《舒婵的孙泥克》 第1章 是你? 九月。 c市。 k大。 “一花一叶一菩提,轮回皆是场迷,我待菩提落满地,取这半世烟雨……” 孙泥克夸张到令人作呕的表情、骚到爆的舞姿,实在是让李夕桢忍无可忍。 听大表哥说小时候在老家,那些社会上的小混混看谁不顺眼就一拥上去把他胖揍一顿。所以大表哥上学那会儿总是战战兢兢,生怕哪天他的衣着举止会给他带来无妄之灾。 真该把孙泥克送回那个年代去! 迎新会年年有、校校有、院院有、系系有,千奇百怪、千姿百态,最终千篇一律。 而y学院的院长说,十七八岁开始,人生就是应该疯起来的,至于疯到什么时候,视情节严重再论。鉴于今年开学晚、事情多,就简单地以一场露天蹦迪为开场秀。 全场男生女生、新生老生,就数孙泥克这个七月毕业九月又被请回来迎新的跳得最癫狂。那神情,已非一个“贱”字足以形容;那劲头,犹如才刚换过九尾媚狐的腋下血。 既看不惯又没办法冲上去打他一顿,李夕桢低头看了一眼盯着全场乱哄哄的背影还一脸空洞的舒婵,真是想问她一句:“你是在玩‘一二三木头人’吗?” 然而她的每根头发丝都像是在说:“关你事!” 不停地有女学生来拉他的胳膊,他已经嫌弃到想把那支胳膊卸了,然后甩到老远的地方。 “同学们!” 随着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四周的音乐停了下来,李夕桢终于松了一口气。余兴未了的学生们吵吵嚷嚷盘腿一屁股往地上坐去,唯独李夕桢,实在是无奈,他只好蹲了下去。 舒婵在胸包里取出一卷速写纸,从中抽了一张,垫在了自己屁股底下,李夕桢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她把那卷纸又装了回去。 “我知道以往啊,很多同学都到刘矣辛刘校长的培训学校去实习过,你们对她已经不陌生了,现在就请刘校长为我们讲几句。大家鼓掌……” 四周一片鞭炮般的炸裂声,这可比院长讲话的时候热烈多了。 听到“刘矣辛”三个字,李夕桢如同等到猎物的猎手,眼中的光都亮了起来。而舒婵还是那幅样子。 “我瞧过了,只有两个人跟来,我和舒婵就够了。”孙泥克拉着一个十七八岁的男孩子走了过来,那男孩子很是腼腆,路过每一个坐在地上的女生都使劲缩着腿,生怕一个不小心碰到哪一个。 李夕桢一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的样子,仿佛孙泥克是一坨臭狗屎。舒婵则一点反应都没有。 “所以你先带着程度去车站,我们在那里汇合。” 远远偏离孙泥克的身体都不用回正,李夕桢用自己的双腿来将就,扯过程度,按捺住心中的狂喜,闲步走出这一群正在被台上那人洗脑的新生。 “这么容易死,你怕不是个萌妹子?嘿嘿!”泛着紫光的路灯下,整条路上只有孙泥克和舒婵以及两条被拉得一长一短的影子。 不过几分钟,孙泥克的游戏已进入佳境,越打越顺手。舒婵靠着路灯杆站立,不时垫着脚尖拉伸腿。 一人站着一人蹲着,到这里的那一秒起,两人就没相互说过一句话,也并不觉得有什么尴尬的地方。都习惯了。 “来了。”这两个字在孙泥克吐槽游戏的语境中显得有些突兀。 舒婵知道他说的并不是游戏,“咯噔咯噔”的高跟鞋声在这幽静里显得空灵跳跃。 孙泥克收了游戏,把手机往裤兜里一揣,嘴巴张到一半,又紧紧闭上。他本想跟舒婵讲:“她的两个同伙在前方,这是她的必经之路,所以才在这里等。” 他心中被自己的聪明才智惊艳到,又找不到人炫耀,还是忍不住开口叹气:“算了,说什么都是鸭同鸡讲。” “鸭的世界,鸡怎么会懂。” “?” 人家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姑娘是以身殉敌啊!孙泥克才刚叹服完,又立马往前一句想到自己说的话,好像说得也是不太聪明的样子。 那人走近。 “你是刘矣辛?” “我是。” 孙泥克听到的对话就是如此简单,紧接着身后就响起了一片拳脚相交的声音。 那是两栋教学楼之间的车道上,此刻空无一车,特别适合打架。站在明处看灰色地带两个人影的激烈打斗,孙泥克觉得观感还不错。 舒婵身子一斜,就全身来说,占比巨大的一条腿,从侧后往前一旋,直击对方肩部以上。 舒婵就是这点好,打架从不磨叽,招式也没那么多花样,打就对了。 刘矣辛被打得莫名其妙措手不及,虽然几招下来都接住了,但还是显得被动吃力。但人家打之前都问过是不是她了,那就证明没打错。 灰色的光线中,刘矣辛外套公文包一甩,身体向后一个仰翻,孙泥克听到高跟鞋声踏在教学楼墙上的脆响,也不知那里有没有被跺出一个窟窿,或者说她的鞋跟还好吗? 灰暗中有片刻的静默,而后随着“噔噔”铿锵急促的脚步声,刘矣辛单腿直接从舒婵的肩头上方压下去,只见舒婵往后一步,一手抓住刘矣辛的脚踝,往后一拽一压,刘矣辛往地上一坐,舒婵已经如同踹笋一般,小腿胫骨朝着刘矣辛的上半身横扫过来。 女人打架就是狠啊!啧啧,孙泥克本想过去帮忙,见势,觉得自己还是不要过去为妙,索性双手抱着看起热闹来。 古人说女人是水做的也还真是,面对舒婵当面而来的小腿骨,刘矣辛几乎是后背贴地,顺着地面滑了一个扇形,另一头的双腿瞬间形成剪刀状,一举击倒舒婵另一只腿的同时,夹住了她那只稍后落下的腿。 女人打架,千万不要同情任何一方,因为还不知道下一秒谁更狠。 孙泥克袖子一搂,才将要准备去帮忙,就感觉到后背乍起一阵凉风,紧接着头皮一紧,生疼转换为脑袋差点被摁进脖子里。 两个人影落在了他前面。 看样子,年龄不会比他大。却不知是谁扯他头发又压他脑袋的,孙泥克两手举着两边下颔骨往上拔着脖子,怒气冲冲地看过去。 “是我。” 两人中女的那个,得意洋洋地翘起大拇指,朝自己一指。然而笑容还没完全成形呢,孙泥克已经如同疾风掠过,穿过两人中间,绕着那女的两圈,女孩子眼花缭乱,根本还来不及看清楚他干什么,屁股上已经狠狠挨了一脚,整个人往前踉跄好多步才免除摔个狗吃屎。 “男人的头,你不知道吗?”孙泥克在脑袋顶上重重扫了好几巴掌,如同那里积满了污垢。 “打女人?”那男的吃惊的脖子加上脑袋都快构成一个“?”了。 “她?你的?”孙泥克对对方的品味充满了嘲讽。 那姑娘被踹得很难看,恼羞成怒,奈何离孙泥克又有些远,等她追过来的时候,孙泥克和那男的已经打上了。 姑娘是个要强的,根本不甘心有人替自己出气,找个空加入了进去,与自己的同伴一起,成对角形式把孙泥克困在了三点一折线上。 这头三人刚交上手,另一边的舒婵和刘矣辛终究是嫌场地太小,两人打着打着就打到这边来了。 舒婵弓步定住,双拳朝着对面刚刚从胶着状态分开的刘矣辛腰间攻去,刘矣辛一惊,对面姑娘毕竟是年轻人,机敏果断,这一招她没有料到,只能硬从顶上翻过去。 舒婵见到手的“腰”就这么逃走,逮不住前腰就追后腰,她猛地转身,一脚朝着刘矣辛后背追去,但很显然,她腿不够那么长。 “扑空”已成大势,不料扭打得难分你我他的另外三人,在激烈的战斗中,还是有人被逐出局,这一出局直接又遭遇了舒婵的腿。 一声惨叫结束了刘矣辛和舒婵之间的下一步,她去扶起那个姑娘的时候,喝住了正在和孙泥克交手的同伴。 “是你?”刘矣辛刚扶着那姑娘站起来,舒婵就冲她惊讶地叫道,然后她的眼睛不由得向另外两人看了一眼,先是一愣,然后嘴角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 刘矣辛吃惊的显然是舒婵的惊讶,因为她不记得自己认识或者说曾经见过舒婵。 “是你?”那一头的孙泥克边瞄边过来,直到走近了,才非常肯定地喊道。 “……” 刘矣辛从鼻子里冷笑出一声,还真是曾经见过,直到见到孙泥克,她才把两人都回忆起来,毕竟对一个小辈下手这种事,这辈子还真的干过。 说起来,那还是半年前的事了。 第2章 肚皮上的疤痕 半年前。 雨后阴天。 某基。 舒婵推开门进去,一股暖气迎面扑来,拖泥带水的身心疲惫被这一阵暖风吹得烟消云散。 大约半小时前,她才刚因为一幅插画被毙了无数次后,终于在重新起稿的时候,草稿阶段就收到了甲方的通知:“这一张图,稿费照付,但画就不用你画了”。 暴风雨后的街岁月静好,舒婵整个人却凌乱得不知往左往右。 是,风雨中这点痛你得学会扛,学会模糊处理,然后跟自己说:“加油!”毕竟这种事情说一千道一万,还不是因为自己不够牛。 可…… 可什么呢?舒婵找不到给自己开脱的理由,一个“可”字就哽住了喉。 她往日常坐的位置已经被人占据,那些边边角角的位置也已有人,找了一个中心的位置坐下来,老觉得四处漏风、独坐高椅岌岌可危。 手机上点了餐后,发现竟然有可以换购的食品,舒婵把积分全部抛出,统统换完。 取餐回来,常坐的角落已经空出来,舒婵赶紧坐了过去。屁股刚落座呢,隔一张桌子的一男一女就开始叽里呱啦讨论开了。声音之大,一点不避讳被讨论的人是听得见的。 “啧,你看这些小白领,一个月工资怕就是几小千块钱。”舒婵朝说话的女的看过去,那姑娘二十岁出头,丝毫不因自己八卦了别人而感觉羞愧。 “有几小千就不错了,有些租完房子连饭都吃不起。”男的凑近了说道。 “这种还要跑来吃个xx基,怕是要网贷啊?” 那两人对别人评头论足起来毫不顾忌。还没下口,舒婵不禁看了又看自己满餐盘的薯条,不记得中包薯条有这么一大堆的啊! “还是我爹他们好啊!”男的舔了两下捏薯条的手指头:“有编制还是教授!” 舒婵在这头撇了撇嘴。 “我就暂时不用急着找工作,反正他们也没有催我!” 嚎!啃老,还有脸评论别人了。 “以后你还不是要结婚,还是要找个有稳定工作的。”女的劝道。 “管她有没有工作,反正我爹他们有存款。” 哈,还是准备带着媳妇儿啃老的人!吐槽小白领,也配? “我也是,应聘了几家公司,还是小公司,都被刷了,暂时不投简历了,玩一段时间。” 真是奇葩二人组。 喝饮料的时候,舒婵把眼珠子斜抡下去,把两人从上到下,从头发的颜色到发黄的鞋带一眼打量到底,嘴角卷着笑意认真地吃薯条去了。 这世上要论温暖,对于舒婵来讲,当属某基和热水袋。太阳都比不过。尤其是一个无可匹敌的角落,任何饥寒交迫都可以在这里得到满足。任何欣喜若狂、丧到跳楼都可以在这里得到舒缓。也没有任何孤独落寞是一个热水袋冲散不了的。 那两人离开,经过自己桌边的时候,舒婵六目相对,“恭”送。那女的还好,那男的简直让舒婵看得毛骨悚然,赶紧催着女的走快些。 “真的不用我来跟着布展吗,老师?” “不用,学生们都准备得差不多了,你的位置先空着,装裱完后,我们具体调整就可以。” 大学的老师要办画展,四年的师徒情分,老师有意给学生舒婵一个展区。 “对了,第九街区洋槐号。”已经告别过,老师又把舒婵叫住了。 “嗯?” “壁画,你喜欢的那个作者新出的。” “噢!”舒婵笑起来的时候露着一口洁白的牙齿。 路过北门男生公寓处的草坪,宿管阿姨正从草坪上驱赶出一对情侣,男的帅气,女的高挑。两人从草坪上狼狈出逃,却笑得青春活力。 “下次再见到你带着女生来,罚款啊!”宿管阿姨一路追逐,冲着男生喊道。 “小姐姐,下次我不带女生,带男生来。”男生把手拢成喇叭状,对着气得吹胡子瞪眼的宿管阿姨笑道,那一脸明媚,笑得肆意又讨厌。 女生怀里抱了两人的书包、书本、水杯,还有一半没掏完的西瓜,边走边掉。还不时被男生逗得跪在地上搂着肚皮笑。 唉,愚蠢的女生! 舒婵化身人间清醒,她每次来这个学校,都能遇见这个男生。当然,他基本上每次带的都是不重样不重风格的女生,但都是同出一辙的幸福模样。 不过,这不是舒婵的母校。只是这个学校离她住的地方近些,而每周老师都有两天在这个学校有课。 《傍晚》,名字。 是一幅画着红房子的壁画,占了一整面墙。 还是原来的画风,不过色调是从未有过的。画中是一排红房子,准确的说是红瓦,只不过由于夕阳的光渲染得格外鲜红,所以整幅画红得很是扎眼。很难分清是受环境色的影响,这幅画才会如此的红?或者说,墙体本来就是红色的。 舒婵打开手机,几次调整,都没法把这幅画很好的拍下来,将就了构图,光影又影响了整幅图最有特色的地方:画本身的光影和色彩;若是以最好的角度记录色彩和光影,整幅画又只拍了一个角落。 折腾半天,一张照片都没有拍下来,手机屏幕上就换成了来电。 是前公司。 嗯……指的是一年前辞职的公司。 老板说以前曾经再三许诺“下个月”带他们去参加一个户外训练的活动,这说出去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虽然舒婵辞职了,但是承诺还是要兑现的。 舒婵本身就不喜欢什么户外活动,何况还是一群人。不管学生时代还是成年后,她都觉得女生相处起来总是容易莫名就不高兴了,莫名就生气了,女孩子的心思太难猜,所以没有女生朋友。而男孩子又太吵闹,主意太多,相处起来心烦,所以没有男生朋友。倘若她有矫情难伺候的地方,大抵也就是这点。 怕麻烦,又自知自己是个麻烦,舒婵很乐意自己一个人。所以再三跟老板说不去了。前老板是个执着的人,根本不是三两句话就能说动的。等舒婵被成功说服的时候,竟不知是他的哪句话哪个理由让她妥协了。不过多半时候,降服她的都是别人滔滔不绝、“诲”人不倦的毅力。 除了魔鬼教官长得好看些,要不然大热的天,简直就是对身心的一种摧残。在舒婵看来,还不如在家睡觉,也不知那些女的一个个兴奋些什么。 “我看看你的肚皮。” “哎呀,还好,没有!” “你的给我看看。” “哎呀,你个流氓,急什么!” 才到浴室门口,舒婵就听到里面一阵叽叽喳喳的声音,世上还有比一群女孩子共处更吵的地方么? 脱得所剩无几的时候,舒婵在储物柜边从墙角处把脑袋往里一探。 哇哦! 上一次在这种公共的大浴室洗澡还是大一军训,没有任何隔断,几个水龙头都是相互见面的,每个水龙头下站几个人,这个冲完换那个。好在那时候大家都比较害羞,生怕别人看自己,所以自己就先不看别人。这在心理咨询中好像叫什么“黄金规则”。 现在可好了,看完别人再看自己,再看别人,再看自己……循环往复。还要看肚皮? “还好我们都没有。”女生们在相互间的水龙头下穿梭,虽然雾气有些浓,但肚皮上有什么没有什么,还是一目了然。 “哎呀,没有就好。听说有些人生下来肚皮上就有一道疤,那些人在前世死得可惨了!”其中一个女孩子一说,吵吵嚷嚷的其他人立刻静默了。 “就是,据说他们上辈子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一点点感知死亡的全过程!” 几个胆小的女生吓得围拢在了一起,毕竟这水雾缭绕的,经不住想象。 “别怕别怕,只要我们当中没有肚皮上有疤的就好,毕竟她们阴气重,天晓得她们还记不记得上辈子被开膛破肚时的事!” 尽管有人这么说了,但气氛并没有好一些。 忽然不知从什么方向飞来一捧水,人群中有人尖叫一声,水花四溅。 哈哈哈哈…… 笑声如晨风中的银铃。浴室中开始了热水仗。 舒婵长舒一口气,微微松开一点现在还捂得紧紧的肚皮,她低头,那里有一道竖着的疤痕,像极了刚刚才做完手术,刚刚才拆过线。 要不要腆着肚子跳进去?一个想法在脑子里面诞生。 舒婵立即被自己脑补的那个画面逗乐了,险些笑出声音来。她赶紧捂住嘴,抓过衣服就往外面去。 那是个墙折了两折才通向外面的通道,舒婵刚转过第一折,铺满阳光的白色瓷砖上就有一个影子,她一抬头,一个男的,且是学校里那个每次见到都换了妹子的男学生。 舒婵眼珠一转,低头一看自己,还好,虽然一件都还没穿回去,但之前也没脱完。 可是……难道……她脑子飞速运转,刚才自己见到的身体的确是一群女孩子的? 那么……这个臭流氓…… 舒婵刚要挥巴掌,眼前白影一晃,一块毛巾直接兜住那个男生的脸,他往后一倒,白色毛巾紧蒙住的五官凹凸可见,人已经被拖了出去。 惊魂未定,又进来一个板寸。 舒婵这下反应过来了,但又不知上下该捂哪里。虽然也能见人,但这里毕竟不是沙滩。 “身材不错!”对方一耸眼皮,帅气又美丽。竟然是个女人。 分明就是个女人!那张美得自知所以自信大气的脸再妖娆的男人也有不起。主要是板寸! 一个晚上舒婵从床上爬起来无数次,对镜自照:假如自己是个板寸…… !!! ??? “……” 然后终于在曙光来临前昏然入睡。设置的第八个闹钟响停的时候,舒婵的手机响了。 老师说没有想到画展的第一天早上就有人想买画,而且那幅画是舒婵的。不过对方想见一下作者。 前者让人开心到发疯,后者让人抑郁想放弃不卖。但有钱是能够去治疗抑郁的。 第3章 曩拓 中年文艺大叔。 这是舒婵对买画那人的第一眼印象。 他说他叫鄢蛰。说话的时候,表情温婉,肢体语言持重有风度。整个人显得舒展又自然,要是在哪个大学校园里过一圈,恐怕会引起那个大学的分手高潮。 “约你见面,一方面是真的很喜欢你那幅画,色彩明艳又安静,我家的书房很需要这样一幅画。” 对于见面后舒婵的持续冷漠,鄢蛰简单地评价画作想借此缓解尴尬。但丝毫无用。舒婵整个人看上去昏昏沉沉的,甚至还有些呆头呆脑。 “另一方面……”鄢蛰稍作停顿,表示他接下来的话很重要。 之后的十几分钟,尽管根据鄢蛰的观察,他说的事情没有引起舒婵的丝毫兴趣,可也并不妨碍他叙事的耐心和连贯性。 一千年前的边塞山林深藏着一个神秘民族,它隐存于世已颇有些年代。这个民族从衍生到稳定,慢慢发展成为三个支系:集、雅、亨。 在昼夜更替的时间长河中,三个支系地位也在不断发生着变化,但基本能相互制衡而保持稳定。 但没有永久的平衡。 随着各自的发展,三个支系中一个叫亨的支系各方面实力日新月异,力量强大到已经威胁到了其他两个支系的存亡。 这两个支系没法以弱搏强,只能处处避让妥协,以各种丢老祖宗脸的方式保全支系。 反观历史,本以为总会有山水轮流转的时候,但谁想到亨早已在暗中修炼一种邪物,此邪物用秘术炼制,拢聚世间最强大最反叛的力量,能够复刻小至个人大至国家过去的所有时光,并且在选中最辉煌的时刻后,其他的通通可以一抹清除,称为“曩拓”。 集和雅两个支系得知这个秘密的时候,已经是这种邪术大功告成之日。 两个支系的首领惶恐,慌忙中各自组建一支“夺曩队”前去埋伏,只待亨支系的曩拓一问世就出手去抢。 虽然计划仓促,但抢夺成功,到手的是集支系。 雅支系派出的人急了,且不说大家都害怕第二个被奴役的阶段到来,就这一次大家的职责可都是命和曩拓要么同时回要么都别回了,所以雅支系的夺曩队对集支系的夺曩队进行了长达十几年的追击。 然而在集支系的夺曩成员不是死就是被俘后,雅支系的队伍却没在他们中找到曩拓。所有酷刑用遍也都没有问出半个字。 最终,雅采取的是先后一个个剖开集夺曩成员的肚皮,让他们眼睁睁看着自己肚子里所有东西被热气腾腾地掏出。 集的队员忍受住求死不能的痛苦毫不松口。而其他人看到自己队友所发生的一切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已然发生在自己身上……所有过程的煎熬没动摇他们的意志。 集的夺曩队没有了,但雅的使命也没有完成,他们的队伍一直没有回去,所有队员的一生都在追查曩拓的下落,直至他们中的最后一个人死去。 鄢蛰的故事,舒婵不得不承认确实有提神醒脑的功效。所以她才能跟鄢蛰大眼对大眼互看好几分钟,而不是用呼噜声明示:“关我什么事?” 对于舒婵缺乏该有的共情这点,鄢蛰也是很无奈,他以为自己讲得绘声绘色。 好,也只能硬带节奏了,要不然谈话还怎么进行。 “传说有些人肚皮上有一道刀疤,出生就有。据说这样的人上辈子死得很惨,被开膛破肚掏心挖肠,这一类人他们清醒地经历了死亡的整个过程,孤寂又害怕地一个人直面死亡和痛苦,所以他们对前世的记忆最深刻,这个记忆最容易唤醒也最容易被永远遗忘……” 在鄢蛰所有的铺垫中,就这一段让舒婵觉得小腹上某一个地方有些要命的伤痛和委屈。她不知道为什么这种属于神经反应的东西会发生在一团肉上。 好时机! 鄢蛰加紧说道:“而那段被唤醒的记忆就是集一千年前的‘夺曩事件’。这个疤痕你也有!” 纯属扯淡。 舒婵喝完杯中的最后一滴咖啡,起身就走。 “雅的世世代代都在寻找曩拓,想回到他们的高光时刻,好改写雅的命运。而集的世世代代反倒觉得现世安稳、太平盛世,挺好。可是雅寻找曩拓的方式是继续找到一千年前集的那支夺曩队,利用他们的记忆去寻找。” 世上还有比这更具代表性的荒诞派吗?舒婵加快步伐离开。 “你以为为什么‘肚皮上的疤痕’这个传说会突然风靡?我能找到你,你以为雅不能吗?” 舒婵是个怕麻烦的人,为了避免麻烦,平时巴不得缝个套子把自己装起来,一个流言一个白瞎了一副好皮囊的大叔,舒婵怎么可能往上凑! 当晚到家后,摁亮灯就迫不及待开始画起草图,这一天,她脑子里有一万个点子,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的“画”林低手。 直到将脑子里现有的东西掏个一干二净,才发觉肚子饿了。打开门,外间被吹得天翻地覆,满脸飘散的长发让她费了好大劲才拨出一片眼睛的位置。窗户所在的那面墙仿佛被拆了一般,天下的风如同参加相亲大会的男女,浪涌而来。 看着黑洞洞的窗户外,舒婵愣住了。 为了防止蚊子苍蝇和其他小飞虫钻进来,四季中除了冬天,其它季节她从不开窗,即使有纱窗。 所以家中是遭贼了? 可是被风一掺和,家里的一片狼藉,她根本分不清哪一个痕迹属于家中进贼的特征。也无所谓,她把几个房间能够藏人的地方查看一番后,重新把窗户锁上,抹了几片面包开始枯燥地吃起来。 十有八九是进贼了,这几天天天傍晚吹风,只有今天吹进家里,那么这个贼是趁自己在里间画画的时候进来的? 睡觉前,舒婵把所有能锁的地方锁了一遍,包括每一个房间,以防有人从某一间翻进来,又流窜到其他间。 在床上躺了很久后,她又爬起来在厨房里把装酱油醋的一干玻璃瓶子腾空,竖立在各个出入口,比如卫生间门口,窗户口…… 接下来的几天相安无事,舒婵家里每夜必放的玻璃瓶子也改成了只在卧室门口放。 这天,因为头天熬夜画了一个通宵,舒婵打算直接出门吃个早点再回来睡觉。脑子里一直还在琢磨画的事情,浑浑噩噩间竟然被电梯带到了负二层。 只有一排排到处塞得满满的车,整个地下车库枯燥又乏味。 尽管穿的是平底鞋,但四周还是能回荡出她的脚步声。如同非常有节律的钟摆,让人渴望眼前有张床。 不知从哪一个节拍开始,舒婵恍惚间总觉得这个地下车库里不只自己,这本倒也正常,允许你下来走个路,还不准别人进来开个车了? 她几次四周环顾,愣是没发现有人,也没有任何地方像是会发出响动的。 这让她联想到那天家里莫名被打开的窗户。 她倒是不相信世上有鬼,却相信自己的直觉。舒婵加快了脚步,这下真的不是凭感觉了,因为她听到身后有跟她一样急促的脚步声,并且分几个不同的方向,几乎是同时出现,然后跟她保持同样的前进方向。 不回头她都很肯定那些人冲她而来,因为从两边汽车的挡风玻璃上能够模糊地看出她的左后、右后最多一米的地方都有人,对方快速跑一步就能一把抓住她。 跑! 舒婵在心里快速决定。跑是一定跑不掉的,不过就那么束手就擒,等真正被逮住了会后悔的,总得先挣扎一翻,被抓住后才能既来之则安之。 往哪个方向? 舒婵的眼睛飞快地四下找,在目光如快刀四处乱斩的时候,她的视线在一辆车上卡顿了一下,虽然光线暗,但能看出里面有人,且那人看到自己的处境了。 他不会救自己,何况说不定他们是一伙儿的。 “姑娘!”舒婵高速运转的大脑意外刹车,前方两辆车之间不知怎么钻出一个老头,就像是专程在那里等她。 凭身后那些脚步声的变换,舒婵判断那些人已暂做鸟兽散。 “气温低,秋裤穿了吗?” 啊? 见舒婵半天没给什么反应,整个人看上去呆头呆脑的,很不聪明的样子。老头转身开始往车库外走去,舒婵赶紧跟上。她想,即便这个老头也是坏人,但他应该会比后面那些人好对付些。 边走又边想他的话怎么有点熟悉。已经出了车库许久,才想起来这跟手机上天气预报的提醒似乎有点雷同。 “这两三天都有人来,看着像是同一批,他们每次来都只看你的画,算得上是盯着看!”电话那头,老师的语气有些焦虑。 “本来这种情况很常见,毕竟画展嘛。可今天早上我去上课的时候,学生跟我说有人来打听过我,顺着聊我的话题又打听起你的消息,还问了你家的情况。”老师在陈述事件,但听起来每句话都带有疑虑。 不错,舒婵跟老师的关系那是有一种莫名的缘份在里面的,会起鸡皮疙瘩的话谁都没跟谁说过,但就是格外亲,格外互相尊重,格外互相体谅。胜过舒婵自己的亲妈! 亲妈! 舒婵一下子想起这个与自己仅仅是跨城的距离,却只是靠按时打生活费维持往来的人。学生时代,她给舒婵打。工作后,舒蝉给她打。 作为这世上唯一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人,恐怕…… 十几个电话都没有人接,舒蝉再也淡定不了。已经错过了去那座城市的班车,舒蝉叫了一辆黑车。为此,她还按座位数付了全车空座位的钱。 讨价还价有时候需要探查底牌,舒蝉的底牌就是她毫不加掩饰的、人命关天般的心急如焚。 “舒婵,那几个人刚刚来买走了你的一幅画。钱,我已转入你的账户。这样看来,好像人家真的只是来看画展,准备买画的,只不过犹豫的时间久了些。”高速两旁好风光,老师的语音信息让舒婵心里安定了不少。 “不过,他们临走的时候又问我,我的个人展上展出你的画,证明我们关系很好,那么如果你有重要的东西会交给我保管吗?”才刚听完上一段语音,又来这么一段,舒婵开始想什么重要物品是自己有又不自知的呢? “你要小心,舒婵,你可以搬来跟我们住一段时间。” 在经年累月的丧到爆中,好久没有体验过紧张了。妈妈的电话还是打不通,舒婵不停地问师傅能不能开快点。 当然不能,某些规则是一定得守的。但舒婵毕竟是给空座位付过钱的,师傅只管口头答应,且语词亲切和善。 已经看得见“桥头超市”还悬在半空没挂完的匾额时,舒婵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车就停在了离那个超市不到一公里的地方。舒婵看到她妈妈就在那块匾额下给她打着电话,旁边一个挺拔精神的男人正在指挥挂匾额。 妈妈说,她们去取匾额了,电话落在家里。 “没事就好!” 车停在原地,舒婵一直看着那块匾额挂好才让师傅调头回去。 “哐啷”一声惊天巨响,一声撕裂嗓子的尖叫,舒婵拉开车门,从调头中速度不快的车上跳了下来。 桥头超市升腾起一阵黄灰,舒婵撒开脚丫子朝那里飞奔而去。 薄灰很快散去,男子一下子跳过去抱住了舒婵的妈妈。舒婵停了下来,她朝前走走停停,终究还是扭头往回走。 是那块匾额掉了下来,恐怕是没有挂牢靠。 “舒画家,您好!问您的家人安!东西您到底能藏在哪里,或者说您知道在哪里呢?真是一件费脑子的事。” 回到c市天已经黑了,这段时间的习惯,进门后就检查窗户,本来最近几天窗户都没事,舒婵已经打消顾虑了。但今天有人送上了大礼。 窗户关好,甚至是上好插销的,可是窗台边的桌子上多了一封信。 先不考虑这恶心的措辞了。舒婵在想要报警吗?寥寥几个字,信息量却有些大。舒婵在床上躺了许久,许是心理作用,肚子上的那道疤痕有些隐隐作痛。秋老虎,竟觉得很冷,舒婵抓过床头的热水袋趿拉着鞋子到厨房去烧水。 热水袋比定心丸比安眠药都要好使,舒婵刚昏昏睡过去,就又被电话吵醒了。一个陌生电话。 “学姐,老师家进贼了!” 此时凌晨三点。 如同遭遇炸弹,舒婵整个人都是懵的。小学妹是老师现在的学生,九月刚入学。因为舍友的姑姑跟老师是圈子里的伙伴,又住一个小区。老师家进贼后就报了警,然后那位姑姑吃瓜的时候难免吐槽,就发了朋友圈。 老师的家人在另外一个小区,不一起住。舒婵很是担心。又是该死的电话打不通。舒婵赶往小区的时候,老师家没有人,门卫说已经去派出所做笔录了。 要不要把那封信一起交给警察?极少动脑筋、讨厌动脑筋的舒婵权衡了许久。见到老师的时候,她跟老师要了鄢蛰的联系方式。 第4章 “回炉”重塑 “地点你定。” “做什么?” “见面。” “不必,直接开始你的计划。” “那么,一周后。” “明天。” “……” “怎么,不行?” “我有自导自演的嫌疑。” “问题可以因为我而集中到一处,这样解决起来少些顾虑。” “出门的时候你可以在门上贴‘派月山’三个字。” “这三个字镇宅?” “能让你把所有问题都随身带走。” 跟鄢蛰的沟通简洁高效,电话中就定下了所有的事情。 果然是镇宅的作用,不过派月山是个地名。贴上那三个字开始,舒婵心里果然平静下来。靠画画讨生活的而已,在哪里不可以画呢?这样反而更加自由些。 派月山是个旅游度假小镇,寸土寸金。鄢蛰让舒婵去的地方,像极了古装电视剧里的皇家别院,背靠小山包,面向一个人工湖,只不过建筑有些近现代欧式风格,但也不全然是。不论园林景观还是建筑色彩,总会在某一处有另一处的强烈对比来完成呼应,让人觉得热情又气派。 舒婵才刚被这一砖一瓦的宏伟精致所震撼,就隐约听到二胡的声音。越往里走,声音越明显。 没有人带路,没有人迎接,虽然这二胡声有些不怎么应景,但舒婵好歹是有了些真实感。 拐个弯就能看见这二胡声的出处。 烈日当空,这里也不缺阴凉处,可就是在人工湖边的路上,有人摆了一顶红色大伞,好巧不巧,正好把那一段路给占了。 活脱脱一拦路虎。 湖面的光刺得人晃眼睛,走近了,舒婵才看到拉琴的是一位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微胖。每一个胖子的五官都是精致的,这位也不例外,恐怕十多年前也是人见人爱的帅哥。 湖面投过来的波光实在是很容易让人忽略重点,要不然舒婵绝对不会是个以貌取人的人,何况这人是个叔叔级别的。 更近些的时候,舒婵的目光被那拉琴人周围一圈挤挤挨挨毛绒绒的后背所吸引,若不是那些排成一排的耳朵不时有几只抖动的,舒婵怕要以为那是毛绒玩具。 这里四下无人,舒婵本来还纳闷,烈日下孤芳自赏,这人的内心是有寂寞啊! 原来是对猫拉琴。 合计二十来只猫,像极了专心致志的小学生,舒婵的到来没有任何一只被惊扰到。 啊—— 白刀子进入猪喉咙管般的惨叫,烈日当顶,终于起了一丝凉爽的风,舒婵身上却如同才被滚水淋过。 哎呦——啊—— 这几声叫得惨绝人寰,舒婵更加紧张起来。还好,突然转得凄厉厉的二胡声缓和了她的浮想联翩。 拉琴的人没有受到影响,听琴的猫更是入神得很。 回炉重塑! 难不成真的还要砌个窑,把人丢进去重新烧制?想到这里,舒婵一下子放松下来。她把箱子横到大伞底下,坐上去,跟着猫咪一块儿听起琴来。 不过她可没猫有耐心,一会儿功夫就忍不住摸摸这个猫的背,捏捏那只猫的耳朵,有时还要翻着猫肚皮拨弄一下猫爪子。 那些猫很快就受不了她,猫群中一阵骚动。 “喵喵”声一起,夹杂着琴声,一阵喧闹,让人心烦意乱。不得已,那人停止了拉二胡。 “是舒婵?”舒婵以为他会发火,没想到他脾气很好。琴一收,几只猫立刻蹲到他的脚边去,也有抓着裤脚攀到膝盖上去的。 惨叫已经变成了闷哼,大概是被人给堵住了嘴。 “我叫尤洋洋。”见舒婵也不说话,尤洋洋干脆介绍自己,“房间都给你收拾好了,只有你一个姑娘,但安全绝对不是问题。” “那里边?”舒婵指了指自己身后惨叫声发出的房子。 “噢,正骨。” 正骨?重塑不应该先剔骨吗? “有人骨头错位了?” “一是生活习惯太差,骨头已经不像原装的恰到好处;二是资质太差,要恢复千年前的功夫,就凭现在的骨骼根本承受不住。” “功夫?不是说恢复记忆吗?” “一千年前那支夺曩队,每个人都被赋予了不同的能力,记忆能够恢复的只有一人。” “鄢蛰。” “是的。” “那还叫我们来干什么?” “大家齐心协力,找到曩拓,把所有问题终结在现在,要不然我们现在遇见的问题以前就有过,以后还会有,循环往复、没完没了。” “你指的是家人被攻击?” “据说曩拓对于雅来说那是生死攸关的事情,他们生生世世都在寻找,不择手段。” 舒婵沉默下来,她之所以选择来,是因为她离开,问题就会跟她一起离开。把他们的危险带在身边,她心里才踏实。 “那么我也需要正骨?” “要。” 舒婵不再说话,虽然到现在她都一头懵,也无法判断这是不是一群骗子,但前两天那种无能为力的感觉真的是太差了。 “而且听鄢蛰讲因为你久坐、熬夜、低头,还从来不运动,各种坏习惯数不胜数,问题可能最严重,且你比孙泥克来得还要晚,剩下的时间少,重塑强度估计是最大的。” “孙泥克是谁?” “我。” 舒婵被一个清脆洪亮的声音吸引,扭头一看,有些面熟。对方也愣了一下,赶紧都平复心情假装不认识对方。 原因很简单,他就是那个在校园草坪上经常跟妹子腻歪、被宿管大姐四处驱赶的学生。她,就是他走错浴室,睁大眼睛看了一遍,其实也没看到啥的女生。 “砰!”一个落水的声音。 刚才只注意那个孙泥克了,这时候舒婵才看到跟他一起出来的还有另外两个男生。 一个十七八岁,瘦瘦高高眉清目秀,一副很是害羞的样子。他朝这边走来的时候悄无声息,刻意走到尤洋洋身侧。那里,舒婵和他之间恰好被一个尤洋洋挡住。 那个落水声就来自于另一个和孙泥克年龄相仿的人,当然和舒婵也差不多。他大概是和猫两相厌,一脚踏空,好在孙泥克及时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 然而,震惊中一把甩开孙泥克后,他又卷起衣袖使劲擦拭着被孙泥克拉过的地方,仿佛孙泥克的手上布满了肮脏的霉菌。 本来四处散开摊成一片的猫咪们也纷纷起身远离那人所在的区域,甚至到了远离这群人所在的地方,草地里一棵挂着名牌的树上立即每根枝桠上都卧了一只猫,活脱脱像是一棵结了猫果的猫树。 “你来啦?” 鄢蛰的声音。舒婵只眨了眨眼。 “介绍一下,舒婵,孙泥克,程度,李夕桢。” 一个害羞,一个嫌弃别人,一个不爱搭理别人,只有一个活泼点的,但也是孤掌难鸣,气氛很是尴尬。 “他是尤洋洋,做得一手好菜。现在你们去附近的菜市场,各自挑选些你们爱吃的菜,回来他给你们做。”鄢蛰想让大家尽快熟悉起来。 “我才被正骨过,干不了重活。” “可以,他们去。我和他继续给你正。”鄢蛰指完尤洋洋又指着那边的石房子。 “我觉得我需要喝骨头汤来辅助。” 孙泥克赶紧起身,带头行动。 也不知为何会准备了一辆观光车。总共就四排,孙泥克开车,自然就坐在最前面。 也倒互相不谦让,李夕桢上了最后一排,面向车后面。程度本就站得远远的,见李夕桢和孙泥克都上车了,有些慌乱,赶紧上了最后一排,和李夕桢并肩坐着,身板立得直直的。 也不用多想,舒婵直接上了第二排。 进了菜市场,几个人既不愿意互相挨着又怕走散。四人行为鬼祟,别人不知道,还以为是组队分工的小偷团伙呢。 在一个瓜果摊旁边,舒婵蹲了下来。后面的人以及前面的人保持一定的距离也假装走走停停,其实并没有拉开更多的距离。 “好吃吗?”挑了好几样蔬菜,手中一根黄瓜已经被啃了几大口的舒婵一侧抬头,程度那孩子正眼巴巴地盯着她手中的黄瓜呢。 “脆。”舒婵边说边递了一根给他。 “洗过了?”过来凑热闹从背篓中捡起一根的是孙泥克。 “啃过皮了。” “哼!” 舒婵朝另外一边仰起头,“哼”得翻白眼的是李夕桢。他从舒婵头顶上方伸过手,一把从程度嘴里夺过黄瓜,那黄瓜上还有两排牙印子呢,带出来的唾液拉得险些掉在舒婵头上。 他气耸耸地兀自朝前走去,但舒婵看到他手中的水瓶被打开了,一会儿后他把一个滴着清水的黄瓜还给了程度。 程度立即露出满足的笑容,不过惊喜之余,他还是没有忘记要故意落到所有人的后面去。大家也都成全他。 很快,身后就传来清脆的“咔嚓”声,舒婵心想他牙齿肯定很好。 接下来的日子,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孙泥克杀猪般的哀嚎。 正骨的师傅每次出来都气得吹胡子瞪眼,边走边骂骂咧咧:“一副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骨头架子还被玩废了,皮囊倒是生得好了,但除了逗逗小姑娘,一点用都没有,根本不能承受什么大的本领!” 记得第一次亲眼见到孙泥克正骨,舒婵就想长成这样还被如此鄙夷,那自己……? 舒婵用自己的眼睛平生第一次如此正儿八经地把自己打量一番,觉得那正骨的老头估计会嫌弃得放弃她。 果然不出所料,老头嫌弃她把一身尚且还算勉强的筋骨生生熬夜给熬成了得回炉重塑,舒婵大惊,以为要被拆了重新组装。 还好,也只是正骨。她觉得有点恐怖却没有那么疼,甚至两三天后她还开始有些上瘾。除了正骨,她每天也还要泡软化骨骼筋络的药汤,吃些没味道的养生餐,睡觉时要辅以各种工具。 在孙泥克正完骨之前,舒婵完成了鄢蛰所谓的“回炉重塑”,加入了武术学习的队伍。 对了,鄢蛰特意为他们请来了各类精通杂学功夫的老师。那些正宗的全不在列,舒婵甚至听都没听说过这些名字。 鄢蛰说,这样做的目的,一方面是在一千年前的技能之外,他们必须要有现在的防守攻击术。另一方面,强健的体魄是恢复一千年前本领的根基。 孙泥克正骨花了太多时间,加入到武术训练中晚些,但他人聪明、悟性高,倒也跟得上。不仅他们几个年轻人学,就是尤洋洋和鄢蛰也学。 据孙泥克透漏,从鄢蛰到尤洋洋,再到程度和李夕桢,大家肚皮上都有疤。 “和你的疤痕一样!”孙泥克说。 舒婵真想杀人灭口,现在她有这个能力。一干人等,她可以灭任何一个。是的,现在就是这么豪横。 所以孙泥克赶紧补充道:“我就是因为看到你和我有一样的疤,才会盯着看的!” 舒婵眼睛一瞪。 孙泥克知道,舒婵这人不爱动脑子得像没长脑子似的,所以练武术她才能跟开挂一样。如果她一旦动手,决计不会想到“杀人犯法”这么长远的事情上去。于是赶紧趁着她还没完全反应过来之前逃之夭夭。 许久的相处,几人了解到大家遇见的事差不多。经过切身的体验,互相的切磋,每个人习得的本事行动上就能见分晓。 他们开始了他们的第一站:警告那个企图伤害他们家人的人。 刘矣辛。 鄢蛰说,这一代,刘矣辛之于雅,就好比鄢蛰之于集。 第5章 警告 “难道上次浴室的事情,是我棒打鸳鸯了?”刘矣辛饶有趣味地看着二人。 “姐姐,脑洞这么大,拍电影的!”孙泥克说完后看了看那另外两人。 “啃老二人组!” 这种时候,必须同仇敌忾,舒婵以曾经的一面之缘介绍这两人。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啃老……”那个女的还没说完,就被她的同伴阻止了,某基经常去,但被人用眼睛核磁共振般扫描的可不多啊! 敢做敢承认,好歹留些体面。 “我,刘矣辛。丁蚁,元筱勤。”刘矣辛逐一介绍包括自己在内的人。 “孙泥克,舒婵。”孙泥克边说边向刘矣辛扔过去一个折起来的小册子。 “算是一点皮毛。”孙泥克严肃地说道:“现在大家一样,手段高明些,虽然已经是无法光明正大去做的事情,但多少还是要点脸面。” 刘矣辛一头雾水,竭力想从他的话里听出些前因后果:“我们有过节吗?” “何必装糊涂!开门见山,集。” 刘矣辛若有所悟,明亮有神的眼睛重重地眨了一下:“你们的目的是?” “警告!” “警告?” “无论回到原始暴力还是现代文明,大家谁都不是吃素的。如果再动那些歪脑筋,那么你们会知道什么是‘三思而行’!” 不过和自己年龄差不多而已,就可以大放厥词了?啃老怎么了?是有些理屈且气短,但谁还不是个热血青年了?元筱勤撸着袖子就要上。刘矣辛一把拦住了。 “看来我们很快会见面的!”刘矣辛礼貌地一笑,谦虚有礼,不卑不亢。 舒婵越加佩服她,总觉得她和孙泥克这么大动肝火一番,人家四两拨千斤,看似落了下风,但他们自己丝毫没有出了恶气的快感。 第6章 笑 “……如果我在战斗中牺牲,你一定把我来埋葬,请把我埋在,高高的上岗,啊朋友再见再见,请把我埋在高高的山岗,再插上一朵美丽的花……” 舒婵被一阵熟悉的旋律唱醒,睁开眼睛四周一片漆黑。 此时此景放此歌,真是……一言难尽啊!舒婵有种即将要去慷慨赴死的嘲讽感。上车的时候也没留意旁边坐的是什么人,耳边“哐啷哐啷”的声音提示她依然在火车上。 眼皮上有光感的时候,她把头靠正后才慢慢把眼睛睁开。自从上了这车,她就闭上眼睛,倒不是在睡觉,相反,大多时候她都是在听旁边的人叽叽喳喳,也间断地睡着。 这个时候身边一片寂静,还有高高低低、长长短短的呼噜声,估计身边人都睡着了。 张开眼皮的那一刹,恰好有一张脸怼过来,舒婵甚至都没有搞清楚它是从哪个方向怼过来的,以为是个趁机猥亵的变态,她咬紧牙巴骨抬手一拳揍过去…… 不出意外的话,他的鼻梁骨会断。 那人脸色骤变,几乎跟舒婵的手速同步,他的头往上收回,同时伸出一只手截住了舒婵的拳头。舒婵打出去的手被反向擒住,只见她迅速一个横滚,翻转身体,饿虎扑食般从座位靠背的上面追击而去。 这危险系数显然超过了对方的预期,已经近在手边的脑门来了个紧急迫降,对方以跪在座位上的方式后仰到小桌子上。 哇哦—— 阻止舒婵以鲤鱼跃龙门的姿势整个人翻到后面那排,而后准确无误一把掐断那人脖子的是两边座位上的少女和大妈们。 她都还没有看清那人的脸,数个后脑勺已经挡住了她的视线。 紧接着从那些洁白细腻的粉颈中伸出一双爪状的手,拨开那些脑袋,一张笑得如同蜜糖的脸出现在舒婵面前。 好白的牙齿! 这就是所谓的撕漫男! 舒婵有点晃神。孙泥克长得好看,但透着股子邪和坏,所以你会不自觉地提高警惕。而眼前这位是真的会让人神经麻痹,羞耻地忘记自己是谁。 “如他们所说,你果然是位美女!”那人跪回到座位上,与舒婵就隔着一个靠背,这距离有些近,舒婵赶紧往后仰,从跪在座位上改为站到地上。 “……” 人长得好看就是不一样,舒婵已然忘记刚才是要判人家“猥亵罪”的。 “噢,我叫杨亦晨。他们说你叫舒婵,也有人叫你黑老哇哇,孙……还有叫你黑老的!” 话多! “此货只应生在天上!”上一刻舒婵的内心还在感叹:“人间的风啊阳光啊水质啊空气质量啊等等都会令他皮肤变干,甚至长雀斑,伤害到他的容颜……”,脑补的画面让人痛心疾首。毕竟当今这个有了整容术,投胎再也不怕投错了的年代,一张能让人看进心里去的脸真的是难能可贵。 可是“话多”这一点,真的是让人不得不面对“人无完人”这个沉甸甸的现实。 “所以你们私底下才议论过我?”舒婵大概已经猜到他是谁。 鄢蛰讲过,在他们之前已经有一个各方面都准备好了的人。 杨亦晨起身,走到舒婵这一排,伸手就来拉她。舒婵本能地缩了一下。 就这一下,刚才她对这个男孩子所有美好的形容词全部收回。当然也不是就变成不好的,不过是变成了跟其他人一样。 “他们三个在那里。”杨亦晨指了指车门的地方,舒婵这才跟上去。 “我已经上来两个站了,在那个什么站来着……”杨亦晨扭头冲她笑道:“上的车。” 舒婵一脸漠然,她其实不太关心这个,大家就是临时搭个伙而已。 “大概还有一半的车程。”在这个狭窄的吸烟区,几人还是竭尽可能站得离彼此间远些。 “鄢蛰说计划可能有变,需要十分钟左右,他再去核实一下消息。”孙泥克看着手机上的信息跟大家说道。 “他得抓紧了,很快就是站点。错过这个站,下一个大概得是两小时以后。”杨亦晨说道。 几人纷纷回到座位上,火车很快就到了站上。下去一拨人,又上来一拨。 火车再次启动,鄢蛰没有半点消息。 这一站之后,孙泥克他们这两排座位居然就只剩下了他们几人,这样也好,心照不宣的尴尬原本就让大家这一路上都在装睡,现在好了,可以分开些坐。 “请让一让!” 趁着人少,舒婵正好可以练习一分钟速写,正赞叹火车上真是个好地方,这里的人千姿百态,是练笔的绝佳圣地时,一个有些阴柔的声音说道。 这声音让人极不舒服,舒婵打了个冷颤。她看到坐在过道对面那一排的杨亦晨他们正往她这边看来。 “……” 舒婵只看了那人一眼,立马挪开了目光,他浑身那种阴骘犹如于装在阴沟里的陈年毒血中泡过。 “你占了我的座位!”他笑起来犹如长满红色霉菌的米饭。 舒婵这一排只有她一个,所以她赶紧把自己的画纸画笔一应工具挪到旁边,把被占据的位置空出来。 “现在这个也是我的!”他再次笑起来的时候犹如巫婆死后的诡异遗容。 舒婵不想招惹他,把东西放到对面那一排座位上,因为桌子上已经被这个人放了他鼓鼓囊囊的挎包。 “那里也是!”他挤出慈祥友善的脸像极了化妆舞会上的恐怖面具。 这是有几个屁股?纯心找茬的! 再一再二,无法再三,舒婵冷淡地看着那张仿佛刚刚出土的脸。 “这一排,除了这一个”他指着最边上的一个座位:“其他的我都买了。”他把票摊在手里。 谁还没点奇葩癖好,早说不就好了! 舒婵把工具放到自己座位上,站着趴在座位靠背上画起来。 噗嗤噗嗤—— 杨亦晨暗示舒婵可以坐到他们那排去,但舒婵有时候偏是个一根筋。她根本就没给杨亦晨任何回应。 “姑娘。” 约摸十来分钟后,那人坐不住了,坐着朝舒婵喊道。舒婵装没听见。 “知道我为什么要买这一排的所有空座位吗?” “因为你有病呗!”过道对面那几人有人闭着眼睛说道。又是在装睡。 “因为我是为你来的。”这话说得猥琐,不是话本身,是说话的语气。 “事先也不照照镜子!”过道对面又有人说道。 “来挑战你!”同款乡村流氓老医生的下作口吻。 过道对面的人提高了警惕,舒婵开始了新一张速写,但是是默写。画的就是这个聒噪个没完的人。 倒不是她为这一趟出行多敬业,而是她想试着凭语气和说话的方式内容看看能不能摹写一个人物小像。 “在刘矣辛说过你们后,我就一直念念不忘想跟你过几招。” 过道对面那几个同时睁开了眼睛,舒婵的一分钟速写结束。 “她不想跟你打。”孙泥克靠着座位靠背侧身朝那人说道。 “噢,我叫王柏塬。以后怕是要经常打交道的,不过我是个急性子,等不了以后再打,今日事今日毕嘛!” 不久前才见过一个爱笑的杨亦晨,现在又是一个爱笑的王柏塬,但差别就是如此大。 一个咧个嘴都是粉红色的,一个皱一下脸皮都让头皮发麻。 “她不想打就不会尽全力的,有什么意思?”杨亦晨凑过来。 “跟我打,我还没有跟你们任何一个人交过手,你恰好可以探个底呢!”杨亦晨的笑颜真的是世间绝无仅有的美好,所以当摆在王柏塬脸面前的时候,总让人有种被玷污了的心痛。 “也好。一个个来,总会轮到她的。”王柏塬对于挑战舒婵这件事无比执着。 “马上就是隧道了,趁黑,我们去外面?”孙泥克从车窗外收回脑袋,指着车顶说道。 “可以。” 第7章 挑战 阴天。 天色把王柏塬衬得更加晦暗阴损,而天生一张笑脸的杨亦晨倒让这阴天变得恰到好处。 倒也没什么废话,两人直接进入战斗。 王柏塬的每一招起码都用了九成力道,可惜杨亦晨是个好玩的,根本不出招。 像个钟摆一般。王柏塬的拳头照着那张好看的脸而来,他能如拉到最满的弓那般,整个人从王柏塬的视线中“咻”地不见。王柏塬一惊,他那张喜庆的脸又突然出现。 不仅如此,以脚后跟为原点,身体和地面形成任何夹角的情况下,他可以任意方位如同不倒翁般随意来去。 要攻击他的下盘,他这个年纪正是机灵的时候,也捞不到什么好。 王柏塬的拳头犹如击打并没有固定好的沙包,看时近在眼前,打去远在天边。 “摆摆,你这就赖皮了啊,好好打!” 自己说要让人家挑战他的,这明明是他挑战人家嘛。挑战人家的耐心和底线?同伴们都引以为耻,孙泥克终于忍不住说他。 孙泥克话音一落,杨亦晨如同掉在了棉花堆上,人往斜后方一弹,手中一道影子一闪,等他落地时,臂弯中多了一个道具。 小伙伴们都惊呆了,意识到失态时,纷纷用手端正了自己的下巴。 杨亦晨肯定得意极了他手中的道具,有意侧着身子,把道具摆在最显眼的地方。 “摆摆,你整一个拂尘干嘛,扫蚊子?”孙泥克的的确确只是就拂尘论拂尘,但王柏塬以为孙泥克骂他是蚊子,鹰钩鼻向这边吹来一股恶气后,双手一展,掉毛的秃鹫般扑向杨亦晨。 “总得有个像样的武器傍身!”杨亦晨边说边朝王柏塬脸上假意一挥拂尘,单腿朝人家腹部盘去。 王柏塬毕竟年纪大些,行事稳妥,判断果敢,手上拉着拂尘上那些毛,身子瞬间朝另一方斜翘,待杨亦晨那一脚攻势减弱,他整个人落回,放开拂尘,直击其前胸。 好在杨亦晨像钟摆一般能躲闪自如,他的优势在守不在攻,要不然王柏塬那两拳若是挨实了,恐怕是要吐血的。 王柏塬已然摸清杨亦晨的实力,进攻节奏明显缓了下来。王柏塬的策略显而易见,“摆摆”嘛,力量就是靠“拖”和“缓”自动消耗的,节奏越快,他越得劲。但如果就这样拖下去的话,二十招内必定完胜。 “三分钟搞得定吗?”孙泥克看向舒婵、程度和李夕桢。 然而谁都没有说话,显得孙泥克有些尴尬,程度赶紧“嗯”的一声。 “不用!”舒婵两个字纠正程度小朋友善解人意的误判。 “头、腰、膝。”舒婵盯着王柏塬,同时眼睛给杨亦晨使了个眼色,话却是说给程度听的。 “好的”,程度实诚地答应。 杨亦晨收到暗示后,脸上露出一抹干净的笑,身形往后一仰,王柏塬以为他又故技重施,他恨透了这种拿杨亦晨没办法的情形,委实是无法再容忍,抱着必定抓住捏死他的心态跟了过去。 然而,杨亦晨从眼前一晃,如鬼魅般直接从左侧横漂出去。 知道他的“摆摆”一名不是随便得来,但没想到运用上如此炉火纯青,这勾起了王柏塬破他这一绝技的决心。 然而他根本没弄清楚怎么回事,眼尾的余光就告诉他接下来他的头部即将受到攻击,他刚要闪,杨亦晨的浮尘已如疾风般杀来。 上一秒浮尘追击,下一秒杨亦晨的腿已横成绊脚绳,仓皇中,王柏塬的身体赶紧往侧边倒,事实上任凭杨亦晨有多长的腿,他也做不到那么快,不过是虚晃一招,当王柏塬反应过来时,腰上已传来捆绑的感觉,杨亦晨手中的浮尘一拉,紧接着王柏塬整个人直接滚了出去。 才有这个“滚”的感觉,就又被人截住了,接着他的身体被一掂,横竖一翻,顺着火车身一滑一折,身体两边被什么东西一卡,耳边传来“哐啷”一声。 原来杨亦晨和程度打了个配合。 王柏塬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坐在别人身上,此处正是火车车厢里。好在又进入了隧道,他赶紧趁黑趁别人还没有看清他的脸,低着身体钻到别的车厢去了。 无耻!元筱勤所言不假。 车顶上的几人趁着火车钻出隧道的档口,攀在隧道出口的石岩上,一路沿山而上,进入了崇山峻岭。 算得上是顶着星光到达了一个得见人烟的地方,比起他们这大半年的集训,热是热了些,但还算不上辛苦。 也分不清这里是村还是镇,反正不是城。不缺洋楼,但真的是黑得让人觉得走错了地方。好在路两边的楼房里总是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偶尔还有几声狗叫。 几人挑了一家有狗的,弄出各种动静让狗一直狂吠不止,直到主人家的呼噜声变成男主人提了一根扁担出来。 “借宿的!” 这年头还有借宿的?在一顿“扁担测谎”之前,孙泥克作为嘴皮子最利索的,赶紧上前去把缘由说明一翻,并答应把身上值钱的东西抵押给主人家,以证明他们不是想以借宿为由行偷盗之事。 戒备之心卸下大半,主人家给他们弄了食物,半夜三更大家才睡下。 清晨在一片“嗡嗡”声中开启。 孙泥克到达声音发出的地方——院子的时候,李夕桢远远坐在花台边,程度则守在院子中唯一的石桌子旁,那上面摆满了各种绿色的……草? 只能用草来形容,因为没有一样是孙泥克见过的。 “人人有份,排毒又养颜!”杨亦晨的声音在他的榨汁声音里忽明忽暗。 孙泥克一听,脸都绿了,吓得支在窗台上的胳膊肘滑了一下,他一扭头,被身后呆坐在窗户里头的舒婵给吓一跳。 两扇玻璃窗关得死死的,她面前摆着一本《最美散文集》,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这个?”孙泥克敲开窗户后,指着她桌子上的书问道。 “我老师告诉我,我得多读散文和诗词,提高对韵律美的感受力。” “读得怎么样?” “三年前开始的。”舒婵把展开的书凑到孙泥克眼前,书的左一页左下角标着16,右一页右下角标着17。 孙泥克朝她竖了个大拇指。 孙泥克再次望向院子的时候,李夕桢已经从花台移到了石桌子边。 “马上就好!”杨亦晨热情得好像对方是已经买单还给了小费的上帝。 李夕桢一听,已经半蹲的身子立即站直,一转身看到已经尾随过来并朝他摇动尾巴的狗,只能硬着头皮又蹲回去。 见李夕桢已经“落座”,狗子撒着欢过来紧挨着李夕桢蹲下,李夕桢整个人都绷住了,悄悄朝程度边上靠去。 执念极深的狗子屁股在地上“吨、吨”两声脆响后,很快把他们之间的微小距离给补没了。 杨亦晨绿油油一杯的草汁味道像毒药,每个人都被迫“服毒”,不过不得不说喝完后神清气爽,走路一踮一踮的,整个人都轻盈得像神仙。 第8章 死得蹊跷 大概一个半小时后。 一辆浑身沾满灰尘的面包车里钻出了这几个年轻人,面包车是在那个镇子里找来的。 司机师傅连同这几个人都不知道这是哪里,定位依据是鄢蛰给他们发的一个地理坐标。 这个地理坐标位置精确到了点,鄢蛰说是他的一个朋友跟老板来这边考察的时候发给他的。 原因是这里也有一位肚皮上有疤痕的人。 男人女人? 老的小的? 统统不知。 鄢蛰的信息里也没有提。孙泥克收到信息后的继续提问,到现在也没有得到回应。 收了钱,司机反过来一步三回头地十万分感谢,因为原来说好了送他们过来的,谁知道年轻人们要搞硬塞钱这一套。 富裕的村子,河堤边装了太阳能灯,河道上铺着红色的沥青。 偶尔遇见结伴的村民,几人想要问路的心情溢于言表,可是好像没人看得见他们,因为那些人走路都彼此间挨得很近,窃窃私语时实在是专心致志聚精会神无暇他顾。 靠近定位点时,人越来越多,还陆陆续续有人往那个地方聚集。 在人群的外围,大家看到了警车。 “死人了!” 在问了无数个人还遭白眼后,一个大婶神神叨叨地简单回复。 定位上的精确地址就是这里:一处所有楼房中唯一的破院子。破到围墙的好几处都已经垮塌了,碎得乱七八糟,一定漏雨漏风的屋顶上东一棵西一棵长着已经结籽的草。 院子四周拉了警戒线,线外一堆老百姓伸着脖子往里探。 孙泥克和杨亦晨分别凭着厚脸皮和一张好看的脸,从一堆挤挤挨挨肥瘦不同的腰中间把脑袋塞了过去。从那个角度恰好可以看见一双蜷缩的腿冲着天,有一个人,看身形应该是个老人倒栽在地炉子旁的灰洞里。 农村老一辈为了做饭取暖,在地上会挖一个火塘,火塘旁边就有这样一个灰洞,通火的同时也装燃烧完的炭渣。 孙泥克和杨亦晨眼睁睁看着警察把那具蜷缩得再没办法抻开的尸体从灰洞中取出,盖上白布,然后抬出来。 由于尸体蜷缩,所以是侧躺,在盖上白布那一刻,孙泥克亲眼看见了他皱巴巴的肚皮上一道竖着的疤痕。 “唉,你说这人活一世有什么意思哟,什么时候死的都不知道!” “是呀,造孽哟!” “他就该讨个媳妇,你看捡一个来,又是医病又是读书哩,一辈子葬送在里头,到死都没有给他一分钱。” “哟,听得说,几天没有吃饭咯!” “怕是饿狠了,头晕眼花,走了掉进灰洞头,又没得人拉他,活拉拉在里头闷死掉的!” 警察已经走了很久,老百姓们还在一群扎堆议论。 年轻人们这里听听那里问问,大概也就是说死者是个老人,嗯……或许也不算,说的是六十岁不到,老人年轻时因为一个养女打了一辈子光棍。现在大家都在指责那个去了大城市的养女,说她狼心狗肺,从考上大学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过。亲戚们又早些年外出打工后就在别处安家了,才会弄到现在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鄢蛰依然联系不上,大家只好决定先离开。 “我觉得不对。” 走着走着,孙泥克突然慢了下来。 “鄢蛰说他朋友发给他的精准定位,而鄢蛰是在非常紧迫的情况下让我们想办法下火车,我们才会将计就计甩开王柏塬。” “是啊,这有什么问题?”杨亦晨问道。 “那就说明鄢蛰是知道消息后就立即让我们过来的,从昨天到今天的此时此刻,还没超过24小时呢!” “……” “可老百姓却说他死了几天了!” 杨亦晨依然没懂,所以李夕桢补充道。 “万一是老百姓八卦,故意把事态夸大呢?”杨亦晨继续发问。 “你觉得呢?”三人讨论得神经紧绷,程度也听得极其用心,当大家向舒婵征询意见时她好像正在走神。 “噢,随便!” 随便? 她可真草率!不过,她的伙伴们确实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大家心照不宣朝村口走去。 突然,程度目光猛地一掠,大家都警惕地朝他视线的方向看去。 “有人!”程度说道。 “这?”杨亦晨朝着身边来来往往的百姓无奈地摊手道。 “我也感觉到了!”李夕桢目光锐利地说道。 “这边!” 李夕桢的话音被舒婵的动作连接上,她如同发现耗子的猫,“咻”地一个箭步后,没了人影。 四个男孩子根本没看见她看见了什么,刚准备尾随她去,另一个方向一个脖子在墙的拐角处往里一缩,这下子,几人都看到了。 “你俩那边,我俩这边。”齐刷刷朝那脖子缩走的地方行动之际,被孙泥克这笼统的一安排,大家一时乱了套,好在孙泥克“飞”走的时候顺手牵走了程度,剩下的两人自动朝舒婵的方向追去。 村子的巷子多,加之追的时候已经落后了,李夕桢和杨亦晨刚追去几百米就不知道纵横的户间道应该走哪一条。 正原地干着急的时候,只见一个狭窄的通道那头“嗖嗖”闪过两个身影,两人赶紧前后从那里追出去,尽管根本没有看清其中有无舒婵。 二人飞奔出那个路口,那一整条路上却是一个人影都没有,刚要顺着那个方向追过去,身后横着的一条路上又传来重重的脚步声。 这次,两人提前回头,亲眼看到后一个经过的是舒婵不假。 撒开脚丫子,两人开始没命地追。 晃荡得天翻地覆的视野中,两人看清舒婵追的是一个高个子男人。 一看身处的路是刚才经过的,李夕桢和杨亦晨目光一对,分头从两边围追过去。 有近道可抄。 另一边程度、孙泥克已经和人交上了手。两个戴口罩、穿黑色套装、戴黑色帽子的男人,那壮硕的身材根本不是一两年就能练就的。 对方显然很是忌惮被百姓们发现,要知道按这个时间,警察折返可是很快的。 论招数,程度和孙泥克都算得上强手,两人一八几的个子也不输对方,可是对方实在是大块头,力大无比,一拳一脚太作数了,在成功把一个公共厕所的墙擂出个洞后,百姓惊恐的声音为他们觅得一个逃走的时机。 毕竟这里才发生过命案,此时惊动警察,大家都要麻烦,孙泥克和程度也不纠缠,先以逃离为主。 李夕桢和杨亦晨在一条大道两边的两条巷子里隔着大道看见了对方。按理说,舒婵和那个被追的人应该都还没有跑过去,但就怕万一。 双腿疯狂在巷子里起起落落,两人相向,都冲着那条大道冲刺。 那条必经的大道就在眼前,两人却忽然听到了狗吠。 紧接着一道堪比风驰电掣的身影几乎被狗咬着裤管刮过…… 追踪的视线还满眶懵呢,后面又是一串狗,一个赛着一个,走火入魔般抽着四条腿下的四个“风火轮”一吠而过! 从三头撞出、险些炸在一起的三人惊呆了,被狗追可比被人追刺激多了,不过几十秒时间,就只闻狗吠和人叫。 再然后,风平浪静。 三人没等见狗子折返的身影,等来了孙泥克和程度。 他们也跟丢了。人家是开车来的,车子是在行进途中接走了他们追的那两人。 “会不会是雅?”杨亦晨问道。 精疲力竭的伙伴们无一人应答。 “会不会是他们故意派王柏塬在车上挑战我们,拖延时间,好让他们来这里?” 全体静默,也不知有没有人听他讲。 “可是他们来这里干什么?”杨亦晨自己推翻自己的问题。 “鄢蛰回复了吗?”李夕桢问道。 孙泥克摇摇头。 第9章 山下遇伏 为避免多生事端,几人决定赶紧撤。没想到,这一出来就只有路没有车。 加之要赶着时间点到最近的火车站去现取票,晚上就要坐车前往鄢蛰所在的地方,所以几个人腿都快走断了才到火车站。 上了火车,几乎不知道车是几时开的,就在一片乱哄哄中睡着了。 每出现一个新情况时,孙泥克就及时信息告知鄢蛰,也打了无数个电话,一火车的人都睡得透透的时候,鄢蛰简单回了:来了再说! 孙泥克只眯开一只眼睛看了一眼信息,就摁灭了手机。可睡意一下子全消,他坐起来看了一眼6个座位上的5个人,除舒婵像个猫头鹰般在本子上唰唰地画着,其他几人睡得香极了。 孙泥克不信舒婵没有发现他看手机和醒来,但他也明白,她一直都在置身事外,没有刻意去做,她就是这么一个人。 思绪飘忽,似乎想了许多,又似乎哪一个都不是动脑子的结果。 平稳又踏实的一觉。 “师傅,我们这是去哪?” 几乎是下了车又上车,这中间的距离也不过是出一个e市的市级火车站那几步路而已。 “马上就到。”开车的师傅很是冷淡,讲话惜字如金。除了见面时自我介绍他是鄢蛰花钱雇来接他们的之外,所有的问题都是“嗯”“啊”“是的”作答。 所以所有人从火车上移步到面包车后,所做的事情都是睡觉,除了空气更闷点,似乎也没什么不同的体验。 睡醒一觉又一觉,在一个颠簸得很是厉害的路段,大伙儿都清醒过来。如果不抓着点什么,很容易就会被颠得滚到别人怀里去,所以大家都异常专注,浑身肌肉都调度到最敏感的状态。 在一种越过山丘的身体体验之后,那车前涌后顿、左摇右摆一翻操作,最终彻底死火。 师傅下来拉开前后车门,大家以为是要集体下来推车。可下来之后,师傅却把所有车门都关上,包括驾驶位的车门。 “到了。” “……” “谁是杨亦晨?” “我。”杨亦晨举着手从后面走上来。 “你坐那辆车。”面包车司机指着远处一辆黑色吉普。 啊? 面面相觑。 司机师傅刚从手机上抬起脸,大伙儿就听到他手机上传来收钱的声音。几乎同步,孙泥克的手机响起。 司机很识趣地走远了。 孙泥克才喂了一声,很快就把手机开了免提。 “你们现在是在腴山脚下,本来计划是先到我这里集合,大家一起去腴山。由于中途那件事,时间延误,这也是当初我犹豫过,才决定让你们去那里的原因。关于那里的一切我也很遗憾,世事难料。现在腴山马上要选一个正职和副职,公开选拔,要想从腴山得到有关‘曩拓’的消息,我们就得掌控相关渠道。根据我收集到的资料,你们四个人去就可以了。第一任务是你们要协助孙泥克争取到那个正职或是副职。有意见吗?” 所有人默不作声。 “那么祝你们一切顺利!四人中程度年纪小,舒婵是女生,记得你们是一个整体。上腴山的第一步是‘涉界外’,你们要小心。再见!” 通话就此结束。 鄢蛰问他们意见的时候,谁都不做声。没机会了,大伙儿又一脸懵。 杨亦晨天生爱笑,这很让人觉得他是在暗自庆幸。可孙泥克说只要别让他回家去呆着或者工作,去哪都好。李夕桢似乎也更愿意选择不回去面对鄢蛰和尤洋洋。 舒婵和程度就算了,他俩像是两个没有思想和灵魂的机器,就算是给他们机会选择去腴山还是鄢蛰那里,估计一个只会笑嘻嘻的,一个只会满脸“有什么区别!” 四人自发绕着所谓的腴山走了小半圈,没半点人烟,也没见着上山的路。正想着要不要自己开发一条路时,前方传来叮叮当当的敲打声。 闻声而去,远处是一片施工地,大约有四五十人正在敲石头,扎钢筋,挑泥巴以及场平等等,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 “这么落后么?” 好久没人说话了,尤其说话的人还是舒婵。大家都不由自主看向了她。 “他们的工作内容大部分本该是机械操作,到了这里居然是人工?” “你怎么知道?”孙泥克问道。 “常识。”舒婵斜了孙泥克一眼,他这问题问得有些出人意料。 难得跟她说句话,还这么没水准。孙泥克自己也是觉得难以想象,没干过修建难道还没在路边见过么? 嗬—— 简直了!一个施工队而已,都要研究成这样,干脆当侦探去得了。李夕桢翻着白眼叹着冷气,拽着程度大步离开。 最先提出工地有可疑地方的是舒婵,可她也是紧跟李夕桢的步伐,走得“脚踏实地”! 前面的三人,一个自以为是,一个很傻很天真,一个脑子是白长的。这配置……孙泥克真是很想视频给鄢蛰点赞! 小心提防,但确实是安全经过了那片工地。 想想自己的系列心理活动,孙泥克暗自为自己的小格局感到焦虑。 忽然背后一阵躁动…… 才转身,就已交上手。刚才还在各司其职的工地工人们一拥而上,人数众多、事发突然,孙泥克有些力不从心,疲于应付间还是瞟到另外三人都分别在不同位置负责一撮工人。 几人的位置分别是:舒婵在最前面,接着是程度,与程度差不多位置的是李夕桢,最末的是孙泥克自己。 也就是说自己竟然是最后一个反应过来的!有些人就是心口不一,明明也是怀疑的,偏偏面上还要装。 孙泥克叹一口寂寞的冷气,恍神间,身上已经结结实实挨了几下子。 这些人都是带着家伙什的,虽然都是些常见的工地工具,看身手也就是寻常的普通人,不过身体结实些、力气大些而已。可耐不住人多。 挨几下打之后,孙泥克清醒了不少,能很快预判围着自己的那几个工友下一步想要攻击他的地方,于是躲闪和借力、控制对方随意的步法和手上的器械,帮他赢得了主控权。 当初训练的时候,鄢蛰请来的老师也跟他们说过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辅助武器,可是谁都觉得那简直就是在装,倒是舒婵养成了用什么武器取决于身边有什么的习惯。 所以此时此刻,她能一路夺取对方手里的工具,轻松搞定围拢过来的工人们,猴子掰玉米一般,工具随时抢到处扔。 “这是睡了鬼了?”在和舒婵从两头撕开一条路,背对着对方时,孙泥克满腔疑问感慨道。 这话说得……舒婵抽空赞美了他一眼,毕竟她无数次亲眼见到他和不同的姑娘从一片片草坪里被宿管赶出来。 “看什么?” 孙泥克抬脚勾过一把甩向他的铲子,前后腿位置一交叉,腰上再度用力,铲子自工人手中脱出,孙泥克两只膝盖相互一靠,一旋,一只腿跨过铲子杆,脚掌往外一提,铲子向舒婵那边飞过去,舒婵一把接住,就势干翻了迎面提着锤子上来的一个壮汉。 “我很纯洁的!”孙泥克腰后弓成桥,避开一根利刃出鞘般直奔咽喉而来的粗铁链,抓紧时机洗白时却忽视了他的横侧:一个身形小而敏捷的工人握住一把长着螺旋纹的铁棍,正用吃奶的力气朝着他腰子的部位扎来。 孙泥克甚至都还没发现自己身处险境,刚从三个人的纠缠中摆脱出来的李夕桢瞳孔猛然一张,一个陀螺抛直接撞在那人身上。 铁棍落地的瞬间,孙泥克恍然惊醒。 “不,你冰清玉洁!”李夕桢有意看了一眼孙泥克刚才险些被攻击的部位。 半小时不到的时间,所有工人基本都是三次以上攻击而被打倒在地了。他们心里很清楚打不过,但就是在拼命,且每一个下的都是死手。 打到最后,他们只要攻过来就算得上是当成人肉沙包用的,四个年轻人早就于心不忍,只是躲闪不还手,那些工人一次次从地上爬起来,站都站不稳,却还是一脸仇恨四处乱打。 “我们并不认识,你们是不是打错人了?”对方已经无力再打,孙泥克问道。 “……” 被四五十人同时以愤恨的神情盯住,这也是一件须得于静默无人时自我拷问灵魂的事。 “如果不愿意说,那你们就走。没有解不开的谜,时间问题。” 同伴们纷纷朝说这话的李夕桢投去顶礼膜拜的眼神。 “怎么?我做不得主?”李夕桢的眼神一双敌三双。 “做得做得!”大家赶紧点头。 那些人依然十二分不服,但又没有办法,相互间搀扶着沿路离开。 “我觉得我们应该找个地方先好好吃一顿!”孙泥克提议。 “可是鄢蛰说我们时间紧。”程度说完发现舒婵在看着他,脸唰地红了。 “你们想想,刚才我们打了四十来分钟,那么大动静,居然没有惊动任何人。” “你是说我们应该先去探探虚实?”李夕桢问道。 “黑老,你觉得呢?” “可以呀!”舒婵答道,也不知她听懂没有。 听见孙泥克叫舒婵“黑老”,程度偷偷看了舒婵一眼,收回目光时下意识地把身体往李夕桢身边藏了藏。 找了一个人流量较多的地方,孙泥克说请大家吃饭,李夕桢抬头看了一眼进进出出的人,拉着程度走了。 “喂,你不知道人多说明味道好哇!”孙泥克朝李夕桢的背影喊道。 一碗砂锅饭的功夫,孙泥克打听到这腴山属于禁区,但据说腴山上藏着千年难解的秘密,所以世世代代都有人冒着生命危险进山。不过说是腴山有人掌管,对于有本事的人来去自由,尽管如此,所有从山上下来的人几乎都能严守秘密,对腴山只字不提。所以山上的情形无人知晓。 孙泥克听完后笑嘻嘻地跟老板保证自己一定不到处乱说。老板倒是大气,说是不碍事,他说的这些,能记住“腴山”这两个字的几乎都知道。 孙泥克和舒婵沿街走了好久,终于见到一家小吃店门口正蹲着李夕桢。他手里的一个碗上套了几层塑料口袋,恐怕也是嫌弃里面的环境卫生才蹲在大马路边就灰吃的。 两人刚要过去叫他,就注意到他面前还蹲了一个小孩,两只眼睛一直随着他的筷子在碗和嘴之间移动,小孩嘴里还不停吞着口水。 被看得有些过意不去了,李夕桢也不站起来,就蹲着的姿势小碎步快速转个方向。他一转,小孩立马站起来,开裆裤后面一个白生生的光屁股,小孩横着走路,走到李夕桢面前时蹲了下来。 如此换了几次,李夕桢站起来,“突突突”跑到一棵树下,刚要蹲下,不自主地朝树另一侧看了一眼,好巧不巧,那里一只猫恰好从睡梦中醒来,一抬头,与李夕桢四目相对。 李夕桢半蹲的身子赶紧直立站起来,猫也立即起身,两者分别朝着不同的方向速速离开。 两两相厌。 “快谢谢哥哥!”那边一个女子端着一个碗出来,拉着小孩指向李夕桢,哪知小孩一推妈妈手中的碗,恁是只对李夕桢碗里的感兴趣。 小孩的妈妈尴尬死了,李夕桢更是,而且一抬眼还看到舒婵和孙泥克就在不远处看他笑话,礼貌又不知所措地朝孩子妈妈弯弯腰后,他一趟小跑进店里,很快拉着还在抹嘴的程度出来了。 第10章 界外骈兽 “不说是禁区吗?”上山的柏油路两边不仅绿化十分注重审美,就连路灯上的纹饰细节都十分考究,孙泥克觉得自己对“禁区”二字恐怕有些误会。 “山下连人影都没有,就更别提车了。这里居然留这么宽的车道?”这已经是这一路上孙泥克第数不清次看自己的伙伴们了,不管他说什么,这三个人都一副“我跟你不熟”的样子。 “我在跟你们说话呢,怎么说咱们都已经相处快一年了,能热情点吗?”以往在学校都是以话少、神秘而赢得妹子们前仆后继的,孙泥克觉得现在的自己简直就是现世报! “这是给粪车留的道。” “什么?” 李夕桢出其不意回了他一句,由于没准备,孙泥克一个字都没听懂。 “他说这里不是车道,是拉粪用的。”吃饱后的程度心情很好,讲话时内敛又有些小兴奋的样子很惹人喜欢。 “拉粪?现在不都是有化粪池了吗?”孙泥克觉得自己的这点常识绝对是没有问题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李夕桢好不容易看他一眼的眼神里透着真诚。 “难道是山上的人太穷了,没钱修化粪池?”孙泥克开始脑洞大开。 才刚对他投来善意的李夕桢马上又用鄙夷的语气说道:“你知道腴山的背后是谁?” “?” “十米集团。” “……” 说起十米集团,最基本的联想就是“财富”,这里除了程度,谁都懂。没人再说话。 树荫遮蔽的粪车道光线越走越暗,空气也变得有些闷,总觉得这里空气闷的原因是混合的浓度有些高,但又分不清里面都有些什么味道。 在光线几乎可以明显地被眼睛分为“明”“暗”两个分界的地方,十分醒目地竖了刻有“界外”两个字的标识牌。 标识牌醒目到你只要眼睛没瞎都不可能错过,可见竖牌子的人真的是为上山的人操碎了心。 鄢蛰说过,上腴山的第一步就是“涉界外。”四人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起来,舒婵默默把背包上扣在腰间的带子扣紧。 说是界外的范畴,但事实上道路特别干净,甚至比之前的路段还要清爽,这么看来,有人定期打扫。大家稍微松懈些。 “还有蝴蝶!”程度忽然激动地说道。 顺着程度指的方向,大家果然见到一个大石后面轻轻颤动着两只蝴蝶翅膀,只不过那也太大了,能从大石头后面伸出,且石头只挡住了翅膀根,就真的是能对比出这蝴蝶的体积。 “不是蝴蝶!”一个极其微小的声音在大家耳边响起。 这不属于四人当中任何一个的声音把所有人吓了一跳,大家猛地转头,一个矮的黑胖子瞪着两只眯眯眼正看着大石后面的翅膀。 “你怎么知道?”孙泥克小声问道。 “我两年前来过一次。”黑胖子往前方的路一瞅,小胖手一扬:“趁它在睡觉,我们赶紧走!” 听说来者是个有经验的,四人话不多说,赶紧跟上。 大家学着他的样子,蹑手蹑脚,贼头贼脑。 没走几步呢,就听树林的上空传来一阵呼啦啦的声音,且越来越近,黑胖子满脸涨紫,仿佛即将迎来一个憋了很久的喷嚏。 那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最终什么都还没有看清,一个黑影就直接“啪”砸在大家前头。 看清砸下来的是个人,几人就赶紧朝那蝴蝶翅膀瞧去,生怕刚才这么大的动静把那家伙惊醒了。 翅膀动作幅度有点大,同时那里传来碎叶子的嘎嚓声。 几人浑身抖作一团,谁都不知道它醒来会发生什么,包括那个从天而降的,他把半个拳头塞进嘴里,死死堵住那只要有一点缝隙就会脱口而出的呐喊。 或许刚才那东西只是翻了个身,接下来它翅膀的动作幅度慢慢变小,直到恢复之前的样子。 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怎么又是你?”黑胖子恨不能把那摔下来的小个子掐死。 “你你……你谁啊?”小个子觉得极冤枉。 “两年前,我走到这里的时候你掉出来了,而且还引来一只骈兽,害得我千里迢迢乘风破浪而来,最终只到这里就屁滚尿流灰头土脸逃回去了。” 小个子听得一头雾水。 “什么是骈兽?”舒婵难得主动问一次。 “双胞胎怪兽?”李夕桢按他的理解问道。 “同时拥有两种动物特征的怪兽。”黑胖子偷偷看了一眼林子里,轻声说道。 “杂交的?” “不。根据我一个专门研究邪门轶事的朋友说,腴山原来是有三个什么部落的地盘。” “集雅亨?”孙泥克试着问道。 “好像是。”黑胖子对孙泥克的有见识感到意外,多看了他一眼,然后继续说道:“一千年前,腴山动荡,很多从来不会在这里出现的野兽蜂拥而至,再后来人们发现来的野兽数量减少了,但是种类却不少。因为他们两两合并了。” “什么叫两两合并?”孙泥克迫不及待赶紧追问。 “啊……这个……”黑胖子话到嘴边,又把不经意从小个子身上经过的目光变成注意力,折了回去。 “你手里拿的什么?”黑胖子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这?”小个子把手里的东西扬到大家眼前:“不知道哇!” “哎呀,我去!”黑胖子慌里慌张原地团团转:“你不长脑子不长记性,你还出来干嘛,害人呀?” “怎么了,老哥?”孙泥克一把拉住黑胖子,企图稳住他。 那东西,看上去就是一些枯叶子经过很重的力,挤压成一个圆形的薄的东西而已嘛! “你薅走它的坐垫干嘛呀?”黑胖子想走又不甘心,想留又不敢留,纠结得快把自己弄哭了,可大家听得云里雾里。 正在这时,原本安静的林子里忽然传来急躁的声音。 黑胖子撕心裂肺荡漾在喉咙里的喊叫没能挡住大家齐心协力同时往林子里看的好奇心。 只见一团巨型黑物哐镗一脚落在那巨石附近,它刚落地又陡地惊惶弹起,随着它这一弹,原本平静的巨石边一股水缸般粗壮的东西卷着树叶子甩起来。 那一刹那,大家终于明白什么叫做“骈兽”! 那不是蝴蝶,只不过长了蝴蝶的翅膀,它的身子是一条巨蟒,本来正在酣睡,哪知躺踩,祸从天降,睡梦中被狠狠跺了一脚,它的巨型身子一甩,直接卷向孙泥克他们。 那只落下弹起、弹起落下的骈兽怒火冲天,又看到顺手牵“屁垫”的家伙就在他们中间,张嘴咆哮时一股如同刚吃完一具腐尸的热浪朝几人涌来,大家直接被喷到身后的林子里,撞树后如同牛顿的苹果,乖乖回归大地。 那小黑胖子如同一坨黑泥,终究是逃得慢了些,被那长了蝴蝶翅膀的巨蟒一尾巴逮了回去。 黑胖子吐血,大家伙儿一个个都受了内伤,要搁平时,估计做完全身检查,即使没事都要再留院观察个半年。 但是现在谁都娇金不起,个个都准备好了随时拼命保命。 不过,按照黑胖子的说法,这些东西毕竟是在这里生活过千年的。 某些规矩越老越懂得遵守。 后来的那只骈兽一副要吃了这几个人的样子,可是小个子顺走的屁垫此刻已落在地上,加之后面那长了翅膀的巨蟒很是安静地立在它身后,它只倾了一下犀牛角勾起那块坐垫,脚步极轻地转了个身。 转身后它又停住了。 直到这时候,那几个人依然惊魂未定,所以根本没心思来反应这不只是犀牛,它长了犀牛的脑袋和脖子,身子却是人熊的。 不过,恐怕这几位也不知道人熊是什么。 这东西转身后停住不动的原因是,那长了蝴蝶翅膀的巨蟒把尾巴摆得很长,显然是在拦路。 它拿回自己的垫子就调头准备走,估计也是因为这里是那有翅膀的巨蟒的地盘! 两者僵持了有一会儿。几个人除了转眼珠交流,几乎一动不敢动,毕竟这时候激怒那两位联手是非常愚蠢的。 果然,那一阵僵持后,蝴蝶翅膀的巨蟒移开了尾巴,犀牛脑袋人熊身子的家伙温柔地离开了。 现在只有靠打一架来解决问题了,动物的世界历来都是简单粗暴以“干”了事。 “巴蛾”,既然大战一场在所难免,就得抱着豁出去的决心,小黑胖子抹了一把嘴角的鲜血说道。 “不是蝴蝶翅膀吗,怎么是蛾?”孙泥克问道。 没人应他。 “遭了,这家伙是出了名的不计较。它就爱睡觉,所以即便是轻微的响动,只要不把它弄得没法睡,它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此它还特意把翅膀立起来,示意它在那里。但是如果这种情况下还是把它弄醒了,那么它就真的是非吃人不可了!” 小个子颤抖的声音里,大家听出他已经吓尿的真情实感。 怕,是没用的! 巴蛾浑身都在散发着它已等得不耐烦的信号,睡到梦深处,连上个厕所的时间都要挤了又挤,何况是浪费在几个不懂规矩的人身上。 “老子我已经逃过一次了,这次再逃就是怂包!”矮黑胖子背包一甩,也不知从哪里抓出两把七八十公分的木柄细锥子反手一握,冲着巴蛾跳了过去。 “你不是不想逃,是在劫难逃!”小个子的哭腔已经到了难辨雌雄的境界,不过大家都觉得他的话在理。 黑胖子已经打了头阵,其他人各自使出绝招先后跟了去。 第11章 异彩初放 黑胖子的两柄锥子朝着巴蛾的两只眼睛钉了过去,他后面的人吓了一跳。 都说打蛇打七寸,虽然这不是蛇,但道理它雷同啊。黑胖子野心还挺大,一举就想拿下人家两只眼睛,就是巴蛾不动让他戳,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距离和角度它也不允许! 巴蛾原地一动不动,头轻轻一偏一个甩回,诺大的脑袋只这么一撞,足够黑胖子回去住个icu了。就在这时,一道黑影梭子般倏地经过,只听“咔擦”一个痛快的声响,一块布已经挂在了巴蛾脑袋下方的一片鳞上。 巴蛾没有时间理会这俗人的衣服碎片,也没有精力理会暂时逃过一劫的程度和黑胖子。 程度能成功劫下黑胖子,那可不是侥幸。四人瞬间达成声东击西的完美配合,在巴蛾就要成功撞上黑胖子的前一秒,它发现自己的尾部遭袭,本以为可以一举两得:撞死黑胖子、缠死尾巴上那两个。 黑胖子没撞着,巴蛾尾巴一用力,盛世美颜逐渐向猪血旺色转变的孙泥克和李夕桢险些被一下勒成两半。 好在这是个连环计。 不是很意外没有被打七寸吗,只比孙泥克和李夕桢慢半拍,舒婵不知哪里得来的一截粗树枝,双手抓握,使出吃奶的气力朝着巴蛾的七寸插去。 巴蛾反应过来时,已腾不出尾部,上半身一扭,舒婵的树枝已经插了上去,她整个人连着树枝向着巴蛾的皮肉朝着内里凹了进去,很快又被弹出。 旁的人都看呆了,她手里的树枝缩成了一短截马桶刷般的木茬子。 巴蛾再无法不动如山,那两片翅膀开始震动起来,虽然不是扇动,但周遭一片已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字面景象。 才刚被弹出的舒婵,上下左右毫无着落的情况下打了两个圈都是撞在了巴蛾的鳞片上,好在她转得没那么快,否则那里就是一个绞肉机的演示现场。 在身上被割了好几道碎口子后,混乱中她一抱抱住了巴蛾的翅膀根部。 已成功逃脱的另外几人,两人攻首,两人攻尾,几乎不敢松一口气,一直与之周旋,分散它在翅膀上的注意力,舒婵才得以喘息的机会。 这样十来分钟下来,每个人浑身上下都被划了十几二十道口子,好在都是些浅口子。 “老李,在你的迷魂术中有可以对付蛇的吗?使一招……”与程度一起在巴蛾头部一左一右攻击已久,除了被撞出去无数次外,毫无进展的孙泥克朝尾部的李夕桢喊道。 提起他那些恢复的能力就火大,李夕桢一生气就分神,一分神就被一尾巴扫了出去,他这一出去,巴蛾的尾巴就开始卷,黑胖子手持那两柄细铁锥子不要命地狂戳,缠在他身上的尾巴却缠得更紧了。 打了这么久,都在防止被巴蛾的身子缠住,这下可好! 逮住空子,巴蛾缠得可带劲了。重新又扑回来的李夕桢赤手空拳根本没办法阻止,只能尽量干扰它缠成一团的速度。之所以之前能够控制它,就是因为无论它从哪边卷起来,另一边就会受到攻击,现在少了这个顾虑,黑胖子的双手渐渐挥不动了。 “老李,锥子!” 李夕桢正一筹莫展时,一根藤条飞了过来,正好挂到几片鳞上,藤条随着巴蛾身体卷动时紧紧勒在了它自己身上。 以藤条作为牵引,主动控制自己与巴蛾之间距离的舒婵,将双腿当成了木桩,拽住藤条荡到巴蛾身上时,“哒哒哒”一口气十数脚蹬踹在巴蛾身上,惹怒巴蛾后,又借着巴蛾和藤条荡开。如此循环往复,舒婵以年糕捶打法截胡了巴蛾即将送到头部的美食。 遭受羞辱的巴蛾剧烈蠕动起全身,抢得锥子的李夕桢几次与那鳞片翻飞的身子错过。 巴蛾的身体大部分逐渐立直,舒婵要继续以控制距离来保护自己和赢得攻击的契机基本已经不现实。几圈下来,藤条已经纠缠在巴蛾身上,舒婵也变成了以爬树的姿势双腿勾在巴蛾上。 “崭丝雨”的掌法,舒婵当初练的就是一个“崭”字,正面时的“崭丝雨””、仰面时肘关节的“点豆豆,顺着巴蛾扭动时手肘的近身“揽山河”以及“去不返”实在是惹怒了巴蛾。 它尾部一放,早已昏迷的黑胖子如石头坠地,抖抖瑟瑟在一旁的小个子寻机把他拖了过去。 巴蛾整个儿腾了起来,这下李夕桢找到了机会,一手握着一把铁锥子,横向朝着巴蛾的中段插去,随着几大块鳞片剥离,铁锥弹开的地方沁出了血丝,那巴蛾嘴里竟哼了一声。 巴蛾的身体一痉挛,迅速向上缠去,舒婵和李夕桢本能向后一闪,它口中头一次吐出的信子来得出其不意,如同一根血红的橡皮绳,孙泥克和程度同时被“绑”走。 糟糕! 舒婵和李夕桢互相一看,两人纷纷朝前几个纵步,跑在后面的李夕桢一跃而起,先是横向一脚蹬在巴蛾扭动时主动送过来的身上,接下来舒婵双手十指一扣反向举过头顶,接住李夕桢的双脚时,往上一送,助他一臂之力…… 李夕桢就势而起,直蹬巴蛾头顶,抢在巴蛾合上嘴之前,一把把铁锥的一小部分插了进去,随之而来的舒婵双脚猛地落在露在巴蛾嘴外的那截铁锥上。 凄厉愤恨的惨叫…… 就连舒婵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那已经掉了木柄的铁锥从里面斜插进巴蛾的上颚,由于那只是铁锥的一小部分,所以随着巴蛾嘴张开,铁锥又掉了出来。 死里逃生的孙泥克和程度刚落地就被巴蛾愤怒的尾巴扫飞,落到小个子旁边。 巴蛾整个身体正面朝向所有人,两个翅膀猛烈地扇着,所有人赶紧紧紧抱住身边的树干树枝。 然而尽管这次巴蛾是扇翅膀,风力却不足上次。只要有抓的地方,还是基本可以稳住。 那家伙遭那么大的打击,它不可能是觉得天气炎热,给大伙儿扇个风纳个凉,指不定正在布置意想不到的陷阱。 尽管如此,现在大家增添了不少信心,就连那个小个子也都一甩之前怂包的坏印象,准备进攻的造型那是做得有模有样。 迎着风本来眼睛就不是太能睁得很大,个个都是眯眯眼,但大家都看到,在巴蛾肚子的地方有一团黑色的东西正在逐渐放大,边缘越来越模糊。 离大家越来越近的时候,基本是成倍速增长,为了装下那黑压压倾势而来的东西,每个人的瞳孔无限放大,面部表情惊恐得都快把五官推出去。 “散开!” 属于精神的领域此刻一片喑然,不知是谁大喊了一声,所有人假死的思维一下子被激活,大脑中迅速挑选出那团黑压压的东西铺开后薄弱的地方,并朝那些地方躲去。 “是蛋!”小个子的声音率先响起。如同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起来的其他人闻声露出眼睛,朝他那里看去。 小个子躲过一劫的心情溢于言表,举着一只手傻子一般晃荡着。 “不是蛋,是卵!”孙泥克没好气地看着他。 “长腿的卵?”大家纷纷拍着身上的巴蛾卵时,程度突然说道。 看着他充满好奇的宝宝脸,李夕桢赶紧跑过去抓住他的手。一阵恐慌浮上他的面容。 “呸呸……”只见他朝着程度的手上吐了两口唾沫,紧接着用手指使劲在上面搓起来。 大家赶紧看自己裸露在外的皮肤,可不是,那些卵,前一眼看的时候还在只是一个蛋的形状,后一眼看就已经长出腿。 不仅长腿,还扎根。扎根进皮肤的那些如同小坦克,搓、揉、抠、挖……怎么都动不了它,唯独一口唾沫上去,指腹一搓,就乖乖地翻了身。 “你怎么知道要吐口水的?”孙泥克朝着李夕桢竖起大拇指,坏笑着问道。 要知道,李夕桢这家伙可是有洁癖的。 李夕桢瞅了他一大眼,“本能”。 “怎么办,有些钻进去了!”的确,这一高兴,有些放松警惕了。那边的小个子已经把整只手摁在地上,如同刨木头,疯狂地蹭起来,那地上很快有了一道血印子,可他越蹭越上瘾。 “不好,又来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随着一阵风吹过,巴蛾肚子边已经准备好了新鲜的卵。不知几时醒过来的黑胖子,一句提醒过后,把polo衫的领子竖起来护住了脖子。 这次巴蛾可没给他们那么多时间,仿佛开闸泄洪,黑压压的巴蛾卵倾覆而来。 高密度,全覆盖。 这次无处可藏! 第12章 齐力战巴蛾 “1271,罗马1……”站在后面的程度一把抓开挡在他前面的李夕桢,猛虎下山般,所有力量提至腹部,以碎山岗的气势,三旋一弓步…… “一呼百诺,启!”一起训练那么久,只知道老师们都夸赞程度,但程度腼腆害羞,很少在大家面前展示过他学习和恢复的水平,直至此时也是让另外三人开了眼。 从他拨开李夕桢跳出,直到这时候,谁都没有看见他什么时候掰了一截树枝,那树枝简直就是树的一半,随着步伐的移动,他手上的树枝也在巴蛾卵到临之前就搅起另一股旋风,蛾卵原先的前进方向被打乱,此刻最前面的一波巴蛾卵正在枝叶间晕头转向。 “821,千……”树枝往背上一别,程度凌空一起,以撼海之力,树枝由后,经头顶,往巴蛾方向落…… “千金散尽,定!” 眼看原本黑压压的一片已不成阵仗,孙泥克三人立即找准薄弱处,穿过巴蛾卵的区域,直冲巴蛾。 此时的巴蛾,整个儿几乎都立了起来,尾巴悠哉摇摆着,鉴于突然冲出三个人,它“吨”地把尾巴放了下去。 “黑老,七寸以下归你!”孙泥克话刚完,舒婵已经朝巴蛾尾部攻去。 “老李,配合我!” “走你!” 孙泥克话没说完,李夕桢已懂得他的意图,在孙泥克凌空翻起时,李夕桢脚下一踏,肩部借力给孙泥克。 尽管巴蛾已经摇头摆尾,但仍然没能阻止孙泥克带着铁锥上了它的头。 舒婵攻尾,分散巴蛾的注意力,李夕桢助攻,主要给孙泥克创造机会。另外一边的黑胖子和小个子都加入了扫平巴蛾卵的队伍,但卵太多,一个个又都想着反扑回来,三个人能够撑下去的时间不多。 对于巴蛾来说,七寸已不是它的弱点,这点在之前那一战中大家就已经明了,黑胖子的方向是对的,要杀这头巴蛾,恐怕得在它的七寸以上下手。 然而,一柄铁锥已经废了,巴蛾头部的鳞片也被刺得残破不堪十分丑陋,孙泥克也无数次被甩出,甚至数次险些被卷入巴蛾的嘴里,但依然没有找到那个致命的地方。 “行不行啊,要撑不住了!”那头的三人如同跟风对抗不允许树叶落下,这本就是逆天的事,你挡不住巴蛾卵找妈妈。 一群巴蛾卵已经把他们逼得无限靠近巴蛾。 “刺不进去啊!”说话间孙泥克又从巴蛾身上被甩了出来,李夕桢身体反弓,一挥手中藤条把他拉了回来。 “她是母的,你刺她的胸!”小黑胖子喊道。 “胸什么胸?你知道她胸在哪!” 话虽如此说,但孙泥克转移了阵地,从头颈部转移到了中部。没想到头部少了牵制的巴蛾,上身一扭,俯身冲着尾部的舒婵而来。 那哑光索莓红的信子邪魅地弹动着直追舒婵的背部,发现得有些晚的舒婵已经来不及躲避,只得逃。 她这一逃,方向很是尴尬,直接把巴蛾引向了正在与蛾卵斗争的三人,场面成“鸡飞狗跳”状。 孙泥克和李夕桢已经几次三番跳上巴蛾的背在那里猛捶猛击,但阻挡不了巴蛾被激发的兽性。周围的树已经断倒一片。 眼看舒婵就要裹进巴蛾的信子,带着大树杈而来的程度以树杈直撞巴蛾后,他人冲出去很远才停下来。 “呜昂——” 巴蛾甩过来的脑袋直想要程度的命,然而迎接他的是李夕桢的一脚,另一边孙泥克已经再次攀上了它的颈部,左右难顾,巴蛾的尾巴开始狂暴地摆动起来。 黑胖子顺手抓过手边的藤条就往巴蛾尾巴上套,两次没套着,已被巴蛾察觉,一尾巴直接将他送到了刚起身的小个子身上。程度接过他摔倒时扔过的藤条,偏生这次,一下子勾住了鳞片,趁此时机,程度像旋风小陀螺,绕巴蛾几圈,牢牢拴住了巴蛾的尾部。 摔在一起的黑胖子和小个子赶紧追过来,齐心协力,死死拽住那根藤条。 另一边的三人还在跟发了狂的巴蛾激战,多想劝说它冷静,可此刻那些回旋的卵多半被它自己压死或卷进自己嘴里,打架打成这样,已经是尊严的问题! 巴蛾的头部使劲摆动,如同走火入魔,舒婵再一次被撞飞,但这一次她很快抱住刚好扭到她旁边的巴蛾身体。一个吊在巴蛾嘴边,一个紧紧抓住巴蛾眼皮子的李夕桢和孙泥克眼看也撑不了多久。 “下颔!” “啊?” “下颔,刺它的下颔!”舒婵朝那两人喊道。 “凭什么?” “直觉。” 简直令人震惊,但其实舒婵看到了巴蛾的全身上下,就那里透露出它身体里最多的起伏,哪怕是情绪的。 “你赢了!” 扣住巴蛾眼皮的孙泥克往下一翻,变成揪着眼皮。手上的触感有些奇怪,刚才就觉得奇怪,现在这种触感提醒了他,于是便张口问道:“不是说蛇没有眼皮吗?” “也没听说过蛇会掉鳞!”舒婵朝他喊道。 “哥们,这是上千年的骈兽了,不是你想的蛇!”黑胖子实在听不下去这两人的对话了,尽管自己也身处险境,还是忍不住要嗒两句。 然而孙泥克在问出那句话后,就谁的话都没听进去了,他那一翻,也不知道咋想的,直接就翻到了巴蛾嘴边。 巴蛾眼皮一耷,头往他的那个方向一倾,信子朝那边一卷…… 孙泥克险些把魂吓掉,腹部一缩,屁股往后一撅,赶在信子把他卷走前,双腿猛地蹬在巴蛾脸上,一个鲤鱼打挺翻出去。 到嘴的人肉可不能就这么跑了,巴蛾拼了老命追去,后面拽住尾巴的人尽管已经加了几根藤条,且把藤条另一端挂过粗树枝,但藤条还是一点点从手中滑走。 巴蛾的嘴始终紧跟其后,孙泥克双脚蹬在一个几人合抱那么粗的树干上后,一个倒挂金钩,燕子嬉戏,回到了巴蛾的这一边。 巴蛾动作、反应也不慢,头一回正,孙泥克刚好又回到嘴边,这次是真的逃不掉了,孙泥克的身体本能抢先出现“尸僵”反应。 “吃”成定局。 巴蛾一合嘴,然而还没放心享用呢,李夕桢在下面一拉孙泥克的脚,“哧溜”一下,孙泥克再次逃脱。 好时机,此刻离它的下颔最近,孙泥克这一愣神,巴蛾的头部一下往另外一个方向一荡,然后回还…… 孙泥克被撞出,直到遇上老树干才掉回地上,一口黑血从嘴里吐出的时候已经结了块。 巴蛾红了眼直扑它这里,此时的孙泥克无力爬远,手持藤条的那几人已经失控,巴蛾的嘴直接怼了上去,它居然不用信子…… 后面的人都惧怕听到孙泥克被怼成渣子的声音。 巴蛾以为这一下他必被怼死,高高仰起头颅再次往下的时候,却发现眼前空无一物。 此时寂静无声。 “孙泥克!”李夕桢高声一呼,从巴蛾身体中部,一路踏着它的身体,并一脚蹬在它鼓出来的一段上,掠过水面的燕子一般往前一送,一把铁锥直接射向巴蛾。 巴蛾头微微一斜,很好躲过。 然而,它的眼中却出现了嘴下方孙泥克还挂着黑血的脸。 它猛地甩身子,头部却重重被舒婵旋空而来的一个膝盖顶得有些晕,此时它依然不忘记那个方向还有一人。 巴蛾的血盆大口朝着孙泥克的方向而去,下颔一阵刺痛,巴蛾瞬间清醒…… 孙泥克的脸就在眼前,他的手还紧紧握住铁锥,只需往上一推,它的下颚就会被刺穿,而这个角度,无论多快,它的嘴都够不着孙泥克。 巴蛾整个立起的身子缓缓放回地上,孙泥克抽回铁锥瘫坐在它面前,大家都不敢去拉他,怕激怒巴蛾。 巴蛾匍匐于地慢慢爬回那块石头后面。 那对被收起的翅膀再次展开,却撑不了那么大,也摇不动,只跟着风随意摆着。 第13章 腴山当官 如果不是因为跟那巴蛾是以命相搏,谁也不会相信原来大家身上的能力是这样的。 死里逃生,小个子跟大伙儿说了实话。 脚下的粪车道再往前面一段就基本算是走到尽头了,且脚下的路真的是为了拉粪才修的。 这也就是说大家刚进所谓的腴山界外就遇见了巴蛾,这么凶猛的骈兽守在这里,谁上得了山啊? 黑胖子一脸想杀人的表情,可惜有心无力。小个子一脸谄笑,原来这巴蛾已经几百年没跟人较过劲了,绝大部分时候它都是安安稳稳地睡觉,每到骈兽的暴躁期到来,也有专门的人会来让他们老老实实的。 也就是说那些被吃掉、被伤着的人都跟它没关系。因为上山的大部分人都不是一次就成功的,大多第一次只到粪车道的一半,打听一下情况就回去了,做好准备,下一次再来。 走完粪车道,就真的是进了林子,齐腰深的茅草在一季又一季的枯草中挣扎求生存。 这里长年累月只有树间缝隙漏下的几丝阳光,当然,也是极少有雨水能落到这遍是参天大树的土地上。 要上腴山,必须要经过这片林子。要经过这片林子就必定要遭遇林子里的骈兽,这就是所谓上腴山的第一步——涉界外。 小个子小心翼翼,成功错开巴蛾进入林子,本想碰运气看看是不是能遇见一位温顺点的骈兽。然而,因为越往上爬,山势越陡峭,再加之山上枯草落叶常年累月没人打扫,脚下很滑,小个子在攀爬的过程中需要借助外力。 于是他成功地拽住那犀牛头人熊身子的坐垫,并爬了上去,不巧的是爬上去就是人家怀里。 小个子被吓昏了头,一个翻身就要往原路逃,要知道那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爬上去的地方,不想被摔死,就必须再逮住点什么,于是他又抓住了人家的垫子。 那人熊身犀牛头倒也不把他放在眼里,只不过他一直吊在那个地方,它只是想微微身一巴掌把他拍下去。 可是一起身,小个子凭本事坠落。人没拍着,人熊身犀牛头还亲眼看着自己的坐垫被顺走,这不是挑战人家极限么!当然是追了。 好在小个子身体小,林子中比那家伙好穿越,再加之有时它还会被卡住,所以小个子才有机会把命留到给犀牛头惹祸,犀牛头再给这几人惹祸。 听完他的话,黑胖子再好好看看自己惨兮兮的样子,直想拼了命扑过去捏死他。 在众人的劝说中,他再看看孙泥克他们浑身上下的血口子、脱臼、肿胀、青一块紫一块…… 尤其是看到那一张张一颗雀斑都还不曾有的帅气脸蛋此刻几乎成了酱渍的猪头,并且伴有轻微的鼻歪眼斜,不知为何他心里顿时变得平衡且有点舒服。气儿一下子全消了。 这些骈兽都是很有灵气的!大半天时间,与巴蛾的一战,飞沙走石,乌云卷得林浪翻滚,声势极其浩大。剩下的上山路,骈兽们都悄然无声、各自安稳,没谁再出来生事,途中还算顺利。 确实是翻越了连绵的山,为避免晚上还遇见某些小调皮,谁都不敢喊累,接近四个小时左右,翻上最后一道坎,终于见得了天日。 林外才日落西山,但林中早已黑了很久,各种骈兽们的日常声响混在一块,刺激极了! 六人翻上去就仰躺成一片,根本顾不了一群人脸在他们的正上方仰慕他们。 这种阵仗,林中风云变的气势早就招来一群人在这里看半天,等半天。 大家早就下了注,看是哪些倒血霉的招惹了哪只不好惹的,最关键的是能活着上来不? 有人就证明是安全的,这下可以放心晕了。没一人清醒,在彻底昏过去之前,孙泥克看到有几个老头拨开人群,招来抬担架的人。 然后,他们就有了晃晃悠悠如同还在火车上的身体体验。 孙泥克醒来已是一天一夜之后,也就是第三天一大早。想到醒来之后还要和人打,或许还是和一群人打,他又接着装睡。 才装不到半个小时,那三个人就伙同起来把他首尾对调了一翻,他的脑袋正对着一个小木窗,而那个小木窗的窗户被大大打开。 山间的一大早,那凉风可是堪称刺骨的。孙泥克实在是冷不起了,攒足了厚脸皮假装一觉神清气爽,伸着懒腰醒来。 “35分钟!”舒婵看了一眼手腕上的表说道。 “什么35分钟?”孙泥克假装不知。 “你装睡35分钟。”程度盘腿坐到他床上。 “放屁,我刚醒!”孙泥克满脸冤枉和委屈。 “35分钟前,你换着姿势放屁,我们都以为你是在排气。从第35分钟开始,你就把它们都忍回去了!” 李夕桢一脸高冷戳着别人的尊严,舒婵和程度两人以极其低劣的演技伪装着他们的忍俊不禁。 “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孙泥克一脚踹开坐在床上的程度,手凶狠地指着门外。 “10分钟后,楼下,有预约。”临出门前,李夕桢倒勾一脚,射回孙泥克砸过来的枕头,友好地提醒他。 腴山上的清新高远怎么都不会被和山脚下的脏乱差联系到一起。腴山界外及界外之外全是密林,而界内一棵超过膝盖深的树木都没有,包括景观树。 界内全是草,据说是些名贵的草,在别处看不见也长不出来,这其中包含了一些绝迹在传闻中的药材。而同样,那些普通平凡的植物到了这里就会虚不受补,活不过半天。 界内的主要职责就是保卫草坪。 这一次腴山选拔的主要是御兽苑的苑长助理和司农苑的苑长。选拔在孙泥克他们到达腴山那天就结束了,并且已选拔出合适的人选。 舒婵他们三人第二天就醒了,孙泥克是几人当中受伤次数最多也是最狠的,所以就谁都没有惊扰他。 腴山目前管事的是七个老头,大家都叫他们“三姑父四叔父”! 舒婵三人带着一身伤去找七个老头,并把程度推出去卖惨,连哭带哀求,说是他们拼命上山就是为了和这世上的高手比一比。 当不当什么助理、苑长的倒是没关系,就是想着能跟高手较量一番。 七个老头也架不住小孩子家的谦逊有礼、踏实诚恳,当下恰好预选的司农苑苑长在,大姑父就问苑长可愿意给这几个孩子一些指导,好让他们心甘情愿地下山。 大姑父一具衰老的皮相里住着奸猾的灵魂,别看他皱巴巴的眼门帘和浑浊的眼珠子已经分家以门庭、后院而居,他在问准苑长愿不愿意指导小孩的时候,那可是“强买强卖”的眼神。 准苑长无法说“不”! “我不去,跟女人打,不去不去!”在看见人群中那位准院长是个女人后,孙泥克一口拒绝。他显然已经忘记当初是怎么打元筱勤的了。 “喏……”他忘记了,舒婵就立即提醒他。 正从不远处一栋楼里出来的三人中,有一个是大家都认识的,几天前才在火车上打过架;另外两人是丁蚁和元筱勤,孙泥克和舒婵都知道。 舒婵赶紧跟程度和李夕桢介绍,打交道那是迟早的事情,早些知晓做到心里有谱。 见孙泥克神色有些古怪,李夕桢和程度都加紧了注意,毕竟上次他们俩先走了。 “那个王柏塬来做什么,上次没挑战够?”孙泥克赶紧胡乱转移注意。 “他就是那个苑长助理!”前几天同生死共患难的那个小个子也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他鼓着的腮帮子上写满了羡慕和嫉妒,说起话来字都还在吐不清,也不知腴山是不是没有把好药给他用。 “他?”孙泥克指着朝这边走来的王柏塬三人,诧异地看着同伴们。 嗯! 他的三个伙伴同时点头。 “那我就挑战苑长了,赢了好歹是个苑长!”孙泥克撸着袖子挺着胸脯,仿佛此刻他就是苑长。 “确定了?”李夕桢问道。 “当然确定。”孙泥克掐着腰:“必胜!” 威武—— 他的伙伴们为他举起加油的拳头,同时相视而笑。 算得上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突然出现反转,场外又激动又喊不公平,纷纷以为孙泥克是大姑父的亲戚。 可话又说回来,大家都议论那个巴蛾可不是谁都有能力动的。所以人人也都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身手,才敢把巴蛾打成重伤,也好对比一下自己属于哪种货色。 隔着一个比武场,王柏塬三人十分不友好地朝这边行了个招呼礼。程度不知如何是好而用询问的眼神看了看李夕桢和舒婵,而这两人十分专注,眼里只有比赛。 准苑长是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昂首挺胸、步伐轻盈、一招一式从容利落,只怕是她独自一人在台上lo一段,也会引得现场几百人发疯炸裂。 孙泥克年轻气盛,求胜心切,但没有丝毫的心浮气躁,稳扎稳打间讲究身法与步伐的灵活调度。长驱直入风云变,一波百折定风波。 二人比的是长棍。 准苑长能“投棍问路”,孙泥克就能“一杆激起千层浪”。 孙泥克敢以“一叶”“问春秋”,准苑长就能“秋风扫落叶”,告知“秋意浓”! 准苑长抡棍御河山,孙泥克一架一点定乾坤……两人打得天昏地暗,旁人看得眼花缭乱…… 最终,准苑长以自己认输为由结束了比试。 “比试棍法是我提出来的,而棍法是我擅长的!”准苑长笑起来两只眼睛弯弯的,总是让人看了还想看。 “我相信如果这位小朋友不受那么重的伤的话,我肯定打不过他。而且,实话说,如果遇见巴蛾的是我,我肯定不能活着到这里。那天,当我们一起目睹了山林间的惊涛骇浪,我心里就已经明白了。这司农苑的苑长就算是当了,我也会觉得有些抬不起头。所以……我明天要下山啦,祝贺你,小朋友!” 嗯,夸人的话听起来一切都是那么顺耳,只是这“小朋友”? 孙泥克真的很介意,不过也很快被淹没在大家前来道贺的甜言蜜语中。 腴山的速度那可不是一般两般的快,早上的挑战刚结束,中午吃完一顿好的,下午就举行了接任仪式。由于两个职位的“前任”都不在,仪式直接由三姑父四叔父主持,在这里他们代表着权威。 “恭喜啊,小孙!” 撇开那七个老头不谈,这职位可是有实权的,孙泥克在自我催眠的沉浸式体验中天花乱坠地想象一通。全景虚拟就这么被“小孙”二字不合时宜地打碎。 “老王,你家苑长今天不在家哈?”孙泥克冲王柏塬贱笑道。 “据说除了三姑父四叔父,没人见过我家苑长!” “嗷嚎……原来是老虎不在家!” “见笑!” “哪里!” 两人的老茶杯都快互相撞出凹面来了,还在皮笑肉不笑地撞来撞去,舒婵和李夕桢终于达成在社交上的暂时共识,纷纷端着自己的老茶杯带着程度到一边凉快去了。 “哎哟,真是年少出英雄啊!”另外的称赞声来救场了。 “就是,这辈年轻人啊真是有胆识有气魄,敢想敢为!”前来碰杯的老茶杯不少,孙泥克杯子里的茶叶在第无数次续杯后,寡淡得舌苔都变厚了,要换一杯又不太吉利! 上腴山的第一规矩就是不带手机,这是孙泥克觉得最遗憾的地方。要不然应该发条隐晦点的朋友圈,举圈同庆才合礼数! 欢聚腴山院坝的庆典在夕阳的余晖中结束,孙泥克的情绪一夜激荡。隔三差五变着花样的魔性笑声,使得居于左邻右舍的程度和李夕桢不时敲他的墙板。 “什么?” 清晨的第一缕光还尚未把黑暗驱散,孙泥克就被叫起来站在楼下,他面前是一辆全人力的推车,且不小。 推车旁边还有一辆小推车。一大一小,并排站立,仿佛爷俩! “这个又是干什么的,配了助手?”孙泥克脸上表情暂时得以缓和。 “大的只能停在粪车道上,您要推着小的进去收拾,然后拉出来倒进大的里,再运走!”流程一听就懂,孙泥克火冒三丈。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是来这里拉粪的?”硬撑着说完这句话,孙泥克就激动得差些一口气上不来,他的伙伴们憋着笑,又不敢在这时候惹他,肚子都快憋炸了。 送推车来的人姿态十分低,恭恭敬敬。孙泥克又没办法拿人家撒气,自我消化了半天,却消化不良,只能强行摁下。 “腴山上全是骈兽,我还要近身铲屎?这恐怕不安全!” “噢,您放心!”送推车的人见有所缓和,脸上有了喜色,抬眼一看孙泥克的脸,又被吓得缩回去:“骈兽们都是老住户了,认车不认人,它们会对你很和气的。” “哼……”孙泥克掐着腰翻着白眼,尝试着劝自己自认倒霉。 “还有这个!” 送推车来的人递上一本书,上面标着《骈兽大全》。 “您可以多研究骈兽们的习性,有助于您一切顺利!” 该做的做完,该说的说完,送推车的不过和程度年龄一般大而已,想走又不敢走。舒婵给他使了个眼色,他边瞅孙泥克的脸边退,退出一段距离后才转身一溜烟跑掉。 送推车的走了,李夕桢三人看这天色正是睡回笼觉的好时间,纷纷打着哈欠往回走。 “你们不管我啊?”孙泥克可怜巴巴地坐在地上问道。 “三天拉一次粪,明天才是第一次,你还有今天一整天可以养精蓄锐!” 第14章 老头们 第二天就要去铲粪拉粪,孙泥克却从早睡到晚。也不知他从哪里找来一个小桌板,一天三顿全在床上解决了。 腴山上才换了一批新的人,大家七手八脚忙着各种花样欢度“初相见”!丁蚁和元筱勤早中晚分别跑来一趟,说是旧相识更应该在一起热闹热闹,四人中一人在睡大觉,两人讨厌热闹,一人跟陌生人不熟!这两人约人的本领可真是别具一格。 新身份旧相识,那么就谁也不占谁的便宜。 四人中好歹也是有个苑长的,欢聚一堂这种事情至少该派个代表。既然对方派丁蚁和元筱勤来,那么这边就舒婵、李夕桢去,再捎上程度去凑热闹。 这三人去是去了,但全程在角落里吃吃喝喝。全场颜值最高的三个却都是不理人的,还不能靠近,否则就会被嫌弃臭狗屎一般自讨没趣。这成了所有人当晚最遗憾的事情! 本可以去混个脸熟就走,可孙泥克偏偏央求他们把七个老头留到最后,一定要所有人都走了,七个老头还在一起。在哪里都可以,就是要都在一起。 这可真是很困难,别看这三位高冷,高冷往往意味着脸皮薄。那些老油条一个个都想着巴结巴结七个老头,虽然也不知道他们图的什么,总之就是谁都想留到最后送老头们回去。 装傻充愣、装肚子疼、装还想待会……各种伎俩用完,才把那些人熬走。 在七个老头对几个好看的孩子由看不够到不耐烦,到想不通现在的孩子怎么会是要么不理人,要么一黏上就像狗皮膏药甩不掉,并为之苦恼时,孙泥克来了。 “大姑父,大叔父,二姑父,二叔父,三姑父,三叔父,四叔父,晚辈来给你们请个晚安!” 孙泥克一一点到每一个老头,听得李夕桢他们头皮发麻,最后在心里回放无数遍也没搞清他到底点对点全没。 反正七个老头高兴得很,连忙让人给他热饭热菜。他倒是不讲究,找个大缸子,冷饭冷菜凑一碗,坐在几个老头中间开始狼吞虎咽。 李夕桢他们都纳闷地瞅着他,也不懂他又要干什么坑蒙拐骗的事。这样……是临出门时还要别人给他备点吃的放到床边的人吗? 不挑食的人总是备受关爱,因为这其中包含有一份怜爱。 “姑父!”他这一声,别人也不知道他喊的谁,三个姑父都凑过来,“叔父!”这一声,四个叔父又都笑眯眯地准备好耳朵。 “你们不知道,我大二的时候我爸妈才生了我妹!”孙泥克一抹脑门上的汗水,这孩子,一碗剩菜冷饭吃得满头大汗,老头们立刻心疼地替他抹了两把汗水。 “慢慢吃慢慢说!”简直是老父亲般的疼爱。 “二胎……”孙泥克可怜兮兮地说道:“我都十九岁了!”孙泥克难过得如同十九岁爸妈才生老二,是缘于父母用十九年看透了他是那“人间不值得!” “偏偏还是个女儿!”这下他委屈得,如同他爸妈生了女儿他就成了被打进冷宫送去了蜘蛛的家。 “有一次,我妹刚睡醒,我看她太可爱了,就赶紧去亲了一口,谁知道才是这么大个婴儿就这么狡猾……”孙泥克激动得把碗塞进四叔父手中,两只手比划着:“我只是亲她一口,她就哭了,还吱哇乱叫,我爹……” 孙泥克委屈又辛酸得泣不成声:“我爹过来顺手就给了我两棍棒,那么粗的棍棒哇!”他一边比划着,一边抹了两把心酸泪,左右寻思着找不到地方抹干净手,正要往三姑父裤腿上揪时,这个最爱干净的小老头赶紧把自己的手帕递了过来。 “谁还没有个小时候了,谁还没有被宠爱过了……”孙泥克吸着鼻子:“最过分的是,他们说我老是偷偷打我妹,让我寒假暑假、春节中秋节、元旦端午、八月十五正月初一都不要回去了。可我就在同城读的大学啊,哇哇哇……” 孙泥克一阵情绪转换得天地都为之动容,舒婵他们要不是平时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指不定要跟老头们一起感叹孩子命苦、爹妈做法欠妥了。 大姑父戒心最重,虽然也为他的遭遇所感染,但一直在思考:他如此这般烘托自己是个爹不疼娘不爱的孩子,接下来是要干嘛? 嘶嗨……呜嗨……嘶嘶嗨…… 孙泥克不停地抽泣着,抽着抽着还滚到四叔父的脚边伏在人家的膝盖上,伤心地哭出声来,就连肩膀也跟着抽搐个不停。老头们有替他整理着额边头发的,有轻轻拍他肩膀的…… 一阵唉声叹气,怜悯惋惜! 他一通嚎哭下来,有不少已经在腴山好些年的人赶来围观。大半夜的,大家披着衣裳蹲在一起听他倾述着。 跟着来腴山当家属顺便做做饭的大婶们,更是心疼这在该当爹的年纪当了哥还被逐出家门的男孩子,沿着这条线竟然张家这样李家那样,分分钟把话题扯得老远。 话题偏得差不多的时候,孙泥克接连激烈地抽搐了几下,抬起满是鼻涕和眼泪的脸,肿着两颗灯泡般的眼睛,掀起自己的t恤下摆帮四叔父擦着裤子上的眼泪鼻涕。 “我要回去睡觉了!”毫无预兆,孙泥克站起身来就往回走,连招呼都没跟人打。 大家只以为这孩子是在界外才刚经历过生死,感触有些多。也是,毕竟大学刚毕业就跑这么远来,指不定还会被骈兽吃掉,爹妈居然不劝阻不拦着,可见真的是不招人疼。 大家又聚在一起讨论一番,才纷纷散去。 而李夕桢他们也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恐怕他又在憋什么坏主意。一路上他在前面走,大家在后面跟,也不问,想着他总有憋不住回过头来说的时候。 没想到,直到住处他都没说一句话,脸没洗、澡没洗、脚没洗,直接爬去睡觉,一副心伤得已经死透了的样子。 三人寻思着是不是大家太不团结了,许多重担丢给他一个人,明明知道司农苑的苑长是个拉粪的,还要坑他去挑战。 所有人只有他一个人不知道即将要去拉粪,还在院坝里头到处欢乐地显摆,作为一个团队也没人提醒他:“别人都在看你笑话呢!” 这还不算,去拉粪要先铲屎,要铲屎就要面对那么多的骈兽……然而坑他的伙伴却没打算跟他去! 恐怕他是真的伤心,一时脆弱才会提起往事,讲着讲着委屈得想哭,老人们面前嘛,可能会卸下些面子和防备。 三人各自在夜幕中自我反省了很久,觉得这样做实在有些不道德,以后也不好说出去。于是都暗自下决心第二天跟他一起去。 这样一想,大家心里就踏实了起来。 第二天天刚明,三人就先后到了院门口,发现拉粪车居然不见了!再去孙泥克的房间,他也不见了。 这是忐忑又内疚的一天,直至日落,孙泥克都没有回来! 其实那个晚上,从老头们那里哭完,出来,孙泥克一路上憋得慌,走路快马加鞭,还好那几个家伙谁都没有跟上来。 好不容易挨到了门口,孙泥克推开房间门,背对着一把关上,一骨碌滚到地上就开始笑得打滚,捂嘴都快捂得自己窒息了才勉强不弄出动静。 他一个人在黑暗中笑得差点把房子震塌,笑累了才偷偷摸摸把自己洗干净上了床。 第二天天没亮就轻手轻脚地起床,摸黑推着粪车去了界外。 等到孙泥克真的一个人去干那件大家都不愿意干的危险事情,李夕桢他们心里又十分地不是滋味起来,且他一人不声不响又不闹就去了,三人连自我救赎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程度留在界内的入口处等着,以防万一能接应他,李夕桢和舒婵则去找了大姑父。 在七个老头当中,凡事他都是能拍板的那个。 “嗯……!”大姑父趿着鞋后跟,倒了一杯菊花茶,在屋里踱了几步。 “没事,现在不是骈兽的暴躁期,熟悉了粪车的味道,骈兽们就晓得去的人没有危险!”老头大清早就被叫醒,脑子还不灵光,花了些功夫才理顺思绪。 “可是万一有骈兽今天恰好暴躁怎么办,估计孙泥克是带着昨晚的抑郁心情去的!”舒婵隐晦地表达了他们不安的原因。 “没事的!”老头强调道:“昨天不是给过他那本《骈兽大全》吗,只要他认真看过里面每种骈兽的习性,白天拉粪一点问题没有!” “白天没事,晚上呢?”见舒婵说半天这老头也不为之所动,李夕桢赶忙问道:“还有他昨天一天都在睡觉,根本就没有看过那本大全啊!” 原本偷偷摸摸进禁区这种事情,就是后果自负,出了人命都得自己忍着不宣扬的。没人提议要谁去给骈兽清扫厕所,都是争着抢着去的,所以谁都不对谁负有责任。以前也没有人像这次一样,人去了,还有同伙来问东问西的。这一问,老头心里就不踏实起来,虽然只是几个毛孩子,可是他们的心思还是不得不好好揣摩一番。 不管怎样,大姑父还是以“白天绝对安全”为由,把李夕桢和舒婵先打发了回去。 其实,李夕桢和舒婵心里也都明白:能图文并茂编撰出《骈兽大全》,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腴山能专门修建粪车道打扫骈兽的家居生活也是由来已久。 这几天,八卦也听得够多了,形形色色都有,但就是没有因为去拉粪而被骈兽吃掉或是弄伤的。 没有点把握,腴山的七个老头也不敢随便让已经到达他们这里的人去冒险,就算是人家哭着喊着要去,恐怕也是不敢答应的。 只是一方面确实因为大清早孙泥克就不见了人影,三人有些乱了方寸。另一方面,来腴山的目的可是时时刻刻都铭记于心的。 出了大姑父的门,李夕桢和舒婵就分两路开始各司其职。 舒婵回到内院的入口处,找了一个光线差些的背角处藏了起来。准备来大姑父这里的时候,她和李夕桢两人就都特意换了深颜色的衣服,现在看来这是很明智的选择。 刚把四周打量一遍,舒婵就听到了碎碎的脚步声,一听就不是光明正大来办事的。 “新来的?”舒婵正准备探出头去看就听有人问道。 “噢……”那声音支支吾吾,听上去年纪不大:“起早了,四处溜溜,哈哈,哈哈!” “外圈大着呢,外圈溜去,啊!” “好嘞好嘞!” 这么严呢,舒婵和李夕桢进来的时候也有人问,但他们都只说找大姑父,也就顺利通行了。 听声音,那两人都走远了。舒婵第二次准备伸出脑袋看看是谁,以防如果遇见这个人要找个好点的理由。 脑袋刚伸出去,就看见一个人影一闪,她赶紧缩了回来。脚步声很是轻微,但舒婵还是听出朝她这边来了,这是进内院的必经口。 舒婵赶紧往里走了几步,躲到了拐角处。 鬼鬼祟祟进来的是王柏塬,正是舒婵要等的人。估计他也是刚要进来,就险些被发现而机灵地先藏了起来。 说起来,舒婵突然觉得那声音熟悉,再仔细一想……果然,是丁蚁。 王柏塬一转进内院,舒婵就小心跟了上去。王柏塬先是去了七个老头居住的庭院,七个老头有人的屋子里还在呼噜声震天响,有人在门口打太极,有人正在练气功,也有人捧着一杯茶发愣! 总之确定七个都在这里之后,王柏塬才又偷偷摸摸转到了内院的其他庭院。他显然不止第一次来,左边的那几排房子他看都没看,确定无人后直奔右边的房子而去。 并且直接打开了第三间的门。没上锁的门有什么好查的?舒婵也是不明白这人的脑回路,但是看他这么直接就进去了,又想着莫非他知道自己要找的东西就在这一间? 她赶紧跟了过去。 从窗户往里一看,嚯,好家伙!这里头有一排排高柜子,都是直接顶到天花板的,柜子样式古老,全部是拉进拉出的抽屉。估计有些年月了。 舒婵差不多快把眼珠子递进去了,才在最边上那排看到王柏塬,他正轻手轻脚在一个拉开的抽屉里翻找着,第一个完了又拉开第二个…… 这么古老的办法么! 不过,他究竟在找什么?才需要如此精密细致地搜寻。舒婵盯紧了王柏塬,生怕什么时候一个不留神他就找到那件神秘重要的东西。 那一排柜子矮处的抽屉都找了一遍,只剩下高处的,王柏塬在衣服上蹭蹭手上的灰,就往屋子后面去了。 那个角度,舒婵看不见,正考虑要不要进去,王柏塬回来了。手里多了一架梯子,他再次表现得对这里很熟,那么一会儿功夫,直达目的地直取目标物。楼梯搬来,直接搭上柜子,爬上去又开始逐一精密翻找。简直是轻车熟路。 他那翻找的动作和眼神,舒婵几乎都看累了,随时跑神,第一次对“别人在干什么”这件事情如此费心。 一道影子突然出现在舒婵的视野里,她猛地一惊,就在王柏塬的同一排,李夕桢正从里头往外走出来。 舒婵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气不敢呼。好在李夕桢不像王柏塬个个抽屉都要去翻一遍,他几乎不拉开抽屉,只一个个看。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这抽屉严丝合缝的,不拉开就这么看,能看出什么名堂?不过也不管了,现在舒婵就指望着他能赶紧走出这一排,到别排去。 走着走着李夕桢忽然停住了,木轴轴地盯着眼前的柜子。舒婵暗自祈祷他不要拉开抽屉才好,或许上面的王柏塬可以弄出点动静给点提示,可偏偏这时候王柏塬也不知道翻的是什么,一点声音都没有。 不过……舒婵忽然想到…… 所以也不怕。 正在这时,李夕桢忽然面向窗户转过来,并且一眼就锁定了舒婵。倒把舒婵吓一大跳。 想想你死命盯着一个人,拼了命想让他看见你结果又觉得做不到,比如舒婵,王柏塬的位置离她那么近,要穿过王柏塬给李夕桢暗号,最先接收到的势必是王柏塬。 李夕桢这家伙像是失魂一般定住,猛然间转头,居然可以一眼盯住窗外偷看的人。这想想就觉得诡异,所以舒婵一下子愣住了,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他一贯不爱搭理孙泥克和舒婵,但此刻见舒婵如此奇怪站在那里,左右打量了一下四周,除了个梯子,就是柜子。他目光一转就要朝前走,舒婵赶紧努嘴示意他。 不对! 舒婵的分工就是去盯住王柏塬。在鄢蛰给刘矣辛的计划里,最远的一步只提到来腴山,却没说明来腴山干什么。所以,让舒婵盯住王柏塬的原因,就是怕王柏塬反过来让人盯住自己这边的四人。 虽然讨厌,但不得不说舒婵办事是靠谱的!李夕桢依然看都不看舒婵一眼,往后退了一步,看着眼前的梯子,他默默地抬头往上看去…… 这下舒婵可放心了。正在这时,李夕桢手慢慢放在了梯子上…… 他要干什么?这家伙!这梯子上去接近三米高,摔下来可是会死人的。她紧紧捏着拳头,希望这家伙不要这么幼稚。 果然,女生总是莫名其妙不高兴,莫名其妙生气,心思太难猜,不适合做朋友。男生吵闹,想法多,固执,又淘气,也是不适合往来的。比如眼前这位,做事情没大脑,还目中无人,真叫人头疼。 手都已经抓牢梯子,李夕桢忽然放开,向舒婵使了一个眼色。 舒婵会意,赶紧撤出窗户的位置。她刚撤离开,李夕桢就出来了。四处瞄了一遍,最终目光锁定在了草地上一个有些漏水的水龙头下,那里有一个铁盆已经接了满满一盆水。 舒婵没懂他的意思。只见他小跑过去,把水倒去一浅层,然后才端起来。跑到那个窗户的斜对面时,他朝舒婵一努嘴,舒婵依然不太懂,但默默走到他那个方向去。 李夕桢把盆端稳了,双手把一整盆水朝着窗户边的墙上甩去。 哐当一声,接着是哗啦地泼水声。 “老大……老二……老三……老七……”院子另一边立即传来老头们相互叫唤的声音。 舒婵一下子明白过来,转身就跑,李夕桢刚把盆甩出去就已经跑了的,所以他在舒婵的前面。 两人直到侧门外才停下来。 要知道七个老头虽然被大家毫不客气地在背后喊老头,实际上只有大姑父年纪要大些,加之平时他们就保养得很好,腿脚灵便,耳聪目明,分分钟就直达目标地点。 “砰”地一声响,估计是王柏塬慌乱中踩偏直接到了地上。 七个老头机灵得没有一个是在年轻人们后面到,不过年轻人们可是带了棍棒过来的。 有人用木棒推开了门,王柏塬那阴骘冒着黑气的脸笑起来让人觉得头皮发麻。 “是我是我……嘿嘿嘿!”王柏塬拱着手出来。 “新苑长助理?”四叔父吃惊地看了他一眼,走到大姑父的身边。 “是我。迷路了!”王柏塬慢悠悠地说道,一脸笑得像阴沟里的坑坑洼洼。 “怎么会迷到这里来?”三姑父饶有趣味地看着他:“我们明确提示过内院不要随便来!” “想着早晨空气好,多走走,估计想着事情呢,不知不觉走到这里来了。没留意是内院里面,一时好奇就进去看了看。”真是臭不要脸呢,都被人家堵在门口了,还硬是把“有的”说成“没的”。 “内院门外匾额就刻着‘内院’两字儿,简体的!”四叔父一说话就忍不住要往大姑父身边靠一步。 “呃……呵呵呵呵……” “看看也没事,毕竟是苑长助理!”大姑父冲着身边的其他老头说道。 “只是腴山有些地方比较私人,所以不对外开放。苑长助理要是看好了就回去,不要错过了早饭时间。”大姑父又对王柏塬说道。 “好的,是是是!”王柏塬恭恭敬敬拱手离开,一点也看不出他是刚被人逮了个现行。 “老大,就这样放他走?”王柏塬离开后,四叔父问道。 “没看见那个水盆?”二姑父朝他嚷道。 “回!”大姑父一说话大家不再多问,都朝外走去。临到门边时,大姑父又回头朝侧门那个地方看了一眼。 第15章 失策了 13:00。 直射的太阳实在是太辣,孙泥克被烤醒。大清早来的时候,他特意把腴山住宿处的床单带了一块,两头用绳子一扎,找两棵当阳的树一挂就成了吊床。 早上需要晒,现在的太阳那可是惹不得的,孙泥克把吊床换到一个荫凉的地方,就着大水杯吃了几块卤肉,这是昨天他让程度帮他拿的,当时说要吃,其实他偷偷藏了起来。 孙泥克在林子里小范围内转了一圈,不禁感叹自己挑的可真是一块风水宝地,既有向阳面也能有背荫面。其他地方可都是遮天蔽日的,就连空气都没有这里好,身在其中昏头昏脑,难怪那些骈兽白天也能睡得跟死了一样。 现在孙泥克相信,只要带着粪车来铲屎,这些骈兽定会眼睛都不耐烦睁开看他一眼。 想要算算时间,孙泥克把24小时制换算成12小时制,减了半天,发现明天早上距离现在居然还有负几个小时? 怎么可能! 他又把12小时制换算成24小时制,现在倒不是负数了,居然还有28小时?孙泥克又不傻,今天的现在对明天的现在,也都才24小时,对明天早上怎么可能会是28小时呢? 不对!12小时制和24小时制的区别和关系是什么?孙泥克想上网搜一下,摸遍全身才想起手机不在。 为什么要弄清楚12小时制和24小时制?我不过是想知道现在离明天早上9点还有多久,可以数啊! 现在是13点,14,15,16,17,18,19,20,21,22,23,24,25,26,27,…… 孙泥克开始把每个手指头掰了几遍,发现怎么都没数到9。 想想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想弄懂12小时制和24小时制之间的关系了。 于是他又开始在这个问题里纠结。 “他们三个在干什么呢……”这是孙泥克睡着之前的最后一个想法,谁也不知道小时制和这个问题之间又有什么关联。 之后长达五六个小时的时间,孙泥克抱手抱脚睡得口水横流、鼾声四起、鼻涕冒泡。隔壁的骈兽恐怕会以为来了新的邻居。 19:00。 夕阳的余晖从树叶间穿过,孙泥克抱着脑袋翻个身,突然间猛地睁开眼却发现再也睡不着了。 还要等一个晚上。 孙泥克躺在吊床上,摸出随身携带的剪刀。明天早上天亮就在脸上涂上泥巴,把衣服裤子剪出窟窿。对了,鞋子也要剪,露出两个脚趾头,这样看上去惨一点。 这样盘算着明天的一切,孙泥克把细节又捋了一遍,画面感十足,九点食堂吃早点的人最多,要那个时候冲进去。 说到食堂,肚子已经饿得呱呱叫。孙泥克把卤肉拿出来,只剩下几块,有些嫌少。刚把一块放进嘴里,他又犹豫要不要吃。如果明天出现在食堂的时候精神饱满,会不会被一眼戳穿? 看着旁边空荡荡歇了一天的粪车,孙泥克决定饿一饿算了。饥饿加上明天要跑回去,这戏是足的! 现在最关键的是要安全度过这一晚上,孙泥克看了一眼粪车,希望《骈兽大全》上说的都是对的:粪车几乎拉过所有骈兽的粪便,所以骈兽们只要闻到粪车的味道,就会觉得是安全的。而大部分骈兽都是别人不招惹它,它就不招惹别人。 况且,骈兽的捕食集中在一个季节,腴山上会在那个季节给它们投放食物,以免他们饿极了不顾一切冲上界内,当然下山倒是不可能的,据说这和它们当初来这里有关。 界外的骈兽之间也存在相互捕食,但《骈兽大全》上讲那是骈兽之间的相处之道,他们无法干涉也干涉不得。 黄昏的光线越来越弱,林子里越来越安静。 孙泥克从吊床上又坐了起来,原因是他不自觉地又摸到那些卤肉了。这是继他决定饿肚子那次开始的第好几次坐起来又躺下。 吞了口口水他又往下躺,躺倒一半呢,他又立马坐起来,满脸疑惑。 他压低了脖子,几乎是贴在吊床边缘上才从前面的一丛树枝之间看过去。 那里似乎有一头没睡着的骈兽! 确实有。孙泥克10的眼睛眯成缝,证实了这点。并且它似乎正在吃东西,非常专注,能看得见的那部分身体肌肉都在动,看来食物很香。 好奇心驱使,孙泥克轻手轻脚摸下吊床去,几乎是匍匐前进,他爬到前面一个土堆旁,从那里偏出去一只眼睛的脑部面积。 瞠目结舌! 孙泥克怀疑是自己对骈兽的理解有误,他以为骈兽就是结合了两种兽类的生活习性或者是生理特征,而且这不是先天生成的,至于是后天什么原因,这好像跟某个秘密相关。 可是眼前的骈兽有着羊的耳朵和羊角,然后是猫的脑袋猫的身体,这都符合他自己对骈兽的理解。 然而不可思议的是这家伙有着无数双脚,就像多足虫,但又不是多足虫的脚。那些脚分两行排列在肚皮底下的两边,前第一排像是螃蟹的钳子,第二排是猫的小爪子。 以此类推,单数排是钳子,双数排是爪子。 别以为它就这么简单。远远地看,孙泥克不是以为它正在吃东西吗?之所以孙泥克敢过来,就是想着它有食物吃了,那么吃饱后估计对他也没什么兴趣就自己回家睡觉去了。 的确,它正在吃东西。但是那吃的气氛只用一个“香”字来形容,可就太浅了。 “香”是单个主体的事情。 对于这位,恐怕得是盛宴。因为那可是……好多张嘴啊! 每一只钳子和爪子之间都有一张圆形的嘴,环形走向的牙齿密集、刚直、锋利、恶心,长得还细。 是每一只钳子和每一只爪子之间,不是每一对钳子和每一对爪子之间。 可以称得上七手八脚喂食。每一只钳子和每一只爪子分工配合,爪子摁住身子底下的盘中餐,钳子开始撕扯,然后喂进中间的嘴里,撕和扯的速度飞快,嘴闭一次就完成咀嚼和吞咽,再次张开,肉刚好送到,一点不耽搁。 也不知这些食物进去之后到达的是几个肚皮,每一组爪子和钳子都像是在跟别的组抢吃的,所以这不是一只骈兽的晚餐,这是满肚皮上无数张嘴的饕餮盛宴。 满肚皮开开合合没有吃相的嘴,那些圆形的嘴一张一合之间还有肉渣子露出来,让人太好想象了…… 孙泥克胃里一阵翻腾,他猛地把头往旁一侧,压抑住地呕吐,让他难受得要死。 那种无法形容的咀嚼声对于听神经来说简直就是灾难,孙泥克捂住耳朵看过去。照那剩下的骨架来说,那只被吃的骈兽体型应该不小,可是现在居然已经只剩下一小部分没吃完了,看那吃相,估计不会浪费。 也不知道它吃了装在哪里,那么小一只。不知它有没有存粮食的习惯?孙泥克陡然发现这才是他此刻应该考虑的重点。 这种体型小的往往更加凶猛,难惹。他们攻击性更强,反应又快,动作灵敏,执着还是亡命徒! 最多十分钟,那只大骈兽就会被吃得连渣都不剩。 孙泥克使劲回忆着,他保证那本《骈兽大全》上对这玩意儿没有记载。 可不可以类比推理,只要静静地躺在这里,按书上说的不要去招惹它,它吃饱了就会走? 孙泥克全然不知自己已经爬回吊床,他轻轻地躺下去,静静地摸出身边的卤肉,侧躺着两口就把肉塞进了肚子。 很少的肉,他却打了个饱嗝! 有一种无声的声音在呼唤他要坐起来,果然,那东西如同猫咪就坐在吊床前面等待着他露面。 看上去温顺无比,只是那许多只叠起来后长长短短靠在一起的腿看起来十分别扭和怪异。 四目相对。 他没想到它来得这么快。孙泥克摸过水杯,一口干完杯中水,那东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还吞咽了一口口水。 它目光落的位置,孙泥克觉得是自己的颈动脉。它才刚吃完那么多肉,或许正等着一口热血。 失策了! 孙泥克把杯子往吊床上一放,眼睛死死盯住那东西,手里抓住刚刚睡觉盖的毯子,猛地朝它一扬…… 第16章 逃命 他以为的操作是,毯子丢过去后挂在那东西脑袋上,它肯定要扯半天,多的不说,2分钟……嗯……即便是1分钟,也够帮他争取点时间。 算得上拼命,孙泥克几乎已经只是脚底沾地。他不知道那东西离他多近,反正开跑的这一会儿还是平安的,那东西那么多张嘴和那么多只钳子,如果它要攻击他,必定是先抱住他,凭它的本事,三秒就可以在它腿上啃出窟窿。 孙泥克边想发疯似地奔跑,林子里光线暗得只能凭直觉判断个大概,这给他的逃命增加了难度。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他的毯子扔过去,那东西就已经动腿了,堪比发令枪,那东西跟孙泥克神同步,忽左忽右,总之就在他的旁侧奔跑。 约莫3分钟后,孙泥克的全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给他发送被攻击的信号。 “它本来就已经吃撑了的,难道多虑了?” 妈—— 孙泥克刚萌生侥幸的想法,如他意料的,背后才传来“窸窸窣窣”一阵不属于自己的声响,后背上就已经被什么东西紧紧勒住了,然后无数“刀片”开始了现场直播“凌迟”! “疼的滋味”,以前都没有真正领悟。孙泥克弯过手去在后背上拼命捶打,一下都还没打着,就忽然想起手上也是有动脉的地方,万一运气不好恰好被它的钳子划上…… 而且还有脖子,万一它爬上去。 这么一想,孙泥克一跃而起,双脚往前斜上方一蹬,整个人如块石板重重地朝地上砸去,根本还没到地上,那东西已经松开。 孙泥克也不是那种你想抓就抓想放就放的人,跌倒的一瞬,他双手往头前方一抓,运气很好,恰好抓到一条毛茸茸的东西。 尾巴! 孙泥克心里一激动,接连一个鲤鱼打挺而起,赶在那东西身体卷回来之前,一个漩涡卷……手一松…… 他听到“啪”的一声重摔,自己也是晕头转向,但他根本不在意面前是东南还是西北,拔腿就跑。 他很清楚,自己不可能把那东西摔得怎样,它多半只是抱住了某棵树。甩出去不假,不甩的话,它卷腹过来啃掉他手臂的速度一定会远超过他把它摁在地上的速度。 不用回头,他都很肯定,此刻,现在,那东西正紧跟在身后。 对,他预测得没错。这一摔,那东西开始整个肚皮都龇牙咧嘴。要不是刚才按一顿顶半年的食量吃撑了,孙泥克根本莫想逃! 几次,这东西都已经用脑袋上的嘴咬住孙泥克的裤脚,奈何猫的牙齿对它来说实在是不太好用,仅仅只是牙齿勾住了布料,这位被捕食的又是求生欲望极强且执着的,所以几次孙泥克都堪称“插翅而逃!” 玩命奔跑的孙泥克太清楚自己有多好运,每一次他都以为就要被逮回去,那东西的力气不小,每一次腿上传来拖重感,他的心里就有一种“死定了”的恐惧,然而“生本能”对于一个人来说,太重要了,你必须要有“肯定”的信念! 为什么不用恢复的技能? 一个想法在孙泥克的脑中冲撞出来。是的,鄢蛰说过,一千年前,不管任何人夺到曩拓的第一时间就要把曩拓传递给他,如同打球时的传球。而他作为带着曩拓撤离的人,所拥有的技能之一就是“逃”。 可是,那是叫什么名字? 所有人的技能中,除了舒婵那种密集攻击型的技能,所有人的都需要喊出名字,比如说程度的,她的攻击性极强,但主要是在气势、力量上以及场面控制方面。 孙泥克当初嫌弃那技能原来的名字俗气还显得他獐头鼠目,所以自己起了其他名字,这样一来倒好,自己取的没想起来,原来的根本没记住。 完全是靠意志力在撑,在那东西又一次咬住他的裤腿,并且孙泥克清楚地听到一截裤腿已经成功被撕走后,他看到那东西突然出现在他旁侧的掠影! 什么? 到底叫什么? “哇,有美女!” 孙泥克忽觉头脑一阵闪白,身轻如鸿毛,整个人静止了一会儿……然后双腿落地时被怼得整个人颠了一下。 安静和黑暗! 他心里一阵喜悦,赶紧四处查看,人刚转半圈…… 两坨绿莹莹的光—— 孙泥克惊悚的脸上一张张得占据半个脸的嘴还没发出一点声音,一个黑影带着那两坨绿光朝着他的脸猛地扑来—— 要躲闪已来不及,不管往哪个方向。它的肚皮一旦覆到脸上,那么眼珠子将会被当成两颗q弹的果冻被吸走。 孙泥克两只小臂并列,手腕处紧靠住眼睛。 完全凭感觉,在第一波疼痛的信号传递到大脑之前,孙泥克的皮肤先感受到了那东西皮毛的触感,他侧身一翻滚,此时手臂上已经传来钻心的疼痛,孙泥克的全身瞬间湿透。 如果此时为这点疼痛就脆弱起来,那么代价将不只是它嘴里的那两块皮肉! 孙泥克卯足了劲怼着那东西往地上狠狠地压去……进了你的嘴未必就是你的肉! 孙泥克感觉到那东西的牙齿深深嵌进手臂的钢硬感,直至抵达那坚硬的骨头! 吱呀—— 那东西龇牙嘶吼一声,绿莹莹的目光如同充满仇恨的两团鬼火。 必须要比它的下一步动作更快,那短短几秒完全靠全身的力气让它的牙齿使不上劲,要不然孙泥克手臂上的肉早就被它绞成肉末,可以直接包饺子了。 如果它的主要习性是猫……孙泥克记得好像在哪里看过,只要拎它后脖颈上的皮毛,它就会很乖。 刚把那东西摁到地上的时候,这个想法就在孙泥克脑中形成,他打算冒险一试。再次往那东西肚皮上拼命一怼后,他迅速反转一只手,那里传来血奔涌而出的炙热,手腕一转,五个指头紧紧逮住那东西的皮毛。 毛光水滑,可见它营养充足。也正因如此,那东西如同头的前方被挂上了钓猫的线,它所有腿玩命蹬住孙泥克的手,把自己炮弹出膛一般从孙泥克手下发出去。 就在它脱离的那一瞬,孙泥克感觉到手臂上如同被切了豆腐,亡命徒的同时也是锱铢必较的家伙,小命都是险些捡不回的,在逃脱有望那一刹那,它仍然沉着冷静地不忘记要扳回一城! 但凡能派上用场的钳子基本都在孙泥克手上划下一钳,好在是手臂的背面。 两大股热汗从眼皮上直接坠落到衣领里,孙泥克紧抱住那只手臂,一种焦灼和撕裂的疼痛让全身的肉都在颤抖,他喊都喊不出来,干咽一口口水,很快做出格挡的姿势。 因为那东西在飙出去的时候,如同炮弹直接撞在了不知是石头还是树根上,“轰”的一声闷响,借着那两团绿光的起伏,孙泥克判断它无比顽强,翻了个个身又直接站了起来。 现在的状况谁也不比谁好。 那两团绿光灭了,那是它的两只眼睛,现在它把那暴露自己和孙泥克判断它在哪里的标志关闭,似乎在散发着一种信号——来点严肃的,不玩了! 它全身上下不是牙齿就是钳子,不能跟它近身接触,更不能让它有机会黏上自己! 孙泥克觉得此时应该要有一件顺手的武器。可是,现掰一根树枝吗?他立即想起铲屎的铲子,早上来的时候刚出界内,他就嫌重而把它扔在了林子里。 所以? 没有更好的办法了,在那东西身上的血腥味逼近他之前,孙泥克又陷入了疯狂的奔跑。 眼睛已经适应了黑暗,但他还是深一脚浅一脚。现在的那东西已不是咬住裤脚那么简单,它好不容易补给的食物被孙泥克消耗,现在需要让他来填补。 每次他们之间的距离适合,那东西就照着孙泥克腰或者是头的位置起身一跃扑去,但总不能准确地扑到要害处。 孙泥克是一只狡猾的猎物,每次眼看得手,他却总能扭动蠕动甩动抖动,各种顽固对抗,这一点和那东西的逃生意识如出一辙! 它被激将了!必须将他咬死,即便不吃。 如同踩着风,孙泥克和它在同一频率上奔跑——这,不可以!那东西的多足被收起来,只剩下了四只,连纵带蹦,疯成一道闪电! 此时此刻的速度,孙泥克要跑两步才顶得上它的一跃,或许用猫来定义它的身形本身就过于武断了,最多只能精确到猫科! 它的爪子已经挨着孙泥克的脚后跟,它完全可以一把逮住孙泥克的腿把他拉回来扑倒,一口咬上他脖子上的血管。 可它偏偏崇尚行进中咬死猎物,所以它有意拉开了距离,两眼盯住了前方孙泥克的肩膀,只要蹲到那里去,绕到下颌骨下方,一口,就一口就能血花喷溅! 姿势都想好了!所以它后臀一坐再往前一抻,四条腿一收,角度、力度、速度统统把握得完美! 它嘴都已经呈贴合孙泥克喉咙的形状,踩上去、咬上去即将同步完成! 肩胛骨已在爪边,“突突”跳动的血管已在嘴边……然而,孙泥克就在这家伙眼睛里往下沉去! 黑暗中一道沟,孙泥克一脚踏空,他根本不知道刚才只要再晚01秒,此刻他就已经被黑白无常堵上喊“no”的嘴了! 根本没有资格去觉得腿已经断了,孙泥克在沟里抱腿滚了一圈,立马准备站起来,因为他听到那东西跟他同步下来了。 但即便他反应足够快,那东西已然朝他扑来,它所有的“腿”伸出来抱住他,嘴准确定位到他的颈间动脉,直接上口张嘴。 用肚皮上的嘴去嚼烂孙泥克的全身,这种杀人手法现在已经不能满足这东西。 猎手与猎物之间,兽性驱使,它渴望的是牙齿插进血管,温度瞬间冷却,血液瞬间凝固,生命瞬间消亡的快感! 谁让孙泥克挑逗起了它的兴致盎然! 那几颗尖牙已经勾破皮肉,甚至已经尝到鲜血的滋味。孙泥克一把掐住它的脖子,双腿撕成了笔直的“一”字,手的虎口处对抗着它的下颌,把它摁出去,可前方竟然没有尽头,直到那东西的脑袋已经贴在前下方自己的脚背上,他自己的肚皮贴在自己的腿上……孙泥克一惊,突然想起它肚皮上的嘴。 他赶紧往前一起,头直接撞上了沟埂,手一摸,心里一阵狂喜,一把甩开那东西,双手一拉,顺着藤条往上攀去。 前后十秒不足,孙泥克无暇顾及自己到底经历了什么。因为那东西是狗皮膏药,根本甩不开! 人还在上攀的途中,孙泥克就感觉到屁股上一阵火辣,那里不仅被它的尖牙划出了血口子,就是外面的裤子也被撕得只剩下个屁股墩,被撕坏的半截裤子,因为前面是连起来,后面是被撕开的,所以就那么半死不活地吊着。 可根本管不了这许多,感谢被撕下的裤子,让那东西滑了下去,落后了孙泥克一步。 孙泥克攀上沟埂,脚只在地上一踮,立即又抓住了另一根藤条,运气不错,这里藤条很多。 那东西应该不会像人一样利用藤条,好久没有它的动静了,孙泥克忍不住往身后身旁的藤条看去,果然没有它的影子。 啊—— 他刚有些得意,那东西的脸就出现在前方那根藤条的树上,而这根藤条他刚抓到手中! 这算不算自投罗网! 他闭上了眼睛,第一次感觉到绝望,因为他正朝着那东西撞去! 第17章 狼狈获救 “孙泥克!” “孙泥克,是你吗?” 他恍然听见舒婵的声音,也不确定是不是幻觉,他猛地松手,整个人笔直地掉下去。 到嘴天鹅再次飞走的那东西,俯身冲着孙泥克扑去! 哐当! 孙泥克的全身如同恰好掉在了引爆的炸弹上,他和那东西同步掉进了一个钢铁铸成的东西里,那东西受力不平衡,直接翻了车。 孙泥克翻身扑出去的时候,大喜!因为他刚好摁在了那把铁铲上,他双手一抓,翻身挥出去! 比孙泥克早一步扑来的那东西没想到迎接它的是铲屎官的铲子,而且冷不丁出现,措手不及…… “孙泥克!” 一阵电筒光闪过,孙泥克挡住那些光,赶紧四下里一阵好瞧。 按照那东西的体重,根本不会被打出去多远,可孙泥克却没找到它在哪里。这一铲子根本打不死它,或许是跑了,也或许晕在哪个昏暗的角落。 “孙泥克!” 舒婵的电筒光直接照在他脸上,他使出最后一丝气力用手挡。 “你听见了也不答一声!”舒婵一大步从高处直接跳下来。 她没想到跳下来后看到的第一眼印象会是个血球,他全身衣衫褴褛,到处露着血淋林的皮肉。满头的头发黏在一起,顺着脸淌下的汗水都是血色的,他双手往后撑在地上,半死不活地微微喘着气,眼睛里却含着笑意。 “你没事!”好半天舒婵才愣过神来。 她伸手去扶他,他却咬紧牙巴骨腾出一只手摆了摆,想说话又发不出声音,就干脆闭上了嘴。 他用最难看的姿势,好不容易才爬起来,伸手示意舒婵往前走。他这样子,舒婵哪敢啊,又不知扶不扶他,只能伸好手随时准备好接他。 他半天挪一步,终于挪到舒婵前面去,在那里晃晃悠悠颤颤巍巍行进着。 舒婵心里从未有过的复杂体验,她发现在这种情况下她竟然不懂得怎样与别人沟通,或者去关心一下。 她一眼看到他背后的“出人意料”,赶紧挪开了双眼,把电筒偏了个方向。 这一移,让孙泥克忽然想起来什么,比任何时候都要敏捷,他赶紧把手往后一别,发现也挡不了多少。 “舒婵!” 正尴尬着呢,只听李夕桢喊了一声舒婵,紧接着人影一晃,一前一后两个落地的声音。 咯噔一声,手电筒亮了,估计这两人是循着这边的灯光来的。李夕桢看了一眼舒婵,扭头看向孙泥克,同时把电筒也照了过去。 刚才还纳闷呢,为什么找着孙泥克了,舒婵的手电筒却要照到另一个莫名其妙的地方去? 李夕桢似乎不相信自己第一眼所看到的,他走近了一步,把手电筒从上到下又照了一遍孙泥克。 他全身上下衣服裤子基本上是被撕成布条了,上身还露点,从脖子到腿,到处是血口子,那张俊美的脸上也到处是血污,他满脸都皱出褶子了,但嘴角还是挂着狂狷的笑容。 只是他双手一直以一种别扭的姿势捂在身体后面,李夕桢走近他企图走到他后面去,孙泥克随着他的步伐一瘸一拐地跟着转。 这里面一定有猫腻!李夕桢一把揪住他的胳膊,就站在他旁边往后一瞧…… 他愣住了,孙泥克甩开他的手,“嘿嘿”地退了两步。 “你这是……” “骈兽。”即便已经缓了口气,但孙泥克的声音还是很弱。 “啊?” “……” 孙泥克一愣,终于明白他在想什么了,看了一眼成功被他带偏的舒婵和程度,他一着急,想要解释,奈何词穷,只好结巴着说道:“打……打……打架而已!” 大伙儿明白他说的了,场面激烈是肯定的,只是难以想象。李夕桢觉得自己可能见的世面有些少,舔了一下嘴唇,手电筒递给程度后,把衬衫脱了下来。 他往孙泥克面前一站,避开他很忌讳的身后,手穿过他的手臂,绕过他的腰,衣服往他后面一罩,拉着衣袖在前面打起了结。 “不,不,不,不用!”刚才还装不羁一格、一身傲气呢,现在开始严肃认真地扭捏起来,孙泥克急着拒绝,但此时的他弱小无辜,怎么敌得过李夕桢。 “明天替我扔了!”李夕桢系好衣袖,接过程度手里的电筒,又去接舒婵的。 舒婵一愣,反应过来,成全了他。 舒婵和程度一左一右架着孙泥克,李夕桢在后面打着两把手电筒,大约一小时后四人才出了林子。 “那儿那儿……”本来就已经半死不活的了,这一段路爬上来,孙泥克全靠一口“不死”的气撑着,一见大家走的方向是住处,手赶紧勾住舒婵和程度的脖子往内院的方向使劲。 “你要去找那七个老头儿?”舒婵问道。 孙泥克虚弱地连连点头。 “别理他,会死人的!”路灯下,李夕桢关了手电筒,前头带路。 三人的意见一致,孙泥克寡不敌众,但他卸去腿上的力,双腿一耷,整个人根本不愿意配合,这下子光凭舒婵和程度两人根本架不动他,硬是要走,这看起来像是拖一具死尸,他一米八几的个子,两条腿可是有好大一截是在地上拖行的,看上去实在是太残忍了。 李夕桢站着看了一会儿,无奈地过来从两人手中接过他,强行将其背在了背上。 谁知道孙泥克是个油盐不进的执拗家伙,李夕桢两只手抓住他的腿弯,就再也没办法去管他的手了,所以他两只手死死推住李夕桢的肩膀。 “现在不去,这罪白挨了!” 李夕桢扭头看了一眼肩膀后的孙泥克,叹了一口气,使劲将他往身上一揽。就现在的孙泥克,任何反抗都是垂死挣扎,即便如此,还是要挣扎。 直到李夕桢已经朝向内院调转方向,孙泥克才得意又老实地安静下来。 第18章 凄惨无辜乖巧 内院无比安静,所以在院外就听得见里头嘻嘻哈哈的说话声,这几个老头身体实在是棒极,从那爽朗的笑声中就听得出中气十足。 “啊哟……啊哟……”离内院大门还有十几米,孙泥克就开始痛苦地呻吟起来,引得互相串门正在回去路上的人不住地开始讨论起来。 “站住……晚……”内院大门处的值勤人员刚开口,舒婵已经上去一把卡住了他的脖子。 孙泥克更加如同一滩烂泥似地摊在李夕桢身上,另一个值勤人员赶紧把大门打开。 进得内院,孙泥克哼得更加痛苦了,声音不大,属于闷哼,长而粗的喘气声都大过呻吟声了,每哼一声听上去肺肠都快被牵扯出来,让人听得浑身寒颤,感觉这人离死不远了。 很快有人通告了老头们,大姑父披着衣裳步伐稳健风风火火地迎出来,后面跟了其他几个人。 “去医务室!”九死一生,除了那几声“哼哼”表明确实还有口气,大姑父赶紧吩咐身边的人。 “来不及,大哥!”大叔父一把拉住大姑父,继而又朝李夕桢他们说道:“背到大厅!” “你去把医务室的医生叫来,告诉他们这里的情况。记得,全身上下都有伤口,流血过多,要快!”大叔父对身边的人说完,立即又去了别的院子。 大家七手八脚把大厅一个长沙发一压一拉,立即成为一张临时的床。孙泥克被放了上去。 很快有人端了热水来,后面还跟了几个阿姨。阿姨们手脚利索、配合得当,一人端着碗,一人用几根棉签合起来三两下把孙泥克嘴边的血擦洗干净,微抬他的头给他喝了些温水。 “要不要喝点葡萄糖?”程度在一旁看得很着急。 “不用!”大家一回头,见大叔父领着穿睡衣的二姑父进来了。 “能吞咽吗?”二姑父手一搭孙泥克的手腕问道。 “能……”孙泥克一个“能”字答得颤颤巍巍,像是快要断气。 “热水来!”二姑父说话间,手里把一颗丸状的东西一掰四半,一只手一捏孙泥克的两腮,另一只手一送,全程没人看清,孙泥克莫名其妙就被喂了药。 “医生来了?”阿姨们还在七手八脚清理着孙泥克身上的血污,全身上下那么多口子呢,好在都是皮外伤,大部分伤口都是浅伤口,早先的好些都已经自己止住了流血,深一些的在服了二姑父的药后,这一会儿也相继减少出血。 二姑父的脸很臭,大约是美梦被吵醒了的原因,环顾一圈没看到医生的影子,也没人敢吱声,他鼻子里狠狠喷了一股闷气:“人命关天的时候半天不到,养了干什么!” “息怒息怒,医生不比你,住得近!”大叔父手拍着二姑父的肩膀。 这时,一个年轻人手里捧了一个杯子和一只碗急匆匆跑进来:“好了,师父!” 那小徒弟边禀报边从杯子里把黄色的药汤倒进碗里,对于徒弟聪明的表现,二姑父很满意。把药凑近鼻子边试了一下温度,递到了孙泥克嘴边。 “怎么样了?”药喝下去,大姑父这才敢说话打扰二姑父救人。 “哼!”二姑父甚是冷淡:“你说呢?” “有你在,还怕什么!”大姑父满脸温和,一副摸准自家兄弟性情的大哥做派。 说话间,孙泥克的脸色已经红润起来,精神看上去也好多了。 哇啊啊啊…… 才刚恢复点气力,孙泥克就开始呜咽起来,还伴随着手抚胸口的闷咳。 “疼?”二姑父赶紧凑了过去,舒婵他们三人也着急地走近了。 “是害怕……呜……”这时候的孙泥克讲话已经吐字清楚,声音洪亮,哭声都跟着变大了。 他躺着一哭,口水鼻涕倒流回去,又把自个儿给呛着了。 “别怕啊,小伙子!”二姑父把他扶起来半倚在抱枕上:“就我这个药丸,那可是腴山界内的草药提炼成,你要知道腴山以两大异物着称:界外的骈兽,界内的奇草。你是血被抽空得厉害,伤了根本,要不然现在已经能去界外跟那巴蛾再打一架!” 二姑父的广告打得像是卖狗皮膏药的,把自家药品说成灵丹妙药,药草说成仙草。不过看孙泥克的状况就知道他并非吹嘘。 不说骈兽还好,这左一句骈兽右一句骈兽的,孙泥克哭得更加厉害了,且这一会儿功夫已经能嚎啕大哭,那伤心委屈劲儿,哭得不免让人心酸,李夕桢他们难免再次想起他的裤子。 真是让人浮想联翩! 见孙泥克哭成那样,他的伙伴们一个个又表情怪异,在现场看的人又多,许多还是孙泥克一路呻吟大家奔走相告后赶来看热闹的。腴山大有说不清楚的趋势啊! “他几时回来的?”大姑父这才问道。 “刚刚,我们在林子里找到他的!”舒婵说道。既然他都问了,舒婵反回去问道:“大姑父,你们不是说在拉粪这件事情上,骈兽们很乖吗?” “他?”还以为孙泥克早就回来了,听舒婵这么一说,大姑父也很是诧异。好多年了,在拉粪这件事上还没出过什么岔子。 “我们找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倒在血泊里,神志不清。也亏我们赶到得及时,要不然……”虽然不懂,但孙泥克拼死要来这里,李夕桢决定帮他一把,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孙,你在林子里遇见骈兽了?”大姑父转眼一想,拨开几人,坐到孙泥克旁边问道。 “大姑父,您不是派人给了我一本《骈兽大全》吗?我今天遇见的骈兽那本书上并没有记载……呜……嗯呵……”孙泥克抽泣着:“即使书上记载不全,您也别骗我去送死啊,啊……啊呜呜……” 这话从何说起?围观的人本来都是静静听的,被这么一说,纷纷议论起来。 大姑父到底是年纪大,经历过风浪的,也不着急撇开干系,撕开对方碰瓷的嘴脸。他拉住孙泥克的手轻声道:“听说你一大早就出去了,怎么这么晚才回呢?” “我把小推车放在离界内不远的林子,把大推车推到你们告诉我的地方后,我就返回去,想着从山上向山下开始搜集粪便,这样一片一片地来,不会遗漏也省力!” “没错!”大姑父肯定道。 “哪知,我刚走没多久就遇见了两只骈兽正在厮杀!” “嗯。” “我哪敢乱动啊,就近找了一棵树,躲了上去。两只骈兽打了许久,最后那只小的长了羊角的把那头大的咬死了,而且就在我躲的那棵树下开始吃。我大气不敢乱喘……哇啊啊啊……”讲到伤心处,孙泥克又开始哭得滚到大姑父怀里,这一滚,又崩到了伤口。已经赶来并正在一处处理那些伤口的医生看着大姑父,却一句话不敢说。 “是一整只都被吃掉了?” “是。”孙泥克抹着鼻涕:“不是说腴山定期投食吗,怎么还会有一只那样小的骈兽饿得一口气吃完一头大象那么大的骈兽的!”孙泥克夸张的哭相配上他夸张的描述,大家都觉得不可思议。不管他的描述是不是有失偏颇,但有骈兽白天出来活动还伤了人,这是事实。 “哈啊……大姑父,我原本把你们当成是伯伯辈的,昨晚才来找你们说说家丑,你们却不顾我的死活把我骗去送死!”孙泥克哭得更加伤心了:“要不是那只骈兽已经吃撑,只拿我当消遣,我这会儿早就变成腴山上界外的大粪了。” “小孙,你描述的骈兽我们确实也不知道!”这孩子,才转几个弯呢,就把意料之外变成了蓄意为之,好的坏的,全凭他一张嘴说了。大姑父赶紧解释,才发现这说不清楚的地方似乎有些多。 “大姑父,你知道我有多惨吗?”孙泥克抽噎着,鼻涕眼泪满脸横流。 “我当时都吓死了,你看我的手!”孙泥克故意把手臂举得高些,让大家都看到。 是的,那双手臂上五六张嘴印深深地切进骨头里,估计本身带着毒气,那几个咬印旁已经发黑发紫肿得老高了,但是钉在上面的断牙还在发着黄示着威,有几个牙印甚至还能看见孙泥克白色的骨头。 所有人看得脊背发凉,一阵唏嘘。 “还有……”孙泥克抹着鼻涕环视了一周屋子,“可以请女同志们都转过去吗?” 大家纷纷示意身边的女同志,女同志们赶紧转过头去回避。 孙泥克也不害臊了,表情痛苦地微微侧过身体,大家看到了他被撕烂并未掉下还挂在腿弯的裤子,以及透过里面的裤子被划出的血痕。 现场一片安静。 因为除了他主要想给大家看的,大家还看到了他从脖后跟一直到后背那血淋林的抓痕、咬痕,虽然那些地方已经不再流血了,但那样的场面谁脑子里构想的恐怕都是惊心动魄、腥风血雨! 实属惊魂的一天,还能活着,实属命大。要不然,恐怕吓都被吓死了。 这时候谁要是还怀疑他说的事情的真假,那么恐怕就会有一群人跳出来请他自己亲自去证实。大姑父也不例外。 孙泥克眼睛一挤,两颗眼泪又飙了出来:“大姑父,我可不可以不去了?” “大姑父,孙泥克还是个刚从学校里毕业的学生,他什么经验都还没有!”舒婵上前去帮忙说道。 “就是,加上在家里又不受父母待见。”李夕桢看了一眼孙泥克:“我们经常在一起,不管什么时候,离家多久,从未见他的父母给他打过电话。” 真是身世可怜,长得这么好的孩子。现场年长些的人都在叹息。 “可是,如果一遇见事情就逃避,我又怕自己养成习惯性逃避现实的坏习惯!”孙泥克一下子又讲道理成熟起来。 “当初腴山已经定下了司农苑的苑长,是我自己硬要去挑战的。”孙泥克一副很乖的样子看着大姑父,扫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如果这样我就不干了,我就是个不负责任、没有担当的家伙。” 言之有理,真是个好小孩! “所以,如果我要继续去拉粪,一定要足够了解那些骈兽。您能帮我吗,大姑父?” “可是我们几个老头几乎不会什么武功,只会些养生的招式。”大姑父尚未搭话,在一旁的四叔父就说道。 “有关于骈兽们更全面的资料吗,不用太细,跟《骈兽大全》一样就行,只要种类全面些,好有所准备?” “有是有,就是……”四叔父犹豫着,话到嘴边看了一眼其他几位老头,然后沉默不语了。 “哎呀,四叔父。”一个高亢的声音和这里一直的唏嘘耳语、嚎啕哭泣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大家不免都去看是谁在发话。 原来是王柏塬。他身旁站了丁蚁和元筱勤。也是,有元筱勤这么一个爱八卦的,这样的消息又怎么可能不传到他耳朵里去。 王柏塬朝大姑父身边靠近了些:“界外骈兽们的粪便那可是一个大问题,现在有小孙的前车之鉴,恐怕少有人敢再去冒生命危险,作为腴山方面我们也不敢贸然派人去试险啊!” 虽然第一印象开始他就不怎么讨喜,但大姑父觉得他讲的还是有些道理的,于是示意他继续讲。 “小孙他们三个是和巴蛾较量过,并活着上山的,这点我们都知道。现在小孙两次涉险,至少经验比所有人都足,他又主动提出……我看不如三姑父四叔父就成全了他们四个。” 怎么回事?这话听上去有些敌我难辨。孙泥克向李夕桢他们投去询问的目光。 这家伙,原来他猜到那天摔盆子给他使绊子的人是李夕桢他们,这一招看似深明大义着眼全局,实则是在想办法把他们支走,不阻碍他行事的同时,还可以看看他们能查到什么,反正到时候不就是“抢”么?一千年前就开始了的! “苑长助理有所不知,这资料有是有,但是几百年前就遗失了,现在的版本都是老人们根据历来拉过粪车的人的记忆所编撰。后来御兽苑现任苑长又根据自己的亲身经历加以补充修订的!” 大姑父说完后无奈地看着屋子里的所有人,既是为孙泥克受伤做些侧面的解释,也算是回答王柏塬的建议、孙泥克的请求。 “那是被来腴山的人偷走了?”元筱勤问道,对于刨根问底这种事情,还是需要有元筱勤这样的助攻的。 “腴山的东西,倒也还没有敢且成功的人,纵然也有偷偷抄录的,但要说偷走……”大姑父说着甚是自豪又自信地摆了摆头。 “照您这样说,难不成是家贼?” “嗯哼——”元筱勤脱口就出,王柏塬赶紧低咳提示她注意分寸。 “倒也不是,就是存放的时候放丢了!”四叔父这一急着解释,就好像放丢的人是他一样。 “啊!这么烂的理由,又不是三岁小孩放东西,难不成是敷衍……” “闭嘴”,王柏塬快速打断了元筱勤的话。 好姑娘,丑是丑点,干得漂亮!——孙泥克在心底里忍不住夸赞对方敌手。 这姑娘不知道她的八卦多嘴正是顺了孙泥克的意。 李夕桢和舒婵看着孙泥克那一言不发、委屈弱小、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等待好心人救助的样子,慢慢明白他从昨晚就开始铺垫,为的到底是哪般。 “哈哈哈……”大姑父突然大笑着站起来:“确实是存放的时候放丢了,说来不可思议,存放的那人离奇死亡,且第二天才被人发现,没有任何人知道他把资料放在哪里了!” “嘿,既然还在自家屋里,就找呗!”真的是个可爱的姑娘,孙泥克真的是想请元筱勤吃饭,表示感激。 “没事,大姑父,我们可以去找!”孙泥克内心奔腾,表面老实乖巧。 “是呀,我们有四个人,可以一起找找看。”李夕桢和舒婵他们赶紧表态。 “我这边丁蚁和元筱勤也可以帮忙,年轻人嘛眼睛好、手脚又利落。” “那倒是不用了,我们四个配合很有默契,人手足够!”李夕桢赶紧拒绝。 “这样……”一直在旁侧默默听着的大叔父突然过来说道:“我们几个老头商量过后,再做决定!” 他考虑得在理,现场好几个老头不在,二姑父也在中途给孙泥克喂下最后一块药、喝完最后一碗药汤后,看他已经捡回小命,就回去睡觉了,当家作主的可是七个人一起。 全场无异议。大叔父等安排了孙泥克接下来的伤口清理,包扎,输液等等,并再三嘱咐医生后,大家也就都各自回去休息。 第19章 奸计得逞 “你快听,滴答滴,滴答滴,滴答滴,是雨滴的声音,难道这不是你最爱的天气,该继续猜测,直接就开口吗,纠结如何说破……” 阳光灿烂的医务室观察房,一个全身上下被包裹成粽子样的人正在病床上随着歌曲的节奏挺胸扭腰滚屁股、蹬来蹬去、手舞足蹈,你别说卡点还挺准确,因为唱歌的人也正是他自己。 刚出去打了一碗鸡汤回来的程度,站在门口看傻了——明明出去之前还好好的,挺正常的! “哇!回来啦,快拿过来……”看见程度手里冒着热气的鸡汤,孙泥克一个鱼打挺坐了起来。 他身上那些包扎的布条被他这一折腾,立即有许多翘了起来,在程度帮他把小桌子搬到床上之前,他认真仔细地把每一个翘起来的抚慰平了。 在一堆用过的锅碗瓢盆中,孙泥克刨出了一个干净的,把大碗里的鸡汤倒了一半进去,并将碗递到盘腿坐在小桌子另一边的程度嘴边。 “怎么样?”孙泥克满心期待程度喝完后的反应。 “嗯嗯!”程度连连点头,话都忙不过来说,又低下头去喝第二口。 “我就说嘛,这里的鸡货源很好,炖出来的汤肯定一绝!”孙泥克不住口地夸赞推荐着。 “自己端着喝。”品尝完后,程度又咕嘟咕嘟闷头喝,手都懒得伸出来,孙泥克将碗往他手里一塞,然后自己用小调羹一口一口喝起自己的来。 两人正喝得欢实,突然觉察到外面有人经过的声音,程度双腿一撅一伸,人就到了地上,三下五除二把鸡汤、鸡汤碗连同小桌子一块塞到床底下去了。 “哎哟……嚎嚎嚎……哎哟……”孙泥克双腿一挑一勾,双手一拉,被子恰如其分盖到脖子处,脑袋还没挨着枕头呢,人就痛苦地呻吟起来。 原本还在如同刚被甩上岸的秋刀鱼,全身都机灵地打着节拍唱着歌,欢实得如同正在热恋中的孙泥克,一下子哀嚎得凄风苦雨,只差和着《小白菜泪汪汪》的旋律惨唱救命曲了。 嚎了半天,孙泥克发现竟有异于往常。往天,要不就是刚叫几声,程度就跟他说“走了走了!”,要不就是有温柔可亲的医生或护士关切地问:“哪里疼啊?” 今天嚎得嗓子都有点硌了,身边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有暗示没有安慰,更没有人哄! “啊哟——”孙泥克边哼哼边眯着眼睛扭转身体望去,只见舒婵和李夕桢如同两尊菩萨就那么淡定地看着他。 “还不拿好吃的来让我补补!”孙泥克衰弱得如同病中的西施。 “补补?”舒婵用脚扒了一下满地的锅碗瓢盆,这病房都快变厨房了,不扒的话可能得踩着炊具过去。 “听说你一早上从《沙漠玫瑰》唱到《你是我的情人》,从《朕的后宫三千》唱到《爱江山更爱美人》,从《你的酒馆对我打了烊》唱到《痴情冢》,从《爱你爱到死去活来》唱到《你最好杀了我》?”舒婵一脸好奇求证实。 “等等……”孙泥克一脸迷茫:“最后那两首不是我唱的,听都没听过,这么劲爆的名字,真有这歌?!” “干得不错!”舒婵努嘴一笑,当面点赞。李夕桢从鼻子里吹着嫌弃的冷气。 孙泥克刚要洋洋自得一番,舒婵的脸好比变天,突然一沉:“大姑父的小奴才来了,祝你好运!” 的确是大姑父身边经常跟着的小伙子,进来后一脸阴沉,像是孙泥克把他卖到了这里为奴一般。在看到满地的锅碗瓢盆,满桌子的食物残渣后,他机械地转达了三姑父四叔父的意思:准许孙泥克四人在界内到处查找关于骈兽的资料,包括七个老头的住处,只要不翻乱就行。不过,界内最西侧湖边的宅子不可以去。 “为什么呀?”费尽周折,要的就是可以自由活动于界内,却还是冒出一个不能去的地方。 “大姑父和大叔父说你一定会这么问,就让我回答:关于骈兽,对你们开放的地方足够了。湖边的宅子,除了御兽苑的苑长和苑长助理,就是三姑父四叔父都不能去的,这是规矩!” 好嘛!规矩! 孙泥克觉得忿忿不平。 “还有,自从你当了司农苑的苑长,一次粪都没有拉过!现在整个界外的上空笼罩着一层黑雾,整个界内臭气熏天。大姑父问,你今天能去拉一次吗?” 这小伙子已经来问过很多次可不可以先去拉粪,因为据食堂禀报:孙泥克每天天不亮就让程度去拿吃的,每天晚上他们都要来医务室收走几箩筐锅碗瓢盆。而据医务室上报:孙泥克的兴致每天跟太阳一同升起,一定要唱到整个医务室三层楼的所有“住户”高血压发作才会停下来,然后让程度去食堂要润嗓子的养生茶! 而小伙子每次来,孙泥克都在床上翻来滚去,痛喊全身炸裂般的疼!对于人家提议先去拉点粪,他更是满口拒绝。对于人家提议要不然让李夕桢他们替他去拉点,他更是说一人做事一人当,不能连累同伴! 一次两次不去,大姑父和大叔父就亲自来。没想到待遇还不如小伙子,很是没有面子。之后,就是这小伙子一直跑腿传话,跑得多了,辛苦一场,自然得了“奴才”的尊称。 一切算是如了意,孙泥克当然答应。 内院议事厅。 “老大!”大叔父高低裤腿,肩上挂了一块湿哒哒的毛巾气喘吁吁地进来:“哟,都到齐了?” 所有人看上去都有些严肃,大家只朝他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大叔父随着大姑父坐下,然后接过他手上的一沓资料,一张张迅速翻阅起来。 “老大,您拿个主意,我们现在是先向上头报告呢,还是直接找个理由把他们赶下山?”三叔父的意见其他几人颇为赞同,纷纷耸着下巴点着脑袋。 茶炉子上的水已经咕嘟响了好一会儿,大姑父把每种茶叶罐子里的茶基本上都看了一遍,最终却还是没能做出选择。 “我就说这一届的人总会有些引人注目呢!”只有大叔父边看嘴角边露着别有深意的笑容。 “那可不吗?一千年前就已经不是寻常人选了!”三姑父自带的保温杯里没了水,刚想去那茶炉子上舀些,想想又嫌弃那水煮的时间有些长了,只好端着空杯子缩了回来。 事关重大,除了七个老头,闲杂人等早就被请出去了。 “我看呐,关键人物还没上场!”每一群人里总会有一个邋遢些的,尤其三叔父又是个邋遢的小老头,他一双布鞋的鞋后跟都已经踩塌了,现在揪着一双没穿袜子的光脚盘在藤椅上。 “说得在理。”大叔父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 “要我说免得麻烦,快刀斩乱麻,请走……请走。”二叔父边说边配以肢体语言,态度坚决。 “你就只知道快刀斩乱麻,没见识的糙老头子!”三叔父换了一个姿势,把五个脚趾头抻得像是身体正在遭受酷刑。 “你不糙,你不糙的话能注意一下这里是公共场合吗?一点卫生都不讲,你那摸过脚的手请不要碰这里的任何一件东西哈,恶心!”二叔父说着向三姑父投去结盟的眼神。 “你懂个球!”三叔父一如既往的干脆利落,直接不想跟他多话。 空空空—— 一阵扣桌子的声响,两个老头立马安静下来。朝声音发出的方向看去,大姑父正手指着外面呢,两人立即把嘴闭得紧紧的。 但大姑父的手依然指着外面呢,两人加快了动作,耸着腰,一趟小跑出去了。 “这是一件该了的事情,我们可以不阻止!”四叔父说道。 “毕竟来的是两边的人,旁观为主,没有搅进去的必要。”三姑父说道。 “事到如今,没有谁可以真正地置身事外,尤其是腴山。腴山是绕不开的结!”二姑父还是像那天救人时一样,一脸被欠钱的样子。 “那就先看看再等等!”大叔父性格爽朗,做决定也毫不拖泥带水。 “必要时可以推波助澜!”听了半天,大姑父终于说了一句话。 第20章 草地“谈判” 鉴于孙泥克自以为是、自作聪明地想去界外睡一天大觉,然后用剪刀剪坏自己的衣服,回来跟老头们说他受到骈兽攻击了,需要在界内收集骈兽的资料,借此来寻找曩拓的线索一事。他的队友们给他的评价是:想得美! 由于他的愚蠢和幼稚行为,最终险些被骈兽吃得尸骨无存,大家觉得完全是他咎由自取,无需可怜和同情! 但是除了自作聪明、弄巧成拙、愚蠢、幼稚,小学的时候老师还教过队友们另一个词语,叫做天地良心。 于是队友们还是推着粪车、拿着粪铲跟孙泥克去连续清理了两天的大粪。因为他的在其位未谋其职,界外的林子里已经全是粪味,骈兽们在自己制造的恶劣环境中生存,性情暴躁,安静的林子已经整天都能听见它们不满的嘶鸣声。 据说腴山下已经有人去报了案,说腴山上有怪物! “所以,‘哇,有美女!’就是你那个技能新的名字?” 奇花异草间,孙泥克正掐着腰跟队友们大势吹嘘他是如何力战那浑身是嘴的家伙,四处喷溅的口水都快要在烈日下长出彩虹来了。 “对呀,原来是叫那什么,什么,脚底生风!”孙泥克一脸鄙夷地摇摇头。 “克哥,咱们……” “等会儿……你叫我什么?”孙泥克打断程度的话。 “克哥啊!” “不错,以后不准学妹们叫我师兄学长的,得让她们叫我克哥!”孙泥克友爱地拍拍程度的肩膀,还没拍第二下,李夕桢就过来一把把程度拉走了。 “别跟他学坏了!”李夕桢把程度拉过去后,扶着他的后腰摁住他的脖子,强行让他加入干活的行列。 “克哥……”程度一下子抬起头来,正好撞上李夕桢那怒视的目光,吓得他把头赶紧低下去,高音一下子变成低音:“现在你的这个技能叫什么呢?” 正扫雷般跟在孙泥克后面,一寸土地一寸土地慢慢搜寻的舒婵和李夕桢对这个问题也很感兴趣。但主要是找得无聊,想看他又如何吹牛皮。 想当初鄢蛰在饭桌上以如此严肃的知识给大家洗脑时……当然没人信!谁信啊?傻子才信! 鄢蛰说,一千年前根据分工的不同,每个人都被赋予了不同的能力,比如孙泥克的那招“脚底生风”,就是因为当时他的职责是传递。 集通过商讨演练,分析出,无论如何一定会有至少一次雅集亨三方的正面冲突。 那么这其中九成九会明刀明枪地争夺曩拓,这个时候无论谁得到曩拓都要在第一时间传递给孙泥克,而孙泥克得到曩拓后要迅速离开,交给指定的那个人,并掩护他撤离。 据说那个人无比厉害,他的绝招是闪出闪现,是护送曩拓回到集的指定人选。当时大家的职责就是即便所有人都死了,也要保证那个人的安全,而曩拓也一定是要交到他的手上。只可惜鄢蛰说这次没有找到这个人。 话又说回来,为了使孙泥克能够快准狠地从别人手上或者对手手上拿到曩拓,所以他有另一个辅助前一技能的技能,就是能灵敏地感知到曩拓。 “红包来了!”孙泥克得意地挺起腰板,大拇指反指向自己:“我改的!” “原来叫什么?”程度问的时候偷偷瞄了一眼李夕桢,这次李夕桢没有瞪他,他心里踏实了。 “招蜂引蝶。” 啊—— 噗嗤—— 这两种反应没有哪种好过哪种,大家都感觉到自己的失态或许有失自己的人设,赶紧控制好表情保持克制。 “所以你看,与其花封口费让你们闭嘴,我还不如自己改个好听的!” “我觉得‘招蜂引蝶’挺好”,舒婵掐着腰站起来:“我们这都已经几天了,曩拓也没有要出现的迹象,说不定就是因为你把名字改了,要是人家对红包不感兴趣呢?” “我觉得恐怕是那天遭遇过骈兽后,你内分泌紊乱,感受不到曩拓!” 噗嗤——哈哈哈哈—— 李夕桢说完后,一草地的四个人就舒婵笑得地动山摇,这实在是有违她平时懒懒散散不死不活的样子。其他三人愣住了。 第一次被一个人魔性的笑声笑到尴尬,三个男生半天缓不过劲来。 吱呀—— 正在这时,湖对面那座宅子的门开了。听上去像是年久失修,门不大好开的样子。 然后王柏塬鬼鬼祟祟地伸出脑袋来,左右瞅了一圈,正得意,一抬头,却看到了孙泥克他们四人正一点不懂事地盯住他。 唉! 王柏塬顿时挺直了腰板,用手去扒拉刚才只拉开一条缝的门,但那门板毫不给面子,竟然纹丝不动。 他只能收腹挺胸,侧身挤出来。这时候他庆幸极了自己是男人的身体,要不然卡在那里,湖对岸的四人一定会抱手旁观,等着他在卡断气之前求他们帮他一把。 王柏塬出来后,整理衣衫,昂首阔步! 显然他对自我并没有一个客观地认知,错误地判断自己长得英俊潇洒、气宇轩昂…… 孙泥克双手叠放在肚皮上,夹着腿,两个膝盖紧紧粘在一起,模范版的小内八跑到湖边向王柏塬招手,示意他到对岸来。 见他要招来王柏塬,李夕桢转身就走。没走几步,就发现好像忘记了什么,连忙回来拉上程度。 “不如留下来看出好戏?”孙泥克诚恳地建议。 李夕桢停住脚步,转念一想,“可以”。 大约十五分钟后。 “王大哥辛苦!”王柏塬还没走近呢,孙泥克就赶紧拧开一瓶水,小跑着迎了上去。 如此乖巧懂事,王柏塬笑着接过水来,一口过后,瓶子离开嘴,里面的水就只剩下了个瓶底。 “叫我过来喝水的?那还不如去我那里喝茶,我给你泡。” “大热的天喝茶,烫嘴!”孙泥克虽然生得贵气惊艳,但这一笑,堪比王柏塬那一脸的阴诡。 “那么……”王柏塬一耸眉毛。 “王大哥在那宅子里有什么惊人的发现吗?”孙泥克也真是敢问。 那么王柏塬就敢打死不承认:“说什么呢,小兄弟,哈哈!” 王柏塬把瓶子盖子拧开又拧上,嘴角的笑半天没更换过:“现在不是那宅子归我管嘛,听说以前管的人考虑到也没人进出,所以从来不打扫,我这几天天天进去打扫。” 王柏塬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你看……”,他歪着头指着自己的下巴:“脸都被灰尘闷出痘了,啧啧!” 那张脸阴森可怖,自带荧光,就算是光滑如瓷砖,恐怕也少有人敢盯着看!舒婵觉得他很适合画在纸上,因为足够有特点。但又考虑到“美”这个问题……估计他肯定没老婆也没女朋友!要不然,那该是口味多重的姑娘哪! “第一站雅就派王大哥来,足以证明王大哥要么是足够有能力,要么是足够忠诚,或者二者兼有!” 孙泥克开始拍马屁。 “而我,属于前者,足够有能力!” 王柏塬惊讶的笑容在如同臭泥塘的酒窝里停了几秒忘记收回。活得久了,生活自然会教训你:脸皮厚这件事是一山之外永远还有一山的。 “看得出来!”王柏塬也是个靠吃速效救心丸强行安抚刺痛的良心也要说谎的高手。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人!看得李夕桢只想拉着程度赶紧走,奈何程度又拔不动腿。 “所以我们互相交换信息!” “……” 也真是会异想天开。孙泥克的建议震惊了他的伙伴们。 “我说,你听,看看合不合理?”孙泥克征求意见道,顺便又拧开一瓶水递了过去。 “关于曩拓,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所以我们之间的互相隐瞒其实属于内斗!” 你可真会说!王柏塬歪了一下脖子。 “你看啊,现在呢,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就是找出曩拓的行踪。直到这一步完成,我们完全可以属于合作关系,不分彼此,互通有无,甚至守望相助。一千年前咱们还是一家呢。” 这话听上去没问题。 “分歧可以从哪里开始呢?就是知道曩拓的准确下落,都不用精确到有人喊‘开抢’,咱们就可以凭各种卑劣的手段,直接撕破脸皮,成王败寇,到时吐口水嘲笑或是使尽阴谋诡计再次开抢,那也都再正常不过!” 王柏塬还真的是认真思考起他的话来。 “集派你这个有本事有能力的来,那么你现在的收获是?” “这片草地直至湖和湖对岸。” “可是我在那宅子里找了几天,很是细致,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不可能直接发现,你要知道那是曩拓,对个人对集体都有着致命的诱惑!” “你是说腴山的人都不一定知道放在哪里?” “如果知道,他们还守着一片森林一群骈兽一片草地干嘛?” 一段集中又快速的对话就此终结。王柏塬的表情变得有些耐人寻味,孙泥克知道那是他正在权衡说不说。 “你知道腴山是什么地方吗?”王柏塬眯着眼睛。 “你的意思是丁蚁和元筱勤他们都知道?”孙泥克反问回去。 若不是对他们三个的关系有足够的观察,孙泥克又怎敢随便提醒他去思考:元筱勤和丁蚁是否真的就比孙泥克这个对手更值得信任? 当然不。 雅能够组织起来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信任或是大家之间的感情有多好。就如同集。 “腴山就是当年集雅亨三个部族的地界。且它的范围并不只是你眼睛所看到的一片森林,一片草地,一群骈兽。而且你要知道森林、骈兽、草地对于一千年前的集雅亨来说都是入侵的物种。” 这话从他说到他说完,孙泥克都没有听懂。他不懂这背后蕴藏的玄机是什么,更不懂这和曩拓有什么关联。 “好啦,这算是对你两瓶水的感谢。”王柏塬断绝了孙泥克想要再问的欲望:“合作是不可能的,如果硬是要在集里面找合作对象,那一定不会是你!” 王柏塬说完,把空瓶子塞回孙泥克手中,转身离去。 他真的肯定以为自己风度翩翩,就连转身都要把一米八的身高转出两米六的气势。 “我要能够随便进出那宅子!”孙泥克突然回头望着湖对岸。 “你自个儿造!”李夕桢说完拉着程度果决地走了。 “嗯……第一次见到如此作的男生。”舒婵接过他手中的空瓶子也走了。 有一种叫做“委屈”的感觉奸笑着爬上孙泥克心头,他想起这些天做的事,那也是他不想看到的自己。 “我突然觉得很烦!”孙泥克朝那三个离开的背影喊道:“我为什么要在这里搞这些破事?我不是应该在家里和我妹妹争宠,读个研究生,再回到学校里和妹子滚草坪的吗?” 前方鸦雀无声。此乃实话。 “我要试一次,不管成与不成,从腴山回去后我要回家!”孙泥克撕心裂肺地喊道。 前方鸦雀无声。这也是肺腑之言。 孙泥克开始捡草地上乱扔的矿泉水和空瓶子。 “话说你真的有二胎妹妹吗?” 孙泥克抬头,那三人正立在原地回头看着他。 “有什么用,不过就是来分家产的!” 第21章 方式不重要 日上三竿。 不是幻觉。 眼前一头长发抓挠得乱七八糟—— 衣服胡乱塞了一截在裤子里—— 裤子上的带子打了个囫囵结—— 脚上蹬着运动鞋—— 一身从未见她穿过的衣服软塌塌全是褶子的—— 确实是熟人。 舒婵。 最关键的是脸上一副框架眼镜把脸都遮去了一半。 而吊到苹果肌上的两团黑眼圈依然像两个悠闲的黑幽灵在眼镜框外游荡! 平日里大家都觉得她不愧是学美术的女生,穿衣打扮,乍一眼,没什么特别,简单舒服而已,仔细一看又发现每一样搭配都很是用心。 然而今天、此刻,都让人不敢认她。 “哇塞大姐,我们在门口候了这半天,以为你在精心打扮呢?”孙泥克不自觉用手把另外两人挡到身后去。 “精心谈不上,刷了个牙而已。”手扒开孙泥克,舒婵用手遮着迎面的太阳光朝前走去。 “我觉得我们并不赶时间,你完全可以回去洗个脸、梳个头、换身衣服……嗯……遮遮黑眼圈!” “又不是去相亲!”舒婵的背影无比拖沓。 “忑忑忑……那个黑老啊,你好歹也是跟三个花美男出去,你看是不是……呃呵呵……”,舒婵一回头,后面的三个男生依然在原地没有挪动过半步,孙泥克满脸狗腿子笑,其他两人也一副“如果你就这样,我们耻之与尔为伍!”的表情。 舒婵肩膀一泄,整个人精气神瞬间崩塌,还不如刚才,一言不发,扭头回来,直接进了屋。 “你们自己去,我那幅画画一晚了,我要继续。” “哎,别呀!”孙泥克赶紧双手拉住就要关上的门,并叫程度赶紧搭把手。 “挺好挺好,现在就挺好!” 在孙泥克眼神恐吓下,另外两人也赶紧表示真的真的很不错。 “收拾两个小孩而已!”舒婵骂骂咧咧重新出门来,用手将头发抓拢,扎了个马尾。 芳草萋萋,异香扑鼻。 随着选拔过去的时间越久,腴山上愈发显得清冷,偶尔才能遇见两三个从食堂回来的人。 “小孙,以后你们几个不来吃早点的话要提前说啊,就不做你们几个那份了,做了不吃浪费!”人已经过食堂好远了,戴白帽子的大婶还追出来扯着嗓子喊。 “记得,黑老你搞定丁蚁和元筱勤,拖住别让他们过来就行。”快到内院时孙泥克停下来重复作战计划。 “老李、度,你们两个辅助我搞定王柏塬,手段要隐蔽,不要让人看出来是在你俩帮助下我才打败王柏塬的!” “怎么隐蔽?”程度一眼晃过四周,有些紧张,有些无奈。 “……” “整个腴山的摄像头密集得像天罗地网,只有不出手才能做到隐蔽!”李夕桢替程度把话补充完整。 孙泥克一脸懵,把三人挨个看了一遍,这事似乎只有他一人不知道。 “没有一处漏洞?” “不,有!”经过太阳照耀,今天邋遢的舒婵也没那么不堪入目了。“湖边那座宅子门口的路,从进湖边的拱门开始就没有任何一个摄像头。” “还有界外的森林。”李夕桢专业做补充。 “你们怎么知道?” “你那天天黑了还不回来,我们只好去调监控。”程度最是乖巧。 “……” “去监控室。”仔细思考后,孙泥克发动他的伙伴们。 无一人抗议。 监控室的大屏真真是让人开了眼,堪称指挥调度中心。坐镇这里,再给一把鸡毛扇,恐怕是能生出“指点江山”的豪情! 就如这三人所说,再隐蔽再不重要的犄角旮旯都属于监控的覆盖范围,唯独界外和那座宅子门外的路。话说连宅子里都布了监控。若不是四人这几日天天在湖边的草地“扫雷”,恐怕也不会对比出监控上缺失的部分。 四方内院,东北角的房子。 监控屏上分割的画面360度监控了监控室。画面上孙泥克四人刚刚转身出了门。全程,旁边的监听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这几个小孩进去之后没有讨论过一句,看完就出去。 “老大”,端着茶缸子的大叔父向端着茶缸子的大姑父走近了几步。 “砰”的杯子响。 大姑父用自己的缸子碰了一下大叔父的缸子,把他的话和人一同在半道上堵了回去。 圆不隆咚晾晒场。 除了二姑父的奇草,躺在场子最中央的就是丁蚁了。 他的裤腿上以及身旁地上铺满了厚厚一层瓜子壳,而旁边像是有一台剥瓜子的机器飞快地往上面摞着一层又一层。 吐瓜子壳能吐到元筱勤这样扬尘一般,那可不是勤奋能够练就的,得要有天赋! “咱们这样要呆多久?”她还可以做到讲话的同时,吐瓜子壳如同讲话的时候飞吐沫星子一样,自在随意。 “呆到爽为止!”丁蚁往伞的阴影下移了移,他已经懒到闭着眼睛只把脑袋移过去的地步了。 “可是王黑子跟二姑父讲了半天,好不容易才答应让我们进来晒药材的,呸、呸呸。” “管他呢!” “任务呢?” “不急,早着呢。”伞底下,眼睛能够睁开了,丁蚁别起二郎腿,蓝天白云,兴致正来,嘴里立即哼哼起来:“少来打听那有的没的,翻你个底儿掉掀朝天……” 正悠闲得不得了,脸上方忽然飘来一阵阴影,两张好看的脸并排入画。 “打一架。” 好看是好看,可这冷漠地出场又冷冰冰地撂三个字儿,丁蚁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跟自己说,眼珠子在眼眶里往返的路线有些长,时间有些久,来来回回数趟也没搞明白,只好一脸问号问道:“吃错药了?” “啊?”元筱勤还不知道她手里伞顶上发生的事,一歪头看丁蚁的时候,伞把上面的两张脸遮住了。 她很快感觉到一股不可抗力,连伞带她被拨翻到一边去。 “打一架,现在!”命令的口吻,李夕桢轻蔑的眼神更加让丁蚁觉得可能眼前这位神经错乱了。 “为什么?” 李夕桢再也不想说话,头往出口的地方一扬。 “要过招的话,还是叫舒婵来。”丁蚁坐起身来,头顶上方没有遮阳的伞了,他的眼睛只能眯成一条细线,还挤了些鱼尾纹出来。 “你还不配!” “我……!”丁蚁一怒,站了起来,但立即又平静了下去。 “好的,可以!” 前面李夕桢和程度已经朝门口走去,丁蚁看着二姑父那一堆草药上参杂的瓜子壳,那恐怕要捡一个下午才捡得干净。 他抓耳挠腮看着元筱勤:“莫慌莫慌,打完架再来捡,来得及!” “怎么打?”腴山上不缺光明正大打架斗殴的场地,内院除外。双方都到达后,丁蚁问道。 “你们选。”李夕桢往后退了一步,仿佛对面的两人是毒气弹。 “二对二,一起上?”丁蚁试探着问道。 “场面混乱,没有看头。”李夕桢眼角一垂,加重了对丁蚁建议的否定。 “那你来选?”丁蚁皱了皱眉。 “随便。”李夕桢轻描淡写地说道。 “……” 丁蚁拉住了想要冲出去的元筱勤。 “一对一单挑?”丁蚁再次建议。 “你选?”李夕桢手环抱在了胸前。 “我对你,她对他?” “……” “我对他,她对你?”丁蚁伸长了脖子等待这个建议能得到认可。 “……” “不行?”丁蚁从鼻孔里长长叹了一口气,对手的心思实在是难以洞察。 “……” 他实在是想说:“你哑巴啦?” 但丁蚁是个好脾气,所以他又问道:“你们来决定?” “你们决定就好!”见丁蚁把脖子往前伸长了一寸,李夕桢往后退了相等的距离。 “到底想怎么样?”元筱勤绷不住了,直接怼向李夕桢,李夕桢赶紧连连后退。 “打架。”李夕桢后退的时候没有忘记把程度捎上。 “那你倒是打呀?”元筱勤急死了,手背敲着手掌。 “怎么打?”这次换程度问回来。 元筱勤简直要急死了。 丁蚁突然一笑,上前一步,赶在李夕桢退后相同的距离前拉回元筱勤。 “你们并不是真的想打架,只是在拖延时间!”丁蚁询问的语气并没有询问的意思,所以李夕桢并未作答。 “拖什么时间?”元筱勤一听,八卦的心寂寞难耐。 “恰好,我俩都正在啃老,崇尚的是不劳而获、游手好闲,不怕上当怕吃亏……” 丁蚁说得理直气壮。李夕桢示意程度堵上耳朵,时时刻刻防止孩子受到污染而长歪,这点从在孙泥克舒婵身边做起,到了外面也要提高警惕。 在李夕桢听来,丁蚁是个话痨,叽里呱啦半天,所要表达的中心思想都是“不想打!” “所以至于你们对王黑子有什么阴谋,那随你们的便,但留活口,要不然跟辛姐没办法交代!” 对于不管说什么李夕桢都是爱答不理的,丁蚁已经很快适应了,他几次捂住急于开口的元筱勤的嘴,最终把她拖到了场地对角的地方,这已经是在这有限的空间内双方最遥远的距离了。 “不打了?”程度拉着李夕桢的衣角问道。 “拖住他俩,方式不重要!”李夕桢回顾丁蚁和元筱勤对角的点,自己拉着程度到了对点上。 “那你接着读这个给我听。”程度从胸包里掏出一本破旧的《成语大词典》缩小版。 “上次读到哪一页?” 程度接过词典,哗哗几下就翻到了准确的页码:“这个……饥肠辘辘!”程度指着纸上那红色的字体读到。 “我读比你自己读好背多了?”李夕桢一脸自得的笑容。 “过耳不忘!” 第22章 五泥猴 那天王柏塬出来草地的原路。 孙泥克、舒婵沿着这条路往里走,发现竟是十分难走,要身体紧贴围墙,注意力十分集中才能够勉强过去。 虽然路的一边是墙另一边是长满各种从未见过的植物的草地,但在不明就里的情况下,没有谁胆敢越雷池一步,去踩那些草地。 要知道腴山泾渭分明。界外是骈兽的天地,长点树木,那是它们生存必须的。界内是奇花异草的地盘,那可真的是地上没有虫蚁,天上连长翅膀的虫子都不可能有。 就是这么神奇,但三姑父四叔父跟大家说“没事,这里的一花一草都没有毒!” 谁信呢?傻子。 舒婵和孙泥克差不多快化身壁虎才顺利费力地“爬”过去,过去之后发现一边竟是那天舒婵和李夕桢泼水盆的院子。 贴在墙上透过拱门偷偷往里看,目光能及的所有门都上了锁,唯独这一道,且只有这一道是竖月牙形状的拱门。这就是没有监控的那一段特殊地带的起始。 一道拱门两个世界。 这让两人一下子想到了王柏塬,唯一一个可以自由进出宅子的人。 宅子内有监控,内院又是去宅子的必经路,也是难为他了。 直接踏上拱门另一端的路,少了监控,少了鬼鬼祟祟和小心翼翼,有一种可以舒展拳脚的快意,孙泥克走路都变得大摇大摆起来。 石板路。 刚走出围墙的掩映,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湖水就出现在眼前。那天几个人“扫雷”的草地就在对岸,湖面有些晃眼。 路的另一边一直都是那座宅子的围墙。整座宅子是整个界内最特别的建筑,宅子四四方方,没有高低错落,宏伟地横霸整个界内的北方。然而特别的不是这个,是它的颜色,窗户、门、房顶、屋檐、墙壁、地板通体一个颜色:泥灰色! 古朴低调的色彩,却让整座建筑低调不起来。它静静的坐落,犹如一排巨型的泥塑。 界内不缺草,而这里不长一根草。 在对岸看这里和走在这里完全是两种体验。两人的目光完全被宅子吸引,正在沉迷间,湖边“咻”地一闪,两人警惕地同时盯向那里。 波光粼粼,阳光灿烂。朗朗乾坤,天清地宁。 两人相视,卸下紧张。 扑—— 视线刚回归正面,两团泥样的东西照着面门打来。 任你快似闪电,要躲闪依然来不及。这两人高同频以双手臂护面,沙包一般被一团黑影震出去。 背脊中央一阵生疼,一种脊柱断了的感觉,纵然眼前敌情不明,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情,半天脑瓜里的嗡嗡声才消退些,刚恢复些神志,两人就赶紧抬头望出去。 若不是现在被打趴在地,恐怕眼前那只到孙泥克膝盖高的家伙根本不会被看见。 浑身的蛮肉在生长的时候如同用脚踩过,结实无比,仿佛十担黑棉花被弹成了一床婴儿被。五官拼命往脸外挤,挤得眼珠子都已经快被抛出来了。 所以敦实的身材并未能阻止那两只铃铛般的眼珠子跑出来大放光彩。 “五泥猴……咳咳咳……”孙泥克捂着胸口站起来,伸手去拉自己的同伴时,却接到一个石块。 “什么五泥猴?”随着舒婵的问题出口,一左一右两个尖石头已经朝着那个矮家伙砸去。 那家伙一手一个刚刚抓住,一个“飞镖投”流星般划出的舒婵双脚已经抵达他的头顶,这个身高要攻击腰部以上头部以下的位置实在是有些为难人。 那家伙头稍一侧,后仰翻挺的同时握着石头的两只手一个击掌拍,两块石头对准舒婵的小腿骨两侧拍去。 舒婵那一击出去的时候,准备的后手是倒钩脚掌点击他的脖子,在没有任何支撑的情况下,她很难第三次变换招式。 好在孙泥克紧随其后溜地滑而来,至舒蝉腰下时,猛地揽腰一把将其扯开,上下蹬开而去的腿,为的就是那家伙倒挂而来…… 那家伙长的不愧是一对铃铛眼,眼明手快,次于脑门先到地面的眼睛一瞥见孙泥克的双腿,双手立即自腋下折返,两块石头攻了孙泥克一个措手不及,孙泥克不得不临时单手撑地左边滚开。 现在,孙泥克和舒婵一左一右截在那家伙前面,有一场硬仗要打,两人相视互相鼓劲。不要觉得是以大欺小,以多欺少,两人一块上到目前为止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现在回去,管好嘴,还来得及!”这声音,简直是让人头皮发麻。 你想象不到他的样子像是用废弃的水泥,以初级的水平,怀玩耍的态度捏造,在烧制过程中由于太过随意,脑袋与身体分过家,被拧出来草率地重新缝合过,二次烧制导致色彩严重不均,可是他的声音是很纯正养耳的男中音。 “啊……哈哈……”孙泥克搓着手傻笑后一秒变正经着:“不回!” 既然不回,那就打。 那家伙已经准备好了,不料孙泥克又讪讪地说道:“请问现在是你值班吗?还是五泥猴就只派了你一只出来?” 舒婵一阵莫名其妙,到现在她都还不懂什么五泥猴,不过看孙泥克对她挤眉弄眼的,现在也不是追问的好时机,她也就没管那么多了。 对方一副“我时间很多”的悠闲淡定,孙泥克立即收起了顽皮。 “拿下。” “盯紧了。” 舒婵话音未落,三跑两纵,人已经到达那家伙面前。面对一个太过小巧的对手,实在是不易正面硬刚,那样等于把自己放在劣势,但舒婵又的确没有那个耐性,束手束脚,慢慢跟他周旋。 必须把他逼至高处,否则就只能以双腿敌他的双手双脚。舒婵只在其面前单腿一点,迅速把厨房中“炒”字的要领精妙地运用在攻其下盘上。 舒婵的师父之一曾在某大学门口卖炒菜,每天要炒的菜那可是以三轮车为计量单位的。后来腱鞘炎严重,回家无事,竟把手上炒菜那一套创意加改进转移到了腿上。 舒婵学得不耐,原本她是想以此招式逼得那家伙在地上无立足之地,不得已而攻舒婵的上盘,那样舒婵便可以挺直腰板好好打一架了。 没想到那家伙也是个争强好胜的,舒婵的招式新奇,他于破招中沉迷不拔,越斗越欢喜。尽管连吃数招暗亏,但这似乎更加激励起了他的兴致,如同浑身绑满了弹簧,摔跤栽跟头他都能在触地的瞬间即刻立起。 这家伙本就极具攻击性,他动作快而果决,身形五短更加有利于招与式之间收放自如,浑身蛮肉加持了他的灵巧,动作迅猛刚烈,没有哪一个招式是留有余地的。 舒婵的进攻本就容易耗损自身,对于这家伙而言,这只能算是迷惑性操作,所以在招式上的巅峰对决即将来临的前一刻,舒婵立即抽身,点旋而上,这家伙还来不及调转思维,未识得舒婵刚才不过是饵而已。 如同上钩的鱼,那家伙随着舒婵而起,并看准了其腹部,聚九牛二虎之力于拳,以超人之姿,直冲舒婵剑突的三角形处而去。 时机到了,舒婵瞳孔一收,仰面一翻,那家伙以为舒婵接下来必定以左右先后两脚送他去西天,刚欲以倒栽葱的姿势换成送舒婵上青天,身体就如同被炮弹轰过一般,砸向西方。 孙泥克心下一顿,不是说好了拿下吗?啧,用力过猛了! 此时,只听湖面一阵哗啦声,一个黑影拎水而起,待他落地时,怀中抱了那个家伙。 舒婵和孙泥克一惊,赶紧并到一处。明明以为孙泥克刚刚那一招时机、力道恰到好处,足以一击解决问题,不想半路杀出个“程咬金”。 “五泥猴。”孙泥克微微侧脸冲舒婵说道。 舒婵眉头皱得很深,虽然她不太关心一些和自己无关的事情,但“五泥猴”几个字实在是重复得有点多,可恶的是说了又不说清楚,甚至舒婵都还不没明白是哪几个字,怎么写的,所以连字面意思都不大好猜。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舒婵只好观察现场自己去体会。 从水中蹿出的家伙可不比刚才那个长得小巧,他完全是另一个极端。他身上突出的肌肉和壮硕的身材,让舒婵想到大力金刚字面的真人版。 那被孙泥克轰出去的家伙已经晕过去,现在被“大力金刚”单手揽在臂弯里,像极了淘气玩累的孩子。 舒婵听到孙泥克“咕嘟”咽了一口口水,这不能说他胆小。眼前的这位连眉毛上的肉都是两坨向外蹦的,想想孙泥克,他的眉毛下只有一层皮。 再看这位小臂就比得上孙泥克大腿粗,大块头的身材,孙泥克得要两个半才能比得上。 估计他一人一拳,自己和孙泥克就会被捶得变形。 舒婵在心底里把一堆堆战术一一排除,这并不需要太久。全部排完,没有找到一种让自己有些底气的。 她不禁把拳头松开又握紧,竟发现手心都是汗水。 “别害怕,看着可怕的,或许没有什么本事。”孙泥克小声说道。 “我觉得三十六计走为上!”不是有意泼冷水,实在是对方不战而屈人之兵,现在不是自己投不投降,而是对方愿不愿意放他俩一马,毕竟那边还有一位昏死过去的。 “往哪里走?” “大力金刚”一句话不说,一动不动,却让孙泥克和舒婵觉得他已经在靠近。 舒婵左右环顾,“水里。” “你忘了他就是从水里出来的?” 也对噢…… 舒婵看着他鼓起来的苹果肌,那是真的能称得上“肌”,再次看着他眉毛上的两坨肉,然后是被上下两坨肉往深了窝进去的眼睛。 他应该视力会不太好?舒婵突发奇想,应该是上下都不太好看清楚。 “视力是弱点,行动没那么利索!”舒婵话一出口,人已经出去了。 她总是主动攻的那一方,且每次都是这么急叉叉的,说干就干,对于孙泥克来说,跟舒婵的节奏远比打架刺激多了! 就好比开过山车还随时启动随时刹车,这简直是要人命的! 火速判断舒婵准备拿的是“大力金刚”的顶部,孙泥克决定佯攻下盘转至背后。 他疯狗般龇牙咧嘴张牙舞爪扑过去,距离敌方35米,3米,2米……进度很快,准备双腿出击,单腿掠出,单手扣腿,全身往上回旋,双腿盘住其后腰,从而攻击其背部配合从前方攻击的舒婵。 想象很美好! 1米5的地方,一条粗壮如电线杆的腿成功截住了他,并像投炸药包般将他投了回去,孙泥克再次体验到了脊柱炸裂的感觉。 朦胧的视线中,他看到舒婵像只苍蝇一般被“大力金刚”抓在手里。 去救她! 心底里一个声音在催促孙泥克,然而他像全身瘫痪一般,只有眼睛模模糊糊看着舒婵即将被砸向自己这里。 以投铅球的姿势。 自己身后是那宅子的围墙。 所以身后的围墙即将出现一个洞! 孙泥克的瞳孔撑得快爆开,他仿佛看到舒婵已经到了被发射的临界点…… 他死命想找到一点身体知觉,蓄点气力,以便赶在舒婵之前,去到围墙上那她即将会撞去的地方。 卯足了一口气,全身青筋爆出,汗水如滚烫的铁水,可孙泥克的身体却依然如冷却的废铁! “五泥猴!” 绷紧的弦如同弓箭突然断了,“大力金刚”的手停住了,舒婵被放了下来。 孙泥克深深吐了一口气,险些,舒婵再也下不了腴山! “大力金刚”抓的是舒婵后背的衣服,现在她在地上闷声咳嗽,大口喘气,孙泥克的视线清晰起来,他看见舒婵脖子上被衣服勒出的痕迹沁着黑色的淤血。 二姑父经过孙泥克身边的时候给他喂了一颗药丸,接着又去舒婵那里给她喂了一颗同样的。 在给“大力金刚”手中的家伙搭过脉后,他眼睛一扬,“大力金刚”就抱着那家伙跟他走了。 “鲁莽!” 二姑父比舒婵还要不愿管闲事说闲话,可他折返路过舒婵的时候,还是恶狠狠地送了她一句。 正当不知哪方先开口说话时,宅子的门开了,王柏塬又鬼鬼祟祟地把头伸了出来,正要东张西望,却一眼捕捉到了全部在看他的大姑父、大叔父、四叔父、孙泥克和舒婵。 也不知里面是真的隔音效果很好,还是外面的动静不够,他竟然在这之前没有发觉! 孙泥克偷偷龇牙一笑,时间掌握得真好,要不然又要费尽心思让三个老头在这里多等一会儿了! “哟,都在呢!”王柏塬拍着衣服上的灰出来,一眼瞧见受重伤的两人,愣住了,“这……这……” “能走了么?”大姑父朝两人问道。 开玩笑,要知道,那是二姑父的药丸,是二姑父用腴山的奇花异草制成的药丸! “能。”孙泥克边答边爬起来,舒婵则是直接站了起来,也不咳嗽了,只不过脖子上的淤痕依旧明显得可怕。 “不会留疤!”大姑父突然对舒婵说道。 舒婵一愣,这才明白他指的是什么,便摸着脖子“嗯”了一声。 “回去说。” 大姑父一走,另外两个老头赶紧跟上。 “苑长,你也去!”大姑父走了两步,又特意回头跟王柏塬说道。 其实照王柏塬的性格,即使不叫他,他恐怕也还要削尖脑袋找理由跟着去的呢! 第23章 要当苑长 只比孙泥克他们快一步,三叔父一身练功服带着李夕桢、程度、丁蚁、元筱勤四人到了议事厅。 四人从监控室出来,商议的时候就合计过,把李夕桢他们带到那个三叔父每日练功拉筋必去的地方……的附近。大家还没怎么摸清这两人的路数,万一拖不住他们,还可以借点三叔父的力。 除了李夕桢他们,二姑父外的其余老头儿也已经在那里看书的看书,喝茶的喝茶。除此之外,其余几个重要的管事也正在说说聊聊,一副人很齐的样子。 “我要当苑长!”孙泥克一语让喝茶的停止了喝茶,正往椅子上坐的只坐到一半也顿了下来。 这家伙也忒着急了!大姑父和四叔父都愣了一下,然后才继续缓缓落座。 “噢!”大姑父嘴角挂着慈祥的微笑,拧开保温杯,浅浅喝了一口茶,“你不已经是苑长了吗?” “嗷……”孙泥克脑子转了转,发现自己竟然说错了,扶着膝盖坐了下来:“刚才摔得有点晕,我说的是苑长助理,御兽苑的!” 现场各种反应。 大姑父看了一眼王柏塬,他很沉得住气,一副但凭七个老头做主的样子。大姑父继续把目光移到元筱勤和丁蚁身上,两人一个从进来就一副处事不惊的懒散样,一个东张西望、畏畏缩缩,也不知在查看些什么。 “他们怎么回事?”大姑父朝三叔父问道。 “无故在练武场逗留了一早上,鬼鬼祟祟、贼眉鼠眼的!”把一只脚丫子放在椅子上,用手把一个个脚趾头拉开摁平,正在拉脚趾头上的筋的三叔父估计是不想自己做判断,但遇上了又不好不管,所以直接带了回来。 “你需要他们留下来帮你吗,苑长助理?”大姑父朝王柏塬问道。 王柏塬闻声一笑,侧脸对着从门口进来的光,他脸上一片凹凸:“不用!有各位姑父叔父们在,怕什么!” “去问问二姑父还要不要你们继续晒药材,不用的话,回去休息。”大姑父朝那两人扬了扬手,丁蚁打着哈欠,起身朝老头们略微弯腰离去,元筱勤则十分不甘地望着李夕桢和程度这两个先去挑事儿的。 “三三,他们俩呢?” 大姑父一声“三三”,孙泥克眉毛一下子挑到老高,但他环视整个屋子竟只有自己这么不矜持。 “在练武场背成语?”三叔父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不免抬头看了一眼李夕桢他们。 程度内敛,大家的目光一下子都聚焦到他那里,他脸唰地红了,手中的《成语大全》被抓了又抓。 “你刚才说你要当什么?”大姑父饶有意味地看向孙泥克。 “御兽苑的苑长助理,当然苑长也是可以的!”后半句话一出,除他自己的伙伴习以为常外,其他人个个向他投去了“不知天高地厚”的目光,带十万个感叹号的那种。 “嗷……”孙泥克把这些目光来回打量了数遍,有些自我怀疑地说道:“不可以哈?” “不可以的话,那就苑长助理好了!”这话他说得坦荡大胆,几乎可以是拍着胸大肌。 “凭什么?”大姑父饶有兴致加鼓励加慈祥地望着他,又望望他的伙伴舒婵。 “就凭刚才。”理直气壮。 大姑父目光在很短的时间里层次分明地渐变得平和起来,他目光慢慢转向其他那几个管事的身上。那几人赶紧起身二话不说,只从最不打扰到现场的角落退了出去。 “说说理由。”大姑父打开保温杯连喝了两大口茶。 “明人不说暗话,我们的目标是曩拓!” 听到这话的其他人倒也不装,知道这东西就是知道,不必故作惊讶的反应。 “所以无论想当什么,我都是为了能在腴山更好地查找!”孙泥克说道。 “你完全可以跟苑长助理合作,让他把消息带给你!”大姑父向他提议。 “也不是没尝试过,但是谈失败了。”孙泥克遗憾地摊摊手:“但是今天早上我们去过监控室后,我就更加觉得苑长助理我必须当。” 大家的目光纷纷投向他,包括他的三个伙伴们。 “为什么?” “因为他能力有限!”孙泥克这话说得毫不客气,王柏塬险些没按捺住。 “说来听听!”王柏塬说出了大家的心声。 “一个被摄像头监控的地方怎么可能用来放顶重要的物品?”孙泥克朝王柏塬反问道。 大姑父一句话不说,嘴角带着微微笑。 “这就奇怪了,这是什么时代,重要的物品不是摄像头监控?”王柏塬几乎是从鼻子里把这句话哼出来的。 “摄像头监控是为了不被盗,不用摄像头监控是为了不被人发现!” 这话从门外传来,从那里进来的竟是刚刚出去的“游手好闲”二人组,说话的正是丁蚁。 “刚才出去的那群人叫我们回来的!”见大家都一脸好奇看着自己,丁蚁赶忙解释。 “是我。”大姑父简单说道,“你说。”他转头又朝孙泥克。 “他说得没错,重要的人、事、物都不能押在不确定因素太多的监控上,所以整个腴山最重要的地方不是连三姑父四叔父都不能去的湖边宅子。” 孙泥克一口气说得老头们静悄悄的,可其他人却似乎懂了又似乎不懂。 “那你还想当苑长助理?”大姑父笑道。 孙泥克以三四秒的时间来回敬大姑父的目光,然后他说道:“众人只知腴山界外的骈兽、界内的奇花异草,却不知腴山‘一当家二掌门三姑父四叔父五泥猴’!” 这是腴山口口相传的秘密,六个老头如被人兀地扒了裤子,脸上多多少少露出些不自在。 气氛一下子静默下来,静默的时间长到让人有些尴尬。大姑父把杯子递给大叔父替他续了水,拧紧盖子放在了桌子上,然后双手抱着肚皮,手指头互相轻轻扣着。 王柏塬的嘴唇抿了又咬,咬了又抿,最终他一拉衣服坐直了身体:“哎呀,真是后生可畏啊!我退出,小伙子你来当。” 这话听上去,王柏塬委屈极了。 “凭什么?这也太便宜他了!”毕竟是自家的,元筱勤忍不住跳出来替王柏塬出头,他本想拉丁蚁一起,但无奈丁蚁没有心理准备,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我们可以打过!”孙泥克举着右手站起来,像极了学生时代举手回答问题,“公平竞争”,他满脸杏花笑对着老头们,尤其是大姑父和大叔父,“只要肯给机会就是万幸!” “不用了!”王柏塬倒是大气:“今天围墙外闹得那么激烈,我竟然毫无察觉,已是失职。” 他很清楚,老头们之所以半天不发话,要的就是他的态度,这已经算是给他自己争取体面的机会了。 不过倒不是说让他自己承认失职,这在老头们那里恐怕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已然同意孙泥克“当苑长助理”的提议。 第24章 就地成团 “就这么轻易让他得逞了?” 孙泥克一伙人和王柏塬一伙人刚走,二姑父就从侧门进来了。 “这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家伙,与其等他拆了腴山,不如先随了他的愿!”大姑父表情痛苦地往后收着肩膀,一旁的大叔父一眼瞥见,赶紧连椅子一起搬到他身侧,手法娴熟地替他捏起肩来。 “我看呐,这家伙说话故弄玄虚,装模做样,话说三分开个头,留着七分假装道行很深,干不成什么大事,就怕鲁莽惹祸。”三叔父脚趾头上的筋早已经拉得差不多了,从脚趾头依次往上,现在已经轮到拉脖子了。 “你懂个屁!”对于三叔父随时随地都在折腾他那点血肉之躯,二叔父早就看不顺眼了,一个早上已经换了几个位置,没想到又换回他旁边来。 “这群小孩今早上亮的已经是他们的底牌了,莽撞是莽撞了些,但也并非羊质虎皮,单凭敢去惹五泥猴,就不能等闲视之!”二叔父说这话的时候非常不屑,背对着三叔父而坐。 对于他渴望得到认同这件事,站在他面前的二姑父置若罔闻,那当然了,二姑父是位高冷傲娇的学术型老头,轻易不会组队。 嗯嗯—— 二叔父自认为的一番精辟言论还没得到任何呼声呢,背上就结结实实挨了一脚! 啊哈哈哈—— 借着拉筋之名行伤人之事的三叔父,一脚蹬在二叔父的背心,翻身从椅子上下来,慌乱之中鞋都忙不过来穿,随便一抓就得意地往外跑掉。 二叔父在被袭击的第一时间就猛地回头,抓起三叔父漏下的一只鞋,站起身就朝外甩出去! “哎哟……哎哟哟……” 由于用力过猛,鞋是甩出去了,身子却回不来了,僵化了一般站在那里,半天嘴里才开始哼哼起来:“二……二姑父……快……快,我腰怕是脱节了!” 成功躲避被鞋子砸的命运的三叔父闻声扭头一看二叔父那悲惨的姿势,立马高兴得扭着腰,甩着屁股,高举着拎鞋的双手,抖着肩,赤着脚,连蹦带跳,风骚地一路高歌:“我的爱,赤裸裸,我的爱,赤裸裸,你不要让我再寂寞……也……” 不愧是刚刚才从头到脚拉过一遍筋的人! 逐渐爬上正空的烈日,把孙泥克四人的影子拉成了短短胖胖肉肉的几小段。 程度掉队在三人的后面,只为踩在自己前面的影子上。 “五泥猴指的就是五个人么?”从早上就一直憋到现在,舒婵终究找到问的时机了。 “说实话我也拿不准是不是五个,不过按腴山的某些套路,应该是的。” 孙泥克总是不由自主走着走着就靠近李夕桢,而李夕桢似乎一直在关注这件事,所以只要他越过一点点他认为的“距离”,就会像触电般赶紧不动声色地闪开。 舒婵问这话的时候,恰逢孙泥克把李夕桢“逼”到了路的边缘,再“得寸进尺”,李夕桢就要进草地了,所以李夕桢不得不停下来,孙泥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问题,一时间有些尴尬,回答起来含混了些。 “呃,那个,临时改变计划,也没跟你们说清楚,你们没生气什么的?” 再次拉开距离,孙泥克想找些话缓和一下刚才的尴尬,一说出口才发现这怎么那么不像自己的风格。 其他三人不约而同以为自己听错了,竟愣了一愣。 “不会,动脑筋这件事有人解决了,我觉得挺好!”舒婵说完大踏步朝前走去了,很快便跟他们拉开了距离。孙泥克还在处于自己一个人的尴尬中,他也试探着默默加快脚步。 一会儿功夫,四个人的队伍就分成了三队。 第三日。 餐厅。 “今天就是最后一天了,我敢肯定这老贼有坏招!”孙泥克咬着筷子看着餐厅另一头的桌子。 那张桌子上,王柏塬一个人正吃得津津有味,丁蚁味同爵蜡,元筱勤一双眼睛东张西望,东西有没有喂进嘴里都不知道。 明明是一伙儿的,却四分五裂得如同临时拼桌。 “早知道那天就逼他现场交接!”舒婵也回头看了一眼那个角落。 “要说你们女人就是狠,那天人家已经认怂了,就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可怜大叔!”孙泥克边说边看李夕桢的眼睛,趁他没注意,筷子稳稳地伸过去在他盘中夹了一块糖醋里脊。 刚刚得逞,李夕桢就从程度那里扭过头来,孙泥克的糖醋里脊在半路掉到了桌子上。他佯装不知,筷子迅速回到自己盘中夹了一粒米饭塞进嘴里。 边塞米饭边察言观色的孙泥克神色一紧张,李夕桢的手朝这边伸过来了,他本能地往后一躲,李夕桢却只是一把夺过他的筷子,端起自己的餐盘,把那些糖醋里脊统统扒到了他盘里,然后把筷子塞回了他手中。 小气!这样吃下去能消化吗?我又没得艾滋病!——李夕桢此举对孙泥克的伤害连带那些糖醋里脊一起难以被消化,他边斜脸看着李夕桢,边食不知味戳着那些被投过来的东西。 咔噔—— 两两对面坐的四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了一下,来腴山这么久,第一次有人来与他们同桌。 一股幽香盖过了菜香,大家猜她的香水很贵。 一个妆容很是精致的女人。 那碗菜被直接放到了舒婵的面前,那女人几乎是死盯着舒婵坐下的。 咔噔—— 另一碗菜放落在刚才那碗菜的对面,同样是舒婵面前。 一个穿着利落精神抖擞的男人,四十来岁。 女人落座后,伸手把男人刚放下的菜用手背扫到了一旁,涂了深红色指甲油的手指拨着碗边,把自己的菜往舒婵餐盘边推了过去。 一碗红烧狮子头。 这份量!舒婵虽然能吃,但并不是个饭桶,她舔了一下嘴唇,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 “需要多吃些肉,肌肉才会更加有力量!” 声音也很好听,孙泥克和程度眼睛都亮了,前者因为人家的魅力,后者因为人家那碗红烧狮子头。 “你跟一个学美术的文艺女青年说肌肉更加有力量,权嵘啊,你这个思路得活一些!” 那个眼睛特别有神的男人一手抬起红烧狮子头,一手放下自己的碗:“天气热,适合吃些卤牛肉,看武侠里的那些高手都是牛肉配酒!” 一碟卤牛肉,一看肉质就很好。 程度的眼神在红烧狮子头和卤牛肉之间徘徊,仿佛两盘都是他的,他只不过是还没决定先好吃哪盘。 “田柒合。”权嵘静静地看着那个叫田柒合的男人,两人进入了眼神对峙阶段。 “对,对不起啊!”舒婵把脑袋放在两人之间,分别看了两人一眼:“这是你们请我吃的?” “是!”两人同时回答。 “好的,谢谢!”舒婵礼貌地点点头,把两盘菜都端到了程度面前。程度看了一眼舒婵,高兴地吃了起来。 “你和我打一架!” “选择我!” 权嵘和田柒合一前一后,毫不谦让。 啊? 四人都傻眼了。 然后纷纷看向程度面前那两盘肉,至于他嘴里那坨着色很好、油光闪亮的红烧狮子头一时间有些进退两难,他不知道是不是要吐出来,三人不知道是不是要把它挖出来。 “嗨!” 局势正紧张呢,一个充满正义感的声音救场来了。舒婵扬头一看,那人正在斜对面坐下。 板寸,精致的五官,清丽出众的气质,舒蝉眼睛一亮,不由得伸手拉了一下自己的头发。 “你们俩谁都别嫌弃谁的思维了,舒婵最爱的是某基和热水袋!” 说着,那人把一个礼品盒放在了舒婵面前。 一桌子人的目光都在那个盒子上,即使要还也要先看过,直接驳人面子,对这个人,舒婵可能有点做不到。 毕竟,她是长在舒婵审美上的人! 一个外层是粉红色绒布的热水袋!腴山下午的温度可达三十七八度,虽说早晚温差大,但这个季节用热水袋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谁啊?”李夕桢和程度小声向孙泥克问道。 “刘矣辛!”孙泥克以手挡面说。 “谢谢!”舒婵把盒子盖上,并推过去:“我不能要!” “二十三块钱。” 嗯? “这个热水袋的价格。”刘矣辛笑起来如同乍开的昙花,第一次有人好看到让舒婵嫉妒。 “收下!”刘矣辛大口吃着饭,在舒婵看来,她吃饭都那么好看,“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刘矣辛的目光往舒婵脖子下一沉又收回来:“很美好!” 她再次微笑。 “但是我们很长时间都会是对手。” “现在不是吗?”孙泥克替舒婵插了个嘴。 “上次你们不是跟我宣战了吗?”刘矣辛呼哧呼哧扒了两大口饭:“我来应战。” 碗里最后的饭菜被她几筷子一混,一口气全扒光。她站起身略微点头,朝餐厅门口的餐具收纳处走去,权嵘和田柒合立马跟上。 另一个角落里的王柏塬、丁蚁、元筱勤在她起身的那一刻也已经站起来,在原地候着,等她一动身,他们立即跟了上去。 六个人的团队立马形成。 第25章 被挑战 十分钟后。 内院。 活泼爱动爱拉筋的三叔父兼职了热情的迎宾。 “饭后不宜立马午睡,所以把大伙儿叫过来晒晒太阳!”正在左屈右伸拉着胯部筋络的三叔父眉开眼笑,招呼刚进来的孙泥克几人。 “三十几度的气温晒太阳?”孙泥克倒着走,跟同伴们怂着肩:“看来我们遇到麻烦了!” “有见地!”舒婵朝他竖起大拇指,眼睛却欢快地转向了前方。 是刘矣辛。 舒婵立即笑着欲跟她打招呼,她却似乎没看见舒婵,直接从旁经过了。 舒婵举到一半的手只好尴尬又寂寞地独自折返。 “下次我们给你批发一箱热水袋,够你用到七老八十!”孙泥克换回倒退着走的姿势,说完看了一眼和她并排着的另外两人。 “你喜欢灌水的么?”程度小心问道,他依然害怕舒婵,所以中间隔了个李夕桢。 “粉红色换成白色?”李夕桢若有所思。 什么逻辑思维?舒蝉更加尴尬了,她明明只是单纯的喜欢抱热水袋寻求点温暖。 几步路就进入了目标人群圈里,孙泥克转正身体走路。前方摆满了各种摇椅、躺椅、塑料凳子、小马扎、瓜果饮料、茶叶茶杯和暖壶…… 新春茶会话的既视感。 除了大姑父和大叔父,人似乎都到得差不多了,除了老头们还有各处管事的,然后就是王柏塬他们那一伙。 气氛竟然显得有些凝重,明明人也不少,但大家之间陌生得紧。老头们各执自己的保温杯,上眼皮都快耷到脚后跟了,王柏塬他们十分钟前还是一个tea,现在如同拆散了的拼图,其余管事的也只是耳语八卦。 四人目光四处打量的时候,就是那么巧,跟王柏塬他们集体与集体对上了。 只一秒,他们涣散的眼神就被凝聚起来,无视孙泥克他们的阻碍,直接到达孙泥克他们身后。 无需回头查证,很快刘矣辛伴着大姑父大叔父从他们身旁走过去。 “原来她才是他们的团魂!”孙泥克不说,别人也看懂了。 “把你们召集起来,就是要告知大家:这位刘矣辛女士和她的朋友们给腴山带来了资助,在生活和日常开支上给予了我们支持。稍后,这笔钱会直接转到相关管事的人那里,我们以茶代酒,谢谢他们!” 默无声息的啜饮。 再常见不过的客套而已。 “哇塞,这坦荡荡的俗气简直以摧枯拉朽的气势摧毁我对他们的偏见啊!”孙泥克无声地鼓着掌。 “吹……”程度一个手指头在手掌心里划着孙泥克刚才说的成语,但他似乎又卡在了那个成语叫什么上。 “打字打多了,不知道怎么写了!”李夕桢斜眼看了他一眼后,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写写画画起来,“想起来了吗?” 程度眯眼一笑。 “礼尚往来,毕竟我是来寻找曩拓下落的。”刘矣辛侧脸对大姑父抿嘴一笑,表演得很到位。 “糟了,拿人手短!”孙泥克说道。 “我和这几位都跟一千年前的雅有着莫大的关系。”刘矣辛继续说道。 “雅”这个字,刘矣辛说得轻描淡写,对孙泥克他们来说却是如雷贯耳。 当时鄢蛰跟大家普及“集雅亨以及曩拓”的时候,大家都以为那只是个传说,即便现在他们都不相信自己寻找的东西真的存在,不得已而精湛地无实物表演罢了。 “如果有人带着钱来标榜要资助腴山,那么我想他是还没有掂量好自己的斤两,所以这只是我的一点心意!倘若不是曩拓对雅来说如此重要,我恐怕这辈子也会没脸说自己和腴山有关!” 刘矣辛不愧是校长,谁能敌得住一个谦虚的美女有骨气地卖惨呢,气氛竟然暗淡了下来。 “一千年前雅买通了集支系里的一个管事,打听到了集支系当中夺曩队的职能布局,于是胸有成竹,因为他们当中个个身怀绝技,集支系针对个人赋予的特殊能力,雅支系个个都有,抢夺斗逃……他们无一不精通。” 编! 孙泥克认真拄着自己的下巴,想象着她是怎样妖言惑众给丁蚁那群傻瓜洗脑的。说不定,是绑架了他们的家人。 “以防万一,雅支系在夺曩队中安排了十个来自当时雅支系核心层的直系亲属,这十个人甘愿承受巫师的诅咒:如若带不回曩拓,那么他们生生世世都要在十六岁这一年觉醒对曩拓的职责,以及恢复一千年前的能力,如若不去执行,那么这个职责将会衍化成蚁噬之刑。所谓蚁噬,就是在心脏上种下血蚁的卵,这种血蚁繁殖很慢,但只要繁殖出的幼蚁都能长大。这种幼蚁在人的心脏里吃喝拉撒,直至这个人死亡。” “去,那怎么不见王柏塬他们犯心绞痛呢,哼!”孙泥克给这女人贴上了“专打虚假广告”的标签。 “所以雅当年那支夺曩队的生生世世都在寻找曩拓,以解除一千年前的诅咒!” 一顿以回娘家拉家常形式展开的倾诉到此告一段落,刘矣辛也剥好了一把榛子,她温顺乖巧地把装榛子的碗端到大姑父面前。 “鄢蛰说雅寻找曩拓是为了恢复他们曾经的高光时刻,这女人却说是为了解除诅咒,你们说谁的话可信?”孙泥克悄声问同伴。 “如果前提条件真实,那么每人都说了可信的那一部分!” 李夕桢说完,大家都觉得他把好好的话绕成了猪大肠。 程度那孩子把这话正过去反过来说了几遍,不但没整明白,还差点把自己绕成死心眼儿。 孙泥克手搭在他手上,本想点拨几句,又发现这话说得太明白就不如不说了。 “管他呢,反正我觉得这种搅混水的越早冒头越好,不怕天下大乱,就怕风平浪静。毕竟青葱岁月如白驹过隙,咱们得抓紧时间回去撩妹子,何必在这种事情上蹉跎!” 前头的话还说得令人耳目一新,觉得这厮有脑子。后面的话越听越欠揍。 “怎么了?” 那三人的眼神如用来清洗厕所污垢的乙二酸,巴不得立即就给他喷上一瓶溶液,污垢浸透到多深就浸泡多久。孙泥克实在不懂,难道这不是人之常情吗? “害什么羞!”孙泥克一手肘险些将李夕桢从椅子上掀下去,不由得龇了一下嘴,露出一排珍珠般白皙透亮的牙齿,“你敢说你在学校不是交往过大把妹子的那种?诶……嘿嘿嘿!” “有病!”李夕桢站起来想要跟程度换个位置,想想程度还小,容易被教坏,又坐了下去。 “噢……喔……”孙泥克一脸吃惊:“不会,老李,白长了这张脸!” 孙泥克这个没眼力劲的,没看见李夕桢的脸已经气成了老坛酸菜,“大学不过几年时光而已,好歹别让妹子们……呜呜呜……” 他只顾嗒嗒讲个不停,没注意坐在前面的舒婵转过身来把不知哪里来的一块脏抹布揉成团递给了李夕桢,李夕桢接过来反手就塞进了孙泥克嘴里。 “我们刚上山就听说这次上山的年轻人中有几个出类拔萃的!” 孙泥克这一闹,也不知老头们和刘矣辛都讲了些什么,总之突然就听到了“出类拔萃”几个字。 “初来乍到,也不急着直奔主题,叔叔伯伯们,和我一起来的兄弟姐妹实在是很想结识那几个年轻人,不知可不可以帮我们搭个桥,举行一场友谊赛呢?” “哈哈!”大姑父打着哈哈:“最近一直在打来打去的,我看可以换一种结识的方式,比如明天孙泥克这孩子就要正式接任御兽苑苑长助理的职务,我们可以来个庆祝会什么的!” “哦噢!”刘矣辛感叹道:“那可是大喜事,那来一场友谊赛助助兴不是更好么?你觉得呢,小孙?”刘矣辛明白大姑父的奸猾。 毋庸置疑,老头们是想搞事情的,要不然就不会由着王柏塬提什么“三天之后再交接”的要求。 和孙泥克的想法一样,老头们巴不得想掀风浪的都先来一波“狗咬狗”!可以把事态看得更清的同时,说不定还能省些“打手费”。 刘矣辛当然懂得这一点,所以才敢带着点钱就来乱认亲戚。腴山是缺这点钱的地方吗? “我觉得大可不必,您要真心想祝福,不如让王大叔现在就交接,也别等什么明天了。今天交接完,今晚食堂我就请你们吃鸡腿!”孙泥克抓着一把瓜子站起来边嗑边说道,说完后还揽了一把嘴边挂着的瓜子壳。 “你是担心一打就输,没有脸面再接任么?”元筱勤这个讨厌的女人,孙泥克心里暗自庆幸不是天下的女人都是她那样,要不然活着有什么意思。 “你真说对了,我死乞白咧、撒娇卖萌才让七个老帅哥答应让我过过瘾,怎么可能随便就被你们搅和了!”孙泥克站着嗑累了,干脆坐在小马扎上,两条长腿几乎都堆在地上了,一副锤不瘪吹不胀的无赖样。 “我们又不想跟你打,我们想挑战的是舒婵小妹妹!” 在元筱勤的撕扯下,丁蚁发话了,毕竟其他人年纪要大些,叽里呱啦和年轻人争起来也不好看。 “叫谁小妹妹呢?”孙泥克坐在小马扎上如骑木马一般“吨吨”往前移了两步。 “我可是都称她‘黑老’的!”孙泥克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都快零零后了,没学点怎么跟好看的女生说话的常识吗?” 舒婵极为震惊,大概是她一直不太在意自己之外的事情,所以没听出这句话中孙泥克的“气点”是什么! 李夕桢伸手拍了一下孙泥克,他回头的时候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其实我们也想和舒婵切磋一把,听说她可是个画家,现如今能文能武又长得好的小姑娘可不多见!”继丁蚁被孙泥克怼得没话说之后,权嵘似乎没那么惹人厌。 “你什么时候被炒得那么火爆了?”毕竟有七个老头在,孙泥克也不好再喊“黑老”,“舒婵”这两个字又有点喊不出口,于是直接省略了称呼。 “好些人要挑战你呢,上吗?”孙泥克问道。 “你可以把看不上的分给我!”李夕桢说道。 “我!”程度也举手。 “少数服从多数,我们这里男女性别比是3比1!”舒婵说道。 “那你们得照顾我,给些身手差的,毕竟来这里后我已经被暴打好几顿了!”难得孙泥克这么爽快地认怂。 一场不友好的友谊赛就这样定下了。 第26章 美对美 “虽然还没有正式办交接,但腴山办事也该有腴山的原则。”友谊赛当日,大姑父再三推脱,还是被刘矣辛那边的人推上了演讲台。 大姑父是个寡言的人,不擅长讲没意义的话。久居山上,也忘记了有一种开场叫“喊口号”!所以把还有些犹豫的事情临时拍了板,来了些干货:“本来三天前就说好了孙泥克接手御兽苑苑长助理的事务,但某些原因……” 雅的人本想把气氛搞起来,没想到这腴山上的老头儿却是直男思维。事情到了这一步,只能听之任之。 “既然之前内院已经表过态,那么孙泥克今天就开始履行助理的职责,由于你同时还是司农苑的苑长,允许你选一人作为固定的帮手,直到新的司农苑苑长选出。王柏塬,即日起,你就正式从助理一职上退出。” 狡猾的老头,绕过了正面刚的矛盾漩涡,一不留神就把事情给办了。看似云淡风轻、大气敞亮,实则暗中长远计算、悄然使劲。 试问,哪一种轻轻松松背后没有过绞尽脑汁的较劲煎熬呢! 这种场合,明明是别人把他推上去的,讲的是自己的地盘自己作主的事,又有谁好意思这个时候冲上去提各种建议? “王柏塬,没什么问题?”大姑父慈祥的脸上满是温和,这谁拒绝的了啊! 王柏塬摆了摆手。 “小孙,你觉得呢?”问完王柏塬,大姑父又继续艾特了孙泥克。 这么意外,如此惊喜!孙泥克当然是激动啦,扯着嗓子喊了一嘴,但大姑父居然没听清楚,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他说他觉得他应该亲吻你的右脚!”场下助攻的何止十人,好心人们当起了传声筒。 啊? 腴山生活枯燥,好不容易有点乐子,早有人把话筒传给了孙泥克。 “请赐予我腴山的最高荣誉,允许我亲吻你的右脚!” 场下一片起哄欢笑。 向来面上和蔼可亲、内心严肃紧张的大姑父就这么突然地被开了个玩笑,脸“兀”地红了。 “嗯,等你们比完赛,我们就露天放那部电影,我记得……嗯……是警匪片……是?小孙,你负责查一下片名哈!” 诶—— 爆燃的欢乐被大姑父的认真兜头浇灭,本还想再调侃他一番迎来另一轮欢乐,但刘矣辛早把他请了下去。 大姑父“临时起意”,孙泥克他们也就“临时变卦”。 凭什么对雅的要求有求必应呢?孙泥克四人决定让李夕桢和程度跟雅的人纠缠,孙泥克和舒婵立即行动! 权嵘是个霸道的女人,一个眼神杀败自己的所有同伙,没人再与她抢着跟舒婵打。 孙泥克说自己是四人当中打架最没本事的,所以要选个也没本事的,但又不想跟丁蚁打。那么只好不自量力去挑战高手,于是和王柏塬打! 孙泥克此举,对丁蚁造成了双重伤害,又把自己放在了挨揍的地步,他的脑回路实在是令人费解! 李夕桢和程度说,雅可以把《田忌赛马》这篇小学课文好好回去头脑风暴研究一番,带上小棒排好出场顺序后,任他们怎么打。 刘矣辛是不参加友谊赛的。那么剩下的人散沙一盘,没有集体荣誉感的团队不好被激将,他们论资排辈选择了对手:田柒合对程度,元筱勤对李夕桢,丁蚁对李夕桢。 一听自己的对手有元筱勤,李夕桢抑郁了。 “你帮我选一套能够速成的剑法或棍法,像绳子、鞭子、绸缎之类的兵器也可以,长一点最好!” 从大局出发,李夕桢妥协了。但当他跟舒婵提出这个要求的时候,舒婵的炭笔一下子在速写本上折了。 “呃!”孙泥克先脑补了一番画面。 “老李,说实话,元筱勤那姑娘丢进人群里,普通。但要跟你放在一起,那就太丑了!等回去我给你介绍学妹!” “起开!”李夕桢一把杵在迎面走来的孙泥克脸上,把他掀到一边去了。 “被孙泥克带坏了?”舒婵把笔放在本上,素描上的程度被折断的炭笔摁了一大颗黑痣。 “你想离她远点儿?”模特儿程度问道。 被说中的李夕桢一下子难过起来。孙泥克和舒婵恍然大悟,两人不禁为自己狭隘的思维感到羞耻。 “别担心,老李!”孙泥克安慰道:“下午是舒婵打头阵,明儿是我跟王柏塬,我决定早上先去拉个粪,下午才打。你看,这时间就过了两天了。后天我们再去拉个粪,下午再打,时间又过了一天。我只要这后面两天就够了,粪你俩去拉!到你那天,我们随便找个理由不跟她打,况且万一我们已经能够下山了呢!嘿嘿……” 李夕桢同意了,以去界外给骈兽铲屎,换拖延时间不跟元筱勤打。 港风妆。 恨天高。 权嵘。 因为对手是个女的,舒婵有意注意了一下形象,穿了一身设计时尚风格帅气的连体工装,搭配了低马尾。 对手把御女范换了换,但还是如此隆重。 腴山几乎所有人都到了,即便是灶台阿姨。一分钟前舒婵踩着时间到达指定场地,这群人就已经围成圈看半天了。 已经超出规定时间三分钟,底下还在议论纷纷。果然,女人们的裙装走到哪里都比正事本身更加惹人瞩目。 有一种美,如魅惑沉淀了千年,足以让男人自惭形秽,让女人觉得爱男人是一种误会,爱女人才是本能。权嵘就是这样的美! 当权嵘甩动那一头披肩卷发提醒裁判他已经耽搁了整整5分钟,该宣布开始了,那个瘦高的男人才悻悻地下台去——好,你俩才般配! 接下来的打斗可堪比剪辑过的电影片段。两人一个十分想证明自己的实力,一个非常想速战速决,没有一个招式浪费围观者的时间,每一个对决都可以单独剔出来从肌肉、角度、力道、时机等方面做分析报告。 男人跟男人打很多时候争强好胜罢了,女人跟女人打,那是较真的狠,非得对得起这个“打”字! 权嵘的恨天高底下,每一脚都想击穿舒婵的心脏,或是划开她青春满满的脸庞。而舒婵的每一个招式都只有一个目标——亵渎她的美丽! 两人犀利狠辣的击打与躲闪、防守与进攻几乎都是近身博弈。权嵘一个勾拳带动身体两个回旋之后凌厉霸道的一脚进可考验舒婵“疾风知劲草”,收可连环数脚教训舒婵“千锤百炼淬火成钢”,这论的是有一说一,快意! 舒婵亦可就势牵制其脚腕迎来送往,迎来“对饮对唱,缠绵缱绻”,送往“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东西南北中,奉陪到底,这讲的是以柔制刚,周旋! 可这两人偏不是这样! 权嵘两个回旋踢之后的一脚偏偏要略过舒婵颈部,占着她穿的是十厘米高跟,直达舒婵的头顶。舒婵就势肩膀顶上她的大腿,双手抱住她不及一握的腰,腹腰一收,后背一顶,从权嵘胯边一转,迎风战士般轻轻一拉权嵘站立的单腿,撇身杀回一脚,直奔权嵘后腰。 台下方一片唏嘘,眼见就要分胜负,只求美人输得不要太惨! 权嵘以险些一劈两半、一折三节的处境双手于头顶一合,梭鱼般凌空一滚,舒婵手上一麻,虎口一松,下一刻,权嵘已经脱壳般半蹲于地。 这几个回合打得底下的人大气不敢出,竟比她们本身还要提心吊胆,忧思卿卿性命。直到两人短暂分开,下面险些憋过去的人才得以喘息吊命。 孙泥克大舒一口气,从开始到刚才,明明知道权嵘打不过舒婵,时间长短无非在于舒婵想怎么结束,但还是不由自主为她捏了一把汗。 看得太投入,险些忘了正事。 孙泥克看了一眼四周沉浸台上难以自拔的所有人,包括李夕桢、程度,包括雅的所有,他轻手轻脚一步步退出了围观者的行列。 第27章 腴 所有人都去看两个女的打架了,一路上安静得很,就算是进内院也是畅通无阻。 孙泥克也不去管那些四处的监控了,老头们的心思不好猜,但有一点是明显的:他们有意放水。 呃诶—— 高高兴兴轻轻松松进个院门,险些没被吓死,孙泥克一把扶住院门,心还在扑嗵嗵跳个不停。 对方估计也被吓得不轻,高冷如久居九天之外的二姑父表情管理差得离谱不说,还半天没缓过来。 “嗨、嗨——”孙泥克扶住门板站直身体,热情似火跟二姑父招呼道。 感谢他的张牙舞爪,二姑父终于领悟到自己举止的不当,面部表情秒切到正常,屁股重新坐回摇椅,把手中的书本盖回脸上。 早该料到会有这么一人不去凑热闹的!虽然大可不必,因为这位二姑父并不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他压根就不管医疗之外的杂务,可孙泥克还是蹑手蹑脚穿过院子。 果然,早上老头们才给孙泥克授权,下午进入那道门便没有任何阻碍,一切安好。 宅子十分干净,每一块石板都像是用水冲洗过,每一片瓦都亮堂堂的。 唯独门头的那块匾额,“飞光”二字上的灰估计都可以按层来计算古董价值了。 孙泥克暗自庆幸没有把李夕桢带来,而他选择的帮手也是舒婵,否则按照李夕桢的脾气,他恐怕是要想方设法把这三个字上累积成泥的灰擦干净,心里才能安稳。 也不知这三个字本来的颜色会不会也是和其他一样,都是灰色?孙泥克边想边进了宅子。 空荡荡的四方院落,唯独墙角一盏黄铜更漏滴滴答答漏着水滴。 从色彩到格局、布局,这都是一座了无生趣的宅子。孙泥克联想到一个成语:死气沉沉。 在宅子外面以为外围的是围墙,进来才发现并不是,四周都是一模一样朝向不同而已的房间,并没有哪里有什么围墙。 孙泥克挨个房间门推了一遍:全是高高的书架、厚厚的书! 哪一间都是,推开门就是怼面扑来的书架,尘封的味道让人在三十几度的天气里有些呼吸困难。 老实说,孙泥克从生理上抗拒进入那些房间,他很想等着舒婵来一起去。犹豫了很多次,还是推开了此刻最向阳的那道门。 在孙泥克的想象以及知识体系中,这个时候这个角度的太阳光,在开门后是能进入到那屋子一部分的,但并没有,阳光好像止步于门槛外。 正常的自然光明,满目的书,孙泥克随手拿起了面前的一本,上面又涂又画,说实话,他也没看懂。 每一本都看不懂那就好办了!孙泥克一排排书架翻下去,一屋子的书架很快就要翻完了,正当他决定最后几排不翻了的时候,却看到了从一些宣纸下露出的眼熟。 一个笔记本,硬壳笔记本! 老妈嫁的是二婚的老爸,所以孙泥克的爸爸比他妈妈大了十几岁。这种笔记本孙泥克的妈妈没有,他爸爸却有得起。孙泥克小时候翻到过,里面歪七八扭的好文摘抄,孙泥克还记得好些句子下面的破折号后面写的是《创业史》,但大部分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女明星照片。 泛黄还散发着怪味的纸张上笔记工整,用心练过的行书让人赏心悦目。 整整一本都围绕同一件事,好像是从不同地方东拼西凑来的信息,东扯西拉,讲的都是有关腴山的事情。 孙泥克费了好大劲,前后翻看对照才大致把事情整理清楚。 一千年前,腴。 据说曩拓炼制历时上百年。在炼制的后期,那三个支系所在的地方昼夜混乱,白昼变短黑夜变长,甚至人的寿命也变短了。四周原本一岁一枯荣的草木,皆在寥寥数天枯死并很快莫名连根变成腐渣,就连本来肥沃的土地也很快变得荒芜,沙漠化,甚至有些地方土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不见,平坦辽阔的大地出现许多凹陷,三个支系的人怪病频出。 人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在曩拓即将问世的那段时间,黑夜几乎已经占领了白天,当时系中百姓间谣言四起,都说这些怪事和曩拓有关。但彼时曩拓出世在即,各支系权贵满怀希望,曩拓一问世,谁还稀罕现在的时光,一切都会好的,所以采取的是打压的政策。 三个支系所在的头一天晚上开始,大家生活的地方陷入了无边的黑夜。从来没有见过下雪的人们,借着篝火和油灯看到了什么是雪花。 也正因为没了白天且每一天都被大雪遮住,当年集支系的那支夺曩队根本不知道曩拓是怎么丢失的,有人盗窃还是遗失,总之在一次两支系的短兵相接后,大家发现曩拓不见了。 夜那么黑什么也看不见,雪那么大任何痕迹都是分分钟就被掩埋清除,根本无从找起,集支系的夺曩队如同犯了天大的错,自责内疚。 不管是三个支系中的哪一个,明明都是把所有变好的希望寄托在曩拓上的,没有哪一个支系怀有可恶耻辱的私心,不过是立场不同罢了。可是所有人的希望在集支系手上弄丢了,且这事还没法向其他支系解释,族人们的遭遇不用回去都能预见,可就是没脸回去,且回去也没用。 三个月后,雪渐渐小了,直至停了。从某一天的某一刻突然有一束光只电光火石般乍现开始,昼夜开始由察觉不到到一秒一分交替上演,直至恢复正常,当然这花费了很多时间。 漫长的等待期过去,三个支系所在的地方已然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绝大多数人熬不过黑暗和恐惧,没有等到光明重新来临就离开了那个地方,当然他们何去何从是生是死无人知晓。 剩下的人,在光明逐渐来临的那天开始,便发现他们祖祖辈辈生活的地方已经回不去了,那里变成了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地方,因为土壤全部变成了石头颗粒,地表水完全盐碱化,挖再深的水井都不会有水,所以没有飞禽走兽,没有虫鱼花草,如同脱发的人露出光亮亮的脑袋,这里变成了一个不适宜生存的地方。 三个支系的所有人,开始一批批被迫离开,当最后一批人离开之前,大家居然惊奇地发现有一些穿着打扮奇奇怪怪的人来到了这里。 与他们先后脚到来的还有各种飞禽走兽,差别不过是,那些人在征得支系遗留下来的人同意后,直接就进入那片苍凉得算是彻底玩完的地方,而那些飞禽走兽却只到了那个苍凉绝迹与生机勃勃的交界处就停止了脚步。 最后还没有撤离的那些人一方面忌惮从四面八方赶来的飞禽走兽,要知道那些可不是普通的蛇鼠虫蚁或是鸟雀鹰雕,它们都非常罕见,要么仙姿卓约,要么毒包胧疮非人间俗品;另一方面怎么说这也是故乡,他们也好奇他们撇下的地方为什么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有人千里迢迢赶来。 果然,自从日落月升,全然正常,那片就快要以“骤然荒芜”名扬天下的石颗粒上,以惊人的速度焕然一新,长满了奇珍异草。 一切太不可思议,但又都是真的,如同人为装点,这片土地悠忽间如同遭遇天谴,悠忽间又仿佛被诏入天宫,这样天差地别的转换让人猝不及防。 三支系中最后的一批人没有撤离,而外面来的人,或是闻讯返回来的人,也随着界线外稀禽异兽的日益增多、日趋凶猛,而越来越难进入界线这边。 第一批奇珍异草猝不及防地从天而降过后,这里恢复了正常的时节节令,不过生物品种确实像是被重新筛选过,只留下了那些珍稀的名贵的,而进到这里的人,多半也是与界线外的骈兽较量过后,活着进来的。 也就是说,进到这个地方的,无论是草木还是人,不是天道选择就是人兽较量,优胜劣汰。 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家渐渐发现这个地方盛产长寿的人,不仅长寿,且精气元都明显要优于外面的人。 传言一出,削尖了脑袋想要进去的人又更多了。而凡是进去的人,都必须保卫自己拼了老命去选择的家园。 渐渐的,那里已经不是你有能力就可以去的地方,老一批人也有自己的传承,世代居住便成了主人。后来再去的人,打得过那些骈兽进去只是第一步,能够去生活那就是万万不能的了,毕竟是一千年的时间,谁还没有点领地意识呢?外面的人只能进去切磋或是学习,唯独不能去居住。 因为周边的骈兽们也在不断地进化,因硬闯想要进到那个地方而丧命的人数不胜数,到了现在,那里几乎成了禁区,少有人知道,也更是被各地禁止宣传的所在。 这个地方叫腴,从古自今都叫腴! 第28章 再进宅子 “王柏塬会不会……也是看到你说的这个笔记本,才知道腴山就是当初集雅亨地盘的?”听孙泥克说完后,舒婵问道。 “他应该是在里面有所获的,要不然也不至于像做贼似地每天往里钻!”孙泥克对此很有把握。 “也倒不用担心,关键在于你对那个地方有感觉吗?” 啊? 孙泥克懵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回味了一下在那个宅子里的感觉:“有哇,特别不想进去!” “被排斥?”舒婵企图能用准确的词语具体地捕捉到他的感觉:“按鄢蛰的道理来说,如果那个地方和曩拓有关,你应该被吸引,很想要进去啊!” “被排斥倒不至于,就是想要不要等你在的时候,再采取进一步行动!” “你那是胆小。”李夕桢替他简明扼要地概括完,孙泥克呵呵着不自主地抓了抓后脑勺。 “光被吓着,就再也没其他感觉了?在草地的时候不是说对湖对岸有感觉吗?”大家对他去那里可是寄予了期望的。 “……” 孙泥克仔细在大脑中搜寻着,迟钝地回味当时的感觉,努力使当时紊乱的感觉尽量明晰些,看有没有些能沾边的。 “在门外的时候还觉得忐忑。”搜肠刮肚,孙泥克只能牵强地找到这一个了。 “你是害怕五泥猴再跳出来打你。”李夕桢迅速帮他把感觉归类。 也不是不可能。 “明天早上拉粪就交给你俩啦,下午去帮我签个到,就说我早上拉粪被骈兽咬伤,下午去复仇了!” 张目结舌! 你敢找个像理由的借口吗?不过伙伴们也都懂,他就是要大张旗鼓地耍赖。 对于一个不守信用不讲规则的人,别人又拿他有什么办法呢? 光线中才刚被参杂上金色,这两人就去了那座宅子,可并没有像头一天那样跑到宅子里面去翻书,而是在拱门处来来回回走了一个早上。 然而石板路、围墙、湖,就这么简单。恁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就是刚跨过拱门处的三棵大树,或者说是一棵。 之所以无法分辨一棵还是三棵,是因为树腰以下看上去都是一棵,只不过像是三棵连体成了一棵,树腰以上就明明白白是三棵树了。不过那得脖子后仰得和地面平行才能隐约看到明显分成三棵的那个结。 绝对的古木,树龄无法考证。在这个万物兴盛的季节,古树只有在树冠处才有算不得稠密的树叶,但那可就是在高得耸入云端的位置了。 古树固然是奇的,但有得起骈兽的腴山有棵古树并算不得什么。 奇的是这棵古树长在这里,界内! 要知道腴山界内界外泾渭分明。 界外那是骈兽的天下,生存所需的蓝天白云,生活所需的土地树木,这是基本配置。 而界内只有奇花异草,那么多年来骈兽们不越雷池半步,界内的土地上所有花草没有比腰高的,更没有姓“树”的。 孙泥克第一次和舒婵一起闯进这里的时候,就觉得这树突兀,但当时时间紧迫,目标精准,所以也没顾得上这许多。 这一次,舒婵和孙泥克进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关心这棵树,然而半早上过去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头。 于是这两人推测:它恐怕是腴山一千年前变故的幸存者。 两人正在仰天久看的时候,孙泥克被狠狠地推搡了一把,颈椎咔哒一声,孙泥克赶紧双手扶住,小心翼翼松开,扭了两下,才庆幸没有断真好! 又是二姑父那张见谁都讨债般的脸。 他很不负责任地一把推开孙泥克后,气呼呼地招来在拱门外等候的人,仿佛孙泥克他们这一看就把树看掉了几块皮似的。 二姑父招进来的人挑了一挑水,清清亮亮在木桶里晃晃悠悠,且那木桶厚重笨拙,恐怕桶本身比桶里装的那点水不知重多少倍。 舒婵早就闪得远远的。她这人本身就不爱跟别人处得沾亲带故,更怕给别人惹麻烦或是显得碍手碍脚。 可孙泥克不一样,才被人家像对待门前乞丐一般下狠手搡,现在又腆着脸蹲过去。 只见二姑父用个小铲子把树根四周的泥土轻轻扒开一些,然后用个木水瓢舀了一瓢水淋在土上,耐心等水浸完,才又浇第二瓢。 那个送水进来的,把桶摆好就默默出去了,职责就是专门挑水。 孙泥克用手掂了掂那根扁担,竟是要费些气力才拿得起来,难怪老头那么官僚,浇个树,后面还得跟个小厮。 “湖那么近,怎么还要从别处费劲巴拉地挑水进来呀?”孙泥克朝二姑父问道。 但二姑父似乎没听见,神色一如之前。 “二姑父!”孙泥克以为是自己问得没礼貌,又轻言细语地叫了一声。 神色流畅,不存在过渡之后的衔接。 孙泥克舔了两下嘴唇,抱着双小腿蹲着朝二姑父的身边挪了两步:“二姑父,您这个水有什么特别的吗?” 孙泥克犹如隔壁家不受人待见的小孩,一脸纯真与好学,但就是打动不了面前神秘莫测的大人。 孙泥克歪着大脑打量了好多次二姑父的反应,如同聪明的小孩察言观色。 二姑父的表情全程没什么变化,除了没再推搡孙泥克。孙泥克由蹲着换成了抱腿坐着,就那么看看二姑父的臭脸,又看看他浇水的泥土。 这个时间有些长。 等到那一挑水全部被树吸收完,二姑父拍着手站起来,转身就走。他刚出去,挑水进来的那个人就“踏踏踏”大步进来把桶挑走了。 孙泥克有些无聊。这条路总让他忍不住想滞留于原地,可一眼就能望个来回的地方实在是看不出哪里不妥。 “你不会是在召唤五泥猴?”见前方舒婵一直立于湖边,孙泥克走过去。 由于他站的位置被与湖同侧另外的建筑遮挡,所以走过去才看到湖的对岸站着刘矣辛。她与舒婵隔湖而立,反正说话也是听不见的。 孙泥克回头看了一眼那古树,又看看刘矣辛,除非进了这里,否则没有一个位置可以看见树。 下午的时光,翻书。 孙泥克是属于进书店就会产生晕车感的人,大学的几年时间里愣是没亲自进过一次图书馆。 “这里的感觉是晕车加中暑……” “嗯……哼……” “——呼噜呼噜!” 这是孙泥克的一下午。房檐下背阴处,打个盹的时间是以半天算的。 翻书这件事,大学时有学妹,现在有舒婵。“命中注定”这件事说不清道不明,时不时就会准得出来吓吓人! 对于孙泥克自动放弃不参加比赛这件事,谁都知道是借口,且还有目击证人,但就是没人拆穿,拆穿了也没用的事还去拆穿,那多没意思啊! 界内的老头们判王柏塬赢,王柏塬有骨气,愿意另约时间。 李夕桢代为转达了孙泥克的意思:甘拜下风,主动认输!如有必要,大仇得报,咬完骈兽后必定双手奉上投降书。 王柏塬还有什么话好说。 只是又有人议论开了,被骈兽咬了之后的报仇手段居然是去咬骈兽,可见是个自大、说话不靠谱的半吊子。 “唉,现在的年轻人啊,简直是吹牛不打草稿!”年纪稍微长些的人,因为孙泥克就一竿子打倒了所有年轻人。 “不是所有人啦,大叔们!”这时候,元筱勤必须出来逞逞口舌之快了。 “这个孙泥克一贯如此,我们小时候被狗咬了之后,从此就会对狗多少有些阴影,至少得躲着走……”孙泥克简直是个作精,自打上了腴山后,几天一出,哭闹打滚惹事生非,早就被大家各种“传颂”了。现在有站出来公然吐槽的,大伙儿自然是竖直了耳朵听。 “但是这个孙泥克啊,我听他的大学同学说,如果他被狗咬了,是一定会去咬狗的!哈哈哈……”元筱勤双手扶住腰,明明二十多岁的姑娘硬是扶出了腰椎间盘突出的大婶感。 “不是有一个成语叫什么……那个什么……” “狗咬狗哇?” “哇哈哈哈哈……”人群中有人猜完,立即一大群人开始附和,笑得前俯后仰。 “对对对……就是那个,哈哈哈哈!”元筱勤一个瘦子恁是笑出两百斤胖子的肺活量。 “文盲!”最有教养的人也都捂嘴笑了,这其中暗含很多层意思,只不过元筱勤恐怕没发觉别人笑的点可比她笑的点宽泛多了。不过正在背诵《成语大词典》的程度关注的可就只是单纯的“成语问题。” 与孙泥克不同,大家很是喜欢这个腼腆的少年,他总是一副乖乖的样子,在大婶阿姨们中间甚至达到了被溺爱的地步。她们总是会在后厨给他煮个鸡蛋,装把花生,甚至还会悄悄把他叫去,说是试菜,实则是给他开小灶。 所以现在很少说话,甚至很少跟别人打招呼的少年一开口,大家立即收敛了那份戏谑。 “成语应该是叫以牙还牙,或说以眼还眼!”从不卖弄的少年说完后仰头看了一眼李夕桢,李夕桢暗自给他点了两下头。 元筱勤笑得裂开的脸渐渐收住了。 “据说他真的是被狗咬了就要咬回来的人,你可是幸运者之一呢!”程度说完后心脏扑通扑通都快跳出来了,李夕桢给他竖了个大拇指。 人群中有人憋不住,“噗嗤”了半声,但对方好歹是个小姑娘,大家还是尽量克制了。 “某一群人都是狗,癞皮狗,馋嘴狗,舔狗……”元筱勤有些恼羞成怒,八卦惯了,但又不知如何把八卦来的东西有效地生产成语言,只能直接表达愤怒。 “不错嘛,这成语背得,功夫练了知识也长了。明天开始我们集体背,黑老也别读什么散文了,我们背成语!” 听完白天比武场上的情况,孙泥克有些得意忘形,一个人笑了半天,发现周围一片漠然,惨白的灯光本被幻想渲染成了七彩琉璃色,打回现实后变得暗然惨淡。 第29章 程度威武 隔日。 大清早,比武场上就拉开了阵仗。 传言,程度这个少年很少出手,可却不输舒蝉。他简单透明的大男孩本质下隐藏着让人无限遐想的神秘。 总之,他的风评很好! 在腴山的短短两三天时间里,经过四方搜集情报,找人聊天,多方观察,田柒合对自己的这个对手很是满意,也很期待。 尽管他依然对“没跟舒蝉打过”这件事耿耿于怀,毕竟听说舒蝉是个打架很认真的人,且她又是个十分不愿意打架的人。 嗯,这似乎很矛盾。但雅的人就是很享受这份矛盾! 比赛到第三场,不知是谁开的头,大家吵吵嚷嚷地聚在一起,讨论分析起即将上场的两人,一个个的大方得很,赶紧摸钱出来下注,买自己看好的人赢。 “姐,又没来!”元筱勤望着不远处唯一陪程度一起来的李夕桢说道。 刘矣辛只朝那边看了一眼,再无多话。 “这个孙泥克人小鬼大,经常想一出是一出,我觉得他肯定是干什么坏事去了!”元筱勤挨近刘矣辛说道。 刘矣辛从热热闹闹的场子上收了目光,饶有意味地看着元筱勤:“除了你们跟我说的那些,还有些什么呢?” “姐,那还不够多呢?这才几天功夫!”元筱勤惊讶的表情有些浮夸。 这倒也是!人人敬畏腴山,相比之下,这位小朋友是够能扑腾的。 这时候有人一直在扯元筱勤肩膀上的衣服,她一直在抗拒,后面一直在扯。 “姐,你想想看,为什么轮到孙泥克自己上场他就不来了?” 刘矣辛以为她洞察到了些什么,涣散的注意力收拢来看着她。 “是不是哥?”元筱勤转向刘矣辛旁边的王柏塬:“他分明就是看不上你嘛?” 果然还是那个元筱勤。 “好像有人找你?”刘矣辛看了一眼她的身后。 “干嘛?”元筱勤被扯得很烦了,猛地回头瞪着那个不识时务的。 “小姑娘,下注么?” “什么?”元筱勤愣了一下,又明白过来:“不下!” “不买你们的人赢?” “哪来的钱?”元筱勤朝他挥手,让他赶紧离开。一大早就来四处闲逛,要买她早买了。 那人又朝王柏塬等人看过去,每个人都一张冷漠的脸。本来是图个好玩,这倒整得他像搞推销的,于是识趣地赶紧离开。 场上,两个男人的战斗已经拉开。 才不过寥寥数招,下面的人已经快疯了似地嚎叫。尤其是大婶们,一点都不矜持。 想想看那天舒蝉和权嵘打,男人们都是屏住呼吸,用心看。只有这些咋咋呼呼的女人,好像不呐喊不足以表达精彩,不歇斯底里不足以证明她们也有审美! 那个到处找人下注的人把整个然炸的场子看了一遭,就连到场的老头们都买了,剩下的只有那个叫李夕桢的人,那个家伙一看就不好相处。他默默地把纸笔装了起来。 然而,他与李夕桢的目光却在双方的刻意之下对上了,然后李夕桢朝着他走了过来,他又默默地把刚装进口袋的东西悉数掏了出来。 九蒸三熯—— 场上的少年喊出了他的第一个绝招。 好多人都没有听清,大婶们遭到了身边其他人的眼神警告,立即捂着嘴安静下来。 田柒合力道刚劲坚韧,招数利落,注重起与收的果断决绝,自然少些气与势的融合。 程度是个聪明的小孩,年纪不大,但并不愿意被对手牵着鼻子走,田柒合只想创造阳光下的纯“打”,他偏偏要给他“练”的意境。 九蒸三熯,就如同它的词义解释,这是一个持久战,而最妙的地方在于它能春风化雨般浸润对手的气息,再刚再烈的招式都会被催生出水至沸点奈何火也已燃至穷尽,一种力不从心的颓丧战斗力不削自弱。 这其实是因为“九蒸三熯”恰与田柒合在出招上,以“攻必胜”来供给后式相悖。田柒合主打的是以短距离攻击,攻击点都在要害,说白了就是目标明确、闪电进攻,得连环杀对方的措手不及。 程度的招式大撵大揽,巧妙运用气与势的浑然天成,这使得身在其中的人如同缸中小鱼,被搅一个浑水就以为风云骤变。 场外略微懂的人甚至都已经能够看出这场比试结局如何,这反而在一开始的炸场之后,使得后面有些差强人意,与想象中有些差距。 所以旗鼓相当、势均力敌才好看。 九变十化—— 九转功成—— 当局势握在自己手中,程度极速取胜。场子外的人纷纷喊后面两个大招用得有些浪费了。 “赚了!”田柒合在踉跄中站稳后,拱手跟程度说道:“‘输’已成定局,还送了我两个绝招。看似你赢我赢得不容易,但我知道你只是纯粹用了肢体上的招式而已,却让我输得很体面啊!” 田柒合朝程度做了一个男人之间表达“respect”的动作,转身阔步离去。 “可以呀,我度……” 房间外老远就听得见孙泥克浮夸的声音。 “真的是盆满钵满!” 房间内,孙泥克已经把程度夸得麻木了,作为一个有礼貌的善良孩子,他只能每次都“嘿嘿”笑两声表示回应。到此刻,23点33分,他脸都快“嘿”抽了。 “明天我得去找几个存钱罐!”孙泥克哗啦啦拨弄着桌子上的几大盆硬币,那是今天程度打赢的结果。 不要问为什么。 因为没人会告诉你李夕桢买了程度赢。 也不要问什么时候,怎么没人看见他买?因为真的没人看见。 “就没人带纸币吗?”舒蝉看着桌上金色银色混合装满了锑锅锑盆塑料桶的硬币们,神色凝重起来。 “所以等到下山的时候,我们得扛着这些硬币去银行数钱?” 真是有钱也烦恼! “明天我是不是还得去跟那个女人打?”这两人的表演,李夕桢已经看了半个多小时,本来想等他们负责任地给一个交代,但这种没自知之明的人,你就是会拿他们没办法。 “啊哈哈!”孙泥克是真正笑出了不要脸的意味。 李夕桢的眼神犹如飞刀,“嗖”地射向孙泥克,充满了犹如要被卖身于恶霸的厌恨。 “呃咳……”孙泥克不得不正经起来:“哪能够,还有明天早上!” “如果明天早上还找不到呢?”程度揉着眼睛蹲过来。 “找不到就打呀,元筱勤根本不够我们老李打嘛!”孙泥克说的比唱的好听,虽然也有可能是事实,但这是打得赢打不赢的问题吗? 旁边传来李夕桢的无声警告。 “好啦好啦!”孙泥克赶紧贱兮兮地凑够过去,陪笑完又义正词严地说道:“如果明早还找不到,光天化日朗朗乾坤,我们去公开抵赖!” “不是我们,是你!”舒蝉打着哈欠往外走,手指指向身后的孙泥克。 第30章 金冠 繁星盛开。 两道模糊的身影划过清凉的夜,如醉酒翩跹的流星。 这两道身影在界外与界内的边界处停下,同等高度,如同值守夜幕的两株松柏。 几道黑影已先于他们纵身隐入界外那影影倬倬形似黑色小山的森林。 “要阻止吗?”其中一道黑影问道。 “阻止不了!”另一个黑影说道:“帮他们一把。” “搅混水?” “腴山太过风平浪静了。” 两人中为首的那位再次看了几眼眼前平静的森林,转身朝界内内院的方向回去了。 两个小时后。 凌晨4点44分。 从内院出来的一队人踩着电三轮到达界内与界外的交界处。 排头的三轮车驾驶座上下来两个人。其中一人站在之前那两个黑影站过的地方,对着夜幕中的森林一阵远眺。 此时的森林中各种奇怪的声音此起彼伏,上千种声音混杂,再加上层层回音,不说热闹,至少也应该是嘈杂的,但就是让人觉得阴森可怖、背心发凉。 另一人往那人身边站了两分钟,胆颤心惊得腿肚子都抖了起来,不待吩咐就赶紧转身去招呼后面几辆三轮里的人下来,多些人气,也好好壮壮胆。 另外几辆三轮里分别下来两个人,他们下车后随即又从车厢里抬下好几个箩筐,箩筐满满当当,但似乎并不重。 箩筐被沿着森林的周围成一溜排开,当然每一对箩筐之间隔了一段距离。 这一切准备停妥后,那几个人两人一队,每队拎着一根扁担来到那人面前。 “这也没什么味道,能行么,三叔父?”其中一人把捧满东西的手递到三叔父面前。 那人手里的东西呈菊花黄,在远处投过来的路灯光下闪着紧致的光泽,新鲜而具有生命力。 “鸵泡!” 三叔父以大拇指边沿抚摸着那人手里的东西,为了让三叔父能看得更仔细,那人把手掌摊平了。并不是一捧,而是一个,像是被放大了若干倍的马屁泡,只不过是嫩黄色的,且表面更为光滑。 三叔父睡成鸟窝状的头发有几绺在空气的流通中调皮招摇,睡前打坐的衣服上和裤弯儿处都还有很多褶子。 “二姑父那老头儿恨不能天天唱《嚣张》,我倒是盼着他能打自己的脸呢!” “那我们开始!”尽管人多,但林子中那放肆的声音实在是让人瘆得慌,有人催促道。 “记着二姑父说的,要轻轻放,损伤到就没什么用了。” 尽管身后的一堆人里绝大多数来自二姑父身边并且都是由他亲自指派,这种鸵泡是什么习性,他们自然是清楚的。但三叔父还是再次强调。 说干就干。这些人两人一组,其中一人挑箩筐,另一人沿路开始放置那些鸵泡。 手脚麻利,踏实勤恳。没多少功夫,路上弧形的一段就被摆满了鸵泡。 最后一组回来的时候,其他人已经在各自的三轮上等待,树林里原本千奇百怪的声音中此刻有一种躁动声尤为突出,急躁又不耐烦,充满着血腥的前奏,危险的气息作为急先锋侵犯着人的每一个毛孔。 三叔父嘴角一斜,露出一个狡诈的笑容,他所在的三轮车车屁股才往后一耸,后面的三轮车立即跟上节奏,几分钟时间,这一三轮车车队就消失在了黎明前的夜幕里。 界外森林的中段。 这里是整个界外树林相对较为稀疏、阳光能够勉强落些在土地上的地带。 这里有一种树,名叫金冠。这是界外唯一一种每一年就要完全更新一次线形叶子的树木。它的树叶在农历九月初九这一天早晨,阳光晒干最后一颗露珠那一刻,瞬间变成死灰色,并环着树干坠落于根部。 但“金冠”这个名字并不是因为顶上的树叶得名,它的树叶终身都只有两种颜色:叶与叶之间绝对不会有色差的绿和死灰。 “金冠”一名源于它的根部。 刘矣辛带着除王柏塬之外的四人在林子中已经钻了快两个小时,林中越走越是阴风阵阵,大伙儿都清楚这里不可能有鬼,此时的林中更不可能有风,这种感受要么是害怕,要么是某种骈兽的某些气体,比如说排出来的方式就有两种,这很好想象的! 这么多天的资料查找和跟七个老头套话,没有准备,刘矣辛也不敢大半夜来冒险。什么路线最近,怎样可以不偏离方位,避开晚上活动的骈兽的方式等等,这些都是需要精力和时间的。 如果不是刘矣辛被这些事情缠住,孙泥克那帮小孩又怎能如此顺利地心想事成? 路越走越安静,之前那些此起彼伏的声音仿佛属于另一个世界。 五颗心脏一颗赛着一颗跳得猛烈,为这一晚上的忙碌擂响最后的战鼓。 不知从哪一棵树开始,林子变得没有那么密集,甚至还能借得些天光,慰藉一下胡思乱想的心灵。 哇妈—— 寂静中,惊天的一声几乎把几人吓得魂飞魄散,脑袋都懵了。 大叫完发现自己手中尚且不知拽着谁的胳膊,元筱勤这才长吁了一口气,还不待自己收手,田柒合已经将她一把甩开。 “鬼叫什么呀?”走在她后头的丁蚁顺着胸口的气,背心一阵冷汗,埋怨道。 “没发现脚下的感觉不一样了吗?”元筱勤压低声音,双脚蹦着跳了几下:“太软啦!” “已经进入金冠树林了。”丁蚁凑近她说道:“昨天辛姐普及的时候你不好好听,金冠的树叶柔软,这里常年堆积落叶,你踩上去当然和其他地方不一样!” “哎,据说金冠的树叶长得像毛线,也不知是不是真的?” 元筱勤扭头跟后面的丁蚁说着,刚回正头想看路,就对上了一张脸,几乎是眼对眼、鼻子对鼻子。 那人一抬胳膊横在胸前,以避免元筱勤真的撞上去:“太聒噪了,请你闭嘴!” 不知什么时候,走在元筱勤前面的田柒合已经和他前面的权嵘换了个位置。 每一脚踩下去都会先产生一种下陷感,然后才稳定,前进的速度并不是很快。 这段林子走得似乎有一段距离了,晚上的界外无论喧嚣还是寂静,都让人身披寒意,所有人的感官都放大到极度敏感,洞察着这林子里的任何一点轻微响动,然而目标物始终没有出现。 “金冠不是因树冠得名,而是在它的线形落叶上会有一种嫩黄色的骈兽来栖息,这种骈兽对什么都不上心,唯独睡的地方、吃的东西!” 元筱勤记性似乎特别差,才刚被威胁完不一会儿,又回头跟丁蚁说道。 丁蚁冲她朝前努嘴,示意她前面那个女人他们惹不起。 “不说话,我怕!”借着天光,丁蚁看到元筱勤脸皮都在小幅度抽搐着。 “是的。” 一个冷但柔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元筱勤猛一回头,前面的大波浪已经换成了板寸。 刘矣辛继续说道:“这种骈兽不在这林子中争夺任何东西,唯独这片金冠树林,以命相搏。它们睡觉的时候,把身体蜷成一圈,嘴壳插进尾巴的羽毛里,围着金冠的树干睡在落叶上,一棵树下一只。但它们群居,群居在这片林中。” 元筱勤心下有些认真,鲜有的认真,她牢牢盯着刘矣辛的背影,把这件事严肃地放在心头,开口问道:“所以只要这片林中的骈兽乱起来,作为御兽苑的苑长助理,孙泥克他们势必要来解决这个问题。那么他们的计划就会受影响,我们也可以趁界内一片混乱的时候去查我们想要的东西?” “聪明,只不过能让你分心的乐趣实在是多了些而已!”刘矣辛扶着元筱勤的肩膀把她让到前面去。 后面的丁蚁拗不过她,也被她让到了前面。现在的队伍是田柒合领头,刘矣辛殿后。 才刚被刘矣辛夸完,元筱勤实在是开不了口去问那种骈兽叫什么名字。可她平日里就是那么个人,求知欲旺盛,某个东西既然已经讲到那个点上了,不弄清楚,心里就会犹如万只蚂蚁在爬,奇痒难耐。 “那个骈兽叫什么名字呀?”她实在是受不了这种煎熬,终归还是跟丁蚁开了口。 问完又觉得如果后面的刘矣辛听到了的话,该对自己多失望啊! “听说这种骈兽因为姿态优雅高贵,所以叫劫月。” “啊?” 元筱勤以为自己听错了。 “劫月。” “节约和优雅高贵成因果关系吗?”元筱勤的另一重八卦之心被点燃。 “都说了是听说了。” 打着“害怕”的旗号八卦,那还情有可原,但元筱勤居然停下来不走了,走在后面的可是好心殿后的刘矣辛,丁蚁着急地推搡着元筱勤。 但她却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原地定住,且无论用多大力也撼动不了。 丁蚁没法,只好绕开她企图让路,但没想被她一把抓住了。 “你……”元筱勤的嘴都快翘成猪拱嘴了,但木讷得实在是吐字困难,“你们……”露在嘴唇外的几颗大牙都快石化了才又多说出一个字。 “不错,就是它!” 元筱勤终归是没有机会把话说全,事态紧急,刘矣辛循着她惊愕的目光看到不远处的金冠树下时,笃定地说道。 其他几人也纷纷围拢过来。 那棵金冠树下一团黄色的东西真的是环抱着树而睡,就如同小孩双手双脚要缠在自己的毛绒玩具上那样。 即使是在昏暗的光线中还是能感觉得到它肚皮处的平稳起伏,睡得甚是香甜,让人很想在这个时候放响一柄鞭炮,然后转身就逃。 “毛光水滑!” 在大家共同沉默,共同观赏那东西半天后,权嵘小声说道。 “想都别想。”刘矣辛冷漠地警告道。 权嵘的视角独一无二,不过确实是她会有的第一念头。 “我们要先弄醒这一只吗?”那家伙看上去有些温顺,大家心里都松了口气,尤其是元筱勤,她仿佛忘了自己刚才还害怕得发抖。 “先别贸然行动,它肯定还有邻居。”田柒合建议道。然而没有任何人听他的,直到刘矣辛同意地点点头。 duang—— 大家一边把目光放在那家伙身上,一边开始驱动脚掌,才刚迈出一步呢,前头就传来撞墙般的声音。 嘶—— 昏暗中大伙儿先听到田柒合倒吸冷气的声音,然后谁也不管他撞到了哪里,因为除他之外的所有人几乎同时看到了他前面一根电线杆般粗的柱子。 也不一定是柱子,万一是树干。 嚯噢—— 还没弄清是啥呢,田柒合已经踉跄着倒退回来,为避免他撞到自己身上,权嵘一边伸手对着他,一边以不及他的速度猛烈地往后退。 这群人一个个都跟别人不亲,所以要退大家一起退,直到最后面传来刘矣辛严厉的声音:“停!” 挤在中间的三人都不知道前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见大家都停住后,田柒合犹豫了一下,最终没有摁亮手电,猫着腰用脚磕了两下昏暗光线中树根般的东西,不料那东西似乎动了一下,吓得田柒合后背一耸,定睛再一看,又没什么动静,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但在他身后的权嵘可没有看错,她默默地往身后退了一步,不料别说一步了,半步也退不了,她的脚提起再放下就直接踩在丁蚁的脚后跟上,背也直接贴上了这后生的。 权嵘本想转身发作,怪丁蚁他们像石头墩子碍手碍脚,一转身才看到后面的三个人也跟田柒合差不多的姿势在查看什么。 这时她明白为什么刘矣辛会那么激动地喊“停”了,因为在刘矣辛那边有一棵同样的“柱子”,或是树干之类的。 什么时候多出来的?大约二十分钟前,大家才走过的路。莫非是什么奇门遁甲机关暗器? 权嵘快速回忆着刚才的一些细节,那棵金冠下的骈兽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依然睡得酣畅。 咚—— 忽然传来清脆的一声,仿佛叩门的声音。权嵘眉头一皱,总觉得哪里不对,但是其他人似乎没有听到。 她屏住气息,全神贯注。 咚—— 第二声。 权嵘的心提到了喉咙眼,正常情况下她应该伸手去摸脑门,因为这“咚”的声音是从那里传来的,虽然并不疼,但实实在在的,并不是幻觉。 咚—— 第三声。 频率加快了。上一声她还没及时采取措施呢,再啄……再啄,再啄额头就更秃了,权嵘实在不能忍受这一点,她仰头往上看去。 一眼。 一眼,她就很怂地把头低回来,两只手分别去扯两边的人。 这个短暂的过程中,她已经又被啄了两下。对方对她的这种装傻不回应有些恼怒。 “完了……” 没人理权嵘,随着元筱勤绝望的声音,大家不约而同停止了打探。 “是爪子!” 对什么事情都懒洋洋的丁蚁,终于表现出了他对一件事重视后的反应。 “上面!”权嵘的声音愤怒粗鲁出浑厚的男低音,因为她的脑门又被啄了好多下,她强忍着想拼命的冲动,因为刘矣辛还没给指令。 其他几人同时抬头往上看去,一个鸟的脑袋正往下垂着,椭圆的脑袋上一张尖嘴壳正往权嵘的脑门上啄。 一双细长的眯眯眼对上几双瞪上来的大眼睛,那家伙的尖嘴壳顿住一秒后,临时改道往田柒合的脑门啄去,因为它发现居然还有比权嵘更亮更光滑的脑门。 “去你的!”田柒合以为它看上的是自己的眼睛,以此刻的姿势,两者之间最近的距离可不就是眼珠子么?所以他身体往下一遁,倒勾一脚,直奔那东西的脑袋。 那东西的脖子橡一条灵活的蛇,一缩一曲,让过了田柒合的一脚。它的眯眯眼一抻,似乎有了新的兴趣,身子一偏,田柒合那头的“柱子”一拔,几人立即传来“哎哟哟哟……”的声音,并引来一阵东倒西歪。 那东西才不管,拔腿就是一脚,那个脚巴掌几乎可以跺平田柒合性感的屁股。 就在此时,呆住的元筱勤身子被一拉,脑袋里一片懵,腿上被撞得一阵生疼,身体再被一搡,这才恢复了些意识。 “节约?”她尖细的声音里露着大大的迷惑。 “劫月!”旁边的权嵘说道,但拉她过来的是刘矣辛。 “刚才那只那么小,可这……”元筱勤仰头看向前方差不多有三米来高,身体像个假山似的家伙。 “那个估计是它的幼崽!”丁蚁说道。 “这怎么有些眼熟……”田柒合靠过来。 “鸵鸟。” 丁蚁这一说,大家顿时觉得很贴切。那黄绒绒的一团开始抖动起来,在迈动爪子之前,劫月先伸过来脖子,仿佛有收缩性,它的脑袋随随便便就伸到了几人面前。 这家伙执着极了,就盯准了田柒合。其他人虚惊一场,趁它绷着嘴壳瞄准田柒合,再次躲开一劫。 然而很快大家就后悔了,应该架住田柒合让它叨个够的。 在那个长嘴壳到达自己面前的时候,田柒合头往后一收,双臂一夹击,劫月万万没想到,临时往下一点脑袋,再次抬头时,田柒合已经逃窜出去。 那家伙像只快落地的降落伞,双脚飞快点着地,翅膀扇开一个夹角,对着田柒合一阵炙热地追击。 它一追,动静大了。林中顿时不再安宁,四下一阵抖擞翅膀的声音。 五人傻了眼,效果似乎超出预期,但也在掌控之外。原本几人打算弄醒几只,然后就朝着界内的方向逃。 据说这种骈兽极为团结,有几只发生异常的话,会有一群跟上去,直至危机解除,集体归林。 刘矣辛几人算好了时间,林子密集,人在底下穿梭,劫月体型大,在密林中穿梭不及他们,只好在空中跟着,空旷处再下嘴,他们只要活着跑出金冠林一段,就有希望在天亮前把劫月引到界内与界外的交界。 劫月执着,到了交界处但目标没有达成,势必不肯退去。 骈兽有灵性,向来与界内井水不犯河水,但既然惹自己的家伙藏进了界内,那么它们就有得一战了。 刘矣辛相信御兽苑的苑长不在,孙泥克他们也能解决问题,不过需要时间而已。 时间,恰巧就是她想为自己争取的。 可事情失算了,她刚明白这点,就发现跑不掉了,光听声音就知道四周的劫月都醒了,小幅度扇动翅膀已经带起了那些如同认真理过的毛线般的落叶,一群劫月如亢奋的战斗鸡夹着翅膀,“吨吨吨”,风一般朝着几人追来。 劫月不食荤,但嗜杀,尤其是休养了至少几百年的劫月。 它们不讲究方式,如同球场上一群毫不讲究规矩和战术的人,只一阵乱踢,完全把此事当作一种泄愤泄欲的工具。 劫月们也一样,好几个人呢,只求多弄死几个,所以它们的每一脚都是向准了人踩的,且多只劫月友好地争夺一个人是常态,林子中顿时躁动起来。 难不成今天就要全部折在这里? 刘矣辛尚且自身难保,根本顾不及查看自己带出来的人,七分侥幸,她才能够若干次从劫月的爪下逃生,尽管如此,她还是无数次被那家伙的脑袋撞向半空又被其他劫月接住,传来传去,有时还传掉,有时还被那些家伙爪子的边沿踩到,所以她受伤并不轻。 这一次她刚从一只劫月的爪下滚开,不料脑袋后头的树干处就绕出一个劫月的脑袋,她卯足了劲儿,仰面腿朝后一翻,蹬在树干上,上身一挺,她躲过那劫月的尖嘴壳,正要俯身跳上那只劫月的脖子,忽然一阵凉风起,紧接着眼前一黑,一个翅膀把她往地上一带…… 她刚睁开眼,一坨爪子下的肉垫已照着自己的眼睛踩下来。 刘矣辛拼了命想躲,无奈根本动不了,她的腿正被一个尖嘴壳夹住。 不过一刹那的事,躲不了就是躲不了—— 然而半晌后,也没有异样的感觉产生,刘矣辛睁开眼,发现眼上方一片安宁,哪来什么爪子下的肉垫,她一翻身体,腿也没被什么东西钳制住,除了断了似的疼痛,可自由了。 正当这是,“噗”的一声,一坨东西掉了下来,刘矣辛后背一弓,脚尖一踮,整个人瞬间立了起来,这才发现掉下来的是丁蚁。 站着的姿势,刘矣辛看到自己的伙伴们皆在,以各种悲惨的姿势躺在不同的地方而已。 四下一望,哪还有什么劫月的踪迹。如此诡异,仿佛做梦! “朝着界内的方向飞走了!”丁蚁趴在地上 “啊?” “真的,我在树干上看得很清楚。” “……” “噢,我是被甩上去的,并不是自己躲上去。”眼看自己的话要引起误会,他赶紧解释道。 “怎么回事?”刘矣辛问道。 “的确。”权嵘说道:“我也看到了。不过没有任何征兆,它们就是突然朝那边飞走了。” 刘矣辛从身上摸出一个瓶子,从里面倒出一颗药丸自己吞掉,然后把瓶子给了其他人。 “天马上就大亮了,我们得赶紧回去!” 第31章 月妹 孙泥克在一阵吵吵嚷嚷中迷迷糊糊醒来,一个梦做得老累了。直到自己把自己的脸搓得生疼,才清醒地意识到梦里梦外都在吵! 外面才刚蒙蒙亮,这辈子都没这么早起过!孙泥克骑着被子,把枕头卷过来捂住耳朵,秒睡。 60秒的时间已经足够再次进入梦境,梦中邻居在拆门板,分不清是楼上楼下还是左邻右舍。 孙泥克焦虑得快躁狂了,辗转反侧,轰地从床上坐起来,发现竟不是梦,真的有人在拆门板,拆的正是自己的门板。 孙泥克眯着双眼,脚在地上半天没摸到另一只拖鞋,门被从外面又是拍又是踹的,只差一把斧头或是电锯之类的了。 怒火中烧,他干脆光着一只脚就气冲冲地扑向门边——定要用口水淹死门外那孙子! 门忽地被拉开,门外的措手不及,几个拳头直戳孙泥克,下面一条腿还企图连环踢,好在孙泥克反应快,双管齐下,双手制住攻击他胸口的手,双腿一夹,膝盖处紧紧扣住了一条腿。 孙泥克的口水还没吐出去,被夹住腿的舒婵脸颊绯红,腿一缩一蹬收了回去,立即转过身去。 被制住手的程度也尴尬地“咳咳”两声,孙泥克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赶紧双手往下一捂……不行!又赶紧伸出手把门关上。 怪谁呢?还不是怪他们自己敲门敲得跟上门寻仇似的! 孙泥克脑子里一片混乱,三下五除二把睡衣换掉,随便穿了一套衣服,头还没从领子里钻出来就觉得这衣服味道不对,这才想起昨晚一直围绕着那几盆大至1块、小至1毛的硬币跟李夕桢周旋了一个晚上,忘记洗衣服了。 容不得他浪费时间多多回忆,从外面的吵闹声看来,人似乎更多了,屋内的光线也忽明忽暗。 人刚到门边,门又被当战鼓擂起来。 这次,外面是李夕桢的臭脸。 “老头们说你再不去,就当场罢免苑长助理的职务!” “我怎么了?”孙泥克抱手靠着门。 “界外的骈兽乱起来了。” “嗯?”孙泥克皱着鼻子。 李夕桢一把抓住他的手就往外带,现在的腴山真的是有天下大乱的派头,孙泥克淡定得了,是因为他没去现场看过。 比如李夕桢这位刚从现场被威胁、被赶回来的,都已经忘记自己拉着的这位,可是连他2米之内的空气都嫌弃被他污染了的,此时这些却被全数忘记。 “什么样的骈兽?”孙泥克把李夕桢拽回来。 “很大只,长得像鸵鸟,滚起来像刺猬。” “滚?”孙泥克冷静下来,倚着门框。 “被人攻击的时候,就会缩成一个刺球,满地滚。他能扎人和撞人,人却拿他没办法。”一听程度就是已经去见过了的。 “难道是?”孙泥克一脸不敢相信,“除此之外还有什么特别?” “飞起来遮天蔽日,所以现在的光线才这么暗。” “啊?” “听说,最先发现它们的人看见它们是在吃一种叫做鸵泡的东西!” “鸵泡?”孙泥克立直了身体。 “是鸵泡,我也听说了。”看孙泥克的表情,事情的答案呼之欲出,舒婵赶紧搭话。 “月妹?” “什么妹?”孙泥克一副豁然开朗的表情,但又不分享他知道的,让人有些着急。 “哪里来的鸵泡?”孙泥克继续问。 “说是一路上都有,有人看到一群高大壮实的东西在沿路啄食,场面诡异又吓人,就偷摸着隔近了看,发现竟是鸵鸟,但鸵鸟又不是黄色的,一下子就联想到了骈兽,几乎是被吓得屁滚尿流。有人回去告诉老头们后,第一波人赶到的时候,已经有人受伤了,受伤的人还在被当球传来传去,踢来踢去。” 孙泥克光是听着都觉得疼,恐怕那人早就被吓死过去。 孙泥克反手拉上门,才想起没洗脸没刷牙呢。也不管了,跟着舒蝉他们就开始往外走。 “月妹就是那群东西吗?”求知欲旺盛的程度紧跟着孙泥克的步伐。 孙泥克突然又停了下来。 “有人故意整我们。” “……” “《骈兽大全》中收录过这种骈兽,叫劫月。原因是它飞起来的时候,能把月亮遮得像啃过的月饼。记载的人调皮,说它其实姿态优美,步伐端庄,而且对吃和睡及其苛刻,所以称它为月妹。” 第一次有骈兽没被描述成洪水猛兽,大家都认真听着。 “它只睡在界外中段一种叫做金冠的树根旁的落叶上,只吃一种叫做鸵泡的东西,除此之外,宁愿饿肚皮甚至饿死。而鸵泡也只长在金冠林子中。” “所以有人故意把鸵泡撒在大路上把它们引来的?”舒蝉觉得这种行为听上去有些脑残。 “恐怕不止。鸵泡的气味很淡,即便是钟爱它的月妹也不可能在界外中段的林子闻到气味,想必那时它正处于亢奋状态,感官敏感到极致。” “什么样的刺激才能产生这样的效果?”每一次有人提出新的问题,程度脸上的好奇就多增加一层。 “打架。” “是的。”孙泥克肯定了李夕桢的猜测,“月妹吃素,并不爱攻击人,但定力太差。倘若没人惹它,那么吃饱了睡觉,这是顺理成章的选择。” 孙泥克说完,大家似乎有些明白了。 “会是谁呢?”舒蝉似乎是在自言自语。 “走。” 明知道有些人的目的就是他们,还要过去?孙泥克一扬头,大家转身看到前方玩命奔跑过来的三个人,立马明白了。 天光忽明忽暗、此明彼暗,以及明暗的形状变换花样越来越多、节奏越来越快,界外方向几近人声鼎沸,人们越是惊恐,那些劫月的鸣叫声中越是满足。 只那一个方向吹过来的风带着灰尘,一阵一阵的叫人张不开眼。 “硬拼吗?” 见半天没安排,舒蝉开口问道。 四人步履铿锵,踏风而行,p上最普通的冷兵器或是枪支就可以最高级别地装,但是铺天盖地的月妹子该怎么解决,这得是个该脚踏实地去思考的问题。 前来催促的三人跟在后面一阵小跑,毕竟他们没有那么长的腿。气喘吁吁追上了又嫌弃孙泥克他们走得太慢,不停地搬出“大姑父气坏了!”来压几个年轻人。 被这左叨叨右叨叨地一催促,孙泥克突然停了下来,风很快把他只系了中间一个扣子的衬衫吹开,衣服在他身上被风吹得鼓鼓囊囊,一阵哗啦啦地响。 “劳烦三位哥哥先去打个头阵,安抚一下三姑父四叔父,我们随后就到!”孙泥克朝那三人说道。 “大姑父说了,绑也要把你绑去,别忘了当初打滚耍泼、讨巧卖乖人尽皆知的可是你。苑长助理并没有那么好当!” 三人中为首的每说一个字都在翻白眼,仿佛那眼珠子是被风吹得在眼眶子里上下打滚。 “平常四处出风头,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有本事。恨不能钻头觅缝警告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不要惹你们这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的!” “就是,现在一出点事情就推诿扯皮,大半个早上了,全腴山的人都去了,就你们一个个逮着机会就开溜,现在年轻人的担当都喂了宠物狗了?” 三个大男人合作得无比畅快,嘴皮子之溜,一点没看出大姑父真的很着急要他们四人过去。 孙泥克被啰嗦得有些上头,这三人平常也见着过,没看出原来他们有那么多怨言,管中窥豹,可见平日甜言蜜语的嘴上往来中他们四人不一定真的那么受待见。 “这样!”孙泥克转念一想,说道:“该奖该罚咱们事后论,我知道哥哥们也是凭自家本事上的腴山,那可是要胆识有胆识,要能力有能力,不过是低调处人高调办事而已!” 那三人被一顿好夸,心情顿时美丽起来,表面上更加拿出了前辈的架势,当然相应的就该有前辈的度量。 三人不再叨叨。 “现在要摆平那些难缠的家伙,就我们几个小孩那真的是太难了!”孙泥克边说边察言观色,随时调整自己的语气和用词。 “我这一路想了一个办法,需要两头同时行动。” 见三人的情绪已经被成功调到了另一个模式,孙泥克继续说道:“我一人去界内这边跟着多数人周旋,最难的任务需要些能力强的,舒蝉他们三个年轻没经验没见识,随机应变的能力也差!有三位哥哥带领的话,这些问题就不再是问题!” 三人同时乜斜着眼睛看向孙泥克,但明显已经没了之前的愤懑,从胸口的起伏就知“乜斜”只是装装样子而已,“前辈在上,请受小的一拜!”这样的礼数换谁都是受用的,要求也没有很高。 “我们要做些什么?” “嗯——哼!” 三人中忘性最大的那位刚把话问出,为首的那位就赶紧提示他“持重”些! 就在这时,一阵旋风吹来,飞沙走石,几人赶紧蹲下捂住眼睛。待站起来时,四周一片昏暗。 前方似乎快要抵挡不住了,到处呜呼哀嚎。 “时间紧迫,哥哥们,舒婵知道要干什么?我最多给你们争取一个小时。”孙泥克说完衬衫一脱,转眼就不见了人影。 “凭……凭什么?”三人中刚才没说话的那位有意抱怨,给自己个台阶后,即刻转向舒婵:“姑娘,边走说。” 这边的六人刚走,孙泥克就已经倒了回来,刚才他只不过是假跑了一段距离。 看了一眼六人的方向,孙泥克加把劲朝着内院的方向跑去。 第32章 田柒合 要说沸反盈天、炸了一个早上的那个地方,此刻真的是一言难尽。 简而言之:一群鸟正在调戏一群人。 只不过鸟分不清轻重,所以受伤的人有些多,重伤的不在少数。 那条界内与界外之间分界线的公路已经完全不够劫月施展,不过好歹它们是骈兽,既然有人处心积虑把它们弄来,完全循规蹈矩倒也是不必,只不过鸿沟是不敢逾越的。 所以公路旁的广场恰好可以用来作为过渡。 劫月有大有小,看得出甚至有幼崽。劫月的顽劣被激活,兴致正高。 广场中央的一群人呼天喊地,而一群劫月抬头挺胸,三米不到的高度,光是大长腿就走出三米半的气势,关键是那双爪子,公路上及广场上很多地方的地皮都已经被踩出坑来了。 形似鸵鸟的劫月一步算一步踩得地动山摇,很多被绊倒的人如见鬼魅一般,四肢连同屁股共用,不住地乱蹬乱抓,往后挪。 已经算是被让步了,但该来的只会迟到不会不来,那几人眼看着劫月的厚爪子就要一脚踩下来,后果会像是汁水乱溅的西瓜,可还是想最后一搏,于是同伴之间互相推搡拉扯,都想让别人先挡过这一脚。 这倒也是能成全的,几只劫月停了下来,用爪子去扒动那几人,本来还垂死挣扎,在跟劫月的爪子零距离接触的过程中惊吓过度后,几人当中的某些完全瘫软了。任凭同伴蹂躏。 那一脚一下子换成很多脚,地上的人已无心反抗,发出最后的哀嚎,听得人毛骨悚然,只差配一场炎日鹅毛大雪了。 咦呀—— 嘈杂的声浪中,这一声还是尤为突出,一根舂糍粑的木棒几乎是贴着那几人的身体而过,两只劫月飞了起来,另外一只腿部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棒。 田柒合手上一阵酥麻如电击,已经劈出裂缝的木棒“哐”地落地。 别人不知,但田柒合毕竟已经在林中跟这些劫月打过照面,有了些经验。 在那只被击中的劫月扇着翅膀伸长脖子追着来的那一瞬,田柒合转身就跑。 否则不是被剁死,就是被叼飞。 田柒合调动着全身的每一块肌肉来逃命,但劫月还是紧跟其后,那张尖嘴壳几次差些啄中他的头顶,那样的话,即使不吃,恼羞成怒的劫月也会用它的尖嘴壳一点点掏出它的脑花晒在路边当展览。 得亏他虽然壮实但灵活,劫月的几次大爪子跺下来,他都成功避开,并从它的肚皮下绕过长腿改变逃生路线。 敌人借助自己的腿,以自己的肚皮做掩护逃走,这简直是一种侮辱,好几次恼羞成怒中的劫月伸缩着长脖子从肚皮下去反掏,结果把自己掀了个四脚朝天,那些跟幼崽们厮打的人趁着它没翻过来,围上去就开始拳打脚踢,而这时劫月立马缩成一个球,带刺的球,要说像刺猬,又不知它的长腿是如何折叠隐藏的。 总之一个刺球到处滚动,这使得仅是血肉之躯的很多人吃了不少苦头,在四周的人被驱赶开时,那只劫月一个滚翻,身上的刺如风吹麦浪,在阳光下一晃,一阵亮光闪过,刺换成了羽毛。 某处的羽毛“突突”两下过后,如同伸懒腰,一双长腿重新伸展出来,一只优雅高贵的劫月重新站立起来。 而之前成功让劫月自己绊倒自己的田柒合惹到的可是一群玩接力赛的,那只刚变成刺球四处扎人,另一只已“咚咚”跺着地板接过追击田柒合这根棒。 士可杀不可辱!一想起被当成球踢的那些身手差的人以及自己在林中的遭遇,田柒合就暗自发狠一定要找一只来杀鸡儆猴。 此刻跟在它身后的这只已经被带着在这广场上绕了好几圈,田柒合晃眼瞥见那边有些做木工剩下的废料,就想着把它引过去,看看有没有尖的木头。 这一靠近,就发现废料前方的一个小房子前,在偶尔才有的阳光下闪着光的似乎是一根铁棍。 田柒合心中大喜,明知那只劫月紧逼其后,但还是卯足了劲,再次险之又险地躲过它的一嘴,朝着那根金属飞奔过去。 近了一看,是一根锯皮,从锯子上换下来的那种废的。 精彩! 可以当剑用,田柒合心中大喜,但屁股上又挨了一下,他心中一凉,顿时又热血涌上头顶——啄是啄了,没啄牢! 距离差不多了,按之前的套路,他必须迂回,故技重施,借助劫月拐个弯逃跑,但这次他没有。 他想搏一把! 于是奔跑中一个前滚翻,而后面那家伙扑腾着翅膀跃起一脚,大家采取的都是出其不意,企图一招制敌。 小屋子的窗户里那两人嘴角都撕到了耳根边,他们替田柒合感觉到了劫月爪下的掌风,田柒合的衣服都被扇开了。 然而,田柒合在身体落地之前一把抓住了锯皮,一只脚尖点地,就势一转,手中锯皮猛烈一挥…… 距离刚刚好,眼前一阵羽毛乱飞。劫月转身挺着胸脯高抬腿逃离…… 屋子里的两个老头看呆了。田柒合都快虚脱了,靠着小屋子坐下来。 这时他才有时间看看另一边的战况,其实很惨烈,败绩连连,有些场面没法看,丢人现眼,包括自己的同伴丁蚁和元筱勤,即便是又霸道又傲娇的权嵘。 全场没有刘矣辛和王柏塬。另一头的计划正在进行中,他不明白这其中的意义,也非常不喜欢,但刘矣辛想这么做。 第33章 来,玩! 不过是喘口大气的时间,田柒合目光跟丢的那只劫月如同黑帮老大,再次隆重登场。 这次,它可不再是单枪匹马,它的后面跟了几只“大佬”,大佬们头顶上空此起彼伏被传来传去的人如同礼花绽放,自认带有主角光环在高空御敌的“主角”们奋勇当先、前仆后继、层出不穷。 尚未找准角度,逃生的或是拼命的,所以田柒合手撑着地把身体挪到了靠墙的地方。 在他头顶上方不远处有一个小窗户,窗户里露着大姑父和大叔父焦虑的脸。 就在几秒钟前,他们才眼睁睁看着三叔父这个老头企图攻击一只劫月的下颌,而首尾相抱挂在劫月的脖子上,毕竟是脖子这么敏感的地方,劫月不是很习惯,所以宁愿玉石俱焚,偏着脑袋把脖子死命往地上撞。 三叔父毕竟是经常拉筋的人,机灵地事先察觉到了这点,首尾稍稍一松,整个人像项链一般滑到了劫月的脖子根。 劫月毕竟是个畜生,脖子摔下去的时候,狡猾的三叔父已经从那里溜走,它一时烦躁,大爪子一伸,探出钩状的脚趾甲,脖子很配合地往腿的方向迎合过去,三叔父见时机来了,手中的短刀迎光一晃,他人已经朝着劫月头下方的柔软处戳去。 明明可以成功的,可三叔父的裤子莫名就挂在了劫月的脚趾甲上,劫月缩回脚的时候,三叔父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那一下估计得吐血。 然而结果还没看个大概呢,这边这只被田柒合砍掉些毛的已经每一条腿都踩出一吨的气势,被另外几只簇拥在中间朝着小房子踱来。 “孙泥克还没有到吗?”大姑父第无数次全场搜寻。 “难道你还打算靠那几个小孩?”大叔父问道。 “毕竟他们三个是近期去过界外最多的人,跟骈兽打交道也更多,有经验。” 大叔父不再说话了,或许是不知道说什么,或许是一时走神,就在刚刚,他俩面前的监控上捕捉到他另外的那几个老哥们有三个同时被虐的画面。 可都是些黄土埋半截的人了,安稳日子过了大半辈子,以为剩下的人生也就这样了,谁想到…… “我们这次或许决定得仓促了些!”大叔父说道。 是的,他们忘记了劫月是群居的,群居又有固定“村寨”,繁衍生息在所难免,骈兽们约定熟成的法则里恐怕不会有节育一条。 那几只朝着小屋子来的劫月已经在窗外乱了几分钟,距离原因,只看得见它们的腿或是身体的某一个部位,尽管老头们也担心外面的田柒合,但看不见全貌,所以走神了那么会儿。 两个老头正在对着惨不忍睹的监控画面愁容满面,突然房顶上传来重物坠落的声音。 老头一怔,那个小窗户上突然戳进一张尖嘴壳,两人猛然往后一纵,险些被啄到。 刚立稳,一只杂毛丛生的眯眯眼贴在了小窗户上,一颗略显浑浊的眼珠子愣是在眯眯眼眶中来回移动几次,才找准大姑父和大叔父。 那只眼睛移开了,两人松了一口气,窗户外面又只见劫月的某个身体部位,监控又拍不到它们的位置,两人在里面盲猜这些劫月要干什么。 突然小窗户口灌进一阵带着骚味的风,紧接着一坨糙皮厚肉堵住了窗户口,小房子震颤起来,两人仿佛看见了那面墙已经开裂。 大叔父眼睛一晃看见桌上的水果刀,迅猛一扑,再一跃,那只脚迅速撤离开。 大叔父拿着手上那柄刀尖卷曲过来的水果刀一脸懵看向大姑父,他俩终于能体会一丢丢外面的人分明都是些强者,为什么还是被当成玩物随便蹂躏的原因了。 没有大叔父那不成器的一刀还好,好歹外面的家伙平和些,现在仿佛要拆房一样,小房子的各个面都遭到了攻击,整个儿晃得随时要散架。 不出两分钟势必轰塌。 到时大姑父和大叔父会像剥开的橘子瓣完全裸露在外,赤裸裸地被那几只劫月羞辱。 “我们还要等吗?”大叔父焦虑的脸都快糊了。 “孙泥克那小子狡猾,我担心我们双方都是在耗,看谁最先撑不住。”大姑父说这话的时候,赌的底气已经没有那么足。 小房子一角已经坍塌,几根钢筋玩命拉扯着不堪重负的水泥土快。 “你知道我们出去……”大叔父的话被大姑父一扬手制止住了。 “等一会……” 轰—— 大姑父的“儿”字还没说出口,墙壁上已经出现了一个大窟窿,随之房顶整个儿坍塌下来。 感谢那面墙上的大窟窿,灰尘满天中,房顶坍塌那一刻从大窟窿中一跃逃生的大姑父和大叔父捂住嘴避免发出声响,企图趁着灰尘厚重,先跟劫月干上一仗。 然而却没在灰尘中找到劫月的影子,只听得另外一个地方一阵嘈杂喧嚣。 直到灰尘变得稀薄,老头们都没有发现身边有劫月。难道它们大意地以为二人已被掩埋? 大姑父和大叔父一阵好懵! 忽然,头顶上的日光暗淡了下去,一阵带着味道的风吹过来,某一个方向传来一群劫月奔跑给大地带来的撼动。 两人扇着眼前的灰尘,好奇地朝那个方向望去。 只见几分钟之前还是战场的地方,突然多了好多花花绿绿五颜六色的球,人群已经退居外围,中间的的地皮是劫月的主场。 场上一个个轻盈的充气皮球被劫月们用头顶传来传去,踢来踢去,像极了刚才被抛来抛去、在地上被踹来踹去的人。也有不同,小的劫月们可以站在环形的充气皮球上,体验踩不爆还能一踮一踮的奇妙感受。有些更小的,还两只一起把脖子套进去,往彼此的反方向退——简单的拔河比赛。 空中有放上天去的氢气球,劫月们高兴极了,争先扑棱着翅膀死活得把它们逮下来。 一场大型娱乐活动。 从“战斗”中撤离的人纷纷加入到吹气球或是给皮球充气的阵列中来。 而负责给劫月均衡分配的正是孙泥克。 “哪里来的皮球!”大姑父抖着衣服上的灰问道。 “三叔父的瑜伽球。” “救生圈也是他的?” “恐怕是。” “他会游泳?” “正因为不会,才需要买那么多,以备不时之需!” “有这么大救生圈卖么?”大姑父一脸疑惑:“这够装几个人在里面了!” “谁知道呢?”大叔父这也才明白为什么总觉得那救生圈有些怪异:“怕是定做的!” 大姑父不可思议地看了一眼大叔父:“这用途……也太难想象了!” 第34章 嗨,你家被打劫了 孙泥克用电三轮拉来的所有能赞助给劫月的东西都已经用上了,劫月玩得丝毫不费脑子。 人群安静下来了,满场都是劫月欢天喜地的叫声,这完全跟打斗时的叫声不一样,此刻的叫声纯粹、清澈,任何人都能听出其中的欢乐。 人群分散在各处,大家都又是累又是伤,在这种叫声的渲染下,每个人都想就地瘫软下去,但又不敢有丝毫放松。 “就这样看着它们玩闹么?”远处有人朝孙泥克喊道:“它们要是很快玩腻了怎么办?” “玩腻了也没事!”有人很有骨气,抢了孙泥克的话茬,“半小时了,它们也该玩累了,可咱们是在休整的,它们要还想干,就干呗!” 还真的是说到做到,有人悄悄地运来了干粮和水,再悄悄分给大家。每个人拿到东西后都以最快的速度将其塞进了肚子。 有人也给孙泥克拿了一套,孙泥克只挑了水,接过瓶子一看,上面标着“天池水”。 “倒也不好说……”吃饱后,有人开始动脑筋了,“它们玩累的同时也玩饿了,万一到时又要吃的怎么办?” “就是,据说最早有人发现的时候,它们就是在路上捡吃的……唉,你说,路上怎么会有吃的呢?” 人群中开始小声议论起来,看来那“天池水”效果还不错。 真的是望穿秋水,按理说,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孙泥克朝着界外的森林偷瞄了好多眼,还得提防那几个老头儿和丁蚁他们。 趁大家都在议论纷纷的时候,孙泥克又把雅的人数清点了一遍。 刘矣辛和王柏塬都不在。 不知是不是孙泥克东张西望得有些明显,大姑父和大叔父竟朝着他这边走来。 孙泥克赶紧假装没看着,一副正正经经的样子盯住那些兴致逐渐减弱的劫月。 身后不停有人跟两个老头打着招呼,听声音,已经离自己很近了,孙泥克脑子里飞快思考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合情合理地让开。 千万不能和他们搭上话,更不能让他们站到自己边上。 刚才对付劫月都没有这么紧张。 他仿佛感觉到他们中某人的手就要搭到自己肩上。直接走开,不要理由,假装不知道他们过来,自己只是恰巧要换个位置观察……孙泥克一阵窃喜,为自己那么年轻就能轻轻松松上演“虚伪的把戏”而自豪。 小孙—— 孙泥克的脚尖刚离地,就听大姑父喊道。 继续,假装自己没听见。孙泥克暗示自己,所以真的埋头迈步。 小孙—— 又传来一声,听声音,已经到了自己刚才站的位置。孙泥克强行摁住自己听见声音就想应答的臭毛病,继续迈步,甚至加大了步伐。 “孙泥克,大姑父叫你!” “我!” 孙泥克真想上去撕烂那哥们的嘴,如此“热心肠”!好了,现在还怎么装?孙泥克在转身前换上了甜蜜蜜的笑容,心中却为下一步怎么脱身而发愁。 “快看!” 就在这时,人群中有人高呼起来,且不止一人,但也是为数不多。 孙泥克一喜:救星来了! 不用提示,他都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他朝刚才已经望了无数遍的地方看去。 其实很难真的看到什么,只有他这种有预期的人才能连蒙带猜看到在密林中段的位置隐约有像风筝一样的东西。 “什么都没有啊?”人群中再次掀起波涛,有人惊呼他看到了,有人叫嚷着看不见,有人在指点别人的眼睛,有人在抱怨是不是自己的眼神不太好。 “你看见了倒是说那是什么呀?”有人指导着指导着不耐烦了,被指导的人觉得眼睛和智商都被侮辱了,于是互相不满起来。 “说就说……” 理直气壮,但真要说,又没有底气。那真的是隐隐约约,若隐若现,毕竟又没有飘在天空,浮在密林上一般,看花眼了也不好说。 “你倒是说啊!”那个女人的声音可比身手更有威慑力。 “好像是风筝!”被问的人十分没有底气。 就是风筝。孙泥克暗自冷笑。 也不知为何,那并不肯定又的确存在的东西,不仅在人群中引起一片骚乱,那些玩得已然尽兴的劫月们也变得安静下来。 有大的劫月不断飞起来低低地盘旋着,然后又落下,小的那些仿佛被这样的气氛感染了,不安地在大的劫月身旁发出“滴滴嘟嘟”或是“噗”的声音。 “嗨!”正当人兽都零零散散地一片各吹各打时,孙泥克突然从腰间取出小喇叭喊道:“嗨,你们家被打劫啦!” 众人都惊讶地看着这孩子,要不是习惯了他这一段时间来的荒唐作为,定要可怜他那么年轻就脑残了,竟然跟一群畜生喊话。 那些劫月听没听懂,倒是不知道,但是一片乱七八糟的声音里突然钻出一个清澈响亮的,那些劫月和人一样,有那么一瞬,全都诧异地朝他这边看过来。 发现这喊话的人竟是孙泥克后,人们又投入到之前各自的话题里去。 但是劫月不一样,有几只大的劫月突然再次飞起来并朝着林子上空而去,其余劫月依然在原地,没有那么安静,但也没有即将对人发动攻击的迹象。 劫月的这一举动立即把大家的目光吸引了过去,因为这至少说明界外中段密林上悬浮着的东西已经引起了劫月的注意。 继续打的可能性不是没有,而且那可能会是突然就发生的事情。 不一会儿,出去的那几只劫月回来了,但并未归队,它们就在界内界外的分界处小幅度盘旋。 没人知道这时候有什么事情正在发生,但顶多三十秒的时间后,所有劫月几乎先先后后爪子一撑地,翅膀一扑,正午明亮的太阳下立即出现了一片移动的阴影。 没人看见它们是怎么来的,但它们离去的场面气势恢宏、铺天盖地,令人瞠目结舌! 或许成群结队翱翔是美好的,所有人这时候应该都是羡慕它们的,虽然不知道它们为什么突然走得这么彻底。 对呀,为什么? 孙泥克小喇叭里喊的话,那是什么意思?目送完劫月,又各自触景生情一番后,人们终于正经地想到了这个问题。 可是大家排除完身边的每一个人后,竟发现孙泥克不见了! 第35章 木盒子 当劫月已经注意到界外中段发生的变化时,孙泥克就知道舒蝉的确如自己所想,她领悟到了对于劫月来说“吃和睡最重要”这一点的价值。 倦“鸟”归林。 何况对于骈兽们来说于界外拥有一席之地,且这一席之地不被侵犯,那可也是用了千年的时间厮杀争夺而暂时保留的结果。 劫月贪玩,安逸的生活里它们记得要带上幼崽出门,却忘记了倾巢出动,可能会回不去。 所以舒蝉他们带上了风筝,并把风筝在劫月睡过至少上百年的金冠落叶中沤了半天,然后费劲巴拉地把风筝弄起来。 这并不简单,既要能够飞出林子上空又不能招惹到别的骈兽引来新的危险。孙泥克没想到用这个法子,但总归是有用的。 劫月嗅觉敏感,能够在密林老家闻到界内公路上鸵泡的味道,就更是能够感觉到被迎风送来的家的味道。再加之金冠林子上空的风筝,劫月当然是要赶着回去守护家园的。 在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劫月身上的那一刻,孙泥克趁机溜走。他运那些救生圈和瑜伽球的时候,就留意到路边的一辆电动车,还是当下的爆款。 所以此刻,当大家挥泪送走劫月发现孙泥克不见了的此刻,孙泥克已经在界内内院的一个小宅子里。 所有人都去凑热闹的时候,孙泥克再次被二姑父这个闷不做声的老头下了一跳。 上一次来拿三轮车和搬三叔父的那些东西都没有发现他,这回孙泥克再次大摇大摆进某一个无关紧要的小院子时,却被在摇椅上摇啊摇的二姑父吓了一跳,不过他眼睛都没睁开,孙泥克蹑手蹑脚溜了过去。 他再不敢自以为是地把这个院子当作一个人都没有来对待,任何东西都是轻拿轻放。 他进的是李夕桢和舒蝉上次进的那个房间,奇怪的房间,怼门就是两大排直达屋顶的大柜子。 给人一种非常不舒服的压抑感,在孙泥克的想象中应该没有一间屋子会这样布局,不管那屋子的用途是什么。 孙泥克沿着墙走了一段,除了大大的窗户有点投射进来的光外,这对面排的柜子像是被电焊焊死在地面上,如此高如此长如此窄,看着摇摇欲坠实则不动如山。 最奇怪的是这一排排柜子面上除了拉环,再无突起物,每个拉环对应的是一个抽屉。 抽屉通常都是用来装零碎物,大件的东西也不好塞进去。但腴山有那么多零碎物需要塞吗?孙泥克立马想到了中药的药材,于是他把这些抽屉和二姑父联系了起来。 虽然直觉告诉他不会,但还是随便拉开了一个最顺手的抽屉。 里面一尘不染,但都是些不认识的小玩意。 孙泥克转身又拉开了对面一排的随机一个,里面竟然是叠得整整齐齐的一匹普通白布!孙泥克的眉头紧皱了一下。 “要不要直接出去跟二姑父那个老头谈谈?”这个想法刚萌生,即刻就被孙泥克否定掉。 二姑父是个相对来说不怎么愿意撒谎的老头,所以他用高冷和嘴严来解决了这一优点! 这一间屋子的门开在中段,孙泥克进来后随意选了一头走,此刻他所在位置的前头和后头都还很长。 腴山很多建筑都很奇怪,比如这一处。内院被分成了很多个小院子,空的院子不在少数,也就是说院子的数量很多,这也导致了大部分院子内结构紧凑,可这一个不同。 它处于整个内院的外围,却不是腴山的外围,是东南方向上的一个小角落,院子里只有一排房子,且只有一层,背东向西,且是正东正西。 东南角上有一道月牙形拱门,出去便是那条通向飞光宅的湖边路,西南角是个死角,并没有路,但外面是那片吸引孙泥克耗时几天在上面“扫雷”的草地。 这一排房子在外面看是一排,且看上去的确也有很多道门,但孙泥克走了半天才总结出:这根本就是一间房。 毛病! 孙泥克心里骂道,把七八间房子的面积用来修一间房,当是做展厅呢! 想到展厅,他忽然觉得这也不是不可能。但又觉得自己真的是脑洞有些大了。他继续往前走,本以为全部都是这样的高柜子小抽屉了,但却在差不多一半的位置惊喜地发现了架子。 是和那些柜子一样材质、大小的架子,嗯……说白了,其实就是前面那些柜子的抽屉去了前后两头,且做得更宽敞些。 令人惊喜的是架子上堆着盒子,令人悲伤的是架子上整整齐齐堆着一模一样的盒子。 一整排都是,每一个格子都塞得满满当当,每一个架子没有一个格子还剩有一个盒子的余地。 孙泥克从发现有架子的地方一直查看到最后一排,无一例外。 一尘不染。 好歹孙泥克是一个苑长加一个苑长助理的人,界内外的事他还算得上明了,他记得这里并没有安排任何人来洒扫。 那么多盒子架子柜子抽屉的地方,零零碎碎,清洁恐怕不是那么好做。而且要做到纤尘不染,必定需要打扫得很勤。 要知道那么隆重对待区别管理的飞光院都是御兽苑的苑长助理打整!要知道再是苑长助理,那可是外人啊。 孙泥克立即嗅出这里与其他地方的不同,他脑子里有那么一会儿思考到了刘矣辛和王柏塬,他们想方设法创造机会将所有人调虎离山,那么他们的目标地点是哪里呢? 会不会也在这里?如果是这里的话,费劲巴拉把他牵扯进去的原因是什么? 不会在飞光院,因为五泥猴。 不过,他们八成也没什么收获,要不然他们的分工模式也就不会是四人参与劫月的对抗,且是那四人。 所以,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上策。 问题的关键转回到最初:脚踏实地去找。 孙泥克顺手拿起一个盒子,盒子很普通,墨色,木盒子,做工算得上考究,没有上锁,一掰就开。 打开后,一览无余,你会震惊地看到:空、空、如、也! 孙泥克又打开另一个,毫无二致。 不能够啊! 他迅速打开第三个第四个……一整个格子的所有盒子,真的是一模一样。 他跳到第二个格子,随机抽取了几个盒子打开,同样是什么都没有。 然后是另外的架子,一如既往,一点不让人失望。 翻到最后一排的时候,孙泥克背心都翻出了汗水,他甚至有些精神错乱的感觉,是不是自己没有发现这其中的规律? 这也太邪门了! 孙泥克几乎是飞奔到屋子的另外一头,他迅速地证明了自己的猜想。 这完全就是以门处为中轴对称的嘛! 那些柜子的抽屉里,同样是些无关紧要甚至根本就是可以做断舍离的东西。 那些架子的格子里就是一堆塞得满满当当的空盒子,要这么算下来,这个屋子里的空盒子有上万个! 想想这个数目,绞尽脑汁,孙泥克也是不明白既然什么都不装,还做那么多干嘛? 闲的? 或者说当初这里有人被罚,但又不能打不能杀,就罚他夜以继日在这里做盒子? 这个想法!纯属虚构。孙泥克自己都想扇自己了。 要说已经一个早上不见的刘矣辛和王柏塬,就在孙泥克进入这个院子的几十秒前,他们才刚出去。 这个院子王柏塬已经进来过无数次,这间屋子他也几乎每个抽屉都翻找过。 每一件稀奇古怪的或是平平无奇的东西,他都怀着最崇高的敬意去证实了它们确实是最普通的存在。 至于那些架子上的空盒子他也基本上都抽查过,也不敢全部都打开呀。 那些盒子是木头制品,每一个格子都塞满了,但凡把哪一格的全部抽出来,你就别想轻轻松松地再把它们都码回去。 这是一门技术活,到了最后,你会发现总有那么一两个怎么都得不到安放,可它们明明就是从那里出来的! 这个亏,王柏塬不是只吃过一次。 关键是关起门来在里面码到快精神分裂,码到想把自己拍死,码到想几脚把这些架子柜子统统踹个稀碎…… 这些都不能,得在里面偷偷摸摸的! 每一个半夜三更,从这里出去回到自己屋子里,王柏塬都需要打坐很久来平复内心走火入魔般的暴虐。 然而,日子总还是要继续。 不每一个盒子都亲自验证过,那些没被验证过的盒子就会在王柏塬夜半酣睡时突然跳出来捣弄他的脑汁。 直到刘矣辛来了,王柏塬的困扰才被解除。 刘矣辛说,那个屋子她一定要去,那是重中之重的地方,所以王柏塬可以先放一放,等着他俩一起。 等真的进过屋子,拉过抽屉,翻过架子,刘矣辛才明白王柏塬是真的实在。 一个早上的时间过去,一无所获,一切都是王柏塬报告给她的样子。但她手中一张麻布上又确实画了这坐院子。 难道玄机在外面? 刘矣辛带着王柏塬绕着这个院子仔细转了几圈,别说是砖瓦了,就是连墙缝都扒拉着察看过了,建筑很特别,但不可能与曩拓有关。 院子外被察看过,屋子外也被仔细看过。觉得时间也差不多了,两人又溜去把监控室的电源恢复正常。 “我想再去看看。”刘矣辛突然停下脚步,若有所思。 王柏塬朝着内院入口的大门处看了一眼,那里吵吵嚷嚷,一群人似乎有些兴奋,讨论的都是自己如何在危险当中与劫月斗智斗勇。 这时候回去有些冒险,如若被发现了,不仅是老头们,所有知道的人都会把今天早上劫月的事情与他们联系到一起。 可不等王柏塬犹豫完,刘矣辛就已经转身走了,而且很是匆忙。 也不知刘矣辛是想到了什么,根本已经忘记“小心翼翼”这个词语,穿过一个又一个拱门,一把推开那屋子的门,长驱直入。 吓得跟在她后面的王柏塬战战兢兢,每一次都想在被她粗鲁对待的地板、花草、门板上装个消音器。 而且,这姑奶奶似乎忘了监控才刚被打开,她公然在镜头底下大摇大摆,这可不是挑衅么? 被刘矣辛一把猛然推开的门板发出了厚重的“嘎吱”声,正在里头百思不得其解的孙泥克一惊,赶紧以架子做掩护,溜头出去查看,却什么都没发现。 恐怕是听岔了。想来那些人也该回来了。 想到李夕桢下午要对战元筱勤,孙泥克立即打消了想回去这个念头。 也或许李夕桢他们还没有回来呢!要不然为什么舒婵还没有来帮他一起找。 孙泥克憋住气打量着眼前让他突然间得了密集恐惧症的盒子,然后松掉那口气后,他不得不把头转向了别处。 踏踏踏—— 这时他突然听到了很细微的脚步声,若不是因为离自己很近,几乎可以忽略。 孙泥克不敢太放肆地把脑袋伸出去,但听得出那人正在往自己这边来,如果再不撤,那么一定会被撞上。 也不知来者是干什么的,并不像进来查看的,反而像是赶路一般,匆匆地往这边来。 要说目的地很明确的话他应该直接沿着墙,可那人非要大费周章地在架子中间穿梭。 怕不是本来就可以自由进出这里的人?孙泥克突然想到,也只有那样的人才会如此有恃无恐! 距离越来越近,要想成功地偷溜出去,看来只能冒险尝试“猫与老鼠”的游戏。 孙泥克仔细听着那人的脚步声,推演他这时候应该是面朝哪一边,同时他自己也开始轻手轻脚地朝对方靠近。 当然他没病,这个屋子里有病的地方实在是太多了,他自己必须得坚持住。 孙泥克没病,所以他不像那人一样每一排都要穿梭一遍,就像是为了凑步数一样。 孙泥克顺着墙勇往直前,只在那人的脚步声暗示着他已经要走出那一排的时候,孙泥克才躲进就近的一排暂避。 很快,他就已经到了最关键的一步。 他与那人之间只隔了两排,他必须要精准地听声音判断那人现在面向哪边。 错不了,隔壁那排的时候他背对着门的方向。 就在脚步声已经达到隔壁那排的时候,孙泥克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只要他转到墙与架子之间的那段位置,自己就出去,两人分别在同一个架子的两头,谁也看不见谁。 踏—— 踏—— 踏—— 孙泥克的心跳几乎跟脚步声在同一个频率上,他已经将自己挪到架子与墙中间的过道,他亲眼看见那人的脚后跟消失在那一排。 得意地将身体站直,他刚要走,那个人却退了回来。 陷阱! 他甚至都还没有把余光收回,心底就嘎登一下。 嗯? 然后居然是惊喜,退回来将他抓个现行的人居然是舒婵。 咣—— 孙泥克刚要喊舒婵,外面就传来刺耳的一声,吓得两人赶紧同时跑到同一排架子处躲起来。 紧接着外面响起了哗啦啦的流水声。舒婵想起了上次她和李夕桢用来吓王柏塬的那个铁盆。 水声一直没停,外面的人估计是在洗手,而且很浪费地一直开着水龙头冲。 “在这里你还那么嚣张,得亏在里面的是我!”借着水声作掩护,孙泥克说道。 “可是我逮到了你,不是你逮到了我!” 这话倒也不假。 “我听到有声响,就想诈一诈。这种时候,做贼心虚嘛!对方如果也不是这里的主,那么就只有他防我的!” “你倒是豁得出去!” 孙泥克说完,竟发现舒婵的表情有些怪,她脸上一愣,突然间眉头紧皱,像是在使出吃奶的力气。 孙泥克头一转向架子上,就发现她是跟一个盒子在较劲。 孙泥克一甩头,示意她让开、他来。 但舒婵并未松手,甚至不敢张嘴说话来泄劲儿。 孙泥克猛地明白了什么,他搭上去了一只手,并把一只脚蹬在了架子上。 两人脸都憋成猪肝色了,那盒子在架子两边的双方较真下一直在拉锯搬地来来回回。 很快架子上的其他盒子就被挤掉了,传出“啪”的声响。 外面的流水声一下子停了。 盒子的两头陷入短暂的僵局。 透过落下来的盒子腾出来的空,孙泥克和舒婵看到了对面的刘矣辛和王柏塬。 舒婵只是随意拉住了一个盒子,她甚至都没看,就是随手一摸,这一摸到就想拉出来啊,反正拉了好多个了,无所谓再多一个。 可这一拉,发现不对劲啊,盒子的另一头也有人在用劲儿。 至于对方为什么要取这个盒子,是不是巧合跟自己一样?那不管! 必须得先抢到手。 抢错了总比抢漏了好? 外面的人估计也是证实了没什么动静,水声再次响起。 双方再次使出浑身解数,倘若不是地方太窄,孙泥克估计是要上嘴咬的。 啪—— 一堆盒子坠落。 吨吨吨…… “大姑父、大叔父——” 这次都不关水龙头了,外面的朋友估计体型不错,地都快被他踩出坑了,还边跑边喊那些老头。 这次还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谁犹豫谁输。 也不知是刘矣辛还是王柏塬手抽了一下。 孙泥克和舒婵两人双双朝着后面的架子仰面跌去,但刚撞上,两人就就势而起,再次玩起了在架子中穿梭的把戏。 孙泥克这下子终于明白舒婵采取的“穿梭把戏”并非有病,甚至很好用。 刘矣辛和王柏塬倒追回他们那一排,不料两人已经反向跑走,然后是另一排…… 那个在外面喊叫的只站在门口,似乎并不敢进去。一直未停的叫唤声突然被憋了回去。 他根本没弄清怎么回事,后背上就被人一把抓住并拎了进去,还转了圈,人没站稳,屁股上就被踹了一脚,然后“哐”一声,门被关上了。 这个倒霉的家伙,脑袋还在犹如一团浆糊呢,迎面就冲过来两个人,先后将他一阵推搡,不推不行啊,他挡住门了! 那两扇门再次被重重地关上。 简直了! 这家伙目瞪口呆。怎么说也是从小到大在腴山长大的,那么些年,第一次见到这么嚣张,这么不把这间屋子的重要性当回事的!还在里面追逐打闹。 大——姑—— 这家伙抱着赌上嗓子也要换回尊严的心态,歇斯底里地叫喊着出去。 他一拉开门,正巧几个老头都是裹着浴巾冲出来的。 白花花的浴巾黄生生的肉,都在阳光底下散发着“冒鬼火”的气息。这家伙没能第一时间准确把大姑父认准。 “大、大……”他死死盯住眼睛的那人朝右手边指了一下。 哦,这是二叔父。 那家伙赶忙把脑袋甩过去:“大姑父不好了……” 那人大拇指一倒朝右一指。 哦,是大叔父。 那人赶紧继续朝旁再甩头—— 呃,不对,大叔父也是可以的! 那人又将脑袋甩回来。大叔父被他这突然间的回眸下了一跳。 “你莫不是被劫月踩昏了头!”大叔父手举得高高地做出要打他的姿势,那家伙头一缩,却见旁边那人一如之前,与腰上没别好的那点浴巾较着真,脚下横挪两步,不耐烦地把大叔父顶开了。 “你们是集体在洗澡吗?”那人想起自己大白天处理一身臭汗的方式居然是来水龙头底下冲个胳膊,有种大开眼界的惊讶。 “怎么了?”大姑父放弃了与浴巾的较量,换成用一只手揪住。 “进贼!”话落音,才见四叔父气冲冲地光着脚丫子从屋子里出来。 嗯嗯嗯……那家伙呆头鹅般不住点着头。 “看清是谁了吗?” “看清了。”那家伙立即挺直了胸,“孙泥克,刘矣辛和那个长得很那个的……”,他为想不起最后一个人的名字而有些自责,肩膀立即驼了下来。 “王柏塬?” “啊!是他!” “他们一起出来的?” “不,是孙泥克这小子先跑出来的!”一副告状的口吻。 大姑父停下了,他扭头看了一眼大叔父。 “你先出去。”大叔父打量了一下他,见他也没受伤什么的,就吩咐他道。同时他朝跟着进来的其他人扬扬手,那些人也跟着出去了。 “东西不见了?”大姑父朝四叔父问道。 四叔父点点头。 “我亲自去把他们叫来问,有人证,而且我们可以调监控,屋子里每一个角落都有摄像头,他赖不掉!”四叔父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觉得呢?”大姑父朝大叔父问道。 “我觉得我们可以回去把澡继续洗完,穿身衣服!”大叔父左右手交叉搓着膀子。 火辣辣的太阳,光着站在太阳底下,像是被罚站一样,这一会儿功夫,黄生生已经变成了红通通。 大姑父低头一想,然后朝四叔父说道:“不着急!” 第36章 谈谈? 叮铃咣啷—— 乍听这声音,舒婵一惊,并列奔跑中她扭头看向孙泥克,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吃惊表情。 “不是放屁,是肚子,嘿嘿嘿……” 孙泥克匀出一口气刚解释完,肚子里又传来万马奔腾的阵仗。 “真是肚子饿!” 不料这次过后,传来的就是泄洪般的气势了。 很明显,真的是肚子饿。不过这肚子是要造反啊,他和舒婵两个人的脚步声都压不住。 不过是多说了几句话,孙泥克一下子就落后了舒婵几步,也就是这几步,后面紧咬不放的刘矣辛和王柏塬同时向他出手了。 不过这二人是谦虚的,见孙泥克也出手,就很有默契地双双收手。天下竟有这等好事,孙泥克朝两人一挤眼睛,转身拉住回头的舒婵就跑。 这大鱼眼看又要滑脱,王柏塬一个青蛙起跳,盯着孙泥克的后背而去。 不过是001公分的事情,孙泥克的后背往下一压,舒婵单手撑在他的背上,一个伞旋雨滴落,王柏塬眼前一串脚掌的虚影。 当时害怕,所以他本能地错手于额头处,好在刘矣辛眼疾手快,舒婵刚起势她就迎面而起,一把抓住王柏塬后腰上的衣服,将其往后平行一拉,另一只手朝着舒婵而起。 舒婵一招连环踢出去,没收到成效,双脚刚落地,身体往地上一沉,继而身体以桌子的造型,整个微微横向一跳,换了一只手一把抓住孙泥克的手,也不管是不是完全站起身了,往旁边的草地里就是一阵跑。 “谈谈?”后面传来刘矣辛大喘气的声音,“谈谈”两个字几乎是以颤音的形式吼出来的,到底是年龄要大些。 两人停下脚步,双腿交叉屁股往斜后一沉,在草地上坐稳的时候,已经是面朝着身后的王柏塬、刘矣辛了。 同样是骄阳下,那两人坐在水泥地皮上,也不管是不是烫屁股了。舒婵和孙泥克坐在草地上,也不管坐得坐不得了。 “不谈。”稍作调息,孙泥克才以捣乱的口吻回答。 刘矣辛微微一笑,“你知道那是什么吗?就乱抢。” 这么一说,舒婵用手摁住了腰包,的确,根本没弄明白这盒子有什么不同,当时只是感觉到有人在拿,自己纯属于有人拿就以为那东西必然是好东西,处心积虑那么久,感觉到东西就在手边,当然是血脉喷张,一定要抢到手。 现在说来,很有可能这东西的价值是双方盲目抢出来的! 孙泥克一看舒婵的表情,就明白了。 但有一个词语叫“兵不厌诈”,抢都抢了,不管对方什么路数,东西有用没用,只要让他们干着急就对了! 萌生这种想法的时候,孙泥克觉得自己有点坏,这个世界就是有好人坏人的。比如此时,“好”与“坏”泾渭分明。 “不知道。”孙泥克嬉皮笑脸,欠揍的漂亮脸蛋让王柏塬阴骘平静的面皮下怒火中烧。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非常不整齐地跑近了,但四人当中谁都没有兴趣去查看来者何人。 位置跑得还不够,程度就往草地上坐去,最后一米的距离几乎是双小腿胫骨贴地滑去,到孙泥克他们面前时刚好坐稳。 二话不说,程度取下胸包,把拉链开到最大,一堆吃食露出面来,孙泥克才刚眼睛放光,程度就把那包底朝天一扯,好吃的食物倾囊而出。 “好孩子!”孙泥克拍了一巴掌程度的肩,立刻抓过吃的开始狼吞虎咽。 程度给二人分别开了一瓶水,才站起来和李夕桢一道护在二人前面。 看着草地里两个身高颀长、身材挺拔的男孩子,一个轻蔑地看着水泥地皮这边,一个虽然面目善良友好,但也一副毫不畏惧的神情。 再看看比人家晚到几分钟,空着手来,现在还没把气喘匀的丁蚁和元筱勤,王柏塬恨不能上去给他们两脚。 “老李,下午咱不比了!”孙泥克捶着胸口,喝了一口水,把梗在胸口处的食物“嘎登”冲下去后说道。 “找到啦?”李夕桢明明心里面很惊喜,但就是要淡定地说道。 “找没找到不重要……”孙泥克撕了一大口馒头,“重要的是咱们不能委屈了自己!” 谁也没看到李夕桢吞了一口口水,然后淡淡说道:“我并不欠你人情,这是你答应我的。” “当然当然。”他双手在两边裤子上蹭着走过李夕桢身边,李夕桢见状,赶紧朝程度那边撤了一步。 孙泥克朝那边看了一会儿,李夕桢以为他是要去跟对方说明不比赛这件事,没想到他突然转过头来。 看了一眼李夕桢和程度后,他说道:“这里交给我们,盯住那群老头!” “不跟他们说明白吗?” 啊?愣了一秒。孙泥克反应过来,“不去就是!” 好,没礼貌没规矩,这人本来就是这样。李夕桢认了。 李夕桢用胳膊撞了一下程度,两人朝草地外走去。 “盯住他们!”刘矣辛下巴一抬,指向李夕桢和程度。 丁蚁和元筱勤小跑着出发。 “还是谈谈?”该走的都走了,天地间只剩下了四人、草地与水泥地,实在是很适合谈判。 嗯嗯—— 孙泥克做作地摇着头。 “那接下来怎么办?”人家都摇头了,刘矣辛这话问得不还是谈谈吗? “耗呗!”孙泥克往地上一躺,扯着舒婵的裤腿让她过来给自己挡挡太阳光。 刘矣辛等着他的下一句。 果然,把自己在草地上的躺姿调整舒服,孙泥克的睡意立马溜上眉梢,他慵懒的声音发出鬼扯的声音:“或者咱们可以集体回去睡午觉,去我的房间或者你们谁的都行,咱们把床都挪到一处,先歇个下午,傍晚太阳下山了,我们坐同一桌美美地吃一顿,再接着你追我赶。那时候阴……呼呼呼……” 这说入眠就入眠的节奏毫无先兆,仿佛假装,还是演技拙劣的那种。 这真是集体晒太阳补钙的一天! 李夕桢和程度好不容易才在某个屋顶找到一处既可以避开摄像头又能看到老头们院子的监视点。 找个舒服的姿势,调整呼吸,整个人平静下来,两人开始进入监视状态,或者说是偷窥状态。可一扬头就看见了对面屋顶的权嵘,且对方一直在看着自己,也不知看了多久。 无比尴尬。 双方都很庆幸对面的不是孙泥克,要不然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把对方弄下去,且是现形的那种方式。 也庆幸对面的不是王柏塬,要不然就得考虑先解决他,才能保证监视这件事能一心一意地进行。 在权嵘递过来淡漠的眼神后,李夕桢直接把眼神投入到了院中。 要说起三姑父四叔父的院子,那布置真的是奇奇怪怪。像是累石头一般,几栋房子随意地靠在一起,围成了一个歪七扭八的圆圈。 每栋房子的前沿也是参差不齐,用岩石拙劣地堆砌到膝盖那么高,就把每栋房子生硬地隔成了每个小院子。但其实看上去没什么必要。 早就听说在高空俯视这个院子,各人看后的心情不同,有人觉得像是动画片的场景萌萌哒,心里温暖。有人觉得像是凶宅,四处散发着尸气。 想起孙泥克某次吃饭的时候跟大家说过的这件事,李夕桢和程度专注地盯着这个院子看了许久,眼中真的是看院子就是院子,再无其他。 “估计是太阳太大了!”程度毫无底气地替吹牛大王孙泥克解释着。 “哼!”李夕桢气呼呼地:“所以‘凶宅’的‘凶’字被晒跑啦,尸气也晒升天了?” 程度也不知道李夕桢在气什么,明明之前还好好的,又不敢询问一个正在生气的人,只在心底嘀咕道:“所以你觉得你会看到尸气和凶宅?” 程度是个聪明孩子,一下子明白过来,于是凑近李夕桢得意地说道:“等下了腴山,我请你看恐怖电影!” “哼!” 见李夕桢已然被这个建议成功收买,程度忍不住笑了起来。对面屋顶立即传来警告的眼神,他们的“监视”实在是有点不严肃。 院子里风平浪静。 每个人都猫在各自隐藏处的那一小团阴影中,以免什么都还没看到就被晒晕过去。 约摸半个小时后,有屋子的门开了,有人打着哈欠伸着懒腰出门。 不管是李夕桢他们还是权嵘都打起精神盯紧了院子。 出来的是三叔父,他站在自家门口把打哈欠打出来的眼泪擦干后,从胳肢窝底下取出一顶帽子,边戴边走向另一栋房子,也不敲门,直接推门就进去了。 他刚进去没一会儿,从那个门内就出来一个人,大家死死盯住一看,这不还是他么?只不过刚才的大裤衩拖鞋换成了牛仔裤、衬衫还有墨镜。 还是没能挡住他永远嫌少的骚气。 他提提裤子,从屁兜里扯出一个红色的渔夫帽,戴到头上后耸着眉嫌弃地上翻眼珠子看了一会儿,朝他斜对门的屋子去了。 他刚走不久,那个屋子里又接着出来一个人,全身上下的打扮就是刚才三叔父的第一身衣服:大裤衩(且是大花的)、夹脚拖鞋、黑背心,不过头上多出来一块花头巾,眼睛上多了一副金边眼镜,两个眼镜框小得连眼窝都还露在外面。 这是二叔父。 二叔父出来后目标明确,直接进了三叔父进去的那间屋子的隔壁。 二叔父后脚刚进去,几乎没有时间断点,从他们进去的屋子分别出来一个人,一个西装革履一个绅士扮相。 出来后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端庄地转身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这两人分别是三叔父和大叔父。 同样是不敲门,他们分别推开了一道门,同时出来的人穿着一模一样:熨得笔挺的西裤,量身订做的白衬衫,就连发型都梳得一模一样。 是大姑父和四叔父。 他俩相向而行,遇见时还彼此握了个手。尽管房上的三人愣是眼睛不眨地盯住,但还是谁都没有看见他们握手时,大姑父塞给了四叔父一样东西。 巧得很,这两人刚分开,从院子的入口处便进来八个人。 一溜的男人。 八个男人四个塑料筐子,两人一组,四组,进院后便分散到不同的屋子去了。 大姑父和四叔父也没理这些人,他们握手分开后甚至还停下来犹豫了一分钟,到底要进哪一个房间。 最终选定后,各自偏离了一点正对面的房间,大姑父去了三叔父的房间,那里刚进去两个人。 他们刚进去,里面就分别出来一个人,三叔父的房间出来的是一个刚才进去的人,不过他换了一身酒红色的工作服。 四叔父进去的那个房间出来的是气耸耸的二姑父,他好像很不满自己的大花衬衫、碎花裤子,不住地把帽檐拉下来遮住脸。 出来的那个工作人员一眼看见他的时候还忍不住笑出声来。不过他俩都还在外面的时候,另外的屋子又出来一个刚才进去的人,只看了他俩一眼,便推开了隔壁屋。 他把脑袋往里一探,紧接着出来三个人。三姑父和端着一大盆堆得乱七八糟的衣服的人。 这是唯一出来后还在叽里呱啦说话的人,三姑父一直在埋怨这些人没把他的衣服洗干净,还不时伸手拿起一件衣服在那两人眼前边抖边训。 二姑父看了一眼这边训人的三姑父和被训的两人后,又瞅了一眼那个看热闹的人,跺着脚冲着前方的门走去。临到门边,似乎发现自己走错了,又倒回来进了自己刚才出的屋子。 见他回来,刚才被他瞅的那个人赶紧一趟小跑,进了最近的屋子。 他和二姑父先后推开的屋子里,在他们进去后紧接着就分别出来了两个人,房上的人都忘记了那些房间里什么时候进去的人。 问题的关键在于,出来的是之前进去的工作人员,但出来的时候他们也换了不同的衣服,甚至有人穿的就是之前大姑父的白衬衫、黑西裤那一整套,还有人穿了三叔父的第二套衣服。 他们先出来一步,别的屋子立即就出来三个人,这其中还有四叔父和大叔父,也没看清他们是从几个房间出来的。 然后出来的人也是换了衣服换了帽子。 如果他们不动还好,偏偏他们又都朝着院子中央而去,方向五花八门,穿着花花绿绿,当他们交汇的时候,房上的人已经分不清谁是工作人员谁是那几个老头。 这些人交汇后立即分散朝着四面七方去到了不同的房间,随后又出来一拨人,这其中有人是刚进去又折返的。 这些人仿佛是在开展时装秀,人数、人员、服装随意组合搭配,速度又快,更换得又及时,随时再换没出现过的衣服,且衣服又混穿,也不计较哪一件谁穿过了就不许别人再穿,或是某一件只能跟哪一件是固定搭配,就是单品之间也在随意换。 毫无章法又眼花缭乱。 房上的三人早就已经懵了,这样的时间持续不到二十分钟,出现的服装已经有几百套。 李夕桢有种要坏事的预感。 就在这时,外面一阵打打闹闹,院子门被忽地推开,一群人冲了进来,并径直冲到院子中央,但那些挂在脸上的嬉皮笑脸一下子就僵住了。 院子中发生的一切仿佛有些见不得人,那些人赶紧弯腰道歉,然后再也没抬起头来,他们纷纷以弯着腰的姿势转向门的方向,一阵小跑跑出去了。 有人在撤的过程中刚跑就撞上了二姑父,但其实以他的角度,他不知道撞的是谁,但赶紧把手遮在眼睛前面,一阵狂点腰道歉后,一溜烟跑了。 那些人刚跑出去,立即又有人倒着回来把院门关上。 随后外面传来逃命似的脚步声。 场上的人显然对这意料之外也很是吃惊,但即刻恢复了秩序,换装秀继续进行。 难道只是特殊的癖好?李夕桢看着下面的进进出出人来人往思考道。 “你去……” “我去……” 李夕桢和程度同时说道。 发现两人要表达的其实是一个意思后,程度转身悄悄地离开了屋顶。 而对面的权嵘此刻心底暗自有些庆幸:内院的大门处他们还有田柒合。 其实岂止是田柒合。 丁蚁和元筱勤跟着李夕桢他们到了内院门口就被田柒合拦了下来,他觉得他们进去只会坏事,于是让他们假装在内院门口不远处玩耍。 这也倒是简单,以前王柏塬交给他俩的任务就基本上都是偷听啊偷看啊打听啊什么的,在内院门口晃荡那就是家常便饭。 都不记得“游手好闲二人组”是谁最先给他们取的,但现在在腴山基本上算是公认的。 要是哪天不见到他们四处晃悠,那别人还要觉得奇怪了呢。 内院是人进进出出最多的地方。 这很矛盾。 一方面又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另一方面管事的老头们都住里面,腴山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得他们定夺。 再则,内院不是一个小地方,里面的洒扫、收拾、老头们的衣食住、花草打整以及二姑父的药材等等这些杂事哪一样不得一波一波的人。 再说了,七个老头谁还没有几个心腹了,比如三叔父,光是志趣相投的就要分气功、瑜伽、打坐、抄经书等等几波。 又比如二姑父,给他打理奇花异草的是一批干苦力活的,帮他简单处理分类收纳管理药材的又是另一波,给他当助手同时当学徒一起研究药理的又是另一波,再加之每天医务室有各种问题过来请他问他的。 其他几个老头,比如大姑父、大叔父,那就更不用说了,别人不找他他也要请别人来的。 总之一句话:内院门庭若市。 守在暗处的田柒合刚开始还神经紧绷暗自着急,这么多人,哪观察得过来。到了下午些,渐渐习惯了,这些人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一会儿功夫要进进出出很多次,纯属正常。 比方说他们用三轮运的土啊,分箱装的水果干货啊,熨洗干净的衣服啊等等,这些东西只能一趟又一趟地搬运进去。 比方说现在出来的这一批人,大约三十来个,他们是专门来搬东西的。 在他们到来之前来了七八辆三轮,有药材、有泥土、有药材的秧苗,还有一些设备,甚至还有建筑材料。 那三十来个人来了之后,二话不说就开始干活,搬东西进去的时候个个埋头卖力气,出来的时候你打我我踹你,你踹我我追你。 四十多岁的田柒合都有些怀念自己的青葱岁月了,那时候也一群兄弟打打闹闹,还骂脏话抽烟泡网追自己的老师,在网球场偷看文学院的女生上排球课,一群人还把网球场外围的网压塌了,最后那个自己心仪的姑娘没追着,但她也至今没嫁人。 想到这里,田柒合又满足地笑了。 从内院出来的这群人已经干完活了,约着好玩的拼三轮,挤挤挨挨硬是三辆三轮就把他们全部装下了。 驾驶位的兄弟一脚油门,一车十来人,惯性实在太大,被踩被撞被抱、掰到手拱到肚子戳到某些特殊部位在所难免,叫喊打趣庸俗媚俗的声音不绝于耳。 田柒合实在是羡慕得紧,心里一下子感伤起来。 “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同?”一把伞下的两个人,丁蚁问元筱勤。 “当然有!”元筱勤看着远去的三轮已经连轰隆隆的声音都听不见了,不免有些失落。 “哪里不同?” “来的时候清新阳光理想型,走的时候有肉有味梦想型!” 丁蚁对她独特的见解已经习惯得不能再习惯了。他坐起身来,一副很是提不起兴趣的口吻:“所以说有问题。” “什么问题?” “有人几趟搬运下来还是清新阳光!” “……” “算了”看元筱勤一脸不懂但也没什么求知欲,丁蚁抱住胳膊开始打瞌睡。 “喂,度度!” 听身旁元筱勤用恶心的声音恶心地这么喊,丁蚁刚闭上的眼睛又睁开。 不远处,程度正慌慌张张地跑过来。 见到喊他的人是元筱勤后,他往前又跑了一段距离,然后停下来叫住路边的人打听。 看着程度这般情况,田柒合心里有些慌张,也不知权嵘在里面怎么样了。而元筱勤则是好奇他在问什么。丁蚁全身像是散了一样,一个肉体趋附在骨架上,灵魂从来就没有附体过。 那三辆三轮车直接开到了界内界外的交界处,一堆全身上下都是泥土污渍的人中间,四叔父从里面挤出来并下了车。 “四叔父,车就在粪道上。司机靠谱,您放心!”最前面的那辆三轮司机扶着他下来,然后说道。 话不多说,四叔父点点头,即刻奔山下而去。 就在不久前,内院。当那一群三十个人冲进来的时候,本来就已经在院子门边那个屋子等候的四叔父直接从膝盖高的地方跨了出去,混在那一群人中靠后的位置。 等到大家都躬身道歉离开的时候,有人故意撞了二姑父,在那短暂的时间里,房上的三道目光都被突然发生的事情吸引,这时四叔父已经随大流出了院子。 第37章 谈谈 舒婵原先只打算画幅速写的,没想到最后成了一幅素描。画上的刘矣辛面相饱满、神色明亮,但花费最多时间的是那一头板寸。 “你喜欢她?”孙泥克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来了。 “你误会了。”舒婵依然还在到处修修整整,涂涂抹抹,一手的碳色。 “画一个人用了盒子里的所有工具。这是我第一次看你画得那么小心翼翼,生怕把人家画劈?” 孙泥克仔细看了两眼不远处的刘矣辛,“她长是长的好看,可这年头好看的人一抓一大把,尤其像她这样的。你不如画画我。” “真的误会了。”舒婵得意地把画和本尊对比了一下,尤其是那一头板寸,“我爱的是她的头发。” 这话说得让孙泥克犹如遭遇雷击。 “我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剪个她那种发型。” “那还是完全没有必要的!” 舒婵把本子一合,非常认真地把孙泥克的建议在脑子里过了一遍。 “他说得很中肯。” 两人朝说话的刘矣辛瞧去,她依然双目紧闭,原来不是真的睡着。一想到自己一脸爱慕,盯着人家几个小时,舒婵脸上有些不自然起来,也不知她懂不懂自己爱慕的仅仅只是她的发型。 迟了两秒,刘矣辛才睁开眼睛迎接这两人的目光。她旁边的王柏塬也站起来活动着筋骨。 太阳下山去了,地上的余温让人觉得很舒服,就是肚子有点饿。 在刘矣辛和王柏塬接受了孙泥克“耗着”的邀请后,孙泥克打发完午间的瞌睡虫,一觉醒来,居然自觉地从草地里移驾到了阴凉的房檐下。 一方面,晒是真的晒,都已经被晒得流油了。另一方面,那些年和学妹一起被宿管阿姨从草地上撵,也是一种乐趣,现在自己是管草地的,没人撵了却又嫌弃大太阳下草地湿气重。 孙泥克把中午吃剩的东西掏了出来,居然是两坨压缩饼干。孙泥克抿嘴笑了,觉得程度这小子其实很聪明,大约是猜准了会是场持久战。 孙泥克将其中一块掰了一半给舒婵,另一块扔给了刘矣辛,顺便还扔过去一瓶水。 “还清刚才你没骗舒婵剪板寸的诚实,我们依然还是平起平坐的敌人!” “很公道!”刘矣辛同样把压缩饼干掰了一半给王柏塬,一瓶水也都给了他,因为她自己有随身水杯。 孙泥克则把剩下的一瓶水拧开,悬空咕嘟嘟灌了两口然后递给舒婵:“黑老,我试过了,水没毒,慢慢享用!” 短暂的补充完体力,远处已经有灯亮了起来。两边出去盯梢的人都没有回来的,明明闯了遍布摄像头的内院还取走了东西,到现在为止老头们也没来找麻烦。 那边的情况不太好琢磨,太过静悄悄,孙泥克有些不好的预感。 噗嗤噗嗤—— 孙泥克朝舒婵发送着暗号。 成功引起舒婵的注意后,孙泥克朝刘矣辛他们那边乜了一下眼睛。 “你作主。” 舒婵清亮的声音尴尬了孙泥克,他如此偷偷摸摸,一切语言全靠暗示,没想到她这么不避讳。 古人都说:“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 孙泥克叹了口气,好,坏人我当了,小人,我继续! “谈谈?” 孙泥克还没开口呢,刘矣辛就温和地问道。毕竟接受答应对方要“耗”,总得问问“耗”得够不够了。 她这一问算是为自己扳回一城,估计孙泥克有被扇耳光的痛感。 如果孙泥克答应,那么就证明他“耗”输了,如果不答应,他也真的耗不起了。 这女人之前如此放得下身段,就凭孙泥克初生牛犊的“耗着”两字,三十几度的太阳下不急不躁,心甘情愿被晾晒。 可又很快就要抓住机会警告对方:“你的确是嫩!” 也不能说刘矣辛对这点小事就斤斤计较,毕竟越早让对手明白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越能够减少互相试探的麻烦过程。 舒婵懂了,刘矣辛是个喜欢直接让对方“放马过来”的人。但孙泥克可不一定。她背着这三人的那一边嘴角微微翘起一个弧度,这让她整个人显现出一些跟以往不同的魅力。 “谈谈。”孙泥克跟刘矣辛同款温和。 果然。 对于孙泥克来说,别人的话好听难听,恐怕要看他收不收。否则,听懂了又如何。 舒婵把胸包给了孙泥克。 “怎么谈?” 见孙泥克把舒婵递过来的包挡了回去,刘矣辛以为是因为条件还没谈好。 “直接开呗!” 孙泥克深深觉得对方的话问得多余,“黑老,靠你啦!” 刘矣辛和王柏塬都站了起来,孙泥克的眼角盯住了王柏塬。 王柏塬比任何一个人都要迫切,直到刘矣辛阻拦他就要越过社交距离,他才收敛些。 舒婵拉开胸包,从里面拿出了那个盒子。 “嗐,这跟其他盒子有什么不同呢,还抢了这老半天,难怪老头们都不来追责!” 在舒婵拿出盒子那一瞬间,三人就发现了这在那间房子里就是众多寻常中的一员。 这难道是个乌龙,都是被对方的哄抢造成的臆想? 三人都皱起了眉头,但不再继续有人表态。 “不,这个的确不一样。”舒婵把盒子在手里转了半天,后退一步,站在那团路灯光的正中央。 她这么一说,三人仿佛又看到了希望。 舒婵看了三人一眼,最后把盒子竖起来三百六十度转着给刘矣辛和王柏塬看了一眼,最后递给了孙泥克。 但三人依然一头雾水看着舒婵。 “只能说明那些仿品做得太成功。”舒婵接过盒子:“那些盒子都是漆皮,且夹层是木头。这个却是材质时间久变成了这种颜色,且只有一种原材料,某种皮革,多层,仔细摸,手感还是会有细微差别。” 舒婵说着把盒子递到刘矣辛面前,刘矣辛并没有接过去,而是就在舒婵手里感受了一番。 当盒子移到王柏塬面前的时候,他有意识地看了一眼舒婵,眼中透露着阴险。 舒婵则脸皮冷地抽了一下。王柏塬的表情凝了那么一瞬,一个可怕的想法“突”地冒了一下:这个姑娘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他老实地伸手去摸那个盒子时,舒婵突然把它撤了回来,递给了孙泥克。 王柏塬没摸到没有发言权,但刘矣辛和孙泥克都表示翻过那么多的盒子,但不记得与这个有什么不同。 舒婵也不着急解释。 她又把盒子接过来,走到路灯下,将其竖了起来,才招手把三人叫过去。 “这里。” 之前虽然也是在灯光下,但人是从四周看的,谁都没发现什么不同。 但这个时候,在舒婵的演示下,三人轮流从盒子的顶部看下去,也就是顺着光束往下看,居然看到了一个貌似字的符号。 但凡眼睛从那里离开后的,都是一脸不可思议。转而又从横向,或者说是与光从九十度,六十度,二十度,甚至负一百八十度看,都没有那个符号。 王柏塬想了想,从兜里掏出一把小巧的手电递给了舒婵。 舒婵立即明白他的意思。 她把盒子放横了,把手电筒也放横,让手电筒的光束顺着那个符号打过去。 结果推翻了他们的想象。 光束横向走的时候,怎么着都看不见那个符号。 “我打开咯?” 大家都还没想明白,但舒婵并不准备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她提醒道。 那三人点头。 欧耶! 空无一物。 三人傻眼,但舒婵却一副意料之中的样子。这盒子一开始就到她手上的,掂重量也能猜个七七八八。 “回,这一天也累了。盒子你们收着,明天我们可不可以跟你们一起到太阳底下再印证一下这个符号?” 这是“谈谈”的口吻。 孙泥克答应了。 第38章 三V四 老头们的换装秀在那群人离开后差不多又维持了十来分钟,跟开头的方式差不多,人数慢慢减少。但这次是那八个人收的尾。 程度跟路边的人打听到那群人已经坐三轮离开,就一直朝前追去,但只到住宿区外面就看到了三轮,进住宿区一看,那群人中依然还有一部分在院子里打打闹闹。 天黑程度才气喘吁吁地赶紧回到屋顶。 轻手轻脚爬到李夕桢身边,有只裤脚却被勾在另一边的瓦上,又不敢太大劲扯,生怕弄出动静,只好贴着瓦片进进退退,仿佛生手倒车入库。 废了好大劲才既没有弄出一点点声响,又没有扯烂裤脚就把事情搞定。 程度自豪又疲惫地挪到李夕桢身边,刚想趴得贴近他,李夕桢突然坐了起来。 程度不明白,平常不都是挨着坐挨着站的吗? “走了。” 正当程度在自己身上这里嗅嗅那里闻闻,自我查找问题的时候,李夕桢已经站了起来。 几乎与李夕桢同步,对面房顶的权嵘也站了起来。双方都有些意外,互看了一眼,也倒没有什么更多的表示,都一声不吭转身就走。 “不怕被摄像头拍到吗?” 李夕桢和权嵘都走得这么肆无忌惮,程度更是不明白这其中的缘由。 “那儿!”李夕桢突然站住,一手扶住程度的肩膀一手指向院子的一角。 整个院子灯火辉煌,仿佛正在看灯展,但有一个屋子,门口的路灯没有亮,透过窗户看进去的屋内也没有亮灯。 那里没有人。 “会不会是故意的,障眼法。” “白天那个才是障眼法,现在没必要了。”坡形的屋脊,李夕桢走在前面,但手上还是拉着程度,像极了后面跟的是个少年儿童。 “你是说他们一直知道我们在房上?” 嗯。 “可是我打听过了,几位叔父姑父们的确有这样的癖好,过一段时间就有一次这样的服装秀。听说腴山上的服装自给自足,全部由三姑父带人生产,他喜欢参照时装杂志来做衣服,就自然需要有人配合他看看效果。” 李夕桢转过头来给程度手动点了个赞,同时提醒他要下房顶了。 下了屋顶,出了老头们的院子。相比平时,院子中的人少很多,几个平时重要的站岗点都没有人。李夕桢暗自佩服老头们的宽容:不给自己难堪,也不给自己添麻烦。 “四叔父的确已经溜了,白天故意混淆视听,是为了避免麻烦,现在开诚布公是觉得没有必要。”李夕桢这才跟程度解释道。 的确,入了腴山的门,不代表就是腴山的人。远来是客,人家行自己的事,但偏生就是有人无比好奇。好奇心这种东西能扼杀吗?扼杀等于吊胃口,还是以其他方式满足一下,娱乐身心的同时,和平解决问题。 游戏结束了,人家还要敞开大门送客,就是告诉你好自为之,人家有能力,不过不想与你计较而已。 毕竟是以“叔父”“姑父”称的人。辈分就在那里! 李夕桢思考着这些,同时也在想孙泥克他们那边。老头们一个下午的时间都耗在院子里,想必要去办的是件大事。 四叔父出去,是单枪匹马去对付孙泥克他们的吗?或许还有人手可以调动呢? 李夕桢有些为孙泥克他们感到担忧,因为程度说他回住处看过了,孙泥克和舒婵还没有回去,那片草地上也没找到他们。 “我们去找孙泥克还有舒婵。”李夕桢的脚步很快,程度小跑才能跟上。 出了内院,李夕桢和程度远远地就看到丁蚁和元筱勤在空旷的广场上背对背坐着。 李夕桢拍了拍程度的肩膀,两人加快了脚步。 经过那两人身边的时候,李夕桢有心留意了一下,他们果然是在等自己和程度。 他和程度后脚刚离开那两人身边,那两人毫不含糊,直接跟上。 的确,年龄跟自己跟孙泥克跟舒婵相仿的两人也不容易,刘矣辛说让他们盯着李夕桢和程度,明目张胆说的,他们也就跟得明目张胆。 可真的太烦人了,不管他们有没有恶意。尤其是李夕桢这种,特别烦自己嫌弃的人一直阴魂不散。 如果他们就立在那里,他宁愿绕道而行,主动避让。可这…… 李夕桢猛地停住了脚步,紧咬其后的两人险些撞上。 他回头恶狠狠地看着两人。 这两人明显是看不过他的,讲真,他们浑身都在散发着“难为情”三字。 毕竟不是人人都有孙泥克那样的厚脸皮。李夕桢逼迫自己忍了。 可他刚动脚,后面的就跟上了,比影子还要难舍难分。 万分不愿意,但真的是赶时间! 李夕桢“忽”地转身,一记直拳朝着丁蚁的鼻梁骨而去。 这一拳来得突然,丁蚁本就是个对什么事情神经系统都松弛得如同瘫痪的人,这一拳反应得有些慢,流血和疼痛让他整个人绷紧了不少。 李夕桢给了他几秒反应的时间,等到他抹干鼻子前的血,朝他勾了勾手掌。 预想中谁还不是个热血的男孩儿了?可现实有些出人意料,丁蚁从斜后方回过头来的时候,李夕桢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愤怒,可是这愤怒转瞬即逝。他用另一只手处理着这只手上的鼻血,一动不动站在原地。 当看到他手上的鼻血被在两只手之间搓干,李夕桢心里有些异样,和洁癖无关。他握紧的拳头一松,但又立即想道了孙泥克和舒婵。 一边是消失的那七分之一个老头,另一边是雅的五个人。倘若一切顺利,按照孙泥克和舒婵的脾性,早就来找他们了。 李夕桢转身朝前紧走了几步,忽然转身大踏步朝着身后已经跟了上来的丁蚁一个飞沙脚,还是冲着鼻梁骨去的。 快而狠,不留余地。但这次丁蚁有下意识的反应,在李夕桢的脚尖几乎就要冲上他的皮肤时,他一个雨后春笋掌,自李夕桢脚踝内侧上穿,翻过小腿胫骨,大臂自李夕桢膝盖自上绕下…… 李夕桢清晰地感觉到了短时间内的这一连串复杂动作,他的大腿犹如被缚住,紧接着被往内侧一拧,丁蚁将其往地上摔打下去。 李夕桢四肢一绷,帅气落地。 这身手、这眼力、这反应……雅中已经暴露实力的那三人中恐怕没有他的对手。 这算是邀战成功。 当丁蚁肩膀后送,脖子前倾,压低重心却眼白上翻的时候,李夕桢就知道丁蚁是个主攻型的人设。 如同蹬在弦上的豹子,丁蚁卷势而来,近身快打,一套旋叶破冰掌逼得李夕桢无暇喘息,并衔以扫拳和勾拳转承,迅速扭转李夕桢好不容易给他自身争取出的空间余地。 李夕桢并不擅长黏住后互相痛捶的打法,一时间落了下方,所有招式都成了格挡的筹码,攻击根本谈不上。 不过,这已经很让丁蚁吃惊了。 本来打算五十招内,对方接受力麻木的时候,一招制敌,没想到过百招了,李夕桢依然警醒得像只猫头鹰。 双方都在企图避免以蛮制蛮,而寻求一种智慧的打法。 别看丁蚁占了上风,实则被动,一点都不敢松懈,更不敢久耗,否则当自己变得疲软,身手不再这么迅猛,破绽百出,被一招制敌的很可能就是自己。 李夕桢看似一直防守,其实不然,能用防守把对方逼得这么紧,也算是本事。 大禹治水尚且有“堵不如疏,疏不如引”,丁蚁突然明白这个道理,与其双方“攻”“防”死抗,不如自己豁开一个缺口给对方,否则怎么腾得出手来一招制敌? 丁蚁一套“万念俱灰掌”掴得李夕桢眼前天地失色,六识混沌,李夕桢肘上佯攻,下盘灵巧一摆,弓膝旋腿,人还未至对手背后,另一条腿的膝盖先行,冲的就是对方脊柱最脆弱的地方。 奈何,丁蚁一招“随波逐流”,就着李夕桢气力的走向,识势而行,迎来送往间,两人的位置已经换了几换。 围观过来的人时而担忧李夕桢的命运,时而又希望丁蚁能一赢到底,这时运难料、人心叵测的激荡起伏刚刚到达舒缓些的过渡,人们就发现自己的大腿在抖。 抖什么呢?替他人咸吃萝卜淡操心。 不待新的格局产生,丁蚁陡地对李夕桢迎面欺身而上,意欲攻其头颅,这就等同于把自己的胸部以下完全暴露在同样已经准备好的李夕桢面前。 攻击其胸腹部,还是护住自己要害?刻不容缓时,“下意识”才是体现一个人心智的精华。 逃! 这是李夕桢的选择。进一步,局内;退一步,局外。 就在李夕桢身子往前一猫,身体一卷一抻,既不攻击也不防守,如同卷过礁石的一棵海藻的同时,丁蚁临时改攻击李夕桢面部为往其后脑勺的方向一捞。 扑了个空。 这一招看似落败,实则虚招,丁蚁单手往地上一撑,双腿杀了个回马枪,直逼李夕桢后腰。 是丁蚁想要的完美设局,然而他几乎是眼睁睁看着一只手一把把李夕桢拉出自己的视线。 落地前,他亲眼看见程度和元筱勤同时卷入了进来。 李夕桢刚被一把救开,前来支援丁蚁的元筱勤就遭遇了程度一记“逆时伞骨腿”。 “拿下他们跟孙泥克谈!” 场上战况尚在持续,就听得一个男声从人群外传来。 声音刚落,一道人影忽地闪进场内,一把拽住了踉跄中的元筱勤,紧随其后,另一道黑影脚刚沾地,立马朝着程度攻来。 随着这人的号召,那一群四人合围而上,目标就是活捉李夕桢和程度,众目睽睽之下欲行绑架之事。 “就凭你们!” 四v二还没干上呢,一个年轻的声音随着一团毛绒绒的东西一扫,落在了李夕桢和程度中间。 “嗨!”,来者左右跟伙伴们招了个手打了个招呼,那张笑起来无比俊美的脸让场内外的人一时间愣住了。 “杨哥!”程度惊呼,有些欢喜。李夕桢把脸上的吃惊收了起来。 “打完再说!”杨亦晨朝程度扮了个鬼脸逗逗他后转向了丁蚁那边。 现在的阵容是丁蚁、元筱勤、权嵘、田柒合;程度、李夕桢、杨亦晨。 四v三。 多了一个人,这恐怕是目前为止全腴山颜值最高的男人了,周边围拢来更多的人。 有人盼望看到这个高颜值的被痛扁,最好是被打得口眼歪斜。 有人希望看到他御风而起,成败皆在指下。若是不小心输了,那么谁把他打输的,大家就上去干死谁! 大战在即,十分有看头。 人群中一阵摩拳擦掌,似乎今天的夜比起往天要多了一阵风。 话不多说,直接开干。 三对四的打斗,开局就赢得一片叫好…… “各位!” “打、打、打!” “圈住、圈住……”场外的人总是为自己看得清楚但无法亲自实践而跺脚痛惜。 “各位……”在各种叫好、骂娘、喊天的声音中有一个声音无论喊得多卖力都显得很是孱弱。 “各位!”这人干脆跑到场子中央去。 “我说各位,嘿,嘿嘿嘿,别打了嘿,各位,嘿……”场子中尚且一片混战,都还没有给自己找到固定的对手呢,就被这凭空出现的人给搅了。 如果此刻有过期调料,他肯定会变成人肉卷。 “各位,我可不是来搅场子的,我一路喊着过来,你们有些兴奋,没听见而已!”那人陪笑,有人认出他是大姑父身边的人。 “各位,二姑父得了新的药茶,大姑父差我来请各位一同去喝!” 那人说完,一脸笑得快抽筋地等待着答复。 有什么拒绝的理由呢? 去。 第39章 拱门 飞光宅再次出现在眼前,但已经引不起四人任何生理上心理上的亢奋。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到达门口,孙婵用记号笔留下的标记一点踪影都没有。 “如果现在开始鬼打墙,我信。”孙泥克一屁股坐在地上,面如死灰:“可天刚黑那时候就开始鬼打墙?谁信呢!” 另外三人也一脸惊愕。眼前的湖水,耳边拱门外别人的讲话声,远远近近的灯火辉煌,一切都感觉得到,就是到达不了。这个感觉包括能摸到湖水,能察觉到晚上变凉的天气。 这种如梦似幻的体验在三个多小时前,多少还会令人有些迷惑,现在不管是谁,心里多少都会有些沮丧。 三小时前,四人打开那个盒子,发现里面竟然是个空的,约定好第二天阳光下再一起探查一番后,就都要回住处了。 即使目标地点是一样的,但孙泥克和舒婵还是有意和刘矣辛王柏塬拉开了些距离。 这一整天实在是太疲惫了,这好比工作一整天,好不容易收工了,谁还愿意把未完待续的工作内容带在路上小心欣赏呢? 路过餐厅,落地玻璃窗里面还有人在晃动,但谁都只想回去泡在热水缸子里。 走在前面的刘矣辛他们也是,犹豫并商量一番后,都没有进去。 越是快到住处,越是精神涣散得巴不得就地躺下,天王老子来了,都请自个儿玩去! 全靠意念撑着,自我催眠:再坚持一会儿,再坚持一会儿就能迎来人世间最美好最舒畅的时刻! 尤其是手放在住处大门上的那一刻,仿佛要开启的是极乐世界的大门。 以至于当大门内的一切展现在眼前时,孙泥克“咣”地把门拉了回来,后面埋头苦走的舒婵一头撞在了他的后背上。 孙泥克眉心一皱,觉得是自己看错了,但又没敢再开第二下门。 “怎么了?”刚才舒婵的一下撞得有些实在,自己还有些尴尬呢,却见孙泥克呆在原地,不进门也不拿“被撞”一事逗趣,就知有事。 “走走走,咱们回去!”孙泥克把刚才看到的在脑子里品了一下,非常肯定,没有看错,转身拉上舒婵就走。 “不,不,不,不回。”舒婵粘在原地,任凭孙泥克怎么拽,就是不肯挪动半步。 她一个个掰开手腕上孙泥克的手指头,“我走不动了,只想睡觉!”这话说得委屈。 想想这繁忙的一天,称得上鸡飞狗跳,下午大家互相耗上没动手,可别人在睡觉,她在画。而且这一整天,只吃了馒头喝了水,馒头和水还只保障了一顿! 正说着呢,门开了。 出来的刘矣辛、王柏塬与舒婵、孙泥克互相看着对方都愣住了,气氛有些难以形容。 这时候舒婵看到了刘矣辛背后那道门里边的内容。 那是飞光宅门口的路? 舒婵挣脱孙泥克的最后一个手指头,扒开刘矣辛,趴在门上往里一看,就是,飞光宅的围墙,飞光宅边的石板路,石板路旁边的湖! 这怎么会? 简直不可思议! 舒婵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不肯进去了,这个时候,这种情况,回头路可能真的是上上选。 舒婵轻轻带上门。没跟任何人说话就要往前走,可是手上被一把拉住了。 舒婵先看见自己手腕上的手,顺着手往上看到了孙泥克脸上的惊悚,然后是她亲眼看见了孙泥克目瞪口呆的原因,再然后是她脸上瞬间而至的孙泥克同款惊悚表情。 不过才去多看了一眼,再回头身后已经大路变大湖。 舒婵的眼珠子在眼眶中颤抖着,现实诡异得胜过噩梦,脚下的水泥地皮都已经变成了草地。 现在的情景就如同当初她、孙泥克还有李夕桢、程度四人一起在那片草地里“扫雷”,扫得绝望了,抬头远远看着湖对岸的老宅子。 不,现在不是“如同”,是“正是”! 不过是把程度和李夕桢换成了刘矣辛和王柏塬。四人身后早已经没了什么大门,身处的就是那片草地。 接下来四人又继续回去,这次都不用回到住处的大门了,只要有一人踏出那片草地一步,眼前就是拱门里的飞光宅门口。 一切变化的时间根本找不到合适的计量单位,因为任何一个人的眼睛都没有捕捉到变化的过程。不知是眼睛欺骗了自己,还是眼睛被变化的假象蒙蔽。 眼前是拱门内,回头又是湖对岸,再回头又是草地和正常的一切。四人在原地回眸千百次,脖子都快甩断了,但就是不能感天动地,让一切变回正常的模样。 既然非得进拱门,那就进! 大家之前所以不愿意进,是因为里面的五泥猴。这个时候精力亏损,不是万不得已,谁愿意去招惹他们呢? “你怎么知道五泥猴?”孙泥克问刘矣辛。 “前人已经得出的真知,不一定还得再实践一遍!”刘矣辛看了一眼孙泥克,“我来又不是为了证明你们的对错!” “可我们并未对任何人讲过在这里的遭遇!” “老头儿聊天,总会有漏嘴的时候嘛!”刘矣辛微微一笑,笑得很讨厌。 这个可恶的女人,她分明就是在炫耀在得意! 从决定入拱门那一刻开始,四人就将注意力高度集中在五泥猴身上,然而也不知是不是五泥猴晚上不出来活动,四人在飞光宅门口来来回回好多遍,一切都是风平浪静。 飞光宅门口的石板路一直通向远处,说起来谁也没有去过那一头。除刘矣辛外,其余三人都是进过宅子的,三人中没有一个赞同进宅子,所以大家决定去那条谁都没去过的路尽头。 然而,这条路走到一大半的时候突然雾气腾腾起来,人入雾中,伸手不见五指,呼吸着略带霉味的雾气,心脏都压到了嗓子眼。 “回!”舒婵不由自主的一句话,险些将其他三人送去给阎王请安。 “同意。”一片雾蒙蒙中,外层的路灯光照亮着雾壳却穿透不进来,照明实则不照亮。刘矣辛朝舒婵声音发出的方向表了态。 “雾中分不清东南西北,我原地不动,你们朝着我的声音来,避免走得七零八落,我们手牵手出去!”这并不难,孙泥克说这话的功夫,已经有人拉住了他的手。 人都凑齐,他数一二三,所有人齐回头。 明明在雾中行了十来分钟,可回头不过寥寥数步,四人的脚尖齐齐就撞在了石头一样的东西上。 痛归痛,但没人敢在意。 因为眼前的雾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散去淡去,一道拱门就这么神奇地出现在了眼前。 这简直是令人窒息的奇迹! 窒息过后的思考简直把人带入癫狂的深渊,不管往前往后,都在昭告一件事:此路不通! 身后是迷雾,眼前是拱门。 四人都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儿,既然掉头了那就进拱门,然而进去后,还是飞光宅的门口,依然没有五泥猴,依然行进在雾中。 既然已经试过回头那一种可能,那么进雾,同样是不过寥寥几步,同样是雾渐渐淡去,眼前出现了拱门。 “呜哇——”四人中突然传来王柏塬崩溃的声音,他一头专用飘柔洗发水的头发都快被自己揉成卷毛了。 “过拱门去再说。”刘矣辛用意志力控制住自己的声音,好让自己听上去平静些。 是的,雾里不明不白,很容易把人逼疯。 “这是我们第四次进拱门了,我们进的是同一道么?”这是灵魂级发问,本来就已经够刺激了,但她还给人提供了一个自己吓自己的妄想方向。 “很简单!”舒婵很快终结了这场误入歧途的发散性思考。 她从腰包里掏出了一只记号笔,在拱门边的第一盏路灯下做了标记。 继续前行。 不管刘矣辛还是孙泥克,接下来的无数次实践都只证明了一件事:不管进多少次拱门,都不是上一次进的那一道。 至于真知,还真不是那么好得来的。 他们每一次进拱门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在第一盏路灯下做标记,然而没有哪一次再进拱门的时候看见过之前的标记。 “进宅子!” 啊? 不被吓死也被累瘫,三人瘫在地上,什么都不管了。但刘矣辛竟提议进飞光宅? 进就进。孙泥克伸手去拉舒婵,此刻的她真的是一点气力都使不出来,整个人几乎是被拖起来的,孙泥克也险些被反拽到地上。 本来想拒绝刘矣辛,但又觉得讲道理拒绝也是挺耗体力的。 飞光宅的整座宅子平时就给人阴森压抑感,此刻又被人为添加了许多想象,那两道大门此刻竟生出些风尘仆仆的意味来。 起先王柏塬一人上手,门丝毫未动。 好,他累了。 刘矣辛搭了一只手,纹丝不动。再搭一只,原封不动。 最后是四人齐上阵,才把门推开。 宅子里的路灯光显得有些幽暗,一眼就能扫光的院子让人的心脏颤栗。 “为什么它不动了?” “谁?”大家正神经过敏的的时候,孙泥克有意压低了的声音让王柏塬的声音喊出了抱窝老母鸡的音色,“谁不动了?” 他神经都快绷断了,双手比划着四处打量。 其实舒婵和刘矣辛也好不到哪里去,孙泥克这个“他”太没有指向性了。 “这个。”孙泥克蹲到墙角的那盏更漏前,那是这院子里的唯一物件。其实一进来大家就都看见了,都觉得很奇怪为什么会在那样一个角落放置一盏更漏。 不过直到孙泥克指明,大家才反应过来它本应该滴滴答答落着水滴的,可此刻没有。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或许坏了。” 这倒霉孩子,险些吓死一片!刘矣辛心里一舒。 “不!”王柏塬突然说道:“他说得没错,前两天我来的时候也见到过它正在滴水,由于这是这院子里最响亮的声音,所以我映像很深!” 王柏塬的加强巩固,让大家陷入更深层次的自己吓自己,此刻没有谁不恨自己的想象力实在是太丰富! “我们出去?”舒婵再次建议,她进过那些屋子的,现在这种情况下还进去的话,效果真的会很劲爆。 “可以,去路灯下等天亮!” 谢天谢地,终于到此为止了。 第40章 疑点重重 “你为什么回来了?” 朦朦胧胧中,舒婵看向了旁边的几个孩子,一片模糊,谁的脸都看不清。 啪—— 脸上犹如挨了锅铲,舒婵直接被扇飞,碎石子般砸落在几个孩子的后面。 脸上一阵生疼,她眼前一排小腿都快抖出了皮屑。 “挑一个!”那个扇她的人说道。 刚才的一巴掌,舒婵的脸已经肿得跟发好的面团似的,浮肿起来的脸颊立刻波及到下眼皮的地方。她像个独眼龙,只有一只眼能看到那些因害怕而哆嗦的孩子,谁都不希望被选中。 她看到有孩子的面前滴下一大滴水,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那个孩子脚尖紧紧抠在地上,迫切想要悄悄踩住那滴水,那个刚刚扇她一巴掌的人像是魔王降世,每一脚都恨不能跺出一个坑来,她某只脚一抬、一扬,那个面前掉下一滴水的孩子从门框里飞了出去,外面传来重重的落地声和一阵咯血的声音。 “废物!” 刚刚才因为踹飞一个人引发一场隐忍得很辛苦的啜泣,因为她这两个字,那啜泣说停就停。 “你打得他们遍体鳞伤就敢回来了?”舒婵脑门前的头发快连同头皮一起被撕下来,那只被浮肿波及到的眼睛被这么一挣,反而能睁开一些了,可眼前那张脸却怎么都看不清。 “你,选一个,或者全部!”那人朝她吼道。她听见自己害怕的声音壮着无能为力的胆:“你可以选择死,那样就躲得掉了!” “嗷,哈哈,他们都没本事把你打得体无完肤是?”那人忽然站起来,绕着那群孩子踱了一圈,回到她面前,“我帮他们一把!” 话音刚落,舒婵就感觉到背心衣服被一扯,短暂的凌空脱重感过后,某种撞击让她在地上回弹再落下。 “哇”的一阵暖流扯着胃肠往上翻涌,一片黑红从口中喷出。全身骨头怕是都碎了,豆大的汗珠不知是怎样从那些细小的毛孔中挤出来的。 她的下巴还搁在地上,整个人奄奄一息,一群小脚板踢踢踏踏落在滚烫的地面,在启启合合的视线中争先恐后,除了贴地的正面,她整个人像一团尚且还有些弹性的烂肉般被拳打脚踢起来。 唯一的感觉就是身体随着那些击打产生的微微晃荡。有人想到了她贴地的那一面,于是她支离破碎的身体开始被人翻动。 “快了,死了就好了!” 疼!是她还赖活着的唯一标志,现在连这点都渐渐消亡。 舒婵整个人往地上一滑,脑袋“咚”地撞在一个硬的地方,该死的“疼痛”又回来了…… 她幽幽睁开眼,天亮了。 原来是做梦。如此真实,那种堕烂成泥的自我放逐即使醒来后都怨恨为什么要醒!为什么会是一个梦!。 “嗨——” 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听上去距离近极了。舒婵微微侧头,孙泥克一张流氓脸怼在眼前。 “睡得好吗?” 好你大爷! 舒婵猛地坐起,竟发现自己躺在露天石板上。“发生了什么?”她把手指插进头发里。 “喂,你头发都脏得成绺了,还用手摸?” 这是事实。 舒婵这才从那个梦中完全分离出来,是了,昨晚走不出去,所以大家在这里将就了一夜。 身边的刘矣辛和王柏塬都已经站了起来,她也跟着起来。 “你做噩梦了?”孙泥克凑过来问道。 她心情真的是很不爽,明明只是一个梦,而且梦中自己还是个八九岁的小孩,却让她无比伤心难过,她垂丧着脑袋,像是才刚遭遇完世间最恶毒的天灾人祸。 孙泥克从未见她这样过,以为是刚才的事情,又赶紧解释道:“是你自己滚到我这里来,还撞……” 孙泥克的声音渐弱下去,他突然明白他不需要说那么多。 拱门外的院子里传来吵吵嚷嚷的讲话声,一听就知道是做勤杂的大姐大哥们上线了。湖对岸的草地上一群年轻人迎着朝阳而来,估计有新的药材需要收割。 一片人间喜乐的真实景象啊! 不过四人还是按住内心的汹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刘矣辛回头看了一眼舒婵和孙泥克,带头朝拱门那头走去。毕竟只是猜想,所以大家都在拱门处停了下来,拱门那头看过去就是那个有很多架子的院子。 又增添了一些胜算,毕竟昨天所遇见的拱门,看过去是飞光宅门口。 大家最后一次郑重其事地对了一遍眼神,就好比某些电视剧中干某些事情之前先对一下手表。 刘矣辛和王柏塬先跨过拱门。 原本孙泥克和舒婵也是要紧随其后的,但孙泥克拦住了舒婵。见到那两人进去后,里面的景象并没有发生改变,孙泥克才松开手。 “可靠吗?”孙泥克问道。 孙泥克问完后,那两人并未作答,而是回过头来,他们朝着这边伸长脖子看,满脸狐疑。 看样子也不是在看自己和舒婵,孙泥克越看越觉得蹊跷,但他们又不肯对自己说点什么。 “进吗?”孙泥克朝舒婵问道。 一向由别人作主惯了的舒婵一时间有些懵,不过她很快反应过来:“进。” “走。” 都不问为什么吗? 舒婵抻了一下浮肿的眼皮,跟了进去。然而一步跨进去,两人顿时傻了眼。 一步真的是“遥”! 往前一步,不仅还是飞光宅门口,不仅前头的刘矣辛和王柏塬一下子不见了,而且回头一看身后还是拱门,拱门那头还是那个宅子。 我的天!简直要疯了。 大清早醒来就晕头转向,孙泥克也不管才说过舒婵的头发脏了,他把手指插进比舒婵的头发脏上好多倍的自己的头发,不住地挠着脑袋。 从哪一步开始错了?孙泥克使劲思考着,碰到机关了?别提鬼打墙什么的,那都是纯属扯淡! 或者说是着了老头们的道?很有可能,要不然为什么一整天过去了,他们都没有拿着监控录像来兴师问罪! 对了!孙泥克突然站起来。 “那个沙漏!”他和舒婵同时说道。 难得舒婵愿意主动思考问题,还能想到一块去。两人朝着飞光宅的大门快步走去,毫不犹豫推门而入,一眼捕捉到墙角的更漏。 停止运作的一盏更漏而已。但两人像是发现了藏有宝藏的小行星,眼中顿时升腾起精光。 “再来一趟?” 舒婵点头。 两人快速出门,有意不关门。出门直接选择一眼看得到拱门的方向,小跑穿过拱门,眼前又是飞光宅。 两人交换眼神,再次达成同一个意愿,朝着飞光宅的大门而去。 刚才出来时有意敞开的大门现在关得死死的,但两人似乎并不觉得惊奇,直接推门而入,目光直击更漏。 同样停止运作的更漏。 两人眼中满是欢喜。孙泥克走过去摸着那个更漏的周身,是的,同一盏更漏,可是这一次看到的比上一次看到的要亮些,铜锈覆盖还没有那么厚。 “大胆地猜测,每一次跨过拱门,我们去到的是不同时期的飞光宅!” 这太匪夷所思了!这就很好解释为什么他们和刘矣辛、王柏塬先后迈过拱门,却见不到面了。 他们进的是不同时期的拱门。 飞光宅外,依然听得到远远近近各种各样的声音,也看得见那些草地上的人,但估计他们看不到湖对岸宅子门口的孙泥克和舒婵。 两人在飞光宅门槛边一左一右靠着墙坐下来。 “我们究竟是碰到哪里触发的?”舒婵在速写本上涂画着里面的更漏,说完后孙泥克没什么反应,抬头却只见他一脸自娱自乐的傻笑。 那傻笑还一点都不纯粹,脸上每一寸肌肤都在层层变换,就连眼中的光也都有阴晴和明暗。 呃! 舒婵不禁汗颜,这家伙估计正在脑中“虚拟加夸张为基调,写实为灵感起源”彩排回去该怎么跟别人吹牛皮! “盒子?”孙泥克脸上的表情在舒婵眼皮子底下变回正常。 “啊?” “与平常唯一不同的地方是那个盒子,我们在一堆盒子中拿走了它。” 哦,对! 舒婵很快在包中取出那个盒子。从昨天抢到手一直到现在,这是第一次让它在太阳光下亮相。飞光宅坐东向西,此刻的飞光宅门口算是背荫面,严格说来这盒子还不算照到过太阳光。 舒婵把盒子在手中转了一圈,挺普通的。奇怪的是盒子颠过来倒过去,却怎么都找不到昨天看到的奇怪符号。 舒婵把盒子递给了在一旁满眼期待的孙泥克。 孙泥克也是翻来覆去半天,越发觉得这个盒子和昨天那些架子上的盒子没什么两样。 “那儿。”孙泥克东张西望后,视线指向拱门边。那里有斜斜一抹阳光洒落在地上。 也是啊,昨天都是顺着灯光的走向才看见的。 “那时”的太阳! 两人到阳光下后,都忍不住抬头朝着天空望去,似乎想要看出今古的太阳有没有什么两样。 然而除了太过耀眼,无法直视,什么都没发现。舒婵手罩在额前往拱门方向又挪了一步,这样再抬头看太阳就可以透过树梢了。 “唉,果然是天亦有情天亦老哇!还是古人通透。”看完太阳,舒婵又顺便看了看树,树总是会老的了。 “要不要洗个手先?” 舒婵正要调整盒子与光线的角度关系,孙泥克就一脸正经地问道。 “不影响?”舒婵一脸严肃。 她把自己的手掌翻来覆去看了看还闻了闻。不脏,但水分丢失有些严重,不臭但昨天在林中蹿来蹿去,又去一堆盒子中翻找过,直到现在也没洗过。好像确实有些不太卫生。 她想把盒子给孙泥克,但想想其实他的比自己的好不到哪里去,索性把它关回了包里。 “喂,我开玩笑的!”看着舒婵真的往湖边去,孙泥克赶紧叫她。 “我觉得你也应该洗洗。”舒婵已经踏上通向湖水的石楼梯,却盯上了孙泥克的手。 自己这嘴是开过光的么?孙泥克挠着一边脸颊,明明只是随口开个玩笑。 算了,可以顺便洗把脸。 孙泥克已经到舒婵旁边了,却只见她直愣愣地站在最后一级石梯上,定定地盯住湖水。 “怎么了,还嫌弃这湖水是陈年老水啊?”孙泥克继续开着玩笑。 “你有没有发现这湖水有什么不同?” 孙泥克勾着脑袋一看,又抬起头朝湖面一扫,没什么特别,“哪里不同,你闻到了水中历史的味道?” 舒婵突然转向孙泥克,盯住他的眼睛。孙泥克以为是自己一大早就态度不端正,惹她生气了,所以马上变得乖巧老实。 “为什么湖水中不会有倒影?”舒婵讲话的声音阴森得犹如鬼上身,以至于孙泥克以为她是故意在调皮开玩笑,强忍住笑思考要怎样配合她的表演。 “因为你的影子留在飞光宅了!”孙泥克的声音阴森得如同奈何桥上的孟婆。 噗——噗嗤——哈哈哈哈—— 孙泥克终是没忍住,一把扶住腰笑了起来,不过还没有痛快完整地笑够,他脸上的笑就凝固住了。 以他此刻站的角度,他应该在湖中看到自己的倒影,不仅如此,还应该有背后飞光宅的倒影,蓝天白云也应该会有倒影……可这些全然没有。 这湖水一下子变得空洞死寂起来。原来倒影才是水的灵魂! 孙泥克后背一阵寒意,一种酥麻感从手臂、后腰、肩颈、腿弯向全身蔓延。 “不仅如此!”舒婵似乎恢复了些理智,比刚才平静了些,“你看!” 舒婵示意孙泥克看,看的却是她自己。 孙泥克脑中此时空白得厉害,她让看,他就真的盯着看,肌肤白皙光滑没有瑕疵。 不会看到皮肤裂开,露出血肉模糊和白骨森森来? “头发!” “啊?哦……”微微有些窘迫,孙泥克大脑没带上,直抒胸臆“我以为你要给我上演画皮呢!” 言多必失,在舒婵眼神警告之前,孙泥克赶紧手动辅助闭紧了自己的嘴。 微微风过,舒婵齐腰的头发从后面被吹向了前面,风不大,只是一些零碎头发逆向凌乱,这让她有些好看。 孙泥克忽然懂得她的意思,转而将视线移到湖面,明镜似的水面上没有一丝涟漪。真正的一潭死水。 那么大的湖,水面无痕,这不可能真正做到! 会和曩拓有关吗?鄢蛰给的任务是来这里找线索,那么至少是在鄢蛰所掌握的信息中曩拓并不在腴山。这里发生的一切会和那个空盒子有关系吗? 盒子? …… 这个盒子会是一千年前用来装曩拓的吗?如果是,曩拓只有这么小一个吗?这么小的一个东西真的可以用来复制替换时空? 悬! 事情发展到了眼前这一步,孙泥克依然觉得“相信世上有曩拓”这件事情很荒唐。都说人算不如天算,这种逆天的事情怎么可能被允许发生? “寻找曩拓”,这个主意打得真的是太唐突了,而自己又何尝不疯狂?孙泥克突然有些想家了。很快又觉得自己搞笑,居然在这种时候煽情。还是回归到盒子上。 孙泥克回到拱门的时候,舒婵正对着那个盒子翻来覆去,见他过去,直接把盒子递了过来。 孙泥克一头雾水,她也不做什么指示,他只好自己从一度到三百六十度统统不放过,煞有介事地查看起来。 然而,最多才看到三十度,舒婵就已经看不下去了,把他拉到阳光底下,迎着太阳光而立。 孙泥克心里纳闷,昨晚不是说要顺着光线看吗?正打算不耻下问,舒婵就着他的手把盒子对着太阳光的方向调整起了角度。 也不知为啥,孙泥克的手一下子笨拙起来,就像小时候老师手把手教写字,在那一刻其实手是根本不听使唤的。 明明人家也没占他的便宜,手碰的是盒子,但孙泥克就是“轰”地一下子脑子空白了,以至于盒子在他手中被攥得死死的,舒婵用很大力才能勉强调动盒子。 “握住了。”孙泥克正想趁她发现自己很笨之前放手,保全点面子,舒婵就有些凶地说道。 孙泥克赶紧恢复用在盒子上的力气。不得不说动手能力很强的舒婵又飒又帅,这是让李夕桢他们仨都很嫉妒的。 “可以了。” 发生了什么,孙泥克全然不知,但又极为听话地“哦”了一声,然后把眼睛对了上去,他甚至都不明白自己是不是要把眼睛对上去。 “嗷,真的,真的在!” 就连孙泥克都觉得此时自己的表现就像韩剧里的沙雕男配,但真的无比神奇,昨晚顺着灯光能看见的符号,现在逆着太阳光居然就能看到。 孙泥克心中的兴奋尚在发酵,舒婵已经在她的速写本上寥寥数笔勾勒出刚才的一幕。 风吹起本子上的纸张,孙泥克看到前几页画的是几天前发生的事情。 简单生动,但画面感十足,看上去很有趣。孙泥克正偷窥得起劲,舒婵已经收了笔,开始绑本子上的带子。 “要不要打开这个盒子?”之所以要问而不是直接打开,是因为孙泥克有意无意已经尝试过好几次,但就是打不开。 “我已经开过了,并没有发出类似于穿越时空的金光之类的!” 舒婵把本子装好,从孙泥克手中接过盒子,单手大拇指在缝隙处一撬,盒子开了。 有没有发生什么异常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就是这么神奇,孙泥克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舒婵没有使用任何技巧随手把盒子打开了。 舒婵把盒子递还给孙泥克,打整着包的各个口袋。不争气的是,孙泥克接过盒子后本想好好看看里面,但也不知怎么的,盒子又被关上了。 他再次暗暗使劲,但盒子就像是一整块木头,一动不动。 “接下来怎么办?”舒婵从孙泥克手中拿过盒子打开再递过去,“接着穿过一个又一个的拱门?” 盒子到手,一手扶着盒盖,一手托着盒身,仔仔细细看了个遍,盒子里没什么特别。 本想就以这个手势,用头来将就盒子,看看其他地方,但脑袋才一偏,手就不知道掸到哪里,又关上了! 孙泥克有把自己那双手换了的冲动,人生到此,从没有遭遇过如此的连连败。 “装起来!”迎着舒婵惊诧的目光,孙泥克故作淡定,把盒子还了回去。 “我们去宅子里看看。”孙泥克说道:“万一这次去的是未来的飞光宅呢?而且就算是过去的飞光宅,没准能对比出些什么。” 他说的也是有道理的。拼命换了个御兽苑的苑长助理当,为的就是可以在飞光宅里查找线索,可以说那几日,他对宅子里的情况还是摸得很熟悉了。 飞光宅的角落里,那盏更漏依然安安静静。两人只在进门的时候看了一眼就进了那些屋子,屋子里跟之前一样,每一间都充斥着让人极为不舒服的气息。压抑着想逃的冲动,两人迅速把屋子全部查看了一遍。 “奇怪!”站在屋子门口,孙泥克终于放任本能,自由地呼吸了一口,“和最近我看的差不离多少。” “那到底差还是没差?”这样摸棱两可的表述,在舒婵看来还不如不说。 孙泥克想了想,负责任地肯定道:“不差!” 不管怎么,都得出去再说,院子里实在是呆不住。 “等等。”就在要关大门的时候,孙泥克突然说道。 他一把推开大门又迈了进去,但并未走进去,就定定地盯着角落里的更漏。 舒婵推开另一扇大门,进来一看,那盏岁月斑驳的更漏上落了些灰尘,倘若不是恰好有些光线漏在上面,根本就看不见。 “有洁癖和强迫症的人,我记得是李夕桢啊。”舒婵边走向更漏,边从包里掏着湿纸巾,然后弯腰蹲下去,仔细地擦起来。 并不脏,一张湿纸巾都没有擦黑,舒婵也不多说,向孙泥克展示了一眼那张湿纸巾,然后就收了起来。 两人刚到门外要关门,突然耳边传来“嗒”的一声,两人对视,瞳孔陡然放大,推门回去一看,那更漏居然开始工作了! “快走!” 孙泥克一扒舒婵,两人立即转身出门,刚到门外就傻眼了。 飞光宅外拱门处站着刘矣辛和王柏塬。 难道最关键的地方是那盏更漏?只是因为更漏上蒙了灰尘,需要清理?不,孙泥克脑子里迅速翻找着那些可能被遗漏的细节。 “你们在这里多久了?”孙泥克率先跑到二人跟前,迫不及待地问道。 “半个小时!”虽然不明白孙泥克为什么这么问,而且刘矣辛也还没来得及表达她心中对于大家“突然失散又突然遇见”的疑惑,但还是用心地回答。 那就不是更漏的问题。孙泥克在心中默默回忆着这么一会儿功夫所发生的事情。半个小时前,大家做了什么呢? 开了盒子。但早在之前舒婵就已经开过了呀,而刘矣辛和王柏塬并没有在那时候出现。 绞尽脑汁,还是没用。 “有什么特别吗?”刘矣辛问道:“我们是从拱门到这里的,和之前的遭遇并没有两样。” “验证一下。”孙泥克提议。 王柏塬和刘矣辛一直在迈拱门,根本不在乎是否要多一次。舒婵向来不喜欢作主。 意见统一。 果断行动。 也不用小心翼翼,面向拱门大胆地往前走。 大家都做好了心里准备,过去后还是拱门。当然也有所期待——过去后是另外的院子。 结果得偿所愿。 唯有一跳八丈高的“欢呼”才能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然而身边的人实在是太过正经,孙泥克理智地按耐回已经到嗓子眼的冲动。 一个人的欢呼恐怕会显得他没见过世面。 “有些不对!” 好不容易回到正常,舒婵却突然这么说道。大家心里陡然一沉,以为是陷入了另一个死循环。 但见舒婵仰着头一直盯着那棵树又退回了拱门,孙泥克着急拉她,由于离得远,两步一跳,竟跟着进去了。 “哪里不对?” 他俩先进去,刘矣辛和王柏塬跟着进,大家发现这次居然不像先前那次了,前后脚进的拱门,但并没有走散。 “我觉得这树是假的!” 这话舒婵说得自己都不信,其他三人更觉得这姑娘是在胡说八道。 但舒婵接着就说出了她怀疑的理由。 第41章 要人 昼与夜交替,完成经验意义上的一天,孙泥克和舒婵简单地以为一个黑夜加白天,他们就穿越了不同时期的拱门。 而事实是,在那个期间里他们所遭遇的是一个卡顿的时间过程,所有的一切远远慢于拱门外的正常世界。 进出过多少次拱门,他们的时间进度就卡顿过多少次,通俗地讲,他们在进出拱门的时候定格住,等待拱门外那两个一浮一沉的十二小时叠加为从零开始。 那四人总共进出过拱门23次,所以对于拱门外的李夕桢、程度来说舒婵和孙泥克失踪了23天。 23天前,集的三人正企图以武力搞定雅那四个无耻不要脸的家伙时,大姑父竟然要请他们吃茶! 虽然叫这些老头一声姑父叔父,但又没什么血缘关系,怎么敢奢望他们心存良善。不是自己的地盘,且人家“礼”字当先,就算是以“喝茶会失眠”为由推脱,但也总是要在那里坐着的。 熬到后半夜的时候,雅的四人、集的三人,全都熬不住了,那几个老头瞌睡打得都快把旁边的桌子磕出洞来,但无论如何都盛情挽留,集体熬夜。 茶和点心换了无数波,一拨比一拨精致,都是热气腾腾的,最后还上了桂花酒酿。 快天亮的时候,三姑父和二叔父还对起梦话来,对话的内容不过是一些互揭老底的流氓混账事,听得大姑父和大叔父一愣一愣的,看着小辈们也在,两个老头替他们害臊得耳根子都红了。 这一坐直到第二天早上九点多,歪着靠着倒着睡着的年轻人们被一阵碎茶壶的声音惊醒,这才看到四叔父风尘仆仆左手茶壶盖子右手茶杯,尴尬地看着被惊醒的所有人。 “回来啦!”大姑父刮着眼眶关切地问道。 “嗯。”四叔父刚要说话,瞅了一眼老头们之外其他在场的人,收住了。 “嗷,哈哈哈,昨晚喝得高兴,竟忘记时间!” 这话说得,真是让人开了眼界。论臭不要脸,往日侥幸取胜的孙泥克该跟大姑父掏心掏肺地道一声“承让”。 他昨晚的行为,算得上变相的监禁了,七人生生把“冤”咽了下去。 “回去休息,想吃什么好吃的,告诉食堂。”上腴山这么久,第一次见大姑父笑的时间那么长。 七人几乎是被轰出来的,轰的过程中,田柒合故意掉了一只鞋,刚要回去捡,就被推了个四脚朝天,后面撵的人帮忙丢了出来。 刚出老头们的院子,院门就被关上了,轰他们出来的人直接就把守在门口。而原本在门口防止他们出来的人,又接着把他们一直轰到内院门外。 没有人知道四叔父那一夜去了哪里,回来后老头们又关起门来密谋了什么。总之从那天起,雅不见了刘矣辛和王柏塬,集不见了孙泥克和舒婵。 大家都纷纷上门去找过老头们,从一开始的恭敬有礼、谦虚谨慎,到后面找得大家都失去了理智,老头们反而纷纷埋怨孙泥克他们没有责任感,说不见就不见,粪也不拉,花草也不管,他们要开始筹备重新选苑长和苑长助理了。 这近一个月的时间,大家过得一天比一天焦灼,李夕桢、杨亦晨和程度三人都快把界内翻了个底朝天,就是界外的森林他们也去过好几次。 曾经往最坏的方向想过,会不会被界外的骈兽吃了?可同时不见的还有刘矣辛和王柏塬,四人都不是那种可以被吃得悄无声息的人。 平白无故消失了四个大活人,而且在消失前界内那几个老头还出现各种异常,这事他们能脱得了干系吗? 第23天。 五点四十的腴山霞光万丈。 平静的住宿区,祥和的宿舍里桌椅板凳、床单被罩无一不显示着新的一天还尚未从夜的余韵中独立出来。 光线在屋子里以肉眼可见的层次铺陈着新的色彩,那张2x25的床兀地摇了一下,一个人直挺挺地立了起来。 从头蒙至脚的被子瞬间滑落,像是梦游,李夕桢迈腿直接下了床,毫无耐心地在地上摸到拖鞋后,几大步就跨到门边,拉开房门就要出去,却险些撞上房间门口的两人。 倒是被吓得清醒了不少,但他并未停下脚步,拨开站在他门口的程度和杨亦晨,直奔客厅。 “站岗?”他对跟上来的两人说道,想得着实有些美。 “最近焦虑睡不着,在你门口徘徊可以缓解压力!”杨亦晨语速极快。 “什么嗜好?”这听上去有些猥琐,李夕桢猛地站住,紧跟其后的两人直接撞了上去,他像被鬼撞了一般,下意识地弹开,赶紧伸手去掸被杨亦晨撞到的地方。 “你自己要不要照个镜子?”时间久了,大家都习惯了他的矫情、做作,杨亦晨似是开玩笑,实则反讽。 毕竟李夕桢两个黑眼圈都快挂到嘴角了,一双夹脚拖鞋,一个大短裤,一身白背心,一头在空气中恣意支楞的头发,加点bg就能直接飞升了。 要知道他可是“可照定要照”的人,随时随地注意自己的形象:头发有没有乱?衣服上有没有褶子?指甲是不是又长出来了? 李夕桢倒也把杨亦晨的话听进去了,抄过柜子上的眼镜框往脸上一戴,转身大步朝外走去。 “干嘛去?” “绑人。”李夕桢头也不回。 “带上我们呗!” “带上绳子。” “遵命。”杨亦晨手掌一推程度,两人就要去找绳子。 “等等。” 李夕桢突然回头过来,嘴角往脸颊挂成上玄月,一种邪恶的魅力从洁白的齿缝间流露。 邋遢风和这样的李夕桢才是绝配。 “不要粗绳子,尤其是不要麻绳!”李夕桢一根竖起的手指在嘴唇前摇着,“最好是电线,或是细尼龙绳!” “会玩!”空气中飘出杨亦晨的两个字,他人已经在另一间屋子里翻找起来。 一旁的程度简直是听傻了,不过是睡了一夜而已,往常的李夕桢就像是被调了包。 自从大姑父说整个腴山可以随便他们翻后,内院的人就再不阻止他们进出。 可即便如此,对于进去寻衅滋事的,内院那些人还是有权以多压少,将他们生擒然后拖出来。 比方说刚被七八个人五花大勒抱出来,刚被丢下地就跳将起来,唾沫横飞骂骂咧咧,动手戳着门口那一排最近才新增的安保人员胸口的田柒合。 唉……实在是不那么多定语不足以描述这里每天都在上演的情形啊! 李夕桢三人已经见怪不怪了,忽略正企图以五花八门的肢体语言找补回一些尊严的田柒合,径直进门去。 他们的行径当然引起门口安保的重视,立即有人先他们一步进去通风报信。 三人倒是也不在意,随他们的便。 “小李、小杨、小程”后面的田柒合把三人一一点到,并追了上来。 “你们这是要去干嘛?”田柒合拦在三人前面。 “要人。”小程答。 “我们合作呗!” 小程看向了小李和小杨。 “不行,弟弟。”小李冲小程说道,“我十分讨厌别人叫我小李。” “巧了,我也十分讨厌别人叫我小杨。”小杨也抱手看着小程。 小程在心中把“小程”这两个字念了一遍,果然听上去很不舒服。 “叔叔。”程度是个有礼貌的孩子,“我们不能跟你玩!” 叔叔? “我可是还没结婚诶!” 田柒合差点没晕过去。小杨小李小程已经走远,而田柒合自己的同伴,有两个像街边要饭的,早就远远地守在内院门口了,有一个恨天高踩出“皇后驾到”的气势,正往这边赶来。 “看上哪一个?”李夕桢肩膀上挂着一圈花电线,杨亦晨的夹脚拖鞋在地上打得“啪、啪”作响。 “遇上的第一个。” “又来了!”李夕桢的嘴恐怕是开了光,话音未落,刚练完瑜伽往回赶的三叔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还跟他们打了个招呼,生怕他们看不见似的。 三人面面相觑,为这神奇的缘份感到不可思议。 “这电线不会也是我的?”他都已经走出去一段距离了,突然又回头盯了一眼那扎花电线。 他还在记着自己那些被孙泥克用三轮车拉去给劫月玩的瑜伽球和游泳圈。 如此天真烂漫、毫无危机意识的三叔父,三人不好意思再用语言恐吓他,默不作声地朝三个方向把他往僻静处包抄过去。 三叔父这才发现小伙子们有些不对劲,不管他选择什么方向,总被别开,想说是让让他们,毕竟最近他们心情不好,这些孩子还上头了,得寸进尺,让得毫无底线。 “要干什么?”三叔父突然停下,对这些不知天高地厚一步步试探着来的孩子,必须声色俱厉。 “要人。”杨亦晨干净阳光的笑容此刻在三叔父眼里竟有些变态。 “谁?” “你。” 哼,三叔父一扔手里的瑜伽砖,撸着袖子就准备教训这几个黄毛小孩。 李夕桢一扬下巴,杨亦晨手一掸,他千挑万选的武器——拂尘,像变戏法一般出现在手上,拂尘另一端已经绑上了三叔父的手。 “对不起啦,三叔父”杨亦晨嬉皮笑脸朝三叔父办了个鬼脸,“我们会轻一点的!” 杨亦晨说完,程度取过他肩上的花电线就开始绑起老头来。 三叔父倒也聪明,见过来捆绑他的是程度,心里就踏实下来,想着只要不是杨亦晨就好。 “那么多兵器可以选,你怎么选了一个别扭的拂尘?” 趁程度在绑人,李夕桢和杨亦晨聊上了。 那些值守的很快发现了三叔父被绑,十几个人一下子持械围拢过来,对三人说着劝降的话。 那些没什么用的叫嚣一点没妨碍两人聊天,真有胆量和本事搏一把的话,还哪来那么多废话,不早就跳上来了。 “几年前,大学的第一堂课,系主任就让思考‘十年后的自己是什么样’”杨亦晨的笑容有千百种,此时真的透澈得如哇哈哈纯净水。 “我高考可是以高分进的那个学校诶,老师的话,那是什么?圣旨!”在李夕桢看来杨亦晨可浮夸了。 “这个问题,那节课课堂上我没想明白,下来也没想明白,读书就读书呗,思考的都是电流、反应、象限,这种要畅游未来的问题有些费事,我遇上了难题,因为实在是太空洞了,解决起来棘手。” 杨亦晨此时的笑容像极了清晨山间的薄雾,那十几人的嚎叫权当山间的风响了。 “四年时间,我想明白啦,女色配不上,因为我没把握自己是个好人;名利没必要,因为我爹妈还有几个小钱;权势没激情,对我确实没什么诱惑力!所以我的理想职业就是找个道观修仙问道,毕竟这个可以干很久!” 唉—— 听他说完,李夕桢狠狠叹了一口气,难怪鄢蛰会把他和舒婵、李夕桢聚在一起。 都是些脑子有问题的!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可为什么又要把自己和程度与他们归为一类呢? “好了。”三叔父筋骨柔软,程度再三检查,确认他不会自行挣脱,才跟李夕桢和杨亦晨报告。 “你们要干嘛?”那十几个人面上凶神恶煞,脚步却连连后退。 田柒合与权嵘参杂在人群中,两人也不懂这些年轻后生到底想做什么,互相商量暂时不贸然出手,先观察,见机行事。 杨亦晨用拂尘把那些器械拨开,纯良朴实地笑着:“我们就耿直些,你们呢也光明正大地偷点懒,反正叫多大声都没用,这点大姑父懂的!我们要和他谈。” 既然面皮被戳破,那些人果然放轻松下来,只跟着三人的节奏一路后退。 第42章 树是假的 “的确。” 受舒婵的话启发,三人纷纷往后退,仰头看着这棵树的树冠。 今日的天空与这树构成的画面其实很好看,但没谁有心看风景。 要能看到树的顶,真的是要把头仰到掉帽子的程度,王柏塬看了一会儿就双手前后端着脖子,帮助脑袋回正。 三人正试图真正找到些“这树是假的”的证据时,王柏塬突然就地躺下了。 这种新式的观察法,三人不免好奇,都扭过头来等待他反馈一个效果。 王柏塬像个虫子,躺姿调整了半天,估计地面硌骨头,需要一点点拨肉过去垫垫。大家又都仰头各自看了几分钟,回头过来,他依然还在跟地皮较真。 倒也不是非想看他,只不过得看看路,会不会踩到他。 “颈椎颈椎!”每个人打算挪两步的时候都要看他,一点贡献做不上不说,还拦路,王柏塬不得不解释。 “就算像你说的这树的叶子一直都没有变过颜色,可也不能断定这是棵假树。毕竟腴山最不缺‘奇’。”刘矣辛嘴上说着,但眼睛还是一直盯着树冠。 说实话,这个距离这个角度,要凭色彩去判断树叶是否有生命,挺难做到的。 “是呀,哇哇!” 哇哇? 刘矣辛好奇地看了孙泥克一眼。 “噢,哇哇就是她……”孙泥克解释道:“据说蝉也叫黑老哇哇。” 刘矣辛看了一眼那边正在认真研究树皮的舒婵,继续研究起树叶的颜色来。 “你记得吗?”孙泥克朝舒婵说道:“那次我们在这里遇见了来浇水的二姑父,这树要是假的话,何必浇水,还要费劲巴拉地挑好水来。” 本来已经打算放弃的刘矣辛听这么一说,反而认真起来,加入了舒婵研究树皮的行列。 不过她的注意力刚转移到树皮上,舒婵就开始爬起树来。 谁也搞不懂这姑娘想干嘛,问她她也是一声不吭。孙泥克像王柏塬一样,干脆也找个地方躺下。 躺下看了一分钟,孙泥克立即觉得王柏塬这个方法奏效得很,灵活方便,还不伤身体。 但就是硌背!躺不了多久就得像王柏塬那样左蠕右挪起来。浑身就那点肉,拨完背上的拨臀部的,刚躺下那一会儿倒是爽了,但一会儿又觉得有哪里不对劲起来。 这么折腾几次,孙泥克的耐心就被磨光了,决定跟着舒婵去爬树摘叶子。 站起来后,孙泥克也懒得拍身上的灰了,一路蹦跶着去树干边,方法果然是奏效的,衣服上的灰尘被抖落不少。 不过他没跳多远就停下了,原路用脚跺着跳着回来。 “怎么了?”刘矣辛见状问道。 “就是这一块。”孙泥克在上面跳了两跳,换了旁边再试试,然后笃定地说道。 “舒婵,这边有问题。” 这个时候的舒婵要上去和要下来都不轻松,只看了他一眼,继续爬树。 “这下面是空的!”刘矣辛在那块地板上试探一番后说道。 躺了半天的王柏塬闻声起来,几个人把附近的地板都试了一遍,竟发现有好些块石板发出的声音都显示它的下面并非实心。 孙泥克以手遮着从树叶间洒下的阳光,舒婵已经爬过最难爬的阶段,下一步要到达的地方就是一棵树分成三棵的地方。但即便如此,要摘树叶,依然还在早得很。 也不知这姑娘咋想的,她也不是那种凡事要争个输赢对错,为了证明树是假的就要拼命爬树的人。 读不懂看不明白,孙泥克只好在树下叫她小心些。 刘矣辛和王柏塬已经在树周围找了半天,这里敲敲那里磕磕,发现空心的最薄弱处竟然是那棵树的树根处,一直延伸至湖边,直至靠听声音已经辨别不出地板下的虚实。 难不成是那堆被浇水的土有问题? 孙泥克回想着那天二姑父浇水的情形,记得他每一瓢水都要慢慢渗透进去,才浇下一瓢。 那时候以为他是为了不浪费水,这时看来里面或许真的有蹊跷。 “你去找点工具。”刘矣辛吩咐王柏塬。 “这边,那边会惊动五泥猴!”刘矣辛及时制止了朝飞光宅方向去的王柏塬。 “嗨!” 王柏塬都还没走远呢,树上的舒婵就压着声音喊道。 三人纷纷抬头朝她看去,也不知孙婵是不是属猴的,此刻她已经在一棵树分成三棵的部位。 孙泥克心里一阵激动,他好像明白舒婵到底为什么爬树了,但又说不上来。 等到大家都看她,舒婵身形往下一遁,人居然不见了,等大家纷纷傻眼的时候,她又从那个结那里冒出头来。 “通道在那里?”刘矣辛陈述得十分疑问。 “要不要来?”舒婵在上面问道。 当然了,难不成放你一个人下去?孙泥克二话不说,已经开始爬树。刘矣辛和王柏塬略微思考后,也赶紧跟了上去。 “你是怎么发现的?”刘矣辛边爬边问。 “光影不对。” 啊? 好,要这么来谈这个问题的话,大家还是一心一意爬树! “随他们去?” 拱门那头的角落里,二姑父和大姑父一直眼睁睁看着这几人离舒婵的位置越来越近。 “老四带回来的不就是这个意思么!”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吵吵闹闹的声音,有人在慌乱地四处寻找大姑父。 为了避免那群吵吵嚷嚷的人找到这边来,大姑父赶紧带着二姑父离开。 在两个老头看来,已经算得上是脚底生风,但还是在通向另一座院子的拱门边与冒冒失失冲进来的三叔父来了个深情相拥。 “大……呜……” 毫无心里准备的三姑父都被吓出鬼脸了,睁眼一看抱住自己的正是大姑父,张嘴就要禀告外面的情形,不料被大姑父一把捂住嘴,胳膊往其脖子上一挂,拖着就往外走去。 “唉……”已经离飞光宅那棵大树足够远了,大姑父才松开手,拍打着身上的灰土,“多大年纪了还冒冒失失的!” 三姑父就着二姑父的手站起来,不住地咳嗽,眼泪都咳出来了。 “老大,三三他被绑架了!” “三三?”平日里大姑父见到三姑父三叔父都管人家叫“三三”,现在三三就在眼前,还说那样的话,他确实是被弄得有些糊涂。 噢—— 大姑父反应过来说的是那个三三,再一抿刚才三姑父的话,顿时大怒:“谁绑的?” “李夕桢那三个小孩哇!” “噢……”大姑父顿时息怒,“绑了就绑了,三叔父身体柔软,一会儿自己就逃脱了。” “电线绑的,老大!”见大姑父就要放弃,三叔父赶紧劝道:“三三年纪是大了些,但细皮肉厚啊,那电线一勒就进去了,把稳得很,就是有缩骨功也不可能留下皮肉带着一副骨头架子出来啊!” 三姑父言过其实,还朝二姑父使眼色让其配合自己,但相处一辈子了他还是没记住二姑父是个刚直的人。 大姑父当然知道那几个小孩要干什么,左右权衡一番后,决定先让三叔父做些牺牲。 倒也奇怪,按声音的远近来说,那些孩子早应该闯进来了,但比起先前反而好像没那么吵闹。 二姑父和三姑父一听风浪小下去了,都高兴起来,看来是其他几个老头在外面拦得有些成效。三姑父干脆搬了三个小马扎过来,想着等一会儿再出去。 “今天倒是消停得快,估计也是闹不起了,毕竟是年轻啊!”二姑父很少发表意见,这个时候也就当闲聊了。 “哼!”大姑父极为不高兴地从严丝合缝的嘴皮子中间吹出一声,“就是年轻才可怕呀!愣头愣脑的一腔义气,管你天高地厚,结果如何,都是干了再说。要是换成雅的那几个家伙……哼!” “那还不是被劝下去了。”三姑父这时候不着急救三叔父了,说起话来沉稳理智,与刚才判若两人:“这次都不逼着等到你出去给说法,随便闹闹也就回去了,时间总是会消磨冲动和鲁莽的。” “是吗?”大姑父冷笑一声:“可我怎么觉着不找我们要人了,那才可怕呢?” 正说着呢,外面一个人鬼鬼祟祟地找了进来,像是误打误撞正好闯进来的,外面闹成一锅粥,而这里的场景却是:老头与小马扎…… 这实在是不太好找个顺理成章的缘由,所以那人有些尴尬,以为是老头们被吓得躲起来,又恰巧被自己撞见。 “退了?” 那人正进退两难时,三姑父问道。 “没有。” “怎么没吵了?” “他们要到抽水机了。” 抽水机?二姑父从小马扎上跳起来,那不是自己的吗? 大姑父眼中一道精光闪过,他像是明白了什么,沉声问道:“他们在抽哪里的水?” 二姑父是个讲究人,嫌弃自来水水质差,所以在界内挖了好几口水井,用抽水机抽水上来浇那些奇花异草。 明知道三个小孩不可能抽井水,但大姑父还是忍不住问道。 “湖里。” “小瞧他们了。”大姑父神色一慌,立即起身朝外走去。 突然他又停住,回头问那人:“几台抽水机?” “二姑父的所有抽水机都用上了。” 大姑父敛住一口气,神色阴沉下来。二姑父一听说碰的是自己的宝贝抽水机,恨不能直接冲出去胖揍那几个小孩一顿,但大姑父动了又不动,他也只好少见地干着急起来。 “老二。”大姑父凑到二姑父和三姑父耳边小声说了几句,二姑父眼睛一亮,只差痛快地拍大腿,立即干劲十足地往外走去。 三姑父虽然有些迷糊,但能救三叔父,何况又是大姑父的话,他立即左右一扫,抄了一把锄头就跟了出去。 “老二” 两人已经走出拱门,大姑父又叫住他们,强调:“切忌有人渔翁得利!” 第43章 背靠背 刘矣辛、孙泥克和王柏塬三人一路往古树一棵分为三棵的地方爬,越往上就越是谁也不轻易回头往下看。 而这个过程中,舒婵并没有停下来等待三人,她开始在这个足够她站得下的地方摸索起来。古树的树干做得堪称逼真,包括那些人不动它它不掉的枯树皮。 在分成三棵的这个地方,中间的连接点舒婵站上去都绰绰有余,纹路色彩都做到了极致,但不只是舒婵,恐怕正在爬树的那三人中的任何一个来,无需费多大心思就能看出这是人工做上去的。 也根本不需要再往上攀爬去摘树叶,因为分成三棵后的树干都是假的,虽然做工也算是用心了,可要印证它的真假并不困难。 这么对比下来,舒婵突然自己都不自信起来,古树的主树干或许会是真的。而二姑父带人挑水来浇树,也并非故布疑云。 可一切都只是猜想,且在舒婵看来是有些神经质的猜想。 不过她叫树下的人上来是有原因的,一棵难辨真假的树干在分岔成三棵的中间要做一个假的结盖上去?不管下半截树干是真是假,既然上半部分造假造得人眼可辨,那为什么不直接按一棵分三棵的走向,而是先有一个结,再分出三棵? 这么一看,这个人工的结更像是一个盖子。 就是因为笃定这点,她才叫孙泥克他们上来。并且毫不停歇,她立马四下寻找起开盖子的办法。 当她巧劲蛮力统统用上,用削笔刀四处撬过划过,依然没有找到蛛丝马迹时,突然觉得自己大意了,万一机关之类的是在树下呢? 她看着已经快爬上来的三人,在心里默默祈祷:不要这样! 舒婵继续在一切可能不可能的地方敲敲打打的时候,那边的院子外一阵吵吵嚷嚷,站得高看得远未必看得清。不过这倒提醒了舒婵,小心不要被院外的人看到。 她特意看了一下湖对岸的草地,好在今天直到这个时候二姑父的人也没有去草地里劳作,也或许是都去看热闹了。话说也不知是什么热闹。舒婵边四处防着被别人看见,边四处寻找能尽量隐藏自己的最佳位置。 “嗨,黑老,你说会不会是老李和度正在寻找我们才那么热闹?”孙泥克离舒婵已经很近了,但体力跟不上,挂在了原地短暂休息。 “想什么呢?”舒婵眼睛盯着远处给孙泥克泼着冷水:“不过是一晚上不见你,哪来的自信以为自己是他们的心头肉?”舒婵还在继续找着相对隐蔽的地方,毕竟即将上来的是三个人,根本站不下,恐怕是要有人蹲在树枝上了。 “更何况那么吵,估计是一大群人,你以为你是国宝啊,寻你得劳师动众!” “嘿,你们这些小姑娘,社会把你们怎么了?还就不相信人间有真情人间有真爱了!”休息了这么一会儿,孙泥克依然筋疲力竭,可眼看两个比自己老的都已经爬上去了,而且目前还是对手关系,他又咬紧牙关爬起来。 “再说了,我长得帅心肠好,怎么就不值得有人关爱……爱爱爱……爱……了” 孙泥克突然卡带般的声音引起了上面三人的注意,大家赶紧朝他那里看去,哪里还有半点人影。 舒婵目光立即看向刘矣辛和王柏塬。 “我们并没有动他。”王柏塬赶紧申辩。 “把之前一分钟以内我们碰过的地方再试一遍。” 原来她也并不是怀疑,刘矣辛脸上露出别样的目光,看了一眼自己的同伴。 不过很快她又鄙视自己居然产生这样的想法。大家都是第一次上来,能立即生出什么坏主意呢?自己没有做,自己的同伴也不会,至少不会有意这样做。 “……” 正集中注意力在树上一寸寸寻找着呢,树干上突然传来弱弱的声音,不仅有人的喊叫声,还有撞击声。 “……” 舒婵立即把耳朵贴到树皮上去,依然只能听到模糊一片似有若无的声音,一般情况下应该是孙泥克的。 听声音是在树里面,且还在他们所在位置以下。 对准刚才孙泥克的位置,舒婵倒转身体,手扒着脚下人造的结开始下树。树干笔直,她又是贴着皮,这时候才发现下去竟比上来困难多了。 起初刘矣辛还能拉着她一些,渐渐地,刘矣辛也够不到她了,安全全靠自己。眼睛看不到,全靠脚下的感觉,好在树干虽直,但并不缺乏手可攀脚可踩的地方。 孙泥克选了一条好爬的路,但就不知他是怎么不见的。 “舒婵……你是有意的吗?”此时的舒婵几乎整个人都是贴着树干的,勉强能听清孙泥克的声音,反正重重复复就那么几句:“我错啦,你最值得有人爱!” 继续往下的时候,紧贴在树干上的肚皮已经能感觉到他在里面捶打的微微震颤了。 “你听得到吗,黑老,我在里面……”这时候孙泥克的一切动静仿佛就在舒婵的肚子里,位置是差不多了,但舒婵的体力也耗损得够呛。 即使手上有抓的,脚下有踩的,但舒婵还是控制不住全身颤抖,浑身的大汗还凑热闹跟着消耗她。 “黑老,你救我出去……”孙泥克在里面捶打得更加厉害了,从没发现这家伙居然会如此喋喋不休,聒噪得让人心烦意乱。 她真的是想从哪里把脚尖塞进去堵住他的嘴。此时的舒婵像一只抖抖索索的蜘蛛,全凭一口气硬撑着,但又想挪出一点力气来寻找机关。 心急加心烦,她脚踝刚松动,腿上就泄了劲,脚下一踏空,情急之中,舒婵下意识地寻找能救急支撑的地方,一脚过去,那里居然踩不住,往里一陷…… 一种后背断裂的疼痛电流般沿着脊柱刚抵达神经,整个人就又好似被一只手“啪”地拍在了一个坚硬的地方。 有一痛苦能让你清晰地感觉到什么叫血肉之躯的整体性,你的神经好比同时接诊了整座城市的急诊,谁都最痛,可你的感同身受却在此时窒息失灵。 有二十分之一个一瞬间,舒婵觉得这种感觉曾经有过,不是似曾相识,是有过,笃定地有过。 很久之后,憋在喉咙口的那堵气终于喷散出去,疼痛在周身肆虐蔓延。这时舒婵才恢复些别的知觉,发现自己手脚居然都有着落。 “舒……婵……”恍恍惚惚间,舒婵听到某处有极细微的声音,但全身又痛得恨不能把自己敲晕来先逃避一番,根本无暇去考虑更多。 “手……手……” 由不得舒婵愿不愿意听,但这个字还是飘进了她的意识里。 黑暗之中,她不再放任自己的六识全部围着疼痛团团转,而是闭上眼睛来用心感受周围。 终于,她感受到右脚下有些异样,真的踩了一只手,那手还顽强地尝试着从她脚底下逃生。 也不知双手抓的是什么地方,总之好像是钢筋之类的东西,她得把身体的重量悬到手上去,才能把脚挪开。只不过,对于此时的她来说实在是有些吃力,使半天劲,也不知脚有没有离开踩踏之处。 “哎哟哟,姑奶奶!”下面原先衰弱得快断气的声音一下子激动起来,尖声喊叫着,吓得舒婵气血往上一涌,双脚都悬了起来。 下面的人手一缩,赶紧另寻其他安放处。 刚觉得爽了,忽然有一些冰冰凉的液体连续掉到脑门上。 孙泥克惊悚得发出了太监的声音:“黑老哇哇,你不会是尿了?” 舒婵重新把脚放到刚才的地方,让下巴自己去寻找手臂上的衣服,痛苦地扭动着脖子,在衣服上把口水擦掉。 “尿你大爷”,舒婵的声音里满溢着疼痛:“是口水!” “哦……”孙泥克终于放心了:“还好还好!” 一道光亮晃了两下,两人下意识地眯了一下眼睛,紧接着刘矣辛明亮水润的眼睛出现在视野里。 “没事?”她一只手举着那块挡板一样的东西,一只手估计是抓在外面的树干上。 舒婵哪里还说得出话来,只痛苦地看着她。 “这个机关设得实在是太巧妙也太冒险了。”刘矣辛边说边把半个身子伸进来递过一颗药丸。 舒婵认出这是二姑父视为灵丹妙药的宝贝,她接过来吞了下去。 “巧妙的是就在树干上,一个很难被想到的地方,人一旦运气不好,恰好从那块经过,就会直接扑进来,没人救助,饿都能饿死在里面。” 刘矣辛就那样撑住那块暗门,为正在进来的王柏塬提供一些光亮。 树的里面是空心的,任凭这是一棵粗壮的古树,里面也只能容得下两个人面对面或背对背紧贴在一起。进来后的落脚地也只是两挂从上面悬下来的钢筋梯子。 梯子的做工简单,就是两根细的长钢筋之间间隔绞上铁丝。 这也是为什么刘矣辛要让王柏塬先下的原因,孙泥克跟舒婵在同一挂楼梯的上下,为安全起见,王柏塬和刘矣辛不能再去他们那一挂楼梯,只能在靠近洞口的楼梯上。 王柏塬得在梯子的下面和孙泥克背对背,刘矣辛在上面和舒婵背对背。 刘矣辛进来后,整个树洞里都陷入了黑暗,但很快她就拧亮了笔杆另一头的手电筒。 虽然微弱,但足够了。 舒婵缓得差不多了,问道:“这个机关设计危险的地方在哪里?” “暗门是活动的,倘若刮台风的话,恐怕会被吹开!” 舒婵对着墙露出了洁白的牙齿,原来是用来分神减轻痛苦用的思考题。 “腴山不刮台风。”舒婵也回了她一句。 “两位。”这一会儿功夫,孙泥克似乎调养得不错,他之前给了刘矣辛压缩饼干,现在人家分给了他一颗药丸。 那药丸养伤快,还能补充体力,而且也不饿了。孙泥克脑中迅速闪过一个念头:如果跟二姑父讲代理他的药丸,不知他会不会答应?如果答应,这个药丸能用的领域那可就太广了。 “二位,咱们可以找个宽敞的地方聊吗?”孙泥克建议道:“毕竟是和一个大男人背对背贴那么紧,这,有点奇怪啊!” 虽然王柏塬同感,但嫌弃的话被对方先说出口,这性质就变了,那还不如不让对方如意:“我觉得挺好,可以再歇一会儿!” “先走一步!”孙泥克一听,赶紧左右使劲挤着怼着后背上的王柏塬,率先往洞底下去了。 第44章 洞中残局 以为钢筋楼梯的终点就是目的地,一直下去才知道,钢筋楼梯完了是石头楼梯,有人工开凿的痕迹,宽能并排容下两人,蜿蜒至斜下方。 如果按地面上的距离来估算的话,已经到了湖中心,但离湖面多深就不得而知了,只感觉到一片阴冷,甚至有了些刺骨的意味。 哆哆嗦嗦,石楼梯弯来拐去好多次,现在也不能判断方向,不过好赖是到底了。 一条小道圆融曲折,像孙泥克这种得身体前屈折叠,手脚变成“四肢”才能通过,且是贴壁通过。 “这怕不是为蚯蚓独家定制的路?”孙泥克全身都被箍在这刚好能“容身”的小道里,举步维艰,想说干脆爬算了,大家又实在是间隔太近,前面是舒婵,后面是刘矣辛。 也不知是小道真的很长,还是行路难产生的错觉,四人觉得这条道中耗的时间实在是有些久。 手脚并用产生的周身不适,让每个人都饱受煎熬。事已至此,如果想要立马回去,就只能倒退不能折返。虽然互相间不坦诚,但几个人都在扪心自问:“脑袋是被门挤了么,我为什么要进来?” “坚持”这件事情拼到了极致,“意志力”这种东西面临土崩瓦解的时候,前方隐约间有了一线光明。 仅仅为一线,大家以为是距离远的原因。有了奔头,就有了动力,尤其是这种奔头体现为想要一猛子扎出去的动物冲动时,动力就会以爆发力的名字出现。 四人手脚并用得很溜,越来越接近那线光明的时候,发现手脚的律动节奏快而强烈,可身体似乎不是那么给力,越往里这种感觉越强烈。 是路变窄了,不过顶上也变高了,大家都能站起来放慢脚步,直立行走,舒服得让人忘乎所以。 渐渐地,正面走都不行了,只能侧着身子,侧着身子也慢慢由顺利通过变成得吸气收腹勉强通行。 那线光明近在眼前,它透过的地方仿佛一道裂缝。 “这真的是供通行的路吗?”孙泥克憋了很久的一股劲松了下来,这种时候倒不是真的很想讲话,就是想借机喘口气。 “我们会不会误会了?”讲完第一句只喘了半口气,舒服得有些不满足,于是又找理由说了第二句。 “可也不至于有人无聊到费尽心思在树里地下弄一条路,专为整蛊。”说完舒婵就郁闷自己为什么会回答他这种问题,或许是太久没人说话了。 “走啊。”正在这时,刘矣辛催促道。 “呃……”后面传来孙泥克心虚的声音:“卡住了!” 自我放纵的结果就是再难找到刚才吸气的方式。 “我也是!”最后边传来王柏塬的声音,他可是很少自我暴露的,想来是怕再不暴露,那么别人都出去了,事后竟然连他在哪里丢的都不知道。 “收紧核心,吸气,收腹,细微呼吸就好!”刘矣辛喊着口令帮助他们。 等前后的人都能动了,刘矣辛才迅速调整自己的状态。 “我不行,没用。”大伙儿刚动起来,就听舒婵说道。 孙泥克在紧挨着舒婵的地方停下来,他再不敢松劲儿,但并不妨碍大脑思考:她可比自己瘦多了,不过才隔这点距离而已,就卡住了? 哦! 孙泥克恍然大悟,想起第一次遇见舒婵。若是舒婵知道他这时候竟然想起这件事,定会立即拆了他的骨头报仇。 正这么想着,舒婵开始挪动了。 怕是人都被挤压得变形了,四人才从那道缝隙中挣脱出来。 谁也管不得身处何处了,贴地仰躺,宠溺肉体先来五分钟。 说好的五分钟,一旦惬意上了,又有点贪心。不过贪心归贪心,终归不是能让人心里踏实的地方,疲惫卸下一些后,孙泥克六识变得明晰起来。 率先对周遭敏感起来的是身识,孙泥克的右手似乎拉着某样东西,大脑的第一反应是舒婵,但指头上的触感反馈是那东西没有肌肤的质感和温度。 握着就握着了,孙泥克想着把它举起来看看,手一动,那东西并不利落,似乎拖带了些累赘,哗哗啦啦的。 是真的哗哗啦啦,发出的声响就是这样的。那东西已经到自己身上,孙泥克才感觉出是一串。他把手上的举起来送到脸上方才睁开眼,光线暗淡,不太看得清,但也引起了他的注意。 孙泥克身体瘫在地上,光是把脖子和脑袋仰起一看,顿时脸都绿了,自己抓住的竟然是一架完整的骷髅手上的一根指头,此刻那具骷髅正有一半匍匐在自己身上。 他下意识手一松,那骷髅“哗啦”一声脆响彻底贴在了他身上,才发现这也不对,孙泥克立即弹跳起来,并往后退去,只退一步,就撞上了什么东西。 他聪颖的大脑第一时间就反应出那是人的怀抱,孙泥克眼睛都撑圆了,心想不会这么邪门,梦想成真了? 平日里最爱说的一句脏话就是“睡了鬼了”,现在真来一只鬼。 孙泥克一回头,眼睛立即撞上了一张比鬼脸还恐怖的面孔。 “w!”孙泥克喉咙里把这一声“呜哇——”哼完,因为他的嘴已经被捂住了。 “冷静点!”舒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喊的时候,孙泥克就明白过来那张脸是王柏塬的,但没办法,剧烈的惊吓后本能的反应不是判断是表达情绪,而且那泄洪般的瞬间,有些不太好喊停。 别人摊上这样的事会怎样不知道,但孙泥克自己给自己的解释是:反正自己就是这样的。 嘴被松开后,孙泥克才准备回头好好看看舒婵,她什么时候高到可以从后面抱住自己的脖子捂自己的嘴了? 可是当他回头之后,正如舒婵看的不是他那样,他看的不是舒婵而是舒婵的背后。 这里有多大?并不能判定。这就不得不提这光亮的来源——顶上铁链下的一个巨型盆,但不要误会,里面发出的并不是火光而是灯光,电灯光。 灯泡装在盆子里吊起来,光线朝上走,铁链是真的够短,所以对于石顶对于周遭能够被照亮的范围很有限,而且地上还有一大个盆的影子。 在一片算不得明亮的空气中,悬浮着星星点点的颗粒,在合理的光线角度产生出一点一点的投影,而有些投影却消失在了光线照不到的黑暗里。 某些光明的尽头黑暗的起始,正如孙泥克看向的地方,会有一扇虚掩的门,门上就挂着刚才孙泥克拖动的那种白骨,只不过它可比寻常的白骨轻多了。 话又说回来,孙泥克也是想当然的这么比较,因为真正的白骨他也没拖过。这种白骨是一具完整的骸骨,不过仿佛被漂白过,掏空过。 毫不夸张地说,如果有风,不需要太大,能吹动舒婵的头发就能吹动这些骸骨。有多少扇门就有多少具白骨,叮叮咚咚起来,那场面,恐怕是一场交响乐的阵仗。 然而孙泥克看向的舒婵的后面指的可不是这个,他看的比这个离舒婵近多了,挨在舒婵的身后有四五个姿势奇怪的石像,那姿势看上去像是正在打斗。 孙泥克绕过舒婵走近石像,没有雕琢的痕迹,更像是被捏成的。每一尊石像造型的比例、关节、肌肉张力无可挑剔,不仅有逼真的外形,就连打斗时的情绪都很有感染力。 不仅是这边,在其他的地方也都有这样一小撮一小撮各种打斗姿势的石像,整体看下来,并没有具体的指向是单挑还是群殴,更像是一场乱斗,逮谁咬谁。 在灯光有限但并不狭小的照射范围内,地上到处是刚才孙泥克拖过的那种白骨,每一副都是完整的人形骸骨。 全场布局怪异,气氛诡异,很难揣摩到造这个地方的人的心思。 除了不小心碰到地上的白骨,这里最大的声音就属舒婵速写的声音,以及她最多三分钟就翻一次的纸张声了。所有人中,恐怕她最亢奋,她研究的角度可比别人要多一些。 “也不知是用什么方法让这些东西保持悬浮的状态?” 听刘矣辛这么一说,孙泥克用手触了一下眼前的一颗悬浮物,它立刻碎得连渣都不剩。在大家经过的地方,这些停留在空气中的东西皆化为乌有。 这让舒婵很是着急,她的观察靠眼神去搜罗,毫无破坏力。可这几人就不同了,走到哪都有东西在永远消失,地上还有被他们踹到挪到的白骨。 “这恐怕是定格了某一个时间点。”她心里清楚自己纯属胡诌,为的就是提醒大家小心点。 三人都吃惊地看了她一眼,但舒婵的眼睛依然忙不迭地奔走在纸张和周遭一切的路上。 定格时间吗?时间空间分离了?这是什么骚操作?真有人有这种本事,捕捉无形的本事? 孙泥克迅速完成想象。他嘴角露出一抹坏笑,舒婵的胡扯被他识破。她一个沉浸式的美术爱好者,估摸着高考文化分刚够,哪来的科学思维!不过他还是小心起来,尽量少挪动,要挪动也尽量避开那些悬浮的东西和地上的白骨。 “所以你的意思是这和曩拓有关?” 呃—— 刘矣辛的话让舒婵一口气哽在了胸口,她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狡辩自己纯属胡说八道。 “曩拓和时间有关,如果这真的是定格了时间,那么这里必定和曩拓有关。”刘矣辛继续拓展自己的观点。 大姐,你真的是很会牵强附会啊!一上来就做判断,就不怕舒婵这家伙有坏心思,故意引导? 可舒婵她能有什么坏心思呢?除了思考她的画,她的脑子根本就懒得多转动一分。也是,做人懒惰些,遇见奇怪的事情惊奇一下就当见世面咯,何必好奇非要整个明白。世上的事何止十万个为什么,你想得完么? 孙泥克的灵魂四分五裂,独自热闹地东拉西扯。 这样心不在外面的孙泥克走着走着就到了最近的一道门前面,门虚掩着,开了一个他侧着身子吸着肚子也进不去的夹角。 他用手扶在门上暗自用力,那厚重的铁门纹丝不动,把两只眼睛对在门缝上,恰好和自己的脸一样宽,门缝里面是无尽的黑暗,也不知道黑暗有多长,一直延伸进去还是眼前就是尽头。 孙泥克回过头来,突然觉得有些无聊。惊奇过后的无聊是索然无味到瞌睡,他捂着嘴打着哈欠,哈欠打到一半,肚子叽里咕噜一阵乱叫,周围太安静饥饿太狂躁,他尴尬地用手紧紧一捂。 待大家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他的尴尬都还没有缓过来。本想要踹地上的骨头,但犹豫了一下,他收回了脚,一抬眼又看到了门上的骨头。 门上的应该没事了!他看了一眼认真的舒婵,把门上那串想当然认定是人工做的白骨当成舒婵,用手指狠狠地戳了一下。 哗啦啦啦啦—— 一阵脆响。 大家的目光又向这边投过来,孙泥克赶紧双手去稳住,心里求它赶紧别响了,可又不知道稳住哪里,因为骨头上没有一个地方在动。正如他戳的时候预料的,那点力度不会让它动起来。 可是它却响起来了,而且停不下来。紧接着,那道门里传来笨重的脚步声。 第45章 “复活”的石像 “孙泥克回来!” 后头一个声音喊道,孙泥克都还没有回头,肩膀上就被一把抓住,整个人被带了回去,两腮上一凉,嘴被挤开,一坨东西被塞了进去,两腮上一松,嘴被一堵,下巴被一抬,那东西咕咚直接溜进了胃里。 “巧克力。”丝滑的轨迹在身体里都开出了专门的航道,孙泥克以为自己吞掉的是一坨猪油。 舒婵话音和孙泥克一道,刚落稳,人已经如同游隼一般飙出去,“砰砰”的两声后,身后的打斗进阶到了激烈的状态。 刘矣辛和王柏塬早在舒婵拉回孙泥克之前就已经冲了过去,只不过距离远些,只比舒婵晚一步而已。 看着连续不断从那道铁门里拥挤出来的石像,孙泥克脑子一片懵,自己刚才动了啥?骨头而已。难道不能动门上的骨头? 心里这样想着,孙泥克原地已经动起了手。 等等! 门内出来的石像,被舒婵和刘矣辛三人堵在门口打,他们恐怕是想借空间上的局限,降低石像出来的速度和规模。 那么孙泥克原地打的?这时这一片区域的其他地方也响起了打斗的声音,那些之前以打斗状态零散于各处的石像像是得到了复活,从静态时的招式开始,互相间殴打起来。 所以孙泥克现在打的,是离他自己最近的那几个石像。这一堆石像的战斗,是孙泥克下意识自愿加入的,他们一动,就激发了孙泥克的危险潜意识。 可远处不一样,不过招,那些石像似乎发现了异常,生硬地转动石脖子,那石窝子里的眼珠子一转动,灰都掉了几层。 原本正在拧脖子踹心窝偷桃子的石像突然集体住了手,纷纷朝着四人过来。 内乱一下子变成了抗外。所有石像,或许现在应该叫石人,一下子从四方赶过来,数量还不少。 悬浮在空气中的颗粒不知什么时候飘洒起来,落在脸上冰冰凉凉,瞬间化为水。这东西竟是雪花! 打斗中孙泥克几次逮空才看清楚除了这一道门,其他门都没有石头人出来。这么说来,祸真的是自己闯的。 动了一串白骨竟堪比捅了马蜂窝! 舒婵三人终是不敌门内涌出石人的速度,作战面积不断向四周扩大。而那些脑子和肢体一起复活的石人又不断向这边过来,腹背受敌,四人已然被动挨打。 “别碰到门上的骨头!”孙泥克在发现这一秘密的时候就想提醒了,但实在是被身边石人缠得够紧,全身心投入都只能勉强应付。 就在他这一声提醒前一秒,王柏塬就快被一群石人淹没时好不容易挤出些缝隙,往后一跃,鬼使神差地,落地地点竟然是另一道门上,他一慌,脚在门上一点,人倒是借力落在了门口无石人的地方,但那骨头“哗哗啦啦”响作一片,这可比孙泥克那个响多了,一分钟不到,里面的石人贴了符咒般,门被一把掀开,一群石人蜂拥而至。 王柏塬前方后方皆是石人,要进要退都得打。毫无犹豫的时间,他再次将自己淹没进石人堆里。 “跟他们打下去毫无用处,得想办法!”现在的四人东南西北各踞一角,为的是拉开距离不被石人多而掣肘。 打是打了半天了,以血肉之躯敌石头“盔甲”,这本来就是一桩不划算的买卖,尽管也能找到脖子关节等弱处打石头人一个暂时的眼冒金星,但那也相当于是自己往石头上撞。 “想什么办法?”孙泥克回了对角上刘矣辛的话,只因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要么逃”,舒婵双腿蹬在一个石人的腰上,仰面倒翻,双掌击在后面一个石人的肚腹处,顺势双腿往上一翻,腿弯一夹,骑在了一个石头人的肩上。 舒婵的目的并非某一个石头人,所以刚骑稳,她膝盖一并,一个漂亮的“扶摇直上”柳花盘,在石头人脖子处碎成一片渣滓和粉尘前,她单脚往上一点,手直接攀上了顶上的巨型盆。 “要么找到让他们停止的方法!”她往盆里看了一眼,里面有一盏贝壳形状的灯,但并未见电线什么的。 “我选逃!”孙泥克巧妙地引得四个石头人同时朝他出拳,却四拳相撞,一阵碎裂声,四只拳头上的石头一块块掉下来。 在拳头尚未分开之前,孙泥克往拳头上一按,侧面一倒,险之又险地躲开了一个被当成炮弹砸过来的石头人。 我去! 这一按,孙泥克以为出现了幻觉,在拳头散开的瞬间,他双膝往下一沉,双脚尖勾地,梭下锦一般往拳头下方滑去,他人从另一个方向钻出的时候,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见,石头包裹下的是真的人手。 吊盆上没有发现任何有用的东西,舒婵双手一松,自空中平躺下来,下方早有石头人等候,她一条腿往下一踩,刚好一脚踩在一个石头人的手掌上,借力往后一个仰翻,双手往下一按,舒婵本想找两只石手,借个力,没想到手感却是铁盆。 好家伙,石头人都知道打架要有武器。舒婵就那样倒栽葱,俯视着自己的手掌和石头人的手掌之间的两个铁盆,嘴角露出一丝诡异的坏笑。 她双手微起,整个人往上幽幽一弹,再往下掉时,双手抓住了铁盆的边缘,然后往身体倾倒的方向一撕。 这是明抢的意思!奈何那石头人也是执着的,舒婵二度用力,它死抓不放。舒婵人仰面后倒下去,双脚是踩在另一个石头人双肩上的,此时的她倒翻成一座人肉拱桥,手上得厮抢铁盆,脚上得应付那个又想挣脱又想打的石头人。 “我来帮你。” 手上是誓死要抢到盆的,奈何腿上来了石头人的助攻,正有些吃不消,随着一声喊,刘矣辛降身石头人中间,照着那石头人的后脑勺就是一个金刚踢。 那石头人一个趔趄,好在是保住了脑袋,但如同正常人一般,估计手上一阵麻,自动放开了铁盆,舒婵双手举盆,凫水美人鱼般一挺而起,双脚往下一蹬,骑在那个石头人后脖梗上,往前一扑,铁盆“咣”地拍打在前方一个石头人的脑袋两侧。 趁胜追击,舒婵稳坐那石头人的脖子,居高拎着盆照着前方的石头脑袋一阵猛拍,也不知看没看见,反正前方不缺拍的对象。 这一招很好使,被击中的石头人暂时都失去了反击能力,如果石头里面都如孙泥克看到的那样,是真的人,那么估计现在都一阵脑鸣,无法正常指挥肢体运动呢。 “多谢!”舒婵扭头帅气地朝刘矣辛说道。 “客气!”夺到耙子武器的刘矣辛同样酷酷地朝舒婵回应到。 “成全你!” 正跟石头人勉强应付的孙泥克顾得了正面顾不了后面,忽然觉得后面局势缓和了些,刚要问成全什么,面前“咣当”“咣当”两声,一个忽然出现在眼前的石头人被左右扇了两个盆子耳光,直接扭曲倒地。 舒婵的脸出现在眼前,孙泥克忽然腰上被一抱,一个柔软的身体牢牢箍住自己的,孙泥克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整个人就旋转起来,然后舒婵一松手,孙泥克直接朝圈外飞了出去。 居然被一个女人抱着转圈圈? 这辈子就这么毁了!舒婵,你到底在干什么?孙泥克的耳畔一阵嘈杂,身心都在拉着横幅游行抗议。 “去黑暗的地方看看。” 哦! 孙泥克脚尖刚着地,一刻不耽搁,立即转身跑进黑暗处。 “你觉得出口在黑暗的地方?”刘矣辛一阵酷炫的耍花枪,逼退几个石头人,刚回头就看见一路击打着石头人,临近,借助几个石头人的膝盖、腰部、手腕,肩膀,以登泰山之姿奋起而来的舒婵,她赶忙双手将耙子往头顶一举,恰好迎上跳点太高而无处接应的舒婵。 舒婵跃到王柏塬身边,一盆敲翻一个石头人,手往后一弹,王柏塬接住了她丢过来的铁盆。 两人相互掩护,王柏塬这边紧张的局势得到了缓解。 “只能试试!”能松一口气了,舒婵才答道。 第46章 抽水机保卫战 “干什么呢,慌慌张张的!”三姑父正摇着蒲扇跟在二姑父后边好好走着呢,从后面超上前去的小伙子一个神龙摆尾,扛在肩上的扫帚直接就往三姑父脸上涮去。 幸亏三姑父机灵地用蒲扇一挡,要不然定要让赔他的脸。 “扫扫扫扫、扫水呢!”小伙子原地挠着脑袋,冒犯了爱干净的三姑父,那可是于事无补的冒冒失失。 “扫什么水?”二姑父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李夕桢他们从湖里抽上来的水都快淹进内院了!” “进草地了吗?” “还没,不过,快、快了!” 二姑父听完,转身就走,没走两步,又回来了。弄得跟在后面的三姑父一头雾水,天下难琢磨的人都是大爷,其他人总是有那么些时候需要看他们的脸色过活。谁叫你不懂他呢! 比如这时候的二姑父。 他向来就是不愿跟人聊正经事,尤其是性子上来的时候,别人多说一句话都是罪过。尽管他倒回去了,尽管真的着急救三叔父,但三姑父只敢摇着蒲扇跟在后面。 二姑父在刚刚才错过的一台电动车前隔着三两步的距离,腿一伸,手一扶,胯一掀,整个人直接坐了上去。都不用招呼,三姑父像个小媳妇儿般,悄没声地赶紧骑坐到了后边。 一分钟都没用,三姑父才刚从惯性中缓稳,两人就到了内院门边,一群人正挥着大扫帚往外赶水。 二姑父紧急刹车,后座的三姑父险些直接上空翻出去。他赶紧拽紧二姑父的衣服,一只手舒缓着胸口,坐个电动车还被整晕车了。 “倒回去。”二姑父平日就板着的脸此刻更是没人敢多问一句为什么,但受扫水声的干扰,大家都以为听错了,所以迟疑了一秒。 “把水扫进内院。” “可……” “可什么可?”二姑父大声呵斥着:“淹了内院的房子也不能淹了那些草!” 几个年轻人看着已经积到脚背的水,顺从地让水往内院淌去。 谁人不知那些草在腴山的地位!界内所有的路都特意在两侧修了排水沟,排水沟靠近草地的一侧,沟埂都要比另一侧高出许多。为的就是防止雨水被冲到草地里去。 二姑父的理念是除非直接从天上降到草地里,否则即便雨水也是“污水”。哪怕浇灌,他都只放心井水,且这种井水在落到草地里之前还要未见过天日。 所以他当然着急。 隔着老远的距离就听到柴油抽水机的轰隆隆声,一个电毛驴被二姑父骑出了千里良驹的气势,二姑父在前头威风凛凛,水路中尽显英雄气概,破“浪”前行,水花溅得后面的三姑父一头一脸,一把蒲扇早沤成了济公的“一把扇儿破”! 湖边围了两圈人,里面时不时的叫好声一浪高过一浪,掺和着抽水机的声音热闹得像网红公园。 十余根大管子丢在路上,管子口朝向四面八方,水势欢乐而汹涌,照这个速度,天黑前就能把湖抽干。 踏水前行,二姑父沿路查看,这几个小孩做事还算有分寸,每一台抽水机都满马力工作,管子也没人看管,但水都是沿路或是沿水沟流淌,没有一处草地受损。 人群中一片祥和的欢乐,以至于二姑父拨开人群走进圈子里都没人发现他来了。 人群中央,二姑父一眼找到了李夕桢和程度,两人都挽着裤腿,一身衣服都在滴着水。事实上,圈子里层没几个人的衣服是干的,源于最中间的两人。 最中央,两个身着白装的人,正舞不舞武不武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两人的身体都柔软坚韧自由切换,蜷如风撼松林,连绵起伏,磅礴大气。展如鹰隼试翼、风尘翕张。 尤其是那年轻人,白衣带着水花,每一个展现在人眼前的笑脸都如山间穿过蜜的光,似有意若无心的撩拨,使得人群中每一个仙女女神女王女巫都自以为是冲着自己来的。 二姑父和三姑父这一路走进圈子已经挨了不少声波的冲击,脑仁被震得一阵生疼。 “三三!” 浑身都在淌着水的三姑父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再次确认了刚刚才欣然接受一波尖叫声的老的那位,居然就是他回去搬救兵来搭救的三叔父。 “这老不要脸的!”博得一群人连连叫好的三叔父,此时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还有意无意选择一些可以显露他胸大肌的高难度动作,十几年的瑜伽修行一朝得以显摆,都忘记自己被绑做人质的耻辱了。再想想一身狼狈的自己,三姑父当然要骂了。 不仅要骂,还得打!三姑父脱下装满了水的鞋,朝着圈子中央的三姑父一把甩了过去。 不曾想,中途收到李夕桢暗示正完成收尾动作的杨亦晨一把接住了鞋子,表演完美收官,周围人一阵叫好声刚起个头就喑哑了下去。 “二姑父,三叔父……”周围的人小声打着招呼,像做错事的孩子不自觉往后退了几步。 “还我的抽水机。”二姑父平声说道。 李夕桢礼貌谦逊地朝二姑父微微鞠了一躬,早起没洗的脸、失眠一夜的头发,被那两人溅湿的衣服,夹角的拖鞋……这些毫不损伤他一身的贵气。 “请能作主的人出来谈!” “你谈不谈关我什么事,我要的是我的抽水机!”听语气,二姑父是真的怒了。 “那就抱歉了,抽水机是我们抢来的,您大可以抢回去。”谁也不知道,李夕桢是如何让冷淡、霸气、谦逊这三者同时毫无违和感地出现在他身上的。 二姑父眼皮向下压去,仿佛眼珠子都在向瞳孔中央聚拢,一双眼眸如千锤百炼的钢针,锐利坚硬地盯住李夕桢的双眼。 哗啦啦的水声在这沉寂中更加明显了,气氛无比压抑,四周围观的人脚下有些站不住,眼角左右摇摆偷瞄着这两人的反应。 “跟我谈。”僵持间,人群外响起了另一个声音,人群立马往两边让开一条道,大叔父身后跟着二叔父、四叔父。 七个老头集齐了六个,大姑父依然没现身。 “不知道看得上我吗?”大叔父微微笑着,慈眉善目也藏不住眼中的厉光。 三个年轻人再次微微鞠躬。 “您做得主吗?”问这话的时候,李夕桢目光由远及近从四叔父挨个点到二姑父,最后到大叔父。 “老二向来只管他的草,还给他抽水机。”大叔父的眼中蒙上一层霜。 “威胁?”李夕桢嘴角泛起笑意,杨亦晨和程度站到和他齐平的位置。 “谈判。”大叔父掀起的嘴角让他整个人增添了一层威慑感。 “哼……”李夕桢冷哼一声,嘴角斜挂在了脸庞上,骨子里透露出的倔强和执拗让人心里一颤,对面的老头也是第一次见这个平时闷不做声的年轻人这样。 “谈。”大叔父面上的表情突然松弛下来,“我们七个老头各自都可以全权代表腴山的,只不过看个人是不是愿意承担那份责任而已。” “冒犯了!”李夕桢朝刚刚才被绑来的三叔父诚恳地道了个歉,作出请他回去的手势。 “我已经没用了吗?”三叔父脚下并不愿意动,满脸遗憾地看着三个年轻人。 “欺负老人纯属无奈”,杨亦晨解释道:“所以我们临时改变主意,只借您威胁他们拿到了抽水机,谢谢,谢谢!” “继续用我威胁他们不是更有用吗?”三叔父实在是不能接受自己居然这么没用的事实。 “得了,丢人现眼的!”三姑父一把把三叔父拽了回去,嘴里还在叽里咕噜数落着他。 “一手交人,一手关机器。”李夕桢朝大叔父他们说道。 “什么人?”大叔父眯着眼睛问道。 “谈就要有谈的姿态。”李夕桢拧着衣角的水:“我们无所谓多说几句废话,反正抽水机并未停止抽水。” “你们想怎样?” “要人。”李夕桢继续说道:“大姑父不是说过随我们找吗!既然一切只能靠自己,那么掘地三尺,我们在所不惜,就从抽干湖水做起。” “如果掘地三尺还找不到呢?” “那就把腴山掀个底朝天。”李夕桢对上大叔父的眼睛。 “看来抽水机只能靠抢了。”说话的时候,大叔父手下那些能打的人早已经聚拢起来。 一场保卫抽水机的大战说开始就开始。 那些这次才上腴山的人很想看热闹但又不想惹事,早就察言观色悄悄溜走了。除了后边才来的那些人,先前留下的大部分是食堂的勤杂工,内院的浆洗清洁人员以及二姑父那些学徒,医务室的医生护士。 要这样说来,新上山的人丢了,界内的人实在是没有义务帮忙找,要知道来到腴山除了自愿捐赠,否则一律白吃白喝,可不见得每个人都会领这点好。 李夕桢三人是真的祈求孙泥克和舒婵的失踪与界内有关,否则这么闹可怎么收场。 别小看了那些干寻常工作的人,要知道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凭真本事上的腴山,有人修心,有人修行,有人修身,求仁得仁罢了。 这就意味着一直叫嚣得厉害的三人,遇见的是一群有些真功夫的人,不见得每个人都很能打,但却不是那么好被打趴的。 六个老头退后,众人一拥而上,杨亦晨一马当先,扬着拂尘跳入人群中,一招“疾风入山涧”,迅速将一群黏着如浓雾的人激散,后发的李夕桢和程度互相交换眼色后,两人一左一右,与杨亦晨合发“山”字局,相互联动,硬是把涌向抽水机的一群人围在了原地打。 杨亦晨灵动,手持一根拂尘如远洋驭帆,劈波斩浪,势如春雷,专治沆瀣一气跟爱联手。程度敏捷且务实,身手步伐,权当眼前的人如一棵棵训练时的移动木桩,走转腾挪间形似游龙,招如猛虎,专门给杨亦晨的“大刀阔斧”收场。李夕桢果决利落,细针密缕,专逮趁势趁乱钻向抽水机方向的人。 “走你!”有那不惜踏着草坪从其他方向直奔抽水机的,早被打着围观的幌子实则加入守护阵营的权嵘用鞋跟踹跑。 要知道像她这样大高个的女人,从气势上就要压倒一大片男人,被踹时还能有幸看看她鞋底上的鞋码。 一切似乎刚刚够打。 可“刚刚够”这种事情是最容易被打破的,这样的局面维持不到五分钟,内院方向传来一阵喊打喊冲的声音,一群人从内院大门鱼贯而出,扛着各种日常工具朝这边冲过来。 “平时吃饭也没见这么多人!”权嵘手掐腰看着那些热血“山民”,回头看向田柒合:“干不干?” “干!” 话落音,田柒合松开抱在胸前的手,几个起跳,直接落入刚刚冲过来的那群人当中。 “你守着抽水机。”权嵘行动前朝元筱勤安排道。这姑娘热闹看得只恨缺个手机发个直播,没想到凭空挨了这么个任务,极其不情愿。但一看丁蚁都已经加入进去了,又不好日后在“营救王柏塬和刘矣辛”这件事情上落什么口实,只好硬着头皮接了。 “我们老大还在他们手上呢!”鞋跟驾着一个,手上刚劈走一个的权嵘冲朝这边看过来的李夕桢笑道。 烈日里的人工彩虹下,一脸浓妆的权嵘格外好看,尤其是那一抹红唇! 第47章 洞外大姑父 “舒婵……舒婵……” 这么快? 三人喜出望外。 都觉得还可以再撑一会儿的,好消息来得太顺利,竟有些遗憾,还没打到撑不下去,就要说再见。 “跑,舒婵!” 嗯? 不对!舒婵和刘矣辛同时愣了一下。不过不劳她们费神思考,孙泥克已经于黑暗中拼命飞奔出来,他整个人前后扭曲成了一个反括号,仓皇掉队的那点衣服后摆还是被后面紧咬不放的石头人几次抓住。 比起孙泥克身后“挂”住的那乌泱泱一群,舒婵她们正在打的这些算得了什么,三人即刻没了打的心思,孙泥克喊的是对的。 可是“跑”哪是那么容易的!一得挣脱得出来,二也得有地方跑。 孙泥克犹如推土机,自远方冲进石头人群,并困于其中。不过,对手多有对手多的好处啊,本来这些石头人一个戳一手指头,四人都会被戳成窟窿,但他们不懂得排队不懂得秩序,个个都想戳,所以四人在里层打,外头的几层由于踩踏事件自己消耗一批人不说,还引起了内乱。 雪花纷纷扬扬,一时间自光明黑暗的交界处起,整个宽敞又狭窄的空间里乱翻了天。 石头人拳脚之间的碰撞犹如凿山开路的施工现场,嘈杂的声响,乱溅的石块,还和着回声,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 可四人的压力并没有因为“敌人”的内乱而有所减轻,不乏石头人对他们感兴趣。 “什么情况?”打着打着,孙泥克和刘矣辛打到了背对背的位置。 “老实说……”孙泥克一把抱住当胸击来的一只石胳膊,后背一转,一脚后踢到那石头人的后腰上。 “我也不清楚,正害怕着呢……”他刚讲两句话,后踢出去的腿收回的时候,卯足劲儿往前一个九十度翻转“丁”字踢,解决了正要攻击王柏塬后背的石头人。 “突然从黑暗深处就追出这么一群,好在运气不错……”就在孙泥克跃起一脚当脸踹飞一个石头人的同时,他听到身后“哈”的一声,回头一看,一个借助同伴“连升两级”的石头人被脚底抽人,高空倒下,砸在另一个石头人身上,两个石头脑袋“哐啷”散落在其他石头人身上。 孙泥克险些被“马踏飞燕”,刘矣辛救了他一命! “原路返回!”四人打着打着就打到一块来了,也只有这样近的距离,孙泥克的声音才能被听到。 “那么窄的洞口!” 舒婵说完刚转向孙泥克这边,眼角余光就发现刚被她击垮的那个石头人后面还有一个,要再转身回去已经来不及,孙泥克目光朝她一点,舒婵立即往后下腰,手脚同时着地,形成一道拱桥,孙泥克闪电一般几乎贴着她滑过,猴子一般骑抱在那石头人腰上,右胳膊夹住石头人的脖子,一使劲发现并不能像想象中那般容易地将其脖子拧下来,反而那石头人抱住他的腰一挥,就往后背砸去。 就在此时,舒婵以拱桥的姿势,一只脚自地面起,划过一道坚韧的弧线,脚尖底到达石头人下巴时,脚尖铿锵地往回一勾,那具石头躯壳里传来一声闷哼,孙泥克趁势往上一攀,胳膊肘吃足了劲往石头人太阳穴上猛地砸下去。 “怎么挤出来的就怎么挤进去!”孙泥克调皮地对舒婵扮了个鬼脸,弄得舒婵一脸懵,来不及反应太多,两人就又都迎来了新的对手。 “叔叔,男人们掩护女士先出去,怎么样?”孙泥克边打边朝王柏塬喊叫道。 王柏塬似乎在专心致志地打架,并未回他。 “你想,你身体壮硕,要出去,必须有人在那头助你一臂之力,这头也得有人推你是不是?我在这头推你,我最后出去!”孙泥克再次朝王柏塬喊道。 王柏塬继续沉默。 “要不然我就先拼命把我们家黑老送出去了!” “成交!”这时候王柏塬才回道。 “黑老,如果你们三个都过那边去了,他们想要仗着我不在,以多欺少,你完全别管我,先弄死他们!”此时的孙泥克正抱住两个石头人的脖子。 “不用企图以情动人,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舒婵调侃完反手一把拉住刘矣辛,两人以奔月之姿、迅雷之势踏着“石头”直奔进来时的那道出口。 舒婵和刘矣辛的“阵中脱逃”让被她们“踩踏”过的石头人纷纷举目相送,个个都想拉住脚把她们“留下来”,奈何横有同伴们左拥右堵,纵有王柏塬和孙泥克暂时打他们个晕头转向。 挤挤挨挨的石头人互相掣肘,都想舒展身体活动筋骨,可还在不停从黑暗处涌来的石头人导致“人群”向四周蔓延,那些石门上的白骨早就被弄响,里面初醒的那些家伙个个争先恐后。 趁着刚出来的那些石头人还在敌我不分,相互踩踏,孙泥克和王柏塬早已经撤退到那个细长狭窄的出口处。刘矣辛和舒婵也已先后挤进去,中年男人骨骼硬些壮些,尤其是髋骨处,王柏塬就是用此处把洞口堵得死死的。 十分钟左右过去了,王柏塬一个后半身露在洞口的这头,换遍了各种姿势,蠕、扭、转……尝尽了各种动作,可洞口还是像卡在一个螺丝中间的螺帽,原封不动箍在王柏塬的腰间。 “叔叔,你你,你吸口气啊!”孙泥克在离他不到三十公分的地方进进退退,一直企图把石头人往后逼退一些,好给自己留些逃的余地,但事实是石头人把他逼得连连后退,脚下的“领土”不断缩小,还得防着王柏塬被伤害。 “……” “啊……你说啥?”王柏塬的声音在洞里头高喊着“踹!”,孙泥克在外头却听了一个囫囵。 “踹他!”刘矣辛在里面帮忙喊道。 外面的孙泥克哪有那个机会集中注意力听哦,好些石头人反应过来这边有新鲜的“玩意儿”,一股脑地扑着过来,孙泥克都快被逼得举旗投降了,人不断地往洞口退,就在他起身一个后旋踢时,左前侧一个石头人一见前方那个正在蠕动的屁股,眼睛一亮,猛地扑来。 里面腰都快被刘矣辛拉扯细了的王柏塬只觉腰上一脱,只有他自己的耳朵捕捉到“噗通”一声,“嚯!”一种通透的解脱感,让他一个“青蛙蹲”扑在原地吁了口气:“舒服!” “快拉他进来!”孙泥克的一双腿就在洞门口晃动,他根本腾不出手逃进来,刘矣辛企图让王柏塬揪住孙泥克的腿,把他拖进来。 “等着那些石闷子把洞破开吗?”王柏塬回头看了一眼洞外,把刘矣辛往里推。 刘矣辛惊诧地抬头看了一眼王柏塬,只够一个人吸着肚子站立的空间里,刘矣辛想要过去自己动手,但那头却堵着一个王柏塬。 就在此时,洞外孙泥克的腿往上一腾,那个方寸大的空白地方迅速被石头人占领,洞口被侧身想要挤进来的石头人堵得死死的。 光线从洞的上方传进来,王柏塬看到刘矣辛责备的目光,他阴暗的脸上被那抹逆光晕得坑坑洼洼,阴骘中带上了狠毒。 突然刘矣辛一只肩膀上一沉,她一抬头,舒婵已经踩过自己的肩膀跨向王柏塬的肩膀。 王柏塬下意识地伸手欲护住自己,舒婵脸色一沉,目光击破半路遇上的王柏塬的目光,直接望到其眼窝处。 有些人,平静似水的目光就足以让人感觉到背脊发凉,直到舒婵已经踏着自己从高处出洞去,王柏塬都没弄明白那一瞬间自己在害怕什么。 舒婵在彻底脱离洞口前,双手撑着双腿蹬在洞两边,乌泱泱的石头人里根本不见孙泥克的人影。 会不会是在黑暗里? 舒婵迅速在黑暗处搜罗,这个想法根本不成立,此时此刻,哪里的黑暗处都在往外冒着石头人。 舒婵抬眼瞥见顶上的巨盆,手上一松,蛾子般一路踏着石头人,几大步就攀上了那巨盆。 就这短短数十秒的踏“石”历程,让舒婵有些吃惊自己的身手,这居然能做得到?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在心头骚动,短暂的几秒时间里竟让她沦丧得有些难以自拔。 舒婵—— 舒婵—— 一个声音浮浮沉沉,舒婵使劲挣脱灵魂深处对躯体的纠缠,猛地甩动脑袋,眼前密密麻麻的石头人猛烈地冲击着视觉。 “哈——”舒婵大喘一口气,如此短暂的时间却如历经一场大梦,舒婵有种险些死在自己梦里的疲惫和恐惧。 舒婵—— 舒婵定睛望去,什么都看不见,正当以为是幻听时,石头人轰地往同一侧一动,孙泥克已经被一个石头人往腰间一滑,递到了另一个石头人手上。 “孙泥克!”早有石头人一个摞一个,试图爬上巨盆,舒婵在其中犹如摇摇晃晃的船,也管不了他们是不是上来了,她目光紧盯着孙泥克,以防他再次消失。 糟糕! 如同猫捉到老鼠,现在石头人对把他扔来扔去传来传去已经失去了兴趣。就在他被抛向一道石门的同时,离石门最近的地方,几个石头人同时向他扑去。 舒婵早一脚登上盆边缘,双手往后一推铁链子,整个人朝那个地方荡去。 远水解不了近渴,舒婵懂!可即便如此…… 她眼睁睁看着一个石头人一记石头拳朝着孙泥克的肚子砸去,必死无疑—— “唧——”的一阵啸叫,让人除了这啸叫再也听不见其他的。 整个世界都静止了,某些人死之前不就是有这种定格吗? 突然舒婵眼前被那石头人挡住的地方忽地一滑,一个黑影一闪,紧接着传来孙泥克的“唉哟”声。 舒婵环视四周,自己站在某几个石头人身上,所有的石头人都回到了“石头”的身份。 这是怎么回事? 舒婵伸手触了眼前悬着的一片雪花,瞬间化得无影无踪。 按来时的路返回,道路越走越宽,钢筋楼梯以及开在侧面的门,一样都没少。 “怎么了?” 离外面的蓝天白云只有一步,孙泥克却愣住了,舒婵在后面只能看到从孙泥克身侧漏下来的光。 孙泥克扭回头看着舒婵:“好像走错路了!” 舒婵眉头皱了一下:“不是只有一条路吗?” “出?” “没石头人?” “没。” “出!” 当人已站到出口处,这下轮到舒婵愣住了。说好的原路返回,中途也没遇见岔路什么的,按道理来说,那个高度的位置,从古树里看出去应该是蓝天白云,但没想到是一片水泥地。 孙泥克那货出去后,也不回来说一声情况,舒婵眼睁睁看着他的两条腿“嘟嘟嘟”一阵碎步离开,就再也没有回来。 眼前能看到的是一双男人的脚,往上只能看到膝盖以上一点点,是个大长腿的男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酸臭味,舒婵很容易就把这股味道和那双脚联系到一起,但又觉得不是,仅凭这双脚就能判断这是个讲究且有品味的人。 从后面见识过孙泥克因为手长腿长被困在洞口,挤得青筋暴突才挣脱出去的丑陋姿势,舒婵上半身往后仰,先递出去一条腿,打平,然后是身体贴着先出去的腿,天鹅般优雅地出来,最后是另一条腿。 舒婵以为外面定是站着一位气质卓然的绅士,没想到却是大姑父这个老头。 “黑老,快来!” 孙泥克的声音把舒婵从被“堵”的尴尬中成功解救出来,她一回头,才发现身后竟然是一张石桌子。 这样的石桌子在界内少说也有上百张,上面一块镶了瓷砖的水泥板子,下方倒是讲究,整块石头打磨的石墩子。石桌子四周定着几个鼓形石椅子,这样的构造走到哪里都比比皆是,谁也不会想到其中另有乾坤。 一盆煮熟的毛皮土豆,一钵放了辣椒香菜小葱等等调料凉拌好的酸萝卜片,水壶一个,大玻璃杯子四个,筷子若干,还有薄薄的土豆皮一堆。 这就是舒婵刚刚钻出来的那张桌子上摆放的所有东西。另外还有三人在开心地剥着土豆皮,就着酸萝卜吃着煮土豆。那股酸臭味估计就来自于那钵酸萝卜。 不得不说此情此景实在是太具有诱惑力,也顾不上大姑父的心情了,舒婵隔着桌子两步远就直接扑过去,身体都没离开石桌子直接把一杯水一口气干完。 先出来的孙泥克已经喝完一杯水,吃完一个土豆,剥好一个土豆,舒婵的空杯子刚放下,孙泥克剥好的土豆也递了过来。 第一次这样吃,但不得不承认酸萝卜、煮土豆和凉白开很配。 “吃好了?”饭饱神虚?别担心,大姑父提神来了。 嗯。 干的事情毕竟是跑到人家的地盘“上天入地”,怎能因为人家脸色尚且还行就大唱《嚣张》?四人都弱弱地站了起来。 “听到外面的吵闹声了?” 说实话,还真没! 先是惊讶后是惊喜,一波接一波,吵闹声完全被当成放错的bg了。 “有人大闹腴山?”直肠子孙泥克脱口而出。 大姑父瞅了他一眼,“你的伙伴们又是绑架三叔父又是拿二姑父的草地威胁,就为了逼我们要人!” “你是说外面闹的人是李夕桢他们,目的是为了救我俩?”孙泥克很是吃惊地问道。 “哼!”大姑父从鼻子里冷哼道。 孙泥克得意地竖起两个大拇指,左边朝着舒婵耸了一下眉毛,转向右边又耸了一下眉毛。无意炫耀,但不巧右边恰好就是刘矣辛和王柏塬。 孙泥克得意忘形还不知悔改的样子被大姑父看在眼里,他复杂的眼神把孙泥克从上到下打量了一翻。 “那遭了,李夕桢和程度才两个人呢?”得瑟完,孙泥克忽然想到了什么,“要吃亏!” 孙泥克看一眼舒婵,两人就要往外跑。 “小子!”大姑父突然冷冷地喊道:“真当我腴山只剩几个不顶事的糟老头了?” 孙泥克突然停下来,吵架他还真不输任何人,当然女人除外,那是一个不讲理的物种。 “您要这么说的话呢,我还真可以陪您老人家理论一番!”孙泥克退回几步。 大姑父的二郎腿“丢”地互换了一个位置,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马上就要把黑的说成白的的小孩。 “我不觉得您老人家或者说腴山委屈!”孙泥克说着蹲到大姑父腿边给他敲敲打打起来。 硬气的大姑父嫌弃他那一手的灰,刚要移开腿,孙泥克眼疾手快,一把挽了回来,挽的过程中顺便擦了一把手,然后继续敲敲打打。整个过程看得刘矣辛一愣一愣的。 “从树洞进去且在底下经历的一切,完全是我们擅闯的结果?大姑父或者说腴山真的是完全置身事外的么?”敲打按摩抚摸血管,孙泥克给大姑父上的是一整套。 孙泥克的话激起了大姑父的兴趣,他眼中此刻只剩他,那些红血丝巴不得爬过去把他瞳孔中的孙泥克缠死捆牢。 “恐怕那些遍地的白骨才应该是腴山不作为的结果!”孙泥克邪魅一笑,大姑父不得不再度重新审视眼前这个小孩。 “所以,李夕桢他们有什么错?不应该是聪明有头脑、义气热心肠的好青年么?” 孙泥克最后捏了两下大姑父的腿站了起来,看了一眼舒婵,两人转身就准备出去。 “刘矣辛校长”,大姑父突然朝刘矣辛喊道:“你们的人也在凑热闹,事情交给你平息。” 对于大姑父,刘矣辛尚且还算恭敬,立马答应了,带着王柏塬就朝外走去。 “小孙。”已经走出去的孙泥克被大姑父喊道,两人一回头,同时怔住了。 大姑父手中晃着舒婵的画本,而两人根本不知道它是什么时候怎么到的大姑父手上。 “聊聊?” 还有得选吗? 第48章 辞别腴山 正赶上大早上露珠消失的过程,孙泥克冷得浑身发抖,再偷偷睁眼瞧自己的另外四个伙伴,也比他好不到哪里去,只三叔父一人打坐打得大汗淋漓。 大家都轻手轻脚不时把腿伸出来抖动着、拍打着,混日子磨阳光等待三叔父结束。 正互相间挤眉弄眼诉苦时,一阵“噔噔噔……”的声音传来,五人秒收腿,坐得端端正正。 这“噔噔噔”的声音响了半天,也没见其他动静,大家又偷偷把眼睛眯成一条缝,只见三叔父依然闭着眼睛,唯独嘴巴里的牙齿在相互磕。 大家也不知道是不是要像他那样做,正眼神沟通,“噔噔”声停止了,三叔父开始伸腿、呼吸、翻白眼,五人赶紧把眼睛闭上,装作很认真的样子。 眼睛外面窸窸窣窣的声音持续了一阵子,几人的腿又坐麻了,好不容易挨到动静越来越小,孙泥克偷偷眯眼一瞧,眼前哪还有三叔父的影子。 “走啦!” 孙泥克的小伙伴们一听,睁眼一瞧,赶紧起身朝界内方向望去,三叔父已经走出很远。五人赶紧往地上一蹲,放低身体,背往后一靠抓住每人身后一个胀鼓鼓的白布袋子,身体往前一弓,脚尖一踮,随着“哗啦”一声脆响,每人扛起身后的那个布袋子,纷纷朝三叔父追去。 毕竟是负重,几个年轻人愣是到了三叔父的院子才追上,打坐流失的体温全在这一趟追了回来。 五个白布袋子沉重落地,里面再次传来“哗啦”的声音,每人把自己的袋子打开,迎着一日二茬鲜的阳光,袋子里发出金的银的光彩,晃得人眼睛都要瞎了。 三叔父高低裤腿,一身练功服皱皱巴巴缩在身上。一只鞋后跟被踩着,另一只倒是没踩,但鞋尖破了个洞,洞中间还有几丝藕断丝连的,三叔父的某个脚趾头被勒成通红的两半,调皮捣蛋地拼命往外挣。 这身造型!五人从左到右挨个传递着眼色,看来这袋子送得没错。于是大家的腰板挺得更直,更加有底气地等待着三叔父出来查收他的专属礼物。 三叔父啜着杯中的绿茶,眼睛盯着几个馊主意一大堆的小鬼,迈着看似很大步,实则每一步迈到地板上又总会被拖回去一些的步伐,好久才走过来。 他歪着脑袋,撅着嘴皮子把每个布袋子看了一遭。 “干嘛!” “送金币!”孙泥克作为代表作了报告。 “嗬!”三叔父几乎是咳出的这一声。 “三叔父,这是真的钱!”孙泥克微微松点劲,板直的身体朝三叔父的方向柔了一点说道。 “就你们这一肚子坏水的小孩?”三叔父再次看了一眼那五袋子硬币,“这分明是扛不下山去,才送到我这里的!” “这里没有银行呀,要不然我们直接给您存到账户上了。” 三叔父看了一眼杨亦晨,脸没那么臭了,毕竟这孩子身体的柔软度是自己望尘莫及的,还有那么些长处。 “您老省吃俭用买些健身器材,前段时间那些巨型的瑜伽球和游泳圈还被我们弄去给劫月了,这些硬币您可以拿去买些好衣服!” “我呸!”三叔父不要面子的吗,是随便可以被说穷的吗?他使劲摁向石桌子的搪瓷缸子被震落一片白瓷,这次一震,上面本就为数不多的白瓷这下更少了。 “老子就爱这样!”他狠命往孙泥克面前一站,那个被勒在洞里的脚趾头“咯”地一下冲脱出来,整截趾头在外迎风逍遥,从此告别唱《铁窗泪》的日子。 “不……我们……” 三叔父眼睛一瞪,孙泥克立即闭嘴。 “何必跟钱过不去呢,好歹是程度打架赢来的,光彩!您真的可以用来置办更多设备,既不浪费也减少些他们心中的愧疚!” 在三叔父看来,还是杨亦晨会说话! “可算找到你们了。”三叔父正在消化杨亦晨的建议,大叔父来了。 “大姑父让你们去他的院子领工资。” “啊?” “所有来腴山的人离开那天我们都会发工资的。” 意外的收获,五人心花怒放,跟着大叔父就往外走。 “把你们的钱拿走!”三叔父尚未把杨亦晨的建议变成一件可以接受的事情,眼看那几个年轻人就要走了,他一着急,干脆放弃。 “偏不!”孙泥克停下回头,“有本事您扛着追过来呀!” “你个小杂种!”孙泥克嬉皮笑脸的样子真是激怒了三叔父,他脱下那只破洞的鞋就朝他扔过去! 他手倒是挺准的,只不过孙泥克轻盈地一跳,鞋直接从他脚下滑了过去。 孙泥克捡过鞋子追了回来,看他气势汹汹的样子,三叔父赶紧抬起那只没穿鞋的脚,对准孙泥克踹了出去,没想到却被孙泥克一把抓住了。 好在平时练瑜伽的时候,着重练了平衡,否则被他这么一拉脚,非要被掀翻不可。 孙泥克拍拍三叔父脚上的灰,把那只鞋套上,才轻轻把他的脚放回去,“腴山又不缺钱,买双好的嘛!”孙泥克起身看着那只破鞋子直皱眉头。 “轮得到你管!”三叔父上前一步,唾沫星子喷了孙泥克一脸。 “好好好,我们不管!” 孙泥克跑回同伴们身边,都已经转身走了,又突然回过头来。 “三三!” “哎?”反应过来喊自己“三三”的竟然是孙泥克这个小子后,三叔父怒火中烧,左瞅右瞅找院中顺手的家伙。 “对不起了!” 正气急又着急时,听前面齐刷刷的五个声音响起,三叔父看到那几个小孩手双手举过头顶,给他比了五个爱心,然后嬉皮笑脸地朝他挥手转身追已经走远的大叔父去了。 大姑父的院子没人,但在外面的石桌子上放了五个红包。大叔父带几个年轻人领了红包后就把他们往外送。 除了吃喝拉撒睡在一个共同的院子外,七个老头有专属自己的院子,相对独立且隔得有些远。不是第一次来大姑父的这个院子,但却是第一次深入里面这么远,年轻人好奇心强,难免东张西望,尤其是舒婵。 出来的时候大家都注意到院子右手边一面围墙上有一整面墙那么大的镜子,不过要从另外一条小路绕过去,且那里竖着假山,假山上还用花草做了景观。 大叔父毫无感情地和大家道过别后,就从里面把门关上了。年轻人们身上只比来时多了个红包,嘻嘻哈哈往界外走去。 “你们看到那面镜子了吗?”舒婵突然问道。 “嗯,看到啦!”并排的五人中,杨亦晨在最左边,五人的步调很是统一,所以他说话时往前伸了一下脖子才看见舒婵。 “有觉得不对吗?” “那个高度的假山,却没在那面镜子上照出什么。”李夕桢说道,不过相对于他话的内容,大家更吃惊他居然搭话了。 “有吗?”杨亦晨使劲回忆着:“我怎么没注意!” 话零零散散说到这里也没个结果,大家的目光不禁都看向孙泥克。 “嗷!”从出内院起,孙泥克似乎一直在走神,现在那八只清澈的眼眸子充满期待地看着他,他只能现思考那个问题:“万一那不是一面镜子,被你们误会了呢!” 真的是这样吗? 大家对孙泥克的说法不置可否。 第49章 来呀,打起来 “嘿!” 界内与界外只差一条公路的时候,有意掉队的孙泥克突然叫住了大家。 “你们有什么事情是这辈子非做不可的吗?” 他这话说得突兀,听上去像是在说:“嘿,你还有什么遗言要交代吗?” 程度是个简单的少年,有些不太明白,只觉得气氛与往日有些不同,整个人一下子回到了初见面时的拘谨和小心翼翼。 杨亦晨一脸笑容依然如小树林里的阳光、嫩草尖上的露珠。 只有李夕桢和舒婵一副“孙子你要作妖,爷我权当杂技看了”的漠然,对于他一脸面试国家公务员般的严肃认真,只当他戏演得没拿捏好分寸。 对于伙伴们的如此不求上进得过且过,孙泥克只能摇头叹气孤独寂寞地往前走去。 “怎么,你是有要带领地球人移民火星的渺小愿望啊?”杨亦晨追着问道。 “不不不”,舒婵赶紧替他澄清:“他的伟大梦想是‘火星上的女人都是我的、我的’!” 哈哈哈哈—— 大家这么一闹,孙泥克突然停住了,回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大家:“上腴山之前还答应了好几个学妹吃饭呢!” “哎哟,坏了!”孙泥克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日期后,赶紧大步朝着腴山的树林子里钻去。 没钻几步呢,他又突然回头:“我们得快些,雅的那些人一但知道我们离开,一定会追上来且不会轻易让我们走!。” “讲真?”杨亦晨问道。 “讲真。”孙泥克答道:“谁让你带来的消息是鄢蛰让我们赶紧下山呢,雅不知道的话还以为是我们昨天在大姑父那里得到了什么信息,才要匆匆离开!” “所以你们真的没从大姑父那里得到任何消息吗?”李夕桢明显是不相信的语气。 “我只能告诉你我速写本上的那几页全被撕了,那种情况下三十秒一张的画,根本不可能再默写出来!”舒婵挽住一棵树,把落在最后面的程度让到前面去。 程度刚走到舒婵的前面,杨亦晨就转身喂了他一颗剥好皮的桂圆。 习惯了被投食的程度笑得眼都没了。 “大姑父确实说了一些事情,在他决定说之前我建议他把黑老赶了出去。而他的话,我只能跟鄢蛰讲,虽然不是大姑父要求的。”孙泥克从杨亦晨的水果盒子里拿了一颗葡萄,他扔起来用嘴接的时候,那颗葡萄扔上去后就再也没下来,也不知被扔到哪里去了。 孙泥克转身刚准备重新拿一颗,杨亦晨赶紧把剩下的唯一一颗提子转身塞进程度嘴里去了。 嘴里突然被塞东西的程度和扑了个空的孙泥克同时看向对方,程度从嘴里拿下提子,想要递过去,似乎又不合适,想想还是自己又塞了回去。 “你是想要保护我们?”杨亦晨说道:“知道的越少越好。” “我是觉得时间宝贵,我们为什么要四处追忆似水年华呢,不应该是去失恋去失败吗?” 啊? 孙泥克的话真的是清新脱俗到让人以为他说错了,没办法,孙泥克进一步补充说明道:“吸取教训总结经验嘛!” 这话怎么听着别扭呢! 孙泥克的话没引起什么共鸣,反而让人听着有些不舒服,于是谁也不再搭话。 下山的心情总是兴奋些,下山的脚步就轻盈些,所以下山的路也快些。不知不觉离界外那条粪道已经很近了,可就在此时,大家听到后面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 才发觉并警觉起来,顶上的树梢往下坠再弹上去的刹那,权嵘像个机灵的猴子已经落在大家前面堵住了下山的路。 也是佩服她,这种场合依然是恨天高,且今天的妆容给人一种压迫感,尤其是男人。大概是因为女人只看唇膏的色号,侧影打得是否到位,高光的作用是否刚好凸显皮相,眼妆之间是否协调…… 权嵘刚到达四十五秒,刘矣辛便带领着其他四人纷纷赶到,大家以不同的方式亮相,但都容光焕发精神抖擞,看来昨晚睡得不错,接下来的一仗孙泥克他们并不好打。 “好歹是同生死过,也一起在山上居住了那么久。要走都不打个招呼么?”王柏塬笑着说道。 同样是爱笑的人,看看他再看看杨亦晨,唉……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别!”孙泥克赶紧上前制止:“千万别胡说八道。同生死、同居这种事情怎么能跟大叔你呢?” 王柏塬自知再说无益,只好闭嘴。 “小孙”,不管怎么说,招呼,王柏塬算是打过了,刘矣辛直接开口:“我们追上来,是想问问昨天大姑父跟你们说了什么?” 刘矣辛说着瞟了一眼舒婵。 果然不出所料,只不过刘矣辛比孙泥克想象的要开门见山多了,这样也好,少了很多口水话的时间。 “嗯,斥责我在界内四处撒野。”孙泥克说道。 “没了?” “你觉得遗漏了什么?” “要是斥责的话,何必把我们支走。” “嘿,姐姐,你是他们的亲戚,还财大气粗,人家当然不好开口,把所有的账都算到我们头上了!”孙泥克的声音飚得有些高,杨亦晨赶紧提醒他,毕竟这是在骈兽的地盘。 “是当真不肯说吗?” “又要打啊?”孙泥克挠着自己的耳垂,对打架这件事情是真的有些厌烦了:“咱们可以出腴山再约吗?” “那我们不如商量一下你把知道的告诉我。” 大家都不肯退一步,孙泥克看了一下自己的伙伴们,也倒是没人畏惧。 “打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孙泥克再次劝对方:“何况你们不一定打得过。” “废话什么?” 话音刚落,从雅队伍的后头忽起一人,仰面一跳拽住树枝便荡了过来,双腿直指孙泥克面门。 速度快、目标明确,孙泥克躲犹不及,才退一步便已经踩上了身后一人的脚,别无他法,即使有些厌倦了,也只能生接。 双手肘交错,在那双腿蹬向鼻梁时,时间丝毫不差,刚好赶上,不过这一蹬刚猛迅捷,冲击力十足,孙泥克在后滑的同时,左肘从右肘下撤,右手腕灵动一转,四指一握,五指一抓,同时后背上有人送了一把力,手上距离游刃有余,孙泥克牢牢抓住了来人一只脚的踝关节。 借着后面不知谁送的力,孙泥克左脚上前一步,腰部带动整个后背一甩…… 所有动作电光火石间完成得顺畅无比,然而却在这一甩上绷住了,孙泥克往右一看,杨亦晨竟然抓住了另外一只脚,两人分别往不同的方向用力,当然互相牵制。 “要人有的是,何必争抢!” 空中的短暂停留刚过,被捉住的田柒合一往下掉,雅中立即有人弓腿大错步,几个漂亮又让人眩晕的连环旋转,直至田柒合身边,桩步仿佛要栽进泥土里,一把抱住田柒合的腰,田柒合被九十度拉起,刘矣辛一只脚如破土的笋,带泥而起。 这边被揽起的田柒合刚欲趁势折叠身体,一招“觉醒蛙扑蚊”,一把一个,攻击那两个小鬼的后脖颈。奈何身体刚刚往前折叠,脖子上便被刘矣辛一把摁住,“觉醒蛙”秒变“落水蛙”。 另一边刘矣辛借田柒合脖子撑起的“风车叶”前后腿,威力足、势头猛。孙泥克和杨亦晨的帮手们又恰好被自己阻断,远水难救近火,两人着着实实挨了一脚,手上一麻,手上纷纷泄了劲儿,人往旁侧一个趔趄,被赶来营救的伙伴们接住。 由于林中炎热,杨亦晨把短袖卷成了背心,露出来的肩膀上立即一团乌青,估计孙泥克也好不到哪里去。 老大都上了,雅的其他人自然是不好意思怠惰,更何况他们中还有一个动不动就爱动手的权嵘。 集的几个年轻人再不想打,现在对方已经挑衅成这样,他们也倒是很愿意直接丢盔弃甲而逃,但那样恐怕不比打省事多少。 那么就干。 孙泥克和杨亦晨脚下尚且还在踉跄,他的伙伴们已经放开两人直接迎上了后起的权嵘、王柏塬、丁蚁和元筱勤。 刘矣辛下脚很重,两人伤处为内伤,后劲十足,但舒婵他们这一过去,直接是3v6,两人咬牙准备追击过去,但脚下一晃,险些在平地处摔倒。 孙泥克和杨亦晨先后看向脚下,平的地灰的土枯的草,没什么异常,两人皆认定为是挨实一脚后的眩晕。 就因为耽搁这么一会儿,两人直接不用投入别人的“战场”了,一红一黑两个身影如同两颗弹珠相继蹦过来,一人一个,孙泥克和杨亦晨理所当然上手,转眼招就已经喂了出去。 明明处于被攻击的劣势,但两人却出手就掌握了主动权。孙泥克很快看清楚跟自己打的是曾经的手下败将元筱勤,立即嫌弃得要命,连招都懒得出了,直接想要以纯粹“干架”的方式把她送走。 “你不是他的对手!”元筱勤正在因为孙泥克藐视对手而心怀怨恨,一个虚影一晃,她人已经被一把拎甩到一边去。 现在的局势恰好是五对五。谁还没点自尊心呢,元筱勤还来不及在对手那里找回点尊严就被自己的队友驱逐出局成了旁观者,心中难平。 孙泥克以为来了个要打就痛快整一场的对手,但风中那价值不菲的香水味告诉孙泥克来的是权嵘,他立即又没了什么兴趣。 毫无灵魂的见招拆招无疑是对对手最大的刺激,尤其是对权嵘这样自我感觉良好的女人。 “怎么,看不上我这样的对手?”权嵘一把抓住孙泥克的肩膀,手上一路下滑直至孙泥克手腕处的脉门,“搭脉手”直接换成“折梁撇”。 在她并未全力直接攻击自己颈部,而是退而求其次只抓自己的肩膀并迅速移位至手腕的刹那,孙泥克就明白她想要全凭一个人的左右手就完成声东击西。目的是一招搭上自己的喉管,然后以命要挟让自己说出大姑父的话。 果然,权嵘一手将孙泥克被抓住的手往上一掰,人却反方向两步之内完成旋转和直角走位,整个人从另一侧绕到孙泥克身后。 然而孙泥克偏不如其所愿,她旋转就让她旋转,她走位就让她走位,完全将就。 在权嵘的计算中,孙泥克的一只手被控制住,而且那个位置完全可以让孙泥克痛得哭爹喊娘,只要自己够快,那么只需一点几秒的时间,她就能以另一只手扣住孙泥克的喉管。 可是对于孙泥克来说,比起当初回炉重塑时的正骨,这点痛,呵,算什么。 在他看来,顶多是配合她演戏,转了个圈圈,且孙泥克的手诡异地从权嵘手中滑脱。 “你看,你顶多算是趁机揩了个油!”孙泥克把那只才被权嵘抓过的手在衣服上蹭着:“女的,我只跟舒婵打。” 此时,一直在旁边伺机等待的元筱勤突然朝着孙泥克发出两个石子开路,紧接着如脱缰的野马刨着地上的土皮冲着孙泥克握拳而去。 孙泥克眼侧接受到信息,一个侧倒,先后接住飞来的两个石头,刚欲直接以石头追击已从上方掠过的元筱勤,就听到“扑嗵”一声,前方三米左右的地方,元筱勤摔得如同一张壁虎皮。 孙泥克回头看了一眼依然保持着踹飞元筱勤姿势的权嵘,突然变得心慈手软起来。 她们俩是一个团体,不过是为了争夺一个对手而已,打赢了也不会有人颁奖,何必呢! 啊—— 啊啊啊—— 孙泥克刚想着要如何简单粗暴地摆脱权嵘这个女人,就听元筱勤方向传来一阵哀嚎。她的声音中带着恐惧,大家纷纷朝那边看去。 只见先前地上那些枯草突然都根根分明地竖了起来,茂密如刺。她紧贴亲吻的那块地皮突然往上凸起,并保持不断凸起的状态。 元筱勤在那上面大喊大叫,但就是不敢动弹。凸起的地方逐渐“成型”,有角有腿,有尾巴,虽然还在处于半跪的状态,但已能判断那是一个小型水牛的样子,只不过脑袋上的角比较多。 遇见骈兽了。 第50章 呛呛 “这么小的一只,且半天都还没爬起来,可见是个懒货,就只看攻击力了。它上《骈兽大全》了吗?”杨亦晨朝孙泥克问道。 “脑子挺活络呀!”回答问题之前,孙泥克不忘记夸奖杨亦晨,“不可无它!” “哦!”杨亦晨似乎忘记旁边还站着对手了,捏着下巴就走到孙泥克旁边,“看来是靠实力打榜的呀,叫什么名字?” “呛呛。” 嗯? “这么呆萌的吗?” “因为它拥有咄咄逼人的气质和味道。” 杨亦晨一听,赶紧关闭其他五识,只留鼻子到处使劲嗅起来,其他人也有意无意朝着那地方闻。 “动物的味道?”杨亦晨吃惊地看向孙泥克:“这不是一直都有的么?” 眼下呛呛已经完全站了起来,说实话它长得像头水牛仅限于五官和四蹄,体型却是头猪,且是家猪的大小,豪猪的造型。脑袋上对称长的弯角却是两对,且能在竖起来和耷下去之间转换。 完全站起来的呛呛似乎还有些头昏脑胀,迷糊了半天,忽然开始抖擞起来,那些粘在毛上之前没掉开的土块现在哗啦啦掉成一片。 趴在它身上一动不敢动、生怕暴露自己的元筱勤被这一抖擞吓得又开始大喊大叫,呛呛似乎这时候才恢复身体的感知,察觉身上有人后,先前的抖擞一下子变成狂甩。 “糟糕!” 孙泥克刚喊出,一个人影如同小学语文课本中描写的翠鸟,哧溜一下猛扑过去,没有半秒的停歇,又喊又叫的元筱勤像被老鹰抓走的小鸡,她刚被抓离,她拔过的地方也就是呛呛背上最突起的地方,立即竖起一片棘刺。 那景象当场吓煞众人,倘若元筱勤没有被及时救走,此刻她恐怕已经成了呛呛的人肉串串。但过后再回想当时的画面就觉得十分滑稽,一身杂毛,偏生在最顶中央有一片执拗的尖刺,也算得上是众毛捧刺了。 舒婵被迫提前放开抓住元筱勤胳膊的手,因为再不放,她就要被元筱勤带翻了,毕竟她力气没那么大,那一瞬间使的是猛力。 大家艰难地吐出屏在喉咙口的一口气,眼睛刚回到呛呛身上,脚下突然晃动起来,孙泥克一下子反应过来之前他脚下的站不稳不是眩晕,而是和现在一样。 所有人一下子惊慌起来,脚底下的土地大有要崩裂开的兆头。 “来了!” 孙泥克突然说道。 “什么来了?”孙泥克的话让大家更加恐惧起来,杨亦晨伸手抓住孙泥克,相互帮衬着保持平衡,“什么味道?” “舒婵快……” 孙泥克忽然想起什么,连忙在混乱中寻找舒婵,却只见舒婵身后的元筱勤手握不知哪来的呛呛身上的棘刺正朝着舒婵后背刺去…… 舒婵刚注意到孙泥克喊到一半的声音,他的停顿及自己的直觉使然,舒婵猛地往前一扑,但还是晚了,元筱勤从她的肩头翻滚出去,棘刺却已插在舒婵的右肩上。 舒婵刚直起身,还来不及看一眼从后面贯穿皮肉直至前面的棘刺,元筱勤的拳头已经朝着舒婵的鼻梁砸来。 “你这女人,疯了吗?”孙泥克在那边怒喊道,可这样的距离和晃动的地面,大家稳住脚跟都困难,没人有那个实力前来营救。 舒婵头微微一扭,一手由元筱勤的腋下反穿上去,鹰爪般连衣服带肉抓住元筱勤的肩头,借助地上方向一致的晃动,朝着她小腿胫骨上就是一脚,元筱勤脚上一麻,刚要往下跪去,舒婵抓住其肩头的手逆时针往外一撕扯,元筱勤看似被拉直了,但舒婵要的就是这个时候,只在站直的那零点一秒,舒婵撤开自己的手,左腿往后撤了大步,往后荡出去的右腿往前时,元筱勤如同新缝的沙包沉重地往同伴们中间扎去,再次回归动荡的大地。 “该出手时下死手,干得漂亮!”地上开始裂开,孙泥克几次趴下又站起来才把话说完。 “真的来了!”突然钻进鼻腔的味道险些让杨亦晨窒息,他夹住鼻子说道:“这么臭!”。 “有毒的。” 孙泥克一提醒,大家赶紧捂住口鼻。好不容易晃到伙伴们身边的舒婵眼前一片虚无,她以为是晃的,但很快意识也开始麻木了。 她使劲甩着脑袋企图恢复些觉知,但似乎没用,脚下软得根本不听使唤。 在完全瘫软在地之前,舒婵模模糊糊地感觉到一条胳膊从脖子后面围了过来,一只手罩在了自己的脸上。 “她中毒了,棘刺有毒,虽不致死,但随血液流转,她会昏迷很久……”舒婵很想听完这个声音想要表达的内容,但实在是撑不住了,她整个人的意识突然变得很深很沉,“轰”的一声终结。 远远近近的地方已经有很多头呛呛露出了大半个身体,甚至最先出来的那些已经开始抖着身上的泥土,时间紧迫,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李夕桢的手帕不知怎么的就围到了孙泥克的口鼻上,杨亦晨和程度招呼着他刚背起舒婵,大家刚松开手,不知哪里的几只呛呛同时破“壳”而出,强烈的震动,孙泥克背着舒婵一屁股又仰倒在地。 李夕桢看着恰好落在自己脚背上的舒婵的脑袋,又看了一眼孙泥克:“被如此糟践,希望我不会有落在你手里的一天!” “呵呵!”孙泥克边拉舒婵边傻笑道:“主要是她沉!” 前来帮忙的杨亦晨和程度咬牙相视一笑,孙泥克重新背好舒婵后,杨亦晨摇摇晃晃地凑过来:“你确定我们几个都是那种能守口如瓶的人?” “还不走?” 李夕桢回头朝后面磨叽的两人喊道,前方雅的人都已经跌跌撞撞逃出一段距离。 这是去腴山的必经路,恐怕谁也没想过这当中的某一段,以它为轴线以及包含它在内的很大一块地方竟是呛呛的群居点。 “刚才我没看错,那些家伙是和路面一个颜色,它们怎么会睡到路上来?”脚下的土地已经安静下来,现在属于大部分呛呛的苏醒时间,大家迎来片刻的喘息,杨亦晨问道。 “别逗了,这一段本就没有路,是上下腴山的人在人家的地盘上踩出了一条路。” “难怪!”杨亦晨恍然大悟:“我就说为什么领地意识这么强的骈兽却没有任何一种在这附近活动。” “得快些了!”听到后面的人竟还能如此淡定地聊天,程度回过头来催促道。 “晨哥……”说完话的程度瞳孔陡然放大,杨亦晨见状眼珠一转,立刻觉得身后不对劲,警惕小心地缓缓回过头去。 杨亦晨脸上的笑容瞬间变哭状,双腿不知为何摇摇晃晃相互碰撞借力苦撑着,硬是再无法挪动半步。 “哈喽啊!”他一脸苦相朝列队紧跟其后的那一串呛呛打着招呼,心中却是痛恨自己作死要回头,就这样一路装下去该多好。 程度那样的表情,身后历来话多的杨亦晨突然住嘴但又发出那样的声音,孙泥克已经感觉到情况不妙。 “老杨,稳住,撑一会儿!”孙泥克轻声说着,脚下迈着大步朝前走去,他脑子里拼命想着该把舒婵先交代到哪里去。 “孙泥克,跑,跑!”没走几步呢,就听身后的杨亦晨鬼哭狼嚎道,同时前方停下来的程度起身一跃攀住头顶上方的一根树枝。 嘎吱一声伴着后面噼里啪啦的声音,程度拽着那根树枝朝后面跑去。 他身后的李夕桢如同冠军的百米冲刺,整个人跑成了一道虚影,与孙泥克擦肩掠过时竟如同起飞,三两步直接跃了起来,再无他的脚步声。 话多的杨亦晨再没说话,身后的场面听上去就很激烈,孙泥克很是为杨亦晨担忧,可他只能玩命地跑。 一根树枝硬是被程度拖出了关刀的气势,比他先一步到的李夕桢在最高空的时候就近拽住了一根相对细小的树干,以树干为中心,环形半圈,一双脚犹如在呛呛的角上花式跳绳,力度不大,却让杨亦晨无暇顾及的那几只呛呛顿了一下,这点时间已经让后到一步的程度挥起他的树枝,分走一部分集中在杨亦晨身边的呛呛。 “尽量拦,给孙泥克争取十分钟。” 刚刚一脚踹在肚皮上,送飞一只呛呛的李夕桢话音刚落,一只竖起尖刺斜着身体发着猪声的呛呛已经迎着他呼啸而来,聪明的畜生,它想要在避不开的距离上,以背上的毒尖刺在李夕桢腿上刷下一卷肉丝。 李夕桢避犹不及,肩上被人一把抓住,身体被那人一带,整个人旋开了半臂的距离,也就那半臂的距离,程度的树枝如同刷猪鬃的刷子,刚朝那呛呛的背上扇去,那些棘刺立即就被收了起来。 刚把李夕桢拉开的杨亦晨还来不及等李夕桢反应,又一把推开李夕桢,本想与地面三十度角翻滚出去,但没想到,挥着蹄子而来的那只呛呛硬是把他逼到嘴啃泥,还得咬着灰尘,像虫子一般,屁股半翘,双腿一缩,躲过呛呛落地的牛蹄子。 杨亦晨地上打了半个滚,刚要翻身起来,仰面的他大惊失色,一只牛蹄已经照着面门踩来。 打破脑袋也想不到,杨亦晨本能的想伸手去怼住那牛蹄,可这个想法竟然是在整个人被踹出去的途中完成的。 他背上一阵生疼,估计已经被地面拉掉一层皮,然而这不是最严重的,还在地上梭行的时候,他的身体就已经忍不住蜷缩起来,被踹到的地方也不知断了几匹肋骨。 呛呛或许不懂杨亦晨的痛,也或许它们不怎么知道同情心这回事,长得那么好看的杨亦晨在地上痛到只差打滚,但四周或远或近的地方还是有呛呛兴奋地流着晶莹的哈喇子哼着饥饿的猪声,牛蹄子踩着模特步,性感地甩着紧实滚圆的屁股朝杨亦晨奔赴而来。 这样的场面实在是有些不好消受,杨亦晨一着急想要起来,腰部才刚用力,一阵剧痛又把他拉了回去。 身体才刚着地,心急加上距离又近的那几只呛呛已经赶到,杨亦晨从头到脚,身体每一个部位都被呛呛认领了,护哪一处都护不住,他只好横向往地上滚,好比猫咪玩球,本来已经瞄准了,爪子已经伸过去了,球却滚了,猫咪只得举着爪子继续跟继续瞄准。 可是杨亦晨运气非常不好,翻滚一下得了便宜,他觉得此计尚可,就继续滚,没想到这次刚滚回正面,他就看到已经提到半空等待的一排牛蹄子。 震惊的声音都忘记发出了,也忘记要护住脸,那牛蹄子节奏统一,只偏开一点让杨亦晨看一眼每一只蹄子所属者的脸,只一眼,再唰地合拢,半点不停顿,也没有预兆,干脆直接地踩下来。 杨亦晨的世界完全黑了,全身也凉透了,他以为“那边”的世界就是这样的。 直到某一条腿被丢到地上,踝骨像被钉锤敲了一般的疼痛,紧接着胸口的衣服被一把抓住,杨亦晨睁开眼看着自己被李夕桢揪到他面前。 原来李夕桢比呛呛们快一秒,拉住杨亦晨的腿将他从牛蹄子底下拖了出来。 以为见了阎王,没想到见的是李夕桢,鬼门关前单方面认真了一把的杨亦晨百感交集。 “快走!”李夕桢把杨亦晨拉到面前说道,这姿势有些奇怪,抓住人胸前的衣服贴到自己面前,这可还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威胁警告呢! “要走一起走!”杨亦晨柔弱地搂着自己的肋骨,干净纯粹的笑容里有些弱不禁风。 李夕桢手一松,一掌劈在跳过来的一只呛呛的脖子上,身体后仰,右腿冲前,仿佛时针与分针刚好指到九点十五。 杨亦晨身后的一只呛呛被一脚踹飞。 “待会儿带着伤员不方便。” “……” 李夕桢动作准且快,收拾完眼前具有威胁的呛呛,那只伸出去的腿并不着急收回,而是往左前方别过去,腿弯一带,杨亦晨直接被勾到了李夕桢的后方。 那是出腴山的方向,呛呛没有那么密集。 几乎与杨亦晨同步,程度手持他的大树枝不知从什么地方跳了过来,两腿成大大的弓步,如同两根水泥柱子狠狠地扎在土地上。 在这短短地十来分钟里,程度已经把手中的树枝玩得很溜,也找到了逼退呛呛最轻松的办法,那就是照着它们的眼睛扫。 树枝上又是树叶又是小枝桠,呛呛的眼睛属于牛眼睛,大而鼓,这一挥扫,大片呛呛中招,委屈地尖叫着退到一边调整去了。 只不过,呛呛不仅有猪的形态还有猪的智商,见同伴吃亏,某些呛呛直接避过大树枝或越过大树枝而来,但没关系,要的就是它们回到后方去,程度他们躲得开就行。 “走!”前方稀稀拉拉的呛呛,杨亦晨要离开已不是什么难事,程度催促道。 杨亦晨刚走两步,突然一拍脑袋,手伸进裤兜,一把扯出一坨黑色的东西,边抖边快步回来。 到程度身边时,杨亦晨把他堵在鼻子上的两坨纸拔出,迅速将一个口罩挂在了他脸上。 没有多余的话,杨亦晨快步离开,中途还跟几只呛呛对抗了一番。 孙泥克背着舒婵逃到粪道的时候,刘矣辛和她的人已经在那里气都喘匀了。 既然都到这里了,为什么不走?难道…… 孙泥克往粪道的那头看去,空空如也。 不靠谱的鄢蛰!说过来这里接他们。 倘若刘矣辛他们在这里动手,舒婵要是好好的,或许还能一战,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孙泥克能想到的唯一办法就是尽量拖延时间,等帮手。 “要我帮你把她接下来吗?”刘矣辛走过来问道。 孙泥克把背上的舒婵往上送了一下,说真的早就背不动了,但他不敢放也不能放。 刘矣辛若有所思,自顾自抿嘴笑起来,露着贝壳般的牙齿,可那笑中有些无奈。 “抱歉了!” “……” “我也有伤员”刘矣辛回头望了一眼伤得不轻的元筱勤,“且他们没有你们那么团结,这种情况他们一定会抛弃队友,只顾自己。我带他们出来的,不管手段好不好看,我都得活着把他们带回去。” 刘矣辛说这一切的时候,表情比言语更能体现她的不得已,“所以,对不起!” “我或者我的伙伴从来没有动过念头,希望在这种时候他人能假以援手。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呢!”孙泥克弯腰吃力地把舒婵往背上又耸了一下。 这话说完,刘矣辛的脸上不自主地挤了一下,随后表情变得苍白,也不知是释怀了还是更加难过了。 “小孙!” 孙泥克正在搜肠刮肚寻找话题用来拖延时间,路的那头就传来一个声音。 尤洋洋来了。孙泥克心里顿时踏实了不少,就算刘矣辛他们真的想打,至少舒婵有人照顾,自己可以出去拼一拼。 “还有一颗。”刘矣辛突然递过一个瓶子,“不过恐怕你得选择给谁吃,说不定后面还有比她伤得更重的。” 不说,孙泥克也知道那是二姑父的药丸。 “吃人嘴软!”孙泥克并没有接瓶子。 刘矣辛嘴角微微上扬,一步跨到孙泥克后面,孙泥克一惊,以为她要对舒婵不利,赶紧闪躲,可刘矣辛已经抓住了舒婵背上的斜挎包。 她拉开包,把药瓶子塞了进去。 刘矣辛拍了拍孙泥克的肩膀,最后朝他笑了一笑,带着自己的人大步朝山下走去,对于站在路边迎接目送一眼到底的尤洋洋,刘矣辛看都没有看一眼。 “快快,老尤头……” 刘矣辛他们一走,孙泥克赶紧招呼尤洋洋过来帮忙,两人一起把舒婵放到了一个树荫底下。 “这……这是怎么了?”尤洋洋皮肤紧致的胖脸上一阵着急,赶紧拧开保温杯倒了一盖子水小心喂给舒婵。 “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我得回去!”孙泥克把舒婵安置好,着急忙慌地往回跑,由于跑得太快,以至于回来捡跑掉的鞋子的路程有些远。 “小孙!”尤洋洋毕竟是多吃了不少年饭的人,镇静地朝孙泥克叮嘱道:“凡事小心、冷静!”。 “老尤头”,孙泥克紧跑几步突然回头边跑边喊道:“别有什么坏心眼儿,要不然饶不了你!” “什么意思?”尤洋洋觉得自己好像没听懂孙泥克的话,他犹自品半天,好像忽然懂得了某些意想不到的东西,他看了一眼舒婵,然后气急败坏地怒吼道:“小子,你当大爷我是什么了!” 然而尤洋洋在那头看到的不是孙泥克一人,还有另外的三个小伙子,一身狼狈,相互搀扶,皮相上的痛苦难掩几人皮相下的嘻嘻哈哈。 第51章 离别的车站 “行,行,赶紧放开,你俩一身的猪骚味,我早就受够了!” 刚到达粪道,杨亦晨就迫不及待甩开一左一右把他架到这里来的李夕桢和程度。 论嫌弃,还有人能比得过李夕桢吗?早就求之不得了。所以他一张口,李夕桢就撒手,杨亦晨夸张地喊叫着想要将被放弃的这边身体挎到程度那边去,但李夕桢快一步把程度拉走了,并且阻止他同情心泛滥。 杨亦晨可怜兮兮地倒在地上哀嚎着。 “好了,有力气叫成你这样,证明顶多是点皮肉伤,大男人家的,叫得人心烦!” 孙泥克拽开蹲过去给杨亦晨摸骨的尤洋洋:“老尤头的摸骨治疗估计你吃不消!”孙泥克盘腿坐下,看了一眼那边树下一动不动的舒婵,然后掏出刘矣辛给的那个瓶子:“药只有一颗,要么你吃好了,背她。要么你挨着,她吃,我们都可以轻松下山。” “我选她吃好了背我。”即使是哀嚎,杨亦晨的眉眼也是充满甜蜜的。 “这个你俩好商量!”孙泥克鼓励道。 十五分钟后,粪道上前前后后六人,李夕桢走在最前头,紧随其后的尤洋洋不知在哪里撕了一块布捆在脑袋上,高度仅限于两个鼻洞眼,还要特意错开从前面李夕桢身上流通过来的空气。 杨亦晨在最后,哀嚎声一直没有断过,可吃了那有且仅有一颗药丸的舒婵仿佛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不仅如此,排在倒数第二的程度时不时想要倒回去搀扶呻吟得犹如碰瓷老人的杨亦晨,却总是被孙泥克一把拽回来。 “一群见死不救的畜牲啊……”杨亦晨在后面哭诉起来:“哎哟……我的真肋我的软肋哟……哎哟……” 整个山林间都充斥着杨亦晨的哭喊,偶尔遇见上腴山的人,都要捂住口鼻一步三回头张望。也不敢问,那从未闻过的骚味实在是令人频频作呕,怕问着问着憋不住,产生误会。 “老尤头,你们住的地方洗澡的地方够吗?”身在其中不觉,但看路人的反应,孙泥克觉得情况恐怕真的不妙。 “不够。”鼻子被捆住的尤洋洋说起话来瓮声瓮气的。 “那怎么办?”尤洋洋的话让大家都忧虑起来,“附近有澡堂吗?” “有倒是有,不过……” “收费高?”孙泥克高兴起来:“没事儿!” “不过你们恐怕没时间洗澡”,尤洋洋弱弱地说道:“鄢蛰已经网上订了最近时间点的火车票,他在取票点等我们。” “什么?”后面的杨亦晨似乎没那么痛了,笃笃笃追上前去问道:“不把我们当人看的吗?我受伤了!”他着重强调道,“不及时休养,会落下病根的!” 谁都知道杨亦晨出了名的养生惜命! “时间紧迫!”尤洋洋眯笑着解释道。 本以为这些家伙会闹,尤其是那个孙泥克,没想到大家都很乖。 “事情从急嘛!”尤洋洋笑呵呵的声音软软暖暖的,“老大他也是没有办法,以后会补偿的。何况你们个个都是前途远大的人,很忙的,抓紧时间解决问题也是为大家着想。” 没有人再说话,杨亦晨似乎也忘记要接着哀嚎了。 “要不要告别?”看着前面的舒婵、前面的杨亦晨、前面的李夕桢以及和自己并肩走着的程度,孙泥克犹豫起来。 再次见到鄢蛰,是在火车站的抽烟区,但他却不是在为抽烟的人准备的小房子内,那里面已经有好几个人,倒也不是容不下鄢蛰,恐怕那里面的几位并不是适合一起抽烟的人。 从旁边的楼梯走上来,鄢蛰依然面向下面的小广场背对着大家。尤洋洋叫了好几声,他才吃惊地回过头来,舒婵觉得他比上一次见面沧桑了许多,尤其是相对于买她画的时候见面。 那时他气色红润,肌肤充满光泽,衣着讲究,头发打理得整整齐齐,身上还有淡淡的香水味。现在他回过头来那一刻身上竟有一些颓丧之气,头发从一边软塌塌地掉下来遮住了半支眼,两腮的胡茬看上去得有两天没修理,整个人瘦得脸颊都凹了进去。 尤其是他两个指头把烟从嘴上夹下来,吐出一口浓浓的烟圈时,舒婵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些匪气和一丝令人害怕的执拗。 他右手一只烟左手一个纸杯,若要跟他此刻的气质搭的话,纸杯里至少也得是威士忌,可威士忌似乎和纸杯不搭。 他半眯着眼再次咂了一口烟,用时有些长,直至半截烟渐渐变短。烟气儿从嘴里喷出前,右手的烟伸进左手的纸杯里,烟头熄灭后,他转身把纸杯扔进了垃圾桶。舒婵看到,纸杯里有半杯的烟头和烟灰。 他把年轻人们挨个打量了一番,揉了两把程度的脑袋,看了一眼腕上的表:“还有些时间,西门出去,旁边有一家卖民族服饰的,先将就换身衣服。然后在这里集中,集体去取车票。” 大家都走了,就孙泥克没动,鄢蛰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我得跟你谈谈!” “好啊。” “老李,带一套你的同款。”孙泥克朝已经走开的伙伴们喊道。大家都明白他要留下来干什么,也就默默答应了他的请求。 待另外几个人都走远,孙泥克从胸包中取出了一个盒子、几张纸和一块薄石块,三样集齐,全部递给了鄢蛰。 薄石块上雕刻的痕迹已经很淡了,隐隐约约能判断出上面刻的是十来个人围着一张圆桌站成半圆的造型。就像现在大家吃饭吃到兴致高的时候,临时来张合影。 那几张纸上的画笔触简单,下笔潦草,看上去画得十分仓促,鄢蛰的眼睛被其中一幅画吸引住了。那张纸上的内容虽然被简笔过,但一眼能认出跟石块上的是一个内容,甚至取景角度都是一样的。 “这是舒婵画的?”鄢蛰看了一眼孙泥克。 “你怎么知道?” “我买过她的画。”鄢蛰把薄石块正面对向孙泥克:“不要告诉我她临摹的是这个石头。” “当然不是,石头是大姑父给我的,他说这是一千年前传下来的,曩拓出世前一晚,那些工匠也曾畅想过亨回到巅峰时期的样子,他们怕那时候没有他们,所以用了特殊的法子在石头上刻下了可以保存千年的纪念。” “那么这个呢?” “简单说来,我们在腴山进入了一个很隐秘的地下室,舒婵在那里写实的。” “写实?”鄢蛰皱褶眉头:“你确定用词准确?” “的确是舒婵在地底下画的,可是老实说另外几张我都看见过,唯独这张。”孙泥克的表情看上去不像是撒谎:“大姑父也是拿着这张画反复看了许久。” “这个盒子又是什么?”鄢蛰眼睛瞥到广场上李夕桢他们已经回来了,便不再纠结于一个问题。 “这是我们在腴山一个院子当中找到的,带着它发生了一些奇怪的事情,本来要还的,但大姑父把它一起给了我们。” 孙泥克看见下面的广场上,四面八方突然有小群小群的人开始聚集,并朝着李夕桢他们围拢过去,而那几个家伙似乎还没有察觉到。 “给我们干什么?”鄢蛰也发现了,但他尽量稳住孙泥克。 “他说去找一个人,和这三样东西有关的人。至于去哪里找找谁,那就看我们的本事了。”那些人已经很挨近李夕桢他们,可他们依然在嘻嘻哈哈,毫无警觉。 孙泥克的心思已经不在这里,他三两句话讲完,一把拦住想跟他一起冲到广场去的鄢蛰,把胸包塞进他的手里:“所有身份证都在这里,你先去取票!” 不待鄢蛰说话,孙泥克已经抓住栏杆,几个翻身纵跃到了广场上。 鄢蛰拉开胸包,从里面取出四张身份证,他逐张看过后,抬头,意味深长地朝广场看去,孙泥克已经成功阻断一伙接近李夕桢他们的人,而李夕桢他们也已经察觉到了来自四周的危机。 “发现了?”和李夕桢正反两个方向肩并肩的时候,孙泥克问道。 “拿好你的衣服。”李夕桢把一个塑料口袋拍在他肩上,疾步有意从前方来的四人中间穿过,就在他穿过后的一秒,他左右的两个人已经各自抱着一只胳膊痛苦地蹲下了,但又不敢太过伸张。 “不是说你的同款吗?”孙泥克假装是广场上调皮捣蛋的年轻人,手中甩着塑料袋就朝着李夕桢追去,塑料袋连砸三个人的同时,他脚下看似随性实则算计好了的步伐绊倒了两个人。 他左右前后一直说着抱歉,手脚又不停地制造“事故”,旁人都以为他冒冒失失,唯有那些真正的“受害者”知道自己并不冤枉,即便如此也只能忍气吞声,火车站可不乏维持秩序的人。 “普通人,根本没受过任何专业训练!”李夕桢说完有些上头地往下抻了一下眼皮子,“你的确应该把衣服先换了。” “玫红色!这是什么民族的?”孙泥克把袋子提到眼睛前面。 “这个颜色骚气,和你现在的味道很搭!” “这个颜色和你有仇啊?” 两人说完这句话,就各自冲两边包抄拢来的两群人走去。 两人刚扭转个方向的时间,左右就分别被人架住了,且是架在一群人中间。前方不远处就是巡逻的安保队,只要动手,势必会引起些动静。 眼看就这么被人架走了,李夕桢心想着到人少处再动手,但一看这些人竟然是把自己往人多的地方带,手上刚想用些暗劲,突然有把匕首顶在了侧腰的地方,李夕桢低头望去,匕首藏在袖子中,根本不容易被察觉。 “曩拓在哪里?”李夕桢右边的人开口问道。 原来是这么回事!被人这么带着,李夕桢浑身觉得不舒服起来,就连被皮肉包裹着的骨头都觉得极端别扭,哪里都吵着闹着想要挣脱。 李夕桢刚一动,另一边也被匕首顶住了腰,可此刻他浑身那种被束缚住的焦躁感已经有些不被控制,血管里的血液沸腾得快炸开来。 “李夕桢!” 一个尖锐的声音在身后炸起来,随即背上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他险些没往前摔出去。 “你个渣男,才两分钟没见,就跟别人勾搭上了,哼……”莫名其妙就跳到他背上来的人双腿紧紧缠在李夕桢腰上,勾住他脖子的两只手开始如小雨点般在他肩上捶打起来。 李夕桢开始还有些莫名其妙,但一听声音就知道是杨亦晨。 广场上的其他人开始对着两人各种怪笑。 李夕桢本想伸手去掰开杨亦晨的腿,但手伸到一半,忽然觉着接下来的动作恶心,立刻改主意,双手成刀状,以“刀”脊“叮”地快砍了两把杨亦晨地膝盖。 如此敏感的地方冷不防遭此一击,都不受大脑反应,杨亦晨双腿说撒开就撒开,并且正好赶上李夕桢逆时针错步转了半圈,杨亦晨直接朝人群飞了出去,好在那个方向上的都是那群特意来找他们的人。 杨亦晨利落地“连带”两人后,屁股先着地,接着是背,后到一步的双腿别了个二郎腿才完成落地动作。 周围那些小妹妹小姐姐早就明目张胆地围拢过来,直呼长这么好看喜欢的却不是女人,可惜了。 孙泥克刚被架走不远,正面就遇上了舒婵,这姑娘二话不说,直接上腿,吓得孙泥克什么都不管不顾,自己上去摁住他。 “妹儿呀,你穿的可是裹裙!” “那又怎样?”舒婵在地面上双脚一错,根本是只能迈开半步,别说抬腿了。 唔—— 舒婵朝着那些人一扬头,那些把头别到一边去的人这才回过头来,并且发现自己上当了。 “厉害!”孙泥克忍不住夸赞道,要不他怎么能毫发无损地逃脱。 “我说大哥们”,见四周都有人围拢过来,且人不少,孙泥克准备抓紧时间先谈谈:“既然你们连龌龊都谈不上,就更不是坏人了,请问找我们什么事?” “要人?” 孙泥克一头雾水,“要谁?” 再没时间说更多的话,别处的人都已经围拢过来。就在大家被围的圈子越来越小时,尤洋洋突然挤了进来。 “票已经取好,检票也只剩十来分钟,抓紧时间。”尤洋洋凑近几人,快速说道。 “老李,还不用你的绝招吗?”孙泥克坏笑着凑过头来。李夕桢瞅了他一眼,屏住呼吸,往旁挪了一步,孙泥克的味道实在是太重了。 “他们都不是坏人,没有必要下狠手,而且在这里也不适合。”那些人速度很快,有好几伙看似相向而行的几乎已经渗透进几人的小圈子。 “没有时间了。”尤洋洋提醒道。 “捂住自己的鼻子。”就在大家都准备再轮番劝劝的时候,李夕桢突然说道。 “臭鼬屁!” 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李夕桢喊完这三个字,尤洋洋突然拉上大家就跑。 大约五分钟后,那附近游荡了一会儿的人突然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朝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方向散步呢!而且心情无比好,记忆中有一种美食的味道,有人的是蒜香的排骨味,有人是五香的猪蹄味,有人是孜然的烧烤味……很快这种味道的记忆就消散了,所有人甚至忘了十几分钟前还打过一架,甚至还埋怨自己怎么走到这边来了。 孙泥克从车站的卫生间走出来,检票的工作人员已经撤离,那站台的火车启程已经有十来分钟。 “请问去c市最近时间的车票还有吗?” “硬座,晚上十点四十五,几张?” “一张。” 接身份证时,售票人员多看了一眼孙泥克:“来旅游的?” “啊?”孙泥克这才想起自己身上玫红色的民族服装,“嗯,是的!” “很合适你!”售票员含笑看了一眼孙泥克的衣服,报了火车票的价格。 第52章 我是她有求必应的那位 c市。 “谢谢你的大红包!”宾客还不算多的草坪上,孙泥克面前的新郎摇着手中的红包眉飞色舞:“真的不吃了晚宴再走?菜是我点的,全是肉!” “哼!”纵然新郎拿肉相邀,但孙泥克可是个计较的人,“你的伴郎团九个人却没有我的一席之地,可见对于你来说我的地位那是十名开外去了。” “哟,你这是替我把跟他恋爱四年的醋都吃光了呀!”孙泥克劲儿正上来呢,新娘子挺着个大肚子来了。 “我去!”要不是穿着婚纱,孙泥克就要以为这是前任来砸场子,“你肚子里带的货是他的吗?”绝非开玩笑,孙泥克认真极了:“我记得毕业那天你俩还在闹分手呢,这不会婚礼进行曲弹到一半,孩子就滚出来了?也得,到时候你俩干脆现场滴血认个亲再结!” “去你大爷!” “哎哟,媳妇儿媳妇儿!” 新娘子虎得很,穿着婚纱,挺着肚子就向孙泥克踹去,吓得新郎赶紧抱住新娘。 “得得得,我错了!”孙泥克假意闪躲,哈哈闹完,正经道歉,“大学四年有两年、每周七天有四天彻夜不归宿舍,你俩都敲锣打鼓公开狼狈为奸多少天了,要一直没点动静,那你也不会嫁他,估计正带他四处看男性科呢!” “哎呀,从头至尾一棵树上相互吊死,我们这是迟早的事,不像某些得道高僧,妹子无数,都是用来打水占座位的,正经连个手都没牵过,就是滚草坪也是各滚各的,那些人才该在男性科租个永久性床位!” “嘶……”孙泥克想怼,但发现自己竟然词穷,拿什么证明他胡说八道呢,多说无异于狡辩,全宿舍乃至全班谁人不知大四的时候,其他室友都带着女朋友出去租房住了,只在宿舍挂个名,只有他自己一直住到必须要腾出宿舍给学弟而被赶出来。 “看,老熟人知道的太多,到时候借着酒劲正好相互捅刀!这伴郎还敢当吗?”新娘只是孩子他妈差些时辰才是孩子他爹的老婆,已经逮着机会就护短了。 “行!”孙泥克站直了身体准备撤,“就这种厚颜无耻颠倒黑白的狗男女,说什么都是对的。好不容易可以正式蛇鼠一窝同流合污了,那我干脆锦上添花祝你们活过乌龟赛过王八,争取熬到可以以旧换新领取二代结婚证!” “嘴不欠会烂呀你!”新娘将手中一颗剥好的糖果递给新郎,新郎直接抱住孙泥克的脖子撬开牙给塞了进去。 回到c市十四天,一半玩不够一半睡不醒。到第十五天,今天,孙泥克突然觉得无聊了。既不想挨到晚上跟正在职场逆来顺受的同学“执手相看泪眼”,也不想跟着上铺的兄弟在喜宴上把红包压在层层叠叠的酒杯下,大声喊着:“喝,喝,喝……” 所以他提前好久到,悄悄地来轻轻地走,只为送一个红包,而且他发现能聊表他心意的竟然也只有那一个红包而已了,其他的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一路惆怅,不知不觉竟然到了母校门口。孙泥克极少惆怅,正因如此,一但发现自己居然在惆怅?惆怅就被更加加重了。 车轮借着秋风卷着树叶在面前停下,70路公交。这里是终点站,也是起始站,坐到这里才下车的人和在这里就上车的人一样少。 在车发出“噗”的一声,车门已经开始关的时候,孙泥克忽然一步迈出,两手往两边猛地抻开,生生挤了上去,司机机灵,见有人不知死活地往上挤,赶紧开了车门。 鬼火冒三丈,师傅刚欲开口既教训又泻火,孙泥克嬉皮笑脸跟师傅敬了个礼:“谢谢师傅,光顾着看您穿制服帅,忘记上车,下次不会了!” “下次?”两个字后,师傅的语气完全平和下来:“下次不要挤,司机发现有人漏上了,会重新为你开门的,小兄弟!” “好嘞好嘞!”孙泥克谦虚有礼,说完赶紧乖乖巧巧往后面找座位去了,司机假意从后视镜看乘客是否都坐好,实则目光都聚焦在镜中自己那10秒内换了几个角度的脸上。 两个站后。 何以解忧,唯有短视频!车似乎刚停就走,孙泥克一个人在座位上笑到抽筋,抽空检讨估计打扰到别人了,于是偷偷瞄去。 这一瞄,一眼就瞄中了前方抓着杆子站着的一个人,那人一看就是舒婵! 难道她也偷逃了? 这个坏家伙,如果只有自己一个人逃掉,鄢蛰估计不会管,因为根本不足以影响他寻找曩拓的大局。但是如果集里面少掉的是两个人,那就太不好办了。 孙泥克突然觉得自己的好日子估计不太久长,本来都打算好了老死不再见面,如不幸,就五百米开外绕道而行。现在好了,居然在一张公交上,哪有什么五百米,零点五米……好像又太夸张了点。 如果她发现自己在车上怎么办?假装不认识!希望她也如此,傲娇又有骨气地装作不认识! 想想她看过自己被骈兽撕成光屁股的样子,她还抱着自己转过圈!噢……简直比刚才结婚的那位还恐怖! 这么想着,舒婵对于孙泥克的威胁已经不是假装不认识就可以解决的,他开始忐忑起来,仓皇之间竟有些手足无措,顺手抓着座位旁一个中年妇女塑料袋里的大白菜叶子就扯。 由于袋子口被扎紧,孙泥客扯半天没什么动静,干脆直接揪了一片叶子撕成两半,一只眼一半,死盯着车厢前头目视前方岿然不动的舒婵以防被她看见。 就在下一个站的时候,突然上来了一个拉着行旅箱的青年,这本是很寻常的事情,可是孙泥客看到那青年付钱的手机停留在了扫码的地方,眼睛直愣愣地定在了车后面。 从来目光都是直接穿过或者直接忽略别人的舒婵,因为这不经意的一眼僵住了。几乎可以说目瞪口呆和机械,青年朝着舒婵走过来,他似乎遗忘了身后那个因为他腾出位置才上车的姑娘。 那是个个子不高身形圆润得可爱的姑娘,反应非常快,一眼便看出了普通公交上的异常,她加快脚步跟了上来。 青年这才清醒过来,赶忙介绍这是谁谁谁,舒婵仿佛对那个姑娘的名字并不陌生,孙泥客看到她有把名字和人对上号的表情。 那姑娘无比欢乐,脸上全是幸福之色,滔滔不绝说着她和青年的甜蜜日常以及对未来的憧憬,规划细致到类似于开满矮牵牛的阳台上如何渡过一个煮了咖啡烤了甜点的午后。 相对无言的另外两人——青年脸上的表情颇具玩味,舒婵那张平时根本不愿搭理人的脸上既和颜悦色又从容有礼。 孙泥客透过已经斜到太阳穴边的两块菜叶,脸上露出鄙夷之色,但下一秒他看到舒婵垂在身体一侧的手上大拇指保持均匀的频率摩挲着其他的手指,孙泥客又不禁暗自骂道:“蠢货!”。 那姑娘还在叽叽喳喳、眉飞色舞,孙泥客直接看不下去了,也不管现在是哪个站,恰好又瞅到车外路边的共享电单车,他赶在车门关上之前跳下车去,三下五除二扫了一辆车就追上去。车上那个自家菜被莫名揪掉一片叶子又被莫名丢回来的大姐连肇事者的正面都没得见,作为过来人她咬着嘴唇笑了又笑。 公交车连等了两个红灯,孙泥客耍小聪明绕过红灯,几次和公交车同步但随后又被甩开。 公交上的姑娘完全沉浸在幸福里,舒婵不擅长于应付这种场合,搭任何话最后都会被撒狗粮引出另一波话题。 上车的人依然补不上下车的缺儿,车上的人愈加寥落,车屁股往后怼了一下又要重新发动,车门都关上一半了,司机突然又停下来,莫名其妙看着上车的那人。 孙泥客那张笑得快开花的脸出现在前方,这事儿本就够让舒婵意外的了,没想到孙泥客却一眼对上她的目光:“宝宝,快来刷卡,我手机没电了!” 舒婵左右看了一圈,没发现有回应他的人,人还没反应过来咋回事呢,孙泥客直接过来抓过舒婵的手机,拉起她的大拇指往手机上一戳,一连串动作舒婵恁是没反应过来他在闹哪出。 手机解锁、刷了公交车的两块钱回来后,孙泥客十分不见外地把手机塞回舒婵手里,又十分自觉地站到了舒婵身后,与她抓着同一根杆的上下段。 如此突兀地冒出一个人来,青年惊诧地盯了孙泥克很久。 “嗷,你们是舒婵的朋友?”孙泥克把那两人挨个飞快看了一眼,“嘿,你也不介绍!”孙泥克的胳膊拐了一下舒婵,“我是她有求必应的那位!” 他这一介绍,虽然不知道缘起何处,但舒婵懂了。那姑娘不再和舒婵分享他们对未来的憧憬和他们恋爱生活中的娇嗔痴嗲,整个人比起刚上车的时候变得矜持了许多。 舒婵不傻,心里暗自觉得好笑,又想起网上某个视频有类似于“如果洪世贤长成黄宗泽那样,倒显得品如太计较了”的评论,毋庸置疑,孙泥客是长得好看的,虽然不能和黄宗泽比。 一个站的距离似乎并不长,车停住,车门缓缓打开。 “走了。”舒婵朝向那两人的目光一如平常,没有装进任何“人之常情”,她礼貌地和那两人简单道别。 生命中的有些人,这一次分别或许就是永远,就如八年前舒婵并没有想到还要遇见。心若不想,何言“再见”。 “怎么样,是不是十分感谢我?”孙泥客跟着跳下车,迫不及待邀功。 “并不,一个站而已。” “前男友?” “中学时代的暗恋对象。” “哦噢……原来是‘痴心妄想’啊!” 舒婵快速行进中扭头瞪他。这话听上去难听,但想想年轻时的那些糊涂事,又觉得用词精准,一时间竟找不到好的反驳方式,只好加快脚步离开。 “那时还没有人告诉我要读散文。” 五分钟后,舒婵突然停下,对为了跟上她脚步而走得喘大气的孙泥克说道。 “哦!”孙泥克顿了一下才懂,连忙夸奖:“效果显着!” “依然不得要领!” 认识那么久,孙泥克发现她总算是好好看了一眼自己,虽然说的是那种话。 “对了,你去哪里?”下车后也没问个意见,两人居然就同向走了十来分钟,“既然只有一个站的距离,怎么还坐公交车?” “大姐,我不是只坐了一个站。”孙泥克踹着路边的石头。 “嗯?” “你上车之前我已经在车上很久了,中途下车是为了想办法给某些人撑腰。” “某些人……”舒婵停了下来,抬起一条腿拦住了孙泥克,“我呀?” 嗯—— “所以我当时的表现很弱?” “你都让那姑娘誓死要守住自己的男人了!” 哦——舒婵吐了一大口气,细细回想自己确实有些激动了,要知道这八九年的时间,两人是各自在天南地北的两个城市,据那两人说他们刚刚才下高铁,网约车堵在8分钟的车程之外,就随便上了一辆公交。 “美女……” 舒婵还沉浸在那些细节的回想揣摩当中,安静的林荫路突然有这么一个声音,舒婵抬头看去,一个表情猥琐、龇牙咧嘴的男子正迎面走来。 “美女,耍哈儿嘛!”舒婵抬头看时,那人已经离自己很近了,见她抬头,那人直接朝她伸手过来。舒 婵还处在回忆当中的感情本能下,下意识的反应就是避开这种令人作呕的场面。 男子猥琐下作的脸在眼前闪出,只听“哎呦”一声,孙泥克已将其撂倒在地:“来嘛,来我陪你耍!” “哎哟,疼疼疼……” 孙泥克放开脚,那男子连忙爬了起来,一刻也没多留,落荒而跑,“你给老子等着!” “怎么样?”孙泥克自然接过舒婵手中的可乐,喝了一大口,拧上盖子,却有些迷糊了,“这可乐是我的吗?” “反正不是我的,我不喝可乐。”是的,舒婵不喜欢可乐,正如她喜欢温吞吞按部就班的生活。 “那怎么会在你手上?” “在你刚刚硬拗造型刷存在感的时候塞给我的!”舒婵朝流氓逃跑的方向努了一下嘴。 “嗬!”孙泥克转身就离开。 “去哪?”一起走这么久,都习惯一起找曩拓的节奏了,舒婵问完才觉不妥。 “这么不识好歹,没意思,回家了。”孙泥克边走边摆手。 “当下的账当下结清,免得以后变成糊涂的人情债,所以请你吃路边摊!” “嗬!”孙泥克冷呲一声继续走。 “或者给个地址我给你寄礼物!” “红包,转账!” “多少?” “1、7、4、8!”气死了,孙泥克独自生着闷气,仰头长喝一口可乐,加快了脚步。 兜里的手机一阵剧烈的震动,随之传来悦耳的钱币声,一个女声字正腔圆地读着消息:“您的豆豆红包收到豆豆转账一千七百四十八元!” 孙泥克嘴里的可乐喷出半米远,险些没把自己呛死。一把擦干净嘴角的可乐,他转身撒开脚丫子往回跑去。 “舒婵你几个意思?” 发完红包,正迎着风大步流星的舒婵被孙泥克叫住了,她停住抱手等着不远处变跑为快走的孙泥克过来。 “你就让我领一次好人卡不行吗?”孙泥克站在舒婵面前掐着腰喘着气。 “学不会成人之美。” 舒婵抱着手歪扛着脑袋,一副欠揍的样子。孙泥克实在也拿她没办法。 “你还是请我吃饭!”孙泥克边说边点开手机拒收红包。 “我觉得红包直接省事儿,何必勉强地坐到一起去,自嗨锅欢乐又不互相吃口水,不好么!” “哼!”红包已经拒收,被舒婵这么一说,孙泥克转身就走。 “啊,请请请请!”舒婵赶紧追上去把他拽回来:“腴山上论二皮脸你不是第一吗,现在怎么变小气了?” “你错了,我和大姑父并列第一,而且有可能是他让着我的!”虽然说话了,但孙泥克还是很生气的样子,把脑袋别到一边,眼睛瞟到天上。 “哦……”舒婵也没怎么把他的话听进去,敷衍地哦了一声,然后说道:“约李夕桢。” “嗯?”最该关心的问题来了,“鄢蛰给你们放假了?” “上车之后,我和李夕桢先后在中途的站点溜了,不巧的是我们在回c市的第二天就撞见了。” “天哪,你们是学我的?”孙泥克一脸兴奋。 “想多了。”舒婵藐视他一眼:“我有自己的事情需要做,腴山上已经耽搁太多时间了。” “什么事啊?”孙泥克八卦地凑上来。 舒婵看都没看他一眼,一脸“关你屁事”的表情,一如最开始孙泥克对她的印象。 孙泥克自觉多话了,瘪着嘴,“有什么了不起!”几个字化成脸上的抽动。 “现在也不是饭点,我俩这是要在大街上耗时间?” “我要先去看一副壁画,你可以去接你的妞,我们约定地点见。” “没有妞,我跟你去看壁画。” 舒婵也没有再说话,仿佛他去接妞和跟她去看壁画没有任何区别,甚至连人物数量上也没什么不同。 第53章 烧烤变群架 第九街区洋槐路。 当路边的树叶转黄并飘零,这幅占了一整面墙且红色为主打色的壁画有另一种引人注目。一如上一次舒婵来,不时会有人停下自行车或是脚步驻足观看。 “这不像是新画的呀。”看过画后,孙泥克问道。 “我之前就来看过。”舒婵站远了凑近了反复尝试着不同角度看画。 “这画有什么特别?”孙泥克本来就对画画一窍不通,也不隐藏,“除了颜色引人注目,画中的房子是红色矮平房外,我觉得没什么特别之处啊。” “你也觉得美吗?” 舒婵突然想起自己带了一个观众视角的人来的。 “嗯……是要我班门弄斧的意思吗?”孙泥克突然有些自得起来。 “万一狗嘴里能吐出象牙!” “你……”孙泥克脸上晴转阴,闭口不言。 “这就生气了?”舒婵觉得自己分明是在开玩笑呢,“以前带着小姑娘被宿管阿姨赶得鸡飞狗跳,也没见你在意得很。” “哼!”孙泥克把双手抱在胸前也不理她。 “果然是受人一点恩惠,就要被随时甩脸子,好了,我错了!”舒婵憋着笑。 “那还不说点好听的哄哄我!” “差不多得了,你手抱胸前,驼着背的样子很不好看!” “好嘛!”孙泥克自己给自己捋了一个台阶,像是作过头后没人理的小媳妇。 “整幅画让人觉得不舒服。”孙泥克后退一步盯着画说道。 “怎么个不舒服法?” “……”把抽象的感觉具体出来,一时间孙泥克不好描述。 “觉得自己在背这幅画攻击?” “啊,对对对!”孙泥克一拍巴掌兴奋地说道,不过三秒,转而又淡定下来,看看大街,尤其是街边的树,又看看画。舒婵也不打扰他,随他而去。 “还有一种不舒服。”孙泥克认真地看着舒婵:“我觉得这个画画的人在画这幅画的时候恐怕是处于极端控制下!” “控制什么?” “控制自己不爆发,不发疯。它对人有一种深入骨髓的逼视,其实……”孙泥克停了一小会儿,“其实它不太适合画在这里,不过也好在与主街之间还有这些树掩映一下。” “这附近有两所幼儿园,三家小学,很多家长反应孩子们不敢走这条路,晚上回去会做噩梦。”舒婵有些惋惜地叹了一口气:“我老师也说,这幅画引起了很大争议,有人觉得他能给人这样的视觉效果,应该保留,有人主张要刷回墙体本来的样子。” “这是你来二刷的原因?” “也有。”舒婵想了想说道:“这是我很喜欢的一个壁画作者,除壁画外他没有其他任何形式的绘画作品。” 舒婵这么一说,孙泥克往画的右下角看去,上面只简单地落了个画的名字《傍晚》,并没有作者自己的名字落款。 “名字都忘记题了!”孙泥克用手指叩着画名的地方。 “他所有画都这样。”舒婵嘴角露出崇拜之色,“走,去吃饭。” “所有画都把红色用得这么孟浪?” “恰好不是。”聊到这人的画,舒婵的话匣子仿佛一下子被打开了,她整个人都闪亮起来:“这个作者几乎所有的作品我都看过,他对红色系几乎到达了禁忌的地步,所有的作品都忌红色,但这一幅却使用了纯度相当高的红色,大面积渲染,细处的红色更是更是浓烈尖锐,有些摄人心魄,让人心中尤为不安,如同做了亏心事,或是罪大恶极的事情。” 舒婵说着又转了回去,仔细看着她说的那些细节,比如投到窗玻璃上的光影,门把手上的暗处,地上斑驳的积水…… 舒婵沉默了很久,退后两步又说道:“画中的时间又是傍晚,整个篇幅里都是一片绚烂的红色系色彩,光影上有一种诡异的复杂关系,恐怖又不完全写实,或许……某些是作者的潜意识?” “你来了不止一次?”不知什么时候,孙泥克又站了回来。 “好多次,加这次回来,我都来了四次。” 也没个结束语,两人的脚步不自觉地开始移动起来,说着话,一步步离远了这幅画。 烤串上来了,天也黑了。 为了将就李夕桢,两人硬是把吃过的烤串店都筛选了一遍,脚都磨出泡来,才找到这家既好吃又清静又干净的。 “现在还没到,你确定他会来?”舒婵最后看了一眼桌对面,再看看自己的成果,满意地将本子放到桌子一角,准备开吃。 刚放稳,手还没挪开,本子哧地被从手底下抽走了,舒婵抬手却抓了个空气。 “你敢!” 手没眼快,舒婵看到那人拿着她的速写本就要垫凳子,开口就大声呵斥道。 那人手中的本子果然在距离凳子1厘米的地方停住了,“那我坐哪儿?” “李夕桢?”秋老虎的天气,李夕桢恁是把自己裹成一个恐怖分子,就连手上都是戴了手套的,眼睛也是戴了墨镜,全身上下唯一露肉的地方就是挂着口罩带子的两只耳朵。 “哇哦!”别说舒婵了,就是孙泥克也没认出他来,“你这是刚上过福布斯名人榜还是富豪榜?” “人多、灰尘多。”说话间,李夕桢已经撕了一张舒婵速写本上的空白页垫在了屁股底下。 “画得不错!”得多亏他这一句,舒婵攥紧的拳头才松开了。“我觉得我们可以合伙开个整形医院,你专门给人设计脸型。” “别理他”,孙泥克闷头一阵狂吃,抽空劝导舒婵:“没看新闻吗,最近有整形医生被杀了。” “啊?”舒婵以为听错了,“莫非是给人整残啦,不是可以整回去的吗?” “你不上网的呀,网上各种猜测都有。”孙泥克挑了一些精瘦的肉串放到舒婵面前,给纯属配合聊天而无心聊天内容的她又倒了杯茶。 李夕桢边看边点头,然后抽了张纸巾垫在桌子上,才把速写本放了上去。这细微的动作看得舒婵有些傻眼,这又不是他的,何必呢? 舒婵看了一眼自己捏串串的手指头,指肚子上一团黑,全是刚才速写的时候用来在纸上涂抹的。 她看到李夕桢的目光恰好也落在她的指头上,干脆把串串一放,朝着李夕桢张开了两只手,李夕桢全身一阵痉挛,带着凳子往后挪了两下。 “你不吃来干嘛?”坐了半天,李夕桢没摘口罩没摘手套没摘墨镜,且是大晚上的戴着墨镜,坐在他旁边的孙泥克被别人越看越别扭。 “你不是说出来聊聊程度吗?” “噢,是。”孙泥克这才想起自己的确是以此诱惑他出来的。 “你有他的消息?” “没”,孙泥克老实说道:“既没打电话也没发信息。” 李夕桢起身就要走。 “喂……”没想到他这么干脆,孙泥克一时间没好的理由挽留,脱口说道:“你们想回去吗?” “不想。”李夕桢继续走。 孙泥克快速看向舒婵,并给她使了个眼色。 “我也不。”舒婵说道,孙泥克大失所望。 “要是想他,我们可以给他打个视频电话嘛!”舒婵建议道。 “要是打得通,我还找你们干嘛!”李夕桢坐回来。 “你是说,程度的电话打不通吗?” “嘿,我的包!”孙泥克的话才问完,随着舒婵大叫一声,一个被啃光肉的光串被朝着李夕桢甩过来,舒婵如同疯兔般已经冲了出去。 “怎么了?”李夕桢轻轻松松让开舒婵甩过来的“暗器”,一把抓过桌子上的速写本转身就跑。 “她的包不是在这儿吗?”孙泥克一把抓过舒婵旁边凳子上的包,挠着后脑勺往那两人跑的方向望去,那边早已没了人影。 也管不了那么多,孙泥克拎着舒婵的包也追了上去。 任凭孙泥克跑得像是踩了风火轮,当他跑进巷子的黑暗处时,只听得到黑暗中的脚步声,根本不知道是在这七弯八拐的巷子哪一处。 岔道很多,慌不择路,孙泥克凭感觉选了一条。 也不知怎么钻的,孙泥克竟在小巷子里越钻越深越钻越黑,又生怕踩到狗屎,绕得头晕才想起来可以打电话问啊。 电话才接通,孙泥克就“惊喜地”发现舒婵的手机在包里响,而包在自己手里。 实在是感叹造化弄人,他换打李夕桢的电话,打着电话转个头,发现几步路之外的巷子有光,于是边打边朝那里走去。 电话很久都接不通,估计是信号不好。就在孙泥克要放弃、自动掐断电话的时候,手机里嘟的一声电话居然通了,紧接着他听到了李夕桢的手机铃声。 从黑暗中来到光明处,孙泥克发现自己的右手边有一群人,都是背对着自己,而李夕桢的手机铃声像是在人群的那头。 他从人群边上往那头走去,一排排的人看他像看个白痴,有人甩着脑袋示意他不欠揍就走远点。的确,他也走远了,只不过是远离人群边缘靠着路边的房子底下走。 李夕桢的电话通了,一如既往的冷酷,电话里没有声音。 “老李!”孙泥克压低了声音,手机那头还是没有声音,“你们在哪里?” 依然没声。 “喂喂!”孙泥克以为是电话被挂断了,拿到手上一看,并没有,“听得到吗,老李?” 没见过这么没眼力劲儿的,路边那群人齐刷刷看着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别人看到这阵仗连热闹都不敢看,这个愣头青是真的愣,直接慢下来找信号。 这样的阵仗,孙泥克终于识趣地把电话挂了,三两步走到了人群前头,然后,傻眼了。 这一大群人的对面就站着李夕桢和摁住刚才那个贼的舒婵。 什么情况? 孙泥克乜斜着眼睛瞟了一眼旁边的那一群人,眼珠子一转,这好像是对峙现场! 不是抓贼么?偷的什么呀,竟然发动的是一个三四十人的团伙? 孙泥克假装不知情,脚下机械地快了起来。 “你跟他们是一伙的?”刚走没几步,身后就有人问道。 “当然不是”孙泥克毅然否定,“对不起,打扰了!”孙泥克随便一糊弄,赶紧朝着舒婵他们那边走去。 “是一伙儿的,抓住他!”舒婵手上抓着的那个突然像条离了水的鱼,激动得又蹦又跳。 孙泥克一听,赶紧逃,但后背的衣服还是被抓住,好在孙泥克溜滑,且在骈兽手底下精进不少,被抓个衣服边边而已,他几下就挣脱了。 反倒是舒婵手上的那个,挣扎起来简直不要命,舒婵抓人抓的是人家后背上的衣服,所以那人活动起来可猖狂了,浑身都在扭。 舒婵手上抓得费劲,干脆送了他一脚,那人朝着自己的团伙扑出去的时候,顺便把来抓孙泥克的那几个也带着扑了回去。 “这不是白天那流氓吗?”孙泥克看着被摔成一堆的三人。 “是吗?”人都放了,舒婵才仔细望去,望归望,她根本没记住白天那流氓长什么样。 “是我!”那人爬起来,“我早说过,给我等着!” 舒婵恨得直叹气,都已经落到自己手上了,居然没踹两脚就给放回去。 “把东西交出来!”那群人里的另外一人说道,看位置和语气,这个才是为首的。 “把我的东西交出来!”人是少了点,但舒婵的气势根本不输给对方。 “什么东西?”对方一头雾水。 “对呀,什么东西?”孙泥克早就想问了,当然这时候他只能小声问。 “他偷走的东西!”舒婵指着那个流氓说道。 “我没得手啊,姑娘!”那人委屈地摊着手站出来,“再说你刚才不是亲手逮住我了吗?” “我追到这里才抓住你,谁知道你有没有藏到别处去?” “姑奶奶,你那身手和反应,我连包都没摸到,你已经大喊起来了,我没得手……”那人冤枉得着急了起来:“没得手,明白了吗?” “包?”孙泥克碰了碰舒婵的胳膊,“是这个吗?”孙泥克转过后背,让舒婵看斜背在自己背上的包。 “怎么在你这里?” “我从凳子上拿的呀!” 舒婵说着,把包从孙泥克背上取下来,一股脑把里面的东西一倒,也没什么值钱的,都是些画画的工具啊,钥匙什么的。 “缺什么?”见她查完了,孙泥克问道。 “速写本!” 她刚说完,李夕桢就把手上的速写本递了过来。舒婵长长舒了一口气,“都在。” “既然检查好你们的东西了,那就把那件东西交出来!” “说清楚。”舒婵还在收拾一地零散的东西,孙泥克后脚刚站到最前面,李夕桢前脚就跟上了。 “你们不择手段要找的那件。” “我……” 孙泥克刚要直说他们没找到,李夕桢就把他拦住了,“我们找的东西多了,你指的是哪一件?” “不要装糊涂,腴山那件。” “嗷!”孙泥克明白过来这伙人知道他们去腴山找东西,但根本不知道那东西叫什么,另外极大的可能他们不是刘矣辛那边的人。 “不在我们手上。”孙泥克知道这时候即便老实跟他们说没找到,他们也不会相信。 “那就带我们去拿。” “呵!”对方的话简直是让孙泥克耳目一新,“叔叔,你不会是仗着人多,恐吓我们小孩子!”为首那位一脸“生活不易”,佝偻着的躯体和他说话的笃定语气不怎么匹配,但还是担得起孙泥克的一声“叔叔”。 “我们可是最不吃这一套了。” 孙泥克一脸调皮捣蛋,那位叔叔并未被他的话激怒,但也不是个话多的人,他往身后扫了一眼,他后面的一群人立即抖擞起来,只等他喊打。 孙泥克他们心下觉得奇怪,也不知这是什么样的组织,一个个看上去都是普通的劳动人民,一脸遵纪守法的模样,一身风霜还有白天刚劳作完的疲惫。他们不是黑社会更不是什么专门的组织,要不然就凭孙泥克是从自家阵营后面冒出来的,就早被逮住了。 为首的那位叔叔犹豫了许久,几十人的巷道静悄悄的,两边楼上传来轻手轻脚关窗户的声音,家家户户极为有默契地把自家的灯也灭了。 看得出,这里经常发生打群架这类事情,住户们都已经有经验了。 “随时准备撤。”孙泥克朝李夕桢和舒婵说道。 犹豫再三,那位叔叔已经举酸的手才挥下去。三四十人蜂拥而上,三人做好了激战的准备,见对方已经发动人肉攻击,三人也想着分点先机,纷纷迎面冲过去。 三人那是实打实的招啊,毕竟抱着即便打赢也是要被揍得鼻青脸肿的心理准备,然后上手才发现对方三分之二的人真的是只会肉搏,连“打架”都不会,只知道上来是要打的。 那些冲上来的人有些根本就很害怕,闷着脑袋闭着眼,就想着抱住一个让其他人打,就算是真的抱住一个了,另外的那些人拳脚一阵乱踢乱打,打的是自己的同伴也不管。 毫无章法可言,三人打得极为不忍心。但这其中又有些还是会个三招五式的,混在其中很不好区分,有时候觉得面前的人估计又是只会使些蛮力的,下不去手,一犹豫,人家配合得极为默契,被修理个措手不及。 然而最让人头疼的还是那些不会打的,他们比那些会打的更拼命,一但被他们抱住,他们的信念就是死不撒手,你只要下得去手,就算吐血他们也会拼着老命缠到最后一口气。 三个年轻人有本事使不出,二十分钟不到,已经没有一个不负伤,这恐怕是历史以来最惨烈的一次,孙泥克已经被扇好多个耳光,都是因为脖子以下被几个人困住,上来的人没处下手,只有往脸上扇。但扇完之后,那人又战战兢兢,连声道歉,整得都不好意思报仇。 嫌弃天下万物的李夕桢也好不到哪去,一身挂着的人已经足够攻陷他的内心,挨点拳头算是痛快的。舒婵好些,一群男人,说实话,虽说白天那流氓现在就夹杂在他们其中,但现在还真没人好意思往她身上挂,所以找她的都是会打的。 这一场打得很棘手,打得很不顺畅。 打不过这已经成为事实,好在当初攀檐走壁的功夫没少学。李夕桢和孙泥克好不容易摆脱身上的人,都纷纷找了机会顺着窗户,晃眼就爬到了二层楼的位置。那两人已脱身,舒婵就更容易些。 “老哥”,三人都已在墙上,孙泥克朝下面压低声音说道:“你要的东西,我们没找到。如果那东西对于你们来说很紧要,恐怕还得另想办法。” 说完,三人像猴一般,借着每一层楼的窗户很快就消失在夜幕中。 “希望没有人用手机录或是拍。” 三人气喘吁吁边走边回头确认那些人没有追来,听舒婵担心的语气,孙泥克安慰道:“不会。他们为什么会把窗关了,灯关了,已经算是在避嫌。何况那一带这种事情经常发生,他们估计已经没有了八卦的兴趣。” 孙泥克说着晃眼看了一眼旁边的两人,李夕桢倒是一开始就裹得严严实实,舒婵不知什么时候也戴了一个黑色防晒口罩,除了两颗眼珠子,脸上还能看见啥呀?这还担心被拍! 果然社会很单纯,复杂的都是人。孙泥克感叹着摸了一把自己赤裸的才被好几个人扇过的脸,还不知道回去怎么跟家里交代呢。 “我打算回去了。”李夕桢突然说道。 “不回去,你要露宿大街啊?”孙泥克调侃道:“当然你也可以请我们住花园酒店。” “我也想回去。”舒婵说道。 没有人理孙泥克的调侃,孙泥克其实也在犹豫,只不过没想好,故意尴尬地胡乱扯。 理由不说,大家都心知肚明。暂且不提程度,眼下这是第三波寻找曩拓的人,他们留下来就相当于把麻烦带给了家人。不熟悉事情的进展情况,更不容易应对,处理起来更为被动。 “那就一起。”孙泥克对两个伙伴说道,“可是联系不上程度,我们总不能直接联系鄢蛰?” “去瞰居。”舒婵说道,“鄢蛰说那么急着把我们叫回来,就是要去一个叫瞰居的地方。” “可我不是跟他说了大姑父的话了么?” “我们问他了,他说一致的。” “什么一致的?” 这个问题,李夕桢和舒婵都回答不了。 第54章 人参果 决定做得简单,行动也很迅速。第二天中午赶在午饭时分,三人出发了。孙泥客开了车,先去接了李夕桢,然后是舒婵。 选择开车去的理由和选择中午去的原因一样。 一方面是真的不着急赶路,但主要还是想尽可能的宣扬他们已经离开。到现在为止,跟曩拓有关的人有多少拨,并不清楚,但昨天晚上的那些,一架过后,基本能确定他们真的只是普通人,虽然为了曩拓他们也是可以拼命,但他们的目标也很纯粹,只要孙泥克他们离开了,就不会再用其他的卑劣手段来祸及家人。 果然,三人大张旗鼓离开后,一路都在遇见偷或明抢的,解释说了人家又不信,没法子只好就这样跟他们耗下去了。 出了c市,按照导航及地图,三人走的就都是一些见不着人气的路。 虽然特意选择了休整一个晚上才踏着晨光出门,但还是在山野路上、村庄的户间路上把导航绕罢工。村庄里还可以找个人问问路,山路十八弯出了村庄,连地图也失灵。 一开始靠直觉,直到三人的直觉依次被检验出没一个不是坑货,三人终于找到共同之处,谁也不吐槽谁,完全靠猜丁壳来决定向左走还是向右走。 凭着盲猜的实力,挨到天黑终于从某条二级路进了一个之前没听说过的地方。也不知是几线城市,晚上十点多这个城市的热闹结束了,三人吃饱喝足,已经疲倦得连回房间都是做了半天心里建设的。 “明早可以睡到自然醒,吃个早点再轻轻松松地走啊!”孙泥克精疲力竭靠在李夕桢房门旁的墙上刚说完,李夕桢人影一闪,“卡塔”一声,门关上了,孙泥克伸到半路的手无趣地缩了回来。 李夕桢没答复“可以”还是“不可以”,他就那样的人,还有舒婵。舒婵住在他们两中间的那间,孙泥克都不用挪位置,只把头往左一偏,“唧”、“踏”,舒婵也进去了。 孙泥克收回伸向舒婵的手,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行,行,你们才是大爷!”孙泥克想起了无限使唤妹子的美好校园时光,看来是报应,一天到晚又是操心吃的住的,又是扛行旅强调安全问题,开车买水买早点问路,帅哥孙泥克都快变成保姆孙妈了。 孙泥克从李夕桢门口,经过舒婵门口,回到自己门口,打着哈欠,刷着房卡,想着进门后直接进卫生间洗澡。 手在插卡取电的地方停住了,他的瞌睡醒了大半。 “孤山寺北贾亭西,水面初平云脚低;几处早莺争暖树,谁家新燕啄春泥。乱花渐欲迷人眼,浅草才能没马蹄;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 清唱版,孙泥克一是找到歌的重复部分,把歌词听了个完整,这期间他确定了歌确实来自于自己的房间;二是除歌声外,房间里还有另外的声音,抽烟的声音;三是从每次烟离开嘴时那重重的鼻息,孙泥克听出这人性情压抑。 “需要开灯吗?”孙泥克拿卡的手依然停在原处。 “看你胆量。” 顿了一下,孙泥克把手收了回来,把门关上:“算了,知道的太多容易失眠。” 他朝房里走去,一股浓烈的烟草味,一点红色的火星,从窗外透进来的灯光打在桌子上,那里放了一个录音机,歌就是从那里面传出来的。 这年头还有这玩意儿?这歌早到有磁带版的吗?孙泥克有些迷糊,不过很快他就明白过来,这是自己录的,所以是清唱。 “哼!”也听不清那人是在冷哼还是在嘲笑,但他依然坐在椅子里。一点防备没有,孙泥克在想此时动手,或许能拿下他。 “需要打一架吗?”那人把烟在烟灰缸里灭了。 “呃!”孙泥克刚有这个想法就被猜中了,不免有些尴尬,他调整了一下自己站的角度,尽量和那人面对面,但又不至于像在跟领导做报告,“那要看是不是不打就能解决掉问题。” 那人似乎对于孙泥克的话有些意外,静了几秒种,点燃了另一只烟。 “我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失踪了。”他语气平淡,这让孙泥克想起大学时,老师朗读《一封陌生女人的来信》时的情景。 “他叫圣女果。” “啊?”这下,头一遭,孙泥克有些后悔应该开灯了,对方莫不是个疯子,而自己一本正经地跟疯子对话半天。 “你一定以为我是个疯子,没人会叫这样的名字。” “呵呵。”孙泥克再度尴尬,更加觉得他可能是个重度精神病患者,心中立即准备了另一套应对的备选方案。 黑暗中,能听到男人面部的微笑:“其实很正常,比如我叫人参果,而且是今年叫人参果。” “为什么是今年叫人参果?”孙泥克尝试跟他正常谈话,虽然他听上去像极了精神病。 “下次见面之前你会知道原因的。”人参果“”地抽了一口烟,长长地吐了一口,他心中似乎有愁绪万千,恰好借着这烟可以排解一些,:“圣女果最喜欢的就是这首《钱塘湖春行》,录了好多卷磁带。” 孙泥客把刚才听到的这首歌回味了一遍,歌词就只是那几句诗,没有什么特别的,也不知怎么接他的话,于是心里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了:“是吗?那他喜欢钱塘湖还是喜欢春行?” 如同熟人之间的喝茶聊天,气氛在孙泥克的这一句话后变得松弛起来,也不知是对方觉得跟孙泥克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还是此处就应该这样,人参果的身体往椅子里沉了一下,答非所问:“有人习惯了没有存在感,却没有勇气不存在于这世界上。” 孙泥客以为自己听糊涂了,半天反应不过来,人参果又说道:“我要走了,对于私自进你房间,你有什么想报复的吗?” 前言不搭后语,这所有事情之间毫无关联,孙泥客先是一头雾水,现在这毫无征兆的就此结束,他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啊?这……报复倒是不至于,再说我估摸着依你的本事,我也未必打得过你,不过……请问,您是来找我的吗?” “是。” “那您找我是?” “就是来坐坐。” “啊?” “不报复?我要走了。” 人参果等了几秒,见孙泥客把脑袋摇得叮哩咣啷,干脆地起身,毫不拖沓,直接出了门,连门都没有给孙泥克关上。 腴山之后,孙泥克始终觉得事情没有大家的初衷那么简单,所以能不知道的尽量不知道,以免自己卷入得太深。可是就在人参果站起来的时候,孙泥克还是控制不住,留意了他的身形。 凭借窗外进来的那点光线,孙泥克把人参果看了个囫囵,他很高很健壮,但不是那种刻意健身后的健壮,而是长期做体力活后的敦实。不知是因为苦力还是因为太高,人生果自肩膀开始向前佝偻着,疲惫不堪的样子,却又给人一种力量感。 其实他还坐在沙发里的时候,孙泥克就觉得他和那天晚上的那群人有着类似的感觉。说不出哪里不对,但心头上总是有一种隐痛。 没有开灯,孙泥克独自在黑暗中站了许久,突然想起李夕桢和舒婵,也不知他们的房间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啪啪啪。 拍完舒婵的门,不待反应,孙泥克又去拍李夕桢的。本以为不管他们的房间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开门都会很慢,没想到每个人的都只拍了一遍,人就出来了。 “干什么?”舒婵好歹还赏句话,李夕桢的眼罩都还勒着半双眼睛。两人穿着睡衣抱着手站在走廊上,一头乱糟糟的头发,面对着孙泥克,就等他给一个合理的解释。 “嘿嘿!”两人的模样,一看就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的,毕竟累了一整天,孙泥克脑子里急速运转,想要捏造一个令他们心服口服的借口。 半天无果。毕竟若不是天大的事情,怎么好半夜三更把人叫起来,何况这两人是一叫就醒来的,怎么好意思上演“狼来了”? “我来就是问问我们要不要三人一间?”在两人无声气场的威逼下,孙泥克在一万个理由中随机抽了一个,说完就自己都诧异为什么会挑这个。 “什么、什么玩意儿?”舒婵瞌睡醒了一大半。 “你俩自行商量,恕不奉陪!”李夕桢翻着白眼叹着气进了自己的屋子。 “嚯!”李夕桢进屋前叹了一声“都是些什么人啊!”,随后他屋子里传来反复检查门锁的声音。 “我,我那个牙疼!”趁舒婵还没反应过来,孙泥克已经一溜烟滑进了自己的屋子。 第55章 问路 “所以昨天晚上你把我们叫醒是为了看我们是不是安全?”在听孙泥克讲完昨晚他房间里发生的事情后,舒婵问道。 “是呀。”又到了山路不好走的时候,孙泥克的话变得简短起来。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说。” “怕吓得你们失眠,今天又是赶路的一天,路上多的是时间讲。”路窄弯道多而急,许多地方路的边缘还长了青苔,须小心,谈不上全神贯注,孙泥克抽空对二人扮了个鬼脸:“怎么样,是不是越来越觉得我是个令人倾倒的男人?” 副驾驶的李夕桢、后座的舒婵都默默地把各自身旁的车窗摇了下来,一股山间的凉风钻进来,让人直冒鸡皮疙瘩。 “嘿……嘿嘿嘿!”孙泥克尽力了,但没憋住,得意洋洋笑得心花怒放。 舒婵和李夕桢这才发现中计了,这家伙就是变着法子恶心人。人至贱则无敌,清高的总败给不要脸的,且大多是自己为罪魁祸首,那不要脸的顶多为帮凶。 既然已经离开c市,为避免节外生枝浪费不必要的时间,三人换着开车,轮流休息,除了晚上睡觉,最多只在服务区做短暂的停留和食物补给。 除了累还是累,但直到瞰居所在的那个城市都一切顺利,内心也算得到了些慰藉。在市里找人一打听,和导航以及地图上显示的一样,瞰居就在市区的一个小镇子。 孙泥克高兴得手舞足蹈,车上的歌都全部换成了dj舞曲。舒婵和李夕桢虽然不露声色,也是高兴得疲惫都减了不少。 到了镇子,导航再次撂挑子。按地图的标注找到目标地点,却是一个寻寻常常的公路边。孙泥克多次下车问路,没问着不说,反被人怼了回来。 大家怼的理由都很统一,无论是“你造出来的瞰居?哪里有这个地方?”“你怕是在做梦,我们祖祖辈辈都没听说过这个地方。”还是“你哪里买的地图,小伙子,多读点书,买到假的地图了,晓得不!”“哎哟,哪点有这个地方?年轻人不要游手好闲,父母养得了你一时还能养得了你一世?”,最终总结起来就是一个:瞰居在这里属于无中生有。 孙泥克每次满嘴抹蜜下车去,嘴里叽里咕噜回来,李夕桢都会看他一眼。 “有本事你们去啊!”别人没说什么,只不过屡去屡败的人太过敏感,人家寻常的目光都被当成怀有鄙夷之色。 气归气,孙泥克又开着车来来回回在镇子口与镇子外跑了好几趟,最后随机在镇子外的一个地方停了下来。 当路边又出现一个大妈的时候,两人的目光都快把孙泥克看出窟窿眼来了,他都没下去。李夕桢只好亲自出马。 清嗓子,活动腮帮子,顺头发,调整最合适的笑容,李夕桢第一次决定好好利用“长得好”这个优势。 “有你这么问路的吗,小伙子,油头粉面,一看就不靠谱,问路不兴问得这么具体的哈!你怎么不问张三家李四家住在哪里,这密密麻麻的村庄,人家怎么给你说,让你‘一二三’去数房子?再说了,问个路这么小的事情,挤脸作甚,笑不出来就别笑,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个,爹妈给的脸非要去整,整得你看,连笑都要过演了!” 关于瞰居,大妈一个字没提,李夕桢哪被这么数落过呀,回来的途中就抑郁了,坐到车上直接把墨镜戴上,口罩戴上,鸭舌帽戴上,衣领拉上,衣袖拉下来把手缩进去。 孙泥克在一旁憋笑憋得都快炸了,只好把脑袋伸出窗外假装被口水呛到,且呛出各种怪声。 “嗨,小哥!” 头伸在另一个车窗外自我驱散那种会伤害人的笑容的舒婵,叫住了一个中年大叔。 老成那样了,还能下得去口叫小哥?从后视镜偷瞄到一切的李夕桢真的不知道自己都跟什么样的人在一起。 那是个背包客,一脸包裹得很严实,回头看到车里包裹得更加严实的李夕桢时,一下子拉长了脸,转身就要走。 “小哥,这里这里……” 发现叫他的是后排的小姑娘后,背包客停住了。 “小哥,你走过的路多,请问你听说过瞰居吗?” 背包客以为自己听错了,满脸狐疑,取下墨镜鼓圆了眼睛看着舒婵,又往身后的山脚边来回看了几遍。 “瞰居。”舒婵以为是对方没听懂,又把那两个字强调了一遍:“俯瞰的瞰,居住的居!” 那背包客也不作声,走近了车窗,在手中顺了两下登山拐杖,盯着舒俯瞰,然后往后一甩脑袋,手往后一指。 那背包客看上去有些凶,顺登山拐杖的时候,舒婵还以为是要打她呢。现在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那里有一块倒在地上的木牌子,看上去像是一个倒了很久没人扶的指示牌。 背包客指完之后,收了登山拐杖,歪着脸看着舒婵。 “呃、呃、哦……”舒婵像是被口痰卡住了喉咙,她什么都没看懂,一时间又没决定好要不要实话实说,“呃,嘚,嘚。懂了,谢谢你,大,小哥!” 背包客奇怪地看了一眼突然间结巴起来的舒婵,重新开始了自己的路途,走了一段后又都不忘记回头再看他们。 直到背包客走远,舒婵才反应过来,跟人问路还是要下车来才礼貌。 “嚯,嚯,嚯嚯!”孙泥克举着背包客指的那块指示牌过来,上面用疑似锅边灰的东西草率地写着“瞰居”,然后是撇折与横分家到天边的箭头。 “这玩意儿倒了,谁知道这箭头指的是哪边啊?”刚来欢喜又来愁。 唉! 舒婵叹了一口气,心中感叹道:这样的团队能干好什么呀?她下车后,把牌子往路边一插,有字的那面面对着大路,箭头的指示立即出来了。 “那个大婶说得对,十几年的书你白读了!” “你确定?”孙泥克问道:“按你现在这种放法,我们要往左,倒回去!” 舒婵一看,一想,也对,干脆过去把有字那面往左往右分别尝试了一遍,最终觉得还是往左好,这样箭头就是往上指的了。 现在好了,指示牌指示,去瞰居要上山,尽管那里根本没有路。 第56章 行路难 将车找地方停了,三人步行到指示牌处。 大家的初衷是因为没有路,所以尽量直线往上爬,说是这样说,但山路难行,总得找个可以下脚或者说脚能踩的地方。 约摸一个小时后,三人面前出现了一条十分陡的水泥路,站在路的下缘往上看,这条路从右边的密林兀地伸出来,孙泥克他们面前有三四米的地方算是平稳的,往左又是弯弯曲曲一路往下的趋势,但谁知道呢,保不齐弯一段它又开始向上走了。 眼前有路了。可右上还是左下?这是一个选择题。三人还在路坎子下就发起了愁,但是把气儿喘匀了上路一看,完全不用担心,路边竖了一个指示牌。 铁的、做工专业、站得很牢靠,这个指示牌的质量完全不用质疑,只不过怎么看就成了眼下最难的事情。 不知道是考人的智商还是考人的知识,指示牌做了个三角形的,上面就写着“瞰居”二字,其他的,连锈迹都没有一块肉眼可见的。 真的是要问天问大地,这怎么选,意思是水泥路左走右走都可以到瞰居,跨过路直接上山也能行吗? 拼人品的时候到了,但三人对自己的人品似乎都没什么信心。 “哟哟哟……” 寂静的山林里,三个年轻人拖沓的思想斗争被一阵急促的赶鸭子般的声音解放了。 一人负重仓皇地从密林处顺着水泥路踉跄下来,直到停下,他浑身那些七大八小的东西还在晃晃悠悠。 嚯—— 来者表情滑稽又夸张,长叹一声,摇头晃脑,刚刚的遭遇令他觉得既幸运又享受,且持续闭眼享受,因为他肩上扁担两头的那些瓶瓶罐罐还在活蹦乱跳。 等陶醉完,他整个人以及他的附属品们也都平静了下来。眼前的三个大活人,他好像是在睁开眼那一刻才看到,不至于被吓一跳但真的是有被吓着的动作反应。 “你好呀,大哥!”双方就那样吃惊地互相盯着看也真的是尴尬,孙泥克更尴尬地上前打了个招呼。 “你好呀,二弟!”对方机智又机械地回了一句。 啊? 三人的反应简直不要太一致。 “三弟!”那人冲李夕桢点了个头。 哦!好。原来“二弟”是这么来的。三人放轻松下来,看来对方只是有些调皮而已。 “大哥,请问一下瞰居怎么走哇?”毕竟是问路,三人都很有礼貌地往前走了两步,但保持在社交距离内。 “你们不是正在看指示牌吗?”那人把扁担从右肩换到了左肩。 “可是这……”孙泥克面露难色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指示牌,“这个,它,不好看啊!” “嫌难看?”对方和气地问道,“嫌难看别看呀!”依然一脸亲切,话却是有些锋利。 “所以您给指指路呗!”尽管左脸已经挨打,孙泥克继续把右脸伸过去。 “不指。”回答得果敢又大气。 孙泥克收回左右脸,看着自己的伙伴们,三人面面相觑,把目光转向了路牌。 那人屈蹲着身体,把肩上的东西放下来,扁担两头是些桶子,桶子的款式很多,有装散酒的壶,有大的饮料瓶,甚至还有曾经装过香油的塑料,全部都被刷洗得干干净净,里面晶莹透亮的应该是水。 男子让桶子们相互间借力靠稳后,把扁担斜靠在树上,人靠在扁担上,掏出一个装零食的小盒子,取出一块果脯塞进嘴里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 听到后面没什么大的动静,孙泥克回头看了一眼,正撞上那人颇有深意的眼神,孙泥克从中感受到了等着瞧好戏的意味,甚至还有些挑衅——崽子们,选呀! “大哥,你真的不给我们指个路吗?”孙泥克眯笑着,“助人为乐嘛,你也不损失什么!” 大哥不再搭话,研究起下一块果脯应该吃哪种。 “往左!”背后有人盯着,还是一个奇怪的人,三人都觉得浑身不舒服,都想赶紧选条路离开。 “不行。”李夕桢一口否决了孙泥克的选择,并把任务交给了舒婵“你选!” “那就向上。”舒婵分析道:“字是正着写的,当然选它顶上的角” “走。” “为什么?”孙泥克厉声问道。 “她人品稍微好些。” “……” 李夕桢一句话把两人给得罪了,孙泥克反觉得算是被公平对待。 扯不清绕不尽迈不出的灌木丛,一点不通风一点不漏气,人在其中任凭正午的太阳蒸烤。 三人头晕目眩,知了聒噪的“吱吱”声让人心烦意乱,自己都觉得自己如同窖中的烤红薯又红又烫,但凡骨子里少一点倔强,早就中暑十八回。 身上背的那几瓶矿泉水下肚后早就变成汗水流光了,三人觉得心慌缺氧脑供血不足,外加体力不支腿脚不便意识模糊,还有悔不当初恨人生错错错!要不是既找不到原路返回,又用“为山九仞,功亏一篑”催眠加自我欺骗,他们早就下山去了。 热到眼皮都肿了,所以直到距离山体03米的地方,大家才发现路走到尽头了。前方已无路,若要继续勇往直前,就得爬那垂直向上近十四五米高的悬崖,那已经是另外一群山。 退不了,进不了。拼命还没机会!若人生能就地躺下,说“我死了”就真的死了,从此众生谈他皆“未曾”就好了! 然而这都只是舒婵的想象,骄阳似火,焦躁难耐,他们找不到任何一个荫凉处,提供不了滋生遐想的适宜环境。 “怎么着,爬还是回去?”孙泥克掐着腰,脸酱得跟煮熟了似的。 “看舒婵体力。”李夕桢全身上下都被汗水浸透,成为自己嫌弃的那种人。 “我体力没问题。”舒婵找了一处平整的地方,也不管干不干净,一屁股蹲迭坐下去。 “你想爬上去还是回去?”孙泥克问道。 “唉!”舒婵耷拉下脑袋:“成功把你们带入绝境,我已经是功德无量,得戒贪戒嗔戒痴!” “哈!”孙泥克站到她后面,双手掌并排着举到她头顶,一小片阴影打下来,“偷懒就明说,用不着在这里假惺惺的!” “帮你做了排除法,然后你就知道拼人品这条路不适合你,回去头悬梁锥屁股拼实力。别谢,以后请吃那家路边摊!”李夕桢被汗水冲得乱糟糟的脸依然贵得冒冷气。 “什么锥屁股?”舒婵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方孙泥克的手,“不顺手知道吗?还得站起来,手得扭到后面去。古人让锥大腿是建立在实践的基础上的。” 舒婵的话好像是有些道理的,但李夕桢像是没听到一般,被树叶上的反光照得眯起来的眼睛更加没装进这山野间的炎热。 “快决定,很热!”孙泥克催促道。 “那就爬。”舒婵指着眼前的山体,陡且直,但不乏攀登的地方。 说爬就爬,李夕桢和孙泥克已经开始行动起来。 “不问为什么吗?”舒婵边把自己的衣服边角塞进裤子、裤腿塞进袜子、袖口用皮筋扎紧,边说道。 “上面树枝掩映间有墙。”孙泥克说着脚一蹬已经爬了上去。 原来如此。舒婵脑子一转很快明白过来,揣着明白装糊涂的两个家伙。 攀爬起来才发现,这竟然比在灌木丛里纠缠轻松多了,有微微风吹拂,凉爽惬意。有些矮树丛有刺,手上吃些苦而已。 爬上山依然不得轻松,石头青瓦的围墙几乎就建在崖边,留有的间隔倒是够一双脚走,但得攀着墙上石头间的缝隙,三人活脱脱三只蜘蛛。 攀在围墙上再次决定向左向右的时候,决定权又一次倾向了舒婵,这次不能再往上,舒婵决定向右。 命运再次奸笑。 三人攀得浑身颤抖,手指甲都断光了,感觉上整个院子的围墙都快被摸完了,才看到一条从山下一直延伸上来的石阶梯。 站到石阶梯上,三人觉得风景有些眼熟,往斜下方看去,下面的那片山正是他们之前走过的,也是就是说如果刚才向左走的话,他们只要走一点点就能到达这条石阶梯。而刚才的选择,几乎让他们绕围墙一周。 “熟悉情况也是非常必要的,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孙泥克安慰道。 “嗯。去敲门。”舒婵敷衍地接受了那点安慰。 “好嘞。” 孙泥克先是彬彬有礼地几个指头敲门,再是拍门很久,里面一点动静没有。他看了看同伴们,然后轻声呼唤“有人在吗?” 没动静。 “有没有人?”这次是扯着嗓子喊。 依然没动静。 荒无人烟,野草丛生,群山中傲立着这么一个宅子,宅子那么大却只有一道双开的木门,还没上过漆,门历经风雨还有些掉渣……这一切实在是太好想象了。 三人正瘆得慌的时候,门吱呀开了,里面出来一个手“哇哇”在嘴上拍着瞌睡的中年女人。女子卷发上有些凌乱,趿拉着拖鞋,看来是正在睡觉。 “姐姐,请问您是这里的主人吗?”孙泥克这么帅的小伙子一脸甜甜的笑容,大姐立马想起了自己的形象,拢两下头发后还扯了扯衣摆。 “我是这里的主事。”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这看上去不像是会和曩拓有关啊! “进来。”女子说着,把门拉开得更大了些。 荒郊野外的,也不问清楚就把人往院子里领?三人纳闷极了,但是没见着鄢蛰之前也不清楚事情进展到哪一步,说多错多,还不如先进去。 第57章 瞰居 女子在前面带路。院子很大,最近的一间屋子也离刚才敲门的地方不近,难怪叫门要用吼的。三人跟在后面东张西望,前面的大姐也不管,过去把那间屋子的门关上,才又接着过来带路。 “姐,姐……”孙泥克忽然想起什么,赶紧追上去,“这里是瞰居不?” “是呀。” 大姐讲完,也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补充道:“你们进的是侧门,匾额在正门呢,喏……” 随着大姐指的方向,三人看见正门就在侧门旁边两米左右的地方,只不过瞰居不是方方正正的格局,两道门不在一个平面内可见。 大姐边走边把电话掏出来,拨通电话就吩咐厨房给三个年轻人安排了晌午。 在其中一栋楼的二楼,孙泥克和李夕桢被安排在了同一间,舒婵一个人一间住在他们隔壁。 初来乍到,瞰居的环境却堪比星级酒店,洗完澡也不管陌不陌生了,三人都把自己丢到床上倒头就睡。 酣睡中,外面一阵吵吵嚷嚷。孙泥克从梦中惊坐起,李夕桢的卧房门开着,里面并没有人。外面的嘈杂声不像是吵架,就是很多个人在各聊各的天。 拉开房门,舒婵和李夕桢都正趴在阳台上往下看。孙泥克凑过去,楼下二十来人,穿着随便,有人还拖着大拖鞋,看样子像是瞰居的工作人员。 “嘿,看什么呢?”李夕桢和舒婵之间本来就隔了一段距离,孙泥克站进去,李夕桢和舒婵又各自往旁侧挪了一步。 “看见那边的水龙头了吗?”舒婵指着围墙的荫凉一角,那里的水龙头上还挂着一条用来浇绿化的胶管子。 “看见了,有什么问题?” “水龙头旁边的扁担面熟吗?” “普通扁担啊!”孙泥克又再看了两眼,扁担两头敲了带弯钩的铁钉子,而且是一串那样的弯钩:“你想让我看的是扁担旁边墙上的水桶!”孙泥克贼笑道。 舒婵朝他投来了赞许的目光。那里的矿泉水瓶、洗干净的油桶、酒壶一个个都拴了绳子,眼熟得很,只不过里面的水已经倒干净,现在整整齐齐地被挂在墙上。 “看那。” 孙泥克在下面的人群中意外地发现了些别的,激动地告知伙伴们的时候,却发现李夕桢的目光已经在楼下对面一道门里刚出来的那人身上了。 巧得很,三人在楼上看那人,那人的目光恰好也经过二楼,很肯定,那人看见孙泥克他们了,但他眼神中却跟别人无异:未曾见过。目光一带而过,没有多做一秒的停留,如同大街上的人来人往。 孙泥克他们住的那栋楼旁边还有两扇铁门,只不过锁着,门一开,楼下的一群人叽里呱啦被后面的那个像赶鸭子一般赶着进去了。 铁门关上,世界顿时安静下来。 “深山老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建这么一个山庄也不知道是为什么,还不通车路!”孙泥克像是自言自语。 “做慈善。”舒婵说道。 “慈善?”孙泥克皱着眉头,“为谁啊?”他看了一下周围稀薄的人烟。 “巍峨的群山,我们所在的地方只算是中间部分,听说在最高的山里有一处寺庙群,划重点,是‘群’,人们能想得到的神仙那里都有供奉,所以香客众多。但是到那里的一路都是石阶梯,香客想要上去必须一步一个台阶踩上去,没有便宜可以行。这段路途一天之内根本无法往返,于是有人在这里建了这个山庄给香客提供一晚的食宿。” “哇!”孙泥克简单配合感叹了一下这种善举,揪着自己的耳朵想了想:“既然是为香客们提供食宿,为什么没有香客?” 舒婵看着他,嘴角翘了一下,认识这么久,孙泥克第一次发现她翘嘴角的样子稳重又率真,有些迷人,“因为留宿的香客们必须在中午十二点以前离开。” “可是……”孙泥克看了一下手表:“这个点为什么没有新的香客来?” “因为他们今天下午在寺庙及瞰居之间的路段放了告知牌,提示二十四小时内不待客。” “可是他们又接待了我们,且没有跟我们要任何身份信息就接待了我们,难道是当时没有把我们当成香客迎进来的吗?” “所以她才要跟你通气。”李夕桢淡漠地说道。 “难道不是也跟你吗?” “她跟一个香客在门口攀谈,我都听见了。” 舒婵听完,惊诧地望向了李夕桢,没想到真的是“隔墙有耳”。 “不是说十二点之前香客就要走吗?我们到的时候少说也三点左右了!”孙泥克暂且不去理会为什他俩到了之后不好好睡觉也不去吃东西这件事情。 “有一个香客昨天跟主事说好了今天多留一会儿,等一个今天到的朋友,两人摸黑下山。没想到下午朋友打电话来说看到告知路牌了,她这才匆匆离开,工作人员也没有发现原来还有一个人一直没走。” “嗷……”孙泥克眼睛打量着周围那和二层楼齐平的围墙和围墙上插满的玻璃茬子,“所以他们的告知路牌成功地避开了我们?如果是这样,他们的目的岂不是请君入瓮再关门打……” “嗯?” 李夕桢和舒婵用目光憋回他那个未说出口的字。 “啊……关门放狗……” 成语改完还是觉得不妥:“啊!嗯……别担心,万一他们是引狼入室呢!嘶……只不过他们好像是开会去了……”安慰的话被自己推翻,还越说越丧气。 是的,舒婵和李夕桢也是这么认为的,虽然他们没有说出口。那群人开会去了,或许是集体商量对策。最近新遇见的事情不少,虽然大家都有些习惯了,但这种叫天天不应叫地不灵的地方…… 刚进入这个院子往床上一躺,舒婵就变得头脑清醒且敏感起来,要知道她曾经可是在自己家都要四处放上玻璃酒瓶才敢安心去睡的人。 李夕桢也好不到哪里去,硬是把房间门留了一个缝隙,所以才会听到舒婵跟香客聊天。三人里,只有孙泥克倒头就睡,还睡了好久。 趁着别人的开会时间,三人赶紧在院子里四处搜寻起来,除了那道大门里面,所有地方都被找遍了。 收获有二:一是瞰居共有一正一侧两道门,侧门门口的路全是石阶梯,是不是孙泥克他们没选择的那条不清楚,但一定是通向寺庙的。正门门口是一条水泥路,仅到瞰居门口就没有了,估计是专门为了瞰居从山下修上来的。另一个收获是在食堂自己动手吃了顿好的。 两个收获可当三个来看,都跟“饱”有关,前两个气饱,后一个吃饱。 既来之则安之,分析当下情形,三人打算小心谨慎地处处再作打算。 第58章 救火 三人刚打算回屋去躺躺,养精蓄锐,这时大门开了,进来一个自己遥控着轮椅的中年女子。 女子气质清雅,目光明亮又坚定,坐姿挺拔,仪态从容,那张轮椅根本困不住她的惊艳。女子进来后,目光流到孙泥克他们身上时只做短暂停留,嘴角微微上翘,仪态万千,径直操控着轮椅朝那两扇铁门而去。 美人常有,但自带神秘气息的美人很容易让人“但愿长醉不复醒”!这是舒婵这个年纪的小姑娘身上所不具有也不容易具有的魔力。 “啊……”没人愿意打破这份美好,但现在她朝着那门去了,孙泥克赶紧借阻止打探:“听说今天这里不接待香客!” 女子抿嘴笑着把孙泥克上下一通打量,目光看得毫不客气,让人很是不舒服,孙泥克一把揪过舒婵挡在自己前面。 “孙泥克,舒婵,李夕桢。”女子慢吞吞地一一点名。 有些惊讶,但也没有那么夸张,三人互相看了一眼。 “你知道我们?”三人的发言人孙泥克提问。 “我不知道你们,但知道你们的名字。” “这里的人告诉你的?” 孙泥克刚问完,那两扇铁门开了,“兰姐!”,那主事的一看外面轮椅上的人,并不意外但很高兴,赶紧蹦跶着出来扶住轮椅。 “她告诉我的”女子眼神示意了一下主事,“说你们是今天例外在这里住宿的,在这里留宿的香客多为中年人,少数老人,像你们这样年轻的少之又少,又长得好看,通电话时当闲话说了一下。” “你来了!”正聊着呢,一个男声高亢地从门那边传来,紧接着白天那个挑水的男子大步流星赶了出来。 “漪五。”相对于男子的高亢,这女子显得淡定得多。 一五!一五一十?孙泥克在心里默默念叨他是叫这个名字吗?也不知道是哪两个字。 聊天没了下文,那个叫漪五的男子一来,女主事就把手中的轮椅交给了他,他推着她转身就朝铁大门里走去。 这两人的“奇怪”般配得天衣无缝,都是见第二面还不算是认识的人那种,男的看似也不曾见过孙泥克他们。女的也是,漪五来了,她似乎就忘记了还跟别人聊着天呢,两人有说有笑消失在了铁门那头。主事跟进去,转身就把铁门关了。 进瞰居之后,除了一开始女主事的开场白和现在跟这个“兰姐”的谈话,就只有舒婵跟香客的那几句了。 瞰居的待客之道有些特别,冷漠倒也谈不上,就是不理不睬,客人像是借屋檐躲雨的路人,三人处着处着浑身不自在起来,在没想好之前又不敢贸然去打听鄢蛰他们。 人气寥落菜品丰富的餐厅,三人的晚饭纯属敷衍,各自自助一碗汤,听孙泥克天南地北嘚啵了一个多小时,要不是因为来这里是有目的的,谁愿意听他胡侃呢,不如回去睡大觉。 按时间算的话,鄢蛰他们早该到了,可是不见人影,且没一个人的手机是能打通的,难道他们要来的不是这里?不会是被瞰居的人扣起来了?毕竟从腴山下来,他们就被当成了手握重器的人。刘矣辛他们的人在哪里?鄢蛰他们会不会因为寡不敌众,而被刘矣辛的人抓起来?还有另一方身份不明的人,那些人既然能找上孙泥克他们也就能找上鄢蛰他们。 失眠的夜晚太适合思考,各种脑洞大开。 毕竟是真的很疲倦了,在起来画画静不下心、睡觉又失眠之间不尽折腾之后,舒婵竟然迷迷糊糊睡着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舒婵恍惚闻到一股糊味和一些嘎吱声,惊地从床上坐起,屋子里竟从没拉拢的窗帘缝里透进了些跳跃的红光。 舒婵心头一震,赶紧过去拉开窗帘一看,外面火光冲天,火苗顺着窗户往上蹿。 叫人?舒婵手脚有些慌乱,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是有同伴的人,赶紧找过手机给孙泥克打电话过去。 “别怕,黑老,我和老李都已经知道了的。”舒婵听到孙泥克边走边打电话时的喘气声。 谁怕了?我吗?舒婵强行镇静下来,刚刚自己表现得好像是有些明显。 “我们屋里都是浓烟,你弄个湿毛巾捂捂口鼻。” “哦,那倒不用,我从来不开着窗户睡觉。” “啊?哦!也需要一个,不能在屋子里呆着,我们在外面等你。” 舒婵本就已到门边,才说完自己屋子的窗是关着的就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害怕的,脑子都短路了,从前学校和公司那些安全演练都白瞎了。她顺手在卫生间抓了一块湿毛巾拉开门就冲出去,恰好撞见也出门来的孙泥克和李夕桢。 火势很猛,四处是浓烟,但还未烧到二楼,也就是孙泥克他们住的这一层,看来也是起火刚不久,只不过楼下的房间不知堆的是些什么。 “你躲到大门外去。”把两人的包都给舒婵后,孙泥克和李夕桢就各自忙开了,孙泥克去叫睡在值班室的人,那人也刚好慌慌张张出来,看见对面一楼红彤彤的一片火苗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 “摁铃通知啊!” 不巧的是,孙泥克刚说完,那人恐怕都还没听懂,四周所有的灯光瞬间消失,停电了。 “快叫人。” “着火啦……着火啦……救火呀……” 两人的反应接得太仓促,显然,后者处于本能才喊救火而非孙泥克的建议。 孙泥克去叫人的时候,李夕桢无比顺利地找到了灭火器,一阵欣喜,可近了一看,过期了,根本无法使用。他放弃灭火器转而去找消火栓的时候,舒婵已经在那里砸玻璃了。 这时候的孙泥克也已经赶过来,三人铺水带,接水枪,连阀门,三下五除二准备就绪,打开阀门放水时,消火栓里竟然没水! 不知是那人的喊叫起作用还是有人也发现着火了,七八个人“突突突”边跑边喊叫着出来。 不等孙泥克他们动手,有人已经去拧过那个白天舒婵他们看到的水龙头,没水。倒也是团结,提桶抬盆的人立即甩开手里的工具,有人早已经打开大门掰了活树枝进来,扑火大队即刻成立。 好在山中的夜无风,整栋楼又都是钢筋混凝土结构,被牵连的地方有限。形成的局面是火在屋内燃烧成一片火海,而人被限制在外面束手无策,树枝能够用到的范围实在是有限,跟赶来救火的人数关系不大。 临时一打听才知道这栋楼的一楼都是些长期储存的物资,比如棉被、衣物、塑料桶、扫帚、桌椅板凳,平时分类归放的待回收废品……总之都是些易燃耐燃品。 虽说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但也总不能眼睁睁放任大火去烧,救火工作依然在热烈又紧张地进行。 从刚发现失火到现在,大半个小时过去了,火势有所减弱但依然猛烈,救火任务比刚才更加艰巨,因为二楼的某些房间已经被波及,随着玻璃的炸裂声,房间里喷出长长的火苗,形势严峻,有人冲动地想要扑进火海,但也有人是理智的,及时制止了那些头脑发热的人,小命更加重要。 一个个疲惫又绝望的时候,火光中一阵哗啦啦的声音,汩汩的水朝着火势最汹涌的地方喷去,欣喜又惊奇,大家以为是下雨了,停下手中扑火的活计一看,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那些刚才不出水的管子,现在满管往外喷出白花花的泉水,水量多水势足力量大,所到之处没有压不下去的火苗。 那些被检查过的水龙头现在也都有水了,没人知道到底怎么回事,现下也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前一刻还颓丧且离烤全“羊”只差一步的人,一下子精神起来,赶紧丢开手中蹿着火苗冒着黑烟的树枝,重新捡回桶和盆子,一盆接一盆,一桶接一桶,团结有序,干劲十足,火很快灭下去。 大火灭了,大家也都累了,顾不得湿透的全身,全都就地瘫坐下去。 “为什么?” 消火栓刚恢复供水,孙泥克就发现了组织引水救火的那个男人,他好像叫漪五。现在他也同样累得直接仰躺在地,气喘吁吁。 “你问我?”男人拿开自己扣在自己脑袋上的盆子,仰面看着俯视他的孙泥克。 “抱歉了,不知道你名字。” “刘漪五。”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为什么一开始这个院子的任何地方都没有水,你来了就有了?” “要开总闸啊,你们经验少!”刘漪五左脚搭在右脚上,躺得很舒服。 “总闸在哪里?” “里面。”刘漪五头都懒得动,只是抡了一眼眼皮子,他指的方向就是那两扇铁门里。 尼玛,孙泥客在内心骂道,敢情你是故意的呀!不过他努嘴把笑容笑得更开些:“原来水不用的时候关水龙头不够,还得关总闸,受教了。” “也不一定,突发奇想而已!” “为什么消火栓也没有水?” “那我怎么知道?” “为什么你来了就有了?” “估计是我聪明。” 不要脸。 “既然有水,为什么你还要去挑水?”在消火栓没水、水龙头没水那一刻,孙泥克想起白天见到挑水的刘漪五,还以为是瞰居经常断水,所以根本没想过居然是总闸被关。 “山泉水泡茶好喝啊。” “所以当时你是故意看着我们走错路的?” “嗯……”刘漪五想了一下,“还真是。” “第一次见面而已,至于么?” “不至于。”刘漪五老实说道,然后又发自肺腑地转折了一下:“不过我觉得很有趣!” 老混蛋一个。 唉!好,也不老,还浑身散发着中年男人的魅力。 事做得欠揍,话说得无从挑理,孙泥克心服口服。 “坦诚得很任性嘛!”孙泥克嬉皮笑脸地夸了一句,“要保持哟,千万不要有漂亮扯谎那天!”。 两人互相礼貌地微笑,转身时,孙泥克的脸瞬间拉长了。 瞰居的办事效率很高,很快启动了备用线路,院子里重新灯火通明起来。 有人来跟舒婵他们说重新给他们安排了房间和热水,让他们早些休息,明天不用急着起床,可以多睡会儿。 孙泥克从刘漪五那边过来的时候,正巧赶上舒婵站起来,湿哒哒的衣服贴在身上,里面衣物的颜色形状一览无余,孙泥克左右一环顾,好在大家都疲惫不堪,她又是先站起来的,极少有人留意。他赶紧把自己的衣服一扯,也不管湿不湿,别开眼睛,把衣服往舒婵身上披过去。 舒婵一下子明白过来,低头一看,赶紧把孙泥克的衣服往自己身上裹紧了。 第59章 一觉醒来 阳光明媚。 昨晚到了新的住处后,房间竟然没有水,带他们上来的工作人员赶紧跑去开这边的总闸。 美美地洗了个澡后,有人端了姜茶。一夜睡得出奇的甜美,明明心里有事,但就是入睡很快睡得也沉。 舒婵才意识到睡醒就感觉到了脸上一阵紧绷和火辣辣的疼,想必是昨天爬一天山被太阳晒狠了,况且昨晚的火光满天怕是也作了不少贡献。 她一下子想起杨亦晨来,若是他在,今早肯定有各种吃的喝的敷脸的来补救一下,粗糙惯了的舒婵一下子有些想念那个总以笑脸示人的养生达人。 她这样想着往桌子边一坐,目光还没到达镜子呢就又折回桌子上。门外一阵噼里啪啦地猛敲,舒婵慌不迭地赶紧跑去拉开门。孙泥克看见她还活生生的,立马扶着门框舒了一口气。 “怎么,你怕我被劫色啊?”舒婵边说边回头往里走。 “那倒不至于,对你下手那得多饥不择食啊!”孙泥克这样说,舒婵倒也似乎不介意,自顾自在桌边坐下。 有人连素颜都不敢让别人看见,而舒婵此时岂止是素颜啊,头发乱糟糟的,裤管还高一只低一只,牙没刷脸没洗且晒伤的后遗症比昨日更甚。 “我们的东西被翻了。”孙泥克说着,李夕桢也进来了。估计是被孙泥克的拍门声给弄醒的。 “知道。”舒婵看着镜子里自己猴子屁股般的脸,心里琢磨着怕是再不讲究的女的也挨不住这样的惊吓,要知道再长得丑也介意毁容这件事,何况舒婵一点不丑,且长眉大眼,有种另类且不自知的清丽。 “那你还如此淡定?”孙泥克简直要怀疑眼前这人是不是女的,此刻她不该是各种害怕和神经质地疑东疑西吗? “又没丢东西,整理整理不就好了。”舒婵看着被掏得翻了底的包和一桌子乱七八糟的本子,就连便携的颜料盒和文具盒也倒个底朝天,到处散落的炭笔、铅笔、迷你小刷子和颜料管,说实话有些不知道该往哪里收拾。 舒婵是个非常爱干净但享受凌乱的人,在她眼中乱就是井然有序,这些东西就是在它该在的地方。经常去改变,看似整齐了,但其实非常不方便,还得动脑筋去想它们在哪里,所以起床后脸都到镜子边了才想起今天的乱有违平常。 “我的也被翻了,不过没丢任何东西。”李夕桢两个指头捏着他的挎包,一只手掂着那些被翻出来的东西,满脸嫌弃。也正常,平时他就不爱别人动他的东西,何况现在在他手上的是被不知什么人的人染指过。 “如果我告诉你我们被人下药了呢?” “我知道。” “你又知道了?” 孙泥客无比气愤这个怎么都激荡不起来的女人,每个女人都这么经得起惊吓的话,加之物种间的比学赶超……如果生物按需进化……那么雌雄同体岂不是大趋势?! 孙泥客被自己污浊的想象力惊起了一堆鸡皮疙瘩。 “你怎么知道我们被下药了?”李夕桢把他手里的东西刚想往舒婵床上放,想了一想还是算了,再瞅一眼挂衣服的架子,权衡一翻,又把念头打消了。 “各位,兰姐请你们过去一趟。”门开着,但那个之前说自己是主事的女子还是礼貌地敲门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给孙泥克开门的时候,我闻到了他身上一股特别的香味,再回到房间,我闻到我房间也有”,舒婵看着李夕桢:“你也是带着香喷喷的味道进来的。” 李夕桢听得眉头紧锁。 “我的方法基本和你一样,且你看……” 顺着孙泥克手指的方向,舒婵看到电视柜旁边有一个铁皮小盒子,里面有一堆灰烬以及一截没烧干净的雪茄一样的东西。 “我房间的。”李夕桢伸出手,把一个铁皮小盒子放在了舒婵桌子上。 “哇哦,这是把你们当蚊子熏啊,哈哈哈!” “你房间没有吗?” “有的。” 女主事带孙泥克他们去的正是那有两扇铁门的院子,比起外面,这里算得上完全去生活化,能觉察到的痕迹只有院子主人的小日常。 刚进铁门,就迎面走来两个人,谁都没管旁边是刘漪五,三人眼睛像是长在了另外一个人身上似的,意外得直至就要擦肩而过三人也不敢开口打招呼。 刘漪五不怎么看得上他们,连看都不愿意看他们一眼,这很正常。可是他旁边那人也一样,从始至终,目光经过他们这里时,直接掠过,好像孙泥克他们是透明的。 “是大姑父,我没看错,对?”那两人都已经走远了,舒婵才小声问道。 “大姑父!”没人回答舒婵,却有人热情又大声地招呼道。 孙泥克能保证他的声音足够大姑父和刘漪五听见,但是没有人理他,仿佛没听见,也仿佛叫的不是他,就连迟疑一下下都没有。 “腴山的一当家二掌门,其中有坐轮椅那位吗?”不管他答不答,孙泥克继续朝已经走远的刘漪五和大姑父问道。 结果可想而知。 大姑父和刘漪五的背影拐个弯就消失了,刚洒扫完的瞰居到处湿漉漉的,却没留下大姑父的任何痕迹。 “腴山是面上的禁区,腴山之外不谈腴山。这是规矩。”李夕桢算是答复舒婵,也算是开解孙泥克。 “我没想要他答。”孙泥克蹦跳着往前面去,前方的女主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你是想要打草惊蛇?”后面的舒婵问道。 “我是想要提前套个近乎。”孙泥克转过身来倒着走:“拥有一个共同的秘密,尤其是一个算得上难题的秘密,关系更容易拉近。那是对彼此的认同!” “直接说人以群分不就好了。”舒婵叹着气摇着头走到他前头去了。 一个干净古朴的花厅,窗明几净。 加湿器的水雾中有淡淡精油的味道,让人神经放松,心情舒缓。轮椅也阻挡不了那女子的端庄娴雅。 孙泥克他们三人进去的时候,那女子正在涂指甲油,认真且专注,一种成熟女人少有的憨态让静止的美好一下子流动起来。 “我叫刘矣兰,坐。”女子并未抬头,小心翼翼地填满指甲上的最后一刷子。 三人尚未坐定,刘矣兰就抬头朝三人望去,和善从容,可偏舒婵咕咚一声,吓得她旁边的孙泥克赶紧伸手去拉她,才发现她并不是摔倒,只是屁股还没坐到椅子上,腿就先软了,算得上是跌落到椅子里的。 “喝点茶,等几个人。” “兰姐”,孙泥克学着那个女主事的朝刘矣兰喊道。 刘矣兰抬头,一脸微笑让人如沐春风,她眼中明明藏着深渊,眼角眉梢却是极其的耐心和极其的尊重,等待着孙泥克的诉求。 “兰姐,昨晚我们被人下了迷烟,房间也被翻了。” 刘矣兰神色一沉,“人怎么样,没事?”刘矣兰特意关切地看了一眼舒婵,孙泥克感觉到舒婵不自觉地往椅子里面缩了一下身子,“有丢什么东西吗?”刘矣兰继续问。 “人没事,也没丢东西,就是觉得……” “兰姐,刘校长到了。”孙泥克的话被快步进来的女主事打断。 “嗯,那我去迎迎。” “不必了!”刘矣兰正要启动轮椅的手被一个声音制止了。 第60章 三杯茶 这个声音对于孙泥克他们来说记忆犹新,但并不用听声音去辨人,刘矣辛进来了,三人一惊,直接站了起来。没多久不见,她的板寸不知重新修剪过几次,光彩照人,干练如初。 对啊,她是校长!三人反应过来她的身份,她也算是一个有头有脸的人,难怪刘矣兰坐轮椅都要去迎接。 “说来我们是一个字辈,我就不按家族规矩给你行礼了。”刘矣辛毫不谦虚,所有位置当中挑了最挨近刘矣兰的一个坐了下来,刘矣兰亲自给她倒了茶。 “都是亲戚,况且那些都是旧礼俗。” 刘矣兰的话看似寻寻常常且宽容大度,但话里的话却是“你说我们是同一个字辈,那么我回应你我们确实是亲戚。你说不按家族规矩行礼,那么我也告诉你亲戚那可能是八百年前的事了。‘情分’,那都是上嘴皮子嗒下嘴皮子的回声而已。” 不过,两人事先不认识,上来就坦荡荡地攀亲戚,随后又互不占便宜地撇清关系,这着实让孙泥克三人有些吃惊。 “据说你身边的保安是个高手且是同学知己还是发小?”刘矣辛话锋一转。 “据说你身边的男票也是个缺心眼儿的情种?”刘矣兰毫不示弱。 保安、男票? 这两个女人一个个气质脱俗,旁人看来根本不属于人间凡品,用词居然如此通俗接地气?一分钟前还在以陌生的熟悉人身份对着路人甲乙的台本,下一分钟就上演争强好胜互相攻击的姐妹花?孙泥克眼珠子差点掉出来,还好同样吃惊的李夕桢用同款眼神给他兜住了。 “哈!”刘矣辛突然轻笑一声:“他们在院中遇见了。” 噢!也对,两个女人身边的两个男人,总不能进来看着女人们拌嘴,等拌个不相上下后,男人们又跳出来对骂,男人有男人相互认识的方式。 孙泥克把以上这些话脑补成画面后,觉得那两个男人的选择很成熟,立即又期盼着是田柒合赢。不过话说回来,还真不知那个刘漪五竟是练过的人。 也不好破坏气氛,孙泥克拉了两个伙伴不动声色轻轻溜了出来。 三人轻手轻脚地刚跨过那道门槛,一个人影从眼前晃过,孙泥克一抬头,那人竟是丁蚁,他避开的速度快得如同闪电,但孙泥克还是看到他避开时的最后一个眼神是在厅内。 所以那个令他在门口对花厅望而却步的人是刘矣兰?总不可能是刘矣辛,很肯定他们是一起来的。唉!孙泥克叹自己一个大男人,一天天居然捕风捉影的,或许人家就是临到门口,发现里面的气氛不对,没敢进去。 “老李”孙泥克突然叫住李夕桢:“听说你曾经和那家伙打过?”孙泥克朝已经快步走出很远的丁蚁看了一眼,“他实力怎么样?” “我输了。” “那就是也在我之上。”孙泥克饶有兴致地看着前面丁蚁的背影,“他的实力能跟黑老一战吗?” “那你得让他俩打一架呀!”明明李夕桢说的其中一人就在身旁,但他却似乎是在说着远在天边的人的事。 “不过……”李夕桢看了舒婵一眼,“阿度说他出手的神韵和舒婵有些像。” 这话舒婵和孙泥克都没听懂,一脸渴求望着他,等待他的进一步解释。 “我也没懂!” “那什么叫出手的神韵?你没问清楚吗,程度不是背《成语大全》的吗,什么时候学会用这些听不懂的词了……” “关我什么事?” 啊? 孙泥克喋喋不休的问题被李夕桢毅然截断,有些不好下场,又觉得这话有些耳熟。好久之后才想起这不是舒婵经常说的话吗! 三人到的时候,场边正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不时有人叫好,围观的人群里就有王柏塬、权嵘、丁蚁和元筱勤,雅的人都聚齐了,但他们却不是来给田柒合呐喊助威的,顶多算是来探探刘漪五的底。 两个中年男人的打斗每一招式的完成度都很高,换言之,一掌算一掌,一拳算一拳,毫不浪费,每一招都企图把这一招的作用发挥到极致,少了年轻人身上的浮躁,有另一番看头。 这两人身高体型差不离多少,可相比之下田柒合出招风到云到,接招大收大揽,刘漪五却多了些“意”上的步步为营,攻守都是既企图这是最后的招,但同时又在为后手铺路。 以前没发现,现在旁观才觉得田柒合硬生生被刘漪五衬托出一派硬汉的形象。 无时无刻不能画,无人无物不可画,这么好的练笔机会,舒婵怎么会放过?她的画笔下迅速呈现出场上两人的招式分解,孙泥克和李夕桢的目光飞快腾挪于舒婵的画本与打斗场上。 两人不禁感叹一定要借她的本子来看过。 从腴山开始,舒婵就发现这样的方法练一次赛过自己闷头画一个月。 手和脑都正处于高速运转当中,舒婵忽觉背后一阵凉风掀来,势头犀利,力道十足…… 来不及多想,“刹”的一声,舒婵右手执着笔蛙泳一般往后一个大回旋,李夕桢大惊失色,头猛地往下一偏,舒婵手上的铅笔尖一根根划动着他的眼睫毛经过,李夕桢眼睛都不敢眨,瞳孔中留下笔尖优美的流动弧线。 右手开路,舒婵左手的画本随后而到,李夕桢持续惊吓中,画本继续朝其侧脸上空掠过,等他头回正时,两杯茶已经稳稳地接在了舒婵的画本上。 “不好意思,我只能选择你这边。”舒婵看着杯中一滴未洒的茶水跟李夕桢解释道。 也难怪舒婵这么说,就是孙泥克自己也有那自知之明,为了看画,三人几乎是挨着站的,倘若舒婵朝孙泥克这边出手,或许会更直接些,对她的一系列反应要求也没那么高,可是孙泥克自己让不开啊! “你竟然还有这本事?”惊魂未定的李夕桢在意的重点根本不在这里。 “我……”被李夕桢这么一提醒,舒婵似乎也才意识到刚刚自己的举动有些惊人,“我,我……” 场子四周的人都看傻了,场中的那两人打半天,风头就在这寥寥数秒内被舒婵抢光,胜负未分,但也停了手。 “姑娘,不错啊!”田柒合先收的手,似乎忘记了场中还有一个对手,直接冲舒婵走过来,“这茶估计是给我们的,就是请你接一接,人家是叫我们别打了!哈哈哈……” 田柒合从画本上拿走两杯茶,自己先把自己那杯喝了,才把另一杯递给刘漪五。 刘漪五一愣,呵呵一笑,接过杯子,小喝了一口。这个糙汉子,给人送茶,居然两个指头爪状捏着茶杯,为了避免走路的时候把茶晃悠出来,竟然先把自己的先干为敬。 在一群人唏嘘刚才发生在舒婵身上那一幕的时候,孙泥克看到了人群中的丁蚁,他那半耷着的永远没睡醒似的眼皮子依然如初,只不过那底下的目光却有了神,他一直盯着舒婵很久,直到现在,甚至他都没发现孙泥克打量他也有一会儿了。要知道,在腴山的那一段时间,孙泥克就已经发现他看舒婵时眼神中的“不寻常”了。 “丁蚁暗恋你吗?” “什么?” 在回花厅的路上,孙泥克明明是小声问舒婵,奈何舒婵在这方面没怎么见过世面,惊得一大声问回去。 “嘘!”孙泥克皮笑肉不笑地安抚了一下左右被舒婵惊到的人,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我刚刚看到他一直盯着你。” “哦……”舒婵缓了一口气,紧张的心情放松下来:“很久以前我们曾结下梁子。” “啊?” “他和那妞只是嘴皮子上痛快了一把,但我是个记仇不论大小的人。” “你要报复?我可以帮你打。” “不至于。”舒婵看了一眼走在前面的丁蚁和元筱勤,“漫漫寻曩路,借那点仇一开始就定义了以后打交道的方式而已。” 一群人回到花厅的时候,鄢蛰带着尤洋洋、杨亦晨和程度已经坐在那里,看到李夕桢他们三人进去,程度有抑制不住的喜悦,但碍于那压抑的气氛又不敢咋咋呼呼地乱说话,直到快到座位边,程度才上前一步迎接他们。 鄢蛰看上去像是瘦了,浑身掩不住的疲惫,但肩颈处又给人以力量,深邃的目光中有着久不散的思虑,看到孙泥克他们三人进来,他投过来温暖的笑容,目光一直跟着他们到座位上。 在场的男人中,不论年纪大小,鄢蛰一定不是长得最好的那个,但即便是一群陌生的人聚在此处,静坐三分钟后,他也一定是吸引目光最多的那个。 不过出去看了一会儿热闹,回来就得偿所愿,简直不要太顺利。集和雅的人都到齐了,难怪刘矣兰要叫大家回来。想到这里,孙泥克不由得仔仔细细打量起这个女人来,好气质好容貌与她刚才送出去的那两杯茶比起来算什么! 这个女人百分之八九十是个高手,她的实力,在座的,倘若舒婵都没有资格去探一探的话,那其他的基本就枉然了。 说到舒婵,刘矣兰的那两杯茶是她偶然接到的,还是本就直奔她?要说是偶然接到的,那么刘矣兰仅仅是碰碰运气而已?不,这太冒险。万一没有接住,茶杯砸了,就会弄巧成拙,引起误会。要说她就是冲着舒婵去的,那么她是怎么断定舒婵一定会接住?在确定舒婵会接住之前,她恐怕还要确定舒婵有能力接得住。舒婵都说了,能接住,连她自己都意外。 会不会想多了,钻了牛角尖?刘矣兰的目光突然转向孙泥克,不是路过,是精准地捉住孙泥克正在看她的眼神。 或许是心虚,明明是寻常的一眼,在孙泥克看来却是犀利无比。江湖经验还是少了些,孙泥克有被捉个现行的尴尬,目光狼狈而逃。 集七人,雅六人,刘矣兰这边两人,加起来十五个人,大家生分得很,愣是没有人愿意找个话题聊个天,这点上倒也都耿直,尬聊还不如闭嘴。 就这么静坐,只差人手一个木鱼了。 “还要等一人。”差不多快眯着的孙泥克被突然而来的声音惊醒,“各位稍事休息!” 已经半天了,还叫“稍事”?孙泥克心里嘀咕着,眼睛又……慢慢地合拢了。 像程度这样的孩子因为环境陌生、人多、有些人又高冷,一开始还有些拘谨,端端正正老老实实地坐着,像个听话的小学生。时间久了,大家都已经坐僵了,最讲究的人都是左右换着翘个二郎腿,好让臀部一边一边换着舒缓一下血脉,程度也开始坐得松弛下来,上下眼皮不住地挣扎着,整个人坐着的高度也慢慢变矮,身体渐渐朝李夕桢那边倒过去。 这一坐,几乎一个小时过去了。 孙泥克睡醒之后并没有立即睁开眼睛,他内心感叹着刘矣兰这个女人的厉害。所有人在这个花厅聚齐后,她没有解释过一句,就让大家安安稳稳没有丝毫怨言地等了近两个小时。 当然孙泥克到现在也没搞明白鄢蛰他们和刘矣辛他们是怎么来这里的。 就在这时,那个女主事匆匆进来了,目不斜视,直接朝着刘矣兰走过去。 第61章 散了吧 “直接说。”刘矣兰制止了打算凑到她耳边说话的女主事。 “没有悄悄离开,但终究熬不住,主动现身了。”女主事依然面对着刘矣兰,像是在报告工作,但话说得没头没尾,听得人莫名其妙。 “他说他只想找人,不想卷入任何是非。” “离开了?” “离开了。” 刘矣兰一点头,女主事转身出去了。 “久等了,各位。” “明人不说暗话,那些都心知肚明的我们也就不装聋作哑,或者说揣着明白装糊涂了。”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现在,正题要来了,大家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鄢蛰你们是自己来的,包括先于你们达到的小孙他们。”刘矣兰看了一眼孙泥克这边,“但是刘矣辛这边的几人是我邀请的,时间依据的就是鄢蛰你们的时间。” 这话信息量很大呀,就是明目张胆地告诉鄢蛰:“我在监视你。”开口就准确叫出别人的名字,毫不掩饰她调查过这里的每一个人。 “昨天故意在山下的指示牌上做手脚,还让刘漪五在半山腰眼睁睁看着孙泥克你们走错路,其实就算你们选对了,他也会想办法给你们指一条错误的路。” 刘矣兰又看了一眼孙泥克他们:“目的就是拖延你们到瞰居的时间,好让香客们有足够的时间离开,把你们安排到那栋楼住宿。” “为的是让我们去救火吗?”孙泥克问道。 “答对了一半。”刘矣兰说道:“昨天傍晚,我们故意关了所有的水闸,晚上故意纵火,等你们救火的时候发现没有水,好顺其自然地开门去砍树枝来灭火。这整个救火的过程中,大门一直没有关。” “为了开个大门就烧个房子?”孙泥克只差说刘矣兰的话站不住脚了。 “为达这个目的,我们可以不择手段不计代价,何况那栋楼在修葺计划中。” “所以你们的目的是引狼入室?”孙泥克继续问,“而狼的目标是我们?” 孙泥克的二连问恐怕只有他们三人自己懂,其他人一开始听得明明白白,渐渐地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不懂了。 “不是你们。” “……” 三人这就不懂了,拒绝香客、提前疏散香客是为了纵火;纵火开门,是为了放人进来;重新安排住处,是暴露他们居住的地方。最后还不是为了他们,这说出去谁信啊! “房间的药是进来的人下的?” 孙泥克一问完,鄢蛰坐不住了,惊讶地看了孙泥克三人那红得跟猴屁股似的脸一眼。 不料这时候,刘矣兰却温婉地说道:“我们下的。”鄢蛰听完猛地转眼看向刘矣兰就要发作。 尤洋洋一把摁住他,悄声说道:“不着急!” “那就要请瞰居解释清楚了。”人是暂时坐下来了,但却没想坐稳,鄢蛰厉声说道。 像是有家长护的崽崽,孙泥克不再发问,要不然按他在腴山的脾性,定要耍赖甚至碰瓷喊还他公道,说不定还得赔偿精神损失费以及接下来的面部护理费。 刘矣兰宛转一笑,看向刘矣辛那边,那边的人可没心思看热闹,大老远被叫来,总得给个话。 “有人失踪了。”刘矣兰说完这句话分别看了一眼刘矣辛那边和鄢蛰这边。 孙泥克心里一震,想起人参果。 “他的朋友们找他很久,昨天到了瞰居。” 尽管刘矣兰有意放慢语速,讲到这里停顿的时间还有些长,但刘矣辛和鄢蛰毕竟是历经岁月的人,知道这并不是大家坐在这里的重点。 “他是一路跟踪孙泥克到的这里。”刘矣兰望向孙泥克。 “啊?”这个花厅里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不是特意表现出惊讶,而是孙泥克真的不知道被人跟踪,“是路都有人走,万一人家只是恰好跟我们同路呢?” “你们确实走了一段算不得路的路。”关于孙泥克他们昨天上山的情形,在座的之前就已经听了个大概意思,但还是只有孙泥克三人心里最清楚:能跟上那荆棘丛生的山坡,是真的跟踪无疑了。 旁人不好意思再盯着孙泥克,气氛一下子有些紧张,莫名地就变成跟审判大会似的,整得舒婵和李夕桢也跟着紧张起来,有人一路跟踪到这深山顶上,自己心里倒是跟明镜似的,旁人不知道还以为他们仨怕是做了什么为非作歹的事情。 “他们跟踪的是你,包括你们出发前,一路跟踪到了你家。” 嚯—— 刘矣兰这样一说,孙泥克三人反而松了口气,从c市从发开始,这样的事情还少吗?本以为出了c市就清静了,没想到还有漏网之鱼。 “也就是说你也跟踪了我?”孙泥克急着自证清白的激动平缓下来,就看这个女的要怎么绕,但该为自己问清楚的还是要问清楚,平白无故遭跟踪他是可以告她的。 “知法守法,当然没有,巧合而已。” “但瞰居有意纵火,在不知跟踪者具体身份前,为其大开方便之门,还为他下药,任凭他去他们三人的房间搜查,你不知道这其中舒婵是个姑娘吗?”鄢蛰声色俱厉地质问道,这次尤洋洋不再阻止他。 这女的脑袋有包吗,把一批人聚到一起,都不以盛情款待先行安抚之事,上嘴就直接说自己干了助纣为虐的坏事? 不可能! 正因为知道事情不可能那么简单,这女的的段位不可能这么低,鄢蛰才要在自己能先发制人的时候行使自己的权利。 这点,尤洋洋又怎么会不懂呢? 刘矣辛头没动,脸没动,眼珠子在眼眶中耐人寻味地转动着,就这么简单地转动着,她已暗暗打探了一下刘矣兰和鄢蛰的神色。 她又怎会不清楚,如果只是他们两家的事情,何必让她来,且非常正式地下了请帖,还让她务必带齐雅的人。这么客套的开场,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失踪的那人……”从鄢蛰质问刘矣兰开始,刘矣兰的目光就一直在鄢蛰身上,确切地说在他脸上,精确地说是他的瞳孔,和风细雨,刘矣兰继续说道:“身上有和你们一样的刀疤!” 全场震惊。 “言尽于此。”刘矣兰翻脸如同翻书,脸色一下子沉下来:“鄢老板和刘校长都是各自行业内出类拔萃的人,带着小辈做事要有分寸,下手也要有轻重。” 如此教训的口吻,大张旗鼓,只差直接开口喊别人快来戳破她的身份了,鄢蛰和刘矣辛互相看了对方一眼,并且深长地对视良久。 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那便成全她了。 鄢蛰扫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目光回到刘矣兰身上:“关于你,什么话他都可以听吗?”鄢蛰的眼睛往刘漪五身上挑了一下。 “都可以。” 刘矣兰的话让鄢蛰在心里默默把刘漪五掂量了一翻,“一千年前集支系有一个嫡系的人加入了夺曩队,他的任务是把到手的曩拓送回集支系,所拥有的能力是闪现闪出。你就是现在恢复那个能力的人!” 并不是询问的语气,是揭穿。 在期望中被点破,刘矣兰算得上满意,“怎么说?” “山下到瞰居或是寺庙到瞰居都没有能够通车的路,所以瞰居才会为香客们提供食宿。而我刚刚听孙泥客说你昨天傍晚到的瞰居,且是一个人。”鄢蛰说完有意看了一眼刘矣兰的轮椅。 “正门就有一条可以通车的路。”刘矣兰解释道。 孙泥克点了一下头,确实如此,但他只是自己跟自己点。 “那条路各方面都不达标,只有路口看上去是一条车道,竖了‘禁止通行’的牌子,地面横了铁杆还上了锁,给人一种私人专用的错误联想。实则是掩人耳目,否则,你是如何做到必须到瞰居过冬的?” “他说的路口在哪里?”孙泥克小声朝身边的杨亦晨问道。 “我们走的石阶梯,我也不清楚。”杨亦晨凑近了答道。 这就厉害了!孙泥克心里暗自揣摩,刘矣兰在调查别人,岂知鄢蛰也在调查瞰居。只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调查的,大家都在腴山的时候?还是最近这段时间? “路下方。”尤洋洋凑过来,“那块路牌,不指左不指右那块,指的是下方,路下方有一条水泥路,建得偏僻,有些绕。” 噢——这么看来,自己真的是走了冤枉路,但这个提示……孙泥克觉得心服口服。 “呵——”刘矣兰自顾自笑了一声,全场只有她一人笑了,这突兀的笑声引得大家都看向她,不过她也不嫌尴尬,独自一个人眉开眼笑地说道:“是的,和你们一样,我也有同样的疤痕!” 以为她是端庄的,此刻全场就她最不端庄最不严肃,明明事关一件跨越一千年的“宝贝”和一身匪夷所思的本领,但她说得像跟承认感冒似的。 或许是与自身气质背道而驰的表达方式,大家好像没有对她的身份表示出多少惊讶来。 事情进展到这一步,刘矣辛一直冷眼旁观,在她看来,即便是回到传说中的一千年前,刘矣兰是那个集的嫡系,那又怎样?撇开那些不得已的缘由,除了亨,大家都是去抢人家劳动成果的,谁也不比谁高尚。何况是现在,一千年后的现在,一个恢复了些能力的人! 况且,现在的局面是集似乎出了新的领头人,在刘矣辛看来她依然只需要看热闹就行。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似乎鄢蛰的态度才是接下来的关键。有多少个人,对他就有多少种揣测。 鄢蛰似乎没有那么多压力,也没想那么多,他起身把一个做工精致的皮袋子递给了刘矣兰。 “这是?” “从腴山上带下来的。” 刘矣兰只朝刘漪五看了一眼,他立马会意,起身到花厅的门后,拉了一个电闸,随着花厅中央的木地板开始向两边收缩,一个条形桌子缓缓升起来。 有人刚想起来让一让,刘矣兰摆手阻止了,直至桌子上升完毕,高度合适,长宽与大家坐的位置匹配成一整套的会议桌椅。 刘矣兰在桌子上打开了那个皮袋子,从里面拿出来的是一张看上去有些年头的羊皮和一些新的速写纸。 雅的人毫不掩饰他们的欲望,有人直接站起来观望,大家都意识到这很可能就是大姑父给孙泥克的东西。 刘矣兰把速写纸和那张羊皮都尽量展平了放在桌子上,速写纸上是舒婵在腴山的那个树洞底下画的内容,刘矣辛一眼就认出来。至于那张羊皮,她没有见过,但能猜到追了鄢蛰他们一路为的就是这东西。 从左边的鄢蛰开始,刘矣兰把羊皮和舒婵的那几张画让他们挨个传看下去,直到又传回到她手上。 舒婵的画得很是仓促,狂草,只能看个大概,但一同下过树洞的那几人,通过她的画,当时洞中的情形却是历历在目。羊皮上画倒是画得工整,虽说旧了,但也是能看的,上面画的类似今天的一张合照。 辛苦了这么久,为之付出那么多的东西就摆在眼前,但是得到的意义似乎没那么大,因为没人看出它的价值所在。 “小孙”,刘矣兰忽然点名孙泥克,“你可以给他们说说为什么舒婵画本上的这几页会被撕走吗?” “那要看你能不能替我解一个疑惑?” “你说。” “一当家二掌门,你占其一吗?” 孙泥克在问什么,在场的没几个人懂。 刘矣兰一笑,她似乎料到孙泥克会问这个问题,“占”,她干脆地答道。 孙泥克也回之一笑,然后他站起来俯身到桌子上,用手指在舒婵的画上圈了一个圈,然后反过指头在羊皮上叩了两下,离他近的那些人瞳孔立即无限放大,惊得仿佛看到了外星人。 离得远些的元筱勤和程度、杨亦晨等几个人也都靠拢来拉着关系亲近些的人问怎么了。 随着那些压低了声音的解释,大家又再次对比了舒婵的画和羊皮,再三确认不是看错。 在舒婵的画上,大家看到了一个缩小版的羊皮上的内容。 “这羊皮……”,对于一个目睹舒婵画画的人来说,眼前的事实过于震惊,王柏塬靠近了刘矣辛,刘矣辛则直接朝孙泥克问道:“这羊皮上的画是什么时候画的?” “据说是一千年前。”孙泥克说道。 大家都把目光转向舒婵,但作为亲自画下那张速写的她,在画的时候也只是把那一部分内容当成取景中的一部分简单勾画而已,根本没想过那一小撮画上的石头人在一千年前的羊皮上竟是有血有肉的真人。 她的震惊大过于在场的任何一个人,但她无法跟别人解释树洞底下的一切。别说腴山之外不谈腴山了,就是可以谈,她也不会且不愿谈。 “这张画画的是一千年前曩拓完成的最后一夜。”见大家盯着舒婵也盯不出个所以然,刘矣兰说道:“这是当时完成最后一道工序的几个工人,那时他们互相讨论说如果曩拓的炼制真的成功,最想要复制的时光应该是哪一段。” 刘矣兰停下来,似乎也是在把这个问题交给在场的所有人去思考,“背负着亨的宏图伟业,工人们在一批又一批人的基础上炼制了曩拓,但他们最想复制的却是当时他们欢聚留恋最后在一起的时光。” 刘矣兰停了一下,像是给大家一些受启发的时间,“同时他们也深知这不可能,曩拓一但成功,未来没有他们,亨会回到过去,过去没有他们,于是有人在这张羊皮上画了这幅画。” “这么说来,树洞底下……” “各位”,刘矣兰提高了嗓音打断了企图分析下去的王柏塬:“我的建议是到此为止,不管是那个失踪的人还是别的,你们都应该有自己的生活。现实更美好,无论它的时间长短。” 刘矣兰的最后一句话特意看着雅这边的人说。 “各位,估计你们都听说了山里的寺庙群,你们可约起来,一同到庙里许个美好的愿望,也可以在瞰居小住几日,清粥小菜,必定让你们住得舒心。”刘矣兰满带诚意看着每一个人。 “不属于这里的东西我会请他们来拿回去。”刘矣兰收起羊皮和纸的时候,看了一眼舒婵。舒婵脚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一脚踩在杨亦晨脚上,她这才回过神来。 “你似乎很怕她?”杨亦晨小声跟舒婵说。 舒婵没有作声,当她朝已经被刘漪五推走的刘矣兰望去时,却对上了丁蚁的目光,丁蚁一阵慌乱,眼神急忙逃走。 “他好像暗恋你?”杨亦晨又凑过来八卦。 周围的人已经开始叽叽喳喳互相讨论起来,毕竟天色还早,近至下山远至别的,大家都还有一大堆事情要计划。 “刘校长。”已经出了花厅的刘矣兰忽然喊道:“我旁边有个房间不错,如果你今晚愿意留在瞰居的话,就住那一间。” “我想想。”刘矣辛答道。 第62章 舒婵失踪 当晚十一点。 刘矣兰的客厅。 “不去,病从口入,祸从口出,年纪大了,能少吃就少吃。”刘矣兰捏着画笔操控轮椅后退了几步,又回到原位置在那幅静物上添了几笔。 “其实我也就这么一说。”对方拒绝,孙泥克也就坦诚他的毫无诚意,“嗷,当然了,尤洋洋的手艺那还是不可错过的。” “我肯定不是你惦记着有没有吃到火锅的人,况且还是一直等到我的视频会议结束。”刘矣兰看了孙泥克一眼。 “那我就直说了。”孙泥克干脆搬过旁边的小马扎,“有人习惯了没有存在感,却没有勇气不存在于这世上。” 刘矣兰并未为这句话感到惊奇,继续调着颜料。 “兰姐,需要你帮我理解这句话。” “你有身份证吗?”刘矣兰的双眼并未离开画布。 “必须有,还是补办过的。” “这群人没有。” 这群?孙泥克有些反应不过来,这意思是数量还不少? “你有曾用名吗?” “一直叫孙泥克,不过有英文名niko。” “这群人没有名字,为了方便互相称呼,他们以蔬菜花卉等给自己取名,且不定期更换。” “大学毕业,你的档案转到了哪里?”刘矣兰往调料盘里挤了些新的颜色。 “c市人才市场。” “这世上没有他们的任何记录、任何痕迹。车票,住宿,就诊……任何需要出示身份的地方他们都会远离。” “你同情他们。” “是敬佩,这世上总是有人活得隐忍又努力,他们混杂在最底层做着最不引人注目甚至在别人看来最低贱的事。是恻隐之心,夜深的灯火万千,没有一盏在等他们,而他们从不打扰,轻轻地来悄悄地走,不埋怨不抱怨,不问为什么,世人万千,他们只对自己最严苛。” “是那个失踪的人帮了他们?” “难走的路,若是有伴,会更不容易放弃。他是一群人的贵人。” “你会帮他们吗?” “会。” 绕那么大一个弯子,只为这一个字。孙泥克脸上露出一丝欣喜,转身就要走。 “不问了?” “不问了。这一顿火锅可是散伙饭,我得从头吃到尾。” 刘矣兰手中的笔停住了,她背靠在轮椅上似乎陷入了沉思。 “现在想加入我们还来得及。” 刘矣兰叹了一口气,取下眼镜,有些忧伤地看着孙泥克:“看重聚散的年龄应该是最美好的?。” “……” “不找曩拓了,有什么打算呢?” “读研,图书馆里才有漂亮妹子。”孙泥克一笑,露出白且整齐的牙齿:“我父母有几个小钱,啃啃老也能一生安逸,我无比满足。这些个打扰我幸福生活的人再不要见。” 刘矣兰回之一笑,持续很长时间的笑。 哐当—— 这样的静好被隔壁屋一声砸东西的声音打破,接着是一阵剧烈的打斗声,隔壁是刘矣辛的屋子,孙泥克还记得刘矣辛是和他同时离开的火锅席。 刘矣辛身手不差,孙泥克跟刘矣兰点头道别后才赶忙开门出去。 在走廊上听起来,刘矣辛屋里的打斗声更大,孙泥克刚到刘矣辛门外,就听得电梯“叮”的声音,率先出电梯的是刘矣辛。 孙泥克以为匆匆而随意的一瞥看错了,随即扭头又看了一眼,没错,那么房间里的是?也就在这时,房间里的打斗声停止了,孙泥克有种“大意了”的不良预感,三两步迈到门边推开了门。 屋内空无一人,什么都来不及查看,孙泥克一头扎向那两扇依然晃晃悠悠的窗户。 外面漆黑一片,屋内电灯光能够照射到的地方是茂密的树林子,没想到这栋楼的楼外居然就是瞰居的外面。 “发生什么事?” 孙泥克并没有管紧跟在他身后进来的人,立即转身到各个屋子打开电灯查看起来,除了客厅,每一间都干干净净整整齐齐,没有一点打斗的痕迹。 孙泥克迅速扫了一眼进屋子来的人:刘矣辛、鄢蛰、丁蚁、杨亦晨、李夕桢和程度。 “其他人呢?” “刘漪五去了刘矣兰的房间,舒婵和王柏塬比我们先一步来,在对面楼听见这边有碎玻璃的声音,当时我们这边你不在,他们那边刘校长不在,他俩的速度最快,最先赶过来的。” “碎玻璃的声音?”孙泥克仔细回忆了一下:“我在隔壁屋并没有听见啊?” 随即,大家把这屋里有限的几扇窗户查看了一遍,所有玻璃都是完好的。 “不可能是这间”,孙泥克说道:“你们那栋楼在这栋楼的侧面,如果是这边你们根本听不见。” “是二楼安全通道的玻璃窗。”这时候,刘漪五推着刘矣兰进来了,后面跟着女主事。 刘矣兰朝身后看了一眼,女主事上前说道:“每一栋楼都有值班室,值班的人听见响动,立即就出来查看了,发现玻璃窗碎掉的地方后,立即报告给了我。” “舒婵的电话无法接通。”孙泥克不安地再一次拨起舒婵的电话。 “王柏塬的也是。” “这外面通向哪里?”鄢蛰指着那扇窗户的外面问道。 “荒山野岭。”刘漪五说道。 “查过瞰居的人没有,是你们的人在这一间打斗吗?” “不是。”两个提着手电的人站在最后面说道,挡住他们的人立即往两边让开,“这栋楼的房间是瞰居最好的房间,除了一楼值班室的人,其他的工作人员都没有住在这一栋的,而且瞰居的作息时间是十点半,现在有工作人员正在另外的楼集合他们。” “合作?”刘矣辛朝鄢蛰说道。 “请打开瞰居的所有电灯”,鄢蛰朝刘矣辛点头同意后,向刘矣兰请求道:“可不可以发动瞰居的人一起找?” “理当如此。”刘矣兰这边应答着,另一边已经抬手吩咐女主事,女主事连忙带了其中一个值班的人出去。 “你跟他们出去找”,刘矣兰又对轮椅后的刘漪五说。“我没事”,见刘漪五依然扶着轮椅紧紧挨着她,刘矣兰安慰道。 “我们俩去外面?”鄢蛰朝刘矣辛说道。 后者点头答应了。 “先查看各路监控。”孙泥克朝李夕桢说道,跟着鄢蛰他们就到了窗户边,“我有预感,舒婵已经不在瞰居。”见鄢蛰回过头来一脸疑问地看着他,孙泥克解释道。 接下来的四十五分钟,刘矣辛指挥着瞰居的所有人看监控的看监控,找人的找人。瞰居的任何犄角旮旯都没有被放过,可是正如孙泥克所说,没有找到王柏塬也没有找到舒婵。 安全通道里恰巧没有装摄像头,现场除了一堆碎玻璃渣子,也没有留下任何砸玻璃的工具,瞰居的监控死角很多,二楼这样的高度,甚至都没办法确定玻璃窗是从外面砸碎的还是里面。 两人的电话由无法接通转到了没有信号,刘矣兰安排瞰居的工作人员进行了第二轮的寻找排查。 其余人员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开始了各种猜测讨论。 李夕桢的电话响了,是孙泥克。 电话中孙泥克急促地喘着气,用断断续续地声音问了瞰居这边寻找的情况,并原封不动地转告给了鄢蛰他们。 “舒婵画到一半的速写依然在墙角,任凭自己的作品在风中招摇,这不是她的风格,所以她不可能是自己离开的。” 对面的孙泥克沉默了。 “会不会是王柏塬那家伙把舒婵带走了?”李夕桢身旁,杨亦晨正在跟尤洋洋讨论着。 他的声音不小,四周一下子安静下来,雅的人都看着他,不过谁也没有因为杨亦晨的这句话跳出来不依不饶。 “会不会已经遭遇不测了”,元筱勤的声音。 “闭上你的乌鸦嘴!”田柒合怒吼一声,阻止了元筱勤继续胡说八道。 电话那头,孙泥克的呼吸平缓下来,他似乎停下了脚步。 “蛰哥”,孙泥克突然喊道:“我不回了,我得继续沿着这条路找下去!” 灌木丛中窸窸窣窣的走路声停了下来,就只剩下几人呼吸的声音。刘矣辛和刘漪五没有立场说什么,鄢蛰没有立即回答孙泥克。 “如果舒婵现在清醒着,依她的身手,那么不可能被带走得毫无动静。如果她现在没有醒着,那么对方带着她根本走不快。” “山上的情况我必须得亲自去确认。”鄢蛰在衣兜里掏了一番,摸出一个充电宝:“保持电话畅通,保证自己安全!” 嗯。 鄢蛰他们三人转身迅速朝着瞰居回去,山上的路可不比下山,更深露重,行路艰难。 “我不回来与你们会合了,把舒婵的东西收好,一样都别落下。”孙泥克对着电话说道。 “有情况随时联系。”李夕桢回道。 第63章 阴谋 “所以你的意思是王柏塬掳走了舒婵,目的是逼所有人继续找曩拓?” 鄢蛰回到瞰居把这一整天的事情前后联系、一通分析,说得云山雾绕,听完后刘矣兰替他总结道。 “不错”,鄢蛰承认道:“我们都清楚曩拓对于雅来说意味着什么,而集找曩拓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摆脱雅的纠缠与迫害,因为寻找曩拓,必须要集提供线索,每一代肚皮上有疤痕的人都在企图找到曩拓毁掉曩拓,一劳永逸。换言之,集找不找曩拓取决于雅是不是放弃,可雅不会放弃。曩拓对于雅,事关命运。这是他们的宿命!” “请注意你的措辞,什么叫迫害?什么叫纠缠?你不知道这是什么时代吗?是我们的宿命不假,但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没有做过!”在一旁默默无言听了好久的刘矣辛终于发话了,不说话不代表照单全收或者说好欺负。 “在你的团队里,你可以代表所有人吗?”鄢蛰低沉的一句话却是咄咄逼人。 刘矣辛这才发现自己真的是硬气不起来,她的确不了解自己带来的这一群人。 “说什么呢?”很少抢在刘矣辛面前出头的田柒合站了起来:“造谣还得有捕风捉影的依据呢,谁知道你是不是贼喊捉贼,颠倒黑白,乱甩锅。” “乱甩锅?”鄢蛰眯着眼睛,玩味地从鼻子里喷出一串烟,他把手里的烟头在身后的石头上弄灭,“你们要不要内部先摸个底,再来喊冤?” 刚才还有三分怒气的刘矣辛突然转念一想,阴影里的那边嘴角斜笑出一个只有她自己知道的笑容,她一只手抓住田柒合的衣服,制止了他无用的嘴上斗狠。 “鄢老板,如果你的假设成立,拐走舒婵是我们寻找曩拓的阴谋,那么救舒婵就会落入我们的阴谋,不成全我们的阴谋又无法营救舒婵。”刘矣辛痞气地挑了一下眼皮,似乎在为鄢蛰感到无奈:“不知鄢老板接下来会采取什么措施,我们需要回避还是需要配合?” “回避?”鄢蛰眉头一皱,饶有兴致地看着眼前这个雌雄魅力相加后毫不输他的女人,“你们的言行集体纳入征信管理啦?王柏塬不会给你们消息吗?一起行动!” “那就先走走瞧瞧!” 只说了一句话,事情就自己发展出一个结果的刘矣兰愁眉不展、忧心忡忡,似乎眼前的情形不是她想要的更不是她能左右的。 每家都有自己的难,都有自己要继续的理由,她有什么理由阻止呢?可是能支持吗? “唉!”刘矣兰深深叹了一口气,“天快亮了,各位,我还得赶回公司处理一些业务。食堂会为你们准备好早餐,如有别的需要,千万别客气!” 话说完,刘漪五推着轮椅就要走。 “有个问题跟您请教?”鄢蛰站直身体,十分客气。 “赶时间!”毕竟是同年纪的人,刘漪五客套地一笑,推着轮椅继续走,但刘矣兰抬手制止了。 “请问,腴山遗址有没有一处长期处于黑暗与光明之间的地带?是一处呈带状分布的地方。” 刘矣兰的背影对着大家很久,都以为她不答了呢,就算是鄢蛰也准备放弃了,但又不知道她一直停在那个地方是几个意思。 “你真的打算继续?”刘矣兰忽然自己调转轮椅。 鄢蛰从牙缝中间吐出堵在喉咙里的那口气,他深长地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那些人,“我们一共七个人,只有舒婵一个小姑娘,一个24岁经济独立还要每个月给母亲寄生活费的小姑娘。换作你,不自己去找的话,报警么?前因后果,如何交待得清?” “你应该知道腴山,一千年前叫腴山,现在也叫腴山,没有遗址,确实有一个地方是你描述的那样。当年为了日后书写族系历史,集的夺曩队中安排了一个人,他拥有的能力是过目不忘,且能在脑子里复刻还原当时的场景。是你?”刘矣兰侧目问道。 “不止一次,我在想象里一个常年黑暗的地方走神,那里很冷,黑暗中泥土里裹挟着上千年没有融化的冰雪,原地踏步,不知道去向哪里,无比绝望。” “关于腴山,相信你们多多少少是做过些功课的,否则也没有资格站在这里。” 刘矣兰的目光变得迷惘起来,仿佛沉浸到了一千年前的那段时光:“正如你们知道的,一千年前腴山有过这么一段终日黑暗下雪的时光,当那绝望无助的人以为它已陷入永夜的时候,它却慢慢开始恢复光明,一点一滴,一毫一寸,直至有夜有昼,有雪有晴,有骈兽,有奇花异草,它成了能人异士才能到的地方。腴山的故事很励志很治愈。可是有一个带状的地方,唯独那里,腴山已是岁月静好,它却让人觉得永远好不了。历经几百年,人们才发现,那个地方不是一直黑暗恢复不了光明,而是它恢复得比别的地方要慢些,事实上到了现在它已经是将明未明的状态。” “我想去。”鄢蛰说道:“如若这世上还有一处与曩拓有关的话,恐怕就是这里。” “这么说来,它是目前能找得到的唯一线索。”刘矣辛抱着手说道:“什么时候出发呀?鄢老板。” “两位,记得我请你们来的目的。”刘矣兰话说完,刘漪五推着她转身走了。 第64章 阳光下的废墟 孙泥克刚追至山下就接到了鄢蛰的电话,知晓将明未明的事情后毫不停歇直接赶往z市。 将明未明属于腴山地界,但从地理位置的划分上来说,却在上一次孙泥克他们去的那一处的反背,隶属于另一个城市,z市。 到了z市繁华的市中心,按照鄢蛰的线路继续走,七弯八拐,不过一个多小时的时间,繁华的都市模样荡然无存,举目皆是废墟,看得人心里直发毛,总把眼前焚烧垃圾的青烟和臭味与电视剧里的凶案现场联想到一起。 可是鄢蛰的线路图指示目标地点还要往里走。 当被残垣断壁、折断开的混凝土以及锈迹斑斑的钢筋铁钉包围,就真的是连苍蝇都没有,更别提可以问路的人了。 好在有信号,孙泥克在网上搜找半天,有关腴山,最偏门的记载也只是说它明面上是禁区,实则不然,里面是个桃花源。再往八卦了捕风捉影,说的是它为私人所有,山上养了能吃人的怪兽。也还有奇谈怪录类记载,说的是它的历史,说腴山上彪悍神秘的民俗惹了天怒,一夜之间三伏天转为数九寒冬,冻死了山上的所有人,导致这个神秘的民族消亡。 正当孙泥克打算放弃的时候,却不知怎么点开了一个人的微博,里面有一篇文章,写的不是腴山,是z市的这个工业区,说是它依着腴山山脉的尾巴而建,整个腴山山脉状似鲸鱼,尾部渐渐平缓下来,后来的城市依着尾部而建,没有不发达繁荣的,其中有一个着名的工业区就建在山的最尾部,也就是几乎平缓的那一段。 但是曾经繁盛一时的着名工业区现在却没落成一堆废墟,这里的工业区改造搁置了近十年,半拆之后一直没什么动静。 传说在这片废墟中间有一段长年累月处于黑暗状态的地方,吸引着不少人前去凑热闹,可是从没有任何人发表过言论说他真的成功找到过。反而,从成为繁荣的工业生产地之前,到现在,这里都是人命案频发的地方。民间还有传说,说的是这里之所以繁盛就是因为地点太邪门,是人血和冤魂作祟。作者文章末尾笑说这纯属无稽之谈,继而做了一番专业的分析。 只要确定所在之处确实是腴山,心里就踏实了,孙泥克继续在废墟中穿行,寻找。 几个小时过去了,在孙泥克最后一次给李夕桢他们发完定位后,手机成功地失去了信号,满世界也纯粹只剩下了废墟,孙泥克无法想象这个曾经的工业区是有多大,东南西北都走过了竟然没有任何一边是找得到边际的。 口干舌燥,颓丧又着急,孙泥克突发奇想不会是鬼打墙了?继而又嘲笑自己的荒诞,多半是自己在其中绕迷糊,走着重重复复的路,既然这里曾经是工业区,那么建筑样式自然大多相仿,以一堆石头瓦块做参照,恐怕本来就不可取。 一点多的太阳晒得人眼冒金星,且从太阳直射开始,这里就四处反光,周遭密密麻麻刺眼的光线仿佛置身于蜘蛛网,看不清还思考不了,这么严重的光污染,又不知燥光产生的原因。 “光芒四射”产生的眩晕加之中暑,孙泥克强撑的理智告诉他:得马上离开,否则丧失理智和产生幻觉,这是必然的。他不知道那时他会有些什么疯狂的举动,或者说直接死在这里被晒成干尸。 所以舒婵究竟在这里吗?无论鄢蛰判断的依据是什么,结论都会是对的,就凭这点他拥有了在集七人团队中的话语权。真的是因为他拥有强悍的判断力,还是一切都是果在因的前头?他自导自演了一切吗? 孙泥克三分钟之前强撑出的理智引出另一波思考,他脚下踉踉跄跄,在无法自控的七想八想中脑袋不知什么时候过渡成了一片空白,目光也变得模糊起来,像是隔了一层塑料布看东西,他下意识地用十个手指轮流揉搓着眼睛,也使劲闭合再睁开,眼花缭乱光亮刺眼中所有看过的地方都不放心,唯恐某个看漏的地方躺着舒婵。 很快,孙泥克的意识开始模糊混乱,慌乱中他只四处乱撞,潜意识里却又有死不罢休的坚持,不知道坚持什么,就是有一股要死死拽住的劲。 与舒婵无关,孙泥克本身就是倔强的人。 耳中的啸叫声在脑子里回旋,扰得胃里一阵翻腾,不知什么时候起,这种啸叫声中隐隐能听得见一些音乐,起先好像是古筝还是古琴或是琵琶一类,后来又似乎有人在哼唱。 孙泥克下意识里希望自己能耳目清明些,可意识有没有都要看它高不高兴,何况掌控身体器官。 “一坑一个别来太迟……”含混不清中,孙泥克觉得自己好像听见了这几个字。 这是什么话?努力再听,又都是些嗡嗡的声音,什么都听不清。 他已经无力再考虑幻觉这种东西,固执地认为某个地方一定在散发着与众不同的声音。 孙泥克眼泪鼻涕满脸都是,鼻孔里像是完全堵住了,只能靠张大嘴喘气,他明明是张着嘴在大喊,可那声音混沌一片传回自己耳中却是大舌头,什么都听不出来。 眼前光怪陆离的世界开始扭曲,那音乐声好像更响了,孙泥克的意识已经钝得无法被那点倔强调动,一个声音从骨头里撕裂出来,推着他卯足劲做倒下前的最后一搏。 靠一路磕磕盼盼跌跌撞撞中的那点几经确认,孙泥克奋力往前一扑。 呃……啊…… 疼痛让人觉醒,胸口下的尖石头在胸骨上留下清晰的触感,孙泥克忍不住哼了一声。 “谁……谁在那?” 一个熟悉的声音犹如掉落在死水中的一粒小石子,激起孙泥克脑海中的一圈圈涟漪,脑海终于不再是“死海”。 孙泥克强撑开眼皮,脸皮贴着的地方居然是一个差不多跟自己肩宽一样的裂缝。他的额头担在缝隙的那边,胸搁在这边。 “都是俗人才太看重羞耻,是非善恶脑子都有把尺,你笑谁单纯得像个稚子,一坑一个别来太迟……” 他终于听清了这该死的歌词。 “是人?是鬼?”裂缝里传来声音。 孙泥克强忍着眩晕,往缝隙里看去,四下一探看,才在裂缝的另一头隐约看见一个人蜷缩在底上。 “舒婵?” 裂缝约摸三四米深,不敢十分肯定,孙泥克试探着问道。 “孙泥克?” 底下的人也试探着问道,同时音乐声停了。 孙泥克胃里翻腾得厉害,他干吞着嗓子眼,费好大劲才勉强稳住,于是长长地吐了一口气。 “有人吗?”下面又试探着问道:“别装神弄鬼,否则我可扔石头了。” 还真不是开玩笑的,话说完,底下真的扔了一个石头上来,准,但算不上精准,挨着孙泥克手肘飞了出去。 “我说你瞎呀,你看不见我的吗?”孙泥克嘴里勉强能吐出几个字,这让他自己很惊喜,而且意识和感觉都很快恢复,裂缝里传来一股寒意,很是清爽。 “真是孙泥克!” 孙泥克看着舒婵在下面意外又惊喜,但她依然没能准确找到孙泥克所在,她只是朝着一个大概的方向在说话。 “是的,是我!”孙泥克突然联想到了雪盲症,赶紧小心翼翼问道:“你的眼睛……瞎啦……?” “嘿,骂谁呢?你才瞎了!”舒婵仰起脑袋,水汪汪的大眼睛,确实不像是瞎了的。 孙泥克松了口气,还好是瞎担心,“是画画的眼睛吗,找半天看不见我!” “天这么黑,这个距离,不戴隐形眼镜,我连你人影都看不到!” 孙泥克的心顿时又悬起来,明晃晃的废墟,她说天黑,莫不是瞎了都不知道? 裂缝底下舒婵的形象一下子变得可怜起来。孙泥克从自己的胳肢窝底下扭头眯着眼看了一眼身后,现在要从废墟里出去恐怕是死路一条,还不如下去等等,等太阳光没有那么强烈的时候。 裂缝两壁还算利于手脚攀踩,对于孙泥克的身高来讲,要下去并不是什么难事,越往下,头脑越清醒,实在是寒意十足,两边壁上的脚掌透过鞋底吸纳的冰凉穿过脚心直抵心脏,整个人被激灵得感觉舒爽了很多,喷嚏却是一个接一个。 “你怎么下来了?” 从孙泥克的视角看过去,舒婵像是判断出了他的位置,举着手机在脑门前,仰头看着自己。 “这里的背阴面这么寒冷么?”孙泥克冻得缩回来的手上一片湿润,难不成…… “土里都是冰雪。”舒婵见怪不怪地说道。 果不其然! 直到只差脚往下一踮就可以到达裂缝底部时,舒婵似乎都没有真的看清孙泥克,她的手机背面朝着地上,眼睛也盯在那里。 “黑老,你……有些奇怪……” 然而,这话还没说完,他就懂了。孙泥克险些自己把自己的眼皮撑破,他双脚一合一撑,重新让双脚收回原来的地方。 第65章 洞中迷雾 一步之遥,已不是原来的光明世界。举头望去,顶上一片灰蒙蒙的苍色夜空,哪有什么造成白色污染的亮光交错。 舒婵举在他眼前的手机电筒光刺得他头往侧边一躲,不是她看不见,是这里真的黑,她的手机电筒光一直在给他照路。 如若不是因为在这点灯光下看得见舒婵,他恐怕真要怀疑是人到了这里就会出现视力问题。 “将明未明?” “什么?”舒婵关了手机灯,面对面的两人能将对方看个大概。 “嗐,黑老,你没事就好!” 从下到这里孙泥克就一惊一叹的,舒婵一头雾水,“发生什么了?这是瞰居里面还是外面?结合种种迹象看来,瞰居恐怕是家黑店,那个刘矣辛一嘴谎话!做的不会是贩卖人口这类勾当?” 这什么脑回路?孙泥克印象中,舒婵智商算是在线的嘛! “黑老,你是被迷药迷坏了脑子吗?这里是另一个城市,我开车开了差不多四个小时,且三分之二的路程是高速。” 舒婵沉默了。 孙泥克以为是被吓着了,“你在这里多久了?” “多久我不知道,但是我醒来已经有一个小时。我以为这里还是瞰居,或者瞰居外的荒山野岭……不对……” 黑暗中,孙泥克感觉到舒婵的两道目光如利刃盯着自己:“你什么时候开的车?你说你开了四个小时,那么现在……” 这丫头,她的那句话是在怀疑自己吗?所以艺术生的思维是昨天晚上她消失时的时间加四个小时,确实天还没亮,所以她自己又打消了这里这么黑的顾虑? “舒婵,你看过手机上的时间没?” “当然看过,两点多嘛!”舒婵把手机举到孙泥克眼前。 2:41?! 孙泥克险些没有被一口老血噎死,又是一个手机时间设置是十二小时制的。 “丫头,现在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两点多了,不是你以为的夜里两点!”孙泥克忍住笑,如果看得见,那么她脸上的一脸懵一定会被孙泥克拿出来一直嘲笑,谁让她平时跟个人间清醒似的,什么都明明白白地冷眼旁观。 “真的?”被他无情嘲笑,舒婵语气坚定,孙泥克看见她手指着顶上。 “说来你恐怕不信,在下到这里来之前,甚至是脚落地之前,上面是白天,一个‘光彩夺目’的艳阳天!” “放……”舒婵迟疑了一下,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和曩拓有关?” 终于开窍了,其实挺冷静的。一个人在这么黑漆麻乌的地方还没被吓破胆,孙泥克心里对她生出另一种认识和感觉。 三言两语,孙泥克把事情的经过跟舒婵讲了一遍,该核实的细节也跟她落实了。原来昨晚听到玻璃被砸碎的声音后,舒婵和王柏塬几乎同时到达刘矣辛的房间。 因为两栋楼隔得不是很远,两人都没有下楼而是借助两栋楼之间的树和电灯杆直接从这栋楼的这一层去到另一栋的同层,通过安全通道进入楼层后,听到刘矣辛房间传来剧烈的打斗声,两人都飞奔至那里,推门一看,根本没有人,紧接着眼前一黑,舒婵说醒来就是眼前这幅景象了。 “王柏塬不在这里?” “当然在!喏……”随着舒婵手机灯光一扫,孙泥克这才看见在这狭窄通道很远的另一头确实还歪坐着一个人。 “他还没醒?” “只比我晚醒一步,不过他一肚子坏水,斗智斗勇太辛苦,直接打晕比较省事!” 呃……你可真是很会省事!孙泥克缓缓对她翘起大拇指。 “谁!” 还没接收到赞美的舒婵突然大呵一声,这冷不丁的尖锐吓得孙泥克汗毛都竖起来。 静静聆听,什么也没有。 “啧,能稳重点吗?一惊一乍的,这么冷的地方,心尖上那点温度都给你吓散了!” “我” 一个粗狂的男声突然说道,孙泥克刚卸下心防,又被吓,差点没背过去。 他憋着一口气把心脏咽回原来的地方,耐心安抚一番,裂缝的另一头渐渐走出来一队人,为首的那个“我”竟是田柒合。 “不要问!”其实孙泥克没想问,也还来不及问,鄢蛰就从那一队人的中间侧着身子死活挤上前来,“我有口味重的朋友,哪里离奇往哪里钻,在路上的时候就找他们做了攻略,从山脊的最低处进来的,略过了旧工厂。” “哦!”鄢蛰这气势,弄得几乎贴壁而站的舒婵跟孙泥克像两个被叫到老师办公室的乖学生。 “问了吗?”鄢蛰毫不给人喘息时间的节奏,让这狭长的裂缝里一下子变得紧张起来。 不等人回答,他直接说道:“不是王柏塬掳走你的?” 舒婵根本跟不上鄢蛰思考的节奏,还没反应过来是在问她呢,鄢蛰继续说道:“是你把王柏塬弄到这里来的吗?” 呃—— “王柏塬呢?把他弄醒问一问!”鄢蛰看了一眼与他之间隔了几个人的刘矣辛,电筒在这黑暗空间中有规律的晃了几下,最后停留在另一边的王柏塬身上。 “还没醒?还是……被你打晕了?” 鄢蛰急匆匆看了一眼舒婵,舒婵才微微启动嘴唇,他又说道:“打晕也好!” “刘校长,你要不要亲自去把他弄醒,核实一下刚才我问出来的这些?” 鄢蛰紧锣密鼓的问话节奏,分明被问的人什么都没说,他却表明他已经把该问的问出来了。 如果这样,当初何必怀疑王柏塬呢?刘矣辛会心一笑,“不必,我都信。老田……” 田柒合得到指示,在他前头的人纷纷贴着壁,互相吸着肚子收着屁股,一路让他过去。 先是传来他两三声呼唤声,没什么反应后,紧接着是“啪啪”两个耳光声,一声闷哼传来。 “我的脖子……嗷……”王柏塬连喘带叫,听上去有些做作的惨呼声立即把田柒合这样骨子里尊崇自己为纯爷们的男人恶心回来了。 就在刘矣辛把叫醒王柏塬的事情安排给了田柒合后,鄢蛰立即跟刘矣辛商量起了下一步动作。 “既然人找着了,来也来了,我们打算往深了去看看,不知刘校长有什么打算?” “乐意奉陪。”刘矣辛求之不得。 “根据我做的攻略,这样狭窄的地方并不多,往腴山方向走不了多远会比现在更明亮些,场地也更宽敞。但我能搜集到的信息也就到此为止了,那之后会遇见什么谁也说不清楚,你的人……” “放心,他们不怕事,也知道轻重缓急。”刘矣辛扫了一眼自己的人。 鄢蛰放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人,这些人个个有自己的想法,并不比刘矣辛那边的人听话到哪里去。但此刻他不想去叮嘱些什么,因为他知道那会适得其反,他们有自己的分寸,啰嗦、强势只会令他们逆反。 毕竟是被现实虐过的中年男人,王柏塬哼哼过开头那几声,就把心理生理的一切不适通通装进肚子里,默默起身走过来,从刘矣辛和鄢蛰的对话中他把事情的发展听了个大概。 一切简单敲定,即刻出发。 刘矣辛故意落在了后面,就连田柒合也被让到了前面走,她递给队伍的最后一个人——王柏塬一瓶水,转身跟上行进队伍前对他说道:“其他的回去再说!” 脚下的路每走一段,能够并排走的人就会增加一个,黑暗似乎在渐渐变淡,不过视野并没有因此好一些,像是有浓雾的冬天天快亮时…… 嗯……将明未明很贴切。 “天没了!”走了近两个小时,元筱勤是最先憋不住的那个人,她已经好多次尝试找点话说,但是都被别人无情地无视过去。 不管她是不是胡说八道,一抬头的事情,大家往顶上看去,有限的视线范围根本什么都判断不了。 “早就没有了。”和元筱勤并排的丁蚁小声跟她说道,“小心点!”,说完,有意看了一眼走在他们前面一排的舒婵。 他有意让她听见,如他所愿,走在同一排的杨亦晨和孙泥克同时朝舒婵看去,而舒婵也正好朝他们看过来。 “看见了吗?” “……” 舒婵往前面抬了一下下巴,他们前面走的是李夕桢和程度,杨亦晨和孙泥克看到随着他们两人的走动,笼罩在他们身上的浓雾随之有了连绵起伏的动荡。不仅是他们两个,更前面一些的人走动时引起的浓雾涟漪一直延续到他们眼前。 这里的空气像是静止沉睡了很久,正在被他们惊扰。李夕桢和程度估计也发现了,少年程度抬着手在浓雾中各种挥舞,最后还蛇形扭动着手臂回过头看着后面的人。 “我们都发现了,大哥,请你好好走路!”灰蒙蒙一片都能感觉到他的调皮,杨亦晨一开口,湿哒哒的空气中全是甜甜的味道。 杨亦晨才嘱咐完,“哐”一声,程度一个趔趄,后面的三人一惊,赶紧迈步去抓他,离他最近的李夕桢已经一把抓住了他,后面呈助跑姿势的三人松了一口老气站直了身体,大家都朝被他撞坏的地方望去,那是一个半人高的钟乳石模样的石头。 靠得最近的舒婵把手机灯打亮了往那上面一探,是泥土和着冰雪的样子。还记得自己在这裂缝里刚醒来的时候,只是没站稳磕了一下,疼得她都快哭了。 被李夕桢及时救下的程度可是把这东西撞飞了一块,现在他除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扭捏外,没看出他被撞疼。 到底是年轻啊!舒婵感叹着反过手背往路过的一个石头上反掌打过去。 咔擦—— 碎屑四溅。 舒婵停住了,她的两个伙伴及时地退回一步,三人吃惊地看着她没及时收回来的手,还有那被她打出一个坑的石头。 “铁砂掌?”杨亦晨没见过世面地惊呼道,孙泥克则猫着腰过来仔细查看舒婵的手。 走在后面目睹了全过程的丁蚁脚上偷偷地踹了一脚离他最近的一个“石头”,如同被烧成灰烬还保持着本来模样的木头,丁蚁这一踹,“石头”轰然碎成灰,沉闷的空气中再添呛人的味道,前面的五人全部回头,恰巧元筱勤的手机灯打在他那只被灰覆盖的脚上。 全体哑然。 丁蚁不知道那只脚要不要缩回来,要不要把上面的灰磕干净。 不过他倒是帮舒婵给了大家一个很好的解释。直到前面的人恢复前进,他也不敢磕灰,这里的空气太敏感了,他不敢再实践一次看看这么湿润的空气到底能不能压住他脚上那点粉尘,只一瘸一拐踮着那只脚走。 大约十五分钟后,所有人员在一处异常开阔的地方停住了,这里开阔到十三个人围到一处,都没有探查到周围的边际。 “走的时间有点久了,清点一下人数。”鄢蛰说道。 “走了那么久,除了给这里搅动搅动空气,似乎没什么特别的,鄢老板,我们还要一直走吗?”王柏塬喝完最后一口水,把空瓶子扔了。 “有点公德心,捡回来!”权嵘一说,大家立即沉默了,王柏塬扛不住那么多人给他的压力,只好跑去捡瓶子。 “真是走得有点瞌睡了。”尤洋洋也说道:“老大、刘校长,这个地方奇怪是奇怪了点,可风平浪静的,真的会有曩拓的踪迹?” “嗯嗯。”杨亦晨给孙泥克打着暗号。 这边大人们在商量着接下来该何去何从,另一边走累了的年轻人们也懒得掺和,地上不能坐,壁上不能靠,三三两两在地上蹲着做简单休息。 杨亦晨一只手打着手机灯给舒婵速写,另一只手不知从哪里摸出了几颗巧克力,塞了一颗给蹲在舒婵旁边看人画画的孙泥克。 孙泥克眼睛放光,剥开就要吃,杨亦晨赶在那颗巧克力被吞掉之前制止,“两人一颗!”,他朝自己对面孙泥克旁边的舒婵努了两下嘴。 “哼!”对于杨亦晨的小气,孙泥克一边不服,一边掰下一半塞自己嘴里,另一半递给舒婵。 舒婵把右手的笔并到左手上,看了一眼满手不是泥就是铅笔灰的手指头,伸手便在孙泥克肩头的衣服上蹭了两下,连包装纸一起接过巧克力揪住底端一挤,巧克力就进嘴去了。 “这位女士,你擦得很顺手嘛!”孙泥克瞠目结舌地看着舒婵完成这一整套完整的动作,客观地评价道。 嗦嗦—— 舒婵刚张嘴,口水险些就掉了下来,保证嘴不漏后她才说道:“还可以,就是你衣服有点脏!” “……” 杨亦晨手中的巧克力一颗给了李夕桢和程度,一颗给了丁蚁和元筱勤后,手里还剩一颗,他剥开吃了其中一半,转过身去准备把另一半也塞进程度嘴里,正巧碰上李夕桢掀开程度的嘴皮子把一整颗都塞了进去。 看着程度被塞成包子的嘴,李夕桢忍不住得意地一笑,嘴刚咧开,一块甜甜的东西就被塞了进去,同时还被人把上下嘴唇紧紧捏一块了。 李夕桢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眼前放肆的杨亦晨,杨亦晨却偏偏要逗他,“我一松手,你肯定要吐掉,别着急,半分钟它就化掉了,到时候我再帮你咽下去!” 李夕桢哪有那么老实,一巴掌扇开他的手就要吐,杨亦晨瘪着嘴瞪着眼指着他:“你敢?” 他还真敢,李夕桢那是嫌弃世间万物的人,不仅吐了那半颗巧克力还连吐了几口口水,仿佛他刚刚被喂的是臭狗屎,倘若现在有条件,他一定会刷坏几把牙刷。 “你……”杨亦晨少有的冒火,这哪是嫌弃巧克力明明是嫌弃他脏嘛,“你……”杨亦晨分明气得发抖,却半天没找到合适骂他的话。 “请你敬业一点!”他一抖,手机灯都照到天上去了,舒婵不满地喊道。 “哼!”杨亦晨“哼”完后回过头来,自己的活却被别人抢了,不知什么时候,丁蚁已经转移到了舒婵背后,鉴于杨亦晨的不尽职,他已经默默打开自己的手机灯从顶上给舒婵照着。 “你们有没有发现进来这里的时候手机有多少电,这时候就有多少,一点都不耗电哦!” 没有人搭理杨亦晨,尽管除了“不识好歹”的李夕桢个个都吃了他的巧克力,尽管那才半颗。 杨亦晨边凑近看边在包里摸的时候,忽地一下子抓出一个西红柿,他自己都吃惊包里有这玩意儿,扫了一眼四周的人,杨亦晨取消了站起来的念头。 “老大!”杨亦晨朝鄢蛰喊道,一声没反应,“老大!”他又喊了第二声。 “过来……”成功引起鄢蛰的注意后,他小声朝他招着手。 鄢蛰以为是年轻人们脑子灵光,发现了什么特别的事情,又不好当着雅的面说,过来后凑近杨亦晨蹲了下去。 “诶……”杨亦晨咻地从包底下掏出西红柿,鄢蛰本不小但从不瞪得老大的双眼陡地瞪得像铃铛,他生理上强烈的不适感导致他似乎本来是想跑的,奈何蹲着,所以自己把自己绊了个屁股蹲,险些四脚朝天。 “老大!”杨亦晨吃惊地一把挽住他,后面的程度也一把从后面顶住,才免了他的一跤。 “老大,我只是想着一个西红柿不够分,悄悄给你,你跟洋洋两人分了!”杨亦晨说着又把西红柿怼到鄢蛰眼前,这次鄢蛰有了准备,但还是猛地把头往旁一甩。 另一边的尤洋洋早被惊动了,小跑着过来,一把把手挡在鄢蛰眼前:“崽啊,蛰哥他有晕血症,快别折磨他了,西红柿应该给漂亮姑娘吃,赶紧给刘校长送过去!” 鄢蛰这么一个不管颓丧还是雅正都随时充满着男性魅力的人,在一个西红柿面前被微胖慢节奏暖男的尤洋洋保护,这画面协调得很有冲击力,大家一时间傻了眼,回过神来后都赶紧漏洞百出地演绎自己正在集中精力做别的,对于刚才发生的,谁都没留意。 本以为大家装一装,只要给鄢蛰几秒钟爬起来的时间就可以了,没想到哪儿摔倒的他还就在哪呆着了。不仅不起来,他还神情专注、目光激灵,一副煞有介事全情投入干大事的样子。 “行了,蛰哥,摔个跤也不丢人,赶紧起来,待会儿再把地上的冰雪捂化了,现在的孩子又不单纯,想象力丰富,回头再给添油加醋造谣诽谤,就真的有嘴说不清了!” 尤洋洋的话自己说着都觉得孩子们是替罪羊,自己才是那个想象力丰富又污浊的。 “有没有感觉地在抖?”鄢蛰十分认真地问道。 “呵……”刚笑出半声,尤洋洋就憋回去了,开玩笑的兴致正浓,他以为是鄢蛰还在给自己找借口。毕竟跟鄢蛰的时间最长,他了解鄢蛰,立即明白他说的是件严肃的事情。 见尤洋洋都一本正经起来,年轻人们也不再孟浪浮夸,都屏住心神去感受鄢蛰说的。 非常轻微,但那一阵震动过后大家极其相似的锐利眼神说明都察觉到了。 “王柏塬呢?”刘矣辛突然问道。大家相互一看才发现他的确不在。 “不是去捡瓶子了吗?”权嵘说道。 “快半小时了还捡不回来?” 咔嚓—— 田柒合刚说完,某个方向就传来清晰的一声,一群人你望我我望你,这个声音但凡不是聋子都听得见,非常熟悉的声音——捏塑料瓶子的声音。 四周的雾好像开始浓起来,一开始选择这里暂作调整的原因,就是这里开阔且雾薄。这时候四面八方的雾清仓大甩卖抢货般聚拢来,一群人赶紧相互挨近。 “王柏塬!” 刘矣辛尝试着喊道,喊完后立即竖起耳朵四面八方仔细聆听。 没有任何回应。 地面又震了几秒,这次持续的时间有些长,长到足够大家判断出震动传来的方向。 “王……”刘矣辛朝着那个方向刚开口,就又传来“咔嚓”捏瓶子的声音。 紧接着地面传来强烈的震动,幅度大频率高,这转变非常大,还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拖行的声音,所有人都猝不及防,连连往后退着。 这一次不是几秒钟就结束的,声音不断逼近,速度快得吓人,“咔嚓”声频起,浓雾中首先出来的就是不断揉捏着矿泉水瓶的双手,在不知谁的手机灯光照耀下,那双手青筋暴起。 很快,王柏塬出来了,被吊在半空,脚无力地在空气中乱蹬,一只“土”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紧接着就是掐住他脖子的家伙——一个人形,但看不清五官的土坯人样的家伙。 王柏塬在他手上像只可怜的小鸡,相比王柏塬,这家伙算得上巨型,重且不笨,那只捏住王柏塬脖子的手事实上只用了三个指头,都算不得捏,只能算捻,王柏塬无法喊救命,只能拼了命捏响手中的瓶子。 王柏塬手中的瓶子已捏扁,透过浓雾看见能救他的人已在眼前,却被巨型土人逼得连连后退,他能做的已经尽力,靠人品让这些人救自己已经无望,只能赌别人的良心了。 不是土人可怕到十二个人都没有把握打过他,实在是没有拼一身伤救他回来的动力。 王柏塬手中的塑料瓶子落定无声,没有人看清刘矣辛是怎么到达土人身边的,都说刘矣兰有闪现闪出的本领,这一下子都要怀疑拥有那个本领的是她了。 那毽子般被一踢一接,最后落在手中的瓶子被刘矣辛塞进自己兜里。土人没有眼睛,但经刘矣辛这风一般轻飘飘的干扰,它的步子变小放慢了。 刘矣辛也不着急直接武力攻击土人救王柏塬,她双腿一屈往上纵身,一把勾住土人捻住王柏塬那只手的臂弯,荡秋千般轻盈地往上一翻,人在土人的肩膀上刚坐稳,手里保温杯的瓶盖已经打开了,“哗啦啦”一股冒着热气的水小瀑布般全部浇淋到土人的那只手上。 那被烫水冲淋的地方很快有泥水滴落下来,土人傻愣了几秒,手臂上的土块还在贪婪的吮吸着尚未完全滴落的水分,发出“滋滋”的美妙声响,这声响让它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接下来的反应极快,它另一只手五指大大张开,朝着自己的另外一边肩膀“倏”地拍去。 正中刘矣辛下怀,非常耐得住性子和殊死一搏,直到那巴掌已经无限逼近,刘矣辛才身体往后一仰,顺着土人的后背幽灵一般滑至土人腰间,单手抱着土人的腰荡了半圈。 土人的一巴掌如刘矣辛所愿实打实地拍在自家肩膀上,不过她没料到的是,这一巴掌那土人还挨得起,灰都斗没有掉一颗,却引起了那边身体的剧烈抖动。 土人身上的刘矣辛险些就顺着土人的腰掉下去,好在半圈足够,她一条细长匀称的腿猴子尾巴般倒后一勾,全靠腰腹力量生生挺上去,不得不佩服浓雾中她的判断力,借着土人的臂弯,整个人上去后,并未停歇,刘矣辛高举的拳头忽然折转势如千斤坠崖飞石一般俯冲,照着土人手腕处被烫水浇过的地方砸去。 这一震荡,王柏塬脸色变得死青,喉咙处简直是被锁死了,整个人直接飞奔上了死亡高速。 有了先驱的热水开路,刘矣辛以为这一拳必定能击落些土块,不曾想,土块是击落了不少,还砸出了个坑,刘矣辛铁杵一般的拳头也直接卡在了里面。 土人体积大,虽不笨拙,但肢体间的调度也是需要时间的,虽然少到紧迫,但在被拍死之前,刘矣辛还能搏一搏。如此短暂时间内,她一系列的攻击有铺垫有后手,不清楚她的路数,浓雾外的人谁都不敢轻易动手,生怕破坏了她的计划。 生死只在刹那,刘矣辛飞快瞅了一眼土人那已经在路上的巴掌,陷入土坑中的拳头立即撑开,里面的土似乎没有外面的那么坚硬,这一撑竟有些爆开了些土的感觉,挣脱的好时机,可是手指上的触感令她心头一震,手指往里一握,刘矣辛大惊失色,然而这时土人的巴掌已经在她头顶上。 死亡挂在脑门上,刘矣辛倒吸一口凉气,做着被拍死的打算,卷着身体往前一滚。她甚至连假设身体顺势往后一滚,倒钩的那只腿势必会在撤离途中被逮住而拖后腿都在瞬间算进去了,与死亡叫板,她算得上是佼佼者。 即便如此,她的尾椎骨上还是感觉到了夹带着冰雪的土的质感,就在那时,田柒合御风而行破雾而来,土人手掌上遭遇了疾风骤雨般的连环踢,手上微幅度的晃荡,刘矣辛逃过一劫。 感激她好奇地在土坑里那一握,不知为何,土人的手陡的一松,最先过去营救的鄢蛰第一眼就发现王柏塬脖子上的手已经松开但人依然卡在那里,机不可失,且那时田柒合的连环踢已经开始,他果断从土人指缝中插进一只手抱住王柏塬一扯,顺利夺走王柏塬并飞速逃离。 “有脉搏!”刘矣辛退回来的第一句话。 第66章 酣战 “啊?”从土人手中抢过王柏塬落地后,鄢蛰在他后背上猛推一把,早在一旁候着的尤洋洋默契地两三步跨过去一把接住王柏塬并把他拖了回去。刚刚了了一桩事的鄢蛰以为自己听错了。 “有脉搏,里面是活人,估计外层是由于冰雪冻住泥土形成了一个外壳。” “不会,这得多少年?”手臂上被掏出一个洞的土人似乎变得亢奋起来,步子比先前迈得更大,双肩随着双臂的摆动前后扭拐,走得大摇大摆霸气十足,谁都不想跟它斗,即便斗赢了赢个英勇神武的虚名又有什么用呢,个个都往后退着,孙泥克两只手张着,像老鹰护崽那般护着两边的人。 “很久。”刘矣辛望了一眼挡在自己面前的手,微微笑着说道。 “既然那么紧张,不妨把手收回去抱住自己!”这声音一提醒,孙泥克看了看自己无意识伸出去的手,再看看被手挡住的舒婵。 “哦,是是是,你是高手,我唐突了!”孙泥克咧着嘴把手缩了回来。 “看地上。”鄢蛰平静地说道。 其实不用他说,也不用看,大家都感受到了,地面在向上簸,这十三个人就像簸箕里的豆子,簸得大家个个都向上一蹦一蹦的。因各自的体重和对身体的控制、平衡度等等十三人被簸出个体风格鲜明的节拍。 鄢蛰的声音经过理智处理已经很平静了,但还是跟随身体的节奏欢快得不得了。 簸着簸着,还没簸习惯呢,这颠簸戛然止住,刚刚被培养出些律动的身体落地后就弹不上去了,几个年纪大些的,差点没把老腰闪折。 “糟糕!”一波接一波,老腰还没被治愈,就听年轻人泼来冷水,“好像有一波土人来了!” 果然,四周的浓雾里就是这么干脆又毫不拖沓地现出一群土人,谁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别的地方赶来,还是早就伫立在雾中只等这一刻。 不等后者支援,先前那个土人直接上手,并且它似乎就跟王柏塬杠上了,没有眼睛,也不知它凭什么判断,呼吸抑或是味道?总之一群人中,它直奔王柏塬。 好在王柏塬经过刚刚那么一颠簸,精神肉体都得到了恢复,对于土人张着双手对准他的方向用尽一切飞奔而来,王柏塬嘴角轻蔑地一笑,也不躲避,他只往右错开一些位置,硬迎上去,再快的土人它总也是需要时间来完成每一步的,不得不说王柏塬实在是和刘矣辛出自同一家,他瞄准了土人每一步的节奏,算好距离,卡住其中一步,在土人厚重宽大的脚掌落地那一刻,一脚迈出135米,另一只脚飞速踩上土人的脚掌,只是点地过渡的那只脚高登一步,直接踩上土人奔跑中尚且还在弯曲的膝盖,毫不喘息,抢了土人换下一步的01秒,双脚攀踩着土人身上的疙疙瘩瘩,一路直上,从肩头起,抱着土人脖子一个螺旋转,转回至起始时,就着惯力,迅捷猛烈的双腿直接踢向土人的耳朵。 不知是因为要害,还是抱脖子螺旋转的一圈本来就干扰了土人,王柏塬的双腿踢狠狠挫了土人的锐气,连着两个大趔趄,土人狠狠地撞击在墙壁上,那里立即一阵哗哗啦啦的稀碎声。 本想把王柏塬“捧在手心里”,没想到被踹得晕头转向,土人恼羞成怒,什么判断,什么爬起来,管他三七二十一,土人靠在地上就一阵乱踢乱打,仗着壳厚,还横着打滚,一同倒下去的王柏塬差点没被压出粑粑来。 就在攻击王柏塬的那个土人勇敢出击,给后来者打个样的时候,孙泥克他们早就一哄而上,各自认了至少一个土人。 既然一战在所难免,那么还不如自己主动点。 鲤鱼挺问青天好,清露坠拜黄土安,琉璃转一世混沌,桃花错步岁岁数春秋……尤洋洋一身自保避祸的功夫全在今日使了一遍。 微胖但不壮硕,温暖但不油腻,聪明但不鸡贼,就不知是哪一点太过招摇,尤洋洋实在是太合土人的口味,他一定不是全场最厉害,却是与最多土人周旋的那个。 刚刚从一个土人胯下穿出,抱住土人的大腿,向着土人的腮帮子倒踢一脚成功的尤洋洋,根本没有时间持续关注这个刚被揍的土人,他得赶紧想办法应付飞哒哒乐滋滋企图与被他踢的这个土人热情相拥的土人,他俩要是真的合抱成功,尤洋洋就得去九幽越“狱”。 可是时间真的来不及,甚至连求救的时间都没有,莫说那个一副孟浪之姿冲上来的土人,就是自己抱大腿的土人都不是好惹的,受住尤洋洋的一脚,土人并不傻,双腿立即并拢,它不是o型腿,所以真的并得拢,尤洋洋手上才挨着一点动静,立即在土人腿上借力,青蛙一般往后一弹,再次双手抱回到土人胯上。 嗯……逃是逃过被土人双腿夹断手的可能了,但就是姿势有点猥琐,挂的位置……尤其是面部朝向的位置有些尴尬,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两秒后两个土人相拥,他死成这样,实在是晚节不保。 掉下去,不敢,会被踩死!尤洋洋觉得自己就要搁在这儿了,紧闭眼大喊了一声“程度!” 耳旁咣唧一声,两个土人撞得欢实,尤洋洋一感受,自己似乎是凌空的,心下一阵欢喜,看来是程度救了自己,他睁眼一看,果然土人撞得难舍难分,就是他不在,有些遗憾。 才要夸奖程度一番,尤洋洋就感觉不对,衣领实在是太勒脖子了,有人抓住了自己背上的衣服,所以他才有得起现在的姿势。 心头涌上一阵不妙的感觉,尤洋洋低头目光贴着脸颊一路看下去,只见一双土人的大腿,果然…… 该说是被另一个土人救了还是说抓了呢?尤洋洋欲哭无泪,可正当土人会活剥了他的时候,尤洋洋后背上被横向一扯,逆时针270°后,背上一松,浓雾形成冰冷的露珠划过脸庞,来不及让正在酣战的朋友们看一眼,尤洋洋朝着浓雾最深处扎去。 算了,也算是一种解脱!尤洋洋才这么想,身体就被重重怼了一下,再次落回,他真的是要哭出声来,同样吃惊的还有公主抱接住他的那个土人。 土人正在跟程度激战,手上突然多了这么个累赘,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嫌弃地往侧方颠抛出去,然而这个土人并不是一对一跟程度对打,是三对一,另一边的程度跟两个土人打占了些上风,正觉得心应手,背后突然扇来一阵凉,他一招饥虎扑食,暂时稳住这两个土人后,借势其中一个土人的后背,反起一脚朝着身后以一脚定江山的气势挽踢过去,不妨,程度刚转身就看到尤洋洋惊恐万分的脸,要收已来不及,程度自撤另外一条腿,但整个人还是如同一只飞镖旋了出去,这一脚,尤洋洋逃不掉,程度势头难收,受阻于尤洋洋后几个后翻的跟头,才单手爪状撑地停了下来。 “崽啊,你大爷我的老腰……”浓雾中也断不出尤洋洋身在何处,不过声音听上去还行,程度牙缝间心虚地嗞了一声,立即又迎来那三个死缠烂打的土人。 权嵘的恨天高在这里可吃了大亏,进到这里那么久,她比任何人都要有发言权:这里的每一寸土地都混杂着冰和雪。 权嵘的一双好腿,既可配合上身双管齐下犀利狠辣地完全作为主控方完成近身搏击,又可利落刚劲地独立于运动中的追击防守,既实用又加持了她有意塑造的酷飒形象。 但这一切,在这里,完全毁在一双高跟鞋上。细高的鞋跟每每在完成一系列动作回到地上时,总能尖锐地破开地表那层粗糙,在冰雪冻住的地方溜滑无比,数次险些令她丧命于土人手上不说,还洋相尽出,好在现在谁也没闲工夫看谁。 “勉强能应付”这种平衡只是某种情况,而不是一种现象,总会有此消彼长,很快就会被打破。这边才用拳头手肘逼得前方的土人连连倒退,后边的土人已经用它那堪比柱子的壮腿各种踢踹蹬踩,要不是权嵘属于一鼓作气咄咄逼人且穷寇定追型,而后面的土人前进的速度真的没有她快没有她灵巧的话,那土人早已得手。 不是已经到了放那土人一马的地步,而是再继续冷落后面那位,它恐怕要自己捶爆自己破壳而出,以“人”的身份跟权嵘一较高下。 在送上猛烈的一招佯攻后,权嵘以前方的长腿把浓雾划出一道漆黑的裂痕,以此带动身体嗖地反转至后方,故技重施,犹如后脑勺长了眼睛,在反转前就找准了土人面部属于眼睛的位置,在与土人的眼窝子直线对撞的前一秒权嵘绷住脚背,四十五度斜翘起鞋跟。 如此具有视觉上的冲击力,不管是人还是土人恐怕都是下意识护住眼睛……就它这么一护,权嵘蓦地瞬移那只腿,照着土人的肩膀劈砍下去。 当然,土人也不笨,肩上挨实一脚的时候,护眼途中的另一只手就地折返,手肘照着权嵘小腿肚子格挡过去,权嵘重心一丢,往后仰去。 她先落地并短暂支撑的那条腿,鞋跟一个后挫,整个人后仰翻出去,犹如一个旋转中的漂亮风车,落地前权嵘似乎忘记地面条件,双腿极尽舒展,可当她的两只脚先后落地时,脚下根本无法着力,鞋跟现开凿出两条专用轨道,一滑到底,直到鞋跟下课,一双腿直到脚后跟完全贴在地上。 没被撕坏,完全靠双腿上那点快绷成花岗岩的肌肉,若要按现在的情况根本站不起来,权嵘身体往后一倒,双腿火速往中间收拢,收拢途中只见两道虚影,哒哒两声脆响发出前,权嵘已经双脚在身下一错,脚底按实,整个人直央央立了起来。 再次因为高跟鞋造成时间上的亏损,土人抢占了先机,并且多来了一个帮手。亏得及时舍弃了那不合时宜的“战鞋”,这时候的权嵘一敌三,吃力些,但土人也没落到多少轻松。 正想着如何利用这仨货给它们互相间制造些“障碍”啊、“灾祸”啊什么的,眼前几道影子一晃,急促的时间里一片乱入,根本没分清对手是啥,被迫自保就仓促出手。 一直到二三十招过去,权嵘才弄明白元筱勤不知怎么捅了马蜂窝,招来一群土人,她无力反击,丢盔弃甲而逃,好巧不巧,带着那群土人就冲进了权嵘的“战场”。 五十招不到,权嵘浑身上下已经挨了无数下,穿着高跟鞋时那两个土人没落到的好,现在都便宜了元筱勤带来的那群土人。 胜利的果实一但尝过,就不想再更换口味,土人争先恐后,也不讲什么招式力度用什么部位攻击了,上来就乱踢乱打,土人又怎么会知道怜香惜玉呢? 一片混乱中,披头散发,眼窝嘴角都是乌青的权嵘从两个兴奋疯了的土人中间挤出来,且没被发现。挣脱出来的权嵘,光脚踝上忽然被一把抓住,惊魂一看,是元筱勤的手。 难怪权嵘已经爬出来了,那些土人还在打。权嵘坐回地上,全靠蛮力,揪住那只手把元筱勤拖了出来,神奇的是除了披头散发、衣衫不整,她居然没怎么受伤!也不知道那些土人都打了些什么。 少了两个人和少了一个人还是有区别的,土人立即发现这种不同,集体沉默,往外围一看,好在分开逃跑的两人还在视线范围内。 背后重重的脚步声就算了,权嵘明显地感觉到不止一个土人从上空裹挟着冰冷的浓雾而来,浑身被汗水湿透的衣服已经飘扬不起来,但却能更好地感知土人袭来的距离了。 此刻是真的没有还手的余地,权嵘不敢回头,不敢停留,更不想再跑了,主要是跑不动也跑不掉!衣领已经被拽住,权嵘的双脚还在维持着奔跑的感觉,人已经往后飘去。 她眼睁睁看着一个土人的脚底板对准了自己的脸,噢…… 咻—— 一个黑影像走路时带起的泥巴一下子敷到那个土人上,对于权嵘来说这一切刚入眼就出眼,紧接着脖子前面被使劲一勒,她以为要被勒死,却没有…… 那一下过后,后面扯住衣领的力没了,当然她狠狠地撞落在地,借着往地上弹的那一下,权嵘身体一转,一眼看到了刚刚落地的鄢蛰。 满脸泥污,头发湿透了,一绺一绺地挂在他眉毛上、眼睛前,没有那么光鲜了,可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不可抵挡的男人气息致命魅力! “帅哥”,权嵘单手往后一撑,脚尖绷直了微踮着地面,手指轻柔地撩了一下湿哒哒贴着面的头发,“多谢!”,风骚无比。 鄢蛰脸颊的肌肉牵动着嘴角一咧,每一颗牙齿都充满着欲望,他眼珠往下一斜,看了一眼那双泥污底下盈盈肌肤白得发光的双脚,“不谢!” 不远处刚刚合力救下元筱勤的孙泥克和舒婵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孙泥克看得入迷极了,舒婵还是那个舒婵,淡漠地转身,热情地欢迎了另一个土人。 “平时也没见你多看哪个男人一眼,怎么,嗑春药啦?” 暧昧如爆米花,砰地一声,未见米花已全是米花香,而刘矣辛就是那阵吹走米花香还不让米花现形的狂风。 空气中如原子弹爆发的荷尔蒙在刘矣辛一把拉起权嵘的时候烟消云散,在权嵘厌恶地转头那一瞬,她的脸瞬间移走,留给权嵘的是两个被她带过来的土人。 “刘矣辛,你是白雪公主的后妈吗?”权嵘被迫立即上阵,光着脚丫一脚蹬上其中一个土人的肚皮,另一条腿一步勾上土人的脖子,左手从背后掏拳,斜上直击另一个土人的下颌。 “如果你喊的话,我一定应!”刘矣辛已经对着面前的土人七连踢,说完这句话,前踢的腿如同钟摆往后一荡,身子猛地前倾,双拳自腋下翻滚而出,至土人刚才已快被踢坏的肚皮前,两个拳头合为一处,“哐当”一声,土人肚皮上炸开一个洞,裂缝迅即蔓延至别处。 嗬—— 权嵘只一声表示她听见了,此时正腿弯勒住一个土人的脖子负360°方向拼命扭转三分之一圈,另一只早已绷紧的腿至肚腹前射出,一脚蹬在土人肩上,反受的力让她往后下方坐出去,然而就快触地时,她一只脚往后一蹬,脚后跟缓冲后,力道立即转换至张开的五个脚丫子上,以十个手指辅佐,落地轻盈漂亮。 “鄢老板。”南北各占一方,刘矣辛朝鄢蛰喊道。 “刘校长,请吩咐!”鄢蛰绷紧了浑身的肌肉才躲过土人擦后腰而过的一拳。 “有没有发现这些土人在把咱们往某个地方赶?” “发现了,但是它们实在是亢奋得很,忤逆不得呀!” “结合现有信息,一千年前因为曩拓的出世,天地忽然变了好几番,这个地方估计是某些东西被改变了,所以天亮得要慢些,冰雪融化得也要慢些,同样人老得也慢些,慢到世上已经一千年却换不来这里的天明。时间缓慢到几近停止加上日夜不分、天地不分,以及冰冻的环境,人的某些机能受到影响,所以这些人一直在这里沉睡着,直到身上积尘成土,再被冰雪搅和,或许他们偶尔也会醒来,但醒来干什么呢,昏昏沉沉的醒来与睡着对他们没有实际意义上的区别,既然现在我们来打破了这份沉寂,我怕他们想借此解脱。” 依然与土人周旋的刘矣辛分了好几次才把话说完。 “分析得到位”鄢蛰刚被土人从身上掼下来,“这个好人我们恐怕不能当,且不知道怎么当。” “所以呢?” “所以撤!” “如它们所愿?” “如它们所愿,去看看!” “你们觉得呢?”刘矣辛硬是把五个字喊出了立体环绕声,好让所有人都听见。 “打不动了,走!”孙泥克早就盼着两个有话语权的人发话。 一圈表态下来,个个都想中计就中计,实在是打不起了,一个“累”字早已不够形容大家的里里外外。 孙泥克他们被打得惨不忍睹,土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每一个土人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窟窿,犹如穿了破洞的盔甲戴了破洞的头盔,有的土人后背上如同塌方过,缺了一大块。 以行动表明“听话”的态度后,果然是能赢得土人欢心的,双方都需要休息。田柒合、丁蚁、孙泥克、程度、舒婵倒着走,偶尔和土人简单交手,但都只是形式上走两招,很快就随着距离拉开而收手。 第67章 十个网兜 所有土人都跟上来了,像在牧羊,场面有点吓人,浓雾淡了些,能见度高一些,没有指挥者也看不出哪个土人是领头的,甚至分不出哪个土人是出来的第一个。它们自动走成一个去了一端的蛋壳形状,除了那个它们想要他们去的方向,其他的都围得密密实实。 一个小时后,李夕桢突然倒转回来,孙泥克一把拉住他:“怎么了,老李?” 嚎—— 李夕桢一口气叹得,都快把肺拖出来了,他痛苦的表情显示出他已经烦躁得快发疯了:“舒婵,你能给它们喊一二一吗?” 啊? 舒婵都没什么特殊反应,孙泥克先吃惊上了:“什么一二一?” “你以为我是老班长?”舒婵淡漠地瞅了他一眼,但见个个走得面色潮红,唯独他一脸惨白,神色不安,便从包里摸了一个耳机,连同自己的手机一并给了他:“我手机里有安神的音乐!” 李夕桢迟疑了一下。 “你要嫌弃就算了。”舒婵说着就要收回手机,李夕桢忍了又忍,手伸了又伸,终是过不了“嫌弃天地万物”这一关。 “他怎么了?”隔着李夕桢,孙泥克向舒婵问道。 “脚步声。” 脚步声?孙泥克把舒婵的话动脑筋一品,这才反应过来,是土人那一个小时之后依然参差不齐的脚步声。这种正常而自然的现象,大家早就熟听不闻了,没想到竟是折磨了李夕桢那么久。 “舒婵姐姐”。程度突然换到李夕桢和舒婵之间来,并且朝她伸着手。 舒婵重新从包里掏出手机和耳机递给了程度,程度把耳机拔下来,插上了自己的,在换耳机的中间,手机里传来舒缓的轻音乐声,这成功地吸引了李夕桢,戴上程度的耳机听着舒婵的音乐,李夕桢重新回到行进的队伍中间。 管天管地,管土人的脚步声,这明明有些好笑,可李夕桢带着耳机回去后,活动了那么久带来的潮热感却被不知哪里来的寒意浇灭了,孙泥克背上平白冒起一阵鸡皮疙瘩。 这种寒意不同于这个地方任意肆虐的寒冷,带着一种肃杀感从四周挤压过来。 袅袅薄雾在此散尽,前方已是尽头,密密麻麻盘踞的老树根纠缠在一起,张牙舞爪密不透风,从顶上插下来一直深入这里的地底下,等于说大家看到的只是那些老树根的中间部分。这里,再也没有比现在更清明的时候了。 当看得清的时候抬头看,上空再也不空,有顶,不知是石头还是混着冰雪的泥土。 土人先于鄢蛰它们停了下来,前排站得整整齐齐,估计李夕桢会看得很满意,从它们小心心翼翼对整齐的小动作看来似乎很是忌惮再往前的一分一毫。 鄢蛰他们也回过头来,就好像地上有一条无形的分界线,双方都不再向对方靠近一步。 嘣—— 垮塌似地一声,吓得人心惊肉跳,随即引起后面一阵哗啦的掉落声。大家齐刷刷朝后看去,来不及赞叹土人的默契,没有指挥,几十个土人的跺脚声竟能混成山崩地裂毫无破绽的一个声音。 和之前遇见过的情况类似,土人们这一跺脚,后面的老树根像早已腐朽成渣似的,垮塌了一大片。 嘣——嘣——嘣——嘣嘣嘣—— 间隔第一声的时间短到大家眼睁睁地看着那些老树根垮落成灰,土人们的脚下不再只发出同一个声音,各跺各跺的,乱成一片,四周地动山摇,可是除了后面的老树根,四周没有一处垮塌。 或倒下,或自行坐下,也不分眼前的人是不是讨厌的,大家就近找人抱团稳住。 一种天地刚被盘古劈开的身心体验,天旋地转天地难辨中,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一张张无限放大扭曲的人脸鲜活地瞪着老大的眼睛,以怒吼之姿从四面八方挤压下来,下一秒就要脸对脸贴上来,可是空间自带的天翻地覆却在下一秒不知又把这些脸摇到何方去了,只远远地看到一个挨一个五花大绑的人仿佛背上贴了大力胶紧紧地粘牢在山壁上,可当他们向着眼前扑来或是向着远方回旋而去时又自在逍遥。 垮塌声早已停止,天旋地转并没有自带与之适配的背景音乐,配的还是土人那让人心烦意乱节奏狂野的跺脚声。 大家所能感知到的空间完全被扭曲了,如同电脑特效,眼前的世界变得狰狞和慌乱,但无论如何身体都没有放空感,总有一个身体的部位是着陆的。不过这种感觉是失去后才领悟到的。 当失重的感觉来临,几乎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些依然在跺脚的土人,在那条隐形的分界线外,它们站得稳如泰山,因为在它们的世界没有一丝动荡,也正因为有了它们做参照,大家才知道自己是在下坠。 明明应该是喧嚣又恐怖的过程,可是耳朵好像聋了一般,耳朵眼被堵得死死的,非常想往脑子里吞咽一口气,好把堵住耳朵的东西冲去去,把耳道清理干净,可是谁都做不到,那口气不是那么好吞的。 不是坠落那么简单,四周依然在扭曲,在挤压,上空还张牙舞爪着那些背着山壁自由翱翔的“人”,如同风中纸鸢。 那些“人”渐渐看不见,唯一的那点微弱的光明渐渐在某一刻完全消失,人在黑暗中坠落,无休无止,让人想到要去的地方可能是十八层地狱。 直到身体四处“碰壁”,就好像进了扭扭曲曲的老鼠洞,而身体的感觉就像是发好的面正在别人的掌中被揉搓。 所有的一切不知道是何时停止下来的,因为身体本身又花了好久的时间去回复。待到灵魂与肉体重新苏醒重新合二为一,大家又或先或后地看到了黑暗与光明交界处的那点明亮。 还是将明未明?或是到了十八层地狱? 这里很宽阔,除了光线不太好之外,空气中甚至连灰尘的味道都没有,闷一点而已。孙泥客几乎和舒婵同步坐起来,两人根本没有为还有同伴活着的事实感到惊喜,因为两人发现他们是最后起来的,四周灰色的光线对于清点人数绰绰有余,所有人都在。 不过大家似乎也都不关心他们醒来这件事,甚至没有人看他们一眼,他们的目光四处移动,速度很快,但就是略过两人这里。 土块石块,没有融化也没有变成冰的雪,粗颗粒没有任何生机的砂土……此处很乱,边界处凹凸不平、瘦石嶙峋。 所有人的手机电筒都打开,再宽阔的空间也有边界,这一点很快就得以确定,七方密不透风,闷是闷了点,却不至于呼吸困难,这完全源于第八方。 纯桶形的空间,空气有微弱的流动,靠着这点,鄢蛰很快在他的十一点钟方向找到了微风的出处。 “这么大的蜘蛛网?”元筱勤是最后到的,胆大,直接上手就冲着那黑压压的东西去。 “干什么?” 权嵘的呵斥声和鄢蛰阻挡的手这两种不同的制止方式同时发生。鄢蛰的动作比元筱勤快些,所以元筱勤的手直接抓在了鄢蛰手臂上。 鄢蛰直接绕过元筱勤,深邃的眼眸暧昧地直视着权嵘的眼睛:“但凡成熟男人都招架不住这凌厉的劲儿,不要教坏小姑娘!”经历过前面的打斗,谁的形容都不体面,即便如此,有着酥愣愣声音的鄢蛰真是没几个女人能扛得住,权嵘一下子安静了下去。 呃咳—— 嗯哼—— 四周一片提示音。 “嗬,这么快就搞到一块去了,祝福你们永葆饥渴!”刘矣辛一路拨开在她前面的所有人,走上前去,捏着手机从上至下打量起那蜘蛛网似的东西。 占领了四五十度角的一片弧形蛛网,比一般花蜘蛛的网结得要密实,像那种墙角黑蜘蛛的作品,灰蒙蒙厚嘟嘟。 “你说里面会不会住着一只黑寡妇?”估计是时间也处得有些长了,元筱勤实在是管不住嘴,尽管知道旁边是舒婵,也先一吐为快。 “不一定是蜘蛛网,要是,也不会只有一只。”舒婵没说什么,鄢蛰说上了。 “恐怕这是唯一的出口了。”刘矣辛把这张巨网好好查看一番后说道。 “不一定!”又是鄢蛰。 “……?” “嗷,我是说不一定是唯一出口,也或者不一定就是出口,有风说明不了什么的。” 他这么一说,刘矣辛就不淡定了,干脆抱手看着他,等他说出个所以然。 “看这里。”得亏孙泥克在另外一边突然喊道,大家过去一看,在巨网的边角处有一根同样材质类似绳之类的东西。 “你看!”鄢蛰得意地朝刘矣辛说道。 刘矣辛一摊手,只差问他“看什么”了。的确,一根绳子而已,能说明什么呢? “拉绳!”鄢蛰解释道。 “作用是什么呢?” 本来以为两人是在互相开玩笑,但刘矣辛这一声说完后,大家却都感受到了尴尬,赶紧纷纷逃避。 “拉就知道了呀!”鄢蛰依然笑着,尽管他也感受到了尴尬且不知这尴尬从何而来。 “那你拉呀!”刘矣辛的语气大有登鼻子上眼的递进派头,大家一下子干懵了,都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之前几分钟甚至十几分钟内发生的事情,恁是没弄明白从哪句话开始两人杠上的。 田柒合一抿这味道,感觉有些异样,又整不明白哪里怪异。 “要拉你拉!” “凭什么是我拉?” “你不拉就不拉呗。” “我不拉你拉?” “我当然不拉,你拉!” “你不拉,我也不拉!” “不拉就不拉。” “总要有人拉。” “那你拉呀!” “我不拉,你拉。” “你拉,我不拉。” “爱拉不拉!” “谁发现的谁拉!”鄢蛰一说完,拍了一巴掌脑袋。 “谢啦,鄢老板!”刘矣辛松开刚才在胸前越抱越紧的手,伸开手臂把自己的人往后挡,“有劳你咯,小孙!”刘矣辛朝着鄢蛰做出奸计得逞的得意,到了孙泥克这里就是真挚的感谢。 “发生什么了,二位领导,我什么都没做呀!”孙泥克张着双手,过程没整明白,但他知道他被弄去拉那根绳子了。 “小孙啊,老大尽力啦,那二位都护短,都想保护自己手底下的人,但敌人是女人,你懂的!”作为最后一个撤退者,尤洋洋拍着孙泥克的肩膀,说点宽慰的话,跟着一块退到远处去了。 “既然护短就护到底嘛老大!”孙泥克伸着脖子一找,就鄢蛰撤得最彻底了,“老大,还有没有点以身作则、身先士卒的样子了,老大,蛰哥!” 然而蛰哥已经到人群的最后边总结经验教训,反思别人的套路去了。 求救鄢蛰无望,孙泥克干脆“嘟嘟嘟”一阵小跑,跟在尤洋洋身后一起撤退,尤洋洋的听力可是好得很,立即又把他推了回来。 “洋洋,我还是个孩子!”被冠以重任的孙泥克满腹遭遗弃的悲惨。 “小孙啊,我和老大年纪大了,腿脚不好使,脑袋也不灵光,一群年轻的里边就你和舒婵反应最快,身手最敏捷,可舒婵一个女孩子,这种情况你总不可能让她上?”尤洋洋掐住孙泥克的两个肩膀竭力阻止他再往前一步。 “也不是不可以。” “啊?” “好!”孙泥克觉得自己掉入了某种圈套,可又不知道如何推脱。 手拉在那根“绳”上后,突然又想到一个绝好的办法,孙泥克立即高兴起来,“绳子”够长,拽住绳子在拉之前他躲到了石壁边上。倘若蛛网后面真的有妖魔鬼怪,那边它们冲出来后,肯定会呆头憨脑地朝着直前方冲出去,反而会忽略自己。 他把手机灯关了,这才发现那群人也早关了,四周就靠那点将明未明的亮度,昏沉沉的光亮里,只有他和那群带着目标性的人能顺利察觉什么位置有人。 没什么准备,没什么心理建设,更谈不上仪式,手觉得该拉了就拉,大家满心期待盯着那片蛛网,目不转睛,做好十二分的准备,逃是没地方逃了,一但蛛网落幕,要打的话,随时可以动手。 昏暗中孙泥克也没给个提示,所以当大家一致以为他还没有拉的时候,顶上“呼啦”一声,所有人的耳朵抽了一下,心下第一反应:天塌了! 一片网状的东西“扑”地抖落在眼前,直到看见网兜在面前晃悠,大家才确定自己没事。 “拉过了?”大家异口同声问道。 “拉过啦!” 近了才看清网兜不止一个,网兜旁边还有一个拉环,鄢蛰试着拉了几下,虽然不知道它上端连接的是什么,却可以把网兜拉上去。 “十个。” 鄢蛰当然知道刘矣辛说的是网兜的个数,“即便有十三个,我们还是需要至少一个人在下面拉这个。”鄢蛰说着又拉扯了几下那个拉环,那些网兜随着他的拉扯上上下下,它们的上端是连接在一处的。 谁也不是傻子,都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十个网兜,十三个人,这意味着有三个人要在下面。 “鄢老板”,刘矣辛隔着一个网兜跟鄢蛰商量:“一边上五个怎么样,先上去的人再想办法。” “既然刘校长公平地把两边都考虑进去了,我当然没问题。”鄢蛰说着把自己的人全部打量了一圈,盼望有人自愿留下来。 鄢蛰殷切期盼的眼神并没有得到回应,所有人的眼皮都不敢与他对视,这个过程有些漫长,个个浑身上下都觉得不自在。 最先经不住看的是程度,但他的手刚动就被李夕桢摁住了。 “我留下。”孙泥克举了一下手。 “那好,我们这边就小孙我们两个。”鄢蛰朝刘矣辛说道。 “我们这边我留下。”事情似乎就要定下来。 “不行。”田柒合站了出来:“这两个都是他们那边最坏的,你们不能留下,我留下。” “老田。”刘矣辛皱着眉头示意他站回去。 “那要不鄢老板你们那边换一个人?”元筱勤一看这阵仗,也有些为刘矣辛感到不踏实。 “那你觉得换谁合适?”才刚被定性为坏人的孙泥克假装和气地问道。 “程度或者舒婵都很好呀!”元筱勤耿直又认真地把集的人通通看了一遍,从中挑出了两个。 “嗬!”孙泥克从鼻子里冷嗤一声:“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你与这个地方同一色,恰好脑子又没长全,留下来最合适,也或者你们可以都留下来!”元筱勤的话把一堆人得罪了,杨亦晨默认自己成了发言代表。 “小杨长得不错!”刘矣辛笑盈盈地看着杨亦晨:“没女朋友,考虑一下我们勤勤呗,c市的姑娘最会调教男孩子了!” 嚎—— “就这么决定了”,刘矣辛飞速打断杨亦晨,“就我了!” “我去!”舒婵眼瞅着程度要站出来,抢先了一步,“换孙泥克上去。” 这几个意思,自己比鄢蛰还坏,这是舒婵的判断?不,这不是舒婵考虑事情的角度,虽然她不怎么爱动脑筋。 “他们说什么你就真的服从啦?”孙泥克朝着舒婵走过去,不管她怎么想的,在孙泥克看来没有什么比上去更重要,“你不是最叛逆吗?什么时候这么听话了,还是听他们的话?”孙泥克嘴角朝元筱勤他们那边挑了一下:“说了我去就我去。” “现在根本不能判断上面就一定是安全的,或者爬上去就一定是我们的世界。”舒婵伸手制止了孙泥克继续朝她走近,“再则,他们有她和他……”舒婵犀利的眼神毫不避讳地在权嵘和王柏塬身上点过,“看我们……”舒婵的手依然环抱在胸前,下巴勾了一圈,划过的隐形弧线把自己、杨亦晨、李夕桢、尤洋洋、程度都划了进去,“如果他们起坏心,谁去跟他们斗?” 舒婵后面一句话虽然听上去有怀疑大家智商城府的嫌疑,但因为她毫不客气地也指出了对方并非个个好人,所以整体听上去还是比较受用。 “那蛰哥上去嘛?”孙泥克扭头看着鄢蛰。 “你们办事情如此婆妈,如此拖泥带水的吗?”才刚被暗指是坏蛋的王柏塬忍不住了,对方确实是有点拖沓。 “我得靠先上去的人来搭救,而我只信得过你!” 话还要怎么说,舒婵的话毫不避讳鄢蛰,甚至没有因为鄢蛰也在而小声一点。舒婵的话不无道理,孙泥克答应了。 鄢蛰、刘矣辛和舒婵在下面,其他的人迅速各自认领一个网兜,互相帮忙,三下五除二翻了进去。 “舒婵!”临拉绳子前,孙泥克叫住了舒婵,半瓶水朝舒婵飞了过来。 舒婵接住瓶子,掏出自己的瓶子一看,自己都不知道瓶子什么时候空了。她拧开两个瓶子的盖子,把孙泥克瓶子里的水倒了一半进自己瓶子里后,又扔了回去。 “嘿,扔回来干嘛,我没得过传染病,你别嫌弃嘛!”孙泥克说着又要把瓶子扔给舒婵。 “救我们,你只有这点水的时间!”舒婵赶紧抬手制止。说话间,瓶子已被装好,粗狂地一搂袖子,她双手拉住绳子,咬住牙关往下一蹲,网兜果然都开始往上升。 稳稳当当。 舒婵三人在下方,逐渐看不明上面的情况,只网兜上走的大致样子。随着网兜越来越高,里面的人也收起了好奇,老老实实端坐其中,都已经到这个高度了,谁也不想因为意外再掉回去。 一路上升,孙泥克的心思都没有离开过那片蛛网,“它的存在和这些网兜有关系吗?”,他的眼睛一直盯在那里,可是它只在偶尔上面有微微风灌下来的时候晃荡几下,一扫之前蛛网的感觉,让人觉得那是一块幕布。 唰—— 这个声音刺入孙泥克耳中的同时,他后背遭人抓着衣服猛地一提,往网兜外一按,紧接着一只脚的脚踝处被一握一掀,来不及挣扎,他人已经冲着舒婵那张吃惊的脸庞俯冲下去。 只相差几秒的时间,刘矣辛如同咬钩的鱼,背上的衣服被一柄铁爪勾住,迅猛地往上窜去。孙泥克听到的那“唰”的声音就来自这铁爪飞出去时。 眨个眼的功夫,孙泥克已经掉下去了,瞟见孙泥克掉下去的瞬间的几人猛地在网兜边往下扎着身子,但恨手太短,孙泥克的边都没挨着。 这突如其来的一晃当,刘矣辛猛地往下掉了一截,在孙泥克紧挨着刘矣辛坠下去时,她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 “是你!”孙泥克暂时被稳在了半空,舒婵手上也暂时停住了,尤洋洋歪斜在自己的网兜里朝着王柏塬的后背踹去,奈何中间还隔着别人的网兜,把孙泥克掀下去的王柏塬没踹着,却又引发了十个网兜的一连串旋转晃荡。 铁爪上端的绳子被田柒合紧拽着,他本来就伏在自己网兜的一边,现在他的绳子下边还吊着两个人,这种平衡全靠与他相邻的权嵘、丁蚁和李夕桢拼力支援。尤洋洋这一踹引发的网兜移动,三人使出吃奶的力气才勉强稳住。 “洋洋,别闹!”随便乱动的后果大家都已经领略过,现在个个安分守己,毕竟绳子上还有孙泥克,杨亦晨从牙缝中对尤洋洋挤出几个字。 “为了给你们省点力气,之前的先不计较。”下面一条腿蹬在崖壁上,双手紧紧拽住绳子的舒婵说道:“只有一点,要么你们跟着孙泥克上去,要么我松手你们下来,大家在这洞中死磕!” “听好了,是跟着孙泥克上去!”舒婵话音一落,手上的气力立马跟上,网兜再次动起来。网兜里的所有人都憋住了一口气,一动不动,以此来做到不干扰网兜只在一个方向上运动。 眼看着坠在最下面的孙泥克都已经渐行渐高,大家心里才微微松下来,尤其是雅的人,他们可是所有人都已经在出去的“路”上,谁都不想作妖。 胜利似乎就在眼前。顶上没有风,却忽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声音,那片蛛网面上一片波涛汹涌,仿佛背后有几十台鼓风机在吹。 “啊——” “闭嘴!” 元筱勤刚嚎出半个字,立即被权嵘一声喝住,她满面豆大的汗珠,眼睛恶狠狠地朝元筱勤瞪去。 那轰隆隆的声音持续高涨,蛛网上的波涛汹涌没有一刻停止,反而一副快撑不住的样子,仿佛它后面有一阵呼啸而来的飓风,以网为界,网的那边被吹得昏天黑地天地不分,网的这边汹涌澎拜来自对功亏一篑的恐惧,全被死死压制在十三副躯壳里。 与舒婵一道,手上拼命拉扯着绳子的鄢蛰在往后顺绳子的时候,眼角不经意地掠过蛛网一角,他心头猛然一惊,再次回眸。 那块令他激动不已的蛛网正好鼓到身侧,看得明明白白,那上面有字,如同能读懂鄢蛰内心的澎湃,引诱持续,蛛网再次鼓得离鄢蛰更近,机不可失,鄢蛰朝着那个地方一把撕过去。 忽—— 以泄洪的气势,蛛网一角终被掀开,舒婵如同狂风中的一粒砂子,只觉没了进的气,像是幻觉,轰鸣声中隐隐夹杂了一声自己的名字…… 所有的一切终结于后背上的一声脆响。 第68章 舒婵被埋在下面了 如同过山车轰然到达最高点,孙泥克最后的意识停留在身边噼里啪啦的几个掉落声里,合上眼睛的最后一刻,刺眼的阳光直射中他看到鄢蛰从高空坠落…… 在出洞口那一刻,洞内瞬间崩塌,周围垮落成一片,飞石擦身而过,混着冰块和未融化的雪,冰渣子划过脸庞,飓风卷走紧拽绳子的舒婵,网兜上的人如同火山爆发喷出的岩浆,明明离洞口还那么远,却瞬间被喷薄而出,那一瞬,被风扬起的鄢蛰一把抱住了孙泥克的腰……阳光耀眼得如同要挖走人的眼珠子! 舒婵—— 不是做噩梦,是在噩梦中一切才记得那么清晰!孙泥克陡地坐起来,心脏跳得叮铃咣啷,胸口那几根骨头似乎已经关不住它了。 孙泥克爬起来的时候,另外的人已经在那里翻找了,放眼望去,四周皆废墟,哪里来的坑和裂缝。他脑袋无比清醒,目光在这些人当中回旋,没有舒婵。 点一遍人数,连上自己,十二个。 再来一遍。 “老孙”,见他醒了,杨亦晨朝他喊道:“不好了,舒婵被埋在下面了!” “你说什么?” 喊这句话的时候,孙泥克觉得自己耳鸣脑鸣,自己的声音似乎就是扩散不出去,就在脸庞罩着。 “你说什么?”他不知对方回了没,又大声问了一句,这次声音很敞亮,似乎之前洞里的风灌到脑子里阻碍了听力。 “小孙,我们得找机器来翻找——” 鄢蛰脑袋一侧狠狠地挨了一拳,他轰然倒地,脑袋里一阵滋滋作响,他耳边回荡着自己说话的声音。 “为什么你上来了,她没有?”孙泥克一把抓住鄢蛰肩头的衣服把他拽了起来。 “我……”鄢蛰想要解释,孙泥克却像一阵风,来得猛烈,去得干脆,似乎只这一拳就消了他心中的怒火,他掏出手机边拨号码边往前走去。 “李夕桢”,手机依然没有信号,孙泥克突然回头叫住趴在废墟中翻找的李夕桢。 “你说。” “我去找挖掘机,你帮我盯住这里,范围框定在我刚才躺的那一片附近。” “好。” 第69章 兜里的布条 “度——” “度——” 空旷无人的院子中,数百盆花像是被晒死了一般,垂着头花花绿绿,这就显得尤洋洋的声音充满了活力与生机。 “哎,洋大爹。”二楼,程度顾不了半路跑掉的拖鞋,猛地扑到阳台上朝对面楼下的厨房应道。 “来,来帮我闻闻哪个是生醋哪个是熟醋。” “好。” “快点,我着急!” 程度瞥了一眼落得有些远的拖鞋,干脆把脚上的那只留在了原地,光着脚一路朝楼下跑去,到了院中才发现地板能把脚烫熟,程度不由得踮着脚一阵乱跳,瘦长的身体、藏青的短裤、白色的短袖,整个人连蹦带跳得像抖音中跳舞的骨头架子。 “哟,弟弟你这是在跳烫脚舞呢!”刚跑到厨房门口,杨亦晨甩着手上的包推开大门进来了。 顾不上搭话,程度三两步跳进厨房,抱着门框把鼻子伸到尤洋洋手上两个一模一样的瓶子上一阵嗅,“这个是生醋,这是熟的。” “香!”尤洋洋得意的收过瓶子,仿佛叫程度下来就是为了羡慕的,“这可是我今天早上骑了一个小时打来的,独家秘方,别的地儿没有!” “洋洋,你就吹,醋还有什么独家配方,不都是粮食造的,不都是酸的?”杨亦晨抱着另一边门框,把头塞进去。 “你懂个p!”尤洋洋白了杨亦晨一眼,从另一个盆子里撕了一大块猪头肉塞进程度嘴里,然后眼巴巴地看着他吃完,程度瞪圆了的眼睛明明已经表明了一切,但尤洋洋还是要亲口说的那种答案。 “卤得怎么样?” “嗯嗯嗯嗯嗯!”程度连连点头。 “晚上我再配个独家蘸料,保你以后别人做的都不想吃!”尤洋洋眉飞色舞,说着又把一根剔下来的骨头塞给程度:“我已经敲打过了,吸骨髓。” “洋洋,也给我来一根呗,再不济,来一坨猪头肉嘛!”原以为喂了程度就轮到自己,眼看尤洋洋眼中根本看不到自己,杨亦晨咕嘟咽着口水央求道。 “晚上吃,晚上吃。”尤洋洋说着就往外轰杨亦晨。 “洋大爹,还有事情吗?”程度得一根大骨头,迫不及待想找一阴凉处慢慢吃去。 “小子,跟你说了,喊‘洋大爹’显我老,叫洋洋!” “洋大爹!”尤洋洋刚交待完,程度立即来了一声,喊完就按来时的方式高抬腿原路跳着回去了。 “度——”人还在楼梯间呢,尤洋洋又扯着嗓子喊道,“你把老大那堆衣服塞洗衣机里,他着急忙慌走,怕是早臭了!” “他说衣服他会回来洗。”程度趴着阳台上答道。 “别理他,洗了,从将明未明回来都多少天啦,留着发酵呢!” “我不!” “机洗又不是你洗,你丢一下就可以了。” “不。”程度答的声音弱了下去,在他看来鄢蛰的话是要听的,他是老大嘛。虽然拒绝了,但他也不敢就这么进屋去,而是老实地在阳台上的阳光里等待尤洋洋准允,哪怕杨亦晨拉他。 “嗯,不洗就算了,我洗。你下来帮我给我女朋友发个信息告诉她我明天去接她,我手上全是佐料呢。” 程度闷头啃着骨头上那已经撕扯不下来的肉筋,明明一点都没啃进嘴里,但他却细细嚼着。 “度——”尤洋洋从厨房伸出脑袋朝阳台上望过来,“我以为你进屋了呢!”尤洋洋的笑容和善温暖。 “我去洗衣服。”程度说道。 “嘿,不是一件事交换另一件,你看我手……”尤洋洋晃着一双一时间没法洗干净的手,那上面又是佐料又是油。 程度没再说话,低头啃着骨头进屋去了。 嗯?尤洋洋没整明白程度为什么是这样的反应,他是个勤快又招人喜欢的孩子,这段时间以来没少使唤他。 估计是不愿意碰别人的手机,有人就这样,会离别人的私事远远的。尤洋洋这么想着,用下巴给手机解了锁,给女朋友发了个语音。 用下巴点开女朋友发过来的信息,尤洋洋脸上快笑出了花,听完又点开听了一遍,手中给牛肉做按摩的力道也轻柔了不少,仿佛那就是女朋友柔嫩滑腻的小脸。 大门“吱呀”的开了,尤洋洋依旧眉开眼笑的脸一抬,正好迎上鄢蛰疲惫不堪的一脸愁容。 “哟,老大,回来啦!”尤洋洋抬着一双手迎出来。 “做饭呢?”鄢蛰疲倦的笑容衬得轮廓分明的下颌骨无比性感。 “收到你信息说今天回,我今早赶远去了趟最大的那个菜市场,全是你爱吃的!” “辛苦!”鄢蛰诚挚地一笑算是回应,“院子住得怎么样?”他边往楼上走边问道。 “你所有住处中,我最喜欢这里,闹中取静,就凭这点这个院子恐怕就不便宜。”尤洋洋说着进到厨房继续按摩起他的牛肉。 “我在附近有一家酒,明天带你们去。” “好哇,正好杨梅来。” 鄢蛰忽然停住脚步,朝着阳台外:“那正好给她接风。” “谢谢老大!”尤洋洋伸出脑袋:“大款,下来拉个勾呗,下辈子包养我。” “口味没那么重!” “尤洋洋,你的猫——” 鄢蛰刚说完,一个白影一闪,一只胖猫落在了鄢蛰肩头,后面咆哮着出来的李夕桢一脸穷凶极恶,像是个虐猫者。 “你跟个猫较什么劲嘛!”李夕桢虽然嫌弃万事万物,但从不主动招惹,能把他气成这样,八成是猫的错,尤洋洋赶紧护短,“你让着它点!” “让——” 喵呜—— 李夕桢一个字刚说出口,胖猫已经直接从鄢蛰怀中跳到李夕桢大腿上,四条腿紧紧抱住,李夕桢立马像是被人封了穴道,一时间竟忘了该怎么办,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胖猫已经一溜烟跑了。 “哈——”进门那么久,鄢蛰脸上的疲惫被这一笑扫走不少,他扭头朝自己屋时,竟发现门是开着的。 “你要学会比它更粘猫,它就不粘你啦,比如杨亦晨,你看几个月前,猫闻到他的味道都要赶紧跑的,哈哈哈……”鄢蛰一路笑着走进自己的屋子,手上的包往凳子上一放就朝洗衣间走去。 “哎哟!”手上还解着扣子呢,刚要进洗衣间鄢蛰就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后发现是程度蹲在那里,鄢蛰才又笑起来,“原来是小程度啊!” “鄢、鄢蛰哥”程度有些吞吞吐吐的,神色还有些慌张,这时候鄢蛰才看到他蹲在一堆脏衣服旁,手里捏着一张像布条一样软塌塌的东西,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 鄢蛰脑子里忽地闪过在裂缝中,狂风袭来前那张蛛网上的一角。 “程度,你……” “洋大爹说让我帮你把脏衣服洗了,洗之前我想着把兜里的东西都先掏出来。”程度说着把一包烟、一个打火机连同那张布条给了鄢蛰。 “嗐,别学他什么都要操心,去跟哥哥们玩,我洗个澡后自己洗!”鄢蛰继续解着扣子,把程度让了出去。 “那……”程度整个人显得有些局促。 “去,乖!” 在目送程度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外后,鄢蛰立即把洗衣间的门关紧了,然后展开那张旧得仿佛手稍微重些就会破掉的布条一样的东西。 鄢蛰衣服上的最后一颗扣子还有一半没解开。 第70章 夜半孙泥克 孙泥克从废墟中折返的时候,远远的地方有一圈白色的灯光,像是天与地的边界。 他手上的镐不时地刨几下,每走几步都要停下来,探照灯远又大的光束密集地把四周搜寻一圈。 两三个小时后,孙泥克才到达有灯光的那个地方,桥头的面店门口两桌民工裤腿挽到大腿,衣服卷到胸口,曲着瘦但健康的身体,互相碰了一下玻璃杯,抿了一口杯中老板一块五一杯的白酒,酒烈,工人五官都皱成了包子褶子,酒杯放到脚边的泥土地上,跷上二郎腿,舒展开时又一脸享受“”地抽了一口烟,人生仿佛就达到了极乐。 “小孙回来啦,又是空手回来的一天。”其中一个民工跟孙泥克打着招呼:“这是你老板给你留的面,怕是都坨了,你来瞧,不好吃重新去下一碗。” 孙泥克手上噼里啪啦拍着全身上下,一阵黄灰朝着那几个民工扑过去。 “噗、噗”,民工们赶紧护住酒杯,嘴里吐着已经吸进去的灰,“你小子还记昨天的仇呢!”孙泥克经过民工往面店里走的时候,一个民工伸腿往孙泥克屁股上踹去,奈何腿短,没踹上。 孙泥克出来的时候,一手端了碗,一手端了一大杯酒,酒递给民工的时候,那个民工没接,两人在那推来推去,“分喽分喽!” 孙泥克再三坚持,民工把酒接了过去,杯子传了一圈,每个人的杯子都被重新添满。 孙泥克在一个空板凳上坐下来,揭开盖着的那个碗,下面那个碗里是一碗拌面。面的味道实在是不怎么样,孙泥克第一口咽得有些艰难,然后筷子往面中央一搅,已经坨了的面很容易上筷子,三口之后,碗中只剩下些肉丁和葱花,孙泥克把嘴凑在碗边,碗被扒得光光亮。 “兄弟,别急,二十来天,挖掘机都快把那一片刨穿了,没见活人,没见死尸,说明这是好事。” 邻近的民工递给孙泥克一支烟的时候,顺便把自己的也递给了过去,他接过烟唧在那只烟上点燃了,重重地吸了一口。 “哥哥们,附近都是工地,你们之间流动性大,帮弟弟我多打听多留意,必定重谢!”孙泥克吐着烟圈,面前很快烟雾缭绕起来,这是在这里才学会的,上手很快。 “放心,我们把你的联系方式都散发出去了,有消息肯定联系你。” 有一搭没一搭又聊了半个小时左右,工人们喝完酒都起身回去了,工地活累,大家都要早早休息。 孙泥克拍着腿上时不时赶来偷袭的蚊子,店里能开的灯全打开,店门一直开到十二点多,周围之前能看见的亮着的那些窗户里的灯几乎全灭了,只剩下亮且耀眼的包着紫边的路灯光,这一带的房子多为拆迁剩下的民房,半数以上是租给民工们住的。 孙泥克在店门口的桌子上放了一壶热水,一个纸杯,一袋面包,一盒葡萄糖,站到远处确认房顶上那盏方圆百里最大最亮的灯确实亮着才进到店里,关门。一小时后店里的灯没灭,但传来孙泥克熟睡的声音。 二十天前,孙泥克找了这家面店打工,不要工钱,包食宿就可以,还另付电费。 电费,老板恐怕还真包不起。孙泥克花钱雇人在这里唯一的一条街上装满了路灯,本来所有房子上也都装了灯,但考虑到安全等问题后,他只在老板家一楼面店,二三四楼都是租户的房子四周都装了灯,楼顶上也装了大又亮的一盏,且从那天后,店里的灯就再没熄过。 深夜,废墟中最繁华的地带,一片光亮中雾气缭绕。 嘎吱一声轻响,面店的门开了。孙泥克揉着肿痛的眼睛从只开了一点的门缝中挤出来,贴着墙坐到了那张旧得发黑的木椅上。 “不好意思,打扰你休息了!”孙泥克对面一男一女一轮椅,当然在路的另一头停着他们的车。 “来得这么勤吗?”孙泥克眯着眼睛,两只眉毛往下撇。 “这次是路过。”刘矣兰温婉一笑。 “没必要。”孙泥克把双腿抬伸到木椅子上,盘起来,夜里凉。 “你也没必要。”刘矣兰像看一个顽皮又执拗的孩子那样看着孙泥克:“我请了最专业的搜救队也没有收获,即便如此,他们的搜救从未停下,你很清楚,就凭你四处挖挖刨刨,把生活停下,在这里一副惨兮兮的样子有什么用呢,良心上过得去一些?醒醒,兄弟,来点实际的!” “哼!”孙泥克的瞌睡似乎一下子跑光了:“来点实际的?”他一脸精明又无奈、狂狷又无助的笑容:“来呀,先说说她怎么会被掳到这里来?” “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孙泥克一副痞子又不怕死的样子令人有些害怕:“既然花钱雇人表真诚,何不耿直一点,就这点胆子吗?”孙泥克舌头搁在上下牙齿间,一副“谅你不敢”的表情,半分钟后,他从鼻子里冷哼出一声:“王柏塬和舒婵都是你捉到这里来的,敢承认么?” “有什么依据?”刘矣兰拦住轮椅后想要开口辩解的刘漪五。 “依据?”孙泥克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刘矣兰,在短短的十来分钟里,他恐怕用完了这辈子所有种类的笑,隐忍了二十多天此刻他再也不想忍、不想装:“那十个人有谁是舒婵的对手?还外加一个王柏塬,王柏塬多会算计的一个人,他会甘于奉献?雅里边若要演戏,他根本不会容许别人闲着自己先上。恐怕那段打斗场面是你自己写的本儿!” “处心积虑抓舒婵和王柏塬?” “按时间算,刘矣辛那时候正在回去烧烤的路上,而我不在。集和雅都一定会有人先不考虑那么多,直接冲过去。掳谁都一样,只要双方都有人就行。” “小伙子,这种话要说得有证据,不好凭猜测和感情用事的!”刘矣兰一言不发,刘漪五站不住了。 “证据……如果你跟我在这里理论证据的话,又有什么资格几次三番、半夜三更撒个谎跑来卖真诚?” 孙泥克站起身来:“姐姐回去!吸着成份相同的汽车尾气,可不代表我们有同样的表达,你有你的阳奉阴违,我有我的矫揉造作。你管我?我管你?何必呢!” 孙泥克说完最后一句话,把门关上了。门外的刘矣兰深深吸了一口气,满是灰尘味夹杂着水雾气,但却成不了雨后的泥土芬芳。 第71章 《傍晚》 “洋洋,别人逛街都是带狗,你要带猫,这不是为难李夕桢吗?” “你想想哈,大人全部出门了,留一只小猫咪看家护院?这是人干的事么。再说了,人至察则无朋,学会跟人相处,李夕桢得从跟猫做起!” 看着前面太空舱宠物背包里的白猫,杨亦晨一路都在压抑住不笑。背包里的猫不好笑,顶多算是各种享受满足的动作显得无比萌宠,好笑的是李夕桢,他就是那个背包的。 三个小时前,尤洋洋在家里坐不住了,随着要见到杨梅的时间推近,他激动得坐立不安,觉得再坐以待“见”,一定会因为心动太快而在女朋友没到来前暴毙,于是约了大家出来逛街,实则是与杨梅相向而行,缩短见面时间。 于是就有了尤洋洋、杨亦晨、李夕桢、程度四个男人逛街的情景。本来一路上,尤洋洋都是抱着自己的猫的,可尤洋洋的胖猫咪是个女生,杨亦晨长得俊俏笑起来阳光纯净,程度简单干净让人忍不住想多关爱他一些,这两个它都不爱,就爱嫌弃它的李夕桢。这一路上,不管与李夕桢隔多远的距离,都要伸爪子去拍拍他的手臂,用尾巴去扫扫他的脸,仰望着它亲昵地喵上几声……要知道,就是它蹲在李夕桢旁边都会引起李夕桢的强烈不适,何况还有肢体接触,于是李夕桢现买了一个太空舱背包。 尤洋洋死不允许把好好的猫关进一个莫名的包,最后看在李夕桢亲自背的份上答应了。 几个大男人不管逛什么店,进去后都会引起别的顾客或是销售的一阵关注,在成功给程度选了两身衣服后,四人以在街上闲晃的前进方式等待尤洋洋女朋友的到来。 当杨梅站到尤洋洋身边时,堪称绝配,差不离的笑容让人觉得很是亲切,同样微胖的身材显示着她的随和。 于是,她给四个大男人带了四杯丝袜奶茶。尤洋洋自然是高兴的,说他俩谈恋爱时最浪漫的事情就是在大街上边吃边喝边走。 这是边吃边喝边走的事吗?这是丝袜奶茶的事。然而初次见面,真得多多包涵,于是算得上清静的大街上就出现了一撮五人都手捧奶茶嘴刁吸管的场景。 走着走着,尤洋洋和杨梅就自然落到后面去了。出于礼貌和对一位女士的尊重,年轻人们不得不回头看看是不是走太快,可每一次回头后都想红着脸礼貌地说声:“对不起,打扰了!”,后来仔细一想,再说这句话才真的是打扰了。 年轻人们没谈过恋爱,不知道在礼貌和尊重之间如何把握尺度,最后选择在某个岔路口悄悄溜了。 其实倒也大可不必,这两人完全可以做到旁若无人,一直腻歪到发现路人都在看他们才反思是不是过火了。 然而即便两人自认为看上去很正常了,路人还是朝他们这边看过来,有人甚至还停下自行车小摩托。那么夸张么?不可能的,看看那些年轻人谈恋爱,可是想怎么就怎么的,相比之下,他们这种中年人已经算是矜持的了。 因为毫无自知之明地清楚这点,尤洋洋才发现路人看的是他们左手边的墙壁,一整面墙上花里胡哨不知涂些什么。 一群年轻人站远了又走近了看,尤洋洋也拉着杨梅凑个热闹,正面看侧面看,“红通通的,画的是房子”,杨梅看出画上的内容的时候,尤洋洋似乎也看出来了,脸上有些悲伤,眼睛却还盯在墙上脚不住地往后退。 “别退了别退了,小伙子,我的脚可扛不住你踩!”一个老太太的声音,尤洋洋后背上已经被人死死抵住,对方怕极了尤洋洋踩上去,毕竟他的体重可不会轻。 “哟,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尤洋洋赶紧拉着杨梅转身道歉。 “没事,又没踩着!”老太太一张没什么皱纹的脸比她的声音年轻很多。 “嗷,我说的是您叫我‘小伙子’……”一把岁数了,还被人叫‘小伙子’,还是在女朋友面前,尤洋洋当然高兴。 “哈哈哈哈……”老太太爽朗地笑着,“这幅画就年轻人来看得多,老年人觉着看久了头晕,胃里不舒服,心里也不舒服。看你刚才的背影,我还寻思着这年轻人胖起来是真的显老,没想到真的是老人!” 尤洋洋听得脸都绿了,本以为这老太太挺会说话,没想到损起人来可真是太刻薄了,尤洋洋不得不为自己辩解几句:“阿姨,我、我这是微胖,男人有点肉才靠得住,再说了,我不老,和您一样,四十出头。” “什么阿姨?没素质……”一句“阿姨”让老太太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推开尤洋洋气冲冲地朝前走去。 “嘿……”看了几眼在一旁按捺住声音独自笑得直抽抽的女朋友,尤洋洋也觉得好笑,他嘴角一抽,两人抱团哈哈哈哈笑得直接蹲了下去。 不笑不说话,杨梅是个温顺的羔羊,这一笑,尤其是笑出声来,这声音简直是地动山摇,和尤洋洋一起,两人简直是绝配,堪比一起笑死的洪七公和欧阳锋。 “笑什么?”两人笑得停不下来,路人都以为他们疯了,老太太知道他们没有,直接回来质问。 “没有。”两人说收就收,盯着老太太的脚尖站起来:“就是……”尤洋洋使劲转着脑子,想着怎么胡编乱造,刚才的笑声可是引起了一片年轻人的注意,年轻人心肠热,再不好好说话,到时候背个欺负老人的骂名,那就糟糕了。 “就是觉得您,噢,不,你,你,年轻真好,敢看这样一片红的画。” “哼!”老太太眼神变得哀伤起来,也不跟尤洋洋的满嘴胡言计较了,转身边离开边说道:“这是我们学校的红平房,我有什么不敢看的。” 尤洋洋眼睛亮了一下,嘴巴张开却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他神色暗淡下来。 “我们走。”尤洋洋伸手去揽杨梅的肩,刚走立马又停下来,他松开杨梅,眼睛直愣愣盯着墙上的某一处,脚下颠簸着碎步走过去,走得几乎快贴在墙壁上了,才着魔般立在那里,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过去在那幅画上用指甲抠了几下,又退后两步看。 尤洋洋神情一下子变得恐怖起来,眼珠子在眼眶中颤抖着,嘴唇一下子被咬出血来…… “洋洋”,杨梅被他这样子吓坏了,小心走过去,轻轻抚上他的肩。 “杨梅!”尤洋洋突然转过身来,杨梅被吓了一跳,他们一见钟情,从认识那天起他就没叫过她杨梅,何况还是这么凌厉的声音。 “我记得你有这方面的人脉,帮我查一下这幅画是谁画的!” “嗷……好!”杨梅什么都没懂,但见他这副神情,什么都没问,答应了。 “记得,这幅画叫《傍晚》!” “好!” 第72章 酒馆 进门的时候杨梅就吹嘘自己海量,趁着还没到营业时间,调酒师把最烈的酒都给她来了一遍,一个小时过去了,她依然咬字清楚思路清晰,那些酒精于她而言似乎还不如水,水喝多了好歹还跑一跑厕所呢。 杨梅谈笑的声音让人怀疑她是不是专门训练过横膈肌,显得那三个小孩乱打的鼓声弱爆了。她的每句话里都带着笑腔,似乎是一个没有那么多心事的人,相处起来让人觉得不用设那么多心防。 架子鼓旁和三个男孩子互相捉弄成人来疯的尤洋洋,玩累了终于想起自己的女朋友,四处一查看,发现她和调酒师聊得正合拍呢。 胖是稍微有点胖,灵巧是真的灵巧,尤洋洋从挤压着自己又被杨亦晨挤压着的程度胳膊底下钻了出来,一路耍着嘴皮子退到台边。 尤洋洋不喝酒,性感又迷人的调酒师给了他一杯白开水。他坐下后,杨梅继续大嘴巴侃遍东南西北,她就是这样的性格,不跟尤洋洋谈恋爱的时候像个汉子,跟男的像兄弟,跟女的像兄妹,不管对方年龄多大,女的在她眼中就是弱小的应该被照顾和保护的。 从尤洋洋过来,调酒师就知道他几个意思,所以只是笑而不答的随时点头,或是看对方一眼,其余时间注意力集中于擦杯子。 女朋友侃大山不看自己看酒保,尤洋洋坐在这里有些尴尬,把酒馆的犄角旮旯都看了三遍,也找不出相关的话题,因为刚进来的时候鄢蛰已经带着他们都参观过了。 为了掩饰自己心中那点小九九,且看上去合理又不生硬,尤洋洋想来想去就只剩下聊鄢蛰了,但人家也不可能跟老板的朋友说老板的坏话,想来想去也没什么好说的,尤洋洋最后找了一个最敷衍的:“老大在那个阳台上一站就是半天,怎么看着像不欢迎我们似的?” 酒保果然上钩:“嗷,老板就这个习惯,没事特别喜欢站在那里往外看,尤老板别往坏处想。”这个酒保不动就那样站着都性感又迷人,尤洋洋讨厌极了,所以即便他冲着自己礼貌的微笑,他都觉得他是有意在乱散发自己的魅力。 哼!尤洋洋翻着大白眼,酒保的废话如同他的废话一般废,这个酒馆的那个阳台谁不喜欢啊?初来乍到,谁都不矜持,争先恐后跑过去站了一番。 “这位男士,你吃醋的样子不是要别的男人懂,是要让你的女朋友懂!”似乎感受到背后有人说自己坏话,尤洋洋回头,鄢蛰掐着烟走过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酒保会意一笑。 “哈,蛰蛰你不懂。”杨梅双手抱住尤洋洋的胳膊,“洋洋吃醋不是这样的,我们都被你们家的酒保吸引,对?” 哼! 杨梅不提酒保还好,这下尤洋洋直接抽走自己的胳膊,扭头就走。杨梅看看尤洋洋,又看看被抽走胳膊后还维持着原样的自己的双手,收敛起咧开的双唇,自顾自叹了口气,把下巴支在手上,手杵在台上。 酒保冲鄢蛰同时耸了一下肩和眉毛和眼皮和鼻梁,鄢蛰朝他龇了一下脸的下半部分,酒杯冲酒保手中正在擦拭的空杯子碰了一下:“像这种丧心病狂到处撒狗粮甜死人的,人人得而拆之,算是替天行道!” “真的吗?”酒保一副专业拆台的神情看着鄢蛰,鄢蛰眼珠往左下一斜,还没看到人呢,手上的烟就被接走了。 哼! 尤洋洋气鼓鼓地猛抽了一口烟,“嚎!”,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杨梅完全笑盈盈地看在眼里,就默默不语,看他一直在那里耍小孩子脾气。 “噢,我我……”尤洋洋忽然想起什么,嘴里“噗噗”地往外喷吐着,把烟塞还给了鄢蛰,之前的桀骜一扫而光,他偷摸着扫了一眼杨梅。 “怎么了?”鄢蛰看着手上的烟问道。 “决定要结婚了,封山育林。” “噢……!”鄢蛰把烟往嘴里一刁,起身双手握住尤洋洋的双手:“通透!”然后他转向杨梅:“你值得拥有!” 杨梅咬住的嘴唇扑哧一下笑开,“我觉得这个便宜我占得有点大!” “嗯!”鄢蛰朝她竖起一个拇指,“有觉悟!” “哟,不扛替天行道的大旗,被招安啦?”酒保打趣着进到里间去了。 鄢蛰一看阳台上关好的窗户、拉好的窗纱,一拍脑袋朝酒保喊道:“不好意思,忘记啦!” “领薪办事。老板,欢迎下次继续呀!” “还是这么没人情味。”鄢蛰小声背后闲话道,一转眼发现刚才还在台边的尤洋洋和他的女朋友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 “谈恋爱去了。”见他脖子上的脑袋慢慢弧形扭动着往每一个角落里四处寻找,杨亦晨在迎上他目光的时候说道。 东篱湿地公园。 鄢蛰又回归到温文尔雅、气质出众的样子,远远见着刘矣兰自己遥控着轮椅朝着约定的地点而来,鄢蛰加快脚步迎上去,示意他可以帮忙推轮椅,刘矣兰同意了。 “有劳!”刘矣兰抿嘴一笑,一张轮椅哪能困得住她浑身上下的高贵气质。 混合着水汽的风里特别的菊花香令人神经舒缓,很容易就想要沉醉其中不愿意醒来。有大约十来分钟,刘矣兰和鄢蛰谁都没有说话,都在静静地享受这一片宁静祥和。 但凡有路过的游客,都朝两人投来羡慕的目光,或者是走远了还频频回头。 这让人误会的一对真的很般配,都不傻,知道路人在想什么,也都不刻意回避。 “你得感谢我,否则今天你可能会被小姑娘们堵在这公园里。”刘矣兰开着玩笑,“不,不只小姑娘,你这样的男人所具有的魅力足以让各种年龄的女性神魂颠倒。” “哈哈!”鄢蛰手中的轮椅小弧度地别了一下,让开了地上因修补裂缝而凸起来的一条水泥梗,“那真的是得感谢你,你的美貌但凡寻常一点,我恐怕也安全不了!” “哈哈哈!”刘矣兰的笑声令她整个人添了一些少女般的活泼,“美女之间总是很容易在美貌上互相攀比,也不知能够让你喜欢的姑娘得生成什么样?鄢老板,满足一下。” “呵,我觉得寻常姑娘就很好。”鄢蛰绕过湖边人多的大路,选择了一条两边都是芦苇的木板架的路,他知道很快就要谈正事了,“巷子里的烟火气最是俘获人心。” 刘矣兰没再说什么,就安静地坐在轮椅上,不时伸手摸一下路边她够得着的芦花。话题似乎被鄢蛰终结了,但两人都没有觉得尴尬。 “你把孙泥克叫回来!”刘矣兰忽然说道。 “让我去?”鄢蛰似乎并没有因为刘矣兰的话而感到意外。 “带着你的人,年轻人更懂年轻人,或许他的伙伴们更容易劝说他。” “不应该是你去吗?”鄢蛰停了下来。 刘矣兰自己调转轮椅面向鄢蛰,坐着跟站着的对视,很微妙。 良久,刘矣兰抿嘴尖锐地一笑:“一千年前的腴山上,集雅亨三家在地域上并无明显的分界,有些人家甚至共用一堵山墙。不管是哪一支夺曩队抢到曩拓后都是要回到支系的,集和雅争锋相对,在对方的任何一个据点都派了相应的人手。” 刘矣兰开始自己操控轮椅,与鄢蛰并排行进着,“很幸运,集抢到了曩拓。针对集的每一个人员设定,雅都有相应对付的人,但是他们不知道集有一个嫡系参杂其中,且她才是那个真正护送曩拓回支系的人,一千年前拥有孙泥克能力的那个人只是个幌子。” 刘矣兰继续说道:“曩拓神不知鬼不觉地传到拥有闪现闪出能力的那个人手上,可任何特殊的能力其实都会有弊病。那个人几经周折带着曩拓回到支系立即遭遇了双方的抢夺,不仅如此,亨研究的宝贝被夺,自然不会坐着看人抢。你知道的,因为曩拓,腴山当时情况糟糕,不尽的黑暗、无边的大雪、频发的怪病……曩拓成为了神一般的指望,抢夺曩拓那是件拼命的事情。那个人不敢在那个时候把曩拓拿出来,只好带着它逃离。很不巧,那人闪现时遭遇了埋伏。” 刘矣兰看了一眼鄢蛰:“我能查阅到的资料中关于那场抢夺就记录到这里。后来雪停了,天明了,可就只有那一带一直处于黑暗之中。历年来每每有人成群结队前往那里,最终几乎都没有回来,因为很久以前,那四周都被骈兽占领。可即便如此,那里的神秘还是不断吸引着一些人。几百年后,腴山上的人在抵御某些骈兽暴躁期的进攻时,忽然在界外发现了一具残缺的尸体,尸体旁散落着一个盒子。亨支系当年研究曩拓时的秘密记载中,他们为曩拓打造的就是那个样式的盒子。而根据那具尸体身上的泥土和带着水分的砂石,包括他肚腹下尚未融化的裹着冰雪的石块,大家猜测他或许是有幸从将明未明逃出,但终未逃过骈兽,被叼到这里没有吃完的。而那个盒子就是孙泥克在腴山找到的那个。” “所以你断定将明未明和曩拓有关,那天在瞰居,当我提起这么一个地方时,你顺水推舟,告诉了我们。”鄢蛰心平气和地替她补充道。 “是的,本以为你们一定会去。但是我路过时听到了你那边几个小鬼的对话,他们没有明确表示不去,但去的决心已经没有那么坚定。” “所以你掳走了王柏塬和舒婵,让我们不得不去。” “是呀……”刘矣兰叹了一口气,叹出心中的十分之一遗憾。 “可是你明明劝阻继续找曩拓。” “我要劝退的是刘矣辛他们,希望去的是孙泥克他们那几个孩子。可偏偏是他们……雅又想方设法都要去,那我只有让大家都去。” “为什么……为什么是孙泥克他们?” “这就是我想请你去把孙泥克叫回来的原因。”刘矣兰面上恢复平静,“他回来了,我自然会来找他。” “抱歉。”鄢蛰站到她面前去:“我做不到!” “……” “我既然无法坚持在那里为舒婵做些什么,又有什么脸面去要求孙泥克像我一样!” “舒婵只有一个母亲,我一定会补偿她,保证她的后半辈子比舒婵在过得更好!” “这种方式?呵……”鄢蛰冷笑着看着刘矣兰,“什么叫孙泥克回来做另外的事情,这才是你此次来的主要目的?” “你在想什么?”刘矣兰这才发现鄢蛰把她的意思想成了另一种,“我要他回来是有一件事需要他帮忙弄明白。”刘矣兰补充道:“你大可以把这句原话告诉他,他会选择的。” 刘矣兰嘴上这么说着,心中却暗想鄢蛰是个狐狸,分明是在套话。自己当然也是很乐意以这种自然得不能再自然的方式半真半假吐露一些云里雾里的东西。 夕阳透过落地窗的薄纱斜射进来,像是给整个阳台都铺上了金子,那些金色光线中的小颗粒灵动雀跃,一切显得澄澈又奇妙。 酒保有事要晚些到,酒馆里就鄢蛰和尤洋洋两人。杨亦晨进来的时候,尤洋洋正悠哉游哉躺在阳台上的摇椅里打瞌睡,被窗纱隔了一层的夕阳只剩下华丽,笼在尤洋洋身上有些酷酷的。 一只自己烧出一大截灰烬的烟搁在鄢蛰的两个指头间,他恐怕已经忘记这支烟的存在,完全埋头在一张纸上写写画画。 “晨子” “啊?蛰哥。” 鄢蛰叫杨亦晨的时候,他正和尤洋洋耍赖皮,要尤洋洋让他躺一会儿,尤洋洋则说自己是在睡梦中被整醒的,起床气难消。 “你们三个不是约好了一起出去买炸串的吗,怎么一个人先回来了?” “嗐,蛰哥,你别提了,李夕桢这个家伙自私又没气度,他自己不跟我玩就算了,让程度也不准跟我玩。我一个人落单,就先回来啦。” “呵……你们这帮孩子,都多大年龄了……”鄢蛰手上被烟烫了一下,赶紧把烟头从桌子上捡起来扔到烟灰缸里。 挠痒痒这件事,尤洋洋唯一的手下败将是程度,对于杨亦晨这种高手,人家的手才放到嘴边哈气,尤洋洋就这样在预备节举手投降了。 往摇椅上那么一躺,脚动踮两下地,椅子就不住地摇起来,杨亦晨蜷在其中舒服又安逸。 “老大,你这钢筋怎么回事,当挂钩使的呀,我跟你说就晚上喝酒的那些人来说,可是不安全的噢!”尤洋洋指着阳台墙上贸然伸出来的一小节钢筋说道。 “那个呀,存在十几年了。”鄢蛰抬头望了一眼,不以为意,继续对着那张纸皱紧了眉头,“刚买下这个房子的时候想做个纯游戏的俱乐部来着,当时就发现不知为什么从墙里生出一小段钢筋来。打算摘除的时候,原先合伙的那位被这一小段钢筋启发,决心来个工业风的装修,于是就保留了。” “哦,可这……”尤洋洋摊着手望着他也不知道属于什么路子,但是到了晚上光线暗下来的时候给人一种暗黑又极度压抑感的酒馆,径直走到台边坐了下来。 “嘿,别闲着呀,这些事情你最擅长了,话都说到这里就把它弄了呗。”鄢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伸一只腿从背后勾住尤洋洋往后带。 “老大,没工具,明天,明天我保管把它给你削平喽!” “那要记着哈,你是靠谱的,这事就交给你了。”说着话,鄢蛰翻转一个玻璃杯给尤洋洋倒了一杯柠檬水。 “程度回来啦,小李回来啦。”说话间,李夕桢和程度推门进来了,鄢蛰挨个打招呼。 摇椅上的杨亦晨闻声半眯着眼睛朝门的方向望去,李夕桢提着串串往后厨去了,程度本想跟着去,但被尤洋洋一把抓住。挠痒痒这件事,尤洋洋才惨败给杨亦晨,大叔立马就抓住程度找点安慰,直到程度笑瘫在地,尤洋洋才饶了他。 “度……度……”杨亦晨从摇椅上坐起来冲着程度压低声音喊道。 “哥”,正在原地有些局促,不知手脚怎么放,不知去哪里的程度一下子得到解救。 “来我这里,来躺躺!”杨亦晨站起来把摇椅空出来。 程度朝后厨的方向看了一眼,李夕桢还没有出来。 “去,等你李哥出来你又让他躺。”鄢蛰鼓励道。程度是个需要被鼓励的孩子,虽然现在已经比以前好多了。 孩子听着鄢蛰的话有理,高高兴地去了。程度一躺上去,杨亦晨就像哄摇篮里的婴儿一般摇起摇椅来,逗得程度一阵笑,还不能起来,被强行留在摇椅上。这种幼稚的行为逗得鄢蛰和尤洋洋不住地丢手上的东西过去砸杨亦晨。 躲的瞬间杨亦晨瞟见了椅子下的一个纸盒子,他看了一眼椅子上的程度,贼笑着把盒子捡起来装进了自己兜里。 “程度,过来吃东西了。”李夕桢端着两盘子串串出来,冲着阳台上喊。 “弟弟,你得再躺三分钟,我去拿点串串就过来,要不然洋洋这个家伙钻了空子就请不起他来了。”杨亦晨一边安排程度占着位置,一边跑去挑选自己喜欢吃的串串。 “度,别听他的,这是个坏哥哥,快来吃!”鄢蛰把纸一折装衣服兜里去了,喊程度过来吃串串的同时他下意识地往墙上那截钢筋看了一眼。 四个男人凑到一起,谁也不谦让,都抢着肉先拿。边拿边吃的人一串肉还没吃完,只听阳台方向“唰”一声拉窗帘的声音,一阵强光刺过来,大家都不由得伸手挡住额头。 “程度!” 咣地一声,李夕桢挑选好的串串连着盘子砸在地上,世界失声了好久,大家纷纷朝着阳台抢过去,但终是没抢过程度倒地的速度。 他的身体在大家眼前侧倒在地,从脑袋一边滋出来的血在墙壁上喷溅出一条血路。 快打120—— 直到有人不住地喊叫急救车,李夕桢晕厥过去的大脑才反应过来他在干什么。 他的手在剧烈颤抖,紧紧捂住程度一边脑袋的太阳穴,那里的窟窿不住往外汩着血,尽管他已经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堵,可血还是不住地往他的指缝间、手掌边缘流出来。 “程度,勇敢点,勇敢点……想想今天背的成语,晚上你还要背给我听……”李夕桢下意识地说着这些话,他根本没发现他的话特别大舌头,吐字非常不清。 “程度,你要坚持,医生很快赶到!”打完电话过来的鄢蛰一眼定格在眼前的一幕上,手上紧握得都快把自己的骨头捏碎了,他紧皱眉头,紧闭的眼睛同拳头一同打开。 “李夕桢,捂住了,我去找纱布和药棉……” “来了……” 转身的鄢蛰和捧着纱布药棉赶到的尤洋洋撞了个满怀。 “快……” “来不及了!”杨亦晨嗓子里几乎算得上失声的气流声都快哭出来了。 “给我!”李夕桢突然格外冷静。 “给我!”前一秒的冷静在这一声爆发中飞到九霄云外。 “小李,程度他……” “我说了给我!” 尤洋洋跪坐到一边,怀中的纱布和药棉被李夕桢一把抓过去,他既轻柔又猛烈地朝程度脑袋上捂去。 那截冰冷被夕阳铺上金光的钢筋上滴下一滴鲜红的血。 第73章 雨夜面店 雨下了一整天,从未间断。 这一晚,没有民工再过来喝酒。生意很冷清,老板早就收工回去了,孙泥克一个人在门口坐到十二点,灯下除了雨就是飞虫,心里拦也拦不住地沮丧起来。 那些平时不愿意也不敢承认的最坏结果在脑海中爆发,孙泥克心中有万马奔腾,他一遍遍演绎着大家同归于尽的下下策,但还是期许舒婵平安归来。 身后整栋楼的灯一下子全熄灭了,孙泥克的思路被停电时那种特有的“啪”的声音打断。跳闸了,他起身去到屋里找电闸。 今天的电闸非常顽固,孙泥克单手拉到手疼愣是弄不上去,他心中含着闷气,有一种一拳把电箱捶扁的冲动,心里再三压抑,再三耐着性子跟那“不识时务”的电闸耗,但终究还是没忍住,他举起的拳头狠狠砸在电箱旁的墙上,右手上瞬间疼麻交加,整只手一直到肩的位置完全没了劲。 他把手机叼在嘴里,解放出一只手去帮另一只没了气力还不能罢工的手。疼痛并没有令他更理智些,两只手四个指头放上去,那个电闸顽固又奸诈,像是有意挑衅他的耐心那般,若不是韧性足够的话,恐怕早已被掰断了,即便如此电闸还是拉不上去。 孙泥克站在板凳上,双手垂在身体两侧,丧着脑袋,一口一口舒缓着肝气,他知道对着一个电箱发脾气甚至做出不理智的行为毫无用处且还危险。 忽然他眼皮一动,那只刚才才砸过墙的右手向前上方一抬,五指往上一握,一只湿哒哒的手臂如同泥鳅,顺利从手中滑脱,孙泥克手上抓了一把的水。 孙泥克听到对方脚下后退了一步,他双脚脚后跟往后一踮,一只脚落地的同时,另一只脚一脚把凳子朝着对方踹了过去,“哗”的一声响,凳子被生生接住紧接着被一脚踹到门外去了。 对方有意隐藏身份,所以宁愿硬接都不往后躲一躲,要不然他只需后退一步轻轻容易就可以避开,但那样他就会暴露在外面照进来的灯光里。 孙泥克要的就是逼对方现行,凳子只是个烟雾弹,在它出发的后一秒,孙泥克已经紧急出发,一步之后,凭着黑暗中视觉的适应,孙泥克朝着那人的方向欺身而上,临时伸出的手成“c”状直指对方的咽喉。 不料,对方一只脚脚尖一勾,脚后跟顺着地面滑出,身体贴着前面那只腿往下压,整个人瞬间消失在孙泥克平视的视线范围内,他即刻反应过来,眼珠直线斜下一划,可腰上已经被人勒住,那人肩膀上的尖骨往上一顶,手掌往后腰一压,孙泥克的腹部一阵痉挛,整个人一下子泄了劲,对方片刻不停,身体往后一倒,一只手在后背用力,另一只手在孙泥克大腿处一托,孙泥克在翻落之前双手往那人腿上抓去,不想对方甚是灵巧,他只抓住了一只满是泥泞的鞋底,人家的双腿迅速收拢,孙泥克成功夺得鞋子一只。 “白在外面耀武扬威了,原来实力这么水!”。孙泥克像根倒地的甘蔗,险些碎成两段,一听这声音很是熟悉,刚才的想象真的不是妄想。 他一激动,喜笑颜开立马就要翻身起来,忽然又想起自己被摔得狼狈,好在屋里黑,他立即翻身侧躺,一只手拄住下腮,另一只摸住自己的臀骨,无比妖娆。 刚找到电箱拉上电闸的人一转头,险些被眼前的“妖人卧地图”吓死。舒婵还没从眼前的“一言难尽”中缓过来,孙泥克已经立直身体,双腿一盘直接站了起来,然后绕着她一圈,转到正面时又把她全是雨水泥水的浑身上下以及光着的一只脚打量了一番。 “干嘛?”好歹是衣服全湿透了,孙泥克明明不是那个看法,但舒婵不清楚啊,赶紧双手紧紧抱住自己。 “嗐,有什么好别扭的呢,该看的第一次见面就看过啦!” 孙泥克说完即刻抱头蹲下,好在及时,一只鞋子朝他头顶飞过去。 “放心,你这衣服脏得……什么都看不见。”舒婵两只鞋都不在脚上,再也没什么可扔的,孙泥克才边防备边起身说道。 舒婵自我审视一番,的确。 她很清楚自己的形容,毕竟是个姑娘,手伸到耳朵旁想戳点头发下来盖盖满脸的污垢,可是那些头发早就被泥被雨水黏得十分团结友爱,没有一根是积极搞分裂的。 那双刚才为了拉电闸在打孙泥克的时候顺便在他身上蹭干的手,现在又全是泥水。她似乎想起什么,不再害怕自己惨淡的现状遭人看见,她挺直了腰板转向孙泥克,嘴角往上一扬,刚要说什么,却被孙泥克打断了。 “去我那儿!”,孙泥克眼里有些晶亮的东西一闪而过,稍微把头别过去一些说道。 “哪里?”想象力不算丰富的舒婵耿直地问道。 “宿舍,单人宿舍。”她这么傻的问题,孙泥克不由得跟她解释得细致些。 “跟你住?” “想什么呢你?哥哥我虽然女朋友很多,但也是冰清玉洁的好吗?” 舒婵一皱眉,觉得他脑子肯定有问题:“我,我说错字了吗,我说的是住一起不是睡一起!” “你……”孙泥克从未被一个女生的话噎成这样,嘴唇嗫嚅着,半天没想到一个可以还击的词语,他感觉到自己的脸一阵滚烫,手脚变得有些不自然起来。 “你刚刚说的就是睡!” “啊?”舒婵一下子瞪大了眼睛,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哦……太饿了,口误,口误!” 给舒婵找了一身自己的衣服,帮她调好热水,在她洗澡的时间里,孙泥克用仅有的一个电饭煲给舒婵煮了一碗面,本来是用来煮方便面的,但想了想还是给她煮了些挂面,除了盐,什么油啊酱油醋啊统统没有。 在她吃面的时间里,孙泥克又把新买来但从未用过的床单被罩换上,门窗仔细查看了一遍才准备离开。 舒婵边吃边默默看着他做这一切,身上孙泥克的衣服对于她来说太大了,但是干净软和,在这样的雨夜,这样能够把自己完全笼在其中的衣服显得无比温暖踏实。 “我靠在椅子上也能睡着的!”舒婵大方而又婉转的告诉孙泥克她没有那么介意。 “那一整套我都没有用过,全新的,你可以放心睡。”孙泥克指着那张单人床说道,“明天我肯定得跟老板辞职,现在回去帮他打扫卫生收拾店铺再做点事,算是报答他收留我。” “那你不问我这么久去哪里了么?” 孙泥克倒是想问啊,一方面是从她的面容就知道她急需休息,另一方面他要是问了她,那么她势必问他怎么还在这里,他还没来得及想好怎么说。 “来日方长,以后慢慢说!” 第74章 小桥流水 舒婵拉开软卧包厢门的时候,孙泥克正坐在靠窗的凳子上数着钱。见她出来,孙泥克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怎么了?”舒婵以为是头发被睡乱了,赶忙用十个手指头抓理起来。 “这衣服被你一穿,好像没那么土了。” “哦!”舒婵放弃头发,拉着衣服看了一眼:“听你们老板说你早上借了一辆油摩托跑了十多公里才买到的。” “噢,我们那地方太偏僻了,四周都是拆迁后的废墟,一路都是运渣土的大车,永远落不定的黄灰,除了脏乱差的小吃店和商店,有不起卖衣服的地儿。” “所以昨晚你没在你们店里给我煮面而是你宿舍?” “是呀,我判断你是一个爱干净的人。” “可你不也是在那个店里吃在那个店里住吗?” “我是男的嘛?”孙泥克略微羞涩地抓着头发:“再说,我喜欢和那些民工们一起坐着,容易放松下来。” “哦!”舒婵叹了一声,背靠列车的玻璃窗户站在另一张桌子的旁边,车窗外的村庄和田野在她后面飞驰而过:“那么多现金,手机不是更方便吗?” “我手机关机了,我看你的好像也没在。” “嗯,在洞中丢了,要不然昨晚我也不会凭着一张纸到店里找你。” “鄢蛰他们随时不是发信息就是打电话让我放弃,还说刘矣兰有事情需要我帮忙查明,先关机一段时间,你也先别买手机。” 舒婵“嗯”了一声,终于还是问道:“你怎么不跟他们一块撤呢?” 孙泥克抬起头看着她,似乎在想怎么回答,他抠了一下鼻梁后说道:“这一次我们是一起从c市出来的,就要一起回去。再说,我答应过先出将明未明然后再设法救你的。” 孙泥克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可是能想的办法我们都想了,那一片我们都快翻了个底朝天,我甚至又去找过将明未明,可之前发生的一切如同做梦,不管从鄢蛰他们说的还是从我进去的地方,将明未明都不存在。大家都没辙也都尽力了,我也是,我唯一还能做的就是相信这世上有奇迹。” 舒婵的双眼向中间鼻梁挤了一下,吸了一下鼻子,然后说道:“我小的时候走丢,被拐卖过。” “啊?”舒婵的话题转得有些突然,孙泥克在脑中反应着自己刚才说的话有哪里激发了她这样的灵感。 “那时我姨父带着他们家的两个孩子还有我去吃宴席,半路上我的凉鞋磨脚,两个脚后跟都掉了一大块皮,血淋林的走不动道,他们说原地等我,让我回去重新换一双,我不知道是我记错路跑错了,还是别的,等我跑着去跑着回来,他们不见了,我开始哭着喊着一路猛跑四处找他们,我呼喊过姨父、表姐、表哥每一个人,我记得我真的迷路了,路上一个人都没有……” 舒婵停下了,孙泥克以为她在缓解情绪,没有去打扰她。 “你见过老鼠洞吗?”这问题突然,孙泥克以为是她的故事的继续,摇了摇头。 “我掉下去后被摔晕了,醒来的时候发现下面四通八达,迷宫一般,小时候听老人讲,老鼠洞就是你只看见一个洞口,但却不知里面是一个复杂的工事,堪比人类纵横交错的交通网络体系,不过还好,我掉下去后发现我身边躺着我们装干粮的包。” 嗯……供给包不是在鄢蛰那里吗?孙泥克脑海中浮现当时将明未明四下垮塌的情景,也有可能是那个时候包掉下去了。 这近一个月的时间,每多过一天,孙泥克对奇迹发生的信心就得更加艰难地重建无数次,很多时候他的理智都跳出来死谏:“别傻了,那么多天,就算是饿也饿死了。”所以,即便舒婵的话题转得毫无衔接,孙泥克也能迅速跟上。 “多少钱?” “啊?”舒婵的思维跳跃得太厉害了,孙泥克总是被强行拉到她的思路里。 “衣服。” “一百二。” “一整套?” “全身。”舒婵惊讶的语气让孙泥克以为舒婵嫌弃衣服连地摊货都算不上呢,赶紧解释道:“不是我不舍得花钱啊,我家老头还有几个钱供我造,主要是……” “早知道就多买两身了”,舒婵一副遗憾的样子:“等到家了再连车马费和吃饭的钱一起还给你。” “啊?倒是不用!” “到站了,快!”舒婵显得异常兴奋,毕竟是去她家。把刘矣兰跟鄢蛰说的话跟她讲过后,孙泥克担心她家人抱头痛哭,劝她回去看一看,舒婵讲抱头痛哭不至于,但自己是真想回去一趟。孙泥克助人为乐,想跟她一起去,他说主要原因还是自己怕孤单,不想一个人在路上。 一个很小的站,火车停的时间非常短。舒婵几乎是飞奔出站,破落又灰,这种感觉孙泥克这几天再熟悉不过了。 很快舒婵就找到了一辆黑面包车,都说了赶时间,车却不急着发,师傅说还要等几个人,车满才走。 “十五块一个,十五块一个,上车就走……”司机在外面大声吆喝,遇见前头来的行人,不管坐不坐车,师傅都赶紧迎上去问,有些人才见他迎上去就立即板着脸绕开了。 “很远吗?我们可以打车去。”孙泥克看到不远的地方也有出租车停留,建议道,“十五块钱的车程应该不远嘛,放心,我有钱。” “早早地到,也不一定能进得去门,还不如省点钱。” “你家里没人啊?你怎么知道,你手机又没有。” “呃……你别管,跟着我就是了。”舒婵挠着后脑勺,“借我钱!”舒婵摊着一只手,“很快还你。” 舒婵拿着钱跑向不远处路边一长排的路边摊,她去的那家那个老板,“满面尘灰烟火色”,一路过来的时候,因为好奇,孙泥克早就看了一下,他们摆了几个大大的木炭盆,烤着玉米、红薯、豆腐,四处是炭灰,但那些烤的东西却是干干净净的。 舒婵果然是买着那些东西回来的,补回来的零钱中一部分算是车费她提前给了司机,另一部分她还给了孙泥克。 “真不用!”孙泥克阻止不了她去付三十块钱的车费,也拒收不了那些找补的零钱。 “你拗不过我,现在把零钱收了就当是在帮我,我没兜。不帮的话,我自己装着,回去还你整的也行。” 孙泥克还能怎么说呢?只能到时再看。 两人胃口异常好,买来的东西一扫而光,隔着衣服,胃的部位已经凸起来的时候,司机不再那么执着,加了个小凳子,一辆七座的车就拉着他俩出发了。 小桥流水。 桥头的一家“新桥超市”是舒婵妈妈做了十几年的营生,与超市共用一堵墙折成150°的隔壁就是舒婵家的院子。不管超市还是院子大门都锁得死死的,舒婵并不太意外的样子。 下午四点多,大概是因为天气太热,路上也没什么人。两人在单拱石桥的树荫下坐了半个小时,互相间也没说一句话,舒婵似乎又回到了那个舒婵。 坐得打瞌睡,舒婵干脆掏出新买的速写本,翻到在火车上画的那几页后面继续画起来。 “你居然没有你家的钥匙?”孙泥克在镇子上绕了一圈回来,看了一眼那依然紧锁的大门,把手中的汽水朝舒婵那里一扔就在对面的桥护栏上准备坐下。 扔出去了才发现劲儿用得有点猛,眼看那汽水已经朝桥下掉去,只见舒婵如扑水的鱼,就着坐的姿势,十二点钟方向逆时针划下的分针一般脚勾着护栏,人已经下去了,孙泥克一急,屁股还没抬起来,舒婵如同大钟摆“忽”地从桥下直立起来,她的两只脚始终勾着那不算高的桥护栏,随着人坐回来,两条腿稍微盘了一部分才算是真的坐稳。 她把瓶子举到眼前察看过口味,才拧开盖子连喝了几大口。 哇,帅啊!孙泥克的内心无比想拍“石”叫绝,但面上还是波澜不惊地仰头喝着汽水。 “我已经两年没有回来过了。” 啊?孙泥克一愣,因为舒婵刚才一顿又帅又酷干净利落的操作,他已经忘了自己刚才问过人家问题,所以对舒婵一句来历不明的话不知如何应对,只好又灌了一口饮料。 那种想法又袭上心头,好多次他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舒婵的身手不可能就是鄢蛰请人调教的那几个月就可以练就。那种敏锐的洞察力和生在骨子里的反应能力,在这个时代不应该出现在“武力”这件事上。不过,也或许,舒婵恢复的真是一千年前的本事。 “舒婵!” 两人正沉默着呢,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真的是你!” 来者是个四十多岁的女子,瘦瘦高高,长相清丽,有着南方女子的婉转之态。虽然舒婵和她相比少了那种我见犹怜的气质,骨架也更大些,但能够一眼就认出是母女两个。 孙泥克赶紧站了起来,乖得像舒婵母亲那个时代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好学生。舒婵几乎和孙泥克同时站了起来。 “嗯,黑了,瘦了!”舒婵的母亲把她从上至下一眼扫完,帮她捡起石头上的笔和纸,边走边继续说:“你寄来的生活费我都存着呢,几乎没用到,日常开支、打麻将、打牌这些靠我这杂货店就足够了。”女子走起路说起话来有跟之前那些跟舒婵打招呼的路过的人不一样的风韵,根本不像生在这小镇子里的。 在孙泥克看来,她绝对能够成为舒婵笔下独一无二的odel,然而他转头看舒婵,舒婵虽然一直盯着自己的亲妈,却似乎不像盯那些平日里她画笔下的一节车厢、一块毛巾那么有神。 “那么远,你其实不用费劲巴拉地跑回来。我好得很呀!”她母亲打开超市旁院子的门,头都没回,径直走进去。 舒婵在后面一声不吭,孙泥克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本来觉得到处都新鲜得很,一路上从不压抑内心的兴奋,可舒婵的母亲说了很多句了,舒婵都落在最后面一句话没说,孙泥克夹在一前一后的中间顿时觉得气氛有些生硬,但倒也不至于尴尬。 院子很干净,种满了花花草草,槐树下洒扫得发亮的水泥地皮上放了一张摇椅,几个小马扎,椅面上零散着几张树叶子,看得出在舒婵的妈妈出门之前,这里有一段纳凉聊天的惬意时光。 舒婵并没有进屋,在一个小马扎上坐了下来。孙泥克也不好跟着舒婵的妈妈进去,只好也在另一个小马扎上坐下来。 “对了,前阵子有个女的,坐轮椅的,还带着保镖呢,给我送了一张银行卡,说是你死了,给我的抚恤费。”屋里传来舒婵妈妈的声音,忽大忽小。 话音停了一会儿。 “我拒绝了。你什么命格呀,小时候我背着你去过乱葬岗,天黑了还在老林里面蹿,命硬得很,怎么可能死。所以我告诉她没事!” 舒婵一句话都没搭,也不知她听进去没有,孙泥克在一旁抠着眼角,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空气中又安静了一会儿,舒婵还是一句话都没说,她甚至比平日里更沉默,比平日里更加容易对外界的事情左耳进右耳出,即便现在讲话的是她亲妈。 “哎,舒婵,这是你朋友吗?”这老半天了,孙泥克还以为她只是没来得及互相认识,没想到是压根没把他看进眼里。 “啊,是,是的,阿姨……”孙泥克看了一眼舒婵,她没有要介绍自己的意思,他只好自己站起来结巴着说道,“阿姨,我叫孙泥克,是舒婵的朋友。来得仓促,就在镇子里给您选了一些水果和牛奶,请不要嫌弃。”孙泥克这才指着刚才已经提到门槛边又不好进门就就地放下的东西说道。 “哟,让你破费了,谢谢。下次不要那么客气,直接跟舒婵来玩就是。”舒婵的妈妈换了一身衣服出来,眼光锐利又丝毫不会让人感觉不舒服地仔细看了一眼孙泥克,微笑着点了点头,笑容既好看又让人觉得此人好相处。 杨瑾—— 院子里正安静时,门外传来呼唤声。三人的目光迎接到的是一个和舒婵母亲差不多年龄的中年男子,穿着简单,看上去干净干练。 “哟,小婵回来啦!” 男子看到舒婵似乎很是惊讶,看了一眼舒婵的母亲也就是他口中的杨瑾后,向舒婵投来关怀的目光。 “季叔。”舒婵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客气的笑容。 “小婵回来了,要不就……”中年男子看向杨瑾。 “不碍事!”杨瑾说着就去拎椅子上的包,“我最近打牌手气好,说好了我出钱东街大金出场地我们一起做顿饭聚聚,那样的场合你们也不喜欢,冰箱里什么都有,新鲜的。”杨瑾说着看向舒婵,可舒婵头都没有抬,目光专注在脚尖正在扒来扒去的几块树叶上。 “要不然我给他们做两个菜?你先去那边招呼,我随后到。”中年男子撸着衣袖就要进屋。 “噢……不用,季叔,我会做饭的。”杨瑾还在犹豫,舒婵一口拒绝了。 杨瑾和那个中年男子走了,院中的两人又重新坐了回来。刚坐下,舒婵的肚子就“咕噜噜”叫了一串,孙泥克瞅到虽然舒婵已经及时伸手进衣服兜里摁住了肚皮,但这一点不妨碍那绵长悠远的声音。 “那位季叔?” “我妈的男朋友。” 舒婵说完,干脆仰躺在摇椅上。刚拉平了身体,肚子又叽里呱啦叫起来,上车之前吃的那些东西没什么油水,不扛饿。她也不捂了,任凭它叫去,叫着叫着舒婵自己睡着了。 孙泥克也不知道可不可以进屋去煮碗面什么的。自从到了这里,舒婵就没进过屋子,一直在这院中,也不知是不是有什么禁忌,他把小马扎搬到树边把头靠在树干上强行催眠自己睡着。 等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舒婵还是一开始的姿势。孙泥克站起来伸着懒腰,准备把她叫醒,在镇子里胡乱逛的时候发现好几个小餐馆,看上去干净清爽,说不定还能带她美美吃一顿。 懒腰还没伸完呢,院子门被吱呀推开了,那个中年男子笑眯眯地走了进来,手里提着两大个保温食盒。他冲着孙泥克一笑后,把食盒往院子中间的石桌子上一摆就进了屋,一会儿拿着一块针织毯子出来盖在舒婵身上。 “现做的,新鲜着呢。”中年男子冲孙泥克小声说完,拍拍他的肩膀走了。 出于礼貌,孙泥克跟到门边,把门关上了才回来。他一转头被已经坐了起来的舒婵吓了一大跳,也不知她是刚醒还是刚才在装睡,总之她此刻正在椅子上出神。 “你老人家的呼噜可是打得震天响,门口路过的人不知道还以为是你家养了几头猪呢!”孙泥克说着从包里掏出湿纸巾取了一张递给她。 “幼稚。” 舒婵避开他的湿巾,走到水池子边,拧开水龙头洗了几把冷水脸。 “不信啊,我都录了。”孙泥克说着点开手机,里面果然传出如雷般的鼾声。 “虽然不知道我睡觉打不打呼噜,但是刚才我没有睡着!”舒婵打开食盒,一盘盘取出里面的菜和米饭,所有的一切看上去很有食欲。 “你,你……”孙泥克简直是惊呆了,那可是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啊,这姑娘躺在那里一动不动一个姿势没换过,也真是神人一个。 “倒是你的鼾声还带调的,只差睡梦中还蹦迪了。”舒婵说着已经盛了一大碗饭给孙泥克。 “你不跟他们计较了?”看上去她好得很,孙泥克小心问道。 “我为什么要计较?她过得很好,有知冷知热的人数十年如一日守着她,她心里无牵挂,可以过得随性潇洒,我就放心了。”舒婵是真的饿狠了,开始狼吞虎咽起来。 “那你之前还那副模样?”见她饿狼扑食般,孙泥克忍不住给她夹了筷肉。 “哪副模样?不就是累得不想说话。”这样说来好像也对,是自己想多了,毕竟每个家庭有自己的相处模式,孙泥克暗自为自己没有鲁莽地多管闲事而庆幸。 “那个男的……”随着肚皮渐渐鼓起来,两人吃饭的节奏慢了下来,孙泥克还是忍不住八卦地问道。 “青梅竹马。我妈后来嫁给我爸,季叔都准备结婚了,我还是个婴儿的时候我妈跟我爸离婚了,季叔的婚约取消了,然后就一直默默守着我妈。” “哇!”孙泥克一声惊叹,嘴里的米粒都掉了下来。 “所以这世上有人就是命很好,不管怎样都会有一个人不计较得失为她而活。”舒婵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我很庆幸我妈是这种人当中的一个。” 直到第二天早上舒婵的妈妈都没有回来,她也不担心舒婵和一个男孩子单独在家。舒婵头天晚上睡觉之前就跟孙泥克说别等也不留门,她妈妈会打麻将到第二天。 孙泥克叼着牙刷到院子的水台边时,舒婵正在洗脸,他悠闲地对着镜子边刷牙边哼唱起来。孙泥克牙还没刷好,舒婵脸洗完了,对着镜子涂涂抹抹。 涂抹完,烧好水,舒婵已经从自家的小卖部拿来两桶方便面泡上,孙泥克嘴里还在哼哼着。从他来到院子里,半小时过去了,还在那几个字那几个调上哼哼,舒婵立着耳朵一听,他哼的是“一坑一个,别来太迟!” 好家伙,本来只听调就已经像是诅咒人的经文,再听清楚歌词,又像是叨叨着要报复。舒婵憋不住笑出声来,如此自发的笑,孙泥克还是第一次见,不禁莫名其妙地看向她。 “孙泥克,快递!” 舒婵才刚要问他受什么刺激了,门口就有送快递的在喊。两人头天才到这里,知道他名字的就舒婵妈妈一个人而已,隔一个晚上就收到快递! 如此诡异的事情,两人忍不住一起到了门边。常见的快递公司包裹,没有什么可疑。两人拿到快递,趁着快递小哥没走就赶紧看了邮寄人,上面却没有写,但机打的信息上地址孙泥克却很熟悉,鄢蛰给过他那个地址,说如果想通了就去那里跟他们汇合。 难道他未卜先知,知道两人这段时间要到这里?这也说不通啊,别说他们这段时间没跟鄢蛰联系,就是讲过要来这里,这速度也不可能这么准,快递上又没写寄件时间,问快递小哥,小哥也只说分件的时候这个快件属于他这个区的就给了他。 两人也奇怪,如果是鄢蛰寄给他们的,为什么不留电话和姓名呢?疑问一大堆,还不如直接拆快递。 里面是一张照片,照片不是很看得清楚,倒不是照得不清晰,而是落日的余晖正耀眼地落在照片中的玻璃上,形成的耀眼光芒使得画面模糊得很,隐约只能看见画面中是两个窗户,两个窗户中间隔了一堵墙,窗户边似乎都站了一个人,但人长什么样根本就被那光彩四溢晃得什么都看不清。 两人相互看了对方一眼……是该回去了,不回去恐怕有人也会提醒他们的。 离开前,季叔替舒婵的妈妈送来了一部手机。 “还没有和牌,没时间。”季叔跟舒婵说道:“这是你妈妈说的,她让原话转告。” 舒婵接过手机,心中五味杂陈。这是她想要的:各自过好自己,谁都别牵挂谁,麻将声好听,红绿蓝也很妙。这不是她想要的,热水袋再暖,敌不过一句:织毛衣,你想要粗毛线还是细毛线。 季叔带来的土特产,孙泥克左手右手一个红苹果,其他的都没拿,舒婵说太重了。 第75章 程度死了 网上订了票,计划的时间安排因为舒婵补办手机卡不太顺利耽搁了,小站上火车停留的时间很短,两人腿都快跑断了才掐着时间点赶到,刚踏入候车厅,舒婵就被检票口眼尖的检票人员催促跑快点。 孙泥克在玻璃门边就接到了李夕桢的电话,今天一天他怕是打了二十来个他和程度的电话。 收到那个来历不明的快件和那张不知所云的照片后,也不知是不是神经过于敏感,孙泥克觉得这一切恐怕不是空穴来风,不能什么情况都不了解就回到队伍里去。 把所有人一一对比后,他选择了给李夕桢打电话,不是因为李夕桢一定靠得住,而是李夕桢这样的人十分注重原则和底线。在李夕桢的电话打不通之后,他又选择了程度的,因为程度是个善良和心中还有坚持的孩子。 可是,程度的电话也一直接不通。 这不符合常理,在集的队伍里,因为腴山,四人有过出生入死的共同经历,所以他们俩是这段时间来最多询问舒婵消息的人,想想李夕桢是那样一个自己选择与周遭一切格格不入的人,而程度内敛,要这两人经常打电话发信息给孙泥克问近况,就凭这点他们就不可能故意不接电话。 一整天孙泥克心里都忐忑不安,一看到手机屏上显示的是李夕桢的电话,孙泥克急忙接通了。 “喂,老……” “程度死了。”电话那头李夕桢格外平静。 孙泥克在检票口前三四米的地方紧急刹住了,整个大厅里回荡着他的鞋底与地面之间尖锐的摩擦声。 “老李,玩笑不能这么开,不吉利!”孙泥克急骤地奔跑造成的心跳过快和喘气艰难在这一刻变得异常平静,似乎是一个间隔,等待着李夕桢在电话那边哈哈一笑后又继续连上。 “他的尸体已经被他奶奶领走了,我们今天陪她去公安局办的手续。”李夕桢的叙述除了严肃些,几乎是平铺直叙,听得孙泥克的脑袋像被人在拧麻花。 “你是不是这趟车的,喂……”检票人员朝着孙泥克这边着急地大喊着,孙泥克像是没长耳朵,他张口结舌,喉咙处的喉结上下艰难地翻动着,一只手逆着头发抓至头顶就紧紧地揪住再也没撒开手。 已经跑进站台的舒婵没等到孙泥克又跑了回来,看他在原地以一只脚掌的距离为半径原地转着圈圈听对着电话却一句话没说,舒婵就知道出事了,大事。 跟检票人员道过歉解释过不上车了,舒婵轻轻走到离孙泥克半米左右的地方,因为她看到孙泥克的手机其实已经挂了的,可是孙泥克还没有把它从耳朵边拿下来。 好几分钟后,孙泥克手中的手机才直接从耳边顺畅地跟着手垂到他的腿边。 虽然一脸寻求地看着孙泥克,但舒婵并未开口问。 “李夕桢说程度死了。”和李夕桢同款平静的语气,不过一脸哀伤的表情。 “什……你再说一遍。”舒婵的神经一震,仿佛大脑也会抽筋。 “他的尸体他奶奶今天已经领走了。” 舒婵眼廓的肌肉带动着她脑袋两侧不停地抽扯着,她实在是不擅长于表达情绪,越是这种情况越不知语言为何物。 “你说的是,是……是程度?我们共同认识的那个程度?”舒婵依然不相信。 “嗯。” “这不可能,他才十九岁!”舒婵斩钉截铁。 “在鄢蛰的酒馆,说是意外,他的阳台上有个装修时露在外面没处理好的钢筋,程度的脑袋不小心撞到那个钢筋上。” “……”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舒婵甚至都不知道怎么在脑海中去想象,“当时他和人打架了?” “没有。”孙泥克的那口劲儿一下子奔溃涌上来,不住地往心肝处吞咽着喷涌至喉咙口的悲恸,“大家都正在抢吃串串,只有他一人在阳台。” “那……”舒婵刚开口,豆大一颗眼泪冲过眼睑啪地打在她捏在胸前的手机上,水花四溅,她把后头的话吞了下去,没再说话也没再掉一颗眼泪,仿佛之前那颗不是她的。 她转身,一个人大步流星走到那边候车的地方,把双肩包放在椅子上,双手抱着肩孤寂地坐在那里,她坐的地方像是结满了霜花的冰库,她紧紧勒住自己但还是浑身颤抖。 空旷的大厅里,就只有这两人,像是刚刚经过激烈争执的情侣,一个愣愣地站在检票口的前方,一个抖抖索索坐在候车的椅子上。 大约十来分钟后,孙泥克的手机又响了,他接起电话后什么都没说,嗯呀啊地不一会儿就挂了。 “你很冷?”走近了,孙泥克才意外又吃惊地发现舒婵脸色发青,嘴唇发白,浑身抖得很厉害。 舒婵想说什么,但却又咬紧了牙,她这时候开口恐怕会一个字都说不清。 孙泥克想脱件衣服给她,一撩才发现自己也就穿了一件短袖,他看了一眼外面的骄阳似火,再想想将明未明的寒冷,实在不理解她现在的情况。 “你等我!”孙泥克叮嘱了舒婵一句,转身跑向了另一边的小卖部,几分钟后他掀起自己的衣服兜着两个矿泉水瓶和一块毛巾回来了。 “小心烫。”他把已经被热水烫得皱了皮的瓶子裹进毛巾递给了舒婵,转身又跑回小卖部,这次跑过去就端着一个纸杯回来。 “葡萄糖针水冲的,趁热。”孙泥克把杯子递给舒婵。 没坐多久,舒婵脸色就慢慢变回来,白皙有血色,也不再抖了,一直坐在对面观察的孙泥克这才放心地坐过来。 “刚刚一着急差点上手抱了”孙泥克的玩笑也是实话,但此刻两人的心情沉重,谁也闹不起来,都只呵地一笑过去。 “你以前这样过吗?”孙泥克问道。 “也怕冷,但不是刚刚这种。” “是因为程度的死?”在腴山和将明未明什么样的情况都遇见过,他知道舒婵不是因为畏惧才这样。 舒婵少见地叹了一口气,“我不清楚”,顿了一会儿,她又说道:“程度的事情我痛惜又难过,他那么年轻又那么单纯,我们所有人都宠爱他,以属于每一个人的方式。” 舒婵的话何尝不是孙泥克想的,想想他时常被人多看几眼都会脸红;常常安安静静站在大家都注意不到的地方;常常在群里只围观大家聊天不说话,被点名了也只发个表情,一堆食物上来的时候,大家都抢,他却不会,被投食又会笑得满足而开心……这样的程度……说晴天霹雳毫不为过。 “你有过觉得某种情景曾经发生过那种经历吗?”舒婵扭头看着孙泥克:“我刚刚就是,所以我是害怕,骨子里生长出来的害怕,这种害怕似曾相识。” “害怕死亡?” “应该不是……我也说不清楚……”舒婵使劲搜索着可以用来描述的词汇,“或许是怕疼痛?” “……” “算了。”舒婵好得很快,把瓶子从怀中放到膝盖上,“接下来我们去哪儿?” “尤洋洋打电话来说要我们去y市,在那里汇合。” “路线?” “我马上查。” “钱转给你了。” 孙泥克从手机上抬起头无奈地看了她一眼,“好,却之不恭!” “成语别乱用,好借好还,我还得谢你呢。” 说起成语,又想到了程度,两人心照不宣地开始了手里其他的活儿。 第76章 推测 到达y市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尤洋洋发过信息也打过电话给孙泥克,告诉他他们住在一个疗养院,钱已经付过了,不过别有负担,因为鄢蛰有很多那里的代金券。 在尤洋洋的信息和电话里,孙泥克零零散散地问了一些事情,鄢蛰向来有什么事情都是亲口跟他们说,可这一次却是让他们去y市、让他们去疗养院住都是通过尤洋洋来讲的,孙泥克不跟舒婵不跟尤洋洋点破,但心里还是有些想法。 “我们等你吃晚饭?”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尤洋洋发来信息。 “不了,赶不上饭点。” “你从将明未明到这边很近啊,应该比我们先到的。” “我和舒婵去了她家,从她们家那边出发的。” “舒婵还活着?”尤洋洋的这个信息回得很快。 “天哪,这真是个好消息。”不等孙泥克回,尤洋洋紧接着又发了一条,不过孙泥克都只是晃眼一瞟信息内容,鄢蛰的电话就响了。 通话内容无非就是说了舒婵的情况,说起来真的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情,关于程度,提得很少,寥寥数语间也尽是沉重。 其实有关舒婵,李夕桢在电话的末尾已经主动问过孙泥克,看来他并未跟鄢蛰他们提及。 到达y市后,两人并没有直接去疗养院,找了一家宾馆住了下来,饭菜也是买到房间吃的。车上的这段时间里,两人的心绪都平静下来,把许多事情在脑子里捋了一遍。 要知道舒婵的地址不难,从读书到工作,她不知在多少个地方填过多少次自己的家庭住址,可是要知道且提前知道孙泥克要去舒婵家,至少说明了一件事情:两人被跟踪了。难道又是人参果他们?不能肯定,但也不能排除。寄那张照片的意义是什么,照片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在收到程度的死讯前,仅看这张照片,什么都看不明白,可是尤洋洋说程度是在看夕阳的时候发生意外的。孙泥克把照片和这件事情联想到了一起,照片上的玻璃会不会就是鄢蛰酒馆的阳台玻璃,如果是…… 这个想法突然跳出来的时候,孙泥克被自己敏感纤细的思考方式吓了一跳。 “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问鄢蛰,或者把照片拍给李夕桢让他认认?”因为觉得有人跟踪,两人一肚子的话一直等到在孙泥克的房间吃饭才谈起,当孙泥克把他这自认为荒诞却又不肯轻易排除的想法告诉舒婵的时候,她建议道。 “我想先稳一稳。”孙泥克一副另有打算的样子。 “你不相信他?” “你相信他吗?” “我不相信,但也没质疑过。” “那是因为你害怕动脑筋,能不多想就不多想。” 舒婵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她是个懒惰的人,有时候即便一件事情与自己有关但只要是和自己想要的无关,她就可以自动把它屏蔽。 “你知道你所怀疑的是一件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吗?”舒婵问道。 孙泥克当然知道,鄢蛰是这一群人的召集人,如果他出了问题,那么所有的一切就要重新审视。 “所以才不问,也不轻易问。” “可是有一个问题。”舒婵不爱动脑,更不爱多管闲事,如果这事不是因为涉及程度的话,她恐怕连当成八卦听都不愿意,当她这么说的时候,孙泥克默默地把筷子搁在了碗边,认真地听她讲起来。 “为什么大家都在吃串串的时候,程度要去看夕阳?” “说是串串抬出来的时候他正在阳台上,而他在出事之前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拉开窗纱开窗,估计他是因为太阳晃眼,猛地朝墙的方向甩头时恰好撞上了那截钢筋。” “啊?”舒婵感叹了一声:“这,这会不会太扯?要说是因为有风,他被窗纱之类的裹缠,混乱中撞过去的我恐怕还能更容易接受些。” “嗯,言之有理。”孙泥克继续吃起饭来:“你说的也属于他们推测的情况之一。总之,现场没有任何迹象或是证据表明他的死另有隐情。” “嗐!”舒婵像明白什么似的,突然叹了一声:“我们是通过什么梗把这件事想复杂的?”她端起碗来,扒了两口白米饭,“我现在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敏感、多疑,歌词不是都写了:社会很单纯!”,看上去后面这句话带给舒婵更多的困惑。 舒婵少有的少女模样,孙泥克不由得笑了笑,挑了两块瘦肉夹给她,“我明白,你是接受不了程度就这样离开的事实。” 见舒婵抬起头来看着自己,他又说道:“我也是。” “舒婵跟你在一块?”刚准备找一个人少些的队伍加入等车来的行列,李夕桢就来电话了。 “在,要我把电话给她么?”孙泥克拉着舒婵走出排队的人群。 “进疗养院之前请你们喝个奶茶?” “啊?我不……” “主要是请舒婵。” “……”他是抽风了么?孙泥克不太跟得上他的节奏。 “程度说如果舒婵回来他一定要请她喝奶茶,荔枝味的。” “……”孙泥克扭头看看身旁,不知什么时候把舒婵放开了,现在她并不在旁边,“可是并没有荔枝味的奶茶。” “那是我的事,地址发你手机上。” 手机里传来对方挂断电话后的“嘟嘟”声。 孙泥克在人群中找到舒婵,她的背影看上去无精打采,感觉每一根骨头都就快要被附在上面的那点肉拖垮,当然她并不胖也不瘦,算得上骨感。 站立并不影响她像窝在椅子里一样慵慵懒懒,且形神皆备。孙泥克经常觉得舒婵是长着猫一般躯壳的女子,可是内心却住着狼。 孙泥克抱着手臂走过去,有意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舒婵,非常不耐撞,舒婵的半边身体跟着那股劲往前倾又被稳如纪念碑底座一般的下盘拽了回来。 “别摆啦,在这里凹造型顶多能吸引几个色迷迷的臭男人。”走了两步,舒婵都没有跟上来,孙泥克转身对她说道,但不得不承认她劲儿劲儿的酷飒背影真的很迷人。 “电话打完了?”舒婵转向孙泥克并朝他走过去。 “打完了,有人要请你喝奶茶。” “女的请的不喝,长得丑的男的请的不喝。”舒婵说着看了一眼前方,一把拉住刚要迈腿的孙泥克。 “很帅的男的请的!”孙泥克说着扭头朝身后看过去,刘漪五正朝着他们走过来。刚刚舒婵就是正和他对峙,只是人来人往,这样的地方孙泥克实在没想到。 “换个地方?”舒婵抢先一步走到刘漪五面前。 “不用了,一句话就行。”刘漪五刚才那几步的气势完全随着他双手插进裤兜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不是来打架的?” 刘漪五愣了一下,然后呵地笑了,“当然不是,我打不过你,你的纯粹和专注足以让你在集和雅中无对手,当然我也是。” “找你的。”舒婵看了一眼孙泥克,默默退到一边去了。 “刘矣辛说想找二位聊个天。” “谁?”他刚说完,孙泥克就惊得直接发问。 “刘矣辛,刘校长。”刘漪五耐心地解释,跟初次见面唯一的差别就在于这次他理他们了。 “嗯?”孙泥克诧异地开起了玩笑:“你卖主求荣啦?” “你有机会问一个问题,这个要算吗?”刘漪五神秘地一笑,转身就走。 “包中午饭么?”孙泥克提住舒婵背上双肩包的提手,舒婵也不客气,肩胛往后一挤,孙泥克拎过包单肩背到自己背上。 刘漪五停下来看了一眼后面还未动身的两人,“包,豪华大餐!” “去不去?”孙泥克望着舒婵。 “还没吃过豪华大餐呢!” “那,去?” “去。” 两人意见很快达成一致,雀跃地追上来,刘漪五欢心地转身继续走,脚步快如先前但是变轻了。 微斜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经过距桌面5厘米的上方,穿过玻璃杯在桌面上形成一道道光斑。 “你说那个长得很帅的男的就是他?”才看到背影是李夕桢,舒婵就皱着一张脸朝孙泥克问道。 “比起我是差得远啦,但听说他在他们学校可是被女生堵得出不了宿舍门的。” 舒婵抠起了眼角。 “所以你觉得他不好看?”孙泥克一脸窃喜。 “我觉得好看的应该长成鄢蛰那样。”舒婵说着就要转身出去。 “哎哎,是程度。”眼看拦不住,孙泥克赶紧说出实情。 才走近桌子,舒婵就被那一堆奶茶杯子惊呆了,发现要等的人到了,李夕桢赶紧起身十分绅士地为舒婵拉开椅子。 按李夕桢的性子,舒婵有些受宠若惊,何况喝奶茶却整出吃西餐的阵仗。 “不是说荔枝味的吗,怎么那么多?”直到坐下,舒婵都还没有适应,毕竟她并不爱喝,估计程度是误以为所有女生都爱喝奶茶。 “我上网搜了一下,荔枝肉能治疗失眠多梦,能让人变好看,荔枝皮温胃健脾、益智补脑,还能治疗糖料病,荔枝核能治疝气疼,还能那个……”李夕桢说着表情不自然地闪躲了一下,似乎不大好开口。 噗—— 李夕桢才开口,孙泥克险些笑抽。 “哪个?”舒婵一本正经把手抱到胸前,一脸不跟他计较看他表演的神情。 李夕桢似乎早准备好了,指头放到手机上解了锁,把手机顺着杯子边传到舒婵面前,那手机上真的点开了荔枝核功效的页面,舒婵一看脸都绿了。 平时不爱说话怕因为是个直肠子!即使快憋得背过气去,孙泥克也没敢笑出来,这两人都是奇葩,到时候把气都撒他身上,那可就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你九死一生,大家都很难过。程度内向,跟女孩子说话都会脸红,却偷偷跟我说如果孙泥克把你活着带回来一定要请你喝奶茶。我不知道为什么一定是荔枝味的,专门买了荔枝请这家做,但荔枝从内到外都能吃,还能各种搭配,所以……”李夕桢朝着那一桌的奶茶杯子摊了一下手。 舒婵听着听着就把抱在胸前的手撒开了,听得心里有些感动有些难过,“辛苦你了,我会全部喝完的!” 李夕桢把墨镜戴上,隔了一会儿才说道:“程度是个孤儿”。 喝任何东西都不习惯用吸管嘬,舒婵喝了一大口奶茶分好几小口慢慢咽到喉咙,细细品着它的味道,猜测它是哪一部分做的,以及可能的工艺。 孙泥克背上舒婵的双肩包早就被取下来放到了座位旁,经舒婵同意后,他向服务员要了一个空杯子,跟舒婵分享起一杯一杯的奶茶,李夕桢被阻隔在墨镜背后的目光把这一切都看进了眼里,沙发上他坐的地方凹陷得更深了些。 “在程度小时候经常流浪的郊区小学,那里有很多的留守儿童,他经常偷偷去吃学校泔水桶里的剩饭剩菜。一个小男生觉得他很可怜,有一个月的时间小男孩在打饭的时候会舀很多米饭,然后偷偷把米饭捏成饭团藏在口袋里给他吃。一个月以后,学校放了寒假,就在那个假期里,程度似乎找到了栖身之所,不再到处流浪。开学以后,程度还是会在放学的时间等在小男孩回家的路上,然后跟着小男孩走一段回家的路。小男孩初中毕业,书没读好,十六七岁就留在了乡里养猪。因为两人长得有几分相像,程度这次出来的时候借了小男孩的身份证。所以来领程度尸体的是小男孩的奶奶,小男孩父母在外打工时因为事故都已不在人世,奶奶是他唯一的亲人。”李夕桢停下来喝了一口水。 “不经调查就这样让他被领走吗?”舒婵问道。 “当然不是。”李夕桢继续说道。 “小男孩奶奶来领程度……尸体的时候说,她一个远方表亲家结婚十几年都生不出孩子,家里迷信,找人做了法事后,听从大师指点,捡了一个弃婴,果然没多久,女主人怀孕了。有了自己的孩子,那家远房表亲就把捡来的孩子给了公公养,没想到公公几年后去世了,孩子没人管就成了流浪儿。孩子没吃没喝,到处偷东西,在好多村子偷人家地里的萝卜、土豆玉米的时候都被打过。这些,警察都一一去走访论证过。到了小男孩在的那个村子后,先是小男孩,也就是真正的程度给他饭团吃,后来在村里的砖窑帮着背砖坯或者烧好的砖,就住在砖厂里,再后来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那程度真正的名字叫什么?” “说是把他捡回去的那家人既没有给他上过户口也没有给他取过名字,小男孩跟他成为好朋友后,跟他说以后要是别人问他叫什么,就说叫程度。这是那个真正的小男孩在电话里跟警察说的,那些曾经跟小时候的程度一起在砖窑做过工的人回忆中也是叫他程度。”李夕桢这时候已经能把墨镜摘下来了。 “为什么是老奶奶来接……,而不是小男孩,嗯,真正的程度?”孙泥克问道。 “是老奶奶先来办的手续,走的那天他也来了的。” 一切合情合理。 三人沉默了。 “等事情过了,我们去看看他,他小时候待过的地方。”舒婵说道。 两人默默点头。 “鄢蛰说事情是在他店里出的,他资助了程度的丧葬费,并在县城给他选了一块好的墓地,我们几个都去送了他。” 很悲凉,但知道他有了一个好的归处,总算是得到一丝丝慰藉。 “程度走后,我们在收拾程度房间的时候发现了两块绢布,破烂无比,把残留的信息串起来大概是说当年那个人早已料到会遭遇截杀,所以在回去之前他闪现到了一个偏远的小山村,把曩拓留在了一个农户家后院的柴垛子里,带了一个空盒子回去。他想着这来回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没想到再也回不去了,在将明未明的截杀中他身负重伤,临死前他在一块绢布上记下了这些,在另一块上画了那个小山村的位置,标明了那个农家院子的所在。” “你说是在程度房间找到的绢布?”孙泥克和舒婵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但李夕桢这么一个讲话惜字如金的人,他们实在是不好当即就打断。 “尤洋洋在程度一个裤兜里找到绢布的时候,我和杨亦晨都在。”李夕桢再次说明自己没有说错。 “知道这绢布是程度从哪里弄来的么?”孙泥克问道。 李夕桢摇了摇头。 舒婵和孙泥克面面相觑。 “鄢蛰很快发动自己的朋友圈子,找到了那个小山村,并定位到了当年那个院子,但是那家人只剩一个老人在家且几个月前死了,根据村里的人讲他们家还有一个孙女在大城市打工,名字叫陈芸黄。” “她打工的城市就是y市?” 李夕桢点了一下头,这其实并不难猜。 “这么大的信息量,鄢蛰用了多长时间?” “出事当天的半夜三更我们去找程度的身份证,查他家的位置,发现了那两块绢布。出事后的第三天一大早我们就得到了确切消息。” “鄢蛰没有亲自去吗?” 李夕桢摇了摇头,“那两天程度的事情,我们没有人能分得开身。” 孙泥克沉默了。 “有什么问题吗?”见他是那样的表情,李夕桢不禁问道。 “有些怪,但现在还不好乱说。”孙泥克扭头看了一眼舒婵,舒婵其实懂,鄢蛰那样性格的人,放着曩拓当年最后出现的地方不亲自去,却相信一个二手信息,无论对方多值得他信任,这都不是他办事的风格。 两人忽然同时想起那天在将明未明的裂缝中,洞中狂风大起、地动山摇的情景。 “我应该不要告诉他们你还活着。”孙泥克冷不丁地说了这么一句,倒让舒婵愣了神。 “其实,鄢蛰本也没想让你去的?”见因为自己指代不明,导致对面坐的两人没搞清说的是谁,李夕桢又补充道:“鄢蛰觉得你一直还在守着舒婵出现,所以没打算叫你的。” “你回去,我跟鄢蛰说你身体没养好,在医院休养呢!”孙泥克跟舒婵说道。 “他本来就没盯着你,我觉得你完全不用去。”李夕桢也跟舒婵说道。 “我已经喝了程度的奶茶。”舒婵摸着肚皮说道,这期间她已经去了好几趟厕所。 “可是……”孙泥克眉头皱得紧,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可是我们的行踪从来不是秘密,跟你们在一起可能还更安全些,至少有人可以相互照料。”舒婵说着小女孩的话,却是一副女战士的模样。 她说的不无道理。 孙泥克又问了一些事发当天的细节,一切都不可能是蓄意安排,即便李夕桢证实了那张照片上的窗户就是鄢蛰酒馆的窗户,但还是什么都说明不了,甚至都无法明确这照片拍于哪天的黄昏。 第77章 失窃 三人到达疗养院的时候,时间尚早。 淡季,一百多年历史的疗养院每一个角落都隐秘着故事,幽静得大白天都像是会闹鬼。 为了方便管理,疗养院把客人们安排在了同一栋楼相对集中的楼层,二楼有个宴会厅,参杂几间客房;三楼有几间包房,又参杂几间客房;四楼纯客房。虽说是淡季,但还是有客人,他们先来几天,挑选的是自己喜欢的房间,剩下的就是鄢蛰这一波人零星入住。舒婵和孙泥克都被安排在了四楼。这个楼整体的构造是个月牙形,所以里面的每一层都是弧形的,舒婵对面一排房间要转过弯才是孙泥克的房间。 并没有第一时间就见到其他三个伙伴,李夕桢带两人到各自的房间,约好休息到晚饭时分。 洗了个澡,躺倒在床上几乎是秒睡,可是十五分钟疲乏消除后,舒婵猛地醒来,再无半分睡意。她掏出本子、笔和那张照片继续临摹着。那张照片上一片色彩斑斓,可她任性地用铅笔以光影来还原照片上本该有的内容。 实话说她已经画废了好多张纸,可这一觉醒来后头脑无比清晰,联想和想象像是自由奔腾的骏马,多谢得空就来的练笔,此刻才能跟得上她脑中转瞬即逝的灵感。 手中的铅笔换了一只又一只,木头笔盒中削好的一整盒铅笔用完第一遍,开始被用第二轮,不是笔秃了才换,舒婵就这样,脑子高速运转起来就是不自觉地在思考的间隙换笔。 三小时后,大拇指在画本的某个地方揉抹一番,她隔远了再凑近了看了又看,对着照片又对着画本来回一番对比,这才高兴地从凳子上跳下来,揉着脖子出去。 舒婵拉开门就兴奋地朝着孙泥克房间的方向望去,不想却和同样开门出来的尤洋洋对上了。 “啊!洋洋,原来你住我隔壁。”舒婵一脸惊喜,尤洋洋是个欢乐的大叔,总是让人觉得亲切。 “哟,婵儿!”尤洋洋的惊喜丝毫不亚于舒婵:“知道你活着,我高兴得疯了!”他总是如此浮夸:“待会儿我一定要跟你多喝两杯,世事无常,人生得意须尽欢呀,老祖宗才是真的通透!”他险些老泪盈眶。 “洋洋……”舒婵及时叫住他:“演过了!” “是吗?”尤洋洋巴不得把“肺腑”二字当作面膜敷在脸上的表情说收就收:“是吗?最近关于表演的综艺节目看得有点多,估计我被带偏了。” 舒婵抿嘴一笑,他总是能让人很放松,任何人。 “早点下来,二楼,我介绍我女朋友给你认识!”尤洋洋说着就下楼去,舒婵的房间门正是侧对着楼梯口的。 “真的?”尤洋洋的女朋友是被他挂在嘴上的,想不八卦都难,“好!” “那个……”已下到折下去那一段楼梯的尤洋洋忽然退回一个楼梯,舒婵闻声,又折了回来,“腿不错!” 舒婵看了一眼短裤下的双腿,“不要夸得太大声,小心你女朋友听见!”舒婵小声朝楼下跟他开着玩笑,直到尤洋洋的身影消失在楼下,舒婵才往孙泥克的房间跑去。 拍了半天孙泥克的门,没人应,舒婵心想恐怕他也是去二楼宴会厅了,听李夕桢说今晚是自助烧烤。 “要不要打个电话把他叫上来?”舒婵边想边往回走,刚拐过弯,就被“滴”的一声吓得抖了一下。这个疗养院的装修风格实在是太复古了,每一个房间门口都有一两个表情怪异纹理粗糙且某些部位泛着绿色的石头雕像,也或者是佛像之类的,月牙状拐弯的地方甚至是一排,这在当年或许是时兴的,可现在总是有种不真实的时空感。 舒婵按住心口往前轻轻地走了一步,探头看到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也在怔怔地瞅着这边。 “啊——”舒婵在边思考问题边走路时,时不时脚下会与过道地毯之间发出点摩擦声,估计对方本来就不确定这似有若无的声音是否真实存在,这一探头更是把她吓得不轻,直到舒婵走过那段弯的地方,她才真的松了口气,趴在门上。 舒婵可没有像她一样放松下来,因为她趴的正是她隔壁那间,尤洋洋的门。 “噢!”见舒婵一副疑惑的表情,她赶紧解释道:“这是我男朋友的房间。” “哦!”舒婵挠着脖子,一时间有些尴尬,也不知该怎么称呼她,“姐姐,我是舒婵,洋洋他……” “哇,你就是舒婵啊!”杨梅一下子兴奋起来,从下到上打量了一遍舒婵:“你有男朋友了吗?” “啊?”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这么直白地问她。 “我看你们这里的小杨就很好啊,长得俊,又爱笑,脾气肯定也很好。”这个杨梅真的是第一面就不见外,“小李长得贵气,就是严肃了些不爱搭理人,不过自动挡桃花,有安全感!嘶……小孙的话,要离他远点,你这么好看的姑娘,他肯定是要下手的,别理!” 什么呀?舒婵前后看了一下,还好这三个被点名的都没在,舒婵实在是招架不住这热情。 “小孙这种男生以后是妥妥的渣男,结婚谈恋爱都要不得的,你听姐的!” “啊……好好好!”舒婵只差双手举过头顶,投降求放过了。 “哎呀,忘记了,我是来拿红酒去醒的,婵儿,要不要一起下去?”走到了哪里无论多大年纪,女人总是喜欢干什么都约着,舒婵却不习惯。 “我,我还得去换身衣服,姐,你先下去,我马上来。” “快啊!”杨梅叮嘱着,进屋拿红酒去了。 舒婵摸着一头一脸的热汗,刚要进门,丁蚁从楼梯口上来了,这时候在这里见到他,舒婵很是吃惊,但舒婵的吃惊都是装在面下的,她像是不认识一般,转身就要进屋去。 “我们两边一起弄的烧烤,辛姐让我来叫你的,大家都到了,在忙着烤东西,辛姐说怕你画画忘了时间,让我务必和你一起下去。”丁蚁整个人看上去很紧张,只有一步楼梯就走完了,但那一步硬是没跨出,他似乎在小心翼翼把握着两人之间的距离。 舒婵是个记仇的人,记仇不是为了报仇,是为了判断该向对方走几步。但此情此景,又觉得他不像当时在某基那样令人讨厌。她左右看了一下这空荡荡的走廊,也不打算换衣服了,因为那样意味着丁蚁要在门口等,她站在门口伸手进屋拔下房卡,丁蚁见状,赶紧上楼来,站到舒婵对面的房门前,把楼梯口让出来给舒婵。 “嗯……”舒婵已经下去几步了,丁蚁还站在那里,“我住你对面,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可以叫我!” 舒婵并没做任何表示,径直朝楼下走去了。 三楼过道里,杨亦晨把一只裤腿提得老高,走三两步就要低头看一眼被他捏在手里的裤子布料,每看一眼脸上厌恶的表情就加深一分。 到要拐弯的地方,杨亦晨忽然听到另一头有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他收住了刚要迈出去的腿,贴着墙把视线从墙边延伸出去。 眼前的景象唯美得像电影画面,逆着窗外的光,过道两边,鄢蛰和权嵘倚窗对面站,一人背靠着一堵墙。杨亦晨的第一眼正看到鄢蛰给权嵘点燃了一支烟,然后手指夹下叼在自己嘴上的烟,吐了个烟圈,换了口气。 权嵘一只手环在胸前一只手叼着烟。 这两人,一个一身风雨、一身疲惫、满目萧然,无不诉说着有岁月可回首;一个妆容精致,衣着讲究,眼神犀利,却与前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们如同一个问题的正反面,形异神同,表达着同一种渴望和厌倦。 将明未明中一幕,大家都只当化解尴尬的玩笑,初见两人在窗边,杨亦晨以为有瓜可吃,再仔细一看,立觉失望,这两人充其量算是相见恨晚的知己。 “是你跟刘矣辛他们暴露我们行踪的?” 杨亦晨刚想走过去跟两人打个招呼,就听鄢蛰说道,他赶紧退了回来。 “我又不傻,告诉她你的行踪,我又怎么交代‘我怎么知道的’这个问题。” “那会是谁?” “你的人得好好查查。”两人的烟同时从嘴边拿下来,同时吐了一口烟气,烟雾缭绕中,两人直勾勾的眼神都像是想把彼此一口吞了,可惜,隔着袅袅青烟,杨亦晨还是太年轻。 权嵘把上下交叠而站的双腿互相换了一个位置,空旷的过道里传来她鞋跟戳进地毯的毛燥声。杨亦晨不知道刚才的对话能说明什么,但他知道他需要知道得少些,刚刚的一幕已经违反了他想要当个小道士的清贫目标。 他冷静地看着那个方向后退两步,再不管那只裤腿,果断转身,尽量压轻脚步声,原路飞快地回去。 也不知为什么,丁蚁整个人和初次见面相比判若两人,就是和之前遇见相比也有很大的不同。 哇—— 舒婵正这样想着,险些在三楼与着急忙慌冲出来的杨亦晨撞在了一起,他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强行冷静的痕迹。 “大家都在二楼了吗?”舒婵问道。 “都在,我,我,我把油弄在裤子上了,回去换一条。”杨亦晨一把拉起刚才的裤腿。 舒婵朝他拉着的地方看去,那里果然有油渍。 “噢,快去。”舒婵往旁一闪,杨亦晨并未走,她这才反应过来,杨亦晨住三楼,自己恰好堵住他的路了。 杨亦晨不应该是这样的杨亦晨,舒婵总觉得有些怪,而且按刚才两人的站位,他应该是才从三楼楼道里过来……那他这是又回去?舒婵总觉得这逻辑有些拧巴,可二楼很快就到了,也容不得她多想。 重返过道的杨亦晨这次故意走得很大声,甚至还吹了口哨,果然,等他转过弯去,那个青烟依旧的窗户口一个人都没有。 轻音乐中透着欢乐。 “你画完啦?”刚进宴会厅,就撞见兴奋得又哼又跳的元筱勤,左手托着一盘水果,右手一根水果签,边吃边踏着节拍经过。见跟舒婵并肩走进来的是丁蚁,她满脸狐疑地停下来问道。 “画什么?”舒婵并不太想理她,直接往油烟缭绕的地方走去,那里拉开了两张大烤炉,各种肉类正冒着滋滋的声音。 丁蚁没有理元筱勤给他的蔑视眼神,跟上了舒婵的脚步,“她下楼的时候从你门缝里看见你正在临摹一张照片,她嘴大,所以大家说让你画,直到刚刚烤得差不多可以吃了,他们才让我去叫你。” “大家都知道我在画画?”舒婵突然停下来,她走路步子大,急匆匆跟在后面的丁蚁差些撞了上去。 “即使她不说,大家也都能想得到嘛,你随时随地都在画。” 他说的不无道理,可是…… 刚刚的一肚子食欲突然间魂飞魄散,也不知为什么,丁蚁一句完全说得通的话让她心神不宁。 “燕麦汁还是玉米汁,我知道你不喜欢果汁,因为是冷的,你不喜欢冷的。” “啊?” 刘矣辛对她说的是她的本能选择,完全对,可被总结出来后听上去却像是在说另外一回事。 不等她回应,一杯燕麦汁经由刘矣辛的手递到了舒婵手上,正是舒婵想选的。刘矣辛的魅力总是让舒婵想要拥有。 她像一只翩若惊鸿的芙蓉鸟,一只手递给舒婵燕麦汁,另一只手已经把丁蚁拉去台喝酒。 烧烤架边,孙泥克一只短袖卷到肩膀上,对称方位一只裤腿卷到大腿上,他正对着那只考得焦黄的整鸡跟旁边烤生蚝的尤洋洋自吹自擂。 “来啦!”见舒婵过来,他得意地打了个招呼。闲下烤鸡的手,找了两片嫩绿的紫苏叶子,挑了两块油烤得差不多的五花肉,放上蘸料,卷起来,就递到舒婵嘴边。 舒婵着急跟他说事,也没多想,张嘴就接了过来。 五花肉刚咽下去,蘸了蘸水的烤肥肠又递了过来,接着是牛肉,鸡脚筋,包烧茄子,烤米线……舒婵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 “啊……行了!”在接过一个剥好的虾后,舒婵及时制止了孙泥克,这一会儿功夫舒婵已经被喂了个半饱。 “别再投喂我了,你也不管我爱不爱吃!”舒婵捂着一顿猛嚼的嘴说道。 “嘿!”孙泥克假装不乐意地玩笑道:“你一直蹲在这里不走,我以为就是等着我投食呢!” 尤洋洋在旁边低着头一顿好笑。 舒婵也不管孙泥克是不是狗嘴里能吐出象牙,她一把把他抓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洋洋,生蚝糊了!” 舒婵起身的时候冲正在偷笑偷听而无心生蚝的尤洋洋说道。 尤洋洋当然知道她在胡说八道,但还是挨个检查了一遍。 “啊?”听舒婵说完她正在试图以铅笔线条还原那张照片,孙泥克吃惊极了,他听不大懂,以为她闷在房间只是日常练习而已。 舒婵也没跟他多解释,只说已经初见成效。回到她的房间开门后舒婵又出门在门外演练了一下,确实,在门外能够看见窗户边她坐着画画的位置。不过她不记得自己有过门没关好的时候。 “嗯?”两人走到窗户边,舒婵突然惊讶地喊了一声,看了一眼孙泥克后也没解释便四处翻找起来。 “怎么了?” 看舒婵像无头苍蝇一般在这一眼能望个遍的房间里一通翻找,孙泥克又帮不上忙,只好问道:“画不见了?” 舒婵这才站起身来,“照片也不见了!” “会不会放岔,塞到哪里去了?” “不可能呀!”被孙泥克一说,舒婵都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了,“我出去找你的前一秒还在窗边画,不可能出门那一会儿的时间都要藏起来。” 嘴里这么说着,舒婵又把房间找了一遍。 “你房间进过人了。” 孙泥克肯定地说道,他阻止了舒婵无谓的寻找。 其实舒婵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是觉得这里没人有这么做的必要。 “元筱勤说你在临摹照片,我都没往心里去,毕竟你的画画对象总是出乎人的意料。”孙泥克靠桌站着,“看来有人往心里去了。” “没人有时间啊,我的房门只在去找你的那几分钟开着,回来后……” “怎么?”看舒婵若有所思,孙泥克追问道。 “难不成就是我去找你的那短短几分钟?”舒婵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这也太厉害了!没找到你,我回来后没进门在门口就拔了房卡,跟丁蚁下楼去了。所以只可能是在那几分钟里。” “可遇见什么人?” “出门的时候尤洋洋也刚好出门,过来后遇见了从楼下上来的杨梅,然后是来叫我的丁蚁,再接着是慌里慌张的杨亦晨。” “杨亦晨?慌里慌张?”孙泥克及时问了关于杨亦晨的事情。 “先下去,时间久了,恐怕有人要有更多的揣测了。” 的确,两人上楼来的时间有些长了,毕竟是到同一个房间,时间久了,有人要乱开玩笑,这就势必得说两句,倒也能搪塞过去,但实在是没必要。 第78章 Big big world 两人才出门,尤洋洋就打来催促的电话。 宴会厅厚重的大门已经关闭,隔音效果甚好,推门进去,屋里放着粤语老歌,都是些经典必听曲,一听就知道是尤洋洋他们几个年龄相仿的人的歌单。 孙泥克和舒婵的位置早已留出来,挨在一起。 小孙,给舒婵弄点肉…… 小孙,给舒婵剥只虾…… …… 果然,大家的玩笑不随便开,但处处都在指向他跟舒婵之间有点什么,不过也是,将明未明那么执着的等待,任谁都会觉得他是个痴情汉。刚才他问舒婵跟杨梅都聊了些什么的时候,舒婵老实地跟他说杨梅讲他是个妥妥的渣男,他竟无言以对。 想到这里,孙泥克朝着杨梅和尤洋洋望去,两个秀恩爱从不分时间场合的人,估计是发现有人在看他们,尤洋洋第一时间抬眼正好捉到孙泥克的目光。 “小孙,给孙婵拿点白葡萄酒……” “你要么?”孙泥克顺从地问舒婵。 舒婵莫名其妙看着孙泥克,这语气问得好像他俩真在谈恋爱似的。 “婵儿,有些酒配烤肉,味道……”鄢蛰竖着拇指朝着舒婵频频点头:“试试!” “走走走,我带你弄一杯去。”孙泥克不由分说把舒婵拉到另一边集中摆放食材调料水果零食点心酒水的地方去了。 “白葡萄酒可以,这个清酒或者这种朗姆酒,你应该也没问题。”孙泥克认真地为舒婵挑起酒来,不愧是有大佬在,满台的酒,像是把一个酒搬了过来,看那边的几人,权嵘、刘矣辛、尤洋洋、包括王柏塬都是对酒有特别追求的人,鄢蛰就更别提了,他可是靠酒馆酒和高级会所发的家。 “有什么就直接问。”舒婵手指在一堆堆瓶子上点过,最终选了一瓶威士忌,取了一个相应的杯子,倒了一口酒。 看着杯中棕色偏红的液体,孙泥克吃惊地看着舒婵。 “能喝吗?”孙泥克问道。 “大学的时候跟老师一起给一个酒庄做过包装设计,为了找灵感,去他们酒庄喝过那里所有酒。”说着话,舒婵已经喝了杯中的酒,又自己倒了一些。 “你说在走廊遇见杨梅的时候她是去拿红酒?” “是。”舒婵点着头说道,刚说完她立即就发现这话有问题,她扭头看了一眼满台的酒,这其中根本没有红酒,而且已经有那么多酒了根本轮不到她准备。 “也或许是她个人爱喝,可这里又没有。”孙泥克一眼看穿舒婵心里想的。 “那谁会随身携带红酒啊!”舒婵笑道。 “有啊,尤洋洋的女朋友,说是红酒抗氧化延缓衰老,她每天必喝!” 背后一个缱绻的声音传来,两人一回头,是权嵘。 她伸手取走了一瓶伏特加,刚转身要走,一眼又盯上了舒婵杯中的酒,于是折了回来。 “可以啊,姐妹儿!”她给自己倒了些瓶中的酒,在舒婵杯上碰了一下,“酒就是要喝最烈的。” 舒婵礼貌地一笑,两人都将杯里的酒一口饮尽,孙泥克饶有兴致地退至一把椅子上默默看着两人。 权嵘一手拿酒瓶一手拿酒杯,原路回去,临了又猛然回头,朦胧魅惑的眼神盯着舒婵的腿从下到上看了一遍,“腿不错,性感,以后多这样穿。” 说着她又折了回来,把酒杯酒瓶都放到桌上,从兜里掏出一管口红,捻住舒婵的下巴,凑近了,舒婵也不闪躲,就想看看她要干什么,这两人如同当初在腴山pk,魅力值谁都不相上下。 “一下。”权嵘认真地在舒婵嘴上涂完后,叮嘱道。 舒婵顺从地照做。 “美!” 权嵘从肩头向舒婵扮了个鬼脸,拎起自己的酒瓶酒杯朝着人群大步回去了。 “所以杨梅不知道鄢蛰有晕血症吗?”权嵘刚走,孙泥克立马回到正题。 “她好像也没必要知道?”舒婵扭头望着孙泥克。 额—— 不得不说口红于女人而言是个神奇的东西,孙泥克失神了几秒。 “鄢蛰跟尤洋洋的关系不亚于杨梅跟尤洋洋的关系,他们那么多年的交集,你认为三人共同相处的还少吗?” “你想说杨梅在撒谎?”舒婵回头看着孙泥克。 额—— 不得不说,口红这东西对于女人真是妙不可言,孙泥克失神了几秒。 “就喜欢跟你说话,可以不用重复那些没必要重提的。”孙泥克指的是将明未明,因为一个西红柿,尤洋洋告知大家鄢蛰有晕血症。 既然尤洋洋知道,那么杨梅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两的交情不可能只有两人私下往来,而不涉及家人朋友。 “她的确有足够的时间进我屋里去拿走照片跟画,然后假装要去拿红酒,她连圆谎的后招都不用编,现成的。” “为什么呢?”舒婵陷入了一系列细思极恐的疑惑。 “管他呢。”孙泥克劝慰道:“先吃好喝好,其他的明天再说。” 明明是他起的头,现在倒好,说放下就放下,舒婵却是做不到,满腹郁闷,她刚把酒杯递到嘴边,又想起满嘴口红,下意识地就把手伸到嘴边,孙泥克的纸却已经递了过来。 “多谢!”她朝他扬了一下酒杯,孙泥克抿嘴一笑,同样朝她的杯子扬了一下,一口干尽手中的雪花,放下酒瓶子回到烧烤桌旁去了。 因为刚才的话题,舒婵陷入了一种剪不断理还乱的迷思,不仅是丢画一事,还有一些很久以前懒得动脑筋的事情都被就着酒劲刨出来好好梳理了一番,但终究还是一团乱麻。 烧烤桌边开始热闹起来,大家不再是为同一个目标争夺的对手双方,而是一起玩游戏的伙伴,其中不乏像元筱勤这样喜欢起哄带动气氛的人。 李夕桢不喝酒,吃饱喝足,就嫌弃那群闹哄哄的人,劝酒声、鄙视声、叫嚣声中没人注意到他安安静静地退到了台边,找了一瓶橘子汽水,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很长的细软吸管,瓶子放在台上,他人坐在高脚椅上,隔得老远,汽水通过吸管在瓶子与他之间忽快忽慢地运输。 好像是权嵘玩游戏输了,她得讲她生命中一件刻骨铭心的丢人往事。 八厘米的高跟鞋,她一步三摇到她首先启用的话筒边,自己稳稳地调整了话筒的高度,然后她说她想唱一首歌,叫做《big big world》。 桌边的人个个带着酒劲,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通拍手叫好。 权嵘像个指挥家,双手起承转合的一扬一顿,全场安静下来,“不是让姐给你们讲糗事吗?讲完你们敢给我伴舞吗?敢的话,姐就唱!” “敢!”杨梅率先举手,发现全场安静,立马把尤洋洋拽起来,“我男票给你啦,随便使!” 下面一阵起哄。 “全场男士都给你伴舞。”刘矣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就问你们敢不敢?”她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一只手掐着腰指过桌边的所有男士。 “敢敢敢,今天就让你们知道什么叫老爷们跳舞,年轻的都不许搅和哈!”尤洋洋对着刘矣辛站起来,拍板叫嚣,立马有王柏塬和田柒合站起来给他助威。 “停!”那边权嵘对着话筒一声呵斥,全场立即静下来,“嘘!”她手指放在嘴边,轻悄悄地说道:“听姐说!” 那是一场某个大城市的名校英语夏令营活动,每个暑假都会组织学生到另外的城市与当地的学生联谊。那一年恰好到权嵘所在的那个城市,权嵘当时还是个高一的学生,按那个学校的传统,高一的暑假都要全封闭补课半个月,所以整个夏令营活动,权嵘他们学校就只参加了最后那天晚上的晚会。 晚会在隔壁学校举行,每个高中都选了最能代表本校门面的学生参加,作为当年入学时全年级的最高分也是全市英语的最高分,权嵘为那场晚会精心准备了很久甚至临时买了新衣服,请人化了时兴的妆容,那天她要唱一首《big big word》的英文歌曲。 在她前面的所有节目都很精彩,而她也是大家都最期待的那一个。因为在晚会开始之前的英语角交流中,她一口流利的英语口语、深厚的文学底蕴、丰富的词汇量几乎惊艳了所有人。 她的节目被当成了压轴曲目来被众人期待。 可是因为设备故障,开篇她就跟丢了节拍,但伴舞是对的。只不过因为她错了,伴舞就怀疑自己也错了。 场上一片乱七八糟,台下开始窃窃私语,甚至因为唱歌的人和伴舞的人都手忙脚乱而闹出一堆惨不忍睹的笑话,台下有人笑得东倒西歪,大家的焦点不再是听歌,而是完全把整个表演当滑稽戏看。 那一场表演对于权嵘来说,煎熬得如同在千万双眼睛下衣服被扒个精光。下台后立即有人冷嘲热讽,直接怼到她耳边:“怎么样,出洋相了!” 尽管当天晚上本校一起参加晚会的不过就是四五个人,可是第二天整个参加假期补课的高一年级全都传遍了,传她爱出风头连带推荐她去的老师一起丢脸,传她在台上当众出丑,台下的人都看不下去。有情节有细节,传得活灵活现。 走进教室,同学们没什么坏心眼的关怀入耳后也变成嘲讽,一个完全靠自尊心支撑信念的人内心很容易坍塌,自己劝退自己毫不费力。 哪个学校都有那场“事故”的见证者,转学都不行。以全市中考总分第一高调进入本市重点高中重点班的权嵘,就因为这么一首歌,废了,上课下课厕所操场食堂,她都在最角落里。很久,她都被当成《伤仲永》的低配版现实案例。 一段让大家听得有些压抑的往事,听完后都叹一声“哎哟!” “可是据我所知你可是个归国博士!”刘矣辛抱着手公然站起来质疑她的故事造假。 “那是另外一个故事!”权嵘双手背在身后,弯曲着腰伸长脖子,一副炫耀的样子:“有关爱情!” “我、我们要听!”元筱勤马上举着手站起来,舒婵喝的酒有些上头,坐在角落里默默地跟着八卦,想把双脚踩到高脚凳边上却险些摔了,幸亏及时抽出一只脚踮住。 “你没事?”像是怕下次她真的摔了砸到自己,李夕桢把黏在屁股上的凳子往远处挪了挪。 “……”舒婵摇着脑袋,“没事”,她强行保持最佳状态,以为自己全场最清醒,但是明明她的双眼都在失焦。 “我们也要听!”那边有元筱勤开个头,别人也跟着盼望一个大瓜。 “嗯嗯……”权嵘一脸神秘居高临下盯着那些满眼小星星的人,“你们不配!” “切!”一群人集体藐视她,“以后省了份子钱。” “谁稀罕你们的份子钱!”权嵘走下去挽着刘矣辛喝了个交杯,“是爷们,就赶紧伴舞,我要唱歌!” 这下轮到大家集体逼尤洋洋、王柏塬、田柒合、鄢蛰伴舞了。 敌不过,意思着挣扎一下,答应了。 才刚答应,元筱勤就不知从哪里拖来一堆红纱,不经意一眼看到的鄢蛰赶紧紧闭着眼睛把头转到别处去。 权嵘开玩笑吓唬元筱勤说鄢蛰的晕血症严重到会抽搐、面部扭曲、口吐白沫,像犯癫痫。 鄢蛰气得掐住她的脖子后跟,把她一头长发全从头顶拨到脸上去,权嵘最是看重妆容,当然是使出真招,长腿一挥,朝着鄢蛰后背踹去。 君子动口不动手,鄢蛰机灵地避开,给她递了一杯酒,一场“打情骂俏”就这样遗憾收场。 红色不行就粉色,这是那三个男人出去半天后挑选的结果,据说这个疗养院经常有演出,不缺礼服。 鄢蛰寡不敌三,四人火速换上服装,带着两米的模特气质,变换着队形出场,九个观众全员笑喷,当健硕遇上粉色,当大毛腿遇上礼服侧面开叉,当腋毛遇上吊带…… 所有人笑得只差在地上打滚,而那四位死活不笑场。 “ i can see the first leaf fallg(我看见第一片枫叶坠落。) it's all yellow and nice(是那样金黄而美好。) it's very ld outside(外面是那么的冷。) like the way i' feelg side(就象我的内心。) i' a big big girl, a big big world !(世界很大,而我也是个大女孩。) it's not a big big thg if you leave (如果你离开我,那没有什么大不了。) but i do do feel(但我有预感。) that i too too will iss you uch(我必定非常想念你!) iss you uch !(非常想念!) ……” 权嵘的歌这次没有跟丢节拍。 伴舞表情非常到位,四肢协调、韵律感恰到好处,就是自我定位不明,过于抢镜,再次印证了粉色其实成熟男人更能驾驭。 第79章 搜寻 也不知是第几个电话,舒婵只觉得聒噪得脑仁疼,姿势像游泳似地划半天,终于在屁股底下摸到手机。 “哎哟,宝贝!”电话那头尖锐的高分贝声音令舒婵瞬间清醒,此生第一次被叫宝贝。 她嗖地坐起来,从耳边拿下手机一看,是自己的,没错。一个陌生的电话号码。 “请问你找谁?”她又倒回床上,眼睛疼的睁不开,挂完电话她可以秒睡。 “我呀,杨梅。”一丝尴尬令舒婵的缱绻睡意消散不少。 “宝贝,你已经挂了我五个电话,快起床吃早点,我给你准备了蔬菜汁。” 舒婵觉得自己没听见过什么电话响,但确实有五个未接来电,看来是被当成闹钟铃声摁掉了。 舒婵翻个身坐起来才发现自己整个人都横在床上,不知哪里来的菜板被当成了画板,上面还贴着画纸,一床的素描纸有新的也有画过的,画过的画的都是昨晚的某些精彩场面。少不了刘矣辛和权嵘喝交杯的场面,更少不了“洋”肥“塬”瘦四个穿礼服的中年男人,有孙泥克、杨亦晨、丁蚁合跳女团舞的,居然还有鄢蛰把权嵘搂在怀里的,尤洋洋和杨梅偷偷接吻的……呃……看得舒婵直冒冷汗,这功力,堪比狗仔。 满地都是废纸,可见自己昨晚回来是何其地造。舒婵一一收拾着,也不知昨晚有没有出什么洋相,不过她依稀记得在自己还清醒的时候,别人就都不行了。况且她就是意志力强,以前的公司那些不得不的应酬,她总是能控制着理智的思维,回家反锁好门,换上拖鞋,再肆意地吐和醉酒。 收拾到最后一张纸时,她瞬间懵了,有种飙回被子里的冲动,最后一张纸画的居然是分镜,漫画形式,三个镜头。 第一个是她把身上大t恤的两个袖子卷到脖子根,光着双脚,把拖鞋套到光溜溜的肩上,像两个垫肩,爬到桌子上,t恤下摆被卷起来在腰上方打个大大的结,露着腰,像是在跳舞的样子,可她哪会跳什么舞啊……看到旁边李夕桢吃惊又嫌弃得想要逃的表情,她真想把自己眼睛给挖了。 第二个场景是走廊,舒婵正像死尸般被孙泥克背着,她脑袋靠在孙泥克一侧肩膀上,两只从孙泥克肩头耷下来的手上还一只手腕上套着一只拖鞋。 第三个是李夕桢嫌弃地抓住孙泥克背上的衣服,场景是她的房间,两人正准备出去,孙泥克脚下踉跄,李夕桢以为他要摔,及时拉了他一把,那么昨晚自己是被他俩弄回来的?! 还有比这个更恐怖的吗? 舒婵从来不知道自己喝醉酒后创造力这么强,一晚上画了自己一个月的量,还张张这么劲爆,其中还包括自己……那三个镜头,堪称灵魂自画像。 本来打算把那些别人的都送给本人,就当是个纪念,现在看来还是算了。 到早餐厅的时候,里面就只有孙泥克一个人在等她。 怕什么来什么。舒婵甚至忘了进门就可以取餐,她强装没事却别别扭扭。 “他们呢?” “我们一大早起来,雅的所有人就不见了。”孙泥克像个没事人,起身给她调了一杯蜂蜜水,然后朝着早餐处去了。 “同时不见的还有李夕桢。”孙泥克的声音从餐厅的另外一边传来。 “啊?”舒婵勉强把自己从一个人的尴尬中拉回来,“他跟雅的人走的?” “这不大可能。”说着话,孙泥克已经端着餐盘过来了,早餐是自助,孙泥克每样都弄了一点,“不过老大也是担心过他的突然不见跟雅有关。” “没问吗?” “打电话问了”,孙泥克在舒婵旁边坐下,“刘矣辛说他们早早行动了,出发的时候天都没亮,根本没见过李夕桢。” “他是自己走的?” “行李都还在房间,包括手机充电器什么的。” “没问他本人吗?” “鄢蛰打了电话,手机也在房间。” “啊?” “慢点吃,我们慢慢过去。” 孙泥克一说,舒婵才发现,说着事,她居然很自觉地吃起了孙泥克端过来放在她面前的早餐。没发现还好,一发现,立马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昨晚你是画了个通宵?” “你怎么知道?” “你房间的灯一直亮着。” “我我、我去拿点水果。” 舒婵立马警觉地收住了嘴,再聊的话,孙泥克要是帮她回忆怎么办?可是,他知道自己画了一个通宵,不会以为自己是借机耍酒疯占他便宜! 唔—— 舒婵这辈子都没这么凌乱过,她站在一堆水果盘边长吁短叹。 酒精引起的大脑异常兴奋过后,宿醉变本加厉。从地铁口到那片写字楼区,昏昏软软的太阳下只见人头攒动,举着早点、提着事务包的年轻人精神抖擞、热血沸腾,在向写字楼进发的道路上你追我赶,生怕居于人后。舒婵他们这种为了找人而混杂其中的,看起来特别像是在故意捣乱。 人潮的高峰时期很快过去,慢下来的节奏里,集和雅的人都暴露在广场上,每人手里举着一张照片且还是那种戴学士帽的集体毕业照。 不知鄢蛰从哪里弄来的照片,他请人复制了好多张。鄢蛰说他们要找的那姑娘站在前排,好认得很。可孙泥克指给舒婵看的时候,她愣是觉得照片上那些孩子衣服一样、帽子一样,框在这两者之间的那块小小的脸看起来连性别特征都没有。 而他们就是要靠这张照片上一块小小的脸来找一个人,还没有名字。 鄢蛰说这张照片是姑娘毕业的时候寄回家的,姑娘初中开始就在外面读书,很少回去,村里人都叫她“陈家老幺”,却不知她全名叫什么。 孙泥克找机会看了一眼王柏塬他们的照片,居然和他们的一样。 接下来的几天,一部分人继续在广场上用最笨的办法于万人中去寻找一个“有可能”。一部分人或扮成送外卖的、卖保险的、办信用卡的、送花送错办公室的、甚至是送桶装水的,总之无所不用其极,在一栋栋写字楼的一间间办公室里鬼鬼祟祟。 但一切都是徒劳,有时候还因为行迹过于可疑而被保安拖出写字楼。 李夕桢音讯全无,这个姑娘又仿佛杜撰出来一般,根本找不到,大伙无比沮丧。 “这个姑娘……我认识啊!” 焦虑加惆怅,集怕雅先找到,雅也怕集抢先一步,那天找到很晚,鄢蛰说请大家吃遍美食一条街,然后去唱歌。 后来歌是没唱成,谁都看得出来,鄢蛰着急了,其实着急也没用,晚上那些写字楼里的人都回家了,可鄢蛰就是省一来一回路上那点时间。 没有人知道他急什么,曩拓对于雅来说事关性命,可是都不敌鄢蛰着急。 大家都关怀地问他,他满眼红血丝,一脸胡茬,一支接一支永远抽不完的烟,两颊疲惫的笑容,镇定地说:“没什么,多虑了。硬要说有点什么的话,程度没了,李夕桢不知所踪,我害怕未知,盼望事情早点结束。” 鄢蛰从不说丧气话,可是他说他害怕未知。 那晚鄢蛰订的豪华大包间里,没人点一首歌,大家都疲惫得在沙发上或坐或卧,睡得十分安逸。 鄢蛰平时就比任何一个人都要早出门,以身作则这一块,谁也说不得他半点不是。或许是他说害怕时流露的真情实感最是动人心,凌晨四点多,当他披着衣服开门出去的时候,尤洋洋、杨亦晨、孙泥克和舒婵同时醒了过来,什么都不多说,大家决定跟他一起。 运气好到爆,在某栋安静得像是鬼片片场的写字楼,居然有一个正在收拾垃圾箱的老头。 鄢蛰共情他的辛苦,过去给他发了一支烟,还给他点了火。 老头警惕,问他黑布隆冬跑这里做什么,鄢蛰掏出照片给他看了。 “这姑娘……我认识啊!”惊喜就是来得这么突然,起早贪黑还是会有回报的,或者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也或者说天道酬勤,总之所有有关付出与回报之间量化关系的佳句谚语都可以用来表达这五个人的内心。 “您可看仔细了。”高兴归高兴,还是得仔细再仔细,杨亦晨拉着老头说道:“这个照片上的人这么小个,您当真认得出长相?” 老头儿十分不屑地弹着烟灰翻着白眼看杨亦晨:“这个姑娘,想不记住都难。” 哦? 原来老头之所以对姑娘印象深刻,是因为这个姑娘几乎天天被骂得狗血淋头,他们老板脾气暴躁,工作压力大,有事没事都要将她叫去臭骂一通。听说骂她的时候,外面格子间听到的人都是大气不敢出。他们老板甚至能直接问她是不是猪投胎转世的,也会直接骂她蠢货。 加之公司办公室文化复杂,她几乎天天都会躲到安全通道的角落里嚎啕大哭,发誓要辞职。 每天都来得最早走得最晚,有时根本晚上都不回家。即便如此努力,但她的工作似乎一塌糊涂,经常看着她半夜三更拎着垃圾下楼,扔完垃圾后再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哭着回家。 因为整栋大楼里只有她的垃圾从来不是甩或是丢进垃圾箱,而是掀开盖子轻轻放进去。而且她的垃圾在下楼来扔之前已经把药盒子、快递盒子、箱子这些纸壳类的拆好摞在一起捆好,然后可乐瓶、饮料瓶这一类又踩扁装在干净的袋子里,就连碎纸机碎过的纸屑她都是打包好。凡是可以卖钱的,她通常就轻轻靠在垃圾箱边不丢进垃圾桶,因为她知道不到一个小时一定会有人去拿走,但是如果她丢进垃圾箱,那么别人还要去一袋袋垃圾掏出来,重新翻一遍。时间久了,总会有碰见的时候,一来二去,老头就知道了她的名字。 陈芸黄。 “不过听说她已经十几天没来上班了。”老头说。 “老哥哥,能确定是多少天吗?”鄢蛰问道。 “十七八天”,老头都没想就说道:“今早上一个小姑娘让我去他们那里收废品,我听到他们办公室的人在讨论她十七八天没来上班,说的名字就是陈芸黄。” “好的,谢谢,耽搁你时间了。” 算不得完美的好消息,但至少知道了一个名字和对这个姑娘大致的判断。大家都等着听鄢蛰接下来的安排,可是他的电话却“呜呜”地在兜里震了起来。 鄢蛰接起电话,一个字没说,连“喂”字都没有,直到他手机那头的人主动挂掉电话,他都没有说一个字,可是整个过程中,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把今晚我们听到的告诉刘校长。”鄢蛰朝几人望过来,也不知道他是对谁说。 尤洋洋左右看了两眼,“好的,我跟她说。”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呢?”尤洋洋主动问道,“这个姑娘不见了那么多天,我们又持续在这里活动那么久,她和曩拓有关,如果不是主动不来上班的,她若出什么事,我们很容易被优先纳入怀疑名单。” 鄢蛰似乎有些为难,他咬着嘴唇想了想,说道:“你想的估计也是刘矣辛他们会想到的,所以他们应该很快就会撤离”,他顿了一下,“容我有一天时间想想,你们也可以好好休息一下。” 没人有异议。 第80章 黄底黑花防晒衫 知道那姑娘的名字及上班的地方,刘矣辛亲自出马,以快递送了几次无人签收、电话也打不通为由,很快去证实了所有信息的可靠度。 姑娘在同事们口中被称作奇葩,听说进公司的时候还是个活泼阳光的小姑娘,可是很快就被边缘化,别说朋友了,就是连熟一点互相诉苦的人都没有。甚至有同事,你跟他说她的名字,想半天脑中的信息显示查无此人,提那个天天被老板骂的,他们才“噢!”的一声,感叹她隐忍脸皮厚,也或者同情她可怜,每一天在别人看来都是她在公司的最后一天,天天活泼朝气地来垂头丧气地走,还说这点是真让人感动的。 刘矣辛去过姑娘在公司员工花名册上留的地址,住的却不是她,也或许她重新租过房子。 她在短时间内同时用了各种手段,最后通过房产中介的租房信息,查到了姑娘住的地方,在门口与鄢蛰遇见,不敢太大张旗鼓,两人假扮夫妻,刘矣辛则是姑娘的同事,想跟她租同样的房子,还想省中介费,所以直接来小区打听。 老旧到再进一步就可以列为改造对象的小区,很容易就跟门卫攀谈上。门卫知道这小姑娘,因为她总是半夜三更回来,说小姑娘见谁都笑眯眯的,小区老年人居多,她这样的小姑娘逗人喜欢,三天两头也给他塞包烟什么的,所以印象深刻。 刘矣辛假装给姑娘打电话,说好多天没见她上班去,到都到这里了,就顺便去看看她,门卫自然接话题说别打了,她不在家,好多天没见着她了。 刘矣辛是个风风火火的人,一刻都不耽搁,从小区离开就给雅的人打电话说撤了,她都没回疗养院,让田柒合他们半路载她。 鄢蛰决定第二天离开。 回到疗养院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低落到极点的情绪夹带着连日的疲惫,鄢蛰的落寞旁人不懂,简单跟大家说清楚他这一天的收获,四人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他起身回自己房间。 他需要休息,大家都怀念那晚穿着粉色礼服,深v露着胸大肌与腹肌的风骚性感鄢蛰,那样的气氛放荡不压抑。 暮色苍茫,尤洋洋敲了鄢蛰的门,门没锁也没人应答,尤洋洋推开门,房内漆黑一片,满屋子能将人呛晕的烟味,所有窗帘拉得死死的,唯一的光亮就是鄢蛰指尖烟上的那点红色火星。 他倚着床楞坐在地上,单手支在一个膝盖上,身旁烟雾缭绕。 没有开灯,没有帮他拉开窗帘,尤洋洋挨着他坐下,跟他一样,把一支手支在膝盖上。 尤洋洋不抽烟,却猛烈地吸着二手烟。 “你饿了吗,蛰蛰?”当鄢蛰点上下一支烟的时候,尤洋洋开口问道。 鄢蛰送到唇边的烟顿了一下,多少年了?这句话已经过去多少年了? “不饿。” “你有想回去的时光吗?” 鄢蛰扭头看着尤洋洋,他的眼光颓然暗下去,他在黑暗中惶然摸索,找到尤洋洋眼中那一丝微光,“什么样的时光是令人想要的回去的呢?” 尤洋洋愣住了,半晌。 “蛰蛰,我总是愚笨又一根筋。十几二十年,我们都这样挨着坐着,却还是不懂你在想什么。” 鄢蛰咧嘴一笑,“今晚你做的饭?” “是呀,嫌弃疗养院的饭菜不合胃口。”黑暗中,能听到尤洋洋呵呵的开心声。 “有汤?” “雪梨炖乳鸽,加了川贝。” “来一碗。” “在小炉子上煟着,随时可以喝。” 第二日。阴天。中午。 “小孙还没下来吗?”经过一个晚上的休整,鄢蛰整个人看起来精神多了。 “他说已经约好了,一到c市立马就要回母校请研究生的学姐吃饭,得好好刷个牙。”杨亦晨扛着行旅包出来。 “不是请吃饭么,刷什么牙?”尤洋洋皱着眉头从车上下来,本以为马上就要发车了。 “哎哟,你有没有点想象力,上车去!”尤洋洋下车后身体都还没舒展开呢,背对着车门边的座位,被杨梅两把就又推搡回去。 真是个劲儿大的女人,她一贯如此,不过尤洋洋喜欢。鄢蛰暗自笑了起来。 又是好一会儿过去。大家都等着急了,司机师傅更是催得厉害,不下来就算了,电话还一直在通话中。鄢蛰决心亲自上去接他。 不料,刚走两步,孙泥克举着电话着急忙慌地下来了。 “确实是精心打扮过了哈!”看着充满朝气与活力的年轻人,尤洋洋羡慕地伏在车窗口感叹道。 “的确,从头到脚都暗藏心机,特别像是去给前女友当伴郎。”车的一面就只有两个窗口,副驾驶上有尤洋洋,副驾驶后面的座位上有杨亦晨,前者褒,后者贬,赞美之词却都发自肺腑,形式没那么重要。 “嘿嘿,小伙子这毒舌!”尤洋洋看着右手边同种姿势伏在车窗口的杨亦晨,“深得我心啊!” “男人评价男人的相貌,唯凭己心,除了自己,其他的都是外来物种丑八卦,胆敢作妖,就把他踩成真的妖!” “思维别致,观念独到。”尤洋洋说着,还竖起了两个大拇指。 热衷于自我欺骗与催眠,且难以自拔,分明两人羡慕得口水都要掉下来了。 孙泥克和鄢蛰站在那里讲半天话没过来,以为盼来了希望,却还是接着煎熬。 好久,鄢蛰才转身朝着这边走来,车窗口早就等不及了的二人赶紧察言观色。 “脚步明显外八,步伐大但不急促,八成不走了。”尤洋洋说完,“唉”了一大声。 “脸颊有意收敛却忍不住向外暴,看来他欣喜但又不好意思发狂啊!”杨亦晨说道。 “分明是阴天,却还装作阳光刺眼的做作表情,呵呵,有好消息要宣布啊!”尤洋洋冲杨亦晨说道。 “下车!”在鄢蛰开口前,两人对着对方异口同声。 孙泥克给大家带来了好消息:陈芸黄回来了。 孙泥克说他刚要出门,那天那个打扫卫生的大爷就来电话了,说是大清早的陈芸黄公司来了警察。 警察是陈芸黄公司报警叫来的。一个外地小姑娘在公司加班,接着失踪了二十来天,联系不上,家庭住址换了却没及时更改,加之平时她就老被训被骂,公司领导心虚,担心她要是出点什么事,说不清楚,就报了警。 警察到公司了解情况后,让公司领导再次拨打小姑娘电话试试,没想到当场拨通了,陈芸黄本人接的。 这就尴尬了! 领导连同人事部门再三解释保证,还请其他员工作证,这才让警察叔叔相信他们真的不是恶作剧、妨碍公务、逗人民警察玩。 警察走后,公司领导赶紧亲自给陈芸黄打电话跟她说要全员涨工资了,让她赶紧回来。 “所以陈芸黄今天要去上班?”鄢蛰转述,孙泥克补充,老头电话里说的被讲个差不多后,尤洋洋问道。 “老大爷说,当时他在那一层打扫卫生,听陈芸黄公司的人讲小姑娘说现在她还不在y市,明天才去公司。” “刘矣辛装作送快递的去他们公司的时候,在墙上张贴的职工栏偷偷拍了陈芸黄的照片,她不喜欢欠人情,所以把照片分享给了我。明天我们用大的照片,我下午出去搞定。”鄢蛰省略了许多步骤,直接跳到明天的行动,大家都乐于接受,没人愿意事情半途而废。 “蛰哥,我已经约好了!”孙泥克瞅着自己一身装备,十分不甘心。 “改个时间去,下次我给你介绍个专做造型的。” “……” “为你和你的研究生学姐都做,算是对她的补偿。” “那我试着跟她说说看?”孙泥克还是心心念念想要去。 “没问题的!”比起昨晚,鄢蛰现在的状态简直不要太好。 还是那个写字楼间的广场,还是那片从地铁站起的人头攒动,只不过这次鄢蛰给大家都配了无线蓝牙迷你对讲机,做工设计便于隐藏,像是普通的耳夹。 人潮汹涌,这次有经验得多,且那姑娘的身高身形大家通过照片已经判断了个大致,所以基本上能够做到稳稳地在人群中穿梭。 “伙伴们,好消息”对讲机中传来杨亦晨的声音,听到“好消息”三个字,大家都为之一振。 “发现雅的人,我这边是元筱勤。” 唉—— “有什么好傲娇的!”尤洋洋看了一眼刚被挤得跟自己分开的刘矣辛说道,“我跟他们老大刘校长并肩在人群里被挤来挤去。” “嘻嘻嘻!” 对讲机中传来男人们猥琐的笑声。 “并肩有什么好笑的?”一本不正经的尤洋洋立即一本正经。 也是。 “并肩”不好笑,“挤来挤去”才有意思。 所有人都恢复了两分钟前的严肃认真,刘矣辛是个颇有手腕的女人,鄢蛰的消息来源或许是靠一耳朵一耳朵辛苦打听,她可不一定。 “听说每周五都是这个广场的agic day,注意安全!”有人擦肩而过时低声跟她说道。 其实隔着几个人舒婵就感觉到了前方一个熟悉的身影,视而不见而已。 “这是谁的声音?”孙泥克停了一下,问道。这个声音他知道,他只不过想确认是在谁那。 舒婵没有说,不想说。那是无比反感的一个人,跟第一次在某基发生的事情无关。有些人,见第一眼你就讨厌,就像有人见你第一眼就觉得你面目可憎,没有缘由,没有科学依据,你也知道这是不对的,但就是没办法。 “那个agic day是什么?”尤洋洋打破了对讲机中的沉寂。 “现在深究这些来不及,随机应变,随时通报,相互补位。”鄢蛰冷静地安排着。 年龄不对……性别不对……高矮不对……不是近视眼……长得有点丑……没染过头发……不是职场老油条的气质…… 根本不用见一个人看一眼照片,舒婵扫视排除,冤家路窄,目光刚从一个短头发姑娘脸上路过,舒婵的直觉立即告诉她下一个人又是丁蚁,明明刚才才擦肩而过,他是鬼么? 目光直接掠过。 不对! 舒婵晃过去的目光立即回来,一眼精准地定位在丁蚁的位置。丁蚁以为是看他,眼中有一丝惊喜闪现,不过他立即就发现舒婵看的方向是他没错,但目光的落点却是他身后,他立即转身。 “我发现那姑娘了。”舒婵一把拉起衣领挡住脸和对讲机,隔断外面的吵闹,说道。 “陈芸黄?”鄢蛰问。 “对,广场中心,距桐花雕像500米左右的地方。黄底黑花防晒衫,一般雪纺,很好认。” “跟着,别吓着她。” 丁蚁刚回头,眼睛才瞟到一丝黄色,眼前就晃过一个高个子男人,还顺便踩了他一脚。 “啊对……” “对什么对呀,你个牛氓,别想着人多就到处乱蹭!”那高个子男人刚想道歉就被一个胸前一马平川但自我感觉良好的女人推了第二把,旁边的人赶紧往旁撤,没人停下匆忙的脚步。 这一乱,丁蚁已不知道自己本来要看的是什么,正着急,就发现舒婵夹杂在那一群散开的人里,倒转了方向随着人群朝前走去,而她跟着的正是刚才他瞟见的一抹黄。 丁蚁立马跟上,并在群里语音将情况分享了出去,雅的人就在附近,王柏塬、田柒合几乎同时赶了过来,刘矣辛慢一步。 刘矣辛到了,尤洋洋自然也晚不到哪里去。 一群人都朝着那个穿黄底黑花防晒衫的姑娘靠近,同时又不能惊着她,这么多人的广场,她只要尖叫一声,大家立马玩完。 舒婵在最前面,与姑娘之间只隔了两三个人,那黄色衣服在人群里时隐时现,毕竟人潮涌动,但舒婵是个高个子,后面的人跟的标准有两个,一个是舒婵一个就是黄颜色。 “老大,要我抓住她吗?” “……”鄢蛰沉默了一会儿,“有合适的女生与女生之间的方式把她请到僻静处吗?” “我试试。” 舒婵快速缩短一直保持的那三四个人的距离,穿过人群,朝着那姑娘的肩膀伸手过去。 还差一个指甲的距离呢,手就被一只涂着鲜红指甲油白皙修长的手截住了,舒婵惊地一抬眼,权嵘玫瑰般的红唇给她递来了一个飞吻。 正当权嵘丢开她的手,看向自己另一只手搭着的肩时,她惊得手都忘记挪开了,一个小青年看着权嵘的脸再看看自己肩上的权嵘的手,脸都红到耳朵根了。她一侧目,那黄色衣服就在这个小青年的前面呢! 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权嵘的手立即收回,直接搭向那姑娘,姑娘刚扭头,权嵘才刚看到那姑娘的侧脸,一群人突然从四面挤了过来围住了那姑娘,权嵘隔着人搭在那姑娘身上的手立即被挤开。 “这不是集的人!”权嵘下意识地收回手,刚才她与那姑娘之间才隔了一排人,很快许多个人就围过来,看似由于人多拥挤造成的不经意,但她很清楚是针对她,正前方寸步难行,很快她就偏离了刚才的位置,身边都是些魁梧的男人,身上有种特别的味道。她回头,早不见舒婵的踪影。 “老大,好像还有第三伙人。”就在权嵘被当成那伙人的目标时,舒婵早就敏锐地假装一般白领,拼命地赶到前方去,企图挨着那姑娘走。 “第三伙?” “不是雅的人。”那些人似乎留意到了舒婵,而那姑娘似乎留意到了那些人,桐花雕像旁不再井然有序。 “他们恐怕是通过你发现了陈芸黄”,隔着几十个人的地方,鄢蛰看到了舒婵,以及被七八个人假造成拥挤人流裹挟着往偏离正对面写字楼走的黄底黑花衣服。 孙泥克他们很快跟过来,大家都在视线互相能看到的范围内,除了舒婵在那群人中若隐若现。 舒婵恐怕没有外围的人那么清楚她自己的困难处境,身边路过的其他上班族以为两个姑娘是遇见了流氓团体,为避免惹祸上身,纷纷避让。 就在隔舒婵十几个人的地方,几个对面走来的人忽然和鄢蛰玩起了左右让路不通的把戏,前进失败还被迫倒退了几步。 “不好意思,帅哥!”刚不动,让他们经过,后面有人一把抓住了他。 “没关系!”鄢蛰一把抓住那只手,异常粗糙,不回头,他都知道就是刚刚故意拦路的人,现在也是,企图拖点时间。 别说这四周的写字楼里,就是这广场的边边角角,那也四处都是执勤的安保人员,附近光是民警值勤的岗亭就有两个,没人敢乱动,那只手主动从鄢蛰手底下抽走。 “舒婵,你的位置。”这一会儿功夫,舒婵、那群人以及姑娘都不见了。 “桐花东北角。”说话的不是舒婵,是尤洋洋。 鄢蛰视线四周一扫,看到尤洋洋已经靠近桐花雕像,且情况也不乐观,一小撮人正故意卷住他,拥挤推搡之间,尤洋洋脚下被绊了一下,他前面一个人又猝不及防地倒退一步,尤洋洋身体重心猛地后移,腿上本就“遇袭”,他整个人重重地往后倒去。 身后一群人吓作鸟兽散,尤洋洋挥舞着双臂,什么都没抓着,身体却在倒的半途被人截住了。 “叔叔,得减点儿!”只听见吃力的声音,张眼没看清长相呢,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小伙子“咻”地踩着独轮平衡车飙出去了。 刘矣辛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挣脱摆脱不行,干脆强行带势,好不容易才挨近雕像,且还是带了那一群从始至终就粘着自己的人。 这群人的这招对于舒婵来讲,可是真的行,被困其中,前后左右多不得半步,否则都会撞到别人身上去,偏偏那些人还都是些大汉,这对于一个小姑娘来说真是绝了。 身处这样的窘境,她很想动手,但知道这不行。已经好久了,她的行动轨迹完全是看那个同样被围的姑娘,且她要跟上她就得带上这一大圈人同步移动,这种与人周旋的糟心事历来她都是甘愿放弃的。 又是一番白费力,舒婵没法突围,她不想看这些壮汉,但不得不透过他们之间的缝隙去寻找那个姑娘。好在她不是个矮个子。 刚刚才离得近些,现在那姑娘被那群人拥挤着离得又远了。 舒婵硬着头皮想拼一把,往那个方向的两个壮汉之间钻过去,不想对方忽然靠得很近,舒婵被挤在两人中间的双手好不容易才抽回来。 双手护在胸前,她刚想从旁边的空隙侧身挤过去,另外两边的人忽然挤过来,大热的早上,一堆凭空可以体察到的肉体,她实在是厌恶无比,这是一早上都在避让的。忍无可忍,趁着四面密不透风,舒婵指尖一并,朝着正面来的一人颈部砍去。 如此近的距离,在舒婵看来出手即得,但那人居然巧妙躲开了,原来还会几下子,万万没想到。憋了那么久,好不容出手了,没有空手而归的道理,舒婵的手顺着那人脑袋躲闪的方向而走,却在一个完美的弧形后,转而直击左手边一人的耳根,那人闻势偏躲,但终究是慢了,舒婵右掌砍上其肩窝处。 唉哟—— 在舒婵看来,虽然那个位置受创后会酸痛痉挛,但距离问题,她的力度远远不够这样的效果,可那人立即扶着肩大喊起来。 立即引起周边的一片注意,再匆忙的人都忍不住看一眼。 “对不起对不起!”舒婵连忙道歉:“没看见你在我后面,手甩重了!” 什么鬼?路人完全听不懂,但有“对不起”三个字就明白了,热火朝天的每一个早上,踩踩绊绊,这是每天都在发生的事情。 “对不起”是家常便饭。这一喊带来的松懈立即被舒婵逮住,道歉时她瞄准了一个薄弱的地方,“大哥,打卡快迟到了,抱歉抱歉……”,她大喊着,双手一拨往人群外跑去。 这一喊,反而那群人不敢追跑上来。可舒婵没跑几步,立即有另外的人向她挤了过来,她再次被围得水泄不通。 她不得不停下来,在桐花雕像旁边,一个黄色的身影在乱糟糟的人群里忽隐忽现,田柒合和王柏塬如同带着两团影子,艰难是艰难些,但已经逼近陈芸黄。人群的另外一头,尤洋洋和鄢蛰也联合起来,反过来和那些人勾肩搭背,算是另类的负重前行,但也已经算是在圈子外面,即将上演的是故作不动声色的争夺战。 舒婵没在人群中找到孙泥克。她不想过去,但不得不作拼了的打算。 双手肘合住,从额头至腹部护在前面,舒婵咬紧牙关直接对准前方横冲直撞,十分不容易,虽然不是固若金汤,但四处受堵,眼不见心不烦,什么都不管,凭感觉把力气使在暗处,舒婵觉得自己像是玩游戏输了赖皮的小孩,手臂肩上都在被推被扯,脚下也在受堵,但就是不依不饶刚回去。 轰地一下,空气似乎变清新了,舒婵喘了一大口气,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办到的,就是大臂上还有一只手抓住她,奔跑中,她咬紧了牙使出浑身气力妄图甩开。 不料那厮甚是顽固,舒婵不得不上手。 “我我我!”那人反抓住舒婵前去以掰指头方式支援的手,痛得一阵大喊。 “是你?” “舒姐,本事不要用在自家人身上啊!”孙泥克依然疼得龇牙咧嘴。 前方的人群里,自己的人和集的人都依稀可见。那姑娘莫名其妙被一群人围在陌生的气息里,没人动她,可外面的人不停地想要靠近,身边的人不是挤自己就是挤别人,上班天天挤,但绝不是今天这个挤法。 姑娘早发现了情况的异常,强压着恐慌,无时无刻不在寻找逃跑的机会。忽然间,腰上被一把勒住,她还来不及查看是谁的手,几个人已经围上去硬是把那人的手和身体分在圈里和圈外,那人甚是执着,死活不放手,另一边一个只看得见耳朵的人经过一群人的脖子愣是将手伸长到姑娘肩上,硬是凭那几个够上去的指头扒拉着姑娘的肩膀。 一阵混乱,姑娘如同误入乱葬岗的生人。 轰—— 舒婵和孙泥克刚赶到人群边缘,空中就传来一声轰鸣,根本来不及多想,周遭四处开始落下汩汩的雨水。 舒婵“啊”的一声被滋一脸的水堵在喉咙口,双手下意识去捂脸的同时,身边一阵欢呼,刚才还匆匆赶去上班的人,立即围拢过来。 电闪雷鸣声,尖叫声,欢呼声,咒骂声……骂老板,骂生活,骂前任,骂早上出门的一切不顺…… 所有声音混杂一起,整个广场都炸锅了,甩包的,脱衣服的,甩高跟鞋的,乱七八糟抱团淋雨的…… 以为网上高考前夕满楼飞舞的碎纸就算歇斯底里了,可社会人有机会集体放纵崩溃立马就会溃不成军。 也有打伞避雨的理智派,舒婵就占了这样的便宜,一个姑娘撑伞举到她头顶,她才看清这不是什么雨,就是广场上的音乐喷泉,不过浪漫的音乐都换成了轰隆隆的电闪雷鸣。 “谢谢!”舒婵揽了一把脸上的水,朝举伞的人望去,立即傻了眼。 一群人抢了半天,敢情自己捡了个漏? 地面的喷泉眼不计其数,四处喷着水,到处都是人。十五分钟过后,喷泉说收就收,空中一道绚丽的彩虹,喷泉之前匆忙赶路、喷泉里肆意放纵的人,现在抹着满脸的水花,没有妆容,没有装饰的眼镜框,四处收拾着十多分钟前甩掉的外套领带,鞋子包包,一脸清澈,神清气爽。 据说这就是这个广场的“agic day”,这一天的早上上班时间延迟半小时,每周花样不重复。一周七天,这一天最不孤单。 从懵圈中回过神来的一群人,这时候才能睁大了眼四处查看,可个个都是落汤鸡,哪还有什么黄底黑花的防晒衫。 “接下来怎么办?”放纵过后精神百倍地打卡上班,广场变得空旷起来,大家各自拧着衣服上的水互相靠拢来,孙泥克扯着衣服上的褶子问道。 “舒婵不在。”鄢蛰兜里掏出的烟湿哒哒的,在手心里一握,水淌得哗哗啦啦。 “嗯?” 孙泥克以为自己听错了,抬眼一望,集现在剩下的人刚好是一只手的数量,根本不用劳神数。 放眼整个广场,零零落落的人群里的确没有舒婵。 “慌什么!”孙泥克刚拔腿要走,刘矣辛过来了,脱下来的外套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此处再没谁拧衣服霸气得过她了,“你着急忙荒的样子像是一个怕被抛弃的小媳妇儿!” “啧、嘶……”孙泥克收住腿,回头看着她,想说“我没有!”,可又不知道怎样为这三个字辩解。 鄢蛰搔着头发,对准了太阳,好似要借这太阳光来晒晒,眼睛却一直在刘矣辛脸上。 “这喷泉水一浇,女生们的衣服都湿透了,你们这边尽是一群老男人,大概率是换衣服去了。不信,看我们那边……”刘矣辛一指雅那几个人的方向,果然权嵘和元筱勤都不在。 “什么老男人,我才……” “你呢?”杨亦晨不服气的声音被尤洋洋打断。 “我时常彪悍得像头牛,不介意。”刘矣辛说着使劲抖开手中拧干的衣服,重新穿了上去。 “找你谈事儿的,鄢老板。” 听说是来谈事的,鄢蛰下意识摸了一下装烟的口袋,手顿了一下,就势搭在了口袋上。 “我们分两批人,一批去陈芸黄家,一批趁现在大家都湿着,去公司!” “你们有四个人,我们也有四个,各自行动自己的一点问题都没有。”尤洋洋看了一眼鄢蛰说道。 “成交!”鄢蛰没管尤洋洋的话,直接答应了刘矣辛。 “那我过去安排我的人。”刘矣辛一笑转身走了,“对了,鄢老板”,没走几步刘矣辛停住了,回头开玩笑似地跟鄢蛰说道:“今天那群数量众多的人,你了解吗?” “不了解。” “好的。”刘矣辛干脆地答完,转身就走,毫不拖沓。 “刚才广场上的事,这些上班的人当中敏感的一定会有所察觉,一但被八卦开,对我们毫无益处,一起行动,减少些接触和注意,减少别人的浮想联翩。”刘矣辛走后,鄢蛰才重点跟尤洋洋解释道。 在远离写字楼的商贸中心,热闹非凡,有a、b、c、d、e座的高档消费区,也有熙熙攘攘背街小巷的地摊、小门面区。 四楼一家搞批发零售的小门面里,简易试衣间的布帘子一晃,舒婵换了一身上宽下也宽的衣服出来。镜子里匆忙一照,这一身实在是不利于接下来要做的事,但是手机泡水了。 一把零零碎碎滴着水的钱大到五十小到五毛,老板有些嫌弃,舒婵没管这些,伸出脑袋左右一探,路两头都有人。 黄底黑花的防晒衫往身上一套,舒婵双手齐上阵,利落地取下身边挂衣服模特身上仅剩的口罩和帽子。 “老板,说好了的,我取走了哈!” “嘿……”老板刚追出来,舒婵已经猴子一般顺着她门前的宣传标语竖幅布,坐滑梯一般丝滑顺畅地往一楼去了。 “嗨!” 楼道上的人从两头飞奔过来,但舒婵已经下去,没办法,只能冲一楼的人喊道。 一楼也在一家家店逐个寻找的人立即集拢过来,眼看守株待兔成功,舒婵却像泥鳅一般在二楼的地方腿一勾,整个人荡到二楼去了,在放开布之前,舒婵朝楼上看了一眼。 口罩、帽子,她包裹得实在太严实,可黄底黑花为证,四楼的人立即分从两头朝楼下追来。 有帽子和口罩加持,舒婵行动起来大胆许多,有意穿梭于人群中,又时不时抛个背影给后面的人。 就是很奇怪,一身干燥舒适的衣服,算不得好看,论衣服本身还有点土气,这就足够让舒婵静下心来好好跟这群人周旋。 在星辰大厦购物中心门口的时候,舒婵特意去品尝了促销的解暑饮料,身上实在没钱买水了,顺便耽搁点时间给后面追的人。 这一带她不熟,要找个合适的地方,就得登高望远。在大厦顶楼透过落地玻璃窗,她很快锁定了一条正封闭施工的小街,只有那条街几乎没人。 下到大厦中部的休闲区,舒婵趴在栏杆上朝下望去,那群四组分头行动的人没找到舒婵,但十分有缘地于四通八达的大厦中穿过万人又聚到了一起。 从他们的交流中舒婵找出了领头的人,知道他们执着但也怕真的跟丢,舒婵把帽檐拉低,口罩四周抻开,朝楼下跑去。 赶在那群人商量好新的对策前,在他们眼前一晃,假装跑错,立即发现,拔腿就混入人潮,那群人立即从四周包抄过来。 有两路人分别从两头堵过来,另外两路合为一路从侧面宽阔处假装闲逛的人横着朝舒婵所在的地方缩小活动范围。 唯独左手边的店铺可暂且一避,舒婵不得不承认,这次有点欠谨慎,纵然并不畏惧真的被逮住,但毕竟计划中不是那样的。 所有店铺中她选择了一家内衣店,进门就取了一套内衣,目光很快找到试衣间,根本不回头去管那些人有没有跟进来,冲着试衣间就去。 “哎哎,哎,美女!”内衣店店员赶紧叫住舒婵,“美女,那不适合你!” 舒婵一心想着外面的人,根本没留意人家在叫她,所以那个女店员只好上手拉她。 “这个……”店员有意无意瞟了一眼舒婵上半身,再看着舒婵手中的内衣:“不适合你,我给你找一款。” 怎么不适合了,我也不平!舒婵任性地躲了一下店员伸过来的手。 “这款是哺乳内衣。”店员试探地看着舒婵的眼睛。 舒婵低头一看款式,好像是有些特别,这才脸一下子烧到耳根,“噢噢,没留意!” “这边是最新款,尺寸都有……”店员立即引路给舒婵介绍起来,舒婵一看门口,那几个人没有进来,同时她惊喜地发现这家店西南角上还有道小的侧门。 “这个梦幻粉独独这个款式有,正适合你这样少女感十足……”店员说着说着觉得眼前不对,一抬眼,哪还有舒婵的影子。 舒婵从侧门出来后,这一片区域正是儿童区,家长们都坐在休闲椅上远远注视着四处撒野的孩子。她目光转一圈,刚要收回,正好和一堆人的目光撞在一起,且其中就有领头的那位。 很好,大费周折,为的就是他! 计划方案与小街有关,订的仓促,复杂了些,现在可以换了。 那群人发现她,立马就要追过来。她赶紧伸出一只手,手掌对着那群人做出制止的手势,她从包里摸出一支马克笔,虽然里面全是水,好在还能用,身边扫一圈,也没有可以写字的地方。 最后她目光落在身上那件黄底黑花的防晒衫上,脱下并平铺在一张桌子上,几大笔成字。收起笔,她才招手让那些人过来。 那些人前进的同时她后退,直至他们到桌边,她与他们维持一定的距离站定。 防晒衫上写着:“单独一见”。 为首的那位疑问地看着舒婵朝自己指了一下,舒婵点了点头。 爬上天桥,舒婵目光往身后瞟了一眼,那人不远不近地跟着,下了天桥就是她选定的那条路了,路口摆着“前方施工,此路不通”的牌子。 据说这条街上有一座寺庙,所以偶尔还是有去烧早香回来的香客路过。 “你不是陈芸黄?”街旁一个狭窄的通道里,舒婵和那人之间大约有两米之间的距离。 “你要找的不一定是陈芸黄。”舒婵答道。 大约一个小时前,众人在喷泉制造的暴雨中崩溃,舒婵跟那个姑娘耳语几句后,姑娘把黄底黑花的防晒衫脱给了舒婵,舒婵立即穿上。 这一个小时再往前五分钟,当“暴雨”起的时候,孙泥克侧身一转罩住舒婵,妄想去挡那挡不住的“雨水”,他和她之间的距离不超过20公分,“我想查查那群突然出现的人!” “你希望我去?” “注意安全!” “可以。” “所以你认为我要找的是你?”舒婵的口罩拉得更严实,帽檐也压得更低,她独脚撑在地上,屁股坐在蹬在墙上的那只脚上,背靠着墙,她不愿意别人看她,自己自然也不去看别人。那人心里踏实了不少。 “我可能不擅长于与人打交道,估计你也是。”舒婵的话,那人沉默了,不置可否。 是一老实人。 舒婵早就打好腹稿准备一口说完的话顿了一下,她不知道那一瞬她在想什么,“一问一答,你先我先?随你。” “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说实话,又凭什么让我觉得你可靠?” 舒婵没有立即回答,她慢慢扭头看着那人,那人有持续的不安,这对于他这样体魄的中年男人来说有些与之不匹配的笨拙。 “我这个位置的视线只能看到你的膝盖以下。” 这句话很好用,那人立即恢复理智判断,舒婵的口罩和帽檐位置,让她整张脸连肉色都没有一丝露在外面的,这让人质疑她是否看得见走路。 “这些……”舒婵举着手指在头顶画了一个圈,“八成是友善的,你在我的八成内,因为我囫囵知道你们的故事。我在你的八成内,因为你跟踪了我们那么久。” 舒婵说完回正头,后脑勺靠在墙上,整个人的八成都交给了墙,另外两成在支在地上那只脚上,休息或应变,都足够了。 那人的反应似乎也不慢,同款姿势靠着墙,他一脸漠然,像是想起与舒婵的话相关的事情。 一支烟的时间。 这个时间里他像是把自己翻修了一遍,丈量、砸墙、开窗一样没少。两米开外闭目养神的舒婵,隔着一百多斤的肉听到隐藏其中的脆弱。 “今天的陈芸黄,你们找到了吗?”他终于想明白了。 “没有,那其中有另外一件复杂的事情,但绝不可能在那个广场找到她。” “找到陈芸黄就能找到曩拓?” “谁也不知道。”说着,舒婵叹了一口气,“我甚至不知道曩拓是否真的存在。” “可你们还是宁信其有。”男人沉默了一会儿后说道。 换作舒婵沉默了,他说得对。可是有些事情一开始是因为前面是坑侧面也是坑,选个承受得起的,后来事情却发展成了不是坑不坑的问题,所以这世间有“人情世故”一说。 “为一件不确定的事情,你们会丧心病狂吗?” 这! 这,问得也太耿直了。 舒婵想过他开口会直接问的若干问题,毕竟她和孙泥克已经猜过他们的身份,之前他们就是那样直接的,从不拐弯抹角。 “你指的丧心病狂是?”明明看不见对方的表情,舒婵还是转过头来看着他。 明明知道舒婵看不见他的脸,可骨子里的自卑还是让他浑身不自在,他大概忘了面前的小姑娘吃的米还没他吃的盐多。 “杀人放火!”他语气里满是鼓足的劲儿,仿佛说这样的话需要莫大的勇气。 这真是骇人听闻! 他那样的语气说这样的话,分明不是胡诌或是找茬抑或是指责,只是在确认。 舒婵靠在墙上的身体起来了一大半,她控制住自己的震惊,“当然不会!”她很少用的强调语气,“或许我们年轻,做事荒唐些,但还不至于没有道德底线,更不可能胆大包天!” 舒婵还在看着他,但他靠回去了。他仰头望着天,一脸无可奈何。 “你问我。”他说道。 舒婵突然不知道自己该问他些什么,她有些磕巴,干脆靠回墙上去。 “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那人似乎预料到了舒婵会问这样的问题,不假思索,“你们收到的那张照片是我拍的。” 舒婵完全蹬直了身体。 “你既然拍到了,那你肯定知道两个窗户边的人是谁!” “问下一个问题。” “是程度和王柏塬?”舒婵不管,继续追问。那天在疗养院,靠那个大致的轮廓,舒婵已经能判断上面是谁,可偏偏画和照片都在关键的时候丢失了。她不敢乱说,即便是跟孙泥克。 对方没有回答。 “照片也是你寄到我家的?”舒婵觉得有可能,因为他一直跟踪他们。 “如果没有其他问题,我要走了。”对方抽出一支烟,却没有立即点燃。 罢了,他要是不想说,打死也不会说。他们是这种人,舒婵懂。 “有什么是我可以帮你们的?”这个问题问出口,舒婵觉得表达得有些别扭,但她没发现真正别扭的不是言语。 她可是个怕麻烦的人啊! 同情产生的力量,该用什么计量单位呢? 第81章 轮椅上的刘矣兰 舒婵—— 筋疲力竭,饥肠辘辘,还迷路,还没有钱打车,手机还没电。 这都不算。 今日最惨,是遇见了刘矣兰。 远远地看见两个轮椅轱辘,舒婵就联想到了她。毫不迟疑,根本没有去确定的好奇心,她扭头就走,早已飘忽的双脚陡地脚底生风。 没想到她还是叫住了她,而且果然是她。 舒婵害怕刘矣兰,那种恐惧与生俱来。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去做颈椎核磁共振,那种从骨质里钻出的恐惧,是对生命的敬畏和对死亡的恐惧。 见到刘矣兰有几分那种意思,但更甚,她觉得自己的胆囊恐怕都缩小了很多。 很想装作没听见,但脚不敢,舒婵停了下来。 “送我进去烧柱香。”刘矣兰此刻就停在寺庙门口,且只有她一人。 “不!”在刘矣兰说完那句话的-05秒后舒婵坚决拒绝,她听到这一个字颤抖了99次,话说完了,气息都还在颤抖。说不清是害怕还是激动。 她根本没听进去她要求她什么,但恐怕无论什么她都会说“不”。 刘矣兰很吃惊,吃惊舒婵为什么是这种反应,她以为这样的要求很低。她自己滑着轮椅过去。 “敢回头看我一眼吗?” 这个……呃……在旁人看来这个问话的内容实在是有些尴尬。 “不敢”,如此反动的话,舒婵觉得自己全靠某一口气顶着。 “你好像很怕我?”舒婵不转过头来,刘矣兰就自己坐着轮椅绕到她前面去。 “是怕。”每次话说出口,舒婵都有种“冒死耿直”的感觉。 这!刘矣兰就觉得奇怪了。“我俩以前认识?还是,我伤害过你?” “瞰居之前从未见过。” 那不就得了!刘矣兰松了口气,四十以后的人生总在总结,真的是不记得跟舒婵这样的姑娘有过过节。 “那打一架!”刘矣兰干脆地说道。 “你说打就……” “打!”刘矣兰强势地打断舒婵的话。 “喔。” 居然奏效! 舒婵很清楚,这不是她的本意,有一种不敢对刘矣兰说不的本能像是已经长成了细胞遍布全身,直接到不受她自己控制。 “如果你输了,未来三天时间是我的。”刘矣兰才有凑近舒婵的迹象,舒婵已经开始往后退。 刘矣兰不傻,她已经观察到了这点,主动停了下来,与她保持一定的距离,“如果我输了,我给你钱去吃顿好吃的、买身好看的衣服、打车回去。” “可我怕赢你不光彩!”舒婵的目光垂到她双腿上。 “坐着的未必是废人。”刘矣兰莞尔一笑。 “那我就不客气了”,舒婵目光一斜,脚尖一勾,一块碎石朝着刘矣兰飞过去。 一石开局。 舒婵是真不客气,一招“采红菱”既顾及刘矣兰坐在轮椅上,拳脚变换又如疾风骤雨,丝毫不怜惜对手始终被困在轮椅这一方天地上。 打架嘛,既然要打就好好打。 刘矣兰的轮椅全靠身体的力量暗中较劲控制,四周360°加顶上的一片天,她的双拳只用来攻击,身体任何部位的防守全靠灵活度灵敏度和柔韧度,以及那个轮椅的配合。 对于刘矣辛来说,打架不存在双腿的遗憾,应付舒婵绰绰有余。 所以她根本不稀罕舒婵的那点将就,在双肘对上舒婵的双拳后,她借机腰部微微助力,一张轮椅像漂移中的赛车,眨眼消失在舒婵眼前,神出鬼没地出现在其后面,侧翻起的一个轮子重重落地,动作连接紧凑,轮子落地的瞬间,整张轮椅陡地前倾并升起,刘矣兰一双白皙修长的嫩手如同鬼魅掏心的长爪照着舒婵的头颅而去。 舒婵转身的瞬间目光正好对上那只手的手心和修长的指尖,她的脸忽地刷白到失血,几秒钟前她还在奇怪刘矣兰的招数与她总有某种相似,都是以刚制刚,都是摒弃那些曲线婉转的路数,似乎都看不上。 而这一秒她仿佛看到了某种阴翳狠辣。 磕青冢—— 刘矣兰的那只手如同沾满灰尘的蛛网,逼得舒婵连退数十步,直至地面尽头,她脚后跟一扬,脚尖微点,沿着墙壁一路向上,在空间上对刘矣兰形成压迫态势时,才使出这招“磕青冢”。 维持时间短,动作密集少变化,多为重复性输出,为的就是让对方应接不暇。舒婵很快解除自己的困境,转而以“戏貂蝉”,快打,不具攻击性,却招招有意冒犯,为的是逼对方使出狠招。 舒婵想要尽快结束。 刘矣兰多闪躲、避让,实则欲拒还迎,受的舒爽,偶尔撩拨,你来我往才有那意思。 就在舒婵找住一个空档,一拳照上刘矣兰眉心时,她的拳头停住了,随着刘矣兰眨眼的动作而微微起伏的眉毛扫得舒婵拳上的关节酥酥痒痒。 哪有什么招是不屑于使用的,当初在腴山飞光宅对付五泥猴时她不就这么干过么?刘矣兰假借混乱中脑袋的避让慢了半拍,以此诱舒婵不惜曝露自己的致命处企图闪电取胜。 她们都在赌,赌自己够快。 可是在舒婵的自信里,她先是胸骨上窝遇袭,她刚察觉的那一迟疑,刘矣兰的手已经到了她手腕脉门处,凭她的劲儿,她可以瞬间捏爆那里。 “打电话给鄢蛰。”打架的时候没想那么多,打完后那种畏惧感又重新回来,甚至比之前更重,舒婵知道不是因为打输了。她就是怕她,所以她默默地退到了角落里。 “不是孙泥克吗?”刘矣兰也同样拿他两人开着玩笑。 舒婵没有说话,面前的墙似乎比身后的大活人更好面对。 刘矣兰很快打通电话给鄢蛰,告知他街上遇见买衣服的舒婵,她会去她那里住三天。 九柱香点上,刘矣兰把它们举在额前很久,才请舒婵把香插进香炉里,香灰扑簌簌落个不停,舒婵几次被烫得缩回手来,大汗淋漓才插好。 她看到旁边那些烧得差不多的都只有三柱香,心里便想估计那些人不会被烫那么惨。 这个时间点,殿里殿外上香的人都很少。刘矣兰独自在大殿里念了很久的经才出来。 “你真的懂?”舒婵在外面等的时候,看刘矣兰在里面念得很是投入,她出来后便问道。 “不懂啊。” “那你里面念那么久?” “哈哈”,刘矣兰看着远处的佛龛,笑得很是简单,“人啊,最懵懂的时候最虔诚。” 舒婵没再说话,她不想思考这些,这很麻烦,不像解决眼下肚子饿这件事,张嘴吃就好了。 “知道我来的目的是什么吗?” 舒婵一脸木讷,全部心思都在安慰受饿的肚腹。 “消业障。” 舒婵应付地挤出一个笑容,没想到这个笑容结束了刘矣兰自己跟自己的对话,她说家里准备了好吃的。 这话让舒婵的饥饿一下子上升到了肚肠空虚。 刘漪五在,且做饭的人也是他,不过舒婵与他之间只如同初见面时的客套一笑,之后的两天时间他们都没有再见过。 饭桌上,刘矣兰把一打照片放在了舒婵面前。 这让舒婵很是吃惊,她连忙把碗放在一边,拿起照片从第一张翻到最后一张。每一张都一样,夕照、玻璃窗上反射的耀眼光芒,内容很简单,丰富得快溢出画面的色彩,让人有些不舒服的曝光,一张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简单手机拍照,连构图都歪歪斜斜。 今天那个人说这是他拍的。 “开门见山”,刘矣兰给舒婵夹了些肉,她自己面前只有一杯白茶,“请你来是为了帮我处理这张照片的?” “怎么处理?” “画。” 舒婵心里陡地震了一下,关于她以画的方式来处理照片这件事,除了孙泥克就只有偷照片和画的人知道了。 “不是我干的。”刘矣兰像是看穿了舒婵在想什么。 “但你知道是谁干的。” 刘矣兰抿嘴笑了一下,“不要企图以此来跟我做交换,我给的是另外的筹码。” “如果知道偷画的人是谁,我还处理这照片干嘛!”舒婵的心里乒乒乓乓,满头满脸满脖子的汗水算什么,空调下凉爽的房间里她感觉到胸口有大颗大颗的汗珠在掉落,落到哪里也不知道。 没有人可以帮她,哪怕对刘矣兰畏惧如此。这是用一次次切身经历总结出来的,她不仅要学会镇定不露怯地应对刘矣兰,还要逼自己跟她对等谈话。 她很不愿意,可是事情被动地推到这一步了,就要做得像样。 “那就谈不拢!”刘矣兰干脆地放下筷子,“好吃好喝好住,你可以尽情享受生活,三天后我亲自送你回去。” “现实版幽禁?” “怎么会?明明是请你来做客,还跟鄢蛰打过招呼的。” “唉——”舒婵叹了口气,“吃人嘴软,好。” 刘矣兰满足地笑了笑,挪近了轮椅与餐桌的距离,戴上手套,端过装虾的盘子,“我提供安静安全的环境,成果我和你共享”,刘矣兰说着抬起头看住舒婵的眼睛:“我和你。也就是说从我这里不会再让第三个人知道,至于你那边那是你的自由。” “之前那张照片是你寄给孙泥克的?” “是鄢蛰寄给孙泥克的。” ? “不过是我寄给鄢蛰的。”刘矣兰继续说。 何必呢,如此弯弯绕绕,不麻烦吗? “至于为什么,你可以自己想也可以回去和孙泥克分析。”刘矣兰再次洞穿舒婵心里的内心。 这种故弄玄虚让舒婵意识到对方很看不起自己的智商,不过也无所谓,这不是她在意的。 第82章 见 一辆崭新的白色两座老年代步车在刘矣辛面前停住,整辆车都是弧形设计,车门是个斜着的椭圆形,刘矣辛得把自己倒成60°才能坐上去,在她的想象中这上车的姿势观感很差。 像熊猫黑眼圈的两扇门完全透明,刘矣辛的坐姿一览无余。 “很酷!”刘矣辛从车内观察过车外后,把墨镜和口罩都默默戴上了,“哪来的?” “网上租的”。 刚准备启动车子,一辆公交车飞速从旁闪过,孙泥克的老爷车摇了两下,刘矣辛迅捷地一把往车顶上拽去,却拽了个寂寞,直到车子又停稳,她手到之处都是曲线流畅、手感光滑,并无拉手。 “别慌!”孙泥克启动车子,安慰道:“车轻,翻车都没事!” 呵呵。 “听说舒婵被刘矣兰截走了?”刘矣辛问道。 “人家是邀请。” “换两个好听的字欺骗自己又是何必呢?” 孙泥克只是一笑,没沿着她的话往下,“试出来了?” “我跟踪了鄢蛰,在你告诉大家陈芸黄回来的消息后,鄢蛰先打听到那个老头的住址,去过他家,核定过他确实给你打过电话,然后去了陈芸黄的家,而且一直守到大半夜。” “这次给你那边传消息的是谁?” “王柏塬。” 孙泥克吃惊地看了一眼刘矣辛,后面有人违规超车,孙泥克临时打了一把方向盘避让,车子左侧的两个轮子抬了一下,这次刘矣辛不再担心车子翻不翻了。 “在陈芸黄这件事上,你觉得鄢蛰有没有怀疑你?”刘矣辛继续问道。 孙泥克一笑,下颔的轮廓清晰,线条好看。“王柏塬透露我们的行踪,总得告诉你们依据?” “和你的一样”,刘矣辛墨镜下的脸庞也露出微微的笑容,“而且他是在离开y市的车上当着我们的面接的电话。” “哦!”这就有意思了,孙泥克脸上露出浓厚的兴趣,“那刘校长没有去找那个老头儿求证?” “当然去。”刘矣辛迅速接话。 孙泥克一双鸡贼的眼睛从后视镜里看着刘矣辛,刘矣辛从后视镜里回望着他,墨镜下的双眼中满是无谓:“意料之中,他连做戏做全套都不愿意,老头说没有,当然连你和鄢蛰他也没有承认。” “那你怎么能确定真的没有?” “有一种方法叫查通话记录。” “然后呢?” “那个时间点他接的电话居然是通诈骗电话!” 孙泥克眼皮特别假地往上抻了一下,丝毫没有表达出他假意想要表达的吃惊。 “我查了王柏塬,他和集里面的任何人都没有交集。” 对于这点,孙泥克并没有特别意外,因为本来就没有抱希望的。 “不过,我顺便查了一下你们那边的其他人。” 孙泥克若有所思地从后视镜中望了一眼刘矣辛。 刘矣辛也回望着他,即使他的目光已经回复到前面的路上了,她还是看着后视镜里的孙泥克:“尤洋洋和鄢蛰曾经同一个大学,但鄢蛰比他高两届,他们既不是同乡也不是一个学院的师兄弟,他们在整个大学期间都没有任何交集,简单地说就是不认识。” 这有什么价值呢?孙泥克又望了一眼后视镜,虽然那里面只有一双戴墨镜的眼。 “可是你们几个里面最神奇的恐怕是舒婵。” “怎么说?” “这个姑娘十一岁以前没有进过学校,上来就读小学五年级,且考上的是他们那里的一所重点中学。” “还能这样操作?”孙泥克虽然是疑问的语气,可是一脸平静,像是听个普通八卦,不过在刘矣辛看来并不是这样。 “可以呀,她进的是她爸爸当班主任的班级。而十一岁以前四岁以后,她没有过任何生活记录,比如说出行、就医等等。” “嗨,谁还没点成长的过人之处了,千万别再提,现在她就够得瑟的了,万一她是个神童,那还不得更嚣张!”孙泥克调侃道。 “能理解,我就是个搞教育的,这种情况……甚至比这种情况更离奇的比比皆是。”刘矣辛边说边打探着外面,“附近方便停车的地方我下车!” “不送你一程?” “别了,就你这透明车门……万一运气不好,再给撞见”。 一下车,刘矣辛立马拦住了一辆出租,先孙泥克一步离开。这速度,简直就像路边本来就有一辆车在等她。 车子启动后大约五百米,孙泥克的老年代步车缓缓停了下来,一辆公交车从旁疾驰而过,孙泥克跟着他的车像地上没被风卷走的树叶颤个不停。 倒车镜中,一辆土黄色轿车跟着上下摆动,这辆车已经在中央后视镜中出现太多次了,孙泥克原以为是跟踪刘矣辛的。 公交车情节。 “我就喜欢坐公交车,尤其是在错综复杂的立交桥上开得飞快的公交车,一定要人少,一定要站着,总有种舍身取义的英雄气概!” 记得上一次坐公交车还是跟舒婵,也是那时候跟她这样侃侃而谈。 路对面的公交车相向开过,速度慢得像老蜗牛,上面的人打着瞌睡,孙泥克手杵在车窗上,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舒婵真的是个天才吗?读书不用启蒙,直接进入相应年龄对应的年级,五人一起接受鄢蛰安排的训练,大家同吃同住同闹,她却不动声色成为最厉害的角色。真的像鄢蛰说的那样只是恢复了一千年前的本事吗? 孙泥克回想了一下当时的情景,大家那时真的都只是把这件事情当作避祸的儿戏,身体从来没有过什么异样的体验,也没有给过什么特别的信号验证前后确实不一样,鄢蛰说完成了就完成了。 因为那时大家觉得一切都是他的事。 用心和怀疑,这两件事总是在时间的累积中潜移默化自发形成,这是人生存和生活的一般规律。 舒婵身上有一种怪异,比如她超强的身手,比如她如何在将明未明度过一个月的时光,她解释得稀松平常,可是匪夷所思,那里孙泥克不是没去过。当然,按舒婵的性格,她不屑解释,之所以解释是因为孙泥克一直在那里等她。 既然解释了就没必要撒谎! 孙泥克忽然想起什么,他使劲晃荡着脑袋。 ——潜意识中从来就没有刻意强调过“相信她”这件事,因为从来就没生过质疑的念头。那现在又为什么要理智分析? 对舒婵,从来都是感性和直觉。 孙泥克目光蓦地回到倒车镜,发现后面那辆土黄色的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退了押金,一眼瞅见路边卖烤肠的小店,孙泥克看了一下时间,快晚饭了,克制住嘴馋,刚进入疗养院的大楼,他又后悔了,一趟小跑又回来。 刚出大楼,一辆车在楼下停住了,鄢蛰从前门下车,下车后立即就去开后车门,似乎拉不开。 孙泥克刚要跑过去打招呼,鄢蛰似乎愣了一下,猛地转身用后背靠住车门,“小孙。” 鄢蛰转身就直接叫孙泥克,他叫得突然,倒让孙泥克有些猝不及防,他认为他根本没看清是他,而是转身前就知道他来了。也或者他从车玻璃上看见他了,那个角度和距离够把自己投射上去吗? “蛰哥,你从外面来?”孙泥克朝车的后座看去,车窗关得紧紧的,能看见有人,但看不清是谁。 “跟朋友出去,喝了酒,叫了车。”鄢蛰少有地使用着肢体用语言。 就在鄢蛰跟孙泥克说话的同时,车开走了,鄢蛰没有跟司机说走,车上也没有人跟鄢蛰打招呼。 “嘻……这小子,几句话的功夫,还等不及了,招呼都不打一个。”鄢蛰回头看一眼忽然开走的车,回头跟孙泥克打趣时笑容里全是醉意。 “我想去吃个烤肠,喝瓶雪碧,你要吗?”孙泥克指着外面说道。 “配吗?” “……” “雪碧配烤肠。”鄢蛰的醉眼迷人得要死。 “配!下雨天更配!”孙泥克答道。 “那叫大家都下来,我们集体去吃。” 十五分钟后,烤肠小摊旁有十一个人人手一根烤肠一罐雪碧,吃得津津有味。 “你的人不全啊,刘校长?”鄢蛰捏着一根新出炉的烤肠递给刘矣辛说道。 “哦!”刘矣辛看了一眼自己的人,“打电话给权嵘了,差点没冲出来把我杀了,她说打扰她睡美容觉了。” “嚯,睡到日落西山头,美女的养成日常啊!” 晚上十点半的活动区,泡脚室。 杨亦晨把led曲屏上播放纪录片的声音调到静音,从耳朵里掏出隐形迷你耳机听了一下,不仅泡脚室没有声音,左右隔壁的健身中心和休闲区也是静悄悄的。他满意地把耳机塞回到耳朵里。 “你确定决明子可以用来炖?”杨亦晨一边质疑,一边在笔记本上沙沙地记录着,“决明子好像容易泡烂,会不会粘锅,影响口感?” “哦,好嘛!” “蚌吗?”杨亦晨认真地思考着,“呃,去腥味有绝招吗?我不太擅长诶。” 嘴里重复着,手上写着,好久,杨亦晨终于得空活动了一下手腕,上一次做这么手酸的事情还是高考作文。 “你就不能开个直播,或者干脆录个视频?这种记录方式原始又没效。”杨亦晨认真听电话那头说完,看了一眼时间,“好好好,是我的错,你都还没抱怨,我就开始嫌弃。我开着录音,你继续,我带了面膜过来的,在隔壁游泳馆的柜子,赶最后一班泡脚,就没带,我现在去敷一个过来,你讲你的。” 这一晚大家的活动收工早,除了麻将室,四周静得出奇,游泳馆灯火通明,只有池中水光粼粼。浴室和游泳馆都是灵异事件的首先地,但只有这里能洗脸,杨亦晨绞尽脑汁分散注意力,胡乱洗了个脸,再没勇气对着镜子贴面膜,只好随便往脸上搪塞过去就往回跑。 一口气跑回活动区,二楼的麻将声总算是让他心里踏实不少,就为了省那二十分钟,杨亦晨摸了一把脸上皱巴巴的面膜,觉得白贴了。 “做了他!” 杨亦晨刚撕下面膜,就听到一个压低了的声音传来,他汗毛扑棱地一下子全竖了起来,估计又是自己吓自己,杨亦晨大步朝泡脚室走去。 “错上加错吗?”杨亦晨停住了下最后一个台阶的脚,声音就是从泡脚室里传来的,这次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这么一会儿功夫,地盘就被被人占领了?杨亦晨打算去看看是谁和谁这么会选地儿。 “你以为现在还收得住吗?”杨亦晨打算直接闯进去的莽撞身影被这个声音冻住了,他心头一震,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你疯了!” 果然! 是权嵘的声音。 上次楼道里的画面在杨亦晨脑海中一晃而过,绝不能再听更多了,他手往兜里一掏,才想起耳机还在里面。在下一句话传进耳朵前,杨亦晨果断转身,飞快离开,一直到麻将室门口,他长长舒了一口气,平缓了一下心口的起伏,把手中那张面膜重新敷在脸上,他才进去。 里面没有集的人也没有雅的人,但在这里住了那么久,还是有几个熟人。 “哟,男孩子都贴面膜,讲究呀!”一个中年男子把烟叼在嘴上,码着牌跟杨亦晨说道。 “小杨,现在保养得再好,都难逃以后糙爷们的下场,听哥的,还不如来打两圈。” “不来,我刚游完泳,趁着脸干净,敷个面膜再回,要不然脸上又得吹上灰。” “敷个球,男人要脸干嘛,要味道!”另一个中年男人在手指间弹着烟灰,“像你杨梅姐,这么个韵味十足的美女,怎么不和你们这种小白脸一起敷面膜,就喜欢跟我们打麻将呢?” “喜欢你的臭味啊?” “哈哈哈哈……” 一个同桌女牌友打趣完,一桌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你就乱揩油嘛,小心洋洋揍扁你!”杨亦晨把麻将室打量一圈,也没发现杨梅的影子。 “啧,骗你干什么?”中年男子唧吸了一大口烟,“五分钟前她才出去的,说是外套在桌球室呢,怕那里锁门,先去拿,还要回来的。” 桌球室?不就在泡脚室隔壁吗!杨亦晨心里“突”地跳了一下,她会不会看到自己曾在泡脚室门口鬼鬼祟祟? 突然就醒来,仿佛沉睡了千年,身体是个过河拆桥的坏家伙,对床嫌弃得不得了,孙泥克也安抚不住,只好起床坐到椅子上去。 他以为坐了很久,其实没多久,他拉开反锁的门走到阳台上去,夜幕和草坪和谐得如同手拉手却害羞得各自把脸别到一边的初恋情侣。 孙泥克以为这样的黑夜只属于他一个人,可是当他目光往左偏时,却被吓了一跳,一个人正仰头静静地看着自己。 见孙泥克的注意力终于自然切换过去,鄢蛰在楼下与孙泥克错开一间的位置朝孙泥克比划着。 孙泥克看了两遍,终于明白。 荷塘里并无蛙声,芦苇丛影影倬倬像是藏着鬼魅。孙泥克和鄢蛰走上圆拱桥,便在桥上立住了。 两人一言不发在黑夜中已经默默走了半小时,要是有人冷不丁遇见,没准会误以为他们是夜半巡街的黑白无常。 “照片是我寄的。”火星亮了一下,鄢蛰徐徐吐出一口烟。 孙泥克在黑暗中绷住了,扭头看了他一眼,但鄢蛰一直在默默抽自己的烟,仿佛旁边根本没人。 “你拍的?” “有人送到我家的,在程度出事的第二天一大早,给了我家阿姨。听阿姨的描述,我想送照片的人也只是拿钱帮人办事。” “那为什么要寄给我?” “你聪明,也静得下心来琢磨。” “琢磨什么?” “拍那张照片的目的。”鄢蛰看着孙泥克的侧脸,“那张照片拍的是我酒馆的阳台,程度出事的地方,那个傍晚,夕阳就是那样的。” 既然他盯了那么久,孙泥克索性回头直接对上他的目光,夜色中,两人的目光中都有星星点点。 “程度的死和你有关吗?”孙泥克一字一句问得无比清晰。 鄢蛰的眼珠子在眼眶中晃荡着,他盯着孙泥克的脸,似乎要把那一脸坚定也盯得晃荡起来,“我没有害他。” 鄢蛰同样一字一句答得无比清晰。 “那还有什么好琢磨的,虽有人命案,但都定性为意外了,程度是个善良孩子,死后不会在你的客人酒意正浓的时候爬出来和他们划拳的。” 鄢蛰听得出其中的意味。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陈芸黄的事是你故意布的局?”良久之后,鄢蛰才又问道。 “哦?”孙泥克换成侧靠的方式正面对着鄢蛰,“为什么呢?” “试探。” “试探什么。” “有事瞒着你们。” “你有吗?” “有。” “能说吗?” “不能。” 快问快答告一段落,两人都需要平复心情。 “每个人心里都有……” “我们都只是简单的孩子,才从学校出来,生活还没教会我们如何复杂。”孙泥克平静地打断鄢蛰的话。 有些解释总是那么没有必要,人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四十几岁的鄢蛰懂,二十几岁的孙泥克也懂。 “照片被偷了”,孙泥克靠着桥栏杆,望着远方城市的灯光。 鄢蛰很是吃惊,扭头看着孙泥克,他给他的还是那个侧颜。 “在我们进入疗养院的当天晚上,有人从舒婵的房间偷走了照片。” 鄢蛰重重的鼻息脱离鼻腔后似乎都还在牵扯着肚肠,他的手指在桥栏杆的石头上不成节奏地敲着。 “回去再睡会儿!”鄢蛰又点燃了一支烟。 “吸烟有害健康。”孙泥克从鄢蛰嘴上拿过烟在桥栏杆上杵灭了,插回鄢蛰手里的烟盒中,径直朝前走去。 鄢蛰愣在夜幕中,没有跟上去,孙泥克的背影混在路两旁的树影中,很快就辨不出。鄢蛰眼睛潮红,他蓦地转身,前方城市的霓虹斑驳陆离。 真正静下来的走廊愈发昏暗,每一个房间门口的石像似乎都露着诡异的笑容。 y市是个历史文化名城,这个疗养院有一百多年的历史,建筑风格融贯中西,这一栋为民国时期的西式建筑风格,包括房间的陈设摆饰,只不过每一层的过道上都摆了具有中国历史上相应时期特色的陶俑,主要是在服饰发髻风韵上。 虽然孙泥克以文盲自诩,但这个还是知道的,可就是不自主觉得后脊背发麻。 思绪不由自主地回归到现实,并积极参与营造气氛。他加快了脚步,刚拐过弯,却又戛然停下,他扭头朝身后走了几步,回到弯拐上,身后的走廊空无一人,除了那些排列整齐的陶俑。 他精明的目光黯下来,转身继续朝前走。 快到自己房门前,他已经从兜里掏出了房卡,卡伸过去,刷卡的地方却被一个白色信封遮住了,信封挂在门把手上。 最多不超过一分钟,有人故意在这里等候,抢先他一步把信封别在门把手上。那人不敢赌,既然要偷偷摸摸,那么就不能有万分之一的差池让这封信落入他人之手。 孙泥克有半分钟大脑迅速运转的时间,他飞快朝前跑去,不可能是身后,那人不可能把东西放下又折回去,只能是朝前离开。 他眼神犀利如猫头鹰,一路奔跑,目光迅速扫过每一间屋子的门口,然而直到安全通道,都没有人。 如果那人选择从安全通道迅速离开,势必会有脚步声,所以他并没有下楼去。 所以他有可能就住这层楼…… 这层楼—— 孙泥克恍然大悟,他拼命往回跑去,就在他房间的隔壁,仅一步之遥,过道里传来“卡塔”,门自动上锁的声音。 孙泥克不管,他有这间房的房卡,手里的是自己房间的,兜里的自然就是这一间的,按四舍五入,几乎没有时间间隔,“嘟嘟”的声音过后,孙泥克一把推开门进去,一眼扫遍全屋,没人,阳台的门开着,飘窗晃晃悠悠,他几乎是扑过去,外面一片寂静。 那人终究是走得无影无踪了。 房间门再次“卡塔”一声自动上锁。这是李夕桢的房间,李夕桢无端消失后,他们请客房部开了门,自己保管了他房间里的那张房卡。 今天一天大家都进过这间房,吃完饭一起来看过李夕桢有没有打回电话在自己手机上,那时还在阳台上吹了一会儿牛,讨论了离开的时间。根本没注意离开的时候有没有关阳台的门。 毋庸置疑,那人是从李夕桢的房间离开的,李夕桢的房间就在自己隔壁,为了预防客人进屋后忘记锁门,这里的每一间房房门都设置了三分钟自动上锁,只要门是合着的,三分钟之后它会自动锁上。 前有稀里糊涂收到快递,后有莫名其妙收到信,孙泥克有些鬼火,在做这些事情的人心里,他到底是怎么一个人呢? 信! 孙泥克这才想起门把手上的信。 确定自己屋没有人进来过的痕迹,孙泥克才摁亮台灯,准备看信。 手工做的信封,简单的a4纸,大众样式,却粘得一丝不苟,要不是舒婵不在,他都要怀疑这是舒婵的手笔。 a4纸打印,只有一排字,那人能把一个信封粘得整整齐齐,边边角角修剪得平平整整,却没想过要调整一下字的大小,小五号字,孙泥克10的眼睛都贴到字上了才看清。 孙泥克猜他在打字的时候迫不及待想要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可是打印出来后犹豫了,这个犹豫可能是没想明白要传给谁,也有可能是没想好传递方式,也或者是怂了,这几个可能没有权重差异,都是能成立的。 因为那排字写的是:27号15点闸北街区红线头巷。 红线头巷? 取的什么名,听着像是有鬼出没的地方。那人连“下午3点”都省成“15点”,可见短短的几个字定是在心里斟酌了又斟酌。 字打出来更是想了又想,才有时间花功夫慢慢打磨那个信封。 会是谁呢?孙泥克把一切可能的人都在脑海中过了一遍。会是人参果吗?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他的性子似乎不是这样的,或者说这样的行事风格不应该是一个中年男人的,所以是个女人或者年轻的男人吗? 也没有什么依据呀! 时间地点,是约他见面吗?孙泥克脑中一个又一个“为什么”像赶集似的蹦出来,一个都没想明白,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老式的法国香颂。 老板是个五十来岁身材高挑迷人的外国男人,系着围裙正在完成插花的扫尾工作。 几大个落地窗干净得苍蝇都停不稳,可舒婵却坐在最角落里,店里一个人都还没有,孙泥克一眼找见她。 “那么早?” 舒婵仰头看是孙泥克,皱着鼻梁推了一把眼镜,但很快它又滑落下来,“早什么早,我昨晚就在这里了。” “在咖啡馆通宵?”孙泥克吃惊地撇撇嘴,“咖啡喝通宵,也不怕猝死!” “这是一家24小时营业的咖啡馆,晚上12点以后属于自助的,这里安静自在。” 孙泥克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舒婵的画夹上,是一幅画得差不多的肖像写生,收回目光时,他从胸包里掏出纸巾扯了一张,重新叠过后才递给舒婵。 “谢谢!”舒婵接过纸巾后,立即取下眼镜,认认真真地擦了一遍。 “大姐,我是给你擦眼屎用的。” “有吗?”舒婵眼珠向眼角内侧瞪成斗鸡眼。 “有,一大坨。” “咦……!”舒婵无比嫌弃地叹了一声,看了一眼即将伸到脸上的手,全是铅笔灰。 “不介意的话,右边的卫生间是私人的,我媳妇儿有备用的洗漱用品在里面。”老板给孙泥克端上来一杯水,礼貌地跟舒婵说道。 “哦,谢谢!”舒婵满脸油光,礼貌地微笑道:“我在左边的卫生间处理一下就好。” “没关系的。”老板真诚地劝说道。 “天生丽质。”舒婵站起来调皮地说道,然后转身去了卫生间。 这个理由,老板心服口服。 等舒婵从卫生间回来的时候,她整个人清爽了很多,熬夜过后的头发用毛线松松垮垮地在脑后绑了个发髻。 “我已经点了吃的,有你一份。”舒婵刚坐下,孙泥克就说道。 他话音刚落,老板就端着餐盘来了,燕麦粥和白水蛋,还有两杯热牛奶,不愧是和养生达人杨亦晨处过快一年的人。 分别把食物放在两人面前后,老板从餐盘里取出一只香水百合递给舒婵,“插瓶剩下的,不要嫌弃!” 就普通话来说,根本听不出老板是个外国人。 “谢谢谢谢!”舒婵连忙起身双手接过那枝花,对着花瓣边闻了一下,“好香,今天的花不错哦,很新鲜!” 老板满足地歪了一下头,微笑着转身回到前台去了。 “不是今天才满三天嘛,你昨晚就跑了,还不回疗养院,来这里熬个夜?” “我业务熟练,哪需要三天。”舒婵说着把几张画推到了孙泥克面前。 “这……”以防万一看错,孙泥克把画举到了眼前,画是舒婵对那张照片另一种形式的呈现,呈现出的内容是两面窗户,一面后面站着程度,一面后面站着王柏塬。 “会不会画错?”孙泥克无法这么简单就下结论。 “不能保证百分之百,但错不到哪里去。”舒婵把刚剥好的鸡蛋整个儿塞进嘴里,找纸巾擦了擦手,从速写本中取出一张照片递了过去。 “不是说丢了吗?”孙泥克看着舒婵,满眼不解。 “这是刘矣兰给我的。” “她把你截去的目的就是这个?” “挺聪明嘛!” 孙泥克把照片和画对比着看了又看,“所以是她把照片寄给鄢蛰的。” “未卜先知?”舒婵记得自己好像还没有跟他说到这里。 “鄢蛰说有人把照片寄给了他,他又寄给了我。”孙泥克手中的鸡蛋在桌子上磕了又磕,“没想到是刘矣兰寄给她的,那么又是谁寄给刘矣兰的?” “这么容易就排除是刘矣兰拍的啦?” “如果是她的人拍的,又何必绑架你去,你完全可以追究她的刑事责任了。” “不至于”,舒婵一脸“小事一桩”的表情,“我觉得你排除的方式不成立,万一人家是想收集点证据呢?” “也是。” “可真不是她拍的。”几句话的时间,舒婵的粥喝完了,鸡蛋吃完了,留下有些烫的牛奶。 哼!孙泥克咬着牙看着舒婵,她今天像是有意要拿自己开涮似的。 “是人参果。” “我见过的那个?”孙泥克昨晚才思考过这个人,在脑子里是现成的。 “也是你这次让我去验证的这个,刘矣兰都不知道照片是他给她的。” 舒婵把人参果的事情详细跟孙泥克说了一遍。 “这张?”在所有画的最下面还有一张色彩鲜艳的,不过是照片,照片的内容是一幅油画。 “大青衣。”舒婵说着就要伸手去取,给孙泥克画的时候,没想到照片夹杂在其中,“我最喜欢的旦角。画还在刘矣兰家,大件的,不方便携带,她说会让人帮我带回c市。” “等会儿!”孙泥克把画整体往边上一挪,错开了舒婵伸过来的手,“这不是权嵘嘛!你骗鬼呢?” “我觉得她很适合这个扮相。” 孙泥克把那张照片看了又看,然后才还给她。 “眼神还不错!”收回画,舒婵自己盯着看起来,她似乎很是满意。 “是你画得不错。” 舒婵抬眉看了一眼夸她的孙泥克,却一眼对上孙泥克递上来的剥了皮的鸡蛋,也没拒绝,舒婵接过来又是一口吃了,“不仅有照片还有人参果亲口说的话,为什么王柏塬和程度会同时出现,你打算怎么办?” “这是什么?”孙泥克突然半站起来,趴在桌上,指着舒婵画上王柏塬的手说道,他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但是舒婵的画上并没有清楚地表现出来。 “唉……”舒婵叹了口气,“这个细节花了我这整幅画几倍的时间,估计是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东西,实在难以有相应的联想。” “算了,估计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处理成这样,已经是不容易了。” 可舒婵还沉浸在照片上的那个细节。 “这件事到我这儿就截止了,若果真要说,我去说,你就别再管了。” 看着孙泥克,舒婵沉默了,为他的后半句话。 “有人匿名约我,你能去给我壮胆吗?”孙泥克问道,毕竟论打架还是不得不服舒婵。 “可以。” 第83章 红线头 一声敲门声让杨亦晨猛地醒过来。 门口站着杨梅。 “晨儿,洋洋说你对吃最是讲究,那就请你去帮我处理一下水果咯。” 杨亦晨是个小机灵,没睡醒的午觉让人头昏脑胀,一听被叫醒的原因还是因为水果,他立即转身关门。奈何杨梅已经挤进门去了。 “哎唷,姐,水果洗干净了咬着吃就好了嘛!”杨亦晨当场靠着墙滑坐到地上,任凭杨梅死拽,恁是不起来。 “乖,那不是一个水果,是一堆,也不都是可以直接咬的,有些还得去壳,怕是要榨成汁拼个盘才弄得完。” 杨梅力气大得如牛,说着话,已经拉着杨亦晨一只脚把他半截身体拖到门口了。 “一个人吃不了多少,不用这么糟蹋水果,姐,洗一个先解解馋!”眼看就要被拖出门去了,杨亦晨双手死死扣住门框。 “我有客人,不是一个人。” “叫你男朋友啊,你们不是下个月就要结婚了嘛!” “宝!” 世人皆怕被杨梅叫“宝贝”或“宝”,而杨梅称世人皆为“宝贝”或“心肝”,尤洋洋除外。 杨亦晨瞬间觉得自己是被雷劈了,自觉地松开手,手脚并用爬起来,门都不关,三步并作两步朝楼梯走去。 再不走,她恐怕会直接叫“心肝宝贝”。 给疗养院出了场地费,杨梅占用了一个小餐厅,她居然来了七八个朋友,差不多都和她同龄,只不过有人还带了孩子。 杨梅的水果果然刁钻,市面上有卖的基本上都买了,这是她热情的风格,没错。除此之外,还有香辣甜咸各种味道的点心。 她确实需要杨亦晨这么一个做事好看的“服务员”,人又生得俊,一张天生的笑脸还爱笑,没有人不喜欢,待客更属上品。杨梅都巴不得尤洋洋别那么快回来,要不然这小子肯定找理由溜。 “明天吗?”杨亦晨把一扎鲜榨好的果汁端过去时,杨梅个她们正讨论某个话题,杨梅的表情有些为难。 “晨儿,舒婵是今天回来吗?”杨梅拉住正欲离开的杨亦晨问道。 “是啊,蛰哥讲傍晚些刘矣兰会送她回来。” “哟,那我们是不是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杨梅和她的朋友们都有些遗憾。 “怎么了,你还打算明天在这里来个婚前青春告别party?”杨亦晨逗闹着。 “不不不!”杨梅摇着手指,“你不懂孩子,结婚才是青春的巅峰时刻!” “你是认真的吗?哈哈哈哈……”不愧是杨梅的朋友,笑声一个比一个高亢。杨亦晨赶紧趁机溜回他的工作区。 “当然是认真的!”杨梅憋出一口绿林好汉的粗犷声,即刻又转成萝莉音:“想想看,结婚当天,挤着n、a、i,迈着小内八,于众人中大放异彩,你的青春什么时候这么放肆过,不就那个时候吗?” “你还需要挤着n、a、i吗,少女,你想干嘛?啊?哈哈哈哈……” “我提议,你选那种深v绸质婚纱裙,像旗袍那种高开叉的……” “够了,你几个,放肆和放浪它一样吗?” “不是要青春到巅峰吗?不浪怎么癫?” 哈哈哈哈哈—— 房子都被笑得抖下灰尘来。 几个小孩和杨亦晨一起站在桌子边啃着菠萝芯,看着那边魔性的笑姿,姐姐们或是妈妈们的欢乐实在是有些高深莫测。 鄢蛰进来的时候,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下来,鄢蛰略显尴尬,而姐姐们再没那么豪放,都文静了不少。 “那个,我现在要出去一趟,估计一两天回不来,你们安心在这里多住几天,费用我已经续了,到时你跟舒婵他们说一声。”鄢蛰跟杨亦晨说着,又转向杨梅:“杨梅,你也四处转转,多玩几天,尤洋洋那边我已经跟他说过了。” “也就是说我明天可以跟她们出去疯了?”杨梅站起来问道。 “看尤洋洋高兴!”鄢蛰坏笑着一本正经说完转身出去了,身后传来一群女人的疯叫声。 闸北街红线头巷。 从南到北,跨越了整个y市,孙泥克和舒婵才找到这里。巷子里干净安静,两侧一个个居民的小院子鲜花与烟火气共生,紧闭的大门都关不住里面的舒适安逸。 明明是缱绻的下午时光,两人在巷子里来来回回走了几遍,天地间一片祥和,寥寥的行人各走各走的,除了他俩行为鬼祟,别人谁都不多看谁一眼。 来一趟不容易,坐了地铁又坐公交的,没来之前怕麻烦,真要就这么回去了又不甘心自己居然被别人白玩了一把。 “嘿!”与一男一女对面走过时,孙泥克忽然回头跟人家打招呼。 两张懵x的脸、一张喷了糖精水的脸。 孙泥克的出其不意,让舒婵惊呆了,四周的每一颗空气小分子似乎都在暗骂:“孙子,干嘛呢?” “约吗,兄弟?”孙泥克觍着脸热情得像兔女郎。 空气尴尬得四处捂面溃逃,舒婵倒是不怕别人的尴尬,主要是怕把气氛破坏了,于是蹑手蹑脚退至围墙边的葡萄架下。 “兄弟!” 我去!舒婵被吓得差点没直接把那围墙扑倒,摔进别人家的院子去。 这也太会演了,这世上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配合孙泥克的,那个小伙子在懵三秒后,突然一把抓向孙泥克的手,孙泥克都被他整内向了,连连后退,但终是没逃过。 “你你你你……”孙泥克卡在齿间的舌尖像是刚出厂的机关枪。 “有人要杀我,兄弟!”孙泥克一路倒退,那人双手紧握双手穷追不舍,她女朋友一脸着急跟着小跑起来。 舒婵终是没有忍住,直接笑蹲在地。 就在这时候,巷道那头突然钻出几个人,一眼看到正跟孙泥克纠缠的小伙子,几人兴奋得脖子扭得咔咔响,雄赳赳气昂昂地赶过来后,其中一个人把那个女的一把拽到旁边去了。 “你起开!”一个中年男子一把抓住孙泥克的肩膀就要把他往边上带,不料,这一把抓得实在没什么用,那人双目一怒瞪回孙泥克脸上。 “你起开!”孙泥克肩膀一个外旋,那人没料到巷内有高手,被甩出去的手往孙泥克后方地上按去,好在他似乎不是一般打架的混混,收得及时,没摔出难看样。 有事要发生。 舒婵站直了身体,摸出手机打开摄像头放在了围墙的砖洞里。 “干什么!” 另一个年纪稍轻的男人不经意看到了舒婵刚才的举动,手中一根木棍指着舒婵凶神恶煞地走过来。 “我问你干什么?”那人加大了音量,怒吼起来。 说实话舒婵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这种事情,以前早就跑远了,刚刚那个事情,诡异得连自己都解释不清楚。 “干什么?嗯!”那人牙巴骨一咬,朝着砖洞里的手机戳去,要知道舒婵的手机被水浇坏后,这可是刚买了三天不到的,她抢先一秒夺过手机,揣兜里去了。 “哟呵!”男子一脸流氓气息,先把棍子往肩上一扛,忽然脸色一变,棍子往肩外一转,朝着舒婵的头就抡过来。 然后……就没了然后,事情就这么告一段落。 “惹她?哈哈哈哈……”孙泥克把那个小伙子往身后一挡,“这年头的女人,你们惹得起吗?” “你走,我们要的是他。”那个先前抓孙泥克肩膀的人说道,“但是,安静地爬开,别多管闲事!” “爬开?”这人的用词仿佛惊艳到了孙泥克,“偏不,要爬你爬,我刚刚才搭讪上他!” “不知死活!”旁边一个声音刚起,咔滋一声,一把伸缩的西瓜刀已经朝着孙泥克挥来,然而刀都还离开自己腰侧呢,那人手上一麻,接着手腕感觉被什么东西缠了一下,“咔擦”一声,手腕处脱臼了。 啊—— 一声惨叫,那人抱着手往下一弯腰,开启了一堆口水向下落的进行时。 “重了,重了!”孙泥克朝舒婵说道,舒婵不知从哪里摸了一个黑色大口罩,脸都快被遮完了。 “哟嚯,妹子,有两下啊,来,哥陪你玩!”一旁拦住小伙子女朋友的那位看得来了兴致,挽着衣袖朝这边走来。 “等等。” 又是抓孙泥克肩头的那位。 “撤了。”他平静地说道。 “人都找着了。”显然,准备动手的那位不怎么想照办。 那人扬起手中的手机朝他们晃了晃。别的人立即该收手的收手,该收表情的收表情。 半分钟前,孙泥克听到了他的手机有信息进来,他看过手机后发出了这样的命令。孙泥克当即就目光敏锐地朝四周扫了一圈,却没发现有人潜藏在附近。 “是因为我肚皮上的一条疤痕。” “肚皮上的一条疤?”孙泥克和舒婵同时惊呼。 从那人收到信息那一刻,孙泥克就再没把这件事当成是巧之又巧的多管闲事,所以当那伙人走了后,孙泥克以攀家常的方式跟那人聊了几句,没想到那人居然很容易就和盘托出。 “真的是肚皮上?横的竖的?不对,应该先确定是不是天生的。”孙泥克一下子觉得这事跟那封信有莫大的关系。 “算了,我来。”说着话,孙泥克不由分说,直接上手去掀人家的衣服,拉人家的裤腰。 那姑娘早就被吓傻了,只舒婵在哪儿她就跟在哪儿。 孙泥克很快确定完,朝舒婵点了一下头。 小伙子的故事无聊又扯淡,梗概就是学生时代不学好,跟着高年级的学生四处耍牛氓,还抢低年级学生的饭盒,小学时候也和着个学生脱别的男生女生的裤子,课堂上从桌子底下钻遍整个教室,把学习委员到小组长一干人等的鞋带绑在椅子腿上,下课铃上响起的时候,喊“起立”的班长带头摔跟头,这是小学时代。中学的时候,今天为这个“兄弟”喜欢的女生跟她的另外追求者打得头破血流,明天把公交站台的玻璃砸碎,后天把马路上的水泥墩子移了位……初中毕业成了真的“社会人”,东混西混,没混出个名堂,没想到去年回家过年,居然和小学同学遇上了,真爱的滋味让两人心脏怦怦乱跳,无法平息,婚得马上结。 谁叫姑娘看上他了呢,女方家虽然嫌弃但也没办法,什么都不要,唯独一点——把肚皮上的疤去了! 任凭上门谈婚事的小伙子家长说得口干舌燥,女方家长死活认定那是打架被别人捅的,不是像他们家扯谎说的那样是天生的。 去就去呗!人家也没要求房啊车啊彩礼啊什么的,无非就是嫌弃小伙子过去的经历,怕面子上过不去。 去,必须去,且得无痕的!要不然去了旧疤来新疤,小伙子家决定把女方家没要求而省下来的那一大笔钱都给小伙子去找个好点的医院。 姑娘的姐妹整过容整过胸,都是去国外整的,经历丰富,但是给他们介绍了k市的一家美容美体医院,说那里的口碑爆棚,下一次计划就是在那家。 小伙子和女朋友火速找到那家医院,果然生意实在是太火爆了,得预约。可是才刚预约上的第三天,网上就有新闻爆出来说那家医院最厉害的医生被杀了,且就是小伙子预约的医生。 这个事情孙泥克和舒婵都觉得有一些耳熟,不只听过一次,但又记不清是在哪里,谁说的。毕竟这个信息化的时代,每天都有新鲜的八卦出炉,实在是接收不过来。 孙泥克立即打开手机在网上查了一番,关于整容医生被杀的事情,在网上已经淡去,有说医生勾搭有钱人家女主人被买凶杀人的,有说给人整容失败被仇杀的,也有说美容美体过程中猥亵妇女被受害者联手干掉的,总之网友脑洞大开,哪一种说法看上去都有理有据,且留言底下都是撕成一片的。 “那和你有什么关系?”孙泥克在网上看着通篇的八卦,舒婵问道。 “我原来也没觉得和我有关系。”这事说起来,小伙子一脸委屈,“这不是不结不行了嘛”,他说着看了一眼那姑娘的肚子,舒婵终于明白为什么姑娘不躲在小伙子那里要躲在自己身后,只有舒婵才有本事保护她的肚子。 “我们又开始找那种技术好的地方,前段时间我在一家医院咨询的时候,跟一个也在排队的聊起那家医院的事情,第二天这伙人就找上我了。我以前虽然混,但是没干过什么坏事,不可能有什么祸根,思前想后,只能是跟这件事有关。” “你跟别人聊了什么?”孙泥克摁灭手机问道。 “我在那家医院预约好后去找过那个医生,本想着是当着我媳、女朋友的面让那个医生亲口说疤痕是天生的,要不然她们家以后随时拿这个疤来说事。” “然后呢?” “医生当然说是啦,这个我是有底气的!”小伙子有些激动,“那个医生还说不过要做的话他也有本事做一条一模一样的!”说到这里,小伙子有些气愤:“我找他就是为了证明天生的就是天生的,他这么说岂不是反给我打回去了吗?他很快反应过来,改成凑我耳边说他才给人做了一条跟我这个一模一样的,只不过那人比我白,所以颜色要浅些。” “还有吗?”舒婵问道。 “呃!”小伙子想了想,“他还说在给别人做之前,有人也像我一样想要去掉,只不过好像价格没谈拢!”小伙子继续搜肠刮肚地想,“对了,他还让我别跟别人说。” “但是你跟那个一起排队的说过?”孙泥克说到。 “我,我不是想着反正医生都死了嘛!” 两人还能说什么呢? “回!”孙泥克没再管那对小情侣,跟舒婵说道。 “要不要分开先后回?”舒婵跟上来的同时问道。 “不。”孙泥克果断回绝。 “要跟他们解释吗?” “和盘托出,还是撒两个谎?”孙泥克停住等舒婵走上来,才又继续走。 前者不可以,后者做不到。舒婵明白孙泥克的意思,不再说话。 “你变了哟,黑老!”孙泥克突然转头跟她玩笑道。 “什么?” “长个了!”孙泥克笑着大步往前去了,也不知他几个意思,舒婵只当他神经又搭错线路了。 下午五点钟的太阳依旧热烈,某一处院子的五楼,被撩起很久的窗帘一角被轻轻放了下去。 “哥,要不要接着追?”那人对着一直在耳朵边的手机说道。 “没什么意义了,撤。”电话那头一个低沉的声音混杂在雨声里,却字字可辨。 第84章 被挟持 房间的门被轻轻地合上,甚至连“吱呀”声都没有发出来。 “哥”。 “找到原因了?” “心梗”。 一个烟头“啪”地落地,斜靠楼梯栏杆的人脚边已经躺着很多个冷冰冰的烟头,这个也会很快和它们一样。 “多久?” “六天。” “……” “对不住,哥,最近一段时间所有事情都办砸了。食物水都充足,本来以为两三天就能回……以前单独把他留个十来天,他都能好好的……” “你的朋友可靠吗?” “发小,靠谱。” “剩下的事要做得不留痕迹,至少是现在不能拖泥带水。” “你放心,哥,我朋友说通过他们医院和殡仪馆的链接,可以把后事料理得神不知鬼不觉。” 这个宅子之外黑黢黢的一片,那些远远近近的重山和树林犹如鬼魅,雨已经停了,可不知哪里总在一滴一滴落着水,每次的时间间隔都分毫不差。 又一个烟头落地,斜靠着的身体站正,顿了一下,那双脚开始踩一个个烟头,好像小时候下雨天出门踩水。 直到烟头都被踩扁。 吁—— 一口烟方才呼出来。 “不要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让你朋友干干净净地脱身。”一只手拍在那人肩上。 “放心,哥!” 一股内里的叹息声引发那人的身体起伏,他的身体笼罩在阴影中,这一叹却引发他身体的极大震颤,仿佛抽泣。 “我不该把你也卷进来呀!” “哪里的话,哥!”另外一人激动地往前一步,那人却转身,“走了。” 哥—— 下楼的人并没有停。 “十年前,当我父母只差跪下来去求人时,我恨自己一时义气;当父母说你一直支助他们直到我弟弟去世时,我发誓出来后连这条命都是你的!” “可我那时只是怜悯‘可怜天下父母心’”,那人站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放下这句话,整个人淹没进了黑夜。 也不知是干了什么事情,舒婵发现自己的十个指甲里全部塞满了黑色的泥,从不留长指甲,这就导致了那些污垢更难去除。 公司的卫生间里,在水龙头底下一直冲,劲椎病都快犯了,才快把指甲都掏干净。 余光瞟到洗手台边上有东西,舒婵的意识收拢起来,慢悠悠抬头去看,一半贴在墙上一半踩在洗手台上……只有个囫囵模样…… 这是刘矣兰的腿和脚—— 舒婵的头皮一下子麻得抽筋,她忘记了思考,脚下连连后退,起初靠下意识的肌肉记忆,没几步就有一股力量在吸引着背心,像是地心引力翻转了90°,不可抗拒,一直退到卫生间里面,她无力去抓卫生间每一个格子的门,心下想着马上就到背后那堵墙了,估摸着位置该到了,可后背依然有一种靠不了墙的凄凉,那股力量越来越强大,脚下的步伐迈得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大步,顺畅得像溜冰…… 墙在哪里?墙怎么不见了?这个卫生间只有四格,是有尽头的!墙、墙、墙—— 眼皮猛地打开,眼前一阵光明。 原来是个梦! 再次合上眼睛,墙上…… 舒婵赶紧起来,要不然大白天也会被自己的复刻梦境吓死。 想要去洗脸又不敢,这是经验,捧水在脸上的时候,总怕张开眼睛,总觉得有东西在旁边观看。 电话铃却在这个时候响了,多稀奇啊,还是客房电话。考试住过旅馆,读书的时候集体外出写生住过宾馆,后来出差也住过宾馆酒店什么的,客房电话响,还是第一次听到。 更神奇的是不是客房部打的,是快递小哥! ——让她去拿包裹! 说是快递上写的就是舒婵的名字,电话留的就是这个,地址是y大。 知道这个点她在房间的恐怕就只有孙泥克,因为他中午的时候约她去游戏厅,她说从昨晚一直画到那个时候,正准备睡觉。 所以是他寄的包裹?非要那么细致的地址吗,明明可以直接寄到疗养院前台,也不知他在搞什么鬼。舒婵打孙泥克电话,又没人接。 去,顺便觅食,大学门口嘛,估计可以一直吃到天黑。也或者这正是孙泥克的主意。 y大离疗养院不远,就是热得头晕眼花,又恰巧舒婵扫的是一辆共享自行车,一丝风都没有,好不容易骑到y大的时候都快要中暑了。 然而最可恶的是导航把她带去的也不知是y大的什么门,木槿花丛边一道矮小的铁栅门死锁着,用后脑勺想都知道这连侧门都算不上。 买了一份水果捞,跟老板一打听才知道跟绝大部分大学差不多,y大的门好几个呢,要说哪一道门可以取快递的话,老板建议去西柳门,因为那里离学生宿舍最近。 “那西柳门是不是在西面啊?”站在绿树成荫的店门口,舒婵连太阳都找不到在哪里。 “那必须的。” “这里是北还是南?” “这里是东,东梧门就在那边。”老板客气地出来指路。 舒婵一听,乐了,“那我从东梧门进去,直线就可以到西柳门了嘛!” “前提是你要进得去,东梧门只有早上九点半和晚上九点半各开放半个小时。” 唉—— “不过,你可以去东南方向,那里有一道最近几年才开的小门。” “不是说y大已经有东南西北四座大门了吗,怎么人流量这么大吗,还要另外再开一道门。” “那里最近两年突然兴起一个旅游打卡圣地,你去了就知道了。” 孙泥克的手机依然没有人接。舒婵这次找到了一辆共享电单车,迎着风,不出十分钟就到了。 干净整洁,最重要的是凉快,不是想象中那种一堆年轻人在这里走跳跑蹲各种造型打卡,惬意是真的,校园一面临湖,湖边已经见得到梧桐树跟柳树的过度,少有的红色围墙很高,两扇很有格调的木门虚掩着,舒婵打听了一下,这就是老板说的那道门。 进进出出的人没停过,舒婵坐在门口吃完水果捞才去,一般门边都会有门卫,进门后她先找了门卫。 “学生的包裹一般都送到西柳门宿舍区了,这里也倒是有,不过是那些后勤部勤杂人员的。一般在下午两点多,就在那个大树底下,送快递的小伙子一般要等一个小时左右,没时间来领的,他就放在后服中心了。”舒婵给门卫买了两包烟,他细致周到地把话中提到的地点一一指给舒婵看,告诉舒婵去后服中心出示取件码,那边的人很客气的。 不过,给舒婵打电话的自称是跑腿服务,带身份证取件。 门卫大哥站在值班室的窗口,把两包烟翻来翻去看了一遍,满意地把一包揣进兜里,决定赶紧打开另一包过过瘾。 烟盒上的金线刚起个头,一群人就倒退着举着手经过值班室窗户口的通道,倒退的人群中退在最前面的就是舒婵。 经过窗户口,舒婵神色不动,眼珠子不停地朝前方和门卫桌子上来回转,门卫一头雾水,手赶紧往裤兜里一揣,把烟塞了进去。 烟还没在裤兜里落脚,惊魂的一幕就移动到窗外了,一人勒住一个男生的脖子,另一只手上的匕首搁在男生的下巴底下。这两人背对着窗户,他们左面的人后退着,右面的人举着手安静地跟着,这是门卫见过的最安静的挟持事件了,且真实世界里还是第一次,电视里都有人大喊大叫的,这里没有…… 门卫自己想大喊一声,可是他不能,劫持人的人好像没发现自己身后是个窗户,且窗户里正有人看着自己。 舒婵只剩一个脑袋还看得到门卫的窗户了,她还在不停地看他的桌子。 手机。 在那眼神下,门卫迅速反应过来,舒婵是让他报警。 “手机。” 门卫刚想明白,窗外那位说道,同时向他撇了一眼。那人皮肤奇白,脸颊很瘦吗,眼窝深陷。 “扔出来。”听上去,挟持人质的人冷静得很,思路清晰。 门卫很听话,不得不听话。他相信一定有人已经报了警。 哇—— 绑架啊—— 劫持啊—— 救命啊—— 打1……12……120?119?—— 站出来,你给我站出来—— 校园里这一路上酝酿的平静,在退出那两扇门后瞬间化为泡影,谁谁都在喊,隔着墙,门卫都听出了外面的惊慌失措。 不待门卫大哥出去,学校的保安队已经从四处围拢过来。 “站出来!”劫持人的中年男子目光着急地在四周人群中一阵翻找,“你给我站出来!”,他眼睛里充斥着密密麻麻的血丝,眼珠向上翻吊着,他每向人群踉跄一步,那里的人就吓得鬼哭狼嚎,又不愿意就这么放弃这个热闹不看,而他匕首顶着的男生魂都已经快被吓丢了,完全失去了自主能力,只跟着他的踉跄东倒西歪。 “天地良心,你站出来!” “站出来!” “啊!” “站出来!” 他疯狂地嘶吼着,根本没用几声,这人的嗓子就被喊哑,可他依然在用命嘶喊。 他的匕首一下子指向人群,一下子顶住胳膊里的男生,他每扑向人群一步,人们就往外退一步,他手里的匕首每收回一次,大家就心惊胆战一次,保安们来了,大家像是有了主心骨,该逃命的都逃了,剩下的大部分是些热心肠,但谁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他一时情急就伤了那个男生。 他每朝一个位置喊“站出来”,别处的人就全都望向那里,吓得大家彼此间都赶紧连连摆手避嫌。 “兄弟,别激动,理智点,你要找哪个,说出来我们帮你一起找!”保安队长看上去有些生活阅历,沉稳且冷静。 “你就不怕雷劈吗?站出来!”中年男子根本没把保安队长放在眼里。 围观的人在十分钟不到的时间里越集越多,不要说中年男子了,舒婵环顾四周人群都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他似乎也找懵了,激动退却,悲伤浮上来,然后是绝望。他突然腿一软,跪了下去,手上的速度没跟上,匕首在男生脖子一刮,被划破的皮肤立即浸出血来。 “啊……哇……”男生刚开口喊叫出两声,立即识趣地闭紧了嘴,还算是聪明,他顺着那人身体的动作幅度跟着蹲了下去。 “我求你了!”跪在地上的中年男子声音嘶哑,只差磕头了,“我求你,你出来,你出来!” “你找什么人呀?”有热心肠被感动了的人轻轻地踏前一步问道:“他在这里吗?在的话,我们帮你揪出来!” 这边的人陪他说着话,另外一边一个高挑的男子和保安队中的人做好了准备,随时扑他个“意料之外”! 这话似乎起了作用,那人平静下来,真的仰起头在前方的人群中一张张脸排除开来。 “有吗?”那人一步步往深意识里引导:“是哪一个?”另一方面,他放在地面的手指倒数着“五、四、三、二……” 只差“一”,姿势都摆好了。 “闭嘴,你们这些人,你们不会那么好心,你们只会以谣传谣,逼得我们没有活路,你滚,你滚……”那人黑眼珠往下一掉,忽然像发疯一般挥着匕首乱砍起来,而他另一个臂弯里的男生就快被他勒死了,随着中年男子的四处乱窜,男生的脚后跟在地上乱踢,喉咙处发出“咳咳咳”像是呕吐又像是咳嗽的声音。 “我!”就在大家都往后退的时候,舒婵突然跳出来,“我、我、我,你要找的就是我!” “呃咳,呜呜……”那人的两大颗眼泪突然滚出来,眼中的凶光暗淡下去,“我求你,你救救我妹妹,求你,你只需要说说话就可以的,求你了,求你,我们全家都求你!”那人双腿再次一软,勒住男生就地跪下,抱着男生的脖子一起在地上一阵猛磕。 有刚才的教训,四周的人不敢再随便动手,万一把他惹怒了,没人的速度快得过他就捏在男生脖子前面的匕首。 现在大家的希望主要寄托在跟他周旋耗时间上,如果能见机行事更好。 “你放了他,我帮你!” “你真的亲眼见到?” 啊?什么? 但舒婵知道一刻的犹豫都会引起他的怀疑,所以他问什么都得顺着走。 “眼睁睁地看着。” “坏人!” 啊? “为什么不救?” 啊? “你真的愿意帮我们?” “真的,我发誓!”舒婵回答得斩钉截铁,四个指头都已经举到额头边了。“你先放了他,我们慢慢谈怎么帮你。” “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换他!” 要不得,要不得。人群中一阵劝阻,可是看看那个已经被脖子上流的血和真情实景吓个半死的男生,再看看这个姑娘,又觉得或许有另一种解决方式。 在舒婵举着双手靠近到还有两三步的时候,中年男子忽然一把推开男生,一把揪过舒婵,匕首立马架在她脖子上。 要动手吗?舒婵问自己。 眼睛抡过人群,有不少人在用手机拍,上次在大街上吸引那群人就是因为怕好巧不巧被别人拍到才戴了口罩帽子,但今天不可以戴,那会加重噱头。也不可以动手,原因很简单,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要怎么帮你?”舒婵顺着那人的脚步移动,不让他手上的力气和匕首伤到自己。 见到这股姑娘不仅胆子大,脑子还灵光,围观的人心里稍微替她松了口气。 “警察来了”,人群中有人悄声说道,都轻轻地让开些道,让警察不动声色地进到前面来。学校的领导早已经让校医把男生抬走了,大家都小心翼翼地应付着接下来的场面。 “你跟我走。” “好,好!”舒婵顺从地应答,脚步听话地跟着他的,且有意让他感觉道。 正当大家慢慢把道儿给他让出来,并且已经疏散前方的人群,研究在哪些适合的位置做点什么的时候,中年男子突然停住了。 “你的头发开叉了,该剪了!” 啊? 清楚的吐字,在场的人大部分都听见了。 舒婵愣住了,这一茬是完全不按常理出牌啊! “我给你剪!”那人说着双手臂绕过舒婵的脖子,拉过她肩上的一缕头发缠在匕首上,一划拉,舒婵眼睛紧紧一闭…… 脖子上没有疼痛感,她和围观的人一起松了口气! 点不会这么背!这反常的行为举止,远远不像是受刺激过大的样子,所以…… “这里的也是!”那人的头绕过舒婵的肩,盯住贴在她脖子上的一缕头发,他把舒婵的脖子当菜板了,准备切去开叉的发梢,匕首直接就往舒婵脖子上抹。 “哎呀,他就是个精神病啊!”之前那个和他对话的人这时候说道。 没人有心思去惊讶他的话,所有的呼吸和目光都在那把匕首上。 就在匕首已经触在头发上时,舒婵目光忽然往人群一扫,低眉时,一把拉住那把匕首,身子往下一沉,就在舒婵有意抱头蹲地的那一刹那,一个身影一闪,那个中年男子已被扑到在地,四周的警擦赶上来,三下五除二就把他绑住了。 嚯—— 周围的人异口同声发出惊魂后的呼气声,紧接着是掌声。 “没事!”做戏做全套,舒婵假装被吓惨了,蹲在地上捂住脑袋,一个声音问道,舒婵仰头一看,是丁蚁和他伸向她的手。 刚刚那一眼舒婵就是在人群中忽然看到了丁蚁,所以两人才天衣无缝地配合,普通人的见义勇为而已,无非是胆子比别人大些,所以舒婵抱头蹲,丁蚁不是踢或踹,而是直接用身体扑到。 做戏做全套,那只伸向她的手,她不屑于抓,但四周一堆迷妹对着丁蚁一顿狂拍,她得装出事后被吓得不轻的柔弱感,所以不得不伸出自己的手,丁蚁主动轻轻半握拳,手换成了手腕。 一群校园姑娘的长吁短叹。 精神卫生中心的人真的是随后赶到,就在中年男子被制服之后两分钟不到。 那个首先发现他是精神病人的人自豪地说他发现不对,就赶紧让旁人打了精神卫生中心的电话。 接下来有一大堆事情要配合警察,舒婵和丁蚁完成自己的部分,两人还回y大后服中心查了一下,真有一个舒婵的同城快件,正如电话里头说的,是个跑腿服务。 后服中心的人说,这在y大很常见,男生们追姑娘也经常会用这个方式,所以暂存快递的时候直接跟一大堆情况类似的快递放一起了。 当舒婵拆开快递,里面是一盒巧克力的时候,后服中心的人得意的一笑,他的话得到了实证。 第85章 味道 孙泥克接过刘矣辛手中的画揣进包里,“王柏塬在鄢蛰酒的隔壁,我问过那是一家高级放空俱乐部,会员制,没有任何形式的食物,会员会在那里存一本好书、一瓶好酒或者一罐好茶,甚至一罐好的咖啡豆、一张好的唱片,除了唱片随机共享,其他的都不分享,因为那意味着打扰了别人。王柏塬是那里的会员吗?” “这么私人的事情,我不可能知道。”电玩城隔壁的休息区,刘矣辛擦着满头的汗水,对孙泥克说道。 “你们那天也在c市吗?” “我、丁蚁和元筱勤、田柒合都在,权嵘不在,她本来就不住在c市,加上说工作室累了一堆活,合伙人快要撂挑子了。” “王柏塬不在吗?” “我以为他不在,因为他也不是c市人,分别时说要回一趟家。”刘矣辛喝了两大口水后把保温杯的盖子盖好,坐下。 “不是c市的人,却能去那家俱乐部!”孙泥克脑中罗列着每一种可能。 “你怀疑王柏塬和程度的死有关?”见孙泥克虽然不答,但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刘矣辛十分严肃地面对着他说道:“你知道你的这种思考方向很可怕!” “可是有人拍到了这样的照片。”孙泥克轻声说道。 “不是已经定性为意外了吗?” “如果真的只是意外,如果只是巧合,查一查又何妨?经不起推敲吗?”孙泥克的声音很轻很稳,可是字字有理,刘矣辛沉默了。 “查查王柏塬。” “他是我的人,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可万一他就是你内部那个一直和我们这边的人有往来的人呢?” 刘矣辛再次打开刚盖好拧紧装进包里的保温杯,却没喝,再次盖上,“也行,我的人,总不能把主动权都交到你手上,毛头小子一个,回头再乱栽赃,更麻烦!”刘矣兰说完起身点开手机,把静音调回来,边四处点着边提包就要走。 孙泥克只一笑,整个人都摊在椅背上。 背好包的刘矣辛盯住手机屏幕,忍不住咧嘴一笑,“我发了个链接给你,十个小视频,千万记得要倒着看回去。” 刘矣辛满眼盯着手机先于孙泥克离开了。 “y大男生遭劫持吓得哭爹喊娘,美女救怂男遭遇英雄神反转!”孙泥克匆忙看完标题,听话地点开倒数第一个视频,看得脸都绿了,一口气看到倒数第二个的时候,耳朵都要变烟囱了,正当他看得心惊肉跳要看倒数第三个时,视频突然都打不开了,显示内容已被删。 “一群标题党!”孙泥克骂骂咧咧从未接来电里拨着舒婵的电话就往外走,另一张桌子上收拾打扫的大姐赶紧追在后面喊“包忘了!” 孙泥克并没有给舒婵寄包裹。 “我12点半走的时候你才准备睡觉,然后我请个同城跑腿的就只给你寄盒巧克力?还在两点的时候让你自己去y大拿?你觉得是我脑子有问题,还是姑娘你脑子有问题?” 孙泥克回来的时候,舒婵还没有到,电话里说她一只手的小臂在混乱中也不知怎么就划了个口子,得去包扎。他想了又想,最终没有去找她,带着一颗浮躁的心也没办法回房间,就一直在大厅团团转。 第一眼见到就开始劈头盖脸一阵数落,丁蚁赶紧悄悄潜回房间。 “我给你打电话了。”舒婵在大厅沙发上坐下来耐心地解释道,“你没有接。” “我没有接电话你就不能有自己的判断了?” “恰好那时候醒了,肚子也饿了,还想着机灵如你,肯定是y大有什么线索,用一种特别的方式让我过去。” 舒婵以为她的这番解释十分具有说服力还能抚慰人心,说完也没多留意孙泥克的反应,对着包扎过的手臂开始轻轻吹起凉气来。 嗬—— 简直是对牛弹琴!孙泥克暴跳如雷,像咬不到捆在尾巴上的球球的狗,气急败坏,原地转了两圈,“大姐,即便如此,那种事情你围观嘛,围观就好啦,他是个病人,捅死你不用负法律责任的!” “也没有什么损失嘛!”舒婵发现如果照着他的思路,就永远掰扯不明白,于是退而说结果。 “没什么损失?看看你的手,看看网上的视频,还好那人情况特殊,需要保护,视频都被删了。还有那个丁蚁!” “我没跟他一起去!我也是在人群中突然看见他,才急中生智。” “哟,那还配合得挺好嘛,美女英雄的神反转,最后还有巧克力,和炎炎夏日也是配得一批!” 舒婵掏出一张纸巾,刚展开,正准备擦擦今天匆忙出门戴的近视眼镜,却听得孙泥克越说越得寸进尺,手上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 孙泥克一股脑话,说得嘴上过瘾心中解气,不料迎面忽来一个猝不及防,他头才往后仰,那张纸已经整个儿摁在他脸上了。 噗——噗—— 正巧,借他的唾沫横飞,那纸直接粘嘴上了,撕了大张的还有嘴皮子上贴着的碎末,半天孙泥克还在原地“呸”个没完。 等他撕明白,眼前哪还有舒婵,她早上楼回自己房间去了。 晚饭,大家都到了,除了没回来的鄢蛰和说不饿的孙泥克。 “今晚的菜没放姜,没放酱油和酱,相比往天,味道估计会有点淡。”上菜的时候,服务员特意解释到。 “为什么不放呀?”杨梅一直在外面浪到天快黑才回来,几乎是回房间洗完手就出来吃饭,所以还再不清楚情况。 “一个帅哥特意来厨房交代的,说是你们有个小姑娘手上有伤,这些容易长疤的调味料都不要放。” “帅哥?”尤洋洋挺直了腰板,“说的是我吗?我没去呀!” “滚!”杨梅夹菜的筷子一下抢走尤洋洋夹中的一块肉,“轮得到你吗?看看人家小杨,帅而不自知,就那么默默地让别人承受得不到的苦!” “不是我不是我,估计是孙泥克。”杨亦晨说完赶紧埋头吃饭。 “你手是怎么回事?”杨梅给舒婵夹了一块肉问道。 “噢,不小心擦伤的。” “舒婵今天见义勇为了,回头我去房间跟你慢慢说,乖!” 尤洋洋给杨梅夹了一块肉,暖烘烘的暧昧一触即发,立即眉来眼去,再正常不起来,舒婵和杨亦晨半呕着各自往碗中夹够菜,端着碗各自回房吃去了。 游戏打得想吐,鬼片看得怀疑自己才是鬼,晚上十点半的时候,孙泥克终于忍不住点开了外卖。世上还有比点外卖更幸福的事吗?只不过是不想出去拿外卖的时候被某些人撞见而已。 叮咚—— 外卖app还没把广告弹完呢,微信就响了,舒婵发的,孙泥克又没瞎,想不看都难,不过往下划一下手机,看完后重新打开好不容易跳完广告弹出美食页的app而已。 “撸串?” 哼! 主谓宾省得只剩两个字,孙泥克是傲娇的,当然当没看见。重新打开外卖软件。 半分钟后,叮咚。 微信上只显示“图片”二字,孙泥克不得不点开微信,一张羊肉串的照片,多余的油脂都已经烤掉了,孜然粉和辣椒粉铺垫下,羊肉油光剔透,还粘着几粒白芝麻,肉看上去挺不错,精(瘦)的壮(肥)的相间,孙泥克吞了一口口水。 “有什么了不起,就点羊肉串!”孙泥克再次打开外卖软件,输入“羊肉串”,受好评的卖家不少,不过但凡用心烤串的都建议到店吃,以免送货时间长影响口感。 半分钟后,叮咚。 同样只显示“图片”二字,点开。 蒜蓉小龙虾,照片。汤汁浓郁,虾大而肥,光亮的虾壳和蜷缩的虾腿说明下锅的时候虾还活着,很新鲜。 孙泥克听到喉咙处咕嘟嘟往下咽的声音,嘴里不停喷涌而出的口水让空荡荡的胃肠像是喝聚乙二醇和硫酸镁起作用后两小时。 划走! 孙泥克重新点开外卖软件,叮咚,这次在小龙虾照片上停留的时间有点长,广告还没跳完,又是“图片”二字。 烤鱿鱼! 关掉! 三十秒后,孙泥克从椅子上站起来,跑到卫生间对着镜子捏着下巴一顿猛拍,拍拍右脸颊,又拍拍左脸颊,满意,出门! 拉开门,舒婵就站在门口,孙泥克满脸兴高采烈也来不及收,有些尴尬! “我,我出门散散步!” “噢!”舒婵一脸“了解”的表情,“我陪你啊!” “好的!” 两人刚出大厅,迎面走来一女的,低着头脚步匆忙。 “杨梅姐”,孙泥克的一声招呼,对方着实意外。 “呃!”杨梅扬着下巴,喉咙里惊愕的震颤为这大厅外的遇见打了个前站,“噢,还要出去啊你两个?” “撸串去,舒婵请客”,孙泥克停住脚步,热情地说道:“姐,一起呗!” 舒婵也满眼期待。 “噢,不了,我刚从诊疗中心买药回来,口腔溃疡,不敢再吃那上火的东西了。”杨梅说着扬了扬手中的维c瓶子。 “主要还是洋洋在等你?”孙泥克非要戳破,开着玩笑。 “你懂的!”杨梅是个开得起玩笑的人,“借出来买药为由,胃口能多吊会儿就多吊会儿!” “咦……!”孙泥克搂着自己的肩膀,一副秋风扫过的样子,赶紧先退为敬。 “你有没有闻到她身上有股特殊的味道!” “当然,她连化妆都很少,可是一定用香水,淡雅高贵如穿过芙蓉林!可今天不是香水味,她甚至没喷香水。” “哟,散文读得不错嘛最近!”孙泥克倒装夸了一番舒婵,立即又满腔疑惑:“今天是药房的味道?” “她不是说了才去诊疗中心拿过药吗?” 孙泥克想了想,脚步突然拐弯,“走,我们也去拿一瓶维c。” “虽然说才几块钱一瓶,也是不至于二十分钟内卖掉2瓶呀,你也口腔溃疡?”大姐把药给孙泥克的时候问道。 “你咋知道呢,医生?” “你们那个,那个,要结婚的那个才来买过。” “哦,身体呼唤,需要补充点维c。”孙泥克打着哈哈赶紧撤,这个大姐是诊疗中心出了名爱拉住别人聊八卦的。 “多吃新鲜蔬菜瓜果。” “好嘞!” 远离诊疗中心,孙泥克才慢下来,“饿死了,出去点好吃的,边等边说。” “我已经手机点好了,正常速度走到那里应该刚刚好!” “哇!”孙泥克竖起双手的拇指。 “闻出来了吗?”听说吃的有着落了,孙泥克顿时踏实下来,“杨梅身上的不是这个味道。” “确实,好像没有那么闷人……”舒婵思考着,“不过,吃饭的时候,我就闻到她身上有那股病房的味道了。” “不是说她今天跟小姐妹出去浪吗,医院浪?”孙泥克觉得这个想法有些匪夷所思。 “万一一起去看了生病住院的亲朋好友呢?”舒婵走到孙泥克前面去,前方就是大门,马路对面就是那家烤串店。 …… “这是?”一大碗翡翠色,孙泥克好奇地盯着。 “山泉水煮破土十八天的白菜!”舒婵自豪地说道,“不是说吃那些会长疤吗?” “哦!”孙泥克立即想起今天自己去厨房那件事,赶紧闷头吃虾。 第86章 谢谢 第二天中午,五人正吃着饭呢,小包间门口一个人影一晃,孙泥克抬头,只见丁蚁趴在门框上。 “哟,小丁,进来吃饭!”杨梅和尤洋洋赶紧招呼。 虽然集和雅都把疗养院当作在y市的临时据点,每个人的房间都一直保留,但雅的人似乎不缺落脚的地方,不怎么在院里边见得到他们。 “不了,谢谢尤哥谢谢杨姐。”丁蚁正常的时候,也算个好青年,他目光望向舒婵的时候,看了一眼旁边的孙泥克。 “我们点的菜足够多,吃点!”既然目光对上了,孙泥克就招呼他道。 丁蚁没有作答,只冲他笑了一下,目光就移回舒婵那里:“我在楼底下遇见昨天那个男生了,他说找你。” “哪个男生?”舒婵本就对丁蚁没什么好印象,也不全然是因为在某基他和元筱勤的对话,这跟有些人你一见就爱是同一个道理。 “y,y大……”丁蚁手上比划着。 “噢、噢……”舒婵反应过来,是昨天被劫持的那个男生,“什么事呢?” “哪有你这样自己坐在里面,别人伏在外面说话的,赶紧出去看看。” 孙泥克的话有道理,但是舒婵听着有些别扭,一时间也没品过来。 “谢谢你!”舒婵走了两步就回头朝跟在后面的丁蚁说道。 丁蚁愣了一下,“不客气”。丁蚁不笨,舒婵的话他懂,说完,微微点个头,就转身往后面走了,尽管他的房间不在这一层,而是跟舒婵同一层且在她对面。 那个男生脖子上还缠着纱布呢,见到舒婵来,脸上的激动肉眼可见。 “我叫邢铭茗,y大研二在读,谢谢你昨天救了我!”与昨天被绑的时候判若两人,男生微微鞠了个躬,吓得舒婵赶紧往旁错开一步。抱着花鞠躬让人觉得像是在墓地。 男生似乎也明白过来,有些尴尬,赶紧递上花。对于刚刚引起别人不适的行为,舒婵确实觉得有些不妥,但这不是接花的理由。 “别客气,我昨天可能饿晕了才会做那样的选择!”舒婵没有说谎,她一直就是这样的人,昨天的反常行为她到今天还没找到合理的解释依据。 “噢!”邢铭茗眼珠转了一圈,赶紧收回花,“你别误会,我就真的只是谢谢你,或者我也可以请你吃顿饭。” “吃饭就不必了。”舒婵正想直接回绝,孙泥克来了,“她讨厌花,不过年龄差不多,或许我们可以当个朋友啊!” 多好的建议,不知道当朋友是不是真的,但一个台阶的善意对于此刻的男生来说是真的很重要。 三人在湖边找了一个离别桌相对较远的区域,红色的大伞下既可以慢慢聊又不用担心被人偷听。 因为视野实在是太好了,所以自他们从楼下出发直到选定位置坐下,某一楼层的某一间房一直掀起的窗帘一角才被放下,且再没掀起过。 一阵虚头八脑的自我介绍和相互吹捧,三人——主要是孙泥克和那个男生很快就熟络起来。 “你们学校的保安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会让一个精神病人跑进学校去呢?” “也不怪保安”,男生解释道:“那人进去的时候好好的,我路过那附近,他来问路,我说恰好要从东南门出去环湖骑行,就给他带路。” 水果和饮料上来了,脖子还带着伤,男生小口小口地喝了两三口饮料,“路上我俩一直聊天,他还说起他读大学的时候,现在想来他思路挺清晰的,有想法有见识,没毛病。可是当我把他带到目的地的时候,他突然愣住了,我跟他打招呼他没理,我以为是在独自感慨呢,就没打扰他,自己走了。还没走几步呢,就听到后面一阵乱哄哄的,有女生在叫,有人匆匆从我身边跑过,我一头雾水刚转身,一把匕首就架到脖子上了,然后就是舒婵知道的那样了!” 简单明了,孙泥克不禁对这哥们的讲述能力表示赞叹,那肯定是要当面夸的,男生听完可高兴了,谦虚地说估计是跟在社团很多年有关。 “我琢磨着,或许是那个地方刺激了他,临时发病!”男生思考着,“不过,今早上同学去看我的时候跟我说那人是精神卫生中心的病人,也不知怎么出来的。” 孙泥克看了一眼舒婵,然后又问道:“他让你带路去的是什么地方?” “就是我们学校的网红打卡地啊!”孙泥克居然不知道,男生很是惊讶,“c市的那个什么大学十几二十年前也有一个,据说是同一个设计师先后设计的,所以风格极像,你们不知道吗?” 孙泥克以为是自己孤陋寡闻,只好寄希望于舒婵,没想到她也好不到哪里去。 “什么样的打卡地?” “红色矮平房,你那天不是去找这个的吗?”邢铭茗反而问舒婵。 “红色矮平房?”舒婵觉得有印象,但十分确定没见过。 “请我喝奶茶,我告诉你们啊!” 正当邢铭茗跟两人也讲不清楚的时候,元筱勤跟丁蚁来了。 “随便点,我请!”孙泥克赶紧招呼两人坐下,同时目光似有意似无意地四处打量了一圈。 元筱勤由红色矮平房延展开的故事很多,这条主线上她至少说了十来个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 不过她讲故事的能力是一流的,每一个故事接近尾声的时候,往往已经达到了“开门不见山,离题十万里”的境界,可她依然能绕回十分钟前引申出这个故事的点,并且继续下去。 所以大家听完她的讲述后,心里五味杂陈,久久沉浸在她那些荡气回肠的故事里,而真正有关劫持这件事的,恐怕还得自个儿在心里捋捋。 倒也不复杂。 说的是c市大约二十年前的一桩校园强奸案。提起l大,孙泥克和舒婵都知道,它在c市的名声丝毫不输k大,只不过近二十年的时间,这件事情渐渐被尘封,所以年轻一辈很少有人知道。 l大有一处红色矮平房,除了方位及周围绿化,风格样式就连占地面积都和y大这个一模一样。当年是l大一绝,绝在它神秘。那是整个校园中最朴实的存在,比起那些动则十几层的高楼,这个红色矮平房只有一层,就是窗户都是一根一根竖条的花纹钢筋做防盗。 一整排,十来间,间间窗明几净,就连门口共用的水泥地皮都像水洗过一般,房顶上还有小烟囱,只不过没人见到过它冒烟,就像从来没人见到过住在这里的都是些什么人。 白天路过,每一间的门都大大开着,屋里的陈设一目了然。晚上路过,每一间屋子都亮着灯,在遍处霓虹的城市,唯有这里还在是白炽灯和黄色的灯光。 于是大家得出结论:这里住的人生活拮据。 可也正因如此,这里成了校园中一片净土,大家心里觉得在这里上演的都是最直接和最实实在在的生活,它和大学生活中的考虑前途和理想不同,他们应该没有那么多需要远虑的事情,那些每晚屋子里露出的黄色灯光底下必定是这世上最温暖的地方。 然而就在那个许多学生尤其是临近毕业的学生累了都会跑来走走、在附近坐一坐的地方,发生了一桩强奸案,一个住在这里的姑娘遭遇五人性侵后并惨遭杀害。 一个触目惊心的案件。 那五个人渣很快被逮捕,可是他们承认性侵却不承认杀死姑娘。 姑娘的家属连连上诉,声称有目击证人。可是那个所谓的目击证人死活没有站出来,姑娘的一家想尽一切办法,通过各种渠道寻找那个证人,也四处散发消息,他们只想给孩子一个公道,让她死得明明白白,若如那人能出庭作证,他们全家必定用后半辈子来偿还这样的恩情。 姑娘家在外地,四处奔走过程中,父母因意外去世,一家人只剩下一个哥哥,哥哥也在l大读书,不过是另外的校区。家里发生的事情本就让他承受不来,偏偏这时候父母出意外的原因出来了,是食物中毒。 哥哥一时接受不了上天的不公和无力与命运抗衡的事实,疯了。 l大的那排红色矮平房后来一直没有解封,直到破旧被拆。而y大的红色矮平房因为老旧且与周围建筑格格不入,本来已经纳入拆建计划了的,却因为学生们念旧给它拍了一组拆前纪念视频,竟然就这么在网上走红了。 那天的劫持事件,元筱勤恰好在y大附近等丁蚁,丁蚁本来只是路过却意外地帮了舒婵,元筱勤在那里空等了一个下午,顺便就听了后面那一桌年纪稍长些的人聊的八卦,他们猜测那个精神病病人就是那个姑娘的哥哥,怕是误打误撞看见了红色矮平房受了刺激。 “不是啊!”邢铭茗听到后面,作为当事人,他觉得有些驴唇不对马嘴,“他主动来跟我打招呼问路,我亲自带他去的,不像是误打误撞!” “得得得,一个病人在你面前,你一研究生没及时辨明情况给予人家正确的帮助,还好意思在这里狡辩!”元筱勤是真属汉子的,说到激动处就要蹲到椅子上去,丁蚁赶紧把她扯下来。 “他当时是正常……”邢铭茗声音分贝才刚高起来,又想到了理智,“算了,你说是就是啦!” “什么叫我说是就是了,说得像我强词夺理一样!”话说着,元筱勤就站了起来。 “停停停!”丁蚁赶紧劝住,“你忘了我们是来干嘛的?” “噢,是哦!”元筱勤按下脸色,咕咚咽了一口口水,刚要执行她的任务,杨亦晨来了。 “洋洋不是请你来叫他俩回去吗,我把蛰哥我俩的行旅都收拾好了,你们还在这里聊?”杨亦晨十分不客气地把盘子里剩下的开心果、山核桃全部倒在挽起来的衣服上,兜好。 “呵呵呵”,元筱勤笑得很勉强,“既然你来了,就自己说!” “唉,世上的女人怎么都不靠谱!”杨亦晨感慨道。 孙泥克看了舒婵一眼,舒婵并不在意,像是她没听见或者她不是女人。 “雅的人都已经全部来了,蛰哥让尤洋洋和刘校长一起找他航空公司的人订机票,我们马上要走。” “去哪?”舒婵问。 “不知道”,杨亦晨兜着开心果和山核桃,吃着水果,“不过据说这次是刘校长给我们共享的线索!” “鄢蛰回来了?”孙泥克问道。 “刚刚不是说了吗,我给他收拾行旅,我们机场见。” 孙泥克默默点着头。 时间已经不早了,还要赶飞机离开,时间观念还是有的,大家得赶紧回房间去准备。 “嗨!”被众人遗忘的邢铭茗一看相识一场,这些人就这么走了,那不可能答应。 “哦!”孙泥克回头说道:“老邢啊,手机联系啊!” “你有我电话号码?” “想要有就一定能有。”孙泥克摇着手。 “骗子。”邢铭茗双手抱在胸前看着前面连蹦带跳跟舒婵一起走在最后的孙泥克,自己笑了起来。 第87章 老李 “嘿!” 门口一个声音,正有条不紊收拾行旅的孙泥克抬起头来。 “有信息。”舒婵甚至都没看一眼孙泥克的房间,就站在门口说道。 十五分钟前,走到舒婵门口的时候,孙泥克把自己的手机给了舒婵,说是怕万一什么都收拾好了,最后却把手机落下了。 条件是包一个月的巧乐兹。 这活儿,舒婵接了。 “念来听听。”孙泥克埋头整理着行旅,舒婵瞟过他铺叠得整整齐齐的衣服,脑中闪过自己每次打包的那些行旅的样子。 这货,真的是居家旅行上品啊!这就是为什么自己走到哪都得把挂烫机带上,而他不用的原因。 “咳,不知道密码。” “6个0。” 形同虚设嘛! 舒婵并没有立即解锁,而是走了进来。看她煞有介事的样子,孙泥克站了起来。 “语音。” 嗐!看她一脸间谍的模样,孙泥克还以为是宿舍群的兄弟有劲爆的视频了呢。 “点开呗。” “老李。” 老李?孙泥克懵了一秒,好耳熟的人物! 李夕桢! 孙泥克赶紧放下手中的衣服,跑到门口,左右走廊都看了一眼,然后才回来。 “慢慢聊,我会记得来拿手机的。”舒婵把手机放在桌子上摇摇摆摆地往外走去。 “哎……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孙泥克既着急解释,又不得不尽量压低声音。 “记得,一个月的巧乐兹!”临出门前,舒婵回头强调。 “一起听啊。” “不感兴趣。”舒婵边走边举着手摇了摇,人影在门口一拐,没了。 几天前。 一个李夕桢也说不清是什么地方的地方,那不重要,他只需要按部就班在这里转乘高铁回c市就行了。 凌晨一点半的夜,毛雨霏霏。在这个地方没有归处便没了归心似箭,从机场出来,他甚至没有过要打个车订个酒店的念头,就那样沿着不知通向哪里的公路一直走。 只有在这样的地方,一个人最真实的内心才能被真正地抽离出来,在酒店不行,在餐厅不行,需要打伞的雨里不行,晴朗的星空下不行,身边有第二个人也不行,只有这样陌生的毛毛雨才最安静、最慈悲。 程度。 一种会呼吸的痛! 交情,不深不浅。十分难过中,有十一分是意难平。一个还没被风尘沾染的孩子。 李夕桢沿着街走了快三个小时,脑海里每一秒钟都是既成事实与“这说不通啊!”的此消彼长。 走过一段交通繁杂的路段,李夕桢从自己跟自己产生的剧烈矛盾中回过神来,异乡的莫名凄凉,额头很冰,他伸手覆在上面企图传导点温度的时候,车来车往中他看到对面有一个姑娘抱着双腿坐在路边上。 车辆变多了,碾在水淋淋的沥青路面发出的声音很吵,前轮接后轮滋着水珠,被毛毛雨折射过的车灯使得整个城市花里胡哨的。 李夕桢想起了尤洋洋的胖猫。 别人总是逮不住它,而李夕桢是躲不起它。嫌弃它掉毛,嫌弃它静卧静坐都“呼噜噜”的,无所不嫌弃,可那胖猫就爱粘着他。“回炉重塑”期间,有一次快被累死了,李夕桢迷迷糊糊间背脊有些发凉,一低头,一根软绵绵已无力逃跑的蛇从沙发间的缝隙里伸个头在外面摇动。 这冷不丁的一下,李夕桢差点没灵魂出窍,他找个棍子把蛇扒拉出来后,那肥猫立即从另外一边钻了出来,两眼亮晶晶努嘴朝他“喵喵”叫着邀功…… 十字路口,前方红灯,左转绿灯。 绿灯开始15,14,13…… 李夕桢左转,用跑的方式在那十秒里到了路对面,没回头没停一秒,阔步往前。 那个姑娘还是之前的姿势,并未动过,行驶的车辆就在她脚前方经过,而她却能够把头埋在膝盖上安然地坐在那里,也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在离她三米左右的地方,李夕桢停了下来,衡量了一下,有些远,又往前两步,大概还有两米,他看了一下身后的马路牙子,看看那姑娘坐的地方,他蹲了下去。 也不知道坐了多久,姑娘抬起脸来,离自己很近的地方突然多了个人,她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一个奇奇怪怪的人,面前车水马龙,头顶细雨纷飞,他自岿然不动,像是坐化了。生得特别好,她不由得每一眼都在他身上停留许久。他肯定发现了,不过没理她。只有长的难看的人才会一看就躲,所以他不用。 姑娘回过头来,呆呆地望着眼前的繁华热闹。十来分钟后,她目视前方,屁股朝他的方向移了一丢丢,这么近的距离他肯定发现不了,她继续移动,一次比一次多,几次下来,两人之间的距离比之前已经缩短一半了,除了他侧颜上眨得快了些的眼睫毛,那人依然一动不动。 姑娘站了起来,直接朝他走去,他警惕地朝她看过来,她这才停住,偏着头回看着他。他的目光几乎是从她脸上翻着白眼瞅过去的,比猫还令人烦躁,他不知道自己从对面街过来在这里坐了这么久的意义是什么,但是此刻他要站起来,左转身,沿着大街找间酒店睡觉。 有些连猫都嫌弃的人是忌讳别人离自己太近的。 “我叫陈芸黄。”隔着点就隔着点,姑娘坐了下来。 陈芸黄! 这个名字前天孙泥克才发给他,那时他还在那个死去的肚皮上有疤的老人的家乡。李夕桢立即在手机上问孙泥克陈芸黄的照片。 “你知道吗?我被人抓了!”姑娘说着耸了一下眉毛。 李夕桢的嘴角收了一下。 “他们问我知道曩拓吗?” 李夕桢用目光呵斥姑娘停下的时候,一眼看了个整体,这姑娘瘦瘦小小,眼中闪着与形象不符的精明,现在又用一种倔强的语气说着与这种精明不太相符的话。 “‘什么?’,我跟他们说我没太听清。”她很擅长于用语气和语调还原当时的场景,“他们重复了一遍,很有耐心,长得像从小就坏的坏人,但一说话又觉得还行。” “‘这两个字怎么写啊?’我问得很羞耻,但我真觉得从小学到大学老师都没教过这么发音的两个字。” 孙泥克发来了照片,其实在听到“曩拓”这两个字前,李夕桢已经知道她就是鄢蛰他们还在y市费尽心思寻找的那个陈芸黄。 “果然,他们懒得再理我。于是我趁机逃跑了。” 这种简明扼要,李夕桢很满意。他把大致情况发给了孙泥克,静待孙泥克的回音。 毛毛雨在姑娘平滑的脸上汇成涓涓细流,坠成一排晶莹的珠子挂在她腮边,不时散落一颗。 “不是你的口味,去干你的事!”孙泥克回了信息,隔着屏幕,李夕桢都想揍他那张无聊的脸。 不用从他嘴里问出曩拓的下落吗? 李夕桢才刚打了几个字,孙泥克又接着发来第二条:“让游戏玩得更久些,我们才能有更多的时间和机会。” 醍醐灌顶!真是这么回事儿。 所以这才是他愿意听孙泥克的,脱离集的队伍去做另外的事情的原因。 李夕桢的手指放在每一条他跟孙泥克互发的信息上,然后点了“删除”。手机对面的孙泥克也是。 那天晚上。 疗养院,李夕桢的房间。 李夕桢刚洗完澡出来,就听到手机响,孙泥克发来信息:“开门”。 第88章 再回腴山 半夜三更的,谁理他呀! 李夕桢把手机撂一边,上床翻起了时尚杂志,开篇有一组插图,作者居然是舒婵,真名,连个笔名都懒得起。 桌子上的手机“呜呜”震个不停,屏幕亮了黑、黑了亮,反反复复,在这么下去,电都要被耗光了。李夕桢下床去,准备关机。 “有关程度,必须现在说!!!!”手机屏幕上,句子末尾的感叹号足足打了三排。 如若不是查看了一下天气预报,估计这条信息李夕桢都看不到。 放下手机,李夕桢去卫生间洗了个手,洗到第六根手指的时候,他擦干手出卫生间开了门。 知道他没走,没想到开门后的情况有些让人措手不及,门才被一拉,背靠在门上的孙泥克整个人没了支点推着门就往里倒来,情急之下,李夕桢当然双手接住。 哟哟哟哟…… 孙泥克一路“哟”到呈75°背后有了依靠,脚下也停稳了,才舒坦地“唉”了一声。 “谢谢你啊,老李!”孙泥克正打算谢完就站直说正事,可是李夕桢突然觉得从孙泥克两个咯吱窝下穿过,抱在他胸前的手指上有些异样的感觉,反应了两秒,头皮上所有鸡皮疙瘩立即全部冒了出来,他带着他的两只手,尤其是某两个手指头“咻”地抽离。 孙泥克正想起身,没想背后陡地空了,往前起来已经不可能,他干脆就着那些违抗不了的力量往后一翻,咦,巧了,刚好落在床边,脚后跟顶着床边沿,空间不够…… 真不是有意的!孙泥克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也是浴袍!李夕桢不由得看了一眼自己的浴袍,再看孙泥克,被这一翻,袒…露…还把大腿叉在外面? “出去!”李夕桢立马去拉开门。 “哎呀!”孙泥克当然知道他,站起来,转过身背对着他把浴袍重新整理一遍,转回来时,要不是两个男人穿着浴袍在房间这场景有些不太美妙,他的形象完全算是正常的了。 “得了!”李夕桢依然拉着门站在门边,孙泥克过去抢过门关上,“我比你更忌讳,这要传出去,以后讨个媳妇,都要被误会成结婚是为了履行职责,跟人怎么说人家都不会相信是因为爱情!” 说这话,孙泥克已经走到了窗边,窗帘拉得严严实实的,孙泥克两只手从两边拉开一条缝,把眯着的一只眼睛对了上去。 “我也是洗澡的时候想到的,没办法,有些事情想到了就得立即去办。”他转过身来对着李夕桢。 “三分钟,请你言简意赅!”李夕桢看了一下腕上的表。 “三十秒”,孙泥克说完看了一下自己手上的手表,“程度死得蹊跷,没有证据,我不敢告诉你我的猜测,请你去查鄢蛰。” 他语速飞快,最多二十秒。 最后十秒他走到门边,看着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开门出去了。 要筹办婚礼,离开y市,杨梅就没再跟大家一起。李夕桢给孙泥克发来信息想去一趟程度的家乡,可是除了他借用身份证的那个真正的程度家,李夕桢查不到有关程度的任何东西。他决定就去那个男孩家。 孙泥克说容他想想。 到达腴山附近那天才刚傍晚,刘矣辛找了两家旅馆才让十一个人住下。这镇上也还是有得起十来家旅馆的,只不过一家赛着一家脏乱,被子潮湿散发着霉臭和上一个住的人的体味,千奇百怪的虫子见光就拼了命往房间里钻。 大家都异常勇敢,个个举手劝说刘矣辛可以连夜上山,大不了去跟骈兽拼命,刘矣辛说得等一个时机。 熬到半夜,实在撑不住了,大家各自回房睡觉,一觉醒来,发现同床一夜,被窝里一堆被压死的虫子。 个个嚷着要赶紧上山,腴山界内吃喝拉撒都极其讲究,可以补个觉再从长计议,虽说路途危险些,但人多势众,没什么好怕的。 刘矣辛说得等中午。 集的人把希望寄托于鄢蛰身上,鄢蛰说听刘矣辛的。 想着去腴山吃好的,年轻的都拒绝吃早点,只等着出发前吃个方便面凑点力气打骈兽。年龄稍长的不好意思表现得那么露骨,也倒是意思了一下。 刘矣辛也不劝,自己干了两大碗面条,明明呕得脸通红才勉强把面吃完,她却依然请店家抓紧时间给她蒸了几大屉馒头,特意强调了要死面馒头,在出发前散了热,装成四大包给她的人背着,然后又是几大壶水让鄢蛰分给集的人带着。 正午最热的时候,出发了。 没把那条粪道走到头呢,刘矣辛在路两边的泥土里寻找起来。 “找与周围泥土不一样的痕迹,类似于才刚缝合的伤口。”刘矣辛吩咐大家一起找。 “你不如把事情说明白,大家理解了才能随机应变。”鄢蛰建议她。 刘矣辛毫不犹豫,直接有求必应,“我们此次去要找一道门,据说那里有腴山搜集的每一代集或雅寻找曩拓的结果,或许那可以给我们提供些线索。” “那你怎么不早说?”他的人王柏塬问道。 “几千年前的资料属于集、雅和亨共有,我们去查,腴山不好说什么,可是那道门里的是腴山几百年搜集的结果,如果不是真的想不到其他办法了,我又怎么会想到这一步呢?” “说方法。”鄢蛰说道。 “有一种骈兽叫犁蚁。”刘矣辛说着看了一眼孙泥克,孙泥克在《骈兽大全》上看到过有关它的介绍,但他只点了一下头,并未打断刘矣辛的话。 “这种骈兽凶猛又个小有肉吃繁殖周期就短,算得上其他大型骈兽的天敌,所以基本上在它的活动范围内,其他骈兽退避三舍。当然这不意味着犁蚁就能横行霸道,任何无底线的得寸进尺都是自取灭亡,一千年的时间足够让他们之间形成某种平衡,所以在一年当中暑气最盛的那段时间,犁蚁都会出来搬运一种类似于大豆根瘤菌一样的东西,回去囤起来,吃接下来的一整年。它们路过之处,其他骈兽一般都会避着点。” “因为它们要搬走根瘤菌,所以路上会留下痕迹吗?”元筱勤听得认真,刘矣辛刚说完就赶紧提问。 “不是。”刘矣辛又看了孙泥克一眼,继续说道:“犁蚁因走过的地方都会出现像缝合的伤口那样的痕迹得名,我看过的记载上说跟着这样的痕迹就能找到那道门。” “《大全》上确实说犁蚁的名字是这么得来的,但没有记载跟着它能找到门哈!”孙泥克赶紧跟集的人解释道。 “没事。”鄢蛰的长手臂从后面挂在孙泥克脖子上,“找!” 这一片界外森林的地面覆盖着厚厚的落叶,十一个人找得叫苦连天,真正找到之后大家才直呼“妙啊”! 眼见为实,犁蚁队经过的地方的确像是一条缝合的伤口,之所以说妙,是因为那蜿蜒爬行在地面的痕迹其实是在一种膝盖高的绿色植物根部,仿佛经微型犁头刚刚松过土,新鲜落叶只落在那种植物上,估计等到下午或傍晚起风的时候,这些叶子就会被吹到别的地方去。也就是说这种植物给犁蚁提供类似于根瘤菌的食物,而犁蚁来收获粮食的时候又顺便把地给耕了。 刘矣辛让大家动静尽量小,一个挨一个排成线,不引起其他骈兽的注意,同时前进速度要快,因为等起风后,那些新鲜的痕迹就会被吹干与别处无异。 她说的没错,越往里那些被翻起来的土壤颜色越浅,那是正在变干燥的迹象。刘矣辛也没有经验,不敢来太早,因为犁蚁也是骈兽,对人也有攻击性,加上又找了半天,所以其实他们晚了些。 越来越深入界外森林的腹地,除了风响,就是大家的脚步声格外聒噪。住在森林深处的,估计都是骈兽界的扛把子,大家都蹑手蹑脚,这时候要是意外地打扰了某一只,那场面可就壮观了! 在犁蚁的路线图结束前,一豁然开朗处率先出现在眼前,洋气地说眼前有楼、有广场、入口处两根石柱子上弯弯扭扭的字体写着“风宿”。 “风没有归处。” 好不容易才辨出那两个鬼画符般的字,舒婵突然这么说,大家都扭头看她。人家建了一个“风宿”,她却说“风没有归处”。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等大家都先后从那两根柱子之间穿过去,孙泥克突然听丁蚁小声朝舒婵问道。 这孙子!孙泥克刚刚就发现他不对劲,老是有意落在最后。 舒婵不发一言,一脸莫名其妙看着他,丁蚁哪经得住这么看呀,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处,灰溜溜站在一旁让舒婵先走。 一直在前面竖着耳朵听的孙泥克差点笑出声来,见舒婵已经走到自己前面去了,赶紧追上去,“你真的不记得他?” “我又没失忆!”舒婵接过他递过来的瓶子猛喝了一口,又递还回去。 孙泥克伸手接瓶子的时候,舒婵却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孙泥克拉了两下没拉过来,凑过去一看,她有些神情恍惚。 嘿—— 孙泥克伸手到舒婵眼前晃了两下,没反应。 “舒婵!”孙泥克也没一惊一乍,蚊子似地哼了一声,舒婵回过神来,但似乎并不是孙泥克的功劳,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她面色变得凝重,手又往孙泥克那边递了一下,同时人也往前走出去了。 一眼就能看个遍的地方,西北方向有楼,但更像是过街楼,有些历史,外观给人的直觉和界内的飞光宅差不多时期。 “不是说界外森林吗,怎么还整出楼来?”在坝子中央,大家十分有默契地停下并聚拢来,先到达的一批人中权嵘说道。 “这地方铲屎的时候我来过,没什么过街楼和坝子!”第一眼看到这个地方的时候,孙泥克就觉得奇怪,因为丁蚁出乎意料的举动才打断了他的思路。 “铲屎?”尤洋洋觉得这两个字有些耳熟,但场景却是不好想象。 “对于他来说,那是一段‘峥嵘岁月’。”既然孙泥克要提铲屎,那舒婵就不得不联想到那天晚上他被骈兽追得屁滚尿流。 然而她说完,两人都不由得想起了程度,不经意的开怀变成挥之不去的黯然神伤。当然,如果李夕桢在的话,他也懂。 “他曾经在这里拉过粪。”元筱勤说完后,大家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但丁蚁暗中用手肘拐了一下元筱勤,元筱勤在这种事情上总是缺根筋,她没明白过来,反倒弄得丁蚁有些尴尬。 “如果你一直当御兽苑的苑长助理到现在,你就会知道这一个月的时间你都不用拉粪。”刘矣辛朝孙泥克说道。 界外森林的骈兽种类繁多,孙泥克是见识过一日不铲屎的后果的,如果这一个月都是御兽苑苑长助理的休息时间,也就意味着另有人拉粪,那么这个人必定是腴山的自己人,这段时间又是犁蚁活动最频繁的时期…… “你是说这些只会在这段时间出现?”孙泥克将眼前的场景扫视一圈问道。 “猜测”,刘矣辛故作淡定的表情遮不住她神秘的眼神,她微笑着看了一眼孙泥克又看了一眼舒婵,“这种情况是有可能的不是吗?” 她是说飞光宅。的确! “猜测?”讲半天,田柒合得到的居然是这两个字,他显然颇为失望,“有什么意义呢,直接进去看呗!” 这个莽夫!权嵘暗自笑起来,难怪跟着刘矣辛那么多年还只是跟着。 “若是险境,当下为首要。”鄢蛰朝自己的人说道,大家都懂,团结对外再说曩拓的事。 刘矣辛没再说话,借着鄢蛰渲染的气氛,她看了一眼自己的所有人,大家都纷纷点头表态。 小心得呼吸都减半,但事实是直到过街楼下都风平浪静。 走到过街楼下,前左右都不知从哪里卷来一股陈旧的凉风,三股风绞在一起,乱得人眼都睁不开,“看不见”这种状态总是让人觉得身边布满危险,大家都抱头抵抗着风一直往前。 风“呼”地收住,重新展现在眼前的世界已经是过街楼外,如同无人的旧街巷,和过街楼外完全是两个样子。 十一人所在的地方已经是下面一层,上面两边都是旧街铺,一眼望不到头,就更别提什么森林了,这分明就是旧时的繁华帝都一隅嘛! “这……” “小心些!”鄢蛰的嘱咐声及时扑灭元筱勤八卦的小火苗。 安安静静、奇奇怪怪。每一个人既好奇,又怕自己太好奇而不注意防范。 “没有一丝灰尘啊!”路过一个街心拱桥时,权嵘顺手摸了一把石扶手。 “有没有注意到一点?”尤洋洋倒退着走了几步,又面向左边,他恐怕是全场最紧张的那个。 “没有太阳没有阳光” 鄢蛰刚回答完,立觉周遭形势变幻,四周几道白光闪动,在顶空合为一股凌厉之气兜头劈来。 “闪!” “轰”的一声将不知谁的这一声掩埋其中,碎石横飞,烟尘弥漫,十一人犹如爆炸中的碎片零落于各处。 “我去,这是玩真格的?”那看上去造价不菲的街心石拱桥转眼化为一堆石砾,腴山外的岁月静好让让尤洋洋很难产生战斗代入感。 不料他话音刚落,就觉头顶有些嗖嗖凉,茂密的头发如同置身于机翼底下,只“啪”地往下一沉,一人一刀自他身后的楼顶照着他那圆润头颅的中心线劈来。 哐当一声,尽管尤洋洋左肩前侧被人狠狠给了一掌,在他最大程度的机敏反应和极力控制下,他整个人转了360°差1°,可一把环手刀还是毫不客气地顺着他鼻梁正中前的那条线一路坠落,一瞬间他脚沉重得挪不动。 谢天谢地,只差一头发丝的距离,他可是打算要在婚礼当晚加几把劲,誓死要生个蜜月宝宝的人啊! “洋仔,真刀真枪!”鄢蛰一脚跺在被他反手扣住的人身上,弯腰把那把环手刀抛了过去。 尤洋洋白滋滋伸过去的手接了个寂寞,舒婵当空跳出一手挽过刀,“当”的一声脆响正好跟另外一把刀碰个火星四射。 “我喜欢,你另找!”舒婵抛下一句话,双手持刀,已经格挡下照着尤洋洋劈刺而来的刀刀剑剑。 “柿子专拣软的捏!”好歹自己也是会几招的人,舒婵这样的高手都是自己去找对手,他就站着不动,偏偏还不少人寻上来。 刚被激怒,丁蚁拳头顶着一人从正前方石头般投射过来,直接将其擂在墙上,那人刚要还击,一条腿在眼前一劈,持剑的手被腿咚他的尤洋洋踩在墙上,剑在落地的途中被尤洋洋接住。 “谢了,小丁蚁!” 小丁蚁? 丁蚁还没反应过来这是叫他,尤洋洋已上身一旋,脚往那人手腕一踮,一声惨叫,一串“嘎吱”声,送尤洋洋进入了他的首战。 “蛰蛰,我就问,可以往死了打吗?”在尤洋洋一剑刺向对手喉咙,却又中途剑锋一错,改为人随剑走,擦肩时极为不顺手地给对方右肩一个不痛不痒的左掌时,他问道。 “如果你敢的话。”回答前的鄢蛰右手三个指头以穿石之势到达,在触碰到肌肤时,十分力改为半分的半分扣住对手喉咙,唬住对手后,左胯外掀,身体鬼魅般一闪即到对手身后,从对方喉咙抽出不过半秒时间的右手立即以肘击打对方肩胛骨处,同样只用两分力还避开了脊柱。 一眼扫过的尤洋洋秒懂,鄢蛰都不敢。 刚刚才从被动挨打中找到些控场的感觉,左右两边的上层街道立即涌出一堆人,争先恐后朝着下层街跳下来。 元筱勤、尤洋洋和孙泥克这几个三分钟前还刚好够打的人,现在双拳难敌四手,已经个个挨了拳脚。 不仅如此,善于祸水东引的元筱勤被打过程中不小心瞅见了隔壁一堆人中打得英姿飒爽,还有余力凹造型的权嵘,索性几个后仰翻带着她的对手直接“杀”入权嵘的阵营。 几人一见都是自己人在围着一个漂亮女人打,哪还管混入边边角角的元筱勤,手中的棍棒刀叉照着权嵘就是一阵乱挥乱戳。 刚才还不屑于刀枪棍棒的权嵘没有出手的空隙,这种被罩着打相当于关起来打,十分掣肘,她不得不后退三步,高跟一路上墙,也不过是三四步,任凭是壁虎也驾驭不住这倒冲的恨天高,最后一步时她奋力一个仰翻…… 此时的“战靴”,但凡有退路,她都不敢如此冒险,可还是一试,果然失手,她整个人垮着落下来,枪头、棍棒、刀剑全都在50分左右的位置下等着她,挣扎无用,可在距离2分的时候她依然在挣扎…… 大腿后侧“咔嚓”的声音伴着一阵生疼,可皮肉还挂在一个带钩的东西上,所有等待的兵器往下折了半分,鄢蛰一只腿跪了上去,恰恰避开那些锋利的刀刃剑锋,可膝盖上方一处还是被一把长枪的枪头末端勾住,持枪的人着急收抢占着机会攻击正单手抱住权嵘的鄢蛰,所以鄢蛰腿上立即被撕掉一大块皮肉,鲜血淋漓。 疼入骨髓,但鄢蛰根本管不了那许多,另一只手上的长剑往身后一挥,逼退几个人的同时,右手上往前侧一抬一搡,刚刚落入鄢蛰怀中的权嵘被一把推了出去。 这点力对于权嵘来说足够了,起身时她身体首尾往中间蜷缩,越过那些乱挥的兵器时才猛地舒展开,双腿往旁一抻,一双高跟跟尖钉住两人肩膀时,她奋力往旁的柱子上合抱过去,然而脚下的两人倒得有点快,脚下的力被撤,她脸上一惊,咬住牙巴骨,往前伸长了手指,要掉…… 手指勾住,手掌扶上,臂弯勾住……在柱子上逆时针转了半圈,权嵘才稳住自己。 往下一看,临近的田柒合已经过来帮忙,收拾了边角的元筱勤也重新卷入鄢蛰身边的那一群人,权嵘放开柱子,纵入人群中,落在鄢蛰身旁,一把揪住刚刚崭剑出去的鄢蛰,鄢蛰一愣,以为是敌人,回头见是她,犀利的神色柔和了不少,剑回旋的同时,刺伤权嵘身后一人,权嵘也不管身前身后是什么了,弯腰下去,手上一方丝绢在鄢蛰流血的大腿上缠绕,利落地打了个结。 就在她蹲下去时,几柄刀叉已经朝着背上刺过来,顾前顾不了后的鄢蛰选择顾后保全权嵘,他身前失守,一堆人抓住时机猛扑过来。 明知道,他也不去甩开权嵘,剑锋带着一滴血擦着皮肤遗憾地错过,几道刀刃在他上身带走衣服的片段,孙泥克惊心动魄地为鄢蛰的血肉之躯多抢出那么一点点一丝丝与刀剑之间的距离。 以为失败,在权嵘站起来,鄢蛰扭头看向他那一瞬,孙泥克蹦到舌根处的心总算是掉了回去。 “二位,几十岁的人,别任性了,‘血脉喷张谈恋爱’不是这么操作的!” 刚刚吓瘫的孙泥克只能瘫个意思,教训完没事人似的两人,立即迎来了他的下一批对手。 “结打得不错啊,美女!”一脚踹散面前刚聚拢来的四五个人,鄢蛰迫不及待大声夸赞,其实并不知道权嵘现在在哪方哪个战壕。 “帅哥专属!”一腿过头顶,倒踢后方偷袭人员的权嵘对空妩媚一笑。 “鄢老板,原地贪战赢了也是亏,有什么好的建议?”自从尤洋洋得了一把顺手的武器,捅马蜂窝的霉运就过给了刘矣辛,围住她的人倒了一波又来一波。这不,此刻拖了一大串人退至鄢蛰隔壁,前后兼顾,干脆抽空撂翻几个围住鄢蛰的人。 两伙并作一伙打,鄢蛰和刘矣辛被困中间,那些举着刀剑暂时没了目标的人灵机一动,纷纷围拢过来,就是这么爱凑热闹,再说人多好遮挡,减少被灭的风险。 鄢蛰助刘矣辛一臂之力,暂且稳住跟着她来的那一串人,岂料他左后侧的人得了时间空子,一哄而上,鄢蛰要撤手回来已经不可能,刘矣辛以劈波斩浪之势,两招给自己留出换口气的时间,手中长剑屈身点地,人侧翻回来时,鄢蛰甚有默契借出左胳膊肘1秒,刘矣辛一把摁上其屈着的手肘,右手撤剑,趁着前一招残留的剑气,反手一剑横扫而去,这一招貌似吓人,实则没什么用,但还是逼退那几个鄢蛰来不及修理的人。 “校长,你是故意的?” “鄢老板,我刚刚才救了你!” 短暂的调侃中,又是一阵叮叮当当,密集的刀剑像削土豆似的一层接一层,攻击方式一层压一层,层层叠叠,形成一个运动中的蜂窝状,俯瞰,只见最中间的鄢蛰和刘矣辛被围得密不透风,令观者头皮发麻,不知事态为什么就发展成这样,更不知如何解! “蛰哥,带过来!”混乱中已经全凭肌肉自行反应,眼睛看不清,脑筋也反应不过来,全身的肌肉分崩离析至各方各守各自,身在圈外,孙泥克还是懂得圈中鄢蛰和刘矣辛的情况,所以当他喊这句话的时候,他人在旁边一排作坊的门框上,扯着一张酒旗使劲挥。 不懂他要干什么也依然想照他说的做,可是鄢蛰和刘矣辛巴不得把自己逼出七十二个分身来都难以抵挡时时刻刻不停在被挨揍。 “去帮他们!”远处的几人竭力阻止新的人再流向鄢蛰他们那边,同时抽出舒婵和丁蚁支援。 即便远处的人不再来,但还是不停有人从顶层街道跳下来。 “我去,这里是驻扎着军队吗?”孙泥克一边解决附近顶上跳下来的人,一边大声嚷嚷。 丁蚁和舒婵很快赶到,鄢蛰和刘矣辛的压力得到缓解,有了思考的余地。 “除了我们这边,你们以撤为主,不要怕被追,跑!”鄢蛰朝尤洋洋他们喊道。 那边立即响应,而这边已经蓄势待发,赶至孙泥克打开大门的作坊前,孙泥克借助墙的力量一把抱住柱子,几步攀到上层街,几乎与孙泥克同步,刘矣辛等四人加快速度又保持胶着,佯装节节败退被逼至房内,进屋后,几人迅速拉开距离,或跳或跃或滚,转眼从后门退了出去。 几人还在那头街道尚未停下,门已经哐啷啷关成一片,有幸出来的几人早被杨亦晨劈头盖脸打得晕头转向。 而前门门前一阵“噼里啪啦”声响,一些装着沙土的大口袋从上层街道掉下来,该进去的进去了并被堵在了里面,不该进去的少数,要么被砸,要么另辟蹊径想要追到上层街去。 谁会等着他们上来再打过呢?当然是跑。 孙泥克刚跑没两步,后方刘矣辛他们就追了上来。 “我就纳闷了,我记得我带去的没那么多人啊?”刘矣辛自己都想不通她的一念之差造成的后果这么不同凡响。 “校长,擒贼先擒王听过没?”孙泥克边防着身后咬得很紧的几个人边跟刘矣辛说道。 “怎么了?” “两个头儿自动合体,被围一处。”孙泥克说完赶紧跑。 这一体会,头儿们的智商堪忧,反应过来的鄢蛰不禁一笑,平时都没有太把自己当头儿看。 “小子,你几个意思?”反射弧更长些的刘矣辛明白过来时,大家都已经懂了。 被人下死手搞,而尤洋洋他们想要放翻对手,击晕已经是最大程度,“掌握分寸”这件事可不是这么容易的,所以“逃”才是上上策。 逃,又不认怂!必要时还是得给对手点颜色看看。表明,“我”,此处需要大拇指45°指向自己的鼻尖,只是不想跟你上纲上线而已。 所以十一个人以一身傲骨被追出丧家之犬的气质,抱着精尽人亡的决心,一路被打游击,累得快吐血,在什么形象气质统统要不起的时候,终于看见前方一处建设得古色古香又颇具工业风的开阔处,这个开阔处看似已经是“风宿”的尽头。 本以为得救了,没想到后面本来也累得好不到哪里去的那些人突然像大烟上头,一个个焕发生机,眼冒精光,“突突突”兔子一般狂追上来。 “情况不对!”鄢蛰殿后,一眼发现异常,“兄弟们,卯一把劲儿冲进这一片试试!” “得令!”这时候,恐怕也只有杨亦晨这样的小伙子还有力气吐两个字了。 话说完,带头冲在前面的孙泥克、杨亦晨和丁蚁一步快迈出一米五的样子,流星一般朝着前方飞蹿出去。 跑时的“勇”,三人旗鼓相当。必须得有人尽快冲进那里,去验证鄢蛰的猜想。 就在三人齐齐迈出跨进那开阔处边界的第一步时,根本就只是腿抬到最高处,忽尔飞沙走石,做梦般的一瞬,大家只是猛地侧头一避,一切就过去了。 一股强大又诡秘的气场,让人不得不第一时间调集所有的精力去注意它。 “滚!” 谁都没看清眼前的是个什么货色,就听得一声炸裂般的怒斥。脚踩边界落在开阔处外面的孙泥克三人都以为是吼自己呢,却听见后面原本饿狼扑食般疯追而来的人如同潮水退去,疾且彻底。 第89章 玉骨泥金扇 眼前的一人雌雄难辨,浓妆艳抹,穿得红红绿绿,隆重得像是要去外太空招安外星人,浑身散发的气息又像是位跳大神的。 呼哧—— 像是电影剪辑的一声特效,眼前不知哪里不对,像是平静的湖面抖了一下,舒婵已经浮在那开阔处离地面大概十厘米的高度。 “别来无恙?”舒婵刚浮上去,那人提着脚后跟往后微蹬一步,双手胸前交错一拨,悠忽间已是十数丈远,在高空与舒婵形成60°角的对望,整个开阔处突然有了强烈的纵深感,仿佛被人拉长了一般。 并不等待舒婵问候他,那人展开的右手手掌一翻,掌心下多了一把玉骨泥金扇,扇面瞄着奇怪的符号,画着山山水水、鸟鸟怪怪。 脱手转动的扇面随手至正前方时,那人仿佛逆风而至的左掌手背猛地顶上右手手臂,右掌忽然竖起,玉骨泥金扇带着一股强劲的掌风朝着舒婵席卷而来。 这什么路数,现代武术有这种操作吗?孙泥克陡地撑大了双眼,为舒婵捏了一把汗。 舒婵双目微缩,精光乍现,上身微屈,手飞快地往背后一掏,自腋下往前一送,电光火石间,尽管她就背对着场外的十个人,可并不是真的旁观者清,谁都没有看清快而简单的一招,为什么就从她手里发出了一柄和那人同模同样的玉骨泥金扇。 扇与扇在约莫三米的地方达到了力与势的某种制衡,闪电般耀眼如同爆炸的中心点,场外的人不由得闭眼一躲,舒婵大张的五指随着大臂往旁极力一挥,泥金扇像被拖拽回的猛兽,斗狠之意一触即发。 “让你一局!”那人说道。 “那就不客气了!” 话必,已至半空和那人同等高度的舒婵双手从旁至额前各一个半弧,泥金扇刚至头顶前上方,舒婵张手往扇面抹了一把,两个手指一并,往前一点,扇面往那人的方向一倒,轻波微恙,所及之处皆为山河,刚才的开阔处已是山河围绕的一方小小古战场。 战场分两端,这端是舒婵及六只奇奇怪怪的动物,另一端则是那人独自在场。 “怎么回事?”场外的鄢蛰一看气氛不对,不由自主往前迈了一步,奈何前面像是另一个世界,一股无形的力量让鄢蛰迈不了腿。 “这里我不清楚,但那里面……”,刘矣辛指着舒婵和那人:“造景,方士!”刘矣辛看了一眼孙泥克:“一千年前,集雅亨每个部族都有自己的方士,那时就信这一套,要不然也不会有研究曩拓一事。” “舒婵选的好像是十二生肖单双组合”,孙泥克似乎并没有认真听刘矣辛的话,反而他说的引起了大家的注意,位于最前方的虎兔一身,与其并肩的是龙蛇一身,后面一排中间偏后的是猴鸡一身,左右于前排呈双翼展开的分别是鼠牛、马羊一身,在猴鸡之后位于半空中舒婵下首的是狗猪。 “这是腴山骈兽那一套,难道……”一种骇人的想法让孙泥克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他很快把这种外露的情绪隐藏了起来。 “腴山离奇、凶猛的骈兽那么多,她怎么就选择了这些呢,看似很普通的样子?”元筱勤说得没错。 “民间的事情民间解决,这是舒婵对一千年前的回应态度。”刘矣辛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有羡慕眼中有无奈。 “陪你!”听得阴阳怪气的一声,已置身于古战场上空另一端的那人长袖一扫,场中几乎与舒婵同等位置出现了同样的骈兽。 然而并不等舒婵发招,他手中的泥金扇在左手中一合,整个人陀螺般一转,转瞬就到了舒婵眼前,舒婵并不着道,旋身一退数丈,泥金扇往下一点,刚才跟她共进退的狗猪屁股往下一坐,一双前腿欢悦地在地上刨了两下,一跃到了那人跟前。 与此同时,舒婵双臂一抱,如同彗星撞地球,瞬间砸落,不过在骈兽们上方时双手往前方一摆,追着已朝对方骈兽撒开脚丫子飞奔而去的骈兽们后面而去。 半空中的狗猪打滚撒娇,摇头摆尾,时不时还抱大腿抢扇子,躲闪有余,除了亲昵纠缠就是不动嘴不动腿,那人刚上来的时候被这波操作弄得有点懵,不知为何一千年前的狗猪如今性质大变,眼看自己的大后方遭屠,自己又被纠缠得毫无退路可言。 那人泥金扇扇骨波动,几排蝌蚪似的东西从上面浮现出来,他手中扇子倾侧,几根指头关节在扇的背面轻磕两声,那些蝌蚪似的东西翻着跟头砸到地上,转眼成为崇山峻岭。 有龙升腾,有虎长啸,惊起林中百鸟,吓骇山中猛兽,五行之气翻腾,阴阳消长,天地一片震荡…… 为自己的骈兽争得空间迂回,为某些骈兽赢得时间呼朋引伴,那人若是再解决舒婵的骈兽猪狗组合,那么对于舒婵来说,势必五行失衡,林中暗潮汹涌,舒婵不得不撤回自己纠缠那人的骈兽。 然而先舒婵一步,那人已逮住时机在猪狗额上用泥金扇轻轻磕碰,那畜生立即十分享受地挨着人家的大腿“呼噜噜”睡得酣畅淋漓。 忠与和,这是为什么猪狗会是十二生肖两两若干组合中选定的那一组,这是老祖先的智慧与愿景,舒婵顺风而立,泥金扇在耳边轻摇,这边刚进入梦乡差一秒被那人收入扇中的骈兽鼻子一皱,猛地惊醒,欢天喜地朝着味道传来的方向蹿出去,舒婵泥金扇逆风一带,骈兽立即投入林中,不出三分钟,林中局势大改,震荡喧嚣已至某种平衡。 既有崇山峻岭,为何不齐聚山川与湖海,云霄与雾霭,舒婵双手一背,腾风而起,仿佛那里的一方天地与孙泥克他们不属于同一世界,孙泥克这里是腴山一角,她那里就是没有孙泥克他们的天与地。 那人有意退至舒婵的对立面,只见舒婵合并双指于扇面上勾勾画画,同时如同播撒秧苗轻轻抖动着扇面,取“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境,造“远上寒山石径斜,白云生处有人家”的意,鸡鸣狗吠,虫鸣鸟语,天地一片祥和安宁,让人顿生缱绻流连之欲。 “风和日丽”初成,那人已从中破卷而来,所到之处毁天灭地,呐喊冲锋,马蹄声声,刀光剑影紧随其侧,迎面而去的舒婵,欺身而上,一掌削上那人的脖颈,与此同时,泥金扇扫过的地方,十方天地化为十里白茅花,扇落至花海边缘。 “千年的时间,百年一现,你皆不忘打磨呀!”那人嘴角邪魅一笑,雌雄不辨,却是摄人魂魄。他手腕往内里一绕,手中的泥金扇犹如武侠剧中的流星镖眨眼便扎进十里白茅花的边缘,与舒婵的泥金扇一起,好比看热闹的两个稚子。 舒婵是个不愿意啰嗦的人,费劲巴拉就为了打得他滚开让路,双拳至腮边一抱,田径选手一般朝着他猛追过去,那人早有防备,一颗头颅灵活得像千头蛇,十招内招招躲过舒婵时而为掌时而为拳的近身攻击。 在识破舒婵虚晃一拳佯攻他的额头时,将计就计,他脖颈后仰,双手交错,将舒婵扣至他胸前的左手囚至手臂间,他双手灵活得像是干过数十年浆洗的人,舒婵七八招,撤回右手辅助才让左手逃出他的摆布。 掌与掌礼尚往来的数十招,打得舒婵兴趣全无,在打架上她本就是个求速成的人。十分不耐烦之下,她终于寻着机会,对上对方的双掌,借助掌力后翻,拉出两人之间的距离。 就在她后翻的时候,那把泥金扇早已随她而动,人落地,那人立即明白她的用意,可舒婵还是早他一步,右手呈爪状,手心一翻,隔空御扇,给了那人取扇子的时间,那人刚取扇到手,舒婵的泥金扇忽然合拢,乍看消失,十里白茅花消失得无影无踪,那人眉头一紧,泥金扇刚在掌心下驱动,“哐”一声,一股跌宕的风在面上扑过,那人迅疾一步后蹬而去。 十里白茅依旧。 舒婵的泥金扇步步紧逼,那人后退数丈后踉跄止步,两把泥金扇在离那人很近的地方较劲抗衡,舒婵哪是那有脾气秉性慢慢磨的人,双手在胸前交错,扇随其势动,那人以为逮到时机,趁机撤扇,而就在此时,舒婵灌注全力,她的泥金扇出乎意料,没有任何需要蓄势的征兆,陨石般砸向那人的泥金扇,那人并不着急,连连后退,以求置之死地而后生,扇在,输一招又如何? 然而正当他以为距离合适,撤扇起后招与御扇而上一招辨输赢都一样时,他选择后者,目光凌厉携带胜者的荣耀,他双臂一展,聚全身之力于一掌,一掌之力于一扇…… 不过是弹指间,他眼色乍变,但已然覆水难收,在他的泥金扇汇聚“炮弹”力量的那一刻,舒婵的泥金扇已化作一团火焰。 “一千年都没长进,还是那么愿意以死赴死!”那人神色中一丝难以隐去的痛苦。 “小子,你瞧清楚了吗?”在泥金扇化为灰烬前,那人朝孙泥克喊道,然而不待孙泥克多问一个字,他已经连同他的扇子消失殆尽。 一切又是大家刚赶到时的开阔模样,天空阴沉,没有太阳,没有星辰。 孙泥克迫不及待“突突突”跑进去,其他人见已经没了任何阻碍,连忙跟了进去。 这诡异的一切,大家不知要从何处开始唏嘘。 “别问,问了我也不知道!”孙泥克张圆的嘴被舒婵一把摁了上去。 “哎呀!”孙泥克一把抓开舒婵的手,“一个下午不到的时间,两个人叫我小子,我怎么就小了?” “你不小!”舒婵还沉浸在刚才自己那一波莫名其妙的骚操作里边,根本没留意他说什么,只顾在孙泥克身上抹着刚才从他嘴上捂来的口水。 “你怎么知道他不小?”杨亦晨挤上前来,舒婵懵了一秒,立即反应过来。 这人小鬼大的老司机!舒婵举起巴掌就朝他拍过去,刚刚那股决战的劲儿还没过,杨亦晨躲闪不及,正好准确无误地被砍在麻筋上,一掌见效,立即抱着手臂大喊大叫起来。 “你看懂了吗?”王柏塬问这话的时候,大家都盯着他,全场的人,那人只暗示了孙泥克,就连当事人舒婵也是一脸刚才鬼上身,一切与她无关的样子,现在孙泥克成了“全村”的希望。 “我怎么知道?”孙泥克还沉浸在被喊小子的愤怒中,“我也学不会,再说有什么好学的,不就是一把扇子在那里挥来挥去!” “婵”,刘矣辛突然叫住舒婵,“那把玉骨泥金扇可以给我看一眼吗?” “她不是烧了吗?”不待舒婵发话,尤洋洋就说道。 “一千年前,方士在集雅亨无论哪一族中都被视为不可多得的人才,德高望重,当然也不乏蝇营狗苟之辈,那时族中道行高深的方士会用毕生炼就一把与其性命休戚相关的法器,包罗万象、暗藏乾坤,方士在法器在,方士亡法器消!” “开什么玩笑!”第一次见舒婵怒火冲到脸上:“九年义务教育,三年高中,我虽然是理科学渣,但也是相信科学热爱科学的!” “那刚才……”权嵘试着问道。 “我没有失忆,我记得,我懂你们的意思,可我自己也不知道,甚至老实说,自我从背后掏出那什么扇子开始,整个过程中我从来没有怀疑过眼下一切的合理性,直到扇子被烧,那人消失。” “你不知道这腴山上的有些事情不是我们的主观选择吗?”孙泥克突然挡到舒婵面前朝刘矣辛质问道,转而又朝向鄢蛰:“鄢老大?” 鄢蛰似乎另有所想,不过他却朝刘矣辛问道:“小孙的意思?” “他说的是飞光宅,关于那个地方,按腴山的规矩,我们四人不便向大家透露太多,但是他提醒得对。”孙泥克的话让刘矣辛一下子冷静下来,她不知道那人为什么要问孙泥克,这与刚才孙泥克提醒他有没有关系,可不管怎样,舒婵的举动都没有伤害到大家。 “婵,我的确怀疑你,但没有质疑过你的品行,只是事情太过诡异太过有悖常理,好奇之心作祟,一时情急!”刘矣辛朝舒婵说道。 “是呀,小姑娘。虽然你和那家伙打赢了,但我们被吓蒙了,这种阵仗做梦都是不敢想的,像是看科幻片,不,魔幻片一样,好奇而已,真的!”田柒合赶紧帮明恋对象解释。 “走,上了腴山问个清楚。” 舒婵嘴角缓和了一下,可是她内心很清楚,不要说别人,她自己都过不了自己这一关,她本就对生活要求不高,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生,不生病,不大悲大喜,不起起落落,更不跌宕起伏,不要深情的爱恋,不得不失,按部就班。 因为自小她就知道自己有多平凡,心眼小藏不了爱恨,身体弱拼不起命,眼泪浅揉不进沙子,八字软成不了大事……她再清楚不过自己这具肉体凡胎有多渺小,命中一切能由她做主的部分都在朝着平凡进发,可就在刚才……她清醒地知道自己没有被傀儡,天知道她都在干什么? 一石激起千层浪,剩下的路她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走。 落在后面的孙泥克把这一切都看进眼里,他一遍一遍回想着刚才整件事情的过程以及那个人的话,是暗示舒婵吗?可是暗示舒婵的话,他已经自己说给舒婵听了。 舒婵一开始是站在最后面的,这的确是她的性格,从来不主动出头,她是被那人弄进开阔处才像是变了一个人,而且并没有变成另一个人,还是她那不言不语的性格,以及除了画画对任何事情毫无耐心的样子,甚至最后不惜烧掉扇子,也都是她会做的选择,她只是在进了那开阔处后,突然会了一些东西。 一千年……那人寥寥数语间,两次提到一千年。和曩拓有关吗?他问自己懂了吗……表面他是在等舒婵的这一架,实际上他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那么一切就都应该和自己正在查的事情有关,是哪一件呢?如果是这样,又是谁安排了这一切? 刘矣辛?鄢蛰?还是那背后送过快递的?偷过照片的?门把手上塞过信封的?腴山上的?还是刘矣兰? 孙泥克想得头疼。真想有张存储卡能把这些东西清理到上面去……舒婵……他能理解舒婵的痛苦,她追求的是简单的,现在怀念的也是简单的,曾经大家在一起有多纯真,现在就有多难取舍,否则她的脾性,一定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直接回家。 第90章 风宿 接下来的一路上,大家似乎各有心事,安安静静且谁都没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这就导致两个小时过去了,脚下的路走得绵长悠远,虽说没再遇见什么阻碍或是危险,也没有遇见鬼打墙,一切都是新鲜的,可就是没走到头,在孙泥克的理解中,除非在绕圈子,倘若直线,不可能走那么久。 “嗨!”孙泥克追上舒婵,“没事了?” “什么?” “方士。” “拥有盖世神功,且英勇无比,我也是风光过一把的人,怎么,你嫉妒所以要来亵渎这个职业?” “不敢,你可是救过我一命的人。”孙泥克抱着手满口酸溜溜的。 “所以你是紫霞还是晶晶?” “什么?” “盖世英雄。” “……” 舒婵已经朝前走去,孙泥克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仿佛走路影响思考一般停了下来。 “嘿!”孙泥克把这几个熟悉的字再三琢磨,一下子想到“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脚踏七彩祥云来娶我!” 他三步并作两步追上去,“我说你一个小姑娘家还调戏起我来了!” 舒婵有意加快脚步,这么一会儿功夫两人之间已经隔了几个人,孙泥克一一超越。 “你听说过‘虎啸风生,龙腾云起’吗?”孙泥克追上舒婵跟她说道。 “……”舒婵回头望着他,而他们后面的丁蚁望着她,只不过他们没有发觉。 “虎啸风生,龙腾云起,英贤奋发,亦各因时。” “……”舒婵一个字没听懂,还以为他是来找抽的呢! “猛虎大吼,威风四起,蛟龙腾跃,云彩涌起。” “你这么有文化的么?”孙泥克几个字说得舒婵对他肃然起敬。 孙泥克从背后拿出一本《成语大辞典》递过去,“程度的,第477页,左栏第3个成语。” 倘若不是因为“程度的”三个字,舒婵才不跟着他无聊,她把辞典翻到他说的地方,果然有那个成语。 “类似的还有‘虎啸而谷风至兮,龙举而景云往’,而它后面一句是‘音声之相和兮,言物类之相感也’”。 “我读书少,别卖弄!”舒婵知道孙泥克是个无聊的人,但不是个闲得慌的人,他读书其实也不多,整这么几句出来,必定是有用的,只不过她是真的没听懂,当年考专业,文化分差一海飞丝就落榜了。 “云从龙,风从虎。”大概是听到了孙泥克的话,刘矣辛从后面赶了上来。 “也有‘阴合阳以生风也’”,鄢蛰几乎是跟刘矣辛并肩赶上来的。 “可是你说的听上去很复杂!” 舒婵说完,大家都有些许尴尬,要知道两个小时前她扮演的是一千年前的高级方士,可她却说“阴合阳”很复杂,的确是复杂,大家都只不过是把应付高考背的那些诗应景地搬了出来。 “我觉得不应该扯到那里去”,丁蚁从后面探出个头,说完又似乎觉得自己唐突了,不禁看了几眼围在前面的王柏塬和权嵘。 “我和你有同感,你说说看!”孙泥克看出他的顾忌,有意助他一把。 “很简单,名为‘风宿’,却在界外森林,大家都知道的,界外是骈兽的地盘,所以我觉得我们应该往简单了想。” “找到一种和虎搭档而成的骈兽?”元筱勤在雅中同样不受待见,可是她神经大条些,不容易感受到,在孙泥克看来,这比丁蚁好些。 “有一句话……”,刘矣辛突然望向舒婵。 “泥金扇造景,一种潜意识告诉我我该选十二生肖,仿佛端起碗来喝汤,拿起筷子夹菜,我说不出所以然。”刘矣辛小心翼翼没一口问完,舒婵却知道她回避什么。 “十二地支中的寅对应十二生肖中的虎,五行中风属木,寅在十二地支中居第三位,‘寅,木也’,五行属木……这一切都对得上,可我知道的也就这么多!”舒婵说完后大家都看向鄢蛰,鄢蛰搜肠刮肚,还可能词不达意,也不知大家听懂没,只能尴尬地摊摊手。 “非得那么复杂吗?不可以是走位吗?”听了半天,一知半解的尤洋洋忽然说道。 “什么走位?”几个正在疯狂烧脑的人问道。 “看!”尤洋洋指着地面的石板并试了几步,这时候大家才留意到走了那么久的路,路面的砖一共有三种颜色:灰白色、青色、棕色,少有户外铺地会参杂木头,所以大家以为它们只是三种颜色不同的砖,而事实上棕色的那种就是木头。 但也不是一路都有木头砖,每隔一段就会无从下脚,而这时候如果注意路面的拼接就会发现,在规规矩矩的路面铺装中会隐隐浮现猫爪印的东西,你可以说像测红绿色盲的图谱,也可以说像是几何图形的堆积,总之它正确的表示应该是老虎脚印。 谁都没有想到按照尤洋洋的方法始终前行,不拐弯,不分岔,大家会去到一个令人吃惊的地方,那和舒婵变成方士的那个开阔处一模一样,不敢说是同一个,也不愿意承认,因为那大概会意味着一往无前,却走了回头路。 现在想来,是大家当时心里有事,都没有把某些细节放在心上多加思考。无论这个开阔处和当初那个是不是同一个,既然它们一模一样,就暂且把它当作同一个来看,从这个开阔处出去的路上,两边所有的房屋建筑就再也没有木质结构的,而纯木质结构的也仅仅只是在这个开阔处的某一角有一处。 自从进入风宿,没有日月星辰,整个天空都是均匀的灰,寸草不生的街区所有房屋门都是对街开,且不是房屋连接面皆有门,东南西北早在跟随犁蚁的足迹时已被忽略了,进了这里就更是没有办法判断方位。 “东,动也,从木”,看着前方的木楼,刘矣辛嘴角不由得上扬,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 年轻人们面面相觑,都表示不太懂,看刘矣辛那沉浸式的微笑,已不指望她,大家都把希望寄托到鄢蛰身上。 鄢蛰看上去也有些激动,他看了大家一眼,眉宇间都是喜悦之色,“东方者,动也,万物始动生也”,念完他又饶有兴致地打量了一圈这个地方,一脸敬佩,“风宿”,念完又暗暗点头。 “走!”鄢蛰脖劲处的喉结性感地翻滚了一下,招手带着大家朝着木楼进发。 “能行吗,蛰哥?”在上到木楼二楼前,尤洋洋拉住鄢蛰问道。 “怕什么,洋洋,找不到又继续呗!” “可以呀,小伙子!”鄢蛰夸完越挫越勇的杨亦晨,才又对尤洋洋说道:“放心,百分之九十九。” “不圆满?”刘矣辛从尤洋洋身边上到同一级楼梯。 “不敢圆满。”鄢蛰一副认怂的表情摇着头。 “大胆点!”刘矣辛朝他嫣然一笑,率先上楼去,跟在她后面的田柒合十分有敌意地瞪了一眼鄢蛰,但还是等他先走,再走。 木楼就两层,一楼尚且还有家具摆饰,但正如鄢蛰说的,没有属木之外的任何其他东西。二楼无比空旷,推门进去的迎面墙,两个窗户一道门。 鄢蛰试了一下,窗户仿佛是个假窗户,根本打不开,大家的目光都在鄢蛰身上,等着他一一尝试,房间中绕了一圈回来的田柒合在鄢蛰刚从两个窗户上收手时,一把推开了门。 毫无准备,一切就是来得那么突然,出现得那么不隆重。 街! 本来还以为门后会不会出现个王炸,需要准备点仪式什么的,比如开之前鄢蛰活动活动筋骨,大家擦亮眼睛捂着耳朵退后,等等。 说百分之九十九的鄢蛰和让他大胆点的刘矣辛相互看着对方,失望地探了一口气。 大家的表情让田柒合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没事,老田,你就是有点鲁莽!”,权嵘按住他的肩说道。 “是不是我开错了,导致……” “没有没有没有,你完全多虑了!”权嵘赶紧继续开解:“那种情况一般要么是命,要么是本事!” “噢,那我就放心了!”田柒合拍着胸口。 门外面是街道,但不能说与之前的毫无二致,别忘了这是二楼,可门槛外就是街面,当然,无耻的是,街对面还是铺子! 真是让人头炸。 门打都打开了,怎么也得出去看看,鄢蛰带头。 “你们谁啊?”最后一个出来的尤洋洋忽然朝着一侧的远处说道。 “老头儿?”闻声扭头过去的孙泥克惊讶地脱口而出。 “你们怎么来了?”杨亦晨欢快地朝他们的方向侧过身体,说着就朝他们小跑过去。 不对! 杨亦晨跑到一半,停了下来,这才发现他的同伴们已经比他早一步发现了这诡异的异常。 思维连贯的情况下,大家出来之后应该在街道上,而且是有些年头的古街道,街道两旁是各种高配的铺子酒楼,虽然硬件设施一应俱全,除了追着他们砍的反派坏蛋和他们自己,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生命。 然而并非这样,没有铺子酒楼,只有青青草地和凉亭假山,没有反派大坏蛋,只有两个老头,至于他们刚才穿过的门,最先出来的鄢蛰说他在看着尤洋洋跨过门槛的时候的确还在,谁知尤洋洋一惊一乍的一声,他回头再回头,那里就变成了围墙。且是连缝都没有一条的围墙,就更别说门了。 “老头,门呢?”腴山上不是白住的,孙泥克知道这几个老头即便无关痛痒的话,他们也不会说的,更别说什么机密了,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开口,其实小别后的欣喜更胜。 “小子!”二叔父抬脚兜屁股就给撒着欢跑来的孙泥克一脚,“以前白养你了,还老头,你,小子,小子!” 又是小子。 “嚯,见鬼了这一天!”孙泥克觉得自己被套入了某一种魔咒,“二叔父,你知道我这一天被几个人叫小子了吗?” “起开!”孙泥克刚凑上去,二叔父的一只大手直接罩上孙泥克的脸把他推一边去了,“年轻了不起了!” “二叔父三叔父”,刘矣辛早就恭敬地迎了上来,鄢蛰也赶紧自我介绍以及介绍尤洋洋,但两人似乎对他们不怎么感兴趣,把所有人看完一遍后转向孙泥克:“那两个没来?” “有我就够了,要他们干什么?”孙泥克依然嬉皮笑脸。 “要你干什么,要你来端了腴山啊!”二叔父像是有一肚子撒不完的火,可三叔服已经找杨亦晨练上了。 “你看你看,老头还挺记仇,你看看人家三叔父,那明明是被杨亦晨绑架过的,可人家那心胸、那格局!” 哼—— 二叔父唠叨半天,越讲越气,干脆甩着袖子走了,可是又不甘于什么都不表达出来,于是一个人在前面嘀咕着:“界外震荡一天了,这么大阵仗,还以为都会来,程度会来,特意去牵了头羊,眼看带皮羊肉就熟了,还指望他尝味道!” 刚想上去套点什么话的孙泥克脚下顿住了,程度是尝味道的小能手,尤洋洋爱给他开小灶,杨亦晨的保养品每次都有他的份,腴山的厨房更是蔬菜瓜果酱肉甜汤都喜欢让他先吃。 真的是人与人之间没了真诚吗?真诚的纯度很高的时候明明那么打动人! 孙泥克憋在心中很久的一股劲突然松了,是不是自己太狭隘了,所谓的真相或许是因为自己太多疑? 是不是“算了”,一切就会是寻寻常常的美好?比如七个老头发觉大家来了的迹象就去牵了头羊,而大家给他们带本瑜伽书、一包好茶叶、一副新牌、一本最新的医学杂志…… 可他们的目的是为了那扇门而来。 “老大!” 孙泥克的思路被二叔父的声音打断,这才发觉他们竟是在内院且是大姑父的院子里。 “来了。”大姑父朝大家淡淡地问了一句。 大家都低低地应了一声,毕竟内院不是谁都可以进,十一个人里有九个是在腴山呆过的,这个规矩得懂,可是他们直接就出现在大姑父的院子里。 “我知道你们为什么而来,上次你们离开,我就知道还有这一天。”大姑父看向孙泥克和舒婵时,目光多停留了一会儿,看得两人有些心虚。 “既然来了,就别私底下又鬼鬼祟祟再进来,找够了,死心了再去吃饭!” 大姑父一下子变得如此善解人意、宽宏大量了,果然无论长短,时间就意味着改变。 “大姑……”正当大家为大姑父的决定喜出望外时,里间一个人喊叫着冲出来了,一眼看到这么多人,差点就又转身进去,可定睛一看,都是熟人,已经侧转45°的脚尖又转了回来。 “好久不见啊,各位!”还是那么帅气、儒雅,干净又清爽,丝毫没有中年男人的油腻。 舒婵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孙泥克就用胳膊肘撞了她一下,小声在她耳边说道:“注意你的形象,这一副色迷迷垂涎欲滴的样子,在场的还有两个姐姐呢,你好歹掩饰一下!” “你怎么也在这里?”刘漪五的出现令所有人都很吃惊,不过转念一想,也对,刘矣兰腿脚不便,腴山又不能带通讯工具,这里的事情她恐怕只能交给刘漪五。 “替兰姐跑腿,对接上个季度财务的事情”,刘漪五做了个“正当苦差”的表情,然后转向大姑父:“我和大叔父找出折着的那一笔钱了,您老快进去看看,说不定可以早收工!” 大姑父一听,看都没再看其他人一眼就要跟着进去,毕竟该说的已经说好了。 “大姑父”,大家都等着他一走,就行动,舒婵突然叫住了他。 毕竟是小姑娘,大姑父看他的眼神柔和些。 “我们可不可以看看你门口的一面镜子?” 大家都莫名奇妙她所说的镜子,可孙泥克知道,就在发现通过风宿进到的地方居然是大姑父的院子那一刻,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那面镜子。 那是杨亦晨、李夕桢、舒婵、孙泥克、程度在离开腴山那天才突然发现的镜子,那时程度还是一个拘谨、动不动就脸红的少年,那时最大的问题就是怎样把鄢蛰交代的事情做好,还没有涉及到“人”这么复杂的问题。 大姑父眼中一晃而过的吃惊并没有逃过鄢蛰和刘矣辛的眼睛,所以两人不做声,也就代表了他们也有这个想法。 “既然说了让你们找个够,那就包括任何你们想找的地方!”大姑父冷冷地撂下一句话,转而又说道:“不过,腴山也不是放牧场,让你们凭着兴致随时来上蹿下跳,再一再二不可再三!” “知道了,大姑父!”刘矣辛恭敬又乖巧地束手微微鞠了个躬。 “可以邀请您一起吗?”孙泥克刚说完,除了舒婵大家就都看着他,这不是得寸进尺吗?鄢蛰赶紧朝他努嘴,示意他打住。只有舒婵见识过他的泼皮相,一言不发,只看大姑父的反应。 已经要随着刘漪五进屋的大姑父想了两秒,转身眯着眼看着孙泥克,那精钢炼就般的目光在旁人看来似乎要把孙泥克看得瑟瑟发抖,直至哆嗦着说:“您听错了,我们马上消失!” “您看哈,毕竟是您的院子,我们倒不至于偷您的东西,可是您在的话,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宝贝,我们一请教,您可以当场就跟我们炫耀,要不然我们又没见过什么世面,敌不住好奇心驱使,肯定还会另找时间跟您请教,说不定十次八次根本不够,想起什么又跑一次,还有可能是半夜三更!”鄢蛰和刘矣辛已经明着给孙泥克使了好几个眼色,孙泥克也都看见了,但就是管不住嘴。 “小子,没大没小,大姑父是可以给你们当导游的吗?” “三三!”对于三叔父的提醒,孙泥克突然发起嗲来,弄得三叔父一身鸡皮疙瘩,牙齿都快酥成颗粒了,赶紧龇牙咧嘴退到一边去。 三叔父这一退,大姑父一脸严厉朝着孙泥克走了过来,孙泥克嘴里嘻嘻笑着,脑袋却诚实地想要逃到天边去。 “走啊!”大姑父那令人紧张的严厉秒变似笑非笑,功力可见一斑。 “噢,噢,嚯嚯……”孙泥克收回脑袋,赶紧朝前带路。 “大姑父,能不能带上我去看热闹?”被独自留在后面的刘漪五突然喊道,大姑父没有说不也没有说行,甚至没有理他,可他自觉地跟了上来。 很快找到舒婵说的那面镜子,严格来说是墙,更巧的是那是刚才十一个人从风宿过来的墙。 由于舒婵和孙泥克是按照那天出院子时见到的记忆原路返回,而不是按刚才来的路原路返回,也就是说他们绕了一个圈,从另一头到了那面墙,因为那座假山,大家才很肯定这就是隔开风宿与内院的墙。 正如舒婵和孙泥克所说,在这边的小路上看,那一整面墙都是镜子,而且跟当时他们的那匆匆一瞥一致,不用什么物理学知识,就凭常识判断,站在这边小路上就能够看见镜子里的自己,然而并不能。 不仅照不出舒婵他们,长宽高上都只留了个边框的一整面墙那么大的镜子,照不出蓝天白云,也照不出奇花异草。 而且的而且,刚见到这面镜子就是刚才那面墙时,就有人好奇为什么刚从那边过来的时候没有发现,然后跑近了去看。 结果,真的只看到一面墙,也并不比别处的墙更光滑些,还摸了一手的灰。 接下来的近一个小时,十一个人要么计算,要么跑近跑远、跑正跑偏,跳起来蹲下去,背着抱着扛着,另外再增添大镜子小镜子无数,把高考光学的折射反射原理通通尝试个遍。 对此,尽管十一个人给大姑父抛来的目光合计起来有上百次,可他就像带自家孩子出来放风一般,只顾自己坐在石桌子旁喝着茶,时不时抬起眼皮看看有没有跑着跑着被拐的,或者是不听话惹祸的。 什么方法都尝尽了,那里没有门,也照不出人,可正因如此,十一个人无一例外地坚信刘矣辛要找的那道门就在这里,比这个更加无厘头被坚信的是:只要能使镜子照出人,就能找到门。 如果要硬凹一个致使他们钢铁般坚信的逻辑推理的话,那就是:他们曾穿过那面墙出来,而照不出样子的镜子必定是有问题的,两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关的事情一但产生在一个实实在在的东西上,那么它们不可能没有产生过关系。 一个小时折腾下来,个个累得散架,撒娇讨好,各种方式问过大姑父,他都闭口不言,能撬开嘴,但无法撬开一个人的话匣子。 大家开始给孙泥克松松肌肉揉揉肩,准备把他伺候舒服了,让他去大姑父面前抱着大姑父的大腿打滚,毕竟他撒泼的精髓谁也学不来。 正当孙泥克头疼大姑父是个有原则的人,一招用了两次,奏效,那是他给面子,现在得另想辙时,厨房的人又来催开饭了,说是带皮羊肉已经热了很多次,再热就没了香味也没了嚼头。 “听见没有?吃饭了,大伙儿都等着呢!”大姑父起身,一只手扶了一下与他同时起身的刘漪五,约着他就要走。 孙泥克灵机一动,机会来了。 他一把甩开那些捶捶打打的手,几乎算是扑过去,果然是抱住了大姑父的腿。 “又来?”大姑父想走,但拔不动腿。 “我们忍饥挨饿到这里来,一分一秒都不浪费来喝个水上个厕所喘口气,所以不找出其中的缘由,一定不去吃。”孙泥克死死抱住大姑父不停尝试挣脱开的腿。 “没人强迫你们吃”,大姑父平日就注重形象,哪能有耐心被孙泥克这么抱着。 “我不吃也不允许你老人家吃!”孙泥克想了想又说道:“我知道你血压血糖血脂都正常,发病是不可能的,装病的话如果惨得能吓住我,可能会有用。” 大姑父正想耗着,不过是个兔崽子而已。可三姑父四叔父中其他几个来了,他清楚白天里说好了今晚杀羊大家热闹一下的,他不在,谁都不敢自己热闹。 “放开。”大姑父放弃挣扎,朝孙泥克说道。 “不”。 “你不放我怎么证明?” “噢!”,孙泥克闻声赶紧起来,给大姑父顺着裤腿上的褶皱。 “长成这样做这种事情,你也放得下脸?”大姑父像是生气又像不是,甩开他的手,独自走近那面墙。 “看清楚了吗?”大姑父来来回回走了几趟,那面镜子上照不出他。 “明白了!”孙泥克大喜,喜得大家莫名其妙,而刘矣辛和鄢蛰嘴角也露出满意的笑容。 大姑父一看这三人的表情,立即明白自己着了道,他们就是要等一个时间,这个时间有些仓促有些慌忙,仓促慌忙到忘了隐藏和伪装。 大姑父去证明自己也照不出来,不就说明有人能照出来吗? “去请刘矣兰兰姐,你去吗?”孙泥克朝舒婵走去,舒婵一抿这话的意思,一下子也反应过来,“不敢!” 贼老实。 “我跟你们一起。”大家都忽略了一直站在角落里的丁蚁,他全程没有太多表情变化,但什么都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 丁蚁说完,立即又想起刘矣辛,于是赶紧朝刘矣辛看过去,“注意安全!”,刘矣辛朝他暖暖一笑。 “瞧见了吗,看来你得赶回去了,顺便帮我把事情说清楚。”着了几个年轻人的道,大姑父也倒没有恼羞成怒,整个人反而变得轻松了许多。 “所以,大姑父,一当家二掌门,那个一当家真是兰姐吗?”孙泥克又开玩笑地问道。 “你说呢?”大姑父笑着跟他说完,立即变脸,跟着另外几个老头走了。 “什么时候走,叫上我啊,路上有伴!”刘漪五路过孙泥克他们的时候说道。 “我们可是要去掳你的领导,你确定不今晚就先行动?”这奇葩的行为,孙泥克真是不得不服。 “行动什么?先跑去报信?还是先把你们干翻?我连她都打不过。”刘漪五指着舒婵说道,“还不如先跟去看看。” “这工资白给了!”孙泥克撇着嘴感叹道。 第91章 短相见 “五哥”,机场门口早有一辆专车在等候,与丁蚁、舒婵并排走在后面的孙泥克突然往前跑了两步。 “叫我?”刘漪五转身左右看了看,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孙泥克。 “我也觉得别扭,可是一想到我们还有下次见面,就觉得称呼这个事情还是趁早解决。”孙泥克在刘漪五面前停下来,“怎么,不满意?” “倒不是,就只是听得觉着我该回家给小孩做饭吃了。” “啊?”孙泥克以为自己只是随便一叫,没想到叫者无意听者多心,“你和兰姐有孩子了?” 呃!刘漪五一头冷汗,现在的孩子都什么想象力。 “智障!”舒婵赶上来,“人家的意思是你这一声叫出了尿布味。” 噗嗤—— 刘漪五忍俊不禁,“天天吃外卖的人总会觊觎别人家门口呛人的油烟味,她说得也是这个理儿!” 孙泥克没太听懂,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里车来人往,等他们的专车容不得他们在这里婉约地谈人生。 “五哥,你说兰姐现在在哪里?” “在家,我刚刚才给她发过信息。”刘漪五摇着手里的手机。 “你说她这几天都会在家吗?” “会”,刘漪五无比肯定地说道,“她昨天才出差回来,会在家办公几天,这是她的习惯。” “就这样出卖了你老板的消息?啧啧!”孙泥克又撇着嘴感叹起来。 “你这小子,我告诉你这么多,不应该是你欠我人情的事吗?” “嘁!你这么慷慨地对我大唱《开门见山》,不就是觉得有一出好戏可看,为什么要耽搁时间去看片头无聊的好片推送。” 刘漪五只是微微笑着,连眉毛也是笑着,淡定地看着这个小孩,“有中计后的凉薄感?” “不至于”,孙泥克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过程不重要,结果最重要。” “你跑过来,叫了一声‘五哥’,之后我告诉了你刘矣兰的事情,轻松愉快,整个过程中你的身体重心从左移到右、从右移到左总共七八次,这是因为长期奔波操劳你的身体疲惫不堪,早就想瘫下去。我们之间的距离一直在一米四五的样子,不管你怎么动,从你在这里站定那一刻,就再也没有多过也没有少过。” “所以呢?”孙泥克的重心又从右边换到了左边。 “所以,不要以为只有我们是老狐狸”,刘漪五语气温和,声音好听,“孙泥克,你也是一只狐狸,且不一定是只小狐狸。” 在舒婵看来这话说的温柔却不好听,虽然他说的众人周知,可当事人被这么清楚地告知,搁谁都不好受。搞得她都不好去查看孙泥克的表现。 “不过”,刘漪五站直了身体,和颜悦色,“你是只好狐狸!” “嗳哟!”刚刚还站成一副地痞流氓相的孙泥克突然犯了另一种病,他有意娘炮地朝刘漪五抬了一下手,“不要说后面这句嘛,一下子显得没你们高级了!” “我走了”,刘漪五倒也不怕他这么变态地乱撩,只收了一下下巴,然后移步去开车门。 “想甩了我们?”孙泥克一把抓住车门。 “别装了,你不得找个地方先干些别的勾当?定位发给你了,我们在家等你,但跟不跟你走,那不是我做主的事了。关门!” “噢”,孙泥克乖乖地把车门关上,勾着腰直到车走远,礼貌又下作。 刘漪五的车刚走,另一辆车立马停了下来。 孙泥克转瞬换了一个人似地,快步过去拉住舒婵叫上丁蚁,三人钻进那辆车,司机跟孙泥克对了一下订车信息和目的地,车子很快就启动了。 一家高级台球俱乐部,一个窗帘拉得严丝合缝的包间。 沙发上有一个人抱手躺着,听见有人进来,那人慢悠悠地坐了起来。 李夕桢—— 本来这地方搞得就像是黑社会接头,进来后果然有一人在等候,而且这人是前些日子莫名消失的李夕桢,舒婵怎么淡定得了。 李夕桢看了一眼后面的丁蚁,也没管,舒婵和丁蚁分别在左边右边的沙发上坐下来,孙泥克朝李夕桢的沙发走去,刚要坐,李夕桢把背包丢过去把位置占住了。 “臭毛病”,孙泥克不得不回到舒婵那个沙发上去。 “他心眼儿那么多,你怎么会和他谈恋爱?”李夕桢突然看着舒婵说道,这一说,丁蚁也吃惊地看着舒婵。 “啊?” 看大家的表情,舒婵反应过来,“你是说我和孙泥克谈恋?”隔了一秒,“别试探了?他不是你的浪荡小娇妻吗,我知道。” 这话! 李夕桢眉毛都快耸到头顶上去了。 “说什么呢?”孙泥克和李夕桢同时朝舒婵威胁道。 “大大方方的,下次ktv,我给你们点《痒》!”舒婵喝了一口杯中的果汁,酸得牙齿都快掉了。 “痒什么痒,说清楚!”孙泥克凑了过去,一把夺走她手里的杯子。 “睡袍”。 两人立即反应过来。 “那天夜里三点十七,我看见你在你门口‘嘤嘤嘤’的”,舒婵指着孙泥克和李夕桢。 “什么嘤嘤嘤?”孙泥克一把摁下舒婵的手,“注意你的用词!” “三点三十六我看见穿着睡袍的他一把把穿着睡袍的你推出门外”,既然不让用手指头指,舒婵就换成手掌。 “三点三十六减三点十七,十九分钟,还要加上在门口嘤嘤嘤的时间,啧,你把他赶出来是有道理的!”舒婵朝李夕桢点了一下头。 李夕桢不再发话,紧紧抿着嘴,但两颊上的肉明显在抽。 “我可以作证,我也看见了。”习惯一言不发的丁蚁自己都奇怪,居然这么莫名奇妙就自然而然地参与到这个话题中来凑热闹。 既然如此,孙泥克也不就挣扎了,表情一松,端着一杯西瓜汁就朝李夕桢那边蹲过去,“亲爱的,真……” 李夕桢猛地站起来,觉得有点突兀,又说道:“我上厕所去”,说完后又后悔,这种事情几时需要跟他们报备了。 李夕桢一走,孙泥克立马坐到沙发上去,然后一把劫过舒婵刚递到嘴边的果汁,一口喝完剩下的大半杯,杯子里只剩下几块冰块,然后他开了一瓶维c饮料递给了舒婵,“以后少跟权嵘还有杨梅在一块”。 舒婵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眼睛往旁一斜,借喝饮料做幌子偷笑起来。 一旁的丁蚁看着孙泥克喝完舒婵喝过的果汁,看着空杯子里亮晶晶的冰块,看着孙泥克给舒婵拧开的饮料,看着舒婵自然地接过去就喝,看着她躲在瓶子背后的笑容,觉得心上有一种被拧湿衣服的感觉。 “话说你们怎么会知道那晚我去找过老李?”在三人到来之前,李夕桢已经点了一桌子吃的,孙泥克蹲在桌子边吃起来。 “你知道的,那晚我喝大了,第二天醒来根本不知道头一天晚上都干了些什么,但是我画下来了,一分钟速写那种,需要看吗?”说到这里,舒婵突然想起那晚她画的那一堆画,有些后悔提这样的建议,自己这是在找他们帮忙回忆吗? “倒不用这么麻烦,我知道你那晚画了一整晚,因为后半夜我一直没睡着,下去溜了一圈,看见你房间的灯亮着。” “我走的时候在楼下也看见你房间亮灯了,他没撒谎。”正说着话,李夕桢来了,这次回来,他似乎话变得多了些,人瘦了也黑了。 “你怎么知道的?”孙泥克朝丁蚁问道。 “两次都是听见对门有动静,那晚大家都喝得很多,所以就出来看看。”丁蚁说着有意无意瞟了一眼舒婵,因为那时住他对面的就是舒婵。 “于是就上演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孙泥克跟李夕桢对望了一眼。 “扯够了?”李夕桢回来后就没跟大家坐在一起。 “够了”,孙泥克老实回答。 气氛一下子变得严肃,丁蚁摸摸鼻子站了起来,“我去街上逛两圈,你们好了给我打电话。” “倒是不用刻意回避,你一个凡事都力求置身事外的人,多知道一分都觉得是负担,我们没什么好避着你的,但是如果你真的不愿意听,也可以找个安静的咖啡馆或是果休息”,孙泥克朝丁蚁说道。 丁蚁重新坐回了座位上,坐定之前,他又偷偷地看了一眼舒婵,舒婵沉迷于面前的果盘,并没有太在意他的去留。 “你们那边的我都知道,我这边的两件事要跟你说清楚”,李夕桢毫不提防丁蚁,这反倒让丁蚁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做自己。 不管出去见了多少人,李夕桢还是李夕桢,他用词的吝啬达到了只有关键词的地步,上来就讲好的“说清楚”,听完后却觉得像是玩了一场剧本杀,想象力稍微欠缺点都完不成“听”这个任务。 他说的第一件事情是关于陈芸黄,这要从陈芸黄失踪说起。 严格说来小姑娘是被勒索了。 有人给陈芸黄的邮箱发了邮件,内容都是一些邻居帮陈芸黄的养父给陈芸黄发的信息截图。 说到这部分内容的时候,李夕桢把手机上几张搜集到的截图给三人看了一遍。 这些信息一旦公开,陈芸黄或许会被人肉,人肉的结果经过炒作和放大,网络暴击加在公司的艰难处境足以将她逼死。 这和她的成长有关。 陈芸黄是个弃婴,一个小村庄里的某个单身汉冬天耕地的时候捡到了她。 有人跟单身汉讲,他本来就穷,要是身边再有一个来历不明且时间长了还说不清楚的娃,那就更没人家愿意把姑娘嫁给他。 单身汉老实巴交,本来也就没什么主见,大家都这么劝他,他就把孩子抱去扔在一个过往人多的地方。第二天早上再去看,孩子被抱走了,他被谴责的良心立即受到了抚慰。 隔了两三天,他去赶集的时候,却在另一个偏僻的地方又看到了这个孩子。单身汉谨记邻居们的劝导,边走边回头看,心有不忍但没管。 等到他在集市上把山货都卖完回家的时候,天黑了,可那个孩子还在路边。单身汉忍住,尽量不去让同情心发酵,但回家路上村子里那一群群没人管四处觅食的狗让他不得不回去。 他把那孩子抱了回去,打算第二天再找个好点的地方,或者富裕一点的村子把孩子放回去。 当天晚上孩子哭得很厉害,单身汉去找有奶的人家帮忙奶孩子,顺便请人家看看怎么回事。 孩子被一身的屎尿包裹,那家人帮忙洗澡,换了一些干净温暖的抱被包裹好后,跟单身汉说一定不要管这个孩子,她之所以屡次被捡走又遭遗弃,恐怕是因为天生有残疾。她的一条腿肿得很厉害,且两条腿的腿后跟无法靠在一起。 听完,单身汉开始两难,遗弃的话那孩子恐怕是死路一条,留着的话…… 最终单身汉留下了孩子。 三岁多的时候,孩子一条腿的水肿消了,但这孩子的下半身直到四五岁都还在用厚布、棉花和木条跟腿紧紧地绑在一起,用来矫正两只脚掌向外分开,无法像正常人一样行走的先天不足。 单身汉但凡卖几个鸡蛋,凑点山货,得几个钱,舍不得吃穿,都用来带她四处看病,多远都去。有时候听说了好的土郎中,没钱,但又怕随着孩子长大骨头长硬了不好治,就厚着脸皮去求人家赊账。 或许孩子命硬,渐渐地这孩子居然能正常走路了,虽说也能看出些不同,但跑跑跳跳还是没问题。 村小学的教师家访别家孩子的时候听单身汉的故事多了,就把孩子弄去读了书,给她取了名字叫陈芸黄。 这孩子读书很厉害,虽然启蒙晚些,但直到大学毕业都很顺。村里人都说单身汉这一辈子也算是有了个指望。 然而那孩子从上了大学就再也没回去过,毕业后就更是。 单身汉捡到孩子的时候本来年纪就不小了,等到陈芸黄毕业,单身汉年纪大了,又生病,丧失了劳动力。本指望陈芸黄能给他养老,但单身汉请邻居几次三番帮着联系,陈芸黄都是一点音讯没有。 终于单身汉去世了。 在他去世前几天,邻居们和村委会都还在一直给她发信息,说单身汉病得很重,家里面吃的喝的都没有,更是没有钱治病,也拍了单身汉家徒四壁,锅里只有苍蝇嗡嗡飞的照片给她。 陈芸黄清楚邻居们发的照片并不夸张,但她也知道单身汉有各种生活补贴和政府的照顾。倒是自己,混得一塌糊涂,在公司她被同事们呼来喝去,天天被老板扯着嗓子骂蠢货,她抑郁到想去死。 三十多岁的人生她觉得路越走越窄,窄到她看不到前方还有路。每次绞尽脑汁找不到希望的时候,她试着按下过去人生的快退键,却发现过去种种没有哪一步是她想停留或重新开始的。 想来挺惨的,如果人生有反悔的权利,那么她只能回炉重造! 所以即便知道是谁勒索并绑架了她,她也选择忍气吞声。收到邮件后,她选择了去见威胁她的人。 那日,她觉得心情低落到了泥土里,正愁没人送她一程。她甚至恨当年单身汉执着地要养她,她也恨那些老师把她弄去读书。 如果留在村子里当个村姑的话,十七八岁跟别的姑娘一样出去打打工,遇见个合适的人就嫁了,过点清苦但简单的生活,嫁的人还不错的话,说不定还能好好地给单身汉养老送终。 村子里那些当年羡慕她成绩好的姑娘,现在不就是这么过的么? 她越想越悲哀,任那些人将她带到一个地方关起来,他们给了她食物和水,还有舒适的大床。 无比踏实的一觉醒来后,她突然觉得斗志满满,心态乐观。由于抓她时她灰心丧气的样子,那些人对她放松了警惕,所以她费了些劲但逃出去了,就近上了一趟火车,她准备回去看看那个家,回去给那个单身汉的坟头添一抔土。 不是内疚,就是觉得他和自己一样可怜。 经过对李夕桢讲这件事时的细微表情变化,以及自认为的对他的了解,舒婵和李夕桢yy完的故事就是这样。 他某些有悖常理的语词表达,明里暗里都有不加修饰的感情倾向,这让两人怀疑陈芸黄长得不错。可那姑娘的照片两人都看过,长相很一般。 一件事情讲完,李夕桢根本没想过要管三人听得云里雾里的痛苦表情,继续另一件。 讲这件事的时候,他似乎忘记了自己是嫌弃别人的人设,搬了一个椅子坐到三个沙发中孙泥克的旁边,舒婵的对面。 这让听的人很有压力。 “知道为什么约你们在这家台球俱乐部?”他的目光从未如此锐利。 “因为你有钱?”孙泥克实在是有些不适应他如此认真的样子。 李夕桢目光缓缓转向孙泥克的时候,那坦然简单的眼神让孙泥克心头震颤,“对不起”,他心底一个声音犹如气泡般蹿上来,炸裂,让人心惊。 “和程度有关?”孙泥克把自己调整到和李夕桢在同一个频道上。 “刘校长跟你说过的那家俱乐部”,李夕桢提示,以帮孙泥克回忆,这个事情他估计孙泥克没有跟舒婵讲过,不如先点醒孙泥克,后续说明让他去。 “鄢蛰酒馆隔壁”,这话既像是陈述又像是疑问,一并讲给舒婵和李夕桢两个不同需要的人听。 “是”,李夕桢答道,舒婵也若有所悟地点了一下头。 “这家台球俱乐部和那家高级会所是同一个人开的”。 孙泥克和舒婵都不懂,这种情况很正常,有需要强调的必要吗?但谁都没有打扰他,他讲话习惯性省略,讲慢点也好,听的人好自行补充。 “鄢蛰隔壁那家是一家金弹弓高级会所。”李夕桢每一个字都咬得很准,力求一遍让人听明白,不仅是听清楚还要听懂。 “金……” 李夕桢伸手制止了想要插话的孙泥克。 “王柏塬不是那家会所的会员,他不住在c市,”讲这话的时候,李夕桢鼻梁处皱了起来,疑虑重重,“鄢蛰、尤洋洋、田柒合,所有人都和那家会所没有关系。”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只不过……”李夕桢这叙述,真是能急死个人,“尤洋洋是这家俱乐部的会员”。 孙泥克的鼻息变得粗壮,扑在桌子边的双臂不自觉地抬了又抬,却始终没离开桌面。 “提问”,李夕桢看一眼离自己很近的孙泥克。 “你说完了?” 李夕桢点了一下头。 “那家高级会所不是说是一家放空会所吗,金弹弓是怎么回事?” “非常冷门,老板是个桀骜且古怪的人,听说,选址的时候就挑了好几个城市,看得了最灯红酒绿,听得起肖邦的夜曲,比如鄢蛰那里,楼上楼下几个红灯区,可最具智慧的创意图书馆也在那一片。” “这个……”孙泥克有些为难地眯了一下眼睛,这些听上去乱七八糟的背景介绍似乎没什么用。 李夕桢看明白了孙泥克,补充说道:“金弹弓是创建者的一种念旧情怀,成为会员不论贫富,只要求一点——‘你玩过的弹弓足够打动我!’” 弹弓—— 孙泥克觉得这两个字一直在触动脑子里的某样东西,那种似明非明地无力感让他非常难受。 弹弓?照片! 孙泥克惊喜地转向舒婵,舒婵已经把一张画从眼前移开,递了过来。 现在来看舒婵用画重现的照片内容,一眼就能看出王柏塬手中的东西,那是一柄弹弓。 三人都沉默了,李夕桢带来的消息看似含金量高,可是对于验证程度的死似乎没有什么关系,一切都在常理之中,可正因为如此,才老让人想说“不”。 “得知道王柏塬在金弹弓俱乐部做了什么”,孙泥克似乎在自言自语。 “你怀疑他?”舒婵问道。 “线索太少了,我们连怀疑的迹象支撑都没有,只能排除所有可能。” “万一最终的结果就是意外?”舒婵问道。 对于这一点,李夕桢和孙泥克意见似乎是一致的,他们谁都不说话,但舒婵明白了,这点也在他们的假设当中,把意外的可能搁一边,这是一种态度,是那近一年的相处时间在大家心中的分量。 “走了,第一时间互通信息。”李夕桢早已经站到台球桌边,那里离门很近。 “老李”,孙泥克忽然站起来,“如果程度的事不是意外,恐怕有些人很危险,你一个人,行动务必……” 话没说完,李夕桢已经开门出去了,关门的声音打断了孙泥克。 一分钟后,孙泥克的手机响了,两次,来自李夕桢,一个现金红包,一条语音,孙泥克自己听完,再次点开,这次舒婵和丁蚁都听到了。 “这里的账我结了,红包的钱请你们仨吃好吃的,如果有余给你买卫生纸,如果不够你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