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伦敦开始的诡异剧场》 第一章 诡秘学院 a区，6号教学楼。 这是一栋很老旧的建筑，略显斑驳的墙体上爬满了绿植，楼梯扶手同样锈迹斑斑，像极了年代剧中的老学校。 这真是一所大学？ 直到现在，陆离依旧觉得难以置信，没有接待人员，没有贴心学姐帮忙引路，有的，仅仅是一张附带地图的入学手册。 时间回到两个月前。 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天，艺考成绩优秀的他，因文化成绩不达本科线，似乎只能选择复读。 就在绝望之际，一封意外的录取通知书，给自己提供了另外一条路。 不过，诡异的是，新生入学手册上清楚地写着：特殊时期，禁止携带家属及他人入校，违者开除学籍。 若非能在官方网站上，查询到这所高校相关信息，并确认其具备办学资质，他都以为自己被人戏弄了。 踌躇之间，陆离忍不住拿出录取通知书，再次审读了一遍，试图从中找出些不合理的地方。 【经批准，您已被我校（尖峰艺术学院）录取为2021届表演系本科新生，请按照入学指南上的提示，于9月1日，上午十点之前，持此函前往本部报到……】 防伪标识、钢印、校长签名，一应俱全，完全看不出什么问题。 “同学，你也是来报名的新生吗？” 在陆离愣神的时候，一道声音从远处传来，他转身望去，看到了一个脚踩aj、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寸头青年，正背着黑色书包往这里走。 见状，陆离暗自松了口气，声调不自觉地扬起：“没错，你要去哪个教室？说不定咱俩顺路呢。” 有人结伴同行，总比一个人安全。 不知为何，他总感觉这地方不太对劲，下意识地想要离开。 “505。” 说完，寸头男快步跑到陆离身侧，气喘吁吁道：“这鬼学校太偏了，手机导航根本找不到。” “确实，除了你之外，我一路上什么人都没有看到。” 陆离将录取通知书打开，给他看了一眼，提议道：“刚好我也要去505教室，一起上去。” “行，哥们儿，你是哪里人？” 寸头男有些自来熟，说话之间，抬手搭住陆离的肩膀，但满脸真诚，倒也不令人感觉厌烦。 “海阳……” 话还没说完，这家伙眉头一挑，表现得更加热情了，直接把手伸到面前：“哈哈，离我家不远，算半个老乡，对了，忘了跟你说，我叫杜克。” “你好。”陆离和他握了下手，补充道：“我叫陆离，陆地的陆，离开的离。” 杜克一愣，满脸诧异：“光怪陆离？” “呃……没错。” 就这样，在相互介绍之后，两人边走边聊，很快就来到教室门口。 “好不容易考个二本，现在倒好，到学校一看，瞬间傻眼了，破成这样子，幸亏爸妈没跟来，不然非得气死。” 身侧，杜克正在碎碎念，听他的语气，也不知是庆幸，还是抱怨。 而不经意间，陆离看到左侧的墙壁上贴着一张公告： 请9月1日来本部报道的同学入内，另，进入教室后，不得擅自离开，违者后果自负！ ———招生办公室宣。 猩红的字体，格外刺目！ 隐约之中，陆离闻到了血腥味。 “杜克，这里不太对劲，新生开学怎么只开放一个教室……” 就在这时，教室内传出一道柔和的女声：“等了半个小时，终于看到人影了，你们两个愣着干什么，赶紧进来呀。” 陆离循声看去，看到阶梯教室前排坐着一个长相甜美、身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正在朝他们招手。 “还行，不愧是咱们表演系，从来不缺美女，想必未来四年的大学生涯一定非常精彩。”杜克笑着朝女孩点了点头，低声问道：“陆离，你觉得这姑娘长得怎样？” 话落，他瞧见陆离满脸迟疑，似乎不愿意进去，笑着开解道：“兄弟，大学又不是高中，按专业分批次开学很正常。” “嗯，只是感觉这地方太破旧了，跟招生简章上的介绍不一致。” 说完，陆离也觉得自己过于多疑，索性按下心思不再乱想，与杜克并肩走入教室。 “欸，你们两个也太磨蹭了……对了，坐我旁边，反正课桌上没有贴名字。” “小姐姐，你可别乱黑。” 才刚开学，杜克可不想被人贴上乱七八糟的标签，笑着凑过去搭话：“我叫杜克，加个好友，怎样？” 相较之下，陆离显得较为冷静，他放下书包，对白裙女孩说：“你好，看到其他同学了吗？” “没有。” 杨媛媛摇了摇头，顺势将视线从杜克身上挪开，她感觉眼前这家伙性格太过跳脱。 “怎么就这点人？我该不会上了一所招不到新生的三流本科，真是倒八辈子的血霉了！” 又是一道声音从教室门口传来，三人望去，不由得皱起了眉。 与杜克一样，说话者也留着短寸，而且身披限定款联名外套，logo格外醒目，不过，他的脖颈上绣着纹身，言行举止并不像学生，就差把盛气凌人写在脸上了。 “搁这儿装尼玛呢？滚开！” 这时，一只粗如梁木的手臂将那家伙拨开，整个过程就像成年人欺负孩童一样，不费吹灰之力。 “草！” 显然，logo男被怒火冲昏了头脑，一点亏都不肯吃，在反应过来之后，旋即扑了上去，与身后那人扭打成一团。 见状，杨媛媛轻叹了一口气，她感觉自己来错地方了，这里跟想象中的大学完全不一样。 而杜克想要冲过去帮忙，将那两个人分开，却被一旁的陆离拉住了，只听他沉声说道：“别去管这事，或许能借机见到老师。” 明眼人都能看出，对那个身材高壮的同学而言，这点小场面，他完全控制得住。 渐渐地，挤在教室门口看戏的人越来越多，可老师依旧没有出现。 “就这？服不服？” “刚才不是挺能说的吗，怎么现在哑巴了？” 一旁，有人劝解道：“兄弟，这才刚开学，没必要把关系弄得这么僵，你先松开手。” 众人深以为然，你一言我一语起来，更有甚者，悄悄拿出手机，拨打紧急电话。 几秒钟后。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不在服务区，请稍候再拨。” “rry，thenuberyoudialediutofservice……” 没人注意到，挂在墙壁上的老旧时钟，飞速转动着。 9点59分42秒……49秒……53秒……55秒…… 十点整。 沙沙沙！ 此刻，离黑板最近的几个人听到了阵阵怪声——粉笔诡异的飘了起来。 第二章 雾都 “看黑板！粉笔飞起来了！” 不用杨媛媛提醒，几个眼尖的同学已经发现了异常之处。 其中就包括陆离，他正直勾勾地盯着黑板——粉笔灰唰唰落下，一个个小字显现出来： 时间:公元1888年 位置：雾都伦敦 背景：1829年，苏格兰场建立起一个遍布全市的警察系统，紧接着，第二次工业革命兴起，进入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国变得愈发繁荣，伦敦更是被誉为世界上的首善之都。 但是，阴暗与光明同场！ 虚假的繁荣之下，底层市民接受了太多不公正待遇，疾病、贫困、酗酒，三者互为因果，加剧了阶层分裂，其中以东区最为典型。 这里充斥着困苦的工人、潦倒的流浪汉、初来乍到的难民，当然也少不了数不尽的地痞流氓和穷凶极恶的罪犯。 与此同时，东区也是流莺们的集聚地，她们在失业后，不得不流落此地，勉强为生，最高时有6万之多。 铛！ 这支粉笔像是失去了力量一样，从半空中掉落，但众人依旧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 因为，发生在眼前的一幕幕，正在将他们花去二十年才建立的世界观，撕得粉碎。 “陆离，这……这……” 杜克心中战栗，牙齿打着颤，结结巴巴许久，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别说话，粉笔又漂浮起来了。” 话落，陆离呼出一口气，极力维持平静，可绷紧的眉梢唇角，出卖了他内心的慌乱。 黑板漱漱作响，偶尔传出几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本次考试难度系数极低，时限为五天，要求如下： 1、正义必胜 （加入守序阵营，协助伦敦军警维持治安，惩恶扬善） 2、正义克星 （加入混乱阵营，什么邪不压正？一派胡言！罪恶之城中，怎么可能少了各位的身影，请尽情大闹一场。） 注意！ 中途死亡者，抹去记忆、做开除处理；表现不佳者，集中送往劣等班；表现合格者，集中送往普通班；表现优异者，破格升至优等班。 请各位同学，在三十秒内做出抉择，并在心中默念三声，若超出时限，校方将随机分配阵营。 粉笔落下，再也没有出现悬浮起来的迹象，不过，教室之中，安静到了极点。 压迫、紧张，恐惧与不安…… 毕竟，初次遇到这种情况，没人能在短时间内恢复思考。 “分班考试，正式开始！” 突然，一道低沉沙哑的声音传入陆离耳中，而后，他感觉周边的景象扭曲变幻起来。 朦胧之中，一栋双层公寓渐渐凝实，花园、街道、白金汉宫、铁道、烟囱……视线不断向外延伸，最终一座城市完整地呈现在眼前。 “来自远东的侦探……拥有勋爵头衔……举目无亲……单身至今。” 不知为何，陆离的脑海中，有一段陌生的记忆在翻腾，并且，与本身的记忆纠缠不清。 痛！ 刺痛难忍！ 他试图挣扎着爬起来，突然感觉眼前一黑，直接昏厥过去。 1888年，8月7日。 贝克街，晨雾弥漫。 咔哒—— 房门打开，一个黑发黑瞳的年轻人来到走廊上，找了处台阶坐下，看着街道上的行人发呆。 衣冠楚楚的男人们，脚踩硬底皮鞋，拄着手杖，阔步向前，身上有种说不出的骄傲，仿佛整个世界正围绕他们旋转。 戴着黑色面纱的女士们，扮相奢华精致，红色羊腿袖顺着手臂向下延伸，到小臂处陡然收窄，对比衬托出手腕的小巧可爱，而裙摆一直拖到脚面，一如从童话中走出公主。 眼前种种景象，虚幻而真实。 此前，陆离实在想不明白，世间怎有人无聊到这种程度，不惜金钱，组织了一场盛大的骗局，只为哄骗一群尚未步入社会的学生。 直到一位女士不幸踩中马粪，不顾矜持地呕吐起来，并大声咒骂从身旁路过的车夫，他才认清了现实。 这并非恶作剧，正如黑板上所说，他来到了十九世纪末的雾都。 “byytroth，iwasseekgforafoolwhenifoundyou” （我发誓，我在找一个傻瓜，不料遇到了你） 事实上，能从极快的语速中，听懂伦敦人说话，绝非一件易事，就凭陆离的散装英语，肯定做不到，但他却实实在在地听懂了。 这一切，除了神迹，还能如何形容？ 以此类推，自己说出的话，会不会先被校方翻译成英文，然后再传到陌生人耳中，以防身份暴露。 正当陆离低头沉思时，一阵急促的铃铛声从前方传来，他下意识地抬起头，看到了威廉·帕森思，一名为贝克街居民送信的邮差。 记忆中，这家伙经常戴着一顶礼帽，身穿红色外衣，挨家挨户地摇铃铛，如果有信需要交给他，或者，有信寄过来，他就会在门前驻足，直到户主受不了吵闹，开门回应。 嘶！ 若非脑袋的刺痛依旧存在，让思维变得无比清晰，陆离肯定会以为自身是在做梦。否则，他怎么可能认识一个陌生人，并了解这家伙的一举一动。 然而，对威廉来说，他已经确认户主看到了自己，于是，热情地扬了扬手中的信纸：“日安，陆离先生，有您的信，来自苏格兰场！” “日安，我的朋友。” 闻言，陆离起身走到栅栏门前，开口试探了一句。 结果，并没有出乎预料。 威廉脸上的笑容不减，且愈发热情，毕竟能跟一位勋爵做朋友，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先生，能见到您，我真是太高兴了……有什么可以效劳的，比如，将信中的内容读给您听……” 此刻，邮差语无伦次起来，毫不掩饰地释放着善意。 坦白来说，受人追捧的感觉不太好，陆离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 这举动无异于一盆冷水浇下来，让威廉冷静了许多，他低下头，沉声说道：“抱歉，陆离先生，请原谅我的无礼。” 阴暗与光明同场，人与人之间，存在着天堂与地狱的鸿沟，这个时候，陆离想到了黑板上的话，心中不寒而栗。 “朋友，我本意不是这样，如果你愿意，可以进来喝杯咖啡再走。” “真的可以吗？” “当然。” 十几分钟后，栅栏门合拢，吵闹的铃铛声从隔壁传来。 第三章 求助信 一封信？ 茫然的同时，陆离隐隐有了猜测，恐怕跟扮演类游戏一样，那所诡异的学校正在帮他介入某种案件，换而言之，就是在发布主线任务。 念及此处，他放下白瓷杯，拆开印有火漆的信封，一页长信抖落而出。 亲爱的陆离先生： 昨夜，在白教堂区，发生了一起凶杀案，事件经过如下—— 今晨两点左右，清洁工在白教堂附近发现了一具女尸，该区巡警随即赶到了现场，给出的检验报告同样是骇人听闻： 死者的牙齿尽数脱落，眼珠不知所踪，颈项割断，遭剖腹，生前无搏斗挣扎痕迹。 如此残暴的恶行，令苏格兰场的全体同僚感到愤怒，可惜，直至写信前，我们依旧百思莫解。 毕竟，死者的财物并未丢失，且惨遭毁容之后，身份难以确认。 情杀？仇杀？错杀？ 对于凶手的杀人动机，各位同僚各执一词，几乎吵成了一团，因而，在下深感此案棘手。 望您在十二时之前惠临苏格兰场（白厅街4号），我将在此恭候，并保证，在您赶来之前，现场一切均会维持原状，若不能莅临，亦请回信指教，点拨一二。 不胜感荷之至！ 苏格兰场、刑事调查处首席长官，哈佛·文森特，敬上。 耐心审读了多次，确保没有遗漏之处后，陆离将信纸折叠，放进了衣袋，神情始终凝重。 苏格兰场高层亲自来信相邀，这意味着，案情一定很复杂，信中的内容绝非谦逊之言。 可是，1888年的雾都有什么？ 维多利亚女王、殖民地、蒸汽机车、工人、资本家…… 以及开膛手杰克！ 突然，一个传奇人物浮现在脑海中。 陆离猛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这么恶劣的凶案，大概只有反社会性格的暴徒才做得出来，而开膛手杰克就是一个代表性人物。 不过，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任凭他怎么想，都没有丝毫头绪。 毕竟，哪怕是科技发达的后世，关于杰克究竟是何人，仍众说纷纭。 念及此处，陆离决定接受邀请，协助苏格兰场逮捕凶手。 因为在现代社会的信息灌输下，他熟知各种网文套路，亦明白一条真理：胜者通吃，败者食尘。 这场“年代剧”中，可不止一位演员，足有四十人之多，不管各自的阵营如何，其实都是在竞争。 而就在这时。 叩叩叩！ 敲门声响起，陆离瞬间紧张起来，脑补出各种戏码，走投无路的难民入室抢劫、仇家派来的冷酷杀手…… 犹豫之中，他看到了右手边的衣帽架，一支黑色手杖就挂在上面。 副手武器！ 以示风度和身份的手杖，完全可以胜任防身用具。 于是，陆离转身朝衣帽架走去，等拿到手杖之后，立刻试着挥了几下。 破空声很有质感。 大概只需一下就能打爆别人的狗头。 安全感油然而生，他小心翼翼地走到门前，打开一条缝隙：“谁？” 那只隐于门后的手，蓄势待发。 “侦探先生，我来自苏格兰场，特地来邀请您担任白教堂血案的特别顾问。” 闻言，陆离依旧不敢掉以轻心，透过门缝，打量起陌生访客。 状若鸡冠的高筒盔，高领束腰外衣、深蓝色长裤，这身打扮，确实跟记忆中苏格兰场警官们的装束一致。 如此心急，寄信的同时，还特意派人来接，看来，苏格兰场是非去不可了。 陆离按下心思，松开手杖，缓缓打开房门：“请进，喝些什么？” “感谢，只是情况紧急，我们还是赶紧动身。”温斯里神色严肃，言行举止颇有种雷厉风行的架势。 见他直接出言拒绝了，陆离感觉有些诧异，有事没事喝一杯咖啡，不是西方传统吗？ 不过，这样也好，早些接触案情，破案率就能高上几分。 所以陆离直接点了点头。 “正有此意。” 而听到肯定答复之后，温斯里紧绷的脸终于缓和下来。 能获得这位知名侦探的帮助，苏格兰场绝对可以查明真相。 “那么，出发。” 两人并肩走出公寓，途中一直在交流彼此对案件的看法。 “我今年才入职，碰巧被分配到白教堂区。”温斯里垂下视线，沉声说道：“因此，在命案发生后，和另外两位同僚，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 “有发现什么吗？” 陆离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当时空气潮湿，血液还没有完全凝固，地砖被染成了红色，苍蝇四处乱窜。坦白来说，我们当时都被吓坏了，空洞血淋的眼窝，满是伤口的躯干……呕……” 回忆到这里，温斯里带着厌恶的表情缓缓摇了摇头：“凶手根本没资格被称作人类，它是双足禽兽、文明恶棍，撒旦之子。” 说着便蹲到街边呕吐起来，不复先前的高冷范。 “拦一辆车。” 见温斯里表情痛苦，陆离心中蒙上了一层阴霾，一个专业警员在目击命案现场之后，竟然表现得如此狼狈，那他自己呢？等看到了尸体，估计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 “麻烦您了，车费由……呕……苏格兰场负责……呕……” 麦片粥与酸水混作一团，陆离只瞥了一眼，就赶紧将视线挪开。 大街上，人流如织，马车、牛车随处可见，但论及城市建设，可能还不如后世的偏远山区，商店要么没有招牌，要么只挂了一块木牌，放眼望去，很少有超过四层的建筑。 当然，也少不了各种牲畜粪便，车轮将它们铰得飞起，因此，行人必须时刻注意脚下和周围。 所谓国际大都会。 除了人多、犯罪活动嚣张之外，陆离还尚未产生其它感受。 很快，一辆破旧的敞篷马车停在两人面前：“两位先生，你们打算去哪里？” “白厅街4号，速度快些。” 陆离代为回答了一句，然后拉着车厢外的提手，将温斯里扶了进去。 一路上，马车驾驶得非常平稳，只是雾霾有些严重，小水珠在衣服上凝聚。 第四章 命案现场 十九世纪的雾都，交通十分繁忙。 马车左右穿梭，时不时地避让行人，其中不乏流浪汉的身影，他们甚至连靴子都没有，就这么赤着脚，踩进混合着牲畜粪便的污泥中。 见状，陆离忍不住低下头，看了看脚下大小合适的长筒靴，心中对这个时代，终于有了一个深刻的印象。 而他的举动，落在温斯里眼中，却成了苦思冥想而毫无头绪的沮丧。 “侦探先生，您在想什么？” “只是一些琐碎小事而已，与案情无关。”陆离摇了摇头，准备跟警员聊些别的东西。 结果，他突然想到了一件要紧事，话锋一转：“对了，能冒昧地问一下，你们一共邀请了哪些人，参与调查白教堂血案呢？” “啊？” 温斯里满脸诧异，语气中透着不解：“像您这样的名侦探，全伦敦只此一人，如果连您都无法解决这桩凶案，邀请其他人也没什么用。” 见身旁的警官对自己推崇备至，陆离隐隐感觉情况不太对劲。 按理说，既然是考试，就应当以公平为原则，自己以名侦探的身份参与调查开膛手杰克案，那么，另外三十九名竞争者去哪里了。 他们又会以何种身份出现呢？ 略作思考，陆离决定放弃，毕竟这种超出理解范围的事，想多了也没用，破案才是关键。 于是，他提议道：“可以先去白教堂区的命案现场吗，我想看看死者。” 温斯里愣了一下，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上级的命令是：将陆离先生请到白厅街，商讨就任特殊顾问的相关事宜。 现在，这位名侦探突然想去命案现场，有点不合规矩。 过了许久，见这家伙依旧没有回应，陆离催促道：“白厅街离贝克街可不近，等处理完那些无聊的琐事，再前往白教堂区，恐怕更难从尸体上看出些什么线索了。” 事实上，自从脑海中多出一段陌生的记忆以后，他就不再是先前那个门外汉了：在这个没有冷藏库的年代，随着时间推移，尸体会快速腐烂，而价值也会变得越来越低。 稍作权衡，出于心中的正义感，温斯里本能地点了点头，沉声说道：“如您所愿。” “车夫，不必去白厅街了，直接将我们送到白教堂区，速度快点。” 听到警官的话之后，中年车夫瞬间来了精神：“知道了，我保证，一个小时之内肯定抵达。” 白教堂区在东伦敦，而贝克街在西伦敦，两者之间相距甚远，这意味着自己能赚更多的钱。 一念至此，车夫感觉不放心，出言提醒了一句：“两位先生，按照工会的新规定，两英里以下收费1先令，之后每英里收费6便士，你们有异议吗？” “没有，你快些赶车。” 陆离不以为意，就目前而言，他根本不缺钱。况且，查案所造成的一切花销都由苏格兰场买单，完全没必要担心钱财方面的压力。 大概一个小时后，沉默再次被打破，因为，目的地到了。 两人扶着把手从车上跳了下来，温斯里从钱袋中摸出一枚银币递给车夫，并示意他不用找零了。 而陆离微微皱眉，眼前萧条的景象，与贝克街的热闹，形成了强烈反差。 只见街道两侧排列着陈旧的房屋，而街角，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斗殴事件，几个流浪汉正在为争夺废报纸，大打出手。 毕竟，那东西，能帮助他们熬过一个又一个阴冷潮湿的夜晚。 匆匆几眼，陆离将视线收回，偏头说道：“温斯里警官，带我去命案现场。” “嗯。” “这几年，难民越来越多，白教堂区的治安问题变得愈发严峻，滋生出太多暴力事件，这也是凶杀案难以侦破的原因。” 抵达辖区后，温斯里变得不再沉默少言，主动挑起了话题。 “嫌疑人太多，每个流浪汉都有可能犯罪，是吗？” “没错。” “既然这样，现在最重要事情就是查明死者是谁，通过她生前的人际关系，来缩小排查范围。” 此刻，逐渐进入状态的陆离说出了内心的想法，而温斯里依旧持悲观态度，长叹一口气：“可，那位女士已被毁容了，躯体都残缺不全……” “眼见为实，还是等我检查完尸体，再下定论。” 就在谈话的时候，两人已穿过数条街道，来到一条肮脏荒凉的巷口，几个身穿制服的警员正围在那里，不断挥舞短棍，驱赶路人。 温斯里收敛表情，指着眼前昏沉狭窄的巷子说：“尸体就在里面，在我们封锁现场之后，再也没有人触碰过。” 此时此刻，离陈尸地只一步之遥，陆离却感觉自己怂了。 脏器、血液、苍蝇…… 想想都恶心。 不过，事已至此，他别无选择，只能故作镇定地往前走去，而温斯里紧随其后，同时挥手示意几位同僚跟过来。 刚踏入巷口，腥臭味扑面而来，陆离强忍住恐惧，继续往深处走去。 透过迷雾，众人隐约看到了躺在地上的尸体，饶是在职业生涯中见惯了生死的老警员，在目睹眼前的惨状后，也会本能地感到戚然。 挖眼、碎齿、割喉、腹腔破裂，一切正如信件所描述的那样。 但出乎预料的是，看清尸体的一刹那，陆离感觉，惧意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深。 那段陌生的记忆告诉他：这些只是小场面，保持冷静，尽力让死者开口说话，才是名侦探该做的事。 一场真实度很高的游戏……再不行，把它当成拍戏就好…… 在心中默念了几十秒之后，调整完状态的陆离，从上衣袋里取出放大镜，还有卷尺，开口说道：“警官，麻烦你用皮尺测量一下死者的身高。” 闻言，温斯里攥紧拳头，强迫自己不要呕吐，然后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死者身高55英尺，女性。” “嗯，麻烦您将其记录下来。” 说完，陆离继续打量起地上的尸体，伤口、尸斑、死因暂且不提，毕竟尸检这种事，交给法医官去解决，才能得出专业结论。 第五章 线索 失去眼球之后，尸体的面部会发生变形，而牙齿的脱落，更是加剧了这一现象。因此，要求附近居民前来辨认尸体，这种费时却有效的办法，绝对行不通。 但是，不妨碍陆离进行最基本的推理。 从死者的体型来看，她是一位成年女性，体型稍显丰腴。 全身衣物被鲜血染透，腹部糜烂泛黑，不忍卒视。 “信中说，死者钱财并未丢失，那么，钱袋在哪里？” 陆离的声音有些颤抖，不过在场众人，没有一个敢嘲笑，毕竟他们的表现也好不到哪里去。 “附近流浪汉太多，为防止意外，我先收起来了。” 一名蓄有胡须的老警员生怕被误会，连忙补充道：“在场的同僚都可以作证，如果钱袋里少了一个子儿，在下愿意接受任何处罚。” 待他说完，陆离收起放大镜，直言问道：“有多少钱？” “九镑十五便士。” 这个回答跟预想中的不一样。 死者的皮靴底部磨损严重，这说明她生前的经济状况并不理想，怎么可能随身携带一笔巨款？ 要知道，四磅现烤的面包也才卖六先令，而一英镑等于二十先令，或者两百四十便士。 根据自己继承的记忆来判断，陆离估计，一位独身女士，一年只要有六十英镑的收入，就可以在伦敦生活得很好了。 正因为如此，一位衣着寻常的女士，钱袋里却装着与身份、地位不匹配的财物，这很不符合逻辑。 念及此处。 陆离缓缓俯下身子，继续审视眼前这具无名女尸—— 受害人仰躺于地，面部血肉模糊，看不清样貌。 脖颈几乎被割断，此处应该为致命伤，并且，惨遭剖腹，腹部有一条长而深的倒v型伤口，内部脏器呈现出黑红色。 “丝绸软帽？” 很快，陆离注意到了一处不起眼的细节，死者头戴一顶煤斗状软帽，上面点缀着几朵假花，看上去很精致。 一般来说，这种小物件，非常受淑女们的喜爱，在贝克街，几乎随处可见。 可是，他现在身处白教堂区、挤满流浪汉的贫民窟。 稍作沉默，陆离心中有了一个经得起推敲的猜测。 而一直关注陆离的温斯里，见他眉头舒展，立刻开口追问：“侦探先生，您有什么新发现吗？” “死者是一名流莺！” “出于职业需要，她每天都会尽可能得让自己漂亮一些，比如戴一顶丝绸软帽、穿上蕾丝内裙。” 闻言，警员们纷纷点了点头，他们长期在白教堂区维持治安，或多或少，都听说过一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可是，揽客也赚不到这么多钱？我没记错的话……” 话说到一半，温斯里瞬间收声，轻咳几下以掩饰内心的尴尬。 面对反问，陆离强调了一句：“死者凌晨时分就已经死了！” “你仔细想想，那个时间段，什么样的人才会在小巷中行走。” “夜班女工……” 温斯里本能地想要反驳，又觉得不太可能是女工，毕竟有谁会戴着一顶花哨的帽子去工厂上夜班？ 至于其他几名警员，一直在充当背景板，只要侦探先生不开口询问，他们就始终保持沉默。 左顾右视，见无人配合自己，陆离决定继续往下推演： “午夜时分，狭窄昏暗的小巷中，受害者正在寻觅客人。 这时，一个拄着手杖的男人出现了，这家伙非常有钱，或许，身后还停着一辆象征财力的马车。 很快，两人就谈好了一切，受害者以为自己很幸运，毕竟白教堂区出手阔绰的男人，可不常见。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令她后悔了，只见男人扬起一直藏于背后的左手，利刃闪着寒芒，一划而过。 转瞬间，她失去了意识，中途没有挣扎、搏斗，因为一切都太过短暂，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 话落，众人沉默在原地。 基于事实，根据很多微小的线索，进行分析、猜想，甚至反推更多线索，直至所有的线索可以形成一条完整的逻辑。 这就是基本演绎法！ 只要保证大、小前提不出差错，逻辑能够自洽，结论就会无限贴近真相，甚至与真相一致。 就在此时，陆离又有了新动作，他快步走到老警员面前，声音不自觉地上扬：“能把受害者的钱袋给我吗？” 见状，众人心头微微躁动，他们想知道这位声名远扬的名侦探，又将上演怎样的戏法—— 短短半小时，就将苏格兰场全体精英无法解决的问题，整理出了头绪，不是戏法，又能是什么？ 一想到这里，老警员激动得难以自持，直接从衣袋里抓出一只钱袋，送到陆离手中。 不出所料，入手很轻。 “果然，凶手出手阔绰，并非打肿脸充胖子。” 陆离在心中暗叹了一句，然后，将绳结拉开、抖出一小把硬币，其中有九枚闪着暗金色的光芒。 “九镑十五便士，我猜，真正属于受害者的，只有十五便士，另外九镑，是凶手为了使她放松警惕而投下的饵。” 老警员一脸茫然，这又是从哪里得出的结论？他看了看周围，同僚们皆是如此，想不出缘由。 这个时候，陆离将死者的财物重新放回钱袋，沉声问道：“温斯里警官，如果你想要购买一件贵重物品，会怎样付款？” “啊？” 闻言，温斯里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询问缘由。 结果，一抬头，便迎上了陆离那满是探寻意味的目光。 看来，侦探先生不是在开玩笑，想到这里，温斯里低下头，认真思索起该怎么回答。 几十秒后。 “如果我想买一辆全新的自行车，大概会省吃俭用两个月，把省出来的先令……原来如此！” 话还没说完，这家伙瞬间想通了其中的关窍，主动替陆离解释道：“诸位，凶手用沙弗林来支付嫖资！想必，他一定不缺钱。” 既然能加入苏格兰场，维护伦敦治安，就说明在场众人中没有一个是庸人。 在温斯里给出提示之后，他们也都想明白了：在伦敦，大部分人都会使用铜、银币来结账，比如，弗洛林（两先令）、克朗（五先令）；而沙弗林，是用金子铸造而成，小巧易携带，等同于一英镑，最适合不在乎钱的贵族、富商使用。 无法确定死者身份的悬案……有进展了？ 这一刻，老警员心中有种不真实感，他没想到，竟然这么简单就找到了突破口。 而陆离摇了摇头，对苏格兰场的办案能力感到唏嘘不已：他们只关注尸体本身，却忽略了细微之处。 第六章 等待期 正午十二时。 东伦敦，白教堂区。 随着一辆辆马车驶入，这条阴暗的小巷变得无比热闹。 “让一让，都散开！” “我们会在必要时通知各位，并向社会各界进行案情公示，现在请不要聚集在此处，阻碍办案。” 隔离线外，十几名警员挥舞涂成红色的警示棍，示意那群举着速写本的报社记者不要靠近。 而不远处，小巷正中位置，一个戴着玳瑁眼镜的老头正在吩咐下属如何展开调查：“派几组便衣去附近干下流勾当的小酒馆问问，昨晚有谁失踪了，身高在55英尺左右，戴一顶丝绸软帽。” 话落，他顿了顿，盯着死者补充道：“生前喜欢穿一条放荡的黑色内裙。” “收到，文森特先生。” “老爷子，快下雨了，您先回办公室喝咖啡，我们几个绝对把事情办妥。” 三个级别不低的警官抬手朝老人行礼，神色恭敬，因为，眼前这位老先生是苏格兰场的重塑者—— 十一年前，某些高层人士勾结罪犯一起设赌坐庄，遭到揭发。其中，五个警探部门中，就有四名主管上庭受审。 为修补受损的警方声誉，哈佛·文森特重组了苏格兰场，并一手建立起刑事调查科，专门处理重大案件。 最终，苏格兰场重新获得了伦敦市民的信任，而作为议案的提倡者与执行者，文森特先生也理所当然的受到了尊敬。 不过，随着年纪增长，这位老人越来越暴躁，面对众人的讨好，他直言不讳地数落道：“混账东西，回什么办公室，我早该把你们的头塞进马桶里，好好清醒一下。” “当初上报时，不是跟我说案情复杂，找不到突破之处吗？为什么陆离先生只用了半个小时，就查到了线索！” 老爷子越说越气，愈发觉得自己有必要辞退一些家伙了。 然而，对于站在不远处发呆的陆离来说，他并不在乎别人的吹捧，毕竟一个只能在此停留五天的过客，没必要在意什么名声、钱财。 除了破案，一切都是浮云。 滴答滴答…… 阴霾终日笼罩着这座城市，天灰蒙到看不到阳光，而浓雾酝酿了一上午，终于在中午时分落下了雨。 “爵爷，这件事多亏了你，不然，我们苏格兰场又要瞎折腾一段时间，才能进入正轨。” 这个时候，交代完正事的文森特撑着伞，快步走了过来。 “您过誉了。” 陆离没兴趣跟一个陌生老头打交道，哪怕记忆中两人之间的关系一直不错，可他依然感觉很膈应。 “一起去吃个午餐？” “抱歉……没什么胃口。” 三言两句之间，陆离成功杀死了一个话题。 而这个时候，文森特也看出他谈兴不浓，温声说道：“好，如果案件有什么进展，我会派人跟你联系，外面雨大，把这柄伞拿去。” “还有，别忘了多少吃点东西。” “嗯，劳您费心了……” 陆离含糊其辞了一句。 看到这么恶心的场面，谁还有心情吃饭，至少他已经打定主意，未来几天都不吃带血的牛排。 不多时，文森特乘着一辆马车远去，根据方向判断，应该是白厅街。 毕竟，身为一个部门的首席长官，老爷子不可能将全部精力放在一件凶杀案上，若非此案影响恶劣，加上该区警长宣称无力破案，估计他连邀请信都不会写。 …… 时间慢慢过去，雨依旧淅淅沥沥下个不停，不仅没有停止的迹象，反而愈加猛烈。 而污泥与血渍一起被冲入下水道，难言的臭味让陆离不禁掩鼻。 “稳一点！” “快，再加一层。” 这时，温斯里的声音从巷口传来。 此刻，他正组织人手，将女尸用油布牢牢包裹住，看样子是打算将其带回警局，请医生帮忙解剖。 “侦探先生，您打算去哪里？一起去警局，还是我派人送您回贝克街？” 其实，温斯里一直在关注陆离，见他把视线投过来，立刻作出了回应。可惜，这家伙声音有些大，让守在警戒线外的报社记者听到了。 一时间，喊声不断。 “远东巫师，过来聊两句！” “爵爷，我最多问你两个问题，回去能跟主编交差就行。” 远东巫师、苏格兰场的救世主、鹰眼勋爵……这些极度中二的称号，全是这群无良撰稿人给原身取的绰号。 事实证明，一个巴掌拍不响。 记忆中，原身是个极具表演欲的家伙，渴望被追捧，所以每次帮警方破案，都会主动接受访谈。 不过，这与现在的陆离无关，他扫了一眼朝自己招手的报社记者，懒得理会，径直朝警方所在的车队走去：“去白教堂区警局，你们那里有地方安置闲人吗？” “当然，警局前年刚扩建，房间多的是。” 温斯里迎了上去，不过，说话间，他偷偷朝守在警戒线旁边的同事比了个手势。 领头者瞬间会意，带领十几名下属一字排开，并转身背对着小巷，用身体阻挡住报社记者的视线。 毕竟，侦探出名，就意味着苏格兰场无能，道理很简单，若他们真有能力，何必请求场外援助。 更何况，记者总喜欢夸大事实，利用噱头去赚钱，对于苏格兰场苦心经营的名声，则毫不在乎。 几分钟后，一切都准备妥当，尸体被裹上两层油布，装进了最后一辆马车之中。 而队伍前方，陆离抖了抖伞面上的水珠，低头钻进宽敞的车厢，看着温斯里问道：“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派遣便衣警察去打探死者的身份，将尸体送给信得过的医生解剖，明确死亡时间、原因。” 温斯里摊了摊手，他同样很心急，迫切希望能早日逮捕凶手。 但令人感到无奈的是，接下来的工作十分繁琐，虽然不用特意吩咐什么（警员知道该怎么做），但必须熬时间，耐心等待。 送给医生解剖？ 陆离一愣，满脸诧异地问道：“白教堂区没有法医官吗？” “原本有一个，可惜，前段时间辞职去大西洋城开诊所了。” “好，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杜克教授，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他目前在国王学院担任医科教授。” 话落，一个寸头男的身影浮现在陆离脑中。 第七章 来自地狱 泰晤士河畔，国王学院。 医学部，二号解剖室，灯火通明。 “你看出什么了？” “杜克教授，根据您在课堂上讲述的内容来判断，死者大约在今天凌晨一点至一点半之间死亡。” “确定吗？” “呃……” 披着白大褂的学生一阵犹豫，最后才磨磨蹭蹭地说道：“不确定，尸斑现象会受环境、失血量等因素的影响，推迟或提前，甚至不存在。” “教、教授，您看着我干嘛？”学生不敢继续往下说了。 杜克见他满脸不安，瞬间联想到高中时代的自己，学渣何苦为难学渣。 不过，从今天早上起，那个学渣杜克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西方历史上最年轻的医科教授，杜克先生。 虽然整个过程很离奇，但身为一个精通各种网文套路的现代青年，杜克只纠结了几秒，便联想到了什么主神空间、梦魇空间…… 而两个小时前，一封来自白教堂区警署的恳求信，更是让杜克确信，自己的主线任务来了！ 他连忙带了一个学生，冲向解剖室。 “伯纳德，你很天赋，或许，现代法医学就依靠你来拯救了。” 此时此刻，杜克激昂的声音在解剖室内回荡，像极了做礼拜的神甫。 可惜，周围只有两个听众。 一死一活，反应也各不相同。 那位躺在解剖台上的女士默默不语，用难言的恶臭以示抗议，而得到导师高度评价的伯纳德，却激动得难以自持，若非心存几分理智，早就大喊大叫起来了。 “不过，现在的你还差得太远。” 这句话无异于一盆冷水浇在了头上，伯纳德神情恍惚，因为，在他的印象中，教授都很稳重，少有这种恶趣味者。 “好了，不逗你了，马上开始解剖，快把口罩戴起来，天晓得死者身上多少病菌。” 说完，杜克收敛情绪，轻车熟路地取出：手套、穿刺针、止血钳、手术刀、尖头剪刀、肛温计、骨锯…… 伯纳德从未见过如此齐全的设备，有些甚至连名字都叫不出来。 “教授，可以开始了吗？” “嗯，全部掀开。” 近代法医学与凶手之间的对决，即将开始。 然而，下一秒，呕吐声从二号解剖室内传了出来。 “伯纳德，要是你受不了，就先出去，记得把门关好……呕！” “没事……吐干净就好了。” 几分钟后，两人戴上了新口罩，继承了法医记忆的杜克，神情渐渐凝重，不复先前的跳脱。 替死者开口说话，是一份任务，更是一份责任。 “伯纳德，有时候，根据尸斑程度来判断死亡时间，会存在一定的误差。” “况且，这位女士失血过多，使用这个方法，效果不大。” 带了两层手套的杜克一边说，一边用手指轻轻按了按尸斑，发现只是少许退色，又补充道：“所以，还需要测量死者的直肠温度。” “这个任务就交你来，一定要相信自己。” “啊？” 没等学生说话，杜克直接将温度计递了过去，同时给去一个赞许的目光。 …… 不久后，伯纳德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杜克：“先生，计算结果出来了，如果你提供的公式没错，那死者应该于昨天晚上十一点半被害。” “知道了，你先去洗个手，把这些都记录下来，然后，再去找口锅过来，最好大一点。” “对了，煤炭也要。” 进入状态后，杜克连头都没抬，随口吩咐了一句。 “您要做什么？” 伯纳德满脸疑惑。 闻言，杜克放下测量尺，顺手拿起一把骨锯，神色平静地说：“通过耻骨联合面的形态，来确定死者的年龄，因此，我需要取出骨盆，将一些碍事的软组织煮掉。” “教授，您是撒旦吗？” 在伯纳德眼中，自己的导师已经成了面目可憎之徒，他连忙拒绝，并上前夺走骨锯。 “如果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恐怕我们两个都要去监狱！” 擦去溅到衣领上的血沫，杜克站了起来，劝说道：“那封信你也看过，应该知道事情的始末，凶手至今逍遥法外，或许，今晚又要添一条亡魂。这种情况下，与其寄希望于私家侦探，不如相信科学。” “事实上，没什么比抓到凶手，更能抚慰亡灵了，况且，信中说这具尸体交给我全权处理。” “好，希望您的理论有用。” 两个小时后，路过大楼的学生发现，解剖室有烟雾从窗口飘出。 夜幕已深。 白教堂区，警署分局。 陆离站在石砌门厅里，手捧咖啡杯，思索着如何才能锁定凶手的身份，而路过的警员生怕打扰到他，纷纷绕开。 一个流莺，一个出手阔绰的男人，两者怎么可能产生交集？ 按照正常逻辑，杀人者与被害者之间，肯定存在某种联系。 不过，反社会性格者除外，比如开膛手杰克，可是，陆离一个正常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自己代入到疯子这个的角色中去。 “侦探先生，死者的身份已经查明了，玛莎·塔布连，41岁。” 就在这个时候，温斯里警官拎着一份文件快步走来，看上去他的心情还不错，至少不板着脸了。 “便衣警探查到的所有信息全记录在上面了，您看看。” 接过文件的同时，陆离沉声说道：“查出她最近接待过哪些客人了吗？” “嗯，目前有两个嫌疑人，便衣已经去请他们过来了。” 门厅处，再次寂静下来，只有文件翻页的声音。 直到十分钟后，一个流浪汉从雨幕中冲了进来，口齿不清地喊道： “又死了一个人！” “信！给你们的信！” 谁也不会想到，一个疯子竟然冲进了警署，等温斯里反应过来时，他已经跑走了，整个过程绝对不超过三十秒。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 而不远处，两名披着黑色防水布的站岗警员愣了愣，旋即追了上去。 看着地上那封印着骷髅邮戳的信件，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在众人心头。 【给名侦探陆离先生： 通说，在您的帮助下，苏格兰场的调查已上轨道。 这真是可笑！ 我是因为喜欢杀人而杀人，而且，我生平最恨流莺，我会坚持惩罚她们的行为。 对了，这次死去的女子甚至连哀鸣的机会都没有，而下一次，我会割些纪念品送给你们！ 明晚，我的刀子又要作怪了，就让它好好享受一下！ 尝试抓住我，哼，哈哈！ 最后的署名：开膛手杰克、来自地狱】 第八章 诡谲 在看完这封带有挑衅意味的信件之后，陆离的第一反应是—— 新的命案现场在哪里？ 果然是臭名昭着的开膛手杰克！ 他跟流浪汉之间是什么关系？ 一时间，诸多思绪在陆离脑海中翻腾，令其头疼不已，直到温斯里出言提醒才回过神来。 “侦探先生，信中提到了什么？” “……凶手的亲笔信，他宣称，自己在不久前又杀死了一个流莺。” “啊？” 温斯里眉头紧皱，伸手拿走信件，随着视线下移，表情变得愈发凝重，最终他低声骂了一句：“双足禽兽！” 而这时，急促的马蹄声传来，成功转移了注意。 抬眸望去，一辆马车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之中。 很快，两个风尘仆仆的男人走进了门厅，一人身穿警服，而另外一人，陆离曾经见过。 “各位警官，我是国王学院医科教授杜克。验尸结果已经出来了，死者年龄在40岁～42岁之间，致命伤在脖颈处……” 在来的路上，杜克已经预见了各种可能会出现的情况，比如警方不相信这套超前的法医理论，又比如，警方提前锁定了凶手，而他也想到了应对之策。 现在，一切计划都被打断了，因为，他在警员中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陆离，你怎么在这里？” 能在异国他乡，不，是在异时空，遇到一个认识的人，绝对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所以杜克几乎是下意识地说出了这句话。 “跟你一样，受邀而来。” 陆离朝他点了点头，并未表现得太过热情，毕竟他们身处警署，万一别人追问起来，不好回答。 “两位认识？” 温斯里感觉颇为诧异，下午晚些时候，侦探先生还向他打听，杜克教授是否同样来自远东地区，按理说，两人应该没什么关联才对。 性格跳脱不意味着分不清急缓轻重，这个时候，杜克也反应过来了，他故作淡定的解释道：“几年前有缘见过一次，后来再也没联系过。” “原来是这样。” 温斯里点了点头，旋即将话题引回正题：“不过，现在最急迫的事情就是找到那位死者，我先去督察办公室一趟，请求增派警力，搜寻命案现场。” 话落，他拿着凶手寄来的信小跑着离开了，而聚在门厅的警员纷纷四散开来，寻找各自的雨具。 见杜克依旧满脸的不解，陆离走过去，低声解释了几句。 “开膛手杰克？” 不多时，这家伙发出一声惊呼，又立刻压低声音：“他可是个传奇人物，如果能将其抓捕归案，说不定我们能从中获得意想不到的好处，进入所谓的优等班。” 我们……合作破案？ 略作思考，陆离默认了这个说法，毕竟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 “好，杜克，你认为这场所谓的考试是什么？” 趁着四周无人，他决定问出这个一直藏在心底的问题，其实，不难猜出，来到这个世界的另外三十九人也想知道答案。 因为，一切都在突然之间发生，所有人都没有时间思考。 “当初在教室时，就属你最沉稳，怎么现在变得畏首畏尾了？” 找到同行者之后，杜克嘴欠的属性愈发明显。 不过，等他搭住陆离的肩膀后，又认真起来：“就当是演戏，我们是表演系学生，导演给什么剧本，认真演下去就行了，无需质疑，想多了反而不好。” 在杜克看来，这问题无解，与其胡乱揣测，不如立足眼下。 “演戏？确实很像，你的代入身份是医科教授，而我则是一名侦探，只不过没有剧本罢了，不合格就直接解约。” 陆离苦笑一声，也觉得自己问的这个问题苍白且无力，可一遇到相同遭遇的人，就不自觉地就问了出来。 这时，温斯里推开办公室的大门，匆忙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很遗憾，没时间给两位叙旧了，侦探先生，麻烦您陪我们一起去搜寻死者。” 闻言，陆离收敛表情：“我建议带上杜克教授，有他在现场……” “可以，快上车。” 温斯里连话都没听完，直接同意了，案件再不取得突破性进展，他甚至可以想象到，等这个消息被各家报社披露之后，白教堂区、苏格兰场将被置于舆论的风口浪尖。 淅淅沥沥的雨幕中，四辆马车在十字路口分路而行，巡视着辖区内阴暗的小巷、角落。 凌晨零时二十分。 两组便衣警察押着嫌疑人来到空荡荡的警署，督察先生亲自提审了他们。 “你们认识玛莎·塔布连吗？” 两人心头一颤，其中一人脱口反问道：“她怎么了？” “是我在问你问题！” 佩戴两星肩章的中年督察眼神森然。 “认识……” 主动开口的那人声音嗫嚅，而另外一人始终保持沉默。 见状，督察按下心思，决定先审问有配合倾向的那人。 “你叫查尔斯·文恩，对？” “没错……我……” “不用紧张，这么晚请你来，是有一些事需要询问。” 说着，他转身对便衣说：“去端三杯热咖啡过来。” 态度缓和了不少。 “查尔斯，你昨天晚上去了哪里？待在家睡觉，还是去找乐子了。” “我……” 见他还在支支吾吾，一名经验老道的便衣呵斥道：“玛莎·塔布连死了，娼馆的流莺说，你前天与她起过争执，还扬言要杀她！” “不是我！”查尔斯大声辩解了一句，然后深吸一口气，组织着语言道：“昨天，我被关在了泰晤士区警署，因为涉嫌盗窃煤炭，那里应该有记录，您可以派人去查查。” “你们两个现在就去。” 听嫌疑人这么说，督察反而信了几分，抬手指了两名便衣，让他们去看看。 “你呢，凯文·兰金？” 那双灰蓝色的眸子转向了沉默不语之人，语气森森：“有谁能证明你昨晚去过什么地方？” “我昨晚带着刀尾随过那碧池！” 这家伙语出惊人，一下子镇住了所有人，两名准备去取证的便衣也停住了脚步。 第九章 浮出水面 “什么？” 意外来得如此突然，以至于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督察在原地愣了几秒，依旧感觉难以置信。 至少背负两条命案的凶手，就这么被抓到了？ 念及此处，他上前攥住凯文的领口，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杀害了玛莎·塔布连？这封挑衅信也是你写的？” “不，如果可以，我更愿意亲手宰了那个女人。” 说着，凯文颇为平静地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遗憾与痛快：“不过，能有人像畜生一样宰杀她，也算是……” “闭嘴，猪猡！” 督察先生狠狠扇了这家伙一巴掌，然后吐了口唾沫。 “伙计们，招待一下客人！” 在这个年代，法律可不保护人渣，因此，迎接凯文的是来自四面八方的警棍与皮靴。 “你们是疯了——” “一群该死的狗……” “天，别打了，你们打掉了我四颗牙齿，不，是六颗。” 几分钟后，那张青肿的胖脸上布满了血渍，凯文捧着牙齿大声哀嚎，表情不复先前的阴沉与狰狞。 而此时此刻，一直坐在旁边看戏的查尔斯，早已偷偷缩到了角落，他现在无比庆幸，昨夜在泰晤士河畔巡视的先生们将自己给拷走了。 “如果你不想以后只能喝汤的话，最好闭嘴！”这个时候，督察端起烫口的咖啡朝这家伙脸上扑去：“现在，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多发一个音，安排你去罗本岛。” 声音不大，但很有威慑力，凯文瞬间收声，看向警员们的目光充满恐惧，或许，还有仇恨。 “人是你杀的？” “不是。” “为什么要尾随她？” “这碧池前几天溺死了我们的孩子，还谎称将小杰克托付给住在乡下的姑妈抚养了……碧池！” “安静，她已经死了，多少给些尊重。” 督察先生的眼神古波无平，他知道，白教堂区像下水道一样肮脏，非法交易、非法堕胎、溺死刚出生的孩童等现象天天发生，可是，六万名流莺都这么干，难道把她们全抓起来吗？ 想到这儿，他暗自叹了一口气，冷声说道：“行了，说说昨夜你都看到什么，经历了什么，不要心存侥幸，我会派人去核实。” “昨晚九点左右，我探听到她暂住的娼馆在哪里，于是带了几个朋友、一柄短刀，准备送这个刽子手下地狱。” 戴着手铐的查尔斯挤出一抹狞笑，侧坐在椅子上，用一种反常的轻松姿态自顾自地往下说道：“寻了很久，终于看到了她，时间应该在十二点左右。” “那条小巷狭窄而昏暗，被血一般的雾气笼罩着，四处布满了牲畜的粪便，腥臭味让人不禁掩鼻，而那个碧池躺倒在地上，就像被乱扔的垃圾一般……显然，有人提前下手了，真是个好伙计。” 话落，他朝众人耸了耸肩。 此举无疑是在挑衅，一名便衣愤怒地拍响审讯桌，旁观到现在，他实在忍不住了：“当时有谁陪着你一起去，名字！住址！” 闻言，凯文嘴角动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拒绝配合，可是，嘴中浓郁的血腥味，送往罗本岛的死亡威胁，令他放弃了。 “安东尼·德蒙、约翰·德蒙，他们两个是一对兄弟，住在布里克巷三号。” 督察挥了挥手，示意一组便衣去把涉事者带过来，然后又坐回凯文对面，冷着脸提问道：“你们有看到可疑人员在附近徘徊吗？” “转入巷口时，有个身材高壮的家伙，跟我擦肩而过时，如同在看外国人一般，盯着我们三人看。” “是否看清了他的面容？” “没有，那片区域的路灯还没维修好，光线太暗了。不过，我记得他带有一顶猎鹿帽，身穿黑色长风衣，将自己遮的严严实实。” 这个时候，凯文也想开了，反正玛莎已死，为这个碧池搭上他和朋友，绝对不值得，倒不如干脆点，将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 “还有吗？” “那家伙嘴角叼着一只石楠木烟斗，靴子却十分老旧，像个破落的上流人士。” 笔锋一顿，督察先生抬起头，皱眉看着嫌疑人说：“你的意思是，凶手是个难民？” “或许，不确定。” …… 与此同时，陆离所在的那一组搜查队找到了一名死者。 只见，垃圾堆旁，一个表情狰狞而恐惧的女人躺在那里，血液与污泥、牲畜粪便交融在一起。 显然，在凶手眼中，她与它们没有多大区别了。 出于继承来的职业习惯，陆离快步走了过去，借着燃油路灯散发出的微弱光芒，打量尸体基本状况—— 仰面躺于地面，裙子被掀到腹部；膝盖被弯向内侧，腿被卷起来，脚着地； 脸部肿胀、外伤明显；颈部有很深的伤口，伤口几乎绕脖一圈；左手正放于胸前；遭到了倒v形开膛； 事实上，在近距离接触过上一位受害者的尸体之后，陆离变得更加忍耐克制了。 因此，他不再拖沓，直接安排起这次侦查工作：“温斯里警官，麻烦您封锁住现场，凡是试图靠近这条街的无关人士，全部送往警署做笔录。” “杜克，你是专业法医，来做现场勘验，确定死因、被害时间……我陪你一起。” 陆离有条不紊地分配着工作，而几名警员也愿意配合他，留下两盏煤油灯后，快步走向街外，充当起警卫。 “兄弟，戴上口罩，虽然尺寸方面有些问题，但确实能挡住不少病菌，也可以减轻臭味。” （随着病毒的发现，这个时代已经出现了防护口罩） 说完，自觉充当工具人的杜克从手提箱中取出一套器械，开始勘测工作。 此刻，每个人都在默默干着自己的活。 而陆离蹲下身子，戴着手套检查陈尸地附近的杂物，很快一张浸染了鲜血的纸条印入眼帘。 【你们明天就会听到杰克又干掉两个碧池的消息，哈哈】 写有两行小字的纸片，以及不久前的那封挑衅书，让他感觉，凶手是一个极度渴望被关注的血腥屠夫。 第十章 变故 午夜时分。 水汽弥漫的阴暗小巷中，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分立在无名女尸身旁。 “死因确定了，快过来。” 正当陆离叠起纸片默默沉思时，杜克突然催促他过来，声音中带着兴奋，似乎有什么重大发现。 “怎么回事？” “与上一位受害者不同，她并非是死于割喉，你看这里！” 贴得如此近，即便戴了口罩，陆离依旧觉得恶臭难忍。 不过，等他看到杜克指的地方时，表情瞬间变得专注起来。 “颈部这条伤口很奇怪，边缘极不规整，你觉得像什么东西留下的痕迹？” 闻言，陆离顾不上恶心，将手伸过去按了按，湿润的触感从指尖传来，凑近了观察——除去血渍外，手套上还黏了些许皮屑。 “绳索，或者铁链，也许她生前就被控制住了，是死后被移尸此处的。” 他感觉有些拿捏不准，毕竟侦探不是外科医生，无法做到全知全能。 于是，在说出猜测之后，陆离抬眸打量地面，希望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来佐证自己的说法。 而杜克检查尸体的动作从未停止。 同时，用一种很笃定的口吻地对陆离说：“何止，除了脖颈上的勒痕，其它伤口全是弃尸于此之后，凶手故意所留，这家伙绝对患有极端的表演型人格障碍。” 说着，他又捏开女尸合拢的眼皮，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显露出来。 “机械性死亡的典型特征，双眼充血、大小便失禁，血液呈暗红色。” 等杜克说完，陆离也注意到了死者裙角的水渍，起初他还以为是雾气凝结，亦或者雨水。 看来，正如信中所说，他是因为喜欢杀人而杀人，先将受害者干净利落地杀死，再恶意毁坏尸体，以求吸引人们的注意。 一念至此，陆离不寒而栗，如果再不阻止凶手，恐怕明天晚上又要有两条无辜的生命逝去。 “帮忙递个镊子过来。” 杜克正忙于检查伤口，腾不出手来做其他事，只能请陆离担任助手。 “嗯，开膛手杰克宣称他将于明夜再杀两人，留言就写在一张纸片上，刚才被我发现了。” 顺手将镊子递过去之后，陆离又提了一句。 就目前而言，调查已经正式步入轨道，而法医现场鉴定，绝对是刑事案件侦破中必不可少的一环。 正因为如此，他没必要藏私。 “嗯，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我们后天就能查出重要线索。” 后天？ 陆离眉头紧皱，他听懂了杜克的言外之意，线索不够，需要等那家伙再杀两人，才能提取到更多关键讯息。 “你看，内脏淤血很明显，说明窒息的时间超过了五分钟。” 这个时候，杜克用镊子提起腹膜，展示给陆离看—— 灯光照射下，里面骇人的景象令人头皮发麻，陆离几欲呕吐。 “你这家伙故意的。” “别乱黑，长夜漫漫，看了这些不提神吗？” 杜克嘴贫了一句，然后低下头继续检查尸体，而陆离守在一旁看着，并跟他聊了起来。 “你怎么知道死者的伤口是生前所受，还是死后被恶意切割出来的？” “一般来说，生前伤的皮肤、脂肪都会有血染，创口呈红色，死后伤的皮肤、脂肪则呈现出黄色。” 陆离默默将这些东西记下来，然后调侃道：“好，你继续努力，今夜是法医的主场，而我这个名侦探有些多余了。” “确实，要不事后请我吃一顿？连续解剖两具尸体，饭都没时间吃，真饿得不行了。” “可以，只要你有胃口……” “两位先生，督察派人说，他已经掌握可以锁定凶手的重要线索了，不如我们先回去，晚些时候再将尸体运走。” 突然，一道声音从巷口传来，循声望去，只见温斯里正快步向这里走来。 怎么可能？ 苏格兰场有这么高的效率吗？ 杜克茫然地放下了手中的工具，内心感觉难以置信，按理说，这桩案件直到一百多年以后，仍然悬而未决。 难道在这个似是而非的时代，案情走向出现了意外？！ “别乱想，你继续解剖，我过去问一问。” 陆离站了起来，迎着温斯里走去，他十分了解苏格兰场，一群鼻子不怎么灵的猎犬罢了。 几分钟后，一辆马车驶离小巷。 陈尸地附近只剩下三人，除了陆离二人，还有一位负责安保工作的警员。 此时此刻，氛围有些凝重。 “温斯里警官为什么走了？” 见站在一旁的陆离脸色阴沉，杜克隐隐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在检查尸体时，他似乎听到了争执声，再然后，事情就演变成现在这样。 一旦失去警方的支持，仅凭他们两人，就算查出了什么线索，也很难有所作为。 要知道，十九世纪的伦敦，可是一座拥有百万人口的巨城，失去官方力量的他们，无论是寻人，还是抓人，都无异于大海捞针。 “据说，有三名目击证人看到了凶手，而那个送挑衅信的流浪汉也被抓到了，警署高层人物觉得可以改换这条线追查下去。” “换而言之，我们接下来只能单独行动了……” 此刻，陆离不欲多言，他仅仅是一个特别顾问，无权命令苏格兰场，而温斯里也并非故意为难自己，那位督察先生觉得事事都依靠侦探，会让执法部门在市民面前丢份—— 无良撰稿人在报纸上宣称，纳税人养了一群废物，挑拨私人侦探与苏格兰场的关系。 “那么，接下来该怎么办？” 杜克顿时慌了，他现在的身份是医科教授，除了擅长勘验尸体、社会地位高一些之外，再无其他作用。 “等认清现实之后，会有人坐不住的。” 说完，陆离心中闪过一丝愧疚，他本想在开膛手杰克再次作案前，竭尽所能，配合警方将其逮捕。 可是，事已至此，只能见死不救。 利用那两位将于明晚被杀的死者，反过来操纵舆论，迫使某些思想迂腐的高层人士低头。 “还剩四天的时间，足够了……” 第十一章 路断 抛开侦探的身份不谈，陆离还有一个勋爵头衔，而这意味着，他认识不少权贵，只要稍微走动一下，就可以避免落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杜克，你不用担心这些琐事，继续解剖尸体，看看能不能确定被害人的死亡时间。” “有些难，死者失血过多，身上的尸斑不明显，再加上腹腔破碎，内脏与外界空气充分接触，测量直肠温度这种方法也行不通。” 见陆离似乎恢复了自信，杜克也想大干一场，证明一下自己。 可惜，尸体损坏得太严重了——肠道被拉扯出来，其他内脏和消化器官一部分放到左肩，一部分放到右肩，这种情况下，外界干扰因素太多，测温也行不通。 事实上，若非提前知道凶手精神不正常，杜克都以为这是开膛手杰克在举行某种邪恶的宗教仪式。 而此刻，陆离有种撂担子的冲动。 为什么总有智障觉得自己能行？ 沿着既定线索往下追查不就行了吗？ 调查为何会出现各种意外？ 可能是察觉到侦探先生动怒了，那名负责保卫工作的警员向后退了几步，生怕惹祸上身。 “侦探先生，我去巷口站岗，如果您有什么需要，随时呼唤。” “滚……抱歉，口误，麻烦你了。” 脚步声响起。 不多时，这条血腥味浓郁的小巷再一次变得寂静起来。 “唉，要是有现代电子仪器就好了。” 凝重的氛围之下，杜克看着手中简陋的手术刀，摇了摇头，心生英雄无用武之地之感。 “尽力而为就行，剩下的时间还很充足，即便是失去了苏格兰场，还有其他机构愿意跟我们合作，比如东区市民自卫队。” 尽人事，听天命。 解剖涉及技术问题，陆离一个门外汉催得再紧也没用，只能劝杜克不要放弃。 当然，所谓东区市民自卫队，并非他信口胡诌，这确实是一个可以合作的组织。 按照温斯里警官下午的说法，这个民间组织，由几位退伍军官担任首领，成员均为东区本地男子，旨在保护女性的夜间安全。 最重要的是，他们能合法持枪，且训练有素！ 在陆离低头思考接下来的计划时，一股恶臭味袭来。 “天，你这家伙又了做什么。” 话落，他别过头呕吐起来。 “时间不早了，我在做最后的现场检查，如果还不行，那就只能选择暂时放弃。” 杜克强忍住恶心，切开无名女尸的胃，并给出了一个无奈的回答。 “如果能知道死者吃最后一餐的时间就好了。” 说着，他将手提灯往前踢了踢，让光线尽可能的充足。 “一般来说，除去尸斑判断法、直肠温度测量法之外，肠胃内容物也能为法医判断被害人的死亡时间，提供一定的参照。 若胃内充盈，食物形态十分清晰，基本可以判定受害人是吃了饭，不到一个小时被杀； 若胃内分泌物很多，食物有明显的糜化迹象，则可以判定死者被害前的两个小时内吃过晚餐。” “而这具尸体胃部无残留物，十二指肠内仅有少量糊状物质……仅能确定，其死亡时间在饭后六个小时左右。” 这句话掐灭了陆离心中的最后一丝幻想，他看着被彻底打开的胸、腹腔，只觉心烦意乱，索性说道： “现场调查到此为止，剩下的，等明天再说，晚些时候我去国王学院找你。” “嗯，先帮我把将尸体运回解剖室，我到时候再看看，能否有其它发现，至少确定一下死者的年龄。” 说完，杜克低头收拾起工具箱。 …… 西伦敦，贝克街。 上午七点左右，一辆马车冲破浓雾，停在了独栋公寓前。 “先生，已经到了。” 车夫脱去皮套，用那只粗肿的手敲了敲车架，又说：“您该支付三先令十二便士。” “嗯。” 陆离拉着提手下车，然后从钱包里拿出一枚银币递给车夫，没等他找零，直接朝不远处的报亭走去。 几分钟后。 【白教堂连环杀人案】 视线略过本期头条，满脸疲惫的陆离强打起精神，叩响玻璃窗，并看向报亭老板：“一份多少钱？” “七便士，先生。” 说着，老人递出一叠整齐崭新的报纸，陆离则拿出钱包，翻找了一阵，因为没有找到小面额铜币，他转为递出一枚佛洛林：“有其它报社的报纸吗？麻烦都给我来一份。” 闻言，老人点了点头。 而趁着这个空当，陆离展开报纸，快速阅览本期新闻。 【开膛手杰克！继站街女玛莎·塔布连之后，又一起血腥命案发生，时间仅仅间隔一天。】 【昨夜，一个疯子冲入白教堂区警署，替凶手递出了一份挑衅书，根据内部人士透露，凶手自称“开膛手杰克、来自地狱”，不久后，警方在布雷迪街的阴暗角落，发现一具无名女尸……】 很快，看守报亭的老头站了起来，恰好看见客人盯着报纸沉默不语，忍不住叹气道： “唉，昨天晚上又死了一个人，这刽子手还扬言，今晚会再杀两人。” “我知道。” 陆离心中百感交集，随意回了一句，旋即将视线视线放回到报纸上，因为他觉得，除了凶手本人之外，大概没人比他知道更多内幕消息了。 【这个凶手极其狡猾，他的行为十分谨慎，完全没有什么办法追踪到他，或许，苏格兰场的警员们只能靠碰运气，才能将其抓获】 将手中这份毫无意义的《泰晤士报》匆匆浏览完，陆离又换了一份报纸，继续阅读。 在回公寓休息前，他想要知道，到底是什么让警方有底气中断合作，改换另外一条线调查。 【昨夜，便衣警察发现了三名目击证人】 【据知情人士爆料，前天晚上九点左右，一个名为凯文·兰金的男子因家庭纠纷，纠集另外两个地痞流氓，相约一起去杀害玛莎·塔布连，结果晚来一步，与凶手面对面擦身而过……】 【经过一整夜的审讯，警方基本确定了开膛手杰克的特征：四十岁左右、身高六英尺，身份极有可能是一个东欧难民】 “哈，难民？随手用九英镑做诱饵的难民，真阔气！” 陆离一把推开栅栏门，嘴上讥讽了一句，他就知道，苏格兰场的废物们绝对靠不住。 第十二章 直觉 哗啦。 一串钥匙落在沙发上。 室内光线昏暗，准备休息片刻的陆离，只能强忍住倦意，拉开厚实的窗帘。 可惜，折腾了许久，客厅依旧有些昏暗。 “伦敦这鬼地方，哪天能有个好天气，不是起雾，就是下雨。” 他低声嘟囔了几句，转身朝厨房走去，有一点必须要承认，哪怕昨夜看到了很多恶心的东西，但是，只要肚子饿，就不会影响食欲。 然而，空荡荡的厨房令陆离几欲抓狂，这个时候，他才想来原主每天的食谱：牛奶泡麦片、两枚黄油煎蛋，当然，大部分情况下，都是出去吃。 不吃饱哪有力气睡觉！ 不睡觉哪有精神查案！ 没有犹豫，陆离从落满灰尘的角落搬出一个炉子，又找了些煤炭，来回踱步，等待水开。 白水煮蛋，再烫一杯热牛奶。 现有的工具、食材仅能让他吃上这些东西，不过，陆离向来不挑食。 “唉，忙前忙后一整天，结果落得这么一个下场，真尼玛成了最强打工仔了。”无事可做又因心态炸裂而失去干劲的陆离，又开始了左思右想。 首先，警方选择的那条线肯定有问题，因为凶手绝无可能是一个难民，所谓的目击证人，大概率是看错人了，亦或者，是在故意帮凶手把水搅浑。 “可话又说回来，凶手到底是什么人，杀人手法干脆利落不说，抛尸后还有意识地毁坏受害者的容貌，看样子，似乎对法医如何验尸，有一定的理解……” “贵族？” “医生！一个体面的职业，既不缺钱，也不缺时间，且具备作案能力。” “对了，这家伙应该有一辆马车，否则不可能做到在不惊动他人的情况下，从容地离开陈尸地。” 深吸一口气，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陆离决定重新整理一下思路。 【白教堂杀人案·一】 【受害者：玛莎·塔布连，41岁，站街女郎，疑似与多名男子存在情感纠纷】 【验尸报告显示，玛莎死于失血过多，致命伤是颈项割断，另外，其生前曾遭到过殴打，死后遭剖腹，不存在被侵犯的迹象】 【白教堂杀人案·二】 【受害者：站街女，身份未知】 【死于机械性窒息，且命案发生地不在陈尸地，死后遭剖腹，不存在被侵犯的迹象】 共同点一：两次命案的受害者生前都没有被侵犯。 这让陆离回忆起了一个细节，她们的裙子均被掀至腰间！ 一个相当矛盾的动作。 存在两种可能，一，凶手不具备这种能力，二，不屑为之。 不过，开膛手杰克曾在挑衅书中宣称，他生平最痛恨流莺，因此，陆离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 毕竟，这家伙在痛下杀手之后，还对受害人进行了最大程度的二次破坏。 而这，恰恰与共同点二（腹部的倒v型伤口）对应上了！ 记忆中，正v是英国文化的一种重要仪态和礼仪。 在演讲和其它重要场合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手心向外构成v形手势，代表成功和尊重。 至于倒v，寓意完全相反。 开膛手在蔑视死者！ 那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他如此痛恨，不，应该是蔑视流莺？ 陆离斜靠在墙上，皱眉思考着，他感觉自己越来越接近真相。 剖腹！ 这个时候，继承而来的侦探直觉起了作用：凶手并非针对流莺，而是厌恶堕胎者，或许，他在用剖腹这种方式，来宣泄内心的不满。 “我明白了。” “什么开膛手杰克，来自地狱，掩饰内心的软弱罢了。” 此时此刻，陆离整个人困意全无，完完全全地沉浸在了自己的世界。 因为得不到，所以只能毁灭！ 或许，对开膛手杰克而言，腹中的孩子象征着美好，但是，由于某些原因，他无法得到，于是，愤怒地把一切都摧毁了。 念及此处，陆离顾不上吃饭，直接推开房门，快步离开庭院。 接下来，他要去重新去一趟国王学院，找杜克求证一件事： 两名受害者是否生育过！ 亦或者，是否堕过胎！ 若真是这样，那么，又多了一条线索：出生在单亲家庭（幼时被生母抛弃过），或者，中年丧子。 纵使伦敦人口众多，鱼龙混杂，但只要加上几个限制条件，就可以锁定凶手的真实身份。 而且，开膛手杰克应该就住在白教堂区，抛开法医那一套理论，站在侦探的立场上看问题。 其实不难发现，另外一个关键之处：移动尸体。 假定，受害者在下午五点至六点这个区间吃晚饭，然后上街拉客。 那她的死亡时间是在午夜十一点至午夜十二点之间，而流浪汉也差不多是在这个时候抵达警署，替凶手传递消息（挑衅书）。 换而言之。 警方搜寻死者的时候，杰克并未离开陈尸地，他正在破坏尸体。 短短四十分钟。 虐尸、扬长而去，他再看不起警方的办案能力，也不至于胆大妄为至此。 依照这个思路往下想。 事实上，杰克不担心暴露身份，他有把握离开——搭乘马车、且藏身地距离陈尸地不远。 “先生，麻烦您看路好吗？” “滚……” 陆离推开一个又一个路人，继续朝最近的候车地走去。 逻辑有个漏洞。 万一，臭名昭着的开膛手杰克，是个女人该怎么办？ 那可有的忙了！ 这时，一辆马车停在陆离面前。 车夫满脸恭敬地问道：“先生，您要去哪里？” “国王学院，用最快的速度！” 话落，陆离从钱袋里抓出一把钱币，递过去的同时，颇为郑重地叮嘱道：“不用理会那群碍事的交通警员，越快越好。” “如您所愿。” 四十分钟后，一辆疾驰的马车驶入泰晤士区。 金钱的魅力，显露无疑。 可惜，陆离被颠得够呛，幸亏没吃饭，不然又要再添几分狼狈。 “麻烦再快些！” “如果能在五分钟之内抵达国王学院，我可以再额外支付一笔报酬。” “知道了！” 听着车夫短促有力的回答，陆离内心激荡。 “我的天父，您的英名无比神圣！” 此刻，即将拨开迷雾得见真相，他不愿意遇到各种意外，于是坐在车厢内拜起了上帝，并不断在胸口划十字。 第十三章 辩证（一） 上午九点，陆离悄然回到了国王学院。 今天早些时候，他曾协助杜克将那具无名女尸搬运到解剖室，因此，对这座高校的布局还算了解。 大约用了十五分钟，就成功来到二号解剖室。 “伯纳德，你去把上次用的那口锅拿来，记得打开窗户通风。” 声音从室内传来。 透过门上的透明玻璃窗，陆离看到了震惊三观的一幕：架锅、添水、用小木块引燃煤炭…… 整套动作看上去娴熟至极，确实有专业人士的架势。 陆离估计，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能闻到肉香味了。 可是，他们两人炖的是被害人！ 毁尸灭迹？ 一个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脑海中，这个时候，不能再拖了。 陆离直接破门而入，并顺手抄起一旁的衣帽架：“杜克，你这家伙在做什么？” “哪个傻x不敲门就进来，呃，陆离，你怎么又回来了？” 而杜克见解剖被人打断，下意识地想要口吐芬芳，结果看清来人之后，那混不吝的气势瞬间消失了。 伯纳德脸色苍白：“……” 通过蒸煮骨盆，依据耻骨联合面的形态，来判断死者的年龄。 这是他的导师、杜克教授的个人经验，没有任何信服力。 换而言之。 这种方法缺乏业内认同，他们两个这么做，确实存在亵渎死者的嫌疑。 “先生，请听我解释……” 念头急转之间，伯纳德有了主意，他摊开手掌，准备现编一个善意的谎言，先稳住目击证人再说。 杜克回过神来，将视线挪到陆离手中的衣帽架上，连忙喊道：“自己人，别误会！” 闻言，陆离松开武器，目光疑惑又带有一丝探究，刚才是在做法医鉴定吗？ 直到现在，他依旧感觉难以置信。 虽然认识杜克的时间不长，但他应该不是那种善于背刺的人。 “所有能做的检测都结束了，只剩下最后一项……”杜克擦了擦额头，赶紧解释：“牙齿和耻骨联合面的形态可以帮法医推测出死者的年龄。” “根据第一、二磨牙咬合面的损耗程度，我推测死者在23—27岁之间，而具体年龄还需要进一步观察，刚才伯纳德在帮忙煮去骨盆处无用的人体组织……” 杜克解释了一大堆，勉强得到了陆离的认可，而事情发展到现在，伯纳德也意识到，眼前这位访客与自己的导师相识。 “两位先生，你们慢聊，我有些事先走了。” 见他神情慌张，一副劫后余生的模样，杜克也知道这小子被吓得不轻，索性挥了挥手：“记得把门带上。” 就这样，闹剧结束了，二号解剖室终于恢复了寂静。 不过，气氛倒是有些尴尬。 两人大眼瞪小眼。 杜克心头躁动，一半是因为着急，一半是因为无奈： 坦白来说，除了会解剖尸体，他确实没什么作用。 可陆离不一样，当初在教室遇到意外时，四十个人当中，就属陆离最冷静，而且侦探的身份，对插手案件有所帮助。 “兄弟，你难道还不相信吗？咱们两个绝对算得上难兄难弟，要是我老杜骗你一句，绝对亲妈暴毙。” 不久前，刚被苏格兰场摆了一道，心中的不信任感猛增，看谁都觉得可疑。 不过，陆离也注意到了杜克的目光，看他满脸着急，心中反而松了一口气。 “好，先不谈这些。”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这两位受害者是否怀过孕，准确来说，她们是否有过堕胎经历。” 说完，陆离将视线投向一旁的木架上，那里摆放着一块光滑的骨盆，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前一位受害者的遗骸。 “怎么突然问这个？” 见误会解除，杜克又恢复了镇定，随手将那块已经处理好的骨盆端到了解剖台上，自言自语道：“昨天下午，我在解剖尸体时，倒没注意到这些。” “大多数生育过的女性的耻骨联合背面会出现一个或几个黄豆大小，凹陷的骨槽，我们将其称之为分娩瘢痕。” “就是这个！” 闻言，陆离赶紧俯下身体，顺着杜克指明的区域看去。 正如他所说的那样，骨面背部确实有四个颜色与其它区域明显不同的凹痕。 “显然，这名受害者怀过孕，并且顺利分娩了。”杜克不明白陆离的用意，但为了表明内心的坦诚，他又主动提醒了一句：“其实，不用考虑堕胎这种可能。” “这个年代的欧洲，堕胎术很落后，几乎就是在瞎扯淡，什么放血堕胎法、烙铁烫腹法，最有效的方法是吃沙地柏，不过吃了之后，孕妇基本也会死亡。” 这一波科普很到位，确实是让陆离排除了一种可能，他点了点头，追问道：“既然如此，如果流莺们意外怀孕了，该怎么办？生下来送福利院？” “送人、溺死、烧死，反正不为她们接下来的生活增添负担就行。” 杜克耸了耸肩，原主身为一名医生，当然接触过不少要求堕胎的病人，对这种现象早已见怪不怪了。 “好了，我说完了，现在说说你的新发现，毕竟合作共赢。” 说完，他目光灼灼地盯着陆离，那神情就像期末考试时，遇到一位能带自己飞的大爹。 “依照目前的线索来看，凶手极有可能是个医生，再不济，也接受过相关培训，具备反侦查能力。” 见状，陆离也不犹豫，率先说出了第一个猜想，并抬眸看着杜克。 毕竟，一个人分析问题难免会有疏漏之处，相互映证才是正解。 “没毛病，这个年代职业法医很少，一旦警方遇到悬案，通常会请外科医生帮忙鉴定，如果凶手真是一名医生，那也不难理解，这家伙为何如此有恃无恐了，毕竟是行内人嘛。” 说着，杜克拿起一根铁棍，在沸水中搅了搅，大锅之中，是一块煮至半熟的骨盆。 这场面，让陆离心生怪诞之感，凶手该不会是这小子？ 当然，只是错觉。 因为从时间上来看，开膛手杰克在他们穿越前一夜，就已经犯下命案了。 第十四章 辩证（二） “另外，我觉得凶手极有可能出生在一个单亲家庭，自幼被母亲抛弃，亦或者，他是个丧子的男人。” 杜克有些诧异，这个猜想似乎有些想当然了，依据从何而来。 “确定吗？” 被人用质疑的眼光打量，陆离并未立刻解释，而是反问了一个问题：“你认为一个单纯为了杀戮而生的疯子会怎样作案？” “他会对受害人进行最大程度的破坏，以及毁灭，伤口也会变得千奇百怪，戳、捅、割，怎么痛快怎么来，毫无规律可寻。” 陆离自问自答起来。 此时此刻，随着思考的深入，他愈发笃定自己的那个猜想。 “听说过基本演绎法吗？它是一门讲究逻辑的科学，必须由前提推导出结论，两者之间存在必然的联系，没有或然性。” 谈及专业领域，杜克一脸茫然，心中不明觉厉，不过他也听出了弦外之音：恐怕陆离真发现了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但是，从逻辑形式上来看，另一种名为侧写的方法刚好与之相反。” “它是由结论推导出前提，依据凶手行为上的种种迹象，得出这个人的心理状态，比如性格。其中的或然性比较大，允许与事实有偏差。” 杜克讷讷地点了点，不禁思考起，我是谁，我在哪儿，我将去往何处，这三个哲学问题。 “兄弟，你可以说人话吗？” 他心里这么想着，可又不好直说，只能强行忍耐。 这个时候，陆离也察觉到自己把话题带偏了，歉然道：“换而言之，我的猜测可能会与真相有一定的出入，仅能保证逻辑自洽，你愿意陪我赌一把吗？” “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说完，他直勾勾地盯着杜克。 这场分班考试，关乎两人的未来，一旦出现差错，悔之晚矣。 主神空间，失败抹杀…… 不由得，杜克想到了小说中的经典桥段，心中战栗起来：同理，所谓的劣等班，应该不是个好去处。 “还记得黑板上的话吗？” 说着，陆离低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铁锅，森森白骨在其间翻腾，改口提醒道：“应该是煮好了，拿出来看看。” “嗯……知道了。” 杜克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寻找起工具，准备从锅中捞取盆骨。 趁着这个空当，陆离继续说道：“当时，黑板上写着，本次考试难度系数极低，时限为五天，要求考生在守序与混乱两个阵营作出选择。” “显而易见，我们两个被自动分配到了守序阵营，任务是协助伦敦军警维持治安，惩恶扬善。” “既然是惩恶扬善，为什么非要盯着开膛手杰克不放呢？汇聚无数地痞流氓、邪恶罪犯的雾都，难道只有一个恶人？凭你的本事，查明其它案件的真相，还不是手到擒来？” 话落，陆离不再多言，这些话他事先从未想过，只是突然有感而发。 趁现在还有时间，赶紧放弃调查，用数量来弥补不足。 一种很明智的选择。 事实上，他本人都有些心动了。 “这名受害者生育过，年龄在26岁至28岁之间。” 杜克舀了桶水，将碳火扑灭，突然亮起的余烬照亮了他的脸颊，道：“在分娩过程中，耻骨之间的韧带附着处牵拉，使骨质拉伤或韧带嵌入骨质中，而韧带消失后被蒸煮掉之后，呈现出来的就是凹槽。” “好了，最后一项结果出来了，你继续往下分析。” 听了他的话，陆离感觉颇为意外，杜克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但行动永远比语言更有说服力—— 显然，他愿意继续合作，坚持追查开膛手杰克案。 “言归正传，开膛手杰克对受害者的腹部抱有很深的执念，倒v形伤口，暗含蔑视之意。” 说着，陆离比出v形手势，然后再倒过来：“如果对一个陌生人这么做，他会认为你在挑衅吗？” “当然。” 杜克点了点头。 “那么，杰克为何会蔑视死者？” “他在挑衅书中宣称，自己生平最恨流莺，可白教堂区有那么多流莺，为什么非要挑生育过的人下手？” “其实，杰克痛恨和厌恶的是溺死孩童之人，为了宣泄不满，他才会对尸体进行二次破坏。” 行为证据。 这个时候，杜克想到了一个词。 在此之前，他一直以为证据是指放置在陈尸地周围、能对案情有所帮助的物品，亦或者，是法医出具的专业报告。 因此，他认为，侦探这个职业有些多余了，没想到打脸来得太快。 “该死……原来是这样……他根本不是随意杀人！” 职业法医的见识，让杜克很快就理解过来了： 如果将杰克视作猎手，那他无疑选择了一个很好的狩猎场，维多利亚时代的伦敦东区就是个大贫民窟，这里流莺成群，到处都是他的猎物。 可是，这家伙却喜欢挑食！ “还有其它调查方向吗？” 抱大腿的感觉实在太好，杜克瞬间变得激动起来：“如果没有，现在就去街上调查。” “我怀疑开膛手杰克就住在东伦敦，不然没法解释，他为什么每次作案都能躲开目击者。” “没错…” 在受到陆离的启发后，杜克已然能举一反三地提出观点了： “我没去过第一起命案的现场，所以就拿第二起命案来说。” “直到现在，第一犯罪现场在哪里依旧成谜，可移尸点布雷迪街是个重要的突破口。” “那地方虽然偏僻，但肯定会有人路过，比如夜班工人、流莺、醉汉，甚至是东区市民自卫队的枪手，而凶手冒着风险去移尸，并进行破坏，绝对有所依仗。” “看来，开膛手杰克一定非常熟悉街道状况，很有可能，他本人就住在东伦敦。” 此刻，杜克犹如福尔摩斯附体一般，言语中透着自信。 不明真相的人看见了，还以为整个过程都是他推理出来的。 而一直在引导这家伙思路的陆离，却没那么激动，泼冷水道：“淡定，只是依据琐碎的细节拼凑出了一个能自圆其说的解释而已，能不能确定还两说呢。” “有希望、有调查方向就好，等过了今晚，杰克再杀两人，不就能判断你的推理是否准确了吗？” 杜克不慌不忙，他觉得自己又行了。 第十五章 插曲 中午十二点。 东伦敦，小猫餐馆。 这家兼营旅馆业务的餐馆才刚开始营业，食客不算多，零零散散地坐在各个区域，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 “当我的眼睛逐渐适应了小巷里暗淡的光线之后，我看到了一幅有生之年永远无法忘记的景象。” “一个女人倒在那里，身体呈仰躺姿势，衣服被掀到腰部……” 八卦之心，人人皆有。 尤其是这种带有荤味的事情，更是能让人们多出几分兴趣。 散席上，一名留着络腮胡的男人放下手中啤酒，追问道：“然后呢？” “喉咙有些干，朋友，你就没什么表示吗？”这个下巴尖细的矮个子男人扬起酒杯，其中的含义不言而喻。 “酒保，给这位消息灵通人士一杯黑啤，算在我账上。” 陆离拍了拍桌子，扭头看了一眼胸脯与年龄成正比的女招待，吹了个口哨，摆出一副我是熟客的架势。 而坐在一旁等待午餐的杜克嘟囔了一句，似乎是“本色出演小流氓”，但是声音并不清晰。 几个小时前，他们两个匆匆离开国王学院，等赶到白教堂区时，才想起来没吃饭，已经饿到不干饭就提不起精神的地步了。 然后，好不容易找到一家正在营业的餐馆，却发现，坐在这里的食客都在聊开膛手杰克案。 事实上，他们全是在信口胡扯，身为第一个到达现场的人，杜克无比确信这一点。 可惜，陆离对此很感兴趣。 “朋友，继续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没错，别吊人胃口了。”杜克嘲谑着说：“如果你能编出一个有趣的故事，我可以考虑帮忙续个杯。” “嘿，朋友，小威廉从不骗人。” 从女酒保手中接过啤酒后，男人美美地抿了一口：“老实说，我曾经见过那女人几次，她与其它廉价流莺不同。” 不同？ 陆离眼睛一亮。 坦白来说，他来这里，主要是为了填饱肚子，结果遇到一群人在聊最近的连环杀人案，索性耐下心听听看。 毕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一杯酒钱而已，若是真能探听听到什么有价值的讯息，再请一百杯都值得。 “她叫玛丽，年轻漂亮，身材高挑丰满，平时穿得很整洁，有着像百合花一般甜美的笑容，正是因为长得好看，有好几个男的同时养着她，所以她不需要像多数流莺一样到街上去拉客。” “结果却被人杀死了，死是因为勒死，凶器应该是一旁的马鞭。” 杜克发出一声嗤笑，他愈发敢肯定，这家伙在骗吃骗喝。 恰好，这个时候侍应生将先前点的牛排端了过来，专心填饱肚子快点去做事才是正理。 念及此处，杜克扯了扯陆离，示意他赶紧吃饭。 “你不觉得那家伙不像是在骗人吗？有名有姓，死因、凶器都有。” 陆离低头前，扫了一眼那个自称小威廉的男人，他脸色涨得通红，面对其他人的质疑时，无比愤怒，不停地赌咒。 “谁说瞎话！老子亲眼所见，你们要是不信，直接托人去警署打听。” “骗子死全家！” 这架势，就快原地爆炸了。 难道昨夜还有其他命案发生？ 出于侦探的职业习惯，陆离下意识地分析思考起来。 而杜克放下手中的刀叉，掏心置腹地说道：“兄弟，哪怕他说得是真的，又怎样？要知道，伦敦可是一座拥有百万人口的巨城，什么样的杂碎都有，民风淳朴哥谭市知道吗？两者差不多。” “而咱俩只有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开膛手杰克即可。”说着，他压低声音补充道：“分清主次，你可千万不要圣母心泛滥。” “放心，我从未放弃过追查主要目标，如果那所诡异的高校是地狱，那咱们也要做活得最滋润的鬼，去什么优等班看看。” 陆离不慌不忙地说道： “不过，你不觉得很巧合吗？开膛手杰克作案的同时，突然爆出另一起杀人案。” “别忘了，阴暗与光明同场，有了侦探、法医，为什么没有罪犯？” 【正义克星，加入混乱阵营，什么邪不压正？一派胡言！罪恶之城中，怎么可能少了各位的身影，请尽情大闹一场。】 时隔两天，黑板上的内容依旧印在杜克脑中，陆离顺嘴一提，他瞬间想到了一种可能。 “朋友，我是一名医生，可以帮忙作证。”杜克绝非蠢人，他按下心中的各种情绪，出声说道：“前提是，你能说出那位女士死亡后有什么特征？” 闻言，正在被众人嘲讽的小威廉瞬间看了过来，仔细打量—— 那是两个身穿深色大衣，头顶硬壳礼帽的男人，打着领带，衣服裁剪得体，一看就知道价格不菲，而且，气质与白教堂区格格不入，似乎是西敏寺那边过来的老爷。 “光线那么暗，看得清才怪。” 他轻声抱怨了一句，然后喊道：“不过，我倒是闻到了阵阵恶臭味，还有，她的脸很肿，眼睛布满血丝。” 听到这里，陆离确信这家伙并非在故意吹嘘，昨晚在现场解剖尸体时，杜克曾说过机械性窒息的特征：大小便失禁、眼睑结膜出血。 不过，即便证实了，也没什么价值。 一个饭前小插曲而已，别影响他们下午的调查就行。 这时，成为全场焦点的杜克耸了耸肩，撇嘴说道：“好，我相信你的话了，并以医科教授的名头帮忙担保。” “酒保，麻烦给在场的每个人都来一杯波本，由我买单。” 说完，他从口袋中取出钱包，数了几张纸币：“这里有三镑，不用找了，多出来的全是小费。” 精神紧绷了一整天，难得有资本放松，杜克索性帮所有人买了个单。 见这家伙如此嘚瑟，陆离笑着摇了摇头，故意打趣道：“教授，您愿意请我再吃一份豆子炖肉吗？” 坦白来说，这家餐馆的豌豆炖肉很不错，香糯不油腻。 “乐意之至。” “不过，你想好吃完饭以后，先去哪里了吗？” “东区市民自卫队总部。” 第十六章 柯南 人类是一个性格很矛盾的种族。 短短两天，连环杀人案带来的恐惧，渐渐成为某些人餐桌上消磨时光的有趣谈资，口中一边谴责凶手的残暴，一边嘲讽苏格兰场的无能。 而城市的另一面，情况却截然相反。 生活在东伦敦，尤其是白教堂一带的女性居民，可没这份闲心去谈笑，她们终日惶惶不安，只要天微微一黑，就不上街了。 不过，凡事总有例外。 一些独自抚养孩子的女工，为了赚取买面包和牛奶的钱，必须冒着危险，去工厂上夜班；至于那些穷得揭不开锅的妓女，她们也必须靠接客来赚取生活费。 为了保护这些人的安全，一些心存善念的先生，决定联合起来，舍弃休息时间到街上巡逻。 他们自称东区市民自卫队。 ——走访了数千户人家，提醒所有人要注意安全 ——印发了上万张传单 ——加大了巡查力度，甚至还换上女装，假扮成流莺，三更半夜跑到街上去钓鱼 “既然我们纳税人养的狗消极懈怠，不能用鼻子嗅出凶徒的行踪，那就只能指望自己了。” 乔治拉斯克，这个民间组织的首领，在对报社记者扔下这几句话后，带着助手，又开始了一天的巡视工作。 街区、小巷、酒馆、工厂，甚至是学校，他都要亲自去一趟。 “老板，你看上去挺累，为什么不回去睡一觉？要知道，开膛手杰克从来不会在白天杀人。” “肯，我只是希望这样做，能少死几个人。” “好，您真是一位绅士。” 助手耸了耸肩，随口恭维了一句。 然而，在两人闲聊的时候，陆离与杜克却扑了个空。 金鹅公馆。 负责接待访客的仆人，端了两杯咖啡过来，并送上一些小点心。 “两位先生，请耐心等上一段时间，我家老爷出去巡逻了。” “好的，您去忙自己的事情。” 陆离端起咖啡碟，慢饮了一口，同时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客厅内饰。 驯鹿头、熊皮、猛犸象牙…… 全是高档货。 陆离甚至注意到，主人在墙壁上挂了两杆火帽枪，样式很简约—— 枪管通过三个螺栓固定在核桃木枪托上，枪托底板为黄铜材质。 这是属于男人的浪漫，只需轻轻扣动扳机，就可以干掉几百码以外的目标。 “如果可以的话，我倒想戴上猎鹿帽，换一套轻便的衣服，去郊外狩猎，哪怕猎物只有野兔，也是一种享受。” 这个时候，陆离想到了这两天日夜颠倒、与尸体打交道的经历，心中不免有些唏嘘。 “嗐，如果有的选，我宁愿舒舒服服地睡上一觉……哈……昨晚一整夜都没合眼，本想解剖完尸体眯一会儿，结果又遇到案情出现重大突破，再这样下去，咱俩迟早得猝死，最后淘汰出局。” 话落，杜克笑着打了个比方：“我杀了我自己。” 而陆离白了这家伙一眼，低头啜饮起咖啡，显然是没心思开玩笑。 见状，无事可做的杜克主动换了个话题，他端起杯碟：“这绝对是进口咖啡豆现磨冲泡而成，原产地或许是南非，或许是西非、印度，毕竟这年头，日不落帝国还没衰落。” 见他不依不饶，非要找话说，而闲着也是无聊，陆离索性按下心思，陪这家伙胡扯：“那么，身为一名穿越者，杜克教授您有竞选首相的想法吗？比如，拳打美利坚、脚踢德意志，一统寰宇，成为维多利亚女王背后的男人。” “距离考试结束，还剩下三天时间，就算丘吉尔、俾斯麦、罗斯福附体，也不能做到。” “不过，如果可以滞留在这个世界的话，我绝对有把握在十年之内，让大嘤帝国永远日不落……” 杜克满脸正经，似乎真在思考竞选首相的可能性，毕竟他现在是一名医科教授，不算低。 “既然如此，未来的帝国首相，请让开膛手杰克成为您首相之路上的第一块垫脚石。” 此时此刻，陆离憋着笑，他们两人抓个连环杀人犯都费事，还坐在别人家高谈阔论，怕不是飘了。 果不其然，杜克戏精附体，完美代入政客一角，只见他郑重地说道：“很好的主意，陆离先生，你愿意加入我的团队吗？事成之后，我可以考虑给你一个副首相的职位，或者，让你去海外殖民地做个总督。” “首相阁下，我现在加入还来得及吗？” 一道陌生的声音从门厅处传来。 陆离瞬间无语。 完了！ 这么羞耻的对话，却被陌生人听去了，即将迎来社会性死亡…… 这个时候，说话者也察觉到了气氛有些尴尬，于是，一边朝沙发这边走，一边主动做起了自我介绍：“开个玩笑，别介意，我是柯南道尔，一名医生，业余小说家。” “应乔治拉斯克先生之邀，来商讨白教堂血案。” 柯南道尔？ 两道视线旋即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中等个头，嘴角两撇胡须，相貌温和，爱笑，身穿灰色大衣、戴着鸭舌帽，衣袋里还插着一只烟斗。 杜克端着咖啡杯愣在原地，而陆离顿了顿，试探道：“先生，您认识福尔摩斯吗？” “当然，我在《血字研究》中的主角，陆离先生看过？” 显然，柯南道尔认识他们，而且表现得非常友善。 毕竟，一个拥有勋爵头衔的名侦探，一个史上最年轻的医科教授，并且，均是东方面孔，想不认识都难。 可惜，气氛又陷入了沉默。 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柯南道尔微微皱眉，想不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心中思忖：莫非是新书写得不好，这位先生没看过？ 去年，他的第一部重要作品《血字研究》问世，该部小说几经退稿才发表（主角就是后来名声大噪的夏洛克·福尔摩斯）。 “啪啪啪！” 陆离主动拍掌，打破尴尬。 “写得非常好，那几期报纸我都有收藏，您可以考虑发布单行本。” “对……哈哈……” 杜克闻言也是牵强地笑了笑。 先是开膛手杰克，现在又是柯南道尔，传奇人物这么不值钱吗？ 话说，这家伙偷听了多少？ 第十七章 名侦探的共鸣 客厅内，坐着三个衣着考究的男人。 他们一边聊天，一边喝着咖啡。 “《血字研究》无疑是一部很好的推理小说，叙事手法堪称完美。” “陆离先生，您真的看过？” 柯南道尔觉得有些意外，甚至可以说，受宠若惊。 “当然，这本书第一、二章的结构很新颖，视角不断在华生、朋友、福尔摩斯之间切换，确实做到了，让人物性格多维度的呈现在读者眼前。” 陆离不提还好，一提，柯南道尔先生瞬间老脸一红，他匆匆咽下送到嘴边的点心，坦言道：“哈哈哈，当初尝试这种写法时，我还担心会收到一些读者的尖锐批评，可惜结果比预想的更差，几乎无人问津……” 当初，为了写好这部短篇小说，他用去整整三个星期的时间，不断打磨、删改。 结果，却屡屡惨遭拒稿。 好不容易找到买家愿意发行到年刊上试试，最终，也才给了自己25英镑的最低酬劳。 简直堪称黑历史。 幸亏，自家小诊所多少还有些生意，不至于沦落到睡大街的地步。 而这个时候，坐在沙发另一侧插不上话的杜克，收敛神情，沉声说道：“您一定会取得成功，我无比坚信这一点。” 虽然他没有读过福尔摩斯，但深知这个名字的伟大。 百年之后，皇家化学学会授予他荣誉研究员称号，皇室决定授予他以爵士爵位。 同时，他也是世界上最频繁被搬上荧屏的文学形象之一，出场次数仅次于吸血鬼德拉库拉。 而这个传奇人物，正是眼前这位先生塑造出来的。 若非担心自己表现得过于唐突，杜克都想厚着脸皮要签名了。 此时此刻，柯南道尔感觉坐在身旁的陆离与杜克，就是他的人生知己，笑容愈发真诚：“两位谬赞了，我只是个业余小说家罢了。” 接下来，三个男人开始了新一轮的商业互吹，甚至都约好了，等抓到开膛手杰克之后，一起去郊外打猎。 前提是有时间。 不过，就算跟无数侦探迷心目中的偶像交谈，陆离也没有忘记任务，他将陈尸地的现场状况以及验尸报告，结合着个人看法说给柯南道尔听，希望能得到些中肯的建议。 “非常精彩，事实上，如果换作是我，也很难做到这一步。” “不过，你遗漏了几个细节，当然了，仅仅作为补充，来佐证你的推理。” 谈及正事，柯南道尔下意识地取出烟斗叼在嘴里，然后，将切片草揉搓了几下，塞进斗钵内。 嚓，嚓…… 火柴在特制纸皮上划了几下，白烟升起，接下来又是一系列繁琐的操作。 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老烟鬼了，整个过程仿佛演练过无数次一样，有条不紊，极具观赏性。 看得陆离一度怀疑自己是个假侦探，连个烟斗都不会抽。 与此同时，柯南道尔也开始了自己的推理：“第一点，据我了解，两位受害人的左手都被凶手正摆放于其胸前。” “因此，我得出跟你相同的结论，凶手在蔑视死者。” 陆离没有出声打断，默默听着柯南道尔分析案情。 “左手正摆胸前，是一种近几年才流行起来的军礼，代表对上级的最高敬意、绝对的服从和忠诚。开膛手杰克这样做，无疑是将自己奉为自高一等者，要求受害人视自己如同神明一般。” 说完，他用压棒轻轻将浮起的烟灰按实，然后又点了一根火柴，绕着斗钵慢慢划圈，同时大口抽吸。 见状，坐在两个大佬旁边，杜克感觉自己有些多余，为了显示存在感，忍不住追问道：“那么，您还有其它发现吗？” 抽得正来劲，突然被人打断，这让柯南道尔有些难受：“嗐，两位不来一点吗？” “……” 陆离摊开手，一阵无语，他怀疑烟丝里掺了些违禁物品，亦或者，这位先生确实烟瘾很大。 “好，我继续谈谈自己的拙见。” 柯南道尔踌躇了片刻，终于下定决心放下烟斗。 “跟你之前分析的一样，凶手在杀死受害人后，对其尸体施加的过度行为，主要目的在于泄愤。” “因而，在接受乔治·拉斯克先生的邀请之后，我特意去了一趟白教堂区警署，希望能从尸体上找出些什么，不过有位警官表示，尸体暂时放在国王学院、杜克教授那里。” 话落，他将视线挪到了一旁的杜克身上，毕竟两人同为医生，应该有不少共同话题—— 耻骨联合面判定年龄 直肠测温判定死亡时间 分娩瘢痕判断是否生育 这些理论非常新奇，若真是如此，那绝对算得上是刑侦史上的重大突破。 可惜，现在没时间聊这些，不过总会有机会的。 柯南道尔如此想着，然后继续开口说道：“在此之前，我就猜测凶手出于某种冲动，才会作案，只是没想到，他是因为出于对流莺溺死孩童的厌恶。” “最后，我认为凶手不一定是医生，或许可能是画家。” 画家？ 陆离正在为自己跟柯南道尔先生有了共鸣而自傲，可没想到，这位先生提出了另外一种猜想。 “你们说，受害者是一击毙命，死后伤口看似杂乱、实则有迹可循，这说明开膛手杰克非常了解人体结构。”柯南道尔看出他心有疑惑，于是主动解释道：“对于画家来说，熟悉人体结构可是一件必不可少的事。” 艺术家＝疯子 如果不疯、行为举止与正常人完全一致，那就称不上是一名优秀的艺术家。 好，陆离承认自己对这个职业不太了解，甚至先入为主了，可这恰恰说明，画家确实有作案的嫌疑。 “当然，仅仅是个人猜测，凶手还有可能是理发师，他们也懂一些外科知识，所以，在真相揭晓前，没人敢打包票。” 常言道，老成持重。 事实上，柯南道尔确实有一套能够站得住脚的见解。 “啪啪啪！” “我不知道是否还有别的侦探，在对案情的理解上，能够分析得这样透彻、这样精确……” 掌声从门厅处传来。 全程发呆的杜克被惊醒，他不满地抬起头，心想：怎么又有人偷听。 第十八章 血之晚宴 报社记者宣称，东区市民自卫队的首领、声名在外的乔治·拉斯克，体格结实，脸色红润，身高六英尺，有种天塌下来也不在乎的高雅姿态。 然而，此时此刻，他就站在自家门厅内鼓掌。 陆离觉得这家伙是个奇珍异兽，品位极其独特。 身穿多色伪装夹克衫，灯芯绒裤子和高筒牛皮靴，除此之外，拉斯克先生还在屁股上用皮带吊着一把巨型转轮手枪，俨然一副上战场的架势。 不过，最奇葩的是，他在夹克衫里塞了一条色彩艳丽的翠绿色围巾。 鬼使神差地，坐在沙发上的三人同时想到了一个词：英国自耕农。 “要是这货上战场时，不小心被敌人抓到了，大概率会被放走，因为他们会以为抓到了一个农民。” 性格较为跳脱的杜克轻声嘀咕着，先前，他可是听路人说，乔治·拉斯克是个作战英勇的指挥官。 现在亲眼所见，其本人与外界描述的完全不符合。 “您好，我是陆离，来自贝克街，此前担任过苏格兰场特别顾问。” 开玩笑归开玩笑，拉斯克先生组建市民自卫队，号召合法持枪的男人们站出来保护妇女，一举一动，确实令人感到敬佩。 因此，陆离赶紧起身，跟他打了声招呼，而杜克也自我介绍道：“日安，我是杜克，国王学院医科教授，曾为警方提供过最专业的验尸报告。” 其实，这些话，两人事先就商量过，毕竟摆明自身价值，才有底气去争取更多的话语权。 要知道，案子查到一半，被人一脚踢开的感觉着实很不爽。 “久仰，两位一来，仆人就派车去通知我了。”说着，他快步走来，主动伸出右手，与两人重重地握了一下。 紧接着，又与柯南道尔来了个拥抱，显然是有着极深的交情。 “坦白来说，就算两位不来，我也准备亲自去一趟西区，把你们绑过来。”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乔治·拉斯克先生待人热情，丝毫没有摆架子，客套了几句之后，陪坐在沙发上，跟陆离抱怨道：“您的事我都听说了，苏格兰场确实做得不地道，我已经通知几位议员朋友，请他们在议会上弹劾哈佛·文森特不作为了。” 言谈之间，颇有种同仇敌忾的意味。 “不管怎样，尽早抓到凶手才是最关键的地方，所以我们两个才会冒昧来访。” 身为二人组的主导者，陆离主动表明了态度，然后抬眸看向乔治。 “没错，我们东区市民自卫队的每个成员都这么想。”这位人脉极广的中年男人终于舍弃了社交辞令，坦言道：“既然如此，我现在就派人去打听东区有哪些画家、医生，今晚正式开始排查，如何？” “在展开行动前，做好充分的准备工作，确实很重要。”柯南道尔点燃烟斗，抽空提了一句。 “也是……那我们还是再等等。” 闻言，杜克点了点头，熬过最初的慌张阶段，他变得淡定、理性了不少，毕竟查案这种事急不得。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近乎人情，但受害者越多，凶手越容易暴露身份。 况且，开膛手杰克宣称，今天晚上要连杀两个流莺。 难度不可谓不小。 托各家报社大肆宣传的福，杰克成了家喻户晓的人物，名字几乎可以使小儿止啼。 今夜，包括白教堂区在内的东伦敦，会有数以百计的巡警，牵着警犬四处巡逻，而无数熟悉地形的民间人士也会在各个巷口站岗。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他敢动手杀人，就将面临被全城搜捕的下场。 “医生、画家、理发师，麻烦您重点关注这三个职业。” 经过与柯南道尔先生的交谈，陆离心中更加有底气了，说完之后，又补充了一句：“对了，请不要因为年龄而忽视任何一个嫌疑人，像杰克这种臭名昭着的暴徒，身份一定超出正常人的认知。” “嗯。” 乔治·拉斯克很欣慰，他已经预见到了：东区市民自卫队抢在苏格兰场前面抓到凶手，全城居民一边添油加醋地传颂功臣的美名，一边高呼“绞死那个恶徒，挫骨扬灰。” 紧接着，游行的人们起了争执，原因在于，有人觉得绞刑不解气，应该用最古老的刑法折磨凶手。 最终，汇成一个声音：不能让开膛手杰克死得太痛快，而自己、陆离、柯南道尔，最多再算上一个杜克，将成为名副其实的英雄。 念及此处，乔治变得异常兴奋，他招手示意助手过来，当面吩咐了几句，然后邀请陆离等人去餐厅聊会儿，顺便尝尝法国厨子的手艺。 不多时，金鹅公馆变得热闹起来，空气中弥漫着各种香气。 几个帮厨正在清洗银盘、果蔬；厨师长在认真处理桌案上纹理分明的牛肉；打着领带的侍者在给餐桌铺设绒布。 下午六点左右，身为主人的乔治·拉斯克打开一瓶红酒，自傲道：“1787年的拉菲，已有百年历史了。” “先生们，现在让我们一起祷告，感谢主的恩赐。” 在他的带领下，陆离与杜克决定入乡随俗，按照记忆中的祷告词，手拉手，低声跟唱道： “感谢天父上帝一天来的看护、保守、恩赐。 在这一天，言语、行为有得罪天父的地方，求主饶恕赦免，用主的宝血涂抹遮盖。求你保卫我晚上的睡眠休息，我愿意像断奶的孩子躺卧在母亲的怀抱里，躺卧在你的怀抱里。” 恰好，一队侍从将丰盛的晚餐端了上来，干煎鳎目鱼、白汁烩小牛肉、烤卡芒贝尔奶酪、酥皮洋葱汤…… 陆离不动声色地看了杜克一眼，果不其然，这家伙在偷偷咽口水。 不过，在察觉到有人在打量自己之后，杜克赶紧收敛心神，口中振振有词道：“求你保守我，脱离黑夜的惊骇，或是白日的飞箭。” “全能的主啊，求你保守我不胡思乱想……我奉主的名宣告，弃绝惊吓的灵、恐惧的灵、欺骗的灵。 以上祷告和宣告，奉主的名，阿门！” 话落，公馆外传来阵阵喧嚣，有人在大声嚎叫，似乎目睹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砰！ 大门被撞开。 早些时候接待过陆离二人的仆人，拎着一个染血的包裹冲了进来，脚步踉跄，衣服上还黏满了自己的呕吐物。 这是一份来路不明的包裹。 其中，竟然安放着一个人的肾脏，寄件人在附信中写道： 【分享给你的是从某个妇人身上切下来的肾脏，另外半边我已油炸吃掉，非常美味。不久后，我会再送您一把满是血的利刃。 最后的署名：伦敦市民最亲爱的杰克】 第十九章 嫌疑人（一） 浓郁的血腥味在鼻间徘徊，整个公馆鸦雀无声。 当暴力上升到艺术这种高度时，凶手就不能被称之为人类了。 伦敦市民最亲爱的朋友？ 毫无疑问，开膛手杰克连最基本的羞恶之心都没有了。 此前，陆离一直以为，派流浪汉给警署送挑衅书，已经是闻所未闻且嚣张至极的做法了。 可是，摆放在眼前的东西，让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有了新突破。 再联想到餐前念的祷告词，以及身旁丰盛的菜肴，不禁让人回忆起开膛手杰克另外一个自称——来自地狱。 “给他死亡！给他死！” 这个时候，最看重名声的拉斯克先生发出低吼，不知是因为羞耻，还是因为愤怒，他的十指深深陷入头发中，用力地狠抓，气度不复先前那般从容。 现在，乔治只有一个念头：找出那个躲在暗处的老鼠，给他死亡！ “先生们，现在就去查证那个暴徒究竟是何人。” 说着，柯南道尔把目光投向陆离，言下之意就是这顿饭吃不成了。 杜克也将视线放在了陆离身上，等待他做出决定。 “拉斯克先生……我认为，没有比抓到凶手，更能宽慰人心，洗刷耻辱的事儿了。” 见状，陆离主动开口打破尴尬，并上前拍了拍乔治的肩膀，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作。毕竟大家都是成年人，要是连这点承受能力都没有，那还是趁早解散市民自卫队，买好去美利坚的船票。 不多时，乔治·拉斯克也渐渐平静下来，他不想让自己失去理智，这样只会让局面变得更糟，但凶手寄来的小礼物，如阴霾一般笼罩在他的心头。 “好，我知道了。” “接下来先去哪里，按照名单走访调查，还是寻找命案现场？” 闻言，陆离沉声答道：“为了提高效率，不如分成两队，一队搜寻死者，进行现场验尸。” 说着，陆离偏头看向杜克与柯南道尔，他们两个都是医生，并且道尔先生的推理能力如何，众人皆知。 侦探＋法医 这个组合，绝对是所有罪犯心中的梦魇。 “与此同时，另外一支队伍按照下午搜集来的信息，挨个上门调查，而且，现在这个时间点，正是吃晚餐的时候，人们通常不会乱跑。” “当然，这一组的人数不需要太多，三四人足矣，由我带队。” 陆离自信地安排着一切，他心中有种预感，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 如果一切顺利，或许，今晚就能揭开凶手那腥臭无比的面具了。 乔治必须承认，术业有专攻，现在，一心想要抓到凶手的他，没有半分迟疑，直接点头应允：“这就是您的计划？既然如此，如您所愿。” “不过，我想陪您去，再带上我的文职秘书，卡·林奈。” 等他说完，陆离注意到，在餐厅的入口处站着两个男人，一个他先前见过，是乔治的助手，而另外一个人，应该就是卡·林奈。 虽然这家伙戴着玳瑁眼镜，但看上去一点也不文弱，近两米的身高充满了威慑力，宽厚的肩膀让他不禁想到了肌肉怪物。 客随主便。 更何况，陆离觉得此人很靠谱，只要往那里一站，根本用不着说话，就能震慑住不轨之徒。 “如果没有异议，各自出发，肯，你把嫌疑人名单拿过来，然后带着道尔先生以及这位教授，与大部队会合。” 话落，乔治·拉斯克走到墙架旁，取下其中一杆长枪，扔给陆离。 入手微沉。 步枪后方有一个精美的附件盒，而普通的军用型一般不会存在这一装置，记忆中，拥有附件盒的步枪往往属于狙击手、拓荒者以及富有的外国收藏家。 “斯普林菲尔德1855步枪，我喜爱的藏品之一，据说，在南北战争中，它的名声仅次于美利坚总统，您应该会用？” 耳边传来乔治的询问声。 而陆离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身为一名侦探，他当然碰过枪，并且持有火器证，只不过，自穿越过来以后，他的那柄转轮枪就不翼而飞了。 想来，应该是某种限制？ 否则无法解释原主的配枪为何会神秘失踪。 “不过，这种在战场上使用的枪械，能否带上街？” 陆离有些迟疑，就算苏格兰场再怎么不作为，也不会放任侦探携带步枪闯入他人家中，进行问询。 然而，乔治·拉斯克不欲多言，直接说了一句：“不用担心这些，赶紧出发。” 看样子，拉斯克先生的路子很野。 再联系之前路人的说法，以及张口闭口就是“我的几位议员朋友”“弹劾刑事调查处首席长官”，恐怕他跟某些大佬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晚上七点。 一辆辆马车从金鹅公馆出发，驶向东伦敦的各个区域。 陆离坐在宽敞的车厢内，眉头紧锁地听林奈说着嫌疑人名录。 “由于时间紧急，线人只查出了白教堂一带可能存在的嫌疑人，一共有三个家伙。” “分别是阿尔伯特·维克多、华特·席格、亚伦柯斯米斯基。” “阿尔伯特是维多利亚女王的长孙，他在白教堂区拥有大量房产，经常出没在东伦敦，而且，圈子里一直流传，这位皇长孙患有二期梅毒，很有可能是从流莺那里……” 林奈一边说，一边看着自家老爷，似乎在询问，是否要继续往下说。 “纠正一下，不是小道消息，而是事实，你继续往下说。” 然而，乔治丝毫不给皇室留情面，直接爆出这个劲爆消息，惊得陆离在心中直呼路子野。 “好的。” “女王陛下曾在公众场合说，这位继承人不太理想，性格孤僻、脆弱、敏感、神经质。” “根据下午搜集的信息显示，阿尔伯特师从着名外科医生肯尼斯·史蒂芬，因此，擅长医术，偶尔会为一些看不起病的难民治疗，前几天他参加文艺沙龙时，还做了一首诗，内容血腥、阴暗，甚至可以说上不得台面。” 说完，他翻到文件的第二页，借着手提灯昏黄的光线，继续对陆离介绍起第二位嫌疑人—— 第二十章 嫌疑人（二） “席格是个画家，出生于慕尼黑，母亲是个英国人，不仅在法国有几处房产，而且在伦敦东区也有一个住处，因此，这家伙经常在两国之间往返。” 听到这里，陆离突然脑中灵光一闪，他想到了昨夜寄给警署的挑衅书。 信件上有一块不起眼的红斑，当时也没怎么在意，先入为主地以为，这是凶手为了满足自身的病态心理，特意滴上了受害人的血渍。 现在想想，颜色不太对。 或许是画师绘图时用的颜料呢？ “下午，我们的线人收买了席格的邻居，那个老妇人宣称他的生活不检点，经常与一些流莺玩乐至深夜，还画一些有伤风化的作品。” “因此，线人特意从席格的个人画廊那里买了几幅回来。” 说着，林奈停止了宣读，打开夹在腋下的公文包，从中取出几张素描画，递给陆离与乔治。 这是在向文艺复兴时期的大师致敬？ 《乌尔比诺的维纳斯》 陆离皱眉，他觉得席格的画作似乎在模仿这幅世界名画，只不过色彩更加阴暗，雨水敲打玻璃窗，月亮隐于云后，一个妇人仰躺在床上。 “不知廉耻！” 这个时候，坐在一旁的乔治狠狠地挥了下拳，看样子，是受了手中那几份画作的影响。 “侦探先生，我感觉这家伙身上的嫌疑最大，不如，先去他的住处。” 说着，他将三张画塞给陆离。 第一幅，竟然名字！ 《无名小镇谋杀案·一》 室内光线暗淡，气氛阴郁沉默，铁床之上，躺着一位熟睡的女人，她头上戴着发卷，面部转向墙壁，脸色有些红润，似乎喝得微醺，而床沿，坐着一位穿着整齐的男子，十指紧扣，低头沉思。 谋杀案？ 从侦探的角度来看，陆离觉得，这应该描绘的是案发之前，凶手正在做心理挣扎，而受害者对此毫不知情，已然陷入了梦乡。 果不其然，当他将视线转向第二幅画时，整个人瞬间愣住了。 《无名小镇谋杀案·二》 另外一间密室，衣着整齐、戴着猎鹿帽的年轻男子坐在床沿上，双手抱臂，正视着一位金发女子，而女人双手被束缚，奋力挣扎，表情很是狰狞，仿佛灵魂在震颤，而床单上浸着点点血斑。 显然，这描述的是，凶手在拷问受害者，姿态犹如高高在上的审判官。 《无名小镇谋杀案·三》 场景再次转换，依旧是铁床之上，女子独自侧身而躺，双腿蜷曲，身上貌似没有伤口，可是面部画得有些模糊，看不真切，而白色床单也在不知不觉中换成了红色，男子亦消失不见。 若非这幅画被冠以谋杀案之名，陆离会觉得它很正常，仅仅是画风诡谲了一点。 但是，按照前两幅画的进展来推断，最后一副图，绝对到了痛下杀手！ 可是，在画师笔下，这名陌生女子似乎睡得很安详，一切都像是做了一场梦。 莫非是在暗示，凶手的精神世界？男人因一时冲动而犯下如此罪行，等冷静下来以后，心无愧疚，觉得自己做了一件好事，女子安睡在天父的摇篮中。 好，最后一项，纯属陆离个人臆测，反正病态艺术家、精神病患者的思维模式，正常人带入不了。 “拉斯克先生，不要怀着先入为主的思想去下决定，一整夜的时间，足够我们一一登门拜访了。” 陆离将四幅画放回公文包，然后斜靠在软垫上，长呼一口气，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 坦白来说，他觉得已知的两名嫌疑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不是开膛手杰克本人，背地里也一定干着杀人放火的勾当。 “林奈先生，请您继续说说最后一个嫌疑人的情况。” “好的，参与走访工作的几位线人，一致认为这个名为亚伦·柯斯米斯基的男子嫌疑很大。” 嗯？ 陆离直起了身子，他讨厌别人先入为主地看问题，尤其是线人这种工作，绝对不应该夹带私货，客观描述最好，以免干扰侦探、警方的判断。 不过，拉斯克先生的线人手段很高明，什么劲爆消息、细节琐事都能挖出来，这让他心中不免升起一些期待。 “亚伦·柯斯米斯基，出生在沙皇统治下的波兰科罗达瓦镇，于1881年，因经济萧条和畏惧沙皇的屠刀，而移民逃往伦敦。很快，就与同样是逃难来的其他犹太难民，在白教堂区的贫民窟安了家。” “据悉，他的一个姐姐和两个哥哥也离开俄国住在白教堂区，此后，寡居的母亲也移民住了过来。” “在此期间，亚伦一直从事理发师这个工作，自称精通医术，经常为身边的其他难民提供有偿服务。” 理发师提供医疗服务？ 听起来很魔幻，但的确真实存在，虽然现代医学已经起步，细菌概念已被提出，甚至连口罩都应运而生。 但是，这个年代，古西医鼓吹的放血疗法，依旧不乏忠实信徒。 更荒谬的是，时至今日，理发师已经发展出一套完整的工具和操作体系，他们除了刮脸、剃头、拔牙、放血，还会干外科医生的活。 比如，截肢。 陆离感觉这么描述有些不妥当，应该说，理发师是外科医生的鼻祖。 “有什么证据能说明他极具嫌疑？” 乔治有些急不可耐，听到现在，他觉得皇长孙都比这个难民更加有嫌疑，哪怕这家伙出身很可疑，同族在西方诸国的声誉极差，可没有实质性证据，一切都是胡扯。 “嗯，邻居们宣称，在两天之前，他还是个正常人，咳咳，虽然有些不良的小癖好……” 林奈说这些话的时候，陆离看到他表现得有些扭捏，多次欲言又止，忍不住追问道：“是什么？” “呃，就是那种伤身体的手艺活，还有捡垃圾吃。” 就这？ 陆离撇了撇嘴，无言以对，他还以为是什么重要线索呢。 “值得注意的是，这家伙最近经常躲在偏僻的角落，自言自语，说什么不要吃了我，似乎妄想、害怕被其他人吃掉。” 第二十一章 画家 原本，一个还算正常的人，突然变得神经质，担心被人吃掉？ 难道是他看到了什么？估计是受到了某种强烈刺激。 不过，一个疯掉的男人，能提供有价值的线索吗？ 陆离觉得案件越来越棘手了，就像一辆失控的马车，掌车手不知它会在何时，朝哪个方向翻倒。 他怀疑，自己先前根据凶手剖开受害者的腹腔，来判断他是个丧子的中年人，亦或者，自幼被生母抛弃，或许过于狭隘了。 不妨，先给一个空泛的定义： 凶手缺失某种情感。 念及此处，他转而看向乔治，沉声问道：“拉斯克先生，那位皇长孙殿下的母亲是个怎样的人？” “她配得上一切赞美。” “当阿尔伯特的父亲流连于各个有夫之妇的床上时，她却恪守忠诚，关心每一个皇室成员。” 说到这里，乔治·拉斯克似乎深有体会，发出一声冷哼，愤愤不平道：“不知从何时起，上流社会里，女士们除了丈夫外，有几位情人骑士，竟也成了一种优雅时髦。” 一个传统、正派的男人，来历很神秘，了解不少上流圈子的秘事。 以上，就是陆离对拉斯克先生的评价，因此，从他口中说出来的话，可信度极高，所以，先不急着去拜访那位皇长孙。 “华特·席格，住在哪里？” 稍作沉默，陆离偏头看向林奈，心中已有决断。 可惜，乔治有些话痨，总喜欢出言打断别人，他用力攥紧拳头：“您准备先去拜访这个丑恶的画家吗？那真是太好了，我就觉得这家伙有问题！” “林奈，把配枪擦干净，装上子弹，此人准是个亡命徒，到时候你看守好大门，虽然我有把握控制住他，但还是要提前防范一下。” 陆离扶额，心中有些无奈。 “拉斯克先生，在查明真相之前，不要对嫌疑人抱有任何偏见，况且，几幅猎奇的画也说明不了什么，我只是觉得有必要跟他聊聊而已。” 即便陆离心中认定席格不是什么好人，可也不会这么粗暴，好，应该说直率。 闻言，乔治看了眼手中的怀表，不满道：“现在七点四十分了，希望他能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 “否则，我更加有理由怀疑他就是开膛手杰克。” 晚八点。 卡尔维街16号公寓。 一辆马车停了下来，车夫默默掏出自己最心爱的温彻斯特，叼着烟草小心戒备着。 而身材高壮的林奈敲响了房门。 “画家席格住在这里吗？” 一道语调粗鲁但十分清晰的声音在公寓外响起，住在隔壁的老太太听到动静，偷偷掀开窗帘。 恰好，与正在打量四周环境的陆离对视了。 “想必，她就是提供消息的那位，晚些时候可以过去聊几句，但愿老人家别睡得太早，不然我心里可过意不去。” 一想到，自己即将与血腥屠夫会面，陆离有种莫名的兴奋，反常地有些话痨，特别想飚烂话。 “身为良好公民，每个人都有义务配合调查，她一定会理解的。” 拉斯克先生同样有些激动，仿佛大仇即将得报，手指按照某种韵律，轻轻叩击枪柄。 “谁？” 有人下楼了。 屋内传来阵阵脚步声，只是有些拖拉，似乎走得很慢。 而陆离凑到门前，侧耳倾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又失去了动静。 “谁在外面？” 声音再次响起。 “东区市民自卫队，有件事需要席格先生帮忙确认。”陆离高声应答。 “我就是，请进。” 房门应声打开，一个跟预想中长得不一样的男人出现在三人眼前，他跟凶神恶煞完全不沾边，反而有着一张好看的脸，且身材修长，特别是那双蓝眼睛，就像湖水一样清澈、干净。 在行礼之后，席格向后撤了一步，耐心等待访客入内。 一个很讨女孩喜欢的绅士。 有钱、英俊、懂礼貌。 陆离下意识地做出了判断。 “林奈，你在外面等着，我陪陆离先生进去一趟。” 这时，乔治松开紧握枪柄的手，率先踏入房门，而陆离也放下背在肩上的步枪，交给林奈保管，然后拄着手杖走了进去。 咔哒！ 房门合拢。 “两位喝咖啡吗？” 席格走在前面引路，表现得很镇定，只是走路姿势有些奇怪，像是不敢迈步。 闻言，陆离旋即拒绝：“不用，谢谢。” 言语之间，三人来到客厅，具体来说，应该是画室，只不过席格在无数画板之间，摆放了几张软凳。 一阵沉默。 乔治担心自己直率的性格，会给侦探先生惹来麻烦，而陆离正在观察周围的画作，思考先从何处问起。 入眼之处，尽是母亲怀抱婴儿，每位母亲面孔不一，但面部线条很柔和，一看就是慈母，而婴儿或睡、或笑，尽显童贞。 圣母与圣子。 一个经久不衰的题材。 只是，一个虔诚的信徒会画《无名小镇谋杀案》这种图组？ 而凝重的氛围中，席格依旧沉默，仅仅不解地问了一句：“有什么能帮助你们的？” “我就直言不讳了，请问您这两天有什么行程？晚上参加文艺沙龙，还是与朋友聚会？” 乔治用笔记录着谈话过程，试图给嫌疑人以压力，而陆离坐姿松散，用一种放松的姿势跟席格对话。 “身体不舒服，除了在家作画、休息，再也没去其它地方。” 联想到他怪异的走路姿势，陆离点了点头，恭维道：“我最敬佩画家，带病去创作，就像梵高，可能您从未听说这个名字。” 谈及艺术，这个英俊寡言的男人变得健谈了许多： “不，我知道他，去年在巴黎一个朋友举办的沙龙上，遇到过这个男人，他很有想象力，很奇特。” “唉，如果不是天赋不行，我也想成为一名画家。” 陆离双手交叠，似乎准备跟席格谈艺术，急得乔治想要出言打断，却又担心坏事，只能忍住。 “席格先生，我很好奇，您对自身的职业有什么看法？” “在我看来，作画是一项伟大的事业，是生命，而非谋生工具。” “每一天，我充满热情，怀着愉快的心情走进画室，开始我的新一天，直至太阳落山，黯淡的光线迫使我停下画笔。” 第二十二章 席格的面具（一） “如果我不能和深爱的绘画事业在一起，我会非常痛苦。” 坐在陆离对面的席格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生病之人，胡须刮得很干净，衣服也整洁，除了走路姿势有些奇怪之外。 此时此刻，艺术似乎使他忘记了病痛，在陆离与乔治的注视下，站了起来，声音也渐渐高昂，像是在对虚空朝圣。 “嘶……” 突然，席格捂住了裆，表情无比痛苦，面部涨得通红，学过表演的陆离感觉，仓促之间，要是真有人能够伪装成这样，可以直接去领奥斯卡小金人了。 因此，陆离顾不上其它，赶紧上前搀扶：“您身体哪里不舒服，我可以帮忙联系医生。” 此刻，席格痉挛的手指不停地在衣袋里翻找着，最终又想起了什么，抬手指向一个画板。 “药在那边……帮…帮…” 木板旁，有个颜料架，除了几个罐子之外，还有一个棕色玻璃瓶。 见状，乔治立刻放下纸笔，冲过去将其取了过来。 还没开始问话呢，嫌疑人就变成这个样子了，整个过程堪称离谱。 “这是什么玩意儿，不会吃出事？” 几秒钟后，乔治·拉斯克皱眉。 而接过药瓶时，陆离看了一眼贴在瓶身上的标签：【水杨酸】 在这个时代，除了从事医疗行业的专业人士之外，很少有人了解这个东西。 不过，来自后世的他，曾听说化学老师科普过这种古老药物： 十九世纪初，人们从植物叶子内提取出了水杨酸，虽然它具备镇痛解热的功效，但是，对食管和胃部有强烈的腐蚀作用。 一般来说，只有那些疼痛很剧烈的人，才会服用它。 简单来说，就是以疼止疼。 “给两位添麻烦了。” 将药液灌入嘴中之后，席格瘫倒在座椅上，长出一口气，似乎缓了过来。 “需要联系医生过来看看吗？我有一个朋友，是国王学院的医科教授，或许能帮助到您。” 陆离打定主意，不管这家伙是不是真有病，今晚都要问出些什么来。 我！名侦探！木得感情！ “麻烦您了，一些小毛病而已，碍不了事。” 席格摆了摆手，不愿意多言。 今夜一过，就只剩下三天，根本没时间可以浪费。 念及此处，陆离凑到乔治耳边，低声说了几句：“您赶紧派车夫去找杜克，让他来这里一趟，这种事不能拖。” “嗯，这个时候，你也别跟他客气了，有什么赶紧问，我一会儿就回来。” 话落，拉斯克先生将转轮枪拔了出来，压倒击锤，使它处于待击发状态，然后光明正大地塞给陆离，转身离去。 “你们怀疑我是凶手。” “事实上，没人能证明，我这两天到底去了哪里。” 席格陈述着事实，配合他泛白的嘴唇，被冷汗浸湿的鬓角，让人心生不忍。 可是，那双蓝眼睛，就像他隐秘的内心一样，让人难以捉摸。 “没错，嫌疑人，席格先生。” 说着，陆离将枪收起来，依旧拄着手杖，他认为这东西足以防身，一下就能把人放倒。 当然，还有一丝矫情。 沉默之中。 “为什么怀疑我，警方说开膛手杰克是个难民，也有三个目击证人验证了这个说法。” 突然，席格指了指墙角，用来包裹颜料盒的报纸，日期赫然写着: 1888年8月8日！ “每天，报童都会把最新的《泰晤士报》塞进窗台，哪怕我不在伦敦也是如此。” 席格直起身，忧郁的眼眸瞧了一眼陆离腰际，那里挂着枪。 “玛莎，就是那个第一个受害者，她的钱袋里有九镑，全是金币。” “原来如此，钱是真凶留下来的，如果凶手是东欧难民，那他可不会无视这笔钱，蝗虫本性贪婪。” “画家先生。” 偏头看了一眼挂钟，陆离径直说道：“该轮到我问您了，《无名小镇谋杀案》是您的画作吗。” “是，它们最近挂在画廊里展示，你们去看过？” “何止，拉斯克先生出钱买下了它们，目前就放在公文包里。” 话落，陆离发现席格依旧面无表情，像个死人一样。 “能说说您的母亲吗？我知道，她是一位英国人，这使你对这个国家怀有某种情感，每年不管多忙，都会抽空来伦敦住上一段时间。” “要知道，艺术在巴黎，不在雾都，这地方除了酸雨、浓雾，连太阳都很难见到。” 这个时候，席格转过脸去，嗡着鼻子说道：“我不想谈及隐私，你们可以离开吗？” “当然。” “不过，您想好怎么应对拉斯克先生了吗？我愿意暂时离开，给您留下思考的时间，但他不会那么容易就走，苏格兰场无能，不意味着军方……” 虽然陆离没把话说完，但席格还是明白了他的意思，发出温和的笑容，轻声说道：“陪我去楼上，那里有我最真实的画作，以及你想知道的事情。” 这个时候，一个女人的尖叫声从门口传来，紧接着，是林奈与拉斯克先生的声音。 拔枪、压倒击锤，虚叩扳机。 “那应该是特约模特，上个星期三就定好在今晚九点在公寓内见面。” 面对突然警惕起来的陆离，席格解释道：“女人的青春太短暂了，三十岁之后就开始长皱纹，如果不用画笔记录下最美的阶段，等她们老了，该拿什么东西去缅怀呢？” “嗯。” 陆离不可置否，一边持枪盯着席格，一边等待拉斯克先生进来。 很快，一个身材矮小的女人走入客厅，坦白来说，她不像模特，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其发丝干枯、脸颊内陷，看上去，似乎是个刚落户的难民。 “陆离先生，这个女人宣称自己是个流莺，受席格之邀，来担任模特，报酬为五镑，两个星期前已经来过一次了。” 乔治·拉斯克凑过来耳语了几句。 与此同时，面对女人怀疑的眼光，席格耸了耸肩，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朝她笑了笑：“你先去楼上画室待着，我有事跟两位先生聊。” “女士，很抱歉让您受到惊吓了，先上去，其实，我们几个是朋友，只是有些生意上的事要谈谈。” 陆离挤出一抹微笑。 “席格先生是个好人……” 女人的声音细如蚊呐。 最终，她在三人的目送下，走上楼梯。 咔哒！ 房门合拢的声音从楼上传来。 时间回到二十年前。 一个小男孩被绑在铁床上服从医生的一切命令，承受着针刺、刮除、撕扯带来的痛苦。 第二十三章 席格的面具（二） 无数次，医生像对待畜生一样，把他牢牢捆住，而几个护士则抓住四肢，在毫无麻醉的条件下，进行矫正手术。 这种痛苦堪比强制阉割。 而这样做的原因在于，席格患有遗传性生理畸形，必须经历很多次手术，才能够恢复部分功能。 此时此刻，叙说着童年经历的席格看起来既落魄又憔悴，他视线低垂，不愿与别人对视，因为害怕看见嘲弄、鄙夷。 幼时，很多知道这个问题的玩伴都侮辱他，就连他的父亲喝醉了也会忍不住笑话他。 “先生，我们的本意不是这样……” 陆离心生荒谬之感，他现在觉得自己是在刑讯逼供，像弱者挥刀。 在来的路上，谁会想到，一个长相俊俏、出入上流阶层的青年画家，竟然拥有这种不幸遭遇。 或许，《无名小镇谋杀案》是他在表达自身经历，只不过，进行了一些艺术加工而已。 况且，每个人都有阴暗的一面，若根据几幅画来判定席格就是杀人凶手，那太过武断了。 而一直扮黑脸的拉斯克先生，同样怏怏不乐，歉然道：“很抱歉，让您回忆起那些往事了，约个时间，我们以后再拜访……” 不过，话未说完，就被陆离打断。 “席格先生，能带我们去楼上的画室参观一下吗？” 同情归同情，该走的流程一步也不能少。 万一因为圣母心泛滥，误判了凶手身份，那么，不仅自己要去什么劣等班，还要连带着杜克一起跟着倒霉。 “别太紧张，只是个人请求而已。” 说完，陆离紧盯着席格，希望能从他的脸上，看出些端倪。但是，除了抿起嘴角，无奈地点点头之外，这位画家再无其它动作。 片刻之后，在拉斯克先生的搀扶下，席格起身，走在前面引路，语气中带着哀求：“请你们帮忙保守秘密，不要让那位女士知道。” “理所应当。” 陆离旋即给出了承诺，可他在心中已经有了判断：这个男人有问题！ 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嫌疑人似乎在故意树立人设，比如：童年不幸、性格软弱、身体已经垮到难以行动的地步了。 这并非主观臆测，根据线人提供讯息，其实不难发现：邻居老太太很厌恶席格，称他生活不检点，一副不齿其为人的态度。 两者之间，很矛盾。 咔哒。 二楼画室的大门打开。 门后，那个瘦小女模特的笑容开始消失，语气中难掩失落：“先生，你们谈完了吗？” “还没有。” 陆离朝她摇了摇头，同时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画室。 嗯…… 很奇怪，没有风格阴暗的作品，可它们确实很奇怪。 而一直充当工具人乔治·拉斯克，则被眼前的画作震得不轻。 数十张作品之中，有近一半是席格先生的自画像，画像中，他要么身着荷叶边裙子，要么穿着合体连衣裙、垫上臀垫。 上帝关闭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 对于席格先生来说，唯一的幸运之处是，老天给了他一张令女人都嫉妒的脸，完美的鼻梁和下巴、一头金发，特别是那双蓝眼睛，不含一丝杂色。 女装大佬？ 陆离赶紧压下这个可怕的念头，继续打量其它画作。 圣母与圣子（宗教题材） 人体彩绘（文艺复兴风格） 虽然画中的女人穿得很清凉，但相比于女装，还是能够让人接受。 “席格先生，最后两个问题。” 陆离收敛心神，沉声说道：“您说自己这几天没有出去，那么，吃什么来饱腹呢？” 从进门到现在，女模特等待了很久，心中有些急躁，加上她早已看出陆离等人来者不善，于是，不满地嘟囔道：“当然是面包。” “三天前，我在街角的面包店买了些食物，有些还没吃完，您要看看吗？全放在这间画室里。” 说着，席格指了指墙角。 一张油纸布，里面摆放着几块白面包，还有一个空水杯。 听席格这么说，拉斯克先生心中有些复杂：这个可怜的画家应该不是凶手，可是，陆离先生依旧不依不饶，还特意捡起那些陈面包，仔细观察，难道是发现了什么？ “好，介意我再多问一个问题吗？”可惜，陆离不像是在征求意见，紧接着就问道：“您这两天有什么新作？” 席格做回忆状，指着摆在画室正中间的两块画板说：“昨天下午身体还算好，即兴画了一幅素描。” “今天上午来了灵感，准备画一幅油画，因此，下午晚些时候爬起来，在画纸上铺底色打调子，要掀开幕布给您看看吗？” “不用，期间有什么废稿？” 陆离依旧问着不着边际的问题。 然而，一心维护席格的女模特不堪忍受，径直警告道：“你们到底想做什么，席格先生是个体面人，很有能量的那种。” 浅陋的见识令她以为，陆离等人是便衣，在故意敲诈席格—— 贫民区经常出现一些便衣，他们假借查案的名义，勒索钱财。 “女士，坦白来说，我也很有能量。” 拉斯克先生心有疑惑，但立场始终坚定，只不过他的话，让陆离有些出戏，总感觉自己像是个反派。 “没有废稿。” 一旁，脾气温和的席格并不生气，耐下性子，给几个外行人解释道：“陆离先生，您可能有所不知，陈面包不仅可以用来果腹，更能够当作橡皮擦，去除铅笔印。” “我可以作证。” “两个星期前，席格先生曾在这间画室内演示过，他还说，面包屑可以使调子打得更加柔和……” 一个流莺，能记住这些确实很不容易，她结结巴巴许久，最终还是沉默了。 咔！ 表针进格的声音清晰可闻。 晚上十点整，调查进度似乎遭遇阻碍，停滞不前。 “侦探先生，时间不早了，不如先去其他嫌疑人那里看一看，我会派林奈在外面盯着他。” 这个时候，拉斯克先生凑近，在陆离耳边低声说道：“况且，杜克教授马上就到，刚好检查病因也需要时间，错开行动能提高效率。” 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到了陆离身上，或疑惑，或厌恶，或漠然。 “先生，你赶紧问最后一个问题，如果可以，我想早点完成画作。” 席格始终保持着愿意沟通、配合的姿态，弄得拉斯克先生心情复杂，他忍不住想要收回之前在马车上的评价。 “不需要了，席格先生，您在撒谎。” 陆离语气笃定。 “什么？” 拉斯克先生诧异地抬起头，他感觉自己的智商不太够用。 而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画室再次安静下来。 “事实上，我从未学过绘画，若非恰好听过一个故事，恐怕还真不知道你在说谎。” 话落，席格耸了耸肩，用极低的语调回答道：“什么故事，别开玩笑了……” “面包与绘画的故事。” 说着，陆离将转轮枪拔出来，递给拉斯克先生，示意他做好防范工作。 “米查姆小姐在街角经营着一家小面包店，她条件优越，渴望爱情。凑巧的是，最近有一个中年顾客，常常光顾她的面包店，此人长相一般，但外表整洁、很有礼貌。 渐渐地，女老板那颗多情的心开始悸动，她偷偷留意这位顾客。有一次，米查姆小姐注意到他手指上有一块红褐色污迹，心中立刻断定这位顾客是位尚未出名的艺术家，生活穷困——每次只买最便宜的陈面包，而非新鲜面包。 她决定给艺术家加些营养。 某天中午，那位顾客又像平时那样来买陈面包，多情的女老板偷偷往陈面包里塞进一大片黄油，再把面包按紧，并用纸包好，递了回去。” 说到这里，陆离扬起手中的白面包，狠狠一攥，夹在里面的黄油和水果碎溅射而出。 见状，席格本就有些颓态的脸，又松垮了几分，认命似的倚靠在沙发上。 至于拉斯克先生，他从嫌疑人的神情动作中，察觉到了不对劲，瞬间警惕起来，直接压倒转轮枪的击锤。 “拿到面包之后，顾客并未起疑心，他笑着拎起食物走了。而女老板也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可是，心头不免有些慌张，生怕这个举动，刺伤艺术家脆弱的自尊心。 整个下午，她的心思老是在这件事上打转。常常想，艺术家拿起面包和清水当午饭时，一口咬到甜黄油，是否能心领神会呢？想到这里，米查姆小姐的脸上泛起了红晕。 就在这时，那位艺术家带着同伴冲了进来，只见他的脸涨得通红，并攥紧拳头，狠狠地朝米查姆小姐摇晃，怒吼道：“你把我给毁啦！为什么要往陈面包里添东西！该死的老女人！” 随后，米查姆小姐知道了真相，原来，男人不是什么艺术家，他是建筑图样设计师，最近正在忙着绘制一份平面图。而制图需要先用铅笔画底稿，等上完墨之后，再用陈面包擦去铅笔印，不过，里面加了黄油之后，一切全都毁了……” 席格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下沉，整张脸也跟着垮了下来。 第二十四章 面具之下（一） 陆离讲述的故事，让氛围凝固起来。 一直为席格做辩护的女模特愣在原地，身为一名站街流莺，她很清楚，最近白教堂到底发生了些什么，如此兴师动众，只有一种可能—— 搜捕那个来自地狱的开膛手，杰克。 乔治·拉斯克先生则双手持枪，保持警惕的同时，心中暗自想到：不愧是我，一眼就看出这家伙不是好人。 而席格，却是陷入了深深的懊悔与怨恨之中。 他觉得，最初应该把态度放强硬一点，而非鬼迷心窍，企图通过哄骗这两个男人，来为自身洗脱嫌疑。 不怕名侦探会推理，就怕他兴趣爱好多，知道画师与陈面包之间的关系。 此时此刻，席格将失败归结为：遇到高手了。 而且，最最可气的是…… 这家伙早就看穿了谎言，可非要编一个故事来嘲讽自己！ 念及此处，席格抬起头，怨毒地看了陆离一眼。 可惜，陆离可不知道嫌疑人，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罪犯先生，在内心给自己加了这么多戏。 事实上，他从一开始就怀疑席格，只是苦无没有证据，结果万万没想到……高中时做的一篇阅读理解，却立下大功。 想到这里，陆离的心脏开始怦怦狂跳，传奇人物开膛手杰克，于1888年8月8日，在自家公寓内落网。 此次伦敦之行，终于可以画上句号了。 因而，陆离强忍住激动，低声说道：“事到如今，席格先生，像个汉子一样承认，如实坦白你的作案过程和细节。” 但就在这时—— “不……我并没有杀人。” 席格缓缓摇了摇头，死咬自己不具备作案条件：“一个行动不便的病人，怎么可能有能力去杀人，什么名侦探，笑死人了！” “还有，苏格兰场认同这套说辞吗？非法审讯、诱供，我要去找律师。” 众所周知，法律保护有钱人。 显然，席格就是一个有钱人，如果他死活不愿意认罪，完全可以请律师帮忙拖延官司，而迟则生变。 “陆离，你们在楼上吗？” 这个时候，杜克的声音从楼下传来，紧接着，就是上楼梯的声响。 听到动静后，陆离松了一口气，语调中难免透着得意：“席格先生，知名外科医生杜克教授来了，他出具的鉴定书，被苏格兰场方面视为权威……” 咔哒。 画室的门被推开。 在来的路上，杜克就听车夫说：拉斯克先生请他暂时放弃验尸，过来给一个青年画家作病情诊断。 因此，刚一进来，他就注意到了面无血色的席格，笑着问道：“先生，您哪里不适？” 说着，就将手中的大手提箱放在地上打开：止血钳、穿刺针、医用手术刀、骨锯、骨锤、骨凿…… 各式各样的工具摆放得整整齐齐，在灯光下，闪着寒芒，再配上白色大褂上的血渍，就一血腥屠夫。 见状，陆离顾不上寒暄，凑到杜克耳边低声嘱咐了几句。 “兄弟，你没开玩笑？” 杜克忍不住惊呼，虽然继承了医学教授的记忆，但他本人，从未给活人查过体，更别提那种地方了。 “想想两名受害者的情况，裙掀至腰间，却未曾出现被侵犯的迹象，这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说完，陆离叹了一口气。 其实，他也觉得这种检查有些膈应，可他又不懂医学，总不见得硬上。 “那么…这位先生，请您把手举起来，放到我能看到的地方。” 真相近在眼前，杜克无可奈何，只能转过身，朝坐在沙发上的席格走去。 “别、别过来……” 画师席格死死攥住沙发扶手，身体不自觉地前倾，忍不住想要夺路而逃，因为这幅情景，让他不禁想起了童年时期的梦魇。 可惜，从胯部传来的疼痛，令其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杜克教授，我来帮你看着这家伙。” “小子，给我放老实点，不然把你头盖骨给掀了。” 此刻，跑过来充当工具人的拉斯克先生，令杜克想到自己的学生伯纳德，那可是一个任劳任怨的劳动力，如果当初带在身边，遇到这种脏活，就不用亲自上场了。 最终，当两个男人，一人举枪、一人拎着工具，走到身前时，席格彻底崩溃了，身子一软，瘫倒在靠背上。 “别查了……我认罪。” “那个流莺是我杀的。” 与其被羞辱，倒不如干脆点认罪。 坦白来说，他根本经不起查，昨夜那个女人，就是被他在隔壁房间内杀害的，死后再被移尸至布雷迪街。 墙壁上的血渍、地板上的呕吐物，以及某些关键证物，都因为自己的个人癖好，都没有来得及销毁。 这些证据加在一起，根本容不得半点狡辩，足够给他定罪了。 那个流莺？ 陆离皱眉，一种不好的预感再次涌上心头，他转身对茫然无措的女模特摆了摆手，示意她先出去。 “愣着做什么，赶紧下去，记得别乱跑，过会儿一起去警署做笔录。” “嗯……啊？” 女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诧异地问道：“凭什么我也要去警署？” 闲着也是无聊，杜克出言补刀：“说不准，你也是同伙呢。” “别站在这里碍事，去楼下待着。” 拉斯克先生也催促起来。 很快，房间只剩下四个男人。 “不管怎样，先做检查。” 陆离出言打破寂静。 而席格像疯子一样挣扎，时而怒骂，时而发出不明意味的叫嚷声，看得出来，他内心无比抗拒这件事。 可惜，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假如席格之前不妄图狡辩，说什么刑讯逼供、非法审讯，陆离还会给这家伙留点体面。 至于现在，当然是尽可能地收集证据，把案子做实，绝不给他留下半点翻案的机会。 几分钟后，杜克摘掉套在手上两层手套，低声说道： “嫌疑人患有先天瘘管病，看得出来，他小时候经历过几次外科手术，可惜，医生还是没能弥补他的生理缺陷。” “换而言之，这个男人不具备留下后代的能力。” 第二十五章 面具之下（二） 时间再次回到二十年前。 得知手术失败的那一天，父亲拎起风衣，去酒馆找乐子去了。 而母亲却始终对席格保持溺爱，但这种爱非常畸形，她经常说席格的患处可爱，而且，还给他买小女孩的服装。 与此同时，这种爱意在逐渐长大的席格看来，是一种性别怀疑，他一直把母亲视为那些人的帮凶，并将自己遭受的罪全部算在母亲身上——毕竟是她给了自己这一切。 最终，一个开膛手，诞生了。 晚十一点。 卡尔维街16号公寓。 看着生无可恋的席格，陆离强忍住内心对杀人犯的厌恶，出言劝慰道： “席格先生，为了表示诚意，我在此向您保证，绝对不会向报社透露丝毫消息。” “至于苏格兰场那边，我同样会请刑事调查处首席长官，哈佛·文森特，帮忙保守秘密。” “前提是，道出实情。” 可惜，收效甚微。 席格的表情依旧异常难堪。 他感觉自己像是一头被猎人剥去皮毛的野兽，现在，除了渴求死亡，再无其它幻想。 “您应该跟记者打过交道，他们最擅长搬弄是非，挖掘他人隐私，然后再夸大其词，呈送给大众。” 陆离加重了语气，他十分清楚，非常情况，应该行非常之道，像这种上流人士，最爱惜名声。 “侦探先生，对待恶人可不用讲究什么道德、法治，让我来跟这只小老鼠练一练！” 这个时候，拉斯克先生突然发声，并冲上前将席格拽了起来。 就在几个小时前，一封染血的信和小礼物，将他的面子狠狠地践踏了一番，若非自己还心存几分理智，早就扣动扳机了。 “来，杀我。” 见状，席格嘲弄地笑了笑，丝毫没有杀人后的愧疚，甚至还朝三人比了个v型手势，宣告胜利。 他发誓，要把一切带进棺材。 “小畜生，我不管你认识什么人，杀人抵命，就算现在我把你干掉，都不用去坐牢，信吗？” 乔治用枪管抵住席格的额头，也没客气，对着肚子就是狠狠一拳，两拳…… 拳拳到肉的声音着实吓了陆离与杜克一跳，这要是把人打死了，或者，打成重伤，这案子怎么算？ 到时候，他们两个可没地方哭。 噗通！ 突然，有一拳没控制住力量，席格像是被狂奔的犀牛撞了一下，整个身子直接后仰，空中半转体，重重栽倒在沙发上。 “拉斯克先生——” “你特么在做什么！” “冷静，交给我们两个来。” 杜克又惊又怒，他满脑子都是想着破案、破案，见嫌疑人被打成这样，直接将乔治·拉斯克推开，然后冲到席格身前蹲下，检查生命体征。 看着嘴角渗血的席格，陆离在夺走转轮枪之后，也是毫不客气，直接讥讽道：“先生，坦白来说，您的表现令人无比失望，在我的家乡，这种手段叫做无能狂怒。” “呼……” 压抑太久，乔治承认刚才自己冲动了，背部剧烈晃动了一阵，才勉强平复杀人的冲动。 “抱歉，一想到被破坏的晚宴，就有些难以自持……” 这个时候，确认席格生命体征依旧平稳之后，杜克终于呼出一口气，擦去额间的冷汗：“呵，道歉有用的话，还要什么警察。” 话落，他想起这个男人似乎很有权势，完全不虚苏格兰场。 “给两位添麻烦了，接下来的行动，我绝不会横加干涉，继续履行承诺，全力配合。” 乔治这会儿已经冷静下来了，毕竟那几拳下去，心中的郁气倒是散了不少，也想到席格之前说过的某句话，索性退到一旁。 “据我所知，您并非一个孤僻的人，母亲尚在人世，志趣相投的朋友也不少，不妨多想想他们。” 说着，陆离拖着沙发来到对面坐下，发生刚才那种事，打乱了他的计划，可感情牌还得继续打，配合上实际证据，或许，可以攻破这家伙的心理防线。 毕竟，他实在找不出更好的办法，来让一个求死之人开口了。 “我记得，您刚才说，承认杀害了一个流莺，对吗？” “绝对不是玛莎，因为，在我提及凶手遗留在现场的九镑金币时，您表现得很陌生，还说什么，东欧来的难民尽是些蝗虫。” 听到陆离的话，席格并没有什么反应，就这么坐在沙发上，默默听着，偶尔擦擦从鼻腔溢出来的血渍。 “别仰头……” 杜克瞥了拉斯克先生一眼，拎着工具箱，走过去替嫌疑人止血。 “是昨晚那个？别急着否认。” 而陆离见席格不搭理自己，继续自顾自地说着。 “那封信件上有块红斑，很小，当时所有人忙着寻找陈尸地，没怎么在意，而我也想当然地认为，那是受害人的血液。” “现在来看，恐怕是作画的红颜料，只要从您的画室里带些回去，做个鉴别，就知道是不是同一种东西了。” 闻言，在帮忙止血的杜克也停下动作，补充道：“事实上，鲜血与颜料之间，还是很好区分的。” 听到这里，席格的身体忽然晃动了一下，偏过头，有意避开了杜克的视线。 动作，尽收眼底。 这时，陆离心中有了底，他将枪还给乔治，并叮嘱道：“拉斯克先生，你先出去，这里有我和杜克就行。” “好，你们注意安全……” 他准备再多说几句，就看到陆离直接起身打开了房门，只能讪讪而退。 “席格，我想，你其实不愿意替其他人扛罪，只是想报复我、杜克教授，以及拉斯克先生的举动，才选择缄口不言。请恕我冒昧，在确定您是杀人犯的情况下，谁能保持理性？” 刚好，杜克完成了止血工作，同样拉了一张沙发过来，侧坐在一旁。 这是一种很简单的心理暗示：我们坐得很随意，仅仅是在和你对话，而非审问。 “你认识那个人，对吗？” “或者说，杀害玛莎的人与今晚作案的人，毫无关联。” 楼下。 闷闷不乐的乔治·拉斯克先生踩灭火柴，站在角落，吞云吐雾着。 很快，他看到了一个老妇人，正颤颤巍巍地朝公寓走来。 “先生，你是来抓席格的吗？” “您是？” “他的邻居，过来看看。” 第二十六章 招认 公寓内，谈话依旧在继续。 而席格从头到尾都没有出声，他不断躲避着陆离的目光。 在杜克看来，这些举动都代表着默认，连续三个夜晚发生的凶杀案，由三个恶徒分别完成。 而有组织作案，还是相继模仿，成了目前最需要搞清楚的事情。 可惜，陆离并不急着搞清楚这些，因为，他知道，只要疑犯不开口说话，什么进度都不会有。 “先生，我一直相信，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到底是什么导致你把目光投向那些带有原罪的流莺身上？” “因此，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事实上，这是陆离人生中第一次尝试攻破别人的内心防线，虽有把握，但依旧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坐在对面的是个心理变态。 “您的母亲曾做下些什么，让您如此厌恶那些有过生育的流莺，不仅要杀人，还要对尸体进行二次破坏……” “闭嘴！” 此刻，再次听人谈及那个女人，席格大声怒吼，脖颈处的青筋条条绽出，好不容易才止住的血，再一次涌出。 “我在昨晚就说过，我是因为喜欢杀人而杀人，跟她无关！” 这个时候，房门被推开了，拉斯克先生走到陆离身侧，耳语了几句，在得到首肯后，将一封精致的信函递到席格面前。 “安静些，住在隔壁的老太太刚才来过，今天傍晚，有一封填错地址的信寄到了她家，收件人是你。” 可惜，席格早已失去了理智，他双手抱头，仿佛这么做可以屏蔽外界的一切，而站在一旁的乔治觉得，如果这家伙手中有刀，大概率会自戕。 念及此处，他低声说道：“它来自大洋彼岸，一封邀请函，我想，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 话落，信件被夺走。 席格盯着那封已经被人看过的信件原稿，低语：“为什么，要这么晚才送到……” 那张面孔逐渐崩塌。 此前，陆离以为这个男人，只会像野兽一般宣泄痛苦与怨恨，直到现在，泪水从他的两眼溢出，他试图站起来，却站立不稳，箕坐在地上，背部剧烈晃动着。 据拉斯克先生说，这是一封婚礼邀请函，一个名为惠斯勒的画家，即将与戈德温女士结婚，希望席格能够在本月25日前，抵达旧金山。 “为什么不早点寄过来！这都是在胡说些什么！在说什么……假的……胡说……” 席格口中发出像梦呓般的呢喃声。 婚礼邀请函、独身男人、凶杀案。 三者加在一起，就是一个烂俗却真实存在的故事。 事到如今，因果链已经齐全。 陆离不需要弄明白那位母亲，到底对席格施加了什么，但她确实毁了这个青年画家。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没有人去打扰他。 而十几分钟以后。 “先生，事到如今，希望你能够遵守诺言，给我一个体面。” 或许是解开了心结，或许是出于其它原因，席格终于表达了认罪配合的意愿。 闻言，陆离偏头看向去而复返的拉斯克先生，他点了点头，郑重其事地回答道：“如果你将一切都交代出来，我可以委托朋友，将你引至不公开法庭，甚至申请秘密处决。” “嗯。” “昨天晚上七点左右，我在隔壁卧室杀了玛丽·凯莉，去年，她来我这里当过一次模特。” “正因为如此，动手时，玛丽没什么防备，当然，也没受到什么痛苦……” 陆离默默坐着，认真倾听席格讲述作案过程，以及那些尚未来得及销毁的关键证据。 ——几缕留作纪念的发丝 ——死者与前夫订婚时买的铜戒指 ——地板上的痕迹 ——两幅为死者而作的画像 ——作案工具：绳索、刀具、尚未打扫的车厢 至于这些东西是否真实存在，杜克中途都去验证过了，铁证如山，哪怕上了法庭，律师团想要为他做无罪辩护，都找不到一丝机会。 因此，陆离松了一口气，主动提问道：“那么，席格先生，你为什么能误导我们。” “是去过玛莎被杀的现场，还是跟其他凶手有联系？” 虽然报纸上有对陈尸地的描述，但大多数都是捕风捉影，而另外那一小部分，也是半真半假的消息。 毕竟，苏格兰场方面从未向社会各界公布勘察记录，席格这个画家再有想象力，也不可能模仿到这种程度。 “案发的那天早晨，我恰好散步经过陈尸地，被看热闹的人群吸引。在封锁线外观望时，又遇到了一个叫查尔斯的警官，出于好奇，就向他提出一同进入现场看看的请求。” 听到这个回答，陆离并不感觉意外，鉴于画家是社会名流，估计苏格兰场方面还真有蠢货会同意。 查尔斯警官，名字都交代出来了，这份供述应该基本属实，于是陆离追问道：“今夜的两起命案呢，凶手你肯定认识，说说。” 昨晚，席格寄出的那份挑衅信宣称，今夜他要再杀两人，而待在家中的他可履行不了诺言。 但诡谲的是，确实有两名受害者在晚上七点之前死了。 不远处，乔治·拉斯克故作轻松地斜靠在墙上，可绷紧的眉梢唇角，以及触碰枪柄的行为，都表明其内心颇不平静。 “阿尔伯特·维克多。” “谁？” “威尔士的阿尔伯特·维克多王子殿下。” 席格言语笃定，说出了共谋者的头衔，全世界只有一个威尔士亲王，因而，绝对不会出现口误。 “你确定是皇室的那位？” 干系重大，由不得拉斯克先生不谨慎，他决定再问一遍。 “没错，在卧室抽屉里有我和他来往的信件，通过这些东西，你们完全可以掀开皇室的遮羞布。” 为了换取体面的死亡，席格现在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至于杜克与陆离，他们两个就是个过客，完全不用顾忌什么皇室威严。 正因为如此，陆离稍作愣神，直接问道：“最后一个问题，我想知道你作案的时间，是密谋已久，还是临时起意。” 第二十七章 最后的嫌疑人 席格的认罪态度十分良好。 反正没什么机会脱罪，倒不如爽快一点，争取秘密处决，在女神戈德温小姐心中，留下一个神秘、谦逊的绅士形象。 “阿尔伯特曾跟我说，当得知那个叫玛莎的女人被杀之后，立刻开始行动，按照约定，用最极端的方式去惩罚凯莉，再给警署写一封信。” 与此同时，书写的沙沙声响起。 【开膛手杰克案，属于有组织杀人，成员至少在两人以上，主谋疑似阿尔伯特·维克多】 陆离放下钢笔，合上记事本，转而看向拉斯克先生：“我没什么疑惑了，您还有什么需要问席格的吗？” 能否去威尔士亲王宫邸，审问那位皇室继承人，就得看乔治·拉斯克是否给力了。 因而，陆离觉得，自己还是对身旁这个工具人尊敬一点比较好。 皇室的影响力，可不容小觑，在位整整五十一年的维多利亚女王，亦非吉祥物。 念及此处，乔治决定再仔细问问：“席格，你跟那位皇储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前年，在维斯盖尔爵士举办的一次文艺沙龙上，他作了一首很对我胃口的诗，于是等晚宴结束后，我们又找了个地方单独喝了几杯。” 画家、诗人。 两个神经质的疯子聚在一起，能聊着什么？陆离用脚指头都能想到答案。 “但愿你说的都是真话，跟我走，去金鹅公馆。” 这个时候，乔治突然不按计划出牌了，按照原计划，他们收集完证据，就会将疑犯送去白教堂区警署，交给苏格兰场方面收押。 是在担心什么吗？ 果然，见陆离与杜克将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乔治低声解释道：“如果这家伙没有说谎，我担心他去了白厅街之后，没机会活到第二天。” 此刻，他已经下定决心，不管凶手是何等身份，只要跟连环杀人案有牵扯，就别想脱罪。 “可是，市民自卫队终归是个民间组织。” 说到这里，大部分时间都在打酱油的杜克压低声音，补充道：“要知道，咱们刚才干的勾当就是非法审讯，如果不移交给警方，怎么进入司法程序？” “等将这家伙送回公馆后，我会去拜访一些老朋友，想办法让军方人士接管此案。”拉斯克先生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换上自己人？ 确实是个好主意。 陆离点了点头，提议道：“乔治，你先带着席格和物证回去，我要去找亚伦·柯斯米斯基谈谈。” “那个难民有什么可疑之处？别多想，去休息一下。” “咱俩都快两天两夜没合眼了，要是真猝死了，可没地方哭。” 杜克认为事情已经很明了，主犯阿尔伯特·维克多，从犯华特·席格，至于是否有其他人参与其中，等抓到主犯，一问便知，何必再浪费时间。 “不将所有嫌疑人审一遍，我心里不踏实。”陆离察觉到杜克还在为他担心，保证道：“最多两个小时，我就会去公馆找你。” 说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那两具尸体勘察的怎样了，死因、年龄，都确定了吗？” “想必这个时候，道尔先生已经将验尸报告写完了，其实，这些小事交给他处理，完全没必要担心。” 乔治·拉斯克扶着席格走进马车内，听到两人在谈论案情，插了一句。 几分钟后，两辆马车背道而行。 那个手持温彻斯特的车夫，曾给陆离一种很靠谱的感觉，所以他才决定请这家伙跟着一起去。 唏律律…… 灯光与雾气交织的街道上，马匹迈着小碎步，速度算不上多快，但非常平稳，坐在车厢内的人不用忍受颠簸之苦。 不过，下水道口逸散出的腥臭味，着实令人苦恼，同时也意味着，他们已经进入白教堂区的贫民窟。 陆离把衣领向上提了提，带着破案后的兴奋，继续思考着案情： 坦白来说，若非席格亲口指认，并出示了来往的信件，他绝对不会想到，公认的皇室继承人竟然会杀害流莺。 明明是两个世界的人…… 好，陆离突然想起这位亲王患有二期梅毒的事，一阵无语。 可是，为什么要专门挑有过生育的流莺下手？ 他始终认为，若凶手选择的被害人，有一定具体形象，那么这个形象绝对是某个对凶手价值观带来颠覆的人。 画师席格就是个很好的例子，他将自己对母亲的恨意，转化为对溺死孩童者的杀意。 但阿尔伯特不一样。 其母在上流社会中，有着良好的声誉，加上他身份高贵，身边尽是可信的忠仆。 换而言之，谁敢虐待维多利亚女王的长孙呢？ 因此，在如此优越的环境下成长，这家伙到底有什么理由长歪。 “侦探先生，凶手已经抓到了，为何您看上去依旧很苦恼？” 车夫挥舞马鞭，随口问了一句。 “有些地方想不通……” 陆离欲言又止，他不认为一个车夫，能有什么值得称道的好见解。 “在我们乡下，有句俗语：不是所有的狗都适合打猎。” 车夫耸了耸肩，又说道：“您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家老爷就行，何必自寻苦恼呢。” 话落。 陆离沉默了。 今天，他似乎有些魔怔，把自己视作了无所不能的超人，事实上，自己仅仅是个侦探——调查凶手，才是分内之事。 至于能不能将恶徒绳之以法，就是检方、法官该干的活了。 “没错，等见过最后一个嫌疑人，给自己放个假。” “建议您去郊外打猎，那里的空气可比伦敦市区好上一万倍……” 闲聊中，马车停了下来。 陆离走到屋前敲了敲撞铃，不一会儿，一个满头花白的老妇人打开了房门。 “先生，这么晚了，您找谁？” “亚伦·柯斯米斯基。” 透过缝隙，陆离注意到，房门右侧，留给访客使用的衣帽架上，已经挂着一件外套了。 也许，这位嫌疑人今晚有其他客人需要招待？ 第二十八章 连哄带骗的审讯 “两位先生，你们是？” “苏格兰场特别顾问陆离，这位是负责安保工作的便衣。” 说着，陆离朝老人点了点头，算作打招呼，嘴上继续说着随口瞎编的胡话：“麻烦通知一下亚伦·柯斯米斯基，他牵涉到一起凶杀案，因此，我们需要对他进行必要的问讯。” “哦……什么？！” 老太太很机敏，听闻两人来自苏格兰场，就把视线放到了车夫手中的温彻斯特上。 不过，当听到陆离的后半句话后，她下意识地反驳道：“怎么可能，亚伦这孩子都病得无法下床了，哪有力气去干坏事。” “太太，您可不是法官，更不是首相。” 看得出来，车夫继承了他家老爷的秉性，没心思跟老妇人扯皮，端着枪直接硬闯，口中嚷嚷道：“往后稍一稍，小心走火……” “哦好的。” 举手，转身带路。 整个过程毫不拖泥带水，不愧是从经历战乱的难民。 高效、简单。 能动手解决的事情，绝不多一句废话，看得陆离一阵无语。 “兰斯，先把枪收起来，引起误会可就麻烦了。” 这个时候，官方身份可比市民自卫队的名头管用多了，一般来说，只要自报身份，普通市民都会配合，没必要弄得这么野蛮。 闻言，那个叫兰斯的车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将霰弹枪收进双排扣大衣中：“好，听您安排。” 走进客厅后，老妇人引导两人坐下，同时看着陆离，说：“两位警官喝些什么？” 显然，她已经意识到了主导者是谁，因而脸上强拧出一抹微笑。 很诡异。 或许是错觉，她看上去有些局促不安。 而陆离觉得不太适应，撑着手杖站了起来，并脱下轻便礼帽，致意道：“不用，刚才我同伴的行为有些鲁莽了，我带他向您道歉。” “但是，请让亚伦·柯斯米斯基过来，如果不方便，我们可以去房间找他。” 言语中透着强硬。 今天晚上，无论如何，陆离都要将案件查个水落石出。 见状，老太太轻咳了几声，颤巍巍地说道：“请坐，在客厅稍待片刻，我这就去通知亚伦下来。” “麻烦您了。” 不多时，那道瘦小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处，而装修简易，甚至可以说是寒酸的客厅内，只剩下陆离与兰斯两人。 “她的口音奇怪，绝非伦敦腔，带着一股俄国味，看样子才移民过来没几年。” 无聊中，兰斯打量着四周：“说实话，能在白教堂区拥有一座这样的房产，她的子女，绝对称得上勤劳了。” 陆离有些诧异，这家伙没看过资料，却能根据周围环境，分析出如此多的东西，这可比苏格兰场的废物们有用多了。 “他们一家来自波兰。” “这次要找的亚伦是家中的第三子，从事理发师一职，比较能赚钱，据说，最近得了疯病，说什么有人要吃了他。” 说完，陆离摊开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他真心希望，亚伦·柯斯米斯基不是真疯，不然，只能想办法联系精神内科医生了。 脱离乔治的视线后，兰斯暴露出自来熟的本性，他幸灾乐祸地笑道：“老兄，这让我想到了今天的晚餐，那个自称开膛手的家伙，给拉斯克老爷寄了份血淋淋的餐前点心。” 陆离：“……” 手拉手，唱着祈祷词，面前还摆着十几道美食，却遇到了这种情况，别提身为东道主的乔治了，他现在想想都气不过。 席格挨顿狠揍，称不上冤枉。 哒哒哒—— 距离老妇人上楼，大概过去了五分钟，楼梯上传来一阵脚步声。 陆离抬起头，看到了一个年约三十，留着一撮胡子的男人从二楼走了下来。 根据线人所说，亚伦有些不良癖好，比如沉迷于手艺活。 现在一看，眼前这个男人应该就是了，眼窝陷得很深、瘦骨嶙峋，可他的个头偏偏不算矮，活似一具骷髅。 “请问是亚伦·柯斯米斯基吗？我们来自苏格兰场，有些话想问你。” 陆离友好地伸出手，并祈祷这家伙能够沟通，以及不要在房间里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可惜，亚伦没有搭理那只伸到面前的手，径自在扶手椅上坐了下来，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气氛突然变得尴尬起来。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三个男人就这么坐着，一言不发，而老妇人中途给众人沏上三杯咖啡，就离开了。 可惜，始终保持戒备两人一口都没碰。 时间慢慢过去，凌晨十二点钟声响起，茶杯中不再有热气升起。 兰斯有些心急，慢慢坐不住了，毕竟干耗着也不是办法，陆离决定试试，实在不行就把嫌疑人拷走。 出了事，拉斯克先生兜着。 一念至此，陆离拍了拍桌子，试图让亚伦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 “先生，你前天晚上在哪里？” “……” 没有任何回应。 “柯斯米斯基！你那天晚上，到底看到了什么？” “……” “喂！别给我装傻！你以为自己不说话，就可以置身事外了？” “……” 此刻，兰斯正在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陆离，他怀疑这位名侦探因睡眠不足而精神失常了，竟然试图跟一个痴呆症患者保持沟通。 “碧池！” 陆离忍不住飙了一句脏话，语气中透着歇斯底里：“你为什么要杀害玛莎！付不起嫖资？还是跟她有什么私仇？” 突然，亚伦有了反应。 他的嘴里不知在嘟囔什么，反正兰斯没听明白，陆离静下心，耐心分辨，倒是听出些端倪。 这家伙在说波兰语—— “她就是个有原罪的下流人，该死！朋友，干得不赖!我根本没给那女人喊叫的机会。那群狗腿子怎么会捉到我呢?我爱这个工作，我还会干下去的。” 朋友？ 是指阿尔伯特吗？ 这个时候，陆离有些理解这家伙的思维模式了，很可能，他就是在这种癫狂的状态下杀了玛莎，幻想、意念、孤独每一分钟都在促使他开始行动，将杀意付诸实际。 或许，只要顺着他的思路往下聊，就可以得到真相。 于是，陆离按下激动，凑过去说道：“干得不赖！苏格兰场的那群狗腿子根本想不到是你杀了玛莎。” 第二十九章 最后一言 听到有人恭维自己，亚伦笑得开心极了，他觉得现在的状态很好。 对他而言，杀死那个妇人的时候，也杀死了一部分的自己，并同时重生为另外一个人。 这种感觉就像剪脐带一样，割喉毁尸的瞬间，意味着他将自己和普通人之间的纽带剪断了，战胜了从前软弱的自己之后，亚伦变得更加有自信了。 可惜，没人能感同身受，陆离故作高兴地问道：“跟我说说你为什么要杀害玛莎，是受朋友指使，还是自己的主张？” 说完之后，陆离有些后悔了，他还是没有掌握跟疯子交谈的技巧。 不过，沉迷在自我世界中的亚伦·柯斯米斯基竟然回答了，语气异常激动：“如果不是那位先生，我可能需要很久才会想到这种好主意…哼……哈哈…我的刀实在是锋利，太好了，一有机会，我真想马上就投入工作。” 抛去中间的狞笑，以及最后的心理独白，显然，他是受到了引导。 一切的矛头都指向了阿尔伯特·维克多，这家伙在身边聚拢了一些精神病患者，从前天起，就开始有组织、有计划的残害流莺。 啪嗒…… 杯碟被打碎的声音从不远处响起。 “你在胡说什么！” 老妇人惊叫了一声，并冲上前，推搡着亚伦离开。 “抱歉，最近亚伦的脑子不太好使，总喜欢胡言乱语，两位先离开，等病情好转了再来。” 陆离耸了耸肩：“客随主便，但是，请您告诉我，家中来的那位客人是谁？不妨请他出来见一见。” “没有客人。” 老太太愣了一下，显得很难为情，踌躇着说道：“也不怕您笑话，我们一家都是波兰难民，名声不太好，附近的邻居都不愿意待见，就更别提朋友了……” 兰斯突然抽出温彻斯特，漆黑的枪口指着老妇，骂道：“老家伙，你最好放老实一点，从进门起我就看你不顺眼了。” “挂在访客衣帽架上的外套是谁的？别告诉我们是放错了。” 衣服也是分阶级的—— 工人平时穿吊带裤，普通市民和低调之辈喜欢穿风衣，至于那些正统的贵族，则会在衬衫外面套一件马甲，质地考究的那种。 门口衣帽架上，那件配有银饰、金线的马甲，一看就价值不菲。 正因为如此，陆离才这么痛快地放亚伦·柯斯米斯基上楼，毕竟有了大鱼，谁还在乎一条小鱼。 “听到现在，您也该出来了。” 话落，陆离抬眸看向楼道口，又在心中补充了一句：威尔士的阿尔伯特·维克多王子殿下。 老妇人的眼神越来越惊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的三儿子突然结识了一个有钱人，不仅常常上门拜访，而且每次都带着价值不菲的礼物。 不仅如此，今夜到访之后，更是跟来了两个便衣警探。 其实，她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只不过，出于对幼子的维护，始终不愿意承认罢了。 “先生，我家确实没有客人，那件衣服是捡……” 下一秒，她的声音顿住了。 “了不起。” 光线暗淡的楼道中，一个身材高挑的男人缓缓走出。 “不愧是来自远东的名侦探，陆离阁下，想必席格已经被带走了。” “看来，这场猫鼠游戏，您才是最后的赢家。” 陆离从未见过阿尔伯特，但他觉得皇室继承人应该具备以下特质：相貌不必多么英俊，但身形必须挺拔，不管遇到何等情况，都会尽力维持那份体面，而非垮着脸。 说话间，这位王储已然来到客厅之中，兰斯依旧双手持握霰弹枪，只是将枪口微微偏转了一下，从正对老妇人，变成了正对阿尔伯特。 对于平民来说，皇室依旧高高在上，而对于某些权贵来说，在得到许可之前，他们的公馆，风能进、雨能进，国王不能进。 分开前，拉斯克先生叮嘱兰斯务必保护好陆离，因此，无论如何，他都会誓死扞卫对自家老爷的忠诚。 “不必紧张，我身边一个护卫都没有，毕竟杀人还带着随从，那就是非疯即蠢。” 维克多摊了摊手，淡定到了一种不正常的地步，若非陆离见他身上没有藏枪械的地方，早就找掩体了。 “这么说，您决定认罪了……” 此刻，陆离紧紧握住手杖，确认自己能够一击将其放倒。 “杀几个流莺而已，罪在何处？” “你以为有谁能审判我？哪个法官敢审判我？” 维克多在回答时，语气很平和，似乎是在跟人聊天、喝咖啡一样，说完之后，他还直勾勾的盯着陆离，想要这张脸上看出些什么，比如沮丧、愤怒。 然而，任何反馈都没有。 陆离表现得更加从容，用局外人的语气说：“气势不错，可惜您找错观众了，我只是个侦探，不负责送犯人上绞刑架。” 忙碌了整整两天两夜，虽然中途有波折，但是他和杜克还是交出了一张最完美的答卷。 当然，这些也离不开柯南道尔先生，甚至是暴躁大叔乔治的帮助。 此时此刻，陆离感觉自己就像提前做完试卷的学霸，接下来的时间随意支配，保证不浪死就行。 换而言之。 你们随意，我无敌。 见状，维克多沉默了，一切都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良久之后。 “你、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闻言，陆离慷慨地笑了：“皇储殿下，你想听什么，我说给你听。” 不就是渴望体面嘛，我施舍给你。 身为一名穿越者，这个时代没人比陆离更懂凡尔赛文学。 这个时候，没人知道维克多在想什么，只见他整了整衣襟，道：“侦探先生，您很有趣，要是早些认识你就好了，或许我们能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 “不，不，就算再提前一百三十年认识，咱们都不可能走到一起去。” 话落，陆离懒得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只给维克多留下一个背影。 “先生，等等我！” 大概两分钟之后，兰斯挥动马鞭，挂着煤油灯的马车朝来时的方向驶去。 第三十章 返校 1888年8月11日，天气晴。 伦敦郊外某处，三个男人正在闲聊，一瓶窖藏红酒被拔出了瓶塞立在餐桌上，而三个高脚玻璃杯中，分别斟满了酒液。 此刻，柯南道尔先生正举着烟斗，吞云吐雾：“哎，陆离先生、杜克教授，你们确定不试试吗？事实上，十个绅士里有九个喜欢抽烟，连那些淑女们也觉得抽烟是件很时髦的事情。” 说着，就从怀里取出两个木盒，推了过去：“打开看看，送给你们两位礼物。” 一口浓烟喷出。 柯南道尔又美美地吸了一口。 经过三天的相处，陆离已经知道，对于这位先生来说：烟就意味着生命。 索性没再劝，直接接过材质考究的木盒，猜测里面装着什么： 巴掌大小，东西不会太大，估计是烟斗之类的小物件。 打开一看，果不其然，一只木纹很漂亮的烟斗，正静静地躺在绒布上，而旁边，则放着铜压棒、烟丝袋等配件。 “我托匠师打造的上等石楠木烟斗，两位不试试？” 道尔先生就像蛊惑亚当的蛇一样，再次劝说两人。 杜克犹豫了一下，低下头有模有样地装填烟丝，然后划了根火柴，轻轻吸了一口。 “咳咳……” 他直接呛出声来：“味道太冲，算了，我还是将它留作纪念。” 而坐在最左侧的陆离似乎早有预料，就是不上当，正慢慢啜饮红酒，可惜他什么都没有品出来。 “道尔先生，你就别为难杜克这小子了，他可抽不惯这么重口味的烟丝。” “对了，最近伦敦有什么新鲜事，别提什么凶杀案，免得影响心情。” 柯南道尔压灭烟丝，偏头思考了一下，道：“唔，昨天大洋彼岸来了几件舶来品，据说比电报还要便捷，可以隔着很远聊天，那些富商、贵族正抢着购置这种高科技工具呢。” “叫什么来着？记不得了，反正等我新书出版赚到钱了，也买一台，到时候常联系啊。” 话落，杜克与陆离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两个世界的人，怎么可能保持联系呢。 沉默之中。 心思敏捷的道尔先生，察觉到了什么，忧心忡忡地问道：“怎么了？” 闻言，陆离放下酒杯，决定说出准备已久的说词：“实话跟您说，我跟杜克准备去大洋彼岸闯闯。” “年轻人多出去看看挺好，要不是跟霍金斯小姐结了婚，她不愿意颠簸，我也打算去那地方看看。” 突然谈及分别，柯南有些不习惯，忘记问陆离打算何时动身离开，直接嘱咐道：“什么时候回来？记得提前写信通知，我去港口接你们，还有……我家的地址知道吗？” 砰！ 镁光灯闪耀的声音响起。 似乎有一台老式照相机，将时间定格在了这一刻。 与此同时，伴随着白光与声响，陆离和杜克视线模糊，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来不及思考。 等他们回过神之后，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那间破教室，而四十个座位上，坐着同样茫然无措的同学。 当然，唯一的变化就是大家都穿着西式服装，仿佛刚刚参演了一场维多利亚时代的英剧，还没来得及换装。 只不过，手中熟悉的物件，在提醒所有人，这并非梦境，或者，众人理解中的演戏。 没人愿意打破这寂静。 直到一个满身是血的男生在左顾右盼中，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傻x！” “开学时还敢打你爹，去死！” 说着，就从腰间抽出匕首，直挺挺地冲了过去。 logo男？ 陆离想起来这家伙是谁了。 很明显，他被混乱阵营选中，成了一个罪犯，而且，在这五天之内应该杀了不少人。 五天前，这货除了言语嚣张之外，战斗力几乎为零，被肌肉兄贵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现在却能熟练掌握使用匕首的技巧。 一般人持匕首械斗，通常会跟打王八拳一样，四处乱划，很盲目，而这样做只能划破对方的皮肤，疼却不致命。 因此，经验丰富的凶徒最喜欢刺人，通过寻找人体最柔软、没有骨头保护的地方，以求一击致命。 其实，陆离也没有发现，侦探思维已经潜移默化得改变了他的思想。 换句话说就是入戏太深了。 念头急转之间，两个人已经再续前缘了，肌肉兄贵此刻穿着苏格兰场标配的制服，手持警棍，腰间别着一把转轮枪。 可距离如此近，拔枪还击约等于原地等死，因为时间上根本来不及，所以下意识地，他侧过身来，用肋骨去接，然后抽棍还击。 很快，两人扭打成一团，几个照面下来，都已是伤痕累累。 整个过程，就像刺客跟战士对决一样。 按道理，应该是肌肉兄贵占据优势，但因为是被人偷袭，先挨了一刀，再加上那家伙根本不要命，因而伤势比较重，此刻衣服已被鲜血染透。 话又说回来，logo男也没讨到什么好处，整张脸被敲得青紫一片，异常肿胀，而且腿骨似乎被敲断了，站立不稳。 两人周围，桌椅倒了一大片，受到波及的人纷纷聚集到教室前，一边看戏，一边提防有人偷袭自己。 陆离与杜克互视一眼，默默拔出挂在腰间的转轮枪，没想到乔治·拉斯克先生送的礼物，竟在这地方发挥了作用。 几乎是同一时间，夹在两人之间的杨媛媛注意到了这个举动，后知后觉地问道：“你们两个要做什么……” “这届新生这么野？开门见红，好兆头啊！” 突然，一个高大鬼魅的身影出现在众人眼前，紧接着，正在搏命的两人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倒飞出去。 砰！砰！ 他们被直挺挺地砸进了墙壁里，而玻璃窗也被震碎。 “这……” 陆离感觉眼睛不够用。 这是人类的速度？ 快到令他产生视觉残留。 话说，那两个家伙还能活吗？ “分班表还没下来，就开始无视校纪了，还想打吗？我陪你们继续打个痛快。” 冷淡的声音再次响起。 同时，一个黑塔般壮实的男人出现在众人眼前。 第三十一章 胜者通吃 “咳……咳咳……” 两个人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除了样子变得更惨之外，依旧能活动。 事实上，正常人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早就死上好几回了。 陆离感觉很神奇。 但是，转念一想，这所学院连带考生穿越这种事都能做到，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这个时候，手段诡异的黑汉又冷声问了一句：“还动手私斗吗？” “不……” 两人都阴沉着脸，梁子越结越深，他们很想杀死对方，可谁都不敢动手，因为那个维持秩序的黑汉可以做到随意碾压所有人。 而死亡，也只需要一瞬间。 就这样，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在场的众人，包括陆离在内，都感觉心有余悸，同时，纷纷猜测起眼前这家伙到底是什么身份。 资深者？ 轮回者？ 一个个称谓浮现在陆离的脑海中。 “现在，谁还有话要说？” 视线所到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毕竟实力差距太大。 不过，黑脸男人也没有继续抖威风的想法，在确认四十名新生不敢炸刺之后，径直说道：“很好，给你们一分钟的时间，把教室恢复原样，找个位置坐好。” 众人听了，不由得行动起来。 陆离与杜克因为坐在前排，倒没受到什么波及，直接坐下即可。 “你们两个别杵在那里装死，如果这次入学考试没天天躲在家里睡觉，就有学点入账，立刻默念治疗。” 没有犹豫，两人旋即在心中默念。 突然，一段机械提示音在各自的脑海中响起： 【身体扫描中……学员魏峰，右中指离断、第12肋骨折……胸部多处支气管破裂……重伤二级……预计花费50学点……余额充足……开始治疗……】 很快，惊魂未定的考生们又一次看到了超出认知的景象：溅落在地面、课桌上的血重新涌回了两人体内，伤口、挫伤，像被什么东西抚平了一样。 议论声渐渐兴起。 可随着黑脸男人一声冷哼，又没人敢说话了。 “自我介绍一下，我叫武巍，普通班5班的助教，负责维持这处考点的秩序，确保分班工作顺利进行。” “好了，废话就不多说了。” “接下来，我喊‘开始讲评’，你们就喊‘助教好’。” “开始讲评！” “助教好！！” 光影交错…… 小贩、车夫、工人、资本家，居于宫邸的皇室贵族。 工厂、化学烟雾，猎鹿帽下阴冷的目光，流莺和警探。 百年前的工业重城，百年前的丑恶故事。 种种经历如无声电影般，在众人脑中快速闪动。 画面静止！ 一张白纸凭空出现在手中。 此刻，陆离尚未回过味来，就惊讶地发现，纸面上开始浮现一行行血色小字。 【入学考试：雾都杀机】 【考试难度：极低】 【主线任务（可放弃）：掀开开膛手杰克的腥臭面具】 【主要演员：陆离】 【重要配角：杜克】 【任务完成度：100（获得基础评价：b）】 【表演态度：十分积极（评价提升：b→a）】 【支线任务：利用闲暇时间，尽可能地打击罪恶，协助伦敦军警维持秩序，守护正义】 【任务完成度：0（评价降低：a→b）】 “这是在评分？” 陆离感觉这场景，有点像艺考时，即兴表演给招生老师看。 不过，支线任务完成度为零，是什么鬼？ 连续两天两夜没合眼，最后三天，还不能咸鱼一点点？ 然而，不管他怎么想，血色小字依旧不断浮现。 【特殊评价1：结识传奇人物阿瑟·柯南·道尔（评价提升：b→a）】 【特殊评价2：不借助苏格兰场的势力查清真相（评价提升：a→s）】 【新生入学福利：评价提升一级】 【演员陆离最终评价ss！】 【奖励结算中……】 【最终奖励如下……】 【学点：1500；学分：5；ss级评价卡一张；特殊道具：传奇人物阿瑟·柯南·道尔亲自赠送的烟斗、乔治·拉斯克赠送的柯尔特1873单动转轮手枪】 【演员陆离无重要伤势，无需强制治疗！】 根据陆离多年的游戏经验来判断，双s评价，应该不算低，再往上就只有三s评价了…… 除非这鬼学院不按常理出牌。 早知道，就稳健、勤劳一点了。 如果最后三天不陪柯南道尔先生去郊外打猎，多去东区逛逛，抓几个罪犯进监狱，大概可以达到最高评价sss。 可是，这样做又不能完成特殊评价1，此消彼长之下，这就变成了一个无解的问题。 沙沙沙…… 突然，笔尖与纸面摩擦的声音响起，打破了陆离的思绪。 一段手写字体出现在评价表的最下方，颜色呈深黑色。 【校长评语：让你拍刑侦剧，你却把它硬生生地演成了年代生活剧、日常番！下次注意，扑街仔！】 这评价，就像导演遇到了一个不服从安排的新人演员，急得跳脚。 “日！为什么我的评价只有c，明明都杀了两个人了，怎么还给这么低的分！”这时候，一声充满怨恨的哀嚎从教室后方出来。 很显然，这个人对成绩感到不满，觉得与自身表现不匹配。 而其他人，在听到哀嚎声后，表现不一，或面色惨白，或喜形于色…… 毕竟有了一个参照物。 看着讲台下方逐渐忘记纪律的新生，武巍意外地没有喝止，只是嘴角抽了抽：唉，一群菜鸟…… 不过，他们那一届入学时，反应比这还要夸张的，大有人在。 想当年，自己因为拿了枪，自信心爆棚，拎着ak朝助教学长突突，结果被吊在窗台上吹风…… 教室第一排。 见所谓的助教没有什么动作，杜克这家伙猿形毕露，无视了夹在两人中间的杨媛媛，压抑着兴奋，迫不及待地凑了过来：“陆离，你评分怎么说？” 说着，就把评分表递了过去。 小伙子，很自信…… 身为带他起飞的大爹，陆离接过儿子的成绩单，随口回答道：“双s，应该能去什么优等班。” 默默偷听两人对话的杨媛媛瞬间石化。 第三十二章 败者食尘 【主要演员：杜克】 【重要配角：陆离】 抓着那张评价表，匆匆扫了一眼，陆离就愣住了。 看来，对于每个人来说，不管自身的参与度是多少，哪怕低到极限，依旧是主演，而其他人功劳再大，始终是配角。 表单上显示，杜克的主线任务完成度是100，得到基础评价b。 或许是出力不算多，表演态度这一项打了个折扣，评价提升至b＋，然后又因为消极对待支线任务，被削减至c＋。 接下来，就是特殊评价1，由于性格跳脱的缘故，这家伙同样跟道尔先生玩到了一起，所以评价得到提升，重新回到b＋。 最后是特殊评价2，终于有了一个跟陆离完全不一样的地方。 【配合伦敦知名侦探参与案件侦破工作，表现一般（评价：b＋→a）】 再加上新生入学福利，这货勉强混到了s级，获得了1000学点，4学分，特殊道具则跟陆离一样。 整体来说，就是一个低配版的陆离。 而校长评价也很有意思。 【你拿错剧本了？一个法医，就这水平？划水？要不是遇到一个天才演员带飞，你就是个b！】 这家伙毒舌属性点满了，难道只有sss级的学生，才配得上夸奖？ 话说，天才演员是指我？ 念及此处，陆离感觉校长有些口是心非，心里不免有些飘飘然。 “交流完了吗？安静一下。” 寂静—— 黑脸杀神的声音一响，众人如同条件反射一般，立刻低头闭嘴，几个低分考生，还吓得哆嗦了一下。 按照常识，入学考试结束了，成绩也出来了，接下来就是分班。 助教武巍雷厉风行，丝毫时间也不愿意浪费：“你们都已经拿到了各自的评分表，现在开始公布分班安排。” 饶是心中有底气，陆离依然很紧张，担忧所谓优等班的录取标准很高。 杜克同样沉下心思，毕竟经历了如此多诡异之事，就为眼前这一刻。 “恭喜以下点到名的同学被分到了一班。” 这个时候，武巍似乎犯起了恶趣味，故意折磨新生的神经。 他先是顿了顿，直到众人忍不住抬头，这家伙才说道：“陆离、杜克、魏峰、周天。” 稳了！ 共过患难的两人，彼此看了对方一眼，差点笑出声来。 这一刻，他们忘记了未知的将来，忘记了现实中的羁绊，一心只想着在这所诡异学院中稳定下来。 毕竟，当解决自身困境之后，才有机会渴求更多。 一旁，无法参与两人之间互动的杨媛媛，勉强笑了笑：“恭喜你们。” “别太担心，a级评价不算低，说不定也能分配到优等班。” 陆离这才反应过来，中间还坐着一个人，低声劝慰了一句。 其实，这个女孩很大方，之前察觉到杜克将视线放在自己的评分表上时，也没有扭捏、防备，直接将其摊开。 而且，为了不让他感到尴尬，还装作顺手为之的样子。 时隔五天，杜克这货依旧不忘要联系方式，得意忘形之下，声音不自觉地上扬：“小姐姐，以后常联系，记得……” “安静！去了优等班不意味着你可以无视校纪，无视助教学长，难道需要老子教你礼貌吗？” 武巍已经注意杜克很久了，忍不住拍了拍讲桌，试图讲道理。 这个举动让陆离心中微动。 从进入教室到现在，黑汉提了很多次遵守校纪，这说明学院并非没有规矩。不仅如此，在点出杜克是优等班的学生之后，他竟然没有动手镇压，而是进行言语警告。 似乎意味着，优等班学生确实能得到某方面的优待。 不过，一下子成为全场焦点的杜克秒怂，低头装起了哑巴。 “继续宣读分班通知。” 显然，武巍性格很直率，不喜纠结，说完就不去理会杜克了。 “王然、杨媛媛、孟宪华，以上三位同学被分到了二班。” “对了，差点忘说，虽然一班和二班之间在待遇上有些差距，但都是优等班，三班至六班是普通班。” 然而，没给众人议论的机会，助教自顾自地说道：“胡文川、秦立、狄逸晨……三班……赵博、王誉博……四班……陈建龙……六班。” “剩下没点到名的人，被集中分配到了七班。” 最后一句，说得很委婉。 可惜，大家都读懂了潜在的意味。 “草！” 呆愣了几秒，那个拿了c级评价的考生崩溃了，唰的站了起来：“凭什么！凭什么用一场考试就决定我们去什么地方，老子不上了！” 武巍摇了摇头，杀威棒已经立下，这个时候再肆意动手，恐怕事后会被学生会追究。 当然，他也是从新生过来的，茫然、惊讶、恐惧、期待，这些情感，助教们都经历过，很理解。 因而，武巍没有发怒，只是板着脸回应道：“事实上，这所学院很神奇，很残酷，也很公平，每个月都会举行月考，按照成绩再次分班。” 说着，他偏头看了杜克一眼。 “身为五班助教，理论上不该管其他班的新生，但还是在这里多说一句：相较于另外三个年级，大一的课程相对清闲，可以悠然度过，甚至在考试场景中随意‘表演’都没人管，但前提是，你做好了未来三年活得生不如死。” 说到生不如死时，助教武巍几乎是咬牙切齿。 “好了，言尽于此。” “普通班和七班的同学在上面签个字，每人转100学点给我。” 什么意思？ 索要好处？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确实是小白，刚入校什么都不懂，却也不是傻子。 提心吊胆五天，才赚了些学点、学分，怎么肯白白送人。 况且，学点这东西应该跟货币一样，能够兑换一些好东西，否则助教为什么开口索要！ “这尼玛也太黑了。” 杜克碎碎念了一句，除去七个进入优等班的学生外，还有三十三个人要向这黑汉缴纳好处费，总计3300学点，他跟陆离加起来，都没这么多。 第三十三章 规矩 “助教……这，不太合适，大家才刚来学校……况且辛辛苦苦折腾这么久，勉强拿到几百学点……” 有人壮着胆子站了起来，残留在衣角、袖口的血液，向众人表明了自身阵营。 可惜，杀了再多人，在黑脸助教面前，也不敢炸刺。 “没错，要不然，学长你少收一点，一下子给这么多，我们实在是拿不出来。” 被分到七班的十几个人陆续站起来，跟着帮腔，他们不是拿不出一百学点，而是舍不得，划了五天水，一共才获得两百学点，一学分，一个c级评价卡。 如果真在上面签字了，那么自身本就糟糕的情况会雪上加霜。 因为，搏一搏单车变摩托，这个道理谁都明白，可要是连单车都没有，那还是原地等死。 混乱之中，陆离轻咳了一声，示意杜克赶紧闭嘴，初来乍到，自扫门前雪才是正理，跟在这群人后面瞎凑热闹，恐怕下场不会好。 果不其然。 武巍像是在看一群跳梁小丑上蹿下跳，淡然道：“第一届学长定下的规矩，从未变过，你们可以不交，只要做好随时去死的准备就行。” 说完，众人这才想起来，这个黑脸杀神的手段，直到现在，那两堵支离破碎的墙还没被修复呢。 沉寂了一段时间。 有几个人起身朝讲台走去，脸上发出讨好的笑容： “助教，我签！” “我这个人最守规矩了……” “老大，这群人不识相，浪费您时间，狠狠教训一下就懂事了。” 目测这都是五班的学生，赶着上去讨好助教，否则没必要这个样子。 不得不说，做法非常明智，可是，默默关注一切的陆离感觉很膈应。 此刻，教室内近乎一半的学生站起来跟助教谈条件，不管事情能不能成，他们也不该如此背刺。 而几个意志不坚定，或者说比较理性的人，在思考片刻之后，离开了座位，走上前签字。 情况呈一面倒的形式。 直到最后，第一个站起来领头谈条件的人，缓步朝讲台走去，看得出来，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还是沉默了。 见状，杜克叹了口气，感慨道：“恐怕这帮家伙已经被打上叛徒的标签了，如果以后有机会在考试场景中遇到，他们绝对会被疯狂针对。” “嗯。” 杨媛媛点了点头，俨然没了兴致，不愿意多言。 而陆离本想发表见解，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武巍拍了拍讲桌，道：“要是没疑问的话，回学校，这处考点作废了。” 没有等人回应，整座教室就被耀眼的白光充斥，眼睛再次失明。 紧接着，就是强烈的浮空感，让陆离与杜克等人难受了一阵。 但没过多久，一切恢复正常。 分配到一班的四个人发现，自己兜兜转转，最终还是来到了一间阶梯教室，只不过看起来干净整洁了不少，而且，还多了几十张生面孔。 “这就是真正的学院？” 陆离打量四周，有些不太确定。 然而，当他低下头时，赫然发现课桌上有一团黑色火焰正在燃烧，最后烙印下自己的名字！ 如果是五天之前，目睹了这般景象，陆离会感觉惊恐，甚至是大声叫嚷。 至于现在，他的心中只有坦然，而其他人同样如此，大家都坐在位置上耐心等待着。 咔哒。 教室门被推开。 一个身材适中，面色和蔼的年轻人走了进来，等站到讲台上时，他收回视线，摇头叹气道：“怎么跟进了和尚庙一样，你们入学考试的场景是？” “哦，雾都杀机啊，怪不得没什么女生进优等班。” 这家伙似乎接收到了什么讯息，自问自答起来。 “既然如此，跟你们也没什么好说的了，随便讲讲就行。” “首先，自我介绍一下。本人，白霄，来自大三，接下来的一年里将担任精英一班的助教。” “然后……” 白霄顿了顿，随即说道：“算了，你们有什么问题，自由提问。当然，别太弱智，因为我会拒绝回答。” 话落，杜克立刻举手，问出了所有人最关心的问题：“助教，我们还能回去吗？是指回到现世。” “每学期期末考试结束，可以打一通电话回去，至于回家，顺利毕业再说。”白霄认为这个问题不蠢，虽然答案很简单，但每一届新生都极其关注，因而在解释完之后，又补了一句：“不用过于关心这些，他们活得很好。” “下一个。” 闻言，陆离稳下心神，举手示意。 “白助教，学校的规矩是什么？” 话落，众人纷纷抬头看向白霄，事实上，每个人在不久前都经历过的欺压事件，哪怕这种事没有牵扯到优等班学生，可他们依旧觉得内心凄然。 “很多，比如不要在学校内互殴、尊重学长学姐……” “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按时参加月考，上面提到的那些琐事，精英班的学生不必太担心，只要别主动惹事，就不会落到你们头上。” “所以，菜鸟们！第一次月考可千万不能掉链子，否则将被送到猪圈豢养！我可不想再跟新面孔做一次自我介绍。” 说到激动处，这家伙用力敲了敲黑板，就像是在给学生划重点的老师一样。 而听到如此直白的话，在场众人纷纷打了个寒颤，心情十分复杂。 猪圈？ 陆离觉得形容很贴切，助教是养殖户，而普通班的新生…… 这个时候，白霄见教室陷入一片死寂，不由得暗中思忖，是不是形容得太夸张，把新生给吓坏了。 不过，夸张一点也好，至少有了动力，眼前这群新生才不会在悔恨中度过未来三年。 念及此处，白霄扫了一眼坐在教室内的新生，道：“时间宝贵，下一个问题。” “学长，第一次月考的内容是什么？” 有人忙不迭地站起来，满脸担忧。 “直到考试之前，没有人知道具体内容，但可以确定的是，新生前两次月考不会涉及神秘侧的场景，你们最近一个月多去枪馆练练，毕竟枪械在大一上半学期还算有用。” 第三十四章 智能 相较于武巍，白霄看起来似乎更为和善，而且尽责，几乎有问必答。 “助教，学点、学分，还有评价卡有什么用？” “你可以把学点理解成货币，它可以用来购买学校提供的特殊物品。当购买稀缺物品，比如传说武器命运之枪时，不仅需要支付十万学点，还需要五张sss评价卡，因此，你们可以将其视为购买资格。” “至于学分，对于身为大一新生的你们来说，现阶段作用不大，存着就好，当然了，多多益善。” 说完，白霄靠在讲桌上，抬眸寻找下一个举手的人。 logo男，周天。 就是跟肌肉兄贵打架的那人，挤出一抹微笑，起身问道：“学长！我们平时有什么课需要上的吗？没有网络该怎么查询课表。” “第一次月考之前，没有任何课程安排，等二次分班后，你们可以通过个人设备，登陆学校内部网络查询课表和部分资料。” 说完，白霄耸了耸肩，笑着补充道：“可不是某些人想的那种资料，它很正经……” “对了，差点把这事忘了！” 还没把上句话说完，这家伙拍了拍脑门，道：“你们可以凭借身份卡，到后勤大厅领取私人电脑，曾有人特意整理出一份付费版《新生入学指南》，传到了学校论坛上，里面的内容可比我讲得全面多了。” 很显然，白霄懒病发作了，他打了个哈欠，边下台阶边说：“所以，我宣布，第一节课到此结束。” “希望下个月还能在这间教室内见到你们！再会！” 就这样，这货成为了全年级第一个离开教学楼的人，而精英一班的二十名学生，面面相觑，心中对助教刚升起来的好感，瞬间荡然无存。 这么草率……就下课了？ 话说，接下来的一个月该如何度过，一节课都没有。 陆离突然发觉，他们有点像被农户散养的土鸡，扔进园子里就不管了。 “走，去找后勤大厅领取个人物品。”坐在前排的杜克转过来，笑着说道：“暑假刚结束，又放起了长假，简直堪称良心学校啊。” 有时候，想得少确实是种本事，至少活得轻松。 或许，将杜克送到最危险的地方，他还能苦中作乐。 “嗯……” 陆离按下心思，点了点头，两人旋即起身，离开教室。 正午时分。 走道上，十几名身穿西式服装的学生，分成了几个小团体，一路上边走边聊，而话题也跟雾都有关。 只见，周天这家伙身边围绕了三四个人—— 在上个场景中，他们被分配到了混乱阵营，因此，都穿得很寒酸，一眼就能认出彼此是同类。 更何况，以作案次数排辈论资。 估计只有这些家伙能干得出来了。 “s级评价，不是有手就行吗？晚上去东区找个小巷等着，约几个流莺，趁其不备一刀……” 声音有些模糊，但依稀可以听清大致内容。 杜克撇了撇嘴，心有不屑，他看不起这种下作的方式，也庆幸自己被分配到了守序阵营。 而陆离偏过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魏峰，苏格兰场高层昏聩无能，而他却能在这种环境下，以警官的身份，得到s级以上的评分，绝非凭借运气。 有机会，可以考虑合作一下。 想到这里，陆离觉得应该找个合适的时间，找魏峰聊聊，再观察一下，班上有哪些人能够联合，大家抱团参与考试，可以提升完成率。 “想什么呢，到地方了！” 肩膀被拍了一下，陆离回过神来，抬起头打量眼前的双层建筑，并随口回答道：“想办法联合一部分人，孤立一部分人，再打倒一部人。” “英雄所见略同，我也觉得咱们班级很不稳定。”说着，杜克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这才多久啊，前后加起来绝对不超过一个小时的时间，就分成几个派系了。 “再这样下去，迟早得出事，要我说，精英一班只需要一个声音。” “先打住，熟悉环境才是正事。” 事实上，陆离也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提，杜克就脑补出这么多戏码。 他一心求稳。 毕竟，应付考试已经很累了，实在没工夫陪别人勾心斗角。 推开玻璃门，一层大厅内摆满了类似at机的小隔间。 【绿灯亮起，表明无人使用，可以进入】 【操作方法：将身份卡放入感应区，验证指纹，核验无误后，系统将自动启动】 根据标牌提示，陆离跟杜克分开，各自找了一处无人使用的隔间。 插卡、按压指纹。 绿光闪烁。 “验证通过，陆离同学，编号jf，正式接入尖峰艺术学院，我是博瑞，一台拟人电脑，很高兴为您服务。” 一道清晰、略显机械的男音传入耳中，紧接着，一个人形光团出现，且逐渐凝实。 祂微微欠身，朝陆离行了一礼，言语中充满热情：“后勤部门已为您准备安排好了宿舍，地址为death区404室。” “私人电脑、校园建筑分布图等相关物品，也已打包传送至个人宿舍，请注意查收。” 话落，一张纸被机械自动打印出来，智能光团将其送到陆离手中。 “请耐心阅览，确认无误后，告知于我，通过声纹验证后，即可前往宿舍区，感谢配合。” 【每个学生只能使用一间宿舍，以后勤部门分配为准，其他学生若要拜访，需得房主同意，方可入内】 【入住期间，水、电无限供应，提供24小时外卖秒达服务，生活垃圾每两个小时自动清理一次。精英班新生在标准宿舍的基础上，统一加装室内靶场（小）、机械改造室（小），与此同时，享受全天候智能服务】 “确认完毕。” 陆离淡定地点了点头，抬眸看向这个自称博瑞的拟人电脑。 “声纹验证通过，一号机密数据网关正式向您开放，期待下次见面，预祝大学生活愉快。” ———————— 人类居住在幽暗的海洋中一个名为无知的小岛上，这海洋浩淼无垠、蕴藏无穷秘密，但我们并不应该航行过远，探究太深。 ——摘自：hp洛夫克拉夫特 第一章 前夜 death区，404宿舍。 响起阵阵枪声。 很快，弹匣被打空。 而三十米外的人形标靶上，眉心处中一枪，左、右颊各中两枪，下颌处中一枪，最后一枪脱靶。 1911，由着名枪械大师勃朗宁设计，045口径，七发弹匣供弹，火力猛，重量轻，质量可靠稳定。 不仅如此，自量产之日起，它的光辉一直延续到了上世纪八十年代，堪称装备历史最为悠久的枪械之一。 然而，在这座诡异的学院里，它只值五学点，下单后，另送一盒手枪弹，几乎是白菜价。 事实上，最近一个月，陆离根本没时间去社交，他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射击训练当中。 毕竟宿舍内就有小型靶场，没必要去什么公共枪馆。 而且，按照助教的提示，大一上学期，各类枪械依旧是防身的主要手段，因此，他才会耐下心来训练。 同时，水论坛也成了每天必不可少的工作，各种资讯，或无偿，或有偿，就这么挂在里面，等待新生阅览。 “叮咚！” “杜克给您留言！” 正当陆离换好弹夹，准备再练练手感时，电子合成音传来。 这家伙又有什么事？ 念头一闪而过，陆离将手枪放下，随意吩咐道：“打开。” “儿子，你不会已经睡着了？明天早上八点准时考试，睡尼玛，抓紧时间爬起来训练啊！！” 声音像敲锣一样，如果正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大概率会被惊醒。 虽然这家伙不在眼前，但陆离依旧能脑补出这货恶作剧得逞时的奸笑。 “有颗大心脏真好，到现在还有兴致开玩笑……” 说着，陆离将手枪放回枪套，从靶场中走出。 时间不早了，再这样练下去，效果也不会太大，况且在临睡前，他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做。 晚上十点。 冲完澡的陆离一边用干毛巾擦头，一边给私人电脑开机。 【欢迎上线，白教堂猎犬】 初始页面一闪而过。 电脑桌面显示。 上面只有三个图标，分别是资料库、交易大厅、论坛。 “用户无法无天向您发起会话” 没有接受或拒绝的选项，对话框就这么弹了出来。 【无法无天：明早全校所有年级统一月考，再不交换就没时间了，考虑清楚没？】 扫了一眼时间，信息发布于十二分钟前。 然而，正当陆离准备回应时，对话框再次亮起。 【无法无天：算了，你赢了，我可以再加一张b级评价卡，以及一个重要消息，有关你们新生第一次月考！奸商！这次再不同意，就别浪费我时间了！】 内幕消息？ 陆离有些心动，又感觉难以置信，毕竟，除了那位神秘未知的校长，没人能提前知道考试场景具体是什么。 【白教堂猎犬：抱歉，刚才在处理琐事，电脑没开机，既然学长这么有诚意，那就交换。】 不过，他还是低估了对面的热情，几秒钟后—— 【无法无天：一张ss级评价卡换两张a级评价卡、三张b卡，以及5000学点，交易大厅156号，同意就进！】 【白教堂猎犬：学长，那个重要信息……您看是不是先……】 一想起跟这家伙斗智斗勇的经历，陆离觉得应该事先防备一手。 【无法无天：根据这三年的趋势来看，新生第一次月考，极有可能是进入近代背景的战争片，建议你提前买些合适的抗生素、止血剂，换一些保命性强的初级血统。】 【白教堂猎犬：嗯，交易。】 两分钟后，私人电脑投射出一道光幕，放在桌子上的ss级评价卡从实质变得虚幻起来。 而陆离没有任何惊讶，水了这么长时间的论坛，见识过那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一点点黑科技而已，不值得分心。 最终，五张材质莫名的卡片叠在了桌前，不仅如此，陆离的账户上又多了五千学点。 这场交易，谈不上吃亏，各取所需罢了——高年级学长需要ss级评价卡，去购买一些高品质物品，而陆离则因为学点不够，只能将评价卡拿出来交易。 【无法无天：明天月考，祝你好运】 消息弹出，头像熄灭，显然是下线，进行考试前最后的补给去了。 陆离默默叉掉对话框，开始在交易大厅寻找符合自身要求的物品。 首页一共有四个分类栏，器械、血统、知识、材料。 冷兵器、热武器都属于器械类，品质也是节节攀升，甚至能看到奥丁之矛、命运之枪、无影剑这类只存在神话传说中的物品。 当然，看了看后面标注的价格，以及购买限制，陆离觉得做人还是实在一点比较好。 点开材料类，将商品调制价格升序，依次购买：磺胺粉、青霉素、注射针管、医用绷带。 如果真是战争类场景，那么这些物品应该都可以携带，耗费也不算多，共计十学点。 坦白来说，陆离也想买什么高斯光剑、高能粒子炮，进入考试场景后，开启碾压模式。 可惜，这么大的漏洞，学校怎么可能视而不见。 考生须知第一条： 参加考试时，封禁一切跨时代物品，比如，中世纪场景禁止出现枪械，科技场景禁止使用魔法、魔法世界禁止使用科技武器。 换而言之。 考生老老实实地听从学校安排，穿越过去之后，身上有什么就用什么，运气好，瞎猫碰上死耗子，可以带些符合时代的东西过去。 因而，为了稳妥起见，陆离只买了磺胺粉、青霉素这两种抗生素药物。 哪怕消息不准，也谈不上吃亏。 当然，也不是没有捷径可以走。 首先，知识！ 学会各个级别的枪械制造，通过利用考试场景中的物品，自己造枪、造炮，哪怕制作出歼星舰，开启全场碾压，事后都不会被惩罚。 其次，血统！ 兑换狼人血统，强化自身能力，而非借助外力、投机取巧，事后同样不会被惩罚。 遗憾的是，就目前而言，绝大部分新生根本兑换不起这两项，而精英班的学生砸锅卖铁，勉强只能买到最垃圾的血统，获取微弱优势。 最后，从考试场景中取出的特殊物品！ 第二章 夭折之师 早晨八点整。 大一新生所在的教学楼，一片寂静，他们坐在各自的位置上，死死盯着黑板，祈求校长手下留情。 在将药品递给杜克之后，陆离也抬起头，默默看着前方。 很快，一根粉笔缓缓飞起来。 令人感觉牙酸的摩擦声响起—— 考试地点：风车之国 时代背景：某年9月10日薄暮时分，一个历史性的任务诞生了，它被称为不可更改的重大决定，却没有任何指导方针。因为，在此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尝试——派出一支庞大的空降部队，深入到敌人前线的背后，这些空降部队配备有车辆、火炮，能够独自进行战斗。 最终，任务被三位指挥官认领了，他们要像雷鸣似的突然夺取桥梁，然后死死守住那条狭窄的走廊，让执行花园计划的地面部队畅通无阻，就像通过跳板跃进一样，直插敌人的心脏！ 考试要求：考生将被有选择的分配至三支部队，参与夺桥行动。 考试难度：上不封顶，节节攀高！ 考试惩罚：？？？ 考试奖励：？？？ 猩红的字体格外刺目。 “完了！这是一场注定失败的战争，咱们要变成炮灰了！艹！” 一种名为慌乱的疫病，在另外几个班蔓延，有人踹翻了桌子，上一个场景世界还处在和平年代，现在却将他们扔进了战争绞肉机。 两者之间，连个过渡都没有，既突兀又令人惶恐。 “怎么考试难度一下子提升这么多？准备全员覆灭！” 此刻，精英班的两个教室，同样有人在唱衰、在抱头沉思…… 因为，这个行动实在是太有名了，几乎所有关注过近代战争史的人，都清楚它意味着什么。 从踌躇满志，到混乱溃败，数不清生命被填进了这个血肉磨坊。 慌乱之中，陆离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地方，什么叫“有选择的分配”？ 正常来说，只有随机分配和自由选择这两个选项，而眼前这种状况，他敢保证，前几届学长从未经历过。 可惜，那根粉笔在神秘力量的驱使下，依旧在往下书写着—— 任务提示：目标区域将被分割成三块，一零一师的目标是，夺取埃因霍温和费赫尔之间的所有运河渡口；在他们北方的是八十二师，负责夺取马斯河与瓦尔河上的渡口，以及位于奈梅亨的那座巨型多孔大桥。 而市场花园行动中，最重要的目标，就是阿纳姆及其在下莱茵河上的重要渡口，那座由钢筋水泥浇筑而成的三孔公路大桥，它被当做奖品，交给了第一空降师。 注意！ 大一精英班成员将被强制分配至第一空降师，其它班级交由教务系统随机分配。 这是被制裁了？ 陆离脑中闪过了一个荒唐的念头。 事实上，精英班的每个人都兑换了一些底牌，用以保命。 本以为能钻个漏洞，现在看来，行为有点可笑。 很快，出现在黑板上的内容，验证了他的想法。 【校长评价：菜鸟们，不管你们来自哪个班，总而言之，竭力挣扎，或许，能活到最后一集！】 “第一次月考，正式开始！” 毫无预兆地，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而后，周边景象开始扭曲变幻。 隐约之中，陆离听到了一种低沉的声音，难以捉摸，但又连续不断。 河流？ 暂时无法看清事物的他，想到了这次行动，猜测是下莱茵河的流动有了某种变化，比如泄洪、蓄水…… 可惜，陆离猜错了。 最近这段时间，下莱茵河的流速从未发生过变化，它以每小时两英里的速度，平静地汇入北海。 其实，回荡在耳边的声音，来自一个冷酷无情的敌人——装甲车。 9月17日，凌晨时分。 第一空降师驻地。 厄克特少将拿出研究了无数遍的地图，再次确认起来。 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的师从未参与过任何行动，无数士兵称自己是“夭折之师”，并严重怀疑，第一空降师是被留着参加胜利庆典了。 只有少部分人知道，一个前所未有的任务压在了他们肩头。 十几个小时后，第一空降师将分批进行高空跳伞，并以最快的速度进入预定区域。 然而，由于保密原因，加上为了迷惑敌人，高层特意放出了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因此，那些士兵还不知道他们确实被选中了。 与此同时，值班室内，几名低阶军官正聚在一处闲谈聊天。 “夏天乏味地过去了，咱们为一个又一个的行动做了计划，结果只看到那些计划又都被取消了。” 说话者翘着二郎腿，摆出一副无所事事的架势。 话落，有人忍不住说道：“或许，消息是真的呢？不然的话，为什么突然要求全师戒严，并实行无线电静默。” “确实如此，要知道，演习可用不着准备伞包。” 在座者都是经验丰富的基层军官，三言两语之间，就察觉到了异常之处。 “好，如果应验的话，你们打算在哪里降落？我觉得渡口北边是个好地方，直接空降到城市中心。” “渡口南边，那地方尽是圩田，很湿软，可以避免受伤……” 言语间，众人将视线放在了一个年轻人身上，他表现得很茫然，一直盯着地面发呆。 过了许久，察觉到周围突然变得安静起来，陆离这才回过神。 刚才，他正在消化那段陌生的记忆，没注意这些人在聊什么。 有些尴尬…… 幸亏，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过来，他一出现，所有人都立刻收敛神情，起身行礼。 罗伊·e·厄克特！ 对陆离来说，这是一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 此时此刻，他站到了众人身前，抬手回礼，并缓缓说道： “有一种懈怠与愤世嫉俗的危险混合，正慢慢地爬进我们的生活之中。我们被训练得处于很好的状态，我知道，如果我们不能很快参战，就会失去那种状态！” “现在，机会来临了！” “请大声告诉我，你们准备好了。” 第三章 行动开始 “努力作战占领目标，努力作战保护车辆，只要还有一口气，努力作战保护自己。” 喊了不知多少遍的口号，在这一刻，变得极具气势。 闻言，厄克特用他认为最富有色彩、最能打动人心的语调，念出了莎士比亚的长诗：“凡是渡过了今天这一关，能安然无恙回到家的人，每当提到这一天，就会肃然起立！” “时刻已到，孩子们，拿起武器，扛在肩上，准备集合。” 直到这一刻，站在值班室的众人依旧感觉难以置信，因为他们一直期盼的空降行动终于来临了。 当然，并不包括陆离。 事实上，那段陌生记忆，让他陷入了茫然之中。 按照演习计划，不，现在已经被确认了，那不是预想，而是行动！ 第一伞兵旅将作为先遣部队，率先进行空降，其下的三个营将在阿纳姆会合，而这三支队伍将从不同的方向推进—— 约翰·弗罗斯特中校的第二营，得到了这次行动的首要目标：沿着靠近莱茵河北岸的一条公路支线行军，攻占那座巨型公路桥，不仅如此，在途中，他们还要占领渡口西边的铁路桥； 第三营将在费奇中校的率领下，沿着另一条同样通往阿纳姆的马路前进，从北面靠近大桥，从而支援第二营。 一旦这两个营顺利空降，d·多比中校的第一营，就要沿着最北边的路线行军，占领城北高地。 为了方便区分，这三支路线被分别冠以狮子、老虎、美洲豹之名。 其中，陆离将作为第二营的士官，踏上狮子路线。 他知道，这是一次失败的行动，死伤惨重，况且，黑板上的血色字体，如今想来，依旧令人不寒而栗。 “立刻通知其他人。” 这个时候，厄克特少将发出了最后一道命令，然后转身离去。 紧接着，欢呼声和口哨声响起，大块头米勒撞了撞陆离的肩膀，笑着说道：“伙计，愣着做什么，收拾行囊，准备去荷兰度假了。” “反攻真的开始了吗？” 陆离喃喃自语，直到现在，他依旧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处于懵圈状态。 “当然，师长亲自宣布了这个命令，难道还能是愚人节玩笑不成？” 说话者细高的个儿，总是喜欢耸肩，似乎是个乐天派。 “打起精神来，陆离！” “据说，驻扎在阿纳姆附近的敌人，是一群由奶粉少年和骑自行车老人组成的杂牌军，简直一碾就碎，没什么可担心的地方，走！” 在众人的簇拥下，陆离走出了值班室，此刻，被迫选择认命的他，正在思考如何活下来。 与此同时，挤在帐篷和尼生式活动房屋里的士兵们，正聚在一起打牌。 从昨天起，他们就被告知，17日凌晨时分可能有一场大型演习，全员禁止睡觉、饮酒。 因此，除了通过这种方式，来消磨无聊的等待时间外，再无其它办法。 “弗朗西斯，你赢了这么多钱，打算怎么享受？” 二十岁的弗朗西斯·蒙克交了好运，从一开始，他就不断地赢钱，堆在他面前的荷兰盾也越积越高。 听见有人调侃自己，蒙克掐灭烟头，吐出一口浓烟，笑道：“假如，我说假如，咱们师确实被选中了，那么，我会在战斗之后，请大家在阿纳姆玩个痛快！” 坦白来说，几乎所有人都觉得，一旦发生战斗，那它只会持续48个小时，因而，帐篷之内充斥着欢声笑语。 突然，布帘被掀开。 数道目光汇聚到来人身上。 “安静！收拾行囊！再过一个半小时，我们就出发了。” 陆离看了眼桌上花花绿绿的纸币，心中愈发不安。 于是，他沉声说道：“注意，这不是演习，所有人带好装备、食物，以及足量的弹药。” “太好了……” 士兵齐声欢呼，直到看见陆离脸色很差，才收敛表情，抬手行礼。 “半个小时后，按照事先定好的计划，到指定区域集合，记得提前服用晕机药。” 话落，陆离转身走向个人帐篷。 身为第二营的基层士官，他管理着一个班，即两个战斗小组。 如果空降顺利，没有人失踪，那么，帐篷内的八个人将陪同自己执行任务，直至死亡，或者被俘。 累赘、还是助力？ 陆离也不清楚。 现在，他得去收拾个人装备，为即将到来的恶战做准备。 几分钟后，一个语气浮夸的声音从士官帐篷内传出。 “是我疯了吗？” 负责二班的大块头米勒愣在原地，片刻之后，他如同吟诵诗歌一般，嚷嚷道：“作战伪装网、防撞头盔、罗盘、弹药、土工器具、携物袋加预备弹药……霍金式地雷、手榴弹、烟雾弹、伽马弹、炸药、水壶……降落伞、副伞、救生衣。” “还有一个鼓囊囊的腿袋！” 记忆中，自己跟他关系很好，因而陆离耐下性子，问道：“米勒，你打算说什么？” “这些玩意儿加起来都快比我重了，伙计，你是准备独自干翻敌人一个排吗？” 米勒满脸不解。 他甚至认为自己有必要带陆离去看看医生，以免跳伞时出现问题——这家伙太紧张了，竟然带了这么重的装备登机。 “多带一些物资，总比……” 陆离欲言又止，觉得自己不该在重要关头说丧气话，只得改口道：“你多带些食物，一边散步，一边吃点心，也挺好。” 说完，他将腿袋拎到身后的木箱上，打开一道缝隙，偷偷瞥了一眼。 原来是提前买好的抗生素药物，没想到竟然被学校安置到了这里。 …… 凌晨两点整，飞行编队起飞时发出的隆隆声，令基地周围的牛、马惊慌失措，四处乱窜。 几十分钟后，机群飞越伦敦上空，碰巧，一个青年鼓手正坐在自家庭院里，为家人和邻居表演。 而螺旋桨高速转动的声音，打断了这次演出，他抬起头，用力敲出了一个象征性的鼓点： 三点一线，在莫尔斯密码中，那是v字，代表胜利。 第四章 死亡任务 军士食堂空无一人，而壁炉旁的镜子上，有一个最后记录，那是伙夫在临走前匆忙乱涂乱画上的—— 【即将出发，绝不会取消】 可惜，事与愿违。 凌晨两点半，第一伞兵旅的士兵尚未起飞，他们坐在指定区域，听那些带队军官训话：“在夜幕的掩护下，上千架轰炸机会对行动区域进行狂轰滥炸，以确保敌人的防空阵地不会对空降部队造成威胁，而我们会在上午十点出发，于下午一点多，到达阿纳姆附近。” “从现在起，你们所有人开始研究沙盘地图和侦查照片，直到能独自画出目标区域的地图为止！” 喧闹声响起。 一个小时前，士兵被告知空降任务即将开始，结果来到机场一看，只有轰炸机起飞了，而他们还要留在这里等待，并被要求强行记住一些标志性建筑。 只不过，这些跟陆离一点关系都没有，因为他现在就要出发！ 伞降信号员，一个高危职业。 每次空降行动，这些人将率先着陆，然后抵达预定区域，为后续部队标出着陆区域和空投场。 不幸的是，就在几分钟前，来自师部的任务，让陆离如坠深渊—— 他所在的排被指定执行引导任务。 事实上，这不符合历史事实。 在穿越前的那个夜晚，陆离查看了很多资料，无意间翻到了一份行动时刻表。 第一空降师的引导部队，应该于上午十点二十五分首先起飞，前往荷兰，然而，这个时间被提前了整整八个小时！ 除了那位无所不能的校长之外，陆离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想必这个时候，所有穿越而来的考生都遇到了类似的情况。 “伙计，赶紧登机。” 大块头米勒有些迫不及待了，他感觉能作为引导员，成为第一批着陆人员，是种莫大的荣幸。 于是，没等陆离回答，就将其拉进了机舱。 紧接着，六架c—47运输机以五到二十秒的间隔依次起飞，它们将离开位于林肯郡的基地，向前飞越奥尔德堡海岸。 凌晨三点半。 昏暗的机舱内，红灯不断闪烁。 提前服用了防晕药片的士兵，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反应，有人喉咙干燥，有人吞咽困难，因而他们闭上眼睛，试图缓解不适。 不过，陆离并没有服用晕机药，因为他过于焦虑而忘记了吃药。 坦白来说，这是他第一次乘坐飞机，而且还是这种老式军用飞机，整个过程堪称痛苦，五脏六腑都在难受，幸亏晚餐早已被消化干净，不然，绝对会吐得满身都是。 不仅如此，几个小时后跳伞该怎么办，也成了令人头疼的问题。 毕竟，从数百米的高空往下跳，除了考验心脏，还要求技术高超，否则将会摔成残疾。 虽然记忆中，他接受过最专业的训练，但是一切从未实践，内心不慌才不正常。 “伙计，你今晚有些不对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米勒又凑了过来。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关注陆离，见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心中更加担忧——a排将背负起巨大的责任，而带队士官却不在状态，这绝对是一场灾难。 陆离也察觉到很多士兵正在注视着自己，于是，他摆了摆手，强装镇定地说：“没什么，有些晕机而已……” “草！” 话还没说完，一股吸力从舱口传来，没人知道，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们顾不上一切，死死攥住扶手不放。 没过多久，陆离的耳边突然传来哀嚎声：“班长，救救我！” 在强风吹拂下，他眯着眼睛寻找声音的来源。 那是上等兵弗朗西斯·蒙克，他坐在载货舱口附近，结果，当舱口由于未知原因弹开时，空气的力量几乎把他吸出机舱。 事实上，这家伙的半个身子已经出去了，再不实行救援，那么，结果只有一个，被迫在海面降落，然后等待死亡，或者祈求奇迹出现。 犹豫之中，蒙克的右手已经脱离了把手，背囊也被吹开，大把大把的钞票从里面飞出，这些全是四个小时前，他从同伴那里赢过来的，足有数万之多。 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左手、那根维系生命的绳索，以及同伴，而最靠近蒙克的人就是陆离，两人之间，大概相距三个身位。 “松手，按照平时训练的要求，在250米处拉开伞包。” “不要怕，这处海域有水陆两栖飞机在低空盘旋，它们会标明坠落地点，引导救援艇到达。” 米勒大声喊着，他认为这是最理智的做法，大家都会理解。 与此同时，一阵强气流袭来，将机舱内的一切翻卷起来。 陆离浮在半空中，攥着把手向舱口爬，骂道：“狗日的，你特么之前是在用阳寿在打牌！把左手给我，快！” 或许是因为不想喂鲨鱼，亦或者，不想被暗潮卷入海底，蒙克慢慢松开左手，从小拇指，到无名指，再到中指，而身体也尽力向前倾。 他在赌，赌牵引绳拉力足够，赌陆离可以及时抓住自己。 几乎是同一时间，副驾驶员、中士比尔·奥克斯，回过头来，看他的乘客们状况如何。 令他感到恐怖的是，有个伞兵即将飞出机舱，而坐在附近的士官正在试图救援—— 那几乎不可能实现，除非力气足够大，时机把握得足够精准。 “上士，你们还有十秒钟！” 比尔大声咆哮，他来不及解释缘由，说完之后，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回到仪表盘上。 “松手，相信我……” 这个时候，爬到舱口边缘的陆离同样吼出声来。 但是，尚未得到回应，他就看到蒙克的手彻底离开了。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再次前探，用力攥住了半个手掌，而不知何时，米勒也拉住了牵引绳。 两人同时用力，只感觉有东西在拖着自己向下坠，紧要关头，有人在后面拉住了他们两个，坠落感消失，蒙克回到机舱。 飞行员优美地翻了个筋斗，舱口又砰的一声合上了。 第五章 风车之国 运输机恢复了平稳，两个班的士兵纷纷冲到蒙克身边。 “弗朗西斯，你没事？” “哪里不舒服？” “振作起来，伙计！” 蒙克就这么躺着，任凭众人怎样呼喊、拍打，他都不在乎，像是完全超脱了一样。 事实上，舱门自动弹开的一瞬间，蒙克被吓得魂不附体，整个大脑一片空白。 哪怕现在已经死里逃生了，他依旧心有余悸，并意识到，这次空降行动绝非一件好玩的事情，更不是到外国度假。 “恐惧来叩门，信念打开大门，门外什么都没有。” 而这个时候，机舱内唯一的非战斗人员走了过来。 只见随军教士伍德举起手中的十字架项链，念叨了几句，然后送到蒙克嘴边，示意他亲吻。 然后，一些士兵闭上了眼睛，不断在胸前划十字，口中振振有词。 “我们在天上的父啊，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气氛感染之下，陆离这个不信耶稣的人，决定临时抱一下佛脚，不，神脚，他在心中默念：“哦，主啊，你知道我今天将会多么的忙碌和紧张，如果一时间没有想起你，麻烦你别忘了我，谢谢。” 身为资深白嫖党，陆离觉得上帝不缺信徒，仁慈的他绝对会保佑自己。 又过了几分钟。 或许是真看到了上帝，蒙克终于缓过神来，他对着十字架一顿猛亲。 这场景让陆离产生了一种错觉：教士比心理医生有用多了。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他更加希望这架运输机上有一名正经的医生，能够帮忙救治伤员。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这个意外插曲破坏了原先平和的氛围。 两个班的士兵开始为前路而担忧，他们一遍又一遍的检查伞包、武器。 大块头米勒认为自己有必要做些什么，于是，踩着椅子嚷道：“兄弟们，别被这点小困难吓到，咱们可是无所不能的伞兵，什么场面没有见过……” 不得不说，这货确实是个合格的军士，能分清急缓轻重。 见状，陆离也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他拍了拍手，笑道：“伙计们，我们只是去荷兰上空做一次自由落体运动而已，没必要这么紧张。” 身为带队士官，他们两人说出的话，自然具备说服力。 很快，气氛缓和了不少。 一个士兵从背包里取出小型燃油灶，用军用饭盒煮茶，而其他人围在四周，端着茶缸，等待自己的那份。 “你看上去好多了。”米勒搭着陆离的肩膀，冲他笑了笑，说实话，在此之前，他一直担心好友的状态。 “抱歉，只是突然……” “法克！” 陆离正准备往下说，就听见怒骂声从驾驶室内传出。 比尔·奥克斯中士将飞机操纵杆交给正驾驶，匆匆向机舱走去，他不能纵容士兵乱来。 一旦火星溅出，或者燃油灶翻倒，运输机的胶合地板将可能被引燃，不仅如此，装载在拖车里的炸药也可能会被引爆。 在比尔看来，那个小小的野战炉传出的热极为可怕，会害死所有人。 而陆离对这个驾驶员很有好感，至少他的提醒，挽救了蒙克和自己。 因此，见其一副怒不可遏的模样，陆离起身问道：“朋友，怎么回事？” “赶紧把火灭了！” 说完，比尔指了指地板，以及装在机尾的军火箱。 正在煮茶的士兵解释道：“别这样，我们只不过是稍微煮一下，刚才那阵冷风吹得大家手指僵硬，况且，蒙克被吓坏了，他需要热茶……” “要是爆炸了怎么办，一起去死吗？”比尔的脸阴沉得可怕。 这种可能性太小了，哪怕真有火星溅出来，围在一旁的人也会在第一时间将它扑灭。 念及此处，陆离决定回护手下的士兵，沉声说道：“我保证，他们会非常小心，事实上，拖车离得很远。” “我们是临时接到任务的，很多士兵都空着肚子，喝杯热茶很有必要。” 米勒同样偏袒手下的兄弟，他站了起来，那足有两米的身高，颇具威慑力。 “不行……” 说着，比尔冲回飞行员座舱，把事情向正驾驶作了汇报。 “小概率事件而已，别大惊小怪。” “告诉那群伞兵，记得多煮一些，别忘了咱们两个。” 话落，正驾驶微微笑了笑，而比尔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先生。” 凌晨四点整。 c-47在无云的夜空中翱翔。 陆离朝窗外望去，见到了毕生难忘的景象，海岸方向被红光染亮了，一簇簇火花冉冉升起，一串串绿色、橘黄色、白色的曳光弹，拖着长长的优美弧线划破天空。 “简直就是世界奇迹。” 坐在一旁的士兵喃喃自语，能够参与这种伟大的行动，成为其中一员，他无比自豪。 米勒点了点头，神情极其亢奋，时而看着外面，时而看向头顶的信号灯：“看样子，已经到荷兰了，那应该是早些时候起飞的战斗机群，它们正在摧毁敌人的防空阵地。” 几乎是同一时间，坐在正驾驶位置上的机长喊道：“还有十分钟抵达阿纳姆！小伙子们，赶紧再检查一下装备。” 说完，飞行编队开始分散，领头的编组保持原定方位不变，而跟在后面的两个v型编组，在喷火式战斗机的互送下，开始向左侧偏移。 “全员都有！” “检查装备！” 命令一下达，气氛瞬间变得严肃起来，伞兵们纷纷取出防弹钢板挂在胸前，并将背包、腿袋绑好。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重要时刻，两名士官必须做出榜样。 念及此处，陆离呼出一口气，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到舱门前，发布了登机后的第一条命令：“起立！” “上钩！”他大声嘶喊，声音几乎盖过了从远处传来的爆炸声。 闻言，包括教士在内的十七名伞兵立刻站了起来，并默默挂上伞钩。 “汇报装备检查情况！” 陆离叫着，尽力抛除心中的杂念。 “十八号准备就绪！” “十七号准备就绪！” …… “二号准备就绪！” “一号准备就绪！” 第六章 交给上帝 舱门被打开了。 顿时，一股清新的风灌了进来，机舱内浑浊的空气瞬间消失一空。 “伙计们，努力作战保护自己。” 脚下漆黑一片，陆离赶紧收回视线，心中有些紧张。 此刻，他希望所有人都能够活下去，而非埋骨他乡。 “上士，注意灯光，还没到最佳降落高度！注意灯光！” 比尔不再垮着脸，没人清楚，这些士兵当中，究竟能有几人活着完成任务，但毫无疑问，他们都是英雄。 因此，伞兵们在飞机上乱来的事，就此翻篇，从现在起，他和正驾驶也要开始战斗了——竭尽全力将这群棒小伙送到该去的地方。 900米…… 850米…… 运输机在不断盘旋，寻找最佳降落点，确保伞兵可以安全着陆。 陆离紧紧拉住把手，看着左侧那架飞机，心想：杜克这小子去哪里了？ 突然，高射炮刺耳的爆炸声，以及金属碰撞的声音响起。 左翼那架c-47瞬间着火，烟雾开始向周围弥漫，所有人都慌了神：第一批战斗机群不是把防空阵地都打掉了吗？怎么还有！ “让我们出去，跳！” “天啊，我们是下一架了！” 一阵强气流袭来，机身开始颠簸，过道里烟雾弥漫，伞兵们嚷嚷着要出去，同时大声咳嗽。 “等一等！没到降落高度，护卫编队的喷火式战斗机会去解决它们……” 飞行员声嘶力竭的吼着，并继续向前飞行，中途没有采取任何规避动作，他害怕机身抖动得太剧烈，将伞兵们甩出去。 而坐在副驾驶的比尔同样高度专注，哪怕烟雾浓度高得令人只能看见操纵杆端部，他依旧在协助长官，并做好随时接手的准备。 现在，有战争经验的老手开始掩饰恐惧，毕竟这东西就跟细菌一样，很容易传染给其它人。 陆离假装在打盹，哪怕一个状若高尔夫球的红色曳光弹从地面迂回而来，他仍然稳稳地站在舱门处。 上帝保佑……耶稣保佑……圣母玛利亚保佑…… 事实上，微微抖动的小腿，表明陆离的内心极不平静，甚至可以说，慌得一批。 除了飞行员，没人比他看得更清楚了，负责护卫任务的喷火式飞机和蚊式战斗机正在被集火。 显然，有一个大型防空阵地被先遣部队遗忘了，或者说，高层根本没有查明，敌人在阿纳姆区域布置了多少隐藏阵地。 轰—— 左舱开始着火，那地方距离装军火的拖车很近。 悲剧随时有可能发生！ 不过，没时间给他们思考。 尖锐哀婉的声响接连不断，轻金属做的椅子被弹片穿透。 “班长，让我们出去！飞机被击中了！” 伞兵们再次叫嚷，而站在队伍最后面的蒙克满脸惊惧，他看到地板在燃烧，离拖车越来越近。 “看在基督的份上，千万别爆炸，否则我们都要去地狱逛逛了。” 米勒轻声嘟囔了几句，然后用后背把士兵们挡了回去——从不明高度的区域往下跳，那绝对是找死！ 陆离则在心中咒骂：上帝，你的妈没了。 此时此刻，站在机舱内的众人，就像被驱赶至悬崖的群狼，进退两难。 不过，两位飞行员始终保持冷静，驾驶着已经着火的运输机，飞行在正确航向上。 十几秒后，伞兵们东倒西歪，撞成了一团。 “四百五十米，让他们跳！”比尔朝正驾驶大声说道：“如果再不跳，就没机会了。” “更换信号灯。” 说着，史密斯重重按下灯光控制按钮，事实上，他已经无法控制这架飞机了。 与此同时，自认倒霉透顶的蒙克歇斯底里：“老大，跳啊，再不跳就完蛋了……天，绿灯亮了……” “跳！”陆离没有任何废话，一头扑进了夜色当中，他没得选，只能将自己交给上帝。 紧接着，机舱内的十七名兄弟，一个接着一个，纵身跃入黑暗。 再然后，蚊子式战机发威了，它们投下大量炸弹，将所有暴露在视线内的防空炮炸上了天。 可高射机枪依旧喷吐着火蛇，在阿纳姆上空交织出纵横错乱的火力网。 不多时，自动打开的引导伞被打烂了，而主伞弹出。 呼—— 急速下坠的身体陡然止住，在一股气流的作用下，陆离还向上飘了一段距离。 这个时候，他回过神来，忍不住抬起头，想要看看其他人有没有成功开伞。 一……二……六……九……十一！ 包括陆离在内，只有十二个降落伞打开了，而且它们就像飞舞的蒲公英一样，四处飘散，不知去往何处。 然而，那架运输机之内，情况更加危急。火势蔓延到了驾驶舱，比尔和史密斯互视一眼，什么话都没有跟对方说。 按照计划，这次行动非常安全，上千架战斗机会摧毁目标区域内的一切威胁，而他们投送完伞兵以及辎重补给，就可以返航。 所以，降落伞成了非必要物资，牺牲在所难免。 凌晨四点三十一分。 头顶轰然一声巨响，跨越海峡输送士兵的c－47爆炸了，残骸涌向四面八方，如同焰火一般。 可惜，它偏得太远，以至于没有人看到这场堪称悲壮的谢幕。 另一方面。 由于伞包正常打开，陆离呈飘荡式下落，他可以稍稍控制方向，并观察四周地形。 很快，除了远处正在冒火的防空阵地之外，陆离终于看到其它东西了。 那是一片建筑群，房顶均被刷成红色，非常好辨认。 行动第一步——确认自身方位。 于是，陆离决定去那地方看看。 十五米……十二米……十米…… 教堂尖塔！ 陆离魂不附体地看着那根长针，拼命往上推操纵器，想要避开那鬼东西，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他悬挂在上面。 一阵风吹来，整个人摇摇欲坠。 冷静……最困难的问题已经解决……保持冷静…… 陆离试图让呼吸平静下来，之后再想办法摆脱困境。 可是，他目前身处敌占区，黑暗与想象加深了恐惧：敌人正在暗处盯着自己，扳机即将被扣动。 第七章 上帝的惩罚 伞线缠在了一起，使陆离动弹不得，因此，他挂在半空中，焦急等待着。 坦白来说，这地方安静得令人难以置信，给人一种非真实感。 过了一会儿，他认为自己并没有被敌人盯上，便慢慢挣扎起来。 很快，右手从绳结中挣脱出来，可以从皮带上取剪线器和其它小物件了。 就这样，经过几分钟的努力，陆离终于摆脱困境，开始顺着教堂尖顶慢慢往下爬。 嗯？ 为什么行动如此轻松？ 靴子与地面接触的一瞬间，陆离察觉到了不对劲，自己的腿袋没了！ 大概是因为降落速度过快，它挣脱了束缚，毕竟，这种事情在空降行动中经常出现。 不过还好，身上还剩下一把手枪，一柄伞兵刀，以及些许补给，其中就包括了双人剂量的青霉素。 正因为如此，除了感觉有些可惜之外，这个结果陆离尚能接受—— 那架c－47中，仅有三分之二的士兵顺利打开了伞包，而其它运输机内的情况，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或许全部报销了，或许伤得无法动弹。反正，至少可以肯定一点，仅有少部分人活了下来。 这么一想，陆离觉得运气不错，虽然没看见同伴，但也没发现敌人。 “可……这到底是哪里？” 稳定心神之后，他看着眼前的教堂式建筑，不禁有些疑惑。 如果没有出现意外的话，米勒和自己手下的十六名空降引导员，将抵达伦库姆荒原，而其它伞兵则要前往雷耶斯营地农场（这两个地方，被指定为大部队的着陆区域）。 现在，怎么来到了一个小镇？ 假如条件允许，陆离很想问问飞行员，他到底在什么地方按下的灯光转换器、离目标区域偏移了多远。 希望那两个家伙还活着。 念及此处，陆离暗自叹了一口气，将各种杂念抛于脑后，躲进一旁的花园里，并从口袋中拿出罗盘、地图，用微光手电筒照了一下。 沃尔夫黑策？ 他依稀辨认出了落地点。 当然，有个前提，绿灯亮起时，运输机确实在阿纳姆上空。 得想办法找个人问问。 这个时候，一个人单独行动的好处显露出来了。 在确认1911手枪能够正常使用之后，陆离直接猫下腰，顺着树篱往前挪动。 大约二十米的路，他走了足有两分钟，中途没有发出一丝动静。 哗啦！ 突然，枝丫断裂的声音响起，陆离心惊肉跳，对着前方那团阴影，低声喝问道：“谁？” 无人应答。 见状，陆离强压住扣动扳机的冲动，快速躲到苹果树后面，借着月光观察，发现那是一面降落伞，中间微微鼓起。 阵亡的同伴……补给品……… 念头急转之间，陆离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然后将其掀开—— 一个帆布袋。 里面不是装着武器，就是装着食物，他希望是前者。 可惜，上帝并不站在陆离这边。 当伞兵刀划破帆布袋后，金属盒罐头滚落而出，上面印着黄桃图案。 “老大？天，是吃的！吃的！”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前方路口传来，只见他大声叫嚷着，飞奔而来。 “弗朗西斯·蒙克？”陆离有些惊讶，但旋即反应过来：“白痴！赶紧闭嘴，这里是敌占区！” “抱歉。” 这货也意识到自己刚才过于激动了，低声解释道：“我在空中飘了好久，一个人都没看到……” “先不提这个。” 话落，陆离拽起帆布袋，一边朝树篱密集的地方走，一边询问：“你是怎么过来的？” 他记得很清楚，那架运输机上，根本没有人跟自己落到同一处。 “听从上帝安排。” 这家伙还没把话说完，就被陆离斜了一眼，瞬间改口：“主伞打开后，一阵风把我吹离了预定路线，再加上这地方有显眼的建筑群，索性就没有抵抗。” 说着说着，蒙克又变得激动起来，因为，在他看来，世间没有比自家长官更靠谱的人了。 “好，看在上帝的份上，接下来，你必须服从安排，咱们这是孤军深入，而且很有可能有来无回了。” 陆离满脸严肃，他认为蒙克是个倒霉蛋——好运气都在牌局上用光了。 “知道了，长官。” “我欠你一条命。” 尽管情况一团糟，蒙克还是迅速振作起来，并下定决心，要保护好陆离。 “好，我记得你是班上的机枪手，武器去哪里了？” “丢了，腿袋也没了，现在身上还有两颗手雷。”蒙克摊开手苦笑。 陆离瞬间无语。 众所周知，第一空降师号称红色魔鬼，精锐中的精锐，竟然会有这种活宝，而且，师部还把他分配到了自己的队伍里…… 然而，见他两手空空，陆离于心不忍，稍作思考，扔了一把伞兵刀过去，至于手枪，留在自己身上比较保险。 “跟我来。” 说完，陆离提着帆布包来到一处树荫茂密的地方，开始分配物资。 牛肉罐头、橙汁、咖啡粉、好时巧克力、樱桃酱、香烟…… 几分钟后，两人的衣袋里塞满了食物，若非担心影响战斗，蒙克都想把帆布袋背走。 “老大……你知道……咱们是在什么地方吗？” “阿纳姆！” 其实，陆离本想正经回答他一下，结果抬起头一看，顿时气坏了。 此刻，蒙克正捧着军用巧克力狼吞虎咽，不仅如此，可能是嫌口感粗糙，这家伙找出泡咖啡的炼乳，慢条斯理地往上抹。 你是上帝派来给我增加难度的？ 转念一想，跳伞本就十分耗费体力，再加上距离上次吃饭，已经过去了整整十个小时…… 因而，陆离意识到，自己有些敏感了，于是，他递了一个铁皮罐过去：“蒙克，喝些橙汁，别噎着。” “谢谢。” 在大部队空降之前，估计只有他们两人互相扶持了。 与此同时。 几队德国士兵闯入附近的大楼，开始挨家挨户搜捕从天而降的伞兵。 夜光下，一支支枪管泛着幽冷的光，吓得当地民众敢怒不敢言，只能被迫离开家门，任由这群恶徒翻箱倒柜。 第八章 血统 从凌晨五点起至五点二十分，陆离和蒙克度过了他们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罐装菠萝汁、大块牛肉，还有一些不认识的食品，不断往嘴里塞。 因为，只要一想到接下来的时间里，很难再吃上饱饭，陆离也就顾不上矜持了，他把雀巢奶粉往嘴里倒，然后就着炼乳冲下去。 蒙克更是如此。 不过，这家伙确实很关心长官，扔了一个密封食品袋过来：“头儿，我不知道这是啥，可它特别好吃，你快尝尝看。” 可惜，几分钟之后，战争找上了他们，四个德国兵站在路口大声咒骂着，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陆离默默匍匐在草丛中，透过缝隙观察那边的情况，而蒙克在他身后趴着，同时，右手紧紧攥住手雷。 那是一个令人难忘的景象，一群人穿着白色病服，在德国兵以及医务人员的驱赶下，穿庭过巷，看样子，是打算在不远处的空地上聚集。 只见，男人和女人四处蹦蹦跳跳，上下挥舞手臂，大笑着，口齿不清说个不停，显然疯得不轻。 “老大，这里是沃尔夫黑策，因为整个阿纳姆地区，只有这里才有一家精神病院。”尽管蒙克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能听出他在害怕。 闻言，陆离收回视线，然后退到蒙克身边，小声吩咐道：“给我一枚手雷，等会儿听命行事。” “知道了。” 弗朗西斯·蒙克点了点头，并没有出言询问，毕竟，再怎么说，他也是来自第一空降师的红色魔鬼。 很快，德国兵完成了精神病人的疏散工作，开始挨个核查身份。 奇怪的音节传来。 现在，没有任何悬念了。 这四个家伙都是正宗的德国人，而非从其他国家强征来的杂牌货。 因此，趴在草地里的两人始终保持沉默，并控制着呼吸频率。 可惜他们还是低估了对方的搜查力度，在确认没有收获之后，那支小分队又开始拨动草丛，沿着树篱搜索。 这个时候，说话就是找死。 于是，陆离朝蒙克打手势： 【四个德国兵，分成了两排，站得比较分散，一共三支毛瑟步枪，一支p40冲锋枪。 拿冲锋枪的那个人站在第一排，正带队朝这里走来，你现在沿着树篱往后跑，把动静搞大一点，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我找机会偷袭。】 见状，蒙克二话没说，猫着身子，在草丛、树篱的掩护下，拼命往后冲，根本不敢停顿。 砰！砰！砰！ 三声枪响，草屑乱飞。 冲锋枪点射。 显然，他们想要抓活口。 “这么谨慎？”陆离心中有些担忧，他下意识地朝后方看去。 幸运的是，蒙克没有受伤，这家伙躲在苹果树后面，用英文大声问候德国佬的全家，并且，打手势向陆离询问，接下来该怎么做。 【扔手雷】 蒙克瞬间会意，他一边咒骂对方，一边拔掉手雷撞针，然后将其抛了出去。 下一刻，四个德国兵发现有东西落下，他们下意识地扑进了树篱，迅速寻找掩体。 而早已等待多时的陆离，直接扣动扳机。 连续三声枪响，枪枪爆头。 最近一个月，他每天都用人形标靶练习，就是为了在身处险境时，可以更好的适应。 不过，标靶终归是死物，无法还击。 另外一个德国兵不断翻滚，在找到掩体后，顾不上其他，迅速还击。 一时间，木屑翻飞。 有了冲锋枪压制，两人根本不敢冒头，尤其是蒙克，在这种情况下，他连反击的手段都没有，手掌汗涔涔的，心脏更是在胸腔内狂跳。 “咔嚓！” 冲锋枪空膛之后，会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很微小，如果不贴近听，绝对察觉不到。 但是，由于兑换过特殊血统，陆离确实听到了，他闪身冲了过去。 若非夜色掩护，躲在树后的蒙克会看到，自家长官化成了一道残影，速度快到令人产生视觉停留的程度。 此时此刻，手持冲锋枪的德国兵低声骂了一句，同时从子弹带里摸出一只弹夹，正要换上。 可他突然感觉眼前一花，胸口有些疼，伸手去摸，发现那里一片滚烫，满手都是黏腻的血液。 出于恐惧，他想要发出哀嚎，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因为，喉管被划断了。 片刻之后。 “呃——” 那个德国士兵发出濒死的声音，血泡在喉咙里打转，像是沸腾的开水一般，接着又抽搐了几下，便不再有任何动作了。 “老大，你……呕……” 同时，蒙克快速冲了过来，恰好撞见这一幕，不由得呕吐起来。 “弗朗西斯……你在害怕什么，没见过尸体吗？” 陆离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着，脸上的刺痛感，以及喉咙内的甜腥味，让他觉得自己的肺都快要爆炸了。 “抱歉……呕……”蒙克无力地摆了摆手，依旧蹲在一旁呕吐。 “行了，去把敌人的毛瑟98k以及子弹带搜集过来……” 陆离听到远处传来机械发动机的声响，顾不上休息，直接掰开眼前这个德国兵的手掌，取下冲锋枪，沉声说道：“赶紧走，估计要不了多久，咱们就要开始向镇外逃亡，使用德国人的武器，可以随时补充弹药。” —————— 【狼人血清·i型】 【售价：5000学点＋1张a级评价卡】 【性质：永久性血统（不可更改）】 【产品介绍：此血统来自异世界不可思议生物——不可视之狼。 一旦注射，宿主将具有倾向于兽性和倾向于人性两种类别。 当倾向于兽性时，你会失去理智，因疯狂而兽化，在兽化的过程中，将额外获得以下特性：狩猎、狂暴、嗜血、阴影、再生、魔免。 当倾向于人性时，你仅能在月圆之夜才能获得加持，具备以下特性：黑暗视觉、高速移动、灵敏嗅觉、魔法免疫。 同时，你的牙齿和指甲变得尖锐，可具有撕裂5混凝土的力量，你的肉体变得更为强健，且能够如同狼一般四肢行走】 【临时负面效果：畏银】 【永久负面效果：无魔】 第九章 前路 要是可以避免的话，冲锋队的泽普少校绝不想再移动了。 在过去的几个星期里，他管辖的那支尚未满员的装甲部队训练营，一直奉命来回穿越荷兰。 有时候，泽普都在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罪了谁，为什么总有干不完的脏活累活。 直到五天前，更不幸的事情发生了。 一个同级别的军官来到奥斯特贝克村，要求泽普立刻率领部队离开，自行寻找新营地。 面对这个无理要求，泽普·克拉夫特少校想都没想就拒绝了，毕竟下达命令的人又不是上级。 可惜，那位访客并不退让，同时毫不客气地告诉克拉夫特：“你必须搬出去，因为莫德尔的司令部要搬进来。” 一盆冷水浇了下来。 泽普不想得罪那位大人物，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不过，走得不是非常远，就在原驻地的西北方，那里有树林、有农场，勉强算是一个好去处。 另外，它距离沃尔夫黑策村很近，两者之间不足半英里。 凌晨四点半。 当伞兵引导员开始空降时，正在喝酒、打牌的泽普少校，突然听到有飞机编队轰鸣而过，以及从防空阵地传出的爆炸声。 因而，他顾不上牌局，跟几个军官冲到别墅阳台上，正好看到两名伞兵落到草坪中间。 坦白来说，少校被吓坏了，因为他身边只有两个连的兵力，完全挡不住敌人的大规模空袭。 而警卫抓住那两名倒霉的士兵，解除了他们的武装，将其押上了阳台，慌张的泽普脱口而出：“你们是从哪里来的，兵力有多少？” “非常对不起，无可奉告。” 一个黑发的引导员十分冷静，仿佛他打扰的仅仅是一场鸡尾酒晚会。 可惜，大概凌晨五点，泽普还是得到了想要的讯息：敌人只有一个排，正在执行秘密任务。 一场搜捕，随之而来。 他命令三支由25名士兵组成的进攻小组进行肃清工作，并且拷问出更多的有效信息。 与此同时，得到武器补给的陆离带着蒙克，开始寻找藏身之处。 “老大，接下来该怎么办？敌人有吉普车、军用摩托……” 听着发动机的嗡嗡声，蒙克脸色惨白，他们从德国佬身上搜到了轻武器，却没发现手雷这些东西。 换而言之，面对机械化部队，两人毫无还手之力。 “躲起来，等他们走。” 陆离言简意赅，继续猫着腰往前走，但脚步有些踉跄。 如果有得选，那他只想躺着。 刚才那次爆发，确实逆转了局势，而副作用也很明显：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疼。 不过，他也坚定了信念：活下去，赚更多的学分，继续挖掘狼人血统的潜力。 根据校园论坛上的信息，陆离发现有两种血统最适合新人。 一种是吸血鬼，即便注射i型血清，也够能得到飞行能力，不仅如此，还可以通过吸血，恢复自身状况。 【吸血鬼基础黑暗天赋：飞行、嗜血、精神控制、超能感应】 其中，最具优势的一点就是飞行。 一旦具备这种能力，想死都难。 可惜，缺点也很多。 比如畏惧阳光，阳光对皮肤和血液都有强烈的破坏作用，被阳光久晒会直接导致死亡；又比如，前期阶段难以飞行，只能在楼板和墙壁上吸附行走…… 虽然可以通过后期强化，抹除这些缺点，但是，时间不等人。 这种战争场景下，无法在白天战斗，那就等于提前宣告了死亡—— 敌人的攻击不分昼夜，长官的命令不分时间，白天被抓到就是死，抗拒命令同样是死。 相比之下，狼人血统就吸引了陆离的注意，前期保命能力一流，也可以在阳光下行走。 而多年玩游戏的经验，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活着才有输出。 况且，狼人血统后期并不乏力。 新生权限不高，可以查询的信息少得可怜，但已知的信息表明—— 选择狼人血统的学长，不是很强，就是弱的可怜。 产生这种情况的原因也非血统问题，而是那些弱者是缺少学分去强化，正应了那句话：强者恒强，弱者恒弱，即： 一旦某次考试场景发挥不好，无法获得足够的学点进行强化，就会陷入难以为继、不断变弱的死循环。 而且，狼人分支无数，陆离选择了成长性最高的那一支，同样也是最难的那条路。 【技能：重力消除】 【售价：8000学点＋一张a级评价卡＋一张b级评价卡】 【技能描述：可以完全消除自身的重量，不受重力拘束地进行跳跃】 【注：此技能具有唯一性，仅限具备不可视之狼血统的人兑换】 【技能：身形抹消】 【售价：学点＋两张a级评价卡】 【技能描述：通过消除自身对包括光线在内的各种波的反射，可以做到类似隐身的效果】 【注：此技能具有唯一性，仅限具备不可视之狼血统的人兑换】 【技能：存在的悖论】 【售价：学点＋两张ss级评价卡＋一张s级评价卡】 【技能描述：“不可视之狼”是不存在的存在、存在的悖论，掌握该技能后，可以将自身的存在抹消，使自身转为量子纠缠的状态，对于无法观察到你的人来说，你的存在无法确定，即无法攻击】 【注1：此技能具有唯一性，仅限具备不可视之狼血统的人兑换】 【注2：进化成虚狼的前置条件】 【商品：虚狼之血】 【售价：学点＋两张sss评价卡＋五张ss级评价卡】 【商品介绍：使用后，宿主从“不可视之狼”向着“不存在之狼”进化，其能力突破了生物、物理限制，直接影响因果律。 不存在之狼可以做到的极限是从根源上抹消自身存在，包括他人对自己的记忆、自己留下的痕迹（例如有着自己影像的照片等）。 进化成功后，你可以随时以一个自由动作开启这个状态，使你本身成为“从未存在”，不会受到从外界而来的一切干涉，但能够对外界产生干涉】 第十章 收留 月光如洗。 沃尔夫黑策村70岁的女浆洗工索尼娅·罗曼夫人慢慢睁开眼睛。 随着年龄增长，她的睡眠质量越来越差，加上夜间暗哑的爆炸声、高射炮火尖锐的呼啸声，索妮娅几乎就没睡着。 不过，此时此刻，除了零星的枪声外，环境勉强算安静下来了。 可惜的是，老妇人已经被吓得困意全无，她穿上鞋子，披着晨衣，打开出房门朝厕所走去。 此刻，花园内静到了极点，除了栽成树篱的灌木落下的种种怪影之外，没有任何异常现象。 可没过多久，索妮娅老太太突然瞥见花园角落的苹果树动了一下，她心惊胆战，慌忙冲回卧室将门反锁，口中喊着：“耶稣基督保佑！” 几乎是同一时间，陆离与蒙克来到了这户人家的篱笆前。 显然，两人都很狼狈，一个是被吓得，而另一个则是单纯的太累了。 “进去躲躲！” 说着，陆离半蹲着身子，曲起手肘放到胸前，意图很明显—— 让蒙克踩着翻进去。 “老大，那你怎么办？不如我来，旁边还有一个草垛，到时候我进去躲躲……” 弗朗西斯·蒙克摇了摇头，加上在飞机上的那次，班长已经救了自己两次，因此，无论如何，他都不想再添麻烦。 “别啰嗦，我能爬进去。”陆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呵斥道：“走！” 见状，蒙克眼中含泪，狠狠地点点头，他觉得世间没有比陆离上士更关爱下属的人了。 当然了，动作也不含糊，借着那只手肘，一下就翻进了庭院。 正当这家伙为陆离祈祷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随即就地一滚，卸去力道。 “长官，你……” 蒙克木木的站在原地，如果没记错的话，那道篱笆足有三米高。 “安静！”陆离斜了他一眼，趴在树后观察庭院内的情况。 与此同时，索妮娅太太也在偷偷打量两位不速之客—— 站着不动的那个细高个儿，颧骨和鼻梁很高，而且脸上涂满了油彩，看起来像个鬼怪，可怕至极。 至于趴在苹果树后的家伙，被一团树阴笼罩，看不真切。 然而，这个时候，因开启血脉而五感敏锐的陆离察觉到有人在窥视，下意识地朝左侧房间望去。 四目相对。 黑暗中，陆离的双眼隐隐泛着绿光。 老太太瞬间魂飞魄散，呆呆地望着他，呼吸为之一窒。 而在确认没有危险之后，陆离从阴影中走去，抬起一根手指压在嘴唇边，示意她继续保持安静。 可惜，老太太实在被吓得够呛，回过神之后，一把撩起睡裙下摆，冲向丈夫的房间，那里有一杆老式猎枪可以防身。 “头儿，这间房子的女主人似乎并不欢迎咱们。”蒙克听到房间内的动静，无奈地耸了耸肩：“万一德国佬进来搜查，那可真就完蛋了，根本没处逃，倒不如找个草垛躲躲。” “消停一会儿，我才是士官。”说着，陆离拍了拍这家伙的肩膀，同时拔出军刀，向另一棵苹果树走去：“愣着做什么，赶紧过来帮忙。” 那棵树上挂着一个伞兵。 手臂处的袖标表明，他同样来自第一空降师，是一名红色魔鬼。 可惜，自身状况差到了极点。 当听到有脚步声传来时，那名伞兵睁开眼睛，盯着陆离与蒙克看了一阵，央求道：“朋友，请给我一枪，把我结果掉。” 见状，蒙克拔出枪，想要对着缠在一起的伞线开火——正常人谁下得了手，去杀害同伴。 “你想把德国佬引过来吗？”陆离捏住那根准备扣下去的手指，再次向弗朗西斯展示神迹。 下一刻，长约十厘米的伞兵刀刺入树干，伞兵绳被切断，黑影落下。 一把将伤员接住后，陆离将其平放到地面，轻生问道：“伙计，哪里受伤了？” “我中弹了……” 约翰·斯蒂尔有气无力地说着，并再次央求道：“兄弟，给我个痛快，把尸体埋在那棵树下就行，等行动结束后，再运回英国。” “别把我留给德国佬，求求了……” 生死之间，身受重伤的同伴表现出来的了不起的教养，令新兵蒙克为之一怔。 “别紧张，我身边有药物。” 见他还有力气说话，陆离反而放心了，一边拍打伤员的脸颊，确保其精神不涣散，一边安慰道：“再坚持一会儿，大部队很快就会到来，军医会治好你的。” 事实上，即便有伪装油彩涂抹在脸上，也能看出伤兵年纪不大，有些婴儿肥。 【约翰·斯蒂尔】 陆离将视线从军牌上收回，心中对局势有了一个更清晰的认知，恐怕前往雷耶斯营地农场的那支伞兵引导队伍，同样受到了毁灭性打击。 “谢谢……” 约翰眯着眼睛，将头枕在石板上，开始回忆两个小时前发生的事。 运输机被高射炮集火，飞行员尚未来得及按下灯光转换器，就报销了，因此带队士官只能命令所有人从六百米高空往下跳，而标准跳伞高度是244米。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自己的主伞顺利打开了，可降落途中，他的脚板却中了一颗流弹。 坏运气接踵而至，先是降落伞挂在了苹果树上，后来随着时间推移，血液顺着伤口往下淌，也不知流了多少。 这个时候，陆离也发现约翰左边的靴底浸满了血液，伤口明显是腿部。 “先生们，你们来自哪里？” 突然，一道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惊得蒙克打了个哆嗦，赶紧半跪在地上，呈举枪攻击姿态。 “英格兰……” 陆离侧过身子，朝说话者点点头，因为他不认为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有勇气开枪射击，毕竟这里有三个士兵，而老款猎枪最多只能打伤一人。 而且，陆离没有从老人身上感受到恶意，尤其是在听到自己报上家门后，他更是把枪扔到了地上。 “好，英国兵，好。” 老先生微笑着走来，而听到消息后，躲在家中的索妮娅太太捧着一罐牛奶跑了过来。 “这位士兵怎么了，我曾做过几年兽医，可以帮忙看看。” 第十一章 警觉 清晨的鸟鸣声涌进耳朵，上等兵约翰睁开了眼睛，他感觉脑袋疼得厉害，喉咙也干得冒烟。 “长官，我睡了多久？” “四十分钟……” 一个小时前，那位当过兽医的老先生帮约翰取出弹片，并用别针缝合住了伤口。 而陆离则提供了磺胺药片、吗啡，以及一些撒在患处的消炎药粉。 托那支吗啡的福，约翰暂时忘记痛苦，睡了四十分钟。 可惜，德国佬快要搜到这里了，所以陆离只能将其摇醒，让他转移到地下室躲躲。 “接下来蒙克会照顾你，记住，千万不要发出声响，如果被不幸敌人发现，也别反抗，保住性命最重要。” 说完，陆离生怕他因激动而挣开缝合线，又补了一句：“一旦发生那种事，我会想办法解决他们，比如偷袭……” 就在他说话的时候，蒙克从一旁走来，中途多次欲言又止。 根据索妮娅太太的描述，沃尔夫黑策村附近驻扎着一支装甲部队，人数不详，但是，仅凭他们三个人，想要将其尽数消灭，完全是痴人说梦。 再加上要照顾伤兵约翰，连逃走也成了一种极度奢侈的事情。 沉默之中，老太太忽然冲进房间，语速极快的说道：“德国人刚进邻居家，你们赶紧躲进地下室，我和丈夫想办法应付这群人。” 生硬的英文夹杂着荷兰语，索妮娅显然慌了神，而陆离等人连蒙带猜，也知道了她想表达什么。 “别废话，走！” 话落，陆离直接朝后院走去，同时在心中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一旦敌人的人数超过六个，携带机枪这类重火器，那他只能放弃营救，独自前往伦库姆荒原执行引导任务。 几分钟后。 五个德国兵冲进了花园，为首者穿着冲锋队的特制大衣，看肩章应该是名上士，这家伙鼻梁高挺，还戴着一副眼镜，气质挺斯文的。 此时此刻，陆离正端着冲锋枪，趴在苹果树上偷偷观察庭院内的一举一动，而秋季茂密的树叶帮他遮掩了行踪。 只见，德军上士走到老先生面前，挤出一抹微笑，并用极不娴熟的荷兰语说道：“日安，范尼斯先生，见到您真高兴。” 事实上，他已经跟索妮娅太太一家打过三次交道了：第一次是来收缴私人枪械，第二次是奉命征收食物，第三次则是私人行程，他顺手迁走了两头白羊，为自己所在的战斗小组加了几顿餐。 “有什么事？不会又要征粮，家里能吃的东西都被你们拿走了。” 范尼斯言语中透着厌恶，自从德国佬来了以后，村庄的每户人家都体验到了地狱生活—— 一些住宅被强行拆掉了，很多人无家可归，这样做，仅仅是因为新来的德国佬搭建营地时，需要木料、石块做掩体。 食物严重不足，鸡蛋、肉、黄油、苹果白兰地都得按期上交，而当地人只能吃一些干酪、燕麦粥，不仅如此，青壮年还必须帮这群入侵者修筑工事，被迫成为帮凶、刽子手。 “不，您误会我了。” “我只是过来问问，有看到伞兵吗？脸上涂着油彩的那种。”德军上士向前走了两步，垫起脚尖朝房屋内望去，试图发现些什么，而另外四名士兵已经端枪闯了进去。 “站住，你们想要干什么？索妮娅今天生病了，需要静养。”范尼斯老先生想要冲上去阻拦，却被上士用步枪拦住。 与此同时，陆离在看到德国佬举枪之后，缓缓将冲锋枪的枪管探出树丛，随时准备扣动扳机。 从苹果树到屋前，大约三十米的距离，而p40的有效射程为两百米，弹容量32发，这足够了。 但陆离不清楚附近有没有其他德军，如果惊动了他们，那么后果将难以想象。因而，最好的结果就是老先生将德国人打发走，然后他寻个机会带着蒙克去一趟伦库姆荒原，给空降阿纳姆的大部队标明方向。 “先生，别紧张，例行公事而已，况且，他们都是有教养的绅士，肯定不会打扰到索妮娅太太休息。” 巴赫上士整了整衣服，道：“咱们两个也是老交情了，请相信我，现在往后退一退，别影响那群小伙子工作。” 闻言，范尼斯冷哼一声，他受够了德国佬那副伪善的样子，总是打着文明的旗号干些下流勾当。 果不其然，房间内传来一声尖叫，索妮娅太太开始咒骂，即便藏在苹果树上，陆离依旧能听得很清楚。 若非提前说好了，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绝不贸然行动，躲在地下室的蒙克早就冲上去跟德国佬练一练了。 不过，他发誓一定要报仇，比如，成为在德国本土撒尿的第一位英国士兵。 而范尼斯先生再次朝房间冲去，却又一次被拦住，他不复先前那般慈眉善目，双眼逼视着上士：“德国绅士？一群强盗！” 巴赫耸了耸肩，微笑道：“因为友谊，我选择忘记这句话，不然您会被当做反抗分子抓起来枪毙。” 紧接着，他又转过头对房屋内大声喊道：“小伙子们，把手脚都给我放轻点，禁止将屋子弄乱，更不许吓到索妮娅太太！” 说完，房间内的动静确实小了许多，可范尼斯老先生依旧恶狠狠地看着入侵者。 上士巴赫不以为意，伸了个懒腰，自顾自地说道： “忙到现在终于天亮了。” “为了表示感谢，我觉得，您应该请大家吃些什么。” 同时，通过观察，陆离发现了些许异常：这支冲锋队小组待在这里的时间，远远超过搜查邻居所用的时间。 难道是什么地方暴露了？ 他有些犹豫，左手端枪的同时，不自觉地把右手放在了伞兵刀上。 这时候，老先生阴着脸，一字一顿地说道：“什么都没有。” “啊哈，我们可不挑嘴，燕麦粥总有，喝完就去下一家，抓那群躲起来的小老鼠。”巴赫满脸笑嘻嘻，搭着范尼斯老爷子的肩膀走进屋子，就像是回到自己家一样。 进屋之后，他四处张望。 恰好看到桌子放着一个陶罐，便漫不经心地走了过去。 “牛奶？好东西，范尼斯先生，您的生活真令人羡慕。” “家中有什么客人需要招待吗？” 第十二章 狼形态 “新鲜的牛奶，味道不错。”巴赫上士给自己倒了半杯，边喝边说：“不会是给索妮娅太太补身体用的？” 话落，他直勾勾地盯着老先生。 “没错，你想说什么？” 范尼斯的心脏猛地震颤了一下，他忘记收走那三个英国兵喝剩下的半壶牛奶了，而这，成为祸端。 “别紧张，像您这么老实的人，怎么可能收留英国佬？”巴赫并不着急，微微一笑：“去地下储物室拿些食物上来，我知道，很多村民都偷偷建了这个。” “没有，除了这半罐牛奶，我们家里什么食物都没有……” 索妮娅太太走了出来，脸色微白，似乎被吓得不轻。 这个时候，四个毫无收获的德国兵也回到了巴赫上士身边，而他放下杯子，沉声说道：“最后的机会，范尼斯先生！” “别再兜圈子了，那两个英国兵就躲在你家，因为其他地方我们都搜查过了。说出来，免得浪费大家时间，我发誓，只要抓到老鼠，立刻收队走人，而且给你一大笔钱，权当买下之前牵走的那两只羊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在妻子担忧的目光下，范尼斯老爷子缓缓摇了摇头。 “好，我来找找看，一旦有所发现，到时候不止是您、索妮娅太太，包括您在阿纳姆工作的儿子都要被处决。” 德军上士的声调扬起，似乎被这种不配合的态度激怒了，言语不再温和。 放下狠话之后，亦不再啰嗦，独自朝卧室走去，视线不断从各个区域扫过：床头柜、方桌、书架、倒下的台灯、严丝合缝的地板…… 很快，巴赫顿住脚步，他看到残留在被单上的血渍，一共三滴，跟指甲盖差不多大小，于是低下头闻了闻。 “我抓到你了，小老鼠。” 说完，他趴在地上，朝阴暗的床底望去，两张纱布映入眼帘。 根本不需要凑近闻，一股浓郁血腥味就飘了过来，而且，因为距离擦拭的时间并不长，纱布上的血渍甚至都没有干透。 于是，巴赫将它们攥在手里，快步走回客厅。 “你们两个谁受伤了？这两张纱布上的血来自哪里？” 纱布被抖开，红的刺眼。 四个德国兵瞬间变得警惕起来，端起步枪打量四周，视线也不局限于屋内：草坪、树篱、苹果树…… 正当范尼斯先生准备说辞时，有人大声喊道：“长官，降落伞！” 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苍绿茂密的树叶中，一抹白色格外刺目—— 忙中出乱，当时蒙克与陆离都忘记帮伤兵约翰回收了。 “说！人在哪里！” 此刻，巴赫顾不上高兴，他抓起鲁格手枪，指住索妮娅太太一家。 而一名士兵小心翼翼地打量四周，并提醒道：“长官，加上原来的那两个英国佬，沃尔夫黑策村至少藏着三个敌人。” “放了索妮娅，她不知情。” 哪怕被枪指着太阳穴，范尼斯先生依旧从容，他转过头对巴赫说：“放了她，我保证带你们去地下室找那个英国兵，那里藏得很隐蔽……” “闭嘴！” 咆哮声清晰的传进陆离耳中，他知道，蒙克和约翰两人在劫难逃了。 不过，这里只有五个德国人，手上也没有重武器，或许可以放手一搏…… “范尼斯，把你藏起来的英国佬交出来，他的同伙杀死了四名帝国士兵！”巴赫怒不可遏，他以为自己即将抓到那两个英国佬，所以先前才会表现得那么耐心。 结果，现在却发现这里只有一个受了伤的英国伞兵，一瞬间，失落感与恐惧感填满了内心。 那两个伞兵到底去了哪里？ 难道已经逃出沃尔夫黑策村了？ 与此同时，陆离握紧了伞兵刀，他准备要敌人的注意力放在地下室时，从后面偷袭。 如果可以的话，中途最好不要发出任何动静，为逃离争取时间。 不过，看着已经渐渐发白的天空，陆离又犹豫了，毕竟人形态只能在月圆之夜使用，而现在，太阳都快出来了。 “把人交出来，不然就死！” 巴赫脸色铁青，发出了最后通牒，而搭在扳机上的手指只需轻轻一动，就能夺走一条生命。 “跟我来……” 这时，索妮娅太太打了个冷颤，本能地抬头，朝花园中的苹果树瞥了一眼，按照之前的约定，她可以在危急关头交出杜克与约翰。 但是，现在不行了。 德国士官已经知道村庄内至少藏着三个英国兵，其中两人结伴而行，且没有受伤。 “地下室就在床下面！” 见状，范尼斯先生大叫一声，仿佛被吓破了胆，可陆离知道，那是在提醒自己。 几秒钟后。 德国兵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显然是再次进入卧室进行搜查。 陆离从树上跳了下来，几乎没有缓冲，旋即冲出花园，因为想要转变为狼形态，他必须找个安静的地方——根据论坛内的资料显示，这个过程十分痛苦，同时也会将衣服破坏。 没人注意到有人逃脱了。 卧室之中。 巴赫推开范尼斯，调整枪口，将它对准了索妮娅太太：“地下室在哪里？你去打开！” 此时此刻，听到头顶传来的动静，蒙克与约翰不约而同的握紧步枪，坦白来说，他们宁愿战死，也不想被俘虏。 因而，两人互视一眼，默默达成了共识，同时，心中怀着对索妮娅太太一家的深深歉意。 “嗷——啊——” 声如刺帛。 突然，一道声音刺痛了所有人的耳膜，藏在草垛后面的陆离再也压抑不住野兽本能，发出暴戾凶狠的低吼。 如果有人站在旁边，会发现他的表情变得异常狰狞，嚎叫声越来越悠长，令人不禁联想到夜晚从密林深处传出的狼嚎。 而陆离现在脑中一片空白，细密泛白的狼毛从毛孔中涌出。 格格格—— 转瞬间，骨骼断裂拉长的声音响起，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同样发生了变化，下巴和鼻梁向前凸起，两只尖耳从双鬓中冒出。 晨曦中，狼头愈显狰狞，庞大的身形分外彪悍。 第十三章 上帝下凡 砰—— 木质房门被撞碎，一头泛着银光的庞然大物窜了进来。 紧接着，一名冲锋队士兵狠狠跪落在地，地板瞬间龟裂，血泊之中，隐约能看到白森森的骨茬。 所有人都愣住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富有创造力的士兵反应过来，脱口而出：“这是什么东西？巨狼？狼人？狗头人？” 或者是言语激怒了怪物，或许是发出的声音吸引了注意，一声狼嚎在众人耳边震荡。 它高高跃起，浑身的肌肉全部鼓起，近两米的身高再次拔高。 在索妮娅太太眼中，这头双腿站立的生物化作一团阴影，朝挑衅者扑去。 嘭！ 红白混合物高高溅起，一具无头尸体倒下了，腥臭的热气扑鼻而来。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间。 在巴赫上士看来，那头怪物以一种奇特的姿势在墙壁上用力一蹬，由钢筋混泥土浇筑而成的墙瞬间开裂，中间赫然是两道脚印，接着，人形怪物像出膛的子弹一样，脱离了动态视觉，不可观测。 等他的眼睛再次捕捉到画面时，说话者已经死了。 这时，在死亡的刺激下，另外两名士兵举起毛瑟步枪，想要用子弹射杀那头怪物，再不济，也能将其打伤，为逃跑争取足够的时间。 毕竟，血肉之躯挡不住枪炮，这是一种基本认知。 但枪管尚未抬起，一声愤怒狂吼响起，它再度化为黑影向那两名士兵扑去，银线划过腰际，带出两朵血花，目标拦腰而断。 上帝降下的惩罚吗？ 元首错了？ 这是巴赫上士最后的想法。 下一刻，他化为炮弹撞到了墙壁上，血肉模糊，就像一只被压爆的烂橘子，汁液四溢。 “吼！” 又是一声咆哮，像是在宣告胜利一般，只不过那对绿幽幽的竖瞳渐渐被猩红浸染。 化身狼形态的陆离偏过头，视线转向身旁！ 在鲜血与肉沫残肢的衬托下，这一刻，野兽气息显露无疑。 年逾七十的索妮娅太太捂着心脏，仰面倒地，俨然是被吓晕了。 而范尼斯老爷子紧闭双眼，瘫坐在地板上，大声念着祈祷文。 几秒钟后，他忽然意识到，刚才自己因为太过恐惧，念的是饭前感恩祷告词。 在陆离看来，无论是倒在眼前的索妮娅太太一家，还是躲在地下的蒙克、约翰，他们就像散发着诱人气息的羔羊，令自己忍不住想要一掌拍碎，一如先前对待德国佬那般。 事实上，狼形态绝对强于人形态，只要不被炮弹集火，哪怕同时被几挺冲锋枪击中，也不会死亡，最多重伤而已。 就像购买须知中描述的那样—— 【当倾向于兽性时，你会失去理智，因疯狂而兽化，在兽化的过程中，将额外获得以下特性：狩猎、狂暴、嗜血、阴影、再生、魔免】 这些特性在某种场合下，绝对是优点，意味着悍不畏死，对待敌人冷酷残忍。 但是，现在不行。 因为活着的四个人都不该死！ 此刻，两种截然不同的想法在脑中翻腾，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嗜血本能逐渐占据上风，陆离觉得只不过是碾死一群蚂蚁而已，无需在意。 一股不可遏制的杀意开始疯狂占据思维，长满银色毛发的手臂高高扬起，利爪闪烁着寒芒。 闭眼祈祷的范尼斯先生，猛地感觉自己被猛兽盯上了，汗毛根根竖起，惊惶中，他再一次念错了祈祷词。 “快走！” 突然，陆离收回利爪，向后猛退，挣扎之中，拔出先前准备好的铜柄银匕首，硬生生地插进左臂。 伤口发出轻微的滋滋声，同时冒出一阵烟尘。 嗷呜—— 哀嚎声震荡耳膜。 与此同时，人性在一瞬间回归，占据了身体控制权。 可惜，一切都是暂时的，恢复神智的陆离不敢犹豫，径直跳出窗户。 砰的一声，玻璃窗在野蛮冲撞中，崩碎成粉末，晨风吹进卧室，血腥味稍稍淡去。 咔哒—— 不多时，地窖被人从内部顶开，蒙克悄悄探出头来，同时，手中死死捏住一柄小巧的鲁格手枪，开始寻找起敌人。 刚才突然的安静以及震荡感，令他和约翰感觉好奇，因而，走投无路的两人决定出来看看。 “天……呕……” 蒙克痛苦的闭上眼睛，于恐惧中，重新掉回地窖，约翰一瘸一拐地走过去，询问道：“伙计，你怎么了？” “呕！” 牛奶与胃酸混合物沾到了衣服上，可蒙克依旧在不停的呕吐，仿佛要把肠胃给吐出来。 见状，约翰心中无比疑惑。 短短几分钟，除了渗人的嚎叫之外，他没有听到枪声和呼救声。 到底发生了什么？ 带着这个疑惑，约翰慢慢攀着梯子往上爬，然后看到了永生难忘的景象： 五个德国人，勉强将其称作是人，他们全部死了，除非上帝施展神技，否则不可能再活过来。 只见，墙壁上有一摊，地面有一摊，还有一个无头的家伙，静静地躺在那里，保持双手持枪的姿势，给人一种说不出感觉，挺讽刺、惊悚…… 至于另外两个，死状更加奇怪，从腰际到骨盆全部豁开，伤口十分整齐，就像是一位外科医生用手术刀划开的。 约翰几乎梦幻般地感觉，把这两个家伙用线缝起来，再撒一些磺胺粉上去，或许还能救活。 这时，范尼斯先生也睁开了眼睛，与伤兵约翰对视一眼。 “看，德国佬都死了……” “刚刚是上帝来过吗？” 一阵风吹过，血腥味钻进了老爷子的鼻腔里，他一边呕吐，一边回答道：“不，撒旦来过，他觉得待在地狱太无聊，需要几个玩具。” 面无血色的弗朗西斯·蒙克爬出地窖，出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到底发生了什么？” 相较之下，约翰成了一个异类，因为他看上去最精神，似乎不受眼前的炼狱景象影响。 “当我准备移开床时，一头双足站立的巨狼袭击了他们……身上全是毛发，没有衣服，不，挂了一个腰带，上面有一把匕首……” 范尼斯先生惊魂未定，确认妻子索妮娅只是被吓晕之后，他颤抖着叙述起刚才发生的事。 ———————————— 【商品名：铜柄银匕首】 【售价：15学点】 【介绍：对恶魔系生物造成一定的灼伤效果，一次性用具】 【商品名：浩克牌腰带】 【售价：100学点】 【介绍：弹性极强】 第十四章 会合 清晨的沃尔夫黑策村仿佛是被唤醒了一样，太阳刚一露面，便将薄雾一扫而空，几个村民推着小车准备到阿纳姆摆摊。 事实上，他们已经习惯了德国兵突如其来的夜间盘查，并未意识到，一场风暴即将席卷整个区域。 “那些家伙终于要走了吗？” “如你所见，看样子是往东边去了，那地方有他们的一个驻地。” 两个农民显得比较悠闲，坐在马路边上抽烟，并时不时的谈上几句。 而不远处，一辆装甲车在摩托化小队的护卫下，扬长而去，只留下浓浓的尾气。 显然，经过一夜的折腾，这支搜查小队无功而返，同时也没有深思那五名失踪的士兵到底去了哪里。 带队军官认为：整个阿纳姆地区属于后方阵地，且一直处在己方势力的控制之下，或许，他们五个人只是贪功，擅自前往别的区域搜寻了。 这个时候，冲锋队少校泽普也觉得，敌人只是在进行日常侦查罢了，所谓的大规模空降只是个幌子。 因为，伞兵引导员只会提前一至两个小时，抵达空降区域，而一个晚上的时间过去了，他连个影子都没有看到。 不多时，这个村庄恢复了平静，哪怕有几只水鸟被发动机的声响惊走，也仅仅是在空中盘旋了几圈，便又回到树梢之上，不再动弹。 “上帝！”伤兵约翰在胸前划十字：“这群德国佬终于走了，感谢主，以及那位模样奇怪的神使。” 紧接着，旁边的树篱轻微晃动了一下，极低的声音传出：“既然这样，咱们该去找上士了，可他到底去了哪里。” 二十分钟前，约翰与蒙克两人用杂草将自己伪装起来，并趴在这个隐秘的地方，偷偷观察敌人。 如今，危险已经解除，是时候执行任务了，但是，在此之前必须找到陆离，而这么做，不仅是因为他是指挥者，更是因为他身上有一枚至关重要的信号弹。 与此同时，经历过几番波折的范尼斯先生决定带着妻儿逃走，他请邻居帮忙照顾索妮娅，然后独自动身前往阿纳姆，通知儿子一起出逃。 不过，在路过自家草垛时，一只探出草丛的伞兵靴，让其顿住了脚步。 “上士，是你吗？” 几乎是下意识地，范尼斯想到了那个身手矫健的英国士官。 “……” 无人应答。 此时此刻，陆离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全身酸痛，像是被人扔进搅拌机一样，尤其是骨头，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粉末性骨折了。 尤其是听到有人在一旁呼唤，陆离心中不由得焦躁起来：如果被人看穿身份，那么，迎接他的将是通缉，科学切片研究。 然而，陆离并不知道，在解除狼形态之后，自己出于本能，已经将衣服全部套了上去。 时间慢慢推移，范尼斯先生等得不耐烦了，他从房间内取出猎枪，慢慢靠近草垛：“谁在里面？” 为了方便沟通，老爷子还特意说起了半生不熟的英语。 当听到脚步声越来越近，陆离忍不住抬起身子，准备逃离这地方，但身体疼得厉害，几乎难以挪动。 草堆被拨开，阳光照射进来。 范尼斯本能地向后退了几步，待看清楚陆离的脸之后，赶紧冲过去问道：“上士，你怎么了？” “没事……” 见他没有恐惧，陆离心中的担忧稍稍退去，微微偏过头，打量了一下手臂和上半身：红色魔鬼的臂章引入眼帘、身形与之前相比，也没有出现太大的变化。 那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从昨晚到现在，他完整地体验了人形态、狼形态，也算增加了对自身实力的理解。 如果在月圆之夜，使用人形态，能得到速度、力量、五感的增幅，四肢会出现轻微异化，最重要的是，可以保持理智、正常使用枪械，而副作用是会疲乏一段时间。 至于狼形态，不管什么时候都可以使用，能让他在狭小空间内碾压一切，可惜，需要献祭理智，沦为一头只知杀戮的野兽，并且爆发之后，身体几乎不能动弹。 “先生，那几个德国兵呢，还有，蒙克和约翰去哪里了？” 为了不被怀疑，陆离打破沉默，率先发问。 闻言，范尼斯如实回答道：“在你消失的时间里，一头长得像狼的人形生物杀死了那些德国佬，而你手下的两个士兵则出去侦查情况了。” 陆离有些不知所措，凭他现在的状态，想要单独行动，完全是痴人说梦。 暂时留在这里，恢复状态？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就被否决，如果不能按时完成任务，会耽误大部队空降，后果将不堪设想。 因此，陆离决定厚着脸皮再麻烦范尼斯老爷子一次：“先生，您能帮忙联系本地的抵抗组织吗？” 事实上，凡是有良知的荷兰人，都会对盟军士兵施以援手，哪怕高层有些看不上他们，将其从市场花园行动中排除，可是，这群人依旧心怀斗志，尽最大的可能贡献力量。 面对这样的要求，范尼斯先生没有拒绝，他爽快地点了点头。 “您在这里等一下，我去阿纳姆一趟，最多两个小时就带人回来……” 这时，摩托车发动机的嗡鸣声响起，一辆军用摩托车从两人面前疾驰而过，然后又折返回来。 那是隔壁班的士官，彻尔斯·米勒。 这家伙的经历堪称传奇。 当曳光弹撕裂降落伞的时候，他不仅没有恐惧，反而被怒火引燃，满脑子都在想如何替死去的同伴报仇。 于是，米勒有意地使降落伞侧滑，这样就可以在那个高射炮旁边降落，当顺利落下后，他连吊带都没有卸，直接拖着身后的降落伞，手持冲锋枪去袭击那处防空阵地的德国佬。 几分钟后，战斗结束。 米勒杀死了六个德军士兵，然后用可塑性炸弹摧毁了高射炮的炮管。 紧接着，就是骑着缴获来的摩托车，朝伦库姆荒原进发。 他一度以为自己是唯一的幸存者，直到路过草垛。 第十五章 市场行动（一） “陆离！” 声音中带着惊喜，身穿冲锋队制服的米勒熄灭摩托车发动机，疾步冲了过来。 虽然范尼斯先生搞不清状况，但不敢轻举妄动，默默站到一旁。 “伙计，你怎么了？” 不过，当看清陆离的脸色差到极点之后，大块头米勒瞬间慌了神，他的视线从上至下，开始寻找伤口，并急忙从口袋里翻出各种药剂。 “没事，只是最近休息不足，有些脱力而已……” “我就知道！” “当时就不该让你跳伞！” “我应该向上级反应的。” 越想，米勒心中越愧疚，看得陆离一阵无语。 而范尼斯老爷子隐约有了猜测，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两位认识？” “这位是米勒上士……同样来自英格兰，穿上这身衣服……应该是为了方便行动……” 在米勒的搀扶下，陆离勉强站了起来，低声解释了几句。 “那么，接下来你们有什么打算？” 老爷子连忙追问，因为他忙着带全家逃难，如果可以的话，一点时间都不想浪费。 “当然是执行任务，不过要把那两个家伙找到。” 听到陆离的回答，米勒敏锐地判断出了大致情况：“你身边有士兵？他们去哪里了？” 言语中透着斥责，显然是认为那些士兵失了本分。 “侦查情况去了，目前不知下落。” 事实上，陆离从未觉得士兵有过错，错的是高层。 念及此处，他长叹一口气：“这是一次糟糕的空降行动，情报部门如同梦游，连敌人存在多少防空阵地都没有搞清楚……” “不，现在不是抱怨的时候，起码咱们还活着。”大块头米勒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沉：“还有很多兄弟尚未踏上这片土地，就牺牲了，所以我们必须完成任务，引导大部队顺利空降。” “你先找个地方休息，下午我就带军医过来。” 不得不说，米勒是一个合格的士官，在关键时刻，能够做到冷静、克制、果决。 砰—— 突然，枪声响起，有人在朝天鸣枪。 “德国佬！把手举起来，放到我们能够看到的地方！快！” “你们的大部队已经从沃尔夫黑策撤离了，放弃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约翰与蒙克这两个家伙去而复返。 结果，刚一拐进巷口，就看到一个大块头德国兵正在盘问自家长官，心中的愤怒可想而知，若非陆离还在他手上，他们早就开枪了。 “是我，彻尔斯·米勒。” 说完，米勒将枪扔到地上，抱头转身，心中升起一种荒唐感：熬过了最难熬的阶段，命大，没死在敌人手中，却很可能被自己人干掉。 “长官，原来您也活着，那真是太好了……” 上等兵蒙克赶紧放下枪，可是，不知为何，站在旁边的约翰总感觉他有些沮丧，莫非两人之间有过节？ 但是，想归想，这家伙手中的动作一点也不慢，收枪行礼：“长官，您好，我是另外一支行动小组的约翰·斯蒂尔。” 四个人，连个战斗小组都算不上，而且，其中有两个是伤员。 收回视线后，米勒心中默默做出了一个判断，并自嘲了一句：“从未见过这么多的士官指挥这么少的士兵。” 两个上士、两个上等兵，人均分配一个？ 想必，坐在指挥部喝茶开会的大佬们，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这种情况。 “一起行动，我只是脱力了，坐在车上休息片刻就好。” 见人齐了，陆离坚持要求执行任务，在他看来，这跟拍戏时抢戏份、打游戏时副本参与度差不多，最后肯定会在考试结算时，纳入考量范围。 “你确定吗？” 说着，米勒看了他与约翰一眼，表情有些迟疑。 “我坚持如此！”陆离言语笃定。 除了被银匕首刺中的左臂之外，其它地方只是酸疼而已，缓一缓应该就能好。 至于失血过多的约翰，最好待在某户人家休整，以防伤情恶化。 更何况，军用摩托车上仅有三个座位，实在腾不出位置给他。 “你先留下来休息，晚些时候，我们再派人来接你。”陆离看了看约翰，沉声说道：“士兵，这是命令，你必须遵守！” 话落，陆离心虚了。 可是，约翰完全不这么想，吗啡的药效过了，他现在感觉脚板在隐隐作痛，像是有一柄钝刀在不断切割自己的肉。 不仅如此，现在已经出现其它不良预兆了：拽枪带的手开始出汗、脚步虚浮、视线模糊。 一旦发生战斗，他随时可能昏厥过去，强撑着参与行动，绝对是在拖后腿。 念及此处，上等兵约翰赶紧点了点头，“是的，长官。” “祝你们好运。” 闻言，陆离偏头看向老爷子：“那么就拜托您了，范尼斯先生。” “让他暂时躲进地下室避一避，而你们，最好赶紧离开这里，尤其要远离阿纳姆，请把这些钱收好，留着路上用。” 说着，陆离从口袋里取出一叠荷兰盾，然后看了看米勒。 米勒瞬间会意，直接将身上的钱全部拿出来，递给面前这个陌生的老人。 “您就收着，对我们来说，这些东西很快就没用了。” 这是他们所能做到的补偿。 几分钟后，一个奇怪的组合离开了沃尔夫黑策，一个身穿冲锋队服装的大块头坐在驾驶座，而身后坐的却是两名英国兵。 与此同时，荷兰女王的女婿，伯恩哈德亲王殿下、武装部队总长官，在伦敦发表广播讲话： “荷兰等待了这么久的解放时刻，现在已非常接近了，盟军即将越过荷兰边界……我要求你们所有人，竭诚欢迎盟军来到我们的祖国。” 收到这一消息后，到处的荷兰人都在欢欣鼓舞，连最抠门的工厂主，也不吝钱财，开始印刷带有橘子图案的小徽章以及缎带，发放。 在伦库姆荒原，一个仅有数十户人家聚集的村落，人们挤在当地的布店里，店员斯努克忙着剪缎带，他能剪多快，就能卖多快。 村民拿到缎带后，骄傲地用别针将其挂在胸前，仿佛在过女王节，他们不断唱着《威廉颂》、《橘子至高无上！》。 第十六章 市场行动（二） 1944年9月17日，一个阳光明媚的星期天，英格兰各地都要举行宗教仪式，当做礼拜的人们跪下来祈祷时，飞机螺旋桨持续不断的嗡嗡声，把其它声音都压了下来。 从上午9点45分开始，至少两千架运送空降兵的滑翔机、拖航飞机，从二十四个基地蜂拥上天。 前往阿纳姆的第一空降师，首先起飞，因为他们的目标是在最北方，真正意义上的深入敌后，所以需要最大数量的人员、反坦克炮、吉普车，以及雷厉风行。 而且，在这个巨大编队的上方、下方、侧翼，尽是护航战机，数量同样庞大：有产自英国的喷火式战机、台风型战斗机、蚊子型战斗机，有产自大洋彼岸的雷电型战斗机、闪电型战斗机、野马型战斗机，以及低空俯冲的轰炸机。 对伞兵们来说，这是极其晴朗的一天，适合在乡间小路上漫步，在小酒馆喝上几品脱果酒。 厄克特少将的心情同样很不错，他俯瞰乡间风光，看到一些修女正在朝机群招手，于是，他也朝她们挥手，哪怕这么做，被看到的几率很小。 事实上，这位将军绝对是飞行编队中最享受的人之一，带着不少随行人员：副官罗伯茨、勤务兵、随军牧师、通信兵、警卫员，以及最心爱的吉普车。 鬼使神差地，厄克特打量起眼前这架空间宽敞的滑翔机，感觉良心一阵剧痛，他想到了麾下的士兵，这些人个个负担沉重，携带着几乎跟自身重量等同的装备，挤在运输机中，而自己却只背着一个小双肩包，两只手榴弹，一个地图盒子。 “空降引导队……他们怎样了？” “不清楚，长官。” 听到副官的回答，厄克特将军摇了摇头，他为自己的舒适感到不安—— 昨夜执行任务的几十名优秀士兵，不知还能幸存几人，是否能顺利完成任务。 这些都是疑虑。 “听着，要是我出了什么事，指挥权的接替顺序依次是：拉斯伯里、希克斯、哈克特。” 虽然听上去很像遗言，但厄克特将军觉得还是事先做好最坏的打算比较稳妥，他甚至认为，自己说得有些晚了，应该在起飞前就叮嘱麾下的每一位准将，以防他们争夺指挥权。 “知道了，长官。” 副官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轰炸部队已经抵达沃尔夫黑策那家精神病院的上空了，但愿那里全是德国佬。” 现在，所有的决定都作出了，厄克特无所事事地想着登机之前的事情，美利坚空军的高级军官打了一通电话给他，想要得到一份承诺：住在那里的人是德国佬，而非疯子，否则的话，美利坚将不能承担责任。 因为那个精神病院离集合地点很近，位置危险，参谋部一致认为，它是由德国人坚守，可以承担责任，去将其炸毁。 因此，上午十一点整，陆离等人看到了最荒唐的一幕：盟军的战斗机群路过沃尔夫黑策村时，投下了五枚炸弹。 而这仅仅只是拉开了一个序幕，继昨夜之后，第二轮轰炸来临。 在阿纳姆上空，黑色烟柱升至天空，烈火在城市燃烧，街道被炸得坑坑洼洼，瓦砾与玻璃碎片随处可见。 那些在昨天晚上暴露出来的机枪和高射炮阵地，无一幸免，全部报销。 荷兰人要么躲进地下室，要么躲在教堂里，等待爆炸结束。 当然，也有胆大者，依旧在街上骑自行车，或者站在自家屋顶张望，情绪在兴奋与恐惧间交替。 广播员无视德国人的禁令，主动联系远在伦敦的橘子无线电台，开始为整个阿纳姆地区播放新闻快报： “我是伯恩哈德亲王。” “时间几乎到了，我们所一直等待的事情终于要发生了，由于盟军的攻势凶猛迅捷，有些部队的士兵还没有带荷兰钞票。如果我们最亲爱的盟友拿出法郎、比利时钞票，望予以合作，在卖东西收款时，接受那些钱。” “农民应该把庄稼收割完，将收成交出来……” “最后，我要敦促你们，当盟军抵达城镇时，请不要用献花或者献水果来表达欢乐，很有可能，敌人会伪装成普通民众，在这些东西里藏炸弹、下毒。” 远在伦库姆荒原的陆离等人，同样收听到了这则新闻通讯—— 那个架在电线杆上的广播器，时断时续，播放着鼓舞人心的消息。 这意味着，他们一行三人，终于不用再提心吊胆了，至于以后的战斗，那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反正，陆离受够了孤军奋战。 在这场行动中，个人力量太过渺小，渺小的就像大洋中的一滴水，只有融入进去，才能发挥最大的作用，成为传奇。 而这个时候，大块头米勒已经换回了原来的战斗服，并在脸上抹了些油彩，因为他不想被自己人干掉。 “长官，你怎么样了？” 说着，蒙克在裤袋中摸索了一阵，然后掏出半包烟，散给身旁的两人。 “没什么事，就是肚子还有些饿，可惜最后的黄桃罐头已经吃完了。” 陆离接过骆驼牌香烟，开始吞云吐雾起来，坦白来说，他并不会抽烟，但另外两个家伙都这样，自然不能拒绝。 两个刚认识不久却值得依靠的战友、渐渐恢复的体力，再加上即将到来的大部队，这些都让陆离感觉心里踏实了很多。 “大概再过一个小时就能看到同伴了，你们说哪支部队会率先抵达地面。”米勒拧开他的望远镜不断扫视远空：“希克斯准将的第一机降旅，还是咱们第一伞兵旅？赌注一份军用口粮。” “第一机降旅，他们要携带辎重，理应率先落地。” 烟雾挡住了陆离皱着的眉头，这个答案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得来的，他希望得到一份口粮，以让自己更好的恢复—— 使用狼形态时，能量消耗令人饿得厉害。 “当然是咱们第一伞兵旅，我甚至敢打包票，那个人一定出在咱们二营。”蒙克无条件信任自身所处的部队，他毫不犹豫的回答。 第十七章 雄狮天降 杨·彭宁斯的农场就在伦库姆荒原，距离沃尔夫黑策村大约两英里，他本来打算在阿纳姆城买些东西回去，结果在听到消息后，那颗麻木的心终于苏醒了。 上午十二点左右，彭宁斯骑着自行车，穿越炮火，想要把这个消息分享给沿途的路人、朋友、亲人。 “出来呀！我们自由了！” “德国佬的末日到了！” 话落，他见到了三个英国兵，就坐在军用摩托车里，朝着天空凝望。 彭宁斯既兴奋又敬畏。 “三位先生，请问你们是盟军士兵吗？” 英文说得相当流利，完全可以做到无障碍沟通。 闻言，腹中饥饿的陆离瞬间来了精神，空降引导任务绝不容错，如果有个当地向导帮忙，绝对是一桩美事。 “没错，您愿意帮我们一个忙吗，价钱好说……” “当然！” 陆离还没把话说完，就听到一道斩钉截铁的声音。 事实上，荷兰人受够了被侵略、被压迫的生活，如果能亲自参与到这次行动，那绝对是一件值得骄傲吹嘘的事情。 彭宁斯觉得，当妻子知道她的丈夫如此英勇之后，肯定会心生崇拜，自己的家庭地位将会猛增。 可惜，陆离并不知道这位农场主竟然脑补出了这么多东西，他取出一份地图，将其展开：“非常感谢，您会看地图吗？” “我们是引导员，最多再过半个小时，上万名战友将从天而降，所以需要当地人帮忙确认方向。” 话落，彭宁斯愣住了。 他还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都做好牺牲性命的准备了。 “可以吗？”蒙克递了根烟过去。 “嗯，你们想去这些标点的地方吗，这处区域就在脚下。”农场主回过神来，显然认识地图，补充道：“而这个地方，在东边两百米处，有两棵苹果树……” 米勒没有浪费时间，拎着工具冲到东边，点燃了小型烟火炉，然后又按照彭宁斯的指示，依次在另外几处地方安置炉子。 如果没有这个大块头，陆离只能选择发射信号弹，而现在，他们的装备一应俱全。 橘红色尼龙彩带在地面形成了巨型o字，蓝紫色的烟格外显眼，大部队只管往这地方跳就是了。 见状，站在摩托车旁边的彭宁斯被吓住了：“这……万一把德国人吸引过来了怎么办？” 虽然他并不清楚伞兵的那一套流程，但也不傻子，这种异象即便隔着几英里的距离，也能被人观测到。 “应该不会，不久前的轰炸机群会限制德军行动。”陆离抬眸看了看周围，就像在视察一处房地产。 经历过昨晚那种阵势，他自觉心理承受能力变得比之前强多了。 大概那所诡异的高校就是在培养学生，通过一次次考试来强化他们的实力、心态，至于目的，现在尚未可知。 陆离暗自思衬。 而彭宁斯依旧有些害怕，左顾右盼，生怕眼前这三位勇士会被轻易干掉。 沉默之中，蒙克拉开衣袖，看着手表说道：“快十二点半了，按理说，第一批次应该抵达附近了。” “不会敌人还有尚未暴露的防空群。” 蒙克喃喃自语，昨夜差点坠海的经历，估计将成为他的一生阴影，难以忘记。 “闭嘴，没事做就抽烟。”米勒盯着烟火炉，内心有些焦躁。 这次行动太不顺利了，波折不断，跟预想中的情况截然相反。 “要不先找个地方躲一躲，我家农场很大……” 德国人在阿纳姆作威作福太久了，随着时间推移，彭宁斯先生不复先前那般果敢。 直到中午十二点四十分，四人还是没有看到运输机与滑翔机，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德国兵似乎有些反应迟钝，始终没有来伦库姆荒原查探情况。 “长官，如果今天大部队没有来，我们该怎么办？” 说着，蒙克踩灭烟头，凑到正在看地图的陆离身旁。 “不会，虽然他们迟到了二十分钟，但绝对会到。” 陆离头都没抬，他也算提前看过剧本的人，谈不上很了解这段历史，可却十分清楚，第一空降师确实在阿纳姆战斗过。 一万多名士兵，只有两千人突围成功，其他人要么死亡，要么重伤被俘，被军事学家称为：二战中一个空降师的英勇绝唱。 事后，最高总指挥蒙哥马利断言，这次行动是百分之九十成功，但陆离知道，那仅仅是一种自我安慰罢了。 小孩都知道，一件事，只有两种可能，不是成功，就是失败—— 其它目标都夺取了，唯独阿纳姆，那座过于遥远的大桥，士兵们用青春、鲜血和生命去战斗，却一无所获。 接下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因为伞兵远离己方，得不到增援。 念及此处，陆离不禁举起望远镜，凝神望着天空：明知要失败，依然选择继续战斗，这是何等绝望。 一分钟后，嗡鸣声响起，蒙克期盼已久的大部队到了。 砰！ 信号弹冲天而起。 陆离与米勒同时扣动扳机，为第一组运输机指明方向。 “天！第一排还有兄弟活着，他们已经标出了空降区域。”上士戈登透过舷窗往下看，发出一声惊呼。 根据师部的指示，他们已经做好了充当引导员的准备——厄克特将军认为昨夜的那批伞兵存活几率不大。 “喂，二号。叫你的士兵检查装备，可以往下跳了。” 飞机驾驶员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收到。” 戈登转头看向身后的士兵：“伙计们，自由落体运动开始了，起立，上钩！” 农场主杨·彭宁斯着迷地注视着天空，一个个小点落了下来，紧接着，色彩鲜艳的降落伞弹出，黄色、红色和棕色，如此醒目。 歌声从天上飘落下来： “我们是插入敌人心脏的尖刀，我们是掐断敌人咽喉的铁手，我们是从天而降的雄狮，面对四周凶残的狼群，我们无畏无惧，浴血奋战！” 与此同时，陆离看见，米勒与蒙克的眼眶瞬间湿润了，两人跟在后面一同唱着。 第十八章 先遣 “兄弟，你们来自哪一支部队？” 陆离走上前，将其中一名伞兵扶起来，第一组空降人员数量并不多，一共三十二人，他实在想不通为何只投放了这么一点士兵。 “第一机降旅，隶属于高夫少校麾下，师部命令我们充任引导员。” 戈登瞥了一眼身后，补充道：“但是现在不需要了，伙计们，你们干得不赖。” 话落，一个中年人走了过来，他中等个头，肩章上印着皇冠。 “日安，少校阁下。” 陆离将视线收回，旋即抬手行礼，而一旁的蒙克等人同样如此。 “日安，士官。我是弗雷迪·高夫，你们排的其他人呢，都牺牲了吗？” “不清楚，昨夜空降时，我们遭到了炮击，大部分同伴连伞包都没有来得及打开。” 气氛突然变得严肃起来。 陆离所在的队伍，包括他本人在内，只有三个幸运儿成功来到伦库姆荒原，其他人则音讯全无，而那支前往雷耶斯农场营地的十六人引导小队，恐怕情况要更糟。 “牺牲在所难免，伞兵就是这样，先执行任务。” 说着，高夫少校摇了摇头，招呼陆离三人过来帮忙：“你们三个暂时归我管。” “四分钟后，运送兵员、吉普车的滑翔机会抵达这里，到时候帮忙卸货，然后跟我们一起行动，担任全师的侦查部队。” 直到现在，指挥着a侦查连的高夫少校依旧持乐观态度，他预料胜利唾手可得。 因为情报官宣称，阿纳姆只有几百名上了岁数、灰白头发的德国人，以及一些老掉牙的坦克和大炮。 可惜，陆离并不知道这位长官的想法，否则他绝对会告诉少校，阿纳姆地区藏着很多装甲部队。 事实上，说了也没什么用，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高层命令第一空降师夺取阿纳姆，并坚守48个小时，因此，哪怕这里藏着敌人的一个集团军，红色魔鬼们也要拼死完成任务。 下午一点十分。 第二批运输部队如期而至，见着陆区域没有任何异常，拖航飞机的驾驶员立即解开缆绳，连看都懒得看，直接调整航向返回英国本土。 与此同时，站在下方的陆离感觉这场景颇具喜感，略显小巧的滑翔机就像一颗颗鸡蛋，被拖航飞机当成离别礼物丢给了他们。 “算了，吃军用口粮补充能量。” 下午就要参与战争，陆离认为不应该在这么庄重的场合笑场，他暗自嘀咕了一句，打开从米勒那里赢来的罐头—— 其实就是三块巧克力棒，成分包括：可可脂、奶粉、香精、蔗糖，以及维他命b1，每块能提供六百卡的热量，口感粗糙得跟土豆泥一样，只是能快速填饱肚子、回复体能。 不远处，大块头米勒和其他士兵一边抽烟，一边闲谈，没把这些架滑翔机放在心上，毕竟荒原这么大，随便找个地方停就是了，根本不用担心自己被撞到…… 然而，一分钟之后。 “头儿，快跑！” 蒙克扔掉烟头，拖着陆离冲向一旁，而另外一堆士兵同样如此。 一名驾驶员太专注于怎样落在田野上了，没有注意前方有人，而副驾驶为了避免撞到别的滑翔机，正在专心对付控制杆，无暇分心。 很快，一个巨大的黑色物体从众人眼前闪了过去，陆离默默嚼碎最后一口巧克力，他觉得，自己有必要问候一下上帝，或者那个无所不能的校长。 当然了，还有滑翔机正、副驾驶员，这两个家伙绝对没长眼睛。 “法克！” 此刻，高夫少校怒不可遏，准备冲过去训斥他们，因为刚才的行为，差点杀死了在场的三十五名伞兵、令侦查计划破产。 不过眼前的一幕，令其停住了脚步，蒙克拍了拍陆离：“不止咱们倒霉，其他人也交上了坏运气。” 只见那架滑翔机触到了地面，接着弹起来将近一米高，又落下，再弹起，最终闯进另外一架飞机的滑行路线上，根据轨迹判断，两者即将碰撞。 米勒大声哀嚎，他看得过于专注，没注意香烟已经快要烫到嘴角了。 同时，两名副驾驶不约而同地推下控制杆，阻力板瞬间插入泥土，机身剧烈颠簸，轮子完全沉没在地下，而两位正驾驶不断拉回方向盘，试图改变方向，避免碰撞。 这时候，伞兵们纷纷屏住了呼吸，因为那里面装着军用吉普车、弹药补给以及同伴，如果真遭遇不幸，那么将会导致一场灾难。 “上帝保佑！” “耶稣基督保佑……” “三清保佑。” 在一片祈祷声中，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了进去，毕竟从昨晚到现在，上帝从未保佑过陆离。 紧接着，奇迹出现了。 静谧之中，制动机熄火、两架滑翔机慢慢停了下来，最终，两者之间相距不足十米远。 几乎是同一时间，另外九架飞机成功落地，中途没有出现丝毫波折。 “不，没有坏运气，幸运女神再一次对咱们掀开裙角。” 陆离言语中透着笃定，并对蒙克叮嘱道：“下一次执行任务前，可别再跟人打牌了，我怕你赢钱，把好运气都用光。” 经历过这么多事情，运气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蒙克同样认为还是相信比较好，他回答道：“头儿，那些钱早就飘到海里去了，两者相抵消，所以我们又交了好运！” 就这样，两个自认交了好运的人跑到一架滑翔机旁边，与几名陌生伞兵一起卸货。 对于陆离来说，每次穿越都能掌握一些特殊技能，比如：用两分钟的时间把飞机尾部打开，把吉普车和拖车卸下来。 下午一点四十分。 荒原上摆满了军用物资：15门口径为75毫米的榴弹炮，三辆弹药拖车，一辆重装卡车，以及九十名伞兵。 高夫少校坐在一辆吉普车的前盖上，旁边是一张地图，铁路网、公路线、村庄、城镇，尤其是这次行动的主要目标阿纳姆，甚至精确到了每一栋大楼、花园。 “根据厄克特将军的指示，我们这个侦察连将在整个旅的前面疾驰，以最快的速度发起突击夺取大桥，然后坚守到二营到达。” 那根手指停在了一座巨型公路桥上，并不断敲击。 “美洲豹路线，就是最北方的那条公路，从这里出发，利用吉普车的速度优势尝试进行突袭。” “有什么问题吗？” 面对最高指挥的询问，来自二营的三人互视一眼，他们知道，美洲豹路线和老虎路线之间，有敌人的装甲部队阻拦。 事关自身性命，陆离不想犹豫，行礼之后，快步走到地图前：“长官，情报有误，沃尔夫黑策村旁边的树林里藏着一支机械化部队，我们亲眼所见。” 第十九章 狮子路线 “长官，就在这个地方。” 说着，陆离来到地图前面，用手指画了一个圈：“沃尔夫黑策村与奥斯特贝克之间，有着敌人的装甲部队。” 为了使言论更具可信度，上等兵蒙克主动站了出来，提示道：“为了抓捕我们，那支部队曾派过一辆猎豹坦克歼击车，四辆军用摩托，以及二十五名士兵。” 而这意味着敌人拥有更多的重火力武器，仅凭十几辆吉普车，和一些火炮，很难有所作为。 不知何时，蒙克已经变成了一个悲观主义者，准确来说，应该是变成了一个稳健的人，他希望高夫少校再慎重一些。 陆离同样这么想，毕竟没必要做无意义的牺牲。 沉默片刻，高夫少校转向地图，沉声说道：“士官，我想我要亲自过去看一下。” 闻言，陆离试图阻止他，可是这位最高指挥官接下来的话，令人无法反驳。 “别忘了，我们是侦查连。” 师部对这支队伍的期望是：到达大桥，发起突袭夺取大桥，然后像钉子一样扎在那里，固守待援。 可本职工作从未改变，侦查敌情、尽可能的解决他们，为全旅扫清障碍。 “这样，我再分九个伞兵给你，组成一个侦查小组，从南边出发，沿着狮子路线前进。” 重担再一次落到陆离肩头。 高夫少校认为，既然美洲豹路线和老虎路线之间存在敌军阻路，那么相对而言，狮子路线会平静许多。 想到这里，这位指挥官跳下车盖，拍了拍手，语气中透着不容拒绝：“如果没有异议，那就去后勤处领取车辆、弹药，开始行动。” “如您所愿，先生。” 陆离抬手行礼，而高夫少校点头回礼，并指派九名伞兵配合二营的三名先遣队员展开行动。 由于运输机驾驶员的出色表现，突击用的吉普车一辆也没有丧失，大部分士兵都有地方坐，所以安全性有了一定的保证。 而少校的副官戴维上尉给了这支临时小分队一份清单：三辆吉普车、三支布伦式轻机枪、二十四人份的单兵医疗补给品。 至于食物、燃料、弹药这些东西，在陆离要求下，他们同样得到了双份，至少能够支撑五天。 下午两点整。 天空中悬停着大量运输机，他们在等待停在荒原上的先遣部队离开。 同一时间，不少士兵已经坐上了吉普车，陆续朝美洲豹路线驶去，可陆离还在做最后的争取：“如果可以的话，您最好给我们一些反坦克装备，比如那个东西，只需要两支就可以了。” piat，步兵反坦克发射器，长约一米，攻击坦克的有效射程为91米，也可以当做轻型迫击炮对付房屋及建筑，有效射程会提升至300米。 最重要的是，它在发射时不会产生尾喷焰、能够在狭窄的空间内射击，同时也不会因产生烟雾而暴露射手位置。 非常实用的单兵装备，值得陆离拉下面子去索要。 事实上，高夫少校不打算带上这些东西，他拥有很多门火炮，索性决定将几辆吉普车和重火器留在着陆区域，以备后用。 可陆离认为完全没必要，因为侦察部队还有没有机会回来这个问题，需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这时，急促的喇叭声响起，在催促负责后勤的戴维上尉赶紧登车，于是他耸了耸肩，无奈道：“好，祝你们行动顺利。” 坦白来说，他从未见过如此谨慎的士官。 而话音刚落，大块头米勒迫不及待地冲上前，扛起那两个发射器，然后塞到吉普车的后排，并将其绑好。 一系列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显然，这家伙早就计划好要带走它们了。 在得愿以偿之后，陆离快步走到车队前方，拉开驾驶室的门，点火启动，副驾驶坐着机枪手蒙克，后排则是两名刚认识伞兵：狙击手亨利、通信员杰瑞。 至于另外八人，他们坐在另外两辆吉普车上，且保持二十米的间距，以免被敌人集火。 现在，情况无比清晰。 陆离所在的那辆车打头阵，暴露在最前沿，不出预料的话，会率先遭到德国人的狙击。 “走，又是孤军奋战。” “头儿，我第一次觉得有时候军阶太高也不是什么好事，必须在关键时刻站出来。” 蒙克一边在个人日记上做记录，一边跟正在开车的陆离说话，他性格如此，总是闲不下来。 背着步话机的通信员杰瑞同样有些话痨，他笑着回答道：“不，这跟军阶没关系，上等兵。” 说完，便看向蒙克的手臂处，因为那里绣着阶级。 车内的四个人，其中有三名士官，狙击手亨利是中士，而通讯员则是下士。 在这种组合下，多出了蒙克这个士兵，确实很奇怪。 “好，三位长官，上等兵蒙克请求发言。” “请求允许！”陆离回答道。 “长官，后面的两辆车上同样坐着很多士官。” “没错！” “既然如此，为何我一个士兵，会坐到长官们的专车上呢？” 陆离一愣，用余光看了这货一眼，蒙克满脸笑意，明显是在开玩笑。 于是，他反问道：“你以为是什么原因？上等兵弗朗西斯·蒙克。” 蒙克得意地说道：“您觉得我是个绝好的士兵，值得信任，长官！” 闻言，一直表现得非常冷漠的狙击手亨利终于有了表情，他扯了扯嘴角，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大概是觉得身前这家伙自信过头了 其实，每辆吉普车上坐一名机枪手，是标准配置，刚才那番话纯属蒙克给自己加戏。 亦或者，他在有意活跃氛围。 陆离非常讨厌紧张，如果适当开些玩笑可以缓解沉闷，拉进距离，那他乐得如此——车尚且有磨合期，更何况是人。 因而，将吉普车开上公路后，陆离稍稍放缓了车速，一本正经的分析道：“在德国狙击手眼中，携带机枪的士兵可比我们值钱多了，所以带上谁都无所谓，只要双手健在，可以把机枪端在胸前就行。” 说着，陆离偏头看向蒙克，一字一顿：“换而言之，你只是个工具人。” “有手就行。” 后排顿时响起了嬉笑声。 通过步话机，尚在通讯范围的所有侦察兵都听到了这个小插曲。 “工具人蒙克，记得在胸前挂好防弹钢板。” 高夫少校的声音响起。 第二十章 冷枪 下午两点半。 随着车队向前行进，在三条行军路线的各个地方，侦察连遇见了成群结队的荷兰人，他们兴高采烈，甚至可以说是歇斯底里。 在此之前，那个叫杨·彭宁斯的农场主，帮助陆离一行人确认过降落区之后，便返回小村落，通知亲朋好友前来迎接盟军。 当时陆离也没在意，他以为等车速上来了，就可以摆脱这群人，结果没过多久，现实又给了他一巴掌。 只不过开了几个小玩笑的时间，许多收听过广播的民众，不顾阻拦与告诫，纷纷走出家门，四处寻找盟军的身影。 然后，将陆离所在的车队堵在了马路上。 入眼之处，一片橘黄，因为那是象征荷兰的颜色。 “我们自由了。自由了！” 各种各样的欢呼声不绝于耳，令蒙克感觉自己不是来打仗，而是来参与庆功宴的，他偏头说道：“头儿，他们干扰了我们的行程。” 言语中带着忧虑，蒙克这种不着调的士兵都知道：这种做法无疑是一种牵累，他们集聚、招手、欢呼，往吉普车后排塞苹果、梨，然而，那地方储存着弹药、燃油桶。 此刻，陆离严重怀疑狙击手已经盯上了他们，于是叮嘱道：“所有人都戴好头盔，要知道，贝雷帽可起不到防御作用。” “长官，我几乎可以预料，敌人的坦克部队会从阿纳姆出来，一起迎接咱们。” 通讯员杰瑞扶正头盔，一边系带子，一边抱怨：“这太危险了，这群人什么都不懂！” “该死的乡下农夫！” “一群蠢货！” “他们是德国佬的帮凶。” 三辆车中同时传出怒骂声。 为了防止事态恶化，陆离叫停了这种危险的论调，冷声说道：“所以呢，架枪干掉他们吗？” “按喇叭，继续前进。” 说完，陆离打开车灯，不停地按喇叭，可惜没什么作用，他高估了这群人的智商。 事实证明，大部分情况下，猪队友比神对手还要可怕。 只见一群小孩在母亲的示意下，举着手工缝制的橘黄色小旗冲到车前，不断拍打车灯、玻璃窗，如同小恶魔一般，而那些大人，从四面八方围住车队，兜着圈子跳舞，状若疯魔。 “陆离，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这个时候，米勒的声音从步话机中传来，他同样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实在想不到应对之策。 “我下去跟他们谈谈。” “其他人待在车厢内，保持安静。” 陆离无奈，毕竟总不能真把这群好心办坏事的村民干掉。 因此，在叮嘱完手下的士兵之后，他拎着缴获来的冲锋枪，走出驾驶室。 下一刻，陆离后悔了。 那群孩童尖叫着冲过来，把橘黄色小布片别在他的作战裤上，蹦蹦跳跳。 男人们也很疯狂，他们中的大多数都在伸手抓陆离的行军背包，往里面塞巧克力、水果硬糖。 “各位，这里太危险了，随时有可能发生战争，所以你们还是先回去，以免受到不必要的波及。” 正当他准备继续往下说时，一个老头拄着拐杖走了过来，一边比划，一边用结结巴巴的英语嚷道： “我78岁了，以前从未参加过战争，我想看一看战争。” 这一刻，陆离明白了，像范尼斯老爷子那样，知进退、懂分寸的先生，终究是少数。 良言难劝该死鬼。 从今早开始，民众就已经被盲目的自信冲昏了头脑，与之相反的是，他们这些本来充满自信的伞兵，却变得谨慎起来。 “一路辛苦了，喝些东西。” 突然，有个热情洋溢的荷兰姑娘推开人群，将手中的大盘子递给陆离，上面摆着啤酒、牛奶和果汁。 就这样一个序幕被拉开了。 一群姑娘涌了上来，她们轻轻敲击车窗，并不断挥舞着橘色小旗。 弗朗西斯·蒙克发誓，在他人生的前二十年里，从未遇到过这么多热情美丽的姑娘，或许，藏在行军背包最里面的小雨伞，今晚就能派上用场了。 抱着这种想法的士兵很多，他们打开车门，从荷兰人手中接过各种慰问品，然后又从背包里拿出些小玩意儿当做回礼，更有甚者，肆无忌惮的与姑娘们拥抱接吻。 当然，走出吉普车的大多都是新兵，他们没有经历过战火，仅仅是被教官们训练得很好而已。 “快点上车！伙计们，别忘了任务。” “小心可能存在的狙击手！” 此刻，陆离站在吉普车的前盖上，试图制止那些士兵乱来，而那个最漂亮的姑娘正在往上面爬。 上士米勒感觉无比愤怒，同时表现出了老辣的一面：“该死的，出去踢新兵的屁股！还没学会打仗，就开始享受了，快！” 几名士官开始照做。 “我必须得走了。” 见状，蒙克从一个姑娘的怀抱中挣脱出来，偷偷瞥了一眼头顶，义正言辞道：“长官，现在可不是沉迷于享乐的时候，赶紧前进。” 因为，那个最漂亮的金发姑娘正在纠缠陆离，令人恨不得取而代之。 “我喜欢这种感觉，可惜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中士亨利将两个士兵拖回车厢后，灌了半杯啤酒进肚，靠在车门上咂巴嘴：“口感很地道。” “确实，对我而言，这些酒可比姑娘更有吸引力。”通讯员嚼着口感脆甜的苹果，笑道：“咱们的新长官该如何选择呢？” “别这样，不合适……” 陆离受够了这种纠缠，可又无可奈何，不断闪避，而那个身材顶好的姑娘却变得愈发热情，再次贴近。 咻！ 尖锐的呼啸声响起，有风从耳边擦过，接着就是滚烫的血。 荷兰姑娘倒了下去。 她替陆离挨了子弹。 “狙击手！”蒙克叫了起来。 而亨利拽着同车的两人来到车尾，并将防弹钢板掀起来。 他是第一空降师的神射手，配枪是李·恩菲尔德no4步枪，上面加装了一个三倍镜。 事实上，亨利专以军官为目标，曾在北非战场上，一枪击杀一名德国中尉，而现在他要找出那些隐藏起来的同行。 几乎是同一时间，跃下车盖的陆离端起p40冲锋枪，直接朝六十码外的树丛扫射。 第二十一章 死亡的气息 “医护兵！”蒙克趴在防弹钢板后面，大声嘶吼着，在他身旁，躺着腹腔中弹的荷兰姑娘。 敌方狙击手数量不明，或许正在寻找有价值的猎物，因此，医护兵蜷缩在最安全的地方，他无可替代，所以必须保护好自己—— 至少不能将生命浪费在一个非战斗人员身上，这是对其他伞兵负责。 事实上，除却几个有经验的老兵之外，其他人都卧倒在掩体后面，因为接二连三的冷枪令他们不敢露头。 而那些聚集的荷兰民众四散而去，就像一群乌合之众。 可惜，陆离腾不出时间，不然他真想转过头，去看看不久前自称“想亲眼看看战争”的老头，现在是何等狼狈。 咔哒。 冲锋枪空膛了。 紧接着，一个身穿伪装服的德国人从树上跌落，没有丝毫挣扎的迹象，显然是被打成了筛子。 刚才枪响的瞬间，陆离看到那地方有火苗窜出，下意识地端枪扫射。 他第一次知道，其实死亡离自己并不远。 如果不是那个荷兰姑娘…… 当报完仇之后，陆离清醒了不少，他压下杂念，开始朝车尾转移。 按照新兵训练中的教程，伏低身子，猫腰快步前进，像影视剧中的跑s型、随意无规则跑动，在这种情况下完全没有必要，因为那样做，只会增加暴露在外的时间。 “头儿，太糟糕了！”蒙克抓住陆离，表情痛苦的说道。 虽然心中早有预料，但当战争真实来临之际，没有人能坦然接受。 踩踏、冷枪、嘈杂，这些都给反击带来了麻烦，至少在民众全部离开之前，没人敢使用重武器。 德国人除外。 咻—— 撕裂布帛的声音响起，这是g42机枪，因连贯的枪声很像拉动拉链时的响声，所以被冠以“电锯”之名，是名副其实的死亡收割机。 枪响的瞬间，马路两侧的泥土、水泥四处扬起，有些流弹从身旁擦过，令陆离感到灼痛。 “长官，咱们撞上敌人了，他们有狙击手，有机枪阵地。” 通讯员放下步话机，试图联系高夫少校，寻求支援，然而并没有得到回应。 与此同时，在众人头顶，防弹钢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显然，它撑不了多久就会被彻底打穿。 “保护车辆！” “保护车辆！” 米勒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说着，他扛起一支piat，将其当成迫击炮使用。 虽然没有击中目标，但这个举动确实鼓舞了士气。 有些神射手根据声音，判别出了同行的大致位置，只见亨利突然侧过身子，离开钢板的保护范围，朝车队左前方的一棵大树射击。 “蒙克，等这群农夫全部逃走之后，你架枪对着树丛扫射，不要吝惜子弹，这东西咱们多的是。” 陆离在给冲锋枪换弹匣，尽力控制自己，不将视线放在那个荷兰姑娘身上。 “我这里有一支吗啡可以止痛，等会儿就有人来救治你了，不要睡过去……” 蒙克无心战斗，他从腰包中取出针筒和药剂，却不知该怎么注射，愣愣的看着陆离。 刚用随缘枪法将子弹打空，陆离察觉到有人在注视自己，便利用换弹的空隙看了一眼身侧。 那个姑娘脸色苍白，死神笼罩着她的双眼，皮肤下的脉搏有气无力地跳动着。几分钟之前，还端了一个装满食物的盘子从人群中冲出，而此刻却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看上那么疲倦无力，低沉的呼救声那么沙哑凄惨。她的神情那么呆滞模糊。 记得一起交谈时，她十分热情，甚至可以说，富有侵略性。 突然，子弹撕裂金属的声音传来，让陆离的神经重新紧张起来，低声说了一句“注射在肩部肌肉”之后，又抬起枪管朝树丛方向扫射。 此刻，他必须想个办法令敌人的机枪阵地熄火，不然吉普车迟早会爆炸，而这支侦查小队也将全军覆没。 压制！压制！ 上士米勒满脑子想的都是火力压制。 如果再不使用重火力，任由那挺g42发威，那就只能等死了。 见附近没有站着的平民了，陆离大声喊道：“把布伦式轻机枪架起来！” 而躲在车后面的机枪手听到消息后，旋即开始架枪。 “蒙克！”陆离偏过头。 “你现在想干什么？” 这家伙始终不在状态，比昨晚的表现还要差，就像个边缘人物。 可作为侦查小队中为数不多的机枪手，一旦不能参与战斗，后果不堪设想。 “不知道！” 蒙克茫然，用双手捂住脸。 从天堂到地狱的极速转变，令其难以接受。 “我知道这很难，但是你必须抛弃杂念，看看其他士兵的表现，在你犹豫的时间里，不知又有多少平民死于敌人枪下。” 其实，陆离很想将蒙克踹翻，而不是用言语安慰。 哒哒哒！ 一串子弹飞过，温热的鲜血溅到脸上，紧接着，两人意识到那个荷兰姑娘出事了。 几秒钟前，安赫感觉身体前所未有的好，想赶紧回家陪着父亲，于是试图站起来。 同时，德国机枪手发现视线内出现了一道身影，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17岁的安赫·范·马尔南拦腰而断，两截身体扑倒在公路上。 她的眼睛深陷黯淡无光，嘴张开来，试图说些什么，可一张口，血液喷涌出来，溅了陆离与蒙克一身。 “天，上帝！请保佑我，别让我死得太受折磨。” 一旁，通讯员杰瑞松开握步话机的手，在看到这么惨烈的场面之后，他不由得愣住了。 “长官，这个姑娘叫什么名字，如果咱们能挺过这一关，该去通知她的父母亲人吗？” 亨利第一次说了这么长的话。 然而，陆离和其他伞兵一样，并不知道她的姓名。 “当做失踪人员处理，如果她有亲人的话，给他们留个念想。” 说着，陆离摇了摇头：“蒙克架枪，掩护我。” 他不想死，至少不想死得那么惨，哪怕校长说这是在拍戏，哪怕学长说在考试结束后，死亡的考生会于教室之内重生。 第二十二章 战火蔓延 下午三点左右。 侦查小队被压制在了这条空荡的马路上，除了用装甲板加固过的吉普车外，他们没有任何掩体。 因此，再往下拖时间，就会演变成单方面屠杀。 而炸掉敌人的机枪阵地就赢了一半，除非他们还有迫击炮，或者有坦克歼击车、装甲车。 现在，陆离的想法很简单，使用piat，对准目标来一发。 至于那挺死亡收割机的具体方位，神射手亨利正在寻找，只见他侧举起一面镜子，慢慢挪动。 而荷兰姑娘安赫的死亡，深深刺激到了蒙克，这家伙一言不发地摆弄着布伦式轻机枪，只等长官下达开火的命令。 坦白来说，陆离不太担心他的状态，毕竟不管怎样，总归比捂脸等死强上一万倍。况且，战场上可没有心理医生，寻求安慰这种事，全靠自己想不想得开。 铛！ 防弹钢板上火星四溅，它快被打烂了，至于轮胎，它们早就变得千疮百孔，陆离只希望备用轮胎能够在战后发挥作用。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油箱以及储油桶，幸亏吉普车的这些地方进行过二次加固，否则他们全都得报销。 “找出g42的位置了吗？” 通讯员杰瑞忍不住催促，因为身后飘来的血腥味与哀嚎声令人内心惊慌。 有伞兵受伤了、死亡了，情况不容乐观。 “机枪手正在换弹，亦或者是在更换枪管，看不到火苗蹿出，但我能肯定机枪阵地就在十一点钟方向，距离这里大约三百码。” “那个用草堆伪装起来的土丘。” 三百码差不多就是275米，而piat被当做迫击炮使用时的极限射程是三百米。 要是能再向前移动一段距离就好了，但机不可失，这个时候趁着敌人的机枪阵地不能发挥作用，进行反向压制，再好不过了。 念及此处，陆离将视线从镜子上挪开，低声说道：“蒙克，看你的了！” “伙计们，把德国佬揍趴下！” 几乎同一时间，他贴着吉普车的边缘，冲向大块头米勒所处的位置。 三秒钟后，g42发威了，刚才机枪手确实是在更换发烫的枪管，而这个过程只需要数秒就能完成。 子弹将车窗玻璃打成粉末，陆离感觉有东西在耳边嗡鸣，像马蜂一样。 他暗骂一声，再次将身体压低，沿着装甲挡板直线移动。 陆离厌恶这种感觉，像老鼠一样，也愈发坚定了信念：使用最后一支火箭筒，向德国佬发起反击。 与此同时，德国阵地指挥官也判断出眼前这支队伍的虚实：虽然配有改造过的吉普车，但人数极少，应该是充任侦查的前哨。 因此，他不再满足于原地防御，而是决定将其全部歼灭。 战术同样很简单，严格遵守步兵作战指南：占据最佳射击位置的重机枪正面开火，吸引和压制敌人火力，而步枪小组由侧翼接近，在近战中用冲锋枪和手榴弹把敌人歼灭。 “不要停火！努力作战保护自己！” 大块头米勒用三脚架撑起一挺机枪，朝左前方开火，而自身也暴露在了德军的机枪之下。 努力作战与保护自己之间，并不矛盾，当三挺布伦式轻机枪同时开火，且目标完全一致时，g42机枪阵地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主射手阵亡，尚未有人上去替换，装填手的头部又中了一颗子弹，而它来自神射手亨利，那个德国佬因动作幅度过大，出现在了三倍镜的视野之内—— 在完成与同行的对狙之后，亨利调整枪口，正在寻找有价值的猎物。 枪鸣声中，陆离站了起来。 每个会使用piat的士官都知道一句话：你必须第一发就命中目标，因为你不会有第二次机会。 因为，它的弹簧拉力达到90公斤，射手需要在站立状态下才能将其拉动，而且，扣动扳机至少要用两个手指，必须扣住扳机几秒钟后反坦克弹才能发射出去，中途如果把持不住发射器，在最后一刻，反坦克弹会偏离目标。 换而言之。 这太考验射击环境了。 但陆离已经抛除了杂念，当听到挂机处传来“咔嗒”一声响，他旋即将火箭筒架在吉普车后排，将瞄准照门正对着被草堆覆盖的土丘，扣下扳机。 肩膀处剧烈震动，即便有一块橡胶减震垫保护，陆离依旧感觉那地方隐隐作痛。 而他的视线从未偏移，直勾勾地盯着左前方，直到那地方升起一堆烟尘，手持望远镜的观察手喊道： “拿下了！有两支进攻小组正在从左侧靠近！” 当察觉到自家机枪阵地被端掉之后，十二名德军士兵开始冲锋，他们利用树丛和冲锋枪，有条不紊地前进。 双方都知道：只需要再贴近一点，就可以投掷手榴弹了。 枪管微微发烫的布伦式机枪交替扫射，想要把敌人限制在投掷范围外。 此刻，在训练场上经常被教官当做典型示范的蒙克进入状态了，命中率非常高，而且很少浪费子弹，采用点射来进行收割。 局势瞬间明朗，敌人的狙击手、机枪阵地、进攻小组，全部失去了战斗力。 陆离和米勒各带两名士兵，沿着马路两侧向前方冲去，身后还有机枪与步枪的掩护。 那些曾藏着狙击手的树丛，他们一个都没有放过，开始补枪，以确保这群杂碎彻底死透。 一柄迈瑟士自动手枪从陆离头顶落下，当沿着树干向上看去时，他看见，一个德国兵松沓地悬荡在一根绳子上，显然，不用再浪费子弹了。 同一时间，另外一条马路上，战况更加惨烈，高夫少校的大部队在靠近沃尔夫黑策时，几乎被彻底挡住了。 士兵们离开吉普车，不断在乡间小路迂回绕行，陷入运动作战当中。 通信员斯利坦躲在树篱中，试图跟处在狮子路线上的陆离联系，高夫少校想知道那地方是什么情况，假如没有遇到抵抗，或者只是小规模抵抗，那他立刻分兵过去，先占领阿纳姆大桥再说。 但信号一直中断。 砰！ 迫击炮的炮火将斯利坦震伤了，一个弹片刺破了他的脚裸，无线电发射机也掉落在地，他弯下腰去拾取。 突然，一道黑影闯入视线。 斯利坦抬起头，他的心脏疯狂跳动，那是个德国兵。 新兵海德同样害怕，因为他大腿受伤的情况下，遇到了宣传手册中的英国兵。 两人互相盯着对方，直到撑不住了，一起瘫倒在地上。 第二十三章 缴获与后援 荣格上尉决定投降了，因为他面临着无人可供指挥的尴尬局面。 “长官，敌人举白旗了。” 一个士兵看到不远处升起一根绑着白布的树枝，有些激动的对陆离说：“如果不是您干掉那挺g42机枪，真不知道结果会怎样！” 闻言，陆离沉默不语。 而那些躲在吉普车后面的士兵纷纷走了出来，搀扶着伤兵前往敌人已经哑火的阵地。 侦查小队的十二名成员中，有两人死亡、三人轻伤，之所以不存在重伤员，是因为g42威力巨大，一颗子弹就能打断碗口粗的树干，只要中弹，大概率是没救了，而那些受了轻伤的士兵全是被流弹擦伤。 战斗减员，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但陆离依旧难以接受。 这才过去了短短一个小时的时间，遇到的也不过是一支德军小队，就牺牲了六分之一的成员。 另外，那三辆吉普车被扫成了废铁，大概率是修不好了。 前路一片黯淡。 “上士，您是这支小队的指挥官吗？” 这个时候，荣格上尉走到陆离面前，挺起胸膛，即便是投降，他也要表现出身为军官的骄傲，毕竟上尉和上士之间，差着不少阶层。 “请接受我的投降，同时，希望您能够遵守国际公约……” 说着，荣格从自己的腰间拔出鲁格手枪，倒握着递给陆离：“不要苛责放下武器的士兵。” 砰——砰—— 突然，蒙克连发两枪，将眼前这个家伙击毙，吓得另外两名德国兵想要重新拿起武器反抗。 除了死去的指挥官之外，这群人没有一个会说英文，想要问出些什么，显然是不可能了。 因此，上士米勒端起轻机枪，没等其他人做出反应，直接打空了一个弹匣的子弹。 事实上，陆离与他平级，由于两人关系很好，米勒才愿意将指挥权交出去，并且从不随意干涉管理事务。 当数道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陆离知道，又该做选择了。 所谓公约，能起到多少约束力？制定规则的大佬们心中自然清楚。 当然了，荣格上尉希望公约可以保护自己和麾下的士兵，可在此之前，却选择对民众开枪、制造混乱，这种行为完全违背了公约。 正因为如此，稍作沉默，陆离痛快地作出了选择，他扬声说道： “战争总归会有人死亡，不是他们，就是我们。” “这群负隅顽抗的敌人，不值得同情，现在，开始清点战利品。” 在这场遭遇战中，每个士兵都有打死或打伤德国兵，他们有权去拿走属于自己的那一份。 “啊哈——” 有人发出惊呼，盟军士兵以缴获一支鲁格手枪为荣，因此，在得到长官的许可后，他们四散而去，暂时忘记了紧张与疲惫，搜寻起这种梦寐以求的战利品。 陆离站在一旁看着，他觉得昨夜缴获的p40冲锋枪挺好，没必要再去摸尸，而这，也算是对敌人的尊重。 “在想什么？”米勒走了过来。 “没事。” 陆离摇了摇头，没什么交谈的兴致，而这个时候，蒙克压低声音，招手示意道： “头儿，快过来！” 此刻，他正在荣格上尉的口袋中搜寻战利品，估计是有了什么发现。 米勒耸了耸肩：“去，肯定是发现好东西了。” 话落，蒙克又催促起来。 “怎么，发现情报了？” 陆离赶紧凑过去，然后看到蒙克小心翼翼地掀开荣格上尉的衣袖—— 一块手表显露出来。 “我认识它，劳力士，瑞士高档货，拥有测速和测距功能。” 见陆离无动于衷，蒙克将声音压得更低了：“价值几百英镑。” 暗示到这种程度，陆离也知道这家伙想要表达什么了。 在这个时代，英镑的购买力依旧坚挺，价值几百英镑的劳力士，确实非常罕见。 一分钱一分货。 坦白来说，这只手表很漂亮，盘面布局巧妙，各个刻度盘排列有序，指针似乎填充了镭材质，微微发光，即使两人身处在树荫之下，也能够轻松读时。 然而，陆离不愿意收下：“那是你的战利品，带走。” “不，它是你的。” 蒙克碰了碰自家长官的手臂，同时眼睛不断打量四周，生怕被别的士兵看见这个好东西。 “头儿，可别忘了，我还欠你三条命呢。” 闻言，陆离愣住了。 不是两条吗？ 略作思考，他想明白了，刚才蒙克枪杀德军上尉的举动，如果真要追究起来，不死也要退层皮。 “长官，您必须收下它！” 一双灰蓝色的眼睛盯着陆离。 看得出来，从那个荷兰姑娘死后，自己这个直系下属就处于一种紧张不安的状态，并且伴有暴力倾向。 “那么，它现在归我所有。” 陆离不再推辞，将印有皇冠标志的手表收进口袋，紧接着，又在蒙克的坚持下，戴在了手腕上。 “机枪手，还有什么事情吗？” “唔……这个德国刽子手的配枪，也该归您，我已经有一柄了。” 说着，蒙克拔出腰间的鲁格手枪，那是昨夜陆离缴获的，因为当时他没有武器，便拿了过来。 “好。” 最终，陆离得到了一块劳力士军用手表，一柄鲁格p08半自动手枪。 而一直在暗中关注的米勒，看到这一幕，内心有些羡慕，不仅是因为那块价值不菲的手表，更是因为陆离与蒙克之间的关系—— 原先由他指挥的那个班，直到现在依然音讯全无，恐怕凶多吉少。 下午三点四十分。 所有活着的士兵都拿到了战利品，或多或少，但相比之前，气氛确实活跃了不少。 与此同时，攻占阿纳姆大桥的主力之一，弗罗斯特中校的第二营出现在了视线之中。 先头部队是a连，从领取到补给品之后，该部队在中校的亲自率领下一直向前强行军，士兵掉队也不等待，让他们直接加入到后面跟上来的连队。 这道命令，在十五分钟前，执行得更加严格了。 因为，从奔逃的平民口中，弗罗斯特得知，前哨侦查部队在马路上遭遇了强敌。于是，他赶紧集中所有的交通工具，命士兵火速赶往交战地区。 第二十四章 夺桥遗恨（一） 老虎路线。 迫击炮正以令人不安的准确性，落在马路上，落在三营大部分伞兵用来隐蔽的树林里。 此时此刻，第一空降师的最高指挥厄克特将军已经顺利落地，他与拉斯伯里准将待在掩体里，讨论着阿纳姆地区的形势，两位军官都对目前的缓慢进展感到不安。 通讯工具的失效，使他们的指令无法及时传达到位。 半个小时前，两人就与前往美洲豹路线的部队失去了联系，与二营也仅仅是断断续续的交流。 “高夫的侦查连去哪里了？” “还没联系上吗？” 厄克特转头看向通讯员。 “没有，跟一营的情况一样，始终无法接通。” 压抑的氛围中，拉斯伯里有种强烈的预感：走在美洲豹路线上的一营与侦察连恐怕凶多吉少。 几乎是下意识地，厄克特将视线投向地图，一个用红线圈出来的地方引起了他的警觉——沃尔夫黑策。 事实上，从出发到现在，高夫少校沿着美洲豹路线行进了大约两英里半，这还是在一营的帮助下，才能走这么远。 敌人有半履带装甲车、火炮和坦克支援，数百名伞兵被迫在草地里爬行，哪怕他们正在进行顽强反击，可到达阿纳姆大桥的机会，仍然是微乎其微，只能寄希望于三营和二营。 可惜，走在老虎路线上的三营同样被压得不敢动弹。 更巧的是，一营与三营的敌人都是冲锋队少校泽普·克拉夫特，那个被迫让出驻地的倒霉蛋。 这家伙确信，自己被包围了，并保守估计，英军与他的非满员装甲训练营之间，人数比例为20比1，哪怕部下前来报告说：在炮火下，敌人已经陷于停顿，泽普依旧持悲观态度，对长时间阻止敌军不抱幻想。 大概他还不知道自己竟然这么强，而且，训练营此刻正在得到霍亨施陶芬师的坦克、火炮和装甲车的支援。 其实，该师距离泽普本人的司令部不到两英里，因保密原因，罕有人知。 就目前而言，一切都依赖于约翰·弗罗斯特中校的二营了，他们正稳定地向前行军，因为那条马路支线，并不受德国人的重视。 除去陆离等人遭遇到的阻击外，只有零星落下的炮火，给二营造成了些许麻烦。 “伙计们，注意四周！” “下一站，下莱茵河铁路桥！” 沿河公路上，陆离一边开车，一边大声招呼着兄弟们。 有了后援之后，蒙克从灰暗中走出，又恢复了先前的跳脱，至于心中是什么想法，旁人就看不出了。 “头儿，为什么每次都是咱们充当前哨？本以为吉普车报销了，就能摆脱厄运，结果营长又调拨三辆车过来。” 在恶战结束后，能听到副驾驶问些不着调的问题，也算一种享受。 想到这里，神射手亨利突然觉得自己在潜移默化中，被蒙克这家伙同化了。 如果有一天，他变成了一个话痨狙击手……细思极恐。 “你认为什么原因？”陆离问道。 蒙克说出了一个不符合逻辑的猜想，却表现得满脸认真：“弗罗斯特中校讨厌咱们，您或者米勒上士有得罪过他吗？” 两者之间，差着十万八千里，那位指挥官闲着没事做才会为难他们。 通讯员杰瑞撇了撇嘴，这是他本年度听到的最无聊的笑话。 “不，他并不恨我和米勒。” 陆离一边观察四周，一边回答说：“他只是讨厌你一个人。” “一个会带来厄运的工具人。” 身后顿时传来笑声。 可以想象，随着时间推移，陆离给蒙克取的这个绰号，将在第一空降师内部广为传播。 或许，某天就会传到厄克特将军耳中，那个使人感觉愉快的男人有个习惯—— 喜欢叫士兵们“儿子”，要是知道具体姓名，就直呼其名，从不摆架子，而且常常去打听士兵的绰号。 “要是将军知道他的队伍里多出一个能带来厄运的人，那他一定会想尽办法将其调走。” 通讯员杰瑞一脸正色。 而亨利也难得开起了玩笑，他说：“说不定只是将你关进伙房，天天炒鸡蛋。” “别怕，到时候我想办法挖个地洞，救你出来。” 陆离随口安慰了一句。 其它两辆车上，气氛同样好上了不少，毕竟大部分人都想开了，战争这东西从来不讲道理，该死就死，该败就败。 总而言之，努力作战完成任务，努力作战保护自己。 时间慢慢过去，下午五点四十分。 陆离将车速放慢，不是因为有敌人阻路，也不是因为汽油不够，而是马路上停满了牲畜尸体，并且都不完整。 敌人的火炮？ 还是己方的轰炸机？ 陆离不清楚真相，只能提高警惕。 很快，负责支援的麦凯上尉驱车跟了上来，他麾下的士兵属于工兵部队，对桥梁比较熟悉。 “辛苦了，兄弟。” 上尉先是打了一声招呼，接着就跟陆离说：“这地方太安静了，令人感觉不真实。” “可观察手没有发现敌人。” 闻言，麦凯停下车，拿出望远镜朝铁路桥望去，岸边确实非常安静，一个敌人都没有发现，只有水鸟和杂草。 几分钟后，由六辆吉普车组成的车队继续朝目标行驶，倒映在瞳孔中的那座大桥不断放大。 一旦将其拿下并坚守住，那么阿纳姆大桥的重要性就会下降。 它只是三个目标中的一个，虽然重要，但可以放弃，毕竟只要保证地面部队有地方通行即可。 这是我的，拿下它！ 陆离紧握方向盘，他踩下油门加速行进，率队冲锋，他不想去阿纳姆城区，成为血肉磨坊中的材料。 “上帝！德国兵！” 手持望远镜，时刻关注铁路桥的麦凯上尉，表情突然变得痛苦起来，只见一个德国人从莱茵河南岸跑上了桥，并在中心位置跪下来，开始做什么事情。 而陆离偏过头，他发现，自己的视野中多出了一个小黑点，立刻命令侦查小队开火。 “干掉这个杂碎……” 话说到一半，一股橘黄色的火焰冲天而起，冲击波震撼着大地。 “第一座桥没了。” 麦凯喃喃自语。 陆离松开方向盘，看着眼前盛大的焰火，心境有些奇怪，不喜不悲，默默思考：再早十分钟来，是不是就能改变宿命。 寂静之中，铁路桥中心的火焰熄灭、黑烟升起，弗罗斯特中校匆匆赶到，他则要豁达一些，鼓舞道： “小伙子们，打起精神来，它不重要，咱们还有两个备选目标。” 时间是六点半，夜幕降临。 二营还剩下两座桥可供夺取，一座是位于郊外的浮桥，一座是位于市区的钢筋水泥桥。 第二十五章 夺桥遗恨（二） 天色黑了下来，陆离一行人加快了车速，希望能及时赶到下一个目标—— 位于阿纳姆大桥西侧大约1英里的浮桥渡口。 对于陆离来说，它无比重要，一旦无法成功拿下，那就意味着自己会被历史洪流裹挟：原时空，第一空降师在缺少弹药的情况下，被迫卷入了城市巷战，且孤立无援。 蒙克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抱着机枪，想要睡一会儿，却又害怕突然遇到敌人的袭击，再也没有醒过来的机会了。 因此，他只能以说话来排遣这种消极的情绪：“这鬼地方为什么没有路灯。” 阿纳姆，海尔德兰省首府，风景优美，火车站、学校、度假庄园等建筑一应俱全，正因为如此，在空降之前，不少人都将行动当成了一次度假旅游。 现在，他们已经进入外城区，但蒙克发现，这地方的路灯全都不亮了。 “没事，我能看见。” 陆离驾驶的那辆车一直在最前方引路，方向从未偏离，仿佛他能够夜视一样。 事实上，狼人血统确实能够强化夜间视力，而且随着时间推移，哪怕宿主没有开启两种形态，身体素质也会在潜移默化中得到提升。 比如，昨夜空降时，陆离因视觉问题，差点撞上教堂尖塔，而现在，他却可以看清超出普通人视线范围的事物。 “前方是个高地，注意警戒。” 不用提醒，所有人感觉到了吉普车正在上坡，而高地是设伏的好地方，敌人只需派出十几名士兵，架好机枪，再放上几门迫击炮，又是一场恶战。 因此，身为机枪手的蒙克站了起来，给布伦轻机枪换上30发的弹匣供弹，其它几辆车也各有动作。 麦凯上尉麾下的工兵离开车辆，沿着路旁的树篱猫腰前行，上士米勒则端起反坦克火箭筒，只待前方蹿出火苗。 就这样，车队向前行进了大约五十米，陆离突然踩下刹车。 树丛掩映下，几根枪管泛着微光，甚至隐约能看到一台装甲车。 “发射照明弹。” 下达命令后，坐在后排的亨利毫不迟疑，直接给步枪装好枪榴弹发射器，取出照明弹，朝天空来了一发。 此时此刻，德国指挥官还在犹豫是否要把敌人放近了再打，就听见一声枪响，紧接着天空亮了起来。 “开火！” 两道命令同时响起。 撕裂布帛的声音，再一次回荡在侦查小队成员的耳边。 陆离赶紧调转方向，将车开到道路左侧的丛林里，他可不想吉普车又被敌人打成废铁，然后走路行军。 而另外几辆车的驾驶员纷纷照做，只有机枪手和扛着火箭筒的米勒在进行反击。 sdkfz13型装甲侦察车，仅有侧面和顶部进行了装甲保护，装甲厚度为8毫米，防护能力不强，装备有带小型防护盾牌的g42通用机枪，属于老爷车，辅助型工具。 理论上，只要piat射手瞄得准，一发炮弹就能将其炸翻，再不济也能让那挺g42彻底哑火。 可惜，在高速移动的吉普车上，想要让火箭筒一击命中目标，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装有tnt炸药的破甲弹发生偏移，在一旁的树丛中炸开，干掉了两个倒霉的德国步兵。 而在驶离马路的过程中，轮胎不可避免地被子弹贯穿了，不仅如此，侦查小队这边的人员伤亡更大。 坐在陆离正后方的通讯员杰瑞中了好几颗子弹，鲜血染透座椅，溅了狙击手亨利一身。 他应该死得不痛苦。 因为除了射击声与发动机的声音之外，陆离没有听到有人在哀嚎。 很快，马路上空无一人，车辆行驶到了树丛中，德军阵地停火。 麦凯上尉看了看围在身旁的士兵，默数了一下，共计19人，另外5名成员全都被g42机枪扫中了。 “前方那股敌人数量不多，但掌握着重火器。”麦凯是军阶最高的人，他当仁不让地接过了指挥权，沉声说道：“现在有两个方案，一，等待后面的a连，跟他们汇合后一起发动进攻。” 陆离点点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坦白来说，他不喜欢这个方案，迟则生变，那座浮桥是扭转局势的关键所在，不容有失！ “方案二，发动强攻，用反坦克武器干掉那辆装甲车后，再派步兵迂回过去，与那支队伍近战。” 说完，麦凯上尉将视线投向陆离，因为他曾指挥过一次战斗，而且大获全胜。 “长官，我认为这次行动，速度意味着胜利。” “失去铁路桥之后，目标只剩下了两个，如果再失去浮桥，我们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只能强攻阿纳姆大桥。” 陆离有条不紊地说着，并在心中补了一句：那样的话，接下来的九天里，二营将缺少支援、补给，被装甲部队不断压缩生存空间，直至死亡，或者被俘。 “既然如此，准备战斗。” 麦凯上尉很果决，因为他对局势有些清晰的判断，对陆离说道：“接下来，由你解决那辆装甲车，就像下午那样。” 队伍中缺少会使用piat的射手，而陆离几个小时前干掉敌人机枪阵地的表现，证明他似乎精通此道。 闻言，陆离点了点头。 而麦凯继续下达指令：“米勒上士，我给你两支战斗小组，想办法贴近那个阵地，快速解决他们。” “剩下的人进行火力掩护。” 说完，他对着所有人打出了进攻的手势，士兵有序散开。 这个时候，来到一片开阔地的陆离低下头，看了一眼手表：晚上七点十一分。 而端着机枪的麦凯上尉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叮嘱道：“等照明弹升空之后，你要快速找到那辆装甲车的位置。进攻小组的生命取决于你执行任务的效率。” 陆离扛起火箭筒，沉声说道：“放心！” 其实，他已经锁定了装甲车的大致位置，只是不想表现得过于惊世骇俗，才没有扣动扳机。 “好。” “发射照明弹！” 话落，一名士兵旋即朝天空开了一枪，敌我阵地全部暴露出来。 第二十六章 夺桥遗恨（三） 夜空，亮如白昼。 陆离用力扣下了扳机，随着一声尖锐的呼啸，穿甲弹在地面掀起一阵灰尘，正面击中那辆老式装甲车。 负责操控g42的机长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感觉眼前一黑，而同车的几名德国士兵被气浪掀起，躯干支离破碎。 双方士兵都愣住了。 这种反应速度，人类真能达到？ 前一秒，三枚照明弹升空，下一刻，装甲车就被击中了。 幸亏这群人没接触过现代游戏，不然脑海中一定会蹦出一个词：自瞄锁头挂。 此刻，离得最近的麦凯上尉陷入了茫然，他保持着扣动扳机的姿势，直到机枪传出空膛的声音，才反应过来。 “这……你……” “怎么做到的？” 他语无伦次的询问起来。 “运气好，圣母玛利亚保佑。” 陆离觉得该把荣耀还给上帝，毕竟西方人信这个。 当然了，由不得他们不信，反正自己没有在黑暗中干掉目标，因此，除了将其归结为运气好之外，再无其它可能。 稍作沉默，麦凯选择了相信，他盯着陆离说道：“事后我会将此事上报，你应该得到一枚勋章，还有职位方面的晋升。” 而正在率领战斗小组前进的米勒喃喃自语道：“难道有什么诀窍吗？” 从下午到现在，他一共使用过两次piat，没有一次击中过目标，而轮到陆离操作时，每次都是一发入魂。 “头儿，我早就说过。”蒙克一边更换弹匣，一边说：“坏运气已经用光了，咱俩又一次交上了好运。” 英军阵地上弥漫着轻松、乐观，而德军阵地却与之相反。 当g42机枪报销之后，士气不可避免地变得低沉。 然而，陆离并不在乎这些，他只想赶紧穿越这片区域，顺利抵达浮桥渡口。 事实上，没什么比它依旧完好无损，更能鼓舞内心的了。 两分钟后，手雷爆炸的声音从前方传来，正在用机枪吸引敌人注意的留守士兵知道，那是战斗小组摸过去了，因此，纷纷加紧攻势。 很快，前方的枪声与爆炸声越来越零散，这显然是个好兆头，预示着又可以向前推进了。 见局势已定，完成自身任务的陆离走到吉普车旁边，打开后座的车门，准备将杰瑞搬出来。 情况紧急，没有时间可以浪费，这具尸体只能交给后续赶来的部队处理。 狙击手亨利走了过来，帮陆离一起搬运，口中说道：“他是一个顶好的通讯员，在北非作战时的表现，众所皆知。” 陆离点了点头，他对每个红色魔鬼都抱有一种奇特的情感： 或许我是第一次跟你见面，但可以把性命托付给你，比如，大块头米勒和工具人蒙克他们两人那样。 这到底是不是拍戏？ 所谓剧本是否真的存在？ 恍惚之间，陆离又想到了这些无解的问题，心中愈发茫然。 如果神经大条的杜克在场，估计会这样劝说：这破学校再怎么坑，都是自己考上的，别胡思乱想了，随便校长怎么安排，服从就是了。 两天没有看到那个乐天派，陆离确实有些想念，可惜自诩咸鱼的杜克现在无暇分心，正在最北方的美洲豹路线挣扎求生呢。 “长官，俘虏了十个德国兵！” 一道声音将陆离的思绪拉了回来。 在米勒的带领下，伞兵们押着一排被缴了械的战俘返回阵地。 与此同时，麦凯上尉开始审问起这些士兵，试图搞清他们来自哪支部队，城内情况如何。 可惜，语言不通。 亦或者，这群德国兵故意不配合。 陆离将视线收回，低头看了眼手表，开始维修吉普车。 “左后胎爆了，你去把备用轮胎卸下来。” 亨利在一旁帮忙，两人眼前这辆车受损不算严重：挡风玻璃碎成蛛网状、一个轮胎漏了气，车尾金属挡板坑坑洼洼。 换而言之。 看上去很破，但还能开。 接下来的十分钟内，众人顾不上打扫战场，快速检修车辆。 最终，六辆没了挡风玻璃的吉普车继续向浮桥渡口开去，而那十个俘虏，则交给了一个小臂受伤的士兵看守着。 陆离所在的那辆车依旧在前方开路，但是，血腥味冲淡了胜利带来的兴奋，蒙克认为，独自坐在后排的亨利情绪一定很低落，因而没有出言打扰。 沉默之中，车队快速穿过阿纳姆的街道，到达那座浮桥。 它横跨下莱茵河，长度足有百米，一眼看不到尽头。 “长官，先观察一下再……” 陆离没有理会旁人的劝说，推开车门，径自朝河边奔去。 此时此刻，渡口安静极了，没有设防，也没有看到敌人。 “跟上！” 抛下命令之后，麦凯上尉追了过去，他同样很激动，一座完整的浮桥，对第一空降师来说意义重大。 很快，在两人的率领下，伞兵们踏上了桥面。 几乎是一瞬间，那些工兵就察觉到了不对劲，这个季节，莱茵河的流速不算快，而原本能让摩托车通行的浮桥，只不过是站上了十几个人，就开始下陷。 经验丰富的麦凯上尉停住了脚步，示意众人向后退。 透过薄薄的水汽中，陆离看到了绝望的一幕，低声说道： “我猜，桥……被人从中间拆掉了一段，恐怕已经毫无用处了。” 话落，他朝着东边凝望，在距离浮桥渡口不足1英里远的地方，那座巨型钢筋水泥桥，于月光中露出了轮廓。 阿纳姆大桥，又称安亨桥。 它阴森森地耸立在那里，高度令人望而生畏。 单是那些水泥坡道，就可以被称作综合性建筑群，在其下方，是一条贯穿东西的公路，在其两侧，是房屋与工厂大楼，顶端高度仅仅与坡道齐平。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它是最重要的目标，市场花园行动的核心。 为了亲眼看到它，整个空降师已经紧急行军了将近六个小时，而陆离与蒙克等人，昨晚就被空投到了敌人的大本营，同样是为了它。 “现在不需要做令人头痛的选择题了，出发，红色魔鬼们。” 麦凯上尉耸了耸肩，绷紧的嘴角表明，他心中颇不平静。 第二十七章 不详 杜廷赫姆，临时司令部。 刚刚转移过来的莫德尔仍然心烦意乱，他对副官咆哮道：“英国人的飞机几乎击中了我！他们要打的是司令部！想想！整个阿纳姆地区还有比我更有价值的东西吗？” 这位防御战大师坐立不安，下午早些时候，他还在一家乡间别墅跟下属通电话，现在却被迫转移到了杜廷赫姆，连内衣裤和梳洗用具都来不及带上。 “去通知冯·伦德施泰特，告诉他，今天晚上会有更多的空降部队着陆，我坚持要求，尽可能快地给我们送来装甲车、火炮、重型机动反坦克武器，以及防空部队。” 副官觉得莫德尔有些神经质了，虽然他很重要，但也不值得敌人发动如此大规模的突袭。 “长官，我觉得您应该先看看这个，施图登特大将刚通过无线电传过来一份文件。” 那是市场花园计划的行动表，于今天下午泄露，现在，情报部门已经将其全部解码： 蒙哥马利的全部意图、所要使用到的空降部队、三天内要进行的一系列空运和再次补给，着陆区域和空投场的精确方位、攻击目标——甚至是飞行路线。 很快，根据手中的文件，莫德尔放弃了原先的臆断，肯定了一点：他根本就不是空降部队的攻击目标。 与此同时，一群参谋官围了过来，他们死死盯着地图，顺便将文件上提到的桥梁标注出来。 它实在是太精确了。 以至于将其看完之后，莫德尔拒绝相信，他坚信这是敌人故意投下的诱饵，冷笑道：“你们认为这份文件可靠吗？” 无人应答，因为站在众人眼前的是莫德尔，元首钦点的东线救星，其军事才华已经在实战中得到了证明。 “它是敌人故意用来混淆视线的。” “假设这份文件是真实的，而阿纳姆大桥是终极目标，那么他们为什么不把第一空降师投放到大桥上？” 言语中透着自信，莫德尔走到地图前，向众人分析道：“这里，他们来到的是合适集结的巨大开阔地区，不仅如此，还是在大桥西边8英里的地方。” “我认为，敌人的目标是鲁尔区，他们会在那片开阔地聚集起码十个师的兵力，然后向北转向，取道博霍尔特和明斯特，最终挥师向东，攻入本土。” 推断并非没有依据，可惜，这份文件确实准确无误，只不过莫德尔高估了市场花园计划的制定者，那家伙是个不折不扣的蠢货。 “长官，我有一种直觉……” 一名中校出声打破了寂静，可话还未说完，又被打断。 “时间才能告诉德国，这个文件是否真实。” 莫德尔总是为最糟糕的情况做好准备，但并不意味着他独断专行。 “唔……既然司令部掌握了情报，那么没理由不通知城内的装甲师，把文件传过去。” 事实上，不管莫德尔如何看待这份文件，都不影响战局，因为阿纳姆城区内驻扎着两个装甲师—— 霍亨施陶芬师、弗伦茨贝格师。 然而，那群伞兵并不知道这个残酷的事实，他们在麦凯上尉的带领下，穿过一条条街道，靠近了大桥。 自从离开浮桥渡口以后，陆离变得沉默寡言，蒙克有些担心，可气氛凝重的可怕，他多次欲言又止，而其它车辆上的士兵也保持沉默。 这种安静令人压抑，麦凯上尉感觉，车队的周围到处都是敌人，他们躲在树篱中、趴在公寓顶端，轻轻挪动着。 这个时候，陆离开口说话了，显得有些突兀：“你们两个身上还剩多少弹药，食物能撑几天。” 蒙克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打开了行军背包：“嗯……三块好时巧克力、一个樱桃罐头、两罐饼干、两袋咖啡……” 这家伙说起食物就像吟诗一般流畅，而且没有停止的迹象。 “先说弹药！” 陆离压低声音，但坐在后排的亨利察觉到，这位长官心情欠佳。 “两枚手雷，一枚烟雾弹，布伦式机枪还剩六个弹匣，其中四个装有20发子弹，另外两个装有30发子弹。” “对了，缴获的鲁格手枪里还剩七发子弹。” 蒙克也意识到自己话痨没分清场合，赶紧切入正题。 等他说完，狙击手亨利旋即进行汇报：“子弹充足，食物足够支撑到任务结束。” 言简意赅。 但是，陆离却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追问道：“任务结束？两天？” “没错。” 亨利点了点头，满脸不解。 第一空降师的任务就是坚守大桥两天，哪怕中途出现意外，他省着点吃，也能坚持到第四天。 稍作沉默，陆离放缓车速，叮嘱道：“等大部队跟上来之后，跟我去后勤官那里领取补给。” 从加入陆离的队伍起，中士亨利就觉得他是一位很优秀的领导者，判断从未失误，因而忍不住问道：“长官，您发现了什么吗？” 陆离摇了摇头：“行动之前做好最坏的打算，我习惯如此。” 话落，气氛再次凝结。 而三人交谈的时间里，车队距离阿纳姆大桥已不足百米。 狼人血统加持下，陆离看到大桥北端有一座碉堡，而南端则被厚重的水汽所笼罩。 它是我的，它是我的！ 最终目标触手可及，一个声音在麦凯上尉心中不断狂呼。 驾驶员看着眼前的巨型桥梁，内心震颤，轻声提醒道：“长官，需要停车步行吗？” 因为它就像是被遗弃了一样，孤零零地耸立在那里，但只要联想到它的重要性，顿时心生恐惧。 “没错，应该步行。” “加速，通知前面的队伍，让他们把吉普车都藏到居民区去。” 这声提醒，让麦凯恢复了理智，他要求驾驶员立刻提升车速，去把命令传达给其他人。 然而，黑暗在下一刻被炮火撕裂了，火焰把街道照得一清二楚。 而早已心生提防的陆离，在那座碉堡发威前，提前打了方向盘，急速冲进一户民宅，同车的蒙克与亨利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第二十八章 阵地安排 轰—— 一声巨响，第二辆吉普车着火了，然后绑在后排的军火箱被引燃，气浪将后面那辆车向一旁推去。 就这样，突如其来的炮火，导致了一场连环车祸，另外三辆吉普车因转向不及时，而受到波及，伤亡惨重。 “法克！”戴着防撞头盔的蒙克晃了晃脑袋。 炮火从碉堡中射出的瞬间，他确实被吓坏了，幸亏陆离反应快，猛打方向盘才避免悲剧。 然而，此时此刻，陆离无暇顾及其它车辆，他必须保证自身这个小队不要再出现减员情况了。 否则，接下来的日子将会格外难熬。 念及此处，陆离从方向盘上爬了起来，低声问道：“亨利中士，你怎么样了？” 说着，抬起右手摸了摸额头，几滴血粘在手指上。 闻言，亨利低下头，快速检查了一下身体，除了感觉有些头晕之外，他似乎没什么大碍，于是回答道：“长官，我没事。” 话落，两道目光聚集到陆离身上，他们在等待命令。 “先下车，那处碉堡仅凭我们三个很难攻下，还是等麦凯上尉的安排。”陆离顿了顿，“如果他死了，那就等a连，等营部到达。” 毕竟他们三人已经冲出了马路，并不知道那边的情况。 在陆离看来，现在最好的做法就是原地待命，如果条件允许，出去侦查一下情况也行。 “知道了，长官。” 亨利点点头，顺便拎起狙击枪。 而蒙克一边晃脑袋，一边开车门，可惜，在碰撞中车体发生了变形。 片刻之后，蒙克开始用肩膀撞车门，估计是气坏了，骂道：“该死的情报部门，这次行动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踹门声越来越响，喝骂声同样如此。 “坐着飞机来到一千公里以外的地区，就是为了给德国佬当靶子吗？” “真该把那群制定计划的蠢货挂起来炮决！” “我附议。”亨利很显然也对高层产生了不满，因为从登机那一刻起，没有一件事按照计划展开。 “先生们，安静一点，你们打扰到户主休息了。” 陆离顺着被打碎的玻璃窗往外爬，并来回打量周围环境。 这是一栋带花园的公寓，白墙红漆，环境非常优美。 与此同时，一位女士披着睡衣从卧室走出，她就站在门厅处，隔着玻璃窗往这里看。 “谁会说荷兰语？” 陆离转头看向身后的两人。 见状，亨利与蒙克纷纷摇头。 “好，我们把车停在这里就走，别给这户人家带来麻烦。” 事实上，那位女士无意卷入这场纷争，在门厅处观察了一阵，就转身返回内室。 当陆离一行人陷入僵局之时，麦凯上尉正率领幸存者，带着设备朝北坡道对面的建筑群奔去，他们不顾来自碉堡的炮火，全速行军。 没过几分钟，便损伤过半。 值得庆幸的是，在侦查小队脱离视线之后，德国人停止了炮击，大桥北岸再次恢复了平静。 可是，那些死里逃生的伞兵都知道，它极为险恶。 晚上八点过后不久，a连和弗罗斯特中校的营司令部到达了。 至于b连，他们在克劳利少校的带领下，带着部分反坦克炮前往附近的高地，保护阵地左翼。 而c连得到的指示是搜寻先遣部队，然后合力清扫城内的德国兵，争取拿下德军城防司令部。 这个时候，听到动静的陆离三人扒开树丛，恰好与一名士兵对视。 “你们在开小差吗？” “并没有。” 亨利沿着树干往下爬，接着是蒙克，最后是陆离。 现在情况稳定了，他们需要找到麦凯上尉，或者是弗罗斯特中校。 路过那名士兵身旁时，蒙克凑过去提醒道：“新兵，小心大桥北岸。” 几分钟以后，陆离等人撞上了c连的一个排，这群人正在寻找自己。 “上士，麦凯上尉呢？” 说完，那个叫弗拉斯托的中尉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只剩你们三个了？” “不清楚，在行军过程中，敌人设置在大桥北岸的碉堡突然开火，侦查队被打散了。” 陆离突然意识到，跟自己一起混的士兵，下场都不是很好—— 昨夜的那个班只剩下弗朗西斯·蒙克一人还活着，现在的侦查小队，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好，接下来你暂时跟我一起行动。”中尉指着前方的一排房屋说道：“a连的各排即将上桥，所以得想办法让那座碉堡熄火。” “有地图吗？” 闻言，陆离从背包中取出地图盒递过去，继续听他安排战术。 “咱们现在身处北坡道，东边有4幢房子，其中一幢是学校，它位于十字路口的角落里。” 那所学校几乎正对着大桥，陆离认为占据了它，就意味着取得了阿纳姆大桥一半的控制权。 因而，他补充道：“这地方很重要，必须派人守住。” “没错。” 中尉附和了一句，继续说道：“不过，现在最重要事情还是炸毁碉堡，我需要你们三个穿越马路，去学校房顶架设重火器。” 紧接着，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陆离，一支piat被他扛在了肩上，想不注意到都难。 “还剩一发炮弹，我需要补给，包括食物和药品。” 陆离正缺一个合适的理由索要物资，结果就有人特意送上门来了。 其实，在出发之前，侦查小队从高夫少校那里获得了很多补给，但随着接二连三的交战，很多东西都在战斗过程中损坏了。 尤其是众人分散之后，陆离这一方弹药奇缺，食物也就是蒙克这家伙多藏了一些，药品则全放在医务兵那里。 毕竟，计划赶不上变化。 中尉有些为难，他同样有任务需要执行，因此，身边并未携带过量多余物资。 沉默许久，身后传来营部传令兵的催促声，弗拉斯托中尉才放弃犹豫，回答道：“最多给你两枚穿甲弹，但可以加一只火焰喷射器。” “除此之外，还有三卷战地绷带、两瓶磺胺药片，双人剂量的吗啡。” “放心，等明天空投的物资到了，我派人给你送过来。” 事实上，中尉未能意识到自己其实是在画大饼，陆离对飞机支援不抱任何希望。 唯一值得欣慰的，大概是麦凯上尉凭借自身对局势的理解，整合残兵，提前占领了学校。 第二十九章 进入阵地 道理很简单。 只有爬到屋顶，视线才能与大桥坡道保持平行，也只有这样，才能对碉堡展开有效攻击。 而陆离在接受任务，并领取少量补给之后，开始思索怎么才能安全地穿越街道。 如果只是单独行动，那他可以利用血统优势，开启潜行模式。 不过身边有两个搭档，陆离必须让自己表现得正常一些。 “沿着树篱向后退，等远离大桥北岸时，再穿过北坡道。” 略做沉默，陆离盯着蒙克，叮嘱道：“务必保持警惕，保护好自己。” 神射手亨利是中途才加入队伍的，虽然共过患难，但真要论及在陆离心中的地位，确实不如蒙克这家伙。 营地里疯狂赢钱——飞行途中差点被卷出机舱——降落后共战德国兵——反杀搜捕小队——穿越那条死亡公路——现在 不知不觉中，陆离已经照顾了这货一路，下意识地，他希望上等兵蒙克能活下去，哪怕最后被俘虏，也别死在敌人的冷枪下、炮火中。 “头儿，我欠你几条命了？”蒙克扶了扶头盔，似乎想到了什么，提醒道：“公路上的第一次遇袭不算，毕竟战利品都归你了。” 这家伙在陆离煽情的时候，摆出一副市侩的样子，让他瞬间出戏，忍不住笑骂道：“滚，去前面引路。” “明白了，长官。”蒙克悻悻的回答道。 看着两人互动，亨利默默不语，他想到了同座的通讯员杰瑞，两人在北非战场结下了友谊，空降时曾约好了，等这次战役结束之后，一起在阿纳姆的酒找乐子。 如今只剩下一人。 “伙计，前进。”陆离转过身来，拍了拍亨利的肩膀，“多杀几个德国佬，替杰瑞报仇。” 脚步声沙沙响起，一切都是那么平和，有些离大桥较远的市民仍然处在梦乡之中，并未被零散的炮火声吵醒。 不过，有些市民却辗转难眠，比如住在校舍内的朱莉安娜小姐，一群英国兵的突然闯入，把她吓坏了。 这群人几乎个个带伤，为首者自称是一名上尉，想要暂时住进这所学校。 语气很强硬。 与其说是商量，倒不如说是告知，毕竟他们身着战斗服，手拿各种式样的武器。 当然了，身为一名荷兰人，朱莉安娜小姐非常愿意为盟军提供帮助，她见有人受伤，主动取来一壶热水，并询问麦凯上尉是否需要食物，或者请个医生来看看。 “女士，请您到别的地方暂避一下，这地方即将成为战场。”麦凯上尉取出一把手枪递过去，有些担忧的说道：“从德国人那里缴获来的，拿去防身。” “对了，建议您躲到优西比乌斯乡村大道，那里有亲戚吗？” 对待漂亮女士，麦凯表现得非常热心，不希望她受到战争波及。 “有……但我希望能留在这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比如照顾伤兵，我曾在医院接受过相关培训。” 平静下来之后，朱莉安娜决心响应伯恩哈德亲王的号召，为盟友提供帮助。 “您确定？” 医务兵表情中透着欣喜，他一个人可照顾不过来如此多的士兵。 不算失踪者，这支先遣小队还剩下九人，其中大部分是伤员，随着战事吃紧，几乎可以预见未来—— 随军医务人员将要争分夺秒，从死神手中抢回士兵的生命。 “没错。”朱莉安娜点了点头，对着麦凯上尉说道：“我坚持留下来。” “那么您先去后面的校舍待着，过段时间再来。” 身为一名指挥官，麦凯自然清楚这所学校的战略价值，他打定主意，不管大部队有没有来，都得固守此处，顺便将那座碉堡毁掉。 目送那位女校工离开之后，上尉转而看向大块头米勒：“上士，那支piat还能正常使用吗？” “可以，只是穿甲弹数量不多了，仅剩三枚。” 一想到火箭筒繁琐的操作过程，极不稳定的射击弹道，米勒不禁担忧起来。 与此同时，一个男人的身影浮现在众人的脑海中：上士陆离。 这位来自东方的先生用事实证明，他精通此道，能够做到例无虚发。 此刻，被九个男人同时惦记的陆离正在朝学校移动，三人的前进速度不算慢，短短五分钟就已经绕过北坡道了。 “跑起来，这附近没有敌人。” “咱们必须赶在八点半之前抵达那所学校，进入阵地。” 观察完四周状况的陆离低声说了一句，接着就带头奔跑起来。 亨利没有迟疑，快步跟了上去，因为在他看来，这位长官就像时钟一样精准，从未出过差错。 很快，蒙克开始后悔，那些食用罐头在行军包里上下颠簸，令其苦不堪言，可陆离曾说过，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二营很难再得到了补给品了。 “头儿，您能帮分担一些吗？”蒙克呼呼的吐着气，没等他做出回复，就开始卸装备：“机枪子弹太重了，至少有三十磅。” 扛着火箭筒、背着行军包，以及火焰喷射器等物资的陆离始终步履平稳。 虽然这么形容有些冒犯，但亨利觉得，他确实很像村庄里拉货的牲口，力大无穷且不知疲倦。 坦白来说，陆离也不知道自身极限到底在哪里，单手接过子弹带后，继续跑在最前面引路。 为了不引起怀疑，他甚至还故意加快了喘气频率，却不知射手亨利正在用看牲口的目光打量自己。 “长官。” “哈……怎么了？” “没事，需要我帮忙背一些东西吗？比如火箭筒。” 身为狙击手，亨利是三人中最轻松的，只有枪械弹药和一个行军包。 “不用。” 在这种剧烈跑动的情况下，一行三人仅用了九分钟就抵达了目的地。 八点二十六分。 麦凯上尉率人卸掉玻璃窗，小心翼翼地朝外看着。 由于兵力不足，没有人意识到，德国狙击手们已经开始向周边渗透，他们仔细隐藏着，耐心等待天亮，或者英国人发射照明弹。 “那边有亮光传出，似乎是后援部队到了。” 说完，麦凯看了眼手表，内心有些纠结，他想跟大部队取得联系，可又担心离开之后，这处绝佳射击点被敌人攻占。 这时候，旁边负责警戒的人发出一声低呼：“上士回来了！” 第三十章 短暂交锋 一行三人来到了目的地。 陆离四处张望了一下，旋即就发现麦凯上尉设置的一处哨位。 那名伞兵叫肯特，此刻正躲在三楼透过窗户往下看。 很快，他就认出了陆离等人的身份，下意识地叫嚷起来。 紧接着，麦凯上尉将头探了出来，在确认消息无误后，表情终于舒缓起来。 因为敌军设在大桥北岸的碉堡令其头疼不已，而随着陆离的回归，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是麦凯上尉吗？”蒙克顺着陆离的视线朝上面看去，不确定的喊道。 “长官！”亨利视力比较好，赶紧行了一个军礼。 这个时候，左手缠着绑带的米勒冲了出来，他似乎想要跟陆离来个拥抱，可又迟疑了，似乎有些痛苦。 “伙计，你怎么了？”陆离盯着那块渗出点点猩红的纱布，瞬间想到了不久前的炮击。 很显然，侦查小队现在非常缺医疗物资，哪怕士官受伤了，都分不到一支吗啡。 “没事，被弹片擦中了，医务兵刚帮忙取出来。”米勒用右手搭住陆离的肩膀，领着他们朝学校内走去。 见状，陆离也没有多问，相较于死亡，眼下这种情况还是能够接受的。 “上帝，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三个了！”守在门口的士兵神情夸张，言语中透着兴奋。 事实上，仅凭九个人很难守住这座学校，现在陆离三人回归，无疑是一个好消息，以至于麦凯上尉亲自下来迎接：“上士，你是我见过最优秀的士官，所有人都盼着你回来，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他越说越激动，站在旁边的蒙克与亨利一阵无语。 “长官，您先冷静一下。”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大家，营部已经到了，就在公路对面。” 虽然陆离觉得二营即将面临一场灾难，但能与熟悉的人意外重逢，确实值得开心： 事实上，他分不清这到底是戏，还是现实，因为眼前的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想法、个性，独一无二。 “营部已至？”麦凯上尉故作矜持的点了点头，然后又说了一遍：“营部已至！” 营部兵力近千，再加上另外两条道路上的援军，即便出现什么意外，他们也能够坚守两天。 一念至此，麦凯上尉忍不住笑了，几名士兵同样感觉如释重负。 见状，陆离没有泼冷水。 毕竟真相过于残酷，倒不如知道的少一点，保持乐观。 等上尉冷静下来之后，陆离才摊开地图，继续说道：“长官，这是弗罗斯特中校对阵地的安排。” 闻言，众人纷纷收敛脸上的笑意，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样子。 “弗罗斯特中校以大桥北端为阵地，一共征用了十八幢房屋。” “它们形成了一个环形防线，营部设在北坡道西边，而我们的任务是坚守北坡道东边，以这所学校为中心，控制住周边四幢房子。” 几分钟后，陆离将地图收进盒子里，又补了一句：“不过，当务之急是端掉那座桥头堡，替即将上桥的a连消除障碍。” “没错。” 麦凯上尉深以为然，他转过头，对着聚集在大厅的士兵说道：“好了，兄弟们，现在好消息听完了，都让出一条道，各司其职去！” 该休息的休息，该站岗的站岗。 “祝你们好运。”刚缝合完伤口的米勒挨着墙壁，将帽子拉了下来盖住脸，“我一天一夜没休息了，除非敌人攻进学校，否则，两个小时之后再喊我。” 蒙克本想说自己也一天一夜没合眼了，可一看到米勒手臂处渗血的绷带，瞬间熄了心思。 与此同时，麦凯上尉搓了搓脸，转身朝楼梯走去。 “跟上，我带你们去楼顶。” 不多时，扛着重火器的陆离来到了学校顶层。 如果是白天，站在这里俯瞰四周，能够看到一排排规划整齐的建筑群：法院、省府大楼、国家档案馆、邮政局，以及圣尤西比乌斯教堂，它以305英尺高的尖塔而傲视城区。 坦白来说，陆离不喜欢教堂，因为每次遇到它们，总会特别倒霉。 “头儿，你在看什么？” 蒙克将布伦式轻机枪放在支架，重新回归团队，让他生出了一种安全感，话也随之多了起来。 “那座教堂令我感觉不详。” 说完，陆离转而看向前方的阿纳姆大桥，而神射手亨利也将视线收回，低语道：“它太高了，一旦德国狙击手潜入进去，半个阵地将暴露在他们的视野中。” “不急，等天亮再管去它，德国人的眼睛总不能穿过黑暗？” 蒙克不太担心狙击手，至少在光线暗哑时是这样。 “别把敌人当傻子，他们往往会超出咱们的想象！” 麦凯上尉的性格让人捉摸不透，等来到天台上之后，他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满脸严肃。 “是的，长官。”蒙克点头，然后默默摆弄手中的机枪。 其实，这家伙只有在跟陆离说话时，才会表现得自在随意一些，遇到其他长官，从来不敢嬉皮笑脸。 然而，现在情况紧急，没人去注意一个上等兵，陆离趴在地上，压低声音说道：“a连发起进攻时会向天空发射照明弹，到时候我会用火箭筒攻击那座桥头堡。” “长官，其它德国兵就交给你们三个了，北坡道西侧的阵地也会提供火力支援。” 麦凯点了点头，然后端起一支步枪，趴下来回答道：“那个险恶的碉堡就交给你了，我认为，弗罗斯特中校最迟会在明早接见你。” 在上尉眼中，陆离是piat高端玩家，凭借出色的战绩，理应在战后获得一枚维多利亚十字勋章。 对于未来，麦凯始终抱有一种强烈的决心：我们一直做得不错，伤亡相对而言是轻微的，只要保持下去，就能获得胜利。 陆离不知道这位长官心中在想什么，此刻，他的视线穿过黑暗，直接锁定了目标，两根手指紧紧搭在扳机上，只等照明弹升空。 然而，在大桥南岸，一支德国精锐装甲部队也已进入了阵地。 命运跟陆离开了个玩笑。 警佐约翰内斯·范·库埃克是一名抵抗组织成员，他和同事们经常配合德国人守阿纳姆大桥。 就在一个小时前，即晚上七点半左右，由二十五名老兵组成的大桥卫戍部队开了小差，因为，那群人经历过诺曼底登陆之战，害怕盟军的伞兵。 可是，在莫德尔的指挥下，一支装甲部队火速进驻到了大桥南岸，这位防御战大师正在跟指挥官通电话。 “敌人有可能会抢夺阿纳姆大桥，虽然我对此持怀疑态度，但假如真的发生这种事，你必须不惜一切代价将其守住！” “长官，为什么不考虑将它炸掉呢？这样英国伞兵们就会被困死在城内，永远得不到地面部队的支援。” “因为我们反攻时需要用到它。” 紧接着，电话被挂断了。 双方开始等待照明弹升空，或者，北岸桥头堡开火。 晚上九点多一点。 陆离看到侧方阵地走出了大约一个排的士兵，情况有变，他们没有发射照明弹，而是试图摸黑前往南岸。 下一刻，德国人活跃起来。 接连不断的炮火和机枪子弹，宣告这次试探以失败告终。 几乎是同一时间，守在南端的装甲部队开始有所行动，一辆坦克歼击车开上大桥，不计弹药的扫射。 地狱似乎打开了。 附近区域被火焰照亮，机枪射击一片喧闹，爆炸声一个接着一个。 “上士，那个桥头堡交给你了。” 麦凯上尉见局势无比混乱，立刻装上枪榴弹发射器，没有丝毫犹豫，朝天空发射了两枚照明弹。 没人回答他。 陆离默默按下扳机，一枚穿甲弹直挺挺的奔向堡垒，然后怦然作响。 那发炮弹里装着足量tnt，可以穿透4英寸经过回火的装甲钢板，用来对付水泥建筑物，绝对堪称利器。 弗罗斯特中校站在公寓阳台上，望着大桥思考对策，突然就听到一声巨响，那个收割生命的桥头堡被包裹在了火焰里，弹药殉爆声不绝于耳。 正在向后撤的士兵愣住了，痛苦的尖叫声从碉堡中传了出来，随后，一群德国人蹒跚着朝外面爬，滚入暗流涌动的莱茵河，溅起阵阵水花。 随着一声轰鸣，这场野蛮战斗结束了，快到双方指挥官都没能预料到。 此刻，趴在学校顶层吹风的三人死死盯着陆离，即便这不是陆离第一次上演奇迹，可依旧震撼人心。 自认目力精准的射手亨利率先反应过来，忍不住问道：“长官，您移植了鹰的眼睛？” “别乱想，上帝保佑而已，蒙克这家伙知道，我一向运气好。”陆离平静地收起支架，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一时间，被点名的蒙克不知该说些什么，他默默取出一支运动牌香烟，点燃之后递了过去。 “伙计，我觉得a连的多弗少校应该过来请你喝上几杯。” 麦凯上尉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开了个玩笑。 但他一语中的。 不仅是多弗少校，连营长弗罗斯特中校都在打听旁边的阵地由谁负责。 第三十一章 名声 侦查连的高夫少校在受到阻击之后，果断改变方向，在四辆吉普车的互送下，沿着二营走过的狮子路线前进。 晚上九点左右，高夫终于驱车赶到了阿纳姆大桥，他发现，弗罗斯特中校的部队正在坚守北岸阵地。 夺桥战斗正在激烈进行。 无数士兵倒在了炮火下，无法向前挪动半步。 然而，下一刻，高夫看见，那座桥头堡在烈火中炸飞了。 与此同时，巨大的爆炸声响起，阿纳姆大桥整体起火，黑烟盘旋而上。 身旁的一名士兵喃喃自语道：“我们大老远地赶到这里，结果却让这座该死的桥毁掉了。” 众人纷纷惊恐起来，直到高夫少校透过烟雾看到，只是那座碉堡以及旁边存放弹药的棚屋着火。 “弹药殉爆而已，没有破坏桥体。” “现在桥北已经处在二营的控制下了，那个使用piat的家伙值得一枚勋章，由女王亲自颁发。” 少校松了一口气，并打定主意，要想尽办法把那个piat射手调进自己的队伍中。毕竟伞兵缺乏有效的防坦克手段，像陆离这种高端玩家，无论走到哪里都饱受追捧。 不过，陆离并不知道自己的举动带来了怎样的影响，他正躺在水泥掩体后面，跟另外三人一起抽着烟。 “该我们做的事情已经完成了，接下来去控制周围的房屋。” “仅凭这十几个人？” “不，营部会派人配合我们行动。” 四人随意交谈着。 天空也变得昏暗起来，因为那两枚照明弹已经失去了作用。 “上士，你觉得a连会在什么时候夺取南岸？”麦凯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激动，“凌晨时分，还是黎明之前？” 永远不可能，血肉之躯怎么可能干翻装甲车、虎式坦克。 当然，陆离不可能将这些话说出来，他模糊地回答了一句：“天晓得。” 闻言，蒙克附和道：“这个问题，只有上帝他老人家才知道答案。” “空降时，情报部门说敌人是一群没战斗力的奶粉少年，最多再加上几十个骑自行车的德国老人。” “事实呢，他们人数众多且训练有素，g42机枪、装甲车、坦克歼击车、坦克等重型装备一应俱全。” 闻言，麦凯上尉的笑容凝固了，迟疑了片刻才说道：“天佑英皇。” 这个时代，维多利亚女王已经逝去多年，目前在位的是乔治六世。 不过，听人谈及英皇，陆离忍不住想到了上一个世界： 剧名《雾都杀机》，他在那部年代剧中扮演了一位名侦探，而这个世界，难度直接翻了数倍，要扮演一名伞兵。 以此类推，实在难以想象，下一次考试又将面临怎样的绝境。 “杰克抓到了吗？” 突然，陆离问了三人一个与局势无关的问题。 “什么？”亨利有些发懵。 “头儿，您再说一遍，我可能没听清。”蒙克同样感到茫然。 “你是指那个在白教堂区连杀数名流莺的暴徒吗？” 麦凯上尉是个伦敦人，他听祖母说过那个家伙，开膛手杰克简直是他们那一代人的童年噩梦，听陆离一提，瞬间脱口而出。 “没错，那个自称来自地狱的家伙怎么样了？”陆离坐了起来，顺便将烟头踩灭，“画家席格？难民亚伦？” 两个时代相差近六十年，也不算太远，陆离想要知道，它们是否处于同一条世界线。 或许，能够通过慢慢摸索，来揭开那所神秘高校的冰山一角。 “苏格兰场一直没能抓到他。” 可惜，麦凯上尉摇了摇头：“据我祖母说，1888年11月9日的市长巡游日之后，开膛手杰克就悄声匿迹了，后来几次案件也被定性为模仿作案。” “至于你说的那两个人，从来没听说过。” 待他说完，陆离按下心思，笑着说道：“我有个朋友是个推理小说家，曾跟我谈及过这桩旧案。” “头儿，讲讲呗。” 蒙克催促道：“反正今晚是没机会睡觉了，倒不如听你说说那个开膛手杰克。” 说着，他又散了一圈烟，用作提神。 没人起疑心，只当陆离是找个话题消磨时间。 而北坡道另一侧，高夫少校与弗罗斯特中校正在商量作战事宜。 拥有吉普车和足量火炮的侦察连，将大大提升营部的火力。 高夫觉得，可以派出一支车队强闯大桥，毕竟架在车上的机枪可以提供掩护。 对此，弗罗斯特中校并不认同，他担心敌人会在走投无路的情况下，将大桥炸断—— 哪怕工兵宣称，炮火产生的热已经烧断了铺设在桥面上的所有保险丝，电缆也被切断，可谁也不敢打包票，保证其他什么地方没藏着这些东西。 最终两人达成一致，先将阵地周围的德国兵清理干净。 “大桥那一侧有几名士兵在坚守待援，交给你们了。” “那个学校？” “不，还包括它后面的三幢房屋，这四座建筑连在一起，你可以把指挥部设在中间。” “行，那个使用piat的士兵呢，暂时交给我，否则阵地不稳。” 此刻，高夫少校像极了生意人，在谈判最后，加了个临时条件。 “你也看到了？”弗罗斯特有些诧异，然后爽快地说道：“他叫陆离，是一名上士，现在就位于那座学校顶层。” “我认识他！” 高夫少校想到了下午空降时遇到的那个士官，据负责后勤的副官描述：这家伙极其贪婪，不仅要走了双份物资，更是将自己当作火力储备的火箭筒悉数拿走。 可是，当看了陆离的表现之后，高夫恨不得多带些穿甲弹过去，让他狠狠揍趴德国佬的装甲车。 见这位来自机降旅的同僚如此激动，弗罗斯特心情不错，啜饮着茶缸里的水，笑道：“那么，在地面部队抵达之前，他是你的了。” 此时此刻，在一旁听着两人交谈的各级指挥官，都对陆离产生了一丝兴趣，想要抽个时间去结识一下。 然而，夺得半座大桥的众人，并未意识到，危险正在慢慢靠近。 第三十二章 巷战（一） 阿尔费雷德，21岁，是一名刚从俄国战场退回来的士官，他对巷战颇有经验，目前正坐在前往阿纳姆的货运列车上等待—— 不久前，有人告诉阿尔费雷德，他和他的班将被重新装备。 大概十点前后，火车减速靠站，车门打开的瞬间，这群士兵惊讶的发现，阿纳姆车站乱成一团，来自形形色色编制的队伍已经排好了队，有序开拔出去。 “长官，我们要去哪里打仗，目标在什么地方，我可从来没有来过阿纳姆，甚至从未听说过。”有士兵压低声音问道。 不过，阿尔费雷德同样没来过西线，只能摇了摇头，继续抽着闷烟。 半支烟的工夫，一位少校走了过来，告知他们不用向城内指挥所报到，领了弹药补给之后，直接前往攻击目标。 很快，这个经验丰富的班从手无寸铁，变成几乎武装到了牙齿：作战服、头盔、机枪、卡宾枪、手榴弹，还有几门防坦克导弹发射器。 “长官。”阿尔费雷德整了整装备，迟疑着说道：“这个地图上的红顶房子为何这么大？” “那是一座学校，现在被英国兵占领了，我要你将它夺回来。” 闻言，阿尔费雷德行了一礼，立刻转身，带领他的班朝着目标行军。 与此同时，在城市中心猛烈的巷战已经爆发了，德国人将部队化整为零，不断朝大桥坡道两边的建筑群渗透，而提前占据教堂塔楼的狙击手，也在通过枪管火焰锁定猎物。 对坚守大桥北岸的二营来说，他们腹背受敌，守在大桥南侧的德军开始发射迫击炮，进行正面干扰，而敌人的那些小股部队，则从后方偷袭，压缩己方阵地。 守在学校顶层的陆离等人，听到枪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事实证明，九点至十点这个区间，仅仅是暂时平静了一下，战斗再次爆发，并且来势汹汹，似乎每一个士兵都参与其中，或单打独斗，或组成临时战斗小组，与敌人殊死一搏。 因为站在高处，陆离可以俯瞰全局，他看到一个士兵全身着火，疯狂在地面打滚，那是被含磷炸弹击中了，而遇到这种情况只能等死。 见状，蹲在旁边的蒙克打了个哆嗦，烟头也滑落到楼下的树篱中。 突然，汽车发动机的嗡鸣声响起，四辆吉普车冲进学校，那是高夫少校的护卫队，他得赶在德国人之前，尽快跟陆离汇合。 “别紧张，那是自己人！” 这个时候，陆离瞥见蒙克已经将手搭在了机枪扳机上，赶紧转过身来，将其一把按住。 而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高夫少校，并不知道他一心想要见到的士官，尚未见面，便救了他一命。 几分钟后，一行人在学校楼道口相遇了，看着意外多出来的九人，高夫觉得上帝待自己不薄。 “你们是？”少校急于想知道眼前这支小队来自哪支部队，因为弗罗斯特宣称学校内只有三人把守。 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中：在自己离开之后，一营和三营都突破了敌人的防线，开始陆续抵达阿纳姆城区。 “皇家工兵部队。” 说完，麦凯上尉沉声问道：“长官，我身边只剩下这么多士兵了，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前面那句话让高夫少校的幻想破灭，但他快速调整心态，开始安排任务。 “你们继续坚守在此处，而我的护卫队将分散到学校后方，在那三幢房屋内潜伏下来。” 看着他身后的十六名士兵，陆离不禁皱眉，虽然那三座建筑不如学校面积大，但想用这么多兵力守住阵地，坦白来说，有些勉强了。 可能是察觉出陆离的疑虑，高夫少校补充道：“吉普车上装着两门口径为75毫米的榴弹炮，以及三支火焰喷射器。” “在必要时，我方可以为你们提供火力支援。” 很显然，这种武器配置无疑是奢侈的，陆离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谁还有什么问题吗？”高夫将手枪拔出枪套，“趁现在还有机会，赶紧提出来，接下来可有的忙了。” “少校，我有个问题！”蒙克举起手，“没有通讯工具该怎么保持联系呢。” “上等兵，你连喊话的力气都没有？” 说完，高夫看了这个家伙一眼，率先朝外面走去。 一个合格的指挥员，会根据战局形势作出合理判断，根本用不着联系，因为，当通过望远镜以及爆炸声察觉到情况不对时，他自然会提供支援。 要不是这货下午使用机枪时的表现过于惊艳，陆离都会怀疑，红色魔鬼中是不是混进了一个奸细，特意来拖后腿。 毕竟，更魔幻的事情都时有发生，比如，哈奇士混进狼群当王。 “伙计们，该干活了，都打起精神来！”米勒戴好钢盔，抓着一支步枪走了过来。 战争便是如此。 在宣布投降，或者失去战斗能力之前，伤兵同样需要战斗。 不过，麦凯上尉按照伤势情况，分派了不同的任务。 米勒和另外三名行动不便的伞兵集体前往顶层，负责监视敌情，陆离带来的那支火焰喷射器也交给了他们；而陆离继续和亨利、蒙克组成战斗小组，坚守教学大楼，以及保护伤兵的安全。 至于麦凯上尉，他将带领五名能够正常参战的兄弟，在大楼外的树篱、校舍，以及其它附属建筑与敌人展开战斗。 很快，再次重逢的侦查小队又分散了，陆离端起一杯刚烧好的热茶，一边啜饮，一边透过破碎的玻璃窗打量四周。 他身后是蒙克，这家伙正在过道内架设机枪，并不断调整方向，使枪管正对着楼道口。 “头儿，你就不担心吗？” 亨利走到便携式火炉旁，将茶缸放了上去，准备热点东西暖和一下身子，毕竟能成为狙击手，一颗大心脏必不可少。 “担心什么？只要不遇到敌人的装甲部队，阵地就不会丢失。” 陆离语气笃定，哪怕没有作出解释，依旧能令身后的两人信服。 可是，他心里清楚，自己敢这样说的原因在于—— 夜间，是狼人的主场。 第三十三章 巷战（二） 阿尔费雷德知道，巷战是多么的致命，他在俄国前线的经验已经给出了教训，而现在，他正率领一些久经沙场的年轻老兵前往大桥北端。 距离越来越近，700码……600码……500码…… 当距离英军阵地不足200码时，已经能隐约看到巨大的桥梁入口了。 不过，猛烈的机枪射击声瞬间响起，与此同时，还伴随着榴弹炮的轰鸣，很多小队都停滞在房屋后面，被压制得难以动弹。 “长官，我看到德国兵了，需要现在就开枪吗？”亨利半跪在窗台旁，向陆离请示道。 “开火。” 话落，沉闷的枪声响起。 紧接着，躲在树后的阿尔费雷德发现，身旁的士兵倒下了，前额处还有一个整齐的小孔。 “烟雾弹！”他顾不上隐藏，对着身后的己方炮兵大喊。 可惜，在施放烟雾弹之前，又有一名士兵中弹，鲜血从脖颈处冒了出来，哪怕用手捂住伤口，想要阻止更多的血喷涌出来，依旧无能为力。 “佩特森！”阿尔费雷德侧过头，看着旁边的树丛大叫一声，哀求道：“别动，求你了。” 在陆离的视线中，那名德国兵正躺在地上挣扎，显然刚才那枪射偏了，没有将其直接击毙。 “长官，需要我帮你补枪吗？” 说完，亨利将手搭在了扳机上，他的步枪上加装了三倍镜，可以更为高效的射杀敌人，但他依旧惊讶于陆离的枪法以及视力，就像鹰一样锐利。 “不必。”陆离抬起枪口，准备结束那个德国兵的痛苦。 此刻，佩特森感觉自己呼吸越来越紧，他放弃了挣扎，颤抖着手伸进口袋，拿出一张照片，努力抬起来，朝着阿尔费雷德的方向：“给……给我……妻子。” 那是在东线作战时拍的，这个班的每名士兵都有一张。 “不，不，佩特森！”阿尔费雷德有些崩溃，在烟雾弹发挥作用前，他不敢挪动，只能哀求道：“别让我做这个，躺回掩体后面去，我会救你……” 砰！ 一颗子弹正中眉心，鲜血飞溅过来，在这个年轻的士官脸上划过，他愣住了。 陆离帮那个德国兵结束了痛苦，却让阿尔费雷德陷入内疚与悔恨当中。 不远处，烟雾开始向四周弥漫，将双方阵地隔绝开来。 因而，狙击手失去了目标，陆离与亨利将枪收起来，默默喝着热茶，等待那支德军小队靠近。 同一时间，一名德军中尉要求有人能自告奋勇，穿越烟雾封锁区，把爆破炸药扔进火力最猛烈的那座房子里。 闻言，一心复仇的阿尔费雷德想都没想，直接拎起炸药包，冲了过去。 他先是沿着树篱跑动，然后在那座红顶房屋旁边的一棵树后停了下来。 事实上，麦凯上尉的两门榴弹炮就被安排在了这里，士兵通过卸掉玻璃的窗户，发动攻击。 “该死的英国佬！” 随着一声怒骂，阿尔费雷德将炸药扔了进去，然后头也没回，快速跑向他的士兵那里，躺在瓦砾中等待爆炸。 几秒钟后，刺痛耳膜的轰鸣声从后方传来，同时，茶缸里的水也开始晃动，陆离默默站起来，他知道，德国人快要发起进攻了。 事实确实如此。 “行动，注意藏在那座学校里的狙击手，都贴着掩体行走！” 阿尔费雷德阴着脸，率领剩下的七名士兵发起冲锋，而他身后，是另外三支执行任务的部队，论起人数，绝对远超守在大桥东侧的陆离等人。 很快这群人就被保持警觉的大块头米勒发现了，他对着楼下喊道：“伙计们，德国佬快要冲过来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场激烈的交火在大楼外面发生，早已蹲守多时的麦凯上尉扣动扳机，朝着黑影射击。 火光、飞溅的砖墙碎屑以及渗人的枪声，将朱莉安娜小姐吓坏了，她本想回到教学楼，询问一下麦凯上尉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但是，在看到这幅场景后，赶紧跑回校舍，将房门反锁。 “蒙克，把枪架在窗台上，支援外面的兄弟。” 说着，陆离举起冲锋枪，朝一团藏在树丛中的黑影开枪。 临死之前，那个德国兵都没搞明白，到底是哪里暴露了。 然而，胜利的天平并没有倾斜，阿尔费雷德手下的士兵很快就稳住了阵脚，他们敏捷的翻滚、奔跑，分成三个战术小组，躲在掩体后面反击。 挑开拉环——等待——投掷—— 顿时，手雷在蒙克布置机枪的窗台前爆炸，弥漫起呛人的硝烟和水泥块。 要死了…… 这是上等兵弗朗西斯·蒙克的最后念头，可过了一会儿，他发现自己还能思考，还能感知。 “你又欠我一条命。” 声音从身侧传来。 在敌人拉开手雷保险环的瞬间，陆离就注意到了，赶紧将这家伙拽走。 蒙克木木的点了点头，除此之外，再无其它表现，俨然是被吓傻了。 “这群人很有经验。”亨利拔出防身用的手枪，紧紧盯着楼道口。 刚才那颗手雷抛掷的时机，绝对是无可挑剔，在落到目标物旁边的瞬间起爆，根本不给蒙克反应的时间…… 想到这里，亨利看了陆离一眼，那种速度绝对不是人类可以达到的，身为狙击手，他自认目力不差，但竟然无法捕捉到这位长官的身影。 “没事，耶稣会保佑咱们的，阿门。” 这时，陆离画出了十字圣号，象征圣父、圣子、圣灵三位一体。 可是，当看到他的手指时，亨利费力的嗫嚅嘴唇：“长官，您……您到底是什么东西。” 白色的骨刺状物质取代了指甲，不仅尖锐，还泛着金属不具备的暗哑光泽。 哪怕陆离此刻看上去与常人并无太大差异，但仅凭这一点，亨利就已经断定，这位长官变成了超出人类认知的事物。 “撒旦的使者……” 蒙克蹲在角落喃喃自语，刚缓过神来的他，同样注意到了陆离的异样，瞬间便想到了今天早上—— 范尼斯老先生宣称，一头巨狼杀死了德国人的搜捕小队，那宛若地狱的场景，简直不堪回想。 第三十四章 谢幕（一） “不，一定是我疯了。” 蒙克摇了摇头，拉下钢盔遮挡住视线，靠着墙壁发起了呆。 他曾听人说过，有一种病叫战斗疲劳症，又被称之为炮弹休克，病因是由于战争的可怕经历而精神异常，具体表现为胡言乱语、出现幻视、幻听。 这样一想，就能解释通了。 因此，蒙克认为，他应该是患了这种病，毕竟从昨夜到现在，自己所在的小队多次遭遇敌袭，甚至都记不清听到过多少次炮击声了。 见状，陆离感觉很欣慰，至少没白救这家伙。 在此之前，他曾做过最坏的打算，比如：惊恐的蒙克举起机枪射击，紧接着，弗罗斯特中校收到消息，决定铲除怪物，最终，自己被一群吉普车和坦克追击。 “长官，一定是我最近睡眠不足，出现幻视了。”亨利松开手枪，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如果您没意见的话，我带着上等兵去顶层休息一会儿，那群德国佬就交给你了。” 虽然这么说，但亨利坚信自己没有看错，不久前才狙杀了一个德国兵，眼睛怎么可能出现问题。 事实上，一个离奇的猜测不可遏制地在亨利脑海中翻腾： 相传七百年前，英格兰国王约翰·雷克兰被一名僧侣下毒，最后不治死亡，而这毒药中包含了狼头草，它能将中毒者转化为狼人。 不久之后，人们听见他的墓穴中传出了郊狼凄厉的嚎叫，几天后，就有一些农夫声称，看见化为狼人的国王在森林之中游走。 上士陆离变成了狼人！ 利爪、獠牙，这些东西都在他身上得到了体现。 可是，在他没有伤害自己之前，亨利不愿意主动攻击，甚至选择了退让。 “嗯，照顾好蒙克这家伙。”陆离拍了拍他的肩膀，“上去休息，明早起来继续跟德国佬战斗。” 闻言，亨利咽了咽唾沫。 就在刚才，他看见一道黑影闪过，然后，陆离就来到了身旁。 凭借这种速度，除了上帝之外，大概没人能将其拦住。 “头儿，今早的几个德国兵是你干掉的吗？”蒙克突然抬头问了一句。 “没错。” “嗯……约翰说，那是上帝显灵了。” 陆离愣在原地，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答应过那个家伙，等引导大部队顺利降落后，会派人去接他，结果因为任务紧急，又给忘记了。 “好，我就是撒旦的使者，但愿沃尔夫黑策村的那些村民能照顾好他，或许，这家伙才是最幸运的人，顺利逃过了战火。” 蒙克一阵无语，起身朝这里走来，他坚信陆离不会伤害自己，否则没必要多次相救。 一念至此，这货变得胆大起来，上前伸手捏了捏陆离的骨爪，怪叫起来：“头儿，你是怎么做到的？吃了狼头草，或者被怪物咬了一口？天呐，可以让我也变成这样吗？” 陆离瞬间破功，好不容易才营造出来的氛围，立即荡然无存。 “听说，教会在几百年前烧死了上万名狼人……” 蒙克顿了顿，指着圣优西比乌斯教堂的方向，压低声音说道：“头儿，你要小心行事。” 如果不是亲身经历，陆离都不敢相信，世间竟然有这么奇葩的家伙。 不过，看见蒙克满脸担忧，一副为他着想的样子，陆离忍不住说：“伙计，要相信科学。” “上帝并不存在，撒旦也是。” 即便这个世界因一群考生而变得千奇百怪，可是，它依旧是热武器横行的时代。 紧接着，在蒙克与亨利两人诧异的目光下，陆离扒着窗台跳了下去，与黑暗融为一体。 【狼人天赋：潜行】 【人形态技能：高速移动】 此时此刻，感觉自己幻化成风的陆离，打定主意，等这次考试结束后，必须去训练馆测试一下自身的极限—— 失去对身体的基本认知，无疑是一场灾难，经常会产生一种能吊打一切的错觉，可理智又在时刻提醒自己，血肉之躯再强也挡不住坦克炮、火箭弹。 当然，陆离很快就回过神来，他觉得，还是先将这群德国佬干掉，活到考试结束，再考虑这些问题比较好。 阿尔费雷德并未意识到，死亡找上了自己，他正在率领士兵与麦凯上尉交火。 那些年轻的德国老兵，从东线调往西线时，并未预料到，会再次在一个有限的地段内参加殊死的战斗。 有时候，双方在相距不过十米远的地方交火，打上一阵子，才能夺取，或夺回一小块地方。 从受伤到阵亡，尸体越来越多，不仅仅是这座学校，高夫少校负责的阵地同样如此。 通过望远镜观察战况的德军炮兵指挥官认为，把那些英国人赶出来的唯一方法就是，将房子摧毁，一块砖一块砖地炸掉。 因为，他不得不承认，这些守军是真正的男人，在把阵地炸飞之前，这群伞兵绝对不会放弃抵抗。 事实上，阿尔费雷德对守军的意志力和战斗力深有体会，他身边只剩下三名士兵了。 相应的，敌人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他们退守在一间棚屋里，人数不超过三个。 因此，只需扣下反坦克火箭筒的扳机，就可以攻入大楼了。 胜利唾手可得，阿尔费雷德对着不远处的战斗小组喊道：“掩护我！” 下一刻，收到命令的德国兵抬起冲锋枪，子弹不停地宣泄出来，压得麦凯上尉不敢冒头。 而火箭筒发射的声音并未响起，那个21岁的中士死掉了。 陆离从黑暗中走出，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刺进肋间，钉住了心脏。 不知为何，当滚烫的血喷射出来的时候，陆离竟然没有呕吐，他不清楚，这算不算一种成长。 可是现在没时间给他沉思，他再一次融入黑暗，继续收割生命。 夜色成了最好的伪装。 三名德国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这处阵地渐渐恢复了安静。 “敌人撤走了吗？” 片刻之后，麦凯上尉偷偷探出头，坦白来说，他一度以为自己无缘度过29岁生日了。 “似乎是这样……” 阵阵冷风吹来，闻着刺鼻的血腥味，一名脸色惨白的伞兵不禁呕吐起来：“天，为什么有种进入屠宰场的感觉。” 第三十五章 谢幕（二） 周围一片沉寂，偶尔有零星的枪炮声从远处传来，但却与这所学校无关。 观察了一阵，麦凯上尉从掩体中爬出来，他猜，敌人应该是被人用匕首之类的东西干掉了。 因为这么浓郁的血腥味，不可能是德国人撤退造成的。 但那些尸体都已经被陆离拖进了远处的树丛之中，并且，他还用树叶和树枝进行了遮盖，如果不是刻意去搜寻，根本无法发现。 “这……到底是怎么了？” 一名士兵不断打量四周，试图顺着血迹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可惜，没有任何发现—— 血迹之间相距很远，时断时续，最终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事实上，陆离那种诡异的速度和跳跃能力，连他自己都感觉难以置信，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长官，接下来该怎么办，向营部汇报，还是继续坚守大楼。” “收敛尸体，先埋到花园里，等战争结束了，再带回本土安葬。” 直到现在，麦凯上尉还没有想通原因，但糟糕的局势让他顾不上多想，只能按下心思，继续处理战事，催促道：“速度都快点，说不定敌人马上又摸过来了！” “是……是的，长官。” 幸存下来的士兵赶紧走过去，用工兵铲挖坑、捡拾树枝。 “上尉，德国人呢？”陆离从阴影中走出，满脸戒备。 麦凯将手中的血渍用树叶擦干净，随口说道：“死了，但没有尸体。” “你们那里有人受伤吗？我记得德国佬扔了一颗手雷进去。” “没有，他们都转移到了学校顶层。” 说着，陆离上前帮忙处理尸体，只不过看上去有些疲倦。 不过，没人在意，毕竟长期的行军与战斗让所有人都感觉身心俱疲，要是精神奕奕，那才是不符合常理。 十几分钟以后，在场的士兵围在坟墓前念起了祈祷词，另外，麦凯上尉特意从废弃的箱子上拆了两块木板，钉成十字架，插在坟头。 就这样，简陋的告别仪式结束了。 听着周围的爆炸声越来越少，有士兵提议道：“上楼休息，短时间之内，德国人应该不会再来了。” 麦凯上尉点点头，沉声说道：“走，大家轮流守夜。” 对此，陆离没有任何异议，可他心中仍有顾虑：亨利与蒙克两人会不会帮忙保守秘密，最坏的打算就是快速出逃，接下来的时间里独自作战。 至于贸然暴露能力是否值得这种问题，陆离根本没有去想过。 当时那种情况，他不可能亲眼看着蒙克去死，哪怕这家伙是校长设定出来的npc、剧情人物，或者一段程序，也不行。 因为陆离始终坚信，跟自己并肩作战的人都有血有肉，一如柯南·道尔先生那样。 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态，他随着麦凯上尉等人走进了教学大楼。 不多时，蒙克迎了上来，指着便携式火炉说道：“头儿，我给你烧了杯热茶。” 但很快，他就注意到有些人没能回来，笑容逐渐消失。 “谢谢。”陆离接过茶缸，环顾四周后说道：“米勒他们呢？” “在顶层观察阿纳姆大桥的形式，德国人刚发射了三枚照明弹。” 蒙克察觉到陆离心有疑虑，又低声补了一句：“亨利中士有些疲倦，从上去之后，就一直蹲在角落休息。” “这家伙……” 麦凯上尉摇了摇头，抢在陆离前面说道：“我在楼道口守着，你们都找个地方休息。” 闻言，陆离低头看了眼军用手表：凌晨一点四十分，再过五个小时才能天亮，而这意味着，夜能视物的优势还能保持五个小时。 一念至此，他端着军用茶缸，转身朝楼上走去。 “我也不困，去天台上守着。” 声音传至众人耳中。 麦凯上尉不明所以，只当陆离得了什么战争后遗症，也没多问，摆了摆手示意众人散去。 学校主体大楼，顶层天台。 大块头米勒单手举着望远镜，观察阿纳姆大桥的局势—— 从晚上十点到现在，一辆又一辆卡车的德国步兵试图冲破防线，而a连的守军则用火焰喷射器将他们点燃，不断打退敌人的进攻。 “各位都去楼下休息，这里我来守着就行。” 陆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闻言，米勒将望远镜递给他，没有推辞，说了一句“两个小时后喊我起来换岗”之后，就领着其他伤兵朝楼下走去。 而蹲在角落假寐的亨利赶紧起身，颤声说道：“长官，需要我陪你一起……” “不用，下楼休息。” 陆离知道他在害怕自己，尤其是刚杀了人，那股浓郁的血腥味怎么也掩不住。 “长官，这半包烟留给你了，毯子也是。” 放下东西之后，亨利快步离开了。 看着那道背影远去，陆离默默擦燃了火柴，走到扶手处，一边抽烟，一边看着不远处正在着火的大桥。 虽说能够理解亨利的行为，但这种感觉确实不太好。 此刻，格雷伯恩中尉正在监督所有的士兵撤退到掩体后面，他脸部严重受伤，但仍然待在桥上。 站在高处看着车辆残骸螺旋升起的黑烟，陆离心想：这一夜似乎能安静下来了。 毕竟，在将那些废弃车辆清理掉之前，南岸的德国人不太可能发动大规模攻击，而后方的德国人，估计也需要时间重整装备、士气。 事实确实如陆离猜测的那般。 在黎明前，战斗停止了近五个小时，就好像双方都正在深吸一口气。 这个后半夜，除了留下满地烟头之外，陆离什么事情都没做。 而现在，处在阳光普照的最初时刻，荷兰居民赫雷曼偷偷上了楼，来到能够俯瞰乡村大道的一个四层房间。 在那里，他看到一个死去的德国兵，躺在种满郁金香的花坛上面，而一旁的草地里，十几辆装甲车列队整齐，预示着新的战斗即将打响。 赫勒曼拉上窗帘，心沉到了谷底，匆匆一瞥，他又注意到了对面的那家戏装商店，夜晚的战斗将橱窗玻璃打碎了，一排排穿着铠甲的骑士模型倒在了地上。 这位先生动情地留下眼泪，转过脸去，他希望，这一幕并不具有预言性。 第三十六章 谢幕（三） 9月18日，是市场花园行动的第二天，现在太阳升起来了，对于第一空降师的伞兵们来说，是一个好兆头。 不仅能够看清敌人的动向，更意味着，第三十军的坦克部队将会赶来增援，这是最高指挥部事先承诺过的。 而德国人却与之相反，他们的一切沮丧，都集中在一群固执的人身上，那就是守在阿纳姆大桥北岸的二营。 这个时候，完成侦查任务的保罗上尉命令，他的霍亨施陶芬师侦察营朝北返回阿纳姆。 因为，通过无线电他得知，一股英国部队现在占据了大桥的北岸，且装备有大量反坦克武器。 上午九点半。 24辆装甲车依次驶上钢筋水泥桥面。 刚睡醒的蒙克站在天台上啃着军用口粮，紧接着，他听到了隆隆声，那是重型车辆才能发出的声响。 于是，蒙克抬起头，当看到各式各样的坦克时，他的精神为之一振，并抓着一旁的陆离喊道：“坦克！那是咱们的地面部队！” “不，那是德国人。” 陆离摇了摇头，抓起一支piat，开始寻找敌人的运兵车。 然而，其他人并未在意陆离的举动，尤其是另外一侧阵地，很多士兵纷纷站起来，挥舞手臂。 直到坦克炮口旋转，正对着营部所在的指挥部，这群人才如梦初醒，大声喊道：“注意隐蔽，那是敌人的装甲部队！” 印在炮管下方的黑色旗帜，在阳光下格外刺目，令人不寒而栗。 时间过于短暂，很多人都来不及做出反应，就在下一刻，炮管开始发出轰鸣。 弗罗斯特中校所在的阵地是集火的目标，可陆离所坚守的学校也未能幸免，两发炮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扑来。 爆炸在二楼响起，而产生的震荡，使玻璃框裂成无数碎片，焦灰状的木屑就像节日彩纸一样，雨点般落向四面八方。 在陆离的保护下，被压在身下的蒙克并未受到太大伤害，而其他站在天台的士兵就没那么好的运气了。 另外一枚炮弹直挺挺的落在两人左侧十米处，这群人当场死去了，或者正在死去，哀嚎声不断。 抖去身上的碎石和木屑，陆离翻到一旁趴着，他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鼻子里有股血腥味。 同时，被余波震得够呛失去知觉的蒙克睁开眼睛，喃喃自语道：“我死了。” 紧接着，他认真思索了一下，又说道：“我不可能死，正在说话呢。” “上等兵，你一共欠了我五条命，打算怎么还？” 说话的同时，陆离架着piat，将瞄准照门对着一辆运兵车。 那个司机以非凡的技巧，时而向左急转，时而向右急转，像一条灵巧的游鱼，不仅避开了昨夜己方留在桥上的车辆残骸，更是穿越了两个雷区—— 那是特勒型地雷，威力不算大，但可以有效阻止装甲车前进，a连士兵在昨晚特意铺设的。 在蒙克注视下，陆离两指扣动扳机，穿甲弹瞬间出膛，正中驾驶室，车头燃起熊熊火焰。 与此同时，随着一声轰鸣，那些观战的士兵惊醒，开始组织起反攻。 作为回敬，弗罗斯特中校的机炮排率先反击，机枪的嗒嗒连发声，以及迫击炮的喀喀轰鸣声，响彻城市上空。 一时间，场面乱成一团。 似乎整座街区都在燃烧，有流弹误击了圣尤西比乌斯教堂的塔楼，躲在那里休息德国狙击手猛然惊醒，他们注视着巨型时钟的金色指针，那东西发疯般旋转，就像在暗示什么一样。 此刻，陆离盯着那辆报销的卡车，对还在发呆的蒙克吩咐道：“上等兵，把穿甲弹拿给我。” “啊……好！” 蒙克不敢回头，急忙从木箱中取出一枚炮弹递了过去，因为他担心看到一些可怕的场景。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陆离专门攻击运兵卡车，像坦克这种配备有重装甲的钢铁怪物，piat作用有限，倒不如挑软柿子捏。 那些驾驶员也渐渐察觉到，有炮手盯上了自己，不免惊慌失措，猛地倒车，却与后方的装甲车撞在一起，引发一连串的车祸。 历史何其相似。 就在昨晚，陆离与麦凯上尉所在的车队也是如此，战斗人员直接减半，补给物资更是大量丢失。 侧滑、翻倒、炮火，乱象丛生。 桥面上，金属残骸越来越多，最终，只有打头的那辆坦克顺利过桥，而其它车辆和士兵纷纷调转方向，回到南岸。 另外，躲在三楼逃过一劫的米勒，在亨利的帮助下，扛起火箭筒，死死盯着那辆坦克。当它从旁边经过时，一枚穿甲弹破开履带，坐在里面的四名德国士兵弃车逃跑。 二营再次击退了敌人的精锐部队，不管是指挥部，还是其它阵地，都传出英国伞兵的叫喊声： “hi，uhaad！” 这是1942年第一空降师在北非作战时，听阿拉伯人在冲锋时喊的口号，很快，就被红色魔鬼们引用了，所有人都觉得，这句口号有种魔力，能激发士气。 蒙克没有加入其中，他仰躺在水泥地上，出神地望着天空，而橡胶轮胎燃烧的刺鼻气味萦绕在鼻尖。 陆离将行军背包打开，取出事先准备好的抗生素药剂，对蒙克叮嘱道：“估计再过一会儿，我就顾不上你了，保护好自己。”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看到南岸又多了一堆装甲车，体型更加庞大，似乎是虎式坦克。 “头儿，抱歉……” 蒙克坐了起来，靠在水泥柱上，他觉得自己是个怯懦的士兵，只要一闭上眼睛，就害怕再也醒不过来。 陆离不知该怎么安慰蒙克，若非血统加持，他早在一次次噩梦般的恶战中崩溃了。 突然，有士兵叫嚷起来：“敌人投降了！” 声音越来越大，很多伤兵都挣扎着爬起来，看向阿纳姆大桥。 那是一个德国兵，他举着白旗，小心翼翼地避开燃烧的车辆与尸体，来到环形阵地前。 见状，准备交代“遗言”的陆离顿住了，他抬起头，跟同样茫然的蒙克一起趴在扶手上，关注那名举止奇怪的德国兵。 几乎是同一时间，守在后面那幢房屋里的高夫少校走了过来，他大声喊道：“够远了！我们能听见你说话，停住！” 几秒钟后，那个德国兵仰起头，看着这幢正对大桥的学校，大声回应道：“我的将军说双方争执下去没意思！” “他愿意讨论投降的安排。” 生硬的英语传至阵地，有士兵吐着口水，低声骂道：“让他去死。” 德国兵等待着高夫少校做出回复，少校耸了耸肩，准备回应说，自己没有这个权限，毕竟弗罗斯特中校才是最高指挥者。 不知怎地，蒙克站了起来，用讲英式笑话口吻说道：“我们没有足够的设施和场地接收你们做战俘！” “对不起！” 那个德国兵明显愣住了，他差点连白旗都拿不稳：“什么？” 蒙克当着全营的面，嚷道：“我们也想如此，但可惜不能接受你方的投降。” “还有其他事情吗？” 话落，笑声与口哨声响起，似乎在奚落那个劝降的德国兵—— 那家伙撇了撇嘴，立正、转身、朝南岸走去，现在那里由哈梅尔将军接管。 几分钟后，看着自己派出的使者垂头而返，哈梅尔将手搭在座驾的方向盘上，面无表情道：“夷平安亨。” 第三十七章 终结 在明亮的光线中，重达六十吨的巨型坦克排成数列，向阵地平推而来。 它们缓慢驶过安亨桥，机枪朝着北岸建筑群的每一扇窗户扫射，同时向每一栋房屋打出一发又一发炮弹。 虎式坦克的齐射是冷酷无情的。 它们就像史前怪物一样，炮管一边旋转，一边喷射烈火，炮弹穿透水泥墙，在房屋内爆炸。 紧接着，从屋顶开始，楼房就像玩具积木一样倒塌，而灰尘和瓦砾，也使人看不清近处的事物。 蒙克躺在废墟中，他的脊柱断了，大腿和双手布满了细小的炮弹碎片。 在剧烈的疼痛中，陆离慢慢地拖拉着身子朝大桥走去。 有人在后面喊他的名字，是亨利与米勒，这两人趴在狭长的掩体里，除了喊叫、劝阻之外，什么事也做不了。 不过，陆离对此置若罔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弗朗西斯·蒙克死了。 这家伙如此瘦弱，有些言论让人感觉他像个未成熟的孩子，可命运偏偏让他躺在这儿，一个从前只在地图上见过的城市。 因为从昨夜开始，死神就在召唤他，可他才只有二十岁，真不应该这么早死去。 陆离思绪纷乱。 四周燃烧的木头劈啪作响，浓浓的焦糊味和硝烟味充斥肺腑，涨得让人难以透气。 与此同时，哈梅尔坐在指挥车上，端起望远镜，看着手下的坦克手们，以镰刀割草的精确性收割生命，看着敌人坚守的北岸阵地逐渐化为废墟。 很快，一个人影吸引了他的注意。 狰狞的表情令这家伙的脸扭曲了，就像一头野兽。 下一刻，猜想应验了。 细密的绒毛从皮层中涌出，两只尖耳从两鬓冒出，从下颌到鼻梁的区域向前凸起，陆离的脑袋已经变成了一个狼头。 “上帝啊……” 亨利将脸埋进瓦砾中，哪怕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他依旧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崩塌了。 至于其他人，表现更是不堪，不管是弗罗斯特，还是哈梅尔，都愣在原地，茫然无措。 而那些随军教士纷纷举起怀里的白银十字架，念着祈祷词。 【狼形态特性：狩猎、狂暴、嗜血、阴影、再生、魔免】 此刻，在本能的驱使下，失去理智的陆离化作一道黑影，只不过三四个跳跃，就来到大桥南岸，来到哈梅尔眼前。 啪嗒！ 像是烂橘子被人拍爆一样，一具无头尸体倒下了，鲜血溅到座椅上、挡风玻璃上，以及同座的副官脸上。 也许是血腥味刺激了变成狼人的陆离，他发出一声咆哮，冲向士兵聚集的地方，犹如狼入羊群一般，骨骼断裂的声音不断响起。 “这个怪物杀死了哈梅尔！” “开枪！” “开枪！” 逃过一劫的副官拔出手枪，对着正在人群中肆虐的陆离打空了弹匣里的子弹，而其他士兵也反应过来，或使用冲锋枪、或使用步枪，甚至使用了小型喷火器。 然而，被野兽本性支配的陆离不仅攻击凶悍，而且从不考虑防御，那些疼痛反而激发了体中的嗜血基因，他将身前的敌人撕碎，然后扑向其他目标。 几分钟后，一片真空地带形成了，至少有四个战斗小组死于巨爪之下，另外，陆离化身的狼人也被打成了蜂窝状，血水顺着弹孔滴下去。 加上此时阳光正炽，照在他的眼窝里，那地方被德国士兵射中了数次，可又在自身的愈合能力下止了血，如今只有两道凹痕，在阳光下分外彪悍。 “看来，这个恶魔死了……” 有士兵窃窃私语，但依旧紧紧握着手中的武器，不敢松懈。 在这种情况下，用来攻击北岸阵地的虎式坦克回防，将陆离团团围住，并调整炮管，正对着这个众人眼中的魔怪。 这个场景，看上去异常怪诞。 就像炮决一样。 “开火！”副官顾不上擦去脸上的血沫，大声嘶吼，直到声嘶力竭。 那一刹那，光影颤动。 血雾炸开。 咔哒！ 镁光灯亮起，画面在此定格。 前一秒还处在混沌状态的陆离，在这一秒恢复了清醒。 他抬头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回到了那间教室，有一半座位已经坐了人。 看来，最短命的主角不是我，这些人是在什么时候被淘汰出局的…… 陆离默默想着。 下一秒，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在眼前，浮夸的声音传来： “我尼玛，老子死得真惨！” “头被削掉半个！” “幸亏这鬼学校能够让学生复活，不然可没地方哭去。” 说着，杜克先是摸了摸脑袋，然后是小腿，动作幅度很大，让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而杜克用余光瞥见身后有一道黑影，那地方可是陆离的专属座位。 一念至此，他赶紧转过身：“陆离，你怎么坐在这里？我特么还以为你能活到最后一集呢。” “发生什么事了？” 在这家伙的再三追问下，陆离低声说道：“死在9月18日，空降的第二天上午，你呢？” “比你晚几个小时，死在那天下午。”说到这里，杜克咬牙切齿，声音愈发高昂：“老子好不容易突破封锁，刚看到阿纳姆大桥，就被一发反坦克炮爆头了！！！” 整个教室都在回荡这家伙的声音。 幸亏大家心情都不好，懒得计较，不然又要引起纷争。 “好，战况怎么说？” 陆离从口袋里摸出一根运动牌香烟，找了半天没有发现火柴盒。 “我有火。” 杜克背上有个行军包，里面装着不少东西，从这里也能看出，他死的确实挺突然，不像陆离那样衣衫褴褛，只带了些随身物品回来。 片刻之后，两人继续聊起了各自的经历，杜克抽着烟，满脸生无可恋，抱怨道：“咱俩死得太早了，估计得去普通班了。” “不一定。” 陆离摇了摇头，尽力不去想这两天的经历，因为最美好的回忆是刚落地时，与上等兵弗朗西斯·蒙克一起吃罐头和果汁，其它全是悲伤与愤怒。 因此，看着现代化的教室，他呼出一口浊气，继续说道：“先说战况，这东西是关键，至于能活多久，算是考核范围的一部分，但应该不会是全部。” 第三十八章 回归 “如果是这样，我应该有机会留下来。”杜克掐灭烟头，环顾四周后低声说道：“空降那天，也就是17号下午，我干掉了一个叫库辛的家伙。” 陆离记得这个人，他是阿纳姆城防司令，跟哈梅尔的军阶一样，两人同为少将。 “这家伙也是傻，当时我们跟德国人来了一场遭遇战，炮火声和机枪声隔着几英里都能听见。” 说到这里，杜克明显兴奋起来，语速不自觉地加快：“突然，一辆轿车快速冲上马路，我当时刚好给斯特恩式机枪换上弹匣，就对着它扫射。” “驾驶员试图调头，但太晚了，那辆轿车被我打成了筛子，一个高级德国军官试图开门逃跑，可伤势太严重，半个身子挂在车门外面，就没了声息。” 除了命好之外，陆离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家伙的经历。 “你呢？” 这个时候，杜克也意识到陆离似乎遭遇了挫折，精神非常萎靡，因此，忍不住说道：“不说也没事，到时候等成绩出来，我转一半的学点给你。” “伙计，凭你的本事，下个世界咱俩找个机会联手，干一票大的。” 事实上，杜克从未忘记，当初在分班考试时带自己躺赢到大结局的人是谁，况且，他深知陆离的本事。 “谢谢了。” 陆离挤出一抹笑意，在见识过这所学校的神奇之后，能作出这种承诺的人，绝对值得深交。 感动之余，他沉声说道：“不用担心，你知道的，我从来不做无把握的事。” 坦白来说，上等兵弗朗西斯·蒙克的牺牲，确实促使陆离主动暴露能力去复仇。 可是，他心里明白，在那个讲究科学的世界，一头狼人会带来怎样的震撼，必然导致众人失神。 而杀死一个敌人，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不管其身份如何，失去脑袋就会死。 闻言，杜克耸了耸肩，一副你欺骗老子感情的表情，并笑着说道：“好，我就知道。” 在两人交谈的时间里，教室内的空位越来越少，地板上的烟头却越积越多，氛围略显凝重，毕竟谁经历过死亡，还能笑出声来—— 某神经大条的家伙除外。 “艹！” 随着一声怒骂，拍桌声响起，众人转头望去，只见脾气暴躁logo男周天满脸怒意，骂骂咧咧道：“老子守到第五天，傻x地面支援还没来！德国佬从第二天晚上就开始断水，你们知道我怎么活下来的吗？” 哐当—— 课桌被一脚踢翻，然后又自动弹回原位，像是不倒翁一样。 见状，logo男周天更是内心窝火，腾地一下站起来：“天天啃苹果，饿了啃苹果，渴了啃苹果！地窖里的苹果吃完了，就把前几天扔掉的果核翻出来，再啃一遍！” 见周天满眼赤红，脖颈处条条青筋绽出，陆离知道这家伙快精神崩溃了。 可场面确实有些搞笑，杜克见这货一直碎碎念，跟祥林嫂念叨阿毛似的，忍不住笑出声来。 虽然其他人感同身受，但周天那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实在令人想笑，于是教室内多了一丝欢快。 不过，他的那几个朋友都忍住了没笑，要么走过去劝慰，要么从背包里翻出一两个罐头送过去。 “天哥，人都看着呢，算了，大家都这么倒霉。” “没错，我第二天早上就被炮火淘汰出局了……唉，精英班一轮游，下次回来又不知是哪一年了。” 与其他人不同，在这个圈子内颇具威信的潘明暗自摇头，把周天按回座位后，拍板定音道：“行了，先坐下来，等成绩出来，咱们晚上找个地方消遣。” 话落，那些人纷纷走回各自的座位，本来暴躁的周天竟也安静下来，应了一声之后，默默拉开罐头盖，吃起了久违的美味。 这家伙不简单…… 陆离将视线收回，心中对长相略显阴柔的潘明起了戒备。 与此同时，返回座位的潘明也注意到了陆离与杜克—— 奇怪的组合。 一个作战服近乎破碎，面无表情，跟个面瘫一样；一个满脸轻松，死过一次还这么跳，不是傻子，就是真有底气。 不过，大家都是劫后余生，所以没人一直在意这些插曲，很快就继续跟相熟的人聊了起来。 不一会儿，时针进格，九点整。 最后一人出现，正在吃肉罐头的周天停止动作，面色阴沉如水，因为，那人是他的死敌——魏峰。 “啧，别的不敢保证，但我可以肯定，这家伙保命能力一流。” 杜克盯着满身伤痕的魏峰，转头对陆离说道：“上次你不是打算拉拢他吗，今晚试试？” 能在校长的恶意针对下，活到最后一刻，绝对值得结盟。 虽然陆离真下定决心活着，也能做到这种程度，但其中要经历的磨难，恐怕不比干掉哈梅尔简单多少。 先被扫成蜂窝煤，再被炮决。 那滋味，真不敢回想。 因此，陆离不再犹豫，回答道： “可以。” “话说，这家伙要出名了。” 自诩考得不错的杜克看着全班人都在注视魏峰，语气中带着羡慕，道：“下一次考试，咱俩也要做最后一个回归的人，真尼玛拉风。” “精英班第一人，全年级第一人，这名头传出去……” 说到这里，杜克瞬间找到了奋斗目标，俨然是准备在错误的道路上狂奔到底。 所以，见自己的搭档这副模样，陆离强打起精神，分析道：“最后一个回归不意味着……” 话说到一半，教室门哐当一声，开了。 顿时，鸦雀无声。 白霄走到讲台上，时隔一个月未见，他的气质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金丝眼镜、黑色礼服，往那里一站，确实有种读书人的感觉。 陆离记得，第一次见面时，白霄靠在讲台上随便聊了几句，就抛下全班学生离开了，风风火火，一点也不着调。 “怎么说？” 白霄笑着看向陆离，似乎知道他在打量自己，又说道：“大三月考刚结束，在下不才，负责饰演一名老师。” “为了不耽误你们时间，我衣服都没换就来了。” 显然，这家伙考得不错，否则也没心思在这里扯淡。 第三十九章 尘埃落定（本卷终） 在众人的注视下，白霄环顾教室，又调侃道：“哟，这一个个的，可以啊，贝雷帽一戴，荷枪实弹，很有气势。” “怎么不说话？” “不就是死在片场了吗，以后多适应适应就好了。” “大二时，学长我死了n次，尸体手拉手能环绕学校训练馆三圈，现在不照样站在你们面前谈笑风生吗？唉，真是一届不如一届！” 见开了这么多玩笑也没人回应一句，白霄觉得自己像个小丑，索性拍了拍讲台，严肃的说道：“小伙子们，既然这样，那就赶紧进入正题。” “老规矩，接下来我喊‘开始讲评’，你们就喊‘助教好’。” “开始讲评！！” “助教好！！” 台下，众人终于有了回应。 光影交错…… 坦克、飞机、榴弹炮、钢筋水泥桥，冷酷刻板的德国士兵。 硝烟弥漫，盟军士兵在迸溅的热血中团结起来，忠诚和牺牲。 这场战役有太多的戏剧性，有沉重的灾难，有奇妙的期望，有深刻的绝望，它是伞兵们的英勇绝唱。 一如先前那般，种种经历像无声电影般，在众人脑中快速闪动。 画面静止！ 一张白纸出现在手中。 陆离愣在那里，恍惚之间，他听到了很多声音，像是在念独白—— 上等兵弗朗西斯·蒙克：“不能再参加圣诞庆典了，真遗憾，愿上帝保佑我的国王。” 紧接着，是麦凯上尉：“你们永远别想俘虏我！” 最后，高夫少校：“德国佬，你抓住我了，但这是我们第一次参加巷战，下一次我们会好很多。” 血色字体浮现—— 【第一次月考：战争风云】 【考试难度：上不封顶，节节攀高】 【主角：陆离】 【饰演角色：士官】 【主线任务（一）：活着】 【任务完成度：20】 【评价：d】 此时此刻，陆离无心关注这些，因为，他的脑中不断闪过那些或熟悉、或陌生的年轻面孔。 可惜，有些东西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血色小字依旧—— 【主线任务（二）：空降引导】 【任务完成度：100】 【评价提升：d→c】 【主线任务（三）：抵达阿纳姆大桥】 【任务完成度：100】 【评价提升：c→b】 这个时候，陆离回过神来，将注意力集中到评价表上，毕竟逝者已逝，问心无愧即可。 不过，看到上面的评价，陆离确实安心了不少，正如他先前猜测的那样，考核不仅仅只有存活时间这一项，而是综合考量。 【主线任务（四）：夺取阿纳姆大桥】 【任务完成度：50】 【评价提升：b→a】 【特殊评价1：精准打击】 【成就介绍：凭借个人实力，三次或三次以上，单独摧毁敌方重要作战单位】 【评价提升：a→s】 【特殊评价2：狼人传说】 【成就介绍：传说，月圆之夜将有异兽出没，原因至今不详】 【评价提升：s→ss】 【特殊评价3：将星凋零】 【成就介绍：无】 【演员陆离最终评价sss！】 【奖励结算中……】 【最终奖励如下……】 【学点：8000；学分：5；sss级评价卡一张； 特殊道具：荣格上尉的配枪鲁格p08手枪；荣格上尉的劳力士手表】 没等陆离反应过来，一行小字映入眼帘，令他感觉像是吃了苍蝇一样。 【注意！演员陆离死亡一次，现已进行强制治疗，因大一新生享受菜鸟光环的加持，该项费用减半，共扣除1000学点】 【承蒙惠顾，欢迎下次使用复活、治疗功能！】 果然，在这所诡异的学院里，几乎没有什么服务，要是不在账户上留些学点，绝对寸步难行。 沙沙沙…… 突然，笔尖与纸面摩擦的声音响起，经历过分班考试的考生们都知道，那是最后的压轴项目。 只见一段手写字体出现在评价表的最下方，颜色呈深黑色。 【校长评语：新生陆离，你已经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一部缅怀历史、主打兄弟情的战争剧，窜出一头狼人，你觉得合适吗？】 正当陆离觉得无语时，校长自问自答道： 【这不合适！】 【不过，抛开这个不谈，你确实做到了一个士官该做的事，口头勉励一次，扑街仔！】 不多不少，纸面刚好被填满。 陆离长出一口气，看着眼前的评价表，内心百感交集。 第一次月考就这样结束了。 然而，经历了死亡的他依旧对这所学院知之甚少。 “日！复活一次竟然要一千学点，天哥快借两百学点给我，啊啊啊啊啊！” 身后传来哀嚎声。 当陆离转过身的时候，那家伙的左臂消失了，整个过程中没有一丝血液溅出，而那道切口，就算世间最优秀的外科医生见了，都要啧啧称奇。 “先复活，后付款，没钱就卸手、卸腿，这学校是黑店，幸亏老子命好，否则……” 杜克不敢再往下想了，摇了摇头，对着陆离问道：“你觉得周天会帮自己的狗腿子一把吗？” “应该。” 陆离并不清楚周天这家伙这次得到的评分是多少，不过，如果杜克遇到这种事，他肯定愿意相救。 下一刻，答案出来了。 那家伙的手臂又长了回来，口中不再哀嚎，而是感激涕零：“谢谢天哥！谢谢明哥！等下次考试结束，一定还给你们。” 话落。 陆离看向潘明。 两人互相点头致意。 而看了这么久的戏，白霄自己感觉梦回两年前，像是轮回，新生们也在重复当年他们经历的事情。 “很感人，但不得不打断一下，该分班了，能者上庸者下。” “提醒一下，某些需要离开的同学，请提前借好孝敬新助教的学点，那群牲口可跟我不同，你们最好还是守规矩比较好” 白霄耸了耸肩，给那些庸者传达出爱莫能助的意思，然后继续说道 “下面是分到六班的人员名单：穆影、成哲……” “五班：黎鸿、熊杰。” …… “二班，也就是隔壁的那个精英班，人员名单：周天！魏峰！” 陆离猛的抬起头，有点不敢相信，魏峰可是最后一个回归的考生，按理说不会被分配到二班！ “怎么回事？” 杜克同样感觉难以置信。 可是，魏峰却一副早有预料的样子，脸上不悲不喜。 而听见台下传来窃窃私语声，白霄也不在意：“潘明、陆离、杜克，这三位同学留下，其他人收拾东西腾位置，期待下次见面。” 至此，尘埃落定。 第一章 新起点 夜晚。 新生宿舍区，d楼。 杜克坐在个人专属房间内，喝着智能管家调好的咖啡，然后写起了日记。 这是他的习惯，总喜欢将经历过的事情，在某个时间写下来。 “……这次考试，不，我更愿意将其称之为行动，它给了我一次很不好的体验，莫名其妙的空降、莫名奇妙的敌人，最后，一发炮弹从不知名的地方飞来，削掉了我半个脑袋。” “体验感极差，但也警醒了我，在失去陆离的帮助后，我跟那些庸者之间，并无太大差别，只是运气特别好罢了，可以想象，一旦失去命运女神的青睐，后果将是灾难性的。” “因此，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必须努力强化自身能力，以免下次考试结束，因成绩不佳，跟陆离这家伙分开。” “对了，希望下次考试能够开启团队模式，而非单打独斗……” “…最后，我还是得承认，我其实有一点点享受那种穿越枪林弹雨的感觉，百分之百的还原度，百分之百的视听触觉。 对生活在原先那个世界的人来说，这场战役是不可复制的，而校长却能轻松将我们所有人扔到那个时代去，而且，人人都是主演，很‘慷慨’，都不用被潜规则……入学即巅峰！” 杜克在房间内写心得体会时，陆离按响了门铃，他们两个在教室内跟魏峰约好了，晚上要去咖啡馆见上一面。 电子合成音响起：“主人，陆离先生来访。” 闻言，杜克收起日记本，对着厨房的方向说道：“儿子，去给他开个门。” “知道了，霸霸。” 话落，一只仿生机器猫立刻摘掉围裙，然后从凳子上跳下来，飞速穿过客厅，来到房门前给陆离开门。 “客人，你好。” 看着一只蓝色大胖猫站着跟自己说话，陆离瞬间无语，杜克这家伙的品味还是这么独特。 “你好……” 陆离打了声招呼，准备进去喊杜克出来，却突然发现这只猫的胡须上粘着几片鱼鳞，忍不住问道：“刚才是在做饭吗？” “没错，霸霸说夜宵想吃醋鱼，客人到时候一起来吃。” 蓝胖子人性化的挠了挠头，咧着嘴说道：“作为保姆型管家，我精通除了战斗外的所有生活技能，保证让客人大饱口福。” “谢谢。”陆离揉了揉它的脑袋，很软，确实是由仿生材料制成，边走边说：“小胖子，夜宵我想吃小龙虾披萨，可以吗？” “好！” 看着怀里充满活力的管家猫，陆离突然觉得，自己当初草率了，不该将智能管家设定成连接所有家具的程序。 管家x 宠物√ 这个时候，杜克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说道：“走，去咖啡馆跟魏峰谈谈，对了，你认识路吗？” “上个月全待在房间里训练了，哪儿都没去过。”陆离实话实说。 “宅男……今天带你去见识一下这所学校的神奇之处，乐不思蜀，懂？” 杜克深谙社交之道，在月考之前就把学校的结构摸得一清二楚了，也跟不少同届生建立了联系，时常出没于各个娱乐场所。 又称，交际花。 见这家伙满脸得意，陆离提醒道：“别好了伤疤忘了疼，半个脑袋被削掉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整个人都轻快了很多？” “你呢，被虎式坦克围起来炮决的感觉呢，死得连渣都没有……” 得知自己能留在一班后，杜克确实非常得意，而陆离也开始积极调整心态，争取尽早从中士这个角色中走出来。 毕竟每个月都要当一次主演，调整不过来，无法进入角色，那可就倒霉了。 看着两人互相调侃，蓝胖子走到门口叮嘱道：“记得早点回来，还有夜宵要吃呢。” “知道了。” 杜克转身挥了挥手。 晚风吹来，不久前还在阿纳姆地区拼死战斗，现在却身处一片和谐之中，两者之间反差，让陆离有种放纵一把的冲动，于是他决定，忙完正事之后，先去私人枪械训练馆挥洒一下汗水。 两轮血月挂在天上，形态不一的怪树立于路旁，给人一种非真实感。 这时，两人已经离开了宿舍区，杜克长出一口气，随口问道：“在想什么？” “在想这个月该做些什么事，下次考试恐怕会更加艰难。” 陆离看着暗红色的天空发呆，因为，这个时候很少有人在路上走动，倒也不用担心撞到别人。 “有课啊……” 杜克有气无力地说道：“上个月没有课程安排，这个月可不一样，你下午没开电脑吗？” “太累了，要不是智能管家提醒我，我能睡到后天。”陆离解释完，又说道：“什么安排？” “系统通知上说，明天是周一，早上有四节体育课，从八点到十二点，让我们七点半到教室集合，然后那一天就没课了，自由安排。” 闻言，陆离收回视线，盯着杜克，一副你在逗我的表情：“体育课？” “没错。” “周二一下午都是解剖课，周三没课，周四晚上有两节枪械改造课，周五一天满课，是什么西方神话简史。至于下周的课表，还没有公布。” 杜克言语中透着兴奋，他觉得不能只看表面，这所诡异学院肯定会安排一些有趣的课程给学生。 周二有解剖课！ 陆离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 杜克在《雾都杀机》中饰演一名外科医学教授，按理说，对人体构造绝对是十分熟悉，学校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结果却又安排了这门课…… 这样一想，明早要上的什么体育课，恐怕也要颠覆想象。 晚上八点五十五分。 学院休闲区，南山咖啡馆。 陆离推开玻璃门，四处张望了一下，确实清净，甚至可以说门可罗雀。 “两位，这里！”剃着寸头的魏峰从角落中走出，挥了挥手，一身黑色训练服，想不引起注意都难。 “抱歉，让你久等了。” 杜克大步走过去，却发现对方已经帮忙点好了两杯热咖啡，还有小食。 “没什么，从学校训练馆出来后没事做，就提前赴约了。” 客套了一阵，三人全部落座，一边听着咖啡馆内轻柔舒缓的音乐，一边谈起了正事。 几分钟后，魏峰从口袋里取出早已准备好的评价单递给陆离，而陆离与杜克同样如此，因为，在这所学校，这就是最大诚意。 “原来如此，怪不得你会被调到精英二班去。” 略作打量，杜克放下咖啡杯，道：“不符合人物设定，必须做该做的事，一切都是定好的吗？” “不一定，只是稍加限制罢了。” 陆离摇了摇头，将表单还给魏峰后，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假如我是你，在麾下士兵全部死亡之前，绝对不会擅自离开阿纳姆。” 魏峰打了个响指，道：“没错，当初我也没想到，这样做不符合一个优秀士官的人设，以至于最后被校长惩罚了。” “可那种情况下，不想办法渡河逃生，就得死在那里。” 很显然，这个问题无解。 想要活到最后，拿到这一项的最高评价，就得抛弃士兵，可一旦抛弃士兵，就违背了人设，将会被降低评价，此消彼长，等于白费功夫。 “因此，考试的第一原则：做角色该做的事情！” 说完，陆离指了指自己、杜克，又指向魏峰：“下次考试，如果有机会的话，联手怎样？三个人商量着来，出现这种情况的概率将会无限降低。” “那么，合作愉快。” 魏峰点点头，对此早有预料。 接下来，三人又讨论了一些事，于晚上十点左右，在咖啡馆门口分开，离开时，杜克一手插兜，表情中透着轻松。 第二章 开学第一课 周一，天气晴。 闹铃声短促有力，且持续不断。 陆离翻了个身，闭着眼睛寻找起闹钟，可惜，始终没有摸到，不仅如此，闹铃声还越来越急促，堪比阿纳姆之战的爆炸声。 “闭嘴！再烦就把你格式化了！” 昨夜离开咖啡馆之后，他跟杜克去全息游戏室，嗨到凌晨三点才回来休息，陆离现在只想睡觉，就像上个月那样—— 吃、睡、训练。 三者结合起来，既充实又有趣。 在他的威胁下，智能管家瞬间关闭了闹钟，改成柔和的电子合成音：“先生，您该起床去上课了，开学第一节课，迟到不太好。” “哈～知道了，几点了？” 陆离挣扎着爬了起来，拿起放在床头的衣服，开始往身上套。 “上午7点12分。” 闻言，陆离手上的动作又慢了几分，眯着眼睛说道：“好，还来得及，不急，麻烦给我准备一份中式早点。” “明白。” “主人，杜克先生请求进入房间，并提出共进早餐的请求，是否同意？” 听到提示后，陆离揉了揉眼睛，从床上跳下来，吩咐道：“给他开门，记得多蒸一笼蟹黄汤包。” 几分钟后，头发凌乱的两人坐到了餐桌上，杜克端起一碟香醋摆到面前，开始对付起眼前的汤包。 而陆离喝了口豆浆，看着一副饿死鬼投胎的杜克，忍不住说道：“吃慢点，谁跟你抢？” “昨晚我们两个玩得太嗨，忘记一起吃宵夜的约定了……”杜克吸了一口汤汁，苦着脸说道：“我儿子，就是那只猫，决定从今天起不给我做饭了。” “它没怪我？” 陆离满脸心虚，他也放了那只猫的鸽子，虽然那只蓝胖子是管家机器人，但确实存在情感。 “不知道……” 杜克摇了摇头，放下筷子说道：“刚才，它不知从哪里搞来一辆铲车，把我给铲出房间了。” 闻言，陆离抬头看了眼天花板，幸亏他的智能管家是一套系统，没有实体。 “中午回去道个歉，看看它喜欢什么牌子的机油，或者机械零件，在商城里面买一些。” “唉，只能这样了。” 事实上，被一只猫扫地出门，杜克都不好意思跟外人说。 这个时候，陆离也吃完饭了，起身说道：“光怪，我从战场上带回来的那只军用手表修好了吗？” “已修好。” “放在电脑桌上，请查收。” 电子合成再次响起。 杜克愣在原地，忍不住想要吐槽陆离的取名能力：光怪、陆离，这得多懒，才能干出这种事来。 “看什么？走，七点二十五了。” 陆离瞥了一眼表盘，整了整衣领，快步朝门外走去。 上午七点半，久违的上课预备铃响起，两人压哨进入教室。 然后，在一群陌生人的注视下，走到各自的座位上，毫无羞愧之意。 毕竟每考一次试就分一次班，所谓同班同学，跟陌生人没多大区别，再加上助教白霄这家伙不在场，没必要太当回事。 不过，随着时间慢慢过去，白霄依旧没有出现，教室内不免响起些许声音。 “你说，白霄那货不会睡过头了？” 杜克转过身来说道。 “不太可能，像他那种人，应该都不需要睡觉了。” 陆离摇了摇头，他认为随着学龄的增长，每一个学生都会朝着不可思议的方向进化，很难再以常人的眼光去看待了，比如，兑换了狼人血统的自己。 “确实。”杜克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压低声音说：“对了，要不是昨天晚上看了你的月考评价表，我都不知道，你这家伙竟然已经不是人了……” 正当陆离准备回答时，教室门开了。 助教白霄扶了扶圆框眼镜，走到讲台上说道：“因为新来的同学昨天都见过我了，就不自我介绍了，准备上课。” 似乎看出了众人心有疑问，白霄收回视线，解释道：“今天算是正式开学，整个大一都要进行体能测试，也就是体育课，无一例外。” 众人不免议论纷纷。 见状，白霄收敛神情，声音提高了几分：“下面我喊‘上课’，你们回答‘助教好’，以后都这样。” 坦白来说，陆离觉得，这跟考试之后的讲评流程几乎一样，或许涉及到类似法则的东西。 “上课！” 念头急转之间，白霄的声音响起。 “助教好！”众人回应。 嘭！ 镁光灯闪烁的声音响起，白光瞬间填满整间教室，等它逐渐消失的时候，精英一班已经变得空荡无人了。 显示屏上，数字不断跳动。 击打声连续不断。 这是一处占地极广的体育馆，一个戴着拳击手套的壮汉正在热身。 嘭！！ 突然，一团白光亮起，陆离等人凭空出现在体育馆内，脸上尽是茫然。 “这里是精英一班的体测场地，那家伙是你们的体育老师，万雄，来自大二。”白霄没有浪费时间，开门见山道：“接下来的四个小时，全程听他安排，十二点以后我来接你们回校。” 话落，白霄化为幻影消失在众人视线之中，而那个名为万雄的大二学长，走了过来。 这位学长似乎是第一次当老师，从口袋翻出一张纸，照着上面读道：“在接下来的一年里，我将担任各位的体育老师，传授一些常见的格斗技，同时，也会根据个人情况，进行针对性指导，希望各位同学予以配合。” “今天是第一次给大家上课，先做些最基本的体能测试，诸如拳力、百米冲刺、虚拟仓实战模拟这些。” 陆离与杜克站在一起，又处在队伍的最前方，因而，最先被万雄注意到，他将稿子塞回口袋，指着两人说道：“你们先来。” 紧接着，体育馆的灯全部亮了，外圈是塑胶跑道，内里平铺着木质地板，而数十道铁栏网将不同的区域分隔开。 “先测百米跑，中途不要使用任何外力，但也不要藏私！” 万雄的声音在空旷的体育馆内回荡着。 “什么低调行事、扮猪吃老虎，这些想法过于愚蠢，这里是学校，你们是精英班的优等生，没人敢用什么下作的手段，别脑补太多。” 第三章 战力测试 “学长，需要先热热身吗？” 杜克走到跑道上，跃跃欲试，看上去似乎很有信心。 这倒是激起了陆离的好奇，事实上，直到现在，他还不知道杜克这家伙到底用学点兑换了些什么东西，反正不是血统之类的事物。 否则，杜克也不会对自己说出“你竟然已经不是人了”这种话。 与此同时，万雄扛着一个酷似红外测速仪的大型机器走了过来。 在听到杜克的话之后，他回答道：“没必要，只要不是刻意隐藏，这东西就能分析出你的巅峰状态、体力阈值、爆发力之类的数据。” 闻言，杜克打消了做伸展运动的念头，而陆离则决定全力发挥。 当初注射狼人血清时，是在月考的前一天，以至于进入考试场景后，他的身体尚处在强化阶段。 随之而来的就是，对自身情况的不了解，幸亏没有酿成灾难，不然后果难以想象。 这个时候，万雄举起发令枪，问道：“两位，准备好了吗？” “预备！” 陆离与杜克赶紧收敛心神，做好了预备跑的姿势。 砰！ 耳边响起枪声，两人瞬间弹射而出。 虽然身处无风环境下，但站在旁边的万雄依旧感觉有风拂过脸颊。 当他偏过头去看陆离与杜克的背影时，两人已经跑过半程，紧接着，仪器发出提示音，表明已有人冲线。 “六秒二七，六秒五三，都还不错，才经历两次考试，就能达到这种程度，只能说不愧是精英一班。” 万雄默默作出了判断，然后在原地留下一道残影，闪身来到仪器旁。 【学员：陆离】 【百米冲刺速：1595s】 【神经反应：164】 【体力阈值：275】 【爆发力：135】 “理论状态下，一个身体健康的成年男性，各项数值为1。”万雄知道两人看不懂，特意解释了一句。 杜克觉得眼前这位学长很好相处，几乎是有问必答，于是问道：“知道这些数据又有什么呢？无法让我们实际感知到啊。” 陆离同样怀着这种疑问。 与其看着一堆数据自我预估，倒不如跑到精疲力竭，也好有个直观的感受。 “等进入虚拟仓之后，你们就知道作用了。”万雄摇了摇头，一边带着两人朝另外一处隔间走，一边说道：“准备进行下一项，力量测试。” “时间有限，今天只教授一种最简单的发力技巧。” “身体绷紧，脚发力传至腰跨，然后挥拳，像这样！” 三人来到一个仿生机器人面前，万雄给陆离等人演示起来。 只见他的右拳划出一道弧线，砰的一声砸在了仿生机器人的小腹上。 机器猛地一阵晃动。 “警告！” “超出额定数值！” “系统崩溃！” 电子合成音传来。 紧接着，一阵黑烟升起，仿生人坏了。 见状，陆离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大概这位学长力道太大收不住，并非故意如此。 “万学长，这机器能测量的极限是多少，我怕把它弄坏了……” 杜克打算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但这位学长似乎当真了，满脸严肃的回答道：“放心，这种机器能承受的极限是两千公斤，你们两个随便打，坏了不用陪，算教学损耗。” 两千公斤？两吨？ 陆离一阵无语，然后在催促声中，调整了一下呼吸，朝旁边的仿生人挥拳。 片刻之后，它不仅什么事都没有，而且还颇为平静的说道：“拳力216公斤，理论极限为245公斤。” 力量数值不算低，正常人不戴护具，一旦被这记重拳击中太阳穴，肯定会瞬间毙命。 陆离在心中思忖着。 而另外一边，杜克的测试结果也出来了，拳力204公斤，理论极限为238公斤。 两人之间的差距不大。 这令陆离愈发好奇，这家伙到底使用了什么，才能做到这种程度。 “别浪费时间，扫腿、侧踹，会吗？不用技巧，用力就行。”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了过来。 两人顾不上交谈，继续痛殴各自眼前的仿生人。 片刻之后，最终结果出来了。 陆离扫腿的力道为536公斤，侧踹为458公斤，按照测试机的说法，尚未达到正常人类的极限，某些经过训练的格斗家、运动员，也能轻松达到这种程度。 “看来你们两人都兑换过能够强化身体的药剂，以及血统。”万学长顿了顿，又说道：“先不管这些，去虚拟仓，测试一下常规形态下的战斗力。” 杜克愣了愣。 事实上，这位学长并没有猜错，他兑换了一种能够刺激细胞活性的药剂，产自某个科幻世界，可以让使用者不用去健身房，就可以减脂增肌。 一针50学点，三针一个疗程，两个疗程后，身体的各项指标将会人类巅峰，而杜克连续注射了十二针，差点在房间挂掉。 幸亏，在向校长缴纳了200学点的治疗费之后，那些后遗症终于全部消除了。 陆离见杜克站在原地不动，忍不住催促道：“在想什么呢，赶紧跟上。” “来了，来了。” 万学长说，虚拟仓不仅能够帮助测试战力，而且能令体验者更为直观的感受到自身实力如何。 哪怕见过了这所学院的种种神奇之处，陆离依旧对此感到好奇，并且在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很快，他的猜测得到了验证。 两个金属圆仓，上面插满了管道，与之连通的还有一个墨绿色溶液，充满了科技感。 万学长一边在数据面板上录入信息，一边说道：“这就是虚拟仓，我现在把你们两个的测试数据录进去，系统会自动生成一具身体，供你们使用。” 陆离有些懂了，问道：“换而言之，就跟玩全息游戏一样，对吗？” “没错，这台机器会将使用者的精神和身体分离，让你们的精神、意志进入虚拟世界，去操纵那个由数据堆砌出来的躯体战斗。” “会痛、会疲倦，不敢说百分之百的贴近实战，但绝对有百分九十。” 这时，万学长站了起来，对陆离说道：“你先进去试试，全力以赴去战斗，不用担心死亡。” 第四章 飞翔吧，二师兄！ 山高林密，树影婆娑。 这是一处山谷，阵阵凉风吹拂而过，发生沙沙的声响。 坐在虚拟仓里的陆离，只觉得眼前一花，就来到了这里。 一切都是如此真切，从脚底传来的感觉，令陆离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些东西都是虚拟之景、幻想之物。 近乎百分百还原实战？ 这个时候，他想到了万学长说过的话，瞬间收敛心神，小心提防起四周。 果然，一阵奇怪的声响从前方树丛传来，陆离觉得有些熟悉，但又不敢确认，只能站在原地继续等待。 下一刻，树丛散开，枝干、叶片四处乱飞，看来此兽体型不小。 然而，当它平稳落地，显露出身形的时候，陆离内心百感交集。 一头成年长白猪。 套在脖子上的项圈说明，它并非野生，而是被人圈养过的。 只见这家伙嘴里叼着一根胡萝卜，吃得那样开心，腹部和大腿上的肥膘来回颤动、晃荡，不断哼哼唧唧。 二师兄，你是不是跑错片场了？ 陆离压下想要的吐槽的念头，小心翼翼地盯着眼前这头庞然大物。 事实上，真要打起来，一个手持短刀的成年人，不一定能干掉它。 换而言之。 这头猪的战斗力很强。 因为它的体重在450公斤开外，一旦发起狂来，吊打两个成年男人，绝对不成问题。 正如陆离猜想的那样，当咽下胡萝卜之后，白猪的眼睛瞬间变得通红，不再哼哼唧唧，而是发出一声高亢的尖叫，直挺挺的飞奔而来，一路上溅起无数烟尘、泥块。 猪突猛进！ 肉装坦克！ 不知为何，陆离脑中蹦出无数词汇，但他的身体却不敢迟疑，赶紧侧身避让，脚步有些踉跄。 坦白来说，这家伙的体型过于庞大，并且速度不慢，像是吃了什么禁药一样，他根本不敢从正面硬碰。 狂风拂过，伴随着浓郁的腥臭味，念头急转之间，这头发了疯的长白猪擦着陆离的肩膀飞过。 腹部！ 就在这个时候，陆离出于本能地伏低身子，身形微偏，右手化肘为枪，用力向上叩！ 猛地扎向长白猪的腹部。 打击感传来，先是柔软，再是坚硬，陆离打中了最后一节肋骨。 一声脆响传出，那是骨骼断裂的声音，杀猪声响彻山谷。 只见它翻倒在地面，试图挣扎着爬起来，在某种力量的干涉下，长白猪只有一个念头：撞死那个人类。 不过，陆离深知痛打落水狗的道理，直接冲过去，凭借重拳与远超常人的骨密度，对着身前这头二师兄，一顿狠揍。 从肩胛骨到胸椎，再到最柔软的短尾，没有一处地方没被他的重拳和肘尖打过。 不多时，疲惫至极的陆离瘫坐在地上，而那头家养长白猪，早已没了声息，不仅如此，口鼻处还粘满了血污，俨然是死于内出血。 此时此刻，陆离对自身实力有了一个模糊的认知。 不过，能换个战斗对象吗？ 猞猁、郊狼，哪怕是横行非洲大陆的神兽斑鬣狗也好啊。 虽然这种体型庞大的疯猪，确实可以被称为猛兽，但侮辱性也太强了。 同学相见，谈起自身力量时—— “我，猪之力，三段！” “三段？嘿嘿，相比于上个月，还是没有一点进步啊。” “唉，这个废物把我们精英班的脸都给丢光了。” 画风瞬间崩坏。 一念至此，陆离赶紧压下这些奇怪的想法，默默恢复体力。 按理说，解决了眼前这头庞然大物，就算完成了实战检测，精神应该会回归。 可是，直到现在仍然没有结束的迹象，这说明还得继续战斗下去。并且，极有可能要坚持到这具由数据堆砌成的身体死亡，才算结束实战演练。 毕竟万学长说过，不要畏惧死亡。 哼唧唧！ 突然，熟悉的叫声从密林深处传来，陆离心中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恐怕是它的亲戚过来寻仇了。 紧接着，两头体型稍显纤细的黑猪拱开树丛，晃荡而来。 虽然肥膘没有上一只夸张，但也少不到哪里去，而肌肉同样明显可见。 当它们看到死在地上的长白猪时，两双眼睛立刻充血，变得血红一片，而且，四蹄不断划拉着石块，似乎在积蓄力量，亦或者，在用这种姿态给猎物施以压力。 背上毛发粗而稀疏，形似短针，犬齿发达、外露，并向上翻转，呈獠牙状。 它们两个跟刚刚那头猪相比，明显不是一个品种啊，目测是野猪。 “这特么，也太魔幻了。” 坦白来说，陆离自诩性格稳重，可是，在看到眼前的这一幕之后，感觉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一头家养的白猪居然跟两头野猪扯上了关系，就算是虚拟世界，也要讲究个基本逻辑……” 只是吐槽罢了，其实，陆离从未放松警惕。 一头疯掉的长白猪，只能利用身体优势去撞击目标，而野猪不一样，它有獠牙，有速度，体型也很庞大。 在日本，野猪被称之为山鲸，鲸鱼的鲸，通过这个词汇，直截了当的体现了野猪的凶猛，其战斗力可以归于猛兽一类。 另外，满清开国皇帝努尔哈赤这个词翻译过来，就是野猪皮的意思，而非老虎皮。 哼唧唧！ 随着一声尖叫，那两头野猪左右包抄而来，粗壮的四蹄在地面践踏起阵阵浓烟，腥臭味扑鼻而来。 成精了？ 还会战术…… 我被两头猪干掉了！ 这是陆离意识模糊前脑中所想。 他刚做出闪避动作，两对宛如弯刀的獠牙立刻从身后顶了过来。 毫无抵抗之力，整个人被它们高高挑起来，肠子、鲜血流了一地。 事实上，陆离在地上抽搐了一会儿才死去，可惜，那个时候，他的意识已经完全模糊了。 不知过去了多久。 虚拟仓缓缓打开，陆离戴着金属头盔，默默坐着，仿佛遭受了重大打击，而另一边的杜克，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都在怀疑人生。 对于大一新生来说，这一天永远难忘，他们活在了被二师兄支配的恐惧之中。 与此同时，在一天，学校餐厅的红烧野猪肉卖出了有史以来的最高份数。 第五章 恐怖解剖课 周二，天气晴。 精英一班的二十名学生尚未从体测中缓过来，又开始了一门新课。 “同学们，下午好。” “接下来的一个月，由我来带领大家学习解剖这门课，至于以后有没有机会继续聆听我的教诲，就得看你们下次考试的成绩了。”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文弱青年站在讲台上侃侃而谈，而台下的众人却摆出如临大敌的架势，或左顾右盼，或低声交谈，试图找出不对劲的地方。 毕竟，昨天上午被二师兄支配的恐惧尚未忘记，现在又来了一个解剖课，天晓得会有什么惊喜在等待他们。 此刻，陆离看着扮作医生的白霄，一阵无语，没想到助教还负责上课。 想必等哪天从这所高校毕业了，真不愁找工作，管杀、管埋，甚至还管解剖，从出生到入土，一条龙服务。 “上课之前问一句，都吃饭了吗？” 白霄环视众人。 他的脸上永远带着笑意，以至于很难看出些什么端倪。 不过，所有人都感觉不对劲。 “没……” “上解剖课之前，谁敢吃饭？” 听着讲台下稀稀拉拉的回答声，白霄不以为意，笑着说道： “上课！” 瞬间，不祥的预感笼罩在心头，众人满不情愿地回答道：“助教好！” 下一刻，镁光灯闪烁的声音随之响起，白光充斥着整座教室。 待视线清晰，陆离等人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大型解剖室之中，浓郁的福尔马林味扑鼻而来，还夹杂着难以言说的恶臭。 【大体老师，大爱无言】 八字宣言刻在墙上，上面落满了灰尘，一看就知道，这里罕有人至。 陆离默默作出了判断。 “你们先站在这里等一等，我去办公室拿些工具过来。”与此同时，白霄双手插袋，朝阴暗的回廊走去，边走边说：“千万别好奇心作祟，乱碰解剖室的东西，下场绝对爽到爆。” “当然你们要是学点多，可以无限复活、治疗，请无视叮嘱。” 话落，准备凑到玻璃槽旁边的杜克立刻顿住脚步，赶紧回到陆离身旁。 “没事别乱跑！” 陆离看着眼前这个又恢复精力的家伙，没好气道：“要是染上什么诡异病毒有你受的，或许全身腐烂，或许内脏出血……” “知道了、知道了。”杜克立刻小鸡啄米般点头：“这不是好久没解剖尸体了吗，一时技痒。” 这间解剖室足有篮球场那么宽敞，但没有窗户，全靠头顶的小功率灯泡照明，而四周摆满了大小不一的玻璃储尸槽，上面罩着幕布，无法看出里面都装着什么玩意儿。 反正，不管怎样，肯定会超出认知！ 这是在场所有人的共识。 不远处，有人自怨自艾，对着旁边的人吐槽道：“唉……我特么一个学表演的艺术生，没想到也会有这么一天。” 闻言，杜克觉得自己有必要说些什么，毕竟，他一直认为：此间乐，不思家。 “兄弟，抛开每个月的考试不谈，日常生活难道不有趣吗？全息游戏、山珍海味、智能管家……” 听到这货发表奇葩言论，陆离忍不住说道：“要你说？能混到精英班的人，会不适应这种生活？” 事实上，哪怕杜克这个乐天派，也在上个考试场景中杀了不少德国兵。 换而言之。 包括他们两人在内，大家都不简单，吐个槽而已，不能当真。 这个时候，长相阴柔的潘明走了过来，对着陆离与杜克说道：“两位，下课后约个饭？” 没等两人回答，潘明推了推眼镜，又道：“相比于这些新进来的生面孔，咱们之间应该有更多的共同话题。” 虽然陆离不清楚潘明的意图是什么，但就目前而言，他们之间确实没什么矛盾。 而且，刚才那句话一点也没有说错，这个班只剩下他们三个老人了。 因此，陆离点了点头，笑着回答道：“谁提谁请客，不过，前提是上完这节课，咱们三个都有胃口。” “那我负责吃就好了，刚好这几天饥一顿饱一顿……”杜克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美好的回忆，一时语塞。 就这样，潘明站到了两人旁边，时不时地聊上几句，气氛颇为友好。 大概又过去了五分钟，拎着一个手提箱的白霄走过来。 “各位，今天想解剖什么？” “那些玻璃槽里全是我的个人藏品，保证品类齐全，舔食者、雌性异形、老年哥布林……上古邪神的眷属种族也有，考虑一下？” 白霄一边说，一边揭开储尸槽上面的幕布，那些千奇百怪的畸形生物出现在众人眼前。 陆离的正前方是一头舔食者，它浑身无毛、眼睛退化成一条细缝、手指关节粗大且进化为利爪。 更令人感觉恶心的是，那对异常肥大的左、右脑直接暴露在外，而那根极长的口器，足有两米长，已经几乎不能被称为舌头了。 此时此刻，它正浸泡在泛黄的福尔马林药水中，原本猩红的肌肉组织变得略微有些发白，利爪无力的耸拉着，像是睡着了一般。 “真恶心，要是真解剖这玩意儿，我保证自己三天吃不下饭。” 陆离将视线挪开，恰好与一头老年哥布林对视—— 鼻子扁平，耳朵尖而长，嘴里尽是尖细的利齿，晦暗的眼睛介于红色到黄色之间。 “相较之下，我更愿意解剖舔食者。”一旁，潘明摇了摇头，表情痛苦地说道：“这只哥布林太丑了，青色的皮肤上还爬着老年斑。” 自诩解剖技术与心态双一流的杜克深有同感，将视线挪开后说道：“没错，世间没有比它更丑陋的生物了……” 然而，下一秒，他闭嘴了。 那似乎是一位货真价实的大体老师，但不能细看，因为他的上肢极度扭曲，像是章鱼的触腕，肚皮白到透明，隐约能看到真皮层下的青色血管，且背部高高耸起，上面布满了不规则的鳞片。 有学生打了个寒颤，虚着嗓子问道：“学长，这位大体老师是因什么特殊病理而发育畸形吗？” 他们不怕解剖正常尸体，但却畏惧这种东西，毕竟它太像人类了，只看脸庞，甚至会将其归为同类。 第六章 邪神走狗 “它？已经不算是人类了。” 话落，白霄看了一眼那具畸形可怖的怪异尸体，笑着说道：“陆离，你们三个过来一下，今天咱们就解剖它了，如果时间还有剩余，就再解剖一只舔食者。” “这。” 陆离愣住了，潘明与杜克同样如此，在这种情况下被点名，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虽然他们三人一直待在精英一班，但确实跟白霄之间没什么联系，就更别提私人交情了。 可是，即便是这样，也没必要这么坑…… 与此同时，白霄似乎心情很不错，一直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情绪。 坦白来说，他身为助教，具备很高的权限，因此，对班上所有学生都还算了解。 而陆离、杜克、潘明三人，能够连续两个月待在这个班级，自然会引起相应的关注与重视。 被这家伙一直盯着看，陆离只能犹豫着回答道：“来了……” 见状，潘明和杜克也跟了上去。 最坏的情况就是死亡。 不过，在场的众人都至少经历过一次死亡，反正能无限复活，这样一想，倒也没必要害怕。 “放心，按照我的指导，绝对不会出事。”白霄脸上笑意不减，言语中透着自信。 然而，他的下一句话，瞬间让走过来的三人心态炸裂。 “如果出事了，校长会及时为你们提供的治疗，甚至是复活，反正这些都算在教学损耗上面。” 科研小白鼠…… 不知为何，潘明脑中闪过这种生物，而陆离则感觉躺在玻璃槽里的这位大体老师很诡异，靠的越近，预感越强烈。 病态、扭曲、畸形。 世间最不详的词汇加在一起，都无法准确形容眼前这只人脸怪物。 这个时候，陆离迫切希望能够找到一个合适的词，去描述它、吟诵它，毫无预兆地，幻像开始在眼前浮现。 月光下，一头巨狼默默前行，而背部健美的筋肉渐渐充盈、鼓胀。最终，血液四溅，一只只冷血昆虫从中飞出，翅膀高频震动而发出的声响，嘈杂纷乱。 “不要乱想。” 白霄拍了拍陆离的肩膀，似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几乎是同一时间，陆离恢复了正常，只是鼻尖有些痒，他忍不住抬起手摸了摸，很快，一摊黑血出现在视线之中。 三人互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疑不定。 “学长，刚才是怎么了？” 潘明率先发问，他承认自己厌恶丑陋的东西，但那是天性，不至于产生那种错觉—— 就在不久前，潘明感觉喉咙里有什么在翻涌，那绝非午餐，因为从昨夜开始，他就没有吃过东西，如果非要形容，有些像章鱼触手，滑腻、布满吸盘。 “看这里。” 闻言，白霄用手指了指刻在玻璃槽上的小字—— 【凝视者：注视深渊的人，终将受到感召，成为深渊中的一员，与其一同长久】 “这……”陆离有了猜测，稍作迟疑，偏头问道：“学长，这是克苏鲁神话中崇拜某个上古邪神的人类？” “哎呀呀，没想到现在的年轻人连这个都知道，涉猎挺广泛啊。” 白霄耸了耸肩，他说话一向如此，略显浮夸，像是在嘲讽一样。 一旁，潘明的脸色阴沉下来，这个玩笑可不能乱开，在克系神话中，上古邪神这种东西，谁碰谁死。 那些具备克苏鲁元素的故事，其主基调大多都是：宇宙的强绝无匹和人类的卑微渺小，人类在代表宇宙法则中的克苏鲁众神只面前，不堪一击，甚至不能进行身体接触，因为只要远远看上一眼，精神就会崩溃，沦为一头怪物。 而那些虚空势力具象化的上古之神，则通过不断的呢喃和低语，腐化着世间的一切生灵。 另外一边，杜克这家伙同样乐不起来了，身为一名中二青年，他也知道邪神是什么玩意儿—— 那长眠不朽的并非逝者，亘古中连死亡也会泯灭 如此背景下，不可名状的上古邪神却能永生永存，一旦人类与之产生轻微的精神触碰，就会招致灾祸与死亡。 当年，尚处在中二期的杜克是这样理解的：那些信徒崇拜上古邪神，在得到回应后，要么死了，要么变成了没有理智的怪物，之所以会这样，原理很简单，跟用小霸王学习机玩3a大作一样，带得动才奇怪呢。 沉默之中，气氛开始凝结。 陆离等人担心还没将这具邪神走狗的尸体解剖完，自己就先被玩坏了。 见状，白霄朝三人灿烂一笑，言辞凿凿的保证道：“相信我，上大二时，我亲手宰了它，现在难道还没本事解剖不成？” “今天，让我们一起走近科学，深度研究一下这只邪神走狗！” 不知为何，陆离看到眼前气势骤变的白霄之后，倒也镇定了许多。 仔细想想。 这家伙说的确实没错，有能力杀它，怎么可能没能力解剖？刚才自己先入为主，把自己吓住了而已。 “来，小伙子们，把防护服套上，把它从储尸槽里捞出来。”白霄掀开槽盖，又指了指放在地上的防护设备，示意陆离三人赶紧过来帮忙。 闻着飘出来的异味，三人略作犹豫，互相帮忙套上防护服，然后上前帮忙。 几分钟后，一张全自动解剖台缓缓升起，最不着调的杜克成了除白霄之外，最具权威的专家，他熟练地打开无影灯，调试设备。 解剖台两侧分立着陆离与潘明，他们手持医用手术刀，哪怕头戴防毒面具，依旧能看出这两人如临大敌。 至于其他同学，只需要看摄像机直播就行，可谓轻松至极。 “不管怎么说，这具身体也曾是人类，你们三个要认真对待，心存敬畏，举止别太轻佻。”白霄表情严肃，对站在解剖台旁的三人叮嘱道：“另外，它确实非常稀有，我手上只有一具这样的尸体，你们可不要辜负我的一片好心。” “开始。” “要是中途没有出现差错的话，我不会阻止，你们三个放心解剖。” 陆离点点头，在稳住心神之后，快速进入状态。 第七章 诡异头颅 “我们先从面部开始，这里看上去最正常。” 说完，陆离看了看站在身旁的另外两人，征求意见。 摆在三人眼前的这具尸体，有着像章鱼触腕一样的上肢，和高高耸起、且布满不规则鳞片的脊背，以及看似毫无任何异常，却与身材极不匹配的粗壮下肢。 几者相比之下，小孩子都知道应该选择什么。 “嗯，面部区域不算大，我一个人来解剖就好。” 说着，杜克活动了一下腰身，并随手打开摄影机，开始担任主刀。 而潘明与陆离站在旁边观看，毕竟他们两个并非专业人士，还是从旁协助比较稳妥。 此刻，解剖刀、镊子、解剖剪等专业器械全都摆在金属台上。 不远处，其他同学通过投屏设备，默默看着三人操作。 时隔一个多月，杜克再一次碰到了解剖刀，他不自觉地活动了一下手指，回想着切开皮肤的感觉…… “别装了，怎么不划线？”白霄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哦、哦，忘了……” 杜克赶紧抓起旁边的解剖镊，在尸体面部划出一道道线痕。 站在左手边的陆离不禁皱眉，他对解剖这一行了解不多，但给尸体划线确实很重要。 然而，眼前这具邪神信徒除了脸部之外，其他部位恐怕已经超出法医的理解范围了。 那么，接下来该如何划线？ 下一刻，腥臭的气味打断了思考，陆离低下头，看到解剖刀在切开表层皮肤之后，些许黑色油脂状物质渗了出来。 不仅是距离尸体最近的三人感到紧张，看着直播的另外十几名同学同样如此，因为，那只凝望深渊的邪神信徒，即将要被科学解密了。 事实上，杜克解剖得很细致，只用了一点点刀尖，从面中线像外侧剥离皮肤，整个过程不紧不慢…… “用镊子帮忙牵拉一下。” 全身心投入工作的杜克头都没抬，低声吩咐了一句，而陆离与潘明两人赶紧拿着解剖镊上前，做些简单的辅助工作。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面部各个区域的皮肤被剖开，露出复杂的皮下组织：青黑色的血管、暗红的神经组织、森白的颌骨、扭曲翻折的腺囊肿，以及一层近乎纯黑的油脂状物质。 潘明皱眉问道：“这玩意儿是脂肪吗，怎么变成黑色的了？” “天晓得，反正科学可解释不了这玩意儿的生理结构。” 说着，陆离摇了摇头。 坦白来说，没人知道白霄的意图到底是什么，亦或者，上这种纯粹恶心人的课程究竟有何作用，反而，大部分人都觉得这家伙是在整蛊自己。 这个时候，杜克放下解剖刀，长松一口气后，说道：“伙计，我觉得，这家伙已经不能被称之为人类了。” 此时此刻，面肌、静脉、腮腺区以及各类神经全部呈现出来了。 不仅仅是血管，连神经都扭曲了，而这些完全违背科学认知的东西，却能够正常运转。 “就像是……另外有一套不为人知的生理系统取代了原先的结构，在维持生命活动。” 陆离提出了一种猜想。 可惜，没人回答。 因为，这个问题，大概只有某些大佬，还有创造它的邪神才能够解释了。 白霄见众人盯着自己，满脸无奈的说道：“你们三个做的不错，还愣着做什么，继续解剖啊。” “好。”杜克将骨锤、解剖锯递给陆离，低声说道：“牙齿就交给你了，帮忙敲下来。” “另外，记得用些力。” 刚才在打开皮肤的时候，身为主刀的杜克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一般来说，人体面部皮肤的切口深度只需要做两毫米，甚至更浅，可是，他足足往下切了四毫米才做好一个合格的切口。 通俗来说，这个邪神信徒的脸皮很厚，以此类推，骨骼可能也会产生某种程度的变异，比如坚硬。 “知道了。” 陆离点点头，拎起骨锤轻轻敲击牙齿，起初他不敢用力，生怕将它砸坏了，可事实证明，这东西的硬度至少可以跟大理石媲美。 见状，潘明恨不得赶紧结束这令人作呕的解剖课，沉声催促道：“兄弟，用点力，不行就换我来。” “不用。” 话落，陆离不禁加大了敲击的力度，但依旧不敢乱来。 一时间，持续不断的敲击声在解剖室回荡。 事实上，杜克的解剖手法堪称一种艺术，极具观赏性，而陆离的手法走向了另一种极端，简单、粗暴，难度跟搬砖差不多，卖力气就行。 又不知过去了多久，怪物的牙齿开始松动，接着就是脱落。 在众人的注视下，无数黑色液体从牙槽窝里溅射而出，将陆离的防化手套腐蚀出一个个孔洞。 “怎么了？”离得最近的潘明赶紧凑过来，口中喊道：“校长，给他治疗！学点由我来……” 然而，什么提示都没有。 因为陆离并未受伤，他看着已经无法使用的防化手套，低声说道：“伙计，我没事，先去换个手套，马上就回来。” “学长，要不先到这里？解剖这鬼东西实在是太危险了……”杜克心有余悸，他偏头看向白霄。 闻言，白霄摇摇头，招牌式的微笑也早已不见，说道：“放心，这些防化装备可以保证你们的安全。” 不容拒绝的意味非常明显。 底下一片议论，另外十七名学生都在庆幸自己没被选中，同时也有些幸灾乐祸，毕竟这具邪神信徒的尸体看着就倒胃口，更别提亲手解剖了，既危险又没有任何好处。 不多时，换好手套的陆离走过来，拍了拍潘明与杜克的肩膀：“继续，下面是该打开头盖骨了吗？” “我来。” 说完，潘明直接走到解剖台前弯下身子，没给两人反应的机会。 上次的插曲才刚刚过去，杜克不愿意陆离再去冒险，只能回答道：“小心点，慢慢锯。” “知道，你们两个躲远点。” 潘明一边说，一边用骨剪和解剖锯对付眼前这个怪物的脑壳。 很快，离解剖台最近的三人再次出现了幻视，陆离脑中再度浮现出巨狼体内涌出昆虫的景象，杜克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耳内嗡鸣。 而上手触碰尸体的潘明反应最严重，他感觉喉咙有什么东西在涌动，难以抑制，不仅仅如此，一丝丝滑腻的液体从眼角、嘴角不断淌下，不断滴在防毒面具的玻璃镜上。 1888年，白教堂区的阴暗小巷中，死于非命的流莺；阿纳姆战场上，碎成数截的德国兵；孩童时代，虐杀的蜻蜓和蚱蜢…… 久远的记忆在潘明脑中浮现出来，令他在感到恐惧的同时，又升起一种隐秘的畅快。 弱肉强食，世间真理。 突然，潘明松开手中的骨锯，跪倒在地上，艰难地喘息着。 然而，三人的表现落在台下众人眼中，成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行为，像是哗众取宠一样，直到—— 三个血淋淋的怪物出现。 只见陆离整个人炸开了，血雾之中，一头瞳孔中泛着绿光的狼人缓缓走出；杜克胸前开了一个大窟窿，两排肋骨像振翅的蝴蝶一样，向外打开，喷薄血浆的同时，有什么东西爬了出来。 至于潘明，表现最为诡谲，一只手臂从他的喉管中伸出，然后撑开口腔，紧接着，一头体型跟潘明本人差不多大的怪物，随着粘液和血液一同被呕吐出来，像是蜕下旧体迎接新生一样。 【学员陆离、学员杜克、学员潘明因教学失误而死亡】 【是否复活？】 三头怪物停下了动作，似乎在思考，然后一道道光柱从天而降，将它们磨灭成灰烬。 白霄眉头紧皱，对着台下不安分的其他人斥责道：“不想被校长治疗，就给老子闭嘴！” 与此同时，光柱中有血肉在蠕动、重组，骨头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先是腰椎，再向上方和下方延伸，当骨架重塑之后，内脏开始从无到有，填充进去，最后是软组织。 恍惚之中，陆离睁开了眼睛。 不久前的经历渐渐反馈到大脑之中，一瞬间，他被吓得浑身冰凉，从幻想到现实，两者之间的转换，过于惊悚，自己尚未作出任何反应，就变成了一头怪物。 “幸亏有衣服挡着，不然老子就社会性死亡了。” 这时，杜克的声音传来，这倒是一个好消息，让陆离安心了不少。 同样完成复活的潘明阴沉着脸，从喉管里爬出一只怪物的体验，他毕生难忘。 一念之此，潘明偏过头，盯着白霄，多次欲言又止。 “一点点小意外……意外……” 白霄脸上有些挂不住，可这件事确实是他的疏忽，没想到这三个学生灵视这么高，于是讪笑道：“你们先把这只深渊凝视者的头颅给解剖了，我亲自站在旁边看着，等任务完成之后，再进行双倍教学奖励。” 教学奖励？ 闻言，陆离松开紧握的拳头。其实，白霄的想法不难猜测，他需要有人在这堂课上做出表率，而较为眼熟的自己、杜克还有潘明就成了最佳选择对象。 而教学奖励这东西，应该也是原先计划好的，结果没想到，中途竟然出现了这种意外。 “小伙子们，都集中注意，重新开始。” 说着，白霄走了过来，身体正对着尸体，有种镇压不详的意味。 潘明没有回答，反而看了看陆离，似乎在询问他的意见。 “我觉得应该继续下去，毕竟遭了这种罪，再不要点利息回来都对不起自己。”陆离拿起骨锯，故作轻松的说道：“都已经死过两次了，难道还怕第三次？” “嗯……” 经历过这件事，他们也算是难兄难弟了，而潘明也在不知不觉中，成功融入了这个团体。 中断的解剖工作再次开始。 主刀还是杜克，他依次切开帽状腱膜、骨膜，以及其它人体组织。 接着，由陆离、潘明接手锯骨工作，两人一人从左一人从右，沿着提前画好的线向中间锯。 咔咔声不绝于耳，些许粉末顺着缝隙往下落。 怪诞、荒唐…… 几乎所有人都这么想。 对着一具无法用科学解释的尸体忙前忙后，价值何在？ 大概是为了培养抗恶心能力？ 白霄知道众人心中所想，却不屑解释，因为，总有一天，这群新生会感谢自己在上大一时，参加过解剖课，甚至是亲自上手解剖过。 咔！ 一声脆响，头盖骨开了。 陆离用长镊子将其夹住，倒放在金属台上，准备把暴露在视野下的脑子也取出来，这样就算解剖完头颅了。 但是，台下传出了一片惊疑声。 有人猛地站了起来，有人低声议论，亦有人眉头紧锁。 潘明的视线扫过解剖台，先是愣了愣，然后出言提醒道：“看锯下来的顶骨内面……” 那一侧骨面正对着左右脑，按理说应该光滑一些，但情况却与预想中的情况截然相反。 那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划痕，微小却密集，像是一幅具有特殊含义的画，亦或者文字。 有人在台下说道：“会不会是虫子啃咬的？” 在某些重口味灾难片中，经常出现一些稀奇古怪的寄生虫，啃噬宿主。 因而，这种说法得到了不少人的认可，陆离也觉得有一定的可能性。 虽然深渊凝视者的骨密度很大，硬度堪比岩石，但是，万一真有虫子能将其啃坏呢？ 这节解剖课，确实让他开了眼界，不会再随意否认某些猜测了。 “取脑，把它彻底打开看看，或许就知道答案了。”潘明表现出一种奇怪的淡定。 杜克见陆离没有反对，便用工具将脑膜翻开，一股恶臭味袭来。 即便戴着防毒面具，三人也感觉这味道难堪忍受，实在是太冲了。 不过，这颗从外表上看，酷似人类的脑袋，终于暴露出最大的秘密。 本该精巧、复杂的全脑，变成了黑糊糊的一坨，像是彻底腐烂了一样。 可是，面部肌肉组织、血管，甚至是牙龈都没有变成这样，处于重重保护下的脑组织，没理由出现这种情况！ 陆离端来手术器皿，问道：“挖出来看看？” “好。” 两人点了点头，都到了这一步，不搞清楚真相，念头不通达。 很快，一滩滩散发着恶臭的糊状物被三人取出，不远处，有些观看解剖过程的人没有忍住，取出早已准备多时的袋子，呕吐起来。 只见手术器皿中，有十几条虫子来回蠕动，一节节的，似乎很脆弱，一脚就能将其踩爆，可又令人感觉异常恐怖。 “放到显微镜下看看？” 话落，白霄赶紧制止了陆离接下来的动作，说道：“你们的任务结束了，做得很好。” “这具尸体暂时封起来，以后，不，至少在大一期间别碰它了。” 面对助教突如其来的变化，所有人都不知所措，不过，没等他们出声，白霄直接说道：“下课！” “……” 第八章 预言家 宽敞的解剖室内，灯光依旧昏暗，尤其是当大多数学生离开之后，这里尽显清冷与阴森。 白霄起身，整了整有些褶皱的西装，指着清理干净的解剖台说道：“你们三个坐。” “谢谢学长。” 陆离想到这里不久前还躺着一个长相畸形的邪神信徒，瞬间无语，笑着婉拒道：“站着挺好，不累腰。” “昨晚没睡好，腰困。”杜克跟在后面说道：“还是站会儿。” 潘明同样摇了摇头。 现在，他们都在等待所谓的教学奖励，可以用来兑换一切物品的学点，亦或者，作用未知的神秘学分？ “好，按照校规，因教学失误而导致学员死亡的，一次性补偿五百学点。”白霄知道眼前这三个家伙在想什么，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道：“双倍补偿也就是一千学点，来，把这个签了。” 话落，陆离手中多了一张纸，上面印着一些简单的条款，大致意思就跟白霄说的差不多，拿到补偿之后，就不得再追究这次的教学失误。 “当然了，除此之外，你们还会得到我的友谊。”见三人有些迟疑，白霄适时的说道：“比如，善意的指导……” 坦白来说，见他这样，陆离反而觉得不太对劲。 第一次分班考试时，这所学校给陆离的感觉是：等级森严、弱肉强食、神秘莫测，诸如此类的感受。 而这两天的经历告诉陆离，事实并非他想的那样，白霄和其他担任老师的学长似乎非常尊重学生，至少在对待精英班时，确实是这样。 “学长，签好了。” 此刻，潘明已经按下了手印，并沉声说道：“我能问一下，这所学校的本质是什么？” “唉……我就知道。” 对此，白霄似乎有些头疼，沉默片刻之后，再次开口：“等你们上了大二就会知道真相，现在还是换个问题。” “对了，千万别再问我与之类似的问题，绝对得不到答案。” 白霄态度很坚决，直接把潘明接下来想问的问题给回绝了。 “那么，暂时没有疑惑了。” 说完，潘明摇了摇头，他决定留着这个能被学长指导的机会，等待以后再用。 而杜克同样没什么问题，两人齐齐看向陆离，等待他做决定。 “学长，我有一个疑惑，那些兑换了血统的人，到底是如何熟悉、操控那些力量的？”略作思考，陆离又多说了一句：“比如，血统带来的负面效果。” 白霄嗯了一声，并未露出意外之色，仿佛知道陆离具体想问什么一样。 “我没有兑换过血统，无法提出太多实质性的建议，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不经驯服的力量，无异于一种累赘。” “坦白来说，现在兑换血统确实为时过早了，至少在大一上学期之前，依靠枪械与普通的体能强化剂，足以应付考试了。” 这个时候，白霄也意识到这么说有点马后炮的嫌疑，因而又说道：“在没有把握彻底将其掌握之前，你最好暂时将最危险的那部分力量封印起来，至于那些封印物，学校商城里有售。” 就目前而言，不可视狼人的两种初阶形态，陆离只能掌控一种，并能做到不被反噬，可是，狼形态的强力，又令他不甘心舍弃。 因此，陆离忍不住问道：“那么，什么时候才能将其驯服？” “大一期末考试以后。”白霄扶了扶眼镜框，道：“那个时候，仍然留在精英班的人都会得到一次蜕变，无论是心态，还是生命层次，都是如此。” 说完，白霄长叹一口气。 他突然感觉自己有些没用，本想指导指导小学弟，满足一下内心的成就感，结果却很尴尬，一个都没有指导成。 不仅如此，在三人的无声注视下，心中的那种尴尬越来越强烈。 因此，白霄决定做点什么，来维持住自己的人设，以免接下来不好展开教学工作。 “算了，给你们透露一个内幕消息，关于下次月考。” 果不其然。 下一刻，陆离、杜克，还有潘明，三人瞬间换了表情，眼神中透着尊敬与崇拜。 至少，白霄是这么认为，他压低声音说道：“记住，这不是泄题，只是善意的提醒，但也必须保密！” 事实上，白霄有些不放心，叮嘱了几句，见陆离等人点头，才继续说道：“每次月考前，校长都会依据考试内容，安排课程。” “这一个月解剖课比较多，尤其是临考前的最后一周，还特别增设了八节传染病防治课。” 生怕陆离等人听不明白，白霄特意替他们分析起来：“解剖、传染病，这两者结合起来，其实不难猜出考试背景。” “故事应该发生在现代社会，一场神秘的病毒，突然爆发，然后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波及全世界，而学习过解剖知识的你们，将扮演医生、医疗官之类的角色，拯救世界。” “当然了，绝非简单的生存游戏，要知道随着入学时间的推移，考试难度是节节攀高，格外强调‘能者上、庸者下’。” 身为一名曾经纵横雾都的名侦探，自诩白教堂猎犬的陆离听出了弦外之音，并举一反三道：“既然如此，我觉得，考试背景恐怕跟电影生化危机类似。” “人类变异成某种奇怪的生物，力量和速度将得到增强，去残害同类，其次，这个事件背后，应该有野心家在推波助澜。” 见陆离分析完了，站在一旁的潘明也提出了自己的看法：“假如真如助教所说的那样，这次考试应该会开启团队合作模式，允许阵营选择。” “没错，在这种背景宏大的故事之中，一个人的力量终归有限。” 说完，陆离偏头看向杜克询问道：“你怎么看？” “……” 想了半天，杜克这家伙支支吾吾的说道：“俺也是这样想的，如果能合作，记得带上我就行。” 潘明：“……” 白霄：“……” “先这样，明天没课，都回去好好休息，下周解剖课还是你们三个担任示范。” 第九章 真人爆破（一） 周四，天气晴。 休息了一天的陆离等人又迎来了新课，名曰枪械改造。 而前天的那堂解剖课，着实给精英一班的众人带来了很深的心理阴影，直到现在，仍然有人脸色泛白、没有胃口吃饭。 “晚上去吃个夜宵？” 潘明刚走出宿舍楼就看到陆离与杜克，旋即上前发出邀请。 “行，我猜这节课应该不会那么血腥……”陆离顿了顿，猜测道：“大概是讲一些枪械方面的知识？” 连续死亡两次，杜克这个乐天派都有些心惊胆颤了：“嗐，我觉得，还是不要高估学校的奇葩程度比较好。” “不要毒奶。”说完，潘明耸了耸肩，再次强调道：“相信我的预感，这两节课绝对轻松。” 就这样，三人边走边聊，很快就抵达了教学楼，而空荡荡的教室说明，他们是七个班中唯一被安排在夜间上课的班级。 不过，最令陆离感到惊讶的是，助教白霄竟然没有迟到，有些人看到他笑吟吟的站在讲台上，脸色瞬间又白上了几分。 “别紧张，我的解剖课下周才有，这么晚过来，主要是为了带你们去上枪械改造课。” 话落，白霄默数了一下人数，确认无人缺勤后，直接说道：“上课！” “助教好！” 听到今晚不用上该死的解剖课，包括陆离在内的所有人都不禁提高了声音。 嘭！ 镁光灯闪烁。 这种场面见识多了，也就不感觉新鲜了，被白光笼罩的众人耐心等待视线恢复正常。 晚上八点整，枪械改造课准时开始。 一个身材高壮，穿着一身迷彩服的黑脸男人来到队伍最前方。 杜克凑到陆离身边，一脸诧异的问道：“伙计，这不是五班的助教武巍吗，怎么跑来给我们上课了？” “不知道，可能是其他学长都自己的事情要忙。”陆离摇了摇头。 事实上，他们在这所学校待的时间也不算短了，不用别人说，也切身体会到了一些事情： 比如，这里没有大部分人认知中的老师，教学工作全部由学长担任。 又比如，除了上课之外，根本见不到新生以外的人，那些学长、学姐就像是活在了传说中一样。 这个时候，武巍用干巴巴的声音说道：“安静一点，各位。” “虽然有些同学认识我，但还请耐下心来，听我做一次自我介绍。” “本人，就是你们的枪械课老师，兼任五班助教，来自大三。” “本月的教学任务是带你们熟悉常见的现代枪械，在第二次月考之前，使大家对它们有一个清晰的认知。” 武巍环视众人，言语间透着雷厉风行，令人不禁严肃起来。 但是，见识过他在分班考试后，暴力镇压闹事者的陆离与杜克，倒感觉这家伙似乎变得外强中干了。 大一精英班真有这么重要吗？ 竟然令这些实力深不可测的学长必须慎重以待。 在两人低声交流的时候，潘明的声音传来： “你们认识他？” “这位学长，不，老师……叫什么名字？他没有说。” 听力异于常人的武巍自然听到了这句嘀咕声，轻咳几声以掩饰心中的尴尬，然后说道：“先上课，其他的等完成教学任务再说。” 话落，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幻，众人又感觉眼前一阵恍惚。 片刻之后。 陆离惊讶的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变了：战术背心、双洞头套、长款迷彩裤。 这是又上战场了？ 下一刻，他看到了旁边的杜克、潘明，两人的装束应该跟自己一致，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这特么不是反恐精英吗？” 声音从身后传来。 紧接着，有人回答道：“这图似乎是炙热沙城2……好久没玩了。” 这时，一道电子提示音在耳边响起，验证了这两人的猜测。 【游戏：反恐精英】 【地图：dtii】 【模式：爆破】 【5v5】 “采用30局16胜制，上下半场各15局，中间进行阵营转换，胜方成员平分一千学点。” “你们有两分钟的时间安排战术，并购买装备。” “现在开始计时！” 很显然，潘明猜对了，这节枪械改造课很轻松，只需要通过实战了解枪械性能即可。 然而，当听武巍说到胜方有奖励时，这场游戏的竞争性和火药味瞬间就提升了无数倍。 在学校，学点意味着金钱，能够兑换一切。 一旦小队取得胜利，每个成员将会获得两百学点的奖励。 绝对不少了！ 参加一次月考，既费时又费力，奖励还不固定，而一节课就能得到这么多学点，哪怕在陆离眼中，这也是笔划算的买卖了。 “这地图我熟，闭着眼睛都能把它画出来，要不听我指挥？” 杜克转头看向两个陌生人，虽然大家来自同一个班级，但彼此之间确实没什么联系，毕竟一个月分一次班，谈什么友谊绝对是扯淡。 “可以。” 其中一人点了点头。 而旁边那个身块较高的人也没有拒绝，只是说了一句：“我也熟，但只要能赢，就可以听你指挥。” 四道视线落到陆离身上。 “别指望我。”陆离有些无奈，苦笑道：“说实话，我只看别人玩过几次，根本不熟悉地形。” “游戏小白。”潘明言简意赅。 “好，但愿对面的人全都没有接触过这个游戏。”王黎强忍住心中的失落，又说道：“我叫王黎，擅长使用各式步枪，曾在阿纳姆战场上用stg-44突击步枪射杀了二十三名德国兵。” “姜胜，近身格斗不错，各种类型的枪械都会一些。” 那个身材略高的人顿了顿，沉声说道：“加油，没人不想得到这近乎白送的两百学点？” “我从不拖后腿。” 潘明言语中充满笃定，虽然他不熟悉地形，但对自身实力很自信。 “什么位置都可以。”陆离知道这个时候不能低调，指了指杜克还有潘明，提醒道：“我们三个一直待在精英班。” 果然，当他说完之后，姜胜与王黎两人的表情为之一肃，也不再多言，耐心等待杜克进行战术安排。 第十章 真人爆破（二） 经过一番商量之后，杜克制定了一个所有人都能明白的战术： 2a2b1中 王黎和姜胜负责右通道b，吸引火力，压制进攻的警；潘明一人走中大道，保护队友突进，并守好这条道路；而陆离则与杜克联手进攻左通道a，淘汰路上遇到的敌人，最终在指定区域安放炸药。 因为陆离不清楚地形，杜克还将一些富有标志性的建筑告诉了他。 比如，从右柱子闪身突击，观察右小拱门的情况，同时，袭击那些从楼上下来没注意四周的警，又比如，从左柱子闪身突击，观察左门和左小拱门的情况。 接下来，枪声瞬间笼罩在炙热沙城上空，枪械类型也五花八门： 从二战时期的老爷枪1伽德兰、李-恩菲尔德步枪，慢慢升级换装，变成价值数千美元的hk416自动步枪，并装备防弹衣、防弹头盔。 实战是成长的唯一捷径，通过亲身体会，分布在两个战场的二十名学生，逐渐熟悉了部分的枪械性能，也有了自身喜好的武器。 而每一次剧烈爆炸，都预示着陆离这一方的胜利。 当然，他们偶尔也会被对面全部歼灭，毕竟那些当警的同学没有一个是蠢货，否则也来不了精英班。 值得庆幸的是，别看潘明这家伙长相阴柔，但下起手来干脆利落，中门对狙从未输过，有几次全队只剩下他一人，大家都以为要输了，潘明却能够顶住压力，带领全队赢得胜利。 坦白来说，普通状态下，陆离可以利落的干掉五六个成年男子，但是，一旦遇到潘明，绝对会输。 然而，处于月夜之中，陆离赢面比较大，至于进入狼形态，他可以单方面吊打所有人。 “砰！” 随着一声枪响，最后一名匪徒倒下了，绝杀来自潘明，他手持一杆巴雷特82a1，静静的趴在木箱上。 【unter-terroris】 【警方胜利】 电子提示音响起。 交换阵营前，陆离等人同样取得了胜利，虽然是险胜，但那依旧是胜利，加上这次，他们五人将平分一千学点。 “伙计，干得漂亮。” 这个时候，杜克咧嘴大笑，即便是通过便携式通话耳麦，依旧能感觉他的声音中透着兴奋。 潘明朝附近的陆离竖起大拇指，在这场真实枪战游戏中，他们两个都扮演过关键角色。 “vp，一枪锁定胜局。” 陆离在频道语音中夸赞潘明。 与此同时，早就阵亡出局的王黎与姜胜出现了，两人笑着说道：“三位，合作愉快，以后有机会一起干票大的？” “如果条件允许的话。” 陆离没有拒绝，虽然他们已经提前猜出了下次月考的背景设定，但还得看校长具体怎么安排—— 自由选择阵营or随机分派阵营 要是后者，就必须做好互相残杀的准备了。 “枪法都不错。” “看来上次的阿纳姆之战，将所有具备射击天赋的新生都集中到了精英班。” 一身伪装服的武巍凭空出现。 待他说完，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幻，众人回到了最初的集合点，一个占地很广的广场。 “今天的教学任务圆满完成，可以提前十五分钟下课，胜方成员把这个签了。” 说着，武巍抛出两份文件，一份被陆离接住，两百学点到手，他快速写下自己的姓名，然后将东西扔给潘明，说道：“vp，到你了。” “都是杜克队长指挥得力。” 潘明一边说一边签字。 那气定神闲的模样把另外一支队伍气得不轻，可惜技不如人，只能憋着。 接过纸笔之后，杜克抬起头朝对面身穿匪装的五人小队腼腆一笑，回答道：“没有、没有，全程打酱油而已，多亏各位大佬带飞。” 同队的另外两人同样憋着笑，整个年级最强的三个人跟自己同队，就算是带两头猪，也有一定胜算，更何况，手持武器的他们可比猪强多了。 “各位，承认了。” 陆离朝对面点了点头，这群人战力不弱，假如把潘明或者自己调进去，换一个人出来，胜负就很难说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陆离一行三人的表现人尽皆知，跟在他们后面，绝对有肉吃。 一念至此，有人收敛神情，笑着回应道：“兄弟，下次上课一起合作？保证比那两个废物强。” 正当姜胜、王黎准备上前“讲道理”时，急促的枪声响起。 “别叙旧了。” 将文件收回之后，武巍对着天空扣动机枪扳机，打断了在场二十名新生的交谈，板着脸说道：“还没宣布下课呢，安静一点，布置一下课后作业。” “呃……大学还有作业？不，这种学校还有作业？”杜克愣了愣，猛地一拍脑袋：“你不说我都忘了，身为表演系学生，我已经好久没有练习基本功了。” 陆离一阵无语。 台词、表演、形体、声乐…… 这些既陌生又熟悉的技能，确实好久没有练习了。 不过，这所学校可不会让他们练这些，因为这些东西太低级了。 拍摄战争剧，没办法入戏？ 直接把你扔进战场。 真实的表演来自生活，你身处在那种环境下，怎么可能不入戏。 “别特么扯淡。” 武巍一眼就认出杜克这家伙了，没好气道：“所有人听清楚了，回到宿舍之后，自购一把ak，必须是原厂零件，然后对照图纸，亲自动手组装、再拆卸，至少完成二十组，下周上课检查，完成情况最好的五个人，按比例分300学点。” “有什么问题吗？” 众人摇头，ak家族的大名无人不知，其销量曾一度占据世界第一，不仅如此，还被非洲某国的当成国家象征，印在了国旗上。 而ak定型时间为1959年，至今仍有生产，这意味着，只要考试背景在1959年之后，他们就可以将其带入考场使用。 陆离陷入了思考。 按照助教白霄的说法，每次考试前，校长会安排一些与考试内容有关的课程，跟划定考试范围差不多。 如果这套理论没错—— 解剖课＋传染病防治课，说明那个世界是个病毒型末世，威胁来自于某种变异生物，极有可能是人类。 病毒型末世＋枪械课＝敌人可以用子弹消灭。 而周五的西方神话简史课，倒是令陆离不太能理解，莫非这种病毒曾肆虐过古欧洲，以至于成为一种神话、传说？ 第十一章 无聊的课程 周五，天气晴。 过了今天，又是快乐的双休日。 陆离快步从宿舍楼走向教室，因为睡过头的缘故，他没有等到杜克，只能一人前往教室。 上午八点整。 陆离压着上课铃进入教室，路过讲台时，刚好与一脸笑意的白霄对视，他确实没有想到，这个惫懒的家伙竟然已经来了。 “既然人全了，就准备上课，场地就在这个教室。” 当陆离拉开椅子坐下时，白霄环视四周，说道：“当然了，负责这门课的老师不是我。” “再等等，她似乎有些事要忙。” 话落，讲台下方传出阵阵低语声，自从入学以来，从未出现过这种情况，因此，众人心中都对那位老师升起了几分好奇—— 比助教白霄还要不着调的人，到底会是怎样呢？ “我还以为你早就来了，怎么起这么晚。”见无事可做，闲得慌的杜克转过身来，笑着问道：“夜里不睡觉，忙什么？” “在私人枪馆练习组装ak，一时间没注意，就倒腾到了半夜。” 陆离打了个哈欠，感觉有些疲乏。 昨晚参与了整整三十场真人版枪战游戏，不断跑动，再加上睡得晚，要不是担心给那位老师留下不好的印象，他都想躺在床上瘫一天。 “唉，这西方神话简史课，到底是什么玩意儿。” 杜克看着陆离趴在桌子上，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忍不住吐槽道：“本以为解剖课已经够鸡肋了，但它至少还能提升心理接受能力，而学习传说典故有什么用？” 陆离强打起精神，起身伸了个懒腰，回答道：“过会儿就知道了。” “但愿白霄没有骗咱们，科学跟神学结合，下次考试的背景有点让人难以捉摸啊。” 两人距离讲台不远，听力远超常人的白霄自然听到了他们对话的内容，拍了拍讲桌，道： “安静，这节课都认真点。” “任课老师来自大四，比我还要高一个年级，如果你们得罪了她，大概率会很惨。” 话落，教室内瞬间安静下来。 大二、大三就已经可以被称为校园传说了，而大四是什么？ 传说之上！ 先不谈实力，光是即将毕业这一点，就值得他们这群大一菜鸟去仰视了。 与此同时，白霄从阶梯上走了下来，来到陆离身边压低声音，警告道：“之前告诉你们的那个规律别到处乱说，以我三年的考试经验来看，结论肯定准，都好好听课，认真做笔记。” 这一举动自然引起了一部分人的注意，坐在后排的潘明将视线投了过来，四人互视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而就在下一刻，教室门被人推开了，一个女人走了进来，她穿着黑白条纹的高领毛衣，搭配一条高腰束腿裤，显得腿又长又细。 陆离听见坐在前面的杜克喃喃低语道：“这……这是什么神仙曲线？学姐？我不想奋斗了……” “安会长，您看，是不是先上课？这群菜鸟等了好一会儿了。” 白霄的声音似乎带着丝丝谄媚，请示道：“如果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一步……” “抱歉，有些私事要处理。” 这时，那位大四学姐轻声对白霄解释了几句，又说道：“麻烦你了，先走。” 白霄点点头，直接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给人一种落荒而逃的感觉。 不过，这些天的课程上下来，一部分人发现，那些担任老师的学长们，态度非常友好，因而刚入校时的那种敬畏感，也逐渐消退。 这个时候，杜克决定主动出击，在陆离难以置信的目光下，举了下手，起身说道：“学姐，你不先自我介绍一下吗？” 幸亏，这家伙脑子没瓦特，没说太出格的话。 陆离暗自松了一口气。 “我叫安瑶，负责讲授西方神话简史，同时，你们班下学期的魔法基础课也由我来兼任。”温婉的声音压下了教室里的议论声。 “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开始上课。” 说完，她抬起头环视教室。 除了陆离和潘明外，罕有人敢与之对视，包括有贼心没贼胆的杜克，此时此刻，这家伙老老实实的低着头，摆出一副认真学习的架势。 “对你们来说，一谈到西方魔怪，最先想到的是什么？”安瑶坐在讲台旁，撑着脸颊问道。 陆离没怎么在意，下意识地回答道：“狼人……” 然而，教室内几乎无人回答这个问题，这道突然响起的声音，就显得非常突兀。 特么的不科学啊…… 那些牲口怎么不说话了，这种时刻，不是更应该表现自己吗？ 见状，陆离渐渐收声。 而安瑶歪头看了他一眼，另一只白皙的手把玩着一小撮头发，浅笑道：“说得没错，狼人确实是西方传说中较为常见的魔怪。” 坐在第一排的杜克用余光注意到了这一幕，手中的笔咔哒一声，掉在了桌子上，传出清脆的撞击声。 他开始后悔，自己刚才没有说话，让陆离率先夺得了印象分，失策！ “这位同学，你看过电影《范海辛》吗？” 闻言，陆离迟疑了一下，尽管没弄清她这么问的原因，但还是站了起来，以示尊重。 “看过。” “那么狼人的宿敌是谁？” “吸血鬼。” 安瑶展颜一笑，如削葱根的纤长手指轻轻打了个响指：“对了，这节课主讲吸血鬼。” 她示意陆离坐下，然后视线在他身上停顿了片刻，才说道： “虽然狼人和吸血鬼在一些东欧民间传说里，甚至混为一谈。” “但相较于狼人，吸血鬼更广为人知，也可以找到历史原型。” “弗拉德三世·采佩什，于公元1451年统治瓦拉几亚，外号为龙之子，因为其父曾受封为龙骑士，另外，“龙”在塞尔维亚语中还有“魔鬼”的意思。” “相传他有见血发狂的病症，喜欢用尖木桩虐杀俘虏，曾用尖头木桩钉死过数以万计的战俘。 因而，采佩什公爵又被敌人称作穿刺大公，另外，他也是吸血鬼德古拉伯爵的原型……” 哪怕这位学姐长相绝美，但这种枯燥的照本宣科式说教，着实令人犯困。 坚持了一段时间，陆离决定睡一会儿，放学之后拿杜克的笔记看，因为这货听得异常认真…… 第十二章 考前准备 宿舍楼——教室——休闲区 这个月，几乎所有大一新生都是过着这样的生活，三点一线。 哗啦啦…… 听着久违的声音，陆离起身，走到窗台前，拉开了窗帘。 外面，暴雨倾盆，已经在玻璃窗上形成了一层水膜。 自从来到这所学院之后，陆离从未见过下雨天，他一度以为，这地方只有白天和黑夜的区别。 不过，夏季下雷雨不是很正常吗？ 站着看了一会儿之后，陆离走回了电脑桌前，继续写着日记。 坦白来说，他从前可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但受到杜克的影响，陆离今天破天荒的买了一本。 “今天是第一次月考后的第四周，一觉起来就是第五周，按照校历上的安排，第二次考试将会在明天举行，而助教白霄的猜想是否真实，即将得到应证。” “最近一次的体育测试显示，我的各项数据都达到了理论极限：拳力245公斤，扫腿力道623公斤，侧踹564公斤，而反应速度也有了明显可见的提升。 凭借这些，我终于摆脱了被二师兄支配的恐惧，成为拥有两猪之力的强者……好，虽然这么说有些丢人，但确实很不容易。” “不过，在解决那两头野猪之后，一头美洲野牛突然冲了出来，直接将我顶翻，根本没给反应时间，简直不讲武德。” 陆离手一顿，换行写道：“狼人血统带来的身体强化至此已经达到极限，接下来就是开发狼形态了，它过于危险，只能寄希望于这次考试能取得一个好成绩了。” “说到狼人，不得不提那位神秘的安瑶学姐，她在讲西方神话时，经常提及吸血鬼、血族，各种各样的传说，或曾经听说，或初次听闻，似乎在暗示我们这次考试将遇到这种生物。” “吸血鬼与科学？再加一点点传染病防治，这特么到底是什么鬼！” “不管了，反正有杜克、潘明、魏峰，以及其他同学的帮助，什么妖魔鬼怪都得死！” 写到这里，陆离合上笔记本，重重的呼出了一口气，他觉得，在日记本最后一行说些“大话”，确实令人有了不少底气。 而桌子的另外一边放着课堂笔记，翻开的那一页写着—— 【数以千计的说法中，有一条被安瑶学姐两度提及】 【相传，血族起源与大天使的堕落有关，祂受到了凡人鲜血的诱惑，一度想要吸食其他天使的血，虽然得手了，但因为行迹暴露，被上帝处决，祂的尸体被分成数段，抛入大海】 【结论为：因吸食了其他天使的银血，所以祂畏惧白银；因被上帝处决，所以祂畏惧阳光；因被抛尸大海，所以祂无法渡河】 【值得注意的是，学姐说，如果有人将吸血鬼藏在棺材里，再利用船只、汽车，或者其他什么交通工具，运过活水，那么上面提及的那条禁忌就失效了】 这么详细的笔记自然不是陆离所写，它出自于杜克。 没想到这个闲不住的家伙，竟然能做到如此专注—— 周五连续八节的西方神话简史课，格外认真，从来不开小差。 不过，这样也挺好，每次上课陆离都可以补觉，因为，周四晚上他需要熟练各种枪支的结构，成果也很显着。 现在，陆离已经能够做到快速拆卸和组装大部分枪械，射击准度也跟那些久经训练的士兵相差不多。 “不要让吸血鬼过河、白银可以有效伤害吸血鬼、吸血鬼畏惧阳光。” 陆离在口中重复了一遍自身对本月课程的理解，起身朝浴室走去。 这几分钟内，他脑中什么都不想，痛快的淋了个冷水澡，然后再次回到电脑桌前，等待一条很重要的信息。 身为狼人，在血统尚未得到二次强化之前，陆离同样畏惧白银，也需要想个办法克制内心的杀戮欲。 事实上，他不愿意放弃狼形态这个强力底牌，当初忍痛将ss评价卡交易出去，就是为了获得前期优势，如果就这样舍弃了，实在是太过可惜。 因而，陆离需要兑换一件特殊商品，暂时解决这些弱点，直到有一天，自己能凭借自身力量，成功驯服野性。 晚上九点整。 白教堂猎犬准时上线，而校内论坛内，一个id为无法无天的人也上线了。 片刻之后，陆离收到私信： 无法无天：继续交易，按照新生入学后的奖励提升幅度，这次一张sss评价卡可以换两张s级评价卡、三张a卡，以及学点，还是交易大厅156号，同意就进。 白教堂猎犬：…… 对面沉默了一段时间，才发布了一条新消息。 无法无天：你的助教是白霄？这家伙真尼玛多事，看在咱们之间已经交易过一次的份上，我愿意提高砝码，你想要评价卡，还是学点？ 坐在电脑前的陆离盯着这行文字，思索了一会儿，开始敲击键盘。 白教堂猎犬：一张sss评价卡换三张s级评价卡、两张a卡，以及学点，这份报价是白助教提的建议，他说，这样才算公平。 白教堂猎犬：第一次交易时，你赚得太多了……如果愿意接受，以后有机会的话，还能一起合作，高级别评价卡一直不缺买家。 事实上，陆离所言非虚，某次解剖课结束后，白霄特意问过他，是不是将第一次分班考试得到的评价卡卖出去了，另外，还提供了一份只在高年级流通的价格表。 换而言之。 那个id为无法无天的家伙是个掮客，利用信息差，从大一新生那里低价收取评价卡，然后转手卖给别人，或者自用。 在上次交易时，陆离确实卖出了一份高价，但那仅仅是相对于其他肥羊而言，无法无天依旧血赚。 因此，这一次交易，白霄建议他高价出售，将上次的损失一并收回来。 几分钟之后，提示音传来。 无法无天：好，看在白霄的份上，进交易大厅156号。 又过了一会儿，一张泛着金属质地的卡片消失了，取代它的是三张s级评价卡、两张a卡，以及一条账户余额变动提醒。 无法无天：合作愉快，下次有需要，请务必联系我，本人常年收购高级别评价卡。 白教堂猎犬：祝你月考顺利。 无法无天：下个月期待跟你见上一面，另外，祝你好运。 头像熄灭。 陆离将页面切换至商场，并思考他留下来的话，下个月见面？ 是指高年级会在那个时候回归校园吗？ 坦白来说，在这个学校内，除了助教和担任课程教师的学长外，就只剩下大一新生了，而这，很不正常。 同时，陆离的个人收藏栏内，一个闪着金光的商品格外显然。 【商品名：耶稣的圣血·伪】 第一章 血族 第二次月考于今日正式开始。 整片教学区，寂静无声。 精英一班除外，一些人站在教室外低声交谈。 “按照提前说好的，如果可以自由选择阵营，那我会像第一次分班考试那样，进入善良阵营。” 陆离没有强求在场众人必须跟自己的选择保持一致，因为，他不喜欢做什么带头人、发号施令，反而更愿意选择合作。 当然，前提是靠得住、实力足够。 “一样。” 潘明朝陆离点了点头，又环顾众人，笑着说道：“第一次考试我没得选，现在我想做个好人。” 事实上，经过一个月的相处，陆离等人已经知道了潘明分班考试时的经历，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与logo男周天认识。 “都说了，不用在意这些，那是校长随机分配的。”陆离拍了拍他的肩膀，回答道：“要是我和你换，大概率也会选择那条路。” 这个时候，杜克看了眼手表，接着，又看了看之前有过合作的王黎与姜胜：“行了，大家考场见。” 在枪械课上，他们五人一直都是一个战斗小队，对彼此的实力都很认可，而且，由于长期配合，确实养成了一些默契。 早晨八点整。 所有人都已经进入教室。 一支白粉笔飞了起来，写出了一行行猩红的血字—— 拍摄地点：纽约 背景设定：一架从柏林飞往纽约的客机，悄无声息地降落在肯尼迪国际机场一个废弃的跑道上，经查实，仅有四人幸存，其他乘客皆神秘死亡…… 要求：大一学员自由选择个人所喜好的阵营，选项有三（若触发神秘剧情，可开启邪恶阵营）。 【守序善良：信奉强有力的规则，并在此基础上行善】 【中立善良：在自己的原则内行善，但也尊重规则】 【混乱善良：按自己的标准行善，不顾规则，对于善恶有自己的标准】 陆离转头看向潘明，这次他依旧没得选。 不过，与两个月前不同的是，潘明只能做个好人，除非触发神秘剧情，更改阵营。 当然，即便遇到这种情况，依然可以拒绝，继续善良下去。 “选什么？善良阵营竟然有三个！” 身为游戏小白，潘明第一次遇到这种说法，不由得抬起头，看向前排。 与此同时，王黎与姜胜也朝这里看过来，等待指示。 因为，按照事先约定好的，只要选善良阵营就行了，现在校长却将其细化成三种。 几乎没有犹豫，陆离直接竖起三根指头，他喜欢高自由度，另外，混乱善良模式也更容易发挥。 而正前方，黑板依旧在漱漱作响，偶尔传出几声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提示！ 请在三十秒内做出抉择，并默念三声，若超出时限，校方将随机分配阵营。 难度：上不封顶，节节攀高！ 惩罚：？？？ 奖励：？？？ “又是这种难度，难道又要死上一次了吗？” “考试一次比一次难，说不定等到了毕业那天，我的尸体手拉手，能环绕地球三圈。” 听到身旁有人唉声叹气，纵使陆离心有底气，依然受到了影响。 而那支粉笔也写完了最后一段话，咔嗒一声落下，摔成两段。 【校长评价：孩子们，在人类秩序崩溃的情况下，努力做个善良的人。当然了，如果遇到来自大反派的拉拢，你也可以选择做个人渣，只要渣得彻底，比畜生还要畜生，老子一样喜欢！】 “第二次月考，正式开始！” 那道低沉沙哑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传入陆离耳中，而后，他周身的事物开始扭曲变幻。 昏暗、迷茫之中。 陆离听到，有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耳边回响，像是在自述—— 诗人曾言： “饥渴，是我们所知最重要之事，也是我们所学之初。 但饥渴易被压抑、被满足。 而有一种力量，一种不同类型的饥渴，一种无法被浇灭的饥渴。 它的存在成就了我们人类。 那即是爱。 爱是一种无法解释的力量， 无法用化学的方法来理解。 它是指引我们回家的明灯，就算没有人在那里，那道光也会照亮前方迷途的路。爱的缺失会剥夺我们感知快乐的能力，会让黑暗更加黑暗，白日黯淡无光。 但当我们找到爱，不管多畸形、多悲伤、多恶劣，我们紧紧抓住不放。 爱给我们力量。 爱使我们屹立不倒。 我们以爱为生，爱以我们为生。 爱是我们的恩赐。 爱是我们的沉沦。” 2月8日，初始夜，天气多云。 纽约上空，里吉斯航空公司的宽体客机767准备降落，塔台的工作人员正通过无线电联系驾驶员，告知他要使用滑行轨道f，然而，却没有得到任何形式的回应。 很快，雷达显示，客机停在了荒废的停机坪上，而那里是视线盲区。 与此同时，陆离的意识渐渐清醒，他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值班室内。 “亚裔……目前是一名低级警员，属于机场聘请的私人警察……举目无亲……万年单身狗……” 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 从勋爵到上士，再到保安。 越混越次…… 陆离晃了晃脑袋，在他看来，私人警察这个身份跟保安差不多，年薪才六万三千多美元，一交税，在纽约这座繁华的城市，活的很勉强。 不过，工作确实清闲，从摆在桌子上的一堆零食就能看出来。 “肯尼迪国际机场？” 很快，陆离注意到了挂在值班室大门上的标牌，瞬间从沙发椅上弹了起来。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人类构建的秩序尚未崩坏，很有可能，那个神秘航班尚未抵达。 一切都还能阻止。 可惜，没过多久，陆离又恢复了冷静，他现在是一名低级警员，在当局失去掌控能力之前，做不了太多事情。 带入考场的武器装备，被校长安排到了哪里？ 另外，杜克和其他人在什么地方？ 陆离脑中闪过无数疑问，旋即抛开：事已至此，最该做的事情应该是，去一趟停机坪，看看那里有没有什么特殊状况出现。 想到这里，他低头看了眼挂在腰间的伯莱塔警用型手枪，然后，默默离开值班室。 第二章 路人甲 云层挡住了星光，周围一片黯淡。 在这附近，除了值班室之外，还有塔台还亮着灯。 不过，三辆警车打破了寂静，尖锐刺耳的警铃声传入陆离耳中。 紧接着，其中一辆停在了值班室门口，司机摇下车窗，喊道：“来不及了，快上车！” 这人叫保罗，是个二十五岁的白人，有着德克萨斯人标志性的红脖子，性格暴躁，却十分坦诚。 陆离快速进入角色，一边拉开车门钻进副驾驶座位，一边问道：“伙计，怎么回事？” “塔台那里通知我们过去，是主管先生下的命令。” 保罗熟练地换挡、踩油门，警车弹射而出，快速驶向停机坪，很快就追上了另外两辆车。 没过多久，警长先生的声音通过车载对讲机传来：“所有人注意，都把手机关掉，从现在起，禁止与外界联系，只可以使用对讲机。” “收到，长官。” 保罗单手扶着方向盘，从裤袋里翻出最新款的iphone4，将其关机。 见状，陆离也没有搞特殊，将一款略显小巧、沉重的手机关掉，默默注视前方。 黑暗之中，一辆大型载客飞机安静的停在那里，像是从未起飞过一样。 而两名塔台工作人员正在围着它打转，看不清表情，但根据他们不断加快的步速，其实不难看出，情况不容乐观。 这个时候，保罗减缓车速，偏头看了陆离一眼：“伙计，你觉得具体出了什么事，匪徒劫持乘客，还是危险物品泄露？” “都不是，飞机太安静了，如死尸一般冰冷、寂静。”陆离摇了摇头，满脸凝重的打量这架飞机。 两人交谈的工夫，三辆警车已经来到了通道旁，停在最前面的那辆警车中，走出一个男人。 他对着站在飞机下方的两人喊道： “毕什普。” 几乎是同一时间，陆离推开车门，与其他几名警员一起朝飞机走去。 听到警长在喊自己，那个叫毕什普的中年男人快步迎了上来，并对着出警的众人打了声招呼：“伙计们。” 说完，他顿了顿，又沉声说道：“出事了，非常非常坏的事。” “飞机引擎关闭，塔台不仅联系不上飞行员，连乘客都无法联系到。” 说到这里，毕什普双手叉腰，心事重重的盯着眼前这架飞机。 于是，所有人都将视线转向一个地方——废弃的停机坪，准确来说，应该是里吉斯航空公司的宽体客机767。 因校长提示而清楚一部分内情的陆离长呼一口气，低语道：“我猜，乘客们现在的情况不容乐观。” 毕什普摇了摇头，直言不讳道：“或许，都死了。” 身为机场主管，他从事这一行已经很多年了，可谓经验丰富。 飞机顺利降落，却一直停在跑道上，足有十分钟没有动静传出，要是乘客还活着，他们肯定非常恐慌，不断的给外界打电话、发信息。 然而，直到现在，数以百计的乘客，没有一个人与外界联系。 其结果如何，自然不言而喻。 闻言，警长转身面向陆离等人，竖起手指，强调道：“再说一遍，从现在起，没有我和毕什普主管的命令，禁止与外界联系，不仅仅是媒体记者，还包括你的家人、朋友。” “一旦违规，将会被停职，并移交司法机关起诉。” 说话的同时，警长看向陆离与保罗，他们两个是刚入职的新人，很有可能犯错，因此，需要格外叮嘱。 “是的，先生。” 众人异口同声的作出回答。 在随口应付了两句之后，陆离再次看向客机，他心想： 不可能无人生还。 黑板上清楚的写着—— 经查实，飞机上仅有四人幸存，其他乘客皆神秘死亡。 或许，那四个幸运儿昏迷了，亦或者，过于惊慌而做不出任何反应？ 再大胆一点，说不定是校长在玩文字游戏，所谓幸存，值得仔细推敲。 当然，不亲自上去看看，很难得出一个肯定的结论，要知道，考前的那一个月，他们学习了很多解剖学、疾病传染学、神秘学知识，不可能没有用武之地。 身旁，保罗把手放在腰间的枪套上，喃喃自语道：“所有遮光板都关着……” “不，有一扇开着。” 陆离指了指机舱中间，如果有乘客保持清醒，那么，他们绝对会大喊大叫，而声音就会通过这处空隙，传到外界。 可惜的是，这片区域除了警铃声、机场工作人员的交谈声之外，再无其他声音。 “看来这架飞机内无人生还。” 毕什普对着随行人员说：“罗比，去召集所有的应急部门过来，国土安全部、港务局、联调局、运输安全局，以及疾病控制中心。” 听到这里，一直充当背景板的陆离来了精神，因为，他听到了疾控中心。 在这一连串的部门中，唯一能跟解剖、传染挂上钩的，就只有它了！ cdc。 可是，怎么才能想出办法，混进调查组？按照以往的惯例，都是校长帮助考生介入剧情。 但…… 真要说起来，陆离确实介入了。 只不过，是在担任背景板、路人甲，眼睁睁的看着涉事飞机停在身前，却找不到合理的理由，参与深度调查。 “长官，接下来我们去哪里？” 机会近在眼前，陆离不想放弃。 于是，他走到警长身边，搭着他的肩膀问道：“就站在这里看着，什么事都不做吗？” 负责驻守机场的警员不多，彼此之间，关系都算不错。 正因为如此，警长耸了耸肩，无奈的回答道：“不然呢，守着呗，等待官方机构接管。” “头儿，咱们不就是官方机构……” 陆离的声音越来越小，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目前的身份是私人警察，虽然配枪、拥有执法权，但真要论起地位，在其它部门眼中，就是个弟弟，跟看门的保安没多大区别。 坦白来说，陆离从未遇到过如此糟糕的开局。 以前的两次考试，再不济，校长都会给他安排一个说得过去的身份，不至于无事可做。 “莫非祂是在暗示，等秩序崩溃了，才轮到我们这群人正式登场吗？” 一个念头涌上心头。 第三章 认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应急车辆越来越多，到了晚上八点半左右，国土安全部、港务局、联调局，再加上其它实权部门，这条滑行通道上挤满了人。 “伙计们，都往后稍稍，这地方应该由我们联邦调查局接管……” “按照法律，国土安全部有权处理应急事务，防止恐怖活动。” “我们来自纽约新泽西港务局，现在怀疑是危险品泄露导致这次事故的发生，请各位让开。” 争执声不绝于耳。 坐在车盖上的陆离大致数了一下，至少有十二家机构抢着负责这里，他怀疑，如果再这样僵持下去，各个部门的高级官员很有可能当众打起来。 此时此刻，肯尼迪国际机场的警员们，不，保安们，已经退到了角落，正在耐心等待命令，要么提前下班，要么负责站岗。 大部分人希望是前者，而陆离两个结果都不愿意接受，他偏头看向身侧。 罗斯警长双手端着茶杯，默默啜饮，为了表明自己并非渎职，他偶尔抬起头，瞥一眼停机坪—— 那地方太热闹了，大佬云集。 事实表明，这次神秘事件牵涉甚广，警队根本无权参与。 “今夜可真热闹啊，让人想到了十年前的那次世贸大厦袭击案。” 说完，红脖子保罗递了一瓶可乐过来，并满足地打了个嗝。 “那个时候我们才多大？天晓得当时有多热闹。”陆离跳下车盖，撕开拉环的同时，指了指前方，问道：“那个女人和胖子是哪个部门的？看上去可不太像官员。” “挂着胸牌，既没有穿制服，也没有打领带，这么随便，看样子应该是疾病控制中心的人了。”保罗端起dr·pepper一口饮尽，一边打嗝，一边感慨道：“家乡的味道，下次休假回一趟德克萨斯州。” dr·pepper，一种果汁混合型可乐，其口味独特，市场反应呈两极化，难以适应者称其为垃圾，而在德克萨斯州，却拥有一大批死忠粉。 不过，陆离并不能接受这种怪味，他喝了一小口，装了下样子，视线始终落在停机坪那一块区域—— 直到现在，官员们依旧在争持，而疾控中心的那一对男女，没有参加这项无意义的活动，默默站在附近。 通过观察，陆离发现，为首者应该是那个方脸女性，她正在跟人通话，表情极为严肃。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cdc将会打败其它部门，夺得指挥权，并率先登机。 可是，自己该怎么搭上这辆顺风车呢？ 念头急转之间，陆离决定过去试试，碰下运气，实在不行就先想办法找到杜克他们，等到当局无法管控城市时，再出手逆转局势。 “长官，我想和保罗过去看看。” 陆离担心罗斯警长会拒绝，又解释了一句：“不管怎么说，咱们也是最先接到警报的机构，如果放任不管，事后可能会被追究。” “当然，还有可能成为替罪羊。” 事实上，机场警队确实有权力插上一手，但，聚在这里的大佬实在是太多了，吓得警长先生连过去说几句话的勇气都没有。 然而，听了陆离的分析之后，罗斯犹豫着点了点头：“你们去，找个人问一下，到底是哪个部门负责接管这里、警队该怎么做。” 坦白来说，像这种麻烦事，最好还是事先分清责任比较好，现在，警长巴不得早些收队回家。 与此同时，在行动得到批准之后，陆离朝保罗挥了挥手，示意他跟上。 然后，两人一路小跑。 在去往停机坪的路上，红脖子保罗跟陆离吐槽道：“伙计，要不是学历太低，我当初就去国土安全局面试了。” 看得出来，这家伙立功心切，不愿意做一条咸鱼。 陆离嗯了一声，故意从那个方脸女人身旁走过，她依旧在打电话，手机另一端的那人说道： “不，飞机必须交由疾控中心处理，我很快就到，诺拉，你能帮忙拖延一下吗？” 闻言，那个叫做诺拉的医生甩了甩头发，笑着回答道：“放心，看我的。” 通话结束。 站在后面的陆离轻咳几声。 就在刚才，他看清了这个方脸女人的胸牌：诺拉·玛提尼斯博士、生化专家，工作单位是cdc（疾控中心） 而旁边那个胖子，身份也不简单，吉姆·肯特博士，生化专家，同样为cdc工作。 待这两人转过身来，陆离不动声色的说道：“两位，我们是肯尼迪国际机场的私人警察，想问一下，这架飞机究竟由哪个部门接管？” “警长先生忙着下班回家。”保罗指了指靠在车门处喝茶的胖子警长，他对参与调查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于是抱怨道：“如果您可以授权，他将感激不尽。” 正当这家伙准备继续往下说的时候，陆离出声打断道：“我同事的意思是，那群官员只会吵架，要是靠他们的话，任何麻烦都解决不了，对此，罗斯警长感到非常苦恼。” “所以，两位需要帮忙吗？” 话落，陆离直勾勾地看着诺拉。 电话那头的那个男人让诺拉博士帮忙拖延时间，显然是有信心拿下指挥权。 不过，在他赶到现场之前，cdc只有眼前这两位博士单打独斗。 换句话说。 现在是肯尼迪机场警队的最佳介入时间，又称，雪中送炭。 胖子吉姆有些疑惑，看了看陆离与保罗的肩章，插话道：“你们能代表肯尼迪机场方面吗？” 任谁都能看出，这是在嫌弃他们级别低。 “嘿，伙计，我们只想知道现在这里有谁接管……” 话还没说完，保罗就转过身，想要去跟国土安全部的官员谈谈。 陆离也失去了搭话的兴趣，他释放了一些善意，但没人领情，既然如此，就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 “伙计们，有什么事？” 这个时候，机场主管毕什普走了过来，他看了看诺拉、吉姆，视线在两人胸牌上停留了一会儿，说道：“他们是机场警队的成员。” “但，由港务局发放薪水。” 一个中年白人凑过来，像是在认领手下一样，对陆离吩咐道：“让你们的警长把车都开过来，这座机场自建立之初，就一直归港务局管辖。” 第四章 登机名单 晚上九点整。 那架飞机周围只剩下三个部门，分别是：国土安全局、港务局、疾控中心。 罗斯警长带着陆离等人站在一个中年白人身后，很显然，他们的金主来了，并要求他们履行职责。 这对陆离来说，绝对是意外之喜，意味着，他不用再去刻意结交两位博士了，只需争取、保卫自身权利即可。 与此同时，一名身穿作战服的人盯着电脑屏幕说道：“长官，飞机表层的温度太低了，红外生命探测器失效。” 一个西装革履的黑人皱着眉，回应道：“换用音频生命探测仪试试，另外，专家到场了吗？” “嗯，正在飞机的另一侧操作仪器。” 要是谁的手下多，谁就能掌握指挥权，那么，根本没人能跟这家伙相比，因为他是国土安全局的主管。 “伙计，你越权了。” 丹尼尔同样是主管级官员，负责港务局的一切事宜。 当他看到国土安全局旁若无人的展开调查工作，冷着脸提醒道：“根据国会的规定，从1971年起，以自由女神像为中心，半径为25英里的区域，只要涉及到运输问题，一律由我们港务局负责处理。” 职权重叠，相互推诿、相互争执。 此刻，陆离真是受够了这些人，在无聊的等待过程中，他甚至生出了一个不负责任的念头：争、抢权，等整座城市、整个国家彻底沦陷，人死绝了才好呢。 念及此处，他深吸一口气，暗示自己继续忍耐。 上个考试场景中，魏峰在守桥的最后一天，因为放弃士兵、独自逃生，被校长扣了表现分。 而这个例子无疑是在警示众人，不要做一些不符合人设的事情。 身为一名私人警察，一个拥有执法权的打工仔，陆离最应该维护的人设是服从。 在长官发布命令后，无条件执行，直到社会秩序崩溃。 值得一提的是，入场时选择的那个阵营，即混乱善良，恐怕也要等事态严峻到难以解决的程度，才会开启。 【按自己的标准行善，不顾规则，对于善恶有自己的标准】 高自由、无限制、灵活发挥，正是陆离所渴望的行事风格。 因此，等一等还是值得的。 经过一番心理挣扎，陆离决定继续陪这群人耗下去，尽可能的参与调查，当然了，他也做好了充当背景板的准备。 然而，就在国土安全局和港务局的两个主管开始新一轮争锋时，两束车灯照在众人脸上，刹车声响起。 那是一辆黑色老式吉普车，像个四方块。 紧接着，陆离看到一个披着黑外套，打着领带的男人推开车门，恐怕他就是与诺拉博士通电话的人。 果不其然，胖子吉姆迎了上去，并从口袋里翻出一盒牛奶，与之低声交谈起来，看上去，应该是在介绍情况。 另外一边，国土安全局的黑人主管也收到了勘测结果。 “各位，音频生命探测仪监测到了金属板受冷收缩的声音，以及这个……” 说着，他按下录音机的播放按钮。 一段奇怪的声音响起。 陆离感觉有点像呼吸声，却不符合正常频率，而丹尼尔主管没这种耐心，直接追问道：“这是什么？” “专家认为是飞机引擎正在关闭而产生的动静，或者液体沉积的声音。” 黑人主管刚说完，那个姗姗来迟的cdc官员，插话道：“着落和关闭引擎之间隔了多久？” “六分钟。”胖子吉姆抢着回答道。 见状，黑人主管满脸不爽，偏头看向cdc官员，说道：“潜伏期太短，应该不是传染病导致的，所以我认为疾控中心不该参与这件事。” 在这个问题上，港务局与国土安全局达成了一致，丹尼尔指了指陆离以及警车：“我们的人率先抵达现场，因此，按照相关规定，港务局应当接管这架飞机。” 几乎可以预见，新一轮的争权夺势即将开始。 陆离一边想，一边将视线收回： 伊弗雷姆·古德温泽博士，疾控中心纽约地区首席医疗官，生化威胁调查组高级顾问。 以上就是他胸牌上的内容。 短短几行字，便令人感觉这家伙的资历很深，并非什么水货专家。 解剖＋传染病。 两种元素一结合，暂时站在上帝视角看问题的陆离认为，如果自己和其他考生不搅局，恐怕这位伊弗博士就是该剧的主角了。 医学博士vs神秘病毒＋未知生物 依据常理，很多影视剧导演酷爱拍摄这种题材的故事，而大部分观众也喜欢看。 可惜，一群身怀不同绝技的考生乱入了，陆离也不知道事情最终会发展到什么地步，毕竟邪恶阵营尚未开启。 能够想象，一旦有大量考生选择加入反派势力，那么，局势将变得无比混乱。不仅如此，就目前的遭遇而言，陆离都不敢保证，自己一定会帮助人类。 “先生，你多久摸一次脸？” 不远处，质问声传来，只见伊弗博士严肃的看着黑人主管。 突然被问及这种事，那名主管彻底懵了，他一边挠脸，一边满脸无辜的回答道：“正经人谁数这个？大概一小时一次。” “是三分钟一次！” 伊弗博士环视众人，保罗觉得他在装x，不屑地撇了撇嘴。 陆离则认为挺有趣。 假如博士真能说服国土安全局退出竞争，那么，他就敢断定，这家伙真有主角光环笼罩。 这种情况下，即便不能与之合作，自己也得想办法利用一下。 此刻，伊弗博士越说越自信，不知不觉地提高了音调和语速：“你的手和嘴巴每五分钟接触一次，每二十分钟你会触碰其他人一次，某些疾病就是这样传染扩散的。” 对视之下，黑人主管有些迟疑了，他一声不吭的听着博士训话， 在陆离看来，这一幕像极了犯事的乖学生被拉到教导主任面前，接受批评。 伊弗可不管这些，他自顾自地说道：“你们不喜欢恐怖分子，那就尝试跟病毒打交道，它只有找到寄主并复制才能存活，但繁殖速度异常快，它没有信仰、没有思想、不分善恶、不畏惧权势，飞机的出现让病毒更加容易传播了。” 话落，两个主管愣在原地。 博士撕开牛奶盒，气定神闲的喝了一口，问道：“还有人想第一个冲进去吗？” 就这样，国土安全局退出了，直到坐车离开之前，黑人主管始终是一脸的问号，仿佛在思考：我是谁？我来自哪里？我将去往何方？ 好，陆离确信，这位纽约区首席医疗官真的自带某种光环—— 继黑人主管之后，丹尼尔主管也打算放弃，直到陆离提醒道：“长官，身为第一个到场的执法机构，警队有义务配合cdc展开工作，并且，我不怕牺牲。” 事实上，这个国家的大部分人都过度崇尚英雄，保罗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来，因此附和道：“我也一样。” 闻言，丹尼尔点了点头，他觉得很有道理，便转身看向伊弗：“博士，你认为呢？” “好，这个人跟我们一起上去，帮忙搬运一些设备。” 医疗官指着陆离，并朝他笑了笑，表现得颇为友善。 至少，陆离是这么认为的。 第五章 死亡航班 晚上九点四十五分。 肯尼迪国际机场，警笛呜鸣。 疾控中心搭建的临时隔离棚内，诺拉博士、伊弗博士正在更换衣物。 “警官，你此前接受过什么相关培训吗？”伊弗博士拉上衣服拉链，转身看向左侧。 就在刚才，陆离用了一分钟左右的时间，便将繁琐的防化服套在了身上，整个过程极其流畅，动作娴熟且毫无差错，像是接受过什么专业培训一样。 “嗯……在没当警察之前，我在医院当过一段时间的护工。” 陆离随口胡扯了几句，反正现在局势这么乱，谁会闲的没事做，去调查一个私人警察的详细背景。 闻言，诺拉博士一脸不可置信，甚至因为过于惊讶，而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追问道：“哪家医院的护工会这些？” 不得不说，女人似乎天生就有一种测谎能力，或者说，总能够在某些时刻关注到一些细节。 正当陆离准备继续往下胡扯时，伊弗出声打断了这个话题：“诺拉，帮我整理一下氧气瓶。” 陆离能感觉到，他在帮自己解围。 而伊弗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搭档过于敏感了，陆离这个为机场工作的小警员，难道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如此寻根问底，未免过于神经质了。 “好。” 诺拉博士贴了过去，一边帮忙伊弗整理氧气瓶，一边抬头看着他：“我注意到你剪了头发，还仔细梳理过了，进展怎么样？” 看着几乎贴在一起的两位博士，陆离感觉自己有些多余了，心想：在这种情况下，还能调情，只能说一句，不愧是鹰酱家的社会精英。 “不，事实上，一点用都没有，她想从我身边带走扎克。” 伊弗摇了摇头，无奈道：“而且，还有一个老男孩和他们住在一起，那可是我贷款买的公寓，依旧由我来偿还……” 说话间，陆离注意到，这位纽约地区首席医疗官表情很阴沉。 另外，头顶隐约透着绿光。 通过刚才那番话，名侦探陆离猜出了大致情况：伊弗的妻子在外面找了个男朋友，现在，两人正在争夺孩子的抚养权。 若不是担心得罪人，陆离都忍不住当场笑出声来，那位老男孩才是真正的人生赢家—— 睡别人的老婆，白领了一个儿子，还搬进了别人花钱买的公寓。 或许是察觉到陆离在注视自己，伊弗看了过来，笑容泛苦：“如果不是这架飞机出事，情况紧急，我还在享受法庭强制的快乐家庭治疗日呢。” 陆离一阵无语，看来博士和他的妻子正处在离婚流程之中，倒也不存在谁绿谁的问题，只不过这个经历，实属人间悲剧。 “伙计，节哀顺变。” “那个老男孩……工作很体面？或者，长得帅？” 其实，陆离不太关心别人的家事，可伊弗不一样，他是个技术人才，值得自己拉拢，并给予适当的关怀。 话落，伊弗拿起多功能防毒面具，面无表情的回答道：“他？一个超市售货员而已，但长得确实讨女人喜欢……” 听到这里，诺拉博士凑过去，她摸了摸伊弗的脸，安慰道：“你们分居的时间太长了，总会有变，咱们之间不也是……” “那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 “就是不一样。” 此时此刻，两人一边帮对方检查装备，一边旁若无人的交谈。 “我觉得凯莉不会认同你说的话。” “她不会知道。”伊弗皱着眉头，补充道：“我从未告诉过她。” 确认背在身后的氧气瓶可以正常运转了，诺拉转过头来，差异的问道：“你没说吗？” “没有。” “我一回国，她就提出了离婚，所以我没有说。” 在亲眼目睹了一场堪称狗血的情感纠纷之后，陆离心累了。 看来，伊弗博士也送了妻子一顶帽子，只是不清楚，究竟是谁先给对方送的帽子。 女博士诺拉套上最后一层防化服，缓缓说道：“你真是一点都不了解女人，对？” 伊弗陷入了茫然。 片刻之后，陆离套上最后一层防化服，拎起工具箱，无奈的说道：“两位博士，马上就要登机检查了，你们心里就没点使命感吗？” 一个奇葩的国度。 看着身后的两人，陆离愈发觉得自己无法理解这种开放的生活作风。 “走。” 诺拉迅速冷静下来，快步朝那架出事的宽体飞机走去。 闻言，医疗官伊弗博士也走出隔离棚，并对陆离叮嘱道：“进入机舱之后，不要擅自行动，因为，一切都会被记录下来。” “明白，长官。” 就这样，一行三人在其他工作人员的目送下，沿着舷梯往上走，然后，穿过一个临时搭建的小型消毒间，进入机舱。 走在最后面的陆离，顺便将消毒间的防护拉链拉上，而这样做，是为了确保不会有致命气体从这里泄露到外界。 飞机内光线暗淡，并且，除了他们三人的脚步声之外，再无其它声音。 此刻，两百多位乘客就这么躺在各自的座位上，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两百零八具尸体。 而这次航班的机长和他的副手正待在驾驶舱内，生死不知。 “吉姆博士，你看到了吗？” 陆离一只手提着特制摄影机，另一只手拎着工具箱。 镜头扫过一个个座位，将机舱内的情况直播给留在外界的人看。 “嗯，我们看到了。” 吉姆的声音通过麦克风传入三人耳中，在他旁边，丹尼尔主管盯着电脑屏幕，低语道：“这些人都死了。” 这时，吉姆博士追问道：“伊弗，是什么杀死了他们？” 闻言，陆离将镜头对准身旁的两位博士，同时观察起距离自己最近的那具尸体。 “无挣扎痕迹。” “无水泡或化学试剂痕迹。” 说到这里，诺拉博士凑到一具金发女尸旁边，开始认真观察起来。 在她右侧，伊弗翻动着其中一具男尸的脖颈，补充道：“没有淤伤，没有发现尸斑。” 隔着电脑屏幕，胖子吉姆都感觉棘手，他低声骂道：“混蛋，到底是什么？” “事发突然，毫无痛楚。”陆离环顾四周，回答道：“大概率是气体中毒，或者某种未知的瘟疫。” 第六章 死而复活 诺拉一边沿着过道往前走，一边在通话频道内说道：“有害物质监测仪检测到了高浓度的氨，但不足以致命。” 事实上，待在机舱内的三人已经达到了最高防护级别——他们穿着多层防化服，戴着最新款的防毒面具，呼吸氧气瓶内的安全空气。 不与外界作直接接触，而是通过观察与仪器设备，来了解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飞机系统内不可能有氨。”伊弗博士神情严肃，低头检查尸体时，吩咐道：“吉姆，你去查一下运货单，看看货舱内都有哪些东西。” 果然，专业人士一出手，这件复杂的迷案瞬间有了条理。 陆离暗自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凭借自身所学，去分析机舱内的情况。 恰好，他的左侧传来一阵音乐声，很微小，但在这种寂静的环境下，却显得十分突兀。 那是一个死去的小女孩，一身红衣，眼睛睁得很大，让陆离不禁想到了一个词：死不瞑目。 至于突然传出的歌声，是因为她的耳机漏音了。 在这个iphone4才刚刚发行的年代，耳机质量确实堪忧。 侦探＋士官＋警员。 陆离不得不承认，那所神秘高校让他体验了很多不一样的人生，而且，还让他掌握了不少杂七杂八的知识。 比如，尸体反应。 “脸部未肿胀。” 陆离一边在心中默念，一边扒开小女孩的下颌。 由于血统优势，他具备黑暗视觉，因此，哪怕光线再黯淡，陆离也能观察到里面的情况。 “舌头和软腭几乎全白，中毒而亡的可能性不大。” 这时，伊弗博士举着手电筒，看清了陆离的动作，忍不住喝问道：“警官，你在干什么？” “博士，你过来看看这具尸体，或许能有重大收获。” 陆离压低声音回答道。 虽然这么说有些残忍，但这个小女孩更具研究价值。 因为，她的年龄不大，如果是死于某种病毒，或者其它什么原因，尸体反应会比较明显，更能有所发现。 伊弗快步走来，口中不忘指责：“我事先就说过了，像你这种非专业人士，不该胡乱触碰尸体，因为这样做，可能会破坏某些重要痕迹，懂？” “只是看看而已，我知道分寸。” 坦白来说，这家伙的语气令人感觉很不爽，陆离也想站起来，反问一句：你在教我做事？ 可惜时机未到，只能先忍一忍。 不过，当伊弗来到尸体旁边之后，就变得安静起来，他替女孩摘下耳机，接着跟陆离一样，检查了一下面部是否有伤痕、舌头和软腭的颜色。 最终，博士又拉开了女孩的眼睑，观察起眼球状况。 “双眼无损伤。” 说完，他松开手指。 而下坠的眼睑开始复原，过程很缓慢，看得出来，这位死者的皮肤干燥得不正常，早已失去了弹性。 “口腔无白沫、鼻腔未出血，说明死于中毒的可能性不大，也无需考虑心脏骤停、癫痫猝死的可能性。” 陆离突然开口。 略作思考，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展示一部分能力，当然，必须把握好尺度，既要引起伊弗的重视，又不能引起他人的怀疑。 “这也是你在医院当护工时学习到的？” 这个时候，诺拉俯下身子，盯着陆离的眼睛，第六感告诉她，这个小警员有问题。 陆离依旧不慌不忙，他解释道：“博士，您看过《名侦探柯南》吗？” “那是一部由霓虹漫画家创作的科普动漫，它很神奇，让我知道了很多医学小知识，建议您有空可以去看看。” 在尸体堆里给别人推剧，大概也只有陆离能够做到了。 “我会的。” 诺拉点了点头，注视陆离许久，才将视线收回。 事实上，她未能从陆离脸上看出任何端倪，只看到了坦然。 正因为如此，诺拉暂时按下疑惑，对着正在检查尸体的伊弗说道：“试试紫外线灯。” 闻言，陆离旋即从工具箱里取出一个小型仪器，并递了过去。 紫光照射下，红衣小女孩的尸体依旧没有出现异常。 下一刻，异变陡生！ 座椅上、过道两侧、舱顶出现了连成片的绿色荧光物质。 若不是使用紫外线灯，他们根本不可能发现这种诡异景象。 “上帝，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诺拉博士发出一声惊呼。 而陆离则抬起摄影机，将所见之景传给外界的留守人员，并低声问道：“主管先生，你们看到了吗？” “这玩意儿到处都是，几乎遍布机舱。” 飞机下方，盯着电脑屏幕的四人眉头紧锁，从陆离三人登机之后，事情逐渐变得扑朔迷离。 沿着痕迹向前走了十几步之后，诺拉回到原位，吩咐道：“警官，你来帮忙取样。” “对了，那部儿童动画片有教过吗？” 最后一句话，颇具攻击性。 不仅仅是陆离察觉到了，就连待在飞机外面的胖子吉姆，毕什普主管、丹尼尔主管都能感觉到。 “安静一点。” 见状，伊弗赶紧朝搭档做了个手势，示意她闭嘴，紧接着，又对陆离道了声歉：“伙计，她的性格一向如此……本意并不坏，所以，你能帮忙取些样本吗？” “因为，我现在得去后舱看看，而诺拉则要去前舱。” 陆离点点头。 坦白来说，他懒得计较这些，虽然那套说辞能站得住脚，但自己本来就是在存心敷衍，只是没想到，女博士第六感敏锐，竟然心生怀疑了。 站在对方的角度，态度差点，确实可以理解。 “祝你们好运。” “另外，诺拉博士，我个人认为你的情商有些低。” 没等她回复，陆离打开工具箱，取出医用试管、取样枪…… 寂静之中，三人散开。 两个cdc博士打开挂在胸前的小型摄影机，为胖子吉姆提供现场影像。 没过多久，陆离装作不经意的样子，用脚将放在地上的摄影机微微拨开，因为，他取了两份样本。 一份留给官方，一份留给自己。 然而，正是因为镜头发生偏移，一个男性乘客的手，被镜头捕捉到了。 它猛地张开，又迅速恢复平静。 滑行跑道上，胖子吉姆虚着嗓子，问道：“你们都看到了吗？” 在他身后的三名官员，或茫然，或惊骇，或语无伦次。 机场主管毕什普激动的说道：“有人还活着！有幸存者！” “赶紧通知我的人，让他立刻过去看看。” 与此同时，丹尼尔抓着吉姆博士的领口，有些难以自持。 第七章 幸存者 “陆警官，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陆警官……” 耳麦内传出胖子吉姆的呼唤声。 闻言，陆离不禁皱眉。 按理说，他的动作不应该被镜头捕捉到，因此，为什么要呼唤自己？ 稍作迟疑，陆离回答道：“收到，什么事？” “机舱中段，座位号24b，那位乘客刚才动了一下。”丹尼尔主管抢过通话机，快速说道：“我现在要你过去检查一下他的生命体征，另外，架好摄影机，以备查验。” “收到。” 陆离眉头一挑。 黑板上有一段提示，即，这架飞机上有四名幸存者。 在此之后，就是一连串的省略号。 所以，它成了已知的最后一个事件点，自己必须慎重以待。 念及此处，陆离收起样品，从地上捡起摄影机，快速朝24b走去。 那是一个白人男子，身材瘦削，戴着眼镜，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坦白来说，陆离实在想不通他为何能活下来，难道说，抵抗力这种东西，对神秘病毒而言，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不过，疑惑归疑惑，该做的事情必须得做好。 陆离看了眼手中的乘客名单表，接着，便蹲下身子，将手探到这个瘦弱眼镜男的脖颈处。 脉搏有些慢，但还算有力，不至于虚弱到昏迷。 在确认他没什么大碍之后，陆离的动作不免粗暴起来，不断拍打这家伙的脸颊，问道：“巴博先生……巴博……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站在电脑屏幕前的吉姆博士看不下去了，提醒道：“警官，麻烦你动作轻一点，巴博先生非常关键。” “哈哈……哈……” 突然，吉姆口中的重要人物像是诈尸一样，直挺挺地站了起来。 下意识地，陆离卡住他的脖子，将其又按了回去，追问道：“说几句话，不然我的枪会让你脑袋开花。” 摄影机掉到一旁的座椅上，伯莱塔手枪离开枪套，出现在陆离手中。 “警官，发生什么事了，镜头为何不稳？” “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吉姆博士再次进入单人通话频道，询问声在耳边响起，但陆离没有理会，他盯着幸存者巴博。 “咳咳……呕……” “松开，求求你。” 闻言，陆离缓缓松开手指。 如果情况不对，他有把握一拳打爆对方的脑袋，可枪还得举着。 毕竟，在普通人眼中，枪械才是最危险、最具威慑力的东西。 “巴博先生，你感觉怎么样？” 说着，陆离捡起摄影机，将它夹在腋下，确保待在外面的那群人能够看清现场状况。 夜间模式下，巴博瘦削的脸异常恐怖，泛着绿光。 “呼吸困难……”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低下头，不敢看陆离，同时改口道：“脑袋里有种嗡嗡声，可以通知医生来看看我的耳朵吗？” 话落，丹尼尔主管急不可耐的遥控指挥道：“陆离，告诉他，特警队马上就到……” “闭嘴！这种情况必须交由疾病控治中心处理，我们是专业的！” 下一刻，吉姆博士打断了主管的话，并对陆离说道：“警官，告诉他，请耐心等待，医疗队还有五分钟入场。” “收到。” 陆离中止通话，并对巴博说道：“穿戴防化装备需要时间，所以救援队会在五分钟后进入机舱。” “嗯。” 事实上，陆离刚才的动作过于粗暴，将巴博先生吓坏了，直到现在，他依旧不敢说太多话，默默缩在座位上，表情既害怕又痛苦。 可惜，有些东西是躲不过的。 身为四个幸运儿中的一员，这家伙具有很高的研究价值，若非心有顾虑，再加上内心尚存良知，陆离早就将他给当场解剖了。 不过，用紫外线灯照射一下，还是可行的—— 事实证明，这种特殊光线具备某种不为人知的功效，仅目前已知的，就有探查肉眼不可见的痕迹这一项。 “把眼睛闭上，以免被灼伤。” 提醒了一句之后，陆离将开关打开，一束紫光打在巴博的脸上。 莹绿色溅射状物质几乎遍布周围，跟红衣小女孩那边的情况一模一样。 但是，结果却截然相反。 “好了，睁开眼睛。” 陆离将紫外线灯移开，以开玩笑的口吻说道：“先生，坦白来说，我实在想不到你能够活下来的理由是什么。” 闻言，巴博环顾四周，并注意到了坐在身旁的那人，他仰面躺在座椅上，嘴唇微张，却一言不发。 紧接着，这个幸运儿又发现机舱内的其他人都是如此，就像死了一样。 陆离看得出来，巴博先生非常茫然，反应也极为自然，没有表演的痕迹在里面，显然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他们怎么了？” 声音颤动。 “如你所见，这些乘客死于某种神秘原因，而凶手在现场留下了一滩滩绿色物质，且只在紫外线灯的照射下显形。” 然而，令巴博感到惊讶的是，陆离这尊杀神竟然耐心回答了。 因此，当他说完之后，巴博先生赶紧道了声谢：“警官，谢谢你救了我。” 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念及此处，陆离耸了耸肩，心中觉得这家伙挺识趣，没把刚才自己持枪对准他的事情说出来，态度也很配合。 下一刻，眼镜男巴博的话又让陆离头疼起来了—— “可是，我什么时候能回去，妻子和孩子都在等我团聚。” 他一边说，一边向前探着身子，试图抱住陆离。 不可否认，在这种环境下，公职人员确实能给人一种安全感和依托感。 但陆离第一次当警察，没那么高的思想觉悟，去给人当保姆、心理医生，因此，闪身躲开了。 当然了，要是换个漂亮小姐姐，他还是可以考虑给个拥抱什么的。 “抱歉，恐怕你得等高层安排了，毕竟我只是一个私人警员。” 说到这里，陆离想到了独自前往后舱检查情况的伊弗博士。 至此，还剩三个幸存者尚未被发现，他们究竟是谁、身处何处、将于何时苏醒。 血族，是否真实存在？ 第八章 无形之手 飞机后舱。 两名机组人员躺在地上，一个亚裔男人，一个非洲裔女性。 伊弗博士觉得他们临死前并不痛苦，因为现场没有挣扎的痕迹，尸体面部也不狰狞，仿佛睡着了一般。 不过，等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异常之处陡然出现在眼前。 那是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原先放在上面的盖子早已不知所踪。 借助多功能防毒面罩发出的灯光，伊弗博士勉强看到了一个简易扶梯，它联通上下。 站在原地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博士还是决定继续往前走走。 他打算将整个后舱全部检查一遍，再回来仔细查验。 就这样，又一名机组人员出现了，她同样躺在地上，死因成谜。 而到了这里，已经无路可走了，只能原路返回。 博士别无选择，重新回到那个黑漆漆的洞口旁边，将紫光灯固定在支架上。 紧接着，那个神秘诡异的景象又一次出现了：泛着微光的绿色物质随处可见，从洞口一直延伸到舱门，再到行李架。 他按下杂念，从包里取出几个照明用荧光棒，将它们在金属板上敲了一下，扔进里面，同时调整摄影机方位，接入通讯频道：“吉姆，这里是什么地方？” 守在电脑屏幕旁边的机场主管凑过去，代为回答道：“货舱。” “清空它，将全部行礼打包带走，同时……”伊弗顿了顿，看着眼前的未知物质，语气不禁凝重起来：“对货舱进行化学试剂检测，以及氨谱检测。” 话落，他将头探了进去，借助灯光和荧光棒，小心翼翼的观察起来。 与此同时，前往前舱的诺拉除了尸体之外，也终于有了发现。 她只是随意推了一下门，驾驶舱就这么被打开了。 “吉姆……” 诺拉接入通讯频道，打开摄影机，将眼前的画面传了过去。 按照常理来说，这里的安防措施绝对是严苛到了极点，不太可能出现一推就开的情况。 吉姆不自觉地看向毕什普，因为他是机场主管，了解飞机构造和大量内情。 “这扇门应该是锁着的。”毕什普摇了摇头，沉声说道。 “诺拉，存在危险，不要擅自进入，听……” 吉姆尚未把话说完，就听到了女博士的回答：“我进去看一眼。” 两根荧光板甩出，一左一右，滚到角落，驾驶舱内的情况瞬间明了。 两名驾驶员仰躺在座椅上，跟他们所运输的乘客一样。 “诺拉，我要求你必须离开那里，它存在危险，门应该是锁着……” “你不能一个人待在驾驶舱。” 吉姆的警告被无视了。 她提着手电筒，开始检查副驾驶的尸体。 毫无疑问，处在工作状态的女博士，变得更加偏执，更加大胆。 无奈之下，胖子吉姆主动联系起距驾驶舱最近的陆离：“警官，诺拉正处在危险之中，麻烦你去一趟驾驶室，拜托了。” 一想到两人的关系，以及陆离所处的部门根本不归cdc管辖，吉姆瞬间慌了，他害怕通讯系统出现故障，更担心陆离故意拖延时间。 “收到。” 沉稳的声音传了过去。 陆离朝面前的巴博先生比了个手势，示意其安心坐好，接着，以百米十秒的速度冲了过去。 黑暗中，幸存者巴博只感觉这位警官从面前一闪而过，眨眼的工夫，就已经看不到踪影了。 “呃！” 这道声音急而短促，从驾驶舱传出，飞行员挣扎着爬离座位，吓得诺拉博士夺路而逃，头都不敢回。 结果，在路过前舱第一排时，一双手抓住了她，尖叫声在飞机内回荡。 “诺拉！” 伊弗博士顾不上观察货舱，慌忙冲了过去，他在心中不断喊着上帝保佑，祈祷自己的女搭档不要出事。 不过，上帝没有显灵，陆离挺身而出，他飞身按住一个男乘客的头，确保其失去行动能力之后，又抬起枪口，对准右后方：“这位女士，还有飞行员先生，请你们把手举起来，放到我能看到的地方，否则，将会被我当成袭警人员处理。” 从接受任务到控制局势，整个过程只用去了陆离十几秒的时间。 而这，还是他为了藏拙，才故意表现出来的。 “疼……松开我……” 身下，那个长发异装男低声求饶。 同时，伊弗博士冲了过来，他顾不上身后的两名幸存者，急忙问道：“诺拉，你没事？” “没事……” 诺拉惊魂未定，机长的突然苏醒，与那双拉住自己的手，确实将她吓坏了。 不过，一切都已过去，她再次冷静下来，并想到了另外一种更科学的可能性，那就是这次死亡航班，其实存在几名幸存者。 “警官，情况怎么样了？” 这时，吉姆的声音在三人耳中响起。 “无事，又发现三名幸存者。” 话落，陆离在心中补了一句：上帝视角消失了。 接下来，他必须认真制定行动规划，并时刻关注事件走向。 几乎是同一时间，医疗官伊弗吩咐道：“安排医护人员进来，速度要快。” 至此，搜查阶段已顺利完成。 晚上十点半。 多家媒体聚集在肯尼迪国际机场附近，疾控中心的主管也赶到了现场。 高层之间，开始新一轮扯皮。 之前是为了抢着调查真相，而现在却演变成了争着推卸责任。 两百一十名乘客，死了两百零六人，涉及到这么多的家庭。 没人敢接管这样一个烫手山芋。 因为，媒体舆论、死者家属的怒火，将会毁灭一切。 隔离棚内，刚和上司吵了一架的伊弗博士，开始挨个询问幸存者，希望他们能够提供有效信息。 “我不是普通乘客，我叫琼·卢斯，一名律师。” 金发中年妇女指着诺拉博士，以命令的口吻说道：“所以，你们收集到的信息必须要交给我，另外，最好明早让我离开……” 随着特制塑料的合拢，烦人的声音终于消失了。 诺拉松了口气。 结果，她刚一转身，就看到了正在接受体检的陆离。 只见他抬头看着这里，表情很奇怪。 “陆警官，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感觉那位女士有点像童话里的老妖婆。” 单人隔离罩内，琼·卢斯依旧在比比划划，口中不断重复：“我可是琼·卢斯。” 一般来说，在这种场合作自我介绍时，以我是、我叫，甚至直接说名字的，背景都不简单。 搞事能力一流。 第九章 忙碌的夜（一） 四个隔离罩。 分别安置了律师琼·卢斯、机长雷德芬、非主流歌手波利瓦，以及巴博先生。 至于陆离，他从机舱出来以后，同样被安置到了这里。 原因：陆警官是非专业人士，在搜查过程中，可能存在一些操作失误，因此，需要接受一个简单的全身检查，确保没有染上什么病毒，才可以自由活动。 提议者正是方脸女博士诺拉。 对此，陆离很是无语，他怀疑这家伙是公报私仇，但自己又难以反驳，只能选择接受。 当然，值得庆幸的是，只要陆离没有进入狼形态，仅凭现代医学设备，还无法检测出他身上的异常。 “检测报告什么时候能出来？” 闻言，诺拉博士接过医疗人员手中的血液样本，略作打量后，回答道：“大约四个小时之后。” “好，麻烦安排人给我送一盒热牛奶过来，没吃晚饭。” 陆离抬头说道。 事实上，他认为暂时留在这里，倒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至少可以亲眼盯着那四个幸运儿。 “还需要别的东西吗？” “我在值班室放了一些零食，一起打包带过来。” “好，这就安排人过去。” 话落，诺拉博士喊来一个医疗人员，低声吩咐了几句，然后，就朝下一间隔离罩走去。 与此同时，伊弗博士正在那里跟雷德芬机长进行交谈。 “飞机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就是来问你的。” “现在请尽力回想，刚割下来的青草、大蒜、青苹果，您在昏厥前，有闻到诸如此类的气味吗？” 伊弗隔着防毒面具说话。 而雷德芬机长坐在病床上，一脸懵，过了好一会儿，他回答道：“什么？青草和苹果？” “助记气味。”诺拉博士弯下身子，解释道：“我们的大脑就是这么解读化学物质的。” “磷化氢，无色，味似大蒜。” “碳酰氯，剧烈窒息性毒气，味似刚割下来的青草。” 听到这里，机长更加懵了，在两位博士殷切的目光下，摇头说道：“昏迷前，我操纵飞机转向去滑行道，接着……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一直在偷听三人对话的陆离，心中毫无波澜，要是他们能问出有价值的线索，那才有鬼了—— 上次月考，自己在阿纳姆上空跳伞，都要比探索死亡航班惊悚无数倍，而这次考试的难度，只会更高。 相比于幸存者，陆离更想知道，几乎布满机舱的莹绿色物质究竟为何物。 血族喷射或分泌出来的液体？ 军方私自运输的化学武器泄露？ 他更倾向于前者。 然而，真要是这样，作案的吸血鬼未免也太奇葩了。 这个时候，巴博先生拍打起隔离罩，口中喊道：“警官，你能找人帮忙看看我的耳朵吗？它一直在嗡嗡作响。” 见这家伙满脸痛苦，陆离心道一声果然，接着，起身走到雷德芬机长所在的隔离罩，拍了拍特制塑料膜：“博士，有病人找。” 如果没猜错的话，巴博先生的身体已经开始病变了。 而听到提示之后，诺拉和伊弗随口安抚了机长几句，快步朝巴博先生那里走去。 经过一番询问，事情依旧没有进展。 耳朵嗡嗡作响。 导致这种症状的原因太多，博士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让他继续等待检查结果，再对症下药。 “那么，我可以打个电话给我老婆吗？这么久没联系，她和孩子会慌……” 哒！哒哒！ 就在巴博先生提要求的时候，戳隔离罩的声音响起。 “嘿，我有话跟你们说。” 一身奇装异服的摇滚歌手指着陆离、伊弗，态度极其嚣张，似乎已经忘记了在机舱内求饶的事情了。 陆离看了一眼这个扮相奇怪的家伙，摇了摇头：“我只是机场警察而已，伊弗博士才是主要负责人。” 说完，他站到一旁，右手不经意的搭在枪套上，吓得波利瓦往后退了退。 显然，陆离的这个动作，成功帮助他回忆起何谓碾压。 “医生，给我一点杜冷丁，怎么样？” 没过多久，波利瓦嘴唇微颤，他长期服用这种药物，早就已经上瘾了。因此，才敢在这种场合下，向医生索要违禁品。 没等伊弗开口拒绝，这家伙又说道：“对了，餐车什么时候来，我肚子很饿。” “没有餐车，不过，我可以分些零食给你。”陆离随口说道。 “先谈正事。” 这时，伊弗举起手中的记录本，示意陆离不要干扰他。 “波利瓦先生，在飞机着陆前你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不知道，好像是灯光闪烁，记不清了，因为我有时候会昏倒……” 典型的嗑药后遗症。 陆离默默做出判断。 伊弗博士面无表情，站在隔离罩外，继续问道：“你手上的那些伤疤怎么回事？” “我自己割的。” 说完，波利瓦抬起手臂，自我欣赏了一遍，笑着解释道：“为了歌迷。” 艺术家？ 看到这家伙的模样，陆离不禁想到了旅居雾都的画家席格，他是个搞艺术的画家，同时也是个内心扭曲的刽子手。 所以，陆离对波利瓦的病态行为，还算理解。 然而，伊弗却感觉自己不能接受，这位博士向后退了两步，皱眉说道：“告诉我，这些纹身、刀疤，神秘邪恶的这一套，都是你信仰的一部分吗？” 谈话突然上升到了信仰。 气氛为之一变，波利瓦表情严肃，一把扯下假发，露出还算精神的短寸，不断揉搓着：“别乱开玩笑，医生。” “我父亲是浸礼会牧师，我搞这些仅仅是为了泡妞。” 闻言，站在旁边看戏的陆离愣住了，这就是鹰酱家的年轻一代吗，价值观可真前卫。 一百多年前，雾都伦敦的绅士和淑女，不管内里怎样，至少他们出门时，会将自己打扮得很严肃、保守。 如今想来，依稀如昨日。 其实，对陆离来说，也没隔太久，两个月而已，正因为如此，他才会感觉自己跟不上时代了。 “好……” 伊弗欲言又止，遇到这种稀奇古怪的病患，只能自认倒霉。 恰好，胖子博士吉姆走了进来，招呼两位同事出去：“伊弗，你得去看看从货舱取出来的某样东西。” “马上！” “好，我们走。” 三人匆匆离去，留下四个被迫接受隔离的幸存者、两名医护人员，以及陆离。 时间是午夜十二点。 第十章 忙碌的夜（二） 肯尼迪国际机场，地下停车库c区。 摆在众人眼前的是一个巨型长木箱，其上雕刻着繁复的花纹，骷髅、花纹，以及刀剑，它默默竖在那里，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 “这是什么东西？” “里面装了些什么？” 伊弗博士一边问，一边戴上手套。 充当协调员的吉姆博士耸了耸肩，无奈道：“尚未打开。” “货舱单上怎么写的？” “没有记录。” “这次航班只运输了高尔夫球杆、橡皮船、机械零件，四十个发电机，还有一万只计生用品，却没有箱子。” 连续两次发问都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伊弗博士感觉这次事件又棘手许多。 一件不在货物清单上的长箱子，死去的两百零六名乘客，两者之间绝对有着必然的联系。 可是，一个箱子能传播疾病吗？ 如果真是如此，那未免也太不符合科学认知了。 身为一名传染病学专家，伊弗决定将其打开看看。 一旁，诺拉博士正在围着木箱来回打量，她有种强烈的直觉，这东西很诡异、危险。 略作思索，诺拉低声提醒道：“看起来很像棺材，不是吗？” “不。” “它足有27米高，除非死者是个巨人，否则用不到这种样子的棺材。” 伊弗博士走到箱子正前方，摸了摸它神秘复杂的纹路，补充道：“很古老，纯手工雕刻。” 此刻，呈现在博士眼前的图案是两个骷髅人，它们手持镰刀，像是在看守大门，又像是在镇压不详。 “伙计们，过来帮忙！” 没时间犹豫了，伊弗大声呼喊医疗人员，因为这些人穿着密不透风的防化服，不必担心被神秘病毒感染。 很快，长木箱倒下了。 “不必过于谨慎，在此之前，我命人使用盖革计数器检测过了附近的空气样本，设备显示，它没有任何问题。”胖子吉姆快步走过来，“但运输安全委员会说得很清楚，他们不愿意cdc碰任何货物。” 伊弗无视了这个警告，面色凝重的说道：“打开它。” “好。” 吉姆早有预料，直接上手。 在场的三位博士，加上机场主管毕什普，四个人合力将木箱打开了。 结果，极为诡异。 里面全是泥土，松软、漆黑。 毫无奇特之处。 可是，怎么可能会有人将一箱泥土从柏林运往纽约？ 费时费力不说，还没有官方记录，它就像是凭空出现在飞机上一样。 并且，随着这东西的出现，灾厄降临了，飞机上的绝大多数乘客神秘死亡。 一系列巧合凑在一起，实在令人忍不住怀疑，其中是否隐藏了什么秘密。 “能容纳三个成年人的箱子，未被检查、未被列单，装上飞机的可能性有多大？”诺拉仰头看向机场主管。 毕什普绷紧眉梢嘴角，默默摇了摇头。 这么大的物件，装机飞往美利坚，绝无可能不经安检，除非有内部人员从旁协助。 一念至此，他掏出手机给柏林方面打电话。 流利的德语响起。 “对，一个大木箱，查清那个箱子到底是谁寄过来的……听着，我不管德国现在是几点，尽快回电话，懂吗？” 与此同时，胖子吉姆正在给泥土取样，为了防止出现遗漏，伊弗特意叮嘱他，上、中、下三块区域都不能放过。 而女博士诺拉注意到了一个细节，这个木箱内部，不，棺材内部，装了一个门栓。 没错，是内部。 难道是为了防止有人从外面闯入吗？ 飞机出事之前，除了泥土之外，这个棺材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一时间，众人面面相觑。 【紧急新闻】 “今天晚上肯尼迪国际机场上空，疑团重重，港务局与疾控中心联合介入调查。” “再次强调，里吉斯航空735次航班现已出现大量人员死亡。” “此次灾难是否涉及生物污染，尚在调查之中……” 屏幕上，一个黑人女记者正在为观众做新闻报道。 坐在电脑前的陆离晃了晃薯片袋，距上次血检已经过去整整三个小时。 在此期间，四名幸存者始终表现得很正常，能吃能喝，甚至还能摆谱。 其中，女律师琼·卢斯闹得最凶，这个老女人动不动就说自己认识某某议员、某某主管，张口闭口就是法律保护公民，要求上诉。 陆离是看出来了，这家伙单纯是想离开隔离区。 “我感觉很好……” 很快，老乌鸦烦人的声音从隔离罩内传出。 陆离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转过椅子，说道：“女士，连我这个外行人都知道，病毒存在潜伏期。” “我能自己的行为负责。” 见有人搭理自己，琼·卢斯女士更加来劲了，一边拍打防护塑料，一边放狠话：“明早之前，再不解除隔离，我就会起诉你们！法律……” 坦白来说，守在附近的医护人员都看不下去了，忍不住说道：“律师，需要我给你普法吗？” “按照卫生权力法案，只要有两位医生同意，就可以对患者采取必要的强制措施，以免病毒扩散。” “而伊弗博士、诺拉博士已经签发通知了，一切都符合法律规定。” 遇到这种重大事件，一线人员怎么可能放他们一走了之？ 当然，不排除一种可能，这个国家已经烂到骨子里了。 可惜，这个十岁小孩都知道的道理，琼·卢斯女士依旧选择性的将其无视了。 她仰起头，盯着医护人员，警告道：“要来硬的是？我一个电话就能让你们全部失业。” 坦白来说，这种趾高气昂的态度，确认很欠揍，但也同样有效，几名医护人员瞬间低头做事，表现得不知所措。 琼·卢斯全身的限量款衣物，一看就不缺钱，而律师这种职业，地位非常高，绝对的精英阶层。 然而，这个老乌鸦能恐吓住别人，却奈何不了陆离，自从失去上帝视角之后，他心里烦着呢—— 只要一想到即将爆发的未知灾难，自己只能被动接受、见招拆招，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 “老巫婆，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只要有人违反禁令、走出隔离罩，就意味着枪击开始。” 话落，陆离打开枪套，将手搭在上面，他是私人警察，具有执法权。 第十一章 嗜血菌株 隔离区变得安静起来。 事实证明，陆离拔枪警告的动作确实颇有成效，闹得最凶的摇滚歌手波利瓦以及琼·卢斯纷纷闭嘴。 没脑子却又喜欢吩咐人的家伙，可以找个合适的时机抓去解剖。 当然了，前提是他们的身体确实发生了某种不可逆的变化。 此时此刻，陆离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一旦有关部门迫于某种压力，将四名幸存者释放，那他立刻辞职，带着枪和工具亲自上门拜访这些人。 不过，经过这么一番折腾，时间终于来到凌晨两点，陆离的血液检测结果出来了。 报告显示，陆警官的身体非常健康，可以解除医学隔离了。 不仅如此，各项数据显示，另外四名幸存者同样很健康。 幸好，医疗人员拒绝相信，正在准备第二轮检查。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四人的脸色不正常，发烧、无力、嘴唇干裂，巴博先生甚至还宣称自己的耳朵内一直有东西在嗡鸣。 怎么可能是个正常人？ 想到这里，陆离默默记下四个人的家庭住址、联系电话，一边收拾个人物品，一边对看守人员说道：“伙计们，我先去警队报到，你们有事就打电话。” “去，如果有空的话，记得出去买几杯咖啡送过来。”守在隔离棚外的一名同事笑着回答。 值班室内距离这里大约九百米，里面有一个枪械库，虽然没有手雷、火箭筒等大杀器，但突击步枪也挺好的，总比伯莱塔手枪火力猛。 一路行来，数支巡逻部队与陆离擦肩而过，显然是其它部门过来协助疾控中心封锁机场的。 但，如此大张旗鼓，也造成了不少麻烦。 无数记者像是闻到腥味的鲨鱼一样，将肯尼迪国际机场团团围住，守在外面的工作人员或多或少都受到了骚扰。 更糟糕的是，这则新闻使得两百多个家庭陷入了恐慌，他们失去了丈夫、妻子、孩子，陷入了疯狂，正在朝机场聚集。 几乎可以预见，明早会成为一个转折点，如果有关部门能够顶住各种压力，以雷霆手段控制住机场、幸存者，并妥善处理那些尸体，那么这场灾难尚能阻止。 不过，陆离对此不抱任何希望。 在规则许可范围内，尽职尽责就好了，他可没忘记，自己现在只是一名私人警察，在秩序没崩溃之前，要是乱加戏，恐怕要被校长扣表现分。 凌晨两点半。 身着防弹服、携带对讲机的陆离走出值班室。 “警长，你们在哪里？” “赶紧来地下车库c区，这里很缺人手，毕什普主管失踪了。” “什么？我这就过去。” 话落，陆离快速奔向地下车库。 直觉告诉他，正戏开始了。 在警队成员四处搜寻毕什普主管的下落时，伊弗博士与助手诺拉正在飞机内部搜寻线索。 大约两个小时前，纽约地区的首席法医初步解剖了六具乘客尸体，并提供了两个很关键的信息—— 这些人脖颈上都有一个切口，很微小，只在特定光线的照射下，才会显露出痕迹。 用首席法医的话来说，切口深度保持在颈动脉不会破裂的范围，切割精准，没造成任何淤伤和创伤。 以现有的科技水平来看，没有工具能做到这样。 另外一个关键信息是，抽检的六具尸体正在变异，一种泛着微光的白色液体取代了血液，其中不存在血红蛋白，更没有红细胞。 至于更多的发现，需要法医解剖肾脏和其他脏器，才能够知道。 不过，在此之间，还发生了两个不算愉快的小插曲。 在向媒体通报调查进度时，红衣小女孩的父亲扇了伊弗博士一巴掌，之后，一个西装革履的老爷子混进工作区，他宣称自己知道这次事件的内幕，却又说了一些不着调的言论—— “想要阻止它的阴谋，就必须毁掉飞机上的一切，尤其是受害者尸体，要将头砍掉，将残躯焚毁。” “只要手上有棺材，阻止它过河，一切都不算晚。” 这些疯言疯语，简直吓坏了胖子吉姆，尤其是在发现这个老人的手杖中藏着一柄银色长剑之后，他赶紧命令附近的警员将其控制住，并押往看守所。 崇尚科学且喜欢掌控局势的伊弗博士拒绝相信这些，哪怕老人已经说出了尸体变异后的特征，依旧如此，毕竟其中存在蒙对的可能性。 “伊弗，那个老人怎么知道棺材的事情，当时在场的人都被下了封口令，并且没机会接触外界……” 诺拉博士一边寻找线索，一边说着心中的疑问。 此刻，伊弗正跪在金属板上，打着灯检查金属构架间的缝隙。 一听同伴提起长木箱，他随口回答道：“棺材？那只是个稍微大一点的橱柜而已。” 熟悉伊弗博士的人都知道，这家伙很偏执，假如与其意见相左，那么只有分道扬镳，这一个下场。 因此，诺拉不打算继续聊那个老人了，即使第六感告诉她，刻着诡异纹路的长木箱就是棺材。 几乎是同一时间，伊弗有了发现，他连忙架起手电筒，低声喊道：“快来帮忙。” “怎么回事？” 那是一条虫子，被伊弗用镊子夹起来，举在光线充足的地方仔细观察。 这东西呈白线状，形似马鬃虫和犬恶丝虫，具有强烈的攻击性。 诺拉只是将手指伸过去，尚未靠近，这条长虫便已经急不可耐地拉直身子，迫切想要进入新宿主的身体。 可是，它的构造却极为简单，就是由胶原蛋白组成，而且，消化系统已经完全退化。 现在，事情似乎有了突破性的进展，伊弗博士终于露出笑容：“所以这种病不是依靠空气传播，虫子才是载体。” 下一刻，笑容瞬间凝固。 助手诺拉用小铁铲从旁边的金属缝隙中翻出了一堆虫子，密密麻麻、相互缠绕，而它们就待在一堆腐烂的泥土中。 棺材！ 那口装满未知泥土的棺材！ 两人互视一眼，眼中惊疑不定。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只要搞清那东西究竟是什么，谜团自然会被解开。 “去找机场主管毕什普！” 说完，伊弗博士将样本装进玻璃罐中，快速旋紧盖子。 另一边。 冲入车库的一瞬间，陆离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对普通人来说，可能是微不可查，但狼人最擅长追踪，绝不可能出错。 第十二章 鬼影初现 “警长，我们搜寻了一个多小时，没有在c区找到毕什普主管。” 红脖子保罗气喘吁吁，同时将一份报告递了过去：“据当时在场的cdc医疗人员说，他在给德国方面打了一通电话之后，精神似乎变得异常起来。” 闻言，腆着大肚腩的罗斯警长不禁皱眉，他跟毕什普相识多年，从未听说这位主管有什么疾病。 “别乱说，可能是他今晚需要承受的压力太大了。” 警长一边说，一边翻阅调查报告，几个医疗人员宣称—— 毕什普在失踪前，出现了幻听，不断询问路上遇到的人，是否听到了一种诡异的呼唤声。 而这位主管最后一次被目睹，是在人迹罕至的d区，一个保洁员试图喊住他，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时候，罗斯警长才意识到，他的好朋友毕什普恐怕已经出事了。 诡谲、紧张。 那些媒体记者没有说错，今夜的肯尼迪国际机场上空阴云密布。 哒哒哒…… 脚步声从后方传来，惊得罗斯警长一个激灵，连忙转过身，并拔出手枪。 “头儿，自己人。” 看着眼前这个肥头大耳的上司，陆离有些无奈，为了不吓到他们，自己在行走过程中还特意发出了声音。 倒是保罗，这家伙的表现还算正常，看清来人的面容之后，立刻上来给了个熊抱，笑道：“伙计，我还以为你至少会被隔离到明早才能离开呢。” “初检没有问题，他们就放我出来了。” 陆离解释了两句，立刻进入正题，沉声问道：“进展如何？” 保罗摇了摇头。 “不在c区。”警长心情低落。 其实，陆离早已嗅到了血腥味的源头，但他明知故问道：“去别的区看了吗？” “人手不够，我打算去请特警队下来帮忙。” 说到这里，警长取出对讲机，又被陆离阻止了。 “头儿，还剩三个空旷的停车区没有查，警队分头行动可以搞定。” 陆离言语笃定。 由于他今晚的表现远超以往，罗斯警长略作思考就点头同意了。 几分钟后，人数只有十二人的机场警队分成三组，前往a区、b区以及d区搜寻失踪的主管先生。 凌晨两点四十五分。 地下车库d区，灯光昏黄。 前方飘来的血腥味格外刺鼻，一阵阵干呕声在陆离耳边响起。 “天，这……呕！” “上帝啊。” 因为身处和平年代，这些警员心理承受能力明显不如以前的那些人，只不过是看到一具无头尸体而已，一个个的就扶墙呕吐了。 陆离内心毫无波澜，他戴上早已准备好的防护手套，低声吩咐道：“去通知警长，毕什普死了。” 话落，两名随行者夺路而逃。 对于机场主管的死，陆离并不感到意外，更不恐惧。 坦白来说，他内心甚至还有些兴奋，不担心死人，就怕幕后黑手继续隐藏行踪。 一念至此，陆离走到尸体旁。 静静躺在血泊中证件被他捡了起来，因头颅破碎，这片区域满是碎肉骨茬儿，一些红丝黏在上面—— 【彼得·毕什普】 至此，死者身份确认无疑。 “伙计，你似乎对这些恶心的场面早就见怪不怪了。”保罗摘下帽子，捂住口鼻说道。 “我平时喜欢看一些血腥剧。” 陆离毫不介意别人将自己看成一个变态，随口回答了一句。 坦白来说，一具无头男尸确实不值得大惊小怪，上个月的解剖课上，光他独自解剖的尸体就有：舔食者、暴君、怀着幼仔的异形、泰坦巨蟒以及被它吞入腹中的刅剑虎。 场面极度重口。 每次走下解剖台，陆离一整天都不想吃东西，在这种折磨下，他的世界观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突破。 “要把人类的颅骨砸成这样，需要很大的力气。” 此刻，看着地上很整齐的碎肉，陆离补充道：“哪怕使用小号铁锤都不可能砸得这么干脆……” 如果是凶手是徒手碎颅，那么自己就得小心行事了。 颅骨是人类身体上最硬的骨骼，能承受500公斤的压力，想要将其破坏成眼前这样，至少需要800公斤的压力。 “该死！” 保罗低声骂了一句，接着，又懊恼的说道：“d区停车库年久失修，监控摄像头早就坏了，一直没人来检修。” 他的话提醒了陆离。 假如凶手是某种超凡生物，那它一定有人类同党从旁协助。 不然，这家伙为什么偏偏要挑没有监控的d区杀人，又是偶然吗？ 事实上，偶然多了，就是必然了。 稍微打量了几眼尸体，陆离将视线收回，虽然他身边没有专业工具，但依然发现了关键线索—— 周围的血太少了，不符合正常人的出血量。 神秘的呼唤＋失血＋碎颅＋吸血鬼。 四种元素结合在一起，陆离作出了如下推演： 毕什普正待在c区协助调查，突然，他听到有一道声音在呼唤自己，那东西似乎具备蛊惑人心的力量，主管先生一脸满然，走到了脚下这片区域。 紧接着，一团黑影出现在他身后，或出其不备、或正面硬上，将毕什普的血吸走了大半。 最终，为了掩饰真相，或者其它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怪物将他的头颅以及脖颈一同拍碎，毁灭证据。 见陆离一直蹲在尸体旁发呆，保罗主动开口道：“兄弟，除去血腥味之外，你还闻到了什么？” “氨的气味，跟臭鸡蛋差不多。” 陆离站了起来，拿出对讲机说道：“警长，麻烦你派人去问cdc的医疗人员要几只紫外线灯过来。” 猜想即将得到印证。 因为，那架死亡飞机的舱室内，氨气浓度同样高得吓人。 与此同时。 找不到毕什普主管的伊弗和诺拉，惊恐的发现，那个高达27米的实木棺材失踪了。 没有目击者、没有现场痕迹。 它就像是凭空蒸发了一样。 幸好，c区安装有高清监控探头，两位博士匆匆赶往监控室，希望可以凭借录像，找出那伙窃贼。 看着电脑屏幕上突然消失的棺材，伊弗凑到技术人员身旁说道：“这儿，倒回去。” 技术人员点了点头，按照命令行事，可惜，却是一无所获：明明上一秒它还在原地，下一刻就不翼而飞了。 劳拉压下焦虑，问道：“你可以一帧一帧的回放……” 还没说完，就听到伊弗博士低沉的声音：“肯定是被人恶意剪掉了。” “不，看时间轴。” 技术员将监控画面调至两秒钟之前，并不断放慢播放速度。 第十三章 内鬼 画面一帧帧的播放。 一团扭曲的黑影出现在电脑屏幕上，见状，技术员再次将速度放慢，黑影变得更加清晰了。 女博士诺拉依稀可以看出那是一个巨人，他抱着棺材将其抬了起来，然后，以一种摄像头都难以捕捉到的极速飞走了。 看到这里，技术员不禁皱眉。 黑影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哪怕放到最慢，依旧看不清面孔、服装细节，只知道他的身体几乎与棺材等长，给人一种「那东西就是为它量身订造」的感觉。 “不可能，箱子足有两百多公斤重，没什么东西可以将它抬走。” 伊弗博士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崩塌，忍不住喃喃低语起来。 而一旁的诺拉闭上眼睛，不断回忆着那位神秘老人说过的话。 片刻之后，她说道： “伊弗，还记得那位老先生曾经的话吗？如果你们手中有棺材就还能掌控他。”话落，诺拉指着屏幕上的黑影，神色纠结：“他！” 技术员听不懂这两人在聊什么，内心既恐惧又好奇。 此刻，没人知道伊弗博士心中所想，他出神的看着屏幕，愣了几秒之后，径自转身：“这段监控就在十三分钟前，棺材应该还在机场。” 紧接着，伊弗掏出手机，紧急联系他的另一个搭档，胖子吉姆。 在收到信息之后，吉姆立刻赶往机场外围，指挥特警队封锁现场，并在主车库门设卡检查，阻止所有能容得下棺材的车辆通过。 “好了，所有人都注意，没有我的批准，不得放行任何大型车辆。” 随着一声令下，数十名特警开始封锁道路，牵着警犬看守那条唯一的出口。 这个时候，伊弗博士在赌，赌那道怪影不能飞出机场，需要坐车才能离开。 事实上，他蒙对了。 地下停车场a区。 这地方停满了公用车辆，它们中的大部分属于疾控中心。 一个墨西哥寸头小哥嘴里叼着手电筒，正在黑暗的车厢里数钱，一叠富兰克林，加起来足有两千之多。 他叫古斯，前段时间刚从监狱里出来，本想踏踏实实找个工作赡养母亲，结果今天晚上，一个西装神秘人再次找上了自己。 那个贱人总是露着伪善的笑容，半威胁半利诱，先说可以帮忙消去他哥哥的犯罪记录，并为他母亲解决签证过期的问题。 接着，又宣称这是最后一次要求他做事了，等这次任务完成之后，便不再与自己联系。 直到现在，古斯还是想不明白，那些有权有势的大佬为什么非要威胁一个小人物，不仅如此，眼下要执行的任务，难度实在是太大了。 因为，想从戒备森严的国际机场取走一辆车，无异于痴人说梦。 “该死的贱人！” “什么有人接应，什么淡定一点，当我是007吗？” 古斯低声骂了几句，将cdc专用通行证放在前挡风窗上，接着发动车辆，缓缓驶出停车场。 在此过程中，他转身看了一眼后座，那里放着一个实木棺材，上面雕刻着数不清的怪物。 私运古董？ 一个念头浮现在古斯的脑中。 下一刻，他将视线收回。 按照事先定好三条的约定，即，不可查看货物、不可中途停车、在日出之前过河，就算自己再好奇，也不能翻看这玩意儿。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古斯在害怕雇主，他担心那个西装白佬对他的母亲下手。 几乎是同一时间。 陆离找了个借口离开命案现场，顺着血腥味赶到这个公用停车库，恰好发现，一辆白色厢式轿车正在驶离此处。 凶手坐在上面！ 陆离没有犹豫，立刻找到自己的座驾，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快速挂挡，踩油门倒出停车区域，动作极为娴熟。 相比于对方开的厢式轿车，警用小皮卡更轻巧，加速换挡更快。 不到两分钟的时间，他就追上那辆白色尼桑，并与之保持十五米的间距。 不过，陆离没有挂警灯，也没有拿出喇叭警告对方停车，他想知道，对方为何能有恃无恐，亦或者说，到底有哪些工作人员成了内鬼。 国际机场外围。 “停车，受检！” 荷枪实弹的特警队员牵着警犬，不打折扣的执行任务。 小型轿车的驾驶员需要出示工作证、表明去向，确认无误后，才可以离开；而大型车辆不仅需要完成以上两种程序，还必须下车接受搜查。 当看到这种阵势之后，古斯面无表情的挂上工作牌，右手不断摩挲着枪柄，现在，他只能寄希望于那个不明身份的接应人。 与此同时，两名特警围了过来，其中一人牵着警犬，而另外一人走到驾驶室旁边，指着一处空地说道：“在那儿停车，先生，我马上过来。” 入眼之处尽是特警。 内心有鬼的古斯压下冲动，默默收起手枪，然后驶向指定区域。 然而，当离开特警视线的范围之后，他还是承受不住内心的压力，低声骂道：“谢特！谢特！谢特！” 一切尽收眼底。 此刻，陆离熄火停车，靠在车窗旁点了根烟，凝视着前方那辆运输凶手的尼桑轿车。 内鬼究竟是谁？ 港务局特警队成员，还是另有其人？ 不多时，战术背心上印着【papd】的特警队员走了过去。 由于角度原因，陆离通过尼桑轿车侧视镜，看到了一个寸头男人，坐在驾驶座上的他，突然侧过身子，似乎在摸什么东西。 “先生，工作证和出入许可证。” 这时，特警队员打着手电筒，将昏暗的驾驶室照亮。 古斯右手持枪、隐于腰后，同时用左手取出雇主事先准备好的证件，递了过去：“伙计，这阵势……真疯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可惜特警没有理会他的搭话，低下头认真核查证件真伪。 见状，古斯脸上笑容不减，又掏出一张印着神秘图案的证件。 接头信物！ 一直关注情况的陆离瞬间来了精神。 “你给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下车！” 暴喝声响起。 紧接着，多名特警围了过来。 古斯面若死灰。 第十四章 深夜追踪 谢特！ 找错人了！ 没等古斯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车厢后又传来警犬急促的叫声。 负责检查的特警队成员再次开口呵斥：“你，下车打开货箱！” 手电筒始终照在古斯的脸上，令他不禁烦躁起来，语气恶劣的回答道：“别拿灯照我的眼睛。” “下车，先生。” 这应该是最后一次警告了，如果目标再不下车，特警就会使用暴力。 以一抵百，用小手枪对抗几十把突击步枪，只存在于幻想之中。 遇到眼下这种情况，特工007来了都得跪，就更别提他这个混迹街头的业余拳击手了。 一念至此，古斯偏过头，逼视对方，以一种强硬的姿态说道：“能先让我把安全带解了吗？” 无声的对视之中。 古斯隐于黑暗中的右手搭上枪柄，他改主意了：杀人、驱车逃离现场，如果动作够快，这条计划就可行。 怀着这种几欲疯狂的心态，墨西哥人缓缓推开车门。 与此同时，陆离默默拎起警用突击步枪，而一柄大口径霰弹枪就插在正副驾驶之间。 不过，有一个声音在不断提醒陆离：再等一等，这件事绝不简单，按照惯例，那个接头人员肯定在关键时刻出现，因此，看清谁是内鬼，价值会更大。 果不其然，一个胖子出现在白色尼桑旁边，他一边举着工作证，一边问道：“伙计们，发生什么事了？” 古斯停下推车门的动作，视线在特警队成员与胖子之间徘徊，心中重新燃起了一丝希望。 吉姆博士？ 陆离有些惊讶，这个长相忠厚老实的胖子怎么可能是内鬼。 不过，凡事没有绝对。 他死死盯着前方。 只见特警将那张神秘证件转交给吉姆，说道：“长官，按照戒严标准，我要求他出示工作证与出入证，但是，这家伙却给了这个。” 闻言，胖子吉姆低头看了看证件，又抬头打量了古斯几眼，最终缓缓说道：“这是我们的车，你可以让他出去。” “长官？”检查员满脸疑惑。 相比于人类，警犬更加靠谱，哪怕过去了很久，它依旧在对着货箱狂吠，显然是有所发现。 “我说了，让他过去。” 吉姆博士抬起左手，指向出口，语气森然，而古斯的手始终握着枪柄，不敢放松。 略作犹豫，特警队的几名成员散开了，毕竟这次神秘事件由cdc全权接管，他们港务局只是负责配合而已。 车门关闭。 白色尼桑轿车通过检查。 吉姆博士将信物递过去，同时靠在车窗上，表情狰狞的说道：“最后一次，告诉那个贱人，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一个西装白佬的脸浮现在两人脑海中，那是他们共同的雇主。 古斯绷着脸，没有做任何回答，只是伸手去接。 “你明白了没有？”吉姆博士将信物拿开，盯着古斯，一字一顿的说道：“告诉他，这是最后一次了！” 可惜，跟拳击手比反应速度，明显是个不智的选择，古斯愣了一下，然后，直接抢过信物。 陆离看到尼桑扬长而去，默默启动车辆，跟了上去。 十几秒钟之后，特警拦住了他的去路，沉声说道：“伙计，请出示工作证以及出入许可证。” 陆离轻踩刹车。 “机场警队，为港务局工作。” 陆离只有一张警员证，由于事出突然，他没有申请许可证。 话落，先前审查古斯的特警点了点头，打开手电筒，照清了驾驶室。 霰弹枪直挺挺地竖在那里，突击步枪格外引人注目，俨然一副追查重案犯的架势。 见状，特警忍不住低压声音问道：“刚才那家伙有问题？” 说着，他偏头看向胖子吉姆。 这家伙正低头看着一旁的草地，明显心事重重。 不过，陆离没有回答，只是说道：“帮个忙，放我出去一趟。” papd，港务局警署的缩写。 换而言之，他们跟自己所在的机场警队是一家人，应该会行个方便。 特警偏过头，看了一眼身后，警犬正安静的站在那里，再加上警用小皮卡根本装不下棺材这种大物件，于是，他挥了挥手，示意守通道的同事抬杆放行。 “一路顺风。” “要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可别忘了我们特警队。” 闻言，陆离发动警车，同时说道：“记得跟警队的罗斯警长说一声，我出去买几杯咖啡，最迟早上九点回来，有急事电话联系。” 很显然，他心中已有决断—— 擅自行动。 不远处，吉姆博士抬起头，刚好看到这一幕：警车飞速驶出机场，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 一瞬间，不祥的预感涌上吉姆心头。 “完了……该死，估计是被发现了……不，我不能暴露。” 念头急转之间，他翻出手机，拨通了自己最不想看到的号码。 此刻，逃脱一劫的古斯心情很好，尚未察觉到有人在后面跟踪自己。 他单手扶着方向盘，右手摸出一根香烟叼在嘴里，而身旁的车载电台中，播放着节奏轻快的墨西哥说唱。 先不提先后拿到的五千美金，光是母亲的在留手续、哥哥的犯罪记录，这两个问题能够得以解决，就让他乐得睡不着了。 “兄弟，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东西，但非常感谢，你给我带来的好运。” 说完，古斯转身看着木棺，吐出一口烟圈，表情说不出的惬意。 肯尼迪国际机场处在皇后区，是纽约市五区中面积最大、人口第二多的区，多条街道限速四十码。 谁要是敢超速，交通警察就会让他明白，什么是效率—— 第一时间给车辆挂上警灯，冲上去给驾驶员开个大大的罚单，替部门创收。 托这些同行的福，在离开机场之后，陆离可以毫无压力的跟上古斯，并与之保持合适的间距。 既不会引起注意，也不会让他脱离视线。 三十分钟过去了，两人依旧在开着车，一路上，相安无事。 然而，根据车载导航判断，陆离看出了对方此行的目的地。 曼哈顿区。 现在身处的位置是59大街，即将抵达皇后区大桥。 棺材里的东西快过河了。 第十五章 追逐战 凌晨四点五十五分，59街。 单手驾驶着白色尼桑轿车的古斯哼着歌，掀开手机的滑盖。 “妈妈。” 下城区的一间老式公寓里，一个老妇人用肩膀夹着手机，一边搅着面糊，一边问道：“儿子，你在抽烟吗？” 刚说完，手机那一端的古斯连忙收起香烟，生怕惹得母亲不快。 “怎么可能，我在工作呢。”他赶紧转移话题，“就是打电话回来问问，你在做什么。” “给你哥哥做早餐。” 话落，一个惫懒的声音响起：“妈妈，家里就剩一罐啤酒了，你不能这么对我。” “下午记得去超市多买一些回来。” 那是古斯的哥哥，克里斯宾，一个不折不扣的废物、瘾君子。 不用怀疑，这个自诩混街头的家伙，连抢劫这种事都干不利索，只能干些小偷小摸的勾当，以及啃老。 古斯都听说了，在自己蹲监狱的时间里，母亲天天以泪洗面，不仅如此，还要抚养早已成年的大儿子，而这个家伙常常偷她用来缴纳房租的钱，去买些违禁药品嗨一嗨，让本就困难的家庭雪上加霜。 不过，只需将棺材运到雇主事先在gps上标明的地点，困难的日子就会过去，生活将回到正规。 一念至此，古斯轻踩油门，加快了车速，同时说道：“妈妈，我快过大桥了，一个小时后结束工作到家吃饭。” “好。” 手机挂断。 跟在后面的陆离不知道他在追踪谁，反正阻路者死。 虽然这个计划很疯狂，但具备一定的操作空间——陆离想将故事杀死在黎明之前。 事已至此，他已经猜出了这场悬疑剧的终极反派，它是一头能力奇特的吸血鬼，在人类同党的帮助下，不远万里、远渡重洋，从柏林来到纽约，旨在实现某种惊天阴谋。 或许，这种生物可以用科学来解释，亦或者，可以用民间传说来解释。 反正，枪械肯定管用。 要是身边有银子弹就好了，因为，不管是哪种传说，血族畏惧白银与阳光，已经成了定理。 陆离心中想着事，顺便看了一眼右上方的路牌： 【前方五英里，皇后区大桥】 他收回视线，喃喃自语道：“战斗快要开始了。” 事实上，校长绝对不会让人轻易破坏这场大戏，尤其是在剧情才刚刚展开的时候。 可是，都到了这一步，陆离忍不住想要看看，祂会使用哪种手段来阻止自己。 人类反派出场？ 能用子弹杀死的超凡生物？ 如果只有这种程度，那陆离还真有把握走完剩下的五英里路，并且，一路杀穿。 总而言之。 陆离打算试试，看看自己能否将这场史诗级大片，一集拍完。 哪怕几率不大，也没有损失，他还有搭档呢，即使现在尚未联系到，也不必着急，因为世界很小，纽约更小，他们总能在某个时间相遇。 “让我看一看，到底是谁先出局。” 话落，陆离猛踩油门，疯狂提升车速，同时单手扶住方向盘，而另一只手抓着警灯，将其挂到了车顶。 一时间，灯光爆闪，警笛呜鸣。 私家车纷纷靠边。 在这个国家，只要看到警灯闪烁，驾驶员就得主动减速，看是不是冲自己来的。否则，被当成嫌疑犯误杀了，都没处说理，最多让亲人多要些赔偿金。 通过后视镜，古斯当然注意到了这一幕，他有种直觉，对方就是冲着棺材来的，毕竟，那五千美金以及后续奖励，可没这么好拿。 不多时，59街的中间行车道上，只剩一辆白色尼桑轿车和一辆警用皮卡，一前一后，极速行驶。 陆离低下头，看了一眼放在座位下方的扬声喇叭，想要劝降、或者干扰一下对方，不过，这个念头刚出现就被打消了。 在机场时，试图杀警闯关的人，不是疯子，就是亡命徒，他还没有自恋到，认为自己可以用嘴遁劝降那家伙的程度。 两辆车越来越近。 甚至能看到彼此的表情。 “我绝不能再去监狱了！绝不！”古斯攥紧方向盘，表情狰狞。 下一刻，两车擦肩而过。 那一刹那的时间，墨西哥人看到了对方正在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打量他，脸上充满了笑意，像是猫戏老鼠一样。 “谢特。”古斯收敛表情，弹出烟头后，对陆离竖起中指。 只见一辆运输型轿车被他当成了跑车，引擎发出猛兽般的轰鸣。 虽说古斯早已决定干完这一票就找份正经工作养家，但他曾经的犯罪记录堪称豪华，不只是恶意伤人，还有盗窃车辆。 不了解汽车性能，怎么在这一行干出名堂？ 限速标牌被无视。 白色尼桑化为一道影子，在轰鸣声中全速冲向大桥，将即将实现超车的警用皮卡甩开，并且，速度不减。 “我靠！” 众多私家车驾驶员都张大了嘴巴，他们看着无视车况狂飙猛进的厢式尼桑，忍不住爆起了粗口。 这个时候，陆离随手抄起喇叭，例行公事道：“尼桑车内的人听着，立刻靠边停车！” 没有第二次警告，霰弹枪被他单手举起，里面填满了豆袋弹。 “抱歉，鄙人不擅长飙车。”陆离自言自语，斜垂的枪口却突然伸出车窗，砰！砰！ 一旁，几个胆小的司机瞬间刹车，连忙抱头蹲下。 而古斯的后车窗应声而爆，这种用来制服和驱散低危险人群的子弹并非没有杀伤力，距离贴近了，两枪下去，照样能干碎玻璃。 “碧池！”古斯心中的火气被引燃了，猛打方向盘调整车道的同时，抽出手枪还击。 幸亏准头不行，三枪只有一枪命中，而且还是击中了空荡无人的副驾驶，将玻璃窗震碎。 在失去挡风玻璃之后，海风吹拂着陆离的脸颊，令他眼睛微眯，可也提供了更好的射击位置。 陆离放缓速度，单手抓起枪身放在两腿之间，两枚正儿八经的鹿弹被填了进去。 十米之内命中，棕熊都得倒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古斯的手机响了。 “贱人！警察追过来了，真当老子是007吗？贱人！贱人！” 电话那头的男人安静了几秒，慢条斯理道：“牢记那三条约定，身后的小麻烦会有人处理。” 第十六章 黎明之前 咔嚓！ 拉动唧筒的声音清脆悦耳。 温彻斯特，一把世纪名枪。 在1888年的雾都伦敦，陆离就曾见过有人使用它，而手中的这柄温彻斯特12霰弹枪，更是铸造了唧筒式枪械的辉煌，士兵们亲切的称其为：堑壕清扫器。 砰！砰！ 刺耳的枪声令旁观者心生错觉，仿佛置身犯罪活动猖獗的墨西哥。 要知道这里可是纽约！ 世界经济的中心之一！ 与此同时，有些胆大的司机爬起来，不自觉地抬头去看结果—— 这次，古斯没有之前的好运了，后轮胎全部爆炸，车门上的铁皮千疮百孔，让人不禁疑惑，装在里面的货物是否还能完好无损。 事实上，血祖已从沉睡中苏醒，它默默躺在壤土中，因为，在过河之前，它无法离开自己的养土太久，或太远。 “结束了，一枪干出大结局？简单到难以置信。” 说完，陆离端着霰弹枪，从警车中走了下来。 由于惯性，失去两个轮胎的白色尼桑轿车冲进绿化带，拖行了几十米之后，又撞上了一个水泥桩，打着旋地在马路上转圈圈。 不过，手机另一端的雇主并不在意，继续叮嘱道：“你复述一遍，三条规矩。” 古斯气急败坏的叫嚷： “白佬，贱人！” “第一，滚你丫。” “第二，吸我！” “第三，快派人来救我！” 面对手持霰弹枪的警察，他毫无还手之力，除非撒旦显灵。 想到这里，古斯抓着座椅稳住身形，然后，矮着身子，一边给手枪上子弹，一边看向放在后排的棺材。 “兄弟，你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那些傻x条子这么疯狂。” 古斯说唱似的抱怨起来。 话落，棺材开始剧烈抖动。 血祖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那个正在朝这里走过来的人类过于危险，比追杀自己十几个世纪的猎魔人还要危险。 “记住在天亮前送主人过河。” 当古斯的神秘雇主把话说完之后，陆离的手机在同一时刻响了起来，来电显示为【罗斯警长】 可惜，陆离没接，这个时候来电话，恐怕不是什么好事。 距离59街不算太远的石心集团总部，一个老人坐在轮椅上，默默看着道路监控传来的直播。 年近九十的他快要死了。 对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现代医学已经变得跟鸡肋一样无用，毕竟，老迈的身体连一次换心手术都难以承受，就更别提其它术式了。 现在，帕尔默只能待在低于常温二十度的房间，苟延残喘。 “我这一生已经体会到越界行事，是什么感觉了。” “这次，咱们又越界了，是吗？” 在帕尔默身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将手机放回衣袋，沉默不语。 “我还是无法适应，没有呼吸的你。” “是啊，我有时也会怀念呼吸的感觉。” 两人说话的同时，一个戴着猴子面具的人走出电梯，黑色头发，肩负日式短刀，左右手各是一只手提包，用流利的英文说道：“你们最好想办法除掉这个叫陆离的人，不惜一切手段。” “周先生，难道你对自己的手下没信心吗？”帕尔默按下电钮，轮椅升起，他盯着这个来历更加神秘的男人。 对金钱没有任何兴趣、对女人也没有任何兴趣，从昨天这位周先生徒手爬上大楼顶层的表现来看，他无疑是个怪物，身体方面毫无问题，不必渴求健康、寿命。 “他们？只能暂时阻止一下。” 猴脸男人摇了摇头，打开第一个手提包，取出一叠素描画：“帮我找两个人，他们就在纽约，第一个人名字叫魏峰，身份可能是警察、保安，想办法让他失业。” “另一个叫潘明，身份不确定，如果你们的人遇到他，最好放客气一点。” 一直面无表情的西装男终于有了表情，他露出微笑，口音带着浓厚的德国味：“这位潘先生是您的朋友吗？” “德国佬，你最好闭嘴。” “当然了，如果你一心求死，我非常乐意效劳。” 森然的语气令帕尔默先生皱眉，他不清楚，一直保持低调的血祖忠仆，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这个人。 “周先生，我们应该是第一次见。” 艾霍斯特脸上笑容不减，盯着挑衅自己的人，继续说道：“而且，我现在已经不算是人类了，何来国籍一说。” 在他的眼睑下，出现了一层绝不属于人类、从左右两边向中间快速合拢的薄膜，它们就这样在眼球表面不断滑动，令人作呕。 对此，帕尔默先生感觉不寒而栗，可一想到变成这种生物的好处，心中又燃起一团火热。 自始至终，三人都没有看屏幕一眼。 因为，为了保证血祖顺利过河，他们特意在皇后区大桥设下后手。 凌晨五点二十分，59街。 此时此刻，古斯对自己的雇主有了更深一步的认知—— 本地的帮派人士在此云集，他们驾驶着大量汽车从大桥另一端逆行而来，旨在拦截对方的去路；守在附近的狙击手放着冷枪，迫使那个该死的警察寻找掩体。 与此同时，将车停在道路两侧的路人，不断拨打紧急电话，但他们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而本该驻守在附近的交警、区警一个都看不到，整片区域像是从纽约地图上消失了一样。 “终于有点意思了。” 侧身躲在水泥墩后面陆离并不紧张，反而舒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躲在暗处的小老鼠全部暴露出来了，货车拦路、狙击手牵扯，看来，对方也只有这点能耐了。 起初，他还以为会有火箭筒这类重火器出现呢，不过，考虑到现在秩序尚未崩溃，财阀也不敢把事情做的太过，眼下这种阵势，估计就是幕后黑手们所能做到的极限了。 “帮忙把这个橱柜运上车。” 古斯不敢靠近棺材，索性指挥几个不知情的帮派人士帮着搬运。 突然，其中一人凄厉的尖叫起来，松开棺材，挥舞着血淋淋的手臂，一颗子弹准确的贯穿了这家伙的尺骨。 显然，在距离拉开的情况下，陆离拔出了枪套里的伯莱塔手枪。 “既然有人遮掩，我就稍微放开一点。” 第十七章 枪斗术 哀嚎声中，棺材向下滑落。 幸亏古斯眼疾手快，冲上去将其扶住了，不然，纵横欧洲大陆十几个世纪、从古罗马时代活跃到现代的血祖，将从王座上跌落—— 虽然在猎魔人口中，它是世间最污秽的生物，但血祖身边从来不乏追随者，他们将其视作神明。 “人类……” 受伤者的血顺着缝隙流入棺材，滴在血祖的脸上、滑进嘴里，它抽搐着身体，发出低语。 紧接着，一道沙哑的声音传入古斯耳中：“孩子，送我过河。” 大桥下方是奔腾的活水，在这个地方，血祖将虚弱到极点。 宛若恶魔的呢喃，令古斯愣住了，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打开厢式货车的铁门，与其他人合力将棺材抬了进去。 另一边。 在数名狙击手的压制下，陆离决定暴露出一部分实力，权当是震慑一下幕后黑手，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砰砰砰！ 陆离举起手枪，快速冲出掩体，速度快到留下残影，根本无需进行战术规避，因为狙击手的眼睛无法捕捉到他。 而那些手持短棍、手枪的帮派人士，尚未做出反应，就被9毫米帕拉贝鲁姆手枪弹撕裂了腿部肌肉，余生注定只能躺在轮椅上过活。 这种九毫米子弹在设计之初就有一种特殊寓意：欲想获得和平，必先准备战争。 只是陆离心存几分善念，不愿意下死手，仅仅是对着小腿、手臂开枪，令他们丧失斗志与战斗力。 但对方人数太多。 二十几个帮派人员躲在货车后方，等待陆离更换弹匣，虽然这段时间很短暂，但足够杀死一个人了。 明码标价。 陆离脖子上的那颗人头价值五百万美刀，哪怕无法完成这一任务，只要拦住他的去路，协助古斯顺利穿过大桥，也可以平分三百万美刀。 正因为如此，对于这些街头混混来说，纵使在这场激战中有所伤亡，这笔买卖依旧很划算。 然而，情况并没有向预想中的那样发展。 弹容量仅有七发的伯莱塔手枪，在极短的时间内，以一种极高的精度，压制得他们不敢露头。 此时此刻，暂时脱离血祖精神控制的古斯趴在车厢下面，等待局势稳定，他必须在太阳出来前过桥，否则雇主会让自己付出血的代价。 “干掉他！” “没人会来追究你们的责任，这是雇主的承诺！” 话落，一个剃着光头的白人大汉做出了表率，他端着短管猎枪冲出掩体，胡乱扣动扳机，枪火照亮黑幕，鹿弹内的几十颗铅丸形成了一道弹幕。 可下一刻，除了铅丸击中金属货厢反弹的动静之外，再无其他。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黑影出现在帮派小头目的身前，只听砰的一声，枪火炫目，白人大汉瞬间倒地，猩红的血渗入地缝。 将弹匣内的最后一颗子弹打空之后，陆离没有丝毫犹豫，抬手抽出霰弹枪，指着身侧的人群说道：“你们被我俘虏了，把手上的武器都扔……” “开枪！开枪！” 一旁的车厢后面，有人连声催促：“他只有一个人。” 有人站出来组织攻势，情况瞬间有了改变，躲起来的街头混混纷纷壮起胆子，对着陆离所处的那片区域疯狂扣动扳机。 枪声连绵不绝，嚎叫声同样如此。 那些本可以举手投降的小混混，在这种无差别攻击下，一个接一个的毙命，加起来近千万美刀的赏金，令每一个人都红了眼睛。 而枪战经验丰富的陆离早已一个侧滑，进入货车底部暂避锋芒。 “小哥，咱们又见面了。” 昏暗中，陆离与古斯再次面对面，情况依旧没变。 陆离端起霰弹枪对着他，犹如猫戏老鼠一般，嘲讽道：“男人应该配好枪，所以，你打算用这支小手枪来决生死吗？” 桀骜的本性令古斯无视差距，毅然扣下扳机，他不想去监狱，更不想死，因为，家里还有人等着他一起吃饭。 枪声轰鸣。 反应速度涉及到眼力、神经、肌肉等各个方面。 而这些，陆离都远超正常人类的阈值，他同样扣下扳机，鹿弹化为弹雨喷射而出，将古斯的手臂，连同胸膛一同击穿。 此刻，古斯的双眼死死盯着陆离，满脸难以置信。 看着彻底倒下、呼吸声越来越微弱的墨西哥人，陆离打开弹舱，填了一颗鹿弹进去，说道：“别抱怨，这是公平决斗，而且我还让了你零点几秒。” 在西部电影中，两个牛仔对峙时，先拔枪的那个多数是失败者，有人总结说：主动拔枪其实会比下意识拔枪慢，当看见对方拔枪时再拔枪，速度会变得比平常更快。 对于这个道理，陆离不是很认同，那种电影只是为了宣扬“先拔枪者耻辱，后拔枪者才是荣誉”，禁不起科学验证。 他之所以能赢，完全是靠实力。 听到车外的枪声逐渐消失，陆离看着濒临死亡的古斯，低声说道：“愿上帝保佑，如果急救车能在五分钟内抵达现场，你还有救。” 话落，他踩着轮胎，用力一蹬，滑出车底的同时，对着聚集而来的人群射击。 这把堑壕清扫器于1963年彻底停产，时隔近五十年，于陆离手中，再一次重现辉煌。 在这一天的拂晓之前，自诩无法无天的暴徒们，深刻体会到了何谓暴力、碾压。 只见陆离化为死亡收割者，一边在枪林弹雨中躲闪，一边装填弹药，每次拉动唧筒的声音响起，都预示着一场杀戮艺术即将上演。 因为，在绝对的速度面前，连子弹都要慢上半拍，即便狙击手不在乎同伴死活，随意开枪射击，以射速换取命中率，依然无法奏效。 “法克！去死魔鬼！” 一个帮派小头目打空弹匣之后，依旧在扣动扳机，状若疯魔。 与此同时，热身完毕的陆离，本着节省子弹的原则，开始贴身近战。 两百公斤的重拳不断挥舞，再配合专业的脚步动作，一道道身影倒飞出去，近乎无解。 到了这个地步，死伤已经在所难免，运气好的，只是下颌骨碎裂，陷入重度昏迷，运气差的，被击中眉骨，直接死于颅内出血。 现场画面传送至石心集团。 艾霍斯特与帕尔默神情凝重，发生在皇后区大桥上的一切，都跟他们想象中的不一样，唯独那个猴脸男人双手抱臂，姿态放松。 第十八章 白血 白色尼桑车内传出节奏明快的说唱声，那是古斯最喜欢的曲子，出自西班牙金属乐队——莫洛托夫燃烧弹。 可惜，即便是这首歌，也无法唤醒他的斗志了。 从手肘到肩膀，再到胸膛，一阵阵尖锐的火热与刺痛，令古斯发出断断续续的轻“唔”声。 可是，这种感觉并没有持续太久，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汲取，古斯的意识逐渐模糊，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忘记了痛楚，也失去了听觉，甚至不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显然，死亡正在召唤他。 但，古斯强烈抗拒这种结果，他刚从监狱里出来，尚未来得及孝敬母亲就要死了，这种遗憾与愧疚，让他不甘心闭上眼睛。 “孩子……到我这里来……” 声音不知从何方传来，但是，它确实唤醒了古斯的意识。 “我能赐予你寿命与健康……” “过来……到车厢里来……” 听着沙哑的呼唤声，古斯缓缓爬出车底，在地面留下一道长长的血印。 另一边，正在专心屠戮对手的陆离，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幕。毕竟，按照常理来说，一个被鹿弹正面击中的人，怎么可能有力气挪动身躯。 此时此刻，街头混混们已经被吓破了胆，他们看着一道身影在人群中肆虐，势不可挡。 “不要杀我！我只是个路人！” “我跟他们不是一伙人！求求你放过我……别过来，啊啊啊！” 陆离无视了求饶声，借着夜幕，化为黑影闪身过去，只听砰的一声，骨骼粉碎的声音响起，世界瞬间清净了。 可惜，那个鼻梁骨被打碎的倒霉蛋，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他这辈子基本跟女人绝缘了—— 整张脸凹了进去，即便去找世间最顶尖的整容科医生做手术，依然无法治好。 在剩下的人看来，陆离简直是个怪物，他兼具猎豹的速度与棕熊的力量，令人生不起一丝抵抗之心，只能站在原地接受审判。 “技止于此了吗？” 在陆离病态目光的审视下，无人敢与之对视，包括远在石心集团总部的帕尔默，他捂着心脏，表情狰狞。 幸亏艾霍斯特及时反应过来，将特效药塞进他的嘴中，才没有耽误血祖的大计。 “周先生，如果您想屹立于此，与我们一同观赏即将到来的纯净，请展示出合作的诚意，那些倒在地上的乌合之众完全上不得台面。” 说完，艾霍斯特整了整衣领，转头看向身旁戴着面具的男人，语调依旧那么优雅。 只不过表情上的淡然，甚至是慵懒，还是难以掩饰他眼睛里瞬间涌出的非人情绪，像极了高等掠食者。 猫脸男人仍然双手抱臂，无视了艾霍斯特语气中的威胁，淡淡的说了一句：“别急，继续看就是了，会有人阻止他的。” 服药之后，帕尔默终于顺过来一口气，躺在轮椅上说道：“这家伙太危险了，还是想办法把他关进监狱，再找个机会杀掉比较好。” 话落，两人一起望向猫脸男人。 比起曾在史书中留下痕迹的血祖，他的来历更加神秘，似乎是个正常人类，却拥有非人的力量。 “在计划第一阶段完成之前，不要擅自出手，以免打草惊蛇，暂时随他去。” “况且，这家伙刚才仅仅是热身罢了，真要认真起来，官方机构不一定能限制住他。” 很显然，这位猫脸先生对陆离有些熟悉，不太愿意招惹他。 如果潘明站在这里，一定会从中看出些什么，甚至是直接叫破此人的身份。 周天，大一表演系新生。 高中时代因父母疏于管教，养成了嚣张跋扈的性格，进入学院后，经历了来自各方面的毒打之后，快速成长，性格渐渐有所收敛。 在本场考试中，他激发了【反派专业户】特性，一进入考场，就被校长强制指定为反派，以免考生的突然乱入，打破剧情世界的平衡。 凌晨五点十分，59街大桥。 寂静之中，清完场、留下满地狼藉的陆离皱眉看向身后，他突然发现，满身血污的古斯正在朝棺材爬去。 “棺材里的怪物在搞鬼？” 陆离低声自语了一句。 为了避免出现意外，他擦去霰弹枪木柄上的血，往里面填了两枚鹿弹之后，便将手搭在扳机上。 下一刻，陆离却猛然向后撤了两步。 只见一把短刀切断了枪管，因速度太快，观看高清监控的帕尔默连它的形状都没有看清。 “是你？” 这记偷袭差点得手了，幸亏陆离从未掉以轻心，尤其是黑暗对狼人血统的加持，让他身体的各项机能一直处在巅峰。 原来，那道黑影是周天的跟班，这家伙曾在精英一班待过一个月，后来因为运气不好，没能逃过阿纳姆之战的炮火覆盖，首轮就被淘汰了，连用来复活的学点都要东拼西凑。 以上，就是陆离对眼前之人的唯一印象。 “杜泉。” 那人没心思叙旧，时间不对、场合不对，再加上立场对立，他只是留下了姓名，接着，便蓄力斩出第二刀。 身为同一所学校的人，彼此之间都有一定的了解，杜泉知道，他不可能杀死陆离、将其淘汰出局，最多阻拦对方一段时间，让血祖趁机过河。 陆离架起霰弹枪格挡，语气中透着轻松：“有意思，这么快就触发隐藏阵营了。” 话落，枪管被彻底削去，断面异常平滑，像是热刀切黄油一样，以此可以看出这家伙的刀速。 见状，陆离手腕一翻，将残枪甩向杜泉的脸颊，然后，脚尖一挑，某个街头混混的甩棍顺利入手。 “来，练一练。” “帮你提前演完戏份，杀青走人。” 黑色弧线骤然下落，与短刀碰撞在一起，擦出点点火花。 碰撞之下，双方都被震退，只是陆离依旧面不改色，而杜泉神色不定，他知道，自己现在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多久，因此，不能浪费时间，在稳住身形后旋即扑了上去。 在两人缠斗之时，古斯终于爬进了车厢，他紧闭双眼，瘫在那里，再也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力气了。 而棺材在这一刻打开了，血祖无法起身，祂只能抬起一只巨掌，用指甲刺破皮肤。 一滴白血落入古斯嘴中。 那是野心家帕尔默梦寐以求之物，可以忤逆上帝的意志，给人类带来健康与寿命。 第十九章 血祖 从前有个伟大的贵族，名叫尤萨夫·萨杜，从童年起，他就饱受一种疾病的困扰——巨人症。 随着时间推移，萨杜越来越高，而器官却在不断衰竭，同时，体重也压垮了全身的骨头，他每天都在疼痛中度过。 到了后来，这位贵族不得不拄着拐杖行走，他的拐杖是一柄精美的剑拐，由白金的杖柄与银质的刀刃组成。 每次萨杜走出城堡，到集市上透气闲逛，人们都会听到哒哒哒的声响。 那是拐杖敲击地面发出的动静，而听到这种声音，孩子们都会雀跃着跑过去，围在巨人萨杜身旁。 连粮食都吃不上的时代，糖果可谓奢侈品，乡间贵族都舍不得多吃，就更别提普通人家了。 然而，病痛令萨杜深知生命的脆弱，所以他待人友善，尤其对待是孩子。他会将所有的糖果都省下来，送给村庄里的孩童，一边行走，一边抛洒，笑着与这些孩子玩游戏，仿佛这么做可以减轻病痛。 与此同时，萨杜的哥哥，男爵大人为自己弟弟的疾病而感到羞耻，他召集家族中所有的青壮年，组织了一场狩猎—— 在当地传说中，伟大灰狼之血，可以治愈巨人症。 因此，男爵大人带着自己的几个堂兄弟与亲弟弟萨杜，日复一日，不断在丛林中搜寻伟大灰狼的踪迹。 在一个落雪的傍晚。 巨人萨杜披着毛毡，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在雪地中行走，而他的哥哥们则在前方引路。 直到夜幕降临，依旧一无所获，但对于这种结果，一行人早已习以为常，他们收起猎枪围在篝火旁啃着干粮，等待天明继续前行。 但是，某种非人的生物也生存在这片密林之中，它依靠四肢爬行，动作迅捷，令人不禁联想到伟大灰狼。 男爵大人决定跟上去看看，可他并不知道，那种恐怖的生物也在狩猎他们。 “哥哥……” 这时，萨杜莫名的心悸，他拄着剑拐，挣扎着站起来，想要跟他们一同前去，却被男爵阻止了。 渐渐地。 这支由家族成员组成的狩猎小队，人数越来越少，没有谁能够回来。 最终，只剩下萨杜孤身一人，他看着漆黑的环境，默默举起火把，动身往密林深处走去。 其实，萨杜心中早已有了一种猜测，那就是他的兄弟们都死了，现在只能由他来杀死怪物了，至死方休。 黎明时分，第一具尸体出现了。 男爵大人，萨杜的亲哥哥。 他失去了头颅，躺在雪地里，而血迹一直延伸到前方漆黑的山洞中。 萨杜不再犹豫，晃荡着庞大的身躯，弯着身子朝里面走去。 蝙蝠、积水、怪石…… 太阳出来前，两者相遇了。 那根本不是灰狼，而是一种古老而嗜血的怪物，它趴在石块上，用一根长度超过二十厘米的暗红色舌头，吸食着萨杜堂兄弟们的脑浆与血肉。 在旁边，还摆放着一个古老的棺材，上面爬满了蛛网与灰尘，年代已无足考证了。 当怪物看到萨杜高大的身躯后，立刻将刺管收回喉咙，嘴巴咧到了耳根，仿佛在微笑。 “年轻的猎人啊，你觉得用刀剑就可以杀死我吗？” 沙哑的声音传来。 萨杜不为所动，只是拔出杖刀，死死盯着这头怪物。 “我能嗅到刀刃上有银的气味，但你快得过我吗？” 一根刺管突然伸出，足有三米之远，巨人倒下了，而怪物慢慢爬过去，捧着他的脸，自言自语道：“这具身体，将承受我的意志，我的灵魂。” 几周后，萨杜返回村庄，但自此以后没人看到他走出城堡。 至少白天没有。 不久，孩子们开始陆续失踪，消失在自己的床上，而有人说，曾听到过哒哒哒的声响，像极了手杖磕碰地面的动静。 凌晨五点三十分，看守所内。 猎魔人亚伯拉罕坐在短椅上，戴着脚铐，看着天花板，回顾他充满了崎岖坎坷的一生。 七十多年前，在被盟军从德国人那里解救出来之后，他先是去了波兰，担任历史系教授，一边教书养家，一边暗中调查一种邪恶的生物。 在此过程中，他牺牲了妻子、养子、养女，沦为一个可怜的鳏夫，依旧没有取得一丝一毫的胜利。 那罪魁祸首就是血祖！ 祂从古罗马时代一直活跃至今，是无数猎魔人的目标与梦魇。 准确来说，血祖最近一次出现是在上个世纪后半叶，地点为波兰，祂杀死了自己的妻子与养子，并将他们转化成了堕落的返魂尸，接着，便扬长而去。 一边是至亲，一边是正义。 他于痛苦中作出了抉择，用银剑杀死了复活的妻子，并将心脏取出，放入标本罐中，当成一种纪念。 然后，在搜寻血祖无果的情况下，又远渡重洋，来到陌生的美国，准备在孤独中等待死亡降临。 直到昨天晚上，一则晚间新闻，让自己死寂的心重新燃起。 德国、失事飞机，再加上其它种种证据，不得不令人联想到血祖，这个世间最污秽、最卑鄙的生物。 在亚伯拉罕看来，这是上帝降下了神启，虽然是在他快要老死的时候，才送来复仇之机，但自己必须珍惜！ 为了祖母，为了妻子，为了那两个无辜的孩子！ 可惜，没有人愿意相信一个老人的话，负责机场的医疗官以扰乱公共安全罪，将自己送到了看守所。 在这个最关键的时期，他只能待在这里，等待法庭起诉结果出来。 而这正是血祖的阴谋！ 如果没有人阻止，最多只需三天，纽约的秩序将会陷入崩溃，最多只需一个月，整个世界将会陷入黑暗，因此，时间不容半刻浪费。 这个时候，身旁那个满臂刺青的男人从噩梦中惊醒，他盯着亚伯拉罕，低声骂道：“老家伙，这么晚不睡觉干什么？” 回忆被打断。 现实就是如此，唯一了解内情的人类，正待在看守所内，跟一群罪犯同室而眠，忍受着谩骂与白眼。 此时此刻，亚伯拉罕没有理会身旁的罪犯，他捂着脸摇了摇头，以微不可查的声音说道： “我活了太久，见过太多事……” “它会将人类变成渴望至亲血肉的害虫。” “这场战役，尚未开始就要失败了吗？人类是否注定要成为那些怪物的盘中美餐。” “或者，等怪物暴露出真实面目，人们将鼓起勇气、摒弃成见，联合起来争取那一线的生机……” “可是，我现在太老了，已经快要提不动刀剑了。” 亚伯拉罕用力揉搓着脸颊，似乎这么做，可以让皱纹消退，令力量恢复，但是，事实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邪魔，以多种形态潜伏在世界上，或为人知晓，或不为人知，但人类必须阻止它！” 第二十章 狠人 在猎魔人亚伯拉罕陷入迷茫之时，皇后区大桥上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 此时此刻，天蒙蒙亮，微雾迷离。 杜泉靠在水泥墩旁，脸上的表情有些抽搐，不仅仅是因为疼痛，更是因为内心的愤怒与荒诞，就在刚才，他挨了一发子弹，若不是及时闪避，头骨都会被打穿。 但，即便是这样，杜泉依旧难逃噩运，那颗子弹擦中他的右耳，将小半只耳朵给打烂了。 现在，血流不止。 无声的对视之中，陆离将手枪插回枪套，歉然一笑：“抱歉，你给我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加上这件事不容有失，因此，我只能想办法提前结束这场无聊的对砍游戏。” “……” 杜泉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确实是他技不如人—— 即使提前注射肾上腺素，提升了身体机能，并减轻对疼痛的感知，也只能在陆离的攻势下，勉强招架住。 很明显，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陆离竟然拔出手枪，来偷袭一个注定败亡的人。 “去死！” 这时，杜泉越想越气，他咬牙切齿，用力甩去手上粘稠的血渍，双手持握刀柄，化为一道黑影，再次冲了上去。 这柄短刀通体漆黑，根本不会反射任何光线，正因为如此，它很难被肉眼捕捉到。 可惜，杜泉遇到了陆离，一个拥有不可视狼人血统的氪金玩家。 动态视觉下，这堪称致命的攻击根本不奏效，陆离只是抬起金属甩棍，便将其轻松化解。 火星溅起。 一如先前那般，毫无悬念。 若非这家伙速度不慢，加之陆离不愿意暴露出全部实力，根本无需浪费太长时间，就可以将其干掉。 “太阳快要出来了。” “是时候去掀开那头吸血鬼的棺材盖了。” 迟则生变这个道理，人尽皆知。 因此，陆离向前踏了半步，逼着杜泉与自己角力。 很快，杜泉的骨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听着令人内心发紧，而那柄短刀，贴着他右颊，压出一条血线。 再退，则死。 因为，肌肉注射肾上腺素，其药效一般会在半小时左右的时间内消失。 换而言之。 杜泉已经力竭，或许他的力量、速度可以碾压常人，可是，他跟陆离之间的差距，绝非一支两支肾上腺素可以弥补的。 否则，那所神秘高校没必要将班级分成不同的等级，绝对贯彻“能者上庸者下”的理论。 另一边。 通过路边监控，关注血祖动向的帕尔默神情焦急，直到他看到艾霍斯特依旧满脸笑意，才稍稍安心。 毕竟，艾霍斯特是血祖的忠仆，血祖可以随时与之进行心灵交流，并接管这家伙的身体。 这个时候，艾霍斯特突然抬起手，指了指屏幕上一袭黑衣的杜泉，缓缓说道：“周先生，我看到了您的诚意。” “相信不久之后的见面，将会非常愉快。” 声音沙哑、低沉，与先前优雅的腔调截然不同，另外，他的眼睛也变成了猩红色，很显然，血祖接管了艾霍斯特的身体。 “虫子，等你顺利过桥再说，别让我的人白死。”戴着猫脸面具的周天让人看不清表情，但他的言语中充满了不屑。 “人类……” 艾霍斯特盯着周天看了一会儿，接着，转而看向石心集团的掌舵人帕尔默，缓缓说道：“非常感谢你不远万里，把我带过来，等计划顺利执行到第二阶段，就来觐见我。” 下一刻，他的双眼恢复到了正常颜色。 看来，艾霍斯特已经重新掌控身体的支配权，而意志回归本体的血祖迫切想要离开大桥，前往一片阴冷的区域，等待下一个黑夜降临。 与此同时，本该死亡的古斯站了起来，他看着眼前的诡异木棺，满脸畏惧。 一滴血，让濒死之人恢复如初，不仅如此，恢复之后，身体的各项机能都会远超以往。 没错，身为拳击手的古斯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变得更强了，而这绝非错觉。 上帝显灵了吗？ 一个念头从他脑海中划过，可惜，又被下意识地否定了，毕竟棺材上诡谲恐怖的骷髅浮雕，明显是在暗示着什么。 “孩子……你为何犹豫……” “赶紧送我离开这里，趁现在还有机会……” 血祖催促古斯离开，祂不想暴露在阳光下，更不想出现在河流上方。 此时，陆离已经察觉到了异常，只见前方那辆大型货车突然亮起了车灯，车身也开始抖动。 那个墨西哥人？ 怎么可能！ 难道是被转化成吸血鬼了吗？ 各种念头一个接一个的出现，又一个又一个的否认。 事实上，血祖都畏惧阳光，就更别提祂的手下了。 真相究竟如何，一看便知。 念及此处，陆离失去了耐心，一根骨刺从他的手指处窜出，微光映照下，泛着金属的光泽。 在太阳初升之时，陆离使用了人形态！ 因为，经过一滴圣血的洗礼之后，那些一直困扰他的负面状态暂时消失了。 而陆离身旁，难以抽刀离去的杜泉作出了抉择，低声说道：“我记住你了，下次考试再见。” 海风掀开了风衣的一角，两根红色管状物若隐若现。 从阿纳姆战场回归的那天，他欠下周天一个人情，现在正是归还的时候。 爆炸声响起！ 粉尘四溅，监控器失效。 紧接着，一辆货车朝大桥对岸疾驰而去，一道狼狈的身影落入草坪。 ———————— 【耶稣的圣血·伪】 【品质：传说】 【类别：一次性消耗品】 【售价：学点＋2张a级评价卡】 【产品介绍：主啊！您的宝血涂抹遮盖洗净了我们一切的罪孽过犯，您赦免我们一切的不义！】 【相传，12世纪十字军东征时，一名神职人员从君士坦丁堡带回来一件圣血遗物——水晶瓶，里面保留着一滴圣血。 事实上，这滴鲜血的主人并非耶稣基督，而是那名神职人员，他为了宣扬教义、招揽信徒，将此血冠以圣名，与比利时国王、当地教会组织，合力建立起圣血教堂，供世人膜拜。 最终，积累数百年的信仰之力，使这滴血发生了蜕变，沾染了一丝神性】 【作用：净化】 第二十一章 正戏开始 陆离躺在草坪里，呆呆的看着天空，微光透过薄雾照在脸上，带来了些许暖意。 直到现在，他的脑子依旧很懵，但，对于刚才发生的事，却是记忆深刻。 原来，学院里真有不怕死、把自身经历当成回档游戏来玩的人。 没有任何预兆，那家伙直接爆开，气浪裹挟着血肉扑面而来，幸亏自己及时反应过来，在看到管状炸药的瞬间，就提前作出了闪避动作，没处在爆炸中心，只是被掀飞了而已。 不过，好运气不是一直都有。 在坠落过程中，他惨兮兮的撞上了一根钢架。 很疼。 但没有伤到骨头。 坦白来说，要不是狼人血统自带皮糙肉厚属性，遇到这种事，陆离不死也要脱层皮，而现在，只是样子看上去有些惨—— 警服破破烂烂，上面布满血污、尘土与草屑，这架势，都不用化妆，可以直接找个剧组出演难民了。 “计划赶不上变化啊。” 陆离揉了揉眉心，喃喃自语。 多种内因外因加在一起，他还是没能如愿。 一支试管，装着在机舱内收集到的神秘物质；四名幸存者，身体内可能隐藏着什么秘密；胖子博士，吉姆·肯特竟然是内鬼！ 最后，明确了躺在棺材里的怪物是何身份——吸血鬼，一头能力诡异的吸血鬼，可以让濒死之人恢复，并且，还不会使其变成怪物。 以上，就是陆离忙碌了一夜的收获。 “算我倒霉，遇到了一个玩自爆的疯子。” 话落，杂乱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负责这片区域的警察终于上班了。 要说里面没什么猫腻，陆离第一个不信，由此也可以看出，幕后黑手在人类社会中的能量。 不多时，一名警官走了过来，他右手按枪，公式化的说道：“先生，请把手放在我们能看见的位置，请不要随意移动……” “自己人。” 说完，陆离摸着旁边的花坛坐起身来，然后，甩出一张警员证。 收过黑钱的警长先生先是看了看证件，接着，又偏头打量周围的景象。 气氛突然凝结。 因为，胡乱停放、几乎将道路堵起来的各种大型货车，以及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帮派分子，令警察们愣住了，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 但愿石心集团以及高层能把事情压下来。 这时，警长先生在心里默默想着。 不过，陆离没心思继续耗下去了，他上前拿回警员证，指着路边的私家车说道：“这里交给你们了，我要去处理别的事情。” 反正，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刚好留下来收拾烂摊子。 至于能否从他们口中问出些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还是不要抱任何期望为好，反而，那个看上去忠厚老实的吉姆博士，更具拷问的价值。 看着陆离的背影，有警员忍不住问道：“头儿，要不要把这家伙给拷走？” 警长瞟了一眼说话者，满脸纠结，最终不耐烦的说道：“闭嘴！你还嫌事情闹得不够大吗？” 两分钟以后，陆离驱车离开59大街，朝肯尼迪国际机场驶去。 另一边。 纽约地区首席医疗官伊弗博士来到了地下车库d区，他盯着毕什普的尸体，紧皱眉头。 “他的头在哪里？”港务局主管丹尼尔满脸疑惑。 闻言，诺拉指了指地上的糊状物质，回答道：“你们脚下就是。” 随着时间推移，这些粘稠的淡红色液体变得更加恶心。 见状，丹尼尔主管赶紧将视线挪开，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不再多言。 几乎是同一时间，蹲下身子检查尸体的诺拉博士闻到了一股恶臭味。 氨！ 她瞬间将其与那架死亡航班联系在了一起，对伊弗博士说道：“紫外线灯。” 不多时，工作人员将这片区域的照明灯全部关闭了。 就这样，在紫外线灯的照射下，真正的命案现场呈现在众人眼前，脑组织与血液混合物上漂浮着一层荧绿色物质。 诺拉套上防护手套，用取样棒蘸取了一些粘液，放到眼前仔细观察。 从未见过如此景象的丹尼尔主管，脸上写满了厌恶，一边呕吐，一边问道：“你们到底要找什么？” “一个棺材。” 不知不觉中，伊弗博士已经习惯将那东西称之为棺材，而非橱柜了。 “棺材？” “对，从柏林运过来的棺材，未经列单，未经检查，我们怀疑里面装着某种传染媒介物。” 没人注意到，站在角落的吉姆博士悄悄低下头，眼中闪过悔恨。 “就是那东西杀死了飞机上的两百多名乘客吗？”丹尼尔忍不住追问。 伊弗博士点了点头，满脸严肃的说道：“很有可能。” 吉姆心中的负罪感越来越强烈，他突然打断了两人间的对话：“没有科学依据的说法都是猜想，是？” 语气有些呛人。 因此，伊弗博士没有作出回答，而一直在观察神秘液体的诺拉也没有在意这些。 很快，她有了发现，对众人说道：“这是某种生物的分泌物，很像鸟屎或者跳蚤屎。” 身为一个外行人，丹尼尔主管感觉难以置信，耸了耸肩膀说：“如果是跳蚤，那它该有多大？” 诺拉不想浪费时间跟一个非专业人士解释，她确信，这些东西绝对是生物分泌物，于是，偏头说道：“伊弗，你觉得……” 话说到一半就停了。 此刻，伊弗正在接电话，阴着脸，让人不敢出言打扰。 “他妈的，别管那家伙下了什么命令，给我拖住四个幸存者！” “你不会？” “扒掉他们的衣服，扔进防护隔间，强制进行医学隔离！” “上级要求释放？” “让他们这些外行人少指手画脚，滚去读《卫生权利法案》！” 一分钟后，伊弗博士吩咐警务人员保护好命案现场，紧接着，火急火燎的朝停车区出口走去。 胖子吉姆与搭档诺拉快步跟上。 一路无言。 当来到楼梯口时，诺拉没有忍住，走到伊弗身旁问道：“怎么回事？” “刚才巴恩斯主任下令释放四名幸存者、拆除临时隔离区。” “快点，再不抓紧时间赶过去，人全跑了！” 第二十二章 腐烂的制度 肯尼迪机场。 疾控中心临时隔离区。 最后一名医疗人员走了出来，而四名幸存者正在里面穿衣服。 摇滚歌手波利瓦套上黑色紧身皮衣，掀开防护罩，刚好遇见中年女律师琼·卢斯。 两人之间可能产生了一些什么微妙的情感。 琼·卢斯拎着包，对他说道：“你不用打车，我可以让司机送你离开。” 波利瓦正准备答应，就看到伊弗博士率领团队成员冲了进来。 “抱歉，各位。” “你们现在还不能离开。” 闻言，一旁的巴博先生满脸错愕，一整夜没跟家里联系，妻子和孩子一定很着急，因此，他可不想继续留在这里接受长期隔离。 即使耳朵一直在嗡嗡作响。 “别白费力气了。” 琼·卢斯挑着眉，苍白的脸上尽是得意之色，趾高气昂的说道：“你别想留住我们。” 见状，波利瓦跟在后面帮腔：“几位医生难道没看新闻，还以为这是什么超级流感吗？” 诺拉与伊弗互视一眼，两人都很迷茫，身为这次事件的主要负责人，他们什么信息都没有收到。 “有人将里吉斯航空的内部报告泄露到了网上。”琼·卢斯摊开手，自顾自的说道：“一氧化碳中毒而已，只是被航空公司总裁故意隐瞒罢了。” 一氧化碳中毒？ 开什么玩笑！ 那些神秘未知的寄生虫、死在车库内被拍碎头颅的毕什普主管、不翼而飞的棺材，都表明这起事件的棘手与诡异。 念及此处，伊弗长叹了一口气，准备开口劝阻。 可惜，琼·卢斯并未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自我感觉过于良好，以一种人上人的口吻说道：“医生，你可以放心了，哪怕再出什么问题，都不用你负责。” “失陪，我得去提起诉讼了。” 话落，她盯着伊弗与诺拉，向门外走去。 见有人带头，波利瓦快步跟上，巴博先生同样如此，只有机长有些迟疑，他不太相信新闻中说的那些东西，不过，公会要求自己立刻赶过去，商讨一下该怎样做，才能怎样免于处罚。 因为幸存者还处在隔离区，所以伊弗博士并不愿意采用强制手段，他看着这些人的背影，试图挽回：“那些无良媒体和别有用心之人散播的谣言，真的可信吗？” “天呐，你这个人好烦！”波利瓦转过身，“我们都没有事。” “听着，现在觉得没事并不代表你们没有病。” 诺拉博士赶紧上前解释。 “疾病有潜伏期……” “我懂。”听到这里，波利瓦突然点了点头，笑着回答道：“这是你们出人头地的好机会，能平步青云，我不介意帮个忙，但我在日食那天有场演唱会，必须得走。” 琼·卢斯站在门旁，静静的看着这一幕，满脸得意。 这个时候，疲惫的伊弗博士突然抬起头，扬起声调，一字一顿的说道：“我再重复一遍！” “你们是在我的命令下被强制执行隔离的。” 说完，他指了指出口。 下一刻，两名大块头警察走了进来，双手抱臂，将出口给堵住。 波利瓦愣住了，而女律师笑了一下，阴阳怪气道：“你的上司巴恩斯主任说我们可以离开。” “我让你们留下来。” “我才不在乎巴恩斯说了什么。” 伊弗博士冷着脸，他一直跟自己的顶头上司不对付，众所周知，那家伙就是个只在乎自身利益的官僚。 “要来硬的是？”琼·卢斯咳了几声，作势要拿出手机：“我一个电话就能让你失业。” “咳……咳咳……还有这个小姑娘。” 她感觉自己喉咙很疼、耳鸣严重、似乎还在发热。 但，就是不想接受隔离。 而这一切都被诺拉博士看在眼里，她走到仪器旁将其打开，接着，毫不在乎的说道：“那你快打。” 很明显，这两位博士非常尽责。 “好。” 琼·卢斯感觉自己的权威受到了冒犯，立刻拿出手机，拨打了一通私人电话：“凯蒂，是我，琼。” “帮我接卫生与公共服务部部长，玛格丽特·皮尔森。” 此时此刻，这个长相刻薄的女律师死死盯着伊弗，眼神怨毒。 而博士依旧满不在乎，他相信法律，坚信没有人敢绕开《卫生权力法案》，视法律为无物。 与此同时。 陆离将警车停在了机场值班室门口，手中拎着一大袋咖啡，这是他去商业街买衣服时顺手买的。 不管怎么说，总得为自己擅自离岗做个交代，至于罗斯警长信还是不信，就没必要纠结了，大不了辞职走人。 坦白来说，世界末日都快到了，钱算个啥？真跟废纸没什么区别。 同理，工作这东西，丢了就丢了，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嘿，陆离你去哪里了？罗斯警长刚才还在念叨呢。” 一推开门，红脖子保罗就迎了上来，他上下打量着陆离，又说道：“怎么穿这个，警服呢？” “低地上有积水，买咖啡的时候，不小心滑倒了，所以回去换了身衣服。” 陆离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不过，德州牛仔一向大大咧咧，保罗听完之后，点了点头，顺手接过包装袋，朝屋内招呼道：“别睡了，都起来喝点东西。” 不多时，警队成员们三三两两地走出来，一个个睡眼惺忪，像是没睡醒一样。 “谢了，伙计。” “忙了一夜，还没收到下班通知，困死了。” 不多时，咖啡分完，罗斯警长的那份无人认领，因为，他正在休息室睡觉。 看着同事懒散的背影，陆离压低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丹尼尔主管接了个电话之后，当场宣布港务局不再负责此事，特警队都撤走了。” 保罗耸了耸肩，满脸无奈。 而就在这个时候，挂在头顶的电视突然插播了一条紧急新闻，一个女人正在发表讲话。 两人抬起头。 “我读完了里吉斯航空长达两百五十页的事故报告。” “我深表震惊。” “航空公司竟然公然忽视乘客安全，使用不合格的系统，因此，这已经不是疾病控制中心的案件了。” “现在，此次事件由运输安全委员会全面接管，而四名幸存者无需接受隔离，他们可以回家跟亲人团聚……” 陆离看着旁边的文字注解，她的头衔是：卫生与公共服务部部长，玛格丽特·皮尔森。 第二十三章 意外之喜 “伊弗博士，您考虑过医学隔离、封锁机场带来的影响吗？” “它将致使纽约通向世界各地的出口贸易立即停止。” “您知道这会造成多大的损失吗？整整七百亿美元！” “我欣赏你的坦诚，但这件事还是交给运输安全委员会处理。” “听说你最近有一些家庭问题需要处理，我批假了，休息一个月再回来，全薪休假。” 上午九点十分。 伊弗博士默默启动汽车，而这些话不断在他耳边回荡。 他失业了。 不，准确来说，应该是暂时性失业，一个月后还能回来上班。 不过，那种神秘病毒该怎么处理？ 伊弗博士知道，所谓的运输安全委员会根本就是个空架子，没有一个医学人员参与其中。 最迟明天早上，肯尼迪国际机场将会被重新启用，迎接来自世界各地的乘客，或许，一场灾难即将席卷全球。 虽然伊弗有着很强的掌控欲，没有履行一个丈夫、一个父亲应尽的责任，但不可否认，他是个合格的医疗官。 当上级拒绝解剖机舱内两百零六名遇难者的尸体时，他冒着风险，通过私人途径，请求纽约地区的首席法医帮忙。 当部长女士禁止疾控中心介入时，他依旧不愿意停止调查。 因为，职责所在。 伊弗单手扶着方向盘，缓缓驶出机场停车库，而另一只手则拿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联系人为：首席法医办公室。 嘟……嘟嘟…… 可惜，始终无人接听。 “这家伙大概还在忙，先回家看看扎克。” 伊弗摇了摇头，将手机扔到副驾驶座位上，专心开车。 而机场警队也收到了相同的通知：立即解散，半薪休假一个月。 显然，那位女部长铁了心要把其它部门的人全部挤走。 只不过，并非所有人都像伊弗博士这般富有责任心，罗斯警长在收到通知的瞬间，内心狂喜，嘴忍不住向两边咧。 坦白来说，和平年代，驻守在机场这种地方的警员，只负责维持秩序，根本没有见过血，而昨晚的经历，差点让他们吓出心脏病来。 现在能带薪休个长假，那真是上帝他老人家开眼。 罗斯警长大手一挥，颇为豪爽的说道：“小伙子们，今晚聚个餐？我请客！” “头儿，要不后天，我现在只想找个地方睡觉。” “没错……” “这两天没胃口。” 一夜未眠、不断奔波的警队成员们纷纷出言拒绝，而陆离与保罗两人却没有任何表示，心情不怎么好—— 一个知道事态紧急，必须想办法阻止灾难爆发；一个立功心切，渴望在事业上更进一步。 见状，警长先生略作思考，一锤定音：“那就先各回各家，后天晚上七点在法拉盛集合，我请你们吃中餐。” 法拉盛，一个具有浓厚东亚风味的商圈，在这个地方，可以吃到地道的中式美食，也可以吃到符合欧美人口味的变种中餐。 因此，罗斯警长的提议赢得了欢呼，接着，挤在值班室的众人三三两两结伴离去。 由于不在执行公务，所以按照相关规定，他们不能使用警车，只能驾驶私人车辆回家。 陆离与保罗两人合用一辆车，住在同一栋公寓，毕竟纽约这地方生活成本很高，每个月领到的薪水勉强够用，存不了太多钱。 滴！ 不远处，一辆黑色雪佛兰亮了一下灯。 这就是他们的公用座驾。 而陆离随手将钥匙抛给保罗，校长给他植入的那段陌生记忆中，这个来自德克萨斯州的家伙酷爱驾驶，从警车到私家车，只要两人组队行事，肯定是对方坐驾驶位。 或许，每个德州牛仔都有追求极速的基因。 只见保罗熟练的挂挡，踩油门把雪佛兰倒了出去：“快乐长假，想好去哪里玩了吗。” “差点忘了，过几天洋基队在纽约主场作战，一起去看吗？我能搞到票。” 保罗自问自答，只是表情显得不那么快活。 而陆离摇了摇头，说道：“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我去警车里取些东西回来。” “知道了。” 几分钟后，车辆再次发动。 保罗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瞥向后座，那里藏着一柄警用步枪，一柄霰弹枪，再加上一个装满子弹的背包，而这些东西落在有心人手中，足够发动一场震惊纽约的大事件了。 毕竟，它们可不是民用阉割版。 “伙计，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咱们可不是在执行任务，一旦被同行查到，就得去监狱蹲上大半年了。” 说完，保罗用余光看着陆离，耐心等待一个答案。 至于刚才提到的假设，很难成立，除非有人故意为难他们两个。 “很难解释清楚。” 陆离欲言又止。 并非保罗不可信，而是他确实不知道该怎么说。 “关于那架死亡航班？” “没错。” “你有发现了？” “是的。” 追问到这里，保罗颚骨轻轻抖动着：“可靠吗？” “亲眼所见。” “干了！”红脖子保罗眉飞色舞起来，“让我想一想，你下半夜开车出去根本不是去买咖啡。” “据说，当时特警队封锁了机场出口，禁止大型车辆出去，肯定是有什么重要的大物件丢失了。” “谁是内鬼？” “你追查到了什么？” 此时此刻，这家伙犹如侦探附体，双手渐渐脱离方向盘，黑色雪佛兰轿车像醉鬼一样，在公路上左右摇摆。 幸亏，国际机场尚未彻底解封，附近并无太多车辆通行，不然陆离真得去监狱走一遭，然后，再上演一出越狱大戏了。 “伙计，先看路，事情等回了公寓再细说。” 陆离知道保罗立功心切，可没想到，他能着急成这样。 “没错……你说得对。” “哈哈，保罗大爷终于等到立功的机会了。” 看着几乎笑成傻子的临时搭档，陆离心中产生一丝疑问：自己是不是找错帮忙打下手的人了。 不过，十几分钟之后，保罗确实给了陆离一个惊喜。 他嫌气氛沉闷，便讲了一个笑话，一边憋着笑，一边说： “我听昨晚在航站楼值班的保安说，一个夹带武器的疯老头闯进了机场，前言不搭后语，先说什么他曾跟恶魔抗争过，又说掌控棺材就可以稳住局势……” “他还说，必须用银武器砍掉飞机上所有人的头，包括遇难者……” 声音渐渐降低。 因为，他看到陆离满脸严肃，那绝非听笑话的态度。 第二十四章 制定计划 “那个老人在哪里？” 陆离不再淡定，因为普通人绝对不会把这起事件跟棺材、恶魔联系在一起，除非他知道内情。 与此同时，一个念头浮现出来：或许，伊弗博士并非唯一的突破口。 保罗从未见过陆离这种样子，严肃、焦急，他按下各种疑惑，赶紧回答道：“不清楚，但根据以往的惯例，他会被关进警局，等待法官审判。” 警局？ 在这个国家，警察种类错综复杂，归属机构千差万别，更奇葩的是，连公园、大学这些地方，都有着可以独立执法的警员。 昨夜情况那么乱，天晓得是哪个部门把人给带走了。 念头急转之间，陆离又想到了应对之策，他急忙追问：“法院呢，什么时候开庭审理？” 见状，保罗放缓车速，思考了片刻，凭借经验回答道：“应该是基尤花园，最迟后天就会开庭。” “非法侵入这种罪名可大可小，但考虑到犯人的年纪，检方通常会提前提起诉讼。” 应该…… 时间不等人，因此，陆离需要的是肯定回答。 可能是察觉到自己的搭档跟以往不一样，身上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势，保罗立刻收敛心神，语气笃定：“就是基尤花园，那地方经常处理民事案件。” “那个疯老头……”保罗看到陆离表情不悦，瞬间改口：“不，那位长者，他年纪很大，听在场的保安说，头发和胡须都白得发黄了，至少得有七十岁。” “对于老年人犯罪，检方多少会偏袒一些，从轻起诉，交给基尤花园的法官们审判。” 听完他的分析，陆离暗自点了点头，他打算回到公寓之后，去官网再核查一下：无论如何，自己都要见到那位自称对抗过恶魔的老人。 回家途中出现了这种插曲，氛围愈发沉闷，两人也变得少言寡语，想着各自的心事。 不过，凡事都有两面性。 话痨的保罗安静下来之后，可以专心驾驶车辆，节省了不少时间。 早上十点整，皇后区近郊，黑色雪佛兰停在了一栋带小花园的公寓前。 这地方远离繁华区，房价相对较低，加上环境不错，因而，颇受普通上班族的青睐。 “日安，两位警官。” ”机场那边应该很忙，怎么回来这么早？” 邻居米歇尔·波德，一名自由撰稿人，为纽约多家媒体提供文章，有些名气，但收入不怎么稳定，只能搬到郊区定居，跟陆离他们是邻居，关系一般。 考虑到对方的职业，保罗不想惹麻烦上身，言简意赅道：“休假。” 而陆离则对米歇尔先生点了点头，权当是打了声照顾。 “两位，我今早刚烤了些面包，要尝尝吗？”这家伙以退为进，似乎想从两人口中得到些内幕消息。 事实上，所有的纽约居民都在关注机场事件，但凡有一篇文章能跟它沾上边，就可以卖出个好价钱。 “上面下了封口令，无可奉告。” 身为一名来自德克萨斯州的红脖子，保罗早已被邻居们打上了不好惹的标签，见他阴着脸，米歇尔尴尬一笑，转身朝公寓走去。 两分钟后。 打印机开始工作。 那是一张黑白图片，上面印着胖子博士吉姆。 为了得到它，陆离特意访问了疾病控制中心的官方网站，在公布出来的工作人员名录中寻找。 “你对他有印象吗？” 陆离转过身子，将打印纸举起来，示意保罗过来。 “医疗官的助手，那个胖博士，我记得还有一个方脸女博士。” 话落，他又补了一句：“这贱人当时还问咱们，能否代表机场方面。” “没错……”陆离将打印出来的图片递过去，“这个叫吉姆的博士就是内鬼，我亲眼看见他放行了一辆白色尼桑，里面装着一具棺材。” 说完，陆离又随口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伊弗博士怀疑那东西就是传染源。” 事实上，在没有亲眼目睹超自然现象之前，很少有现代人愿意相信鬼神之谈。 为了避免被人当成疯子，陆离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保罗愣了愣，他想不通，一个前途光明的博士为何会选择这条路。不过，他可不是神父，没时间去关注别人的生活，下意识地问道： “所以，你准备把他控制起来吗？” “在法庭上，私人审讯出来的东西，根本算不上证据。” 闻言，陆离摇了摇头。 由于担心保罗继续脑补下去，打乱计划，他干脆说道：“从明天起，你负责跟踪吉姆，看看他都去了哪里，仅此而已！” “千万不要冲上去抓人，更不要暴露身份，一切都按我说的来，保证你升职加薪。” 之后半小时，两人在一问一答之间度过。 保罗心满意足的离开了，走向厨房，准备弄些东西垫垫肚子。 而陆离坐在电脑前，访问起了基尤花园的官方网站。 【亚伯拉罕·斯特拉基，罪名：非法侵入、妨碍刑事调查，将于明天早上八点公开庭审】 就是他了！ 看着屏幕上的老人，陆离几乎可以确定，他绝非疯子—— 手中提着一柄雕刻狼头的银色手杖，头戴英式毡帽，身穿深色呢子大衣，还系着领带，精神奕奕。 一个神志不清的人能把自己打扮成这样？想想也不可能。 因此，陆离决定明早去一趟基尤花园，坐在旁听席上等待。 当然了，下午和晚上的时间也不能浪费，可以去登门拜访一下四名幸存者，“邀请”他们配合自己。 第一个拜访对象：摇滚歌手波利瓦。 这种嗑药的烂人，平时接触的肯定都是些帮派分子、不良青年。 哪怕他消失了，警方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调查方向，而且，这家伙就住在皇后区，离得最近。 第二个拜访对象：巴博先生。 背景很简单，工薪阶层，与妻子和两个孩子住在布鲁克林区，如果他愿意配合，陆离都不愿意动用武力。 至于琼·卢斯，她身份不简单，必须放到最后去拜访。 而机长，还是别去打扰了，身为死亡航班的驾驶员，他时刻受外界关注。 换而言之。 掌控三名幸存者之后，也不差这一个了，犯不着冒险。 第二十五章 转化（一） 火腿、煎鸡蛋、生菜，再配上两片面包，就是一份能填饱肚子的三明治，而且，用不了几分钟就能做好。 此时此刻，陆离与保罗面对面坐着，大口吞咽午餐，而头顶的电视机正播放着午间新闻。 媒体人不再讨论肯尼迪国际机场的事情，只聊经济、旅游、就业，仿佛将它给遗忘了。 事实上，一个新闻热点的存在周期很短，但不至于这么快就消失。 “很显然，机场的那件事被人刻意压下去了。” 保罗紧皱眉头，他知道，纽约城并非表面上的平和、安宁，有一股暗流正在涌动，这些人的势力很大，连cdc官员都要为其效命。 两块三明治下肚，陆离感觉自己又恢复到了巅峰状态。 “今天下午你去租车公司看看，想办法弄一辆道奇的皮卡回来，至少租十天。” 陆离从咖啡壶里倒出半杯咖啡，一边往里面加热牛奶，一边说：“接下来咱俩得分开行动了，而那辆黑色雪佛兰暂时归我用。” 闻言，保罗点了点头，摆出一副听命行事的架势。 竟然没有追问…… 一时间，陆离有些难以适应。 不过，这样也挺好，他可不想带个好奇宝宝一起拯救世界。 几分钟后。 “有事打电话给我，不要擅自行动，免得打草惊蛇。” “对了，记得把枪藏好。” 见没什么东西可以再交代了，陆离放下咖啡杯，拿起车钥匙转身离去。 身后，充当工具人的保罗长舒一口气，从昨夜开始，他的朋友兼搭档——陆离，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比主管先生更具威严，令人下意识地信服，并听从安排。 公寓外，一辆黑色轿车缓缓驶离停车位，接着，又开始提速。 下午三点整。 曼哈顿区，特里贝克，教会街。 戴着墨镜的陆离将车停在便利店门口，准备进去买一罐可乐解解渴。 昨晚看到的资料显示，波利瓦就住在皇后区的阿斯托利亚。 可惜，等他赶到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幸亏天无绝人之路，经过一番折腾，挂在墙上的海报为自己指明了道路。 堵车、过桥，继续堵车。 浪费了整整三个半小时，才赶到这地方来，要是还没收获，陆离只能开夜车，去布鲁克林区找巴博先生了。 这家便利店人不多，店员正在看新一期的《花花公子》，在他旁边的墙上有一行红字—— 【内有监控，请注意你的行为】 陆离默默压下帽檐，走到货架旁，透过玻璃窗，他看到了波利瓦，准确来说，应该是这家伙的人像。 【独家表演】 【只此一晚】 【预约告罄】 那堵墙被人用喷漆涂上了以上三句标语，而它们下方，是一张宣传图，只见戴着长发、面色惨白的波利瓦正对着麦克风鬼嚎。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大概这家伙的歌迷都是些不良青年，或者，非主流少女。 与此同时。 剧院二楼之内，架子鼓与电音嘈杂纷乱，听得波利瓦一阵烦躁，他撑着扶手，骂道：“停下，特么的都给我停下！” 乐手们不明所以，心想： 玩摇滚，不就得躁起来吗？ 老板今天没嗑药？ 见场子瞬间清冷下来，一个非裔女人快步走来，她是波利瓦经纪人兼保姆。 “你不打算来一曲，找找状态？就当是为了庆祝劫后余生。” “今天不行。”波利瓦晃了晃脑袋，表情痛苦，“你的摇钱树现在需要休息。” 女经纪人仰起头，黝黑的脸上出现了迷茫之色，无奈道：“好，那些辣妹该怎么办？” “你之前说，要挑几个火辣的小妞过来热热身，现在人都到了……” 因为化着浓妆，没人能看出波利瓦真正的表情，他似乎有些不耐烦：“谢特！让她们在沙发上等着。” 说完，波利瓦转身朝卫生间走去，姿势很奇怪，两腿分叉严重，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好。” 见状，长相略丑的经纪人耸了耸肩，然后，招呼乐手们赶紧离开，给老板和辣妹们腾地方。 正因为如此，守在外面的陆离才会看到有人陆续从楼道口出来。 人少好办事。 念及此处，陆离随手拿了一听可乐，来到柜台前说道：“结账。” 一旁，专心欣赏金发尤物的店员头都没抬，“现金还是刷卡？” 看这服务态度，他应该是老板的儿子，不在乎赚不赚钱。 “现金。”陆离摸出钱包。 “一听可乐？” 视线微微上移，估计这货连顾客长什么样子都没有看清，直接说道：“算了，送你了。” “谢谢。” 陆离懒得跟他纠缠，压低声音，道了声谢，接着，便转身离开便利店。 毕竟，接下来要做的事，跟犯罪没多大区别，能不引起别人关注最好。 怀着这种心态，陆离摘下墨镜，将其扔进轿车内，接着又打开易拉罐，装作路人，一边喝，一边朝马路对面走去。 等来到剧院旁边时，一个黑人妇女刚好从里面走出来，她正在打电话： “日食那天的午夜演唱会非常重要，而波利瓦先生现在状态不对，你想办法弄点杜冷丁过来。” 两人擦肩而过。 片刻之后，陆离转过头，目送她远去。 状态不对？ 管他呢，进去看看就知道了。 想到这儿，陆离将空易拉罐扔进垃圾桶，拉开门，走进剧院。 环境略显昏暗。 富有节奏感的音乐从头顶传来，各种彩色灯光闪烁，给人一种夜店的感觉。 二楼厕所内，赤着上身的波利瓦拉开镜子，大概没人会猜到，这里面藏着东西—— 他达拉非，专门治疗男性某方面障碍的药物，药效比伟哥更猛，有效时间长达36小时，且不受进食和微量酒精的影响。 坦白来说，今天他状态很差，耳朵一直在嗡嗡作响，喉咙又痒又疼，更糟糕的是，就在不久前，他竟然失去了对身体部分器官的知觉。 “该死……” 波利瓦低声骂了一句，然后旋开盖子。 一片……两片……三片…… 一整瓶！ 大概会有效果。 不，肯定会有效果！ 在陆离上楼梯的时候，重新找回自信的波利瓦修了下鼻毛，笑着走出卫生间，三个辣妹正在沙发上等待。 “宝贝们，都准备好和我疯狂一把了吗？” 说着，他拽下假发。 硬朗的五官配上短发，波利瓦确实有吸引女人的资本。 三个火辣小妞朝他勾了勾手指，腻着声音回应他的呼唤。 第二十六章 转化（二） 奇怪的声响从沙发上传出。 陆离愣在楼梯口，借助阴影和杂物隐蔽身形。 我是不是应该换个时间来？ 这…… 不愧是摇滚歌手，玩的挺花。 然而，没过多久，陆离就发现情况有些不对，波利瓦先生的状况似乎不是很好，始终没有进入主题。 不仅如此，当一个女孩抚过他的头发时，一大撮头发掉了下来。 数以百计。 见状，三个辣妹纷纷停下动作，眼神充满关切，围过去问道：“你还好吗？” 看得波利瓦很尴尬，他发誓，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厌恶别人的关心。 “还好……还好……我刚从德国回来，时差没倒过来，身体还不怎么适应美国时间。” 念头急转之间，波利瓦胡乱解释了几句，而女孩们将信将疑。 “这家伙不对劲……” 黑暗中，陆离喃喃自语。 长期熬夜确实会导致的脱发，但不至于这么严重，一搓一大把，比拔草还要简单。 变成吸血鬼前的症状之一？ 秃顶！ 如果真是如此，那昨晚在棺材里躺着的东西一定很丑。 “宝贝，你们继续。” 波利瓦拿起旁边的酒瓶，往嘴里灌了一口果酒之后，又说道：“我很快就来感了。” 就这样，沙发上的四人又纠缠在了一起，全然不顾陆离的感受。 此刻，他强迫自己不要咳出声来，心中自语：为了拯救这个世界的人类，你必须坚持住，继续观察下去。 话说，波利瓦这家伙到底行不行啊？ 难道他…… 一个奇怪的猜测出现在陆离脑海中，莫非失去那方面的快乐，也是即将变成吸血鬼的前兆之一？ 与此同时。 波利瓦看着怀中的一名女孩，呆愣了几秒，他能感觉到对方脖颈处的青筋内有鲜血在流动。 “尝尝，鲜血这东西，堪称世间美味。” 此刻，一直困扰波利瓦的耳鸣现象消失了，低语声取而代之。 而那道低语带着魔性，像蛊惑，似自白，鬼使神差地，他伏低身子，咬了上去。 鲜血染红嘴角的瞬间，一切声音都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内心升起一种隐秘的畅快感，令人愉悦。 “法克！” 那个倒霉的金发女孩发出痛呼。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的另外两个同伴赶紧凑过来，试图将波利瓦拉开。 脚踹、手推，剧烈挣扎之中，金发女给了波利瓦一巴掌。 “你咬伤我了，混蛋！” 可能是代表人类的理智尚未泯灭，波利瓦突然松开手臂，往后退了退，眼神中带着一丝茫然。 “流血了。” 女孩低下头，看着不断向外流血的脖颈，抱着同伴诉苦：“这傻x刚才狠咬了我一口。” 血族典型特征：嗜血。 看到这一幕，陆离抓着扶手，跳进了三楼的杂物堆，隐藏身影，继续观察二楼沙发那边的情况—— 他认为，三个女孩目前并没有什么危险，因为，波利瓦尚未失去理智，还能暂时控制住自己。 “滚出去！” “滚！” 咆哮声响彻剧院。 波利瓦言语中透着果决，他清醒过来了，并意识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 一旁的三个女孩，或哭泣，或愤怒，或畏惧，但她们都没有停留，纷纷抱着自己的衣服朝楼梯口奔逃。 “你这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片刻之后，金发女的骂声传来。 可惜，波利瓦没有在意。 在确认附近没人之后，他先是看了看黏在手上的血渍，忍不住放进嘴中舔舐，接着，又将残留在嘴角的血液吸进腹中。 最后，在陆离的注视下，波利瓦彻底变成了野兽，他离开沙发、趴在地上，不断寻找着鲜血—— 那个受伤的女孩流了很多血，逃跑时，有不少都滴在了地面上。 血液与灰尘混作一团，可波利瓦一点也不嫌弃，更不在乎吃相。 只见他一路爬行，直到将血痕全部清理完，没有食物可吃，才站起身来，可是，他的脸上依旧充满了茫然。 真丑陋…… 陆离觉得这家伙现在的形象，绝对能打破不少小女生对吸血鬼的幻想，既没有英俊的相貌，也没有优雅的谈吐，甚至连理智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换而言之。 这个世界的血族，就是一只只秃头的嗜血怪物，危不危险尚未可知，但绝对丑到爆。 “我到底在做什么？” “那道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 波利瓦抱着头，一边狠抓头发，一边发出阵阵低语。 看着这位幸存者越来越秃，陆离低头看了眼手表，决定采取行动。 “好久不见，纽约市的摇滚天王。” 突然出现的调侃声吸引了波利瓦的注意，他抬起头，看着杂物堆。 “看来您身上出现了什么问题，需要帮助的吗？比如，杜冷丁之类的镇定剂。” “对了，听说您最近有一场很重要的表演，再这样下去，恐怕会影响那天的发挥啊。” 调侃了几句之后，陆离从三楼一跃而下，动作灵巧、娴熟，一看就知道平时没少练习。 不过，早已慌了神的波利瓦根本没有在意这些，他试图冲过来抱住陆离，寻求安慰与帮助。 “警官，您一定要救救我，求……” 然而，一柄手枪横在两人中间。 “拜托您往后稍一稍，别太热情。” 在搞懂血族所有的特征之前，陆离不打算轻易与它们接触，哪怕眼前这个人还有被彻底转化、看起来就是个战五渣。 在死亡面前，波利瓦冷静下来，那种嗜血的冲动也隐藏到了内心深处，不敢发作。 “好。” “既然谈到发挥，能帮忙看看这里吗？” 一秒钟后，解剖过大量尸体的陆离忍不住想吐。 “这种情况……嗯……我觉得，你还是跟我走比较好。” “警队提供的医疗服务，也可以联系到最权威的专科医生帮忙。” 陆离画着大饼，试图以和平的方式带走第一位实验对象。 在陷入困境之时，公职人员的光环确实会被无限放大，就像救命稻草一样，令人死死抓着不放。 但，这并不能使人完全丧失警惕，波利瓦摇了摇头，回绝道：“抱歉，我已经受够了被强制隔离的日子，不可能再回去。” 假如消息走漏，他将成为八卦网站的头条，从此与女人无缘。 因而，波利瓦打算通过私人途径联系一名嘴严的专科医生。 “波利瓦先生，我想，你可能搞错了现状。” “摆在你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主动跟我走，二，被打昏带走。” 第二十七章 转化（三） 看到陆离手中有枪之后，波利瓦瞬间怂了，他举起手，说道：“警官，我愿意配合。” 很显然，言语暗示起了作用。 直到现在，波利瓦依旧认为陆离代表官方机构，而陆离见事情进展顺利，沉重的心终于轻了几分。 “把衣服穿上……” “对了，换一身比较正常的，不要奇装异服，戴上口罩。” 这家伙的衣着品味过于独特，喜欢在手指上戴超大号戒指，搭配银项链、银骷髅坠子，再加上个头很高，哪怕使用了口罩，也能被人认出来。 因此，陆离在交代完这些注意事项之后，将枪口微微抬起。 毕竟，恶人需由恶人磨。 对待波利瓦、琼·卢斯之流，陆离真不介意当个恶人。 几分钟后，身穿工装服，扮作管道修理工的波利瓦走出剧院，脚步僵硬，他知道，身后有一柄枪在指着自己。 “看到停在小巷深处的黑色雪佛兰了吗，走过去。” “乱动一步，枪击开始。” 下午五点整。 陆离坐上了驾驶座，并打开导航，驶向下一个目标。 另一边，波利瓦一副难以置信的表情，仿佛在说：你在滥用私刑，老子要起诉你。 “累了就睡会儿，难受就动两下，我会一直盯着你。” “呜呜呜……” 手铐、铁链，外加一副特制口塞，幸亏有口罩在外面挡着，否则肯定会引起一系列的麻烦。 而这些都是为了保护自己，因为，陆离可不想阴沟里翻船。 尤其是这个世界的吸血鬼又丑又矬，一旦中招，很有可能沦为一头只知杀戮的怪物。 这个时候，波利瓦也反应过来了，他猛然发现，陆离穿着一身便装、驾驶私家车，对待自己的态度可谓恶劣，完全不符合执法流程。 时间慢慢过去。 轿车一路疾驰，在晚上七点多抵达布鲁克林区，而巴博先生就住在一个叫弗莱布许的社区。 看来，今天只能带走两个幸存者了，陆离在心中默默想着。 念及此处，他偏头用余光看了眼坐在身旁的波利瓦。 这家伙面色惨白、眼神涣散，正斜靠在座子上，看着车顶发呆。 “再坚持一下。” 陆离随口安慰了一句，接着便将注意力放回到车载导航仪上。 【前方五百米右转，进入弗莱布许，请减速慢行】 不知为何，陆离竟然想到了女律师琼·卢斯，此时此刻，她身上又会表现出怎样的症状呢？ 可惜，这些都无从知晓。 另一边。 好不容易才与老婆孩子团聚的巴博先生痛苦极了，不断咳嗽，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 而他的爱犬格蒂一反常态，不仅没有闹腾，反而安静地缩在狗舍，不断呜咽，像是在畏惧什么。 “该死的记者。” 喧闹声从楼下传来，巴博先生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掀开窗帘往外面看了看。 一眼望去，至少能看到十家不同的媒体记者，正在他家院子外蹲守、偷拍。 不仅如此，领居家也跟着遭了殃，院子被占用，更恶心的是，还有人在花园内随意解决个人卫生问题。 他敢肯定，四名幸存者中，只有自己遭到了这种不公正待遇，而社区警察除了软绵绵的劝阻之外，毫无作为。 法律上说，个人隐私神圣不可侵犯。 可惜，事实证明，在这个国家，有钱人和有权势的人才能享受到公正待遇，像巴博先生这样，既没钱又没权的人，只能忍受记者们毫无底线的偷拍、骚扰。 “幸运儿，下来谈几句。” “先生，可以占用你一个小时的时间，做个专访吗？” 有记者看到了巴博先生，不断招手、呼唤，吵的半个社区不得安宁。 人的悲喜并不相通，巴博只觉得他们吵闹、卑劣，他面无表情的合上窗帘，走到放家庭常用药物的柜台前，取出一瓶布洛芬。 耳鸣、幻听、发烧、脱发、浑身酸胀、牙龈出血、喉咙刺痛感强烈，没有食欲…… 以上种种，都是巴博先生的感受。 “或许，我今早就不该回来。” 他一边想，一边吞下整瓶止痛药。 不经意间，通过镜子，巴博看到自己又多了一条病症：双眼充血。 难道病情加重了吗？ 如果自己死了，老婆孩子该怎么办？ 越想心越乱。 最终，巴博先生下定决心，要跟藏在体内的神秘病毒做斗争—— 比如，先填饱肚子。 怀着这种想法，他扶着楼梯扶手，一步一顿，来到了冰箱前。 昏黄的灯光从里面传出，牛奶、面包、三明治、番茄酱…… 很快，巴博先生的视线落在了一块生牛排上，大量血水汇聚在玻璃盆底端，看上去如此诱人…… 下意识地，他将其端了起来，一饮而尽，而疼痛莫名其妙的缓解了，只是喉咙还有些痒。 叩！ 叩叩！ 突然，敲门声从身侧传来。 自我感觉不错的巴博先生关上冰箱，朝房门处走去，他准备警告那些无良记者，要是再敢打扰自己一家休息，就会被射杀—— 即使家中没有备枪。 “亲爱的，我去。” 突然，一道声音传来。 蹲在橱柜旁的玛丽缓缓站了起来，她本想替丈夫做些晚餐，却不幸目睹了刚才那一幕。 惊悚、诡异。 事实上，玛丽清楚的看到，一根能分岔的肉刺取代了舌头，从丈夫嘴中探出，当喝光生牛排渗出来的血水之后，那东西又收了回去。 然而，巴博并不知道自己刚才有多吓人，只是觉得喝生血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因此，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嗯，顺便把电话线拔了，让孩子们睡个好觉。” 听丈夫提及孩子，玛丽打了个哆嗦，身为一个虔诚的基督教徒，她对丈夫、对孩子的爱，远远胜过自己。 可是，现在却要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因为，玛丽害怕患上恶疾的丈夫用那根怪刺，伤害到两个孩子。 “安塞尔，明天早上，我可以把孩子们送到你姐姐那里去吗？” “当然，九点之前，我会回来继续照顾你……” 门外。 戴着口罩、鸭舌帽的陆离耐下性子，继续敲门。 第二十八章 潜伏 【爱是恩赐，爱是沉沦】 安塞尔·巴博有一个贤惠的妻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虽然谈不上大富大贵，但生活条件也不算差，有车有房。 因此，在得知自己是死亡航班上为数不多的幸存者之后，他迫切希望回家，以免患有郁躁症的妻子担心。 客厅内。 “我想带孩子们离开……” 玛丽有些迟疑，并且，内心充满愧疚，她觉得患病的丈夫需要亲情陪伴，可为了孩子的安全，又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 敲门声再次被无视。 两人相顾无言，一个双眼通红，如同嗜血的野兽，一个眼中含泪，充满担忧与恐惧。 最后，玛丽心软了，她想到了结婚时曾向上帝许下的诺言，一边擦眼泪，一边呜咽着说：“安塞尔，如果你觉得没有必要，那就让孩子们留下来。” “我会一直陪着你，直到死亡。” 话落，巴博先生终于动容了。 就在刚才，他竟然有种杀死妻子的冲动，同时，还在渴望吞食鲜血。 愧疚与饥渴相互纠缠。 在这种状态下，巴博低声对妻子说：“你尽早带他们离开，都别回来了。” 一旁，两个小孩站在楼梯口默默看着父母，轻声啜泣。 巴博先生似有所感，偏头看了过去，他的内心又一次遭到拷问。 那种神秘病毒让人变成渴望至亲血肉的怪物，爱得越深，沉沦得越快。 一种沙哑的声音在耳边低语：杀了他们，畅饮鲜血能够缓解疼痛。 “爸爸身体不舒服，你们过会儿乖乖跟妈妈走，知道吗？”巴博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此时此刻，他都不敢过去搂抱、亲吻自己的两个孩子。 叩叩叩—— 陆离有些不耐烦了，尤其是在身后满是记者的情况下，多浪费一分钟，身份暴露的概率就会大上一分。 “我去开门……” 这个时候，躁郁症发作，近乎崩溃的玛丽用纸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转身朝身后走去。 不多时，她看到了一个戴着口罩、鸭舌帽，将自己遮得严严实实的男人，两手空空，没有摄像机、没有速记本。 换而言之。 这位陌生访客似乎是带着善意而来，亦或者，并非记者。 “你好，我有事找巴博先生。” 隔着房门，听了一场关于生死离别的对话，陆离内心复杂，有同情、有无奈…… 所以，他没有像对待摇滚歌手波利瓦那样，直接闯进去，而是耐下性子，站在外面多等了一会儿。 听着从房门处传来的声音。 安塞尔·巴博眼前浮现出一个身手敏捷、套着防化服的机场警察。 “是陆警官吗？请进。” 说完，他坐到了沙发上，尽力让表情变得平静。 而听到丈夫的话之后，玛丽又开始了胡乱联想，同时，堵在门口，不让陆离进来。 “女士，我有些事想跟巴博先生谈，所以……麻烦让一让。” 陆离控制自己，让语气尽可能的平和。 坦白来说，他对自己的女朋友都没有这么温和过。 虽然他一直都是条单身狗。 可惜，陆离遇到了一个患有郁躁症的女人。 “求求你，别抓走他。” 下一刻，玛丽扑过来，死死抓住陆离的衣领。 不得不说，女人的直觉一向很准，虽然陆离不愿意动粗，但他今天必须带走巴博先生。 咔哒！ 按快门的声音格外刺耳。 有记者在偷拍！ 听到这个声音的瞬间，陆离顾不上其他，单手拎起玛丽女士，闯进了公寓。 状况有些不对的巴博先生见此，似乎有些愤怒，双眼赤红，喉咙中发出了粗重的喘息声。 一根分岔的舌头缓缓从嘴里探出，像是没有发育完全，始终无法伸太长。 见状，陆离单手按住玛丽女士，阻止她靠近丈夫，同时说道：“伙计，你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渴望鲜血、忍不住想要攻击其他人，尤其是挚爱之人。” “所以，为了避免他们受到伤害，你应该跟我走。” “那里有世界上最先进的医疗设备、最专业的医生，并且，没有记者来打扰。” 忽悠着、忽悠着，陆离自己都差点信了，事实上，他哪里有这些东西？ 最多为波利瓦和巴博先生提供一些牲畜血，以及束缚工具，防止他们两个变成怪物后，四处乱跑，祸害普通民众。 不过，那位神秘的猎魔人亚伯拉罕，或许知道该如何拯救这些幸存者。 想到这里，陆离有了几分底气。 毕竟，自己已经见识过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了，因而，相比于科学，他还是觉得炼金术、魔法之类的东西比较靠谱。 在陆离小心戒备的时候，巴博先生已经做出了决定，他讨厌被隔离，但更不想伤害到家人。 “好，我跟你走。” 那根怪异的舌头回到了喉管，而残留在嘴角的粘液却在时刻提醒玛丽和两个孩子：刚才那一幕，绝非她们眼花看错了。 看来，调查工作正慢慢步入正轨。 念及此处，陆离脸上有了一丝笑意，他从上衣内袋中取出一副手铐、口罩，以及用来封嘴的铁丝网，扔给巴博先生。 “戴上这些。” “待会儿从后院离开，避开那些记者。” 凌晨时分，玛丽站在阳台上，目送一辆黑色轿车远去，与此同时，摇滚歌手波利瓦看着他的新病友巴博先生，嘴中呜呜乱叫着。 城市另一边。 皇后区，圣塞巴斯蒂安医院。 雷德芬机长的病理报告出来了，医生将其递给了伊弗博士： “这是一种很诡异的病症。” “由一种外来细胞引起，它们劫持了病人的身体，嗯，准确来说，应该是劫持了其它正常细胞，去制造一个新器官。” 闻言，伊弗紧皱眉头，他正在通过私人关系偷偷调查机场事件，而责任心强烈的机长自愿参与病理研究。 可是，直到现在，依旧毫无进展，只知道有东西在攻击雷德芬机长。 “试试紫外线灯？” 诺拉博士轻声提出建议。 几分钟后，病房内的日光灯被护士全部关闭。 在紫外灯照射下，雷德芬的皮肤下，布满了线虫，它们肆意爬动。 伊弗与诺拉面面相觑—— 不久前，两人曾在飞机货舱底层见过这种生物。 第二十九章 猎魔人 周一，工作日。 皇后区，基尤花园。 今天的第一场审判即将开始。 法官举起法槌敲了敲桌子，示意前来听审的民众保持肃静。 不多时，一个西装笔挺的老人被法警带了上来，他站在法官对面，耐心等待着。 两人之间坐着记录员。 “非法侵入和妨碍刑事调查。” 念到这里，因背诵大量法律条文而秃顶的法官顿住了，他竟然不会读被告人的姓名。 “赛特雷基安……还是塞特拉基安先生……” “随便您，法官先生。” 亚伯拉罕抬起头，摆了摆手，一副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在这位老人身后，零零散散坐着几个陪审人员，有检方指派过来的专业人士，也有自愿过来旁听的良好市民。 陆离就是其中之一。 昨晚将两名幸存者带回公寓时，已经凌晨三点多了，为了不错过与猎魔人亚伯拉罕的会面，他利用休息时间，将自己收拾干净，还特意换了身正装。 不过，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当看到老人的第一眼，陆离就察觉到他很特别，胡须与头发白得泛黄，可眼睛却一点也不浑浊。 别人以为他只有七十多岁，可是，通过关系向法警打听过消息的陆离心里清楚，亚伯拉罕已经九十四岁高龄了。 一个百岁老人，拎着剑杖与魔怪战斗，想想也知道有多么不凡。 另一边，法官快速浏览完检方递交的报告，朗声说道： “先生，看在约翰·肯尼迪总统的份上，请告诉我，你周六晚上在肯尼迪国际机场做了些什么？” 说完，光头法官推了推眼镜，认真审视着被告人亚伯拉罕。 吱呀…… 与此同时，陆离听到身旁有动静传来，下意识地偏头—— 女博士诺拉！ 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推门而入。 一时间，陆离心中涌起诸多猜测： 难道是疾控中心的伊弗博士发现了什么，特意派搭档来拉拢老爷子？ 亦或者，有什么麻烦需要老爷子帮忙解决？ 反正，不可能是偶遇！ 在陆离思考的时候，诺拉也注意到了他，两人目光碰撞。 可惜，没有擦出什么火花。 考虑到法院的神圣性，女博士按下心思，将包放到陆离身旁的座位上，默默落坐。 “我……在电视上看到一则关于飞机落地的新闻……” 老爷子似乎是站累了，说一句喘一句，看得不少陪审员心生恻隐。 “嗯……我不是很确定……” 亚伯拉罕的音色逐渐变得浑浊，像是喉咙里卡着浓痰：“法官阁下，我老了，记不清楚了。” 听到这里，诺拉博士表情疑惑，又有些失望，老人前天晚上在机场说的话，全部应验，因此，她才会特意赶过来，询问一些问题—— 首席法医在失联之前，曾打电话告诉伊弗博士，两百零六名死者的脖颈上都有一个创口，微小、精细到人类用任何科技都无法做到的地步。 而昨天夜里，医疗团队通过紫外线灯，在雷德芬机长的脖颈上，也找到了一个伤口，它很难用肉眼观测到，可确实存在。 为什么同样有伤口，别的乘客死了，机长却活了下来？ 那些富有侵略性的虫子究竟是什么东西？ 它们正在改写人类身体结构，想要制造一个新器官，意图是什么？ 诺拉博士都不敢继续往下想，因为疑惑实在是太多了。 幸亏陆离并不知道这些，否则，他也得跟着一起崩溃。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老爷子是在装傻充楞。 毕竟，论起表演，陆离绝对有发言权，正儿八经的艺考生，来到这个神秘学校之后，连续三次考试，分别饰演名侦探、军官、警察，说句老戏骨也不过分。 虽然法官没有这份眼力，但他见多识广，冷笑了一下，掀到卷宗的下一页，略作浏览后，再次发问：“你在东118街有家当铺？” 闻言，亚伯拉罕没有否认，依旧死气沉沉，回答道：“是的，证件齐全且登记在册。” 法官准备沿着这个话题追问，但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到被告人缓缓叙说道： “二战后，我被盟军从集中（营）里解救出来，然后就来到了这里，以回收古董、银器为生。” 话落，窃窃私语声响起，陪审团成员都以一种同情的目光，看着前方这个连站都站不稳的老人。 不仅如此，连法官都换了个坐姿，语气缓和下来：“先生，谁和您同住，妻子？” “我是个鳏夫，法官阁下。” 亚伯拉罕摇了摇头，他想到了早已亡故的妻子，不禁低下了头，以免眼神太过凌厉而前功尽弃。 丧妻之痛，年纪同样不小的法官能够感同身受，他双手并拢，说道：“子女和孙辈呢？” “我们从来没有那个福气。” 亚伯拉罕沉声回答。 无法想象这个老人一生都经历了什么，有些女陪审员都开始掉眼泪了。 陆离长叹一口气，因为，没人会拿这个去骗人。 就这样，十几双眼睛一起看向法官，等待他下决定。 事实上，法官也是人，并非冰冷的机器，他合上卷宗：“非法侵入与妨碍刑事调查罪，我并不关心。” “但我关心的是这个东西。” 一个手杖被搬上了审判台。 通体由铂金打造而成，扶手处雕刻着狼头，在众人注视下，法官按动机关，从里面缓缓抽出一柄长剑。 银器！ 陆离来了精神，不经意间挺直腰板，正襟危坐，看得诺拉博士满脸不解。 “先生，此乃夹藏武器。” 其实，法官心中早已有了决定，语气并非质问，而是劝诫、诉说：“在纽约市，我们有严格的法律。” “这、这是一件古董，阁下。” “我只是将它当成拐杖使用。” “对我而言，它意义重大，是家族威望的象征。” 老爷子哆哆嗦嗦，给人一种体力不支的感觉。 “我保证，会把它抽出来销毁掉。” 一生悲苦、认错态度良好、垂垂老矣，法官不愿意再继续追究他的责任，提议道：“记得将它换成橡胶铝底拐杖。” “本案驳回！” 法槌重重落下。 十分钟后，第二件案件正式开始。 而法院外，阳光正好。 老爷子拄着剑杖，步履稳健，哪有还半分老态？ 陆离与诺拉博士几乎并肩而行，快步跟了上去。 第三十章 我，一个好人（振声） “老先生，请等一等。” 诺拉博士出声喊住了亚伯拉罕，直接问道：“您刚才说的有多少是真心话？” 老爷子转过身来。 单手插袋，另一只手则拄着剑拐，面无表情的说道：“我认识你吗？” 这架势…… 站在旁边的陆离都替诺拉感觉尴尬，看来这位女博士和她的医疗团队，把老爷子得罪的不轻。 想想也是，大晚上的，老爷子好心过去提醒，结果被cdc官员送进看守所了，若不是他机智，估计还得去一趟监狱。 “我是疾控中心的诺拉·马丁内兹博士，前天夜里，我们在机场见过……” 话尚未说完，亚伯拉罕直接迈步离开，头也不回。 “博士，我原谅你在探索机舱时说的那些话了。”陆离在旁边揶揄，“以后跟别人说话之前，建议先熟读《情商》这本书。” 刚才那话绝对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要是换成脾气暴躁的人，估计都直接拔剑砍上去了。 能成为博士，尤其是一名医科博士，诺拉的智力肯定没有问题，结合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她快速反应过来，冲上去对亚伯拉罕说道：“好，我知道您不想看见我。” 语气依旧强硬，完全不是求人的态度，看得陆离一阵无语。 不过，老爷子还是停下了脚步，他斜了陆离一眼，显然是把他当成诺拉的同事了。 “你来这里，是为了失踪的两百零六具尸体。” 话落，诺拉一把抓住了来历神秘的亚伯拉罕，语气中透着审问的意味：“它们去哪里了？” 从昨天早上起，首席法医一直处于失联状态，而交给他解剖的尸体全都不翼而飞了。 见两人打着哑谜，陆离默默站在一旁，不动声色的偷听。 侦探直觉告诉他，事情又变得棘手了，不只是四名幸存者，那些被人下意识忽略的尸体，同样蕴藏着秘密。 与此同时，老爷子甩开诺拉，继续向前踱着步，剑拐敲击地面，发出哒哒哒的声响。 “我知道它们跑到哪里去了。” “跑？”诺拉皱着眉，满脸不解。 陆离则想到了什么，脱口而出道：“声东击西？” “没错。” 亚伯拉罕侧过身子，感觉有些意外，他突然发现，腐朽的制度框架中，竟然还有聪明人存在。 看着老人锐利的眼神，陆离心中暗骂一句：该死！中计了！ 原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其实存在一个漏洞—— 忽略了尸体。 经验主义害死人，血族这种生物都出来了，还讲什么科学？ 凭什么尸体就不能动？ 在西方某些传说中，被吸血鬼咬中的人，是可以死而复活的！ 一旦所有人将注意力放在四名幸存者身上，那些尸体就可以肆意妄为、传播疫病了。 气氛变得凝重起来。 这个时候，轮到诺拉博士懵圈了，她看了看陆离，又瞥向亚伯拉罕，试图跟上两人的思维节奏。 可惜，没人愿意搭理她。 不得已，诺拉低声哀求：“老先生，请跟我走一趟，帮帮我们。” “已经太迟了。” 老爷子不欲多言。 不过，陆离注意到他的语气不复先前那般强硬，似乎有戏。 “为什么要说晚？” “棺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诺拉同样察觉到老人言语有所松动，瞬间化身为好奇宝宝。 然而，亚伯拉罕没有回答，转而看向陆离，发现他面无表情，仿佛已经知道了答案一样，不由得心惊。 “我跟她不是一伙人，但，目标相同，想要阻止这场灾难发生。” 说完，陆离笑了笑，直接跟诺拉划清界限。 一旁，亚伯拉罕点点头，开始回答博士的问题：“棺材里的东西很强大，想要摧毁世界、吞噬光明……” 老爷子说得很认真，可诺拉的方脸却逐渐垮塌下来。 究其原因，还是与个人观念有关。 跟一个正统科学家讲神神鬼鬼、光明、黑暗什么的，她只会认为你疯了，要么，世界疯了。 诺拉不想打哑谜了，直截了当的问道：“是军方做的吗？”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医疗组在发现尸体与法医一起消失之后，便向上级汇报了情况，部门主任宣称那是军方所为，并勒令他们不要再去多管闲事。 “孩子，不要轻易被别人的说法左右。” 亚伯拉罕没有从正面解释，可潜台词是什么，不言而喻。 “人类天性自私，而这恰恰助长了邪魔的气焰，不可否认，你和伊弗博士都是好人。” “可是，做个好人就足够了吗？” “在这个时刻，好人什么都不是。” “你们必须在关键时刻，赌上性命去做应该做的事！” 此时此刻，猎魔人亚伯拉罕不复老态，言语激昂得像是一位战士。 在他的注视下，陆离没有避让，哪个男孩不曾做过拯救世界的梦？ 更何况，在阿纳姆战场上，他可是为人类解放事业而牺牲过的英雄。 可惜，诺拉不是很能理解，什么牺牲、什么堵上性命，还邪魔，想想就不科学，讥讽道：“那请告诉我，应该去做什么？” 刚说完，她就后悔了，不仅仅是因为自己没有尊重长者，更是因为老人说过的话都得到了印证。 或许，这次也不例外。 对于讥讽，老爷子不是很在意，他太老了，快要提不动刀了，可上帝降下神启，将血祖送到了自己面前，若不能完成复仇，他死不瞑目。 所以，他需要帮助，任何人的帮助，不论信仰，不论职业，只要愿意不惜代价杀死血祖就行。 “你们有乘客名单吗？” 见老人的视线投了过来，陆离摇摇头，在此之前，自己一直在关注四名幸存者，以及协助棺材过河的那股势力。 “我没带，为什么这么问？” 诺拉依旧在发问。 听得陆离恨不得用枪指着她，想骂：碧池！你特么就不能配合一下，少问几个为什么吗？ 可惜，诺拉并不知道她的行为非常令人厌恶，她仰起方脸，看向亚伯拉罕，等待一个解释。 “因为你必须按照名单，去每个乘客的家，销毁他们的尸体以及和他们接触过的人……” 诺拉偏过头，脸上挤出一抹微笑。 陆离敢肯定，她心里一定在想：一个疯老头！浪费我宝贵的时间！ 而老爷子估计也是这么想。 “我们之间没必要再说什么了，你根本没有准备好。” 话落，便拎着剑拐快步向前。 陆离拦住想要冲上去追问的博士，并朝她竖了个中指。 几分钟后。 一辆黑色雪佛兰驶离基尤花园，而副驾驶位置上坐着百岁猎魔人，亚伯拉罕·赛特拉基安。 沉默片刻，两人开始交谈。 “你确定自己准备好了吗？” “当然。” “为什么？” “因为，我是一个好人。” 第三十一章 白银赞歌（一） 皇后区，东118街。 一家名为【尼克博克古玩典当铺】的楼房前，黑色雪佛兰缓缓停下，拄着剑拐的亚伯拉罕率先推门而出。 经过一番交谈，他依旧无法搞清楚陆离的真实目的，反正不可能像他说的这么高尚。 毕竟，美利坚警察是什么德行，全世界人民都知道。 不过，亚伯拉罕还是选择暂时相信陆离，因为，他一个孤寡老人，身上可没什么值得图谋的东西，至少明面上是这样。 “老爷子，你有什么计划吗？” “找到那两百零六具返魂尸，销毁它们，并处理掉被它们转化的至亲。” 返魂尸？ 一个挺有趣的称呼。 走在后面的陆离暗中思忖着，而亚伯拉罕用钥匙打开推拉门与卷帘门，走进古董屋。 19世纪的钟表、六七十年前的音乐盒、来自远东的瓷器…… 有真有假。 至少陆离敢肯定，瓷器是假货，因为上面印着一串英文： adecha 一看就知道，这是现代机器批量生产的日用品。 而不远处的亚伯拉罕似乎猜出了陆离在想什么，一边打开密室暗门，一边解释：“为了回收银器、铸造武器，我总得想办法赚点钱。” 闻言，陆离点了点头。 来古董屋淘东西，就跟上赌桌拼运气、比技术差不多，必须做好打眼的准备，如果买到了仿制品，那也只能自认眼力不行。 不多时，两人并肩走入地下室。 看着摆在面前的物件，陆离又一次愣住了。 银盘、银刀叉、银首饰…… 亮白色金属在吊灯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这些银器装了一筐又一筐，论斤收藏。 在它们旁边，依次摆放着炼银炉、磨具，以及一些叫不上名字的工具。 而锻造出来的成品，都被老爷子挂在墙面上，数以百计的银匕首、银子弹，甚至还有私人改装的钉枪，储弹仓里填满了银钉。 什么叫专业人士？ 什么叫财不外露？ 这就是啊！ 陆离哑然失语，要是把这些银器拿出去售卖，恐怕会引起轰然大波。 “白银能杀死返魂尸。” 亚伯拉罕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他指着挂满武器的墙壁，说道：“你觉得什么顺手就拿。” “您这里似乎没有帕拉贝鲁姆9手枪弹。” 说着，陆离从腰间拔出伯莱塔警用手枪，转而问道：“普通子弹不能杀死它们吗？” “可以，但条件苛刻，必须毁掉大脑才行。”亚伯拉罕走上前，取下钉枪递了过来：“你可以试试这个，经过改造之后，它的有效射程能达到三十米。” 粗略一看，储弹仓里装着近百根银钉，比步枪的弹容量还要大。因而，陆离没有拒绝，将其背在肩上。 除此之外，他又随手取下两只匕首，用皮带固定好。 如此一来，陆离也算是全副武装了。 然而，正当他准备跟亚伯拉罕继续探讨具体的行动方案时，手机铃声响起。 “伙计，我是保罗。” “那个叫吉姆的胖子博士打车去了石心集团，一直没有出来。” “不，我已经看见他了。” “这家伙手里拎着一个黑袋子，需要实行逮捕吗？” 语气略显急躁。 不过，陆离出言制止了保罗的鲁莽举动：“别忘了，咱们现在这是擅自行动、没有逮捕令，因此，你只需要继续跟踪他就行，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另外，录视频了吗？” “当然，为了拍这个贱人，我特意换了个大内存的iphone。” “祝你好运。” 通话结束。 亚伯拉罕看着陆离，等待他将情报共享出来。 “协助血族过河的势力找到了，石心集团。” 说完，陆离在心中补了一句：以及我的同学，人数不详。 老爷子拄着剑拐，长叹一口气，低声说道：“又是一个被黑暗引诱的野心家。” “那么，您改主意了吗？”陆离半开玩笑半认真的说：“比如，直接杀上石心集团，让那个黑心资本家供出血祖的下落。” 亚伯拉罕摇了摇头：“不，计划不变，先杀死所有的返魂尸，阻止疫病进一步扩散。” 陆离并不感觉意外，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就我们两个人？要知道，这些乘客的住所遍布纽约。” “没错，但是，在感染初期，它们非常脆弱，可以轻易杀死。” “更何况，既然你愿意加入我，一起拯救人类的命运，那就说明，肯定会有更多的人愿意如此，或许是在下一家，或许是在下下家。” 老爷子说得很认真，“以此类推，如果有超过三十个人参与进来，不需要太久，就能化解危机。” 太理想化了，天真的可怕。 其实，早在开车过来的路上，他就觉得老爷子有些迂腐——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七八十年前，善良质朴的人居多，而现在，还是歇歇。 见陆离没有任何表示，亚伯拉罕咳了几声，声音颤抖： “警官先生，我知道你心存疑虑，可是，我跟这东西打了一辈子交道，推演过无数方案，能保证万无一失。” “再想想你自己，将注意力放在四名幸存者身上，除了浪费时间外，又得到了什么呢。” 沉默片刻。 “好。” 陆离想到了自己被血祖戏耍的经历，无奈道：“听你安排，希望这件事，能让我们建立起对彼此的信任。” 事实上，他非常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能让一个饱受苦难、折磨的老人活到百岁，依旧有能力提着剑拐挑战血祖。 说不定，那个东西可以作用在自己身上，提升实力。 念及此处，陆离表现得愈发积极，提议道：“我可以潜入相关机构，偷走死亡航班上所有乘客的个人信息。” “不用。” 亚伯拉罕拔出隐藏在剑拐中的巨人之剑，用抹布轻轻擦拭，“在去机场之前，我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所以，提前委托一个女孩通过互联网，帮忙调查乘客信息。” 女孩？ 黑客吗？ 陆离觉得他意有所指。 不过，完全看不出来，老爷子这么新潮，竟然知道互联网！ 如此一来，陆离倒是对接下来的行动，有了信心。 第三十二章 白银赞歌（二） 下午四点左右。 急促的电铃声传来。 有人前来拜访。 陆离将手枪插回上衣内袋，与亚伯拉罕一同走出地下室，然后，穿过一间内室，来到前铺柜台。 那是一个亚裔女孩，身材纤细，打着鼻环，手里还捧着一叠文件。 此时此刻，她正隔着玻璃门，不断按动电铃。 见状，陆离偏头问道：“她是你雇佣的黑客？” “不，我们之间只是做了一场交易而已。” 在外人面前，老爷子又开始了伪装，他慢慢走过去，声音沙哑：“东西带来了吗？” 话落，那叠文件被女孩递了进来。 “下次任务请多些挑战性。” 言语中透着得意。 很快，女孩注意到了陆离，忍不住问道：“他是雇佣的服务员吗？” “没错。” 陆离点点头，不欲多言。 而亚伯拉罕接过文件，低头检查起来：乘客姓名、家庭住址、手机号码、证件号码等公民隐私，一应俱全。 “非常好。”他喃喃自语，接着，抬头看着女孩，“飞机上所有人的信息都在这里了吗？” “当然。” “你想要他们的社保号吗？” 这个女孩似乎很喜欢卖弄，满脸得意，看着站在旁边的陆离：“邮箱密码、推特账号、脸书账号，这些我都可以搞到手。” “……” 陆离耸了耸肩，懒得回应。 一旁，亚伯拉罕从杂物堆里翻出轻薄版ps3主机，说道：“拿去，你用来虚度光阴的游戏机。” 如果陆离没有记错的话，它应该是本年度的最新款，外观为黑色，配备120gb硬盘，重量仅有32千克。 不过，售价也很感人，二十万日元起。 在原时空，索尼公司会于明年四月份发布两种新色系，飞溅蓝和深红，一个是为了让人感受飞溅的水花和大海，另一个则是为了让人联想到闪耀的太阳和火焰。 之所以会回忆起这些，是因为他当年买过，到手时的那种兴奋感，时至今日，记忆尤深。 果不其然。 黑客女孩在接过游戏机之后，立刻捧到嘴边，狠狠亲了一口，若非身边有人看着，恐怕她会表现得更加疯狂。 一秒……两秒……六秒…… 在两人的无声注视中，女孩最终冷静下来，于离开前，问了一个问题：“你们要这份名单干什么？” 陆离依旧没有回答。 倒是亚伯拉罕，盯着乘客个人信息表，低语道：“上门拜访他们的家人，以表慰问。” 不得不说，老爷子这样子，确实像极了影视剧中的大反派。 见状，女孩不敢多问，更不想参与其中，逃似的转身离开了。 一分钟后，老典当铺关门歇业。 黑色雪佛兰驶向附近的加油站，加了二十美刀的汽油，然后，按照导航上的指示，驶向第一个目标。 艾玛，九岁，法籍美国人。 至于为什么选择她，并不是因为幼小的返魂尸更容易杀死、先挑个软柿子捏，而是黑客女列名单时，以首字母顺序排的。 “老爷子，巴博先生家就不用去了，此时此刻，他正待在一处隐蔽的地下室，接受隔离。” 说完，陆离打开车载电台，而播音员正好放了一首迈克尔·杰克逊的《danro》，以纪念这位刚逝世不满一年的天王巨星。 这首歌的节奏非常带感。 再加上陆离对自己的实力很有信心，不太在乎歌名与此行的任务相冲突，所以，就没有切换频道。 与此同时，亚伯拉罕放下手中的名单，表情严肃的问道：“那两名幸存者知道自己被关在哪里吗？” “应该不知道。” 陆离不明所以，但还是按下疑惑，解释道：“那个时候，为了防止被感染，我特意用铁丝网封住了他们的嘴，因此，这一路上，根本没人说话。” “而且，波利瓦跟巴博先生精神状态不太好，全程闭着眼睛，处于半昏迷状态。” 闻言，副驾驶座位上的亚伯拉罕松了口气：“你做的很好。” “事实上，血祖可以控制返魂尸的眼睛，窥视整个世界……” 听到这里，陆离不禁放缓了车速，耐心听着老猎魔人传授经验。 亚伯拉罕拄着剑拐，补充道：“不过，只要返魂尸并不清楚自己身处何地，血祖就跟瞎子没什么区别。” 控制双眼、视觉共享？ 陆离将这一点默默记在心里。 接着，又问道：“那么，它可以读取返魂尸的记忆吗？”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善于操纵人心的血祖确实有这种能力。” 没等亚伯拉罕往下说完，陆离单手扶住方向盘，赶紧掏出手机，打电话给搭档保罗。 该死！ 一定要打通！ 波利瓦和巴博先生都知道自己的身份，而血祖可以通过它在人类社会中的势力，顺藤摸瓜查到保罗。 而这个脾气暴躁的德克萨斯牛仔，不久之前，在敌人大本营附近晃悠了很久，很有可能已经暴露了。 必须赶紧提醒他撤离！ 嘟……嘟……嘟…… 正当陆离准备爆粗口之际，电话通了，一个陌生人的声音传来： “日安，陆先生，保罗警官现在没空，所以，只能交由我来接听。” “另外，您可以让a接电话吗？” 然而，陆离没有理会他的问题，径自问道：“保罗呢？” “他现在非常好，吃着星级餐厅提供的外卖，俯瞰城市风光……” “贱人！” 这个时候，亚伯拉罕拍了拍陆离的肩膀，低声说道：“我来。” a，一串编号。 难道是指老爷子？ 下一刻，陆离想到了他在法庭的自叙：曾被抓进集中（营），九死一生。 看来，电话那头的贱人是老爷子的故人，且，是敌非友。 想到这里，陆离尽可能的调整心态，并按下免提键，将手机递了过去。 “艾霍斯特……” 此刻，亚伯拉罕只是喊了一声对方的名字，语气却充满凝重。 “a，你的声音听起来苍老了很多。”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继续说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不愿意放弃吗？” “对了，再次听到我的声音，是不是很意外，我能感觉到，你的心跳乱了，犹太人。” 听觉很敏锐，没有说错，因为，陆离同样听出了老爷子的心跳乱了。 不过，亚伯拉罕没有对此做出回应，只是淡淡的说道： “还记得你的老朋友，德雷福希文吗？你想知道他为什么不能与你一起共享荣光吗？因为我用萨杜之剑将他碎尸万段，并将尸身弃于北海。” “我保证，你们将会重聚。” 两人的声音都很冷静克制，但火药味十足，陆离丝毫不怀疑，当他们面对面相遇时，肯定会用尽一切，杀死对方。 第三十三章 白银赞歌（三） “萨杜之剑？” “它在你的手上吗？” 话落，电话另一端的艾霍斯特笑了，那把古剑的原主是巨人萨杜，而他的主人，现在就寄居在萨杜的皮囊之中。 因此，艾霍斯特觉得，自己有必要将剑拐夺回来，交给主人。 另一边，老爷子同样不甘示弱，斩钉截铁道：“放心，我会找个合适的机会还给血祖，一定！” 事实上，自从妻子死去之后，他每天都活在自责当中，渴望复仇，渴望能有一天，亲手用萨杜之剑，斩下血祖的头颅，将其镇压于北海深处。 “好，既然你这么说了，记得将她的心脏也一并归还给主人，毕竟主人给了她第二条生命。” 下一刻，关注两人对话的陆离猛然发现，老爷子脖颈处青筋暴起，死死攥住狼头剑柄，似乎已经无法压抑心中的怒火了，直到—— 艾霍斯特绘声绘色的描述道： “可能你并不知道，当年，你的妻子挣扎到了最后，不仅没有哭喊，甚至都没有啜泣，嘴里一直喊着：亚伯拉罕……亚伯拉罕……” “我会为她复仇！” 亚伯拉罕表情狰狞，脸色发紫，而这，正是心脏病发作的症状！ 见状，陆离顾不上其它，立刻扑过去，从老爷子口袋里翻出药物，往他嘴里塞。 本以为是个王者，结果是个青铜！ 不过，两粒救心丸入喉，亚伯拉罕的脸色终于好多了，只不过，还是有些喘。 而这个时候，陆离捡起手机，发现对面并没有挂断通话，于是，冷笑着说道：“艾霍斯特？” “这个名字应该是德国人专有的姓氏，您可能不知道，其实，我对付nazi分子很有一套。” 一旁，躺在座椅上休息的亚伯拉罕注意到：陆离手腕上佩戴一只劳力士军表，而上面印着第三帝国邪恶的旗帜。 可惜，现在不是追问的时候，他默默坐在旁边听着，希望能从中得知一些关于陆离的事情，毕竟，这位警官的来历更加神秘。 “你曾经宣誓效忠的元首死于火海之中，现在效忠的新主人又将以何种结局收场呢？” “另外，替我向某些人打声招呼，跟他们说：以前没仇，现在有了。” 不由得，艾霍斯特想起了皇后区大桥之上，陆离大杀四方的场景，而自己的合作伙伴，那位戴着猫脸面具的周先生，必须要派出死士，才能勉强拖住他前进的步伐。 车厢内，一片寂静。 陆离等了很久，见对面始终没有任何声音传出，索性挂断电话，继续按照导航提示向前行驶。 至于保罗，只能祈祷上帝保佑他了，毕竟，大局为重。 不多时，黑色雪佛兰汇入车流，不断变道、超车。 一些患有怒路症的司机，猛踩油门，本想再超回来、狂按喇叭以示嘲讽，却只能看到汽车尾灯。 “你手上戴的那块腕表是真品，世间罕见。” 这个时候，老爷子强打起精神，盯着陆离的眼睛，问道：“你的祖父参与过第二次世界大战？” “不。” 陆离摇了摇头，说话的同时，又超越两辆车，“它是一个朋友转赠给我的礼物，因为，那家伙欠我好几条命没有还，只能拿这东西抵债了。” 闻言，亚伯拉罕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不再多问。 傍晚时分。 皇后区，都铎路。 一间寂静的公寓，迎来了两个陌生访客，一老一少。 年老者拄着金属拐杖，步履稳健，而他旁边的年轻人，则背着一支射钉枪。 这一幕若是被路人看见，大概率会感慨，这是一个奇怪的组合。 不过，陆离确信，这栋公寓附近没人在暗中窥视，因为，他已经将身体状态调整到了常态下的巅峰，感知能力远超普通人。 对此，亚伯拉罕并不知晓。 在推门之前，他压了压帽檐，提醒道：“现在太阳尚未落下，所以，返魂尸会躲在阴暗的角落，千万要小心。” “事先声明，一旦你被感染，我会毫不犹豫地除掉你。” 说完，亚伯拉罕轻推房门。 吱呀…… 门开了。 竟然没上锁！ 看来，小女孩艾玛已经转化了她的父亲，安诺特先生。 至于艾玛的母亲，根据黑客女提供的资料显示，她早已病逝多年。 此刻，看着走在前面引路的老爷子，陆离心情复杂，他觉得自己有必要露上一手，以免新搭档低估己方实力、做出一些错误的判断。 事实上，要不是那天夜里，他有些大意，或许，还真有可能掀开血祖的棺材盖，让全年级的人提前结束考试，回归学校。 之所以不能说肯定，是因为那个全身绑满炸药的狠人—— 自爆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绝壁是个狠人，不，绝壁是个疯子！ 就在陆离愣神的时候，猎魔人亚伯拉罕转身来，压低声音说道：“警官，保持警惕，跟上我。” “来了。” 说完，陆离不紧不慢地走了过去，同时卸下射钉枪，单手持握。 现在正是傍晚时分，太阳还算不错，客厅、厨房、楼梯等区域，都处在阳光照射下。 两人一前一后，警惕的打量四周，尤其是视觉盲区。 橱柜、冰箱后面、杂物间…… 一楼比较空旷，所以两人很快就搜寻完毕，整个过程中，连一只返魂尸都没有看到。 因而，亚伯拉罕决定去二楼查探一下。 陆离依旧待在老爷子身后，他一边上楼梯，一边轻声询问道：“返魂尸不需要呼吸、没有心跳，是吗？” 不知为何，从步入这栋公寓起，他引以为豪的感知力，就突然失去作用了。 而老爷子有些紧张，拔出萨杜之剑，小心翼翼地戒备，口中回答道：“没错，只要返魂尸站在黑暗中不动，人类就不可能察觉到它们的存在。” 交谈间，两人步入二楼。 能够明显感觉到，周围昏暗了许多，布局也变得复杂—— 一间浴室，虽然敞着门，但浴池却被帘子围住了； 两间房门虚掩的卧室，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另外，还有一些随意堆放的大型家具，也许，返魂尸就躲在里面。 第三十四章 白银赞歌（终） 昏暗之中。 陆离环顾四周，提议道：“先去浴室看看？” 事实上，二楼并非一片死寂，他能够听到，里面有滴水的声音传出。 虽然老爷子觉得陆离来历神秘，但从未见到他出手，因而忍不住再次叮嘱道：“走，要是遇到返魂尸，你先用射钉枪削弱它，给我创造一击致命的机会。” “知道。” 话落，陆离径自向前走去。 若非使用手枪造成的动静太大，容易暴露行踪，他更希望给老爷子表演一出枪枪爆头的戏码，给自己加分。 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 亚伯拉罕曾说，这些返魂尸体内爬满了嗜血线虫，只要有一条钻进体内，就会被转化。 因此，对返魂尸了解不多的陆离，心中既自信又谨慎。 当步入浴室之后，他单手举着射钉枪，另一只手按下开关。 灯亮了。 光线透过帘子，隐约能看到里面的状况。 见里面没有黑影，亚伯拉罕松了一口气，转而戒备起身后。 可是，陆离依旧不敢掉以轻心，缓缓迈着步子，靠近被帘子围住的浴池。 他见过艾玛，不仅如此，甚至与之打过交道—— 当初探索机舱的时候，为了查明乘客的死因，自己特意找了一个红衣小姑娘，进行现场勘验，而她，正是艾玛。 个头很小，身高不足一米。 “警官，你在干什么？” 话落，亚伯拉罕再次拔出拐杖中的萨杜之剑，盯着浴池。 “要是没猜错的话，这间公寓里躲着两头返魂尸，一大一小。” 陆离一边解释，一边从侧面贴近目标，口中低语道：“小的那头比同龄人矮很多，不足一米，很有可能就躲在浴池里面。” 说完，他一把掀开帘子，手指搭在扳机上，举枪欲射。 可惜，里面空空如也。 只见浴缸内飘着一只小黄鸭，水则被鲜血染成了淡红色，有腥臭味从中飘出。 与此同时，脚步声和呼唤声从楼下传来：“安诺特先生，我是疾控中心的伊弗博士。” 他怎么来了？ 陆离心生疑惑，自己都甩开官方机构单干了，怎么还能遇到这个家伙？ 念头急转之间，伊弗博士已经来到了二楼，恰好看到站在浴室内的老爷子和陆离。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他下意识的喝问。 可惜，陆离并不买账，言简意赅道：“查案。” “开什么玩笑，机场警队有权力搜查受害者的住所？” “博士，如果我没记错的话，疾控中心早已出局了。” 然而，陷入争执的两人都没有看到，一个没有呼吸、脸色青白、穿着粉红色睡衣的小姑娘，正透过门缝偷偷的看着他们。 老爷子同样没有察觉到异样。 但是，他不想把有限的精力浪费在这种事情上，对陆离说道：“争执、猜疑，这些东西，正是血祖所希望看到的。” 闻言，陆离不再搭理伊弗博士，继续将注意力放在浴缸附近，同时抬手拧动水龙头。 不多时，水流滴答声消失了。 一旁，有心探听消息的伊弗博士盯着老爷子，追问道：“什么是血祖？一个专有名词吗？” “用你能够理解的医学术语来说，它是零号病人，一种古老的生物，以吸食血液为生。” 此时此刻，接受过高等教育的伊弗博士竟然没有反驳，默默听着。 毕竟，世间没有比亲眼所见更具说服的东西了，就在离开医院之前，他亲手解剖了变成怪物的雷德芬机长。 嗜血、毫无理智，能够喷射像蛇一样的器官去攻击他人。 而病变远远不止这些。 机长的脖颈处出现了皱襞，那是人体剧烈升温、无法散热导致的。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那根刺舌状的诡异器官。 它粗壮有力，可以轻松击穿厚木板，但是，这种违背正常认知的东西，每一刻都在消耗宿主体内的能量，并释放出大量的热。 除此之外，机长还失去了小弟弟、心、肺，以及其它器官。 总而言之。 这是一种人类从未见过的寄生机制，它改写了正常生物的运行机制，不惜榨干宿主，而目的仅仅是为了让那根刺舌状器官成长。 “博士，现在可不是闲聊时间，更不是发呆、想心事的好时机。” 说着，站在两人身前的陆离从口袋中掏出一把钥匙，在血水中搅了搅，很快，一些沉在水面下的长发浮了上来。 很显然，小女孩艾玛在洗澡时，彻底变成了返魂尸。 出于某种原因，也许是长时间的呼唤得不到回应，安诺特先生内心焦急，不得不进来看看。 紧接着，悲剧发生了，在他贴近询问的时候，一根刺舌从女儿口中吐出，正中动脉，其中，绝大部分的血液被小艾玛吸食，一小部分染红了浴缸中的水。 而伊弗博士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大侦探陆离的猜想。 他走过来，从血水中捞出一个米老鼠发卡，说道：“我在遇难者遗物名单上见过这东西。” “另外，昨天夜里，安诺特先生还特意打电话过来，感谢我将他的女儿送回家，而我当时正在圣塞巴斯蒂安医院。” 至此，再无任何悬念。 世界观受到冲击的博士决定加入进来，拍摄一些视频，去警醒高层人士。 虽然陆离觉得所谓的高层根本靠不住，但他还是随手抛出一只银匕首，并对伊弗叮嘱道：“返魂尸畏惧白银和阳光，而现在已经没太阳了，这东西你先拿去防身。” 坦白来说，伊弗和诺拉两位博士都有着各自的缺点，但，不可否认，他们都是好人。 跟自己一样。 陆离一边想，一边端着钉枪走出浴室，朝最近的一间卧室走去。 那里面隐约有音乐传出。 很轻快、充满童趣，令人不禁联想到圣诞节。 很快，三人行至门前，老爷子低声提醒站在前面的陆离：“小心行事。” 陆离点点头，轻轻推开没有关严的房门，同时举起射钉枪，将手搭在扳机上。 恶臭味与血腥味扑鼻而来。 胆子最小的伊弗博士瞳孔一缩，往后退了两步。 清冷的月光洒落下来，让房间内不至于漆黑一片。 一只小音乐盒正在播放音乐，圣诞老人骑着麋鹿，来回旋转。 在它旁边，一个小小的，头发稀少近乎秃顶的女孩，缓缓转过身来。 眼神空洞，像是死了一样。 不，她本来就是返魂尸！ 要是换个场景，伊弗博士会以为这是个偷吃糖果的小姑娘。 可是，她嘴角并非黏着糖浆，而是鲜血，至亲之血。 “这架势，还挺唬人的。” 陆离皱着眉，大步朝艾玛身边走去，想要看看返魂尸有什么能力。 紧接着，他见识到了。 一根布满黏液、爬满了线虫的刺舌从艾玛口中吐出。 因为它的身体太小，无法提供太多能量给寄生在体内的怪物，那根可以分岔、布满尖刺的舌头只向外刺了三英尺，大约一米，就耸拉下来了。 “就这？” 见状，陆离都懒得撤步，微微偏了下身子就轻松躲开。 而闻到血肉气味、沦为野兽的艾玛，向前迈步，并再度吐出刺舌，可能是太过心急，脚步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警官别浪费时间了。” 亚伯拉罕眼角不断抽搐，他从未见过如此不怕死的人，像逗狗一样，戏弄返魂尸。 可，即便是刚刚转变的返魂尸，也能在两秒之内完成一次捕猎，为何陆离能做到如此轻松？ 下一刻，老爷子来不及多想，直接拔出萨杜之剑，冲了上去，口中吟诵道：“我的剑刃闪烁着银色光辉！” 白色血液飞溅。 一颗头颅滚落在地。 在录视频的伊弗博士能够清楚地看到，艾玛眉心处，插着一根银钉，深入脑髓。 短短数个呼吸的时间，一场完美配合就落下帷幕。 连负责收尾的亚伯拉罕都感觉难以置信。 其实，他连补刀都算不上，因为，那根银钉已经将返魂尸钉死。 第三十五章 意外的重逢 我的剑刃闪烁着银色光辉。 这是什么咒语吗？ 在身后两人愣神的时候，陆离思考着老爷子刚才下意识喊出的话，并瞥了一眼剑拐。 萨杜之剑。 由铂金、白银，以及其它神秘金属，共同浇筑而成，砍返魂尸就跟切蜡烛一样简单，如果它不是一把魔法武器，陆离就把手中的射钉枪给吃了。 可惜，萨杜之剑的两任主人都尚存于世：血祖、亚伯拉罕。 前一个倒是可以忽略不计，但后一个不行，老爷子跟邪魔战斗了一辈子，牺牲了亲人、挚爱，要是自己把剑拐抢过来研究，或者收为己用，那也太没节操了。 这个时候，拍摄完毕的伊弗将手机放回衣袋，快步走了过来。 虽然关爱孩童人人有责，但返魂尸明显不在此列，博士只是皱眉扫了一眼地上的无头尸体，便将视线收回，转而看向陆离：“警官，你还好吗？” 能把射钉枪玩成这样，绝非常人，再联想到他在飞机失事那天晚上的表现。 一时间，伊弗心中竟然惊疑不定起来，并非他多疑。 就在昨天晚上，偷偷解剖完雷德芬机长之后，吉姆当着诺拉的面，向自己坦白了真相—— 为拯救癌症晚期的妻子，他最好的搭档、朋友，无视命令，放行了那个装有零号病人的神秘棺材。 正因为如此，在经历过一系列事件之后，伊弗看谁都像是内鬼。 “没事。” 话落，陆离摇了摇头。 紧接着，他便察觉到博士的表情不自然，像是在提防自己一样。 陆离瞬间无语。 事已至此，想办法解决问题，干掉血族才是关键，而这位博士，竟然还有心思去猜疑。 就这样，两人互相盯着对方，一言不发。 见气氛有些诡异，老爷子拄着剑拐上前，打了个圆场：“我能看出来，你们之间有些误会，需要好好的谈一谈。” “但绝不是现在，先去解决躲在这间公寓里的最后一个返魂尸。” 有个台阶下，陆离也懒得纠缠，转身朝下一个房间走去。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变成返魂尸的艾玛能对普通人造成威胁，却被陆离轻松干掉，由此可以推断出，安诺特先生也不会强到哪里去，用拳头就能解决。 “老爷子，这么说可能会让人感觉狂妄，但事实如此。”陆离推开下一扇房门，转过头来，满脸认真：“哪怕被数以百计的返魂尸包围，我依旧可以乱杀。” 说着，一个黑影冲了上来。 腥臭味迎面而来。 亚伯拉罕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出言提醒，就已经看不见陆离了。 速度如鬼魅一般，安诺特的刺舌尚未吐出，一只手掌就死死卡住了他的脖颈皱襞，令其动弹不得。 紧接着，姗姗来迟的伊弗博士愣在原地，露出了一副震撼我妈的表情。 只见，返魂尸的喉管被陆离硬生生地撕开，扯出一根足有成年人高的粉红色肉刺，动作毫无凝滞，整个过程一气呵成。 非要形容的话，就跟机械化杀猪一样，不知怎地，伊弗博士脑中想到了另一副场景： 小猪仔被倒挂在铁钩上，来到高速旋转的金属刀片前，只听嗞的一下，顷刻被一分为二…… 饶是见多识广的亚伯拉罕，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早在古罗马时代，猎魔人就已经开始使用武器对付血族了，像如此野蛮暴力的方式，他从未听闻，纵使代代相传的猎魔手札中都不曾记载。 与此同时，失去重要器官的返魂尸，安诺特先生，直挺挺地跪倒在地上，头颅呈一个诡异的角度，耸拉在身子上。 陆离低下头，看了看手掌。 上面只有一些散发着臭味的粘液，并未伤口，更没有线虫。 看来，这种物理超度法更加高效。 念及此处，他看着老爷子，扬了扬下巴，问道：“这只返魂尸死了吗？” 闻言，亚伯拉罕怔怔地看着跪在地板上的安诺特先生，咽了咽唾沫，愣了许久，才结结巴巴道：“孩、孩子，你很有天赋。” 此时此刻，老爷子突然觉得自己必须制定一个新计划，来让陆离的天赋得到发挥。 念及此处，他内心一片火热，说话又利索起来了：“孩子，若非白银不能灼伤你的皮肤，我绝对会认为你是邪魔。” “而现在，我无比确信，你是上帝派来拯救人间的救世主。” 老爷子是个虔诚的信徒。 在妻子被血祖转化成返魂尸的时候、在养子养女变成返魂尸出现在自己眼前的时候，他都不曾动摇过信仰，毅然挥刀。 如今，上帝终于开始眷顾自己了，心中怎能不激动？ 不过，要是陆离知道老爷子将自己视为神启，大概率会笑场。 一个黑暗系狼人，饮用了一滴伪圣血，就成了虔诚信徒眼中的上帝使者？ 想想就觉得有趣。 另外，如果老爷子看到，有些能力远超凡俗的人在帮助血祖，恐怕会以为他们是撒旦呢。 陆离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将是考生们各显神通的时候，看谁能率先完成终极目标，杀出一个大结局。 可是，我的搭档都在哪里？ 潘明、杜克，以及那两个有些实力却想要躺赢的家伙，他们到底去了什么地方？ 纽约城这么大，人口何止千万？ 总不见得登报，发寻人启事。 万一，被那些帮助石心集团做事的家伙知道了，自己的行踪又要暴露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公寓外来了一个戴着鸭舌帽的青年。 他看了看手中的乘客名单表，嘴中骂骂咧咧：“短命的首席法医，背着老子接私活，结果倒好，被一群长舌怪吸死了。” 本场考试，杜克再次回归老本行，饰演一名法医助手。 可惜，他本身就不擅长琢磨，加上首席法官是出于私人友谊，才帮助伊弗博士解剖受害者尸体的。 换而言之。 首席法医接了个私活，没告诉助手，结果解剖到一半，被一群苏醒的返魂尸当成了美餐。 自此，音讯全无。 过了几天，神经大条的杜克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劲，赶紧赶回法医办公室，调取了现场监控—— 心态瞬间爆炸，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若是他当时直觉敏锐一些，想想办法，说不定也可以介入最初的机场事件…… “不算晚，不算晚，从第一个受害者开始，挨个进行家访，加班加点，把它们都给杀咯，再放火烧成灰，也能弥补。” 杜克看着敞开的大门，自言自语，像是在给自己加油鼓劲。 第三十六章 天选之人 石心集团总部大厦。 反派们又聚在一起，开了个小会。 不过，其中多了一个身材高挑、一身黑色皮衣的女人，她看着坐在老板椅上的老人，语气笃定： “我可以让网速变得奇慢无比，比拨号上网还要令人感到绝望。” 闻言，高级返魂尸艾霍斯特僵硬的脸上挤出一个微笑：“帕尔默，小姑娘在找我们要表扬。” “不。” 事实上，身为一名顶级黑客，达奇十分缺钱，没等大老板帕尔默做出回答，她连忙说道：“我还要一大笔钱。” 上帝关闭一扇门，就会打开一扇窗。 从年轻时代起，体弱多病的帕尔默就坐在轮椅上了，可他商业天赋却远超常人，仅用了二十年的时间，就打造出一个超级金钱帝国。 因此，钱这种东西，对帕尔默来说，只是一串数字而已。 他真正渴望的东西是寿命和健康，尤其是在经历了三次换肝手术之后，医生断言，自己的这副身躯再也不能承受任何一种手术了。 然而，幸运的是，只要让血祖这种打破科学认知的超凡生命感到满意，这些都不是问题。 想到这儿，帕尔默心头一片火热，故作高深地说道：“网速必须慢到连照片或者任何即时消息都发不出去。” 黑客女达奇点点头，她以为石心集团仅仅是为了网络武器，搞些龌龊的金融战争，想都没想，直接说道：“如您所愿，但是，您打算支付多少酬金？” “两百万美刀。” 就这样，一场影响世界的交易达成了。 几分钟后，达奇在总裁助理的引领下，离开会议室。 而始终没有发表见解的猫脸男人，低声说道：“按照你们的计划，最迟后天中午，将有一半的纽约人变成返魂尸。” “不过，那位陆离警官可不是只会傻站着的木桩，我从不怀疑，他有能力扭转局势。” 对于陆离，周天一直抱着不得罪、不主动结交的心态，可惜，他是校长亲点的反派专业户，没得选，只能立场坚定的站在血祖这一边。 另外，那块黑板上清楚的写着—— 【如果遇到来自大反派的拉拢，你也可以选择做个人渣，只要渣得彻底，比畜生还要畜生，老子一样喜欢！】 因而，为了顺利拿到高评分，周天只能接受现实，去做个人渣。 稍作思考，站在旁边的血祖忠仆艾霍斯特，笑着说道：“人类最擅长内斗，帕尔默先生会安排官方机构去找他的麻烦，让其无暇顾及这些。” 闻言，帕尔默点点头，拿起专用座机，开始联系朋友。 与此同时。 皇后区，都铎路。 解决掉两头返魂尸的陆离打算去停车库找些汽油，他得毁尸灭迹，防止嗜血线虫扩散。 成百上千的返魂尸尚不成气候，可上百万、上千万就难说了。 毕竟，蚁多啃死象。 “老爷子，一只返魂尸体内藏着多少条虫子？”陆离随口问道。 “多得数不清。” 说着，亚伯拉罕偏过头—— 这个时候，伊弗刚好从隔壁的房间走了出来，他克服恐惧，左手拎着小艾玛的脑袋，右手拎着她的小腿，准备拖着尸体下楼。 在两人的注视下，这位博士突然顿住了脚步，表情错愕——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手持霰弹枪的男人，正堵在楼梯口。 我完了！ 这该怎么解释？ 伊弗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缓缓松开双手，将被砍成两段的小艾玛放在楼梯上，他觉得自己还可以辩解一下。 比如，邀请眼前这位蒙面先生近距离看看尸体，上面淌着白血，血管内爬满了嗜血线虫。 难道这种怪物不该杀吗？ 可惜，杜克并不知道博士心中有这么多戏，他只是听到楼上有动静，准备来个守株待兔…… “卧槽！” 就在两人对视的时候，拿出手枪，过来了解情况的陆离愣住了。 杜克这贱人！ 绝对没错！ 纵使这家伙戴着帽子、口罩，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陆离依旧能够把他给认得出来。 “老大？” “特么的，终于找到组织了！” 杜克满脸错愕，纽约这么大，他都已经放弃寻找同伴了。 可是，现实就是如此魔幻。 大腿又回来了！ 一念至此，被兴奋冲昏头脑的杜克冲了上来，给陆离一个结实的熊抱，肉麻兮兮。 把伊弗博士都给看呆了，他后知后觉地问道：“两位，你们认识？” 可惜，没人搭理他。 杜克正忙着诉苦，他在陆离耳边压低声音，抱怨道：“校长坑死我了，一点提示都不给，害得我错过了最佳入场时机。” “问题不大。” 陆离的表情有些奇怪：“这几天我一直在瞎忙，好不容易步入正轨，结果，你也摸到了这里。” 人比人气死人。 他忙了这么久，走了好多弯路，才找到猎魔人亚伯拉罕，而杜克运气爆棚，随随便便一出门，就遇到了。 不过，这样也好。 有个能信得过的搭档帮忙，做什么事，都会简单很多。 在两人低声交流的时候，亚伯拉罕单手拄着剑拐，另一只手则拖着安诺特先生的尸体，朝公寓外的花园走去，同时说道：“很高兴又有人加入进来，但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咱们还是抓紧时间，把返魂尸处理掉。” 杜克打量了老爷子一眼。 瞬间，就挪不开视线了。 身材矮小，眼神却凌厉。 手中提着一柄银质狼头手杖，身穿英式呢子大衣，还打着一条领带。 这扮相，不是装x，就是大佬。 可，陆离是谁？ 能跟一个普通小老头同行？ 杜克越琢磨，脸上的笑意越深，心中狂呼：不愧是老子，咸鱼了三天，照样能追上调查进度，绝对是天选之人，老天爷最钟爱的崽！ 念及此处，他眼巴巴看着陆离，像是在询问什么一样。 “那位是亚伯拉罕，一名百岁猎魔人，曾跟血祖战斗过。” 陆离知道杜克这家伙在想什么，无奈道：“去。” 话落，杜克朝他比了个大拇指，快步走出公寓。 不多时，一道贱兮兮地声音从公寓外传来： “老先生，处理尸体这种事我最拿手了，您往后稍稍，我来就行。” 第三十七章 推倒重来 今夜，街道上出现了很多奇怪的路人，走路歪斜、沉默寡言。 如果不小心碰到这些人，与之发生争执，它们就会喷出一根带有尖刺、可以分岔的长舌…… 而这，正是第二阶段的计划。 只需将一具返魂尸杀死，把尸体扔进河流中，污染水源，就可以在三天内转化整座城市的人。 这种效率，在古代是难以想象的，因为，那时候城镇稀少，村落与村落之间相距甚远，猎魔人可以从容行事。 可现代不同，人口超千万的城市不在少数，只要有人愿意配合、漠视，疫病就可以肆意传播、蔓延。 更令血祖感觉畅快的是，明天会发生千年难遇的日食，月球会挡住太阳直射光，那些新转化的返魂尸，可以走出家门，把“福音”传给邻居、路人。 最多两天，它麾下就会有数千万忠心耿耿的族人，而到了那个时候，人类将不复存在。 另一边。 皇后区，都铎路。 自觉充当小弟的杜克拎着一桶汽油，一边往尸体上浇，一边说：“下面该去哪一户人家？” “按照名单表上的顺序，应该是安塞尔·巴博，住在布鲁克林……” 一旁，如愿拿到录像的伊弗博士没有任何表示，他试图跟巴恩斯主任取得联系，却始终无法拨通电话，急得来回踱步。 “谁把手机借我用一下？” 最终，伊弗开口询问。 而陆离先是看了看手机屏幕，接着又望向杜克，心中隐约感觉有些不对劲：“抱歉，没信号，你呢？” 见状，杜克急忙将油桶放在地上，掏出手机查看。 在三人的注视下，他低声说道：“也没有信号，不止如此，连网页都无法打开了。” 很显然，血祖的人类帮凶没有闲着，看这架势，应该是憋出了一个大招。 “老爷子，挨家挨户消灭感染者，还是太慢了，过于被动。” 陆离强行冷静下来，继续分析：“既然血祖能够控制返魂尸的眼睛观察世界，那它肯定知道我们身在何处、准备做些什么。” “可是，那家伙竟然没有派人阻拦，这说明什么？血祖不在乎，因为，它有了更好的对策，任由我们去浪费时间。” 闻言，亚伯拉罕竟然没有反驳，反而点了点头： “没错，其实最高效的方法还是杀死血祖，只要它死了，那些返魂尸就会跟着一同死去。” 听到亚伯拉罕的话，心情急躁的伊弗博士欲言又止。 一个生物的死，能影响到其它生物？ 这不科学。 但是，这几天他见过太多不科学的事情了，因此，还是闭嘴为好。 “具体方案呢？”陆离追问。 事实上，除了老爷子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不太了解血祖。 它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能力有哪些？ 到目前为止，只知道血祖畏惧白银、阳光，很难被彻底杀死，最佳做法就是将它封印在深海之中。 “暂时还没想到……” 老爷子低下头，搓了搓脸，他并非神明，只是因为掌握一些炼金术、禁忌知识，活得久罢了。 坦白来说，局势已经不在他的掌控之中了，需要花大量时间，去重新制定一个新方案。 白做舔狗了？ 刚入局的杜克如被雷击，感觉有些难以置信，而陆离紧皱眉头，他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亚伯拉罕心中肯定藏着秘密，没有说出来。 这个时候，伊弗博士不愿意继续等待下去了，他觉得，可以利用手中有铁证，来说服上级，让他们采取强制管控。 “各位，我必须得走了，等通讯恢复正常再联系。” 话落，博士掏出车钥匙，小跑着离开公寓。 事到如今，每个人都在用自己能够认可的方式拯救纽约、扭转局势，只不过，效率有所不同罢了。 而杜克觉得一路平推过去，最适合目前的处境—— 现在，他跟陆离待在一起，如果再想办法联系到潘明，或者其他熟人，就可以直接杀上敌人的临时总部。 “去电视台怎样？” 杜克突然抬头，抓着陆离的肩膀，提议道：“既然没有通讯信号，网络也不能用，那我们就用广播、用电视，发布寻人启事，联系那些盟友！” “别忘了，敌暗我明就意味着被动挨打，最关键的是，我们自身本就有实力去阻止一切。” 见陆离还在思考，没有回答。 杜克瞬间急了，表情有些狰狞，近乎咆哮：“有时候，计划这种东西反而会拖后腿。” “这不是1888年的那场破案游戏，靠智力、靠推理就可以搞定一切，兄弟，你有些魔怔了！” 吐沫星子喷了陆离一脸。 要不是关系太好，杜克都想狠狠揍他一顿，而不是用什么嘴遁。 道理很简单—— 犹豫就会败北！ 前两个世界，一个教会了他动脑子，分析线索、合理推测，一个帮教会了他耐心，如何在绝望中保持斗志。 而这个世界，他不够果决，一直处在别人的节奏中。 念及此处，陆离长出一口气，语气前所未有的郑重： “亚伯拉罕先生，本想着一起共事，在合作中慢慢建立对彼此的信任，但时间不等人，” “麻烦告诉我，游戏规则究竟是什么？” 此时此刻，老爷子拄着剑拐，脸上写满了疲惫。 他老了，不仅仅是身体，还有思想，他无法理解，情况为什么会以如此快的速度恶化。 本以为杀死飞机上的那两百多具返魂尸，就可以暂时挫败血祖的阴谋，让自己有时间去寻找它、封印它…… 正当亚伯拉罕心如死灰之时，妻子的脸浮现在眼前。 “先跟我回古董屋，那里有你们想知道的一切。” “只需要两个小时。” 说完，老爷子点燃一根火柴，扔到旁边那对父女的尸体上。 火焰瞬间涌起。 紧接着，两个手机落入火海，旋即发生爆炸—— 定位系统会暴露自身位置。 在干大事之前，最好谨慎一点，否则，果断就会变成白给。 另外，这场反攻是临时决定的，连陆离事先都没有想到，更别提血祖和它的人类帮凶了。 晚上九点左右， 一辆白色大众轿车驶离这片居民住宅区。 那是陌生人的座驾，被杜克偷了过来，而黑色雪佛兰则被放弃。 换而言之。 从现在开始，一行三人变成了难以追踪的幽灵。 第三十八章 白血提炼术 进入剧情世界之后，没有人知道未来具体会发生什么。 陆离也不例外。 更何况，两个月前，他还只是个刚入学的普通人，再怎么速成，也不可能在每个方面都做到完美。 另外，那位神秘的校长没有提供剧本、没有立下规矩，一切都得靠自己去琢磨。 比如，言行举止符合人设—— 上个世界中，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军官不能抛弃士兵、独自逃跑，否则会被扣表现分。 这个世界呢？ 【混乱善良阵营：按自己的标准行善，不顾规则，对于善恶有自己的标准】 从何时开始，能按照这个标准行事，一入局就可以，还是必须等人类社会秩序彻底崩溃才可以？ 而这些疑虑，导致陆离做起事来瞻前顾后，甚至都有些魔怔了。 “兄弟，脑子太好使也有些坏处，你总是喜欢把事情想得太复杂。” 杜克嚼着口香糖开车，语气像操碎了心的老父亲：“既然已经知道那个叫血祖的玩意儿是罪魁祸首，干掉它不就完事了吗？” “绕来绕去没多大意义。” 对这家伙而言，能动用武力解决的问题，就根本不是问题，直接一路平推过去就好，不费事。 而陆离突然觉得好有道理。 其实，他们一直处在幕后黑手提前设好的节奏中，血祖永远要快上一步。 想要破局，倒不如掀桌子。 换而言之。 老子不陪你玩解谜游戏了！ 你玩你的阴谋诡计，我什么都不管，集合队友一路杀过去。 当然了，前提是执行者有横推一切的能力。 想到这里，陆离转而看向老爷子，虽然他长寿、精神状态很好，但尚未脱离人类的范畴，身体素质甚至比不上二三十岁的青壮年。 仅凭这些，如何猎魔？ 可能是察觉到陆离在打量自己，亚伯拉罕拄着剑拐，低语道：“在接触我之前，你应该做过一些调查？” “在集中营饱受折磨、被血祖捏断十指、痛失一个又一个亲人，换做任何人，都无法活到这个年纪。” 老爷子偏过头，看了看纽约的夜景，浑不在意地叙说着。 “而我今年已经九十四岁了，依旧可以提着剑拐，去猎杀返魂尸。”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我服用过那些虫子。” 话落，一直平稳向前行驶的轿车猛地发生偏移。 杜克有被震到，握方向盘的手有些不稳，他记得，陆离曾经叮嘱过，只要体内钻进一条嗜血线虫，就会被转化成返魂尸，整个过程无法逆转。 难道这个老头是个高级返魂尸？ 最终，在两人的审视之下，亚伯拉罕继续说道：“这种虫子不能直接吃，需要经过特殊方法提炼出白血，再通过眼睛过滤、吸收。 “以此来遏制衰老、疾病，使身体恢复到巅峰时期。” 白血？ 陆离若有所思。 这么一说，倒是能够解释那天夜里的事情了，看来，血祖是对那个驾驶员使用了白血。 毕竟，一只普通返魂尸体内都有这种东西，身为它们的主人，血祖体内肯定蕴藏着更好的补药。 没错，就是补药。 短短几分钟时间，能将一个必死之人救回来，并使他的恢复如初，这效果，堪称逆天！ 下意识地，杜克想到了《七龙珠》里的一种神奇食物——仙豆。 不过，它只能修复肢体、恢复使用者的体力与能量，却无法治疗疾病，而白血似乎不太一样…… 念及此处，杜克舔了舔嘴唇，他不喜欢兑换什么血统—— 当初为了强化身体，打破人体极限，他不顾警告，连续注射了十几针刺激细胞活性的药剂，差点当场挂掉。 因而，对杜克而言，白血这种东西，实在是太具吸引力了。 “老爷子，那东西有什么副作用吗？”他忍不住追问。 闻言，亚伯拉罕点了点头，沉声回答道：“滴入眼睛之后，会引起剧烈的刺痛，同时伴随着发热、心悸等症状。” “那么，熬过去呢？” “十年前，我被确诊为肺癌晚期，已经骨转移了，而现在，如你们所见，依旧活得很好。” 老爷子耸了耸肩。 有时候，受利益驱使所结成的联盟，会更加牢固。 他不知道陆离和杜克是什么来历、为什么要接近自己，但他们两个确实对血祖抱有杀心。 “你们打算去石心集团总部？到时候请带上我。”亚伯拉罕顿了顿，接着，又补充道：“作为交换，我可以提供一份白血提炼配方，并亲自操作、使用。” 复仇大于一切。 老爷子的后半生便是为了复仇而活，再不济，也要杀了血祖的忠仆艾霍斯特—— 它是当年看管集中营的德国军官、刽子手，罪孽深重。 如今，反攻即将开始。 因此，使用白血、调整身体状态，势在必行。 略作思考，陆离点头同意了，他没理由阻止眼前这个老人，或许，对亚伯拉罕来说，平凡的死去才是最痛苦之事。 晚上十点半。 尼克博克古玩典当铺。 一辆白色大众缓缓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两道黑影扑了上来，他们尚未被完全转化，刺舌短小，勉强能够分岔，可攻击欲倒是很强烈，不断拍打车前窗。 见状，陆离单手拎着射钉枪，推开车门，率先走了出去。 这种状态的返魂尸有些呆，可以咧到耳根的大嘴张开，探出布满粘液与血渍的舌头，从边上绕了过来。 像是在威慑，却带有一丝外强中干的意味。 见状，陆离没有犹豫，抬起射钉枪，扣动扳机。 两根长约一指的银钉瞬间穿透它们的大脑，缕缕白烟升起。 返魂尸纷纷倒下。 看着陆离干脆利落的动作，亚伯拉罕心中升起一丝羡慕，拄着剑拐朝古董屋走去：“赶紧进去，等我吸收完白血就走。” 不多时，三人进入地下密室。 跟早些时候的陆离差不多，杜克也愣住了。 这么壕的猎魔人，确实第一次见，银器挂满了两堵墙，原材料用大箩筐装。 “你们看看有什么顺手的武器，直接拿走。” 这个时候，亚伯拉罕走到密室角落，捧起一个落满灰尘的木箱。 第三十九章 疯狂之事（一） 时间是深夜。 一家古玩店的密室内，飘起了阵阵白烟，各种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而工作台上，摆满了瓶瓶罐罐。 这些都是提炼白血的材料。 其中，有一颗心脏，亚伯拉罕妻子的心脏，静静地漂浮在水中。 只见老爷子割开手指，往储藏心脏的玻璃瓶中滴了几滴血。 “他回来了。” “在我快要老死的时候，但这一次，我不能失败。” 他对着那颗心脏喃喃低语。 下一刻，原本平静的水面沸腾了，无数气泡涌起，大量嗜血线虫从心室内爬出来，贪婪地吞噬血水。 “享受，亲爱的。” 亚伯拉罕深情款款，像是在面对爱人一般。 这一幕落在陆离与杜克眼中，极具讽刺意味—— 挚爱已死，却只能对着元凶寄托哀思，不仅如此，还必须借用它们的力量，才有能力与血祖厮杀。 不过，老爷子并非一直缅怀过去的人，他清楚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于是，快速收敛情绪，用镊子夹取了十几只线虫，将其扔进事先预热过的试管中。 紧接着，加入蒸馏水、斜向上四十五度放置、用酒精灯外焰加热…… 使人仿佛置身于初中的化学课堂。 然而，陆离与杜克两人却不敢走神，死死盯着工作台，将这些操作流程、反应过程都牢记于心。 不多时，亚伯拉罕拿起滴管，取了一些样本出来，解释道：“当加热到一定程度，这些虫子就会溶解。” “然后，将它们放在显微镜下观察，你们过来看看。” “这种样子就很好，只要再加入一些药物进行中和，便可以通过眼睛吸收了。” 暗红色液体中，悬浮着少量细胞，以及大量黑色球状物质。 令人感觉意外的是，它们都很安静，与嗜血线虫的本性完全不符。 除此之外，当贴近观察的瞬间，陆离发觉体内的血液有些躁动，心中涌起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厌恶、亲近。 两者之间，极其矛盾，却又真实存在。 不可视狼人？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想到了自己兑换的血统，旋即又被否定。 它太特殊了，虽说前期不算强力、偏向黑暗系，但经历多次蜕变、突破各种桎梏之后，便可以化身不存在的存在，直接影响因果律。 换而言之。 血统品质过高，在这个神明不显的剧情世界中，几乎不存在什么事物，可以与之产生共鸣。 难道是考试前服用的那滴伪圣血？ 一个念头浮现出来。 不过，伪圣血再怎么说，也跟圣字沾上了边，接受信徒们数百年的供奉与朝拜，具备一丝神性。 厌恶可以理解，亲近从何而来？ 不对，貌似在哪里看到过，说什么血族与大天使长的堕落有关。 至于具体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念及此处，陆离转而看向杜克，由于教授西方神话简史的学姐长得漂亮、身材顶好，这家伙学得比谁都来劲，堪称课代表，说不定知道原因。 “……” 一旁，杜克不明所以，见陆离多次看向自己，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这个时候，亚伯拉罕轻咳几声，低语道：“两位，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接下来是药物配比，注意看。” 话落，他取出一个石盒。 陆离只得按下心思，继续旁观。 那是一种粉末状白色物体，气味清新，应该是由药草研磨而成。 “溶液与药粉的配比应该为10:1，像这样，静置一分钟，再来回摇晃几次就可以使用了。” 事实上，药粉是提前调制好的，提炼白血并未用去太长时间。 看着手中乳白色的粘稠液体，亚伯拉罕仰起头，没有丝毫犹豫，将其慢慢滴入双眼之中。 片刻之后，老爷子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红起来，血丝布满眼球，脖颈处、手腕处，条条青筋绽出。 陆离注意到，他死死抓住桌案，多次想要哀嚎，又被硬生生压抑住。 对此，硬汉杜克并不在乎。 想当初，他注射十几针细胞强化剂之后，整个人都膨胀起来，差点炸成血沫。 相比之下，老爷子正在经历的痛苦确实算不了什么。 十几分钟后。 亚伯拉罕拄着剑拐，缓缓坐下，虽然脸颊依旧一片通红，但眼神却变得愈发锐利了，比年轻人更具侵略性，像是中世纪的骑士一般。 见状，陆离倒了杯水，走过来问道：“老爷子，感觉怎么样？” “我觉得自己可以参加ufc，并夺取冠军。” 亚伯拉罕心情似乎不错，罕见的开了个玩笑。 ufc，全称终极格斗冠军赛。 是目前世界上最顶级和规模最庞大的职业综合格斗赛事，在美国关注度极高，比摔角娱乐赛事wwe更具技击性，也更加危险。 当然了，陆离不会真的以为，老爷子会突然猛到一拳ko职业运动员的程度，但身体状态肯定比先前要好上很多，至少能轻松解决返魂尸，保证不拖后腿。 听到这，杜克围过来，迫不及待道：“先生，还剩一些白血，要不让我也来体验一下？” “请便。” 亚伯拉罕将滴管递了过去，作为长者，他善意提醒道：“孩子，我建议你找个木棍之类的东西咬着，分散一下注意力……” 杜克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然后，便将大量白血滴入眼睛中。 见状，老爷子一阵无语。 实在是太莽撞了！ 要知道，那可是从嗜血线虫体内提取出来的纯血，无数猎魔人不断尝试，填进去大量人命，才得到了这样一个相对安全的配方，以及使用方法。 而站在左手边的陆离倒不是太担心，真要论起来，他们已经超出人类的范畴了，既然老爷子能挺过来，那杜克没理由出事。 短短十几秒钟之后。 杜克睁开了眼睛，脸上带着一丝意犹未尽。 紧接着，准备开口询问的亚伯拉罕看到了超出他认知的事情—— 只见杜克径直走到工作台旁，端起大试管，将大半管白血一饮而尽。 整个过程太过震撼，加上一气呵成，没有任何停顿，老爷子都来不及阻止。 “完了，这孩子要变返魂尸……” 话还没说完，就看到杜克吸了吸试管内的残液，对陆离说道：“味道不错，你也煮一管尝尝？” 第四十章 疯狂之事（二） 看着满脸意犹未尽的杜克，陆离无奈道：“别贫嘴了，感觉怎么样？” “聊胜于无。” 杜克放下试管，略作斟酌，又给出了一个比较中肯的回答： “口感醇厚，喝下去之后，身体挺舒服的，提神醒脑，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提升，可能是因为量不够。” 想想也是，一个返魂尸内爬满了嗜血线虫，数以万计，如果一管提取液就能给他们这些人带来质的飞跃，那还拯救什么世界—— 这种人形大补药，多多益善。 想到这些，陆离若有所思道：“恐怕还跟品质有关，血祖是一切的源头，从它体内肯定能萃取出效果更好的白血。” 毕竟，他曾亲眼看见，一个正面中了鹿弹、半只脚踏入鬼门关的人，在经过血祖治疗之后，又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而这，仅仅只是表面能看到的，另外还有什么特殊功效，旁人也不知道。 一旁，杜克点了点头，他自然听懂了陆离话里的意思，因而表情很是奇怪，非要形容的话，大概就是饿了几天没吃饭的流浪汉，突然看到一份大餐摆在面前，双眼直冒光。 血祖？ 一只营养丰盛、味道可口的大虫子罢了。 身为一个百岁老人，亚伯拉罕见过太多事、跟各行各业的人都打过交道，说一句人老成精也不为过。 通过两人的对话以及神态，不难猜出，他们把血祖当成了猎物、一种包治百病、能强身健体的灵药。 只不过，陆离心存顾忌—— 他体内有狼人血统、又有伪圣血，再服用来历不明的白血，万一把自己练废了怎么办？ 因此，在搞清楚这东西的原理之前，陆离不打算贸然使用。 与此同时。 杜克从墙面上取下两把银匕首，一些银子弹，催促道：“老爷子，你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吗？要是没有，那就抓紧时间行动。” 坦白来说，咸鱼了好几天，这家伙心里紧迫感十足，若非此行得到了白血提炼术，他早就不想等了。 “走。” 亚伯拉罕提着剑拐站了起来，满脸凝重，对他而言，等待已久的复仇时刻，终于来临。 是成是败，就看这两天了。 见状，陆离检查了一下射钉枪，走出密室时，随口说道：“去哪家电视台发布寻人启事？” 人多力量大。 哪怕自己与杜克两人联手，有把握将事情做成，但也得通知一下盟友，否则，以后很难再取信于人了。 “随便找一家播放量比较大的广播公司……”说到这里，杜克打开店铺内的老电视，“网络瘫痪、通讯中断，要是连电视都收不到信号，那大部分纽约市民肯定会想办法逃离这座城市。” “没错，它想要转化整个城市的人，就得努力营造出纽约很正常的假象，所以电视台应该还能运转。” 老爷子接过话茬。 显然，从两个小时之前开始，这位老猎魔人便不再发挥主导作用，他是陆离的合作伙伴、是追踪血祖的向导，跟幕僚差不多。 刺啦……刺啦…… 电视屏幕上的人像越来越清晰。 “明天下午两点十分，纽约市民将可以欣赏千年难遇的日全食。” “据专家推断，明天的日全食持续时间极长，可超过十分钟，像这样高质量、长时间的天文奇观，前五百年内没有，而今后五百年内也再不会发生……” 主持人正在播报新闻。 而她的话，令守在电视机面前的三人紧皱眉头。 至此，血祖的阴谋暴露无遗。 日全食发生的那十分钟，纽约将沦为地狱，返魂尸的数量将会猛升。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街面上已经出现返魂尸的身影了，而媒体却对此闭口不提，要说没有察觉到，陆离第一个不信。 狗咬人不是新闻。 人咬人呢？ 一个正常人能喷出布满粘液、长达六英尺的舌头？ 必须得承认，这些烦人的记者、媒体人，鼻子可比狗灵，他们绝对知道这种事，却选择隐瞒不报，恐怕是受了石心集团的指示。 顶级财阀帕尔默？ 我们很快就会见面的。 陆离在心中想着。 而下一刻，他愣在了原地。 只见电视屏幕上出现了三张通缉令，从左往右、依次排开。 “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 “警方于今夜十点零五分，在皇后区都铎路牙买加住宅区的一间公寓内发现两具尸体，死者为一对父女……” “经过调查，这三人具有重大嫌疑，请广大市民注意……” 【亚伯拉罕·斯特拉基，犹太裔，现年九十四岁，涉嫌故意杀人罪、破坏公共安全罪】 【伊弗雷姆·古德温泽，疾控中心纽约地区首席医疗官，现年三十六岁，涉嫌渎职罪、故意杀人罪】 然而，他们两个的罪名跟陆离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一张陆离身穿警队制服的高清大图，并配上了以下一长段文字—— 【陆离，华裔，现年二十二岁，曾就职于肯尼迪国际机场警队，涉嫌私藏枪支罪、故意杀人罪、妨碍刑事调查罪、渎职罪、盗窃罪、公共场合随地大小便和猥（亵）幼女】 “兄弟，你什么时候搞过这些大事？”杜克没绷住，忍不住笑出声来：“光看前几项罪名，还像个铁血悍匪，最后两条忽然变得下贱起来，像个中年怪叔叔……” 虽然知道这是诬陷，但也太特么恶心人了。 要知道整个大一的新生都进了眼下这个世界…… 一想到回到学校后，风言风语四处散播的情况，陆离一阵恶寒，不亲自去澄清一下，怕是要社会性死亡了。 “他开始行动了。” 老爷子的一世英名毁了，却还是沉住了气：“在我看来，这是好事，血祖并未发现异常，仍然以为我们在猎杀返魂尸，想要制造一些麻烦。” “没错。” 陆离应了一句，但眼睛死死盯着这家电视台的标志—— abews 美利坚广播公司新闻栏目。 如此明显的动作，自然逃不过老爷子和杜克的眼睛，他们知道，陆离这是被气得不轻。 “这家电视台是全国三大商业广播电视公司之一，收视率很高，有一个总部就设在纽约时代广场……” 话没说完，亚伯拉罕便听到陆离的声音传来： “就它了，现在就过去。” 第四十一章 狩猎的号角（一） 为了反映曼哈顿强烈的都市特性，时代广场有一条明文规定：业主必须悬挂亮眼的宣传板。 因此，这片区域布满了耀眼的霓虹光管广告、以及电视式的宣传板。 可惜，今天晚上这片区域有些清冷，偶尔能看到几道鬼祟的身影在街边晃荡，像极了醉鬼。 “我觉得可以疯狂一把，给纽约市民直播一场无码高清的解剖课，对象是返魂尸。” 身为车内唯一一个没被通缉的人，杜克见氛围沉默，索性开了个玩笑。 不过，没人搭理他。 此时此刻，陆离正看着窗外： 一只返魂尸在追杀人类，刺舌不断伸缩，而女士连滚带爬，很是狼狈，但每次都能化险为夷。 可惜，人会感到疲倦、会被恐惧等负面情绪压垮，而返魂尸不会，它们很单纯，眼中只有血肉。 事实上，即便仓惶奔逃之中，那双碍事高跟鞋已被莉娅甩掉，可她还是精疲力竭了。 现在只能瘫坐在地上等死，直到一辆白色大众出现在视线中—— “help！help！” 尖叫之余，莉娅在地面打了个滚，躲开刺舌的攻击。 看得出来，她求生欲很强，反应能力、心理素质也还行。 另一边。 不等杜克熄火停车，陆离直接举起警用手枪，扣动扳机。 虽然没有使用银弹，但伯莱塔手枪穿透性好，只要爆头，照样能干掉返魂尸。 随着一声枪响，处在变异初级阶段的返魂尸倒下了，而尖叫声依旧没停，格外刺耳。 这个时候，杜克把车停在街道中央，靠在车窗旁提醒道：“美女，如果不想引来其它怪物，你最好安静一会儿。” 由于对方长在了他的审美上，面容甜美、身材顶好，有种美国甜心的气质，因而，杜克才多说了几句废话。 可能是看到不远处有几道诡异的身影在徘徊，莉娅打了个哆嗦，继续瘫坐在路边，捂着嘴抽泣。 见状，老爷子收回视线，拄着剑拐说道：“走，去执行你们制定好的计划。” 一路行来，他见过太多这样的事，其中不乏荒诞之景—— 十几名巡警试图稳住秩序，将一只返魂尸团团围住，却不敢开枪，生怕惹上官司，要知道，这些人平时可有着一言不合就开枪的习惯。 更加扯淡的还在后面，纵使返魂尸吐出近两米长的舌头，警察仍然不认为它们是怪物。 相比之下，时代广场显得过于安详了，零零散散站着几头返魂尸，也是刚被转化没多久的弱鸡。 正当杜克准备挥手告别时，陆离推开车门，言简意赅道：“上来。” 老爷子与杜克不明所以。 尤其是杜克，他知道陆离的性格，英雄救美、顺便来个友谊炮什么的，绝不会做。 “她是广播电视台的高管。” “或许可以帮我们混进去。” 话落，陆离指了指女士的胸牌，然后，从车上下来，过去搀扶。 想要从容的离开广播公司，不被军警追上，就得预留充足的时间，不能一进门就暴露身份。 毕竟，城内的相关执法机构尚未瘫痪，可以抽调力量来给他们制造些小麻烦。 起初，陆离打算把老爷子留下来看车，自己跟杜克潜入进去，而现在有了走正门的机会，倒是不用这般麻烦了。 很快，惊魂未定的莉娅·哈格利坐到了后排。 “认识我们吗？” 陆离正在跟她交谈。 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陆离注意到，这位金发女士的视线不断在他跟亚伯拉罕之间徘徊，像是在看比返魂尸还要恐怖的事物。 “认识……不、不认识……” 目光躲闪。 毫无表演天赋。 通过车内后视镜，杜克看到了这一幕，并暗自做出评价。 莉娅心中叫苦不迭，刚出狼窝，又入虎口，自己竟然被两个杀人犯给救了，其中一个还是猥（亵）幼女的变态。 念及此处，她立刻垂下视线，不敢跟陆离对视，生怕激怒对方。 “我刚刚救了你，作为回报，能帮我们混进abc广播公司总部吗？” 陆离满头黑线，可没有表现出来，板着脸说话。 不可否认，有时候顶着一个变态罪犯的名头行事，确实很方便。 只见莉娅忙不迭地点头，几乎是想都没想就同意了。 大概三分钟后，白色大众停在了大厦前的停车场内。 由于手持高权限门禁卡，一行四人从容地走进电梯。 当然，从容只是相对陆离与杜克而言，那群碍事的安保人员被两人随手放倒，至少得睡上一阵子才能醒过来了。 看得莉娅眼角抽搐，可她还是紧紧贴在陆离身后，不敢乱跑。 因为进停车场之前，杜克这家伙顺手抓了一头返魂尸，说是要给美利坚人民展示才艺，讲解一下这种怪物的弱点和生理结构。 考虑到“物证”这一环，陆离索性任由这家伙自由发挥了。 电梯内，气味腥臭刺鼻。 戴上特制口塞的返魂尸不断挣扎，可惜双手早已被砍断，又有三个专业人士看着，威胁度几乎为零。 “进入演播室之后，快速控制现场，用时不能超过十秒，接着，通知潘明他们，多注意城内的动静，尽快赶来汇合。” 说到这里，陆离看了一眼杜克以及这货的新宠物，沉声说道：“至于剩下的时间，全部交给你和它。” 陆离很清楚，必须赶在电视台切断信号之前，把该做的事给完成了。 毫无疑问，联系盟友才是此行最重要的任务，向纽约市民传授防疫知识，则排在最后。 这时，莉娅·哈格利恢复了冷静，年仅三十岁就进入美利坚三大商业广播电视公司之一的abc担任高官，她绝无可能是个花瓶。 “这些怪物是丧尸吗？” “你们为什么要给它戴上眼罩、口塞……” 不知为何，被众人视为工具人的莉娅想到了某种羞耻py，瞬间闭嘴。 “返魂尸。” “一种类似吸血鬼的生物，难道你没发觉，你能够活着，得感谢这种生物只对颈动脉感兴趣。” 话落，陆离走出电梯，看了眼头顶的指示牌——1号演播室。 第四十二章 狩猎的号角（二） 滴嘟！ 门禁卡刷开了演播室的大门。 事实上，除了路上顺手救了个工具人之外，陆离根本没有耽搁一丝一毫的时间。 此时此刻，演播室内坐了两名天文学专家，正在给市民科普：如何正确观看日全食。 “……在此，建议各位市民购买巴德膜，切勿裸眼观看……” 话还没说完，守在电视机旁的观众就听到有杂音传出，似乎是有人闯进了演播室。 紧接着，几道身影出现在电视屏幕上，主持人跟特邀专家被他们按倒在地，并用手铐将其锁住。 整个过程不超过十秒，以至于很多市民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这样直愣愣的盯着电视。 那是一个奇怪的组合。 两名亚裔青年，表情严肃、动作干练，一个照面就把专家和主持人控制住了，更古怪的还是旁边那个白胡子老头，手中拄着古董手杖，金属感与历史感十足，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这时，杜克一只手牵着铁链，另一只手举起手枪，将枪口对准扛摄影机的工作人员，威胁道：“手别抖，所有人继续工作！” 鸭舌帽、墨镜。 这身行头，完美诠释了什么是国际悍匪。 而摄影师瞬间打消逃命的念头，继续扛着设备、坚守岗位。 “你先说正事。” 杜克放下手枪，朝陆离点了点头。 “咳咳……看过不久前那条紧急新闻的人，应该都知道我是谁。” 事实上，这是陆离第一次发表电视讲话，但一点也不紧张。 只见他坐在专家原来坐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言简意赅道： “关于那些罪名，本人一概不承认，除非这种生物算人类。” 话落，杜克拉了拉铁链，一头无臂返魂尸走了进来，晃晃荡荡。 秃顶、面色惨白、伤口出渗出粘稠的白色血液。 这副尊容，一眼就能看出它不是人。 这个时候，陆离话锋一转，满脸严肃道：“伙计们，从现在开始，多注意纽约市的动静，想办法过来汇合。” 不仅是观众，还包括躲在演播室外的莉娅都不清楚他在说什么。 可惜，陆离没有对此做任何解释，将位置腾给杜克，进行现场解剖。 “身为一名致力于拯救世界的良好公民，我在此向各位发布紧急通告，目前有一种致命传染病正在纽约市蔓延，而感染者会出现严重的脱发现象。” 说到这里，杜克搓了搓返魂尸的头，它仅剩的几撮毛瞬间脱落。 紧接着，杜克又补充道：“还会攻击至亲、路人，从颈动脉处抽吸鲜血。” 一旁，陆离催促道：“时间不多了，挑重点说。” 他估计，最多再过两分钟，演播室的信号就会被切断，到时候，必须抓紧时间赶去下一个目标地—— 石心集团总部。 闻言，杜克重新组织语言，对着摄像头快速说道： “这种生物绝非人类，一经转化，便无法拯救。” “它们通过喉部的一种诡异赘生物发动攻击，并输送一种感染性蠕虫去转化其他人！” 下一刻，已经等不及的陆离伸出手，卡住返魂尸的喉管，用力一扯。 从喉部到胸腔，长达两米的刺舌被连根拔起，出现在众人眼前。 出于职业习惯，摄影师给了个特写，而这导致大量正在吃饭的观众瞬间没了食欲。 “最后提醒一句，一旦你所爱之人被转化，请不要靠近它，立刻用阳光或者白银……” 杜克说出了最重要的结论，可惜，尚未说完，演播室就变得一片漆黑，工作人员趁机冲了出去。 陆离没有阻止他们，低声对杜克说道：“走，电源和信号被切断了。” “记得销毁尸体。” 旁观到现在的老爷子终于开口了。 不过，在说完之后，他拄着剑拐，率先朝楼梯方向走去，因为走电梯很有可能会被困住。 几乎是同一时间，杜克从口袋中摸出一个方形小铁壶，将里面的汽油洒在尸体旁。 不多时，火焰涌起。 警报声响彻abc广播公司的总部大厦，附近的执法部门火速集合，朝这里汇聚。 然而，他们注定扑了个空。 凌晨一点。 陆离的老熟人，那个送血祖过河的墨西哥裔司机出现了，他绑架了一个帮派头目。 “我想知道，为什么最近会有这么多人来找我。” 轿车内，被绑架的黑人无奈一笑，露出满口的金牙。 在此之前，石心集团的代言人雇佣他将几节车厢运出纽约。 不幸的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一个墨西哥小混混劫持了他。 “我需要枪、钱、弹药，而你能提供这些东西。” 黑人扶着方向盘，满脸无奈，推脱道：“你都不了解我。” “我非常了解你！” 古斯给手枪上膛。 “好，问题出现了。” 见躲不过去，他只能选择摊牌，言语中暗含威胁：“我有很多朋友，他们非常尊重我，一旦你实施抢劫，这些人就会……” 古斯打断了他的话，指了指窗外，“看看那里，老兄。” “人吃人。” “瘟疫在这座城市爆发了，它把人类变成嗜血的怪物，而秩序即将崩溃，谁会来帮你？” 自从母亲变成返魂尸之后，古斯就一直在街边游荡，寻找容身之地。 随着局势愈发混乱，缺少武器的他又决定搞一批武器过来，而眼前这个黑人混混便是最好的目标。 至于为何弄武器。 当然是复仇。 一切都怪棺材里的那个东西！ 其实，古斯恨不得干掉自己，因为他亲手将灾厄释放出来，害死了母亲。 “好，拿了枪赶紧走。” “钱和货物，你一样都不能动。” 经过一番权衡，黑人头目决定暂时认怂，给古斯一批军火。 然而，刚把话说完，一队戴着兜帽的人出现在视线之中，他们堵住了正前方的马路。 虽然这些人没有说话，但手上的冲锋枪却表明了来意。 黑人头目呆愣了几秒，踩下刹车，转头问道：“特么的，你究竟招惹上了什么人？！” “……” 古斯没有回答，将手枪扔在座椅上，接着，推开车门走了出去。 直觉告诉他，又有人想要强迫他做事了。 第四十三章 攻守交替 石心集团，大厦最顶层。 一个西装革履的老人躺在病椅上，体内插着数根导管。 为了活下去，帕尔默需要定期接受行药物治疗、透析，依赖各种前沿医疗手段，来苟延残喘。 而黑人保镖邓肯就站在旁边，默默操纵仪器，为他心目中的恩人兼雇主，尽忠职守。 只不过，从昨天开始，邓肯有些动摇了，他突然觉得，帕尔默先生变得无比陌生，竟然为了一己之私，将灾厄引到人间。 “一切都怪那个叫艾霍斯特的家伙，他蛊惑了帕尔默先生。” 邓肯在心中低语，同时将使用过的针管扔进垃圾桶内。 这个时候，电梯大门打开了。 不过，房间内的两人都没有去看。 因为，除了帕尔默本人以及贴身保镖邓肯之外，有权限不经通报就进入顶层的人，只有艾霍斯特了。 当然，不包括某个可以徒手爬楼、戴着面具，始终不肯以真面目示人的怪物。 中等个头、体型瘦削，一身西装。 显然，来者正是艾霍斯特，他快速走到病床前，无视了一旁的保镖邓肯，以命令的口吻说道：“你必须完成你的承诺，为血祖扫清障碍！” “让联调局就会行动起来，追捕那个叫陆离的小警察，并将那则新闻压下去，我知道，以你的权势，很容易就能做到这一点。” 事实上，邓肯从未见过艾霍斯特如此焦急，像被逼到悬崖边的野兽一样。 这个时候，帕尔默按下电钮，病床慢慢升起，声音很是虚弱： “只要血祖一声令下，我立刻调集资源压下所有舆论，安抚那些得知部分真相的市民。” “可是，谁有能力将那个叫陆离的警察抓起来，更何况，他身边还多了一个来历神秘的同伙在帮忙。” 艾霍斯特无言以对，他是血祖最宠爱的仆人，与低级返魂尸相比，他拥有智慧、理性，能力也更加出众，甚至能做到瞬间移动。 不过，在面对陆离时，依旧没有任何胜算，因此，就更别提那些普通人了。 略作思考，艾霍斯特又想到了另一个盟友，忍不住问道：“周先生呢，他手上有卫星电话，你应该能联系上……” “我在这里。” 周天坐在天台上，欣赏城市夜景，由于听见有人提及自己，他随口回答了一句。 “先生，主人希望能有人出手，解决掉那个碍事的小警察。” 说完，艾霍斯特挤出一抹微笑，尽其所能的释放善意。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它根本拿不准对方的心思，更不知道对方为何要帮助血祖。 希望得到白血？ 亦或者，想要变成返魂尸？ 第二种可能微乎其微。 念及此处，艾霍斯特走到天台上，与周天并肩而立： “如果您愿意帮忙，血祖将会赐下三滴白血作为报酬。” 白血？ 周天愣住了。 坦白来说，他从未希望能从血祖身上得到什么回报，更不知道白血有什么作用，之前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听从校长安排罢了。 然而，现在能从血祖那里拿到好处，周天自然不会拒绝，他低声说道：“说，有什么事需要我去做。” “一个小时前，你的那位故人强行闯入abc广播公司总部，将部分真相公之于众……” 几乎是下意识地，周天心中涌起一种不详的预感：“视频在哪里？给我看看。” 凌晨两点左右。 一辆黑色奔驰驶出石心集团的地下停车场，看方向，应该是去时代广场。 “这两个家伙召集人手做什么？猎杀返魂尸吗？” 车厢内，周天看了一眼导航仪，喃喃低语起来。 现在，明暗交替。 血祖一方根本不知道陆离在打什么主意，只能派人去追踪、调查，处境十分被动。 没人察觉到，石心集团总部大厦旁边停靠了一辆白色大众。 “帕尔默，一个熟悉的姓氏。” 苍老的叹息声从身旁传来。 杜克侧过头，他发现，亚伯拉罕已将萨杜之剑拔出，正出神地望着前方。 “老爷子，你认识那个叫帕尔默的野心家吗？”陆离拔出车钥匙，走了过来，“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这家伙能迷途知返，和我们一起扭转局势。” 从飞机降落地面开始，一切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 由此不难看出，帕尔默先生麾下的势力确实庞大，值得拉拢。 当然，有一个前提：他现在还是人类，而非返魂尸之类的渴血怪物。 “绝无可能！” “我所认识的帕尔默卑鄙无耻，言语中充满了欺诈，就像毒蛇一样。” 话落，老爷子摇了摇头，拎着剑拐朝大厅走去。 几十年前，他在波兰大学担任历史系教授时，遇到了一个叫帕尔默的富商，这家伙同样相信世间存在一种可怕的邪魔，并提供了大量资金给自己，用以研究、追踪血祖。 随着时间推移，两人成为了朋友、知己，可是，亚伯拉罕却在某一天突然发现，帕尔默所做的一切全是为了一己私利，所谓资金支持，不过幌子罢了，他的真实目的是想接触世界的阴暗面，从血祖那里得到永生。 正因为如此，两人分道扬镳，老死不相往来。 可惜，命运总是这样难以捉摸。 时隔近四十年，两个百岁老人又一次相遇了，从朋友到陌路人，再到仇敌。 而陆离希望这一次，他们可以冰释前嫌，再一次走向联合。 至于是利诱，还是威胁？ 就得看帕尔默先生如何选择了。 反正，陆离势在必行。 与此同时。 集团总部大厦顶层，艾霍斯特正在跟帕尔默做最后的告别。 “人类之躯过于孱弱，为了保证计划不出差错，主人特意给你安排了几个保镖。”没给对方拒绝的机会，艾霍斯特直接拍了拍手。 下一刻，邓肯听到天花板上，有极速奔跑声传出，他下意识地拔出手枪，对准头顶的黑影扣动扳机。 砰！砰砰！ 枪声触发了报警器，四支全副武装的安保小队立刻朝顶层赶来。 可是，帕尔默的私人保镖邓肯先生却失去了斗志。 他无比确定，三颗子弹飞向了目标，可是，趴在天花板上的三个瘦小身影，却在空中强行改变方向，硬生生躲开了致命一击，落在病床前。 “人类，把枪收起来。” “它们是探童，由天生眼盲的孩童转化而成，依靠四肢爬行，速度很快，能精确感应血液、热源，比街上的那些返魂尸强上无数倍。” 说完，艾霍斯特脸上的笑容一僵，因为，就在刚才，那三只探童同时向它反馈了一条信息： 大厦内混进了闯入者。 第四十四章 各怀异心 石心集团为纽约创造了数以万计的工作岗位，是名副其实的纳税大户，其总部自然二十四小时对外开放。 “三位先生，请问你们有预约吗？” 看着手提萨杜之剑的亚伯拉罕，前台小姐满脸警惕的问道。 陆离注意到她将手放在了报警器上，因而没有回答，只是一个闪身，越过挡板赏了女孩一击颈动脉横劈。 简单、高效。 看得杜克心中直呼内行，他语气中透着兴奋：“咱们这算从正面潜入敌方大本营吗？就像《黑客帝国》中的尼奥那样。” “别低估那位帕尔默先生，或许，他已经知道我们来了。” 说完，陆离指了指头顶，天花板上到处都是监控，甚至还能看到有几个还加装了防弹玻璃。 “那又怎样，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阴谋诡计与金钱权势屁都不是……” 到了这一步，杜克自信心爆棚，觉得事情并不是非常复杂，只管前进，横推一切即可。 虽然陆离对自己的实力很自信，但一想到那个高架桥上玩自爆的疯子，心中不免蒙上了一层阴霾，郑重其事地提醒道：“别忘了，这座大厦内可能藏着我们的同学，他们可没那么容易对付。” 听着两人的对话，老爷子迈步向前，在这个重要关头，他无心闲谈，表现出了极强的执行力。 “走，跟上去。” 话落，陆离拔出藏在腰间的警用手枪，以最快的速度检查了一下枪况，然后，抬起头戒备四周。 而杜克也收起轻佻，从厚重的风衣下取出一柄短管霰弹枪，熟练地装填鹿弹，其中有一发是老爷子自制的豆袋弹，里面填满了银屑，可以更为高效的杀死返魂尸。 “该死！” “这群家伙怎么来了！” 此时此刻，高级返魂尸艾霍斯特不复先前的优雅，伸手拉住帕尔默，催促道：“走专用电梯，我们离开这里！” 千年以来，真正有能力追杀血祖的人屈指可数，艾霍斯特只知道两人： 昆兰，血祖之子，古罗马帝国最强大的战士，由于是混血种，所以体内没有嗜血线虫，不用听血祖指挥，并且对阳光、白银和活水的抗性比他的父亲强很多。 而另一个则是陆离。 直到现在，寄居在巨人萨杜体内的血祖依旧不愿意与之正面碰撞，只是躲在一个隐蔽阴暗的地方，耐心等待族群发展壮大到可以颠覆世界的时刻。 既然主人都如此畏惧，那么身为它的忠犬，艾霍斯特自然表现得更加不堪，若非条件不允许，他恨不得直接跳窗逃生。 这个时候，保镖邓肯一把推开艾霍斯特，手枪抵住对方的太阳穴，沉声警告道：“你最好离远点，帕尔默先生刚结束透析治疗，需要静养。” “给我白血……咳咳咳咳……他承诺过会赐给我健康……” 帕尔默开始了剧烈咳嗽，并非刻意假装，就目前而言，他确实连下床走路的能力都没有，只能躺着静养。 见状，艾霍斯特心中涌起一股无名怒火，坦白来说，他讨厌愚蠢脆弱的人类，总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不如把帕尔默转化成返魂尸？ 一个疯狂的念头涌现出来。 可是，血祖需要一个人类站在台前，替它跟政府高层打交道。 念及此处，艾霍斯特将已经伸出喉管的刺舌缩了回去，抿着嘴说道：“我身边没有白血，另外，主人不在附近，也不会特意赶过来，所以你得亲自去觐见他。” “走，换个轮椅，让邓肯推着你走。” 言语中透着傲慢、不容拒绝。 在忠犬艾霍斯特眼中，除了主子之外，一切都可以牺牲，包括他自己。 一旁，保镖邓肯不仅没有放下手枪，反而更加警惕了—— 从艾霍斯特刚才的表现来看，血祖并没有把帕尔默先生当成合作伙伴，而是将他当成了一条可以利用的狗。 监控设备中。 陆离等人已经来到了三十二楼，距顶层不足五十米，要是再不转移，那只能拼死一搏了。 关键在于，哪怕抱着必死的心去抵抗，依旧没有任何胜算。 早知道就不该让周先生去时代广场追踪对方！ 帕尔默心中有些后悔。 或许，我可以趁机脱离血祖的贼船？ 就在刚才，匆匆一瞥。 这位野心家不仅看到了艾霍斯特从口中探出的刺舌，更是通过监控，看到了自己的老熟人亚伯拉罕。 大家年纪相仿，身体状况却截然不同，一个在集中营饱受折磨的犹太人，为什么能活这么久，而且还保持着敏捷的身手？ 当年，他一定有什么东西瞒着我！ 能否用弃暗投明来换取那个秘密？ 身为一代枭雄，与其卑躬屈膝的为怪物服务，倒不如继续跟同为人类的亚伯拉罕合作。 更何况，亚伯拉罕身边有一个超出认知、连血祖见了都要退让的神秘人，或许，他知道如何才能永生。 在危难关头，血祖的黑暗联盟出现了信任危机，两方各怀心思。 “咳咳……好。” 正所谓人老成精，帕尔默偏头看向贴身保镖，有气无力道：“让安保小队拖住他们。” 闻言，邓肯点了点头，在耳麦中吩咐了几句，同时将帕尔默抱到了多功能轮椅上。 见状，艾霍斯特摸了摸探童光秃秃的脑袋，温声说道：“你们三个也去帮忙。” 下一刻，三道黑影窜上天花板，消失在视线之中。 就这样，大厦顶层又一次变得清冷起来，返魂尸身上特有的腥臭也变得淡不可闻。 “为了血祖大计，你应该留在这里，以防意外发生。” 苍老虚弱的声音突然响起。 “为什么？” 艾霍斯特顿住脚步，停在了逃生电梯口，转头看向旁边的帕尔默，“我需要一个解释。” “亚伯拉罕身边的那个男人有多恐怖，你应该知道。” “万一拦不住，留在顶楼的你可以拖延一下时间……”帕尔默自顾自地分析着：“现阶段，血祖还需要我提供帮助。” “好。” 没等他说完，艾霍斯特整了整西装褶皱，痛快地走向客厅。 这个时候，保镖邓肯惊讶的发现，这家伙眼中闪着一抹血红。 “帕尔默先生，我希望你不要选择错误的一边。” 很显然，这道声音不属于在场的三个人，但却是从艾霍斯特口中传出。 第四十五章 登顶 越往上，值班的办公人员越少。 到了三十层之后，更是连个人影都看不到，环境寂静到了极点。 突然，杜克抬起枪管，压低声音对亚伯拉罕说道：“老爷子小心，前面有脚步声。” 而陆离不用提醒，直接冲了过去，远超常人的感知、速度，让他不惧任何人，尤其是在这种地形复杂的办公区，完全可以利用视觉盲区，完成瞬杀。 很快，一道人影出现在视线中，这家伙猫着腰，虽然已经刻意将脚步声压到了极限，但依旧逃不过陆离的感知。 杀？ 算了，打昏就好。 念及此处，陆离缓步从黑暗中走出，来到安保队员身后，举起手刀，控制力道劈了下去。 紧接着，一声闷响传出，这一层又恢复了安静。 见状，跟在后面的老爷子摇了摇头，他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根本派不上什么用场，甚至还有拖后腿的嫌疑。 反倒是杜克，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毕竟枪械课上真人cs玩多了，像什么徒手对敌，都是常规操作。 而且跟他们进行对抗的人，均为精英班成员，放到现代社会，可以碾压那些所谓的兵王。 “伊沃，你那边有什么情况吗？” “收到请回复。” 耳麦中传出小队指挥员的声音。 可惜，回答他的是一阵杂音。 陆离看着被自己踩碎的耳麦，对亚伯拉罕说道：“时间紧迫，我和杜克需要先走一步，你注意安全。” 既然选择跟过来，就代表做好了死亡的准备，更何况现在人手有限，尊老爱幼什么的还是放在一边为好。 “你们去。”老爷子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我可是猎魔人。” 亚伯拉罕在心中发誓，不管路上遇到什么，在没有亲手干掉艾霍斯特之前，他就不会倒下。 既然如此，陆离和杜克也就不再多言，互视一眼。 “看谁先抵达顶层？” “赌五百学点。” 话落，两人呈战术前进姿势，化作残影朝顶楼冲去。 切菜砍瓜。 这样形容一点也不夸张，帕尔默花费大量金钱组建的安保小队，连一招都撑不过，就被两道黑影放倒。 在电梯中，通过笔记本电脑监控大厦内部情况的邓肯，满脸难以置信，要知道，那些安保人员都是石心集团通过私人途径请来的退伍老兵，不是来自绿色贝雷帽特种部队，就是来自游骑兵特种部队。 实在难以想象，这些精锐有一天会像三岁孩子一样，被人轻松放倒。 不过，那两个家伙真的是人类吗？ 将画面速度放到最慢，也只能勉强看到两团扭曲的黑影，下一刻，他们就出现在另一片区域了。 此刻，帕尔默躺在轮椅上，看着电脑屏幕，喃喃低语道：“相比于返魂尸，他们两个更加神秘，也更值得拉拢。” 话落，这个命不久矣的野心家侧过头，看向自己最信任的保镖：“邓肯，那位周先生的来历，你查清楚了吗？” “纽约的网络全部瘫痪，加上时间紧迫，只查到他从小在一家孤儿院长大，十六岁就混迹街头……” 说着，邓肯摇了摇头。 这些信息一看就知道是假的，连他都不信，更别提帕尔默先生了。 “只有人类秩序即将崩溃，我才知道，自己这辈子一直活在虚假的世界中，引以为傲的金钱与权势不过是泡沫罢了。” 不知不觉中，帕尔默已经来到了负六层的安全避难所。 在他头顶。 陆离与杜克终于停住了前进的步伐。 “这是蜘蛛人？” “应该是形态比较特殊的返魂尸。” 看着趴在天花板上的探童，杜克微微集中精神，抬起短管霰弹枪。 它太丑了。 仅剩的几根头发从顶部耸拉下来，脸又细又长，牙齿尖利、表情狰狞可憎，像老鼠一样令人作呕。 因而，杜克心中没有什么怜悯，对准探童的脑袋就是一枪。 鹿弹出膛，数十枚铅丸形成了一道扇面，笼罩了那片区域。 不过，探童身形鬼魅，来回几个弹射就躲开了致命一击，落在楼道口，堵住两人离开的路。 “有点意思了。” 陆离没有着急去干掉它，毕竟煮熟的鸭子飞不了。 从一路上遇到的情况来看，目标帕尔默应该就躲在这座大厦内，不然，安保等级不会如此高。 另外，这只返魂尸有些不太对劲，惨白的双眼突然间变得血红，然后，它竟然开口说话了—— “坦白来说，连常年在古罗马斗兽场厮杀的勇士，也比不上你们，跟着我，加入即将到来的不死王朝，我赐予你们永生。” 说完，躲在隐秘之地，操纵一切的血祖想到了自己的儿子，昆兰。 这个逆子也曾在古罗马帝国斗兽场厮杀过，并创下不败战绩，而他之所以会这么做，是为了磨炼技艺，亲手弑父。 与此同时。 看着等待答案的血祖，陆离思考了几十秒才开口，给出答案： “看来你并没有看清形势。” 隔着探童的视角，杜克不知道血祖是什么表情，但这不妨碍他嘲讽对方：“大虫子，光靠许下几个空头支票，就想招揽我们？把你抓起来研究，我们会得到更多。” “愚蠢、自大、狂妄，不管实力如何，你们身为人类的劣性根始终未变，等待被返魂尸大军吞噬。” 放了一句狠话之后，探童眼中的红光消失了，嗜血本性回归，看似弱不禁风的孩童，爆发出惊人的力道，在天花板与地面、墙壁之间来回跳跃，留下一道道残影。 然而，陆离并没有理会它，从腰间拔出镀银匕首，小心戒备四周。 返魂尸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但它们移动过程中传出的动静却能够被捕捉到。 就在刚才，他听到两道断断续续的奔跑声在头顶响起。 佯攻？ 念头刚落，两只探童便出现在陆离身前，吐出细长、丑恶的刺舌，腥臭味扑面而来。 杜克正在用填满银屑的豆袋弹对付第一只探童，无暇分心，不过，这家伙也不怎么担忧。 小场面而已，慌什么？ 只见陆离稍稍向后退了几步，躲开那两根刺舌，接着，双手发力将其死死攥住，用力一抡。 空中出现了两道弧线，直挺挺地砸向吊灯，然后又落在金属扶梯上，发出两声巨响。 然而，陆离没给它们挣扎的机会，卡着探童的喉管用力一撕，刺舌被连根拔出，氨气的臭味瞬间弥漫开来，同时也预示着返魂尸的死亡。 几乎是同一时间，杜克将短管霰弹枪扛在了肩上，在他脚下，是一只头颅碎裂的女探童。 第四十六章 艾霍斯特 在大部分关于吸血鬼的传说中，它们之间阶级分明，根据血统、能力，被划分为不同的种类。 而返魂尸同样如此。 大街上晃荡的那些是低级返魂尸，它们只有吞噬血肉的欲望，不断攻击路人，传播嗜血线虫，为扩大族群而努力。 再往上则是探童之类的特殊型返魂尸，虽然没有理智、无法思考，但力量与速度都远超低级返魂尸。 然而，艾霍斯特却不在这两者范围内，它是最为特殊的存在，血祖最钟爱的后代，不仅保留着人类时期的记忆和思维，还拥有瞬间移动、超凡愈合等能力，勉强可以被视作削弱版血祖。 “这三只蜘蛛型怪物竟然懂战术？” 此刻，杜克踢了踢脚下被鹿弹爆头的探童，皱眉说道：“或者是血祖在隔空操控它们？” “不清楚，我们先上楼。” 话落，陆离听到楼道口有沉稳的脚步声，以及剑拐磕碰地面的声音传来，瞬间安心了许多。 事实上，亚伯拉罕这位高龄猎魔人经验丰富，可以为接下来的计划提供一些参考性意见，因而，陆离并不希望他冲杀在第一线。 与此同时。 两人头顶，石心集团总部大厦最神秘的区域，寂静到了极点，连呼吸声都没有。 不过，却有一道人影直挺挺地站在黑暗中，盯着楼道口，默默不语。 这架势，再配上那身得体的西装，像极了正在迎接客人的管家。 然而，他的脑海中并非表现得那般平静，各种回忆纷纷涌现： 一百年前，他出生在德国边境的一个小城镇，家境一般，父母都是最普通的工薪阶层。 完成基础教育之后，因经济萧条而找不到工作，索性做起了推销员，在柏林兜售唱片机—— 不管顾客如何冷言冷语、老板如何辱骂，他始终尊重这份工作，时刻保持微笑。 优雅谦逊、人畜无害。 大部分同事都是这么评价艾霍斯特的，包括和他互生好感已久的漂亮女孩。 不过，一切都在约会时变了。 小酒馆中，艾霍斯特听到了元首的征兵宣传演讲，结束时，那位“神明”站在啤酒桶上，指着他说“德国需要你”，一瞬间，长期被金牌推销员排挤的郁闷一扫而空，日耳曼血统优秀论让他豁然开朗，使他不再自卑。 在回去的路上，原本不善言的辞的他表现得十分兴奋，对着已经确立关系的漂亮女孩发表“真知灼见”： 犹太人是吸血水蛭、寄生虫，应该全部送上绞刑架。 讽刺的是，初恋女孩竟然就是犹太人，她狠狠扇了自己一巴掌，从此断绝来往。 随着时间推移，正当艾霍斯特以为两人的缘分已尽时，一名士兵找上了身为少尉的他。 在军事办公室内，两人再次重逢，只是地位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当初分手时，女孩还指着自己的鼻子断言：你这辈子都不会有大成就、必将碌碌无为。 而现在，却请求他庇护自己和家人，同时姿态卑微至极，被士兵拽着头发训斥“不许直呼日耳曼军官的姓名”。 女孩唯唯诺诺的表情，至今回想起来，依旧令人感到畅快。 另外，为了前途，他冷声否认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并污蔑女孩曾盗窃公司财产。 坦白来说，自己只是想让那个女人被驱逐出境，结果倒是很有戏剧性。 离开军营的路上，他看到她和家人被吊死在路边，被广大市民围观、指指点点，而不远处，站着当初在军事办公室审讯女孩的士兵。 一边是对女孩的爱与愧疚，一边是对元首的忠诚。 犹豫了一秒，他将深深吸了一口烟，将烟头轻蔑地弹到女孩身体上，微笑着离开了。 从那一刻起，他完成了转变。 可惜没过多少年，德国战败、曾经被视为神明的元首自杀而亡。 盟军解放集中营的第一天，也就是第三帝国正式瓦解的那一天，它遇到了一个比元首更加伟大、更加值得追随的存在，自此褪去凡人的躯壳，为建立不死王朝而奋斗。 回忆到这里，艾霍斯特微笑着摇了摇头，对着进入客厅的两人，以打招呼的口吻说道：“1945年没能为元首赴死，现在是时候了。” 看到这一幕，杜克顿住脚步，心想：这家伙到底在说什么，原地自嗨吗？ 反倒是跟他通过电话的陆离，瞬间识破了这家伙的身份，下意识地提示杜克：“别轻敌，它是血祖的代言人，一个活了百年的nazi余孽。” 话落，两人扔掉手中的枪械，拔出事先准备好的银匕首，化作残影冲了上去—— 高速移动中，手枪与烧火棍无异，远不如冷兵器来得实在。 艾霍斯特没有反应过来，它本想再拖一段时间，结果陆离二人根本没有跟它废话。 在他们看来，除了帕尔默以及血祖之外，其他人都不是行动目标，因而无需多言！ 只见两抹寒光在空中划过。 带出大量白血与死去的嗜血线虫，电光火石之间，艾霍斯特手臂处受了两道刀伤，它想都没想，两腿发力，整个人瞬间弹射而出。 直挺挺地扑向杜克。 柿子先挑软的捏！ 陆离有多恐怖，它通过监控设备亲眼见过，更是听那个神秘的周先生多次谈及，所以新加入进来的杜克，自然成了最佳猎物。 事实上，对于高级返魂尸而言，所谓战斗，并非把对方杀死，拼到最后一刻，它们靠的是感染、转化！ 只见一根长达两米的刺舌涌现出来，破空声响起，而杜克早有准备，没有托大，直接在地面翻滚，躲避攻击。 也幸亏他这样做了，那个刺舌构造特殊，不仅可以分岔，还布满尖刺，只要被刺伤，就会被转化。 一击不中，艾霍斯特立刻将本体收回，没错，刺舌才是血族的本体，一旦脱离身体，就意味着死去，无法挽回。 而陆离并非只会看戏的木桩，在它攻击杜克时，手中的匕首便瞬间脱手，化为一抹亮光刺了过去。 白烟升腾！ 刺舌从中间断开。 纵使艾霍斯特反应快，也仅仅是收回了一半，另外一半落在地上，像是有自主意识一样，不断扭曲翻滚，一条条嗜血线虫四溅开来。 第四十七章 故人 “啊……” 近乎绝望的惨叫声响起，艾霍斯特顾不上其它，捂着嘴哀嚎，而杜克在躲开线虫的同时，趁机冲过去，将其按倒在地。 它太贪心了。 刺舌既是武器，也是弱点。 事实上，走投无路的艾霍斯特决定搏一把：先转化杜克，然后，以此来对付陆离，如果能将他也给转化了，那绝对是大功一件。 再不济，总归能为帕尔默撤离到安全区域争取时间。 可惜，偷鸡不成蚀把米，两人早有准备，怎么可能让这家伙得逞。 看着眼前失去半条命的血祖忠仆，陆离心中，忧虑反而大于喜悦。 坦白来说，要不是艾霍斯特过于恐惧，出了一记昏招，他们两个想要解决对方，还需花费一番功夫。 毕竟，嗜血线虫具备高度传染性，只要有一只钻入体内，就意味着游戏结束，所以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以免阴沟里翻船—— 在这种情况下，十分实力能发挥出一半，就已经算不错的了，况且，艾霍斯特速度不慢，愈合能力极其变态，前后加起来不足一分钟的时间，原先在它身上留下的两处刀伤，就已经不再有白血流出了。 以此类推，要是跟能力更加诡异、强大的血祖作战，就必须依赖不可视狼人的力量了。 但愿那滴伪圣血可以起作用，压制住负面情绪…… 下一刻，思绪被匆匆赶来的老爷子打断，喝骂声传至耳中：“艾霍斯特？你这沾满鲜血的畜生！” 亚伯拉罕没有停留，拄着剑拐走到杜克身旁，低头俯视着曾经的仇人： 经过一番战斗，原本为了混迹人类社会而扮出的伪装，早已不再。 套在头顶的假发飘落到一旁，露出光秃秃的脑袋；垫在鼻梁处的假体不翼而飞，整张脸像极了带皮的骷髅；贴在脖颈处的仿真皮肤整张脱落，用以散热的皱襞令人作呕。 此外，掺杂无数线虫的白血被这个刽子手咳出，看上去极为狼狈。 听到有人在呼唤自己，艾霍斯特抬起头，沙哑声音断断续续：“a23……038……5……” 当年在集中营担任负责人时，它拿走了每一个犹太人的名字，并给了一串编号作为替代，而亚伯拉罕，正是a，它最喜欢使唤的死囚。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可惜，返魂尸却不在此列，尤其是艾霍斯特，在遇到血祖之前，它就已经是一条出类拔萃的恶狼了。 “小木匠！” 这一声近乎咆哮，将负责控制这家伙的杜克吓了一哆嗦。 然而，没等它说完，亚伯拉罕就拔出了萨杜之剑，口中喃喃低语：“我的剑刃闪烁着银色光辉。” 话落，一颗头颅冲天而起！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因为断口处的线虫与白血，尽数化为烟尘。 故人重逢，以刀剑礼貌招呼。 昨天，两人通电话的时候，面对艾霍斯特的言语挑衅，老爷子以它的老友德雷福希文为例，来暗示要将它碎尸万段、弃尸身于北海。 现在，前一个承诺正在兑现，艾霍斯特的双臂已被斩下，而后一个，必须要得等到干掉血祖，拯救世界之后再说了。 整个过程中，陆离与杜克都没有阻止，任由老爷子发泄。 留活口，拷问返魂尸？ 从它嘴里问出血祖的下落？ 这想法未免也太天真了，血祖有能力随时接管艾霍斯特的身体，凭借这种掌控力，自然也能让它永远替自己保守秘密。 因而，倒不如将其干掉，让血祖失去左膀右臂、陷入恐慌之中。 几分钟后，地上多了一堆残肢，白血流了一地，嗜血线虫像蛆一样蠕动，渴望进入新寄主体内。 “可惜，运气不好，没抓到帕尔默这个老家伙……” 一旁，杜克从口袋中摸出一个小铁壶，随手摇了摇。 没有任何动静。 里面的汽油早已被用光，毁尸灭迹的利器没了，他转而看向陆离。 “他肯定就在附近，跑不远。” 陆离语气笃定。 四支安保小队、特殊返魂尸、血祖忠仆，这种阵容，不是用来保护帕尔默这个权势滔天的大财阀，那会是谁？ “先回一楼……” 老爷子正准备提个建议，便听到头顶有声音传来—— “三位访客，晚上好。” 声音清晰、有力。 陆离抬起头，发现挂在墙壁上的液晶电视已自动开启，一个黑人壮汉出现在画面中。 根据他附近的物品来判断，应该是某辆高档轿车之内。 “我是帕尔默先生的私人保镖邓肯，首先，感谢陆先生以及您的朋友手下留情，没对安保队成员下死手。” 闻言，陆离顿了一下，思考起对方为何主动联系自己。 求饶？ 感觉不太像。 寻求合作？ 确实有这种可能。 一个随时会死去的野心家，突然见到曾经的合作伙伴不仅能吃、能喝，还有力气提刀杀人，比年轻小伙子还要生猛，心生羡慕的同时，肯定会想要弄清对方为何能长寿。 念及此处，陆离转而看向老爷子。 此刻，白捡了一颗人头的亚伯拉罕意气风发，单手拄着剑拐，抬头看向屏幕，他有种预感：今夜，又要见到数十年未见的故人了。 果不其然，下一刻，一张苍老的脸出现在屏幕中。 顶级财团的掌舵人帕尔默！ 杜克默默做出判断。 而黑人邓肯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这个猜测：“三位，帕尔默先生想跟你们谈一笔交易。” 说完，他消失在屏幕之中，只留下那个病恹恹的老头独自对着镜头。 “好久不见，亚伯拉罕。” 帕尔默整了整西装，强打起精神跟老爷子打了声招呼。 不过，陆离还是察觉到他的语气中透着虚弱，似乎命不久矣。 沙…… 这是老爷子拔刀的声音，隔着屏幕，用萨杜之剑指着对方，呵斥道：“你这个虚伪的毒蛇，竟然为了一己之私，与血祖同流合污！” “没错……咳咳……” 这个时候，帕尔默并没有否认、辩解，他挤出一抹微笑，说道：“伙计，真怀念曾经一起合作的日子。” 看样子，似乎是在打温情牌。 第四十八章 正义必胜 老爷子没有回答。 时隔多年，他依旧难以原谅对方的背叛。 见状，帕尔默的老脸微微抽搐了一下，旋即又恢复正常。 他是世界上最成功的商人，手中资源无数，为了保护他，血祖甚至放弃了自己最忠诚的仆人。 然而，帕尔默却深深知道，血祖根本没有将其当成合作伙伴、放在平等的位置上，否则，艾霍斯特在跟他说话时，也不会用觐见这类词语，并且语气极其轻蔑。 正因为如此，帕尔默已经打定主意改旗易帜，为正义而战。 事实上，为了活下去，他甚至可以舍弃尊严，将姿态放低，用一种尽可能平淡的语气说道： “亚伯拉罕，你以为我真的愿意跟那种不能呼吸、没有性别、口吐刺舌的丑陋怪物打交道吗？” “现代医学救不了我，哪怕每天吃几十种药物，移植别人的器官，也只能勉强维持住生命，或许，下一秒，我就会死去！” 说到这里，一代枭雄帕尔默有些真情流露了，声音微颤：“我花了几十年去寻找血祖，在错误的道路上走了很远，也体会到越界行事所造成的苦果了。” “可是，除此之外，再也没有其它选项供我选择了。” 闻言，杜克摇了摇头。 事实上，眼前这个老头只是个不甘心死亡的普通人罢了。 当然，帕尔默也不值得同情。 毕竟，这家伙为了一己之私，害死数以万计的无辜市民，让他们变成失去理性的嗜血怪物…… 念及此处，杜克看向陆离，因为他才是能拍板做决定的人。 必须得承认，世间最大的谎言就是恶有恶报，如果有，那只能说身份地位不够高，帕尔默先生就是最好的例子—— 法律审判不了他，因为石心集团的关系网中，不乏法官和检查官，都不需要亲自出面，秘书一个电话，就有人赶着上去帮忙平事。 而陆离也不想伸张什么绝对的正义，他希望跟对方合作，整合各种资源对付血祖，把那条大虫子抓起来研究，课题为：永生。 “谁说您没有其它选择的？” 察觉到帕尔默话里有话，陆离在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微笑着说：“你的老朋友，亚伯拉罕先生，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吗？” 话落，他将视线移到老爷子身上，虽然自己知道该如何提炼出安全可用的白血，但眼前这位老猎魔人才是第一主人，总得征求一下对方的意见。 更何况，目前危机尚未解除，为了拯救世界，亚伯拉罕于情于理都会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果不其然，在老贼帕尔默殷切的目光下，老爷子动摇了，他点点头，沉声说道：“我可以从普通返魂尸内提取出白血……” 闻言，帕尔默的呼吸不由得急促起来，死亡终将离自己远去。 “你们想要什么？不管是什么，只要存于世间，我都能找出来。” 此时此刻，他恨不得返回大厦顶层，面对面跟亚伯拉罕以及陆离详谈一下，应当如何合作，不，要怎样表现才能得到那个技术！ 而这一切，都被陆离看在眼里。 “面对面聊一聊，我知道，你就在这座大厦之内。”陆离提出邀请。 可惜，黑人保镖邓肯想都没想就替雇主拒绝了：“抱歉，我不能让帕尔默先生置身险境。” 旁观到现在，杜克有些不耐烦了，既然确认对方尚在远去，直接把他抓过来不就行了吗？没必要浪费时间。 不过，陆离深知，对付帕尔默这种野心家，进行利益交换可比暴力胁迫有效，因而他决定把话挑明：“你把希望寄托在那头怪物身上，并兑现了一部分承诺，可它给出回报了吗？” 话落，陆离指了指旁边的病床以及医疗废品，继续说道：“事实很残酷，你快要死了，而血祖却没有主动出现。因为，在它看来，人类只是一种食物，你也不例外，一旦榨干剩余价值，就会成为血食。” “没错。” 帕尔默收敛表情，靠在座椅上，顺着陆离的意思往下说：“其实，血祖的那些计划，很大程度上需要石心集团来帮忙完成，可它从未出现在我的面前，这完全不是合作应有的姿态。” 这一刻，一老一小两只狐狸照不宣地统一了阵线，摆出一副我与邪恶不共戴天的架势。 不远处，老爷子亚伯拉罕一时失语，但是，他早已默认了陆离的决定，毕竟时间不等人。 “那么，你愿意上来了吗？” 杜克接过话茬：“要是实在不方便，我们三个可以去找你。” 至此，帕尔默的退路已被堵死，只不过，他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一边是心怀正义、希望拯救世界的人类，一边是面目可憎、试图颠覆一切制度的嗜血怪物。 这道选择题确实不难做。 更何况，陆离已经攻入他的总部大厦了，万一真把自己给找出来杀了怎么办？ 事实上，帕尔默之所以打定主意背叛血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 陆离与杜克展开出来的能力，已超出认知，在他眼中，两人是与血祖等同的超凡存在。 当然了，那个戴着猫脸面具遮挡面容的周先生，同在此列。 想到这儿，帕尔默不再犹豫，转头吩咐道：“推我上去。” “先生，太危险了。”邓肯再次劝阻：“不如由我代劳……” “孩子，你想让我错过最后一次能活下去的机缘吗？” 只一句话，便让忠心耿耿的保镖邓肯退让了。 “遵从您的意志。” 不多时，电梯灯亮了。 陆离站在原先艾霍斯特停留的地方等待对方，同时心中有些期待。 而城市某个角落正在发生的事，也令局势向好的一面发展。 “混蛋！你们抓我干什么？” 不久前被神秘组织掳走的古斯很是暴躁，虽然他被人戴上了头套，但依旧能感觉到环境的潮湿阴暗，使人心生不安。 “安静，别打扰三位始祖休眠。” 沙哑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头套被人一把扯下，古斯终于看清了周身环境。 第四十九章 昆兰 《旧约圣经》记载，古城索多玛罪恶甚重，声闻于上帝耶和华，祂派天使阿兹瑞尔前去毁灭这座城市，但这位天使却被人间的七情六欲所迷惑，决心堕落，变成了一种渴血的怪物。 因而，加百列受命吹响号角，召唤其他天使围攻阿兹瑞尔，将其撕成七块，封印在天涯海角。 随着时间推移，这七个残躯渗入土壤，滋生出了一种邪恶的生物，它们钻入人类体中，自称始祖、不死不灭。 其中，血祖是最小的那个，它最不受待见，大部分时间都在躲避六位始祖的追杀—— 出于某种原因，上古时代的人类与始祖们达成约定，即，血族可以在人类社会中发展势力、豢养血食，但不能大肆扩张。 然而，血祖性格乖张，对力量弱小的人类不屑一顾，数千年来，它一直在尝试打破约定，建立一个不死王朝，同时，也想杀死阻止自己的其它始祖。 这场长达数千年的隐秘战争中，出现了两个重要转折点。 古罗马时代，血祖为了学习人类制度、了解人类，便寄生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身上，成为皇帝身边的红人，只吸少女的血。 由于一次疏忽，它吸了一个怀有身孕的少女，并且没有杀死胎儿，于是就有了能在太阳下自由行走的最强混血种，昆兰。 为了替母亲报仇，昆兰先是在斗兽场磨砺战技，然后，凭借白血所带来的体能增幅，不断追杀自己的父亲。 事实上，两人从未正面厮杀过，究其原因，主要是血祖惜命，它寄居在人类体内，一旦受到重创，就必须重新更换身体，在此过程中，将会变得无比虚弱，一旦被其它始祖找到，后果不堪设想。 而第二件事则是切诺贝利事件。 虽然七大始祖号称不死不灭，但随着科技进步、核武器的出现，传说不复存在，血祖借助核辐射，成功干掉了一位始祖。 真正意义上的抹杀！ 因为，切诺贝利就是那位始祖的出生地，壤土遭到污染，它连重生的机会都没有了。 这一次，血祖远渡重洋来到纽约，不仅是为了从这座国际大都市开始，实现建立不朽王朝的梦想，更是为了弑兄，它的三个哥哥就藏身于纽约！ 面对狡猾、不守规矩的老七，三大始祖不得不跟昆兰结盟，派出手下的势力，帮助这位最强混血种复仇。 另外，陆离与古斯在皇后区大桥上闹出的动静，同样吸引了始祖们的注意，可惜，石心集团的人在事后把沿路的监控，以及涉事人员，全部处理掉了，因而，它们只能把当事人抓过来，亲自询问。 “你们是什么东西？” 此时此刻，古斯看清了拦路绑架自己的人，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人形怪物。 这些家伙带着兜帽，以掩饰秃掉的头顶，而布满细微褶皱的怪脸，在灯光下，令人感觉不寒而栗。 “别害怕，我们是混血种，跟那些在街上游荡的返魂尸不同。” 沃恩挤出一抹微笑，将手搭在古斯肩上，示意他不要乱想。 这个时候，前方的黑暗中传出声响，尖锐刺耳，又难以捉摸。 “谢特！” 古斯捂着耳朵，低头骂了一句。 不多时，高频震动的声响消失了，而沃恩收敛表情，语气中满是严肃：“孩子，我现在代表伟大的不死者跟你交谈，请不要隐瞒。” 不死者？ 我可去尼玛的…… 常年厮混街头的古斯最讨厌有人在自己面前装腔作势，因此，在听完沃恩的话之后，他忍不住在心中骂骂咧咧。 不过，就在下一刻，他愣住了。 突然亮起的火把驱散了黑暗，三道狰狞可怖的身影若隐若现。 不知怎地，古斯想到了那口棺材，虽然他没有看清躺在那里面的东西究竟长什么样，但他觉得对方应该跟眼前的三个怪物差不多。 全身布满了褶皱，赤着身子躺在石质平台上，没有表明性别的器官，只看个头，会以为它们是男性，可是这些怪物的手指却很长，像是从体内延伸出来的骨刺。 此刻，这三头怪物不断抽搐着身子，像是一台许久不曾使用过的机器，猛地开始工作，各个零部件之间极不协调。 “嗯……好……” 正当古斯准备答应对方时，他又看到了令人作呕的一幕： 一个男人被几名混血种押了过去，眼中充满恐惧，嘴巴长得很大，似乎想要呼救，可是一根粗长的刺舌从一名始祖口中喷出，直挺挺地击中了对方的颈动脉。 咕嘟……咕嘟…… 寂静的环境中，液体流动声响起。 紧接着，刺舌收回。 那个可怜的男人跪在地上，身体机械式地抽搐，像极了去头断尾却还在扭曲挣扎的蛇。 然而，另一只怪物出手了，它走下石台，用力拍打男人的下颌，同时一根可以分岔的刺舌径直咬向颈动脉。 如此往复…… 直到男人体内一滴血都没有了。 以古斯贫瘠的生物学知识，勉强猜出了一种可能：通过这种方式虐待猎物，可以加速血液循环，让它们更快、更高效的吸血。 “孩子，不要紧张，始祖热爱和平，并不嗜杀，那个男人是个犯过罪的窃贼，应该受到惩罚。” 见状，沃恩再次出言安抚古斯，同时低下头，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一路追杀你和血祖的人，很可怕吗？” 七位始祖是独立的个体，不过，有时又可以感知到彼此心中所想。 不久前的那个夜晚，三大始祖从沉睡中惊醒，它们发现第七祖秘密潜入到了纽约，而且还在被人追杀。 哪怕血祖没有过河，能力十不存一，可它依旧有碾压人类的力量，因而，三大始祖想要知道真相是什么。 听到沃恩的话之后，古斯神情复杂，最终，还是开口叙说起来。 城市另一端。 曼哈顿区，石心集团总部大厦顶层。 一个不速之客出现了，原本还算气氛融洽的商讨会瞬间冷场。 陆离看着破窗而入、背负一根骨剑的男人，久久不语。 邓肯先生拔出手枪指着对方，冷声问道：“你是谁？” “昆兰。” 第五十章 天罗地网（一） 徒手爬到大厦顶层。 打碎防弹玻璃闯进会议室。 整个过程，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像是幽灵一样。 眼前这个叫昆兰的人实力不容小觑，陆离默默做出判断。 与此同时。 人老成精的帕尔默看了一眼陆离，见他没有任何反应，心中松了一口气，低声说道：“邓肯，把枪放下来。”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些人根本不惧火器，而且还特别喜欢使用冷兵器。 “这位……昆兰先生。” 环顾四周之后，杜克站了起来，替众人说出了心中的疑问：“你突然闯入会场，是想要表达什么吗？” 自始至终，他都死死盯着对方背在身后的骨剑。 身为一名法医，绝不可能犯低级错误，把人骨与其它生物的骨头弄混，因而，杜克觉得这家伙很危险—— 背着一把人骨短剑从天而降，并且不说明来意，自然得小心堤防。 另一边，老爷子凝视着昆兰，似乎想到了什么，满脸凝重。 猎魔人中流传着一则故事： 两千年前，一位女猎人用爱呵护了一个被人欺凌的怪物孤儿，哪怕她知道对方体内留着血祖的魔血，且极不稳定，也不愿意杀死他，反而将其带在身边教导。 而一出生就看到母亲尸体的昆兰，则将女猎人当成了母亲，不断克制着本能，直到某一天，血祖设计困住了两人，将他们封在山洞之内。 中途发生了什么，只有当事人知道，反正，最终结果是嘴角染血的昆兰独自逃脱出来，自此消失在历史长河之中。 在亲眼见到昆兰之前，亚伯拉罕一直以为这仅仅是一个类似农夫与蛇的故事，其真实性无从考证。 然而，现在看来，真相并非如此，这个叫昆兰的混血种，真实存在，并且，没有投身黑暗，依旧保持着足够的理性。 只见他从会议桌上跳下来，找了一处空位坐下。 “世间没有神话，只有夸大其词。” 昆兰抬起头，看着一直在凝视自己的亚伯拉罕，缓缓说道：“亦或者隐藏起来的真相，始祖告诉我，有人令血祖感到了恐惧，因此，我决定亲自过来看一看。” “事实证明，三大始祖的感知没有出错……” 随着昆兰的视线，众人一起看向陆离，因为，他曾离血祖的棺材不过数步之距，差点挫败对方的阴谋。 “虽然我们是第一次见面，但大家都有着相同的目标。” “彻底杀死血祖，而不是简简单单的封印！” 随着一阵杀气腾腾的低语，昆兰恢复了正常，双手抱臂，等待众人给出回答。 事实上，两千多年的学习和战斗，昆兰习惯了孤独与直来直往。 因此，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志同道合，不如一起合作。 坦白来说，陆离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一个身手不凡的怪人突然破窗而入，提出想要入伙的请求。 总感觉有点像天上掉馅饼，可是，简单一点也挺好，只要别跟自己抢夺血祖的尸体就行。 “这位壮士……咳咳……” 说到这里，杜克感觉有些出戏，改口道：“能让我们先跟帕尔默先生谈完合作事宜之后，再聊吗？” 而陆离则对他示以微笑，这位来历神秘的猛人不计报酬，非要加入自己的团队，总归得表示一下善意，否则说不过去。 “当然。” 昆兰点了点头，惜字如金。 就这样，会议室恢复了安静。 陆离按下疑惑，看向圆桌对面，沉声说道：“帕尔默先生，我们刚才谈到哪里了？” “白血提炼术。” 邓肯知道雇主最关心什么，替他回答：“您之前说，可以无偿提供给帕尔默先生一管白血，展示一下效果，来表明自己的诚意。” 闻言，杜克起身离开座位，朝门外走去。 声音传来—— “没错，是有这回事。” “我去抓一头返魂尸回来，你们负责提供一套最简单的化学实验设备，以及一间没有监控的房间。” 时间不等人。 杜克雷厉风行的表现，令帕尔默既惊又喜，他对邓肯吩咐道：“安排一间静室，以最快的速度购置一套化学器具搬进去。” 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邓肯亲自出马，只是打了一通电话给后勤部门，便将问题给解决了。 一旁，听到众人谈及白血，而且是可以给人类使用的安全白血，昆兰瞬间来了精神，他体内同样流淌着这种血，只可惜，仅仅对自身有效，无法给其他人使用。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看来，这些人并不简单，不仅拥有足够的武力，还对血祖有着更深刻、独到的了解。 念及此处，时隔百年，昆兰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了笑意：这一趟没有白来，找到了有能力对抗血祖的盟友。 “既然如此，我现在就联系纽约各部门的高级主管，敦促他们尽快采取措施，清除在大街上的返魂尸。” 这个时候，保住一条老命的帕尔默心情大好，声音也清晰洪亮了一些，保证道：“明天日食发生的时候，纽约各区的街道上只会有人类存在。” 亚伯拉罕拄着剑拐，追问：“地下管道以及那些废弃地铁站呢？” 闻言，帕尔默面露难色，时间不够充分，想要把纽约彻底清理干净，至少需要四十八个小时。 略作思考，陆离提出了一个解决方法：“用钢筋将管道暂时封住，安排驻扎在郊外的国民警卫队进城控场，一旦遇到返魂尸，直接爆头。” “没错，只要干掉血祖，这些东西就会灰飞烟灭。”亚伯拉罕补了一句。 “好。” 帕尔默从邓肯手中接过手机，顺势恭维道：“伙计，你是世界上最了解血祖的人，我们再次联合在一起，肯定能将这些嗜血怪物彻底消灭掉……”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对了，帕尔默先生。” “你尽快给我安排一次覆盖全城的广播讲话。” 之所以提出这个要求，是因为陆离需要弄出一些大动静，通知尚未被淘汰的盟友来石心集团总部集合，然后，一同参与对血祖的围剿。 “没问题。” 几分钟以后，石心集团这个庞然大物有条不紊的开动起来—— 联合社会各界力量，止住正在崩溃的城市秩序。 第五十一章 天罗地网（二） 凌晨时分。 顶层会议室内，只剩下四个人，分别是：陆离、昆兰、帕尔默、以及亚伯拉罕。 “既然始祖站在血祖的对立面，为何它们不亲自出手？” “三打一，赢面应该很大？” 不久前，昆兰向陆离讲述了七大始祖的故事，以及一些内幕消息，可他依旧难以理解—— 莫非是兄弟情深，始祖舍不得弄死这个最小的弟弟？ 面对陆离的问题，昆兰摇了摇头，沉声说道：“自从与人类订立盟约以来，它们从未出过手，现在状态并不是很好。” “不过，三大始祖愿意提供手中的所有资源给我们—— 一支由混血种组成的猎杀小队，另外，它们还会提供血祖的大致方位，虽然不是很精确，但总比拉网式搜寻省时。” 面对血祖的挑衅，三大始祖并非没有还击，几天前，它们就派出混血种小队，开始肃清布鲁克林区的返魂尸，并且颇见成效。 “好。” 见昆兰满脸严肃，不像是在开玩笑，陆离耸了耸肩，无可奈何道：“我需要确认一下，那些混血种都跟你一样强吗？” “不，他们是我亲手训练出来的，能力跟艾霍斯特差不多。” 为了不打击众人的信心，昆兰补充道：“相较于返魂尸，混血种对阳光、白银的抗性更高，而且还不会被嗜血线虫感染。” 闻言，老猎魔人亚伯拉罕若有所思，皱着眉头问道：“换而言之，混血种不用担心被血祖夺舍身体？” “没错。” “在混血种面前，血祖引以为傲的感染性完全不起作用，只有力量和速度优势。” 昆兰言语笃定。 毕竟，身为一名活了两千年的混血种，他非常了解自己—— 相比于始祖，混血种才是真正的不死者，只要戴上兜帽，就可以跟人类一样，在阳光下自由行走。 不仅如此，他有信心跟血祖正面厮杀，并拖走它半条命。 时来天地皆同力！ 在遇到昆兰之前，陆离感觉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而现在，什么条件都不缺了，只要等待那些失联的盟友赶来石心集团总部汇合即可。 想到这儿，陆离忍不住看向帕尔默，欲言又止。 而帕尔默瞬间会意，沙哑着嗓子说道：“放心，邓肯正在跟abc广播公司的高层接洽，要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听到好消息了。” 话落，这个老家伙靠在沙发上轻咳了几声，身体状态着实令人担忧。 “白血……现代医学救不了我，希望它可以……” 喃喃低语声中，房门被人一脚踹开，杜克端着一支试管冲了进来。 这一幕，落在帕尔默眼中，无异于上帝下凡！ 下意识地，他伸出树皮般苍老的手，想要去接，结果，被杜克在半空中拦住了。 “这东西不能乱用，普通人只能通过眼睛来吸收，友情提示一下，这个过程可能会产生些许痛苦……” 说到这里，杜克突然意识到人的体质不可一概而论，他经常嗑药（细胞强化剂），身体承受能力堪称变态，而眼前这个老头，半只脚都迈进鬼门关里了，根本经不起折腾。 帕尔默不以为意，他摇了摇头，从杜克手中接过试管，心情很是激动，甚至能听到颤音：“我的身体已经承受了太多痛苦，有些内脏至少换过两遍以上……” 说完，白血滴入眼睛。 没有丝毫犹豫。 因为，帕尔默渴望活着。 双眼赤红、青筋涨起，纵使这样，他依旧没有哀嚎，只是死死攥着桌板，显然有着远超常人的意志力。 在场旁观的几个人中，只有亚伯拉罕是正常人，并且，对使用白血所带来的痛苦深有体会。 “这才只是个开始，你还是处在昏迷之中比较好。” 此刻，正在对抗痛苦的帕尔默根本没有听到老爷子的话，只感觉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幸亏邓肯不在旁边，否则，这个忠心耿耿的黑人保镖非得跟亚伯拉罕拼命。 十分钟后，蜕变完成。 在众人的注视下，帕尔默从沙发上爬了起来，坦白来说，他从未有现在这样精神过，不仅如此，瘫软无力的双腿此刻充满了力量—— 从今以后，无需再使用轮椅，更不用靠药物和透析维持生命！ 念及此处，帕尔默张开双臂，不再压抑内心的狂喜，放声大笑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前来汇报工作的邓肯在门外顿住了脚步。 当他回过神来，立刻冲了进去，急忙说道：“先生，您感觉怎么样，需要通知医疗组吗？” “不，哈哈，我现在非常好，仿佛回到了青年时代！” 说着，帕尔默紧紧抱住身旁的亚伯拉罕，沉声说道：“谢谢你，伙计。” 这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只有同为百岁老人的老爷子能够感同身受。 “没时间给你发表长篇大论了，抓紧时间赎罪。” 可惜，老爷子没有忘记对方的所作所为，冷声提醒道：“在太阳出来前，最好将准备工作完成。” 原本，见自己第一次提炼出来的白血有效，杜克还有些得意，但是，在听到亚伯拉罕的话之后，他收敛心神，附和道：“没错，我们必须借助阳光对返魂尸的削弱，在白天前往血祖的老巢，发起一场总攻。” “我知道了。” “在日出前，纽约市所有地下设施的图纸会摆在会议桌上。” “此外，石心集团的数百名安保人员会装备全套白银武器，帮助你们封锁血祖的藏身地。” “要知道，时代已经变了。” 话落，帕尔默便不再多言。 行动胜过一切。 这次，他坚信自己走在了正确的路上，同时，将投入手中的一切资源。 对此，陆离并不怀疑。 抛开身为人类的良知不谈，仅仅是合作所能带来的利益，就能保证帕尔默不会再当反骨仔了。 至此，一个针对血祖的天罗地网基本成型—— 代表三大始祖的猎杀小队、势力庞大的石心集团、最强混血种昆兰，以及由陆离、杜克等考生组成的联盟。 种种迹象表明： 它，死定了！ 第五十一章 巢穴 2月11日，星期二，上午八点整。 返魂尸肆意追杀路人的事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只是街道上还有些冷清。 除此之外，昨天夜里，陆离和杜克在abc广播公司搞出来的血腥直播，也被归结为特殊节目，而且，有大批工作人员站出来帮忙澄清，这仅仅是一个玩笑。 而这些都是金钱，不，是资本的力量。 当然，有些亲眼目睹挚爱之人变成返魂尸，并且喷出长达六英尺刺舌的纽约市民，反而更加坚信： 高层刻意隐瞒了一些非常恐怖的事情，必须尽快逃离这座城市。 对此，以帕尔默为首的政客、财阀联盟没有阻拦，只要这些人不向外界散播恐慌，一律放行。 “等了整整三个小时，还是没有人来，他们不会都被淘汰出局了？” 现实不可能完全按照计划来发展，见周围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传出，杜克倍感失落。 反倒是帕尔默，这个老家伙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心虚的说道：“在遇到你们之前，一位姓周的先生，要求石心集团调查两个人，最终只锁定了一个叫魏峰的社区警察。” 周先生？ 一个嚣张、阴狠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 事实上，听到这里，陆离就已经猜出了部分真相：魏峰与周天积怨已深，这家伙利用石心集团的势力，安排大批枪手配合自己，在剧情初期，就干掉了对方。 至于潘明和其他盟友，大概率是凶多吉少了…… 当然，或许还有其它可能，只是不为人知罢了。 “不管他们，我们出发。”陆离一锤定音。 因为，就目前的形势而言，容不得半点犹豫，以免血祖得到喘息之机，又搞出些阴谋诡计。 “好。” “刚才我收到通知，率领猎杀者小队的混血种沃恩，已经提前抵达血祖的藏身地了。” 话落，昆兰背着骨剑走向停车场。 坦白来说，他为了眼前这一刻，足足等了上千年，如今决战在即，心中不仅没有紧张，反而非常兴奋。 与此同时。 帕尔默事先安排好的作战小组也已经就位，这些人装备了大量银质武器:银子弹、镀银匕首、镀银弩箭、紫外线灯，以及由无纬布编制成的防刺服（以免被感染、转化）。 此外，部分小组成员还配备了捕捉网、填充银屑的特质炸弹。 事实上，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武装一支专门对付血祖的捕捉队，确实令人感到惊讶。 由此看来，不计前嫌、拉拢帕尔默，这一步棋走对了！ 上午八点十分，阳光刺眼。 车队出发，赶往目的地。 捕捉队的负责人邓肯，坐在陆离身旁，他手持一个平板电脑，快速说道：“钱伯斯大街站，位于曼哈顿钱伯斯街与西百老汇的交汇处，途经的地铁线路有：1号线、2号线和3号线。” “此时此刻，已有十架监控无人机抵达该站，周边五公里的居民也被疏散到了安全区域。” “国民警卫队负责外围的警戒工作，而持有通行证的我们，担任主攻。” 紧接着，这个身材魁梧的黑人保镖从手提包里取出一张地图，有条不紊地说道：“这个车站年久失修，十几年前就停运了，因此，我们特意弄来了图纸，甚至还请了一位熟悉纽约地下设施的捕鼠员担任向导。” 闻言，与杜克同坐后排的壮汉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费特。” 身为一名受政府雇佣的职业灭鼠人，费特经常深入地下，了解鼠群的密度、解决鼠患的源头，因此，他敢保证，没人比自己更了解这座城市的地下世界。 就在昨天，费特发现老鼠伤人事件激增，数以万计的老鼠忙着逃离纽约，它们似乎在躲避什么。 而为了了解真相，他打开窨井盖，孤身一人来到地下，试图弄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压缩了鼠群的生存空间。 结果，费特看到了终生难忘的场景，一群人形怪物躲在下水道内，不断抽搐身体，且攻击性极强，能喷吐布满粘液的长舌…… 这个时候，陆离通过车内反光镜，看到费特脸色有些奇怪，以为他是太过恐惧，便出言安抚道：“接下来就麻烦费特先生了，当然，你只负责带路，沿途遇到的返魂尸交给我们处理，没什么危险。” “返魂尸？” 看在钱的份上，费特随口恭维了一句：“那些大老鼠的专属学名吗？非常贴切。” 不多时，轿车内恢复了寂静，所有人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包括担任主攻的陆离和杜克。 在布下天罗地网之后，血祖已成为囊中之物，而三大始祖该如何处理？ 全部抓起来炼药？ 这个选项，值得认真思索，毕竟，他们不相信世界上真有不吸血的返魂尸，这些怪物口中一定有很多无辜亡魂。 既然如此，倒不如斩草除根，一次性灭个干净。 两人互视一眼。 一切尽在不言中。 上午九点十分。 车队缓缓停下，一支戴着小丑面具、身材略显矮小的神秘队伍迎面而来，领头者应该就是沃恩。 只见他先是朝昆兰点了点头，态度有些拘谨，然后，快步走到陆离身旁，声音沙哑浑浊：“先生，我代表三大始祖听从您的安排。” 经过古斯的一番描述，始祖决定将混血种小队的指挥权暂时交给陆离，同时，也对他心生忌惮。 两千多年的时间，才出现了一个变数——昆兰，而他体内流淌着血祖的白血，实力强横可以理解，但一个人类，强成这样，就显得非常不合理了。 不过，始祖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不仅来历神秘，而且还打上了它们的主意。 当然，陆离和杜克都明白：饭得一口一口吃，当务之急是进入废弃的地铁站，等弄死血祖之后，再谈其它。 就这样，一行百十号人，沿着老旧的石梯走了进去： 站台内光线暗淡，周围停了几辆废弃车头，很多地方已经被官方机构用钢筋混凝土封上了，只留下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通道。 第五十二章 困兽 安静，是这个废弃地铁站给人的第一印象，除了脚步声，以及同伴的呼吸声外，再无其它动静。 这很正常，但只要一想到血祖藏身于此，就感觉气氛有些诡异了。 那些尚未被处理的返魂尸大军呢？ 对至亲血肉的渴望，应该使它们躁动不安，可是，现在通道深处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邓肯先生，地洞内部情况复杂，可能需要耗费大量时间搜寻。” “因此，由你带领安保人员守在出口处，用紫外线灯制造出一条屏障，防止天黑以后，血祖趁着夜色逃离。” 陆离本就是这次行动的指挥者，所以他当仁不让地发布命令。 站在一旁的邓肯点了点头。 昨天晚上，老爷子亚伯拉罕提出了一个猜想：既然紫外线灯可以检测到返魂尸留下的痕迹，说不定也能灼伤它们，毕竟紫外线是阳光的必然组成部分。 事实证明，猜想正确。 当返魂尸被紫外线灯照射全身时，最多十秒就会变成焦炭。 以此类推，这玩意儿肯定能削弱血祖，只不过效果有些难说罢了。 经过一番折腾。 几分钟以后，屏障搭建造成。 紫外线灯、白银捕捉网，以及携带各种特殊装备的壮汉，将这条通道彻底堵死，只要血祖敢从这里路过，大概率会体验一下什么叫寸步难行，同时也会给陆离他们往回赶，争取时间。 当然了，如果行动顺利，那么根本用不上这些东西，只能说行动不容有失，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 “陆先生，随时保持联系。” 这个时候，黑人邓肯指了指戴在头上的耳麦，沉声说道：“另外，注意安全。” “这得看条件允不允许了，反正，不管怎样，做好你应该做的事，千万不要随意调动人手进来。” 话落，陆离不再多言，朝黑暗中走去。 相较于进站之前，他所率领的成员人数锐减，但也更具执行力了—— 不惧感染的混血种小队走在最前方，陆离等人走在中间，而昆兰负责殿后。 随着逐渐深入，地洞内光线越来越暗，环境也越来越糟糕，已经不能用恶劣来形容了，道路泥泞湿滑，轨道凹凸不平、长满了青苔，最要命的是臭味，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 陆离恨不得返回地面，取个防毒面具再下来，倒不是他矫情吃不了苦，而是经过血统的强化，纵使现在没有进入那两种状态，他的嗅觉依旧堪比野狼。 算了……忍忍…… 捕鼠员费特同样在心中叫苦不迭，他常年跟老鼠打交道，对这股恶臭味早已习以为常了，可是，不久前，他没有看清脚下，直接踩中了一枚生满铁锈的钉子。 值得庆幸的是，鞋底足够厚—— 一旦失去行动能力，就会被当成累赘放弃。 事实上，同行了这么久，费特早已察觉到眼前这群人正在执行重要任务，不可能为任何人或事，而停下脚步。 一旁，陆离注意到此行的向导楞在原地，有些疑惑，便顺着对方的视线往下看，瞬间清楚了原委。 “谁带了夜视仪？” “我。” 沃恩言简意赅，随手将装备抛了过来。 身为混血种，他们的目力远超常人，更不用提陆离与杜克了，就连服用过白血的老爷子都能做到夜间视物。 而捕鼠员费特深知现在不是互相客套的时候，他直接戴上夜视仪，接着，抬起头打量四周，辨认方向。 钢筋混凝土浇筑而成的墙体布满了蛛网，连标注方向的指示牌都蒙上了一层灰，不过，恢复视力的费特无愧于专业人士之名。 “靠右走，前面有一条岔路，但只有右边那条通道没被封上。” 闻言，一路上异常沉默的杜克忍不住开口：“确定吗？” “当然。” 费特言语笃定。 “去年，为了解决鼠患，我甚至沿着这条通道，去过更深层次的地下设施。” “另外，眼前这个废弃站台，曾在冷战时期被当做过防核掩体。” 既然如此，杜克也就不再多言。 小插曲告一段落。 众人在陆离的带领下，继续跟在沃恩小队身后，快步向前走去。 很快，费特的言论得到了证实，只不过岔道口躺满了返魂尸，恶臭味扑鼻而来。 只见它们抽搐着身体，显然是刚被转化，正处于蜕变阶段。 “先生，按照先前的约定，这些大老鼠就交给你们处理了。” 出于安全考虑，捕鼠员费特先生特意带了最顺手的武器——撬棍。 在看到返魂尸的瞬间，他就将撬棍举在身前，小心戒备着。 与此同时，杜克走上前，拔出挂在战术腰带上的手雷，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 “firethehole!” 实战课上，他扔过成百上千枚手雷，早已练出了手感。 只见一条抛物线在空中划过。 手雷不偏不倚，正好落到了返魂尸的聚集区。 几乎是同一时间，沃恩小队全部朝身后扑倒，把脸埋进垃圾堆中。 毕竟对阳光、白银的抗性高，并不意味着可以完全无视它们。 下一刻，火光翻涌，银屑四处飞舞，瘆人的哀嚎声传入耳中。 那些低级返魂尸像是人被扔进浓硫酸中一样，身躯快速萎缩、碳化。 与此同时。 藏在某个阴暗角落的血祖被惊醒，因为，它失去了对这支族群的感知。 艾霍斯特被杀，无异于切断了它的左膀右臂，因而血祖最近非常谨慎，特意调集了一批低级返魂尸充当看门狗—— 由于事发突然，尸群直接被秒杀，血祖根本来不及远程操控它们的身体，通过视觉共享，来弄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到底有多少入侵者。 另一边。 沃恩掸去脸上的老鼠屎，声音依旧沙哑：“这位先生，麻烦你下次出手时，再提前一点打招呼。” 猎杀者小队中的其它六名混血种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盯着杜克。 至于昆兰，他背负骨剑，始终保持着高冷，像极了压场大佬。 “知道了。” 就这样，一行人踩着返魂尸前行，来到岔道口： 一条漆黑的通道，还是看不见尽头； 一堵水泥墙，上面有一个洞，勉强能容纳两人并排爬行。 见状，费特摇了摇头，解释道：“去年我来这里检查时，这堵墙还被封得严严实实……”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陆离，仿佛在说：你是老大，你来做决定。 第五十三章 二分之一 不多时。 沃恩小队缓缓后退，眼神中满是提防，生怕被误伤。 只见陆离举着紫外线手电筒，转头看向旁边的昆兰，见他表情淡定，忍不住问道：“你不怕这些东西吗？” “不。” “我跟沃恩他们不同，哪怕是在阳光下依旧可以战斗。” 说到这里，昆兰沉默起来。 古罗马时代，尚武之风盛行，贵族们喜欢鲜血飞溅长空的场景，便筑起一座斗兽场—— 人与人、人与兽，两者之间只有一个能走出去，并迎接下一场决斗。 这种生死厮杀不分昼夜，而他曾在此磨炼过战技，自然不会畏惧阳光。 不过，在紫光灯的照射下，肉眼无法看到的荧绿色痕迹，倒是彻底暴露出来。 这种呈喷溅状的物质遍布周围，虽然那条望不清尽头的黑暗通道最多，但墙洞附近同样有大量莹绿色物质存在。 显然，陆离又要面临二选一的局面了。 时间不等人，容不得半点拖延。 下一刻，他转身说道：“杜克，你带着老爷子，跟沃恩小队一起行动，现在选一条路。” “右边。” 杜克同样没有犹豫，快速做出选择，并看向捕鼠员：“费特先生，跟我说说那条路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往前走大约两公里你会看到一堵墙，我敢肯定，它后面是一个小型防核洞，但根本进不去。” “因为早在上个世纪，军方就用钢筋水泥混凝土将它给封死了，除非使用大型设备以及炸药爆破，才能打开。” 待他说完，陆离调整耳麦，接入通讯频道，联络守在入口处的黑人邓肯：“查一下最近有没有大型施工队靠近过钱伯斯大街站。” 数十秒后，沉稳的声音传来： “集团旗下一个建筑公司曾派施工队进来过，帕尔默先生并不知情，是艾霍斯特打着他的名义行事。” 通讯中断。 陆离再次看向杜克：“你确定要走这条路吗？” 坦白来说，他现在拿不准到底走哪条路才能见到血祖。 只能看彼此的运气了。 “就它了，我可不想钻洞，万一卡在中间……啧啧……那酸爽……” 揶揄了几句，杜克转过身，带着沃恩小队朝着黑暗进发，很是洒脱。 不得不说，这架势，确实有股真男人从不回头看爆炸的味道了。 可惜，陆离实在太了解这家伙了，甚至能猜出他的心思： 大不了就是一死，反正回学校能重生，下次考试再找个大腿抱一抱，照样能回精英班。 要是能完成单杀，那就是血赚！ 随着最后一道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捕鼠员费特开口了： “两位，我可以走在中间吗？” 事实上，能跟两个大佬一起行动，费特感觉自己的运气还算不错。 至于后悔之类的负面情绪，从未出现过，毕竟他是个地道的纽约人，父母都住在这座城市，一旦灾难爆发，后果将不堪设想。 闻言，陆离低下头看了眼幽黑狭窄的洞口，回答道：“昆兰，你走在前面，这次我负责殿后。” “好。” 昆兰没有拒绝，直接钻了进去。 不多时，手持撬棍、腰佩手枪的费特跟了上去，他体型壮硕，钻得比较艰难，幸亏陆离在外面推了一把，否则还得耽误一段时间。 另外，在外面等待的时间，陆离也没有浪费，他搭建了一道防护屏障，以免被返魂尸从后面摸了屁股—— 狭窄到难以翻身的孔洞，绝对不利于战斗，一旦有返魂尸追上来，约等于活靶子。 正因为如此，陆离取出一个备用紫光灯，将它插在泥土中，让光线正对着洞口。 要是有返魂尸试图钻进来，就会瞬间化为焦炭，从而堵住这个洞口，防止其它怪物进入。 除此之外，陆离还在右通道安置了一枚诡雷，手法堪称拙劣，经过专业训练的人都不会触线，只有那些没脑子的返魂尸才会引发爆炸，而漫天飞舞的银屑会在第一时间制造出一片真空地带。 做完两件事之后，费特的大靴子也消失在了洞口处，陆离二话不说，钻了进去。 匍匐向前了不到五十米，环境变得潮湿起来，空间也宽敞了不少，勉强能让人猫腰而行。 同时，氨臭味阵阵袭来，这代表着曾有大量返魂尸在此逗留过。 突然，陆离脚步一顿，看着趴在原地不动的费特问道：“怎么不走了？” “前面有一片开阔地，藏着很多大老鼠，昆兰先生正在开路。” 出于职业习惯，这位专业捕鼠员将返魂尸称之为大老鼠。 而陆离没有在意他怎么称呼返魂尸，赶紧上前，透过缝隙看着通道前方，同时做好了出手支援的准备。 黑暗之中，一道道瘦削枯槁的身影从角落窜出，昆兰被它们团团围住。 从它们昏黄浑浊的眼瞳中，陆离看出了饥渴与嗜血。 而这，很不正常。 在来的路上，陆离特意向昆兰请教一个问题：混血种的血能吸引返魂尸吗？ 答案为否。 有些时候，智力低下的返魂尸甚至会将混血种当做同类。 因此，陆离有种强烈预感：他们三人运气不错，撞上了那二分之一的几率。 另一边。 面对围攻，昆兰根本不惧，时而挥拳，时而肘击，动作如行云流水一般，抬手之间，就将一个返魂尸的脑袋打爆。 一时间，白血四溢，嗜血线虫流得满地都是，场面极度下饭。 不惧感染真好…… 说实话，陆离有些羡慕对方，他也有能力做到这种程度，可惜不敢这么玩，只能卡住怪物的喉管，将刺舌扯出来。 几分钟后，返魂尸全部倒地，而昆兰连背负在身后的骨剑都不曾动用。 见状，陆离站了起来，并将最后一条游戏规则告诉了费特：“小心线虫，别让它们钻入体内。” “再过一会儿，我们可能顾不上你了，自己留在这里见机行事。” 昆兰则驻足原地，等待陆离跟上来—— 就在刚才，尚未动用全力，他体内的魔血就开始躁动起来。 “今天过后，愿你们能看到这座美丽城市，于深渊中重生。”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是他的力量来自血祖、自己名义上的父亲。 而魔血使他强大，使他堕落，更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血脉相连—— 一旦血祖死亡，他也会随之一同化为尘土，不存于世间。 第五十四章 父子局 “上千年的狩猎。” “在这里结束了。” “一座废弃的地铁站内。” 昆兰低声喃喃，眼中尽是兴奋。 事实上，他有太多的烂账，需要找血祖清算—— 生母、养母、妻子、养女，这些人的死都得算在对方头上。 而这个时候，陆离跟了上来： “看来我们两个中了头奖，血祖就在这里，对吗？” 视线透过黑暗，隐约能看到那里竖立着什么东西，看形状，应该就是那天夜里丢失的巨棺。 它由年轻时代的亚伯拉罕亲手打造而成，完工之时，恰逢第三帝国覆灭、艾霍斯特放弃人类的身份，自愿堕落成返魂尸。 “没错。” “刚才我体内的魔血沸腾了。” 昆兰拔出骨剑，不再凝视黑暗，反而偏头看向来历更加神秘的陆离，缓缓说道：“你想利用那个炼金术，从血祖体内萃取高品质白血，而我想要亲手杀了它，两者之间并不冲突。” 如果将人性视为一个课题，那昆兰绝对是这个领域的殿堂级人物，毕竟这两千年来，他一直在跟人类打交道，从罗马时代的奴隶，到文艺复兴时代的文学巨匠，再到工业革命时期的政客，都与之有过接触。 正因为如此，他一语便道破了陆离的真实意图。 而陆离也没有遮掩，淡然道：“坦白来说，我还想研究一下三大始祖，毕竟这种以人血为生的生物，本就不该存于世间。” 闻言，始终冷着脸的昆兰再次笑了起来。 “你说的很对，这种卑劣的生物本应当清理干净。” “不过，这些事要等杀了血祖再说。” 话语传至费特耳中。 这位捕鼠员反应很快，下意识地接入通讯频道，试图联系那支走右通道的猎杀小队。 可惜，此时此刻杜克等人已无暇分心。 长约两公里的长隧道中，挤满了返魂尸，这些怪物从防核洞内爬出，数量多到根本数不清。 “嗬！嗬！嗬！” 低沉的嘶鸣声，来自四面八方，一阵压过一阵。 听着耳麦中传来的怪音，费特感觉大事不妙，心想：现在只能依靠站在前面的两位大佬了。 而昆兰也快速告知陆离几桩秘闻： 若他化为尘埃，就代表血祖彻底死去，反之则不然。 包括血祖在内的所有始祖，本体均为一只暗红色嗜血线虫，一旦躯壳被毁，本体将会在第一时间逃进壤土，因为那是它们的出生之土，能修复一切创伤。 “跟上来，让我看看你究竟为何能让血祖感到恐惧。” 随着一声低语，昆兰化为黑影，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出现在了十几米外。 而陆离同样如此，身影鬼魅，像是跟黑暗融为一体，始终与这位最强混血种保持步调一致，而且，看上去尚有余力。 事实上，自从踏入这片开阔带后，陆离便开启了不可视狼人的第一形态，并且做好了随时进入最终形态的准备。 “看来我猜的没错，你并非普通人类。” 下一刻，昆兰出现在棺材面前，锋利的骨柄长剑将其贯穿。 陆离看到大量壤土从孔洞中倾泻而出，却不染一丝白血。 很显然，除了出生之土之外，里面空无一物。 头顶！ 出于本能，陆离瞬间抬头。 几乎是同一时间。 一个体型巨大的怪影倒挂在洞顶，手中拄着一只剑拐，缓缓说道： “我的儿子。” “神秘的人类猎人。” 这是陆离第一次与血祖面对面接触，与低级返魂尸不同，它长相更加怪异，嘴部向外扩张的很明显，给人一种小丑的撕裂感，而脖颈皱襞也更加美观，如同花纹一般繁复。 血祖没有在意这道审视的目光，自顾自地说着： “最终，你们还是没有听从劝告，踏上了这条不归路。” 待它说完，昆兰拔出人骨长剑，语气莫名：“这就是几百年前失踪的巨人萨度吗？你挑对了躯壳，在普通人眼中，它确实充满了威慑力。” 砰！ 突如其来的声响刺痛耳膜。 而两道黑影在空中分开。 见状，费特端着手枪，小心翼翼地向后挪动，同时口中发出呓语：“上帝，这个世界真疯狂。” 若非亲眼所见，他很难相信生物与生物之间的碰撞，竟然能造成这种动静。 没做任何寒暄。 父子之间，第一次正面交锋便这样正式开始了，而陆离站在原地，没有出手干预。 之所以会这么做，并非他不屑群殴，坦白来说，没人会跟一只怪物讲什么武德，而是因为他在等待时机，以求一击结束战斗。 同时，他也对昆兰抱有一丝好奇，想知道对方能做到何种程度。 只见两道黑影在不断纠缠，造成的声响，甚至通过那条狭窄墙洞，传到了另一处战场，令老爷子亚伯拉罕有些分神。 不过，姜还是老的辣，身处危机之中，他快速调整好心态，矮身闪避攻击，然后举起萨杜之剑，干脆利落地收下一颗头颅，且战且退，慢慢朝正在大杀四方的杜克靠拢。 随着时间推移，昆兰与血祖的差距逐渐显露出来。 在武器卷刃、断裂的情况下，两者贴身近战起来，没有花里胡哨的技巧，只是直来直去，拳拳到肉。 伴随着一声闷响，昆兰飞了出去，如沙袋一般狠狠撞在了石壁上，身后出现蛛网状的裂痕，白血从他嘴中大口咳出，俨然是受了重伤。 而血祖也好不到哪里去，皱襞被昆兰用蛮力撕裂，无数线虫朝外疯狂喷涌，只能用手将其按住，等待伤口自愈。 不得不说。 虽然昆兰身为最强混血种，实力不容小觑，杀艾霍斯特这种高级返魂尸，就跟杀只鸡没什么区别，但他确实敌不过血祖，最多能拖走对方半条命。 然而，陆离可不是木桩，只会站在一旁看戏。 根据刚才交战的情况来判断，若是他状态全开，小心应对，杀死血祖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除非这头老怪隐藏的太深，手中底牌无数。 而面对旁边虎视眈眈的陆离，血祖同样不敢掉以轻心，直觉告诉它，这家伙很危险，比始祖们还要危险。 第五十五章 狩猎进行时 “上次有太多人阻拦，让你侥幸过桥了。” “现在，帕尔默先生已经弃暗投明，三大始祖更是派出猎杀者小队前来助战。” 坦白来说，听到这句暗含嘲讽之意的话，血祖心中不仅没有生气，反而有些后悔。 在此之前，连忠犬艾霍斯特都看不起帕尔默，就更别提它本人了。 而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里。 不把合作伙伴当人看，呼来喝去，却一点好处都不给对方，实在是太端着架子了。 其实，白血这东西，它体内并不少，让帕尔默尝点甜头，或许这个老家伙就不会叛变…… 幸亏昆兰不知道血祖心中所想，否则肯定会嘲讽它： 几千年来，一直学习人心与人性，结果却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这个时候，陆离将作战服扔到地上，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旋即又被坚定所取代。 “现在没人会来救你了，另外，这个鬼地方可没有监控。” 潮湿与腥臭弥漫的地下洞内，在血祖与昆兰的注视下，陆离身上突然传出咯咯的声响，那是骨骼在重组，血液在奔腾。 而一切都于平静中发生。 中途没有什么狼嚎声响起，陆离的神智也很清醒—— 当初在阿纳姆作战时，他一共进入过狼形态两次，每一次都会失去理智，并且会因压抑不住心中的野兽本性，而伸直脖子仰天长嚎。 至于转变过程中是否还存在其它什么比较羞耻中二的动作，陆离本人也不清楚。 反正，现在感觉很好，思路也很清晰： 看来那滴伪圣血的净化效果非常不错，跟售价匹配，或许可以借此来解除嗜血线虫带来的威胁。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看着眼前的狼人，血祖感觉难以置信，它诞生于生物繁多的上古时代，连剑齿虎都见过。 可是，血祖敢保证，世间绝对不存在这种生物。 下意识地，寄生在萨度体内、并继承对方记忆的它，想到了一种可能： 曾经寻找的伟大灰狼？ 但是，民间传说怎么可能成真！ 可惜，没时间给它犹豫，这个时候，昆兰已经稳住踉跄的身影，化作残影再次冲了上去。 而陆离也动了，脚下发力一踏，轰然声中，他原本立足的那块泥地塌了进去，整个人化作一枚炮弹，朝血祖扑去。 两面夹击之势已成。 如果血祖技止于此，那它注定败亡。 电光火石之间，一阵阵刺耳恼人的音波从血祖喉部传出，尖锐刺耳，且愈发高亢。 昆兰感觉像是有一根烙铁在他脑中不断搅拌，根本无法集中精神，就这样，这位最强混血种悬停在空中，紧接着，便坠落到地面。 陆离同样受到了影响，但大如蒲扇的巨掌依旧拍中了对方，将其掀飞，可效果远不如预期。 这是第七祖的特殊能力，能通过喉部发出一种高频噪声，令生物失去反抗能力，那天夜里，飞机上的两百多名乘客，就是由于这个原因，才死得如此安详。 “你很特殊，身体比巨人萨杜还要出色，是世间最好的容器。” 血祖从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样子很是狼狈—— 数根肋骨刺破皮肉，暴露在空气之中。 事实上，化作狼人的陆离本想扯断它的喉管，将刺舌全部拉出来，结果受到了干扰，头晕目眩下，只能向下拍去。 事实证明，效果不错。 然而，血祖毫不在意，它抬起修长尖锐的手，指着陆离咧嘴说道：“这副身躯将承载我的意志，我的灵魂。” 俨然是将完全狼人化的陆离视作了囊中之物。 当然，谨慎的它始终不敢停止释放声波，喉部不断鼓荡、震动。 而趴在不远处的昆兰正在装死，虽然他有能力继续作战，但却没有这么做，只是将手伸进风衣里。 为了杀死血祖，他连命都不在乎，还在意什么公平决斗？ 下一刻，枪声响起！ 乌兹微型冲锋枪。 不足一秒的扳机时间，就能把弹匣内20发子弹全部发射完毕，至于巨大的连贯后坐力，在昆兰手中，根本不是问题。 身为最古老的野兽、猎食者，血祖直觉敏锐，出于本能地闪避。 白银子弹呼啸，将风衣打成碎末。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道黑影从空中扑向陆离，速度快到留下破空声。 血祖不在乎昆兰的攻击，哪怕有几颗子弹击中了它的身体，留下难以恢复的伤口。 因为，混血种无法被感染，无法成为寄主、承载母虫。 更何况，陆离的出现着实给了血祖一个惊喜：威严、强大，相比之下，患有巨人症的萨杜根本不值一提。 刺鼻的腥风扑来，陆离不退反攻，与血祖战成一团。 接下来，黑暗的洞窟内隆隆声不绝于耳，那是他们扭在一起疯狂厮杀，身躯碰撞以及撞击岩壁造成的动静。 此时的陆离战意高涨，能完全掌控最终形态的畅快，令他有些迷失，仿佛抬抬手，就能撕裂一切事物。 与此同时。 血祖心中叫苦不迭，几次碰撞下来，它被打得血肉横飞，本以为嗜血线虫可以钻入对方体内，可是覆盖在体表外的皮毛，堪比防刺服，任凭线虫如何扭动，都无法获得突破。 战斗本就是一件很短暂的事情，因此，不能拖延。 血祖双眼赤红。 既然嗜血线虫无法突破皮毛，那就将它们送进去，只要将对方感染，局势就能得到扭转！ 随着一声怒吼，本体从它的喉管中喷出，速度快若闪电。 刹那间，所有杂音都被压了下来，但它并非刺舌本身发出的声音，而是空气，当速度超过音速，便会扯动空气，发出这种厉啸！ 不过，孤注一掷的果决，并未取得成效。 圣血加持下，陆离可不是没有理智的野兽，他同样在等待时机。 不管血祖再怎么特殊，都跟普通返魂尸一样，有着一处致命弱点。 见状，陆离不仅没有恐惧，狰狞庞大的狼头反而流露出人性化的笑容，声音若金铁交鸣：“最强武器？” 话落，那根粗壮的刺舌被他死死攥住，不得寸进。 第五十六章 两极反转 面前这张散发着恶臭的巨口，呈180度以上的角度张开，尤其令陆离感到恶心的是，站在他这个角度，能透过缝隙清楚地看到，血祖食道口盘旋缠绕着一根刺舌，不知有多长，反正远超其它所有返魂尸。 不过，没必要纠结这些。 现在，主动权可是掌握在陆离手中，因此，他没有浪费时间，在血祖惊恐的目光中，拽着刺舌的分岔口，用力一扯！ 粘液溅得满手都是，臭味也越来越刺鼻，而血祖的本体依旧在向外延长，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小心！” 一旁，昆兰不再装死，他大声提醒，同时捡起地上的断剑，朝那根暴露在空气中的刺舌，狠狠劈下。 数百年前，血祖便寄生在巨人萨杜体内，不断汲取养分，如今，本体早已进化到了常人不能理解的层次。 事实上，在得到昆兰提醒之前，陆离就已经察觉到了不对，瞬间松开手，向后撤步。 寒光闪过。 那根堪比成人手臂的刺舌一分为二，白血与一种暗绿色液体混杂在一起，一同喷射而出。 这一次，分泌物明显具备高度腐蚀性，只见周边的泥土与石块滋滋作响，如同扔进火堆中的冰锥一般。 不仅如此，大量粘液中掺杂着嗜血线虫。 对于血祖来说，刺舌既是狩猎时所必须使用的重要武器，同时也是一处致命弱点。 在没有绝对的把握前，它怎么肯轻易将其暴露出来？ 一切都是为了迷惑陆离！ 况且，血祖并不缺乏破釜沉舟的勇气！ 大量白色线虫中，掺杂着一只血红色的虫子，足有二十公分长。 为了得到这副新身体，它不断扭曲身体，向上腾起。 相比于脖颈，眼、耳、口、鼻，这四个通道，更有诱惑力。 其实从一开始，血祖就怀着一击不中，瞬间放弃身躯转而夺舍陆离的心思，既然昆兰将它的阴谋看穿，那便顺势而为！ 近了……近了…… 已经能感受到从口鼻处呼出的热气…… 这副神秘强大的身体归我了！ 此刻，若非身躯结构过于简单，无法做出任何表情，处于虫子形态的血祖都想仰天狂笑。 然而，乐极生悲。 生死对决中，突然来上这么一手，确实让人感觉猝不及防。 可是，狼人血统带来的不仅仅是身体强化，还有其它层面。 瞥见血影的刹那，陆离就意识到对方想要做什么，本能的闪避，可是，有个声音在心中告诉他：无需如此。 下一刻，这句话得到了印证： 血虫停在半空中，它像是被一种无形的力量束缚住了，无论如何挣扎，都难以再靠近一步。 转瞬间，两极反转。 不止是血祖搞不清状况，连造成眼前这种局势的陆离也不太能理解。 就在此时，昆兰出手了，他伸出一只手，死死攥住血祖。 混血种无惧夺舍。 因而，不管再怎么分头行动，陆离都会保证每支队伍里都有混血种存在。 这个时候，昆兰盯着手中的大虫子，发出一声嗤笑：“父亲？” 比起杀死血祖，跟它同归于尽，昆兰觉得现在也挺好。 当然了，至于杀还是不杀，得看陆离如何决断，无论怎样，昆兰都愿意接受： 他是复仇的幽灵，既然大仇得报，挚爱亦不存于世，死亡倒也没什么值得恐惧的。 “别捏爆它，有用！” 陆离顾不上思考前因后果，立刻出声制止对方。 没人知道血祖心中是何等绝望，毕竟它现在处在虫子形态，连个表情都做不出来，更别提说话了，只能像蛆虫一样疯狂蠕动。 可惜，随着昆兰这个逆子加大手劲，血祖立刻变得乖巧起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另一条通道中，局势也得到了逆转。 返魂尸无法感应到主人，逐渐安静下来，紧接着又化成尘埃、无风自散，如同从未出现过一般。 见状，杜克将银匕首插回腰带中，偏头看着旁边完好无损的老爷子，长出一口气：“陆离这家伙……又带我躺赢了。” 亚伯拉罕摇了摇头，他感觉自己跟不上时代了，什么是躺赢？ 躺着就赢了？ 就在刚才，杜克在返魂尸大军中杀的七进七出，简直是个杀胚！ 感觉只要他手中的匕首不卷刃，迟早也能杀出一条路来。 “走，去正确的通道。” 说完，沃恩看了眼身侧—— 空空如也。 猎杀者小队名存实亡。 毕竟蚁多啃死象，混血种并非不死战士，被几十根可以击穿水泥板的刺舌同时攻击，照样会受伤、会死亡。 正午时分。 一直蹲守在钱伯斯大街站的黑人邓肯收到了讯号： 已捕获目标，正在沿原路返回。 这则消息由陆离发出，他成功与杜克等人汇合，同时也隐约猜出了反转的原因。 【在兽化的过程中，将额外获得以下特性：狩猎、狂暴、嗜血、阴影、再生、魔免】 其中，魔法免疫因长期派不上用场，就被下意识地忽略了。 而这个世界中，七大始祖的存在明显超出了科学认知，因此，被判定为魔法生物。 同理，夺舍那一招，虽然看起来很像物理攻击、生化传染，可归根结底还是属于魔法攻击。 “所以……所有的试探都是无用功，我们两个一直在走弯路？” 说着，杜克晃了晃手中的密封玻璃瓶，调侃道：“这只大虫子除了躲起来猥琐发育，扩大族群之外，根本不擅长正面作战。” “就目前而言，确实如此。” 陆离没想到赢得如此轻松。 但也没办法，吃了信息不对等的亏，校长没给剧本，一切都靠考生自己去探索。 天晓得追杀血祖时，会突然冒出个不要命的疯子。 另外，不遇到亚伯拉罕，也不会知道血祖具体有啥能力，更不会前往小返魂尸艾玛的家，偶遇杜克这家伙…… 早有定数，有人在暗中操控局势？ 亦或者，运气使然？ 想到这儿，陆离瞬间停止往下思考，不再为难自己：最终解释权归校长所有，总有一天会见到祂，到那时，一切都将会水落石出。 两人之间的对话倒也没避讳旁人，令昆兰与沃恩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路行来，空气越来越清新，光线也愈发充足。 第五十七章 收尾工作 下午两点左右。 钱伯斯大街站，阳光正好。 “陆先生……这条虫子就是血祖？听上去真是太疯狂了……” 帕尔默指着试管，满脸难以置信。 黑人邓肯同样如此。 眼前这条血红色虫子就是差点毁灭世界的怪物？ 愚人节玩笑都不敢这么开。 然而，事实不容辩驳，由不得两人不信。 “坦白来说，我现在已经搞不清科学与神秘学的界限了。” 说到这里，帕尔默抬起头盯着血祖，仿佛在看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般，口中喃喃道： “昨天晚上，杜克先生只是从普通返魂尸体内提炼了一点白血给我使用，就产生了如此惊人的效果，想必拿血祖来制药，功效一定会更好。” 可能是听到有人想要拿自己去炼药，血祖开始了拼命挣扎，不断冲击钢化玻璃。 然而，体型摆在那里，任由这只大虫子如何反抗，都不可能再逆转结局了。 不远处，察觉到陆离等人将视线投了过来，老爷子拄着剑拐，有气无力道：“别看我，今天是人类史上的一次伟大胜利，在此之前，没人抓到过血祖，所以将它提炼成药物这种事，谁都不曾尝试过。” 与昆兰一样，亚伯拉罕也是个复仇的幽灵，见这里已经不需要自己出力了，他留下一句：“希望你们能妥善处理血祖，不要因为个人野心，再让世界处于毁灭边缘了。” 接着，就将萨杜之剑抛给陆离，转身离开了，看方向，应该是回了典当铺。 第一次剧情世界中，陆离带回了一套标准的侦探装，另外，柯南道尔先生还赠送了一份分别礼物—— 上等石楠木烟斗。 再加上老爷子送的剑拐，陆离感觉自己跟侦探这一职业挺有缘，装备都凑齐了，啥都不缺。 杜克最讨厌分别，可也只能努力适应，他拍了拍陆离的肩膀，说道：“人都走远了，别看了。” 此时此刻，老爷子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众人视线之内。 闻言，陆离回过神来，却突然发现，昆兰与沃恩也在不知不觉中离开了。 这个时候，杜克压低声音，凑过来说道：“咱们两个也算成功拯救了世界，可现在依旧没有回归的迹象，估计校长觉得事情还没结束。” “那就先待着……” 说完，陆离转而看向身旁多次欲言又止的帕尔默，吩咐道：“血祖的喉部很有研究价值，可以用来制作声波武器，除此之外，棺材里的壤土以及嗜血线虫也要送进石心集团的私人实验室。” “最终成果共享，而作为回报，我们会送一整条始祖本体给你。” 跟大资本家打交道，其实就是在进行利益交换，陆离需要研究数据，而帕尔默需要高品质白血。 “陆先生，跟你合作真是一件愉快的事，事实上，这种靠人血为生的怪物就像定时炸弹一样，绝不该存于世间，咱们得替全人类解决隐患。” 看得出来，老狐狸帕尔默早有对三大始祖动手的心思，只是碍于实力不足，没有采取行动罢了。 现在，在得到陆离的暗示之后，老家伙赶紧把私下里打听到的消息全部说了出来。 “据我调查，纽约市布鲁克林区有一座地下防核工程，附近的监控设备显示，前段时间，经常有一些身手矫健的神秘人士从里面爬出来，在深夜猎杀返魂尸。” “先不急，把血祖喉部组织结构研究清楚再说，利用那种高频特殊声波，可以更加高效的猎杀始祖。” 陆离可没有忘记不久前的战斗，面对尖锐刺耳的声波，最强混血种昆兰暂时失去行动能力，而完全狼人化的自己也收到了干扰，其作用不可小觑。 更何况，纽约市内藏着三大始祖，恐怕单体实力都不弱于血祖，因此，提前做好充足的准备非常有必要。 这个时候，经过一番调整，帕尔默又恢复了枭雄本色，他对黑人保镖吩咐道：“邓肯，你去组织人手，让他们着手研究这些东西，最迟今晚我就要看到成果。” “如您所愿，先生。” 就这样，石心集团这个庞然大物再次开动起来。 在钞能力的攻势下，无数顶尖科研人员纷纷来投，各种精密设备像是不要钱一样，批量采购。 为了提升效率，帕尔默又大规模召集志愿者，展开人体实验。 虽说这样做不怎么人道，但整个过程确实是按照自愿、公开原则来的—— 世间永远不缺拿命换钱的可怜人，哪怕事先声明安全性得不到保证，他们依旧前仆后继，怎么劝都拦不住。 因此，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纽约，又一次暗潮涌动起来。 有关部门想要插上一手，却被各大财阀联手压了下来。 不用怀疑他们是否有这种能力，因为，血祖过桥时，帕尔默所展现出来的种种手段，就是最好的例子。 事实上，并非这些贪婪的资本家良心发现，而是广告效应—— 一个快要病死的百岁老人，突然从轮椅上走下来，能跑能跳，还找了个年轻的女秘书。 根本不用展示白血的功效如何，那些财阀就迫不及待地提供资金与人脉，且态度拘谨，生怕惹得陆离心中不快，无法登上通往新时代的列车。 血祖希望建立一个不死王朝。 然而，以目前的局势来看，这个愿望只能交由人类帮它实现了，几乎可以预见，未来的某天，人类将变成长寿种，甚至是长生种，疾病与衰老将不复存在。 到了那时，人类可以为血祖建个塑像，跟矗立在纽约海港的自由女神并肩而立，以表明它不可磨灭的贡献。 不过，陆离可没时间等太久，他现在只想拿到初期研究数据，带着始祖的本体离开这个世界。 晚七点。 为了保证中途不出现意外，杜克跟着陆离一起，一直守在实验室内，死死盯着血祖。 “我搜过艾霍斯特的办公室，它为了帮主子奴役人类，还制订了一个计划表。” 由于无所事事，杜克随口说了一句。 陆离看着缩在角落充当小白鼠的血祖，问道：“说说。” “它准备在返魂尸数量突破五百万只的时候，让帕尔默出资建立一个自动化屠宰场，到时候像杀猪一样，把人类挂上去放血……” “等人类数量不足原来的十分之一时，立刻建立保护区，把人类集中起来管理，让他们用献血的方式来换取食物，细水长流。” 很快，更为详尽的计划表出现在了陆离手中。 抛开一切成见，艾霍斯特确实是个天才，在杀戮同族这方面，无人能出其左右。 可惜，数千年来俯视人间的血祖成了小白鼠，此刻正躺在实验桌上，任人摆布。 第五十八章 进击的反派 星期三，上午十点整。 布鲁克林区，地下防核基地。 三大始祖躺在各自的专属石板上，除了身躯时不时地抽搐两下，跟死尸没有多大区别。 不过，从昨晚开始，一种刺耳尖锐的声音就未曾停过。 这是始祖们在进行交流。 最叛逆的老七终于消停了。 三大始祖本想让仆从出去抓些流浪汉，以及跟家人走散的幼童回来，好好吸个血庆祝一下。 结果，昨天夜里，它们突然感觉到，脑海中涌入了一股既熟悉又陌生的意志。 【人类已经发现天使之血的奥秘，他们打算破坏上古盟约……抓捕你们……救我……一起逃……救我……】 很显然，这断断续续的灵魂呼唤来自第七祖，它是七兄弟里最为特殊的存在—— 虽然大家都是由堕落天使阿兹瑞尔的尸块孕育而成，同根同源，按理说，能力也应该相差无几，但血祖却不一样，它是喉部腐肉滋生出来的异种，手段诡异不说，精神力更是远超其它始祖。 正因为如此，当初三大始祖联合起来，用了很长时间，才勉强感应到血祖大概藏在哪里，而血祖即便处于最为虚弱的虫形态，依旧能将消息传递出来。 起初，始祖们并不相信这些话。 一个弑兄的混账有什么信誉可言？ 垂死挣扎罢了。 然而，接下来的视觉共享，让它们瞬间慌了神，老七被关在培养槽里，采血针一支接着一支，原本充盈饱满的身体早已干瘪。 最惨的是，老七刚躺进鲜血槽中补充了一会儿营养，精神尚未完全恢复，就被实验人员抓走，开始新一轮研究。 人类竟然没有杀死它。 反而借此窥探白血的奥秘！ 因为，始祖们看到，一个个半死不活的病人，接受了人体实验，分批注射经过处理的白血。 片刻之后，心脏病、肾衰竭、帕金森、脑瘫，这些药石难医的恶疾，被提纯出来的高品质白血一一打败，而且，所有患者全部重返年轻。 对于始祖来说，这根本不是什么好事，毕竟人性贪婪，它们三个同样可以被制成药物！ “人类不会放过我们……” “率先发动攻击，再不扩展族群，我们就不具备正面对抗的力量了。” “没错。” “老七怎么办？” “去救它，顺便带上一具强壮的身体，到时候，我们四个联手灭世。” 话落，这名性格激进的始祖走下石板，活动着已经腐朽的身体。 另外两名始祖有些犹豫—— “你还没有看清局势吗？人类终究是这个时代的主角。” “老七利用人性的贪婪，成功将他们分化，可是，最终结果如何？不仅没能建立不死王朝，还把自己搭了进去，而现在，人类已经走向联合，血族没机会了。” 阴暗的地下室变得安静起来。 猎杀者小队的首领沃恩站在一旁默默等待，坦白来说，他不想跟人类战斗，尤其是亲眼目睹杜克差点杀穿尸群之后。 “先挑起战争，趁乱救出老七，然后找一个新的避难所，耐心等待属于我们的时代。” 经过一番权衡，三大始祖终于达成共识：立刻发动一场战争，把那个不省心的弟弟救出来，以免人类从它身上研究出更多秘密。 与此同时。 一艘巨轮驶入纽约港。 在大西洋上漂流许久的潘明立在护栏前，远眺眼前这座城市。 此情此景，潘明觉得自己应该朝自由女神像竖个中指，以此来表达内心的烦躁与懊悔。 自从进入这个世界以来，他就一直沿着错误的道路狂奔。 飞机出事的那个夜晚，成为国际安保公司主管的潘明接到了一个任务—— 搭乘远洋巨轮前往欧洲，帮石心集团的董事长帕尔默押送货物。 那个时候，谁能看清局势？ 他还以为校长在帮自己介入剧情，痛痛快快地拿上船票，前往欧洲。 然后，完美避开了所有事件点，全靠新闻报道、脸书等社交软件来判断纽约局势如何。 再后来，帕尔默雇佣黑客，把纽约的通讯网络全部搞瘫痪，潘明彻底失去了消息来源，只能待在海上干着急。 这个时候，一个黑人小弟凑了过来，低声说道：“先生，轮船马上抵港，纽约港务局那边有人帮忙照应，到时候您带着货物赶紧离开。” 闻言，潘明收敛内心的烦闷，摆了摆手，像赶蚊子一样，打发手下离开，别站在这里碍眼。 “陆离和杜克怎么样了？说好一起合作……唉……” 发了一句毫无意义的牢骚，潘明将烟头弹到自由女神像身上，转身朝船舱走去。 不多时，此次欧洲行的目标，出现在手中—— 一个精致复杂的手提箱。 为了这东西，他错过了一切。 反正啥都赶不上了，倒不如打开看一看。 或许，有什么好东西呢。 不得不说，现在的潘明像极了输红了眼的赌棍，他快速按下密码，心态焦急。 下一刻，机械锁弹开。 两颗鱼雷状的炸弹印入眼帘。 不远万里，耗费大量时间，就是为了这玩意儿？ 念及此处，潘明心中更加烦躁。 视线不自觉地下移。 喷涂在炸药中端的图案，令他将脏话咽了回去。 明黄色扇形图标，外圈呈圆弧凸出，内圈呈圆弧凹进。 虽说普通人这辈子都没机会接触到这东西，但却经常在影视剧中看见它的身影。 战术核弹！ 此刻，潘明感觉自己的喉咙异常干涩，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他敢肯定，自己没有认错。 不如在纽约市放个烟花看一下？ 不管怎样，两颗大蘑菇种下去，肯定能强行大结局。 就在潘明进行心理挣扎的时候，黑人小弟敲了敲门：“老大，负责接收货物的人来了。” “嗯……来了……” 潘明快速收起手提箱，并打定主意，带着战术核弹跑路。 雇主算什么东西？ 能比拯救世界重要？ 不过，意外总是来的如此突然。 几分钟后，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轮船甲板上。 周天。 一个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的反派专业户，随着帕尔默反水、血祖被抓，现在他手中可打的牌只剩下一张—— 艾霍斯特死前，曾打着石心集团的名号，通过私人途径走私了两枚核弹进入纽约，希望用它们来解决三大始祖。 第五十九章 致命丰收 从中午开始，布鲁克林区就被一种奇怪的氛围所包围。 公路上人影稀疏，汽车更是一辆都没有，不知道的人看到了，还以为来到了乡下。 而下午三点整，十几条街道的居民已被相关部门强制疏散，理由为： 生化武器泄露。 这种劲爆消息放在平时，肯定会吸引一大批记者前来围观，但今时不同往日，各大广播公司纷纷装死，其它区的市民要是观看新闻节目，只会感觉纽约一派祥和。 “陆先生，国民警卫队已进入指定区域。” “无人机已就位。” “大功率紫外线灯部署完毕。” 耳麦中响起各种汇报声。 随着最后一辆装甲车顺利入场，总攻开始了。 全副武装的职业军人负责外围，避免动荡向外扩散，而石心集团和其他财阀共同出资组建的私人团队，则担任主攻。 领头者为陆离。 看着身后的精锐之师，他坚信，始祖在劫难逃！ 这些人不仅携带银质武器，还装备了大量防具—— 填充银屑的防刺服、保护脖颈的白银圆环、加装紫外线探照灯的防撞头盔。 基本做到了全身上下无任何一处防御死角。 另外，这支五十人小队的全体成员都注射过白血，身体各项机能均突破人体极限。 “两位，又见面了。” 这个时候，捕鼠员费特走了过来，他先是朝杜克点了点头，然后指着地图说道：“就是咱们脚下的位置，用炸药将它炸开，通过这个缺口，可以避开很多麻烦，直接进入防核地洞。” 昨天夜里，这位职业捕鼠员用他的实际行动，证明了自身价值。 因而，帕尔默再次邀请他出手，帮忙探索始祖的藏身地。 报酬为三份单人剂量的高纯度白血。 而接触过真实世界的费特，自然不会拒绝这份礼物，再度出手，为陆离指明道路。 “好，交给你们了。” 陆离一声令下，几名爆破手旋即冲了上来。 两分钟以后，巨响传出，地面被炸开一个直径两米的大缺口。 阳光照了进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返魂尸特有的哀嚎声传至耳中。 短短几个小时，始祖已经转化了上千名无辜民众，只等夜幕降临，它们就可以疯狂扩散族群了。 然而，陆离可不会给这些异族任何的翻盘之机—— “全体都有，手雷准备。” “3……” “2……” “1……” “扔！” 一枚枚手雷落入地下坑洞。 没有刺眼的火光，更没有可以掀动头发的冲击波，只有银粉，它们化为一颗颗小粉尘，悬浮在空气中，不断灼烧返魂尸。 不多时，一片真空地带形成了。 此刻，正是突击小队索降的好时机，可他们并没有着急进去，而是不约而同地从背包内取出扩音器。 在行动之前，科研人员通过研究巨人萨杜的喉部组织，顺利编译出一段高频声波，能让参与实验的志愿者暂时失去行动力。 “不求声波武器可以直接干掉始祖，能对它们造成干扰就行。” 很快，陆离低下头，看着正在工作的扩音器，听着从黑暗中传出的咆哮，心中长舒一口气。 时来天地皆同力。 这句话说到他心坎上去了。 “兄弟，我感觉就算咱们不出手，人类依旧能生存下去。”杜克同样表现得很轻松，忍不住感慨道：“当然了，前提是不被分化，不被贪念所蛊惑。” “前几天发生的事已经给出了答案，面对危机，有多少人能坚守正义？连自扫门前雪都成了一种奢望。” 话落，陆离摇了摇头。 事实上，灾难本可以避免。 发现失事飞机时，只要严格执行伊弗博士的隔离令，将幸存者关在机场，通过官方途径解剖尸体，血祖就无法制造混乱；只要社会精英们恪守本分，不被个人利益冲昏头脑，一切都不是问题。 不过，眼下这种局势，讨论谁对谁错也没什么意义了，尽快消除隐患，抓到三大始祖才是关键。 想到这儿，陆离转身吩咐道：“是时候了，进场收割。” “一队先上，解决残余的敌人。” “收到。” 不多时，一根根绳索落入地洞内。 枪声大作。 沃恩率领其他混血种率先开火，相比于化为粉末的返魂尸，他们还有一战之力，只不过，昨天围剿血祖时，始祖手下的精锐尽丧，现在表现得很是无力。 除此之外，弥漫在周围的银粉，同样在削弱混血种。 “从今天起，血族将不复存在，跟我一起离开。” 一道黑影闪过。 昆兰无视了一切，出现在沃恩面前，声音低沉沙哑。 数百年前，他与始祖结盟，并亲手训练了一支猎杀小队。 事到如今，只剩下沃恩一人还活着，因此，昆兰不会袖手旁观。 “不，我将忠于主人。” 沃恩强忍着从呼吸道传来的灼烧感，一边更换弹匣，一边回答。 而昆兰也懒得多言，赏了他一击颈动脉横劈，直接打昏带走。 对此，陆离没有出手阻拦，混血种可以克制内心的嗜血欲望，不具备感染性，更何况，他们也曾帮助过自己，没必要赶尽杀绝。 另外，始祖这种可持续供血的神奇物种，谁舍得杀死？ 只要它们不死，混血种就可以一直活下去。 在杜克看来，这是最好的结局：除了异族，所有人都能从中获益。 “别分心，里面有动静！” 陆离突然提醒了一句。 听到示警，杜克以及突击队员全部收敛心神，按照预定计划行动。 与此同时，破空声响起。 只见三道黑影强行突破银粉的笼罩，开始攻击沿路遇到的活物。 每次挥手，就代表一颗被防撞头盔保护的脑袋被拍碎，杀人如切菜砍瓜一样简单。 见状，陆离与杜克扑了上去，缠住三大始祖，而幸存下来的突击队员纷纷启动紫外线灯，保护自己的同时，也将小半个地下空间照亮。 一瞬间，始祖全身上下的皮肤发出了滋滋声，它们常年待在地下，连衣服都不穿，此时此刻，等同于在硬抗威力数倍于太阳的紫外线灯光。 这种情况下，陆离都没有怎么出力，便将其中两头擒获，杜克更是简单粗暴，拉开白银手雷的拉环，抱住一名始祖玩自爆。 反正这种特制炸弹的威力不大，加上杜克皮糙肉厚，完全可以硬抗下来，而始祖就惨了，半个身子化为焦炭，吓得本体赶紧脱离身躯，逃向出生之土。 下一刻，特制玻璃瓶将其退路彻底封死。 第六十章 世界核平（本卷终） 人类这种生物，从来不是以个人勇武来征服自然、斩除一切障碍的。 强如始祖。 在针对性武器面前，也只能匍匐在地上，犹如待宰的羔羊一般，祈求怜悯。 可惜，陆离找不到任何理由放过它们—— 于私，研究这四只异族生物可以帮助人类摆脱病痛、健康长寿，还能够帮自己强化实力； 于公，始祖以人血为生，数千年来有多少人死在它们口中，难道全是罪有应得的犯人？想想也不可能，只不过没有血祖那般嗜杀罢了。 “你们进去搜查一下，把它们的出生壤土一同带走，记住了，什么东西都不要留下。” 此刻，杜克双手叉腰环视四周，指挥突击小队的成员做事，这派头，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志得意满。 可惜，就是有点咳嗽。 “我觉得白银手雷里可以少装些炸药，震得肺不舒服。” 杜克察觉到陆离在打量自己，表情讪讪，低声解释了一句。 坦白来说，他那手自爆着实震惊了所有人。 虽然手雷经过加工、改造，威力不足以杀死人类，但万一呢？ 要是正常人这么做，心里多少会有些膈应、犹豫。 可是，杜克这家伙连想都没想，直接拉开保险环冲了上去，一副我与邪恶不共戴天的架势。 “以后多注意，别把命不当回事，哪怕学校可以……” 说到这里，陆离瞬间收声，转而看向趴在地上抽搐的两名始祖。 恰好，两条血红色长虫从鼻孔内钻出，试图逃脱。 不过，在紫外线灯的照射下，它们身体冒烟，像是铁板烧一样，估计再过一会儿，就要化为焦炭了。 正因为如此，陆离顾不上其它，赶紧取出特制收容瓶，将两条始祖本体装了进去。 这可是这个世界最有价值的东西，死上一条，都是莫大的损失！ 而收容始祖本体的过程中，耳麦一直响个不停。 尤其是在陆离没有接通的情况下，那边又开始联系杜克，看样子，应该是帕尔默这个老家伙有什么急事，需要通知他们。 见状，杜克将视线从始祖身上挪开，随口问道：“什么事？” 下一刻，他愣住了。 “我没听清，你再说一遍。” “纽约即将面临核打击。” “军方在发什么疯？危机已经解除，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不是军方，是我的人，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你们的朋友，他打着石心集团的名号，从欧洲走私了两枚战术核弹进入纽约。” 说到这里，帕尔默坐在老板椅上，揉了揉眉心，满脸愁容，而站在一旁的黑人保镖邓肯连声催促道：“先生，直升机到了，您必须尽快离开这里。” 闻言，帕尔默没有着急逃生，而是问道：“实验数据、血祖，还有白血成品都整理好了吗？” “是的，您可以安心转移了。” 说完，邓肯上前搀扶帕尔默，想要强行将他背走。 而经过白血强化，帕尔默早已不是那个生命垂危的百岁老人，一把将其甩开，命令道：“再等等。” “杜先生，我们继续。” 另一边。 陆离从杜克手中接过通讯器，皱眉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纽约是世界经济的中心，一旦实施核打击，其负面影响不亚于爆发一次世界大战，因此，政府绝不敢这么做。 周天？ 不太可能，这家伙可算不上他们的朋友。 帕尔默一听到陆离的声音，立刻站了起来，快速说道：“二十分钟前，秘书处接到了一通电话，那个人自称是你们的朋友。” “潘明？”陆离试探道。 “对！就是这个名字。” 帕尔默一边整理办公桌，一边回答：“几分钟前，我手下的人查到艾霍斯特曾以集团的名义，派他去了一趟欧洲。” 说着，老家伙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了一句：“集团太大了，我不可能事事都过问。” 然而，陆离没空听这些废话。 “说重点，核弹什么时候爆炸？” “那个恐怖分子让我通知你们，带上一切收获，在五个小时内撤离纽约，他宣称自己需要干件大事，来弥补一下损失。” 最后一句话，令帕尔默头疼不已，他实在想不通，毁灭一座国际大都市，能得到什么好处？ 真到了那个时候，全世界的人都得跟着倒霉，没有赢家。 不过，杜克倒是琢磨出了原因：潘明这小子完美避开了所有事件点，在返校之前，不搞点毁天灭地的动静出来，那么，去普通班沉沦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所以他必须想办法自救。 “好，你安排警民自卫队疏散民众，建筑物被摧毁了可以重建，只要没有人员伤亡就行。” 说完，陆离摇了摇头。 幸亏这个世界的人掌握了白血提炼术，可以利用白血，消除辐射对身体的影响，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知道了。” 帕尔默的语气有些失落。 但他很快就调整过来，追问道：“咱们在哪里汇合？我在洛杉矶有一处度假庄园……” 闻言，陆离看了看周围。 这处多层式防核地洞受损不严重，还可以使用。 因此，他回复道：“不用管我们，你派人做好疏散工作就行。” “对了，趁着现在网络没有瘫痪，把研究成果传过来。” “您要离开了吗？” 帕尔默瞬间察觉到了不对劲，可是，出于对陆离的敬畏，他没有再往下追问。 “我现在就通知实验人员把数据打包，全部传输过去。” “另外，这次合作非常愉快。” 事实上，手中掌握血祖的帕尔默并没有太多遗憾，很爽快的履行承诺。 十几秒后，通话结束。 一架私人飞机从石心集团总部大厦的停机坪起飞，快速驶离纽约。 紧接着，在军事人员的指挥下，民众有条不紊地撤离城市。 毕竟小命最重要，自由什么的，可以暂时放一放。 晚上八点整。 街道上再无一人，纽约市彻底变成了一座鬼城。 陆离与杜克待在防核洞最底层，默默等待核爆。 “真想出去看看蘑菇云……” “你想死的连渣都没有？” 两人随意聊着。 然而，下一刻，地动山摇，夜幕被红光刺破。 站在高处的潘明吐出一口烟圈，欣赏着蘑菇云冉冉升起。 “世界核平。” 一旁，有人喃喃道：“双赢。” “其实，我想做个好人。” “可惜你没得选。” 第一章 重大教学事故 嘭！ 老式镁光灯炸开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世界在此刻定格。 前一秒，陆离与杜克还坐在空荡荡的防核洞内闲聊，这一秒，就来到坐满人的教室。 死水般寂静。 众人直勾勾地盯着姗姗来迟的三人，眼中闪过羡慕与懊悔，看样子，应该是坐了有一会儿了。 而陆离没有在意这些目光，转身寻找起潘明—— 这家伙平时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而走投无路之际，竟然在纽约市种起了蘑菇，一下干出大结局！ 只能说，人不可貌相。 此刻，潘明也在寻找陆离与杜克，他下意识地看向前排。 三人视线碰撞。 “没办法，当时那种情况，只能这么样做，弥补一下缺席带来的损失。” 说着，潘明耸了耸肩，脸上泛起苦笑。 正如周天所说的那样，他根本没得选，只能临时更换阵营，真实上演一出核平纽约的戏码。 但愿能够得到校长的认可。 再不济，完成一个特殊成就，把评分往上拉一拉也好…… 念头急转之间，潘明注意到陆离手中的铂金剑拐、背后用来装实验数据的笔记本电脑，以及三条体表通红的虫子。 收获颇丰啊…… 而陆离则朝他点点头，表示理解。 与此同时。 教室门……开了…… 助教白霄快步走向讲台。 没有招牌式的微笑、更没有调侃式的寒暄，面若寒霜。 看着与平时截然不同的学长，众人纷纷低下了头，像是猜出了什么一样。 事实上，陆离也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次考试，一直处于风暴中心的他，自从离开皇后区大桥之后，一个考生都没有遇到。 别说两百名超能力者，哪怕是两百名经过训练的普通人，扔进纽约市，也能整出点动静？ 结果却出乎预料，这些同学似乎连酱油都没有打上。 这样一想，倒也能解释通了。 此刻，白霄就像遭遇重大教学事故的班主任，刚从校长室出来，憋着满肚子火，正准备发泄。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冰冷的双眸扫过教室，那眼神，如同在看杀父仇人一般，几乎无人敢与之对视。 尤其是几个心中有数的新生，早已惊出了一身冷汗，哪里敢迎上白霄的视线，恨不得赶紧开始讲评，拿上成绩单滚到该去的地方。 而陆离一点都不慌。 虽然他没能在第一时间干掉血祖，但却发掘了不少隐藏剧情。 一旁，神经大条的杜克则咧开嘴，露出满口白牙，朝白霄笑了笑。 当初在解剖室内误打误撞建立的友谊，令这家伙有恃无恐。 而且这次考试，他顺利抱上了大腿，不仅活到大结局，还参与了对血祖、始祖的围剿。 杜克思忖，自己拿个全年级最佳助攻手的称号，不过分？ 压抑的氛围中。 白霄注意到了没个正型的杜克，斜了他一眼，然后，硬生生挤出一抹微笑，双手撑住讲台，身体前倾，若无其事道： “呵呵，各位考得不错，好……好得很……” “烂泥扶不上墙！” 下一刻，这位脾气很好的佛系助教突然爆发了，用力拍打讲台。 哪怕有神秘法则加持，地板，不，整座教室依旧在疯狂颤抖。 “防疫课白上了？！！” “在没有防护措施的情况下，禁止随意触碰寄生虫，这个道理不懂？” 话落，白霄将手扬起。 黑板上旋即出现几幅动态画面： 一名手持双刀的同学，随手砍翻站在身前的返魂尸，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一派宗师气度！ 然而，接下来骚操作来了。 也许是受到某些影视剧的影响，这家伙舔了舔刀刃，半条嗜血线虫下肚，瞬间暴毙。 “砍个低级返魂尸而已，还整这种特殊癖好，就尼玛离谱……” 槽还没吐完，一旁的光幕开始播放画面： “就这？” “太弱了，连让我热身的资格都没有。” 阴暗的角落中，有人对着返魂尸，尽情释放着中二之魂。 “仅凭这些，也想起舞吗？” “还想毁灭世界，你们差的太远。” 紧接着，一头返魂尸的头颅被他拍碎，白血与线虫溅得满脸都是。 此人，成功感染嗜血菌株。 看到这里，杜克突然明悟了一个道理：其实身边的奇葩并不少，只是缺少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 而陆离则在庆幸，如果杜克也是这个样子，那他可真带不动。 虽然已经事先看过一遍回放了，但白霄依旧被气笑了，双手抱臂，斜着身子观看新生们如何膨胀、作死。 而另外几间教室同样在上演这种戏码，堪比大型社死现场。 别的班是什么情况陆离不知道，但他看到几名光荣上榜的同班同学，脸颊涨得通红、紧紧攥住双手，整个人都在往下沉，至于心里具体在想什么，没人知道，反正有一点可以肯定—— 想赶紧逃离教室，找个地方自杀。 “才经历了三个世界，就飘成这样，认为自己可以吊打一切了？” “要不是校长一直盯着你们，并及时修改规则，还拯救什么世界？全都去死！” 白霄的脸阴沉得可怕。 这届新生的心态差到离谱，竟然因一时大意，感染了嗜血菌株。 若是按照设定往下发展，他们全都会变成返魂尸，而且是具备特殊能力的返魂尸！ 到时候别说什么主角光环爆发、核弹洗地，就连天降陨石都拯救不了人类。 “各位想知道讲评结果吗？” “我现在就告诉你们答案！” 接下来的话，白霄几乎是咬牙切齿挤出来的。 “根本没法讲！” “一群开局暴毙、只会装x的蠢货，评审团成员看到了，一致觉得辣眼睛！” “另外，托各位的福，从带班助教到任课教师，全部被校长拉去谈心，那滋味，真是毕生难忘啊！” 待他说完，教室内连呼吸声都消失了。 一是因为气氛过于凝重，没人敢在这个时候乱跳。 二是因为信息量太大，需要时间来消化。 校长、评审团…… 陆离感觉自己离真相又近了一步。 还有，学校到底会采取何种措施，来解决这次考试失误。 第二章 新开端 压抑之中，涔涔汗水将不少新生的衣服给浸透了。 他们经历过雾都伦敦的迷乱与疯狂、血腥阿纳姆的绝望与恐惧，好不容易积攒了大量学分，迎来实力爆发期，自信心也随之上涨。 结果，遇到一个以现代都市为背景的剧本，前期非常平和，确实没什么威胁，因而，大家就下意识地懈怠了，甚至有不少人回归本色，继续拿入学前的眼光看待事物。 下场如何，自然是不言而喻。 此刻，精英班的顶尖选手们纷纷保持沉默，耐心等待审判，同时在心中祈祷助教能够从轻发落。 可惜的是，白霄没能力做这个好人。 第二次月考出现重大失误，校长震怒，直接下令全年级整改—— 延续数年之久的制度推倒重来，而学生会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权力，瞬间归零。 换而言之。 这次改革势在必行，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首先，告诉你们几个好消息。” 白霄调整心态，靠在讲台上，用一种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从今天起，不再分什么精英班、普通班，也没人敢向你们收取学分了。” 哗—— 台下终于传出动静。 虽然依旧没人敢说话，但桌椅晃动的声响，表明众人心中颇不平静。 大家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才勉强适应了学院规则，现在又要跳出舒适圈，没错，就是舒适圈。 考砸了，还想讨到好处？ 可没人会这么天真。 陆离有种预感：恐怕接下来的日子将会特别难熬，自求多福。 “学长……”杜克站了起来，壮着胆子询问白霄：“既然学校取消了旧制度，那么将会用什么方式来取代它呢？” “另外，这次考试的成绩全部作废了吗？未免有失公平。” 潘明跟在后面附和。 为了这次考试，他把纽约给炸上天了，要是什么好处都捞不到……那就、那就拉倒。 毕竟，弱者没有发言权，要是真遇到这种情况，也只能认栽了。 “班级竞赛模式。” 白霄知道他们三个人的运气与实力都不差，这次考试也没有辜负期望，因而，态度有所收敛，耐心解释道： “跟原来一样，每次考试的形式不固定，由校长决定，或许是单人单场考试，或许是全年级统一考试。” “后者你们都经历过，比如第一次考试，所有人同时进入雾都伦敦，同台竞技、允许合作。 亦或者，跟第二次考试的规则一样，虽然你们进入的是同一个世界，但剧情背景非常宏大，不给你们相遇的机会。” “至于前者，单人单场考试，你们马上就会亲身体验到了。” 说到这里，白霄的语气竟然柔和了一些：“事实上，这种类型的考试没有太多玄机，按照字面意思理解即可。” “每名考生单独占据一个世界，如果有五百人参与考试，那就有五百个小世界，自由发挥、互不干扰。” “考试结束后，校长和评审团会根据个人表现，先在班级内列出名次，然后整体去跟其它班级比较。” 加强内部竞争？ 陆离若有所思地看了白霄一眼，他知道重头戏在后面，比如： 考试奖惩机制、学院如何进行课程安排…… 不少人忧心忡忡。 这个时候，白霄拍了拍桌子，道：“都回神，听我说完！” “就目前而言，你们不需要知道太多，十分钟后开始一场绝对公平的考试，全部认真对待！” 考试？ 还考？！ 所有人都悚然一惊。 先是规则突变，再是紧急重考，反应迟钝的都能感觉到，学校怕是变天了。 一次月考而已，至于如此？ 窃窃私语声响起。 “友情提醒一下，这段时间不要去兑换什么东西，该怎样就怎样，因为在针对性考试面前，任何准备都是无用功。” “以上！” 说完，白霄抬眸环视教室。 众人如坠冰窟。 而他的视线在陆离与杜克身上顿了一下，再次开口：“除了剑拐，东西都拿给我保管。” “这次考试意义重大，校长和评审团会一直盯着，别太依赖外物，包括血统。” 对于自己看好的人，白霄并不吝惜友善，尽其所能的提醒了一句。 而此行毫无收获的潘明也快速调整状态： 入学两个月了，新生之间已经有了差距，可是，学校却有信心将这些推倒重来，并保证绝对公平，这说明了太多问题。 “学长……您还有什么需要叮嘱的东西吗？” 这时，有心思活络的人举起了手。 山雨欲来。 谁不想知道一些内幕消息？ 更何况，十分钟后举行的单场考试，与在座的每个人都紧密相连。 听助教的意思，从现在开始，整个班就绑定在一起了，而大家利益一致，必然会走向联合。 所以，不少聪明人开始帮腔：“助教，都是自己人，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稍微讲一下注意事项？” “觉悟，菜鸟们。” 白霄脸色凝重，严肃道：“这次只能靠你们自己发挥了，不是我不想帮，而是爱莫能助。” “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差不多就这个意思，你们差到极点的表现，令校长下定决心整治，能怪谁？好好表现。” 说到这里，白霄失望的叹了口气，无奈道：“事实上，我同样跟你们绑在一起了，校长说，要是班级排名全年级倒数，助教也得倒霉。” “好好表现，我站在讲台旁等你们凯旋归来。” 其实，有一句话白霄一直憋在心里没说：你们这帮人是建校以来质量最差的一届！ 不过，为了不打击众人的信心，他强行微笑。 “说了这么多，是想让各位重视起来，以后别再放飞自我了，毕竟很多大佬都在盯着你们表演。” “至于接下来的临场考试，千万别未战先怯，能坐在这间教室，谁没点本事？” 唠叨了几句没营养的话，时间来到十分钟之后。 校史上，从未有过的考试开始了。 白色粉笔飘起，令人感到牙酸的摩擦声响起，黑板上出现血色文字—— 第一章 血疫 “罗德先生，你很健康……你身体的各项数据都很正常。” “不，我有病。” 闻言，医生抬头，仔细打量坐在对面的男人，他脸色惨黄、嘴唇苍白，像极了缩在街角等死的流浪狗。 “可以详细说说吗？” “说出来您可能不信，我最近极度嗜睡，总是做一些离奇的梦，不仅如此……” 说到这里，这个被唤作罗德的病人神情恍惚，布满血丝的眼球，让人感觉会在下一瞬间爆开。 心理疾病？ 根据他的说法，医生大致做出了一个判断，主动问道：“最近服用过艾司唑仑、佐匹克隆之类的安定药吗？” 这些药可用于治疗各种类型的失眠症，使人保持镇静，但一次性服用过多，或者长期服用，会产生副作用，比如嗜睡、乏力…… 而这些，刚好与患者的症状相吻合。 不过，令医生感到疑惑的是，根据检测报告来判断，罗德先生非常健康——难道是机器出故障了？大概也只能这么解释了。 而此时，不堪病痛折磨的罗德先生决定坦言以对：“度洛西汀，经营私人诊所的朋友曾给我开过一瓶这种药。” 对于这些能搞来处方药的朋友，医生表示自己见多了，并没有纠结于此，继续进行问询工作：“嗯，除了嗜睡之外，还有什么不良症状吗？” “昨晚掉了一颗牙，你看看我的手臂，上面布满了红疹。”说着，他掀开衣袖，像溺水者抓住浮木一样，赶紧凑到医生身边。 认真端详了一会儿，医生打开病历本：患者曾服用过大量度洛西汀，现已出现药物不良反应。 “除了手臂，其它地方还有吗？” “腿上也是这样，而且更加严重，从前天开始就向外流脓。”罗德先生认为自己换上了罕见的疑难杂症，他绝望地看着医生：“我会好的，对吗？” “你先去缴费，再做一遍血常规、肝肾功能检查。” 医生答非所问，表现得十分谨慎，生怕惹上什么麻烦。 “我会好的，对吗？” 他耸拉着头，一直重复着这句话，嗓子沙哑凄惨，神情呆滞模糊，怎么看都像一个将死之人。 “这个问题现在还不好说，必须等新检测报告出来之后，才能做出准确判断。” “……” 罗德先生已经听惯了这种回答，上个医生同样这么说，所以绝望之下，他起身离开了。 “七天之内，十三次就诊经历，换了五家医院。” 看着那道佝偻的身影关门而去，医生摘下口罩和手套，盯着电脑屏幕上的内部资料，喃喃自语：“这家伙是个化了妆的专业运动员，呵呵，演技很不错。不过，到底是什么综艺节目，才会无聊到这种程度？” 过道内充满了消毒水的气味，罗德先生心生厌恶，下意识地加快了步速。 嗡嗡嗡…… 裤袋里的手机不断震动。 【世卫组织发布红色警告，专家在印加地区发现了新型朊病毒，根据现有的资料显示，该病毒可通过血液传播，症状为持续性发热并伴随明显的神经系统体征……】 【1定向力障碍2幻觉3嗜睡4噩梦和盗汗5皮肤红肿（下肢表现最为明显，出现流脓、渗液等现象）6牙齿脱落7遭遇来自宠物的恶意袭击……】 看到这里，本就烦躁不安的罗德先生攥紧了手机，他感觉自己的个人信息被院方泄露——显然，这是一条诈骗信息。 视线下移。 【若出现四种及以上症状，请及时与我们取得联系，二十四小时紧急电话:＊＊＊＊＊】 “怎么了？” 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罗德先生关闭手机，强笑道：“医生说我最近压力太大了，需要多休息。” “嗯，我们回家。” 下午两点左右，这对夫妻驱车离开医院，与此同时，一个男人摘下耳机，并将望远镜和支架放回金属收纳箱。 嗡…… 手机震动。 【14号病患回复消息了吗？】 陆离单手提起金属收纳箱，而另一只手则在敲击屏幕： 【他拒绝了，因此，我觉得有必要采取强制措施】 对面沉默了几十秒—— 【根据评估，14号病患最早会在今晚十点兽化，注意安全！】 【收到】 跟诡异的新型朊病毒一样，有一群自称是收容专家的人，在竭尽所能地封锁一切…… 当然，严格来说，陆离先生并非什么专家，他初来乍到，现在的身份是一名入职不到三个月的基金会新人，目前正在执行第一次外勤任务。 下午5:30。 街边摊上坐满了形形色色的人，手提金属收纳箱的陆离混杂其中，并与其他人一样，一边吃饭，一边低头看手机。 “您的好友【1号路人】发来一份视频文件，是否接受。” “？” “对你的任务有帮助，赶紧点开看看，另外，建议你在吃饭时观看。” 拙劣的恶作剧，陆离立刻作出判断，可手指还是点击了【接受】 下载完毕。 一段cg特效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左上角，一座灯塔正在指引船只靠岸，汽笛声隐约可辨。 而悬崖低处，离海面大约两三米的地方，有一个排污口正稀稀拉拉的向外流淌着污水。 突然，一道强光自灯塔顶端打来，笔直地照向排污口。 一头没有皮肤的类人生物窜出，镜头之下，它高高跃起，然后抓住凸起的石块借力，不过两次起跃，就成功上岸，并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镜头拉近，几道血淋淋的印迹出现，显然这是那头类人生物留下来的，因为视频的画质十分清晰，陆离能看到不少细节——怪物每一次跳跃，都会伴随血液溅落。 “这是什么，刚被邪恶科学家解剖的青蛙人？” 陆离若无其事地啃着血肠，向好友【1号路人】发了条信息。 叮咚！ 几分钟后，提示音响起，陆离看向手机屏幕—— “他是档案上的六号病患，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兽化成这样。” 叮咚！ “被吓到了吗？” 陆离：“……” 继承来的记忆显示，在任职之前，他接受过专业培训，这类猎奇向的视频看过数百部，自然不会感觉恶心。 更何况，论起长相，上个世界见过的返魂尸，不比这种怪物好看多少。 “行，听说你准备今晚行动？” “嗯，14号即将进入病变期，我必须赶在他兽化之前，将其收容。” “他？换个称呼，兄弟。” “在我看来，你最好放弃观察，现在就去找14号病患，事实上，在兽化前的三小时，它就已经具备了攻击性。” “知道了。” “为你提供了这么宝贵的个人意见，你连句谢谢都不说？” “谢谢。” “没事，儿子，回头请爸爸吃饭。” 手机息屏。 第二章 病症 【基金会于世界各地的暗处活动，目标是收容异常物品、个体及现象。其本身运作不受各个主要国家政府的司法管辖权、授权和委托的干扰】 【使命宣言：我们控制，我们收容，我们保护】 陆离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自己会加入scp基金会—— 西装革履，表面上跟一个普通上班族没什么区别，背地里却干着拯救世界的勾当。 听起来就很中二。 但男人至死都是少年。 有机会亲自体验一把收容诡异的感受，确实不错。 事实上，对于这次考试，校长并没有给什么提示。 只有四个血色大字： 好自为之 不过，陆离已经参加了三次考试，睁眼之后，表现得很是淡定，消化完陌生记忆，就顺利进入角色。 “但愿这次别死得太难看。” 出于对未来的茫然，陆离轻叹一口气，将注意力放回到前方，同时轻踩油门。 一辆道奇老爷车在马路上疾驰，将路边的积水溅得很高。 没人注意到，副驾驶位置上放着一份观察报告。 摊开的纸面上写着： 4月3号，星期六，下午3：16。 姓名：罗德 性别：男 年龄：45 病情：血疫病晚期 处理方式：紧急收容 嗡嗡嗡…… 手机震动。 “你在路上了吗？” “没错，很快就抵达目标区域，什么事。” “按照组织惯例，新人在第一次单独执行任务时，都会接到一通电话。” “心理疏导？” 说完，陆离自言自语道：“我不需要这玩意儿。” 闻言，电话另一端的人愣住了。 片刻之后，叮嘱声还是传了过来： “不要犹豫，你并非在剥夺他人生命，而是施以仁慈。” “祝你成功。” 十分钟后。 水木花园。 电子杆拦住了去路。 “先生，这里是高档小区，没有通行证，一律禁止入内。” 保安敲了敲车窗。 而陆离摇下车窗，将提前准备好的假证递了过去，言简意赅道：“疾病控制中心，正在执行任务。” “请稍等，我需要确认一下。” 说完，这名保安一路小跑，钻进值班亭，登录疾控中心的官网，核实证件真伪。 事实上，陆离一点都不慌，他点了根烟，单手扶住方向盘，耐心等待着。 一个新手任务而已。 没必要太紧张，到时候只要谨慎行事，保证不阴沟里翻船就行。 以陆离对考试的理解，麻烦都在后面，现在仅仅是小试牛刀罢了。 这时，保安将证件还回来，并朝一旁的监控室比了个手势。 电子杆抬起。 陆离没有犹豫，踩下油门。 小区内，一片寂静。 偶尔能看到几名正在散步的住户，也都是在独行，而且，身边没有宠物跟着，不仅如此，陆离发现，连鸟类和昆虫也遁去了踪影。 编号为153的资料记载： 【在感染新型朊病毒的初期阶段，猫狗将对患者抱有敌意，而越警觉的动物反应越大，甚至会作出一些攻击性的举动。 但随着时间推移，感染者开始兽化，这些动物又会本能地远离危险】 想到这里，陆离不禁加快车速，毕竟这是进入新世界后，自己第一次出手，决不允许出现任何闪失。 晚七点左右。 8单元，1501室。 看着完好无损的合金门，陆离松了一口气，并将收纳箱打开。 几分钟后，门铃被按响。 “谁？” 电子猫眼亮起，女主人的声音传了出来，她似乎在哭，啜泣声接连不断。 “疾控中心。” 待陆离说完，屋内的声音消失了，他知道，那位女士正在确认他的身份，于是主动拿出证件。 气密型防护服、盖有钢印的工作证，很容易就能取得别人的信任。 “我家先生……” 啜泣声再次传了出来。 可惜，还是没有开门的迹象。 “别紧张，我们已经知道了具体情况，只要罗德先生积极配合治疗，有很大概率会痊愈。” 陆离开始使用话术引导对方。 坦白来说，在眼前这种情况下，大概率、极有可能这些词，可比满口打包票更能安抚人心。 不出所料。 下一刻，那位茫然无措的女士将房门打开了。 “他在哪里？”陆离开门见山。 “卧室……里面有很多血，我进去收拾一下。” “没事，我穿着隔离服。” “对了，这种疾病会通过血液传播，你最好待在客厅里，别乱跑。” 可惜，她没有回答，只是默默跟在陆离后面。 身为一名调查员，肯定没有偷窥别人隐私的不良嗜好，但是，必须做到严密监控病患—— 通过望远镜、夜视相机，以及窃听器等设备。 因此，继承陌生记忆的陆离心里明白，这位女士非常干净，至少，在下午两点之前没有被感染。 “从医院出来之后，你跟罗德先生有过密切接触吗？比如亲吻，甚至更近一步的那种。” 说完，他转过身来，又补充了一句：“如果虚假报告，会被追究刑事责任。” “没有，回来之后，罗德就进了卧室，还把门反锁了……” “你们家的那条哈士奇呢？” “不知道，大概跑出去……今天，小区内的猫狗像疯了一样，追着我家的轿车跑，而罗德似乎被它们吓到了，晚上什么都没吃……” 她毫无逻辑地说着。 “我知道了。” 陆离点点头，从箱内取出一支白金手杖，并按动机关。 萨杜之剑缓缓出鞘。 紧接着，尖叫声响起。 这位一心保护丈夫的妇人，隐约猜到了什么，她出于本能，冲上来抢夺武器。 而陆离不闪不避，一记手刀将其打昏在地，低声说道：“我很抱歉，但不得不这么做。” 身为一名旁观者，他知道，这对夫妻的婚姻很甜蜜，罗德先生被感染之后，心有所感，总是将自己锁在房间内，尽量避免与妻子接触。 嗡嗡嗡…… 这么严肃庄重的时刻，手机不合时宜地震动起来。 【情况怎样？】 【我们可以入场了吗？】 【稍等，五分钟就好】 【收到】 放下手机的那一刻，陆离收起同情心，一脚踢开反锁的实木门。 血腥味扑鼻而来，地面上散落着不少狗毛，匆匆一瞥，就能看到四五根长骨头，上面还黏连着筋膜，哪怕不是法医，普通人也能凭借生活经验看出，它们是被硬生生撕扯下来的。 第三章 枯萎的世界 新型朊病毒是官方说法。 在专业人士口中，它有个更贴切的名字：血疫。 每名血疫病患者体内都隐藏着一只怪物，并且，形态不一。 据说，它们代表着病人内心深处的意象，至纯之恶。 记忆中，专门给基金会新人上课的专家曾这样描述： 本我，是指最原始、不加任何伪装的我，它像一口本能和欲望沸腾的大锅，混乱无序。 自我，处于中间位置，它调节本我与超我之间的矛盾，一方面对本我进行适当满足，一方面又要保证行为不越线。 超我，则是至善、社会准则，指导自我、限制本我。 而血疫症患者面对的是，肉身躯壳下真正的自我，那些无法示人的邪恶秘密、傲慢、轻蔑、怨毒…… 这些东西滋生出怪物，它在皮肤下蠢蠢欲动，不断寻求突破。 当病患意志力彻底消磨殆尽时，怪物便会撕破旧体，肆意践踏社会规则：杀戮、吞吃血肉、满足内心深处的种种阴暗欲。 抛开以上复杂晦涩的哲学术语，用比较通俗的语言来描述，陆离觉得应该是： 在神秘病毒的影响下，人类逐渐野兽化，长相越来越畸形，能力也越来越诡异。 不过，眼前这位14号患者病变到了什么程度？ 念及此处，陆离看向隆起的被子，一边摩挲狼头剑柄，一边用言语刺激对方： “罗德先生，您把汤米吃了吗？” “它死了，以后谁来陪你散步。” “躲远点，求你了，宝贝。” 呜咽声从里面传了出来，显然罗德先生已经神志不清了，他将男性调查员当成了自己的妻子。 “把门锁上，跑得远远的，再也不要靠近我，好吗？” 说完这句话，病患彻底丧失了理智，因为陆离听见它在尖锐大笑： “吃了你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全都要死！” 紧接着，被单开始剧烈抖动，不难猜出，躺在里面的人应该如羊癫疯患者一般，正在抽搐。 “唉……” “这个世界生病了，正在枯萎。” 突然间，陆离觉得自己很幸福，自己原本生活的世界从来没有这种怪诞之事发生。 不过，感慨归感慨，该处理的事情不能拖延。 陆离学着老猎魔人亚伯拉罕的架势，在口中吟诵：“我的剑刃闪烁着银色光辉！” 结果，什么感觉都没有，力量没有增强、精神没有振奋，除了心中有一点点羞耻之外，身体跟之前的状态一样。 看来，这只是老爷子的个人癖好，没必要跟风。 “呵呵呵呵呵……你们都得死！” 与此同时。 嚎叫声响起，像是在进行无情嘲讽，这让陆离面子上有些挂不住。 同时，他也好奇，为何陷入癫狂的罗德先生一直不露面。 嗡嗡…… 嗡嗡嗡！ 手机剧烈震动，有人在不断发消息，明显是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刚穿越就要见血，开门见红？希望是好兆头。” 房间，灯光迷蒙。 一道银光闪过。 漆黑的血顺着被单往下滴，实木地板发出滋滋声，像是被灼烧了一样。 给人一种不详的预感。 而两分钟之后，一段视频被上传到组织内网上—— 一个用狗链自缚手脚的类人生物躺在床上，胸腔与腹腔全部豁开，露出腐烂的内脏，而它身旁，堆满了犬科动物的毛发、骸骨。 从画面来看，拍摄者位于它的前方，手持相机俯拍。 正因为如此，类人生物的腹部看上去鼓胀得并不明显，不过，表面皮肤依旧被撑破了，露出粉红色的真皮组织，以及如树根般茂密的血管。 然后，一丝白焰升起，只用了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就将整个画面覆盖，最终，旁白响起： “14号病患已被处理，遗骸交由站点负责人收容。” scp基金会新人陆离，顺利完成第一次任务。 海量数据从超级计算机中涌出，去向基金会在世界各地开设的隐秘站点，关于“某市疾控中心负责人陆离”的相关信息，已全部销毁，他成了城市幽灵，来过，并在某些人脑海中留下印象，却又无从查找。 而另外一边，一个全新的“陆离”被凭空捏造，年龄、学历、国籍、乃至社会经历都被修改。 两小时后。 深夜时分。 一架直升飞机停在了郊外，驾驶员笑着招手。 陆离拎着一个塑料袋，快步走过去，口中喃喃道：“催得这么急，难道正戏要开始了吗？” 紧接着，他踏入机舱，系好安全带，绑上救生绳。 这时，驾驶员转过头来，发现陆离手中还拿着烤串，忍不住吐槽道：“看来组织打扰你吃夜宵了。” “现在的新人都这么强了吗？心理素质真好，处理完怪物，还有心思去光顾烧烤店。” 话落，驾驶员摇了摇头，专心对付起身前的仪表盘。 等飞机平稳升空后，陆离递了一串烤腰子过去，试探道：“遇到什么麻烦事了吗？竟然还派专机来接。” “况且，我只是个刚入职的新人。” “签了保密条例，不能说。” 驾驶员罗森擦去残留嘴角的油污、烧烤料，随口说道：“这腰子可以，很新鲜，就是料放的有点少。” “再给你两串，说。” 陆离决定贿赂对方，同时讲起了道理：“反正到了地方，你还得告诉我具体任务是什么，倒不如现在就说。” 一只手伸了过来。 罗森决定将职业操守暂时下调一点点： “你说的对，制定这条规则的管理员一定是脑子被门夹了。” “另外，我没吃晚饭。” 果然，记忆没有出错，加入基金会的成员大部分都不靠谱，不是冷面杀手，就是沙雕。 陆离无奈道：“好，分一半给你……算了，三分之二……” 几分钟后，饱嗝声响起。 罗森单手操控飞机，一边剔牙，一边说道：“本次航班的目的地是神鹰联盟，具体来说，是联盟北部荒原上，一家半废弃的精神病院。” 精神病院？ 陆离有些诧异，他还以为是要去收容危险等级更高的东西，结果只是去探索。 “别不当回事，那地方邪的很。” 第四章 精神病院 起源蓝星。 环境、文化、科技水平，甚至部分历史都与陆离先前生活的那个世界有所重合。 只不过，这颗星球没有数以百计的国家，只有四个势力庞大的政体：神鹰联邦、印加帝国、欧罗巴联盟、长生天朝。 当然了，要是严谨一点，还得加上一个领土广泛，却依旧野蛮落后、尚处在部落时代的撒哈领。 由于太过落后，外加民风粗鄙，很少有人愿意与之交往、通商，因而，这块大陆又被称为神弃之地。 即，神明来了都要唾弃的地方。 而陆离的身份，准确来说，应该是他现在的身份，为神鹰联邦辖下——冰凰州——科瑞市的一名医生，主攻精神领域，头衔为教授。 基金会交给陆离的任务，听起来非常简单，却又有些复杂—— 打工。 科洛弗精神病院，于七十年前建立，至今为止，只对外招聘过三次，提供的岗位分别是清洁工、护工、心理医师、精神科医师。 乍一听，陆离感觉还挺正常的，但是，在驾驶员罗森口中，这家精神病却变得异常诡异。 首先，它对应聘者的要求极高，甚至可以说苛刻，不仅要求业务水平达到业内顶尖，还要保证无儿无女、父母双亡。 其次，凡是成功入职的人，再也没有跟外界联系过，他们的朋友、远亲，连最敷衍的圣诞节贺卡都不曾收到过，且毫无例外。 最后，这家精神病院在收容患者方面，跟招聘员工一样苛刻。 基金会不惜重金，试图送几名装疯卖傻的调查员进去，结果却被院方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理由为没有多余的病房收容。 值得一提的是，冰凰州地处联邦最北端，人口稀少，而精神病院又设在郊外，要是出了什么事，除了内部人员，外人根本不会知道。 【基金会控制异常以防止它们落入平民或敌对组织手中，透过广泛观察及监测并采取行动尽早拦截它们】 出于这条原则，基金会安排了两名调查员，进行二十四小时监控。 就这样，十个月过去了 一个叫山姆尼尔的男人，于十天前，进入到scp基金会的视线中。 这家伙是名私家侦探，专门调查经济案件，比如商业公司恶意骗保之类的行为，他活跃在神鹰联邦中部，于去年九月份被诊断为重度精神病，然后，就一直待在印斯茅斯州的一家公立医院，没什么特别之处。 不过，就是这样一个人，竟然顺利进入了科洛弗精神病院，而给他办理手续的人，是一家出版公司的法人代表。 “查到侦探山姆跟那家公司之间的联系了吗？” 此刻，陆离放下文件袋，转而看向驾驶座，眼神中满是疑惑。 “很遗憾，没有。” 罗森摇了摇头，“从事私家侦探这一行的人，向来神出鬼没，在短时间内，根本查不到任何线索。” “按理说，这种级别的任务轮不到你来处理，可是，神鹰联邦近期对基金会采取了打压政策，我们可使用的人手越来越少，所以，只能把你从远东地区借调过来了。” 言语中满是歉意。 可惜，陆离并不在乎。 事实上，他不怕死，而怕过得太平淡，猎杀血疫病患者固然轻松，可没有任何难度，而这，意味着拿不到高评分。 能者上、庸者下。 尤其是遇到新生改革，在学校里，混子根本找不到立足之地！ 因此，陆离反而对接下来的行动抱有一丝期待，嘴角不禁上扬。 而这副表情落入驾驶员罗森的眼中，被解读成另外一种含义： 完了，又一个疯子新人！ 组织内有一个不成文的共识：凡加入者，不是逗比，就是疯子。 起初，罗森见陆离拎着一包烧烤上飞机，还以为遇到了同类，现在一看，才发现看走眼了。 “所以，我以医生的身份进去之后，应该做些什么。” “暗中调查、拍摄罪证？” 说着，陆离故意扮作杀人狂的样子，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或者，一路杀穿精神病院，把幕后黑手的骨灰给扬了？” 出于无聊而开的玩笑，把罗森吓得够呛，赶紧叮嘱道： “别，兄弟，你千万别冲动！” “由于不清楚里面的情况，基金会没有给出明确要求，但你得学会见机行事，万一死……呸！” 说到这里，罗森瞬间改口：“兄弟，你还年轻，听哥一句劝，收容失败赶紧跑路，能把消息传出来，就算立大功了。” 身为过来人，并转到后勤部门开飞机的罗森见过太多诡异，他可不想看到自己送去执行任务的新人，死得悄无声息。 对于这份善意，陆离表示心领了。 同时为了不让罗森担心，说些丧气话，陆离跟他约好，任务结束后，一起找个烧烤摊吃腰子、喝扎啤，安抚一下对方，实则下定决心，要把精神院内的情况查得明明白白。 翌日，清晨。 经过八个小时的飞行，直升机飞越海峡，来到神鹰联邦最北端的冰凰州，并停在了一片荒野中。 不知何时，罗森偷偷戴上了狗皮帽子，他哈出一口热气，搓了搓发红的鼻子，嗡着声音说： “兄弟，精神病院建在前面那座山的顶部，走十几公里就到，为了不引起注意，我就不送了……” “艹……真尼玛冷，要不你披个外套再走。” 说着，他抬起屁股，从座椅下扒出一件厚棉衣。 “不用。” 一旁，陆离将事先准备好的假材料放入公文包，夹在腋下，同时拎起手提箱，跃出机舱。 “下次再见。” 不多时，罗森看到一个小黑点钻进了密林。 与此同时。 山顶，一座老旧的建筑群之内，一对青年男女坐在榕树下。 男人个头高挑，穿着铆钉皮夹克，女人面容精致，留着利落干练的短发。 这一幕，像极了偶像剧中的场景。 “我的日子不多了，不止夜里在做那个重复的梦，白天也开始分不清梦境与现实……或许，听从医生安排才是最好的选择。” 女人神色黯然。 “它？一个披着人皮怪物。”男人发出一声嗤笑，将烟头掷到地上，狠狠将其踩灭：“我们都是正常人，它们才是疯子！这个世界疯了！” 第五章 新人报道 科洛弗精神病院，位于荒郊野外，距离最近城镇大约六十公里，产权属于私人，政府无权管辖。 再加上常年对外封闭，这地方可谓神秘至极，若是对外公布，肯定会成为猎奇向玩家心目中的探险圣地。 当然，前提是有能力拿到入场券—— 要么成为一名被院方认可的精神病人，要么经过层层挑选，成为医院的员工。 虽然陆离自认演技不错，但是扮成疯子混进去的方法，基金会已经试验过了，根本行不通。 因此，才有了现在这一招。 父母双亡、无儿无女？ 可以！ 业务能力达到业内顶尖水平？ 可以！ 哪怕条件再苛刻，只要你诚心招聘员工，scp基金会就一定能把自己人送进去。 毕竟，技术人员敲敲键盘，一个除了照片，其它经历全是大数据伪造的人物就诞生了。 “什么破路啊！” “没人管管吗？” 时隔二十年，这家尘封已久的精神病院迎来了第一位访客—— 陆离，陆教授，主攻精神领域。 为了不引起注意，他故意表现得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一路蹒跚而行。 幸亏春季来临，积雪融化，不然，他都怕自己要走到晚上，才能抵达山顶。 “呼……累死了……有一说一，这地方看起来还不错。” 陆离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装出一副疲倦的样子，斜靠在树干旁稍作休息。 眼前是一座教室式古老建筑，灰红圆顶在正午的阳光下，镀上了一层金色，远远望去，确实很具古典韵味。 不过，一想到这地方是家精神病院，以及即将要面对的未知事物，陆离不禁收敛心神，再次上路，并加快了步速。 渐渐地，道路变得平坦起来，铺着卵石的小路一直延伸到大门处。 下午三点左右。 陆离拎着行李箱，风尘仆仆，裤管处满是草屑与污泥。 远距离观看的精神病院时，感觉它高端、气派，而贴近观看，却显得阴气森森。 “你找谁？这里是私人产业，不对外开放。” 这个时候，一名身材枯瘦的老头走出值班室，从头到脚打量陆离，浑浊的独眼中写满了警惕。 基金会特别重视这次任务，因此，特意为陆离准备了一套正装。 白色衬衫系着红领带，外面套着一件长款黑风衣，若非没有戴圆礼帽，大概率会被当成特工之类的不轨分子，而现在，确实是正经人的穿衣风格。 “医生。” “前几天我收到一封邮件，说是通过审核，可以过来上班了。” 说话时，陆离故意表现得很拘谨，眼睛时不时瞄向两侧，像是新员工在观察即将工作的地方。 “哦，是有这么回事。” 独眼老头的警惕消退了一些，他弯下腰，从草地里捡起一块铁牌。 上面锈迹斑斑： 禁……止……入……内 这四个字依旧可辨。 老头将它重新挂回铁栏门上，同时对陆离说道：“虽然我们这地方很偏僻、条件艰苦，但工资很高，这你都知道。” “当然，要不是缺钱用，我怎么可能来这个破地方。” 陆离低声嘟囔了一句，言语中带着鄙夷，看起来有些不情愿。 对此，门卫老头没有任何表示，他抬起满是皱纹沟壑的手掌，取下大铁锁，喉咙里像是卡着一口浓痰： “进去，第三栋大楼，去第二层那个有人的房间，那是医生们的办公室，你去那里报到。” 吱呀声中，栏栅门开了，老头侧身让出一条通道，而陆离没有犹豫，一边朝里面张望，一边快步向前。 不多时，身后那块刚被挂上去的警示牌，啪一声，又掉到了泥地中。 门卫没有在意，锁上门之后，转身走回破旧矮小的值班室。 老树杂草丛生。 除了教堂的尖塔、圆顶，陆离隐约能看到几栋建筑的轮廓，心中默默做出判断： 这家精神病院大概是由教堂改建而来。 与此同时，他环视四周的视线突然停住了，左侧的草地上坐着一对东方面孔的情侣，此时此刻，两人正在榕树下耳鬓厮磨。 热吻之后。 打扮偏向中性的安玥萱往情人怀里钻了钻：“要不你吃了我？” “不急，换个地方，等咱们逃离这鬼地方，结了婚再说。”孔良玉坏笑了一下，故意转移话题，只是笑容有些僵硬。 两人没有注意到有人在偷窥。 毕竟，这家精神病院好久没有来新人了，尤其是自由度相对较高的医生。 陆离拎着手提箱，背着行李，默默走了过去，远超常人的听力让他隐约听到了这对情侣的情话。 “不……我不是那个意思。”安玥萱仰起头，看着对方，双眼有一阵失神：“把我吃下去，别把我留给其它怪物。” “又在乱想？”他轻抚着女孩的头发，另一只隐于身后的手，死死攥住，又突然松开，不断地颤抖。 “宝贝，我们都很正常。” 怪物？ 看来没有来错地方。 树后，听着两人莫名其妙的对话，陆离转过身，快步朝医生办公室走去。 时间还长，慢慢调查。 万一打草惊蛇了，得不偿失。 正因为怀着这种念头，他才没有上前打扰这对末路情侣。 精神病院很大，有很多大楼，道路之间堆满了枯枝烂叶。 至少一个冬天没有打扫，因为，不少叶片上还粘着雪块，而现在是四月，冰雪已经消融，只有冻得太久，才会这样难化。 另外，根据基金会提供的信息来看，这次对外招聘，只有三个岗位： 精神科医生一名、男护工两名。 没有招收清洁工。 换而言之。 目前在这里工作的大部分人，都是之前那批。 那个时候，别说智能手机了，手中拿个大砖头打电话，都是件特别有面子的事情。 因此，想要调查清楚当初招了什么人进来，简直是痴人说梦！ 突然，风大了起来，落叶飘进大楼。 玻璃渣、针管、空药瓶…… 昏暗的走廊内，仅几根老式照明管还在发挥作用，地上遍布垃圾，玩具汽车、认字表、积木、布娃娃，匆匆一瞥，不难发现，大部分都是些启蒙儿童智力的东西。 “来这里上班的第一个晚上，希望别太惊悚，我想睡个好觉。” 说着，站在拐角处的陆离整了整领结，将略显凌乱的头发抚平，毕竟新人拜见老前辈，可不能太潦草。 而楼上传来阵阵歌声。 听旋律，应该是老年迪斯科。 第六章 一切正常 灯火通明。 暖气烧得正旺，令人忍不住想要脱掉风衣。 而前方，一道瘦骨嶙峋的身躯正在舞动，坦白来说，医生必备的白大褂穿在他身上，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不过，他虽然看起来很瘦弱，但一举一动却是异常灵活，带着一种绝非凡物的优雅。 “深爱是熊熊燃烧的火焰。” “越来越高越来越旺。” …… “我坠入爱河而你涉之未深，她已芳心暗许。” “唯有真爱才可俘获芳心，路易老兄，路易，路易。” …… “释怀，路易，她由我守护。” “路易老兄，路易，路易，忙自己的事情。” 老式唱片机正在工作。 播放着上个世纪流传甚广的经典曲目。 与此同时，医生正在跟着节奏扭动身躯，目光迷离，已经完全沉浸其中了。 一旁，几名大龄男护工同样在摇头晃脑，腰胯左右摇摆，若是把工作装换成亮片服，大概率会成为广场上最耀眼的存在，引领潮流。 这…… 有一瞬间，陆离甚至忘记了呼吸，他突然觉得自己来错了地方。 难道是没有找到正确的打开方式？ 预想中，这家精神病院应该是藏污纳垢之地，长相可憎的医生会在夜晚化身血腥屠夫，欺凌虐待病人，而病人同样诡异，浑身受伤却疯狂大笑，最终变成不可名状之物…… 然而，现实就是如此魔幻。 两名精神病人，衣着光鲜，此刻正坐在榕树下谈情说爱，只不过情话很是诡异。 可，精神病人不就该这样吗？ 说着正常人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话。 另一边。 医生带领护工跳舞，消磨无聊的时光，或许，对外封闭的这些年，他们一直靠此项娱乐活动来保持身心健康。 在陆离愣神思考的时候，歌声渐渐停止。 “您是陆教授吗？” 医生注意到了有客来访，快步上来迎接。 不知是跳舞后遗症，还是兴奋使然，这家伙脚步有些飘，将地板弄得咯吱作响。 “没错，你发过一封邮件通知我来上班，布莱恩·博金斯先生。” 陆离将视线从对方的胸牌上挪开，主动伸出右手。 这家伙是个身体精瘦，精神矍铄的老头，非常热情地反握住陆离的手：“叫我布莱恩就行，坦白来说，您应该提前打电话过来，我好提前赶出去迎接，好，这里没有电话。” 说完，布莱恩医生松开手，无奈的指了指工作圆台。 那里只有一台老得不像样子的电脑，估计也只能收发邮件了。 不过，陆离同样注意到一些细节： 窗台处堆满了杂物，很是随意，箩蔓贴着墙面盘旋缠绕而上，夏日掩盖着大半墙壁的绿色，在这个季节，显得很是荒凉，茎脉褐黄粗大，将环境点缀得萧条、清冷。 清洁工呢？ 先不谈已经废弃的一楼，这里可是医生工作休息的地方，再怎么说，都应该打理干净。 布莱恩医生顺着陆离的视线望去，一无所获，不明所以道：“您在看什么？” “未来一段时间都要在这里工作了，我有些好奇。” “呵呵，年轻就是好，当初我也是这样，四处东张西望，然后给前辈们添了不少麻烦。” 布莱恩笑着摇了摇头。 随后，接过陆离手中的公文包，指着几名护工介绍道：“大卫、鲍勃、马里奥、冯子良。” 众人回以微笑。 陆离这才注意到，护工中竟然有一个东方面孔的男人，他友好的笑着，看起来却有些恐怖，牙齿向鲨鱼一般，呈锯齿状。 见状，陆离也勉强笑了笑。 事实上，除了主观臆断，他没有任何依据，来证明这些人不正常。 包括第六感，狼人引以为傲的本能，一点反馈都没有给出。 【别太依赖外物，包括血统】 这时，助教白霄的叮嘱声再次回荡在陆离耳边。 他久违的感觉有些心慌，组织着语言，说道：“我可以跟病患们见一见吗？这些年，精神医学发展很快……” 不能干耗着 必须想办法找到突破口！ 然而，话还没说完，布莱恩医生便点了点头，痛快地说道：“当然，从明天开始，怎样？” “毕竟您风尘仆仆赶过来，歇一晚再工作比较好，我过会儿通知厨师今晚烧几道好菜。” 这老头满脸堆笑，让人分不清他是故意伪装，还是真情实感。 反正，陆离觉得他不是好人。 不如一拳打上去，看看这家伙什么反应？ 算了，稳扎稳打，都混进来了，难道还怕找不到诡异之处？ 经过一番心理挣扎，陆离选择了后者。 他有种预感，要是不按规矩来，百分之百会陷在这鬼地方。 没错，他怂了。 另外，对于未知，本就该心怀敬畏。 “陆医生，爬山一定很累，尤其还是这个季节，我先送你去宿舍，稍作休息，再起来吃饭。” 冯子良面相虽狠，总给人一种阴郁的感觉，但他表现得非常友善，先从布莱恩手中接过公文包，然后又主动上来，试图拿走陆离的手提箱。 可惜，里面装着剑拐。 这柄由波兰铸剑师铸造的古物，是现在陆离手中唯一能动用的武器，自然不能让它轻易离开视线。 “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闻言，冯子良也不多言，朝几名同事挥了挥手，转身为新人引路。 陆离走在旁边，装作很随意的样子，打量着周围。 除了摆在二楼正中间的大圆台，其它地方都很破旧，某些角落甚至有被焚烧的痕迹。 没有意外，二楼房间全部空荡无人。 看着墙壁上泛黄的识字表，以及静静摆放在房间内的空座椅，陆离心中有些惊疑不定。 科洛弗精神病院，它到底正常吗？ 不多时，两人来到电梯前。 “这玩意儿还能用吗？” 看着老显示屏上，艰难跳动的数字，陆离点了根烟，忍不住问道。 “当然，别看它又破又老，安全性绝对有保证，我每个星期都会检查一遍。” 叮…… 话落，电梯到达了。 负责带路的冯护工率先走了进去，并站在平台中间，看着陆离。 第七章 谁在说谎？ 站在狭小阴暗的空间内，身旁还有一个身份诡异的陌生人，总会令内心产生一些负面情绪。 陆离点燃一根烟，然后又给了冯子良一支，用努力放松的口吻，问道：“其它人呢，怎么没看见？” 这种看不透虚实的无力感，以及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确实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也许是自己吓自己，也许是确有其事，每当陆离想要掀桌子，在科洛弗精神病院上演一些强硬手段时，立刻会汗毛倒竖、脊背发寒。 如同有一把无形之刃，架在自己脖子上，因为看不见，所以反抗不得。 “谢谢。” 身旁，冯子良先是道了声谢，然后吐出一口烟圈，才沉声回答道：“咱们医院比较特殊，一般不与外界联系，招聘员工的条件也很苛刻，这你是知道的。” “正因为如此，人手一直很紧张，那些人都在忙着照顾病人。” 闻言，陆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往下追问，而是换了话题，旁敲侧击： “冯哥，咱们医院没有统一的服装发给病人吗？” “我刚才来的路上看到一对情侣，穿得挺时髦，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拍偶像剧呢。” 说到这里，他语调不由得轻快起来，高度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从此刻起，陆离已将自己代入进了角色之中，一名新入职的医生，关心自家医院，不行吗？ 冯子良愣了一下，语气有些不确定：“安玥萱，那个长得挺漂亮的小姑娘？” 而后，他又说道： “应该是了，据布莱恩医生说，她最近病情稳定，再观察一段时间，便可以办理出院手续了。” 叮！ 这时，电梯显示器上的数字停止了跳动，铁门自动打开。 两人并肩而出。 进入角色后，陆离表现得愈发得心应手，随口问道：“那她的男朋友呢？要是经过治疗能一同出院，传扬出去，倒不失为一桩美谈。” “这我就不清楚了，但是，前几天听布莱恩医生说过，那小子病情有些不稳定，需要再观察观察。” “原来是这样。” 抛开一切成见，冯子良确实是个不错的人，有问必答。 可是，陆离总感觉不对劲。 他曾偷听过那对情侣的对话，女孩让男友吃了她，而男友明确拒绝了，并安慰对方不要乱想。 究竟谁的病严重，一目了然。 结果，冯护工却给出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答案。 难道是我疯了？ 这念头才刚刚升起，陆离就将其下意识地否定了： 那不着调的驾驶员没有说错，这鬼医院邪得很！ 老子差点就被迷惑了！ 与此同时，走在前方的冯子良突然顿住了脚步。 见状，跟在他身后的陆离瞬间攥紧手提箱，全身肌肉不由得紧绷起来，随时做好反抗以及跑路的准备。 虚惊一场。 “陆医生，医院住宿条件简陋，别见怪。” 话落，这长相阴森的家伙笑了笑，露出如鲨鱼般尖利的牙齿。 坦白来说，很难从他脸上，读出什么正面情绪。 而陆离仿佛很知足，毫不在意地说道：“没事，能住人就好，再说了，医院发这么高的薪水，吃点苦应该的。” 两人目前身处大楼第九层，从电梯出来后，七拐八绕，才来到这地方。 环境阴暗。 窗户、阳台全部被封住，阳光只能透过缝隙钻进来一点点。 棋牌……室？ 挂在门上的铁牌早已斑驳不堪，地上堆着大量建筑废材： 钢条、木板，以及一些装在盒子里的长铆钉。 出于职业习惯，陆离略微分析了一下：这地方本该是精神病患者们放松、做游戏的地方，为了防止他们因情绪波动而跳楼，医院方面特意对窗户进行了加固…… 可能是察觉到陆离有些迟疑，冯子良解释道：“放心，都收拾干净了，必备的生活用品一样东西都不缺。” 说着，便推门而入。 木板床、两个小床头柜，一排晾衣架，以及一个用来写字的书桌。 “对了，这间屋子通了电，所以可以使用拉线式吊灯。” 然后，咔哒一声。 房间亮堂了许多。 对此，陆离表示聊胜于无，毕竟他能够做到夜间视物。 事实上，相比于灯光，充电孔更加实在—— 虽然手机无法联网，但可以充当相机，为基金会搜集证据。 “挺好。” 因而，陆离随口敷衍了一句，漫不经心道：“冯哥，你们住在哪里，别的楼房？” “没错，随着病人逐渐康复出院，第一栋大楼早在二十年前就废弃了，而这一栋被当成了接待区，我们跟患者现在一起，住在第三栋。” 冯护工将陆离用来装样子的公文包放在书桌上，补充道：“差点忘了说，另外两个新人要到明天才过来，他们住你隔壁。” 见对方要离开，陆离暗自松了一口气，并说了两句客套话。 几分钟后。 第九层彻底恢复了寂静。 初来乍到的陆离斜靠在椅子上，右手摩挲着剑拐，努力平复心绪。 首先，在没有绝对的把握前，不要动用武力，直觉告诉他，这样做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麻烦。 其次，得尽快融入进来，否则自己永远无法查清真相。 最后，找到那个叫山姆·尼尔的男人，因为，他是最后一个进来的患者，才来到科洛弗精神病院十天。 更加有趣的是，这家伙身份很特殊，一名私家侦探，莫非是特意潜入进来调查什么东西？ 或许，明天就能见到你了，关键先生山姆·尼尔。 还有，安玥萱……谁要吃了你？ 那些怪物是指工作人员，还是收容在这里的精神病人？ 想着想着，陆离心中有了一个大体的思路，习惯性地抽起了烟。 带着这种微弱的兴奋，剑拐轻轻敲击地面，时而轻快，时而缓慢。 直到两个小时后，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 紧接着，敲门声响起。 叩叩叩—— “陆医生，该吃饭了。” 是老头布莱恩的声音。 可惜，陆离并不想去。 不知怎地，他突然想到了《水浒传》里，武松路过十字坡时的情节。 孙二娘卖的肉包子能吃？ 第八章 惊魂夜·伊始 科洛弗精神病院，后厨重地。 一个看起来木讷老实的男人正在准备晚餐，他围着肥大的围裙，手中提着厚背菜刀。 每次刀刃与案板碰撞，都会传出一声巨响，那架势，犹如在对付杀父仇人一般。 而案板上的大肋排很快就被斩成数段，大小不一。 不远处，一个顶着厨师帽的男人正在吃饭，破旧塑料饭盒里装了尖尖一盒米饭，他就着精神病人吃剩下的油水汤汁，大口大口吞咽着。 “伙计，新人来报道，你可不能糊弄了事，记得多放些好东西。” 冯护工路过厨房，在外面喊了一声，接着，便离开了。 厨子没有回答，连吃三大盒米饭之后，才无声的站了起来，走到菜板旁，将搭档剁好的肋排挑挑拣拣，放进铁盆里。 “这病人有点瘦了……” “嗯。” 随后，阵阵香味从厨房飘出。 另一边。 光线暗淡的走廊内，布莱恩医生正在敲门，脸上挂着笑意： “陆医生，准备吃饭了，为了表示欢迎，厨师特意为你炒了几道好菜……” 吱呀。 房门打开。 此刻，陆离脚步虚浮，脸色略显苍白，手中还夹着半根烟，就差把【我很痛苦】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至于那支剑拐，则被他收进了手提箱内。 “你怎么了？” 说着，布莱恩想要上前搀扶，却被陆离摆手拒绝了。 只见他先是捏了捏眉心，一副很痛苦的样子，然后，虚着嗓子说道：“胃痛，老毛病了，刚吃完药，抱歉，今天晚上……” 闻言，布莱恩医生便猜出陆离接下来要说什么，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回答道：“没事，好好休息一晚上，要是没什么大问题，我明天带你去熟悉医院环境。” 说着，视线飘向书桌。 那里放着装胶囊药丸的塑料板，而且还有使用过的痕迹。 陆离当然注意到了这个举动，心中闪过一丝得意：事先准备好道具，这可是演员的基本素养。 不多时，一道佝偻的身影离开了房间，并带上了木门。 屋内恢复了寂静。 “竟然这么放心新人，真要带我去接触病患？” 陆离轻声自语了一句，然后拉开座椅，将手提箱打开： 伪装成手杖的萨杜之剑、两套换洗的衣服、便携式相机、压缩饼干、午餐肉罐头、水果罐头、两瓶罐装水、钢笔以及记事本。 这些食物省着吃，可以撑十天。 陆离快速做出判断，同时感谢准备行李的工作人员：关键时刻，基金会还挺靠谱，考虑得很周全。 “不过，没办法跟外界联系，到底该如何传递消息呢？” 嘎吱……嘎吱…… 咀嚼压缩饼干的声音响起。 看着接受不到任何信号的手机，陆离摇了摇头，才进入疯人院不到半天的时间，他就遇到了太多想不通的问题： 既然没有信号，那么布莱恩医生是如何在网上发布招聘信息的？ 可能是有人在外界配合。 不过，精神病院与外界隔绝，食物又从何而来？ 守在附近的调查员可没有发现有人往这里送过补给品。 难道是自给自足？ 想想也不现实，这地方可不是只有医生、护工而已，还有数量不明的患者，若是人数不多，倒还勉强可以解释的通，一旦超过十人，要说其中没什么蹊跷，谁信？ 一念至此，陆离又啃了一块压缩饼干压压惊。 大约十分钟后。 【明日任务1：了解工作环境】 钢笔与纸面摩擦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陆离开始制定计划。 【明日任务2：接触关键人物山姆·尼尔，查出他为何潜入精神病院】 紧接着，最后一段话被陆离圈起来，打了个问号。 说实话，身处这片诡异之地，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或许，侦探山姆真疯了。 因而，陆离又在记事本上补充了一些内容： 【明日任务（备选）：接触安玥萱，寻找与这对情侣单独相处的机会】 这是陆离进入学院后养成的一种习惯，将接下来要做的事简单概括，并写下来，以便思维延伸。 而写完三行提要之后，他随手将其撕掉，放进风衣内袋中，以防明天白天有人偷偷跑进来。 叩叩叩—— 这时，敲门声再一次响了起来。 怎么又有人找！ 虽然心中不耐烦，但陆离还是压下各种情绪，将饼干盒塞进裤袋里，快速检查了一下桌面是否干净。 随后，起身来到门前，装出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 布莱恩医生？！ 开门的瞬间，陆离愣住了，下意识地说道：“您这是？” 闻言，老医生脸上浮现出和蔼的微笑，将手伸出来：“总归得吃点东西，我们给你留了菜，抽空吃一点。” 两块叠在一起的方形铝盒。 隐约能闻到肉香味从中飘出。 “谢谢您。” 陆离咽了咽口水，装出一副饥肠辘辘的样子，一把接过饭盒。 见状，布莱恩医生脸上笑意更甚，转身离开了。 房门渐渐合拢。 “呵呵……” 看着手中的饭盒，陆离收敛表情，语气中带着一丝嘲弄，“看来这顿饭非吃不可了，不过，我可无福消受。” 说着，他将饭盒随手丢—— 打开。 脚步声越来越近。 布莱恩医生去而复返。 “先生，有什么事吗？”陆离手中抓着筷子，愣愣抬头。 “没什么，我记错了，还以为没给你带筷子。” 话落，房门合拢。 这一次，陆离等了很久，才放下筷子。 在他眼前，摆着两道菜—— 豆子炖肉、蘑菇酱盖饭。 看得出来，后厨确实用了不少心思，味道究竟如何，陆离不知道，但是他能闻到香料的味道。 可惜了…… 不敢吃。 一旁，放着暂时沦为废铁的智能手机，息屏时钟显示： 18时16分。 天色已晚，整栋大楼只剩下这一层有光亮传出，医生与护工们不知所踪，或许在照顾患者，或许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 反正，陆离对此一无所知。 今晚是他来到科洛弗精神病院的第一夜，睡意全无。 正坐在木椅上，思索着一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尽量不让脑子闲着。 滴答——滴答——滴答—— 房间内，那个生满铁锈的水龙头开始往下滴水。 第九章 惊魂夜·沸腾 这是…… 陆离猛地抬起头，看向盥洗盆，由于房间简陋、没有东西隔断，因此，那地方究竟是什么情况，一眼就能看出来。 滴答……滴答…… 规律，且十分清晰。 声音不断在屋内回荡。 水龙头年久失修，坏了？ 事实上，陆离已经猜到了另一种可能，但没有依据，他不想自己吓自己，乱了阵脚。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水滴没有停止的迹象，而陆离也没有起身的打算，就这么静静地看着。 哗啦—— 直到某一刻，水滴变成了水流，喷射出来。 又等了一会儿，见它确实没有停息的预兆，陆离站了起来，顺手抄起剑拐，快步走过去。 可惜，任凭他如何拧动水龙头，始终无法阻止水流喷涌。 “这鬼地方，麻烦事真多。” 见状，陆离随口吐槽了一句，同时俯下身子寻找水管阀门。 当然，该有的谨慎绝不能丢！ 事实上，陆离早已按动机关，以便自己随时拔出萨杜之剑。 而这一次，似乎找对了方法，水流渐渐变得孱弱，但仅限于此。 一些残留在管道内的积水还在往下滴，看样子，可能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彻底流尽。 正当陆离准备将其归结为意外时，水滴有了变化。 颜色逐渐加深，呈现出鲜红色。 血？ 要说不吓人，确实是在扯淡。 陆离闯荡过维多利亚时代的伦敦、参与过市场花园行动，甚至去过一个似是而非的世界，跟变异生物返魂尸打过交道，却从未见过鬼魂、幽灵一类的东西。 不过，经历过三次历练，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早已得到了提升，不至于被吓得魂飞魄散、尖叫连连。 怎么没有血腥味？ 很快，陆离就发现了异常之处。 流出来的东西只是虚有其表，根本没有气味传出。 “拙劣的把戏，你快把我给吓死了。” 声线平稳，几乎没有波澜。 陆离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激怒幕后黑手，让它多卖出一些破绽。 叩叩叩—— 叩叩叩—— 几乎是同一时间。急促的敲门声响起。 与布莱恩医生不同，这鬼东西敲门，没有规律、节奏可循，它就像个顽皮的孩童，试图用这种方式打扰邻居睡觉。 念头急转之间，陆离提着剑拐，转身朝房门处走去，手中萨杜之剑已经出鞘。 这柄古剑由白银与多种神秘金属浇筑而成，具有尖锐与破魔双重属性。 “你将成为我人生中见到的第一只幽灵。” 不知怎地，陆离竟然有些兴奋，忍不住想要说些什么。 于是，就飙起了烂话。 “庆贺，小家伙。” “接下来，你将看到纵横白教堂的恶魔终结者，杀穿战场的救世主，拯救人类文明的勇士……” “来，让我好好看一看你的真面目，鬼物究竟长什么样。” 下一刻，门锁被他拉开。 房间内的吊灯熄灭了！ 回廊一片漆黑，冷风透过木板之间缝隙灌了进来。 一双幽绿色的瞳孔亮起。 狼人血统让陆离无视了这种小把戏。 沉默的黑暗中，有东西在移动！ 接着，一抹血色亮起。 那是一双布满血丝、瞳孔扩散的眼球，它在与陆离对视。 可能是陆离异于常人的眼瞳，令其感到恐惧，那东西直愣愣地站在原地不动。 就这样，两人像是达成了默契一样，维持现在的动作不变。 在房间内。 滴水声依旧，只是声音有了细微的变化，频率比先前稍快。 此外，没人注意到，原本立起来的塞子悄悄合拢了。 积水汇聚。 一张皱巴巴的脸越来越清晰。 随着水流滴落、溅起波澜，它的头发开始晃动，不断眨着眼睛。 细节越来越多。 这是一张女人脸，模样俏丽，只不过很是苍白。 白银能够对恶灵产生伤害吗？ 门外，陆离看着黑暗中与自己对峙的东西，心中升起一个念头。 紧接着，便投入到实践中。 他左手提着剑鞘，右手拎着萨杜之剑，慢慢靠了过去。 动作轻快，没有发出什么动静，仿佛在担心惊扰到猎物。 砰砰砰！ 这个时候，身旁突然响起了打砸声，可是，陆离暂居的房间已被他打开，至于另外几个房间则无人居住。 他偏过头，循着声音望向封锁走廊的木板，这些原本为了防止病人跳楼自杀的东西开始往里面渗血。 手印越来越多，令人不禁联想到即将溺亡之人，在水中拼命挣扎的场景。 砰砰砰！ 砰砰砰！ 此刻，许多木板传出不堪重负的声音，陆离甚至看到，铆钉正在脱落，板面开始出现一道道裂痕。 透过缝隙，他发现，月亮变成了淡红色，周围笼罩一层薄幕。 “敲尼玛呢？！” 身处险境，要是丧了胆，那真就没救了，只能等死。 因而，陆离反握萨杜之剑，用狼头剑柄回击，砸向木板，嘴里骂骂咧咧：“活着都没能跑出这家精神病院，还指望死后翻天？洗洗睡。”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看清了站在前方等待自己的恶灵—— 这是一个穿着拖鞋、条纹约束衣的男人，他的双手被限制在胸前，按照常理来说，无法挣脱，更没有能力敲门。 可是，通红的额头说明，刚才确实是这家伙在敲门。 恶灵仅有这点能耐？ 那么，水龙头是什么东西在搞鬼？ 陆离心中闪过一丝疑惑，旋即看向身后，同时破空声响起。 剑刃在空中划出一道半圆。 一颗头颅高高飞起。 鲜血溅了陆离一脸。 咕噜咕噜…… 几乎是同一时间，它无视了科学定律，突然调转方向，滚到了陆离脚下。 俏丽苍白的脸上，一对暴突的眼球直勾勾地盯着陆离，嘴唇翕动： “踢皮球、踢皮球，嗝哈哈哈，踢呀，踢呀……” 声音清脆悦耳。 血雨大滴大滴落下，有一些不可避免的溅到陆离嘴里。 淡而无味，寡淡得很。 自来水？ 陆离看着跪倒在眼前的无头女尸，以及那颗会说话的脑袋，舔了舔牙龈，往地上啐了一口： “什么玩意儿，还挺唬人！” 凶戾的目光环视周身，杀气腾腾的样子，哪还有半点教授风范？ 倒像是一尊杀神。 第十章 惊魂夜·折磨 回廊内，光线忽明忽暗。 两道影子相对而立。 一个是没有头颅的女尸，一个是手持长剑的青年。 “嗝哈哈哈……” 地上那颗头颅还在狂笑。 看得出来，她非常开心，而那张苍白美艳的俏脸，令人不禁联想，若是她还活着，该是何等风姿。 这个时候，陆离压下碎尸的冲动，重新冷静下来。 幻象？ 所谓血液，不过是自来水而已，另外，自始至终，自己都未曾收到伤害。 既然如此，它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 恐吓闯入者？ 陆离如此猜测。 毕竟他第一次接触这种东西，有些拿捏不准，很正常。 身后。 那个双眸血红的病人，从黑暗中走出，额头处愈发鲜红。 砰砰砰—— 撞击声响起，由于身穿约束衣，他只能用额头敲门。 一下接着一下，频率、力道完全相同，让人感觉既呆板又无聊。 见状，陆离长呼一口气，“伙计，你自己慢慢玩。” 反正是睡不成了，倒不如四处探索一番，看看附近到底有多少恶灵、这栋大楼过去究竟发生什么事。 然而，正当他准备抽身离开时，无头女的胸腔处涌出一团黑雾，黏糊糊，如活物一般。 接下来发生的事，令陆离如临大敌，再次握紧剑拐。 只见女人膝盖杵地，直挺挺地站了起来，然后，一脚踢开自己的脑袋，轻快悦耳的声音传来： “踢球，一起踢球。” “嗝……哈哈哈……” 陆离自然不会搭理她，只当这是儿童恶作剧，一边小心提防四周，一边朝楼梯口走去。 而那些印在木板上的血手印，不知从何时起，变得越来越浅。 它们为什么会出现？ 不知道。 为何会变浅？ 不知道。 此刻，初来乍到的新人陆离突然想抓个人过来问问。 一念至此，他转过身，想要跟身后的两个家伙好好谈一谈。 “踢球……来……踢球！” 可惜，无头女依旧在玩自己的脑袋，并不断发出邀请，而红眼男则在用额头敲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无法自拔。 鬼地方！ 陆离在心中暗骂了一句，抬起右脚，准备离—— 嗯？ 凝滞感传来，他低下头，看到自己的脚尖被一团黑雾笼罩，不得寸进。 咕噜噜～ 与此同时，它又滚了过来。 坦白来说，再美艳的脑袋看久了，心中也会产生厌烦，更别提是在这种情况下了。 要是换成普通人，早就被吓破胆了。 陆离用长剑将其拨开，口中骂骂咧咧：“自己玩去，别烦我！” 可惜，那颗该死的脑袋就像牛皮糖一样，怎么也甩不掉，围着他不断绕圈。 “嗝嗝哈哈哈……嗝～” 魔性的笑声充斥着耳膜。 “草！” 回答她的是一声短促有力的喝骂。 陆离抬起另一只没被黑雾缠绕的脚，鞋尖朝无头女的脑袋狠狠一剜！ 教导实战技巧的学长曾说：心头养足三分恶气，做到心有恶虎，动起手来才不会吃亏。 此时此刻，陆离心中哪只三分恶气？心中戾气极重！ 这一下，定要它彻底闭嘴。 啪！ 落到实处了。 一道血雾在眼前炸开。 见状，陆离嘴角不由得上扬，不管怎样，心里终于舒服了。 而无头女的下半身愣在原地，仿佛没有预料到会出现眼前这一幕。 至于红眼男，这家伙还在心无旁骛的敲门，如同魔怔了一般。 晦气！ 陆离余光一扫，旋即将视线收回，虽然这鬼东西不会造成威胁，但很是烦人。 “踢球，一起踢，来！嗝哈哈哈……咯咯咯……” 又是它。 熟悉的声音。 熟悉的脑袋。 血污消失不见，一切恢复原样。 头颅悬浮起来。 美艳脸庞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好奇地盯着陆离，笑意盈盈，像是无事发生过一样。 天呐，我是造了什么孽…… 自诩理智的他，心态开始崩溃。 这玩意儿近乎无解。 割首不死、无视伤害、免疫白银，堪称bug级存在。 不知怎地，陆离想到了高中课本上某位古人的名言—— 【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锤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 这颗脑袋，哪里是什么铜豌豆，钛合金的耐久度都没它高。 当初我就不该用萨杜之剑斩首，现在后悔了，能装回去吗？ 对了，听说舌尖血能驱魔，要不试一试？不行，万一赌错了，可没地方哭去。 由于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陆离的心思比往常活跃了一些。 “你们两个是病友，一起玩，不好吗？” 坦白来说，这仅仅是一句吐槽，没指望能得到回答。 结果，一道甜腻的声音响起，似乎在撒娇：“不要，就要跟你玩。” 谁在说话？ 无头女！ 陆离发誓，这道声音堪称天籁，尽量稳住心神，说道：“小姐姐，咱们能好好聊一聊吗？” “嗝哈哈哈……” 她似乎又开始了装疯卖傻。 一边大笑，一边跳了起来。 像蜘蛛一样，两条修长的腿吸附在墙壁上，扭转着身子，用血淋淋、布满筋脉的胸腔对着陆离。 恶趣味十足。 空有一身实力发挥不出来，陆离感觉今夜是自己的受难日。 说她正常，人家生前是个精神病患者，说她不正常，刚才那句话又不像疯子能说出来的。 既然走不掉、反抗不得，那就享受，不，那就认命。 斜了一眼旁边人畜无害的红眼男，陆离抬起头，无奈道： “好，你赢了，我们踢球。” “哇哈哈哈……踢球……踢球……一起玩呀……” 闻言，女孩笑得开心极了，头颅围着陆离上下飞舞。 最近时距陆离的脸仅五公分。 很冷、没有呼吸。 突然，一股冷气顺着耳垂、衣领缝隙，钻进脖颈处，陆离打了个寒颤。 老子被恶灵撩了？！ 陆离心中一阵恶寒，快速反应过来，也不嫌瘆得慌，伸手制止了对方进一步的举动，同时暗叹一口气，心情复杂的说道： “姐，你到底想干什么？” “帮你报仇？可以！我来这地方就是为了调查清楚一切。” “想要得到解脱？可以！告诉我正确方法，保证下手干脆利落。” “要杀我那就搞快点！” 今夜，纵横三个世界的优等生陆离，心态爆炸！ 第十一章 惊魂夜·终焉 砰砰砰—— 嗝哈哈—— 这一夜快要过去了，几乎无事发生。 除了魔音灌顶。 黑色迷雾让陆离不得寸进，只能待在第九层，准确来说，活动范围仅限房间周围，连回廊都不能出。 更为折磨人的是，无头女让人陪她玩踢皮球游戏，也就是踢她本人的脑袋，结果，在得到同意后，却又不玩了，仿佛在故意逗弄陆离一样。 无奈之下。 陆离进房间端了个椅子出来，一身正装，连领结都打得好好的，就这么坐在那里，跟两个恶灵干耗着。 另外必须提一下的是，由于手机没地方充电，得留到关键时刻再用，陆离连游戏都没得打。 最多，时不时地看一眼息屏时钟。 上午八点十五分。 视线从手机屏幕上收回。 快要日出了…… 虽然被折磨了一夜，但陆离还没彻底昏头，他目前处在神鹰联邦最北端的冰凰州。 四月初，日出时间会比其它地区晚，哪怕天气再好，也得等很久才能看到阳光…… 长夜漫漫，折磨人啊！ 陆离晃了晃烟盒，舍不得伸手再拿，吐出一口浊气，低语道： “两位，究竟是谁杀了你们。” “那群医务人员，亦或者其它病人？” “表演了一晚上，想要表达什么？” 不堪折磨的陆离还是没忍住，取了一根烟出来，点燃之后，问出了发自灵魂的三个问题。 砰砰砰—— 在此期间，背景乐一直没停，红眼男磕了整整十个小时的头，依然没有停止的迹象，不说话、不移动。 现在，额头处骨茬子与血肉混成一团，房门仍然完全无损。 磕了个寂寞。 见状，陆离都懒得搭理这家伙，抬起头，看了一眼吊在天花板上的无头女，又伸手拦住想要偷袭自己的脑袋。 而女人调皮了一下。 头颅突然升起，并张开嘴，咬向陆离的手指。 唉……又来…… 这一幕，夜里上演过不止一次，陆离早已习惯了，反正也不疼，也就由她去了。 “天一亮，我就该冒充医生去查房了，你要是再不说话，那就只能等下一次天黑了。” 见女人依旧没反应，陆离摇了摇头，自顾自地说道：“这次科洛弗精神病院一共招了三个人进来，那两个倒霉蛋也住这一层，今天到。” “你还准备继续这样无聊下去，不断恐吓他们，亦或者……” “杀了他们？！” 最后一句，陆离猛地提高了声音，像是在恐吓。 这是从第一个世界【雾都杀机】中学来的技巧，先用寻常话题麻痹对方，然后突然抛出核心问题，猝不及防之下，交谈者就会卖出破绽。 再不济，也能通过观察微表情，分析出一些有价值的东西。 因此，自始至终，陆离一直盯着女人绝美的脸庞，无比认真。 与此同时。 无名女孩也在注视陆离，牙齿咬住他的手指，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什么都看不出来！ 这一刻，陆离只觉得自己的智商急需充值，自言自语半天，啥反馈都没有得到。 莫非这就是舔狗的滋味？ 整整一夜，终究没能打动这位高冷女神，小丑竟是我自己！ 这时，一道宛若天籁的声音从身前传来：“面瘫男，你是感觉不到恐惧吗？” “女神……” “咳咳，你不是疯子、可以沟通！为什么晾了我一晚上？” 待反应过来后，陆离竟然没有生气，甚至还有一丝窃喜。 很奇怪的心态。 不过，他顾不上多想，赶紧追问道：“你刚才说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问我为何不恐惧？” 灵感一闪而过。 陆离似乎抓到了什么。 恐惧？ 恐吓？ 只要内心不畏惧恶灵，就不会被伤害吗？ 它们仅仅是徒有其表罢了，需要从人类身上汲取负面情绪，才能发展壮大。 可是，这种无证据推理，能否站得住脚，尚未可知！ 需要确认……需要确认…… 那两个今天才来报道的倒霉蛋新人！ 各种念头在陆离脑中翻腾。 而正前方，一道黑影落下。 女人原本折叠扭曲的四肢开始翻折、复原，不多时，一双素手伸了过来，将头颅取回。 整个过程中，脑袋仿佛有了自我意识，轻咬着陆离的手指，以示反抗。 不过，与其说是抵抗，倒不如说是……调皮？ 在陆离的注视下，它最终还是满脸无奈地回到了自己该去的地方。 “装歪了，有点不协调，你再往左边挪一挪。” “这样？” “嗯，差不多了。” 闻言，女人白了陆离一眼，没好气道：“什么叫差不多，把你手里的那把破剑举起来，让我照照。” “作为回报，你会告诉我真相，对吗？”陆离立刻提出要求。 陪她耗了一晚上，什么好处都没捞到，换谁都会内心不平衡。 陆离厚着脸皮，看着无名女。 造型挺别致—— 修长白皙的脖颈上，顶着一颗略显歪斜的脑袋，头发披散着，遮住大半张脸，有些凌乱。 可惜，已经死了。 陆离低头弹了下烟灰，心情复杂。 站在旁边的无名女孩或许猜到了陆离心中所想，沉默了一下，接着抬起头，没好气道：“滚，今晚我还来找你。” 话落，纠缠了陆离一夜的她，身影渐渐变淡，声音也变得细不可闻： “面瘫男，小心那些穿着白大褂的恶魔，以及披着围裙的嗜血怪物。” “它们才……” 戛然而止。 几乎是同一时间，陆离化为一道黑影，跟着那团水雾寸步不离，试图弄清她究竟要去哪里。 眨眼之间，无名女孩来到了陆离一开始住的屋子里，飞过书桌时，将冰冷的饭盒扫落在地。 随后，钻进了失灵的水龙头中，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面瘫男……无名女…… 陆离立在门框处，心中怅然若失。 她似乎并非恶灵。 想到这里，陆离默默转过身来。 太阳升起。 朦胧光束从木板缝隙间照了进来。 地板上，黑雾不再缭绕，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散，红眼男同样结束了工作，仰起头，面朝陆离，亦步亦趋，缓缓退到当初藏身的墙角，最终与之融为一体。 “要开始工作了。” 第十二章 步入轨道 【小心那些穿着白大褂的恶魔，以及披着围裙的嗜血怪物】 这句话值得琢磨。 白大褂＝布莱恩医生。 当然了，还得加上那几名形迹可疑的护工。 至于穿围裙的嗜血怪物？ 这个时候，准备去二楼报道的陆离抬起头，恰好看见被扫落到地面的饭盒。 厨师！ 念头一闪而过。 “相比于由亡者转化而来的灵魂体，科洛弗精神病院内，活着的人更值得被怀疑、调查。” 话落，一夜未眠，稍感疲倦的陆离捏了捏眉心，将萨杜之剑插回原处，并将其伪装成手杖，放在行李箱中。 紧接着，他又把一口未动的饭菜分批扔进抽水马桶里，看着这些东西彻底消失在视线中，才走出房间。 上午八点半。 电梯灯亮起。 精神科陆教授正式上线。 其实，在来的路上，他还在担心自己是否会暴露，现在来看，完全是自己想多了。 讲科学？ 不，昨晚的经历告诉陆离，这个世界很诡异，既不以科技为主，也不以魔法为主。 偏向规则类。 而这家精神病院的全体员工都不正常，想必随便糊弄几下，也能混过去。 叮！ 提示音响起，打断了思考。 电梯门向两侧打开。 陆离走了出来，正好迎面碰上布莱恩医生。 这个身材佝偻的老家伙，跟包租公一样，手上提着一大串钥匙。 数以百计。 一把钥匙开一扇门。 这意味着，这地方鬼地方住着上百名患者，不依赖外界补给，靠什么生存？ 陆离瞬间联想到昨夜香喷喷的豆子烧肉，心中一阵恶寒。 “陆医生，昨晚休息的怎么样？” “不太好……” 陆离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一般，脸色也刷的一下变得苍白起来。 而老布莱恩笑着摇了摇头，将手搭过来，语气和蔼：“你才刚来，以后会慢慢适应的，对了，我那里还有些安眠药。” 闻言，陆离十分客气的说道：“谢谢，可能是最近压力比较大，没什么事。” 两人一边聊着没营养的东西，一边朝楼下走去。 两个老戏精飙戏，共同演绎出了一出其乐融融的好戏。 不过，陆离早已在心中问候了对方全家无数遍。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有那顿恶心的晚餐作为前车之鉴，天晓得所谓的安眠药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差点忘了说，你没吃早饭？厨师煮了一锅燕麦粥。” 老布莱恩突然顿住脚步，转身说道：“餐厅有三明治、肉饼，要去尝尝吗？” “不用。” 陆离笑着摆了摆手，坦然道： “我行李箱里还有一些饼干，吃过早餐才下来的。” 有些东西不必隐瞒。 出远门身边带些零食，基本常识而已。 关于这点，陆离拎得清。 而布莱克医生也没在意，脸上依旧挂着笑意，走在前面带路。 萧条、荒凉。 墓园中常见的菖蒲，在精神院内随处可见，这种淡白色小花扎根于腐烂的土壤中，随风摇曳。 陆离匆匆瞥了几眼，就收回了目光。 坦白来说，要不是为了完成任务，他这辈子都不会踏足这种地方—— 诡异、阴森到了极点，仿佛空气中覆盖着一双阴翳的无形翅膀，连阳光都要因此而冷上几分。 然而，就是这种景象，也没能打扰到布莱恩，这个老家伙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似乎没什么东西，能够干扰到他的好心情。 幸好陆离表演得很成功，老头以为陆离的状态很差，就没来找话说，否则，他又得忙于应付。 不多时。 一座可以被视为古董建筑的楼房出现在两人眼前。 看来，除了中心教堂之外，全是危房…… 正当陆离抬头打量关押病人的大楼时，布莱恩开口了： “别看它破旧，里面的设施却非常完善，我们始终保证，每个病人都会拥有属于自己的房间。” “另外，医院提供24小时护理工作，包括热水、食物、心理辅导。” 对此，陆离只是点了点头，作为回应，默默跟在后面。 事实上，戴在外面的面具再怎么漂亮，也无法掩盖其下方腥臭刺鼻的本质。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大厅。 灯光明亮、瓷砖干净整洁。 工作圆台更是洁净如新。 不远处，护工们穿着白色制服，来回穿行，为病患提供早餐；清洁工则穿着蓝色制服，手中拎着拖把，一丝不苟地工作。 若非提前知道了内幕消息，陆离觉得自己会被迷惑，会感到温馨。 与此同时。 布莱恩医生快步走向工作台，低头拨弄了两下。 舒缓悠扬的音乐响起： “我们才刚刚开始。” “白色花边与承诺。” “给你一个祝福的吻，我们在路上。” …… “在日出前，我们振翅飞翔。” …… 装在过道内的喇叭，将曲子送进每一间病房，唤醒每一个人。 九号病房内。 哀嚎声响起：“该死，又是卡朋特乐队，求求你换首歌。” 卡朋特乐队，神鹰联邦流行乐二人演唱组合，由理查德·卡朋特、卡伦·卡朋特兄妹组成，他们的歌曲在上世纪70年代和80年代初期风靡一时。 换而言之。 这支乐队是很多老年人的童年回忆。 陆离不能体会其中的情感，只觉得它很舒缓，确实有利于放松心情。 不过，今天要调查的事项很多，没工夫欣赏音乐。 他快步走到圆台前，说道：“前辈，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嗯……这取决于你，四处逛逛，了解一下工作环境。” 老布莱恩跟着音乐节奏晃动肩膀、手臂，语调轻快：“或者，找一些病人谈谈，对他们的情况做个判断。” “我想早点进入工作状态……” 话还没说完，布莱恩医生瞬间会意，先是朝陆离笑了笑，然后从下面抽出一叠文件。 “没问题。” “这是患者名录，到时候你先过去，我得跳支舞，活动一下身子。” 说着，便将名单表递了过去。 太顺利了…… 以至于陆离在接过名单表时，有些难以置信，可是，接下来，布莱恩用行动表明了他的态度—— 跳舞。 第十三章 疯癫之作 优雅永不过时。 眼前这个瘦削的老头随着音乐翩翩起舞，脸上的笑意始终不减，带着一种绝非凡物的优雅。 可惜，名册在手，谁愿意盯着一个病态恶魔看？ 至于对方为何会如此轻易的放松警惕，陆离将其归结为：理所应当，毕竟自己没有暴露身份，现在是科洛弗疯人院的医生。 【一号病房：肯·汤普生】 【二号病房：杰西卡·艾德温】 …… 翻页声响起，视线飞速移动。 几个呼吸的时间，陆离就找到了第一个目标人物。 【九号病房：山姆·尼尔】 这个入院刚满十天的私家侦探，可能成为调查的突破口。 接下来…… 【十一号病房：安玥萱】 看到这个女孩的名字之后，陆离心中长舒一口气。 两个重要目标住的很近，可以节省很多时间。 差点忘了！ 【十号病房：孔良玉】 又是一个东方姓名，再联系到自己昨天刚来时看到的景象，陆离几乎可以断定，这小子就是安玥萱的男友，并且尚存几分理智。 三人的病房竟然连在一起。 是巧合吗？ 可能性不大。 除非对方能预知未来，亦或者，能够看破人心。 若真是如此，那也只能认命了，倒不如直奔主题。 因此，陆离按下杂念，对身旁神情投入、扭动四肢的老布莱恩低声说道：“前辈，我准备先从一楼开始，依次给病人做检查。” “记得换上衣服，咱们医院有相应的规则，必须遵守。” 布莱恩抽空回了一句，并指了指身后，“那里有一套新的，冯护工昨天就提前备好了。” 话落，这个诡异的老头又继续全身心投入到了老年迪斯科之中。 几分钟后。 一身白褂的陆离朝过道走去。 步伐稳健、从容，有种说不出道不明的气势。 不远处，几名护工见有生面孔踏入禁区，下意识地想要阻拦。 【值班医生】 而陆离不慌不忙，指了指挂在胸前的工作牌。 “医生好。” “医生好。” 护工们纷纷低头问好。 显然，这就是科洛弗疯人院的正确展开方式。 毫不客气的说，此刻，陆离站在了金字塔顶端，有头有脸有排面的那种。 咳咳…… 至少从表面上来看，确实如此。 每走到一个区域，负责该区的护工都会凑过来，笑着询问陆离，是否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 陆离则双手背在身后，慢慢踱着步，大佬风范十足，直到他看到一个熟人。 冯子良！ 贴在墙上的工作牌表明，这家伙是九至十六号病房的负责人！ 一旁，冯子良早就注意到了这里，见视线落在他身上，笑意更甚，招了招手说道：“日安，陆医生。” “日安。” 陆离点点头，不动声色停在了八号病房前，同时打开名册。 稍作沉默后，偏头询问道： “米克·贾尔格，是吗？” 闻言，该区负责人立刻凑过来，回答道：“没错。” “打开。” 陆离收敛神情，控制自己尽量不要过于频繁地打量隔壁房间。 “需要我陪同吗？” “不用。” 吱呀一声，房门大开。 一股令人恶心的尿臊味传来，陆离皱着眉，踏了进去。 只见用白石灰粉刷过的墙壁上，有一片颜色很深、形状莫名的黄褐色污垢，正向外散发着恶臭。 这……很新鲜…… 不怪清洁工，这是病人昨晚才留下来的战果，他们根本没时间打扫。 紧接着，一组涂鸦画吸引了陆离的注意，很有趣： 一头双腿直立的古怪巨人，背部有突刺，脸部有鳃，脖颈两侧长着鳍，巨臂被鱼鳞覆盖； 一头畸形章鱼怪，脑袋像八爪鱼似的有众多触须，身体臃肿肥胖，背后还有一对狭长的翅膀； 除此之外，还有几块未完成的画作，比如：头大身小的鲶鱼人，一团布满点状物的黑球…… “米克·贾尔格。” “你见过这些东西？” 欣赏完墙壁上的画作，陆离转身朝病床走去，原本不抱希望的心，突然升起了期待。 木板床上，一个身形佝偻，穿着蓝白条纹病服的中年男子，正在原地打滚，状若疯魔。 也许是察觉到有人来找，男人安静了许多，张开枯瘦如柴的双臂，高举在胸前，嘴唇打着颤，双眼瞪得浑圆。 见状，陆教授楞在原地。 这是什么病症？ 想要表达什么？ 吃什么药能治好？ 杀人他擅长，治病就不行了。 僵持了几秒，这个家伙突然张大嘴巴，身体往上一挺，试图抱住贴近自己的陆离，结果，仅仅做出了前驱的姿态，便倒下了。 身体机能跟不上意识。 虚弱成这样，直接送火葬场，没救了…… 陆医生有一颗治病救人的心，奈何一点技术都没有。 “你躺着好好休息，希望明天能再次看到你……还有新画作……” 房门合拢。 看着陆离消失的背影，男人无声微笑起来，涎水顺着嘴角不断往外流淌。 这种笑非常诡异，令人难以捉摸。 温和、狡黠、狰狞，任何一种属于人类的表达方式，都跟它沾不上边，如果非要形容，就好像……好像……渴求！ 似乎把陆离看成了一种食物。 由于隔着铁门、水泥墙，陆离并未看到这一幕，他在名单表上找到米克·贾尔格的名字，随手画了个圈，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 坦白来说，陆离这么做什么意义都没有，仅仅是为了装个样子，证明自己来过，给护工们留下脑补的空间。 “白色花边与承诺。” “给你一个祝福的吻，我们在路上。” 过道内依旧回荡着卡朋特乐队的经典曲目。 陆离估摸着时间够了，便放下钢笔，看向站在身后的人，随口问道：“冯哥，山姆·尼尔住在这间病房吗？” “没错。” “那么，打开看看。” “行，有什么需要，随时找我。” 咔。 钥匙进入锁芯的声音传来，并开始咔嚓咔嚓转动起来。 趁着这个空挡，陆离低下头，扫了一眼手中的资料，问道： “文件显示，这个病人才进来十天，在此期间，他有提出过什么要求吗？” 冯子良笑容一僵，拧钥匙的手慢了下来，“只有……一个。” “要走了一只黑色蜡笔。” 第十四章 黑十字 【当现实与幻想不再泾渭分明时，恐惧就此诞生】 “这还真是个腐烂的结局。” “猜错了，现在可不是剧终。” “你还没读到呢。” 刺啦！ 铁门上的玻璃窗碎裂，一双染血的手探了进来。 山姆·尼尔从噩梦中惊醒，脸色煞白。 就在刚才，清醒不过十分钟的他又一次睡着了，并且，再次梦见那个怪异小镇： 教堂、腕触、畸形怪物。 乱跑的孩子、邪恶的黑犬、疯狂的行人、湿漉黏腻的铁门、恍若从宇宙深处飘来的呢喃…… 想到这里，山姆打了个寒颤，捡起地上的黑色蜡笔，听着从过道内传来的《我们刚刚开始》，继续进行自我救赎。 一门之隔。 陆离眉头紧皱。 这家伙要蜡笔干什么，难道跟八号病人一样，幻想到了什么诡异生物，想要将祂们画出来？ 咔哒。 这个时候，护工推开了铁门。 “陆医生，您确定不要陪同吗？这个病人才刚入院，状态很不稳定，我担心……” 说到这里，冯子良抬起头，看向面无表情的陆离。 可惜，陆教授没有理会他的暗示，拎起旁边的木椅： “不用，有需要我会喊你的。” “对了，记得把门关上，我不想在给患者做病情诊断时被人打扰。” 真相，近在眼前。 陆离没有犹豫的理由，快步走了进去。 与此同时。 看着陆离的背影，独自守在外面的冯子良突然笑了，露出鲨鱼般尖锐的牙齿。 这间病房处在背光处，加上没有安装吊灯，环境一片昏暗。 而唯一的光源是一扇窗户，它开在墙壁高处，被一堆布满灰尘的蛛网缠绕着，透光性极差，聊胜于无。 沙沙沙…… 摩擦声在病房内回荡。 此刻，陆离眼中的关键先生山姆·尼尔正趴在地上，专心致志地绘画。 黑色十字架。 用来睡觉的软垫上，密密麻麻都是十字架，它们由黑色蜡笔绘制而成，一看就知道，这需要耗费大量时间才能完成。 大概得花十天时间。 由此看来，这位私家侦探，从入院以来，一直没闲着。 一念至此，陆离愈发想要搞清楚真相，索性直奔主题： “山姆·尼尔，是吗？” 可惜，这位侦探正忙着画十字架，无暇分心。 “山姆·尼尔？” 陆离再次出声，依旧没有得到回答。 无奈之下，他换了一种方式，坐在椅子上，低声说起了自己的见解： “黑色十字架源于基督的受难与复活，久而久之，便成为人的苦难与希望的符码。” “所以，你究竟经历了什么？” 这一次，山姆终于有了反应，他跪在地上，手臂不断起伏，显然是加快了绘画速度，口中含糊不清道： “等一下。” 闻言，陆离点了点头，不再出声，继续打量四周环境—— 四张海绵垫贴在墙上，防止病人撞墙自残；一张软垫，用来睡觉；一个装有盖子的小木桶，不知用途。 相比之下，医生休息的房间确实要豪华许多，不过，需要忽略那些会在深夜出没、行动诡异的灵魂体。 这个时候，山姆转过身子，抬头问道：“找我什么事？” 黑色十字架！ 这家伙脸上涂满了这种图案，衣服正面涂满了这种图案，表情也很古怪，似笑非笑，很容易让人联想到孩童，他们在玩过家家游戏时，就是如此，一脸满足。 真疯了？ 或者，心里有什么难言之隐？ 看着眼前这个长相平平无奇的中年男人，陆离按下复杂的心绪，回答道： “我是刚入职的医生。” “试图帮你离开这鬼地方。” 至于通过什么方式，陆离没有说，但，已经暗示的很明显了。 他希望对方可以信任自己，再不济，也能提供一些关键信息 然而，预料中的事并未发生。 只见山姆发出一声嗤笑，用攥着蜡笔的手指了指床垫：“我好不容易才装修好这里。” “走？不，留下来会更好。” 对话尚未开始，就陷入了僵局。 稍作沉默，陆离从上衣内袋中取出手机，调出一段视频： 画面并不清晰，依稀能辨认出这是一个双手受缚的男人，他不断挣扎，而旁边围着一群护工，三两下，就将其控制住，并押进了精神病院。 “这是你？” “抗拒、不想进入这家疯人院，甚至还踢了一名护工的裆部。” “拍摄视频的人说，你当初可是拼了命想要离开这里。” 话落，陆离将手机收回，节省着无法补充的电量。 这段视频由潜伏在附近的调查员提供，记录了山姆·尼尔入院的全过程。 现在，他却说不想离开了。 难道布莱恩医生会灌迷魂汤？ “嗯……我……” 山姆挤出一抹微笑，没有关注这段视频的出处，只是低语道：“抱歉，我改变主意了。” 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一个急于查明真相，一个不愿意配合。 咔哒。 陆离点燃了一根烟，摇了摇头：“好。” 一旁，山姆咽了咽喉咙，盯着烟盒，支吾半天后，哀求道：“可以给我一支吗？” “当然。” “谢谢。” 不多时，两个男人在这间昏暗的房间内，抽起了闷烟。 坦白来说，陆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让这位关键先生吐露真相。 不然，凭什么给这家伙发烟？ 要知道，烟盒里只剩下三根，不，两根了，他恨不得抽一半，存一半晚上抽。 “这些十字图案装修得不错。” 陆离弹了弹烟灰，盯着那块地板，不死心，旁敲侧击了一句：“布莱恩医生看到后，你就真得长住这里了。” “而你，明明很正常。” 身旁，山姆长出一口气，烟雾弥漫开来。 那双眼睛明明没有任何情绪，但是，在两颊、额头处神秘的黑十字映衬下，就突然变得诡谲起来。 又是无声的对视。 正当陆离决定再换个方式，继续试探的时候，关键先生开口了： “你在等着我说【他们】，是？” 一句莫名其妙的话。 陆离却来了精神，看着山姆那张写满了疲倦的脸，追问道：“他们是谁？” “我的【他们】。” 说着，山姆叼着烟，转身走向床垫，喃喃自语道：“所有精神病患者心中都有着【他们】，不对，应该是【它们】。” “你想听听我的【它们】，不是吗？” 微笑再度浮现在脸上。 见状，陆离起身，走到床垫旁坐下，同时，将最后一根烟递了出去。 第十五章 拼凑出来的真相 【现实只是我们告诉对方的事实，如果疯狂成为绝大多数，正常和疯狂就可以轻松地转换，那么正常的你就会被关进疯人院，思考着世界究竟怎么了】 火光过后，烟雾袅袅升起。 没人打扰山姆享受。 直到香烟燃尽，他才对陆离说道：“医生，外面一团糟。” “你是指整个世界吗？我感觉，它很不正常，正在枯萎。” 闻言，陆离耸了耸肩，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枯萎？很贴切的形容。” 山姆·尼尔神情恍惚，仿佛沉浸在了回忆之中。 然而，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陆离赶紧催促道： “闲谈到此为止，尼尔先生，我们继续来聊聊【它们】，对此，你究竟知道些什么？” 考虑到科洛弗疯人院的头目，布莱恩医生随时可能过来，陆离的语气有些着急。 可惜，山姆这位关键先生，似乎在关键时刻掉了链子，他说了一大堆难以理解的话： “它们？它们存在于梦中，存在于现实之中。” “医生，我不知道情节会走向何方，不知道结局如何，更不知道幕后黑手是否是他。” “我只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情节。 结局。 幕后黑手。 这是什么意思？ 陆离的眉头挤在了一起，尝试从中提取一些关键信息。 不知怎地，他突然联想到了自己这几个月来的种种经历—— 尖峰艺术学院，一所神秘的高校，无所不能的校长招收了一些失败者，然后举办各种匪夷所思的考试，对外宣称：拍戏。 比如，现在。 而这些，恰巧能跟情节、结局、幕后黑手联系到一起。 几乎是下意识地，陆离脱口而出：“尼尔先生，你是指演戏吗？” “没错……哈哈哈哈！” 话落，山姆疯狂大笑起来，嘴巴张到了一种诡异的角度，很是浮夸。 除此之外，陆离还注意到，虽然这家伙在狂笑，但是身体却不自觉地发抖，似乎在畏惧什么东西。 紧接着，山姆又咆哮道： “优秀的特技！” “隐蔽的喇叭！” “为了炒作新书，出版商和凯恩联合起来，特意给我上演了一出戏，啊哈哈哈哈！” 似哭似笑的表情，使得陆离无法判断其精神状态。 不过，山姆口中的出版商，倒是值得关注。 陆离清楚地记得，在来的路上，那个驾驶员曾说：给私家侦探山姆·尼尔办理手续的人，是一家出版公司的法人代表。 所以，距真相又近了一步。 想到这儿，陆离耐下心来，拍了拍山姆的肩膀，开始进行引导： “算了，不管这些了，先谈谈你自己，其实，我很好奇，私家侦探的具体工作是什么。” 稍作沉默。 山姆抬起满是皱纹的脸，用浑浊微红的眼球盯着陆离，看得他心里发毛，这才说道：“我是个自由受雇的保险调查员。” “负责调查商业欺诈、公司骗保，诸如此类的事情。” 此刻，山姆的精神状态稳定了许多，盘腿而坐，一边用手在垫子上划着十字架，一边用节奏缓慢的沙哑嗓音说：“最近，不，十个月前，我为印斯茅斯州一家保险公司工作。” 这个时候，坐在旁边的陆离取下叼在嘴上没点的烟，将其撕成两半，分给山姆。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出言打扰，只是默默点烟，然后，认真倾听着。 “所有事情源于一起失踪事件。” “萨特·凯恩。” “一名恐怖小说家，他失踪了，而在此之前，出版社为他买了巨额保险，百万起步。” 伴随着迷醉的烟雾，山姆低声陈述起一段往事，一段使他落入如此境地的往事： 小说家萨特·凯恩失踪了，保险公司怀疑这是一起欺诈事件，因此，邀请私家侦探山姆出手。 然而，出版社却对此矢口否认，并表明，凯恩这种恐怖大师，一本书就可以为他们带来数以千万计的利润，没必要做骗保这种事。 在这种情况下，山姆和女编辑达琳·斯泰尔斯组成了搭档，一同追查凯恩的下落…… 由于言语不详，加上对方精神状况堪忧，陆离只知道，最终二人来到了一个诡异小镇，那里尽是恶魔。 在山姆的描述中，这些怪物都有些鱼类特征，章鱼腕触、鱼鳃、鱼鳍，一旦陆离追问具体细节，他就会陷入短暂的癫狂。 当然了，收获并非只有这些。 有两件事，一直被重复提及。 【在去往神秘小镇的路上，山姆经常在汽车反光镜中看到，一名骑自行车的老太太，在公路上来回晃荡，时而与汽车相向而行，时而去往不同的方向】 荒郊野岭、深夜、骑行车、老太太。 一篇恐怖故事，就此诞生。 事实正如陆离预料的那样。 在女编辑达琳开车时，老太太如幽灵一般，突然出现在汽车正前方，被猛地撞飞。 坐在副驾驶位置上打盹的山姆瞬间惊醒，下车查看情况，结果只得到了一句回应： 萨特·凯恩不让我出去。 下一刻，老太太恢复如初，面带微笑，骑着自行车，朝黑暗中驶去。 而第二件事，关于女编辑达琳。 山姆对她的态度极其矛盾，导致，身为听众的陆离，很难给这个女人下一个准确的定义—— 在未曾到达怪异小镇之前，山姆口中的女编辑，是个不折不扣的骗子，刻意隐瞒了真相，企图从保险公司那里骗取高额赔偿金。 到了小镇之后，这家伙就开始抱头痛哭，说自己应该相信达琳，而矛盾就在此处，有时候，他哭着哭着，就开始大声咒骂女编辑，将其描述成一个疯子、放荡、恐怖的人。 到了最后，咒骂声被哀嚎声取代，山姆抱住画满黑十字的床垫，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 经过不断安抚、沟通、猜测、求证，陆离勉强得到了一个重要信息—— 【在怪诞小镇内，女编辑达琳如愿见到了恐怖小说家凯恩，并观看了小说的最终结局，随后，变异为头颅、四肢能够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扭转爬行的怪物】 一切，仿佛回到了故事的原点。 那个失踪的小说家。 第十六章 疯人之口 在听完山姆的讲述之后，陆离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现在身处的世界，似乎跟克苏鲁神话有关。 新型朊病毒？ 上古邪神的杰作。 变成半人半鱼的怪物，身体异化？ 上古邪神的杰作。 【宇宙浩瀚无垠，邪神们影影绰绰，屹立于此，聛睨一切，而人类如同毫无还手之力的稚童，只能默默祈祷在愚昧无知中苟且偷生】 以上，就是陆离对克苏鲁世界的个人认知。 坦白来说，自从被这群神秘高校录取之后，他也曾预想过，终有一天，自己会被迫来到这种以上古邪神为背景的诡秘世界，拍一部片子。 至于结局，要么变成疯子、要么变成一具尸体，再不济，沦为一头没有理智的丑恶怪兽。 可是，有必要这么早就来？ 这才大一啊！ 校长怕不是在公报私仇。 不对…… 从上次考试得出的结论来看，校长是真心想要培养新生，否则，祂没必要在出现重大教学事故之后，以雷厉风行的姿态，重新举办了一场考试。 一念至此，陆离强行冷静下来，坐在床垫上，开始重新整理思绪。 首先，目前自己身处的世界绝对跟上古邪神有关联。 这从山姆的个人经历就可以看出： 接受委托—— 寻找恐怖小说家凯恩 这个阶段，即第一阶段，他非常理智，质疑出版公司、看不上所谓的恐怖小说家凯恩，当然，也不太喜欢女编辑达琳。 接着，找到线索—— 前往怪诞小镇（凯恩可能藏匿于此） 这是第二阶段，在路上，他见到了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但依旧能保持最基本的理智。 最后，抵达目的地—— 如愿见到了凯恩 这是第三阶段，女编辑达琳变成了怪物，当然了，肯定还有其它震碎世界观的东西出现，导致山姆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简单来说。 这次探寻之旅，是调查员山姆san值从满格跌落至无限接近于0的过程。 由此得出结论： 凯恩才是该事件的中心人物，从表面上来看，他是一名粉丝众多的恐怖小说家，但背地里，却跟邪神们有所关联，很有可能是祂们选中的代言人。 不过，上古神只跟恐怖小说，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吗？ 想到这儿，陆离下意识地将手摸向上衣内袋，而空荡荡的香烟盒，令他有些扫兴。 “尼尔先生，你所说的情节走向、结局，是什么意思？” 视线扫向墙角，山姆·尼尔浑身颤栗，正缩在那里画画——依旧是象征苦难与希望的黑色十字架。 然而，这一次，当他听到陆离的问题时，san值彻底归零，开始尖锐大笑起来，嘴巴也越张越大，呈现出诡异的角度。 真疯了？ 此刻，山姆像真正的疯子那样，歇斯底里地狂笑着，甚至流出了眼泪，笑到难以呼吸。 很难想象到，他刚才还在抽着烟，低声叙述着自己的故事。 莫非是哪句话刺激到了这家伙？ 陆离站了起来，思考着前因后果。 小说家，情节走向、结局，以及变成疯子的私家侦探山姆。 究竟是看到了什么，才能把一个理智的侦探玩坏？ 这个时候，山姆·尼尔的疯病似乎更加严重了，他一边嘶哑地笑着，一边将头后仰，仿佛在嘲弄某人： “萨特·凯恩！结局究竟如何？” “眼前这个该死的假医生是否在那本书中出现过？” 房间内，温度下降了几分。 有东西一闪而过，并在墙壁上留下投影。 几乎是同一时间，陆离扭头看向身后。 那里什么都没有。 错觉吗？ 不太可能，自从兑换过狼人血统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幻听、幻视现象。 莫非我也受到侵蚀，开始掉san值了？ 一个可怕的念头涌上陆离心头，他长呼一口气，在心中告诫自己：不能恐惧。 因为，从昨夜的经历来看，恐惧极有可能成为滋生诡异的养分。 就这样，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病房内，气氛越来越压抑。 不过，随着几次深呼吸，陆离又恢复了冷静，毕竟他有着远超常人的见识，身后更是站着无所不能的校长，哪怕死了、疯了，依旧能满状态复活。 “这次考试怕是连痛快的死去，都成了一种奢望。” 随着一声自嘲，陆离又全身心投入到了调查之中。 事实上，刚才山姆那句堪称癫狂的话，透露出巨大的信息量。 结局如何。 那本书。 萨特·凯恩。 一个可怕的猜想浮现在陆离脑海中。 山姆·尼尔其实是恐怖小说家凯恩笔下的一个人物，他所见、所想，都是提前设定好的。 那些怪物、沿途所见之景确实令他san值狂掉，但，察觉到真相，才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是了！ 不只如此，那个宣称【萨特·凯恩不让我出去】的诡异老太太，同样是一个虚拟人物。 不对！ 说得严谨一点，她是一个可触可碰，能够真正影响现实的虚拟人物。 与此同时。 遥远的印斯茅斯州，scp基金会分部站点。 后勤人员正在观看午间新闻。 这处站点内，只剩下他们了，因为，所有外勤调查员全部神秘失踪。 更糟糕的是，基金会一直在阻止出版的禁忌小说，将于三天后正式发售。 一切努力，全部化为泡影。 那些资本家为了博取利润，早已陷入疯狂，他们说服联邦高层，同意出版恐怖大师萨特·凯恩的新作《疯人之口》。 “零星的骚乱在东部城市持续着。” “疯狂的书迷围住了书店，要求提前发售恐怖小说家萨特·凯恩的新作有关。” “据报道，波士顿与费城也发生了暴力事件，许多警官遭到攻击，超过一千名萨特·凯恩的书迷被抓进监狱。” “我们的世界究竟怎么了？” 电视内传出新闻主持人的疑问声。 两条街区外的一家书店内。 店主紧锁大门，捧着凯恩的新作，先睹为快。 【调查员站在裂口的边缘，凝视着幽暗的深渊，那个世界张着大嘴，此刻，他瞪大了眼睛，没有尖叫。 但那些可怕的邪恶生物，却朝他尖叫，同时，调查员看到它们从粘稠黑暗的深渊中涌出，挡住了无尽的肮脏世纪所积累的白骨所泛出的白光。他缓缓后退，成群的怪物通过深渊发出的微光涌向他，涌向我们的世界】 读到这里，他的眼睛开始往外淌血。 汇报一下成绩 如题。 截止到现在，高订413，追订阅81，均订185。 均订破五百，加一更，以后每多五十均订，加一更，不封顶。 月累计打赏超过一万币，加一更，不封顶（哈哈，感觉自己多想了，但规则还是定一下，比较好） 月票满两百五十张，加一更，每多五十章，加一更，上不封顶（算福利月票，所谓福利月票，跟作者有关，日更新满四千字，网站会赠送六张，一个月会送180张） 最后，求支持正版～ ps扑街在书评区建了一个打赏感谢楼，目前还在审核。 第十七章 最后的挣扎 【你和那个小镇一样，都是我写出来的】 【你需要读一读我的新书，以前只是对人有些影响，而这本会让你完全发疯】 哒哒哒…… 老式打字机正在工作。 疯人院内，山姆只感觉自己眼前一花，然后，就出现在了一个幽闭的空间内。 这地方，他曾经来过，住着世间，不，住着宇宙间最恐怖的恶魔。 “我发现小说中出现了一个问题，多出来一个从未出现过、且不受控制的人物。” 黑暗中，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他就是恐怖小说大师萨特·凯恩。 在他身后，有一堵门，上面的木条早已发黑、扭曲、透出湿漉漉的粘液，时不时地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响，似乎有什么巨大的生物想要用力挤进来。 此刻，山姆已经恢复了理智，但却不想说话，因为，他认命了—— 在跟伪装成医生的男人交谈时，他突然变得疯狂起来，意识模糊不清，接着，又一下子来到怪诞小镇的神秘空间内，瞬间清醒，像个正常人一样。 这种能力…… 上帝也不过如此。 “你似乎认清了现实，这很好。” 黑暗中有怪音传出。 下一秒，凯恩终于现身了，他将头搁在山姆肩头，对他阴森一笑：“知道我为什么要找你吗？” “……” 见自己没有得到回答，凯恩又诡异地问了一句：“想看吗？” 话落，他直接按住山姆的头，一路推行，最终停在了木门前。 十个月前，它仅仅是扭曲、变形而已，现在却出现了多处破损。 光亮从缝隙中传出。 紧接着，一系列画面在山姆眼前划过，有些他曾经历过、有些却是新场景： 怪物墨绿浑浊的眼球、高度腐烂的人脸、门缝中蠕动的触手、浸透着鲜血的利斧、犬牙交错的恶魔之口…… 最后，女编辑达琳再度出现了，她在爬行，从黑暗中走出，身上传出咔哒咔哒的声响，那是关节在扭动。 下一刻，达琳整个人翻转过来，再度上演邪恶的戏码，只见她的头变成了倒立的样子，怪笑声响起。 “啊啊啊啊啊啊啊……” 等再度清醒时，山姆发现自己的双眼在流血，像条死狗一样，被凯恩拎在手中，同时口中发出尖锐的哀嚎。 这时，凯恩伸出手指，在他脸上蘸了一丝血迹，吮吸了一下，意犹未尽地说道：“你觉得这个新结局怎样？” “……” 山姆面无表情，瘫软着身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见状，凯恩松开手，走到打字机旁边，吹了一下墨迹未干的稿件，将其送到山姆手中： “它暂时是你的了，认真看看，回去告诉那个假医生，我给他安排了一个有趣的结局。” 自始至终，这个疯狂的小说家都在蔑视山姆，因为，邪神给了他通过恐惧改变世界的力量，这可是造物主才能掌控的权柄。 出乎预料的是，山姆的脸开始扭曲，心情复杂到了极点，只见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咆哮道： “我只是受你控制罢了，但我绝非虚拟人物，我知道我是谁！” “山姆·尼尔，一个调查员！” 这句充满挣扎、绝望的话落入凯恩耳中，只得到了一个轻蔑的微笑。 紧接着，这片世界开始崩坏、破碎。 山姆失去了意识。 而阴暗空间中，恐怖小说家萨特·凯恩望着木门，伸出手，死死捏住眼眶，往下一扯。 没有鲜血、没有筋肉。 他的皮肤下，什么也不剩了，就像一张纸，一本书的封面。 随着撕扯，凯恩逐渐消失。 【黑色深渊中，它将永恒地活着，与神只共享荣耀】 数个维度空间外。 “这是什么东西？” 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山姆睁开眼睛。 入眼之处，尽是黑色十字架，他记起了一切，这地方是科洛弗精神病院！ 而说话之人正是陆离。 “我已经迷失了自我！” 这个时候，山姆仰起头，怪叫了一声，脸上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悲伤。 紧接着，他发现手中多了一张打印纸，而陆离凑过来，准备将其拿走。 几乎是出于本能，山姆用力将纸攥成一团。 “别看它，别看它，先生！” 急切的语气中带着哀求之意：“救救这个枯萎的世界，不要人类成为过往……” 说着，双眼留着血泪的山姆竟然张开嘴，将写着新结局的稿件整个吞入喉中，并咽了下去。 陆离不明所以，用力去掰他的嘴，试图将那份神秘出现的纸张给抢救回来。 一无所获。 与此同时，山姆脸上的肌肉用力跳动着，血液肆意横流，他再次哀求道：“先生，赶紧离开这地方，去印斯茅斯州，阻止那本书出版。” 这一幕，着实震撼了陆离的心灵。 他只不过是愣神思考了一会儿，事情就演变成了现在这样—— 山姆缩在角落一直没动，然后，就昏迷过去，同时，手中多了一张白纸。 不过，陆离绝非蠢人，他瞬间联想到了凯恩，向后退了几步，试探道：“他刚才来找你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已经超出了理解范畴。 “凯恩借助书籍来影响每一个读者，不，还有电影、口述的方式。” 答非所问。 “快走，我看到了结局，这家疯人院是我的最终归宿，一切都因我而存在，除了你。” “你不受萨特·凯恩的控制，它们只能通过恐惧来侵蚀你……” “小镇在……封面上……把门堵上，那里有……” 说着，山姆彻底疯了，他将手伸进喉咙中，用力催吐。 不多时，一张被粘液包裹的纸团出现在地上。 陆离眼中闪过警惕，眼瞳也变成了黄褐色，在昏暗中泛着绿光。 “看看，你想知道的一切。” 声音传来。 是山姆的声音。 他像是换了一个人，话语清晰，不再疯疯癫癫。 可是，陆离心中的信任早已荡然无存，因为，他宁愿相信一个疯癫之人，也不愿意跟一个空有躯壳的怪物打交道。 “看看，最终归宿。”山姆再一次蛊惑道。 与此同时，陆离转过身，快步离开这间病房。 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在看你。” “嗯……代我向他问好。” 第十八章 提桶跑路 诡秘、不详、疯癫，这个看不清前路的世界，令人感到焦虑。 血疫、精神污染、恐怖小说，将人类转化为异类，渴血而嗜杀。 在这种情况下，有一批人率先觉醒过来，他们尝试自救、尝试帮助这个世界回到正常轨道上去。 可惜，由于成立时间尚短，规章制度未能完善，加上与各区域官方组织之间关系复杂，scp基金会始终无法高效地执行任务、解决异常事件。 尤其是现在。 人类需要一名救世主。 基金会需要一名传奇调查员。 而陆离、陆教授，临危受命，来到了这家疯人院展开调查，并且，成为了世界上最有希望化解危机的人。 虽然他不知道外界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但是，通过疯人山姆的讲述，以及他的种种表现来看，情况不容乐观，甚至可以说是危在旦夕。 离开or留下 此刻，陆离面临着选择。 坦白来说，这家精神病院藏着太多秘密，山姆曾说：【我看到了大结局，这家疯人院是我的最终归宿，一切都因我而存在】 前半句可以相信。 至于后半句，需要打个问号。 因为，陆离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或许，这地方的每一个病人，都藏着毁灭世界的秘密。 此时此刻，空有一具躯壳的山姆用手指着玻璃窗，脸上带着诡异的微笑，嘴唇翕动。 “他在看着你。” 通过口型，陆离知道对方在说什么，却不想理会。 经过一番了解、猜测，他得到了三条重要信息，也就是规则。 【第一、不能恐惧】 【第二、不要观看萨特·凯恩的书，包括电影、周边】 【第三、只要前往萨特·凯恩笔下的小镇，把某扇大门给堵上，人类大灭绝危机便会解除】 以上，就是陆离所有的收获。 由此看来，前往怪诞小镇，成了目前的最优解。 不如提桶跑路？ 反正这鬼地方，老子待够了，水不能喝、食物更不能吃，连安心睡个觉都成了一种奢望。 陆离站在过道内，越想越觉得可行，毕竟为了拯救世界，而实行战略性转移，有什么可丢人的？ 更何况，要是这家精神病院真不简单，那么以校长的德性，大概率会在以后的考试中，再次启用。 这个时候，冯护工带着卑微的笑容走来：“医生，你怎么了？” 思绪被打断。 陆离表现得很冷淡，只是摇了摇头，不欲多言。 事实上，在科洛弗精神病院，医生的权威得到了无限放大，若非形势不允许，留下来其实也挺好…… 没错，言外之意就是： 陆离已经决定提桶跑路了！ 与其将时间花费在调查其他人身上，不如把握机会，顺势前往印斯茅斯州，拯救一下这个正在枯萎世界，给它续个命。 如果能成功，绝对能拿到高评分！ 一念至此，陆离不再拖延，快步朝大厅走去，中途遇到不少护工，他们纷纷上前问好。 为了不引起怀疑，陆离则一一回应。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冯护工露出了招牌式笑容，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与此同时。 站在工作圆台内的布莱恩医生，正在接待新人。 一名医生、两名护工。 未来十年内，科洛弗精神病院不会再对外招聘员工了。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三个人将会短期内被同化，真正融入进来。 “这里条件简陋，你们两个先委屈一下，今天中午吃简陋一些，我让厨师晚上弄几道好菜。” 话落，刚来报道没多久的年轻护工忙不迭得点头。 要知道，能够应聘上如此高薪的工作，简直是他们两个交了好运，哪有资格挑三拣四？ 不过，当提到好菜时，布莱恩医生脸上的笑容一僵，他想到了昨夜送进陆离房间的饭盒，一种预感浮上心头：这家伙可能没碰，全部倒进抽水马桶里了。 并且，这种预感随着他联想到今早发生的事情之后，变得愈发强烈。 “前辈，这两位就是是新来的同事。” 这时，陆离若无其事地走过来，与老布莱恩打了声招呼。 “没错，熟悉完环境了吗？一起去吃个午饭。” “对了，今晚同样是一顿大餐，你可一定要来。” 面对不怀好意的邀请，陆离没有拒绝，他点了点头，回答道：“没问题，不过我得先回宿舍一趟，大概需要十分钟的时间。” 闻言，布莱恩医生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诚之意。 “去，我们在这里等你。” 很显然，陆离合格的演技让他自己顺利过关了。 一米、两米……十米…… 背影逐渐远去。 几分钟后，他回到了原先报道的大楼，由于布莱恩医生不在的缘故，这里只有几名护工。 陆离中途没有停留，嘴上打了句招呼，便径自走向电梯，等电梯门彻底合拢之后，整个人才稍稍放松一点。 当然，即便到了这里，陆离也没有吐槽，最多只有一些心理活动。 跑路的过程中，会遇到阻拦吗？ 能顺利跑出去吗？ 那个守大门的独眼老头会突然变身成尖嘴獠牙的怪物吗？ 另外，今夜就见不到藏匿在水管里的无名女了，要不要告个别？ 叮！ 电铃声响起。 各种心理活动全部消失，陆教授快步冲向房间，连钥匙都懒得用，直接一脚将门踹开。 紧接着，什么话都没说，拎起手提箱，直接跳窗而逃。 值得一提的是，在翻出窗台前，陆离特意回过头，看了一眼盥洗盆，在心里默默说道：别了，无名女，有缘再见。 几乎是同一时间。 一种突如其来的危机感，令他汗毛倒竖。 陆离连想都没想，拔出萨杜之剑，在头顶划出一道圆弧。 紧接着，就地一滚，撒腿就跑。 在他身后传来，两根漆黑的、类似章鱼腕触的东西猛然砸落地面，将水泥地板砸得稀碎。 不仅仅如此，腕触旁边，还有一个有着深色皮肤、身材瘦削的男人，祂身上只穿着一件由某种厚实黑色织物缝制的怪异长袍，驻足原地，默默注视那道慌不择路的背影远去。 这一幕，陆离并不知晓，否则，他会感到无比庆幸，因为对方没有出手干扰。 第十九章 猛男流泪 狂奔——遇到障碍物——跃起——继续狂奔—— 这一连串动作没有任何停顿、凝滞，仿佛预演过无数次一样。 短短数个呼吸的时间，陆离就隐约看到了锈迹斑斑的大铁门。 不愧是我，连逃跑都这么帅。 陆离在心中自夸了一句，速度又快上了几分。 此刻，如果不使用专业设备，普通人根本无法用肉眼捕捉到他的动态。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原本用来碾压敌人的狼形态，被陆离下意识地使用了—— 除了面孔与躯干之外，很多身体细节早已偏向狼了，比如：耳朵 毕竟这鬼地方太过邪异，要是慢上半拍，估计就会有大恐怖降临。 而事实确实如此。 一道黑影紧随其后，它四肢着地，身影鬼魅，口中发出嘶嘶的声响，仿佛再快上一步，就可以咬中猎物。 坦白来说，这种诡异生物很像贯彻主人意志的忠犬，哪怕主人不愿意出手、故意纵容挑衅者离去，它也要冲过去，把场子找回来。 腥臭味袭来。 陆离余光一扫，看见身后笼罩着一团黑影后，瞬间收敛内心的得意，撒足狂奔，生怕被就缠住。 不知者无畏。 他并非蠢货，自然知晓此处显现出来的东西，仅仅是冰山一角罢了，一旦被缠上，恐怕将会面临更多的恐怖。 正因为如此，陆离在看到挡在眼前的最后一栋废弃大楼时，不仅没有避让，反而高高跃起，合身撞了进去。 试图拖延追猎者的步伐。 刺啦啦！ 玻璃窗瞬间破碎。 只见他夹住剑拐，左手拎着手提箱，右手抓住窗棱，侧身一翻，整个人已经翻到了三楼。 身后，那道身形庞大的怪物没有停顿，直扑狭小的窗台。 千钧一发之际，它缩小了，变成正常犬只的大小，顺利跟上猎物。 当然，变得仅仅是身形，重量依旧没有改变，窗台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似乎下一刻就会因无法承受如此巨大的重量而坍塌。 木头才会站着不动。 事实上，陆离一跃进废弃房间，立刻拔身而起，在复杂的楼道中不断拐弯，绕得自己都晕头转向了，才冲破附近的一扇窗户，翻出这栋大楼。 几乎是落地的同时。 窗户破裂处，丝丝缕缕的黑雾在缭绕，一根舌状组织率先突破，紧接着，是整个身躯。 它是一种形态极为模糊的异次元生物，没有人能够将其具体形态描述清楚，因为看到其全貌者，必将被追杀至死。 假如有了解克苏鲁神话的考生遇到这种情况，大概率会猜出它正是廷达罗斯猎犬，来自远方的猎人、诺斯·意迪克的后代，通体散发着库苏恩的恶臭，曾在原初混沌之核的漩涡中永恒地嚎叫。 所以说，上天还是眷顾陆离的，他得庆幸自己没有回头去看，只是用余光打量影子而已。 怪音从头顶传来，如啮齿动物尖锐的吱吱声，冷血动物爬行摩擦的淅索声，两者混合在一起，如魔音灌耳，且不断扩大。 这让刚松了口气的陆离，又一次提起精神，夺命狂奔起来。 廷达罗斯猎犬紧随其后。 只见这种异次元生物，时而化为黑雾，时而凝成实体，仿佛在戏弄猎物一般，只需再向前迈上半步，即可有所收获，可它却始终慢上半拍。 两道影子，一前一后，充满了戏剧性，要说其中没什么猫腻，身为当事人的陆离自己都不信。 “狗东西，我一定会来回来的！” 陆教授头也没回，口中放着狠话，而放着相机、钢笔等物品的手提箱早已不见了踪影，若不是白银剑拐太过重要，早就一并给扔了。 挑衅成功。 怪音再次响起，紧贴着耳朵。 下意识地，陆离提起剑拐，用力往后一捅，结果，什么感觉都没有传来，像是戳到了空气一般。 它究竟是什么玩意儿？ 无视物理攻击？ 陆离内心一阵咆哮。 这一次，他连放狠话的心思都没有了，专心跑路。 什么体面人？ 先保住小命再说！ 我不能死，这个世界的人类还需要拯救，高评分在朝我招手。 或许是救世主光环起了作用，陆离成功翻越铁栏杆。 自由、安全的空气，如此清新。 老子终于出来了…… 多谢校长保佑…… 三次考试，不，已经是第四次了，无所不能的校长，成了危急关头，陆离心目中最值得祈祷、求助的对象。 此时此刻，他甚至可以感受到血腥味顺着喉管，从肺腑直达口腔粘膜。 然而，不等陆离继续多想，年久失修的铁门发出“咔啦啦”的声响，仿佛下一秒，整扇门就会带着锁链一同轰然倒塌。 黑雾缭绕。 一团不知名的黑色物质覆盖在铁网上，疯狂翻涌蠕动，紧接着，又在一股神秘力量的裹挟下，重新掩埋回去。 没人能想到，这扇随时可能坍塌的破门，拥有着难以企及的伟力，将门内、门外两个世界分隔开来。 可惜，陆离没有回头，更顾不上喘息，他朝着来时的方向猛冲。 体型缩小为何不起作用了？ 身体虚化怎么失效了？ 没时间去想！ 危难关头，真恨不得把肺给跑出来。 而时间却过得非常缓慢，尤其是在这种分秒必争的情况下，陆离跑着跑着，已然忘记了一切。 树木不断后退、云雾、群山不断后退，渐渐地，耳边开始出现鸟鸣声。 可陆离依旧不敢停，满脑子都在想：疯狗快要追上来了。 直到手机发出嗡嗡声，提醒他已经来到了信号覆盖区—— 有人在发信息留言。 时间是14时53分。 感受着从上衣内袋不断传来的振动，陆离终于停止了跑动。 自从兑换过狼人血统以来，从未如此狼狈过，双腿重的像灌了铅，头昏得厉害。 “呼……躺平了……” 随着一声呓语，陆离顺势倒在草地里，嘴巴微张，嚼着多汁牧草，润了润干涩、甜腥的喉咙。 不知过去了多久。 症状开始缓解，脱力感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饥饿，无边无际的饥饿，陆离超想吃肉，正常的肉，牛肉、猪肉、鱼肉，哪怕是合成肉都行！ 第二十章 天降肥羊（为书友“歧路何方”加更） 神鹰联邦国土面积极大，地广人稀，尤其是处在最北端的冰凰州，一旦离开几座人口聚集的小城，就别很难再见到人了。 下午五点左右。 空旷、荒凉的州际公路上，有一道人影在晃荡，他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鸟不拉屎的鬼地方……” 陆离收回视线，拄着手杖向前行走，嘴中骂骂咧咧，没食物、没水、刚刚死里逃生，他觉得，世间没有比自己更惨的救世主了。 除此之外，烟盒里也是空空如也，陆离晃了半天，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将其随手扔掉，蹲在路沿上发呆。 对他来说，近期的经历确实很难得，要知道，当初在阿纳姆作战时，也还是有补给品的……至少能吃到肉罐头、抽上烟。 不远处，两块木标印入眼帘，字体斑驳，依稀可以辨认出来: 距冰凰州科瑞市150k 距印斯茅斯州2500k 由于无所事事，陆离就在心中简单换算了一下。 前往有人烟的地方，抢劫一辆轿车，然后，无视交通法，一路狂飙前往目的地，大概需要二十个小时（理想状态）；搭乘专属直升机，四个小时之内，绝对可以抵达。 如果有的选，陆离肯定会选后者，一个电话过去，组织立刻安排专机前来，而驾驶员是个身穿战术背心、戴着一顶黑色军帽的肌肉兄贵，荷枪实弹，完美演绎什么叫专业。 可惜，这些服务一项都没有，连送自己跨洋而来的逗比罗森也失去了联系——十几通电话，均显示无人接听。 难道站点后勤人员全死光了？ 若非没有网络信号，陆离甚至想在社交软件发布求助信号了。 唉……该死的单线联系…… 要是我担任基金会高层，一定废了这条规定。 这时，一阵冷风呼啸而来，挟着来自极北的寒意，将陆离拉回现实，他紧了紧衣服，感觉自己又惨了一些，饥寒交迫。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泪满襟。 不知怎地，一段古诗从脑海中闪过，令人忍不住苦笑。 天呐！ 谁来帮扶一下即将拯救世界的男人，到时候，全人类都会因此而感谢你。 然而，奇迹并没有发生。 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的州际公路上，依旧空无一物。 看来，只能步行到最近的城市，趁着夜色，搞一辆轿车过来了，当然，钱也不能少，毕竟路上得去服务站加油，总不能一路抢过去，这样做未免太张扬了，万一引来警方的注意，又得浪费时间。 事实上，一想到现在的处境，陆离头就疼，索性放弃守株待兔的幻想，从路沿上爬起来，专心赶路。 不过，他心里一直有个执念，不，两个执念，等到了市区，一定得满足一下才甘心。 就这样，夜幕降临前，人类的救世主陆离，陆教授，再次上路。 晚上六点。 天色迅速暗淡下来，使得这条州际公路，平添一分阴森与恐怖气息。 记忆中，神鹰联邦的好莱坞电影人们，就特别喜欢拍摄一种名为公路片的题材： 荒野、深夜、疲惫不堪的驾驶员，再随意加上一些恐怖元素，一部小成本、重口味的商业电影就成了。 比如：《天生杀人狂》、《加州杀手》、《德州电锯杀人狂》…… 这些都使得深夜的公路成了一种恐怖符号，要是不发生什么意外，遇到一些乱七八糟的诡异事件，那都不正常。 对此，刚结束狂奔的陆离表示，只要不去科洛弗精神病院，一切好说，要是遇到什么公路抢劫犯，那简直是老天开眼，可以进行一波反抢。 钱、烟、车，一下子全齐了！ 在他思考天上掉馅饼的概率时，轰鸣声从身后传来，且越来越近。 紧接着，两束灯光打在了陆离身上，急刹声响起！ 这是一辆跑车，车身低矮，底盘贴近地面，碳纤维前盖是标配，各种各样的彩灯和拉花同样必不可少，科技感十足。 罗夏看着挡在公路正中央的疯子，赶紧将车窗关上，又从副驾驶底座下面翻出一把手枪。 底气瞬间足了。 尤其是看到陆离手中只有一把手杖之后，眉宇间尽是兴奋之色。 一个穿着复古的异装癖而已，怕什么？ 念及此处，罗夏一把推开车门，径直走了出来。 “赶紧滚！挡什么路？” “想死吗？” 虽然这样说，但罗夏一直在盯着陆离，若是发现他有掏枪的举动，就会率先下手。 紧接着，这家伙发现对方的眼神不对，一般人被枪指着，肯定会注视枪管，双手抱头。 而陆离却在打量蝰蛇跑车，从上至下，似乎将其视作了私人物品。 “孩子，现在有一个拯救世界的机会摆在你面前，能把握住吗？” 此刻，陆离笑得很开心，看罗夏的眼神都带着欣赏，不，是感激。 能在空旷偏远的公路上，遇到一只肥羊，咳，一个良好公民，确实不容易。 与此同时。 罗夏愣在原地，下意识地，他以为自己撞见疯子了 “把手举起来，放在我能看到的地方，不要有多余的小动作……” 说着，便将手枪保险给解开了。 坦白来说，荒郊野岭遇到这种情况确实很瘆人，罗夏表现得如此谨慎，非常正常。 只能怪运气不好。 在他手指搭上扳机的瞬间，陆离就已经顺利突脸。 捏住套筒——随手一拉——手枪报废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快到正常人无法做出反应。 几分钟后。 蝰蛇跑车内，一名穿风衣打领带的年轻人，一屁股坐上了驾驶座，被真皮座椅包裹的舒适感，令他惬意地发出长吟。 “伙计，我带你去拯救世界。” 副驾驶座位上，一名青年满脸畏惧，要不是自己没有嗑药的习惯，他都以为发生在刚才和眼前一幕幕，是违禁药物导致的幻视现象。 【escfulloff】 只见仪表盘上亮起以上字样。 这东西，在日常驾车时很少用到，只在一些特定的情况下才需要按下，例如，专业汽车比赛中，车辆需要做出“漂移”等激烈驾驶的动作，职业车手就会暂时把这样的电控系统关闭。 “系好安全带，我有些赶时间。” 第二十一章 一起拯救世界吗？少年！ 陆离把油门踩到底，蝰蛇跑车原地弹射而出，推背感传来。 事实上，罗夏之前一百公里每小时的飙车速度，在陆离眼中，与驾驶电动三轮车的老伯无异。 “慢点！” 副驾驶座传来惨叫。 可惜，陆离依旧是油门到底，科技感十足的红色跑车如同怒龙一般，在州际公路上横冲直撞。 “哥，这不是专业赛道，这样做会对车辆造成……” 话还未说完，下一刻，轰鸣声就响了起来，即便待在车内，罗夏仍然能感觉到耳膜在疯狂震动。 轮胎在磨损，各种精密零件在磨损，而他的心在滴血。 今早才提的车，本想在深夜飚个车，磨合一下，结果遇到了一个怪物兼疯子…… 所谓人车合一，大概就是现在这个状态。 此刻，陆离在心中感慨了一句，远超常人的神经反应能力、控制力、视力，令他彻底掌握了这辆车，深一脚浅一脚的轰着油门，享受如同乘坐云霄飞车的畅快感。 利用血统优势，参加职业联赛，倒不失为一种赚钱的好方法。 曲折的盘山公路上，陆离很少踩刹车，凭借技巧，操控跑车以极其丝滑的动作切过一个又一个弯道，同时还有兴致胡思乱想： 去了职业赛道上，能不能让专业赛车手连尾灯都看不到？ 关于这些，罗夏没空关心，他现在只想下车，若非残存的理智告诉他，这种行驶速度，一旦往下跳，那么结果将是确定无疑的—— 连留个全尸都会成为一种奢望。 “救！命啊！啊！” 罗夏一边尖叫，一边抓着呕吐袋喷射液体，看来，潜意识里，他还是舍不得弄脏自己新提的爱车。 一旁，陆离哈哈大笑，这种感觉可真好，只需踩踩油门，稍微注意一下方向就行，不比撒足狂奔来得轻松？ “伙计，等我联系上组织，肯定为你申请一笔巨额赔偿……嗯，至少够买两辆这样的车。” “不不不不，放我下车就行，求求了。”罗夏耳晕目眩。 “如果我这么做了，大概率会在半路遇到联邦警察。”陆离扫了一眼仪表盘上的时间显示，“所以，为了全人类的安危，你还是忍一忍。” “……” 拯救人类？ 你直接说抢劫不就好了，有必要说这种话，再来侮辱一下受害者的智商？ 看着嘴角含笑的陆离，罗夏心情复杂，一个精神病患者竟然能把车开得这么快、这么稳，怕不是没疯之前，是个职业赛车手。 “为什么要用质疑的眼光看着我，难道你不信？” “信！” 不知不觉中，跑车已经驶离盘山公路，进入一片平坦地带。 陆离单手扶着方向盘，从储物槽里拿出一包刚开封的香烟，给自己点上，接着，又抛给缓过劲来的陌生路人，随口问道： “听说过恐怖小说家萨特·凯恩吗？” “嗯……嗯？” 面对莫名其妙的问题，罗夏回过神来，他快速察觉到，眼前这个抢劫犯似乎没有恶意，便稍稍试探了一下，以老朋友之间对话的口吻，回答道： “没听过，正经人谁看小说，是妹子不好看，还是游戏不好玩？” 闻言，陆离稍稍放缓车速，侧过脸看着罗夏，满脸严肃：“确定？” “嗯。” 罗夏不明所以，但，出于敬畏与恐惧，还是机械式地点了点头。 “非常好，有兴趣一起拯救世界，探索未知小镇吗？” 陆离收回视线，叼着烟看着前方，等待一个回答。 很显然，这个决定是临时起意，却并不草率，他需要一个参照物，如果有一个同样没看过萨特·凯恩恐怖小说的人，陪同上路，情况会好上很多。 “见鬼。”罗夏轻声嘟囔。 形势所迫，他本想敷衍一下，先虚与委蛇，再找个机会跑路，结果，听到身旁又传来一段异常诚恳的话： “我知道，你觉得相信一个陌生抢劫犯很冒险，但其实我更加冒险，因为，接下来的行动关乎全人类的命运，所以，我尽力提供证据，假如你不想被卷进来，请毫不犹豫地说出来，等抵达目的地，我会放行，并尽力做好赔偿事宜。” 话落，一个手机被抛了过来。 陆离快速报出密码，补充道：“这是我的工作机，里面存着一段视频，关于真实世界。” “……” 罗夏有被震住，他心中产生了一丝疑惑：莫非身手诡异的这家伙没有骗人？ 不多时，一段视频开始播放。 这是在收容血疫症患者时，陆离亲手拍摄的现场画面。 单纯技术方面来看，以现在的cg制作水平，想要伪造出这种程度的视频，算不上难，可却需要花费大量金钱，数以亿计。 一个落魄到需要拦路抢车的人，有资金做个假视频来骗人？ 更何况，他匪夷所思的能力，确实得到过展现与验证。 拯救世界，罗夏当然做过这种年少而热血的梦： 开着炫酷跑车，手中端着波波沙冲锋枪，对着一堆怪物疯狂扫射，为拯救世界而奋战。 “想清楚了吗？” 说着，陆离将烟头扔出车窗，又点了一根，烟瘾十足。 “很危险？” 声音传来。 陆离皱着眉头，其实，在白助教的解剖课上，他已经体会过那种身体崩溃，沦为诡异不详的感受。 因此，略作沉默，陆离坦然道：“一旦陷进去，你会体验到比死亡还要恐怖的东西。” “看到刚才视频里的那头怪物了吗？下场比它还要惨。” 见陆离表情严肃，不似作伪，罗夏的身体微微后仰，以掩饰脸上的不自然与慌张—— 谁都想成为英雄，享受荣耀，哪怕没有荣耀，内心也会得到一种自我满足，可是，需要付出的代价，却令人望而却步。 “在抵达印斯茅斯州之前，你可以一直思考这个问题。” 说完，陆离侧过头，看了眼路标：距离科瑞市15k，限速60。 他需要进入城区，购买食物、地图，另外，城区有网络信号，可以想办法联系上基金会，把消息传递出去，以获取最大限度的支持。 第二十二章 进击的基金会 印斯茅斯州。 一家印刷车间内，红灯闪烁，机器忙碌地运转。 继《霍布斯恐怖终点》之后，恐怖小说大师萨特·凯恩，再度发布一本名为《疯人之口》的新书，将于三天后正式上架。 此时此刻，车间工人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忙碌，有人操控机器、有人整理书籍，将它们码放在一起，运向库房。 “你们读萨特·凯恩的小说吗？”一名工人随口问道。 话落，立刻有人回答道：“当然，他是本世纪读者最多的作家，不会有人没读过他的？” 众人纷纷附和，神情狂热地聚在一起讨论，唯独一名带着鸭舌帽的印刷工没有加入进去，他很理智，并知道大量内部消息—— 凯恩的书具有难以想象的煽动性力量，能使书迷变得狂热、失去理智。 另外，霍布斯。 hob，一个古老的词汇，意指恶魔。 无法想象，一旦这个系列完结，书迷们将会陷入怎样的绝境。 正因为如此，十个月前，scp基金会神鹰联邦分总部，才会动用自身在政界的力量，制止《霍布斯终点站》系列的最后一本书出版发售。 可惜，基金会还是低估了资本家的贪婪，哪怕他们知道凯恩的书具有各种魔力，依旧选择帮他出版新书，令其卷土从来。 更糟糕的是，这一次，这些人来势汹汹，且早有准备。 神鹰联邦的绝大多数高层或被收买，或受到蛊惑，纷纷倒戈，对scp基金会发动制裁，同时要求各州，不得阻拦拥有版号的书籍上架。 其潜台词如何，不言而喻。 不过，基金会成员们始终遵守着当初的诺言—— 【当其他人在阳光下生活时，我们必须在阴影中和它们战斗，并防止它们暴露在大众眼中，这样其他人才能生活在一个理智的、普通的世界中】 鸭舌帽青年本是一名后勤人员，在与外勤调查员失去联系后，他们决定走出安全屋，通过爆破、纵火等暴力手段，延缓灾厄降临。 此刻，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参与讨论的监管人员，默默走到角落，从一堆杂物中翻出c4塑胶炸药。 几分钟后。 戴着鸭舌帽的青年推着一车新书，离开了工作间，他没有去仓库，而是掏出打火机将它们悉数焚毁，转身朝下一家印刷厂赶去。 另一边。 地处最北端的冰凰州。 一家汉堡王餐馆的服务员接待了两位贵客，他们驾驶着蝰蛇跑车，出手阔绰，一口气点了十人份的鲍汁烤大菇牛堡，还要了两瓶冰镇快乐水。 这年头，有钱人都喜欢吃快餐？ 服务员不是很懂，但他觉得，只要自己能收到一笔不菲的小费就可以了，没必要去瞎猜。 “有需要我会叫你。” 罗夏从钱包里取出一张面额为10的钞票，递了过去，打发对方离开。 见状，服务员躬身接过小费，微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快步走向前台。 而一旁，陆离咽下牛肉堡，喝了口冰阔乐，满脸惬意：“麻烦你了，等基金会下发的活动经费到账，我会进行双倍补偿。” “什么基金会？” 罗夏放下手中的汉堡，开始追问。 事实上，身为冰凰州的顶级富二代，他不在乎钱，却想知道，这个组织是否值得自己为之卖命。 “组织有规定，不能泄露任何消息。” “好。” 两人相对无言，开始对付各自手中的食物。 自从进入科洛弗精神病院后，陆离就没有正经吃过饭，加上赶了半天路，他早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恨不得生啃一头牛。 因而，一看到汉堡王的招牌，陆离立刻刹住了跑车，决定在此解决晚餐问题。 叮咚！ 突然，手机铃声响起，罗夏下意识地摸向口袋，却想起来，陆离为了防止他偷偷报警，已将手机卡拔出，扔进了路边草堆里，至于手机本身，更是被车轮胎压成了粉末。 “大概是通信运营商。” 陆离放下纸袋，随口说了一句。 毕竟，在离开疯人院之后，他一共收到了三条短信，毫无例外，全都是运营商发来的。 紧急时刻，这些通信公司竟然比基金会靠谱，仔细想想，还真是一种黑色幽默。 【这是基金会首席执行官oracle的短信，我代表全体执行层，发布这则紧急命令： 凡是待在神鹰联邦的技术专家，立刻远离印斯茅斯州，前往最近的安全屋等候转移，所有调查员、后勤人员在撤离印斯茅斯州后，立刻分散开来，捣毁周边可使用的、正在工作的印刷厂，并焚毁一种名为《疯人之口》的书籍。 注意！ 全程禁止观看！严守组织条例！】 超级计算机通过手机定位系统，发现了正在冰凰州科瑞市用餐的陆离，并编辑了一条信息，传达了来自执行层的最高命令。 与此同时。 相隔上万公里的scp基金会中央控制室内，能赶来开会的高层人士悉数到场，他们全体起立，通过投影设备，观看陆教授享用晚餐。 其实，在超级计算机发现有员工出现在偏僻荒凉的冰凰州时，就第一时间惊动了主管级人物，他命令技术人员，黑掉了汉堡王餐厅的监控设备。 然而，结果并没有达到预期效果。 陆离正专心对付手中的大份牛肉堡，喝着快乐水，为接下来的奋战，养精蓄锐，看都没看手机。 当然了，即便收到了，他也会将其无视，毕竟手中有一劳永逸的方法，何必浪费时间，去做摧毁印刷厂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控制室内氛围肃杀，唯独屏幕上正在播放的画面不太应景，因此，有人忍不住提议道：“要不，打个电话过去？” “再等等。” 首席执行官抬手制止了这种做法，转而问道：“查到他去那里执行什么任务了吗？” “探索一家名为科洛弗精神病院的机构。” 说着，守在电脑旁的资料员赶紧将文件打印出来，递给各位大佬。 按理说，这种低级任务，不该出现在这种场合，可是，冰凰州只有陆离一人，除他之外，执行层面临短期内无人可派的尴尬局面。 很快，执行官oracle快速察觉到重点，一边敲打会议桌，一边喃喃低语：“山姆·尼尔，来自印斯茅斯州，与出版业巨头有所联系……” “另外派人去冰凰州执行清扫工作，还有，立刻联系这名新人，我得跟他聊一聊。” 第二十三章 午夜公路 从汉堡王餐馆离开后。 陆离先去街边便利店买了一些饮料、香烟，以及口香糖，接着，又前往自助加油站，不仅给跑车加满了油，还拎走两桶汽油备用。 很难想象，十个小时前，他落魄到只能跟别人共享最后一根烟、啃压缩饼干充饥的地步。 而现在，情况有了很大的改善，如果陆离愿意，甚至可以去科瑞市最豪华的酒店休息一晚，养足精神再上路。 不过，时间不等人，他得尽快行动起来，在二十个小时之内，抵达印斯茅斯州。 “你还有什么需要带的东西吗？” “没有，出发。” 说完，罗夏长呼一口气，快速调整好心态，赶在陆离进入驾驶座之前，就钻了车内，生怕被抛弃。 倒不是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发作，对抢劫犯产生了依赖性，而是罗夏想要跟过去，亲眼看看真实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至于牺牲自我、拯救世界，这种话题过于沉重了，不能草率决定，需要再仔细想想。 晚十点整。 蝰蛇跑车再度驶上州际公路。 灯光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大概从第二个副本世界起，陆离就染上了烟瘾，不过，他认为自己能控制得住，只在特殊情况下抽几包。 比如，眼下。 “你要来一根吗？” 话落，陆离单手扶着方向盘，将烟盒递到罗夏面前。 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枯燥乏味的公路之旅，两人为了提神，将通过车窗，抛下无数烟蒂。 “抵达印斯茅斯州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去找那座神秘小镇？” 只见罗夏吐出一口烟圈，做了个深呼吸，然后，自问自答起来：“我有种预感，它不会出现在地图上，否则，早就被外界发现了。” 在吃饭的时候，陆离有选择的向他介绍了一些信息，以免这位潜在合作伙伴什么都不了解，跑去送人头。 【小镇……在封面上……】 这是调查员山姆在迷失自我前，给出的线索之一。 而想要找出答案并不是很难—— 时代在进步，只需搜集恐怖小说家凯恩去年发行的所有书籍，将封面一一撕下来，然后，再通过计算机程序检查、比对，提取出相关线条、图像，就可以得到想要的答案。 所以，得想个办法联系上基金会，让高层人士提供帮助。 “上古邪神，真是麻烦的代名词。” 陆离弹了弹烟灰，另一只手伸向裤袋，准备把手机拿出来。 这一举动，吓得罗夏本能地扑过来，扶住方向盘。 几乎是同一时间。 中控台上亮起了蓝色小灯，嘟嘟声传来，由于图标呈现出手机形状，陆离瞬间认出这是车载电话，偏头看向罗夏，“找你的，接。” “哥，你先扶住方向盘。” 直到陆离将手搭上去，给这头以每小时一百五十公里速度行驶的钢铁巨兽上了保险，罗夏才肯松口。 随手按下接听键。 扩音器传出的却是一道陌生声音： “陆专员，在吗？” 罗夏愣了愣，脑子有些懵：这是我的新车，为什么会找陆专员？ 他是谁？ 下意识地，视线转向身侧，罗夏神情有些呆滞，试探道：“找你的？” “应该是。” 陆离点了点头，一边抽着烟，一边说道：“有事说事，这边忙着呢。” 中央控制室内，高层人士纷纷变了脸色，如此嚣张的外勤人员，确实是第一次见，要是知道，与之对话的可是基金会的首席执行官。 事实上，陆离已经猜到这通电话来自总部，只不过，没有猜对身份，仅仅将他当成了主管级人物。 “印斯茅斯州正处于混乱动荡之中，你知道吗？” “当然，山姆·尼尔告诉了我一些内幕消息。”陆离言简意赅，“因此，我必须尽快赶过去，阻止灾厄降临。” “需要提供人员支持吗？” “人海战术无效。” 闻言，首席执行官旋即说道：“好，有什么能帮助到你的。” 事实上，基金会高层早已知道，萨特·凯恩的能力无法用物理方式来解释，故而，不仅没有对陆离产生猜疑、质疑，甚至还寄以厚望。 毕竟，死马当成活马医，不到万不得已，没人敢核平印斯茅斯州。 “直升机、情报分析。” 说着，陆离看了一眼身旁手无寸铁的罗夏，补充道：“一份武器补给箱。” “没有了吗？” “嗯。” “卫星成功定位到了你所乘坐的蝰蛇跑车，直升机正在路上，请继续往南行驶，它会赶去会合。” 执行官雷厉风行：“需要分析什么情报。” “凯恩去年有发行恐怖小说吗？” “一套系列丛书，名为《霍布斯恐怖终点》。” “收集全部封面，有一套地图隐藏其中。”陆离扔掉烟蒂，双手扶住方向盘：“注意，全程务必使用机器，避免人员与之直接接触！” “结果出来后，我会立刻联系你，另外，请注意查看工作机，关闭震动、静音模式，保持通讯畅通。” 最后一句话，颇具怨念。 紧接着，电话挂断，车内一片死寂。 陆离默默掏出手机—— 未接来电：5 未收短信：7 “会有专机来接你吗？” 一旁，罗夏表情莫名，因为，留给他犹豫的时间不多了。 “没错，你得快点作出决定。”陆离把油门踩到底，加速到极致之后，明亮的火焰从喷管中吐出。 既然有专机来接，倒也不必考虑节省能源、车辆损耗了，直接启用nos钢瓶，而氮气加速系统将跑车引擎的潜力全部压榨出来。 黑暗中，蝰蛇发出了咆哮。 凌晨时分。 两人来到冰凰州的边界，近两个小时的车程，异常顺利。 逐渐接受事实的罗夏觉得，有陆离这尊杀神坐镇，什么公路诡异事件，全部不是问题。 直到……正在播放摇滚乐的收音机出现故障，嘈杂的电流声响起。 “新车不可能出现这种故障。” 罗夏满脸难以置信，他坚信，没人敢对自己的新车动手脚，除非对方不想在冰凰州混了。 “嗯！” 这一次，陆离终于踩下刹车，他早就注意到，周围弥漫起了一团冰雾，能见度越来越低，景象越来越诡异。 第二十四章 神秘路人 冰雾弥漫。 只有车灯照亮了前方一小片区域。 拥有狼人血统的陆离觉得，现在能见度已不足五十米，更别提普通人罗夏了，透过身侧的车窗，他什么都看不到。 不过，陆离没有就此停车，仅仅是放缓了速度，同时视线飘向四周。 “嘤……嘤嘤……” 这时，一阵哭泣声传来，极具穿透力，连降噪玻璃窗都无法挡住。 深夜、诡异场景、偏僻的公路、女人的哭泣声，好故事！ 若非陆离坐在旁边，罗夏早就调转方向，沿着原路返回了。 而大灯照射下，陆离看到跑车正前方站着一个金发女人，单薄的白色睡衣下，凹凸有致的身材若隐若现。 另外，由于她背着身子，所以看不见脸。 若是换个场景，倒是能令人浮想联翩一番，但现在…… “我下去看看。” 陆离的反应非常干脆，直接解开安全带，拎着剑拐朝车外走去。 见状，罗夏赶紧照做，因为，他觉得跟着大佬后面更有安全感。 冰凰州的午夜公路注定是寒冷、寂静、单调的。 为了御寒，罗夏身上套了一件羽绒服，而这个金发美女却穿着睡衣。 只要大脑正常，没被旖旎的风光勾去了魂，肯定会下意识地提高警惕。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陆离远远的出声询问，同时拔出萨杜之剑，只要情况不对，下一句就是：我的剑刃闪烁着银色光辉。 与此同时，罗夏从怀里摸出一把没了套筒的破手枪，给自己壮胆。 事实上，他已经在心中预演过无数种情况了，比如：女人转过身子，面庞却极其惊悚，或许没有五官，或许只有森森白骨，然后，牙床上下开合，说着瘆人的话。 然而，结果却出乎预料。 女人转过身来，模样平常，只是脸色有些发青：“求求你们，带我一起上路，太冷了……” 说话间，牙齿打着颤，显然是呆在外面冻了很久。 可惜，陆离对此没有任何表示，从上至下认真审视着眼前这个女人。 有呼吸、有心跳、身体反应也符合落难者的特征。 但是，出现的时机不对。 一念至此，陆离挥了挥手，示意罗夏先上车，直言拒绝道：“抱歉，两座跑车坐不下第三个人，你继续等待好心人。” “当然，我可以单方面提供一些保暖物给你。” 说着，陆离拿出工作机，看着屏幕上失去信号的标志，补充道：“除此之外，爱莫能助。” 没等女人说话，一件风衣扔了过去。 就这样，陆教授穿着一件衬衫，朝停车的地方走去，手中始终紧握着剑柄。 “先生，求求你……” “前面二十公里有个休息站，把我送到那里就行……” 回答她的是跑车启动声。 紧接着，红色蝰蛇明亮的蛇眼灯刺破了黑暗，避开睡袍女，朝冰雾深处驶去。 车内，彩光闪烁。 心中想着事的陆离不再主动说话，因而，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罗夏小心翼翼地说道：“这辆车自带座椅加热功能，提车前我特意体验了一把，简直舒服得要死。” 然而，陆离并不感觉冷，他在想刚才遇到的那个女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跟男友吵架，然后被扔下来了？ 如果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大概会如此思考。 可是，陆离坚持认为，那女人有蹊跷，非要说个理由—— 直觉与经验。 要知道，他此刻在拯救世界的路上，中途却屡生波折：手机无信号、冰雾翻涌、陌生女人拦路求援。 这些事情单独拎出来发生在自己头上，那只能说自己倒霉，可是一下子全凑在一起了，正常吗？ 因此，虽然那个睡袍女看上去跟常人无异，但陆离依旧不愿意载她一程，只给了对方一件风衣御寒。 “哥，你看侧面……”罗夏低声提醒了一句，声音有些颤抖。 陆离下意识地偏过头。 一个白衣女人站在那里，满眼无辜，身体不断打着颤。 而不知从何时起，黑色风衣再次回到了陆离身上，仿佛之前经历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 “不用理她，我们继续往南行驶。” 通过后视镜，罗夏发现陆离的脸色依旧未变，仿佛没什么东西能让他感到恐惧一般。 “检查一下安全带，坐稳了，这一次会比之前更加颠簸。” 叮嘱声传来。 下一刻，一股强大的压力将罗夏压在椅背上。 陆离双手握住方向盘，眼睛直视前方，而仪表盘上的指针不断上移，表明一直速度在加快，片刻就突破限速，达到了一百八十迈。 并且，还在加速……加速…… 周边景象已经看不清了，声音也很单调，车载电台发出刺啦刺啦声、车轮与地面之间摩擦声、经过工程师调校的发动机声，以及小冰晶打在玻璃窗上的声音。 身为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看客，罗夏能够直观地感受到，他们正在奔向地狱，或许下一秒，就会车毁人亡。 游走在死亡边缘，陆离显得愈发冷静，专注地驾驶着跑车，在冰雾中飞速疾驰，避免卷入麻烦。 不知过去了多久。 环境开始变化。 能见度越来越高，雾水取代了凝结在空气中的小冰晶，且愈发稀薄。 不多时，灵魂已经得到升华的罗夏回过神来，声音虚弱：“天呐，终于出来了……” 闻言，陆离也默默松开油门，发动机转速骤然下降，指针回到红线以下。 “抽根烟？” “嗯……” 片刻之后，车内烟雾缭绕。 紧张的气氛消失不见，陆离吐出一口烟圈，正准备说些什么，就看到探照灯下，出现了一道白色身影，心神有一瞬间的恍惚。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罗夏愣住了，心中旋即升起一股无名怒火：“草！” “别担心，问题不大。” 陆离深一脚浅一脚，轰着油门，直挺挺地朝睡袍女撞去。 车轮一阵颠簸，隐约传来奇怪的声音，应该是人体碎裂了……看来，这女人确实是真实存在的。 可是，她真的死了吗？ 时间给了陆离答案。 下一秒，蝰蛇跑车回到了原点。 【冰凰州欢迎您再度到来】 标牌锈迹斑斑。 而这，陆离与罗夏并非第一次看到，其实，早在凌晨时分，他们两人就已经见过一次了。 第二十五章 引狼入室 以一百八十迈的速度向前行驶了大约十分钟，再算上遇到冰雾前行驶的距离，他们至少跑了六十公里，怎么还在原点打转？ “这女人……究竟是什么玩意儿。”罗夏哆嗦着问。 “不知道，下车。” 肌肉感十足的蝰蛇，在陆离的操纵下，如儿童玩具一般，速度猛减的同时，刹车片发出刺耳的声音。 “是去杀了她吗？” “总感觉不会奏效，毕竟，高速行驶的跑车都没能把这个女人碾死。” 真到了动手的时刻，罗夏心中的无名之怒瞬间熄灭，又开始犹豫。 “先看看再说。” 陆离言简意赅，然后，推开车门，从驾驶位走了出来。 不远处，睡袍女在看到造型夸张的跑车之后，面孔因巨大得无法承受的情感冲击而变形。 惊喜、如释重负、兴奋…… 而蛇眼灯射出的光柱，在她眼中，格外温暖，驱散了初春的寒冷，令人感到无比心安。 “你好，女士。” “有什么可以帮到您的？” 陆离微笑着走了过来。 黑色长风衣、红色领结、同色长裤，再配上手中的狼头手杖，仿佛是从上个世纪走出的老牌绅士。 “前面二十公里有个休息站，您可以把我送到那里……” “抱歉，跑车只能坐两人。”陆离满脸歉然。 站在一旁的罗夏则满脸惊惧，他清楚地记得，上一次交谈时，女人也是这身打扮，说着同样的话。 这个时候，陆离脱下风衣，递了过去，热情道：“对了，你是怎么到这地方的，同行者呢？” “他跑了，只留下我一个人。” 啜泣声响起。 睡袍女给自己搭上风衣，待身体暖和了，才缓缓讲述道：“我叫达琳，一名出版社编辑……” 听到这里，陆离脸上的笑容一僵，不动声色道：“等等，你叫什么？” “达琳，为arcane出版社工作，您应该听说萨特·凯恩，我是他的责任编辑。” 说到这里，女人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似乎在为自己的工作而骄傲。 闻言，一直默不作声的罗夏没有忍住，先是偏头看了陆离一眼，接着，脱口而出道：“那个写恐怖垃圾的家伙？” 在汉堡王吃饭时，陆离曾多次询问他，是否看过萨特·凯恩的恐怖小说，因而，罗夏对这个名字印象颇深。 出于礼貌，以及目前的形势，信仰受到玷污的达琳只是回敬了一句：“也许他对你来说，太深奥了。” “确实。” 陆离点了点头，脸上的笑容愈发真诚，附和道：“我听说过他，本世纪伟大的小说家，书迷众多。” 紧接着，在达琳女士那错愕的眼神中，他亲切地拔出萨杜之剑。 悄无声息中。 一抹亮色在空中划过。 紧接着，一具无头尸体跪倒在地上，猩红的血顺着缝隙流向路沿。 由于天气寒冷，甚至还能看到尸体旁有热气升腾而起。 “走，她死了，我们继续赶路。” 陆离捡起用染血的风衣，擦了擦剑刃，接着，转身朝亮着灯的跑车走去。 “哦……哦，来了！” 罗夏有被镇住，后知后觉地跟了上去，整个过程，连头都不敢回，生怕自己受不了，把晚饭给呕出来。 片刻之后。 蝰蛇呼啸而过，在经过某个区域时，甚至还颠簸了一下。 驾驶座上，陆离嘴里叼着烟，吞云吐雾着，表情平淡，仿佛不久前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一幕，落在罗夏眼中，却显得异常怪诞—— 演技如此精湛的男人，不去当演员，太过可惜了，前一秒面带微笑，下一秒就拔刀砍人，且毫无违和感。 “帮帮我！” “在这里！”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金发女人再次出现，她似乎被冻坏了，看到有车经过，顾不上矜持，立刻举起手疯狂摇摆，身材愈显凹凸。 见此，陆离按灭烟头，降低车速，缓缓靠了过去。 “你好，您看起来需要帮助。” 车窗降下。 陆离递过去一个从餐厅打包带走的芝士培根皇堡，脸上充满了诚挚的笑容。 “谢谢。” 达琳接过汉堡，视线飘向车内，当看到副驾驶坐着人时，瞬间变得失落起来。 “先生，能把我送到最近的休息站吗？我的同伴独自离开了……” 言语中带着恳求。 而陆离一反常态，欣然同意了对方的请求：“如果你不介意，可以跟我的朋友挤一挤。” 罗夏表情凝滞。 几秒钟后，他终于反应过来，本能地说道：“我拒绝。” 视线迎上泫然欲泣的达琳，决然之意丝毫不减。 开什么玩笑？ 跟一个恶灵般的女人同坐一辆车，就已经很惊悚了，更别提同坐一个位置了，怕不是嫌命长！ “他在开玩笑，快点上来，外面冷。” 陆离无视了罗夏哀怨、恐惧的眼神，再度发出邀请。 一分钟后。 两座跑车顺利启程了。 值得欣慰的是，自此之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诡异事件。 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他们带上了诡异源头，一个自称达琳的女编辑。 此时此刻，她正坐在罗夏腿上，表情尴尬，两颊微红。 至于罗夏，脸色煞白，吓得双手无处安放，直到摸到了套筒被卸的手枪，才缓过来一口气。 不过，还是不敢乱动。 “既然没有多余的安全带，那就因陋就简。” 这时，陆离宛若恶魔的声音传来： “你先扶住这位达琳女士的腰，免得一会儿提速、减速，她顶破挡风玻璃飞出去。” “到时候，我们又要回到原点，重新再来一遍。” 闻言，达琳满眼无辜，似乎听不懂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 见避无可避，罗夏长呼一口气，口中喃喃低语了一阵，仿佛在进行自我催眠。 然后，一双手轻轻搭上了女恶魔的腰部，如果仔细观察，不难发现，它们在疯狂颤抖。 没有旖旎，没有香艳，面对一个可以无限复活、不断出现在午夜公路上的睡袍女，谁敢动歪心思。 与此同时。 一个猜想，浮现在陆离心头，他扶着方向盘，不动声色道： “女士，您学过杂技吗？” “就是那种头和四肢，能够以诡异角度翻转过来的杂技。” “坦白来说，我有一个叫山姆·尼尔的朋友，曾说自己亲眼见过这种事，对了，也是在深夜的公路上。” 第二十六章 神之权柄 抛开种种诡异事件不谈。 仅是前往印斯茅斯州的路上，遇到调查员山姆口中的女编辑达琳，这一条，就足够惊悚了。 因为，在山姆的描述中，这个女编辑最后变成了一个全身关节“咔哒咔哒”响，头颅翻转过来说话的蜘蛛人。 另外。 达琳失踪了整整十个月，现在却出现在了两千公里之外，鸟不拉屎的冰凰州，穿着一身轻薄的睡袍。 因此，但凡带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她不正常。 而陆离愿意载她一程，也是出于无奈，毕竟，眼下这种情况，就像是遇到了一个无解的圆环游戏，只有用刀砍断一切阻碍，这一条方法行得通。 但是，并不妨碍陆离进行试探。 他得知道，凯恩为何要派一个破绽百出的女人，在深夜拦住自己。 “山姆·尼尔？” “那个没教养的经济调查员！” 此刻，达琳的反应出乎了陆离的预料，听到那个名字后，她满脸鄙夷，愤恨道：“就是这个家伙，把我给抛弃了。” “你们和他是什么关系？” 说着，这位女编辑往边上缩了缩，弄得坐在她身下的罗夏很是尴尬，同时，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说实话，罗夏不认识什么山姆·尼尔，但这个女人有多诡异，他却是亲眼见过的。 一旁，陆离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耐心解释道：“不久前，我在加油站遇了他，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见面，仅仅是在等待时，随意闲谈了几句。” 话落，他抬手指了指科洛弗精神病院所在的方向。 这套说辞明显没有得到信任，达琳心中的警惕丝毫不减，追问道：“那么，你刚才说的杂技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表情自然，反应正常。 站在专业角度来看，奥斯卡最佳女主角都演不出这种感觉出来。 因而，陆离愈发确定自己的猜想没有出错： 他来到了凯恩的小说之中。 这个恐怖小说家创造了一个全新的达琳，然后，给她和自己安排了一次偶遇，就像命中注定一样，逃不开、躲不过。 如此一想，先前遇到的种种诡异之事，便能解释得通了。 法则？ 命运？ 事实上，陆离也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这种能力，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如果对方真是一种无解的存在，那么，校长组织这轮新的选拔考试，意义何在？ 与初衷不符！ 念及此处，陆离反而更加冷静了，他点了根烟，开始安慰如同惊弓之鸟的女编辑，分析道： “假如我们跟山姆是同党，为什么要带你一起上路？放任不管岂不是更好，这么冷的天，一夜过去，你肯定会冻死在路边。” 此刻，存在感降到最低的罗夏欲言又止，这些话在他看来，没一句真话。 当初，陆离以一百八十迈的时速撞上去时、以长剑不由分说的砍下去时，那决然的姿态，可是历历在目！ 喊这个女恶魔上车，完全是出于无奈。 当然了，女恶魔可不知道她现在在两人的形象是什么，她觉得陆离没有说错，轻声道了个谢，然后，缩在角落默默不语。 “为什么不说说你的经历，我非常好奇，山姆这个混账，究竟都做了些什么事。” 陆离找着话说，以求能找到更多有用的线索—— 或许，得换个说法，邪神代言人凯恩给重要女角色达琳，安排了怎样的人设、戏份。 在两人的注视下，女编辑略作迟疑后，低声叙述道： “今天白天，山姆突然找到我，说他找到了凯恩笔下的小镇【霍布斯的终点】……” 白天？ 陆离心中讶然，但却没有出言打断达琳，一边开着车，一边分神留意对方的叙说。 “其实，在山姆抛弃我之前，我一直认为他是个狂妄却又不失睿智的男人，这家伙只用了一夜的时间，就解开了凯恩留下的迷题。” “凯恩设计封面时，使用了大量红线圈，而山姆将它们一一裁下，并拼凑在一起，然后，就得到了一张地图。” 陆离不可置否的点点头，示意达琳继续往下说。 没人注意到，罗夏的表情又难看了几分，硬生生把话憋在心里不敢说： 你们白天在印斯茅斯州，现在却出现在联邦最北端的冰凰州，坐直升飞机来的吗？ 此刻，达琳沉浸在了回忆中，眼神有些恍惚：“根据提示，我们一同踏上了枯燥的旅途。” “一路上，除了公路，就是荒原，我忍不住睡着了，直到山姆这家伙在我头顶捏响一个喇叭，做了这种拙劣的恶作剧之后，他又说自己迷路了。” “所以，你不知道那个小镇是否真实存在？”陆离稍稍打断了一下。 达琳没有在意，一脸看白痴的表情：“不，它当然不存在。” “小说怎么可能成为现实？哪怕凯恩的文笔再有魔力，也只能稍稍影响那些不冷静的读者罢了。” 出乎预料的回答。 由此看来，凯恩确实塑造了一个全新人物，一个与疯人山姆口中的形象一点都不沾边的达琳。 “好，你继续。” “继续什么？” 女编辑深深吐出一口气，稳住心态后，一字一顿道：“我和他发生争执之后，这家伙就把我给抛下，独自上路了。” 两处逻辑硬伤。 第一、山姆白天忙着在病房里搞装修，四堵墙、一整块地板，画满黑十字，至少得要十天时间，哪里有时间开车、搞恶作剧。 第二、路程有问题，禁不起任何推敲，什么样的汽车能有这种速度？换成磁悬浮列车还差不多。 所谓的恐怖小说大师，难道只有这点能耐？ 陆离摇了摇头，他没有看过凯恩的小说，更不想看，仅仅凭借个人经验、脑洞去联想。 假如达琳没有说谎、山姆也没有说谎，该如何解释眼下这种局面。 另外，凯恩的恐怖小说，恐怕与邪神有关。 没人说谎……诡异能力…… 下意识地，陆离看向窗外： 景色大变！ 冰凰州的荒野覆盖着积雪，而眼前，一片葱绿，不符合季节规律。 这是十个月前？！ 去往诡异小镇的路上！ 一个恐怖的猜想在陆离脑海中闪过。 第二十七章 掉SAN值的公路之旅 噪音逐渐降低，车速变得正常起来。 陆离将烟蒂掐灭，从昨天上午到现在的经历，全都如放电影般在脑中过了一遍。 “我就不该去了解太多。” 片刻之后，他深吸一口气，终于想通了其中的原委—— 恐怖小说家凯恩把调查员山姆的经历安在了他身上！ 这样一来，不管自己有没有看过小说，都会卷入进来。 因为，山姆曾在病房里讲述过自身经历，而听众只有一个，就是他！ 防不胜防。 察觉到真相的陆离，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样才能避免犯更多的错误，同时，看着罗夏说道： “我想，咱们快要到达目的地了。” “什么？” 随着一声惊呼，罗夏本能地看向窗外，外面是一团漆黑，而车前灯照亮了前方的一小片区域。 道路两侧，树木葱翠。 “不对！” “现在这个季节，冰凰州的阔叶林还没抽芽……” 与此同时，坐在罗夏腿上的女编辑受到了惊吓，她指着前方喊道： “小心，有人！” 那是一个身穿牛仔服的男孩子，他正在骑自行车，听到身后有动静和光亮传来，下意识地转过头。 那是一张略显俊秀的脸，却令罗夏内心悚然。 扭转时间。 隔空传送。 …… 经历了一系列怪诞之事后，他感觉自己需要去医院的精神科和心理科接受治疗。 一旁，见陆离依旧没有减速，或者刹车的迹象，女编辑达琳试图抢夺方向盘，同时质问道：“你准备撞死他吗？” “滚！” 陆离心情烦躁，直接赏了她一记耳光。 幸亏控制了力道，没把人打死，否则又得重新来一次了。 “教你个道理，永远别在司机开车时干扰他。” 话落，陆离收回视线，稍稍打了一下方向，蝰蛇跑车来到男孩右侧。 “不管一会儿看到什么，都不要恐惧，因为，这种情绪会使局面更糟。” 很显然，这些话是陆离对罗夏说的，然后，他换挡减速，与骑车男孩保持平行。 哒哒哒…… 奇怪的声音从自行车上传出。 陆离垂下视线—— 后车轮上装了一个木头衣架夹，一端夹着扑克牌，每转一圈就会发出这种动静。 一旁，男孩没有被跑车充满科幻感的外表吸引，而是死死盯着坐在车内的三人，就像在看什么奇怪的生物一样。 “小子，能说几句话吗？” 这个时候，陆离将手搭在车窗上，挑衅道：“我想知道，凯恩究竟给你安排了几句台词。” 男孩没有理会，他径自转过头，直视前方，以匀速蹬着踏板。 犹如死物一般。 见状，陆离驾驶着蝰蛇跑车，继续向前行驶。 越来越远。 男孩与他的破自行车很快就隐没在黑暗中。 半张脸一片血红的达琳，靠着车门，轻声啜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虽然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确实很无辜，但没人会同情她。 罗夏往座椅内缩了缩，多次欲言又止，既是因为不想为陆离添麻烦，也是因为问题太多，一时间竟然想不到该先说什么。 五分钟后。 “哥，前面又来了一个人。”罗夏语气莫名。 “嗯。” 陆离点了点头，神情淡定，让人无法猜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越来越近。 这次是一个老妇，身穿牛仔服，蹬着自行车，跟先前遇到的年轻人扮相一样，连内衬都没换。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家伙会主动撞上来。” “你怎么知道？” “因为山姆的故事里有她。” 车内。 两人无视了达琳，一问一答。 不过，罗夏感觉有些莫名其妙—— 骑车老太在另一条道路上，哪怕故意跑偏碰瓷，以陆离的车技，也能及时将跑车刹停，避免事故发生。 不过，一路行来，种种诡异事件一次又一次地刷新了罗夏的世界观，加上多次共事，他又本能的信任陆离。 下一刻，说法得到印证。 骑车老妇如幽灵般出现在正前方，表情无比僵硬，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机械麻木地蹬着踏板。 砰！ 她如愿以偿，飞了出去。 经过陆离提醒，罗夏倒也没有做什么偏激的反应，唯独女编辑达琳，她放声尖叫，令人感觉耳膜刺痛。 “你最好安静一点。” 说完，陆离拔出车钥匙，另一只手伸过去拿剑拐。 这一举动，却被达琳会错了意，她瞬间安静下来，缩在角落，低声抽泣着。 “我们下去看看。” “再重申一遍，无论发生了什么事，都不要恐惧。” 闻言，罗夏赶紧起身，快速跟了上去，而他的视线全程飘向车外，根本不敢看达琳一眼。 哒哒哒…… 扑克牌与车轮的摩擦声传来。 只见牛仔服老太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再加上夜晚光线不好，她的双眼被黑暗所笼罩，像是空洞一般，给人一种吊诡的感觉。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陆离已经确定，凯恩将发生在调查员山姆·尼尔身上的事情，让自己也体验了一把。 因此，他快步走到老妇身旁，毫不客气地说道： “死了没？” “赶紧表演一个满血复活。” 有种大人在看破小孩拙劣的恶作剧之后，戏谑、不屑的意味在里面。 而牛仔服老妇一边颤抖，一边低语呢喃：“我出不去，他们不让我出去。” 演技不错，可惜，台词前言不搭后语。 陆离斜了她一眼，抬头看向右前方，那里竖着一个风车状的东西，正缓缓旋转着。 前后加起来不超过两个呼吸的时间，老妇已经站了起来，并扶起自行车，从罗夏身前穿过，诡异一笑。 接着，跟个没事人一样，干脆利索地跨上自行车，留下一道背影。 “这老太太素质真高，也不讹人……” 看着融入黑暗的自行车，陆离故意开了个玩笑，试图活跃一下气氛。 因为，罗夏的样子变得十分古怪，目光呆滞无声，仿佛有什么东西打破了他的理智、震碎了他的世界观。 “上车。” “很抱歉，把你卷入进来。” “要是知道事情会演变成这样，我肯定……” 说到这里，陆离顿住了。 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无用，顺势解决问题才关键。 第二十八章 恐怖终点 不知不觉中，时间已经是半夜了。 看着挤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两人，陆离也不知道怎么安慰才好。 一个注定会变成诡异之物的女编辑；一个被迫卷入漩涡的富二代。 “一切都是你设计好的吗？” “萨特·凯恩。” 随着一声低语，仪表盘亮了起来，呈现出血红色，紧接着，狰狞的蛇头出现在中控台上。 车身呼啸。 事实上，陆离已经把油门踩到底了，心中迫不及待的想跟幕后黑手做个了结。 这个时候，罗夏终于有了反应，他抱住达琳的腰肢，以免这个女编辑撞破挡风玻璃。 坦白来说，要是一切回到原点，再经历一次午夜公路之旅，绝对会因承受不住而变成疯子！ 想到这儿，罗夏抱得更紧了，生怕对方出什么事。 可惜，就算这样，不断改变的车速、两座跑车低矮的车顶，都令达琳不堪忍受，整张脸贴在挡风玻璃上，挤压变形，就像锅贴一样。 不同于身侧正在尽力克服困难的两人，陆离全神贯注地盯着前方的公路，不再分心。 诡异出现了…… 分道线越来越模糊，紧接着，凭空消失在视线之中。 浮空感传来。 陆离无比确定，这不是幻视，亦非触觉系统出了问题！ 因为，他单手趴在车窗上，探头往下方看去，赫然发现，跑车正悬浮在虚空之中，而车轮下方，显示出电闪雷鸣、乌云压顶的灭世景象。 “别乱看，一切都是假象。” “恐惧来敲门，信念去开门，门外什么都没有，你信奉什么神，就向祂祈祷。” 待陆离回过神来，叮嘱了罗夏两句之后，便继续若无其事地开起了车。 不幸的是，脚下这台高档跑车失灵了，哪怕松开油门、踩下刹车，仪表盘上的指针依旧在快速上移，片刻就到顶： 达到了限速两百迈！ 此时此刻，蝰蛇如同在平滑导轨上滑动，没有丝毫阻力，且不断在加速，给人一种正在突破宇宙界限的错觉。 车内，寂静到了极点，连呼吸声都如此清晰。 “这……这……” 罗夏茫然失措，嘴唇翕动半天，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达琳的反应更加夸张，她似乎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瞳孔剧烈收缩。 “回神！”陆离近乎咆哮：“抓紧身边一切可以稳定身体的东西！” 前方出现了一道亮光，格外刺眼。 而这，预示着他们即将通过悠长深邃的隧道，进入一片未知之地。 陆离眯着眼睛，试图看清那里究竟藏着什么东西，可惜，只能看到一些模糊的景物： 红色消防栓、独栋小别墅、家用轿车、树木…… 似乎是一座小镇。 不待他继续往下分析，颠簸感传来，跑车恢复了正常，仪表盘上的指针显示，当前车速为30迈每小时。 “天亮了。” 时隔许久，默不作声的达琳终于说话了。 经过提醒，罗夏才注意到，车载时钟上的时间突然从凌晨两点五十，跳到了上午九点整。 车外，竖着一块路牌，上面写着：欢迎来到霍布斯终点。 在陆离看来，这段鲜红的字体又可以译作：恶魔终点。 通过后视镜，三人发现那条诡异玄奇的隧道，不足十米长，无论怎么看，都很正常。 平平无奇。 “不管怎样。” “一切都将在此画上句号。” 话落，陆离低下头，认真检查了一下车况，发现并没有出现什么问题之后，又继续向小镇深处驶去。 双层小楼房、花园、蛋糕房、复古小酒馆，甚至还有一条横穿小镇的铁轨。 安宁祥和。 假如忽略路上遇到的种种事件，陆离觉得眼前这田园式小镇，确实别具风貌，完全可以开发成度假区。 可惜，没有假如。 每条街道都是落叶遍地，没有一个人影，偶尔看到几辆私家车，也是车门紧锁。 “下来，四处逛逛。”陆离拔下车钥匙，率先推开门，笑着说道：“要是发现有什么特别喜欢的东西，直接拿走就行。” 罗夏木讷地点点头，尝试了几次，才解开安全带，与女看样子编辑达琳一同下车。 初来乍到，陆离对地形不熟悉，他没有走太远，随意找了一户住在街边的人家。 推了推门。 没动。 看样子应该是上了锁，也许，户主出了远门…… 也许，全镇居民都出了远门。 稍作思索，陆离踱着步，来到窗户旁，朝里面望去—— 各种造型奇特的铁器，黑十字架、鱼人雕塑，以及一些从未见过的新事物。 正当他准备打碎玻璃，进去一探究竟时，呼救声传来。 陆离旋即转身，从剑拐中抽出锋利无匹的萨杜之剑。 入眼之处，空无一物。 整条街道一如既往的幽静，连风都掀不起来，更别提什么动静了。 然而，就是这种情况下，罗夏与达琳两人满脸惊慌，不知是什么东西，触动了他们的神经，死死盯着街尾。 陆离化为黑影，闪身过去，一边戒备四周，一边追问：“怎么回事？” “那条狗，那群孩子……”罗夏完全魔怔了，目光呆滞，声音如同枯木一般：“你没看到吗？” “空无一物。” 说完，陆离看向身穿白色睡袍的达琳，难以想象，这个女人的精神状况竟然比罗夏好上很多，可以做出一些表情。 “就在刚才，街角突然窜出来一条宠物犬，孩子们追着它跑。”达琳露出既恐惧又无奈的神色，补充道：“那些孩子长着鲨鱼一般的利齿，嘴角躺着血……不，红色颜料。” “看来，我错了一出好戏。” 陆离满脸惋惜，仿佛世间没什么东西能让他感到畏惧，最多只有惊讶。 刚一说完，背脊处突然蹿起一股凉气，令他汗毛倒竖。 扭头看去。 就在不远的地方，一把血迹斑驳的利斧正插在窗台上。 而陆离曾在此驻足片刻，朝内打量造型奇特的铁器。 警告？ 恐吓？ 暗示？ 一时间，思绪纷乱。 不过，陆离始终恪守一条规则：抛弃恐惧，以免被上古邪神的力量侵蚀内心，沦为怪物。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向前直走，上了山坡，会有一家豪华旅店，名为皮克曼。” 这时，达琳再度开口。 第二十九章 恶魔公寓 “你来过这里？” “不。” “我只是读到过。” 达琳双手交握，像是在祈祷一样，而脸上写满了恐惧，嘴唇发白。 闻言，陆离下意识地追问：“萨特·凯恩去年发行的恐怖小说？” “没错，一本名为《霍布斯恐怖终点》的书……” 话还没说完，达琳猛地察觉到陆离言语中的异常，瞬间改口：“去年？” “口误。” 陆离不想解释，抬起头观察周围寂静的街道，视线在那柄染血利斧上顿了一下，提议道： “我们继续往前走，看看那家皮克曼旅馆是否真实存在。” 无人反对。 三人再一次回到了跑车内。 身为三人中唯一看过剧本的人，达琳凭借记忆指路。 事实证明，这位女编辑确实很了解这座小镇，房屋布局如何、地势起伏，一一得到印证。 坐在达琳身下的罗夏，好不容易缓过神来，又一次怀疑人生了，同时，心中升起一个古怪荒诞的念头：我们来到了凯恩的恐怖小说中，都是虚拟人物…… 一念至此，眼神不由得暗淡下来，像极了任人摆布的布偶。 通过车内反光镜，陆离看到了这一幕，忍不住长叹一口气—— 恐惧成功侵蚀了罗夏的内心，再这样下去，他将会彻底沉沦。 “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上了山坡，穿过门柱，就会看到旅馆。” 达琳同样被魇住了，双眼空洞无神，指着前方低语。 盛名之下无虚士。 萨特·凯恩无愧于恐怖大师的名头，短短几个小时的时间，就让一个正常人san值归零。 如果当初在精神病院时，看了那个所谓的结局，又会陷入怎样的局面？ 只会更糟糕！ 不由得，陆离想到了调查员山姆·尼尔，那个吞掉打印纸的男人，他确实值得敬佩，尽其所能的帮助自己。 郊外。 树木苍郁。 各怀心事的三人，顺利看到了一座小山丘，而通往山顶的水泥小路旁，插着一块铁牌：皮克曼旅馆。 不多时。 蝰蛇跑车停在了别墅前的空地上，陆离提着剑拐走了出来。 女编辑达琳紧随其后，罗夏则无精打采的坐在车内，不愿意挪动半分。 见状，陆离来到副驾驶车窗前，俯下身子，说道：“我不擅长安慰人，只能再次重复那句话” “邪神从恐惧中汲取养分，它们希望你沉沦、忘记自我。” 话落，罗夏木讷地点点头，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反应。 这孩子没救了…… 本想着，他能在关键时刻起到作用，结果却充满了戏剧性。 一念至此，陆离歉然道：“遇到危险就大声呼救，我会在第一时间赶过来。”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此时，陆离也不再犹豫，转身朝看似恢复正常的女编辑走去。 不过，等他凑近了，达琳则开始以回忆的口吻，陈述道： 【这里已经人烟罕至】 【曾几何时，怪异在这里生根成长】 说着，便来到别墅旁边的花房旁，她偏头看了陆离一眼，神情莫名，接着，又说道： 【一天夜里，人们看到陌生的生物爬到了这里】 【巨大的身躯，像蛇一样的触手】 花房内，空无一物。 陆离收回视线，无情无绪地说道：“那本书的原文吗？看来，你是真喜欢为凯恩的书做编辑，连零星片段都能记住。” “我只是喜欢受惊吓罢了。” 达琳双手抱臂，似乎感到寒意，声音微颤：“另外，我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找到公司的摇钱树，还是在担心一件事。” “什么？” 说完，陆离凑到花房上的玻璃窗旁边，仔细打量起来。 内外光滑、无痕迹、液体残留，从这些方面看，书中描述的诡异生物并未造访过这里。 当然了，仅是经验之谈，做不得数。 这时，声音从身后传来： “总担心书中故事变成现实。” “身为一名编辑，我发现，从去年起，凯恩的文风突变，异常偏激、吊诡，比以前更加诡异。” “他宣称他写的都是真事，并非虚构，接着，便不再露面，只通过寄件的方式传递稿子。” 陆离一怔，心中思绪混乱： 这女人究竟是什么意思，凯恩安排这个角色，有何作用。 其实从一开始，他就在提防达琳，与丧失斗志的罗夏一样，将其视作怪物。 然而，女编辑这一路的表现却是如此正常，不仅表达了对凯恩的怀疑，甚至还在某些方面帮助自己。 左思右想，毫无思绪的陆离按下杂念，说道：“我们进去看看。” “嗯。” 达琳紧紧跟在旁边。 没人注意到，停在树丛里的蝰蛇跑车内，已空无一人。 咔哒一声。 门开了。 沙发、壁炉、实木地板。 装修典雅，一切都井然有序。 与小镇内的情况不同，这家高档旅馆没有锁门。 只不过，前台无人等候。 “你在看什么，书里提到了这里？” 从进门起，陆离一直在暗中观察知晓剧情走向的女编辑。 此刻，她正在打量眼前的环境，从上至下，没有放过任何一处细节，似乎在核对什么。 一分钟后。 达琳没有回头，用陈述事实的语气，缓缓说道：“我们身后有一张油画，你再往前走三步，会发现那块地板松动。” 待她说完。 陆离瞬身一闪，旋即出现在那个位置，地板吱呀作响，踩上去有种四处乱翘的感觉。 接着，视线飘向身后。 果然不错。 一副油画挂在上面： 情侣手牵手，站在湖边深情对视。 “所以，这里有人吗？” 陆离握紧剑拐，将五感提升到了极致，别墅内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的感知。 除非，这里藏匿着如同返魂尸一般，无呼吸、无心跳的东西。 “有。” “这家旅馆的主人，皮克曼夫人。” 说完，达琳敲响了摆在前台上的铜铃铛。 做完这件事后，出于恐惧，她靠在陆离身边，把声音压得极低：“书中说，她受到了邪恶力量的侵蚀，变得精神错乱，将丈夫剁碎凉拌卷心菜。” “我不太敢相信，总感觉一切都是假的，或许，凯恩邀请了一些群众演员，故意跟我们开了个玩笑。” 对方贴得很近。 可陆离心中却没有一丝邪念，因为，他听到，有闷响从地板下传出。 第三十章 以力破局 那应该是脚步声。 沉闷、单调。 从地板下传来，且越来越近，很快就出现在回廊内。 最终，在陆离与达琳的注视下，一个银发老妇人推开玻璃门，她理了理头发，缓步来到前台，发出慈祥的微笑： “早上好。” “有什么可以效劳的？” 陆离快步走了过去，毫不掩饰地审视对方，同时回答道：“当然，我们需要两个房间。”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眼前这个老妇就是皮克曼夫人了，她妆容精致，一身粉红，虽然上了年纪、满脸皱纹，但却气质优雅。 【将丈夫剁碎凉拌卷心菜】 坦白来说，很难将她与达琳所描述的事情联系在一起。 不过，反转不正是恐怖小说的精髓吗？也许，她刚才正待在地下室料理今天中午的食材。 念及此处，陆离的右手不由得搭上了狼头剑柄。 几乎是同一时间。 皮克曼夫人递了一张表格和钢笔过来，示意住客进行登记。 姓名、年龄、性别。 只此三项，很是敷衍。 “我和朋友正在进行自驾游，顺便在这座着名小镇休息一下。” 说完，陆离一边瞎填信息，一边抬头打量老妇人的表情，试图看出些什么。 可惜，对方是个老戏骨。 只见她尴尬一笑，仿佛听到了一桩难以置信之事，皱眉重复道：“着名？” 陆离将填满假信息的表格还回去，点了点头，语气中带着仰慕： “据说，恐怖小说大师萨特·凯恩笔下的霍布斯小镇，就是以这里为原型。” “萨特……萨特……” 皮克曼夫人仿佛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说话有些不利索，抓了抓右颊，疑惑道：“他是谁？” 紧接着，一直默不作声的女编辑达琳突然抱住了陆离，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没人会注意这座小镇，它太偏僻了……” 解释声传来，而陆离没有在意，他顺着达琳的视线看去—— 那副挂在墙上的油画。 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可是，陆离很警觉地问了一句：“它刚才出现了什么变化，是吗？” “可能是我……眼花？画上的那个女人突然回过头来，盯着这里看。” 达琳犹豫不定。 这个时候，皮克曼夫人像看疯子一样，扫了两人一眼，脸上挤出一抹微笑，温声说道：“我去为你们拿钥匙。” 不等回复，便径自转过身去。 这么做，确实打破了目前的窘境。 由于实在看不出异常，陆离将视线挪了回来，继续尝试跟老妇人搭话，套取线索：“这地方没有网络信号，无法在线支付，所以，刷信用卡怎样？” “我们身边没有现金。” 事实上，这次陆离留了个心眼，在说话的同时，分心留意达琳。 此刻，她再度被油画吸引。 下意识地发出一声低呼，几乎是在第一时间，用手推陆离。 老太太攥着两枚钥匙，转身：“哦，一看两位就是城里人……” 她的话，又被无视了。 不用达琳提醒，陆离瞬间转过头凝视油画，他发现，画面内容改变了，那对情侣正盯着这边看，而非深情对视。 没有丝毫犹豫，陆离快步走了过去，中途顺手点了根烟。 这一次，皮克曼夫人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眼珠一滚，扬起声音劝阻道：“先生，旅馆禁烟，因为我的丈夫不喜欢烟味。” 可惜，陆离并不在意她的话，除非老妇人愿意展示出本貌。 “萨特·凯恩？” 没有回应。 油画中的那对情侣保持现在这个动作，仿佛它们本就如此。 “你们两个知道这家伙在哪里吗？” “……” 看画中人铁了心装死，陆离扳起画板，检查了一下后面是否有机关，接着，举起烟头按了下去。 火苗燃起又熄灭。 接着，景象突变！ 原本恬淡宜人的背景，变成了墨绿色，令人不禁联想到幽深海底的水藻，而这对情侣的脸也开始溃烂，出现了大量疱疹，血肉模糊。 他们在无声哀嚎。 最终，变成了两头粉红色的怪物，全身遍布长长的触须，只有上肢能勉强与人类扯上关系，正趴在地上，凝视湖心位置，而那里矗立着一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教堂。 “很有趣。” 见状，陆离如同恶作剧得逞的孩子一样，拄着手杖来到前台，“皮克曼夫人，您觉得呢？” 老妇人低下头，陪笑着，继续装傻充楞，不，也许在她看来，是两名客人疯了。 女编辑达琳则茫然无措，她感觉眼前一花，那个有能力保护自己的男人，凭空消失了。 “本世纪最着名的小说家，萨特·凯恩写过一本书。” 说话间，陆离已然拔出古朴锋利的萨杜之剑，跃入前台，将其架在老妇的脖颈上：“书上说，一个叫皮克曼的老妇人疯掉了，将她丈夫剁碎，拌了卷心菜。” 刀刃划入皮肤，再进一步便会渗血。 “就目前而言，我觉得，你能做的坏事，最多就是在丈夫不知情的情况下，用他私藏的酒泡假牙。” 鲜血顺着皮肤往下淌。 场景着实很吓人。 只见皮克曼夫人站在原地不敢动弹，而不远处的达琳想到了那一巴掌，以及沿途遇到的可怕景象，瞬间收起同情心，隔着柜台，看着两人默不作声。 “让我看看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否则，就没有机会了。” 陆离眼神冷厉，剑刃又往里进了一丝，表明他并非在开玩笑。 也许是下一刻，也许是两个呼吸之后，老妇人将头颅落地。 寂静中。 血越流越多。 浸透了粉红色上衣。 蓦然，皮克曼夫人的头突然抬起，枯槁尖锐的手爪袭向陆离胸膛，速度极快，有种同归于尽的架势。 银光划过！ 一截散发着黑雾的手臂高高扬起，撞到了木柜上，紧接着，变了章鱼腕触一般的东西。 事已至此，受够了无休无止的解密游戏的他，决定动用一部分力量，称量一下这座怪诞小镇。 因此，看到这一幕后，陆离不惊反笑，融合多种神秘金属的古剑在空中呼啸，旋出半个圆弧，斩向那颗狰狞、类人的头颅。 另一边，大量黏液飞溅而出。 老妇人苍老的皮肤破裂，数以百计的触手弹射而出，盘旋着、扭曲着，呼啸而来。 第三十一章 狼人之怒 数道残影呼啸而来，夹杂着浓烈的腥臭味。 可惜，遇到了陆离。 他完全无视了对方丑恶不堪的怪物形象，以及诡异修长的触手，萨杜之剑去势不减，斩向头颅。 剑光潋滟。 最终，带出一抹血花。 墨绿色血花。 电光火石之间，皮克曼夫人退却了，它突然收回腕触，向后缩去。 这个举动，让这头怪物捡回了一条命，剑刃只是堪堪刺破皮肤。 若是再晚一步，头颅落地。 “事实证明，还是我的剑快。” 说着，陆离看了一眼粘在剑刃上的墨绿色液体，抖手将其挥去，低语道：“死！” 紧接着，一个闪身来到皮克曼夫人身前，古剑如离弦之箭，狠狠刺入它的心口，将其捅了个对穿。 由于陆离的速度太快，女编辑达琳只看到一道黑影划过，伴随着风声呼啸，然后，画面静止。 然而，身体异化的皮克曼夫人并不能以常理度之，它不存在心脏这个器官！ 因为，陆离在得手之后，没有丝毫犹豫，手腕用力一搅，试图破坏对方的内部器官，却没有得到预想的结果，仅仅是带出大量墨绿色液体罢了。 这种事确实是第一次见。 下意识地，他握紧狼头剑柄，抽身而退，却发现劲道如泥牛入海，毫无反馈，且半步难移。 “他在看着你。” 此时此刻，胸腔被刺穿的皮克曼夫人开口说话了，声音沙哑难听：“他在看着你……” 话落，无数黏腻恶臭的腕触涌来，似乎想将陆离包裹住。 局势突变，诡异而凶险。 这一刻，陆离瞬间做出决断，弃剑后撤，在地上翻滚。 腕触长短不一，长者足有三米，而短者不足巴掌大小，它们如铁钎刺破地板，木屑纷飞。 身为被攻击的目标，陆离能清楚地听到，破风声在耳边呼啸，持续不断，只差一丝便可让自己受伤。 砰！ 闷响传出。 陆离撞到了前台的隔板上，已无处可退，而一根触手，标枪似的刺了过来，仿佛要将他钉死在这里。 这时，旁观者达琳尖叫起来，声若杀猪，令人感觉心烦意乱。 与此同时。 陆离想也没想，攥着手中的剑套，力劈而下，挡住了最后一击。 局势回到原点。 变成怪物的皮克曼夫人受伤，胸膛上插了一柄古剑，不断有粘液顺着剑身往下淌。 调查员陆离，失去了一件趁手的武器，差点在阴沟里翻船。 而女编辑达琳还在闭着眼睛尖叫，没能反应过来。 平复了一下呼吸，陆离人忍不住低喝道：“闭嘴！人还没死呢。” 紧接着，灰色的眼瞳开始收缩，最后变成了野兽一般的竖瞳，在略显昏暗的环境中泛着幽光。 白色骨刺从手指处延伸出来，暗哑的金属光泽，表明它们并非装饰品，可以轻松刺破猎物的喉管。 “现在是正式决斗。” 声音低沉，给人一种难以言说的压迫感。 下一秒，皮克曼夫人嘶吼着前进，腕触如同利刃一般，撕扯着空气，而长在上面的无数吸盘状小孔，上下开合，只要触碰到血肉，就会贪婪地啃噬。 这已经不是人类能插手的战斗了。 站在不远处的达琳看到，陆离的身影扭曲了，以难以言说的柔韧性与速度，避开蛇群的攻击—— 在她眼中，皮克曼夫人身上的触手，与蛇群无异，互相缠绕着。 闪避！ 闪避！ 闪避！ 数以百计的触手疯狂挥舞，搅动空气，而陆离每次都能轻松地避开，事实上，在进入第一阶段后，他的身体素质得到几何倍提升：速度、精神、感知、力量…… 只需一个原地起跳，就可以出现在大厅内的任何一处区域。 此外，十根尖锐的骨刺成了最强武器，与身体相连，每一次摆动，都会切断大量触手，带出墨绿色粘液。 没有什么致命一击，就像园丁修剪花坛一般，短暂的几秒内，皮克曼夫人就被削成了人棍，只剩下两根粗壮的触手，撑住身体，努力维持着平衡。 “他在看着你。” “他在看着你……” 笑声在耳边回荡。 临死前，这头怪物还保持着疯狂的姿态，传达某种意志。 作为胜利者，陆离没有做什么恶趣味的嘲讽，一如既往的干脆，捏着狼头剑柄，用力一拉。 这一次，毫无凝滞。 只不过，没有粘液渗出，因为，怪物的血快要流尽了。 “我的剑刃闪烁着银色光辉。” 猎魔人的经典语录从狼人口中喊出，莫名的有些吊诡。 随后。 咕噜噜…… 滚地声响起。 看着尸首分离的怪物，陆离收起了萨杜之剑，口中喃喃道：“代我向凯恩问好，要不了多久，你们就会重逢。” 不知为何，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一切，都将在今天画上句号。 不多时。 在女编辑达琳陪同下，陆离来到了二楼，她说，能在这里看到一所教堂，一所黑色拜占庭式的教堂，金色塔尖足有两百五十英尺高。 【曾有一个恶魔居住于此】 【远比人类年长，也比宇宙宽广】 【这里是超出人类理解的痛苦与受难之地】 推开窗户，陆离确实看到了一座教堂式建筑，而身后传来女编辑的陈述声，他不知道，为何象征神圣、安宁的地方，总能成为恶魔的居所。 以反差衬托恐惧吗？ 由于想不出答案，陆离索性决定亲自去看看—— 调查员山姆曾哀求自己，封印一扇大门，而它应该就隐藏在眼前这座教堂内。 否则，萨特·凯恩不会花大量笔墨去描写，更不会写得如此直白。 比宇宙更宽广的恶魔？ 若凯恩在写小说时，没有使用夸张的修辞手法，那此行肯定要借助外力来成事，毕竟一头狼人再怎么强大，也无法跟无垠宇宙相提并论。 这时，陆离撑着窗台，一边远眺黑顶教堂，一边回忆山姆的原话：小镇在……封面上……把门堵上，那里有…… 前一句，没能得到印证，后一句，缺失关键信息。 有什么？ 难以名状的诡异生物，还是封印恶魔之人留下来的后手，亦或者，两者都有。 “走，去那里一探究竟。” 闻言，女编辑达琳欲言又止，默默跟了过来。 第三十二章 决战之地 临近中午。 烈火熊熊燃烧，这座历史悠久的乡间别墅正在化为灰烬。 陆离站在花房旁点了根烟，看了一阵后，转身朝停车的地方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达琳眼中闪过一抹犹豫，事实上，这位女编辑对陆离以及自己正在面对的一切，抱着极其复杂的心态。 起初，出版社为了炒作恐怖大师凯恩失踪事件，特意派她陪同调查员山姆一起去寻找对方。 本想着，这事必将无功而返，到时候，再通过一番加工包装，利用山姆之口，为《霍布斯终点站》系列的收官之作，增添些悬疑色彩，提升小说销量。 结果，谁知世上竟然真有这样一个恐怖的小镇存在！ 这个世界究竟怎么了？ 女编辑为此而苦恼、悔恨，但也因陆离的出现，心态多了一丝变化。 那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靠谱的人，虽然性格有些恶劣，在自己耍小脾气时，毫不犹豫地给了一巴掌，但是，在面对吞噬人类血肉的可怖生物时，却从不缺乏勇气，化身为狼人…… 如此一比，突然抛下自己、神秘消失的前搭档山姆·尼尔，显得如此卑劣、不堪。 当然了，陆离并不知道，这位女编辑沉迷在自我的世界难以自拔。 此时此刻，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罗夏不见了，而且还是凭空消失，车外没有一丝气息留下。 略作沉思。 陆离踩灭烟头，转身看向藏着心事的达琳，问道：“书中有提到人类神秘失踪的情节吗？” “有。” 充当工具人的女编辑快步走了过来，一边回忆，一边叙说道： “诡异从教堂深处挣脱而出，降临在小镇之内，孩童一个接一个的消失，接着便是大人。” 说完，她坐到了副驾驶位置上，等待陆离启动蝰蛇跑车。 孩童——成年人 这个次序，有点像猛兽猎食，幼年期通过捕捉小型猎物，慢慢发育，等到了成年期就开始纵横狩猎场。 同理，从小镇到地球，再到整个宇宙，邪神通过散播恐惧，不断扩大狩猎场范围，来汲取力量、挣脱封印。 随着思维发散，陆离想到了多种可能，也许，正如凯恩曾对达琳说的那样：一切都不是虚构。 这个邪神代言人，模糊了现实与虚幻的界限，当分不清两者有何界限，便会沦为一个任由摆布的玩偶。 所以，达琳不可信！ 最高明的骗术，莫过于骗过自己，也许在凯恩需要的时候，她就会变成对方想要的样子。 引擎轰鸣。 事已至此，没理由拖延，上个世界中，杜克这家伙教会了陆离一个道理：犹豫就会败北，果断不一定会白给。 凯恩，这一幕是否出现在你所谓的结局中？ 看着四周不断倒退的树木，以及视线内越来越近的黑顶教堂。 陆离点了根烟，带着一种微弱的兴奋，踩下油门，坐在副驾驶的达琳撞进了座椅，强烈的推背感令她感觉不适。 而此前，承受这份痛苦的人，是罗夏，一个本被寄予厚望的富二代。 一支烟的功夫。 刹车声响起！ 特制轮胎在草皮上留下一道难以磨灭的印记。 最后一站，到了！ 凝视着眼前的拜占庭式教堂，一路上找不到话说的达琳，终于下定了决心，她拉住准备推开车门的陆离，支吾道：“趁着还有机会，我们赶紧离开。” “车钥匙给你，前备箱里装着汽油，自己走。” 陆离不愿浪费时间，随手将钥匙抛过去后，便径自离开了。 眼前这一关，他非过不可。 不由得，右手握紧了剑拐。 纵使在这个世界中，萨杜之剑的破魔属性形同虚设，但它依旧坚不可摧，同时，还寄托着百岁猎魔人，亚伯拉罕那执着不弃的意志。 此刻，陆离正对着教堂大门。 它很像一座微型城堡，装饰简单，除了耶稣与门徒的彩绘，以及一些神话插图之外，很少用到颜料，呈现出砖石古朴的灰白本色。 “最初，这里是一座普通的石质教堂，在1788年，坐落于此。” 出于某种不为外人所知的心思，达琳暂时压下恐惧，选择留下来。 而她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某个深夜，黑暗吞噬了这个古老的避难所，最后也吞噬了我们的心灵。” “如今，已无法看到过往的痕迹。” “只有主和救主的图案，还镶嵌在门前。” 又是凯恩的小说！ 它似乎无处不在，通过女编辑的口，传达给陆离一种【万事尽在吾等掌握之中】的意志。 故意为之？ 无心之举？ 猜疑与烦躁，在心中翻腾。 正当陆离准备表达不满时，达琳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无暇如此。 “有些人还坚信着老教堂的神圣还存在于某处，就困在这邪恶的建筑内。” 某些人，是指自己和调查员山姆吗？ 所谓可以借助的外力，是否真实存在？ 另外，这些话可是出自邪神代言人凯恩的小说之中，细思极恐！ 久违的恐惧感袭来。 离沉沦，又近了一步。 几乎是下意识地，陆离收敛心神，强迫自己不再多想，将视线挪到四周，仔细观察着。 或许是出于好意，亦或者其它，达琳依旧在提示： “居住在此的生物凶残至极。” “他们的存在令时间也感到羞耻。” “他们的残暴让历史感到震撼。” 紧接着，一群孩童出现了，他们嬉笑着，嘴角淌着血，从旁边的杂草堆中跑过，追逐着一条宠物狗。 此刻，达琳停止了叙说，拍了拍陆离的肩膀，似乎在询问：这一次，你看到了吗？ 没错，这群小孩曾在小镇的街道上出现过，而那时，仅有罗夏与达琳看到了。 “隐约听到一些声音。” “看来，我也被侵蚀了。” 坦白来说，在某一刻，陆离也有砍死对方的冲动，心想：假如没有她，恐惧可能不会来得如此快。 但是，夜晚不断回档重来的经历、为人处世的良知，再加上种种不确定因素，让他打消了这个百害而存一利的念头。 “不要再跟着我了，最好就此离开，这是最后的机会。” 话落，陆离径直朝大门走去，不再管身后之事。 毕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决战在即。 哪有未战先怯，折了心气的道理？ 第三十三章 战至终章 【主与救主】 【大天使与恶魔】 前者印在教堂正门处，后者印在侧门处。 在陆离看来，这两幅壁画中，最具价值的应该是后者，上面描述了大天使米凯尔与怪物战斗的情景。 只见祂双翅张开，手持火焰长剑，呈挥剑欲斩的姿势，而具象化的恶魔长相类人，通体漆黑，正蜷缩在角落、退避锋芒。 展示的是过去之景？ 由此看来，教堂内某处区域，应该还残留有神圣力量。 如果没有的话，那就战至终章！ 几乎是同一时间。 跑车引擎启动的声音响起，女编辑达琳决定离开，因为，她清楚的知道，接下来的事情凡人插不上手，留下来反而会成为累赘。 错怪她了吗？ 正当陆离分心回望后方时，几辆老式汽车呼啸而来。 荒郊野外，除了眼前这座黑顶教堂外，再无其它建筑，目标是什么，根本无需多想。 小镇仅剩的幸存者？ 这些人个个手持猎枪，脸阴沉得可怕，像是来寻仇一样。 不过，陆离没有过多关注。 一群手持烧火棍的普通人罢了，能对局势产生什么影响？ 推开眼前这扇石门才是关键。 它并没有上锁，却足有数十吨重，先前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其微微晃动。 因而，陆离不得不承认，若非身具狼人血统，他恐怕又得陷入僵局，不得寸进。 “牺牲了魔法天赋，才换来的力量，怎么可能只有这点……” 随着一声低语，陆离不仅没有出现力竭的现象，反而愈发亢奋起来，身体猛然拔高，原本不算夸张的肌肉开始充盈。 事实上，他再进一步调用血脉深处的力量，就会变成一头可以直立行走的巨狼，身体细节也会随之改变。 而现在，他尚属于人，将剑拐系在背上后，手臂撑住了石门，集中全身的力量，以最原始的方式破局。 轰隆隆！ 紧接着，石门剧烈晃动，缝隙越来越大，依稀可以看到里面的景象： 电光闪闪，雷声隆隆，如同宇宙初开一般。 这时，那群手持猎枪的人靠近了教堂，他们扣动扳机，枪声响起。 “还给我！” “把孩子还给我！” 男人们发出怒吼。 这一举动严重影响了陆离，他准备喝止这些人。 结果，奇迹出现。 厚重的教堂石门忽然打开了。 里面站着一个小男孩，表情呆滞。 “约翰尼。” 见状，为首的持枪者发出一声欢呼，并且，不断喊着这个名字。 与此同时，站在两拨人中间的陆离默默拔出萨杜之剑，他离得近，加上身高优势，能够更加仔细地观察这个孩子。 男孩已经死了。 背后及至后脑，被一个恶心、黏腻的怪物牢牢占据，使陆离不由得想到了返魂尸，以及它们的刺舌。 “约翰尼……” 这是最后一声呼唤，下一刻，石门关闭，接着，又挑衅似的打开。 狂风呼啸而出，电闪雷鸣。 教堂内景象愈发诡异，原本小男孩站立的地方出现了一个黑衣男人。 这家伙一头金色卷发，脸上挂着嘲弄的笑意。 看见此人，持枪者们纷纷后退，似乎被吓破了胆，手中的猎枪沦为烧火棍，哪还有先前的半分凶狠。 “萨特·凯恩？” 陆离敏锐地猜出了这个男人的身份，化作一道黑影，冲进了教堂。 至于那些失去孩子的小镇居民，明显胆气不足了，尤其在遇到一群狼犬之后，纷纷仓皇逃往自己的卡车。 近乎一半的小镇幸存者顺利逃脱，剩下的一半被黑色狼犬撕成碎片。 出于谨慎起见，顺利进入教堂后，陆离没有再出去，只是默默看着持枪者们被突然出现的狼犬驱赶、啃噬。 坦白来说，他做不到在紧要关头，像电影中那样，抛弃重要目标去拯救一些无关人员。 毕竟，这种做法太过儿戏了，陆离没有昏头，他拎得清急重轻缓。 “难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话吗？” “滚回地狱里去。” 一场无趣的厮杀开始了。 剑光潋滟！ 萨杜之剑，一把特意为巨人萨杜打造的专属武器，它的上一任主人，老猎魔人亚伯拉罕特意将其改短，使之能被正常人使用。 而现在，它显得有些不趁手。 因为，觉醒血统后的陆离不比萨杜矮，身形极具压迫感，哪怕熟人看到了，都不一定能在第一时间将他认出来。 “你永远砍不中我，哪怕挥剑的速度比光还要快。” 凯恩的声音飘忽不定。 从四面八方传来。 剑光划破空气，留下一道道银白色轨迹，如罗网般密集，而凯恩每次都能以一种诡异的身法、角度避开。 “察觉到原因了吗？” 下一刻，凯恩抓住了陆离的手腕，笑得高深莫测：“我想，你应该知道的。” 陆离没有回答，他确实无法砍中凯恩，不管速度如何变化，快或者慢，这家伙总能险之又险得避开。 次数多了，任谁都能感觉到其中的戏谑意味。 “扑街！” 陆离骂出乡音。 刚好，这个词与对方小说家的身份相对应。 萨特·凯恩皱眉，他不是很能理解其中的寓意，可还是回答道：“你慌了，承认事实有这么难吗？” 右臂发力。 接着，另一只手抬起，攥住了陆离挥舞过来的拳头。 四条胳膊架在一起，开始角力。 一时间，陆离竟然挣脱不得—— 那双能够推动巨型石门的手臂，被恐怖小说家死死攥住，任凭如何发力、扭转，依旧无法取得成效。 这是什么原理！ 事实上，这家伙的手臂很细，给人一种稍稍用力就可以轻松捏断的错觉。 一个荒唐又现实的念头，浮现在陆离脑海中。 这个时候，凯恩再一次笑了，他低声说道:“自从你步入病房那一刻起，你就和山姆·尼尔没什么区别了，都将受到我的影响。” “当然，还有这座小镇内一切。” “知道为什么狼犬会当过一部分持枪者吗，因为，还没到他们死的时候。” 为了增强说服力，这个恐怖艺术大师，像朗诵书稿一样，声色并茂，在陆离耳边说道：“约翰尼的父亲，从教堂离开后，遭遇了袭击，凶手是他的另一个孩子……” 话落，陆离眼中的世界开始扭曲变形，他时刻提醒自己，生死决斗不容分心，可还是陷入了一片未知的空间。 圆木桌、高脚凳、雪克壶、东倒西歪的各式酒瓶…… 很显然，这是一家乡村酒。 “你来了，陌生的异乡人。” 声音异常沉闷，令人不禁联想到将死之人。 陆离转过头，看到了一个狼狈的男人，他是持枪者们的首领，小男孩约翰尼的父亲，此刻他手持双管猎枪，身上沾满了血污，正瘫倒在地上喘息。 “……” 陆离没有理会这个男人，机警地打量四周，寻找着凯恩的身影。 “我已经不清楚到底是先有那本书，还是先有我们……” “不。” 陆离偏头扫了男人一眼，语气毫无波澜，就像在陈述一桩事实：“我坚信自己真实存在。” “现实与虚幻之间，有着不可磨灭的界限……” 说到这里，陆离顿住了，他突然觉得，没必要跟一个沉沦之人浪费时间，索性朝外面走去。 至于去做什么？ 不知道。 “哼哼……”怪笑声从身后传来，手持猎枪的男人缓缓说道：“这已经不是你熟知的现实了。” 突如其来的笑声令陆离觉得这家伙很烦，不耐道：“凯恩给你安排了这么多台词？” “放弃，我可不会变成一个疯子。” 陆离言语笃定，转过身来，直勾勾地盯着男人，仿佛他就是萨特·凯恩！ 沉闷的笑声再次从男人喉咙中传出。 “那么，看看这里。” 他掀开散乱的头发，露出右颊，那地方血肉模糊，伤口有大量尖印，似乎是被小型猛兽咬伤所致。 “这是五岁小孩做的，我的小孩，约翰尼的妹妹，还杀死了自己的妈妈。” 笑容充满绝望。 这个陌生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挪动枪口：“现在，整座小镇只剩下你一个人类了。” 说完，他紧闭眼睛，双手不停地颤抖，似乎在抗拒什么。 陆离冷眼旁观着表演。 直到男人的一根手指搭上了扳机，他就像一个不甘被操控的玩偶，拼命反抗，依旧不得自由。 见状，陆离在第一时间冲了过去，速度快到在空气中留下残影。 砰！ 枪火炫目。 猩红的血顺着脖颈往下喷涌。 正常人扣动扳机的速度怎么可能有这么快！ 况且，这个陌生男人本能的抗拒死亡，按理说，陆离的阻止本可以成功！ 一时间，陆离的心情异常复杂。 就在这时，那颗被鹿弹轰得只剩下一半的脑袋动了，嘴唇翕动： “抱歉，我只能这么做，他就是这么写的。” 话落，彻底没了动静。 拙劣的把戏！ 陆离在心中暗骂了一句，转身推开这家陌生酒的大门，不去看这个木偶样的男人。 呼…… 出门后，陆离立刻吐出一口浊气，他搞不明白，前一刻正在拼死决斗的自己，为何会突然来到小镇之内，还亲眼目睹了一场荒诞表演。 然而，当他吸气时，空气并非预想中的那么清新，反而充满了污浊、血腥。 小镇居民正守在这条街道上，等待客人出现，它们个个手持利斧、铁锤，虎视眈眈。 “既然杀不死凯恩，那就对你们施以仁慈……功德圆满！” 陆离眼中有戾气闪过，像是被逼至悬崖边缘的孤狼。 下一刻，一个预想不到的人出现在他身旁，给了一击勾拳。 罗夏！ 凭空消失的临时搭档！ 然而，形势不允许陆离犹豫，他反手压住借用罗夏皮囊的怪物，只听咔一声，颈椎骨断裂。 紧接着，抬起从手指处延伸出来的骨刺，抵住心脏位置，利落地刺进去。 直到这具身体彻底瘫软在地上，没了活动的迹象，陆离才站起来，居高临下地俯视其它人。 与此同时。 街道上，那些异化成各种诡异生物的小镇居民，步步逼近。 “他在看着你。” “他在看你。” “他在看你……” 怪物们狂热的重复着。 由于萨杜之剑莫名消失，陆离只得展现出本貌，骨刺再度涌出，狼的特征也在开始体现。 片刻之后，一头巨大的黑影发出一声充满野性的嚎叫，迎着怪物群横冲直撞，每一次跃起，都带有墨绿色的血花，这是纯粹的武力，力量碾压一切的战斗。 摧枯拉朽，所向披靡。 短短十数个呼吸的时间，地上便堆起来一座小山，它由以怪物之躯构成：布满吸盘的腕触、长着鱼鳃的头颅、布满鱼鳞的畸形脊背…… 最终，仅剩一道身影站立着。 那滴曾经服用过的伪圣血起了作用，陆离游走在失控的边缘，享受着力量碾压一切的畅快感，却又不曾彻底失去理智。 “萨特·凯恩！！” 声音如战鼓一般，在小镇上空回荡。 毫无疑问，这是邀战。 短暂的平静才刚刚到来，陆离就迫不及待地渴望下一次厮杀。 毕竟，伪圣血只能使他在这种状态下不失理智，并非遏制本性。 而狼人天性好战。 “你还没有认清现实吗？” 沙哑的声音从天空之上传来。 随后，街道开始碎裂，怪物残肢开始雾化，唯独屹立于此的陆离不曾受到影响。 一场梦魇。 无限接近于真实的噩梦，只要恐惧了、迷茫了，对自身的存在产生质疑，就会堕入沉沦，变成提线木偶。 此时此刻，陆离有所明悟。 随后，扭曲与混乱再临。 教堂内。 保持角力姿态的两人同时动了。 凯恩化作黑雾，拉开了与陆离之间间隔，背过身来，显露出藏在身后的另一副面孔。 女编辑达琳！ 她低垂的脑袋缓缓抬起，发出毛骨悚然的怪笑，而头颅以下，是绿色粘液与粉红色血肉的混合物。 在陆离的注视下，达琳用着以前从未示人的阴森腔调，低语道： 【调查专员站在裂口的边缘，凝视着黑洞深渊，那幽暗的世界张着大嘴，他睁大了眼睛】 【黑色深渊中，有无数怪物正在涌出……】 待读至此处，尘封数百年的教堂，涌起阵阵强风。 教堂深处。 一条长长的隧道已经为陆离打开，无数庞大的身影若隐若现。 它们在呢喃。 “人类啊……” “鲜肉……” “饥饿……” 第三十四章 神启（本卷终） 一场献祭，诡异而神秘。 为了让不受操控的陆离入局，十个月后的萨特·凯恩将自己整个撕裂，就像撕破一本书的封面那样。 通过这种仪式，他得到篡改时间的伟力，同时，也向这条世界线下的自己，传达了神之意志。 此时此刻。 教堂内一片漆黑，只有墙上的烛台还在散发着微弱的光亮。 达琳正用狂热的目光注视着黑洞深渊，用古怪的双重音调说道：“祂在看你。” 话落，这个疯女人从凯恩的身体内挣脱而出，朝陆离缓缓走来。 每向前踏一步，关节都发出喀拉喀拉的声响。 正如调查员山姆·尼尔所描述的那样，她最终会变成一个畸形怪物。 怪笑声中。 陆离将视线从黑洞上挪开，恰好看到在地上爬行的达琳扭动腰肢，将上半身翻转过来，接着，是头颅，身躯似乎变成了三截，颈部的皮肤更是因为无法承受这种扭转，开始皲裂、渗血。 “祂在看你……” 女编辑以这幅模样朝陆离慢慢爬过去。 坦白来说，再有同情心的人，只要看到这一幕，都不会产生恻隐之情。 陆离踏步而出，萨杜之剑划出一道刺眼的弧光：“我将对你施以仁慈。” 由于速度太快，连投射下来的影子都扭曲了，墨绿色血液同样如此，它们从断口处慢慢溢出。 待黑影站定，时间才恢复正常，血液与一颗圆滚滚的事物冲天而起。 陆离抖手震去剑身上的血迹，默默注视只剩下半个躯壳的凯恩，以及不知联通何处的深渊巨口。 狂风已经停止。 而怪物们挤了出来，绿色眼球密密麻麻。 “这就是你给我安排的结局吗？” 可惜，这个问题永远没有答案了。 事实上，在召唤出深渊之门后，凯恩便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躯壳。 “血肉……” “饿啊……” 怪物们潮水般涌来，它们长相不一，有些模样类人，浑身布满黏液，如刚从深海中爬出来一般，有些却是畸形，像是由多种生物拼凑而成，依靠膜翼悬浮…… 但是，这些丑恶怪物都在用某种古老而诡异的声音呼唤，仿佛哭泣，仿佛吟诵。 它们争先恐后，生怕无法分得一羹，从各个角度扑来，滴下口水的獠牙马上就要插入陆离身上。 关键时刻，一声狼嚎响起。 禁忌的画面出现了。 畸形怪物们倒飞而出，一头依靠双足站立的银白色巨狼仰天长号，像是火山爆发一般，嚎叫声越来越尖利悠长，让人不禁想到最原始的恐惧。 这是一场必死之局，怪物们无边无尽，不断从深渊巨口中涌出，教堂内已无立足之地。 然而，对于死亡的抗拒，对于深渊怪物的厌恶，以及对胜利的渴望，陆离顺应了本能，不再借用圣血单纯地压制兽性，而是加以引导。 一切情绪化为暴怒，火焰在心中疯狂燃烧。 当怒火占据所有思维，试图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时，身体核心处，圣血开始起作用，它就像一条可以随时束缚一切的绳拴，出来晃悠了一下，警示对方不要越线。 似乎是一场交易，以部分身体掌控权换取潜在力量。 只见一层淡红色的气芒涌起，覆盖了完全狼人化的陆离，这股来自心灵深处的神秘力量成功具现化！ 猛地向上爆发。 脚下的木质地板开裂粉碎，粉末灰尘如波浪般起伏着，崩裂的区域不断往外蔓延，隔出一片真空地带。 此刻，神智清醒的陆离感觉力量暴涨了无数倍，有种一拳可以轰碎一切的感觉。 另一边。 突如其来的异变，使怪物们稍稍退散，豺狼似的窥视着猎物。 可惜，不过数个弹指的时间，对血肉的渴望压过了一切，它们再度压了上来。 瞬间，难听的尖叫声刺痛耳膜，怪物极度亢奋。 看着眼前的一道道黑影，狼人陆离没有闪避，他，不，它挥动巨爪卷起浓烈的强风，往身前一掀，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成型了。 那些抢食吃的怪物还没反应过来，就飞了出去，在此过程中，肢体四分五裂，颜色各异的诡异血液化为雨点，散落得到处都是。 挥手之间，便是远超想象的力量！ 生死之间，陆离有刹那间的失神：狼人血统深度开发，势在必行！ 神秘气芒加持下，他仿佛立足于另一个领域，近距离交锋，堪称无敌。 或许，这是力量暴增后带来的错觉，但确实比之前强多了，可谓天地之差。 嗷呜—— 随着一声嚎叫，陆离迫不及待地冲了上去，哪怕敌人望不到尽头，黑洞身处隐藏着更为恐怖、不可名状的存在，它依旧选择主动进攻。 这是一个称量自身的机会。 不容错过！ 狼人本就是擅长冲锋在前的战士，无需考虑防御，因为比金属还要坚固的皮毛、堪称变态的恢复力，使这个族群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战斗方式—— 进攻，再进攻！ 不必理会对方的攻击，直接扑上去将其碾碎。 陆离初次尝试以这种方式作战，竟然没有丝毫凝滞，它仿佛刻入了本能，无需刻意学习、模仿、调整。 怪影一道接着一道倒下。 没时间庆幸、骄傲。 腥风扑面。 漫长岁月未曾进食的怪物悍不畏死，它们张开淌着涎水的巨口，一颗颗尖锐、参差不齐的森白利齿，对准了那块正在高速移动、散发着血肉香味的活物。 陆离再度咆哮，挥舞狼爪，将挡在身前的一切撕成碎片，而后红色气芒暴涨，拧身向后一拍，空气急剧地扭曲变形。 那是一头长着膜翼的怪物，它通体漆黑，墨绿色的眼眸毫无波动，宛若死星一般枯寂。 嘭！ 急剧压缩的空气瞬间炸开，狼爪未至，便已令它难以维持飞行姿态。 紧接着，这一击落到实处。 怪物合拢双翼，试图用骨架抵挡伤害，但却根本招架不住，巨力以不可阻挡之势把它砸进了天花板。 碎屑漫天飞舞。 可是，攻击还未结束，陆离高高跃起，拽着这头身体尚未碎裂的偷袭者，用下一扯，它粗壮、布满鳞片的下肢往地板上重重一顿。 周围的残肢被震起来，大量墨绿色血液雾化，模糊了视线，可见力道之刚猛。 除此之外，那些中途扑上来，试图攻击自己的怪物同样被陆离拍碎，就像狮子甩尾驱赶蝇虫一般。 “嗷——” 陆离再度放开权限，让狼人本性彻底激发出来，入眼之处尽是敌人，理智这东西可以弃之不用！ 浓烈的赤焰从体内涌出，如呼吸般，时涨时弱。 最终，彻底稳定！ 狼人陆离身上仿佛披上了一层盔甲，体内的血液如熔炉般崩腾。 不可视狼人，前缀代表着无穷的潜力，而后者代表着它的本质。 随着血脉开始觉醒，力量不断涌向四肢百骸，事到如今，陆离已战至癫狂，獠牙、利爪、骨头，身上的每一处地方都可以被用作杀戮。 而从深渊黑洞中涌出的怪物拥挤着爬出来，一茬接着一茬，它们无视了堆积在地上的同族，对血肉的渴求丝毫未减，磨着牙、淌着涎水，嘶吼着扑过来。 陆离则像海边的礁石，独自面对海啸、狂潮，巍然不动。 并且，战意沸腾之下，神秘赤焰愈燃愈烈，它无法灼伤敌人，但能让其保持巅峰状态，那种力量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状态。 时间慢慢推移。 不知过去了多久。 地上已经积满了尸体，一层叠着一层，根本无处站立，而陆离站在黑洞前，不知疲倦地战斗，将这些作乱的怪物杀死之后，再丢回去。 如此往复。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之所以这样，是因为找不到封印之法，也找不到调查员山姆口中的关键之门，他就堵在此处，直至没有力气挥拳。 “死亡，圣哉！” “扭曲，圣哉！” “啃噬，圣哉！” 突然，一阵晦涩宏大的声音在陆离脑中翻腾，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合唱、在赞颂、在催促，就像狂热的异教徒。 深渊中亮起一道光。 温暖、恢宏。 而这些字符不断在脑海中回荡，似圣经、圣谕，使人认同。 在遥远的过去，凡是目睹这一幕的人，内心无不产生一种归属感，仿佛赞颂祂就可以消除心中的一切不安。 如果非要形容，大概是基督信徒朝拜上帝一般，急切地想要靠近，渴望沐浴神的光辉，竭诚拜谒。 可惜，陆离现在谁都不信，哪怕对方真是神只，只要阻碍自己、试图离开这座黑顶教堂，干扰人世间的秩序，他照样一巴掌抡上去，将其干碎。 当然了，即便实力不足，只是螳臂当车，那也得溅对方一身血。 因而，在挣脱这种洗脑式的精神束缚之后，陆离果断拔起插在地上的萨杜之剑，一抹赤焰覆盖其上。 既然是为了称量自身，那么在怪物们厮杀的过程中，他自然尝试了各种能想到的方法，适应、掌控这来自血脉深处，未知而强大的能量。 没错，陆离感觉这是一种能量，既可以加持己身，也可以是武器变得更加锋利。 buff？ 确实很像网游中的属性加成，只是它并非一成不变，会受到战意的影响，随之一同增强，随之一同衰减。 不知为何，陆离有种预感，这股能量就像无尽的财宝，等待自己去挖掘、探索。 “死亡，圣哉！” “扭曲，圣哉！” “啃噬，圣哉！” 立于光团中的影子再度宣扬教义，试图同化陆离。 可惜，毫无成效，他反而握紧了手中的狼头剑柄，发出一声狼嚎。 这一刻，笼罩在光辉中神怒了，祂不再宣扬教义，只是用抑扬顿挫的诡异腔调说道：“渎神者，赐予你死亡。” 话落，堆积在教堂内的怪物残肢纷纷涌起，与之产生共鸣，它们胡乱拼凑在一起，化为一条崭新的生命，聚集到神的御驾之下。 这一刻，陆离看清了自己所要面对的敌人，祂穿着黄色的褴褛长袍，戴着一张苍白的面具。 而那长袍仿若活物，上下舞动，似乎是它身体的一部分，是其血肉的延伸。 “一场新的戏剧……” “取悦我。” 话落，那些被斩杀又在神辉下复活的怪物，扑了过来。 神不愿出手，甚至不曾踏出深渊。 这一次，陆离变得异常严肃，他注意到得到新生的怪物更加扭曲了，虽然它们得到了原本不属于自身的器官，但却融合得很好，不仅长着可以飞行膜翼，身体上还连接着腕触。 圣哉……圣哉…… 在得到神谕后，这些扭曲者欢呼着，再度踏入战场，它们从四面八方涌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恶意，并且……更加浓烈、危险。 “杀！” 呢喃之间，陆离身上的赤焰攀升至巅峰，他得为自己选个体面的死法，再配上一场宏大的葬礼。 古剑之上爆发了炽烈的光辉，从黑影中席卷而过，它切断了一颗又一颗头颅，将各种探过来的诡异器官，一一切碎。 痛苦的哀鸣接连不断。 残肢、血肉、骨茬裂解，又得以拼接，重组成一种诡异的新生物，疯魔似的冲了上来。 而陆离一如既往，以最为高效精准的手段收割生命。 返身、挥剑、前踏、拧身…… 可惜，再勇猛的铁骑，也无法一直保持冲锋，这处与外界隔绝，甚至不处在一个空间的教堂，不计日月，陆离终于扛不住了。 就像坠入亚马逊河、被食人鱼群包围的棕熊，伤口越来越多。 斗志旺盛、兽性凶残，可奈何肌肉断裂，血肉被一口一口、一点一点的啃噬殆尽。 毕竟火焰如何猛烈，一道抽去了薪柴，照样会熄灭。 该死的世界！ 真尼玛绝望！ 意识模糊之际，陆离偏过头，看向那个屹立于深渊巨口中的人影，满心不甘与无奈。 随后，一头怪物扑过来，戏谑地扬起尾骨，将他钉在了墙壁上。 视线微微上移。 一个倒转的十字架引入眼帘，陆离隐约听到有声音在耳边响起： “从此以后，有公义的冠冕为你留存。” 他无视了冲过来享用美餐的怪物，松开了萨杜之剑，将手伸过去，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十字架扶正。 第一章 回归 事实证明，这些十字架并非装饰品，残余的神圣力量就藏于此处。 十字架被扶正的瞬间，陆离仿佛听到了教堂做弥撒的声音。 紧接着，一扇门户悬浮于教堂穹顶处。 璀璨光辉中，一道道光影降临在了这处被遗忘之地。 不得不说，祂们真是俊俏得过分，发丝仿佛由世间最细密的金线编织而成，面容凝固着，严厉，甚至可以说桀骜的表情，与肌肤表面类似于金属质地的光芒相互映衬。 与此同时。 一道威严的意志从门户中传出，再度在陆离脑海中响起：“从此以后，有公义的冠冕为你留存。” 这是《新约·提摩太后书》第四章第七节中的内容，以示嘉许之意。 可惜，现在已经不是陆离能加入的战斗了，怪物咬碎了他的骨头、肌腱，部分内脏也被吞吃干净，能坚持到现在，真是一个奇迹。 而数不尽的光影从门户中走出，与深渊巨口遥遥对峙…… “上帝究竟是什么东西？” “这个世界的秘密……” 陆离尽力睁开眼睛，试图看清虚空之门内究竟是何景象。 下一刻。 咔哒！ 镁光灯爆开。 熟悉的声音响起。 时间在此定格。 一段机械提示音响起： 【身体扫描中……学员陆离，头部残缺19％，左臂残缺80、右臂残缺15％，腹腔碎裂，肾脏破损严重，功能尽失，胸腔多处支气管破裂，下肢消失……】 【濒死，警告！】 【濒死，警告！】 【已死】 【开始强制治疗，大一新生陆离享受菜鸟光环加持，费用减半……预计花费1000学点……】 【大一陆离享受特优生待遇，费用减半，预计花费500学点】 【余额充足】 烦人的声音终于消失了，陆离缓缓睁开了眼睛。 课桌、讲台、黑板上血红的四个大字，以及熟悉的人。 一切，都是如此亲切。 “别吃！” “那可是我的头！” 这个时候，前桌杜克猛地站起来。 只见他眼睛瞄向四周。不断抚摸着自己脑袋，经过反复确认，才长舒一口气：“我尼玛，复活的感觉真好。” 话落，他转过身来，看到一身破洞装、满脸生无可恋的陆离后，心里似乎平衡了许多。 “死得惨吗？” “嗯。” 同样的场景在教室各处上演，每个人都表现得心有余悸，不只是身体上的折磨，还有来自精神、灵魂层面的双重打击。 另外，这可是连续两场高强度考试，中途没有任何休息时间…… 下意识地，陆离看向讲台。 准确来说，应该是站在旁边的助教白霄，没人会忘记，他不久前宣布的那件事情：重大改革。 还有，刚才意识模糊之间，陆离隐约听到自己被称为【特优生】，享受治疗费用减半待遇。 此时此刻，白霄正在环视台下，他试图通过观察各个新生的脸部表情，来了解这次考试。 萎靡不振、如丧考妣…… 渐渐地，这位来自高年级的助教，脸色越来越阴沉。 完了！ 要跟这帮新生一起倒霉了！ 事实上，这场考试对于白霄来说，同样很重要，因为，校长确立的新规定表明： 助教是否有资格毕业，与其所带班级的成绩直接挂钩。 而以往根本没有这条规定！ 有资格申请的高年级生都抢着担任助教，以赚取外快，要是有资格带精英班，甚至还可以领到传说中的校长津贴。 然而，上一次考试教学事故的出现，导致一切都变了。 班级竞争模式！ 坦白来说，不只是新生感觉陌生，大部分不担任助教工作的高年级生也是如此。 唉，一届不如一届…… 念头急转之间，白霄注意到了陆离、潘明，再加上一个杜克。 虽然他们同样表情严肃，倒却还不至于缩着脖子，倒是让人有些欣慰和期待。 反正该来的总会来，白霄拍了拍讲桌，提醒新生们回神，干脆利落道： “开始讲评！！” “助教好……” 回答声有气无力，拖得很长。 下一刻。 光影交错…… 一如先前那般，种种经历像无声电影般，在新生们脑海中快速闪动。 画面静止！ 成绩单出现在手中。 陆离不再回味死亡那一瞬间的感觉， 血色字体浮现—— 【第二次月考（重测）】 【考试难度：上不封顶，节节攀高】 【主角：陆离】 【饰演角色：scp基金会新人】 【角色贴合度：86】 【基础评价：c】 新考核项目？ 由于总体成绩还没出来，对于考核标准的变化究竟是好是坏，陆离并没有草率做出判断。 血色小字继续浮现—— 【评审团指定任务（一）：收容新型朊病毒患者】 【任务完成度：100】 【评价不变：c→c】 【奖励：600学分】 评审团？ 跟校长一样神秘的存在。 不过，指定性任务倒是很好理解，不用自己去发掘，有强制意味在里面，校方这么做，大概率是为了保证考生不梦游，让他们一进入新世界，就立刻有事情做，以免出现重蹈覆辙，比如，上次那种集体性翻车事件。 【评审团指定任务（二）：调查科洛弗精神病院】 【任务完成度：5】 【评价提升：c→b】 【奖励：5学分，8000学点】 这个时候，陆离以为自己眼花了，再三确认之后，才敢肯定没有看错。 果然，那家疯人院不简单！ 仅仅是一个山姆·尼尔，就牵扯到了毁灭世界的秘密，更别提其它患者了。 除此之外，那条追逐自己的黑影…… 陆离瞬间想到了一段不美好的回忆。 坦白来说，这次游走在生死之间的经历，让他初步掌握了一种神秘力量，实力已今非昔比，可依旧没有勇气再探科洛弗疯人院。 【扩展任务：封印深渊巨口】 【任务完成度：100％】 【评价提升：b→s】 血色小字戛然而止。 可是，纸面上还有一半剩余。 陆离心中有所期待，这个成绩不算差，可远远称不上好。 要是规则调整成这样，那可真是……一言难尽。 不仅仅如此，上一次考试，他自信是全年级第一，哪怕中途犯了很多错误，走了不少歪路，可结局却十分完美：整合各界资源，将血祖连同三大始祖一网打尽。 第二章 班级竞赛 沙沙沙…… 当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的评价表凝神等待下文时，粉笔与黑板摩擦的声音突然响起。 【好自为之】 四个血色大字消失不见。 众人纷纷抬头，包括助教白霄，他知道重头戏来了。 只见黑板上浮现出一行行端正字体，如同被打印出来的一样。 【第二次月考正式结束】 【开启班级竞赛模式】 陆离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生怕错过什么关键信息。 【本次考试参与人数：300人】 【班级数：7】 沙沙沙…… 【开始评比！】 【第一项】 【经统计，评审团指定任务（一）全年级通过率：95，若班级通过率低于此数值，每1折合1分扣除，若班级通过率高于此数值，每1折合1分增加，余数抹消不计】 由于是单人单场考试，因此，助教也不清楚本班究竟是什么情况。 不过，七位助教的反应倒是大致相同：双手抱臂、表情凝重。 至于绝望，其实，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没有人会产生这种心思。 毕竟，校长曾在考前宣称：这次考试无异于将一切推倒重来。 既然如此，那肯定会遵守公平原则—— 不让精英班碾压普通班，也不让劣等班永无翻身之机，确保每一名新生都能得到与自身能力相匹配的成绩。 【该项成绩排名公布】 【第一名：1班——2分】 【第二名：4班——1分】 【第三名：2班——1分】 【第四名：3班——0分】 【第五名：7班——0分】 【第六名：5班——－1分】 【第七名：6班——－2分】 别的班是什么情况，陆离不清楚，但这项成绩一出来，笼罩在精英一班上空的阴云，顿时一扫而空。 心里有了底，白霄也不再端着架子，整个人斜靠在讲台上，偏头看着黑板，姿态放松了不少。 【第二项】 【经统计，评审团指定任务（二）全年级平均完成度：287，若班级完成度低于此数值，每001折合1分扣除，若班级完成度高于此数值，每001折合1分增加，余者抹消不计】 一瞬间，所有人又紧张起来，六班助教甚至攥住了讲台边缘，由于用力过猛，直接将其捏下一角。 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就看这一项了，虽然后面还有一项，但那是特优生专属，不影响大局。 【该项成绩排名公布】 【第一名：1班——4分】 【第二名：5班——3分】 【第三名：2班——2分】 【第四名：3班——0分】 【第五名：6班——0分】 【第六名：4班——－3分】 【第七名：7班——－3分】 能者上、庸者下。 事实摆在眼前，哪怕校长创造了一个相对公平的考试环境，把所有人拉回同一起跑线上，精英一班依旧稳居第一。 “牛x！老子没拖大家后腿，第二项任务完成率315，草！” “还有谁！！” 有同学站起来大声吼叫，挥舞着手中的评价表，仿佛要将心中的郁气全部发泄出来。 尘埃即将落定。 看这架势，学校肯定会对优秀学员进行奖励，否则搞什么班级评比？ 想到这儿，陆离看着成绩单上留白的一半，心情极佳，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出笑意。 “这家伙……” 杜克转过身来，脸上同样写着轻松，先是看着那个咆哮哥，愣了一会儿，然后，言语笃定： “如果我没记得的话，上个世界，他砍死低级返魂尸之后，由于中二之魂爆发，舔了一口刀刃，不幸被感染。” “应该是了。” 陆离点点头。 当初发生的那一幕，简直是终生难忘，本班级两位大佬放荡不羁、怒送人头的场景在黑板上不断回放，堪称公开处刑。 嗯……旁观者都觉得尴尬，当事人恐怕恨不得当场暴毙。 坦白来说，陆离完全可以想象的到，在本场补测考试中，这位仁兄忍辱负重的画面了。 确实不容易。 下意识地，众人将视线挪到另外一位大佬身上，白霄也不例外—— 他在未采取防护措施的情况下，徒手拍碎返魂尸的头颅，哪怕嗜血线虫溅得满身都是，也浑不在意，叫嚣着：就凭你们也想起舞？ 紧接着，一代舞王、碎颅者，卒！ “咳咳……完成度29％，幸不辱命。” 见众人围观自己，舞王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抬起头干笑了两声，补充道：“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当时年少不懂事，现在成长了，各位请看我以后表现。” 闻言，白霄欣慰地笑了。 不管先前如何，这份觉悟确实值得表扬。 被校长拉入谈心之后，助教们又开了一个小会，总结了一下： 即，从本场考试起，班级就是一个集体，你可以选择独自优秀，没人会阻拦，但融入进来，共同进步，能获得更多的利益。 “行了，先安静，最终结果还没出来呢，就激动成这样？” 白霄笑吟吟地摇了摇头，“成大事者必先静气，都看黑板。” 可能是评审团在商议最终结果，也可能是校长特意留时间给学生接受事实。 待众人彻底安静了，那支粉笔才漂浮起来，换了个地方，继续写道： 【班级结算完成】 【开始排名】 【第一名：1班——6分】 【第二名：2班——3分】 【第三名：5班——2分】 【第四名：3班——0分】 【第五名：4班——－2分】 【第六名：6班——－2分】 【第七名：7班——－3分】 写到这里，粉笔再度飞起，将总分为负数的班级全部圈出。 附在一旁的字体愈显猩红： 【以上班级特优生名额全部取消，本场考试不再享受新生福利，评价不予升格，仅享受菜鸟光环加持，治疗费用减半】 然而，这些与陆离无关，只要他回归后，没出现幻听，那必将成为所谓的特优生，享受未知福利。 几乎是同一时间，杜克无视了仍然在上下起伏的粉笔，转过身来，语气有些不确定，试探道：“兄弟，我似乎是什么特优生，接受治疗时，有个声音提示过……” “我也是。” 话落，两人同时松了一口气，紧接着，一起看向身后。 而核平纽约市的潘明，人狠话不多的潘哥，很是自信地扬起嘴角。 三巨头时代，即将拉开帷幕。 第三章 落定 沙沙沙…… 白色粉笔写出最后几段血淋淋的字： 【竞赛模式第一名的班级奖励特优生名额：3（已确认）；全体成员获得额外奖励：500学点；全体成员获得额外奖励：1学分】 【竞赛模式第二名、第三名的班级奖励特优生名额：2（已确认）；全体成员获得额外奖励：1000学点（无学分）】 【竞赛模式第四名的班级奖励特优生名额：1（已确认），全体成员获得额外奖励：500学点（无学分）】 至此，粉笔彻底失去神秘力量加持，咔哒一声掉落在地面。 很显然，这一次校方没有公布特优生名单，仅限当事人以及各班助教知道，这个称号究竟有多强力。 【特优生：临时性称号，有效期一个月】 【作用1：对本场考试评价、奖励进行升格】 【作用2：在学校提供的有偿服务时，费用减半，另：可与菜鸟光环叠加】 【作用3：破格提前进入图书馆，当月仅限一次，时间不得超过4小时】 【注意！连续三次获得该称号者，可成为新生代表，参与一学期一度的高校联赛】 此刻，陆离看着个人评价表上多出来的内容，显得有些平静，没有将内心的真实情绪表现出来： 特优生资格理所当然。 但是，其中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实在是太大了。 前两项过于直白，很容易理解，而后两项…… 图书馆。 解锁新地图？ 高校联赛。 既然是联赛，那么肯定会有多方参加，难道高校不止一个？ 正当陆离凝神思索时，本场考试的结果出来了。 【演员陆离最终评价ss！】 【奖励结算中……】 【最终奖励如下……】 【学点：；学分10；ss评价卡一张】 紧接着，一段手写字体出现在评价表的最下方，颜色呈深黑色。 这是每次考试结束的保留项目，可以聆听一下来自校长的教诲。 【校长评语：新生陆离，你对奖学金感兴趣吗？坦白来说，我很期待你的未来，加油成长，少年！】 终于不是扑街仔了…… 莫名的，陆离竟然有些感动，产生了一种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愿为校长赴汤蹈火。 就在这个时候，一张新评价表出现在他手中。 【第二次月考：嗜血菌株】 【考试难度：上不封顶，节节攀高】 【主角：陆离】 【饰演角色：机场警察】 【角色贴合度：36】 【基础评价：d】 【世界探索度：63％】 【评价提升：d→b】 新的结算方式？ 嗯……有些难以适应。 不过，这种方法又在情理之中，毕竟上个剧情世界中，有资格拿到第二张评价表的考生屈指可数，只能单独结算了。 一念至此，收获颇丰的陆离将视线下移，看向出现的新信息。 【特殊成就：世界拯救者】 【评价提升：b→s】 【特殊成就：贪狼】 【介绍：？？？？】 【评价提升：s→ss】 贪狼是什么意思。 见状，陆离微微皱眉，是指星座，还是指性格…… 胡思乱想了一阵，实在猜不出什么东西，他索性不再纠结，反正奖励足够丰厚就行—— 【奖励结算中……】 【最终奖励如下……】 【学点：；学分8；ss评价卡一张； 特殊道具：萨杜之剑；嗜血母虫x3；笔记本电脑x1】 【评审团寄语：我们希望，每一名学生的努力都能拥有明确的回报，作为基本保障。 上个世界的奖励延迟至今日发放，望理解】 奖励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在看到这行字之后，陆离终于长出一口气，一次考试不亚于一次新生，连续两场高强度考试，他需要时间调整心态、总结经验、强化自身。 除此之外，这所无所不能的高校，也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揭开笼罩在外的神秘面纱。 事实上，在场的同学没有一个不这么想，紧张、惶恐消退，兴奋与激动又充斥着大脑，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快速体验两种极端心情，着实累得不行。 尤其是在确认自己得到了一份不错的收获之后，更是想回到个人宿舍，规划一下学点该怎么用，然后瘫在床上，睡到自然醒。 对此，白霄表示很理解，别说是新生了，就算大二的那些老油条过来，体验一下这种阵势，照样得跪。 “嗯……总算没有连累我，现在没什么事了，都去休息。” 话还没说完，大部分人就开始收拾从剧情世界带出来的个人物品了。 陆离与杜克则抬头看向讲台—— 上面摆着三支特殊玻璃瓶，里面各装着一条始祖本体，而旁边那台笔记本电脑，同样价值不菲，存有顶级科学家们对白血的研究资料。 白霄自然注意到了他们两人的视线，招了招手，示意自己上来拿，同时口中不忘叮嘱： “对了，明天没课，你们自由支配，记得后天上午到教室集合就行，新规则、新气象，由我来给大家上第一节课哈。” “……” 一张张脸瞬间垮了。 解剖课！！！ 异形、哥布林、具备精神污染性的畸形生物…… 刚被评为特优生的杜克愣在原地，他怎么可能忘记当初解剖邪神走狗时的场景，整个人直接裂开，异化成怪物。 正准备过来搭话的潘明同样如此，嘴角抽动，心想：谁负责排课？ 这么会搞人心态！ 气氛再度凝固。 白霄立刻猜出了新生们的心思，无语了一阵，才没好气道： “放心，不是解剖课，保证比你们枪械实战课还要好玩。” “是什么？” 有人不信，下意识地追问。 而白霄摊了摊手：“保密，反正别胡思乱想……” 可惜，大部分人都持怀疑态度，陆离也是将信将疑地打量着助教。 无奈之下，白霄决定漏点口风，一边带头走出教室，一边说道：“要不是看你们考得还行，我才懒得搞这项活动，到时候玩个痛快。” 说完，便消失了。 玩个痛快？ 莫非是…… 有些人露出秒懂的神色。 与此同时，陆离拿着战利品，与潘明、杜克并排而行，朝宿舍区走去，一路上，三人时不时地聊上几句，脸上均有笑意浮现。 第四章 乐极生悲 高校时间6点45分。 d宿舍区，404室。 依旧是那间公寓、依旧是充满科幻感的装修风格，以及那一张床。 一切都未曾改变。 只不过，床上多了一个人。 连续睡了两天，什么事都不做、什么东西都不想，陆离感觉整个人都活过来了。 此时此刻，他正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一边发呆，一边等待智能管家【光怪】喊自己起来。 “先生，您该去上课了。” 柔和的电子合成音响起。 “早餐想吃些什么？考虑到您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推荐以下菜品……” 闻言，陆离想都没想，爬起来说道：“一份唐朝达官贵人的标配早餐，能做吗？” 由于太无聊，他索性开了个玩笑。 结果却出乎预料。 “当然。” “只不过想要吃到最正统的美食，需要向学校缴纳额外费用。” 闻言，陆离怔了一下。 开学时不是明确规定了，水、电、食物，全部提供吗？ 这个时候，光怪解释道：“这种特殊食物不在供应范围内，为了保证正宗性，必须借助时空之力，去盛唐国都长安采买。” 时空之力竟然可以这么用！ 听起来有些奢侈。 不过，陆离心中同时升起一丝期待，要是价格不是太离谱，买一份又怎样。 连续两个剧情世界没有休息，拼死拼活，生产队的驴都没这么辛苦，吃点好东西犒劳自己，不行吗？ 念及此处，陆离径直问道：“多少学点？” “先生，由于您是尊贵的特优生，享受消费减半特权，只需50学点。” “买！” “请稍等片刻。” “另外纠正一下，唐朝没有早餐这一词，您应该说——朝食。” 或许是因为长期不曾与主人沟通，智能管家光怪意外的有些主动。 不过，转念一想，杜克家的那只仿生机器猫蓝胖子，还会发小脾气呢，身为同级别的存在，光怪自然也有着自己的情绪。 嗯…… 如果光怪可以实体化的话，那祂肯定是个西装笔挺、留着一撮胡子的中年管家。 找到这儿，陆离朝祂道了声早，才走进盥洗室冲凉、洗漱。 几分钟后。 “叮咚！叮咚！” “先生，您的好友杜克、潘明来访。” 这时，刚走进餐厅的陆离顿了顿，他先是盯着桌子上的唐朝式朝食，看了一阵，才说道：“开门，记得给这两个家伙也准备一份。” “对了，能享受减半特权？” “可以。” 片刻之后。 两道身影并肩走了进来。 杜克依旧元气满满，这货还没进餐厅，就抽动鼻翼，一个劲儿的嗅着：“咦？什么味儿，羊膻味？！大清早就吃这么硬的荤菜……” 木桌旁，陆离扬了扬手中啃到一半的羊肉馅胡饼，招呼道：“你两个真会挑时间，有口福了。” “正宗唐朝美食。” 来自粟特的胡人师傅刚蒸出来的饼，正冒着热气，上面点缀着一粒粒油亮的芝麻，不，胡麻。 一口下去，满口肉香，膻味一点也不重，恰到好处。 见状，潘明有些懵，心想：人不可貌相，之前竟然没看出来，陆离是个吃货，花样挺多…… 至于杜克，早就找地方坐下，拿着比较看上去奇怪的筷子，开始享用美食了。 “先生，从长安万年县最有名的馎饦西施那里买来……” 话落，三碗馎饦汤出现在眼前。 葱花漂浮其上，仔细辨认，还能发现蒜末、猪油渣，看上去挺清爽，香味更是扑鼻而来。 在座的三人都连续睡了两天，好久没吃饭，一时间，胃口大开。 只见杜克扒着碗，也不怕烫，一口面片，一口汤，大快朵颐起来。 陆离与潘明也好不到哪里去，两人看旁边有一个竹筒，问了一下才知道是酸汁，各往里面淋了一点，开始一顿狂吃。 所谓馎饦，其实就是面片，只不过略宽，口感劲道，能吃到麦香味。 “再来一碗！” “再来一碗！” 美食当前，胃口大开。 陆离什么都没说，他不缺这点吃饭的学点：“小二，上菜！” “来嘞。” 光怪拿捏着腔调，很是配合。 待热腾腾的馎饦汤上来，祂又科普道：“您应该称我为博士，唐朝没有小二这个词，茶肆卖茶的伙计为茶博士，酒肆卖酒的伙计为酒博士。” 陆离点点头，应了一声后，继续专心对付起眼前的美食。 十分钟后。 桌子上叠了九个瓦碗，而装胡饼的油纸更是扔的满桌都是。 三人剔着牙，摸了摸圆滚滚的肚皮，准备起身去教室。 “还有饭后水果……” “什么？” 陆离转过头，有些意外，这一顿饭吃得舒坦，种类不多，也不算考究，但胜在美味，还有历史情怀加成。 声音从头顶传来： “骊山的火晶柿子，名字源于‘赤如火、亮如晶、皮薄似纸’，俗名‘一窝蜜’，寻常百姓根本难得一吃，被推崇为果中珍品。” “拿来，路上边走边吃。”杜克一点也不客气。 上午七点半。 上课预备铃响起，熟悉又亲切，三个叼着细竹管的人压哨进场。 “最后一个了。” 陆离有些惋惜的说道。 “学点真好，随便五十点，就能买到这等美味。”潘明附和。 一旁，杜克不语，他捏住细竹管，对着果皮轻轻一戳，专心啜饮起来。 然而，这副吊儿郎当的姿态，在今天一点也不违和—— 白霄宣称，新改革后的第一节课，特别轻松、惬意，大家都很期待，有人穿宽松的沙滩裤、有人穿睡衣，甚至有人还拎着行李箱，盲猜助教这是要他们去旅游。 就这样，议论声中，教室门开了。 白霄姗姗来迟…… 完了！ 这家伙打扮得不对劲！ 防寒服、护目镜、身后背着一杆猎枪。 此外，陆离注意到他手中拿着一张类似电影海报的彩纸—— 《冰原猎人》 这四个黑色大字印在正中位置，而下方则是宣传图片： 一个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披着浅黄色兽皮，站在峡谷之巅，在他脚下，一群身披长毛的猛犸象正在穿行。 “看样子，各位状态都调整过来了。” “那么，第一节课正式开始。” 环顾四周，白霄嘴角止不住地上扬，似乎憋着什么坏主意，也不给反应时间，大声喊道：“上课！” “助教好！！” 第五章 史前观光团 啪！ 镁光灯闪烁的声音响起。 白光瞬间充斥整座教室。 冰冷，抖动。 入眼之处，一片雪白。 而视线尽头是广袤无垠的冰山，寒风呼啸而过，冰雪滑落的地方显露出黑色山体，荒凉死寂，似乎没有生命存在的迹象。 这个时候，一阵寒风袭来，就像无数刀片拂面而过，吹得众人脸颊生疼。 穿着沙滩裤、睡袍的几位同学瞬间萎了，哆哆嗦嗦道： “什么破地方，这么冷……” 至少零下三十度。 人群中，陆离快速做出判断，同时看向一旁的杜克与潘明—— 他们两人的状态稳定，身体素质足以抵抗严寒。 “猜猜这是哪里？答对有奖。” 一道慵懒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陆离用余光一扫，看到了早有准备的白霄，此刻，这家伙正笑吟吟地看着众人。 “极圈以内！” 有人抢答。 同样，有人抱怨：“助教，你不地道啊，不是说好了享受吗？” 这话一出，瞬间引起所有人的共鸣，议论声越来越大。 “……” 见状，白霄也不生气，脸上依旧笑意吟吟：“才过去两个月，就忘了学校的规矩了吗？尊重学长，况且我还是你们的助教。” 话落，喧闹声戛然而止。 敬畏强者，这是一条定理。 虽说助教跟他们说话时，从不端着架子，但也不能蹬鼻子上脸…… “算了，不卖关子了。”白霄摇了摇头，开门见山道：“这是冰河时代，至于具体地点、时期，你们一会儿就知道了。” 冰河时代？ 冰原猎人！ 下意识地，陆离想到了不久前看到的那张海报，一个古怪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 不会是玩角色扮演，在冰河时代狩猎史前巨兽？ 坦白来说，这不算太难…… 毕竟巨兽再怎么恐怖、凶悍，也还处在正常生物的范畴之内，而他们经历过数次强化，哪怕手中没枪、缺趁手的武器，也不怕那些史前生物。 然而，陆离低估了白霄的恶趣味，这家伙拍了拍手，无数张海报从天而降，落在众人手中。 略过宣传图片，视线落到背面。 【这是人类首次踏上那片未知的土地，一路上，不仅道路崎岖，而且还有剑齿虎、巨型短面熊等史前生物拦截去路，每一次遭遇，都是在与死亡共舞。 但，冰原猎人们凭借坚强的毅力，在那片野性的蛮荒之地，上演了一场场求生的艺术】 “这文案怎样？不错。” 白霄自说自话，“如各位所见，这节课就是模拟月考，你们将扮演猎人，在这片冰原挣扎求生。” 挣扎求生…… 还不至于。 陆离皱眉，不仅是他，一些对自身实力有信心的人，同样如此。 “没这么简单，总感觉助教话里有话。” 说完，潘明将视线从海报上收回，看向陆离等人，满脸凝重。 而白霄捏着下巴，喃喃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对了，先说这堂课的意义。” “相较于正规考试，它更加自由，各位即兴发挥即可，不设置什么强制任务，但我希望你们认真对待，从中得到成长。” 说到这里，白霄收敛笑容，变得严肃起来：“之所以会出现重大教学事故，归根结底还是你们的心态太差，没有跟上猛增的实力。” “因此，接下来，我会封印你们的能力，来个红尘炼心。” 果不其然！ 陆离一副【我已看穿一切】的表情，心中不喜不悲。 在这所神秘高校，哪有真正意义上的休闲课程。 不过，比枪械实战课轻松，倒是没有说错，那又不是网游，被子弹打中身体，体验100％痛感，一节课上完，少说也得死上十次八次。 而这节史前世界求生课，由于没强制要求，慎重一点，也可以混过去。 “嗯……没什么好说的了，你们换好装备就上路，既可以自由组队，也可以独自一人行动，没限制。” 话落，白霄抬臂打了个响指。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个金属箱从高空坠下，带着尖锐的破空声，不偏不倚地落在陆离正前方十米处，并溅起一阵雪沙。 “防寒套装、枪械都在里面，还有一个背囊，装着望远镜、打火机、多功能手表、手锯以及其它有用的小物件，时间不早了，都赶紧换上。” 见白霄催得急，陆离只能按下心中的各种不适应，快步上前更换衣物。 有了代表，众人也纷纷效仿，开始被迫接受事实。 不多时，无垠的冰原上，出现了一道道高壮的身影，他们身披雪白色连帽大裘衣，下摆很长，一直拖到了膝盖处，几乎可以当成被子来用，而身后背着蓝灰色行囊，和一个狭长的木盒。 “走啊，楞什么，没考过试？” 白霄的话音刚落。 陆离就感觉身后的背包重了很多，而脑海中也多了一些知识。 看来，封印已开启。 一念至此，他看向身旁的杜克与潘明，无奈道：“一起。” “权当是组团旅游了。” 三人上路。 其他同学也快速做出决定，随便挑了一个方向前进。 最终，这片空地只剩下白霄一人，他长叹一口气，转身走向一片未知区域，口中低语道：“但愿这批新生能体会我的良苦用心。” “唉，不管了，好不容易问校长要来权限，穿越到冰河时代，打猎去咯。” 很快，这片冰原恢复了寂静，像是无人到访过一样。 下午一点十分。 太阳病恹恹地挂在天空中。 正如助教所说，这节扮演课，完全靠个人即兴发挥，没有台本、没有场记、没有任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大家好，我叫杜克，一名冰原猎人，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我要向你展示，怎样才能在地球上某些最极端、最危险的地方求生。” 此刻，实在闲得没事做的杜克玩起了直播，并套用荒野求生中贝爷的开场白。 不远处，一个金属球悬浮在空中，正默默记录着一切。 而陆离手持开山刀在前面开路，见杜克自嗨起来了，忍不住转过身说道：“兄弟，又没有观众，你说给谁听？省点力气。” 说话间，白汽从口鼻处呼出，虽然他已经戴上防寒面罩，但嘴角和鼻翼还是被一层冰晶覆盖。 第六章 麝鼠杀手（一） “随他去。” 潘明摇了摇头，看着荒凉无垠的四周，补充道：“总得找点事做，要不然人会憋疯的。” “另外，这可是咱们第一次组队，在一个陌生世界并肩战斗，值得纪念。” “确实。” 经过潘明的提醒，陆离也觉得完全有必要将这段经历录下来—— 虽然前几次考试都是大场面，但，除了评价表与一些物品之外，没有任何照片、录像，来证明他们来过。 一念至此，陆离对着摄像头挥了挥手，旋即入戏，抬手指向前方： “看到那边被冰雪覆盖的群山了吗？” “按照一万多年后的说法，那是圣埃利亚斯山脉，全长400公里，从美国阿拉斯加东南部延伸至加拿大卑诗省。” 史前一万年前有什么？ 猛犸象、剑齿虎、巨型短面熊、恐狼…… 而杜克表现欲极强，瞬间接过话茬：“求生第一步，确定方位。” 说到这里，这家伙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抬眸看向天空：“记住，无论身处哪个时代，只要还在地球，那么，太阳一定是东升西落。 而现在是初秋，当地时间的下午，对北半球的生物来说，太阳会从东南方升起、从西南方落下，由此判定，山脉位于东北方。” “据我估计，离天黑已经不足两个小时了，所以我们必须加紧赶路，在日落之前赶到山的背风坡，搭建一处临时庇护所。” 说完，戏精杜克戴上了防寒面罩，毫不犹豫地朝前方走来。 至于潘明，他很安静，表现得极其稳重，可惜，陆离与杜克知道，这家伙狠下心来，能干出核平纽约市的事来，是位真·大佬。 与此同时。 金属球从空中降落，贴近地面，拍下了三道苍凉的背影。 这一次，没有车辆可以搭乘，也不能使用特殊能力，只能靠步行，尽快赶到背风坡。 一路上，雪层深浅不一。 有时候，一脚下去，很容易陷到里面，加上戴着面罩，呼吸不通畅，陆离等人走得十分吃力。 这种无力感，很久没有体验了，一时间，竟然有些难以适应。 唯一值得幸庆的是，周围很空旷，没有灌木、树林阻路。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正在探路的陆离突然停住脚步，打了个手势，向走在后面的两人示警。 在他的左侧，出现了一连串的脚印。 很小、很浅。 应该是某种小型动物，他立刻做出了判断。 不过，即便是这样，陆离仍然没有掉以轻心，他快速打开挂在胸前的皮套，取出一柄小手枪。 如果说背在身后的狙击枪是青龙偃月刀，那么这柄22口径的紧凑型手枪更像手术刀，可以精准地射穿小型猎物的颅骨。 握住枪柄的刹那，陆离瞬间又有了底气，纵使失去了狼人血统带来的加持，可他依旧会熟练使用各种枪械，生死搏杀的经验更是不缺！ 很快，陆离发现左侧一堆干枯的草丛晃动了几下，于是，抬起手枪准备射击。 沙沙。 这个时候，那家伙又动了！ 显露出一根油光锃亮的长尾。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动静。 见状，陆离屏住呼吸，以防身体颤动影响弹道散布，然后，轻轻扣动扳机。 砰！ 子弹瞬间出膛，手臂微不可查地轻晃一下，显然，点22口径手枪那微小的后坐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砰！砰！ 这时，杜克与潘明跟了上来，他们生怕猎物没有死透，又各补了一枪，而不远处的蒿草丛中，一个圆滚滚的肥老鼠应声倒地，并滑落到雪地中。 “这是一只迷路的成年麝鼠，似乎从未见过人类，正躲在草丛中偷偷观察。” 杜克发出一声惊叹，表情浮夸，一边朝猎物走去，一边组织着语言。 “因为，依照历史进程，那些生活在北极圈附近的因纽特人，此刻还未跨越白令海峡向美洲进发。” 如此一想，他们三人也算重新书写人类历史了，念及此处，杜克心中不免升起一种自豪感。 要知道，这次可是有视频为证！ “别贫了。” 潘明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时间紧迫，赶紧帮陆离处理这只麝鼠，然后继续赶路。” 事实上，与其将这家伙说成鼠，倒不如将其称之为貂，因为，它的体长足有三十五公分，拎起来颇有分量。 “麝鼠是一种珍贵的小型皮毛兽，在皮草市场上饱受追捧。不仅如此，它的肉质也非常细腻，其蛋白质含量高于牛肉，属于高蛋白低脂肪的美味佳肴。” 难得放松一次，不用伪装成各种角色，陆离的话也多了起来，他将麝鼠举起，放在镜头前晃了晃。 “哪怕是再蹩脚的厨师，只需一小撮盐，也能烹调出一道高端美食。” 待他说完，潘明放下背包，从中取出两根钢丝，杜克则拔出腰间匕首，开始给猎物剥皮—— 缠住麝鼠的两条后腿，用匕首挑开后档，慢慢撕扯，再去掉四条爪子和尾巴，保留头腿。 整个过程，走刀流畅，配合完美，从不停顿，而且保证皮、肉完美分开。 也算是这个小家伙倒霉，遇到三尊杀神，根本不需商量，分工很是明确，陆离没有丝毫犹豫，开始处理猎物内脏—— 匕首刺入腹部，就像热刀切油一样，毫无阻碍，随着刀尖下挑，黏成一团内脏带着热气，止不住地往下流。 然而，他们三人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甚至还有心思话痨： “一般来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去吃杂食性动物的内脏，尤其肠道，那里最容易滋生细菌、寄生虫。” “当然，这只麝鼠很干净，可肉已经足够我们炖汤喝了，没必要再去冒险。” 这次说话的人是潘明，他还是没能维持住高冷人设，主动开口。 片刻之后，一切恢复平静。 陆离将猎物拎在手中，健步一迈，继续走在前面探路。 自此以后，再也没遇到什么意外，但是，等三人翻越到山的另一边时，太阳已经落到了天边。 一旦失去光线照射，气温会迅速降低，哪怕身处背风坡，依旧难以硬生生地熬过去。 那只已经被冻成冰棍的蜕皮麝鼠，就是最好的证明。 第七章 麝鼠杀手（二） 下午三点。 天已经暗了下来。 好在背风坡积雪很少，一些耐寒植物得以在此生长。 比如，灌木。 其中，最普遍的是灰柳和毛桦，它们在严寒和暴风袭击下，从直立种变成了匍匐种，有些还没陆离的腿长，而最高的也只有两米，它和一群低矮的皱桤木组成灌丛，显得鹤立鸡群。 “怎么办？”潘明眉头微皱。 如果能力没有被封印，凭身上的防寒服，再生上一堆篝火，硬生生挺过去倒也不难。 可惜没有如果。 “矮子里面挑将军。” 在陆离看来，那棵高达两米的毛桦完全可以利用起来。 在两人一本正经地商量如何安排宿营地时，杜克小跑过来： “观众朋友们，保暖、干燥，这是搭建营地的基本要素，不过，考虑到天气状况……” 呼吸节奏稍稍紊乱： “省时省力才是关键，再过十分钟，我们将彻底看不见身边的事物，所以必须争分夺秒。” 说完，金属球降了下来—— 这东西每个背包里都有一个，大概是白霄考虑到有人想要摄影留念，便提前准备了。 正因为如此，杜克这货的戏精属性暴露无遗。 然而，见他如此欢脱，陆离不太放心，对潘明叮嘱道：“我先去那边看看情况，你盯着点这家伙，免得出现什么意外。” 要知道，他们现在的身体素质不比普通人强多少，万一被剑齿虎、短面熊之类的史前巨兽偷袭，那么，结局只有一个—— 冰河时代一轮游。 “嗯。” 潘明应了一声，抬起头，小心翼翼地警戒四周。 片刻之后。 陆离独自一人跑到灌木丛旁边，轻轻拨开枝杈，察看里面的情况。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尖嘴小脑袋的家伙仰起头，与陆离对视一眼，立刻压下头，拱起背部，摆出进攻的架势。 又是一只麝鼠！ 并且，态度很强硬。 继承来的猎人记忆告诉陆离，这种生物天性好斗，不同家族的鼠群很难友好相处，在对敌剧烈格斗时，常不惜伤亡。 出现眼前这种情况的原因，大概率是上一只麝鼠留下的气味，让它把陆离当成争夺领地的同类了，因此，这家伙不仅没有逃走，反而准备生死一搏。 那双小眼睛冰冷、凶残，呈深黄色的门牙长而锐利，充满了野性。 贴得如此近，拔枪已是来不及了，向后退、示敌以弱，趁机拉开与猎物之间的距离，似乎成了最优解。 不过，陆离不仅没有这么做，反而压下身子，主动将手探了过去。 一只炖汤、一只碳烤，不香吗？ 当然了，前提是不受伤。 整个过程，没有任何声音传出，气氛十分凝重。 沉默中，麝鼠同样探出了锐利的前爪，化为一道灰影扑向不速之客，与此同时，足以咬破铁皮、撕裂手掌的门牙，也已张到极限。 压迫感从食指处传来！ 但陆离反应比猎物更快，在那对门牙咬住防寒手套、准备发力的瞬间，他挥起手臂，狠狠向远处一甩，没等麝鼠爬起来，直接冲过去，一记狠踏！ 随着时间推移，挣扎力度越来越小，十几秒后，陆离挪开雪地靴，拎住那根光滑的长尾，将其提了起来。 虽然整个过程很短暂，但一点也不轻松，若非多次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战斗意识起了作用，陆离肯定会受伤。 嗯……被一只大耗子咬伤。 这个时候，潘明与杜克赶了过来。 看着皮毛完整、没有任何枪眼的麝鼠尸体，杜克愣了愣，转而看向陆离，不经意间，他注意到了一处异样，语气中带着关心： “下次别这么冒失了，要不是有一副厚手套保护，后果不堪设想。” 话落，潘明才注意到，陆离的防寒手套被撕破了一道裂口，足有五公分长。 事实证明，能在冰河时代这种恶劣的环境中生存，每一个动物都有着各自的秘诀，无论体型如何，都不应该被轻视、低估。 紧接着，一道煽情的声音响起，主播杜克再次上线： “猎人与猎物之间的身份，随时可以转换，所以，接下来的日子里，我们会始终保持一颗敬畏之心。” 话落，这家伙又拉着陆离来到金属球前，示意他说些什么。 考虑到这段视频的珍贵性，陆离被迫营业，只见他拎着长尾将麝鼠提到身前，满脸严肃： “风险与收获成正比，我又得到了一份完整的皮毛、一份鲜肉，感谢这只勇敢的麝鼠，让这个漫长寒冷的夜晚，不那么难熬。” 一旁，潘明竖起大拇指，憋着笑，仿佛在说：原来你是这样的陆离，不去搞荒野直播，简直屈才了。 而说完这些话之后，陆离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眼天空，见周围一片昏沉，他旋即收敛神情，道： “开工搭建宿营地，再晚就来不及了。” 闻言，杜克拔出匕首，不再是那副嘻嘻哈哈的模样。 残骸窝棚—— 最省时的方案。 只见三人以那棵毛桦为主干，砍了一些比较粗的灰柳架在上面，形成一个个直角三角形后，又把背囊里的防水布拿出来，铺在上面，最后，将枯枝、雪沙糊上去，当做棚顶。 由于全身心投入，这个宿营地只用了五六分钟就搭建完毕。 除了外表简陋、空间狭小之外，倒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外界零下三十度，且正在逐渐降温，而窝棚内至少要高上十度。 陆离率先钻了进去，并打开手电筒，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招呼两人进来。 几分钟后，火堆燃起。 温度开始升高，杜克特意留的排烟孔起了作用，棚子内一点也不呛人。 “干饭？” 陆离缩着腿，生怕占用过多的生存空间，同时看向身侧。 因为实在找不到事情做，这个提议瞬间得到了批准，并分工完毕—— 潘明负责出去挖冰块，为烧水炖汤做准备；杜克要找个离营地稍远的地方，处理刚猎到的麝鼠。 至于陆离，则被许可留下来休息，毕竟探路、打猎的事情，全由他一人承担了，现在只要等着食物煮熟、送到面前即可。 第八章 黄雀在后 现在才下午三点多钟，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温度更是骤降。 “雄性麝鼠会在4至9月期间，分泌出麝鼠香，而这种东西既可以抗炎、降血压，更是制作高级香水的原料。” “显然，与上一只不同，它是一个男孩，身上散发着雌鼠不具备的芳香，另外它的皮毛很完整，可以给陆离做个简易版皮手套。” 离宿营地两公里的雪地里，杜克一边用匕首处理今晚的食材，一边自说自话。 之所以会这么做，主要是因为缺乏娱乐工具、太过无聊，怕自己憋出病来。 另外，将这段经历录下来，可以给以后的自己留个纪念。 与此同时。 远处传来淅淅索索的声响，而这，并没有引起杜克的警觉。 那是一头恐狼，四肢粗壮、犬牙暴突，体型不比雄狮差多少。 此刻，它正躲在雪堆后，偷偷打量这个从未见过的奇怪生物。 出于谨慎，以及不算强烈的饥饿感，恐狼并没有贸然发动偷袭，只是耐心观察着。 很显然，杜克这只依靠双足站立、还能发出怪异叫声的生物，成了它眼中的储备粮。 “走咯。” “感谢你的奉献，小麝鼠。” 话落，杜克感觉有什么东西在窥探自己，下意识地扭头—— 除了白雪之外，空无一物。 他以为自己多心了，便拎着处理好的食材朝宿营地走去，不过，出于习惯，这家伙还是拔出手枪插在腰间，以方便随时取用。 不多时，雪地中泛起两道幽光，趴在雪地中的恐狼站了起来。 另一边。 经过一番折腾，潘明搬了几块坚冰回到营地，与陆离一起将它们捣碎，塞到铁壶以及搪瓷缸里，用篝火进行加热。 “我有种预感，今晚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嗯……大家轮流守夜，毕竟是在史前，小心一点总归是好的。” 这个时候，脚步声响起，杜克钻了进来：“这只公麝鼠用来碳烤，绝对美味。” “对了，你们说，猛犸象的肉好吃吗？蘸上酱料，在荒原上来个史前烧烤，听起来多有格调。” 说着，他将手中处理干净的麝鼠肉递了过来。 陆离一边用削好的树枝串麝鼠，一边回答：“想什么呢，这地方连植物都少见，猛犸象会来？” “不过，这片山脉中肯定隐藏着一些适合它们生存的地方。” 潘明将提前剁好的麝鼠肉扔进锅里，提议道：“来都来了，总归要带些纪念品回去，等天亮了，一起去打猎。” 反正闲得无聊，找不到事做，陆离想都没想，直接同意了。 就这样，三人围着篝火，随意闲聊，但是，他们都下意识地避开了各自在上个世界的经历，毕竟体验感太差，说出来影响心情。 “还记得评价表上的内容吗？累计三次获得特优生称号，可以代表学校参加高校联考。” “这意味着什么？不止是咱们运气好，还有一部分人被其它学校录取了。” 听着杜克的话，潘明也忍不住发出感慨：“是啊，了解得越多，越感觉自己无知，这所高校究竟是什么情况还没有摸清，又得知它仅仅是冰山一角罢了……” “总会有知道真相的那一天。” 陆离倒是乐观，手中闲得慌，一边转动烤串，一边说道：“不然学校培养我们做什么？” “没错。” 潘明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他说道：“第二次月考已经结束，要是没出意外的话，下次应该是期中考试了。” “节节攀高，上不封顶。” 闻言，杜克长叹一口气，“我现在看到这段提示心里就打哆嗦。” “下次考试只会更难，努力提升个人实力，当然心态也必须稳住。” 说着，陆离想到了不久前的那座黑顶教堂，一时间，心情复杂。 运势？ 实力？ 或许，两者缺一不可。 刺啦…… 碳烤的那只麝鼠正在滋滋冒油，肉香味扑鼻而来，而铁壶里的肉汤也被炖得咕嘟咕嘟冒泡。 干饭要紧，三人对于未来的担忧瞬间一扫而空。 眼见火候差不多了，陆离将削尖的树枝插进雪泥中，撒了一把盐、一点孜然粉上去，然后，用匕首切下肉多的后腿，先啃了起来。 嘶呼～ 有些烫嘴，但味道很好，有股淡淡的草木清香，比鸡肉还要嫩。 喀滋！ 潘明切了一块肋排下来，由于烤得时间略长，表皮微焦，一口下去竟然发出了酥脆的声响。 而杜克如美食家一般，慢慢品味碳烤麝鼠肉，“还别说，这大耗子还挺香，去了毛和内脏，都有大半斤重，不知道炖出来的汤怎样，要是有配菜就好了。” 话落，翻出搪瓷缸，给自己倒了一碗色泽清亮的肉汤。 唧唧…… 呼出一口热气后，杜克又说道：“没想象中的那么好，味道淡了。” “还好。” 陆离尝了一小口，依旧有股淡淡的香味，只是盐放得有些少，加上没有调味品，没那么惊艳而已。 至于腥味，根本吃不出来，仔细咀嚼，反倒是能尝出一点甜味。 也许是在雪地中赶路太累，亦或者，为了抵御寒冷，热量消耗过大，三人只用了五六分钟，便把肉和汤分吃干净。 勉强六分饱。 这意味着，他们明早天一亮，必须去捕猎来填饱肚子，维持体力。 “要是能遇到个大家伙就好了。” 杜克用木签剔着牙，另一只手摩挲着点22口径的手枪，史前巨兽与现代枪械之间，能擦出怎样的火花？ 想想都让人热血沸腾。 毕竟史前纪录片，制作得再精良、科研人员解说得再卖力，也仅仅是依据骸骨，利用电脑技术，合成出来的动画而已，哪里比得上亲眼目睹？ 然而，听到杜克的话之后，潘明与陆离互视一眼，脸色凝重。 “我先去值夜，五个小时后，谁来换班？” “我，记得把枪带上。” 说着，潘明从背包里翻出一张厚毛毯，送到陆离手中。 几分钟后，一堆篝火在营地外熊熊燃烧。 陆离裹着毯子，一边啜饮煮沸的雪水，一边警惕四周，等待后半夜有人来换岗。 第九章 狼袭 下午五点多。 除了两摊篝火外，再无其它光源。 至于气温，更是降至零下四十度，若非待在背风坡，一行三人早已被冻成冰雕了。 此时此刻，陆离正坐在火堆旁取暖，为了让雪水喝起来不那么寡淡，他甚至还往里面加了一些冻原矮桦的根茎。 而口感，不提也罢，仅仅是多了一股苦涩的味道。 另外，由于云层深厚，今夜没有星光、没有月亮，更别提北极光了。 因此，过了最初的新鲜感，陆离开始觉得无聊，并且，随着时间推移，这种乏味感愈发强烈。 可惜了，没带烟。 一念至此，陆离便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让大脑闲着。 从1888年的雾都伦敦到1944年的阿纳姆大桥，再到返魂尸肆虐横行的纽约，最后是那个似是而非的起源蓝星，一个名为霍布斯的小镇。 黑顶教堂内，那股突然从体内爆发出来的力量，究竟是什么？ 一开始，陆离以为这是狼人血统特有的能力，可是，仔细思考一下，反倒像是控制负面情绪后，带来的力量。 有机会去请教一下白霄，身为来自大三的助教，他应该知道真相，要是能将这股力量彻底掌控…… 嗷呜—— 突然，黑暗之中，传来一阵阵嚎叫。 凄厉、悠长。 一瞬间，陆离不再多想，掀开毛毯，冲向宿营地，因为，他无比确定这些声音来自于何种生物。 是狼！ 数量未知的狼群！ 与此同时。 睡意不深的潘明一个激灵，全身毛孔炸了开来，他拎着武器，快速爬出宿营地。 在此期间，他还不忘用脚踢醒正在打呼噜的杜克，口中喊道： “别睡了，狼袭！” 几乎是本出于本能，一路上最不着调的杜克睁开眼睛，并攥紧枪柄，快速打量四周：“在哪里？在哪里？” 很快，他清醒过来，掀开防水布，窜出宿营地，与陆离汇合。 一支正常的狼群，最少会有七名成员，而天气寒冷、缺乏食物时，最多可以达到四十只。 若是能力未被封印，那么，对付它们就跟切瓜砍菜一样简单，完全可以无视数量。 “有多少？” 潘明冲了过来，他单手握着枪柄，匕首则插在腰带扣上，以便随时取用。 “七匹。” 不远处，一双双幽绿色的狼瞳正在黑暗中闪烁，它们压抑着嚎叫声，似乎在观察猎物，同时也在忌惮熊熊燃烧的烈焰。 “狼？” 杜克冲了过来，顺手从火堆中抽出一根细木条，当做防身用具。 火光照射下。 狼群显露出它们狰狞的模样，犬牙交错，与鬣狗差不多，只是体型要大上数倍，足有两米多长，而且肩部肌肉群极其明显。 北美恐狼！ 纵横史前的凶兽之一。 “这……陆离……”杜克瞬间看向陆离，想到了他的血统，忍不住提议道：“要不你上去跟它们交涉一下，大家和平共处，怎样？” “别贫了。” “你觉得这些畜生能认我做亲戚？” 说完，陆离看着徘徊不定的狼群，又叮嘱道：“做好贴身近战的准备，别离火堆太远。” “开枪！” 先下手为强。 狙击枪需要提前架设，而手枪可以随时击发。 砰砰砰！ 枪口火焰喷射而出。 虽然点22子弹看起来短小、没有威慑力，但它仍然是子弹，本就是为了收割生命而生。 连续的速射，使得狼群变得躁动起来，因为，它们有家庭成员受了伤，其中两只恐狼眼部中弹，此刻正躺在雪地里，等待死亡来临。 嗷呜—— 见状，头狼仰起头发出一声哀嚎，其它恐狼立刻发起了冲锋。 面对现代枪械，以及从未见过的生物，这群史前猎食者没有胆怯。 十万年前，它们的祖先横跨白令陆桥，不远万里迁移至此，并且自那以后，便牢牢屹立在北美食物链的顶端，冒险精神深入血脉，自然不会被枪火吓到。 此刻，它们短小粗壮的四肢高频挥动着，相较于猎豹，速度有些不够看，可即便如此，一两百米的距离也是顷刻而至。 手枪已然失去了作用。 陆离顾不上其它，拔出匕首迎了上去，而一头恐狼从正面扑了上来，长度在十公分以上的狼牙，足以将一切目标撕开。 脖颈！ 狂风袭来，伴随着腥臭的气味。 在第一时间，陆离就察觉到这头畜生的意图，本能地矮身闪避，同时抬起匕首，猛地向上方一扎。 锋利的刀刃瞬间没入颌骨，将恐狼的头颅扎了个对穿，狼血喷涌而出。 下一刻，从侧后方包抄而来的头狼扑来，它的体型更加庞大，经验也更加老道。 抽刀、拧身。 下一刻，意外出现了。 恐狼的颅骨卡住了近战匕首，短时间内无法将其取出。 没有犹豫，陆离瞬间撒手，在雪地上拼命翻滚。 同行恨不得死同行！ 同理，恐狼首领根本没有把陆离当成亲戚。 一个冲刺，用锋利狼爪按住他之后，张开巨口，俯身就是一个狼吻。 虎落平阳被犬欺…… 念头一闪而过，正当陆离狠下心，准备拉着恐狼一同扑进篝火堆时，神兵天降。 炽热感从身前传来，只见杜克突然窜出来，挥动燃烧的细木棍，砸向恐狼的面门。 那里有鼻子、眼睛等比较脆弱的部位，因而，效果拔群。 这只头狼发出呜咽，在雪地里翻滚了一阵，扭头便跑。 一旁，与陆离一样，正在被两头恐狼围攻的潘明，情况瞬间得到改善。 随着两声凄厉的狼嚎，它们开始朝头狼逃离的方向狂奔，不再纠缠即将到嘴的猎物。 晦气！ 第一夜就遇到这种危险情况！ 三人看着地上的恐狼尸体，以及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心情复杂—— 完全是一场无妄之灾。 “休息一下连夜赶路，这地方不能留了。”潘明不复先前的淡定，他瘫坐在地上恢复体力，“那三头畜生随时会发动突袭。” “没错。” 防寒服不是防刺服，不幸挂彩的陆离捂住肩膀，脸色很难看—— 鲜血顺着指缝渗了出来。 “你们继续休息、处理一下伤口，我去收拾东西。” 在场三人中，杜克身体情况最好，毕竟他只需对付一头恐狼。 第十章 连夜跑路 史前恐狼。 除了狂犬病之外，天晓得它们身上都携带了哪些特殊病毒。 不过，陆离和潘明并不担心这些，一节荒野求生课而已，大不了就是一死，又不是无法复活，此外，对自身利益也不会产生什么大影响。 “防水绷带、消毒喷雾。” 这个时候，潘明将医疗品扔了过来。 事实上，他的伤势不算重，右手掌和脸颊被狼爪拔出几道血痕而已，可是，人在危急关头，体内会分泌大量肾上腺素，激发潜能、提高反应能力，待度过危险，身体又会陷入虚弱状态。 此刻，两人累得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感觉躺着不动，就是世间最幸福的事了。 然而，能活下来，谁愿意去死？ 陆离用消毒喷雾反复冲洗伤口，接着，又缠上防水绷带，强忍住倦意走到背包旁。 针、线、两块麝鼠皮。 一块缝在手套上，一块缝在衣服上。 就目前而言，首先需要解决的问题依次是： 保暖。 夜间的安全。 食物。 睡眠。 眼下这种形式，给陆离一种恍惚感，他感觉自己就像《鲁宾逊漂流记》中的主角，必须克服种种困难。 当然了，唯一不同的就是，对方身处与世隔绝的孤岛，而他身处冰河时代，有两名信得过的朋友陪伴。 体验绝境？ 培养团队意识？ 陆离一边干着针线活，一边猜测白霄的真实意图。 不多时，杜克收拾完东西，从窝棚内钻出，看着正在休息的两人欲言又止。 暗叹一口气，陆离将各种杂念抛至一旁，说道：“上路。” 而潘明微微摇头，提议道：“我觉得，最好带一块狼腿走，以免路上缺乏食物。” 虽说背着一块新鲜的血肉，在冰原上行走，可能会引来很多猎食者的注意，同时会给狼群追踪留下线索，但绝不能就这样放弃到手的猎物。 要知道，冰原广袤无垠，能否找到东西充饥全靠运气，如果这次不趁着机会存一些狼肉，下次能否补充到食物，得看运气好不好了。 所以略作思索，陆离便察觉到了潘明的意图，他二话不说拔出匕首，给其中一头恐狼的尸体翻了个身，并在狼爪处割开一条口子。 由于白霄为新生准备的东西很杂，除了武器、高科技摄影仪外，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物件。 因此，陆离扭头问道：“谁那里有比较结实的线，铁丝、空降绳……” 话还没说完，潘明瞬间会意，从背包角落翻出一根伞兵绳，给恐狼尸体套上。 随后，又将其拖到矮桦旁吊起来。 它是四头恐狼中，体型最小的那个，可即便是这样，也有近两米长，差点把树干压断。 “要不我来？”杜克自告奋勇。 他这么说，一是担心陆离体力消耗过度，二是担心崩开伤口，造成二次伤害。 “行。” 陆离没有推辞，剥狼皮而已，又不是什么技术活，毕竟大家都拥有猎人记忆，没必要为此浪费时间。 固定——放血——剥皮—— 沿着狼爪处的口子，从后腿延伸至腹部，到了前肢处，用匕首将其挑开分向两边，最后扯住后颈皮，用力往下一撕，整张皮就下来了。 整个过程大约用去了五分钟的时间，接下来就容易得多了。 砍下一截狼腿，用防水布牢牢裹住，以免血腥味传播得太远。 中途，杜克这家伙顺便用匕首柄敲下恐狼的牙齿—— 准备制成项链，辟邪护身。 若非时间不等人，他恐怕连狼髀骨都不打算放过，一起纳为藏品。 对此，陆离表示心无波澜。 不可视狼人与史前恐狼根本不是一个物种，更何况，这群畜生不久前还想置自己于死地，不值得同情。 “走。” “嗯。” 三人再度上路。 时间是深夜十二点，距天亮至少十个小时，正值冰原猎食者们最活跃的时段。 而为了甩开那三头恐狼，他们一路上连走带跑，如果不是担心陷进可能存在的冰洞，速度会更加快。 除此之外，偏离预定路线也成了一种必然—— 云层笼罩整个天空的情况下，利用北斗七星、北极星等行星确认方位？ 怕是想多了。 一切全凭感觉，只要确保自己不走回头路就行。 离开背风坡后，陆离与潘明走在最前面，杜克负责殿后，三人一路上很少说话，以免引来大型捕食者。 然而，手电筒还是引来了一些野兽的注意：山猫、狼獾、仅比家犬大上一点的郊狼…… 它们远远地缀在后面，一边潜伏身形，一边偷偷观察。 其实，在这些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生物眼中，人类过于陌生，且体型庞大，只要不是饿到绝境，绝不会贸然发动进攻。 听着身后传来的悉索声，感受着黑暗中若有若无的目光，三人逐渐进入状态，各种感官攀升至巅峰，开始适应这种环境、这种深夜逃亡的氛围。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两小时后，杜克微微喘气，凑过来说道：“要不先休息一下？” 说着，视线落到陆离与潘明身上。 防寒服保暖性很好，加上不断运动，两人不算太冷，只是热量消耗太快，饥饿感愈发明显。 恐狼，又称怖狼、惧狼，捕猎能力出众，可它们是狼，而非神。 接连不断的寒风，会给狼群的追踪造成困扰，再者，陆离等人已将伤口处理好，使之不暴露在空气中，食物更是用防水布牢牢封住。 正因为如此，只要尽快跑出这支狼群的狩猎范围即可。 十五公里…… 陆离估算了一下，有些不放心，决定再往前走走，于是，压低声音回答道：“找个避风的地方，凑合一晚。” “我没问题。”潘明言简意赅。 闻言，杜克也收敛心思，一边赶路，一边警惕的观察四周，以备不测。 幸运的是，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显得很平静，不再有意外发生。 而那些尾随三人的中小型猛兽出于谨慎，也悄悄退散，继续寻找起各自食谱上的常见猎物。 凌晨两点多。 三人组终于停下脚步，在一处干燥、空阔的山洞内扎营休息。 第十一章 史前垂钓 第二天中午。 时间大致在十一点左右，第一缕阳光照进了山洞，坐在最外面的陆离缓缓睁开了眼睛。 一旁，杜克与潘明紧紧抱在一起，鼾声此起彼伏，显然是陷入了熟睡，而那堆用来取暖照明的火堆已经熄灭。 见状，陆离用匕首挑了挑余烬，然后，又将昨夜匆匆收集来的枯枝、木条放上去。 不多时，火焰燃起。 大概能够支撑二十分钟…… 一念至此，陆离从地上爬起来，检查了一下伤口，确认已经结痂后，默默拿起工具，朝洞口走去。 说来也巧，昨夜赶路时，三人本想找个背风的地方，稍微布置一下，将就着凑合一晚，结果手电筒随意一照，却发现了这里。 它坐落在离地面三四米的高处，可以踩着凸起的岩块以及裂缝，轻松爬上来—— 仅限人类，和猎豹、山猫之类的中小型猛兽。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想到这儿，陆离的心情好上了许多，单手攀着岩块，往下挪动着。 几分钟以后。 冰原之上，多了一道人影，而四周低矮的群山连绵起伏，看不到一丝绿色。 不过，离山洞不远的地方，刚好有一处比较茂密的灌木丛，面积也很广，足够三人取暖用了。 麝鼠…… 突然，一个可爱的身影浮现在陆离脑海中。 肉多、口感好、麝腺可用来制药、皮毛保暖性极佳，可谓浑身是宝。 另外，它的危险性相对较低。 正因为如此，陆离非常期待自己能在收集柴火时，再次遇到这种生物。 至于恐狼，这种产肉量很高的大型猎食者，还是算了—— 昨晚匆忙跑路的经历，告诉陆离一个道理：在没有做好充足的准备之前，千万别招惹史前巨兽，它们可不是动物园里供人参观的吉祥物。 想到这儿，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来到灌木丛旁边，一边砍柴，一边打量周围。 冻原矮桦，树干不过两指宽，加上木材干燥，手锯随便划两下就断了。 而这，也意味着他需要砍伐很多，才能够满足供暖需求。 时间慢慢推移。 堆在陆离脚下的柴火越积越多，可他依旧没有见到小型动物活动的痕迹。 看来，只能吃碳烤狼肉了。 坦白来说，要是有得选，陆离肯定不碰这东西，粗纤维太多、肉质坚硬，眼下既没有铁锅，又没有去腥的调料，吃它仅仅就是为了填饱肚子而已，谈不上享受。 哗啦啦。 这时，十几米外有动静传出。 新菜来了！ 惊喜来得如此突然。 陆离想都没想，立刻掏出手枪，对准那片区域，直接扣动扳机。 砰！ 砰砰！ 连续三枪速射，一切又恢复了寂静，他快速冲过去，拨开灌木丛。 乌溜溜的小眼睛、比身子还长的细尾巴，两只肥老鼠……不，麝鼠！ 真是想什么来什么。 也许是昨天吃了太多苦，陆离内心深处竟然生出一丝窃喜。 紧接着，更大的惊喜来了。 麝鼠身处的那片区域，有一个被积雪覆盖的冰洞，约末巴掌大小。 脚下是一座小型冰湖？ 应该没错，要是不临近水源，眼前这片灌木丛怎么可能生长得如此茂密，除此之外，麝鼠本就喜欢栖息在水草茂盛的低洼地带。 念及此处，陆离拎着两根鼠尾，夹着一捆用绳子绑好的木柴，转身朝山洞走去。 在他看来，这里完全就是个风水宝地，有灌木丛、有冰湖，可以当作根据地，慢慢向外探索。 与此同时。 杜克与潘明早已在山洞口架好了狙击枪，居高临下，观察着不远处的灌木丛—— 早在陆离开枪射杀麝鼠的时候，两人就被惊醒，而一睁眼，看到少了个人，瞬间困意全无。 然而，此时此刻，当他们看到满载而归的陆离，正迎面走来时，内心很是复杂。 “怪我，睡得太死。” 杜克言语中满是自责。 按理说，身为状态最好的人，应当自觉承担更多的责任，可他却跟伤员潘明一起睡到现在。 想到这儿，杜克赶紧离开山洞，下去帮忙拎东西，潘明则抬眸打量四周，确认没有什么潜伏的危险之后，才背着狙击枪，缓缓爬下来。 几分钟后。 三人顺利汇合，精神状态都很不错。 “醒了？” 陆离打了声招呼，将两只麝鼠递给杜克，笑着说道：“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我刚才发现，这附近有一片冰湖，或许可以抓到鱼。” 这么冷的天，能喝上一口热鱼汤，简直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刚好，我那里有两根别针，一团伞线，本以为派不上用场，哈哈哈，苦尽甘来！” 话落，杜克魔性的笑声在冰原上空回荡，惊走了一些好奇心重的小动物，比如，能与雪地融为一体的极地狐、北极兔。 “这样，我回去生火，烧一壶热水，顺便把两只麝鼠处理了，你们去那边看看。” 说着，潘明从陆离手中接过捆好的柴火，开始攀岩。 “不用上来了，我把背包扔下来。” 正午时分。 太阳依旧病恹恹地挂在天上。 陆离与杜克背着包，来到麝鼠窝前，这确实是个冰窟窿，可惜联通的是一滩湖底淤泥。 很显然，灌木丛所在的地方是岸边。 “老陆，离远点，免得子弹碰到冰面反弹，不小心伤到你。” 关键时刻，杜克从不掉链子。 他举起手中的大口径狙击枪，等陆离走到安全区域后，对准旁边就是一枪。 轰鸣声响起。 冰面旋即碎裂，却没有湖水溅出，而杜克也不着急，装好子弹又是一枪。 砰！ 这一次，液体飞溅，一个约三指宽的冰孔形成了。 见状，陆离脸上浮现出笑意，如此一来，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多了。 枪声不绝于耳。 很快，子弹轰出一个可供两人垂钓的大窟窿。 搅拌冰水—— 让新鲜空气进入水中，吸引鱼群聚集于此。 接着，陆离将别针扳弯，用伞线缠好后，挂上一段麝鼠肠，抛了下去。 然而，第一次史前垂钓尚未开始，就以失败告终，因为冰水浮力太大，简易版鱼钩无法沉下去。 略作思索，陆离在上面绑了一块小石子，鱼钩顺利下沉。 从此刻起，人类史上的第一位垂钓者诞生了。 第十二章 不讲武德 做完一切，剩下的，就是等待。 大概过去了两分钟，陆离手中的伞线开始剧烈抖动。 鱼，上钩了。 但出于谨慎起见，避免鱼钩没有彻底扎入鱼嘴，他又等了几秒，估摸着差不多了，才用力拉动伞线。 有些分量！ 虽然鱼尚未出水，但陆离感觉这家伙不会太小。 紧接着，一条巴掌大小的茴鱼出现在冰面上，不断扑腾着，大概它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世间还有这种操作。 “这鱼也太小了。” 一旁，杜克忍不住吐槽，同时将绑好石块和诱饵的伞线扔进冰窟中。 “冷水鱼长得慢，体型这么大，至少要长个四五年。” 说完，陆离抓着鱼鳃，在冰水中清洗了一下粘液，而茴鱼不断扑腾，试图挣脱束缚、回到冰湖中，如果有来世，它肯定不会再咬钩了。 可惜，画面在此刻定格。 从水中拎出来不过十几秒的时间，茴鱼就被冻成了冰雕，只见它的眼睛瞪得滚圆、尾巴僵在半空中，似乎想要表达什么。 不过，陆离并没有在意，取出一截麝鼠肠，继续开始史前垂钓之旅。 短短二十分钟内。 两人一共钓上了八条鱼，其中有五条是茴鱼，至于另外三条，分别是鳟鱼和北美狗鱼。 而茴鱼与鳟鱼加在一起，都没有北美狗鱼重，它足有七八斤，哪怕去掉内脏，也能让三人吃上一天。 然而，杜克看着因拖拽狗鱼而完全变形的鱼钩，长叹一口气，抱怨道：“但愿这根别针修一修还能用，否则血亏。” “所以说，工具有限的情况下，能钓上茴鱼才是运气好。” 这个时候，陆离已经将这些鱼用树枝串好，并提在手中。 杜克则摇了摇头，低语道：“唉，回去，忙了这么久没吃东西，是时候生火做饭了。” “我下午找个石块，尝试一下，能不能帮它复原。” 由于白霄在离开前，没有告诉他们要在冰河时代逗留多久，所以，一旦时间超过五天，鱼钩这种可循环使用的工具，便显得愈发珍贵。 当然了，真正让杜克闷闷不乐的原因是，一旦这根鱼钩报销，他将失去好不容易才找到的娱乐方式。 下午一点左右。 天色再次暗淡下来，最多也就两个小时的时间，又将迎来黑暗。 山洞内，肉香四溢。 狼腿肉被烤至焦红色，散发着特殊芳香的麝鼠同样如此，而不远处，炖着茴鱼汤的铁壶也在咕嘟冒泡。 不用人喊，杜克默默放下手中断成两截的鱼钩，来到火堆旁，一边烤火，一边说道：“等吃饱了。我再下去砍些柴火回来，明天继续往外探索。” 夜晚出行，实为不智。 先不谈那些在夜间狩猎的猛兽，光是严寒和光线不足带来的各种问题，就足以让他们寸步难行了。 所以，天一黑只能睡觉。 陆离切了一块狼腿肉下来，蘸了点烧烤酱和盐末，说道：“我陪你去，看看能不能再抓几只麝鼠回来。” 柿子得挑软的捏。 此时此刻，能力惨遭封印的陆离已下定决心化身为麝鼠杀手。 而潘明将啃到一半的狼肉扔进火堆里，没有调料去腥，这玩意儿烤熟后味道又膻又骚，不如吃鱼。 “好想来一口辣椒。”他发出一声哀叹，“好想念昨天早上的清汤馎饦。” “是啊，本以为考试结束可以好好放松一下，结果来了这破地方。” 说着，杜克切了一块粉嫩的生茴鱼片下来，刚送进嘴里，瞬间发出一声不明意味的呓语：“唔呃……” “又甜又嫩。” 事实上，茴鱼常年生活在冰水区，肉质本就甘甜、鲜美。 再加上外界温度低，可以锁住鲜味，一口咬下去，弹嫩多汁，与顶级生鱼片相比，不差分毫。 “舒坦……” 陆离跟着也尝了一口，冰爽鲜美，甚至还有些弹牙。 没有调料，经过没有加工，保留了食物最原始的本味。 身处史前一万年，艰难求生，可是，能够吃到这等美味，他突然感觉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 “没有工业污染，没有农药，有比这更加天然的食材？”杜克表情浮夸，“要是有冰葡萄酒就好了，坐在山洞口，看着史前风光，这格调，瞬间拉满。” “这个时代，人类尚未踏入这片区域？”潘明切了一块晶莹粉红的茴鱼片，补充道：“不过也差不多了，或许，再过个几百年，他们就会抵达这里。” “步行跨越白令海峡，壮举啊。” “要不是离得太远，我都想亲自过去看一看，说不定能看到十几个原始人，合个照……” 闲谈之中，三人已填饱肚子，正准备各做各的事时，悉索声从洞口传来，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攀爬。 山猫和北美猎豹的脚掌上长着肉垫，攀岩时根本不会造成这么大的动静。 莫非遇到同学了？ 这么巧？ 陆离与潘明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相遇即是缘，反正这地方物产丰富，招待一下。” 杜克笑着朝洞外走去。 由于散布在冰原上的人都是同班同学，不至于在一节没什么利益牵扯的荒野求生课上，撕破脸、下黑手。 因此，杜克懒得带武器，陆离与潘明二人也没有提醒，继续吃着鱼生。 一分钟后…… 人未归。 不仅如此，连声音都没有了。 两人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对，立刻拔出手枪，拎着一根火把，朝洞口缓缓挪动着脚步。 究竟是什么猛兽？ 略作思索，陆离按下疑惑，主动走到最前面探路，“你往后退一退，万一有什么情况，即时救援。” “知道，保持警惕。” 潘明检查了一下手枪，小心翼翼地盯着前方，以便随时支援。 挪脚。 再挪。 视线落下，山洞下方的那一小片区域毫无异常。 杜克像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一念至此，陆离表现得愈发谨慎，又往前挪了挪脚步。 “有发现什么吗？” “没有，我们下去看……” 破风声响起。 一道尖长的黑影紧贴岩壁，眨眼而至，陆离旋即失去了意识。 死前，他看到了一群长相怪异的原始人，个个手持长枪，站在山洞正下方位置，卡住了视觉死角。 第十三章 重逢 久违的白光。 久违的教室。 陆离于黑暗中苏醒，这不是他第一次死亡，却是最屈辱的一次。 因为，哪怕自身能力被封印，他依旧是一个四肢强健的正常人，手中还持有现代枪械。 可惜，没来得及用。 直接被一群原始人给干掉了！ 另外，那群家伙究竟是什么物种？ 提前横跨大陆桥，来到新大陆的现代人种吗？ 这个时候，陆离回忆起了当时看到的一些细节： 石制长矛，打磨得光滑、尖锐，硬度比起铁器，也差不了多少。 四肢粗壮有力，扭腰转体、甩出手臂，便将一根长矛掷了过来。 坦白来说，他们的肌肉线条，比古希腊青铜雕塑里的那些战士还要夸张，零下三四十度，仅披着一层动物皮毛，竟然还能保持战斗力！ 另外，五官也很奇怪。 双眉浓重、鼻子特别大…… 有一说一，要是死者不是自己，陆离甚至会对那群原始人报以崇高的敬意—— 眼含戾气、身若奔雷。 在夕阳下，那道举矛投掷的身影拉得老长，恍若屠龙猛士。 这个时候，杜克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在想什么呢？” 闻言，陆离摇了摇头，内心复杂，叹气道：“回忆死亡前的景象。” 一经提醒，杜克瞬间变了脸色，气不打一处来：“那群该死的野蛮人？” 很显然，这家伙同样死得憋屈。 “是啊，十几根标枪齐射，我被扎成了刺猬……” 声音从后方传来。 潘明脸色阴沉，常言道骄兵必败，可他一点都没有飘，结果呢，猝不及防之下，死得惨兮兮。 三人互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悲愤与无奈。 “走，找个地方喝一杯。” 杜克看了眼挂钟，补充道：“按照学院的时间流速，距上课铃敲响，也才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午饭时间都没到。” 陆离下意识地看向讲桌。 助教白霄不知去哪里快活了，旁边的黑板上写着两行血字—— 【不用等，直接走】 【无奖无惩，自认有收获就好】 收获？ 似乎有，但又说不上来。 除此之外，跟潘明、杜克之间的配合，倒是更加默契了。 “去休闲区喝杯咖啡？” 说完，陆离扫了一眼左右两侧，三人交谈的功夫，又有几名同学回归教室。 “兄弟，你们怎么挂的？” 临走前，交际花杜克自来熟的问了一句。 有人脸色一垮，一边苦笑，一边反问：“站起来有两层楼房高的巨型短面熊，见过吗？” “跑得不比猎豹慢多少，子弹打进去一点反应都没有，一巴掌呼上来，整个人碎成肉沫。” 随后，又有一名同学接过话茬，忍不住吐槽道：“那你见过护崽的真猛犸象吗？三层楼房那么高。” “一群灰狼饿昏了头，叼走了两头小象，我啥也没做，就坐在树上，默默看着现场版《史前·动物世界》，然后被当成同党，吃了几击战争践踏，肠子从鼻子里喷出来了……” “呕～” 还没把话说完，这位仁兄就干呕起来，显然，这种滋味很不美好。 渐渐地，人越来越多。 诉苦声不绝于耳—— 抓了一只猞猁，试图将其带回来，驯化成宠物猫，结果一不小心，被利爪割了喉； 方向感太差，逛着逛着迷了路，最后走夜路时，不小心掉进冰隙。 经过观察，陆离发现，大部分人都有两个共同点： 第一，很自信—— 震古烁今，哪怕能力被封，只要枪械在手，我穿越者一样无敌于世间！ 虽然第二次月考的惨痛教训，让大家不敢太飘，但又没有完全被磨掉心气。 至于是好是坏，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第二，游戏人生—— 反正是一节荒野求生课而已，又逢补考刚结束，随性一点怎么了？大不了复活。 这种心态，陆离多少也沾一点，毕竟人又不是机器。 因此，非要总结出什么心得、体悟，那一时半会儿还真说不出来。 “别贫了。” “走。” 由于耽误了一点时间，到了九点半，三人才离开教室。 课业繁忙，加上刚来学校不怎么适应，因而，这是陆离第一次抱着消闲的心情，走在校园内。 大一教学楼、大二教学楼、大三教学楼，没有大四，在助教白霄口中，那是传说级别的存在。 不过，在新生眼中，大二、大三的学姐学长已是传说，除了助教、任课老师外，根本没有在学院内见过他们…… 【无法无天】 不知怎地，陆离想到了那个充当掮客的学长，两人只在网络上有过交流，对方同样很神秘。 “图书馆在哪里？” 一旁，调整好心态的杜克若有所思道：“我记得特优生可以进去学习四个小时。” “没看到。”潘明摇了摇头。 不知不觉中，三人已经行至学院休闲区，这里有全息影院、全息游戏厅、综合体育馆、枪馆、商场、自适应酒…… 以及咖啡厅。 陆离推开玻璃门，随口说道： “我在论坛上没有看到任何关于图书馆的资讯，它就像是一座不存在的建筑。” 舒缓的音乐飘至耳中。 其实，这家咖啡馆陆离与杜克来过一次，从阿纳姆战场回归后，与隔壁班的魏峰就约在这里见面。 这个时候，潘明对着并不存在的服务员说道：“一杯热可可。” “一杯白咖啡。” “一杯玛奇朵。” 话落，前台招待桌上出现了三杯热气腾腾的饮品，以及一份购物凭证。 默认付款人为：潘明。 大概是因为他第一个开口。 不过，也没有花费太多学点。 【热可可x1-----2学点】 【白咖啡x1-----25学点】 【玛奇朵x1-----25学点】 【特优生享半价优惠】 【总计-----35学点】 物美价廉，良心商家。 只要是本校学生，不管副本世界表现如何，回来之后，肯定不用担心如何生活。 “你们在聊图书馆？” 一道温婉、熟悉的声音从右后方传来。 杜克没有回头，但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一个绝美的身影。 大四学姐、安瑶，精英一班大部分新生的梦中情人，负责教授西方神话简史课！！！ “这里有位置。” 欠更统计 如题。 1、累计打赏满一万点加更： 欠两更 ps已为大佬“歧路何方”加了一更，这是累计打赏加更 2、上架前承诺： 上架前一天加一更章节，上架当天三更、上架第二天三更，最后第二天双更—— 欠一更 3、22号有事请假，更了一章。 欠一更 4、承诺累计月票满250章加一更（算福利月票），现在239票，我再写两天就满足了，所以—— 欠一更。 所以，一共欠了五更，是吗？ 我想最后一天还…… 最近事有点多，明天满课。 后天一个兄弟要来，他刚转士官，两年没回来，这次肯定得陪他喝酒，都提前约好了，只能保证当天两更。 所以，各位读者大大可以通融一下嘛，31号一起还。 第十四章 期中考试的内幕消息 嘭嘭嘭！ 心脏在胸腔内跳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时隔两个副本世界，杜克再度见到了学姐，她还邀请自己过去，莫非…… “兄弟，别做梦了。” 陆离的声音传来。 紧接着，潘明擦肩而过。 下意识地，杜克跟了上去，他迈动双腿，却感觉双腿不属于自己，有些陌生，像是不会走路了一样。 非关键时刻，杜克的理智再度下线，心中狂呼：好想跟学姐有一段故事…… 可能这也是精英一班大部分的心思。 当然了，并不包括陆离、潘明。 两人快步走到咖啡桌对面，打了声招呼后，径自坐下。 “这一届新生这么早就能去图书馆了吗？” 此刻，一身蓝白条纹休闲装的安瑶撑住下巴，脸上露出一丝不解，同时将身旁的位置让给杜克。 看着眼前长相绝美，性格大方的学姐，陆离收敛心神，沉声回答道：“特优生每月可以进去四个小时。” “放轻松。” “我又不吃人。” 见陆离满脸严肃、正襟危坐，安瑶莞尔一笑，抿了一口咖啡，补充道：“把我当成白霄就行，其实，我跟他之间的关系很好。” “另外，在期中考试结束前，学校一直很空荡，这次刚好碰到了，就想跟你们聊一聊。” 陆离余光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单手撑脸、单手搅着咖啡，显得百无聊赖。 不过，只要内心还保持着一丝清醒的人，就不会被学姐现在的表象迷惑。 “是。”潘明正襟危坐。 虽说他曾经干过一票骇人听闻的大事，在纽约市种下了两颗核蘑菇，但坐在对面的人太过神秘，强大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 因此，不管怎样，潘明都不敢逾矩，坚持沉默是金。 “当初给你们上课时，气氛可不是这样的，怎么私下里相处，就突然变得腼腆了？”安瑶调笑了一句，又说道：“提前去图书馆，应该是特优生的奖励。” 言语中透着笃定。 陆离没有在意调侃，点了点头，说道：“没错，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去，白助教总是神出鬼没。” “太早了……” “我觉得，你们太早接触这些东西，有些不合适。” 说着，学姐放下杯碟，仿佛看穿了陆离的心思：“或许，校长有什么特殊考量。” 此时此刻，坐在旁边的杜克就像木头人一样，多次欲言又止。 略作停顿。 “图书馆在教学区，但你们看不到，所以……我抽空带你们去。” 话落，学姐微仰起洁白的脖颈，慢慢啜饮着咖啡。 奇异的香味传来。 别有企图？ 念头刚一升起，瞬间被否定。 陆离对自己有着很清晰的认知，在本届新生中，实力绝对排的上号，可放进高年级，那就不够看了。 另外，有一个看不见、却时刻关注学院情况的校长存在，没必要担心自己被当成肥羊宰。 念及此处，陆离倒是看开了许多，不再拘束，笑道：“只要不是上课期间，我们随时听从召唤。” “那么，就定在明天东方名着赏析课结束后，刚好这节课由我负责。” 西方神话简史课呢？ 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白霄曾经说过的话：每次月考前，校长都会依据考试内容，安排课程。 这个秘密，随着第二次月考结束，不少人已经看出。 但，聪明人都会自觉保守秘密，将其控制在一个小圈子内。 “课程安排跟考试内容直接挂钩，记得好好听课。”安瑶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看着陆离，意有所指地说道：“上课发呆，下课看别人的笔记，总归会忽略一些重要内容。” 几千条信息里只有一条有用。 听了有什么意义？ 难道进入剧情世界后，还要一一确认？ 再说了，只要是安学姐的课，杜克这小子肯定听的比谁都认真，与其浪费时间，不如看他的笔记。 陆离不禁为自己的机智点赞，不动声色地回答道：“一定，一定。” 身旁，潘明没有忍住，打断道：“学姐，图书馆有什么特殊之处吗？” “理论上，你们可以从那里得到所有想知道的答案。” “实际上呢？”陆离追问。 察觉到自己变成工具人的安瑶，白了他一眼，道：“虽然特优生被批准提前进入学校图书馆，但肯定会受到限制，以免接触到一些【超前】事物，而精神崩溃。” “具体情况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这届新人真无聊……” 说完不等陆离继续开口，她便消失在了座椅上。 与此同时。 原木桌上，多了三份水果点心。 沉默了一阵。 “咳。” 陆离指了指对面空荡荡的座位，提醒道：“人已经离开了。” 自从点完咖啡以后，杜克全程掉线，就像魂被勾走了一样。 “嗯。” 这家伙应了一声，盯着摆在身前的水果甜点，依旧不在状态。 下意识地，陆离想到了刚开学时的景象—— 杜克进入教室的瞬间，就开始搭讪女孩，她似乎叫杨媛媛，分班考试后去了精英二班。 “我建议你去别的班找一找，咱们班是和尚庙，可其它班级不是这样，再说了，都是学表演的……” 说到一半，陆离哽住了，他自己一个单身狗替人出什么主意。 潘明则表情严肃，低语道：“把握好分寸，别耽误学业，下次考试跟世界名着有关，又是期中考试，难度不会太低。” 就这样，三人又聊回了正题。 不过，主要是陆离和潘明在交流意见，杜克默默听着，偶尔插上几句话。 值得欣慰的是，这货自愈能力很强，随着时间推移，逐渐恢复正常，甚至更加欢脱了。 “不会是《西游记》？” “陆离本色饰演奎木狼，再找个女同学饰演百花羞公主……” 陆离没在乎这种调侃，反而思索起可行性—— 大一新生参演神话剧，有什么合适的角色吗？ 四海龙王麾下打酱油的虾兵蟹将、被青狮王一口吞下肚打牙祭的小小天兵…… 完全没有参与度。 排除！ “考试范围是东方名着。” “首先，西游记肯定不可能，水太深，去了也是送人头。” 这个时候，潘明一本正经地分析道：“我猜是水浒传，一百零八将对应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武力值不算太夸张，又有一些神话元素在其中。” 第十五章 三国 【第一回：张天师祈禳瘟疫，洪太尉误走妖魔】 由于咖啡馆附近有商场，只要学点充足，就没有买不到的商品。 因此，陆离派杜克去买了他们所能想到的东方名着，带回咖啡馆研究。 反正一整天没课，与其消磨时光，不如做些有意义的事情—— 哪怕无法押中题，能够擦个边也是血赚。 其中，四大名着是三人研究的重点对象。 《西游记》，以神魔为背景，水太深，新生进入这个世界，连冒泡的机会都没有。 除非对世界观进行削弱，对神魔的力量加以限制、阉割，可是，一旦这么做了，那还有什么意思。 要知道，评审团眼光太过挑剔，肯定是希望考生们将故事演绎得足够精彩。 “《水浒传》第一回就点明，书中所描述的世界并非历史上的那个宋朝，隐约有神魔存在，却又不在人间显圣，似乎有所限制。” 说完，潘明偏头看向陆离，想要征求他的意见。 而陆离放下手中的典藏版《水浒传》，皱眉思索着。 除了红楼，这本他实在提不起兴趣去读的书外，另外三本名着，他至少看过一遍。 而刚才，陆离抱着功利的心态，认真审读了《水浒传》第一回，稍稍提炼了一下内容: 【仁宗嘉佑三年，瘟疫盛行，洪太尉奉皇帝命前往信州龙虎山，宣请嗣汉天师张真人来朝禳疫。 洪太尉上山求见天师不成。 回至方丈，不顾众道士劝阻，打开伏魔之殿，放出妖魔，遂致大祸】 这妖魔，便是一百零八将。 可，陆离清楚地记得，后面的章节很少出现这种描写，多是以棍棒、双拳争锋： 行者武松醉酒打虎，已经是站在武力值巅峰的存在了。 而这些，在普通人眼中，绝对的勇猛无敌，但在新生们眼中，只要自身能力不被封印，别说老虎了，剑齿虎来了也是送菜。 略作思索，陆离斟酌字句道： “有这种可能。” “如果是这个世界，那校长绝对会对此进行魔改，引入一些神话元素进来，既让咱们无法碾压一切，又不至于被人碾压，什么都无法参与。” 听到陆离的分析后，杜克脑洞大开，反问：“为什么没有可能是《红楼梦》呢？” 见两人同时看过来，进入状态的杜克，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先不谈什么警幻仙姑、神瑛侍者、绛珠仙草，我记得有一章，赵姨娘找到宝玉记名的干娘马道婆，许之银钱，请她帮助除掉贾宝玉和王熙凤。” “中途发生了什么，记不太清了，反正那个马道婆成功施展了妖术，魇了二人。” 听得陆离一脸茫然。 潘明同样如此，他也曾强迫自己耐下心来，去看《红楼梦》，结果看了几十页，人物关系太复杂、情节又不热血，实在看不进，索性放弃了。 两人知道，这本名着的开篇确实描述了仙界，可更具体的细节以及后续，实在不清楚，只当它写的是儿女情长、家族兴衰。 结果…… 还是太年轻了，四大名着个个不容小觑。 突然，灵光一闪。 陆离立刻起身，从书堆中翻找着什么东西，口中振振有词：“其实，《三国演义》的概率更大！” “虽然不能排除红楼世界这个可能，但它脂粉气太重，相比之下，同样不侧重描写神魔的三国，更值得关注。” “大贤良师、天公将军张角，创立太平道，发动了黄巾之乱，什么呼风唤雨、施符救人，各种各样法术信手捏来。” 谈起三国，陆离跟换了个人一样，明显很有发言权，侃侃而谈道：“结果呢，这样一个人物被朝廷和各路豪杰镇压，病死于卧榻之上，黄巾军主力随即覆灭。” “接下来，武将们一一登场，各显身手，而谋士们献策斗智，虽然跟正常历史有出入，但展现出来的能力并没有太过夸张。” 说完，陆离坐了下来，等待潘明与杜克发表看法。 对此，潘明沉思了片刻后，表示认同，并提出佐证：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了一个细节，第二十五回，小霸王孙策命令于吉求雨，而这个道士求雨成功，孙策却没有遵守约定，一刀斩了于吉，不久后，自己也伤口崩裂、毒发身亡。” “要是代入玄幻因素，说不定是遭了报应，亦或者，就是于吉施展的手段报复孙策。” 不得不说，自从学姐离开后，咖啡馆内的氛围为之一变。 三人如文学大家般讨论名着，学术氛围极其浓郁。 可惜，一切都是基于学姐的一句话，至于能否压中，一看运气，二看明天课堂讲述的内容—— 多留心听讲，或许能找出侧重点，增加猜对的概率。 最终，三人得出一个结论： 不管怎样，考试前天天读书，尽力把每本名着的情节走向、可能存在的伏笔，乃至所有出场人物，全部记下来。 只要能做到这种程度，无论校长如何魔改，心中多少也有点数，不至于太过被动。 怀着这种心思，一行人匆匆散去，回到各自的宿舍，为即将到来的期中考试做准备。 death区，404室。 智能管家【光怪】正在准备午餐，陆离则坐在书桌旁，认真写着笔记。 而他身侧堆满了各种书籍，东方各国比较有名的着作都包括其中，但重点关注四大名着。 另外，为了保证不出疏漏，陆离还特意购买了各种版本，繁体、简体、日文版，连古老的手抄版都没有放过。 坦白来说，这一次，陆离学得异常认真，摆出了闭关苦修的架势，只待期中考试开始，他神功大成，出手惊艳所有人。 值得一提的是，陆离尽力让自己客观压题，可心中仍有所侧重： 《三国演义》＞《水浒传》＞《红楼梦》＞《西游记》＞其它 不可否认，水浒传中有一百零八好汉，可哪里有三国来得有英雄气。 桃园三结义，刘关张。 青梅煮酒论英雄，曹操。 辕门射戟，在世魔神吕布。 白袍小将，常山赵子龙。 老将黄忠。 …… 第十六章 欢快的课堂（一） 伏案而眠。 时隔许久，陆离再次体会到了这种感觉—— 昨夜，他审读《三国演义》直到凌晨时分，而不知不觉中，笔记本上也已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第十六回：吕奉先射戟辕门曹孟德败师淯水】 陆离睁开惺忪的睡眼，扫了一眼标题，将书签插进去，然后，起身走向盥洗室，随口说道： “一杯豆浆，两笼蟹黄汤包。” “收到，先生。” 智能管家光怪一如既往的可靠，没有过多询问，顺便帮陆离准备了香醋之类的蘸料。 一捧凉水浇到脸上。 整个人瞬间清醒了，陆离用干毛巾擦了擦，又以最快的速度刷牙。 两分钟后。 人来到餐桌上。 由于这一餐无人打扰，陆离很快就将其解决。 然而，现在时间尚早，距上课还有二十几分钟，因此，陆离瘫在座椅上，想着事情—— 不知怎地，从昨天开始，他就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要紧事。 可是，如果事情很重要，怎么可能轻易忘记？ 陆离一边思索，一边环视四周，试图找到有助于回忆的东西。 沙发、书桌、投影仪…… 一台十成新却非常落后的笔记本电脑！ 科研资料！ 回归学院——休息——进行史前求生——得知期中考试内幕—— 一连串事情下来，陆离差点忘记处理上个世界的收获。 “准备两百毫升血浆。” “先生，您要这个做什么？” “喂食。” 闻言，光怪不再犹豫，立刻动用权限，替陆离采买物品。 片刻之后，一袋血浆出现在餐桌上。 “三大始祖这种千年老怪物，应该不会轻易被饿死？” 说着，陆离加快了脚步，来到冰箱旁，从下层取出三支特制试管。 而三条通体鲜红线虫躺在里面，纵使身处零下五十多度的低温中，它们依旧保持着生机，不断尝试，试图撞碎管壁。 见状，陆离瞬间安心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三大始祖也察觉到有人在窥视自己。 可惜，失去人类躯壳的祂们，连话都说不出来，只能像蛆虫一般蠕动，通过直立身体来发泄不满。 “呵呵。” 对此，陆离表现得不甚在意，一边旋开喂食孔，一边说道：“或许，这就是你们的最后一餐了，安心享用。”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安学姐今天会在上午的课程结束后，带他们去图书馆。 据说，那里蕴藏一切问题的答案。 哪怕自己权限不足，问一下嗜血线虫的来历、能否用来强化自身等问题，应该不会遭到拒绝？ 另外，在黑顶教堂战斗时，突然爆发出来的能量，究竟是什么，如何将其掌控，同样是此行需要搞明白的东西。 试管内。 贪婪吮吸血浆的始祖们停止了动作，祂们不约而同地抬起上肢，用针眼大小的眼睛，死死盯着陆离，仿佛在咒骂，亦或者，哀求。 可惜，毫无效果。 “你们以人血为食，将人类转化成返魂尸，这便是原罪。” 话落，陆离将空荡荡的血浆包扔进垃圾桶，拎着试管架朝教学楼走去。 校园内，人影稀疏。 毕竟，大部分新生宁可提前进入教室，也不想因迟到而接受未知惩罚。 某些特优生除外。 陆离同学踩着铃声进场。 于铃声结束的刹那，顺利坐下，整个过程有条不紊。 不过，负责这门新课的安瑶学姐并未准时出现，她似乎很忙，上个月的西方神话简史课，就是如此，总会迟上几分钟。 见没有老师前来授课，台下，部分人开始了闲谈—— “东方名着赏析课？有点意思啊。” “太无聊，我最讨厌书本知识了，有人约好一起梦中相见吗？” “算了，我劝你最好认真听课，以免错过一些重要信息。” “什么意思？” “给你一个眼神自己体会，反正大家都是一个班的同学，我不会害你。” “神神叨叨……” 这段对话，只能说懂得都懂，实在不懂的，别人也不会多做解释只能言尽于此，毕竟利益牵扯太大，一旦挑明，定会掀起波澜。 正因为如此，陆离不打算去刻意提醒别人：考试内容与临时增加的课程直接挂钩。 此刻，他正直勾勾地看着坐在前排的杜克，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早早来到教室、专心听课、摆正态度有什么错？ 可，这家伙哪里是为了学习，明明是馋学姐身子…… 不过，这种情况倒是能起到促进作用，更何况，上课认真听讲确实对考试有帮助。 所以经过一番心理挣扎，陆离选择了闭嘴。 这个时候，教室门开了。 一道温婉的声音传来：“抱歉，来晚了，有些事情需要处理。” 说完，安瑶捧着课件，快步走上讲台，朝众人歉然一笑。 “学姐，我代表全班同学原谅你。” “真有缘，没想到这节课也是安学姐负责讲授……” 气氛活跃了，男生们开始起哄。 事实上，上个月最受欢迎的并非枪械实战课，哪怕武巍学长为提高积极性、竞技性，设立了丰厚奖励，依旧不敌学姐的绝世容颜。 现在，牲口们发现新课又是由梦中女神来教导，自然是兴奋到难以自持。 值得一提的是，今天学姐打扮得很仙气十足，白色长裙，衬得肌肤白皙如雪，黑发挽成高高的飞仙髻，恍若从画中走出。 实力高深莫测、长相万里挑一。 万一走运，抱上了大腿，那以后真就不用奋斗了…… 陆离几乎可以预见，目睹这一幕的杜克，将陷得更深。 “行了，都矜持一点，好吗？” “现在是上课时间。” 说完，安瑶拿起粉笔，在黑板上写下本节课的标题—— 【三国演义·第一讲】 见状，潘明下意识地看向陆离。 虽然没有明说，但他们两人其实对期中考试有着不同的预测： 《水浒传》or《三国演义》 “正式上课前，先问大家一个问题，你们最喜欢哪个人物？”安瑶如削葱根的纤长手指轻轻一点。 众人寻着方向看去。 教室中间，第二排。 此时此刻，陆离同学又分心了，他正在盯着三支试管，不，三条红色虫子发呆。 第十七章 欢快的课堂（二） 无数道视线汇聚过来。 刚开始划水的陆离抬起头，看向讲台，只见学姐一脸笑意，指着自己。 前排，杜克转过身来，眼中闪过一丝羡慕，仿佛在说：彼可取而代之。 “咳咳……” 陆离瞬间猜出究竟发生了什么，久违地，感觉有些尴尬，无奈道：“学姐，可以再说一遍吗？” “刚才……” 陆离正准备编个理由，给自己找个台阶下时，就听到安学姐宛若天籁的声音传来：“你最喜欢哪个人物，并将其视作人生目标。” 感谢学姐不杀之恩！ 当然了，学姐再怎么和善、温柔，终归是老师，尤其是在眼前这所神秘高校之内，敬畏强者，这一点如铁律般，根本容不得半点挑衅。 因此，占了便宜的陆离毫不犹豫地站起来，同时收敛心神，思索着答案： 义薄云天关云长。 勇冠三军张翼德。 心贯金石赵子龙。 运筹帷幄诸葛亮。 …… 无双战神吕奉先。 …… 拔矢啖睛夏侯惇。 …… 然而，这些都是武将、谋士，并非争夺天下的枭雄。 念头急转之间，陆离将自己代入进去，思考着，如果期中考试真是三国演义世界，那么该选择何人为主公，人选有三—— 刘皇叔、孙少爷、曹老板。 首先，排除刘皇叔。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投靠这位。 虽然《三国演义》将他塑造成了一个正义凛然的英雄豪杰、仁义之君，但是，总感觉他是手段高明，隐藏得太深。 毕竟在那个诸侯争霸、群雄并起的年代，刘皇叔从一个编草鞋的小贩，一步一个脚印，踏上至高，成为蜀汉开国之君，并且将“君子”这个名号，维护一辈子，真简单？ 陆离担心自己段位太低，被皇叔卖了，还得给他数钱。 另外，纵观皇叔一生，那叫一个惨，先是跟在别人后面做小弟，后来，好不容易得来一处安身立命之地，又被人追着打，丢了孩子、没了夫人。 晚年：打了半辈子仗，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至于孙权，孙少爷。 倒不失为一个选择。 其父乌程侯孙坚与其兄讨逆将军孙策，都是雄才大略之人，为他打下了一片大好基业。 而孙权本人，也不是什么昏聩之人：少年大志，十五而立；临危受命，稳固江东；胆略超群，乘马射虎。 换而言之。 投靠他，用不着辛苦创业，只要获取对方，一个少年雄主的信任，绝对可以有一番作为—— 对标大都督周瑜。 在陆离愣神思考时，安瑶轻轻敲了敲讲桌，温柔的声音传来： “还没想好吗？” “想好了。” 陆离抬起头，语气笃定：“我最敬佩的人是孟德公。” “曹贼？” 前方，正在留心答案的杜克不禁脱口而出：“这奸雄，可是喜欢把别人的老婆据为己有。” 坦白来说，班上有为数不少的同学，也敬佩曹操。 可是，由于读的书少，也没怎么认真琢磨人物形象，难免受到《三国演义》“拥刘反曹”主题思想的影响。 因此，假如他们真去了三国世界，非要选一个主公投靠，这位的排名绝不靠前，毕竟—— 【吾好梦中杀人，凡吾睡着，汝等切勿近前】 【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 这种多疑、自私的主公，谁愿意去投靠？ 但是，考虑到陆离是特优生，绝对不会无的放矢，很多人按下疑惑，没有提出质疑。 而安瑶学姐歪头看了陆离一眼，嘴角噙着笑意：“坐下，很有想法。” 最后一句话，令人难以猜出她的真实想法。 这时，安学姐又开始点人了。 “还有哪位同学想要回答一下刚才的问题？” “我。” 沉默许久，杜克决定不再低调，将手高高举起。 由于位置靠前，加上昨天的那次偶遇，安瑶自然不会无视他，淡淡一笑，柔声道：“说。” “刘备。” 杜克语出惊人，竟然选择了陆离眼中的下下签。 不过，陆离并不会因此而否认挚友的能力，要知道，在补考时，杜克可是凭借自身实力，单打独斗，拿到了特优生名额。 运气？ 谁能连续四个副本一直走运？ 当校长和评审团不存在？ 所以，陆离坐直了身子，耐心等待着杜克的下文。 “身为一名演员，我们应该知道一件事：角色不分大小、好坏，用心对待，只要演好了，就能被观众记住。” 心有沟壑，杜克当然不会怯场，侃侃而谈道：“同理，选择何人做主公，并不影响个人发挥。” “刘备被曹操的虎豹骑追杀，狼狈不堪，影响赵云发挥了吗？” “那可是常山赵子龙的成名之战，七进七出，如入无人之境。” 这番话确实很有道理。 值得深思。 但是，答错问题了啊！兄弟！ 学姐问的是最喜欢哪个人物，没问打算投靠谁！！ 这货为了表现，直接跳过中间步骤，把秘而不宣的规则捅了出来。 窃窃私语声响起。 联想到上课前某些人的对话、以及上个月的课堂内容，不少同学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翻开比脸都干净的笔记，准备认真学习。 心中无女人，拔刀自然神。 杜克这小子…… 但是，事已至此，总不见得真怪他，陆离反倒看开了： 班级就是一个集体，可以选择独自优秀，但融入其中，一起强大，能获得更多利益。 一个小秘密而已，没必要看得太重，正如杜克刚才所说，最重要的还是靠个人发挥，其它均为小道。 待教室再度安静，学姐又展颜一笑，仿佛看穿了众人的心思：“杜克同学说的很好，君子藏器于身，待遇时而动，何不利之有？” “没必要过早下决定，顺时而动，不要太过拘泥于某个人、某桩事。” 不知怎地，陆离总感觉，这句话是学姐特意说给自己听的。 莫非曹孟德，不能选？ 宦官世家、个人能力一流、重视人才。 仅此三点，就足以让陆离无视他的缺点，选择投靠。 这时，有同学耐不住心中的激动，试探道：“学姐，下个世界跟这节课有关吗？” “不一定，校长给我教案，我负责毫不保留地讲给你们听。” “然而，到考试前，需要学习的东西很多，西游记、三国、水浒、红楼梦、聊斋志异、搜神传……” 安瑶学姐的声音停顿了片刻，调皮地眨了眨眼睛：“要不，你们赌一把？” 第十八章 战魂 经过一系列的插曲，绝大多数同学都开始认真听讲。 沙沙沙…… 笔尖与纸面摩擦的声音不绝于耳。 与此同时。 讲台上传来安学姐温柔的声音： “初到任，即设五色棒十馀条于县之四门，有犯禁者，不避豪贵，皆责之。” “由是，内外莫敢犯者，威名颇震。”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校长负责提供教案，自己负责照本宣科。 而分析。 大概得等到以后了。 现在，学姐要帮一些不熟悉原着的人进行补课，将原文内容及其现代翻译，读给他们听。 对于杜克来说，不管课堂内容如何，他始终保持着常人难以想象的积极性，恨不得将每一句话都记下来。 当然了，依赖于细胞强化剂，这家伙手速惊人，确实做到了这一点。 然而，杜克身后，陆离同学的表现却与之形成了鲜明对比。 坚持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没有什么可听的内容，再加上互动环节已结束，陆离决定小憩一会儿—— 此时此刻，摊开、竖起的课堂教材《三国演义》后面，是一张熟睡的脸颊。 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很是安静。 安瑶学姐自然注意到了这一幕，但不打算提醒陆离，她知道，本节课的内容确实空泛了一些，如果熟读过原着，真没必要听讲。 另外，值得注意的是，困在特制试管中的三大始祖，表现得特别安静，蜷缩在角落不敢动弹一下。 祂们无法理解，站在高处说话的女人，究竟是什么东西。 身为曾经屹立于世界顶端，活跃在黑暗中的君王，始祖非常清楚自己的来历，也正因为如此，祂们无法理解自全身上下涌动着的恐惧。 堕天使畏惧什么…… 那个女人是类似于上帝的存在吗？ 可惜，没人回答这个问题。 “玄德听令，拨关公、张飞各引军一千，伏于山后高冈之上，盛猪羊狗血并秽物准备。” “交锋之际，张宝作法，风雷大作，飞砂走石，黑气漫天，滚滚人马，自天而下。” 安瑶学姐柔和的语调，从未停止，仿佛带有神奇的催眠能力。 不过，讲台下，陆离缓缓坐起来，捏了捏眉心，小憩了一会儿，精神状态确实比之前好上不少。 刚好，学姐讲到了重要部分。 认真学习·陆同学正式上线。 由于昨晚自习功课时，圈画出大量要点，因此，他不用记笔记，只是在【牲畜血液与秽物可以克制术法】这段话旁加了一段： 舌尖血是否有效？ 搁笔之后，陆离瞥了一眼时间，还有两分钟早上的课程就结束了，即将见到那个号称能解答一切问题的图书馆。 这时，安瑶学姐也停止了讲述，默默等待铃声响起。 课堂氛围，为之一松。 低语声响起。 “别学了，这三条虫子，你打算要哪个？”陆离拍了拍身前。 杜克转过身来，看着摆在桌上的特制试管，摇了摇头，婉拒道：“那个副本世界，没有我加入，你也能一个人……” “扯什么淡？快点。” 陆离最讨厌这种你谦我让的客套，忍不住催促：“钱伯斯大街站的那个地洞你没进，还是围猎三大始祖时没出力？” “那我就不客气了？” “速度。” 杜克脸上浮现出笑容，不再推辞，将左手边的那支试管取走。 没人会拒绝白血，尤其是亲自尝试过之后，那种仿若生命层次进化的感觉，时刻提醒着杜克： 它比细胞强化剂更加强力，且没有任何副作用。 不远处的潘明，脸上闪过一丝羡慕，虽然他不清楚这种虫子有何作用，但肯定是好东西。 以后不能像上次那样被动了…… 至于索要，这种不切实际的贪婪念头，潘明从未想过。 叮铃铃～ 突然，急促的电铃声传来。 “学姐再见。” “下节课见。” 同学们鱼贯而出，要么去休闲区找乐子，要么前往宿舍。 不多时，教室内只剩下准备前往图书馆的四人。 陆离拿上笔记本、试管架，走了过去，客气道：“麻烦学姐了。” “你少在课上睡觉，就是对我最大的感谢。”安瑶白了他一眼。 视线投向笔记本。 “你们三个有什么问题吗。” 闻言，陆离毫不犹豫地说道：“学姐，舌尖血能否用来驱邪，或者，用来克制术法？” “有些世界可以，有些世界不行，规则不同。”说着，安瑶走下台阶，在前面引路，“就拿三国世界为例，我进入过两次，大一时的第一次月考、大三上学期时的期末考试。” “你觉得规则会一样吗？” “大一经历的那次，就是普通历史剧，我扮演糜夫人身边的侍女，保护她和阿斗，直到赵云到来。” 在陆离等人的注视下，安瑶表情凝重，低声说道： “等到了大三，依旧是在长坂坡，曹操麾下的虎豹骑各个都是领悟战魂的可怕存在。” “至于赵云、夏侯惇这些一流武将，全部领悟了将魂，而我还是糜夫人身边的小侍女，多次险死还生。” 身为学姐，外加精英一班的任课老师，安瑶确实尽心尽责，仔细为三人讲解。 “所谓战魂，是历史剧中特有的力量体系，力拔山兮气盖世，你以为是夸张？每一个领悟战魂的人，都能做到这种程度。” “而将魂，大一、大二的菜鸟们根本接触不到，所以，我就不说出来打击你们的信心了。” 由于不是课堂时间，学姐不再端着女神架子，脸上笑意频现，似乎在幸灾乐祸：“期中考试意义重大，难度肯定会大幅度提升，要是去了水浒、三国这类世界，你们肯定会遇到领悟战魂的存在。” “到时候，千万别乱出风头，不然会被顶级武将教做人。” 陆离眉头紧皱。 狼人。 古代东方战场。 两者叠加在一起，太违和了。 念及此处，他顾不上其它，下意识地追问： “学姐，这类世界会限制个人能力吗？比如两军交战时，突然窜出一头背生蝠翼的吸血鬼，校长和评审团会不会扣表现分。” 【角色贴合度】 要知道，经过新一轮改革，这一项标准可是跟基础评价直接挂钩！ 第十九章 点拨（一） 考生须知第一条： 参加考试时，封禁一切跨时代物品，如，纯科幻世界禁止出现魔法、古代世界禁止出现高科技武器。 然而，在校长没有更改新生考试制度之前，存在捷径。 【知识】 【血统】 【在考试场景中获得的战利品】 前两条暂且不谈，如果最后一条成立，陆离觉得自己没必要找一个主公投靠。 狠下心来，利用三大始祖制造出一支返魂尸大军…… 在防疫知识几乎为零的古代，这简直是降维打击！ 领悟战魂的武将？ 哪怕自身可以无视嗜血线虫的感染，麾下士卒呢，蚁多啃死象！ 可惜，现在多了一个【角色贴合度】，直接将所有捷径给堵死了。 朝令夕改！ 当时的陆离哪里会想到，校长能干出这种事来，一番深思熟虑之后，毅然兑换了不可视狼人初阶血统，打算如滚雪球一般，一路高歌猛进—— 【重力消除】 【身形消抹】 【存在的悖论】 领悟各种堪称bug级的技能，从“不可视之狼”进化为“不存在之狼”。 计划很美好、也很明确，可惜不能断节奏，要保证每次考试都拿高评分，获得海量学点。 身为陆离的朋友兼搭档，杜克与潘明自然知晓这件事。 因而，两人纷纷皱眉。 最坏的情况是，陆离能力受限，下个世界无法发挥全部实力。 如果到了这个地步，他们绝不能坐视不管，肯定要想尽一切办法帮陆离刷分，再不济，在考试结束后，分出一部分收获出来。 与此同时。 安学姐收回打量的目光，嘴角始终噙着笑意，仿佛没有什么事能影响她的好心情。 “别乱想。” 一根削葱根般的纤长手指点在陆离额间。 紧接着，空气泛起涟漪。 潘明与杜克愣在原地，呼吸、心跳，甚至细胞活动都暂停了。 而陆离感觉剥离感笼罩全身，如月考一般，自己来到了另一处空间。 “学姐跟你一样，都是狼人哦。” 在只有两人的世界中，安瑶语出惊人。 话落，她指尖轻轻卷动发丝，俯身向前，笑着补充道：“当初你注射的血清，就是我从自己体内抽出，提供给校长售卖的。” 陆离刚回过神，又一次被震住，因为，念头急转之间，他回忆起了很多细节： 【狼人血清·i型】 【性质：永久性血统（不可更改）】 …… 在商品介绍栏旁边，有一行小字：限时出售，仅此一份。 也正是因为它的唯一性，促使陆离下定决心，拿出ss评分卡跟高年级掮客做交易。 诱饵？ 阴谋？ 虽然陆离的心理素质堪称强大，但突然之间得知这种事，还是关乎自身成长的命脉，怎么可能不慌。 可是，校长会坐视特优生陷入危险不管？ 一个有潜力的新生。 一个将潜力兑现出来的毕业生。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想到这儿，陆离思绪纷乱。 “夺舍。” “听说过吗？” 这时，安瑶学姐再度开口，她故意停顿了片刻，“我选中了一个年轻的身体，作为……哈哈哈……” “不行了，现在的新生都这么喜欢脑补吗……哈哈哈……让我缓一缓。” 下一刻，凝重的氛围消失一空。 只见学姐抬手搭着陆离的肩膀，恶作剧得逞一般，弯下腰，笑得花枝乱颤。 其实，这原本只是一场巧合，但陆离的反应，使安瑶的恶作剧心理像颜料滴入水中，不可遏制地散开。 除此之外，昨天被当成工具人询问，以及课堂上被无视的举动，同样是诱因。 “别害怕，刚才是跟你开个玩笑。” 她离得太近，几乎贴着陆离。 陆离不禁往后挪了挪，试图拉开差距。 自身命运脱离掌控，难道不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吗？ 见状，安瑶赶紧收敛表情，尽力恢复身为学姐的威严。 “好了，不逗你了。” “免得校长找我去谈话。” 话落，纤长手指再度点在陆离额间。 这一次，场景再度变幻。 火光冲天。 哭声鼎沸。 铁蹄踏地。 刀剑碰撞。 这是一处古战场，脚下是一片被鲜血染红的泥地，而四周的喊杀声愈演愈烈。 【曹】 远处，旗帜飘扬。 三国战场？ 念头刚一浮现，一道熟悉的身影就出现在眼前。 安瑶？ 此时，她穿着一身浅红色襦裙。 这是上身穿的短衣和下身束的裙子合称，上衣为襦，长不过膝，下身为裙，以素绢四幅连接合并，上窄下宽，腰间施褶裥，裙腰系绢带。 在她身旁，是一个衣着类似，年约三十许的妇人，气质雍容华贵。 糜夫人？ 是了。 身为旁观者的陆离发现，这位衣着与安瑶相似的妇人怀中抱着什么东西，不是阿斗，又能是谁。 “这是大一考试时的场景重现，武将未参悟将魂，谋士无法使用术法，而我才刚刚兑换不可视狼人血统。” 一道窈窕的身影出现在陆离身旁，安瑶注视着曾经的自己：“一切变身类血统，会在使用后隐去表象。” 话落，一群骑兵冲了过来，马蹄溅起阵阵沙土。 “哈哈，刘备家小竟然在此，兄弟们，将其擒拿，献与丞相！” 领头者一身铁甲，也不废话，提刀冲锋而来，他的目标只有糜夫人等一干女眷，其它人不再考虑之中。 一旁，负责守卫的老卒个个衣甲浸血，根本无力抵抗。 呼吸之间。 曹军骑兵已至，数半圆形的冷光划过，带着胯下骏马的冲劲，将老卒们拦腰斩断。 血雨大滴大滴的落下。 腥臭味扑面而来。 而造成这一幕的虎豹骑士卒没有丝毫触动，他们见惯了生死，早已麻木，而连夜的战斗、追踪，使他们完全陷入了嗜血的疯魔之中。 “尔等可是刘备家小？” 呵问声响起。 闻言，陆离按下心中的各种复杂情绪，抬眸望向战场。 听着这声怒吼，身穿襦裙的学姐愣了片刻，才缓过神来，似乎被吓得不轻。 “那时我才经历过分班考试，没学着其他侍女，埋头抱着糜夫人哭，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仔细看，我说得再多，解释得再详细，也不如你亲眼目睹一遍。” 第二十章 点拨（二） 灰白的蹄子踏入泥土之中，溅起阵阵沙尘，虎豹骑士卒夹紧马腹，没有使用任何花哨的方法，只是端平刃口，驱使着黑鬃战马，以高速冲锋。 很显然，他们只对糜夫人与阿斗感兴趣，至于侍女，杀了便是。 半月形的冷光扫过腰腹。 紧接着，待在外围的侍女如同割麦子，齐齐倒下。 血肉横飞。 这乱世，又添了几条冤魂。 不过，安学姐并不在此列。 当这队虎豹骑士卒拨马而归，准备生擒糜夫人时，为首者赫然发现，队伍中少了一人。 由于事发突然，在场众人都不曾看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陆离除外—— 他看到，学姐手中凭空多出一柄匕首，没有丝毫凝滞，直接将其甩了出去，而那名收割生命的虎豹骑士卒，瞬间倒地。 “这侍女……屠我军士，杀！” “杀我袍泽，血债命偿！” 战马嘶鸣冲锋，一名骑兵抬起马刀，刃口向外，再次冲杀而来。 【变身类血统，会在使用时隐去表象】 只见安学姐轻灵地跃起，拔出腰间的两柄防身短刀，在骑兵贴近之时，交叉切下，将其斩落。 “夫人，上马！” “我带你和阿斗冲围。” 此刻，一身浅红色襦裙的学姐，已经夺得一匹战马，她伸出左手，将糜夫人提了起来。 画面在此定格。 “这是我第一次月考时的情景，有什么感想？” “……” 两个学姐，气质却截然不同。 一个看起来怯懦，似乎并不适应战场，结果，突然间如战神附体般，双目锐如鹰隼，言语间尽是睥睨。 一个就站在自己身旁，身穿白色长裙，黑发挽成高高的飞仙髻，恍若从画中走出，仙气十足。 “难道没有发现吗？” “有。” 陆离顿了顿，说道：“前一秒，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下一秒……” 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 太离谱了！ 刚才那一幕，换成常山赵子龙、武圣关羽，或者，喝断当阳桥的张飞，都不会给陆离造成这样的震撼。 “原因呢？”安瑶露出微笑，“没跟你开玩笑，我也是狼人。” “狼人血统对身体的初期加成，没这么夸张。”陆离叹了口气。 就目前的形式而言，他也反抗不了，只能选择暂时相信安瑶的话。 “你看我使用狼形态了吗？” “没有。” “所以，还担心吗？” “校长会对个人能力进行限制，也会相应地做出补偿。” 听到陆离的回答，安瑶打了个响指。 “没错，其实我已经使用了狼形态，只不过模样没有发生变化，而身体状态已悄然攀至巅峰。” “另外，类似于骨刺这种惊世骇俗的能力，虽然无法使用，校长也会其它方面进行补偿，那手投掷暗器的本事，就是如此。” 至此疑虑全无。 除非安瑶学姐故意制作了一场幻境，来迷惑自己。 话又说回来，她这么做图什么呢？ 大概，只能归结为恶趣味。 收回思绪，忽然发现安瑶的脸凑了过来，精致俏丽，实在很难让人不过度联想。 “看清楚了吗？这双眼睛。”她微微眯起眸子。 远处战场的火光下，难以分辨那双晶莹剔透的眼眸究竟是什么颜色，依稀可以认出，它介于墨绿与鎏金之间。 “不可视狼人进化到最后，眼瞳会变成这样？”陆离忍不住往后退了退，心中若有所思。 “答对了，少年。” “以学姐为目标，努力加油。” 话落，安瑶的双瞳恢复了正常，但嘴角却噙着笑。 “……” 一语双关？ 陆离叹了声气，他勉强算是看出来了。 血统问题，确实是一场巧合，这位把自己拉进这片空间，也没什么恶意，只是闲着没事做，亲身示范一下，兼调戏…… 你可是学姐啊，持重一点好不好。 不过，陆离知道该怎么应付这种调戏，只要自己不尴尬，绷着脸不说话，尴尬的就是对方。 可惜，他还是太年轻了。 “不说话……害羞了么？” 调侃声响起，陆离瞬间破防。 “没有。” “是吗？” “……” 新一轮交锋，陆离毫无悬念的完败。 “以后学姐的课，记得别睡觉哦。” 声音变得缥缈。 不等陆离作出回复，眼前这片古战场就开始碎裂，从天空到山丘，再到曹军旗帜，纷纷化作灰色烟雾。 彻底消失前，陆离看了一眼不远处，大一时代的学姐正在虎豹骑围堵下，左突右冲，所过之处，人马俱亡，不过一人而已，却展现出千军万马的气势。 在她身后，糜夫人正死死抱着一个厚布裹—— 扶不起的阿斗。 晦气！ 陆离心中暗骂一声。 下一刻，清新不带一丝血腥味的空气涌入鼻腔，他终于回到了学校。 而空气泛起涟漪。 恍若石人的杜克与潘明又有了心跳与呼吸，两人并未察觉到发生在身上的异样，迈步向前走去。 11:35。 连时间也不曾变化。 这时，杜克转身看了一眼站在原地，盯着手表发呆的陆离，“愣着做什么？” “来了。” 陆离应了一声，快步跟上。 而视线却移到前方。 安瑶学姐的脸上依旧挂着笑意，随口说道：“不用担心，校长和评审团会维持每场考试的公平，保证所有考生都发挥出真实水平。” 话落，潘明与杜克点了点头，内心的疑虑顿时消散。 很明显，这是她在回答最初的那个问题。 虽然陆离已经知道了答案，但另外两人不知道，因为，刚才他们不在同一个时间轴上。 不可视之狼→不存在之狼 后者突破生物、物理上的限制，直接涉及因果，所能做到的极限是从根源上消抹自身存在，变成“从未存在”，不受到外界的一切干涉，却能影响外界。 对于学姐来说，时停什么的，恐怕是手到擒来。 一念至此，陆离看安瑶的眼神中，充满了警惕。 毕竟，男孩子出门在外，必须要保护好自己。 与此同时。 安学姐似乎猜出了陆离的心思，侧身白了他一眼后，又继续往前走去。 不多时，一道狭窄、幽深的石质甬道出现在眼前。 第二十一章 图书馆 阴沉、幽深。 穿行于狭窄的甬道中，仿佛在墓碑群内行走，心中不可避免地产生一丝阴霾。 “本以为学校亘古不变的光照强度，以及下午六点准时出现的血色月亮，已经够奇葩了。” “没想到图书馆更加颠覆想象。” 说着，杜克摇了摇头。 对于他的话，旁边的陆离与潘明深以为然。 前往图书馆必须要穿过甬道，而这处入口，像黑洞般幽深，若无安瑶学姐带路，新生根本无法察觉到它的存在。 而刻在石壁上的蝌蚪状字符，不断蜿蜒、变幻，很难让人体会到古朴气派，反而给新来者，一种深夜探墓的感觉—— 仿佛甬道尽头，藏着如尸骨般嶙峋可畏、如深渊般神秘残酷的事物。 “是不是感觉它很像一个地下墓穴，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地宫，秦始皇征发数十万奴隶、工匠修建的骊山地宫，也远不及此。” 安瑶学姐走在最前面引路，如东道主一般，介绍道：“不过，等穿越甬道，你们会发现别有洞天。” “图书馆真正所在的区域，被称作‘皇冠明珠’也不为过。” 见学姐的语气如此推崇，陆离一行人心中倒是升起期待感。 尤其是杜克，这家伙频频抬头看向前方，仿佛视线能穿透黑暗一样。 可惜，身为狼人、夜视能力出众的陆离都做不到这种程度，就更别提他了。 气氛再度变得沉闷起来—— 由于不赶时间，四人只是以正常速度前进，时不时地聊上几句。 毕竟，潘明性格偏冷，有不熟悉的人在场，几乎不说话。 至于杜克，因为学姐站在旁边的缘故，话痨属性暂时有所收敛。 所以，大部分时间都是陆离与她交谈。 “学姐，问个问题，进入图书馆后，有哪些注意事项。”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虽然自己没接触过其它学校，就被眼前这所神秘高校录取了，但陆离又非小白，自然知道，大部分大学会给新生进行入馆培训，以免给图书管理员造成麻烦。 “唔……差点忘了说。” 学姐突然顿住脚步，表情莫名的严肃，探出手指： “第一，禁止任何形式的武力冲突，违者扣除一万学点，外加五学分。” “第二，严禁破坏馆内任何物品，否则双倍赔偿，定价由校长决定。” 说到这里，安瑶的视线投向陆离，似乎在担心他会惹出麻烦，警告道： “我们那一届有个家伙，在手指受伤的情况下，触碰了一册竹简，结果血污模糊了两个字符，被校长处以十万学点的罚款。” 两个字符。 十万学点！ “结果呢？”陆离眉宇间有些沉凝。 “自然是无力赔偿。” 说到这里，学姐脸上浮现出笑意，幸灾乐祸道：“在此之前，图书馆只对大二学生开放，可即便如此，十万点也是一笔巨款。” “所以，校长罚他延期毕业，在图书馆打工十年，除了考试以及上课，连睡觉都只能在图书馆，而且，每天限时休息六小时。” 潘明不解，不禁问道：“按照学点涨幅情况，难道大三期间努力表现几次，连十万学点都凑不全吗？” “罚款不允许拖欠，因此，这项强制措施大二就生效了，不容更改。” 学姐言简意赅。 而陆离则在心中暗叹：幸亏多嘴问了一句，不然……自由不保！ 视线飘到杜克身上。 嗯……这货不太着调，要是不提醒，打打预防针，天晓得能整出什么骚操作来。 一念至此，陆离忍不住追问： “学姐，还什么注意事项？” “第三，没有借记卡，禁止带走图书馆内的任何物品。”学姐略微停顿了一下，补充道：“要是凭本事，从校长眼皮子底下把东西偷走，并成功离开甬道，就不再追究责任。” 前几句的意思是，此行除了记忆之外，什么都不能带走，除非满足特定条件。 而后几句等于白说，陆离自诩没这能力，或许，以后技术高明了，可以冒险尝试一下…… “第四，最后一点，严禁向不知情的学生透露图书馆的信息，包括位置、内部设施在内，违者，禁止踏入图书馆。” 话落，安瑶学姐不再多言，继续走在前面引路。 不得不说，在公共场合，她还是比较克制的，至少跟与陆离独处时相比，确实正经了许多。 身后。 “到时候务必保持谨慎，一旦不小心碰坏了什么东西……” “我懂，放心。” 此刻，杜克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两个字符，十年自由。 若非图书馆蕴藏着无数秘密，可以解答世间一切问题，他这种根本闲不住的人，绝不会踏足半步。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十分钟后，四人脱离甬道。 一栋栋气派非凡的建筑出现在视线中，它们沿着由洁白石子铺就的宽阔大道，向外蔓延开来。 一排排镶嵌着晶石的细长柱子，均匀分布在道路两侧，散发出柔和的光线。 陆离随意一扫，便发现柱身上雕刻着各种各样的镂空浮雕，从未重复，如工艺品般精致。 其中，以一座墨绿色塔形建筑最为显眼。 它立在视线正中央。 完全抛弃了建筑学的理性观念，直线、弧线，随意分布，根本不讲究什么延中轴线对称，但却令人感觉格外顺眼，仿佛它本该如此。 另外，一眼望去，这座塔形建筑找不一丝水泥、砖块堆砌的痕迹，唯有十二根巨型圆柱，支撑着所有重量，使其屹立不倒。 “走，那就是最为核心地方。” 闻言，陆离三人紧随其后。 待爬上三十二级长阶，穿过一道能容纳十人并行的蓝色流体大门，陆离脑海中多出了一段意识。 【提示：大一特优生仅能在图书馆第一层自由活动，严禁靠近楼梯】 【警告！】 【警告！】 【监测到新生陆离携带私人物品入馆】 【正在进行强制鉴定……】 【结果已出】 【被封印的堕天使之魂x2】 【危险度：极低】 【准许进入】 稍作愣神，陆离感觉自己眼前一花，接着，便踏入了一片新天地。 恍如隔世。 第二十二章 抉择 挂在塔楼顶端的巨钟，无人操纵，连续响了三下。 抑扬顿挫的钟声在耳边回荡，宏大而漫长的震动着空气—— 第一声代表欢迎。 第二声代表警告。 第三声代表期盼。 这是本校图书馆由来已久的传统，只在新生第一次进入时敲响。 【欢迎来到图书馆，愿你在知识的海洋中有所收获】 最后一股意识灌入脑海中，陆离终于回过神来，抬眸打量周围的景象。 与充满魔幻感的外界不同，图书馆第一层看上去科技感十足—— 所谓书架，并非先前理解的那样，而是无数排列整齐的制式金属展台，一眼望不到尽头。 来自东方古国的龟甲、帛书、线装书，以及西方的羊皮卷，甚至有几块不知从何处剥下来的石板，上面刻画着古老字符，年代已无从考证…… 而这些，仅仅是陆离能够辨认出来的，除此之外，还有大量玻璃板、光团，根本没在日常生活中见过，他隐约觉得，很可能是未来科技外星科技。 从古至今，再到未来，将图书馆一层形容为一部岁月史书，毫不为过。 此刻，它们悬浮在展台上，等待各个年级的学生借阅。 一步踏出。 柔和的光亮从脚下传来。 地板由不知名的黄色材料铺就而成，散发着微光，并给人一种花岗岩的颗粒感。 天花板同样如此，呈现出天蓝色，纹路如水流般浮动。 更奇妙的是，随着这些起伏不定的纹路不断延伸，它们竟然组合成了一道星芒，然后在成型的瞬间，纹路又变成蝌蚪大小，回归原位。 如此往复，就像充能一样。 陆离注意到，星芒正中间位置对应着一根光形三角柱，上面布满了红色线条，它们似乎有了生命，围着柱体不断缠绕盘旋。 见状，三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古怪的可能：魔法充能武器？防贼！ 这时，一道柔和的声音从身侧传来： “去寻找自己想要的答案。” 显然，安瑶学姐没有留下来做解说员的打算，她径自朝一个光圈走去，语调轻快：“我上楼拜访一下老朋友，只要你们不触碰那四条禁忌，随便翻看什么都行。” “对了，三条虫子不要带进藏书区，放在储物柜，等我们叙完旧，那个倒霉的图书管理员会来帮你们鉴定、答疑。” 说完，她走进亮黄色光圈内，瞬间化为光影，看样子，应该被传送到了另外一层。 老朋友？ 倒霉的图书管理员？ 估计是那位被迫留校打工十年的传奇学长。 想到这儿，杜克不禁看向陆离与潘明，表情略微有些慌乱。 就在刚才，他看向藏书区时，恰好发现了一个被虫蛀得七零八落、布满光点的竹简。 这特么能碰？ 万一手劲太大，不，稍稍碰一下，它碎成粉末该怎么办？ 怕不是校长在碰瓷！ “稍微小心一点就行，时间有限，去找各自感兴趣的东西。” 说着，陆离快步走向储物区，将装有始祖的试管放入一间空格子中，随后，半透明玻璃盖凭空出现，彻底封住这片区域。 至于安全性问题，根本不用考虑。 谁敢在校长的监视下偷东西？ 与此同时，潘明已经冲过一排又一排展台，视线飘忽不定，寻找着自己认为有价值的东西。 当陆离放好私人物品后，同样如此，赶紧冲入图书区，不愿意浪费丝毫时间。 见他们两个如此着急，杜克也顾不上纠结，忍不住加快了脚步。 由于强化方向不同，对未来的规划不同，三人很快就分开，前往不同的区域了。 《深渊恶魔研究》、《论天国》、《不死者的种类》…… 视线略过一本本典籍。 关于狼人的典籍在哪里？ 陆离不断狂奔，若是站在高处俯瞰，会感觉他像一只会跳的蚂蚁，在各个展台之间来回蹦跶。 特优生只有四个小时的时间可以利用，另外，还得算上请图书管理员帮忙答疑的时间—— 始祖究竟是何来历。 狼人能否使用从始祖体内提炼出来的白血。 体内的伪圣血为何会与之产生共鸣。 若无法使用，该如何处理。 因此，至少要预留半个小时出来。 几分钟后。 脚步顿住，陆离停在了一处展台前，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 《狼人的形态与变化》 字体娟秀，样式也不古朴，看上去应该是某个人的笔记。 不过，能被学校图书馆收录，肯定绝非凡物。 一念至此，陆离直接将其取出来。 作者是……安瑶。 学姐？ 果然，她没有骗人啊。 不知怎地，一道婀娜俏丽的身影浮现在陆离脑海中，他一边翻开扉页，一边喃喃低语： “看来，以后真得想办法讨好她，随意点拨几句，都能帮我少走很多弯路。” 说着，陆离扫向第一段文字： 【狼人属于黑暗生物，却不怕太阳，肉身无比强悍，满月加持下实力呈几何倍暴增】 【就是如此强力的血统，却总是被人诟病！觉得low！因为，那些庸俗者认为狼人头脑简单、社会文明度低，另外，肉搏远不如法爷的招数来得花里胡哨。】 嗯……夹带私货。 陆离可以想象到学姐写这段话时的样子，一定是咬牙切齿。 【有缘拿到这本的少年哦，你是否被这些流言蜚语所困扰……】 翻页声响起。 虽然看漂亮学姐吐露心声很有趣，但时间有限，容不得半点浪费。 一目十行之下，大量暂时对自身无用的讯息被过滤。 几分钟后，陆离终于停止了翻页。 【前期注射低位狼人血清的同学，应该会在大二期间，面临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实力抵达天花板，找不到强化方向，拥有大量学点与评价卡，却不知该如何使用。 首先，请允许学姐我先笑几声，身为一名走在进化路上的不可视狼人，完全不用担心这些。】 【笑完了，接下来，言归正传。 学点和评价足够的同学，买一块魔狼芬里尔的肉、血液，尝试觉醒远古血脉（芬里尔，北欧神话中诸神黄昏时杀死奥丁的巨狼） 实在无法忍受考试时，沦为打酱油角色的穷比同学，可以考虑以下路线： 病毒流派，传染疾病瘟疫，一身致病病菌，加上高速移动，近乎无解； 武僧流，约束野性，开发意志之力，同时利用肉身优势，修炼各种武技、锻体术； 自然学流派，世间又不止魔法一种能量，可以考虑改学德鲁伊的巫术，连锁闪电、荆棘缠绕、火海之葬、沙尘龙卷，借用各种自然能量，不比法爷、术士差； 宗教流派，找个看得顺眼、教义与自身相符合的上位神信奉一下】 该页的内容全部浏览完。 陆离抓了抓头，他觉得有一个流派跟自己现在的情况对上了—— 武僧流。 约束野性，开发意志之力。 不止如此。 为了暂时克制进入狼形态后的各种负面情绪，自己还服用了一滴伪圣血，这样算不算跟宗教流派搭上关系。 能否负负得正？ 就怕路走歪了啊！ 通过学姐留下来的笔记来看，兑换不可视狼人血统这一步没有走错，成长上限极高，中途无需修行其它东西，作为辅助。 可是，由于初期过程中出现的各种意外状况，加上校园论坛内没有任何资讯可供参考，自己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怎么补救、修正？ 任凭陆离如何翻阅，都无法找到解决之法，因为，对于这个问题，笔记上根本没有提及。 想想也是，不可视狼人如此稀缺，每个人的路怎么可能一样，只能加以借鉴。 “车到山前必有路。” “算了，到时候询问图书管理员。” 很快，陆离就静下心来，踏上一条未知的路，并不意味着前途灰暗。 更何况，安学姐走过的路，就一定要被奉为铁律吗？ 作为参照就行。 念及此处，陆离将这本厚达上千页的《狼人的形态与变化》放回原位，等待以后有机会，再将其带走。 武僧流、意志之力、锻体术。 接下来，陆离准备四处逛逛，寻找关于以上这三种东西的典籍。 【对于无知者来说，它无疑是隐蔽的、不可理喻的……极限……它是……完美精华……是能治愈一切疾病的良药，是恩泽天国光荣的不死鸟，是无数代炼金术师的重要财产。 ▇魔药配方： 皓石…… ……死鸟之羽…… 贤者……】 断断续续的介绍，连续叠加的修饰词，表明这是一份无价之宝。 然而，污损现象极其严重，使得配方不全，在陆离眼中约等于一张废纸。 待他转过身来，又发现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盒子，但其内部却郑重其事地铺着宝蓝色绒毯。 一柄象牙匕首，质地如玉。 上面刻着密密麻麻的象形文字，反正，陆离一个符号都不认识。 当然了，也有很多保存完好，用现代文字记录的珍贵典籍，可，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审读、思索。 唉，入宝山而空回。 此时此刻，陆离满脑子都是想着：借记卡……借记卡，一定要搞到这东西。 至于行窃，也不是没有考虑过，但碍于实力有限，真要付诸于行动了，结局只有一个——被抓。 在陆离在典籍中徘徊、探寻的时候，图书馆二层又是另一副光景。 一个小隔间内。 姜辛静静坐在椅子上，一缕亮度正好的人造阳光透过穹顶天窗，洒落进来，但却无法驱散空气中淡淡的油墨臭味。 与楼下截然不同，这里简直是一个幽闭、落后的世界，五层架子围在周身，一个供人取书的木梯，最多再算上堆满纸笔、修复仪器的工作桌。 时间飞快流逝。 “抱歉，让你久等了。” 说着，姜辛放下工具，将一张残破不堪的图纸放进透明晶体夹层中，以免造成二次破坏。 “研究出结果了吗？” 事实上，安瑶学姐已在此驻足等待了整整三个小时，但心中却没有一丝不耐，事关毕业之后的去向，只要有一丝进展，哪怕再等三个小时，她都愿意。 “没有。” “我需要再潜心研究，如果想看到成果……至少三年……你能等下去吗？” “当然，我的延期毕业申请，校长没有犹豫，直接同意了，现在负责给新生授课。” “意料之中，为了那东西，三年而已，值得。” 眼前这个叫姜辛的男人，似乎长期没有出去走动，肌肉干瘪、面色苍白，不过，眼睛亮如星辰，寻常人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沉默了一阵。 见研究没有进展，学姐心生离开之意，不过，就在此时，她想到了陆离手中的那几条虫子： “这届新生情况特殊，有一部分可以提前进入图书馆，其中刚好有一个小家伙……” “鉴定？” “从你们踏入甬道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 姜辛拿起一旁的眼镜戴上，瞬间变得人畜无害起来，温声说道： “其实，那东西并不复杂，就是被斩杀的堕天使阿兹瑞尔所化，当时祂被箭钉在地上，身体被撕成七块，扔到了天涯海角。” “随着沧海桑田的变化，这七块东西渗入土地，滋生出了七条小虫子，当祂们进入人类的躯体之后，七大始祖就此诞生。” 闻言，安瑶脸上浮现出讶然之色，摇了摇头，道：“我记得校长提供的教案中提到过这件事。” “可他没有记住。” “呵呵……” 学姐脸上挂着莫名的笑意，而姜辛往椅子上靠了靠，他知道，有人要倒霉了。 “所以，那两条虫子具体该怎么使用呢，我觉得最好的方法是出售……” 这个时候，安瑶再度变脸，重新挂起好看的笑容。 “为什么？” “担心那家伙走上一条跟你截然不同的道路，然后，就此废掉，将来缺少一个得力帮手。” 气氛再度凝重，而姜辛推了推黑框眼镜，低声补充道：“其实，我有一个好建议，可以让他试试，再不济，将来也不会弱于你。” “我很弱吗？” “咳咳……” 学姐深深地看了这货一眼，没好气道：“说，要是没有足够充分的理由，我会把你给拆了。” “放心，我的方法可是依据新生期中考试而定，绝非纸上谈兵。” 话落，安学姐在原地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追问道：“你掌控权限了？” “嘿嘿，一点点。”姜辛咧起嘴角，显露如奸商般的市侩笑容：“在图书馆打了两年工，自然得有所长进，等十年之期过去，或许，我会被校长聘请为助手。” 第二十三章 正确的道路 图书馆，某处阴暗的房间内。 “三国世界？” “没错，有名有姓的武将全都领悟了战魂。” “不会又是赤壁之战系列？光我们这一届就考过两次了。” 话落，安学姐表情凝重，自顾自地说道：“不可否认，新生期中考试的难度绝对不会低，但是再把这场战役拿来用……” 还没说完，姜辛就接过话茬：“太难了，是吗？” 安学姐短暂沉默：“没错。” “赤壁之战，从新野之战算起，到长坂坡激战、再到孙刘合兵，最后火烧赤壁，整场考试下来，得遇到多少顶级武将与谋士，大二期末联考也不过这个难度。” “更何况，对于大部分新生们来说，别说是赵云了，就算是面对夏侯杰之流，他们都不是一合之敌，毕竟领悟战魂的存在，被称之为半神也不为过。” 事关重大，容不得半点差错。 因而，安瑶不再多言，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上去，催促道：“别卖关子了，没时间跟你打哑谜。” “好，事情比你想象得还要复杂，或者说，困难。” 姜辛收起笑意，满脸郑重：“我一共看到了两幅画面。” “一个手持农具的老人口中狂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接着就变成了一个身高三米的壮汉。” “筑台三层，遍列五方旗帜，上建白旄黄钺，兵符将印，十八路诸侯歃血为盟。” “黄巾之乱，虎牢关之战。”学姐微微颔首。 紧接着，叹息声响起：“全是大场面，而且时间跨度太大，有些搞不清校长对这届新生的态度了。” 令人意外，大一新生竟然要面对三国世界的武力值天花板—— 吕布。 而且是领悟战魂的吕布。 一念至此，安瑶烦躁得调整坐姿，很显然，她有些关心则乱了。 坐在对面的姜辛得意一笑，抬手伸了个懒腰，斑驳的光影从指缝中露出，“仔细想想，校长做过什么短视的事情吗？” “无非是希望通过提高难度的方法，找几个好苗子出来。” 安瑶学姐没有说话，也没有其它反应，她微蹙眉头，思考着这句话的含义，以及校长的真实意图。 “时间流速不同，对于待在学校内的我们来说，一场考试只有两个小时，而剧情世界内，或许已经过去了数年之久——” “领悟战魂！” 学姐瞬间反应过来，她被校长的手笔给镇住了，咬下重音：“不怕拔苗助长吗？” “这问题……外行了，也不想想校长是什么样的存在。”姜辛摩挲着下巴，抬眸盯着她说：“你不会想吃嫩草？这么关心一个新生。” “去死！” 几分钟后。 咔……咔…… 骨头被一根根的接好。 “嘶……下手真重，要是换成领悟战魂的武僧流狼人，我大概率需要找呼叫一下学校的治疗服务了。” 在安学姐择人欲噬的眼神中，姜辛拉直了最后一根指骨，低声说道：“将始祖炼制成封印物，借此来帮他控制内心的野兽本性。” 话题回归正规。 安瑶坐在椅子上，恢复了最初的沉默，耐心听着姜辛想到的最佳方案： “事实上，意志之力与战魂异曲同工，有了封印物帮助，他应该很容易就能在下个世界领悟战魂，算是赢在了起跑线上。” 就这？ 学姐没有说话，但眼神确实表达了出这个意思。 正当姜辛准备再多说两句时，她突然起身，出现在传送光圈外。 声音远远传来： “特优生只能在这里停留四个小时，快到时间了，下次再聊……但愿你的预判准确。” 下一刻，倩影彻底消失，而喃喃自语声在封闭昏沉的小隔间中响起： “没想到这所高校也已掀起波澜，忠、勇、仁、信、义、理、狠、毒、绝、贪、残……你会觉醒哪一种？” 这时，图书馆一层的传送光圈亮起，有人从楼上下来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 陆离等人的脑海中涌入一道无比清晰的意志。 【提示：距离最后时限还有三分钟，请各位学员尽快离开图书馆】 “拿上个人物品，速度。” 在三人的注视下，学姐风风火火走来，要知道，他们可是舍弃了部分宝贵的阅读时间，等待那位图书馆管理员前来答疑，现在却…… 不过，安瑶似乎能穿人心：“他已经告诉我答案了，走。” 【提示：距离最后时限还有两分钟，请各位学员尽快离开图书馆】 提示声再次响起，而后，三人抓在手中的珍贵典籍瞬间挣脱束缚，悬浮起来，自动飞回原位。 见状，陆离深深看了一眼书籍名，以及它消失的方向，然后，毫不犹豫地转身，走向储物区。 相比于教室，这里才是学校最核心的区域，沉淀了太多事物—— 过去、现在、未来。 两分钟后。 图书馆一层恢复了以往的寂静。 而离开这里，走在甬道中的众人，却和来时不同，潘明与杜克愈发沉默了，不是因为沮丧，而是他们找到了各自想要的答案，正思索着如何分配积攒下来的学点和评价卡。 至于陆离，看着身旁的学姐，多次欲言又止。 “等会儿去一趟咖啡馆，我有事跟你说。” “那我们就先回宿舍了。”不等陆离回应，潘明抢先答道。 杜克也非不明事理的人，再加上这次图书馆之行，不仅让他明确了短期内努力的方向，更是树立了一个远大目标。 换而言之，他终于悟了： 心中无女人，拔刀自然神。 “嗯，刚好我有一些血统方面的问题需要请教一下学姐。” 陆离自然不会拒绝。 此次图书馆之行，潘明与杜克是问题越来越少，他则是越来越多，如果不能及时得到解决，后果……只能说难以预测。 对此，安瑶点了点头，便不再多言，她得想个理由劝说陆离。 可能是各有心事的缘故，不知不觉中，四人就走到了甬道尽头。 “最近没课程安排了，我得闭个关。” “嗯，以后再见。” 瞥了一眼消失不见的入口，杜克与潘明二人结伴朝宿舍区走去。 第二十四章 缚魂之栓（本卷终） 整片休闲区，最安静的地方绝对是咖啡馆。 毕竟每次考试，不，甚至是课堂时间，都得经历生死考验，虽说能够复活，但死亡的感觉总归没人想要体验。 因此，相比于放空自己、消磨时光的咖啡馆，全息影城、虚拟游戏仓、购物城，这类娱乐场所更加受到新生们的欢迎。 南山咖啡馆。 安神的熏香弥漫。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问题。” “好。” 情侣卡座上，两人面对面，纯正的焦糖可可摆在面前。 只不过，气氛有些古怪。 陆离一边用汤匙搅拌热饮，一边等待后文。 “你体内有一滴伪圣血是？” 安瑶懒得讲故事，放下杯碟，直接说出最终结论：“而那两条虫子其实与之同源，它们由堕天使的尸块以及情感所化，一旦提纯服用，你将彻底成为上帝信徒，嗯……哪怕你与祂的教义不符。” 陆离面色平静，什么反馈都没有。 见状，试图从他脸上读出些什么的安瑶想法落空，只能继续说道：“你对武僧流……” 这一次，陆离终于有了反应，握汤匙顿在半空。 巧合吗？ 刚看完一些关于武僧流的典籍，学姐就开始谈及这个。 不过，这一幕落在安瑶眼中，却变成了另外一层意思，她语气渐快： “别误会，并不是让你变成秃子，更不要信奉什么东西，那仅仅是一个以武僧为典型的流派而已，不会对自身形象造成什么影响。” 虽说大学四年以来，安瑶一直是单身汪，不，单身狼，但身边不乏陷入爱情的朋友，她担心眼前这个小学弟对此产生误会，进而拒绝这条康庄大道。 “嗯，没必要解释，其实我大致浏览过那本《狼人的形态与变化》，也通过其它典籍了解过这一流派。” “……” 闻言，安瑶白了他一眼，才继续说道：“我有个朋友，他比较特殊，能够预知下场考试的情况。” 陆离搅拌热饮的手再次停顿。 今天是怎么了？ 总是收到各种震撼人心的消息，但他快速回神，“确定吗，万一说出来，校长更换考试场景怎么办？” 不怪陆离偏转话题，而是这一点确实值得考虑。 “合理作弊，校长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除非你故意宣扬，让超过十名考生知道。” 为了增加信服力，安瑶补充道：“大三时有几名同学领悟了大预言术，经过多次推演，成功确认了期末联考的场景，这件事也惊动了校长，所以祂亲口定下了刚才那条的规矩。” 疑虑全无。 陆离将杯碟推开，并坐直了身体，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 “从黄巾之乱到十八路诸侯讨董。” “嗯。” “唉，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不知道。”学渣陆离没有隐瞒，顺势说道：“莫非要跟吕布打上一场？” “呵，你拿什么跟吕布打？” 安瑶摇了摇头，扶额而叹：“算了，你听我说。” “如果不出意外，下个世界的时间跨度会非常大，而那些在《三国演义》中有名有姓提到的武将全部领悟战魂。” “所以我必须抓紧时间，领悟战魂，才有资格参与群雄逐鹿。” 陆离忍不住接话。 而安瑶打了个响指，予以肯定：“没错，离考试还剩三个星期，就算你是旷世奇才，也不可能将其领悟出来，而考试场景不同，时间充裕、加上环境等外在因素，成功率很高。” 把话说开了，紧张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安学姐脸上再度浮现出好看的笑容，抿了一口热可可，“这是校长故意如此，祂想从新生中找出一小撮精英。” “我知道你对自己有信心，但有捷径为什么不走。” “战魂与意志之力本质上差不多，我和那位朋友的建议是，将始祖炼成随身封印物，帮助你克制野兽本性，既省时又省力。” 说完，安瑶不再多言，静静品尝着热饮，将决定权交给陆离。 正如姜辛所说，兼修其它流派的不可视狼人，成长限度会更高。 当然了，贪多嚼不烂，正因为如此，站在高处的他们，才会帮陆离选出了一条最正确道路。 不服用高纯度白血，将其炼制成外物。 事实上，陆离也有这个打算。 伪圣血终归是仿造品，对自身影响有限，等时效一过，自然不会再起作用。 除此之外，学姐口中的意志之力，他已领悟，虽然只是勉强掌握，但确实可以将其运用到实战中—— 有了专属器具帮助，触类旁通之下，领悟战魂，几乎是板上钉钉之事。 想到这儿，陆离拎起摆在座椅旁的试管架，将其递了过去：“那就麻烦学姐了。” “不麻烦。” 然而，安瑶没有在第一时间接过东西，反而抬眸凝视陆离，以一种认真的语气说道：“请支付一万五千学点，评价卡这种紧俏货就算了，自己好好存着。” “要钱？” 陆离一愣。 见状，安瑶面露不爽，她感觉眼前这家伙真把自己当成工具人了：“不然呢，这只是成本费好，哪怕你请白霄出手，也不会低于这个价。” 话落，她越想越气，一时间没有忍住，又没好气道： “那滴一次性用品伪圣血，都不止这个价，而炼成器具佩戴，效果更好不说，还可以随时摘下。” 确实很有道理。 陆离竟然无从反驳，果然白嫖是会上瘾，这么善解人意、乐于助人的学姐，打着灯笼都难找。 “对了，能分期支付吗？” “滚。” “好，我什么时候能拿到东西。” “下次上课结束。” 话题终结。 见所有事情都交代完，没什么可说的了，两人分开。 期中考试啊。 似乎有很多东西需要准备。 了解时代大势、推演各种可能遇到的情形、思索对策、应付一些暂时与考试无关的必修课程…… 如此，三个星期的时间飞速而逝，令人无比惋惜。 在此期间，没什么大事发生，陆离只将秘密告诉了两个死党，同时如愿拿到了封印物—— 缚魂之栓。 作用具有唯一性：根据自身需求，可随时调整封印强度。 第一章 初至 早晨八点整。 全体新生都已经进入教室。 陆离也不例外，往常踩点进场的他，提前十分钟入场，坐在位置上耐心等待来自校长的审判。 叮铃铃…… 电铃声中，白色粉笔悬浮起来，令人感觉战栗的摩擦声响起—— 拍摄时代： 东汉末年 背景设定： 汉灵帝中平五年二月，郭泰等于西河白波谷竖反旗，攻略太原郡、河东郡等地，而散落在天下各地的黄巾余党死灰复燃，纷纷起事响应。 为了平息内乱，灵帝接受太常刘焉的建议，改刺史为州牧，让其拥有地方军、政之权，自此，群雄拥兵自重，逐鹿中原…… 提示：鉴于本场考试为期中检测，特此提升难度，武将全部参悟战魂，谋士可使用术法。 “真是它！” 此刻，杜克与潘明两人眼中均浮现出震撼之色，没想到陆离竟然真的提前知晓了考试场景—— 幸亏早有准备，否则真要被什么战魂、术法给唬住。 除此之外，这次考试三人明显不能在一起了，毕竟背景如此宏大，远超以往，能碰到一起的概率，几乎是微乎其微。 然而，这个时候，快速调整好心态的杜克拍桌而起，故作豪迈道： “伙计们，虎牢关前再聚，到时候小酌几杯。” 陆离一阵无语，果然中二青年欢乐多，无奈之下，他起身将这家伙按下，然后抬眸，继续盯着黑板，等待校长安排。 黑板簌簌作响—— 本场考试无阵营选择！ 一切随机安排。 难度：上不封顶，节节攀高！ 惩罚：？？？ 奖励：？？？ 【评审团评价：《三国演义》有一面可疑的旗帜：忠义；两颗有毒的药丸：伪善与权谋】 【校长评价：滚滚浪花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嘭！！！ 与寻常不同，这一次，不等台下众人做出反应，一道无可抵挡的白光猛地在眼前炸开，将整间教室吞噬。 昏暗、迷茫。 …… …… 这是一间极其普通的泥瓦房，左右不过五步，另外，部分墙体已也经脱落，露出里面的茅草与泥胚。 “大郎，大郎～” 不知过去了多久，陆离迷迷糊糊听到有人在耳边叫唤。 嘶…… 怕不是校长搞错地方了，这莫非是北宋水浒世界？ 念及此处，陆离顾不上消化那段突然涌入脑海中的陌生记忆，艰难地睁开眼睛—— 四周立着两排木架，上面摆着几十筒竹简，油光锃亮，显然是经常被人多次翻阅、翻看。 书香门第？ 开局不错，至少不是接触不到知识的平民黔首，否则…… 这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爬到桌案前，低眉问道：“大郎，可是犯病了，不如请医者前来。” 愣了片刻，陆离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用半文半白的话说道：“不必，只是最近书读得有些多，疲乏了。” “你先下去。” 说完，陆离坐直了身体，拂了拂宽大的衣袖，意味不言而喻。 而眼前这老头也不犹豫，低声应了一句，赶忙起身离去，生怕触了自家郎君的霉头。 不多时，房间内恢复了安静。 而陆离看着矮桌上摊开的竹简，眼神有些涣散。 与以往不同，这是他第一次来到古代，相比于前几个世界，他多了一个比较正式的名字，陆孟明。 姓陆，名离，字孟明，太原平陶人氏。 其中，孟是指庶出的老大，而明则是对离的解释—— 《象》曰：明两作，离，大人以继明照于四方。 《象辞》说：今朝太阳升，明朝太阳升，相继不停顿，这是离卦的卦象，王公贵族观此卦象，从而以源源不断的光明照临四方。 以上都是记忆中给他加冠的老夫子所说，反正，现在的陆离不明觉厉，只觉得其中寄托了很多美好寓意。 可惜，真实情况却与之完全不同。 按理说，身为庶出的长子，他应该有一堆弟弟妹妹，什么嫡庶之争，什么争夺家产，一睁开眼就得算计。 然而，事实是陆离为家中独苗，其它兄弟全部幼年夭折，不仅如此，连所谓的生母、嫡母都在前些年的黄巾之乱中，不幸离世。 目前，除了一个在平陶县担任门下贼曹的便宜父亲，以及刚才那个老仆之外，家中仅有两名护卫。 所谓门下贼曹，其实是官职名，负责抓捕盗贼，并率领本县卫士保护县尊的人身安全。 而多出来了的那段记忆还告诉陆离，他家祖上最阔的时候，做过秩俸六百石郡丞，算是一个破落的寒门子弟，不，只能说勉强跟寒门擦个边。 “算了，总比编草鞋的刘皇叔要好上不多……不对，现在是中平五年，估计他已经带着关张二人，为匡扶大汉社稷而努力了。” 此刻，完全适应新身份的陆离长叹一口气，起身走向书架。 《诗》、《书》、《易》、《礼》、《春秋》、《乐》…… 视线顿住—— 《光武本纪》 接下来，他需要核实一下东西，以免记忆出现差错。 夏、商、西周、东周、春秋、战国、秦、楚汉争霸、西汉…… 它们与正史并无太大出入。 一切的拐点是一颗陨石—— 《光武本纪》记载：夜有流星坠营中，昼有云如坏山，当营而陨，不及地尺而散，吏士皆厌伏，光武奔之，斩首数十级。 更加玄幻的是，那颗流星不仅帮光武帝刘秀建立了东汉，还改变了一部分生活在中原大地的人。 驱虎过涧，并非传说。 百里之地，就会出三四个能将数百斤巨石举过头顶的人，而他们被视为天生猛将，受到各县长官的重视，招揽至麾下效力。 呼风唤雨，亦非难事。 世家门阀，修行着各自祖上领悟的不传之秘，延伸出了术法、阵法，能与千军万马相抗衡。 呼—— 陆离长出一口气，他家祖上不争气，没能有什么好东西传下来。 因此，术法这一条路暂时走不通，只能一心一意修行战魂。 肩负巨石？ 不难。 驱虎过涧？ 更不必提。 然而，战魂并非如此简单。 以上提到的东西，仅仅是前提条件而已。 忠、勇、仁、信、义、理、狠、毒、绝、贪、残…… 只有领悟其中一种特性，才算觉醒战魂，做到以一抵千，甚至是真正的万人敌，有资格在即将到来的乱世中，占据一席之地。 一念至此，陆离卷起手中竹简，准备出去一趟。 第二章 陆诩 中平五年二月，黄巾余孽死灰复燃，渠帅郭泰在西河郡聚众十余万人，向南攻略太原、河东等郡，汉廷不能灭，任其掠夺。 身为一名早有准备的穿越者，陆离不仅熟读《三国演义》，而且对这段时期的正史也有所了解。 眼下，这并州绝非久留之地，说不定再过几天，平陶县就会变成贼窝，留下来跟黄巾军混，扯旗造反，几乎没什么前途。 至于正面硬刚，以一敌万。 陆离有这气魄，却没有这实力，先不谈黄巾军中那些领悟战魂的武将，光是普通士卒，就能把他给硬生生耗死。 因此，得趁现在局势还没乱起来，赶紧收拾东西，前往汉朝的政治中心、风起云涌之地——雒阳。 换而言之。 闭门造车，困守一隅，肯定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 拜访名师、增长见识、努力闻达于诸侯，这才是康庄大道！ 一念至此，陆离不禁加快了脚步。 呼—— 寒风夹着雪粒扑面而来。 走出书房，便是一个有直棂窗回廊的小院，要是放在夏季，倒是颇具格调，然而，现在却是冬天，寒风呼啸而过，吹得陆离的衣摆上下鼓荡。 “父母在，不远行。” “要想去雒阳，就必须找个合适的理由，嗯……游学访师，这理由不错。” 低声自语了几句，陆离便不再多想，继续向院外走去。 要知道，这个世界，他并非孤家寡人，因此，必须先向那个素未谋面的父亲请示，征得同意后才能离开。 不辞而别、独自跑路并非不可，但只要这么做了，直接社会性死亡。 毕竟，汉朝以孝治国，几百年下来，孝顺父母，这一观念早已深入民心，要是开局就扣上一顶“不孝”的帽子，陆离还混什么三国？ 到时候去投黄巾贼，人家都不收，还要顺带把他砍了祭旗！ 幸好，那位担任门下贼曹的父亲并非迂腐之人，他盼不得独子外出游学、上进，早日光复先祖荣光，在郡城中做一个六百石官员。 不过，以往进入考试场景时，都是孤儿开局，现在多了个便宜老子出来，确实让人感觉不舒服。 “大郎，快把狐裘披上，要是冻出病来，小人万死难辞其咎。” 声音急促、惊慌，从院外传来。 原先见过的老头快步冲进书房，速度不比青壮男丁慢上多少，前后不过三四个呼吸的时间，便取来一件白色裘衣。 “这天滴水成冰，郎君怎么穿了一身单衣便出来了。” 老仆的语气中带着关切，却不敢责怪，一边说，一边踮起脚尖，为他系上狐裘。 见状，陆离也没有拒绝，时代如此，这种情况下，要是亲自动手，不仅不会被人称赞，反而会被耻笑。 不多时，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庭院，来到正厅。 “见过郎君。” “见过郎君。” 厅外站着两名护卫，身材还算魁梧，由于披着皮甲、手持环首大刀，因而不用行礼。 见状，陆离点了点头，视线从两人的罗圈腿上挪开，然后环视四周，不动声色道：“我阿翁呢？” “贼曹去城外巡视了。” 应者是左边那个细髯鹰目的青年，态度不卑不亢。 “何时归？” “不知。” 陆离眉头紧皱，事不宜迟，他必须在明天之前离开平陶，以免被迫卷入接下来的黄巾之乱。 略作思索。 “你带路，我有事要与阿翁商议。” “诺！” 自始至终，站在一旁的老仆都不敢出言阻拦，只是目送着两匹黑鬃马消失在风雪之中。 平陶并非大县，虽然地处并州，但离边疆很远，军备松散，加上守城的士卒认识陆离，直接让路放行了。 随着时间推移。 陆离终于知道护卫的罗圈腿并非先天问题，而是这个年代没有马鞍，马镫也只有单边，仅仅用来辅助上马，长此以往，腿肯定会变形。 所以…… 这个负责带路的青年，确实是个本事的人，要不带他一起跑路？ 毕竟，有随从跟着，能省不少事。 陆离越想越觉得可行，不由得，他偏头瞥向左前方那道策马奔驰的身影，思索着该如何开口。 与此同时。 十几里外的山腰处，血腥味格外刺鼻。 事实上，这里本该是亭市—— 亭者，停也。 县外，十里设一亭，它不仅是为远行百姓提供住宿的地方、而且是最基本的治安单位。 亭长、亭父、求盗，以及几个亭卒，负责维护方圆十里的秩序，保证百姓安居乐业。 市，市集。 在特定的日子里，百姓们自发聚集，用秋天打下的粟米换肉、置鹅，以物易物，互通有无。 因此，亭市算是乡间一大盛事，而不少犯了罪的人，也会趁机凑个热闹，做些小偷小摸的事。 陆诩身为本县的贼曹，负责缉捕盗贼，历来尽心职守，听闻消息后，不顾天寒地冻，特意率领十几名卫士前来帮忙。 一开始，本无事发生。 百姓牵鸭赶鹅，与旁人换盐、葱、蒜、布匹，甚至有小贩在此插了酒旗，卖些劣酒，连陆诩都没有忍住，他见有人贩卖铜镜，且打磨得很是精细，背后还刻有铭文： 常富贵，乐未央。 写的是隶书，虽然不是出自名家之手，但胜在工整，本想买给家中独子陆离，结果异变陡生—— 付了五百钱之后，陆诩如愿拿到镜子，却瞥见摊主小贩腰胯处系了一根黄布，瞬间想到了前些年作乱天下的黄巾乱党。 “杀！” 刀剑碰撞。 喊杀声、哭喊声，打破了陆诩的回忆，此时此刻，他浑身沐浴着鲜血，高举着豁了口的环首大刀，目眦欲裂，恍若从地狱中的杀神。 原来，这亭市是黄巾乱党的聚集之地，自亭长到亭卒，尽是教众，他们打算在此宣扬教义，裹挟民众。 “狗官，给我兄弟偿命！” 一声厉吼，一个壮汉扑了上来，浑然不顾胸膛处流血不止的伤口，因为，在他身旁躺着两具无头尸体，系在腰身处的黄巾已被鲜血染透。 铛！ 火星四溅，黄巾贼后退两步，而陆诩依然勇猛，攥紧滴血的环首大刀，挥舞着酸麻的臂膀，往下一磕。 晶莹的汗滴挥洒出去，随后血腥味涌入鼻腔。 第三章 黄巾力士 咳—— 浓烈、湿滑的血腥味顺着鼻腔涌入喉管，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血！ 出于本能，陆诩咳嗽起来。 每咳一下，都有粘稠的液体涌出，那是黄巾贼之血，但，也有一些顺着咽喉流进食管。 身为掌一县盗贼事的百石官吏，陆诩自然杀过人，但饮血却是第一次，可他不仅没有感觉恶心，反而癫狂地大笑起来： “狗鼠辈，天下共杀之！” 不等他说完，五名黄巾贼便提刀冲了上来，为首者是一个平帻短髭的中年男子，看上去颇为英武，根本与农夫田奴扯不上半点关系。 “某来送陆君一程。” 说着，此人便冲了上来，先其余四人一步，来到陆诩面前，将手中长剑刺了过去。 这一幕落到陆诩眼中，瞬间激得他血气上涌，一股股热流冲击着眼眶，太阳穴突突跳个不停。 根本没有任何犹豫，扬起手中的大刀，砍了下去。 “汝母婢也！” 喝骂声中，血光四溅。 只见一颗戴着平帻的头颅高高扬起，表情还停留在死前那一刻，狰狞、癫狂，以及错愕。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年逾四旬的百石官员，竟然如此生猛。 “身为亭长，吃着朝廷的粟米，竟有脸造反……” 陆诩朝尸体吐了口唾沫，而血液顺着刀身往下淌，将缠在刀柄上的布条染透，手心一片滑腻。 下意识地，他收了几分力气，以免武器脱手，同时睥睨前方，盯着眼前四人，呵问道： “狗鼠辈，尔等从何而来？” 在陆诩眼中，黄巾贼与牲畜无异，或许，其中有不得不反的穷苦人，但大部分都是流寇，不事生产、劫掠为生，所过之地皆为焦土，只会让更多良善、有饭吃的百姓流离失所，裹协他们一同造反—— 若是不从，便充作军粮。 一切皆为亲眼所见！ 可惜，四名黄巾贼没有任何触动。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这是大贤良师死前遗言，证明天命已改，另外，郭渠帅说了，若他做了皇帝，众兄弟个个都是千石大官，再也不用窝在乡野，靠劫掠为生。 为此，别说杀官，就算是无家可归的贫民，他们也下得去手。 不知不觉中。 旁边的喊杀声停止了，而这，代表着十几名官军已无人生还，只剩下平陶县门下贼曹陆诩一人。 根本不用提，数以十计的黄巾贼主动围了过来。 “杀！给我兄弟偿命！” 虎吼一声后，陆诩径自扑了上去，如尖刀刺入牛油，所向披靡，一人而已，却喊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嗤！ 一颗头颅落地。 不等陆诩多想，一支长枪从斜地里刺来，直插肋下。 他急忙侧身避让，而黄巾贼一声狞笑，手腕灌足力气，用力一抖，矛尖如灵蛇一般，直插胸膛，扎出一个血洞。 几乎是同一时间。 陆诩瞳孔中映出一点寒芒，他顾不上其它，急忙矮身避让。 破风声从头顶传来，擦中帻巾，头发瞬间披散开来。 而一名身材魁梧的黄巾力士，眨眼而至，大刀带着风雷之声，斩了下来，幸亏陆诩不曾生求死之心，赶忙架起环首刀，挡了一下。 但也仅限于此。 半截刀身应声而断，而黄巾力士的大刀在下一刻嵌入脖颈，顺势划下，刀尖沾满了肉糜，鲜血喷涌而出。 “门下贼曹，百石官，可换赏钱十金。”黄巾力士喘着粗气，一脸络腮胡随之起伏，骂骂咧咧：“他奶奶的，这狗官力气真大，不然我能将他劈成两段。” 说着，便要将柴刀拔出来，却因刀身卡入骨缝，无法将其拔出—— 灰白的蹄子砸入雪地，穿过草皮，溅起雪尘碎石。 一张拉成满月的骑弓被松开。 咻！ 箭矢呼啸而来，顷刻间，黄巾力士喉头处多出一个血洞。 若非自己的便宜老爹还躺在地上，陆离都忍不住想赞一句： 好俊的箭法！ 这时，细髯青年锋芒毕露，将骑弓插回皮囊后，径直拔出环首刀，刃口朝外，冲向黄巾余孽聚集之地。 声音远远传来—— “带陆君冲围，我殿后。” 不待陆离回答，便掀起一阵血雨。 这……被人小觑了？ 视线扫向前方。 约末三十名腰系黄巾的农夫，武器也层次不齐：矛、柴刀、自制短弓、锄头、钉耙…… 陆离想也不想，拍马冲了上去，正愁无处刷名望、称量一下黄巾贼的实力，就有人来送枕头。 【变身类血统强化隐去表象】 马蹄奔腾。 咔哒！ 随即一握，插在地上的酒旗瞬间挣脱束缚，出现在陆离手中。 接下来，单方面的屠杀开始了。 如果说细髯青年是以战技，不断游走来收割生命，那陆离就是以蛮力和反应速度进行碾压。 毕竟三个星期的准备时间，能学会骑马已是不易，至于磨炼武艺，谁能速成？ 这又不是网游，一点使用，就可以瞬间领悟。 不过，在绝对力量面前，一切都是花里胡哨。 陆离单手握住酒旗，向前一送，数千斤力道加上胯下奔驰的坐骑可以借力，黄巾贼如同倒伏的麦子，毫无招架之力。 一时间，血雾腾起，将披在身后的狐裘染透。 护卫周俊割开一名黄巾贼的喉咙后，匆匆一瞥，便再也挪不开视线了。 他十六岁时，力能举鼎，被亭长视作乡勇，引荐给本县贼曹陆君，随后接受招揽，虽然平日里只担任护卫，但实际上是宾客，一日三餐，顿顿见荤，亦无人敢对自己颐指气使。 心中自然有一股傲气。 可是，今日一见，自家郎君竟然如此生猛，恐怕那些领悟战魂的武将，也不过如此？ 在他愣神思索时，一名身高足有两米的黄巾力士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同伴，睚眦欲裂，将武器举过头顶，仰天长号： “苍天已死，黄巾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登时，一股股黄烟升腾而起，骨骼断裂声一阵接着一阵，仅剩的三名黄巾力士节节攀高，原本就夸张的肌肉再度膨胀，如黄铜一般。 “终于开始有意思了……” 陆离惊咦出声，缰绳一扯，调转马头，朝护卫招呼道： “带着我阿翁走，别回平陶县，往南走，去汾阳汇合！” 第四章 称量 闻言，周俊也不犹豫，将生死未知的陆诩拉上马背。 “郎君，汾阳郡见！” 声音远远传来。 而陆离没有回答。 眼前这三名状态诡异的黄巾力士，印证了校长在黑板上写下的血色小字！ 而进入神话版《三国演义》，不跟名扬千古的猛将、谋士碰一碰，不去虎牢关前参与十八路诸侯歃血为盟的盛事，岂不是白来一场？ 正因为如此，陆离不仅没有退去，反而决定留下来，称量一下自身实力。毕竟，那些被酒旗挑死的黄巾贼，除了力气大一些外，与普通人之间并无什么差别。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啊！喝啊！！” 也许是信仰之力，也许是术法，亦或者其它什么东西，随着三名黄巾力士的一声声嘶吼，天象开始小幅度改变。 只见三股黄烟升入天空，随后，一阵怪风掀来，吹得马鬃左右飞舞，它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去，不安地打着响鼻，似乎想要脱离战场。 陆离盯着前方还在拔高身形的黄巾力士，抬手揉了揉黑马的鬃毛，试图用这种方式来安抚它： “怂什么，几个长得比较壮的黄巾贼罢了。” 言语中透着轻蔑以及自信。 可惜，它连战马都算不上，哪怕主人在旁边不断安抚，依旧无比胆怯，后退的步伐越来越快。 见状，陆离在心中骂了一句，接着，扯着缰绳，跃下马背。 他可不想战斗结束后，步行前往几百里外的汾阳城，所以只能迁就一下眼前这匹蠢马，将其绑在一棵碗口粗的松树旁，下马步战。 与此同时。 黄巾力士们也已将自身状态调整至巅峰，如果变成野兽也算的话—— 淡淡的黄晕自体表泛起，肌肉鼓胀得将衣服撑起，就像充了气一般，而双目却一片赤红，口中发出莫名其妙的低吼，有涎水滴下。 这些都是陆离刻意纵容。 否则，他早就冲上去结束一切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可以开始了吗？” 此刻，酒旗顶端沾满了肉糜，中端则布满了细小的裂纹，陆离也不着急，将其插在地上，表情戏谑。 坦白来说，要是连个黄巾力士都打不过，那还混什么三国，找个地方躲到考试结束。 这时，三头人形凶兽提着柴刀冲了过来，根本没有回答问题，只是嘶声裂肺地吼着。 而陆离收敛表情，抓起一旁插在地上的环首刀，主动迎了上去。 铛！ 火星四溅。 巨大的力道从刀身处传来，陆离依旧稳当的站在原地，而与之对砍的黄巾力士却脚步踉跄，止不住地后退，吼叫声也小了许多。 “速度变快了，力量更是如此，可惜有些蠢……” 说着，陆离似乎背后生眼，脚裸一扭，矮身避过这居高临下的一击，同时手中的环首刀一转，直接刺入对方胸膛。 鲜血淋漓。 陆离再度自语：“还要再加上一点，不惧疼痛。” 身前，一头高约丈许的人形凶兽倒下，显然是活不成了。 另外两头巨人化的黄巾力士，则仰头再度吼叫：“苍天……” 再强壮的蝼蚁，依旧是蝼蚁，没必要为此浪费时间。 另外，再拖一会儿，恐怕就要遇到黄巾贼围攻县城的主力军了。 正因为如此，这一次，陆离没有给他们机会，身影消失在原地。 几乎是同一时间。 一道半月形的寒光闪过 劲力直透刀背，汉军制式武器环首大刀横扫而过，两颗头颅冲天而起，连带着大半个身子，一同落入雪地。 从腰部喷涌而出的鲜血与脏器染红了雪地，腾起阵阵热气。 【理智95，尚未抵达临界值】 一道毫无波澜的声音在心中响起，陆离知道，这是缚魂之栓在起作用，它可以根据使用者的要求，随时调整封印要求。 一旦理智越低，破坏力越强，但理智归零，并不意味着实力发挥至极限。 经过测试，理智维持在35％～45％这个区间，进入狼人形态后，可以顺利激发意志之力，也就是那团随着斗志，如火焰般燃烧赤红色气芒。 可是，战魂该如何觉醒？ 由于安瑶与白霄不曾走过这条路，并未提供什么有价值的指导，只是对自己说，进入三国世界后，多参与战阵厮杀，与其他武将多交流。 东汉都城，雒阳！ 龙虎汇聚之地。 一念至此，陆离不再犹豫，快步走向最近的黄巾贼尸首。 谁也没想到意外来得如此突然，这次出来，陆离身边只有随身携带的私节，也就是象征个人身份的凭证，没有半点盘缠，更没有什么可以换钱的贵重物品。 所以……需要摸尸！ 丙六营·翟 丙六营·李 丙六营·汪 …… 桃木牌上刻着歪歪斜斜的隶书。 这些东西让陆离对局势有了更深的认知，他们竟然有编号，与印象中靠人海战术取胜的乌合之众，相去甚远！ 手上的动作不禁快了许多。 摸尸对象也不局限于黄巾贼。 不得不说，这个选择确实很明智，片刻功夫，陆离就从平陶县死去的官军身上收集了六百钱—— 省着点用可以支撑到雒阳，至于更多，带着太麻烦。 最后，他又从黄巾力士身上，摸到了一些杂七杂八的小玩意儿，比如用麻纸包起来的盐块、银簪子、三枚叠好的黄符纸，以及红色帕腹！ 估计是从哪个良家女子身上扒下来的，上面还绣着红鸳鸯。 陆离没这种特殊癖好，随手将它扔进雪地里，带着一堆战利品，转身朝树林那边走去。 唏律律…… 此刻，黑鬃马跪倒在地上，正仰头发出一声声哀鸣，见陆离走近了，更是吓得屎尿齐流，恶臭味扑面而来。 什么样的废物，才会被自己主人吓坏？ 陆离踢了一下马屁股，想要让它爬起来，结果，稀里哗啦，腌臜动静更大了。 唏律律！ 不等陆离作出反应，这货直接瘫倒在地，俨然活不了多久了。 要不扛着它跑？ 念头一闪而过，瞬间被否定。 可，在后有追兵的情况下，于雪地中发足狂奔，步行前往汾阳，也太过疯狂了，虽然他有这个能力。 鬼使神差地，陆离想到了一个疯狂的念头，咬破食指—— 第五章 亭 要知道，人可以通过注射各种血清，强化自身，兽为何不可？ 不可视狼人的血统如此强力，不说能使亡者复活、白骨长肉，帮畜生治病，顺带提升一下胆量，总行？ 不知怎地，陆离越想越觉得可行！ 于是，血滴了下来。 落入黑鬃马的嘴中。 至于能不能挺过去，就不在陆离的考虑范围内了，得看这家伙的造化，反正比瘫在地上等死强。 一秒……两秒…… 数息已过，依旧没有任何异变发生。 见状，陆离长叹一口气，准备发足狂奔，看看路上能不能再搞个代步工具，万一运气好呢。 唏律律！ 突然，身后传来急促的马嘶声，原本瘫在雪地中，出气比进气多的黑马，鬃毛一抖，直接站了起来。 接着，在陆离惊喜的目光中，它打了个响鼻，一道灰雾从口中喷出。 随后，黑鬃马的双目开始充血、细碎的骨骼断裂声也随之响起。 最终，一匹异常神俊的千里驹诞生了—— 骨大筋粗，鬣高意阔，眼如悬镜，头若侧砖，腿象鹿而差圆，颈比凤而增细，后桥之下，促骨起而成峰，侧鞯之间，长筋密而如瓣，耳根铁勒，杉材难方，尾本高丽，掘砖非拟，腹平肷小，自劲驱驰之方，鼻大喘疏，不乏往来之气。 说人话就是，它身材高大，脖颈纤细，四肢修长，骑着它赶路，回头率百分之百，不亚于后世骑着限量款跑车去炸街。 见主人盯着自己看，黑鬃马仰天长嘶，后腿着地，立了起来，而束缚它的绳索瞬间崩开。 唏律……嗷呜！ 这是窜种了？ 陆离满头黑线，不过动作却是不慢，待坐骑前肢落地，立刻翻坐上去，一扯缰绳，加紧马腹低喝道： “驾！” 马蹄踢踏，灰白色的蹄子把冰雪砸得凹入冻土中。 嗷呜呜……呜呜…… 与此同时，怪叫声在林中响起。 血统提升的黑鬃马，似乎非常得意，根本不需要人招呼，不断加速，而口鼻处呼出的水雾，在低温下，霎时间化为霜辉，煞是好看。 不仅如此，这货全然忘了不久前屎尿横流的狼狈样，时不时地扭过头，看一眼陆离—— 鬃毛翻飞，眼若铜铃。 似乎想让主人夸它几句，亦或者，想要再来几滴血，进一步脱胎换骨。 陆离自然不会理会这怂货，直接拔出环首刀，刀背狠狠地拍在马屁股上，一声低喝：“驾！” 嗷！ 四蹄踢踏如飞，速度更提一分，耳边刺骨的寒风发出嗖嗖声。 按这脚程，最多三个时辰，便能到汾阳城，而带着自己那便宜老爹上路的护卫，就算马不停蹄地赶路，也得七八个时辰才能到。 毕竟，要考虑路况复杂、雪势，以及各种突发情况。 由于远离了即将被黄巾军攻陷的平陶，陆离心中思绪翻飞。 不知陆诩死了没？ 可能是校长的恶趣味，生怕学生无法入戏—— 那个男人竟然跟他亲爹长得一模一样！ 再加上汉朝以孝治国，只要陆诩挺过这一关，陆离想不孝顺都难。 因为，一想到那张脸，陆离内心就涌起多种复杂情绪。 真是造孽啊！！ 跟以往一样，给个孤儿身份开局，不行吗？ 校长，汝母…… 出于敬畏，陆离硬生生止住了问候声，强迫自己想些别的事。 黄巾之乱、雒阳、汉灵帝、曹操、袁术、袁绍、西凉董卓，以及三国世界的武力天花板，吕布。 最终，他再度想到了此行的最终目标，领悟战魂。 赵云——义 张飞——猛 关羽——忠 夏侯惇？ 烈！ 不管是演义，还是正史，都是如此。 当初，陆离查阅资料时，就感觉这位的性格极其刚烈。 演义中，夏侯惇率军与高顺交战，一个叫曹性的将领暗地拈弓搭箭，趁机偷袭，箭矢正中他的左目后，夏侯惇的第一反应是用手拔箭，结果，眼珠跟着一起掉了出来，他大声疾呼： “父精母血，不可弃也！” 话落，便把眼珠放进嘴里吃掉了，之后表现得愈发神勇，挺枪纵马，调转目标，冲进敌军的大本营，一击搠透曹性的面门。 正史中，夏侯惇同样如此，刚烈到了极点，十四岁时，有人方面侮辱了他的老师，他二话不说，直接拔刀杀人。 由此推出，战魂与个人性格有关。 猛地，一阵寒风在耳边呼啸。 温度骤降。 陆离不自觉地压低身子，一手持握缰绳，一手持环首刀，心中却一片火热，他感觉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 我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或许，搞清楚这个，是领悟战魂的关键。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答案依旧很模糊。 多次拯救世界，仁？ 经常帮助朋友，义？ 扮演理性角色，理？ 到了后来，陆离心中憋出了一口无名之火，答案近在眼前，可是，总感觉它们都差点意思。 看别人，陆离自认一向很准，比如潘明，一个字，绝！ 雾都杀机，被迫扮演罪犯，强忍着心中的不适，杀进了精英班。 血族世界，错过了所有机会，为了弥补损失，毅然引爆核弹。 但，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我？ 陆离陷入魔怔！ 而胯下通了人性的黑鬃马，察觉到主人内心焦虑，不断发出嚎叫。 声音诡异、近乎狼嚎，惊走阵阵飞鸟。 最终，它停下马蹄，不再前进。 察觉到风势渐消，陆离这才回过神来，打量四周—— 不知不觉中，他来到了宽阔的官道上，两侧是被积雪覆盖的麦田。 前方，一座石亭、几排房屋映入眼帘。 哪怕隔着几百步，都能看到亭子旁，矗立着一根约丈余高的柱子，上端有两块木板交叉横贯。 华表？ 应该是了。 “客从何处来？” “可要进亭舍歇息一晚？” 声音突然传来。 只见一个年约三旬的中年人从房屋内走出，快步迎了上来，身后跟着两个青壮。 看架势颇为友善。 不过，一旦他们发现陆离身上没有表明身份的私节，肯定会刀剑相向。 “平陶。” 陆离看着坐骑干瘪的马腹，扬声问道：“亭中可曾备有草料？” “有。” 一问一答之间，两拨人靠近了。 第六章 遍地黄巾（一） 路用旌节，无节者，有则不达。 早在先秦时代，便有一种名为【节】的凭证，由竹板制作而成，上面刻着个人信息、相貌特征，如果出门在外，没有带上这类信物，就将面临举步维艰的困境。 而到了汉朝，规矩更加严格：通达天下者，必有节，传辅之。 “在下季忠，原公亭亭长。” “陆孟明，游学士子。” 两人都在打量对方—— 穿着袴、褶，头顶没有束冠，只裹了帻巾，这亭长看上去颇为干练。 而季忠的视线在陆离腰间顿住了，环首刀！ 这是汉军制式武器，怎么会出现在游学士子身上？ 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下意识地，季忠将手搭在剑柄上，两名亭卒更是攥住长矛，举在身前。 “如今世道不宁、道路不靖，家父特意为我准备了一把环首刀防身。” 说着，陆离将手伸进怀中，摸出一块木板、一本纸册，面对三人审视的目光，浑不在意道： “节、传在此。” 闻言，一名亭卒走了过来，双手接过凭证，接着，转呈给亭长。 而陆离从马背上跃下，一边轻抚黑鬃马的脖颈，一边做自我介绍： “家父平陶县门下贼曹，季亭长可以叫我陆离。” “陆君之子？” 显然，季忠听说过陆诩，并且非常客气地称其为君，只不过，视线依旧在竹板以及陆离脸上徘徊，这尽职尽责的架势，着实罕见，估计是把他当成不轨之徒了。 【离，长七尺五寸，白皙，疏眉目，美须髯】 陆离，身高七尺五寸，皮肤白皙，眉清目秀，留着好看的短须。 在没有摄影技术的年代，便是如此，详细描写相貌，以便查验。 而这个时候，季忠已经确认眼前这个青年，就是【节】上描述的人，但他依然没有完全放松警惕。 因为，【传】同样很重要，并且描述得更加详细、更为难得，需要有名望的人帮忙担保。 毕竟成年男子有缴税和服役的责任，朝廷为了阻止人口大量流动，自然会提高门槛。 可能是察觉到陆离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亭长低下头，一目十行—— 【中平四年，平陶县士子，陆离，年贰十，因游学所需……恐所在关镇，不练情由……】 进一步写明籍贯、年貌、外出原因，以及大量套话。 视线飘向最后几行。 【保人陆诩，平陶门下贼曹】 【保人符兴，平陶县丞】 【款：陆离所将人畜，保并非寒盗诓诱等色（证明所带人畜来路合法）】 最后是县令的印章，以及批示： 任去！ 看到这里，亭长季忠才将文书合上，双手呈递过去：“郎君，请随我来。” “嗯。” 陆离点了点头，准备休息一夜，等黑鬃马饱腹后再上路。 至于身后的黄巾军，最快也得明天中午才能抵达这里—— 原公亭，得名于原公水，长达数十里，属汾水支流，已不属平陶县管辖，而归汾阳，只要明早坐船渡了河，有天堑阻拦，自此便是海阔凭鱼跃，可直奔雒阳，去见一见这天下诸侯！ 除此之外，这里还是前往汾阳的必经之地，不出意外的话，护卫周俊也会来此歇息，到时候便知陆诩是生是死。 唉……因果既定。 陆离也不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暗叹一声后，心中已有决断—— 若陆诩没能挺过去，那就将他安葬在一处山清水秀之地，自己努力闻达于诸侯，名留史册、光宗耀祖。 若陆诩命数未尽，尽心侍奉，当个汉朝大孝子，又如何？ 念及此处，陆离整个人瞬间轻松了很多，并在亭长的带领下，进入亭舍。 由于汾阳是大县，不仅当做路标的华表修得高大气派，亭舍也占地颇广，甚至有一条青石板阶梯与官路相连。 不用人招呼，两名亭卒主动将黑鬃马牵进了旁边的马厩。 而踏入大门后，季忠总是有意无意地瞥向陆离挎在腰间的环首刀。 “郎君是读书人，应该知道在亭舍私斗是重罪？” 陆离点了点头：“知道。” 大概是外表过于俊秀，加上风雪吹洗后，狐裘洁净如新，亭长觉得陆离确实是个人畜无害的普通书生，便不再多问。 小院内，一个身穿窄袖胡服的青年正在给猎物剥皮。 三只灰兔、一只獐子。 季忠主动介绍道：“庞春，本亭的求盗。” “见过贵客。” 胡服青年放下短刀，拱手行礼，颇为客气，见陆离拱手还礼后，更是将剥完皮的獐子递给亭长： “雪势渐大，亭舍中安置了不少人，委屈贵客挤一挤了。” “这獐子当做赔罪。” 说完，还朝陆离笑了笑，客套道：“二月的野味就这样，秋膘已尽，烤着吃有些柴，勿怪。” 这…… 事实上，陆离本想给点马料钱，在亭舍内随便凑合一夜。 然而，现在却欠了人情，只能将为数不多的盘缠分出一些来了。 正当他将手伸进褡裢，准备掏钱时，亭长季忠似乎有所察觉，笑着说道：“乡间野味而已，不值几个钱，另外，刚才在亭外多有怠慢……” 不待陆离分说，径自上前引路。 胡服青年憨厚一笑，继续料理挂在树上的灰毛兔子。 民风淳朴啊！ 陆离暗自感慨了一句，转身朝房间走去。 不多时。 垫了一层棉布的房门被推开。 融融暖意扑面而来。 屋内燃了两堆地灶，七八个人围成圈烤火，一边嚼豆子，一边闲谈。 这才是寻常百姓进入亭舍后的待遇，能给几捧豆子、几碗热汤已是仁至义尽了。 要知道，亭舍最重要的功能，还是招待出差的官员，陆离能被人尽心对待，全是看在陆诩这个门下贼曹的面子，以及士子身份。 有人见陆离衣着不凡，热络地招手喊道：“小兄弟，坐这里。” “汝等莫要呱噪！” “生事者，必严惩！” 话落，季忠环视四周。 一时间，亭长威严毕露。 不过，待亭舍内安静下来，他又笑着为陆离引路，走到更为干净的西侧，掏出火石，亲自为客人生火。 “郎君稍等，我去拎壶酒来。” 第七章 遍地黄巾（二） “有劳亭长了。” “不碍事。” 临走前，季忠再度扫视身后，给了其他住客一个警告的眼神。 而陆离找了个垫子盘腿坐下，将环首刀放在膝盖上，背靠墙，正对着东侧，以保证房间内的一切，尽收眼底。 就这样，气氛沉默了一阵，但是，没过多久，闲谈声渐渐响起。 时而聊秋收时打了多少粮食，时而谈最近的天气，什么瑞雪兆丰年，蝗虫尽数冻死…… 陆离坐在角落默默听着，同时将处理干净的獐子用枯树枝串好，架在地灶上，一边烤火，一边等待。 聊着聊着，话题从家长里短，变成了国家大事。 “汝等可曾听闻传言？” 先前那个招呼陆离坐过去的黑脸汉子，忽然变得凝重起来，在众人的注视下，压低声音说道： “朝廷又要征税了，每亩田再收十钱。” 为了增加信服力，他补充道： “我兄长在汾阳担任刀笔吏，负责抄录公文，他亲口所言，岂能有假？” “只等冰雪解冻，便张贴至各乡各亭……” 不等他说完，有人腾地站了起来，涨红了脖子，嚷道：“满嘴胡言！去岁才加税十钱，怎么可能再加？” 对此，有人将信将疑，有人尚能保持克制，不断追问。 一时间，喧闹声鼎沸。 “骗你们作甚？” 黑脸汉子扔掉手中的豆子，同样站了起来，赌咒发誓，并说道： “陛下欲铸铜人，而国用不足，只能向吾等黔首再征一份田税！” 而这一次，无人质疑。 不仅如此，连旁听到现在的陆离都有些相信了。 汉灵帝确实算不上什么好皇帝，君不见，诸葛亮《出师表》—— 亲小人，远贤臣，此后汉所以倾颓也。先帝在时，每与臣论此事，未尝不叹息痛恨于桓、灵也。 局势本就艰难，二帝又不思进取，直接葬送了汉朝国祚！ 不过，陆离总感觉黑脸汉子不对劲。 一个普通百姓而已，大字不识几个，先不谈能否接触到尚未公布的政事，仅凭这口才、煽动力，以及环环相扣的手段…… 今夜，怕是又得生出些波折了。 “汝等又在非议什么？若有人再妄议国事，先问过某手中的长剑！” 这时，前来送酒的季忠推门而入，口中发出一声声厉呵。 众人连忙拱手告罪，纷纷坐回原位，眼观鼻，鼻观心。 而那个看起来似乎颇有见识的黑脸汉子，此刻表现得最为老实，甚至可以说木讷了。 反正，若非亲眼所见，陆离都不敢相信这个同一个人。 季忠冷哼一声，将手中的铜壶放下，阵阵肉香从中飘出：“算汝等撞了大运，本亭求盗外出狩猎有所得，若是再呱噪，便出去喝雪水！” 面冷心热，不仅尽忠职守，还知进退、懂分寸。 坦白来说，这人当一个亭长，确实屈才了。 陆离心中叹息。 而季忠转过身来，朝西侧走来，陪笑道：“一群田舍汉罢了，大字不识半个，郎君大人有大量，就当不曾听过。” 当我闲得没事做要去官府告奸？ 别无他求，只愿今夜相安无事，顺利等到想要等的人。 其余一概不管。 念及此处，陆离接过酒壶：“在下什么都不曾听到。” 闻言，季忠拱手行了一礼，不再打扰，径自离去。 可惜的是，那堆人却不领情，没过多久，又议论起来了。 不过，陆离转念一想： 民生多艰！ 这可是关乎自身利益的大事，一亩田多收十钱，十亩田便是百钱，再加上其它苛捐杂税，足够压垮一个家庭了。 “怎么又要征税！” “是啊。” “我记得先帝在世时，加田税一次，一亩十个钱，陛下登基时，加田税一次，一亩又十钱！” “如今再加十个钱，还让不让人活了？好不容易过两年安生日子……” 声音渐高。 接着，有人指了指盘腿坐在西侧，独自烤肉饮酒的陆离。 气氛微冷。 见七八个壮汉用奇怪的眼神盯着自己看，陆离笑着摇了摇头，不以为意道：“不必管在下，二三子继续。” 说着，便将小半壶浊酒倒在焦黄的獐子肉上，除去腥膻味。 此时此刻，地炉烧得正旺，肥瘦相间的獐子肉滋滋冒油，酒虽浊，但也是筛过多次。 雪夜中，能有这样的待遇，还要奢求什么，一个字，美！ 因此，陆离哪有功夫搭理这群人，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片下一块肉，一口酒，送下肚，自顾自地吃了起来。 紧接着，咽口水的声音从人群中传来，毕竟兔肉汤寡淡，哪有烤肉那般滋味。 为了料理这只獐子，陆离不仅用酒去腥，还拿出从黄巾贼尸体上摸来的盐块，碾碎了撒上去。 “噫，某第一次知晓，世间竟有如此奢侈之事。” 慨叹声传来。 随后，那个让人看不清路数的黑脸汉子愤愤不平道：“吾等黔首这辈子都尝不到这等滋味，而士子、贵族不事生产，却餐餐精米白饭、顿顿有肉，清冽美酒不断。” 声音虽低，但这种环境下，谁听不到？何况陆离听觉远超常人。 到了现在，他算是看出来，这家伙绝对是心怀鬼胎，上蹿下跳，怕是想让原公亭乱起来。 至于为何闹事，其目的也不难猜，数十里外，平陶县凶多吉少，凭借那几百官军，以及城内的数千青壮，最多撑一天一夜。 拿下平陶，下一个就该轮到汾阳了，那里人口众多、粮食满仓，想不被注意都难。 不如分肉，免得这帮人生出什么事端？ 不妥！ 若只有三四人，倒还可以考虑，可是，屋内坐了近十人，一只小獐子，怎么分？不患寡而患不均。 另外，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念头急转之间，陆离换了个坐姿，以便随时拔出环首刀。 希望能震慑住这群人，以免血肉横飞，弄脏了狐裘。 另外，这黑脸汉子不简单，可气息却跟其它人一般，估计有什么门道。 而横刀身前，效果立竿见影。 刚才那种危险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低沉的哀叹声却传入耳中： “人分三六九等，自古皆是如此。” “是啊。” 陆离放下手中的匕首，心想： 这一餐是吃不下去了。 过了一会儿。 久久未言的黑汉再度开口： “不然，秦末隐王陈涉曾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第八章 领教战魂 “可惜，隐王死得很窝囊，兵败城父，逃亡途中被车夫庄贾所杀。” 此刻，坐在角落的陆离不再充当局外人，在众人提防的目光中，他缓缓站了起来，双眼定定望向黑脸汉子。 寒光潋滟。 手中的环首刀已然出鞘。 有些事，解决掉了就不是事情。 而那黑脸汉子和陆离眼神一对，不仅没有被吓到，反倒哂然一笑，同样站了起来：“如今这世道，连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士子儒生，都开始杀人吗？” “你身上有血的味道，还有我太平道的符纸。” 话落，他从身后的草堆中抽出一柄长刀，似乎是懒得再伪装了。 闻言，陆离脑中嗡地一声。 就在刚才，他取盐时，不小心从褡裢中带出了一枚叠好的符纸。 再联想到一开始的景象，这黑脸汉子怕是早就盯上自己了。 一念至此，陆离握刀的手又紧了几分，低声说道： “平陶陆孟明。” 时代环境，以及受到影视剧的影响，鬼使神差地，陆离报上了自身身份，并直勾勾地盯着对面。 有种来将通报姓名的感觉。 见状，黑脸汉子旁若无人地取出一条黄巾，系在额头上，朗声说道： “某姓裴，名元绍，乃天公将军张角部将也！” “受渠帅郭泰之邀，助其拿下原公亭，汝等可愿相助……” 不等他说完，旁边一同烤火的客人连滚带爬，仓皇跑出亭舍，口中狂呼：亭长何在、黄巾贼反。 果然，黔首百姓所求不多，只要有东西吃，没到活不下去的地步，就会如老牛一般，勤恳、温顺。 可能是察觉到陆离疑惑的目光，他咧嘴一笑，颇为惋惜地说道：“给了他们一起享福的机会，自己把握不住啊。” “你呢，如果愿意加入黄巾军，我可以替郭泰做主，既往不咎。” “……” 这家伙的名字有些熟悉，似乎在哪里听说过。 另外，他脑子有问题？ 或者说，真有底气？ 念头刚一出现，就被陆离压下，他不再多想，瞬间化为残影，环首刀如春雷乍破，扫向黑脸大汉的头颅。 有名有姓的武将，领悟战魂！ 拖不得。 因而，陆离没有回答，更没有留手，风声压低了地灶内的火堆，顿时，亭舍的光线暗哑下来。 下一刻，刀刃沾到了裴元绍的脖颈，纵使陆离见惯了大场面，嘴角依旧不自觉地上扬。 人头落…… 蓦地，一道黄光闪过。 陆离下意识地抽身，腰肢一拧，刀光在空出抡出半圆。 因为，就在刀落的瞬间，裴元绍消失了，而身后猛地传来劲风。 铛！ 火星四溅，环首刀与对方的刀相撞，陆离脚步踉跄，不禁向后退了半步，才稳住身影。 “好大的力气。” “你不是儒生？”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 紧接着，激昂的金铁交鸣声在亭舍内不断回荡，陆离的脸上写满了杀意，淬火刀锋如山崩般不断落下，迅疾、势猛，那还有半点读书人的文雅在？ 风声赫赫。 亭舍内燃起的三堆火疯狂扭曲，光线愈发暗哑，将两道影子拉得极长。 可惜，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已，陆离便落入了下风—— 鼻间充斥着浓郁的血腥味，他感觉自己有东西卡在喉头，而环首大刀也出现多个缺口，很可能在下一次对砍中碎成两截。 “你力竭了。” 裴元绍脸色从容，斜握着的冷冽佩刀。 在火光映衬下，陆离隐约看到他身上萦绕着一层黄烟。 【警告！理智降至35％，已达到危险值】 【警告！理智降至35，已达到危险值】 与此同时，挂在脖颈上的缚魂之栓发出阵阵警告，声音不断在陆离脑海中回荡，但陆离选择了无视。 因为，他需要扭转局势的力量，需要将意志之力提升至极限。 下一刻，灼目的红光涌出体内，如呼吸般，时涨时弱。 最后，在黄巾军将领裴元绍审视的下，彻底稳定。 只见那股赤焰仿佛在陆离披上了一层甲胄，也使即将崩裂的环首大刀再次稳固起来。 “再来？” 裴元绍收起轻佻，如陈述事实般说道：“你还是不行。” “生死唯搏，试试才知道。” 陆离表情冷峻，再度冲了上去。 本就只差一步便能领悟战魂，挺过这一关，肯定会有所得！ 而体表蒸腾着袅袅黄烟的裴元绍不慢分毫，陡然消失在眼前。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低语声在耳边回荡，而陆离却根本无暇理会。 砍、挑、刺、磕…… 刀光接连不断，他勉强能跟上裴元绍的动作，直到…… 那柄冷冽的长刀横切而过。 铛！ 环首刀断了，陆离的虎口被崩出了一道道血痕，像是被什么钝器绞过。 但他无暇顾及这一处，蹬蹬后退，几乎是同一时间，小腹处鲜血横飞，冒出腾腾热气，长达二十公分的口子几乎要把陆离斩成两段。 若非及时撤步，陆离就会如那柄环首刀的下场一般。 “不曾领悟战魂的人永远不知道，立足这一领域，会发生怎样的蜕变。” 一道身影突然出现在陆离眼前。 除了袖口处有一处被削开，裴元绍毫发无损，依然神采奕奕。 而陆离终于看清什么是战魂了，浓浓的黄烟散去后，一道虚影附着在对方身后，与之紧紧相连。 “若非大贤良师亲自指点，某也没有今日，只盼着有更多人能领悟我太平道的教义，并加入进来，如今郭泰举事……” 见局势已定，裴元绍又恢复了本性，将长刀插回刀鞘后，再度碎碎念起来，仿佛好久没跟人说话一般。 另外，在他眼中，尚有一口气的陆离跟死人没多大区别了。 只要陆离一死，这原公亭，无人再能阻止他。 “裴元绍，我记起来了……” 突然，低语声响起。 陆离手持残刃，全然不顾小腹上狰狞的伤口，直勾勾地盯着眼前这个黑汉，杀意丝毫不减。 此刻，他终于想起来裴元绍究竟是何人了。 演义中，关羽过了第五关后，曾遇到过一群山贼，拦路抢劫赤兔马。 【关公乃停刀立马，解开须囊，出长髯令视之。 其人滚鞍下马，脑揪郭常之子拜献于马前。 关公问其姓名，告曰： “某姓裴，名元绍。自张角死后，一向无主，权于此处藏伏。”】 第九章 贪狼 后来，裴元绍因崇拜关云长，回到卧牛山，邀请和他一起落草的黄巾军将领周仓，一同投奔关羽。 关羽本欲收留，但他身边带着甘夫人与糜夫人，觉得不妥，又不想寒了裴元绍的心，便留了周仓一人随从。同时作出承诺，一旦与主公刘备相会、安顿好两位嫂嫂，就回来接应裴元绍，并将他带领的山贼收入麾下。 至于这家伙的结局，陆离依稀记得自己曾在笔记中写下两个词—— 戏剧、悲催。 【因从此处经过，裴元绍下山来夺吾马匹，云就杀之，借此安身】 在关羽离开后，裴元绍并不安分，一日，赵云路过卧牛山，这家伙见赵云的坐骑夜照玉狮子异常神骏，再度动了贪念，却被一击挑死。 因抢马，结识了关羽，又因抢马，得罪赵云被杀。 最终，在刘备的调和下，此事不了了之，没了后文。 裴元绍的出场篇幅实在是太短了，若非他的命运充满了戏剧性，加上陆离看书仔细，根本不可能记得有这么一号人。 “什么？” 此刻，站在亭舍内，表达对大贤良师思念之情的裴元绍愣住了，看着眼前无故发笑的陆离，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皱眉问道： “何故发笑？” 与此同时。 陆离掏出从黄巾力士尸体上摸来的符纸，其实，他一直有个猜想，没机会得到印证—— 太平道精通术法，面对席卷大半个国家的瘟疫，张角曾经将烧出来的符纸灰，倒入水中给病人灌服，利用治病来传教。 而现在的形势不容耽搁。 因此，陆离没有犹豫，直接将两张黄符塞进嘴里咽了下去，同时将第三张符纸贴在伤口处。 霎时间，几乎将其拦腰斩断、可见各种脏器的刀伤开始结痂，一股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由赤焰所化的气芒再次将陆离裹住，不能说恢复如初，但他确实有了一搏之力。 见自己的话被无视了，裴元绍脸色一冷，右手搭上了刀柄，身上同样杀意沸腾，心想： 符纸终有用尽之时，不过是再浪费一番手脚罢了。 可惜，这架势并没有唬住陆离。 他手握残刃，立于身前，仿佛忘记了先前落败受伤的景象，只当对方是个势均力敌的敌手。 “难道你想拿我当磨刀石，一举悟出战魂不成？” 话落，裴元绍哈哈大笑一声，不再犹豫，依仗身后战魂的加持，呼吸之间，直取陆离项上头颅。 两人再度开始缠斗，残刃与长刀在空中多次交鸣，不知不觉中，由石条、糯米汁、夯土搭建的亭舍轰然倒塌。 看着黑夜中恍若神人的两人，以及冲天倒起的风雪，亭长季忠当机立断，命令求盗率领亭卒后撤百步。 悟战魂者，近神！ 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小小的原公亭，竟然同时来了两尊大神。 自始至终，陆离都保持着高度专注，无视了缚魂之栓的多次警告。 而裴元绍见久攻不下，心中不可遏制地涌出一个念头，眼中戾气大作，长刀瞬间砍出。 寒光乍现！ 又化为数道虚影，令人难以捉摸，而陆离眼神一凝，随后，朝左上侧斩出一刀。 铛！ 击鸣声响起，幻影转瞬即逝。 “呵，眼力有长进。” 裴元绍低叹一句，身手却不慢，双手持握刀柄，居高临下，顺势向下一压，逼着陆离与他角力。 陆离则肩膀一抖，残刃一转，矮身侧滑，根本不与之正面硬碰，锋利的刀面直扎心口。 这一击自然不会奏效。 裴元绍突然收力，身子猛地后撤，由于突然变势，脚板在青石板铺就得地面踩出数道印子。 局势变得微妙起来。 先前交战，他没有动用全力？ 不对…… 那个难以置信的念头又一次浮现。 “没人引导，你怎么可能？” 话落，裴元绍余光瞥向陆离身后，除了如篝火般高涨的红色气芒，再无其它异象。 “我就说哪有这……” 不待他长舒一口气，陆离滑步冲了过来，眼中凶芒一闪，竟然主动攻了过来，气势慑人。 一寸短，一寸险！ 裴元绍不敢大意，双手握刀，力劈身前，掀出一片真空地带。 一时间，碎石飞溅，寻常人被砸中要害，只会有一种结局。 【警告！理智降至29…28…】 见前路被封，陆离顿住脚步，身形显露出来，而眼中杀意丝毫不减，全然不顾提醒，眼下这局势—— 谁退，谁死！ 更何况，他明悟了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贪！ 古人大多纯粹。 春秋时期，两国交战，必须提前约好时间、地点，并且战书的用词谦虚恭敬。 不管战事如何激烈，双方都会优待敌军使者，举办宴会迎接，且，宴会上一定有奏乐和赋诗。 两军战车数量均等，即敌军出动10辆战车，我方也出动10辆战车，哪怕胜了，也不去影响敌军其它战车交锋。 …… 哪怕历经数百年，古人依旧纯粹，有信仰，而陆离哪怕继承了关于这个时代的记忆，内在却不曾变化。 忠？ 关羽死后，身为家臣、担任过黄巾军将领的周仓在收到消息后，立刻放弃荣华富贵，当场自刎。 数百名新生，不，现代人，谁能如此？ 至于义。 关云长过五关斩六将，毅然离开曹魏这条大船，非要与尚在创业、局势不容乐观的刘备共生死。 陆离扪心自问，他对杜克、潘明，确实做不到那一步。 生死之间，反倒是裴元绍的经历，给了他启发，因抢马结识贵人，因抢马殒命。 贪？！ 在陆离看来，这可不是什么贬义词。 一旁。 裴元绍见陆离站在原地不动，瞬间抓住先机，如出笼野兽般扑来。 长刀带着开山之势，力劈而下。 几名旁观的亭卒仿佛预见了结局，纷纷转头看向季忠。 “撤…” 刚吐出半个字，就被刺痛耳膜的交鸣声打断。 “噗！” 裴元绍的口鼻、双耳、眼眶中有大团大团的鲜血涌出，眼前一黑，咳着大口的血沫，倒飞出去。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同理，天地万物皆有气。 狼嚎声响起，却并非出自陆离口中。 第十章 并州丁原 低嚎声中，亭内众人看到，原先被一团红芒包裹的陆离，变成了另一番模样，身后有一团青色光影在涌动，且渐渐凝实。 【贪狼：属水木，北斗第一星】 只见，青狼在显形的一瞬间，眉心处亮起一团神光，直接与陆离融为一体。 与此同时。 数十米外，目睹了这一幕的裴元绍大口咳着血块，眼中闪过一丝没落，他当初就不该留手，若是乘胜追击，直接杀了对方，就不会…… 下一刻，青色光刃临体，带着浓烈腥臭味的血液高高溅起，一颗头颅落地，在地上打着旋。 反派死于话多。 不知怎地，斩出一道光刃，亲自斩杀敌手的陆离想到了这么一句话，幸亏这家伙是个性格奇葩的话痨—— 不然，倒在地上的就是自己。 一念至此，陆离长叹一口气，在亭卒们惊惧的目光中，主动散去显化在身后的异象，同时，走了过去。 作为官军制式武器，环首刀确实锋利耐用，可一旦与领悟战魂者交锋，难免会吃亏。 所以，弯腰拿走裴元绍的武器之后，陆离开始在尸体上摸索—— 两块拳头大小的金饼、纹路更为复杂的黄符十张、一块被斩成两段的护心镜，以及已经拆封的信件。 正如裴元绍所说的那样，渠帅郭泰在扯旗造反前，邀请他从千里之外的河南郡赶来，共商大事。 结果却遇到了自己。 “郎君，不，这位义士……” 这个时候，一名亭卒壮着胆子走到陆离身旁，心中打颤：这可是由青石板铺成的庭院啊，竟在交战中碎成渣了。 读书人？ 信你个鬼！ 见亭卒欲言又止，陆离停下手上摸尸的动作，起身问道：“何事？” 然而，亲眼目睹神仙打架的亭卒，见陆离看着自己，瞬间打了个哆嗦，忙道：“无事、无事。” 见状，季忠快步走来，拱手行了一礼，身为一名心怀大志的亭长，他对战魂有所听闻，自然不会将其当成鬼神一样的存在。 “陆义士，如今亭舍被毁，还请移步塾中歇息。” “等等。” 陆离点了点头，又在尸体上摸了一阵，确实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物品了，才起身说了句：“请人将尸体缝好，找个山清水秀之地埋了。” 话落，又从褡裢中掏出几十钱，扔给亭卒。 裴元绍，原着中一个被赵云随意挑死的小角色，竟然如此棘手，若非生死关头领悟战魂…… 想到这儿，陆离心中一沉，武将分三六九等，裴元绍明显是那种最次的存在，杀了他确实没什么成就感。 另外，贪狼战魂所带来的加成，也没有搞清，只能确定一点，可以轻松瞬杀裴元绍。 下意识地，陆离觉得，可以不用着急去雒阳，其实，在并州这战乱之地磨砺一番，倒也不失为一种选择。 而这些，都是实力提升，给心态带来的变化。 一旁，走在前面引路的季忠见陆离停住脚步，似乎藏着心事，不禁问道：“义士，你怎么了？” “没什么。” 陆离不欲多言。 所谓塾中，是指亭长办公的地方，由于离亭舍有一段距离，没有受到大战波及。 一路无言。 不过，在登上台阶后，陆离却顿住了脚步，抬眸环视四周。 墙面上贴着几十张新旧不一的图像，年老、年少，男女都有，每一幅画像的左侧都有红色小字注解，以及官府印章。 “这些都是朝廷通缉的要犯吗？” “没错。” 亭是最基本的治安单位，在这里张贴通缉令，一来可以提醒来往的民众小心，二来可以方便民众检举揭发。 不过，真正让陆离感到意外的是，他在名单上看到了一个熟人。 周天。 进入东汉末年的第一天，这家伙就被官府通缉了，罪名为：杀官造反。 季忠凑了过来，殷勤解释道： “这道通缉令是几个时辰前加急送来的，悍匪周天与羌人勾结，在西河郡石楼扯旗造反。” “石楼？” “对，听说此人原本是戍守石楼的小吏，与上官发生口角，将其杀死后，勾结边境的羌人，聚众上千意图谋反。” 一个家世清白、前途无量的义士，一个杀死上官造反的小吏。 任谁都不会想到，两者之间会有什么联系。 河西郡、石楼。 离这里足有五百里之遥，地处并州西北边陲。 陆离暗自斟酌了片刻，决定暂时不去招惹周天，毕竟，他目前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官职在身，而对方与羌人搭上了关系。 坦白来说，今夜真是颇不宁静，哪怕身处乡野之间，依旧能感觉并州正值风云激荡之际。 黄巾贼、羌人，或许北方的匈奴人也在蠢蠢欲动。 一念至此，陆离的心更加纷乱了，天下豪杰无数，自己该何去何从。 如今，他最中意的主公、一代枭雄曹操，尚未觉醒，还是个忠于汉室的东郡太守（没去上任，一直待在雒阳，等待机会）。 不过，再过一段时间，曹操将开始走上巅峰之路，成为西园八校尉中的典军校尉。 “冯唐易老，李广难封。屈贾谊于长沙，非无圣主。窜梁鸿于海曲，岂乏明时？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 “无路请缨啊……” 身旁几个亭卒，大字不识几个，当然听不懂陆离说了什么，只感觉眼前这个神武的青年语气多少有些哀伤，可亭长季忠不同，他确实听懂了： 与自己一样，对方渴望建功立业，但却内心茫然，找不到值得辅佐的明主。 一瞬间，季忠就将陆离视作了可以交心的知己，忍不住说道：“我并州别驾丁原乃世间一等一的豪杰。” “并州别驾？” 听到有人回答自己，陆离表情讶然。 别驾为州刺史的佐官，因其地位尊贵，出巡时不与刺史同车，别乘一车，故名。 这一点，陆离自然知晓，可是，真正让他感到震惊的是，那个名字： 丁原！ 前期与董卓争锋的强势人物，因少帝废立问题，与董卓发生争执，第二天就带兵与之在城外搦战，底气十足。 除此之外，他还是吕布的第一任义父。 第十一章 北上投明主 《英雄记》：原，为人粗略，有武勇，善骑射。为南县吏，受使不辞难，有警急，追寇虏，辄在其前。裁知书，少有吏用。 在此之前，陆离并非没有了解过丁原，但是，由于对方死得太早，所以，他从未考虑过投靠一事。 而眼下这局势，担任并州别驾的丁原，确实值得效忠。 原因有二： 中平六年，也就是明年，汉灵帝驾崩，被任命为执金吾的丁原，受大将军何进之邀，带领并州狼骑与数万精锐进入雒阳，诛杀宦官。 而董卓率先领军入雒阳，把控朝堂局势。 一山容不得二虎。 不久后的一次晚宴上，两位大佬就皇帝废立问题发生争执，丁原愤然离席，立刻回去整顿兵马，下战书给董卓。 次日，双方在城外交战，并州狼骑直接把西凉军揍得没了脾气。 可惜的是，出了吕布这个反骨仔，被董卓派出的使者李肃挑拨、利诱，半夜前往大营，刺杀自己的义父丁原，那个时候，并州军上下，没人会想到会发生这种事—— 纵横沙场数十年，威望颇深的主帅会死在义子手中。 大好局面瞬间被葬送。 换而言之。 若非错信小人，丁原就不会死，只要这位大佬不死，恐怕就没有以后的十八路诸侯什么事了。 所以，现在担任并州别驾的丁原是一条隐藏大粗腿，堪比发育到后期的曹老板。 谈完实力，再谈性格。 丁原应该是个耿直、忠厚的人，面对悍勇的西凉铁骑，满朝文武要么选择投靠，要么敢怒而不敢言，任由董卓把控朝政，唯独丁原一人站出来帮少帝说话，或许他有自己的算计，可却始终恪守臣子该有的礼节，从不逾越。 另外，与董卓发生争执时，二话不说直接摆好阵势，开战！ 这种干脆利落的办事风格，岂是庸主？ 此时此刻，受到亭长季忠启发的陆离，越想越兴奋。 以前，他光顾着思考怎么搭上曹操这条大船了，却忽略了近在眼前的明主！ 也许是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陆离又找了个理由说服自己： 纵观整本《三国演义》，有秉烛夜读习惯描写的不过刘备、关羽寥寥几人而已。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吕布于深夜二更刺杀丁原时，他就在读兵书。 大奸大恶的董卓会这么做？ 整日喝酒、睡女人。 由此观之，有这种习惯的，大部分是忠义、自律之人，就算不是，也肯定坏不到哪里去。 “义士。” 由于刚才那场大战，亭内无人再将陆离视为儒生，亦不再称其为郎君，而是改称义士。 在季忠的呼唤声中，陆离回过神来，握刀的手不自觉地攥紧：不必舍近求远，尽快去寻找丁原。 想到这里，他长出一口气，收敛心神，问道：“何事？” “若义士准备去寻丁公，在下愿为驱驰。” 说着，季忠表情凝重，朝陆离拱手道：“正如阁下先前所言，如今世道不宁、道路不靖，吾辈自当建立一番功业，在沙场上搏个前程。” 话落，抬眸直视陆离，目光灼灼。 而站在旁边的亭卒面面相觑，多次想要开口阻拦，不过，还是忍住了。 坦白来说，在这乱世，能被人主动投靠，觉得是一件有面子的事情，更何况，对方并非一介白身。 因而，陆离略作沉吟，道：“你是原公亭的亭长，擅自离去恐怕要被……” 不等他说完，季忠赶忙道：“不妨事，亭父与求盗皆在，足够撑到新亭长上任了，再加上前段时间丁公在全州招募贤才，公文上称，不论出身皆可前往。” “既然如此，收拾东西，等晚些时候，我拜见了父亲，便去寻丁别驾。” 事实上，在下定决心后，陆离便不再优柔寡断了，直接点头同意了季忠的追随。 要知道，并州方圆千里，有个熟悉局势、精通世故的地头蛇带路，能省不少麻烦。 身旁，如愿以偿的季忠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整了整衣冠，郑重其事地说道：“诺！” 紧接着，他转身对着亭卒吩咐道：“汝等出去看着，若看到陆君，立刻将其迎入塾中。” 虽说季忠已决定弃官而走，但只要他尚在原公亭，那就没人敢不听吩咐。 身后众人纷纷散去，披着棉衣、举着火把，站在官道两旁，眼巴巴地盯着平陶县所在的方向。 “主公先在此休息，某回屋收拾东西，准备路上所需的一切。” “等等。” 陆离突然叫住了季忠，问了一句：“你可知丁别驾如今在何处？” “九原。” 季忠转身，解释道：“前段时间听过往的官员说，丁公去新兴郡巡视吏治了，而新兴郡的治所为九原县，想必就在那里。” 新兴郡？ 果然没那么容易啊。 陆离一阵沉默，原公亭处在太原郡与西河郡的交界处，而新兴郡则在北边，如果想过去，只有两条路。 一、借道羌人、鲜卑人的聚居地，绕路前往。 二、横穿陷入黄巾之乱的太原郡，直奔九原。 “主公，怎么了？” “黄巾余孽复起，如今正在太原郡境内肆虐，而我不准备绕道。” 两人对视一眼。 季忠面不改色，直接说道：“某粗通武艺，力能举鼎，定然不会拖累主公。” 陆离暗自点了点头，不动声色道：“去。” 第一次担任主公，要是让小弟轻易死掉，那他岂不是很没面子，只要对方愿意追随，陆离肯定会保他一路平安。 毕竟，觉醒了战魂，自然比之前更有底气了，而刚才那么问，是想看看季忠态度究竟如何。 与此同时。 离开塾中的季忠先是回到房间，收拾了两套衣物，又将记载着兵法的竹筒放进木箱，环顾四周，见没什么东西可带了，便提着随身配剑，来到鸡埘。 此刻，六七只鸡正栖在木架旁休息，听到动静，咯咯咯地叫了起来。 它们是亭中饲养的公物，若是有官员来此落脚，便宰杀一只。 而今季忠已决定弃官，追随陆离北上，也就不在意这些了，索性杀个干净，烤成熟食，留着路上吃。 第十二章 逆流（一） 半夜三更，原公亭。 一个面色苍白的中年男人被亭卒抬进了塾中，斑斑点点的黑色血渍淌了一路，如果不是身体素质远超常人，恐怕早就一命呜呼了。 不过，看眼下这情形，男人的半只脚已经踏入鬼门关，死亡，不过是时间问题。 “郎君，你……” “这……” 此时此刻，护卫周俊楞在了原地，他怎么也想不到，负责殿后的陆离竟然会出现在这里。 而且，看架势，似乎已经等了很长一段时间了。 天意如此。 扫了一眼尚存生机的便宜老爹，陆离没有回答，心中慨叹一句后，快步迎上去。 没有任何犹豫，拿出两张叠好的黄符，一张塞进陆诩嘴中，让亭卒帮忙用温水灌下，另一张则贴在了那道狰狞伤口上。 【黄巾符咒：气愈】 只见一道肉眼可见的微光亮起，随后，伤口处肉芽开始蠕动，断裂的血管自动连接、闭合。 并且，随着时间推移，黄符发出的光芒愈发明亮，而陆诩的呼吸变得平稳有力，脸上也渐渐浮现出血色。 在众人看来，发生在眼前的这一幕近乎于神迹。 很显然，与陆离先前在战斗时给自己使用的符咒相比，它们的效果更好，也更为稀缺，极有可能，是大贤良师张角亲自所画，用一张少一张。 “太平道符纸……” “未免太过神奇了。” 饶是护卫周俊见多识广，也不禁咽了口唾沫—— 他以为这符纸是从黄巾力士身上搜出，忍不住叹气道：“黄巾贼竟有如此神器，并州危矣！大汉危矣！” 自高祖刘邦定鼎中原算起，汉朝已建立近四百年，自然不会说倒就倒，不管汉灵帝如何昏聩，大部分人还是将其视作君父。 而陆离扫了一眼正躺在软垫上打鼾、陷入熟睡的陆诩，明知他误会了，也不解释，语气平淡道： “张角已死，他们掀不起多大风浪。” 身为那一战的见证者，亭卒们纷纷感觉与有荣焉。 因此，有人忍不住附和：“不错，陆义士不久前还斩杀了一名贼将。” 就这样，房间内喧闹了一阵。 直到背负行囊的亭长季忠到来。 “这位便是陆君，久闻公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 不等他恭维完，陆离出言打断道：“东西收拾完了？那就走。” 毕竟，趁着夜色掩护，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郎君要去往何处？”周俊赶紧抓住了陆离的袖袍，提醒道：“贼曹尚未苏醒。” “阿翁的伤势已无大碍，而我准备去九原投靠丁别驾。”陆离顿住脚步，坦然道：“大丈夫当建立功名，以取富贵，安能久处贫贱邪!” “而今并州局势混乱，迟则生变，必须尽快出发。” 话落，周围一片寂静。 试问谁不想搏个前程？ 时值乱世，正是有志者建功立业的好时机，所以，一直盼着恢复祖上荣光的陆诩醒来之后，定然不会怪罪陆离，最多只会担心他。 这个时候，本亭求盗庞春，那个胡服青年半跪在地上，正对着陆离，朗声说道：“主公，某孑然一身，愿追随！” 良禽择木而栖。 亭内众人皆知陆离身手了得，更是见证了他觉醒战魂的全过程，而并州别驾丁原又是个知人善任的豪杰，一旦见陆离来投，定然会受到重用他。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亭卒们并不愚钝，在想通其中的关窍后，一个接一个地纳头便拜，口称陆离为主公。 可惜的是，在场众人，除了亭长季忠，以及求盗庞春以外，只有家中护卫周俊能入陆离的眼，可对方必须留在这里照顾陆诩，暂时无法脱身。 因此，最终只有两人随他趁着夜色北上。 四更天。 三人三骑，借着黯淡的星光，在官道上纵马疾驰，发丝随着飘舞的雪粒不断抖动。 嗷呜呜！ 吃饱喝足的黑鬃马口中发出怪声，时不时地加速，似乎在向同类炫耀。 “怂货，慢点。” 陆离双腿夹紧马腹，时不时地回首看一眼被甩在身后的季忠、庞春，同时用刀背拍打马屁股。 嗷呜…… 黑鬃马吃痛，瞬间变得老实起来，放缓速度等待两名同伴。 不多时，季忠与庞春跟了上来，满脸羡慕，虽说并州盛产良马，但千里神驹却十分罕见。 “主公，按照现在这速度，应该能在天亮之前抵达平陶。” 季忠担心会撞上攻城的黄巾军，提议道：“不如走小道，绕过平陶县、文水县，渡河前往交城，看看局势如何再做其它打算。” “没错，渡河之后便是太原郡腹地，那里的交城、清徐、晋阳均有重兵把守，想必黄巾贼不敢轻易攻城。” 听闻两人的建议，陆离略作思考，点头同意了。 三骑窜入树林，沿着乡间小道前进，偶尔见无路可走，又回到官道，如此往复，多次横跳，前进速度陡然降低。 半个时辰后，三人在官道上看到了一排排死尸，很新鲜，不用靠近都能闻到腥臭味。 而大部分尸体是身穿皮甲的官军，偶尔能看到几个扎着黄巾的农夫。 正规军以多击少，竟然打不过那些扯旗造反的流民？ 见两名随从表情讶然，陆离收回视线道：“这是黄巾力士，要是撞见了尽快将其解决，不要给他们喊口号的机会，否则，很有可能跟这些官军下场一样。” “走，在天亮之前找个地方休整，给马喂些草料。” “诺！” 两人似懂非懂，但却没有追问缘由，继续闷头赶路。 毕竟官道两侧密集的尸体，预示着前方不太平，运气再好，再如何谨慎，也会撞上贼寇，到时候便知晓这黄巾军有何神异之处了。 大约又过去了一个时辰，天色蒙蒙亮，不只是官道上出现大量尸体，连乡间也是。 平陶地界。 瓦舍高低错落的农庄中，升起阵阵浓烟。 求盗庞春眼尖，他搓了搓僵硬的脸颊，随意瞟了一眼，便注意到了这一幕，问道：“主公，那里似乎有炊烟，要去看看吗？” “炊烟没这么刺鼻，那里显然是被黄巾贼劫掠过了。”陆离纠正了一句，转而说道：“去看看，这时候大股黄巾贼都在攻城，不用太担心。” 第十三章 逆流（二） 事实上，一味避让并非良策。 陆离需要知道黄巾军兵力分布如何、攻陷平陶县之后的下一步目标、太原郡其它区域是否沦陷…… 因此，当务之急是抓个舌头问问，而且不能是黄巾力士这种杂鱼，必须是掌握大量高层动向的武将。 既可以获取情报，又可以借此机会来磨炼自身武技，熟悉战魂所带来的实力增幅。 一举数得。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想瞌睡就有人来送枕头，当三人靠近村庄时，狞笑声与女人的哭喊声传至耳中。 目前这形式，不是黄巾贼作祟，又能是什么？ 而担任过求盗一职的庞春，狩猎经验丰富，他打手势示意陆离与季忠下马到附近树丛中躲一躲，然后，独自走到前面，低头观察了片刻—— 通往村庄的道路只有一条，加上夜里雪势正好，能保证马蹄印、脚印不会被覆盖。 “主公。” 片刻之后，庞春猫着腰，来到陆离身边，拱手回禀道：“足印杂乱，在下粗略数了一下，大概有两百余步兵，骑兵三十。” 步印杂乱？ 闻言，陆离心中的底气更足了，劫掠村庄的黄巾军果然只是小股部队，并且没有经过什么训练。 季忠眯着眼睛，打量着前方还在冒烟的村落，压低声音问道：“主公，该怎么办？” 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 这可是投靠主公后的第一仗，自然得好好表现一番。 而陆离察觉到两人都不自觉地握上了武器，并没有胆怯，心中颇为满意。 “如果遇到领悟战魂的武将，你们两个不用管我，直接撤出去，留待有用之身，别平白丢了性命。” 三言两语而已，两人心中便涌起了一阵暖意。 “主公……” 到底是年轻，庞春语气有些干涩，似乎是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撩起衣袍准备行大礼，却被陆离按住。 “不用讲究这些虚礼，过会儿多杀几个黄巾贼，不让一人走脱便是最好的投名状。” 说完，陆离不再多言，直接跃上马背，径自冲向烟雾缭绕的村庄。 经过异血强化的黑鬃马精神抖擞，每次打响鼻，都会在腾起阵阵清冷的霜晖，如同天马下凡一般。 村庄外。 “不知大军是否已经攻入平陶县，城中那些小娘子个个如仙女一般，嘿嘿。” “我可不这么想，比起攻城，还是下乡征粮安全，只要没丢了小命，以后有的是机会享受。” “是啊，扯旗造反就是好，顿顿有肉吃，还不用下地干活，哈哈……” 男人放开手中啃到一半的鸡架，仰天大笑起来。 自从跟了郭渠帅，他一天活都没干过，有酒有肉，甚至还不缺女人，皇帝也不过如此？ 他眼角一瞥，打了个激灵：“敌……” 一道黑影闪过。 围在火堆旁的四个黄巾贼瞬间跪倒在地，各个捂着喉咙，神情扭曲地倒下了。 这还不算，又一堆负责戒备的黄巾士卒尚未反应过来，直接被端平的刃口斩了脑袋。 陆离犹入无人之境，仗着黑鬃马的极速，以及宝刀锋利，在无声无息中解决了所有守在村庄外的黄巾探子。 霎时间，跟在后面的季忠、庞春二人感觉自己有些多余了，根本找不到用武之地。 “咻！” 突然，一道冷箭擦着黑鬃马的马腹而过，关键时刻，敌将布置在房顶的暗哨起了作用。 “官军袭击！” 弓弩手长吼一声，再度弯弓搭箭，这一次，他瞄向了陆离的头颅。 然而，宝马通灵，根本不用陆离侧身避让，对危险有些超凡感知的黑鬃马瞬间立了起来。 与此同时。 不少正在屋内享乐的黄巾贼，在听到提醒后，吓得一哆嗦，顾不上整理衣甲，直接抓住武器翻身而起。 而陆离也注意到了那个躲在屋舍上的弓兵，二话不说，直接拍着马背，高高跃起。 然后，在暗哨惊骇的目光下，一只不算虬结的手臂向前弯曲，轻轻一扫。 鲜血飞溅。 一颗双目瞪得浑圆的脑袋划过长空。 这一幕，着实镇住了那些跑出来的乌合之众，他们也不反击，只是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将军，敌袭！” 打仗最重要的就是粮草。 一旦攻城不顺利，那么拼的就是粮食，因此，渠帅郭泰特意派了一名战将随行压阵。 “这群乌合之众就交给你们了，小心黄巾力士，别让他们有发狂的机会！” “我去擒拿贼首。” 陆离的声音在村庄上空响起，声震数里。 而匆匆赶过来的季忠与庞春彼此互视一眼—— 兵贵神速。 两人瞬间分开，各找了一个方向，如割草般收割着生命，那些刚刚爬起来，腿脚酸软、双目泛花的黄巾贼连武器都不曾举起，便被砍倒在地。 不少被裹协的流民，哪里见过这番景象，让他们欺负一下手无寸铁的村妇还行，真要与人生死搏杀，瞬间萎了，跪倒在地上磕头如捣蒜。 庞春心中闪过一丝恻隐，可眼角一瞥，看到屋内的景象后，立刻红了眼睛，口中发出一声长啸，长刀在手中翻腾，四下劈砍。 经过最初的慌乱，那些散落在各个角落的黄巾军老卒稳住了心神，一边佩戴好甲胄，一边聚拢军心，提刀长吼：“只有三人，杀！”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纷乱之中，又有几个与屋舍差不多高的小巨人从角落窜出，试图撕碎眼前的来犯之敌。 若站在高处俯瞰，会发现滚滚雪尘如暴起的土龙，有一团黑影飞入敌营，掀起一阵波澜。 陆离心无旁骛，不再管身后之事，而黑鬃马发足狂奔，顺着主人的心意，直扑敌将大营。 昏暗的晨曦中，短兵交接声短促而激烈，没人是陆离的一合之敌，他像是尸山血海中，可以高速移动的孤岛，横冲直撞，长刀所过之处，人马俱碎！ “头领。”有护卫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你这是要做什么，操劳了一夜，不多睡会儿？” “混账！听不到外面有动静吗？”孟良急忙套上袴，顾不上穿外袍，嚷道：“取我长矛来！” 第三更推迟 如题，扑街熬夜码，如果不小心睡着了，就第二天发…… 明天没课，尽力多更几章。 第十四章 何处觅敌手 风声飕飕。 来自四面八方的箭矢如蝗虫一般飞来，陆离一手长刀舞得密不透风，加上黑鬃马身姿灵活，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来。 毫无疑问，杀穿敌营不过是时间问题，也正因为如此，负责对付普通黄巾军士的庞春、季忠二人压力瞬间得以缓解。 “保护将军！” “我来做你的对手。” 只见那些骑马的黄巾老卒朝大营冲来，他们各个身披甲胄，绝非乌合之众可比。 主辱臣死！ 更何况是在军伍之中。 郭渠帅早就定下规矩：战斗中丧失主将的，全队处死！ 事后，那些新加入者或许会被从轻发落，而老卒就没有这种待遇了。 左右不过一死，倒不如一涌而上，仗着人多势众，将来犯之敌砍死。 怀着这种破釜沉舟的心态，甲流迎面冲来，杀向人群中所向披靡的陆离。 可惜，蚁多了才能啃死象，三十骑而已，哪里吓得住陆离，此刻，他指缝中尽是肉糜，一手持刀，另一只手臂夹着随手抓来的大旗，腕子灌足力气，向前一挥，两名杂兵倒飞而出。 “杀！” 这个时候，一骑冲至身前，嘶吼着推出长枪，想要借助马势将陆离刺死，再不济也牵扯他的注意力，为其他人争取机会。 而陆离放声大笑，根本不用扯动缰绳，胯下黑鬃马便知晓该怎么做，四蹄飞踏，轻松调转方向，避开这一击。 几乎是同一时间。 在黄巾杂兵们期待的目光中，长刀与骑枪各自抡出一道圆弧，顿时，一道血雾在两人之间炸开，被视作希望的老卒落于马下。 “黄天当立！！” 又两名骑兵赶到，身上黄烟滚滚，身手愈发矫捷，一个举枪刺向陆离双眼，一个戳向胸口，都直奔要害。 唏律律！ 人立马嘶。 陆离居高临下，夹在腋下的大旗横扫，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中，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立着大纛的营盘。 与此同时，一个赤袒上身，只穿了袴的壮汉掀开营帐望了过来。 视线碰撞。 将对将！ 一念至此，陆离微微后仰，单手掷出旗杆，而旗杆贯穿横在眼前的杂鱼后，去势不减，直扑敌将面门。 从哪里杀出来的猛人？ 看穿着不像是官军！ 为何会知晓征粮部队的动向？！ 一连串的问题涌入孟良心头，却来不及深思，汗毛乍起间，抬起长矛在身前一挑，沾满肉糜的尖头旗杆匆匆一偏，带着风雷声钉在身后营帐中的粮车上，并甩出点点血渍。 不远处，季忠与庞春二人看得是目瞪口呆，主公明显尚未尽全力，便能如此悍勇。 脑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念头： 近乎神明也！ 而贼将孟良表情凝重，他从陆离身上感觉到了森森杀意，双腿不由自主地战栗起来。 十步到了，陆离身后腾起异象，青狼仰天长啸，周围振荡起连绵狂风，暴呵声响起：“记得斩你的是并州陆孟明！” 刀光潋滟，带着震痛耳膜的呼啸声力劈而下。 铛！ 一声巨响。 千钧一发之际，孟良体表绽放出浩瀚星辉，挺起长矛横在身前，似乎能镇住山河。 转瞬间，周围土地龟裂，尘土与雪沙扬起，让人看不清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手麻、胸闷。 相持不过数个呼吸的时间，那杆镔铁长矛便开始出现细小裂痕。 一合之间，高下立判。 然而，不等孟良做出反应，身前又猛地一松，他脚步踉跄地向前倒去，如被人戏弄的三岁稚童。 只见陆离收回长刀，青色天狼依旧伫立在其身后，眸中有星辰在显化，气势清冷而孤傲。 实力相差太大，坦白来说，陆离觉得这家伙还不如先前遇到的裴元绍，因此，他瞬间熄了与之交锋的心思，转而说道： “降者不杀。” 声音传至耳中，孟良内心羞愤，举起酸麻的手臂，压榨着体内每一分力气，在体表游离的星辉再度凝实。 “黄天当立，杀！” 话落，镔铁长矛似灵蛇一般，矛杆半弯，矛尖晃出数道虚影，带着音爆声，刁钻地戳向陆离。 然而这些都是无用之功，两人之间的差距大到无法用意志弥补。 狼啸声中，长刀挥出巨大的青色光刃，将长矛崩碎后，去势不减斩向奋死一搏的孟良。 并州陆孟明？ 瞑目前，孟良在心中念叨了一声这个名字，而脑海里却浮现出另一个人的模样：三叉束发紫金冠、勒甲玲珑狮蛮带、肋下佩剑…… 嗯？ 我怎么还没死。 一念至此，他睁开眼睛，正好看到寒光撞在胸前，随后大脑一片空白，整个人飞了出去—— 原来，在光刃临体前，陆离还是克制住了杀意，又快速斩出一道青光将其抵消，并改用刀背伤敌。 不多时。 笼罩在大营前的烟尘散去，战场上只剩一人一马。 “黄巾名将何在？” “真想找个合适的对手，称量一下自身实力，看看在这乱世，我究竟算得上几流。” 陆离发出低语，抬眸凝视着数十米外大口咳血的孟良，内心无喜无悲，思索着自己全力以赴，可否挡住武圣关羽一刀。 因为他知道躺在地上的家伙只是个无名之辈，根本不值一提。 而黑鬃马却很是得意，在众人的注视下，扬起半个身体，双蹄在空中顿住，刹那间光影摇动，衬得它愈发不凡。 幸亏陆离反应快，用力加紧马腹，才没有跌落。 “怂货……还装起来了。” 不等他抬起刀背，黑鬃马瞬间落地，变得老实起来，只是不断打着响鼻，以示抗议。 唏律律。 人怕出名猪怕壮，由于不想被人过多关注，这货竟然还知道刻意隐藏叫声。 “走。” 陆离扯了一下缰绳，拨转马头朝孟良躺尸的地方晃去。 看着侧身提起敌将的主公，庞春脸色涨得通红，恨不得原地突破，领悟传说中的战魂，于万军从中取敌首级。 “愣什么！” “追杀余下的穷寇，先前主公说了，休要放一人走脱！” 终究是当过亭长的人，季忠率先反应过来，拍马疾驰，携陆离所取得的大胜之势，肆意收割着人头。 要知道，乱世之中，这些可都是战功，能当作晋身之资。 第十五章 狼骑 天明，雪势稍减。 平陶县城外，浓烟散去的无名村落外。 “此地有新马蹄印！”一道硬朗的声音响起，“一共三骑，其中一骑为千里神驹，步长远超凡马。” 在他身后十米开外，一队玄甲骑士默默等待着，精铁叶片之间尽是血污，唯独一双眼睛亮如星辰，只是立在原地默不作声，便给人带来莫大的威慑！ “速去禀告将军。” “是，屯长！” 一骑飞出，绝对的令行禁止。 与此同时。 黄巾军设在村内的大营前，一个全身顶盔贯甲、面容清秀的男人低语道：“我并州什么时候来了会术法的世家子弟？” 修长手指上捻着一撮白色狐毛。 “将军，估计是游学士子恰好遇到黄巾贼劫掠村庄，又见妇孺被人欺凌，一时激愤，含恨出手。” “并州苦寒，哪个世家子弟愿意来此游历。”男人表情温和，摇了摇头，说道：“一个扮作儒生的武将，另外，他似乎生擒了敌酋。” 话落，抬手指向身后，一杆插在粮车上的断旗，随风晃荡。 甲士回首，问道：“会是哪位将军？” “追过去看看就知道了，我亲自去，带五名亲卫。” 布满肉糜的染血大旗被轻松拔出，男人将其抓在手中颠了一下，神色愈发好奇。 “将军，此事恐怕不妥。” “南匈奴犯边，刺史被困云中郡，应当火速驰援……” 男人没有理会，径自点了四名玄甲骑士，而后，指着前来回禀情况的斥候，吩咐道：“上路，天黑之前渡口汇合。” “喏！” 甲片碰撞声响成一片。 …… 四十里外，文水地界。 陆离抓起水瓢舀起带着浮冰的河水，先是嗅了嗅，没有闻到血腥味，才一口饮下。 冰爽至极。 “呜呜呜……” 一个赤袒上身，嘴中塞着破麻布的虬结大汉不断发出声响，试图引起注意。 可惜，无人理会。 庞春与季忠正在啃米饼，同时，眼巴巴地看着正在咕嘟冒泡的铁锅。 芋头炖鲜鱼。 先前那个村庄被黄巾贼劫掠，男人尽数被杀，妇人下场更惨，反正没什么活口了，三人索性带了一些便于储存的粮食上路。 “主公，某离开原公亭前特意烤了三只土鸡，要不热一热？” 说着，季忠咽了咽口水，一想到滋滋冒油的烤肉，手中生冷、寡味的米饼瞬间就变得难以下咽。 “米饼没甚滋味，连盐巴都没有放，嘴里都淡出鸟来了。” 庞春忍不住附和。 杂兵两百余，除去那些被陆离冲刺时，随手挑死的倒霉蛋，他们两人至少分杀了一百七十人。 哪怕换成被缚住四蹄的家猪，任由他们肆意屠杀，也得费一番气力。 闻言，陆离就着凉水咽下一张米饼，回答道：“给我留一条鸡腿。” “呜呜呜……” 呜咽声再度传来。 孟良目眦欲裂，不断挣扎着，仿佛有什么要紧事憋了好久，准备告诉眼前三人。 见状，庞春提议道：“主公，要不趁着现在有时间，审审这家伙？” 而亲手挑断他手筋、脚筋的陆离知道这家伙嘴里没憋什么好话，语气平淡道：“不急，先饿他一天，杀杀锐气再说。” 事实上，陆离拎得很清楚，什么虎躯一震，俘虏立刻以头抢地，把所知道的一切全都说出来。 想想也不可能。 太平道最擅长洗脑，那些黄巾力士尚不惧死，口中高呼“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狂化成巨人上前搏命，更何况觉醒战魂的武将？ 另外，敢扯旗造反的人，几个有妻有子？大概率光棍一条，心中没什么害怕的东西。 换而言之。 死猪不怕开水烫。 这个时候，季忠将冻成冰块的烤鸡插在火堆旁，起身说道：“主公，左右无事可做，让某来试试。” “好，时刻保持警惕，别被这家伙撞伤。” 说着，陆离率先走了过去，看着脖颈处青筋暴起的孟良，警告之意溢于言表：“要是不想牙齿被敲干净，这辈子都说不了话，那就最好安分一点。” 不多时，破麻布出现在季忠手中，他抢先道：“废话少说。” “我只问你，汝等从何处来，为何人部署，现已攻陷何地，接下来目标又是何方。” “哼！” 孟良正欲破口大骂，恰好看到一旁举着长刀的陆离，生生止住，冷哼一声，道：“给个痛快，休想从我口中问出一言半语！” 一旁，庞春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他身为亭中求盗，自认什么样的泼皮无赖都见过，当即起身走来。 见三人围了过来，试图从自己口中拷问出军情要事，孟良眼中闪过一丝决然。 “黄天……呜！” 早有准备的陆离一拳上去，带着破风声将其揍翻在地，同时，夺过破麻布塞进孟良口中。 “算了，太平道手段诡异，你们两个以后别单独靠近这家伙。” 话落，陆离转身朝火堆走去。 呜呜呜呜…… 扫了一眼状若疯魔的孟良，季忠与庞春二人心中暗骂一声晦气，快步跟了上去。 接下来，再无意外发生。 陆离吃着鱼汤泡饼、啃着鸡腿，时不时地看一眼身后，以免贼将用什么诡异手段自杀—— 哪怕问不出情报，押去邀功请赏也挺好，总比死了有价值。 “主公，继续赶路，歇息半个时辰了。” 声音传来，陆离也觉得该走了，结果，正准备回答，就听到急促的马蹄声响起。 呼吸之间，一道黑影出现在视线之中，青鬃大宛，马首罩着细密的鳞甲，背上那人金盔紫袍，面容儒雅。 “追兵，还是路过？” 陆离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一手按着刀柄，庞春则偏头看向拴马的树丛，不欲与之打交道。 却不料那人顺着视线望去，发现了异常神骏的黑鬃马，细长眼睛一眯，扯住缰绳，立刻停了下来。 “二三子，可曾见过有儒生带着两名随从，从此处路过？” “左。” 说完，陆离想都没想，指着前方的岔道。 而季忠眼尖，虚着嗓子，压低声音说道：“主公，他在看你的狐裘披风。” 第十六章 文远 是敌是友？ 此刻，三人挂在腰间的长刀均已半出鞘，陆离盯着身前这名骑将，默默不语，而季忠与庞春主动向前走了半步，将主公“保护”在中间。 与此同时，道路上雪尘飞扬，马蹄声疾，又五名精锐骑士飞身赶来，都不用主将开口吩咐，直接将陆离等人团团围住。 气氛瞬间凝固。 两拨人开始了无声对峙。 虽然季、庞二人相貌堂堂，双手持刀，威势不堕半分，但，就事论事，跟眼前这波人相比，光在卖相上，就差了不止一筹。 这群骑士不仅自身配备着同一款式的玄色重甲，连胯下坐骑也是如此，称一句武装到牙齿也不为过。 “不必惊慌，他们大概率是官军精锐。” 到了这个地步，已没有其它选择。 因此，陆离没有避讳，一边叮嘱二人，一边拔出冷冽修长的佩刀： “老规矩，万一情况不对，直接跑路，我负责殿后。” 话既是说给随从听，也是说给那名陌生骑将听。 “哈哈，兄弟误会了，误会。” 在众人的注视下，骑将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对陆离手中已经出鞘的长刀视若未见，上前搭住他的肩膀，表现得颇为熟稔，笑道： “若非文远眼尖，差点就无缘结交阁下了。” 文远？ 名字有些耳熟，总感觉自己在笔记上重点标注过，但一时半刻却想不起来这家伙究竟是何人。 不过，可以确定一点，有名有姓的黄巾大将中肯定没这人。 一念至此，陆离将刀插回刀鞘，挤出一抹微笑，偏头道：“将军贵姓，另外，找陆某所为何事？” 霎时间，气氛为之一松，可又有些奇怪。 两名主将勾肩搭背，而手下的人却刀兵相对，很是迷惑，不知如何是好。 “张辽，雁门人士。” 声音不算大，但落入陆离耳中，无异于平地起惊雷。 不管是正史，还是演义，张辽、张文远，都是天下一等一的武将，受历代推崇，名列五子良将之首。 当然了，眼前的张辽还没有闻达于诸侯，名气仅限并州雁门一带。 所以陆离没有表现得太过激动，不动声色地回答道：“陆离，字孟明，太原人士。” “哈哈，果然没猜错，正是我并州儿郎所为！” 张辽脸上浮现出一抹喜色，视线瞥向溪流边—— 贼将孟良正靠在石块上闭眼假寐，似乎并未察觉到有情况发生。 “想必这人就是先前劫掠村庄的贼酋？”张辽语气笃定，可能是怕陆离误会，他又补充道： “某此次受命北上，恰巧在平陶地界遇见了一座惨遭劫掠的村庄，本想顺手解决那些贼子，却发现被人抢先一步。” “一时好奇，特意分兵赶来看看，没想到竟然遇到了自己人” 陆离点了点头，确认对方身份后，亦不再遮掩，朗声道：“黄巾逆贼，天下共击之。” “此言甚妙！” 这句话似乎戳中了张辽的心事，他咬牙切齿道：“谁能想要郭泰这老贼竟与羌人、匈奴勾结，里应外合，一同祸乱并州，若非云中郡有紧急军情需要驰援，某一定亲自手刃此贼！” 陆离眉头一挑。 匈奴！ 这次大乱果然有他们的身影。 “黄巾贼自西河郡白波起兵，目前正在攻略太原、河东，而羌人与匈奴则合兵围攻云中、雁门，兄弟这是准备北上去哪里？” 这个时候，张辽终于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而陆离早已猜出会有这么一句，想都不想，直接答道：“听闻丁别驾在九原招募贤才，小弟自认有几分力气，打算去试试。” 如今局势混乱，正是选贤用能之时，张辽见到有志投军且实力不浅的陆离，心中自然是大喜过望，顺势邀请道：“巧了，愚兄便在丁公麾下担任从事，不如一同前往九原。” “那就麻烦兄长了。” 三言两句之间，二人便开始称兄道弟起来，而五名杀气腾腾的骑士也纷纷收起武器，不再板着脸。 见状，庞春与季忠长舒一口气，寥寥几人而已，气势竟比数百黄巾贼还要恐怖。 这时，张辽转过身来，抬手作揖，温言道：“他们是我麾下的亲卫，性格便是如此，加上职责所在，还望两位兄弟切勿记怪。” 并州从事，千石大官！ 怎么敢受他的礼？ 季、庞二人急忙伸手虚抬，“将军切莫如此，折煞吾等。” 说完，便深揖到底。 一时之间，气氛再度发生改变。 “现在时辰尚早，不如在此埋锅开灶，打些野味佐酒？”说着，张辽环顾四周，笑道：“实不相瞒，吾等接了调令，昨天夜里动身，到现在滴米未进。” 庞春自告奋勇，说道：“主公，某愿往。” 闻言，陆离抬眸看向渐渐昏暗的天空，没有拒绝，只是叮嘱道：“半个时辰后回来。” “诺！” 紧接着，张辽又派出两名铁骑跟过去照应。 数百里之外，九原县官衙内。 炭炉熊熊燃烧。 一个跪坐在书案旁的男人双鬓斑白，提笔书写着公文，运笔如飞，看上去毫无老态。 “休屠各胡与南匈奴左部胡合兵，围攻云中、雁门二郡，黄巾余孽郭泰自西河郡，向北攻略太原，这是打算里应外合瓜分并州啊。” 男人放下案牍，啧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不屑，自言自语道：“插标卖首之辈，只待文远领兵而至，老夫便亲自北上，先拒敌于国门之外，再腾出手对付那帮黄巾贼。” “义父。” 声音从台阶下传来。 “不如让孩儿北上营救刺史，改命文远带兵镇压黄巾余孽，算算时间，此刻他应该到了文水地界，尚未渡河。” 说话这人二十余岁的模样，身高七尺开外，细腰扎背膀，双肩抱拢，面似傅粉，头戴一顶亮银冠，肋下佩剑，英武非凡。 闻言，丁原抚了抚颌下胡须，不紧不慢道：“一群土鸡瓦狗罢了，用不着我儿出手。” “更何况，这九原县是你的家乡，便留在此处暂歇几日……” 语气和蔼，但隐约透出不容拒绝的意味。 急事请个假 如题，下午发小突然发消息过来，已经在找我的路上了…… 他在西部当兵，两年没回来一次，这几天请长假回来，我当时在上课，感觉很懵，但确实不能拒绝、推辞，毕竟两年才回来一次，怎么说也得陪一下，所以只能请假了。 具体截图放在群里了，并非故意鸽，事情都赶在一起了，抱歉。 第十七章 兵戈 听到他的话，台下那名男子，脸上难掩失望之色，想他吕布一身勇猛，天下难逢敌手，如今想要建功立业，却不得其门。 不过，台上这位正是他的义父，纵然他心有不满，却不能多说什么。 随后，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在并州任职时的快意恩仇，抬头见自己的义父，又看起了桌上的案牍，他无奈抱拳退去。 于此同时，陆离正和张辽一起烤着庞春他们几个打回来的野味，也不知道这家伙是运气好，还是怎地回事，竟然还带了个半大的野猪回来。 这叫陆离眼睛一亮，这可是好东西，在现代纵使你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刚才虽然吃了些东西，但是那又怎能跟这些相提并论。 不过张辽身为一个纯正的古代人，又拥有如此武力，对着野猪什么的，早就吃腻了，在这个粮食匮乏的世界，这些野味也是主要的食物来源! “文远大哥，偶尔吃一次这野味，也别有一番滋味啊！”陆离转动着手上的野猪，笑着对张辽说道。 听到他的话，张辽笑着将自己的酒囊递了过去。 “哈哈！来喝口酒，吃着肉就着酒那才叫痛快呢！” “谢谢文远大哥！” 陆离也不嫌弃，接过酒囊，咕咚咕咚喝了几口。 “哈！” 擦了擦嘴上的酒，陆离又将酒囊递给了张辽。 “孟明兄弟好酒量。” 见陆离如此畅饮，张辽心中对他的好感顿时增加了不少，谁不喜欢豪爽直正的汉子。 烤着手上的狍子，张辽漫不经心道:“孟明，你觉得丁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听到张辽的话，陆离心中有些激动，他知道自己这位刚认的兄长，此刻恐怕已经有了向丁原举荐他的心思，于是沉吟了一番后，回答道: “丁公一生光明磊落，有勇有谋，对汉室忠心耿耿，抨击外敌，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 张辽看着陆离不住的点头，虽然陆离说的全是些好话，而且还很粗浅，但是，在张辽心中，丁原，丁别驾，就是这样一个人。 对方对他不仅有知遇之恩，更是一个雄才大略之人。 事实上，要是陆离站在上帝视角，真客观评价一下丁原，那才显得愚蠢。 “哈哈，丁公确实是天下一等一的明主，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原本张辽还想等到了地方，让这位小兄弟先跟着自己好好磨砺一段时间再说，现在看来，完全没这个必要！ 闻言，陆离知道张辽这一关，自己是过去了，只要自己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多杀些黄巾贼、立下军功，说不得，等到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自己说不定也能露露面，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坦白来说，在整部《三国演义》当中，陆离对丁原的第一印象依然是倒霉，因为他出场没多久，就被自己的义子给砍了脑袋—— 他既然敢在董卓想要废掉废少帝刘辩，立刘协为皇帝时，跟着董卓对着干，那说明他对汉室，心中或多或少，还存有一份忠义。 想到这儿，他又想起了一件事情，那就是那位天下无敌的吕奉先，究竟是何等模样! “文远大哥，我记得丁公麾下还有一名主簿，名叫吕布，不知道他是何等模样?” 听到陆离的话，张辽也没有什么诧异之色，毕竟吕奉先的大名，并州之人谁不知道，陆离这么问，也在情理之中。 张辽想了想，本想说些什么，不过随后他摇了摇头，对着陆离说道:“像他那样天下无双的人，只有亲眼见到，才能够明晰，别人再怎么描述，也不可能体现出他的那种都无法将他描述清楚!” 听到张辽的话，陆离是真的震惊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张辽竟然对吕布有着这么高的评价! 他知道，张辽跟吕布根本不是其它小说中所说的上下级关系，现在的他们都是丁原的部将，可以说是平级。 但张辽却对吕布评价如此之高，可见吕布的个人魅力如何！ 可惜的是，张辽并不能预知未来，一年后，这个天下无双的吕奉先会亲手杀死自己的义父，并多次改立门庭。 这个时候，张辽扫了一眼昏沉沉的天空，突然开口：“好了，吃也吃的差不多了，我们也该赶路了，天黑之前还要跟大部队在渡口汇合!” 陆离按下纷乱的心思，让庞春他们两个将火堆扑灭，接着，翻身上马，跟在张辽的后面，他意识到，可能是哪边发生了大事情。 现在中原黄巾霍乱，但随着大梁贤师张角的死亡，黄巾贼已经不成气候，能让这群精锐出动，那么就只有北边的匈奴了！ “文远大哥，你们是不是要去边关击杀匈奴?” 念头急转之间，陆离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 张辽扭头看了他一眼说道:“没错，这些异族如同饿狼一般，见我中原内乱，竟然又起了不该起的心思，这次定要杀得他们胆寒、绝种!” 听到张辽的话，陆离深深感受到了，汉人对这些异族的仇视。 不过那又怎样，在这个时代，不是你骑在我头上，视我为猪羊，当我为畜生不如，就是我骑在你头上，把你当牛马，视你为畜生不如。 五胡乱华、神州陆沉。 这并非玩笑。 既然如此，需要讲什么仁义道德吗？ 要知道，纵然你心有仁慈，但这些异族可从来没有想过把你当做人看，他们想的只有从你这里抢粮、抢财、抢女人! 因此，听到张辽的话后，陆离不由得用用刀背拍了拍黑马的屁股，他恨不得现在就出现在匈奴作乱的地方，好好杀一个痛快! “你这马倒是好马!” 见陆离的马跑的飞快，张辽忍不住夸赞。 要知道，就算是那个天下无双的吕奉先，他的坐骑都远不如眼前这匹黑鬃马。 “嗷嗷，呜!” 听到张辽的夸赞，黑鬃马也不由得叫了起来，看上去很是得意。 而回过神来的陆离，抓紧黑马背上的鬃毛，让它渐渐的放下了速度，随后扭头对着张辽说道: “文远大哥若是愿意，过些日子，小弟送你一匹!” 他既然能用自己的血让这一匹普通的马，变成一匹世间难寻的宝马，那么就能制造出来第二匹! 这几滴血对他而言不算什么，但是张辽的友谊，对他而言却是极为重要的。 “此言当真?” 听到陆离的话，哪怕是向来稳重的张辽，也不由的双眼放光，这宝马就跟那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当中的一将一般，极其难以遇见! 而且又有哪个英雄不爱宝马的? “那当然是真的了！” “哈哈，好兄弟！” 哪怕是骑在马上，听到陆离话的张辽脸上都不由自主露出笑容。 一行人，骑着马奋力向渡口奔去。 “蹬蹬……” 漫漫荒野，只有马蹄溅起的灰尘不断扬起! 日暮时分。 众人赶到了渡口处，只见一群黑甲士兵，正在此处安营扎寨，看着这群浑身散发着杀气的黑甲士兵，陆离以及他身后的庞春等人都有些震惊! 这才是这个时代，真正的精锐，正是这群人守护着边疆，维护着大汉王朝! “将军!” 见张辽他们过来，军营中的一些将领，连忙跑了出来，给张辽牵着马。 “嗯!” 在马儿停下之后，张辽翻身下马，对着这些将领介绍道:“这位是来自太原郡的陆兄弟，陆兄弟一路前来，杀死众多黄巾贼子，亦是为了投靠丁公，报效国家，以后你们把他当做袍泽就好。” “陆兄弟!” “陆兄弟!” …… 见这些黑黝黝、高壮的汉子向他抱拳，他连忙回应! 这些将领，见陆离生的白净，不禁生出了跟他比较之意，在这个世界强者为尊，想要别人尊敬你，靠的是实力，而不是关系! “陆兄弟，我们比划一番?” 一个粗壮汉子走上前来对陆离说道，他的脸上有道疤，显得额外引人注目，他们也是刚扎下营地，此时正是无事之际! 听到他的话，张辽倒是没有多说什么，陆离的实力他知道，在这几个家伙手中吃不了亏，反倒是这几个家伙，一不小心说不得还要在陆离手中吃一个不小的亏! 事实上，军中比武是常有之事，不仅可以增加这些人的积极性，毕竟谁也不想总是败在一个人手上，同时这也算是军中难得的娱乐节目。 听到他的话，陆离面露笑容，真的是瞌睡来了就送枕头，他之前还想着找些人切磋一下，验证自己的实力，在这个世界究竟当得几流! 这些人虽然不能让他验证出来，但是也给了他一个跟张辽切磋的机会! 等一会他将这些人一一击败，自己这个便宜大哥就算不想下场，恐怕也得下场! “主公!让我来！” 看见这一幕，庞春他们上前说道，所谓兵对兵，将对将，在他们眼中，这些人还不足以让自家公子出手。 不过陆离却是笑着拒绝了，他们几个的实力，对上普通黄巾贼还可以，但换成这群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军中精锐，就差了不少。 不说别的，就眼前这些人浑身散发着的煞气，运用到对战之中，他们几个恐怕都难寻到应对之策。 要是双方互有胜负，自己这个便宜大哥没了替麾下找回场子的想法，那他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再找到这样一个验证自己实力的好机会? “退下！既然这位兄弟有意，那我就跟他好好切磋一番!” 他这一番话，不仅是给庞春还有眼前这些人说的，更是说给一旁的张辽听的。 “太原陆离!” “雁门张召!” 两人相互抱拳，各自报了自己的姓名。 其他人则顺势退开，给他们留出来了一大片场地，这个时候那些原本在军营中歇息的士兵们，也都聚了过来，当他们看到自家的千夫长竟然跟一个小白脸对上了，不由得有些诧异! 这样一个小白脸，自家千夫长不得一拳就给他打的半死不活? 这些场外的士卒们敢轻视陆离，站在场中跟陆离对峙的张召，却不敢有丝毫轻视，他在陆离的身上感受到了沉重的压力，这股压力还是他很多年前在自家将军身上感受到的。 他天资有限，在踏入普通人的顶端后，却始终不能觉醒战魂，这让他引以为憾，但是张辽不一样，张辽虽然年纪比他下，却后来居上，早早的就觉醒了战魂! 当时两人切磋过一番，那时的张辽带给他的压力，跟现在差不了多少。 “他竟然觉醒了战魂!” 这个时候，张召突然想起了这件事情，他才多大?恐怕将军在这个年纪还没有觉醒战魂！ 念及此处，张召咧嘴笑了笑，很是憨厚，随后猛地拔出腰间短刀朝陆离砍了过去，他虽然天资愚钝，但是多年战场杀伐，却也让他领悟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刀法。 他不求能战胜陆离，但至少也得逼的他使出自己的战魂，当年跟自家将军的那一战，他连张辽的战魂都没有逼出来。 张召的率先出击，让周围的人有些吃惊，两人对战，一般都是率先承受不了对方压力，弱势的一方，才会率先出手。 现在他们眼中，在战场上以一挡十，甚至以一挡百的千夫长，在面对一个小白脸时，竟然率先出手了，这岂不是说，他们的千夫长，竟然比这个小白脸还弱。 “当!” 金戈交错之声，让他们回过身来，这次撞击之下，张召竟然被震的后退了几步! “哈！” 稳住身形，张召随后又双手握刀朝陆离冲了过去，只要陆离能退后一步，他就可以将自己苦练多年的刀法完全施展出来，就有了逼迫对方释放出战魂的可能! 陆离似乎是看出了张召的意图，他决定给对方一个机会，因为觉醒战魂的武将和未觉醒战魂的武将之间，简直是天差地别! 就如同当时的他和裴元绍，如果不是裴元绍大意、烂话太多，他根本不可能杀死对方，毕竟释放出战魂的裴元绍，轻易就将其击成重伤。 当然了，像眼前这种点到为止的交锋，陆离有自信掌控局面，因此，随意即可。 第十八章 如愿 “我赌百钱，押千夫长百招之后惜败。” “败？五十钱押小白脸输。” 声音在军营各个角落响起，气氛很是热闹。 只有一处地方例外。 中军大营旁的一处营帐周围，安静得可怕—— 事实上，二月的并州算得上是严寒了，就这么待在野外，哪怕有篝火取暖、牛皮帐篷御寒，孟良此刻还是忍不住打哆嗦。 反观守在旁边的精锐士卒，哪怕没有领悟战魂，依旧不惧严寒，站得如标枪一般，默默注视前方发生的战斗，眼中时不时闪过一丝期待与火热。 如果有得选，孟良宁可当场自刎，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手筋、脚筋均被挑断，连死都成了一种奢望。 另外，一旦自己被押送至官军大本营，不仅是插翅难逃，而且还会被精通术法的谋士搜魂，到时候，哪有什么秘密可言。 一念至此，他不由得慌乱起来，无心去管其它事情，满脑子都是如何自我了断！ 由于演员陆离刻意放水，致使本该一面倒的局势，变得更具观赏性。 势均力敌、险象环生，那些负责执行看守任务的玄甲军士也不再克制。 “你说那个白面儒生会使出战魂吗？啧啧，真想不到，看起来如此俊俏的人，竟然……” 说到这里，那名说话的士卒摇了摇头，心情极为复杂。 “莫要多想，纵使张召久经沙场磨砺又如何，与领悟战魂的真正武将相比，依旧有着天地之差，你继续往下看。” 接话者颌下三缕长须，收拾得仪表堂堂，右手背在身后，虚握着弯刀，似乎已经猜出了结局。 事实上，为了保证俘虏不出现任何意外，张辽特意安排了麾下武将看守此处。 一个沦为残疾的废人，一个处在巅峰状态的边关悍将，再加上身处中军大营，还能让孟良翻天不成？ 与此同时。 陆离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已经在故意放水了，这家伙怎么还不放大招？ 再拖时间就没意思了！ 身为一名专业演员，陆离深知一个道理：在对方最神勇之际，以风卷残云之势将其打败，节目效果才会拉满，而这样做有两个好处： 一，为树立威势。 毕竟，军中是最崇尚勇武的地方，一将无能累死三军，武将够强，在两军对峙之前，先斩了敌将可以增强己方士气，减轻伤亡，反之亦然。 二，为引得张辽亲自出手。 要知道，他可是五子良将之首，虽说张辽现在的名气仅限于并州一隅，但他将来走南闯北，和各路人马交手时，注定会在中原大地留下无数传说： 濮阳之战、徐州之战、小沛之战、下邳之战、汝南之战、官渡之战、赤壁之战…… 合肥之战后，名字已经到了止小孩子夜啼的地步。 而这些，不只依靠统帅能力，个人武力值也是天下一流，能跟各种顶级武将单挑，且不落下风—— 夏侯惇、关羽、张飞、赵云、张合、吕蒙、太史慈、甘宁、凌统。 斩杀蒋奇、不到三合击败袁尚、沮鹄，斩杀蹋顿、射黄盖落水、计杀太史慈。 换而言之。 张辽状态全开，杀杂流武将跟杀只鸡没什么区别，不仅如此，哪怕与顶级武将单挑，张辽照样可以做到五五开、不落下风，属于战力标式的人物。 思维不由得发散。 这个时候，张召也发现陆离在交战时分心了，眼中闪过一丝激动，但却没有突然发动袭击，毕竟眼下这是点到为止，而非不择手段的生死搏杀，他大声提醒道： “兄弟，小心了！” 话落，张召便不再犹豫，发出一声长吼，回身侧步，同时手上灌足了力气，环首刀比先前快上了不知几倍，围观的寻常士卒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寒光，根本辨不清其中虚实。 而守在营帐旁看守孟良的武将轻咦出声，捻胡须的手顿了一下，心中暗叹：有意思了，不出意外的话，近期内，我并州军中恐怕又要多出一名武将了。 因为这刀法隐隐带着一股势，大开大合，就算领悟战魂的武将突然之下与其相抗，都得严阵以待，以免阴沟里翻了船。 铛！铛！铛！ 场上，金铁交鸣声接连不断，狂风浩浩。 可惜，肉眼无法看清的刀身，此时就像被捏住七寸的毒蛇，在陆离面前却无处遁形，毫无威胁可言。 大概四五个回合，陆离觉得演得差不多了，手腕猛地发力，当啷一声，直接砍断了张召的环首大刀。 局势瞬间逆转。 另外，长刀化作一抹亮色，去势不减，从张召喉咙边上带过。 几乎是同一时间，场外士兵们的呼喊声戛然而止，因为他们清楚地看到，环首刀断成两截倒飞出去，形势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太突然了！ 别说普通玄甲士卒了，一时间，就连一些见多识广的武将都难以接受这个结果。 而张召看着手中的残刃，心情更为复杂，愣了许久才勉强缓过心神，摸着完好无损的脖颈，呐呐道： “我……输了？” “承让。” 说完，陆离将长刀插回刀鞘，上前搭住这家伙的肩膀，笑着说道：“兄弟刀法精湛，一旦明悟己身，拿匈奴人祭祭刀，定会觉醒战魂，到了那时你我再战一场，胜负尚未可知。” “……” 然而，张召依然没能从失败中走出，本以为再怎么说，只要自己倾尽全力，至少可以逼陆离使用战魂。 可是结果还是那么残忍，一如数年前，他与自家将军交锋时那样。 “行了，一场切磋而已，莫要坠了心气，坦白来说，孟明的天资世俗罕见，连某见了都自愧不如。” 声音从旁边传来。 不知何时，一身金盔紫袍的张辽出现在场上，话语中尽是温和：“鬼谷子云：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天之正也，耐下心来等待一切水到渠成，无非早晚而已。” 说着，他转而看向站在身旁、连战魂都不曾使用的陆离，又道： “你先去下喝些酒暖暖身子，我来陪孟明战个痛快。” “哈哈，可不能让人小觑我并州军啊。” 第十九章 无锋（一） 霎时间，大营中的气氛变得古怪起来，虽说张召惨败的景象确实令人感到震撼，但却远远不及眼前这一幕。 要知道，这可是并州从事亲自下场邀战，在此之间，他们实在想不出来，这世间，除了宛如神魔一般的吕奉先，谁人能有待遇？ 也正因为如此，不少看热闹的武将来了精神，他们从角落走出，从营帐上跳下来，渐渐聚在一处，耐心等待着。 “孟明，你我二人是骑战，还是步战？” 此时此刻，张辽脸上依旧挂着极具亲和力的笑容。 其实，先前那话当不得真，张召输便输了，与并州军的颜面可没有半点关系，他只是希望陆离莫要因为一场小胜，便小觑天下英雄。 事实上，从见面的第一眼起，张辽便将陆离视作了自己人，毕竟他身为并州兵马从事，能将并州出身的豪杰放走，任其去投靠别人？ 而陆离本就打算去追随丁公，如此一来，张辽才愿意放下身段，将他视作兄弟手足—— 世间哪有什么一见如故？ 有本事的人，尤其是武将，谁心中没点傲气，关二爷会跟那些街边泼皮无赖称兄道弟？ 同理，张辽只会对有本事的人青眼相加，倒不是说市侩，只能说英雄惜英雄。 “黑鬃马神异。” 这时，陆离按下心中的狂喜，略作思索后，斟酌字句道： “兄长，不如你我都换乘普通军马，这才方显公平。” 纵观《三国演义》，武将大多数是在马上交战，步战者实属罕见，所以选择前者，更能称量出自身实力如何。 另外，对于武将来说，坐骑是仅次于生命的存在，不到万不得已，根本不会选择抛弃——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 为了拉拢吕布，使其杀死自己的死对头丁原，董卓忍痛送出赤兔马，而得到神驹之后，吕布的战力更是更上一层楼，“三英战吕布”也不过是让其“稍稍不支”。 彼时华夏，无居吕布之右者。 因此，陆离现在的想法很简单： 唯公平一战尔！ “想法不错。” 身为沙场宿将，张辽自然能够理解陆离的心态，只觉自己没有看错人。 可是，他还是拒绝了，笑着说道： “战场局势瞬息万变，没必要拘泥于这些，再者说，孟明莫非是看不起哥哥？放心。” 经过一番历练，陆离早已改了犹豫不决的性子，既然听张辽如此说，也不纠结，直接吹了声口哨，召唤黑鬃马。 尖锐悠长的哨声中，怪叫声从后营传来，且越来越近。 嗷呜呜—— 一时间，烟尘四骑。 只见四只灰白蹄子把泥土砸得凹陷、纷飞，黑鬃马得意而来。 自从它察觉到主人有了靠山，不再是单打独斗后，它那爱出风头的本性瞬间暴露无遗，一道道霜辉从口鼻处呼出，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绝非凡物。 而在场众人见了这一幕，无不心生羡慕。 “这家伙……” 陆离无奈一笑，朝张辽拱了拱手：“此马性格怪异，让兄长见笑了。” “哈哈，传闻千里神驹便是如此，颇具灵性。” 张辽豪爽的笑声响起，他早已忘记了陆离在路上随口作出的承诺，要知道神驹并非路边大白菜，那是说有就有、说送就送？ 一时兴起所说的玩笑话罢了，没必要当真。 不过，只有陆离一人知道，那些绝非玩笑话，而是肺腑之言。 “孟明，到时候你随意攻击，不必怕伤了我。” 说着，张辽从亲卫手中接过缰绳，干脆利落地翻身而上。 他的坐骑是青鬃大宛，虽非神驹，但亦超出普通军马太多，加上与之配合多年、其阵战经验丰富，这次跟陆离切磋，倒也谈不上吃大亏。 然而，听到他的话陆离反而却犹豫了，一是心生感动，二是担心，翻身跃到马背上后，支吾道： “这……兄长，兵器不长眼睛，万一伤了你，反而不美。” 说句夸张的话，自从觉醒战魂后，他跟谁对战，都是收着来，有种缚手缚脚的感觉。 或许，在不知不觉中，已然天下无敌了呢？ “哈哈哈哈～” 这时，张辽刚从另一名亲卫侍从手中接过武器，听到陆离的话后，不禁放声大笑起来，倒不是心存贬低、嘲弄，而是自信。 “孟明啊，不必担忧，你看兄长我像是那种胡乱逞英雄的人吗？” “纵使奉先在此，也不敢放言百招之内必伤我，你且放心。” 说完，张辽不再多言，快速收敛表情，并提起武器横在身前，耐心等待自家小兄弟出手。 月牙戟，足有一丈长，重达八百斤，通体精铁所铸，状似月牙，故此得名。 此刻，看着一袭紫色战袍、横戟身前的张辽，陆离长出一口气，将杂念抛诸脑后。 【曹操：登天山，履峻险，以取兰、成，荡寇（张辽）功也！】 【曹丕：此亦古之召虎也！】 【孙权：张辽虽病，不可当也，慎之！】 刚才确实有些飘了，解决两名黄巾贼而已，没什么值得称道的，但自己一时糊涂，竟在担心会不小心伤着张辽，而这位，可是跟谁都能五五开的隐藏大佬。 “兄长，请指教！” 话落，陆离拔出长刀，根本无需吩咐，黑鬃马直接飞身冲去。 这是他来到东汉末年以来，第一次与名将交锋，并且还是被视作战力标杆的人物，必须凝神静气。 与此同时。 一头青色天狼伫立陆离身后，眸中似有皓月当空，体表更是泛着星辉，仿佛能在转瞬间，迸发出滔天伟力。 这是什么异象？简直闻所未闻！ 如此不凡，怪不得能轻易击败半只脚迈进战魂领域的张召。 电光火石之间，众武将根本来不及交流，但各自脑海中的念头却相差不多。 唯独张辽不慌不忙，他心知陆离才觉醒战魂、心中又无杀意，不可能胡乱出手，只会将自己当成磨刀石，慢慢适应节奏，而他也乐得如此。 铛！ 突然，刀戟相交，声震八方。 声音从张辽口中吐出： “还行，但第一合不够果断。” “再来！” 第二十章 无锋（二） 两匹世间罕见的战马错身分开。 由于是第一合，陆离并没有用什么杀招，只是端平刃口，利用黑鬃马的冲刺之势冲了过去。 但必须正视的是，他已经使用了贪狼战魂所带来加成，本以为，即便不能跟张辽斗个旗鼓相当，也能迫使对方觉醒战魂，同级一战。 可惜，此时此刻，张辽依旧稳坐马上，身后无任何异象显化，与寻常将士一般无二。 “如此，孟明可曾放心了？” “哈哈哈哈。” 声音远远传来。 陆离没有回答，拨转马头再度朝青鬃大宛冲去，从裴元绍那里夺来的锋利长刀如春雷乍破，直指张辽脖颈！ “嗯，气势尚可。” 张辽细长眼睛一眯，再度点评了一句，同时，招式与先前相比，没有发生任何变化，手臂往前一架，重达千斤的月牙戟抵在身前。 铛！！ 一时间，风尘四起。 音爆声震得数十米外观战的狼骑将领们耳鸣不已，不由得释放出战魂抵挡，至于那些凑得比较近的士兵，则捂着耳朵，有条不紊地后撤。 事实上，纵使其他人再怎么瞪大双目，也无法看清战场中央究竟如何，更无法体会陆离的感受—— 胸中一闷，血气翻涌。 可他没有任何犹豫，双手握住刀柄往下一搭。 几乎是同一时间，张辽手中黑黝黝的长戟杆子微微下沉。 陆离虽然经历过几次生死搏杀，但靠得还是力量、速度、反应能力，至今没有掌握什么冷兵器的使用技巧。 也正因为如此，张辽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与震惊，以长刀对战月牙戟，本就有些吃亏，现在竟然还敢角力！ 怕不是想死？ 坦白来说，在顶尖武将看来，这都算不上低级错误了，换成精于战场厮杀的士卒都不敢这样做！ 什么一力破万法？ 那是建立在两者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一方自信可以进行碾压时使用的招数，而他张辽又不是插标卖首之辈。 不过，要说陆离轻视自己，张辽也是第一个不信，略作思索，他扫了一眼面前这张蓄着短须的清秀面庞，在心中暗道：果然，还是太年轻了，没有经历过沙场磨砺。 一念至此，张辽决定好好教一下自己刚认下的小兄弟。 而陆离并未意识到局势即将发生扭转，他见张辽身体微微下沉，以为能迫使其觉醒战魂、认真对待这一战斗，不禁长啸出声。 下一刻，身后天青色的光芒愈发凝实，而贪狼虚影亦不断长嚎。 这下，他总该严阵以待了。 念头刚一浮现，陆离便感觉一股巨力从身下传来，只见张辽单手握住戟杆，却根本不与他角力，随意找了个角度往上一翻。 月牙状的戟刃带着破风声砸了下来，生死之间，陆离根本没有心思去想其它，赶紧举起长刀格挡。 下一刻，一缕劲风从喉管擦过—— 张辽早已料到陆离会如此，在月牙刃落下之前，随意变招，戟杆再度在掌上旋舞，改用月牙戟的后半端刺击。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之间发生，乃至陆离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感觉脖颈处汗毛乍起，接着，一道声音从身前传来： “孟明，你败了。” 说着，张辽将月牙戟放下，并夹紧马腹、扯了一下缰绳，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与此同时。 笼罩在校场上的烟尘开始散去，众将心中一凛，赶紧抬眸望去。 只见陆离愣在原地，表情极其复杂，而他胯下那匹异常神异的黑鬃马则不断扒拉着土块，垂头打着响鼻。 差距太大了。 一如先前与张召较量那般，只是对象与局势发生了调换而已。 就这样，校场内外安静了下来。 士卒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猜出结局如何，而那些始终观察战场的武将仅仅确认一点： 主将张辽未曾使用战魂，轻取对方首级（若不是他及时收招，陆离就是一具躺在地上的无头尸体了） 陆离太弱？ 一刀败张召。 战魂异象举世罕见，一看便知那绝非凡俗，他们这些沙场宿将都不敢轻易与之交锋。 这个时候，陆离抬头看着那道在寒风中摇曳的紫色战袍，长叹一口气，拱手道：“兄长武艺精湛，小弟自愧不如。” 不待他说完，张辽便出声打断道： “先前说与张召的话，莫非还要再讲一遍？春生、夏长、秋收、冬藏，天之正也。” 张辽本就心存指点之意，而今发现了问题所在，自然不会说什么重话，温声说道： “辽生于并州雁门郡马邑，而那里是四战之地，为了自保，人人习戎马、畜牧於野。” “待见过丁公、讨个出身，你便随我去云中郡，等见得血多了，这战技自然就磨砺出来了。” 下一刻，不等陆离回应，张辽突然拨转马头，回身看向身后的众多士卒，扬起手中的月牙戟，长吼出声： “二十年前，塞外胡人便在檀石槐的统治下变得强盛，他们常常南下杀掠洗劫，而某生于雁门，自幼就经历了边塞战乱。” “玩伴、忠仆，乃至族人纷纷死于异族刀下，若是不日夜磨炼战技，哪里能活到现在？早被匈奴贼子砍下头颅，拿去做酒器了。” “弟兄们，如今匈奴再度叩边，刺史不顾千金之躯，亲率卫队北上，却被贼子困于云中郡，吾等应卯足了劲赶路，天明前抵达九原县与丁公汇合，北上杀敌！” 气势陡然转变。 从锋芒内敛到气吞山河。 此刻，看着不远处透着浓浓英气的张辽，陆离心情激荡，恨不得飞至边境，与匈奴、杂胡杀上几场，以此来弥补经验上的不足。 “从现在起，各部埋锅开灶，杀猪吃肉，半个时辰后拔营渡河！” “诺！” “诺！” 山呼声响起。 见士气高涨，张辽点了点头，放下举过头顶的长戟，又恢复了那副儒雅温吞的模样，转身道： “孟明，从扎营到现在，你已连战两场，现在随我去大营吃些酒肉。” “有些话正要说与你听。” 闻言，陆离立刻收拾心态，将手中的兵器一收。 “是。” 第二十一章 拜见 夜半。 铅云蔽月，冰雾笼罩整条文水河。 陆离站在高处，俯视下方正在渡河的并州狼骑。 此时溪流已经完全上冻，若非文水流速湍急，短期内不会被浮冰封住，恐怕他们又得绕道而行，耽搁不少时间。 “主公。” 季忠与庞春侍立在一旁，二人自然知晓不久前的那场比斗，心情同样复杂，倒不是觉得自家主公输了，便前途灰暗。 要知道，弱冠之年便领悟战魂者，世间屈指可数，只需加以磨砺、中途不发生什么意外，日后定是名震天下的猛将。 可是，二人担心的是过刚易折，万一陆离折了心气，失去争锋天下的锐气，那可就麻烦了。 这个时候，陆离转过身来，看着眼前欲言又止的随从，轻声道： “何事？” “……” 待看到陆离那张依旧神采飞扬的脸，以及那身并州狼骑的制式玄甲，二人瞬间打消了疑虑，拱了拱手后，便不再多言。 其实，在进入中军大营后，张辽特意单独跟陆离解释了一番： 一旦领悟战魂，实力上限将会被打破，只要不避寒暑的磨炼自身，实力就会不断增长，哪怕不使用战魂，亦能远超以往。 这是其一。 而他能够轻取自己，更是靠战技娴熟，一眼瞥过去，就能找到数道破绽。 这是其二。 至于武力娴熟后，能否与之抗衡一二。 对于这个陆离最关心的问题，张辽笑而不语，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孟明莫要小看自己，你天资不凡，只要去边境最惨烈的战场上厮杀几场，认真打磨战技，从此天下大可去得。 因此，陆离瞬间找回了信心。 毕竟张辽闲的没事做都不会去骗人。 至于先前那场切磋，同样不必一直纠结，输给五子良将之首，并非一件值得羞愧的事情。 要是胜了，那才是不应该。 【鉴于本场考试为期中检测，特此提升难度，武将全部参悟战魂，谋士可使用术法】 【校长评价：滚滚浪花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要知道，眼下可是期中考试的场景，难度系数远超以往！ 时间跨度长达两年！ 陆离自诩自己是个天才，生死之间明悟自身，摆脱杀身之祸，并一刀斩了曾在演义中打过酱油的裴元绍。 可他还没有自负到小觑天下英豪的地步，输了也挺好，至少能够知晓自己离顶级武将之间有多少差距。 幸亏没有舍近求远去什么雒阳。 “天下强勇，百姓所畏者，有并、凉之人。” 这一刻，跃上马背的陆离又看了一眼山下，感慨万千—— 无声无息中，并州狼骑已经列队完毕，宛如黑夜中的幽灵，全部端坐在马背上，耐心等待命令。 东汉末年，戍守京城的部队虽然谈不上糜烂不堪，但确实也强不到哪里去，绝不能跟并州军、凉州军这两支天下最强的劲旅相比。 兵如此，将亦如此。 此刻，尚未接任刺史的丁原羽翼已丰，麾下猛将如云。 抛开三国第一名将吕布，以及他刚认下的兄长张辽不谈，这位丁公仍有数名猛将可供差遣—— 张杨，《三国演义》中，丁原被杀后，这人碍于形势所迫，暂时投降了董卓，但其却并未为董卓出过一份力。 在吕布击杀董卓后，这家伙直接领着旧部，攻占了河内，与李傕、郭汜长期交战，非常悍勇，以至于后来曹操率军攻打徐州，吕布没有托大，第一时间向张杨求救。 高顺，为吕布训练出陷阵营的虎将，他现在也是丁原的部下。 不仅如此，陆离特意打听过了，原吕布麾下八健将中的魏续、宋宪、侯成同样并州军出身，目前也都在丁原麾下听从调遣。 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一念至此，陆离抚了抚黑鬃马的脖颈，招呼着季、庞跟上，与那道向北涌去的甲流汇聚在一起，他意气风发地想着： 并州这舞台足够施展了，静待一年后，与群雄汇聚于雒阳！ 由于大军在侧，根本无人敢拦，加上张辽特意吩咐，此行绕过人口密集的县城。 因此，在荒原上侦查情况的小股黄巾贼，只看到尘土与雪沙弥漫，然后，远远目送这支足以横扫并州的铁骑远去。 事实上，若非要拒外敌于国门之外，表面上担任并州别驾，实则掌控全州大权的丁原早就腾出手来，横扫这些杂牌起义军了。 翌日，天光蒙蒙。 九原境内的官道上来了几股人马。 最先一股人数不多，仅十几骑，俱是大宛名马，各个佩刀挎箭、精气外露，看着他们透出的凌厉气势，那些戍守城池的士卒根本不敢造次，验明为首者的身份后，立刻开门放行。 至于第二股、第三股，由于人数太多无法进城，只能找个地方扎营等待命令。 恰好城外有个野亭，年逾四旬的亭长正坐在亭舍外处理野味，瞧见这群玄甲骑士后，也不惊慌，反而笑着凑过去。 如今，战功赫赫的丁公坐镇九原，哪个敢在老虎眼皮子底下犯事？ 匈奴不敢，羌人不敢，杂胡不敢，更别提那些多以乌合之众为主的黄巾贼了。 “这应该是护佑我并州安宁的狼骑，如果老夫没有猜错的话，丁公即将带兵出征，杀尽那帮从北边来的畜生。” 随后，老亭长回忆起了半个时辰前从亭外路过的十几骑锐士，又心道：“可惜了，当初没有在意，那些恐怕是前去拜见别驾的军中将领。” 与此同时。 一身武士打扮的陆离从黑鬃马背上跃下，与兄长张辽一同跨入县衙大门。 据说，此处正是丁别驾暂居之地。 只见一队身披重甲的劲卒手持长戈立于门前，哪怕有张辽带路，依旧需要先行通报，得到准许方可进入。 而进入衙署后，巡视者不减反增，或持刀、或持戟，甚至能看到高墙上站着数十名弓兵—— 列队整齐前跨，手中铜胎铁背弓高举，森然的箭簇在阳光下泛着冷茫。 这些仅仅是摆在明面上的，从进门到现在，陆离至少能感觉到不下十处暗哨。 守卫之森严，可见一斑！ 第二十二章 官职（一） 虽然九原谈不上富庶，但它却是个拥有万户人口的大县，衙署自然修得气派。 白墙黑瓦。 大型建筑之间还用廊道勾连，只不过士兵旋来旋去，没人这么心大，停下脚步慢慢欣赏。 哒哒哒…… 军靴踏上木板，目前还是一介白身的陆离，自觉地走在队伍最后面，尽力让自己变得不起眼，但相比其它将领，他那张过分俊秀、年轻的脸庞还是引起了不少注意。 一些身穿曲裾深衣的侍女停在路上、回廊上，偷偷指着陆离，低声交谈几句，见他看过来，又赶忙散去，不过，等这支由狼骑将领组成的队伍渐渐远去，她们又聚在一起，开始讨论这个陌生且过分年轻的少年将军。 “各位将军这边请，丁公在书房。” 引路者并非军士，而是两名高冠黑衣、长袖飘飘的门客。 由此看出，丁原并非一个单纯的武夫，比较讲究排场。 一想到那些侍女对自己的态度，陆离又在心中加了一句： 不拘礼节。 毕竟，真正讲究规矩的豪门大家，可不会纵容家中女眷如此。 寂静中，一行人来到了一间院落，黑衣门客不再引路，他们站在外面，躬身示意众人进去。 张辽也不啰嗦，显然是来经常拜见丁原，径自走在前面引路。 院子面积不小，青砖铺地，前后约三十步，左右延伸到墙边，还种着一些忍冬、几簇枯黄的竹子，倒不是主人不花心思，而是天气太过寒冷，花草难以存活。 唯一值得称道的是，有人特意在荒草堆中放了一只铜雀小日晷。 或许是丁公特意吩咐，以此来表明自己关心时间、热衷于处理政事军务，无暇休息。 好，这一点确实没什么依据，纯粹是陆离的脑补。 实在难以想象，前天这个时候，他还在与黄巾贼厮杀，准备跑路去雒阳找尚未发迹的曹老板混，现在却出现在一方枭雄丁原的别院内，等待兄长张辽代为引荐。 命运是否已经暗中注定？ 坦白来说，即将见到真正意义上的并州之主，那个一言可以决定自身命运的人，陆离心中难免开始激荡。 “主公。” “主公。” 在张辽的带领下，十余名将领鱼贯进入书房，陆离跟在后面双手深揖，同时趁机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前方。 火炉熊熊燃烧，坐在桌案旁批示公文的男子双鬓斑白，但体态魁梧，看不出一丝老态。 此刻，他已经停笔，正捻须打量台下众将，口中徐徐说道： “老夫以为你们最早也得今晚抵达，一路辛苦了，都坐。” “诺！” 张辽应了一声，再度率领众人向前，分别坐在一个席子上。 由于是第一次见面，而且还是这种拜见主公的重要场合，坐在下首的陆离不由得挺直身子，眼观鼻，鼻观心，等待张辽向丁原介绍自己。 “如今这局势已无需赘述了？” “是，黄巾贼自河西郡起兵，与羌人勾结，向北攻打太原，南匈奴与杂胡兵合一处，正在围攻云中、雁门二郡，刺史张懿被困边境。” 可惜，两人一见面就开始谈正事，陆离只能跪坐在软席上，耐心听着。 “不错。” 丁原似乎想到了什么可笑的事情，啧了一声，忽然说道：“文远，你觉得眼下这局势该如何处置？” 张辽缄默不语，倒是对面有名将领没有忍住，直言道： “分兵两路，一路南下与郡兵汇合，剿灭黄巾贼，另一路北上救援刺史，御敌于国门之外。” 砰！ 紧接着，拍桌声响起。 陆离抬头望去，只见说话之人约莫三十许，脸庞方正，生着两道浓眉，一脸络腮胡子，给人一种粗犷豪放的感觉。 不知为何，总感觉这家伙要凉，其实不难看出，身为并州别驾的丁原不太想去救援刺史，否则还用等到现在，早就征发附近的郡兵北上驰援去了。 下意识地，陆离又偷偷扫向坐在上首位置的丁原。 此时此刻，他把眼睛一垂，说道：“老夫也想如此，奈何手中兵力有限。” 话落，丁原抬了抬手，自有一名护卫会意，行至桌案旁，将摆在上面的一份公文传递下去。 大概是内容不多，张辽瞥了一眼就将其往下传，同时，陆离注意到，他的脸上多了一丝凝重。 上面究竟写了些什么？ 可惜，这种内部军情肯定是密不外泄。 正因为如此，陆离恢复了原先的姿态，如同局外人一般继续正襟危坐，直到张辽温和的声音从前方传来： “孟明，你也看看。” 闻言，陆离愣了一下，先是看了看这位待他不薄的兄长，又看向坐在正堂上的丁原。 与此同时，十几名将领视线俱向此处望来，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 事实上，自从亲眼见识过陆离在校场时的手段后，这群糙汉已将其当成了自己人。 见爱将引荐之人看向自己，丁原紧绷着的脸上露出笑意，点了点头，抚须说道：“孟明？明两作，离，大人以继明照于四方，好字，而今一见，确实名符其人。” 一副好颜值，易登天子堂。 从先秦的世袭制，到两汉的察举征辟制，官吏选拔方面，虽然大多主张以德取人、以贤取才，但也讲究出身门第，以及相貌五官。 同理，哪怕是选拔武将，颜值也算是一个加分项，银枪白马赵子龙、气宇轩昂吕布…… 因此，模样清秀且本领不凡的陆离，丁原自然是越看越喜欢。 除此之外，弱冠之年便能觉醒战魂，并受到张辽写信举荐，丁原觉得，只需将其好好培养一番，自己麾下很快又要多出一员可以独当一面的大将。 听到大佬在夸赞自己。 陆离看丁原也多了几分亲切，先是拱手道了声诺，然后不再犹豫，从身旁将领手中接过案牍。 【休屠各胡整兵十万，寇云中，南匈奴左部胡陈兵十五万，寇雁门，二者隐有合兵之势】 二十五万大军？ 陆离不禁皱眉，这数目有水分，但肯定不会太多，加上胡兵善于骑射，北边的形势确实不容乐观。 第二十三章 官职（二） 不多时，陆离将公文合上，放在身前的木案上，恢复了正襟危坐的姿态，表明自己已知其意。 而丁原似乎心存考较之意，将问张辽的问题，又说了一遍： “孟明，你如何看待如今的形势？” 闻言，陪坐上首的张辽不由得皱眉，他担心陆离太年轻，不知轻重，说一些不合时宜的话。 “很显然，黄巾贼与杂胡狼狈为奸，试图瓜分并州……” 第一次论策，陆离根本不怯场，由于熟读《三国演义》《三国志》，他几乎是站在上帝视角看问题，且懂得察言观色，自然知道丁原心中所想，顺势说道： “这次黄巾军复起，有西边的羌人出兵增援，声势定然不弱于张角在时，因此必须派兵增援太原，遣军中大将镇守交城、清徐、晋阳，以免其与北方各胡合兵……” 听到这里张辽暗自松了口气，只当陆离误打误撞与主公的心思相合。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由于亲自交手过，陆离知道渠帅郭泰麾下的士卒大多是农夫，一旦遇到成建制的官军，大概率望风而逃。 不过，谁让丁原想做刺史呢？ 正史上明明白白写着，中平五年三月，并州刺史张懿在抵御外敌进攻时，战败被杀，朝廷下令由别驾丁原继任。 演义中没有提及这些，但丁原出场时，其人就是并州刺史。 因此，那个张懿没人能救。 “哈哈哈……知我者，孟明也。” 丁原并不知道陆离已经提前知道了正确答案，见他给自己递了个台阶，不由得笑出声来。 “太平道最擅蛊惑人心，汝等莫要忘了第一次黄巾之祸，那可是席卷了整个天下。” 说到这里，丁原当即手写军令一道，交给侍从。 “速命我儿奉先亲率狼骑坐镇晋阳，在黄巾贼渡文水时，半道击之！” 得。 好不容易赶过来，又得原路返回。 有些将领在心中暗叹，眉头微皱，但也没有太大的抵触: 第一，此行的主将为别驾义子，只要一想到那个宛如魔神在世的吕布，哪个敢说不服？ 第二，正如先前分析的那样，黄巾贼来势汹汹，绝不能让其成功北上。 第三，军令如山，不容违背。 在场众人中，唯独张辽与陆离知晓这件事不简单，暗藏玄机。 不过，丁原接下来的话，又令陆离感觉迷惑起来。 “昨夜前线传来消息，大军退守郡城，依仗地形御敌，而休屠各胡没有云梯、攻城槌，刺史安全无虞。” “另外，本官已下令抽调乐平、新兴两郡的士卒，命其在火速赶赴九原，到时候本官亲自率兵北上，驰援刺史，杀尽那些异族贼子！” 话落，众将心中疑虑全无。 不仅如此，原先那个提议立刻北上的汉子也面露笑意。 云中郡城池坚固，刺史再怎么说也能撑个十天半个月，而集合士卒需要两天，从九原出发赶往增援，最多只要三天时间。 有什么比别驾不顾千金之躯，亲自上阵，更能鼓舞士气的呢。 不由得，陆离开始思索： 自己投靠的主公究竟是什么人？ 视线飘向前方，落到了兄长张辽身上，此刻他面色如常，令人看不出其心中所想。 这个时候，丁原浑厚而清朗的声音传了下来：“行了，尔等奔波近千里，先下去歇息。” “文远与孟明留下。” 不紧不慢，每个字都充满了力量，还有权势，因为，坐在刺史位置上的那个人不过是个空架子，他才是并州之主。 “诺！” 众将收敛心神，深揖到底。 见状，陆离同样照做，心中不仅感慨道：幸亏穿越到了汉朝，不用动不动就行什么跪礼，省得心里膈应。 至于跪坐？ 大家都这样，就算是坐在主位上的丁别驾也同样如此，一点屈辱意味都没有，根本谈不上吃亏。 接下来，那些一路同行的玄甲将军离开座位，来到厅前再度拱手，然后转身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片刻以后，书房内安静下来。 陆离知道重头戏来了，这位雄踞并州的诸侯该如何安排自己。 高官？ 厚禄？ 美人？ 亦或者，神兵利器？ 各种念头涌上心头，陆离忍不住抬起头，刚好发现，丁原一对锐利的长目正好看向自己。 第一次进古代副本，遇到的也都是身份不如自己、或者平辈相交的人物，无需多礼。 可现在该怎么做，先前还可以跟着别人一起照做，现在……不如笑一个？算了，庄重肃穆一点比较好，毕竟华夏是礼仪之邦。 坦白来说，在来的路上已经预演过各种情况了，什么同塌而眠，什么收为义子，最差不过遭到轻慢、愤然离去，可就目前而言，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当然，在陆离纠结之时，丁原率先有了动作，跟张辽聊了几句家常，以示亲近，而后又看向下首位置。 “你特么说话啊！”陆离暗想，反正不可能是“可愿做我的义子”，也许是“籍贯何处，出身寒门还是世家，另外，兄长应该跟他提及过自己已觉醒战魂一事。” 这时，丁原的声音已传至耳畔：“孟明不必拘束，近前说话，文远可是派人告诉我，你是我并州未来一等一的豪杰。” “诺！” 陆离起身，直到现在他才确认，自己这位兄长特意派人给丁原传递消息，并且，说了不知多少溢美之词。 一念至此，陆离停下脚步朝张辽拱手，想要说些什么，表达一下感激之情，可又觉得这样做太过矫情，不如留待以后用实际行动来报答。 而张辽一眼便看出陆离所想，笑着摇了摇头，只觉得他有这份心思就已经很好了。 “哈哈哈……” 丁原爽朗一笑，也不打算让他近前叙话了，直接起身说道： “太原陆孟明听令。” 陆离心中一凛，知道期待已久的事情来了，立刻单膝点地：“在！” “你杀敌有功，生擒贼将孟良，又是主动来投，许你牙门将一职，战时率领亲卫护我左右，可好？” 牙门将？ 如果没记错的话，日后刘皇叔就是给了赵云这个职务！ 一念至此，陆离起身，深揖到底。 “保护主公乃在下荣幸，不敢臧否挑剔。” 第二十四章 坑 牙门将。 并且还是率领亲兵、护卫主公左右的那种，非亲信之人不可担任！ 坦白来说，坐在一旁的张辽都感觉这等宠信，有些过了。 要知道，这才是两人第一次见面！ 可惜，如果换成另一个人，被丁原如此对待，肯定会涕流满面，恨不得稽首效死，但陆离只是心中有些激动，怀着几分感念。 一身勇武拿来保护丁原？ 绝对不行。 先不谈担任牙门将能否有建功立业的机会，光是掌控军权这一项，就足以让陆离犹豫了，因为亲卫队地位虽高，可效忠的直接对象却是丁原本人。 说句不好听的话，若历史大势不可逆，往后去了雒阳，丁原依旧死于吕奉先画戟之下，这亲卫队该归谁管？ 到时候不是作鸟兽散，就是直接被其它部队强制接管了，哪里轮得到他陆离。 除此之外，在这个时代，有一句话让陆离深以为然，那就是，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所以念头急转之间，陆离再度揖手，话锋一转：“保护主公乃某之荣幸，不敢臧否挑剔，唯独牙门将一职，末将有话说。” 话落，张辽握杯盏的手一僵，若非顾及场合，他早就因心情激荡，将其一把攥碎了。 一时间，各种猜想接二连三在张辽心头闪过： 昏头了？ 嫌官小？ 但两天相处下来，张辽又感觉陆离并非一个不知进退的人。 “呵呵，孟明有什么话，说。” 丁原抚着胡须，脸上笑意依旧。 “孟明刚入丁公麾下，寸功未建，直接担任将军怕是不妥。” “那你这话的意思是？” 丁原抚须的动作一顿。 起初，他认为陆离是年轻气盛，觉得牙门将这个杂号将军的官职，与自身实力不匹配，想要换个更威风的名号。 毕竟有本事的年轻人如此行事，完全可以理解，但此刻看上去…… “末将愿担任都伯，用异族首级来换取战功，这样方可服众。” 咔哒。 杯盏碎成数片，张辽腾地一声站了起来：“孟明糊涂，都伯不过是一个百夫长而已，更何况，军中早有规律，领悟战魂者立升将军！” “兄长，离心意已定，只待两日后杀敌立功，凭战功封官。” 陆离语气坚决。 这时，站起来的丁原微微颔首，心中似乎有所感怀，长叹一声道： “想当年，老夫出身贫寒卑微，因会写文章，被任用为官吏，后来异族叩边，便主动请缨前往塞外，当时心思就如孟明这般，也是从都伯做起。” 闻言，陆离内心一喜，这事怕是成了。 正所谓宁为鸡头不做凤尾，乱世之中，在外独领一军，不比做个保镖强？ 紧接着，丁原爽朗的声音传来：“既然如此，那便遂了你的心愿，他日北上驰援时，便在前军做个杨武都尉。” 杨武都尉，品秩六百石。 地位高于都伯，低于将军，但最关键的是，都尉可以领兵一千。 因而，陆离不再犹豫，把头深深埋下：“末将领命！” 谈话就这么结束了，张辽只当陆离少年意气，丁原同样如此，并且还把他视作了曾经的自己，叫来两名婢女，带其去后宅更衣，说要设宴接风。 与此同时。 后宅某处，响起一道道清脆婉转的声音。 丁秦予时年十六岁，正是一个女孩韶年正盛的时节，发结垂云髻，与侍女一般，同样穿着通身紧窄、长可曳地的曲裾深衣，只不过颜色更为鲜艳，上面还绣着一些水禽、花卉。 “府中真来了个俊俏少年将军？” “这还能有假，我们亲眼所见，他走在一群糙汉中间可显眼了。” “是啊，感觉那些饱读诗书的世家子弟也远不及他那般……那个词怎么说来着？哦，对了，玉质皎然！” 见侍女们争先恐后，恨不得自荐枕席的模样，丁秦予迈步扶住廊桥栏杆，看着池边盛开的忍冬，故作矜持道：“比之蔡公子如何？” 蔡公子是九原有名的美男子，由于其父为县令，最近常来拜见，因而，丁秦予见过对方几面，在她看来，这已经算得上俏郎君了。 闻言，有一名侍女忍不住答道：“蔡公子虽然称得上姿容俊美，但总透着一股油滑卑贱的气息，相比之下，那位将军才称得上世间第一流的人物。” 事实上，这些侍女虽然出身不好，但因为是在丁府做事，又长随丁原独女左右，见惯了各路世家俊彦，眼光可谓一等一的高。 正因为如此，丁秦予愈发好奇起来，回忆自己记忆中看到过的那些美男子，拿出来一一比对，可是，既俊俏又英气的实在寥寥无几。 一念至此，她不由得毛躁起来，顾不上矜持，追问道：“人在哪里？” “应该在书房拜见主公。” 听到回答后，丁秦予眼中泛起一丝喜意，心想： 如此年轻的将军，以父亲的性格肯定会对其格外礼遇，说不定会安排他来后宅住下，再不济也会宴请时将自己召过去…… 坦白来说，要是那少年将军与侍女描述的七八分相符，她就缠着父亲，直接嫁过去了—— 与其给吕布做次妻，倒不如另找他人。 而那些侍女见自家娘子望着远处愣神，便知其心中所想，下意识地收敛表情，变得安静起来。 有传言说，主公似乎想把独女嫁给义子吕布，而对方已久家室，正妻为严氏，因此，丁秦予嫁过去只能做个次妻，虽然地位不低，但确实委屈了，哪有别驾之女给主簿做小？ 不为凤尾这个道理，并非陆离一人知晓。 此时此刻，他正在后宅一处厢房内更换衣物，主公说下午要为诸将接风洗尘，他得换上正衣，也就是汉服：三层，小衣贴身穿，再穿中衣，最后在外面套个大衣。 据说，这套衣服为丁原所有，尚未穿过，由于两人身材差不多，索性赏赐给他，以示恩宠。 可惜，面料确实好，但……没有胡服那般轻便、修身，最关键的是没有裤衩，走起路来，胯下很是凉快，令人本能地抗拒。 第二十五章 挡箭牌 后宅，花园。 “娘子，那位少年将军正在后宅偏舍歇息，要去看看吗？” 前来传递消息的，是丁秦予身边最宠信的户婢，刚才她恰好在书房附近，于是被丁原点去，为陆离引路。 闻言，丁秦予顾不上其它，直接抓住报信的户婢，追问道：“样貌人品如何？” “可曾有婚配？” 这副模样，让人不禁想到了恨嫁的女子。 而户婢回忆着陆离的气度，一时间竟痴笑起来，她觉得，像陆离这种言行举止如士子、气质又如武将般踏实的人，实在是难得一见。 尤其是进屋之后，按照规矩，侍女应该为其宽衣解带，可对方却下意识地站到墙角，透着一股拘谨劲儿，想必是个良家子。 这个时候，丁秦予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语气中微冷：“怎么不说话，莫非尔等刚才是在诓骗我？” 要知道，丁原也是草莽出身，从基层小吏一步一个脚印，慢慢爬到并州别驾这个位置上的，不太看中什么礼法，加上妻子死得早，无人帮其管教独女。 在这后宅之中，丁秦予的话很有分量，有时候都比主公丁原更具威慑力，所以，哪怕她平时经常跟户婢一同嬉乐，但只要冷下脸，无人敢与之开玩笑。 见状，那个见过陆离的户婢连忙按下心思，说道：“没有、没有。” “那位将军的仪容风度不凡，不知会令多少并州女子芳心暗许，情思怅结……” 大概是久居闺中，这些户婢跟自家主人一样，恨不得找个合适的男子嫁了。 见身边人都这么说，丁秦予亦不再犹豫，抓着户婢的袖口，风风火火道：“带我去看看。” 如果可以，她希望赶紧把事情定下来，以免父亲昏了头，为拉拢义子卖女儿，把自己嫁给吕布做小。 疾行片刻，有一名户婢似乎注意到了什么，赶忙上前拉住满脸急不可耐的丁秦予，低呼道：“娘子……你就打算这么过去？素面无妆，怕是要让那位郎君感觉怠慢了。” “没错。” “跟我回去，团儿，你去那边盯着点。” 此时此刻，陆离还不知道自己被人盯上了，他正将佩刀挂好，跪坐在桌案旁盯着一堆旧公文发呆，无所事事地等候下人通知。 【十余年间，太平道众徒数十万，连结郡国，自青、徐、幽、冀、荆、杨、兖、豫八州之人，莫不毕应】 【钜鹿张角自称天师，弟子数十万人。始起兵，皆着黄巾以相识别，故世谓黄巾贼】 【州县发遣兵募，人身少壮、家有钱财，参逐官府者，东西藏避，并即得脱；无钱参逐者，虽是老弱，推背即来】 这里应该是丁原曾经的住所，摆放着一些黄巾起义时期的旧公文。 随意翻看了两下，陆离便来了兴致，因为，日后有资格逐鹿中原的诸侯，大部分都是在这场乱战中捞到了起家的资本。 另外，进入副本世界后，碍于身份限制，陆离接触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而现在，他如愿得到官身，勉强算是拿到一年后雒阳争锋的入场券了。 因此，眼下这堆公文，倒是一场不小的机遇，可以通过比对，看看跟《三国演义》《三国志》有什么不同，更加偏向哪一方。 换而言之。 可以由此推出，校长如何安排剧本走向。 大概率是演义为蓝本。 念及此处，陆离翻开下一份公文，快速浏览起来。 【汝、颍贼困迫，走保宛城。坚身当一面，登城先入，众乃蚁附，遂大破之。儁具以状闻上，拜坚别部司马。】 这是孙坚？ 应该是了，陆离不禁皱眉： 看来这个世界是以正史为主，同时引入战魂、术法。 幸亏老子当初长了个心眼，特意挑灯夜读《三国志》。 然而，接下来的内容又让陆离心中直骂娘，这些都是朝廷关于第一黄巾之乱的总结，具体来说，主要讲了如何封赏有功之臣。 如果按照正史，刘皇叔应该会被提及，他因功拜安喜尉，官位与演义中相同，可是，两者根本不是一个时间线，差了好几年。 【曹操拜济南相，傅燮拜安定属国都尉……卢植、董卓免罪】 陆离翻了好几遍，终于确认刘皇叔根本不在其中！ 他长叹一口气，只能说不愧是校长，恐怕这是将正史跟演义杂糅在一起，虚虚实实，让人知道一些内幕，又不至于全知全能。 正当陆离烦闷时，一道低呼声从门外传来：“将军，外面有人找。” 通报者是先前引路的户婢。 正因为如此，陆离没有多疑，合上手中的公文，使其恢复如初，口中应了一句：“来了。” 接着，起身朝屋外走去。 兄长张辽，还是主公丁原。 总不可能是那个素未谋面的战神吕布？ 出神思索时，陆离已经走入庭院，除了十几名户婢，以及一个衣着艳丽的古典美人，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这是什么意思？ 通知去赴宴也用不着这么多人。 只一眼，丁秦予就挪不开视线了，她恨不得现在就书房去找阿翁，把自己的终生大事给定下来。 不过，终归是理智占了上风。 丁秦予长袖一搭，朝陆离行了一个标准的肃拜礼：“妾见过将军。” 陆离偏头望去，按下各种疑惑，尽力让笑容变得真诚一点，拱手答道：“见过娘子。” 她的脸上明显施过粉黛，黛眉画得如柳叶般细长，朱唇上涂抹着艳丽的口脂，如同焰火，头上梳着时下最流行的垂云髻，哪怕没有繁复的簪钗搭配，依旧难掩风姿。 其实，这种艳丽的搭配很难驾驭，若非本身姿色出众，很容易给人一种媚俗的感觉，不过眼前这个女子无疑驾驭住了，不仅五官明艳，眉梢之间还透着一丝俏皮，想必年龄不大。 丁公的女儿？ 除此之外，陆离实在想不出来，并州这种苦寒之地，有谁能凑齐这套装束。 不止如此，这女人口中还特意含了香丸，不过说了一句话，立刻就有各种香味传来。 太讲究了。 第二十六章 绿了 相貌堂堂、前途坦荡，只要没有婚约在身，不，哪怕有了，只要没有娶入家中，什么都可以改变。 对于丁秦予而言，这件事不值得纠结，原先摆在她面前的路只有一条，嫁给吕布做次妻，依照父亲的意思，来个亲上加亲。 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使她是家中独女，地位特殊，依旧无法为自身大事做主。 然而，天无绝人之路，在丁秦予绝望之际，突然出现的陆离为她提供了另外一种选择—— 如此年轻便能随众将一同进入书房议事，肯定深受父亲丁原看重，只要自己愿意嫁，事情就能成。 所以，两人对视之际，丁秦予脑海中突然泛起一个念头，望着陆离微笑道：“可否请将军移步花园？” 陆离听到这话，心弦却是一绷，满脸狐疑，古代女子这么开放，第一次见面就约异性出去？ 不过，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能搞出什么花样出来，也许是丁公有什么吩咐。 想到这儿，陆离按下各种疑惑，回答道：“自无不可，还请娘子带路。” 从礼节上讲，邀请客人前往后宅入住，是一种表示亲近的行为，丁原这么做，无疑是想拉拢人心。 而知道这些的陆离，内心并没有飘飘然，时刻注意自身举止，以免给主公留下浪荡轻佻的印象。 正因为如此，行走之间，他刻意拉开与女眷的距离，生怕造成什么不必要的误会。 而丁秦予则时不时地停下脚步等待，故作若无其事，却不断用视线余光打量陆离，心中愈发满意。 【离，长七尺五寸，白皙，疏眉目，美须髯】 这是写在古代版身份证【节】上的原话，相当于官府认证。 加上学校为了使学生更好的融入时代，在细节方面费了不少心思，特意给陆离加了短须，不仅不影响自身颜值，反而体现出威严与士气。 换而言之。 陆离只靠这张脸，以及自身不弱的武力值，随便找个势力加入，也能在东汉末年闯出不弱的名头。 当然了，他从来不是靠脸吃饭的人，陆离现在的目标非常明确：提升实力、建功立业、加官进爵、扩大军权。 由于两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言。 等到了花园，见气氛依旧如此沉闷，丁秦予觉得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她微微顿足，转身浅笑道： “将军身有春风娱人，可惜过于死板，不敢靠近说话，莫非是怕妾身吃了你不成？” “……” 陆离的感知能力远超常人，自然能察觉到对方一直在自己看，加上眼下这句话，他有个大胆且靠谱的猜测。 坦白来说，能被一个出身显贵、美艳动人的古代美女撩，陆离心中多少有些美滋滋。 可惜，有缘无分，对于这个世界而言，他只是一个尽力搅动风云、希望能够留下浓墨一笔的过客，不愿留下太多牵挂。 事实上，时至今日，只要陆离回忆起自己经历过的世界，那些人、那些事，就会感觉到深深的遗憾。 其实，对于这种状况，陆离有一个很有效的应对之策——装傻。 不管你怎么表示，我自巍然不动。 “娘子何必言此，离，愧不敢当。” 话落，陆离不动神色地退了两步，拉开距离后，转而看向已经结冰的池塘。 严冬时节的并州除了冰雪之外，实在没有什么好景致，能有几棵松柏、几株忍冬，已经是难得了。 但是，陆离看得格外认真，仿佛置身风景迥异的江南。 与此同时。 一名户婢快步走过来，在丁秦予耳边，用手掩住，压低声音嘟囔了两句： “娘子，可以了。” 可惜没什么用。 话语落入陆离耳中，令他感觉莫名其妙，也许是出于本能，内心产生了此地不宜久留的念头，并且愈发强烈。 若是主公秘召，行事匆忙一点，完全可以理解，可现在明显什么事都没有，而对方先前却火急火燎地叫自己过来，连姓名都不曾通报，细思极恐，分明是有圈套！ 一念至此，陆离心中升起浓浓的警惕，拱手说道：“娘子若是没有什么事，末将就先行告退了。” 话落，转身便走。 “等等。” 丁秦予并非没有见识的人，心知不妙，赶忙拉住陆离的长袖，不待他有其它举动，直接说道：“我阿翁是并州别驾、你的主公。” “末将猜出来了。” 见对方表明身份，陆离心中暗骂一声，别无他法，只能克制住甩开对方、闪身离开的危险想法，以免生出什么事端，得罪丁原。 可是，留下来也肯定没好事。 此时此刻，陆离心中已经没有半分对美好事物的欣赏，转而说道：“丁娘子，离突然想起有紧急军情需要去禀告主公，先行一步，以后再聊。” 毫无作用。 那双素手依旧紧紧攥着他。 见陆离冷着脸，丁秦予把心一横，不再顾及其它，稍稍贴近后，柔声说道：“有一事，还请将军帮我。” “这香囊为妾身拙作，内隐香饼，由多种香料碾捣成细末，酒沥阴干，调以白蜜，团合而成。” 说着，便单手摘下腰间的绣囊，塞进陆离怀中。 整个过程，丁秦予都没有表现出一丝慌张，眉宇间尽是笑意，仿佛能用眼神把人给融化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 一个身高八尺开外，剑眉星目、面似傅粉的男人转入花园，恰好目睹了这一幕。 他明显有一瞬间的失神，而后笑着摇了摇头，仿佛打扰了一桩好事，朝满脸无辜的陆离拱了拱手，权当打了声招呼，然后，什么话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这……吕布？ 能在后宅随意走动的人，恐怕只有他这个丁原义子了！ 一念至此，陆离脑子嗡地一声。 他曾经预演过无数情况—— 宴席上，因意气相投而结为兄弟，或者，由于对方性格桀骜，两人关系直接恶化，亦或者，相安无事，成为点头之交。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种狗血烂俗的破事，竟然发生在自己头上。 我绿了奉先？ 对了，拱手是什么意思？ 第二十七章 鬼才陆离 【布大怒，潜入卓卧房后窥探。时貂蝉起于窗下梳头，忽见窗外池中照一人影，极长大，头戴束发冠；偷眼视之，正是吕布。貂蝉故蹙双眉，做忧愁不乐之态，复以香罗频拭眼泪】 孤男寡女、花园、香囊。 再加一个突然出现的男人。 这种烂俗的故事，在演义中又不是没有原型，董卓和吕布的关系就是这么被挑拨的！ 陆离要是再看不出其中的原委，那他还是趁早找个偏远山区落草为寇，混到剧情结束，还努力闻达于诸侯？ 不被谋士们玩死就死好事了！ 坦白来说，这件事确实大意了。 可是，任谁也不会想到，一代枭雄丁原的后宅中，竟然会有这种狗血事发生。 “娘子口中的要紧事便是送香囊？” 事已至此，陆离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而吕布是否会因此心生嫉恨，想来应该不至于。 静下心来一想—— 刚才打照面时，吕布表现得进退有礼，看不出一点愤怒。 笑里藏刀？ 心怀记恨？ 不可能。 无论是哪个版本的吕布，都不是心思深沉之辈，反而喜形于色，心中始终遵循一个原则： 人所犯我，我当场还回去，从来没有隔夜仇。 念及此处，陆离心中松了一口气，要知道，那可是三国世界的武力值天花板，经常遭到一群顶级武将的围殴。 一言不合开无双、平a即是大招、能够让刘关张三人刷足名望的存在…… 以上都是吕布的标签，不到万不得已，能不得罪就不得罪。 这个时候，站在旁边的丁秦予察觉到陆离脸色转霁，美眸一转，俯下身子，亲自将香囊给他系上。 “妾并无他意，赠此香囊，只愿将军起居怀馨。” 这突如其来的动作，着实将陆离又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推开丁秦予。 由于对方身份非比寻常，陆离一直收着力气，没敢有太大动作，然而这也给了丁秦予更进一步的机会，片刻之间，蓝色罗带已然系了上去，出现在他的腰间。 东汉版绿茶？ 念头急转之时，她又抬起头笑道：“妾知道将军心中一定觉得秦予轻贱，奈何世间无双全法，只能出此下策。” 如果说丁秦予单单解送随身香囊，刻意叫吕布撞见，那只会让陆离认为自己被当成挡箭牌、平白无故增添麻烦，至多，日后疏远她，不再与之有瓜葛便是。 可是，眼前这招以退为进的举动，倒是令人心生恻隐，忍不住想要听其解释一番。 而陆离思忖，既然已让吕布心生误会，不如听其道出实情，想想如何应对。 “愿闻其详。” 闻言，丁秦予心情跌宕起来，断绝父亲的念想是一回事，嫁给为妇则是另一回事，婚姻大事左右要听人安排，倒不如趁此机会挑个自己中意的丈夫。 换而言之。 她对陆离贼心不死，而强扭的瓜不甜，必须借此机会挽回自身形象。 在陆离的注视下，丁秦予抬袖掩面，叹息道：“妾性喜自由，不愿嫁与他人做次妻……” 随着低沉的叙述声，几个待在一旁侍奉的户婢纷纷附和，替其赌咒发誓，还帮着补充。 渐渐地，陆离僵着的脸上开始浮现出笑意，心中疑虑消失大半。 两者之间并没有婚约，只是身为一家之长的丁原有这个想法，在私底下试探了女儿几句。 而吕布已有正妻严氏，伉俪情深，且育有一女，在遇到貂蝉之前，哪里想再娶一个？ 如此，刚才吕布刚才那个态度就很好解释了。 一个追求婚姻自由的闺中女子。 一个与妻子举案齐眉的边陲猛将。 两人都对彼此无意。 想到这里，陆离心情大好，总算没惹上麻烦，还提前与吕布结下了一份缘。 “望娘子往后行事，切勿率性而为，三思而行。” 说完，陆离朝丁秦予拱了拱手，转身朝花园外走去，心想：这后宅是不能待了，随便找个清净的地方静一静，顺便等待酒宴开始。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丁秦予内心极其复杂，看得出来，冰释前嫌后，一切又回到原点，跟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武将尽是榆木脑袋？ 听不懂一点暗示？ 更何况，随身香囊都送出去了，哪里还有退路可言。 因此。在分别之际，她脑海里又泛起一个大胆的念头，环顾四周，确认没有外人在场后，语调变得无比决然：“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猝不及防之下，陆离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以前从未经历过这种阵势，而今见到了，后背冷汗直沁。 不是说古代女子保守吗？ 怎么如此恣意大胆。 “咳咳，娘子用错典故了，这话是出自《诗经·邶风·击鼓》。” 难消美人恩，所以接受过高等教育的陆离决定用知识化解尴尬： “这是卫国平定作乱的陈、宋二国时，从军之士，与其伍约：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们都不要独自逃跑而不顾对方。” 声音远远传来。 陆离渐行渐远，留给众人一个潇洒的背影，丁秦予却没有从震惊中舒缓过来，立在廊桥上久久未曾动弹。 直到身影彻底消失，身侧传来户婢们的低语声，她终于没有绷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怎么会这样？ 一想到自己刚才赠香囊，表达心事，却换来这样一个结果，丁秦予身躯陡然一颤，纵身一跃…… 被早有准备的户婢们拦住了。 与此同时。 站在房顶远眺花园情况的陆离，长叹一口气，这都是些什么事？ 此刻，他恨不得大军立刻集结完毕，赶紧北上与匈奴、杂胡交战，最好打到从雒阳来的使者过来传递天子诏书，宣并州军入城剿灭十常侍。 幸运的是，自此以后再无幺蛾子发生。 当天中午，别驾丁原设宴款待诸将。 张辽与吕布陪坐上首位置，因为陆离是新入伙，同样受到了高规格礼遇，没有按照军职高低，坐到次席，反而坐在前排。 席上菜肴尽是并、幽二州的特产，寻常人家根本吃不到。 酒更是北方特有的马酒—— 将马奶盛在容器里，用棍搅撞后自然发酵而成。 第二十八章 憾事 《容斋续笔·汉郡国诸官》：“太原有挏马官，主牧马，取其汁挏治之，味酢可饮，因以名官也。” 这马酒不仅深受并州汉人喜爱，连那些北方游牧民族，如匈奴、杂胡等，同样爱饮这种后劲颇大的酒中珍品。 而席间在座的又尽是边关悍将，酒量极大，在主公丁原频频劝酒和舞女频频奉酒之下，陆离无法推脱，只能一番痛饮。 当然了，由于神石改变了不少人的体质，什么千杯不醉，并非夸张，几坛子酒下肚，除了微醺之外，陆离感觉并无其它不适。 毕竟，这主要考验的不是肝功能，而是胃容量。 酒酣之时，又有几名将领喝高兴了，桌案一推，起身旋舞。 坦白来说，跳舞这种事根本谈不上什么自降身份，相反，只有高官贵族，那些有身份的人才有资格在宴会上如此。 然而，这种风雅、有品味、时尚的活动，糙汉们非要拉着陆离一起，说什么众人中他最年少，理当跳舞助兴。 身为新加入社团的小弟，没什么资历，陆离也不好拒绝前辈们的一片好心，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至于拒绝…… 还是算了。 这种行为无异于当众打那些将军的脸，因为陆离在考试前，有去特意了解一些汉朝礼仪，知道一则故事： 曾在《三国演义》中多次露脸的陶谦，年轻时，在一场酒宴上，因不配合时任郡守的张磐跳舞，直接惹怒了对方，往后的仕途堪称坎坷。 再说了，不就是跳舞吗？ 此时此刻，陆离适应得很好，正跟着众将的节奏，一步，两步，转圈……拍胸膛……迈步，继续转圈…… 堪称大型返祖现场。 因为没有熟人在旁边看着，加之气氛火热，在兄长张辽的带领下，陆离放得越来越开。 尤其是掌握规则和技巧后，只见他抓起酒瓮，一边跳舞，一边往空中扔，再后来，连酒樽这些东西也一起上了，随接随抛、随拍随舞。 诸将看去，红烛影动中，佳肴美馔间，一个仪容俊美的青年舞姿英健，进退之间，飒飒生风，烨然若神人，引得满堂喝彩。 见状，有几名旁观到现在的将领不甘示弱，凭借着远超常人的力量、反应能力，开始了表演各种高难度舞蹈。 到了后来，连身为主公的丁原都没有忍住，叫众人腾出位置，他亲自下场，时而扭身扬臂，时而甩动袖袍，一人独舞。 而尽了兴的陆离回到坐席之间，继续与兄长张辽一同饮酒。 “孟明，你先前不是向我打听奉先吗？现在，人近在眼前。” 这个时候，张辽举起酒樽，看向邻席的陆离，说道：“来，共饮一觞！” 由于两人对首跪坐，陆离一抬眸便能看见吕布。 他与先前在花园相遇时的装束一样，穿着袴、褶，并没有戴标志性的三叉束发紫金冠，只是裹了一块青色帻巾而已。 但，吕布本身就生得器宇轩昂，身高八尺有余，即便在这遍地都是昂藏汉子的并州，依旧如此显眼，令人不敢轻觑。 此刻，独饮独酌的吕布听到了此话，脸上浮现出笑意，也不犹豫，举杯对陆离说道：“往后便是袍泽兄弟了，来，饮此圣人！” 文人墨客喜欢称酒清者为圣人，浊酒为贤人，而丁原用来设宴招待众将的酒，自然是酒中圣品。 由此来看，吕布没有染上轻脱的习气，反而像是饱读诗书之辈。 与此同时。 坐在对首的陆离，见这位绝世猛将如此客气，笑着拿起酒樽，口中回了一句“同见”，然后大袖一拂，将酒一饮而尽。 接下来，在张辽的引导下，三人连连举杯，谈着各自遇到过的奇闻轶事，聊至酣处，便恣意而笑。 自始至终，对于后园中发生的事，吕布都没有提及，只当从未发生过。 不仅如此，等主公丁原跳尽兴了，他又拔出肋下配剑，特意舞了一曲，丝毫没有摆绝世猛将的架子。 是夜，连续畅饮了六七个时辰的并州诸将，方才三三两两散去。 吕布本是想与陆离、张辽同塌而眠的，却因军情要事，必须趁着夜色掩护，率万余狼骑精锐赶往太原郡增援，只能作罢。 而席间大部分将领也是这样，根本顾不上休息，必需连夜赶往指定郡城镇守，用丁原的来说： 坚守城池，等待他从北边回来，携大胜之势，前后夹击，一举歼灭黄巾余孽。 赶走前来搀扶的户婢，陆离独自一人走在回厢房的路上，他觉得脚步有些发飘，倒不是因为醉酒，而是心情所致。 当初若是一意孤行，前往雒阳投靠曹老板，哪里有机会结交如此多的猛将，何时可以掌控军权、独领一军打仗？ 不过，今夜最大的收获还是结交了吕布，多亏兄长张辽多次举杯相邀，才使得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突飞猛进，远超席间众将。 那句同塌而眠，也许有客套的成分在里面，但，能将其说出来，便足以印证吕布心中确实对陆离颇有好感，否则，以他的性格、本事，何必如此？ 纵观《三国演义》，关系好到同塌而眠的，都是哪些人？ 刘关张三人，绝对名列其中。 周瑜与蒋干，肯定要算进去。 【第四十五回：瑜曰：“久不与子翼同榻，今宵抵足而眠。”】 孙权与鲁肃，这对君臣也跑不掉。 【一日，众官皆散，（孙）权留鲁肃共饮，至晚同榻抵足而卧】 因此，陆离曾在笔记上如此总结：只要一起睡过觉，关系肯定铁。 若是以后吕布反水，只要自己不作死，他应该不会下狠手。 不过，在悲剧还没有发生前，一切都尚有转机。 不知不觉中，陆离走到了廊桥上，他驻足原地，看着冒着寒气的水池，心中思忖：若是事先宰了那个前来利诱吕布的李肃，再联络那十八路诸侯，一同讨伐董卓，大事成矣！ 可，世间变数太多。 且看看再说。 另外，不曾看到吕布出手杀敌，倒也是一桩憾事。 长叹一口气，陆离抛下各种杂念迈步向前，他清楚，眼下最要紧的，还是随主公北上抵御外敌。 第二十九章 英雄冢 一场酒宴，无一人醉酒。 虽然丁原年事已高，但再怎么说他也是领悟战魂的武将，几斗马酒下肚，只是微醺罢了。 在几名亲卫的护送下，他回到卧室，正准备睡下，就看到屋外回廊上有人在徘徊，且身影极为熟悉。 “尔等退下。” “诺。” 闻言，负责在旁侍奉的户婢纷纷行礼告退，至于那些护卫，护送主公回房后，根本不敢在后宅停留，直接离开了。 待房间内只剩自己一人，丁原侧坐在床榻上，揉着太阳穴，装出一副年岁已高、不胜酒力的模样。 坦白来说，对于自己这个独女，他确实有些怕了。 前段时间只不过跟她提了一下那件事，自此之后，便不再与自己说话，而现在却突然出现在门外，恐怕又要整出一些事端来。 不过，略作迟疑，丁原蹙眉叹息道：“这么晚了，何事？” 语气中带着一丝关心。 大晚上的不去休息，还要忍受严寒，这位盘踞并州的封疆大吏知道，女儿心中肯定又有什么怨气郁结了。 不多时，轻微的推门声响起。 屏帷几重，绕行片刻，一道俏丽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原本侧卧在床榻上，故作醉酒的丁原看到女儿后，瞬间坐直了身子。 此时此刻，丁秦予满脸泪痕，仿佛蒙受了天大的委屈，就这么立在原地，肩膀止不住地抖动。 “何人欺我阿女！” 丁原勃然大怒，赤足跳到地上，哪里有半分老态，只待听了名字前去杀人。 崛起于微末，靠的不仅仅是自己，还有妻子。 当年，他家境贫寒，因识字而被选拔为小吏，再后来，贼寇劫掠县城、匈奴叩边，他亲犯锋镝，冲在最前面追击贼寇，依靠这种悍不畏死的勇气，勉强改变了命运，做了个百石小官。 若不是妻子不顾门户之见，下嫁给他，哪里有今天这般光鲜？ 正因为如此，妻子死后，他成了一州别驾，手掌大权，依旧没有续弦的念头，只盼着独女可以嫁个良人。 而今，丁秦予却哭成这样，丁原恨不得以身代之—— 此时此刻，他正左右寻着武器。 后宅之中无非几个户婢而已，最多加上那些进来传递消息的护卫。 奴犯上。 先不谈王法，只是这一条，他杀了人又如何。 可惜，爱女只是不断啜泣，什么话都不说，急得丁原不断徘徊。 等了好一会儿，自责声响起。 “阿女可是不愿嫁与奉先？” “那不过是酒后戏言而已，当不得真，自此以后，这婚姻之事由你自己做主，为父只有两点要求，找个有本事，且家声好的郎君。” 话落，丁原突然生出一个念头：莫不是女儿被哪个负心汉给骗了？ 绝无可能！ 念头刚一浮现，旋即被否定。 即便丁府之中的规矩再少，也不会有女眷单独与男人相见的事情出现。 左右猜不出答案，丁原索性拎起挂在墙壁上的环首刀，准备出去寻几个户婢，问清楚最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见状，丁秦予立刻停止了哭泣，拉住几欲杀人的父亲，吞吞吐吐道：“阿翁……” 这个时候，丁原顿住脚步，见事有转机，按下心中的交集，温声道：“我儿莫哭，为父定不叫你受半分委屈。” 要知道，他膝下只有一女，虽说义子勇猛无敌，又十分孝顺，可骨子里始终没有淌着自己的血。 因此，两者相比之下，终归是丁秦予更甚一筹。 就这样，在慈父的宽慰声中，丁秦予将后园内发生的事悉数说了出来。 这一刻，正在卧房内思索未来大势的陆离突然打了个寒颤，脊背一阵发凉。 事实上，他很久没有这种心血来潮的感觉了，心中瞬间升起警惕。 谁要害我？ 吕布、张辽是吾兄，并州别驾丁原是吾主公…… 自从回到东汉末年，陆离自诩待人亲厚，除了杀裴元绍、擒孟良，跟黄巾军起了冲突外，与其它势力无任何交集。 可是，黄巾贼能威胁到现在的自己？大贤良师张角复活，倒还有几分可能。 难道是北边的匈奴以及杂胡？ 一时间，陆离睡意全无，在床榻上辗转反侧，胡乱猜测着。 因为，到了他这个境界，不会无缘无故心血来潮，肯定有什么不明吉凶祸福的大事要发生。 另一边。 丁原坐回床上，拄着环首大刀，表情很是奇怪，时不时瞥一眼身侧，并发出叹息，一副怒其不争的架势。 不明真相的陆离应该感谢丁秦予，她自知理亏，没有胡搅蛮缠，更没有添油加醋地编故事。 “你连名字都不通报，便把人约去后花园了？” “嗯，那位将军可能以为是阿翁要找他，没有多疑。” 事到如今，丁秦予依旧在为陆离辩解，生怕他被父亲责怪。 其实，搞清原委之后，丁原心中疑虑尽消，反而被女儿的各种行为气得不轻，指着她斥责道：“孟明赴危蹈血，过平陶、渡文水，率领随从前来投靠我，此乃忠义也！” “你……” 看着女儿发红的眼眶，丁原又把接下来的话咽了回去，发出一声叹息。 “幸亏奉先与孟明二人大度，酒席上照顾为父颜面，不曾计较此事，否则……” 当啷。 环首刀坠地，丁原低头捏着眉心，一想到自己趁着酒兴，招手摇送、旋转腾踏的样子，他恨不得回到过去，把自己砍死。 失态啊！ 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两人没有因此心生嫌隙，反而约为兄弟。 一念至此，丁原摇了摇头，像是在宽慰自己一样，低语道：“罢了，都是自家人，不必做此小儿女态。” 这个时候，坐在旁边的丁秦予心中倒是一喜，吕奉先是父亲的义子，那位少年将军呢？ “阿翁……” 不待她把话说完，丁原便站了起来，声音充满了疲惫：“且去歇息，往后切勿如此。” “对了，为父出征在外的日子里，你多读些书，别再乱用典故。” “那，婚事该怎么办？” 丁秦予拉住丁原的袖袍，娇声软嗔：“女儿只认他了。” “且去，且去。” 见父亲说话时面带笑意，丁秦予瞬间会意，不再纠缠，乖顺告退。 欠更统计 如题。 扑街病好了，开始加更。 上个月一共欠了五更。 （我先把欠的债还了，再开始本月加更） 截止到目前，需要加三更。 一更是为大佬“匆匆过客”的万赏加更。 一更是为大佬“闲酱菜”的万赏加更。 一更是为所有打赏本书的读者大大加更。 扑街手残，一小时能磨八百字，一天的极限也就是三更，所以从本周六开始加，因为，周五有考试。 如果是补更，会在章节名后面注明，如果是加更，也同样在会注明，慢慢还，不会忘的。 第三十章 点兵 这一天，杀气凝云。 号角声中，来自新兴、乐平二郡的士卒正在集结，而营帐里也是一片匆忙。 此时此刻，留在丁原身边的将领们，一扫宴饮时的松散，正聚在一起商议如何作战。 “兄长，兄长。” 身披玄甲的陆离见众将还在争吵，无暇注意自己，便凑到张辽耳边，低语道：“小弟不知兵法，又不熟悉地形，留在这里也起不到什么作用，出去透透气？” 从早晨到晌午，众将一直在讨论边境形势如何，是否让骑兵先行，应该从哪个方向发起进攻，刺史麾下还剩多少兵马。 不过，在主公丁原出现之前，这些筹谋只能算是纸上谈兵，是否会落到实处都尚未可知。 正因为如此，耳朵听出老茧的陆离决定出去逛一逛，看看从附近郡县抽调的士卒究竟如何，是否可堪一战。 见陆离那闲不住的样子，张辽不由得一笑，挥手道：“去，主公半个时辰后抵达大营，你记得提前回来，不能耽误大事。” “诺！” 不多时，陆离掀开挡风的厚帘子，弯腰走出营帐。 满天大雪飘飞，北风呼啸而过，比起两天前，天气愈发寒冷了。 此刻，一面面颜色纹样各异的旗帜高高竖起，而下方，不多不少刚好坐着一百人。 “别驾有令，三日后大军必须打到云中城，弟兄们，开拔之前都给我卯足了劲吃，下午加紧时间赶路！” 不远处，一名身穿两当甲的都伯正在训话，而伙夫则忙着埋锅开灶。 哼唧唧！ 营房各个区域，都有猪叫声冲天而起，有些动作快的队伍已经吃上菘菜炖猪肉了。 此战共征发两万并州青壮。 其中，战兵一万四，杂兵六千。 这是兄长张辽亲口所说，而匈奴人与休屠各胡，号称大军二十万。 虽说其中肯定存有水分，但五万骑兵总有？另外，这些来自草原上的异族，个个善于骑射，并非酒囊饭袋之徒。 古来征战几人回？ 其实，结局已经注定，匈奴此战必败，但，陆离有种预感，官军同样要付出巨大的代价，很可能是惨胜。 因为，与并州狼骑不同，眼前这些郡兵的来源很复杂，有平时老实巴交在家种地的田舍汉，有贪图官府衣粮的浪荡子，有戴罪立功的罪犯，以及一些赘婿—— 从春秋战国时代起，赘婿就被视为社会渣滓，始皇帝曾把这种人单独编成一军，派往满是瘴气的岭南戍边，以达到“不诛而害除”和“有益于边”的双重目的。 到了汉朝，赘婿的地位再降一等，因为他们依附于女家，不立户籍，从而逃避农事、逃脱赋税，为了惩罚这些人，每次国家遇到战事，不管兵员是否充足，抓赘婿去当炮灰总归没错。 鉴于此，陆离希望自己麾下多一些老卒，少一些炮灰。 就这样，他怀着审视的心态，绕着大营转了一圈，其间，看到不少身形佝偻的田舍汉，也看到很多力能举鼎的昂臧汉子。 除此之外，他还看到了数以百计的大黄弩，相传，这种武器需要十石之力才能拉开，而一石约30公斤，非军中勇士不可使用。 总体来说，比劫掠平陶县的那伙黄巾贼要强上一大截。 兵对兵，将对将。 飞将吕布无法随行，但此战却有张辽压阵，想到这里，陆离心中的那点焦虑，瞬间消失一空。 至于刺史张懿，此人的结局也已注定，否则丁原如何上位？ 陆离始终认为，虽然防止黄巾贼势力扩散很重要，但根本用不着派精锐狼骑去做，更没必要将飞将吕布调去守城。 “孟明，你怎么不在大营待着？” 突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略显沙哑，但绝对听不出什么苍老的味道。 在一堆亲卫的护送下，丁原快步走来。 “见过主公。” 陆离揖手行礼，回答道：“末将未曾修习过兵书，与其留在营中碍事，不如出来巡视一番。” 自从那夜宴饮之后，两人就没有见过，毕竟身为一州别驾，尤其是在刺史被困的情况下，丁原确实很忙。 至少，陆离是这么想的。 “士气如何？” 丁原人未至陆离身前，欢畅的笑声已率先传入耳中，他自言自语道：“匈奴杂胡，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罢了，连黄巾贼都不如。” “……” 陆离不语。 因为，在这个问题上，他没有话语权。 一是没有与匈奴交过手，不清楚他们的成色如何，一切判断仅凭个人猜想，二是丁原常年镇守边疆，无疑是这方面权威人士，虽然这番话或许有藐视敌人的嫌疑，但确实具备可信度。 另外，东汉末年中原大地内乱不断，似乎并非爆发异族大规模入侵劫掠的事件，其中缘由值得推敲。 “孟明，一同进去。”丁原不知陆离内心所想，挽住他的手以示亲厚，口中却说道：“这前军先锋一职，暂且交由宋宪担任。” “我对你别有重任。” 陆离垂首谦语，不管主公说什么，都不做反驳，更不多问。 要知道身处军营之中，主将的话便是铁律，纵使心有疑惑也得憋着，否则，后果将不堪设想。 “孟明且放心……” 说到这里，丁原挥了挥手，示意亲卫散去，“此地非叙谈之所，入了中军大营再详说。” “诺。” 片刻之后，陆离掀开布帘，落后丁原半个身位进入大营。 “见过主公。” “见过主公。” 本有些嘈杂的营帐瞬间安静下来，站在上首的张辽率领众将迎了上去。 “无需多礼。” 话落，丁原收敛表情，快步走到舆图前，又拿起桌案上的军情奏报翻阅起来，略向内陷的两眼明暗不定，嘴唇微动。 这是从云中郡传来的案牍。 刺史张懿在城头督战时，不幸左股中箭，而城中药石难觅，守城校尉冒险打开城门，派出为数不多的骑兵，前往九原紧急求援。 换而言之。 刺史中箭之事发生在昨日，现在伤情如何无法判断，反正不容乐观。 因此，众将才会在丁原出现之前，发生一些争执。 第三十一章 点将 银银青绶，唯有秩比两千石以上者方可佩戴，别驾权重职低，按理还不够资格使用，刺史同样如此，但丁原又是朝廷册封的骑都尉，所以才能在这并州稳压刺史张懿一头。 此刻，这位年逾四旬的老将整盔贯甲，双目湛然，放下手中案牍，环视众人。 按照职位高低，陆离站在下方最不起眼的地方，默默等待着命令。 同时心中各种念头翻腾。 宋宪担任先锋并非不可，但自己该何去何从，负责后方的辎重部队，以免粮草被断？ 亦或者，随兄长张辽一同镇守中军大营？ 总不会兜兜转转，又去担任什么牙门将军，做个保镖头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桩要事需要搞清楚，回想当初主公那语气，自己担任前锋一事，分明是板上钉钉了，可，短短两天不见，竟然会出现扭转！ 中途究竟发了什么事？ 由不得他不多想。 “宋宪何在？” 清朗的声音突然在营帐中响起，只见丁原挺直腰背，开始发号施令。 与此同时，一名身穿鱼鳞铠，内衬皮甲的将领鱼跃而出，单膝点地，朗声道：“末将在。” “你任左虞侯，领一军担任前锋，选战兵一千九百人，辅兵九百。” 由于丁府后宅不宁，这两天陆离索性跟兄长张辽厮混在一起，并趁机请教了一些行伍之事。 不求成为总揽全局的统帅，毕竟这又不是可以速成的事，只愿领军打仗时不闹出笑话。 考虑到自家兄弟初次上战场，张辽耐心讲解了很久，先是叙说军纪，而后是军制，最后是一些浅显易懂的行军技巧。 就拿眼前来说，陆离知道，营帐外由两万郡兵组成的部队，将会分成七军： 中军四千人，其中战兵两千八百人，居中调度一切，视战场情况，随时策应其它部分。 左、右虞侯各一军，每军两千八百人，麾下可战之兵一千九百人，其中弓手三百，弩手三百，骑兵五百，步兵八百，担任前锋，负责侦察敌情，发起试探性进攻，同时它的发挥也会影响己方士气—— 先锋是整支部队的精锐力量，若发挥出色，一击破敌，挫了敌方锐气，无疑会鼓舞士气，若运用不当，被敌人击破，尤其是全歼，军心将会不稳。 因此，陆离才会争取这个职位，既磨砺自身，又可以立下军功。 可惜，主公突然变卦，说对他别有重任。 “郝萌何在？” “末将在！” 在陆离念头纷飞之时，又一人飞身而出，生得腰阔肩直，无疑是一员悍将。 “你任右虞侯。” 丁原面色冷淡，不复前日独舞时的放浪形骸，令人下意识地敬畏。 郝萌揖手，答道：“诺！” “成廉何在？” “你领左厢军一营。” “魏续何在？” “你领左厢军二营。” …… 丁原一连点出十名将领，而这十人各掌管近千名士卒，其中，并没有陆离的名字。 左、右厢各二军，合计四军，每军两千六百人，其中可战之兵一千八百五十人，内有弩手二百五十人、弓手三百人、骑兵五百人，步兵八百人，负责守卫大营的左右两翼。 以上七军，有战斗力的士卒共计一万四千人，而剩下来的那六千人，要么是性格驽弱的赘婿，要么是纪律散漫的罪犯，一般用来守淄重，搞搞后勤工作。 换而言之。 此次北击匈奴的主要职位已被瓜分完毕，想要独领一军，建功立业，实在是希望渺茫…… 由于主公提前打过招呼，所以陆离的面色依旧如常，至于心中如何想，就不为外人所知了。 反倒是张辽，他眉头紧皱，下意识地想为自己的小兄弟仗义执言。 可余光一扫—— 主公依旧在挥斥方遒，面色凝重。 陆离立于队末，神色如常，仿佛心中早有准备。 一瞬间，精通人情世故的张辽便看出了端倪，亦不再多想，耐心等待着。 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主公？ 与其看守辎重，倒不如做个牙门将军，至少后者象征着主公对自己的信任，以及对武力的认可。 不仅如此，丁原有身先士卒的习惯，一旦遇上硬仗，便还有机会。 可是，会有转机吗？ 在陆离心神跌宕之际，一个名字蹦进了他的耳朵。 “杨武校尉陆离何在？” 霎时间，十几道目光落了下来。 对于自己认下的兄弟，张辽从来不吝溢美之词，而且，在狼骑士卒们的宣扬之下，陆离俨然成了并州军中冉冉升起的新星，所有人都好奇主公对他有何安排。 牙门将军？ 念及此处，担任右虞侯的郝萌不由心生羡慕，要知道，这差事可是护卫主公左右。 君臣之义、生死之交。 有了这两者，何愁将来不升官？ “末将在！” 陆离丝毫不显慌乱，从队伍中走出，单膝点地，揖手等待着命令。 “孟明，老夫知你心存大志，且赴危蹈血，过平陶、渡文水，亲冒锋镝来投靠我，此乃忠义也！” 当着帐中众将的面，丁原再度夸起了陆离，“杀贼将裴元绍，使汾阳免于兵戈，生擒贼首孟良，又是大功一件，凭此资历，已不弱于文远、奉先……” 捧杀？ 老子何德何能跟这两位比。 陆离顾不上其它，一躬到底，沉声道：“主公言重了，为国杀敌者尽是铮铮好汉，孟明怎敢专美于前。” “嗯，进退有度。” 丁原脸上浮现出笑意，抚须叹道：“生子当如陆孟明。” 这话一出，满堂哗然，饶是张辽也忍不住在心中揣测： 莫非别驾想收其为义子？ 倒不是没有可能，毕竟如此年轻就领悟战魂，轻取两名黄巾将领，假以时日，未必弱于奉先。 几乎是同一时间。 陆离也想到了这种情况，心情很是复杂，来到东汉末年，多出一个便宜老爹也就罢了，现在又来一个义父。 或许，在虎牢关之战前，他可以考虑收个义子，凑齐祖孙三代，达成特殊成就。 “老夫先前说了，不会亏待你，暂且做个牙门将军，待战事结束，我便上报朝廷，许你杨威将军之职。” 丁原语气坚决，看着陆离的眼神满是欣赏。 第三十二章 兵临城下（一） 是夜。 云中郡。 插在土墙缝隙间的火把往下滴着油脂，朦胧之间，依稀可以看清城头上有一面旗帜在前方—— 祠黄帝，祭蚩尤于沛庭，而衅鼓旗，帜皆赤。由所杀蛇白帝子，杀者赤帝子，故上赤。 呼啸的北风中，好大一个【汉】字迎风飘扬。 而夜色掩映下，守城汉军根本看不出远处有什么异常。 两里开外的地方，明晃晃的刀斧戈矛森然夺目，一队队骑兵排列整齐，等待着头领下令。 此时此刻，金氏双唇紧抿，正出神地望着前方高达三丈的城墙。 匈奴人善于骑射，儿能骑羊，引弓射鸟鼠，少长则射狐兔，用为食，但却不擅长攻城—— 哪怕有那些越塞亡人帮助，他们依旧不会架设云梯、制作攻城锥。 眼下这种情况，最常使用的方法只有两种，一是围城，待城中粮食消耗殆尽，城池自然不攻自破，二是收买细作，趁着夜黑风高，将城门打开。 “头领，何时才能入城？要是再这么耗下去，恐怕汉人的援军就要到了，毕竟，黄巾军靠不住……” “等。” 话落，金氏眯了眯独眼，死死盯着汉军城门，等待细作传讯。 虽然烧杀抢掠，确实是他们胡人的行事风格，但，只要那些有本事、会手艺的汉人真心归附，都不会被亏待。 这一次，为攻下云中郡，金氏拿出部落积了攒数十年的财货，多次威逼利诱，才买通了数名贪生求活的守城校尉，约好亥时开门。 唏律律～ 由于首领没有发号施令，那些匈奴骑兵一个个端坐在马背上，一边安抚战马，一边耐心等待着。 突然，城头上的火把灭了两束！ 金氏脸色一喜，又旋即收敛，只见他从身后抽出一副长弓，摸出两支造型奇特的骨箭，对准天空，大拇指紧扣弓弦，眼中尽是寒意。 “咻！” 两支特制鸣镝冲天而起，声传数里，惊醒了城中熟睡的军民。 “敌袭……” 一名汉军守卒下意识地吼出声来，却被满天飞来，犹如蝗虫般密集的箭矢瞬间扎成了刺猬。 铜箭揳入城门，发出持续不断的嗡鸣，那些被强征过来守城的百姓哪里见过这种阵势，个个吓得面色苍白，两股战战。 城中。 刺史张懿猛然醒来，才意识到自己并非在做噩梦，匈奴人真发动夜袭了！ 与此同时。 七百里外，定襄城。 “王师威仪，赫赫天威！” “王师威仪，赫赫天威！” “王师威仪，赫赫天威！” 夜已经深了，县民却聚在一处，看着城外漫无边际的火光，大声叫嚷着。 虽说此地属于新兴郡管辖，但，由于与雁门、云中二郡搭界的缘故，经常能看到一些难民踏着冰河而来，口中言称，匈奴此次来势汹汹，数量足有百万之巨。 如此夸张的话，定襄百姓竟然信了，因为不仅难民这么说，那些侥幸未死、带着家奴的士绅同样如此。 不过，一切不幸都将过去。 王师已至，他们定会与从前一样，将来犯的异族杀尽，拿它们的头颅、尸体筑成京观。 朱旗绛天，长戟如林。 看着在城前扎营的大军，不少准备再度南逃的难民痛哭流涕，口中嚷着要去拜见主将。 一个老人缩在城角，声音哽咽：“异族破城后，大肆屠戮，我家十几口死了大半，女眷被他们尽数抓走了……” “将军，求你一定要为我家报仇，杀贼平乱。” 闻言，一身玄甲的陆离本想说些什么，可话到了嘴边却化为一声长叹。 他朝老人拱了拱手，而后，扯动缰绳，黑鬃马瞬间会意，朝中军大营狂奔而去。 不知为何，大战在即，陆离脑海中突然泛起一个念头，去看看这边境百姓过得如何。 可是，行至城门处，见到眼前这副光景后，他又不忍心继续往里面走了。 异族该杀！ 以后遇到，视其为畜生便可。 …… 两万士卒，听起来不多，如今摆开阵势，足有十数里之长。 尤其是步卒，每隔十步便有一人持戈站岗，在其身后，为搭设好的帐篷，占地面积为方圆五步，可以容纳十人同睡。 【火伴皆惊忙，同行十二年，不知木兰是女郎】 其中的火伴，便是指这十人。 不过，木兰代父从军之事，也只能在南北朝时期出现了，因为主公丁原治军极其严，曾明确规定： 士兵的随军行囊上，不仅需要注明其所携带的衣服、杂物数量，还得登记所领取的武器、护具、军需物资，并写明其所属州、县、营、队及其本人姓名、相貌，由营官整理成一本档案。 如果有损坏和耗用，火长应该知道其用处，予以登记，每三天向营主管部门汇报一次，隐瞒不报者，军法从事。 而这，仅仅是数十条军纪中的一条，张辽曾告诉陆离一个道理： 想要当一名合格的将军，十个士兵里得杀掉三个，如此才能震慑敌人，再不济也得杀掉一人，这样各营官兵才会不打折扣地听从号令。 在严格的军法，木兰能隐藏多久？ “见过将军。” 这个时候，有士兵察觉到陆离打量的目光，下意识地行了一个军礼。 闻言，心思杂乱的陆离收回视线，说道：“无需多礼。” 坦白来说，他不是当将军的料，无法做到视人命为草芥，而且兵书、军法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厘清的东西，需要阅历。 另外，身为一名时代乱入者，经过张辽的提醒后，陆离已对自己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既无法做到运筹策帷帐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亦不能连数万之军，战必胜，攻必取。 因此，他现在能力极限就是担任先锋官，不用管其它杂事，杀穿沿路遇到的敌人，挫其锐气，亦或者，担任一名亲卫，保护主公安全。 但尴尬的是，他并非世间一流武将，缺乏实战经验。 不知不觉中。 黑鬃马停了下来。 陆离又一次回到大营，而帐内已经挤满了人，有革带配剑、腰悬铜印的文官，有拄着拐杖的老者，甚至还有几十名衣着寻常的百姓。 第三十三章 兵临城下（二） 外出不过半个时辰而已，怎么搞出这幅阵势出来了？ 陆离放下布帘，退了出去。 同时，压下各种纷乱的心思，不断提醒自己：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 接下来，他既要应付不知心怀何种想法的主公，又要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大战，根本无暇分心。 “孟明老弟，你不是进城巡视了吗，为何这么早就回来了？” 这个时候，爽朗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只见一名披着鱼鳞铠的男人走了过来。 “宋虞侯。” 陆离眉头一挑，先是转身朝来人拱了拱手，而后叹息道：“城中百姓多艰，不忍卒视。” “唉，自从前年起，年成就不好，富者连田阡陌，贫者无立锥之地，百姓一直在默默忍受。” 宋宪是个中等身材的边地汉子，比陆离矮半个头，但肌肉却结实得像块磐石，只见他快步走来，一改先前打招呼时的和善，愤恨道： “民生如此艰难，匈奴与休屠各胡却狼狈为奸，结伴劫掠边关，简直不当人子！” 对此，陆离颇为认同，心中怨念稍减—— 他并非一个没有肚量的人，可是，自己梦寐以求、唾手可得的先锋官职位就这么没了，哪怕跟对方无半点关系，也会心存些许芥蒂。 “血债血偿，来日定要杀得这帮灭绝人性的畜生胆寒。” 不知怎地，一想到那位跪地哀求自己的老者，陆离总感觉有一股逆血涌上心头。 十几口人，大半死去，女眷尽数被抓。 死的是什么人？ 男丁！ 匈奴知道斩草除根的道理，不管老少，只要是男丁，肯定会尽数杀死。 而女眷被劫走，下场又如何。 为奴为婢？ 陆离根本不敢往下深思，太屈辱了！ 而宋宪性格直爽，许是见惯了这种事，心中少了分悲伤，多了分从容，拍着陆离的肩膀，宽慰道： “到时候你我兄弟二人杀个痛快，看谁的武器先卷刃，如何？” “莫敢不从。” 说完，陆离长呼一口气，努力平复再度纷乱起来的心绪，补充道：“便以一个月的俸禄作为彩头，输者请众位兄弟吃酒。” “理当如此。” 宋宪舔了舔嘴唇，“若非军法严苛，营内禁止饮酒，定要请兄弟喝个痛快。” 话落，他整了整身上的甲胄，拉着陆离撞进了中军大营。 帐内。 别驾丁原依旧跪坐在最显眼的位置，表情极其严肃。 兄长张辽则立于一旁，虽不说话，但自有一番气度。 而下方，坐着五个脸上布满褶皱的老人，为了不让他们累着，主公还特意吩咐侍从搬了几张软垫过来，都无须跪坐，直接盘腿趺坐，跟佛寺中的菩萨一般自在。 察觉到陆离心有疑惑，与他一同站在角落的宋宪低语道：“这几位应该是定襄城内德高望重的乡老。” 【汉法：百岁以上得授王杖，持杖者待遇与持节同，比六百石吏，入官寺不趋，得行驰道，以示尊老之意】 经过宋宪一番解释，陆离点了点头，视线再度投向前方，准确来说，应该是五位长者手中拄着的拐杖，这玩意儿足有九尺长，而前天见到的飞将吕布身高不过八尺。 这玩意儿，举着不累吗？ 当然了，陆离也就在心里说说，没有任何不尊重的意思，这长拐杖就是王杖，只授予年高德劲者。 一县万余口人，年长者至少有两千，唯独眼前这五位长者成为被朝廷认可的乡老，自然不可轻觑。 “别驾亲率锋镝，前往边关作战，老朽替定襄、云中、雁门各地的百姓……” 这时，五位老者在本县文官的搀扶下，站了起来，同时接过旁人递过来的酒樽，颤颤巍巍地走了上去。 见状，主公丁原顾不上仪态，急忙站起来，躬身接过酒，说道： “怎敢劳长者如此！” “闻将军率王师到，百姓无不欢欣鼓舞。自旬日之前起，胡人犯边，吾县深受荼毒之苦，周边郡县更是十室九空，民死大半、死者枕藉。” 这时，一名说话利索的文士向前迈了一步，看模样以及谈吐，陆离感觉这人应该是县令，只见他斟了一觞酒，语调扬起： “而今，终将王师盼到，庶民有救矣！这樽酒，为将军洗尘，望将军莫要推辞。” 可能是经常遇到这种事，丁原矜持地点了点头，朗声道： “此行，本将军率两万精锐先发，我儿奉先领狼骑随后，便是为国家杀贼，为百姓平乱的！” 话落，他双手端起酒樽一饮而尽，紧接着，拭去残留在嘴角、胡须上的酒渍，慷慨激昂道：“明日天明，大军开拔，急行七百里，为并州父老除此恶贼！” 站在角落看到这么久，陆离终于看明白了，这分明是作秀、捞声望啊！ 飞将吕布领狼骑随后？ 要不是亲耳听闻主公的战术安排，陆离差点就信了，狼骑分明去了南方，协助镇守太原，不仅如此，这群精锐还被下了死命令： 坚壁不出、固守待援。 虽说黄巾军不容小觑，但能打得过足以纵横天下的狼骑？ 再加一个在世魔神吕布，以及一群生猛无比的悍将，哪怕鲜卑人出兵相助，都不够打！ 另外，五位乡老、定襄县官员、几十名被特意挑选出来的百姓，箪食壶酒，说是前来慰军、感谢将士们奔波劳累，可是，这点东西有什么用，主要是为了表明态度，给主将涨涨面子。 可怜刺史张懿，这个时候还被困在云中郡，生死不知。 陆离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全军上下能够想到刺史的人，只他一个了。 “杀！” “首领有令，生擒张懿者，赏赐两百丁口、汉人奴婢十人，割张懿首级者，赏赐一百丁口，黄金二十斤。” 在丁原与乡老会面时，喊杀声在云中城上空久久不散。 对于匈奴人而言，丁口意味着一切，比金钱、女人更加重要。 要知道，草原上的一些小部族都没有一百丁口！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一时间，马蹄声愈发急促，匈奴骑兵跟疯了一样，来回呼和着，四处搜寻刺史张懿的下落。 第三十四章 批命 兵法云：趋一日力疲，经昼夜者神惫。 连续急行军五个时辰，从晌午到夜间，连骑兵都感觉两股酸疼，就更别提那些士卒了，所以主公丁原下令埋锅开灶，让大军在城外扎营休息一晚，等天明再拔营向北。 而那些前来慰军的乡老、地方官员，本想邀请众将入城，说什么已备下酒宴，还望赏光。 但丁原只是领了好意，言称“今贼未平，无颜赴宴”，委婉拒绝了邀请，毕竟大战在即，主帅不在中军大营待着，带着一帮将领进城喝酒吃席，是何道理？ 虽然蔑视匈奴等异族，但他还没有飘到这个地步。 见状，那些挤在营帐中的无关人等，也没有再过多打扰，告辞离开了。 “孟明，你代老夫去送各位乡老。” 由于有军务要与张辽商量，丁原无暇离开，刚好瞥见站在角落的陆离，便叫他出营相送。 一是为了表示对乡老的重视，二是想让陆离在这些年高劲德者面前刷下存在感，收割一波声望。 “诺！” 在宋宪羡慕的眼神中，陆离揖手行礼，而后掀开布帘，躬身示意长者先行。 百岁以上得授王杖。 年岁如此高，竟然有力气拄着一根九尺长的木杖到处晃悠，肯定有过人之处。 战魂。 术法。 眼前这五人走路都在颤抖，应该与前者扯不上关系，大概率跟后者有关。 一念至此，陆离表现得愈发恭敬，沉声说道：“长者请。” “咳咳，有劳将军相送。” 说完，为首的那个老头搭眼瞧了他一眼，瞬间轻咦出声，似乎想要再说些什么，可最后还是忍住了，拄着鸠头拐杖朝营外走去。 何事？ 陆离皱眉，尤其是发现五名百岁长者从身旁经过时，都不约而同地盯着自己看，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 难道自己身上有什么特异之处？ 视线投向定襄县的文官，这群人倒是正常了许多，笑着朝陆离揖手，同时，口中忙称有劳。 至于县民代表，除了发出友善的笑容，再无其它表现。 一想到自己尚在离开大营，陆离只能按下心中的各种疑惑，默默走在五名乡老身侧。 入夜后，为了防止士兵到处乱窜，以及细作混进来，各营必须派人定期巡查，而方式分为两种：行走与坐守。 刚走过十几个帐篷的距离，便有震动弓弦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火光无法照到的阴暗角落走出一道人影。 这是行走的巡查，此刻已弯弓搭箭，只待手指松开，鸣镝便会冲天而起，惊醒全军。 而陆离面色如常，随意扫了来人一眼，从怀中摸出一道令牌举起。 按照规定，军营戒严后，能够正常待在外面的人，只有巡查，而行走遇到可疑人士，会主动拨动弓弦制造声响，如果遇到的是坐守，他们会敲打手中的长矛三下作为回应，然后呼唤口令，一旦对不上，立刻示警。 “见过将军。” 低语声从角落传来，那名行走松开弓弦，明显松了一口气，同时颔首行礼。 由于夜禁时期禁止高声交谈，陆离也没有回答，继续走在前面带路。 “见过将军。” “见过将军。” 一路上，遇到了不下二十处暗哨，若非主动现身，寻常人根本察觉不到他们的存在，正因为如此，那些县民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生怕黑暗中飞出一道冷箭将自己射杀 直到众人离开营寨，看不见那些鹿角形的拒马，气氛才稍稍缓和。 与此同时，等待许久的陆离转过身来，定定地看向五名乡老，想要进行讨教，可又不知如何开口。 亦或者，不清楚该开口问些什么。 因为，他对术法所知甚少。 搜魂、改变天象、撒豆成兵，比起武将的大开大合，这个时代的谋士明显更加神秘。 正当陆离思索如何开口时，那位曾轻咦出声的老者主动拄着鸠头拐杖徐行而来，苍老的声音令人不禁想到了枯树皮： “老朽有一言想赠与将军。” 闻言，陆离大喜过望，忙道： “还请高德示下。” 批命？ 眼下这场面，让他下意识地想到了这个词，毕竟古人对占卜凶吉很有研究。 就这样，在陆离的注视下，这位胡须都快要掉光的老者从袖袍中抽出一支竹签，用小刀不断刻画着。 在此过程中，又一位老者朝陆离笑了笑，显得很是和蔼：“巧了，老朽也有一言想赠与将军。” “孟明喜不自胜，望高德示下。” 陆离郑重行礼。 此时此刻，他有一种错觉，今夜自己时来运转，遇到了传说中赠送机缘、帮人走上人生巅峰的老爷爷。 一念至此，陆离不由得看向另外三人，似乎在问：你们就没什么想要说的东西吗？ 可惜，那三名驻足原地的乡老只是摇了摇头，说了一句“吾等不擅相术”之后，再无其它表示。 相术？ 果然没有猜错。 陆离心中愈发期待，同时又有些担心，万一算出什么不好的东西出来，该怎么办？ 立刻改信我命由我不由天。 如果是上吉…… 念头急转之间，两位擅长相术的乡老同时放下刻刀，抬眸看向彼此，仿佛好奇对方究竟在竹签上写了什么、是否与自己一致。 一旁，倍感煎熬的陆离克制住自己，保持揖手行礼的动作，默默等待着。 然而，两位乡老并没有交流，将视线收回后，同时将刻有批命的竹签递了过来。 “将军，切勿将此物示与他人。” 不待回答，两人便转身朝黑暗中走去，像极了世外高人。 而陆离根本无暇顾及这些，视线扫过竹签，思索着其中的含义。 【将兵者，忌凶死之形，重福气之相】 【夫兵者，不祥之器，吉事尚左，凶事尚右】 字面意思很好理解。 率兵打仗的将领，最忌讳长得一脸死相，要挑选那种看上去就有福气的人。 颜值重于一切？ 不是自夸，陆离觉得自己就是个美男子。 可是，长得帅并不意味着有福。 【得身长七尺五寸，两耳垂肩，双手过膝，目能自顾其耳】 必须长成刘皇叔这副模样，才算气运加身。 第三十五章 刺史之死 福与祸。 坦白来说，陆离认为这东西太玄了，根本把握不住。 刘皇叔卖过草鞋，最后成了蜀汉的开国之君，一路上遇到各种贵人提携、襄助，可最后下场并不是很好。 换而言之。 人有千算，天则一算。 气运这东西终有穷尽之时，战场上能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能说他们拥有福气，可是，第二场、第三场恶战呢，没能活下去，又该如何算？ 官职再高，只要置身险地便有倾覆之祸。 因此，第一位长者的批命实在令陆离费解，过于空泛了，他哪里知道自己算哪种人，总不能在行军路上抓个算命先生过来。 除此之外，就算知道自己有气运加身，又能怎样？ 难道要仗着这个玄之又玄、不可摸捉的东西去赌上一把？不到万不得已，陆离绝不会如此。 相比之下，第二位老者的批命倒是值得琢磨。 【夫兵者，不祥之器，吉事尚左，凶事尚右】 虽然自从来到东汉末年以后，陆离如愿成了一名武将，但他人生前二十年并非一片空白，是个读过书、接触过圣贤知识的儒生。 上面那句话并非乡老杜撰，而是出自老子的《道德经》，意思也很好理解： 兵器，是个不祥之物，令人厌恶。 君子平时居处就以左边为贵，若非要用兵打仗，付诸于武力，那就以右边为贵。 可能是竹签太小，无法写下太多字，没有把道家老子的整句话全部写下来，后面应该还有几句，大体意思同样与眼下的局势相符合—— 君子迫不得已之下，必须用战争来达到自身目的，那么，在取得胜利之后，不要因炫耀武力而随意杀人。相反，对于那些在战争中死去的人，要真心表示哀伤，妥善安置死者。 对照自身处境，陆离简单揣测了一下：若不动兵戈，一旦遇到什么突发情况，选择左边，如今带兵在外且大战在即，假如遭遇险情，最好选择右边。 至于那位老人的批命是否可信，陆离确实拿捏不准，心中隐隐侧重于相信。 他劝自己不要随意杀人。 然而，在此之前，因耳闻匈奴人的恶行，陆离曾在心中发誓，要血债血还，一旦与之对上了，必视其为畜生。 “到时候你我兄弟二人杀个痛快，看谁的武器先卷刃，如何？” 不知怎地，宋宪的声音在脑海中回荡。 这是两人在中军大营旁的约定。 那个时候，乡老正在营帐中与主公交谈，难道他能隔着厚实的牛皮帐子，避过所有人的感知，探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不成？ 要知道，兄长张辽同样在场，他可是顶级武将，一身手段神魔莫测。 随着深思，陆离不由得叹气起来，尚未撞见敌人，就有种手脚被缚的感觉，不得痛快。 “孟明，乡老已走，你怎么还不归营？” “主公有军情要事急召众将前往大营商议。” 张辽骑马而来。 不多时，那匹青鬃大宛就立于陆离身前，不断打着响鼻。 嗷呜呜…… 黑鬃马则围着他们打转，看来确实是出了什么大事，兄长竟然将它给带了过来。 “有两位乡老一时兴起，临走前给小弟相面。” 说着，陆离跃上马背，一甩缰绳，马蹄翻飞之间与兄长一同冲向立着纛旗的大营，巡夜守卒莫敢阻拦。 张辽明显对此有所了解，口中叮嘱道：“没想到孟明此行竟有如此收获，将写有批命的竹签贴身收好，切勿示与他人。” 周身的事物飞速倒退。 三言两语，两人便看到立于辕门之上的红色大纛。 黑鬃马通灵，根本无需绳索捆系。 趁着这个空当，陆离决定追问一下张辽对命数的看法，低语道：“兄长……” 才吐出两个字，就看到一双亮如星辰的眸子盯着自己。 其实，从一开始，张辽便察觉陆离脸色阴沉，肯定是心中藏着事。 “可是批命不好？” “谈不上，只是难以捉摸。” “这东西不可尽信，若是将来有一日置身死局，孟明可愿引颈受戮？” “自然不会。”陆离舔了舔嘴唇，心中若有所思，“困兽犹斗，何况吾等武将。” “哈哈哈，本该如此，当年有一相士曾拦住奉先，说要为他卜筮吉凶，你猜如何？奉先根本不理会，径自走了。” 话落，两人并肩走向营帐。 然而，就在陆离心思刚定之时，他掀开帘子，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只见一具尸体躺在前方，主公丁原与宋宪等人则围在一旁，面沉如水。 死者头戴兜鍪，穿着玄色两当甲，身披绛色战袍，手中死死握着一柄卷了刃的环首刀。 精锐汉军。 还是刚刚经历过大战。 另外，哪怕他穿了两层甲，身上依旧插满了箭矢，有铁箭、有铜箭，甚至还能看到断成两截的骨箭，武器很是杂乱。 陆离瞬间想到了七百里外的云中城。 刺史有难！ “刺史，赶紧趁乱逃跑！” 密室内，一名脸上抹着血，披头散发的士兵正抱着张懿的大腿，声音几度哽咽：“城内有人勾结异族，私开城门接应他们，而今我军已被匈奴骑兵冲散，不成建制……” 左股中箭且伤口溃烂的张懿瘫在床榻上，又急又气，几度挣扎之后，叹息道：“你逃，不要贪图财货，杀人、扒甲、夺马、冲围，以你的本事应该能杀出一条生路。” 张懿知晓亲卫的本事，若非心存大义，若非需要保护受伤的自己，早就独自一人杀出重围了，哪里会如此狼狈。 而那名亲卫神色激动，先是摇了摇头，接着起身攥住张懿的手，直接将其背了起来，声音急促： “主公，匈奴人根本猜不到您躲在民宅之中修养，此刻，他们的大股部队正在围攻衙署。” 挣扎了几下，张懿无奈地叹了口气，声音不复先前那般从容：“十室之邑，必有忠信。” “没想到危难时刻，竟有人依旧视我为主公，想必这个时候，丁原还在聚将宴饮……” 突然，他眼前一黑，根本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 咕噜噜～ 一颗头颅滚落在地。 第三十六章 故人 卯时，风雪已停。 士兵们三三两两地走出帐篷，在周围稍微活动了一下筋骨，低声交谈着。 按照军令，在军营内，不能随意走动，更不得喧哗。 这个时候，睡了不过一个半时辰的陆离也睁开了眼睛，他先是用木炭、凉水简单清洁了一下牙齿，然后走出营帐。 由于现在是冬天，加上天气恶劣，四周依旧一片昏暗。 不过，每隔丈都设有火盆，隐约能闻到淡淡的香气。 陆离路过时瞥了一眼，一个陶土烧成的釜架在火盆上，里面正咕嘟冒泡，士兵们用昨夜吃剩下的猪肉，熬了一锅浓稠的粥吃。 看得出来，他们对此非常满足，毕竟这几年收成不好，只有在梦里才能吃上肉粥，而现在，每一顿都能见到荤腥，并且还是一天三顿。 除了将官，以及少许值夜的巡查，没人知道昨夜发生了一件大事—— 那名死者的身份已得到确认，他是云中郡守卒，冒死突围，向外传递了一则信息。 城内士气低落，匈奴人常常在半夜发动袭击，并利用飞箭传信，以重金、官位，蛊惑那些百姓、士卒打开城门，情况不容乐观，急需援军。 因此，主公丁原下令，天一亮就开始急行军，务必在十二个时辰内抵达云中城。 考虑到郡兵整体素质不如狼骑，且以步兵为主，这个速度确实不算慢了，要知道，当初丁原的命令是，三日之内赶赴边境，如今才过去一天而已。 一时间，陆离竟然搞不清楚，这位枭雄对刺史张懿究竟怀着怎样的态度。 帘帐掀开。 兄长张辽跪坐在桌案旁，甲胄已穿戴整齐，此刻正在吃朝食，嘴角还黏着些许汤渍，显然吃的很急。 “孟明，坐下来一起吃。” 闻言，陆离也不客气，从食盒中取出陶碗，盛了一碗肉粥。 盐味足、点缀嫩绿色的菘菜。 能在行军途中，吃上一口热乎粥，陆离感觉很满足了。 这个时候，张辽放下碗筷，将嘴角的汤渍抹掉，沉声叮嘱道： “孟明，每次大战主公必定冲锋在前，鼓舞士气，他的安危便交给你了。” 见状，陆离停下动作，郑重地点了点头：“诺。” 由于吃得太急，他的短须上也粘了些许汤渍。 见状，张辽摇了摇头，不再出言打扰，默默端起碗，又给自己添了一碗粥。 休整、确认行军路线、填埋痕迹、整队集合。 就这样，忙到了大约辰时，天色蒙蒙亮，这支北上驰援的部队再度开拔。 夜间前来慰军的五位乡老拄着鸠头拐杖，立于城头，目送他们远去。 只见旷野上车骑旌旗，矛戟如林，行军队伍拉开之后，足有十数里之长，前为骑士，后为步卒。 而担任左虞侯的宋宪领着六七百骑士策马扬威，走在最前方开路，身后，近千名步卒持矛前行。 远望之下，烟尘弥漫，军容甚盛。 …… 云中郡治所，正变得前所未有的明亮。 数不清的火蛇从瓦缝间蹿出，疯狂地吞噬着一切，发出避里啪啦的声响，房屋接连坍塌。 紧接着，大火连成一片，滚滚黑烟涌向天空。 这座屹立于边境数百年的城市被大火所笼罩，地面裂开大缝，墙壁在火舌舔舐中融化。 此刻，金氏戴着刺史才能佩戴的进贤冠，腰间悬着铜官印，看着眼前即将化为火海的郡城，发出得意的笑声。 与此同时。 许多躲在密室、夹墙中的郡民涌出来，他们个个狼狈不堪。 其间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大部分人衣襟上还燃着火，一边奔逃，一边发出凄厉惨叫。 不少稚童因受不住呛人的浓烟，中途脱了力，被绊倒在地上，只能呼唤着阿爷阿娘，不断痛哭流涕，直到被大火吞噬才没了声息。 至于那些侥幸逃脱的百姓，心中都涌起一股复杂、难以言说的情绪。 恨不得生啖了眼前这帮匈奴人，同时又渴望活下去。 “男丁全……” 这时，金氏想到了攻城期间死去的勇士，举起的手顿了一下，改口道：“算了，把那些没有车轮高的孩子带回部落。” “其他男丁全部杀了。” “填井。” 一时间，马蹄声急。 喷溅的血液在高温炙烤下，愈发腥臭，披头散发的匈奴骑兵抓起一块块残躯，扔进水井之中。 很多匈奴兵并不清楚首领为何要这么做，只是执行命令罢了。 而金氏也懒得解释。 这是他从兵书中看来的方法，可以污染水源，传播瘟疫，给前来支援的汉军造成麻烦。 “我是工匠！” “别杀我！” 哀求声响起。 可惜，匈奴兵听不懂汉话，只当他是在求饶，脸上露出草原狼一般狰狞的笑容，举起长矛向前一送。 铛！ 火星四溅。 一只飞箭将青铜长矛击飞。 金氏的声音响起，腔调怪异，但确实是汉话：“你会什么，铸兵器，还是冶铁？” “小人是石匠。” “会什么？” “筑城，前些年参与修缮城墙……” 下一刻，惨呼声响起，一只铁箭贯穿了石匠的前胸。 金氏收起机关弩，“拖去填井。” 那名手持青铜长矛的匈奴兵愣了片刻，才回过神来，赶忙叉起石匠的尸体，扑通一声扔进井里。 “你在想什么？” 金氏转过身来，看向跪在一旁的黑衣青年。 闻言，杜泉抬起头，露出一张满是血污的脸：“在下听闻单于礼遇有才能的汉人。” 事实上，西汉建立伊始，就不断有汉人出塞逃亡到匈奴的记录，这些人被称作“越塞亡人”。 而他们中相当一部分深受单于的重用，有些甚至成为匈奴统治阶级中的一员，如马邑之谋中被俘的雁门尉史，被封为天王，李陵投降后，更是被封为右校王。 “没错，但我们不需要只会修缮城墙的石匠。”金氏摆弄着手中的机关弩，“另外，单于算什么？他是一头没了牙的狼，不，犬。” 语气中透着森然。 闻言，杜泉谦恭地匍匐在地上。 【三国志：汉灵帝中平五年三月，休屠各胡攻杀张懿，与南匈奴左部胡合兵，杀南匈奴单于羌渠】 第三十七章 隐忍的反派 如果有的选，没人愿意跟异族打交道，更何况，这群灭绝人性的匈奴畜生连耄耋老人都不放过，直接砍了填井。 至于女子…… 一念至此，匍匐在地上的杜泉恨不得暴起杀人，来个血溅五步！ 但是，身为尖峰艺术学院的表演系新生，杜泉只能按下心头不快，向金氏效忠。 毕竟拿了什么剧本，就该将其演好，这是一个演员该有的基本素养。 几天前，杜泉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身处一间古朴气派的厅堂内，前方跪坐着一个中年文士。 由于突然间接收了一段陌生记忆，他感觉一阵头晕目眩，而那个衣着显贵的文士，在察觉到异样之后，不仅没有呵斥，反而温声关怀了几句。 随后，杜泉被几名一同站岗的护卫带回了卧室，而那位中年文士正是刺史张懿，理论上，并州境内最具权势的人。 消化完记忆的瞬间，杜泉感觉天上掉馅饼了，自己竟然成了刺史的亲卫首领，没有奋斗、没有拼搏，平白捡了一个五百石的官位，以及远超凡俗的武艺。 那时候，杜泉心中涌起万千豪气，满脑子想着领悟什么战魂，亦或者，成为顶级武将，然后等待曹操发布讨董檄文，劝说主公进京勤王，成为十八路诸侯之一。 然而，接下来的事情，又让他明白了什么叫乐极生悲，什么来自校长的降维打击。 穿越的第二天，匈奴人与休屠各胡同时入侵边境，云中郡与雁门郡首当其冲，被大军团团围住。 再后来，杜泉发现刺史张懿只是个空架子，麾下只有两千名士卒，武将更是一个没有！ 当初，通过小道消息提前知道期中考试为三国背景时，他特意记了一份别出心裁的笔记—— 查阅东汉末年到三家归晋时期，所有将领、谋士的资料，按照籍贯、生卒年，依次排列下来，以确保自己一穿越，就能找到大腿抱。 在杜泉的认知中，并州这苦寒之地，简直是人杰地灵、豪杰辈出，堪称最适合考生的新手村。 【吕布】 【字:奉先】 【籍贯：并州九原】 【官至左将军、温侯】 【张辽】 【字:文远】 【籍贯：并州雁门马邑】 【官至晋阳侯】 【谥号：刚侯】 【张杨】 【字：稚叔】 【籍贯：并州云中郡】 【官至河内太守、安国将军、大司马、晋阳侯】 【主要成就：迎汉献帝东归】 【郭淮】 【字：伯济】 【籍贯：太原阳曲】 【官至车骑将军、仪同三司，封阳曲侯】 这是三国时期，凭借一身武力封侯拜将的大粗腿，随便搭上哪一条，都能吃香喝辣，被各路诸侯高看一眼，捞取不少好处。 嗯……最后一位可以忽略不计。 虽然郭淮是名绝世猛将，曾多次在曹魏西线抵御蜀汉的北伐，力克诸葛亮、姜维的进攻，但他活跃于后三国时代。 换而言之。 眼下，郭淮是否降世都是个问题，只能去报他爹的大腿。 当然了，杜泉不可能只关注以上四位猛将，像什么宋宪、侯成、魏续、郝萌之流，他同样不挑。 因为，考试提醒上写着，凡是演义中有名有姓的武将全部领悟了战魂，而这些并州出身的边关悍勇，自然不会是泛泛之辈。 不巧的是，大腿们全部集中在别驾丁原麾下。 坦白来说，经过一番苦思冥想，杜泉才想起来，三国演义里确实有这么一号人。 可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一个出场打了个酱油就领盒饭的角色，竟然会是大佬级人物！ 要是校长能给一次选择的机会，杜泉一定毫不犹豫地改旗易帜，哪怕给丁原当个马夫都行。 以皇叔为首的刘关张社团。 以丞相为首的曹氏、夏侯氏社团。 比得过并州社团？ 根据他从其它侍卫口中探听到的信息来分析，如今，能跟丁原扳手腕的只有西凉董卓，四世三公袁绍。 “起来说话，你们汉人常说，男儿膝下有黄金。” “而今你立下大功，割下张懿的首级献与本王，要是不封赏，实在说不过去。” 金氏出言打断了杜泉纷乱的回忆，在他眼中，这个叛主之人，能在自己面前跪这么久，其心可鉴，确实值得提拔。 闻言，杜泉默默站了起来，头颅低低垂下，像极了人畜无害的忠仆。 若是张懿没有受伤、守卒晚些时候再叛节，他拼了性命也要护其周全，一是为了忠义（谁不希望做个顶天立地的豪杰），二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能坐上刺史之位，怎么可能没背景？ “本王曾说过，能生擒张懿者，赏赐两百丁口、汉人奴婢十人，割张懿首级者，赏赐一百丁口，黄金二十斤。” 金氏把机关弩挂在带子上，抬手道：“选，许你五百骑，再分你一车财货，如果有什么喜欢的女人，也可以直接领走。” 为了表达求贤之意，金氏不介意提高奖赏，他时刻告诉自己： 此行必要牧马中原，云中郡不过是天下一隅罢了。 一念至此，金氏转而看向脚下，用靴子拨弄了几下，那是一颗头颅，双目瞪得浑圆，仿佛不敢相信死前看到的事。 “哈哈哈……” 狂笑声中，杜泉将头微微抬起，双拳不自觉地捏紧，眼中跳动着不甘的火焰。 这不是他想要的三国。 忠义、名声，英雄气！ 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想到这儿，杜泉再度垂下脑袋，不断告诉自己： 君子藏器于身，待时而动，时机一到，反了他娘的！ 另外，陆离，希望你能活到虎牢关之战，你我之间还有一笔账要算啊！ 三百里外，白渠水。 “阿嚏……” 骑在黑鬃马背上的陆离打了个喷嚏，低语道：“最近是怎么了，总是被人惦记。” “孟明，可要传医者过来看看？” 一旁，端坐在车架中的丁原掀开布帘，满脸关切。 领悟将魂者，寒暑不须避。 因此，丁原担心陆离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影响接下来的大战。 “禀主公，末将无碍，可能是被宵小之辈惦记上了。” 第三十八章 两军对垒 上 由于大族名士主持乡闾评议、控制选举过程的流弊，察举制不断崩坏，社会上出现了一种新阶级，他们世代做官，并且，依照世代官位的高低，高者为大士族，或称世家、大姓、高门，次者成为小姓、寒门，若祖先没有做官，则是寒素。 依照这种社会观念与标准，并州陆氏绝对算不上高门大姓。 丁原曾派人调查过陆离的家世，五代以内，直系均有任官的记录： 五代祖克己为太原郡丞。 高祖文安为平陶县令。 曾祖居常为平陶县尉。 祖父承吉为平陶主簿。 父诩为平陶县贼曹。 一代不如一代，并且所任都是幕佐之官，算不上是显宦之家，更谈不上世家门阀。 当然，比起那些百姓黔首，太原陆氏要强上无数倍。 除此之外，丁原并非一个只看出身门第的肤浅之人，毕竟他崛起于微末，真要论起来，家庭背景还不如陆离呢—— 年纪轻轻便觉醒战魂，前途不可限量，而且生得相貌堂堂，再加上女儿铁了心要嫁。 因此，经过一番权衡，丁原觉得只需再观察一段时间，如果品性方面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可以将婚事给定下来了。 到时候，有义子奉先，有女婿陆离，何愁自己不能封侯拜相？ 念及此处，丁原看陆离的眼神变得愈发柔和。 “孟明说笑了。” “有老夫在，何须担心宵小之辈？” 话落，爽朗的笑声从车厢内传出。 “……” 陆离则一阵无语。 主公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世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就算他求贤若渴，也不至于这样？ 要知道，当初兄长张辽前来投靠时，也不曾享受这等待遇…… 这时，充当先锋官的宋宪飞马而来，扬声道：“禀主公，前方三里为白渠水，是否需要搭桥？” 若部众不多，倒是可以直接踩着冰面过去，但此次北上驰援的郡兵足有两万，纵使冰层再厚，也支撑不住这么大的重量。 身为一名老将，丁原的战场经验堪称丰富，他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发号施令：“伐树架桥，余者原地休整，半个时辰后，全军饱腹过河。” “诺！” 在主公面前刷了一下存在感的宋宪揖手行礼，而后扯动缰绳，临走前这家伙还朝担任牙门将军的陆离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羡慕。 不多时，车架旁又只剩下陆离与丁原二人，其余护卫则分散在周围，小心戒备着。 然而，见没了旁人打扰，许是闲得无聊，车内又有声音传出： “孟明，你可知兵法？” “末将不才，若非文远兄调拨一二，怕是连军队建制都搞不清楚。” 闻言，丁原微微皱眉，以为陆离是在自谦，直接出言考校道： “年轻人莫要藏拙，当毕露锋芒，你且说说，若在春日，眼下该用何种对策渡河？” “是。” 陆离心情复杂，喜忧参半，喜的是这题张辽曾经讲过，忧的是主公这态度，实在令人难以捉摸。 略作回忆，他回答道： “白渠水乃人工开挖，用以灌溉田野，因此，河面虽宽，但水流并不湍急，可派遣一支奇军伐木制囊，于夜间前往上游断绝流水，使大军渡河。” 兄长曾说，此法费时费力，却最为稳妥，不用担心在架桥时，遭遇敌人袭击、干扰。 坐在车内的丁原微微颔首，抚了抚颌下胡须，追问道：“若贼趁我军渡河时，半渡而击之，该如何是好？” 陆离眉头一挑，心道：难道文远兄能未卜先知？ 念头刚一浮现，旋即被按下，沉声回应：“匈奴人粗鄙，不通兵法，可使水淹龙且之计！” 数百年前，楚汉相争，韩信与项羽麾下猛将龙且在潍水交战。 两军对垒之时，韩信下令连夜赶做一万多口布袋，装满沙土，趁夜在潍水的上流堆土囊造堰塞水，白天则带领一半军队渡河，攻击龙且，并假装战败。 见状，龙且大呼：“固知信怯也。”遂率楚军追击。韩信见其上钩，便令士卒决堰放水，数万楚军被从中间冲断，士气大落，而韩信趁势反击，龙且被杀。 连深谙用兵之道的楚国大将龙且都中了此计，就更别提匈奴人了。 这个时候，丁原再度笑出声来，对陆离这个女婿候选人愈发满意。 “如今正值二月，倒不必如此麻烦，若遭遇敌军袭扰，可以依仗弓弩之力，掩护少许骑兵率先过河，先与之杀上一场。” 说着，丁原从车架内走出，表情异常轻松，仿佛是带兵郊游一般，恐怕连镇守中军大营的张辽都做不到这种程度。 几乎是同一时间。 云中郡外，劫掠完毕的金氏同样在作战前部署，他准备趁着现在士气正盛，趁势拿下定襄县，在那里与休屠各胡的首领会面，共商大事。 突然，两骑冲来。 派去前方探路的斥候送来了官军已在白渠水扎营、搭桥的军报。 结合不久前黄巾军送来的情报，金氏顾视周围的部族首领，默然片刻，说道：“汉军自从在九原集结以来，马不停蹄，不到两天的时间，急行近千里，在定襄城下仅仅住了一夜，今天一早就又出兵，已至白渠水一带。” “这是急着与吾等一战啊！” 略作停顿，金氏语气变得森然：“若本王所料不差，迟则今夜，汉军就会横渡而来。” 身为南匈奴左贤王，竟然被人蔑视至此，尤其是在杀死并州刺史、士气大涨的时刻，见汉军如此张狂，他心中涌出一股戾气，想要将其全歼！ 反倒是刚刚得到提拔，初步掌握军权的杜泉心中一突，不动声色道： “敌军将渡，大王有何对策？吾等是暂避兵锋，还是正面击之？” 当听到暂避兵锋四个字时，左贤王金氏脸上浮现出不快。 余光一扫，见提议者是昨夜立下大功、献刺史首级的那个汉人，金氏脸色稍霁，一字一顿：“半渡而击。” 紧接着，又有一名披发左衽的壮汉挤了过来，嚷嚷道：“那支汉军不过两万人，且以步卒为主，趋行近千里，中途几乎不得歇息，士卒必疲……” 第三十九章 两军对垒 下 事实上，匈奴人中不乏谋士，虽说他们不通术法，但依旧可以建言献策，为各部头领分析敌情。 只见那个将衣袍系成左衽的匈奴壮汉说道：“如今河流上冻，一旦两军对垒，必定是骑兵踏冰先行，而汉人麾下骑卒不多，根本不是吾等的对手。” 金氏点了点头，显然是对这个说法深以为然，同时补充道：“我们在南边的盟友传来消息，这次北上的士卒只不过是些郡兵罢了，并非狼骑。” 并州狼骑，威震塞外。 身为左贤王，金氏自然不会是什么昏聩之辈，他知道，只要将【狼骑坐镇南方、不曾出征】的消息传播出去，定能稳定军心。 果然三言两语之间，士气大振，不少部族首领瞬间有了信心，争先恐后地请战，生怕去晚了吃不上肉。 要知道，汉军可是个个披甲，而且大部分是做工精湛的铁甲，防御力远超皮甲，若是能夺几百套，部族实力一定大增—— 弱肉强食是草原法则，在左贤王的号令下，各部聚在一起，共同南下劫掠，但行动结束后，一切将回到原点，各部落为了争夺草场、水源地而明争暗斗。 此时此刻，荣升为五百长的杜泉站在原地，冷眼旁观着一切。 狗头军师。 盲目自信的左贤王。 真以为杀了刺史、屠灭云中郡，就能纵横并州了？ 先不谈飞将吕布，恐怕张辽亲至，一只手也能将他们打废。 念及此处，杜泉往后退了退，在搞清那支汉军究竟为何人统帅、以哪些人为将之前，他拒绝当这个出头鸟，以保存实力为主。 毕竟，自己卖主求荣，舍弃一切才换来五百骑兵的指挥权，万一被开了无双的猛将给屠灭干净，可没地方哭去。 “大王，下令进攻，机不可失，要是再犹豫，敌军主力就要渡过白渠水了。” “是啊，两万士卒过河至多只需三四个时辰，吾等现在派出勇士，纵马疾驰过去，刚好能将其打个措手不及。” 左贤王金氏见各部首领求战心切，虎视周围一圈，按住配刀，发号施令道：“广遣探哨，确保北上的汉军只此一支。” “另外，各部调遣帐下精锐，随本王先行击之！” 说完，金氏拔出弯刀，仰天长啸：“此行定要将其全歼！定要牧马中原！不破雒阳终不还！” 一时间，应者如云，荒野上空回荡着各种各样的匈奴语。 没人注意，有一道微不可查的汉语夹杂其中：纵使华夏再乱，随意一路诸侯都能打得你们这帮异族生活不能自理。 坦白来说，杜泉都不知道这帮匈奴人是从哪里来的勇气，莫非没被打疼过？ 基本上每一次中原出现乱世，都会伴随着异族入侵：什么五胡乱华、八王之乱……螨清入关。 唯独东汉末年是个例外，各路诸侯为了逐鹿中原，把狗脑子都打出来了，却很少看到异族的身影，仿佛他们只是个陪衬。 怀着这种疑惑，杜泉特意查了一下：原来，汉朝将领犯下错误后，戴罪立功的手段，就是一路北伐，以异族的脑袋换取宽大处理…… “算了，找个机会开溜，跟着这帮异族混，根本没什么前途。” “要是知道天哥在哪里就好了，以他的本事，肯定能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混出一个名堂。” 压下各种念头，杜泉跃上马背，跟上先头部队的同时，余光瞥向身后：五百骑，皆是弓马娴熟的青壮年。 可惜，披发左衽、身上散发着恶臭，搜遍全军，能找到三个会说汉话的人，都得谢天谢地。 三百里外。 陆离立在河边，先是望了望西北方，而后伸手抚了抚黑鬃马的鬃毛，慨叹道：“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云中郡数万百姓的性命危在旦夕，若是去晚了，恐怕会发生难以想象的悲剧。 “孟明勿忧，待宋宪率军架好桥，老夫便下令骑兵先行，留那些步卒看守辎重。” 丁原抬眸远眺，仿佛嗅到了百里之外的烽烟，喃喃道：“到时候老夫亲率士卒，冲锋在前……” 后面的话陆离没有听到，只能看到他嘴唇翕动，表情怅然。 时间慢慢推移。 酉时，太阳已经落山，天色将黑未黑，天地之间一片朦胧。 站在高处俯瞰，一条条火龙缓缓向河对岸行去，算上被甩在后面、尚未来到河畔的那些步卒，整支队伍足足拉了有二十里长。 难以想象，若是实打实的十万大军，又会是何等景象。 望着云中城所在方向久久出神的丁原，终于开口了：“孟明，随我渡河。” 说着，这位沙场老将敛起眼中的凶光，语气平稳：“趁着夜色袭营，先杀上一场。” 袭营？ 饶是陆离练出了一颗大心脏，依旧有被镇住。 冷兵器时代，最凶险的事，莫过于此，别看影视剧中，对于那些猛将来说，袭营、冲围就很喝水吃饭一样简单，真正做起来，大概率要凉。 甘宁，甘兴霸足够勇猛吗？ 被尊称为江表虎臣！ 与曹军对战时，轻率百骑劫营，拔鹿角，逾垒入营，整个过程没有任何犹豫，可结果如何，惊动了暗哨，大军合围之下，最终只是斩首数十级而归，而死者其实就是守卫大营门口的士卒，根本突不进去，若不是赶紧找了一个营门呼啸而出，下场只有一个—— 死！ 纵观三国，不管是正史，还是演义，只有一员大将在夜袭中一战封神。 那便是此刻代主公镇守中军的张辽。 逍遥津之战，他视敌方十万大军如猪狗，夜募八百勇士，趁孙权立足未稳之际袭营，并顺利杀出重围。 【平旦，辽被甲持戟，先登陷陈，杀数十人，斩二将，大呼自名，冲垒入，至权麾下。 权大惊，众不知所为，走登高冢，以长戟自守。辽叱权下战，权不敢动，望见辽所将众少，乃聚围辽数重。辽左右麾围，直前急击，围开，辽将麾下数十人得出，馀众号呼曰：“将军弃我乎！”。 辽复还突围，拔出馀众。 权人马皆披靡，无敢当者！】 场面不亚于赵子龙长坂坡七进七出！ 这时，丁原转身望了过来，目光中带着审视：“孟明，心中怯否？” “禀主公，末将正欲杀贼。”陆离舔了舔嘴唇，语气森然。 第四十章 夜战 亥初，月明星稀。 坐镇中军大营的张辽站在高处，右手背在身后，虚握佩刀，俯瞰着大军渡河的同时，朗声道： “各位将军且宽心，有孟明护持左右，主公定不会出事。” 在其身后，分别站着左右二军的各个营主，这时候，他们正抬眸远眺河对岸，哪怕听了张辽的安抚，心中依旧忍不住担心。 本以为主公离开大营，带着亲卫去前军巡视已是冒险行事了，没想到他竟然…… 若非有所顾虑，众将恨不得当场骂出声来—— 而今刺史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要是别驾再出什么事，后果谁来承担？ 并州的大局由谁来把控？ 心神恍惚之间，站在高处的众将突然听到一阵阵隐约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并有喊杀声随夜风传到。 与此同时，不少正准备渡河的士卒悚然而惊，立在原地，讷讷地望着河对岸。 只见原本只有汉军步卒的荒野上，突然雪尘四起，数百名骑兵高举火把，冲锋而来，口中咿咿呀呀叫个不停。 匈奴人？ 杂胡？ 反正不可能是汉人。 由于觉醒战魂，目力惊人的缘故，立于高丘之上的一干将领发现，这批匈奴兵与前些年不一样。 以往，这些异族从来不敢跟成建制的大军正面碰撞，都是趁朝廷不备，来边境劫掠一番，抢完东西就跑，根本不会逗留。 而这次，他们竟然敢带兵深入，不仅如此，还主动发起进攻。 另外，异族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作为屏障的云中郡恐怕已经被攻破！ “列阵！” 仓促之际，已经渡河的汉军士卒在校尉的组织下，开始结阵防御。 可惜，骑兵对战步卒的优势实在是太大了，加上左贤王金氏根本不打算正面作战。 咻！咻！咻！ 锐利的箭矢如蝗虫一般飞来。 事实上，这些机关弩本该为云中郡守卒所有，但城破之后，全成了匈奴人的战利品。 坦白来说，渡河时遭遇敌军突袭，本就会影响士气，加上害怕冷箭，士兵们陷入了混乱和踌躇之中，有人想踩着冰面跑回对岸，有人则心生死志，决定死战不退。 一时间，心思各异。 正因为如此，校尉下达的列阵命令，迟迟不能得到执行，只能任人宰割。 “若狼骑在此，不至于这样。” 张辽脸色不变，瞥向身后。 诸将瞬间会意，齐齐揖手：“末将请战。” “右虞侯郝萌何在？” “末将在！” “冰面承受不住大军齐渡，你拣选百骑，前去稳住阵脚，为大军渡河争取时间。” “诺！” 郝萌面沉如水，翻身跃上马背，没有半句废话，单骑冲向山下营地。 紧接着，站在高处俯瞰战局的张辽又发现，敌军正在源源不断地得到增援。 若把刚才的骑兵比作是一条火龙，那么现在赶赴战场的敌人就是一片火海，前后连续，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并且中间没有一丝缝隙。 “看来，南匈奴左部胡的十五万大军，并非虚张声势。” “火把甚多，这股贼骑怕有万人之众啊！” 偏将成廉看了多时，依旧不敢确认敌军数目，只感觉其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而月辉之下，那一小股汉军步卒如倒伏的麦子，河对岸尽是断肢残骸，根本无法找到一具完整的尸体。 此刻，戴着黑色独眼罩的金氏甩了甩弯刀，因为，手心处黏腻的血肉让他差点握不住武器。 “汉军主将何在？速来拜见本王。” 生硬的汉话在两军上空徘徊。 刚刚拣选了百名勇士，准备冲过去增援的郝萌勒住坐骑，停止冲势。 谁也没有想到，五百步卒，竟然连半刻都撑不住，就这么被屠戮一空。 下意识地，他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小山包，等待张辽的命令。 而金氏注意到了这个小动作，瞬间看向高处，视线透过黑暗，与张辽等人视线碰撞，他将弯刀插回腰间。 一名匈奴亲兵瞬间会意，主动献上长弓。 只见金氏从箭筒中摸出三支羽箭，对准山丘，大拇指拉开弓弦，独眼中闪过一丝冷意。 咻！ 破风声连在一起。 数里之外，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立于青鬃大宛背上的张辽眼如鹰隼，微微偏了偏头。 三道冷芒擦着脸颊，又从坐骑腹部拂过，最终没入山石，溅起阵阵沙尘。 胯下骏马受惊，在夜色下扬蹄长嘶。 “传令！” 张辽依旧不以为意，加紧马腹，扬声道：“架设大黄弩，与敌军对射。” “诺！” 闻言，早已准备多时的军中悍勇扒去上衣，双手灌足力气，用力一扯，需要十石之力才能拉开的车弩瞬间被拉成满月，难以想象，这一根根绷紧的弓弦内蕴藏着何等爆发力。 河对岸，左贤王金氏同样发出厉啸，高亢的匈奴语压下了一切杂音。 大黄弩，乃汉朝镇国神器，射程足有六百步之遥，一旦被命中，人马俱碎，谁人不知？ 不过，云中郡的武库中同样有此物，虽然数量不多，但还有大量三石弩作为补充。 白渠水仅十丈宽，以三石弩的射程，足以将攻击到敌军大营了。 张辽看清了匈奴人的动作，心中一寒，只见他们不断后退，同时推出各种汉军制式武器，明显不熟悉武器，正笨拙的摸索着。 “刺史没守住云中郡。” “不，是我们来晚了。” 话落，张辽拨马冲下山丘，口中高声呼呵：“弦！” 下一刻，无数粗如梁木，长达丈许的巨箭被按到了车弩上。 “疾！” 弓如霹雳弦惊。 匈奴语同时响起。 只听得白渠水两侧的弓弦发出雷鸣怒吼，破风声不绝于耳，双方不断有士卒在其中闷声倒地，碎成无数血块。 二十里外，一座山丘的背面。 数百名骑兵从黑暗中窜出，人衔枚，马摘铃，犹如幽灵一般。 先锋官宋宪兜转马头，与丁原、陆离并行。 相比刚才，身后东南方向传来的鼓声愈发激昂，喊杀声也愈发高亢，若倾耳细听，甚至还能听到弓弦震动的嗡鸣声。 一静一动。 若非嘴里咬着木棍，骑兵们早就忍不住内心的惊惶，出言交谈了。 第四十一章 无声 事实上，相隔如此远，很难听到战场的厮杀声。 因此，有人认为这是错觉。 可是，数百名骑兵都听到了这股动静，不仅如此，连直觉敏锐的战马也变得躁动不安起来，纷纷打着响鼻，四蹄来回踢踏。 见状，不少骑兵急忙控住缰绳，俯身抚摸马鬃，使其镇定下来。 如果条件允许，陆离很想拨转马头，去亲眼看看，白渠水那里的战况究竟激烈到了何种程度。 要知道，这里是古代世界，没有枪炮，只有冷兵器！ 至于胜负，陆离觉得没有任何悬念，毕竟张辽亲自坐镇指挥…… 唉，又无缘看到顶尖武将出手。 这个时候，丁原冷声说道：“二三子莫要分心。” 陆离微微颔首，他目前的身份是牙门将军，只需保证主公安全无虞，至于其它，就是先锋官宋宪该操心的事情了。 “诺。” 低声应了一句后，宋宪转身望向不安的部众—— 此行是为了袭营，得保证行动的迅捷，所以他抛弃步卒，只带了五百骑兵。 也许是主将目光瘆人，亦或者，敬畏严苛的军法，士兵们立刻压下各种杂念，咬紧口中的木棍，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误了主公大事。 “敌军扎营的地方距离这里，应该不会太远，至多百里。” 说到这里，丁原不由得压低声音，“依目前的形式来看，云中城应该已被攻破，而且时间不会太长，按理说，匈奴人这个时候应该在大肆搜刮财物、劫掠丁口……” 陆离听懂了丁原的言外之意。 昨夜在定襄城扎营歇息时，那具出现在中军大营的守卒尸体上藏着一封求援信，这表明，云中城并当时并未被攻破，而现在，匈奴人的精锐却来到了白渠水。 由此不难推测出城破的时间。 一边是好不容易才抢到的财货，一边是即将渡河的汉军。 以匈奴人贪婪的性格，绝对不会抛弃前者，因此，他们只能分兵，挑出精锐之士长途奔袭，而另一部分则找了一个地方安营扎寨，一边看守战利品，一边等待天明。 很显然，聪明人不止陆离一个，宋宪同样想到了这些，忍不住说道： “敌军主力袭扰大军渡河，后营一定空虚……” 说着，他用余光看向丁原。 孙子云：主不可怒而兴师，将不可愠而致战。 此刻，云中城内怕是十室九空，假如主公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率性而为，眼下这支小股骑军，很有可能会折在偷营的过程中。 不过，丁原老成持重，冷声下达了命令：“宋宪，你派出探哨摸清敌军后营的位置，等到了寅时再出兵袭杀。” 寅时，又称平旦、日旦，是夜与日的交替之际，对应现在的凌晨三点钟到五点钟。 那时候天色灰蒙，营内的匈奴人闹了半宿，肯定是浑身疲惫，而哨兵站了一夜岗，同样困顿不堪，正是劫营的好时机。 “诺。” 宋宪亦不再犹豫，点了四十余骑，并且亲自带了一队，沿着不同的方向摸索。 人声散尽。 丁原眯着眼睛，一言不发，静静看着云中城所在的方向。 他在后悔吗？ 陆离迎着寒风，揣测着眼前这位枭雄的心思，若是当时征调狼骑北上，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对了，城破人亡，想必刺史张懿也已经以身殉国，正好遂了丁原的意。 【士为知己者死】 【知伯以国士遇臣，臣故国士报之】 不知怎地，陆离脑海中突然蹦出了这两句话，又觉得自己在心中编排主公的行径，难免有小人之嫌。 自从他投靠以来，丁原一直是以礼相待，日日设宴，并且予以重任，没有半点怠慢的地方…… 慢慢的，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沉闷的马蹄声传来。 为保证行动的隐秘性，每匹马的蹄子上都裹着布匹，待陆离回过神、听到声音时，宋宪率领的探哨，已经进入视线之内。 “看来是有所发现。”就在此时，一直闭目不语的丁原睁开了眼睛，看向迎面赶来的宋宪。 此时此刻，这家伙满脸激动，若非担心暴露行踪，他都想高呼几声，以此来传递消息。 五十余里外。 一处半面环水的军营。 杜泉带着一丝烦躁与忧虑，在自己位于营地最角落的营帐中，坐立不安地等待着。 众所皆知，匈奴人以左为上，所以单于之下以左贤王为贵，其权利和地位要比右贤王高，属于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 正因为如此，这次叩边，金氏不仅能征发十余万控弦之士，其麾下更是聚集了大量部族首领。 左、右谷蠡王，左、右大将、左右大都尉、左右大当户、左右胥等候…… 换而言之，他一个麾下只有五百骑的叛节者，很难有什么话语权—— 不久前，自己尝试劝阻那些贵族老爷们少喝酒、远离美色，提防汉军分兵袭营，结果被喝醉了的谷蠡王赏了一记马鞭，脸上的红印至今未消，而且肿得老高。 特么的！ 哪有这么欺负人的？ 合该你们这帮杂碎被汉军揍趴下，根本不配打胜仗！ 若是左贤王在便好了，虽说那家伙性格跋扈，但做事多少带点脑子，另外，从不折辱降将。 杜泉捂着火辣辣的右脸，越想心中越窝火，恨不得汉军神兵天降，弄死这帮匈奴狗！ 不过，他的理智又不断提醒：你是个叛主之人，失了忠义，在遇到盟友之前，只能跟着这帮异族厮混。 一念至此，他长叹一口气，掀开布帘，找到麾下会说汉话的匈奴兵，让其挨个通知部众： 禁止饮酒，枕戈待旦，违者军法从事。 幸亏左贤王治军极严，加之匈奴内部阶级分明，虽然那些头脑简单的匈奴兵内心抗拒，但不得不照办。 就这样，一支与其它营区不同的队伍出现了。 这些骑兵骂骂咧咧地扔下酒具，枕在箭筒上闭目养神—— 由于这东西是用皮革制成，晾干后质地坚硬、中间空心，因此，紧贴放在地面上，相当于一个声音收集器，只要地面上任何细微的动静，都会在第一时间传到耳中。 第四十二章 冲营 如果有大量战马在几公里外奔驰，震动地面的声音，很快会引起士兵们的警觉。 不过，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算计都是笑话。 想到这里，杜泉不安地翻了个身，心中愈发烦躁，有些后悔袭杀刺史张懿了，可事已至此，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辗转反侧……唉声叹气…… 在杜泉抱着羊皮毯、心神不宁时，五里外的小坡地后面，有一支骑队在集结，他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一直惦记的人，即将以神兵突降的方式，出现在眼前。 当然了，陆离同样不知道，有同学成功混进了匈奴部队，还掌控了军权。 “再等上半个时辰。” 丁原声音依旧沉稳，只是紧握环首刀的手表明其内心颇不平静。 袭营。 昔年，他就是靠这种方式打破世家门阀的桎梏，从一介小吏跃迁至百石官，完成了鱼跃龙门的转变。 其中承担的风险与压力，亦不足为外人道也。 而今成了一州别驾，掌一州权柄，一腔热血依旧未冷，毅然率领一支奇军奔赴敌军大本营。 细细想来，真真觉得物是人非，直教人生出几多感念。 可惜，宋宪这个糙汉不合时宜地窜出来，出言打断了丁原的回忆：“主公，匈奴人并未发现吾等的行踪。” 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天。 不久前，一片乌云飘了过来，遮住了星月，而呼啸的北风送来阵阵膻腥味，其间还夹杂着酒味。 很明显，大胜之后，有些匈奴人忍不住了，开始饮酒作乐。 天时、地利、人和，眼下正是作战的好时机！ “看来确实是精锐尽出，一点防备心都没有。”说着，陆离提议道：“主公，不如现在就杀进去？” “不，继续等。” 丁原摇了摇头，声音低沉，却带着斩钉截铁的意味：“战场之事，岂能当做儿戏？定下寅时出兵袭击，便不要轻易更改。” 事实上，劫营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也不难，但必须保持时刻保持清醒，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千万不能断了节奏。 陆离与宋宪沉默不语。 相比之下，两人勇武有余，而智谋不足，远不如丁原这般经验老道。 只见他盯着敌营通明的灯火，又皱眉思索了片刻，改口道：“现在分兵绕道，从北方发动突袭。” “为……” 不待宋宪追问，丁原便偏头斜了他一眼，声调微扬：“老夫怎么点了你这愚鲁之徒当先锋！” “敌军营盘设在北方，吾等逆风偷袭，还怎么借助天时纵火制造混乱？” 若不是时机、地点不对，丁原这个沙场宿将恨不得耳提面命，好好教导一下后辈。 “主公圣明。”宋宪哂笑。 而陆离则在庆幸自己刚才没有多嘴询问，否则，自己在主公心中的印象恐怕得下降了。 “噤声，勿要废话。” 话落，丁原抬手指向黑暗中的某处，吩咐道：“接下来兵分三路，吾等合领一彪人马，分散绕过敌军营盘，去北边高地集合。” 乌云遮天，对于普通士卒来说，二十步之外就看不清楚了，哪怕骑卒身强体壮，力能举鼎，极目远眺之下，也不过能依稀看清五十步外的事物。 显然，丁原并非凡俗，也与神石产生共鸣，觉醒了战魂，否则哪能看得这么远。 但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陆离拉住准备领军先行的丁原，劝阻道：“主公，身为牙门将军，末将必须待在您左右，寸步不离。” “不如分成两路……” 丁原没有理会，板着脸说道：“孟明何必作小儿女态？如今这情况，分三路行军最为稳妥，不会因地动声过大而引起敌方警觉。” 军令如山，见主公语气决然，陆离不再劝阻，拱手道了声诺，而后点出百余骑，缰绳一扯，从另外一个方向绕道前往北方。 可能是这些天经常跟战马打过交道，神驹黑鬃马变得愈发沉稳，潜行途中不曾发出丝毫声响，默默载着主人冲锋。 约末两刻之后，丁原率先抵达，毕竟亲卫队皆骑乘大宛名马，速度非同寻常，其次是陆离，他不敢纵马疾驰，需要等待部众一同行动。 又等了半刻，三彪人马再度聚首，无一人一骑失踪。 对此，丁原心中颇为满意，松了一口气道：“稍作休息，人去枚，明火执仗冲入敌营制造混乱。” 所谓混乱，无非是沿途纵火、高声呼呵、刺杀敌将…… 恐惧可是会传染的瘟疫，只要有一处地方乱起来，连锁反应之下，其它营区会跟着一起陷入慌乱。 尤其是在敌军将领无法有效传达指令、安抚军心的情况下，数万名士卒很可能在惊慌之下，彻底引爆营中歇斯底里的疯狂气氛。 届时，彻底摆脱军纪束缚的匈奴人，会做出些什么？ 敌我莫辨、肆意杀戮，直至力竭。 不多时，骑兵们摘下口中的木棍，解开裹在坐骑四蹄上的布匹，整装待发。 看了眼昏暗的天空，丁原长出一口气，此刻，整盔贯甲的他拔出环首刀，仿佛回到了年轻时挥斥方遒的状态，声音清朗： “宋宪，你率领麾下骑兵从那个营口冲杀进去，尽力杀穿，若事不可为，便找个方向突围，切记不可恋战，一旦被缠住，神仙难救。” “诺。” “孟明，你率领亲卫队随老夫一同行动。” “末将领命。” 话落，陆离重重地点了点头，心中升起一丝兴奋。 传言，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却也能磨砺武技、明悟自身，而他渴望一场血战，来建功立业，来称量自己。 环顾四周，见士气正盛，如烈火一般，丁原决定再浇上一层油，他仰天长啸：“举火，杀！” 接着，不等他人作出反应，一马当先冲了下去。 见主公不惜千金之躯，身先士卒冲在最前方，心生死志的众人只感觉体内血液滚动如泵，面目不由得狰狞起来，跟在后面咆哮道： “杀匈奴！” 霎时间，喊杀声震天。 陆离拔出佩刀，一夹马腹，低喝道：“驾！” 杂乱的嘶鸣声中，两股洪流跨过完全上冻的溪流，涌入敌军营垒。 第四十三章 营啸 平旦，人最困顿疲倦的时刻。 数百骑分成两路，齐齐举火，纵马冲向匈奴人设在山下的营盘。 并且，主公丁原生怕敌酋不知道自己是来袭营，大呼自名。 一开始，陆离觉得偷偷摸进去是最稳妥的方法，等敌军反应过来，火势已成，能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发现，这样做的好处非常明显，一是气势高涨，二是让敌人摸不清楚自己有多少兵马。 只见站在了望塔上饮酒的匈奴人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黑暗中突然亮起的那一大一小两条火龙，疾驰而来，根本不做任何抵抗，直到百长的马鞭抽了下来。 “敌袭！” “看什么，搭弓射箭啊，蠢货！” 厉呵声中，这个头戴狐皮帽子的草原大汉抽出弓箭，对准天空，准备发射鸣镝，警示正在营帐内饮酒作乐的族人。 可陆离早就注意到了这一幕，握住提前准好的角弓，从挎筒中取出一支兵箭（能射穿甲胄的钢镞箭）。 “着！” 眼睛微眯，陆离在高速移动状态下，射出了第一箭。 而兵箭化作一点冷芒，撕破黑夜，眨眼之间，直接将对方头颅射穿。 见状，那些好不容易才缓过来的匈奴兵瞬间慌了，看着瘫软在地上，只剩下半颗脑袋的百长，反应不一。 有人借着酒意，拉开弓弦，竭力阻止袭击者冲刺的步伐；有人则瘫在地上，以为自己喝醉了，看到了幻象。 当然，其中并不乏急智之人，弯腰捡起地上的鸣镝，试图再次发出警示。 就这样，弩矢稀稀疏疏地射来，有的射近，有的射远，然而均未能射中人、马，至于那些手持鸣镝者，直接被陆离射杀当场。 “快，赶紧下去……” 可一切都晚了，潮水一般的汉军已经杀至营门。 黑鬃马一骑绝尘，载着陆离越过鹿角，无视了那些布置在营地门口的障碍，率先冲入营垒深处。 顺势纵火、乘夜杀人…… 今夜，可干之事实在是太多了。 更何况，大部分匈奴兵都醉得不省人事，不少营区几乎是不设防。 “孟明，不用管其他人，随我冲营！” 丁原胯下坐骑同样神异，不过三四个呼吸的时间，便突破重重阻碍，来到陆离身旁，叮嘱道：“中途不要停顿！” 这个时候，一名脚步踉跄的匈奴士兵掀开帘帐，刚好看到了这一幕，瞬间激得满身冷汗。 而他嘴唇翕动，正想要说些什么，瞳孔中就映出一道寒光。 丁原随手一砍，锋利的刀刃便划开这名匈奴兵大半个胸膛。 血腥味的刺激下，陆离瞬间进入状态，拔出长刀，与丁原并驾齐驱，带起阵阵腥风血雨。 四肢残骸时不时地从空中落下，不成人形的血肉溅得满地都是。 事实上，征战沙场数十年，丁原已经总结出了一套关于劫营的心得： 不能站在一个地方等着，必须移动作战，在敌将稳住局势之前，源源不断地制造混乱，使其疲于奔波，无法下达有效军令。 正因为如此，在他的带领下，陆离根本不与大股匈奴兵厮杀，将其凿穿后，直接扔出火把，上演一出火烧连营的戏码，然后，扯动缰绳前往下一处营区。 几乎是同一时间。 宋宪率领的那支大股骑兵也冲入了营垒，乱兵在不断拼杀，如同沸水一样扑腾开来。 场面太特么乱了，落在后面的亲卫队连主公在哪里都不知道，只能不断冲杀、奔袭，尽力制造出动静，吸引丁原的注意。 一时间，火光乱闪。 空气中弥漫着烟尘，同时又有噼里啪啦像鞭炮一样的伴奏。 若不是耳边不断响起匈奴人鬼哭狼嚎的声音，陆离甚至会产生在过除夕的错觉。 咻！ 电光火石之间，一支暗箭穿过烟尘疾射而过，擦着丁原的肩膀，射中了三步外熊熊燃烧的帐篷。 由于事发突然，丁原被唬了一跳，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弩矢擦过的地方，确认没有受伤后，立刻扬刀冲锋，口中呵骂道： “竖子！欲射乃公？” 见状，陆离也不恋战，长刀四下劈砍，杀出一片真空地带后，拨马跟了上去。 匈奴人竟如此孱弱。 为何看不到可堪一战的武将？ 按下心头疑惑，陆离骑马冲到丁原身侧，护持左右。 “何事喧哗？” 且莫车正斜靠在毛毯上，右手端着酒具，曲左腿而坐，在他旁边，一个金发碧眼的美姬正在且歌且舞。 不过，从帐外隐约传来的嘈杂声令他心中一阵烦躁，莫非是篝火太盛，点燃了什么东西？ 算了，听动静应该有人去救，何必多此一举。 想到这里，且莫车换了个姿势，将手架在桌案上撑住半个身子，食指慢条斯理地顺着上唇胡须滑动，眼睛则死死盯着前方腰肢纤细的美姬。 突然，一阵寒风卷了进来，嘈杂声愈发明显，只见一名匈奴兵窜了进来，声音仓惶：“大当户，外面有……” 话还没说完，就被且莫车出言打断了，“不就是失火了吗？闪开，别挡着我的视线。” “不是！” 匈奴兵眼神躲闪，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外面有汉军劫营，人数足有万人之众，为首者自称并州别驾丁原！” 登时，且莫车打了个激灵。 万骑？ 不是只有两万郡兵吗？ 哪里来这么多的兵马！ 从何处来？ 莫非消息有误，是并州狼骑摸过来了？ 瞬间，酒醒大半。 “起来，随我去看看。”且莫车拿弓取矛，改口道：“不，你立刻去王帐，将此事告之谷蠡王。” 紧接着，帘帐被掀开，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营帐、淄重着火，焰光冲天而起，惊恐的惨叫声和吼叫的喊杀声混在一起。 此刻，陆离已经开了战魂，在他的屠戮下，自发赶来的匈奴兵终于支撑不住了，崩溃逃窜开来。 整个大营之中，再次恢复混乱，而且，青色天狼在黑夜中格外显眼，越来越多的汉军骑兵从各个缺口涌了进来，赶来汇合。 然而，没人注意到，营盘最边缘，有五百骑整装待发。 第四十四章 激突 劫营！ 正如杜泉所担心的那样，汉军趁着夜色掩护发动了突袭，而匈奴人几乎没有防备，大部分高层都聚集在谷蠡王的王帐之内饮酒作乐。 此时此刻，他觉得最该搞清楚的问题有两个：何人率队、军力几何。 若是飞将吕布，亦或者张辽亲自带队劫营，那么，没必要做无谓的挣扎了，赶紧收拾东西跑路。 除此之外，一旦汉军骑兵人数超过两千，同样无法挽回败局。 要知道，一个士兵因恐惧而变得歇斯底里时，必定会引发其他人的连锁反应，尤其是眼下这种情况—— 长期围攻云中城，全军一直处于紧张状态，接着，细作偷开城门，他们一窝蜂地入城劫掠、发泄、作乐，强烈紧张后骤然放松，而今却又突然遭遇袭击。 杜泉几乎可以断言：要是敌人攻势猛烈，匈奴人不能快速稳住阵脚，左贤王牧马中原的野心将到此为止了。 毕竟，全军在黑暗中惊叫而起，精神崩溃状态下，会做出些什么事？ 实在不敢往下深思。 念及此，杜泉勒住胯下胡马，示意身后的五百骑原地待命。 将这些精锐劲卒放去镇压敌军，或许会使局势出现转机，但他不想赌，更不敢赌。 自从来到这乱世，杜泉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大丈夫不可一日无权。 而这五百匈奴精骑，便是翻身之机，有了他们，何愁找不到容身之地。 至于忠心？ 匈奴可是实行奴隶制，说不好听点，这些人就是自己的私人财产，再加上现在的官职为左贤王亲自封赏，悄悄操作一下、使点小伎俩，就能将其全部带走。 数里之外。 刀刀入肉的惨烈拼杀又开始了。 金铁交鸣声、马嘶声、咆哮声、哀嚎声，此起彼伏，与冲天而起的烈焰，一同构成了一副地狱景象。 陆离确实杀尽兴了。 按理说，为磨炼武技，在没有遇到势均力敌的武将之前，他不会主动觉醒战魂，但架不住敌军人数太多。 四下劈砍、收割贼首的同时，大量鲜血溅起，哪怕刀柄处刻满纹路，增大摩擦，防止武器脱手，但黏腻的血液依旧使人难以持握。 因此，陆离只能选择开无双。 天狼加持下，他犹如尸山血海中的一座孤岛，单人单骑，硬生生杀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只见他横行于各个营区之间，时而横冲直撞，时而凭借黑鬃马的灵巧，快速转变方向，化身人形绞肉机，所到之处，必定掀起血雨火海。 “哈哈哈，陆将军，可还记得你我先前的约定？” 声音远远传来，至少隔着两个营区的距离，但陆离听得分明—— 宋宪。 他从另一处营门杀到了这里，气势愈发摄人。 “孟明未敢忘记。” 说着，陆离劈出一刀，身后青色天狼亦是仰天长啸，光刃似乎离体了一般，将前方的一切尽数斩成齑粉。 “昔日，我曾在中军大营外对虞侯说过，有机会定要杀得这帮灭绝人性的畜生胆寒。” 言语间，血如雨下。 在旁人看来，他整个人都被一层血雾笼罩着，看不清楚面目。 “不错，你我兄弟二人约定，看谁的武器先卷刃。” 话落，一道血红色的身影冲至身前，绛色披风虽浸满了鲜血，但却飘逸不减。 先锋官宋宪率部前来驰援，在他面前，一排又一排匈奴兵被挑杀，好似镰刀割草一般，长枪所过之处，竟然没有一人，是他一合之敌！ 很显然，为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扩大效果，宋宪与陆离一样，直接开了无双，用战魂所带来的加持，碾压全场。 援军赶至，压力瞬间消失一空，陆离握刀的手收了三分力气，稍稍停歇，而喷张的血液不断冲击着耳膜，太阳穴突突突跳个不停，耳朵也有种失声感。 这是热武器时代所不能体会到的感觉，更为残酷、更为直观。 随手一挥，世间多了几条亡魂。 下意识地，陆离用余光扫向宋宪，想要看看他觉醒了何种异象。 熊罴。 麒麟奔于九皋兮，熊罴群而逸囿。 一头土黄色的熊罴在其身后若隐若现，察觉到有人在窥视，竟昂首看了过来，恍若活物。 宋宪如同一座可以移动的泰山，坚如磐石，一边挥动长矛，一边询问：“主公何在？” “左。” 陆离回了一句，再度杀向下一个营区，那些酣睡不醒、醉意朦胧的匈奴兵只要不作死撞上来，他也懒得出手，算是听从那位乡老的嘱托，不要弑杀、恣意。 当然，如果不幸被借助风势燃起的火海吞噬，那就得另算了。 “不要恋战，合兵冲向中军大营，找那个立着大纛的营盘！” 丁原老当益壮，身上笼罩着一团青烟，虽不如陆离二人那般显化为猛兽，但在其加持下，同样势不可挡。 直刃环首刀被他舞得密不透风，兜鍪上的红缨随风飘扬，胯下战马更是傲视全场，比陆离黑鬃马还要神气—— 身上披挂着马铠，面帘、颈甲、当胸，一个不少。 而护持左右的二十骑亲兵，虽然不能与之相比，但也格外悍勇。 因为陆离受命，单独杀穿一条路，他们便代其紧随主公身侧，浴血奋战，哪怕武器已经卷刃，手起刀落之间，依然能让异族授首。 “孟明、宋宪，莫要恋战。” 丁原平复心中翻腾的杀意，再度长吼出声：“敌军已乱了七分，但中军王帐还不曾捣毁，只要藏匿其中的各部首领不死，战果如何还是两说！” 闻言，陆离与宋宪互视一眼，旋即扯动缰绳。 不用吩咐，整支骑队再度整合在一起，呈锥形杀向前方。 身为武将，陆离与宋宪二人当仁不让地攻坚在前，亲卫队则分布两翼，而那些杀出重围的普通骑卒则缀在队尾，将发号施令的主公团团护住。 “顶住！” 这时，大当户且莫车姗姗来迟，看见这一幕后，瞬间目眦欲裂，带着紧急集合的数百部众迎了上去： “要是王帐出事，尔等就在草原上的家小都要陪葬！” 恐吓之下，那些溃散的匈奴兵硬着头皮围了上去，试图收缩包围圈，却被汉军一次次撑开。 死亡——填补——死亡—— 如此往复。 匈奴人就像原野上无穷无尽的野草。 第四十五章 破营 随着时间推移，地上多了不知凡几的亡魂。 与此同时，陆离愈发觉得手中的长刀不怎么趁手，在马战之时，远不如长矛、槊来得爽利。 只见宋宪手持一杆血色长矛，将其夹在腋下，根本无需挥舞胳膊，直接利用坐骑的冲势，一路杀穿，丝毫不显疲惫。 可惜，死亡还是在所难免。 哪怕有两名武将冲锋在前，帮忙分担压力，缀在后面的普通士卒依旧在不断减员。 当然，那些力能举鼎的亲卫也是个个带伤，身上或多或少都插着箭矢，幸亏披了甲胄，入肉不深，仍然勇不可当，牢牢护住两翼。 如此，虽然缓慢，但一行人还是缓缓朝立着大纛的王帐前进。 “不过百余骑而已！” 且莫车又惊又怒，命令本部勇士上前，口中连连高呼：“杀汉军骑兵一人，赏丁口五十，封什长。” “杀精骑一人，赏丁口两百，封百长，赐金饼！”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这句话明显是行不通的，事实上，若非担心留在草原上的家人被牵连，这些匈奴兵早就跑了。 当然，随着同伴一个接一个的倒下，他们已经处于崩溃的边缘，到时候，哪里还管得了其它， 而这个时候，陆离也注意到了站在不远处发号施令的且莫车，沉声说道：“我去杀了他，至多半刻便回来。” “且去，这里有我。” 宋宪没说什么速战速决、小心行事之类的废话，长矛一挥，攻势愈发凶猛，继续带着身后的甲流冲向中军大营。 陆离则扯动缰绳，主动脱离队伍，朝且莫车所在的方向杀去。 见这尊杀神袭面而来，沿途的匈奴兵瞬间慌了神，口中叽里咕噜，不知在喊些什么，但身体倒是十分实诚，纷纷作鸟兽散。 至于大当户且莫车，明显没有身为猎物的觉悟，陆离定睛看去，只见他举起手中的弯刀对准自己。 邀战？ 陆离听不懂匈奴语，但看他狰狞的表情，也能脑补出这家伙喊得肯定不是啥好话。 嗷呜呜…… 神驹通灵，一直跟陆离很合拍的黑鬃马扬起四蹄，速度再提一分，化为一道乌光扑了上去。 若技止于比，一合斩你。 随着心头一声低语，陆离踩着马镫，侧身让过凌厉的弯刀，同时手中抡出一道圆弧，自斜上方劈下，带着风雷之声。 铛！ 金铁交鸣声响起。 不对，这家伙怎么收住的刀势？明明已经躲过去了。 陆离心中闪过一丝疑惑。 下一刻，他发现了端倪，与先前对战的裴元绍相似，且莫车身后涌起阵阵黑气，有质而无形。 信仰之力？ 裴元绍是黄巾军将领，信奉太平道，所以，觉醒的异象就是黄烟。 这黑气，或许可以与之归为一类。 不过没时间给陆离去试探、研究，他眼神一厉，手腕处暴起一道道青筋，身后的天狼愈发凝实。 紧接着，弯刀断成两截。 一颗头颅冲天而起，几乎是同一时间，坠马声响起。 且莫车至死都没有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他竟然连一招都没有撑下。 陆离同样如此。 而那些躲在一旁窥视的匈奴士卒肝胆俱颤，不久前自家主将还信心十足，口中高呼“汉军只是一只伪装成猛兽的羊，看我如何斩杀敌将”，结果，一个呼吸的时间而已，就被斩落马下。 “杀人者，太原陆孟明。” 众目睽睽之下，陆离总感觉自己应该说些什么，索性自报门户。 顶尖武将不都是这样吗？ 常山赵子龙。 并州吕布。 …… 此时此刻，轻取贼酋首级的陆离打出了自信，随意扫了一眼且莫车瞪大双目的脑袋，便拨转马头，飞身冲向远去的甲流。 “各位大人，赶紧走！”王帐之内，一名脸色苍白、披头散发的匈奴兵正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大当户派我来传递消息，汉军大股部队来袭，数目不下万人……” 一旁，谷蠡王赤袒上身，正抱着金发美姬调笑，仿佛没有听到告诫。 “哪里来的汉军？探哨已查明，方圆百里只有一支汉军，且尚未渡过白渠水。” “这狗奴怕是喝醉了，哈哈哈。” 聚集在王帐内的各部首领很是大度，只是嘲弄了几句，便挥手示意其赶紧离开，莫要扫了兴致。 “各位大人！” 汉朝称父亲为大人，以示尊敬，除此之外，有时候也会称王公贵族、世家豪族中的大人物为大人，而匈奴、鲜卑、羌人，这些游牧民族，也有类似的说法。 此时此刻，见各部首领无动于衷，替且莫车传递消息的匈奴探子瞬间急了，他一路膝行，连滚带爬地抱着谷蠡王的大腿，“营内已经乱了七成，不少族人在互相厮杀，局势坏得不行，而且，我离开时，亲眼所见大火连成一片，几乎快要……” “狗奴！” 闻言，一名首领心中大怒，认为这杂兵不识抬举，抓起绑在腰间的马鞭狠狠抽了下去，骂骂咧咧道：“散播谣言，试图破坏军心者，死！” 霎时间，哀嚎声响起。 不过，即便是这样，那名探哨依然强忍着痛意，断断续续道：“属下与汉军首领打了个照面，那是一个蓄着长须的老头，口中高呼【丁原】。” “大当户且莫车亲率部众前去迎敌，恐怕已是凶多吉少……嘶……” 几鞭子下去，探子的脸被抽得血肉模糊，甚至能看到森森白骨，可他依旧在叙说着。 见状，谷蠡王打了个酒隔，心中将信将疑，推开怀中的碧眼美姬，一把掀帘子，率先迈步走出。 远处，火光冲天，一条条泼墨的黑龙跃上夜空，散发着刺鼻呛人的味道，同时将被映亮的夜空重新抹上了一层黑雾。 “大人，快跑！” “汉军主力快要杀过来了！” 四道人影撞了过来，全都是灰头土脸、脚步踉跄，而谷蠡王只认识其中一人，赶忙上前搀扶。 看到首领后，呼泉男嘴唇翕动，却只是转动了一下眼球，面色黯如死灰，最终，低语道：“狼骑来了，足有万人之众，跑……” 第四十六章 刺王杀驾之夜 一个被淬毒匕首刺中的巨人，瘫在地上，毫无反抗之力。 如果非要形容眼下这种局势的话，上面这句话最合适不过了。 汉军到底来了多少骑兵？ 不知道。 局势究竟溃散到了各种程度。 不知道。 左贤王那边的进攻是否顺利？ 不知道。 此时此刻，谷蠡王抬起头来，一言不发地看着黑红交错的夜空，脸紧紧绷着，没有任何表情，而一名被吓破胆的部落首领凑了过来，试探道：“大人，您是千金之躯，未来的单于，应当及时撤走……” 他还没把话说完，“啪”的一声，马鞭重重地落了下来，将这家伙疼得原地跳起。 “闭上你的狗嘴！勇士们正在前方与敌人厮杀，本王又怎能弃他们而去？” 事实上，谷蠡王从未想过逃跑，纵使内心正在被恐惧蚕食。 这次南下劫掠，羌渠单于根本不知情，不仅如此，左贤王还跟盟友们约好了，攻下并州之后，一同发兵围杀单于。 没错，当了这么久的谷蠡王，他已经不想等了。 但是，若是不能渡过眼前这一关，一切计划都将化为泡影，而且没了部众、丁口的他们，一旦回到草原，将成为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除此之外，真按照眼前蠢货说的做了，等左贤王大胜而归，他肯定会追究自己弃营而走的事情。 一念至此，谷蠡王折身走回王帐，看都没看旁边的美姬一眼，赶紧取下甲兵，表情凝重道：“尔等点齐部众，随本王前去剿灭那一小撮来犯之敌。” “这……” “难道左贤王不在，你便不尊王令了吗？” “小人不敢。” 在场的十几名部族首领心思各异，但大部分都在想该如何才能脱身，保存自身实力。 要知道，单于可不止一个儿子，站错队又如何，只要自身实力强大，单于能如何？ 顶多斥责几句罢了。 就在这时，喊杀声自前方传来，帐内众人定睛看去，内心均是一凉—— 八十骑，列锋矢阵。 为首者是两个生面孔，大概是并州军内部的后起之秀。 威震塞外的吕布、张辽不在！ “速速上前了断这支骑队，他们人数不多。”谷蠡王睁眼说着瞎话，大声呼号：“这些只不过是普通的并州兵罢了，厮杀至今早已是强弩之末了。” “杀一人者，立升百长！” “敢上前阻拦者，赐丁口一百！” 还是老一套，丁口、官职。 毕竟，对于匈奴人来说，这两种奖励最具诱惑力，而周围那些没有见识过汉军神威的士卒，听到如此重赏，倒也被激出了杀性，纷纷举起弯刀，纵马冲锋。 至于王帐中的贵人们，却没有硬气起来，只见谷蠡王扫了一眼状若魔神的陆离，吓得赶紧翻上马背，朝相反的方向冲去。 汉军数目确实不多，若是不通战事的人看到了，只会震惊于劫营者的胆气，但在场的部族首领俱是人精，尤其是看到陆离与宋宪杀人如屠狗的操作后，体内瞬间更是涌出一股彻骨的寒意。 八十骑！ 得要何等的胆识和自信，才敢实行这样一个直击中军大营的计划。 这次扎营的地方，其实是临时而定，根本不可能有人能提前预知！ 渡河前来先头部队，因临时起意，发动了眼前这次突袭。 只能这种可能了。 “太原陆离……” 谷蠡王低声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转头一看—— 在两员将领的带领下，那支汉军精骑像是烧红了的烙铁，掀起骚乱与动荡，而原先立着大纛的王帐已化作火海。 “劫营者，太原陆离！” 呼啸声不断在营盘上空回荡，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是谁。 不过，效果确实堪称拔群。 那些躲在角落，幸免于难的匈奴兵心中，都有一幅难以言说的恐怖景象。 他们看到大火借助风势，绵延十数里，整片天空都被大火所笼罩：冻土被烤得裂开大缝，象征王权的大纛在火舌舔舐中腾起黑烟。 哀嚎、哭喊、倾颓、坍塌…… 地狱也不过如此。 此刻，杜泉勒马于山腰处，居高临下俯瞰整个营盘，瞬间就被这盛大而不祥的火祭仪式，压迫得喘不过来气。 “劫营者，太原陆离！” 远远地，声音传来。 火光映衬下，杜泉面沉如水，没想到自己的一生之敌，竟会以这种方式出现。 当初，血族世界中，两人在高架桥上决生死，他狠下心来，用自爆的方式，趁着对方浪战，才得以功成，帮助血祖顺利过河。 而现在，却连正面对垒的勇气都没有了，那可是战魂！ 乱世的立身之本！ 念及此，杜泉心中涌出一股无力感，这家伙才进来几天，竟然就到了这种高度，继续成长下去，一年之后，决战开始的时刻，恐怕只有张飞、关羽之类的顶尖猛将才能与之争锋了？ 变强！ 杜泉凝视着那头睥睨一切的天狼，仿佛要将其印在脑中。 下一刻，随手砍翻敌将的陆离心有所感，抬眸看向远处的雪山—— “速走！” 见状，杜泉扯动缰绳，一马当先，领着麾下的五百匈奴兵遁走。 “谷蠡王，又一名大当户死了。” 大当户，又称万骑长，是单于的重要辅臣，位高权重，历来只能由部落中最强大的勇士担任。 闻言，谷蠡王默然不答。 太原陆离，这样一个寂寂无名之辈，竟有如此勇力，那些尚未渡河的大部汉军中，又隐藏着哪些绝世猛将呢？ 左贤王，危矣！ 想到这里，谷蠡王握马鞭的手腕不由得颤抖起来，下意识地夹紧马腹，朝着自己也不清楚的地方逃去。 “孟明，为何分心？” “追那个身披虎皮的家伙，他是匈奴单于的儿子，谷蠡王！” 话落，丁原弯弓搭箭，射死了一名部族首领，同时看向抬眸远望雪山的陆离。 至于宋宪，一人独战几名身具黑气的万骑长，暂时无法抽身。 因此，这刺王杀驾的重担只能交给陆离。 “末将领命。” 陆离按下心中的杂念，拨马而出，死死盯着那支即将融入黑暗的骑队。 单于的儿子？ 杀了他，评价绝对会提升！ 第四十七章 大胜 “杀贼讨赏！” 白渠水，喊杀声震天。 汉军步卒列阵对敌，骑兵则不断追击，而匈奴精锐已溃不成军。 张辽单手持握月牙戟，坐在青鬃大宛的背上，默默看着战场，不欲出手。 但是，他左手握着的东西，却吸引了不少视线，有敬畏、有羡慕，但也有惊惧，事到如今，依旧有匈奴兵不敢相信，驰骋草原的左贤王就这么死了。 “统兵者何在？出来叩见本王。” 几轮对射之后，汉军依仗辎重补给的优势，渐渐压制住了己方。 而这个时候，左贤王出言挑衅了几句，试图激出敌军主将。 结果，河对岸真有身影冒着箭雨冲锋而来。 单人单骑，一步跃过冰河。 根本没人能反应过来。 只感觉马蹄砸落地面的声音不断在耳边放大，接着，一道寒光闪过。 左贤王从马背上坠落，身躯瘫倒在地上……没了脑袋。 当时，站在旁边的草原勇士，隐约看到了一抹紫色，那似乎是披风的颜色。 “大王真的……” “应该。” 此刻，两名腰阔肩宽的匈奴兵心有余悸，一边拍马奔逃，一边交谈。 身为左贤王亲卫，他们无疑是草原上的强者，说一句百里挑一也不为过。 但发生在不久前的那一幕，却令两人怀疑人生了—— 一股风压袭来，吹得脸颊生疼，紧接着，周围的空间仿佛被冻结了起来，他们变得肢体僵硬，根本动弹不得。 不！ 全身上下只有眼珠可以勉强转动，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主人被割下首级，当时，变成稻草人的他们，心间不约而同地浮现出一个念头： 吾命休矣？！ 幸运的是，在众人感觉自己的心脏骤然停止跳动时，四肢又可以活动了。 那道难以言状的身影似乎不屑再出手，拎着一个血淋淋的东西，施施然回到对岸。 整个战场都为之停滞了数息。 回想至此，两名匈奴悍勇齐齐偏过头，用余光扫向冰河对岸—— 一道人影横坐在马上，右手拄着月牙戟，左手则拎着一束头发，其下，还有一颗双目浑圆的头颅随风晃荡。 嗯？ 张辽皱眉，他自然注意到了窥探的目光，本不想理会，但这两道目光过于直接，几乎毫不掩饰。 下意识地，张辽望了过去。 唏律律！ 几乎是同一时间，马嘶声响起，它们四蹄瘫软，根本动弹不得。 而马的主人，两名匈奴兵则感觉如坠冰窖：又是这种任人宰割的糟糕感觉，那到底是什么东西，神吗？ 不过，下一刻世界又有了声音。 汉军传令兵的声音响起： “将军有令，全力杀贼，不许放跑一人！” 此刻，张辽已经收回视线，任由麾下士卒与将校出手。 而两名匈奴兵自觉捡回来一条命，不断用鞭子抽击胯下坐骑，恨不得能飞着离开战场。 马儿吃痛，暂时忘记了惊慌，灰白的蹄子不断把泥土砸得凹陷进去，速度再提一分。 风声在耳边回荡。 “主人死了，我们去哪里？” “回大营。” “不行，谷蠡王性格残暴，若是知道左贤王死了，定会让你我陪葬。” “那么，回草原吗。” “你想牵连家人？别联系他们了，去鲜卑人的地盘混，就当你我已经死在了战场上……” 三言两语之间，定下计策。 可惜，尚未来得及实行，就被人盯上了。 其实，虞侯郝萌早就注意到了这两条大鱼，骑马砍杀了一路，终于拉近了距离。 “匈奴狗，想往哪里跑？” 郝萌大声疾呼，还没说完，就弃刀持弓，从箭壶中抽出两支羽箭。 绷！ 弓弦震动声响起。 两只闪着赤光的箭头离弦而去，在漆黑如墨的夜晚格外显眼。 着！ 两名左贤王亲卫尚未来得及作出反应，就被贯穿头颅，跌落马下，紧接着，身体又被坐骑踩成肉沫。 而这仅仅是整个战场的缩影，每名汉军都有各自的目标，不断上演着追杀的戏码。 事实上，这些匈奴兵早已丧胆，哪有还来时的半分风采？ 有些慌乱逃向未知区域； 有些想要回大营，期待援军赶来； 有些则直奔北方草原。 一切都被纵览全局的张辽看在眼里，心道：大势已定，不知主公那里情况如何？ 坦白来说，他早已猜出了丁原目前身在何处。 此刻，这位并州雄主恐怕正在敌军后营奋力厮杀，此外，身边应该还跟着陆离统帅的亲卫队，以及先锋官宋宪麾下的部分骑卒。 想到这里，张辽喃喃低语：“有孟明护持左右，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 其实，在他看来，陆离实力不弱，只是缺乏战阵经验罢了，而匈奴人缺乏高层战力，完全可以将其视作磨刀石。 数百里外。 黑鬃马暴躁的嘶吼声响彻旷野，陆离身披两当甲，手握长刀，紧紧缀在一支骑队后方。 匈奴人能骑马、善射术，势力范围一直延伸到西域，正因为如此，汉人眼中的宝驹，在其眼中并不罕见。 至少，黑鬃马全力冲刺之下，一时半会儿难以追上他们。 “谷蠡王，那名敌将快要追上来了，这该如何是好？” “再这么耗下去，咱们的战马就要脱力而亡了，到时候……” 耳边嘈杂声不断，谷蠡王脸色愈发难看，这些部族首领平日里总喜欢夸耀武力，说年轻时如何勇猛，能生撕狼虎，可现在却怂成这样。 另外，汉军为何如此彪悍？ 围攻云中郡时，遇到的那些守卒与之相比，连提鞋都不配！ 察觉到身后马蹄声的越来越清晰，谷蠡王压下纷乱的心思，沉声道： “分散而逃，各自挑选一个方向，别再聚集了。” 话落，他用力夹紧马腹，径自朝东南方冲去—— 幽州！ 这里离幽州边境只有七八十里，而汉朝有规定，各州官员无令不得跨境。 这或许是活命的方法！ 另外，身为匈奴单于的儿子，谷蠡王的坐骑绝非凡物，撒足狂奔至今仍未脱力。 这个时候，纵马追杀了敌酋上百里的陆离，对其计策也有所察觉，虽然很想将他们尽数杀了，但眼下这种情况，只能择其一。 哪个才是谷蠡王？ 眼睛扫向往不同方向逃散的七人，虎皮……三人身披虎皮大衣。 最终，目光锁定了其中最年轻的那个。 第四十八章 白马义从 天色破晓。 覆盖白雪的旷野上，林海摇动。 两骑，一前一后，朝着东南方奔去。 由于山林很密，杂草灌木丛生，加上谷蠡王不断改变方向躲避追踪，正因为如此，黑鬃马奔跑的速度受到了极大限制。 不过，情况很快就会得到改善，因为陆离决定刺破手指给坐骑喂血。 嗷呜呜！ 这时，黑鬃马眼中人性化的浮现出一抹得意，主人的血能让它从一匹凡马变成千里神驹，趁机多饮几滴，说不定能再度进化。 一念至此，黑鬃马也不犹豫，直接把陆离的手指吞进口中，主动汲取血液。 一秒……两秒……十秒…… 察觉到这蠢物还没有松口的迹象，陆离抬起刀鞘，准备给它的屁股狠狠来一下，可是一想到，自北上以来，黑鬃马一直勤勤恳恳，倒也由它去了。 良将辅明主，宝驹配英雄。 自古天下豪杰多有神驹相随，纵马扬戈、征战四方，几次配合下来，陆离也感觉到了坐骑的重要性。 一，不需要分心驾驭。 二，战斗时，它会主动配合。 三，与敌将角力时，不用担心坐骑支撑不住。 …… 总而言之，与敌交锋之时，自己毫无顾忌地发挥出全部实力。 唏律律。 这时，谷蠡王依旧在用鞭子抽击着马臀，虽然他知道长途跋涉这么久，坐骑快要力竭而亡了，但谁让死亡正追击着他呢。 幽州！ 进入幽州地界后，敌将应该会有所忌惮？ 谷蠡王不断在心中暗示：再坚持片刻，一切都会过去，天命在我！ 汗血马吃痛，四蹄高高扬起，勉力支撑着，但不得不说，神驹确实不凡，速度依然可以用风驰电掣来形容。 与此同时。 陆离看着微微干瘪的拇指肚，一扯缰绳，语气森然道：“接下来就看你的了，要是追不上……” “嗷呜呜！” 不待他说完，黑鬃马突然仰天长嘶，眼球开始充血，仿佛随时都有可能炸开。 这……补过头了？ 陆离心中一凉，趁着黑鬃马尚能奔驰，赶紧从身后摸出角弓。 射人先射马，可谷蠡王奸滑，来回变换方向，一旦失了准头，恐怕又要被拉开距离了。 就在陆离做好最坏的打算，准备弯弓搭箭时，黑鬃马猛地从口鼻处喷出一道血雾，速度陡然提升。 很显然，再度吞服高品质狼人之血后，它又一次发生了蜕变，虽然外表没什么变化，但坐在背上的陆离却在第一时间感受到了—— 周边景物飞速倒退，耳边寒风嗖嗖。 至于谷蠡王，用余光匆匆瞥了一眼，瞬间被吓得魂不附体。 “驾！” “驾！” 谷蠡王伏下身子，一手握着缰绳，一手紧紧攥住刀柄。 “贼子，可敢与我一绝生死？” “……” 见那道身影在眼中逐渐放大，陆离放声大笑，这可是行走的经验包，只要杀了他，哪怕以后出什么意外、被淘汰出局，都不用担心最终成绩！ “天命在我。”纵马疾驰间，谷蠡王喃喃低语道：“逃过眼前这一劫，本王必将成为天地所生、日月所置匈奴大单于，这仅仅是一场考验。” 距离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彼此坐骑的马蹄声。 不知怎地，陆离脑海中蹦出一句：月黑雁飞高，单于夜遁逃。 不由得，心中涌起一股豪气，只见他用大拇指拉开弓弦，双目凝聚的同时，口中高呼：“谷蠡王小心流矢！” 话落，一根闪着寒芒的飞箭带着嗡嗡风声蜂鸣而出。 听到嘲弄般的提醒后，谷蠡王倍感耻辱，脸色旋即变得铁青，但动作一点也不慢，在箭矢飞出前，他提臀踩住马镫，快速侧身翻到马腹之下。 整个过程极其娴熟，仿佛提前预演过无数次一样。 而下一刻，汗血马却发出一声哀鸣，直接倒在了地上。 冷箭扎进了脊背，鲜血喷涌。 身为匈奴单于的儿子，要是没点压箱底的手段，陆离第一个不信，因此，他对这一击没抱太大期望，只要射杀对方坐骑就行。 如今看来，功成！ 只见趴在马腹上的谷蠡王借助冲势，向前滑行了数十步，然后，挣扎着爬了起来。 “好山色，这便是你挑选的葬身之地吗？哈哈哈。” 从夜半追至破晓，从月明星稀到雪花飘飘，颠簸许久，陆离心中早已积攒了大量郁气和怒火。 不过，眼下这场追逐游戏终于可以划上句号了，心情瞬间明朗。 雪地中，谷蠡王抬起头，瞳孔中映出一人一骑。 此刻，他万念俱灰，难道就这样死在这里了吗？ 天命在我！ 自我洗脑之下，谷蠡王倒也被激出了些许胆气，口中发出一声厉啸，身后异象显化。 黑烟滚滚，其间隐约夹杂着祭祀之音，而且，浓郁程度跟先前被杀的万骑长且莫车相比，胜出数筹。 “杀！” 谷蠡王喊出生硬的汉话，冲锋而来，一道寒光划过，又突然在空中变势。 圆月弯刀扫的不是陆离，而是他胯下坐骑的腿部。 而陆离目力非凡，自然看出了对方的小动作，当即啧了一声：好胆，敢动老子亲手喂出来的爱马！ 至于黑鬃马，则眨了眨铜铃大的眼睛，扬起上蹄，轻松躲开了这一击。 几乎是同一时间，陆离扬起手中的长刀往下一压，登时斩向谷蠡王的项上头颅。 配合得天衣无缝。 生死之间，谷蠡王舌头一卷，吐出一个古怪的音节。 又是这招？ 劫营时，陆离曾看到过这种招数，与且莫车对战时，更是亲自领教过。 霎时间，时光倒流了，谷蠡王仿佛从未斩出的那一刀，他重新举起武器格挡。 铛！ 金铁交鸣声在峡谷上空回荡。 圆月弯刀，单于赐给儿子的神兵利器。 无名长刀，黄巾军将领裴元绍的随身武器。 两柄神兵相撞，所产生的动静绝非等闲，以碰撞点为中心，涟漪震荡开来，竟将周围飘然下落的雪花震得倒飞而出。 陆离虎口微颤，刚刚得到进化的黑鬃马向后退了两步，以抵消这股力道。 而谷蠡王呢？ 连人带刀滚出了足足十几步的距离，撞在石块上才停下。 一合，高下立判！ 第四十九章 白马义从（续） 迟则生变！ 对此，陆离深有体会。 黑鬃马与主人心意相通，仰天清啸一声，带着不可阻挡之势冲了过去。 为防止意外，天狼异象亦是显化到了极限，祂双眸愈发璀璨，犹如高悬在天穹之上的星辰。 在其凝视下，谷蠡王身后好不容易聚拢的黑气瞬间崩溃，祭祀之音也戛然而止。 “天星克制！” 凄厉的呼啸声响起。 由于对方说的是匈奴语，陆离没有听懂，但也不做他想，端平刃口，借助冲势斩向那颗自己梦寐以求的头颅。 劲力直透刀背，寒光挥洒而过，一颗圆滚滚的事物冲天而起。 谷蠡王，死！ 此次匈奴人南下的二号人物，饮恨于这片白雪皑皑的峡谷中。 另外，没有什么遗言留下，至少陆离觉得没有，毕竟他可听不懂异族语言。 “哈哈哈，这大好头颅，刚好可以当作晋身之资。” 话落，一只手举起，攥住了那颗血淋淋、尚未落地的脑袋。 钱，入袋为安。 战功，同样如此。 陆离觉得自己一直在走运。 杀匈奴、捞战功、磨砺自身。 以上三种机缘，只有待在边地才能碰到，当初若是去雒阳，投靠尚未发迹的曹老板，大概率只能得到最后一种，与曹氏、夏侯氏两族的武将切磋，但何必舍近求远呢？ 并州可是猛将如云！ 不过主公到底在打什么鬼主意？言行举止过于亲厚，恐怕连身为义子的吕布，都没能享受这种待遇。 想到这里，陆离快速冷静下来。 左右想不出答案，他长叹一口气，拔出插在地上的圆月弯刀，又下马走到谷蠡王的尸身旁，开始摸索。 黄金匕首……琥珀吊坠……狼牙手链……刻着神秘文字的龟甲……一副刻画日、月、星、鬼神的帛书…… 不多时，谷蠡王已身无片缕，哪还有半点威仪？ 熟人看见了估计都认不出来。 而陆离身上则塞满了东西，虽然它们中的大部分刻画着抽象文字，令人难以猜出具体有何作用，但带走就完事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研究。 可有一样东西陆离倒是认识，准确来说，是与兄长张辽饮酒时，听他提过一嘴。 【举事而候星月，月盛壮则攻战，月亏则退兵】 匈奴人崇拜自然，发兵之前会观察星象，亦或者请祭司帮忙占卜，若是满月，就立刻发动战争，若是残月，则暂缓进攻。 刚才搜出的帛书，由鲜血所画，明显是新作，而上面正好有一轮满月。 反向毒奶？ 陆离看了眼拎在手中的头颅，觉得莫名的有些讽刺。 这些匈奴人攻下一座云中城，便自信心爆棚，而事实是，刺史张懿不过是个空架子罢了。 “另外，杜泉……没想到你竟然投靠了匈奴，在这群异族畜生攻城时，又扮演了何种角色？” 随着一声低语，陆离跃上马背，正当他扯动缰绳准备离开峡谷时，前方、后方突然有动静传来。 这……被包围了？ 一个古怪的念头浮上陆离心头，由于追杀谷蠡王等人，他在一夜之间往东南方向急行了数百里。 按理说，已经脱离了异族的活动范围，怎么还会遇到这种情况？ 哒哒哒！ 马蹄声急。 峡谷空旷，声音会被无限放大，恐怕是先前与谷蠡王交战的动静吸引了什么人。 “算了，解释一番。” 陆离喃喃低语，哪怕被数目未知的骑兵包夹，心中依旧不慌。 因为他现在是牙门将军，有官职在身，连牧守一方的郡守见了都不敢托大，客气一点的，还要设宴款待。 另外，并州别驾，不，恐怕过不了多久朝廷就会派使者前来宣读圣旨，那时候主公就是并州刺史了，有他撑腰，放眼天下谁不给三分面子？ 最重要的是，陆离有信心突围，总不见得，自己运气差到一出门就遇到顶尖名将？ 就这样，他将谷蠡王的脑袋挂在腰间，手持长刀默默等待着。 声音越来越近。 根据马蹄声判断一共有七人，正前方三人，后方四人，均驾着好马，速度不算慢。 陆离心头一动，人数不多，看来这七骑多半是斥候探马。 这下便更好了，能讲道理就讲道理，讲不通那就换个方式。 “何人敢在我幽州境内擅动兵戈？” 这时，斥责声响起，几道模糊的人影在漫天飞舞的风雪中浮现。 幽州？ 没想到竟然到了公孙瓒的势力范围之内。 不过，没必要慌。 除了赵云，这家伙麾下并无什么猛将。 一念至此，陆离抚了抚黑鬃马的脖颈，傲然看向前方。 很快，从前方围过来的那三骑冲到陆离眼前，“吁吁”声不断，来者皆是弓马娴熟之辈，三两下，就控马急停。 “汝是何人？” 说话者明显是首领，从姿态和装备就可以看出来。 这家伙身侧的两骑，以及从后方绕过来的四骑皆身披皮甲，而他却跟自己一样，身着玄色两当甲。 除此之外，这些人均骑着白马，眼神凌厉，杀气浓郁，如此花里胡哨，一看就知道是日后名震中原的【白马义从】。 可惜，唬不住陆离。 “本官是并州……”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苍天可鉴，白马为证！” 为首小将看了一眼地上的无头尸体，以及雪地中华贵的衣袍，什么话都没说，直接冲杀上来。 与此同时，胯下那匹白马通体也泛起一阵白光。 这么凶？ 其中肯定存在什么误会。 陆离皱眉，直接觉醒战魂以示警告，而坐骑黑鬃马与他心意相通，一个急转轻松避开了这一击。 见状，那小将二话不说，拨转马头，一扯缰绳似乎想跑。 喝！ 电光火石之间，又一骑突然蹿上来，并非拼死一搏，而是速度太快无法停止冲势。 而陆离下意识地侧身，一拳轰在那匹白马的头部。 战魂加持下，陆离的力量何其之大，一击就将马头砸得爆裂开来。 可万万没想到，骑在它背上的偷袭者却瘫软着身子倒下，口中喷出一口血。 “贼子，我主必会……” 只见那人捂着脖子，话都没说完，竟然身子一软，死了！ 事实上，陆离只想出手震慑一下对方，如此一来，不就可以心平气和地讲道理了吗？ 但是，谁能想到这家伙的性命是与坐骑白马相连。 “妈的，这下真得罪公孙瓒了！”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好心解释不听，非要赶着上来送死，陆离眼中闪过一丝戾气： 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掉所有人，然后抹去痕迹，速回并州。 不就一个公孙瓒吗？ 能比得过狼骑？！ 第五十章 常山！赵子龙 受到神石的影响，整个三国世界都变得无比异常，陆离本以为战魂，以及自己从未见过、但可以改变天象、占卜吉凶的术法已经够匪夷所思的了，结果，万万没想到，世间竟然有这等秘术存在。 人在马在，人亡马亡。 怪不得一个普通士卒，会在短时间内实力暴涨一大截—— 别看陆离刚才表现得极其轻松，若是换个三流武将来，猝不及防之下，还真有可能在阴沟里翻船。 此时此刻，场面无比安静。 剩下的六名白马义从看到袍泽瘫倒在地上，没了声息，个个目眦欲裂，可又奈何实力相差悬殊，只能作罢。 “阁下究竟是何人？” 这时，带队小将放下长槊，舔了舔嘴唇，语气干涩：“恐怕其中存有误会。” 误会？ 晚了。 陆离发出一声哂笑。 事实上，这个时候，他已经琢磨出了一种可能：抢功。 毕竟跨境执法这种事，历朝历代都是明令禁止的，加上谷蠡王衣着华贵，风格又与中原地区迥异，想要猜出其大致身份，确实不算难。 当然了，以上仅仅是陆离的个人猜测，亦或者，他想为自己杀人找个由头。 因为，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真相究竟是什么已不再重要。 与此同时，陆离的表情与动作尽数落在白马小将眼中，他忽然大喊一声：“走！散开！” 话落，竟扯动缰绳冲了上来，为麾下士卒逃命争取时间。 “义之所至，生死相随！苍天可鉴，白马为证！” 霎时间，呐喊声再度响起，陆离冷眼看着对方，比之先前，那道白光愈发璀璨，配上胯下没有一丝杂色的白马，堪称英武非凡。 可惜…… 陆离的长刀上浮现出一抹天青色，这是对自身力量的一种运用，类似于真气离体，用来清兵最合适不过。 “杀。” 陆离一声低语，挥刀而下。 紧接着，一道巨大的光刃带着音爆飞了出去，而冲至数步外的白马发出一声哀鸣，连人带马碎成两段。 两者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存在。 而杀死这名小将之后，陆离没有停留，拨马朝一名义从消失的方向冲杀过去。 …… 巳时，天光大亮。 陆离站在暗潮涌动的冰河旁，手中抓着一具尸体，扑通一声将其扔进冰窟窿里。 “最后一个了，收工走人。” 说完，他转过身来，却看见黑鬃马盯着一旁的树丛，正不安地打着响鼻。 三十步开外，一个青年静静站着，生得身长八尺，不比吕布矮多少，浓眉大眼，手中拎着一把古剑。 扫了对方一眼，陆离旋即错开视线，本想着解释几句，可又感觉没必要，索性翻上马背。 大路朝天各走一边。 而就在这时，那个模样清秀的青年突然开口了，“阁下杀了都亭侯公孙瓒的义从，打算就这么一走了之吗？” “你待如何？” 陆离再怎么谨小慎微，也不至于畏惧一个青年，哪怕对方看上去不简单。 “杀人者死，伤人者刑。”青年说得极其认真，“某乃常山真定人也，姓赵，名云，字子龙。” 话落，他拔出手中的古剑指向陆离，摆出来将通报姓名的架势。 赵云？ 闻言，骑在马背上的陆离脑子嗡地一声，无比确定自己没有听错，另外，常山应该也只有一个赵子龙。 他怎么这么年轻？ 看起来尚未及冠，不对，如今是中平五年，也就是公元188年，而有关资料显示，赵云生于汉建宁元年（168年），算算年纪，刚好跟眼前这名青年对上了。 要说这人，一旦倒霉了，连喝口水都塞牙，就更别提其它了。 很明显，杀死谷蠡王之后，陆离的运势就开始急转直下，先是被一小撮白马义从给盯上，本想着和平解决问题，但阴差阳错之下，他又不得不痛下杀手，斩草除根。 如意算盘打得挺好，如此一来，这个小插曲也就过去了，毕竟人证物证俱消，除非公孙瓒是能掐会算的神仙，否则这事只能不了了之。 结果刚抹除痕迹，准备抽身撤离时，却又撞上了赵云，这霉运倒的，陆离自己都不敢相信： 莫非是校长觉得他前期过得太顺利了，强行安排了一道厚壁障？ 要知道，这可是赵云啊！ 搞不好是会丧命的！ 算了，先讲道理。 一念至此，陆离扬起挂在腰间的首级，朗声道：“本官太原陆离，乃并州别驾丁原麾下的牙门将军，因追杀劫掠边关的谷蠡王至幽州境内。” 其实，陆离早就注意到了，眼前的赵云并未骑白马、挎银枪，称公孙瓒为都亭侯而非主公，想必此时尚未投军，仍是一介白身。 果不其然，听到他的解释后，赵云收起古剑，视线投向那颗极具辨识度的异族头颅：“公孙将军麾下的士卒想要抢功？” “本官不知。” 闻言，陆离手执缰绳摇了摇头，没有夹带私货，只是将先前发生的事复述了一遍。 相遇——被攻——误杀 事到如今，陆离依旧觉得自己做的没错，无非是杀性重了一些，可不杀这些人，难道留着他们去通风报信，为自己树敌吗？ 听得前因后果，赵云一阵沉默，他听说都亭侯公孙瓒为人豪爽，幽州的乡勇都欲依附，本想亲自去看看，但听到陆离的陈述之后，他又有些迟疑了。 并州将军跨境追敌，固然违背了汉律，但追杀之人却是匈奴单于的儿子谷蠡王！ 假如换做自己遇到这种情况，至多保证不滥杀。 可是，这颗头颅真是谷蠡王的吗？ 想到这里，赵云先是拱手行礼，而后试探道：“某虽在幽州，但亦曾听闻匈奴犯边之事，敢问将军，而今并州局势如何？” 见状，陆离心中一喜，拱手还了一礼，回答道：“云中城已破，刺史张懿被杀，幸亏主公及时赶到，夜间亲率吾等劫营，想必此时大势已定。” “若壮士不信，可随离一同前往北地，待到了大营，一切皆有分晓。” 话落，陆离勒住躁动不安的黑鬃马，直勾勾地看着赵云。 是战是和，在此一举。 第五十一章 破箴 荒野，两人相对而立。 【将兵者，忌凶死之形，重福气之相】 【夫兵者，不祥之器，吉事尚左，凶事尚右】 不知怎地，陆离想到了两位乡老给自己的批命。 当时，他下意识地以为这是对此行北击匈奴的暗示，劝自己不要因泄愤而随意杀俘。 如今看来，恐怕应该把两句批命颠倒一下顺序，先是第二句，再是第一句，而且不能只看表面意思，必须取其深意—— 如果遇到迫不得已情况，无奈选择了杀戮，那么，在此之后，就不要再随意杀人，并且对于那些死去的人，要真心表示哀伤，妥善安置死者遗体。 对应眼下的局势。 陆离误杀白马义从，只能选择一条路走到黑，但，如果在此期间，他心存善念，不选择抛尸冰河，而是原地安葬白马义从，亦或者采用其它方式，就不会遇到恰好从此处路过的赵云，更不会平生波折。 而另一句话则道出了应对之策： 将兵者，忌凶死之形，重福气之相。 听天由命，看自身运道如何，命硬逢凶化吉，命不硬…… 那就杀上一场！ 磕头乞降？ 未战先怯？ 从来不是陆离的行事风格！ 更何况，眼下赵云尚未及冠，一身实力应该还没有达到巅峰，真要生死搏杀，借助胯下神驹，大概有些许胜算。 就在陆离念头急转之时，赵云终于开口了：“既是将军相邀，云不敢推辞。” “待辞别兄长，便随阁下北上。” 一身是胆，赵子龙。 若是换做别人，遇到这种情况，怎么可能轻易答应？ 而初生牛犊不怕虎，赵云对自身实力很有信心，稍作思索，便应下了陆离的邀请。 行得正，坐得端。 本就是在追杀谷蠡王的路上，遇到了这些幺蛾子，陆离也不怕被查，伸出手来，顺势说道：“上马，某送壮士一程，主公见离许久未归，心中定然焦急，必须赶在日落之前回营。” “好。” 赵云把左手递过去，踩着马镫，翻身坐到陆离身后。 见局势缓和下来，直觉敏锐的黑鬃马终于喷出一道气流，仿佛受惊之人在察觉危机解除后，长舒一口气。 怂货。 身为主人，陆离自然知晓这货的秉性，没脱胎换骨之前，能被黄巾力士吓到屎尿齐流，而今差点对上赵云，能不出丑，已是让人感觉欣慰。 “将军的坐骑着实不凡。” 此时此刻，赵云心中已信了陆离六分，语气不复先前那般生硬，态度也缓和了许多，“先前是在下行事孟浪了。” 事实上，他本就是性情温和之人，尤其是对自己认可的人—— 连夜追杀敌军首领，长途奔袭近千里，这是何等快意？ 这个时候，陆离绷直的脊背暗暗一松，虽说以赵云的性格，断然做不出背刺这种事，但谁敢拿自身性命开玩笑。 “壮士何错之有？一切皆是误会。” 陆离扯着缰绳，驭使黑鬃马按照赵云所指的方向奔驰，同时口中说道：“当初若是知道义从的性命与白马休戚相关，离定不会如此行事。” “唉，悔之晚矣。” 杀了人再说这些话，确实无法挽回那七条性命，但态度还是得摆出来。 毕竟误杀这种事，在这个时代确实很常见，就拿黄巾军将领裴元绍来说，演义之中，他已向关羽宣誓效忠，结果又因眼馋赵云的夜照玉狮子前去抢劫，被一枪挑死。 关二爷知道事情的原委后有说什么吗？ 斯人已逝，犯不着为一个小角色而恶了英豪。 “以此获罪，无愧海内！” 说着，坐在身后的赵云洒脱一笑，声音清朗：“汉律虽严苛，但不必死守，将军不虑自身前途，越境击贼，云心中敬佩。” “匈奴人杀我袍泽，屠我同胞，纵使贼酋逃到天涯海角，离也要将其枭首，以告慰亡魂。” 虽然没去过云中郡，但陆离可以想象那里的地狱景象，言语间尽是愤恨。 当然了，有一说一，此次追击谷蠡王，他根本没有想到什么汉律。 之所以千里追敌，一是奉了主公丁原的命令，二是出于私心。 而听陆离谈及异族，赵云心有所感，沉声说道：“是啊，异族可恨至极，幽州边境常年受匈奴人、乌桓人、鲜卑人袭扰，加上前些年的黄巾之乱，百姓苦不堪言啊。” 由于并、幽二州同处边境，因此，两人倒是找到了共同话题，一时间，气氛愈发融洽。 只见赵云抓起谷蠡王冻僵的脑袋细细端详，心中对陆离的那点芥蒂顿时消散一空。 这可是单于老贼的儿子！ 虽说对方自称汉臣，表面上听从朝廷号令，但却极少约束部众，每年冬天都纵容麾下士卒劫掠边境。 今年这一次更是无法无天，放任左贤王纠集十五万大军，与休屠各胡合兵进攻并州。 想到这里，赵云心中不免忧虑起来，问道：“陆将军，并州边境局势究竟如何？若不涉及军情机要，可否告知于在下。” 义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 这句话用来形容赵云，绝不为过，他的义不仅仅是对主公，更是对黔首百姓。 对此，陆离心中自然有数，正欲如实相告：吾等趁夜劫营，杀得数万匈奴兵抱头鼠窜，已无再战之力，至于由左贤王亲自率领的另一部分精锐骑兵，更是倒霉，直接撞上了张辽，哪还有活命的机会？ 可陆离心念一转，脸色微沉，沉声说道：“不容乐观。” “愿闻其详。” 赵云的手一顿，攥着谷蠡王的首级，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虽然吾等袭营成功，断其后路，但尚有一支匈奴锐士在白渠水与大军对峙，恐怕此刻正在进攻雁门郡的休屠各胡已分兵驰援。” 为了达到目的，陆离故意模糊并州局势，“另外，子龙有所不知，并州不止有外敌窥伺，还有内贼。” “黄巾贼余孽与异族勾结，在西河郡白波谷竖起反旗，正在围攻太原，想要里应外合，与胡人一同瓜分并州。” “正因为如此，主公不敢调集全州之力，只招募了两万郡兵北上。” 黄巾贼？！ 不出所料，听到这里，赵云的脸果然阴沉下来。 第五十二章 待之以诚（为大佬“匆匆过客”加更）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赵云可是数年前黄巾之乱的亲历者，如今回想起来，那蛊惑人心的遗音犹在耳边回荡—— 天公将军张角一声令下，叛军揭竿而起，如过境蝗虫一般席卷天下，短短一个月内，全国八州二十八郡都有战事发生，声势之浩大，举世罕见。 当时，沿途的百姓或主动追随，或被裹挟，一同跟着造反，人数多时足有百万。 坦白来说，若非亲眼所见，赵云都不敢相信平日里治病救人的太平道，竟有如此煽动力。 也正因为如此，当听陆离提到黄巾余孽扯旗造反时，他有一瞬间的失神，心中愈发担忧并州局势。 可实际情况如何？ 匈奴之围已解，所谓的十五万大军，能有两万活着逃回草原，那羌渠单于都得感谢天地保佑。 而他们寄予厚望的盟友休屠各胡，大概率也是不堪一击，只待主公率大军转向，即可顷刻灭之。 至于黄巾余孽…… 由于亲自交过手，陆离就更有发言权了，那些黄巾老卒自然不容小觑，但他们人数有限，还是以裹挟、煽动流民为主，至多趁势围攻一下县城，一旦与成建制的正规军交锋，瞬间便会土崩瓦解。 事实上，如果不是主公丁原下了死命令，要求众将坚壁清野、避战不出，仅凭吕布一人，率领万余狼骑，就可以将其轻松剿灭。 但这些消息只有并州军高层将领知道，赵云一介白身，又能从何处知晓？ 眼下，听到陆离这个知情人士的描述之后，赵云内心焦急万分，一个念头反复在脑海中浮现： 并州危矣！ 百姓危矣！ 而这，正是陆离打的如意算盘。 杀贼途中，恰好碰上前去投军的赵云，要是不想办法尝试一下，能否将其拐走，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长坂坡七进七出，如入无人之境，不仅如此，最终还抢走了曹操的佩剑青釭剑。 这等勇力与胆魄，天下哪个枭雄不想将其招至麾下听用？ 与其便宜了别人，倒不如率先截走，不，应该叫良禽择木而栖。 别看并州处于苦寒之地，等到了乱世，战争潜力巨大。 说一句猛将如云，真不过分—— 吕布、张辽、八健将，若是再加上赵云！ 纵使陆离见过不少大场面，但一想到这里，他心中依旧燃起一片火热，差点激动到难以自持。 老子要干票大的！ 十八路诸侯讨董？ 往后稍稍。 再不济，这盟主之位也轮不到袁绍来做，因为，陆离敢断言： 只要并州军内部不出乱子，后勤补给跟得上，打谁都不虚。 斗将，有吕布、张辽、赵云！ 斗兵，并州狼骑纵横天下！ 一念至此，陆离恨不得立刻就将事情给定下来，送主公丁原一个天大的惊喜，但他又十分清楚，饭要一口一口吃，何况招募顶尖武将。 毕竟赵云并非没有主见之人，这件事根本急不得，要慢慢来。 先送其拜别兄长，再带其去中军大营，亲身感受一下并州军的威势，最终，引荐一下兄长张辽以及飞将吕布。 常言道，英雄惜英雄。 数日之前，陆离初来投靠丁原，便被主公委以重任，军中诸将不仅没有排挤他，反而热情相待。 由此观之，赵云去了并州，肯定然会备受礼遇，久而久之，并州军内必将再添一员猛将。 计策初定。 陆离抖了抖缰绳，示意黑鬃马跑快些，尽早回并州，以免出现什么变故：比如半路杀出个公孙瓒。 “子龙，你我意气相投，从今往后，便以兄弟相称，如何？” 这话并不突兀，古人相见有叙齿一说，即，以年龄长幼而定坐席次。 同理，若是聊得投机，亦会如此，想当初，陆离与张辽相遇时就是这样，只不过现在换做了赵云。 几乎是同一时间，清朗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云生于建宁元年，敢问将军贵庚？” “哈哈哈，愚兄生于延熹十年，痴长你一岁，往后别再称什么将军，显得生分了。” 陆离心中暗爽，笑道：“往后叫我兄长即可。” 闻言，赵云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唤了一声兄长。 霎时间，陆离心中一阵舒坦。 张辽是吾兄，赵云是吾弟，吕布是吾友，试问天下，还有谁？ 与此同时，察觉到自己刚结交的兄长心情大好，赵云亦是欢喜： 自己不过一介白身，竟与军中将领约为兄弟，而且还是千里跨境追敌的忠勇之辈，自然是喜不自胜。 不知不觉，已到了午时。 村落之间飘起了炊烟。 在赵云的指点下，陆离七拐八折，在乡间小道上来回穿行，终于停在了一处里外。 亭长，管辖十里之地，治下肯定会有更小的单位—— 里。 眼前这个里规模不小，陆离下马时，抬眸随意打量了一下，粗略估摸，至少住着百十户人家。 而里门略显气派，足有一丈高，瓦当上以飞云为纹，中间刻着两字：赵里。 以姓为里名，并不罕见，说明这是聚族而居，里中皆为赵姓。 “子龙？” 二人刚下马，一个裹着黑色啧巾，服饰与普通黔首无异的中年男人便快步迎上来：“你不是外出游历了吗？” “路遇友人，邀其还家。” 赵云不欲多言，以免泄露陆离的身份，惹得都亭侯公孙瓒怀疑。 但里长很负责任，仔细打量陆离，见他身披甲胄，腰间又挂有异族首级，追问道：“阁下是行伍出身？” 不待陆离回答，赵云直接招呼道：“里长莫要多问，今日只当什么都不曾看见，云在此谢过了。” 说完，拱手行了一礼，便径自引着陆离往里面走去。 望着两人远去的背影，中年男子默默摇了摇头，将手中的纸笔放下，显然是心中有了数。 “兄长勿忧，放心在此歇息，云在周边略有薄名，定不会有官府中人上门打扰。” 陆离牵着黑鬃马入里中，听了一旁赵云的话，微微摇头：“待回了并州，公孙瓒又能如何？只怕连累了贤弟……” 第五十三章 家事 “兄长多虑了，我家在常山郡略有薄名，无人敢轻易得罪。” 赵云堂而皇之的回答。 闻言，陆离一阵无语，他差点忘了，正史中的赵云是个衣冠子弟。 《三国志赵云传》注引《云别传》曰：云身长八尺，姿颜雄伟，为本郡所举，将义从吏兵诣公孙瓒。 义从：谓奋愿从行之士。 换而言之。 日后，赵云投奔公孙瓒时，身边还带了一批自愿跟随自己从军的壮士，属于带资入组，并非只身前往。 没想到高武版三国中，似乎同样如此，毕竟地方豪族才有这等影响力，可以帮人遮掩行踪。 因此，没了后顾之忧的陆离脸上开始浮现笑意： 模样俊秀、家世好、本领非凡，不知以后会便宜哪个世家女。 紧接着，一个念头蹦到了陆离脑海中，脸色再变。 他突然想通主公为何会对自己如何亲厚了，怕不是想招女婿！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儿女婚姻全由家族长辈做主，那天夜里，丁秦予曾在后花园中解下随身香囊赠给自己，同时还明示，非他不嫁。 对方行事风格如此大胆，岂是自己避而不见就能解决的？ 恐怕丁秦予已将心意告知主公，而主公的态度也显而易见—— 原先定下的先锋官一职，突然在阵前更改为牙门将军。 起初，陆离以为这是因为丁原担心自身安危，需要一名战力不凡的将军护持左右，现在看来，分明是想将他留在身边观察，考校人品、能力。 至于许诺的杨威将军，恐怕并非画大饼，只要自己表现得不差，这个职位几乎也是板上钉钉，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丁原就这一个女儿。 劫营一战，斩首数千级、挑杀多名万骑长，又长途奔袭近千里，割下谷蠡王的脑袋…… 这种表现绝对没问题！ 杨威将军指日可待。 不得不说，这软饭吃起来真香，能少奋斗二十年。 要知道，丁秦予五官艳丽，身姿修长窈窕，绝对称得上是男人恩物，假如换个情境，自己被迫来到这个世界，永远无法回归，那么，陆离肯定不会推辞，甚至愿意主动追求。 但他只能待一年，时限一到必须离开，若是中途成了婚、有了子嗣…… 还没想完，陆离便打了个寒颤，不断在心中重复： 莫要自误！ “兄长为何蹙眉，可是云照顾不周？” 这个时候，赵云顿住了脚步，看着脸色阴晴不定的陆离，表情关切。 两人视线交汇，陆离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微挑，但旋即就恢复了正常，不动声色道：“没什么，想到了些许琐事而已。” 闻言，赵云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继续走在前面引路。 如今正值冬季，无农事要忙，加上此时将近正午，大部分人都待在家中，只有三两少年蹲在道路两侧，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其中一人眼尖，恰好瞧见陆离与赵云沿着小道走来，赶忙拉起同伴，往墙边靠了靠，给他们腾地方过去。 这时，有一名少年殷勤问道：“云哥，可有事吩咐？” 赵云答道：“没什么。” “你们只当自己什么都不曾看到。” 闻言，几名挎剑少年看向旁边气质彪悍的陆离，视线在谷蠡王的头颅上顿了一下，而后，彼此对视一眼，齐齐揖手，口中应道： “诺！” 早知道便带一个黑布袋了。 此刻，陆离也意识到此举过于张扬，可这颗首级事关重大，只能随身携带，但愿赵云的嫡兄看见之后不要怪罪。 “五门东入，即为寒舍。” 不多时，两人牵马来到了一处院落前。 吱呀。 院门打开，出来一个美妇。 陆离只觉眼前一亮，下意识地扭头去看赵云。 “嫂嫂。” 而那美妇人神色讶然，本想问些什么，又见旁边站着一名披甲男子，改口道：“阁下是？” 陆离一边作揖，一边自报来历，“在下陆离，并州别驾丁原帐下牙门将军。” “原来是陆将军！” 美妇举手加额，想要行礼，却被陆离出言制止了：“在下与子龙一见如故，已约为兄弟，此次前来便是拜见两位，怎敢受长辈之礼。” 说完，深揖到底。 这一幕落到赵云眼中，令其心生感动的同时，也对素未谋面的丁原愈发好奇起来，究竟是何等英豪才能令陆离甘愿为之效命。 而美妇人对陆离印象颇佳，邀请他进门，“将军里面请。” 院中被收拾得干干净净，但却没有什么景致，与想象中的豪族门第有所不同。 片刻之后，美妇人带着两人穿过院子，来到堂屋。 “家中简陋，让客人见笑了。” 堂屋里同样没什么东西，只在地上铺了几张坐席，席前各置一个矮罢了，陆离还注意到，墙上挂着几个竹编的箩筐，除此之外，别无长物。 斯是陋室，惟吾德馨。 下意识地，陆离想到了这两句应景的话，因此，他按下疑惑，客套了几句。 也许是碍于礼法，美妇人很快就告退，言称去置办酒食去了。 “阿兄长年卧病在床，医者说，药石无救，也就在这两年了。” 这个时候，从进门之后一直沉默寡言的赵云终于开口了，解释道：“正因为如此，云必须回来，将去并州的事情告诉阿兄知晓，免得他担心。” “无碍。” 只见陆离从怀中摸出一叠黄符，递了过去：“贤弟，此物是我从黄巾军将领裴元绍那里夺来的，为大贤良师张角生前亲手所制，以温水送服。” 神石降世，带来诸多神异，比如眼前这太平道黄符，它可以治疗一切外伤，说是起死人而肉白骨，有些夸张其词，但也亦不远矣。 然而，赵云却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唉，云以前听闻此符神异，特意去寻了几张回来，同样由张角亲手所制。” “可惜，无用！” 闻言，陆离的表情亦是变得凝重起来。 太平道黄符可谓治疗外伤的神器，当初半只脚踏进鬼门关的陆诩，在使用之后，瞬间康复大半。 实在想不到，究竟是什么样的伤势才能让赵云说出符纸无用的话来。 莫非创伤来自精神层面？ 第五十四章 明主 一樽酒，一盘肉。 很快，饭食被端了上来。 细心的女主人事先将糯米酒用槽滓滤了一遍，供客人取用。 看着清澈泛白的清酒，陆离连连向樊氏道谢，心中也愈发过意不去，说要先去拜见赵云卧病在床的嫡兄。 就在这时，悉索声从身后传来，众人侧身望去，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文士走了过来。 脸色苍白，虽然尽力维持平静，但紧绷的眉梢唇角以及紊乱的呼吸，还是让陆离一眼就看出来，这人命不久矣—— 走几步便虚弱至此，赵云所言非虚，若找不到医治之法，大限之时也就在这两年了。 “兄长，你怎么出来了？” 这个时候，赵云赶忙上前搀扶。 速度之快，令人咂舌，跪坐在矮案旁的陆离只感觉眼前一花，勉强捕捉到了残影。 幸亏当初没动手，看来自己与顶级武将相比，还差得很远。 念头急转之间，陆离按下心思，起身揖手：“见过赵兄。” “在下并州别驾丁原麾下牙门将军，追贼至此，叨扰了。” 很显然，赵峻已经听妻子樊氏说过此事，表现得颇为淡然，只是视线瞥向陆离腰间—— 那里本来挂着谷蠡王的首级，但为了不让主人感到唐突，陆离特意向樊氏要了一个黑布袋，将其绑在身后。 “听说将军千里追杀谷蠡王，咳咳，峻佩服。” 说着，赵峻收回视线，回了一礼。 自始至终，赵云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生怕兄长出什么闪失。 而赵俊却不以为意，在众人的注视下，缓步走到席垫旁。 也许是察觉到气氛突然紧张起来，他看着一旁正襟危坐的陆离，笑道：“既然将军已与子龙约为兄弟了，那便是自家人，熟不拘礼，松散一点。” 话落，满脸疲惫的赵峻盘腿坐了下来，这叫胡坐、趺坐，就是佛寺里众菩萨的坐姿。 对于讲究礼仪的古人来说，这确实是一种非常随意的坐姿了，至少比正襟危坐要轻松太多。 当然，也只有与关系亲近的人相处才能如此。 闻言，陆离心中一喜，也不推辞，直接把双腿从身下抽出来，在身前盘成一团。 毕竟长兄如父，既然赵峻没把自己当外人，那还客套什么，赶紧趁机打蛇上棍，他还指望能把赵云给拐走呢。 可惜，赵峻身体虚弱能出来陪坐片刻，已是客气之至了，喝酒、畅谈什么的，根本不可能，大部分时间都是陆离与赵云两人在交谈。 而话题也都与行伍有关，尤其是随丁原率先锋骑兵夜间劫匈奴人大营的事情，赵云最为好奇，经常问一些细节。 马摘铃，人衔枚，抢渡白渠水； 绕过敌军先锋部队，直奔大营； 行动前因察觉风向不对，立刻分兵寻找有利地形； 雷厉风行，毫不恋战； 趁乱兵合一处，径自杀向立着大纛的王帐； 雪夜追敌，跨境杀贼。 由于心中打着算盘，陆离刻意淡化了自身存在，砍杀万骑长、与宋宪护为犄角用锋矢阵稳住阵角之类的细节，尽量一语带过，全力塑造主公丁原赴危蹈血、统筹全局的光辉形象。 坦白来说，若非丁原坐镇，任凭陆离一行人如何勇猛，也很难劫营成功，大概率杀红了眼，四下纵火制造混乱，而王帐不灭，匈奴人就有机会稳定局势。 一想到这里，陆离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夸张一点。 “若非阴差阳错之下，知道主公颁布了招贤令，说不论出身皆可前往，离怕是要错过明主了。” 话落，坐在旁边一直不发一言的赵峻惊咦出声，他年轻时曾拜在大儒门下，并非没有见识的乡野村夫，自然知道这句话代表着何等含义—— 不论出身，便是指平民也有机会做官，而且，恐怕只要能力、品行足够，连千石大官都能做。 一念至此，赵峻抬眸看向陆离，见他如此年轻，与自家弟弟赵云差不多一般大小，心中愈发笃定：并州别驾丁原确实是个豪杰，竟能不受世俗规则束缚，去拣拔人才。 要知道，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这是延续了数百年的铁律，那些不守规则的人，绝对会被世家门阀针对，一州刺史都不敢这么干。 而丁原不仅有魄力这么做，还没有玩脱，顺利将政令执行下去了，这说明什么？ 声望、资历、能力，缺一不可。 说的直白一点，这别驾丁原怕是真正的并州之主，一言一行比远在雒阳的皇帝还要管用。 而陆离接下来的话，确实证实了这一点，只见他放下酒樽，双手交叠，起身朝西北并州所在的方向行了一礼，声音微颤：“旬日之前，离不过一介布衣，幸得主公青睐，知遇之恩无以为报啊。” 影帝陆离再度上线。 古今不同。 在现代人看来，古人的行事风格过于迂腐，比如：柳下惠坐怀不乱，竟成了无能的表现。 而古代人眼中，现代人的某些言行举止，则是叛经离道、天地不容。 常言道，狐死正丘首，古人看狐狸死在外面，就觉得它一定把头朝着巢穴，而物犹如此，人何以堪，连畜生都不忘本，君子更应该严格要求自己。 因此，对待有知遇之恩的人，再怎么表达感激之情也不为过，根本没人会感觉做作。 旬日？ 听到这里，赵云眼中闪过一丝意动，大丈夫，生不能食五鼎肉，死亦当五鼎而烹，此话虽然过于露骨，但确实道尽了人间真谛。 试问谁不想封侯拜相、光宗耀祖？ 只要不违背道义，他赵云愿拿性命博一个前程，更何况，陆离口中的丁原绝对是位英雄豪杰—— 不避锋矢亲自带兵出征，御敌于国门之外，危难之时更是不惧生死，率领数百骑劫营。 不正是他一直寻觅的明主吗？ 可惜…… 而赵峻看到自家幼弟神色犹豫，于是扶着矮案，沉声问道：“子龙为何蹙眉？” “并州太远，若能留在幽州，便能时常侍奉兄长……” “咳咳！” 这时，赵峻捂着嘴一阵猛咳，妻子樊氏赶忙上前为其抚背，同时对赵云说道：“你兄长知你素有大志，不愿拖累……” 话还没说完，就被轻推开来。 “且去，大丈夫生于世间，若不能建功立业，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先祖？” 然而，赵云心中的顾虑仍未消除，尤其是看到赵峻才说了几句话便体力不支，更加不愿意离开： “兄长，都亭侯公孙瓒也是天下一等的豪杰，当初边章、韩遂叛乱，他率三千骑兵将其镇压，如今常年驻守边境，护佑一方平安。” 果然，说了这么多，赵云心中还是忘不掉公孙瓒。 此时此刻，旁观到现在的陆离暗叹一口气，毕竟他也无法强留对方，只能慢慢加以引导。 见无人打断自己，赵云索性将自己的打算尽数说了出来：“云听闻公孙将军拣拔人才，同样不计出身，不仅没有看轻那些走卒商贩，还那数师刘纬台、贩缯李移子、贾人乐何当三人定兄弟之誓。” “若云招募乡勇前去投军，定然会受到重用。” 历史的车轮无法阻挡？ 看来赵云依旧打算走历史上的那条路，先投奔公孙瓒，而后转投刘皇叔，做那个两护幼主的五虎上将。 有缘无分啊。 一时间，陆离的心情复杂到了极点，有不甘、有无奈，亦有祝福。 可是，这才是赵云，忠义两全。 砰！ 突然，拍桌声响起。 惊得陆离站了起来，因为拍案之人竟是赵峻，只见他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红色，仿佛回光返照之人。 “你昨夜说要外出游历，便是想投公孙瓒？” “你可知他是何人？！” 这一刻，赵峻气势摄人，令陆离脑中蹦出了一个词：虎死骨立。 而赵云赶忙起身，似乎不解其意，揖手说道：“请兄长明示。” “咳咳，某当年游学时曾与之一同拜入大儒卢植门下。” 卢植？ 他不是武将吗？ 见事有转机、准备听故事的陆离一愣，他敢肯定自己没有记错，这人是剿灭第一次黄巾之乱的功臣，怎么摇身一变又成大儒了。 学渣本性暴露无遗。 事实上，这个时代依旧讲究讲究出将入相，不少读书人的战斗力猛地一塌糊涂，卢植就是典型代表。 数年前，蔡邕、李巡等人曾发起的校勘儒学经典书籍的建议得到朝廷批准，并将以刻成石碑的形式立在太学门口，而卢植主动上书，毛遂自荐。 正所谓，盖文章，经国之大业，不朽之盛事，能参与此等盛事的人，无一不是惊世大儒。 要知道卢植可是朝野上下公认的文武全才，在担任经学博士、广收门徒的同时，还经常带兵剿匪，从割据一地的土匪，到威胁江山社稷的黄巾贼，他都奉命征讨过。 完全可以说，在当世大儒之中，没一个比他更懂打仗的了。 “昔年，吾与公孙瓒一同拜入老师门下，那时候他已有官职在身。” 可能是强提了一口气，赵峻说话利索了许多，“但却因难以升迁，遂决定辞官拜师。” 镀金？ 这个陆离倒是能够理解，卢植名望不低，开了个学院广收门徒，有人希望能学到东西，也有人希望搭上大船、广交人脉，亦或者想要两者兼得。 “子龙，你可知当时他年纪轻轻已是六百石的官员，为何再无升迁之路？” “因母地位卑贱，虽出身贵族，但却饱受排挤！” 赵云自然不知道这桩秘闻，更他想不通兄长为何要说这些。 与此同时，病恹恹的赵峻面露回忆之色。 十几年前，家族尚未衰落，他也没有身染重疾，父亲托了关系，为自己争取到了拜入大儒卢植门下的机会。 结果，等赶到雒阳缑氏山下，却听童子说主人卢植奉诏外出剿匪去了，暂不能为学生讲经。 不远万里从冀州赶去求学，却得到这样一个结果，赵峻自然心有不甘，幸亏卢植留下话说： 来者皆为我的学生，虽然我临时受命前去剿匪、无缘见面，但求学者都可以录入名牒，成为记名弟子，若是不愿意等待，亦可另择良师，而姓名依旧会被保留在名牒上，事后也不会怪罪。 就这样，他们这批新人中有人离开，有人选择留下，平日里，由几名先入门的弟子代师授课，传授一些经学，甚至术法方面的知识。 可惜师兄并非师傅，没有一个够分量的人镇场，缑氏山上怎么可能安分得下来？尤其是那些有着官职在身的同门。 当年读书时，公孙瓒常常于夜间下山嬉乐，结交那些出身不高的游侠。 并非赵峻看轻游侠，他也不过是寒门罢了，一切只因公孙瓒曾在醉酒时说过两句话： 今取衣冠家子弟及善士富贵之，皆自以为职当得之，不谢人善也。 衣冠皆自以职分富贵，不谢人惠。 起初，众人以为此话当不得真，结果，朝夕相处下来，才发现公孙瓒确实是如此行事，仅仅碍于同窗情面，才掩下了那份对衣冠子弟的厌恶。 究其原因，无非是公孙瓒为庶出子弟，从小遭受过同族的耻笑。因而长大后，对贵族子弟有些反感，更倾向于结交出身低微者—— 出身不高的刘备，就与之交好。 正因为如此，赵峻一直对公孙瓒心有抵触，纵使日后家境衰落，也不愿找这个旧时同窗帮忙。 而今听到幼弟想要私投对方，更是惊得心神动荡，公孙瓒不喜衣冠子弟，要是送上门去，定然会被奚落。 或许，往后他会对其有所改观，但又有谁愿意让自家兄弟遭遇不顺？ 这时，听完赵峻的讲述之后，陆离想到了《云别传》中一段话： 闻贵州人皆原袁氏，君何独回心，迷而能反乎？ （听说你们州的人都去投奔袁绍了，而你为何来投奔我，迷途知返吗？） 由此不难看出，公孙瓒对赵云带义从投靠自己，其实是抱有疑虑的。 “子龙，你先随我北上如何？”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吾主丁原求贤若渴，麾下猛将如云，是建立功业的好去处。” 旁听了这么久，又有赵峻送来的助攻，陆离自然不会没有表示。 “等我回营之后，便请主公搜寻天下名医。” 第五十五章 回营 术业有专攻。 陆离不擅长治病救人，但是，经过一番思索，他找到了应对之法。 张懿已死，而接下来，主公将会以雷霆之势扫灭并州全境的内忧外患，并顺利登上刺史之位。 这样一个手握大权的人，想要招纳几名神医，确实不算难。 至于人选，陆离也已经想好了。 华佗。 盛名之下无虚士。 若对方也没有办法医治，那只能说赵峻寿数已尽，强留不得。 而赵云心中亦有了决断，耳闻不如目见，加上兄长不喜公孙瓒，那他便随陆离北上，先去寻并州别驾丁原，若对方真如描述的那般英果，自己就留下来为其效命。 在两人沉思之时，只见赵峻强撑着一口气站直身体，朝陆离郑重揖手，一锤定音道：“将军，往后吾弟便托付于你了。” “还请兄长放心，我与子龙一见如故……”陆离心中大喜过望，急忙揖手回礼。 结果，还没把话说完，便看到赵峻身子一软，他下意识地冲上去搀扶，而赵云同样眼疾手快，两人一左一右将其架住。 “事不宜迟，你们两个早些上路。” 说了这么多话，赵峻的脸色变得异常憔悴，两眼也黯淡无神，而他交代完这句之后，又朝妻子樊氏低声说道：“乏了，扶我回榻上休息。” 闻言，樊氏默默上前搀扶。 望着兄嫂远去的背影，赵云内心一阵愧疚。 陆离则在心中暗叹一口气。 为人臣子，他只能做到这一步了，但愿主公有足够的人格魅力折服赵云，如此一来，大势成矣。 “子龙，上路。以黑鬃马的脚程，天黑之前应该能回大营。” “有劳兄长了。” 片刻之后，两人共乘一骑消失在风雪之中。 千里之外。 匈奴人的营盘周围，尽是残肢断骸，王旗更是被踩到了泥地里，上面布满了泥土和鞋印。 忍受着空气中浓郁的焦臭味，一批又一批汉军骑兵飞马赶来，汇报着各类军情要事。 “这真是别驾率军所为？” “没错，听说冲锋在前的人是牙门将军陆离。” “我怎么听说是先锋官宋宪将军所为？” “净扯～” “有几个活下来的匈奴兵亲口跟我说，有一道声音不断在营盘上空回荡：劫营者，太原陆孟明。” 此时此刻，营盘外，匆匆搭起了几座了望塔，而士兵们站在高处随意闲谈着。 在其下方，一些步卒正手持长鞭，驱使匈奴战俘挖坑。 昨夜，陆离等人倒是杀痛快了，但苦了这些前来打扫战场的人。 要知道，一旦地上数以万计的尸体不能得到及时处理，它们就会腐烂，发出刺鼻的味道，不仅如此，还有很大可能会形成大规模瘟疫，从而使周边郡县遭殃。 正因为如此，为了避免瘟疫的蔓延，丁原命令匆匆赶来的士卒抓紧时间掩埋尸体。 由于语言不通，不少匈奴杂兵拒绝挖坑，他们担心这不是用来埋尸，而是汉军主将想要坑杀战俘—— 虽然匈奴人是异族，但也曾听说过这种残酷的手法。 战国时期，秦军坑杀40万赵军； 秦末时期，项羽坑杀20万秦军； 这些故事至今仍在草原上广为流传，能令小儿止啼。 “磨蹭什么？！匈奴狗！” 这个时候，一名士卒挥舞手中的马鞭，狠狠抽在战俘脸上。 啪！ 血花中夹杂着几颗白花花的牙齿。 痛呼随之响起。 一旁的匈奴杂兵看到同伴下场如此凄惨，亦不敢再做他想，纷纷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事实上，汉军士卒也不清楚主帅丁原心中所想，但若是真要坑杀战俘，他们绝对没有意见，甚至还会欢欣鼓舞。 按照春秋风俗，家仇只论五世，但国仇不受世代限制，随时都可以报复。 从高祖白登之围开始，大汉就遭到匈奴一次又一次劫掠，予取予夺、嚣张跋扈，直到武帝整顿军备，将其打得远遁异乡，局势才有所转变。 现如今，匈奴人好了伤疤忘了疼，再度入侵国门。不仅围杀刺史张懿，打了朝廷脸面，还屠戮全城，据那些被营救出来的孩童说，云中郡高过车轮的男丁尽数被杀，尸体被拖去填井，而女子的下场更是凄惨。 以至于不少汉军士卒听了此事，纷纷扼腕长叹，恨不得早早渡了白渠水，与主公一同杀贼，更有将领，扬言要联名上书，请朝廷准许他们率部远征草原。 “要我说，直接把这群匈奴狗活埋算了，以免浪费口粮。” “绝不能就这么便宜他们，拖去修筑戍堡，当成牲口来用，累死拉倒。” 几名督工的士卒交头接耳。 蓦地，一匹青鬃大宛疾驰而来，由于正处于白天，罩在马首处的细密鳞甲，散发着寒光，这是马铠，包括狼骑在内，并州全军上下都凑不齐五百具。 而背上那人更是威风，金盔紫袍，虽然面容儒雅，但此刻却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主公有令，筑京观！” 张辽勒住坐骑，长啸出声。 清朗的声音在营盘上空久久回荡。 京，谓高丘也；观，阙型也。 古人杀贼，战捷陈尸，必筑京观，以为藏尸之地，古之战场所在有之。 这京观便是由敌人的尸体积累而成，其间用泥土、糯米汁进行加固，层层叠叠，高者可达百米。 一开始，丁原不打算用这种残暴的方式处理敌军尸首，但是，从云中城回来的斥候让他改变了想法。 遍地焦土、疮痍满目。 大火烧烬一切，只留下几道断壁残垣，由于纵马奔驰许久，斥候本想打些井水饮用，结果却捞出了无数残肢，吓得差点当场吐出肝胆来。 丁原听了，一阵沉默。 城没了可以再筑，但水源一旦被破坏，就回天乏术了，只能再另选一处地方筑城。 而这，需要考虑战略位置、周边环境、民生多艰等各方各面的问题，岂是一件容易的事？ 正因为如此，他一怒之下，决定筑京观，以此来威慑那些活下来的异族。 当他们劫掠边境时，看到了这座京观，便会思考，其中是否埋着他们父兄的枯骨，自己是否会被前来复仇的汉军一同埋进去。 第五十六章 良将难求 据史料记载，“京观”最早出现在烽烟四起的春秋时期。 当时，晋楚两国交战，楚国胜利，为了震慑其他诸侯国，楚国将晋人的尸体聚集起来，摆放于城墙之外，并以此筑了一道骇人的坟冢。 虽然它十分残暴，被认为有伤天和，但确实达到了震慑别国的效果，正因为如此，各个诸侯国不仅没有联合起来斥责这种行径，反而争相效仿，来彰显武力。 出乎意料的是，当匈奴战俘听到张辽传令说，只将死者筑成京观、不伤余者分毫后，干得更加卖力了。 “将军，这是我们部族首领的头颅，或许能换来功勋。” “这个人身份不简单，是郫小王……” 昨夜情况紧急，所有袭营骑兵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杀穿。 所以他们哪里顾得上辨认敌人的身份，直接砍杀了事，不过，现在有战俘主动配合，事情变得简单了许多。 丁原当即更改命令： 凡是万骑长以上的匈奴贵族，不必被填进京观，割下脑袋放血，然后用石灰、盐巴腌渍，最后装进盒子里保存，等待朝廷派来的使者进行验收。 至于那些都尉、千骑长、百骑长，同样享受到了特殊待遇，被摆在京观最顶端，以儆效尤。 血腥味、恶臭味传至数十里外，也引来成群结队的秃鹫，它们贪婪地享受着大餐，而汉军士卒并没有阻拦。 尸体太多了，数以万计。 纵使主公派来很多力能举鼎的精锐前来帮忙，依旧顾不过来，他们从午时一直忙到了酉时，才勉强将其筑好。 方圆一里，高十三丈。 远远望去，就像旷野上隆起的一座小土包，只不过散发着阵阵恶臭。 幸亏张辽经验丰富，特意命人取来石灰，浇筑京观时，必须将此物在每层尸体之间均匀铺开，不仅如此，在京观筑成后，他更是亲自指挥士兵，又在外面厚厚堆了一层，以免造成瘟疫。 毕竟数万具尸体堆在一处，就这么任由它们腐烂，最终受难的还是并州百姓，而石灰既可以用来保存贼酋首级，更能避邪镇煞—— 在这个时代的人看来，所谓邪、煞，便是瘟疫之源。 “孟明为何还未回来？” 听闻京观修筑完毕，丁原特意走出中军大营，巡视了一圈。 可是，看着愈发黯淡的天色，得意之情渐渐消退，因为他想到了单枪匹马前去追敌的陆离。 初经战事，便能做到亲犯锋镝，驱率部众冲锋在前，堪称勇猛无双，尤其是在阵前自报姓名的行为，每每回想起来，丁原仍觉得热血翻腾。 而这样一个长相英武，又忠心侍主的青年俊彦能主动前来投靠自己，实在令人感到欣喜。 出身寒门？ 无所谓。 英雄不问出处，他丁原出身更加低微，现在如何？张懿被异族围杀，刺史之位空悬，只需稍稍运作一番，这便是囊中之物。 事实上，亲眼目睹了陆离昨夜的表现之后，丁原已将其视作了佳婿，只待大军回师，清扫完那些黄巾余孽，他就请陆诩入府一叙，共商儿女大事。 “主公不必担心，许是孟明路上遇到什么琐事，耽误了时辰。” 张辽倒是沉得住气，见主公有些焦急，缓缓分析道：“虽然匈奴人手段诡异，但远不是领悟战魂者的对手，听说孟明一个照面便杀了万骑长，就更别提那养尊处优的谷蠡王了，简直翻手可灭。” 不久前，张辽亲自劈杀了左贤王，整个过程轻松至极，如屠猪狗一般，加上他对陆离的实力有所了解，言论自然令人信服。 这个时候，丁原也稳住了心神，无奈道：“老夫倒不担心他擒不住谷蠡王，而是怕他越境击贼，与其它州的官军起了冲突。” “幽、冀两州无甚悍将。”张辽依旧对陆离抱有信心：“更何况，孟明素有急智，定能全身而归。” 不知怎地，张辽想到了两人相遇时的情景，这家伙遇到自己后，脸不红、气不喘，直接指着前方的岔路说了句：左。 若非提前知道杀贼者身披狐裘，他还真有可能被骗过去了。 “若孟明回营后不能给老夫一个合理的解释，非要狠狠罚他。” 而听得劝慰的丁原心情大好，笑着抚了抚胡须，望着远方说道： “罚他半年俸禄。” 至于爱将是否越境行事，中途是否得罪其他诸侯，丁原根本不挂在心上，正如张辽所说，幽、冀二州无甚悍将，再者说，又有谁能与奉先比肩？ 与此同时。 驮着陆离与赵云二人的黑鬃马不断打着响鼻，不由得放缓了速度。 阵阵恶风拂面而过，赵云眉头微蹙，忍不住问道：“这恶臭从何而来？” “应该是从匈奴人的大营飘来。” 陆离仔细辨认了一下方向，自言自语道：“不对啊，按理说过去这么久了，主公应该早已派人将尸首尽数掩埋，怎么会有如此重的异味。” 一时间，两人惊疑不定。 同时想到了一种可能：休屠各胡分兵来援，正在与汉军鏖战，因此，主公（丁原）才无暇分心处理尸体。 一念至此，赵云不禁攥紧了手中的古剑，追问道：“兄长，不如我们先寻座高地，观察一下前方形式？” “不用。” 快速冷静下来后，陆离摇了摇头，他对张辽有信心，更不认为久围雁门郡而不下的休屠各胡有能耐与汉军争锋，恐怕是主公又整出了什么新花样。 再者说，以他与赵云之勇，何必怕那些杂胡，谁敢阻路，直接杀穿便是。 就这样，陆离夹紧马腹，示意黑鬃马提速。 嗷呜呜。 随着一声怪叫，一道黑影在旷野中掠过，掀起无数雪尘。 “回来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准备随主公回营等待的张辽，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转身看向东南方。 闻言，老成持重的丁原亦是抬眸眺望远处。 “京观？” 赵云的眼瞳中倒映出一座小山包，恶臭正是从此处传出。 有志投军之人，无不识得此物。 数年之前，皇甫嵩镇压黄巾起义于下曲阳，曾用十万颗人头浇筑出了京观塔！ 当时举国哗然，这位大将军瞬间从声名赫赫的国之柱石，变成了嗜血成性的屠夫。 正常更新 如题，不复习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开始码字。 第五十七章 相见欢 京观？ 陆离心中一突。 这东西张辽曾跟他详细说过，不可否认，筑京观有好处，而且还不少。 第一，可以显示军威和战功，提高军队士气； 第二，通过这种方式，能够震慑后来的入侵者，以及正在攻略雁门郡的休屠各胡； 第三，把敌军的尸体堆积起来，用石灰、黏土封住，能有效减少瘟疫的发生。 可是，张辽也说很多士大夫、百姓畏惧，甚至反感这种行径。 黔首见识少，听到官军用敌人的尸体堆了一座小山，自然会心生恐惧，而士大夫则是觉得此举有伤天和，他们认为国家动武是为了禁暴、筑京观这种行为过于野蛮…… 一念至此，陆离下意识地看向身后，好不容易把赵云拐带过来了，结果主公却来了这么一出。 没办法，只能尽力去解释了，毕竟赵云的态度很明确： 从忠义之所在。 结果，陆离刚把语言组织好，就听到耳边传来赵云畅快的笑声。 “此举甚妙。” “丁别驾此举甚妙！” 连续赞了几声。 事实上，在赵云看来，皇甫嵩那样的做法，绝对是有悖道义—— 为炫耀军功，将张角的尸首从棺椁中剖出，戮尸以泄愤的同时，下令将黄巾军和百姓的尸体混在一起筑成京观。 而眼下不同，匈奴人犯下了十恶不赦的屠城之罪，将其筑成京观，完全是正义之举。 更何况，大汉与匈奴是世仇！ 见赵云心无芥蒂，陆离暗自松了一口气，沉声说道：“子龙，主公便站在营外，随我一同前去拜见。” “孟明，你许久未归，可是让我与主公好等。” 这时，张辽快步迎了上来。 丁原则伫立原地，含笑抚须，尤其是看到陆离腰间挂着一颗鼓囊囊的事物之后，脸上笑意更盛。 如此，左贤王、谷蠡王，这两个挑起战争的罪魁祸首，尽数被他收入囊下，只待奏明朝廷、使者前来宣读诏书了。 两道视线交汇。 赵云跃下马背，只见来人身着明铠亮甲，面容虽儒雅，但那股猛鸷之气即便隔着很远，依旧能够感受得到。 而张辽见多出一人，生得雄壮魁梧，却态貌谦谨，仿佛士人一般，不禁眼前一亮，问道：“此君谁人也？” “子龙，这位是吾兄张辽。” 陆离牵着黑鬃马走来。 闻言，一旁的赵云拱手行礼，态度不卑不亢，“见过将军。” 紧接着，陆离开口介绍道：“兄长，这位义士姓赵名云，冀州人士，与我在追贼途中相识。” 冀州？ 主公果然没有猜错。 见陆离态度如此郑重，又将人带到了大营之内，张辽心中瞬间有了数，亦拱手回礼：“张辽，雁门人士。” 就这样，两人也算彼此见过了，而接下来，陆离简单叙说了一下追贼的经过。 “你与白马义从在幽、冀二州边境起了冲突？” 张辽满脸诧异，他着实没想到，才一日不见，自家兄弟竟然跟都亭侯公孙瓒起了矛盾，不由得问道：“可曾处理干净？” “……” 陆离再度看向赵云，心中一阵尴尬，本想说：兄长放心，这群抢功之人被小弟尽数杀了。 最后，他只是含糊其辞道：“没有留下痕迹。” 毕竟，话要说回来，赵云此行北上的初衷并非投军，而是确认那颗首级是否真为匈奴谷蠡王，只不过随着时间推移，与陆离深交之后，他心中已无任何疑虑。 “都亭侯公孙瓒没有约束部将，纵使他知晓原委又能如何？” 丁原向来雷厉风行，见陆离带人回营，索性走了过来，恰好听见三人的对话，不以为意道：“若是敢来并州，刚好也叫我领教一下那白马义从究竟有何神异之处。” 并州狼骑大战白马义从？ 狼骑能做到夜行千里，仍不觉疲惫，虽不知正面作战能力如何，但绝对不差，要知道，那里可是猛将如云，光是一名骑督（千夫长）就能与寻常武将争锋。 至于白马义从，与坐骑性命相连时，可以爆发出数倍于平常的实力，由此推断，将兵者亦非等闲之辈。 丁原不知陆离心中所想，随口宽慰了几句，引着他们朝中军大营走去，路上偶尔与赵云谈上几句，态度颇为和蔼，一派长者气度。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至此，陆离已经做了自己能够做到的一切，而剩下的就靠主公了。 求贤若渴、竭诚待下。 身为一名雄主，丁原身上自然不缺这两种特质，不多时，便与赵云相谈甚欢，加上陆离从旁暗示，对方有择主之意，心中愈发不舍，差点就当场许以官职了。 不过，终归是理智占了上风，他见赵云无坐骑傍身，许诺要赠其一匹大宛名马。 而陆离之所以一见面便能封观，不仅有张辽代为引荐的原因，更是因为他亲率两名随从，逆着乱军而上，直接表明心迹。 但即便是这样，赵云的心中依旧十分满意。 正如陆离先前所说，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能遇到一个赏识自己，并且雄才伟略的明主，确实值得庆幸。 在这种宾主尽欢的氛围下，一行四人进入大营。 丁原屏退左右，叫亲卫去帐外守着，不许闲杂人等靠近，这才问陆离道：“可曾取下贼酋首级？” “正要献于主公。” 话落，陆离解开黑囊，取出一颗冻硬的脑袋。 由于二月天气酷寒，首级尚未腐烂，可以轻易辨认出对方的身份。 丁原大喜，接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说道：“此行大获全胜，只待解了雁门之围，便回师扫灭黄巾余孽，还并州百姓一个朗朗乾坤。” 突然听闻黄巾余孽，赵云眼中划过一丝担忧，相比于异族，他认为善于蛊惑人心的太平道更值得警惕。 而陆离同样想尽早回师，于是，当即提议道： “主公，依末将看来，只需将谷蠡王、左贤王的首级高高挂起，叫休屠各胡的头人知晓，匈奴大势已尽，雁门之围自解。” 话落，许久未曾说话的张辽正色道：“不必如此麻烦。” 三道视线齐齐投了过去。 第五十八章 屈人之兵 亥时。 风雪之间，一名披甲骑兵在营盘内纵马疾驰，十几骑紧随其后。 “奉主公之命，出营执行紧急军务。” 随着为首骑将的一声呼喊，站在了望塔上的士兵纷纷爬下来，合力抬起沉重、复杂的鹿角，以最快的速度为他们腾出一条小道。 这么晚了，雪势又大，执行什么紧急军务？ 负责夜间营门出入的文吏一手持簿，一手持笔，内心一阵嘀咕： 如此大动干戈，似乎只为护送着两个木盒，送给何人？ 这时，寒风袭面而来，文吏不禁打了个哆嗦，不再琢磨这些琐事，只想赶紧完成工作，回帐篷里烤火、喝热汤。 “文牒、姓名、所属何营？” 骑将没有回答，面无表情地从怀中取出一枚官印，而文吏默默让开一条路，亦不再多问。 事实上，他担任这一职务已有十年之久，见过的意外实在是太多了，而每次出事，主将都会给掌管门禁的官吏定个玩忽职守之罪，拉出去军法从事—— 斩之。 尤其是丁原掌控军权以来，更是制定了数十条砍脑袋的律条，其中一条为：违背主帅命令者，当场处死。 而刚才骑将出示之物是象征身份的官印，为主公丁原所有，只要有此物在手，便如主帅亲至。 至于是否为盗窃所得，文吏根本不担心。 首先，没得到主公准许，连靠近他十步都做不到，就更别提盗出官印这等重要之物了。 其次，只有主公的心腹爱将，才能悄无声息地调集十余骑，在夜间执行紧急军务。 “将军，鹿角已经移开，可以走了。” 这个时候，一名士卒抹去额头上的汗珠，毕竟为了阻拦马足，这些鹿角形的坚木埋入地中足足一尺多深，确实不易清理。 “走。” 骑将点了点头，缰绳一扯，胯下的黄骠马直接飞身冲了出去。 时间紧迫，宋宪必须在最短时间内赶到雁门关，替主公向休屠各胡的头人传递一则消息—— 天明之前，自缚双手前来认罪，否则大军一至，休屠王便会如匈奴左贤王、谷蠡王一般，成为丁原敬献给皇帝的战利品。 “将军，我们为何要往西北方走，去与雁门关守将取得联系吗？” 一名骑卒紧随其后，一边问，一边用手掸了掸眼窝里的飞雪。 “确实是去雁门关，但不用见守将，咱们代表主公直接出关，当面斥责休屠人。” “将军，属下还是不懂，为什么跟这些异族浪费口舌？明早大军开拔，最迟后天便可以与之在关外搦战。” 摧枯拉朽击溃匈奴大军后，郡兵们士气高涨，这名骑卒的心思，象征了营内大部分人—— 不必担心自身安危，因为，异族不堪一击，需要他们做的事也不多，在主将斩杀敌酋后，能够痛打落水狗即可。 风雪越来越大，宋宪身上涌起一抹微光，随意将其震开，淡淡答道：“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 大军开拔需要时间，虽然雁门郡民风彪悍，加上守军比云中郡多，不出意外的话，确实可以坚持很久。 但，用副帅张辽的话来说：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 当时，正在帐篷内看兵书的他被主公亲卫叫去了中军大营，商议该如何应对休屠各胡。 牙门将军陆离觉得可以集中全军的骑卒，率先奔赴雁门关，然后，以匈奴二王的首级震慑休屠各胡，最后配合雁门守军，与之正面对垒。 起初，宋宪也觉得此计甚妥，虽不及昨夜劫营那般刺激，但听起来同样提气，更可以再捞上一笔战功： 凡临阵对寇，矢石未交，先锋挺入，贼徒因而破者，立陷阵之功。 这种功劳极其稀有，可以让一名士卒鱼跃龙门，成为校尉，若是受主帅青睐，被提拔为将军也不值得奇怪。 当然了，单枪匹马把敌人吓得就此散乱溃逃，只有领悟战魂者才能做到，寻常士卒单骑入阵的后果是立刻被人乱刀分尸。 然而，副帅张辽却提出另一个方法：劝降。 派出一支精锐骑队，提着匈奴二王的首级，星夜赶赴关外，斥责休屠人的行为，令命令各部头人前来请罪。 不得不说，这个计划很疯狂，但仔细思考一下，它确实具备可行性。 号称拥有十五万大军的盟友在一夜之间被击溃，并佐以二王首级为证，休屠王怎么可能不畏惧？ 然而，真正促使主公做出决断的人是赵云，宋宪从未见过此人，但见其站在牙门将军陆离身旁，再联想对方昨夜追贼才回，他便大致猜出了一些东西。 “迟则生变，铜漏内的水正在慢慢敲击着时筒，而每一滴，都可能意味着数百户家庭流离失所。” “事发之前，谁也没有想到，刺史张懿亲自坐镇的云中郡会被突然攻破，若悲剧再一次上演，遭殃的还是黔首百姓。” 这是赵云的原话。 假如三日之内，连被异族屠灭两城，哪怕立下泼天大功，恐怕也得被朝廷问责？ 宋宪倒是觉得，主公是担心上面这个问题，才会选择兵行险招，命自己带着二王首级连夜出关。 “宋将军，阖城民众之安危，都托付给你了。” 此时此刻，赵云临别时的话，不断在宋宪耳边回响。 十步之内，必有忠信。 说的大概就是这类人？ 另外，听其口音，似乎是从幽、冀那一带过来的。 宋宪单手拖着木盒，长叹一口气，按下各种杂念后，说道：“加紧速度，必须在寅时之前抵达雁门关。” “驾！” 身后低喝声响起，战马纷纷发出嘶鸣，四蹄踢踏如飞，速度更提一分。 与此同时。 大营内一片寂静，唯有用来照明的火盆，以及躲在明暗各处的值夜者在发出动静。 “陆将军，陆将军。” 由于丁原信赖，所以赵云知晓今夜的暗号，一路畅行无阻，来到了陆离所在的营帐。 而不久前，陆离才送别前来叙话的张辽，正准备脱下甲胄，放松一下紧绷了好几天的神经，睡个好觉。 “子龙又见外了，此处无旁人，你叫我兄长即可。” 说着，陆离抓起水壶倒了两碗热汤。 第五十九章 大势汹汹（一） 虽然军中条件简陋，但由于汉军大获全胜、俘获了不少战利品的缘故，今夜的菜食丰盛了许多，陆离甚至还带了一些马肉、菘菜回帐篷，当作夜宵。 “子龙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说着，他捧起倒在碗里的菘菜汤，轻轻抿了一口，咸淡正好，随后又取来两叠烤至七八成熟的马肉，摆出一副秉烛长谈的架势。 赵云则跪坐在矮案旁，表情有些凝重，无心去看摆在面前的菜食，似乎在思索着什么烦心事。 正当他准备开口回答时，陆离的声音再度传来。 “让我猜猜，以子龙你的性子，怕是在担心黄巾贼？” “不错。” 闻言，赵云点了点头，稍稍顿了一下后，开口道：“左贤王、谷蠡王被杀，只有休屠各胡在勉力支撑，如此看来，异族已不足为虑，撤军退走不过是迟早之事。” 声音清澈、冷静，十分有条理，肯定是心有腹稿，在来之前便思考好自己想要说些什么了。 见状，陆离跪坐在对面，默默听着。 这时，赵云用手指关节叩了下松木几案：“中平元年，黄巾贼蜂拥而起，响应张角，其中以冀、豫二州的声势最为浩大。” 身为第一次黄巾之乱的亲历者，赵云十分忌惮其死灰复燃。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数以百万的黔首百姓仰天狂呼，有些变成了身高丈许的巨人，有些则不惧疼痛，冲击着各县各郡，大肆抢劫，致使更多人为了活下去，不得不加入其中。 正是因为那场动乱，使他家道中落，父母死于兵乱，兄长为保护阖城百姓，强行动用术法改变天象，虽招来六月飞雪，封冻了小半座城池，但也因此落下来病根。 听完讲述，陆离长叹一声，本想告知对方，无需担心并州南部的局势，两万狼骑、飞将吕布俱在，哪怕张角再活一世，依旧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但当初为了忽悠赵云过来，他可是明言：局势不容乐观。 结果，万万没有想到，对方与黄巾贼之间竟有如此大的仇怨。 再者说，一旦大军回师南下，随行的赵云发现黄巾贼不堪一击，恐怕会觉得自己故意欺瞒实情。 一念至此，陆离决定打下预防针，以免到时候翻车，“子龙不必过于忧心。” 说着，他夹了一块烤肉过去，示意赵云放轻松。 “正如子龙先前所说，而今局势逐渐明朗，异族已不足为虑，只待宋将军将休屠各部的头人唬来乞降，主公便可腾出手对付黄巾贼。” “而且，黄巾余孽虽来势汹汹，但声势却不如第一次起义，若与之鏖战，久而久之，其必败无疑。” 闻言，赵云忙收回纷乱的思绪，说了句愿闻其详，便侧耳倾听起来。 事实上，他并没有怪罪陆离的言论前后不一，因为，战场局势本就瞬息万变，没什么值得深究的。 “其一，并州地处偏僻，丁口数目远不如中原、荆楚一带，黄巾余孽裹胁不了太多流民。其二，并州民风彪悍，成年男丁皆为弓马娴熟之辈，只需有名望的人振臂一呼，定应者如云。” 听到这里，赵云紧蹙的眉头渐渐松弛，可依旧没有彻底放心，毕竟耳闻不如目见，在没有亲自与黄巾贼交手之前，一切都尚未可知。 而陆离继续打自己的脸。 “其三，在主公的治理下，并州吏治尚可，怀怨望者甚少，若是将太平道视作星火，那没了薪柴，他们又能如何？至多只能算癣疥之疾。” 话落，陆离看了一眼赵云，见其没有打断自己的意思，索性将最重要的一点引出： “最后，我并州军内有一员绝世猛将，堪称勇冠天下，虽无缘见他出手，但文远兄曾对其赞不绝口，不吝褒美之辞。” 说的自然是吕布。 陆离从来不会低估任何人，尤其是对这位飞将。 文远？ 在听到陆离说无缘得见对方出手之后，赵云心中倍感失落，他虽初涉行伍，但也知道军中不乏名不副实之辈。 不过，后来又听这是张辽亲自认证，瞬间来了精神。 儒雅与猛鸷，只一面，赵云便知张辽不可轻觑，甚至他还有种直觉，若与之争锋，哪怕全力以赴，都很难取胜…… 更何况，对方还一合取下匈奴左贤王的首级，施然而返。 换而言之。 张辽实力更强，说出的话自然更具可信度。 “兄长，此人是谁？” “吕布，吕奉先，目前任并州主簿一职。” “主簿？” 赵云愣了一下，主簿乃股肱要职，算得上位高权重，但主簿又是典型的文职，典领文书，办理事务。 让一个绝世武将担任文职？ 察觉到一道带着探寻意味的目光投了过来，陆离摇摇头，坦白来说，他也不知道主公为何这样安排。 或许，其中有什么深意。 不多时，营帐内变得空无一人。 其实，陆离本想与赵云来个同塌而眠，增进一下感情，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进展太快，有些不合适，最终只能作罢，将其送了出去。 看着赵云远去的背影，以及不断在耳边回荡的刁斗声，陆离默然驻足了片刻，发出一声低叹，而后，转身回了营帐。 异族不足为虑。 并州黄巾贼亦是如此。 但天下大势却不用乐观。 接下来，分散在全国各地的黄巾势力将再竖反旗—— 冀州有黑山军，号称百万之众，豫州汝南亦将有大股黄巾贼作乱，四月，也就是下个月，在第一次黄巾之乱中，相对平和的青、徐二州也将变得无比热闹，其最盛时拥众数十万，俨然有席卷天下之势。 再加上北方的乌桓诸族叛乱不断，鲜卑在外虎视眈眈。 完全可以断言，风雨飘摇的汉家天下会在接下来的数月内，变得摇摇欲坠，而潜伏在各州的同学，亦会耐不住寂寞，在即将到来的乱世搅动风云。 此时此刻，杜克是否已经投靠了他最看好的潜龙刘皇叔？ 潘明又会选择何人为主？ 另外，关于虎牢关下再相聚的约定，似乎已无法实现，就更别提十八路诸侯讨董了。 第六十章 大势汹汹（二） 中平，灵帝刘宏的第四个年号，汉朝使用这个年号时间共计六年。 事实上，它没什么特殊寓意，或者说，没什么特别吉祥的寓意。 中:中间，平:平平常常。 中平:不好不坏，不吉不凶。 对于刘宏来说，他对这个国家的最高期望，大概便是如此。 可惜，改年号的第一年，黄巾之乱爆发，在贫苦农民中素有威望的太平道领袖张角，决定推翻汉朝，建立一个由黄巾军统治的新天下。 一时间，天下大乱，连三岁稚童都知道“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口号，更别提旁人了。 青、徐、幽、冀、荆、扬、兖、豫八州，三十六方大军势如破竹，齐齐攻向国都雒阳，沿途州郡纷纷失守、吏士逃亡。 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朝廷还是提起最后一口气，将黄巾起义给镇压了下来。 而今年，中平五年，压垮汉室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了—— 并非死灰复燃的黄巾贼，更不是趁乱劫掠边境的异族，而是几天之后，刘宏应宗室刘焉之建议，下诏重置州牧。 这么做的初衷是为了安民心、有效平定叛乱，并延缓黄巾之乱向其它区域蔓延，而它最终也达到了天子所期望的目标。 但在此过程中，又造就了一大批手握重兵的地方势力，刺史、太守变得野心勃勃，开始借助镇压黄巾之乱的兵力，割据一方。 毕竟有了实权，就可以上马管军，下马理政，再加上州牧秩高权重，山高皇帝远，根本无人可以加以制衡—— 虽然刺史行使的是州牧之权，但它秩仅六百石，位下大夫，真要论起来，郡守都比其来得尊贵。 “以轻驭重，以卑临尊，此本平衡之术，奈何皇帝昏聩。” 由于跟赵云聊了许久，谈的又是国家大事，陆离现在困意不浓，索性躺在木板上胡思乱想。 反正汉朝气数已尽，他也没什么心思，更没有能力为其延续国祚。 州牧？ 若不出意外，接下来主公就会被封为刺史，至于能否担任州牧。 坦白来说，陆离觉得没有任何可能，虽然灵帝昏聩，但身边的大臣却不是酒囊饭袋之徒，这些人绝对会为天子分析其中利弊，而刘宏大概也听进去了一些，所以他即将任用的三个州牧中，有两人为宗室，而黄琬虽非宗室，却是公族子弟，对汉室忠心耿耿。 只可惜，灵帝高估了自己，也低估了时局，这道口子一开，州牧扩散之势就变得不可遏止了。 …… “陆将军，主公召军中诸将前往偏营议事。”第二日清早，披甲而眠的陆离被一名亲卫叫了起来。 “偏营？” 陆离打起精神，一边找寻自己的靴子，一边询问：“休屠各部的头人都到了吗？” “不清楚，但确实来了两名异族之人，态度很是躬谦。” “走。” 就在陆离掀开帘帐的同时，休屠王和一名部族头人正坐在胡凳上，默默听着来自丁原的训斥。 休屠王今年五十多岁，他在来时特意换上了一件白纹缎面长袍，脖子上交叉挂着狼牙项链，这是只有极正式场合才穿的服装，以示内心的尊重。 当然，今时不同往日，休屠王此次前来只为乞求原谅。 昨天深夜，左贤王、谷蠡王的首级被装在盒子里，送至各部头人的桌案前展示，这是何等的威势。 也正因为如此，他星夜赶赴汉军大营请罪，但还是被引到了偏帐之内，这里没有美貌的侍婢，只来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军士，端来两杯茶，闻起来倒是不坏，只是茶粉筛得太粗，葱、姜、橘皮也没有捣碎，沸水一冲，饽沫四散而起，一看便知道，煎茶之人不上心。 接着，五大三粗的将军陆续赶至，有些什么话都没说，只是横眉冷对，有些则指着他劈头盖脸一顿痛骂，要不是旁边有人看着，休屠王都感觉自己会被劈成两段。 过不多时，一位老者推帘而入。 休屠王通晓汉家文化，一看官服，就知道此人身份极高，赶忙上前施礼，姿态放得极低。 可惜，丁原一点面子都不给，直接破口大骂，若不是心有分寸，估计早就动手了。 “……” 而陆离一进偏营，便看到主公指着一个异族老头，口中唾沫星子满天飞。 “将军教训的对。” “吾等知错。” 这个时候，沉默许久的休屠王深呼了一口气，鼓足勇气用生硬的汉话辩解道：“此次叩边，并非小王本意，乃左贤王多次胁迫……” 似乎是为了增加说服力，他又补充道：“这些天，在面对雁门关守军是，我们一直是借着提前修筑的营盘与之对峙，从来不主动进攻，如果不是左贤王多次催促，吾等早就退军了。” 本就是前来请罪，这句一讲出来，休屠王霎时变得愈发卑微，不过丁原并未得势不饶人，反而微微一笑道：“本官素知休屠各部明礼笃诚，若不是被人强迫，岂会与奸人勾结？” 闻言，休屠王松了一口气，根本顾不上擦拭额头上的冷汗，赶紧挤出一抹微笑，不断点头附和。 而站在原地看了会儿戏的陆离默默走进来，随意找了处地方站着。 在他来看，事实究竟如何已经不重要了，只要休屠各胡立即撤军，让两万郡兵能尽快南下就好。 然而，休屠王的表现让丁原感觉火候还不够，必须再敲打一番，于是，抬眸给了张辽一个眼神。 张辽瞬间会意，朗声道： “宜悬头槀街蛮夷邸间，以示万里。明犯强汉者，虽远必诛！” 这句话出自西汉名将陈汤给汉元帝的上书，休屠王自然听说过，并知其含义：应该把异族的头悬挂在蛮夷居住的槀街，让他们明白，胆敢侵犯强大汉帝国的人，即使再远，我们也一定要杀掉他们。 这是在暗示什么？ 要知道，汉朝官员处理事情，都讲究有“故事”可依，只要前汉或本朝之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言论，那么就能以此为参照。 念及此处，休屠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他不想步左贤王、谷蠡王的后尘，被砍下脑袋、装进盒子里。 “听闻黄巾余孽正在攻略太原郡……” 第六十一章 南归（一） “族中精锐劲骑，愿为将军前驱！” 话落，休屠王独孤氏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表情羞愧，拔出腰间的弯刀对准心口：“若将军觉得不够，小王愿以死赎罪，只求放过族中儿郎。” 不管旁人怎么想，反正一起跟过来赔罪的部族头人看到这番景象后，立刻跪倒在地，把头颅低低垂下，一声不吭。 好演技。 明眼人都能看出，休屠王独孤氏这是在以退为进，毕竟他不远千里前来请罪，就是想求一条活路，怎么可能舍得去死？ 至于族中儿郎的性命，对于王族来说，可真没那么重要。 不过，陆离颇为诧异地看向先锋官宋宪，这家伙究竟做了些什么事，竟把休屠王唬成这样—— 先是默不作声的听主公训斥，紧接着，他像个没了爪牙的老狼不断为自己辩解，最终，才听了张辽一声威吓，就直接跪在地上，说要出兵协助官军镇压黄巾余孽。 与此同时，环抱臂膀站在一旁看戏的宋宪似有所感，抬眸环视四周。 两人视线交汇。 可惜，现在有正事要办，不然陆离真想问清楚缘由。 这个时候，丁原把弯刀拿了过来，一言不发地俯视对方。 见状，休屠王将姿态放得更低了，谦恭地匍匐在地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现在，他只能祈求汉军首领别意气用事。 张辽则一阵无语，他只不过引用了一段典故，话都没说全—— 谁能想到统领休屠部、独孤部、屠各部的君长，竟如此怕死，怕是连谷蠡王都比不上。 “算了。”丁原将弯刀丢开，一挥袖袍，“镇压内乱的事就不劳休屠王操心了，我并州军这点能耐还是有的，你们退回草原即可。” “诺。”独孤氏抬头。 这时，主公又道：“除此之外，雁门郡阵亡将士的抚恤慰藉，你们也要进行赔偿。” 虽说草原人不懂织布制绢，也不擅长铸钱，但他们手中有牛羊、动物皮毛，以及上等战马，而这些东西，谁能够拒绝？ 正因为如此，帐内众将纷纷收敛心神，不约而同地看向休屠王。 顿时，独孤氏感觉压力倍增。 “每位阵亡将士，小王愿出五十头羊作为抚恤，每位伤者，小王员出二十头羊、十张羊皮作为慰藉。” 由于休屠地处凉州，掌控着大量水草丰茂的塞上牧场，因此，休屠王出手颇为阔绰，但他绝口不提马匹。 不过，丁原最看中的东西就是战马，毕竟牛羊、皮毛，并州同样有产，而马匹就不一样了，一旦能得到大量补充，他便可以扩充狼骑的规模。 “哈哈，休屠王果然是明礼笃诚之人，就按你说的办。” 爽朗的笑声从高处传来。 此时此刻，丁原已想到了应对之策，其实，这本就不难，无非是多立一些名目罢了。 难道还怕他不答应？ 这时匍匐在地上的休屠王内心狂喜，嘴角不自觉地上扬。 羊，草原上多的是。 加上这几年风调雨顺，部落内牛羊无数，要不是为了抢夺缯帛、甲胄、工匠、丁口，他根本不可能答应左贤王的邀请。 如今看来，只不过是少了一些充饥用的牲口而已，根本伤不到筋骨，等再过个几年，部落就能恢复如初。 一旁，与宋宪等人一起充当背景的陆离眉头微皱，哪怕他初涉行伍，也知道马匹最金贵，更别提主公这种沙场宿将了，除非老眼昏花，否则，绝不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果不其然。 在众人的注视下，主公丁原亲自将休屠王搀扶起来，直接握住他的手，以示亲近。 但是，在宽慰了对方几句之后，主公似乎想到了什么烦心事，长叹一声后，暗戳戳地说了一句： “可惜老夫人微言轻，虽然知晓汝等是被左贤王胁迫，但往后朝廷想要追究，恐怕……” 说到这里，丁原刻意停顿了一下，见其无动于衷，索性明示道：“恐怕远在雒阳的天子要下诏征发并州青壮，讨伐草原各部、筑京观以彰显武力，到了那时，老夫也无能为力，只能听命行事。” 京观？ 大营外面就有一座！ 用数万匈奴人的尸首筑成，哪怕天气严寒，尸臭味依旧在方圆十里之内弥漫，久久不散。 “请将军搭救！” 休屠王终于撑不住了，再次扑通一声跪下来，哭得涕泗横流，磕头如捣蒜，原本生硬的汉话也流利了许多：“将军，您觉得该如何是好，只要保证我们部族往后不被清算，小王做什么都行！” 五十余岁，双鬓斑白的人竟然自称小王，陆离无奈地摇了摇头。 “天子曾说：张常侍是我父，赵常侍是我母，由此来看，这两位常侍必得陛下信任，可请他们代为说情。” 卖官鬻爵的十常侍？ 陆离清楚，主公怕是打算在敲竹竿的同时，给阉党扣上一个屎盆子。 毕竟，不管是演义还是正史，都表明，明年汉灵帝驾崩之后，被任命为执金吾的丁原带兵到雒阳，便是受何进之邀，前去诛杀宦官。 若不是心存鄙夷，加上有利可图，主公再怎么忠于大汉，也不会不远万里带兵过去。 “将军，小王不通官场规则，劳烦你费心打点。” 休屠王又不傻，自然知道所谓的贿赂常侍，不过是个幌子。 “好说，战马五万匹，如何？” 这一刻，营帐里安静得连呼吸声都能清晰可闻。 实际上，由于心神剧烈震动，休屠王都没有发觉到，自己的鼻息不自觉地急促起来。 五万匹？ 并且，不是小马驹，而是可以直接拉上战场的战马！ 另外，哪个太监会喜欢战马？ 不都是金银财宝吗？！ 吃相未免也太难看了。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休屠王那张紧绷的老脸上，终于挤出一抹微笑：“我这就让部族战士们将坐骑让出来，可以凑个三万匹，剩下的，等小王回了草原就立刻派人送来……朝廷那边，便拜托将军了。” 闻言，丁原满意地点点头，随口应承了几句，让其放宽心，说什么老夫一肩担之。 不远处，目睹全过程的陆离，又一次刷新了对主公的认知。 第六十二章 南归（二） “陆兄弟，真他娘的痛快！” 宋宪撞进了营帐，看见矮案上收拾好的行囊，以及坐着下首位置正在开食盒的赵云，立马收敛表情： “这休屠王果然送来了五千匹战马，使者说，其余的战马会在接下来分批送至。” 语气中难掩兴奋。 事实上，送别休屠王之后，众将随主公又去了一趟中军大营，商讨各种事宜，本以为对方会推诿一段时间，没想到才过去五个时辰，这家伙的使者就过来了。 “大概是被主公给吓破了胆。” 由于大军开拔在即，主公下令各营埋锅开灶，填饱了肚子再赶路，因此，陆离便邀请赵云过来吃饭、饮些酒，顺便增进一下感情。 没想到，宋宪突然过来了， 于是，陆离推了一个没动过的食盒过去，邀请道：“宋将军，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坐下来一起吃。” 宋宪面露意动之色，可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这次不行。” “主公撤了我先锋官一职，改任重将，留下来管理辎重部队，并负责接收休屠王送来的军马。” 陆离目光闪烁，放下碗筷，追问道：“那由谁接任先锋官？” 相比于留在主公身边担任亲卫，他更愿意亲冒锋镝。 “哈哈，还能有谁？” 说到这里，宋宪放声大笑起来，不再收敛，表情得意道：“不久前，主公问我心中可有人选，我便举荐了你。” “……”陆离顿住了。 事情不难理解，宋宪调职前，出于兄弟义气，便提了一嘴，而主公顺势同意了。 换而言之。 若主公觉得自己不合适，肯定不会同意，因此，恐怕就算宋宪不说，这职位也要落到自己头上。 自己去争取，与主公亲自点将，两者代表着截然不同的意思。 事实上，这先锋官一职本就该由他担任，只不过，出于考校之意，主公才将职务调换为牙门将军。 如今官复原职，意味着什么？ 考校结束，丁原心中已有决断！ 至于是什么，哪里用得着去猜。 “怎么了？” 宋宪不解，在他看来，这可是一桩好事，原以为陆离会面露欣喜，结果，现在却变得异常沉默。 念头急转之间，陆离按下纷乱复杂的心思，托词道：“小弟一时欣喜，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话落，脸上便挤出浓浓的笑容。 “哈哈哈，别忘了请我吃酒就行。” 宋宪是个糙人，没发觉陆离笑得很勉强，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乐呵呵地走出营帐。 事实上，陆离倒也没有愤懑的感觉，主公又没什么坏心，另外，结果已定，倒不如静下心来仔细想想，自己能从中捞到些什么好处、如何才能脱身。 就这样，将前来递消息的宋宪送走后，陆离默默坐回原位，举着筷子暗自思量起来。 “兄长为何忧虑？” 旁听了许久的赵云终于开口。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陆离突然想起自己之前的谋划。 一个未娶，一个待嫁，若能在一起，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当然了，男女之事，根本胁迫不得，最多将其介绍给丁秦予。 但愿两人能看对眼。 念及此处，陆离起身离开坐席，来到赵云席前，不拘礼节地盘腿坐下，一手端着酒樽，一手揽住他的肩膀，笑道：“子龙，为兄问你一事，可好？” “兄长但说无妨。” 赵云以为是有什么大事要与自己商议，立刻正襟危坐，并拱手行了一礼：“若云能做到，必不推辞。” “呃……” 见赵云如此守礼，陆离倒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略作斟酌后，“子龙，你我之间不需要讲究这些虚礼。” 说着，陆离便为他取来一杯淡酒。 “先饮此圣人。” 赵云茫然，不知兄长为何这样，但陆离已举起酒樽，只能跟着将其饮下。 说起来，两人相熟之后，兄长陆离从不拘泥礼节，表现得很是轻脱，所以赵云饮酒之后，稍稍放开。 “子龙，可有婚配？” 下一刻，赵云愣住了。 “为兄认识一良家好女……” 不等说完，陆离便看到赵云先是脸色一阵涨红，而后长呼一口气，肃声说道：“不妥，云尚未及冠，不宜娶妻。” 到底不是正经士族出身，加上思维限制，陆离没想到自己这句暗示，能让人产生这么大的反应。 幸亏赵云知其为人，否则只会把那句话当做侮辱，毕竟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兄嫂俱在，像婚姻这种大事，旁人根本做不得主，包括他自己在内。 而陆离也察觉到自己行事有些孟浪了，应该再委婉一点。 可惜，赵云心有警惕，无法再谈下去了。 如此，两人便开始聊些琐事，气氛渐渐恢复如初。 不多时，主公丁原身边一名亲卫急匆匆地赶了过来，说是有要事相商，而赵云也要同去。 两人互视一眼。 陆离丢掉食盒，擦了擦嘴角，起身说道：“子龙，主公求贤若渴，怕是要忍不住了。”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而今已得休屠王承诺，只待战马尽数到齐，就可以拉起两万骑兵。 再加上陆离曾说，赵云最擅长骑战，乃世间不可多得的骑将。 此次召见会发生什么，不难预见。 赵云亦是如此。 “兄长，云曾说过，要从忠义之所在，此时心中已有决断。” 与此同时。 中军大营内，一派肃穆。 《孙子·虚实篇》：故知战之地，知战之日，则可千里而会战。 与讨伐异族不同，彼时是要去情况不明的边境，只能见机行事，而南下镇压黄巾贼就不一样了，太原郡那一带，虽然混乱，但官府依旧有一定的眼线，甚至一部分区域，仍在固守待援。 最重要的是，并州精锐全都部署在南部，由吕布率领，他碍于命令不能出战，可，派斥候侦查情况，这些最基本的工作肯定会做。 因此，与黄巾贼不战则已，只要一接触，那便是决战，准确来说，应该称之为会战—— 在预期的时间、地点同敌军相会并交战，一轮定胜负。 第六十三章 反派，败局已定 万余狼骑，五万郡兵，南归的两万士卒，再加上负责后勤的辅兵，按照兵家常用手法，夸大词其一下，完全号称大军二十万了。 至于攻略太原等地的黄巾贼，恐怕人数不下三十万。 哪怕不知兵的黔首百姓都知道，这种大规模会战绝对不能一窝蜂的乱上，必须事先分工完毕。 正因为如此，丁原此次聚将议事，便是依据吕布送来的情报，分析局势，并安排大军进发的先后顺序。 “末将来迟，主公恕罪。” 这时，陆离掀开布帘，在众将的注视下，与赵云并肩走到空位上，说是请罪，但脚步却是轻快至极，嘴角也止不住地上扬，仿佛知道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而赵云则拱手说道：“丁公。” “哈哈哈，何错之有？” 丁原见陆离面带笑意，瞬间会意，刚好瞧见赵云袖袍出有块酒渍，不禁出声打趣道：“倒是老夫不对，在你们吃酒时打搅。” “等平了那些作乱的黄巾余孽，老夫设宴款待诸将时，还请义士不吝赏光。” “寸功未建，有何颜面参加丁公设下的庆功宴。”赵云面色凝重，揖手说道：“若丁公不嫌弃，云愿领千骑担任先锋，为大军开路。” 从忠义之所在。 为了取得胜利，不顾千金之躯，亲率士卒劫营，守卫汉土、护佑一方安宁，此为忠。 不远千里，营救张懿，虽说事与愿违，有人偷开城池，致使刺史被杀，但却不能埋没这份义气。 在赵云看来，丁原确实称得上明主。 “哈哈哈，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营帐内响起丁原爽朗的笑声。 一旁的张辽亦是欣喜，英雄惜英雄，这话没有错，就像当初遇到陆离一般。 坦白来说，作为第一个知道赵云决定的人，陆离仍觉得脚步发飘。 吕布、张辽、赵云，再加上狼骑精锐、并州劲卒，天下谁能与之争锋？ 而其余将领亦是如此，他们没陆离想的远，只是觉得军中又添一员猛将，接下来镇压黄巾贼时，便会更加轻松，脸上尽是真诚的笑意。 霎时间，战前特有的凝重氛围一扫而空。 不过，军情不得延误。 吕布在信中说： 地方守军见久久得不到支援，士气衰弱到了极点，河东郡丧地大半，太原郡情况稍好，但也不容乐观，有一名为周天的叛贼，杀死上官后，主动勾结羌人，并与黄巾贼渠帅郭泰结为盟友，号称五万大军，已从西河郡石楼发兵，向东攻略太原。 因此，丁原决定发动会战，以秋风扫落叶之势，稳定并州局势。 考虑到此战发生在并州内部，士兵们熟悉环境，不必像先前那般团在一起行动，信心十足的丁原直接把除辎重部队以外的部队分成四支：分卒、兴军、踵军、大军。 大军顾名思义，为主攻部队。 踵军则先于大军出发，走在大部队前方百里，带足三天的口粮，并约好作战时间，等时间一到，就大会餐，进入临战状态。 兴军又先于踵军出发，距离踵军百里，带足六天的口粮，负责侦查情况，率先与留守在南部的大部队汇合。 而分卒据要害，战利则追北，按兵而趋之，即，分卒需要提前占据险要之处，一来，在大军交战时，易于取胜，二来，能指挥部队迅速追击逃敌。 “赵云何在？” 为表重视，丁原率先点了他的名字。 “末将在。” 赵云收敛神情，越众而出。 “石楼城高墙厚，又处在边陲要地，此次会战欲破贼军，必先断其后路，你领一千骑兵，从羌人的领地绕过去。” 许是担心赵云初涉行伍，丁原颇为和蔼地解释了一句：“羌人每年都会劫掠边境，这一次他们肯定会趁着黄巾余孽作乱，深入城池，根本顾不上身后的自家领地。” “末将领命。” 赵云显得非常适应，接受军令之后，立刻起身回到原位。 见状，丁原也不犹豫，偏头说道：“牙门将军陆离何在？” “末将在。” “孟明，你率两千骑卒带足六天的口粮，担任先锋，与大军保持两百里的距离，负责传递消息、侦查四周。” 陆离把头深深埋下。 “末将领命。” 数千里外，西河郡，石楼。 戍堡顶端挑着一杆大旗，好大一个周字迎风飘扬。 此时此刻，拥兵数万的周天站在最高处，双唇紧抿，检阅着麾下部众—— 五花八门的武器，弓、箭镞、弩机、刀、剑、戈、矛、斧、流星锤，质地更是令人难以接受，铁制兵器只占到一半，余者皆为青铜材质。 不，匆匆一瞥，周天还看到了骨质武器的身影。 刹那间，他内心生出一种来到荒古时代的错觉。 而这，还是杀死上官，打开石楼武库后，才勉强武装出来的士卒。 坦白来说，要不是羌族各部头人答应予以支援，周天哪里有勇气造反，早就收拾东西跑路了。 “兄弟，见形势不对赶紧撤，并州可是有吕布、张辽坐镇，咱们拿什么跟去斗？” 又是一个老熟人。 杜泉将手搭在周天肩膀上，压低声音说道：“依我看，从渠帅郭泰那里骗来《太平天书》残卷就是大赚，没必要跟官军死磕到底。” “陆离那家伙真领悟出了战魂？” 然而，周天没有正面回应，反而问道：“你说，大家都是新生，前期也没有拉开多大差距，为何他能这么早就拿到了入场资格？” “运势……” 才说了两个字，杜泉就闭口不语。 怎么可能归结为运气？ 一想到对方率领数百骑兵，冲进匈奴大营浴血厮杀的景象，杜泉瞬间没了脾气，换做是他，肯定不敢这么做—— 当初，云中郡被围，为了活命以及自己的前程，他亲手割下刺史的首级献给左贤王，当做晋升之资。 “时势造英雄，那些账以后有的是机会清算。” 说着，周天抬眸望向远处。 五百匈奴精骑，佩戴圆盾、手持利斧，骑的都是高头大马。 要知道，这是杜泉好不容易拉来的队伍，为此，他牺牲了太多东西，要是全部折进去…… 一念至此，周天承诺道：“兄弟，你说的没错。” “咱们先率军向东，与渠帅郭泰汇合，一旦拿到《太平天书》，咱就带着精锐快速撤走，留些炮灰下来，权当是信守承诺了。” 第六十四章 急行军 酉时，陆离率本部两千骑先行，充作兴军，回首望去，长戟如林，军容甚壮。 不得不说，生活在草原上的异族确实善于养马，休屠王送来的五千匹战马个个骨大筋粗，不仅外表神骏，而且脾性也温和亲人。 再加上并州民风彪悍，男子俱是弓马娴熟之辈，所以陆离拣选的两千精锐步卒，摇身一变，就成了骑兵。 “禀将军，前段时间搭建的渡桥尚在，并未遭到破坏。” 这时，一名士卒飞马来报。 陆离看了看微熹的天色，又看了看脚下被鲜血浸透的冻土，吩咐道：“分出三百骑，踏冰而过。” 不久前，大军夜渡白渠水被匈奴人半道击之的事情，如今想来，依旧历历在目。 因此，为了保险起见，初次领兵在外的陆离决定先派一部分士卒过去，若是出现意外，这些人可以快速稳住阵脚。 当然，这种做法过于谨慎了。 事实上，全军渡河的整个过程都十分平稳，中途有几个凑巧路过的百姓，本想过来看个热闹，也被斥候远远地驱离了。 不过，等到了定襄县境内，人烟渐多，情况又有了改变。 闻讯赶来的黔首百姓站在官道两旁，翘足观望，见眼前这支骑队正是不久前北上的部队，如今携大胜之势南归，忍不住高呼：“王师威仪，天威赫赫！” 而大军抵达定襄城时，更是热闹异常，只见城门大开，阖城百姓扶老携幼，跪拜在道路两边，箪食壶酒，共迎王师。 马高八尺为龙，高七尺为騋。 高度能够达到六尺以上，就可以被称为良马了，而陆离麾下士卒所骑的马，均高七尺，又装备精良，人数虽不如先前，但持戟行来，依旧令人感觉目眩神迷，正应了那句： 被兕甲兮跨良马，挥长戟兮彀强弩。 由于陆离待在行伍最前列，黑鬃马又异常神骏，所以很容易就能认出他的身份，只见一个年过六旬的老者，拜倒在马前，恸哭说道：“没想到老朽有生之年，竟能见到大仇得报！” 两度相遇，皆在城门处。 上次本想进城去看看边境百姓过得如何，恰好遇到这位老者，他当时缩在墙角，低声叙说着自身的不幸：家中十余口人死了大半，女眷被匈奴人尽数抓走。 回忆起这一幕的陆离赶紧下马扶他起来，问其姓名，然后，又低声宽慰了几句。 几乎是同一时间，五位拄着鸠头拐杖的乡老则站在城楼处，默默注视在城外休憩的大军，见陆离望过来，纷纷颔首致意。 尤其是那两位曾给陆离相面批命的老者，见其毫发无损，风姿更胜往昔，脸上不禁露出了笑意。 “将军。” 正当陆离准备登楼与乡老叙旧之时，一名文士走了过来，“上次大军路过，吾等在县寺内设下酒宴，诸位推辞说：外贼未平，而今北方之围已解，还请赴宴。” 听到他这么一说，陆离心中倒是有了印象，此人是定襄县令。 按理说，应该给对方一个面子，可惜军务紧急，若非行军已久，士卒需要小憩片刻，陆离根本不会来这里—— 天明之前抵达晋阳、与狼骑会师，这是主公下的死命令。 兵法云：趋一日力疲，经昼夜者神惫。 从申时开始急行军，两个半时辰，急行七百里，不仅战马疲惫，士卒们也开始困倦，为了在不延误军令的同时稳定士气，陆离决定原地休整半个时辰，饱食上路。 在此期间，主将断不可离营。 因而，陆离拱手婉拒道：“县尊以及阖城百姓的好意，离心领了，奈何军务紧急，不能停留过久。” 县令倒是个明事理的人，见陆离态度坚决，亦不再过多打扰，命吏员送了些鸡豚慰军，便告辞离开。 当然了，不管再怎么忙，陆离也要抽出时间去拜会乡老，尤其是经历过追杀谷蠡王一事，他心中对批命的态度，直接从将信将疑变成了深信不疑。 而且，决战在即，哪怕确信官军能取得最终胜利，他依然想问一问自身前程如何？ 就这样，陆离独自登上城楼。 乡老似乎能看透人心，其中一位善于相面的老者跨步上前，拐杖一顿：“将军弱冠之龄便立下奇功，可谓前途不可限量。” 闻言，陆离双手一拱，直接了当道：“还请长者教我。” “此次南下，必能平定叛乱，尽灭贼兵！” 而这一次，乡老意外地没有给出什么晦涩难懂的批命，表意清晰，语气笃定。 乍听到这句话，陆离竟然没敢相信，但转念一想，此战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说句不客气的话，换条狗来指挥作都能赢—— 飞将吕布率领大军，一路平推，不，一路碾压过去。 接下来，陆离又与五位乡老交谈了一阵，等回营之时，已是亥初，不少士卒仍在吃饭。 看着漆黑如墨的夜空，他临时传了一道军令：“取出二十面旗帜，每百人为一部，选一身强力壮者，将其缚到背上。” 由于先锋军中只有陆离一员将领，因而无人出言质疑。 不多时，一些力能举鼎的军中悍勇急匆匆就赶来了，嘴角沾着米粒、衣襟上浸着汤渍。 “天黑路滑，加上咱们是骑兵，冲突纵横快速，为避免人马跑乱，相互不能寻找，尔等把旗领回去，如此一来，黑暗之中，我一眼便识。” 听到解释后，锐士纷纷觉得有理，心中怨念顿消，颇为服气地领走了二十面颜色、形式各不相同的旗帜。 亥时三刻，全军休整完毕，便陆续拔营，陆离走在最后面，保证夜间行军一事能够有序进行。 可惜，即便是这样，中途依旧发生了些许动乱，这也让陆离感觉自己一下子统领两千骑兵，有些超出能力范围了。 磕磕绊绊，到了晚上四更，陆离令士卒收起旗帜，三人共用一支火把，并收缩行军队伍，快速朝文水行去。 站在高处望去，火把星星点点，粗略望去，只有六七百人的规模，哪怕有探子在侦查情况，也很难重视眼前这支部队。 五更，疲惫不堪的大军终于抵达了渡河点，只要渡过去，就可以看到接应部队。 第六十五章 其疾如风（上） 与此同时，吕布伫立在汾水对岸，抬眸望了望东北方，察觉到那边隐约传来马嘶声，心道： “看来，充当先锋的兴军已经到了渡河点。” 一念至此，他挥了挥手。 紧接着，泥土被犁动的声音沙沙作响，二十余狼骑从黑暗中走出。 “传令，协助陆将军搭桥。” “诺。” 甲片碰撞声响成一片，这些狼骑锐士以最快的速度，替主将传递命令。 不多时，数百名肩抗木材的力士从山坡冲了下来。 而命令伐树搭桥的陆离看到大河对岸有动静响起，心思一动。 “尔等在此等候。” 话落，他扯动缰绳，黑鬃马打了个响鼻，踏着深厚的冰面，冲向大河对岸。 一片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吕布眼如鹰隼，待看清来人之后，便放下手中的雕花长弓，拍马迎了上去。 辰时，破晓。 两人如约在汾水河畔会面。 与初见时不同，这一次吕布换下文士装，身披重甲，让人感觉既熟悉又陌生—— 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西川红棉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弓箭随身，手持画戟。 见日后名震天下的温侯亲自迎接自己，陆离心中大喜，三步并作两步，握住他的手，笑道：“怎敢劳烦兄长亲自相迎。” “客气什么？由云中郡来此，路途足有千里，一路辛苦了。”吕布亦是发出爽朗的笑声，又道：“上次匆匆一别，本以为要等旬日才能相见，没想到这才过去五天。” “异族皆为土鸡瓦狗之辈，不值一哂。” 闻言，吕布大笑不止，挽住陆离的手以示亲近，“我正要说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你就把话给堵死了。” “兄长这是何意？” “哈哈哈，文远来信说，你越境击杀谷蠡王，本想赞上几句，你便说那些是土鸡瓦狗，岂能再夸？” “走走走，孟明，此地非叙谈之所，你我登高畅谈。” 两军主将会晤，且谈性正浓，自有人安排渡河事宜，于是，两人朝着高处走去，边走边聊。 看得出来，吕布见陆离大胜而归，内心确实欢喜，自始至终都紧握着他的手不放，见四下无士卒，更是亲近地叫起了字：“孟明，听说你越境击贼时带回了一员猛将？” 张辽与吕布关系极好，常有书信往来，知道此事确实不奇怪。 而陆离也觉得没什么好隐瞒的，点头说道：“不错。” “此君谁人也？” 张辽在来信中，称赵云外表不凡，身长八尺，姿颜雄伟，赞其有大将之风。 正因为如此，吕布心中愈发好奇，毕竟，世间能有几人能得挚友张辽称赞？ 仅二人而已！ 其中一个正在眼前。 在吕布看来，论起个人武力，在并州军中，陆离这个后起之秀可以排至第五，前面分别是：高顺、张扬、张辽、自己。 正因为如此，他才对素未谋面的赵云表现得极其上心。 就这样，陆离认真介绍了赵云的籍贯、性格，最后没有忍住，郑重其事道：别看子龙初出茅庐，若真要一战，自己绝不是对手。 “孟明，你是吃了厮杀经验不足的亏，莫要轻觑自己。” 说着，吕布松开手，拍了拍陆离肩膀，视线在他腰间佩刀上一凝，又道：“不如改练长戟，此物灵活多变，钩、啄、刺、割，最适合骑战，威力惊人，更何况，我与文远皆擅使戟，可以点拨一二。” 方天画戟、月牙戟。 除此之外，典韦、太史慈等猛将亦用戟，因而，陆离低头沉思此事的可行性。 文水是大城。 周天在军中向东眺望，辽阔的平原一望无际，唯有那高耸的城楼格外引人注意。 “此城占地颇广，周长起码有四十里！”杜泉骑马跟在一旁。 经过夯实的土墙看起非常敦实，厚度至少十五米，要不是考虑到这个世界，有战魂、术法这种超出理解的东西，能否将其建成都是个问题。 由于旁边没有外人，杜泉索性道出了心声：“黄巾余孽不可小觑，竟能攻下如此巨城。” “噤声。” 周天眉头微皱，压低声音提醒道：“太平道手段莫测，务必谨言慎行。” 杜泉点了点头，瞬间冷静下来，此行誓要得到《太平天书》残卷，绝不容有失。 一念至此，他扬声说道：“速速入城，与盟友汇合。” 话落，匈奴语、羌语、汉话，各种回应声夹杂一起。 马匹在冰原上奔跑，腾起的雪尘，远看如烟雾缭绕，霎时间，天地之间，充满了肃杀之气。 呜！！！ 呜！！！ 突然，城池中响起了阵阵号角声，仿佛有什么怪兽在呜咽，亦或者在表示欢迎。 城门大开。 与此同时，城内县衙之中。 渠帅郭泰正在做战前的最后一次军议，台下坐满了前来议事的小帅。 这些小帅，多者掌兵万余，少者掌兵七八千—— 要知道，太平道最擅长蛊惑人心，短短十天时间，他们便裹协了三十万流民，并将其整编成军。 由于其间混杂了不少黄巾老卒的缘故，这些刚放下农具的农夫，虽说不能做到杀人不眨眼，但亦能听懂口号、列队整齐。 而半个时辰前，他们派到云中、雁门一带的哨探送来了丁原稳定边关、分兵南归的军报。 郭泰扶着腰间宝刀，说道：“老贼率军杀害匈奴二王、逼退休屠王之后，必然会马不停蹄，回援太原郡、上郡，若是有心，只需一天就可渡过汾水……” 还没说完，有一名身穿道袍的文士出言截断了郭泰的话：“上师，吾等夜观天象，恐怕对方前军已至。” “这么快？” “怕是急着与吾等一战啊！” “若吾所料不差，迟则后天，早则今夜，汉军就会渡过文水。” “什么汉军？苍天已死，那些尽是贼子，吾等才是天命所钟！” 显然，道袍男子身份极高，坐在下方的小帅们不疑有他，顿时议论起来。 七嘴八舌喧闹了一阵，这才看向端坐在上首的郭泰，齐齐问道： “贼军将渡，上师有何对策?” “吾等是固守城中，与之鏖战，还是出城迎击？” 而郭泰沉默片刻，抬眸顾视周身，缓缓吐出了四个字： “出城迎击！” 第六十六章 其疾如风（下） “出城迎击？” 话音刚落，几名小帅便忍不住站了起来，明显有些不情愿。 要知道，当初为了拿下文水，他们可是填进去数万条人命，才在内应的配合下，攻下这座坚城。 如今，渠帅想要率大军出城迎敌，万一偷鸡不成蚀把米，丢了城池该怎么办？ 倒不如依城而守，反正城内的粮仓中堆满了粟米，足够吃到第二年开春。 “上师，依末将愚见，此战可坚壁清野，以搓锐敌。” 说话者头扎黄巾，身躯异常敦厚壮实，肌肉将甲胄绷了起来，两条膀子比旁人的腰都粗，此刻正瓮声瓮气地说道：“贼军攻之不拔，路之无获，不出十日，其未战而自固耳。” 并州苦寒，要等四月冰雪才会消融，再加上北部很多区域都种不出粮食，而南部产粮区尽数被占。 这意味汉军不能打持久战—— 久攻不下，又没有食物补给，士气必然会溃散。 而郭泰扫了那披甲壮汉一眼，满脸凝重道：“此法根本不可行，并州乃边陲重地，朝廷特意在晋阳设了一处粮仓，谁知道里面还有多少存粮？” “此外，若是汉军从其它州县征调粮食，纵使吾等粮食再多，也坚持不了多久。” 身为参与过第一次黄巾起义的大将，郭泰更知兵事，否则也不会被推举为带头大哥。 在他看来，如果被完封在城池内，就无法获得有效情报、与外界联系，再加上没有后援，哪怕有三十万大军，依旧撑不住—— 防守需要对内部征发大量的物资，比如拆除城内部分房屋，以获得滚木，而这，势必会激怒一部分民众； 长期与外界失去联系，普通士兵在这种情况下，极有可能哗变； 守城过于被动，若敌军用投石车袭扰，久而久之，士气必颓。 因此，为麾下众将分析完局势之后，郭泰拍了拍案几，压下一切杂音后，沉声说道： “此战只能出城迎击。” 说罢，他面露杀气，抬起手往下一斩：“大势已定，休要再谈！” 见上师如此，台下诸将噤若寒蝉，不敢再有异议，齐齐拱手： “诺！” 至此，计策初定。 郭泰走下台阶，虎视四周，按剑说道：“贼军共有两支，一支驻扎在文水以北、汾水以南，其中，郡兵约三万，狼骑万余，后者不容小觑。” 听闻狼骑，各小帅纷纷露出凝重之色，面面相觑了一阵，又低声交谈起来，唯独那道袍男子依旧从容。 这个时候，郭泰放缓了语气，继续为麾下部将分析敌情：“另一支是丁原老贼率领的北部郡兵，从新兴、乐平二郡抽调，战力一般，不仅如此，这支部队以步卒为主，经过长途跋涉，肯定会疲惫不堪，因此，短期之内根本无法投入战斗。” 他说的没错，南归部队确实为郡兵，也以步卒为主，但那是之前，现在有了休屠王赔偿的战马，情况瞬间得以扭转。 一个小帅问道：“依上师的意思，吾等需速战速决，在贼人南北二军会师之前，先灭掉其中一支？” 文水城以文水而得名，只需渡过城外那条大河，就能敌军主力之一交锋。 换而言之。 两军隔河相望，可以随时发动突袭。 “不错。” “自吾等攻下文水城起，狼骑与驻扎在北岸的郡兵一直避战不出，可见主将畏战之心。” 郭泰抚了抚胡须，看起来颇为自信，他觉得狼骑虽强，但主将却是庸人，笑道：“前日，老夫派一支骑队站在河岸扮作妇人跳舞，故意折辱对方，想观其虚实。” “你们猜结果如何？” “敌军主将手持一杆方天画戟，看起倒是英武不凡，结果内里却软弱不堪，见吾等没有渡河之意，什么话都没说，便折身走了。” 霎时间，氛围变得轻松起来。 连克数城，一路摧枯拉朽，而今又听上师说敌军主将如何不堪，众小帅心中的怯战之意，顿时消散一空。 再者说，郭泰分析得没错，被动防守不行，主攻进攻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三十万大军。 五万老卒，二十五万青壮，并且半数以上见过血，纵使狼骑又能如何？ 蚁多啃死象！ 另外还有太平道的各位高功法师相助，此战赢面很大。 士气可用，但骄兵必败。 先前与麾下将领意见相左，故而郭泰才说出了轻蔑敌军的话，其实，他一直认得清现状—— 此战必胜，只不过会惨胜。 一念至此，郭泰捋了一下花白的胡须，视线投向端坐在一旁的蓝袍道人。 “上师放心，此战且看我太平道的手段。” 话落，道人环顾身旁众将，笑着说道：“就像上师所说，困城自守无疑是坐以待毙，与其如此，不如出城一战。” “吾师曾说：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这汉朝的寿数尽了。” 闻言，几名新加入黄巾军的小帅心中一突，没想到此人来头甚大，竟然是大贤良师张角的徒弟，怪不得上师会对其礼遇有加。 “既然如此，今夜就遣骁勇出城，埋伏在文水附近几个适合渡河的地方。” “尔等令麾下部众枕戈备战，随时准备出发。” 说到这里，郭泰拔出腰间长剑，回身斩断了矮案，扬声大喊： “报仇雪耻，立我黄天，在此一役！” 下一刻，呼声震天。 县衙外，前来骗取《太平天书》，不，前来与黄巾军共商大事的杜泉与周天愣了一下，表情异常精彩。 与此同时。 晋阳城三百里外的曲阳，北风呼啸，沉闷的号角声中，马蹄声，车轮滚动声，接连不停，周边百姓不禁联想到了浓厚乌云下滚滚闷雷。 赵云率千骑借道羌人部落、陆离率两千骑充作先锋、宋宪率四千步卒镇守北境，剩余一万三千名郡兵悉数在此。 在亲兵队的护送下，丁原立于行伍最前列，在其身后，战马暴躁嘶鸣，四蹄踢踏如飞。 “广遣哨探！一旦发现有可疑之人在周边徘徊，悉数收押，若其纵马奔逃，立斩！” 一路行来，抓了不下五十名探子，丁原必须保证，在渡过汾水、与狼骑汇合之前，黄巾贼不知大军动向。 第六十七章 侵略如火（上） 中校之军皆白裳、白髦、素甲、素羽之赠，望之若茶。 视线之中多出五十名身披白髦的骑士，他们聚在一处，护送着一名老将。 见状，站在高处俯瞰汾水对岸的陆离与吕布立刻停止交谈，翻身跃上马背，亲自迎了上去。 汾水北岸。 丁原看了一眼身侧，万余士卒渡河，哪怕提前架好了渡桥，也得用去两个时辰才能抵达对岸，而他一点都不想等，朝亲卫招呼道： “快，我们踏冰而过。” 就这样，五十匹战马同时疾行，马蹄踏在坚冰之上，带起丝丝缕缕的冰屑。 蹄声急促。 由于北风卷起雪尘阻挡视线，寻常士卒只能看清十步之内的景象，亲卫虽勇，但并未领悟战魂，目力只能达到三十步。 因此，他们小心翼翼地互送着丁原，哪怕主公说奉先、孟明二人正纵马相迎，无需如此行事，带队者依旧不敢放松警惕，令麾下锐士散开。 一骑迎面奔来。 陆离眉头一皱，不等他开口，白髦骑士便喝问道：“来者谁人？” 同属一军，还并肩作战过，陆离自然不会怪罪对方，扬声回应道：“是我！先锋官陆离。” “吕布。” 探路骑士听出了两人的声音，尤其是陆离，那天夜里突袭匈奴后营时，只要哪里响起【劫营者，太原陆孟明】，何处便掀起阵阵血雨。 因而，那名亲卫收刀归鞘，同时吆喝控缰，兜转马头，与二人并行，“将军，主公正在急行，想必很快就到了。” “中途可曾遇到意外？” “遇到敌军探子，已尽数抓住。” 果然，黄巾贼已经渗透到了并州全境，哪里都有他们的眼线。 但主公行事老练，应该不会走漏消息，陆离骑在马背上，暗自思忖着。 汾水全长上千里，乃黄河的第二大支流，仅是这一处河面就宽达四五里。 不过，转眼之间，两拨人便相遇了。 无甚好商议的事情。 吕布镇守晋阳的这段时间里已摸清敌情，每天都会派信使将其告知丁原，至于作战计划，先前便知会众将了。 会战！ 集中主力，与敌人在文水附近进行决战，一战定胜负。 …… 子时，夜半。 文水城灯火通明。 早前议事的县衙内，再度挤满了黄巾各部的将领，只不过，这次多了两道生面孔。 由于杜泉、周天带了五万骑卒前来支援，因而两人颇受郭泰礼遇，坐在靠上首的地方。 大战在即，气氛变得异常凝重。 哪怕他们不久前还聚在一起藐视敌将，到了这个时候，也不得不严阵以待，不断提醒自己：战场形势瞬息万变，万不能骄纵。 这个时候，一个小帅越众而出，单膝点地道： “上师，末将安排在文水以北的斥候一个都没有回来。” 闻言，郭泰面色一凝，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而后偏头看向左侧一人。 “末将该死！” 见状，那人连忙跪在地上：“汾水以北的斥候从昨天酉时就断了联系，本以为是大雪封山，耽误了脚程……” “这几日并州无雪。” 道人坐在渠帅郭泰身侧，表情依旧恬淡，仿佛置身事外一般。 闻言，郭泰表情反而一松，竟浮现出笑容来：“也不知丁原老贼使了什么法子，让两万步卒一日之内急行千里。” 见上师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不少胆怯之人内心稍稍安定。 “就算那些从北方归来的郡兵个个骑着千里马，现在也一定疲惫不堪。” “老贼此举，无疑是想打吾等一个措手不及，根本不顾及麾下士卒是否有一战之力。” 听到这话，率领客军前来助战的周天、杜泉二人便知，这一仗非打不可，毕竟黄巾军野心太大，想要一举颠覆大汉社稷。 从目前的形势来看，找个荒郊野岭、穷乡僻壤苟住，不好吗？ 要知道，各种天灾人祸下来，朝廷已撑不住了，只要等到明年灵帝驾崩，主少国疑之时，再出山造反，不说能一举定鼎中原，鲸吞两州之地，着实不难。 可惜，根本劝不住。 正所谓，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度自绝人，两人索性不开口，只要如愿拿到天书即可—— 出城迎击，万一胜了固好，若是败了，他们事先也想好了退路： 立刻带上五百匈奴精锐、部分叛节汉军退回石楼，若丁原想要赶尽杀绝，也别凭城坚守了，这完全是螳臂当车，直接借道羌人领土，向漠北逃窜，在那里吞并一些小部落，壮大自身实力，等风声过去，再回中原参加虎牢关讨董之事，做那第十九路诸侯。 秘技：反复横跳！ 念及此，两人互视一眼，压下心中的那股兴奋，眼观鼻，鼻观心，装起了木头人。 “目前最坏的情况无非是南北两军已兵合一处。” “而丁原那老贼，心气甚高，定然不愿意让麾下士卒休整，恐怕突袭就在今夜。” 见微知着、料敌先机，郭泰不愧是沙场宿将，片刻功夫就猜出丁原已率军渡过汾水，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早晨下决断，晚间飨士卒。 而今，城中三十五万大军已整装待发，已容不得半点退缩。 正因为如此，郭泰起身，给麾下诸将喂下了最后一颗定心丸： “疲劳之师，终无后劲。” “敌军长途奔袭，心中正憋着一口气，因此，初次接触他们肯定会爆发出惊人的战力，但时间一长，必然后劲不足。” “吾等埋伏在文水南岸，以逸待劳，抵住前期攻势即可。” 杜泉把头埋下，不屑地撇了撇嘴。 这话确实在理，但过于乐观了。 吕布、张辽，两员大将互为犄角，身后又有数万大军作为后盾，什么防线不能撕破？ 这晚三更，陆离立在文水河畔，心中生出几多感念： 初来东汉末年，他满脑子都在思考如何避开战乱，去雒阳抱大腿，现在却主动投身大势，搅动风云。 正寻思间，一道声音响起。 “孟明，文远与义父应该已到预定的渡河点，大概开始渡河了。” 不见灯火的黑暗中，一名手持方天画戟的男人走出。 第六十八章 侵略如火（中） 文水城外，火光冲天。 一片片漆黑的方阵排列整齐，远远望去，旗帜在方阵上方飘荡，甚至能看到隐藏其中的十石车弩、投石车。 “立我黄天，在此一举！” 马嘶声、鼓声、呼喊声夹杂在一起，随夜风传至数十里外。 而上师郭泰的传令兵不断在方阵之间穿梭，腾起阵阵尘土，如烟雾缭绕，羊马墙、城墙垛口、射楼以及城墙后的高台，也尽是一片灰蒙。 天地之间充满了肃杀之气。 郭泰仰头望天，却没有开口。 不可轻言胜负。 身为主将，在大战之前，不管内心的真实想法如何，他必须做出无所畏惧的姿态，而真正要与敌军正面争锋时，郭泰却有些茫然了。 士卒们大声吼着【立我黄天，在此一举】，可在此之前还有一句话： 报仇雪恨！ 四年前，大贤良师尚在，身边又有地公将军、人公将军辅佐，可依旧还是败了，而今，他们这些秉持遗志的后继者，能否推翻这黑暗的汉朝？ “上师无需多虑，此战必胜。” 道人脸色从容，端坐在马背之上。 “嗯。” 郭泰没什么谈性，只是偏头看了他一眼，随口应了一声。 毕竟，兵家与道家思考方式不同，手段不同，再加上太平道法术玄奇，纵使身为一方渠帅，被人尊称为上师，他依旧不清楚天书记载了那些通玄之法。 “大贤良师于我有大恩，岂不用命？” 郭泰眺望前方，正色道： “此战老夫亲上前线，以振奋士气，若是败了，高功便收拢余部，退守白波，以待良机。” 不待道人回答，远处便传来一阵阵牛角号声，听方向，是从北方发出。 汉军，准备渡河了。 粘稠如墨的夜色下，陆离骑在黑鬃战马背上，与吕布一同凝视西侧，等待鸣镝传递信息。 而两人身后，则是近千名狼骑锐士，个个头戴兜鍪，身挂玄色的两当铠，加上他们散得很开，更不打火把，因此，漫山遍野的鸦雀无声。 “今夜定要杀个尽兴。” 吕布发出一声低语，先前碍于义父严令，他任由黄巾贼在河对岸挑衅，也不回应，现在终于可以痛快地厮杀一场…… 一旁，陆离感觉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一样，下意识地握紧手中的铁戟，没错，经过一番权衡，他决定改用长兵器，以免在骑战中吃亏—— 坐骑配甲，面帘、颈甲、皮革制成的当胸，三者俱全，而他本人，手持铁戟，悬直刃环首刀，身后还挂着一张弩，毫不夸张的说，陆离这身行头，全军上下再也找不到另一套。 这就是吕布吗？ 对方无意间泄露了一丝气机，就能让自己汗毛倒竖，而这种压迫力未曾从张辽身上感受过，倒不是说兄长弱，而是张辽从未在自己面前全力出手过，平时相处时，他就像一把无锋重剑，无甚锋芒。 一念至此，陆离打定主意，过会儿与敌交锋以后，尽量待在吕布身旁，亲眼看看这个世界的武力值天花板有何等风姿，若能学到些什么，简直是血赚。 咻！ 念头急转之间，鸣镝声响起。 一骑飞来，传递着主帅的命令： “丁公有令，前方情况未知，汝等自行判断缓急、或听军令行事。 若中军大纛停止突进，尔等则改变方向，与我部汇合，共同破阵！明白了吗？” 此人手持符印，见之如见主公。 因而，陆离与吕布纷纷抱拳道：“得令！” “各曲护军、司马可见机，权宜行事！” 这个时候，吕布也不犹豫，一挥手，拍马喊道，“出发！” 陆离赶路时所设的方法狼骑自然也有，且众将士也更加习惯，身后插着绛红旗帜的铁骑先走，其余各曲按次序跟上。 马摘铃，人衔枚。 不多时，丁原千挑万选出的夜袭队伍像是在黑夜中穿行的幽灵，扑向了文水对岸。 与主公、张辽亲自坐镇的大军不同，这支千骑被视作奇军，需找准战机撕破敌军侧翼，因而没时间搭桥，直接分成十股洪流，沿着不同方向大幅度绕行，以免踏破冰层。 与此同时。 文水对岸，本来空无一人的岸边不知从哪里窜出了数百道人影，奋声大呼，张弩放矢。 霎时间，一片密集如云的锐利箭矢飞跃冰面。 “砰砰砰······” 风中传来了弦响。 不用陆离多言，神驹黑鬃马几个纵身，便轻松避过锋矢，而他的目光，直接锁定那支可以随时与黑暗融为一体，并封闭自身气机的怪异骑军。 太平道手段？ 念头旋即被按下，因为，个呼吸之间，两军前锋相距只剩四十余步！ 以黑鬃马的脚程，一个纵身即到。 “哎呀！”左边突然传来一声哀嚎，身后一名狼骑坠马。 陆离依旧没有转头，扬起手中的铁马戟，抡出一道半圆。 紧接着，周围惨叫四起，血腥味迅速弥漫，悬浮在空中的冰雾仿佛都染上了血色，变成了血雾。 眨眼之间，两军短兵相接。 金铁交击声好像打铁一样，在文水南岸上空持续不断地飘荡。 “立我黄天！” 几名黄巾力士长啸出声，瞬间化为人形巨兽，直挺挺地朝陆离扑来。 事实上，为了查出汉军渡河的位置，郭泰在文水布置了不下三十处探哨，而这些骁勇身揣特制黄符，专门守在适合渡河的区域。 可惜，他们遇到了陆离与吕布，尤其是后者。 此时此刻，吕布周身一片赤红，满天血雾下，只看见那柄充当礼器的方天画戟在空中留下一道道残影，挑、刺、扫、点之间，不管是杂兵，还是力士，乃至小将，就好像稻草一样，长戟所过之处，一扫一大片，以一穿百，无人敢撄其锋芒。 陆离随手挑死眼前那两名状若疯魔的黄巾力士，再度偏眸看向吕布，远远望去，他整个人就像一座移动的山岳，不动则巍峨而不可撼动，动则地震天摇。 由于残肢四处飞舞，阻挡视线，陆离最常看到的就是翎子—— 三叉束发紫金冠后的翎子来回飘舞。 而这，仅仅是热身而已。 第六十九章 侵略如火（下） 埋伏在文水南岸的黄巾军兵卒大多手持戈矛，人数约五百，亦有弓弩手，约三百人。 一共分成三部，其中规模最大的那一部被飞将吕布杀得抱头鼠窜，几乎不成建制。 陆离则独领一曲，以自身为箭头，组建锋矢阵，率先冲进去厮杀。 见两名主将如此勇猛，锐士们个个也是舍了性命浴血奋战，手起刀落，一颗又一颗头颅冲天而起。 随着时间推移，精炼环首刀的刃口都卷了起来。 而黄巾贼仿佛也杀的失去了理智，前面的袍泽新死，后继者又填上，如此往复，仿佛无穷无尽一般。 起初，陆离还没有在意，可渐渐地，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虽然自己没有觉醒战魂，吕布亦是如此，但他们两人依旧能做到杀人如屠狗，这么长时间下来，不说葬送了一千亡魂，八百总有了。 “灭！” 突然，一道虚幻的声音传来。 左右、上下、前后，仿佛来自四面八方，令人难辨虚实。 嘭！嘭嘭！ 闷响声不绝于耳，一支支箭矢从黑暗中袭来。 簇端伸出三翼并前聚成尖峰。 三石弩！ 陆离舞动手中的铁戟，挡住潮水般涌来的暗箭，同时仔细观察着。 此弓射程有限，仅两百步，可在未知之人的操控下，变得异常强劲，接连数支弩矢刺透盾牌。 站位比较靠前的锐士，都开始受伤。 一人，手被钉在了盾牌上，鲜血顺着小臂往下流； 一人，肩胛骨被射中，幸亏披着玄甲，箭头入肉不深。 不过，亦有一名未曾携带圆盾的轻骑，在纵马奔驰时被射中，整个人被弩矢带得向后趔趄，坠落马下，要不是身体强健，早就一命呜呼了。 “列阵，稳住阵脚！” 见吕布仍在玩猫戏老鼠的游戏，无暇指挥战局，陆离也不犹豫，直接发号施令。 话落，缰绳一扯，黑鬃马速度再提一分，在空中留下无数残影。 术法？ 亦或者，太平道术。 陆离挺起铁马戟，冲向前方翻腾的黑暗，“撒豆成兵？” “应该是了，只有此法与眼前的景象相对应。” 呢喃之时，一名黄巾士卒拍马冲了上来，陆离扬起长戟，划出一道寒光。 自不量…… 视线稍稍下移，便顿在那里了。 只见那名来犯之敌正蜷缩在地上，满脸血污，双眼中尽是惊恐，一边喊着【立我黄天】，一边颤抖抖着手捧起散落在地上的一截肠子。 “苍天已死……大贤良师护佑……” 随着一声声低语，那嘴角胡须尚未长出、仍是细密绒毛的青年，似乎真从黄天那里借来了力量，抓起肠子和蘸在上面的泥土、冰屑一起往肚子里塞。 久经战事，自诩铁石心肠的陆离看得眼皮直跳，一瞬间的分神，便立刻稳住情绪，拔出腰间佩刀，用力一挥，送他解脱。 热血溅到空中，洒了一地。 “杀人者，太原陆孟明！” 既然敌军事先埋伏在此，就说明此行先机已失，倒不如先杀出气势来，鼓舞麾下士卒。 更何况，现在情况如此诡异，他必须尽快找出缘由，将其扼杀—— 从渡河到现在，千名狼骑中一人未死，但却在受伤，若是放任不管，恐怕他们还未抵达文水城，士气就开始由盛转衰了。 一支不足千人的伏击部队竟如此难缠，不应该！ 想当初，他初悟战魂，携两名义从北上，稍微费了一番功夫，就生擒敌将，中途没放跑一人，将其全歼。 不仅如此，这支部队中没有武将压阵。 孤身突入黑暗，陆离未曾胆怯，虎视四周，视线从一名又一名贼子身上掠过，直到他看到一抹黄色。 “电闪雷鸣，改天换日！” “鬼道大开，峰回路转！” 只见道人手持一杆小幡，呼喊之间，怪风四起，吹得地上的雪尘漫天乱舞，其间还夹杂着雷鸣之声，战马哪里见过景象？ 纷纷扬起四蹄，本能地想要离开，而骑在它们背上的狼骑锐士，急忙控住缰绳，不断在其耳边轻嘘，使坐骑镇定下来，可即便这样，依旧不断向后退却。 马蹄声急！ 陆离拨转马头，也不管挡在身前的黄巾力士，直接冲向那名持幡道人。 几乎是同一时间，数十名头朝缠黄巾的力士长刀高举，像是一只短箭，刺向陆离。 “看着还挺唬人，给爷死！” “逆天而行，必遭天谴呐！” “死！” “黄天…竟不助我……” 随着一声哀嚎，风雷止住，遮住视线的灰雾渐渐散开。 这个时候，不断收割敌军性命的吕布突然抬起头，望向陆离所在的区域。 视线相交。 陆离顿时背脊一寒，如堕冰窖，本打算抵达文水城，与黄巾军主力正面交锋的战魂主动觉醒，因为，祂察觉到了致命威胁。 不过，待看清窥视之人后，吕布那凶戾的眼神旋即变了，“战场之上还分心，不怕阴沟里翻船？” “有兄长在，些许蠢贼翻不了天。” 下意识地，陆离恭维，不，实事求是地称赞了一下吕布。 太生猛了。 整个过程不曾动用战魂，完全依靠自身经验与力气，便杀死了—— 吕布周身百米范围内，尽是残肢断骸、涂抹在冻土上不成人形的血肉。 简直不忍卒视，根本数不出他究竟杀了多少人，只能用一句【被杀无算】来形容。 数十里外。 文水城下，杀声震天。 石弹飞到空中，落进人海。 汉军主力八万，黄巾军主力号称三十五万，其中没有掺任何水分，实际人数加起来，总共有四十万人之多！ 如今，齐齐聚集到城外的旷野之中，黑压压一片，根本望不到边，哪怕目力惊人的武将也很难做到，尤其是前军交锋之地，士卒与士卒之间，只有几步到十步不等，人马之汹涌，便如海潮一般！ 蓝袍道人立于城头，俯视下去，看到城墙东侧一团乱，一面大纛就像镟头，冲在最前方，领着一股铁骑左冲右突，恍入无人之境。 而周围的黄巾军士卒，早已没有了章法，只顾拿着各种兵器，从几面围攻。 第七十章 错觉 《昼锦堂记》：然则高牙大纛，不足为公荣；桓圭衮冕，不足为公贵。 若将帅亲自出战，身旁一定会竖起大纛，一是为了彰显身份，二是为了振奋士气—— 大纛立，则军心汇聚，稳如泰山；大纛倒，则军心涣散，不堪一击。 而这次会战，主帅丁原亲上战场，身边自然会竖着一支纛旗。 此时此刻，这个戎马半生的老将正率领亲卫营与敌厮杀，朔朔北风中，纯色牦牛尾制成的纛旓上下鼓荡。 唏律律！ 丁原胯下的神驹刚刚冲刺了一阵，嘶鸣声愈发高昂。 “相传，黄帝斩杀蚩尤之后，把他的头发绑在旗杆上充做旗帜，称之为“蚩尤之旌”。” 说到这里，丁原用满是皱纹的手指向侧方，朗声道：“此战老夫什么都不要，只想拿贼酋郭泰的脑袋做个纛旗。” “诺！” 白髦骑士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纷纷长吼回应，同时拨转马头，朝着敌军大营杀去。 与丁原一样，郭泰同样率军冲锋在前，身旁竖着一支黄色大纛，所过之处，众官军纷纷后退，几个来回而已，那一边的汉军士卒便作鸟兽散。 “将对将？” 这位太平道的高功法师靠在城垛上，居高临下，俯瞰整个战局。 “师父。” 这个时候，一名灰袍道人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抬眸扫向沸沸汤汤的战场，低声说道：“此战汉军精锐尽出，刚刚有一支奇军从东北方绕了过来……” “勿慌。” “这就让他们知晓我太平道的手段。” 话落，玄诚从怀中摸出一道符箓，右手捏印，随后抛向空中。 “众星熠熠，不若一日之明也！” 清朗的声音压下了一切杂音。 黑云锐减，原本就无比黯淡的星光直接消失了，而无穷无尽的红光自天穹之上涌现，简直如旭日东升，击破百里云涛，一扫黑暗。 不仅如此，阳光普照之下，躺在地上等死的黄巾伤兵渐渐停止哀嚎，伤口处肉芽不断蠕动，一些开始溃散的方阵瞬间稳住。 “逆天违轨，黄天为道。” 这时，玄诚再度掷出一道符箓，天空的阳光好似有了意识，齐聚汉军营盘，而数以万计的汉军士卒被这阳光一照，只感觉面孔刺痛，不得不抬手遮住双眼，心里更是产生一种被上苍厌弃的感觉。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岁在甲子，天下大吉！” 黄巾士卒精神振奋，趁势杀向周围的敌人。 霎时间，局势好似真的逆转了一样，猝不及防之下，不少汉军被砍倒在地，血腥味在阳光炙烤下，变得愈发腥臭。 而渠帅郭泰抬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文水城，与高功法师玄诚对视，表情依旧凝重。 这是大贤良师生前耗费大量心血所画，如今，用一道少一道。 而效果很明显，但也仅限于此了。 只见丁原眯着眼睛，发出一声嗤笑，不屑道：“窥晓阴阳，偷天换日？” “生前都没能翻天，死后想凭几张符箓成事，呵呵。” 说完，象征身份、军权的大纛突然爆出一团乌光，牛吼声响彻战场。 只见空中浮现出三头纯色牦牛，仅是一只牛蹄就能覆盖方圆百米，一旦落足而下，足以踩死数千黄巾士卒。 可惜，纯色牦牛始终没有落足。 因为，它由气运、军心所化，无法直接与敌对战，只能破除万法，鼓舞士气。 但，对于丁原来说，这已经足够了，难道并州锐士还拼不过刚放下锄头造反的田舍奴？ 数年前的那次黄巾之乱，由张角亲自主持，什么撒豆成兵，什么改天换日，全是小场面。 丁原曾听参与决战的袍泽说过，大贤良师曾招来天雷助阵，而目睹那一幕的士卒纷纷放下武器，以为自己真在逆天而行。 至于如何取胜？ 自然是靠中军大纛。 当年，皇甫嵩直接请出光武皇帝用过的皁纛，若非张角手持天书，在其加持下，术法威力尚存一二，否则，哪能在大军围剿之下。支撑这么久。 “果然，阵战之事还得靠武将，用兵家之法。” 郭泰面无表情，心中毫无波澜，他是第一次黄巾起义的亲历者，心中对此早有预料。 形式回到了原点。 符箓之力消失泰半，天色再度黯淡下来，只不过维持着一抹黄晕，给黄巾士卒带来些许增幅。 “匈奴人输得不冤，汉军实力强劲，最擅以少对多。”郭泰用力按着佩刀，盯着停在左侧三里处的白髦骑士，“廉颇老矣，尚能饭斗米、肉十斤，更何况丁原。” 这时忽然一个声音响起：“上师，何必涨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丁原老贼素有勇武之名，算得上一员猛将，但比区区在下，却是差了不止一筹！” 郭泰闻声转头一看，说话者是麾下部将胡才，此人身躯异常粗壮，虽然膀子上披着一层重甲，但肌肉却将盔甲绷了起来，此刻正虎目圆瞪，死死盯着汉军大纛！ 他爹叫胡鼎，曾为大贤良师效死，由于长相异常丑陋，年轻时多次投军屡屡被拒，一怒之下加入太平道，大贤良师见之惊为天人，不顾旁人反对，执意要收入麾下，而这胡才和他爹差不多的长相，满脸横肉、肌肉虬结。 不过，与胡鼎不同的是，胡才有脑子，先前聚将议事时，便是他提出【坚壁不出，贼军攻之不拔，路之无获，不出十日，其未战而自固耳】。 虽然预测不对，但在由一群泥腿子组成的黄巾义军中，已是不可多得之才了。 因而，渠帅郭泰看了一眼胡才，知其心思，便道：“若让贼军锐士继续逞威，凿穿大军右翼，情状危也！须得分兵增援。” 胡才表情一喜，立刻抱拳，口中大声嚷道：“末将请战，带一支由老卒组成的骑军与贼首一决生死！” 闻言，郭泰点了点头，却没有立刻答复，似乎在权衡什么。 “上师，末将观那丁原身侧只有数百精骑，无甚猛将护持，如此良机，不容错过啊！” 由于内心急切，胡才连声催促。 事实上，他观察了许久，自认此行十拿九稳能建下奇功！ 第七十一章 扬威 号角声呜咽。 数十万大军挤在文水城外，一层又一层，如同漩涡一般。 经过最初的震撼，双方士卒再度回归眼下，红着眼睛奋力厮杀。 而浓烈的烟尘之间，丁原纵马奔驰，狼奔豕突，数百骑紧随其后。 这支骑队时而转向，时而正面迎敌，坦白来说，虽然丁原精通各种阵法，但玩得最熟练的还是锋矢阵，能够指挥麾下部众瞬间变换方向。 小股敌人，直接正面击溃！ 若进攻受阻就立刻调转方向，凭借战马的速度优势，带着大纛从旁边迂回绕行。 至于目标，自然是黄巾军渠帅所在之地！ 两者越来越近，已不足五里之距，哪怕有乱军阻挡，依旧坚持不了太长时间，至多两刻，即可杀到。 在胡才焦急的目光下，郭泰终于抬起头，叹息道：“既然如此，便依你之见，调精锐前去围杀老贼。” 一军主帅怎可随意离营？ 纵使郭泰自矜勇力非凡，亲上前线厮杀，身边依旧有三万老卒护持左右，不止如此，还有多名武将暗中守护。 但是，丁原只带着数百亲卫就敢在纵横万军？ 要知道，这可不是袭营，趁敌人毫无防备之际制造混乱，而是两军对垒，双方手持利刃，抱着必死之心正面作战！ 因而，其中必有蹊跷，只不过暂时无法看出罢了。 “胡才。” “上师还有何吩咐？” 想通了其中关窍之后，郭泰开口叫住胡才，“老夫与汝父乃生死之交，许你一次阵前反……” “置之死地，斩断老贼一臂！” 语气斩钉截铁。 “上师，末将此行若不能建奇功，也要溅其一脸血，让汉军晓得我黄巾义士个个皆是血勇之辈。” 闻言，郭泰点了点头，心知再劝无用，面色一肃，杀气盈盈地抬起手，用力往下一斩：“来人，调五千精骑与胡将军，另外，老夫亲去督战！” “得令！”传令兵拍马而出。 郭泰又看向胡才，“丁原乃沙场宿将，统兵颇有章法，决计不可能是个莽夫，你要谨慎行事。” “另外，老夫亲自督战，鼓舞士气，若出现意外，也可及时救援。” 最后几句话不该从统领三十五万大军的渠帅口中说出，但身为长辈，郭泰不想昔日袍泽断了血脉。 而胡才领了好意，洒脱道：“伯父大可不必劳顿，便在此处，看小侄如何破敌便可！” “老贼亲自冲杀，此时汉军士气极振，老夫今年五十有余，还不如他奋勇?且去！” 两人交谈之间，那道状若锋矢的白裳汉军又向前冲杀了三十步—— 由于黄巾军大纛所在之处，阵厚兵勇，冲杀之势渐缓。 不过，虽然缓慢，但丁原一干人还是朝着目标杀来。 郭泰目送胡才远去之后，眺望浩大的战场，正色道：“大贤良师对胡鼎有知遇之恩，因而，我这老兄弟以死为报，如今他留下的唯一血脉，亦不惧锋矢，赴危蹈血。” “望诸位奋力杀敌，立我黄天！” 身后，十余名将领纷纷抱拳，肃声道：“得令l” 就这样，象征上师身份的纛旗又一次移动了，没有规避，径直杀向汉军大纛，仿佛真要来一场将对将。 只见郭泰策马在阵盘中穿梭，不断下达军令，他的话不多，并且也不一定只和小帅说话，但当营盘动摇之时，他总能快马冲过，大声呵斥指出关节要害。 隆隆隆…… 铁蹄踏出声音已混沌一片，就像连续不断的闷雷。 此时此刻，黄巾小将胡才背负斩马刀，率领五千老卒杀向丁原部，沿途的杂兵纷纷让路，有些来不及侧身避让的，直接被马蹄踩成肉泥。 前进，前进，立奇功！ 怀着这种念头，胡才顷刻杀至，汉军主帅丁原近他在眼前。 终归是上了年纪，连续冲杀数里，不能说十步杀一人，这种规模的会战，若是被盯上了，一步一敌都是一种奢望，黄巾军无穷无尽，倚叠如山。 杂兵、力士、小校。 亲眼目睹高功法师改天换日的手段之后，这些人坚定了信念： 苍天已死，黄天当立！ 誓要建立一个没有压迫的太平国度。 因而，在这种压力下，丁原终归还是觉醒了战魂。 而看着夹杂在血雾的青烟异象，胡才冷哼一声，取出一张雕弓，手腕灌足力气，快速挽弓搭箭，“着！” 由于郭泰的提醒，他没有热血上头，先是试探了一箭。 当然，虽说是试探，但威力一点都不弱，小小一根羽箭在战魂加持下，冲势比什么车弩还要凶猛。 铛！ 寒芒不断放大，正在杀贼的丁原汗毛倒竖，下意识地抬起刀柄，往额前一磕。 “好胆！” 一道呵斥响彻云霄。 几乎是同一时间，站在高处纵览全局的太平道高功法师玄诚、三里外率众督战的上师郭泰纷纷变了脸色。 金盔紫袍、青鬃大宛。 坐镇大营的张辽出手了。 人未至，迎面急速的风，便让胡才感觉呼吸困难，血脉也在急剧上涌，脖颈处青筋暴起。 他心知不妙，本能地深呼一口气，拔出了斩马刀，往前一挺。 “哐！” 反震之力传来。 握刀的右手无比酸疼，胡才立刻松开手掌，任其下坠。 由于常年作战，这个动作非常之娴熟，只见他快速换手，抓住了斩马刀的刀柄！ 紧接着，眼前寒光一闪，一道黑影晃过。 “铛！” 令人感觉牙酸的金铁交击声传出，胡才虎口发麻，整条胳膊都抖了，他急忙按下心思，飞快地看了一眼刀口，上面崩出数道裂口。 事实上，赵云见到张辽的第一眼，便认定这是一个猛鸷之人。 形容陆离，可以是英武。 英武者，英俊勇武。 猛鸷者，凶鸷有力。 猛，健犬也；鸷，鹰雕也。 飞马渡冰河，一合斩左贤王，这种猛烈之势与雄鹰扑击长空异曲同工，更与人的性格有关。 纵使常年读书、修身养性，也改变不了本质，张辽就是一个猛鸷之人，否则日后也不会以八百士卒迎击十万东吴大军，骇得孙权不敢应战。 与此同时。 一股骑兵就像洪水一样，从侧翼杀出，搅得西侧黄巾军好不容易稳住的营盘一片大乱。 纵使小帅尽力阻拦，那些步卒依旧像受了惊吓的蚁群一般，四散奔逃。 “谁来与我一战！” 第七十二章 染血的夜（一） 铁屑翻飞，胡才发现手中的斩马刀崩出一道口子，就像一口牙缺了一颗。 汉军猛将！ 霎时间，身前这个身披紫袍、头戴金盔的儒雅男人在胡才眼中无限拔高起来，一股难以言状的恐惧迅速袭来，并攥住了他的心脏。 “贼子好胆。” 话落，张辽手中的月牙戟在空中划出一道半月弧，恍惚之间，胡才听到了一声清唳，仿佛猛鸷在嘶鸣。 紧接着，一道人影倒飞出去。 由于一切发生得如此突然，连亲自督战的渠帅郭泰都没有反应过来，就更别提救援了—— 砰的一声，沙石飞扬。 胡才撞飞了数十骑，才勉强止住冲势，坠落到地面。 此时此刻，他狼狈至极，瘫倒在碎石之中，头顶的缨冠破裂大半，血液顺着斑驳甲片滴淌至腿裙。 在意识弥留之际，胡才睁开眼看向泛着一抹黄晕的夜空。 天下大吉的一天，何时来到？ 他嘴唇翕动，无数情绪涌上心头，最后双目瞪圆，没了声息。 两者之间的差距犹如天堑。 “末将来迟，让主公受惊了。” 这个时候，张辽瞥了一眼远处的尸体，旋即收回视线，朝丁原揖手。 “无碍，无碍。” 丁原摆了摆手，表现得很是轻松，有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架势，因为他知道张辽等将领一直在从旁保护，完全没必要担心自身安危。 而胡才直扑汉军大纛的举动吸引了不少关注，尤其是他被敌将两合斩杀之后，战场中央的厮杀声霎时间小了许多，正因为如此，从西侧传来的动静显得如此刺耳。 喊杀声、求饶声震天。 远远望去，那里简直就像一口沸腾的粥锅，铁骑掀起的尘土飘荡，如同一股刚猛无匹的洪水，在大地上肆意横流。 事实上，守卫侧翼的黄巾军以新卒为主，虽然在目睹太平道手段之后，提起了不少胆气，但在突袭者摧枯拉朽的攻势下，瞬间溃散，漫无目的地四处跑动，让战场更添混乱。 “奉先、孟明来了。” 丁原勒住马，两腿用力夹住马腹，挺身望之。 只一眼，便看到在乱军之中有两骑极其勇武，一骑未戴兜鍪，身披玄甲，骑一匹黑鬃马，另一骑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手持画戟，坐下一匹大宛天马。 在两骑的冲杀下，千余狼骑得以深入敌中，起初，一些近处之敌还有勇气持矛奋击，但不过三两个呼吸的时间，就被杀破了胆。 两人所过之处，如疾风摧林，贼人纷纷倒地。 “兄弟们，再立黄天，杀出一个太平世道！” 阵盘即将被撕垮之时，十数老卒仰天长吼，化为巨人试图拦住他俩，可惜，尚未近前，就被狼骑锐士刺死，或者被持弓骑士射落，根本没资格靠过来。 “谁来与我一战？” 吕布胸中战意勃发，见无人回应，又道：“谁敢出战！” 话落，金红色的气焰腾起，且渐渐凝为实质，恍若神人。 时至现在，陆离依旧不知道这个有能力独战天下的飞将，究竟是何异象—— 宋宪，熊罴。 张辽，猛鸷。 而他本人则是天狼。 除了主公、裴元绍这两个战斗力一般的例外，越是勇猛，显化出来的战魂异象越是威仪不凡。 因而，陆离敢断定那道凝成实质的金红色铠甲，仅为前奏—— 不管敌手是谁，不管太平道的手段如何诡异，都不值得他全力以赴。 “贼子休狂！” 突然，一个猛汉迎面杀来，倒不能说他鲁莽，而是在数十万将士面前，若是避战不出，无疑会打击己方士气。 只见那厮骑在一匹高头健马上，一手持铁盾、一手持开山斧，胳膊粗得离谱，仿佛一坨方形铁块。 见状，有几名狼骑锐士冲上去，想要称量一下对方实力如何，是否有资格与自家将军一战，结果，那猛汉手持利斧左右挥舞，不一会儿就劈死了好几个人，将马勒停在吕布身前百米处，喊道：“来战！” 闻言，吕布没有回答，便猛汉招了招手，仿佛唤狗一般。 “竖子猖狂！” “食我一斧！” 话落，沉闷的声响荡开，地上冻土皲裂，两匹战马因承受了太大的力道，纷纷发出长嘶。 而吕布接了一招就知道对方斤两了，天生神力，加上战魂加持，说一句力劈泰山有些夸张了，但劈开一座小山包，确实问题不大。 “上师，有李乐在，必能稳住侧翼阵脚。” “但愿如此。” 事发突然，郭泰顾不上心疼惨死敌手的子侄胡才，叫人前去收敛尸体后，便凝神观望着西侧。 没有花哨的技巧，更不需要言语挑衅，李乐舞着半丈长的开山斧，对着吕布一顿狂劈，至于防御，全靠着另一只手上的巨盾。 “上师，已将胡将军的尸首带回，中途汉军不曾出手干扰。” “知道了，带去城内。” 话落，郭泰瞥了一眼死不瞑目的子侄，身影仿佛佝偻了几分。 “马革裹尸乃胡将军最好的归宿，上师不必如此。” 清朗的声音响起。 原本立于城头观战的太平道高功玄诚出现在郭泰身侧。 “可怜我那老兄弟断了血脉……” “上师后悔了？”玄诚眯着眼睛打量远处战场，语气莫名。 “九死未悔，不过是人老了，心中容易生出太多感念。” 说着，郭泰摇了摇头，继续望向正在西侧与敌将拼杀的李乐：“此人天生神力，七岁时能驱虎过涧，老夫见其勇武，便收之为养子。” “确实勇猛，若是师傅尚在，定会封其为护法神将。” 两人望着战场一通吹捧。 此刻，三十合已过，李乐依旧在挥舞利斧，招数没什么任何变化，似乎把吕布当成了华山，而他本人则是沉香。 嗯……粗犷版沉香。 不知怎地，感觉大势已定的陆离开始分心了。 然而，丁原的声音传来：“奉先速战速决，与老夫汇合！” “诺！” 随着一声呼喝，吕布扬起方天画戟，用力往上一挑，而李乐下意识地举起巨盾格挡，并趁机捏紧斧柄，准备下一次攻击。 可惜预料中的事并没有发生，屡试不爽的格挡失效了，一股巨力从盾面袭来，李乐如遭雷击。 咔嚓！ 骨骼断裂声传至陆离耳中。 “技止此耳？还以为你有多强，插标卖首之辈！” 随着一声嗤笑，吕布再度发力，直接将李乐挑飞，同时方天画戟微微偏转，月牙形利刃带着弧光刺了过去，尚未临体，气刃将其开膛破肚、斩成两截。 何必呢，非要跟飞将吕布角力，连个全尸都没能留下。 陆离暗自摇了摇头，哪怕全神贯注地做了一次看客，他依旧没有看出吕布这位战力天花板的极限在哪里。 不过，可以确定一点，自己再辛苦打磨一年武技，不断与敌厮杀，依旧不是其对手—— 勉强招架个百八十招。 毕竟刚刚被杀的李乐一共坚持了四十二合才败阵被杀，陆离估算了一下，自己状态全开，至多三十合就能取他项上人头…… 当然，帐不能这么算。 考虑到吕布留手，再综合其它因素，四舍五入一下，自己与全盛状态的飞将对战，招架个百十招，不过分？ 与此同时，正在观战的郭泰哽住了，刚跟太平道高功法师说李乐天生神力，结果他就敌将挑杀当场。 至于玄诚，同样不知该说什么，对方确实颇具用力，正因为如此，自己才会把亡师的名号拉出来：若是师傅尚在，定会封其为护法神将。 这句话不断在耳边回荡。 这个时候，丁原再度催促二人前来汇合，战场太乱了，有些地方安静了片刻又开始厮杀，不少黄巾小帅为振奋士气，亲自下场作战。 由于缺乏武将，一部分方阵无人镇守，在被贼人故意针对之下，竟也溃散了。 时至现在，四十五万大军至少还剩三十万士卒仍有战力，他们与尸体挤在这城池与文水之间的“狭小区域”，加上精神崩溃后，乱军开始发动敌我不分的无差别攻击，骑兵活动空间不断被压缩，机动性大大降低，直接变成骑在马背上的步兵！ 换而言之。 除了两军精锐，征发来参战的郡兵与黄巾军招募的新卒已不听指挥了，都在各打各的。 见状，陆离按下心思，此战有吕布、张辽压阵，浪战都不可能输，但他得立下战功，狠狠捞上一把。 “为主公斩将刈旗！” “冲！” 渡河之时，狼骑锐士已见过陆离之勇，纷纷叹服，而今他沉寂了一段时间，再度冲锋在前，自然能引部众景从。 隆隆隆！ 马蹄声震耳欲聋。 停滞住的骑军又一次前进，如同烈火烹油一般，连中军精锐也开始动乱。 丁原派出精骑前去接应，郭泰则派出老卒阻止两部汇合。 而侧翼某处，杜泉瞪圆了双目，看着能与吕布并肩作战的陆离，心中五味杂陈。 原先还可以与之争锋一二，现在却只能站在远处旁观，沦为局外人，根本不敢贴近。 “贼子授首！” 分心之时，一骑提着环首刀冲来，正对着自己！ 张召！ 那个曾与陆离在校场上争锋的千夫长，他一眼便相中了杜泉，心知这是条大鱼。 由于心里落差太大，不，打击太大，杜泉无心作战，正蹲在地上，抬头仰望泛黄的夜空奇景。 因而，身披扎甲、以不可阻挡之势冲来的张召，给他一种无法吸气的窒息感。 那铁蹄踏在地面上，隆隆作响，厚重的声音，仿佛径直踏在了杜泉胸口，而身影亦在瞳孔不断放大。 吾命休矣！ 临近死亡的瞬间，杜泉听见自己胸膛里心脏跳动的声音，如同擂鼓。 但，出于求生本能，他还是挺起刀身格挡，哐当一声，金属的猛烈撞击声响起。 一瞬间，杜泉感觉身体一轻，整个人向后倒飞出去。 咳！ 血雾从口中喷出。 张召离领悟战魂只差临门一脚，再加上借助战马的冲刺之势，哪怕杜泉有心提防，依旧招架不住。 眨眼之间，杜泉坠地，飞进了自家阵营之中，嘴中咯血不止。 而左右很快冲来，将其四下护住，可惜人数只有三十余，根本挡不住。 看来老子这次东汉之行，就在此画上句号了，遗恨颇多啊！ 见护卫为保护自己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杜泉挣扎着爬起来，他不允许自己引颈就戮，死也要给对方留下什么印记。 这时，一名黄巾力士放弃冲锋，从马背上翻下来，将马缰一递，瞪眼道：“将军，俺住西河郡、石楼人，叫郑双镰！” 杜泉微微一愣，立刻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也不犹豫，接过马缰一边翻身上马，一边说：“兄弟，我记住了。” “立我黄天！” 随着一声长吼，一个失了理智的巨人出现，拦住了张召的去路。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两军在黎明时分，由侧击、夹攻、中军对垒的混乱局面，逐渐变成了南北对峙冲杀。 随后，太平道的高功法师出手了。 雷法、鬼道，各种手段齐出。 再后来，两军主帅心知短时间内胜负难以决出，索性双方各自后退三里，整顿士气，为下一次大战做准备。 此时，太阳尚未升起，空气阴冷而潮湿，弥漫着难以言说的臭味，而冰雾中火光闪动，两军士卒都在清理战场，寻找没死的伤兵。 杜泉去而复返，这地方再度被黄巾军夺了回来，他一边咳嗽，一边在尸体堆中翻找着。 若遇到那些满脸血渍，无法辨认身份的士卒，就将人翻过来，用衣袖擦一擦。 救命之恩……救命之恩…… 凭借着记忆，挖得十指蘸满血水的杜泉终于找到了那名黄巾力士，他胸膛挨了一刀，过了这么久都没有凝固，还在淌血！ 闻讯赶来的周天帮他把人抬起，“兄弟，他快死了，没法子，根本没法救过来……” “没死就有救！” “那蓝袍道人能改天换日，对他来说，治伤救人还不是手到擒来？” 许是听到有人在耳边争执。 伤兵虚眯着眼睛，喘息道，“将军……俺的长子，半岁多……” 杜泉顾不上争执，使劲点头，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战事瞬息万变，他也不知道自己啥时候死。 而黄巾力士的声音越来越微弱，“俺不瞑目，没了爹……要苦了哩……” 第七十三章 染血的夜（二） 短短一夜时间，一块在舆图上不过巴掌大小的地方上，就死上了数万人，战争之恐怖，可见一斑。 要知道，这个时代可没有火器，哪怕是领悟战魂的武将，也得亲自用刀戟去收割生命。 杜泉望着呼吸渐渐微弱的黄巾力士，心中涌起一股无名之火—— 贼他娘的世道！ 为何要让老子来这并州？！ 许是回光返照，亦或者天上那轮黄晕仍在发挥作用，黄巾力士细若蚊呐的声音再度清晰起来：“将军……我家小便托付……” 不等他说完，杜泉声音哽咽道：“兄弟不用说话，你以性命护我，今后我有荣华富贵，你全家就有！” “西河郡，石楼，郑双镰。” 话落，那只攥紧的手缓缓松开。 负责架人的周天感觉肩膀一沉，心中闪过一丝悲哀—— 若非没得选，谁愿意放着康庄大道不走，去上黄巾军这条必将倾覆的船。 要知道，他最初的可是官军，本想为汉朝戍卫边疆、积累功勋，结果如何？ 与上官起了龃龉，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索性服从命运安排，做个大反派！ “趁着两军休息，我去找个地方把他埋了。” 睚眦，一饭之恩必偿，睚眦之怨必报，嗜血嗜杀，怒目而视。 周天隐约看到友人身后有一头异兽在嘶吼，其面如豺，身如豹。 汉军这一边同样付出了惨重代价，仅是吕布与陆离统领的千骑精锐，伤亡就不下四百，更别提其它部队了，死伤无算。 叫唤声、哀嚎声，不绝于耳，一派地狱景象。 起初，陆离还想拿出身上所剩不多的黄符去救人，但一路行来，他便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了。 因为全是重伤员，都只剩一口气，该救谁？ 但当陆离靠近中军大营时，却听见了里面传出来的笑声。 不管怎么说，这一战汉军确实打出了气势，若非太平道高功法师及时祭出底牌，用雷法分割战场，吕布与张辽两人联手，还真有可能行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之事。 另外，为了鼓舞士气，各将领必须时刻维持从容淡定，而笑声不正是最好的展示手法吗？ 巡营而归的陆离掀开帘帐走进去，众将纷纷侧目，笑声也停止了，有人忍不住赞道：“陆将军初涉行伍便如此勇猛，真乃神人也！” “此言差矣。”有人摆了摆手，分说道：“陈将军有所不知，孟明北击匈奴时便立下奇功……” “主公有孟明，如虎添翼。” 一片恭维声中，陆离上前先对丁原执军礼，留心观察，主公脸上尽是喜悦，看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满意，仿佛在看自家子侄一般。 别说陆离本人了，就连张辽都明白主公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至于吕布，自从撞见后园相会那一幕之后，他心中便笃定，怕是有好事将近。 这时，丁原爽朗的声音响起：“此役头功，孟明、奉先、文远三人当仁不让。” 参与夜间战斗的将士，不论生死，人人有功，但有一个事实不容忽略：在一场战斗里，不可能每个人都起到了一样的作用，总是有先有后，有带头的，有跟随的，那么大家都拿一样的功劳奖赏，显然就不太公平。 跳荡纵横，锐厉无匹。 在丁原眼中，满足以上这句话，便可被记为头功—— 陆离与吕布二人，率孤军挺入，又连斩数名贼将，吓得侧翼的敌人散乱溃逃，应受此功。 而张辽单骑救主，两合斩杀敌军大将，又有指挥之功，此次被列为头功，亦无人敢质疑。 陆离听罢，心道：我要这军功有何用，怕是过不了多久，就要多个妻子出来了。 嗯……虽然很漂亮，但又不能带走，与其如此，倒不如什么都不发生。 拒绝？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皇帝贵为一国之君，都无法为自己的婚事做主，更别提其他人了，大汉以孝治国，一顶不孝的帽子扣下来，谁吃得消？ 更何况，丁公对他有赏识之恩、提拔之恩，而今又要将独女许配给自己，这可是莫大的恩宠，十世难报。 若拒绝了…… 四海之内，无容身之地！ 不忠、不义、不孝。 经过一番心理挣扎，陆离实在想不到应对之法，索性按下心思，说道：“主公，小校张召冲杀在前……” 闻言，丁原脸上笑意更甚，四顾左右笑道：“孟明会打仗，不仅有万夫不当之勇，更会统兵，还未听有何封赏，便急着替部下请功了！” “老夫有孟明，如多一臂膀。” 言语间尽是欣赏。 当年提拔吕布时，也不过如此？ 一念至此，不少将领抬眸看向陆离，见其仪容俊美，而且，在帐内一帮糙汉的衬托下，样貌愈显出挑。 再一联想，主公独女尚待字闺中。 一些心思细腻者已想通了其中的关窍，立刻陪着主公笑。 毕竟，对于主公来说，觅得佳婿，可是人间第一等的喜事。 一时间，大帐内气氛祥和极了，与外界仿佛两个世界。 “孟明勿忧，战后老夫定会论功行赏，对其进行擢升，你让那小校等消息便是。” 陆离拱手道：“遵命。” 接下来，丁原收敛笑容，又问诸将，麾下士卒伤亡几何？ 多者丧师泰半（郡兵），少者减员十一（狼骑）。 郡兵负责稳住侧翼，本不该蒙受如此大的伤亡，但此次会战涉及战兵四十五万，场面一片糟乱，加上中军阵厚，均由劲卒组成，溃散的黄巾军慌乱之下，本能地涌向两侧，挑软柿子捏。 不过，总的来说，汉军如今士气尚可，比黄巾贼好上太多。 就这样，众将又在中军大营内商议了一阵，将计策初步定下，丁原便挥手吩咐诸将各自回营，视察、安抚伤兵，处理重要的军情要事。 然而，众将应诺告退之时，他却向陆离看过来，抚着胡须说道：“孟明，你陪老夫就近走走。” “得令！” 出于本能，陆离肃声回应。 而丁原摇了摇头，又道：“不必拘谨。” 不多时，在张辽与吕布揶揄的目光中，陆离跟在主公后面，缓步离开大帐，如上刑场。 第七十四章 家事 拂晓之前，凉意侵体。 火盆中正在燃烧的柴禾，时不时发出“噼啪”的几声响。 此时此刻，天色依旧灰蒙，几队巡查列队走过，丁原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然后，继续领着陆离径自朝战场走去。 大片大片的火光，令人心生置身繁华闹市的错觉。 但残肢碎骸、断裂的旗帜，以及扑鼻而来的焦臭味，又不断提醒来者，这仅仅是暴雨骤停。 四十五万人规模的会战，怎么可能在一夜之间分出胜负，相隔仅六里的两支军队就像两头野兽，各自默默地舔祗伤口，等待下一次厮杀。 或许，那时便是决战。 丁原双手背负身后，慢慢地走在前面，除了叫亲卫队与巡查不要打扰之外，中途没有说话，而落后一个身位跟着的陆离，同样沉默不语。 两人仿佛各有心事，亦或者达成了某种默契，安静地向前走着。 至于负责侦查敌情的黄巾斥候，见休战之地多出两道人影，纷纷弯弓搭箭，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 与此同时，心有所感的陆离抬眸，眼中闪过凶光，鹰视狼顾之间，骇得搭箭者双股战栗，仿佛被什么猛兽盯上了一样。 “不要命了！” 带队者也慌了神，急忙按下麾下斥候的脑袋，朝驻足数里外、凝视此处的陆离挤出一抹微笑。 昨夜会战，除了那个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的魔神，就属此人最为勇猛，一杆铁马戟斩杀了不下千名己方士卒，上前阻拦的小帅没人能在其手中撑过六十合。 对了，还有那个骑着青鬃大宛的紫袍大将，勇冠三军的胡才将军举弓射了对方主帅一箭，就被斩成两截！ 下意识地，斥候头目扫了一眼陆离身侧，只感觉汗毛倒竖。 “得罪、得罪……” “头儿，您在说什么？” “滚！尔等差点犯下弥天大错，若是将箭矢射出去，战端必然再起。” “怕什么？反正迟早还有一战。” “那也得由上师做主！” 身为话题的中心人物，陆离表现得很是淡定，见小贼收起箭矢，便收回视线，等待主公开口。 坦白来说，他现在的情绪很平稳，不，准确来说，很奇怪，仿佛已经看淡一切了。 摆在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推辞拒绝，一条是点头同意。 前者，无疑是条自绝于天下的死路，先不谈自己是否有能力为婚事做主，一旦拂了丁公的面子，那可真跟白眼狼没什么区别了，又称，不识抬举。 因此，路其实仅有一条。 再者说，大丈夫扭扭捏捏作甚，不就是娶老婆吗？ 丁秦予长得漂亮，家室在大汉数一数二，娶了她少说奋斗二十年。 可是，陆离一想到自己只能在此待一年，那股混不吝的气势又萎了，毕竟他又不是种马…… 就在分神之际，丁公忽然站定，仰头望着天穹。 见状，陆离赶紧收敛心神，侍立在侧，同时跟着抬头看一眼，琢磨看夜空能产生啥感悟？ 一片昏暗，连太平道高功法师召来的黄天异象都消散如烟。 这时，丁公却转过头来，沉声说道：“孟明可知老夫心思？” 陆离听到这里，心中顿时一紧，有种茫然不知所措的感觉。 第一次被人招做女婿，该怎么办？ 莫非……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 未免也太奇怪了。 见心腹爱将沉默不语，丁原又看了他一眼，仿佛知其心思，再度开口：“旬日之前，孟明穿过乱军前来投靠，那天在酒宴上发生的种种，至今想来依旧历历在目。” “而今，你又跟着老夫北征南战，尤其是那夜劫营，重围之下，死战不退，护持老夫全身而退。” 闻言，陆离心道：主公你会错意了，若是投靠别人，遇到这种情况，我一样拿命去拼啊，都怪狗学校，逼着老子捞功绩、刷存在感。 不过，他也明白丁公的潜台词：孟明啊，和其他将领相比，你虽然来得晚，但老夫最看中、欣赏的还是你。 而事实确实如此。 刚才在大帐内初次议功时，丁公竟将自己与吕布、张辽列在一起，完完全全就是抬爱啊！ “主公对末将有知遇之恩，所做之事乃天经地义！”陆离赶忙回答了一句，以免沉默太久，让主公感觉自己在敷衍他。 “嗯……” 丁原点了点头，但尾音拖得比较长，似乎是赞同，又似乎在沉吟。 这是什么意思。 有何深意？ 别看陆离在刚才走动之际，好像已经想通了，真到了表露心迹的这一刻，他又失了分寸。 片刻之后，丁公仍未开口。 陆离见四周无人窥听，便一脸诚恳地拱手道：“臣本太原一布衣，承蒙主公看中，屡屡提拔重用，心中感激涕零，岂能不忠？” 坦白来说，自从投了并州军，入丁公麾下效力，他从未受到苛待。 暂居九原时，直接被安排进了后宅，张辽都不曾享受这种待遇； 夜间劫营时，丁原直接把性命托付给自己，一个效忠没过几天的新丁，这是何等信任？要知道，一旦他起了歹心，先锋官宋宪根本拦不住。 想着想着，陆离眼眶确实湿润了，不管丁公对刺史张懿如何，对自己，那可是掏心置腹！ 一念至此，声音不禁高了几分： “主公有何吩咐，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这个时候，丁公抬起头凝视神色激动的陆离，紧接着，忽然露出一抹笑容：“孟明有勇有谋，我此生无所愿，唯愿有子如孟明。” 这……要是认我做义子？ 那吕布怎么办？ 而丁公却叹息道：“可惜，老夫膝下只有一女。” “孟明先前见过，行事风风火火，一点都不省心。” 听到这里，陆离哪里不知道主公接下来会说什么，更不会顺着表面意思往下附和。 独女？那不得捧在手心里宠！ 什么不省心？听听得了，要把这话当真，那可真就跟傻子没区别了。 所以陆离搜肠刮肚了一阵，出言恭维道：“小姐乃性情中人……” 什么国色无双、什么性格烂漫。 一通吹捧下来，简直把丁秦予夸成了世间百年一遇的佳人。 第七十五章 时间管理大师 听了许久，若不是顾及此处乃战场，丁原早就放声大笑起来了。 “孟明可有婚约在身？” 闻言，陆离暗叹一口气，故作镇定道：“家道中落，没这个福气娶妻。” 事实上，陆家也是出过郡丞的寒门，如果陆离真动了娶妻的心思，怎么可能找不到？ 只不过便宜老爹陆诩眼光高，非要门当户对—— 非太原郡豪族的嫡女不娶。 但那个时候，陆离不过是一介白身而已，文不成、武不就，除了一张俊俏的脸之外，什么都没有。 而今，丁原这个一州之主要将独女下嫁给自己，盼着振兴家族的陆诩能不答应？ 虽然早就查清陆离的家世了，但亲耳听到他这么说之后，丁原脸上还是浮现出浓浓的笑意，朗声道：“哈哈哈，大丈夫何患无妻？” “孟明乃我并州军中的后起之秀，若想娶妻，不可只图美貌，一定要找个不止美貌，而且家声也要好的。” “诺。” 陆离态度模糊地应了一声，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坦白来说，都暗示到这种程度了，若是换做旁人，怕是早就主动提亲了，但陆离根本就不想娶妻，加上如此行事过于孟浪，不妥。 而丁原以为心腹爱将是面皮薄，也不催促，毕竟长者跟小辈谈婚事显得不太庄重，等平了并州内乱，便与其父商议儿女大事。 一念至此，丁原抬眸看了一眼远处寂静的敌军大营，说道：“厮杀了一夜，回去稍作歇息罢。” 闻言，陆离连忙拱手道：“末将告退。主公也早些进帐歇息，凉意侵体，主公乃全军所望，定要将息。” 丁原点了点头。 不多时，两人在中军大帐前分开，陆离回到属于自己的营地，叫侍卫泡了两根柳枝，这东西用牙齿咬开后，里面的杨柳纤维就会出来，可以当做牙刷。 斩杀了上千人，本就没什么困意，主公又来了这么一出，因而，略作梳洗后，难以入眠的陆离索性披着甲躺在软榻上，一边胡思乱想，一边等待战端再起。 才来东汉末年，就成为被一方诸侯器重的将军，不仅如此，还将迎娶主公之女—— 对方长得漂亮、心思简单，这种梦幻开局，怕不是要羡煞全天下男子。 “但，我只是一个匆匆过客。” 念及此，陆离长叹一口气，他开始琢磨如何应对，首先，丁秦予必须娶，一是推脱不得，二是大树底下好乘凉，一旦做了丁公的女婿，不说能纵横天下，至少在并、幽、冀三州，可以横着走。 不知不觉，思考双全法的陆离，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并且越琢磨越觉得行之有效，腾地一声坐了起来—— 拖。 记忆中，这个时代的人想要结婚，必须分为六个部分，又称六礼： 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 全部完成才算完婚，而且越是有脸面的人家，越是看中这些步骤。 所谓纳彩，其实就是提亲，两家之主坐在一起谈谈，对儿女婚事都觉得差不多满意了，男方这边拣个好日子，请个有身份的人做媒，大儒、官员、将军，反正越尊贵越好，去女方家正式提亲。 而媒人不能空手来，必须要带礼物，而其中必有的是一只大雁。 三月的并州寒风凛冽，大雁全部南飞了，要等四月中旬才能飞回来。 不过，用其它东西替换也行，否则北方人冬天不娶老婆了？ 要是女方家里同意，用鹅也行，黔首百姓家中连鹅都没有，那用鸭子凑合一下，若啥也没有，那找块木头自己雕一只家禽（穷成这样，娶啥媳妇哟）。 当然了，要娶丁秦予这种贵女，必须用大雁，所以这一步就能拖一个多月。 到了第二步问名，这也不简单，穿着正式礼服的媒人来到女方家，不仅要送上礼物，还需要问清生辰八字，带回去算算，男女二人有没有相冲相克的地方—— 肯定没有。 算命之人要是敢说有，便宜老爹陆诩不拿刀砍人，恨嫁的丁秦予都得命人把他给痛殴一顿，责其再算，算到能嫁为止。 嗯……找个靠谱的相士也要时间，至少也得两个月。 接下来是纳吉，再抓一只大雁，请媒人把东西送过去，这一步很有操作空间，因为它跟送彩礼连在一起。 要在亲族中挑选两位有官位、有才貌的儿郎，一人为“函使”，一人为“副函使”，要是亲族中无人当官，那就找关系好的兄弟。 此时此刻，陆离心中已有人选： 吕布、张辽！ 不管怎样，人生第一次娶妻，绝不能委屈自己，一定得把排面搞起来。 嗯……有这两位作为函使参与进来，陆离敢说，整个大汉没人比自己结婚更有排面了。 所谓函使就是送婚书，两人押送一个楠木盒子，盒子用五彩线扎缚，封题上写着“通婚书”三字，而身后是浩浩荡荡的抬彩礼队伍。 提到彩礼，重头戏来了。 丁秦予可是丁公独女，在这即将到来的乱世，说句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话，她可比帝女还要尊贵。 因此，自己绝不能委屈她，五色彩缎、大束锦帛自不必提，什么西域珍宝、什么东海遗珠，不得想办法搞一件过来？ 拖一拖，至少得准备两个月。 接下来就是宣读《通婚书》，由正函使宣读，而丁公站在对面，听完之后，老爷子将其收下，并掏出准备多时的《答婚书》，当着亲朋好友的面，大声宣读，最后交给二使，送给便宜老爹陆诩。 纳征就这么完了，拖不了时间间。 “唉……”陆离跪坐在桌案旁，用手指不断划着，计算走到这一步，最多能拖多久。 差不多十月了，正逢初秋。 那时候大雁又要南飞过冬，再收割一波—— 第五步请期还得抓大雁。 它坚持一夫一妻制，是最能诠释爱情忠贞的动物。 陆离亲自抓一只毛色纯正的大雁，交给媒人送过去，而媒人上门问丁公何日嫁女。 十一月以后，并州大雪纷飞，恐怕要等到来年开春了，大概率四月后旬。 中平六年，皇帝驾崩，禁民间嫁娶，对了，灵帝哪个月死？ 这个时候，如意算盘打得飞起的陆离挠了挠头，似乎是五月，没错，就是五月！ 第七十六章 两极 灵帝，不，这是他死后的谥号—— 孝灵皇帝。 现在人还没崩呢，只能在心里说说，但陆离恨不得这家伙现在就死。 准确来说，刘宏最好死在万象初始的那一天，这样一整年都不能嫁娶了。 或许民间有例外，但有脸有面的贵族、官员绝对不行。 “唉，谁能操控皇帝的死期呢？” 陆离一脸生无可恋，仰头看了看头顶的帐篷，心情很是复杂。 六礼中的前五步肯定是在今年办妥，而中平六年就要迎来重头戏了。 董卓带兵入雒阳、十八路诸侯讨董。 哪有功夫顾及儿女情长？ 他得跟着兵强马壮的并州社团，去见识一下天下英豪—— 乌程侯孙坚，东吴基业的奠定者，武烈皇帝。 枭雄曹操，曹魏政权的缔造者，武皇帝。 皇叔刘备，汉朝最后的光，建立蜀汉，昭烈皇帝。 谁能想到十八路诸侯中竟然会出三位皇帝？除此之外，四世三公的袁氏兄弟、孔圣人后代孔融…… 再加上不计其数的谋士、武将，能与这些人碰撞、交锋，想想就热血沸腾，怎么可能留在并州，沉溺于温柔乡之中？！ 不知怎地，陆离脑海中蹦出一击昏招：要不找个由头南下，去雒阳行刺王杀驾之举。 当然，着急归着急，该有判断还是有的，这念头刚浮现旋即就被否了。 雒阳乃大汉数百年的国都，卧虎藏龙之地，再加上皇帝根本不可能与一个边将单独会面，这招数也就想想，能制裁刘宏的只有老天爷了。 所以，老天爷想让自己迎娶丁秦予？ 贼老天！ “不……让我这宝贝脑袋再想想。” 陆离深呼一口气。 结婚可以，名分亦能舍弃，只要不走到最后一步就行。 因为，在搞清所谓考试世界究竟是什么之前，他不想留下太多羁绊，娶妻同房，万一没有把持住，有了后代，怎么办？ 可这么说又有些…… 唉，互换婚书之后，丁秦予便是他的妻子，不管有没有碰，其实都一样。 想不出法子啊！ 此时此刻，陆离在营帐内来回踱着步，哪里顾得上即将到来的大战。 六礼中的前五步，根本用不着当事人操心，丁秦予守在闺中等着如意郎君来娶她，而陆离、陆郎君，只需射三只大雁下来，作为聘礼。 不善射术？ 开什么玩笑，领悟战魂、能在乱军之中纵横无匹的猛将，怎么可能射不中大雁。 要知道，劫匈奴人后营的时候，陆离隔着数百步射站在了望台的巡查，那可是一箭一个，数百名士卒可以作证。 凑不齐与丁秦予相匹配的彩礼？ 按理说，陆离家道中落，再加上老家定陶被黄巾军攻陷，资财被劫掠一空，现在说一句穷得叮当响，确实没错。 可战后就不一样了，虽然朝廷没钱，但肯定会给功臣封官，有了身份，还担心娶不起老婆？ 再者说，以丁公豪爽的性格，恐怕会暗中资助大量钱财，让自己风风光光娶了丁秦予。 毕竟，左手倒右手的事。 总而言之。 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根本不可能动什么手脚，最多拖拖时间。 至于最后一步亲迎。 那就是新人的主场了，丁秦予依旧没什么可操心之事，坐在家里等天黑，而陆离则需要准备刀、戟等武器。 婚礼……昏礼，黄昏的昏。 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白天不能去接老婆，仿佛从开天辟地到现在都是如此。 事实上，这是上古原始部落时期留下来传统，当时男女结合，男方都是带着自己的兄弟、族人去女方家抢老婆。 没错，就是上门打劫，而这种事哪里见得了光，自然是趁夜黑风高的时候行事。 除此之外，并州身处边疆，与匈奴、羌族接壤，民风素来彪悍，还真有人敢去抢别人要娶的老婆—— 有些目无法纪的游侠听到丁公嫁女，必定想干票大买卖，因而不得不防。 “不过，吕布、张辽二位兄长在，谁来、来多少都是送人头。” “看来这门亲事是结定了。” 经过一番心理挣扎，陆离发现路还是只有那条，且行且看。 或许，一切都是庸人自扰。 想到这里，陆离喝了口凉水，长舒一口气：“离开这个时代之后，一定要问清楚，考试场景的本质是什么，能否再回来。” 战场另一边。 气氛悲呛。 陆离觉得自己很烦恼，但那是幸福的烦恼，要是周天知道了，恨不得取而代之。 朔朔北风中，白色的纸钱四处飘零，招魂幡窸窣作响，文水城下的某处角落笼罩在一片萧索惨淡之中。 “魂兮，归来……” 一阵阵让人断肠的长声响起。 而前来吊唁的周天站在一旁低声劝慰：“斯人已逝，生者如斯，节哀。” “那位义士的遗憾，我们尽力帮其完成，另外，我已经派出五名信得过的卫士返回石楼寻他家人。” 周天办事向来心细，担心卫士临阵脱逃，一次性派出五人，相互监督，此外还有两名黄巾军士卒跟着，定不会出什么差池。 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是因为杜泉太重要了—— 于公于私，都是如此。 睚眦…… 谁能想到受到刺激的杜泉竟然觉醒了战魂，而且还是传说中的龙子睚眦。 据说，此兽曾助武王姬发讨伐大商，而天下归周之日，睚眦不辞而别，武王噫嘻不已，乃亲自命工匠铸睚眦像于刀剑龙吞口，世代相传，以谢龙子睚眦辅周之恩。 由此看出，其战力之不凡。 “天书庇佑，黄巾可兴！” 太平道高功法师玄诚也来了，跟在渠帅郭泰身侧。 他先是看了看不伦不类的招魂幡，而后望向不知有何作用的纸片，最后摇了摇头。 没有一丝一毫的玄异之处。 既不属于道，也不属于术，平平无奇，看这架势，只有寄托哀思的作用。 见杜泉不曾搭理玄诚，老成持重的郭泰主动开口道：“两位远道而来襄助吾等，如此大恩，老夫没齿难忘。” 大恩？ 若不是为了拿到《太平天书》残卷，谁愿意来此？ 背对二人的周天发出一抹冷笑。 第七十七章 飨士卒 辰时，天空出现了一抹光亮。 在张辽的安排下，连夜渡过文水的辎重队开始给各营送饭。 由于每营人数不一，多者上万，少者仅有两千，因此，分配到的杂役数目也不同—— 兵合一处之后，陆离与吕布负责镇守大营左翼，兵力约末两万，所以一共来了两千杂役、辎重兵，有些拎着食盒，有些提着水桶，沿着帐篷有序分发。 陆离与吕布没有搞什么特殊化，盘腿坐在营帐中，与寻常士卒吃着同样的东西。 当然了，由于两人俱是武将，因此，饭量远超常人，辎重兵特意多留了两盒烙饼。 此外就是菘菜汤，一叠肉酱，几块咸菜，一叠水煮腊肉。 另外，数万人的饭食，辎重营肯定要提前准备，这个时候送过来早就凉了。 “兄长，灌口热水。”陆离将铜壶从炭火盆上取下，喊了一声。 吕布正在就着酱吃麦饼，听到陆离喊自己，赶紧将其咽下，同时用手去接。 这个时候，一名身披白髦的士卒掀开营帐，拱手说道：“两位将军，主公有要事相召。” 闻言，两人丢开食盒站了起来，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等了两个时辰，终于要开战了。” “一举定胜负。” 营帐外，无数将士或蹲或坐在地上，埋头吃着大餐，没错，对于他们来说，餐中有肉、烙饼管够，那就是大餐。 【旦日飨士卒，为击破沛公军】 不知怎地，陆离想到了这句话，暗自叹了一口气。 几乎可以预见，接下来的决战将会血流成河，而对于大部分人来说，这顿丰盛的朝食便是最后一餐了。 家事、国事、战事。 怀着种种复杂的心态，陆离与吕布踏进了中军大帐。 刚一进去，便看到丁公背着手，魁梧不显半分老态的身体在舆图前来回走动，眉头紧皱，似乎在考虑着什么烦心事。 而下方，按照职位高低，众将排列有序，默默等待着。 许是察觉到人来齐了，丁公抬起头，说道：“孟明，你先前为麾下小校请功，老夫便依了你，升那张召为扬威校尉，领两千狼骑锐士前去协防左翼。” 陆离心中没有太多波澜，阵前升官，这是常规操作，至于所图甚事？ 无非是鼓舞士气。 不过，一想到与相熟的人能得到提拔，当下也不推辞，便拜道：“张召浴血奋战，提着脑袋为主公卖命，而今得到封赏，末将替他拜谢主公提拔！” “哈哈哈。”丁原抚着胡须大笑，又道：“此战吾等均是为陛下、为汉室、为并州百姓卖命，孟明莫要胡言。” “诺。” 话落，先前凝重的氛围顿时消散一空，而这一切都得归功于陆离，就因为两人谈了几句。 什么叫宠信？ 这就是啊。 霎时间，帐内不少将领看陆离的眼神都带着羡慕，只恨爹娘不曾给自己一副好皮囊。 当然，一想到陆离的各种战绩，他们又冷静了下来。 与此同时。 文水城，肉香弥漫。 城内外近三十万大军云集，黄巾军各小帅翘首站在城头，看那平原上成片的帐篷，多到数不过来的兵马，沉寂的斗志被再度唤醒。 立我黄天！ 渠帅郭泰站在众人中间，虚扶着城墙，自有一派气度—— 身披甲胄，上面绘制着这种猛兽，镶着珠宝的刀鞘闪闪发光，正昂首挺胸立于城头。 “上师，城中鸡豚已尽数入了儿郎们的腹中，士气大振。”一名小帅弯着腰道。 闻言，郭泰收回视线，沉声道：“可曾按照军令，给予百姓钱财？” “自然……” 就在这时，冲过来一名亲卫，单膝跪在地上，抱拳道：“禀上师，斥候来报，汉军大营有动静！” “带人上来。” 郭泰轻轻一挥手，等亲卫奉命离开以后，再度望向那名小帅：“继续说。” “鸡蛋一个钱，鸡按公母、大小给十个至二十个钱，豚亦是如此，不敢克扣丝毫。” 接下来，小帅不断拍着胸脯保证，说什么大家都是穷苦出身，若强抢百姓的资财，与汉贼何异？ 就差拿爹娘起誓了。 见状，郭泰这才放下心来。 紧接着，一名头扎黄巾的斥候上城执军礼。 站在靠前位置的周天微微侧目，来人一看就是苦命相，粗糙的皮肤只有长年风吹日晒、干力气活才会如此，嘴上的小胡子也乱糟糟。 唉，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可是，为何代表天下百姓利益的黄巾军，不能战胜官军？ “前方汉军有何动向？”郭泰开口道。 斥候沉声答道：“半个时辰前，有一支数目近五千的队伍渡过文水，车拉驴牵，似乎在运送什么东西。” “汉军大营那里可曾有炊烟飘出？” “不曾。” 郭泰表情莫名，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那是驻守在文水北岸的辎重营。” “老贼不曾埋锅开灶，反而令杂兵将熟食送过来，莫非是想偷袭？” 有小帅揣测道：“末将斗胆，但有一言不得不说！附近一马平川无险可守，今官军数万精锐聚于城外，若突然暴起发难……”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似乎在回忆什么可怕的事物，“凭借那三名猛将，恐怕汉军很快就能撕开防线，抵达文水城。” “到时候，吾等如何久持？正如先前上师所说，虽然文水城高墙坚、粮草颇多，但久守必败。” “依我看，不如把城中百姓的粪水收集起来，这玩意儿烧沸了就是金汁，剧毒无比，只要浇上去，啥药都治不好，只等化脓生疮溃烂！” “不错，还要准备好水车，以防敌兵火攻，滚木、石头也要准备，可以拆一些无用的房屋。” 有人大声讨论，亦有人的脸已经拉下来了，呵斥道：“为何要守？” “李将军这是被贼将吓破了胆？” “没错，我确实怕，数十万黄巾义士的身家性命系于吾等，如何不怕？” “天命在我！” “那昨夜……” 吵闹声在城头响起，郭泰用力一拍城砖，厉声喝道，“尔等莫要呱噪，老夫还没死呢。” 见状，部下忙躬身劝道：“上师息怒。” 第七十八章 刈旗（一） 时至巳时，天空终于泛白。 此刻，一层刺骨的冰雾，正笼罩在文水城外。 对于黄巾军士卒来说，夜间的厮杀暂且消退，不断在耳边回荡的痛苦哀嚎也渐渐模糊，唯有残留在空气里、泥地中、甲胄上的血腥味，在不断提醒：只能小憩片刻，因为，恶战随时会爆发。 “接下来老夫再度出城，坐镇中军大营。” “若此去无归，留在文水城的守军不得为难百姓。” 就这样，郭泰单独跟几名将领密谈了一阵，又叮嘱太平道高功法师玄诚几句不为外人所知的话，便走下城头，骑马赶回大营。 另一边。 饱含情绪的低吟声在汉军某个营帐中响起。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狗屁不通，关山五十州、凌烟阁，汉朝还没有这些典故。” 陆离一边整理甲胄，一边自言自语。 再有一刻，总攻就要开始了，身为主将的吕布正在排兵布阵。 不知此战，戟下又要添几缕亡魂？ 另外，要找个机会跟吕布分开，盛名之下无虚士，飞将确实勇猛无双，跟在他后面根本无需担心安全问题，但陆离需要尽可能得捞战功—— 而昨天的经历告诉陆离，跟吕布一起行动，只能杀杀杂鱼，因为，大部分敌将都被他一个人挑杀了。 “孟明要勉力啊。” 而骑上黑鬃马的瞬间，陆离脑海中浮现出丁公在私下里跟他说的话。 勉力。 念及此，他按下各种杂念，夹紧马腹，奔赴大军阵前。 茫茫的冰雾中，敌军扎营的那一侧有无数道人影正在移动。 哪怕看不清前方状况，但震耳欲聋的呐喊声、铁蹄踢踏声、战马嘶鸣声，甚是喧嚣。 田勇站在队列最前方，手持军旗，抬眸盯着远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内心却极其复杂，不断念叨着： 布阵时旗帜纷乱，使同队官兵惊慌，罪在旗头，斩之。 没过多久，一骑从方阵间隙飞奔过来，对着坐镇阵前的陆离喊道：“主公令，西面的大鼓擂响，尔等便立刻进攻敌军侧翼！” 士卒们面不改色，眼前这阵势还用赘述吗？ 事实上，他们心中早已猜出了一切。 “接令旗！” “得令！” 接过令旗之后，陆离打马在大方阵中间喊了几声，几名亲卫赶忙四处奔走，确保每名小校都听清楚了才返回。 又过了一会儿，吕布的声音在汉军侧翼上空响起：“弟兄们，跟着旗帜走，队列不能乱了！” “临阵后退者，军法从事！” 陆离接了一句，而后手持铁马戟默默等待着。 巳时三刻，鼓声准时从西边传来。 各部小校竭力的嘶喊声也传过来了：“前进！” “万胜！” 应者如云，接着，又有人吼着“杀贼讨赏！”“杀杀杀！” 与此同时，急促的鼓声从阵后传来，仿佛在催促。 士卒田勇死死攥着旗杆，与伙伴一起加快了步伐，尽力跟上骑兵。 没过多久，前方出现了黑潮，敌兵！ 两道阵线像洪水一般，很快碰撞到了一起，前后、左右根本看不到尽头，入眼之处全是人！ 陆离和吕布都不是善于排兵布阵的人，索性根据锋矢阵，布置了锥形战阵。 将百人队分成两组，先选出五十人组成锥头。 队头站在最前面，身后是旗头，旗头左右站立着两个谦旗，用来保护军旗，而谦旗身后，四十五名士兵成三角形均匀展开—— 第一行站七人，第二行站八人，第三行站九人，第四行站十人，第五行站十一人。 多出来一人，手执环首大刀，站在后面督战，两军交锋之时，谁不敢冲锋，便上去一刀砍死。 而另外五十人，则手持弓弩，腰悬短刀，敌军进入射程时，先攒射一轮，待弩箭消耗殆尽了，再拔出腰间武器上前厮杀。 最后，为了以防万一，吕布特意设了一支督战队，待阵势摆开之后，他们就负责斩杀溃散的逃兵。 对此，陆离没什么异议。 毕竟自古以来，吃军饷与卖命，就紧密联系在一起。 “杀！” “黄天当立！” 此时此刻，战场上一片嘈杂，长矛、长戈像田野里的高粱杆一样密集，惨叫声响彻天地，金铁交鸣声不绝于耳。 田勇站在队伍最前方，但没有一个贼兵靠过来，因为他是旗头，只能最后一个死—— 丢失军旗，全队处死。 战斗时，若旗头被杀，能夺回尸首者，全队免死，没能夺回，全队处死。 可是，周围的弟兄们死伤无数，他们来自同一个地方，农忙时一起种地，农闲时一起训练，情同手足，而今，这些熟悉的面孔全是血，仰在地上，变得异常狰狞可怖。 “杀贼讨赏！” “胜了回去娶老婆！” 击鼓而进，鸣金收兵。 身后鼓声不断，只有一个意思：前进！前进！ 而身为主将的陆离与吕布不管步卒如何，两人各率部勇猛拼杀，向前方席卷。 以两人之勇，加上狼骑锐士侵略如火的极速，所到之处，无人能挡，象征黄天的旗帜一根接一根倒下—— 营地上一片狼藉，好似发生了地震一样，弯刀、镰刀、长棍、弓弩、顶盔乱七八糟丢得四处都是，写着“黄天当立”四个大字的军旗扔在地上，任由马蹄反复践踏。 见状，一名小帅拔出长刀，仰天大喊道：“汉皇昏聩无道，不断征收赋税，近年来收成不好，边境州县，十室九空，根本活不下去！ 吾等不得不反！ 文水是弟兄们拼死拿下来，决不能让贼人踏进城池一步！” 又有一名武将跟着大喊道：“守卫文水，誓与此城共存亡！” 闻言，黄巾士卒们跟着喊了起来，“共存亡……” 只见那些蓬头垢面的庄家汉眼睛中露出了坚定的目光，不少伤兵也咬紧牙齿，强撑着站了起来。 可，慷慨的呐喊声之间，痛苦低吟又在空气中不断回荡。 汉军同样红着眼睛，哪怕厮杀了无数回合不见分晓、进展缓慢，依旧在前进。 因为，士气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双方士卒心中都憋着一口气。 第七十九章 刈旗（二） 平原上，人马喧嚣。 毕竟，数以十万计的士卒在交战，那阵仗简直惊天动地！ 高达数丈的巨人、状若魔神的武将、小幅度改变天象的术法…… 那些协助守城的百姓哪里见过这种阵势？早就吓得瘫软在地。 这个时候，陆离已与吕布分开，以张召的两千狼骑锐士、郡兵骑队为前后梯次，从西侧杀入了敌军纵深，沿路的方阵纷纷被击溃。 郭泰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左手用力按着佩刀，凝神看着远处气势慑人的敌军小将，两道白眉拧在了一起。 居高临下，远眺侧翼营盘—— 那里一团乱，一面绣着天狼的青色旗帜就像一支羽箭的镞，冲杀在最前方，领着铁骑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 而周围的步兵早已乱了章法，虽心怀死志，从四面八方涌上去展开围攻，但起不到任何作用，再加上骑兵行动迅捷，一个转向就轻松冲围，留下满地残骸以及无可奈何的己方士卒。 “此将谁人也？” 郭泰抬头指向在人群中厮杀的陆离，说道：“镇守左翼的杨奉虽猛，却猛不过此人。” “陆离，太原人氏。” 一道阴恻恻的声音响起。 说话者正是周天，跟杜泉不同，他与陆离之间只有利益冲突，没有谁看谁不顺眼—— 自从进入学院之后，被学长训了一顿，那暴脾气早已收敛了。 忽然又一道声音从后方传来：“上师，有末将在，何必涨他人威风？” 郭泰闻声转头，说话者是韩暹，此人同样参加过第一次起义，资历颇深，曾被大贤良师赞为辽西无双，而且正值壮年，一身气力尚未衰退，可堪一用。 “若让此人冲入中军，丁原与那紫袍大将又在正面强攻，情状危也！须得增援左翼。” 听得暗示，韩暹再度抱拳，道：“未将请战，带一支骑兵与这小贼一决生死！” 渠帅郭泰也不犹豫，旋即说道：“既然如此，便调精锐围攻此人。” “韩暹听令！” “末将在！” “许你五千老卒，前去支援杨奉。” 说罢，郭泰面露杀气，按剑看向周天与杜泉，“形势危急，还请两位调集大军，阻拦援兵，不求建立奇功，唯愿为韩将军争取时间。” “得令！” 杜、周二人面色一肃。 郭泰又看向韩暹，吩咐道：“此人统兵无甚章法，只想着迂回凿穿，你只需放其深入，然后率精锐老卒围攻，挡其归路！等他锐气渐消，再亲自出战，鼓舞士气，与之鏖战！” 子侄胡才对敌被杀，使郭泰变得谨慎起来，不愿轻易折将。 而韩暹本就是沙场宿将，知晓变通，抱拳道：“末将领命！老将军在此静待佳音便可，看吾等如何将其斩于马下！ 郭泰摇了摇头，抬眸眺望着浩大的战场，此时此刻，由陆离率领的锐士如同洪水猛兽一般，搅得西侧阵营一片大乱，以新丁为主的步卒根本招架不住，四处乱跑。 因而，他正色道：“老夫亲自督战，鼓舞军心，誓要斩丁原一臂。” “难道诸位护不住老夫？” 见其态度坚决，几名刚准备开口的小帅，立刻揖手：“诺！” 与此同时。 陆离扔掉手中卷刃的铁马戟，此物虽然好用，但只是寻常兵器，长时间的碰撞已让其差点断裂。 因而，没有丝毫犹豫，他拔出从裴元绍那里夺来的宝刀，割下一名小帅的首级挂在身后，扬声喊道：“兄弟们，杀！” “汉军万胜！” 刚得到提拔的张召高声呼喝，随后呸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最后又抹了一把脸，“贼他娘，溅了老子一脸，真晦气！” 陆离则回头看了一眼，见其毫发无损，狼骑锐士也减员不多，心下顿时道：此战稳了，再杀上一阵捞些功绩，便与吕布合兵。 事实上，在两人的冲击下，黄巾军西侧营盘已陷入大乱，再加上大黄弩与投石车齐齐发力，至多两个时辰，就能看到文水城。 当然，前提是太平道的那些道人不插手干预，但生死存亡之际，他们怎么可能不卖力？ 一道道符箓闪着光芒。 气愈符、神行符、撒豆成兵、鬼道，杀伤汉军步卒的同时，鼓舞着己方气势，只差没有使用雷法了。 坦白来说，这绝对是黄巾军压箱底的招数，吕布都对其有些忌惮，毕竟这可是天威。 想必有所限制，不然张角等人早就起义成功了，何必等到现在？ 念及此，陆离按下杂念，提着长刀再度率军向前冲杀。 霎时间，尘土飞溅，身后铁骑挺起长枪，随着主将斩将刈旗。 渐渐地，他发现了不对劲，兵马汹涌、多到数不清的贼兵渐渐后撤，明明不久前还呼喊着【黄天当立】【誓与文水共存亡】，哪怕挡不住骑兵，也能跟己方步卒打得有来有往，但是，现在却溃散了。 兵败如山倒？ 确实有这个说法。 不过，变幻得也太快了！ 才斩了三支黄旗而已，形势便能有此剧变？ 号称五十万之众的大军，足足十五万负责西侧，虽无猛将镇守，但也有数十领悟战魂的小帅、精通术法的太平道法师。 说句不客气的话，就是十五万头猪，也能让两万汉军杀到黄昏。 另外，在此期间，他们没遇到一次像样的抵抗，众将士只是跟在自己身后，沿路劈砍、射箭，顺带用环首刀割人头。 不对劲！ 冲得太深了。 一个念头涌上心头，陆离赶紧拨转马头，吼道：“传令，以后军为前军，全部调转方向，朝步卒靠拢！” 并非他不想跟飞将吕布合兵，而是先前刻意远离之下，已与之相距十数里，短时间根本冲不出去—— 除非抛下部众。 另外，这道命令陆离也不知道对不对，或许有更好的方法，可这是他能够想出来的最好决断。 而有决断，总比磨磨蹭蹭，当断不断要好上万倍！ 至于狼骑锐士，他们没有提出质疑，纷纷照做，因为，一路行来，陆离已经立下了不弱于军中任何将领的威势。 “黄天立，民心顺，天下平。” “黄天既覆，苍生何存？” 随着两声怒吼，忽见侧方杀出一支骑军，粗略看去，人数不下五千。 “杀！”万军齐声大呼，天地为之震动。 负责统领后军的张召不甘示弱，扬起环首刀，冲了上去，胆气十足。 毕竟，不曾领悟战魂者，根本不是其对手，哪怕黄巾军小帅出现，亦可交锋一二，等待陆离前来驰援。 不料，冲杀了片刻，张召发现新涌过来的贼军异常凶悍，身后腾着阵阵黄烟，仿佛连为了一体。 “死！” 斩下一颗头颅后，他又回望身后，空无一人！ 锐士们无人能够冲围，此刻，或独自作战，或三两人结阵防守，而敌军方阵跟铁桶一般。 果然，恋战中计了！ 以张召之勇反复冲杀，依旧无法破敌，很显然，刚才击溃的那批人马，与眼前这支大军相比，根本不是同一层次的战斗力！ 不仅如此，数以万计的黄巾步卒，跟在骑兵后面，从四面八方缓缓推进过来，若是短时间之内不能将他们击溃，顺利冲围，狼骑锐士的活动空间无疑会被压缩，变成骑在马上的步兵！ “列阵防御！” 陆离不知道该下什么命令，索性让士卒就地防御。 但值此危难时刻，他心中竟然异常的平静，不仅没有后悔，反而冷静地观察敌情。 组锋矢阵？ 此刻，转向冲锋的后军已陷入重围，只见张召满额大汗，汗水冲着脸上的血水，顺着胸甲往下淌，几乎快要脱力，而自己身边只剩下护持战旗的两百余骑。 “辽西韩暹在此！陆离小儿，快来受死！” 就在这时，侧方尘土飞溅，一股重骑呐喊着冲杀过来，直指陆离所在的前军。 见状，陆离二话不说，越过护持左右的狼骑锐士，主动迎了上去，以长刀对敌，身后的青色天狼亦仰天长啸。 明显是动了真火，只听哐当一声，两柄大刀斩在了一起，顿时火花飞溅。 两人擦肩交错。 “裴元绍的武器？” 没等陆离回答，韩暹拔出腰间的短斧，用另一只手横扫过去。 电光火石之间，陆离身体向侧面一歪，黑鬃马带着惯性向前冲了一段，沿途立斩数人。 随后，野蛮的金属撞击声不断响起，两人鏖战在一处，短时间内根本拿不下对方。 事实上，这韩暹身块不算魁梧，但力气却大得惊人，每次陆离挺刀迎击，刀身立刻就被猛力劈弯。 不远处。 “死！” 杜泉暴喊一声，俯身一刀劈下去。 瞬间，一股奇怪的兽吼声传至陆离耳中，他分心偏头一看—— “张召！” 下意识地大吼一声，顾不得许多，招架了韩暹一招，立刻冲上前支援。 而韩暹见其分心，便知计策成了，一声暴呵，平举短斧，猛地向前一投掷。 下一刻，陆离的背甲上发出令人牙酸的声音。 …… “杀！杀！” 中营所在之地喊杀震天。 由于郭泰分兵，张辽部承受的压力瞬间消失，姗姗来迟的宋宪，与一干将领，亲率士卒直冲文水城方向。 插在地上的箭矢，密密麻麻，如同河岸成片的芦草，放眼望去，到处都是尸体，横七竖八地躺着，血水和融化的泥浆搅在一起，泛着刺眼的暗红。 宋宪一马当先，冲了上去，左右连砍二人，突然从斜角又一枪刺来，他想也不想，用扎甲硬吃了一击，而后，扬起血色长枪，将其挑杀。 随后，继续率部勇猛拼杀，向前方冲锋，为步卒开道。 三十里外。 空气中回荡着盔甲碰撞的声音，到处都是喘息声，由于剧烈拼杀，许多步卒身上都在腾着热汽。 田勇的甲胄上全是泥血混合物，一路杀来，他摔倒了不止一次。 袍泽的血、敌人的血，刚好打湿了路面，而下方又是一层没有化开的冻土，极其湿滑，他杵着本队的旗杆，像一只离了水的鱼，嘴巴张到极致，喘得像破木风箱一般。 不知什么时候，状若魔神的吕布已率军撕开了一条口子。 冲在前面的步兵，顺利将云梯架到城墙上了，而跟在后面的队伍，前仆后继，如同漂浮在汪洋中的船队。 稍作休息，田勇带着他的人马，跟随其中，事实上，经历了这么多，他已经不再感到畏惧，任凭箭矢满天飞，只要没有刺透甲胄，让自己不能动弹，那就前进，踏着袍泽的尸体前进。 这时，队头王斌的声音从身前传来，这家伙真是命大，走在队列最前面，到现在还是毫发无损—— “主公有令，说先爬上墙的人做校尉，另外发黄金百斤，用作吾等娶妻之用。” 田勇精神一阵，道：“是真是假？不会是说说而已。” “丁公什么样的人物，他亲口所说，岂能有假？说是先登城者重赏，决计不会反悔。” “哪怕尔等死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上城楼，把尸体挂在上面，丁公也会兑现承诺，将赏赐送至尔等家中。” 话落，一群汉军士卒越过壕沟，迎面冲了过来。 当发现前方有人阻路时，立刻调转方向，往左右两侧跑，显然是在溃逃。 王斌急忙冲上前，大声问道：“你们的队头在哪？” “死了，队头、旗头，傔旗都死了！” 王斌又道：“你们归我麾下。” 紧接着，他发现身后有一群人没等命令就冲了上去。 果然，重赏之下，必出勇夫。 但过了没多久，正在收拢溃兵的王斌听到哗地一声，恶臭味扑面而来，他再度抬头。 只见云梯上涌起白汽，以田勇为首的众人发出了惨叫声。 金汁。 敌军滚木用完了，开始在烧金汁！ 一念至此，王斌把摔倒在地的袍泽翻了过来，此时此刻，他们都还没死，但脸上、脖子上的皮已经被烫破了，正面目狰狞地痛叫着。 没等他处理伤口，一群骑马的锐士冲过来，大喊道：“怎么还不上？” 听到督战队的催促声后，王斌暗叹一口气，转身道：“我若死了，傔旗、排头依次统领弟兄们。” “杀！” 说罢，王斌将水囊扔到旗头田勇面前，头也不回地爬上了云梯。 第八十章 四面楚歌 “逃脱者立斩不赦！” 前有队头冲锋在先，后有督战队横刀立马，汉军步卒别无选择，在重赏的刺激下，大叫着爬上了云梯。 “弩！” “望！” 负责押后的蹶张士在盾阵的保护下，或拉开弓弦，或扣下悬刀，射出蝗虫般密集的箭矢。 此时此刻，王斌仰着头，一手挺起圆盾，一手扶着木梯，快速往上爬着，没有丝毫意外，一块重达千斤的石块出现在眼前，而将其举过头顶的那名黄巾力士发出一抹狞笑。 坦白来说，一路行来，看着熟悉的弟兄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身为队头的王斌心中早已有了准备，觉得自己死了也没什么不妥—— 被滚木、巨石砸死，总比被金汁伤到要好上万倍，那玩意就是烧沸了的粪水，浇在身上后，虽然不会立刻死去，但伤口会不断溃烂，药石难医。 “死，汉贼！” 随着一声怒吼，巨石砸落。 紧接着，一连串的闷响自云梯上传出。 没等伤兵爬起来，几桶冒着烟的金汁再度出现在了墙垛边，正在大口咳血的王斌见状，脸色霎时间变得苍白。 嘶声裂肺的惨叫在城角上空响彻。 “不愧是黄巾贼，竟使些上不得台面的伎俩。” 陆离拔出卡在背甲上的短斧，太阳穴疼得不断抽动，并非没有受过伤，事实上，与裴元绍死斗时，他整个都差点被斩成两截了，但这次不一样，眼前这黄巾将领竟在武器上淬毒。 黑红色的血痕迹从肩胛骨延伸至左肋，哪怕自身愈合能力再强，依旧无用，似乎有一条条小虫子在伤口里蠕动、肆意啃噬。 “下作么？”韩暹抚了抚刀背，双眼逼视陆离：“成千上万为黄天而战死的弟兄，该算到谁头上？” 话落，扬刀大吼： “斩贼将一人，胜救天下百万民！” “杀！” 没等陆离回答，韩暹便命令麾下老卒上前围攻，自己却冷冷地看着，等待最后一击。 “隆隆隆……” 马蹄践踏的声音骤然变大，气息仿佛连为一体的黄巾铁骑杀了过来。 “保护将军。” 随后，空中箭矢横飞，两百余狼骑锐士护持着旗帜，奋勇冲来。 两股铁流相撞，惨叫声四起，血肉横飞，而陆离单手握着长刀，借助黑鬃马的冲势向前贯杀，挥舞之间，连杀数人。 见状，一名力能举鼎的黄巾力士红着眼睛冲杀过来，然而待其勒马时，陆离照面就是一刀，在战魂加持下，兵器、盔甲根本不能挡住，顷刻之间，又将数十人斩于马下。 可惜，这些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杀小贼，建大功！” 一群黄巾老卒悍不畏死地填了上来，口中还喊着各种口号。 事到如今，陆离哪里不知道敌将在打什么主意。 “死！”他暴喊一声，单手持刀将身前这群呱噪的杂兵砍杀，而后，偏头看了一眼韩暹。 只见这家伙身后，铁骑汹涌争先，人数多到根本看不到尽头， 察觉到陆离在打量自己，韩暹脸上露出一抹狞笑，如同一头躲在暗处磨牙吮血的豺狼。 与此同时，护持陆离左右的狼骑锐士越来越少，唯有一匹匹空马追随他在乱军之中冲杀。 “杀小贼！” 正当他悔恨之际，一声怒吼从前侧传来。 缓缓包围之下，又被数以千计的骂为小贼，陆离大怒，调转方向，提刀向前一挥，“随我杀！” 身边为数不多的锐士没有犹豫，纷纷冲了出去，不多时，便响起兵戈碰撞声和惨呼声。 而乱军之中，一面“杨”字旗帜格外引人注目，连一直紧盯陆离的韩暹也忍不住分心望去： 该死！ 杨奉这家伙不被调去稳住最西侧阵营了吗？ 只见一个相貌敦厚的汉子立于旗帜前，手起刀落之间，十数名前去阻路的锐士尽数被杀，猛不可挡！ “将军快走！” 随后，更多的骑士冲过去，以人马身躯挡住、全然不顾生死。 这便是原先负责镇守侧翼的黄巾大将杨奉，但自从老卒分批从中军大营前来支援之后，郭渠帅便命他收拢防线去稳住最西侧，以免城墙失守，而今怎么又抗令杀了回来？ “速去通知上师，情况有变，侧翼最西端恐怕出了什么大问题。” 事实上，根本不用传令兵前去传递军报，众将簇拥下，站在高台上督战的郭泰已注意到了这一幕，脸色骤变—— 却不是因为杨奉不听调令，而是陆离趁着韩暹分心，将长刀夹在腋下，迅速从甲后摸出两道黄符塞进了嘴中！ 最后的存货，乃大贤良师张角生前亲手所画，在咽下去的瞬间，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 哪怕陆离不曾将其贴在伤口处，他依旧能感受到身后创伤在快速愈合，一块又一块不知名的东西被挤了出来。 而待在身后、负责看护军旗的亲卫则看得更加清晰，土黄色的微光笼罩在伤口周围，经久不散，黑色痂状物破裂，肉芽疯狂蠕动，虽然伤口依旧狰狞，但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贼子授首！” 杨奉哪里管这些，提刀冲了过来，沿路无人能挡，不多须臾之间，便已直趋陆离面前。 【今日固决死，愿为诸君快战，必三胜之，为诸君溃围，斩将，刈旗，令诸君知天亡我，非战之罪也】 此情此景，陆离突然想到了西楚霸王项羽，现在，自己同样被大军围堵，四面八方皆有厮杀声，也不知往何处奔走，而身边的锐士几经阻敌、抵抗，已所剩无几。 但与之不同的是，陆离没有将原因归结为天命，察觉到有一处阵薄，命令道：“尔等不必管我，护着军旗从东南侧突围，那里有步卒接应。” 至于自责之言，说了也无用。 几乎是同一时间，韩暹拍马冲了上来，根本不讲武德，欲与大将杨奉呈犄角之势，一同围攻陆离。 虎牢关之战尚未开始，今日竟要死于此处？ 就在这时，西侧马蹄声大作！ 只见尘土飞扬，狼骑锐士抬眸看去，一大片赤红光芒直挺挺地涌来，带着一股刺痛脸颊的风沙。 增援来了？！ 第八十一章 及时雨吕布 “上师，最西侧阵营已经被击溃了！” 一骑飞来。 此刻，郭泰刚好骑上马背，准备驰援杨奉等人，而不是临高督战。 不过，探子的话令他勒住缰绳，脸色平静地等待着后文。 “小人从侧营那边逃回来，最西侧！汉军大将中有一怪物，猛不可挡，仅凭一人之力就撕破了大军防线。” “而前去镇守的杨奉将军根本不敢上前，直接率人撤走了！” 闻言，郭泰瞪圆了眼睛，不复先前那副老成持重的样子。 当然了，也有小帅满脸难以置信，指着探子骂道：“竖子，休要诓骗吾等！” “不错，杨奉将军正在与韩暹将军一同围杀汉军小将，如此勇猛，岂是贪生怕死之辈？” 探子哪里见过这种阵势，赶忙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口中连呼：“不敢欺瞒，句句属实。” 这个时候，郭泰顾不上维护老帅风度，直接纵身跳回高台之上—— 奔腾千里荡尘埃，渡水登山紫雾开。掣断丝缰摇玉辔，火龙飞下九天来。 一名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的猛将单骑冲来，周身散发着金红色的光芒，盛大灼目，连胯下坐骑都被染成了同色，恍若天马下凡一般。 而沿途的士卒，如同忽遭冰雹打击的麦田，弹指之间，死伤无算。 郭泰长呼一口气，转而看向身后，望着被众小帅带上高台的探子，一字一顿道：“敌军可曾攻上城池！” “应该上去了，那魔神杀得城下守卒……” 许是察觉到上师脸色难堪，探子赶忙改口道：“当时人马汹汹，小人根本不敢靠近。” 听得回答，郭泰再度看了一眼西侧，最后又偏头望向渐呈溃散之势的中军大营，喃喃道：“老夫之罪，未能及时撤走，好不容易举起来的大军，散了……” “需亲自向大贤良师请罪。” 话落，他拔出长刀，高声喊道，“转击侧翼！” “老夫冲至最前方，陪兄弟们一起赴死，决不偷生！” 另一边。 陆离麾下的狼骑锐士本来就是强弩之末，纵使主将想为其断后、吸引注意，依旧难以逃脱。 但忽然杀出的那支援兵，使他们有重新燃起了斗志。 乱入东汉末年的数百名新生，谁人不知吕布骁勇？ 【后面一将，纵马挺枪而出。匡视之，乃河内名将方悦。两马相交，无五合，被吕布一戟刺于马下，挺戟直冲过来。匡军大败，四散奔走】 什么河内名将？ 五回合都撑不住，就被阵斩了。 【北海太守孔融部将武安国，使铁锤飞马而出，吕布挥戟拍马来迎。战到十余合，一戟砍断安国手腕，弃锤于地而走】 什么北海猛将？ 不过十余合，便招架不住，断腕败走。 【三路诸侯退三十里下寨，随后五路军马都至，一处商议，言吕布英雄，无人可敌】 另外，温侯之猛，可是得到各路诸侯亲口承认的。 但对于周天和杜泉二人来说，这些仅仅是纸面描述罢了，而今才是第一次近距离目睹吕布的勇悍。 周天喃喃自语：“人竟可勇悍如斯?” 而一旁，手中拎着张召首级，正准备大声咆哮以告慰亡魂的杜泉愣在原地，因失惊过度，竟失了声。 这时，一骑冲来：“上师有令，请两位前去阻敌半刻，为韩、杨二位将军争取时间。” “得令！” 周天痛快地回答。 而后想也不想，与杜泉一同拨转马头，朝着相反的方向奔逃，而那些提前得到通知的部众纷纷效仿，一刻都不敢停留。 至于那名传令兵，则被万蹄踏成了肉沫。 “哈哈哈，皆为土鸡瓦狗！” “谁来与我一战？” 吕布瞥了一眼四散而逃的溃军，眼中闪过一丝轻蔑：若非义父阻拦，哪里用得着如此麻烦。 “说吕布，吕布到。” 此时此刻，身体无碍的陆离正在与敌方二将缠斗，由于三人实力相差无几，因而他险象环生，身后的青色天狼亦是黯淡了不少。 许是察觉到情况有剧变，杨奉大吼一声，直接放出胸前空当，长刀带着万钧之势砍了下来，想以伤换伤。 韩暹亦是如此，细长眼睛以眯，手腕灌足了力气，直斩陆离头颅。 陆离刚挺身招架住杨奉的杀招，胸中血气一阵翻涌，又见韩暹偷袭，哪里顾得上其它，直接松开刀柄翻身跃下马背。 “孟明，无碍？” 吕布大吼一声，语气中却带着调侃之意。 “无碍。” 这声音落入陆离耳中，如同天籁一般，他捡起长刀，挡住了韩暹居高临下的刺击，一边咯血，一边大笑：“兄长真乃及时雨，若再晚来片刻，弟弟我怕是要为汉室尽忠了。” “戟来！” 远远瞧见陆离如此狼狈，吕布脸色一肃，不再废话，扬起手中的方天画戟，用力一掷。 一道红影从三里之外飞来，沿途的士兵纷纷捂着耳朵—— 尖锐音爆声令人感觉耳膜炸裂。 “唏律律！” 几乎是同一时间，陆离翻身跃上马背，不用招呼，通灵的黑鬃马化为乌影逃向远处。 轰的一声巨响，戟落。 沙石乱飞之间，两道人形物体在地面不断翻滚，并非不想逃跑，而是战马与自己被一道气机锁定之后，双股战战，根本动弹不得，紧接着，从天而降的方天画戟不偏不倚，正中两人之间，掀起滔天气浪。 此刻，韩暹双腿跪地，刚好滑到了陆离身前。 见状，求生心切的韩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黑鬃马则直接扬起蹄子，狠狠踹了上去。 一时间，牙齿和血水混杂在一起飞溅到空中，人又仰倒了。 陆离二话没说，拔出腰间归鞘的长刀，对着这恶贼的脖子刺去。 但是，刀身刚擦出一道血痕，他忽然收住了手，犹豫是活捉了带回去拷打一番再杀，还是当场杀掉泄愤，反正对方已经没有反抗之力了。 就在这时，韩暹挣扎着抬起头，盯着陆离道：“昔年，我跟着大贤良师打江山，纵横四海，而今宁可战死沙场，也不愿受辱！” “你能用裴元绍的佩刀杀我，感激不尽。” 第八十二章 克城 在陆离犹豫之时，韩暹趁机抓住到了刀锋，往自己脖颈上猛地一拉。 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的陆离心中时刻保持警惕，几乎是同一时间就察觉到了异动，右手死死握住刀柄，并一脚踹了上去。 一道人影倒飞而出。 “岂能让你如此轻易就死了？” 烟尘散尽。 只见韩暹低垂着脑袋坐在地上，脖颈处血流如注，但对于他这种武将来说，只要不是横死当场，便无需担心。 而黑鬃马见他还有力气坐着，直接扬起蹄子踏了上去。 两度被一头畜生羞辱，韩暹的脖颈处青筋暴起，大吼道：“杨奉误我！！！” 而后，心神震荡之下，喷出一口逆血，直挺挺地倒下了。 各为其主。 要是换做是自己遇到这种情况，肯定也是如此，各种阴招随意使，只要好用就行。 但一想到被杀的部将张召，陆离心中又腾起杀意。 正因为如此，他不敢去看西侧，以免看到张召凄惨的死状，忍不住杀俘泄愤。 就这样，陆离跃下马背，默默拾起韩暹散落在地上的武器、甲胄，又在对方身上仔细摸了摸，一卷帛书、些许黄符、碎银，由于没时间打量，他随手把东西塞进自己的盔甲里。 不过，等陆离站起来时，却见不远处一群黄巾老卒已经下马了，面对昏迷不醒的韩暹，跪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准备引颈待戮。 并州军中一条规定，战斗中丧失主将的，全队处死。 恐怕渠帅郭泰也制定了类似的军法，这些人想要前来救主，却感觉没有任何希望，而就此退走同样活不成，索性跪在原地。 一旁，狼骑锐士懒得屠杀那些人，有些在寻找伤兵，有些在抓紧时间回复体力，以免接下来又有恶战爆发，有些则在戒备四周，毕竟还有一批数目不小的溃军正在徘徊。 “去把贼将的将旗拿过来！” 陆离没有在意这些，接着又道，“另外，不得伤害此人分毫，需待战后交由丁公处置！” 话落，他从亲卫手中接过特意取来的敌军将旗，将韩暹的头盔系在上面，代替首级，用以震慑敌军。 这个时候，掷戟化解危局的吕布骑着汗血马晃悠过来，见陆离气息平稳，不由得打趣道：“孟明以一挡二，杀入敌军纵深，为兄我自愧不如。” “一时贪功冒进，让兄长见笑了。”陆离拄着将旗，叹道：“战后定要向主公请罪，以慰亡魂。” “请什么罪，孟明身先士卒，率部斩首数万级，何罪之有？” 不待陆离回答，吕布转而看向活着的狼骑锐士。 “陆将军冲锋在前，率吾等斩将、刈旗，打了个痛痛快快的仗，哪里有罪？” “是啊，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张校尉死于沙场，心中定然无悔。” 陆离正要说什么，吕布打马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此战尚未取胜，孟明不该分心，至于是否有罪，丁公以及三军将士心中自有定夺。” 说道这里，吕布挥了挥手，对四周的将士吩咐道：“尔等去为张校尉收敛尸体，将其运回后方，吾与孟明在此阻敌。” “诺！” 十余骑飞出，没有丝毫犹豫，毕竟以两位将军的悍勇，哪怕被万军包围，依旧可以杀出，相反，他们留下来不仅无法提供帮助，还会为其增加负担。 与此同时，中军所在之地呈现出一面倒的局势，宋宪手持长枪，骑马在步阵前奔过，口中大呼： “奋勇杀敌者赏，擅自后退者斩！” “主公有令，先登城池者赏黄金百两、封校尉！” 话落，喊杀声与箭矢蜂鸣声响起。 看着头顶一片片黑影嗖嗖而过，如雨点一般密集，罗石头脑中一片空白，然后在袍泽的催促下，手脚并用，开始攀爬云梯。 也许是金汁、滚石用光了，亦或者有兄弟从其它地方攻上了城池，敌军守将无暇顾及此处，中途没有遇到什么抵抗。 就这样，很快罗石头就翻进了墙垛，而城楼上的光景却令他大吃一惊，脚下堆满了尸体！ 全是先前阻挡大军攻城使被杀的黄巾士卒。 不过，却没有得到补充，唯有百余名伤兵在勉力抵抗，其中一个右手臂吊着的黄巾力士左手拎着刀正冲杀过来！ 姿态极其凶悍，但看得出来，这家伙已是强弩之末了，脚步踉跄。 “铛！”罗石头抬起环首刀挡了一下，察觉到对方无甚力气之后，反手一刀将其砍死，霎时间，胆气大增，便大吼一声冲向黄巾残军。 不多时，更多的弟兄爬上了墙垛，加入了混战，不，准确来说，应该是单方面屠杀。 “黄天挥军，四海皆应！” 头扎黄巾的残兵死战不退，并且随着一声声大吼，变得愈发凶悍，仿佛不知疼痛一般。 罗石头时而挺身格挡，时而挥刀砍杀，此外，他还屡屡分心，提防四周，生怕突然杀出一支敌军。 不过，大伙儿拼杀了好一阵子，地上的尸体越积越多，还是没见黄巾贼有人马增援过来。 不仅如此，随着时间推移，上城的弟兄足有千人之多，在军中素有威名的猛将宋宪也登上城池，正命令左右锐士列队杀敌！ 紧接着，脚下城门处忽然传出一声巨响，张辽将军一戟劈开了文水城的正门，一股股飞骑朝城中各个方向发起冲锋。 事到如今，战局结果似乎已经明晰，并州军将士不止从一处地方攻入了文水，数以万计的步军以纵队行事冲刺过来。 “汉军万胜！汉军万胜！” “讨赏娶妻！” 城墙上传来了一阵接一阵的呐喊声、欢呼声，而龟缩在城角、民房内的敌兵正在乱糟糟地溃退。 一些弟兄踩着石梯攻入了最顶端的城楼，将上面的黄色旗帜斩断拔掉，并将写着“汉”、“并州”的绛红色大旗插在了上面。 丁原伫立城头，远眺大军侧翼，心中并没有攻下城池的喜悦。 整个过程，手段诡异的太平道法师都没有出手。 另外，突然消失的渠帅郭泰以及麾下悍将都去了何处？ 第八十三章 义战（为大佬“闲酱菜”加更） 战场之上散发着腥臭味，随着朔风刮进文水城内，不少躲在家中的百姓忍不住干呕起来。 这味儿不仅血腥，还夹着屎尿的恶臭，但久经战事的人却不陌生，人死多了，就是这样，尤其是饱腹之后，死后失禁现象会更加严重。 “西侧杀气凝云，陆、吕两位将军危矣。” 城头之上，一名文士扮相的中年男人抬头看了一眼天空。 而丁原没有理会，他年老不假，但目力却未曾退减，哪怕看不清具体情况，却依旧可以清楚地看出那里腾起的烟尘直冲云霄。 这阵势，怕是有上万匹战马在奔腾！ 只见黑压压的骑队正逐渐蚕食着西侧空地…… “怪不得吾等能胜得如此轻松，原来郭泰这老贼悄悄将精锐撤出，转击侧翼去了。” 丁原眉头舒展，笑道：“也不知孟明与奉先做了什么，能让郭老贼乱了章法，宁可不顾正面战场，也要去寻他们晦气。” 看其表情仿佛并不担心麾下爱将的安危，因而，中年谋士忍不住提醒道：“主公，侧翼阵薄，原先也不过两万兵力而已，如今一番厮杀下来，恐怕已阵亡泰半。” “万余老卒而已，不足为虑。” 丁原摇了摇头，抚须再笑：“以奉先之勇，根本不虚，另外还有孟明从旁掠阵，那什么黄天再借老贼万骑，又能如何？” 话落，他转过身来，稍稍收敛笑意，对着身后的众多谋士说道：“阵战之事无需各位劳神费心，当务之急是搜寻隐秘行踪的太平道余孽。”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太平道的手段确实玄奇，但也是术法分支。 相比于郭泰等一干武将，丁原更加担心那些道人，他们既擅长蛊惑人心，又精通各种玄法，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便可发动暴民再来一次黄巾起义。 “诺！” 众谋士齐齐揖手，而后化为虚影，消失在城楼之上。 与此同时。 战场西侧、远离城池之地，勒马等待的两人停止了叙话，黄巾援军姗姗来迟。 咚！咚！ 先是鼓声，而后苍劲的号角声响彻旷野，陆离端坐在马背上，眺望着前方，不多不少，刚好三个骑军方阵，外加七个步军方阵，此刻正慢慢地向前推进！ 其中，一名双鬓斑白的老将最为显眼，只见他骑着一匹毛色赤红的千里神驹，身后则站在四名护持黄色大纛的力士，个个肌肉虬结，不用变身便堪比巨人。 除此之外，各个方阵之前还有一名领队武将，观其神态、坐骑，恐怕都是领悟战魂者。 “没想到黄巾军中另有如此精锐，若以相同的人数与之对战，纵使狼骑也不是对手。” 说完，陆离将从韩暹与杨奉那边缴获来的战旗插在地上，拔出长刀。 一旁的吕布拄着方天画戟，表情依旧从容，点评道：“黄巾贼能席卷天下自然有些许本事，没想到竟然连督战队也有。” “不过人数不够看。” 只见每个方阵后面都缀着一支肩扛刀斧的精锐，他们并没有关注站在前方阻路的陆离与吕布，而是时刻盯着自己人，看这架势，显然是准备砍杀擅自逃跑的士卒。 “孟明，不如那十名武将及其麾下的部众交予我来。” 这个时候，吕布提起方天画戟，仿佛解除封印的魔神，笑意就在此时收敛，而三叉束发紫金冠上的翎子，被一股奇异的气焰拖起，甲胄开始闪现赤芒。 霎时间，一股浓烈的杀伐气息在天地之间飘荡。 陆离楞住了，心道：那我怎么办，难道要像条咸鱼一样，站在旁边看着吗？ 至于吕布此言是否在夸口，会不会折在万军之中，他一点都不担心。 开什么玩笑？ 三里开外，一记飞戟干倒两名黄巾猛将，造成一死一伤。 事实上，陆离心中一直有个猜测：吕布恐怕还没有全力以赴，也许只有在虎牢关下，刘关张三兄弟齐出，他才会爆发出惊世战力。 但是，这些都不是关键，最重要的还是捞战功！ 此时此刻，除了太平道法师之外，黄巾军精锐尽出，要是不参与进来，光看吕布一人表演，那可真是遗憾。 也许是察觉到陆离心有疑惑，吕布大笑道：“别说兄长我不照顾你，杀贼酋的首功，可有本事拿下？” 闻言，陆离感觉一阵口干舌燥，看郭泰眼神瞬间变了，就像盯着一个猎物。 “有！” 这可是天大的恩情，吕布牵制所有敌军，为自己创造机会单杀。 纵观四海，谁能有这个待遇？ 旁人要是知道了，怕是要羡慕至死。 坦白来说，若非知道吕布并非一个喜欢开玩笑的人，陆离都要怀疑他是在诓骗自己，寻个开心。 丁秦予，主公之女。 大概是因为她。 在并州军高层将领眼中，此战过后，丁公就要多出一个佳婿来了，因而，谁都愿意送人情过来，更何况吕布可是丁公义子，往后，便是自家人了。 但这个软饭，陆离并不抗拒，反而觉得很香，那可是郭泰的人头，此人不仅是黄巾军在并州的领头人，更是继张角兵败被杀之后，第一次站出来扛旗的人—— 其在西河郡白波聚众造反的事情传至天下，各部纷纷响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郭泰堪称第二个张角。 换而言之。 只要能砍下这家伙的人头，再加上先前斩杀的谷蠡王，哪怕不去虎牢关，不参与任何大事，陆离也敢放下豪言： 此次东汉末年之行，不弱于人。 就在这时，前方传出的马蹄轰鸣声变得清晰起来，几股铁骑已经出现在了数百步之外。 明晃晃的刀枪，整齐划一的步调。 吕布眼神轻蔑，似乎在酝酿什么，而得到保证的陆离更是飘飘然，表现得有些轻佻，不，应该是从容。 只见他将长刀归鞘，又一次举起插在地上的将旗。 由于杨奉被方天画戟格杀当场，狼骑锐士便将他的脑袋割了下来，而今正挂在旗帜最顶端，与之作伴的还有一顶头盔，乃韩暹所有。 不远处。 聚在郭泰身旁的护卫个个目眦欲裂，忍不住兜拢缰绳，想要拍马上前，夺回将旗。 “与四年前相比，并州军愈发强盛了，恐怕丁原自己也没有想到，麾下竟涌现出如此多的英豪。” 望着不断挥舞将旗，挑衅之意溢于言表的陆离，郭泰一反常态，暗暗夸了一句。 “时也命也，那人便是吕布？先前听闻此人天下无双，本以为名过其实，而今两场大战下来，倒是老夫走眼、小觑豪杰了。” 听得上师夸赞敌将，亲卫们纷纷松开缰绳，垂头不语。 若是换做以前，定然有人会心中不服，向前请战，但现在…… 胡才请战，试图袭杀敌军主帅，却被一飞骑斩落马下，勉强撑了两回合。 韩暹请战，使计骗敌军小将孤军深入，又用淬毒武器偷袭，现今生死不明，唯余一顶兜鍪挂在战旗上，成了敌将夸耀武力的工具。 大将杨奉，本该去西侧阻敌、争取片刻时间，却被吓得望风而逃，前来与韩暹争功，试图借此来洗脱罪责，至于结果……头颅高悬。 陆离，英武不凡。 吕布，绝世无双。 鏖战了近一天，几乎无眠无休，黄巾军上下无人不识他们二人，并为其打上了不能招惹的标签。 “老夫受大贤良师大恩，当初本想留待有用之身，立我黄天。” “却因误判战事，葬送了大好局面，一切罪责皆在老夫。” 两军相触，本该是杀气腾腾、你死我活，但结果有些出乎意料。 陆离与吕布默默待在原地，仿佛在等待将死之人交代完遗言，而原先发誓要复仇的郭泰瞬间苍老了，如同乡村老农一般，正絮絮叨叨地叙说着自责的话。 这个时候，郭泰越说越严肃，语气也愈发高昂：“黄天既覆，苍生何存？老夫深信，唯我黄巾士卒才能改变这乱世，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亦或者，救苍生于水火，平天下于乱世的重任，要由其它州的弟兄完成。” 在场众士卒均目睹过大贤良师的风采，视之为神明，他说：苍天已死，黄天当立，那就必定为真。 也正因为如此，上师郭泰最初的那两句话，并没有使他们动摇，其实，他们早已心生死志，而最后两句肺腑之言，更是鼓舞了士气。 “黄天在上，福佑万民！” “黄天法力，万军可灭！” 随着一声声呼啸，十座方阵上空腾起浓郁的黄烟，遮天蔽日，景象堪比太平道高功昨夜所使的改天换日大法。 见状，陆离心中一突。 坦白来说，虽然有吕布作为后盾，但他还没膨胀到无视一切的地步，现在，内心深处有种强烈的直觉涌起：远离此处，否则将注定败亡。 这个时候，驻足城头的丁原不再捋动胡须，瞥向身侧，象征军权、身份的大纛迎风飘扬，却没有任何异象显化。 要知道，此物由纯色牦牛尾制成，又经朝廷认可、受万军祭拜，可破除万法，镇压一切诡异手段，而现在变得一点用处都没有，其中必有蹊跷…… 一念至此，心有底气丁原忍不住慌了神，义子与女婿皆在侧翼，身边无甚兵卒，万一有性命之虞，那该如何是好？ 恰好，安顿好军中事宜的张辽跃上城头，见丁原眉头微皱，气定神闲地劝慰道：“主公勿忧，有奉先在，定然出不了什么差错。” “放心，任他们鼓捣，我一人破之。” 几乎是同一时间，吕布也在为陆离打消疑虑。 见其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再联想日后温侯冠绝天下的威名，陆离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不断提醒自己：你可是跟在吕布身边，有什么可担心的，浪一点又如何？绝不能怂，让人看低。 最后，在两人的注视下，郭泰单骑走出方阵。 按理说，此行应该杀敌手一个措手不及，宜雷厉风行，而不能擂鼓吹号，但为了壮大声势，这支黄巾精锐沿途敲鼓、吹号角。 “这是在巡视？” “嗯，最后一次了，就任他去。” 两人依旧没有阻拦，像极了春秋时期的义战，讲究“信”与“义”—— 开战之前，必须等敌方的战车排列好、阵势摆好，且打好招呼才可开战。 这时，老帅郭泰独自一人在十个方阵之间驰骋巡视。 迎着冰凉的疾风，他感觉大脑无比清醒，感知同样异常敏锐： 战马紧绷的肌肉，充满力量感的马蹄声，眼神明亮的部众…… “众星熠熠，不若一日之明也，自此之后，吾等便是天上的太阳。” 每过一处，他都会重复这句话。 第八十四章 无敌之势 敌远来新至，行列未定，可击； 将离士卒，可击； 心怖，可击。 此时此刻，渠帅郭泰独自离开中军，驰骋在行伍之间，鼓舞士气，虽说这么做效果拔群，但要是这个时候被袭击，势必会产生动乱。 换而言之。 陆离与吕布随意一人出手，都能建立奇功—— 这叫掠阵示勇，可以鼓舞己方的斗志和士气。 但，两人身后哪有什么士卒可以鼓舞？ 此次对阵是以一敌万。 吕布一人单挑十个方阵的黄巾精锐，而陆离则趁机与老帅郭泰一对一决生死。 “顺天应命，唯我黄天。” “顺天应命，唯我黄天。” 每一名敌人的表情都不一样，有些怒吼，恨不得现在就冲杀上来，有些举矛，不断向上挥舞，有些偏头望向身侧，只为看一眼上师。 但是，在陆离看来，这些表情远没有他们抹在额间的黄巾来得震撼。 数百、上千条黄巾聚在一处，整齐排列，哪怕只是窄窄一抹，此时放眼望去也如汪洋大海般壮阔。 而之前斩杀的士卒则完全不同，他们有些将黄巾绑在手臂处，有些扎在腰间，唯有对面那十座方阵，真正做到了统一。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说着，陆离摇了摇头。 黄巾军中多为山贼与农民出身，因此，纪律涣散，虽然作战凶猛，但却奸淫掳掠，无恶不作，早已违背了起义的本意。 而对面那支黄巾军不同，这些人有着坚定的信仰，否则也不会喊出“救苍生于水火，平天下于乱世”的口号，并为之而挥洒热血。 一旁，吕布骑在马上，睥睨远近的黄巾兵卒，听得自语声后，横戟沉声说道：“孟明，陛下只不过是暂时被馋邪蒙蔽了慧眼，若有机会，吾定要带兵入雒阳，诛杀十常侍，还天下黔首一个朗朗乾坤。” 大汉四百年基业，纵使皇帝再昏聩，也不能说出来，亦或者，很多人都不愿意相信。 “某知，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同情只在一瞬间，很快陆离就按下了杂念，因为，他非常清楚地知道自己的立场是什么。 与此同时，渠帅郭泰也回到了中军，凝视前方。 不待他开口，身旁便有一名将领请战：“上师，末将李明愿为黄天死战。” 致师者，致其必战之志，先使勇力之土犯敌，为之威武以观敌。 阵前斗将乃春秋战国时期留下来的传统，不可轻易抛弃，更何况，吕布与陆离先前的举动，确实营造出了一种义战的氛围。 这个时候，吕布已催骑来到阵前，扬戟说道：“谁敢出战？” “且去，老夫亲自擂鼓助威。” 郭泰看请战之人目光坚定，也不挽留，拍马来到战鼓前，从力士手中接过鼓槌，连续敲击着。 在此过程中，那名骑将已经冲至阵前，正死死攥住手中的长矛，上下打量吕布，似乎在寻找破绽。 异象，黄烟。 看来这是黄巾军将领的标志。 “出手，不然就没机会了。”吕布拄着方天画戟，目视来将，心中提不起丝毫的兴趣，太弱了，等待了这么久，郭泰竟派出如此弱小的武将。 坦白来说，他不屑出手。 “贼子张狂！”李明大怒，也许是被人轻视而激起了真火，也许是想借此来掩饰恐惧。 随着一声大吼，只见李明胯下坐骑四蹄攒动，长刀化作寒芒力劈而下，其间黄烟滚滚。 铛！ 金属交鸣声响起。 吕布抬起方天画戟随意一挡，便化解了敌将的杀招，显得十分轻松，而反震过来的力量，却让李明差点握不住刀。 “黄天当……” “聒噪！” 哪怕对眼前这支军队怀有敬意，但吕布实在听腻了这种口号，要知道，他可是汉室将领！ 因而，在李明开口的瞬间，画戟带着万钧之势重重劈下。 鲜血洒落，李明的头颅脱离了颈项，和一口卷刃的大刀一齐落地，一双眼眸死死地瞪着，似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对此，在一旁观战的陆离并没有感觉意外，此人除了一腔孤勇之外，真实战力连韩暹都不如，若自己上阵，最多只需十合就能将其斩落。 瞥了一眼地上的死尸，吕布将方天画戟插在身前，语气平淡道：“还有谁？” “若是无人应战，便一起上。” 渠帅郭泰不答，只是扬首擂鼓。 不多时，苍莽的战鼓声中，两骑同时冲出方阵，一左一右，由此看来，并非刻意如此，想要以多击少。 此外，陆离还看到两名骑将在发现彼此的瞬间，同时拉住了缰绳。 而吕布再度拔出画戟，陈述道：“一起上，或许这样能多撑几合。” 时至现在，吕布身后依旧无异象显化，若非亲眼目睹过他单骑驰援时的神魔姿态，以及那一击飞戟的滔天威力，恐怕还真有人会觉得他在装腔作势。 “杀！” 一番沉默之后，左边那个精壮汉子率先出手，大吼一声以壮声威。 看得出来，此人用枪非常娴熟灵活，须臾之间，已提枪直趋吕布面前。 吕布扫了右侧一眼，同时用戟身一挡，震得对方虎口生疼。 没有任何停顿，尖锐的金属拉磨声随之响起，方天四角之刃从枪身上划过。 下一刻，鲜血洒落至空中，左边那骑将终于反应过来，双手捂住脖子，弯着身子从马背上坠落。 吕布再看没有败亡之人，而是望着右侧问道：“你为何不出手？” “全力一战，让我看看自己与绝世猛将之间的差距。” “这是你的遗愿吗？那就如你所愿。” 看着眼前平平无奇的年轻小将，吕布不想再浪费时间了，因为，他找不到值得一战的武将。 “孟明，接下来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声音传至陆离耳中。 而后一道气浪掀起，遍地的尘土与冰屑随之狂舞，四面八方席卷开来。 赤金色的光芒冲天而起，吕布就像一柄隐匿在鞘中许多年的绝世宝剑，骤然出鞘！ 轰！ 紧接着，整座战场好像纸糊的一样，往外鼓胀起来，插在地上的兵戈瞬间炸成无数碎片，燃烧着涌向敌军方阵。 一声声闷哼声接连从前方传来，事实上，每一块燃烧的碎片蕴含着惊人的力量，贯穿数十具血肉之躯，才停止冲势，威力堪比车弩。 第八十五章 老将凋零 温侯吕布？ 不，魔神吕布！ 此时此刻，陆离终于如愿看到了这位天下无双者的战魂—— 天狼。 一头红色的天狼，此时正昂首长啸，有睥睨天穹之意。 也许是察觉到了同类的存在，陆离身后同样涌出一头青狼，气机贯霄而上，不甘示弱地嚎叫起来，不过，总给人一种外强中干的感觉。 虽然眼前这群黄巾精锐中没什么猛将坐镇，但胜在人数众多，加上气势不错，倒也让吕布心中腾起些许战意。 或许，其中会出现什么惊喜，毕竟黄巾军曾经可是席卷天下的存在。 一念至此，吕布握紧了手中的方天画戟，而胯下神驹察觉到主人心中战意勃发，朝天打了个响鼻，四蹄踢踏如飞，化作一道红影冲了出去。 “千军万马一将在，探囊取物有何难，谁能阻我？” “哈哈哈！” 呼吸之间，吕布身上赤金色的光芒凝为实质，真如天神下凡一般，所到之处戈戟尽断，人马俱碎，连续凿穿了数部黄巾军的军阵！ 步卒第一营破！ 步卒第二营破！ 步卒第三营破！ 霎时间，连破三营，无人能够阻挡这尊冲锋而来的魔神。 事实上，从四周涌来围攻吕布的黄巾将校尚未近前就被方天画戟尽数挑落马下。 “技止此耳乎？” “万军之中竟无一人能与我相抗？” 呼喝之间，吕布斩出一道道赤金色的刀芒，并在几乎快要冻成坚冰的地面上留下长痕，足有百米长！ 这家伙真能算作是人类吗？ 虽然神石给三国世界带来了异变，驱虎过涧已是稀疏平常，领悟战魂以一敌千亦不值得夸耀，但吕布这也太夸张了？ 此刻，陆离凝神望去，感觉喉咙一阵发紧，忍不住咽了咽，而那头青色天狼依旧傲立于他的身后，神情淡漠，只不过，已在不知不觉中停止了嚎叫。 只见如阳光般炽热盛大的劲气组成了密不透风的墙，纵使那些黄巾力士化身为巨人，挥舞足以生撕虎豹的铁拳，依旧难得寸进，只有几名身后腾起滚滚黄烟异象的武将，才有机会穿刺出去。 不过，最多两个呼吸的时间，就有残肢燃烧着飞出，如同天外陨石坠落一般，砸死沿途的士卒。 毫不夸张的说，吕布就像一座在天地之间陡然立起的巨大洪炉，可以焚尽一切。 最可怕的是，他还没有竭尽全力，不断叫嚣着：谁来一战？ 同样都是领悟战魂之人，为何差距能大到这种程度？ “看来我还是没有资格小觑天下英豪啊。”陆离看着那道在万军之中肆意纵横的赤影，长呼一口气：“此战结束，待并州安定下来，便求二位兄长帮我打磨武技。” 他的目标很坚定： 扬威于虎牢关下，让聚在雒阳的诸侯群雄知道，太原陆孟明之名！ 而不是活在张辽、吕布，不，现在还要加上一个赵云，自己绝不能活在他们的阴影下，沦为籍籍无名之辈。 “孟明为何还不动手？” 吕布随意挑杀两名阻挡前路的敌将，而后出言调侃道：“莫非是觉得这首功拿着烫手？哈哈哈，这可是兄长我提前送你的新婚大礼。” 这家伙……竟然如此不正经。 听到提醒后，感觉自己已经置身事外的陆离回过神来，先是一阵无语，接着便按下在心中翻腾的各种杂念，拔刀看向郭泰。 两人视线交汇。 这位年过半百的老帅神色平静，但却在视线错开后，抬眸看了一眼将旗，黄底祥云，好大一个韩字迎风飘扬。 接着，当他看到挂在上面的首级以及兜鍪时，视线顿住了，嘴唇翕动，似乎在念叨什么。 与此同时，陆离抚过崭新的刀口，说起来，他与黄巾军之间缘分颇深，结下种种因果—— 若非突然遇到黄巾军袭城，便不会轻易离开定陶；若非及时赶到，便宜老爹陆诩就会成为坟中枯骨；若非在原公亭遇到裴元绍，便不会在生死之际明悟自身；若非得到亭长的指点，早就去雒阳投奔曹老板了，哪里会北上觅明主。 最后，若不是中途临时起意，带着两名随从挑了黄巾某部的营盘，也不会遇到兄长张辽……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两个回忆过往的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 “上师，此乃裴元绍之刀，送您上路。” 陆离觉得他能做到这个地步，已算仁至义尽，至于抓活口，还是算了，像郭泰这种人物，谁能放心让他活着，与其被俘受辱，倒不如给其一个痛快。 “哈哈，小儿张狂，欺吾年老？” 郭泰仰天大笑，仿佛并不领情，又道：“吾手中的长刀可不老！” 说完，扔掉手中的鼓槌，拔出腰间镶满宝石的佩刀，翻身跃上马背。 事已至此，无需赘言。 陆离微微弓下身子，调整着自身状态，事实上，多次亲历阵战之后，他已经找到了杀戮的感觉，此刻正在调整。 与此同时，一声马嘶声响起，红色盔缨在风中飘荡，好像一抹鲜血在横流，老当益壮的郭泰紧紧攥着斩马刀，以有去无回的气势直扑而来。 可惜，比不得陆离胯下的黑鬃马，它四蹄狠踏，化作乌光迎了上去。 “杀！”郭泰暴喝，身上猛地爆出一团土黄色的光芒，厚重却又隐隐给人一种沸腾之感。 铛！ 一声轰鸣，两马相交之地烟尘四起，笼罩在吕布气场之下的战场被撕开一刀口子，久久无法弥合。 数百步之外，正在浴血杀敌的吕布心有所感，偏眸看向身后，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他确实没有想到郭泰竟如此勇猛，竟有廉颇遗风。 不过，又察觉到有人想要出手干扰两人对决，双眼立刻散发出凶光，纵马冲了过去，掀起一阵血雨。 “上师老当益壮。” 这一刻，陆离看向郭泰的眼神变了，先前将其当成了猎物，而今一交手，才发现谁是猎物，谁是猎人，不到最后一刻，只有天知晓。 而郭泰就像一头沉默的老虎，扬起手中的宝刀，再度控弦冲来。 又是一阵轰鸣响起，而后音爆接连不断，两人在呼吸之间已经交击了数十次，仿佛要把武器斩裂、见了血才肯罢休。 陆离虎口越来越麻，心中愈发渴望得到一柄神兵利器，或枪、或戟，否则，也不至于战得如此艰难。 而郭泰终归是年老，握刀的手止不住颤抖，最近一次交击已被陆离的刀芒从左胸到右腰开了一道血痕，颓势已现。 “杀！” 见状，陆离一声厉喝，身后天狼亦是发出长啸，瞬间，附着在刀身上的天青色锋芒变得无比盛大，不输吕布的一次斩击。 只听哐当一声，火花一闪，郭泰的宝刀立刻飞了出去，连座下的马也是嘶地一声鸣叫，膝盖一软，仰面摔了下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被吕布缠住的黄巾士卒纷纷发出大吼，试图冲过来，而陆离浑不在意，在老将爬起来、刚稳住身形的刹那，端平刃口，纵马扑上去。 “乱臣贼子，杀！” 陆离满脸是血，双眼赤红，将刃口了对准老将的脖子。 人马交错。 一道血雾炸开。 第八十六章 解甲 一道血雾炸开，淅沥沥地洒落下来。 并州之乱的罪魁祸首郭泰扑通一声，无力地栽倒在地上，只见断裂的脖颈处，血管抽动、血点四溅，温热又滑腻的血肉溅了陆离半身。 他垂下长刀，默默凝视前方，因为，一颗圆滚滚的头颅坠到了那里，哪怕与身体分离，它依旧保持着一定的生机，嘴唇翕动，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根本发不出声来，片刻之后，双眼也失去了神采。 “天下大吉的一天，何时来到？” 陆离喃喃自语。 这是老将在临死前说的话，让他在一瞬间心里有点难受！ 黄巾军的污点众所周知，裹协流民、不事生产、奸淫掳掠，但最初的黄巾贼其实不过是一群饥劳的农民，半生经受劳作之苦，被地主豪强肆意欺凌。 最后，天下大旱，田地里颗粒无收，不仅没有等到朝廷的救济，反而等来了收税的官员，原来是天下黔首的君父又要筑宫殿、修鸿池。 他们跪下乞命，说家中已无钱粮，却惨遭鞭打，家小被官吏拿去当奴隶卖，而自己则将饿死，成为路边枯骨。 虽说这些年来民生渐渐恢复，但陆离非常清楚，天下大部分州县依旧不容易，而那位孝灵皇帝又要加税修园林、池子了。 要知道，百姓能凑合活着，谁又想把脑袋别在腰间去造反？ 路只有两条，要么曝尸苍野，成为一缕养料而逆亡、叹息；要么血染史书，拼出一条命而顺昌、欢呼！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随着一声低语，陆离压下各种心思，打马上前捡起老将郭泰的首级，毕竟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他只是个小将，讨罪伐逆才是本职。 紧接着，他拾起郭泰华丽的宝刀，在其身上摸了摸，随手将东西塞进自己的盔甲里，整个过程熟悉得让人不禁怀疑： 究竟要摸多少尸，才能如此？ 这个时候，陆离抬头看向不远处，恍若魔神的吕布依旧在屠戮，整个人已经被赤金色笼罩，战场中央更是浮现出了一头红色天狼，仅是站在旁边看上一眼，都感觉呼吸凝滞，更别提正面相抗了。 望着战场上勉力支撑的千余士卒，以及那些浑身浸血的武将，陆离扬声喊道：“逆贼郭泰，已被我阵斩！渠帅郭泰死了……” “弃刀不杀！” 他接着又道，“本将可代丁公承诺，只要尔等放下武器，不再负隅顽抗，免死！” 声震数里，大量黄巾将士转头看了过来，当看到上师尸首分离、帅旗被夺，他们许多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悲呛和沮丧，但是，这并没有没有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纵使他们厮杀了无数回合，仍然无法伤到吕布分毫，纵使见到精神支柱崩塌，依然不愿放下武器，嘶吼着“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结成一个个小方阵，宁死不降。 但有些事情不以意志为转移，吕布几个冲刺，就打崩了这几个方阵！ 最后，这些残兵被赤焰吞噬，尽殁于此役。 而没过多久，主公的援兵姗姗来迟，率队者为陆离的老熟人，宋宪。 他见陆离手中一左一右各一杆旗帜，一面将旗、一面帅旗，正平静地望着战场，悬着的心终于为之放松下来，惊叹道：“酣战多时，斩将、刈旗，犹猛烈如虎，孟明真乃雄俊之将也！” 闻言，陆离摇了摇头，刚想将首功推给吕布，却发现他已经扛着方天画戟，拍马走到近前。 “孟明莫要谦虚，难道郭泰这老贼不是你亲手所杀？”吕布仿佛知道了陆离的心思，抢先道：“此战你当为首功！” 话已至此，再推诿就显得虚伪了。 因而陆离朝两人拱了拱手，强打起精神说道：“此战局势已定，今夜请各位喝个痛快。” “请？” 宋宪哈哈大笑，蒲扇大的巴掌落在陆离肩上：“孟明奸滑，如今取得大胜主公怎么可能吝惜酒食？” “走，前去拜见义父。” 三言两语之间，三人拨马朝文水城走去，留下那些士卒打扫战场。 中途陆离转头叮嘱了一句：“汉军将士，不得鞭打郭泰的尸体，留其全尸。” 然而，等他们拜见丁公之后，却得到消息：今夜不设宴。 一是表达对阵亡将士的哀思，二是赵云未归，将领不全，开宴不太合适，要等其回来，并州军大大小小的将领全了再聚在一起喝个痛快。 这时，陆离才想起来前去断敌后路的赵云—— 当初预测黄巾军不敢正面作战，大概率会往西河郡一带溃逃，主公便让他领了一千精骑借道羌人领土前往石楼，而今看来倒是有些小题大做了。 但是当他看到部将张召没了脑袋的尸体时，又恨不得上马追敌。 杜泉、周天这两家伙在逃命时，带走了张召的首级，对于古人来说，死无全尸无疑是一种悲剧，哪怕陆离割了郭泰的首级，等安葬对方时，他也会命人将尸体缝合好。 酉时，城楼处。 宋宪眺望远方的同时，扶刀说道：“据探子说，那支贼军样西河郡撤了，估计是回石楼，毕竟那里靠近羌人部落，可惜寻求庇护。” “孟明不必亲自追敌，交给赵将军即可。”张辽同样开口阻拦。 几番劝解之下，陆离终于熄了心思，决定留下来休息，“也算这两个家伙倒霉，撞上了子龙。” 一旁沉默不语的吕布眼中闪过一抹战意，常山赵子龙，尚未谋面，这个名字就被他记住了。 义父夸赞。 文远夸赞。 孟明推崇。 …… “来来来，吃酒。” “主公虽说不开宴，但还是赐下了酒食，咱们就在这城楼喝。” “行！” 得闲的众将聚在这里，喝着马酒，吃着炙牛肉，时不时地谈笑几句，颇有意境，而陆离偶尔望着城下出神—— 泥泞的土地上躺着尸体，衣衫褴褛，腰系黄巾，正是黄巾士卒，顺着这几具尸体往远处望，则会发现更多的尸体，一直延伸到视线尽头。 城楼下方，夕阳撒下万条金光，士兵沐浴在阳光里，大声地说笑。 有人解开衣甲，赤袒上身，张开臂膀，享受朔风带来的冰爽，仿佛在庆祝劫后余生。 有人抽出环首刀，对着上面的血迹指指点点，向伙伴吹嘘自己的功绩。 第八十七章 睚眦俯首 石楼外尸横遍野，漫天大雪飘在凌乱的尸首上，分外肃杀凄凉。 雪地里埋着一面面旗帜，上面的“周”、“杜”二字因长期待在泥污积雪之中，已变得模糊不清。 十几个戴着毡帽的匈奴士卒拼命狂奔，要么陷入雪地中，一时半会儿拔不出身子，要么是被雪地里密密麻麻的尸体绊倒。 “杀！” “汉军万胜！” 在异族惶恐的目光中，一匹匹铁马呼啸而过，锋利的环首刀带起血花。 与此同时，写着“赵”的大旗飘来，一匹白马背上，身高八尺、姿颜雄伟的赵云提着龙胆亮银枪，正环视四周，视线所过之处，无人敢与之对视。 若非亲眼所见，异族士兵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白袍小将竟如此凶悍，长枪挥舞之时，根本无人敢撄其锋芒—— 他的枪太快了。 哪怕是草原上以目力超凡而闻名的射雕手，也只能在长枪飞舞之际，看到一道道银亮色的线。 银枪白马赵子龙！ 望着漫天飞舞的枪花，杜泉心生绝望，除了那位“浑身是胆”的常胜将军，他实在想不到谁还能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压迫力，就如同昨日碰到的吕布，只是远远地看一眼，都不由得汗毛倒竖。 一旁，周天瞠目，攥长矛的手也渗出了飕飕冷汗：“这特么是赵云？！常山国不是在属于幽州……不对，不是处在冀州境内吗，他怎么会出现在并州！” 难道这不是赵云？ 两人面面相觑，按照历史进程，赵云应该是投靠了白马将军公孙瓒，在其麾下担任都伯，很不受重用，最终几经辗转到刘皇叔麾下效力，开启了传奇一生。 可是，眼前这名白袍小将所带来的压迫力不亚于直面吕布，而且又擅长使用长枪，再加上俊俏的外貌，还能是谁？ “不会是陆离这家伙特意去常山国，截了公孙瓒的胡？” 周天心思活络，瞬间想到了一种可能，虽然只是匆匆几面，但着实不难看出对方在并州军中混得风生水起，陷入重围之时，竟引得吕布特意来救，恐怕深受丁原宠信。 “定是如此！” 杜泉手持环首大刀，死死盯着前方，提防赵云来袭。 事实上，一想到这个宿命之敌顺利抱上了大腿，而自己现在处在绝境，杜泉心中就泛起一阵酸楚。 要是当初没有背叛刺史张懿，没有投靠左贤王，应该也能加入官军阵营，与吕布、张辽这两位传奇人物称兄道弟？ 就在他思绪翻飞时，正在扮演死神收割生命的赵云心有所感，突然抬起头，望向杜泉、周天所在的方向。 迎上赵云视线的瞬间，周天瞬间觉得背脊一寒，如坠冰窖，他咬紧牙关，心中咆哮：老子可是纵横白教堂的刽子手、从阿纳姆这个绞肉机里走出来的战士！ 死，不可怕。 但绝不能死得跟杂兵一样！ 一念至此，他抬眸凝视前方，攥着手中的长矛，沉声道：“兄弟，咱们两个的东汉之旅到此结束了。” “谢谢你不远千里，带兵来投靠我。” “哈哈哈，下个世界重新来过就是了。”杜泉大笑不止，“说起来，能做吕布、张辽的对手，最后死在赵云枪下，不丢人！” “天下有何人能享受这种待遇？” 话落，他在心里补了一句： 天哥，阿纳姆之战过后，我只得到了八百学点，而复活需要一千点，只有你二话不说直接转了两千点过来，这恩情我杜泉记一辈子！ 想到这里，他抬起头凝视前方，赵云的悍勇、强大，无法再动摇他的信心…… 另外，只有领悟战魂才知道迈入这个境界后的强大，而在场众人之中，唯有他称得上真正的武将，有资格上前一战。 这个时候，赵云已经注意到了周、杜二人，事实上，这支残军中主要以羌人、匈奴人为主，突然冒出两个汉人，想不注意到都难。 不仅如此，观这两人的姿态便知绝非等闲—— 杂兵拼命奔跑，唯有他们端坐于神驹之上，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眼神中闪烁着战意以及死志。 随手挑杀两名异族士兵之后，赵云猛地收住长枪，在马背上大声道： “投降，可免一死！” 枪尖所指之处，一名匈奴士兵咽了咽口水，强行止住抖若筛糠的身体，用生硬的汉话喊道：“将军饶命！” 见状，赵云不屑一笑，遂收了龙胆亮银枪，而匈奴兵立刻从仰坐的姿势翻过来，跪伏在地，磕头如捣蒜：“谢将军不杀之恩，谢不杀之恩！” “我是丁公麾下先锋，常山赵子龙。” 话落，左右黑压压一片人马中传来了此起彼伏的呐喊声： “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周天偏头扫视，眉头微微一皱，兵器、甲胄、军旗丢得到处都是，而且投降者大部分都是羌人，不少匈奴人依旧手持武器，站立在原地—— 他们是左贤王赐给杜泉的勇士，若是回了草原，杜泉便是族长，而今左贤王、谷蠡王、万骑长悉数被杀，他们只有这一个依靠了。 因而，不降！ “来将通报姓名。” 这时，赵云挺起手中的龙胆亮银枪，朗声道：“你们有这个资格让我知道名字。” “河北杜泉！”杜泉眼神郑重，报出了自己最真实的身份。 对他而言，背叛刺史张懿是个洗不尽的污点，既然如此，那便人死账消，此时此刻，他站在武将的立场上，与赵云公平一战—— 武将各为其主，战死沙场便是宿命，而且还是与自己曾经最崇拜的男人一战，有什么可怕？ 相反，他心中开始不断腾起战意，紧握着手中的环首大刀，而身后的睚眦亦不断咆哮，仿佛在宣告祂已经做好了准备，要在绝境中觅一线生机。 看着那头豺身龙首的异兽，赵云眼中闪过一丝郑重，对方不简单，十合之内难以拿下。 至于周天。 直到如今，他依旧不曾领悟战魂，心中死志却无能为力。 “本为汉将，奈何从贼。” 一声充满惋惜的叹息，赵云携纵横万军之势冲了上去。 铛！ 雪尘冲天而起。 金铁交鸣声震耳欲聋。 十合，不败。 二十合，不败。 三十六合，睚眦伏首。 龙胆亮银枪贯穿了杜泉的胸膛，紧接着，骨肉分离声响起。 战场中央唯有一头火凰在振翅。 第八十八章 即将到来的平静 官道上，绛红色大旗在风中张牙舞爪地飘扬，骑兵声势浩大，快速通过清徐县地界，向晋阳城进发。 就在这时，几个儒生打扮的人突然出现在路前，挡住了大军去路。 骑在马上的陆离微微侧目，这几人他曾在丁公身边见过，据说是谋士，擅长各种术法，精通搜魂，亦可小规模改变天象，很受器重，毕竟并州这地方，有本事的读书人实在是太少了，根本比不上颍川、襄阳。 “陆将军，吾等有事需要回禀主公，还请放行。” 为首者朝陆离揖手。 闻言，又干回老本行、转任牙门将军的陆离点点头，并挥了一下马鞭。 亲卫纷纷让开，让那些谋士通行。 “丁公，吾等追寻至今未曾发现太平道余孽的踪迹！” 事实上，丁原就坐在一旁的车轿中，因此，声音传至陆离耳中，令他顿时来了精神。 前日那一战总有些虎头蛇尾，手段玄奇的太平道高功法师竟然没有在关键时刻出手，要知道，吕布都对其的雷法忌惮不已，若是他们及时出手，黄巾军不可能败得这么快。 “消失了？” “没错，吾等沿着气息追到了天井关……” 越境行事乃朝廷大忌，过了天井关南下就是司隶校尉部，虽然那里算不上天子脚下，但也属于近畿，边境官员无诏前往是想做什么？ 要是真论起来，这罪名可比陆离先前追杀谷蠡王时所做的事情严重多了，很容易被人攻讦为——图谋不轨。 因而，丁原没有怪罪，长叹一声后，无可奈何道：“既然如此，那就上报朝廷。” 反正并州境内的黄巾之乱已被镇压，年内掀不起风浪，到时候，这并州还指不定由谁主政呢—— 估计用不了多久，皇帝的使者就会前来宣读诏书：别驾丁原继任刺史。 而他打算再在这个位置打磨一段时间、累积一些资历就去雒阳，三公九卿不比一州刺史来得尊贵？ 当然了，这些都是丁原的内心想法，并不为外人知晓。 而陆离听到太平道的那些道人出了天井关，便猜出了一种可能： 南下搞事。 起初，他们以为并州这地方最容易攻陷，外有匈奴、休屠各、羌人，内有西河郡信众，一旦扯旗造反，那绝对会快速形成燎原之势，换而言之，它是块好啃的骨头。 然而结果却与预想截然相反，虽然并州军人数不多，但胜在猛将如云，谁能想到他们能在数日之内便转战千里，轻松将内忧外患全部铲除。 在这种情况下，这些人只能选择去其它州县搞事，比如徐州、青州。 对于太平道的道人们来说，这两个地方信徒众多，加上民风彪悍，只要稍加引导，就会成为动摇汉室江山的主力军。 张角在世时，也就是中平元年，这两个州的黄巾信徒发动起义，但规模不大，很轻松就被官军给镇压了，但并非是因为信徒不多，相反那位大贤良师其实曾对青、徐二州寄予过厚望。 之所以落得那个下场，原因其实很简单，起事之前出了一个反骨仔，青州济南的渠帅唐周信仰不够坚定，为个人荣华富贵，向朝廷告密了。 刺史知道此事后，二话不说，秘密征调部队，直接按照名单抓人，等到了起事那一天，信徒发现上峰全没了，而失去了领导，他们人数再多也是一盘散沙，掀不起大风浪。 不过，一时沉寂不代表永远沉寂，有了郭泰这个星星之火，潜伏下来休养生息的各部黄巾定然会纷纷效仿，再加上那群南下的太平道高功法师，青徐二州恐怕快要到喷发的时候了。 “可惜，汉律规定各州官吏无诏不得擅自离开。” 大战过后没多久，陆离又想捞功了，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接下来他要做的事情就是打磨战技，静等明年皇帝驾崩、诸侯齐聚雒阳。 至于主公所想，无非是屯兵、嫁女。 换而言之。 并州局势稳定，百姓太平无忧，而其它州县可就不一样了，将变得风起云涌，那些分散在天下各地的同学粉墨登场，为积累实力、势力而努力。 “杜克这家伙应该去投靠刘皇叔了，那可是他偶像。” 左右无事，陆离在心中暗自思忖自己两个兄弟的近况。 其中一人有目标，因此，不难猜出其下落，但另一人就不一样了，潘明从未说过要投靠谁。 莫非是想单干，自己做一路诸侯？ 可能性微乎其微。 眼下立功的途径仅有一个，讨灭黄巾贼，但刘备就是靠打黄巾起家，从编草鞋的小贩成为安喜县尉，然后跟在师兄公孙瓒后面混进了联军。 有关羽、张飞襄助，刘备也才做了个县尉，更何况单打独斗的潘明？ 一路上，没人注意到牙门将军陆离分神了，士兵继续北上，越过多个县城，当天傍晚就到达太原郡治所晋阳。 各营纷纷修建军营，扎下人马、埋锅做饭，鸡豚的香味飘至数里之外，而主将们则赶紧事情交代下去，直接随丁公入城。 算算时间，那位前往石楼断敌后路的赵将军也该回来了，而这意味着庆功宴可以开始了。 果不其然，太阳刚落下，赵云便带着一队亲军，提着两颗脑袋追到了晋阳城。 拜见丁公时，他没有任何隐瞒，交代了斩敌多少、俘虏多少，如何安置战俘，以及与敌将对战的过程。 等陆离打开木匣，看到周天、杜泉这两个老同学的脑袋时，不禁笑出了声，恨不得将这一幕永远记录下来。 常言道，梁子越结越深。 一开始大家没什么冲突，但从第三个剧情世界开始，也许是校长刻意安排，这两个家伙就一直在跟自己作对，又称：反派专业户。 按理说，演戏而已，拿到什么角色演就是了，可其中掺杂了天大的利益，那感觉瞬间不一样了。 另外，所谓演戏，与常规理解不同，每一个遇到的人物都有自己的性格、思想，就像一个真实世界，不，它们就是！ 一想到麾下校尉张召死无全尸，陆离心中的愤慨便久久难以平静，只等结束晚宴，第二天拎着周、杜二人的脑袋去祭奠对方。 第八十九章 白驹过隙 历史滚滚向前，中平五年三月，灵帝接受太常刘焉的建议，将部分刺史改为州牧，交由宗室或重臣担任—— 刘焉、刘虞两位皇室宗亲出任州牧，公族子弟黄琬忠心耿耿，亦担任州牧。 仅此三人，毕竟天子也没有昏头，让更多人拥有地方军、政之权，事实上，要不是为了有效进剿黄巾余党，灵帝怎么可能下放权力。 在这种情况下，丁公只是被提拔并州刺史一职，不过有骑都尉，这个两千石的身份在，也算得上是位高权重。 时入中平六年，初春。 并州，扬威将军府。 红瓦白墙，装饰着鸱尾的屋顶向外舒展，鹅毛大雪中，府邸逐渐归隐，像极了隐士居住之地。 不过，这得忽略装点在府中各处的奇山怪石，以及无数雕工精细、带着直棂窗的回廊。 坦白来说，抛开占地面积，皇帝设在各州的别殿都不如其精致。 而后宅之内，风移影动。 一个男人正在挥舞手中的短戟，身后没有任何异象显化，但劈下来的劲风却让假山裂开一道道细缝。 很显然，他在控制力道，以免伤到旁边的人。 此时此刻，一个女子正坐在凉亭内，直勾勾地盯着前方，一时间竟忘记了手中攥着的冻梨。 只见她上裹帻巾，身着袴褶，一身女扮男装的行头。 其中，袴褶是外来货，来自匈奴等游牧民族，由于穿上去行动极其爽利，而受到农人、武士喜爱，但仅仅局限在位于北方边境的几个州，若是到了中原，有人这么穿，很有可能会引起一些老夫子的非议。 不过，丁秦予如此穿搭并不是为了行动爽利，更不是为了真将自己打扮成男人—— 她脸上明显施过脂粉，柳叶眉、朱红口脂，令她看起来娇媚异常，而且这种紧身胡服，穿在她身上，更能衬托出各部位美好的曲线。 坦白来说，看腻了她云篦满头、锦衣层叠的繁复装束后，陆离觉得这简单硬朗的男装，确实让人感觉耳目一新。 此外，这次前来，丁秦予似乎是忙乱中出了错漏，没有穿靴子，而是改踏女子才会穿的软底线鞋。 唉……造孽啊。 陆离知道丁秦予是刻意如此，至于目的，当然是找话说—— 一旦自己提醒她，她一定会说，郎君你亲自来纠正好了。 之所以能料到如此，是因为经历多了，若有外人在场，丁秦予还知道收敛，装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样子，等到了两人独处时，她就变得极具侵略性，尤其是赵云与张辽将婚书护送过去之后，事情就更加让人头疼了。 按照礼法，在最后一步完成之前，男女不应该在私下里见面，但礼法在丁姑娘眼中算什么，有事没事就让婢子陪她来将军府逛逛，前些天陆离说这样做不太好，会被人说闲话。 本以为这么做，可以清净一段时间，结果，丁姑娘今天又上门了。 起初陆离在前厅喝茶，远远瞧见一个胡袍束带的背影，以为是哪个同僚前来拜访，赶紧上去迎客，出门却发现这是女扮男装的未婚妻，峨眉淡扫、樱唇鲜润。 其实，不难猜出丁秦予的想法：既然礼法禁止女子随意抛头露面，那我就穿男装好了，正所谓，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郎君，练好了没有？” “过来吃冻梨。” 温婉的声音传来，令陆离不禁打了个寒颤，可又不能不回答，另外为了逃避，他在这冰天雪地练了足足一个时辰的戟，丁秦予也陪到现在，嘴唇都冻得发青了。 “嗯。” 话落，陆离收起手中的两柄短戟，将其抛进冻土之中，而后转身朝凉亭走去。 时间如白驹过隙，平定郭泰等人掀起的黄巾之乱后，并州变得无比安定，百姓安居乐业—— 匈奴左部、羌人都特别老实，还经常进献一些神驹，以讨好丁公。 相比之下，其它州县就像人间地狱一般。 正如陆离先前预测的那样，潜伏在天下各地的黄巾余党纷纷起事。 四月，汝南郡葛陂黄巾军再起，攻没郡县。 十月，青州、徐州黄巾军起，攻略郡县。 十一月，汉廷派遣鲍鸿进讨声势最大的葛陂黄巾军，双方大战于葛陂，鲍鸿军败。 总而言之。 去年开春以后，黄巾各部此伏彼起，声势直追第一次黄巾之乱，令朝堂诸公十分头痛。 除此之外，隔壁冀州有黑山军，凉州有王国、韩遂、马腾，幽州则是张纯、张举，以及一些异族叛乱不断，放眼天下，局势已经恶劣到了极点。 正因为如此，在替陆离护送完婚书之后，赵云特意回了一趟常山国，将兄嫂接来并州。 而在此期间，丁公也请来了华佗，为赵峻治疗旧疾，祛病如抽丝，精神力方面的创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直到现在，那位神医仍待在并州。 “郎君在想什么？”丁秦予倚了过来，抬眸看着眉头紧蹙的陆离。 此刻，陆离坐在凉亭内，出神地望着冰面，倒不是逃避，而是在思索下个月的事情。 没错，再有一个月，灵孝皇帝刘宏就要驭龙宾天了，到时候，诸侯齐齐汇聚雒阳。 当然，被一双眸子如此贴近地盯着，陆离也不好无视，索性坦白道：“天下大事。” 这段时间以来，他都是这个状态，要么与赵云、吕布、张辽聚在一起喝酒，要么就是打磨武技，亦或者，盯着冰面发呆。 本以为丁秦予已经习惯了，可这次她一反常态地抱住陆离，腻着声音说道：“不许想，两个月后咱们就行完六礼了。” 事实上，前五礼在中平五年全部完成，由于吕布已有婚配，不适合当函使，因而陆离找了兄长张辽以及赵云。 而最后一步亲迎定在五月，并州军中所有武将一齐为陆离护婚，先不谈有没有人不开眼，真过来抢亲，光是这阵容，就给足了陆离面子。 另外，卜者确实算了个好日子，四月皇帝驾崩，禁民间婚嫁，这着实让陆离松了一口气，但也令他对丁秦予抱着深深的歉意。 因此，平日里一些越线的举动，便由她去了。 第九十章 大风起 “郎君……” 见丁秦予躺在怀中不断撩拨自己，陆离只是讪笑不答，至于拉开距离这种事，还是算了。 事至如今，并州上下谁不知道他是丁公的佳婿，此外，没有丁公的许可，丁秦予能大摇大摆地走出府门？ 恐怕是因为两人好事将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木头。” 随着一声嘟囔，丁秦予不再纠缠，默默躺在陆离怀中，随他一同盯着池子发呆。 坦白来说，将军府中的园景绝对算得上并州一绝，但由于此时冰雪未消，加上主人疏于打理，冰面上堆满了落叶，愈显萧条。 不过，陆离倒是觉得这样挺好，适合静下心来思考。 【望气者以为京师当有兵乱，两宫流血，帝欲厌之，乃大发四方兵，讲武于平乐观下，自称无上将军】 除了黄巾之乱、边境异动之外，去年还发生了不少大事—— 望气师认为，京城洛阳将有兵灾，南北两宫会发生流血事件。灵帝想通过法术来压制，于是大批征调各地的军队，在平乐观下举行阅兵仪式，同时自称无上将军。 这一点，着实让陆离颇为震惊，倒不是觉得皇帝自封无上将军的行为荒诞，而是惊讶于洛阳将有兵灾事件，竟能被望气的术士提前预测出来。 要知道，手持鸠头王杖的乡老也不过是会卜算个人前程罢了，而测算一国气运，还如此准确，若这人不是自己的同学、提前知道历史大势，那么，望气师可真是可怕，手段近乎鬼神！ 除此之外，曹老板的消息也传到了并州。 八月，朝廷开始设置西园八校尉。 任命小黄门蹇硕为上军校尉，虎贲中郎将袁绍为中军校尉，屯骑校尉鲍鸿为下军校尉，议郎曹操为典军校尉，赵融为助军左校尉，冯芳为助军右校尉，谏议大夫夏牟为左校尉，淳于琼为右校尉。 很显然，西园八校尉的人选是两方平衡的结果—— 宦官势力、士大夫势力。 乍一看，士大夫无疑是占了上风，袁绍、曹操、鲍鸿、赵融、淳于琼都是士人，但账不能这么算，蹇硕背后站着的可是皇帝。 经历过第一次黄巾之乱后，灵帝刘宏就开始留心军事，而蹇硕忠心耿耿，本人也有能力，既领悟了战魂，又知晓兵法，因此，被他任命为上军校尉，统率其余七个校尉，麾下还有冯芳助这个军右校尉襄助。 一手平衡之道，倒是让陆离对皇帝刮目相看。 这个时候，门吏突然闯了进来，打断了陆离的回忆。 “将军，有客来访。” 陆离坐直了身子：“何人？” “张辽将军。”门吏拱手回答。 虽然两人之间关系亲近，但礼不可废，没有主人许可，门吏不敢随易放人进来。 文远兄？ 眼下这时节，他来做什么？ 陆离按下心思，起身道：“快请。” “算了，我亲自去迎。” 闻言，丁秦予赶紧揽住陆离的手臂，快步跟了上去。 张辽此时高冠黑衣，腰中带剑，由于久居上位，又常年读书之故，与昔日相比，气度愈显沉稳，但当他看到陆离与丁秦予并肩而来时，眉眼间却还是透出了笑意—— 两人婚事，他担任正函使，期间出力颇多，关系自然就更加亲近了。 “兄长不是在河内练兵吗？” 陆离大步迎上：“怎么得空来此？” 而张辽人未至陆离身前，畅快的笑声便已先入两人耳中，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与陆离在庭院中相见，握住陆离的手，道：“孟明，此来是有两件好事要告知与你。” 话落，又朝丁秦予拱手行了一礼。 丁秦予亦行礼回应。 不多时，三人来到正厅，仆人赶紧奉上酒食瓜果。 见张辽笑了一路，陆离心中好奇不已，待坐定之后，他忍不住问道： “兄长适才说有两件事要告诉孟明，究竟是什么，还特意从河内赶来。” “皇甫嵩大败韩遂，西凉已定！” 说到这里，张辽再度笑出声来。 西州紧挨着并州，那地方叛军甚多，早些时候，其首领韩遂击败了凉州刺史耿鄙，锋芒毕露，威势远胜黄巾军，后来，担任凉州司马的马腾也跟着反水，与韩遂歃血为盟、约为兄弟，两部合兵之后，威震西、凉、并三州。 虽说朝廷已派大军前去讨伐，但隔壁发生如此大的兵乱，丁公怎么可能熟视无睹，赶紧命张辽屯兵河内，又命吕布镇守边关。 而今皇甫嵩平定大败叛军，丁公绝对是长舒了一口气，放许久未休息的张辽回来，也是情理之中。 “老将军不愧是国之柱石。” 丁秦予乃将门之女，哪怕不出府门，耳濡目染之下，同样对天下大势有着不浅的了解，笑道：“如此一来，皇甫将军可真坐实大汉福将的名头了。” 平张角之乱、定西凉叛军，两次力挽狂澜，称其为大汉福将确实不为过。 “可惜功高震主，以皇帝的性格，顶多再给几个虚衔，将军权收回来了，就像四年前那样。” 两道视线投了过去。 陆离第一次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即将过门的妻子，从前当她是花瓶，而今一看，确实比什么大家闺秀有见识。 昔年，平定张角之乱的皇甫嵩是天下公认的当世第一名将，但由于赵忠、张让等宦官进谗言，而皇帝又忌惮其手中的兵权，于是就找了个由头收走了他左车骑将军的印绶。 若非西凉之乱久久难以平定，老将军还闲赋在家呢，但有了前车之鉴，哪怕皇甫嵩这次起复再度立下了大功，依旧难以得到应有的奖赏。 而张辽见丁秦予揽着陆离，一副寸步不离的架势，突然想到了一事，收敛表情道：“孟明，我这边有一桩坏消息……” “嗯？” 陆离走神的功夫，忽听到兄长提到坏消息，忙收回思绪。 却听张辽说道：“天子提拔了一人担任并州牧。” 霎时间，丁秦予脸色变了。 哪个皇室宗亲盯上并州了？ 这可是与家族利益有关，由不得她不慎重，况且，张辽可不是爱开玩笑之人。 一旁，陆离眉头一挑，问道： “董卓？” 第九十一章 雒阳来使 只要提到三国，那就绝对绕不开一个人，董卓。 灵孝皇帝死后，他击败了无数竞争对手，成为雒阳城内唯一的实权人物，废除少帝刘辩，另立献帝刘协为新君，而有了从龙之功后，二话不说，直接干掉那些与自己唱反调的人。 再后来，他索性不装了，掀开忠臣的面具，开始夜宿皇宫，灵孝皇帝留下来的嫔妃、公主都没能逃脱魔爪。 修史的陈寿如此记载： 董卓狼戾贼忍，暴虐不仁，自书契已来，殆未之有也。 换而言之。 占领雒阳后，董卓所犯的罪行罄竹难书。 但一个残忍好色、毫无优点的人，怎么可能从一介平民爬到这个位置。 事实上，在进入雒阳之前，董卓一直是个叱咤疆场的风云人物，性格豪爽、热情好客—— 少好侠，尝游羌中，尽与诸豪帅相结。后归耕於野，而豪帅有来从之者，卓与俱还，杀耕牛与相宴乐。诸豪帅感其意，归相敛，得杂畜千馀头以赠卓。 少年时代的董卓就是一位远近闻名的侠士，广交豪杰，哪怕归家种田了，有人前来拜访，他为了表达热情好客之意，特意杀了自家耕牛招待。 要知道，私杀耕牛在历朝历代都是重罪，因为，耕牛比人都金贵！ 而董卓毫不犹豫地这么做了，不仅是胆大，看人也很准，那些被他招待的豪杰，没有白吃白喝，回去之后，立刻用千百倍的牲畜回报董卓。 坦白来说，曹老板是陆离曾经的第一人选，至于第二人选，其实就是董卓。 一名合格的演员，不会对出演反派抱有抵抗。 一挑十八，只是惜败、被迫迁都而已，要是加入董卓阵营，意味着什么？可以跟在吕布后面，在十八路诸侯面前抖威风啊！ 当然了，如今成为并州军高层的陆离不会再改投他人了，更不会让吕布叛变。 不然，他拼命拉拢赵云干什么，图得不就是把并州社团打造成永不沉没的巨船吗？ 这个时候，正在品酒的张辽愣住了，他觉得陆离最近一直闲赋在府中打磨武技，两耳不闻窗外事，并不知道这则消息。 见张辽久久不语，性格直率的丁秦予直接追问道：“真是这家伙吗？” 并州刺史与并州牧职权完全重叠，军、政都能抓，而且她爹虽然有骑都尉这个秩比二千石的身份在，但绝对没有州牧尊贵，那什么董卓一来赴任，该谁说了算？ 下意识地，丁秦予觉得这会不会是皇帝刻意为之，要让两虎相争。 见状，张辽不再卖关子，“没错，继幽州牧刘虞、豫州牧黄琬、益州牧刘焉之后，董卓成为世间第四个州牧。” 话落，他表情从容地补充道：“小姐不必忧虑，就算这董卓来了，也根本无法架空丁公，我并州军上下一条心。” 之所以刚才会提这茬，是因为张辽突然想起此事，再加上他长期待在河内练兵，找不到熟人叙话，索性吓一吓陆离与丁秦予这对新人。 事实上，丁公一点都不担心此事，哪怕董卓麾下同样兵多将广、也曾担任过并州刺史。 “放心，这董卓绝对不会来赴任。”陆离见丁秦予依旧有些慌乱，笑着问道：“你仔细想想此前担任州牧的都是哪些人？” “宗室、忠义老臣。” 丁秦予后知后觉道：“难道天子觉得那董卓是个忠臣？” “……” 陆离一阵无语。 说董卓是个能臣，没人会否认，但要说他是个忠臣，那就滑稽了。 “明升暗降罢了。”张辽摇了摇头，颇为耐心地解释道：“董卓的根基在西凉，若是来了并州，那就是一个空架子。” “不错，虽然董卓是皇甫嵩的副将，但其麾下部众甚多，天子已升起忌惮之心，想借机把他调走，让皇甫嵩接收西凉军。” 陆离一针见血。 两人俱是并州军的柱石，眼光绝非常人所能及，既然都这么说，那就没必要担心，但丁秦予心中仍有疑惑：“如果董卓那家伙不来赴任，那不就是抗旨吗？形如谋逆。” 说完，她仰起头，美眸直勾勾地看着陆离，仿佛在说：你不是整天琢磨天下大事吗？回答一下。 当年被誉为天下第一名将的皇甫将军，因引得天子猜疑，一道旨意下来，直接削官、减爵，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就更别提那什么董卓了。 不过，这题难不倒陆离，他有自己的探子，又知晓一些历史大事。 “如今兵荒马乱、盗贼蜂起，加上西凉与雒阳之间相距近五千里，消息来往极不方便，拖就是了。” 若不出意外，董卓的答天子书已在路上了：臣掌戎十年，士卒大小，相狎弥久，恋臣畜养之恩，乐为国家奋一旦之命，乞将之州，效力边陲。 麾下将领、士卒跟我一起征战已经十年了，他们舍不得我离开，愿和一同去并州赴任，为国效力。 天子能怎么办？ 董卓的话术天下一流，潜台词就是：其实，我非常愿意去并州任职，奈何将士们强行挽留，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带兵就任。 到时候天子该怎么办，惩罚数万边军精锐？如今，西凉二州的局势好不容易得以缓解，要是把边军给逼反了，加入叛军阵营，整个北方都要受到影响，后果难以想象。 不过，一旦同意董卓的请求，局势也不会好到哪里去，此人并非忠贞之士，若带西凉精锐去并州赴任，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坐拥两州之兵力，到时候谁还能掣制他？ 除此之外，陆离还有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天子快要不行了，下个月就驾崩。 想必董卓已经收到风声了，不然，他也不敢如此悖逆，坦白来说，这种紧要关头，死死攥住军权、静候良机才是正理！ 而听到陆离的分析之后，张辽默默点了点头：果然，丁公没有看错，孟明确实有俯瞰天下的格局。 一念至此，他放开感知，确定四下无人后，沉声说道：“还有一桩好事，与主公有关。” 闻言，陆离正襟危坐，侧耳倾听。 “雒阳来使，大将军何进言称：京师昏乱，希望主公派几名猛士前去襄助他。” 第九十二章 轻骑入京 京师昏乱？ 望气师曾断言，京师将遭兵灾，但此事发生在皇帝驾崩之后，因而，最有可能的情况是刘宏已经重病缠身、朝不保夕了。 而宦官势力与天子朝夕相处，自然是第一个知道情况的，另外，他们之所以有底气与士族斗，正是因为刘宏在暗中支持。 如今，皇帝病情危急、朝不保夕，蹇硕肯定是焦急不已，恐怕已经动了先下手为强的心思。 至于士族，亦是如此。 几乎可以断定，大汉最祥和的雒阳，内地里已是暗潮涌动，真实情况要比西凉这等四战之地凶险多了。 一念至此，陆离沉寂许久的心再度跃动起来，试探道：“丁公安排了兄长前去？” “没错。” 张辽点了点头。 那我呢？ 几乎是下意识地，陆离脑中浮现这个念头。 但转念一想，可能性不大。 毕竟再有一个多月他就要与丁秦予完婚了，而雒阳与并州相距甚远，若没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自己很难离开。 “还有哪些人选，奉先？” “虽说现在西凉局势稳定，但不得不防，奉先必须坐镇边关，因此，主公点了子龙随行。” “没了？” 也许是察觉到陆离脸上的失落，张辽忍不住开解道：“新婚在即，你安心留在并州，估计用不了多久，丁公就要被调往雒阳任职了，到时候再过去也不迟。” 在他看来，这绝对是个好消息，毕竟，封疆大吏哪有入主中枢来得风光？ 反正，已经搭上可大将军何进这条线，丁公迟早要入雒阳。 “郎君真想去雒阳？” 这个时候，丁秦予突然开口。 虽然还没有成为陆离的枕边人，但丁秦予最近与他腻在一起，知道其常常魂不守舍。 而今，从雒阳传来的消息，却让陆离一反常态，变得格外上心。 身为妻子，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没错。”陆离隐隐猜到了什么，心中腾起一丝期待。 “那便去。”丁秦予强笑着说道：“大丈夫志在四方，另外，有你去雒阳打探形势，阿爷肯定放心。” 话落，她又补充道：“只要别忘了五月的婚期就行。” 竟如此懂事。 不会是听错了？ 陆离心中既惊又喜，但回过神来，又感觉有些愧疚—— 这一别，怕是再也见不到了，但愿自己离开之后，无所不能的校长能妥善安排好一切。 旁听两人对话的张辽眉头微蹙，他担心天子会在两人婚期前驾崩，不过，略作思考后又旋即松开，毕竟这种事只能看老天爷安排。 另外，前五礼已经行完，还能出什么意外，大不了将婚期推迟到明年。 这时，陆离一把握住丁秦予的手，表情郑重道：“多谢细君成全。” 此言一出，丁秦予心中的不舍瞬间被冲淡了不少。 细君，古称诸侯之妻为细君，后为妻的通称。 自从互换婚书以来，陆离一直是相敬如宾，这令她时常在想究竟是哪里做的不对，现在却因为自己的一言，让局势有了转变。 “夫君记得婚期就行，一定要谨慎行事，如果形势不对，尽早回来……” 叮嘱声中，三人来到了刺史府，而丁公见女儿同意，女婿坚持要去雒阳。 没办法，只能妥协。 此外，丁原本想张罗一场送别宴，但大将军暗中派来的使者催促得紧，说越早动身越好，再晚恐生事端。 不仅如此，还要求陆离、赵云、张辽三人不得携带甲胄，不得暴露身份，秘密入京。 这使得陆离对雒阳局势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很乱。 如今已到了最为关键的时刻，士大夫与宦官对此皆心知肚明，争斗已呈白热化，有藏在阴影中的暗箭，亦有刀刀见血的厮杀。 两派的领头人物、谋士、武将肯定都已站出来了，都会参与到这场夺权之战中。 这个时候，大将军秘密遣使来并州，向丁公寻求帮助，不正说明了士人没能压住阉党吗？ 否则，为何要秘密潜入，想必是蹇硕、张让等人在京畿附近广置耳目，时刻关注地方诸侯的动向，以免第三股实力入场打破平衡。 与此同时。 雒阳，曹府。 一个身长七尺、细眼长髯的中年男人正在庭院内自饮自酌。 从去年开始，他这个位列八校尉第四的典军校尉就感觉压力倍增。 究其原因，无他耳，只因昔年担任雒阳北部尉时，年轻气盛，为了树立威名，杖死蹇硕的叔父蹇图，结果风水轮流转，蹇硕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这日子能好过？ 要不是他同样出身大宦官世家，父亲又得天子信爱，刚当过几年太尉，怕是早就被蹇硕整死了—— 西园八校尉中，蹇硕最忌惮的人并非袁绍，对方出身显赫不假，但却久居京师，没什么战阵经验。 而他曹操就不一样了，是正儿八经上过战场的，曾协助皇甫嵩击讨过颍川黄巾。 以前倒也没什么，毕竟有鲍鸿在前面顶着，这位下军校尉战功赫赫，讨伐过凉州叛军、平定过葛陂黄巾，打得全是硬仗，想不被注意到都难。 其实，去年黄巾贼死灰复燃时，蹇硕就出过一次阴招，他奏请天子，调鲍鸿去汝南葛陂平乱。 那地方聚集了近五十万叛军，连国之柱石皇甫嵩去了，都不敢说能快速将其平定，就更别提鲍鸿了，不死在战场上已是苍天保佑，要是战败，以汉家森严的军法，轻则夺职、重则砍头，同样讨不得好。 幸亏鲍鸿经验丰富，稳扎稳打，很少出城与黄巾贼交战，大部分时间都是坚守不出，无功无过之下，倒也渡过一劫，安全回到雒阳。 按理说，做过这种事之后，蹇硕应该消停一段时间，但前几天上朝时，天子忽然昏厥，身体一日不如一日，阉党瞬间慌了神。 为了自保，蹇硕前天寻了个借口，以贪墨军饷的罪名把鲍鸿抓进了幽狱，收到消息后，大将军何进赶紧设法前去营救。 结果，今早收到消息，鲍鸿被狱卒拷打致死。 开什么玩笑？ 领悟战魂的大将被一群狱卒给打死了！ 他曹操第一个不信。 第九十三章 各为其主 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 现在鲍鸿死了，蹇硕下一个目标是谁，自然是不言而喻。 要是放在从前，曹操根本不担心自身安全，虽然他与士族同一阵营，但他祖父却是宦官、父亲亦受天子宠信，十常侍根本不敢做的太过。 可现在不一样了。 据说，自从昏厥以来，皇帝滴水未进，全靠方士用玄法为其吊命，天晓得什么时候人就保不住了。 因而，狗急跳墙的蹇硕不按规矩出牌，直接除掉了鲍鸿。 至于目的，简直是显而易见： 这家伙身为上军校尉，本就是西园诸军名义上的统领，而今杀死最具威望的鲍鸿，能得什么好处？ 首先，可以接管鲍鸿麾下的精锐士卒，接着，借此威势震慑八校尉中的那些骑墙派，赶在天子驾崩前尽可能多地扩充军力。 “快到图穷匕首见的时候了。” 随着一声低语，曹操饮下酒樽中刚煮好的热酒，转身说道：“潘明何在？” “末将在。” 一名黑衣赤帻的青年突然出现在庭院中，单膝点地，拱手等待着命令。 “算算时间，大将军派往并州的使者应该快要到颍川城了，你乔装打扮一番，前去接应。” “诺！” 潘明起身应诺，而后化作一道黑影消失在曹操视线之中。 不多时，一匹牛车慢悠悠地驶出望京门，守城士卒见车内坐着一位老者，身份也没有什么问题，略作盘问就放行了。 望着施然飘落的雪花，潘明眼中闪过一丝火热。 并州猛士如云，但最出名的仅有三人：吕布、张辽、张杨。 不知丁原派遣了何人前来？ 按照历史进程，应该是张辽。 至于张扬，他在去年就入京了。 蹇硕担任西园上军校尉之后，想要统率四方，因此，便大肆征召天下豪杰用为自己的偏将，而天子下令，各州刺史都要推举，不能推脱。 新任并州刺史的丁原推举了张杨，而蹇硕则让张杨担任行军司马一职，无甚实权。 当然了，张杨只是归其管辖而已，并非宣誓效忠，就跟袁绍和曹操一样，虽然都被征为校尉跟随蹇硕，但一直在跟他唱反调。 “另外，并州刺史丁原有一个女婿，叫陆离，会是同一个人吗？” 说到这里，自诩天下大势尽在胸中的潘明迷茫了，他不太敢相信自己认识的那个陆离会娶妻。 “但愿是，要真是如此，这次就可以顺利抱上大腿了。” 一念至此，潘明从怀里摸出一个小瓷瓶，把瓷瓶里的液体朝牛嘴里一灌。 霎时间，负责拉车的老牛打了个响鼻，口中喷出一道血红如墨的腥雾，两只眼睛也在瞬间充满血丝，四蹄踢踏如飞。 在城郊游荡的流民只感觉眼前一花，似乎有一道黑影从身旁经过，并且隐约听到有人在唱歌。 【鹿蜀血(伪)】 【品质：优良】 【杻阳之山，有兽焉，其状如马而白首，其文如虎而赤尾，其音如谣，其名曰鹿蜀，佩之宜子孙】 【作用1：牲畜服用之后，将暂时提升速度、耐力，无视疼痛】 【作用2：将它的皮毛剥下，佩戴在身上，可以使子孙昌盛】 “老牛啊老牛，死前能够体验一把变为异兽的感觉，你也不枉此生了。” 看着胯下白首、虎纹、红尾的坐骑，潘明喃喃自语：“若真是那家伙，我可要送一份大礼给他，一年没见咯，子孙昌盛……哈哈哈！” 与此同时。 西凉，中军大营之内。 “皇甫小贼，欺吾太甚！” 一个身材异常敦实的壮汉挥舞长刀，四下劈砍。 数张实木矮案瞬间断裂，木屑翻飞。 皇甫嵩乃沙场宿将，无论是年龄，还是资历，都无人能比，要是骂他，自然得称其为老贼。 不过，站在一旁等待主公消气的众武将、谋士知道那小贼是何人—— 皇甫嵩的从子皇甫郦。 由于主公不愿意放弃军权，去出任并州牧，这家伙便劝说其父皇甫嵩趁机除掉主公，而皇甫嵩不敢做，于是折中处理，将抗旨之事上报给了朝廷。 而这些天来，时常看到皇甫郦的士卒在西凉军营地外徘徊、打探。 虽然董卓不担心自身安危，但这一举动着实让他感觉恶心，就像一只苍蝇不断耳边嗡嗡乱叫，却不能将其一巴掌拍死，只能默默忍耐。 “主公，在下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账内众人循声望去，却看到一名相貌堂堂的青年正拱手执礼，正是主公新招的佳婿—— 杜克。 此人年纪轻轻，却已领悟战魂，哪怕在民风彪悍、崇尚强者的西凉，也算得上百年难遇的良将。 不然，主公怎么将小女儿嫁给他？ 见女婿有良言，董卓心中的怒气稍稍退去，沉声道：“子卿，但讲无妨。” “小婿觉得不如顺势去并州……” 话没说完，账内就变得安静下来，包括主公的另外两个女婿牛辅、李儒，他们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兄弟竟会说出此等逆耳之言。 然而，董卓却没有发怒，他将宝刀归鞘，面色平静道：“都是一家人，说话不必有所顾忌，你接着说。” 事实上，要是换做旁人这样劝说，董卓早就拔刀砍上去了，但杜克不同，在与西凉叛军对阵时，他不仅冲锋在前，而且经常料敌先机，屡建奇功。 “天子无非是想让岳父您交出兵权，而这兵权也非交不可，首先，皇甫嵩有朝廷大义的名分在，其次，他麾下同样有五万可战之兵，不容小觑。” 杜克按下心中的激动，慢慢分析道：“既然如此，那就带上飞熊军去并州，至于郡兵，全部留下来又何妨？” 董卓微微颔首，这是他能接受的最低条件，另外，还有一个前提： 天子病情好转，可以继续处理政事。 这时，杜克话锋一转：“但咱们不去太原、更不去河内与丁原相争，直接去天井关。” “以观时变！” 账内，身为谋士的李儒率先反应过来。 “没错，若天子驾崩，咱们就打着诛杀阉党的旗号南下雒阳。” 杜克没有说另一种情况，因为他知道，刘宏必死无疑、乱世将至。 “与士族结盟？” “对，但不要打着大将军何进的旗号，而是以太傅袁隗故吏的身份进京。” 第九十四章 即将崩坏的三国 事实上，自从发现自己出现在兵荒马乱的西凉，并确认年代之后，杜克就打消了投靠刘皇叔的念头，直接去抱董卓的大腿。 结果……不小心成了对方的女婿，顺利吃上软饭。 既然如此，杜克只能一条路走到黑，利用先知先觉的优势，帮西凉军建立优势—— 而今，皇帝尚未驾崩，谁都不敢明目张胆地带兵入京，以免被天下诸侯群起而攻之。 正因为如此，大将军何进才会想到从丁原那里借几名猛士。 当然，董卓并不知道此事，毕竟他与大将军何进之间的关系还没有近到这种程度—— 按照历史进程，何进先是干净利落地解决掉对手蹇硕，等到了五月，就开始向宦官集团发动总攻，并发出征调外兵进京的命令。 但杜克知道，自己这个便宜岳父起初并不受待见，千里迢迢前来捞取政治利益，换来的却是疏远—— 何进将其调往长安上林苑。 若非后期袁绍伸出了橄榄枝，私下允许他率军至雒阳，屯兵于平乐观，哪里还有以后得虎牢关之战？ 既然如此，倒不如等皇帝驾崩，直接打着太傅袁隗旗号入京，毕竟士族集团并非铁板一块，可以分成两个部分—— 以袁隗、袁绍等人为首的豪门世族。 以大将军何进为首的外戚。 事实上，袁氏与何进的盟友关系并非牢不可破，而是由利益决定。 宦官和士人之间势如水火，要么宦官死绝，要么士族倒下，对于大将军而言，宦官同样是他的大敌，当初设置西园八校尉时，皇帝便下诏表明，以蹇硕为元帅，督司隶校尉以下，换而言之，哪怕大将军之位再尊贵，名义上也得听其号令。 由此看出，士族跟外戚选择联合起来，共同对抗宦官势力，完全是出于这个的利益。 最关键的是，何进出身低贱，乃屠户，也就是杀猪匠，士人打心眼里看不起这家伙，若非其妹当上了皇后，这大将军之位哪里轮得到他？ 因此，等打败宦官这个共同敌人之后，袁绍、曹操这一批富有野心的年轻士人怎么可能甘心屈居人下。 但传统士族有一个致命劣势，在京中兵权甚少，只能仰仗大将军！ 这绝对是太傅袁隗不愿意见到的，此时，主动进京、并打着太傅故吏身份的董卓，怎么可能不被接纳？ 最后，入了雒阳，只要劝住岳父大人千万别乱来，同时维护好与汝南袁氏的关系，不就可以轻松把持汉家天下了吗？ 以上便是杜克的打算。 简而言之。 联和袁氏，共拒天下诸侯。 在听完杜克的分析之后，董卓大喜，又偏头看了看另外两个女婿牛辅、李儒，眼神中似乎有些嫌弃。 万里之外。 颍川，颍阴县。 四个风尘仆仆的骑士收起验传，进入县城之内。 一路南下而来，陆离真正知道了什么叫千里无鸡鸣、路有冻死骨，若非亲眼所见，他都不敢相信，司隶校尉部竟会是如此景象。 不过，颍阴倒是十分繁华，街上人影憧憧，放眼望去，能看到不少高冠儒服的士子，尤其是路过市集时，更是让陆离生出一种生在盛世的错觉， “不只是颍阴，整个颍川郡都没有遭到什么兵灾。”张辽收回视线，感慨道：“汝颍多奇士，所言非虚。” 这些年来，天下动荡、战乱不已，颍阴却依旧如此繁华，百姓安居乐业，着实不简单。 “颍阴荀氏、许县陈氏、长社钟氏、舞阳韩氏，有这四大世家坐镇颍川，实乃百姓之福。” 赵云与两位兄长并行，在看到颍阴的盛世景象之后，心中亦是生出几多感念。 “荀氏八龙，天下名士。” 陆离低声轻叹。 这个名头并非吹嘘而来，这八人皆为亲兄弟，在中原世族之中，极具影响力。 正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既然来到颍阴，若不见这八人，陆离总感觉心有遗憾—— 连身居边城的乡老都有卜筮吉凶、相面之能，更别提大名鼎鼎的荀氏八龙了，纵使不能学到什么，见识一番也总会是好的。 这个时候，扮作小贩的秘使随手一挥，一道无形气墙瞬间笼罩住了一行四人：“三位将军，吾等在此歇息一晚，明早再入雒阳。” “天色尚早，为何不尽快赶路？” 赵云率先发问，他真是一刻都不想等了，尤其是知道此行关乎天下社稷之后，恨不得立刻飞身赶到雒阳，将天子身边的奸邪小人诛杀干净。 “将军有所不知，国都法律森严，禁止携带兵戈入内。”秘使拱了拱手，耐心解释道：“今夜稍作歇息，吾派人先将三位的武器运入京师。” 月牙戟、铁马戟、龙胆亮银枪，皆不便携带，被他们装进了伪装好的货堆之中，而颍川乃是士族的势力范围，出示特殊信物便可以糊弄过去，但雒阳不一样。 蹇硕必然会在老巢广置耳目、到处探伺，时刻关注士族动向，像城门这等地方，探子不在少数，四人如至京师，还大摇大摆地带着一堆杂货，恐怕要被搜查，倒不如分批入城，先把武器送进去。 至于是否会丢失，陆离并不担心，要是大将军连这种事情都解决不了，那还留在雒阳争什么权，干回老本行杀猪去。 “那就拜托先生了。” 身为三人中资历最深之人，张辽的话完全可以起到拍板定案的作用，只听他沉声说道：“连续赶了两天路，先找个地方歇息。” “诺。”陆离与赵云应诺。 “三位，大将军已经安排好住处，请随我来。” 话落，无形之墙散去，行人没有察觉到有任何不妥之处，依旧在市集、市井之内闲逛、谈笑。 不远处，高阳里。 一名年轻儒生站在里门外，默默看着毫不起眼的四人消失在人潮之中。 “文若，为何踌躇不前？” “无事。”荀彧摆了摆袖袍，目光却不曾移动半分。 此处为颍川荀氏所居，海内皆知之地，别说县尊了，就算太守亲至，都不敢托大，绝对会在里外下车，步行入内，以示对这个家族的敬意。 见自家兄弟驻足不前，门内那名儒生快步走出，顺着视线望了过去。 片刻之后，荀谌喃喃低语道：“去年有望气师说雒阳将有兵灾，吾本以为是妄语，现在看来，恐怕真要成真了。” “能为天子望气，岂是凡俗之辈？” “非也，莫非文若忘了滥竽充数的典故。”荀谌忍不住强辩了一句。 昔年天子耀兵平乐观，可是一桩盛事，哪怕是在士子汇聚的颍阴，也引起了轩然大波。 有人认为洛阳是都城，天下之中，哪怕黄巾贼的锋芒再甚，也断不可能遭遇兵灾，那术士定是东郭之流，侥幸蒙蔽了天子。 其实，荀谌当初就持怀疑态度，前朝，楚国灭亡时，曾有箴言：楚虽三户，亡秦必楚，结果真的应验了。 是什么缘故？ 当初，荀谌认为是误打误撞，那段历史已不可考，焉知其余五国灭亡之时，无有类似的话传出? 赵虽三户，亡秦必赵。 燕虽三户，亡秦必燕。 …… 只不过最终亡秦的项羽确实为楚人，所以这句话才被神话，在民间广为流传，想必“两宫流血”之语大抵也是如此。 毕竟，荀氏最擅长望气之术，而族长都没能力望天下之气，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但看到陆离一行人之后，荀谌的信念开始动摇：怕是小觑了天下英豪。 这个时候，沉默许久的荀彧收回视线，突然开口道：“友若，我想去雒阳。” “去那里作甚，暗助诛十常侍之事？”荀谌心中大骇，他觉得自己这个胞弟有些异想天开了：“小黄门势大，你忘了六叔为躲避党锢之祸，隐遁汉滨达十年之事？” 荀氏八龙，慈明无双。 这是颍川郡广为流传的一句话，而慈明就是指荀谌与荀彧的六叔。 闻言，荀彧笑道：“雒阳乃天下之中，正是建功立业的好去处。” 荀谌赞成他的说法，点了点头，但还是提醒道：“却非冒然可去之地。” “吾知，但若与那几位从北方来的义士一同前去，可保安全无虞。” 两人交谈之时，一骑牛老者从里门旁经过，并无想要下车的举动。 见状，看守里门的小吏赶紧冲出来，想将其拦住，直到发现对方只是经过，并不打算进来之后，才长出一口气。 “又是一名义士，哈哈哈。” 荀彧心情大好，竟放浪大笑起来。 潘明一阵无语，皱眉回望身后。 当高阳里三个字映入眼帘时，他心道一声不妙，怕是被人看穿身份了。 不过转念一想，颍阴荀氏乃天下士人之表率，绝不可能告密，大将军将落脚点放在这里，也有这一点原因在。 所以扮作老人的潘明朝两人笑了笑，继续赶着摇摇欲坠的牛车向前驶去。 巳时三刻，张辽在后宅正堂里与陆离、张辽议事，商量入雒阳之后该如何行动，不能只听大将军安排，需要有自己的判断。 另外，丁公还交代了一些其它任务，比如：广结人脉。 随着皇帝昏迷不醒，两党之争几乎快到了图穷匕首见的时刻。 士人集团为了扩充实力，不得不想办法招纳新鲜血液进来，而武人被顺理成章地纳入视线。 大将军何进知道士族看不起自己，因此，在这种生死存亡关头，他积极拉拢非世家门阀出身的武人，其中，最合适的人选莫过于并州刺史丁原，麾下猛将如云不说，出身也与之差不多。 两人均出生在穷苦人家： 一个年轻时做过屠夫、一个年轻时担任斗食小吏。 而在座的三人，除了比较年轻的赵云，张辽与陆离都知道，主公是大将军用来对抗士人集团的底牌，一旦翻脸，对方根本拉不出太多军队—— 曹操、淳于琼等人跟袁绍走得很近，北军五营亦是如此。 正是知道这一点，主公才特别慎重，不希望将前途全部压在何进身上，全是两人可以尝试暗中跟袁氏接触一下。 打着小主意的陆离放下杯盏，不动声色道：“兄长，抵京之后，小弟愿往曹府走一趟。” “典军校尉曹操？” “没错。” 张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因为，来之前他特意了解了一番雒阳有哪些山头，知道这典军校尉曹操并非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其父曹嵩官至太尉，而太尉乃三公之首，养祖父更是了不得，为宦官曹腾，汉朝开国丞相曹参的后人，此人历侍四代皇帝，虽是宦官，但却与士人交好，汉桓帝时被封为费亭侯。 换而言之。 此人虽然比不上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但身份也称得上显赫，最重要的是，他手中有一定的兵权—— 两千人左右。 若是放在并州，这确实算不得什么，但能在雒阳、天子脚下，掌握这么多兵马，意味可就不一样了。 见兄长同意自己单独行动，陆离按下心中的狂喜，坦白来说，他还是忘不掉曹老板。 当然了，并不是要背主投靠，并州军中任何将领都有可能叛变，唯独他这个丁公女婿不能，但这并不妨碍他打着丁公的旗号与曹操结盟。 曹氏猛将：曹洪、曹仁 夏侯氏猛将：夏侯惇、夏侯渊 尤其是拔矢啖睛的夏侯惇，虽比不上吕布，但也是天下数得上的猛将，与曹老板结为盟友，稳赚不赔。 “两位兄长……” 当赵云准备开口说话时，短促的牛叫声从院外传来，接着就是一阵轻微的震荡。 “一路辛苦。” 院子外，潘明朝倒在地上的牛尸低语了一句，而后敲响院门、对暗号。 不多时，秘使打开大门，领着他前往大厅。 张辽则率陆离与赵云起身相迎。 紧接着，四人落座。 秘使命仆从奉上热汤、酒食。 在此期间，无甚意外发生，反正就是寒暄。 而潘明趁张辽问话之际，不动声色地扫了一遍屋中诸人。 一个赵云，一个陆离。 陆离位在赵云之上，紧挨着张辽而坐。 见好友注目过来，陆离对他一笑，笑容很客套，但眼神中却流露出只有彼此才懂得“挚友久别重逢”的喜悦之情。 第九十五章 定策 潘明所料不错，那个做了丁原女婿的人确实是陆离。 坦白来说，这软饭他也想吃，要知道，那可是有实力跟董卓城外搦战，并小胜一筹的枭雄。 不过，两人的视线一交错就旋即分开，装作互不认识，以免被另外两人看出端倪。 “三位远道而来，想来应尚未饭，先用食。” 事实上，潘明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其中一人是他许久未见的兄弟，但此刻却不能相认，另外一人则是后世名震天下的张辽，跟其说话总感觉有些拘束。 毕竟他常年待在雒阳，帮主公曹操做事，没机会遇到什么猛将。 至于坐在自己对面那人—— 姿颜雄伟，仪表威容，一双眼睛朗朗有神，嘴角带笑。 此君谁人也？ 下意识地，潘明再度瞥向陆离，而对方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这时，面带忧色的张辽举起竹箸又放下，沉声说道：“不瞒使者，吾等现在哪里还有心思吃饭，敢问而今雒阳局势如何？” “将军言重了，称某潘明即可。” 见张辽出声询问，潘明也不敢托大，先是客套了两句，而后言简意赅道：“下军校尉鲍鸿下狱死。” 消息只有短短九个字，但张辽与陆离却从中读出了深层次的含义。 自从天子病重无法管理朝政以来，两股势力一直在明争暗斗，而这是第一次摆明车马的大战，以十常侍为首的宦官势力选择主动出击。 至于结果，明显是上军校尉蹇硕赢了，麾下军力大增。 察觉到张辽表情微变，潘明为避免士族势力被人小觑，忍不住解释道：“将军勿忧，自从得知下军校尉被阉党诬陷、死于狱中之后，西园将士多怀愤慨。” “某出雒阳时，大将军已檄令西园，命袁本初及夏、赵、淳于诸校尉，前往西园本营镇守，禁兵士外出。” 行事倒是果决。 如此一来，蹇硕趁势收编其余五军的图谋算是彻底落空了。 不过，典军校尉曹操呢？ 念及此，陆离看向潘明。 “舟车劳顿，诸位先享用饭食。”潘明则摇了摇头，说道：“明天一早启程前往京师，到时候吾主孟德公自会为各位权衡局势。” 话落，他不再多言。 张辽亦不多问，心道：一个前来接应的使者，又知晓多少内幕？倒不如先去会一会那曹孟德，此外，大将军何进恐怕最近都无暇接待他们一行三人了—— 需时刻提防十常侍再有动作。 是夜。 张辽与赵云回到各自的房间歇息，陆离则走到花园中散心。 此地离荀氏聚居的高阳里不远，因而没什么不开眼的人敢暗中窥伺。 “老陆，没想到你这家伙竟然一直待在并州！” 一道声音从树丛里传来。 “若非偶然看到诏书，我都以为你死在去年的兵乱之中了。” 只见潘明从黑暗中走出，直接上来给了陆离一个熊抱，得亏张辽与赵云已经睡下，否则，要是让他们看到这一幕，陆离就更加解释不清了。 “你之前在教室说最敬佩的人是孟德公，我一进入剧情世界，就前去投靠他，结果等了整整一年也没有看到你！” 说到这里，潘明的语气中充满了哀怨。 而陆离干咳两声，他崇拜曹老板不假，但却不是现在的曹老板，如果校长把他们安排在官渡之战结束的那段时间，那自己绝对会去北方抱大腿，而眼下就不一样了…… “问题不大，咱们现在不又站在统一战线了吗？” 由于担心张辽等人突然醒来，陆离没有继续叙旧，压低声音道：“雒阳情况究竟如何？” “灵帝快要死了，根本撑不到下个月，估计也就在这几天了。” “怎么可能？” “孟德公亲口所言岂能有假。” 收拾好心情的潘明语出惊人。 起初他打算等主公献刀失败后，护送他回陈留，等待其以忠义之名，矫诏天下诸侯。 结果，历史进程从前天开始就乱了。 按理说，天子刘宏虽然病重，但还没有到昏迷不醒的程度，本该死于今年五月，可探视过天子的主公却说，医者与方士均已回天乏术。 一旁，见好友面色凝重，陆离心中信了九分，毕竟他们这些穿越者尽是变数，再加上那颗神秘的天外神石，一切都不能以常理度之。 “曹操那边是何打算？”陆离按下杂念，盯着潘明问道。 皇帝驾崩，无异于山陵崩塌，而值此天地剧变之际，他不仅尚未抵达雒阳，更是对局势所知甚少，因而，参考曹老板的做法成了最优解。 反正，这位即将崛起的潜龙不可能出什么昏招。 在忠臣与友谊之间，潘明犹豫了半秒，直截了当道：“等明天与你们叙完话，主公就会立刻赶往西园，与部众待在一起，静观其变。” 换而言之，就是死死捏着兵权什么事情都不做。 想到这里，陆离忍不住扶额，感觉自己有些高估曹老板了。 不过，一想到对方现在是跟在袁绍后面混，心中也就释然了。 “那何进有什么打算，诛杀十常侍？” “一开始大将军以为天子能再多撑一段时间，只是暗中征调猛士入京，今早他似乎改了主意，打算先杀蹇硕，等天子驾崩便拥立史侯登基为帝。” 灵帝之子大部分都在幼年时期夭折，所以皇子辩出生后没有养在皇宫中，而养在道人史子眇的家里，对外不叫孩子的本名，改名为“史侯”。 也许是刘辨自幼就不在身边的缘故，灵帝并不喜欢这个长子，而喜欢王美人生的小儿子刘协，奈何其舅乃大将军，在朝野中素有威望，所以立太子一事拖到现在都悬而未定。 最关键的是，上军校尉蹇硕代表皇帝意愿，一心拥护刘协为帝。 正因为如此，相比于十常侍中的另外九人，何进更加痛恨蹇硕。 “倒是一招妙棋，十常侍中只此一人掌握兵权，只要杀了他大将军就能化被动为主动。” 接着，陆离喃喃低语道：“但如何将人引出宫城，莫非让十常侍中的另外九人动手？” 此事并非不可能，历史上，蹇硕便是被短视的朋党所杀。 “主公建议大将军屯兵百郡邸，那里阁楼林立，易于藏人，再加上百郡邸就设在京师内，离宫城不是很远，只要蹇硕稍有异动，随时可以攻打宫城。” 此举大逆不道，但兔子急了还咬人，更何况大将军何进，而且他只要作出进攻姿态，就能给十常侍压力，迫使他们不敢拥立刘协为帝—— 封锁宫城，蹇硕有兵权又如何，总不能在严密监视之下飞出去？ 一步先，步步先。 只要能保持主动，十常侍不足为虑。 潘明与陆离都是聪明人，这个话题谈到此处就不再深聊，毕竟最佳建议已经给出，接下来就看何进能否将其投入到实际行动中了。 不过，两人都没有离开，明显心中仍藏着疑虑。 最终，沉默许久，斜靠在凉亭石柱旁的陆离，表情凝重道：“你觉得远在西凉的董卓会来吗？” “会！” 潘明斩钉截铁道：“要是这位夜宿龙床的董太师不来，可就没什么大场面了。” 没错，大场面。 仅凭黄巾贼、十常侍，可凑不够期中考试的难度。 而潘明刚把话说完，似乎又想起了什么要紧事，连忙叮嘱道： “你是丁原的女婿，务必看好吕布，要是他叛变，事情可就变得更加棘手了。” “放心，奉先不会叛变。” 说这话时，本有着十分底气的陆离突然有些发虚，由于对方需要镇守边关的缘故，他许久不曾看到吕布，关系谈不上疏远了，但仔细想想，还是忍不住担心其中会不会生出什么变故。 一念至此，陆离长叹一口气，补充道：“就算奉先另投他人，赵云与张辽联手，也能缨其锋锐。” 闻言，潘明愣了愣，过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攥着陆离的肩膀追问道：“席间坐我对面的人是常山赵子龙？” “没错。” 陆离点了点头，“另外，奉先乃天下一等一的英豪，若没有发生什么隐情，绝不会做出叛主之事。” 念头急转之间，陆离想到了去年平定黄巾起义时，两人并肩作战的情景，斩将、刈旗，那是何等恣意？ 此外，要不是关键时刻吕布单骑来救，他早已是茔中一枯骨，哪还有今日？ “既然如此，并州军那边就交给你了。” 潘明知道陆离在并州军内部有着难以想象的话语权和人脉，亦不再纠结，只听他继续说道：“我负责劝说孟德公，现在招募义军已是来不及了，但夏侯氏兄弟、曹氏兄弟这种万人敌，可于一日之内赶赴京师，并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 很显然，两人无视了十常侍，开始筹谋如何对付董卓—— 对方麾下有数万凉州健士，皆百战精锐，再加上他掌军多年，部下的兵马与其说是汉军，不如说早就成了他的私兵，谁都不认，尤其是飞熊军，战力恐怕不比并州狼骑弱，甚至很有可能要强上一线。 这时，经过斟酌的陆离，决定给潘明喂一颗定心丸：“丁公曾跟我密言，此番入京，诛宦也好、拥立新帝也罢，乃国家百余年未见之一大变局，非常时刻，无需迟疑，若时机恰当，立刻传书于他，狼骑锐士可于两日之内，从河内赶至京畿。” 意思是，并州军在董卓未曾反应过来之前，提前率大军抵京？ 潘明咋舌。 这种事算得上冒天下之大不韪了。 事实上，哪怕知道曹老板心怀大志，潘明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劝其招募乡勇入京，不仅是时间问题，更是资历问题—— 曹操现在担任典军校尉一职，丁原现为并州刺史兼骑都尉，打个比较容易理解的比方，放到后世来说，他们两人一个是负责戍卫国都的中级将领，一个远离中枢的封疆大吏，而雒阳是天子所在，权贵云集，太师、太尉、太傅、九卿……就凭两人的官职、名望，想要清君侧、靖国难，真不够分量。 这个世界的边军，难道路子都这么野吗？若是如此，董卓肯定也会不按常理出牌。 “兄弟，我几乎可以预见，从明天开始，各种不符合认知的事情会接踵而至。” “唉，这次就靠你带飞了。” 心思复杂的潘明发出苦笑，本以为跟了曹老板能吃上肉，现在看来，还是太年轻，但心情却是很好。 外有并州军，内有主公，两者联合在一处，绝对有挑战董卓的资格。 “别高兴得早。” 出于谨慎考虑，陆离决定泼一下冷水：“首先，只有在合适的时机，丁公才会率军前来，其次，并州精锐远在河内，需要与董卓拼速度，看谁先抵达雒阳。” “最后，明日必须劝说曹操与我们结盟，并保证一旦局势出现混乱的苗头，他可以劝说袁绍、何进中的任意一人站出来挑头。” 一切都不能以寻常眼光看待。 万一董卓也找人结盟该怎么办？ 自己可以逆转命运，将赵云拉到并州军内，旁人为何不可？ 天下第一反派董太师，这名头可比黄巾贼、匈奴响多了—— 杜泉投靠了左匈奴、周天选择联合羌人与白波黄巾结盟。 在这种情况下，怎么可能没有同学去投靠，恐怕人数多到难以想象，再加上西凉军内部猛将、谋士同样不少，董卓不容小觑。 见陆离神情凝重，潘明沉吟片刻后说道：“以袁绍的眼光、性格，没有那么大的魄力在局势未明时站出来带头。” “这个月以来，主公常与袁绍会面，我听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国家之事，不可促决。” 潘明所言非虚，曹操争锋天下时，曾评袁本初：志大智小，色厉胆薄、好谋无决。 其中，有翻脸之后对故人的贬低，亦有夸大之处，但确实有所依据，尤其是好谋无决四字，袁绍当之无愧。 经过提醒，陆离也想到这家伙无论是在正史中，还是演义中，每逢大事都表现得极为拖沓，仿佛拿不定主意一样。 或许这个世界存在多种变数，局势会出乎预料，但性格不会有太多出入。 “先尝试接触一下，实在不行，那就选择何进，士人集团并非铁板一块。” 最终，陆离一锤定音。 此言如果让远在西凉的杜克听到了，他一定会感慨： 不愧是好兄弟，英雄所见略同。 第九十六章 同行向神都 夜间密谈让潘明的心情颇为轻快，毕竟董卓就像一座大山一样，盘亘在心头，天晓得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莽夫何时会入京。 而今，情况终于有了改变。 内有西园八校尉部、北军五营，外有并州军作为强援，只要接下来不出什么大乱子，局势就稳了！ 不过，放松之余潘明又想到了另一个兄弟：杜克。 “这家伙应该在刘皇叔身边，想必用不了多久就能相遇。” 跟陆离一样，他同样以为杜克跟了刘皇叔，毕竟对方也是条潜龙，哪怕现在手中无甚兵权，依旧不可小觑。 而数十步外的厢房之内，陆离困意全无，他觉得路过荀氏所在的高阳里，不亲自前去拜会一番，心中颇为遗憾—— 绝世猛将有何风采已经见识过了，这顶尖谋士又如何，是否能做到举手之间改变天象？ 可惜，此行乃秘密入京，不得招摇行事…… 早间。 鸡鸣之时，被安置在同一座院子内的三人用柳枝和青盐简单洗漱了一下，又随意吃了些干粮，准备上路。 对于武将来说，一夜不眠没什么影响，此刻，陆离仍觉精神饱满，而黑鬃马就不一样了，大腿纤细、两股干瘪，不仅是它，赵云与张辽的坐骑也是如此，瘦弱、矮小—— 马高八尺为龙，五尺九寸为良马，而这三匹马仅有五尺七寸，坦白来说，这要是放到并州，连做军马的资格都没有。 再加上陆离等人身材昂藏，骑上它们之后，总给人一种故意扮丑的感觉，但在中原地区，只有骑这种马才不会被人注意。 “嗷呜呜……” 黑鬃马发出呜咽，不断用脑袋蹭着陆离的手，事实上，以它招摇的性格，要不是主人许以重利，怎么可能接受这种造型？ “安静，等到了雒阳之后放血让你喝个痛快。” 光华内敛，神物自晦。 大将军何进派来的秘使显然是个方士，有能力改变坐骑的外貌，并保证不影响其本身。 若非如此，一行人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到达颍阴。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待在马厩内吃草的另外两匹马已经竖直了耳朵，直勾勾地盯着陆离，口中同样发出类似狼嚎的声音。 没错，张辽与赵云的坐骑都喝过血、陆离之血。 每次相聚宴饮时，他都会离席一段时间，在草料中掺点料，久而久之，每匹马都变成了神驹，灵智虽不及黑鬃马，但也远超凡俗。 同时，由于找不到原因，吕布等人索性将功劳归于天外神石，只有坐骑知道，眼前这个男人能给它们带来改变。 “都给我安静点。” 因为必须尽快赶到雒阳，陆离没时间浪费，直接将绳索解开，根本不用伸手去牵，三匹模样丑陋的“驽马”就自动排好队跟在他后面。 整个过程，不吵不闹、连叫声也恢复了正常。 辰时三刻。 五人离开这处宅院，潘明与秘使胯下的坐骑并非神驹，速度却同样也不慢，阳翟、阳关，短短两个时辰而已，就顺利渡河，抵达颍川北岸。 此外，一行人不走官道，以免被有心人看到，只在乡野之间纵马疾驰，中午便彻底离开颍川地界。 看了一眼前方绵延不绝的群山，潘明沉声说道：“三位将军，此行不必翻越嵩山，我们直接过轩辕关，那里的守将是自己人。” 嵩山如龙，轩辕如锁。 雒阳周围有八关，分别为： 函谷、广城、伊阙、大谷、轩辕、旋门、小平津、孟津。 此外，还有一座不甚出名的虎牢关，位于荥阳附近，守卒不过百人。 对于神驹而言，翻山越岭如履平地，但张辽还是决定听从安排，沉声答道：“那就烦请使者带路了。” “将军客气。” 就这样，众人再度回到官道。 两侧山崖怪石嶙峋，山势雄伟险要，道路曲折盘旋，正印了那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望着无边无际的群山，秘使介绍道：“此地是雒阳东南部的险关要道，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 “不愧是大将军。”陆离听懂了暗示，笑着附和道：“若此关落到阉党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轩辕如锁，所言非虚。” 这时，沉默少言的赵云也忍不住接过话茬，他确信，只要给自己五千精锐驻扎于此，纵使来十万大军，也绝不可能攻破。 三言两语之间，一行人来到关口前。 戎马鸣兮金鼓震，壮士激兮忘身命。被兕甲兮跨良马，挥长戟兮彀强弩。 汉室江山已摇摇欲坠，此言不假，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轩辕关乃守卫国都的重要屏障，士卒皆为军中精锐，并且个个身披重甲、持戟佩刀。 而在场五人中，陆离、赵云、张辽都领过兵，绝对算得上行家。 朱旗绛天、气势恢宏，若狼骑锐士下马与之对战，胜负也不过五五之数。 一念至此，陆离收回视线，从怀中掏出能够以假乱真的验、传，递给守卒。 “游侠？” “嗯。” 面对询问，陆离点了点头，他们头裹帻巾，腰挂短刀，再加上身块高大，确实不像普通的黔首百姓。 不等守卒继续询问，一名得到暗示的小校快步走来，看架势似乎是准备亲自勘验—— 摊开验、传，核对样貌。 “走，莫要惹事生非。” “另外步行通关，不得纵马奔驰。” 片刻之后，五人顺利通关，中途没甚波澜，毕竟，那名小校检查得再仔细，也只是做给外人看。 至于不得纵马过关这条规矩，没什么好说的，行人皆是如此，照做就是，反正用不了多长时间。 与此同时。 山崖下，一名很有书卷气的男子手牵驽马，站在官道旁赏泉。 相传，高祖刘邦率领大军欲夺取潼关时，曾路过这里，却因人困马乏、滴水不见，遂拔出配剑劈向山崖，结果喷出一股泉水，故而得名： 剑引泉。 不过，伫立了没多久，他耳郭微动，侧身看向道中，声音从远处传来，细若蚊呐却又十分清晰。 “三位将军，通关之后向西北行，过了缑氏、偃师二县，便是雒阳了，百余里而已。” “两个时辰可至。” 在秘使说话时，陆离突然眉头一挑，抬眸道：“有人在窥视。” “士子？确实不凡。” 话落，张辽看向潘明：“行踪暴露了。” “京城大乱，没人会注意我这个小人物。” “那就是入城时被盯上了。”赵云神色如常，“应该是颍阴荀氏的人。” 一行人出了并州以后，只在颍阴县停留过，而其余时间都在乡村野道上赶路，根本不可能暴露。 “汝颍多奇士，果然名不虚传。” 陆离本来遗憾未能拜见荀氏八龙，而今却有人主动在此等待，心中不禁有些喜悦，同时也在好奇对方的身份。 八龙中最年轻的荀旉？ 亦或者，八龙的子侄辈。 不远处，见要等的人注意到了自己，荀彧浅浅一笑，只是这一笑，他那张在人群中显得平平无奇的脸，陡然变得生动起来，身上的书卷气息也愈发明显。 “文若见过诸位将军。” 陆离拱手还礼，心中暗道：有点耳熟，字文若，姓荀。 荀文若？ 荀彧！ 一个名字浮现在他脑海中。 同样被镇住的还有潘明，他比陆离更加了解荀彧，不只是因为提前做了大量准备，更是因为他目前的处境：典军校尉曹操麾下部将。 荀彧，三国时期顶级谋士，被孟德公称为“吾之子房”，官至侍中、守尚书令，封万岁亭侯。 从去年开始，潘明就在盘算，能否提前把郭嘉、荀彧、程昱，这些会在后世投靠主公的人拉拢过来。 尤其是荀彧，名头甚大！ 祖父荀淑知名当世，号为神君，荀淑有八子，号称八龙，他便是荀二龙、荀绲之子。 高武版三国，能自号“神君”、“八龙”，并被世人认可，这得是什么样的人物？ 天下英雄尽入吾彀中矣！ 此时此刻，不等荀彧开口，潘明与陆离就已将其视作自己人了。 “荀氏族人？” 秘使眉头一挑，他已将五人所在的区域与外界隔开了，路人从旁经过，根本不会注意，更听不到声音，而眼前这个年轻士子却能将其无视。 “颍阴荀彧，入京赴任守宫令。” 听得对方报上家门，秘使暗自松了一口气，荀氏家风严谨，绝不会投靠阉党，此人并无恶意。 而在场众人中，赵云是最尊重读书人的，他拱手还礼后，问道：“荀先生所来何事？” “道路不靖，想与诸位结伴同行。” 荀彧态度谦和，哪怕知道他不简单，也不好出言拒绝。 张辽不禁看向陆离与潘明： 一人是丁公的女婿，部分程度上代表着丁公，一人是曹操部下，部分程度上代表大将军何进。 “求之不得。” “先生请。” 两人纷纷表明态度。 见状，张辽亦是点了点头，他认可对方颍阴荀氏的身份，更对自身实力，以及自己这一行人的实力有信心：什么鬼魅伎俩，翻手可破。 光华内敛。 很显然，荀彧的手段比大将军秘使还要高明，挥手之间，整个人又变得平平无奇起来，胯下驽马亦是。 不管陆离等人以何等速度纵马奔驰，他也能跟上。 当然，过了轩辕关就属于天子脚下了，阉党在此耳目甚多，众人心中有数，百里的路程走了足足两个时辰。 中途还发生了一个小插曲，路过雒阳近郊的缑氏山时，荀彧与赵云都下马步行了一段路，毕竟，大儒卢植曾在此广收门徒：白马将军公孙瓒、皇室宗亲刘备…… 起初潘明不太理解赵云的做法，直到陆离略微解释了一下，他才知道，这个世界的赵云竟有兄长，与刘皇叔是同窗多载。 雒阳，又作洛阳。 因汉以火德，遂改“洛”为“雒”。 乃古之名邑，经西周、东周、战国、秦、前汉，再到本朝，历史何止千年，加上历代对之皆有扩建，占地极为广阔，方圆足有百里。 “天下之中，九州腹地。” 看着眼前这座雄城，陆离心中感慨最多，他来到这个世界已有一年了，始终待在并州，不曾踏入中原一步，经常于梦中想象它如何壮观。 “天下第一城，当之无愧。” 潘明久居于此，却很少打量这座城市。 夕阳下，宽阔高大的城门如同传说中的南天门一般，高十丈，宽五十余丈，可容纳数十驾马车并排而行，而像它这样的城门，还有十一座，以合十二天干之数。 若不是神石使世界发生异变，恐怕征发百万黔首，用百年时间都无法将其筑成这样，更别提整座都城了。 另外，大都无防。 自秦以来，无论是前汉，还是现在，都城就不设置外郭。 换而言之。 雒阳没有用作防御的外城，过了七里桥便是内城。 上东门、中东门、望京门。 正对着陆离等人的这一面共有三座门，离七里桥最近的为上东门，但负责带路的秘使、潘明却选择了最远的望京门。 至于原因，无它耳。 负责戍卫望京门的军候是大将军一党，准确来说，应该是典军校尉曹操的门生，他看到潘明之后，无需眼神交流，瞬间会意，立刻带了数十甲士出门，勘验文书。 其实，就算路过由十常侍把控的城门，陆离等人照样能过—— 对于他们而言，在大本营并州伪造几道身份很难吗？ 但，一切以慎重考虑。 除此之外，随行的荀彧也没有受到什么严格盘查，走了走形式，直接被放行了。 望着六人离开的背影，守城军侯不觉心道：三位并州豪杰、一位颍川士子、一位身份更加神秘的雒阳人士…… 这时候，潘明似乎心有所感，回眸看了军侯一眼，对方急忙收敛表情，带着部曲盘查拥挤出城、入城的百姓。 荀彧坐在马背上，晃晃悠悠，一派恬然自得的架势，慢悠悠道：“诸位无需担心潜藏在附近的暗探，他们什么都没有看到。” “有劳荀先生了。” 秘使承了这个情，视线从陆离三人脸上扫过，拱手道：“至此，在下的任务已经完成，需赶紧向大将军复命，诸位先去孟德公府上歇息。” 说完，便化作黑雾融入了深浓的冥暮之中。 “诸君请随我来。” “孟德公的府邸离此处不远，在铜驼街。” 第九十七章 山雨欲来 雒阳是一座以宫省为主的城，南、北二宫占了近一半面积，里面住着天子、太后、两位皇子以及妃嫔，而尚书台、三署郎、虎贲军、羽林军等大部分国家机构则位于城北。 而陆离一行人是从东侧最南边的望京门入城，自然看不到官寺，但四周俱是高门大户，内里阁楼亭台、林木葱郁，不仅如此，府外还站着数十名年轻武士，皆披甲腰剑，英气外露。 在雒阳待了整整一年，潘明对城区分布情况可谓了如指掌，当即向陆离等人介绍道：“这是三公居所，袁绍的叔父太傅袁隗就住在此处。” 三公乃世间最尊显的三个官职，府邸各占据一坊之地，确实算不上过分。 而陆离看了一眼就将视线收回，袁隗乃是文官之首，岂是他们几个边将随意可见的？再加上现在雒阳时局混乱，这位太傅怕是连歇息的功夫都没有——忙着接见朋党。 至于袁绍，此刻正奉大将军的命令，待在西园看管部将，自己同样见不到。 不过，在陆离眼中，曹孟德远比其他人更值得一见。 “尽快出发。” 这时，张辽望了望挂在天际的一抹残阳，说道：“再晚就要犯禁了。”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 夜晚是事故多发的时间，因而，自周朝起，就已经出现了宵禁制度，本朝自然遵行不悖，尤其是眼下，天子已处在弥留之际，只怕暮钟一响就要封锁街道。 闻言，潘明当即回答道：“既然如此，那就走御道。” 无论是并州治所太原，还是中原名城颍阴，一条路就是一条路，彼此之间相互勾连，无论身份高低贵贱，皆可行走。 唯独雒阳例外，每条路都分作三部分，中间一条最为宽阔、平整，两旁筑有高一丈的夯土墙，与外界隔开，除了天子出行时专用外，仅供六百石以上的帝国官员通行。 至于斗食小官、黔首百姓，只能挤御道两侧的路。 而一行数人皆有官职在身，自然有资格走中间的御道。 “有劳荀先生帮忙遮掩行踪了。” “将军客气，小事尔。” 荀彧先是笑着朝陆离点了点头，而后正色道：“一叶蔽目，不见泰山，两耳塞豆，不闻雷霆。” 话落，一道肉眼不可见，却能亲身感受到的气机将众人笼罩起来。 “走，此法能维持半个时辰，在此期间，只要不出手争斗，在旁人眼中吾等便如枯枝烂叶般不起眼。” 一旁，陆离神色微变，心道：不愧是荀彧，这等手段，不知比秘使高明了多少倍！ 要是能帮一支骑军隐匿到这种程度，那效果……简直不敢想。 念头急转之时，马嘶声响起，只见潘明一马当先，开始朝铜驼街疾驰，众人赶紧跟上。 马市、粟市，一晃而过。 远远地，陆离望见了南宫，虽有高墙阻隔，但却可以想象内里宫阙如云的景象—— 使万年如此，则为上仙矣。 不知怎地，他的脑海中突然冒出了这句话。 在进入考试场景前，陆离曾看到过一段香艳的记载：中平三年，也就是三年前，灵帝命人建了一座裸游馆，内有屋舍千间，采绿苔而被阶，引渠水以绕砌，乘船以游漾，使宫人乘之，选玉色轻体者，以执篙楫，摇漾于渠中。 在那里，宫人凡年十四以上，十八以下，皆靓妆而解上衣，其间会发生些什么，根本无需赘言。 由于整日昏天黑地，灵帝甚至分不清是白天还是夜晚，哪怕特意设置“鸡鸣堂”，在里面养满了雄鸡，可是，每到天亮时，雄鸡们引吭高歌，汉灵帝却从不理会，继续与宫女玩闹、嬉乐。 不知真假……若以后有机会，可以去一探究竟。 【苍龙门】 思绪纷飞之时，三个赤金色大字印入陆离眼帘。 城有城门，宫亦有宫门，并驻扎戍兵，此外，守卫宫门的首领为军司马，官职高守卫望京门等十二城门的军侯一等。 很显然，南、北二宫外，以大将军何进为首的士族集团占据优势，而南、北二宫内，则是十常侍为首的地盘。 左侧，潘明压低声音对陆离说道：“这些守卒归蹇硕管辖，人数大约有八百，而两宫共计七个门，北宫有朔平门、东门、朱雀门，南宫有平城门、苍龙门、北门、玄武门。” “总兵力在六千至七千之间，皆弓马娴熟。” 这时，苍龙司马似乎察觉到有人暗中窥伺，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御道，而后又收回视线—— 一切正常。 而荀彧再度被陆离等人注视，连张辽都为之叹服，或许，真可以凭借此法偷偷潜入皇宫内院而不被人发现。 当然了，没人敢冒这个险，而且现在也没有必要进去。 稍微打量了一下苍龙门的守备情况后，众人继续沿着御道北行，过了南宫，便是一条大街。 “此街便是铜驼街。” 说完，潘明心中松了一口气。 铜驼街是雒阳最着名的一条大街，正对着城东的中东门，得名于分置街道东西两侧的铜驼。 并且，地处城市中央，街北是用复道相连两座宫城，南端则是坊里，很是繁华。 时有谚云：金马门外集众贤，铜驼陌上集少年。 事实上，能在这里购置产业的人，不是豪门贵族，就是商贾巨富，而孟德公便居于此处。 平林漠漠烟如织。 不知不觉中，京师雒阳已笼罩于暝色之中，而随着一声声浩大的暮钟声，各家各户都亮起了灯火。 “过了前边这几座宅院，就是曹府了。” 不多时，在潘明的带领下，一行人得到府外。 典军校尉，属比二千石吏，相当于郡守这一级别的职位，再加上曹家三代在朝为官，封侯拜相，自然不会缺少修缮宅舍的钱财，故而曹府占地甚大，差不多占了半个坊里。 若是其他人前来拜会，少不得要分整衣冠、投递名刺。 但潘明是曹操的心腹爱将，连袁绍都知道他，更别提门吏了，他交代了两句，都不用通传，直接就进了府门。 “孟德公在何处？” “在正厅。” “可有其他人前来拜访？” “主人说今日不见外客。”说到这里，门吏补充道：“除了几位。” “嗯，不用带路了，这里我熟。”潘明随口吩咐道：“你去门厅那里守着，不要放任何人进来，要是有人在旁边鬼祟窥探，就让卫士直接拿人。” “诺！” 门吏恭敬地拱手。 由此不难看出潘明在曹府混得有多好，估计在某种程度上都能代表曹操本人了。 这个时候，潘明收敛表情，仿佛谁都不认识一般，公事公办道：“诸位，请随我来。” 对此，陆离没什么想法，这一路两人始终刻意保持距离，以免让其他人看出端倪，而接下来就要与人送外号“治世之能臣，乱世之枭雄”的曹老板会晤了，再怎么谨慎也不为过。 沿长廊而行，穿庭过院，终于来到正厅。 两名长相俏丽的美婢站在门口，应该是提前接到了通知，先是向众人行礼，而后说道：“主公说要煮酒招待诸位远来的贵客。” 青梅煮酒论英雄？ 这可是名场面啊！ 不过，眼下才刚刚开春，离青梅成熟的季节还有一个多月。 陆离转念一想，高武版三国还要讲什么科学，对于谋士、道人、方士来说，改变天象不是手到擒来之事吗？ 嗯……提前享受一下刘皇叔才能有的待遇，不虚此行。 这次改由美婢在前引路，带着陆离等人左绕右行，来到一处僻静的小院。 果不其然，其间遍植梅子树，枝头梅子青青，一名年约三旬的男人跪坐亭中，姿势很是松散随意，似乎有怠慢之嫌。 但提前知晓对方身份的陆离却觉得：不愧是曹老板，望之如雄虎休卧，自带雄豪之气。 与此同时，正在煮酒的曹操起身，视线从众人面上划过：张辽、赵云、陆离、荀彧。 一副好颜值，易登天子堂。 陆离与赵云自不必提，而张辽面如紫玉、目若朗星，虽然为了隐藏身份，没有佩戴标志性的金盔紫袍，但他当初也是雁门马邑有名的美男子，加之又站在正中位置，想要低调都难。 至于随行而来的颍阴名士荀彧，卸去伪装之后，亦是不凡。 各自打量了对方片刻，开始见礼，先是潘明拱手复命，而后曹操出亭相迎，众人回礼。 “可算把几位盼来，可算见到诸位豪杰的真容了。”曹操握着张辽的手，态度和蔼道：“亭内已设樽俎，不知君口味如何？某这就让厨下准备饭食。” 说完，又笑眯眯地看着陆离等人。 荀彧神情自若，一点也不拘束，见曹操将自己误认为并州之人也不解释，笑呵呵道：“客随主便，孟德公做主即可。” 小亭内。 盘置青梅，一樽煮酒。 众人对坐，斟酒畅谈。 潘明的席位在诸人之末，默默侧耳倾听。 【“淮南袁术，兵粮足备，可为英雄？” “冢中枯骨，吾早晚必擒之！” “河北袁绍，四世三公，门多故吏；今虎踞冀州之地，部下能事者极多，可为英雄？“ “袁绍色厉胆薄，好谋无断；干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命：非英雄也。”】 以上皆为演义，眼下的曹操仍跟着袁氏混，怎么可能说出这种话。 席间，谈的无非是雒阳局势，而潘明已暗中知会过陆离，属于老调重弹—— 大将军檄令诸校尉坐镇西园，不许一兵一卒出入，而他本人也驻兵百郡邸，静待局势变幻。 所谓郡邸，其实是天下诸郡设在京师的办事处，官职任免、政史事传达，都由此机构经手，而这些郡邸聚集在同一个坊内，以便朝廷管辖。 事实上，从望京门出发前往铜驼街的途中，已经经过百郡邸，可惜，那地方现在戒备森严。 荀彧曾说里面有大儒坐镇，劝陆离最好不要窥视，再加上百郡邸阁楼林立、复道交错，遮挡视线，根本看不清其中虚实。 陆离只能放弃。 但不得不说，何进确实挑了个好地方，那里离南宫不过三坊之距，骑兵冲锋，只需半刻即到—— 一旦十常侍稍有异动，亦或者宫中发生重大变故，他随时可以带兵闯宫。 当然了，这个过程必定充满血腥，潘明曾说戍守宫门的卫士就有六七千之数，而宫内又有无数宦官，其中不凡勇武之人—— 蹇硕，身强体壮，虽然身体残缺，但却是领悟战魂的猛将，在镇压黄巾之乱时，立下不少功勋。 “北军随大将军进驻百郡邸，而西园各部中有一部分士卒忠于蹇硕，只能按兵不动。” 张辽坐在曹操对面，问道：“城门、羽林诸军加起来近万众，为何还派遣秘使，不远万里到并州征调吾等前来？” 此话无疑是明知故问。 士人集团山头林立，有些人听太傅的命令，有些人听袁绍的命令，有些则是袁术的门客。 其实，大将军有信心铲除十常侍，但他担心杀死十常侍后，自己没有绝对的实力镇压正统士人集团。 正因为如此，何进想到了出身相同的丁公，暗示可以授予他执金吾一职，此职乃京都的治安官—— 担负京城内的巡察﹑禁暴﹑督奸等任务，另外，离北宫不远的武库也归执金吾管辖，而武库为制造和贮存兵器的机构，其中贮藏大量武器、甲胄，甚至是神兵利器。 雄踞一方的刺史，还是把持天下中枢的权臣？ 答案如何，根本无需思虑。 但这些东西，太傅袁隗同样能给，正因为如此，张辽的心态非常从容，毕竟两头都能下注，但他好奇眼前这位孟德公究竟有何想法。 真到了反目之时，大将军、袁氏，哪个更重要。 亦或者，他只站在自己这一边。 然而，在众人对饮之时，玄武门的气氛却格外肃杀。 大将军何进近四十岁的年纪，中等身材、挺胸凸腹，由于长期养尊处优，明显已经中年发福，但在诸将簇拥下，整个人都显得神采飞扬。 此时此刻，他手搭玉带阔步而行，走下御道，待见到恭立阶前的玄武司马，顿时眸光一凝，手按长刀。 第九十八章 山陵崩 “大将军止步。” “让开。” “宫门已闭，若将军有什么要紧事，明早再……” 不待他说完，一柄出鞘宝刀就架在了脖颈上，玄武司马心瞬间中一寒，同为汉家臣子，本该是生死相依的袍泽，如今却兵戈相向。 “开门，不然死！” “诺。” 紧接着，宫门洞开，数以百计的武士举步迈入玄武门，而大将军何进将刀收回鞘中，目不斜视，轻车熟路地直往前去。 没过多久，宫阙上响来几声稀稀落落的吆喝，就再没动静了。 事实上，这一部分守卒也都有眼力，见下方五百余名武士个个步履稳健，一看便知是北军中的精锐，再加上表情肃杀，恐来者不善。 不过，负责本门的军司马都没有抵抗，他们也没必要拼命。 “大将军。” 就在这时，一道声音自后方的玄武门传来。 “南宫乃天子所居，若无诏令，三公亦不得入内，而今您带兵闯宫，不怕留下千古骂名吗？” 黑暗中，火把微熹的焰光照清了玄武司马的脸。 此刻，他死死盯着大将军，眼神中透出忧色，似乎有什么要紧事要说，但又硬生生止住了。 这忧色，既是为天子近况，也是为大将军何进。 然而，身处队伍正中间的何进并没有看出他在为自己担忧，亦或者，对麾下部众的战力十分自信，沉声说道：“天子居于幽宫，生死不知，吾此行只为见天子一面，以安朝臣之心，若是因此落一个千古骂名，又如何？” 何进不傻，把自己跟朝臣绑在一起，毕竟闯宫的罪名，没人可以单独担下。 至于为何要行闯宫之举，是因为去年为天子望气、言称“两宫流血”的方士不久前来到百郡邸，对他密语：山陵崩。 乍一听，何进没懂这是什么意思，本想追问，却发现那位方士突然消失了，无奈之下，他急忙召见了麾下的几名谋士，让这些人帮忙揣测。 结果却出乎预料。 《礼记·曲礼下》：天子死曰崩，诸侯曰薨，大夫曰卒，士曰不禄，庶人曰死。 谁是山陵？ 自然是天子，只有天子才有资格用：崩。 另外，还有一名谋士提醒他，前汉编着的《五帝纪》有一句：山陵不崩，川谷不塞。 说的正是天子之死！ 正因为如此，何进才急忙点了五百精兵进宫，想要一探究竟。 十常侍下黑手？ 根本不可能发生这种事！ 一旦他们敢这么做，同样活不到明天。 要知道，此时此刻，围在宫城外的羽林、北军、缇骑，虎勇何止万众？只要超过半个时辰没有消息传出，他们便会攻打宫城。 “望大将军三思。” 然而，这一次玄武门军司马的话没有得到回答，何进头也没回，带着五百锐士浩浩荡荡地朝宫内走去。 不知为何，远处宫阙上的脊兽，陡然多了几分阴森气质。 与此同时。 南宫，嘉德殿。 十常侍尽数汇聚于此，正围着一尊灵柩放声恸哭，没有一丝虚情假意，皇帝驾崩，他们便是无根浮萍，恐怕也没有多长时间可以活了。 这个时候，一个身材健硕的宦官从地上爬起来，拭去脸上的鼻涕眼泪，沉声说道：“诸位，若不出意外的话，何进此刻正在率领部将闯宫，欲立史侯为帝。” “而先帝遗命，命董侯继位。” 说到这里，蹇硕咬牙切齿道：“吾等久沐皇恩，若不能秉持先帝遗嘱、护持幼主，百年之后，还有何面目与陛下相聚九泉？” 不得不说，蹇硕确实英武不凡，要是在唇边粘两撇胡子，没人会看出他是阉人。 闻言，另外九人表情不一，或阴沉，或惊惶、或愤怒…… 就在这时，一名身材高大的内侍推开殿门，顾不上行礼，踮脚在蹇硕耳边低语了几句。 眉宇之间隐约透着喜意。 “何贼张狂，以为吾等不敢动手，只带了五百部曲从玄武门入宫，大事成矣！”蹇硕顾不上其它，雷厉风行道：“在寺人中拣选出两百青壮，埋伏在喜德殿之内。” 事实上，带兵进宫本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情，要是何进敢带大军强闯皇帝起居之地，更不必提，真就是自绝于天下了。 因而蹇硕笃定，何进会把部曲安置在宫殿外，只带几名护卫进去探望天子。 如果没有赌对，那就正面厮杀一场，反正宫内寺人无数，五百人而已，根本用不了多久。 片刻之后，一批早有准备的寺人进入喜德殿，为首者是尚方监渠穆，此人同样领悟战魂，一身武力仅在蹇硕之下。 换而言之， 对付一个身体亏空的何进，绰绰有余。 戌正。 一支由五百北军精锐组成的队伍，浩浩荡荡开至喜德殿阶前。 大将军何进看到一名身材壮硕的宦官降阶行下，正是死敌上军校尉蹇硕，因此，他也不理会，直接抢阶争道，领着部众朝天子养病的喜德殿内走去。 而蹇硕的视线扫过下方的北军士卒：果然只有五百人。 他赶忙按下心中的狂喜，喝问道：“大将军欲反？” 闻言，何进的脸色瞬间阴冷下来，停在台阶中央，唇齿之间挤出低骂声：“贱人！” “尔等暗中谋害天子。” 何进不由分说，上来就给十常侍扣了一顶帽子。 本以为蹇硕会出言反驳，但他却忍住了，阴着脸说道：“真相如何，大将军进去一观便知。” 何进听罢，心道：妈的，这阉贼究竟在打什么主意，竟这么痛快就放行了，莫非那方士诓骗老子？妹婿没有驾崩！ 他张了张嘴，各种情绪涌上心头，对阉党的痛恨、对天子情况的忧虑、些许后怕……一下子，何进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见状，蹇硕以退为进道：“若大将军及时悔悟，现在退至宫门外还不算晚，待陛下醒来……” “滚！” 何进成功被激怒，大声喝骂了一句，给自己壮了壮声威，而后望向身后，点了六名武士随行，径自朝喜德殿走去。 殿门外，提前得到暗示的宫女们纷纷垂头，身体抖若筛糠—— 陛下并不在这处宫殿内，龙体已运至不远处的嘉德殿，这里面藏着两百刀斧手，只要大将军一进入，就会被剁成肉泥。 不过，何进对此一无所知，时至现在，他依旧觉得，在外有万余虎士将宫城团团围住的情况下，十常侍根本不敢动手。 至于宫女为何会害怕，自然是畏惧五百北军锐士的兵锋了。 因此，何进想都没想，一把推开殿门，施施然走了进去，这地方他太熟了，早些时候经常来此与天子商议国事。 龙榻前遮着无数道帘子，层层叠叠，而兽首香炉喷出一道道浓烟，不知是由何物制成，竟能阻隔领悟战魂之人的视线。 没错，何进能得到大将军之位，不仅仅是因为其妹为皇后，自身实力也拿得出手。 这一刻，他察觉到不对劲，现在天色昏暗，为何只有挂在殿门处的灯架亮着烛火？ 下意识地，何进汗毛倒竖，拔出腰间宝刀，身子却慢慢向后退去，六名护卫见此情景，哪里不知道其中有诈，赶紧组成战阵，护送大将军往后退。 不远处，一道帘帐之后，黑影闪过。 隐匿气息的渠穆死死盯着猎物，在他身上，两条若隐若现、黑雾缭绕的青首黑蛇不断盘舞。 咻！咻！ 破风声响起，数十击飞斧撕开空气，斩落无数帘帐，从四面八方袭来。 哪怕心有防备，护卫也招架不住，一个接一个瘫倒在地，没了声息。 唯独何进例外，他身后爆出一道血光，应该是一柄牛耳尖刀，在其加持下，何进以极速左右劈砍了一阵，将飞来的刀斧尽数格挡下来。 可是，实力的提升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安全感，甚至愈发畏惧了，仿佛死亡临体一般。 相传，人在死前能够看到自己一生的回顾，可在大将军眼前闪现的，却是一张张人脸：太傅袁隗、中军校尉袁绍、虎贲中郎将袁术、典军校尉曹操、车骑将军何苗…… 而每一张脸，都想要对他说些什么，嘴唇不断翕动，何进集中精力注视许久，才勉强辨认出他们想要说的话。 其实只有两句： 为何如此托大？ 为何不与吾等商议？ 念头在此戛然而止， 嘉德殿大门被血浆糊满。 一个弹指的时间，躲在暗处的渠穆出手，寒光如毒蟒的獠牙般迅捷，只见大将军的头颅脱离了颈项，与飘飞的佩刀一齐落地，一双眼眸瞪得浑圆，自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真脏啊。” 这时，渠穆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没有丝毫犹豫，从身旁寺人手中接过长枪，将何进的脑袋捡起来绑在上面，然后，踏着护卫的尸体，推门而出，扬声大喊道：“大将军何进谋逆作乱，已被我斩杀！何进死了……” 紧接着，那些手持武器的寺人们纷纷跟着大喊：“反贼何进已死！”“何进已死！” 一面喊一面顺着石阶向下冲杀，而北军将士一边招架，一边分心看向渠穆以及他手中的首级—— 由于中年发福，大将军何进的脸颊异常肥大，很好辨认。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北军锐士脸上露出了沮丧、悲伤，士气十分低落，有些已经开始奔逃、避让。 随后，喊杀声停息。 立于石阶最顶端的蹇硕敛了敛衣衫，从尚方监渠穆手中接过长枪，默默取下大将军首级，表情说不出的怪异，亦喜亦忧。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 按照计划，杀掉何进之后，赵忠、张让等人会捏造诏书，命故太尉樊陵任司隶校尉，以少府许相为河南尹。 这两人均为亲近宦官的朝臣，一旦掌权，肯定会尽心帮助他们对付以太傅袁隗为首的士人集团、在朝堂上立住脚跟。 至于城内武人，在得到大将军的死讯后，大概率会乱，未必顾得上复仇。 当然，这仅仅是最理想的结果，若是宫城外的北军开始攻城，大不了就拼死一搏，城内守兵与寺人加在一起，不下于万人，加上有险可依，至少能坚守十天。 到时候，勤王之师必至—— 太后、皇后、两位皇子皆在宫中，天子遗体亦在。 这便是大义！ 何进闯宫被杀，死有余辜，部将为复仇，攻打南北二宫，亦是乱臣贼子。 如此一想，局面大好！ 与此同时，玄武门外。 北军士卒望着横亘在眼前的巨门，纷纷变得焦躁起来，大将军入宫快半个时辰了，一点音讯都没有传出。 “速开宫门，吾等要……” 话没喊完，一颗脑袋被抛出，打着旋儿滚到吴匡、张璋脚下。 脸颊傅粉显白、原本因肥胖而细长的眼睛瞪得浑圆，显然是看见了什么骇人之事。 “何进谋反，已伏诛矣！” 玄武司马的声音从门后传出，正所谓，良言难劝该死鬼，他已仁至义尽，大将军之死只能归结于他自己轻佻行事。 “杀！” “架梯攻城，为大将军复仇！” 身为何进部曲的军官，吴匡、张璋二人，当即引兵攻打玄武门，同时分出几十骑前去传讯—— 有些去苍龙门，有些去朱雀门、有些去朔平门，还有些径自去了西园，以及典军校尉府。 至此，雒阳城乱局已定。 各部人马开始汇聚。 率先而至的不是袁绍，也不是袁隗，而是虎贲中郎将袁术。 事实上，南北二宫的安危，就由其负责，因此，在附近观望情况的他，听说消息之后，不敢有任何犹豫，立刻带着虎贲郎、门客赶到宫外，和吴匡等人一同攻打玄武门。 而守门卫士则与宦官们一道，手持武器，防守阻挡。 过了没多久，镇守西园八部的袁绍也得了讯息，心中又急又怒，他实在想不通，大将军为何要在深夜离开百郡邸，带着区区五百步卒闯宫。 落人以口舌不说，还葬送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大好局面。 “去叫淳于琼、赵融等人前来议事，不得拖延！” 许是被大将军的死讯震到了，袁绍一反优柔寡断的常态，想到了弥补之法：闯宫，一不做二不休，一口气诛尽十常侍！ 前提是快，最迟明早就必须做完这一切。 “主公天塌了，大将何进被杀！” 十数里外，曹府。 门吏冲至庭院内，打断了正在饮酒畅谈的众人。 第九十九章 两宫流血 大将军死了？！ 他当时究竟在想什么，为何只带了五百北军士卒就敢进入宫城。 陆离愣了许多，勉强猜出一个答案：何进大概是活够了，觉得人间不过如此，想死。 一旁，张辽也是一阵无言。 此行应大将军之邀，来雒阳诛灭宦官势力，结果刚落脚、喝了几杯酒的功夫，人直接没了。 这下该如何是好？ 总得找个山头栖身，不然，以并州边将的身份该如何行事？ 毕竟，三人均为州郡官，这次离开并州，属于私人行为，而没有朝廷调令，等同于挂印绶辞官，在这偌大的雒阳城，谁都指挥不动。 “定是十常侍设计诓骗大将军，吾当为其报仇雪恨！” 这个时候，曹操也从惊愕之中缓了过来，并做出袁绍相同的决定—— 血洗南北二宫，以最快的速度诛灭宦官势力、把持朝政。 “愿助孟德公一臂之力。”陆离旋即说道，“为大将军复仇，清君侧，靖国难。” 而今何进被害，只要干掉十常侍，朝中有资格掌权就只剩下袁太傅了，毕竟汝南袁氏，四世三公，宗族、姻亲、门生、故旧遍及天下。 不过，想要加入这个集团，就必须立投名状，现在正是立功之时。 听闻陆离的话，曹操脸色稍霁，爽快道：“既然如此，还请诸位随我前往西园与本初汇合。” 而西园之内，袁绍已经与盟友商议好了对策，赵融、夏牟率部留守西园，负责盯死已故下军校尉鲍鸿留下来的军队，以及阉党冯芳—— 冯芳是大宦官曹节的女婿，与蹇硕走得很近，要是知道宫中有变，大概率会兴兵作乱。 而淳于琼负责盯死蹇硕麾下的上军校尉部，禁止任何人出入，违者杀无赦！ 三校尉没有推脱，纷纷领命。 按理说，每位校尉的级别都差不多，谁也指挥不动谁，奈何袁绍有个好叔父。 事实上，此时此刻，太傅袁隗也得到了讯息，他先是收到一份盖着天子之玺的诏书： 命故太尉樊陵任司隶校尉，以少府许相为河南尹。 本来体力不支打算上榻休息的他瞬间被惊醒，这诏书一看就知道是矫诏，假的不能再假，但大将军何进驻兵百郡邸，十常侍凭什么敢如此行事？司隶校尉、河南尹，皆为实权官职，而且还在京畿。 又过了没多久，两波探子一同传来讯息： 大将军被杀； 北军、虎贲正在围攻攻城，西园有大军调动的迹象。 前一个讯息直接让袁隗变了脸色，饶是宦海沉浮数十年，养气功夫练到了家，依旧被吓得不轻，但稳住心神，听到后一个讯息时，他嗅到了机遇—— 从子袁绍、袁术皆手握兵权，可以软硬兼施，吞并大将军留下来的部众，再加上自己在朝堂上的影响力，完全可以效仿前汉霍光。 一念至此，袁隗当即写了封信，召来樊陵、许相，至于做什么，不必赘言。 亥时。 在曹操的带领下，众人快马奔向西园所在，结果才出府门没多远就感觉到御道在震动—— 袁绍率领本署兵士以及典军校尉部，进兵苍龙阙。 宫城乃天子居所，格局自然与众不同，每座宫门旁都设有阙，所谓阙，其实就是建在高台上的楼观。 白虎阙、苍龙阙、朱雀阙，北阙、南宫阙…… 而这苍龙阙，顾名思义，就建在苍龙门旁边，由苍龙司马负责镇守。 陆离等人在前往铜驼街路上也曾见过，不，准确来说，通过轩辕关，抵达偃师县时，就已经看到了此阙的轮廓，高达百丈，仿佛触及云端。 “孟德，你也收到大将军的死讯了？” 看清来人之后，袁绍大喜，顾不上寒暄，径直说道：“随我去诛贼！” 至于陆离等人，被他下意识地当成了曹操门客。 每百人设一屯长；两屯为一个曲，每两百人设一个军侯；两曲成一部，每四百人设一军司马；五部为一个营，即一独立的作战单位。 为了保证能快速攻下苍龙阙，尽快入宫诛贼，袁绍点齐了所有能调用的兵马，足有四千人，就是拿命去换，也能把守城卫士耗光。 不多时，四千锐士抵达苍龙门。 “杀！” 袁绍没有废话，扬刀大吼。 十常侍被逼入绝境，他又何尝不是？ 就这样，数以百计的士卒开始架设云梯，与立于城墙上的守军撞在了一起！ 喊杀之声不绝于耳。 领到一柄环首刀的陆离眯着眼睛，因为他看到了类似白马义从的光芒。 去年，他追杀谷蠡王时，误入公孙瓒的地盘，被一小股白马义从盯上了，这些人仰天大喊：“义之所至，生死相随！苍天可鉴，白马为证！”，然后，爆发出数倍战力。 只不过这次没有人喊口号，光芒是从苍龙阙上散发出来，投射到守卒身上，使其不惧疼痛，以一当五。 凝神打量了片刻，陆离终于确定了那光芒是什么东西。 龙影！ 身似长蛇、麒麟首、鲤鱼尾、面有长须、犄角似鹿、有五爪、相貌威武。 而西园士卒身后不仅没有异象，反而战力锐减，刀兵碰撞了数十合就没了力气，被人收下头颅。 事实上，两者之间的差距没这么大，装备同样精良，身高、力气也相差无几。 气运？ 陆离觉得应该是类似的东西在起作用，因为，他们正在攻打宫城，行大逆不道之举。 而看到这一幕的袁绍与曹操都表现得非常淡定，仿佛提前知道会发生这种情况。 “上攻城槌。” “诺！” 紧接着，弓箭手开始攒射，对城墙上的苍龙卫士进行压制，在此期间，一辆长四丈、宽两丈半的四轮车被几十名军汉推了上来，其间固定着一根粗木桩。 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 更别提陆离了，他已不是往日不通战事的小白了，自然识得此物，可如此诡异的攻城槌却是第一次见，因而忍不住问道：“孟德公，这些纹路为方士所画？” 只见木锥上刻画着密如蝌蚪的神秘符号，似乎是象形文字，正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 曹操点了点头，回答道：“没错，这光武皇帝的御用之物。” 至于御用之物为何出现在此处，他没有解释。 见曹操对其如此耐心，袁绍也察觉到自己看走眼了：恐怕不是门客，而且并州刺史丁原的人！ 毕竟招揽边将秘密入京的计策，便是由他献给大将军。 如今看来，倒是一步昏招—— 为了让丁原派麾下猛将入京，士人集团许之以执金吾，此官职为中二千石，虽然没有九卿那么尊贵，但秩同九卿，又是实权官职。 执金吾下辖缇骑二百不说，同时还掌控城北武库，再加上丁原在并州经营多年，一旦入雒，势必不会孤身上路，而两处兵力各一，后果不堪设想。 果然，袁绍的老毛病又犯了：宽而不断，好谋而少决、生性多疑、只顾眼前之利。 在其纠结之时，南宫北面的玄武门火光冲天。 袁术见久攻不下，索性下令火攻，此举既可以破门而入，又可以震慑躲在宫内的十常侍，让他们知道害死大将军会招致何等灾祸。 而焚烧玄武门的火亦非凡火，跟袁绍一样，袁术也是汝南袁氏的嫡传血脉、太傅从子，麾下自然不缺奇人异士，各种颜色的烈焰晃人眼目。 大约过去了半刻功夫，随着一声空灵的吼声，宫门轰然倒塌，躲在玄武阙上的守军摔落下来。 木屑、石块，以及说不出材质的物料四处翻飞，砸死、砸伤不少人，剩下半截雕刻龟甲的木架半翘在空中，好似在哀鸣。 不远处，幸存下来的守城士卒与寺人躲在柱兽后方，躲避杂物，同时咬紧牙关，等待与闯宫的叛军一绝死战。 “司马，大事不好，车骑将军何苗来了！” 这时，有守卒眼尖，看到有一支军队打着旗号朝此处行来，霎时间被吓得面若死灰。 事实上，车骑将军何苗是最先得到消息的人，比袁术还要早—— 权衡了许久，决定发兵。 他是何皇后同父异母兄，是何进异父异母弟。 （何苗为何进之父续弦与前夫朱氏之子，故二人没有血缘关系） 但打断骨头连着筋，不管怎样，他们都是兄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何进一死，他同样难逃，因而，在想通之后，何苗立刻带着部曲前来帮助袁术。 然而，在玄武门残军绝望之际，异变陡生，两支本该结盟的队伍却发生了争执！ 在袁术看来，何进的心腹爱将吴匡、张璋此刻如同疯狗一般，他们觉得何苗虽然是大将军的弟弟，但一向叛逆，屡次劝阻何进不要与宦官起冲突。 这种情况下，吴、张二人怀疑他与宦官通谋，乃令军中，曰： “杀大将军者即车骑也，吏士能为大将军报仇乎？” 坦白来说，何进出身低微，乃一屠夫，可他真心对待部下，不说同吃同住，记功绝对公平，还时常用自己的钱给士兵买衣买粮。 正因为如此，北军士卒在看到主公尸首分离，身躯不知所踪时，已陷入疯魔，现在听到长官说何苗是罪魁祸首，哪有不信的道理？ 皆流涕说曰：“愿致死！” 所谓致死，即，至死方休，哪怕拼了性命也要为大将军报仇报仇。 今夜，从南到北、从东至西，安逸了近两百年雒阳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疯狂与混乱。 苍龙门、玄武门、北门，均被攻破，守卒尽数殉国。 月亮升入中天。 散布在宫城各个区域的诸部汇聚在一处，一直在摸鱼的陆离探听到了不少消息，联系到一块儿，大概就是士卒们都杀红了眼睛，至少杀了万人，到处都是尸体。 有因为面白无须而被误杀的，有为了证明身份，当众脱衣解带的，但最匪夷所思的还是车骑将军何苗被杀，吴匡、张璋、袁术合兵攻杀了何苗，把尸体抛在了宫苑中。 当然了，还有一些真假莫辨的传言： 张让、段珪裹挟着何太后、董侯、史侯，从复道逃向北宫，幸好卢植及时赶到，手持长戈，拦住张让等人的去路，救下何太后和两位皇子。 亦有人说，复道有两条，十常侍站在上面，尚书卢植则位于下方，两拨人隔空对峙了一段时间，张贼畏惧卢尚书身上的杀伐之气，放开了何太后，而两位皇子没能走脱，被胁迫着逃去北宫。 除此之外，其中亦不乏谣言： 两位皇子死于兵乱、天子绝后了； 张贼故意杀死了史侯，唯留董侯。 身为穿越者，陆离更加偏向第二种说法，卢植只救出了太后，两位皇子被带往北宫。 后世有一句非常着名的话：侯非侯，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 说得正是此事—— 两位皇子被裹协到了北邙，前来勤王的各部军马纷纷前去救驾。 不如过去营救？ 反正留下来杀土鸡瓦狗没甚意思，倒不如提前去北邙山等候。 陆离不由得瞥向身侧，寻找潘明的位置，想要邀他一同前往。 两道视线交汇。 潘明语出惊人道：“跟我走，去找传国玉玺。” 相比于陆离，他更加了解这个时代，若不出所料，传国玉玺恐怕会在今夜丢失！ 天子共有七玺，其中六玺为日常所用，分别为：皇帝行玺、皇帝之玺、皇帝信玺、天子行玺、天子之玺、天子信玺。 但最重要的依旧是传国玉玺。 由始皇帝命人所镌，玺面上刻有李斯所书“受命於天，既寿永昌”八个篆字。 十余年后，高祖刘邦军霸上，秦王子婴跪奉此玺于道中。 其间王莽篡汉，向太后索要传国玉玺，太后怒而掷之，破其一角，工匠以黄金补之，最后为光武帝刘秀所得，此玺再度归汉。 围绕传国玉玺发生的种种事迹，使它被神化，成了镇国神器，成了国家正统的象征，再加上神石降世，使得儒家天人感应一说，愈发盛行。 换而言之。 传国玉玺比营救皇子更加重要，而且也更加好找—— 建章殿前一口井，里面有一具宫女的尸体，她怀里抱着锦囊，传国玉玺就在其中。 “走！” 陆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我有预感，今夜会遇到不少熟面孔。” “以你我二人之勇，谁敢虎口夺食？” 话落，潘明夹紧马腹，冲向隐藏在黑暗中的建章殿。 第一百章 各显神通 目标：建章殿，传国玉玺。 事不宜迟，当争分夺秒！ 陆离与潘明二人骑着快马，在南宫之内疾驰，视线不断掠过四周，毕竟宫墙之内大殿亭廊无数，想在短时间内找到地方确实不容易。 与此同时，乱军之中出现了一道道形迹可疑的身影。 有人提前摸清了皇宫布局，一边隐匿行踪，一边朝着黑暗中摸去；有人偷走北军阵亡将士的甲胄，换下寺人服装。 “贼他娘，为了这一天，老子牺牲太多东西了。” 一个身材魁梧的壮汉从偏殿内走出，口中骂骂咧咧：“要不是学校能修补大部分创伤……” 说到这里，他顿住了。 往事不堪回首。 一想到在那个臭烘烘的地下室，被老太监一刀斩去小兄弟，魏峰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个时代连最原始的麻沸散都没有，更别提什么无菌手术室了，往茅草堆里一躺，喝个伶仃大醉失去意识，就可以开始割了，饶是如此，也把他给疼得死去活来—— 身体素质远超常人，醉得浅。 不过，正所谓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忍受了整整一年来自身体与灵魂的双重打击，魏峰终于迎来了收获时节。 中黄门冗从仆射，秩六百石，统领中黄门冗从，掌管宿卫宫禁，直守门户，皇帝出行则骑从，夹乘舆车。 保护皇帝出行安全的大太监，自然知道各种宫闱秘事，魏峰敢说，在参与考试的新生之中，没人比他更了解天子七玺的摆放位置。 建章殿？ 绝不可能散落在那么偏僻的地方，除非有宫女、寺人故意将其带出来，否则，它们只会安安静静地待在却非殿。 此刻，宫道两侧堆满了尸体，根本找到下脚之地，整座宫城像是泡在血海之中一般。 略作思考，魏峰直接跃上屋脊，三两个纵身，便离开这处偏殿。 丑正。 喊杀声不仅没有衰减，反而愈发高大，在上军校尉蹇硕以及尚方监渠穆的组织下，守卒与寺人展开了反击，袁术的虎贲军被赶出了北门，无奈之下只能继续与何进的残部合作，沿着朱雀门向南冲杀。 至于袁绍和曹操二人率领的西园军，则长驱直入，顺利攻下了喜德殿与嘉德殿，找到了大将军何进的残躯，以及天子灵柩。 倒不是说西园各部比虎贲军强，而是攻打苍龙门的队伍中多出了两员猛将：张辽和赵云。 两人只用了三成实力，就杀得守卒溃不成军，要不是碍于皇室颜面，恐怕早就将南宫给拆掉了。 一旁观战的袁绍骇得语无伦次：天下竟有如此强将，丁原一州刺史而已，何德何能，将他们收入麾下？ 明显是起了招揽之心。 至于曹操，有着同样的想法：本以为元让已经天下无敌了，并州二将似乎更加勇猛，要是换上趁手的兵器，皆可做到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一定要与之结下善缘。 张辽看着空荡的四周，沉声问道：“子龙，可曾看到孟明？” “许是未曾杀尽兴，与典军校尉曹操的部将去了北边。” 赵云手持一把环首刀，表现得很是平淡，他找不到一合之敌，尽是不开眼的杂兵。 而听得回答，张辽瞬间放心了，雒阳承平已久，没什么猛将，以陆离的实力，哪怕单独行动都用不着担心。 一念至此，他收敛杀意，打马回到曹操身边，作壁上观。 而十余里外，又是另一副光景。 兵械的碰撞声、战马的嘶鸣声，随着夜风传到，使气氛不至于那么死寂。 陆离与潘明勒住坐骑，审视四周，一片肃杀。 他们来晚了。 建章宫前，有黑衣高冠的贵族子弟、有身穿朝服的帝国官员，有一身儒袍的士人，亦有披着重甲的汉军士卒，以及面部线条柔和的寺人。 但这些人都有一个相同的身份：大一新生，也有着相同的目标：传国玉玺。 其中，藏着不少熟人：王黎、姜胜，两人曾在枪械实战课上与陆离搭档，也约好了在血族世界相互帮助，可惜发生了一系列的变故，没能继续合作。 “完了，这两尊杀神联袂而来，咱们一点机会都没有了。”姜胜苦笑道：“还剩一个杜克，估计正躲在什么地方随时准备出手，要不咱俩跟在后面喝口汤？” “可以。”王黎点了点头。 身为同班同学，他们知道自己班上有哪些堪称妖孽的人物，更知道彼此之间有多大差距—— 正在为射术达到人类极限而高兴的时候，陆离等人已经抛弃常规枪械，接触更高级的事物了。 至于怎样喝汤，自然是帮忙抵抗其他竞争者，拿一些剧情参与度。 要知道，传国玉玺这种传说级别的神物，绝对会被校长当做评审标准，加进最终成绩之中。 一念至此，两人便主动靠向陆离与潘明，用意不言而喻。 伸手不打笑脸人。 哪怕潘明有信心镇压一切，也不会拒绝这种好意，只要不染指传国玉玺就行。 陆离则更加自信，自从来到东汉末年，他接触的都是些绝世猛将，吕布暂且不谈，张辽和赵云经常陪他练习战技，从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现在的认真以待，虽说真要生死相搏，结局依旧没变，必死无疑，但总归能支撑百十招。 试问天下，有哪些豪杰能与张辽、赵云相抗如此久？ 大部分都是一合被杀。 可惜，其他人并不知道两人的路数，只觉得可能有些棘手，大不了群起而攻之。 对此陆离并不在乎，他眉头微皱，指着前方问道：“传国玉玺在那口井里？” “应该是。” 王黎点了点头，补充道：“演义中，传国玉玺被孙坚在建章殿的水井里找到，而今时局大变，恐怕会提前坠井。” “在此期间，就没人去捞着试试看？” 潘明瞥向四周。 姜胜一阵无语，众目睽睽之下，谁敢这么做？怕是想第一个被送回教室。 “没有。” 得到回答之后，潘明什么话都没说，径自朝水井走去。 而陆离拔出捡来的百炼环首刀，盯着周围动向。 事实上，他有种强烈的预感，此行怕是要走空了，其实大家都在赌： 按理说，传国玉玺会在董卓火烧雒时失踪，现在因为局势改变，京师提前大乱，所以可以赌一把，提前守株待兔，要是能够拿到，血赚！若是无缘，那也没什么，反正这么做不要成本，少砍几条杂鱼而已。 这个时候，身残志坚的魏峰摸到了却非殿，这里异常寂静，偶尔能瞥见几具尸体，血腥味也淡了许多。 阴冷！ 压迫！ 鬼使神差地，魏峰迟疑了，他的手搭在殿门上，始终不敢将其推开。 他非常清楚，这种压迫不是来自于某个人、某件物品，而是来自一种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东西：掌控天下万民生死的皇权。 这一年来，有幸见过那位灵孝皇帝几面，更是在担任护卫时，近距离接触过，多次目睹他干的荒唐之事，可依旧不敢对其抱有不敬。 口含天宪，言出法随！ 这种玄之又玄的能力，被灵帝所掌控，冬日宫闱内百花凋零，为逗妃子一笑，他特意写了一道圣旨，命百花盛开，结果真奏效了，不是幻术，更不是术法。 除此之外，天子曾在一怒之下下令处死某个小黄门，结果刀斧加身，他后悔了，不想让其死得太痛快，随口一个慢字，行刑者的手就不受控制，将刀收了回去，而脖颈被划出一道深痕的寺人，伤口处竟没有任何鲜血流出。 为何灵帝掌控这种近乎神明的手段，依旧难逃死亡？ 魏峰难以理解，哪怕亲眼目睹灵帝驾崩时的种种异象，他仍不敢信，或许，这位执掌天下二十三年的天子会突然破棺而出。 “妈的，当了一年奴才，心态也回不去了？！”这时，魏峰突然扇了自己一巴掌，自言自语道：“回去之后，又不是长不出来了，怕一个死掉的昏君作甚。” 说到这里，魏峰咬紧牙关，一把推开殿门，一步三望，生怕真撞到什么难以理解的东西。 紧接着，尖叫声响起。 几乎是第一时间，魏峰拔刀砍了过去，一颗艳丽的头颅冲天而起，这是天子的嫔妃，为躲避兵祸特意来此。 许是见了血，魏峰变得平静了许多，天子要是能活过来，怎么不去平定闯宫的逆贼？ 念及此，他自嘲一笑，真是奴才当久了，得赶紧站起来。 “别杀我……别杀我……” 角落有颤音传出，一名宫女蜷缩在哪里，身体抖若筛糠。 “除了我之外，还有人来过这里吗？” 魏峰一边询问，一边朝天子的御案走去。 “没……没有。”宫女哆哆嗦嗦。 闻言，魏峰脸上露出笑意，天子七玺由专人参观，经常变换位置，级别不够根本无权知晓。 而十常侍中的大部分人没有想到兵败得如此快，匆忙逃跑，顾不上带走这些身外之物。 “越王勾践卧薪尝胆前还为吴王夫差问疾尝粪，老子……” 看着近在眼前的七个木匣，魏峰有些失声，有激动，有难受，有敬畏。 然而，话还没说完就听到一道呵斥声在耳边炸开：“尔是朕的家仆，何故擅自闯入，不知此乃诛九族的大罪？” 魏峰吓了一哆嗦，这声音他太熟悉了，出于本能地跪下，可仿佛心有不甘，微微抬眸瞥向御座所在。 原本空荡的地方，出现了一道身影。 刘宏年龄不大，三十余岁的模样，脸色因长期耽迷于女色而苍白，颌下胡须也有些杂乱，可纵然如此，他依旧保持着一个皇帝该有的姿态，端坐于御座之上，虎视下方。 刹那间，两人的视线交汇于一处。 魏峰脸色大变，身为一名领悟战魂的武者，本该肤润面红，突然变得苍白异常，双眼瞳孔差点缩成了针尖。 灵孝皇帝未死？！ 那躺在灵柩中的是何人？ 不，不可能，他要是没死，十常侍哭什么？他要是没死，十常侍为何要狗急跳墙，诛杀大将军致使两宫陷入兵乱？ 念头急转之间，魏峰收回视线，默默跪在御台之下，等候发落。 可随着时间推移，他发现了不对劲，斥责完之后，刘宏一句话都不说，就这么端坐在那里，像极了傀儡。 “陛下，逆贼袁绍、曹操等人犯上作乱，藐视天威，带兵血洗南北二宫，臣七尺微命，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与乱军殊死一搏，望恩准。” 话落，魏峰将头重重磕下，也不起来，默默等待着回复。 一秒……两秒…… 半刻已过，除了宫女的啜泣声音，再无其它声音。 见状，他哪里不晓得自己被耍了，腾地一声站起来，朝灵帝一抓，手掌穿胸而过。 “尔是朕的家仆，何故擅自闯入，不知此乃诛九族的大罪？” 这话再度响起。 不得不说，声音极其宏亮，字句也咬得清晰，充满了帝皇威严。 可魏峰那里管这些，一个巴掌扇了过去，这大逆不道之举依旧没有落到实处。 “贼他娘，谁这么缺德，拿了天子七玺，还搞上这么一出！”魏峰强忍住怒意以及失落，面沉如水道：“这梁子结下了，以后剧情世界……” 说到一半，他抓起最近的木匣。 入手很沉！ 顾不上怀疑、谨慎，魏峰赶紧将其打开，白玉制，螭虎纽，用武都紫泥封，下方刻着篆文：皇帝行玺。 接下来，大丰收了。 皇帝之玺，用于赐诸王侯； 皇帝信玺，用于发兵； 天子行玺，用于召大臣； 天子之玺，用于策封外国君主； 天子信玺，用于祭天地鬼神。 六玺俱在！ “传国玉玺……”魏峰喃喃低语，惊喜来得太突然，他都快绝望了。 不过，当双手捧起最后一个木匣时，魏峰蹙眉了，太轻。 果不其然，打开一看里面除了武都紫泥外，再无其它，但意外地心情没有低沉。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 在这种情况下能拿到六玺，已是盗贼手下留情，留了口汤给他喝。 没有再犹豫，魏峰将六只木匣装进背囊中，快步走出大殿，可能是不太甘心，他又望向角落： “再问最后一遍，在你之前，可还有人来过却非殿？” 宫女的视线在染血宝刀上一凝，恰好，先帝妃嫔血淋淋的脑袋也离此不远，同样在视线范围内。 她瞬间被刺激到了，打了个激灵，生怕被魏峰枭首，哆哆嗦嗦道：“不曾，我是王美人身边的女史，与她一同来此避难，来时什么人都没有看到。” 说到此处，女史抬头看了一眼魏峰，见他伫立不前，不断摩挲着刀柄，心中愈发害怕，抱着膝盖又往角落缩了缩，仿佛这么做能让人看不见自己。 “嗯……”魏峰拖着长音，微微侧身，准备离开。 突然，一道哽咽的声音传来：“不过，今夜负责值守却非殿的司闱消失了，她应该也在此处。” 司闱：掌宫闱管匙。 “叫什么名字？” “杨媛媛。” 半只脚踏出殿门的脚顿住了，魏峰如雷击顶。 同时，建章宫前，掀开井盖的潘明闻到了血腥味，非常新鲜，不，非常浓郁，只见一具作女官打扮的女子浸泡在井中。 正打算捞起时，五色异光亮起，周遭的呼吸声瞬间变得急促起来。 第一百零一章 大逆不道 殿南那口水井内突然泛起五色异光，惊动了所有人，包括在附近徘徊的小股北军士卒。 “走，过去看看。”小校拔出砍缺口的环首刀，沉声说道：“要是情况不对散开跑。” 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直觉告诉他，建章宫太过安静了，其中恐怕藏着什么大秘密，但对建功立业的渴望，又让他决定铤而走险。 可惜，刚踏入宫门尚未见到大殿，十余人就瘫倒在地，没了声息。 与此同时。 潘明从井中捞出一具女尸，将其平放在井盖之上，所谓井盖，其实就是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块，重达千斤，估计是仓促从假山上砍下，用以遮盖里面的异象。 果不其然，胸腔碎裂。 刀口甚是狰狞，显然是被人一刀砍杀，同时劲力透体，带着身子栽进了水井之中。 杨媛媛？ 站在一旁戒备四周的陆离有一瞬间的失神，分班开始之后，一直就没再见过，实在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以这种方式重逢，当初杜克还问她要联系方式来着。 而其他人则注意到了女尸身上崭新的伤口，没错，在水中泡了许久，内脏依旧鲜嫩，一丝一毫泛白的迹象都没有。 “只有传国玉玺才有如此神效，使尸体长久不腐。” 随着一声低语，潘明的脸上浮现出笑意，他猜对了，雒阳兵乱，如此大的场面，校长怎么可能放过，肯定会制造出一些冲突—— 除了传国玉玺之外，还有什么东西有资格去当诱饵？ 只不过，这个宫女有些眼熟，似乎在学校见过。 建章宫、传国玉玺、一个熟知剧情的扮演者，究竟是什么将它们串联在了一起？ 潘明心中各种疑惑四起，但手上动作却不慢，将挂在女尸脖颈上的绣龙锦囊解开。 只见内里裹着一方朱红小匣，用金锁牢牢锁着，不过此刻哪有功夫找钥匙，潘明攥着百炼环首刀，控制着力道劈了下去。 这一举动惊到了不少人，他们下意识地想要上去抢夺，生怕里面的东西被砍坏，因为，时至现在，几乎可以断定，里面确实藏着东西。 而陆离与姜胜、王黎一个闪身，出现在水井旁，将潘明牢牢护住。 与此同时，五彩异光愈发盛大，要不是南宫大部分区域火光冲天，早就惊动大军来此探视了。 朱匣之内盛放着一枚玉玺—— 方圆四寸，上镌五龙交纽，傍缺一角，以足金镶之。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看到这八个篆文，陆离等人松了一口气，而后抬眸环视四周。 “散去，宫城之内尚有不少宝物，若是留在此处，注定会败亡。” 王黎看似友善地提醒了一句，但其中却暗含挑拨之意。 “不错，退去，否则各位的东汉末年之旅就要在此结束了。” 姜胜亦是如此，反正有两个大佬压阵，还怕出事不成？ 无声的寂静中，有人动了，身形快到在空中留下残影，隐约能看到身后有异象浮现。 见状，王黎与姜胜嘴角微微扬起，仿佛在嘲弄，他们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小白，知道异象与个人战力相挂钩，跃起的同时提刀向前一挥，不多时，空中便传来了叮叮当当的声响和惨呼。 当然了，虽说两人并非庸手，但想要做到以一当十，确实强人所难，几名身手比较矫健的漏网之鱼突破封锁，径自朝单手抱着木匣的潘明冲来。 可惜，尚未近前，环首刀挥舞，两道人影在空中拦腰而断，脏器和血液齐飞，紧接着，一点寒芒如索命冤魂般冲出，从侧方刺向陆离。 一旁，潘明单手持刀正欲支援，陆离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随后金属拉磨之声响起，环首刀从矛身划过，血花四溅，一名身披甲胄的壮汉双手捂着脖子，跪倒在地。 忽然有人喊道：“一起上，不然谁都没机会拿到玉玺。” 由于仍有人迟疑，那道声音再度催促道：“先把他们送走，到时候再争传国玉玺，各凭本事！” 声音如同惊雷一般炸开，所有人明白过来了：明显不是一个量级的存在，只有联手将陆离四人干掉，才有可能拿到玉玺。 念及此，众人不约而同地取下腰间的环首刀，将其缓缓抽了出来，那刀身出鞘丝丝作响的声音，就像重金属音乐。 军用环首刀，工艺考究，后世名震天下的唐刀，就是脱胎于此。 【中平一年五月丙午造圩湅大刀吉羊宜子孙】 陆离第一次注意到自己随手拿来的大刀，上面竟然刻着字。 “圩湅”就是五十炼，表明这把刀曾经使用百炼钢技术将钢材折迭锻打达五十次之多。 换而言之。 用它杀人，趁手！ 精炼环首刀厉啸而出，金铁交鸣声尖锐刺耳，仿佛砸在人的心上，连火星也溅了出来。 由于陆离的战魂太过惹眼，他没有使用，但狂风骤雨般的斩击，让人根本招架不住。 劲风四散之下，一名身披甲胄的家伙躲闪不及，被带着千钧之势的刀锋直接劈中肩头，兽吞护臂瞬间碎裂，环首刀斜向下，直接削去了半个身子。 其间，没有一丝骨茬飞出，断口平整至极。 如果说开了无双的姜胜、王黎是一匹势不可挡的蛮牛，那陆离更像扑袭的猎鹰，动作一点也不花哨，直窄刀身蕴含了前所未见的凌厉杀气，不刺不挑，唯有劈和砍。 因为，厚实的刀背能够轻松承受住猛烈撞击。 至于潘明，同样担心暴露身份，没有使用战魂，一手夹着木匣，一手持刀，利用鬼魅般的速度，不断收割着生命，不管迎击者实力如何，均是一招毙命—— 略微窄小的环首刀凶狠凌厉，角度刁钻而又凶狠，残影一闪而过，勾勒出一道又一道血花。 “刺啦！” 刀锋处擦出火星，两当甲的金属叶片开裂飞溅出去，陆离的环首刀劈断了一杆长矛，同时也将护甲斩碎，在梁遂的胸膛处带走好大一片血肉。 双目失神的梁遂满脸不可思议，扑通一声，无力地栽倒在地上。 近二十名领悟战魂的武将，天下哪一路诸侯能凑齐这等阵容？竟败得如此快，难道这两人已经达到吕布那个层次了吗？ 不可能！ 他们才来到这个世界一年。 一声不甘的怒吼响起。 “传国玉玺在建章宫！” “夺玺者……嗝……” 梁遂眼前一黑，再也握不住支撑身体的断矛，身子瘫软下来，鲜血自脖颈处往外喷涌。 而血液溅出的瞬间，陆离侧身一避，全部喷在了他身后凉亭上。 “建章宫有人聚集！”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长吼，从附近经过的士卒发出示警。 几乎是同一时间，陆离感觉到了地面在震动，附近的北军锐士正在朝建章宫冲来，估计是领队之人发现了先前从井口喷出的异象。 “贼子，留下传国玉玺！” 果然，一声怒吼隔着数道宫墙传来，马蹄声也骤然加急。 潘明先是看了看高约两丈的高墙，然后对陆离说道：“杀，还是走？” “走！” “往北走，去营救天子。” 他们现在处在南宫最北端，由袁术的虎贲军以及何进的北营把控，而西园军在南边苍龙门一带，要是想赶回去，肯定要跟来军打个照面，到时候可就难做了—— 把人杀光不难，但万一暴露身份，接下来该怎么办？怕是会被天下诸侯群起而攻之。 化干戈为玉帛亦不可能，对方必然会索要传国玉玺，这是汉室国家正统的象征，怎会拱手让人？ 念头急转之间，黑暗中出现了一道“张”字旗帜，来者正是何进的心腹爱将张璋。 “上马。” 为了不暴露身份，陆离没有喊名字，翻身上马，并把手递了过去，姜胜也不犹豫，抓上之后小腿一蹬，稳稳地坐在后方。 潘明与王黎同样如此，但由于胯下坐骑并非神驹，潘明摸出一个小瓷瓶尽数朝马嘴里灌了下去。 “坐好了。” 话落，一声怪异的嘶吼声从下方传来，原本已算骨大筋粗的汗血马再度拔高，后蹄用力一蹬，瞬间跃过高墙，来到宫道之上。 至于黑鬃马，更是轻松至极。 不过，没时间给它在同类面前显摆，陆离一扯缰绳，“快，往北走。” 几个弹指的时间，张璋率部至建章宫。 地面之上，红的、白的，粉的遍地都是，一片狼藉，有些还顺着石柱滴答滴答往下流，不少骑卒因难以承受纷纷别过脑袋、弯腰作呕。 黑衣高冠、汉军制式甲胄、儒生装束、寺人官服，甚至还有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官。 张璋不禁皱起了眉，小小建章宫竟汇聚了如此多的势力。 “将军，要追吗？” “不。”张璋望着陆离等人纵马跃过的高墙，摇了摇头：“继续血洗南宫。” “那……传国玉玺？” “什么都没有为大将军复仇重要，屠尽南宫之内阉党，还有北宫，还有苑林，不诛灭十常侍，北军什么事都不管。” 事实上，张璋没把话说完：敌不过对方，地上的十九具尸体没有一个庸手，若换做是他，最多能做到以一敌三，再多就要饮恨当场。 南北二宫相对而立，玄武门对面就是朱雀门，中间有一条长七里的复道相连。 后世有诗曰：复道行空，不霁何虹。 下方一条道，上边又一条道，两者平行，这证实了陆离先前听到的一种说法：卢植率兵与张让等人隔空对峙，只救下从高处坠下的太后，两位皇子未能逃脱。 不过，北宫同样遭到了攻击，不仅如此，朱雀门、东明门、朔平门均有大军围堵，能逃到哪里去？ 从悬在高空中的复道走过，陆离心中泛起各种猜想。 “这次东汉末年之行，倒是长了见识。”姜胜感慨道：“这复道远比后世的立交桥壮观多了。” “苍龙等阙亦是如此。” 顺利拿到传国玉玺的潘明心情大好，接了一句：“只要到达偃师就不怕迷路，哪怕隔着四十里，也能看到高大的宫阙。” “老陆在想什么？”王黎开口询问。 “张让等人挟持两位皇子前往北宫，不知是困在其中，还是顺利出逃北邙。” “肯定是跑掉了，狡兔三窟，像十常侍这种人，恐怕比天子更加了解宫城结构，指不定哪里藏着通往城外的密道呢。” “没错，不必浪费时间了，翻过宫墙提前在那里等待。” 三言两语之间，陆离同意了，毕竟北宫之内乱兵不少，万一被什么人暗中记住相貌，可就麻烦了。 于是，下了复道之后，众人找了个比较偏僻的地方翻了出去。 事实上，他们赌对了。 张让等人逃出南宫之后，发现北宫只是情况稍好罢了，迟早会被攻破，到时候照样得死。 幸好，翦灭群雄、重塑汉室天下的光武皇帝，在翻新皇城地基时，下令建造大量的排水渠，有暴露在地面的阳渠，也有埋在地下的阴渠。 其中有一部分阴渠并不用于排水，而是通往北郊的密道—— 这位打过天下的皇帝为子孙考虑得太多，早已看清世间难有不朽王朝，希望有一天宫城万一出现兵乱，他的后人能走密道跑出去，招兵勤王、隐姓埋名都行。 可惜便宜了张让等人，他们服侍两代君王，灵帝甚至说过：张常侍是我父，赵常侍是我母。 而身为天子的父母，怎么可能不知道密道在哪里？ 推开供奉祖宗灵位的香案，把地砖撬起便是了。 当然，对于皇权的畏惧，十常侍磕了好几头才走。 另外，此次出逃算不上太仓促，史侯与董侯身边跟着百十名羽林卫，而十常侍中武力值最高的蹇硕，以及后起之秀尚方监渠穆也都跟了上来。 卯时，天色微亮。 走在前面探路的蹇硕顿住了脚步，借着张让手中的夜明珠，史侯刘辩的脸色再度白了一分。 头顶一片黑漆，没有一丝亮光照射进来，不过倒是多出了细微流水声，这让渠穆略感欣慰—— 光武皇帝雄才大略，没有坑骗他们，这密道果然通往城郊。 气随水动，水动气存。 地下有活水存在就说明有空气流通，否则水不会流动，而且，就算上去的通道被堵住，他们也不会窒息而亡。 “渠穆，你保护好两位皇子。” 蹇硕受够了蜷缩而行，对于身材魁梧的他来说，这样太过憋屈。 而现在终于离开雒阳城，悬着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他决定轰开一条路。 “诺。” 负责殿后的渠穆挤上前，挡在史侯与董侯前方，至于另外几名常侍，用不着他操心，这些人亦非庸手。 紧接着，一声声闷响传出，若非顾及造成的动静太大，引来百姓关注，蹇硕早就出去了，但即便如此，一次次轰击之下，昏暗的密道也渐渐浮现出亮光。 最后，水流与月光一同洒落。 尚方监渠穆随手一挥将其挡住，这让年幼的刘协和刘辩不禁对其心生几分好感。 可是，他们心中愤怒、惊慌、害怕仍旧在萦绕，父皇突然驾崩、乱军发疯似的进攻皇城。 一路行来，遍地死尸，平日里尽心照顾皇族起居的寺人、用生命维护皇族颜面的护卫，尽数被杀。 当被蹇硕抱出密室的瞬间，最有资格成为天子的史侯长长地呼吸了几口气，贪婪地享受着新鲜空气，而后说了今夜第一句话：“入宫的那些甲兵，要做甚？” “是打算赶走我们，另立新朝吗？” 蹇硕听罢一时失语。 士人打的旗号一直是：诛灭十常侍。 仿佛这么做就能使天下安宁一般，可他们哪有这等本事？ “殿下，吾等先离开此地再说。” 第一百零二章 秘技：反复横跳 北邙，位于雒阳城北，即邙山。 山虽不高，但土厚水低，宜于殡葬，不仅有八座东周王陵，还有本朝开国皇帝的原陵，因此，久而久之，这里便成了一处有名的葬地，王侯公卿皆选择魂归此处。 【中兴世祖光武皇帝之陵】 陆离一行人提前来到邙山等待，此刻正驻足于从门阙到陵冢的神道上，只见一通穹碑冲天而起，直插云霄，其中“中兴世祖”四个赤金大字尤为明亮。 “相传，附近的百姓经常来此抚碑择吉问凶。” 潘明一边大量神道两侧的石雕，一边介绍道：“人离碑十步，双手平伸，闭目走去，若是能感觉自己摸到这四个字，那就是大吉之兆。” 闻言，姜胜与王黎均面露意动，想要上前试试。 这时，陆离收回视线，道：“现在时间尚早，你们两个要是感兴趣，就过去。” 按理说，经历过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陆离应该第一个上去，但他却没有动弹的意思。 因为这应该只是民间传闻，哪个寻常百姓能突破守陵卫士的封锁，近距离靠近此处？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姜胜、王黎二人无奈而归。 “无甚神异之处。” “不如出去看看，或许两位皇子已经抵达了附近。” 他们已经在这里足足等待了小半个时辰，除了倒在地上的一队卫士外，并未看到大批人马活动的迹象。 看着天色渐白，潘明道：“我和姜胜去附近探查一番，你们两个守在这里。” “好。”陆离点了点头。 帝非帝、王非王，千乘万骑走北邙。 所谓帝，是指史侯刘辩，何皇后之子、大将军之侄，最有资格登基的皇子，至于王，自然是董侯刘协。 演义之中，大将军何进被十常侍诱杀，袁绍带兵杀入皇宫，致使南北两宫大乱，张让等人裹挟汉少帝和陈留王逃入北邙山，后来在面对董卓的兵马时，汉少帝吓得连话都不会说，反观陈留王，表现得更加镇定，更像天子，正应了那句“帝非帝，王非王”。 而千乘万骑走北邙，自然是指文臣武将赶到北邙山去找皇帝。 如今天子仓促驾崩，继任者究竟为哪位皇子仍未在朝堂上确立，狼顾天下英豪的董卓更是远在西凉，但闯宫之事已经发生，传国玉玺更是提前丢失，没人能笃定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 历史已变得面目全非，跟演义更是对不上，但没过多久，事实就证明：陆离多虑了。 前去侦查情况的潘明带回来一名寺人，此刻正跪在神道之上，提心吊胆地等待发落。 毕竟十常侍中的大部分人习惯了养尊处优，哪怕是逃命，身边也得跟着人伺候，陆离面前的这人便是其中之一。 坦白来说，这家伙反侦查意识挺强，穿上了黔首百姓的衣服，颌下还粘着一缕胡须，但到底残缺之人，肤色异常苍白，尤其是那阴柔的气质，根本与下地干活的田舍汉扯不上关系。 正因为如此，一眼被潘明看穿，用刀锋抵着颈项，略微吓唬了两句，他就屁滚尿流地如实招出身份。 听得他是从北宫逃出来的寺人，料来必知皇子所在，因而，潘明直接把人掳走。 中途问了他如何逃出、兵力如何、是否有武将追随，这名寺人一一做了回答，不敢有任何隐瞒。 百十名羽林卫，近三十名身体强健的寺人，另外还有亲手杀死大将军何进的尚方监渠穆以及九名常侍。 陆离皱眉问道：“蹇硕呢？” 这名寺人吓得连头不敢抬，跪伏在地上，颤声回答：“上军校尉独自去了西园。” “所为何事？” “不知……”寺人感觉脖颈处一凉，忙道：“蹇硕拿了史侯以及董侯的信物，想必是去整合兵马，来邙山迎驾。” 袁绍只带走了自己的中军校尉部，以及典军校尉部，现在西园之内还剩下六部，而蹇硕是这支部队名义上的最高统帅，再加上有两位皇子的随身信物，恐怕真能调动大军前来。 陆离按下心思，又问：“你们是从何处逃出北宫？” “供奉光武皇帝的香案下有一条密道，直接联通北邙山。” 听到这里潘明暗自点了点头，果然没有猜错，另外这条密道完全可以利用起来，在关键时候发挥作用。 这个时候，姜胜突然问道：“两位皇子在路上可曾说些什么，有何异常之举？” 话落，陆离等人纷纷看向跪在面前的寺人，汉少帝、汉献帝，这两人在后世都做过皇帝，眼下，天子也只会从他们中选出。 “这……董侯一路无言。” “史侯呢？” “小人不敢说……” 话还没说完，刀锋上便浸出一抹鲜红。 “史侯曾问，入宫的甲兵可是要另立新朝。” 众人一时失语，未来的天子这是记恨上他们了。 又过了一会儿，站在旁边的王黎见无话再问这个寺人了，随口道：“如何处置他？” 寺人听得此话，磕头如捣蒜，哀求道：“小人刚入宫没多久，没参与什么军国大事，在雒阳也一直严守法纪，无敢有扰民之为。” “将军，饶命啊将军！” 经过一番观察，这寺人已猜出劫走自己的人是军中悍将，不然身手不会如此骇人。 陆离心中正在盘算着如何迎驾，听得哀求，便瞥了他一眼，吩咐王黎道：“能在人烟罕至的北邙遇到此人，也是有缘，既然如此……” “留个全尸。” 王黎笑了笑，手起刀落，将这名寺人刺死，而后拖到神道旁丢下。 经此一役，两个皇子心中已经留下了阴影，表面上不显，可内里估计恨不得要把士人集团全部诛九族。 因而，潘明提议道：“这种情况下，想要将其迎回，几乎是难上加难，倒不如直接用武力抢夺。” 毕竟，十常侍再张狂，也不敢拿两位皇子的生死当做筹码。 至于被即将登基的天子记恨？ 坦白来说，过不了多久，他们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了，就是光武皇帝从陵墓中爬出来都不管用。 再者说，一个坐在龙椅上的傀儡而已，要不是想拿高评分，必须参与各种历史大事、刷存在感，谁愿意去迎？ “大可不必这样。”陆离摇摇头，否定了潘明的提议，笑道：“事已至此，打着士人集团的旗号行事完全不管用了。” 潘明心思缜密，瞬间想到了陆离的另一层身份，脱口而出道：“你想直接表明边将的身份，撇开汝南袁氏单干？” 自本朝建立以来，一直是宦官与士人集团轮番掌权，其间偶尔出现外戚干政的现象，但也因为根基不深，如天外流星般一闪而过，比如何进。 因而，在各方势力的领头人看来，镇守边疆的武人根本排不上号，只能找一个山头依附。 换而言之。 谁也不会想到，雒阳变天之后，武人竟敢出来争夺权柄—— 当初董卓入京，不管是大将军何进，还是太傅袁隗，虽然都看出他心怀野望，但也没太当回事。 毕竟这么多年来，从未有过武人把持朝政的先例，因为，只要谁敢这么干，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可惜，董卓，董太师就是汉末最大的异数，说他蛮横无理，这家伙懂文人那一套，前期也伪装得很好，说他懂规矩，骨子里又信奉拳头最大，后期直接把桌子掀了。 当然，下场也不是很好，引得十八路诸侯讨伐，最终只能选择迁都长安。 正因为如此，潘明才会面带忧色，现在并不是挟天子以令诸侯的好时机，并州军虽兵强马壮、猛将如云，但很难扛住天下豪杰，大概率跟董卓一个下场。 此外，董卓失去了上雒的机会，绝对会加入联军…… 如此一来，三国剧情彻底崩溃，乱臣贼子董太师摇身一变成了勤王忠臣。 想想就很刺激！ 与潘明不同，姜胜与王黎心中在想：把一个世界的发展弄得偏移预定轨道，不比抢夺什么传国玉玺更能获得校长认可？ “士人集团失去了大义。”陆离回顾身后光武帝的陵寝，缓缓道：“夜间，北军、虎贲等部血洗两宫，这个时候宫内怕是连一个活着的寺人都找不到了。” 虽然不知道他心中在打什么算盘，但潘明等人还是点了点头，以示附和。 身为亲历者，大家对昨夜宫中形式都有一个清晰的理解：宫墙倒塌、宫门碎裂，甚至为了制作云梯，连道路旁的参天古木都被砍伐了许多，看上去萧瑟破败至极。 外围如此，就更别提内里了，袁绍、袁术两兄弟还能稍微收敛一下杀性，北军就不一样了，如同疯狗一般，几乎是见人就杀，很多在宫城内处理政务的大臣、夫子不得不脱衣解带，袒露下身才得以幸免。 毫不夸张地说，整个大汉也就剩下十常侍，以及跟在两位皇子身边的几十名寺人了。 这样一看，阉党已经不能说是元气大伤，而是几乎快要绝迹了，还拿什么跟士人集团斗？ 而在这种时刻，手握重兵、随时可以南下匡扶汉室的地方诸侯，主动派出使者来援，不正是雪中送炭吗？ 最关键的是，这雪中送炭的对象不是阉党，他们已经被淘汰出局了。 只要史侯同意，丁公立刻挥师勤王，至于讨伐何人？ 自然是犯上作乱的北军了。 （汝南袁氏这棵参天大树一时半刻还倒不了，最多弃车保帅，牺牲一些党羽，然后再沉寂一段时间。） 听完陆离的分析之后，潘明也算明白了，董卓那一套太过野蛮了，不讲究，并州军会更加温和，就他们四人前去相迎，两位皇子再怎么多疑，也不会将之当成劫驾。 接下来就靠个人发挥了，说些漂亮话，反正十常侍没得选，也就蹇硕手中有点兵权，还不一定能全部调出来。 略作商议之后，一条可以影响朝堂格局的决定产生了： 为未来天子站台，跟士人集团打擂台。 而潘明则代表曹操跟袁氏划清界限，毕竟纵横一方并且手握大义的并州军，一旦亮明旗帜入京，绝对可以吸引更多的地方诸侯加入进来。 到那时，何愁不成事？ 孟德公知道此事之后，不仅不会怪罪，反而会暗自庆幸—— 要知道他麾下的典军校尉部，可是直接参加了血洗宫城之事，潘明代其前去迎驾，能助他洗白上岸。 与此同时。 仓皇出逃的两位皇子在羽林卫护送下，来到邙山一处庄园。 而庄主崔毅夜间梦到两轮红日坠于后院，瞬间被惊醒，赶紧披上衣衫出去查探，恰好撞见少帝等人。 “二少年谁家之子？” 其实，在看到身材魁梧的羽林卫之后，崔毅心中已经有了猜测，只不过不敢相信，两位皇子怎会仓惶沦落至此。 少帝没有回答，他在逃命的路上，只与蹇硕说了两句话，反倒是一直沉默的董侯开口道：“吾等乃天子嫡传血脉，夜间遭遇兵乱，逃难到此。” 兵乱？ 崔毅并非普通黔首，其兄崔烈数年前曾任司徒，标准的士人一党，只不过他本人因不喜十常侍，选择了遁世不出，暗中关注朝政。 因而，视线在几十名面部阴柔的寺人脸上一凝，崔毅便猜出了原委，本欲为乱兵辩解、再斥责十常侍几句，但又哽住了。 不管怎样，两宫也是天子居所，带兵攻伐且将帝子逼至邙山，这罪名，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除非…… 崔毅赶忙按下不敬之心，先不谈是否有实力将帝子控制住，要是真这么做了，他跟乱臣贼子何异？ 一念至此，崔毅急忙下跪行礼，而后亲自搀扶少帝与董侯入庄，命仆人设酒杀鸡做食。 却说雒阳，城中百姓闻见血腥味冲天而起，人心惶惶，纷纷闭门不出，更不敢议论，而朝中公卿也是自顾不暇，命家中健仆打开私人武库，看护家小，同时在心中暗骂掌军之人。 至于袁家二兄弟，在合兵之后，亦不再克制，命令麾下士卒与北军一道，屠灭两宫，不仅寺人被杀，连女官也没能免灾。 只有尚书卢植和河南中部掾闵贡没有忘记本分，一路搜寻，终于觅得天子踪迹，追至邙山，在山庄下方，与陆离等人打了个照面。 卢植虽为尚书，但昔年却是统兵十万、平定张角之乱的大将，值此国难时刻，身上的杀伐雄烈之气几乎不做掩饰，见陆离四人出现在邙山，又披坚执锐，直接勒马向前，叱曰：“尔等何人？” “典军校尉曹操麾下司马潘明，前来保驾。” 陆离不认识卢植，但潘明见过对方，事先提醒了一句，因而他没有托大，于道左下马，拱手道：“并州刺史麾下扬威将军陆离，特来保驾。” 换了一个特字，气氛瞬间不一样了。 事实上，身为尚书令的卢植知道大将军何进秘密调遣边将入京的事情，不仅没有追问，心中反而大喜。 他是当世大儒，名望、实力兼备，但从不结党营私，多次回绝太傅袁隗等人的拉拢，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忠于汉室。 眼下，十常侍乱国、士人集团大逆不道，却有一名边将主动前来迎接帝子，这说明什么？ 其心向忠义！ 可以引以为援。 念及此处，卢植亲自下马将陆离扶起，温声道：“既来保驾，便随老夫一同入庄。” “老将军先请。” 陆离拱手再拜，态度愈发躬谦。 一是敬重卢植，对方文武双全，曾于缑氏山广收门徒：公孙瓒、刘备皆是他的弟子；二是替远在并州的主公刷好感，只要这位文道魁首点头了，边军入京一事，成矣！ 第一百零三章 洗牌 叙话之后，陆离等人一路步行，朝山腰处走去，事实上，两拨人都敢肯定，两位皇子就在此处歇脚。 一个是按照寺人的提示，搜遍附近，只剩下眼前这座庄院了，另一个则会望气之术。 在大儒卢植眼中，整座邙山是由各种颜色构成，以灰紫色为主，密密麻麻，几乎占据了视线，并且还不断向外溢散，其次是灰红色，零零散散分布在周围，最后是灰绿色，偶尔能看到几处，全部分布在山脚处。 灰为死气，而紫是皇室宗亲的象征，红象征三公九卿，绿最次，一些品级不高但对国有功的人，皇帝特意批准其入葬邙山，以享哀荣。 而这些改变全是由天外神石带来，它使得天地万物皆有的气。 此时此刻，山庄之内红光冲天，如同赤乌从天上坠落一般。 河南中部掾闵贡没有客套，直接出言询问门僮：“两位皇子何在？” “……”门僮赶忙摆手，而后又指了指耳朵、喉咙。 一旁，自觉充当小弟的姜胜懒得废话，直接将其推开。 哪个有排面的人家会用失聪、失语之人充作门僮？ 刚一进门，庄主崔毅迎面而来，问闵贡缘由，不多时，卢植入内，疑虑尽释，引众人入大厅。 事实上，这处会客之地已被一队气势不凡的军卒团团围住，其间，有十余名寺人来回穿梭，跪进饭食。 见状，陆离抬眸，视线穿过人墙，望见两名少年，脸色略显苍白。 其中一人年纪稍长，应该就是即将继位的史侯，即汉少帝，他知晓有人前来迎驾，故而显得有些毛躁，表面上看是在享用饭食，但实际上频频因外界的动静而左顾右盼，给人以轻佻之感。 反倒是跪坐在下方的董侯，虽然年纪略小，却显得更为庄重。 当然，非要挑毛病，那肯定也有，察觉到有人在打量他，下意识地往墙角靠了靠，只至于半个身子都被羽林卫挡住了，透出一股拘谨。 “卢尚书。”张让揖手行礼。 然而，卢植看都没看他一眼，径自跪下，向惊魂未定的两位请罪：“老臣来迟，望两位殿下恕罪。” 昨天夜里，他只救下何太后一人，心中甚感惭愧，而今看到少帝与董侯并无大碍，终于松了一口气。 由于陆离一行人主动将武器、甲胄放在院外，少帝内心稍稍安定，支支吾吾道：“尔等来保驾耶？尔等来劫驾耶？” “特来保驾。”潘明拱手。 不远处，听到劫驾一词，河南中部掾闵贡急忙叩首，痛哭道：“老臣死罪，未能护住殿下，而今勤王之师已在路上，请还都。” “陛下驾崩，国不可一日无君，望殿下还都，以安臣民之心。” 很显然，董侯被无视了，哪怕他身份同样尊贵，并受先帝喜爱，但奈何长幼有别，不仅是以袁隗为首的士人集团，还是卢植这等纯臣，都心向史侯。 一听人提及国都，少帝眼中瞬间泪水涟涟，语气坚决道：“孤不回去。” 同时视线不自觉地飘向尚方监渠穆，眼下蹇硕不在，唯有此人能给他带来安全感了。 闻言，中部掾闵贡放声恸哭，心中愈发责怪自己无能，致使先帝嫡传血脉流落民间。 此外，更加痛恨太傅袁隗一党，竟胆大包天到带兵闯宫。 一时间，君臣皆哭，一老一少恨不得抱在一起。 董侯刘协无奈，以言抚慰兄长、闵贡，陆离暗中称奇，没想到后世的亡国之君、汉献帝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定力。 此情此景，二王气度如何，高下立判。 反正陆离觉得，董侯看起来确实比少帝更适合成为天子，而且此举说不定可以拉拢董卓—— 董卓在朝中没有什么威望，更不是士人，入京把持国政，完全是名不正、言不顺，但董侯继位就不一样了。 这位皇子自幼由董太后抚养长大，早把将董家视作自己的外家了，若他登基为帝，董卓这个姓董的胖子不就能厚着脸皮攀亲戚了吗？ 然后摇身一变，成为天子的舅舅，而本朝“大将军”一职，向来由天子舅氏担任，比如窦武、何进。 当然了，这想法也仅仅是在脑海中一闪，且不说驱狼吞虎所带来的弊端，光是卢植、袁隗这一关，就过不去。 最重要的是，一个边将哪有资格在这种问题上随意置喙。 不过，房间内众人，却因少帝堪称糟糕的表现，反应不一。 河南中部掾闵贡只觉得惭愧，这是臣子的过错。 尚书卢植则微微皱眉，少帝年幼不假，遭遇的人祸也是百年难遇，怯懦、抗拒可以理解，奈何有董侯在旁衬托，显得平庸了。 至于张让等人，自然是得意，天子本就欲立董侯为帝，只不过碍于朝中大臣纷纷反对，只能作罢。 除此之外，随着大将军被杀、两宫流血，局势又有了微妙的变化。 下意识地，张让看向站在卢植身旁的陆离，暗中观察：英武不凡，定是军中后起之秀。 为何未曾见过？ 论起武力，张让不如蹇硕，但察言观色以及过目不忘的本事，使他稳坐十常侍之首。 张让瞬间想到了一种可能，试探道：“这位将军究竟是谁的部将，怎如此面生。” 卢植、闵贡懒得搭理他。 而陆离心道一声机会来了，面色平静地迎上张让，答道：“原并州扬威将军陆孟明。” 只口不提大将军何进。 在来的路上，他已想好腹稿：丁公听闻望气师的箴言之后，担心会应箴，特意派遣他们入京，暗中保护天子，并且为了不触犯汉律，准许三人挂印辞官。 现在何进死了，知道内幕者无非是袁隗、袁绍等人，而眼下这种情况，从他们口中吐出的话，两位皇子怕是半句都不敢信。 再者说，哪怕十常侍知道陆离等人来雒阳的初衷是诛杀自己，也不会在意了，因为，昨夜的宫变已让阉党名存实亡，保住性命才是正理。 果不其然，在听到这些说辞后，张让瞬间来了精神，起身大步行到陆离身前，一手拖住微微隆起的肚子，一手搭着他的肩膀，语气和蔼道：“英雄出少年，本候虽在京城，但也曾听闻将军之名，斩杀谷蠡王、平定白波黄巾。” “当时，丁都尉为将军请功的奏折送至朝中，那些酸儒纷纷不信，说要派使者去彻查，最终还是本侯力排众议，向先帝担保……” “多谢侯爷美言。”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但并不像张让说得这么高尚，陆离面上不显，心中忍不住吐槽道：一个扬威将军的官职，明码标价，一千五百万钱，少一分都不行，而丁公从别驾升至刺史，前前后后更是送了三千五百万钱，外加两匹金马，才如愿以偿。 可是，张让这记性，着实让人佩服，他卖出去的官职，从地方县丞到一州刺史，没有五千，也有三千，竟能记住一个边将…… 念头急转之时，张让又笑道：“本侯这也算得上慧眼识英雄了。” 十常侍中的另外几人纷纷出言附和：“将军正值壮年，能辞官来雒阳，乃我大汉之幸。” “不错，将军可比前汉冠军侯。” 陆离正要回答，却见卢植正在审视自己，随即收敛心神，肃声道：“国家养士四百年，仗节死义，正在今日！” 此话一出，姜胜与王黎愣住了，终于明白他们跟特优生相比，差在何处了，场面话一套接着一套，到哪里都混得开。 “将军高义，比之袁绍、袁术之流，胜出何止万筹。” 也许是陆离先前那句【仗义死节，正在今日】引得卢植认可，他收回视线不再打量，上前与少帝、董侯叙话。 “不知将军此番入雒带了多少武士？” 张让又问。 前后共五句话，四句是吹捧，夸赞陆离少年英雄，然后拉关系，最后引出甲兵一事，无疑是想用这种快速转移话题，套出几句话实话出来。 可惜，陆离没什么好隐瞒的，坦然道：“唯三人尔。” “就没有家兵、私曲随行？” 张让似乎有些不甘心。 而今，尚书卢植、河南中部掾闵贡前来迎驾，这皇城肯定要回，而南北两宫惨遭屠戮，守卒、寺人无人幸存，回宫之后，谁来负责戍卫？ 尽是乱臣贼子！ 回宫无异于引颈就戮，与其这样，倒不如相信武人。 然而，陆离的回答又一次让十常侍失望了，他摇了摇头：“末将与丁公有心报国，但亦知无诏不得带兵擅离驻地的条律，此行只有三人。” 见其面色坦荡，张让便知所言非虚，内心喜忧参半，喜得是并州刺史丁原懂礼节、知进退，可堪重用，而忧得是回宫之后，谁来保护他们。 这个时候，少帝止住哭泣，与董侯一同向陆离行礼：“将军不远千里而来，乃我汉室之幸。”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昨夜的兵乱太过骇人，使两位皇子多次生出汉室将亡、遍地豺狼的感觉。 如今一看，世间仍有忠信之士。 “两位殿下折煞末将了，还请放心回宫，有臣等在，定不会让昨夜之事再复。” 陆离急忙单膝跪地。 卢植等人同样如此，但与陆离不同，他们心中更多的是心酸，堂堂储君竟要如此，身为臣子，说一句颜面扫地、无地自容，真不为过，尤其是光武皇帝的陵寝离此地不远，此时此刻，这位中兴世祖或许正在天上看着他们！ “宫省之内，有羽林诸中郎将坐镇，两位殿下放宽心。”说到这里，卢植看了看护在周围的百余名卫士，补充道：“老臣府中亦有两百家兵，皆是昔年平定张角之乱的虎士，可作殿下护卫。” “老臣府中有家兵一百，皆为青壮，可作殿下护卫。”闵贡赶忙表态。 张让知火候差不多了，同样劝道：“两位殿下，蹇硕与曹芳麾下有四千忠信可入宫护卫。” 事实上，真正促使这位常侍开口的是卢植，他是沙场宿将，一身威名只弱皇甫嵩半分，再加上又是当世大儒，发起怒来，袁隗都要发怵。 如此，少帝与董侯两个稚子，再无不回宫的理由。 巳正，阳光炽盛。 近两百人的部队慢慢朝南方走去，由于是匆促从密道逃出，少帝身边没有坐骑，而崔毅庄上也只有瘦马一匹，所以陆离和潘明主动让出神驹，交给两位殿下骑乘。 黑鬃马见主人待这个少年如此恭敬，懂事地伏在地上，等少帝坐稳之后，不断打着响鼻逗他开心。 古人崇尚祥瑞，其中大体分为五种，即五个等级，古称：麟凤五灵，王者之嘉瑞也。 这嘉瑞是最高等级的瑞兆，指天子出行遇到五灵，即，麒麟、凤凰、龟、龙、白虎。 黑鬃马高达八尺五寸，可称为龙，举世难见。 正因为如此，此景落到闵贡眼中，成了一种嘉瑞—— 大汉风雨飘摇，太需要一桩神迹来振奋人心、挽回形象了，少帝乘此马入城，可使百姓安心。 而史侯年少，没有想得这么深，只知道陆离一行人待他甚好，心中不禁生出几分依赖。 在士人看来，十常侍是裹协国本，可少帝更觉得是保护，乱军汹汹，见人就杀，根本不管皇家威仪，更不管刚驾崩的天子。 坦白来说，少帝的亲舅舅是大将军何进，现在本该痛恨十常侍才对，但昨夜两宫流血之事，着实让他知道，关键时刻谁才靠得住。 “殿下，末将来牵马。” 身为马的主人，潘明和陆离二人义不容辞地接过了这项工作，手持缰绳，如同护法神将一般走在前方。 此话一出，少帝与董侯心中更是感动，渐渐恢复少年本性，话也开始多了起来，经常问些阵战之事、并州风貌。 “陆将军，那匈奴单于的儿子谷蠡王，究竟是何模样，孤听说他们饮毛茹血，若父亲死了，妻妾便由儿子继承，与我汉家礼数相悖。” “蕞尔匈奴，也配与我汉家相比？” 这时，姜胜出言刷了刷存在感，他期待少帝一高兴，随口封自己一个千石大官。 少帝脸上浮现出笑意，正欲开口，忽见前方旌旗蔽空、尘土遮天。 千乘万骑赴北邙！ 司徒王允、太尉杨彪、上军校尉蹇硕、左军校尉淳于琼、右军校尉赵萌，一行人众，前来迎驾。 少帝眼尖，远远地望夹杂其中的中军校尉袁绍，笑容逐渐凝固。 与此同时。 默默保护两位皇子安全的尚方监渠穆瞥向侧翼，大喝：“什么人！?出来！” 话落，赵云、张辽、荀彧三人打马从草丛中走出。 第一百零四章 起风云 数以千计的甲兵聚集在一处，瞬间引起了少帝的警觉。 不过，相比于这些，从侧翼树丛中走出的三骑，更让尚方监渠穆忌惮。 “自己人。” 陆离见羽林卫神情紧张，赶紧开口解释道：“殿下，这两位是随末将一同辞官入雒的袍泽。” “快请。”常侍张让忙道。 不多时，赵云、张辽以及荀彧上前向少帝行礼。 可能是察觉到他们的不凡，董侯与少帝脸色稍稍回转，继续抬眸盯着从前方行来的迎驾大军。 许是知道经过昨夜一事，少帝对兵戈甚感畏惧，亦或者是蹇硕提醒在先，王允、杨彪等人命部曲原地待命，他们则下马步行，在道左行礼，口中齐呼： “国不可一日无君，请殿下还都。” “国不可一日无君，请殿下还都。” 袁绍夹在人群中，满脸愁容。 为了不出差错，他昨夜特意派兵将南北两宫的七个城门全部堵上，此外，还派望气师监视省内，结果还是让十常侍裹协两位皇子走脱了…… 偷鸡不成蚀把米！ 幸亏有北军在前面顶着，加上如今主少国疑，想来不会出什么祸事。 一念至此，袁绍稍稍抬眸，想要观察一下少帝与董侯情况如何。 这时，少帝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尔等来劫驾耶？” 此言一出，袁绍瞬间熄了心思，赶忙与司徒王允等人一同，垂头告罪。 折腾了片刻，少帝还是选择了妥协，近万人马开拔，浩浩荡荡地朝雒阳城开去。 入城时，不少黔首躲在路旁观看。 由于夜间的宫变之事过于惊悚，为了保证不出意外，这些军卒皆披坚执锐，神情冷峻地打量四周。 不管是不是虚有其表，样子确实威武不凡，见状，百姓慌乱的心终于安定下来，尤其是见到少帝骑乘龙马之后，竟欢呼雀跃起来。 而陆离却知道，大部分士卒对汉室缺乏敬畏，几乎可以说是将领的私兵，就别提敬畏少帝了，如今，唯有百余名兜鍪上插着白羽的卫士还对其忠心耿耿。 为国羽翼，如林之盛。 羽林卫从建立之初，就是为了警卫建章宫、保护天子及储君，可惜人数实在有限，还不到两百。 另外，乱军最先攻打的是南宫，所以南宫受毁最重，几乎找不到一处完整的宫宇，在这种情况下，两位皇子只能暂居北宫。 午时，入北宫宫城。 沿途宫阙楼阁、高台铜兽，一一俱全，天家威仪扑面而来，然而，乱军攻城时留下的痕迹仍在，仅仅是清除了尸体、血腥味而已，箭矢、攻城椎留下的坑洼尚未来得及修补，使这份天家威仪显得有些残缺。 袁绍自知理亏，没敢靠近宫城，中途找了个由头离开，而少帝同样不想让这乱臣贼子入宫，当即恩准了。 因为宫内寺人被杀了个干净，所以由黑衣高冠的三署郎在前引路。 陆离等人并非第一次入宫，要知道，昨夜可是在南宫杀了个痛快，但今时不同往日，他们必须恪守臣子本分，对周围的景象仅仅是扫一眼罢了。 片刻之后，众人来到一处偏殿，景致不错，估计是因为位置太过偏僻，得以在兵乱中幸免。 听说何皇后，准确来说，现在应该称何太后了，她此刻正在大殿内等候。 这种母子叙话的温馨场景，外臣确实不宜在场旁观。 正当陆离等人准备先行告退，殿门处突然传来动静，见一个年约三十岁的美妇衣着凤服，在七八名女官的侍从下踏阶而行。 碍于君臣之礼，陆离也不好多做打量，瞥了一眼，便单膝下拜—— 身披甲胄，无法全礼。 “平身。” 何太后挥了挥手，一手牵着少帝，一手牵着董侯，领着张让等人朝宫殿内走去，显然是无心监国—— 按照本朝惯例，天子驾崩、太子年幼，太后将担起监国重任。 不过，她无视陆离这些无名之辈，完全可以理解，但尚书卢植以及河南中部掾闵贡也在旁边侯着，于情于理，都得跟他们谈上两句。 估计是心思纷乱，毕竟，没了何进、何苗这两个手掌重权的兄弟，她的下场可想而知，大概率被架空。 卢植见太后没有吩咐，也不主动询问，反而对陆离一行人说道：“诸位，随我去尚书台等候，稍后应该有旨意降下。” 内有尚方监渠穆、羽林卫，外有蹇硕和冯芳的四千锐士，宫内安全暂时无需担心，再加上尚书台的官寺就设在不远处，一旦出现危险情况，可以随时支援，因此，陆离倒也不用太担心。 “那就叨扰卢尚书了。” 身为一行人中官职最高之人，张辽接过了陆离的主导权，其实，也谈不上什么主导权，拢共也就三人而已。 至于潘明，朝卢植告了声罪，急忙出宫去寻孟德公—— 大丈夫岂能久居人下？而今，是时候离开由袁绍组成的小圈，自己拉队伍单干了。 与此同时。 城角，三公府邸。 汝南袁氏中官位最高的三人正聚在大厅内，个个沉默不语。 若非宫中有密道，让少帝和十常侍逃走了，局势怎会如此被动？ 可事到如今，再后悔也没有用了。 一念至此，袁绍眉头舒展，手指不断叩击着桌案，心中权衡着该如何补救。 事实上，太傅袁隗也没有怪罪两个从子，当时那种情况，攻打两宫实乃万不得已： 一则，阉党突然发难，杀了他们最重要的盟友何进，如果不立刻展开反击，恐怕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了。 二则，谁都不知道吴匡、张璋均是混人，心里只记着主上何进的恩德，见大将军被诓杀，不等袁绍等反应，立刻开始攻打宫城，而事端已启，根本无路可退，只能一不做二不休，沿着这条道走到底。 “公路，稍安勿躁。” 此时此刻，袁术不断饮着冷茶，同时左顾右盼，根本静不下心来，因而，袁隗忍不住说道：“凡遇大事，必先静气。” “多学学你兄长。” 听到叔父夸奖自己，袁绍脸上不免露出几分喜意。 从血脉上来讲，袁术、袁绍两人为亲兄弟，都是袁逢之子，但从宗法上来讲，袁绍、袁术却是从兄弟，因为，袁绍在幼时过继给了膝下无子的袁成。 按理说，两人的关系应该很好，但事实却截然相反，由于袁绍的生母出身低微，所以即便他是兄长，袁术依旧瞧不起他。 一场争执即将发生。 这时，抚案默然片刻的袁隗再度开口，问道：“本初，你现在还能调动多少兵马？” “禀叔父。”袁绍表情一凛，沉声道：“除了蹇硕的上军校尉部，以及冯芳的助军右校尉部，其余六部，皆听从侄儿号令。” 闻言，袁隗点了点头，而后将视线投向袁术。 “叔父，侄儿麾下有两百虎贲军，以及六百门客。”说到这里，袁术又补充道：“门客中奇人异士颇多。” 言语间透着自傲。 袁术年近三十，蓄着利落的胡须，看上去很是稳重，但年轻时却是任侠气十足，当然，不是指结交豪杰，而是违法乱纪，人送外号： 路中悍鬼袁长水。 昔年，袁术担任长水校尉，行事嚣张跋扈，经常与诸家公子飞鹰走狗，扰得当地百姓不堪忍受，只能弄了个绰号在背地里编排他。 虽然这些年稳重了不少，但依旧远不如袁绍得士人、儒生之望，也因为如此，门客多为游侠，以及方外人士。 “本初、公路，而今吾等在朝堂上的局势过于被动了……” “那又如何？” 没等叔父把话说完，袁术把心一横，骂骂咧咧道：“贼他娘！先有大将军被杀，后有北军带头攻城，京城局势乱成这样，难道少帝有魄力把我袁氏一党全部赶出朝堂吗？” “闭嘴！” “听叔父把话说完。” 不待其开口，袁绍再度开口质问：“莫非是忘了规矩？” 而这次，袁术的表现却让人感觉意外，他深吸了几口气，拱手道： “兄长所言甚是。” 正所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 人总会成长，袁术现在已不是长水校尉，而是虎贲军中郎将，哪怕心中有火，在眼下这种危急的时刻也要忍住—— 为了家族的利益，兄弟二人必须并肩对外，至于争夺袁氏继承人一事，可以暂时撇开不谈。 见状，袁隗脸色稍霁。 他嘴上虽不言，坐在一旁袁绍却都能看出，叔父对袁术此举甚是满意。 “西园六部，除去昨夜战损之人，大约还剩七千可战之兵，而虎贲军两百精锐，加上城门、缇骑等部、老夫的私人部曲，以及吴匡、张璋等大将军余部，应该足够应付了。” 袁家二兄弟默默听着叔父自言自语，暗自忖度：这是准备再度诛杀十常侍？ “一个时辰前，老夫收到一封密信。”袁隗也不卖关子，“是鳌乡侯派人送来，信使是其弟奉车都尉董旻，目前正在后宅歇息。” “董卓？” 袁术讶然。 “他来做什么？”袁绍满脸警惕。 “董卓打算以我袁氏故吏的身份入雒。” 话落，袁隗低头抿了一口茶，耐心等待袁绍两兄弟的看法。 沉默了片刻，袁术问道：“合兵诛杀十常侍？” “不错，万余边军精锐就驻扎在天井关，只需一日即可抵京。” “叔父，此举无异于驱狼吞虎。”袁绍沉吟再三，说道：“董卓打得什么主意，怕是路人皆知。” 天井关位于并州最南端，出关即是司隶校尉部，一直赖在西凉不肯赴任的董卓，竟屯兵如此，在打什么主意，哪里需要赘言？ “叔父，他以我袁氏故吏的身份行事，想必是担心师出无名。” 袁术一语道破董卓的心思。 师出无名，可是大忌。 “董旻替其兄送信时，定然不知宫变一事，因而，不可能知道大将军已死。” “所以董卓是真心投靠？” “嗯，大将军秘遣使者向并州刺史丁原求助，却不理同为封疆大吏的董卓，他知道消息后主动投靠吾等，确实有据可循。” 两兄弟你一言我一语，讨论了许久，均同意召董卓入雒—— 哪怕此人心怀野心，也只能认了。 至于原因，自然是突然出来的搅局陆离等人。 由于袁术要安抚北军余部，没能去北邙迎驾，但袁绍去了，他亲眼所见，并州三将簇拥着少帝，并与张让这个十常侍之首相谈甚欢。 而经历了昨夜的兵乱，少帝与太后很有可能调丁原这个沙场宿将入京勤王。 另外，当初大将军在世时，就想让其担任执金吾—— 位比九卿，秩中二千石，相当于州牧，属于那种秩俸既高，而权责亦重的职位。 其实从名字上也能窥晓一二，执金吾，即，执金革，以御非常。不仅掌控城北武库、两百缇骑，还负责保卫雒阳、宫省的安全。 换而言之。 只要担任执金吾的人自身实力足够，完全有理由收编城中诸军。 而丁原的并州兵，乃是何进昔日倚仗，凭此可与一切势力争雄，现今何进身死，丁原极有可能奉召入京，那么要想抗衡他，延揽董卓无疑成了唯一的选择。 念及此，袁隗挥手，招来一名家仆，吩咐道：“去把奉车都尉董旻请来，就说老夫有事要与他商议。” “诺！” 一道身影急匆匆朝后园行去。 事实上，哪怕是宦海沉浮许久的太傅袁隗，也觉得董卓所图，无非是想入中枢为官而已。 退一万步讲，纵使董卓得陇望蜀，以袁氏在雒阳的势力，也能将其遏制住，使他不敢随意妄为。 这个时候，袁绍也招来一名随从武士，低声吩咐道：“你们秘密盯着孟德，要是有异动，务必前来告知与我。” 陆离为少帝牵马。 潘明为董侯牵马。 这一幕，袁绍可没有忘记。 身为曹操的心腹，为何会擅自行动？ 莫非孟德要弃我而去？ 很显然，袁绍猜对了。 铜驼街，曹府，煮酒小院。 曹操站在凉亭下久久不语，眉头紧蹙，似乎在想什么烦心事。 一旁，潘明垂手不语。 他与袁绍自幼相识，虽不能说是总角之交，可却也算是发小了，如今突然变阵，着实不够义气。 可是，阉党已不成气候，这次效忠的人可是少帝！ 不由得，曹操眼中闪过一丝火热：治世之能臣…… 第一百零五章 董卓狼顾天下 北宫。 气氛异常压抑。 往日里随处可见的寺人，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唯有几名女官在廊道下行走，但也是神色匆匆，根本不敢在原地停留。 陆离手持一杆铁马戟，腰悬百炼环首刀，骑着黑鬃马，与赵云一同守在殿外，犹如门神一般。 说起来，少帝也是一个可怜人。 虽然贵为帝国继承人，但一降生就被送到一名道术非凡的方士家中寄养，好不容易熬到十岁，躲开了早夭的命运，回宫面见生父生母，却不被灵帝所喜。 至于原因，轻佻无威仪。 一个仍在襁褓便被送出宫、自幼长在道人之家的孩童，能有什么威严？好不容易熬到灵帝驾崩，尚未来得及登基，就碰上了乱军血洗南北两宫，被迫钻密道逃亡北邙，流落荒野，其间，两个最大的依靠全部殒命—— 何进、何苗。 一人死于十常侍之手，一人死于北军刀下。 陆离觉得，此时此刻，刘辩这个十一二岁的少年也不知道该恨谁。 十常侍？ 若非他们护送，恐怕已被杀红了眼的乱军一刀劈死。 士人？ 若非这些人支持，皇位早就由董侯刘协继承了。 不久前，陆离奉诏再度入宫面见少帝，纵使恪于礼节，没有抬眸直视对方，但仅仅是匆匆一瞥，还是看出了他眼底的恐惧。 当时，大殿之内，一片空旷，一道瘦小的身影坐在与身形绝然不相配的巨大御座上，不仅没有让人感受到的威仪，反而，愈显惶恐和无助。 “兄长，在想什么？” 这时，赵云突然出声打断了陆离的回忆。 “在想朝堂局势。”陆离低叹一口气，说道：“没有了大将军何进，以及车骑将军何苗的拥护与支持，少帝如何撑起大汉岌岌可危的天下？” 事实上，有句诛心之言陆离一直没说，担心赵云会因此而心生芥蒂：不仅是朝堂公卿，放眼天下十三州，有几人还把汉室当回事。 “待丁公入雒匡扶社稷，一切都会好起来。” 赵云言语中透着笃定。 对此，陆离只是点了点头，没有正面回答。 相比于董卓，丁公确实没什么野心，无非是想位极人臣，像什么夜宿皇宫、另立新帝之类的祸事，决计不会做。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最迟后天清晨，主公便会率领狼骑抵达雒阳。” “能有什么意外？” “也是，文远兄亲自北上，传递太后懿旨，谁能挡住他。” 随着两人的交谈，夜渐渐深了，北宫被漆黑所笼罩。 一夜无事。 太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尚方监渠穆接替了守殿门一事，陆离与赵云离开宫城，前往附近的官寺休息。 其间，潘明派人来传递了一些消息：奉车都尉董旻秘密入京，早些时候从中东门离开，另外，袁绍与袁术两兄弟连夜出府，一人亲自坐镇西园，一人入北军驻地。 毫无疑问，对于选择维护汉室的他们来说，这些全是坏消息，但陆离并没有被震住，他早已料到昨天看似平静夜晚，各方势力都在做着最后的筹划，毕竟，诛杀十常侍这个口号现在还好用。 当然了，可一可二不可三，董卓入京是士人集团的最后一次机会，若再不成事，地方诸侯就会亲自下场，届时，诛杀的对象会换成袁隗一党。 西凉、并州。 如此一来，就要看谁先抵达了。 要是丁公抢在董卓前面进入雒阳，一切都无需担心。 按理说，应该驻扎在河内的并州军率先抵达，一是，相比于西凉，并州距离雒阳更近，二是张辽亲自传递消息，速度肯定比董旻快。 只是，实际情况会如料想的那样顺利吗？ 陆离对此把握不大。 首先，他不知道董卓现在究竟在何处，但很有可能已不在西凉，而是找了个靠近雒阳的地方，静观时变。 其次，丁公匆忙奉召入京，准备肯定不足，势必要留下一部分士卒提防外敌，若是两拨人马在路上打起来，可能会不占上风—— 飞将吕布确实无敌，但董卓纵横西凉十余载，麾下怎么可能缺少猛将、谋士？ 武有郭祀、李榷、华雄、牛辅等虎士，文有李儒、贾诩。 正因为如此，陆离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坚守雒阳，坚持到丁公赶来。 既然如此，当务之急就是联合城内、周围可以动用的军事力量，御敌于关外，在此期间，还要看住城内的士人集团，使他们不敢随意妄为。 就在陆离暗自琢磨时，赵云愤恨出声：“西凉董卓虽拥强兵，但千里行军之后，士卒必定疲惫，如袭之，可擒也！” “兄长，可与我一支骑军击董！” 话落，赵云看向陆离，因为张辽离开雒阳之后，官位高、年龄较长、深受少帝信赖的他成了主心骨。 这时，一道异响自前方前来。 荀彧惊讶于赵云的雄烈，见其盯着陆离，等待他拿主意，于是又把目光落到了陆离身上。 而陆离久久难决。 先不谈董卓带多少士卒入京，如何精锐，只说少帝能指挥的部队：上军校尉部、助军右校尉部，少量守城部队，兵力加起来大约有六千。 至于曹操典军校尉部，潘明说，现在大概还剩下一千可战之兵，但这些都不是关键，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纯，孟德公打天下，他的本家兄弟出力颇多，且均为当世名将。 而在这个神石降世的世界，毫不夸张的说，武将、谋士、方士才是主角，除非是并州狼骑、飞熊军、白马义从，此类掌握秘术的军队，否则人数再多也发挥不了太大作用。 换而言之。 若董卓抢先抵京，那就只能依靠武将，越多越好。 念及此处，心有腹案的陆离转对荀彧说道：“先生有何良策教我？” 这位荀家俊杰跟了他们一路，血洗南宫、迎接少帝，一样没有落下，坦白来说，赵云都已经将其当成自己人了。 “我窃以为，当下之要，应是搞清楚这董卓从何处来。”荀彧依旧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雒阳城环卫四塞，雄关林立，形势险固，周围设有函谷，伊阙、广成、大谷、轩辕、旋门、孟津、小平津八大关……” 陆离点了点头，他们便是从轩辕关而来，自然知道地形，大股部队想要绕过去，根本不可能，尤其是眼下这种分秒必争的局势。 “先帝置八关都尉，以统营八关军政事务，警卫京都安全。”荀彧继续说道：“可是，少帝尚未登基，正是主少国疑之时，一部分都尉估计会倒向汝南袁氏。” “不错。”赵云点了点头。 前日，他们通关时就见识到了什么叫暗箱操作，装模作样检查一番，直接就放行了。 “指望守关都尉，根本行不通。” “哪怕兵力足够也不行，各部人马齐不了心，事实上，袁隗引董卓入京，肯定会选择自身所能掌控的关口，若是吾等分兵前去协助，定会两面受敌。” 闻言，陆离忍不住催促：“先生不必卖关子，但说无妨。” “董卓若想南下，必定要出天井关，从河东方向而来，而河东郡在京师西北方，来此只有两条路可以走： 一条经东垣，沿大河北岸行军，直接进入河南尹地界。 另一条经安邑南下，渡过黄河，入弘农地界，东行经渑池、新安、函谷关，最终进入河南尹地界。” 说到这里，荀彧随手一指，空气中立刻有雾气翻涌。 不多时，一副与后世沙盘类似的立体舆图出现在陆离与赵云眼前，其间山河纵横，使人生出声临其境之感。 而荀彧侃侃而谈道：“两位请看此处。” 话落，一座连绵数十里的山脉在陆离眼中放大，甚是奇伟、险峻，而它正盘亘在荀彧口中的第一条行军路线中间。 “此乃王屋山，而今才刚刚开春，山路积雪甚多，不利于大军急行，董卓想要跟丁刺史抢时间入京，只能选择第二条路。” 听到这里，陆离大喜，他之前的打算是，排除现在仍掌握在蹇硕手中的关隘，在其它关口广布探哨，一旦明确董卓从何处来，立刻率军控制该关，颇有种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意思。 但听完荀彧的分析，陆离不仅安心了许多，甚至感觉有些从容。 函谷关位于崤山至潼关之间的涧谷中，由于深险如函，故称函谷，素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说。 昔年，楚、赵、魏、韩、卫诸国合纵攻秦，至此败还，高祖刘邦亦在此拒西楚霸王项羽的军队。 坦白来说，只要守将不犯兵家大忌，内部不出问题，根本无需担心被攻破。 因此，赵云忙道：“事不宜迟，吾等这就进宫，面见太后与少帝。” “赵将军莫急，此刻最应该找的人是尚书卢植。” 不待陆离回答，荀彧便笑着说道：“朝中有资格镇住袁隗的便是他，毕竟卢尚书南征北战多年，人脉极广，只要振臂一呼，必有应者。” “如此，倒可以顺路去寻闵贡先生，他是河南中部掾，说不定能调动附近郡县的部分守卒。”陆离补充道。 “走。” 随着几声马嘶，这处官寺恢复了寂静。 与此同时。 却非殿，格外热闹，十常侍悉数到场，宫内仅剩的几十名寺人亦在此处，唯有负责保护少帝安全的渠穆未能赶来。 “天子六玺皆失，此乃本朝未有之事，传国玉玺不见踪影，亦本朝未有之事！” 张让嘴唇发白，显然是骇得不轻，心中无比懊悔：为何当时不遣人将其取走？！ 在场众人都是聪明人，事情的严重性无需赘言。 天子六玺象征着皇权，传国玺象征着国家正统，如今全部丢失，定要出大乱子！ 蹇硕眉头紧蹙，沉声道：“昨夜我见大势已去，于是果断撤出南宫，但在路过建章殿时，发现有五彩异光闪过。” “传国玉玺？！” “不错。” 见张让等人望向自己，蹇硕点了点头，“此物玄奇，当时后有追兵的情况下，将其带在身边无异于自寻死路，于是，我将那女官劈杀、扔进水井中，并用石板覆盖……” “失踪了？”张让直接追问。 “……” 见其沉默不语，赵忠咬牙切齿道：“定是落入乱军手中了！” “必然如此！” “汝南袁氏故吏遍及天下，而今得了传国玉玺，恐怕会生出不该有的心思……” 大殿内变得嘈杂起来。 就在这时，蹇硕又语出惊人：“昨夜前将军·并州牧董卓的弟弟董旻秘密入雒，探子来报，说是从望京门进去之后再也没有出来，想必是住在三公府邸了。” 话落，一片寂静。 张让满脸难以置信，短短一日之内，受到多次惊吓，饶是久经沉浮，也招架不住—— 何进带兵驻扎百郡邸，就已经让他们震惊惶恐，而后，天子突然驾崩，无奈之下，只能将大将军诓杀，本以为可以守住两宫，结果却令人绝望。 好不容易喘了口气，发现玉玺全部失踪了，悬在半空的心直接提到嗓子眼，现在又闻知董卓派人拜会死对头袁隗的消息，这是苍天降下的惩罚吗？ 赵忠、张让等人现在的状态，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风声鹤唳。 “怎么办？” “既然士人铁了心要杀咱们，那就鱼死网破！”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吾等麾下仍有士卒，索性直接杀向三公府邸，把袁氏一党杀个干净！” 蹇硕再度成为视线的焦点。 “袁绍坐镇西园，袁术去了北军大营，三公府邸藏有千余私兵，短时间内根本拿不下。” 事实一经陈述，赵忠等人瞬间蔫了，唯有张让强自镇定道：“慌什么，并州那位陆将军不是说丁原有勤王之意吗？狼骑已在路上，仍有一线生机！” “不错，只要据敌于关外即可。”说到这里，蹇硕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若真是天要亡我，那就让城内的袁氏子弟陪葬。” 千里之外，天井关。 甲衣碰撞之声响了许久，大厅内的甲士、将校们才全都退了出去，只留下几名美婢。 董卓舒展腰身，找了个软垫靠着，笑道：“大将军果真死了？” “阿兄，我还能诓你不成，他要是不死，北军哪有胆子围攻两宫。” “既然如此，这雒阳非去不可了，与汝南袁氏联手，天下何事不成？” 笑声在官舍内回荡。 第一百零六章 三国大乱斗（一） “天子驾崩，少帝年幼，又经南北宫之乱，朝中、海内正人心惶惶，本侯受太傅袁隗之邀南下雒阳……” “愿为将军效死！” 万余士卒齐声附和。 在将西凉郡兵的管辖权交给皇甫嵩后，董卓麾下就只剩下飞熊军了，而这些人中大部分是胡人，以及胡化的汉人，性情彪悍，且忠心耿耿。 正因为如此，董卓现在信心十足：纵使雒阳龙盘虎踞，他不说能镇压天子，全身而退绝不是问题。 而袁隗对董旻的承诺，更是让董卓打消了后顾之忧—— 士人象征着大义，尤其是现在主少国疑、宦官干政，贵为太傅的袁隗邀他入京诛贼，在礼法上，已无可指摘。 “子卿，若非你指路，恐怕本侯还不知道投靠谁呢。” 董卓蒲扇大的巴掌拍到杜克身上，心中对这个女婿愈发满意。 当初他的打算是等天子驾崩后打着诛杀宦官的名义，直接带兵入京，走一步看一步。 而杜克提议不如与汝南袁氏结盟。 首先，对方在雒阳掌握一定的兵力，两部兵马合在一处，可以直接将局势给定下来。其次，袁氏的名望乃当世第一，背后站着无数士人。 对边将董卓来说，这种来自政治上的声援，远比前者重要。 “小婿不敢居功，这是苍天眷顾岳父大人。”杜克表情得意，笑道：“袁绍一党殚精竭虑，冒着极大的危险，终于把宫内的寺人屠戮一空……” 说到这里，身为西凉军首席谋士的李儒接过话茬：“最妙的还是何进、何苗两兄弟先后殒命，没了外戚，又有士人集团支持，咱们此去雒阳无异于伸手摘桃子。” 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这一次，董卓真心生一种天命在我的感觉，此行应该顺风顺水，只要带着飞熊军赶路即可。 等到了雒阳，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编京师守军，最后效仿伊霍，拥立董侯为帝，以舅父之名统领朝堂事宜。 可以这么说，天与不取反受其咎，，现今朝中所出现的局面，董卓曾经都不敢想象，若非胞弟董旻亲眼所见、亲口所说，他甚至会以为其中有诈。 “岳父，赶紧上路，听太傅说并州刺史丁原受太后之诏，同样勤王之列！” “丁建阳？一个刺史而已，刚好归我这州牧管辖。” 话虽这么说，但董卓心中确实十分警惕，拔出腰间宝刀，仰天长吼，“大军开拔！” “必须在一个时辰之内抵达安邑，于申时渡过黄河，到渑池扎营！” “诺！” 丁原屯兵河内，离此处不远，要是让对方抢先一步抵达京师，收编各部兵马，再据关而守，事情可就麻烦了。 必须赶在并州狼骑之前出发，拆毁沿路的桥梁、渡口！ 念至此，董卓不由得夹紧马腹，紧接着，龙吟声响彻旷野。 一旁，杜克骑着一匹汗血宝马，颇为羡慕地看了一眼身侧：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 身为一匹马，能在历史上留下浓厚的一笔，嘶风赤兔马确实卖相不凡。 只见它浑身上下，火炭般赤，无半根杂毛；从头至尾，长一丈；从蹄至项，高八尺；嘶喊咆哮，有腾空入海之状。 “若是能把吕布拐来，天下之事，何事不成？” 随着一声低语，杜克不由得握紧了缰绳，看着，心情格外激荡：困守西凉一年，终于可以见见这天下诸侯了。 然而，董卓一行人并不知道，他们的行军路线尽在荀彧预料之中。 千里之外，函谷关。 双峰高耸大河旁，自古函谷一战场。 此地西据高原，东临绝涧，南接秦岭，北塞黄河，若有人想要以最快的速度从北方抵达雒阳，那么，函谷关就是一道绕不过去的坎。 伏尸百万，流血漂橹。 这话是前汉大儒贾谊所说，描述得是战国时代，强秦凭一国之力，在这里挡住了山东五国的进攻，并使其元气大伤。 当然了，发生在函谷关的大小战事，已多到陆离数不过来。 此刻此刻，他一人伫立城头，望向北方，不知在想些什么。 初春的函谷关，凉意侵体之感依旧十分明显。 城垛下，千余守卒正围在篝火旁烤火，柴禾劈啪作响，偶尔有小队将士，从旁边列队走过。 由于这里是军事禁地，周围很是安静，像乡间夜晚那么安静。 因而，陆离忍不住低叹一口气，这份平静维持不了多久，最迟傍晚，董卓的西凉军团就会渡过黄河来到关下。 至于丁公。 陆离有种强烈的预感，怕是指望不上，于是，请荀彧起了一卦： 否。 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 天地不交，否，君子以俭德辟难，不可荣以禄。 “天地隔阂不能交感，万物咽窒不能畅釜，这是否卦的卦象。君子观此卦象，从而在国家政事否塞之时，应思隐居不仕，以崇尚俭约来躲避灾难，不要以利禄为荣。” 这是荀彧对卦象的解释，很明显，大凶之兆。 可惜，陆离和赵云都不是怯懦之人，怎么可能隐匿不出？ 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入宫表明厉害，从太后那里领了懿旨之后，旋即奔赴函谷关夺权。 先是斩了心怀异心的守关都尉，震慑八百守卒，而后将懿旨传遍全军，许以重利、申之以大义，终于稳住了士气。 紧接着，赵云领着另外一道密诏前往渑池、新安二县—— 因为担心走露消息，让袁氏一党有所防备，出京之事，仅限卢植、太后等几人知晓，更没有带甲兵。 所以赵云需要去这两个县征发士卒，为了保证中途不出现意外、耽搁太多时间，特意让闵贡写了一道公文—— 此君是河南中部掾，掌监察属县。 他的公文配合太后懿旨，可轻松征发士卒、调取军粮。 “大战在即，总是如此。” 不知怎地，陆离想到了去年镇压白波黄巾时的场景。 刚好，荀彧登上关楼，听到陆离的自语，笑道：“愿闻其详。” “去年的这个时候……” 在陆离叙说往事时，赵云已从县府领出了粮食、军械，并装好了车，而当地的守卒也接受调令，离开兵营，在到城门集合。 就这样，六百训练有素的县兵押着运粮车、军械车急急火火朝函谷关行去。 渑池距离函谷关只有十五里，人推马拉，用了大约两刻，就顺利入关。 随着陌生军队开进，原本还算安逸的守卒纷纷变了颜色，不约而同地放下骰子，停止呼卢喝雉。 “难道真有人要闯关？” “废话，太后懿旨都下来了，岂能有假！” 见状，陆离摇了摇头，缓缓走下关楼，他没有说话，稍靠后跟着的荀彧也是沉默不语。 没有任何激烈的表情，陆离感觉自己的心态非常平稳：凡遇大事，必先静气。 历练了一年，他已不是吴下阿蒙，诸如对战事的忧心，这个肯定有，但却没有太放在心上—— 西凉军团再强，又如何？ 来都来了，总得碰上一场。 此外，这一战并非全是劣势。 天时、地利、人和。 第一个暂且不谈，后面两个当中，提前占据函谷关的他们无疑是有了地利，而人和，五五开。 汉室守军以逸待劳，飞熊军气势如虹。 这样一看，劣势不算太明显，但陆离心底还藏着另外一个担忧，一直没敢去想：并州三杰中的飞将吕布，会不会因为历史惯性，决定投入董卓麾下。 毕竟已经很久联系了，或许真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发生。 “武猛从事张扬最迟傍晚就会赶到。” “夏侯兄弟以及曹氏兄弟远在沛国谯县，大概会在明早前来会师。” 此时此刻，陆离正在默默思考自己能多少支援。 首先，肯定是得不到兵员补充了，蹇硕和卢植需要保证雒阳不出乱子，其次，并州狼骑此行不会那么顺利，董卓肯定会想办法使乱子。 目前最坏的情况是，凭借自己和赵云，以及即将到来的张扬，整合一千余名守卒，挡住飞熊军一整夜。 到时候，夏侯惇、夏侯渊、曹纯等猛将应该已经到了，而丁公也应是如此，只要一形成内外夹击之势，所有问题都将会迎刃而解。 “禀都尉，武库内还有两百根滚木，六十块万斤巨石，可要命人出城收集一些金汁？” 刚下关楼，来到城垛处，一名身披鱼鳞甲的校尉就跪在陆离面前。 他三十岁上下，身材颀长，两颊处颧骨很高，给人一种刻薄之感。不过，最引人瞩目的还是美髯，修理得极其规整，在阳光下泛着油光，一看便知平时是下了功夫保养的。 “张敬？”陆离有些疑惑。 闻言，张姓校尉赶忙笑道：“长官好记性。” “这金汁……不收集也罢，时间上恐怕来不及了。”陆离吩咐道：“这样，你带人去把车弩推上城楼，再叫工匠检查一下投石车。” “诺！” 看到此人离开的背影，荀彧摇了摇头，根本不用担心这家伙会在关键时刻叛节，他是标标准准的阉党—— 张让之侄。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身为十常侍之首，张让发达了，怎么可能忘记自己的族人，要知道，对于没了生育能力的宦官来说，亲情尤为难得，因此，族人只要没瘫、没病、有野心，张让全部给安排了官位。 而这张敬就是个泼皮无赖，啥本事没有，直接做了五百石的守关副尉，平时只需干好一件事：找原守关都尉的麻烦，让他不痛快。 但是，随着陆离奉诏接替都尉一职，并带来张让亲笔手书，张敬直接变了个人：安抚士卒、清点武库…… 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兄长，六百训练有素的县兵悉数赶来。”赵云拱手禀告。 “可有骑兵？” “有。” 也许是天赋使然，赵云最擅长带骑兵，而函谷关内只有一百骑卒，数目实在太少，发挥不了太大作用，因此，陆离才会关心征调来的兵员中是否有骑兵。 “渑池、新安两县均养有官马，共募得骑卒三百，步卒三百。” “成色如何？” 赵云略作思索，斟酌道：“尚可。” 听他一说，陆离瞬间明白了潜台词：可堪一用，但也别抱太多希望。 “禀将军，一名自称张扬的武人求见。” “快请！” 顾不上多言，陆离与赵云并肩下去迎接。 此人同样是并州军出身，后来因为先帝征召天下豪杰担任蹇硕的偏将，被丁公派往雒阳，而蹇硕让他暂行军司马，幸亏张辽临行前提了一嘴，给陆离多添一张底牌。 “陆将军、赵将军，久仰大名，今日得见真容了。”张扬抱拳道。 陆离赶忙回礼，笑道：“将军名震并州时，孟明不过一介布衣，当不得夸奖，请！” “请！”赵云稍微客套道。 在入京前，张扬曾任并州武猛从事，能以武猛为官号，自然不是庸将，再加上丁公与张辽时不时将其挂在嘴边，定能委以重任。 而陆离仔细观之，发现张扬长得确实跟和名字一样，五官极具个性，颇为张扬，气色比一般武夫要好，黝黑中泛着红色光泽，眼睛也格外明亮。 就这样，四人一同登上城楼，一边聊如何守城，一边眺望北方。 傍晚时分，大地震动。 千余名披挂整齐、列队前行的重骑兵出现在视线之中。 早有准备的函谷关守卒皆甲衣按剑，默默注视前方，在他们看来，眼前这支骑兵很恐怖，行走之间，一股森严之气扑面而来。 “吾等奉董侯之命、太傅袁隗之邀，入京勤王！” “速开城门！” 带队小将单骑来到关前，见一连喊了好几遍都没有得到回应，旋即警惕起来。 可惜还是晚了。 张扬弯弓搭箭，眼睛一眯：“着！” 一只箭头离弦而去，没有任何悬念，小将应声倒地。 “将军威武！” “将军威武！” 寂静的函谷关突然爆发出一阵阵呼喊，张扬小试牛刀，使得士气大振。 而消息传回西凉军大帐，众文武沉默了好一阵。 董卓破口大骂道：“宦官确实算不上好东西，但没想到，满口仁义道德的士人比他们更下作，出尔反尔，是何用意？” 骂了一阵，董卓长呼一口气，回顾左右，把目光停留在三个女婿脸上。 第一百零七章 三国大乱斗（二） 李儒、牛辅、杜克。 “岳父大人，依小婿之见，这函谷关已脱离太傅袁隗的掌控。” 杜克见董卓没有打断自己，拱着手继续说道：“袁隗所恃者，无非其四世三公的影响力，以及袁本初对西园诸营的掌控力。” “而今内有十常侍，外有丁原，他要想把持朝政，就必须召用强援。” 闻言，李儒点了点头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附和道，“子卿说得没错，想必是吾等行踪暴露，十常侍紧急命人携兵而至。” 董卓听罢不置可否。 经过最初的愤怒，他终于冷静下来了：袁绍、袁术两兄弟攻杀南北二宫，导致宫城大乱，如果少帝有能力追究责任，士人一党大多数都要被清算，因而，这个节骨眼，他们不可能突然反悔。 “主公，既然函谷关已被阉党把控，吾等将其攻下便可。” 这时，一名身长九尺，虎体狼腰，豹头猿臂的将领出列，拜道：“愿提虎狼之师，尽斩贼首，悬于关楼，为主公开道。” 听到这里，站在上首位置的杜克脸色一变，下意识地想要阻止。 可惜，董卓听得爱将华雄请战，大笑道：“不愧是我西凉猛虎！” 听这意思，似乎是真打算派他去了，念及此，杜克霎时间变了脸色，心道： 总感觉此行不会太顺利，这函谷关……恐怕没那么好闯，不能一上来就出王牌，得派人先去试试水，搞清楚守将是何身份。 坦白来说，自从加入西凉军以来，杜克就特别担心一件事：关二爷突然窜出来，把己方最强的将领一刀劈死。 然而，正当杜克准备出言劝阻时，一名身材矮壮的将领，走出队列，瓮声瓮气道：“主公、将军，杀鸡焉用牛刀，吾破函谷关，如探囊取物耳！” 胡轸？ 真是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 杜克看了此人一眼，抢先帮腔道：“华雄将军乃我西凉大将，不可轻易出战，若是消息传出去，麾下将士还以为咱们畏惧了，平白无故为他人涨士气……” “不错，一群土鸡瓦狗罢了，怎配让华雄将军出手。” 账内众将纷纷附和。 要知道，华雄可是名副其实的西凉勇将，虽说是后起之秀，但几番大战之后，已隐约能和李傕、郭汜、樊稠、张济、徐荣这些大将齐名了。 在董卓看来，眼下这局势就是以强击弱，如此，还要派出军中悍将，不仅小题大做，还会引起士卒的揣测。 而他能从一介地方豪强，爬到并州牧、斄乡侯，自然是个本有事的人，只见其按住刀柄，一锤定音道：“千里行军之后，诸将亦怀烈志，本侯甚慰。” “胡轸。” “末将在！” “命你为先锋，率三百重骑，前去函谷关下叫战，击溃守城群鼠。” “诺！” “张横听令。” “末将在！” 又一身形敦厚的将领走出队列，单膝点地。 “命你领两百重骑，为胡轸掠阵，不容有失！” “末将领命。”张横面容坚定。 数里之外。 函谷关。 距离射杀敌军小校的事情已过去小半个时辰，守卒们不再兴奋，默默攥紧武器，死死盯着前方。 这就像暴风雨后的骤停，一场震动天下十三州的大战即将爆发。 “居于天下之中的雒阳承平了近两百年，最终还是逃不开战火。” 副尉张敬喃喃自语，自从世祖光武皇帝中兴大汉之后，就再也没有发生过兵临函谷的事情。 而今，这份平静终被打破。 “噤声。” 陆离瞥了张敬一眼，低声道：“敌军前锋来了。” 只见前方尘土飞扬，两片乌泱泱的黑影一前一后，朝函谷关电射而来，其间一声虎吼响彻云霄： “助恶匹夫，何不早降！” 赵云眉头一挑，拎着龙胆亮银枪，朗声道：“兄长，云请战。” 言语之间，屡屡看向关下，明显是动了真怒。 而陆离心中则生出几多感念：从今日起，恐怕这天下就将陷入战乱，诸侯纷争，皆欲以大义为号，然而，谁正谁逆，只有自己心里知道了。 “子龙稍安勿躁。” 话落，陆离将手搭在城墙垛口，看向身材矮壮的胡轸，扬声道：“而今天子驾崩、少帝年幼，本都尉奉太后懿旨，卢尚书之命，前来镇守函谷关，尔等又是听何人之令？” “可有诏书？” 无论如何，这大义之名不能丢。 “太傅……” 胡轸挺矛指向关楼，可话到嘴边，到底还是咽了回去，心道：汝南袁氏名头再大，也比不过太后、少帝，多说无益，主公此次必入雒阳。 “此次来雒，是奉太傅袁隗之邀，后闻大将军被害、先帝嫡传血脉流落宫外，遂催兵急行，渡河过关。” 这时，负责掠阵的张横主动上前，温声道：“虽然无诏，然却是为勤王，还请将军通融。” 时间很是紧迫，若能兵不血刃地拿下函谷关，则是大功一件，因此，张横决定再给陆离一次机会—— 如此年轻的小白脸，怎么可能招架得住胡轸一击。 而陆离面上带笑，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架势，“哈哈，实在不好意思，真通融不了，两位将军还是回去告诉董侯，请原路返回。” “狗鼠辈！” “废话少说，可敢下来一战？” 胡轸早已不耐烦了。 而陆离身侧，旁观到现在的张扬心道：一直听说并州军中多出两个后起之秀，如今一看，诸般皆好，就是太过谨慎了。 在这位武猛从事眼中，前来叫阵的胡轸与张横只能说勉强摆脱了臭鱼烂虾之名，可以纵横一郡之地，但到了这里—— 狺狺狂吠，随手可宰。 一念至此，张扬笑对陆离说道，“陆将军，自从离开并州之后，某寸功未建，不如给个机会，待交战时，卿等作壁上观，且看我如何取他首级。” “张将军名震北方，岂可轻易出战？遣一小校去足矣。” 闻言，赵云和张扬皆愣在原地，不知陆离在卖什么关子—— 放眼整座函谷关，就只有他们三名武将，虽说跟下面两个三流武将交战有些丢分，但换其他人上，那根本与送死无异。 与此同时，副尉张敬往后缩了缩，他忠心不假，但也不傻，跟西凉来的边将争锋，十条命都不够用。 见状，其他几名小校纷纷效仿，见有人看过来，不约而同地埋下了脑袋。 “既然如此，那就由我亲自出战。” 绕了半天，陆离终于说出了心中的真实打算：参加首战，立下首功，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多刷存在感。 正因为如此，不待赵云多言，他一锤定音道：“自去年平定黄巾之乱后，为兄寸功未建，却忝居扬威将军之位，甚感惭愧，今日愿为诸君快战，必胜之。” “尔等可曾商议好派谁来送死？” 等了许久的胡轸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事实上，这叫“挑战”，用营外辱骂、示威的方式，挑起敌将怒火，使之按耐不住，率兵应战，很低级的把戏，却十分有效，毕竟避战不出会影响己方士气。 “瞎屡生！若不敢应战，速速让开一条道来，尔一生只作这个见解，辜负这一双眼，冷噤噤地如冻凌上驴狗相似！” “畜生何足付大事！吾等入京勤王，还不放行？” “乳臭小儿，可识得本将？” 喝骂声中，重达万斤的大门开出一道缝隙，身披玄甲、骑乘黑鬃马的陆离缓缓驶出。 “谁耶？” 在陆离戏谑的眼神中，胡轸横起长矛，表情甚是得意：“某，西凉悍将胡文才也！” “不曾耳闻，是何猪狗？” 一句话，瞬间让胡轸破防，他脸色涨红，不再逞口舌之力，直接拍马冲来。 手中长矛在落日余晖下，泛起寒光点点，照得观战者心寒。 铛！ 金铁交鸣声传出，如同旷野上起了一道平地惊雷。 矛尖自下而上斜斜刺来，如同毒蟒一般，而陆离拎着铁马戟一横，轻松将其挡下。 反观胡轸明明是先手攻击，占了一定的便宜，而今却虎口发麻，猝不及防之下，长矛差点脱手。 因而胡轸收敛表情，郑重其实地看着陆离：“来将可通姓名。” “并州陆孟明。” 说完，陆离挥动长达一丈有余的铁马戟，直取胡轸首级。 小觑天下英雄耶？ 霎时间，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尚未近前就吹得胡轸嘴角胡须上下摆动。 生死关头，胡轸牙关咬紧，挺起精炼长矛格挡。 紧接着，沙尘被震起，两人的影子均扭曲斜动，兵戈碰撞声不绝于耳。 由于吃过兵器的亏，陆离特意请来能工巧匠，以精铁融合神石粉末打造了手中这杆的长戟，重逾两千斤。 毫不夸张地说，一旦他开启战魂、全力出手，可以劈开一座小山包，在一定程度上改变山川地势。 不过，对付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汉而已，用不着那么大的阵势，以免暴露真实实力。 “杀！” 笼罩在一片绝望中的胡轸长吼出声，红中透黑的气芒暴起，只见他用力挑开铁马戟，而后，闪烁着寒芒的矛尖被舞出残影，虚虚实实，犹如毒蟒一般，既阴毒又带着千钧之势。 而陆离冷漠的脸依旧毫无波动，直到眼中那点寒芒不断放大，距双目不到两尺，他才攥紧戟杆，随手一挡。 “这异象……真弱。” 随着一声低语，陆离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他练了一年的戟，得吕布、张辽指点，与赵云比斗，而今终于可以见血了…… “张横，救我！” 恐惧在一瞬间降临，胡轸感觉自己半只脚踏入了鬼门关，顾不上面子，直接出声求援。 然而，刚把话说完，他就发现那柄横在眼前、如同泰山一般的长戟突然消失了，不在视线之中。 出于本能，胡轸抛开杂念，再度挺身格挡。 铛！铛！铛！三声爆震。 火星散去，铁马戟将挡在前方的长矛斩得不形成形状，而强大的力量，更使得西凉战马跪倒在地。 至于胡轸。 在临近死亡的关头，得到了突破，猩红的双眼正死死盯着陆离，仿佛已经忘记刚才的狼狈样。 可惜，陆离没有任何反应，蝼蚁再突破依旧是蝼蚁，勉强很能一年前斩杀的黄巾老将郭泰相抗。 “跪下，我不杀你。” 回答陆离的是一道残影，那柄破长矛在战魂加持下，变得愈发坚固、尖锐，弃马步战的胡轸冲锋而来。 此时此刻，胡轸感觉自己前所未有的强大，哪怕跟华雄交锋，都有一定把握取胜，更别提一个实力尚可的无名小将了。 这家伙太膨胀了…… 见状，陆离稍稍分心，同时握戟的手稍稍紧了几分，往前一横。 格挡。 这一招胡轸见识了不下十次，每次都会生出无力之感，但这次不一样，他已经预见陆离戟断人亡的景象。 “狗鼠……” 声音戛然而止，近在咫尺的一击，竟然怎么也刺不出去。 陆离懒得嘲讽，手腕灌足力气，用力一抖，铁马戟仿佛凭空消失一般。 不过，站在关楼观战的张扬清楚地看到，戟锋如同妖魔疯狂舔舐着敌将的血肉，从胸膛、腹部，再到大腿，顷刻间划出数十道血痕。 而胡轸手握断矛，双目圆瞪，嗓子咯咯作响，似乎承受不住打击，斗志与理智一同崩溃了。 “杀人者，太原陆孟明！” 随着一声震动西凉大军的长啸，战斗结束了。 一瞬间，笼罩在战场上沙尘散去，寻常士卒屏住了呼吸，不自觉地探头看向两将交战之地—— 只见胡轸被挑了起来，整个人在空中彻底的崩解，被一股难以言说的力量震裂成一蓬蓬丝絮，往外散开。 数十息的功夫，便分出胜负，士卒觉得既漫长又短暂，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这个时候，陆离将长戟立于身前，拔出临行前少帝亲自所赠的鹊画弓，取箭、拉弦，一气呵成。 “别动，动就是死。” 准备扯动缰绳逃命的张横瞬间停止动作，咽了咽喉头，支吾道：“将军有何吩咐。” 话落，主动扔掉手中的缨枪，表现出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逃？开什么玩笑！ 他只比突破前的胡轸强上些许，而对方显然是未尽全力，勉强热了个身，拿什么逃命？ 陆离骑在神驹黑鬃马背上，居高临下，蔑视地瞧了一眼落在地上的尸体，冷声道：“给这家伙机会了，可惜他把握不住，现在机会是你的了，我不杀你，放你回去，但你且为本将给董侯带个话，就对他说：趁着未酿成大错，速速退回西凉……” 第一百零八章 三国大乱斗（三） “诺！” 听陆离说了许久，张横无奈拱手，眼下大败而归不说，还要将这些充满挑衅意味的话传回去。 而以主公的性格，自己肯定会被治一个挫动锐气之罪，不死也要退层皮。 一念至此，张横的脸色更加阴沉，下意识地拨转马头，一边前行，一边思考说辞，以减轻罪责。 就在这时，一根羽箭擦着他头顶的帻巾飞过，“等等，还没让你走呢。” “尔等带兵强闯函谷关，若不惩处，怎显汉律威严？” 说到这里，陆离放下鹊画弓，抬眸看着关楼，吩咐道，“来人，割了来犯之敌的鼻子，再削去他们的耳朵。” 割鼻、削耳，这是从上古时代就流传下来的刑法—— 凡触易君命，革舆服制度，奸淫盗攘伤人者，其刑劓。 不过，陆离此举仅仅是想羞辱董卓，反正对方不可能就此退走，相反，董卓见先锋受挫，势必会大举进攻，因而，倒不如将其激怒，使他丧失理智。 “将军，士可杀不可辱。”张横克制表情，可双目还是忍不住涨红了。 但凡有点血性的人，都不可能接受这种侮辱性极大的刑罚。 正因为如此，张横拔出插在地上的缨枪，抬眸盯着陆离，表情狰狞，显然是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要知道，鼻子长在面部正中，位置显着，一旦被割掉，脸上就留下一个突出的标记，永远无法掩盖。 “没说要给你上刑。” 陆离心中有数，让张横回营传递消息，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莫大的折辱了，要是再割鼻、削耳，定会跟自己拼命。 “你替本都尉传递消息，自然算是自己人，怎么可能受刑？” 说完，身后的大门再度打开，百名骑卒鱼贯而出，由副尉张敬领头。 主将无能，累死三军。 斗将失败后，五百名董骑楞楞地待在原地，因为他们知道若是自己敢反抗，便会横死当场。 除此之外，对于割鼻这种刑罚，这些从西凉来的军汉并不是很抵触—— 数百年前，一些受过劓刑的人没脸在当地存身，就结伙逃亡到边远地区生活。而异族看见这些没有鼻子、耳朵的人颇感惊奇，问其原因，他们便欺骗异族说，这在华夏是一种风俗，出于对中原文化的仰慕，异族纷纷效仿，也互相割去鼻子、耳朵。 而董骑中大部分是胡人，以及胡化的汉人，因此，省了不少麻烦。 只见张敬带着百名士卒，分成几队，手脚麻利地砍掉敌军的鼻子和双耳，也不给包扎，完事以后，还扒了他们的甲胄、牵走了战马。 整个过程中，张横攥枪杆的手握紧又松开，如此往复，直到陆离像赶苍蝇一样，挥了挥手：“记得把我的提醒带给董侯。” “诺……诺！” 张横把心一横，兜转马头，径自打马离开了。 不多时，函谷关再度关闭，陆离登上城楼，远眺西凉军大营。 此时此刻，如果忽略血腥味，以及满地狼藉，那么一切都像是未曾发生过一样，格外寂静。 虽然赵云初出茅庐，缺少战场历练，但他能够理解这种做法，也不反感，偏头问道：“兄长割其鼻、削其耳，又命敌将传话给董卓，是欲行激将法吗？” “示之以强。” 陆离坦言道：“董卓不远千里，亲自率军而来，岂愿空手而还？这次调兵遣将，无非是想试探函谷关虚实，而今他派出的先锋营被我一人击破，定然会收起轻视之心。” “不错。” 张扬点了点头，“但董卓征战沙场二十载，见过的阵势不计其数，现在更是强兵压境，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 “接下来，就是一场恶战了。” 说到这里，陆离长叹一口气，沉声道：“只要在其锋芒毕露时，再将之挡住，关外的西凉铁骑就会消停一点了。” “而熬过今夜，援军如期赶至，所有的麻烦都将迎刃而解。” 毕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对于陆离的话，赵云和张扬皆无异议，只不过，下一次该由谁出战，成了两人最关心的问题。 “若我能一人连挑敌军两阵，定能重挫董卓锐气！” 能把抢功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并让人无法反驳的人，确实罕见，而陆离无疑是其中翘楚。 赵云：“……” 张扬：“……” 与此同时，侥幸逃过一劫的张横带着五百残兵回到了董营。 负责镇守辕门的士卒看到这一幕后，皆大惊失色，急忙叫医者前来治疗。而沿途的兵士见之，顾不上军纪严苛，直接围过去询问，在得知这些惨状是因函谷关都尉而来，顿时叫嚣着要去复仇。 想他们追随董卓南征北战，镇黄巾、平叛乱，一直是赢多败少，并且失利之时，也从未受到过这等羞辱！ 一时间，满营哗然。 自屯长到军侯，再到别部司马，无不如此，纷纷看向大营，恨不得立刻冲进去请战。 要知道，对于这支常胜之师来说，一场挫败而已，不仅不能使他们沉沦，相反，这只会他们的激起斗志：用鲜血来洗刷这份耻辱！ 至于张横。 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为了活下来，留待有用之身，他当时选择忍辱负重，可回到大营之中，面对士卒、小校们充满探寻意味的目光，悔意瞬间涌上心头。 尤其是看到立着大纛的大营之后，张横更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与屈辱，下意识地，他拔出腰刀…… 纠结之时，帐门被人掀开。 一名面容清秀的儒生从中走出，温声道：“主公命你进去。” “先生……” “无需多言，是吾等低估守将了。” 这时，李儒拍了拍张横的肩膀，宽宥道：“尔等走后，我与贾诩同时起了一卦。” “如何？” “第三十卦，离，两离火相重，上下通明之象，火有气，但无形，主不实不定之意。?” 见军中第一谋士态度如此，张横稍稍安心，心道：原来天意如此，想来主公不会严惩。 念及此，他追问道：“敢问先生，何解？” “外观极盛，烈日当空之象，凡事不宜急进及意气用事。”李儒摇了摇头，“当初不该草率派你们两人过去，多说无益，进去，主公在里面等着呢。” 就这样，两人并肩走入大帐。 看到董卓的瞬间，张横二话不说，旋即伏拜地上，以头抢地，默默等待着发落。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在此期间，哀嚎声远远地传来，医者正在为五百残兵处理伤势，真是闻之者悲伤，见之者陨泪。 等了许久，张横壮着胆子抬起头，支吾道：“函谷关都尉叫我传话给主公。” 董卓面无表情，一手按住腰间配刀，一手抚着挺起的肚子，似乎在压抑着火气，问道：“什么话？” “守关都尉说，守关都尉说……” “畏首畏尾作甚？且直言道来！” 说完，董卓眯着眼睛，恢复了那副与世无争的模样，但追随他多年的老将都知道—— 这动作……怕是有人要遭殃。 张横咽了咽喉咙，按下各种念头，一边磕头谢罪，一边说：“守关都尉说：望董侯趁着未酿成大错，速速退回西凉。” “等等，他叫我什么，要听原话。” “董侯。”张横如实答道。 闻言，帐内众人颇感意外，敌将行事风格如此嚣张，本以为会出言不逊，没想到还懂几分礼数。 这个时候，蹙眉思索各种情况的杜克想到了一种可能： 守关都尉同样是扮演者！ 毕竟，只有熟知历史进程的人，才会在眼下这种摆明车马、准备大战一场的情况下，维持应有的尊敬。 而董卓盯着张横看了少顷，见其态度恭谨，满脸惶恐，便松开按刀的右手，面无表情道：“还有吗？” “……末将不敢说。” “嗯？” 蒲扇大的手再度搭上刀柄。 “宫省中有羽林军护卫，京中亦有城门、上军校尉部、助军校尉部、典军校尉部……而今，董侯以外官之身而兵入雒阳，纵是为勤王护驾，以孟明看来，甚为不妥。” 说到这里，张横再度哽住了，像是进退两难一般。 但没等董卓开口，他眼角瞥见一点寒光闪过，连忙说道： “另，袁隗老贼矫诏诓杀故太尉樊陵、少府许相，纵容族中子弟围攻皇城，惊扰太后，致使少帝流落民间，这等欺天罔地、灭国弑君的皓首匹夫、苍髯老贼，董侯也信？” “实不相瞒，太后已下懿旨，大集义兵，誓欲扫清华夏，剿戮群凶，若识大局，早早退去，或可保全自身，如若不然……” “如何？” “倘仍恃兵自雄，则不过一瓮中之鳖尔，翻手可擒！” 不待董卓反应，华雄已勃然大怒，恨声道：“一无名小辈竟敢口出狂言，这般折辱主公，末将请战！” “不错，只要主公一声令下，吾等立刻点兵出营，杀他个人仰马翻！” 言语颇为激昂。 不过，杜克还是察觉到几名将领有些声色厉茬，倒不是畏惧守关都尉，而是觉得心虚、担心被所谓的义师清算—— 无诏入京已是大罪，现在又听闻朝中靠山太傅袁隗乃妄图灭国弑君之人，隐约要倒台，遇到这番转变，谁不慌？面上不显罢了。 而董卓是什么人？ 一眼便看出众将心有疑虑。 只见他扼腕长叹一声，神情格外激愤，朗声道：“本侯少时从军，立志要国家出生入死，凉州之羌、冀州黄巾、西凉之叛，而今征战沙场已有三十有一年矣！” 除了李儒和贾诩两个谋士，再无人知道主公在卖什么关子，纷纷拱手倾听。 “这三十一年来，本侯几乎无月不战，身后已无一块好肉，伤创何止百余？众所皆知，老夫出身不高，并非名门之后，如今这一身军功，全是一刀一刀拼杀出来的！” 哪怕早已知道自己这个便宜岳父不简单，绝非后世描述的那般不堪，但听到此处，杜克依旧忍不住心生感叹。 一旁，董卓依旧在自顾自地说着：“正所谓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如今主少国疑、阉党把持朝政，吾等只要存一片忠君之心，何来外官、朝官之分？本侯誓要入雒阳，亲眼看看到底谁是忠臣，谁是佞臣！匡扶汉室！” 话落，满帐皆寂。 这番话说下来，那真是掷地有声、振聋发聩。 不知怎地，杜克感觉自己身上充满了使命感，恨不得提刀飞入皇城，诛尽一切奸臣小人。 换而言之。 吾所行即是正道！ 穿越者尤是如此，更别提其他人了。 华雄、徐荣等镇军大将纷纷请战，有性急者，当场拔出剑来，以示自身决心，至于先前那点疑虑，早已荡然无存！ 见气氛差不多了，董卓转怒为笑，扬声道：“诸君稍安勿躁，守城小贼挫我先锋，此时军中士气定然高涨，他定是想借此势再胜一场……”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这个道理谁人不知？ 董卓一眼便看出陆离的筹划，同时暗自警惕。 李儒与贾诩分开卜卦，结果却完全相同：不宜急进及意气用事。 念及此，董卓大手一挥：“千里行军未曾休息，先埋锅开灶飨士卒，待修整一番后再去挑战也不迟。” “各自回营整顿。” “诺！” 军令如山，众将只得暂时按下心气，拱手退出大帐。 不奖不罚，张横感觉这是最好的结果，朝董卓连续三次叩首，才默默起身朝帐外走去。 见状，杜克急忙跟上，他想知道函谷关都尉是何模样，究竟由谁人扮。 孟明？ 明显是字！ 凭借这个根本猜不出什么。 突然，董卓出声叫住了杜克：“子卿，何往？” “岳父大人，小婿有事请教张将军。”杜克赶紧折身回禀。 见他行色匆匆，董卓点了点头，挥手道：“速去速回，等会儿一起吃顿饭。” “诺。” 酉时三刻，天色黯淡。 函谷关上空飘起阵阵肉香。 腹中空空的陆离抓着一根烤羊腿，问道：“董侯可有出战之意？” “禀都尉，吾等绕行而过时，董营辕门紧闭，似无出兵之意。” 张敬垂手而立，看着烤至金黄的羊腿咽了咽口水。 第一百零九章 三国大乱斗（四） “一直听闻董侯麾下多勇锐，如今一看，倒是名不副实，才输了一阵而已，就紧闭辕门、不敢出战了。” “董卓戎马半生，岂是浪得虚名之辈？” 陆离对烧烤一道颇有天赋，副尉张敬外出巡视的功夫，一支羊腿就被他烤得金黄酥软。 一旁，张扬同样在烤羊腿，一只手捏着腿骨，一只手在撒盐末，随口问道：“董侯的营垒扎得如何？” 从函谷关土皇帝到供人支使的兵头子，不过小半天时间而已，但张敬适应得很好，旋即拱手，答道：“甚是简陋，既未挖沟壑，也未筑高墙，仅仅设置了一些拒马。” “警戒如何？” “大约有一曲骑卒散在外面，他们发现吾等前去侦查没有追击，只是不断喝骂，言语极为怪异，汉不汉、胡不胡。” 赵云点了点头，正如他预想的那样，董卓根本不打算长久守在关下，因而营垒才将设置得如此简陋—— 对于董卓这种老将来说，若是真想扎营休息，必然会筑高墙、挖沟壑，因为，这是最基本的常识。 “今夜不太平啊。”张敬看着陆离手中烤羊腿，再度咽了咽口水，自言自语道：“西凉军皆为老卒，最擅夜战……” 碳火温度正好，羊腿滋滋冒油，陆离又浇了半壶少帝御赐的酒在上面，使之不至于腥膻。 此外还有安息茴香、胡椒、胡麻，各种名贵香料用以调味，坦白来说，张敬从未见过如此奢侈的吃法，哪怕其族叔是张让，他狐假虎威，见过不少世面。 陆离的五感远超常人，自然察觉到有一道视线始终落在自己手中。 “咕……” 说到一半，一道细微却持续不断的声音自张敬腹中传出，幸亏他脸色本就红润，看不出来什么。 “坐下来一起吃。” 不久前才当众斩杀不服从命令的守关都尉，以震慑士卒，而今，轻松胜了一场挑战，所有目的都已达成，陆离没必要再刻意维持什么威严了，直接切下一块炙肉。 “谢将军赏赐。” 闻言，张敬也不推脱，道了声谢之后，赶紧盘腿坐下，从怀中取出匕首，与赵云、陆离等人围在一起。 显然，他也是饿急了，整整半条肥嫩羊腿，片刻工夫便啃得只剩骨头，而吃完之后，又眼巴巴地看着陆离，欲言又止。 “自己烤去。” “渑池县令特意命人宰杀二十头羊充作军粮，就放在那边。” 说完，陆离指了指身后，小战一场后，他同样需要填补元气，以应付接下来的恶战。 在张敬去取羊肉的空当，张扬转对身边的二人说道：“看来陆将军所料不差，这西凉军先锋败了一阵，确实让董卓收起了骄纵之心，便是不知接下来会派何将前来挑战。” “李傕、郭汜、樊稠、张济、徐荣，昔年我在并州时，时常听羌民谈起这些人，想来不会太弱。” 不过，与张扬不同，陆离倒是觉得下一阵可能要对战华雄—— 胡轸战死，张横大败而归，董军锐气大挫，为了挽回面子与士气，董卓定然会于夜间派出精兵悍将。 而华雄，无疑是一个被后世之人低估的武将，只谈虎牢关一战，死在他刀下四名的联军将领： 鲍忠，祖茂，俞涉，潘凤。 鲍忠是济北相鲍信之弟，曾与华雄在汜水关前对峙，结果被一刀斩断金镋，横死当场。 由于此人一出场就挂了，谁也不知道他究竟有多强，毕竟找不到参照，但祖茂就不一样了，他是江东猛虎孙坚麾下的悍将，与韩当、程普、黄盖齐名，其死后，剩下三人，在后世都成了东吴一等一的猛将，可从林中偷袭华雄，占据了先手优势，可还是被一刀给劈死了。 至于俞涉，同样不值一提，跟鲍忠一样，出场即死，陆离认为，他应该跟黄巾将领裴元绍差不多。 最后，上将潘凤，此人身上亦存在争议，有人觉得他弱，跟上将这个名头完全不匹配，亦有人觉得他很强，其中就包括陆离。 自古以来，河北就是名将辈出之地，既然韩馥在另外十七路诸侯面前放下豪言“吾有上将潘凤，可斩华雄”，就说明潘凤上将之名没多少水分，否则其他河北出身的武将为何不出言揭穿？ 今夜先替关二爷会一会华雄！ 思虑许久，陆离索性不在乱想，继续吃着烤肉，养精蓄锐，他明白，不管这第二针董卓派谁来，自己都要亲自出战，并将其斩落马下。 十数里外，董卓与三个女婿来到辕门，登高远眺远处的函谷关。 牛辅望着远处连成一片的火光，一时间也搞不清那里究竟藏着多少守军，是确实需要这么多篝火做饭，还是守将虚张声势。 杜克见岳父沉默不语，李儒、牛辅亦是如此，他也维持了这份默契，只是在心中想道：驻守函谷关的都尉究竟为何人，是否是熟面孔？ 根据张横的描述：英武不凡、擅使铁马戟、弱冠之龄、身高七尺六寸。 一个又一个名字浮上心头，然后一个接一个的被否定，要知道，他们已在这个世界生活了整整一年，气质、身形都会发生变化，但自始至终，杜克都没有想到陆离—— 估计在沛国谯县，跟曹氏、夏侯氏在一起，否则就是待在曹孟德身边，跟袁绍一个圈子厮混。 这个时候，董卓抬手抚了抚刀柄，出神地望着远方，依旧没有说话。 没有任何表情，董卓的情绪很平稳，站在高台上缓缓踱着步，不复在大帐内挥斥方遒的激昂，亦不复饭桌上细谈家事的温情，但应该有很多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毕竟，这么久没有开口，他心中必定是在思考着什么。 身后，杜克按下各种杂念，揣测着岳父的心思，有些很容易就能想到，有些则不然。 诸如对前途的忧虑，这个肯定有，本以为盟友袁隗会打点好一切，结果却停在了函谷关外。 不过，以杜克对自己这个岳父的了解，他相信，哪怕飞将吕布亲自坐镇对面，飞熊军也终将会通过函谷关。 此时此刻，董卓仍是那个戎马半生的斄乡侯，尚未被雒阳繁华迷了眼，以其老练的心智，恐怕不用谋士提醒，就已在出发前预想出各种可能，并想出应对之策了。 “你们说派何人出战最为稳妥？” 就在这时，董卓忽然站定，转头看向身后三人。 “岳父，小婿请战，定能洗刷耻辱。”牛辅性格直率，想都没想率先表态。 杜克紧随其后，语气中充满了自信：“愿随牛辅一同前往。” 纠结了许久，他决定亲自去函谷关下看一看。 董卓深深地看了牛辅一眼，却没有回答，事实上，他清楚自己三个女婿的能力： 牛辅忠心有余，但能力不足。 杜克料事如神、战力不凡，可无论是言论，还是行动，总有些不着调，神神叨叨，缺少历练。 唯独李儒，无论是能力，还是忠心，都无可挑剔。 见岳父瞥向自己，心有腹稿的李儒，拱手道：“先前曾与文和各起一卦，卦象相同，苍天示意吾等不宜意气用事。” 董卓点了点头，没有出言打断。 “今夜要么不战，暂避锋芒，要么派出军中猛将，摧枯拉朽。” 说完，李儒心中再度盘算该派何人前去挑战： 要说稳重，徐荣无疑是最好人选，统帅能力一流，并且精通各种战阵之法，只是他武力稍逊，万一失陷，反损士气。 要说狠辣，李傕绝对第一，筑京观、悬尸示众，什么有伤天和之事都做得出来，“屠夫”的名号在西凉军团内部广为流传，武力自然也排的上号。 【离，两离火相重，上下通明之象，火有气，但无形，主不实不定之意】 第二阵，恐怕会输，不宜派出名头太重的老将，念头急转之间，李儒心中一动，想到了一个最合适的人选。 恰好董卓开口询问道：“有何人选？” “华雄。”李儒语气笃定。 一身勇武，虽然已隐约有了后来居上的架势，但资历尚浅。 董卓略作沉吟，下令道，“既然如此，传我军令去给子健，叫他领三百重骑往函谷关外挑战敌出。” 之所以只派三百骑卒，是因为骑兵不善于攻城，去多去少没甚意义。 另外，这次行动是弥补胡轸、张横两人犯下的过错—— 挑战失利。 《逸周书·克殷》：周车三百五十乘，陈于牧野，帝辛从。武王使尚父与伯夫致师。 孔晁注：致师，挑战也。 两军相交，阵前挑战是一种很常见的做法，自古有之。 即，派出少量勇士到敌方阵前叫嚣，要求敌方派出数目等同的武将与其公平决斗。 这样做虽说伤害较小，但意义却极其重大，因为，交战双方都志在争夺先声夺人的锐利气势。 对先败一阵的董卓而言，他不能再输了，此战必须一雪前耻。 “慢！” 杜克低头拱手，壮着胆子打断了董卓的决断：“岳父大人，小婿想保举一人。” “且说。” 董卓眉头紧蹙。 “郭汜性格骁勇，且战场经验丰富，定能胜任先锋一职。” 这一次，杜克实在找不到理由，索性随意扯了一些原因。 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他也认为华雄是一个被人低估的猛将。 【威镇乾坤第一功，辕门画鼓响冬冬。云长停盏施英勇，酒尚温时斩华雄。】 来到这个世界整整一年了，杜克已能完全融入古代生活，他知道，古人喝酒必须先煮好，从滚沸到温酒，这至少需要两刻，即，三十分钟。 抛开赶路、叫阵等环节，留给两人大战的时间依旧充裕，可以想见，关二爷和华雄之间定然是经历了一番激烈的厮杀，而演义中也是直接说了： 关外鼓声大震，喊声大举，如天摧地塌，岳撼山崩。 华雄能跟大名鼎鼎的二爷打到这种程度，岂是庸将？ 除此之外，杜克听说过一种说法，未经验证—— 二爷的前三刀最猛。 换而言之。 杜克不想让华雄这么快上场，最好劝董卓将他当成底牌来用。 郭汜？ 马贼出身，性格彪悍，且南征北战多年。 董卓觉得自无不可，反正函谷关守将再猛，也猛不过西凉大将，只要不派出张横之流，应能稳胜。 这时，牛辅瞪圆虎目，抱拳说道：“天子脚下承平已久，百年不闻战事，怎能与我西凉这等四战之地相比？” “随意遣一大将前去，便可轻松取胜，壮我军声威。” 李儒见董卓满脸自信，知道要坏事，但却没有劝阻。 先是定下华雄，而后改为郭汜，要是再改，战场岂不成了儿戏？ 另外，李儒与杜克同为董卓女婿，两人间的关系很好，见他保举郭汜的态度很是坚决，索性沉默了。 “传我军令去给郭汜，叫他领三百重骑往函谷关外挑战敌出。” 话落，董卓负手走下高台。 杜克与牛辅的声音同时响起：“末将请战，愿为郭将军掠阵。” 紧接着，李儒也开口请缨。 董卓转身，盯着三人望了好一会儿，才点头应允。 今晚月明星稀，不用打火把就能看清远处景象，最适合两军夜战。 子时。 董营辕门打开，数百重骑缓缓驶出，一名身材欣长的将领打马走在最前，腰佩环刀、手持一杆黑色大枪。 其后三人，一人壮硕如牛，手持千斤开山斧，一人表情凝重，不断眺望远方，似乎在好奇什么，一人手持羽扇，眉头微蹙，明显有些心事。 初春的夜晚凉意正浓，守卒吃饱喝足后，围着火堆枕戈待旦。 “骑兵拿什么攻城？附近可以用来制造云梯、攻城锤的树木全部被烧成灰烬……” “那是我们这些寻常人，而将军们个个是天上星宿下凡，手段神秘莫测，岂能随意揣度？” 士卒们困意全无，压低声音交谈着。 而陆离则与张扬、赵云一同坐在关楼上，眺望北方的董营。 突然，见一股骑兵飞来，将至关前，为提振士气，不等对方叫阵，他大喝一声：“吾太原陆孟明是也，尔等还不授首？” 不远处，杜克一愣。 这声音…… 第一百一十章 三国大乱斗（五） 众目睽睽之下，杜克敛起因震惊而微微扭曲的表情，可还是被李儒看在了眼里，心想：莫非子卿认识此人？ 不过，他面上不显，亦没有开口追问，默默控弦来到函谷关下。 关楼之上，陆离最先注意到的不是郭汜，亦不是身形最夸张的牛辅，而是杜克！ 两道视线交汇。 卧槽，真没认错人，你特么不是要投曹孟德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自己一个人单干了？ 贼他娘，看你浓眉大眼，一脸忠厚，考前说定了要追随仁义无双的刘皇叔，在虎牢关下相聚饮酒，结果怎么跟着董贼混了，这反差……若非亲眼所见，都不敢相信！ 幸亏两人都见过大世面，没有太过声张，只有身边人察觉到了不对劲。 神出鬼没的荀彧突然出现在身旁，语气中带着几分探寻：“陆将军认识此人？” “不错。” 儒家士子个个手段莫名，尤其是荀彧，短短几天，陆离依旧没有搞清楚他究竟还有多少底牌未曾施展，索性坦言：“曾是旧交，已许久未见。” 张扬点了点头，心中无甚疑虑，要是陆离想要投敌，哪里要等到现在？另外，陆离可是丁公的女婿，只要保护好少帝，等丁公入朝之后，什么东西得不到？ 而赵云更没有起疑，因为，两人相识许久，知其为人如何。 关下。 一道视线也锁定了杜克，没办法，哪怕两人很快就收敛了脸上的异常，依旧被李儒所察觉。 不过，他同样没有怀疑，至于原因，根本用不着赘言—— 身为董侯女婿，其忠心可鉴。 “子卿认识这太原陆孟明？” “嗯，守关都尉名为陆离，我与他曾是旧交。” 相比于莽汉胡轸，郭汜更加谨慎，亦或者，更加怕死，因而忍不住问道：“既然如此，可否劝降？妄动兵戈有伤和气，说起来，大家都是汉家臣子……” “难。” 没等他说完，杜克就出言打断道：“许久未见，现在又各为其主，恐怕连见上一面都难。” 不远处，牛辅扬鞭指向关楼，说道：“前来守关的将领又不止他一人，纵使子卿有意劝降，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所以一切就靠郭将军了。” 杜克内心复杂，说完这句话之后，主动领兵退到不远处。 贼老天，你特么玩我？ 上演兄弟反目成仇的戏码？ 不现实！ 反水？ 也不现实！ 郭汜本性跋扈，早年在凉州做马匪时就好耀武扬威，谩骂、挑衅，这类事他做起来非常拿手，但胡轸的死，还是让其多了个心眼，嘴下留了一线，只是不断开口邀战。 原着中，华雄是个身高九尺的昂臧大汉，而眼前这人虽然身材欣长，但仅仅是比赵云高上一些，八尺有余。 不过，陆离仍决定应战，快步走下关楼，朗声道：“有何不敢，来战！” 紧接着，大门开启。 马者，兵甲之本，国之大用。 这一次出战，陆离收起了轻佻之心，头戴玄色兜鍪，身穿百炼两当铠，手持一杆经过精心打造的铁马戟，此外，黑鬃马也披上了少帝御赐的马铠，防御力大增。 见状，郭汜不敢托大，直接释放战魂，挺枪冲来：“小贼，看招！” 狼？ 陆离眼睛一眯，董卓终于派出军中悍将了，对方身后的异象凝为实体，且颇为妖异。 那是一头长相怪异的白狼，前肢短小蜷曲，后肢却格外粗壮，两耳处还长着一簇竖起的长毛。 而遍览群书的荀彧心中冒出有一个比较可靠的猜想：贪狈。 【狈无前足，一云前足短不能自行，附狼背而行，如水母之有虾也】 此兽最早记载于前汉的《神异经》之中，为奇人东方朔所着。 但眼下陆离可顾不上这些，对方一上来就是大招，所以他根本不敢留手。 只见青色天狼仰天长啸，气势凌人，尤其是看到郭汜身后的贪狈之后，双瞳更是人性化地一眯。 “贼子授首！” 陆离神色凝重，体内汹涌澎湃到近乎暴走的力量拥入铁马戟。 先前对战胡轸，他用的是技巧，而这一次，也是技与力的融合。 “杀！”郭汜眼中闪过一丝忌惮，果然是后生可畏，这一击竟让纵横西凉多年的他心生避其锋芒之感。 可，不能退！ “铛！” 一声爆鸣，戟锋与大枪相撞，四周离得稍近的骑卒直接被当场震死。 要知道，他们可是飞熊军，个个都能驱虎过涧，身体素质远超常人，然而，就因为旁观战斗时，靠得近了一点，这么不明不白地横死当场。 “你很不错。”尘土扬起，一个深达半丈的巨坑之中，郭汜稳稳坐在神驹上，盯着对面的陆离，沉声说道：“胡轸死得不冤！董侯惜才，你若愿意投靠，本将军可代为引荐！” 接了一招，就知对方斤量。 “到时候，官职……”郭汜心有退意，瞥了一眼陆离胯下神骏如龙的黑鬃马，又道：“美人、奇珍异宝，只要董侯有，无不允之。” 董卓有什么？ 原着中为拉拢吕布，舍出嘶风赤兔马、黄金一千两、明珠数十颗、玉带一条，以及貂蝉…… 最后一项似乎记错了，这位三国第一美人，应该还在司徒王允府中做舞姬。 “董侯名震天下，又身居高位，一直听说其府中珍藏不比天子内帑差多少。”陆离暗戳戳地捧杀了一句，而后又说道：“可惜，本都尉是丁公之婿，少帝与太后亲点的函谷关镇将。” 丁原！ 郭汜脸色一寒，心道大事不好，他从来没有想过镇守函谷关的都尉竟与并州刺史关系密切，此刻，狼骑正在赶来的路上—— 虽说董侯毁了沿途所有的渡口、桥梁、船只，可这仅仅只是拖慢了对方前进的速度，最迟后天，丁原就能率部从河内抵达函谷关。 前有守军，后有狼骑，两者夹击，以及不知是真是假的诸郡义军，要是近期之内不能快速通关，南下把持朝政的筹谋可就成了自掘坟墓！ 念及此，郭汜不再犹豫，主动打马上前与陆离厮杀，看架势，俨然是放弃了先前不切实际的想法。 两人之间的交锋，如同狂风骤雨一般，场面比上一阵更加震撼，不管是守卒，还是铁骑，劲风鼓荡之下，根本睁不开眼睛。 一名眼带惊惧的西凉铁骑因躲闪不及，被一块从战场上飞出的石块，直接砸爆了脑袋。 “退。” “再退百步。” 牛辅发号施令，而眼睛却死死盯着眼前那团翻涌的沙尘。 无数甲片开裂飞溅，熔炼天外神石粉末才锻造而成的神枪爆出无数火星。 不知不觉中，五十合已过。 郭汜的体力渐渐不支，每次马戟压下，都会从他身上带走好大一片血肉，犹如宛如一头拼命的困兽，不断被动招架，失去了先机。 然而，心中杀意已被激起的郭汜，虽在咬牙坚持，可眼中闪过的嗜血之意，却告诉众人，他在等待时机反攻。 这一幕自然落到了陆离眼中，眼下，他战力全开，纵使没有拼命，可也用出了十成气力，沉重的呼吸声如风箱一般，短促、有力。 此战，久久难以拿下。 稍一分心，郭汜突然仰天长啸，脖颈处青筋条条绽出，身后那头异兽亦是如此，发出一声哀转渗人的低嚎，似狼似狐。 陆离不敢大意，腿稍稍用力夹住黑鬃马，从这头神驹身上借力，下坠的铁马戟中仿佛活了过来，天青色暴射而出，光辉瞬间刺破黑夜。 远处，登在高台上眺望函谷关的董卓，眼睛微眯，按住刀柄的手不自觉地攥紧。 疾风迎面而来，让郭汜感觉呼吸有点困难，血脉也在急剧上涌。 此时此刻，惜命的他早已忘了退走这个念头，抬起黑色大枪，端到腋下，不挡反刺。 “唰！” 寒光一闪，种种不等异象炸开、掀起波澜，陆离手中长戟猛地变势，顺着枪身下滑，直接斩敌将双手。 电光火石之间，郭汜握枪的左手向后一滑，右手稍一拨弄，立刻放开手掌，大枪绕着戟身旋转，而双手再度去抓，这个动作他以前做过很多次，非常之娴熟。 戟锋再度落到实处。 “铛！” 剧烈的颤抖传来，让郭汜虎口发麻，整条胳膊都忍不住颤抖。 “死！” 紧接着，陆离深知此战何其艰难，根本没有留手，怒吼着再度扬起铁马戟，那一刻，杀戮之意填满内心。 冥冥之中，他感觉自己能劈开一切，毕竟气势已经积累到了巅峰，而这种技巧，吕布和张辽都曾悉心教导过，但离开并州前，陆离才将其堪堪掌握。 “没想到第一次会用在你身上，郭汜，西凉名将。” 可惜，没人在意陆离在低语什么，张扬、荀彧乃至思考该如何行事的杜克，都屏住呼吸，看着一道堪称夸张的青色光刃。 震撼，充满压迫力！ 它压过沙尘，缓缓向前推进，若非郭汜将长枪横在身前勉力抵挡，早就飞向视线外的远处了。 不过，即便如此，光刃仍然在大地上留下了一道深不见底的刀痕。 “散开！” “全部离开此地！” 牛辅猛然回神，他顾不上惊叹，立刻命令附近的重骑离开。 原本感觉死亡临体的士卒三三两两反应过来，他们清楚，郭汜将军撑不了多久，纷纷作鸟兽。 霎时间，原本气机相互勾连的战阵土崩瓦解，一个个如丧考妣。 “又输了。” 辕门处，董卓喃喃自语，表情却出奇的平静，“这太原陆孟明究竟是谁的部将，本以为我西凉铁骑天下无敌，麾下将领个个都能独当一面、纵横天下，他竟更加勇猛。” 在其身后，两名亲卫哆哆嗦嗦打着寒战，不由得往后撤了撤，仿佛置身现场中央，面对那道宛如魔神的身影。 “咳咳咳。” 向前推进将近两百步的光刃终于被郭汜磨灭，烟尘散去，他瘫坐在地上，一滴滴鲜血顺着枪杆淌下，身后异兽亦随着光刃一同湮灭，整个人格外狼狈，如同血葫芦一般。 只见血箭从郭汜七窍处狂涌而出，淅沥沥地淋在地面、武器上，呼吸之间，竟是连坐着的力气都没了，扑通一声，仰面倒地。 “万胜！” “万胜！” 函谷关上空爆发出一声声呼喊。 第二阵，胜了。 陆离不孚众望，今夜，董卓不会再有什么大动作，他需要鼓舞士气，稳定军心。 主动权暂时来到陆离手中，凭借从渑池二县弄来的粮秣，再加上关内粮仓内的存货，守卒完全能跟西凉军耗下去。 而董卓这万余大军可就难了，人吃马嚼，哪怕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劫掠渑池、新安，大肆搜刮粮饷，最多在此坚持两天，就得退回黄河北岸，因为，两县之地根本供养不起这么多人马。 雒阳，西园。 堆积了数百具尸体，有些属于典军校尉部，有些则是中军校尉部、右校尉部、左校尉部。 淳于琼与夏牟勒住马，现在战场最边缘，两腿夹住马腹，挺身观望。 只一眼就看到混乱的营地中，一骑极其勇武，未戴兜鍪，未披护具，骑一匹异兽，形状像马，白色鬃毛随风飘扬，纹路却如同老虎一般，赤色尾巴比鲜血还要鲜艳，驰奔过处，如疾风摧林，人马俱碎。 十数小校试图冲过去阻拦，但尚未近前，就被马蹄踹翻，或被百炼环首刀劈成两截。 淳于琼脸色很差，声音压得很低，像是在陈述事实一般：“纵有上千锐士，也奈何不得此人。” 夏牟没有回答，而视线却始终投向正在人堆中冲杀的潘明，未曾挪动半分：不管如何变阵，对方都能将包围冲破、搅乱，在其带领下，典军校尉部的士卒又往前突进了几十步。 “曹操这等人物都决定叛离，吾等真要跟着汝南袁氏一条路走到黑吗？” “退军，有如此猛将在，根本拦不住。” “据说，袁绍假借已故大将军何进、其叔父袁隗的名号，招纳四方豪杰入京共诛十常侍。” “太后、少帝亦然，只不过是要讨伐不臣。” 交谈之间，浑身染血的潘明率先冲出营门，身后士卒渐渐跟上。 “这年头，手握兵权比什么都强，撤！静观时变。”淳于琼一锤定音。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三国大乱斗（终） 站在函谷关上观战的守卒、蹶张士，早已看得是热血沸腾，见自家都尉取胜，齐齐举起兵械高声欢呼。 荀彧见部众士气高涨，暗暗点头，心道：敌军主力未出，危机仍未解决，但连胜两场之后，军心已稳如泰山，不惧死战。 “来人，前去接应郭将军。” 牛辅察觉到瘫倒在地上的郭汜尚存生机，胸口还在微微起伏，立刻发号施令。 旁边几名重骑没有拒绝的余地，跟着大呼了一句：“接应将军！” 不过，当他们正要去救援时，被贬为小卒戴罪立功的张横率先拍马飞出，接着，十数骑紧随其后。 沉默许久的杜克暗骂一声倒霉，在本部阵中远远地对陆离喊道：“兄长别来无恙！” 看架势，应该是想缠着陆离，不让他趁机割取郭汜首级。 “许久未见，没想到你竟投了董侯。”陆离收起手中的铁马戟，显然是打算给杜克一个面子。 不然能怎么办？ 要是潘明在此，也会如此行事，毕竟兄弟之间，他再怎么坑，也得拉上一把。 看着陆离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杜克内心感动，可一想到身边还跟着李儒、牛辅，只能按下到嘴边的话，正色道：“董侯为人敬贤礼士，赏罚分明，终成大业。” “如小弟之不才，尚为千石军司马，得娶董侯千金，兄长若愿投靠，贵不可言。” 明知对方是丁原之婿，听到这里，李儒还是忍不住看了过去。 陆离愣在原地，但心中并非在思考改旗易帜，而是在感慨命运何其相似，杜克竟成了董卓的女婿，恰好这软饭……自己也吃过，若非丁公赏识，他也没有可能身居高位，更不可能受少帝和太后器重。 只是，此女长得与董卓有几分相像？虽说娶妻以贤，娶妾以色，但，如果对方长得太丑，娶回家中朝夕相处，未免也太膈应了。 当然了，陆离从未见过董卓，可无论是正史，还是演义，这位枭雄的外貌都堪称丑陋。 念及此，陆离感觉一阵庆幸，自己名义上的正妻不说国色天香，至少五官艳丽，除了比较热情之外，交谈接触起来很舒服。 由于不了解陆离为人，见其迟迟不语，以为他有所意动，函谷关副尉张敬急得抓耳挠腮，当即大喝一声，叫道：“乱臣贼子，怎敢妄言……” 闻言，牛辅与李儒同时抬眸，气势慑人，骇得张敬满额汗滴，一时失语，只觉自己濒临死亡。 这时候，陆离才施施然回答道：“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 说到这里，他深深看了杜克一眼，又道：“贤弟若能劝董侯退兵，真莫大之功也！” 事实上，不用回答，陆离就知道此事根本不可能，因为，这几句其实是说与外人听的场面话而已。 果然，杜克摇了摇头，便不再说话，不多时，领着出气比进气多的郭汜与李儒等人一同离开函谷关。 从现在起，函谷关守军和西凉军团，进入两军对垒阶段，而两方各有短长。 陆离等人镇守的函谷关其优势无非四点：倚仗坚关，手握大义，有后援、士气如虹。 董卓的西凉军其优势在于，兵精将猛，此外还与四世三公的汝南袁氏结为盟友，只要一口咬死是要入京勤王，那就于大义无亏。 而守军的短处同样显而易见，首先，可战之卒数目甚少，全靠三个武将撑场子。其次，太过依赖于正在路上的并州狼骑，一旦出现意外，后果不堪设想。最后，受制于雒阳政局，若袁家兄弟再度夺宫，掌控少帝、太后，那先前所做的一切都将是无用功。 董军的短处则是客场作战，缺乏军粮来进行鏖战，又连输两阵，士气必然有所下跌。 对此，李儒已提出了补救之法，暗中宣扬华雄等尚未出战的武将如何勇猛，淡化郭汜丧师而归所带来的影响。 至少在目前看来，此计颇有成效，短期内西凉军仍保持着比较为高昂的战斗状态，只不过，今夜是不能再战了。 换而言之。 眼下董军间从主动进攻暂时转入到了防守状态，静待时机。 “太原陆孟明，非常人也。” “若吾能得此人，何虑天下哉！奈何他是丁原这老匹夫的女婿。” 大帐之内，董卓正襟危坐，不过在谈到丁原时，他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贾诩，正色道：“文和，你说若本侯以并州牧之名，派出使者去拉拢他，可否成功？” “丁原先定边境，复破黄巾，论其战功，本朝罕见，名声比之君侯亦不让分毫。”贾诩沉声说道。 闻言，董卓将视线投向李儒。 “正所谓一山难容二虎，此计难以功成。”李儒摇了摇头。 下首处，杜克眉头一挑，欲言又止，他想学演义中的套路，让李肃去将吕布拉拢过来，让其割下丁原首级。 如此一来，困局将会得以缓解。 虽然董卓没有注意到杜克的小动作，但下意识地，他还是想到了这个总能给自己带来惊喜的女婿，转头询问道：“子卿，可有良策？” 略作沉吟，杜克开口了：“小婿听闻丁原有一义子，有万夫不当之勇，名为吕布。” 话落，他瞥向账内不起眼的角落，那里站着一个中年文士，正是尚未腾飞的李肃。 见女婿看向一个寂寂无名之辈，董卓心中不禁升起一丝好奇：“你的意思是拉拢那个吕布？” “不错。”杜克坦言道：“此人之勇，并州豪杰皆知，可惜只做了一个主簿。” 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文职，杜克觉得，像吕布这种有擎天驾海之能的绝世猛将，哪怕面上不显，心中也一定深感不岔。 与此同时，立于角落的李肃一道一声机会来了，旋即出列，毛遂自荐道：“主公，某与吕布同乡，颇有交情，可凭三寸不烂之舌，说吕布拱手来降。” 听女婿格外推崇这吕布，心情欠佳的董卓来了兴趣，又听李肃与之为旧交，不禁追问：“此人真是一员猛将？” 其实，在见识过陆离的勇猛之后，董卓就对从未打过交道的并州狼骑起了警惕之心。 “某追随主公数年，南征北战，可谓遍观各地英豪，皆不如吕布。” 听得此言，早已憋了一肚子火气的华雄，怒目而视，道：“你是说，本将军不如此人？” 李傕、张济、樊稠，亦嗔目视之。 然而，面对如此阵势，李肃却不卑不亢，沉声道：“然也。” 霎时间，足以催山倒海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压来，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眼下能留在帐中议事的人，均为纵横西凉多年的猛将，要让他们承认自己不如一个无名之辈，怎么可能？！ 幸亏李肃多少有些本事，没有被吓得当场出丑，饶是如此，他还是感觉头皮一阵发麻，仿佛自己随时可能会被撕成无数碎片。 于是，李肃求救似的看向杜克，因为，对方在董营内地位特殊，而言语间同样推崇吕布。 “李先生所言不差，吕布乃当世第一。” 杜克语出惊人，一开口就镇住了账内众将。 相比于李肃，他的话更加具有信服力，因为，哪怕是华雄，也不得不承认主公的这位女婿乃当世良将，假以时日，说不得能与自己相抗。 “子卿，本侯知你本事，但此事开不得玩笑。”董卓说到此处，觑看李肃与杜克的表情，而两人均面不改色，显然是笃信吕布天下无双之名，因而，他接着往下说道：“若他真如你所说的那般，天下之物，只要他想要，本侯皆可许之。” 杜克心中大喜。 董卓配吕布，再加汝南袁氏相助，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老陆，对不起你了。 我们登上并非我们所选择的舞台，演绎并非我们选择的剧本，命运就是如此，而我们能做的就是不断努力，将自己拿到的剧本演绎得更加精彩！ 此时此刻，杜克已经明白了陆离的暗示：道不同，不相为谋，亦各从其志也。 各人执照各人的意志行事。 一场剧本而已，谁胜谁负，都不会影响曾经的情义，更不会影响最终评价，只要能让校长和评审团感觉精彩即可。 这时，自觉充当说客的李肃揖手说道：“某闻主公有神驹一匹，号曰‘赤兔’，日行万里疾如飞，须得此马，再用高官厚禄，以利结其心。某更进说辞，吕布必反丁原，来投主公。” 闻言，刚放下豪言的董卓瞬间哽住了，他亦是猛将，自然爱惜坐骑，听李肃这么一说，瞬间迟疑了。 “主公欲成大事，何惜一马！” 李儒再度开口，打消了董卓心中的迟疑，只见他长舒一口气：“宝马配英雄，本侯允了，明珠、玉带这些俗物，随你开口，本侯亦不吝惜。” 没等众将缓过神来，董卓又语出惊人：“只要能杀掉丁原，我亲自替他向太傅请功，封其为都亭侯。” 一旦解决丁原，把持朝政的道路上就再无障碍，因此，这点本钱董卓舍得。 【奔腾千里荡尘埃，渡水登山紫雾开。掣断丝缰摇玉辔，火龙飞下九天来。】 账内众将，包括杜克在内，都无比眼馋赤兔马，但碍于主公威严，只能按下心思，而今听闻要将其送给敌将。 吕布？我记住你了。 华雄眼中闪过一丝战意。 子时。 一人两马驶出辕门，却没有往函谷关方向行进，而是朝北疾驰，过渑池、新安，欲渡黄河。 “赤兔、赤兔……” 杜克负手立于高台之上，喃喃低语道：“就靠你了，但愿宿命不会被打破。” 身后，一道人影闪过，脚步声越来越近，只见李儒笑着走来。 坦白来说，杜克从未见过李儒着急跳脚的样子，他总是面上含笑，一副智珠在握的样子，现在亦然。 “莫非兄长心中已有破局妙计，要说与子卿知晓？”杜克忍不住问道。 “破什么局？”李儒反问。 “自然是眼下的死局。” 在杜克眼中，董军目前的处境完全可以用下棋来做比喻，困守黄河与函谷关之间，进退两难，另有随时可至的义军。 不是死局又是什么？ “咱们已经落棋，一子活，则满盘活。”李儒身穿长袍，夜风鼓荡之下，颇有种放浪不羁的架势。 “那么，前来勤王的义师又该如何应对。” “放心，这些地方豪杰的心根本齐不了。”许是没有董卓在身侧，李儒畅所欲言道：“皆是打着大义的旗号谋私利罢了，与岳父没什么区别。” “再者说，吾等是等太傅之邀入雒诛杀奸佞，自然有盟友相助，如此一来，就算那吕布不愿背主投靠，亦不妨事，何来死局一说？” 杜克无言反驳，仔细一想，李儒确实没有说错，后世十八路诸侯讨董，共推袁绍为盟主，其弟袁术亦手掌重权，主管粮草分配。 现在袁氏与岳父结为盟友，讨董一事，怕是要变成讨丁。 一时间，豁然开朗。 这夜，两人谈笑至天明。 十数里外，陆离与赵云、荀彧亦然。 沛国谯县距雒阳不算远，收到族兄曹操的信件之后，夏侯惇、夏侯渊、曹洪、曹仁等人没带随从，星夜疾驰，终于在天明之时如约抵达函谷关。 夏侯渊肩挑一根长枪，挺身望向前方，笑道：“元让，想必在那边扎营的就是董侯了，吾等初来乍到，不如冲营杀上一番，好让守关都尉不敢轻觑吾等。” “你忘记阿兄曾经说过的话了吗？” 不待夏侯惇回答，曹洪便道： “为将当有怯弱时，不可但恃勇也。将当以勇为本，行之以智计；但知任勇，一匹夫敌耳。” “西凉铁骑纵横北方，定然有傲人之处，董侯以军功立家，麾下岂无大将？” 远远地，陆离看见有四骑孙坚在关下徘徊，且皆乘大宛天马，一猜便知是典军校尉曹操的本家兄弟到了，赶忙叫醒副尉张敬，命其出关迎接。 与此同时。 两千白马轻骑抵达黄河北岸，一名风姿雄伟的俊美男子立于岸边，眺望对岸的渑池，在其身侧，一面如冠玉的男子紧蹙着眉头，仿佛在忧心什么。 “玄德不必如此，待吾等渡过黄河，雒阳之困，自解。” 第一百一十二章 诸侯会盟 刘备与公孙瓒同窗多年，碰巧在勤王入雒的途中相遇，索性兵合一处，算作一镇。 在两人临河眺望时，又有一彪人马从西侧赶来，为首者明铠亮甲，耀武扬威，英武之气纵使相隔甚远，依旧能清晰地感受到，正是乌程侯孙坚。 “禀将军，来人是长沙太守孙文台。”一名白甲小将率先来报：“想与吾等约定时间一同渡河。” 闻言，公孙瓒点点头以示自己知晓，反倒是刘备面上一喜，直接说道：“快请。” 正所谓，英雄出少年，孙坚十七岁便以勇武闻名乡里，被郡守征辟为假尉，十八岁又以郡司马的身份募召千余锐士，讨灭拥众万数的反贼许昌，而后南征北战，因军功受封乌程侯，天下英豪皆知他勇猛敢战。 不多时，安顿好部众的孙坚在四名家将的簇拥下，骑马赶来与公孙瓒会晤，而过往的白马义从皆拱手行礼，口称：君侯。 唏律律。 随着几声马鸣，孙坚勒住胯下青鬃神驹，偏腿从马背上跃下，顾对左右，笑道：“久闻白马将军大名，高才风流，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虽是率军星夜奔驰，一夜之间赶了上千里路，孙坚依旧是精神抖擞，说起话来中气十足。 论起名头，孙坚足以与董卓比肩，均是以军功封侯，而今听他如此推崇自己，公孙瓒心中大喜：“君侯言重了，伯珪哪敢言‘高才风流’，倒是君侯，如今得见真容，英武远胜传闻。” 程普，黄盖，韩当，祖茂，四人侍立一旁，默默听着这家君侯与人寒暄。 而从孙坚下马到现在，刘备一直没有机会与之说话，但公孙瓒却没有忘记自己这个同窗，代为引荐道：“此吾自幼同舍兄弟，平原令刘备是也，乃中山靖王之后、汉景帝阁下玄孙，帝室之胄。” “玄德见过君侯。”刘备施施然行礼。 孙坚见其相貌非凡，面如冠玉，唇若涂脂，自然不会轻觑，执手笑曰：“既是汉室宗派，不必多礼。” 视线微偏，孙坚又看向立在刘备身后的昂臧大汉，一人豹头环眼，燕颔虎须，一人昂首骄傲，威风凛凛，不由眼前一亮，问道： “此二君何人也？” 刘备拱手，态度不卑不亢：“此关羽、张飞，备结义兄弟也。” 接下来又问官职，听到两人皆无官身，一为马弓手、一为步弓手之后，孙坚扼腕叹息道：“埋没英雄也！待诛尽奸邪，定要为诸君请功。” 几番交谈下来，三人之间关系大进，并约定好半个时辰后共同搭桥渡河。 其间，还发生了一个插曲。 议事之时，有一小将越过众骑，言称要拜见父亲，却是乌程侯孙坚之子，孙策。 眼下虽只有十四五岁，尚是个总角少年，但已格外引人注目。 相貌俊美不说，在公孙瓒、刘备等人面前，毫无怯生之状，一看便知此子绝非池中物。 而孙策后来的话更是让众人为之侧目，原来此次匆忙勤王，他未能点齐军马，身边只有两千精骑、四大家将，孙策是瞒着乌程侯、其母吴氏单独行事，当被追问时，此子振振有词道：“乱世已至，男儿当争雄天下，浴血百战，而非留在后方。” 年近三旬的刘备和孙策只说了几句话，就喜欢上他，连连赞道： 生子当如孙伯符。 与此同时。 函谷关内，汉军营中。 夏侯氏、曹氏兄弟俱在。 陆离皱着眉头，抬眸眺望远方。 随着时间推移，地方豪杰陆续皆至，各自找地方安营下寨，接连两百余里，炊烟不断飘起，显然是长途奔袭之后，亟待休息、整顿士气。 见状，赵云对陆离说道：“兄长，义师已抵达关下，当派出使者携带太后懿旨，晓谕三军，以免其误入歧路，与董卓结盟。” 张扬亦是如此相劝。 即便知道效果不大，陆离还是决定试试，命副尉张敬出关传递诏书。 可惜，眼下群雄毕至，而张敬哪里见过这种阵势，多次推脱，生怕自己被倾向董卓、袁隗的地方诸侯斩了祭旗。 无奈之下，张扬决定亲自出关，且不带一兵一卒。 【第十五镇，随机应变，临事勇为，上党太守张杨字稚生】 按照原来的进程，张扬不该出现在这里，而是作为第十五镇诸侯，只能说穿越者的到来，使很多事情都变得面目全非。 “陆将军，兄长令吾等听从调遣，还请下令。”夏侯渊性格急躁，不等张扬回来，就想出关击董。 由于对方来投完全是看在族兄曹操的面子，陆离也不好将其当成下属，温声劝解了几句，说：在没有搞清局势之前，不可匆忙行事，需静观时变，以免被人夹击，断了后路。 对此，夏侯惇深以为然，与曹仁、曹洪一同跟着劝阻族弟。 此时此刻，尚未发生拔矢啖睛之事，夏侯惇双目俱在，只做过一件名扬天下之事，有人辱骂其师，身为少年的他悍然拔刀，将之斩杀。 如此一想，四人皆无军功傍身，如今着急出关搦战、表现自己，倒是可以理解了。 当然，理解归理解，陆离绝不会轻易出战。 因为，天下局势大变，水深莫测。 要知道，随着勤王诏书驰报各道，荆、徐、豫、兖、青、冀诸州震动，各怀心思的枭雄悉数赶至函谷关，在这种情况下，恐怕平时隐匿在乡野之间的轻侠也已揽众前来，择一明主投靠。 而事实正如陆离所料。 有一平阳卫国人，姓乐，名进，本欲投靠曹操，奈何孟德公远在雒阳，只能来到关下。 听其报上姓名后，陆离心中大喜过望，亲自出关迎接。 乐进，五子良将中以骁果显名，每战必先，奋强突固，无坚不陷。 许是历史惯性，亦或者其它，刚一出关，又来一员猛将前来投靠，自言姓李名典，山阳巨鹿人氏，因与赵云气质相同，均有书卷气在身，所以两人相谈甚欢。 吕布与丁公到了哪里？ 如此阵营，可战天下！ 此时此刻，身边猛将如云的陆离心中激起一股豪气，恨不得立刻率军冲营，人挡杀人，神挡杀神。 然而，身陷囫囵的董卓心情同样大好，这是因为他刚刚得到消息，自己留在西凉的两万郡兵已在路上，最迟下午即可渡过黄河，前来会师。 至于消息从何而来，自然是叛军首领马腾所传—— 当初，马腾与韩遂结为联盟，一同造反，后被董卓与皇甫嵩合力镇压，复归汉室。 相比于心向汉室的纯臣皇甫嵩，马腾更加亲近董卓，因为两人是一类人。 董营大帐之内，率先领兵驰援的马腾拱手说道：“汝南袁氏乃天下名望，门生故吏遍及十三州，故此，各路人马多愿襄助君侯。” “哈哈，本侯着实没想到，第一个前来支援的人会是寿成你啊！” 董卓志得意满，盘腿趺坐在席上，俨然一副大局在握的架势。 一旁，杜克频频望向马腾身后的英气少年，心道：想必这就是马超了，飞将军锦马超。 日后，潼关连胜曹营十二名猛将，葭萌关连战张飞、张苞、黄忠、严颜诸将，无愧于飞将之名，无愧于这个名号的前任主人吕布。 许是察觉到有人在打量自己，马超偏眸望去，两道视线交汇，杜克友善一笑，直接赞道：“英雄出少年，吾观合众将军之子颇为不凡，可有字？” 一般来说，只有男子成年之后才能取字，但凡事总有例外。 孙坚长子，字伯符。 如此年轻就已表字，说明孙坚对他寄予厚望，策，策命，指朝廷任命官员，符，虎符，由大将军随身携带，究竟是何用意，哪里用得着赘言。 马腾不知此事，但他坚信长子马超不弱于人，之所以一直没有请人为其取字，是因为找不到合适的人。 见杜克出言询问，心中已有猜测，爽快道：“尚无。” “如此，我为他取一字，可好？” 说到这里，杜克走到马超身边，脸上挂着真诚的笑意，心中却有着忐忑：取字一事非同小可，多由尊长所取，他此举无疑是在占马超便宜。 “卿弱冠之龄，便已为千石高官，名震西凉，如能为吾子赐字，求之不得。” 马腾所言非虚，杜克弱冠之年便官至军司马，可比前汉冠军侯，自然有资格给马超取字，最重要的是，他是董卓之婿，有了这层关系在，何愁自家前途？ 闻言，董卓抚掌大笑，他又非昏聩之人，自然看出马超绝非凡俗，尚未过总角之年，便领悟战魂，真不是一句后生可畏能够描述的了。 而眼下正值紧要关头，能跟刚归附不久的马腾关系更近一步，当然是好事一桩。 只见杜克拍了拍马超的肩膀，语气和蔼道：“子可愿意？” “我早就听说过将军的大名了，正如阿翁所说，求之不得。” 对于马超而言，有了字就可以出仕为官、征战沙场，再加上杜克在西凉确实算得上家喻户晓的人物，所以心中无甚抵触。 “此子为合众将军长子，可字孟起。” 孟和伯，意思相同，表示家中排行是老大，而“起”是对超的补充。 中规中矩。 历史上，马超本就字孟起，杜克没有进行什么魔改，事实上，他只是想拉近关系而已。 “孟起、孟起……” 马腾低声念了几句，而后笑道：“好，好，起，能立也，顶天立地，再现先祖伏波将军马援威名。” 听父亲谈及先祖，马超亦浮现出笑容，应声说道：“超定不负叔父今日勉励！” 见马超承情，并称自己为叔父，杜克不由再度大笑起来。 此次汉末之行，能结实如此多英豪，做马超的长辈，还体会了一把成家立业的幸福，真可谓不虚此行！ 而对于董营大帐内的众将来说，这个插曲冲淡了大战来临前的凝重氛围。 唯独贾诩，他眉头依旧紧皱，提醒道：“主公，当务之急是以太傅袁隗的名义，延揽各路诸侯。” “不错，阉党传递矫诏，据关而守，为使诸镇豪杰免受蛊惑，君侯当派使者前去，申之以大义，歃血为盟，共同入雒诛杀十常侍，还大汉一个朗朗乾坤。”李儒附和。 闻言，董卓收敛笑容，抬头看了看帐外。 天刚过午。 于是，他下令道：“叔颖，你替为兄走一遭，去见一见各路人马的首领，记得把太傅手书带上。” 董卓没有过多叮嘱，因为他知道胞弟董旻心中明白该怎么做。 闻言，董旻赶忙出列应诺，而后领着十余骑驶出辕门。 如果想要用最简洁的话概括眼下局势，那就一个字： 乱！ 单骑出关已有两个时辰的张扬顺利归来，而陆离注意到，他腰间佩刀上多出一抹血色，显然是有些不顺。 但张扬顾不上其它，直接告诉陆离等人，关外驻扎的人马共有十八镇。 第一镇，贯通诸子，博览九经，冀州刺史韩馥字文节。 第二镇，阔论高谈，知今博古，豫州刺史孔伯字公绪。 第三镇，孝悌仁慈，屈己待士，兖州刺史刘岱字公山。 第四镇，仗义疏财，挥金似土，河内郡太守王匡字公节。 第五镇，赈穷救急，志大心高，陈留太守张邈字孟卓。 第六镇，恩惠及人，聪敏有学，东郡太守乔瑁字元伟。 第七镇，忠直元亮，秀气文华，山阳太守袁遗字伯业。 第八镇，有谋多智，善武能文，济北相鲍信字允诚。 第九镇，圣人宗派，好客礼贤，北海太守孔融字文举。 第十镇，武艺超群，威仪出众，广陵太守张超字孟高。 第十一镇，仁人君子，德厚温良，徐州刺史陶谦字恭祖。 第十二镇，名镇羌、胡，声闻夷夏，西凉太守马腾字寿成。 第十三镇，声如巨钟，丰姿英伟，北平太守公孙瓒字伯珪。 第十四镇，英雄冠世，刚勇绝伦，乌程侯、长沙太守孙坚字文台。 以上十四镇诸侯，陆离皆有耳闻，原本讨董大军中就有他们，只不过现在少了袁绍、袁术、张扬、曹操而已。 【交游豪俊，结纳英雄，后将军、南阳太守袁术字公路】 【四世三公，门多故吏，祁乡侯、渤海太守袁绍字本初】 其实，真要论起来，他们也不算缺席，袁氏兄弟虽在雒阳，但关外局势皆因二人而起，而孟德公定然不会如此盛况，估计稳定局势之后就会飞马赶来。 至于张扬，近在眼前。 不过，为了填补空缺，亦或者为了营造出大场面，关外出现了四个从未听说过名号的地方诸侯。 琅琊相，陈源。 陈国相，赵波。 东阳丞，蔡瑜涛。 颍川丞，李绮念。 下意识地，陆离看向荀彧，荀家是颍川大族，另外三人不认识，总该认识这个颍川丞李绮念？ 可惜，荀彧一脸茫然，显然是一个都不认识。 想想也是，堂堂荀氏继承人，可以直接与郡守论交，怎么可能记得一个六百石的小小郡丞？ 饶是赵云，心中也是一阵无语：而今诸侯会盟，函谷关下虎踞龙盘，竟然混进了三个小人物—— 平时可以横行一郡之地，若不来此，倒也勉强够看，但放眼天下，真称不上入流，尤其是另外十四镇诸侯，随意出一偏师，即可将其击溃。 换而言之。 忠心可鉴但未免有些自不量力了。 唯独陈国相赵波例外，陈国之王乃汉室宗亲，现任陈王刘宠是汉明帝的玄孙，在当今掌握实权的汉家宗亲中，属他最为勇猛，善使弓弩，箭法高超，前几年的黄巾之乱不仅没有对陈国造成损害，反而使其丁口猛增—— 邻近郡国的百姓拖家带口，纷纷前去寻求庇护。 而今国相代其出征，恐怕麾下募集了不少壮士。 “敢问将军，哪些诸侯心向大义？” 事到如今，局势已明晰大半，夏侯惇不再隐藏锋芒，径直问道： “又哪些鼠辈自甘堕落，不愿与吾等共进退？” “韩馥，韩冀州，此人无愧海内名士之名，虽是袁家门生，但深明大义，定好未时前来与吾等会盟。” “刘岱，刘兖州，齐悼惠王之后，听闻少帝蒙难，愿力扶汉室，待整顿完军马，便来关下会盟。” “孔融，孔北海，圣人血传，心向汉室，愿与吾等结盟。” “陶谦，原先态度踌躇，但见吾出示太后懿旨、卢尚书手书之后，旋即同意会盟。” “北平太守公孙瓒与乌程侯孙坚，明晓原委之后，态度激昂，若非麾下部将阻拦，早已点齐兵马冲击董卓大营了。” 韩馥，刘岱、孔融等人，或公卿子弟，或汉家宗亲，或当世大儒，公孙瓒与孙坚亦是久负盛名的英雄，能与之结盟，陆离颇感荣幸，当即命人再宰牛杀马，准备会盟所需之物。 不多时，十路人马齐齐抵达函谷关，曹操亦带着潘明匆忙赶来，忽略那三个前来凑人数的无名之辈，陆离与赵云等将皆亲自出关相迎。 整个过程中，董卓及其党羽出奇的安静，未曾派兵袭扰，因为他们同样忙着会盟，并商议冲关之策。 未时，阴阳和合，万物化生。 “今奉大义，必立盟主，众听约束，然后进兵。” 大儒孔融四岁让梨，声名远扬，又是孔圣人的嫡传血脉，由其主持仪式，方能彰显大义。 待他说完，包括陆离在内的十一人皆拱手。 “某不过一郡国之相，奉陈王之命前来匡扶汉室，不配盟主之位。” 陈国相赵波后退三步，以示决心，而琅琊相陈源、东阳丞蔡瑜涛、颍川丞李绮念，三人同样有自知之明，态度躬谦地退了下去。 见状，典军校尉曹操环顾四周：“乌程侯当世猛将，可为盟主。” 韩馥、刘岱、陶谦，皆为刺史，位卑权重，要推举其中一人为盟主，另外两人必定不服，公孙瓒与孔融均为太守，亦无资格担任盟主。 而在场众人中，唯独孙坚地位超然，虽是一地太守，却位居侯位。 不过，孙坚却推脱道：“文治武功，本侯只占其一，怎敢忝居盟主之位。” 光武皇帝好儒重经，国家向来 以经术取士，而他出身寒微，并非儒士，又有孔融这个圣人子弟在侧压着，实在不好开口答应，即便心中很想。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最终之战（上） 这盟主之位，谁不想坐？ 先有重耳尊王攘夷，后有齐桓公九盟诸侯，驱逐戎狄。 而今汉室飘摇，又到了天下大乱之时，一旦成为诸侯盟主，将得到难以想象的声望，麾下势力更会暴涨。 因此，脱离袁绍一党的曹操对盟主之位颇有想法。 首先，他自身官位不低，比二千石。其次，家室不差，父亲曹嵩前年出任太尉，位列三公。最后，族中兄弟皆在此处，可为讨董主力。 最重要的是，眼下乌程侯孙坚主动退出竞争，曹操暗自窃喜，准备厚着脸皮，来个毛遂自荐。 就在这时，退到后面的琅琊相陈源主动开口：“孟德公名门之后，可为盟主。” 一旁，颍川丞、东阳丞面露后悔之色，此次赶来会盟，不正是为了抱大腿、刷存在感吗？ 结果却让琅琊相抢了先！ 然而，没等曹操回应，北海太守孔融率先反驳道：“盟主之位怎可交由宦官后人？” 曹操之父曹嵩，为大宦官曹腾养子，名声虽好，但却并非士族，对此，负责主持仪式的孔融甚感排斥。 韩馥亦是如此。 至于刘岱，原本不打算当盟主的他突然觉得自己行了，不就是比家室吗？要知道，他可是高祖刘邦的直系后人，完全可以争一争！ “老匹夫，你说甚？” 听闻有人戳自家兄长痛处，夏侯惇与夏侯渊作势要登上高台，幸亏赵云和张扬及时拦住，不然会盟之事，怕是要变成笑话。 不知怎地，陆离想到了袁绍，先不谈这家伙优柔寡断的性格，汝南袁氏继承人，光凭这个名头，就能让十八路诸侯闭嘴，安安稳稳地让会盟仪式进行下去。 可惜，造化弄人，袁氏跟董卓成了铁杆盟友。 “再这么耗着，叛军就要冲关了。” “我有一言，请诸公静听。” 这时，沉默许久的荀彧走了过来，先是朝孔融执弟子礼，而后又朝陶谦、曹操等人拱了拱手。 颍川荀氏。 众人知他身份，因而暂时止住纷争，脸色阴沉的曹操亦露出微笑，朝荀彧点了点头，因为，他听潘明说过此人如何不凡。 “原并州刺史丁原奉太后懿旨，率大军前来勤王，此刻正在路上。” 荀彧无疑是想推举丁原为盟主，而这完全遂了陆离、张扬、赵云三人的心意。 原并州刺史？ 刘岱察觉到了关键之处，眉头微蹙，心中旋即猜出原委：太后为拉拢丁建阳，定然会为其加官进爵。 曹操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执金吾，秩中二千石，虽非公卿，却与之秩俸相同，再加上丁原麾下兵多将广，可稳坐盟主之位。 随着荀彧的一番叙说，韩馥与陶谦均舒展眉头，明显是同意让尚未赶来的丁原担任盟主。 数道视线投向大儒孔融，若他没有异议，事情就可以定下来了。 “可。” 对于孔融来说，他本就对盟主之位没什么念想，反正，只要不让宦官后人担任盟主即可。 “久闻丁公大名，立其为盟主，国之大幸。”曹操大方道。 蛇无头不行。 经过一番折腾之后，终于进入正题，另外，因为丁公尚未抵达函谷关，加之形势紧急，由陆离这个女婿代行盟主之事。 坦白来说，陆离同样有资格争夺盟主之位，八关都尉，秩比二千石，堪比一郡太守。 整个过程中，陈国相赵波都表现得跟个局外人一样，不争不抢，只是他心中却颇不平静： 如果有的选，老子也想吃软饭，要是陈王有个女儿该多好，丑一点也无所谓，主要是权势啊！ 与此同时，潘明抬眸看了一眼站在三层高台上的陆离，神色颇为古怪，来了一趟汉末，三人组中唯独自己没有成家。 五方旗帜、白旌黄钺，各路诸侯的兵符将印尽数陈列身前，陆离整了整衣甲，焚香下拜，扬声背诵着孔融写好的盟约： 汉室不幸，皇纲失统，贼臣董卓、袁隗，乘衅纵害，祸加至尊，毒流百姓。大惧沦丧社稷。翦覆四海。 执金吾原、冀州刺史馥、兖州刺史岱、徐州刺史谦、北平太守瓒、长沙太守坚、函谷都尉离等，纠合义兵，并赴国难。 凡我同盟，齐心一力，以致臣节，陨首丧元，必无二志。有渝此盟，俾坠其命，无克遗育。皇天后土，祖宗明灵，宝皆鉴之。 读毕歃血，众人皆感与有荣焉，尤其是成为代盟主的陆离，走下高台的瞬间，感觉身上多出了什么东西，在冥冥之中庇佑着自己。 虚无缥缈，却又让人笃信、心安。 “今日既立盟主，各听调遣，同扶国家，勿以强弱计较。” 话落，孙坚按刀环顾四周，俨然是要为资历尚浅的陆离撑腰。 不得不说，在没有拿到传国玉玺之前，乌程侯孙坚确实一片真心向汉室，有其表明态度，陆离说话也硬气了许多，毕竟国有常刑，军有纪律，要是做不到令行禁止，那还打什么仗？ “诺！” 不管心中怎么想，反正各路诸侯表面上都摆出一副唯命是从的架势。 另一边。 誓盟仪式也已完成。 中途没什么曲折，论官职、论兵力，盟主人选只有一人。 此时此刻，董卓独立高台之上，心中涌起无限豪气，大将军何进生前也没这么威风？ 八路诸侯！ 个个兵强马壮，再加上已经渡河而来的两万西凉旧部，再不开启决战，更待何时？ 念及此，董卓拔出腰间佩刀，慷慨激昂道：“汉室昏沉至今，亟待英雄豪杰出世，力挽狂澜！” “卓一介武夫，蒙诸位抬爱，忝居盟主之位，当怀澄清天下之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十常侍谋害先帝，诓杀大将军，裹协皇子。此三罪，磬南山之竹，书罪未穷；决东海之波，流恶难尽！” “吾等当即刻发兵，入雒阳，清君侧！” 事实上，能将黑说成白，把狼子野心说得如此大义凛然，也是一种本事，而这些话又有士人领袖、太傅袁隗背书，瞬间由假转真。 “愿为盟主前驱。” “愿为盟主前驱。” 孔伷、王匡等人纷纷下拜。 一时间，气势大振。 而后，在董卓的带领下，各路诸侯开始讨论如何攻破函谷关，事实上，在他们看来，此次进军必能功成。 广陵太守张超，提议兵分两路，一路为主力，从正面攻打函谷关，吸引注意，而一路趁乱渡河奔赴小平津关，那里紧靠邙山，一旦将其攻破，即可长驱直入，顺利抵达雒阳。 坦白来说，如果这个提议能够顺畅的施行下去，进入雒阳，可谓轻松至极。 毕竟函谷关易守难攻，再加上守军兵多将广，并非泛泛之辈，与其在这里死磕，倒不如分兵攻打其它关隘，那些地方兵力空虚，又没有猛将坐镇，很容易就能攻克。 可惜，这个提议很快被否决了。 董营中尚有擅长望气的能人异士，更何况对面？小伎俩根本使不了。 因而杜克提议直接正面邀战，兵对兵，将对将，不需要任何掩饰，成王败寇，一切凭实力说话。 两个计策。 前一个很难实现，后一个光明正大。 而在座的八路诸侯并非充数之辈，均携精兵良将来此，自然有十成信心，当即同意杜克的提议。 简单、直接、高效。 “如此，该派何人前去关下搦战？”济北相鲍信想夺得头功，当即出列请战：“吾弟鲍忠有万夫不当之勇，可为盟主斩将、刈旗。” 话落，一手持点钢枪的小将迈步而出，面容与鲍信颇为相似，必是兄弟无疑。 杜克眉头微蹙，本来因盟友云集、军威炽盛而恢复正常的脸色再度垮塌下来，像是吃了苍蝇一样，心道：晦气，怎么遇到这家伙了。 原着中，鲍忠领着三千马步军与华雄交战，一个照面就被斩杀，没有任何抵抗的空间—— 手起刀落，人头落地。 一念至此，杜克瞥向站在身旁的华雄，此刻，华雄也在打量鲍忠，如同在看跳梁小丑一般。 “济北相拳拳之心，本侯已经知晓。”董卓面上带笑，而后话锋一转：“但此乃吾等首战，不容有失，还是另择一人。” 其实，董卓一眼就看出鲍忠是何成色，怕是连昨夜战死的胡轸都不如，前去搦战，跟送死无异。 济北相之弟？ 死就死了，技不如人被干掉也没什么好说的，但对士气的打击却无法弥补，要知道，昨夜他已经连败两场了。 这时，华雄昂首出列，沉声说道：“主公，末将请战！” 身为西凉军中数得着的大将，华雄十分清楚，此战关系重大，绝不能有半点闪失，而他有底气说一句：首战用我，用我必胜！ 见状，董卓心中大安，生怕其他诸侯都像鲍信一样不知深浅，当即说道：“允！” “华雄为我西凉猛将，亲历战阵百余，战必胜，攻必取，首战派其出战，定能立下奇功。” 言语中透着不容拒绝。 不过，董卓最后还是补了一句：“诸位可有异议？” 盟约已立，哪怕盟友势力再小，也不能将其无视，甚至在某种意义上，大家都是平等的。 鲍忠见有人出来抢夺头功，心中难免不岔，偏眸瞥了一眼华雄…… 视线交汇。 鲍忠瞬间认怂，赶忙将头埋下去，华雄身高九尺，体型魁梧，光看外表，就知道自己根本惹不起。 不仅是鲍忠，账内诸侯纷纷叹服。 广陵太守张超身高八尺有余，世人赞其威仪出众，但跟华雄一比，自叹弗如：“久闻君侯麾下猛将如云，而今一看，所言非虚，华雄将军仪表堂堂，定是纵横天下的猛将。” 董卓自矜道：“可为先锋？” “可！” 华雄环顾四下，视线所过之处，各路诸侯皆拱手。 “子健，此战只许胜不许败。” 说到这里，董卓亲自斟了一杯酒，送至华雄身前：“为本侯一雪前耻。” “诺！” 华雄也不推脱，当即将热酒一饮而尽，出帐提刀，飞马冲出辕门。 不多时，一骑出现在函谷关下，身后未带一兵一卒，来意无需质疑，便是挑战！ 虎体狼腰，豹头猿臂。 不是华雄又能是谁？ 眼下，这位关西猛将手持一杆大刀，什么话都没说，就这么把刀一立，仰着脸摆出一副“睥睨竖子”的架势。 陆离心道：第一次见到这么嚣张的人，比飞将吕布还要狂傲。 “谁愿接战？” 千金之子不坐垂堂，身为盟主，陆离不能再像昨夜那般轻率出战。 当然，今时不同往日。 昨夜函谷关只有赵云、张扬坐镇，而今关内将星云集。 果不其然，陆离话音刚落，冀州刺史韩馥便开口道：“吾有上将潘凤，可斩敌将！” “咳咳……” 潘明掩嘴轻咳，生怕陆离不知道什么，赶忙暗示。 后世有一梗：上将潘凤与零陵上将邢道荣、悍将刘三刀合称三国第一猛将。故坊间流传潘凤、邢道荣、刘三刀，得一人可得天下。可惜天妒英才，潘凤在与董卓手下大将华雄决斗时，不慎失手被华雄斩于马下。 一旁，曹操微微皱眉，以为心腹爱将身体不适，可眼下形式又不好追问，只能暂时作罢。 而陈国相、颍川丞等人亦面容古怪，有人暗自憋笑，有人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 潘凤对战华雄，那可是三国名场面，不容错过。 下意识地，众人将视线投向陆离，等待这位代理盟主做出抉择。 其实，陆离很想拒绝韩馥之请，结盟之后的第一战，不容有失。 奈何韩馥态度坚决，将姿态摆低，拱手望着陆离，实在让人为难。 因为不久前推举盟主时，他不争不抢的态度，这让陆离欠下一个人情： 韩馥，袁氏门生，却弃暗投明，毅然来函谷关会盟，匡扶大义，且不争盟主之位，一心配合。 然而，就在这时，跪坐在桌案旁的潘凤站直身子，竟与华雄一般，足有九尺高，且身材更加魁梧，只见他朗声道：“盟主，末将愿往！” 一身金盔，在阳光下烨烨生辉，而其背后的两柄开山斧，各重千斤，光看卖相，真无愧于河北名将之名。 乌程侯孙坚、白马将军公孙瓒皆暗自点头，觉得潘凤可堪一用。 兄弟……你是想送人头吗？ 陆离一阵无语，提醒道：“你可知此战非比寻常，关乎两军士气？” “如不胜，请斩某头。” 潘凤垂头再拜，语气斩钉截铁。 “好！” 见己方诸侯均对潘凤寄予厚望，陆离便亲自斟了一杯酒，为其送行：“河北上将，刚劲雄健，能得将军襄助，乃汉室之福。” “愿为盟主斩将，拿下首胜！” 见陆离待自己如此亲厚，潘凤心中感动，将杯中热酒一饮而尽，而后将其掷于地上，头也不回就朝关下走去。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看着本家潘凤那宽厚的背影，潘明心中五味杂陈。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最终之战（中） “盟主无需担心，潘凤乃我冀州数一数二的猛将！” 望着心腹爱将远去的背影，韩馥自矜地抚了抚胡须。 很显然，他看出了陆离有所持续。 “若潘将军能斩杀敌将，吾必将上报朝廷，为韩公记首功！”陆离面带笑意，仿佛信心十足一般。 一旁，乌程侯孙坚离开坐席，看着出关迎战的潘凤，笑道：“自古以来就有北方出豪杰的说法，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君侯谬赞了，哈哈哈。” 一时间，关楼上的气氛变得轻松、快活起来，各路诸侯互相吹捧。 唯独白马将军公孙瓒例外，此刻，他负手而立，低声与身旁一中年男子交谈着，眉宇间透出忧虑。 说起来，陆离和他也是有缘，昔年越境追杀谷蠡王，结果在幽、冀交界处的一处峡谷与小股白马义从起了冲突，最终只得杀人灭口，而后又与赵云相遇，顺手将这位无双战将给拐到了并州。 不仅如此，公孙瓒的个人经历也与陆离相同，全靠娶老婆走上人生巅峰—— 由于母亲出身低微，他自小就不受宗族重视，只能出任书佐，后来因为身姿伟岸、声音洪亮，受到太守喜爱，得以迎娶太守之女、走上人生巅峰。 刘备？ 但相比于公孙瓒，陆离更加在乎他身旁那人，高七尺五寸，面如冠玉、唇若涂脂，称得上美男子。 双耳垂肩？ 双手过膝？ 上面这两项绝对没有，要是真长这样，就跟畸形没什么区别了，但陆离可以确定这人便是刘皇叔，闻名后世的昭烈皇帝。因为，除他之外，谁还能与公孙瓒有如此亲密的关系？ 察觉到陆离看向此处，公孙瓒抬眸，勉强笑了笑。 “君为何忧？”陆离明知故问道。 两军先锋交战之际，说丧气话不仅影响士气，还会得罪冀州刺史韩馥，因而公孙瓒摇了摇头，搪塞道： “无事。” 而陆离借机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刘备身后。 由于此次会盟没有袁绍、袁术两兄弟，氛围好上了许多，只要愿意襄助汉室，个个安排席位。 只见一丹凤眼，卧蚕眉，面如重枣的美髯汉子坐在刘备右侧，正与一黑脸壮汉交谈，并屡屡看向关下。 此时此刻，潘凤骑着一匹青骢马，已晃晃悠悠来到华雄身前百步处，他举起手中巨斧，扬声道：“来将通报姓名。” 华雄瞥了他一眼，没有搭理，而是看向关楼，不屑道：“没想到十路诸侯竟选了一黄毛小儿做盟主。” “插标卖首之辈也敢口出狂言，还不授首？”潘凤见自己被敌将蔑视，当即大叫一声。 霎时间，气息沸腾，一头面目狰狞的异兽凭空而现，龙首龟身，颜色深邃似金，如同山岳一般。 见状，华雄亦是发出一声暴喝，扬起大刀轰击在双斧上。 铛！ 随着一声轰鸣，两骑交错而过，烟尘四起，关楼之上，各路诸侯纷纷将视线投了过去，就连不抱任何期望的陆离也放下酒樽，凝神观望着战况。 视线穿透满天纷飞的沙土，潘凤正在与华雄对峙，而两人身后的异象宛若活物一般，同样在恶狠狠地盯着对方。 金鳌对战鹰鸷。 “杀！” 华雄率先发难，胯下神驹四蹄踢踏如飞，化作一道赤光冲向对面。 西凉军已连败两场，此战绝不能输，哪怕对手很强，天生神力。 没错，经过刚才那一次短暂的交手，华雄已经认可了潘凤，只是面上不显罢了。 另一边，潘凤亦打马冲锋，在他看来，华雄没资格如此狂傲： 两人实力相差不大，胜负在五五之数，而他竟敢当众辱骂自家盟主，简直不当人子！ 电光火石之间，刀斧交击的声音炸开，持续不断，大量士卒感觉心慌、耳鸣，从战场中央传来的一道道闷响，钝锤似的砸在心口。 而不知不觉中，陆离已走到墙跺旁观战，劲凤鼓荡之下，铁甲簌簌作响。 潘凤能战华雄？ 事实上，不止他一人这么想，潘明看着缠斗在一起的两人，眉头时而皱起，时而松开。 “文章误我，河北上将之名当之无愧。” 陈国相赵波在心中自语，他来此一年，虽然领悟战魂，并在这条道路上走了很远，但根本无法插手华雄与潘凤的厮杀，“恐怕刚靠近，就会被刀光斧影劈碎？” 琅琊相陈源则在心中叹息： 努力了一年，不断厮杀、磨砺武技，本以为能在此处大放异彩，结果只作充数之用。 可是，不甘心又有什么用呢？ 大地龟裂，岩石被气势震成齑粉，地下泉水自裂痕处渗出。 看到如此景象，四人不约而同地开解自己：刚来这里一年，没必要想不开，非去跟那些万中无一的豪杰比较。 潘明则不然，他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以及期待：华雄太强了，若与之交锋，最多招架五十合，根本无法战胜，但董营中的其它将领就不一定了。 “没必要试探了，下一合定生死。”潘凤的呼吸有些杂乱，冷声挑衅道：“可敢？” “有何不敢。” 华雄旋即给出答案。 此时此刻，他感觉虎口微微发麻，因为，眼前这家伙的双斧像是蛮牛一般，每次碰撞都会有反震之力传来，甚是棘手。 然而，华雄并没有思考，交手不过八十余合而已，潘凤为什么要急着一击定生死。 “杀！” 喊杀声同时响起。 潘凤与华雄均没有留手，金鳌仰天嘶吼、鹰鸷振翅长唳。 两道被光芒所笼罩的猛将撞到了一起，马蹄之下，方圆百米的地面开始下陷，音爆声炸开，不少实力较弱的武将感觉汗毛倒竖，不自觉地向后退，生怕自己被波及到。 罕有人注意到，一滴鲜血从青骢马鼻尖落下，滴在龟裂的大地上，然后，在一瞬间蒸发不见。 华雄对此一无所知，而潘凤有一瞬间的失神，怕什么来什么，他不由夹紧了马腹，而后全身心投入到对峙之中。 韩馥捏着胡须，眼睛死死盯着战场，生怕心腹爱将有什么闪失—— 此次勤王，他身边只有潘凤可堪一用，要事失手了…… “兄长，潘凤危矣。”赵云出言提醒道：“他的坐骑坚持不住了。” 战斗不可能绝对公平，在双方战力等同时，坐骑、武器，甚至心态，就成了决定性因素。 潘凤自信不弱于人，可他的坐骑青骢马却不行，几番交锋下来，已疲惫不堪，正因为如此，他才想一击定胜负。 不远处，韩馥听到了赵云的话，脸色一白：这匹青聪马，虽然神骏，却不是纯种大宛天马，当初自己图便宜，用了六万钱将其买下赠给潘凤，平时倒也合用，而今却…… 一念及此，他顾不上仪态，一把攥住陆离的肩膀：“还请盟主施以援手，救下潘凤。” 言语之间，潘凤已经落入下风。 九尺身躯一寸寸矮下，有心杀贼无力回天的不甘心，以及对死亡的抗拒迅速攥住了潘凤的心脏。 恍惚之间，他想到了盟主陆离，对方那关切的眼神，临行为自己斟的酒，心中瞬间又涌起无限战意。 “扑通。” 正欲挺身再战，胯下青骢马却腿骨一软，直接跪倒在华雄的神驹面前，血水止不住地从它的鼻尖汇聚滴落，而潘凤身子往前一倾。 “死！” 华雄顾不上其它，怒吼着压下大刀，那一刻，杀戮的喜悦令他感觉自己已天下无敌。 冥冥之中，他听到了碎裂声，阻碍自己在武道上进步的厚壁障终被打破。 “嗡！” 突然，破风声响起，一道尖锐之音打破寂静，天青色的箭矢正中大刀，猝不及防之下，华雄差点让武器脱手。 那种极尽升华的感觉，随着消失得无影无踪，像是从未出现过一样。 “鼠辈！”华雄暴怒，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陆离，似乎与他有杀父之仇，身上的气息开始沸腾。 “将军胜之不武，此战全赖坐骑之功。”陆离不甚在意，散去身后腾起的天狼异象，并放下手中的鹊画弓，“若非潘凤坐骑不堪，胜负还尚未可知。” “不过，本盟主确实出手干预战事了，姑且算你赢上一阵。” 三言两语，直接将华雄嚣张的气焰给打散，令其感觉比输还要难受。他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青骢马，以及萎靡的潘凤，冷哼一声：“此战不算，尔等若是有胆，便另出一人前来挑战！” 话落，函谷关内冲出三骑，但并非来迎战，而是为了救回潘凤—— 虽然陆离及时射箭搭救，但华雄的刀芒还是将其砍伤，胸口至左腰被剖开，若非身体素质远超常人，早就一命呜呼了。 见状，华雄也不阻拦，横刀立马，摆出先前那副“睥睨竖子”的架势，默默等待着。 不多时，潘凤被韩馥派出的士卒抬回关楼，意识弥留之际，他断断续续道：“此战有辱使命，败、败了……请盟主依照军法，斩某头……” 不等他说完，韩馥立刻大呼：“医者何在？” “术士呢？快来救人！” 陆离摇了摇头，从怀中摸出一道黄符，过去一年里，他一直没舍得用，而这种由大贤良师张角亲自刻画的气愈符只剩下三张，不，两张了。 “将其贴在伤口处即可。” 身为一州刺史，韩馥自然识得此物，急忙拿给潘凤使用。 随着温热的光芒亮起，那道甚是狰狞的血痕逐渐合拢，潘凤惨白的脸上也多了一抹血色。 “抬下去请医者治疗，没大碍了。”陆离挥了挥手，便四名军汉上前，将潘凤抬到关后诊治。 不过，韩馥没有离开，毕竟身为前来会盟的一方诸侯，他不可擅动。 “盟主大恩……” 不等韩馥说完，陆离旋即伸手阻拦：“韩公言重了，吾等可是歃血为盟的盟友，应有之义，至于首战失利之罪，怪不得两位。” “潘将军勇猛，不输敌将。”公孙瓒开口相劝。 事实上，在出战之时，他就发现那匹青骢马有问题，负重太多，两柄开山巨斧便是两千斤重，而潘凤本人亦有五百斤，一旦战况激烈，根本撑不住。 “本侯看得分明，马失前蹄，致使潘凤将军跌落，非人之罪。” 这时候，乌程侯孙坚也站出来出言主持公道。 一时间，韩馥心中大为感动。 “黄毛小辈，你说本将军胜之不武，那便赶紧择一人出战。” 华雄心中窝火，他有信心堂堂正正取胜，哪怕下马步战，亦然！ 想到这里，他扬声说道：“小贼，吾观你实力尚可，可敢下来？让你一骑，本将军步战！” “彼辈狂妄，欺吾众诸侯无大将耶？”乌程侯孙坚环顾周身，四大家将纷纷请战。 程普，字德谋，使一杆铁脊蛇矛。 黄盖，字公覆，使铁鞭。 韩当，字公义，使一口大刀。 祖茂，字大荣，使双刀。 纵使知晓华雄勇猛，不可抵挡，四人亦朗声请战。 而这一幕落入华雄眼中之后，他不屑一笑：“这等货色还是不要派出来了，四人齐上亦不是本将军对手。” 祖茂闻言，气得毛色涨红，指关下骂曰：“不忠不义的助恶匹夫，也有脸在此狺狺狂吠？且看本将军取你项上狗头！” 华雄咧嘴一笑，如同一头嗜血的猛虎，尤其是对上他双眼的时候，只感觉如坠冰窟。 祖茂脖颈一寒，强撑着说道：“盟主，末将请战。” 而陆离摇了摇头。 两人根本不是同一个量级的存在，华雄的话虽然张狂，有些夸张，但却没有说错，孙坚麾下四将齐上阵，都难以将其拿下，甚至想要全身而退都很难。 明知会败，再派其出战，非蠢即坏。 陆离望向徐州刺史陶谦、兖州刺史刘岱，两人皆无奈摇头，他们麾下确实有将可使，但都不是华雄对手，因为潘凤坠马时，两人就询问部将了，而答案很折损士气： 非十合之敌，不敢出战。 见状，孙坚决定亲自出战：“关西猛将？本侯打算亲自会一会他。” “望盟主准许。” 说到这里，他朝陆离拱了拱手，态度坚决。 四大家将被人视若猪狗，孙坚自然面子上过不去，另外，他确实有信心拿下华雄。 许是华雄猜出孙坚说了什么，站在原地大笑了一阵，而后轻蔑地望着关楼，朝地上啐了口唾液，不屑道： “乌程侯之名，本将军久闻之，镇汝南黄巾，却为贼所困，险死还生，复从张公讨边章、韩遂，来我西凉数月，无一功立，最后借朱隽之力，勉强平了长沙叛乱。” “长沙贼算什么东西？一群活不下去，拎着农具造反的可怜人罢了，竟让你这泛泛之辈得了名声，贻笑大方！” 先前华雄不骂阵，陆离还以为他性格矜傲，不屑为之，而今看来，绝对是自己想当然了。 这家伙哪里是不会骂人？ 孙坚堂堂乌程侯，竟被他贬得一文不值。 然而，不待孙坚反应过来，华雄得势不饶人，谑笑道：“听说你这匹夫叫什么江东猛虎？我常年待在西凉，而今第一次来中原征战，不知中原风俗，莫非此地无猛士，连阿猫阿狗都能被冠以猛虎之名吗？” 声音响彻函谷关上空，甚至传到了十数里外的董营。 大帐之内，董卓放下酒樽，抚掌大笑起来，“子健不愧是本侯爱将，当浮一大白！” 话落，将美酒一饮而尽，长吐一口气，胸中的郁结之气全部消散。 不少西凉籍将领亦面上带笑，他们可以想象，华雄携大胜之势，一人横刀勒马，在关下叫阵，而关内群雄纷纷畏惧、不敢出战的情景。 “君侯，不若趁热打铁，再派几名将领狠狠杀一杀贼军威风，好叫其开关乞降。” 济北相鲍信再度出列。 在他看来，跟在董卓、袁隗后面，胜则一步登天，如若不成，天下亦要崩乱，而他身居济北相之位，手掌兵权，以济北为资，亦能成为一方诸侯。 如今，董军士气磅礴，胜利近在眼前，正是捞取战功的好时机。 而账内打着这种注意的诸侯并不少，纷纷附和，说自己麾下有猛将可堪一用，无疑是想打顺风仗。 不远处，贾诩与李儒皱眉不语，若华雄真有如此威势，吓得关内群雄不敢出战，倒可以张扬行事，凭大势一路碾压过去，但…… “岳父，华雄将军猛不可挡，但孙坚亦非草包，其为南人不假，而南人亦多勇猛善战者，西楚霸王项羽便是南人，不可轻敌啊。” 无需怀疑，账内众人之中，杜克绝对是忧患意识最强的人，他一听华雄瞎嘚瑟，就知道大事不妙，怕是要引出关二爷！ “子卿，你怎可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昨夜让关内鼠辈侥幸胜了两场而已，当不得什么。” 忠言逆耳。 华雄在函谷关下逞威风，帐内诸将均感觉与有荣焉，一下子就将杜克接下来要说的话压下。 “哈哈，子卿多虑了。”董卓斟满美酒，笑道：“今时不同往日，眼下吾等兵多将广，又勠力同心，天下何事不成？” “便依诸位的意思。”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最终之战（下） “一介匹夫，怎劳君侯出手？” 陆离当即拦住孙坚，环顾四周，大声问道：“谁敢出战华雄？” 纵使华雄将孙坚贬得一文不值，但谁都不会因此而小觑这位东吴始祖武烈皇帝，只不过关内将星云集，能斩华雄者不在少数，没必要让其出战， 此外，万一失手，后果将不堪设想。 “盟主，末将愿意出战！”孙策从乌程侯身后走出，满脸坚毅：“替我父斩下华雄狗头。” “盟主，某到此之后寸功未立，愿出战扬威！”夏侯惇拱手。 一旁，夏侯渊和曹氏兄弟亦信心满满，出列请战。 不过陆离心中权衡一二后，还是觉得派关二爷出战最为稳妥，其他人只能说有胜算，而这位完全可以被称为：华雄克星。 毕竟，温酒斩华雄是关羽投身军伍以来最光辉的一记战功，使天下诸侯第一次知道，世间竟有如此猛将。 “小将愿往斩华雄头，献于帐下！” 然而，正当陆离思索该如何开口时，关羽却主动开口了，声如巨钟，一下就压住了所有声音。 夏侯渊不禁蹙眉，偏眸望了过去，心中的不满稍稍退去：关羽身长九尺，髯长二尺，一看便知其不凡，尤其是那对丹凤眼，尽显威严，让人不敢轻觑。 “汝是何人？” 夏侯惇声音微冷，他不远千里从沛国前来投靠族兄曹操，本想着建功立业，结果到现在尽看别人逞威风了。 或许是担心刘备之名镇不住场子，白马将军公孙瓒代其回答道：“此刘玄德之弟关羽也，有万夫不当之勇。” 关内十路诸侯中，除了乌程侯孙坚之外，就属公孙瓒兵马最多，最为精锐，两千精通秘术的白马义从，只要运用得当，完全能在十万大军杀个七进七出。 “久闻玄德公大名。” 陆离不是袁术，自然不会说那些狗眼看人低的话，见陶谦等人面露疑惑，还主动介绍道：“玄德公乃汉室宗派，中山靖王之后，孝景皇帝阁下玄孙，若是算起来，与先帝同辈。” 闻言，刘备赶忙揖手，连称不敢。 不远处曹操笑着说道：“原来是帝室之胄，怪不得某一见君，便觉得不凡。” 紧接着，他又看向关羽，视线在美髯上微微一顿，心道：仪表不俗，定是一员虎将。 念及此，曹操决定做个顺水人情替关羽说话：“盟主，此人既出大言，必有勇略，不若让其出战一试？” “兄长……” 夏侯渊表情一变，正所谓举贤不避亲，他怎么也想不通，曹操为何要器重眼前这个红脸大汉。 不等二人将剩下的话说出来，曹操便用眼神将其止住了。 就在这时，与刘备同宗的兖州刺史刘岱亦开口帮腔：“盟主，吾观此人容貌异常，姑且让他出战一试，若其不胜，责之未迟。” 想瞌睡就有枕头。 对于陆离来说，曹操和刘岱两人的话刚好给自己递了一个台阶。 不过，他假模假样地沉吟片刻，才说道：“既然如此，这第二阵就交由壮士了。” 由于关羽只是一名马弓手，未有官职在身，因此，陆离称其为壮士。 “必不负盟主所望！” 关羽揖手行礼，然后转身朝关下走去，经过曹操身边时，这位爱惜人才的孟德公将他拉住，端起酒爵，笑道：“请君饮了此杯再去。” “酒且斟下，某去去就回！” 关羽性格矜傲，言语中充满了自信，但却也引得不少人蹙眉。 一旁，潘明知晓关羽此战必胜，故而没感觉有什么，但夏侯渊等人却不知，他们自认一身本事不弱于人，可出战华雄，亦不敢说有十成把握，而今见一无名之辈如此张狂，不由冷哼出声。 刘备清楚二弟关羽性格如此，不怎么会说话，容易得罪人，赶紧出言打了个圆场：“诸君可作壁上观，吾弟必败华雄！” 不管怎么说，刘备也是盟主亲口承认的汉室宗亲，并且，身为一路小诸侯，说话自然有点威望，夏侯氏兄弟以及曹氏兄弟只能按下心中的不快，来到墙跺处，居高临下俯视战场。 “哈哈，这酒暂时替壮士温着，待取了华雄首级，再满饮一觞。” 对于有本事的人，曹操从来都是礼遇有加，生怕自己怠慢了英雄。 此时此刻，这位官居两千石的豪杰，正亲自端着酒具，凝神看着关下，似乎在等待关羽大胜而归。 而曹操身后的潘明，心中泛起一股异样情绪：昔年，我来投靠主公，也没有这等待遇…… 与此同时。 华雄虎目圆瞪，看着从关内出来的骑将，心中腾起一丝古怪的想法：恐怕真小觑了关内诸侯。 因为，他从关羽身上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绝对比潘凤强，而且对面的关楼之上，还有一人实力不弱于自己。 正因为如此，出于对关羽实力的认可，华雄主动开口道：“来将可通姓名。” 至于害怕，一丝也没有！ 因为，先前与潘凤的对战，使他在迟迟不得寸进的武者道路上，迈出了半步，华雄有种强烈的预感，只要胜了眼前之人，自己将天下无敌。 “斩你之人是河东关云长！”关羽没有拖沓，夹紧马腹，凭借胯下战马冲刺的速度，先声夺人。 一道青色光影划过。 急速的风迎面扑来，让华雄感觉呼吸有点不畅，血脉也在急剧上涌，他深呼一口气，抬起了手中的大刀，往里面灌足了气力，狠狠往下一斩。 事实上，这个动作做过很多次了，非常之娴熟，弱一些的武将根本扛不住这一击，直接人马俱碎，就算是全盛状态下的潘凤，亦要与之角力许久。 “铛！” 一声巨响，金铁交鸣。 其间，华雄隐约听到了龙吟之声，但他顾不上分辨，一股难以抵挡的力道袭来，如摧枯拉朽般，似乎要将其拍飞。 一招而已，就知道斤两了。 华雄想跟关羽角力，用这种最简单、最粗暴的方式比斗，却发现，结果与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实力相差太大了。 哪怕咬着牙抵抗，也只是保证下场不那么狼狈，除此之外，在青龙偃月刀的压迫下，镔铁大刀开始碎裂。 “杀！”华雄发出一声低吼，压榨着身体的每一丝力量，身后本就神骏的鹰鸷愈发不凡，不断振翅长唳，仿佛挣脱束缚，上击九天。 可惜这是无用功，关羽用陈述事实的语气，冷声说道：“三刀斩你。” 只见一条四爪青龙虚影盘亘在其臂膀处，哪怕离得很远，依旧感受到了极强的压迫感，不少实力较弱的武将已不自觉地开启了战魂，抵消这股难以言明的压力。 城垛旁，刘备自矜地抚了抚颌下胡须，仿佛在说：我二弟天下无敌。 “子龙，若你与之对战。”陆离看着完全落入下方的华雄，忍不住问道，“有几分胜算？” “不知道。” 赵云摇了摇头，据实答道：“此人与我实力相近，只有战上一场才知晓孰强孰弱。” “我可是华雄，天下不败！” 一声巨吼将众人的注意再度拉了回去，但没人会觉得会出现差池，纵使华雄再不甘，亦或者临阵突破，在关羽眼中，也就是横竖几刀的事情。 “第三刀。” 此刻，看着眼前光芒炽盛的鹰鸷，关二爷平静地吐出三个字。 下一刻，沧桑古老的吼声响彻云野，震得人耳膜生疼，一条青色光影盘旋着冲了出去，尘土高高溅起，连陆离都难以看清沙尘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他察觉到有一道气息消失了，只能是华雄。 果不其然，烟尘散去，地泉翻涌、深陷数丈的战场中，就只剩下一道身影傲然而立。 “幸不辱命。” 数道视线落到关羽脸上，由于二爷天生脸红，看不出什么异样，但他气息稳定、身姿稳健，完全看不出刚才经历了一场颇为激烈的战斗。 因而，夏侯惇和夏侯渊皆心生叹服，不再轻觑对方。 曹操不觉叹道：“吾素爱天下英雄，云长武艺勇冠三军……” 说到这里，他收声不语，没把最后一句话说出口：吾欲得之，为己用。 可即便如此，还是引起了刘备的警惕，不仅是对曹操，还有对其他诸侯，圣人子弟孔融、徐州刺史陶谦，均对关羽有意，甚至是尚未出手的张飞，亦成了他们的目标。 而同为汉室宗亲的刘岱当即邀请刘备夜间小聚，说大家都是亲戚，血脉同出一源，往后要相互扶持，可这家伙眼神中艳羡之色根本掩盖不住，想着什么心思，一目了然。 幸亏有公孙瓒从旁帮忙，刘备才得以暂时脱身。 “能稳胜关羽者，唯奉先尔。” 话落，陆离忍不住远眺北方，眼下并州狼骑尚未赶到，吕布仍在骑马赶来的路上。 不过董卓一方派出的十名武将，倒是出现在了视线之内。 河内太守王匡的部将，方悦。 虎贲中郎将袁术的部将，俞涉。 济北相鲍信胞弟，鲍忠。 西凉太守，马腾。 西凉太守之子，马超。 …… 十道人影中，最令人瞩目的还是杜克这家伙，他一身重甲，手握与身形极不匹配的长槊。 “华雄被敌将阵斩了。” 李傕望着前方横刀立马的关羽，声音冷然。 在他身侧，樊稠按刀不语，默默看向徐荣。 不待大将徐荣回答，方悦便忍不住提议道：“吾等前去合攻此人。” “可。”俞涉点了点头。 话落，两人冲出队伍，直挺挺杀向睥睨群敌的关羽。 不多时，两道哀嚎声响起，随后是他们狼狈逃窜的身影。 最终，一道怒喝响起：“两个无胆鼠辈，杀之污我宝刀！” 话虽这么说，但带着龙吟声的光刃还是利落地斩下两颗脑袋。 “这便是武圣关云长。” 杜克喃喃低语，一眼便认出敌将身份，但心中并无退意—— 还是那句话，董卓纵横西凉数十年，而今有魄力兵向神都雒阳，便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如今，西凉五虎将中只有郭汜身受重伤，不能出战，而另外四人俱已前来叩关。 马腾满脸凝重地盯着前方：“此人便交给我与李傕。” “将其缠住即可，吾等尽快来援。”徐荣沉声回应。 很显然，俞涉与鲍忠两条充数杂鱼的死并没有影响另外八人的战意。 “本想着趁胜追击，结果却是决战，但还没有超出预料。” 其实，出战之前杜克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求人不如求己，反正留给西凉军的时间不多了，与其在此干耗着，寄希望于李肃能够策反吕布，倒不如发动总攻，一举定胜负。 另一边。 关楼之上，因关羽轻取华雄人头而轻松而来的氛围瞬间荡然无存。 “那人是徐荣，西凉第一猛将，无论是战力还是韬略，均是顶尖。” 张扬眼中腾起战意，在场众将中，没人比边将出身的他，更了解徐荣，更渴望与其一战。 八将前来叩关。 陆离默默攥紧刀柄，心中思忖：若是一对一单挑，已方根本不虚。 七人可以委以重任，常山赵子龙、燕人张翼德、武圣关云长、江东猛虎孙坚、白马将军公孙瓒、沛国夏侯惇、武猛从事张扬，次一点的武将还有夏侯渊、曹仁、曹洪。 坦白来说，光看这架势，便知这将是最终之战，陆离很想亲自下场出战，奈何盟主不可妄动，除非什么时候董卓亲自出战，他才有理由动手。 另外，派出七名最强之将后，该派何人对阵杜克？ 夏侯渊、曹仁、曹洪，三人称不上绝强，但亦非等闲之辈，有可能将其轻松斩杀……没错，明知稳胜的情况下，陆离决定照顾一下误入歧途的杜克，尽己所能的帮他刷高个人评价。 武安国？ 大儒孔融麾下的唯一武将，擅使一把长柄铁锤，不强不弱。 凝神思索时，徐荣等人抵达关下，与关羽隔着百步对峙。 在这种情况下，根本不需要叫阵，就知道他们的来意，关内群雄不再争吵，更没有抢着出战—— 人人皆可觅得对手。 赵云、张飞等悍将悉数出战，只有两个例外，孙坚选择作壁上观，命其子孙策出战马超。 两人皆为十三四岁的少年英雄，陆离觉得自无不可，便答应孙策替父出战。 再一个则是料事如神的荀彧，他主动请战，拦住李儒和贾诩，以免两人出手干扰战事。 此战，从日入中天，杀到日落西山。 何止大地千疮百痍，连号称万年不倒的函谷坚关都布满裂痕，士卒们第一次知道，原来眼界束缚了他们，人真能踏入天地神只才能踏足的领域。 在此期间，有人重伤败走，亦有人轻松取胜、收刀而归，不愿以多凌少，这是属于强者的高傲。 “本以为能在此扬名，现在来看……” 潘明看着下方艰难取胜、连站立都不稳的杜克，摇了摇头，心道：幸亏夺到了传国玉玺，拿到了一定的剧情参与度，否则，又要被陆离甩开一大段距离了。 一念至此，潘明将视线投向身侧，这个世界中，没有比陆离更大的赢家了：起于微末，扬名函谷。 “终于来了。” 而陆离没有在意这些，因为，他看到一道赤金色光影横渡大河，气势滔天，生怕别人不知他已来到此处。 “董贼授首！” 随着怒吼，一柄宛若流星的画戟从天而降，砸中董营辕门后去势不减，正中大帐，碎屑漫天飞舞。 第一章 恍如隔世 嘭！ 熟悉的光爆声在耳边炸开，世界瞬间定格，唯独一人例外。 远处，宛若魔神在世的吕布似乎挣脱了某种枷锁，赤金色气焰喷薄而出，执缰绳的手微微扬起。 而下方，插在废墟中的方天画戟亦开始苏醒，一团不知为何物的光影不断翻腾，且逐渐凝实。 可惜，一切都到此为止了，在外来力量的干涉下，吕布身后的异象快速消退，函谷关再度归于寂静，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只有陆离清楚地知道，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 许久未见，他又变强了。 原来，校长并非无所不能，祂竟然也有失算的时候…… 思绪戛然而止。 因为，周围的景象逐渐变得模糊，不，准确来说，应该是陆离的视线开始模糊。 前几次返校不是死亡、就是濒死，这次好不容易状态全满，本想凝神窥探一下返校过程中存在什么秘密，结果意识直接变成空白，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 嘀嗒……嘀嗒…… 熟悉的教室、熟悉的挂钟，以及那不符合常理、用白色粉笔写出的血红小字。 【评审团评价：《三国演义》有一面可疑的旗帜：忠义；两颗有毒的药丸：伪善与权谋】 【校长评价：滚滚浪花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由于太久没有回来了，坐在专属座椅上的陆离心中涌起一种陌生感，他甚至觉得，要是能一直在待在三国世界，其实也挺好。 几乎是同一时间，数十道视线聚集到陆离、杜克、潘明身上，眼神中尽是羡慕。 若不出意外，他们三人应该是活到了剧情结束，当之无愧的主演。 而另外几间教室也在发生着类似的情景。 陈国相赵波、琅琊相陈源、东阳丞蔡瑜涛、颍川丞李绮念。 或天命所钟、或实力使然，他们四人同样参与了最终之战，在函谷关歃血为盟，成为一路诸侯。 不过，心里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因为那道站在关楼之上、单手按刀号令群雄的身影，实在让人嫉妒与畏惧。尤其是函谷关前宛如天渊的刀痕，纵使关羽、张飞等人全力出手，将山川地势改变，它依旧存在。 才过去半个学期而已，实力差距就这么大了，以后还怎么玩？ 四人脑海中浮现出同样的念头，不断拷问自己：究竟是差在哪里？ “老陆，你好狠的心啊！” 这时，一道哀嚎打破了精英一班的寂静，在教室内回荡。 只见杜克一只手拍着陆离肩膀，一只手掩嘴咳嗽，口中断断续续地抱怨道：“你怎么派武安国……这莽汉出阵，差点没把我锤死……咳咳！” 言语之间，夹杂着黑色絮状物的血液顺着指节往下淌。 旁边的人这才注意到，三人之中，属杜克最为狼狈，厚重的玄甲布满了裂痕，裹在肩膀上的青色虎头兽护臂更是碎得不成样子，仿佛只要一阵风就能将其吹散。 “若非我刻意放水，你还想对战武安国？”陆离看着这个投靠董卓的家伙，没好气道：“公孙瓒早就把你给顺手收拾了。” 坐在后排的潘明也是一阵无语，当初陆离跟他说，杜克成了董卓的女婿，自己还不信，直到后来亲眼见到…… 惟贤惟德，刘皇叔。 狼子野心，董太师。 理想和现实，为何相差这么大？ 而听到公孙瓒这个名字时，杜克哽住了，他杀个武安国都够呛，要是对战白马将军，恐怕十招都走不过就被对方给挑杀了。 最终，在陆离审视的目光下，杜克长叹一口气：“唉，一言难尽，回头再说。” 话落，他用指尖抹去粘在嘴角的血污，心情有些低沉，甚至忘记了学校提供24小时有偿治疗服务。 就这样，教室再度沉寂下来，所有人再度陷入沉思，直到教室门咔哒一声，开了…… 助教白霄推了推金框眼镜，脸上挂着招牌式的微笑，快步走上讲台，显然是心情不错。 “哟，半天不见而已，怎么一个个都跟霜打过的茄子一样，莫非入戏太深，出不来了？” 说到这里，他抬眸看着四周： 有人戴高冠穿儒服，有人冠带黑衣，有人披重甲佩吴钩，但最显眼的还是陆离—— 甲胄华丽，上面绘制着各种繁复的纹路，一看便知出自名匠之手；银印青绶，亦格外惹眼，复蒙玺诰之荣，骤绾银章之贵，只有秩比二千石以上的帝国高官才有资格佩戴。 在白霄打量周身的同时，教室内的众人也在观察助教，甚至还有一部分人不自觉地皱眉。 在东汉待了这么久，审美观自然会发生一定程度改变，特别是现在，白霄一身西装，进入教室后显得格外突兀。 对此，白霄并没有在意，反而笑着调侃道：“各位，考前押题成功，现在感觉有什么作用吗？” 这个问题杜克感觉自己最有发言权，趴在桌子上，叹道：“人有千算，天则一算。” 一句话道尽了所有人的心思。 提前猜出考试场景又如何？还不是跑个龙套，只能说不愧是期中考试，各种困难、意外，让人忍不住怀疑人生。 “行了，都别垮着一张脸，总体来说，咱们班考得不错。” 见班上的氛围仍是那么沉闷，白霄索性不再收敛，笑着说道：“好，实不相瞒，何止是不错，校长特意把我喊过去表彰，跟你们后面沾光了。” 话落，他的视线从陆离、潘明、杜克脸上划过，眼神中被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填满，如果非要找一个词形容的话，大概是宠溺？ 可惜，除了潘明之外，另外两人都没什么心情去揣测。 一切尽收白霄眼底，他或许已经猜出了两人顾虑，提议道：“要不先讲评，成绩全部出来之后，我留下来给大家答疑。” 出乎众人预料，平时采取散养式教学的白霄，如今竟变得如此贴心。 听到这话，陆离和杜克的脸色稍霁，因为，他们心中有很多疑虑。 比如：妻子。 坦白来说，陆离还好一些，在这方面并没有留下太多羁绊，但杜克就不一样了，当初没有把持住…… 第二章 致命丰收（为盟主“梦心即梦人”加更） “开始讲评！！” “助教好……” 白霄的声音还是那般富有激情，只不过，这一次同学们的回答声依旧有气无力，拖得很长。 下一刻。 光影交错…… 夜间，火光漫天。 战马嘶鸣，铁蹄扬。 战甲重重，映寒光。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涌入鼻腔，身披虎裘的匈奴贵族四处奔逃。 “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 汉军骑士们戴着飘洒红缨的兜鍪，身披两当铠，绛红色战袍在朔风中鼓荡，他们手持直刃环首刀，腰挂臂张弩，口中喊着：“杀贼，讨赏！” 一如先前那般，种种经历在脑海中快速闪动，很快，陆离看到了自己，腰悬贼酋首级，纵马疾驰于旷野之间。 随后，画面快速跳转。 轰然倒塌的苍龙阙、遍地残骸的南北二宫、传国玉玺、邙山、少帝，最后是天下第一关：函谷。 筑台三层，遍列五方旗帜，上建白旌黄钺，兵符将印，请盟主登坛。 最终，画面定格。 陆离看到了赵云、张扬、关羽、荀彧……以及迟迟赶来的吕布。 与此同时，成绩单出现在手中。 随着一声叹息，陆离从回忆中挣脱，视线投向纸面。 血色字体浮现—— 【期中考试】 【考试难度：上不封顶，节节攀高】 【主演：陆离】 【饰演角色：并州军将领（自选）】 【贴合度：100】 【基础评价：a】 这么高的基础评价，饶是陆离对此早有预料，仍然有一瞬间的愣神，同时心生一种预感：这次怕是迎来难以想象的大丰收了。 而血色小字继续浮现—— 【历史性任务（一）：驱除匈奴，还我河山】 【任务完成度：100】 【世界影响度：243】 【评价提升：a→s】 【奖励一：学点】 【奖励二：5学分】 【历史性任务（二）：镇压白波黄巾，匡扶社稷】 【任务完成度:100％】 【世界影响度：207％】 【评价提升：s→ss】 【奖励一：学点】 【奖励二：6学分】 【历史性任务（三）：入邙山，迎少帝】 【任务完成度：100】 【世界影响度：355％】 【评价提升：ss→sss】 【奖励一：学点】 【奖励二：8学分】 历史性任务？ 陆离若有所思，这些事情都在史书留有记载，绝对算得上是影响国家、民族发展进程的大事，而自己全程参与其中，并发挥重要作用，所以一开始就拿到高评价，确实是在情理之中。 不过，这么快就拿到sss级评价，校长接下来会奖励什么？要知道，函谷关之战才是重头戏。 至于世界影响度，这东西是第一次出现，陆离不清楚有什么作用，反正多多益善。 沙沙沙…… 【自由任务一：拯救并州刺史张懿】 【任务完成度：0】 【无奖励】 【无惩罚】 【自由任务二：攻杀南北二宫】 【参与度:15％】 【奖励：1学分，1500学点】 【自由任务三：争夺传国玉玺】 【参与度：70％】 【奖励一：4学分，学点】 【奖励二：天子气三刻】 （此物仅限古华夏世界产出，不可交易，不可转让） 【介绍：气象万千，以天子气最为尊贵，天地相通，上天入地，出神入化，在天则主宰宇宙，在地则统治人间，得天子者，得江山，进入高等世界后，可转化为庆云、景云】 看到这里，陆离愣住了。 事实上，天子气并非他第一次听说，《项羽本纪》曰：吾令人望其气，皆为龙虎，成五彩，此天子气也。 但三刻是什么意思，计量单位？ 除此之外，进入高等世界后，天子气可转化为庆云，这庆云怕不是指东方神话世界中神佛脑袋后面那东西？！ 对此，校长没有进行任何解释，陆离只得抬眸看了一眼白霄。 两道视线交汇。 白霄笑着朝陆离点了点头，似乎是在示意他稍安勿躁。 而一想到助教承诺会留下来答疑，陆离便不再纠结这些，将视线挪回成绩单上。 【史诗级任务：诸侯会盟】 【世界影响度：445】 【任务描述：不予描述】 【任务评价：不予评价】 陆离的嘴角微微抽搐，心中一阵无语，校长为何如此任性、敷衍，这可是终极任务…… 下一刻，念头瞬间被打消。 血色小字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金色，格外醒目。 【参与度：100】 【奖励：歃血酒】 【歃血酒：歃血盟誓，以告神明】 【品质：？？？】 【类别：消耗品】 【介绍：出产于神石降世的三国世界，由十路诸侯气运及意志所化，服用后会加深对上古神兵的亲和度，有一定几率领悟高品质“将魂”，凡进入古华夏世界，得到兵主蚩尤一定程度的庇佑】 【注：此物品仅限执牛耳者使用，不可交易，不可转让】 诸侯盟，盟主执牛耳，取血并饮。 很显然，这歃血酒是陆离的专属物品，其他人根本没有资格获得。 另外，直到现在，纸面上还有一半的区域仍是空白，对此，陆离心中满怀期待—— 考试难度史无前例，完成度史无前例，参与度亦是如此，奖励也绝对是前所未有的丰厚。 就在这时，粉笔与黑板摩擦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台下众人纷纷抬起头，只不过表情都有些意犹未尽。 看来白霄没有说错，这场考试，一班的班级成绩很好，虽说是指总量，但要是拖后腿的人太多，助教也不可能被校长表彰。 此刻，黑板上期中考试等字样已全部消失，一行行工整、端正的字体浮现出来。 【大一期中考试正式结束】 【开启班级竞赛模式】 这是学校考试改革后的产物，在场所有人，包括白霄在内，都只经历过一次。 不过，与上个月的战战兢兢相比，气氛缓和了不少，不，应该是轻松了很多，饶是陆离也不免好奇，本班与其它班之间的差距究竟大到了什么程度，用得着单独表彰助教。 【本次考试参与人数：300人】 【班级数：7】 沙沙沙…… 【开始评比！】 【经统计，考生对剧情世界影响度的均值为：193，若个人成绩低于此数值，其所在班级开始扣分，每百分之零点零一折合1分扣除，若高于此数值，每百分之零点零一折合1分增加，余数抹消不计】 百分之零点零一？ 陆离有些发愣，精确到小数点后面两位，说明绝大多数考生对三国世界的影响力有限。 念及此处，陆离不禁看了眼成绩单，几项名目加在一起，百分之十二点五……另外，潘明和杜克两人肯定也不会低。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三人得道，全班升天！ 下意识地，陆离再度抬眸，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几乎是同一时间，负责其它六个班的助教均表情凝重，双手抱臂看着黑板。 在结束自身考试，从剧情世界出来之后，他们六人就在第一时间接到通知：由于白霄所负责的班级在期中考试中取得优异成绩，身为助教的他得到了额外奖励，由校长亲自颁发。 羡慕、嫉妒，久违的情绪填满内心，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绝对丰厚，丰厚到难以想象，若非联手都打不过白霄，他们早就去抢劫了。 【该项成绩排名公布】 【第一名：1班——3115分】 【第二名：7班——6分】 【第三名：3班——1分】 【第四名：4班——0分】 【第五名：6班——－3分】 【第六名：2班——－5分】 【第七名：5班——－3114分】 这…… 未免太离谱了。 白霄咋舌，心道：这群兔崽子开挂了，怪不得校长那么亲切。 讲台下方，陆离忍不住看向身后，他一个人可以拉高上千分，自己身后那两个家伙，也肯定不会太少。 “这……难道是校长和评审团搞错了？” 这项成绩一出来就有人开口质疑，毕竟，差距如此悬殊，连白霄都觉得匪夷所思，更别提新生了。 “你多少？” “不到百分之七。” 杜克暂时从失落中走出，将成绩单递给陆离—— 平西凉叛军、镇黄巾之乱、挥师南下、收马超为子侄……零零散散加起来，达到了百分之六点九五。 不远处，潘明比划了一个八，陆离以及部分默默关注班级动向的同学瞬间会意。 果然没猜错…… 这三个家伙究竟在剧情世界干了些什么？ 虽说期中考试是强者的盛宴，但这个结果未免太过夸张了。 讲台旁，自诩见多识广的白霄发现自己看不懂这一届到底是什么情况。 三名新生凭一己之力把期中考试整成这样，其它几个班的妖孽级人物拼命追赶，才勉强使自己所在的班级维持住最后一份体面。 “可怜五班助教武巍……” 想到这里，白霄想到了自己的老朋友，他还给眼前这帮新生上过枪械实战课呢，现在却惨遭打击，所带的班级拿了负三千多分，怎一个惨字了得！ 事实上，陆离已经琢磨过来了，估计是五班运气不好，没谁有什么突出表现，本来这也没什么，但在己方三人表现极佳的情况下，自然就沦为末流。 不仅如此，本班同学姜胜、王黎两人在抢夺传国玉玺时，顺利加入团队，刷了一些分。 左边手，见陆离看向自己，坐在一起的姜胜与王黎皆咧开了嘴。 至此，疑点全无。 这时，一只新粉笔漂浮起来，换了个地方继续写道： 【班级结算完成】 【开始排名】 【第一名：1班】 【第二名：7班】 【第三名：3班】 【第四名：4班】 【第五名：6班】 【第六名：2班】 【第七名：5班】 咔哒……咔哒…… 摩擦声加大，似乎是校长为发泄不满，附在一旁的字体更是愈显猩红： 【以上班级特优生名额全部取消，本场考试不再享受新生福利，评价不予升格，仅享受菜鸟光环加持，治疗费用减半】 老调重弹。 特优生待遇如何，陆离早已知晓。 几乎是同一时间，杜克猛地拍响课桌，言语中充斥着懊悔：“校长，治疗！” 一道光柱降下，修复着体内的各种暗伤，杜克忍不住发出舒坦的长吟，他差点忘了特优生享受治疗费用减半的特权，再加上菜鸟光环，复活十次都没什么压力。 而白色粉笔写出最后几段血淋淋的字： 【竞赛模式第一名的班级奖励特优生名额：4（已确认）；全体成员获得额外奖励：1000学点；全体成员获得额外奖励：2学分】 【竞赛模式第二名、第三名的班级奖励特优生名额：2（已确认）；全体成员获得额外奖励：1500学点（无学分）】 【竞赛模式第四名的班级奖励特优生名额：1（已确认），全体成员获得额外奖励：800学点（无学分）】 然而，当众人以为失去神秘力量加持的粉笔即将坠落在地时，它再度浮起，仿佛心有不甘一般，又写了一句： 五班假期减半，各科老师安排加课，助教武巍全程陪同，若下次考试垫底，安排全体成员进入死亡世界七日游绝望世界十日游。 霎时间，白霄脸上幸灾乐祸的笑容凝固。 死亡世界、绝望世界。 一听名字就知道不是好去处。 此时此刻，精英一班的众人已经脑补出黑脸老师武巍正在大发雷霆，脸色又黑了一度。 “看来，下次月考之前还是不能松懈啊。” 白霄摩挲着下巴，若有所思道：“本想让你们轻松一点，但……” “唉。” “唉。” 不等他说完，下方就传出一阵阵哀叹声，不用怀疑，就是在抗议。 刚结束危机四伏的期中考试，就算是陆离都不愿意再折腾了，只想回宿舍躺着，什么也不想，好好享受假期。 “别误会。” 见状，白霄耸了耸肩，一副恶作剧得逞的样子，补充道：“起初我打算取消所有非必要课程，再把必修课集中起来上，给你们腾出足够的时间休息。” “现在呢？”有人追问。 白霄笑着回答道：“原计划不变，安排一次异世界十日游，如何？” “……” 台下众人瞬间无语。 上次白霄说要带他们去一个好地方，放松、玩个痛快，还宣称是奖励。 最恶心的是，这家伙临走前还露出男人都懂的微笑，害得不少人毫无防备，穿着沙滩裤，踩着人字拖，赤膊去了冰河时代。 “再信我一次，保证没有恶作剧，纯粹放松，体会异世界情调。” “……” 无人回应，着实是被坑怕了。 此情此景，除了白霄本人外，没人知道他心中如何作想。 “上次那个是个小插曲，各位再信我一次。” “这次期中考试咱们班以绝对优势夺得第一，托各位的福，连我都跟着得到不少好处……” 随着白霄掏心置腹的分析，众人的态度开始发生改变，变得将信将疑。 这时，他又趁热打铁道：“异世界美食、异世界景观，异世界美女，比如人鱼、猫尾……” “什么时候去？” “尽快安排。” “真能见识异世界情调？” “当然！” 杜克有些不放心，开口确认道：“保证是度假性质，而不是封印力量挣扎求生？” “带好墨镜、沙滩裤，咱们异世界之旅的第一站是去沙滩，那里有好多漂亮的女海妖，美食也有很多。” 无奈之下，白霄决定透出一点口风，以增加可信度。 不过，接下来任凭众人如何追问、套取情报，他通通回以保密二字，弄得十分神秘，连陆离都不免升起一丝期待—— 学校虽好，各种高科技设施一应俱全，但半学期以来不是参加地狱级考试，就是训教、强化，总待在一个地方，内心难免感觉憋闷，像是被圈养一样，不得自由。 “行了，你们看看自己的个人评价表，最终成绩已出。”白霄拍了拍讲桌，压下各种声音：“接下来我还要为各位答疑，抓紧时间。” 闻言，陆离收敛心神，垂头看向个人评价表上多出来的内容： 【演员陆离最终评价sss！】 【蝉联特优生称号】 【获得额外奖励……】 【狼血天马】 【品质：史诗】 【评价：不予评价】 【介绍：不予介绍】 “唉，万万没想到，这怂货也跟过来了。” “还奖励？天天缠着主人要血喝。” 说着，陆离脸上不禁浮现出笑意，视线稍稍下移。 【铁马戟】 【品质：伪·史诗】 【评价：锻造工艺已达到凡人所能做到的极限，差一步成为史诗】 【介绍：以神石粉末、精铁百炼而成，重逾千斤，长丈许，特性坚固、锋利、破法】 【太平要术残卷】 【品质：传说】 【评价：不予评价】 【介绍：奉天法道，顺应阴阳五行为宗旨，广述治世之道，伦理之则，以及长寿成仙、治病养生、通神占验之术】 什么时候拿到过这玩意儿？ 莫非要成为一头修仙的狼？ 陆离不禁皱眉，一边思索，一边往下看。 【注意！你在本次考试中任职函谷关都尉，秩比两千石，此官职由汉少帝、何太后所封，从受正朔】 【获得东方世界特有秘藏·龙虎气】 【品质：？？？】 第三章 回去的希望 【注意！函谷都尉一职每月将给你带来五十刻龙虎气（按照剧情世界的时间流速进行发放)】 龙虎气？ 陆离发现，对于这些品质不明的奖励，校长都会对其进行一个简单介绍。 【东方世界特有秘藏·龙虎气】 【震慑不详】 【强运】 朝廷命官，王朝气运庇佑？ 差不多这个意思。 不过，陆离觉得凡事总有个限度，而且他并不清楚三十刻龙虎气究竟是什么概念。 而这个时候，一段手写字体浮现在评价表的最下方，呈深黑色。 很显然，又到了每次考试结束后的保留项目：来自校长的教诲。 【校长评语：少年，你把握住了机会，知道该怎么走捷径了？既然有这个资本，那就多吃软饭，下次不要有心理负担，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 看到这里，陆离一阵无语，相比于调侃，他更喜欢校长叫自己扑街，或者给几句提示—— 考试进入的世界究竟是什么？ 考生离开后，它会走向何方？ 若非白霄事先承诺会进行答疑，陆离哪里会这么耐心。 虽说没敢跟丁秦予发生些什么，但她确实是自己明媒正娶的老婆，纳彩、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古之六礼，一步不差。 凭心而论，丁秦予是他所见最美艳的女人，甚至隐隐还要压过安瑶学姐一头。 事实上，两人风格相近。 安瑶清丽温婉，可交谈接触起来，总让人感觉有所拘束，而丁秦予就不一样了，除了在某些方面行事有些莽撞之外，哪里都好，绝对是良配。 奈何缘浅…… 要是能一直待在三国世界，陆离哪会如此磨蹭，直接娶回家。 念及此，他忍不住看了一眼站在前方的助教白霄，同时用余光瞥向杜克，这家伙同样在三国世界成了家，做了董卓的女婿。 “都看完自己的成绩了？那就进入答疑阶段。” 不待众人开口，白霄似乎想到了什么，补充道：“如果是想请教个人强化方向，就别开口了，学校内网上有相关资料，图书馆更是包罗万物，自行寻找适合自己的路。” 寂静了片刻，旋即有人举手提问道：“助教，学分究竟是什么？” “之前跟你们说多多益善，现在还是那句话。” 可能是感觉一直打哑谜不太地道，白霄提示了一句：“跟毕业有关，很多人牺牲个人时间去低年级担任助教、授课老师，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学长，sss评价卡以上是什么？” 数道视线望向潘明，眼神中包含各种复杂的情感：凡尔赛大佬就是这样吗？拿到sss评价还不满足，他们的高光时刻也不过是单s罢了。 而白霄脸上笑意更甚，颇为耐心地回答道：“3s已经是最高评价了，但要是校长觉得你表现优异，会额外奖励一些其它东西。” “一般来说，考核结束，学员回归教室，只能带走身上所携带的物品，猝不及防之下，很多有价值之物都来不及带，而校长会将这些东西剧情世界抽离出来，奖励给表现优异者。” 奖励。 不少人提取到了关键词。 陆离若有所思：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竟然用到了奖励这个词，而不是顺水推舟送给学员。 如果校长是个吝啬鬼，那另当别论，若真是奖励性质，可就有趣了。 既然是奖励，那肯定需要成本，以前他一直以为校长是创造的剧情世界人，相当于造物主，可现在却需要在结论上打个问号。 另外，吕布差点挣脱束缚的那一幕，今生难忘，如果不是顾忌现在人多耳杂，陆离甚至想跟白霄交流一下，那到底是什么情况。 就在这时，杜克的声音从身后传出：“学长，还有会剧情世界的可能吗？” “有。” 白霄的视线在杜克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猜出了原委，满脸严肃，反问道：“你觉得学校的法则是什么？” 杜克不解，但还是回答道： “弱肉强食。” “适者生存，不适者淘汰。” 众人纷纷点头，来到学校三个月，他们也算摸清了这里的情况，不管再怎么改革，本质还是：能者上庸者下。 “只能说擦一点边。” 白霄摇了摇头，随后像是换了个人一样，不断拍着讲桌，慷慨激昂道：“同学们，学校是做什么的地方？” “培养人才啊！” “如何证明自己是人才？” “凭考试成绩说话！” “你要是足够优秀，每次都是优等生，校长什么要求不答应？” 随着一番话下来，台下众人蒙了，这话有道理，可听着为何如此刺耳。 哪家学校这样培养学生？ 穿越诸天万界，时而化身刽子手，时而化身救世主。 目的也很纯粹，用校长的话来说，演绎一段精彩的故事，而在新生们的理解中，只要没有明确的任务下达，那就一句话：拼命搞事情！ 与此同时，杜克感觉白霄在给自己画大饼，内心不由得焦急起来，追问道：“具体一点呢，需要拿几次特优生称号，亦或者，多少学点、学分？” “只要每次考试不垫底，最迟大三就能回去，而且可以长期待在那里，我保证。” 事到如今，白霄已经猜出杜克在三国世界做了些什么，生怕他心情波动太大，影响以后成绩，不仅说得非常诚恳、笃定，还补充了一句：“如果在高校联赛中取得前三，校长大概率会同意这个非分之请。” “因为，对于优秀的学生，祂从来不吝啬，时常打破自己定下的规定。” 听到现在，陆离心中的隐忧终于消退：能回去就好，他有太多遗憾没有完成。 “高校联赛什么时候举办？” 见杜克脸色好上了许多，白霄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调侃道：“小伙子，着急也没有用，高校联赛一年举办一次，各年级期末考试结束之后选出种子选手参赛，怎么，等不及想跟夫人团聚了？” “……” 杜克老脸一红。 对于董卓这个岳父，他实在亲近不起来，只能说感谢、看重提拔之恩，而妻子就不一样了，同床共枕大半年…… “还有问题吗？” “没了。” “身心俱疲，回宿舍睡觉。” 其实，大部分人都没有问题，尤其是听到白霄拒绝提供强化指导之后。 而陆离有很多问题，不方便当众提问，索性决定先回去休息，等白霄带全班去异世界度假，再找个机会问一下。 问卷调查 扑街写完三国卷好累，群里很多读者大大也想看日常，所以下个副本之前，以填坑、放松、主角团各自强化为主。 对于白霄说要奖励全班去异世界旅游也没有坑，纯放松，写有趣的日常，本想着开车，但扑街不太会。 打算写宝可梦世界，当做小副本，放松……群里的读者大大同意了，各位觉得呢？ 如果有喜欢的世界，适合放松，可以留言，选一个人气高的写。 明天这个时候截止，扑街得赶紧补设定、拟章纲，因为，后天需要爆更万字以上。 问卷调查（补充） 这次小副本完全是临时起意，很多读者大大反馈三国卷太长，想看日常放松，扑街也写得挺累，就打算在下次月考前穿插一个休闲副本，没有大纲，完全是根据读者反馈来，部分影视剧、动漫同人比较麻烦，因为扑街很可能没看过。 各位踊跃提议，明天晚上就截止了，扑街得赶稿，后天爆更。 统计一下目前可行的副本，均来自读者反馈： 1、宝可梦。 2、传统西幻：剑与魔法。 3、推理（以低魔大唐为背景） 4、魔兽世界 5、都市日常 …… …… …… …… 待补充。 第一个宝可梦，最好写。 第二个原创西幻，算比较擅长。 第三个大唐+推理+妖魔，算一次大挑战，但感觉写出来很有意思，对标：猫妖传。 第四个魔兽世界，扑街不太了解，只能说尝试一下。 第五个都市背景，这个需要细分，不可能是纯现实，必然要涉及超自然力量，可以尝试。 …… …… 各位选择一项，或者留言，明天晚上十点完成统计，删除这个，并在书评区公布结果。 第四章 传奇人物 三人行走在黑色石子铺就的小路上，均没有开口说话。 尤其是杜克，这家伙平时根本闲不住，一个不折不扣的话痨此时此刻却安静地令人感觉不适应。 “怎么？” “一年不见，生疏了？” 这时候，潘明主动挑起话题，并将手搭在杜克肩膀上。 “一言难尽。” 杜克摇了摇头，稍作踌躇后继续说道：“当初本想去投靠刘皇叔，结果却出现在西凉战场……” 言语中尽是后悔。 一旁，不待他说完，陆离就出言把话打断：“你自己在教室不是说了吗？人有千算，天只一算。” “没错，当初我以为陆离会去投靠孟德公，刚好又就出现在雒阳，索性去投名帖，等这家伙过来。” 潘明自言自语道：“结果呢？最后阶段我们才在雒阳相遇，更没想到的是，他竟然成了并州刺史丁原的女婿，还把赵云给拐过来了。” 见两人没有怪自己，杜克不由地开朗起来，打趣道：“莫非是校长的离间计？亦或者，祂为了平衡难度，避免出现一面倒的局势，特意安排我来制衡你们两个？” “不愧是我！” 潘明：“……” 陆离：“……” 未免也太自恋了，但不管怎样，恢复正常就好。 不多时，一行人停下了脚步。 这地方远离教学楼、宿舍区以及休闲区，因而格外安静。 但随着三人的到来，一条不对新生开放的通道，慢慢浮现在眼前。 【特优生之特：破格提前进入图书馆，当月仅限一次，时间不得超过4小时】 为了搞清楚龙虎气、天子气具体有何作用，陆离决定在回宿舍休息之前来此一趟，而杜克和潘明亦是有着相同的打算。 至于为何不去校园论坛上查询…… 天晓得那些资料有几分可信度，万一搞错了，哪怕只是一点点都会出大问题。 再者说，图书馆可是号称能够解决世间一切问题的地方，既然有资格去，那为什么不去？ “上次有安瑶学姐带路，这次咱们三个单独行动，不会出事？” “想什么呢。” 陆离瞥了恢复活力的杜克一眼，没好气道：“学校可是校长的地盘，祂能让咱们出事？只要自己不违反规定就行。” 潘明点了点头，“到时候动作轻点，别碰坏了什么珍贵典籍。” “你们说，这次会遇到那位传说中的学长吗？”杜克生怕两人不记得了，补充道：“就是那个被校长惩罚延期毕业，留在图书馆打工十年还债的倒霉……咳，学长。” 虽然这家伙在第一时间改口了，但陆离还是有些担心。 那位学长再倒霉，也不是他们能够调侃的，若是对方度量小点，给安排些麻烦，不是手到擒来？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三人终于穿过沉闷、幽深的甬道，来到图书馆。 “不管来多少次都感觉惊艳。” 潘明喃喃自语。 一排排气派非凡的细长石柱，沿着由洁白石子铺就的宽阔大道展开，镶嵌在上面魔的晶散发出柔和的光线，将昏暗驱逐。 不过，最壮观的建筑还是远处那座塔形建筑，不知以何物为材料，更不知由何人所建造，完全不符合建筑美学，但看起来却又格外顺眼。 “走。” 陆离按下心中的震撼，快步走向图书馆，率先冲入由流体漩涡组成的蓝色光门。 【提示：大一特优生仅能在图书馆第一层自由活动，严禁靠近楼梯】 机械提示音在脑中回荡，几乎是同一时间，陆离眼前一花，凝实感自脚下传来，他顺利踏入一片新天地。 【欢迎来到图书馆，愿你在知识的海洋中有所收获】 随着最后一股意识灌入，陆离回过神来，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拔腿朝图书区冲去。 因为，一共只有四个小时，他必须提高效率，或许能省下一部分时间留着下次再用。 由于所要查询的事物均是产自东方世界，潘明与杜克很快就追了上来，在同一片区域搜寻着。 《道德经详解》、《山海经》、《图腾史》…… 视线略过一本本典籍。 关于气运的典籍在哪里？ 陆离不断狂奔，寻找介绍龙虎气、天子气的相关典籍。 几分钟后。 脚步顿住，陆离停在了一处书架前，紧皱的眉头渐渐松开。 《书-天文志-神话辩证考》 一卷竹简出现在视线之中，样式古朴，却保存完好，从外表上看，没有任何虫蛀的痕迹。 不过，图书馆内的东西均为珍品，弄坏了根本赔不起，因而陆离轻拿轻取，显得格外小心，生怕将其弄散架被校长索要赔偿。 竹简缓缓摊开。 作者之名印入眼帘：姜辛。 【天子气，内赤外黄正四方，所发之处，当有王者。若天子欲有游往处，其地亦先发此气。或如城门，隐隐在气雾中，恒带杀气森森然，或如华盖在气雾中，或有五色，多在晨昏见……】 在陆离专心阅览典籍时，图书馆二层，一个小隔间内弥漫着淡淡的油墨臭味，姜辛静静坐在木椅上。 一束强度正好的人造阳光洒落进来，让这个幽闭、落后的世界多出一丝暖意。 但与上个月不同，这次姜辛没有研究那张残破不堪的图纸，更没有工作，此时此刻，他手里捧着一杯热茶，盯着悬浮在正前方的光圈，默默观察着。 而光圈之内，正是一楼图书馆的场景，准确来说，应该是陆离三人站着审读古籍的场景。 “一结束考试就来图书馆，现在的年轻人可真够勤奋。” “校长真是赚大了，三个好苗子，不止领悟战魂，还在这条路上走了很远，要不下去见见？” “不太好，毕竟那小子是安瑶看中的后辈，万一被误会了……” “怕什么，我身为学长，关心学弟们的成长，指点几句怎么了？” “嘿嘿，反正她暂时不在学校。” 这个叫姜辛的男人似乎很久没有说话了，有些精神分裂，自言自语半天，终于站了起来。 瘦小、佝偻。 因为长期缺乏锻炼，他肌肉干瘪，面色更是苍白如纸，但眼瞳却格外清澈，仿佛有群星在此演化。 结果通知 统计结果显示： 1、2、3人数差不多。 但很多读者反对写宝可梦，也给出了反对意见，那……这个小副本只能押后了，负责统计的那一章保留，看看后续，如果真有很多读者大大想看，以后再当成小副本写。 2、3。 原创西幻，直接提出来当月考副本写，确实好多人想看，而下个副本早就定好了赛博朋克风，所以下下个副本写。 嗯……休闲小副本定为：盛唐推理诡异流。 其它读者大大的建议，我也已经截图保存了，如果适合当成正式副本写就采纳，放在以后。 ps如果有其它想看的副本，可以评论区留言，扑街每条评论都会看，但也得考虑其他读者的感受、作者笔力。 第五章 善意 “我看完了，你们呢？” “短时间内只能了解到这种程度了，以后再说。” “走。” 大概过去了两个小时，也就是说，本月之内，三人还能再来一次。 “要是有借记卡……” 突然，杜克哽住了，顺着陆离和潘明的视线望去，只见楼梯处的传送光圈亮了。 很显然，有人从楼上下来！ 安瑶学姐？ 不知名的前辈？ 反正不可能是新生。 念头急转之间，一道人影出现在光圈之内，看不清样貌，但可以看出对方的身形非常瘦削。 紧接着，光芒黯淡下来。 陆离的瞳孔本能地一凝，因为，他刚才直视了那位学长的眼睛。 如同被猛兽盯上了一般。 潘明更是直接闭上了眼睛，他感觉有些惊愕，哪怕是白霄都不曾给他带来这样的压力，亦或者，白霄从未给他施加过压力，所以无法辨别两者之间里究竟孰强孰弱，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眼前这人至少来自大三。 毕竟，很多来自大二的任课老师，可没有这么强的压迫力。 最重要的是，他似乎是无意而为之。 “三位同学，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姜辛的视线在杜克身上顿住了，补充道：“我就是你们口中的倒霉蛋，负责看管学校图书馆。” 为了增加可信度，他又补了一句：“这位同学，你脖子上挂的那个封印物就是由我设计，效果怎么说？” “……” 由于姜辛刻意收敛自身所带来的压迫力，陆离恢复了正常，可对于这个问题，确实很难回答。 【缚魂之栓】 【品质：史诗】 【作用：根据自身需求，随时调整封印强度】 借用曹老板的名言：夫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这东西特别奇葩，只能封印自己，准确来说，就是给理智上个栓，以免癫狂、暴走，也就在觉醒战魂时起了点作用。 有时候，陆离甚至觉得有它没它都一样，安瑶学姐纯粹是想骗取自己的学点，才将其锻造出来。 而姜辛看出陆离有所迟疑，不禁皱眉，自言自语道：“没效果？怎么可能，按理说，在进入生死危机时，将理智调整到最合适的区域，很轻松就能压迫之下领悟战魂。”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追问：“你是什么时候领悟的战魂？” 见学长如此自来熟，还认识安学姐，陆离也不隐瞒，直接回答道：“一进入三国世界就觉醒了，刚好遇到了一个奇葩黄巾将领，叫裴元绍。” “既然这样，那缚魂之栓肯定是起了大作用，裴元绍这货还挺出名，在一众将领中，实力也不算弱，就是性格有些奇葩，而且身上好东西还不少。” “因此，再有天赋新人开局遇到他也得领盒饭，除非……” 不等学长说完，陆离也琢磨过来了，老脸一红：还是太年轻，过于自负。 一直以为自己是万中无一的天才，在压迫之下明悟己身，一举反杀敌手，但真实情况却是依靠安学姐给自己开挂，而他层次太低并没有承这个情。 幸亏姜辛没有纠结这个问题，笑着看向另外两人，问道：“你们有什么疑惑？解答，童叟无欺。” 真是天下掉馅饼？ 杜克微微发愣，他总感觉自己遇到了传说中的老爷爷，白送金手指、不图回报那种。 潘明则更加警惕，哪怕对方报出安瑶学姐的名字，并跟陆离有某种关系。 正因为如此，两道视线落在陆离身上，等待他拿主意。 “学长，咱们换个地方聊？待在图书馆的时间有限。” 其实，陆离也感觉有些难以置信，同时思考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图谋的东西。 投资未来？ 坦白来说，只有这一项比较靠谱，总不见得是图自己长得帅。 “大一就接触图书馆，着实太早了，但对你们三个来说，可能时间还不够。”姜辛感慨了一句之后，回答道：“走，待在小隔间整整三个月，出去透透气也挺好。” 至于打工人能不能随意离开这个问题，陆离等人都没有问。 如果眼前这位大佬没有说谎，那他就是超出理解的存在：图书馆打工三年，直接原地飞升，能够预知考试场景。 “想去什么地方？” “咖啡馆怎……” 陆离口中的话刚说到一半，镁光灯爆开的声响就在耳边响起，白光一如既往的耀眼，瞬间将视线填满。 这特么……又考试了？ 三人脑海中不约而同地闪过同一个念头。 休闲区，南山咖啡馆， 魏峰疲倦地揉着眼睛，抿了一口没加糖的特浓咖啡，让苦涩刺激味蕾，使自己更加清醒—— 随着成绩公布、助教离开，绝大多数新生都回宿舍休息了，但他却没有任何心思放松。 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忍辱负重进宫做了小黄门，舍弃了最重要的东西，结果却不尽如人意，这种心酸谁能理解？ 由于咖啡馆内没有其他客人，魏峰便要求智能系统关闭音乐，让他安静地独处一会儿，正因为如此，挂钟指针进格的声音显得格外清晰。 “杨媛媛被蹇硕劈杀，填尸建章宫内的水井之内，最后便宜了哪个家伙？” “要是我拿到传国玉玺，再加上已经得手的天子六玺，这次就不会与特优生失之交臂了。” 与其说是分析失败原因，倒不如说是懊悔，自怨自艾。 事实上，对于一直优秀的魏峰来说，超过绝大多数新生根本没什么意义，只要没有拿到最高评价，那就是重大失败。 “尽人事，听天命。” “付出不一定能得到回报，我一定稳住心态……” 嘭！！ 突然，一团耀眼的白光在咖啡馆内炸开，魏峰哽住了，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同时一个荒诞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 莫非要在这地方举办考试？ 片刻之后，白光逐渐消失，原本空荡荡的咖啡桌上多出了四道人影，其中三道隐约有些熟悉。 “学长……你……这……” “低调、低调，再过几年我或许会被校长聘请为助手。” 第六章 指导 “陆离？” 魏峰愕然。 刚才发生在眼前的那一幕，着实将他吓得不轻。无论是镁光灯爆开的声音，还是白光充斥整个视线的感受，都跟考试时的场景转化一模一样。 潘明、陆离、杜克…… 视线从三人身上划过，没什么奇特之处，都是熟人，唯独那个身材瘦削的男人自己从未见过。 扮相普通，除了那双眼睛。 不过，先前他亲口说出的话却始终印在魏峰脑海中：再过几年我或许会校长聘请为助手。 开玩笑？ 根本不可能！ 先不谈校长是否允许学生开这种玩笑，光是眼前这个神秘男人所表现出来的东西，就足以让人敬畏了。 念及此，魏峰从座位上站起来，满脸拘束道：“学长好。” 不管这位来自大几，反正怎么客气怎么来，不求能得到什么好处，别在对方眼中留下坏印象就行。 这个时候，姜辛也将视线从魏峰身上收回，满脸严肃道：“小伙子有前途，能对自己这么狠，将来定能成就大事。” “……” 此时此刻，魏峰心中无比确信，自己在三国的经历暴露了，而面对眼前这位神秘人的夸奖，亦或者嘲讽，他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心道： 这尼玛究竟是什么怪物？ “别紧张，为演艺事业甘愿奉献一切，这种精神非常可贵，旁边那三个家伙肯定做不到。” 姜辛满脸认真，似乎并没有察觉到他说出的话让魏峰感觉很难堪—— 本以为经过校长的治疗，这段经历将成为秘密，至少不为其他同学所知，可现在却暴露了，暴露在曾经的合作伙伴面前。 奇耻大辱！ 社会性死亡！ 事实上，魏峰的直觉没有出错，陆离确实已经猜到了这个秘密。 因为，如果仅仅只是死亡，姜辛没必要将话说得如此郑重。 在古代，什么比死亡还要可怕？ 古人云：太上不辱先，其次不辱身，其次不辱理色……其次毁肌肤、断肢体受辱，最下腐刑极矣！ 太史公曾说，世间最残忍的刑罚莫过于腐刑，侮辱到了极点，不但肉体痛苦，而且心灵受辱，整个人就像一株腐朽之木。 “这……” 杜克后知后觉，下意识地想要爆粗口，但及时反应过来，将其咽了回去。 实在是太拼了，虽说回学校之后不管伤势有多严重，只要学点充足就能立刻恢复，但在三国世界整整一年时间，该怎么熬过来？哪怕是性格最为沉稳的潘明也愣了好久，实在看不出来，脾气如此暴躁的肌肉壮汉，竟愿意进宫服侍皇上。 要是周天知道被他视作一生之敌的家伙，为了拿高评分竟做出这种事，大概会特意跑过去嘲讽一番。 “你们觉得这很丢人吗？”姜辛收敛笑容，表情异常严肃。 “……” 四人均没有回答。 陆离一行三人是不想得罪人，索性装傻充楞，而当事人魏峰则是耻于开口，他觉得很丢人。 “没人知道校长会在下场考试中给你提供什么剧本。” 说到这里，姜辛打了个响指，四杯热腾腾的咖啡出现在台子上，他端起杯碟，沉声道：“要是安排一个丑角，你们会拒演吗？” 见神秘学长说得如此严肃，陆离不禁陷入了沉思，坦白来说，他曾嫌弃过某个角色。 当初在血族世界，自己担任一名无权无势的机场警员，差点被排挤为边缘人物，而那种开局，着实令人感觉束手束脚。 对此，潘明更是深有体会。 “并非没有先例，我们那一届就有人开局进净身房，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自我了断，一条是咬牙坚持演下去。” 姜辛见众人皆垂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于是缓缓说道：“那是入学的第二场考试，大家都没有历练出来，但他没有放弃……没错，那人就是我。” 一旁，魏峰微微吸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呼吸，他突然感觉自己心里那道坎过去了，至少有人做过同样的选择，并成为了一名强者。 与此同时，姜辛放下杯碟，不以为意道：“一直顺风顺水根本培养不出人才，锐气太足也不好啊……” 其实，陆离知道他意有所指，自己这一路走来，确实很顺，虽说经历过一些波折，但跟一部分人记起来，真没什么可值得骄傲的地方。 “不过，人啊，没有尝过血的教训，是不会开窍的。” 话落，姜辛摇了摇头。 “听我说教了这么久，有什么问题想问？” “对了，我不是白霄，没什么需要避讳的，只要你能保证自己听完回答后有能力稳住心态，不被真相干扰状态就行。” 语气中带着揶揄。 不要妄图知道太多东西，有时候这会成为一种麻烦、负担？ 陆离能够理解他想表达的意思，同时也不准备刨根问底。 “学长，那位对剧情世界有绝对的把控力吗？” 很显然，吕布差点挣脱束缚的那一幕给陆离造成了巨大冲击，不搞清楚原因，他难以静下心来。 “可以绝对掌控，但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姜辛反问道：“遇到有人挣脱的情况了？让我猜猜，应该是吕布。” “事实上，不管是灵气复苏版三国，还是神石降世版三国，这家伙总是不确定因素，经常临阵突破。而校长给低年级安排考试时，为了省事，都直接截一段时间线出来，随你们折腾。” 在这件事上，杜克永远比陆离着急，旋即追问道：“那他突破之后，会给世界带来什么不良影响吗？” “不会，校长有能力进行补救，只要祂愿意，你们可以随时回去，嗯，见到想见的人。” 与白霄一样，姜辛在这个问题上给出了相同的答复。 至此，两人再无疑虑。 而距离高校联赛，还剩一个半学期的时间，在此期间，只需再获得一次【特优生】称号，即可参加，几乎可以说是没有压力。 “你呢？” 视线掠过潘明，来到魏峰身上。 “学长，似乎离开那个世界以后，我就感应不到战魂得存在了。” 魏峰略作迟疑，补充道：“若非突发奇想，在学校试了一下，根本不会察觉到异常。” 第七章 放课后 闻言，姜辛一副不出所料的样子，先是点了点头，而后看向陆离等人，似有所指地问道：“你们三个呢？” 一种不好的预感爬上陆离心头。 战魂失效？ 怎么可能！ 过去的一年里，召唤战魂为自己加持战力，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几乎可以说融入本能了，根本没考虑祂会突然消失…… 霎时间，陆离反应过来，随后整张脸都阴沉下来。 无法感应到天狼了，而这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 一旁，杜克与潘明亦是如此。 事实上，两人同样在这条路上走了很远，战力全开之下，不比一些名留史册的武将差，正因为如此，回到学院之后，一直没想到这回事—— 已如臂使指，谁还在放在心上？ 不过，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陆离很快就稳住了心神，不仅他一人出现这种情况，在场四人均是如此，显然是有未知的原因在作祟。 四道目光齐齐看向姜辛，看这家伙的样子就知道他知晓原因。 “战魂是什么？” 姜辛似乎有些话痨，亦或者性格就是好为人师，只见他自问自答道：“以天外神石为媒介，勾连与自身性格、命格相关的星辰，再将其显化出来。” “所以你们应该想到原因了。” 略作沉默，杜克摇了摇头，既然学长知道原因，那为什么要猜测。 见状，姜辛也没打哑谜，开门见山道：“学校与世隔绝，哪里有星辰能响应你们？” 陆离倒没有感觉意外，可他还有一个疑惑：“神石呢？它是觉醒战魂的媒介，我们现在已经离开了那个世界，以后岂不是无法使用了？” “对于绝大多数新生来说，他们尚未掌握，或者才初步掌握战魂，因而确实存在这方面的问题，但你们四个不在此列，只要在东方背景的世界，就可以直接勾连星辰。” 所处的位面存在限制，使他们无法发挥真实战力。 目前实力足够了，若再前往东方背景的世界参加考试，不需要媒介就可以使用战魂。 以上，就是陆离总结出来的讯息。 此时此刻，解答了几个问题的姜辛毫无气势地趴在咖啡桌上，一只手撑着身子，瞥向欲言又止的潘明，随口说道：“有什么问题直接说。” “校长是不是更加倾向于选择西方背景作为考试背景？” 姜辛一怔，放下手中的杯碟，反问道：“你为什么会产生这种错误的想法，就因为开学前三个副本？” “拿第一个副本来说，雾都杀机，你觉得很简单吗？我上一届的学长，他们大三有一场月考就是这个，你觉得难度会一样？” “同理，选择东方副本和西方副本，全在那位一念之间。所以，在没有足够的实力之前，永远不要去猜测校长的想法。” 闻言，潘明微微颔首，他刚才的想法确实有些先入为主了。 渐渐地，咖啡馆恢复了安静，该问的都问了，不该问的也没必要问，只不过，当陆离问到天子气与龙虎气这个话题时，姜学长倒是表现得颇为热情，后来才知道不久前在图书馆阅览的竹简就是由他所篆刻。 “最近一段时间老老实实待在宿舍，别主动去惹事，期中考试一结束，大二、大三的学生除了考试，平时也都要留校居住了。” 留下一道劲爆消息之后，姜辛的身影逐渐消失在了白光之中，而经过一番交流，杜克愈发笃定要抱好这条大腿—— 举手投足之间，颇有种校长风采，要是能当场预言一波下次考试的场景那就更好了。 而对于姜学长的善意，陆离则持保守的态度，他可不认为，天底下会有人如此无私，第一次相见就愿意放下身段，来对学弟进行谆谆教诲。 陆离甚至已经猜出，这位传奇学长之所以对自己如此友善，完全是因为安瑶学姐。 “她到底想要什么？” 此刻，一想到在三国世界欠下的人情，陆离就感觉心情有些复杂。别看现在倒是一番风顺，等到了需要还债的时候，恐怕就要遭罪了。 毕竟天下没有的午餐，所有的赠予与善意，其实早已暗中标注好了价格，但要是让陆离舍弃到手的利益，及时与她划清界限，也不现实。 “走一步，看一步。” 这时，杜克出言打断了陆离的沉思，说道：“既然事情都解决了，那赶紧回宿舍，大战结束，先是讲评又是去图书馆，忙到现在，我早就想休息了。” “嗯。” 陆离回过神来，偏头看了旁边的魏峰一眼，笑道：“兄弟，我们有事先走了，下次再聚。” “好。” 不多时，三人推开玻璃门，朝新生聚集的d区走去。 在经过另外三个区时，陆离发现了不少身影在林间小道中穿梭，与往日相比，多出了些许生机。 当然，他们也没有与这些学长接触，要知道，在考试改革之前，学校可是奉行了很多年的【养殖户—肉猪】模式，普通班的新生每次考完试都要上交一部分学点给助教，只有精英班的学生才能保证自己不受压榨。 正因为如此，陆离不会主动去招惹这些人，而那些学长也没兴趣在低年级面前找存在感。 换而言之。 从今以后，空荡荡的学校终于多了一丝人气，变得热闹起来，但和过去相比，应该也不会有太大变化。 “过几天再联系，我现在估计沾床就睡，不躺个两三天根本缓不过来。” d区一处入口前，杜克一边说，一边扒下破损的护肩，这套防具破损严重，但却非常沉，干脆扔进住宿区外的垃圾桶里。 “行，反正最近没课，休息几天去异世界度假。” 陆离心中满怀期待，什么正经事都不需要做，纯粹玩乐，体验异域风情，这是怎样的快乐？ 念及此，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想要尽早回专属房间好好休息一下，养足精神去度假。 很快，潘明也离开了。 404室。 当房门打开的瞬间，一颗布满鬃毛的马首撞到了陆离胸膛上。 嗷呜呜呜～ 第八章 度假 书桌、电脑。 在睁开眼的瞬间，陆离心生恍惚，没有雕花木床、没有珠帘，更没有相熟的友人喊自己去吃酒。 戎马鸣兮金鼓震，壮士激兮忘身命；被兕甲兮跨良马，挥长戟兮彀强弩。 金戈铁马、战场称雄的恣意生活终究远去，只能在梦中回忆。 “回来了啊。” 陆离叹了口气，掀开被子朝盥洗室走去，路过客厅时，他瞥了一眼墙面。 那里挂着一杆铁马戟，样式简单古朴，没什么奇特之处，只是戟锋无比锋利，重达千斤而已。 这时候，陆离似乎想到了什么，随口说道：“光怪，把它放出来。” 话音刚落，一道黑色闪电便冲了过来，直接把陆离扑倒，用舌头不断舔舐着他的脸庞，显然是兴奋到了极点。 “怂货你……咳咳……” 此时此刻，被关小黑屋整整两天的黑鬃马什么都听不进去，一边与主人亲近，一边发出狼嚎。 时间过去了足足五分钟，满脸湿漉的陆离从地上爬起来，决定去冲个澡，过会儿吃饭的时候喂它亿点点血，以表示弥补。 本以为跑路了，就不用兑现当时的承诺，结果校长把它当做考试奖励送了过来。 当然，陆离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史诗级天马，拥有无限成长空间—— 只要主人够强，它就能通过饮血，不断进化。 “怎么就看上这家伙了呢？当初被个黄巾力士吓得屎尿齐流……要是有的选，找一头千里驹……” 盥洗室外，趴在地毯上等待投喂的黑鬃马耳朵一动，腾地一声站了起来，仰头就是一阵鬼哭狼嚎，把杂音压下，也把正在洗澡的陆离整得没有脾气了。 片刻之后，他擦去身上的水珠，换了一套学校提供的休闲服，走出房间。 几乎是开门的瞬间，黑鬃马再度冲了上来，幸亏没有其它举动，只是不断蹭着主人的脖子，讨好之意溢于言表。 担心被抛弃？ 想讨要补偿？ 亦或者，两者都有。 见状，陆离搓了搓它漆黑浓密的鬃毛，走到挂铁马戟的地方，手指在戟锋上轻轻一抹。 根本不用招呼，黑鬃马直接趴在地上，张开嘴等着。 一滴……两滴…… 没一会儿功夫，伤口自动愈合。 见状，它眨了眨铜铃大的眼睛，嘴巴也没有合拢，默默等待着。 杀匈奴——镇黄巾——虎牢关前逞威风，武器因不趁手换了几次，但黑鬃马却不同，一直跟着自己南征北战…… 念及此，陆离也没吝啬，前后放了五次血，直到黑鬃马自己主动站起来，它才结束投喂。 “一杯热牛奶。” “好的，还需要些什么？您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 电子合成音在头顶响起，智能管家【光怪】无处不在，无时不在，最后还特意提醒了一句。 不过，陆离感觉没什么胃口，所以摇了摇头，直接走到电脑前坐下，准备水论坛、查资料。 而黑鬃马趴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主人以及前面那个可以发光的新奇物件。 论坛里充斥各种讯息。 “惊爆新闻，来自大二、大三的前辈们正式回归，原来他们去了……” 陆离没有忍住，但刚进去一看，瞬间无语了。 【楼主：惊奇小编·大一】 新人能知道什么？ 大概率是博人眼球。 正因为如此，陆离直接滑到最下面的评论区。 “小编司马，鉴定完毕。” “纯粹浪费时间……” “刚睡醒就看到小编这傻x玩意儿，谁知道他是哪个班的？” 这一楼有人跟帖：“跪求暴躁老哥线下单杀小编。” 点赞破百。 陆离随手贡献了一个赞，然后离开这个帖子，继续寻找着有价值的讯息。 【太平要术残卷】 【品质：传说】 【介绍：奉天法道，顺应阴阳五行为宗旨，广述治世之道，伦理之则，以及长寿成仙、治病养生、通神占验之术】 前天陆离还好奇要到哪里去领取奖励，一回来却发现，校长已经将它们全部打包送到了自己的专属房间。 黑鬃马、铁马戟、太平要术，至于天子气、龙虎气，这两件东西玄之又玄，根本不会以实体的状态出现，而陆离也知道太平天书残卷是什么东西了。 黄巾大将韩暹的遗物。 一卷帛书，上面什么都没有，不管是水浸还是火烧，依旧无字体显现。正因为如此，即便知道它是件奇物，陆离去雒阳勤王时，也没有将其带在身边。 幸亏校长将天书残卷当做了奖励，不然真没地方后悔，准确来说，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 谁能想到一张布帛竟会是天书残卷？ 可惜，在过去的一年里，陆离试了很多方法都不得窥见其中秘密，所以，要是论坛没有解决之法，那就只能寻求他人帮助了，那些加入太平道的同学或许知道。 长寿成仙？ 治病养生？ 通神占验之术？ 此时此刻，陆离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弄清这卷帛书上究竟记载了什么。 “用户白宵向您发起会话。” 没有接受与拒绝的选项，提示一消失，对话框旋即弹出。 【白霄：一个小时后教室集合，带你们去度假】 只能说不愧是助教学长，在网上混也不披个马甲。 嗯……强者无所畏惧。 正当陆离准备回应时，对话框再度亮起。 【白霄：记得提前准备好衣服，符合唐朝贵族的穿着风格，对了，你去提醒一下杜克，他似乎还在睡觉，一直没上线】 睡了两天？ 陆离一阵无语。 【白教堂猎犬：学长，这是要去唐朝旅游？你不是说要带我们体会人鱼、猫尾……】 【白霄：是什么让你产生这样的错觉，唐朝为什么不能有这些东西？？？】 给人一种强行诡辩的感觉。 【白教堂猎犬：学长，你在教室让我们自备沙滩裤、墨镜去看女海妖，这些东西出现在唐朝不违和吗？】 【白霄：所以我才挨个通知你们穿上符合唐朝风尚的衣服来教室】 临时换地方了？ 念头一闪而过。 【白教堂猎犬：可以自带坐骑吗？】 按下回车键之后，陆离回头看了一眼闲得没事做的黑鬃马。 【白霄：可以，速来！】 消息弹出，头像熄灭，助教下线了，显然陆离和杜克是他最后要通知的人。 第九章 豪横 “光明虾炙、通花软牛肠、生进二十四馄饨、长生粥、白龙臛、升平炙、八仙盘、小天酥。” 杜克如同说单口相声一样，振振有词道：“单笼金乳酥、曼陀样夹饼、巨胜奴酥蜜、婆罗门轻高面、贵妃红、七返膏、金铃炙、御黄王母饭、火焰盏口、冷蟾儿羹、水晶龙凤糕、暖寒花酿驴、水炼犊炙、五生盘、过门香、缠花云梦肉……” 自从陆离上门告诉杜克此行是去唐朝，他就开始疯狂在资料库内寻找那个时代的美食，号称要吃遍长安城所有酒楼。 “换衣服，估计同学都到的差不多了，让他们一直等着也不好。” 一旁，杜克盯着电脑屏幕，抽空回了陆离一句：“早呢，不是还有四十分钟才到集合时间吗？” “这是度假，不是去上苦哈哈的解剖课，大家肯定都积极，说不定只剩咱们两个没去了。” “好，你打算穿什么衣服去，在我这里换。”杜克回过神来，满脸兴奋道：“上次在你那边吃了三大盆正宗馎饦汤，花了上百学点，这次有机会穿越，一定要吃个痛快！” “……”陆离。 美食不可辜负，可唐朝风物又不止美食，相比于吃，陆离倒是更想看看唐朝的人文风貌。 那昆仑奴到底有多黑，是否真如地狱恶鬼一般，究竟是何人种，顺便再去市井晃晃，见识一下相声的老祖宗——参军戏。 其实，早在来的路上，陆离就已经安排好大唐十日游的具体项目了。 “老陆，你还说我，自己都在发呆，快坦白，刚才是不是在想平康坊的小娘子？” 话落，杜克满脸贱笑。 “想什么呢，别废话了。” 陆离收敛表情，扒开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板着脸说道：“赶紧换衣服去教室。” 平康坊，闻名已久。 坦白来说，陆离的规划中就有这么一项，当然，不打算做些什么，就是想见见世面。 “行嘞，备衣。” 而杜克应了一声，旋即打开交易大厅，寻找着符合要求的衣物。 毕竟，心动不如行动，与其在此畅想，倒不如赶紧换上衣服走人，亲自去体会一下唐人风貌。 不多时，两人换装完毕。 束发，扎幞头。 一身月白色圆领袍，束犀牛带。 正所谓人靠衣冠马靠鞍，而陆离的颜值经过校长官方认证，换上这身衣裳之后，仪容更加俊美了，再加上武力值对气质的加成，任谁见了，都要赞一声俏郎君。 相比于陆离，站在旁边的杜克就打扮得比较花哨了，走胡人风格，身穿以波斯纹样来织锦的圆领缺胯袍，上面绣满了葡萄藤。 用这家伙自己的话来说，去了长安城，一定是街上最靓的仔。 杜克对着镜子照了许久，觉得很满意：“走咯，去大唐。” 就这样，两人足蹬六合靴，快步朝教学楼走去。 与此同时，校园论坛再度爆炸。 “惊爆新闻，校内出现大量古装男子，真相竟是这个！” “胜利的王冠归属于一班？精英之名当之无愧！” “史上最霸气的助教，请全班同学前往异世界度假。” “大一教学楼的走廊上笑声不断，而今天却是休息日，没有课程安排，原因是什么，小编带您深入了解。” 四条讯息以最快的速度冲上论坛最顶端，新生入校以来的第一个热点新闻出现了。 一时间，在线人数飙升，大半个学院的学生都在热议此事，包括很多大二的学长，以及一些无所事事的大三前辈。 “有些新生的发言真酸，也许他们是去进行假期加练了，我觉得能在一众新生中脱颖而出，不止是需要天赋，还要有各种优秀品质。”有学长留言。 “赞同。” “改革之后，一班期中考试的总体成绩碾压所有同届生，必然是集体的努力，现在他们调整好状态，继续在变强的路上奋力前行。” “没错，不水论坛了，我要去加练，跟上这些强者！” 很明显，这条讯息大一新生。 然而，下一条帖子开始打脸：“熬什么心灵鸡汤，一群人思想迪化？他们是去异世界度假了，有朋友亲口所说。” “终于看到明白人了，我也听说过，真羡慕他们，我也想有这种助教，愿意带着学生一起放松。” “但愿我的助教刷到这条新闻后，不要再苛责我们，与其进行魔鬼训练，不如学习一班的那位助教，也带大家出去逛逛，鼓舞低沉的士气……” “魔鬼训练？”有人跟帖。 “阁下莫非来自五班，那个负了三千多分的传奇班级。” “？？？” “我记得武巍这黑脸杀神负责的就是五班，三个月不见，竟带出了一群菜鸡，不行，我要当面嘲讽他，有人组团一起去吗？” 讨论区高速刷新，不断有新留言出现。 大一新生表示羡慕，学长则表示很新鲜。 直到一条金色评论出现。 “自即刻起，本人正式推出假期异世界旅游活动，报名费仅需两千学点，外加一张b级评价卡，凑足三十人即可发车，不必眼红他人，速来报名。”id名为【无法无天】的大三学长留言。 一瞬间，讨论区沉默了，不止大一新生知道这个名字，事实上，很多大二学长也被他坑过。 【无法无天】，一个活跃在论坛各个角落的掮客，全校公认的奸商，一些快要毕业的大四学长学姐都对其有所耳闻。 “学长，一张a级评价卡换两张c卡，以及1000学点，是不是有些黑了，不要求多，您再补八百学点就行，安慰一下学弟受伤的心灵。” “奸商！你用两千学点就把老子的第一张a卡给骗走了，草泥马！” “本人已死，有事烧纸。” 声讨声中，无法无天留下了这句话，然后，头像熄灭，跑路走人。 相比于无比热闹的校园内部论坛，精英一班也不遑多让。 各式各样的圆领袍，颜色不一的幞头，不知情的人来此，大概会误认为这边在搞时装秀，主题为：唐。 陆离以为自己把黑鬃马牵过来就已经很夸张了，但来到教室以后，他与杜克眼界大开。 果然，不该以自己那浅薄的见识去揣测所有人。 金黑斑纹华丽高贵，四条腿修长矫健，耳朵圆短，一双绿幽幽大眼睛正不断打量四周，满是疑惑和警惕。 不用怀疑，它确实不是一只大猫咪，双泪线、犬牙森白，再加上这庞大的体型，也只能是猎豹了。 此刻，它脖子上套着项圈，正趴在主人的课桌上，机警地打量四周。 “真会整活儿。”杜克盯着课桌下方，喃喃低语。 那里趴着一条猎犬，狗头又窄又长，鼻子很尖，脖颈细长成拱形，身形格外纤细，应该是灵缇，奔跑速度极快，擅长抓兔子、狐狸。 不等陆离回答，一声清唳自窗外传来，一只白色大鸟飞了进来，黄喙灰钩，爪子上绑着锋利的小刀，几个回旋，才落到主人肩头。 东坡诗人云：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 这家伙的行头不比苏东坡词中太守狩猎的架势差，甚至可以说，装备更加齐全。 白霄也没想到会有人这样，他让所有人都扮作唐朝贵族，这一点没错，唐朝上流社会最喜欢的运动是打猎，这一点也没错。 可是，当看到有人牵着骏马、猎豹，身后跟着灵缇，肩膀上还架着一头白鹞，白霄直接破防—— 让你放松不假，但这么放松，可就过分了！ 不过，等看清它们的主人是谁之后，倒也不觉得稀奇了。 第二次月考结束之后，这位大佬的经历被做成录像，放在全班展示。 时至今日，陆离依旧记得他斩杀返魂尸如切菜砍瓜的英姿，以及狂笑着舔刀的狂放不羁。 下意识地，视线投向旁边。 在那场考试中，还有一位大佬曾向反魂尸发出质问： 就这？ 太弱了，连让我热身的资格都没有。 仅凭这些，也想起舞吗？ 还想毁灭世界，你们差得太远。 四句话，让陆离要用一生去忘记。 虽然没有人站出来统一口径，但大家都默认他们两位就是： 精英一班的卧龙凤雏。 幸亏凤雏今天比较正常，只是穿得比较花哨而已，否则，白霄大概会血压飙升。 “嗯……人都来全了。” 环顾教室一圈，白霄长舒一口气，又抬头看了一眼挂钟：距离最终时限还有十五分钟。 “同学们都很积极，下面来做准备工作。” 事实上，白霄同样很积极，一席纯白狐裘，没有一丝杂色，将自己打扮得格外俊美。 正因为如此，杜克怀疑他是借此机会，去平康坊见老相好。 嗯……这家伙有些魔怔，看谁都觉得对方不正经，肯定是想去平康坊找小娘子。 “三国世界担任朝廷官职的同学举手，对了，在黄巾军中担任过军职的同学也举手。” 唰唰唰。 所有人都把手举了起来。 开什么玩笑？ 大丈夫生于天地，岂可久居人下，尤其是身处乱世，肯定抓住机会往上爬。 “都是年俸三百石以上？” 众人齐齐点头。 “官位六百石及以下的同学过来，在黄巾势力担任军职的同学，根据麾下士卒数量，对标朝廷官位。” 没人知道白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放松而已，怎么与上次考试挂钩了。 不会有坑？ 上次去冰河时代挨饿受冻的经历，那可是历历在目！ 许是猜出众人在恶意揣测自己，白霄扶额解释道：“坑你们还需要这样？要是我真有想法，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仔细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也就是这段时间，白霄没端着架子，愿意跟大家打成一片，再看看别的班级，恨不得把助教当成祖宗供起来，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念至此，不少人离开座位朝讲台走去。 年俸三百石对应着下县县令、侯国相、各级官府机构的部分属吏，以及军司马。 年俸六百石则对应上县县令、郡丞，以及杂牌护军。 潘明没认谁做女婿，背靠曹孟德，加上迎回二王的功劳，都坐到了千石监军之位，就更别提陆离和杜克这两个吃软饭上位的家伙了。 此时此刻，他们坐在位置上，默默看着白霄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多少石？” “秩俸比四百石，东曹掾，督东海国。” “嗯，等同于唐朝的从八品下，说，想做什么官？只能在长安城。” 白霄语出惊人。 那名被他问到的同学不明所以，支吾半天也说不上话。 见状，白霄以为他不清楚唐朝官制，直接说道：“大理寺评事，刑部律学博士，诸率府左右司戈，选一个。” 司戈？ 应该手握军权。 李延感觉有些不对劲，决定稳一手，回答道：“率府左司戈。” “那就东宫右卫率。” 只见白霄随手一挥，一道文牒出现在手中，递给李延之后，看向另一人，问道：“多少石。” “五百石，望气佐，主望气。” 下方，陆离瞬间来了精神，身边关系好的朋友都是走武将路线，现在终于来了个术士，倒是可以找机会结交一下。 这个时候，白霄的声音响起：“算七品，殿中侍御史、太常博士，监门直长、勋卫太子亲卫，选。” 宰相门前七品官。 因此，那人想都没想直接说要做太子亲卫。 渐渐地，陆离琢磨出了一种可能：古代是官本位，再怎么有钱，也不如有官职在身，而这次去唐朝长安放松，没点权势怎么行？ 不过，这也太豪横了。 空降数十名官员到长安任职，连皇帝都没这威势，毕竟他任免官吏，要经过各部审核、走流程。 这边写一道文牒就能上任。 念头急转之间，杜克乐呵呵地走回座位，这家伙领了个正四品左千牛卫中郎将的官职，放眼整个大唐官场，都算得上一号人物，走路都带风。 白霄看向陆离，笑道：“秩俸两千石的那位，赶紧来过。” 都尉，秩比两千石，名副其实的大汉高官，至于盟主之位，由于它不属于官职，所以两人都将其忽略了。 “十六卫大将军就别想了，六部尚书、中书令也是，咱们是去找乐子，不是去过把官瘾。” 看着站在身前的陆离，白霄事先打了声招呼，而后说道：“文职，从三品，鸿胪卿、大理卿，职事官就这两个空缺，要不就清贵一点，选个有名无权的散官？” “大理卿。” 陆离想都没想，直接回答。 第十章 初至·御猫 “此来是为私事，不必张扬，咱们后堂说话。” “喏。”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步入后堂。 自今早上朝起，长安官场就多出一个谈资：平康坊杨六娘家的花魁竟然被人杀死了。 唐人追捧名妓，重相貌，更重才艺，唯有色艺双全才有资格成为花魁，被人尊称为都知娘子，遍数长安大小数百家妓馆，有“都知”名号的名妓，不超过双手之数。 因此，哪怕是王公贵族，想要与之一亲芳泽，都得排队等候，而且还要看都知娘子的心情如何，若是不愿意，那也没办法，只能打道回府，再另寻良时。 换而言之。 每一位花魁都与朝美达官贵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昨夜被杀死的花魁，艺名浮香，坊间传闻，与平卢节度使安禄山关系匪浅。 安禄山是谁？ 圣人最宠爱的胡将！ 原本这就是一件麻烦事，毕竟自古以来，出了人命就是大案，连京兆尹都要亲自过问，然而，又随着一则消息的传出，事情变得更加麻烦了。 据说，这位浮香娘子死的时候身无寸缕，让案件变得香艳起来。 花魁、寸丝不挂、死亡。 啧，好故事！ 事实上，不管表面如何正派，其实人们内心多少都会对带荤味的事情感兴趣，帝国官员们也不例外。 此刻，大明宫外，各部衙门办公的地方，杂吏们正在发放廊下食。 廊，即走廊通道。 而廊下食是指帝国官员们走出大殿，在飞檐下、走廊席地而坐，吃着国家财政资助的午膳，这一顿，不吃还不行，必须公款吃喝，否则就会被弹劾。 这个时候，花魁浮香之死便在各部官员的闲谈之间流传开了。 “诸位可曾听说那事？” “文安兄是指昨夜发生在平康坊的命案……” “然也。” 由于朝廷各部工作性质不同，因此，吃廊下食时的气氛也不同，像御史台这种负责弹劾百官的部门，不仅不让说话，还不能随意走动，最重规矩。 相比之下，待在大理寺还算舒坦，只要不是满口荤话，主官也不会出言斥责。 “听说尸体是平康坊巡街武侯所发现，寸丝不挂，从阁楼上坠下……” “不对啊，我怎么听说那花魁死于花园之内，被一位恩客发现。” 几名官吏交谈之间，频频看向上首处，见本寺主官不仅没有出言制止，反而停杯倾听，不由得放下心来： 看来正如传言所说，这位新上任的大理卿性格风流，最喜狎妓。 当然，陆离并不知道自己拿到了这种人设，初来乍到的他默默听着故事。 直到一道身影出现在视线之内。 猫？ 白霄口中的猫尾…… 是指这个？！ 毛色纯白，没有一丝杂色，金色竖瞳，神情格外高冷，这让陆离心生一丝荒谬之感。 “见过少卿。” “见过少卿。” 沿途的官员纷纷叉手行礼。 此猫身扎软脚幞头，身穿深色翻领服，身高七尺有余，来到陆离身侧坐下，其间还叉手行了一礼。 李饼？ 回礼之后，陆离彻底消化了那段多出来的那部分记忆。 陆离，字孟明，出身吴郡陆氏，因受圣人赏识，加上本人精通《唐律》，二十五岁便坐上了大理卿之位。 李饼，天子御猫通灵，喜食饼饵，自取名为饼，圣人赐其国姓李，因身手敏捷，精通刑名，故而担任大理寺少卿。 “既然人都全了，那就开席，提前祝各位上元安康。” “寺卿上元安康。” 陆离率先举杯，饮下清酒。 要是放在往日，这个举动少不得要被御史弹劾，但今天例外，正月十三，上元节即将来临。 到时候，长安城将变成一座名副其实的不夜城。 十四、十五、十六这三天，夜禁取消，憋了一整年的百姓可在长安城内自由行走，上街赏花灯、载歌载舞，看花灯、跳大神，享受各种各样的夜文化。 值此佳节，帝国官员也难得可以放松一下，事实上，对于他们来说，九九六还真是一种福报—— 现代人巳时上班，亥时下班，每七天歇一天。 对于那些在国都长安任职的官员来说，巳时他们早就工作了很久了，理论上申时下班回家，可当天公务没处理完，谁都不敢走，通宵、连轴转都是家常便饭，每隔十天才能歇一天。 正因为如此，上至公卿，下至贩夫走卒，都特别期盼上元节，而今天在衙署少饮些酒，没人会追究。 “李少卿，今年上元节本官休沐，寺内之事就麻烦你了。” 说完，陆离端起酒爵，看向身侧，笑道：“见圣人。” 清酒为圣，浊酒为贤。 李饼儒雅端方，用猫爪捏起桌案上的酒爵，回了一句“同见”，而后袖袍一拂，将其饮尽。 初入大唐就与一只猫同席饮酒，并将所有公务交给他处理，这让陆离感觉非常新奇，同时，心中愈发期待自己会在上元佳节遇到些什么。 至于花魁之死，关吾何事？ 陆离没打算插手，他是来休假的，又不是探案，再加上有少卿御猫坐镇大理寺，他非常放心。 一念至此，陆离朝李饼笑了笑，放下酒爵，开始夹菜。 主食：油炸?子。 表面撒着一层胡麻，外皮酥脆，内里则裹着羊肉，有些像麻团。 两菜：羊皮花丝、葱醋鸡。 除此之外，食案上还摆着一个侧身开口的白瓷小罐，里面盛放着一些奶香浓郁的酪浆。 要说这一顿奢侈丰盛，根本谈不上，但公家管饭，还挑三拣四做什么？ 反正，陆离觉得味道挺好。 而下首处，官吏们还在讨论花魁一事，气氛愈发融洽，毕竟腹中有食，心情自然会好。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杂役的禀告声：“列位，圣人赐食至。” 随后，一群挑着食盒的小厮走到廊下，挨个分发食盒，不多不少，每位有品级的官员都有一份。 众人已见怪不怪，但还是面朝大明宫方向谢恩—— 每逢佳节，圣人都会给在京官员发放福利，煎饼、糜糕、粽子等各式糕点，以及御厨精心准备的美食。 暖寒花酿驴蒸。 上好的黄酒及各种香料浸泡驴肉，然后上笼蒸，直至蒸烂，方可取出，大冬天来上这么一口，体内寒气尽数祛除。 看完自己食盒中的菜肴之后，陆离看了一眼御猫李饼的桌案—— 一道油炸小鱼干。 水晶龙凤糕、天花毕罗、婆罗门轻高面等饼饵。 嗯……李饼，名副其实。 第十一章 暗潮涌动 随着杂役退出去，大理寺官员们举箸开餐，边吃边聊。 不谈政务，不谈奇闻轶事。 花魁娘子虽死，但留下的风波却不小。 情杀？ 盗杀？ 种种猜测被提出，且越来越香艳。 要知道，大唐官场狎妓成风，平康坊跟各部衙门聚集的皇城之间，就隔着一条十字路口，所以官员们在结束公务后想去那里放松，非常方便。 换而言之。 在场众人几乎个个都是老司机，几杯酒下肚，口中荤话不断。 “行了，上元佳节在即，该休沐就去休沐，该轮值就轮值，别再说什么花魁了，也不嫌晦气。” 一道清朗的声音响起。 “喏。” “喏。” 见少卿李饼对这种香艳命案不感兴趣，众人纷纷闭嘴，盘腿坐在软垫上，安静地吃着廊下食。 事实上，听了这么久，陆离只知道有个艺名叫浮香的花魁娘子死了，死时寸丝不挂。 毕竟大家都是道听途说，没个准信，再加上他本身对探案不敢兴趣，索性专心品尝食盘中的午膳，尽快离开皇城。 这时候，坐在旁边的御猫李饼咽下一条小鱼干，又开口问道：“寺卿上元节有何安排？” 闻言，陆离一怔，感觉有些不解，下意识地反问：“何事？” “若遇到什么麻烦事，我好派人去寻寺卿。”李饼一脸理所当然。 “……” 陆离一阵无语。 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听白霄的建议，选一个清贵散官，领着朝廷俸禄、享受各种待遇，什么事都不用做，而非有政事需要处理的职事官。 事实上，陆离心中有种强烈的预感：假期恐怕要泡汤了，大概率会遇到什么麻烦事。 “防患于未然罢了，只要没发生捅破天的大事……” 而李饼看出陆离面露不悦，猫眼一眯，语气轻快道：“在下保证，没人会去打扰寺卿的雅兴。” “明日去东、西二市，后日去平康坊约一女伴游览曲江，至于夜间，自然是去勤政务本楼与圣人一同赏灯……” 官职高并非没有好处，陆离这个三品职事官至少能和皇帝共度佳节，享受这个时代最顶尖的美食、风光。 闻言，李饼点了点头，不再追问，因为他也在后日的宴请名单里，到时候两人自会相见。 “诸位慢饮，本官有事先行一步了。” 见无事需要交代了，陆离起身离去。 “寺卿上元安康。” “寺卿上元安康。” 沿路的官员停杯投箸，赶忙叉手行礼，目送本寺主官远去。 就这样，在一片祝福声中，陆离提前离开皇城，准备随处逛逛，享受来之不易的闲适。 结果刚走出皇城，就围上来一群持刀壮汉，朝他叉手行礼。 不多不少，刚好四十八人。 而旁边那些身披甲胄的禁军对此表现得浑不在意，为首将领甚至还朝他们点头致意。 “阿郎，今日怎出来这么早，可要回官署？” 一人牵马而来。 嗷呜呜！ 几乎是同一时间，奇怪的嘶鸣声响起，黑鬃马挣脱缰绳，瞬息之间便冲到陆离身前，不断用脑袋拱着主人，以示亲昵。 “上元休沐，本官不回官署，暂时也不回府，你们都别跟着了，自己找乐子去。” 陆离随口打发围在身边的众人，他们是长安附近的百姓男丁，每年都要服役，为官员们看家护院、站岗放哨，充当卫兵。 大理寺卿，三品官，朝廷会为其配备四十八名身手矫健的防阁，以保证安全。 “阿郎，这……” “且去，光天化日之下，难道还有人敢行刺本官不成？” 陆离懒得啰嗦，直接跃上马背，沿着大道向南疾驰。 开什么玩笑，谁有资格保护他？ 凭借黑鬃马的神速，陆离很快就消失在卫兵们的视线内，失去了行踪。 与此同时。 城西，义宁坊，大理寺官署所在。 评事元载屏退左右，看向身侧那道敦实的身影：“鲍参军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究竟要说什么？” 闻言，那个被称为鲍参军的男人强笑道：“上元佳节在即，整个长安一片和乐，能有什么事？元评事不必紧张。” 而元载点了点头，也不接话，默默看着这位访客。 “真没什么正事，就是上朝时听人说浮香娘子被害身亡，唉，以前有缘见过她一面，真是国色天香……一时感念往事，刚好下午又休沐，来大理寺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元载身材瘦削，穿着宽大的青色官袍，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感觉，就是眉毛长得不甚好看，这一皱眉，外斜更加严重了。 调取卷宗。 这事非常容易，不需要请示少卿，更不用请示留守寺内的大理丞，他自己就能把事情办了。 可鲍参军为什么会为了一名花魁，特意来一趟大理寺？肯定不是因为什么心生感念，这家伙糙汉一个，哪有这么风雅？ “花魁？” 念及此，元载满脸茫然：“哪位都知娘子被害？某怎么不知晓。估计万年县那边尚未呈报卷宗……” 平康坊发生命案，报案人要先向巡街武侯汇报，而武侯再上报给里正，然后武侯和不良人一起去现场勘查，确认死者为何人，若是达官贵族，立即上报大理寺。若是黔首百姓，则交由万年县县令处理，走访调查，派仵作检验尸体。 此外，大理寺与万年县之间还隔着一个京兆尹，才隔了一天的命案，卷宗几乎不可能出现在大理寺，除非…… “元评事莫要诓我，我刚从万年县衙署出来。”只见鲍参军面色一沉，声音有些嘶哑：“他们说此案离奇、棘手，疑似邪祟所为，一个时辰前就移交大理寺处理了。” 语调中透着焦急。 显然，心思细腻的元载察觉到了这一点，尤其是对方明言：已去过万年县衙署。 试问谁能为了一个仅见过一面的花魁，做到这种程度？ 元载正面没有回答，而是意有所指道：“鲍参军，我觉得你可以更坦诚一些。” 鲍参军眼神躲闪。 见状，元载决定再下一剂猛药，缓缓说道：“本官才刚接班，并不清楚卷宗是否入库，若是参军愿意坦诚相待，元载亦然。” “对了，上元佳节，多数同僚都休沐，这卷宗库由载一人负责看管……” 第十二章 诗仙 豹韬卫参军。 平康坊名妓。 元载想不通两者之间有何关联，但他觉得其中肯定隐藏着秘密，或许能借此搭上什么贵人，自此以后，平步青云…… 在元载审视的目光下，鲍参军长叹一口气，无奈道：“这花魁浮香与平卢节度使安禄山有旧，此次圣人在勤政务本楼大宴群臣，安节度便邀了这浮香为女伴。” 上元节，能请全城闻名的艺妓娘子作陪，绝对是一件体面之事。 可惜，消息尚未公开，花魁浮香就被害身亡，死时还身无片缕，这让安禄山面子往哪里放？ 一边趁着消息没坐实，赶忙否认自己邀请浮香为女伴，一边暗中派人去调查。而为了避免闲言碎语，安禄山没有派出自己的党羽，而是找了平素甚少联系的眼线—— 豹韬卫参军鲍易。 一旁，得知内情的元载点了点头，笑道：“原来是安节度使之事，参军稍待，某这就去卷宗库。” 话落，元载转身朝库房走去，雷厉风行，与先前相比，像是换了一个人。 片刻之后，鲍易如愿拿到了卷宗，顾不得许多，当场翻开查阅。 命案现场情况、恩客口供、案情概略，上面均有记录。 【死者一人，平康坊名妓浮香，身无伤口，疑似坠亡】 这是武侯和不良人给出的第一结论，没什么稀奇之处，毕竟他们不懂如何验尸，但看到仵作给出的结论时，鲍易心里咯噔一声，眉头蹙成一团。 【顶心、卤门、发际、额、两眉均未见异常，两眼闭合，撑开眼睑，眼球齐全、完整，口鼻处无血迹存在，口腔内牙舌俱全，身无肿块、伤口，皮肤平整】 【经里正许可，验明死者全身】 【体内无异物残留】 【无中毒痕迹】 为了查明死因，仵作先是用银针探毒，而后取了浮香胃、肠内的残液喂与牲畜，最终排除了中毒的可能。 无任何外伤？ 她可是从从阁楼上坠下…… 不会真是邪祟作案？一念至此，鲍参军急忙翻了一页，顾不上看现场记录，直接看结论： 无迹可寻，疑鬼神所为。 此刻，鲍易的脸色已十分难看，他长舒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而后才抬起头：“万年县无计可施，寻不到真凶，那大理寺呢？” 元载也不知道在打什么注意，坦言道：“待过了上元节，寺卿、少卿自会定夺，在此期间，此案由京兆府负责。” 大理寺内积案甚多，且都是命案、要案，不可能盯着某个案子，除非圣人有旨意降下，亦或者寺卿、少卿对其感兴趣。 “上元节，他们哪有心思查案，早陪着家小观灯、游玩了。” 说到这里，鲍易皱眉，语气有些发冲：“安将军那边急着要查清真相，我该怎么交代！” 本想着自己组织人手调查，但看完卷宗之后，鲍易心生无从下手之感，而术业有专攻，他想拉拢一个帮手，分一杯羹出去。 听得暗示，元载脸上浮现出笑意，眼神真诚道：“若您不嫌弃，在下愿意添一份力，也许能帮安节度查出真相。” “你不是要轮值吗？” “在下同僚甚多，可寻一人代为值守，不碍事。”元载拱手道。 不多时，两道身影并肩走出大理寺，至于目的，自然是联手查案。 城东。 黑鬃马得意洋洋地打着响鼻，因为陆离刚请人给它做完发型。 正所谓：五花马，千金裘。 经过胡人师傅的精心修剪，黑鬃马变得愈发神骏，鬃毛被剪成花瓣形状，共五瓣，身子也洗刷干净，配上了各种马具—— 络头、宝钿金装鞍、虎皮鞯，不仅如此，额前、鼻端、两颊处还悬着金叶子。 再加上神驹不凡的外表，黑鬃马觉得自己是长安街头最拉风的神驹，应该让主人背着它走。 事实上，陆离也有这个力气，因为，在来到这个世界的瞬间，就有一颗星辰与之在冥冥之中产生了联系。 当然，黑鬃马还没有飘到这种程度，虽然它很想叛逆一下，但奈何实力不允许，只能驮着陆离在街上慢慢闲逛。 大唐长安共一百零八坊，三十八条主干道，皆宽达三十余丈，两侧遍植槐柳，且有水渠隔开坊区。 平日里，就算人再多也不显狭窄，但今天就不行了，明天更是如此。 眼下虽未到上元节，但长安各户人家都在布置彩灯，尤其是富户，更是将能工巧匠请入府中，以求在上元佳节大出风头。 除此之外，来自世界各地的使臣、商人亦纷纷上街采购过节所需的事物：胡桃、松子、柿饼、糖、点心，以便逛街赏灯时取用。 “偌大一座长安城，三十几个人，能溅出多大的浪花？” 看着数以万计的百姓在街上游逛，陆离想到了潘明和杜克，毕竟一个人玩耍，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可惜，这次不是集体行动，能不能聚在一起，完全看运气。 “见过寺卿。” 突然，一道声音自身侧传来。 难道是卫兵跟上来了？ 陆离偏眸望去，却发现身后这人自己从未见过。 年约四十许、面容奇怪，衣着也与唐人迥异，但应该不是异族，因为他的官话说得极其正宗。 “你是？” “在下晁衡，门下省左补阙。” “何事？” “仰慕寺卿已久，今日道中相见，特来拜见。” 此刻，晁衡已经跟了上来，但始终落后陆离半个马身，恭敬之意溢于言表。 见其如此，陆离也不好将他赶走，左右无事，权当是找个人说话了。 “晁卿打算往何处去？” 听闻大理寺主官称自己为卿，晁衡内心颇为感动，松开缰绳，叉手答道：“应几位友人之邀，去平康坊赴宴。” 对此，陆离颇感意外：“刚好顺路，同去？” 此话一点都不假，他本打算明日再去平康坊寻一女伴，可看眼下这人山人海的阵势，感觉要是去晚了，姑娘们估计都已有约，到时候又要一人游览长安，甚是无聊，倒不如早早行动。 “固所愿也。”晁衡笑道。 片刻之后，两人熟络起来。 陆离忍不住问道：“你这衣袍甚是新奇，究竟是何物？” “家乡特产。” 话落，许是想到了什么，晁衡神情恍惚，叹道：“摩诘前段时间写了一首诗，云：每逢佳节倍思亲，在下往年出来赏灯都穿圆领袍，最近听说了此句，甚是思念家乡，便特意换上了日本裘。” 日本？ 莫非遇到遣唐使了。 另外，每逢佳节倍思亲不是王维的诗吗？对了，他字摩诘。 见陆离盯着自己的衣袍看，晁衡会错了意，满脸自矜道：“若寺卿喜欢此裘，过些天在下派人送一件新的给您，前些天赠了一件给李太白，把他高兴坏了。” 李白，字太白。 王维，字摩诘。 很显然，这晁衡不简单，此外，他说应友人之邀，这友人该不会是指李白他们？ 若是如此，倒是可以去结识一下，看看诗仙风采。 第十三章 长安见闻 世人皆知长安繁华，胡商不远万里，穿越沙海，自拂林、大食来此，日本更是派出遣唐使前来学习礼仪、文学、技法…… 礼乐传来启我民，当年最重入唐人。 晁衡十九岁被派往大唐，至今仍记得当初自己跪在神社之内，向住吉大神祈求平安的场景。 可惜，五百人的使团最终只有半数活着踏入唐土，其他人要么染上疫病而亡，要么被鲸波吞噬。 一旁，陆离的视线从一名昆仑奴身上挪开，随口问道：“晁卿，你来长安多少年了？” “二十有七年矣。” 说到这里，晁衡摇了摇头，心中更添几分感念，抚着颌下胡须，叹息道：“昔年在难波登舟远渡时，尚未及冠，青春仍在，而今却可自称一声老夫……不知此生能否魂归故里。” 话落，晁衡出神地望向东海方向，想到了家乡的濑户内海。 二十七年前，他还不叫晁衡，而是阿倍仲麻吕，因为汉学基础、人品礼仪受到鸿胪寺官员们的认可，随使团抵达长安后，破格进入大唐最高学府太学，学习深造。 随着时间推移，同批来唐的伙伴一个接一个回国，唯独他不愿离开，并非留恋大唐的富贵与繁华，厌恶家乡穷苦，而是渴求知识，《礼记》、《春秋左传》、《尚书》、《周易》……有太多东西需要学习了。 而太学毕业后，他选择参加科举，意外地考上了进士，事实上，阿倍也没想到自己一个海东偏僻小国的蛮夷，竟能受主考官青睐，一时间感激涕零。 再后来，当今圣人在含元殿面见全榜进士，他不仅有幸得见龙颜，还被赐了一个名字—— 晁衡。 自此以后，官运亨通，太子宫左春芳经司局校书郎、门下省左补阙，圣人前段时间说，要升他做仪王友，职掌侍游和规讽之事。 五品官，这是多少唐人梦寐以求的职位，穿小团花的绫罗红袍！ 这种恩情，晁衡觉得用一生都报答不完，可今年来唐访问的使团却传来消息—— 他的故友下道真备依据在唐所学，创立了日本法律和片假名。 一边是对大唐恩德的感激，想要在此奉献一生，一边是造福国家、孝顺年迈父母的感怀，晁衡心中深感纠结，好久不曾饮酒了。 不过，今夜的宴会让他暂时忘记了忧愁，满怀期待，因为好友李白、王维等人都会参加。 念及此，晁衡收敛思乡之情，回神看向陆离，邀请道：“陆寺卿今晚可有闲赴宴？贺监即将致仕归乡，李太白、王摩诘在平康坊设宴，为其送别。” “若卿能往，定能成就一桩盛事。” 什么叫盛情难却？ 看着眼前这位国际友人，陆离感觉这就是了。 另外，眼下虽然不是剧情世界，没必要带着一颗功利的心去结交历史名人，但能和李白一同宴饮，见识诗仙风采，不比一人独酌好？ 因而陆离没有推脱，爽快道：“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叨扰了。” “寺卿莫开玩笑，您能来赴宴，吾等欣喜还来不及。” 就这样，两人关系又进了一步，话题也变得随意起来，但大部分时间都是晁衡在说，从日本风物，到初来大唐的窘事，边走边聊。 而一路行来，长安风物次第呈现在陆离眼前—— 为甩开卫兵，直奔人最多的西市，现在离开西市一路东行，行程贯穿半座长安城，所见风物实多。 先是繁华，而后稍稍冷清一些，现在又变得热闹起来。 特别是离开明德大街之后，行至平康相邻几坊，纵使没有进入坊市胜览，仅仅在街上见世道行人风貌，也感觉有些目不暇接。 等到了东市，准备拐入平康坊时，阔街竟发生了拥堵，粟特商人的驼队遇到围观参军戏的群众，不得前进。 最终还是附近武侯铺中的差役尽数出动，整顿秩序，过了小半个时辰才又恢复交通。 刚好，陆离留在原地，与晁衡一同看了一场大唐版相声。 两个角色，一胖一瘦，瘦者叫做苍鹘，胖者则被称之为参军，前者戏弄调笑后者，并手持一形状类似于长柄锤子的东西，一头包上软布，打在身上很响，但并不痛，颇具节目效果。 陆离觉得，后世对口相声中逗哏与捧哏见到这种景象，大概要拱手执礼，叫他们一声老祖宗。 当然了，对他而言，最具感慨的事情是武侯前来维持秩序时，那些身穿奇装、面容抽象的异族人皆叉手行礼，站在路旁，配合武侯以及不良人工作。 未言先躬，多懂礼数。 “这些人西域豪商再怎么有钱，伴当如何魁梧，也不敢在长安惹事，若是敢触犯唐律，直接将所有货物罚没充公，驱逐出境。” 一名皂衣武侯正在与不良人闲谈，言语中尽是自信，亦或者，豪横。 不过，他们也不曾为难这些胡人，如何对待大唐子民，便如何对待异族。 开放包容，并非说说而已。 陆离记忆中，大理寺中就有几名新罗人担任执笔吏，或者小官。 “寺卿可有相熟的姑娘？” 待拐入平康坊，晁衡突然开口。 陆离愣了愣，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今夜客随主便，没那么多讲究。” 要想让平康坊名妓陪侍，得砸重金才行，自己是来蹭酒喝的，没必要让主家如此麻烦。 再者说，陆离没什么旖旎心思，也不打算摆排场，非要都知娘子相陪。 闻言，晁衡点了点头，脸上笑意更甚。 此次宴饮的地方选在黄六娘家，是平康坊有头有脸的妓馆，也不可能让陆离感觉怠慢。 这黄六娘是鸨母的名字，她年轻时也是名动长安的歌妓，由于年龄大了，登门的恩客越来越少，索性用自己积蓄买了套宅院，调教了一些姑娘待客。 所谓待客，其实就是陪着行酒令，表演歌舞，属于卖艺不卖身。 至少名义上是这样。 另外，进入平康坊之后，陆离没见到什么之类的艳俗匾额，更没有某某馆、某某楼，统一为谁谁家，这可能是假母的名字，也可能是头牌名妓的艺名。 第十四章 才子风流（一） 平康坊，烟花之地。 两人从南坊门进来后，不用找人问路，轻车熟路地往东走，因为，妓馆集中在坊东的三个曲。 不仅如此，继承陌生记忆的陆离敢拍着胸脯说：没人比他更了解平康坊了，通晓各种明暗规则。 身段窈窕、容貌艳丽者，都集中在南曲、中曲，无论是场地、家具、乐队，还是酒食，都算得上天下一等。 当然，花销同样很大。 不管要不要姑娘作陪，只要坐下饮酒就得付钱三锾，即三百文。 千万别觉得少，假母开善堂、不赚钱，要知道，在繁华富硕的长安城，一张羊肉馅胡饼也就卖一文钱，再贵那就是哄抬物价，店家会被官府请去喝茶。 而在妓馆喝酒花去的三锾钱，还不算夜间的掌灯费，毕竟烛火很贵，要想在此过夜，至少得付双倍价钱。 不过，食色性也。 北曲靠着坊墙那一片，倒是便宜得紧，就是姑娘荤素不忌，什么人都敢接待。路过此处的官员权贵常常绕着走，至于原因，无他尔，嫌脏！ 对于老司机来说，这些都是最基本的常识。 又比如，第一次去某家妓馆，最好不要单独一个人，找个常客陪着，一堆人花天酒地比较合适，以免被当成肥羊—— 不管你什么身份，哪怕是某位国公的公子，第一次来都会大出血。 平康坊潜规则：新郎君嫖资加倍。 这个时候，晁衡已经勒马，停在了一处庭院之前。 眼前没有倚叠如山的阁楼，但也是几进几出的大宅，零星有几座小楼点缀其间，格调雅致，添一分秀气。 事实上，假母想建高楼，把自家妓馆搞得气派一点，朝廷也不允许，平康坊挨着皇城，要是建得太高，难免有窥伺朝廷机密之嫌。 “两位贵客，可有约？” 不待陆离下马，两名葛衣小厮就快步迎了上来，语气殷勤。 像什么狗眼看人低再反转打脸的事，太俗、太狗血，根本不可能发生。 不谈主人气度如何，光看坐骑黑鬃马，神俊如龙，留着时下最流行的发型，身上点缀是无数片金叶子，连马鞍都镶满了宝石…… 只能说，壕无人性。 其实，陆离也不太想如此张扬，奈何黑鬃马路过西市的珠宝金石店时，直接赖着不走了，铜铃大的眼睛仿佛在发光。 钱财乃身外之外，远不及黑鬃马重要，因此，陆离也没有犹豫，当即请了一名胡人师傅过来，为它挑选佩饰。 “有约，甲字六号。” 一看就知道，晁衡这位国际友人平时没少来这等烟花之地，熟稔地把缰绳递给小厮，昂首阔步朝院内走去。 陆离亦然。 只是他在把缰绳递给小厮的同时，叮嘱了一句：“别喂草料，必须给它准备上等的酒菜。” 而听到这里，黑鬃马才变得安静起来。 侍者感觉有些奇怪，但随着陆离抛了一颗金裸子过去，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两人一路穿厅过院，花卉假山，怪石小亭，别有一番洞天。 待踏入妓馆内最讲究的大堂，一股甜腻的脂粉香扑鼻而来，伴随着阵阵娇笑。 与此同时，风韵犹存的假母迎了上来，半个身子压在晁衡身上，调笑道：“哟，这不是晁补阙吗，有些时候没来了，莫非是我家姑娘照顾不周？” “没有、没有。” 晁衡终归是面薄，招架不住，身子往后缩了缩，无奈道：“最近公务繁忙，不得空闲，而今一休沐不就来了吗。” “原来如此。” 假母笑靥如花，像是得寸进尺一般，又往晁衡身上靠了靠：“明日就是上元佳节了，大家都想找个体面的女伴，阿郎有什么想法？” “这些天多少达官贵人来我这，想邀一个姑娘作陪，都被拒绝了，姑娘们眼光高着呢，刚才还有一个五品官在此处干等着。” 这话有自夸之嫌，但并不假。 可以说平康坊娘子们眼光高，也可以恶意揣测她们端着架子，为了提高身价，反正五品官来邀，还真不一定能把人家带走。 要么仪表堂堂，要么文采斐然，再不济出手阔绰，多送绫罗绸缎、金玉首饰，才有可能成功。 三者一样不沾，出门北转，去坊墙那边找找。 而晁衡官居七品，虽说马上要升五品了，但还没落到实处，为何黄四娘想要倒贴？ 圣人眷顾！ 这一次，圣人在勤政务本楼大宴群臣，只有四品以上才有资格入席，但凡事总有例外，晁衡和李白官职不高，却因文采斐然，得以名列其中。 如此盛事，自家姑娘跟着进去，再有些亮眼的表现，名声自然就会流传出去…… “四娘如此盛情，衡也不好推脱，就是不知小雨姑娘。” 不等他说完，假母忙道：“小雨姑娘早就在等阿郎了。” 事实证明，才子配佳人并非杜撰，如果姑娘不愿意倒贴，那只能说你名声不够。 而且晁衡正经进士出身，自身才华横溢不说，朋友又都是名震文坛的风流人物，无形之中，地位越抬越高，在平康坊属于抢手货。 反正，陆离站到现在，瞧见不少姑娘暗送秋波，有些是对自己，有些则是对晁衡。 而心满意足的四娘终于注意到了陆离，眼睛一亮，娇笑着问道：“这位小郎君看着面生，第一次来平康坊？人不风流枉少年，须及时行乐，珍惜大好时光呐。” 说着就抛开晁衡，凑了过来。 小郎君…… 陆离有些无语，他现在是大理寺卿，二十五岁，可真实年龄不到二十，加上仪容绝美，不穿官服出行，确实缺少威仪。 “这位是……” 晁衡刚想介绍，就看到陆离的眼神暗示，旋即改口：“是大理寺评事陆卿，与某交情颇深，四娘莫要怠慢。” 如此年轻的八品官，又被晁衡称为卿，黄四娘脸上笑意更浓，大方道：“郎君是新客，那今夜的花销就免了，往后可要常来奴这边。” 说着就从腰间取下一块木牌，递了过来。 “奴家姑娘不多，但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尤其是都知娘子，不输隔壁浮香……” 说到这里，黄四娘笑容僵住，明显是想到了那桩晦气事。 第十五章 才子风流（二） 甲字六号。 推开窗就能看到下方的庭院，花卉奇石、盆池凉亭，一应俱全。 而房间内坐着的两个男人，其中一位还穿着官袍，显然是刚从官署，尚未换上常服就急匆匆过来了，另外一人的衣着倒是简单，但能在此消遣，定是富贵纨绔无疑。 此时此刻，陆离默默望着窗外，面无表情，明显是在潜心思虑什么。 浮香。 为何老是听到这个名字？ 这该不会是白霄这家伙故意整出来的假期小惊喜。 要真是如此，那还不如留在学校呢，玩都玩不痛快，但白霄当时的眼神极其诚恳，甚至还信誓旦旦做了保证。 身为助教，他有必要骗人？ 一旁，晁衡正在饮茶，随着热气升腾，空气中充斥着各种味道—— 葱、姜、花椒的辛辣味，大枣、桂皮的甜香味，薄荷叶、橘子皮的清凉味，酥酪的奶香…… 若非杯中飘着些许茶叶，这东西还真不一定能被称之为茶。 很显然，两人来早了，亦或者说，李白、王维被什么事情耽搁了。 由于心中想着事，陆离也不急躁，一手端着瓷杯，一手轻轻叩击桌面。 不过，随着时间慢慢推移，陆离最终还是释然了，甚至隐隐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 毕竟自身实力摆在这里，来什么都是小插曲，权当是做游戏了，此外，一切都是假想，麻烦事不一定会发生。 这时，茶香中多出阵阵脂粉香，余光里闪过一抹浅红，陆离与晁衡同时抬眸，见几个明眸朱唇的小娘绕过屏风，缓步行来。 不得不说，黄六娘能在寸金寸土的平康坊南曲开这么大一家妓馆，确实有本事。 这些小娘子不算高挑，却个个削肩挺背，胸脯饱满，行走之间腰肢扭得自有一番婀娜娇弱姿态。 “让两位贵客久等，奴赔礼则个。” 话落，为首那小娘微微弯腰，行了一个肃拜。 这是武周女主当国以后简化过的礼仪，好处也显而易见—— 姑娘们发髻上插满了各种头饰，若是动作幅度太大，那些精美的小物件怕是要像下雨一般坠下。 这时候，算半个主人的晁衡摆手道：“无妨，正主都还没来呢。” 话音刚落，喧闹声就从屏风外传来，似乎有人喝醉了，正在吟诗： “昭昭有唐，天俾万国。” “列祖应命，四宗顺则。” “申锡无疆，宗我同德。” “曾孙继绪，享神配极。” 声音雄浑，抑扬顿挫，听不出一丝老态，而晁衡面上一喜，笑着对陆离道：“贺监他们终于来了。” 话落，起身前去迎接。 三品秘书监，与大理寺卿同级，按理说没必要过于躬谦，但陆离还是跟了上去。 贺知章，饮中八仙之首，名列仙宗十友，世人皆知这么一句：知章骑马似乘船，眼花落井水底眠。 对于陆离而言，相比于刚才那首《太和》，贺知章的另一首诗在后世流传度更高，连孩童都会背诵—— 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 千百年后，所作诗歌仍脍炙人口，不是名留青史又是什么？ 与此同时，陆离也在好奇李白究竟是何模样，这位诗仙曾在诗中这样形容自己——天为容，道为貌，不屈己，不干人。 天、道。 过于抽象了。 珠帘碰撞声响起，陆离走出房间，凝神看向前方—— 三人。 为首者是一位手拄木杖的老者，面色微红、皓首苍颜，可走起路来一点也不哆嗦，想来应该就是即将辞官归乡的贺知章了。 李白？ 视线从贺知章身上挪开，陆离看到了一个身高不满七尺的中年男人，头扎束带，腰缠玉巾，一副飘然傲骨、倜傥模样。 许是察觉到有人在打量自己，李白回望过去。 眸子炯然，哆如饿虎。 这时候，晁衡与三人见完礼，赶忙介绍道：“太白兄，这位是陆卿，吾于西市道中相遇，邀其前来小酌。” 其实，根本无需赘言，在场三人皆认识陆离——圣人心腹，本朝最年轻的大理寺卿。 “没想到能与陆卿共度上元佳节，吾等之幸。” 吏部郎中王维满脸笑意。 抛开气质等玄之又玄的东西，凭心而论，三人之中属王维面容最佳，儒雅端正，仪表堂堂。 昔年，玉真公主赞其“妙年洁白，风姿郁美”，再加上王维琴艺诗文冠绝天下，公主对他一见倾心，并在各种场合放话“京兆得此生为解头，荣哉！” 由于本朝科举考试不糊名，主考官阅卷时可以看到考生姓名，不出预料，得公主赏识的王维顺利蟾宫折桂—— 本就是风流才子，又得王公贵族赏识，想不上榜都难。 “贺监。” 念头急转之间，陆离走到三人身前，朝官位最高、年龄最长的贺知章叉手行礼。 此礼行起来简单，却不失恭敬意味，因为叉手时必须将其放在方寸处，即心脏附近。 见状，贺知章一扫醉相，叉手还礼。 “下朝之后，老夫与太白、摩诘在宣阳坊酒市多饮了几杯，让寺卿久等，勿怪。” 对此，陆离倒不觉得意外。 李白同样是饮中八仙、仙宗十友，杜甫写诗赞曰：李白一斗诗百篇，长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 而王维虽不好酒，但因为崇道，亦名列仙宗十友。 换而言之。 三人是忘年交。 但陆离不太喜欢这种繁文缛节，索性打破这种氛围，笑道：“本官仰慕太白、摩诘之名久矣，而今相见不必讲究这些俗礼，入席饮酒，莫要让姑娘们等久了。” “哈哈，寺卿请。” 一行五人走回房间。 不多时，丝竹之声响起，而名妓的作用也开始显现，出言活跃氛围： “奴久闻诸位才名，时逢上元佳节，不如命题联句以咏之，如何？” “善。” “善。” 李白、王维、贺知章都是文坛大佬，自然不虚，晁衡在太学深造多年，亦非等闲。 在场众人只有陆离感觉有些为难，可当众说自己肚子里没墨水，扫兴不说，面子上挂不住，因而他决定走一步看一步。 “这位小郎君迟迟不语，莫非是想退席？” 70 无题 没状态，第二更写了两个小时，磨出一千两百字，自己的问题，心态不行。 世间最残酷的莫过于承认自己的有限性，确实没写的天赋。 连大神作者都不可能什么题材都擅长，更何况我这种扑街，西方近代、战争，猎奇向美剧、克苏鲁题材、三国，现在又唐朝…… 不断尝试新题材，将它们跟主线连在一起，事实上，到现在也没崩，至少我自己这么认为，只是有些副本不讨部分读者的喜欢罢了。 坦白来说，写三国卷时心态就有点崩溃，当时追读的读者没啥正面反馈，零星几个评论也是：无聊、什么时候结束。 再然后追订一直掉，其实这是常态，每个作者都会经历，原因也多：养、看盗版，毕竟现在这年代，随手一搜就是。 在此期间，我一直在稳定自己的状态，看那段时期的书评区也能看出来，从第二十章开始，读者问什么时候结束，一边承诺尽快，一边有条不紊地往下写，最后真绷不住了，也给了一个完成度很高的结局…… 再然后，一直想要的正面反馈也来了，还挺多，可惜有些晚，但蛮开心…… 就明白了一个道理：不要在意所有的看法。 不知道怎么表达了，心累。 第一次写这么长，人家说新人写到百万字会出现瓶颈，我大概是提前了。 呃……这么说似乎又不对。 白天还挺好，打了会儿游戏，元气满满地码字，结果看了眼后台，收藏在掉、追订在掉。 追订倒没啥，无限流就是这样，我也相信看盗版的终究是少数。 就是掉收藏有些反常，去看了一下，智能推断了—— 这是一个神推。 我发电到三十一万字上架，当时只有三千多收藏，裸奔三个多月，涨到一万八千收。 总而言之。 就是成绩不理想，再加上副本难写，就是认清现实了，自己确实不适合写书，能力有限，一小时才千字，就累了。 请个长假。 本月剩下几天保证每天一更，其余看状态，万赏没加更的大大可以带截图进群，全额退给你，盟主等稿费发了也退。 最后，有读者反馈发言设置不友好，要两百点才能发言，我知道不友好，但以后只会提升，不会降低，实在被骂怕了。 到现在都记得，还没上架时，白写几个月，拿了两个网页推，就是电脑端，进入分类页，划到最下面能看到一张小图片的那个，成绩特别扑街，每天很努力的写，然后半夜睡不着，满怀期待的看一眼后台，想着说不定涨了几个收藏呢，结果收藏不动，多出几个评论，点开一看，读者用最恶毒的话问候我，挺难受。 那时候就觉得不适合写书。 当然，第一次被读者骂，我都是骂回去，但还是难受，睡不着，白天还要去上课，而且那时候真没赚钱，现在也是。 我一月开书，到现在六个月了，还是一级作者，代表啥没必要多说。 家里也说学习重要，这玩意儿不能当饭吃，可写书还是挺幸福，能被认可，群里的读者大大们也挺可爱。 嗐，就是矫情。 当初那么惨都坚持过来了，现在情况好了很多，反而更容易崩溃。 其实自从写书以后，知道有多难之后，我就没骂过别的作者，其实以前也没有，不喜欢别看嘛，骂人做什么，尤其是为爱发电的作者大大，而设置发言权限之后，喷子没了，世界安静了。 最后，从三千四百收上架，写到现在两万四千收，九百五十均，虽然还是扑，但感觉很有成就感，庆幸自己坚持下来了，比起那些写到。 所以不会太监，就是自己矫情，渣更一段时间。 抱歉啦。 （其实，写这玩意儿影响观感，但“不告而别”有些不合适，就说一下，让追更的大大知道一下，明天就删了） 不是卖惨哈，别喷我是骗订阅，就请个假。 70 第十六章 才子风流（三） 对于大唐名妓来说，掌握琴棋书画是最基本的职业素养，长得漂亮、勾人，更不必提，但最重要的技能只有两种：席纠、作诗。 第二个没什么门道，但席纠就不一样了。 凡事都有个规矩，奏乐开宴之后，不能只喝酒，得穿插一些活动来活跃氛围，这种事由席纠负责，她出一题，大家依次按规矩来回答。 既然是题，不说有对错，总得有高下之分，谁来评判？ 席纠。 分出高下之后，总要奖励和惩罚，谁派人执行？ 席纠。 所以唐朝名妓不是花瓶，必须要有极高的文化素养，尤其是现在，这位姑娘明知在座众人的身份，依旧要玩行酒令，明显是对自己有信心。 此刻，一双盈盈妙目落在陆离身上。 千蕊实在看不懂陆离的路数。 按理说，贺知章官位最高，坐在上首位置本该没什么争议，可这位老先生进来时却说要客人，也就是陆离坐在主位。 什么样的客人才能让本朝三品秘书监如此客气，让李太白、王摩诘笑着坐在下首，一点意见也没有。 国公府的继承人、皇室贵胄都没这等威风！ “可。” 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虽说陆离心中没底，但他还是面露微笑，表现出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至此，再也不能后悔，若是才不如人，那就老老实实接受惩罚。 “奴不才，先开个头，权当是抛砖引玉了。”千蕊姑娘先饮了一杯河东乾和葡萄酒，稍作思索后说道：“楼中月自明。” 上元时节，世人不仅观灯，还会赏月，此句倒也算应景，但落在李白等人眼中，却显得平庸了。 按照事先定好的次序，国际友人晁衡打头阵，他懒得思考，随口应了一句咏月的短句。 李白、王维同样感觉很轻松，命题联句以咏物而已，没什么难度，比做个打油诗都简单。 “小郎君，到你了。” 声音传至耳中。 从宣令到现在，不过三四个呼吸的时间而已，幸亏第一题不算难，搜肠刮肚之下，陆离接了一句：“长安一片月。” 连中规中矩都谈不上，完全可以说落入下乘了，千蕊姑娘脸上却笑意不减，令旗一抬，稍作点评，其实也没什么好夸的地方，就是切题、返璞归真。 至于贺监，他纵横文坛时，大家还没出生呢，轻松过关。 根本不需要招呼，陆离自己先罚了三杯，表现得颇为潇洒。 “奴陪郎君一杯。” 千蕊姑娘确实体贴，招呼侍女端来两只琉璃杯，倒满葡萄酒之后，迈着细碎的步子来到陆离身前，与他共饮。 没错，这就是惩罚，没让陆离太难堪。 也许是水平有限，也许是心存照顾之意，陆离觉得是后者，千蕊姑娘接下来没出什么难题。 不是咏物就是咏情，而且也不讲究押韵，只要不重复别人用过的意象就算过了，可惜即便如此，陆离也是输多赢少。 其实陆离能赢，大概率是晁衡看不下去了，故意输了几次。 “诗歌应随性而发、舒展胸臆，不必如此拘束。” 李白觉得这种酒令行起来没意思，根本发挥不出来，他猜陆离便是因为如此，才没什么亮眼表现。 晁衡点了点头，组织这次宴饮是为了庆祝佳节、为贺老送行，现在随着陆离的加入，又多出了联络感情的意味，而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自由发挥就挺好。 此刻，所有人都在照顾陆离，包括千蕊姑娘，她吩咐侍女端来一套“论语玉烛”银酒筹器—— 一只由金银铸成的乌龟，背上驮着粗筒，里面装满了银签。 “奴觉得行酒令不爽利，还是玩令辞有意思，诸位可愿迁就奴奴？” 众人欣然同意。 唯独陆离感觉有些尴尬，他今夜的表现有些差强人意，可是，转念一想，谁能全知全能？ 事实上，人的能力终究有限。 至于抄诗，来个名扬天下，陆离自忖脸皮没这么厚，也没有必要，一场聚会而已，搞得这么功利作甚。 如此，甲字六号房内再度传出了歌舞声，彩衣舞姬与乐妓奏着初唐艳曲《武媚娘》，时而臂展舞袖，时而凌空而起，令人不禁联想到了敦煌壁画中的飞天舞姬。 抛开继承来的记忆，陆离本人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景象，忍不住在心中叹道：美哉。 “小郎君，你来抽第一签。” 千蕊姑娘笑盈盈走来，身后跟着两个女婢，她们将银酒筹器放在陆离面前。 这个简单，按照令词依次走。 在抽筹之前，陆离先喝了一杯令酒，然后随手抽出一根鎏金银签： “择其善者而从之——大器四十分！” 话落，众人齐齐看向李白。 令词上半句摘取《论语》原句，下半句则是根据文义编出来的游戏规则，“大器”是指最能喝酒的人，要罚他连喝四杯酒，十分是一整杯，五分是半杯，以此类推。 要说还是古人会玩，劝个酒都这么文雅，不像后世：什么感情深一口闷，感情浅舔一舔…… 忒俗。 “来，给我满上。” 李白丝毫不惧，世人称他为酒中仙，四杯乾和葡萄酒而已，算不得什么。 吨吨吨…… 在女婢们的侍奉下，李白连饮四杯，仍觉得不过瘾，放声大笑道：“轮到我抽了，真想自罚三杯。” 话落，伸手从筒内摸出一枚长签： “学而不及，犹恐失之——自饮七分！哈哈，来斟酒！” 大半杯酒下肚，仍是李白来抽，然而，这一次就没这么好运了：“敏于事而慎于言——放。” 见状，姑娘们抬着筹器来到王维身前，等待他抽签。 “后生可畏——少年处五分！” 都不用报年纪，今天席上最年少的人无疑是陆离，其他四人要么是中年大叔，要么是耄耋老人。 千蕊姑娘一直坐在陆离身旁，她亲自斟了半杯，生怕陆离赖酒，笑吟吟地说道：“郎君第一次来奴这边玩，可不能推辞。” 闻言，陆离也不废话，这才哪到哪儿，直接将酒饮尽。 坦白来说，酒筹玩起来就是爽利，不用文绉绉地吟诗。 70 第十七章 佳节阴霾 “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恭默处七分。贺监自进门以来说话最少，罚酒罚酒！”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上客五分。陆卿是客，还不快快饮酒？” “乘肥马，衣轻裘——衣服鲜好处十分。今夜何人衣着最华丽？” 这下倒是犯了难。 在场众人有人穿官袍，有人穿常服，还有人穿日本裘，难以分出优劣，最后还是晁衡说黑鬃马神骏如龙，应了前半句，主人当饮酒十分。 虽然不知李白等人的坐骑如何，但肯定比不得黑鬃马，因而陆离很痛快地饮下一整杯冰酒，继续抽筹： “子在齐韶，三月不知肉味——上主人五分，此宴既以贺老为主，那就请。” 话落，陆离举起酒杯，朝贺知章致意。 身为饮中八仙，贺监年轻时的酒量恐怕不比李白小，而今虽已年迈，但这点小酒算不得什么，大袖一拂，直接将其一饮而尽。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自饮十分。” “驷不及舌——多语处十分。” “恶居下流而讪上者——末座两人各十分。” “……” “陈力就列，不能者止——放。” 至此，粗筒内的银筹签子已经稀疏可数，随着李白这一声“放”，大家都被放过了，第一轮结束，接下来由谁先来抽筹就需要用掷骰子来决定。 两个彩衣小娘放下琵琶，轻抬莲步，先将旧筹整理好，而后换了一副新酒筹插入银筒，其他小娘则继续奏乐、歌舞。 因为早在入席之时，众人的桌案上就摆好了樗蒲，一共五枚，形状跟银杏差不多，中间方两头尖，一共四个面，两黑两白，有些区域还刻着图案，牛犊、雉鸡。 “小郎君第一次来平康坊，不若让奴奴来帮忙？” 很显然，千蕊姑娘误会了。 其实，陆离并非第一次来平康坊，记忆中的他可是此地常客，虽说不会作诗，但其它玩法几乎样样精通。 呼卢喝雉。 五木全黑，为卢，计十六筹。 两雉三黑，为雉，计十四筹。 两犊三白，为犊，计十筹。 五木全白，为白，计八筹。 此为贵彩，其下还有六杂彩：开、塞、塔、秃、撅、捣，陆离若是愿意，凭借远超人类的五感、掌控力，什么都能掷出来。 不过，如此一来，倒像是在作弊了，因而他没有拒绝千蕊的好意，身子微微侧开，腾出空位后，笑道：“那就有劳姑娘了。” 这时候，晁衡和王维似有深意地看了陆离一眼，心道：年轻就是好，这才一轮而已，便被选为入幕之宾。 除却居于甲字一号的都知娘子，黄六娘家就属千蕊姑娘最受追捧，假以时日，定能成为花魁。 素手一扬，五枚银杏状的骰子在盘碗里旋转起来：“雉，十四筹，各位请。” 语气充满了欣喜。 千蕊也没想到自己随手一掷，竟得到了贵彩，仅次于卢。 “千蕊姑娘好运道。” 晁衡一语双关，他知陆离此来平康坊是为觅得女伴，共度上元佳节。 二十五岁的大理寺卿，若非亲眼所见，简直不敢相信，如果千蕊姑娘能讨得陆离关心，他随便拿个三四百两黄金替其赎身，安置在外面当个别宅妇，绝对算是一桩美事。 “犊。” “秃。” “塔。” “撅。” 不多时，最终结果出来了，李白运气最差，不，应该说运气最佳，率先饮酒抽筹，然而，这第一令着实令人感觉为难：“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官上高处十分。” 在座五人谁官位最高？ 换而言之。 三品秘书监与三品大理寺卿哪一个更加尊贵？ 数道视线从陆离身上划过。 几乎是同一时间，千蕊姑娘陷入了沉思，一个荒唐的念头涌入心头。 幸亏贺监知道陆离不喜张扬，主动开口道：“愣着做什么，莫非是欺吾年老，舍不得让老夫喝酒？” 闻言，千蕊姑娘这才打消杂念，吩咐女婢前去斟酒。 毕竟，二十岁的三品大员，想想也不可能，但这个小小的插曲，还是让她留了一个心眼，准备借机旁敲侧击。 “割鸡焉用牛刀——劝律录事七分。”李白喝完酒之后，抽得一签。 席纠又称律录事，千蕊姑娘二话没说，端起琉璃杯将大半杯葡萄酒饮下，并抽了一签：“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请人伴十分。” 一双桃花眸落在陆离身上。 得，不用开口就知道，这是冲谁去了。 正当陆离准备给自己斟酒时，软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春日宴，美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长健。”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喝杯酒都能玩出这么多花样，只能说开了眼界，陆离乐呵呵地端起琉璃杯，将其饮尽。 不愧是名妓，就算不以色侍人，凭这份才能，也值得世人追捧。 就这样，筹骰叮当，欢声笑语，暮色渐渐深沉，坊门之内俨然成了一个独立的极乐世界，各家妓馆烛火通明，而陆离所在的酒席之上，笑声一浪高过一浪，已有通宵达旦之势。 “当歌聊自放，对酒交相劝，为我尽一杯，与君发三愿——” “一愿世清平，二愿身强健。三愿临白首，数与君相见。” 劝酒歌时时在耳边响起。 世人常言：李白斗酒诗百篇。 许是酒意被激起，他离开坐席，从蹀躞带上取下毛笔，又问千蕊姑娘要了一张布绢，当即挥洒笔墨： 上元谁夫人？偏得王母娇。 嵯峨三角髻，馀发散垂腰。 裘披青毛锦，身着赤霜袍。 手提嬴女儿，闲与凤吹箫。 眉语两自笑，忽然随风飘。 留题《上元夫人》。 此上元非彼上元，李白近日沉迷神话小说，刚好又逢上元佳节，便借酒意微醺，写下这首游仙诗。 一旁，晁衡心中也藏着心事，加上他不胜酒力，踉踉跄跄来到窗台旁，仰望天上的明月，先用众人听不懂的乡音唱了片刻，而后又摇着头，趴在窗边用官话吟诵道： “翘首望长天，神驰奈良边。” “三笠山顶上，想又皎月圆。” 思乡之情，天地可鉴。 王维与贺监均默默沉思，准备以诗慰友，陆离则与千蕊姑娘低声叙话。 突然，趴在旁边赏月的晁衡怪叫了一声，声音仓惶：“那边阁楼上有人欲轻生！” 第十八章 平康坊命案 在听到晁衡的叫声之后，众人围了过去，千蕊姑娘表情惊愕，喃喃道：“那地方……” “是花魁明月娘子仙居之地。” 众人目力不佳，只知道有一道纤细的人影站在阁楼之上，唯独陆离看清了状况—— 那是一名五官明艳的女子，未施粉黛，身穿白色绸衣，半只脚已经踏出。 浮香？ 步其后尘？ 下意识地，陆离想到了这个名字。 分神之际，李白最先反应过来，忙道：“快去救人！” 话落，黑影坠落，没有丝毫犹豫，也没有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 子时，夜半。 本来笑声不断的黄六娘家变得异常安静，不少恩客趴在窗边，窥视楼下庭院。 其间，有面露畏惧者，有闷闷不乐者，亦有满脸兴奋者…… “死者是何人？” “可曾打探清楚？” 甲字二号间的客人正在询问仆从，若非顾及身份尊贵，贸然过去会被人说闲话，他早就亲自一探究竟了。 “回禀阿郎，不曾。”僮仆脸色难堪，支吾道：“黄六娘家的护院游侠厉害得紧，根本不肯人靠近。” 妓馆不好开，一是来钱快，容易惹人眼红，二是客人酒喝多了，容易寻衅之事，因而这门生意看起来风雅，却长安恶势力紧密相连。 护院游侠。 称其为游侠都有些抬举了，其实就是打手，专门负责维持妓馆秩序。 “胡说！”二号间的客人满脸怒意，指着远处的庭院，质问道：“为何那六人可以过去？” “禀阿郎，他们是官。” “本员外不是？” “为首之人是本朝秘书监贺老，其中还有一位大理寺评事。” 这位员外郎瞬间哑口无言，他官居五品，且隶属于比较清贵的礼部，这浑水还是不蹚为好。 与此同时。 陆离皱眉打量着眼前这具尸体，虽说他事先就已经猜出死者的身份，但李白等人却一直以为是某个女婢想不开，选择从阁楼上跃下，直到亲眼所见…… 此时此刻，黄六娘已匆匆赶来，正抱着一名侍女嘤嘤嘤的哭泣。 虽说她最擅长左右逢源、掩饰自身情绪，但这一次绝对是真情流露。 毕竟，摇钱树没了。 再者说，花魁要自幼培养，琴棋书画、音律、诗歌，光是请师傅就得花去数十两金子，这还不算吃穿用度，而明月娘子才被评为都知没多久，黄六娘连本都没回，血亏！ “女儿啊，你怎么就想不开，寻短了见……” “娘可未曾打骂过你，钿头、云篦，哪怕是波斯螺子黛也舍得给你买，嘤嘤嘤。” 哀嚎声在耳边萦绕。 陆离深深看了黄六娘一眼，开口问道：“可曾上报巡街武侯？” “……” 无人应答。 按照流程，若坊间出现命案，必须上报至武侯铺，由武侯和不良人报给万年县，县尊不能决断，再交由京兆府处理，最后才是刑部与大理寺。 “陆卿，到你一展身手的时候了。” “此案交给武侯与不良人处理，定然什么都查不出来。” 李白和王维在一旁劝说。 眼下命案一出，两人瞬间酒意全无，看这架势似乎还想过把探案瘾。 “先把巡街武侯叫来，通知仵作前来验尸。”陆离坚持要求武侯到场。 首先，术业有专攻，他不擅长查验尸体。其次，他现在光杆司令一个，做什么事都要亲力亲为，太累。最后，他只是暂时接管一下现场，等那只猫，不，等本寺少卿到场，就立刻把案子移交过去。 另一边。 厚重的坊门被武侯推开，两骑催马入内。 “安节度使给的令牌就是好使，连坊门都能叫开。”元载压低声音恭维。 鲍参军摇了摇头：“那位可没这么好说话，别看现在百依百顺，倘若不能查清楚真相，咱俩不仅捞不到好处，事后还会被追责。” “放心，不管凶手是人是鬼，在下都能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如此，那此案有劳元评事了，事成之后，将军那边必有重谢。” 见元载语气笃定，鲍参军稍稍安心，开始画大饼。 与此同时，街角武侯铺内的杂役们已收到消息，正在不远处集合整队。 对于空口无凭的承诺，元载并不放在心上，他指着那边问道：“发生了何事？” 虽然搞不清这两骑的来路，但开门的武侯还是如实答道：“又出命案了，死者是黄六娘家的花魁明月。” “走，去看看。”元载瞬间来了精神。 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两人此次不惜犯夜禁来平康坊，就是为了寻觅线索，而今又死一位花魁，真是想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但凡有名气的平康娘子，都有些自己的房间，绝无可能与旁人共居一室，尤其是都知，她有一整座阁楼、二十名精通各种乐器的奴婢侍奉。 哪怕是千蕊姑娘，见到都知娘子都得服服帖帖低头听管教。 此刻，进入状态的陆离实在想不通，明月为何要自杀。 对于这颗摇钱树，黄六娘恨不得宠上天，决计不可能苛责。 另外，到了都知这个层次，寻常官宦士人根本不敢得罪，而王公贵族最好脸面，犯不着为难一个小娘子。 即，找不出自杀动机。 “千蕊姑娘。”陆离轻唤了一声。 受到眼前这一幕的刺激之后，原本性格开朗的千蕊变得沉闷起来，沉声回答道：“郎君何事。” “你最后一次见到明月姑娘是在什么时候？” “前天，在大堂。” 不久前，千蕊从假母黄六娘那边知道了陆离的身份——大理寺八品评事，以为他在查案，忍不住补充道：“那天晚上李相带宾客来此宴饮，都知娘子与吾等一同登台献艺。” 大堂，妓馆中最讲究的场所，可以容纳上百名客人。 至于李相。 除了那位口蜜腹剑的李林甫，陆离想不到还有何人能被尊称为李相。 “宴席上可曾发生什么冲突？” “比如有人强邀都知娘子陪酒。” 闻言，千蕊做回忆状，片刻之后，她果断摇了摇头：“献舞之后，李相便让吾等退下了，席间无女子陪酒。” 第十九章 真假虚实 在吃穿用度方面，花魁明月身边女仆无数，比之官员都不差分毫，而她最近又没有和人起龃龉。 所以，到底是什么导致一个人生正得意的都知娘子去寻短见？ 为情所困？ 邪祟暗害？ 第一个猜想有些狗血，但确实有一定的可能性。 对于陆离而言，他更倾向于邪魔作祟，要知道，这个世界可不简单，连御猫都能口吐人言，担任四品大理寺少卿，多出一些超出理解的东西，难道不合理？ 只是，相比于死在昨夜的花魁浮香，明月穿了亵衣，外面还罩了一层白色绸衣，死得不那么香艳。 到底是巧合，还是凶手故意为之，想要混淆官府视线？ 陆离觉得两个方向都不能放弃，最好抽调人手同时展开调查。 这时候，侍奉明月娘子的女婢们已从阁楼内出来，皆满脸惊恐的等候发落，尤其是看到黄六娘那伤心欲绝的模样，更是抖若筛糠。 事实上，直到现在，她们依旧不清楚明月娘子为何要自尽。 “你们当中谁最后一个与花魁娘子相见？”陆离环视众人。 “……” 无人回答，唯有四个小娘面面相觑，表情有些不自然。 一旁，黄六娘拭去泪水，眼神变得凶狠起来，威胁道：“这位阿郎来自大理寺，要是你们敢隐瞒不报，当心被捉去衙署扒下一层皮！” 女婢打了个哆嗦，若是事情不查个水落石出，都不用官府动手，长安恶势力就会把她们的皮给扒了。 陆离则感觉无语，命案发生之前，黄六娘亲切地叫他小郎君，结果，这命案一发生，就生疏地叫自己阿郎，翻脸速度之快，令人瞠目。 “是婢子。” 四个脸色苍白的女婢走了出来。 见状，陆离也不废话：“何时？当时明月娘子有何异状？详细说说。” “大概是半个时辰前，婢子们侍奉都知娘子沐浴……” 私闺中，水汽袅袅而上。 明月娘子坐在浴床上，一反常态地端了一杯黄醅酒，四个贴身侍女则站在四周，为她浇水擦抹身体，而屏风遮住了这抹撩人的春色。 “为何娘子今日不饮葡萄酒？” 一名女婢一边捧水，一边打量着明月娘子雪白的肌肤，眼神羡慕。 若是在往日，没有贵客登门的时候，都知会在沐浴时饮一杯乾和葡萄酒，然后借着酒意早早入眠，今夜却一反常态，饮了一杯后劲更大的黄醅酒。 可惜，性格温柔的明月没有回答，仰头将琥珀色的黄醅酒一饮而尽，接着，即兴唱了一段教坊曲： “攻书学剑能几何？争如沙塞骋喽罗！手执六寻枪似铁。明月，龙泉三尺斩新磨。堪羡昔时军伍，谩夸儒士德能多！四塞忽闻狼烟起，问儒士，谁人敢去定风波？” “问儒士，谁人敢去定风波？” 曲调本就有些肃杀，又连续两次发问，任谁都能看出都知娘子心情不好，因而，女婢们侍奉她更衣之后，便匆匆退去了。 定风波？ 听完叙述之后，陆离陷入了深思。 商女不知亡国恨，不管边界有何动乱发生，她们都不会放在心上，所以，明月生前唱这首曲子很有可能是为了讽刺文人。 一念至此，陆离看向躺在地上的尸体，五官明艳、未施粉黛，表情很是从容，仿佛对她而言，死亡就是一种解脱。 莫非真是一场意外…… 视线从尸体上挪开，陆离直言不讳道：“你家娘子可有钟意的郎君？” “……” 眼前这些女婢再度沉默起来。 不过，陆离注意到，其中有几人抬眸看了黄六娘一眼，欲言又止。 “逝者已逝，当务之急是查清真相，为死者昭雪，案子一日不结，妓馆便一日不能开门接客。”陆离语气暗含威胁，打着官腔。 闻言，黄六娘先是一愣，而后呵斥道：“听到陆评事的话了吗？如实回答，不许有任何隐瞒！” “应该有。”一名女婢支支吾吾。 “什么叫应该？” “吾等哪里敢过问都知娘子的事情，只是知道有一儒生经常过来，而都知娘子每次招待他都不收银钱，还经常送一些随身饰品，金钿头、玛瑙云篦，值不少钱呢……” 说到这里，一道视线投了过来。 陆离没有将其打断的意思，反而示意那个知道内情的婢子继续往下说。 “不久前，明月娘子特意写了一首诗给他，虽然婢子不清楚具体内容是什么，但自此以后娘子特别开心，经常无故痴笑，直到今天。” 听了这么久，李白倒是有了想法，对陆离说道：“想必是遇到负心汉了，先用甜言蜜语哄住花魁娘子，骗财骗色，等真让他赎身时就推三阻四，伤了佳人的心。” 不远处，王维似乎深有体会，点了点头，“每年都能听到这种事，落魄士子住在妓馆，等过段时间放了榜，或者中途遇到贵人提携，做了谁家的女婿，就立刻与平康娘子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其实，一听到士子，心思敏捷的王维就猜出了这种可能，因为当年他赴京赶考时，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只是自己不屑随大流，去哄骗那些风尘女子，直接带着所作的诗歌去了岐王府。 这时，一名女婢一惊一乍道：“对了！” 数道视线投了过去。 “但说无妨。”陆离皱眉。 “今天晚些时候奴替人转交了一封信给明月娘子。” “何人？” “不知道是哪家的僮仆，只说奉主人之命前来传信。” “信在何处？带我过去。” 话落，陆离径自朝阁楼上走去。 沿途，兽首香炉、盆栽奇石、乐器书画，放眼望去，一应俱全。 待陆离掀开珠帘，走入明月娘子的私闺，竟发现室内挂满了革囊、丝囊、缎囊，小巧精致，看风格应当产自西域。 说一句华堂奢屋，着实不为过，而陆离很快就按下心思，对着身后跟来的女婢吩咐道：“信呢，找出来。” “喏。” 二十名女婢四散而去，开始翻箱倒柜：刻花螺钿、样式精绝的各色眉石、眉笔、眉砚、口脂、瓶瓶罐罐…… 不多时，一封信筏递到陆离手中，里面装着两张叠好的信纸。 第二十章 查案不易 见状，凑热闹的李白等人围了过来，而陆离也没有阻拦。 “日日悲伤未有图，懒将心事话凡夫。非同覆水应收得，只问仙郎有意无？” 打开其中一封叠好的信纸，字体娟秀，隐有脂粉味透出，应是出自女子之手。 看来正如王维所猜测的那样，明月娘子应该是遇到了薄情郎。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陆离还是打开了另外一封信：“韶妙如何有远图，未能相为信非夫。泥中莲子虽无染，移入家园未得无。” 至此，疑点全无。 明月娘子的一片真心被人辜负，饮酒之后，想不开自尽。 另外，这封回信上泪痕可以作为佐证。 “此人……” 晁衡欲言又止，最后长叹了一声，很是无奈。 由于不了解内情，所以他只谈这首和诗，其实，倒也称得上情恳意切，没嫌弃明月娘子出身风尘，还夸她出淤泥而不染，就是无奈钱囊空虚，没有能力替其赎身。 长安人口何止百万，可都知娘子却个个名声在外，连西市胡商都对其有所耳闻，想要一亲芳泽，因此，要从假母那里把卖身契拿走，至少得花五百两黄金。 五百两黄金是什么概念？ 如今正逢盛世，百姓富足、物价极低：一斤盐四十文钱，一升醋五文钱，一只老母鸡三十文钱，五百文钱可以买一口大猪。 朝廷给服役壮丁定下的标准口粮是大米“日两升”，月六斗，而这些只需两百七十文钱，要是吃小麦，确实会贵一点，但最多也就翻个两倍。 在这种情况下，帝国官员的待遇也跟着水涨船高，拿晁衡这个七品门下左补阙来说：上任那天会被分三百五十亩职田，每年可以领八十石禄米，四名朝廷指派的护卫，除此之外，每个月还能领四贯钱补贴。 把职田卖了，让服役的卫兵自己花钱免去劳苦，俸禄全部换算成铜钱，大概能有五两黄金。 而一两黄金可以兑换六贯钱，差不多五十多斤，五百两黄金就是十几吨铜钱，得用几十辆牛车、驴车去拉，别说一个穷儒生了，他晁衡不吃不喝一百年，才有资格去给明月娘子赎身，还有个前提： 假母别坐地起价。 因此，在场众人中，真正有能力给花魁赎身的人，只有陆离一人了，靠得还是家族，而非朝廷俸禄。 这时，黄六娘挤过来将诗文看完，当即号啕大哭：“女儿啊，你怎么就被一个穷儒生迷了心窍呢。” 本以为此案另有蹊跷，可以抓到凶手，让其赔偿损失，但现在种种迹象表明，明月娘子真是为情所困，自己想不开自尽了。 与此同时，千蕊姑娘拭去泪水，显然是感同身受，更咽道：“都知所托非人。” “愿闻其详。” 陆离嗅了嗅信筏，眉头微皱，听出千蕊话里有话后，又抬眸看了过去。 “平康坊有个规矩，若是真寻得良人，对方手里又无钱可使，娘子虽无法离去，但可以选择不接待客人，每天给些钱就行，都知娘子没攒够替自己赎身的金子。” 千蕊姑娘看了一眼黄六娘，见她没有阻止，才继续说道：“可是，每天给假母一贯钱，也能支撑个年，这段时间里，他若有出息，也不是没有可能替明月娘子赎身。” 不待陆离说话，黄六娘的声音就压下了一切，神情如丧考妣，哭得愈发悲伤：“女儿啊，娘待你那么好，为何不跟娘说呢，哪里要五百两……” 哭丧声中，阁楼下传来火光。 “黄六娘何在？” “大理寺官员来此查案，速速来迎！” 李白等人望向陆离，似乎在说：谁这么大官威，你也不管管。 不良人、巡街武侯、仵作皆在身侧，又有安禄山作为靠山，元载可谓志得意满，他觉得只要自己把握住机会，就能飞黄腾达，把官服的颜色给换一换。 护院游侠不想把事情闹大，影响东家生意，便朝元载拱了拱手：“这位官爷，此案已有人接管了。” “放屁！” 鲍参军心中腾起火气，骂道：“离命案发生不过两刻，武侯才率人赶过来，你欺爷不懂规矩？” 说着，一脚将手持利刃的游侠踹翻在地。 “是哪位？”元载多了个心眼。 将同伴扶起来之后，另一名护院游侠满脸不愿，道：“大理寺评事，他刚好在在此参加宴饮。” 闻言，元载悬着的心终于放下，对仵作吩咐道：“你们赶紧验尸，但没有本官的命令不许妄动。” “喏。” 三名仵作知道轻重，不敢在此将尸体开膛破肚，他们只打算先验个表面，粗略判断一下起因。 “走，上去看看是哪位同僚，说不定他有什么发现呢。” 元载言语中透着轻松，显然是已经想好如何把人给打发走了。 一行人移步阁楼，穿厅登梯，来到明月娘子生前的私闺，十几个女婢挡住了视线，鲍参军心中不爽，直接将人推开。 视线大开。 元载与李白等人四目相对，视线在贺监的官服上一凝，大团花绫罗紫袍、金玉饰腰带，正欲叉手行礼，视线又在旁边一人身上顿住了。 鲍参军是个武人，将调入长安任职，自忖有安禄山做靠山，正欲出言询问，却见信心满满的元载直接跪倒在地，干脆、利落。 什么情况？ 不仅是鲍参军，那几个跟过来的武侯也一阵面面相觑。 此刻，元载额头沁出汗水，芒刺在背，经过一番心理挣扎，抛开各种杂念，朗声道：“见过寺卿，祝寺卿上元安康。” “见过贺监。” 话落，一脸懵的鲍参军也反应过来了，赶忙叉手行礼。 “你是？” 少卿二人，正二人，主簿二人，录事二人，府二十八人，史五十六人；御丞四人，狱史六人，亭长四人，掌固十八人，问事一百人；司直六人、史十二人；评事十二人，史二十四人。 不算杂役，大理寺就有两百多名官员，陆离感觉印象中似乎有这么一个人，再多就不记得了。 “下走……评事元载。” 语气谦卑，像是犯了什么事一样。 然而，不待陆离追问，一道清朗的声音从窗台传来，黑影站定： “卷宗呢？今夜由你轮值，为何本少卿去时，却只看到了王评事。” “怎么，是来平康坊消遣来了？” 一只猫爪按住了元载的脑袋，清冷的眸子看向陆离，它着实没想到，会在命案现场遇到自家主官： 查案不易，猫猫叹气。 70 第二十一章 线索 大理寺少卿李饼站在元载身前，沉着脸，一言不发。 本以为在长安疯传的花魁之死案没什么蹊跷，交给万年县和京兆府处置即可，可它刚回到官署，就听人说此案为邪祟犯下，已移交大理寺处理。 好好一个上元佳节，压力全由它这个大理寺少卿顶着了，而本该分忧解难的属下，不仅不替它分忧解难，还带着卷宗消失了！ 此刻，李饼非常生气，它认为自己承受了不该承受的压力。 陆离不明所以，默默打量跪在地上的八品评事元载： 卷宗…… 莫非是花魁浮香坠亡案转交给大理寺了？应该是了。 但这家伙为何要将卷宗给拿走？ 与此同时，周遭一圈人都在沉默的交换眼神，看不懂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唯独鲍参军例外，他正在拼命思索如何才能撇清关系、抽身离开，要知道，这次调查是安禄山暗中交给自己的任务，不能使其暴露。 况且，计划中本就不打算加人，只是元载这人心思太敏捷，三言两语就猜出了事情的原委，加之他又存了为节度使分忧解难的心思，自己才勉强同意。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元载想好了说辞：“禀少卿，下官立功心切，在卷宗库发现此案后……” 然而，不等他说要，李饼就将其打断，伸出两根猫指：“两个问题。” 视线扫向鲍参军，“第一个问题，此人是谁？” “第二个问题，眼下长安已经进入夜禁，你们如何通过武侯、不良人、金吾卫的搜查？” 女婢们面面相觑，她们不清楚具体情况，更无法想象一只猫竟然会直立行走，并能口吐人言。 “下官豹韬卫参军，鲍易。” 见元载支吾不语，鲍参军直接回答道：“与元评事乃至交好友，受他的邀请一同查案。” “至于如何通过搜查……下官在军中任职多年，这点薄面还是有的。” 阁楼内静了静，有人相信这番说辞，有人则不屑一笑。 虽说鲍易极力掩饰内心的慌张，但陆离还是听出他的心跳乱了，明显是在说谎。 御猫李饼亦然。 若是应邀调查，为何会出现在大理寺？下午回到官署后，它在后堂闻到了一股陌生的气味，刚好与鲍易相吻合。 不过，李饼却不打算深究，眼下查案才是关键，而元载与鲍易没有任何嫌疑，因此，它松开猫爪，冷声道：“卷宗呢？” 闻言，元载以为少卿信了这个说法，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接着，叉手答道：“在下官身上。” 话落，他将卷宗从袖子中取出，并双手呈上。 【死者一人，平康坊名妓浮香……无迹可寻，疑鬼神所为】 视线快速扫过。 在看到万年县县令和京兆尹的印章之后，李饼点了点头：“自此以后，此案由本少卿接管。” 听到这里，不管元载与鲍参军心中如何作想，陆离倒是挺开心，乐得清闲。 “不知寺卿有何发现？” 话落，李饼转身看向卷入新命案的本寺主官。 不知为何，陆离想到了某部古装剧，表情严肃道：“此案必有蹊跷。” 李饼一阵无语，以为他在故意卖关子，拱手道：“愿闻其详。” “吾等亲眼目睹了明月娘子坠楼的全过程，她生前并没有与人发生争执、打斗，为情所伤……” 李白与王维等人暗自点头，并耐着性子继续听—— 从现在掌握的信息来看，此案应该没什么疑点了，可陆离为何要说另有蹊跷？ 不远处，止住啼哭的黄六娘则心生一丝期待。 “首先，尸体不对劲。” 进入状态的陆离闭上眼睛，一边梳理思路，一边沉声说道：“起初我没将这点放在心上，现在一想，太不符合常理了。” “阁楼顶部距地面足有两丈半，明月娘子坠亡的地方虽是一片草地，但不可能一点伤也不受。” 陆离总感觉自己在说废话，毕竟人都死了…… 果然，好久没探案，生疏了。 而李饼没有打断陆离，默默等待着后文。 “由于仵作没有到场，本官就没有妄动尸体，只是贴近看了几眼。” “明月娘子像是睡着了一样，一点外伤都没有，口鼻处也没有鲜血溢出。” 陆离自诩白教堂猎犬，进入状态之后，业务能力直线上升，再加上跟着助教白霄学过一些解剖知识，真不比专门验尸的仵作差多少—— 坠亡之人内部器官的损伤通常远远高于外表损伤，比如肝、脾、肾、胃、心脏等各个脏器破裂，或者最直观的头颅崩裂。 而这并不意味着没有外伤，明月只是一个普通人，没理由不出现淤痕、瘀血之类的痕迹。 李饼听完之后，什么反应都没有，大概是觉得这个发现稀疏平常，声音清冷，道：“还有吗？” 这时，陆离睁开眼：“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自杀时也不例外，据女婢们说，都知娘子自杀前特意沐浴了一番，可她穿得衣服不对，全身上下只有贴身小衣，明显是已经睡下了。” “可能是辗转反侧，越想越伤心，遂决定自尽。”晁衡忍不住打断。 “上楼一观便知。” 说完，陆离望了一眼窗外黑蒙蒙的天色，遽然跃出，然后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轻灵地翻上阁楼顶端。 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人？ 哪怕明月娘子突然想不开，心生死意，但在自杀前的一段时间里，她必然会犹豫，在瓦片上反复徘徊、哭泣，甚至留下遗书，这是本能。 几乎是同一时间，御猫李饼也跃上了楼顶，一双竖瞳凝视着瓦片。 此处陡峭，一个不小心就会掉下去，但这不是重点，而是因为危险，无人敢上来打扫，久而久之，瓦片上积了一层浮灰，只要有人经过，就会留下脚印。 “没有楼梯供明月这个弱女子攀爬，所以，她只能像咱们两人这样翻上来。” “另外，她来到楼顶后，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朝边缘走去。” 说到这里，陆离看着下方被仵作团团围住的女尸，补充道：“最后一个疑点，她若想寻死，为何不从窗台跳，其实这地方也高不了多少。” 仪式？ 鬼使神差地，陆离想到了一个词。 70 第二十二章 仵作验尸 尸体诡异。 坠楼过程有蹊跷。 仅凭这两点锁定不了凶手，但可以作为线索追查下去。 念及此，陆离心道：上元佳节，无案牍之劳形，这是何等享受？此案就交给眼前这只猫，不，这位少卿大人，毕竟能者多劳。 最重要的是，每次万年、长安两县上报给大理寺的诡异案件，都由李饼带人处理。 换而言之。 它很有经验。 所以，为了能早点破案，避免上元佳节被公务缠身，陆离决定说出最后一条线索。 事实上，无需多言。 御猫李饼早就注意到了陆离攥在手中的两封信。 “明月娘子生前写了一首诗，希望某个落魄士子替她赎身从良，而对方和诗回绝了……” 闻言，李饼点了点头，从陆离手中接过信纸，然后，低下头嗅探—— 两人都做过这种动作。 “闻到什么味道了吗？”陆离立在屋脊上，迎着夜风，自言自语道：“有两股异香，一种是檀香，一种有些熟悉但辨认不出来。” “是香油，由胡麻所榨，你只所以分辨不出来，是因为寺庙里的僧人又往里面加了一些自制香料。” 说到这里，李饼顿了顿，抬眸看向东侧，“看来疑犯曾在寺庙中住过一段时间，否则，信上不会沾染这么浓的檀香味和香油味。” 坊南门之东，有保唐寺，建于前隋开皇二年，初称菩提寺，唐大中六年改名保唐寺。这是离此最近的一家寺庙，与命案发生地仅隔着一条长街、七八户人家。 “既然线索已经明晰，那就辛苦少卿了，本官静候佳音。”陆离笑着揉了揉李饼的头，以示亲近。 接着，在御猫的死亡凝视下，他不动声色地把手收回，装作无事发生。 嗯……手感不错，很软。 下方。 三名仵作商量好了该如何验尸。 “开始，务必仔细检查，不可有任何一处遗漏。”说到这里，老仵作压低声音，“此案由大理寺接管，若是验尸环节出现差池，吾等怕是都要被追责。” “喏。” 只有一人应答，另一名仵作点点头，从蹀躞带上取下毛笔，又从怀中摸出纸板，走到一旁等待。 两人勘验，一人记录流程，整个过程堪称严格，再配上他们肃穆的神情，给人一种很靠谱的感觉。 身后，武侯、不良人纷纷散开，高举火把，驱散庭院内的阴暗。 与此同时，陆离和李饼从楼顶跃下，等待仵作的验尸结果。 “陆卿好身手。” 而李白等人也匆匆从阁楼下来，晁衡低声赞了一句之后，就沉默下来，算是对死者的尊重。 噼啪！ 苍术、皂角在火盆中炸开，药香味漂出，陆离觉得这么做应该是为了驱邪除秽，因为，见到这副场景后，附近的几名不良人往后退了几步…… “死者明月，平康坊名妓，初步判断是死于从高处坠落。” 话落，两名仵作开始正式勘验尸体，从正面开始，顶心、囟门、发际、额、眉，沿着顶部一直往下，到了双眼时，还撑开眼睑，进行查探。 “口鼻处无异物残留。” “牙齿、舌头齐全。” “胲下无痕。” “脖颈处无伤痕，未见骨折。” 充当书吏的仵作奋笔疾书，将所报情形一一记录在案。 视线轻松透过轻薄的小衣，无需将衣衫除尽，就能看出花魁明月并没有受到皮外伤，与其说坠楼而亡，倒不如说成猝死—— 根本找不到受伤的痕迹。 而随着时间推移，老仵作心中越来越无奈，跟昨夜验过的那具女尸一样，身上没有一丝一毫伤痕，若非皮肤冰冷，几乎与沉睡之人无异。 唉…… 随着一声低叹，老仵作转身来，不过，当他看到身后站满了人，且个个气度不凡之后，又愣住了，一时间，竟不知该向谁禀告。 陆离随口道：“无需多礼，你直接说。” “死者体表无外伤，未发现异常，可要复检？” 所谓复检，其实就是除去衣衫再验一下表面，然后，请几个助妇人生产的坐婆前来帮忙，毕竟男女有别，有些地方不适合让仵作去验，最后，开膛破肚。 而大堂广众之下，为了提高效率，要仵作强行除去死者衣衫，明月娘子便真要身败名裂了，再加上事已至此，已经可以断定： 两位花魁均死于非命，凶手系同一“人”。 正因为如此，陆离挥了挥手，道：“就先到这里，将尸体放入棺椁中，等会儿用太平车送去大理寺。” “喏。” 闻言，两名负责验尸仵作长舒了一口气，同时从背囊取出一个竹筒。 醋酸味传出。 在众人充满探寻意味的目光下，他们将醋倒进了火盆，而后一跃而过，像是驱邪一般。 “诸位，尸体本就是污秽之物，为防止被什么东西冲撞，最好从跨一下火盆。”老仵作一边解释，一边用提前备好的锻石水冲洗双手。 李白、王维将信将疑，晁衡则皱着眉头，子不语怪力乱神。 “照做就是，反正耽误不了多长时间。”贺监一锤定音。 子不语怪力乱神，非不信也，敬鬼神而远之。 仵作这行当几乎天天和死人打交道，虽说是胥吏，吃朝廷发的粮，但却属于贱业，毕竟谁没事愿意接触捞阴门的人？ 最重要的是，坊间大部分关于牛鬼神蛇的传说，都是从仵作那里传出，邪异得很。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抱着这种态度，陆离也跟着照做了，跨火盆、石灰水洗手，待用清水冲过一遍后，老仵作又给众人各发了一碗汤，反正见者有份，连婢女们都分到了。 看得元载一阵无语，先前他吩咐仵作去验尸，结果，这群人磨蹭了半天才开始，本以为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事要做，现在一看，原来是忙着架火、熬汤。 当然了，元载也就在心里想想，手上动作可一点都不慢，拿到三神汤之后，直接仰起脖子一饮而尽。 浓烈的草药味直冲击天灵盖。 其实，这三神汤没什么稀奇之处，凡从事仵作一行的人，大半都知道此方：苍术三两，用米泔浸两宿后焙干，再取白术半两，和炙过的甘草一起下锅熬煮，最后放些盐巴。 如此，能辟死气。 第二十三章 女伴 忙到了两更天，黄六娘家的宅院才恢复寂静，后厨给前来查案的不良人、武侯准备了一些饼食，打发他们离开。 至于李饼和元载，早早就带着尸体回了大理寺所在的义宁坊，毕竟夜禁虽严，但并非不能变通。 去街边叫四个金吾卫士卒跟着，手中再提着写有“大理寺”字样的戳灯，只要不去皇城，就没人会拦，一路畅行无阻。 随着人影远去，寂静的庭院之内，气氛很是古怪。 晁衡环顾四周，提议道：“回去继续喝？” 坦白来说，亲眼目睹一场命案之后，众人谈不上恐惧，但确实没什么心思继续饮酒作乐了，更何况那些小娘子，现在能露个微笑出来，都算是不容易的了。 然而，李白与贺监没有推辞，眼下还处在冬季，要等到五更三点，报晓鼓才会响，在此期间，长安一百零八个里坊人声绝迹，根本无处可去，倒不如留下来喝酒。 “走，现在才两更天，夜禁还没过，离了此地也没地方消遣。” 陆离如释重负，不管谁是凶手，只要别让他劳心费神就行。 “千蕊愣着做什么，还不去陪着几位郎君。”六娘轻轻推了推身侧的佳人，她现在很慌，自家头牌被害不说，明晚能不能开门迎客都成问题了。 除此之外，身份暴露的陆离成了黄六娘必须讨好的对象，因为，能否正常营业，就是他这个大理寺主官一句话的事情。 当然，黄六娘不会立刻就提，得先把诚意表现出来，再旁敲侧击。 强扭的瓜不甜。 见女婢们脸色苍白，陆离摆了摆手，安慰道：“不妨事，若是诸位姑娘哪里不适，便去歇息，吾等谈天自酌即可……” 不过，话没说完，千蕊便拒绝了，她娇声道：“各位是奴的恩客，岂有抛下客人，独自去休息的道理？” 说完，她主动上前引路。 不多时，丝竹之声响起。 平康坊恢复了热闹，更准确的说，应该是热闹依旧。 毕竟，平康坊妓馆千百家，加之花魁明月的死讯尚未传出，秦楼楚馆还是红烛高照，歌舞蹁跹。黄六娘为了不流失客人，更是派出所有姑娘去陪客，不仅不收嫖资，连什么掌灯费、酒水，一律免了。 尤其是甲字六号间。 郢州富水、乌程若下、河东乾和葡萄、宜城九酿，美酒不要钱似的往这送，不仅如此，京师佳酿更是一个不缺，什么西市腔、新丰美酒，虾蟆陵之郎官清，别人高不高兴，陆离不知道，但李白确实开心了，一连做了三首诗。 但不出意外，全都与鬼神有关，吓得几个乐妓多次弹错了音调。 “奴奴眼拙，竟没猜出郎君的身份，自罚一杯。”千蕊声音温柔，眼神似幽怨，又似在开玩笑，捧起手中三勒浆一饮而尽。 陆离杯中同样装着由果品制成的三勒浆，酸甜提神，再加点窖藏的冰块，不比快乐水差。 此刻，身旁那双清亮的眸子一直盯着自己看，陆离也不好无视，笑着解释道：“侥幸得了圣人眷顾，不宜太过张扬。” 听到圣人二字之后，千蕊的目光愈发火热，参加后天在勤政务本楼举办那场极乐之宴，是平康坊娘子们梦寐以求的事情。 要是能被眼前这位俊俏的郎君带去，在大唐显贵们面前一展风姿，她定能一举成为都知，而黄六娘亦是打着相同的主意。 其实，陆离也知道自己成了小娘子眼中的唐僧肉，但心里并不反感，若是有的选，谁愿意坠入风尘，整日争名逐利。 另外，带个女伴去参加宴会，可以避免出丑—— 拿今夜来说，展示才艺的环节，他感觉有些尴尬，只要带点技术含量的东西，那就两眼一抹黑，根本玩不转。 以此类推，皇帝举办的上元夜宴肯定会更加麻烦，规矩更多：点评歌舞、祝酒辞、写诗迎合圣人…… 在这种情况下，没个人帮衬，陆离都不敢赴宴。 因此，有时候官位太高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玩起来太过拘束。 想必那位左牵黄、右擎苍的同学正在郊外打猎，玩得不亦乐乎？ 千蕊姑娘怎么也不会想到，佳人在侧的情况下，陆离竟在分心思考其它事，她眼中的绵绵情意根本没被注意到。 不过，待陆离回过神之后，倒是给了千蕊一个惊喜，他看了眼微微泛白的天空，开门见山道：“晨鼓一响便是上元佳节，大家都想找个体面的女伴。” “不知娘子可有约？” 听到这话，千蕊愣住了，一时不察差点将装三勒浆的瓷壶打翻，幸亏陆离眼疾手快将其扶住，不然就得打道回府换衣服了。 到底是见过世面，千蕊姑娘很快就缓过神来，她顾不上矜持，忙道：“不曾。” “既然如此，娘子可愿……” “郎君别反悔就行。” “……” 事已至此，千蕊姑娘放下矜持，凑到陆离身边，柔声埋怨道：“郎君马上就要天亮了，难道就要在此枯坐一夜，浪费大好时光吗？” 这…太热情了，吃不消。 其实，我只想找个工具人。 许是察觉到陆离心存犹豫，千蕊又腻着声音，在他耳边说道：“奴是清倌儿，今夜之前，闺中无人留宿过。” 由于贴得太近，脂粉香钻入鼻腔，老实人陆离瞬间收敛心神，正襟危坐 开什么玩笑？ 三国世界，他都没跟丁秦予这个明媒正娶的妻子漫谈阴阳，怎么可能在此放纵？ 见陆离身子紧绷，千蕊姑娘诧异了一下，痴痴笑道：“莫非郎君未经人事？” 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她笑靥如花，恨不得现在就把人给带走。 嗯……稍微顾忌一下你死去的好姐妹明月娘子，她刚领盒饭，这样不合适。 陆离沉吟片刻，道：“最近身体不适，过段时间再说。” “不适？”千蕊姑娘眨了眨眼睛。 “嗯，工作繁多，常常伏案审批案牍，腰酸背痛。” 陆离一脸正色：“大理卿之职，掌邦国折狱详刑之事，以三虑尽其理，一曰明慎，以谳疑狱，二曰哀矜，以雪冤狱，三曰公平，以鞠庶狱……” 第二十四章 鼓声隆隆催日出 “若郎君腰疼，不如移步闺中，奴给你敲敲？” “日后再说。” “奴真是清倌儿，如果郎君不信…” “咳咳，过段时间，以后有的是机会。” “您这几位同伴都醉了，左右无事，不若去奴那里坐一坐？” “唉，不要急于一时，让我再修养一段时间。” “……” “时辰不早了，小娘子先去歇息，天一亮就是上元佳节了，应当养精蓄锐。” 千蕊娇柔的身子挂在陆离身上，但任凭她吐气如兰、眉目传情，老实人陆离只一句破之： 卿是佳人，奈何本官腰酸背痛，实在力不从心，过段时间再说。 最终千蕊姑娘恋恋不舍地离去，一步三回头，眼神幽怨至极。 对此，陆离回以歉意的微笑。 未经人事，不好意思？ 得了隐疾，不能人道？ 自诩阅人无数的千蕊第一次如此纠结，但她坚信陆离不会鄙夷风尘女子。 待佳人远去，脚步踉跄的李白，与王维勾肩搭背的晁衡，一改醉态，齐齐看向陆离，仿佛在问：小老弟，你怎么回事？ 只有贺监，他确实是年事已高，下午先在宣阳坊喝了一轮，晚些时候又喝了半斗葡萄酒，等离开命案现场后，剑南烧春、新丰美酒一杯接着一杯，口中念叨着：昭昭有唐，天俾万国。 显然是放心不下国事。 “时辰不早了，你们退下歇息。” 这时，陆离挥了挥手，示意乐妓、舞妓离开，听曲吟诗固然有意思，但自由一点也挺好。 而辛劳了半宿，小娘子们确实累得够呛，见恩客示意她们离开，皆如释重负，叉手行礼后，施然而退。 珠帘碰撞声渐渐消失。 房间内，四个仍保持清醒的男人默默看着彼此。 “喝？” “嗯。” “来。” 黄六娘生怕陆离感受不到她的热情好客，估计把酒窖搬来了，饮中八仙中最年老的那位，直接把自己喝趴了，正躺在旁边呓语呢。 眼下就剩一个号称千杯不醉的李白，还在尽力维护饮中八仙的名头。 不过，陆离已经暗下决心，天亮之前，必须把另外三人灌醉，作诗，他技不如人，但喝酒，确实在行！ 再怎么说也是上过战场的武将，还怕三个文人？ “来，今朝有酒今朝醉。” 碰杯声再度响起。 郢州富水、宜城九酿皆为清酒，度数实在不高，因而陆离提议喝齐地鲁酒，这是高粱酒，就一个特点：后劲大。 酒爵、琉璃杯、酒樽、坛、斗，容量越来越大…… 至此，考验的不仅仅是肝功能了，还有胃容量。 最先倒下的是晁衡，这位国际友人酒量还不如贺老，只是有自知之明，先前饮得不多。 而今避无可避，直接原形毕露，抱着酒缸放声高歌。 虽然陆离听不懂具体是什么意思，但可以断定，这位来唐二十余年的游子是在想家。 没过多久，王维也不胜酒力，找了个墙角缩着，双目紧闭，当个安安静静的美男子。 唯独李白越喝越上头，一边吟诗，一边喝，若非他脸色越来越红，陆离都怀疑天亮之前，自己能不能将其灌醉。 “太白兄，别光喝鲁酒，掺些乾和葡萄酒进去，味道会更好。” “来，喝！” 闻言，陆离率先将混酒一饮而尽，跟个没事人一样，笑着看向李白。 时间慢慢推移。 四更一点、四更两点……五更一点、五更两点…… 最终，酒中仙李白倒在了黎明前，败给了混合酒。 而陆离去了趟茅厕之后，独自站在窗台处，凝视北方。 来到盛唐的第一天过去了，有忙有闲，所见风貌也很新奇。 晓声隆隆催转日，暮声隆隆呼月出。 后一个，陆离昨天已经体验过了，日落前七刻，铜锣敲整整三百下，东市店铺关门、顾客回家；黄昏时，街鼓分五波，共八百下，最后一道鼓声响起，夜色刚好降临。 接下来，他将看到全长安最壮观的景象——全城钟鼓报晓。 “这里视野不行，换个地方。” 随着一声低语，陆离跳窗而出，三四个腾挪，直接跃上了明月娘子自尽的阁楼。 艺高人胆大。 不管什么妖魔邪祟，只要敢露头，直接开干。 这是历经几个世界养成的底气。 咚！ 突然，第一声报晓鼓敲响，陆离跃向另一处更高的阁楼，北望太极宫正门—— 承天。 由于皇城阻隔，他看不到禁宫内的景象，但片刻之后，与平康坊隔十字街相望的含光、朱雀、安上三门，均有力士快步登上城楼，开始奋力擂鼓。 禁宫、皇城，依次递进。 鼓声富有韵律，整齐划一。 再然后，各条南北向大街上的鼓楼开始跟进，自内而外、由北向南，鼓声一波接着一波，一阵高过一阵，仿佛在催促太阳赶紧升起，同时也在提醒长安居民别睡懒觉。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逍遥于天地之间而心意自得。 上古先民便是如此朴素。 正当陆离沉浸在这种奇特的氛围中无法自拔时，钟声在耳边炸开，保唐寺的和尚开始撞晨钟。其实，不止是这一家，长安城大大小小近两百所寺庙，都准时撞钟。 鼓声激昂热烈，钟声深沉悠远，两者交织在一起，长安醒了。 宫门、皇城大门，各坊的坊门，按照顺序开启，共同迎接从东方天际喷薄而出的朝阳。 鼓声并非接连不断，分成四波，共计三千下，往常总有赖床之人拖到五鼓绝时才起床，收拾收拾倦容，晃晃悠悠地出门买胡饼、馎饦汤，待吃饱喝足了，丢下饭钱，打声饱嗝，开始忙自己的活计。 但今天不一样，上元佳节正式开始，连续三天三夜，没有宵禁、没有金吾卫，可在长安一百零八坊自由进出，随意观灯，包括皇宫。 一听到鼓声，扎着总角的孩童率先冲出家门，他们等不及一年仅开放一次的夜市，现在就要结伴四处玩乐，比过年还要开心。 自即刻起，花灯、大象、犀牛、百戏，市面上流行的娱乐活动，纷纷上演。 自即刻起，无问贵贱，王公贵族、黔首百姓、道士僧人、优娼艺伎、良家妇女，皆可在街头尽情玩乐，忘记一切不快，尽情享受节日带来的自由、狂欢。 70 第二十五章 上元节·始 “胡饼，热腾腾的胡饼。” “油炸牢丸，又香又脆！” 沿街的店铺摊位依次排开，店家大声招呼过往的行人。 而陆离跃下阁楼，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跟着人流，在长安各条街道上走动，左顾右盼欣赏上元风貌，享受久违的安逸。 待回到甲字六号间后，两名女婢已等候多时。 “郎君，我家娘子为您准备了漱具、新衣……” “带路。” 这一次，陆离没有推脱，很爽快的跟了过去，因为白天已至，哪怕小娘子再怎么热情，也会恪守礼法。 与此同时，一夜无眠的千蕊姑娘正在女婢们的侍奉下，梳洗打扮。 旋开象牙细筒，一股芳冽的甲煎香气瞬间传出，指尖轻轻一点，颜色艳丽的口脂被她带了出来。 半边娇、圣檀心、天宫巧、媚花奴、大春红、小春红……这些千姿百态的唇妆，千蕊姑娘都会画，但今天却画得格外认真、细致。 不远处，一名女婢打开箱柜，取出一颗波斯螺子黛，送到梳妆台上，相传此物是海中螺贝变异而成，价值十金，为长安女子梦寐以求的画眉绝品。 珠帘碰撞声响起，一名引路的婢子快步走来：“娘子，陆卿到了。” 由于正在描画唇妆，千蕊只是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穿过用廊道勾连的院子，陆离走进推拉式的木格子门，迎面就看到一扇大屏风，上面画着一对戏水鸳鸯，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而珠帘帷幔后，隐隐有几名女子在走动，看上去很是忙碌。 显然，千蕊已经将一切都安排好了，负责带路的小娘子指了指侧边，柔声道：“郎君，浴斛、漱具都在那边的隔间里，您先去洗漱，等会儿出来再换新衣。” 通宵达旦的宴饮，即使没醉，身上也沾满了酒气，再加上今日过节，陆离觉得沐浴一番、换身新衣，确实很有必要。 不过，他叮嘱道：“本官自己来，不需要人服侍。” 在这个时代，女婢帮忙浇水洗澡是常有之事，因此，必须事先打好招呼。 而小娘子颇感诧异，她第一次听说这种要求，无奈道：“喏。” 不多时，隔间紧闭。 没有冲淋设备、没有桑拿房，更没有按摩喷头。 一条引水道，一条排水道，中间放着浴斛，供人躺进去。旁边则放着衣架（桁）、澡豆、齿木、牙粉，虽然有些简陋，但胜在齐全。 尤其是澡豆，本以为就是由草木灰、浆水制成的简陋物件，但陆离用了之后，才知道里面竟掺了不少好东西，面粉、豆末、皂荚、珍珠粉用以吸附污垢，花汁、香料用以提香。 除此之外，擦身子也特别讲究，女婢提前准备了两种布巾，上浠下绤，一个材质精细，用来擦上身，一个材质粗薄，用来擦下身。 对于陆离而言，整个过程颇为新奇，若非担心有人中途突然闯入，他还想多泡一会儿。 “郎君，开开门。” 一道怯生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陆离放下外衫，道：“何事？” “娘子命我来送干净衣服。” “进来。” 话落，房门被缓缓拉开，一个小娘捧着新衣跨进来，满脸坦然。 “郎君，可要奴帮你扎幞头？” “不必了，我自己来。” 许是知道陆离不喜被人服侍，这名女婢没有多言，放下新衣后就叉手离开了。 圆领袍、腰束革带，六合靴，头上裹条黑幞头，休闲、得体。 神清气爽的陆离走出浴间。 然而，千蕊姑娘尚未梳洗完毕，还不知道要等多久。 “在外面傻站着做什么，莫非是怕奴家吃了你？进来。” “帮我看看这打扮怎样。” “上元节酒宴甚多，作为郎君的女伴，总不能失了体面？” 听到这里，陆离不再犹豫，快步走了进去。 艳！ 高腰红黑间色裙、小团花对襟窄袖襦，外罩锦绣半臂衫，两足如霜—— 千蕊姑娘此刻正在换鞋。 坦白来说，这一身光鲜亮丽，走在街上无疑是谋杀男人眼球。 可陆离却不太满意，觉得过于张扬了，欲言又止。 而千蕊姑娘一直在暗中观察，见陆离眉头微蹙，便猜出了他的心思，主动问道：“郎君今夜可有酒宴要赴？” 陆离摇了摇头：“只有明晚的宫宴不可推脱。” “那今日有何打算？” “遍观长安风貌。” 果然，会错意了。 不，应该是遇到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恩客。 心思百转之间，千蕊姑娘笑道：“既然如此，那奴换身爽利的衣服。” “善。” 陆离脸上浮现出笑意，又道：“娘子善解人意，某出去等……” “好好待着，头一次见来平康坊，还这么放不开的客人。” 抱怨声中，千蕊姑娘除去外衫，叫侍女取一套男装过来。 黑纱幞头裹住发髻，穿上圆领缺胯跑，束蹀躞带时还特意挂上了火石袋、革囊、割肉小刀。 褪去裙帔层叠的华丽装束，换上这身简约硬朗的男装，着实令陆离感觉耳目一新。 当然了，没人真会将其当成男子，因为她的脸上明显施过粉黛，黛眉细长，恰到好处的朱红口脂，走在街上，三岁稚童都能看出这是位颠倒衣裳的小娘。 “如此，郎君可满意？” 为了先前那身穿搭，千蕊姑娘和婢女们忙碌了整整一个时辰，现在却直接换成这样，真是应了那句：抛媚眼给瞎子看。 “满意、满意。” “等吃了朝食，带娘子去东市逛逛。” 绸缎衣帽肆、胭脂花粉铺、珠宝首饰行，以上三处，自古以来就是女子最喜欢逛的地方。 正因为如此，听到陆离的话之后，千蕊姑娘展颜而笑，吩咐女婢去后厨端些朝食过来。而陆离提议直接去街边吃市井美食，美其名曰上元佳节，宜与民同乐。 就这样，两人离开妓馆，正式开启长安之旅。 不过，陆离并没有忘记醉到不省人事的李白等人，吩咐女婢给他们煮醒酒汤，还留了字条： 上元安康，明夜勤政务本楼再会。 70 第二十六章 上元节·早市 辰时。 报晓鼓才停一个时辰，各条街道上就已经挤满了人，很是热闹。 陆离牵着黑鬃马，走在黄土压实的大道上，慢悠悠地打量四周，成行的槐树、榆树，一家隔着一家的深宅大院。 粟特人、大食人、昆仑奴…… “郎君，现在还不算热闹，等到了晚上，全长安的百姓都会走出家门，去年上元节灯会，有人被挤得双脚悬空而走，前行了数十步才停下。” 从妓馆离开后，千蕊姑娘倒是活泼了许多，嘴里说个不停。 不过，一年里只有这三天可以不受约束地玩耍、体验夜文化，怎么可能不开心？ “长安人口何止百万，倾巢出动，不拥挤才反常。” 说着，陆离想到了前世国庆黄金周去名胜景区旅游的景象，等到了今天晚上，那些都将变成小场面。 “胡饼，热腾腾的胡饼，最后两笼，来看一看咯。” 吆喝声在耳边回荡。 陆离循声望去，前方不远处一位高鼻深目的胡人师傅正在打烧饼，大半个身子被蒸笼内漂出的白气笼罩。 而喊话者估计是他阿爷，同样高鼻深目，戴了个尖帽在路边揽客，汉话说得跟晁衡一样流利。 察觉到有人在打量自己，那胡人老汉连忙招手：“这位郎君来尝一尝，正宗的胡麻胡饼，又香又脆。” “娘子，可要尝尝？” 陆离确实闻到香味了，准备过去买两个解解馋——跟杜克一样，他也有着吃遍长安城的宏伟目标。 而千蕊姑娘摇了摇头，柔声道：“太腻了，奴奴过会儿找地方喝完馎饦汤就好。” “行。”陆离也不纠结，“你在此处等我，算了，骑在马背上。” 眼下人流如潮，万一千蕊姑娘被叵测人顶上，可就麻烦了，因而陆离将其扶到黑鬃马的背上。 喝了自己这么多血，这货实力暴增，若是放到三国世界，至少能单杀黄巾军将领裴元绍。 嗷呜呜…… 诡异的叫声中，陆离跑到饼摊前排队，刚出炉的胡饼金黄酥亮，尤其是胡麻，个个颗粒饱满，看着就有食欲。 “呼～” “真香。” 排在前面的几个食客已经拿到了羊肉馅蒸饼，也不管烫口，往旁边一站直接吞吃起来，满嘴流油。 可惜，等到了陆离，两大笼蒸饼只剩下一张，胡人老汉也感觉不太好意思，未言先躬：“实在不好意思，这张饼就送给郎君了。” 其实陆离并不在意，不管是一张饼，还是两张饼，都填不饱肚子，尝个味道而已。 因此，从老汉手中接过裹了油纸的胡饼之后，陆离摸出一枚开元通宝放在案板上。 反正不缺钱，没必要吃白食，更何况人家小本生意也不容易。 “郎君留步，自家晒的薄荷叶，吃完饼食嚼两根能解腻，别嫌弃。” 一包叠好的干薄荷叶塞到陆离怀中，胡人老汉露出朴实的微笑，同时招呼儿子收摊回家。 质朴、和善。 “两位，上元安康。” “小老也祝客人上元安康。” 笑声中，陆离提着一袋薄荷叶，转身走了回去。 千蕊姑娘一眼就看出他心情极佳，脸上不由浮现出笑意：“郎君，奴改主意了。” “拿去。”陆离豪爽地撕下半张。 见状，黑鬃马不甘示弱的嘶鸣起来，也想尝尝味道。 “郎君……” “无事，我这坐骑比较特殊，能喝酒能吃肉。” 起初千蕊以为陆离在开玩笑，直到她亲眼目睹黑鬃马一口将小半张饼吞进腹中。 “走，今日不说看尽长安花，也要逛遍东市。” “奴陪郎君。” “可有名胜推荐？” “郎君不是长安人？远有灞桥风雪、曲江、终南山，近有兴庆宫、乐游原，可谓处处是景。” 事实上，最有名的还是平康坊，京都纨袴常来此狎游，及第进士也每以红笺名纸游谒其中，故谓“风流薮泽”之地。 而此处不仅有能歌善舞的小娘子，还有保唐寺、阳化寺，以及长安城最大的马球场，占地八分之一个坊，就紧紧挨着长宁公主的府邸。 当然了，一路行来，给陆离印象最深的还是那些长安游侠，嗯，腰间挂着长剑，打扮得花里胡哨，像极了浮薄浪荡子，一直盯着女扮男装的千蕊姑娘看，还时不时吹几声口哨。 得亏他们没有太漂，不然陆离单手教他们做人，事后还不会被官府追责。 三品大理卿，跟谁说话都有底气。 “郎君，现在东、西二市尚未开市，想好接下来去哪里了吗？” “不急，先填饱肚子再说。” 视线略过路边，一家卖朝食的摊子映入眼帘：一口油锅、一口汤锅、一锅清汤，四张桌案，最巧的是有几位食客刚结伴离开，将位置腾了出来。 “浮元子，奴最爱吃了。” 唐朝没有糯米做的元宵，上元节吃浮元子才是正解，陆离自然不会拒绝这种特色美食，笑着应允。 等到了摊子前，一名伙计招呼边擦桌子边问：“客人想吃什么？咱这里有羊汤馎饦、水盆羊肉、浮元子、火蛾儿、丝笼。” “浮元子，两份。”千蕊笑靥如花。 不等陆离说话，她又道：“火蛾儿也要两份。” 伙计第一次见如此娇艳的小娘，愣了许久，才察觉到自己失态，赶忙应承，“两位要什么馅的浮元子？” “南枣。” 话落，一双清亮的眸子落到陆离身上，“郎君呢？” “一样。” 如此，陆离来大唐的第一顿早餐已经定下：小半张胡饼、浮元子、火蛾儿。 其中浮元子最好吃，也最像元宵，五仁干果、咸肉、鲜菜，都可以作为馅料，用面皮裹好，先放进清水锅里煮熟定型，再用上等胡麻油煎炸个回。 表面金黄酥脆，内馅儿香甜烫口，一股香味扑鼻而来。 “此间乐，不思蜀。”六分饱的陆离要了一碗水盆羊肉，不禁感慨。 什么叫生活？ 没有地狱级考试，不用勾心斗角，不必与人竞争，吃、喝、玩、乐，想去哪里去哪里，想买什么买什么。 一旁，千蕊以为他抱怨平日里公务繁忙，莞尔一笑，温声宽慰。 70 第二十七章 看杀陆离 南陌青丝骑，东邻红粉装。 唐朝自由开放不假，但还是比较尊重礼教的，主张女子不宜抛头露面，尤其是那些家风严谨的贵族高门，规矩更多。 不过，大唐的女人真能被束缚住？ 初唐年间，宫人贵妇骑马外出，戴个宽檐帽，下面垂着长罩纱，把全身给遮住，防止大好容貌被人平白窥去，至于那透明罩纱能有多少效果…… 半遮半掩，更具风情。 等到了女皇时代，女主当国，罩纱缩短到颈部，只遮脸，姑娘们展露柔美的身体曲线在马上驰骋，游遍长安城。 眼下到了玄宗朝，风气更加开放，用来遮脸的帷帽直接掀掉，那些老夫子一边偷瞟，一边大呼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若是放在平时，小娘子还稍微遮掩一下，穿上自家丈夫、兄弟的靴袍，来个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雌雄：老娘是男人，出门逛街败家，不行？ 而上元佳节，更是想怎么穿就怎么穿，不仅如此，小娘子们还要私会情郎。 什么，没有情郎？ 长安人全城出动，找个心怡的俏郎君邀约就是。 千万别觉得不好意思，只要没有婚约，或者丈夫，官府还真管不着。 逛街时，千蕊姑娘跟陆离说了桩前年旧事：李节度有宠姬，元夕，以红绡帕裹诗掷于路，约得之者来年此夕会于相蓝后门。宦子张生得之，如期而往，姬与生偕逃于吴。 官员的美妾和文人私奔，这个不稀奇，但两人此前根本不认识、素未谋面，小娘子临时起意，扔下写有诗文的手帕，被路人捡起来…… 缘分，如此奇妙。 若张生觉得是恶作剧，亦或者胆小怕事，怎么可能抱得佳人归？ 就是可怜那李节度使，据说，至今都未曾将宠姬找回来，只知道她跟情郎跑去了吴地。 “世上良人千千万，何需为我空劳神？” 此刻，陆离停在路旁，仰天长叹。 并非不想前进，而是不得前进。 小娘子们好不容易可以抛开礼法、烦恼，尽情玩乐，而今又见到一位玉质皎然的俏郎君，芳心悸动，似乎有小猫在乱挠一般。 如此，就造成了一个很严重的后果，小娘子们呼朋唤友，一起围聚远观，把路给堵起来了。 其中，有豆蔻之年的少女，有风韵犹存的美妇，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更有甚至，解下腰间丝囊往陆离身上扔。 短短小半刻，就有十五六个，且各式各样，颜色不一。 何意？ 表达爱慕之意。 去年元夜时，花市灯如昼。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上元，可谓大唐版情人节，比之后世更加开放，大家素不相识，就觉得你长得帅、风度翩翩，想要一起共度良宵。 如果经过相处，感情愈发火热，那明年过节，咱们再约个地方相会。 嗯……若是被放了鸽子，就变成了一个悲伤的故事。 有时候长得帅，确实会带来烦恼，陆离现在很无奈，小娘子们远远瞧着，也没指指点点，了不得扔个丝囊过来，以示爱慕。 难道这都不行？ 咱大唐可不兴霸道总裁那一套。 “呵呵，郎君可真受欢迎，堪比古之卫玠。”千蕊姑娘皮笑肉不笑。 事实上，只靠脸是可以名留青史的，如果没有，那就代表还是不够帅。 《晋书·卫玠传》：京师人士闻其姿容，观者如堵。玠劳疾遂甚，永嘉六年卒，时年二十七，时人谓看杀卫玠。 卫玠，美男子也，风神秀逸，每次出行都会导致洛阳城的交通瘫痪。由于前来围观的百姓实在太多，久而久之，这位俏郎君产生了心理阴影，英年早逝。 虽说陆离没那么娇弱，会被人用眼神杀死，但一直被盯着看，确实挺尴尬，说出去怕是要把同学们笑死： 我特么来长安度一次假，结果因为长得太帅，被堵在了路上，哪里都去不了。 念及此，陆离叹气：“唉，让娘子见笑了。” 其实，姑娘们知道他有女伴，可实在架不住心动，想要试试，万一成了呢？血赚！ “让一让。” “怎么了，花船没游街、灯会还没开始，堵在此处做甚？” “大过节的，大家相互体谅，别停在这里，去别处逛逛。” 不良人、武侯闻讯赶来。 其实，他们心中同样存了看热闹的心思，想要目睹一下造成道路拥堵的男人究竟长什么样。 “头儿，似乎是昨夜在黄六娘家作乐的陆寺卿。”一名不良人眼尖，视线穿过人群，看到了陆离，赶忙用手肘推了推身上的武侯。 “你确定？” “千真万确，他旁边站着的是千蕊娘子，名头仅次于花魁明月，我做梦都想邀她出来。” “上元佳节，提什么明月，不嫌晦气？” 说完，为首的那名皂衣武侯就吩咐麾下上去，将人群分开，把陆寺卿给救出来。 许是感觉这样不合适，亦或者嫌弃被不良人触碰到身子，小娘子三三两两地散去，两步一回头，眼神极其幽怨，仿佛陆离辜负了她们，而看千蕊姑娘时，则是充满了嫉妒。 “陆寺卿。” 见人群散开，武侯首领赶忙冲上前，叉手道：“吾等来迟，切勿怪罪。” “无事，无事。” 陆离擦了擦额上并不存在的虚汗，无奈道：“上元安康，诸位辛苦。” “不辛苦。” 武侯和不良人皆感觉受宠若惊，齐齐行礼：“陆卿上元安康。” “寺卿何往？吾等可行护送之事。” “不必，坊间人潮汹涌，各位需时刻提防意外，陆某与千蕊姑娘自去。” “喏。” 最终，热情的武侯首领还是派了两名不良人偷偷跟着，如果再发生类似的事情，也好及时救场。 “不是郎君薄幸，实在是条件不允许啊。”陆离牵着黑鬃马继续前行，一边把玩丝囊，一边感慨：“眼下并非谈恋温香软玉的时刻。” 听得此言，千蕊姑娘只当他是得了便宜卖乖，旋即赏了一记白眼过去。 “郎君，东市开市前，不如找个地方坐坐？再这么逛下去，你的魂迟早会被哪个小娘子勾走。” “那便去前面。” “公主府？” “非也，旁边那个马球场开放了，咱们去凑凑热闹。” 70 第二十八章 为尊严而战 长宁公主，神龙年间进封公主，开府，设置属官，不设长史官，待遇等同亲王。 可惜，一切恩荣都随着中宗逝世，当今圣人发动唐隆政变，拥立睿宗上位而烟消云散。 现今这座耗资二十万万钱才建成的府邸，归了永王，当今圣人的第十六子，他酷爱马球，经常在鞠场之内举办比赛。 刚好陆离想见识一下大唐第一运动，便带着千蕊姑娘同去。 “此地为永王殿下的别宅，戒备森严，陆卿到此，安全定是无虞，吾等赶紧回去复命。” “听说今日对战的是吐蕃，无缘一睹我大唐健儿的风姿，可惜了。” “有什么好可惜的，游街赏景，亦是一桩美事。” 交谈之间，那两名暗中护卫的不良人远去。 鞠场。 为了方便行事，陆离身边没有仆从跟随，但他本身就气度不凡，再加上身侧有佳人相伴，门僮自然不敢小觑，赶忙上去迎接。 不等其开口，陆离直接掏出名贴，这是为客之礼，也是为了表明身份。 不多时，门僮双手归还名贴，躬身示意：“原来是陆卿，快请。” 三品大员来看球赛，永王高兴还来不及，身为仆人，又怎么敢拒绝。 事实上，若非永王殿下正在全力备赛，根本抽不开身，门僮早就派人去通知他前来迎接了。 就这样，在卫士的引导下，两人来到球场观赛区。 本以为来得够早了，可此刻看台上坐满了贵族男女，毕竟此次对战吐蕃，算是国家级赛事。 而知道陆离身份的管事，直接将其带到了高台，也就是视野最开阔、能够俯瞰整个赛场的贵宾区。 眼下两支队伍尚未登场，都在紧锣密鼓地做着准备工作。 大唐与吐蕃有着世仇，交战数十年，有胜有负。 而当今圣人即位后，励精图治，唐朝国势鼎盛，军力空前强大，一扫武周时期边疆战事不利、被动挨打的尴尬局面，在对吐蕃战争中，屡屡占据上风。 正因为如此，吐蕃赤德祖赞特意派出使者来长安，想在鞠场与大唐一争高下。 换而言之。 鞠场即战场，用以宣扬国威。 “去年我阿爷率军出西平，行千余里，攻破吐蕃洪济城，今日我大唐健儿定能在自家门前扬威！” 一扎着总角的少年脸色涨得通红，攥紧拳头，朗声说道。 高台只对贵宾开放，因而人数不多，并且，除了陆离和千蕊姑娘之外，都是些少年郎，年龄最长者不过十一二岁。 听得伙伴的豪言壮语，一少年眉头微皱，沉声道：“吐蕃赞普赤德祖赞堪为一代雄主，否则也不可能在我大唐天军的攻伐下支撑这么多年。” “吐蕃使者选在上元节下战书，恐怕真有几分把握。” “哼，在战场上逞不了英雄，来长安又能如何？”那总角少年眼神睥睨，满是自信。 这一幕落到陆离暗中，令他颇觉有趣。 “这位小郎君估计是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家的公子。”千蕊解释道。 陆离点了点头，心道：将门虎子，所言非虚。 念及此，他忍不住跟身旁这群少年搭话，笑着问道：“今日上元节，街上有花船、歌舞、杂耍，尔等为何不去？” 其实，少年们早就注意到了陆离，能被永王府的管事亲自引上高台，身份会简单？ 正因为如此，皇甫鸿收敛锐气，叉手道：“轻歌曼舞于国无益，而击鞠暗含阵战之道，吾等年少不能提槊上战场，便来此为大唐健儿喝彩助威。” 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翕张。 态度不卑不亢，但言语中却透着锋芒。 陆离心生感慨：“总角之年就敢言提槊上战场，壮哉我大唐少年。” 听长者夸赞自己，几个少年皆面露喜色。 这时候，鞠场上出现了十几道身影，有手捧重锤者，有拎油桶者。 马球，又名击鞠，后世的足球与之有些相似，勇士们手持球杖，一边驭使坐骑，一边击球，射中敌方那一侧的短门，计一筹。 每次比赛不亚于上一次战场，毕竟如此激烈的运动，很容易坠马受伤。 为避免不必要的伤亡，事先会将鞠场上尖锐的物体清除掉，再填上沙土，最终用上等胡麻油将其打湿，避免马蹄溅起尘土。 “再有半刻就要开始了。”皇甫鸿兴奋。 这处鞠场长两千步，宽一千步，十余名仆从分工合作，要不了多久便可将其收拾好。 “郎君觉得我大唐健儿能取胜吗？” “自然。”陆离言语笃定。 闻言，千蕊姑娘浅笑道：“那打个赌怎样？奴赌吐蕃惜败。” “那我赌吐蕃大败。” 两人都不认为吐蕃能赢，因而就赌大唐能胜多少。 五筹以下，算吐蕃惜败。 五筹以上、十筹以下，算平。 十筹以上，唐大胜。 之所以会这样打赌，是因为他们听皇甫鸿介绍说，永王和吐蕃大使事先已经约好了，哪一队先打够二十筹就是胜者。 “郎君，若是奴赢了，你便答应奴一件事。”千蕊姑娘语气柔和。 陆离爽快道：“可。” 反正她心中有数，不可能提太过分的要求，没必要扭扭捏捏。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看客越来越多，且都是长安有头有脸的人物。 因为，吐蕃与大唐两个当世大国堵上尊严一战，击鞠水平之高，着实令人不愿意错过。 “没想到会在此处碰到爱卿。” 一道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离转身望去，一身穿黄袍的老者映入眼帘，剑眉宽鼻，虽两鬓斑白却依旧英气逼人。 御宇天下三十余年，一扫武周在外交上的颓势，与肱骨大臣一同创下开元盛世，能不威严？ “见过圣……” 稍作愣神后，陆离急忙下拜行礼，但却就被他一手托起。 “免了，今日与民同乐，这些虚礼且放一边。” 话落，天子偏眸看向陆离身侧，又问：“这是你的上元女伴？” 此时此刻，能说会道的千蕊姑娘脑中一片空白，如遭雷击。 “圣人慧眼。”陆离则出言恭维。 “哈哈，刚好太真也随我出宫了，待永王胜了吐蕃，你我君臣同游长安，如何？” 70 第二十九章 为大唐而战 太真？ 陆离心念一动，不由往圣人身后望去，那是一位身穿坤道袍的女子。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所谓倾国倾城，大约就是用来形容她的，人间难得一见。 饶是阅美无数的陆离，在看到杨太真后，依旧心生惊艳之感。 不过，远观即可。 除了圣人之外，天下谁敢染指这位绝色女道人？ 陆离按下心思，叉手说道：“上元佳节能与圣人、贵妃同游，实在是臣的荣幸。” “既然如此，爱卿便随朕一同观看马球赛。” “来人，赐席。” 话落，一名身材高大的老者捧着两张软垫走来。 不是高力士，还能是谁？ 他脸型棱角分明，两撇眉毛如同浓墨，且肤色偏黑，若非没有蓄须，根本看不出他是太监。 “多谢高翁。”陆离满脸客气。 翁是对老者的尊称，高力士在宫中威望很高，多次平息皇室内部纠纷，今上能够登基，他功不可没。 有一句话在长安官场广为流传： 力士当上，我寝则稳。 圣人亲口所言。 因此，宰相李林甫对高力士颇为客气，而诸王公主称高力士为阿翁，太子则喊他一声二兄，驸马们更是称他阿爷。 “寺卿客气。” 高力士见人笑三分，给千蕊姑娘递坐垫时，还调笑了几句，以示亲近。 不过，没叙太久的话，耳旁便传来一阵响彻云霄的欢呼。 千呼万唤始出来。 此时此刻，大唐的马队开始进场： 黑色幞头紧紧包住头发，袍服统一为红色，且用腰带牢牢扎紧，下面则穿着紧身裤，以保证打球时，动作干脆利落。 永王在最前方，一手执球杆，一手策马扬鞭，带领麾下勇士绕场奔驰。 看台上的贵族男女也很给面子，欢呼声久久不绝。 毕竟这里是长安，大唐国都，永王的球队占据主场优势，尚未开始比赛，就在气势上胜了吐蕃人一筹。 “此儿英果类我。” 李隆基看着下方高举月杖、绕着球场策马奔腾的永王，心生恍惚，望着坐在怀中的杨太真，道： “昔年，朕与姑姑扶持父皇登基，当时朝堂不稳、边疆不稳，吐蕃趁机派出使者前来挑衅，也是比试击鞠。” 其实，这个故事杨玉环听过好几遍了，可她却没有出言打断，而是仰起螓首，满脸期待的倾听着。 “由于女主当国已久，禁军疏于武备，根本不是吐蕃人的对手。” 听到此处，陆离就猜到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了—— 满场齐齐呼喊三郎，希望他能力挽狂澜，击败吐蕃使团。 三郎自然就是时任太子的李隆基，坊间传言他球术高超，曾以四人胜十人。 而事情正如陆离所料。 那种情况下，先皇李旦旋即命太子出战，而他也不辱使命，在各国使者、文武百官的注视下，逆转乾坤。 或许为真，或许是为了讨佳人欢心，故意编造的故事。 旁人不得而知。 反正，杨玉环在听完之后，满脸崇拜，仿佛亲眼目睹了正值少年的三郎，骑着骏马，左突右冲，将吐蕃人打得落花流水，扬威于鞠场之上。 这个时候，突厥马队也登场了，没有人为他们喝彩，像十二个孤儿，孤零零地绕场奔驰。 “尔等可曾听闻将军三箭定天山，壮士长歌入汉关的故事？” 一名头戴蕃帽的大汉突然开口，打破尴尬。 而旁边的吐蕃勇士坦言道：“听过，说的大唐名将薛仁贵。” “这个被唐人视为神明的将领，在进犯我吐蕃时，全军覆没，一甲不归，若非赞普仁慈，他连成为阶下囚的资格都没有……” 踩一捧一。 手段不光彩，但确实很有效果。 思及父辈的勇武，吐蕃马队的成员纷纷振奋起来，他们誓要扬威于国门之外。 而这些话并没有避讳旁人，尤其是喝彩、满堂皆寂的情况下，只要耳朵没聋，都能听到。 正在回忆少年时代自己如何英武的天子勃然大怒，“彼辈猖狂！” 幸亏杨太真及时宽慰，高力士从旁附和，说永王会替圣人教训这些蛮子。 不多时，巡游仪式结束。 双方人马开始列队，呈一字排开，共十二队。 永王一方骑得是皇家御马，经过精心挑选、培育，个个体格健壮，并接受对抗性训练，以适应激烈的对撞，同时兼顾灵活性。 吐蕃一方的马匹个头稍小，胜在耐力强韧，灵活性强，且善于疾驰。 刚才那一通挑衅，永王心中憋了一肚子火气，抬眸看向场外，示意赶紧宣布开始，他要教训吐蕃人。 如此，一通鼓响！ 比斗正式开始。 规则很简单，球场两段各竖一处短门，门上雕红涂彩，只要用月牙形的球杖，将拳头大小的实心木球打进对方门中，就算谁赢。 “为我大唐而战！” 永王一马当先，冲向场地中心，去争第一杆，其他勇士国向前奔驰，或护卫左右。 碰！ 一声脆响在球场炸开，月牙杖头掀起好大一片黄土，实心木球高高飞起，争夺开始。 马蹄声如惊雷一般炸开，二十四名骑士都在追逐。 只要自家勇士触球，观众台上就高呼：“彩！彩！彩！” 等球落入吐蕃人手中，大家齐声嘲讽，嘘声漫天。 不料这种氛围没能持续多久，一开始还能势均力敌，打得你来我往，可过了一刻钟的时间，吐蕃人连进三球，永王府的勇士被冲得毫无还手之力，唯余永王勉力支撑，才进了一球。 见状，吐蕃使者们纷纷大笑，得意至极。 谁能忍受这种嘲讽？ 在自家门口被虐！ 若非有自知之明，早就冲上去替永王迎敌了。 “力士，何其相似啊。” 天子发出慨叹，眼神中流露出莫名的神采，“你可记得当年？” “老奴记得，三郎英姿勃发，提杆上阵，率领将士灭了吐蕃威风。” 高力士不断点头，因为，当年他也是其中一员，飞马护在天子身侧，与之一同冲阵。 “魏武帝曹操曾说，烈士暮年，壮心不已，今日朕为娘子战一场。” 70 第三十章 威武（合一） 在场众人皆被镇住。 承平已久，人们似乎都已忘记，这位统御天下的九五之尊，年轻时曾是大唐有名的弓骑高手。 在唐隆、先天两次宫廷政变中，亲率士卒，上阵厮杀，如此才有了今日的太平盛世。 “圣人，千金之子不坐垂堂。” 不等高力士劝阻，一名身披重甲的将军旋即拜倒在地，“蕞尔吐蕃，怎劳圣人出手，末将愿率禁军出战。” 击鞠是一种很奢侈的运动，只有贵族才玩得起，永王和他麾下的马队就是其中翘楚，但真要论起来，这些人还算不上大唐第一次梯队。 龙武军只选用唐元功臣子弟，以护卫天子，且要求格外严格：需试弓马六次上、翘关举五、负米六斛行三十步。 而他们操练的常规项目中，就有击鞠这一项，因此，完全可以将其视作国家队。 交谈之际，吐蕃又进了一球。 此刻，永王心中叫苦不迭，此次对阵的吐蕃人比以往要强劲，球队左冲右突，不断寻找机会，可局势却越来越糟。 无颜见长安父老…… 突然，哗然声在永王李璘耳边响起，他根本来不及作出反应，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 原来两个吐蕃人一左一右，撞上了永王座下的御马，随着一声嘶鸣，马倒了下去，而永王则被甩了出去。 幸亏他麾下的骑兵在第一时间冲过去，将其牢牢护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此刻，李璘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大碍，就是脸色阴沉，走路一瘸一似乎拐，右腿受了点轻伤。 “殿下怎么如此不小心？竟在这种时刻分心，若非我吐蕃勇士及时勒马，上元节怕是要多出一缕亡魂咯。”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再加上吐蕃自身国力强盛，唐军不敢轻启战端，因而，这群使者才敢肆意挑衅。 最重要的是，若是永王没有临阵分心，撞击还真不一定能成功。 “休要再劝，朕要亲自上场，为娘子而战。” 自从杨太真入宫以后，天子就沉迷于饮酒作乐，龙武卫大将军陈玄礼嘴上不说，但心里已将其视为了一个年老体衰的老人。 正因为如此，他急忙跪劝，并在君前承诺：不胜吐蕃使团提头来见。 可惜，李隆基骨子里与生俱来的烈性，注定了陈玄礼的劝谏不仅起不到作用，反而会适得其反。 “老奴愿随三郎冲阵。” 世间没有比高力士更了解天子的人了，他知道此刻多说无益。 只是，曾经自比太宗皇帝、为大唐国运而战的圣人，今日竟为了讨一女子欢心，做出这等荒唐事， 不过，杨太真是天子从儿子手中抢来的，为她做出什么都不稀奇。 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此时此刻，陆离终于知道杜牧所言非虚，毕竟，眼下这种事李隆基都能做出来，更何况用传递紧急军情的精锐骑兵为爱妃送一盘荔枝？ 下意识地，他看向杨玉环，想看看这位“红颜祸水”是何反应。 可惜，一句话传来，将计划给打乱：“爱卿可愿随朕下场？” 当一个人失去曾经的锐气，他就迟暮了，可杨玉环的出现，让李隆基重新燃起了斗志，只不过没有用对地方。 陆离收回视线，拱手道：“臣愿往。” “既然如此，爱卿就随我一同去准备。”李隆基满脸自信，“叫永王和他的马队下来。” 在他旁边，太真笑意盈盈，仿佛在等心上人凯旋而归。 千蕊自诩阅人无数，可长袖善舞的她现在却搞不清楚，眼前这个绝美坤道是否真爱上了年近花甲的天子。 “三郎。”杨太真轻唤一声。 李隆基旋即回首。 陆离甚至有种预感，天子其实一直在等这一幕发生，他所做的选择，不仅仅是认不清现实，沉迷于过往的英武晓勇无法自拔，更是想听杨太真唤一声：三郎。 说句大不敬的话，李隆基跟陆离先前街上遇到的浮浪子弟差不多，他们大声喧哗、与人打闹，希望通过展示个人武力值，来吸引眼球。 “妾身等你凯旋归来，一同去曲江赏景。” “必不负娘子所托。” 话落，两人眉目传情。 陆离心中则百感交集，这狗粮撒得……着实让人无语。 若是有的选，他都想出工不出力，让李隆基认清一下现实。 这时候，皇甫鸿出言打断了天子与杨太真的腻歪：“圣人，吾等也想上去。” 一群少年郎能抵什么用？ 陈玄礼有些头疼，这场鞠赛只有十二人能上场，天子、高力士均年事已高，起不到什么作用，要是再带上几个少年…… 念及此，这位龙武卫大将军不禁打了个寒战。 幸亏李隆基关键时刻没犯傻，先夸皇甫鸿一行人年少有为，又说等他们长大为自己开疆拓土。 言外之意就是婉拒了。 而后他便不再废话，带着众人去下方更衣，准备上场。 黑色幞头、红色战衣，偃月形球杖，上面还包裹了一层豹皮，看上去威风凛凛。 跨上御马的瞬间，陈玄礼变得格外严肃，在他看来，高力士和圣人加在一起，勉强能抵一名禁军卫士，相当于尚未交手，己方就少一人。 至于陆离，身为一名年轻贵族，马术应该拿得出手。 只能说他有眼不识泰山。 吐蕃人虽强，但面对开了挂的陆离，根本没有招架之力。 陆离挥了挥球杆，试了试重量，跨上仆从牵过来的战马，心道：要是李隆基可堪辅佐，那就尽力把球权交过去，一把年纪为了哄爱妃开心，也确实不容易。 场内。 吐蕃使者愈发得意：“殿下可还能战？不若投降，早点结束，吾等急着去街上看花船，临走前多望几眼长安的锦绣风光。” 受了腿伤的永王怒目视之。 可是，一想到己方已没有再战之力了，李璘又垂头丧气起来。 看台上的看客亦然。 毕竟，将士们扬威于边疆，可代表皇室尊严的永王却在自家门口，被一群吐蕃蛮子打得毫无招架之力，面上着实无光。 这时，一支骑队冲入了球场，气势远胜永王府的球队—— 不仅装备更加华丽，连坐骑也是这样，马鬃全部编成三花形、马尾紧紧编扎起来，以免在近距离碰撞中发生纠缠。 什么叫专业？ 下一刻，人们立刻又燃起了希望，再次高呼起来。 永王回头望去，一眼就看到李隆基策马而来——黑纱幞头遮住了白发，身姿格外挺拔。 若非那是他亲爹，化成灰都认识，李璘甚至觉得自己看错人了。 弹指之间，由禁军组成的马队抵达场中央，李隆基忽然举起球杆，大声喊道：“我为娘子而战！” “哗！” 场下顿时一片喧哗。 此战关乎国家尊严，这人却口出狂言，说要为自家娘子而战，不怕被官府治罪吗？ 唯独坐在高台上的贵宾知道，那人是当今天子。 出于好奇，千蕊偷偷看向杨太真，只见她脸上泛出一抹红晕，娇羞地低着头，可大家都看到出来，这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贵妃十分开心。 千蕊姑娘心生羡慕，暗自叹道：“我何时才能遇到良人？不求如此，只要有个十之一二便好。” 另一边，永王正准备行礼，就被圣人挥手赶走了，他堂堂天子，在彻底将吐蕃人打服之前，不准备表明身份，众人统一称其为： 三郎。 “汝等是何人？” 穆赤是吐蕃使团的头领，他看着突然冲出的骑队，语气不善道：“我代表赤德祖赞与大唐切磋鞠技，你们突然打断，不怕天可汗怪罪吗？” 自太宗李世民以来，李唐王朝的皇帝均被异族称为：天可汗。 可汗是指西北各族君长，而天可汗，意为全天下人民共同的君长。 这是对大唐实力的认可，哪怕穆赤来自吐蕃，两国关系十分紧张，但在公共场合谈及李隆基时，他都会毕恭毕敬地称其为天可汗。 闻言，陈玄礼代为回答道：“吾等为龙武卫将士。” 龙武卫？ 穆赤一愣，语气软了许多，问道：“这是天可汗的旨意吗？” “没错。” “既然如此，那便继续。” 穆赤无奈，他没想到大唐皇帝会在上元佳节关注一场击鞠比赛。 不过，局势不算糟，毕竟已方现在已经拿下四筹，占据优势。 第六通鼓响！ 声音激昂，令人恍若置身战场。 李隆基心中涌起无限豪气，一马当先，冲向对面。 几乎是同一时间，高力士与陈玄礼两人跟了上去，护持天子左右。 坦白来说，两人身上的压力很大，若是不小心让圣人磕着碰着，他们万死难辞其咎。 而陆离的任务很轻松，准确来说是在他眼中，任务很轻松： 带领另外八名禁军卫士，将实心木球传到李隆基手中即可。 喂球是一门艺术。 不仅要得让接球的人得分，还得让他产生有成就感—— 此战能胜全靠我。 即，不要喧宾夺主。 身为一名资深演员，陆离表示，我很在行。 只见一名龙武卫小将拿到了球，陆离旋即大喊：“传！” 那小将略微犹豫了一下，选择信任。 砰！ 这一杖力道很巧，不重不轻，刚好落到陆离身前，只能说不愧是国家队，没白领朝廷发放嗯俸禄。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名吐蕃骑手冲了过来，呈左右包夹之势。 见状，陆离第一时间把球挑高，凌空抽射。 为了避免惊世骇俗，实心球只向前飞了五十步，不偏不倚，刚好落在另一名禁军骑士马下。 “好准头。” “力道不错！” 看台上爆发出欢呼声。 新球队一上场就主动进攻，一扫先前的颓势。 而千蕊姑娘也不由得站了起来，为正在赛场上“拼搏”的陆离喝彩。 “龙武卫士气正旺，得想办法把他们的气焰给打下去。”穆赤喊了一声。 接着，赶忙率领两名骑士前去追球。 球场整整长两千步，施展空间很大，这就导致取得小范围优势，并不意味着胜利。 木球几度易手。 二十四骑奔腾如飞，其中以李隆基与陆离最为惹眼，前者长驱直入，犹如离弦的箭一般，后者仿佛无处不在，只要唐军稍稍劣势，他就会出现，一杆夺走木球。 渐渐地，短门越来越近。 大将陈玄礼感觉太阳穴在突突突跳个不停，龙武卫上场的第一球，不容易有失。 念及此，他不断用眼神示意陆离把传过来，直到…… “陆卿，把球给我！” 李隆基大喊，因为，他等的就是这一刻，万众瞩目。 闻言，陆离收回余光，手下击球的动作干脆果断，利落到了极点。 陛下，臣尽力了！ 你可别让臣失望！ 落点位置不会出差错，距吐蕃一方的短门仅仅二十步。 整个世界在李隆基的眼中已经停顿了下来，他仿佛回到了少年时代，痛击吐蕃使团，为父皇、为大唐，赢得荣光。 事实上，四周万籁俱寂，所有人都提着一颗心，等待最终结果，包括杨太真。 啪！ 一声脆响。 这一杖力道几近完美，时机更不必提，陆离把握得非常好。 如此，实心木球在空中抛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直挺挺地入门。 鸦雀无声。 片刻之后，全场沸腾。 “大唐威武！” “为大唐贺！” “彩！” 喊声不绝于耳。 皇甫鸿等少年激动得直跳，这是洗刷耻辱的一球，由天子亲手打出，意义非凡。 “三郎威武！风姿不减当年！”高力士打马冲过来恭维。 可惜，圣人只是点了点头，而后抬眸看向高台，他看到了身穿坤道袍的杨太真，喊道：“为娘子而战！” 两人相隔甚远，根本不可能听到对方在说什么，可杨玉环心里明白，旋即展开笑颜。 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此刻，一名暗中护在高台的龙武军卫士喃喃道：“为了讨贵妃欢心，战死十万人也值啊……” 咚！咚咚！ 这时候，擂鼓声响起。 第六回合结束，大唐追上一筹，双方稍事修整，准备再战。 而李隆基先是绕着球场策马奔腾了一圈，夸耀武功，而后来到陆离身前，脸上泛着兴奋的红光，道： “此战，爱卿当得首功！” 70 第三十一章 跳梁小丑 场上，陆离笑得很勉强，来鞠场看个比赛，结果自己却上场了，还是陪着李隆基这个皇帝。 与此同时，高力士打马赶来，抱拳道：“陆卿传球果断，三郎时机把控得好，真是让老……某开了眼界。” 察觉到吐蕃人在暗中探听，高力士瞬间改口，不再自称老奴。 事实上，穆赤什么都没有听到，但直觉告诉他，眼前这群人绝非龙武军卫士那么简单，因而他恨声道： “一会儿给我盯死那个模样俊俏的家伙，两个人不行，那就三人！” 闻言，旁边的那些吐蕃勇士纷纷点头，在马上执礼。 这时候，大将军陈玄礼笑着凑过来，压低声音说道：“陆寺卿技术高超，往后若是得空，可多来我们龙武卫驻地，大家一起击鞠。” 倒不是献媚，而是陆离刚才那一手着实令人震惊，两骑包夹之下，将实心球传出五十步，力道、时机，皆无可挑剔。 对此，陆离笑着点点头，算是答应了。 咚！咚咚！ 稍事修整，比赛再度开始。 由于刚才被唐军轻取一筹，吐蕃人不敢轻敌，死死盯着陆离不放。 可惜，一切都是无用功。 任凭他们如何包夹，陆离总能及时触球，并将其传出去。 而其他禁军卫士也看清谁才是主力，只要有机会，就将球击给陆离，让他组织进攻。 “三郎！” 随着一声大喊，李隆基旋即进入状态，在高力士与陈玄礼两个肱骨之臣的互送下，一路策马，直冲吐蕃人的短门。 【天命在我，若天将兴之，非人所能除】 这是曾祖父李世民所说，对此，李隆基深以为然，他相信自己就是天命所钟。 诛韦后，灭太平。 受天之祜，四方来贺。 一路走来，政敌、外敌悉数化为冢中枯骨，怀着这种无敌的心态，李隆基果断击球。 随着一声脆响，满场皆寂。 相比于上次，这一回距离短门更远，足有三十步，哪怕是正值壮年、训练有素的禁军卫士，也没有把握说自己能一击破门。 下一刻，在众人的注视下，球直挺挺地落入门中。 喝彩声再度爆发。 连中两球，打得吐蕃人毫无还手之力，两个字：解气！ 而路过鞠场的路人听到动静后，互相打探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还差两球，但照这势头，大破吐蕃已是板上钉钉。” “大唐万年。” 目睹大唐健儿的英勇表现之后，看台上的众人皆感觉与有荣焉。 而李隆基深知乘胜追击的道理，稍事休息就示意继续比赛。 裁判哪里敢不同意？ 至于吐蕃人，稍微商量了一下战术，就回到指定区域等待鼓声，心里也没什么好抱怨的，毕竟大家休息时间相同。 “陆卿。”李隆基目光灼灼，伸手攥住陆离的手腕，“你的功劳朕都看在眼里，等大胜吐蕃，想要什么赏赐只管提，朕无不允之。” 有何物值得索要？ 坦白来说，陆离还真想不出来。 这个世界过于古怪，御猫能口吐人言，亦有邪祟害人，可是，武力值却不是很高…… 思绪被激昂的鼓声打断。 第八场比斗正式开始。 陆离表现得游刃有余，而胯下的御马虽有些疲惫，但仍能支撑两合。 风驰电掣之间，拳头大小的马球像是粘在陆离的球杖上一样，谁都无法夺走。 直到两个吐蕃人受到穆赤暗示之后，故意从两侧冲撞过来。 只能说他们寿星老上吊嫌命长了，若非上元节不宜见血，陆离都想一杖把两人的头抽爆。 唏律律！ 马嘶声响起，陆离及时控弦，轻松避开撞击，同时十分鄙视地骂道：“傻x！” 这么优美的话吐蕃人当然听不懂，不过配合陆离竖起来的中指，两人大概也能猜到是什么意思。 “击鞠难免会出现小幅冲撞，并非横冲，算不上犯规。” 穆赤冲上来解释，见陆离并无大碍，心中暗骂属下不争气。 “陆卿，你不要紧？”李隆基满脸关切。 “无事。”陆离摇了摇头，快速检查了一下坐骑，道：“继续，吐蕃人也就会这点上不得台面的小伎俩了。” 就这样，比赛再度开始。 太阳高悬，散发着万丈光芒，而地上的大唐健儿英姿勃发，吆喝控弦，急促的马蹄声中，一声声阳刚之气十足的怒吼，直上云霄。 有了刚才那个插曲，龙武卫将士们心中都憋着一股气，竭尽全力帮助陆离组织进攻，打法越来越激进，而木球也一次次地破门而入。 不用去边境就能看到自家儿郎的英姿，是何等幸福？ 看台上的喝彩声一直没停过。 相比之下，吐蕃人个个苦着张脸，如丧考妣，尤其第二次黑手被陆离瓦解之后，斗志几近为零—— 两名骑士趁着抢球的机会，故意加大动作幅度，将球杖拍向陆离的脸颊。 至于结果…… 现在场上还剩十名吐蕃骑士。 面对一个力大无穷，后手回击却能将两根红漆月杖击碎的怪物，谁敢去防？根本拦不住，一不小心还会把命给搭上。 如此，吐蕃球队发挥得越来越烂，直接来了个十连跪。 现如今，穆赤无比想念永王和他的球队，要是把对手换成他们，已方还有机会赢。 可惜，这只是痴人说梦。 在陆离的辅佐下，李隆基连中十球，整个人意气风发，这次不是梦回少年，而是已经回到了少年时代。 “三郎。” 中场休息时间，杨太真亲自走下高台，替李隆基擦汗。 毕竟连续比斗半个时辰，连马都口吐白沫了，更何况需要挥杆的骑手，个个被汗水浸得闪闪发光—— 为了不那么惊世骇俗，陆离也憋出了一身汗，看得千蕊姑娘很是心疼，多次劝他歇息几阵，看看情况再上。 当然了，别说陆离愿不愿意，反正李隆基第一个不同意。 “三郎，有陆卿和陈玄礼将军在，大唐必胜，”杨玉环一边帮李隆基换幞头，一边柔声劝道：“你上来歇息一会儿。” “朕无事。”李隆基脱下锦袍用手一拧，汗水如暴雨般流下，“力士可需要歇息？” “廉颇虽老尚能饭五斗。”高力士挺起身子，道：“老奴愿与陛下并肩作战。” 与此同时，永王府的仆役牵来了一批新马，其中一头格外眼熟。 嗷呜呜～ 狼嚎声响起，黑鬃马直接挣脱仆役的束缚，待冲到近前，又一把挤开千蕊姑娘，用头不断拱着陆离。 尤其是闻到他身上有其它马匹的味道之后，它叫得更凶了，似乎在控诉着什么。 “陆寺卿的坐骑一直在马厩中吵闹，吾等无奈，只能把它给带过来了。” “有此龙驹助战，爱卿必能随朕大胜吐蕃。”李隆基眼前一亮，不断打量黑鬃马。 唐人爱马，因为它能代表整个国家的风貌，太宗李世民不仅特意写文章来歌颂骏马，还喜欢收藏宝马：腾霜白、飒露紫、皎雪骢、奔虹赤…… 自比先祖的李隆基自然也对骏马情有独钟，他亦有一龙驹，名为照夜白，只不过此次低调出宫，并没有将其带上。 这时候，擂鼓声传出，休息时间结束。 接下来，龙武卫只需再拿下九筹，即可大败吐蕃。 有什么悬念吗？ 陆离觉得自己都不用上场，让黑鬃马收着点玩，就能完成以一穿十的壮举。 事实上，穆赤已经躺平任嘲了，只盼着大唐这一边念及吐蕃也是控弦百万的大国，给他留下些面子，让一球就好。 然而，李隆基正在兴头上，怎么可能相让。 陆离组织进攻——高力士与陈玄礼负责接应——圣人完成最后一击。 没什么新花样，直接碾压就好，到了最后吐蕃骑士忍不住抱着球杖痛哭流涕，整个过程，实在是太屈辱了。 没有观众鼓励他们，反而一直在嘲弄，好不容易抢到球，就要忍受漫天的嘘声，以及那个仿佛无处不在的男人。 与之相反的是，杨太真与千蕊姑娘多次展颜而笑，她们不仅是为大唐取胜而高兴，更是为李隆基（陆离）的表现而自豪。 前前后后，经过一个时辰的奋战，击鞠结束，唐大获全胜—— 二十筹：四筹。 值得一提的是，吐蕃赢的那四筹全是从永王那边得来，龙武卫上场，直接来了个十九连胜。 全场山呼万岁，鞠场外的百姓听说此事后，同样跟着呼喊，上元佳节变得愈发喜庆、热闹了。 毕竟，谁不喜欢扬眉吐气的感觉？ 大胜而归的李隆基龙颜大悦，连说了几次：“诸位随朕冲锋，好！扬了我大唐国威，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在朕面前说。” 寻常将士虽然兴奋，但却不敢开口。 “为大唐而战是末将的荣幸，不敢居功。”陈玄礼代麾下将士回答。 高力士也不甘落后，道：“老奴常常梦到当年，今日再随三郎冲阵，死而无憾。” “……”陆离。 “你们几个还跟朕来这一套？”李隆基笑道：“都好好想想，想好了给朕答复，限上元节之内。” 话落，他看向陆离，高兴地说道：“爱卿，此战你当居首功，朕之前就说了，想要什么赏赐，无不允之。” 君无戏言。 天子富有四海。 只要陆离提出自己想要什么，哪怕是宫中御物，李隆基都不会吝啬。 对这位步入暮年，放在民间已算半截身子迈入黄土的帝王来说，亲自带队大胜吐蕃，意义非凡—— 在各国使者、治下臣民面前，出尽风头，真正回到了数十年前，彼时，他只带四名卫士就轻取吐蕃十人队。 经此一役，即将被美酒和美色浇熄的锐气重新焕发。 不过，正当李隆基得意之时，几个小丑找了过来。 退场之后，穆赤越想越不甘，命麾下骑士抬着两具尸体，过来找龙武卫讨说法。 坦白来说，那两名在鞠场上玩手段，被陆离用球杖打死的家伙，死状确实惨。 一个颅骨正中塌陷，一个碎掉半张脸。 “吾等不远万里，从逻些城出发，经过艰苦跋涉才来到长安，代赤德祖赞向天可汗致以真诚的问候，传达休战、互市之意，而大唐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不怕再现大非川之战的旧事吗？” 不得不说，穆赤能做使团首领确实有些本事，至少会扣帽子、装委屈、摆出强硬姿态。 不提后一句还好，李隆基可没有忘记，先前吐蕃使团对战永王时大放厥词的场景。 已故去多年的平阳郡公薛仁贵被他们这些宵小恣意嘲讽，要知道，那可是李隆基曾祖父、祖父都要倚仗的国之忠良，镇国柱石！ 【太宗李世民：朕旧将并老，不堪受阃外之寄，每欲抽擢骁雄，莫如卿者。朕不喜得辽东，喜得卿也。】 【高宗李治：卿身先士卒，奋不顾命，左冲右击，所向无前，诸军贾勇，致斯克捷。】 此刻，伴君数十年的高力士知道，吐蕃人要遭殃了，在圣人心中，薛将军在某种程度上代表着他曾祖父、祖父。 穆赤这么说不仅起不到作用，反而会激怒天子。 “放肆！尔等多次辱及平阳郡公，究竟是何用意？”陈玄礼率先发难，他至今都记得十几年前，圣人攥着薛讷的手说：卿父勇猛罕见，古之未有。 这时候，李隆基气极反笑，问道：“你待怎样？” 穆赤未曾见过大唐天子，将其当成了宰辅一类的人物，想都没想，当即指着陆离说道：“听闻大唐最重法度，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只要将这杀人凶手绳之以法，吾等便当事情从未发生过。” “赤德祖赞对天可汗的敬意依旧。” 我审判我自己？ 陆离当即无语。 在掌管大唐法度的大理卿面前谈论法度，何等滑稽。 先前的喜悦一扫而空，李隆基心中怒意愈盛，脸也渐渐阴沉下来：“如若不然，如何？” “我吐蕃国控弦百万，赤德祖赞爱民如子，若此事得不到一个公平的结果，那么，两国之间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局势可能因此破裂。” “呵呵。” 随着一声冷笑，李隆基直接呵斥道：“昔年，朕之祖父，便说蕞尔吐蕃，僻居遐裔。” “没想到一小小的吐蕃今日竟欺到朕头上了，我大唐血性男儿岂止百万？回去告诉赤德祖赞，如其不服，朕便让皇甫惟明、王忠嗣、哥舒翰带兵去跟他讲道理。” 闻言，穆赤变色，赶忙下跪：“陛下，外臣有眼不识泰山……” “滚！” “吐蕃控弦百万？这是在威胁朕？不管你们号称百万，还是千万，只要敢犯我大唐、番邦，天军即刻而至！” 前年，陇右节度使皇甫惟明击破吐蕃大岭军，又大破吐蕃青海道军三万余人，斩首五千级，赤德祖赞之子琅支都亦被阵斩，悬尸示众。 前几个月，皇甫惟明率军出西平，行千余里，攻破洪济城。 眼下，吐蕃哪里是大唐的对手，否则，会来长安找存在感？ “上元佳节，朕不想在长安看到你们，滚回去。” 临时请个假 有事处理一下，回来估计会很累，直接睡了，明天、后天三更补，八月最后一天也说了，九月会多更新，前几天保底两更，也三更了两天，所以相信本扑街，这个月肯定坚挺。 ps这边有习俗，今晚要给孤魂野鬼烧纸钱，回趟老家…… 第三十二章 施主，请留步 “两国邦交乃天下大事，望天可汗三思。”吐蕃大使穆赤不敢再逞口舌之利，急忙叩首。 这次击鞠不仅丢了颜面，还触怒了唐皇，若是唐军以此为借口，再度掀起战端，那他们这些使者万死难辞其咎。 与此同时，陈玄礼与高力士也开口谏言，毕竟轻启战端，过于草率了。 “三郎，我大唐是礼仪之邦，上元佳节谈论兵戈，不详。”杨太真温声相劝。 这时候，穆赤也已猜出眼前这坤道是谁，一边叩首，一边附和：“贵妃英明，我吐蕃愿与大唐永结交好。” 事实上，李隆基刚才那只是气急之言，攻伐吐蕃，大唐势在必行，但不会是今年，等什么时候粮草、士卒皆准备完毕，再兵发数路，直捣逻些城。 见众人递台阶给自己下，他也不再坚持，淡淡道：“滚出长安，回去告诉赤德祖赞，朕没有看到他的敬意。” “南诏一小国每年都会派出使团，向我大唐进贡奇珍异兽，吐蕃这‘当世大国’，又该当如何？” “外臣明白了。”穆赤如获大赦，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 至少事情已经出现了转机，接下来，无非就是破财免灾、伏低做小，让大唐各路勋贵，以及那位杨贵妃感受到自家的悔意与诚意…… 如此，击鞠比赛结束，吐蕃使团讪讪而退，最近是不敢出现在长安城了，观赛者心满意足的退场，准备找个酒肆，再约三四友人一同欢庆佳节。 “爱卿，朕有些乏，今日姑且算了。”李隆基捏了捏眉心，“赏赐一事，留待明夜的宴会上。” 说到底他还是老了，只不过经此一役，这位天子也让众人明白，他骨子里的烈性与生俱来，不会被美酒所浇熄，也暂时不会被美色所腐蚀。 在万岁声中，杨太真扶着李隆基远去，护卫也紧紧跟上。 高力士临走前笑着从怀中摸出一个镂空香囊，递给千蕊姑娘，“今早门下巧艺者进一雅物，甚是稀奇，予娘子赏用。” 鎏金银香囊，呈圆球形，以子母扣套合，内设两层机环，无论外壁如何转动，机环与金盂都能保持平衡，使里面的香料不致洒落。 不谈材质，只说这份工艺，千蕊就不敢随意收下，直到陆离开口：“还不谢谢高翁？” “小物件而已，娘子不必挂怀，收下。”高力士笑了笑，“老奴得陪圣人回宫了，明日大宴之上再与两位相会，到时候不醉不归。” “奴奴祝高翁上元安康。”平白得了一件巧物，千蕊心中自然开心，朝高力士的背影行了一礼。 接下来，又是一起并肩作战的龙武卫将士，陈玄礼抬起大手，“啪”地一声重重拍在陆离肩膀上，豪爽道：“兄弟，今日大胜吐蕃，你出力颇多，够劲！往后在街上遇到麻烦，直接招呼我龙武卫，义不容辞！” 陆离笑着点了点头，虽说他无法在此长待，但交个朋友总归是好的，打趣道：“既然如此，那某就不客气了，到时候陈将军可别不认账。” “哈哈。” 闻言，陈玄礼一声长笑，摸出一块腰牌递了过去，“以此为凭。” 这是他随身之物，虽然不能说见物如见人，但确实能起几分作用。 过得一会，剩下几名龙武卫将校也围了上来，要约陆离一起打球。 要知道，武将心思直，大家并肩作战、通力合作，且大胜敌国，心中自然而然就会产生亲近感，尤其是军营中，还一直奉行强者为尊。 对此，陆离满口答应，说等过了上元佳节，定找个时间去龙武军驻地，一起击鞠。 众将士抱拳为礼。 这时候，即将离开王府的杨太真，回头看了一眼陆离，只见他正和龙武军将校有说有笑，很是亲近，脸上浮现出莫名的笑意，召来一宫女，耳语了几句。 “怎么，娘子要代朕赏赐陆卿？”李隆基脸色如常。 “三郎是三郎，太真是太真，怎可混为一谈？”杨玉环脸上作委屈状，“先前三郎说，是为娘子而战，现在胜了，还不允许我赏赐功臣？” “是，是是，当赏。”李隆基不疑有他，反而附耳问道，“那娘子如何奖赏朕？” “……” 旁边几个宫女皆羞红着脸，垂头不语，静静听着。 渐渐的，禁军卫士皆已离开了，只有永王府的管事迎送陆离：“陆寺卿，实在不好意思，我家王爷腿伤严重，医者正在为他上药……” “不妨事，替我向永王问好，今日事出紧急，未曾与他叙话，明日圣人大宴群臣，再喝上几杯。” “一定，一定。” 三人一路走到大街上，永王府管事叉手目送陆离和千蕊姑娘离开。 就在这时，身侧传来一女子的声音，喊道：“陆寺卿请留步。” 回头望去，正是先前跟在杨玉环身边的女官。 “圣人有何示下？”陆离疑惑，叉手问道。 “不是圣人。”女官笑吟吟道：“此次对战吐蕃国是为我家娘子而战，她自然得赏赐功臣。” 杨太真是何用意？ 不怪陆离多想，实在是此女过于不凡。 与此同时，女官双手呈来一镶满宝石的金簪，悄悄观察陆离几眼，“娘子将此簪赐给寺卿女伴。” 千蕊姑娘未曾多想，行礼感谢。 而陆离也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起初他以为是自己长得太帅，被杨玉环看上了……嗯，既然是送给千蕊姑娘，就没什么好纠结的了。 “谢娘子恩。” “话已带到，告退。”女官叉手行礼，而后快步行离此处。 不多时，陆离与千蕊姑娘也再度上路。 “短短两个时辰，奴就跟在郎君身边沾了不少光。”她时而把玩香囊，时而把玩金簪，这些可都是皇家御物，坊间根本见不到，一时间心中又泛起几分羞涩，娇声道：“此次打赌是奴输了，郎君想要什么？” 这……看这眼神，意有所指啊。 陆离正打算随便说个要求，就看到身后出现一抹白色。 “施主，请留步。” 语调奇怪。 同时，一只手搭上陆离的肩膀。 第三十三章 波斯僧 陆离顿住脚步，回过身。 这是一个身披白袍的胡人，满脸大胡子，一开口就是纯正的官话：“施主，你与我教有缘。” 这么突然的吗？ 走在大街上，突然窜出一个高鼻深目的僧侣，也不知道是什么教派，直接就说自己和他有缘。 “郎君，这人似乎是景教的司祭。”千蕊压低声音提醒道：“贞观十三年，太宗皇帝准许波斯胡僧在长安宣讲教义，如今已有上百年历史了。” 听她这么一说，陆离更加疑惑了，他搜遍了记忆，都不记得景教是什么东西。 按理说，景教在长安发展了上百年，虽不能说信徒众多，但应该有些名气…… “这位，大德。” “何事？” 陆离也不知该怎么称呼这人，索性用了称呼本土和尚的方式，毕竟他刚才喊自己施主来着。 “在下米利斯，施主你与本教有缘，可愿入我门中。”米利斯再度发出邀请，表现得很是热情。 “……”陆离一阵无语，只当遇到了疯子，准备带着千蕊姑娘转身离开。 这时，这白衣波斯僧又道：“是在下冒昧了。” “两位，能占用你们一刻钟的时间吗？小僧希望能跟你们宣讲一下教义。” 米利斯满脸诚意。 “郎君，左右无事，听一听。” 平康坊有风俗，每月八日、十八日、二十八日，姑娘可前往坊内的保唐寺听尼姑们讲经说书。 久而久之，千蕊也对各教派充满了兴趣，寺庙、道馆，只要遇到就会进去添些香火钱，以求神佛保佑。 “大德，吾等赶时间去东市，不如你边走边说。”陆离仔细打量米利斯，发现他确实没什么奇特之处，心中已隐隐将其视作招摇撞骗之人。 “我三一妙身，无元真主阿罗诃，判十字以定四方，鼓元风而生二气，暗空易而天地开，日月运而昼夜作，匠成万物然立初人……” 见陆离不为所动，米利斯也不着急，继续道：“戢隐真威，同人出代。神天宣庆，室女诞圣於大秦；景宿告祥，波斯睹以来贡……” 听着听着，陆离有点琢磨过来了。 有个叫阿罗诃的神只，祂划了一个十字安定四方，开天辟地，创造人类。 再后来，有一童女怀孕，生下了一个圣贤般的人物，几个星象学家从远方而来，他们问：那生而为王的人在哪里？我们在东方看到了他的星，特地前来朝拜…… 怎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大师，那孩子究竟是何人？” 千蕊表现得格外感兴趣，她从未听过室女，也就是从未与男人交往的女子，突然怀孕，并且还生下一个生而为王的孩童。 “天尊当使凉风向一童女，名为末艳，凉风即入末艳腹内。 末艳怀后产一男，名为移鼠。父是向凉风。有无知众生即道，若向风怀任生产。但有世间下，圣上放敕一纸去处，一切众生甘伏据。此天尊在于天上，普署天地，当产移鼠。” 末艳？ 圣母玛利亚。 移鼠？ 耶稣！ 此时此刻，陆离终于明白这景教究竟是什么了，颇为怪异地看了米利斯一眼： 这大胡子真他娘是个人才。 竟然把圣经上的故事全部翻译成了文言文，除了名字有些怪异之外，没有丝毫违和感，纯正典雅！ “这位姑娘，你对我们景教感兴趣吗？”米利斯见陆离似乎不为所动，便决定换条路走，脸色变得格外严肃：“入我教中，邪祟不侵。” “小僧观姑娘印堂发黑，最近恐有血光之灾加身。” 陆离：“……”。 现如今，外来的和尚都会这一套话术了吗？ 然而，千蕊姑娘却对此深信不疑，她可不是陆离这种杀胚，昨夜明月那诡异的死状，一时半刻还真忘不掉，现在听波斯僧这么一说，瞬间觉得自己也被诡异给盯上了。 “如何入教？” “只需发下十愿。” 不要钱财？ 陆离颇感意外。 不过，他已经认定米利斯在骗取信徒，因而，心中开始思索该如何揭穿对方，把被忽悠瘸的千蕊姑娘拉回正途。 “敢问大德是哪十愿？”千蕊满脸虔诚，犹如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第一愿者，天尊说云：所有众生，叛逆诸恶等，叛逆天尊，亦不是孝。（除我以外，不可再敬拜其他神明）” “第二愿者，若孝父母并恭给，所有众生孝养父母，恭承不阙，临命终之时，乃得天道为舍宅。（要孝敬父母，好使你在上帝赐给你的土地上安享长寿）” “……” 米利斯一边说，一边观察暗中陆离的脸色。 “第七愿者，莫做贼。” “第八愿者，众生钱财，见他富贵，并有田宅奴婢，无睢姤。（不可贪恋别人的房屋，也不可贪恋别人的妻子、仆婢、牛驴，或其他东西）” 陆离在心中说道：这不就汉化版摩西十诫吗？在引导信徒向善的同时，格外注重孝道。 莫非真错怪眼前这波斯僧了？ 既不要金银珠宝，也不贪图美色，只需心中有上帝、行好事，即可就能得到庇护。 如此，千蕊姑娘信一下，也无妨。 米利斯讲完十愿，满脸期待的问道：“姑娘可愿入我门中？信奉阿罗诃天尊。” “奴愿捐黄金十两，替代这第一愿，可否？”千蕊有些犹豫。 相比于什么阿罗诃，她还是觉得庙里菩萨、佛祖法力更大，也更加灵验。 只不过，波斯僧说可以为她化解灾祸…… 黄金十两。 米利斯咽了咽口水，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如此多的巨款了。 一切尽收陆离眼底，心中无奈道：看走眼了，本以为是个虔诚的教徒……不过，确实没看出来，千蕊这姑娘也是傻有钱。 “不可。”米利斯摇了摇头，心中的贪念一闪而逝，道：“既然姑娘有所顾虑，不愿入我门中，小僧也不强求。” “相逢即是有缘，这件法衣你且拿去，只需放在房内礼拜七日，邪祟便不敢再害姑娘。” 话落，米利斯脱下白袍，双手递给千蕊。 只见绣在白袍后面的金色十字架格外引人注目，完完全全由金线织成，造价不菲。 这家伙究竟是什么路数？ 哪个骗子舍得下这么大的本钱？ 第三十四章 入我门中 面对那十两黄金，米利斯绝对动过贪恋，陆离听到他心跳声变快了，可一念之间，一切恢复如常。 不仅如此，这位景教僧还将随身的法袍赠给了千蕊姑娘。 怎么看也不像放长线钓大鱼。 “多谢大德，敢问景教胡寺如何行去？奴往后要去上香。”千蕊语气虔诚，她真觉得眼前这波斯僧很是不凡，哪怕自己不入教，也愿意帮忙化解灾难。 骗子？ 坦白来说，千蕊不是没想过这种可能，但一切疑虑都随着米利斯将这件法袍送出而烟消云散。 平康坊内的姑娘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再者，他连自己的姓名、住所都没有问，心中必然有所倚仗。 不得不说，千蕊的思想已经开始迪化，她俨然将米利斯当成了话本小说中的神仙人物。 “我寺建在义宁坊东北角，为太宗皇帝命工部所造，若是姑娘往后有意去听讲，可将此符交予其他僧众。” “另外，我寺有一告解室，可将一切心事、烦恼说与阿罗诃天尊，祂会倾听，并降下启示。” 说完，米利斯又解下一串十字架手链，递了过去。 一番操作下来，弄得陆离都不好意思说出什么偏激的话来：一串平平无奇的手链，一件用金线绣成锦袍。 看不出任何神异之处，但确实是景教僧的一片心意。 “敢问大德，某与贵教如何有缘？” 陆离语气和善，试探道：“传闻，佛家有护法金刚，道家有护法神，皆可降伏世间诸多不详，不知贵教有何降妖伏魔的本领？” 这是一个让他看不懂的世界，禁军卫士虽然骁勇，但武力值并不高，却又有暗中磨牙吮血的诡异…… 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两者如何制衡？ 眼下遇到一个颇为有趣的波斯僧，陆离觉得可以窥探一下这个世界的秘密了。 “小僧昨夜梦到了阿罗诃天尊，祂指示小僧来平康坊东街，等待一位有缘人。” 托梦？ 没想到上帝来了东方，竟然还学会了这招。不过，一想到那文言文版的圣经，陆离也就释然了。 “既然如此，大德如何判定某就是有缘人？” “阿罗诃天尊将贵人的相貌告知了小僧，今日一见，果然如此。”米利斯在胸口划了个十字，以示敬意。 此言……未免有些耍无赖了。 随便去路上找个人，说你与我有缘，问其原因，答曰：梦中见过。 许是看出陆离不相信自己，米利斯正色道：“贵人，阿罗诃天尊曾让我带句话给你。” “什么？” “可还记得那尊歪斜的十字架。” 霎时间，陆离变了脸色。 关于在那场单人考试中的事情，他不曾向任何人透露过，包括杜克、潘明，或许只有校长，以及负责打分的评审团知道那件秘事—— 令人绝望的教堂内，有一条封印松动的异次元隧道，里面居住着恶魔，远比人类年长、也比宇宙宽广。 至于封印物，则是那个歪斜的十字架。 当时意识模糊的他，鬼使神差地将其扶正，看到了天使临凡、听到了教堂做弥撒的声音，以及那句：从此以后，有公义的冠冕为你留存。 本以为是临死前的幻听，没想到竟是真的，说话者是谁？阿罗诃天尊！也就是上帝。 最令人感觉意外的是，眼下这个世界，竟然也有祂的存在。 来唐朝度个假，却被一尊号称“三位一体”的创世神给盯上了…… 陆离瞬间发觉自己很有排面。 不过，安全问题没必要担心，毕竟白霄这位带队助教不会让他们出现意外，校长可能也在暗中关注此处，再加上这里可是东方，耶和华都存在了，那三清道祖…… “看来贵人心中已经了然。”米利斯看出了陆离眼中的闪烁，正色道：“阿罗诃天尊让我问您，可愿入祂门中。” “暂时没这个想法。” 这一次，陆离很是果决。 在弱小之际，对这些过于神秘、强大、不了解的事物，保持一定的距离，总没错！ 他不想草率的作出选择，哪怕对方强绝无匹，且很重视自己。 另外，这次接触应该只是一个偶然。 而听到陆离拒绝之后，米利斯意外地笑了，“既然如此，还请贵人移步，随我去一趟义宁坊，天尊有一物相赠，说对贵人有大用。” “带路。” 东西都送到门上了，岂有不要之理？ 经过多次磨练，陆离自然也磨砺出了胆魄，以那位阿罗诃天尊展现出来的手段来看，祂若要坑害自己，逃避根本无用。 要知道，往后总会进入西方背景的世界，而祂为创世神…… 平康坊内共有两座佛寺，一大一小。 大者为保唐寺，紧挨着南坊门，小者为阳化寺，与东市仅隔着一道坊墙，就位于东街之上，四周住着散户，香火不如保唐寺，但却也差不到哪里去。 三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竟来到了此处，绿瓦白墙，远远就听到从佛堂内传出的声响。 笃笃笃…… 敲木鱼的声音与诵经声交织在一起，朦朦胧胧，听起来格外空灵。 按照惯例，千蕊姑娘每次遇到佛寺，都会进去拜一拜菩萨、佛祖，而这次身边跟着一位景教僧，她只能作罢，并在心中默念了一句：佛主勿怪。 米利斯则又在胸口划了一个十字，虽然景教在长安未曾大兴过，但他却不嫉妒，只是神色平静地看着寺门。 一枯一荣。 十愿中有一条：不可动贪念。 而米利斯只需静静等待，景教总有大兴之日。 佛门喜清净。 故而，百姓路过此处，都会不自觉地噤声，哪怕今日是上元佳节。 在陆离眼中，那装饰着鸱尾的屋顶舒展平远，缭绕的香火隔绝了纷争，在闹市中逐渐归隐，愈发纯粹。 山门外，站着两个和尚，一大一小，见三人望来，皆合手行礼，宝相庄严。 视线错开。 陆离等人继续向东坊门行去，背影渐行渐远。 小沙弥恢复了天真烂漫，攥着老和尚的袖口，欢欣雀跃道：“师傅，那就是景教僧吗？” “守真，你前月领了戒牒，已入门中，需知山门之内，不可妄语外道。” 老和尚语气温和。 “知道了。” 小沙弥点点头，又道：“师傅，我观波斯僧旁边那位檀越颇为不凡，气成五彩，看似文弱，却能听出狼啸之声。” “与我佛有缘啊。” 第三十五章 施主，大萨宝有请 景教，其实就是基督教的一支，因受到正统教会的迫害，被打为异端，不得不选择向东迁移。 刚传到大唐那会儿，谁都不清楚它的底细，以为是从波斯传来的教派，索性将其称为波斯胡寺，门徒则为波斯僧。 这些年来，景教不断上表朝廷，请求官方为自己正名。 可惜，朝廷一直没有做出回应，民间大部分人还是按照惯例，称他们为波斯僧，其实，最正确的叫法应该是景僧，同时，更不应该称他们为教派为波斯胡寺—— 那个用来指祆教或摩尼教更加适合。 景者，大也，昭也，光明也。 这可比什么胡寺好听多了。 可惜，大部分长安百姓对夷教并不感兴趣，直接一语以概之。 正因为如此，米利斯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需要努力传播教义，让更多人发自内心地去信奉阿罗诃天尊。 “波斯僧，波斯僧。” 此时此刻，一群孩童正围着样貌奇怪、服饰迥异的米利斯打转，笑得开心极了。 “各位小施主，我乃景僧。”米利斯一边举起挂在胸前的十字架吊坠，一边给孩童发糖，“上元安康。” “入我门中，永得十字庇佑。” “佩十字，享安乐。” 给孩子们留下两句神神叨叨的话，米利斯继续走在前面引路。 “郎君，你既与景教有缘，何不入教？” 千蕊虽不清楚那阿罗诃天尊命人所传的那句话究竟意味着什么，但她却能看出，陆离的确与之有旧。 “或许，我与其它教派更加有缘呢？” 陆离不欲回答，随口说了一句托词。 “莫开玩笑。”千蕊对神佛颇为敬畏，正色道：“能得一位神只看重，已是十世修来的福气，郎君怎能如此贪心，奢望更多。” 对她而言，这景教之内确实供奉了一尊真神，没有太多清规戒律，只要求信徒诚心向教即可。 见千蕊姑娘陪自己出来一趟，竟隐约成了一名基督教徒，陆离心中颇为无语，可又没什么好阻拦的，毕竟耶和华不是邪神。 这时候，心思细腻的千蕊也隐约察觉到陆离没什么谈兴，便不再多言。 眼下，太阳已开始西沉。 长安城愈发热闹。 事实上，大唐境内不仅仅只有这一座城市在狂欢。 数百里外的洛阳，月光夜，灯焰一重春。烟云迷北阙，箫管识南邻。洛城终不闭，更出小平津。 南方的扬州，灯烛华丽，百戏陈设，士女争妍，粉黛相染。 甚至在偏远的甘肃凉州，也是一派繁华，灯影连旦数十里，车马骈阗，士女纷杂。 只不过，没有城市能出长安左右罢了，而今，不仅是居住在长安的百姓出门游玩，周边州郡的主官也派出乐队来此争夺魁首之位。 歌姬打扮得花枝招展，站在花船顶端献艺，乐工则坐在下方吹拉弹唱，连负责拉旱船的牛也迎来了牛生巅峰，它们要么披着虎皮，要么被装扮成大象、犀牛，正应了那句：招摇过市。 “彩！彩！” 天色尚早，几名百戏艺人便耐不住寂寞，随便找了个地方开始表演。 摔跤相扑、斗鸡舞马，缩骨钻圈、口吞钢剑……一个比一个吸人眼球。 当然，最受喜欢的还是漂亮姑娘，上元佳节期间，不少好面子的女子不惜倾家荡产，也要让自己大出风头，花冠、霞帔，价值何止万钱？ 只见浮薄浪荡子站在街边，手捧小食，目光飘忽不定，寻找心怡的佳人。 为了不再被人堵在路上围观，陆离路过一处街边摊时，特意买了张面具：青面獠牙，甚是骇人。 在人潮中行了近三个时辰，一行人终于抵达城西，其实，昨日陆离便来过此处，黑鬃马的发型就是他在这里请胡人师傅帮忙做的。 不过，与昨日相比，西市景象有了极大的改变，原先用布遮住的彩灯露出了庐山真面目。 火凤振翅、腾龙蟠柱……绵延数里，而每一尊彩灯旁都竖着旗幡，上书各家商号的名字，这是为了展示实力，你若扎三丈，那我便比你多上半丈，让观灯的百姓知道，谁家更豪奢。 这叫斗灯。 只待夜幕降临，整座城市华灯大放。 由于三人有正事要做，皆无心赏玩，快步朝义宁坊行去。 然而，从西市边缘离开，路过礼泉坊与布政坊之间的大道时，意外还是发生了。 两名全身被红袍遮盖，只露双眼在外的异族僧侣拦住了去路：“施主，我教大萨宝有请。” 而这次，陆离认出了对方的身份，祆教祭祀，长安城最强势的外来教派，信众上万，不仅受到胡人的信奉，连很多唐人也对其多有供奉。 “你认错人了。” 陆离不想跟陌生教派扯上关系，哪怕继承来的记忆告诉他，祆教势力很大，且受到朝廷认可。 “小僧没有恶意。”左边那浑身被红布遮住的僧侣，殷勤道：“我教在隔壁礼泉坊举行祭火仪式，大萨宝请陆卿过去观礼。” 一语点破陆离身份。 面具之后，陆离皱眉。 为何今天会有这么多胡僧找自己？ 难道接下来还会有道士、和尚，依次找上门？ 真把我当成西天取经的唐长老了？什么牛鬼神蛇都想来啃一口！ 一旁，米利斯面沉如水。 虽说他不介意陆离拒绝加入景教，但并不意味着别的教派可以趁虚而入。 “带路。” 陆离心中升起探寻之意，要知道，他可跟拜火教一点关联都没有，而对方却特意派出祭司前来邀请，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不多时，三人被引到礼泉坊西北角，这是一处占地颇广的建筑群，门外燃烧着三坛熊熊圣火，并供奉着一块巨型石板。 “郎君，这半人半鸟形的东西是什么？” 此刻，千蕊正用一种颇为怪异的眼神盯着陆离。 米利斯语气不善，代为回答道：“阿胡拉·马兹达，是祆教中代表光明和正义的最高神，相传，教徒通过拜火就可以和祂取得沟通。” 若非要带贵人回寺中取走阿罗诃天尊赐下的神物，他根本不会踏足外道所在之地。 第三十六章 演法 赛祆。 民间对拜火教祭祀仪式的一种称呼，每次举办都会吸引不少老百姓围观。 此时此刻，一群高鼻梁、深眼窝的西域人士，围在祆祠外吹拉弹唱，有人弹琵琶、有人敲鼓，有人吹笛，或坐或立，堪称群魔乱舞。 但若是把这些人跟那些身份低微的杂耍艺人相提并论，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事实上，他们中的大部分是从西域来大唐经营的豪商，几乎垄断了西市的马匹、香料交易。 而今又有节度使安禄山为其撑腰，连佛、道两家都不愿意对它进行打压，以免得罪朝廷中的胡人势力。 “贵人，请。” 红衣祭司去而复返，只见他从烤架上取下一块烤羊里脊，用金盘呈送到陆离面前，而另一名祭司则用双手递来一支银匕首。 至于米利斯和千蕊姑娘，两人直接被无视了。 景僧为外道，能踏入此处、不被驱逐，已是看在陆离面子上了。 而千蕊在祭司眼中，跟寻常汉人没什么区别，可以旁观祭祀典礼，但没有资格受到礼遇。 没错，祆教极度排外，哪怕他们身在长安，依旧拒绝收取唐人教徒，只在胡人圈子里内传。 “为何不见大萨宝？” 陆离端着盘子，环顾四周，并没有动匕首。 “大萨宝正在取圣火。” 红衣祭司汉话说得极其流利，但回答完之后，又转头对着教众叽里咕噜讲了一堆粟特语。 紧接着，一名头戴尖顶毡帽，身穿团花翻领袍的胡人大汉从人群中走出，他并非商人，而是本祠教众。 这胡僧先是朝陆离点头致意，发出和善的微笑，而后拔出腰间短刀，猛地戳进腹中。 尖锐的喊声自身侧响起，千蕊姑娘看到鲜血从伤口处喷出，而那胡僧却不以为意，还在用力自戕。 对此，胡人们表示习以为常了，他们一边吃着烤肉，一边欣赏表演。 没过多久，利刃从后背破出，祆教僧依旧没有停手的打算，他将上衫褪去，慢悠悠地转了一圈，似乎是在给众人查验。 “西域幻术？” 千蕊似乎缓了过来，并窥见真相。 而陆离摇了摇头，淡然道：“并非幻术，至少我没看出这是幻术。” 所谓幻术，低劣一点的欺骗视觉，上得了台面的不仅欺骗视觉，还能骗过旁观者的嗅觉，或者其它。 在他看来，那祆教僧真在给自己开膛破肚，横切竖划，肠断肚裂，可稀奇的是，心跳依旧如常，跟个没事人一样。 这时候，红袍祭司看着正在用圣水冲刷伤口的门人，颇有深意地问道：“贵人感觉如何？” “祆教有妙法。” 话落，陆离笑了笑，目送那开膛破肚的祆教僧走回人群。 “既然如此，还请贵人再观一场。” 得到示意后，又一祆教僧走了出来，身上没有带刀，但却拿了一根足有半人高的长铁钉，先是冲着众人嘿嘿一笑，而后二话不说，铁钉冲着天灵盖直挺挺刺去。 “贫僧欲往肃州祆祠一趟，贵人欲要何物？在下可为你取来。”那僧人乐呵呵地看着陆离，旁边站着一人，拎着大铁锤不断敲打铁钉，不多时，钉头从胡僧腋窝透出，血流满地。 肃州位于西北边陲，距长安足有千里之遥，陆离还真猜不出这祆教僧欲使什么手段。 “若没有想好，贵人也不必着急，小僧还能撑个一时半刻。”那大胡子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盘腿坐在地上耐心等待。 “烤驼峰，如何？” 陆离第一次接触这种玄法，心中倒没什么恐惧，就是想开开眼界。 西北以骆驼运输为主，即充当驮力，又可充做食物，祆教僧说要去肃州一趟，带个烤驼峰回来不过分？ “可，贵人在此稍待片刻，小僧去去就回。”那腋下夹着铁钉的大胡子合掌大笑，直接跃起，真真腾空而去了。 没睡醒？ 中了幻术？ 看到这一幕，陆离终于变得郑重起来，开始用气机去感应贪狼星，黑鬃马心有所感，亦往主人身边靠了靠。 “不必紧张。”红袍祭司看向陆离身后，瞳孔微缩，“我教没有恶意，加之贵人有朝廷气运加身，万法不侵。” “吾等是为展示我拜火教玄法。” 下意识地，陆离看向景僧米利斯，此刻他手捏十字架，闭目念叨着自家经文。 “郎……狼……” 千蕊身子打颤，她感觉自己生活了十六年的世界变得格外陌生。 两个被利器刺穿身体而不死的僧侣，其中一人还能御空飞行。而与自己相处了一天的大理卿更加恐怖，身后悬浮着一头青狼，神情淡漠，只是偷偷瞥了祂一眼，就感觉如坠冰窟。 “贵人莫急，小僧归矣！” 声音似从天边传来，眨眼之间，一道身影出现在眼前。 铁钉仍被夹在腋下，只是手中多出一金盆，里面热气腾腾，香味四溢。 “今是祈祷日，肃州祆神寺亦准备了贡品，刚好有贵人要的烤驼峰。” 为了证明自己真去了肃州，那钉腋胡僧将攥紧的拳头松开，一捧从地上随手抓起的雪沙浮现在众人眼前。 “贵教究竟是何意？” 陆离眉头紧皱，大有一言不合就开干的架势。 神神叨叨。 不过，倒也有一桩有价值的信息：朝廷气运加身，万法不侵。 这很有可能就是邪祟没有掀起太大风浪的原因。 “大萨宝昨夜梦到了最高主神阿胡拉·马兹达，祂说一位有缘人莅临长安，叮嘱吾等好生侍奉。” 对此，陆离并不感觉意外，毕竟有景僧米利斯寻他在前。 “感谢贵寺招待，在下眼界大开，甚感荣幸，只是有俗事急需处理……” 听到这里，两大红衣祭司哪里不知道陆离的意思，齐声道：“待大萨宝点燃圣火，完成祈福仪式，贵人即可离去。” 圣火？ 焚我残躯，熊熊圣火，生亦何欢，死亦何苦？为善除恶，唯光明故。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怜我世人，忧患实多！怜我世人，忧患实多！ 武林至尊，宝刀屠龙，号令天下，莫敢不从…… 念及此，陆离感觉有些出戏。 第三十七章 神启 祆教的经文繁多，教义繁复，但其实不难理解：崇拜天地日月星辰，信仰唯一的神明——阿胡拉·马兹达。 信徒认为世界上有光明和黑暗两种力量，祂们之间正在进行漫长的斗争，但光明最终会在阿胡拉·马兹达的带领下，战胜黑暗、战胜邪恶。 人处在其中，需要作出选择，即，愚痴受到永世的惩罚，真理引向丰颐的生命。 而圣火指引善恶分明，祂是真神的儿子，清净、光辉、绝对、至善。同时又是正义之眼，一切善恶都在火焰面前无所遁形。 也正因为如此，不知真相的唐人又将祆教称之为：拜火教。 至于大萨宝。 祆教信徒行事好聚众，极易产生骚动，影响治安，故而自高祖始，朝廷为方便管理祆祠，特意设立了专门的官员——萨宝。 他并非唐人，而是祆教的上层人物，可视作从五品官员，受人尊敬。 “让贵人久等了。” 此刻，一名身披金边白袍的老者正缓缓走来，扮相格外肃穆，脖子上还交叉挂着两条火焰纹束带，最重要的是，他一手拄着黄金权杖，一手托举圣火。 两者皆不是凡物。 圣火无需赘言，尚未靠近就能感觉到其中的光明、盛大。而那支黄金权杖，上面镶嵌着一颗红宝石，它让陆离生出一种强烈的危机感，像是在警告，又似无意为之。 “真神降下启示，希望贵人可以旁观吾等进行祭火仪式。” 大萨宝猜出陆离心有忌惮，并不要求他亲身参与到仪式中去，只需旁观即可。 “好。” 陆离觉得，既然是神只，一教经义中的创世神、救世主，该有的格局肯定有，不会强行让人去信奉祂。 因而，他略作思索就顺势同意了。 白袍大萨宝脸上浮现出笑意，看向陆离身侧的两人，道：“如此，还请两位暂时离开我祠，等待祭火仪式结束。” 一旁，米利斯并不担心陆离的安危，朝他点点头，旋即迈步离开，自始至终，莲花十字架都没有离手。 经过一系列变故，千蕊姑娘感觉自己不能再承受更多的打击，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不能再承受更多的惊吓了，赶忙跟上米利斯。 紧接着，站在远处围观、凑热闹的唐人也自觉离开，因为拜火仪式禁止非教内人士参观，只有受到邀请者除外。 其实，仪式并不神秘。 两名红衣祭司合力，端来一个明显经过特殊打造的火盆—— 其上雕刻着三只骆驼，它们立在莲花座上，背承圆盘，盘有薪火，而两侧侍立着鸟身人形的祭司。 这群教众不会就是这种鸟人？ 陆离旁观仪式时，脑海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念头。 不过，当大萨宝将圣火送入火盆之后，杂念悉数消失。 火焰冲天而起。 “天上的马兹达啊……”大萨宝松开黄金权杖，双手横在胸前，拢作火焰形状，同时在口中念着事先准备好的祭词。 陆离听不懂粟特语，自然不知道他在念啥，但盆中的圣火却随着仪式进行，越来越盛大。 祆众则摘下面罩，齐声礼赞，用散发着麝香的香料依次点额、耳、鼻，以示尊敬。 其中有男有女，男祆众没什么看头，个个蓄着大胡子，若不细看，都感觉他们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女祆众就不同了，五官立体，瞳孔呈现出淡淡的琥珀色，虽用红袍遮盖身体，但难以掩饰窈窕的身段，看上去极具异域风情。 分心之际，陆离听到了一丝奇怪的声音，他感觉腔调跟大萨宝先前所说的粟特语很是相似。 可惜，学渣表示一句也听不懂。 但随着时间推移，那个声音愈发清晰、急促，似乎在说什么要紧事。 确认不是幻听后，心中保持谨慎的陆离留了个心眼，将其牢牢记在脑海中，准备找个时间进修一下中古粟特语，亦或者，事后找个合适的粟特人问问。 与此同时，那道在耳边萦绕的声音声音消失，盆中熊熊燃烧的圣火亦渐渐熄灭，最终，只剩下一点火苗在摇曳。 “贵人，往后若是在长安遇到麻烦，可去祆祠寻求帮助。” 白袍大萨宝满怀神情，道：“祆众愿为前驱。” 见状，陆离心中一阵恶寒，他不喜欢这种打哑迷的感觉。 鸟神阿胡拉·马兹达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那道声音是从祂口中传出？ 坦白来说，陆离来也不知道今日答应来祆祠观礼，究竟是福还是祸。 “贵人先前说有要事要处理，是吾等叨扰了，而今仪式已毕，我这就送贵人离开。” 大萨宝决定亲自相送。 然而，在没有搞清他们的用意之前，陆离不太愿意离开，开门见山道：“刚才贵教进行祭火仪式时，大萨宝可曾听到有人说话。” 白袍萨宝摇了摇头，神色如常。 “那……请教大萨宝一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陆离没有犹豫，将听到的那句话复述出来。 “神似粟特语，但的确不是。” 几名红袍祭司不约而同地摇头。 周边几坊胡汉混居，粟特语并不稀奇，甚至有精通此语的唐人，专门靠替人翻译两国语言为生。 因而，若那道声音真讲的是粟特语，祆众没必要隐瞒，也隐瞒不住。 “那可能是真神给贵人的启示，旁人无缘参悟。”萨宝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将一枚金币塞入陆离手中，“此物为本教信物，望卿珍惜。” 说到这里，他语气中充满了不舍。 “……” 陆离迟迟不接。 毕竟，跟一个神秘兮兮的宗派打交道，他心中顾虑甚多。 “阿胡拉·马兹达是光明之神，有云：善思、善言、善行，皆为功德。” “祂教化吾等奉守经义，又岂会坑害贵人？” 这话确实没错。 要是马兹达是恶神，哪怕长安胡人再多，祆教对他们的影响力再大，朝廷也早就将其取缔了，更不可能给祆众中最具名望者授官。 而通过继承来的记忆，陆离也知道一部分拜火教经义：黑暗不容小觑，但善行必将战胜邪恶，光明必将代替黑暗。 最终之战后，所有灵魂都将通过【裁判之桥】，善人会得到应得的奖赏，恶人则永世不得超生。 第三十八章 道不同 夕阳西下。 余晖洒在祆祠层层叠叠的屋檐上，朱赤之色愈发明显，犹如火焰一般。 陆离觉得，若站在远处俯瞰此处，定会将其当成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 米利斯见教中贵客回望身后的祆祠，迟迟不前，忍不住说道：“施主有何问题可以说出来，若是在下知道，必言无不尽。” “大德对祆教了解多少？”陆离收回目光，边走边问。 对此，米利斯并不感到意外，攥着莲花十字架回答道：“按理说，本教中人不可妄语外道，但既然是贵人开口相问，那小僧便冒昧谈上几句。” “祆教主张善恶对立，一尊圣灵代表光明、美德、创造、善行、真理与秩序，另一个则代表黑暗、丑恶、破坏、罪行、谎言与混乱。” “两者势均力敌，但经义引导信徒弃绝恶念，相信经过长期而反复的较量，邪不压正。” 说到这里，米利斯在胸口划了个十字，闭目向阿罗诃天尊请罪。 陆离则摇了摇头，这番话不偏不倚，没有故意抹黑其它教派，但着实不稀奇。 念及此，他不由得低头看向手中的金币，样式古朴，正反两面皆刻着燃烧的圣火，以及真神阿胡拉·马兹达。 “郎君，奴倒是听说过拜火教的一些事情。” 这时候，千蕊姑娘从崩溃的边缘缓了过来，她依旧相信陆离，而道理很简单——若主管国之法度的大理卿是邪祟，那长安早就沦为魔土了，哪里会有眼下的太平盛世？ 另外，景教高僧米利斯以及阿罗诃天尊，都对陆离敬重有加，因而他绝无可能是坏人。 或许是天上的星宿下凡。 会是谁呢？ 奎木狼…… 不知不觉中，千蕊姑娘思绪飘忽到了其它地方。 直到陆离等了许久，开口追问，她才回过神来。 “啊？大概是两年前，奴见过一个来妓馆听曲的胡僧，他喝多之后，谈了一些鬼神之事。” “当时也不知道此人信奉哪一派，现在倒是回忆起来，他手背上纹着一道鲜红的火焰。” “估计就是祆教中人。” 千蕊姑娘作回忆状，要知道，那是两年前的旧事，她才十四岁。 而三道视线投了过去。 很显然，已经快要成精的黑鬃马也对这个神秘教派感兴趣。 “那胡人说，他们教中有一本世代相传的驱魔经，宣称只要将一只黄色四眼犬，或长有黄耳朵的白犬，带到死者旁边，行三、六、九次犬视，可以涤除心身污秽，驱除恶灵。” 四眼犬？ 陆离感觉有些意思，追问道： “还有呢。” “没了。”千蕊姑娘摇了摇头，道：“祆教在长安势大是不假，但奴当时没把它当回事，只当那胡商喝多了，胡言乱语……” 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她欲言又止道：“往后，郎君最好不要跟他们再联系了。” “为何？” “那祆僧说，他是纯血贵族，为了保证后代的血液不受到污染，娶了……” 提点到这里，千蕊姑娘一阵恶寒，不再多说。 血亲通婚。 陆离不由皱眉，要是真是如此，这拜火教还是少接触为妙。 这时候，米利斯也想到了什么，补充道：“三教之中，祆教最先到达东土，魏书称其信奉的神明为胡天。” “按照祆教经义，僧众死后不能葬入土中，以免污染真神的造物，必须要让狗将自己的尸体吞吃掉，因为它们具有神力。” 道不同，不相为谋。 事实上，陆离本就对宗派没什么兴趣，听了这两桩与自身三观不符的事情之后，心中更是觉得跟祆教扯上关系，很是麻烦。 嗯……一会儿去了景寺，看看阿罗诃天尊能不能给自己点启示，毕竟，相比于半人半鸟的马兹达，他和那位还算有点交情，勉强可以说一起并肩作战过。 礼泉坊与义宁坊只隔着一条十字街，三人一马步行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在天黑之前穿过人海，抵达景寺。 不得不说，现阶段，景教在长安确实混得确实不太行。 要知道，大理寺官署同样在义宁坊之内，而陆离这个空降来的大理卿搜遍记忆，真真找不出关于它的一丁点细枝末节。 哥特式尖顶？ 没有。 俄式洋葱头？ 没有。 圣母彩绘？ 没有。 大十字架？ 同样没有。 百年前，太宗皇帝命工部给景教建造寺庙已是天大的荣幸，景僧不敢再奢求更多。 眼前这座供景僧传教的寺庙，从外面看，跟道观没什么区别。 不过，进门之后，倒是别有一番洞天。 庭院中设有一尊石幢，上面刻满了景教经文，别说千蕊姑娘看不懂了，自诩知道景教底细的陆离同样看不懂。 不过，也能理解。 眼下是中古，景教又不远万里从波斯来大唐传教，肯定跟西方那一支有所不同，也没那么多条条框框束缚教众。 第一次接触陌生教派，千蕊姑娘显得格外好奇，指着牌坊说道： “前面就是大雄宝殿吗？” “应该叫礼拜堂。”陆离予以纠正。 米利斯眼睛一亮，经过先前那番接触，他就猜出陆离对景教有所了解，如今一看，果不其然啊。 “天尊勿怪。”千蕊姑娘低声嘀咕，她突然反应过来，把神明的道场叫错是件不太礼貌的事情。 “米利斯执事，你回来了。”一道颇为兴奋的响起。 “这位就是天尊让吾等去寻的有缘人吗？” 一个少年冲到陆离面前，叉手行礼，祝颂上元安康。 官话说得极其流利，大概是自幼在长安长大。 “没错，你带人去准备素餐，我要留两位贵客在此用膳。” 景教食素，教务人员禁止食肉，跟佛门素斋差不多一个意思。 “两位先随小僧去一趟礼堂，那里设有天尊塑像，以及天尊送给贵人的礼物，待两位在此吃了晚膳，再去街上赏灯，如何？” 米利斯言语温和。 一路行来，陆离对这位景僧好感大增，不像祆教那么神神叨叨。 坦白来说，一想起那两场演法，他心里就有些来气，那未尝没有震慑自己的意思在。 另外，自从在街上遇到那两名红衣祭司后，祆教就表现得格外强势，也就言语间表现得颇为恭敬一些罢了。 只能说不愧是安禄山信奉的教派，霸道得紧。 这一对此，陆离心中更加倾向景教了，笑道：“那就麻烦大德了。” 三人继续朝礼拜堂走去。 没过多久，疑惑的声音响起： “这位就是天尊吗？” 只见千蕊姑娘盯着挂在大堂最显眼处的一副人像画，问道。 头裹黑色幞头，吹胡子瞪眼，身穿黄色圆领袍，双手扶着腰间玉带，眼神睥睨。 阿罗诃天尊长这样？ 祂不是西方神吗？ 由于画像太大，礼拜堂采光又不好，她没有看清最上方的黑色注解： 【大唐神尧大圣大光孝皇帝】 几乎是同一时间，她又被旁边另外一个模样更加威武的男人吸引了注意。 【太宗文武大圣大广孝皇帝】 没错，就是李世民陛下。 因为东方地界上，没人比皇帝更加尊贵，神来了也不行，这位天可汗不仅自己占了礼拜堂最显眼的位置，还拖家带口。 在他的画像侧边，三个身穿黄袍的男人依次排开： 【高宗天皇大圣大弘孝皇帝】 【中宗大和大圣大昭孝皇帝】 【睿宗玄真大圣大兴孝皇帝】 陆离都怀疑自己走错地方了，这哪里是景教？说是皇家太庙他都信。 “施主，这是前年小僧求圣人赐下的画像，分别为本朝的五位皇帝。” 武则天被米利斯直接忽略了。 女主当国时，除了佛门好过之外，其它教派都很惨，他们景教更是差点断了传承。 当然，那位则天大圣亦不能再被称之皇帝了，因为，她最后一道遗诏：附庙、归陵，去帝号，称则天大圣皇后，其王、萧二族及褚遂良、韩瑗、柳奭子孙亲属当时缘累者，咸令复业。 这位传奇了半生的女帝，最终还是承认自己是李家媳妇，与夫皇合葬一处、在冥宫中相会，也对当年的情敌和协助情敌反对她的人及其亲属，予以了赦免。 尤其是本朝，李隆基也为自己那位皇祖母下了定论：承受先帝顾命，从权称制，暂据神器，最后复子明辟的李家媳妇！ 一切恩怨悉数消散。 史臣们不得在大唐正史里为她特立本纪，但亦不敢将她置于什么奸臣、贼臣、叛臣的列传里，她是天后圣帝武氏、则天顺圣皇后。 陆离再怎么学渣也知道，这位女皇如何传奇，任凭后人如何评说，都无法遮住她的光辉。 “贵人，怎么了？”米利斯察觉到陆离的失神，问道。 “没什么，带我们去参拜阿罗诃天尊。”陆离摇了摇头，他觉得眼前这五幅画像中应该加上那位女帝。 “请随小僧来。” 米利斯不再纠结此事，引导两人来到后堂。 而这里，就不再是中原风格了。 上有穹顶，分立四角直柱，正中供奉着一座十字架。 “我景教尊者怜悯世人，降世传法，劝人向善，却为大秦州官所杀，悬尸于十字架，至第三日，尊者复生……” 第三十九章 阿罗诃 “贵教天尊如此孱弱，竟让一小小州官所杀，莫非其中有什么隐情？” 佛道两家都有死而复活的传说，故而，千蕊姑娘并不觉得这有什么稀奇之处，反而更加好奇堂堂天尊，为何会被凡人所杀。 事实上，每个来景教的善士都会问这个问题，因而米利斯并不感觉意外，脸上笑意不减，道：“世间种种，皆由天定。尊者早知命中会遭此劫，欲以己身代受大众之罪，为众生求得救赎。” 度一切恶鬼，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千蕊瞬间想到了佛堂里供奉的地藏王菩萨，心道：看来这位景教天尊同样是大慈悲者。 下意识地，她认真打量那个挂在莲花十字架上的男人—— 高鼻深目，头戴棘冠，面容哀苦。 阿罗诃为天尊名讳。 而刚才米利斯说得是尊者。 陆离猜测，在景教经义中，两者应该不可混为一谈。 一旁，见千蕊没有问题了，米利斯才温声解释道：“好教女施主知晓，挂在十字架上的那位尊者名为弥施诃，乃天尊之子。” “移鼠？” “没错。” 再度听到这个富有喜感的名字，陆离的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常言道，外来的和尚好念经，事实却并非如此，光翻译这一关就很难绕过去。 三言两语之间，三人来到塑像下方，米利斯恭敬行礼，陆离与千蕊并非景教中人，只用在胸口划个十字，表达敬意即可。 “昨夜天尊托梦于我，说要将此物交给贵人，说是将来于你有大用。” 话落，米利斯绕到十字圣像后方，扒开其中一块石砖，只见槽内搁着一块方形木牌，大约巴掌大小，上面刻着与塑像相同的场景—— 弥施诃头戴棘冠，面容悲苦，被挂在十字架上受刑。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没有文字描写，没有纹饰。 不过，陆离感觉木牌的颜色有些不对，呈淡红色，像是用什么颜料浸染过。 由于知晓此物是景教天尊所赐，千蕊姑娘凑过来看了几眼。 嗯……平平无奇，肯定是光华内敛，神物自晦。 不止她一人这么想，在场的另外两人有着同样的猜测，毕竟，总不可能是阿罗诃闲得无聊，刻意耍他们？ 念及此，陆离将木牌郑重收好，而后抬眸看向米利斯，“天尊可还有其它教诲？” “天尊一共叮嘱小僧两事。”米利斯摇了摇头，道：“一是问贵人可愿入我门中，二是将此物交给贵人。”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旧事重提：“贵人可愿加入景教？只需遵守十愿，再无其它约束。” 要知道，眼前这位可是天尊看中的人，若是能在自己的劝说下，选择入教，简直是大功一件啊。 另外，陆离可是大理卿，站在庙堂最高处的官员，又深得圣眷，而这恰好与他们近几年琢磨出来的弘教之法相吻合： 走上层路线，正景教之名。 之所以在大堂挂历代先皇的图像，便是因为如此。 陆离有些动摇，但旋即又变得坚定起来，他还没到需要靠信奉神明来提升实力的阶段。 最重要的是，哪怕景教与西方那一支教派截然不同，只需要遵守十愿，可它依旧会给人带来一种约束感。 见陆离沉默不答，米利斯便知道了他的想法，主动开口道：“本寺有一告解室，任何事都能在里面诉说，那里不接天地，不传六耳，无泄露之虞。” “只要虔诚，天尊就会降下启示。” “那就有劳大德了。”陆离借着台阶下，“在下刚好有事请教阿罗诃天尊，烦请带路。” 拜火教所赠之物实在烫手，在没有搞清他们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之前，陆离还真睡不着觉。 毕竟，就这么把东西丢了，万一是什么好东西，岂不是亏死？ “娘子先进去。”陆离停在回廊之内。 前方那个小隔间就是告解室，低矮狭小，根本容不下两人，加之他听觉远超常人，若是靠近太近，可能会听到千蕊姑娘的秘密。 只要不触碰到自身利益，陆离便不会那么无聊，去窥探别人的隐私。 “好。” 千蕊没有推辞，直接走入隔间，而米利斯与陆离则站在回廊上耐心等待。 按理正常认知，回廊上的凹槽内应该画着各种壁画，什么创世纪、圣母怀抱圣婴、末日审判、犹大之吻…… 然而，这家景寺里一副类似的壁画也没有，简朴素净，见得最多的还是十字架： 莲花十字，以及一个陆离从未见过的十字，每一臂端有三个骨朵状凸起。 后来听了米利斯的解释后，陆离才知道，这种十字架能使人出死入生，有如生命树之萌芽。 而随着聊天内容的深入，陆离愈发觉得景教与西方那一支完全不同，他们不承认玛利亚为天主之母、不承认炼狱，更反对化体说。 相反的是，景教崇拜祖先，很多思想跟佛、道、儒三家相同。 “宗周德丧，青驾西升。巨唐道光，景风东扇。” 这是米利斯向陆离描述景教跟脚时说的话，意为，周王朝失德衰亡，老子乘着青牛去往西方，伟大的唐朝德行广大，景教如和风吹向东方。 这几乎把陆离给搞懵了，这意思不就是景教乃昔年老子化胡的结果，如今只是回归故土罢了。 按照这种思路往下想，又觉得有些地方能解释得通了。 【我三一妙身无元真主阿罗诃，判十字以定四方，鼓元风而生二气，暗空易而天地开，日月运而昼夜作，匠成万物，然立初人】 这话越回味越觉得像《道德经》中的那句：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米利斯又说移鼠，也就是弥施诃尊者曾告诉从者：当知其人及祖乃父，非一代二代，与善结缘，必于过去，积代善根，于我教门……汝等数代，父祖亲姻戚善，尤多转及于汝。 《易经》中说：积善之家，必有余庆；积不善之家，必有余殃。 两者所要表达的意思，不能说几乎了，就是一模一样！ 此外，佛家的六道轮回之说，景教也统统采信。 陆离不禁在心中发问：这么多教义加在一起，阿罗诃天尊到底算是谁？ 第四十章 灯光满帝都 “施主……施主……” 耳边传来轻唤声。 千蕊姑娘蹲在旁边，心急如焚，哆哆嗦嗦将手探到陆离鼻下，见他呼吸平稳，才松了一口气： “郎君久久不醒也不是个办法，不如把他送去附近的医馆。” 要知道，上元节灯市期间，很容易发生各种事故，因而各坊医馆都严阵以待，彻夜不闭，等待伤者上门。 “不必，此处是阿罗诃天尊的道场，无人敢暗害本教贵客。” “再者说，贵人实力通神，没这么容易被害，想必是天尊有事相召，用了一些手段。” 闻言，米利斯摇了摇头，说出最有可能的情况，安抚了一下千蕊姑娘的情绪。 就这样，两人守在狭窄昏暗的隔间内默默等待着。 而随着时间慢慢推移，躺在地上的陆离终于睁开眼睛，他感觉自己似乎是睡了一觉，就在眼前这告解室中。 那是场梦？ 未免也太荒唐、怪诞了。 不知是多久前，反正千蕊姑娘衣一走出告解室，他便进去了，并随手将房门关上。 没有光线进来，四周一片黑暗，可这一点影响都没有。 拜火教赠送刻有圣火的金币，究竟是何用意？ 天尊言称，赐下的十字木牌会在将来大用，可否告知详情？ 陆离记得自己在心中问完这两个问题之后，就感觉眼前一阵恍惚，来不及反应，黑幕褪去，光明重新出现在眼前。 “上元安康。” 一道声音传入耳中。 看不清说话者的具体样貌，但对方缺身穿一件衮袍。 阿罗诃天尊…… 祂不是西方神只吗？ 为何要穿衮袍？ 在千蕊姑娘担忧的目光中，陆离捏着眉心坐了起来，他记不得那道身影跟自己说了些什么，反正祂态度极其亲切，开口第一句就是： 上元安康。 “施主感觉如何？”米利斯沉声询问。 “没什么……” 陆离正欲回答，就看到手中多出一点光亮，像是燃烧的火苗，下意识地皱眉：“这是？” 与此同时，先前攥在手中、刻着圣火的祆教金币也消失不见了。 嘶！ 事实上，陆离已经快要忘记上一次感觉头疼欲裂是在什么时候了，也快忘记那种感觉了。 但好像记起来一点—— 这祆教信物并不是什么好东西，被天尊要去点灯了。 而千蕊姑娘看出他身体不适，主动上前帮忙揉捏太阳穴。 紧接着，来时遇到的那个景教少年冲到告解室前，招呼道：“米利斯执事、两位贵客，晚膳已经准备好了。” 这个时候，陆离察觉到只要不去回忆，疼痛就会缓解，因而控制自己不去回想与天尊交谈的场景，转而问道： “我进来多久了？” “大约两刻。”米利斯据实以答。 一刻约为十五分钟。 两刻，没想到意识竟然在那方奇妙世界中待了这么久。 换而言之。 自己也跟那位天尊谈了整整两刻。 按理说，发生这等未知之事，心里应该万分焦急，可回过神之后，陆离反而意外的平静。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一点都不担心，就像…… 从前的自己瞒着现在的自己跟别人谈了一桩生意，完事之后，主动忘掉一切，就在心里留下一句： 我办事，你放心。 “车到山前必有路，要是被自己坑了，老子也认了。” 说到这里，陆离轻叹一口气，心情还算不错。 旁边三人不明所以，见他先是发了一会儿呆，然后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现在又一脸轻松。 魔怔了？ 不应该啊。 米利斯和少年景僧都相信自家天尊，别看寺内供奉不多、信徒不多，却颇为灵验，不比保唐寺、青龙寺供奉的佛主差。 “郎君，要不咱们去医馆看看？奴认识一位老神医……” “没事。” 陆离垂眸片刻，收敛所有情绪，选择相信直觉，道：“米利斯执事，明夜圣人在勤政务本楼大宴群臣，到时候，本官会替贵寺说情，请圣人为景教正名。” 波斯僧。 波斯胡寺。 对于景僧来说，这两个堪称耻辱的称谓伴随了他们上百年，要是能够彻底得到解决，哪怕陆离不愿意入教，他们也会为其刻碑立传。 亥时。 星月高悬。 玉漏银壶且莫催，铁关金锁彻明开。谁家见月能闲坐，何处闻灯不看来。 白天已经够热闹了，但长安百姓知道那根本算不得什么，晚上才是最值得期待的时刻。 金吾放禁，特许夜行。 上街观看花灯，参与歌舞活动，看杂技，跳大神，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小小的违反一下唐律也没多大问题，只要在官府派人过来抓捕之前跑掉就行。 君不见《说唐》《水浒》《薛家将》这类评书之中，经常会出现这一情节：好汉闹花灯。 瓦岗英雄闹花灯、梁山好汉闹花灯、薛刚闹花灯反唐…… 至于为什么会选在这种时候？ 无它，人多。 从景寺吃了晚膳之后，陆离抛开一切杂念，专心赏玩。 灯火家家市，笙歌处处楼。 一路行来，到处都是花灯，数以万计，人也多到数不过来，堵车那是常有的事情。 火树银花之下，无数明灯点缀了渠水上的星桥，良宵美景中，花枝招展的歌妓把《梅花落》的曲调尽情吟唱，空气之中弥漫着丰腴油腻的烛香，满城熏燃。 白鹭转花、黄龙吐水、金凫、银燕、浮光洞、攒星阁，灯型繁多，各具特色。 在工匠们的巧手之下，甚至出现了随花灯转动的影灯，一阵风吹过，灯旋如飞，内里剪纸的影子投射下来，骑马士子、闺中女子…… 五彩缤纷的灯火中，金鼓喧闹声中，青年男女内心深处相互爱慕的星星之火亦被照亮。 放眼望去，陆离看到了好几对约好一起私奔的男女，事实上，他无意去偷听这种私事，可擦肩而过时，总能听到一些动人的情话。 今夜的长安，上演着不期而遇，上演着一见钟情。 “郎君，听说圣人在安福门设了一个大灯轮，足有二十丈高呢，陪奴一起去看。” 千蕊姑娘抛开一切烦恼，她骑在黑鬃马背上，慢悠悠地看着周边景致，时不时偷看一眼陆离。 她知道，良夜还长着呢。 第四十一章 红妆满地 两钩齐挽，大中立大旗为界，震鼓叫噪，使相牵引，以却者为输，名曰拔河。 “用力啊！” “夜里没吃饭？” “要是赢了，某请所有人吃浮元子！” “小道来助各位一臂之力。” 大旗两端站满了人，粗略一数，足千余人，喧呼动地，其间有王公贵族，有平民百姓，也有和尚道士。 因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平淡生活中，只有上元这样的节日，能够打破庸常，让人们在短暂的狂欢中，忘却日子过得有多艰难、辛苦。 人群中，陆离看到了平康坊街边卖饼食的胡人父子，他们一边喊着号子，一边用力拉扯绳索。 千蕊姑娘眸子晶亮，笑吟吟道：“郎君要去加入他们吗？” “没什么挑战性。”陆离摇了摇头，抬眸看向前方。 安福门位于皇城西侧，距离此处仍隔着一个坊，可是，灯轮散发出的光芒依旧传到了这里。 要知道，长安灯会分为两种。 一种为官方举办，前面那盏足有二十丈高的灯轮就是，以丝绸锦缎、黄金白银为装饰，悬挂花灯五万盏，远远望去，如同霞光万道的花树一般。 而刚刚路过的那条灯街，则是民间灯会，同样不差，中宗朝时，李显与皇后就曾于上元节微服前去观灯、与民同乐，同时也把数千妙龄宫女放了出来，准许她们外出游玩。 “郎君若不去拔河，那可以等一下奴奴吗？” 在火光的映衬下，千蕊姑娘愈显娇艳，她抬起芊芊玉指，望着不远处，柔声道：“奴要去迎紫姑。” “去，可曾带仪式所用的东西？” “早就准备好啦。” 在陆离的搀扶下，千蕊姑娘下了马背，一路小跑着朝不远处行去。 紫姑神下月苍苍。 这位神仙姐姐生前很是命苦，嫁给他人做妾，却为大妇所嫉，常常被叫去做脏活累活，最后死在了上元佳节这一天。 正因为如此，女性们自发祭祀紫姑，既是对紫姑作妾的同情，也是在祈求化身为神的她，能够保佑自己遇到良人。 当然，这个活动全程禁止男子参加，所以陆离没有冒昧跟过去，只是远远望着。 而参与仪式的姑娘，大部分是尚未出阁的妙龄少女，只见她们拿出提前用布匹、稻草扎好的紫姑像，口中念叨着祝词：“子婿不在，曹姑亦归去，小姑可出戏。” “子婿不在，曹姑亦归去，小姑可出戏。” 千蕊姑娘亦是如此，只见她取出一个布偶，拿在手中，表情格外虔诚。 因为，像她这种风尘女子，表面上风光无限，受到王公贵族们的追捧，但内心最盼望的事情还是离开平康坊，嫁给一个好男人做妾。 紫姑，你丈夫不在，大妇回了娘家，快出来玩。 陆离感慨万千，叹息道：“第一次见如此朴实的祝词。” 唏律律。 一旁，黑鬃马表示主人说得很对，若非还不能开口说话，它都想搭着陆离的肩膀，劝他别做渣男。 不多时，仪式结束，每一个姑娘都笑靥如花，她们似乎真得到了紫姑的回应与保佑。 “这位郎君为何要遮面？” 千蕊姑娘尚未归来，一道倩影出现陆离眼前。 她身穿淡青色窄袖上襦，肩搭泥金披帛，下着描有金花的红裙，身材凸透有致。 不过，最让人感到意外的是，这女子未施粉黛，就这么素面朝天，嘴角眉梢依旧透着一股挑逗。 恶鬼面具后，陆离无奈道：“在下长得丑，大过节的，走在街上怕吓到大家，不得已只能戴面具。” “是吗？” 女子眉头一挑，心中愈发好奇，笑容轻佻，道：“摘下来让我看看。” 街上并非陆离一人戴面具，只不过那些人不是孩童，就是杂耍艺人，而他身材欣长、气质不凡，黑鬃马又异常神俊，如此奇怪的组合，怎能不引人好奇？ 怎么如此骄横。 陆离有些不悦，正欲离开，就听到耳边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郎君，这位娘子是谁？” 迎完紫姑之后，千蕊姑娘变得愈发开心，不过，等她回来后，发现陆离被一群女子围住时，笑容瞬间僵住。 出行带着一群侍婢，行事又如此张扬，身份定然不会简单。 这时候，一名宠婢仰着脸，代为回答道：“我家娘子乃虢国夫人，当今圣人见了也要叫一声姨。” 虢国夫人承主恩，平明骑马入宫门。 却嫌脂粉污颜色，淡扫蛾眉朝至尊。 原来是她。 听到女婢自报家门以后，陆离倒不觉得稀奇了，虢国夫人，杨太真之三姊，前段时间刚入长安，圣人直接给她封了一品国夫人。 若是论官阶，比他这个大理卿还要高出不少，有骄横的本钱。 听说初来长安时，这位国夫人没有住所，直接带着仆从去抢了故宰相韦安石的府邸，当时韦氏诸子正在祖宅中赏景，她直接开口说要买下来，可谁愿意卖掉祖宗留下来的宅院？ 其中曲折无需赘述，反正现在那处风水极佳的院子归了虢国夫人所有。 陆离不愿意与眼前这个骄纵风骚的美妇过多接触，叉手道：“原来是虢国夫人当面，本官大理卿陆离，今夜带女伴赏灯，先走一步。” 潜台词很明显：各玩各的，咱们不熟。 至于这么做会不会得罪人，根本不在陆离的考虑范围之内。 虢国夫人尊贵不假，但也就欺负韦安石相公故去二十余年、韦家诸子不争气，他堂堂三品职事官，手掌一国法度，没必要怕个小娘子。 再者说，过不了几天他就回归了，别说一个国夫人了，哪怕杨太真跟自己摆谱，都不带理会。 “原来是陆卿。” 虢国夫人掩嘴轻笑，头上的倭坠髻随笑声摇荡：“下午奴入宫去见妹夫，听他说过郎君。” “妹妹也说陆寺卿姿容俊美，贵气充沛，乃我大唐第一流的人物。” 嗯……不管怎么说，被唐明皇以及杨玉环称赞，陆离还是多少有些美滋滋的，加上说话者又是个千娇百媚的美妇人，心中先入为主的厌恶少了不少。 “圣人与娘子谬赞了。” “那高翁呢？他也跟奴称赞寺卿玉质皎然，乃国之柱石。” 看着眼前美妇那亲切的态度，陆离知道，很不幸，他又被盯上了。 70 第四十二章 烟花好 踏歌，自上古流传下来的原始歌舞。 《吕氏春秋卷五：古乐》载：昔葛天氏之乐，三人操牛尾，投足以歌八阙。其中，投足以歌就是指按照音乐的节奏，用脚踏地为节拍，边歌边舞。 等到了本朝，先帝睿宗直接将踏歌当做上元佳节的助兴节目：三百内人连袖舞，一时天上着词声。 安福门的巨型灯轮下，数百名身穿锦绣华服、满头朱翠的宫女正在纵情歌舞，远远就能闻到脂粉的香味。 除此之外，朝廷还从长安、万年两县选出千余妙龄少女，聚在此处，轮流歌舞，三天两夜不停歇，以示万民同乐之意。 “甚是奢侈。” 陆离不禁发出感概。 辉煌如昼的灯光中，姑娘们载歌载舞，花冠、霞帕，五颜六色的罗绮衣裳，通身上下至少需要十万钱，而这些钱均由朝廷出资，说是要花去一州近半年的赋税。 “陆卿说笑了。” 虢国夫人站在陆离身侧，一手牵着黄骠马，泼辣辣地说道：“这跟勤政务本楼前的灯楼相比，相差甚远。” 匠师毛顺巧思结创缯彩，建灯楼三十间，高一百五十尺。 对此，千蕊姑娘有所耳闻，说是用去了永州一整年的赋税，但她远不如虢国夫人了解的多，毕竟对方可以随意出入禁宫—— 明夜之前，灯楼一直被长布遮盖，除了建造者之外，无人知道它是何模样。 “陆卿有所不知，奴前些天找了一趟毛顺，他说，灯楼悬珠玉金银，微风一至，锵然成韵，灯为龙凤虎腾豹跃之状……” 这虢国夫人非要跟来，陆离没有办法，也就由她去了，但随着队伍的扩大，气氛倒是热闹了不少。 不过，她总是盯着陆离的恶鬼面具，眸中光彩流转，仿佛视线能将其洞穿一般。 “奴初入长安，特意请毛顺大师另造一灯，置百枝灯树，高八十尺，离他为圣人建造的玄元巨灯不远，随时可以大放光明。” 陆离闻言后，心中有些跌宕，只能说不愧是杨太真的姐姐。 圣人富有天下，眼下四海升平，铺张建个灯楼开心一下，倒也说得过去，而她在旁边另建一灯楼，是什么意思？ 但这么大的动静，李隆基没理由不知道，既然没有阻止，那就是同意这种僭越之事发生了。 再联想虢国夫人身边宠婢先前的话，圣人称其为姨，以及早间他当着各国使臣的面，说要为杨太真而战，陆离突然又觉得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陆卿可愿移步一观？” 这时候，虢国夫人发出邀请，笑着说道：“若卿愿往，奴立刻仆人将灯点燃。” “毛顺说，此灯楼一亮，百里之内，皆可见其光明，可令日月无光。” 这话并非吹嘘，高八十尺，也就是二十五米，又建在高冈之上，数万盏灯同时亮起，确实能做到这种程度。 自从虢国夫人的队伍加入以后，千蕊姑娘感觉自己存在感急剧下跌，根本插不上话，也不敢随便说话，生怕得罪了对方。 一个青楼妓女，一个国夫人。 两者之间的差距，大到让人绝望，对于千蕊而言，她就想着陆离能为自己赎身，带入家门当个妾。 至于明媒正娶，想都不敢想，唐律明文规定：良贱不得未婚，而青楼乐妓就属于贱籍。 另外，若非能感觉陆离和黑鬃马的态度依旧，千蕊姑娘都想找个托词离开了。 “夫人莫开玩笑。” 略作思索，陆离出言婉拒道： “燃灯一夜，花销何止百万？还是留到明夜，届时百官登楼宴饮，一同欣赏娘子出资所造的灯树。” 接触了这么久，心思敏捷的陆离早就猜出这位虢国夫人在打什么主意了。 如果她性格不那么张扬，行事风格再端庄一些，那绝对算得上是男人恩物，可惜，世间无人能将其驾驭住。 最重要的是，这位美艳至极的国夫人刚才那番话……什么叫若卿愿往，奴即刻命仆人将灯楼点燃。 古有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今有虢国夫人燃灯为博陆离一笑？ 老子又不是褒姒！ 当然了，虢国夫人并不知道陆离心中已将她列作不可接触之人，一边邀请陆离去府中观灯，一边向前缓缓款行。 而有了侍女骑马开路、表明身份，前行的速度快了不少，虽然不能跟平时相比，但真比龟速前行好上很多。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行了没多远，一道清朗的声音传来，陆离瞬间来了精神，脸上浮现出笑意，心道：万万没想到，潘明你这家伙内心竟如此闷骚，拿辛弃疾的词在盛唐装文化人。 不怕其他同学也抄着这首词？眼下又不是只有一个穿越者！ “这曲子词……”千蕊姑娘对诗词一道颇有研究，忍不住赞道：“甚好。” 后世皆知，唐诗宋词，但那只是作为代表文学的概括而已，词牌前身就是初唐曲子词，又名诗余。 因而，唐人完全有能力鉴赏宋词。 这时候，下阕传来：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事实上，潘明并不知道陆离就在不远处偷笑，此刻正摇头晃脑，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难以自拔。 与此同时。 安定坊，东南隅。 此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毕竟燃灯是佛家最重要的活动之一。 佛言，有四事：一常喜布施，二修身慎行，三奉戒不犯，四燃灯于佛寺。 趁着上元灯会的热潮，千福寺主持命僧众打开中门，发放善食，宣讲法道，并邀请路人进寺赏玩。 “少卿，应该就是这里了。”元载满脸讨好的笑容。 “高宗咸亨四年，章怀太子李贤舍宅为寺，方有了眼前这座千福寺。” 李饼站在房顶，看着僧众给信徒发放手抄小轴经卷，淡淡道：“到如今天宝三载已有七十一年。” 一旁，元载默默点了点头，心中生出几多感念，叹道：“物是人非啊。” 舍宅为寺的章怀太子已故去多年，下令处死章怀太子的则天大圣亦逝去如斯，庙堂上的君臣换了一茬又一茬，唯有这座佛寺依旧如故。 70 第四十三章 汇合 “众里寻他千百度，暮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四周烛影彩灯，琴鼓喧嚣，潘明在人潮中游荡，时不时有五彩春胜与花钱落下，引人捡拾。 其实也没有多少钱，但大家都想讨个彩头，拼命争抢，把潘明挤得够呛。 “这阵势……” 随着一声慨叹，潘明直接跳上路人肩头，脚不沾地，来了个凌波微步，神行数十步才停下。 好在不痛不痒，被踩中的人只是斜了他一眼，心中并没太大怨言，倒是有几个小娘子颇为好奇地看过去，仿佛在说：少侠好身手。 不过，潘明没空搭理她们，此刻他终于察觉到了那道充满揶揄的目光，离得不远，就在一蟠柱灯龙下。 “这么巧。” “以为戴个面具我就认不出你来了？” “陆离这家伙真是艳福不浅，无论走到哪里，身边都总少不了女人。” 语气中充满了幽怨。 坦白来说，潘明长得同样不差，眉清目秀，一路行来，不少长安闺中女子赠以香囊，想要邀其共度佳节。 只是他不喜张扬，在陌生人面前，经常冷着脸。 至于为何抄辛弃疾的词，实在是被长安夜景所触动，想要吟诗一首，又奈何文采有限…… 嗯，我抄诗仅仅是为了抒发情感，绝不是想要装逼。 短短一瞬间，潘明内心戏十足。 千蕊姑娘见陆离久久沉默，一直盯着前方看，不由问道：“郎君认识吟曲子词的那位士子？” “士子？” 陆离忍俊不禁，但却没有拆潘明的台，随手将面具摘下，招呼道：“没想到会在此处碰到潘员外。” 潘明，从五品，工部员外郎，又称潘员外。 “原来是陆寺卿，上元安康。” “上元安康。” 纵使身旁满是不认识的人，潘明依旧热情地冲过来，与陆离勾肩搭背。 在他看来，来这里就是为了度假，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天心情不好，杀个皇帝助助兴都行。 还礼法？ 呸！ “一起逛逛？” “你这不是废话吗，难得能遇到。” 目睹两人互动之后，千蕊姑娘便知他们关系匪浅，而窥见庐山真面貌的虢国夫人则一直盯着陆离，眼神中流露出意动之色。 她早年随父亲居住在蜀中，才貌双全，长成后嫁裴氏为妻。奈何裴氏是个短命鬼，留下她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幸亏妹妹争气，做了帝王的爱妃，并把自己迎入京师，封为虢国夫人。 换而言之。 苦尽甘来之后，她想另觅新欢了。 大唐风气开放，并不过度宣扬从一而终，离婚、再婚很是常见—— 官府和社会舆论尊重妇人守节，但要是丈夫死了，再找个人嫁了，没人出面指责。 至于尚扎着总角的儿子，她觉得自己这种风流袅娜的态度没什么不妥。 这时候，陆离笑着介绍道：“这位是千蕊姑娘。” “潘员外上元安康。”千蕊自然不会冷落潘明，笑靥如花。 伸手不打笑脸人，潘明回礼，而后顺着陆离的视线望去。 却嫌脂粉污颜色。 一个女人觉得用脂粉反而会拉低自己颜值，向来素面朝天，不是自我感觉过好，就是真的天生丽质。 恰好，虢国夫人两样全占了。 饶是潘明今日看了太多古典美人，见到对方的瞬间，依旧心生惊艳之感。 不过，仅限于此。 “这位是虢国夫人。” “夫人上元安康。”潘明叉手。 先介绍女伴，再介绍杨氏，已经很能说明陆离的态度了。 然而，虢国夫人表示不甚在意，她对自己的容貌有信心，笑着回礼，柔声道：“潘员外，上元安康。” “再往前走就是万年县了，那边的花灯不比此处少，且更为壮观。” “那便去瞧瞧，良夜还长着呢。” 陆离随口应下。 一行人共度佳节的时候，大理寺少卿李饼正在思索对策。 昨晚发生的花魁之死案它已经查出些眉目了，凶手应该与眼前这座千佛寺有关。 白天它带下属拜访了保唐寺、阳化寺，这两座位于平康坊内的佛寺，皆已排除嫌疑。 首先，檀香味与香油味与信件上残余的味道不符；其次，除了阳化寺不接受士子投宿，而暂居保唐寺的赶考士子，悉数登记在册，无人认识黄六娘家的花魁明月。 经过一番排查，最终锁定了位于安定坊的千福寺—— 僧众身上的香味与信纸上的气味完全吻合，其中若没什么蹊跷，李饼第一个不信。 最重要的是，它知道平康坊妓子有每月八日、十八日、二十八日去佛寺听尼姑讲经说书的习俗，特意派人查了一下两名死者生前去过哪些寺庙，千福寺赫然在列！ “少卿，咱们真要进去拿人吗？千福寺不是小庙，昔年，净土宗门人怀感曾在此修念佛三昧，历时三年终于证得三昧。” 元载最擅长博闻强记，如数家珍道：“其间，四方同好之士来投者甚多，到了开元末年，高僧楚金入住此寺，而今千福寺信徒过万、香火鼎盛。” “要是冒然进去拿人，恐怕会适得其反，不如改日再议。” 言语中透着千福寺不能得罪之意。 “谁说我要进去拿人了？”一双冰冷的竖瞳盯着元载，“借以赏灯为由，先查探一番再说。” “少卿你这样貌……”元载迟疑。 “所以探查一事就交给你了。” 元载想立大功不假，可他绝不想单独行动，急忙追问：“那您呢？” 李饼呵呵一笑，理所当然道：“既然千福寺非比寻常、不能轻易得罪，那就去把寺卿找过来，刚好佛寺之内也有灯可赏。” “不如我去找……” 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今夜长安街头的游客何止百万，你能找到？” “不能。” “眼下就只有你我二人，本官过去定然会打草惊蛇，你觉得谁才是最佳人选？” “我。” 三言两语之间，元载认命了，只期待陆寺卿早点赶过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 正在一家摊子歇脚、吃馎饦汤的陆离心头涌起一阵不好的感觉，像是被什么东西盯上了一样。 “怎么了？” 旁边，潘明停下筷子，满脸不解。 70 第四十四章 摸鱼 子时。 一道身影在屋舍顶端腾挪跳跃，很是灵活，而坐在茶楼上闲聊的客人们感觉眼前一花，根本来不及看清那是什么东西。 此时此刻，李饼正在满长安寻找陆离，毕竟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 而昨天中午吃廊下食时，为了防患于未然，它特意问了陆离上元节期间有何安排：第一日逛东、西二市，第二日约一女伴游览曲江，夜间则去勤政务本楼赴宴。 虽是这样说，但实际上，大部分男人所说的跟所做的不一样，陆离明显就不是。 从安定坊出来，路过安定坊与礼泉坊的时候，就闻到了陆离气味。 因此，它先是去了一趟祆祠，发现人已不再，又顺着气味前往景寺，最终听一名景僧说：陆寺卿带着女伴去街上赏灯去了。 整座长安城华灯大放，天晓得寺卿去哪里赏灯了。 幸亏李饼嗅觉灵敏，没有轻易放弃，稍微判断了一下，开始朝设置巨型灯轮的安福门撒足狂奔。 由于它不走寻常路，穿越在屋舍的顶端，因而没过半个时辰，就来到了皇城。 再然后…… 猫猫迷路了。 宫廷御灯，不仅讲究排场，还讲究奢侈，突出皇家气派，因而，五万根蜡烛里掺有西域香料，底座又盛满了香油。 夜风吹拂下，四周充斥一股股异香，气味杂乱，李饼站在城楼上连打几个喷嚏，根本无法集中注意去找陆离，隐约判断出他带着几个姑娘往东边去了。 唉，算猫爷倒霉，遇到一个惫懒得上司。 李饼在皇城顶端一边抱怨，一边凝神打量下方，试图在人群中发现陆寺卿的神情。 渐渐地，它还是选择了放弃，直接从楼顶跃下，紧了紧戴在头上的帷帽，宽大的袖口将猫爪遮住。 如此，长安街头多了一个神秘人。 “焦圈，五仁干果还是咸肉鲜菜，您自便，只要两个钱。” “粉果！粉果！刚出锅的粉果，香又甜，分量十足，逛累了来上一份补充体力。” 叫卖声中，李饼迷失了自己： 上元节，吃点好的怎么了？ 忙了整整一天，不能歇息一下吗？ 反正千福寺就在那里，又跑不掉。 至于元载，他这么精明肯定不会出事，再者说，进佛堂赏灯的人那么多，又有佛祖法力庇护，想来不会出什么意外。 念及此，李饼心中顾虑全无，跑来到一处摊点前，语气轻快道：“两份油炸粉果，要五仁馅，多放糖，多撒点芝麻，再来一个冻梨。” “嗯……还要一份油炸小鱼干。” “好嘞，客稍待。” 老汉应了一声，低头准备食材的同时，说道：“承蒙惠顾，十二个钱。” 话音刚落，铜币碰撞发出的叮当声响起。 不多时，李饼将打包好的食物拎走，然后，找了户人家的房顶跳上去，开始大快朵颐。 另一边。 吃货总能在合适的地点、合适的时间相遇。 “老陆，你看那个人的背影，像不像一条狗？” “像，像极了。” 那是一处卖烤肉串的小摊，一个男人默默坐在那里，撑着头仰望星。 虽然没有任何动作，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已经将情绪完美传达出来了：人的悲喜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你们吵闹。 此刻，立志吃遍长安称的杜克感觉很难受，别人出门逛街、赏灯，拖家带口，他一个人跟个孤魂野鬼一样，没有规划的四处游荡—— 要是能回三国世界就好了，哪怕没眼前这么繁华，也依旧很开心，毕竟明媒正娶的老婆在那里。 “店家，肉串烤好了吗？” “客再等等，最多半刻就好。” “嗯……记得给我用纸包好。” 不久前，杜克弄了罐上好的三勒浆，现在又在摊子上点了十根羊肉串、一只大肘子，准备寻个僻静的地方，比如佛塔顶端，边喝边看万家灯火。 “施主，贫僧观你眉间郁气凝结，想必是在思念某位女子。” 潘明故意改变声线，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杜克身后。 “这位善士，你可愿佩我十字，听我讲经？” 陆离亦玩心大起，问千蕊姑娘要了一串十字架，递到杜克眼前，“本教阿罗诃天尊法力无边，可渡善士超脱苦海。” 不远处，千蕊姑娘与虢国夫人面面相觑，她们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景象。 若非亲眼所见，甚至不敢相信，一个五品员外郎，一个三品大理卿，竟然在上元节做出这种事，哪有一点帝国高官的稳重？ 不过，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们三人关系很好。 由于身旁无声无息多出两个人，杜克猛然警醒，不过，等看清是谁之后，又不禁放松下来，并连忙收敛起忧伤，笑骂道：“你们两个怎么凑一块了？” “来安慰你呗。” 潘明一反常态，又吟了半首诗：“今年元夜时，月与灯依旧。不见去年人，泪满春衫袖。” 念完之后，他抬起袖口，作出拭去泪水的动作。 “去去去，老子哪有这么矫情。” 杜克一阵无语，好不容易酝酿好的情绪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行了，好不容易聚到一起，有什么安排。” 陆离心情大好，诺大一长安城，他们三个能聚到一起，实属难得，加上没有琐事缠身，自然得玩个痛快。 潘明点了点头，而杜克有些意动，热热闹闹凑一起，总比一个人喝闷酒好。 “平康坊？长这么大还没去过这种烟花之地……”杜克满脸犹豫。 “我也没去过。” 闻言，陆离摆出一副老司机的架势，手一挥：“安排！” “你去过？”两人异口同声。 “开什么玩笑，我是常客好，知道昨晚跟谁喝的酒吗？” 兴奋之余，陆离忘记了酒令行不出、干喝酒的尴尬，豪爽道：“李太白、王摩诘，他们全被我喝趴了，估计现在还躺着呢。” 李白？ 王维？ 杜克和潘明精神大振，他们很想体验一下跟名流千古的大诗人喝酒，究竟是什么感受。 最终，众人决定去黄六娘家，而虢国夫人犹豫了一下，选择带着婢女告辞离开，毕竟以后的时间还长，没必要急于一时。 70 第四十五章 劳碌命 元月十四日，丑正。 长安，万年县，平康坊。 由于潘明与杜克是第一次来，心里没有陆离那么深的感触：冷清。 沿途各个坊市人流如潮，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而往日最为繁华的平康坊，此时却格外清静。 “这里就是大唐最有名的红灯……烟花之地？”杜克摇了摇头，叹道：“人未免也太少了。” “姑娘们都被贵人邀走伴游，要等深夜时分才会陆续归来，听曲饮酒，吟诗作对。”千蕊笑着解释。 不过，黄六娘家是个例外，其它妓馆人去楼空，而这里却灯火通明，另外，气氛有些古怪—— 站在外面观察，能看到姑娘们在阁楼上走动的身影，但并没有丝竹之声传出。 “陆寺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莫不是千蕊照顾不周？” 不多时，众人踏入妓馆，黄六娘正坐在正厅里，什么事也不做，像是生无可恋了一样。 不过，当看到来人是陆离之后，她又活了过来，手中丝帕一甩，脸上露出职业性的面容：“哟，这两位郎君面生得紧，第一次来？” 看着眼前这个徐娘半老、浓妆艳抹的假母，潘明按下心中的尴尬与好奇，答非所问道：“该怎么称呼你呢？” “看来两位郎君真是第一次来，您要是看得起我，叫我六娘就成。” 潘明与杜克都没有穿官服出门，但黄六娘认识陆离，自然不敢怠慢。 一旁，陆离环视四周，见姑娘们都在无所事事地闲聊，随口问道，“今日上元佳节，姑娘们怎么不出去赏灯。” “莫非没人邀约？” 话落，陆离已经隐约猜到了答案。 果不其然，黄六娘不再强颜欢笑，无奈道：“隔壁几家妓馆也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明月娘子的死讯，宣扬奴这里闹鬼，今日一早就没有客人敢上门了。” “不仅如此，几个有了邀约的姑娘也被送了回来，再这么下去，唉……” 真没想到，平康坊内的妓馆也如此内卷。 旁听到现在，潘明与杜克已经隐约猜到了前因后果，但他们想不通，不过是死了个人而已，怎么跟鬼神扯上关系了？ 陆离也没解释，说道：“大理寺已经在追查凶手了，等到了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六娘家的生意自然会好起来。” 不知怎地，脑海中浮现出李饼的身影，想必此刻这只御猫已查到什么重要线索了，正努力调查呢。 “借寺卿吉言了，不管怎样，往后可要常来这边玩，奴一定让姑娘们好好招待。” 众人在正厅叙了一会儿话后，移步甲字六号房，这里地方大，又是千蕊姑娘用来待客的地方，与其便宜别人，倒不如让她赚些银钱。 当然了，千蕊和黄六娘都不打算收钱，而是请他们白嫖。 “贺老他们呢？” 趁着姑娘布置房间、准备酒食的空当，陆离随口问了一句。 “贺监家中有事，中午就走了，而我们才醒没多久。” 话音刚落，珠帘碰撞声响起，王维笑着走进来：“上元佳节一共三天两夜，白白虚度一日，陆卿可要好好补偿吾等。” “不可多饮。” 站在王维身侧的晁衡往后缩了缩，显然是被灌怕了，补充道：“再过几个时辰就是大朝会了，不可耽误正事。” 闻言，陆离三人面面相觑，他们满脑子想的都是玩，差点忘了还有朝会要参加—— 朝会种类繁多，有常朝，有朔望朝，以及至正朝。 前者顾名思义，商讨国事、祭天地、祭海岳，临轩策命……这些事情常常发生，需要及时处理，同时又不必太过重视。 而至正朝，是指冬至、元旦这两天，跟几个时辰后的朝会不相关。 最后，朔望朝，每月一号与十五号举办，又逢上元佳节，在京文武百官只要还能动弹，就必须进宫，恭贺皇帝、接受赏赐。 “那就随便喝点。” 事实上，陆离倒也没觉得有多麻烦，反正不用处理公务，就当过去凑个人数，长长见识了。 一旁，千蕊姑娘吩咐贴身女婢给黄六娘带话，让她命护院游侠去众人府中把朝服取过来。 而交代完各种杂事，陆离发现少了一个人，忍不住问道：“太白兄呢，怎么没看到他，莫非跟哪个相好的姑娘出去赏灯了？” 闻言，王维似乎想到了什么，满脸好奇道：“你不说我都忘了，他昨夜究竟喝了些什么，躺到现在都没缓过来。” 乾和葡萄酒跟鲁酒混着喝，接连灌了四五坛…… 念及此，陆离笑而不语。 坦白来说，他也没想到后劲会这么大，能让斗酒诗百篇的李白变成这样。 “要不再等等？让人给他煮些醒酒汤，说不定就能缓过来了。” 在来的路上，杜克就已经酝酿好要抄哪些诗了，跟李白来个以诗会友，等混熟了，再请他为自己写首诗—— 诗名：上元赠杜克。 嗯……李白那首《将进酒》让岑夫子、丹丘生两人名留青史，《赠汪伦》亦然，杜克也想体验一下这种感觉。 “不喝了，不喝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李白捏着眉心走进房间，他从未这么狼狈过，头痛欲裂，看到酒就害怕，尤其是看到陆离那张满是笑意的脸后，他更是瞬间记起昨夜喝断片前听到的那句话： 太白兄，别光喝鲁酒，掺些乾和葡萄酒进去，味道会更好。 “杜克，左千牛卫中郎将。” “潘明，工部员外郎。” 因为是第一次见，众人互相通报了一下姓名，谦让一番后，入席定座。 晁衡、李白坐在一起，两人明确表示滴酒不沾，只喝三勒浆，相当于儿童组。 王维则说可以陪着喝一点，但要保证不能耽误明天的大朝会，免得君前失仪。 而陆离、杜克、潘明，他们三个都知道对方体质异于常人，喝再多也只是考验胃容量而已，也就默默达成共识： 不搞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了，随便喝，只要尽兴就行。 另外，坐在席间的文化人不多，真要玩行酒令又得扫兴，因而，千蕊姑娘提议把“论语玉烛”搬上来，跟昨夜一样。 杜克听了规则之后，觉得还是不够爽利，问还有没有更简单的玩法。 那就只能玩骰盘令了，对文采、知识储备一点要求也没有，就是凭运气—— 某三个挂逼除外。 而且玩的也不是银杏状的樗蒲，就是后世那种六面体骰子，一点和四点染成红色、其它点数染成绿和黑色。 陆离问了下千蕊姑娘哪种花色最厉害，即，哪些是贵彩。 听到这里，千蕊便猜出他要使坏，其实也不算，毕竟是凭自己的本事把花色摇出来。 堂印、碧油、酒星： 三个骰子的四点同时朝上，一片通红，充满了喜气洋洋的贵气，跟宰相们在政事堂所用大印的颜色一样，故称堂印，要是摇出来可以请在座所有人满饮一杯。 三个骰子的六点同时朝上，这是最大点数，且六与绿互为谐音，所以直接染成绿色，而一片绿色跟御史乘舆所用的【碧油幢】相似，故而仅次于“堂印”，可以邀请三人一起喝酒。 至于酒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三个一点朝上，像星星一样。 投出这三种贵彩可以劝别人喝，要是别的杂花色，那就只好自饮自酌了。 对此，李白和晁衡很是随性，摇到贵彩就让陆离他们喝酒，摇到杂色就自己喝—— 反正杯子里装的是三勒浆，由南洋果品所制，一点度数都没有，不仅如此，还能解酒。 此情此景，陆离心中感觉既好笑又愧疚： 堂堂诗仙，喝得越多诗性越浓，结果被他捉弄了一下，现在只敢喝果汁了，就跟吃素的狮子差不多。 一时间，甲字六号间内筹骰叮当，笑语喧哗不断。 而随着夜色渐浓，那些外出观灯的姑娘也带着恩客回到妓馆，准备战斗至天明。 “给我倒满。” 边喝边聊，不知不觉中，众人已喝到了两更天，而李白感觉自己又行了，叫舞姬替他倒酒。 只不过依旧没敢碰烈酒，小心翼翼地点了一壶郎官清，但还是感觉有些后怕，索性提前准备了两壶乌梅浆，如果自己不胜酒力，就靠这个续命。 可惜，李师傅遇到了杜克。 这货听说陆离昨晚的战绩之后，也存心想把酒仙灌醉，毕竟，以后可以出去吹嘘——老子曾把李白灌醉过。 有心算无心之下，刚醒没多久的李师傅再次醉了。 而这一次，情况有些不一样。 只见年已四旬的李白把酒席一推，跳到厅堂正中央，开始张牙舞爪地跳舞。 还别说，进退之间颇具法度，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陆离靠在桌案上，一边吃着千蕊姑娘削好的冻梨，一边津津有味地欣赏着李白的舞姿。 左手边，王维和晁衡更是时不时击节喝彩。 当初在三国世界，大家聚在一起，也是如此，喝开心了就一起跳舞，时至今日，陆离仍记得初次与丁公，应该是准岳父相见时的场景—— 扭身扬臂、袖袍甩动、招手摇送，全然不顾什么贵人大官的威仪。 吕布、张辽亦是如此。 这时候，李白越跳越近，直冲着陆离而来，这叫打令，本朝特有的称呼，在三国时期叫“以舞相属”。 不过，待李白跳到身边后，陆离毫不露怯，直接站起来跟他一起左右腾挪，手舞足蹈。 古代文化就是这样，在宴会上当众歌唱跳舞没什么可丢人的，相反还是一种很正常、很风雅的活动。 还拿唐朝来说，百年前李靖灭东突厥大胜而归，李渊和李世民父子两个直接开宴会庆祝。席间，天可汗陛下第一次起身跳舞，太上皇在旁边给儿子弹琵琶伴奏，大臣们也跟着起舞。 而相同的场面，十几年后再度上演了一遍，那时候新太子李治刚得长子，天可汗都一把年纪了，听到消息后二话不说，带着一帮老臣冲到东宫带头跳舞。 简而言之。 感到开心就跳舞，别人来邀请你，千万别觉得丢人，端着架子不动弹，那才是丢人，更是让邀请者感觉被打脸。 渐渐地，潘明和杜克也加入到跳舞的行列中来。 在众人载歌载舞时，大理寺少卿李饼也在做着类似的动作。 只是，相比于甲字六号房的矜持舞姿，街上的男女老少更加随性。 有诗云：李白乘舟将欲行，忽闻岸上踏歌声。 男男女女围着彩灯，手臂相挽，按照节拍整齐跺踏地面，一边踏一边唱上元祝词，兴致来了甚至可以跳到第二天早晨。 此刻，李饼被两个妆容精致的少女拉着袖口，被迫上演才艺。 过了许久，好不容易得到休息时间，又有女孩围了上来，让它摘下帷帽，李饼估摸着要是在推脱，这群人恐怕就要上手了。 一念至此，它高高跃起，凭借灵活的身手顺利出逃。 “嗯……猫爷没有在玩，是在搜寻寺卿的气味。”李饼在房顶来回腾挪。 有意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沿着皇城前的大道前行，陆离身上的气息越来越浓。 没过多久，李饼直接锁定了平康坊，并推测出陆寺卿又去妓馆狎玩了。 想到这儿，它不由加快了速度，好多携女伴而归的客人感觉眼前一花，有一道残影从身旁掠过。 必须给这家伙找点事做！ 喝大酒、听小曲，身边围着妓馆头牌姑娘，跟个大爷一样…… 不得不说，李饼已经脑补出陆离放浪形骸的模样了。 嗯……事实也是这样。 连续跳了大半个时辰，陆离等人感觉可以继续下去，李白和王维他们感觉有些吃不消了，趁着酒醒又喝了些提神爽口的乌梅浆。 “玩一轮论语玉烛便沐浴、歇息，要不了多久就该上朝了。”国际友人晁衡依旧保持着清醒，提醒道：“若是被御史闻到满身酒气，免不了被弹劾。” 听到歇息二字，千蕊姑娘不矜持地笑了，她再也不信陆离腰疼的鬼话了。 腰疼能击鞠？ 还玩得这么好。 有青色天狼时刻护佑，恐怕早就不是肉体凡胎了。 总而言之，她今夜一定要把陆离带走！ “可以。”杜克很是期待地点点头，原先的伤感早已荡然无存。 而几个有眼力见的女婢行了一礼，转身去拿银酒筹器。 “奴家献舞一曲，为各位助一助雅兴。”千蕊声音软濡道。 长安花魁，无一不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跳舞更是不必说，而明月娘子死后，黄六娘就靠她一人撑场面，舞姿自然不差。 只不过，那双盈盈妙目经常盯着陆离看，心中在打什么主意，人尽皆知。 杜克露出揶揄的笑容。 而潘明见识过虢国夫人自荐枕席的态度，倒是不感觉有什么稀奇。 正当千蕊姑娘准备一展舞姿的时候，一道白影顺着打开的窗台跳了进来，随之而来的质问声： “寺卿可曾尽兴？” “不是说只在东、西二市闲逛吗？” 最先反应的两人不约而同地盯着陆离，同样在用眼神质问： 这只猫成精了，竟然能口吐人言，这不是休闲世界吗？ 你怎么不早说？ 怎么认识的？ “这位是本寺少卿，圣人的肱骨之臣。” 察觉到李饼的语气中充满了哀怨，陆离也不问有缘，直接给它扣了顶高帽，夸道：“断案如神，有它辅佐，本官才能高枕无忧。” “一路赶来辛苦了，来，喝杯果汁休息一下。” 话落，又亲自斟了一杯冰镇三勒浆递过去。 帷帽后面，李饼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红，它一开始确实挺着急公务，可没过多久就去吃喝玩乐了。 油炸粉果、小鱼干、踏歌，甚至还抽空看了会儿花灯…… 可怜那元载，此刻正孤身一人夜探千福寺。 想到这儿，李饼旋即收起一切杂念，沉声道：“寺卿，发生在平康坊的两场命案已经查到重要线索了。” “与安定坊的千福寺有关。” 听到命案二字，千蕊姑娘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心中再无半点旖念。 王维等人亲眼目睹过命案发生的全过程，同样没有喝酒的心思，抬眸看着全身被黑袍笼罩的李饼，默默等待后文。 “这千福寺信众颇多，必须寺卿亲自去一趟，才能保证万无一失。” 信众颇多？ 景教、祆教均神秘不凡，更别提能与道家争锋的佛门了—— 大唐尊老子为祖先，奉道教为国教，除女帝之外，历代皇帝不断提高道士地位，高祖规定“道大佛小，先老后释”，太宗重申“朕之本系，起自柱下”，高宗更是尊奉老子为“太上玄元皇帝”。 在这种情况下，佛门依旧坚挺，其中肯定有什么蹊跷。 “有何依据？” 陆离放下酒樽，正襟危坐。 接下来，李饼将白天的发现以及推断悉数道出。 没有任何毛病。 要是换位思考，陆离也会这么做，千福寺必进不可，而且还不是偷偷混进去，必须找到主持，请他全力配合调查。 “既然如此，那便去，现在是四更天，五更天要上朝。” “各位，在下有公务要去处理，先走一步，朝堂上再见。” 略作思索，陆离决定去一趟千福寺。 首先，他对自身实力有信心，其次，这个世界水深不假，但朝廷能在此站稳脚跟，就说明龙虎气有着难以想象的作用。 最后，真要出了什么事，不是还有那位阿罗诃天尊吗？ 说不定能试出自己的后台到底有多硬，反正祂不会见死不救。 “郎君……” 千蕊姑娘欲言又止，白天的经历让她感觉这个世界变得格外陌生，不知该说什么。 “不必担心我。” “记得随身携带米利斯赠送的莲花十字架，他那件法袍也别落下。” 陆离在窗台上顿了一下，又对李白等人说道：“各位有官职在身，朝廷气运庇佑，万法不侵，无须担心。” 话落，直接跳了出去，很快就与黑暗融为一体。 潘明、杜克旋即跟上，只留下李白、王维、晁衡三人，他们尴尬地看着对方。 嗯，大家都是帝国官员，为什么我没有这种高来高去的手段？ 怕不是当了一个假官。 黑暗中，四道身影在屋舍顶端疾驰狂奔，黑鬃马察觉到主人走得急，也想跟上去，可是地形实在不允许，只能作罢。 陆离一步跃出，横跨六七户人家，向身边两人叮嘱道：“这个世界不简单，行事谨慎一点，当然也没必要太过避讳。” “所以，可以大闹一场？”杜克的关注点总是与旁人不同。 “最好不要，这个世有诸天神佛的踪影，可依旧以皇权为尊……” 陆离想到了景寺内供奉的五帝图，沉声补充道：“对李隆基敬重一点，别太飘。” 潘明眉头微皱，他之前还想，要是哪天心情不好杀个皇帝，给自己助助兴来着…… 三人身后，李饼竭尽全力赶路，依旧跟他们相距甚远。 “这……这种速度还能算是人类吗？” 此刻，李饼怀疑自己是不是给猫猫一族丢脸了，特别是看到三人正在不断交谈，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挫败感愈发强烈。 “后面那只小猫咪似乎很辛苦，谁去背着它走。”杜克余光一扫，跃跃欲试。 陆离当即顿住脚步，自告奋勇：“我来。” 时隔一天，他依旧忘不掉那毛茸茸、软绵绵的手感。 长安称西北角，安定坊。 自东汉末年起，道家就开始尊奉天官、地官、水官三神只，并与正月、七月、十月之望日相结合，形成三元节。 上元节，天官赐福。 为了传播教义，佛门不甘示弱的开了俗讲，至少一年开三次，春夏秋三季各一次。 尤其是中元节，作为后来者的僧人特意搞出一个盂兰盆节，两个节日放在同一天，内涵也全部照抄道家，都是为死去的亲人祈福赦罪，准备贡品喂饱阴司恶鬼。 正是因为知道这些，元载心里更加尊崇道家，看千福寺里的僧众也不太顺眼。 今天分明是天官赐福之日，佛寺却大开山门，接受百姓供奉。 “升座！” 钟磬齐鸣。 70 第四十六章 不详 只见一名老僧走了过来，先是朝众人行礼，而后坐上专门为讲经僧设置的高座上。 紧接着，在寺内赏灯的百姓、信徒闻讯纷纷赶来，来得早就席地而坐，若是来迟了就挤作一团，扶着树、踮起脚尖，满脸期待。 事实上，元载并不感觉奇怪。 僧人之间互相讲经、谈法，讲究一个庄严肃穆，说得越深奥晦涩越好，但跟寻常百姓讲经就没必要了，怎么通俗就怎么来，毕竟，大部分人听不懂那些文绉绉的话。 只见那眉毛花白、宝相庄严的老僧启齿高诵佛号，然后脸色一变，模拟妇人的声音，念道： “慈母告目连：‘我为前生造业，广杀猪羊，善事都总不修，终日咨情为恶。今来此处，受罪难言。浆水不曾闻名，饭食何曾见面。浑身遍体，总是疮疾。受罪既旦夕不休，一日万生万死。’慈母唤目连近前，目连，目连啊……” 随着两声呼唤，几个小和尚开始敲打木鱼，并用各种乐器营造氛围。 高台之上，老僧继续唱念，同时以袖掩面，表现出一副“我很惨”的模样： “我缘在世不思量，悭贪终日杀猪羊，将为世间无善恶，何期今日受新殃。 地狱每常长饥渴，煎煮之时入护汤，或上刀山并剑树，或即长时卧铁床。 更有犁耕兼拔舌，洋铜灌口苦难当，数载不闻浆水气，饥羸遍体尽成疮……” 抽泣声响起，元载发现四周那些心软命苦又没什么见识的妇女，早已抱在一起痛哭了。 与此同时。 四道身影落到了佛堂顶端，正看着下方堪称荒唐的闹剧。 观望了片刻，杜克感觉大唐百姓太好骗了，尤其是那些年龄偏大的妇女，听了没一会儿，就争先恐后地摘首饰、手镯，说要融了给菩萨、佛主塑金身，给自己和家人赎罪。 好好一上元佳节，硬是变得糟心起来。 而潘明倒是不感觉奇怪，毕竟这个时代的百姓没有太多娱乐活动，别说看影视剧了，书籍都很难接触到，现在难得看一场表演，再怎么简陋，内心也会被触动。 当然，和尚们知道分寸，目连救母的故事说出来，暗示信众捐一次供奉物就可以收手了。 眼下上元佳节，还是多讲讲喜庆的故事比较好，就这样，他们又开始讲历史传说、民间故事，宣扬圣人的威望政绩…… 俗！ 不愧是俗讲！ 若非顾忌场合，陆离都想骂：一群骗子剃去头发、披上袈裟，再端上个木鱼，就可以招摇撞骗了！ 最不要脸的是，还美其名曰： 洗去罪孽。 自始至终，没有任何异象显化，陆离看得分明，端坐在高台上的老和尚多次睁开眼，偷偷瞥向信徒捐赠来的器物。 “真是开了眼界，佛门舌绽莲花的法门，名不虚传。”杜克毫不客气地揶揄。 “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手中的刀还是太钝了。”潘明满脸不屑。 “让几位施主见笑了，贫僧楚金，忝为本寺住持。” 话落，一道身影出现在陆离身后，看似悄无声息，但还是在第一时间被他察觉到了。 楚金，俗姓陈，相传其人七岁能诵法华，九岁出家，十八岁即升座讲法华义旨，开元末年，担任千福寺主持。 在陆离审视的目光中，身披破袈裟的楚金不卑不亢道：“四位善士的来意贫僧已经知晓，还请移步，随我去正殿一叙。” “带路。” 话落，四人从庭院后方落下，不曾惊动任何人，包括元载。 昔年，章怀太子主动舍弃府邸，方才有了眼前这座占地宽广的千福寺。 在刚才来的时候，陆离便已四处侦查过了，三门殿、天王殿、大雄宝殿，一样不缺。不仅如此，讲堂、藏经阁、观音殿、地藏殿、祖师殿、珈蓝殿，更是样样俱全。 这得骗多少钱才能将其建成？ 许是察觉到陆离眼底闪过的不屑，楚金转过身来，问道：“施主可是对我寺有所误解？” “呵呵，没有误解。” 一旁，杜克代为回答道：“就是觉得贵寺舌绽莲花的功夫，实在厉害得紧，把善男信女当肥羊宰，还能让他们心甘情愿。” “果然，施主误解了。”楚金摇了摇头，“善信们捐的银钱，无人敢贪墨，要么融掉为佛主塑金身，要么用来建造多宝塔。” “贫僧初来千福寺的时候，一日诵《法华经》，至《见宝塔品》，眼前忽现宝塔，乃禅坐六年，发誓建塔。” “奈何力量有限，只能大开俗讲，请善信募捐，筹集四方善款。” 塔。 原来是存放僧骨舍利的地方，到了本朝则成了一种标志，只要有条件，僧人们都会在寺庙内建一座塔，立在大雄宝殿前。 但四人即将踏入宝殿，却发现庭院内确实空无一物。 香火如此鼎盛，建个塔有何难？ 除非老和尚心大…… 嗯，多宝塔。 光听这个名字就觉得不凡，竟以多宝为名。 “不知贵寺还差多少钱？”潘明不动声色道。 楚金合手宣了一声佛号，坦言道：“历时六年，已筹得善款五十万钱，还差五十万。” 陆离一阵无语，一张羊肉馅胡饼一个钱，若是建佛塔的钱去买饼…… 到了这个地步，已没什么不能说的事情了，李饼责问道：“那为何要欺骗信徒？那负责讲经的和尚平平无奇，甚至可以说市侩。” 老和尚没有被李饼的外貌吓到，养气功夫似乎练到了家，反问道：“各位非我门人，为何妄言？只要捐了善款，一切罪业吾等自会替其应下，保证他们死后永不坠阿鼻地狱。” 坦白来说，这话得不到验证。 至少陆离等人验证不了。 不过，楚金主动说道：“诸位有大气运加身，若愿入我门中，贫僧便以身演法，一展佛门神通。” 潘明与杜克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两人面面相觑。 李饼则面无表情。 而陆离，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免疫类似的话了，但是，这话由和尚说来，心里莫名的感觉膈应，很膈应。 见四人沉默不语，态度已非常明显了，楚金仍不死心，一边走在前方引路，一边说道：“贫僧知道三位贵客对我佛门抱有偏见。” 哪三位？ 自然是陆离、潘明、杜克三人组。 “前几朝皇帝灭佛，无非是认为佛门不事生产，靠化缘施舍为生。” “而本寺不然，种粮、种菜、砍柴、担水，各种活计全靠自己动手。” 楚金口中振振有词，“等再过一段时间天气转暖了，我寺还要举办‘普请’活动，自贫僧以下，所有僧尼都要去田间耕作。” “一日不作，一日不食！” “每逢饥年，大开山门，发放粮食赈济灾民。” 说到这里，老和尚脑后腾起一道神环，仿若真佛降世。 其实，那番话做不得假，千福寺已有近七十年历史了，而楚金也并非初掌此寺，陆离等人向附近的坊民打听一下，便可知道究竟如何。 “本喵…少卿没有问到肉味，亦不曾闻到血腥味。” 话落，李饼故意板起脸，不满陆离一直将手搭在自己脑袋上。 对此，陆离恍若未见，现在不撸猫，过几天回去了后悔都来不及。 梁武帝时期以后，“戒杀生戒肉食”的清规就已基本定下，而李饼嗅觉极其灵敏，它这么说就表明千福寺的僧众真严守戒律—— 一日几餐以米粥为主食，配以腌菜，青菜炖豆腐已算是美味佳肴，若是生了大病，必须补充营养，也只能吃些蜂蜜、酥酪。 自给自足、吃素念佛。 满足这两点要求，确实当得起大师之名。 而耐心听完解释之后，杜克快人快语，道：“如此，倒是吾等误会了，大德与那些欺名盗世之辈有着天壤之别。” 陆离点了点头，心中补充了一句：前提是信徒死后真能得到佛主庇佑，否则，他们依旧是大盗。 大雄宝殿，居于整座寺庙的正中位置，里面供奉着释迦牟尼和其他大法力佛、菩萨、罗汉。 凡是遇到重大活动，都在此处举行，由此可以看出，楚金确实没有怠慢众人，四人逐渐收起先入为主的态度。 “诸位的来意贫僧已知，是为平康坊命案而来，然否？” 进入大殿之后，陆离暂时将手拿开，给了佛主一个面子。 而恢复自由的李饼双爪负背，恢复了高冷范，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张施主并非杀人凶手，他感觉自己无缘蟾宫折桂，决定回乡温习功课，待来年再赴京赶考。” “此外，张施主出身寒门，确实没钱为红颜知己赎身，不得已才写信回绝。” 陆离满脸古怪。 老和尚又不是当事人，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 不过，他没有开口询问，此案由李饼全权处理，自己过来完全是帮忙充个门面。 “空口无凭，那儒生人呢？” 李饼官气十足，但心里却极不平静：早知道千福寺主持如此好说话，当初就带着元载直接进来了…… 没错，它正在后悔，认为不该找陆离寻求帮助。 “听贫僧说了明月姑娘的死讯后，正在客房为她念经。”楚金大师低眉顺目，声音低沉：“说起来那两桩命案确实与本寺有关。” 众人按下杂念，知道重头戏来了。 “前段时间，浮香、明月两位姑娘来本寺祈福，按理说，本该由监寺或者其他修为有成的知客僧陪同……” 说到这里，楚金无奈长叹，那张无悲无喜的脸也终于有所改变，自责道：“但那天贫僧召集召集全寺大德四十九人，行法华三昧，无暇顾及其他。” 佛主金身面前，老僧自然不会撒谎，将事情原委完完全全道出。 原来，经过六年努力，楚金心血来潮，预感建造多宝塔一事将会在近日功成，那剩下的五十万钱将由圣人出资补齐。 正因为如此，他将全寺有法力在身的高僧全部召集起来，行法华三昧，又刺血写《金法华经》一部、《菩萨戒》一卷、《观普贤经》一卷，法华经一千部、金字三十六部，以镇宝塔。 在这种情况下，明月、浮香两位娘子被恶灵盯上了，而陪同的知客僧肉体凡胎，没有察觉到异常。 等楚金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 “千福寺内香火鼎盛，为何会有恶灵？在下听说昔年净土宗高僧怀感曾住此修念佛三昧，三年之后证得三昧。”声音从殿外传来。 不久前，元载实在受够了俗僧糊弄愚民的把戏，索性离开庭院，四处探寻线索，刚好在大雄宝殿撞见了陆离等人。 “寺卿，少卿。” 他快步走来，先朝两位上官行礼问好，然后又向不认识的潘明与杜克点头致意，最后表情不善地看着楚金，似乎在追问答案。 “施主可知怀德大师为何会来此修炼？”楚金并不在意元载言语中的挑衅，自言自语道：“寺成不久，章怀太子死于非命，此地为其旧宅，有不详降世。” 章怀太子，李贤。 一个被父皇欣赏器重、欲寄以家国的继承人，被臣子称赞万国之贞斯在、三朝之礼不亏的储君，却被诬告谋反，而诬告者正是生母武则天。 李治心里清楚原委，有心回护他，却被武则天反驳：为人子怀逆谋，天地所不容；大义灭亲，何可赦也！ 一个贤明的皇太子，一个懦弱的父皇，一个蛇蝎心肠的母后。 传说中，心怀怨气的人死后会化为厉鬼，那皇太子呢？ 陆离觉得会很棘手。 反正，楚金说得很隐晦，以不详降世来概括，毕竟，章怀太子是当今圣人的亲伯父，两人同出一源。 “贫僧建多宝塔并非为一己私念，只是想超度亡者。” “其实，无需赘言，想来两个时辰后的大朝会，四位施主就会相信贫僧所言的一切了。” 言语中充满了笃定。 再联想楚金先前所说，剩下五十万钱会由天子亲自出资，陆离心中又信了几分。 总而言之。 整个案件并不复杂，两位姑娘上香的日子不好，被不详盯上了，最后死于非命。 可是，尚存一个疑点。 她们为何要跨越半座长安城，舍近求远来千福寺上香？ 第四十七章 朝会 天没有大亮，光线幽暗朦胧。 皇城附近，狂欢的气氛稍稍淡去，百姓拖着疲惫的身子，返家休息，养精蓄锐，等待夜幕再次降临，同时也为前来上朝的帝国官员让出一条道来。 “太奢侈了。” “昨夜至少燃去一百万根蜡烛。” 几名御史正在交谈，毕竟，空气中弥漫着脂粉味、香腻味久久不散，将人熏得陶陶然。 不过，他们不打算上书劝诫，因为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会触怒龙颜。 并非危言耸听。 几十年前，有位同僚不解风情地要求睿宗：昼则欢娱，暮令休息，即，上元期间不要日以继夜地玩乐，这样太过分了。 当时皇帝表面上答应了，但看眼下这光景，就知道什么作用都没有起到，当今圣人李隆基玩得比先帝更加随性。 灯轮、灯树已经不够表现皇室排面了，直接下令用去永州一年的赋税建造灯楼，不仅如此，上元节尚未到来，就有诏书降下： 大陈影灯，设庭燎，自禁中至于殿庭，皆设蜡烛，连属不绝。 不远处，陆离倒没有这么多忧国忧民的思想，正无所事事地等待着—— 潘明与杜克品级不够，皆不能站在此处。 然而，跟一群头发花白的老爷子站在一起，陆离想低调都难，不知多少道视线落在他身上。 难道穿错衣服了？ 陆离低头看了看自己，红色外袍、黑领、黑袖边、白色裙裳、金玉饰腰带，确认完毕之后又抬眸看向四周，一样不少，包括玉质笏板。 嗯……第一次上朝，心里确实有种很特别的感觉，倒谈不上多紧张，就是不想太丢人。 不过，没等多久皇城朱雀门缓缓打开，高力士行至门口，中气十足道：“上朝。” 文武百官立刻收敛表情，井然有序地进入皇城，并时刻提醒自己：今日是大朝会，绝不能出任何差错、在君前失仪。 负责打头的人是一位女冠，众人知道她已迈入中年，可肌肤却保养得很好，不需华贵的金玉珠宝衬托，更不需要盛装，自有一身贵气，仿佛驻颜有术一般。 玉真公主，曾跟王维这个帅大叔之间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故事。 不仅如此，诗仙李白在第一次与她相见时，就忍不住提笔写下《玉真仙人词》来赞美： 玉真之仙人，时往太华峰。清晨鸣天鼓，飙欻腾双龙。 弄电不辍手，行云本无踪。几时入少室，王母应相逢。 什么样的女人，连王母都需要亲自去迎逢？ 接下来是圣人的儿子们，他们贵为亲王，不谈手中是否握有实权，只论品级，远超宰辅大臣。 而昨天在鞠场受伤的永王不知用了什么药，现在已行走如常，与诸位兄弟站在一起，表情肃穆。 最后是臣子，不论官居几品，一律是红色外袍，只是依照品级减少剑、佩、绶等物品，红彤彤一片，看着就让人感觉喜庆。 “衣冠不整，成何体统？” 训斥声响起。 由于离得不远，陆离用余光看了一眼身后。 嗯……杜克这货太过松散，外袍没有穿好，被一名眼尖的御史发现了，而这些人跟疯狗差不多，本职工作就是找茬，根本不顾及什么上元佳节、同僚颜面。 度个假还要挨骂，杜克心中不岔，涌出一股火气，可一想到陆离先前的叮嘱，还是忍住了，一边行走一边整理。 小插曲过去，众人继续向开在宫城中轴线上的承天门走去。 陆离在收回视线之前，多看了一眼训斥杜克的御史，准确来说，应该是他的头顶。 法冠，又称獬豸冠，传说这是一种上古神兽，能够分辨正邪，如果发现奸邪小人，它就会用角把他顶倒吃掉，是公正的象征。 按理说，在这个各教均有神迹显化的时代，法冠应该属于特殊装备，具备种种玄奇作用。 可惜，陆离什么都没有发现。 看来学习望气术势在必行，不然以后遇到以东方为背景的考试，跟个瞎子没区别—— 只能靠龙虎气以及天子气来震慑诡异、不详，太过被动，无法看穿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过多久，众人踏入大殿，五品以上有资格入内亲自面圣，五品以下守在殿门口，七品以下待在广场上吹风。 由于站得位置靠前，陆离进门一抬头就能看到李隆基，比昨天更加庄严了。 头戴冠冕，外黑内红，用一支饰金的玉簪穿过去固定里面的发髻，下方又有一组带子从冠上穿出来，在下巴处打结，再次将其固定。 垂旒、黈纩，分别遮挡视线，听力，似乎在提醒皇帝：水至清则无鱼，不要看得太清楚、别听得太明白，遵循无为而治。 相应的，礼服也更加繁复，黑色大袖外袍、红黄色下裙，白色中衣，上绣日月星辰以及龙纹，另外还有各种佩饰，加起来至少五十斤重。 当皇帝确实不容易，都一把年纪了，还要活受罪。 “趋！” 这时，一道声音将陆离的注意力拉了回来。 典仪，站在阶下高声指挥大臣们行礼的官员，他身旁还站在两名帮忙扬声高呼的赞者。 而“趋”是第一个命令。 陆离在听到之后，赶忙跟在贺知章身后，弯腰拱手小步快走。 “脱舄！” 二话不说，将鞋子脱掉。 幸亏没人有脚臭，亦或者说，谁要是有这毛病，都很有知之明地提前用香熏过了。 “解剑！” 陆离默默将挂在腰间的配剑解下来，整个过程不紧不慢，时机把握得很好。 “俛伏！” “上元佳节，三品以上的爱卿今日就免了这些虚礼。”李隆基终于开口。 话落，陆离前方一帮走路都困难的老爷子们如获大赦，止住颤颤巍巍下伏的身子，缓了口气。 不用下跪，挺好。 身为三品大理卿，年轻力壮的陆离沾了光，不用趴在地上以示敬意了。 “兴！” 身后那帮臣子缓缓站起来。 “再拜！” 得，刚起来，又跪下了。 “兴！” 一套还算简单的礼节结束了，杜克爬起来站好，心里很是无语。 这时候，身材魁梧的高力士从李隆基那里领了诏旨，交给宰相之一的侍中，老爷子腿脚还算好，快步走到大殿东北侧，面朝百官，大声道：“有制！” 刷刷刷…… 跪地过程中发出的声响传出，陆离见前方的贺老不动，也乐得清闲，站在原地眼观鼻、鼻观心。 “上元之庆，与公等同之。” 上元佳节到了，我和大家一起庆贺。 就这一句话，台阶下的众人又开始折腾，先是跪伏在地上，然后起身跳舞…… 随便怎么跳，只要够卖力就行，口中高呼“万岁、万岁、万万岁”，堪称群魔乱舞。 简而言之。 磕头、起身、磕头、跳舞，如此往复。 杜克感觉心累。 不过，接下来可能就好过多了，估计大家也没啥好宣布、商量的事情，好不容易过个节，只要不是天塌了，全部延后处理。 因为陆离用余光扫了一圈四周，笏板上很干净—— 为了防止遗忘，大臣会提前把要上奏的事项写下来，若上面没有记载东西，就说明无事可奏。 在众人的注视下，高力士又捧起一册制书，当众宣读： “门下：大唐天宝三载……重门夜开，以达阳气，群司朝宴，乐在时和。属此上元，当修斋录，其于赏会，必备荤檀。比来因循，稍将非便，自今已后，何至正月，取正月十四日、十五日、十六日开坊，市门燃灯，永为常式！” 大朝会第一道敕旨，给上元节定了性：玩，大玩特玩，从今以后的上元节怎么开心怎么玩。 “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表示圣人英明，没有哪个人不开眼站出来反对，毕竟诏书开口第一个词就是【门下】，肯定是跟各位宰相通过气了。 另外，大唐所有圣旨都没有【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和【钦此】那一套。 既然无人提出异议，那此项公文从即日起，正式具备法律效力，只有皇帝本人有权利更改。 手捧圣旨的高力士退回原位，而陆离默默等待退朝的命令，心道： 真无趣。 可惜，没过多久，一道清丽的声音打破宁静，让气氛变得古怪起来。 “陛下，贫道有事启奏。”玉真公主朱唇轻启。 话落，陆离看到贺知章眯起来的眼睛瞬间睁开，很显然，这位即将告老还乡的老臣被震住了。 堂堂公主，竟自称贫道。 “准。” 隔着珠串，没人能看出李隆基现在的表情。 玉真公主脸色如常，缓缓说道：“先帝许妾舍家，今仍叨主第，食租赋，诚愿去公主号，罢邑司，归之王府。”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抬眸看向坐在龙椅上的那道身影。 可惜，任何回应。 这位玉真公主的意思很明显： 当年先帝睿宗愿意让我出家入道，但我至今仍居住在旧时为公主的府第中，吃着天下百姓所缴纳的租赋，希望可以削去公主名号、不再收受天下百姓之租赋，并将公主府第归还。 而圣人家事，外臣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保持沉默。 这么喜庆的日子，身为妹妹却说这话，这不是在给皇帝添堵吗？ 陆离不解，饶有兴致地看戏，等待这位公主道出原因。 “不准。”李隆基言简意赅，声音中没有喜怒，跟昨日判若两人。 而公主并没有退却，似乎想在今日把事情定下来，掷地有声道：“妾，高宗之孙，睿宗之女，陛下之女弟，于天下不为贱，何必名系主号、资汤沐，然后为贵？请入数百家之产，延十年之命。” 这一次，李隆基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久久不曾出声。 在此期间，御史环视四周，寻找君前失仪之人，准备节后参上一本。 我，唐高宗孙女、唐睿宗之女、陛下的妹妹，这样的身份在天下之间并不卑贱，既然如此，何必使用公主名号，领有汤沐邑并且自以为贵？请让我归还家产，乞求能以此延长十年之命。 陆离觉得前面那几句并不重要，最后一句倒是值得推敲。 放弃尊位，可以延长寿命。 什么鬼逻辑？ 但眼下这个有神佛活动痕迹的世界，需要讲什么逻辑？ 不对，准确来说，应该是陆离这个门外汉、外来者，不知道规则。 “准了。” 李隆基发出一声叹息，似乎没了兴致，挥了挥手。 不远处，高力士瞬间会意，发号施令道：“退朝。” 典仪和赞者扬声附和。 所谓退朝，其实只是退出宫城，外面还有皇城，各个部门都在此设有官寺，大家回到各自该去的地方，耐心等候皇帝的赏赐。 “陆寺卿请留步。” 当陆离准备踏出殿门时，高力士的声音响起。 这位伴君三十余年的内臣双鬓斑白，眼底沉淀着经大风大浪的洗礼的沧桑。 同样与昨日判若两人。 顿住脚步的陆离满脸不解，客气道：“不知高翁唤我何事？” 身侧，最后一个走出大殿的玉真公主看了陆离一眼，古波无平的脸上终于浮现出一抹怪异。 当然，李隆基答应了她的请求，现在需要改称其为持盈道人。 “圣人有事相商。” 两人并肩走出大殿，朝着与群臣相反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披甲士兵列队巡逻，整齐的靴声在廊道上回荡，阵势煊赫。 李隆基有什么事单独召见自己？ 陆离有自知之明，反正不可能是商讨国事，也不会是要提前询问他要什么奖赏。 莫非是过问平康坊名妓坠楼案？ 死了两个女子而已，圣人还没这么无聊。 念头急转之间，陆离看向领先半步的高力士，沉声问道：“高翁可知圣人为何召见在下？” 话落，脸上适时的露出一抹惶恐。 “寺卿放心，是好事。”高力士不再绷着脸，语气回到了昨天那般，补充道：“圣人突然发怒是因为玉真公主，等回后宫见了娘子就会转好。” 陆离沉默，心中若有所思。 “不过，今早老奴听圣人亲口说，他夜间做了一个梦，言称九重之上有法名，下有金字。” 高力士态度和善，压低声音再度提示道：“可能是想派亲信暗中寻访一番。” 楚金？ 千福寺，多宝塔。 陆离想到了两个时辰前的经历，心道一声果然。 第四十八章 陛见 兴庆宫。 李隆基即位以前的邸宅，在他即位后，下令将此地扩建，营造宫殿。 虽说规模不及太极宫、大明宫，但装修却极为奢侈、华贵，内部建有兴庆殿、南熏殿、大同殿、勤政务本楼，花萼相辉楼和沉香亭等建筑。 从太极殿离开后，李隆基就在龙武军的护送下，回了这里。 此时此刻，这位换了常服的天子面沉如水，正靠在凭几上沉思。 玉真公主是他的同母妹妹，感情从小就不错，怎么现在就如此生疏了。 莫非真是一心向道？ 或许。 李隆基知道妹妹年轻时做过道士，美其名曰：修身养性，可实际上却不甘寂寞，经常与文人士子、命妇、大臣家的小娘子饮宴作乐。 “上元佳节蹙眉不好。” “三郎，吃块金粟平?。” 杨太真伸出葱白玉臂捻起一块点心，娇柔浅笑着送入李隆基口中。 见状，李隆基按下各种心思，畅快地咀嚼吞咽，然后偏头看了一眼身侧，朗声笑道，“是朕不对，难得一家人团聚，不想这些烦心事了。” 此时此刻，虢国夫人带着自己的儿子裴徽陪坐在侧，她跟往日一样，依旧是素面朝天，只是换了身更艳丽的衣裳而已。 自信、美艳。 就是儿子的性格过于软弱。 只见裴徽默默垂头，躲在虢国夫人身后，除了进来时跟长辈打了两声招呼外，始终一言不发，甚至连头也不敢抬。 “裴徽——” 骤然听到天子呼唤，裴徽吓得肩头轻颤，打了个激灵后，连忙起身准备行礼。 而李隆基见他如此，不禁被逗笑了，摆了摆手，道：“一家人，不必拘谨。” “徽儿，三郎和本宫都是你长辈，一起聚聚、吃顿家宴而已，且放松一些。” 说到这里，杨贵妃展颜一笑，看着虢国夫人，打趣道：“三姐，本宫看徽儿仪容清雅，过不了两年就要长成小郎君了，到时候不知道会让长安多少闺中女儿情丝怅然。” 闻言，裴徽羞怯地笑了笑，还是什么话都没有说。 看得虢国夫人一阵无语，不禁在心中发问： 我怎么就生出了这样一个儿子？手无缚鸡之力、胸无半点权谋手段！ 念及此，她幽幽长叹：“妹妹，你是不知道，徽儿天性文弱，跟他死去的阿爷一样，我现在都怕他将来会吃大亏……” “要知道，别人家的子弟日日飞鹰走马，性格强势，而我家徽儿跟个绵羊似的，天天闷在府里不出去，也没有可以交心的朋友。” 听到这里，李隆基不以为意地笑了，眸子里却闪过一丝威势，朗声道：“裴徽性格内秀，三姨，依朕来看，倒也不是件坏事，让他多读读圣贤，过几年参加科考，好为朝廷效力。” 至于能不能考上，需要担心吗？ 李隆基现在说这话，就是暗示要送外侄一个好出身。 虢国夫人脸上一喜。 在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高力士引着陆离走了进来，根本不用通报。 “老奴见过三郎，娘子，夫人。” 相比于高力士的随意，陆离就客套了许多，叉手道：“臣见过圣人，贵妃，虢国夫人。” 毕竟是正式场合，虢国夫人心里知道分寸，欠身还了一礼。 “爱卿终于到了，来，坐朕身边。”李隆基脸上笑意愈浓，压在心底的阴霾也一扫而空。 毕竟，对于陆离这个大理卿，他十分倚重，否则也不会特意让高力士去传话。 “可曾想好要什么赏赐，昨日与吐蕃那场比赛，爱卿当居首功。” 话落，那碟只动了一块的金粟平餸被他递了过来，“朕平日里最爱吃此物，爱卿尝尝。” 扁平的蒸面饼上摊着一层米粒大小的金色颗粒物，鱼鲜味扑鼻而来。 对此，陆离没有客气，道了声谢后，直接尝了一个，颗粒分明、滑软浓鲜，坦白来说，能在大唐吃上鱼子酱，确实不算一件容易事。 “怎样？” “鲜美至极。” “哈哈，去给陆卿取两碟金银夹花平截来，其中一碟用放到食盒里，再让御厨准备赐绯含香粽子、缠花云梦肉、白龙臛。” “谢圣人赏赐。” 闻言，李隆基满脸不以为意，虽说这些东西连他都不能顿顿吃到，但上元佳节将其赏赐给心腹爱臣，却一点也不心疼。 而高力士颇为羡慕地看了陆离一眼。 “你我之间不必讲究这些虚礼，可曾想好要什么？” “没有。”陆离据实以答。 若是放在以前，皇帝这个承诺在他眼中，可有可无，毕竟，一个凡俗世界能出现什么好东西？ 但现在可就不同了。 佛、道、三夷教，均隐藏着秘密，而皇权尚未旁落的时代，口含天宪的天子可比神明更加尊贵。 故而，陆离得事先想好自己到底要什么东西。 “既然如此，那爱卿慢慢想，什么时候想到了，随时可以告诉朕。” “只要朕有，无不允之。” 这话陆离至少听过三次了，莫非这李隆基是散财童子？ 那简直太好了！ 不过，这次召见究竟所谓何事？ 在陆离分心之际，虢国夫人饱含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孤儿寡母，很容易被人欺负，要知道，这里是长安，王公贵族遍地走。 正因为如此，虢国夫人急需找一个强力依靠，让自己后半生不再受任何委屈，最重要的是，求人不如求己，不能只靠妹妹。 恰好，刚才李隆基对陆离的态度，让她更加坚定了心中的信念。 另一边，陆离仍在耐心等待，虽说这是他第一次正式面圣，但并非什么都不懂，只要皇帝不开口，那就保持安静，别真不拿自己当外人。 （三国世界的汉少帝尚未登基，算不上天子） “爱卿，朕昨夜梦见九重之上有法名，下有金字，你可知何解？” 事实上，司天台供奉着很多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道士，但，李隆基在上朝时看到陆离之后，还是决定先问问这个心腹。 果然被高力士猜中了。 同时，也被楚金这老和尚说中了。 托梦？ 天人感应？ 东方世界还是太过神秘，有些太多难以想象的手段。 略作思索，陆离把昨夜的经历道出，隐去了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隐去了一些不方便暴露的秘密。 第四十九章 大唐日记 “今天是天宝三年正月十六日，上元佳节的最后一天，不对，应该称天宝三载，因为皇帝昨夜在勤政务本楼大宴群臣时，又颁布了一道敕书：改年为载。 奈何本人文化有限，感觉两者也没什么区别，就问了一下贺监。 《尔雅·释天》有云：夏曰岁，商曰祀，周曰年，唐、虞曰载。 唐、虞是指上古贤君尧和舜，大家一致认为，只有那两位帝王纪年才能被称之为载。 看来李隆基真是飘了，竟然自比尧舜，不对，又吃了没文化的亏，席间听太白兄提了一下，天宝这年号早就暗示了圣人的心思： 物华天宝，龙光射牛斗之墟。 他感觉大唐已经富饶强盛到了极点，是时候尽情享受了。 事实上，连我这个学渣都知道一个很简单的道理：盛极必衰，就像太阳一样，升到最高处就该落了。 不过，本人的能力实在有限，且只能在这个世界待上几天，确实无力回天，最关键的是，当个忠臣实在是太累，好好享受假期才是正解。 对了，散席之后千蕊姑娘邀请我去平康坊玩……她那是想玩吗？分明是馋本官身体，找个理由拒绝了。 今日无事，躺在府中咸鱼了一整天，感觉安静一点也挺好。” “正月十七日，雄鸡还未打鸣，报晓鼓尚未敲响，被几个女婢喊醒，说上元节已经过去，身为大理寺主官，该去官署点卯了，不能迟到。 万万没想到，我竟然会在大唐体验上班打卡的感觉。 万恶的封建主义制度哦，竟然让帝国官员起这么早！ 你见过凌晨四点的长安吗？ 万籁俱寂，狗都不叫一声！ 当然，好久没有撸猫了，甚是想念那种手感，今天下午找了个借口去李饼那里坐了一会儿，成功得手。 这猫咪，真软～ 另外，中午吃廊下食的时候，李隆基特意赏赐我跟李饼各一道美食。 遍地锦装鳖。 味道挺好，先将一只甲鱼蒸熟，再用羊脂、鸭蛋黄做一层如锦缎般华丽的浇头，给它装饰一下。” “正月十八日，天气晴，刷牙、洗脸、吃早膳，骑上我心爱的黑鬃马去大理寺上班打卡。 路过开化坊时，听到有人呼救，声音很熟悉，凑近一看竟然是太白兄，他要去翰林院上班，但昨晚喝了大酒，眼睛有些昏，再加上天色尚暗，不小心摔进道路侧边的沟里去了。 幸亏不是水渠，否则…… 诗仙，卒。 当时也顾不上其它，我赶紧上前搀扶，并认真为李白检查了一下身体，确认这家伙没有大碍后，捎了他一程，刚好掐着时间进入大理寺官署。 其实也没什么事做，本官奉行无为而治，将公务全部交给李饼处理。 对了，今天李隆基又命人带御赐美食来了，名为：通花软牛肠。 这是一种很特殊香肠，将羊骨髓装入牛肠中煮熟，用的是高汤，至于味道……恨不得舔盘，只能说不愧是御厨手艺。” “正月十九日，上班打卡。” “正月二十日，上班打卡。” “正月二十一日，终于不用去上班了，李隆基终于想起来，他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举行朝会了，我在兴庆宫站了一上午，神游天外，并顺利蹭了一顿大餐，下午回大理寺摸鱼。” “正月二十二日，长安城飘起了今年的第一场雪，仆人准备了狐裘。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准备一辆豪华马车，坐在里边喝着温酒去上班，简直是一种享受。 但这几乎不可能发生。 大唐没有封闭式的马车，只有牛车，而且不是四轮车，而是两轮，走在路上很颠簸。 最后，坐车很娘炮，大唐建国上百年，社会崇尚的还是阳刚气质，男人应当展现出健康、豪迈，不管是皇帝，还是文人，只要身体条件允许，那就骑马出行。 我要是坐车去上班，会被同僚关切地询问：身体哪里不适？ 另外，李隆基又派人送美食来了，不得不说句公道话，他可真是个好皇帝，拒绝任何反驳！” “正月二十三日，请了一天病假，今天天气不错，好久没有跟潘明、杜克一起玩耍了，大家约好去郊外打猎。 嗯……上班这么辛苦，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可惜，上午皇帝派高力士传了一道口谕：入宫觐见。 无奈之下，让仆人去通知那两个家伙，计划有变，下午看看一有没有时间去狩猎。 在高力士的引导下，七拐八拐，没去太极宫、也没去兴庆宫，而且去了大明宫内，一座窗冒白汽、烟雾缭绕的浴殿。 这是要在澡堂子谈工作吗？ 杨玉环也在里面？ 我承认当时有点小激动，结果进去之后才发现隔着帷帘纱帐，只听到水声哗哗，隐约看出里面仅李隆基一个人。 原来，大唐的皇帝都喜欢冬天在浴殿和心腹大臣谈工作，假称偶感风寒的我很荣幸被邀请了。 两个男人泡在温泉里…… 完事之后，李隆基问我好点了吗？ 要不要请御医来看看？ 开什么玩笑，毫不夸张的说，我一拳能打死一头牛，如果接受诊治，肯定会露馅。 最后本人表示承蒙主恩，体内寒气尽数被祛除，有何差遣？ 结果得知是给老和尚楚金送钱，资助他建造多宝塔。 坦白来说，这些人隐藏得太深了，根本刺探不出什么，就一个劲儿问愿不愿加入他们。 当然，我也看开了。 反正以后会见识到东方世界的玄法，没必要庸人自扰，毕竟，相比于其它同学，我了解得够多了。 下午，从郊外满载而归。 大家都感觉尽兴，这种日子很轻松、惬意。 另外：千蕊姑娘再度邀请我去平康坊，好久没见她了，有些想念，但明天就要走了，相见不如不见，若是发生些什么，其实对谁都不好。” “正月二十四日，休沐，放假了，也是在大唐的最后一天，这里有太多东西值得去发掘，但确实毫无头绪。 刚好，跟休闲副本这个称呼相契合了。 话又说回来，好久没看到白霄了，不知道在哪里快活了十天。 莫非真是私会小情人？ 早起做的第一件事：派仆人带着几车黄金去平康坊给千蕊赎身，符契到手后，当场烧掉，再去户部将一切手续办妥。 这属于能力范围的帮助，祝获得自由的她找到良人。 而我则去了一趟景寺，与米利斯促膝长谈，并给阿罗诃天尊上了柱香，虽不记得昏睡时我们聊了些什么，但祂确实没有坏心。 其实也没其它愿望，求多多保佑，大家互帮互助，虽说你不一定需要我帮忙。 为了表示诚意，用去了皇帝给出的那个承诺，给景教正名。 自此以后，没有胡僧这个称谓，没有波斯胡寺这个说法，只有景僧、大秦寺（景寺）。 中午回府之后，皇帝按照惯例又赐了美食，名为素蒸音声部。 音声部，歌女、舞女、乐工，她们集合起来，即为音声部，共计七十人，由手艺最精湛的御厨用面皮、蔬果馅捏成，惟妙惟肖。 紧接着，一名小沙弥登门，说是替师傅楚金送信。 拆开信封，纸上只两行充满禅意的小字—— 缘起缘灭缘终尽，花开花落花归尘。半善半恶半随心，难彻难悟难归真。” 拉胯条 状态不太对，转场有些难写。 无限流每个副本结束，主角应该利用所得去强化，这叫正面反馈，所以，接下来陆离会开始特训，而且高校的戏份比较少，下面深挖一下，让它不显得那么单薄。 毕竟，打算写四五百万字再完本（理想状态），需要足够的厚度去支撑。 另外，关于下一个副本，这个早就定好了，也拖了好久： 赛博朋克副本。 而前段时间做了一次调查，很多读者大大想看【西幻】，放在下下个副本，史诗奇幻怎样？我多啃啃西方史，找个历史时期魔改一下，对标：指环王。 最后，你们还想看啥，可以留言，如果合适，会予以采纳。 坦白来说，休闲副本把我给写怕了，查各种资料…… 第五十章 度假而归 白光在眼前炸开，短暂的失神之后，陆离恢复了意识，与此同时，空荡荡的教室被填满。 嘀嗒……嘀嗒…… 秒表进格声清晰可闻。 “上元安康？” 一句充满揶揄意味的话打破了宁静，随后，教室内出现了阵阵笑声。 对于他们这群穿越者来说，大唐之旅堪称新奇、有趣，尤其是上元佳节那三天，品尝了各种美食、见识了各种风貌，比如：或腼腆、或开放的小娘子。 月下多游骑，灯前饶看人。欢乐无穷已，歌舞达明晨。 十天时间，忘记了由上一场考试带来的烦恼，暂时抛下对下一场考试的忧虑，去寻找一种没有禁锢、不同于平日的自由。 就像上元佳节走出街门小巷的黔首百姓那样，他们渴望的是一份身心的放松、对于现实的暂时解脱。 念及此，不少人看向讲台，心中充满对助教白霄的感激。 可惜，那里什么都没有，学长似乎提前走了，但他在黑板上留下一行板书： 后天上午解剖课，勿忘。 有人一字一顿将其读出，教室内的笑声夏然而止。 刃齿虎、猛犸象、哥布林、邪神信徒、章鱼怪……触感湿漉粘腻，恶臭难忍，一个不小心就会死亡。 回忆到这里，所有人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尤其是潘明和杜克，两人齐齐看向陆离—— 当初，他们三个曾在解剖邪神信徒时，身躯整个爆开，若非校长神通广大，早就死得连渣都没有了。 “走，先把特产带回宿舍。” 陆离深知担心也没有用，还不如看开点，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宽慰两人：“上次那仅仅是教学事故，再说，我们不都复活了吗？” “是啊，还拿到了补偿。”潘明苦笑。 “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不谈这个了，老陆你这盒子里都装的什么好东西？” 杜克捧着一堆唐朝特色美食走了过来，这是他在离开前专门去街上采买的，全是老字号，长安城人吃了都说地道。 玉露团、雪婴儿、单笼金乳酥、七返糕、芙蓉蟹……至少能吃十天。 要知道，想在学校喝一碗正宗馎饦汤都得五十学点，更别提吃其它美食了，这一波，杜克觉得自己血赚。 “两盘金银夹花平截，一道素蒸音声部。”陆离据实以答。 “十点半了，过会儿去你那边蹭个午饭。” “附议，我把东西放回宿舍就过去。” 三人一马朝宿舍区走去。 由于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待在学校里的同学仍在过周六，发型犀利的黑鬃马帮主人吸引了一波注意。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那个应该就是五花马？” “真羡慕，考得好就是任性，直接去异世界度假，不像我们，还要参加什么假期特训。” 言语中充满了哀怨。 相比于新生，大二的学生不太在意物质享受，他们更加在意力量、血统方面。 “这匹马完全可以被称之为龙驹了。” “送到有妖魔的世界放养一段时间，都不用怎么费心，估计它自己就能掌握法门，化形而出，占山为王。” “可惜了，校长禁止我们再压榨新生。” 不管曾经怎样，从这一届新生们开始，养殖户、恶意收费等词汇已经被扫进了垃圾堆。 而这一切都是新生自己争取来的，他们在血族世界辣眼睛的表现，让校长不禁思索：本来就没什么好苗子，再被高年级压迫……会怎样？ “奉劝一句，最好不要乱打他们三个的主意，不然，我会把各位吊在学校大礼堂上展示。” “谁？白……” 四周突然安静起来，那些叵测者心中腾起一种压迫感，就像处于深海之中，乱流无处不在，不断作用在身上，过不了多久就会扭曲、变形。 当然了，陆离一行人并不知道这个小插曲，离开教学楼后，直奔宿舍区。 “日安，先生。” 房门打开的瞬间机械合成音响起，智能管家主动打招呼，道： “看来您过了一个很充实的上午，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有透明冰箱吗？”陆离将雕花食盒放下，“我想把这东西当做装饰品，摆在客厅展示。” “绝对零度冰箱。” “300x200x150，透明无色，自动充能，使用寿命为两百年，最大程度上保存食物本来的口感、不破坏其外表，仅限在宿舍内使用，属于生活用品，售价五百学点。” “帮我买一个。” 素蒸音声部。 大唐顶级美食，但观赏性远远大于实用性，因此，陆离不打算把这七十名素馅小人吃掉，而是用来装点门面。 不仅如此，他还想打造一个柜台，存放一些纪念品—— 柯南·道尔先生赠送的石楠木烟斗； 从德国军官那里缴获的机械手表； 百岁猎魔人的临别礼物狼头剑拐； 伴随自己探索诡异世界、见证自己拯救全人类的破烂风衣； 从三国世界带出来的华丽甲胄； 随自己扬威于函谷关前的铁马戟； 不过，由天使银血炼制的缚魂之栓、《太平要术残卷》、阿罗诃天尊所赠木牌不在展示之列。 这三样东西是除了血统以外，最有价值、最值得深入挖掘的东西。 “对了，宿舍空间可以拓展吗？” 陆离想到了黑鬃马，之前为了腾出空间安置它，把靶场给清空了，但也仅仅是让这家伙有了个栖身之所，根本不够施展。 “可以。” 智能管家【光怪】的声音毫无起伏，直接给出了标准答案：“前往后勤大厅进行申报，并缴纳相应的学点即可。” 这间宿舍是由学校提供，如果想要更改，必须自己出学点。 不难理解。 另外，陆离最不缺的就是学点，拿出一小部分出来给黑鬃马用，没必要心疼。 毕竟，对于一名武将而言，坐骑跟武器一样重要，有时候还要超出。 嗷呜呜呜～ 一旁，黑鬃马打了个响鼻，它不屑掩饰，在认知里，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头狼，吃草料跟身份不符合，要顿顿吃肉才行，最多再来些好酒，喝了睡个午觉。 第五十一章 密集的课程 学校。 某处阴暗的房间内。 周一没有授课任务的助教围坐在一张圆桌上，耐心等待着下课，因为，到目前为止还缺两个人。 上席空着，末席也空着，壮得更黑塔一般的五班助教武巍坐在正中间。 “白霄这家伙真是命好，本来带的就是精英班，不管校长怎么改变考试策略、评判标准，他始终占据优势。” 有人率先打破平静。 “所以呢？”武巍扫了一眼说话者。 “……” 没人接话，原本已经开始活跃的氛围再度沉寂下来。 阴沉、死寂。 虽然白霄确实走运，班里出了三个特优生，真正意义上的特优，而非矮子里面选将军。 但是，这并不能五班成为倒数第一的理由，负了整整三千多分。 底子差？ 为何原先最垃圾的七班可以翻身？ 这个由失败者组成的班级竟然在期中考试中，力压另外五个班，稳居全年级第二！ 见武巍脸色不对劲，在场众人纷纷开口相劝。 “唉，知道你最近日子不好过，等下场考试，这段时间好好训一训班上的兔崽子，争取打个翻身仗。” 这次说话的是七班助教，所有人中属他心态最好，不仅仅是因为手下的学生在期中考试时争了口气。 其实，在知道自己要负责全年级最差班以后，这家伙直接将心态给摆正了—— 放养。 单独、挨个告诉每个来他班上报道的新生三句话： 你们是一群失败者，现在不努力翻身，以后就只能充当背景板了，看着别人在一个又一个世界搅弄风云。 规则是给那些没有规则就无法生存的人的，校长保护每一个学生，提供各种美食、全息游戏馆，这些近乎。 可是，见识了过去十八年未曾见过的风景之后，你们难道就不准备大干一场，只想着跟蛆虫一样，蜷缩在角落混吃等死？ 气氛开始缓和，众人继续交流。 “是啊，下场考试重新来过就是了，校长愿意给任何人机会，你在学校混了两年多，连这个都不知道？” “忘了这次为什么要开会？校长说了，下场考试要让新生知道自己的渺小，在此之前要培养他们的信心，这意味着什么？” “又一次洗牌！” 突然，一道女声响起，二班助教，乔叶，七个助教中唯一的女性。 曾几何时，新生中有两个精英班，二班是仅次于一班的存在，结果越混越次，成了倒数第二，班上一个特优生都没有。 可惜白霄尚未赶到，不然他会笑着附和，摆出一副“我无敌，你们随意”的姿态。 当然，人很快就到。 砰！ 镁光灯闪烁的声音响起，白光填满整座教室。 助教白霄笑吟吟地站在讲台上，至于刚结束假期的同学们，个个面无血色，坐在椅子上都感觉双脚发飘，根本坐不稳。 其中以陆离、杜克、潘明三人最为典型，脸色苍白，双手止不住的颤抖，似乎刚刚经历过一场灾难。 “各位，感觉收获如何？” “呕！” 就这样，一个序幕被拉开了。 呕吐声此起彼伏，可大家根本没东西可吐，食物、酸水，早就在解剖室喷射干净了。 相比之下，三人组表现得更加从容，只是手指颤抖的幅度变大而已。 “助教……别说，求你了，我们快不行了……”姜黎表情痛苦，哀求道。 “就这？” 白霄满脸不屑，“你们就这点本事？带你们去异世界旅游了一趟，怎么，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了？” “再过四周又要开启新一轮考试！” “放松和懈怠是一种很危险的行为，享受过天堂般的待遇之后，各位想变成倒数第一，下一趟地狱？” 砰砰砰！ 拍桌声在一班教室内回荡。 “刚才我们依次解剖了暗绿色的异形卵、幼年期抱脸虫、破胸者，其实不用多问，各位肯定都有所收获，下次上课时交一份五千字的观察报告给我。” 原本看起来平易近人的白霄气势骤变，只见他推了推眼睛，冷声道：“谁要是敢抄袭、水字数、不按时上交，下节课就当一次大体老师来抵债。” 接着，视线落在陆离三人身上，他们第一次感觉，眼神这个男人陌生的可怕。 “一万字没问题？” “你们三个是主刀手，心得体会一定比其它同学更加深刻，多写一点点，没问题？” 白霄连问了两遍。 三人无奈点头。 没人会质疑惩罚的真实性，白霄这家伙绝对干得出来，要知道，这是自开课以来他第一次布置作业，谁不认真完成，就是在打学长脸。 一时间，无数道充满同情的视线落在【三巨头】身上。 每次需要学生上台演示操作，毫无悬念，必定有他们上场，真真无愧于课代表之名，脸上刻着大写的惨字。 “差点忘了宣布，以后课堂参与度高的同学，每人发放三百学点，课后作业达优的同学，获得两百学点，综合评定下来的五名最优者，期末加三学分到五学分不等。” 说完这句话，白霄走了，他忙着去开会，留下众人坐在教室内发呆。 “造孽啊。”杜克仰天长叹，“为什么总是我们三个冲在最前面，又黏又绿，比鼻涕还要恶心，味道……” “呕～” “闭嘴！下午还有体育课，你再说下去，谁都别想吃午饭了！” “闪人，闪人，老子要去喝粥，吃清淡点。” 众人三三两两离去。 此刻，特优生陆离再度感受到了被作业支配的恐惧。 枪械实战课、体育课，上多久都没问题，像西方神话史、东方名着鉴赏之类的课程，听久了就觉得枯燥，还要写写画画，记各种笔记。 现在好了，最恶心的解剖课配上一万字报告，陆离生无可恋，想回宿舍缓一缓。 可下午还有体育课，必须打起精神来。 “唉，谁排的课表？整周下来，十六节解剖课，占了两天时间，简直不让人活。”杜克习惯性的吐槽。 “大佬，你就别抱怨了，下周更惨，体育课被削了八节，换成什么机械驾驶课，我曾经在考驾照的时候，连续挂了三次科二。” 从旁边经过的同学忍不住接话。 以前觉得闲，如今却充实了。 70 第五十二章 各自的选择 离开教室后，食欲不振又不得不强打起精神进食的同学们很快散开，有些打算去食堂用餐，有些则打算回宿舍。 陆离属于第三种。 先回宿舍冲了个凉，再去餐厅与潘明、杜克他们碰面。 “上午那四节课太恶心了，世界上为什么会有异形这种瘆人的生物？” “我冲完澡后，又用了整整两瓶消毒水洗手。” “吃饭，别说了。” 三人边吃边聊，四周也没什么人，几名同班新生而已。 其实，倒不是因为学校餐厅菜品的味道差，而是太多人懒得社交，更准确的说，是懒得聚集，他们喜欢跟自己所在的小团体一起，单独行动—— 几个学点，一桌丰盛的菜，加上宿舍空间足够，又不会被人打扰。 相比之下，前者自然不受欢迎。 当然了，还有一个原因，随着高年级学生回归，为避免可能存在的冲突，新生觉得低调一点比较好。 “下午四节体育课，晚上两节枪械实战课，唉，梦回高中时代。” 杜克喝了口菜粥，一边用筷子搅拌，一边吐槽：“遥想开学的第一个月，什么课程都没有，整天打全息游戏，玩累了就去枪馆练一练。” “可惜，一去不返咯。” 陆离忍不住感慨。 要说学校安排的课程没用，那绝对是扯淡，但要说它们特别有用，纯属往校长脸上贴金—— 对于天赋、运气不行，且实力垫底的同学而言，认真听课了，可以混个低保，毕竟，进入剧情世界后，有先知先觉的优势在，表现不至于太拉胯。 不过，想要拿特优生名额，天赋、运气、实力三者缺一不可，认真听课倒成了次要。 以上纯粹是陆离同学的个人想法。 就这样，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潘明则当了个安静的美男子，默默坐在旁边干饭，时不时接上两句话。 “你们说，下次月考的类型是什么？” “没了文史课，前两周以解剖课为主，后两周以机械驾驶课为主，体育课被削了一点，枪械实战课相应增多。” 不得不说，杜克很擅长收集信息，能提取文史课所讲述的重点。 听完几句后，陆离不假思索道：“未来世界，大概率涉及超凡生物，跟第二次月考的血族世界类似。” 话落，两人齐齐看向潘明，等待他的判断。 “我也这么想。” 可能是觉得自己说的话太少了，有些不合适，他补充道：“看看今天晚上的实战课就可以确定了。” 从老爷枪到现代装备，两个月下来，都已经玩出花来了，能维修、能改装，结果接下来还有课，此外，不仅没被削减，还稍微加量了。 而这种情况，大概率是要让他们接触未来科技了。 “高能粒子炮、电磁轨道炮、磁轨炮、等离子电浆炮、次声波武器、高频振动武器……”杜克有些兴奋。 潘明忍住泼冷水：“这些现实世界有。” “但它们没有实现小型化，威力也达不到预期效果。” 坦白来说，杜克今天的状态有些奇怪，激动道：“ac炮，听说过，能把600吨重的炮弹加速到一秒3万公里，破坏力远超核弹。” “其实没必要把炮弹弄那么大，只需将一颗子弹加速到亚光速，然后，咻~” 数道如同看傻子的视线投了过来。 待看清说话者是班级大佬杜克之后，他们又把视线收了回去。 “你打算走科技强化路线？” 陆离想到了一种可能，他知道，杜克并没有兑换血统，他不断注射过各种强化药剂，甚至不惜代价过量使用，以换取微小的提升。 事实上，三人组中，只有这家伙可以说是狭义上的纯种人类了。 潘明前期兑换过血统，后来发现成长上限不高，手上学点又特别充足，直接重开了。目前正在修仙，用他自己的话来说，正处在用妖兽血炼体、打基础的阶段。 “有这个想法，真男人应该开机甲，纵横星空！” 由于手中有些与同届生实力不匹配的大量学点，杜克决定大胆追逐梦想，甚至已经开始考虑倾家荡产鼓捣一台机甲出来了—— 由于注射过大量强化剂，他本身的单体实力在同届生中处于顶尖位置，若是去了东方世界，战魂加持之下，则更加强大。 “兄弟们，我看上一台星空机甲，算是入门版。” 这时候，杜克见餐厅内的人都走了，坦言道：“要不要赌一把，要是下次考试能带进去，直接原地起飞。” “别冲动！”陆离立刻阻止。 星空机甲，再怎么入门，那也是可以用来星战的，可能便宜？ 要是买了，真倾家荡产！ 另外，陆离手上同样囤积着大量学点、评价卡，虽说上次为了从安学姐那里定制缚魂之栓，已经倾家荡产，但从三国世界回来之后，直接翻本。 若是杜克赌错了，他肯定不会无动于衷，可是，自己也要强化啊。 是时候开发不可视狼人血统了！ 在领悟将魂之前，打破天星限制之前，陆离准备两套能力并行： 西方、未来背景依靠自身血统，东方背景则用战魂、仙法（太平天书残卷），这样一来，不管去哪个世界，他都有着很强的统治力，不至于太过被动。 “我知道。” 杜克脸上浮现出一丝诡异的笑容，意有所指道：“先看看晚上的课用什么武器，然后等下周的驾驶课再确认一下，最后靠你给我上一道保险。” 保险？ 我？ 陆离愣住了，他不明所以。 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潘明一语道破真相：“你想让老陆用去问学姐？” “没错，期中考试之前，那位不就知道要考什么了吗？这次仅仅是月考而已，没理由弄不到内幕消息。” 两人又不瞎，自然能看出学姐对陆离别有企图。 图财？ 不可能。 图色？ 或许，谁占便宜还不一定呢。 反正不会害他。 “我不知道她在哪里。” 陆离摇了摇头，起身收拾餐盘，心中有些纠结，一方面他也想知道到底看什么，合理来个挂，另一方面，又不想欠学姐太多。 开挂一时爽，一直开挂一直爽。 但是，一切馈赠都暗中标注好了价码，最终学姐有求于自己，能拒绝吗？ 能让她开口相求的事情，能那么容易就做到吗？ 最终，三人踏上回教室的路上，准备开始体育课。 70 第五十三章 战力检测 “你们也不是第一次来了，没必要我一一讲解，各自活动去。” 话落，赤坦上身、戴着拳击手套的万学长挥了挥手臂，示意众人散去。 百米冲刺速、神经反应速度、体力阈值、爆发力、拳击力道、肘击力道、侧踹力道…… 对于大部分人而言，这些数据仍然可以用来衡量自身进步的程度，但是，陆离一行三人觉得自己没必要在此浪费时间—— 就拿被当作测试标靶的仿生机器人来说，它们所能承受的极限是两吨，一脚就能将其踹废，过去凑热闹有什么意义？ 其它项目，同理。 因此，倒不如直奔虚拟仓，测试一下自己在常规形态下，究竟有多少战力。 “走，就两台机器，趁着他们还在测试别的项目，早点过去。” 陆离招呼了一声，三人快步跟了过去。 嗯……多了一个万学长。 白霄提前叮嘱过他，班上三个特优生必须得到应有的待遇，不求什么悉心照料，单独指导一会儿、让他们少走弯路，这些总该要有。 一个来自大三，一个来自大二，虽然都是各个年级的顶尖人物，但差距却大到难以想象。 另外，万雄可不是那些新生，缺乏对学长应有的敬畏，要知道，在改革之前，学校一直信奉： 强者为尊。 而现在这个法则依旧在，只是因为校长的管控，变得隐晦起来而已。 “既然白助教要求我给特优生开小灶，那就充当一次保姆。” 万雄一向想的很开，再说，学生成绩好，他身为老师同样会被校长奖励。 双赢！ 不多时，四人来到两个金属圆仓前面，万雄亲自上去调试设备。 “忘了，数据没更新，难道要用以前的数据进行模拟？” 陆离皱眉，确实好久没上体育课了，三国世界、大唐世界，尤其是上一个，历时一年多，很多细节容易疏忽。 “特事特办，我知道，那些基础器材无法准确测量你们的身体数据。” 万雄很耐心，一边更改虚拟仓配置，一边解释：“之前给新生使用的阉割版，需要提前录入数据以降低器材损耗，现在就没必要了，随便玩。” “要是想尝试真实战力也不用担心，如果是血统类强化，进仓之后，自行输入即可。” “当然，系统也会进行自动检测，具体数据仅会告知用户本人，连我都没有权限知晓，所以根本不用担心泄密。” 由于担心三人不肯拿出真实水平来测试，学长友善地补了最后一句。 阉割版…… 果然，在高年级眼中，新生太孱弱了，弱到需要将功能阉割才能使用的地步。 而分心之时，虚拟仓外表大变，管道内的绿色溶液快速下降，仅仅开启就耗去了大约百分之五。 放在从前，整个班依次进行测试，一周测试两次，用了整整两个月，它动都没带动。 “你们谁先进去？” 闻言，潘明主动说道：“我在外面等等，你们两个先去试试水。” 反正时间充足，没必要你谦我让，陆离和杜克点点头，二话不说就钻了进去。 滴！滴！滴！ 这一次，意识没有在第一时间进入虚拟世界之中，仓门合拢之后，陆离身前亮起一块光幕。 古波无平的冰冷声音响起： “欢迎联入战网。” “检测到您是第一次接入，请输入代号，提醒！不可与真实姓名重叠、相关。” “白教堂猎犬。”陆离言简意赅。 “恭喜，该昵称未被占用，祝您战斗愉快，试炼者。” 声音夏然而止。 仓内光线再次暗了一度，而镌刻在上面的无数蝌蚪形符文瞬间闪亮。 【身体传输中……】 【585，传输完成】 【白教堂猎犬，您的身体情况已检测完毕： 贪狼战魂觉醒度245 不可视狼人血统开发度15】 【如有遗漏请反馈】 【若没有，请根据以下提示，在一分钟内做出选择】 【1、综合战力测试】 【2、单项测试】 【3、极限测试】 “单项测试。”陆离有些迫不及待了，直接说道：“先测试狼人血统。” 综合战力现在测了也没多大用处，两者重叠太多，在考试时也不能同时使用，倒不如分开测试。 “已为您随机抽取试炼世界。” “测试开始，请做好准备！” 蓝色字体瞬间消失。 斗转星移，陆离出现在一片赤红色的荒原中央。 预想的战斗，并没有爆发。 地面炽热，四周空气粘稠得近乎凝固，体表感受异常难受，像是被扔进了蒸笼之中。 不仅如此，陆离感觉到身体比平时重了许多。 【试炼地点：狂暴101号】 【试炼难度：★】 【适用范围：大一新生下学期期末升学考试（体育学科）】 【试炼要求：无】 【请试炼者自行探索】 【内外时间流速比：72：1】 一段意识传入陆离脑中，就像平时玩全息网游一样。 这时候，他抬头看了一眼天空，那个发光球体异常庞大。 原来，这里不是地球吗？ 没想到学长这么看得起我们。 要是顺利通过试炼，也就意味着自身实力无限接近于大二那批人。 当然，指的是那些平庸者。 “一片荒漠，怎么探索？” 放眼望去，尽是赤红色，偶尔能看到几块颜色较深的岩块、风蚀山丘，除此之外，根本找不到生命存在的迹象。 只有空气在翻腾，一股股扭曲的热浪扑面而来，至少八十度。 不过，陆离没有舔舐嘴唇，哪怕感觉有些干涩，此刻，他觉得，既然没有目标，那就给自己先定个短期任务—— 找到生物存在的痕迹，亦或者，文明存在的痕迹。 在此过程中，尽可能的收集可淡水、食物，至于如何应对可能骤降的夜间温度，几乎没必要考虑。 一头狼人会害怕寒冷？ 地球上的西伯利亚狼能在零下数十度生存，更别提陆离了。 可能比喻不太恰当，但事实如此。 四十公里！ 要是没有发现就放慢速度节约体力。 随着任务确定，陆离选了一个方向，化作黑影急驰狂奔。 而他的视线盲区，一块巨大岩石后面，一只颜色黝黑、脸盆大小的蝎子正翻着毒勾，寻找裂缝中可能存在的食物。 第五十四章 真实战力 五感被削弱了吗？ 在贴近一块岩石的时候，陆离终于发现了生命存在的迹象。 若是在地球，他可以提前听到蝎子爬动的声音，甚至闻到轻微的气味，而身处眼前这颗神秘星球，只能用眼睛去观察。 “不，应该是环境太恶劣、复杂了。” 随着一声低语，陆离走上前准备杀死这只巨型毒蝎。 【种族：节肢动物门蛛形纲动物】 【战力：5】 【介绍：随着科技的发展，帝王蝎这种非洲物种也有幸跟随人类的步伐，一同进入大宇宙时代，并开始变异】 【特性：猛毒、凶】 几行数据在陆离眼中浮现，像是带了探测眼镜一样。 眼前这只变异帝王蝎足有脸盆大，一片片背甲散发着金属光泽，看上去比钢板还要结实。 与此同时，正在缝隙中乘凉、寻找食物的毒蝎已经察觉到自己被盯上了。 毛簇。 蝎子用来感应周围环境的器官，任何生物都很难无声无息地靠近它，除非在行动时不引起空气振动。 除此之外，还有生长在身体上方的眼睛，可以观察四方动静。 不得不说，这种生物经过在变异之后，变得更加棘手了。 然而，没等它主动发起试探，陆离直接化作残影冲了上去，白色骨刺从体内涌出。 陆离觉得，面对一个战斗力只有五的生物，没必要畏首畏尾，开干就完事了。 侧面！ 蝎子身上唯一没有壳保护的部位。 滋滋滋…… 白色体液喷溅而出，将周围的岩石腐蚀出一个个孔洞，而毒蝎断成两截，显然是死了。 只不过，在神经驱动下，它还是挪动残躯仅剩的两对步足，艰难地朝陆离这边爬动，并轻轻挥舞前螯，进行威慑。 当然，陆离没空理会这些。 随着变异帝王蝎被击杀，虚空中传来悦耳的叮叮声，像是在计算分数一样。 可惜，没有在第一时间把结果告知自己，看来只有在试炼结束后才能知道答案。 “体液具有强酸性，肉大概也是如此。” 确认这并非一颗死星之后，陆离稍稍安心，也不着急赶路，他用蛮力掰下毒蝎吻部的两节螯肢—— 约莫匕首长短，可以当做武器，而尾部毒勾用处不大，索性抛弃了。 当然，最重要的战利品并非武器，而是食物，毒蝎生前明显是在缝隙中翻找着什么东西。 变异昆虫？ 反正蝎子不吃素，荒漠里也没有植物生长的迹象。 就在陆离打算将沙土挖开时，一个尖嘴小脑袋从里面探了出来，乌溜溜的眼睛正左瞧右看。 沙鼠！ 只要有人类文明存在的地方，必然少不了两种生物：老鼠、蟑螂。 【种族：啮齿目鼠科】 【战力：1】 【介绍：肥尾沙鼠，人类为改造这颗星球特意投放的物种，它习惯生活在高温和干燥的环境，并且会把食物和水份储存在尾巴，就像骆驼把食物和水份存在驼峰上一样】 补给品，找到了！ …… …… 当陆离在那颗名为“狂暴101号”的小行星战斗时，身侧那台虚拟仓缓缓打开，杜克迈步而出，并晃了晃隐约有些头疼的脑袋。 之前使用的是阉割版，可以做到90贴近实战，而现在功能全部开启之后，在精神世界战斗就是实战。 “怎么样？”潘明表情关切。 “五十六分，差一点及格。” 杜克感觉这样挺好，就是有后遗症，会透支心神。 “什么五十六分？”潘明不解。 “虚拟仓配置全开后，会给使用者随机分配一个试炼世界，若是能够及格，就说明实力达到了升学要求。” 杜克拍了拍潘明，看着身侧另一个依旧紧闭的虚拟仓，说道：“进去体验一下，确实能对个人实力有个清晰的认知。” “行。” 看着正在交谈的两人，尤其是得了五十六分尚不满足的杜克，万学长一阵无语。 要知道，这可是大一下学期体育学科的期末考试！ 每一届都会有将近六分之一的考生在此挂科。 一个才入校不足四个月的新生，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如果传扬出去，那些需要补考的老油条情何以堪？ “你们这一届真是奇葩，两极分化太严重了。” 万雄认可了杜克的实力，用一种对等的语气，说道：“所以，友情提示一下，下场考试多注意，校长会想办法对这种现象进行平衡。” 就在两人攀谈之际，陆离所在的虚拟仓绿灯大亮，只是没有打开的迹象。 “及格了。” 万学长喃喃低语：“究竟是什么怪物，不合理，不合理。” 而陆离并不知道这些，虚拟世界中，他吃了整整两天的沙鼠，终于走出赤色荒漠。 一路上遇到了各种异化生物，鳄鱼大小的独角蜥蜴、翼展堪比直升机的土色秃鹰、能够将尾针射出的巨蝎。 从沙漠到丛林，生物一下子变得多样起来，而这意味着变异体愈发棘手。 最终，一头埋伏在水源地旁边的土黄色巨狮突然窜出，哪怕陆离早已开启狼形态，依旧不敌，被咬破喉管而死。 “65分。” 舱内。 陆离低语了一声，没有选择出去，而是开启新一轮试炼：战魂。 随着时间推移，训练完其它项目、拿到自身最终数据的学生们聚到了虚拟仓附近。 “卧槽，这地方装修了？” “应该说是功能升级。”有人指着外观大改的虚拟仓，说道：“看到储能管里的绿色溶液了吗？它竟然损耗了。” “唉，那也轮不到我们用，毕竟，猪还没杀明白呢。” 猪。 新生们经常从美梦中惊醒，哪怕去了剧情世界，依旧忘不掉被二师兄所支配的恐惧，只能通过点一份红烧肉的方式来洗刷耻辱。 从长白猪到野猪，再到远古时期的巨猪、完齿猪、恐颌猪，数目也越来越多。 “这种设定究竟是由谁设计的？未免太损了，换成其它生物也好啊。” 前方，两个虚拟仓同时亮起绿灯，陆离和潘明走了出来。 事实证明，开发血统能力势在必行，战魂加持下，他可以达到70分以上，且尚有余力。 两者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了。 第五十五章 实锤 体育课。 高校必修课之一，比解剖课、枪械课还要重要，它一直贯穿大学的前三年，不合格就需要补考，一直不合格，就一直补。 几乎可以这么说，只要体育课成绩达标，那升学一点阻碍都没有。 而潘明和陆离通过考核，这说明他们两个可以跳级了，当然，学校不允许这种现象出现。 另外，杜克这家伙是手中存有大量学点，却不舍得强化，可即便如此，他也是差一点就达标了。 三个怪物。 幸亏其他学生不知道内情，不然会被打击得道心崩溃，万学长擦了擦额间并不存在的虚汗，他打定主意要保护好这个秘密。 否则，会有一堆叵测者找上门来。 虽说白助教有能力把这些麻烦给镇压下去，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念头急转之间，万雄收敛表情，看着旁观者，直言不讳道：“就目前而言，你们的实力还有些欠缺，与其浪费能源，倒不如继续跟猪战斗。” “学长，让我试试。”姜胜有些不甘心，“这次咱们班有四个特优生名额，我侥幸忝列其中。” 虽说是侥幸，但他满脸自信。 见好友如此说，王黎亦站了出来，试探道：“学长，我期中考试成绩只比他差一点，可以试试吗？” 陆离、潘明、杜克，三人位于全年级第一梯队。 姜胜和王黎清楚不能和他们比，但却想知道彼此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万雄没有阻拦，爽快道：“进去。” 身为授课老师，他自然明白班上有多少潜力股，其实，姜胜和王黎天赋不差，若是放在别的班，肯定能独占鳌头，可惜…… 一旁，其他人默不作声。 其实，最开始大家的都一样，可随着时间推移，差距却越来越大。 等到了现在，不少人心中甚至生出了一种想法：班上大佬多就是好，能跟在后面沾光，再加上自己本就不差，适当努努力即可。 由于杜克在三国世界加入的是董卓阵营，有些情况并不了解，因而潘明主动介绍道： “他们两个不算弱，都觉醒了战魂，曾参与过传国玉玺争夺战。” 当初袁氏兄弟攻打南北二宫，场面一度失控，四人联手在建章宫拿下了传国玉玺，后来陆离将此物交给他保管，最终又被校长当作奖励发了过来。 正是有了此物在手，潘明才下定决心修仙。 “看他们能坚持多久。” 杜克点点头。 大家都是老熟人，没必要过多介绍，其实，他心里挺好奇两人能拿多少分，肯定不会及格，但也绝对不可能太低。 三分钟后，王黎从仓门内走出，满脸无奈道：“四十六分，离及格还差得远。” “已经很好了。”万学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态度亲切，“坦白来说，我当年都大部分你这种程度，戒骄戒躁，努力。” 又过了几十秒，姜胜所在的虚拟仓打开，不用旁人询问，直接坦言道：“五十二分，尽力了。” 闻言，杜克心中产生了一丝紧迫感，他打算今晚再买一些高品质强化剂，毕竟没有足够强悍的身体素质，拿什么开机甲？ 万学长脸上则浮现出一抹笑容，心道：只能说不愧是曾经的精英一班，不管校长如何均衡，都挡不住优秀者崛起。 期中考试后的第一次体育课，一共五人参加了升学试炼，两人通过，两人仅差一线，而最后一人只需再经历一次考试（强化），即可达标。 虽然其他同学不清楚原委，但也能隐约猜到那肯定是什么了不得的试炼，一时间卯足了劲儿杀猪，从长白猪一路砍杀至史前恐猪。 “学习”氛围愈发浓厚。 而这种良好的风貌延续到了晚上，枪械实战课上，面若黑炭的武巍心情沉重： 不怕天赋高的人，就怕人家既有天赋又肯努力。 既然如此，那以后再给自己班上的那群兔崽子多加练。 至于讲课时有所保留、故意隐瞒重点，武巍不屑去做。 “不管是手枪、冲锋枪，还是突击步枪、狙击枪，大家都玩过了，甚至可以做到快速拆解、小规模改装，所以今天玩点新鲜的东西。” 话落，空荡荡的长桌上出现了一排新枪，科幻感十足。 “这是电磁脉冲步枪？”杜克满脸欣喜，他感觉自己可以赌一把了。 “没错。” “这把枪由阿马特战地系统公司生产，广泛应用于宇宙殖民陆战队。” 听黑脸老师介绍到这里，不少人都来了精神，不仅仅是因为即将触碰未来武器的兴奋感，这个他们可以花学点去买，重要的是，其中透露出来的信息！ 解剖+传染病防治＝血族 解剖+未来武器+驾驶课＝？ 在众人思考、交换意见时，武巍拎起其中一把脉冲枪，如数家珍道：“41a脉冲步枪，枪托折叠时为659厘米，未折叠时为84厘米。” “有两种开火模式，四连发和全自动，有效射程500米，最大射程2100米，射速为900发分钟。” “上手试试。” 众人又不是第一次碰枪，听到这里，也没什么好犹豫的，直接将其拿起。 很轻。 比大部分现代大口径枪械都要轻，空枪状态下只有三千克左右。 “这种脉冲枪威力很大，为了避免误伤，在经过培训、介绍之前，我不会给你们配发弹药。” 对此，陆离表示理解，而且这也占用不了多长时间，因为，不管枪械再怎么发展，它都不可能脱离最初的形状、功能、用法太多。 “首先，它由超轻致密合金制造而成，轻盈、坚固，内部零件多采用耐高温高冲击的塑料，所以不用担心炸膛、被腐蚀……” “……开火原理为脉冲式，能源由握把里的锂电池提供，标准41a的弹匣为“u”形弹药自动储存输送装置，弹匣满弹的状态为99发子弹。” “你们看，这地方是弹药计数器，插入弹匣后，它就会亮起红光，显示内部还剩下多少子弹。 而这里，挂载的是一个30的u1榴弹发射器，这种泵动式榴弹发射器能够装填4发榴弹。” 武巍讲得很认真，而有些人却感觉越来越熟悉，举起手，试探性地问道：“老师，它是产自异形世界吗？” 第五十六章 总结与选择 夜间。 伏在桌案前奋笔疾书的陆离终于搁笔，他着实没有想到，来到这所神秘高校之后，仍然逃不掉要写作业的命运。 一万字总结！ 而且是关于解剖怪物的心得体会。 【异形卵：异形生命周期的最早阶段，高约08米，外表呈现出黑棕色、暗绿色或土黄色，一般情况下不会失去活性。 因为，类皮革的外表极其坚韧，内部储存着大量营养物质，供幼小的抱脸体生长，以完成正常的发育，当时发育完全后，会主动破壳而出—— 部分异形卵顶部有四片花瓣般的瓣状物。 根据影视剧资料，以及个人推测，异形卵在极有可能侦测到附近有宿主后，会加速发育…… 特点：高度稳定性、强感知力】 【抱脸虫：异形生命周期的第三阶段，在异形卵的内部孕育成形，它的作用类似某种投递系统。 根据解剖结果来看，抱脸虫虽然个头并不算大，但行动却异常迅速，拥有八只分成三节的“手指”，以及一条无比灵活的长尾可以轻易制服正常的成年男子，并通过一根可以插入宿主体内的管状器官传播胚胎。 我们在它体内提取到了一种强力麻醉剂，稀释一千倍后给小白鼠1号注射，1号瞬间死亡…… 稀释将三千五百倍后给小白鼠6号注射，6号陷入深度昏迷状态…… 在抱脸虫背部，我们发现一排小孔，猜测是信息素感应器，用以搜索宿主……在身体两侧发现了滤气囊，可以过滤一切已知的有毒物质，为宿主提供安全的氧气…… 长度：09米 颜色：淡棕色；米黄色 特点：高灵活性、强攻击性、高危险性】 【破胸者：异形生命周期的第二阶段，外表就像一条蛇，前颚骨异常坚硬，普通解剖工具已无法切割，需要使用高频激光手术刀。 由于没有长出脚，我们推测它移动速度不算太快，遇到强敌极有可能会尽量避开战斗…… 另外，我们在解剖人类感染体时，发现尚未成熟的破胸者会在自己与宿主之间，分泌出一种羊膜状物质，以免体内的酸血杀掉宿主，同时它异常坚韧，普通子弹无法将其穿透…… 体长：50 身体颜色：灰白色 体重：2千克】 整整一万字，要是全写干货，就算把陆离整个人掏空，都整不出来。 而别人只需写五千字，白霄禁止他们水文，情有可原，可自己要写这么多，水一水完全可以理解。 再者说，大家关系这么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 不过，经过一番折腾，陆离真是对异形这种生物有了深刻的认知。 除此之外，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下节解剖课就是其它形态的异形了—— 工蜂、逆种、皇后、铁血异形…… 在这种情况下，枪械实战课又使用41a脉冲步枪。 哪怕反应再慢的人，都会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下次考试要在外太空对付这种生物了。 可是，会这么容易吗？ 倒不是说异形太弱。 就现阶段而言，大部分同学对上这种生物的成年体，若没有武器在手，胜算其实不大，一旦数量太多，直接跪。 哪怕是陆离，对付这种生物都得小心翼翼，不能让酸血腐蚀太空船，毕竟，他还不能在真空环境下生存。 但，按照以前的考试标准来看，这个还是太简单了。 此时此刻，陆离仰在电脑椅上，根据眼下得到的信息胡思乱想着。 实力有限，只能如此。 随着时间推移，他脑中不禁窜出一个念头： 要是学姐在就好了，正如杜克所说，她连期中考试的内幕消息都能搞到，没理由不清楚这次月考的情报。 软饭…… 可惜，想吃也找不到地方，没有联系方式，从前都是安瑶来找自己，而现在没她的课，有这个心都没用。 至于以后对方有求于自己，那就答应呗。 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思考，陆离也算想通了，已经欠了很多人情，不差一次两次，类似于债多了不愁那种。 另外，一切的前提是他足够强大、有能力帮助安瑶，等到了那个时候，两人实力相差不多，哪里还会有什么阴谋诡计，大概率是合作共进退。 这么算下来，自己稳赚不赔啊。 事实上，如果没有安学姐之前针对性的帮助，他很难在三国世界取得如此大的成就，成了诸侯盟主(代理)。 “有了引路人帮忙，在血统强化方面也能少走太多弯路。” 念及此，陆离长叹一口气，从椅背上离开，坐直了身体。 论坛上大部分都是水贴，没多少干货，资料库里关于不可视狼人的内容，更是一点都没有。 学习什么技能好呢？ 陆离看着商场内的专属技能再度陷入了沉思。 首先，它们并不便宜，必须选好了再下单。 其次，从商城里购买的技能需要自己学习，跟玩网游不一样，那个点一下就能学会，而这个，自己没本事领悟，等于把钱扔进海里。 最后，四个星期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纵使陆离有信心将其领悟，但也仅限一门。 这样一来，应该挑选哪个又成了问题。 若放在以前，他会自己分析，然后赌上一把，赌它能在下次考试发挥重要作用，可是…… “唉，不能再想着吃软饭了！” “必须要有自己的主见！” 随着一声低语，陆离抛去杂念，开始寻找合适的技能。 【技能：身形抹消】 【售价：学点＋两张a级评价卡】 【技能描述：通过消除自身对包括光线在内的各种波的反射，可以做到类似隐身的效果】 【技能：重力消除】 【售价：8000学点＋一张a级评价卡＋一张b级评价卡】 【技能描述：可以完全消除自身的重量，不受重力拘束地进行跳跃】 这两个技能练到极致，全都能当做底牌来使用，价格方面，亦可以接受，就是自己有这种天赋吗？ 事实上，陆离真不敢太高估自己。 要不先买些便宜的技能先练着，试试水？ 这样一步一步来比较稳妥，要是自己天赋异禀，快速把低级技能给练出来，再上手高级技能也不会太迟。 第五十七章 繁忙与邀请 周二到周四的课程不算太密集，不用整天来回奔波了，但每天都少不了该死的解剖课。 幸亏有枪械实战课和体育课作为调剂，不然所有人都得患上心理疾病不可。 其中，陆离三人组依旧是白霄重点培养的对象，不管解剖什么奇怪生物，必定让他们第一个上手。 这种器重，实在令人感动，其中以杜克最为典型。 因为，他想买的星空机甲，属于史诗级武器，为了避免自己倾家荡产，他不管是做实验还是写论文，都格外认真，就为拿到每节课的课堂奖励。 两者加起来一共五百学点。 多拿几次的话，能领到两三千学点，再加上【菜鸟光环】和【特优生】两个光环加持，足以让自己应付很多特殊情况了。 至于陆离。 虽然他的总结报告一直很水，但白霄觉得态度还算认真，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每次作业评定都给优等。 由于这种事处在职权范围之内，没人会较真。 当然了，其它同学的感受也会被助教照顾到，若是有人主动要求上去解剖，也不会被拒绝。 比如姜胜、王黎，这两人就很积极，几次表现下来，倒是让白霄刮目相看，准备跟其他授课老师打声招呼，一并照顾了。 周五。 地狱周终于要结束了，接下来三周的解剖课会大幅度削减，给新课腾出时间。 而这一天，白霄发了善心，不再折磨他们，以提问、解答为主。 不限解剖这一门。 因而，有人向他打听一下学校曾经发生的故事，亦或者校内特殊建筑—— 随着论坛普及，图书馆、大礼堂、净灵湖、高校联盟、高校联赛，很多大一新生没资格接触的区域和概念，开始进入视线之内。 虽说自己短期内没资格接触，但水贴时看前辈们聊得那么开心，心里着实痒痒。 可惜，白霄口风很紧，任凭众人怎么问，都笑着搪塞过去，理由也很有道理： 该知道的事情，没必要刻意去瞒着你们，一切水到渠成。 图书馆仅对新生中的特优生开放，因为随着实力提升，他们有很多问题亟待解决； 高校联赛的门槛更是高，仅有连续三次夺得特优生称号的人才能参加，现阶段无人能达到标准。 所以说，助教的理由确实有道理。 一切水到渠成，实力到了，自然会接触到，否则就是揠苗助长。 就这样，大家抛弃不切实际的想法，开始问一些各自修行路上遇到的问题：血统、力量体系选择、技能学习…… 可能是白霄觉得老是拒绝回答，显得自己过于不近人情了，因此，只要不涉及禁忌的问题，他都给出了答案，或详细，或笼统。 其中就涉及了陆离比较关心的问题：主修东方力量体系的同学，去了西方背景的剧情世界，该怎么办？ 跟学姐当初的回答一样。 若是能够遮掩，校长会在不改变考生能力的情况下，出手帮个小忙…… 嗯，说得通俗一点，就是帮忙改个特效，让能力看上去符合世界规则。 要是无法遮掩，那便从公平的角度出发，予以适当补偿，当然这个尺度由校长把控，这位拥有最终解释权，考生没资格讨价还价。 针对这方面，同样领悟战魂的潘明又追问了几个问题。 毕竟是特优生，白霄几乎可以说是知无不言，首先明确了战魂太具东方色彩，很难被遮掩，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予以补偿，接着又说某些西方背景的世界也可以用，像什么诸神黄昏，就可以被转化为类似英灵的东西。 总而言之。 没必要担心，校长不会让考生吃亏。 此话一出，人心大安。 想修什么就修什么。 当然了，陆离还是很坚定，进入东方世界以战魂为主，战魂不能用，那就依靠自身血统，两方面都要重视起来。 第一、某项能力强了，哪怕不能用，校长也会进行补偿。 第二、自身学点和评价卡储备充足，甚至没地方花，他不用担心贪多嚼不烂。 第三、安学姐和那位姜学长费尽心思，帮自己选了这条路，自然有充足的理由。 第四、战魂之上还有将魂，很是不凡，成长上限极高。 掐着点帮最后一人解答完问题，白霄宣布下课。 恰好是中午，下午没课，明后两天又是休息日，他决定邀请陆离三人去自己那里一趟。 “你们跟我来。” 被点到名之后，三人也不犹豫，直接跟了上去。 半学期相处下来，彼此之间已经很熟悉了，不用想，肯定是好事。 就这样，一行四人走出教学楼。 d区新生集体公寓、c区独栋公寓、休闲区、体育馆…… 一路走来，不少人注意到了他们，准确来说，应该是白霄。 “我大二时带过两个新生班的体育课，不少人都认识我。” “原来如此。” 潘明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察觉到他的心思后，白霄以一副过来人的口吻，又道：“要是你们三个想给下一届授课，一点问题都没有，好处多多，等到了大三再争取一下助教这个职位，第四年能轻松不少。” 很显然，他根本没把陆离他们当外人，私下里相处，总是在传授经验。 除此之外，这种态度落到有心人眼中，会成为一种震慑。 白霄不希望自己看重的学生遇到麻烦，虽说有校长盯着，叵测者不会给他们带来什么实际损失，但某些行为也挺让人感觉恶心的。 第四年…… 安学姐不就是第四年吗？ 要不向白助教打听一下？ 不合适，如今大方向已经自己决定了，没必要这样。 陆离再度打消杂念。 很快，四人穿过封印区，来到新生无法看到的区域。 别墅区。 有中式庭院、西式古堡，以及大量科技感十足的建筑。 风格迥异，每一座都独一无二，毫无疑问，它们都是特殊定制。 “本以为可以随意拓展的个人宿舍就很不错了，看来是我格局小了。” 杜克心生感慨，他不会单纯地认为，这是大三学长讲究排场，里面肯定别有洞天。 “别急，迟早会有的。” 白霄满脸笑意，身为东道主的他将三人引入一座庭院，同时说道： “陆离，有人让我交给你一封信。” …… 70 第五十八章 远方来信 信封未曾被拆封。 据白霄说，上面有一层封印，只有感受到了正确的气机，它才会打开，如果使用暴力手段，则会在第一时间被写信者感知到，并将其毁坏。 至于写信者是谁，其实并不难猜，在学校内，陆离认识的人屈指可数。 大概率是学姐。 没想到她竟然没有忘记自己，还主动来信了，这让陆离心中产生了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唉，没想到你们之间进展这么快，人生赢家啊。”杜克语气微酸，又带着几分揶揄。 潘明则主动往旁边让了让，他觉得，偷看他人信件是一件很不好的事情，虽说大家关系很好。 一旁，白霄脸色奇怪，心道： 难道真如杜克所说的那样，两人之间有故事？ 未免太玄幻了。 这一届有变数，新生不怎么懂“规矩”，亦或者说“历史”，可白霄不一样，时至今日，他依旧对那个名为【学生会】的机构保持敬畏。 像什么养殖户、助教、授课老师、精英班、普通班，这一套系统化的东西，其实就是由第一任会长提出，并得到校长认可。 正因为如此，每一任会长都被默认为校长的代言人。 而当初，安瑶第一次来给一班新生上课时，白霄特意提前来班上等待，哪怕对方迟到了，依旧不敢多言，只是恭敬地叫一声：会长。 回想到这里，白霄不得不感慨：这一届新生，尤其是一直待在精英班的新生，对这种传说之上的存在着实缺乏敬畏。 究其原因，无非是校长将他们保护的太好，自身没有经历多少剥削与敲诈。 此时此刻，陆离正在看信。 事实上，内容并不长，用俊秀的字体书写着—— 亲爱的陆离学弟： 听说你再次获得了特优生称号，虽说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学姐还是觉得很开心。 由于我暂时不在学校，无法提供当面指导，所以向你推荐一个人。 没错，就是那个倒霉的图书管理员，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过去找他，包括作弊，事实上，这家伙能够提前预知部分考试内容。 是不是觉得学姐很体贴，想要以身相许？ 其实，学姐的要求不高，以后要用到你的时候，别当白眼狼就行。 最后，下场考试务必认真对待，在前期就拿到参加下学期高校联赛的资格。 嗯……突然在写信的时候想到一件事，你很可能打算学习不可视狼人的专属技能，又找不到头绪。 在此，提供一个建议：不要好高骛远，先学一些简单的前置技能，把基础打好。 说得更加明确一点，学姐推荐你先学习【孤狼的无感】，如果时间充足，可以尝试接触一下【重力稀释】 相信以你的天赋，完全可以独立完成对前者的学习，而后者可以向我那位朋友寻求帮助。 下个月返校。 祝一切顺利。 陆离折起信纸，神情莫名。 身侧、身前，三道视线落到他身上，充满了好奇与八卦。 见状，陆离正色道：“没什么，一些指点而已。” “嗯，一起吃个午饭。” 白霄点点头，仿佛相信了。 杜克欲言又止，潘明则面无表情。 一瞬间，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其实大家都想知道信上究竟写了些什么，可涉及友人私事，又不好多问。 “站着做什么？都坐。”白霄按下心思，招呼道：“我去叫智能管家准备食材，到时候我们一边撸串，一边闲聊。” 话落，又指了指摆在庭院里的藤条坐具。 众人纷纷落座。 “学长为什么会选择中式庭院。” 心思来得快，去得也快。 杜克从来不会怀疑陆离，该告诉自己的东西，他肯定会及时告知，毕竟他们是从开学就认识的亲密战友，经历过各种考验。 “因为我主修东方体系的力量，在这种环境下更容易进入状态。” 说到这里，白霄对着庭院最里面吩咐了几声，紧接着，一个正在修剪草木的老头站了起来，朝这边点头致意。 一个人形管家？ 看来高年级确实有不少特权。 不过，在收到学姐的来信之后，陆离有些心不在焉，他不仅没什么疑惑需要解答，而且归心似箭，想要立即开始特训。 而这时候，潘明却来了精神，他不太关心别人的感情问题，但对修炼格外上心。 学长主修东方体系？ 要知道，他正处在修仙的入门阶段，亟待指导。 然而，不等潘明开口，吩咐完琐事的白霄主动开口道：“虽然不知道你修炼的什么法诀，但每条路都是大同小异，以后遇到什么不懂的问题随时来问。” 震慑叵测之人、替人传信，这两件最重要的事情全部完成，下面就是单独解答，顺便联系一下感情，做做思想工作。 坦白来说，白霄真感觉自己越来越像教书育人的班主任了，对学生既认真又负责。 “杜克，我看你一直都没有兑换血统，也没有修行什么力量，难道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我打算走科技路线。”杜克略作斟酌，无奈道：“可惜机甲实在太贵了，要是下场考试不能带进副本，后果难以想象。” “有关科技侧的东西都很珍贵，尤其是精密图纸、机甲这类东西，前者难以学会，后者需要靠赌运气。” “另外，走这条路线的人都是后期发力，建议你前期先走其它路线，有了一定的积累再谈其它。” 话落，白霄抬眸看了一眼杜克，见他神色有些坚定，给人一种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感觉，无奈道： “这样，你先买个最基础款的机甲图纸，先试着自己加工零件、组装，我下周跟机械驾驶课的周老师打声招呼，让他课余时间多指导指导你。” 看得出来，为了避免学生被耽误，白助教简直操碎了心。 “谢谢学长。”杜克满脸感激。 潘明脸上亦浮现出笑容，正准备开口，便看到白霄摆手。 “行了，别给我发好人卡，你们三个以后多争气，每次都让我得到校长表彰，那就是最好的回报。” 就这样，三人开始了一边烧烤，一边闲谈，潘明一改高冷，化身好奇宝宝，不断询问修仙路上可能遇到的问题，杜克性格外向，总是插科打诨。 气氛愈发热烈。 唯独陆离，由于心中想着事，难得做了一次安静的美男子。 70 第五十九章 孤狼的无感 【技能：孤狼的无感】 【售价：5000学点＋2张b级评价卡】 【技能描述：不可视狼人可以免疫（减轻）来自魔法层面的打击，领悟此技能后，上述被动技能得到强化（幅度视技能掌握情况而定）。 除此之外，使用者也能稀释来自精神层面乃至更本质的伤害，包括但不限于毒素、诅咒、灵魂（稀释幅度视技能掌握程度而定）。 当然，使用者可以选择针对某个效果不发动这个能力（需要一定的熟练度）】 【注：此技能具有唯一性，仅限具备不可视之狼的人兑换】 【技能：重力稀释】 【售价：3000学点＋1张a级评价卡】 【技能描述：通过削减自身的重量，使用者可以摆脱重力束缚。 一旦领悟，你可以随时以一个自由动作开启这个效果，不受拘束地调整自身体重。 此外，视体重的减轻程度（技能掌握程度），使用者可以在大部分的固体和液体表面站立、移动，包括但不限于水面、路灯乃至草尖】 【注1：此技能具有唯一性，仅限具备不可视之狼的人兑换】 【注2：若使用者掌握此技能，视其熟练度，相应削减技能“重力消除”的兑换要求】 很强力。 虽说是基础技能，但成长限度很高。 陆离又一次为自己曾经的选择感到庆幸，就目前而言，这种传奇血统已在商场下架，仅对外出售过两次。 其实，早在昨天晚上浏览时，他便注意到了这两个技能。 可惜当时没有资料可以参照，陆离不敢确定自己是否能在短时间内入门，因此才没有冒然下单，只是放在购物车里。 【请确认付款】 此刻，电脑屏幕上浮现出一行小字，而得到提示后的陆离不再犹豫，当即将手指按在指定区域。 【通过】 【承蒙回顾】 两行文字划过。 几乎是同一时间，电脑旁的双向传送器启动，微光投射下来，且越来越炽盛。 先修行【孤狼的无感】，等入门之后再修行【重力稀释】。 坦白来说，从一开始，陆离就没打算两个同时修行，正所谓，饭要一口一口吃，跟着前辈的经验走最为稳妥。 至于三个星期将它们全部参悟透彻，只要稍微带点脑子，都不敢打这种主意—— 除非有深蓝系统帮忙加点。 此外，这是陆离第一次接触技能这种东西，非常陌生。 咔哒。 轻微的碰撞声响起。 在他分心之时，两块石板状的东西渐渐凝实，出现在电脑桌上。 上面布满了纹路，可能是担心使用者不知道使用方法，每块石板旁各附赠一张说明书。 按下杂念，陆离快速锁定【重力稀释】四个大字，直接伸手将另一块技能板拿了起来，开始阅览上面的文字说明。 不多时，他放下说明书，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眼前这块石板上。 将精神凝实，跟着符文的纹路走？ 大概是这么个意思。 时间慢慢过去，石板泛出微微白光，纹路像流水一般依次被点亮，且一直向下延伸，直到中间位置…… 断了。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第一次能达到这种程度，已经很不错了。” 陆离自言自语。 然而，造成的轻微动静还是吸引了黑鬃马的注意，它从马厩中跑出来，找了个角度合适的地方躺下，偷偷看着主人变戏法。 此时此刻，重整旗鼓的陆离再度集中精神，在一堆复杂的符文中找出线索，继续重复刚才的动作。 可惜，光芒仅仅是闪烁了片刻，然后瞬间熄灭，还不如上次。 “这……不应该啊。” 陆离皱眉，有了经验之后，不是应该更加得心应手吗？ 怎么会倒退了！ 一念至此，他放下石板，抓起说明书继续审读。 【若重复三次，依旧未曾成功，请闭目片刻再行尝试，可投入全部感情去吟诵技能名，这样做有利于抛除杂念】 莫非是第一次把精神力用的差不多了？虽说陆离感觉自己现在的状态还不错，但也只有这种可能了。 “这才哪到哪，时间充足，没必要着急。”陆离快速调整心态。 闭上眼睛，开始放空心神。 过了一阵后，他睁开双眼，自我感觉很好，凝神在符文之间游走的同时，大喝：“孤狼的无感！” 符文大亮。 可惜，并没有坚挺多长时间，光芒逐渐熄灭。 而凌厉的声音却在房间之内久久回荡，幸亏天花板和墙壁隔音效果好，不然陆离同学将会社会性死亡。 “这一次进步更加明显了，一直延伸到石板下端才熄灭。” 校规第八条：私人宿舍，未经住户许可，任何人禁止入内。 正因为如此，陆离倒不觉得有多尴尬，继续闭目养神，他坚信这一关困不住自己。 而黑鬃马趴在不远处，扬起修长的脖颈，一双眸子死死盯着主人，仿佛在看傻子一样。 “孤狼的无感！” 陆离自认感情非常充沛，眼眸无比坚定，整个过程堪称完美。 然并卵。 石板确实比之前更加明亮了，可就是差那么一丝。 总结经验、自我鼓励，调整状态、恢复精神力，接着重复以上过程。 随着时间推移，陆离头疼欲裂，每次都那差那该死的一点点。 任凭他如何集中精神，就是打不开，莫非是自己不配？ 连续数次失败，着实令人沮丧。 不管怎样，绝不会是精神力方面出现了问题，身为新生第一人，陆离有这个自信。 那就是杂念太多。 如此……化身莫得感情的复读机即可，次数多了，也就没心思乱想了。 许是真找对了方法，亦或者误打误撞。 随着一声机械式的诵读。 最后一处空白被填满，技能石板由白转蓝，光芒大盛，恍若一整块晶莹剔透的玉石。 紧接着，玉石碎开，变成了一道流体漩涡，飞速旋转、扩散，眨眼之间，半空中出现了一张巨大光幕，仿佛联通着一处未知世界。 见状，本来在看热闹的黑鬃马愣了一下，它从地板上爬了起来，有些不敢相信。 与此同时，漩涡中飞出两道蓝芒，其中一道撞入陆离前额，另一道直挺挺飞向黑鬃马。 两道灵魂被卷了进去。 70 第六十章 两个极端 专属技能。 每一项都很不凡，需要有足够的精神力才能将其开启，另外，价格也不是普通学生所能负担的。 不过，一分价钱一分货。 陆离的意识被吸入一处小世界，还没来及细看。 嗷呜！身后传来一声狼嚎。 黑鬃马扑了过来，它刚刚睡醒，正趴在地上看戏，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它感到害怕，而直觉告诉它，待在主人身边最为安全。 “过了这么久，还是这么怂。” 见状，陆离有些心累，但却没有追究黑鬃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一边安抚坐骑，一边打量四周。 荒芜、阴暗、压抑。 在虚拟仓参与试炼时遇到的“狂暴101号”都没有这里环境恶劣。 黑烟牵着岩浆从火山口往外喷涌，昏暗中多出一抹亮红色。 随后，巨响传出。 只见数以百计、被烧得通红的岩石被推向高空，接着又如烟花一般炸裂，闪耀的火光中，时不时浮现出一抹金色。 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这应该是天地初开的景象。 不知怎地，陆离想到了冥古代，那时候的地球大概就是眼前这样，如同一个巨大的岩浆球，火山无时无刻不在爆发。 所以，这里就是修行技能的地方吗？ 事实上，陆离并没有被吓住，他不觉得领悟一门初阶技能会发生什么危险。 不过，究竟该怎么修炼？ 说明书上没有提及，那上面只是说了如何启动技能石板。 嗷呜呜呜…… 黑鬃马愈发害怕，它发现主人跟自己一样，什么情况都不了解。 “血液开始躁动起来了。”陆离继续打量四周，问道：“你呢？” 这应该是领悟不可视狼人专属技能时，必须经过的流程，黑鬃马能够跟自己一同进来，就说明它也被认可了。 由于不能口吐人言，黑鬃马拼命点头，如果能回到过去，它肯定不会因为一时好奇而离开马厩。 “不管怎样，先离开这地方。” 亮红的岩浆沿着山体流到了脚下，炽热感传来，让陆离明白这里不是幻境。 或许，所谓的死亡其实就是从这个世界离开、灵魂回归身体，但好不容易才打开技能石板，他可不愿意重新来过。 尽力在此多待一会儿，看看能否发现端倪再说。 这时候，黑鬃马已经开始撒足狂奔了，它知道，要是主人愿意，绝对能比自己跑得快。 可惜，能力被剥夺了。 自从被陆离用血喂养后，黑鬃马一直觉得四蹄有着用不完的力气，用力一踏，可以追上世间一切事物。 但现在孱弱的跟从前一样。 弱小、无助，又可怜。 它转过头看了看身后飞速蔓延的岩浆，又朝主人眨了眨眼睛。 黑鬃马第一次觉得，掌握人类语言是一件很有必要的事情，它可以哭着哀求陆离：老大，你能背着我逃跑吗？ “不要想了，我能力同样受限。” 陆离知道这怂货在打什么主意，而他心中已经打消了奔逃的念头，开始竭力压抑血脉的躁动，此刻，它们正在体内暴走。 呼吸之间，岩浆淹没了脚裸。 刺痛感与灼烧感瞬间袭遍全身，由于身体强度远超常人，陆离并没有昏厥，甚至还能保持清醒。 大概又要重来了。 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四周全是火山，不管往哪里跑，跑得有多快，迟早要被岩浆淹没。 嗷呜呜！ 黑鬃马仰天长嘶，它心中无比后悔，辉煌才刚刚开始就被迫结束了，天妒英马…… 呼吸之间，念头消逝。 而陆离旁观着一切，心中倒没感觉有什么，哪怕黑鬃马前蹄一软，整个身子被岩浆淹没。 又不是真死，担心什么？ 再者说，就算真死了，让校长帮忙复活就是。 怀着这种无所畏惧的念头，他默默看着岩浆从膝盖淹没至胸口。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学姐不是说，以我的天赋很容易就能入门吗？” “这种情况跑不掉，必死之局啊。” 陆离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欣赏着眼前的创世奇景，很是从容。 这时候，流淌的岩浆停止了，不仅如此，遮盖天空的火山灰也开始消散，世界一点点碎开。 “这？” 根本来不及思考，眼前突然归于黑暗，身体出现下坠感，像是坠向深渊一样。 这次，他再也无法保持从容，奋力抬手，试图将黑幕击碎。 而阳光却突然闯入视线，并把一团黑影吓得往后一缩。 嗷呜呜呜…… 黑鬃马发出委屈的叫声，它以为自己被烧死了，结果只是做了一场奇怪的“噩梦”，可醒过来之后发现身体一点事都没有。 刚想跟主人分享一下劫后余生的喜悦，却被用力锤了一拳。 嗯……虽说没有打中，但心灵方面受到了重创，需要补偿才能好。 而陆离呆呆坐在电脑椅上，看一眼四周，以及手中的技能石板，终于反应过来，“你这怂货……” 嗷呜呜！ 不等他说完，黑鬃马一头扎进怀中，像个委屈的孩子。 “造孽啊，你这货真适合打顺风仗，跟着我真是屈才了，从哪里来回哪里去。” 陆离一边搓着黑鬃马的脑袋，一边笑骂。 他终于琢磨过来了，学姐真没说错，想要领悟【孤狼的无感】真不难，准确来说，只要没有条件限制，本校所有学生想要将其领悟，都不算难。 对各种负面状态无感…… 老子都不怕死了，为什么要害怕其它东西？ 反正能够复活。 而拥有一颗无畏之心，正是领悟技能的首要条件。 可惜陆离还未来得及检验收获，就看到黑鬃马眼中充满了泪珠，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开个玩笑而已，我可舍不得把你扔了。” 很显然，黑鬃马分不清什么是玩笑话，把陆离所说的全部当真了。 它第一次遇到主人时，是驮他去一座小山丘，不幸在那里遇到了黄巾反贼，由于胆子太小，被吓破了胆，四肢瘫软，当时都以为自己被抛弃、等死了。 结果，主人却放血救了自己，还带着它体会到了什么叫马生巅峰，直到今天，他突然说：你从哪里来就回哪里去。 是嫌弃了吗？ 第六十一章 蜕变 事实上，陆离真没想到，一匹马竟然藏了这么多小心思，哄了好久才止住泪水，但它始终把头埋在自己怀中，说什么也不肯起来。 本想着再放点血，抚慰一下黑鬃马受伤的心灵，结果它不仅没有要，反而朝摆放技能石板的地方扬了扬头。 意思是想陪自己再进去一次？ 经过反复确认，没错，黑鬃马就是这个意思，而且意志格外坚定。 尝试修炼技能，本以为会受到各种挫折，至少蹉跎两三天才能入门，结果只有在开启时遇到一些麻烦，修行过程简单到几乎白给。 此外，黑鬃马一改软弱的性格，不，应该说有勇气去改变自己了。 这个需要时间，也可以预见，中途会有很多波折，但这已经很好了，陆离会一直陪着它。 嗯，这一波，双赢。 陆离赢两次。 不过，连续几次凝神，他确实累了，黑鬃马现在的状态也不太行，索性留在明、后两天了，反正双休日没课，有的是时间修炼。 接下来，又是一阵安抚，等这家伙没了小情绪、自己跑回马厩睡觉，陆离才开始做正事—— 写日记。 以前闲着无聊，看杜克有写日记的习惯，也就学着写了一段时间，发现至少确实有用，能总结一些东西，同时也算是对这段奇妙经历的纪念。 “今日解剖课没有进一步学习异形的身体构造，这真是太好了……中午受助教邀请去他那里吃饭，意外收到学姐来信，真是一个好人，不是在发好人卡……” 写了一长段流水账式的文字，陆离转而认真手中的技能石板。 不用集中精神去凝视，更不用在一堆繁复的符文中寻找开端。 一片区域的纹路正泛着微光。 火焰。 意思是火焰抗性得到提高了吗？ 陆离先在日记上写下这段经历，包括黑鬃马想要蜕变的前因后果，然后将其合上，开始验证猜想。 “光怪，给我拿些燃烧的木炭来。” “收到。” 智能管家无处不在，不打折扣地执行主人的命令。 只见空中突然伸出一只机械臂，它攥着两块赤红色的木炭送到陆离面前。 而陆离想都没想，直接将其接了过来，毕竟，没有任何数据提供参考，他只能采用这种笨方法，让自己对技能熟练度有个清晰的认知。 “主人，这块燃烧的木炭为六百五十度。”光怪似乎知道陆离的心思，主动提示了一句。 “正如所猜测的那样，除了有些烫手之外，没有任何感觉。” 陆离知道他做到了真正意义上的智能化，主动与其交谈。 “嗯，那我帮您记录。” 光怪一如既往的贴心。 “那就麻烦你了，换一个温度更高的东西来。”相比于自己，陆离更期待智能管家提供的数据。 “为了测量结果更加精确，建议使用燃烧的冶铁原料进行实验。” “没问题。” 橘红色，1000c。 纯橘色，1100c。 金橘色，1200c。 金黄色，1300c。 金白色，1400c。 纯白色，1500c。 温度由低到高，排列有序，相比于陆离刚才那种【来块燃烧物】，他确实更加专业。 “白蓝色1750c，看您的表情似乎已经到达极限了。” “没事。” 陆离抖动手腕，扔掉一块散发着纯白色火焰的冶铁原料。 此刻，他的整张手掌已经近乎被烫熟，任何动作都无法做出。 “记录一下时间，做个归纳。” “收到。” 早在一开始换用冶铁原料的时候，陆离就到了伤害。 一千度高温的炙烤下，需要一分三十一秒，就能把他的手给烫熟。 一千两百度高温的炙烤下，需要二十三秒。 而刚才那块，只用了三秒。 时间成倍削减。 事实证明，没有一步登天的东西。 但是，这才刚刚入门，就能免疫六百五十度的高温了，陆离感觉很满意，快速调整好心态，观看智能管家给出的简易报告—— 五百度以下，免疫。 五百度至七百度，低危。 七百度只一千度，中危。 一千度以上，高危。 对此，光怪也给出了解释，六百五十度的木炭能让他产生灼烧感，虽然不明显，但随着时间推移，持续不断的灼烧还是会造成伤害。 略作思索，陆离认可了这个说法，随口道：“治疗。” 话落，一道光落下。 眨眼之间，手掌恢复如初。 实验成本共计300学点，这还是在有【菜鸟光环】和【特优生称号】的双加持之下，要是旁人做这种自残实验，大概率会心疼死。 而陆离却在思考，什么时候抽个时间把实现细化一下，让结果更具科学性。 “另外，入门很容易，但又该怎么加强熟练度呢。” 看着泛着微光的火焰纹路，他陷入了沉思，摸着石头过河，所知甚少，可有一点可以肯定： 绝无可能像第一次那样轻松。 在睡觉之前，再进去试最后一次？ 念头刚一浮现就快速占据了陆离的脑海，其实，问题没解决，他躺到床上也睡不着。 不能惊动黑鬃马，而第一个符文已经点亮，可以尝试舍弃吟诵—— 一想到自己念咒的滑稽场面被坐骑看到了，陆离忍不住捂脸。 当然，经过多次历练养成的执行力让他按下杂念，闭目养神。 几分钟后，陆离双眼睁开，眸子再度恢复饱满充盈的神采。 无感的孤狼…… 随着一声默念，石板爆发出璀璨的光辉，符文一个接一个亮起。 转瞬间，蓝色流体漩涡成型，浮现在半空，像是拥有生命的精灵，不待陆离有所反应，一缕蓝芒飞出，撞向他的额头。 没有任何意外发生，灵魂再度进入异世界。 只是，环境变了。 没有火山，更没有昏暗的天空，明月高悬于头顶。 这里是一片森林，安静至极。 要将符文全部领悟才能进行深度学习吗？ 念头一闪而过。 陆离变得戒备起来。 前方，那皎洁的月光下，一团黑影正朝这里高速移动，由于移动速度太快，影子都扭曲成了梭形。 呼吸之间，黑影带着凌厉的气势冲到陆离身前，血腥味扑面而来。 第六十二章 特训 这又是什么？ 拳头朝脸上砸去。 瞬间，陆离倒飞而出，他觉得应该跟上次一样，默默等待死亡，心中保持无感即可。 嘶……这疯狗下手真狠。 “为什么不反抗？站着挨打不还手可不是狼人的行事作风。” “要知道，这一次你的能力可没有被封印。” 突袭者的声音在陆离耳边响起，同时，一根骨刺贴在他脖颈处。 这是一头狼人，只是模样比进入狼形态的陆离更加丑陋，浑身散发着血腥味与恶臭味。 “你真以为自己掌握规律了吗？” 还未等陆离作出反应，他的头颅便飞了出去，身躯也在地上滚动，最后撞到树上。 森林恢复了寂静。 “什么情况？” 房间内，灵魂回归的陆离陷入了茫然，一切都是那么莫名其妙，自以为掌握规律的他竟然是小丑。 此刻，技能石板没有任何变动，火焰纹路孤零零的待在上面。 所以，跟那个疯狗战斗才是正确方式吗？ 可惜的是，他现在精神状态很差，不管再怎么闭目眼神，依旧无法恢复，只能以后再进行尝试。 周日，中午。 陆离推开窗户，温度、速度恒定不变的微风扑面而来。 外面的宿舍区中心花园内多了一片花，它们咧着大嘴，摆动着枝叶。 新物种，大嘴花。 昨天上午才栽进去的，主人是一名新生，据说信奉德鲁伊教。 【无害植物，请放心通过】 花坪上插着标牌。 观察了一会儿新事物，陆离将视线收回，合上防窥玻璃窗，问道：“你准备好了吗？” “嗷呜……” 黑鬃马叫得中气十足。 经过一天半的休息，一人一马马都恢复到了巅峰状态。 没有喊出略显中二的技能名，技能石板变成蓝色流体漩涡，将两道灵魂卷了进去。 “你终于来了，不会又想站着等死？”声音格外嚣张，一副很欠扁的样子。 不过，陆离没有大意，灵魂来到这处世界的瞬间，直接进入狼形态。 身形快速拔高，嘴吻变长，尖耳从两鬓冒出，上衣被撑爆后，大量白色毛发涌出。 碰！ 撞击声在森林深处回荡。 那只砸向陆离脸庞的拳头被攥住，可那头陌生狼人依旧用挑衅的口吻，说道：“变身速度太慢，攻击性太弱，一直在压抑野性，坦白来说，我从未见过如此差劲的同类。” 然而，回答他的是铁拳。 陆离抬起另一只拳头，身体反应先于言语，直接呼向它的脸颊。 碰撞声再度响起。 两双手交叠在一起，似乎进入了角力阶段，可惜，陌生狼人没有给陆离这个机会，身子一矮，直接扭腰将他甩了出去。 “这是习惯于用人形态战斗的后遗症，你需要学习如何遵从内心，使用正确的战斗方式。” “另外，时代在进步。” 砰！一声枪响，陆离正在琢磨这些话有何深意，没有在第一时间偏头。 第二次修炼，失败。 死因：大意了，没有闪，被一颗特殊子弹爆头。 不过，意识陷入黑暗的陆离，无缘看到接下来的场面： 子弹在颅内爆开后，硝酸银粉末四散，但这种对黑暗生物无异于砒霜的东西，仅令他的皮毛发出轻微滋滋声。 白银抗性提升。 “成功了？” 回神之后，陆离看着石板上亮起的第二个符文，开始怀疑人生。 而黑鬃马会错了意，轻轻摇了摇头，虽然它听主人再三保证，什么都没有，可以被复活，但时当岩浆淹没四蹄后，还是忍不住慌了神。 “又是误打误撞，或者，曾经服用的伪圣血起了作用……” 其实，对于黑鬃马的失败，陆离早有心理预期，他搓了搓鬃毛以示安慰，继续琢磨起原因。 与此同时。 住在隔壁单元的杜克正在为了梦想而努力。 “儿子，把电焊枪递给我。” 话落，机器猫将工具从口袋里翻出，递给站在梯子上工作的杜克。 在其身前，安置着一套充满冰冷气息的机铠，看上去极具工业美感。 【商品名：neokeisatsu极简版设计图】 【售价：1500学点】 【介绍：2200年，世界的腐败程度达到了顶峰，连公职人员也开始参与到不法活动中去。 在霓虹国，neoraidtries公司与政府合作推行neokeisatsu智能警察项目，旨在用机械警察全面替代人类警察。 本产品为极简版，仅保留外部装备，无人工智能辅助系统】 杜克没有足够的知识储备，需要从零开始学习，可距离下场考试时间仅剩三周时间，根本学不了多少知识。 因而，他听从了白霄的建议，先买一套基础款机甲图纸，尽力自己加工零件，部分涉及未来科技的部件，实在造不出来，就先购买，以后再去了解原理。 就这样，摸索了两天，一路磕磕绊绊，他终于打造出第一套属于自己的机甲，其实，称之为机械铠甲最为合适。 “没有头部装备，无辅助系统，但只要给我一个普通机械车间，就可以把它造出来。” 杜克抚摸着轻装动力臂，眼中闪烁着难以熄灭的火热。 “这才是男人的浪漫……” 叩叩叩—— 敲门声打断了杜克同学的感慨，机器猫提醒道：“爸爸，陆离先生来访。” 由于精神力亏损严重，短期内无法打开技能石板，陆离索性一个人出来逛逛，顺便拜访一下杜克和潘明。 第一站是潘明的宿舍，结果智能管家说他修行遇到问题，去白学长那里寻求指导了。 于是，他直奔杜克这里，看看这家伙机甲造的怎样了。 “怎么还不开门？” 站在门外等了几分钟，还是没有回应，陆离心中愈发好奇，人不在，智能管家总在，而现在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正当他准备留言离开时，房门咔哒一声开了，一个高约两米五的壮汉出现在眼前。 两只轻装动力臂，从手掌延伸到手肘，有助于弹跳的外骨骼下肢，以及轻型护甲。 看得出来，由于时间太过仓促，制造者尚未来得及给它喷漆，外表呈现纯黑色。 “怎么样，帅吗？” 杜克戴着黑色墨镜、同色面罩，虽说看不清表情，但言语中的炫耀之意任谁都能听出来。 第六十三章 开挂 “头部装备呢？” 陆离一句话直接让杜克破防。 造不出最精密的部分，机甲的功能就少了一大半，虽说陆离是个外行，但他知道，像什么自动攻击系统、数据分析系统，全部集中在头部。 而杜克现在却搭配面罩和墨镜，这代表什么，根本无需多问。 “唉，要是有系统就好了。” 杜克答非所问，反而陷入了畅想，满脸激动道：“每当我看完一本书，就提示学习进度增加多少，啃个十几本书，直接掌握一门技能。” 而听到【技能】二字，陆离也没心思打趣他了，自己用了两天时间，才误打误撞点亮两个符文。 如此一想，跟杜克也算难兄难弟了。 当然，如果旁人知道事情的原委，大概率会觉得他们两个在凡尔赛，短短两天而已，实力就得到明显提升，竟然还不满足，简直不当人。 “系统？如果有的话，麻烦给我一个深蓝，直接加点就完事了。” 陆离随口吐槽了一句，转而对杜克说道：“这套简易版机甲有什么作用，大科学家，给我演示一下呗。”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机甲，肯定对单兵战力有所加成，同时又是杜克的心血，身为友人自然得予以鼓励。 “动力臂，重45千克，外部装甲由锰钢合金打造，可以有效削减来自外部的伤害。” 说完，得到示意的机器猫从口袋中摸出一把格洛克手枪，对着杜克的小臂就是一枪。 砰！ 火光一闪而逝。 动力臂丝毫无损。 不过，这只是最基础的属性，因而杜克没有显摆，继续向陆离介绍道： “另外，为了在抗震的同时，减轻重量，动力臂内部采用轻盈金属作为骨架。” 听到这里，陆离依旧只是点了点头，因为，以上几点并非动力臂最关键的功能，真正决定评价的是它能提供多少动力。 而卖了这么久的关子，杜克直奔主题，他勾动手指，激活内部开关，微缩引擎和气泵瞬间启动。 本身的力量就已夸张到离谱，再有动力臂加持，只听一声巨响，提前准备好的坦克装甲板深深凹陷，拳印清晰可见。 陆离自忖能够做到这种程度，进入狼形态，甚至可以将其一拳打穿，但普通形态下，不会像杜克这么轻松。 最重要的是，他们两人之间确实存在着差距，而且并不小。 许是察觉到陆离有些诧异，杜克微微抬起动力臂，如同看情人一般，一边打量它，一边得意道： “图纸上说，这套装备至少能为使用者提供15的力量加持。” 坦白来说，陆离真感觉惊讶，忍不住追问：“换而言之，如果采用更好的材料去制作引擎和气泵，它就能提供更多的加持？” “没错。” 杜克收起笑容，正色道：“我现在是用高能电池提供动力，要是能在剧情世界中找到更高能、小巧的能源，效果会更好。” 高能电池。 由于科技含量太高，这个东西他根本造不出来，只能买现成的用。 但，杜克并不担心。 线路布局、零件大小、如何安装，他都烂熟于心，不仅如此，如何制作引擎装置、气泵，三周时间也足够学会了。 至于原因，无它—— 学校提供的图纸过于详细，资料库里也有大量前辈留下的文献供人参考。 而大概知道工作原理、牢记设计图之后，再到剧情世界里抢一个动力源，杜克就能把机甲造出来。 “我感觉你可以多买些补脑子的东西，把自己变成天才。” 说话时，陆离满脸认真，他此刻真觉得，科技路线其实是一条康庄大道，很有潜力。 看到自己的第一套机甲被友人认可，杜克的心情很不错，笑道： “人脑即计算机？” “我打算以后继续注射高品质强化剂，全面提升身体素质，然后再注射补脑剂，开发脑力。” 自身强大，又能开发机甲。 两者结合在一起，确实很可行。 “用不着这么麻烦，你可以兑换血统，侧重精神力方面的那种。” 身为一名血统玩家，陆离有发言权，他觉得注射药剂不是最优解，效果不算太好，价格又太贵。 相比之下，兑换一个合适的血统，更加划算，也用不着费尽心思去进行深度开发。 “嗯，我有这种打算。” 杜克的回答令人颇感意外。 当初，他宁可无视警告，去注射超剂量药品，也不愿意兑换更加高效的血统。 正因为如此，陆离本以为要劝很久，才能让他认真审视这个建议，结果却答应得如此爽快…… 可转念一想，经历过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思想快速发生转变，也不难理解。 事实上，陆离并没有猜错，多次游走于生死之间，又见识了那么多大场面，杜克终于有所觉悟—— 人类，这个定义不应该那么狭义。 最重要的是，只要有助于老子开发机甲，做什么都行。 不得不说，科学使人疯狂。 接下来，两人在机器猫的帮助下，测试了这套外骨骼装备对弹跳能力、负重能力等各方面的加持。 而得出的数据让陆离不禁发问：有人说，科学的尽头是神学，为什么神学的尽头不能是科学？ “这套机甲对近战能力有着很强的加持，再配上41a脉冲步枪，远战能力这个短板也能补齐。” 309无壳弹、30x71口径榴弹，它们连坦克装甲都能轻易击穿，要是有生物被打中，那滋味……简直不要太爽。 说实话，陆离也想给自己搞一套了，毕竟，人形态配上机甲，以及随时可以进入的狼形态，等于双王在手。 “没错，就怕下次考试用不上。” 杜克有些担心，同时，颇有深意地看了陆离一眼。 “嗯，学姐来信，让我去拜访那位待在图书馆的姜学长，他知道很多内幕消息。” 抽空过来，自然是有正事要说。 陆离没打算隐瞒两个友人，众人皆知，他们三个几乎绑定在了一起。 闻言，杜克迫不及待道：“既然如此，赶紧叫上潘明，咱们现在就去拜访他。” “早点确定考试内容，也好提前做准备，我想抽时间给这套机甲再强化一下，比如，第三臂。” 第六十四章 星空 “以宇宙为背景？” 咖啡馆内，三人满脸愕然。 “没错，你们几乎没有可能相遇，除非运气好，降生在同一颗星球。”姜学长表情非常认真。 星系之间的旅行，动辄以年为单位。 再加上不清楚对方的位置，与其相信能够在茫茫宇宙中相遇，还不如去买张彩票，中千万大奖的概率都比这个大。 “那可以提前购买机甲，带进考试场景吗？” “可以，但不能对那个时代造成碾压。”姜辛据实以答。 “这也太笼统了，学长能说说具体标准吗？”杜克有些失望。 相比于极简版neokeisatsu机甲，他更想把初代星空机甲带进去。 一人成军，直接开启星空大战。 听起来就燃。 姜辛明显知道中二少年在打什么主意，满头黑线，道：“你们才大一，别想着带什么大杀器进去。” “其他新生可没这么财大气粗，而校长一向公平，不可能让他们沦为陪衬，一点翻身之机都不给。” 事实上，这一届新生虽然不成器，但经历过的世界，可比同阶段的前辈更加精彩，难度也更高。 只有在这种情况下，其他人才会有发挥空间，得到翻身的机会。 “那就带入门款的机甲。” 潘明看的很开，没有过多纠结。 他虽说是在修仙，但目前正处于炼体期，并没有掌握什么神通，无需担心战力被校长限制。 而一身力气能生撕虎豹，再配上初阶机甲，有信心纵横星空。 这时候，陆离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学长，能多说说细节吗？” “下场考试的背景是整个宇宙，天晓得里面蕴藏了多少秘密，我看到了异形，看到人族在星空中爆发内战，看到高等种族在宇宙中不断播撒文明的种子。” 说到这里，姜辛一脸爱莫能助，毕竟，宇宙浩瀚无垠，哪怕是他，也无法窥见全貌。 更何况，考试内容本就是绝密，校长允许在规则范围内“作弊”，已是法外开恩了，怎么可能让人知晓一切。 “最近在宿舍多看看科幻片，拓展眼界，让思维变得超前一些。” 听了几句建议，三人离开了咖啡馆，而身为管理员的姜学长也返回图书馆。 其间，姜辛告诉陆离，如果在修炼技能【重力稀释】的过程中遇到问题，可以随时去找他帮忙。 不过，【孤狼的无感】才堪堪入门，陆离一时半会儿不做他想。 交换意见——各自修炼—— 在确定下场考试的大致内容，并商量了一下对策之后，三人又各回各家，开始了新一轮修炼。 周一。 陆离从静坐的状态中苏醒。 他随手将技能石板收起，又起身走到窗前，拉开窗帘。 阳光洒落进来。 亮度、温度，恒定不变。 整个学校都处在校长的控制之下，如果是晴天，可能代表着祂心情好，如果连续几天暴雨，可能是祂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反正在校内论坛里，这个说法很有市场，但没人去求证其真实性。 随口对付了几口粥，陆离拿着笔记本，朝教学楼走去。 解剖课，不敢多吃。 幸运的是，这周的课量没有上周那么恐怖，熬过今天上午，下次在课上见到白霄就是周五了。 等到了教室后，直接开始上课，没什么可客套的，又不是第一次参加。 白光填满整个视线。 下一刻，众人出现在解剖室，又称，白助教的个人典藏馆。 【大体老师，大爱无言】 刻在墙上的八字真言，令人莫名发怵，谁也不知道，今天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尸体等着他们解剖。 或许，还是异形。 毫不夸张的说，陆离可能比异形本人更加了解它们，弱点、优点。 在他的笔记里，记录了厚厚几十页研究报告。 【工蜂异形】 【幼年期寄生于四足哺乳类动物体内，成年后，速度比人类躯体孕育出来的异形更快，更加灵活。 可以与其它生物建立精神链接，甚至能更进一步，做到控制对方思维的程度。 内槽牙最长可以从外层的嘴伸出一米，完全能当做武器来使用】 【高度：25米以上 长度：46米以上 颜色：棕色、灰黑色 特征：高灵活性、强攻击性、高危险性、高耐热性】 【雄蜂异形】 【头部特征明显，有着一层半透明的外骨骼，身体其它区域也有外骨骼存在，密度很大，防御力夸张，激光手术刀都难以切断。 喉部有一块特殊组织，大概率可以发出某种嘶吼，召唤同类协同作战，牙齿咬合力约为420千克力每平方厘米。 内脏解剖结果显示，它可以在太空环境中生存】 【高度：245米以上 长度：46米以上 重量：15876千克 颜色：黑色或灰色 特征：高灵活性、强攻击性、高危险性】 【战斗异形】 【头部褶皱纹路明显，行动异常迅捷、擅长攀爬……尾部有尖锐的外骨骼增生，伸展范围极远、穿透性极强……】 此外，还剩喷吐者、撞击者、沸腾者、乌鸦等类型没有接触过。 剩下的时间里，能把所有异形都给解剖一遍，已经算是高效率了。 “今天让你们研究什么呢。”白霄捏着下巴，在藏尸储存槽之间来回晃悠，问道：“解剖了这么久的异形，要不换一种生物？” “……” 陆离无语。 由于先前姜学长给打了预防针，他知道，下场考试会遇到多种宇宙文明，但听到白霄要换种生物，心里还是不免有些失落。 异形样貌丑陋、构造瘆人，但一周时间，大家都已经适应了，突然换成其它生物，万一更恶心，该怎么办？ “不解剖异形……” 有同学眉头紧皱，诧异道：“我还以为考试的终极目标是消灭它们。” “助教，透点风声出来，别放烟雾弹了。” 抱怨声不绝于耳。 而白霄无奈地摇了摇头，“校长把上课内容都给安排好了，我只能在几十种星空怪物中做出选择。” “别老想着走捷径，这次随意挑一只。” 话落，他走到一个大型储存槽旁边，抓着槽盖把手，用力揭起。 霎时间，一股混杂着福尔马林味的浓重异味弥漫开来。 虫族基础部队的主要力量——勇士，四肢如剪刀一般锐利，颜色黄黑相间。 第六十五章 整装待发（本卷终） 【勇士（虫族）】 【高：3米；长：5米；重：550千克】 【脑容量小，智力低下；前足腿节和胫节处存在外骨骼利刺，攻击性强，移动速度极快；锋利下颚，咬力超过2000千克】 【跳跃者（虫族）】 【高：3米；长：5米；重：485千克】 【脑容量小，智力低下；地面速度未知，拥有比勇士更加修长、强壮的肢节；空中速度未知，拥有数对透明翅膀】 【攻击方式应该与勇士相同，以锋利的肢节和下颚作为武器，很有可能通过高速下滑，瞬间斩断敌人的躯干】 【坦克虫】 【高：7米;长：18米，35吨】 【脑容量略大，智商略高，四肢短粗，移动速度慢】 【口腔中有一根肉管与体内的巨型囊状器官相连，容量在一吨左右，为高浓度生物腐蚀液，它很有可能以喷射腐蚀液为主要攻击手段，或者依靠巨大体型，践踏目标】 书桌上摊着一本笔记，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信息。 由此可以推出一个错误结论： 笔记的主人十分好学。 真相却是，在过去的三周里，陆离解剖了大量虫族尸体、异形尸体，以及其它外星生物，而白霄每次都要求他交一万字实验报告上来，因此，不得不认真。 再加上这次考试的背景过于宏大，容不得半点疏忽，陆离主观上也要求自己不能松懈。 此时此刻，他正坐在沙发上，双目空洞地看着手中的技能石板。 灵魂世界。 两道梭形残影正在战斗，血腥味肆意弥漫，凶恶狼人如同炮弹一般，矮下身子，上勾拳直击陆离的胸膛。 而陆离也不甘示弱，红着眼睛发出咆哮，同时挥舞利爪，果断地刺向眼前这头性格恶劣、嚣张的疯狗。 击断肋骨，直取心脏。 事实上，在抛开理智之后，陆离变得纯粹起来，要是放在平时，他会思索这样做是否值得。 碰！ 两头狼人撞到了一起，毛发都遮不住的肌肉犹如岩块，在碰撞的瞬间，传出震痛耳膜的巨响。 尘土飞扬。 片刻之后，连续撞断两棵树才停下的陆离从地上爬起来，一只手臂耸拉着，脚步踉跄地前进。 在他身侧，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渐渐失去活性。 “要是这样都不死……” 陆离大口喘息着，脸色红、青相间，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狼人，说好来一场狼人之间的战斗。 结果，这家伙在战斗时，要么突然掏出枪械，要么在爪尖淬毒，各种不讲武德，不仅如此，它甚至还会利用敌人的鲜血、毛发发动诅咒，来削弱自己的状态。 此獠当诛！ 然而，问候的话还未说出口，站立在原地的它突然倒了下来，似乎是死了，但陆离不敢确定，赶忙提高警惕，生怕这头“狼人之耻”又搞出什么令人血压飙升的操作出来。 “祝福你，我的孩子，通过了所有考验，成功拥有一颗无畏之心。” 这时，一道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若非嗓音听起来如此熟悉，陆离可能真会被感动。 “坚定信念，永远战斗下去。” “记住我传授给你的那些战斗经验。” “……” 躺在地上的那家伙似乎试图给自己洗白，但声音却越来越模糊，直到化为尘埃，随风飘散到陆离身上。 房间内，技能石板的最后一处空缺亮了起来，发出耀眼的光芒。 这家伙真是好狼？ 此时此刻，陆离的灵魂突破了界限，过往在这处世界受到的伤害都化作了养分。 白银、剧毒、诅咒…… 最终，意识回归到身躯之中。 不远处，一双充满关切的眸子望了过来，黑鬃马好奇主人有没有通过最终考验。 在它的感知中，陆离身边有一团难以描述的气团在涌动，并非战斗意志具现化的体现，相比之下，它更加柔和，同时富有坚韧的属性。 【孤狼的无感：使用者能够稀释来自精神层面乃至更本质的伤害，包括但不限于毒素、诅咒、灵魂】 察觉到有人在窥视自己，陆离猛然睁开眼睛，发现是伸长脖颈的黑鬃马后，不由摇了摇头：“你这家伙……” “我得出去一上午，考试结束就回来，你老老实实在宿舍待着。” 说是一上午，但却是剧情世界中的几年。 “嗷呜呜……” 黑鬃马表现得浑不在意，它并没有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毕竟，只是出去一上午而已，不值一提。 “主人，祝您一切顺利。” 智能管家【光怪】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它是整间宿舍的灵魂，无处不在。 “谢谢。” 陆离打开玻璃展示柜，将符文全部亮起的技能石板放了进去。 幸亏自己临阵突破，完全掌握了一门技能，否则就要让学姐失望了。 “您不吃早餐吗？时间还来得及。” “不了，我要提前去教室，杜克这家伙说为我准备了一套装备。” 身为三人组中唯一的科学家，杜克包揽了机甲打造工作，为陆离和潘明增强战斗力。 “那么，再次祝您一切顺利。” “再见。” 房门关闭。 陆离走出宿舍楼，直奔教室。 阳光照耀下，他意外地感到平和，并没有那种即将接受重大考验的紧迫。 究其原因，大概是过去的三周过得格外充实，抛开解剖课和体育课不谈，枪械课上，他掌握了老师介绍的所有未来武器： 41a脉冲步枪、42a3狙击步枪、78式爆发手枪、dt-57dved霰弹枪、-6b火箭筒…… 驾驶课上，更是从摩托车、轿车、卡车，到坦克、直升机、战机，练了个遍。 不仅如此，像宇宙飞船、高达，这些同样需要操作的交通工具，都有幸接触并练习了几次。 要说自己是老司机，确实有些过了，但也并非小白。 “早，祝考试顺利哈。” “你也是。” 路过二班时，刚好碰到魏峰，两人笑着互相打招呼。 结伴而行的周天和杜泉，看到这一幕后，不由冷哼出声。 可惜，他们并不知道，接下来的考试，大家会被分散在宇宙各处，根本没机会碰面，更别提一雪前耻了。 …… 第一章 重启 大清早，一众新生便怀着各种各样的心情，来到各自教室，等待月考降临。 老规矩，通常都是踩着点进教室的陆离，提前二十分钟入场。 不过，他依旧是最后一个，潘明已经从杜克拿到了装备，正满脸微笑地朝他点头，其它同学则坐在位置上，或闲聊，或发呆。 “星球大战？星际迷航？还是科幻电影大杂烩？” “这些都不重要了，再有十八分钟，你就会知道一切。” 等到陆离坐到座位上的时候，杜克直接将一套设备递了过来，“时间紧迫，长话短说。” “在原来的基础上，我把这套机甲简单升级了一下，动力臂变得更加轻巧。” “另外，我在掌心处各加装了一个气压震荡器，可以自动吸入空气，进行充能。” “没了？” 闻言，杜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反问道：“我才学了三周，你还想要什么功能？” “开个玩笑，谢谢啦。” 说着，陆离接过金属收纳箱，看了一眼装在里面的初代机甲，有些感动。 “没事。” 杜克叹了口气，叮嘱道：“想在茫茫宇宙中碰面，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你好好珍惜这套装备，坏了可不一定有地方维修。” “嗯。” 陆离点点头，笑道：“要是狼形态在考试情景中被禁用，靠这套机甲，我依旧可以爆发出全力。” 在两人闲谈的时候，不少人也将自己提前准备的高科技装备拿出来，进行最后的检查，亦或者，炫耀。 “等离子肩炮，售价两千学点，买了它之后，我直接被掏空了，希望能带进去。” “哈哈，我买了一颗缩小版q弹，虽然不能毁灭一颗行星，但能保证启动之后，方圆五十里的生物都别想活。” 如果死亡不可避免，那就准备一场盛大的仪式，让所有敌人以及友军全部陪葬。 其实，这也算是一个捷径。 毕竟别人死了无法复生，而他们是在演戏。 “够狠，我也买一颗微缩核弹，能跟自身生命绑定在一起的那种。” 话落，那位受到启发的同学直接冲出教室，速度快到在空气中留下残影，以争取在剩下的几分钟内，进行最后一次网购。 很明显，很多人都在赌，赌校长设定的考试要求不会太苛刻，允许带一些武器入内。 “哦，对了。” 看到别人手中的装备后，杜克似乎想到了什么，补充道：“除了机甲之外，里面还有一块重型胸甲，腰部安装了辅助臂，可以帮你轻松掌控重机枪。” 由于狼人走贴身近战路线，他觉得陆离不一定用得上，因此，虽然准备了，但差点忘记说。 这时候，陆离将金属箱全部打开，清点了一下装备： 一套neokeisatsu简化版机甲 一把41a脉冲步枪 两把78式爆发手枪 焊枪、肩扛灯各两只 重型胸甲＋辅助臂＋高爆手雷＋56a2重机枪。 除此之外，还有无壳高爆弹、燃烧弹、照明弹若干，足以支撑他打一场小规模战役。 “还差近战武器。”陆离喃喃自语。 但他刚把话说完，杜克就从自己的装备箱内拿出一柄军刀出来。 叮铃铃—— 几乎是同一时间，久违的上课铃声再次响起，回荡在整个校园之内。 议论声戛然而止。 回宿舍采购自杀式武器的同学掐着时间赶来，所有人正襟危坐，齐齐抬眸看向前方，生怕错过什么重要讯息。 只见一根白色粉笔悬浮起来，与黑板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笔下，血红字体浮现—— 拍摄地点：多元宇宙 主线任务：无 支线任务：无 场景限制：1大规模杀伤性武器无效，跨时代武器无效，具体标准由本校长裁定！ 2魔法类道具、能力均无效。 3修真类道具、技能均无效，注：炼体期修士自身能力不受限制。 4血统类强化不受限制，变身后无需隐藏表象。 …… 不出所料。 因为先前助教已经告知过的缘故，大家没有喧哗，都在耐心等待所谓的补偿。 可惜还没有到这一项。 白色粉笔依旧在工作。 难度：上不封顶，节节攀高！ 【评审团寄语：自古以来，人类就喜欢在晴朗的夜晚，仰望那点点繁星，对星空浮想联翩。 直到有一天，大宇宙时代来临了，各个文明之间相互碰撞，擦出耀眼的火花，我们期待每位同学都能成为传奇，让自己的名字被宇宙各族铭记】 【校长评价：能够认清自己的渺小是一种美德，觉悟，少年们！】 嘭！！！！ 白色粉笔坠落的瞬间，镁光灯闪烁，视线瞬间被耀眼的白光填满。 昏暗、冰冷。 …… …… 不知过去了多久，终于有声音传入耳中。 【新生活就在世外殖民地等你，重新开始的机会，在充满机遇与冒险的黄金之地】 【温特科技，根据您的心情，定制每日天气，阴天、雨天、晴天，地磁风暴，恒星风暴应有尽有，欢迎拨打电话预约：0216-】 穹顶乌云下，千层大楼之间，一艘由霓虹灯、led显示屏堆砌而成的飞艇正在缓慢行驶，以确保整座城市的居民都能听到广告。 陆离捏着眉心，满脸茫然地从座椅上爬起身来，这里是间网，不对，应该叫游戏厅。 街机随处可见，偶尔看到几部台式机，也是单色显示屏，一行行代码忽闪忽灭，令人忍不住想用力拍一下，看看能不能修好。 另外，由于坐在紧靠店门的位置，陆离只需稍稍偏头，就能看到外面由霓虹招牌、led显示屏，以及酸雨构成的世界。 倒霉，来了一颗科技水平落后的星球，有点像二十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地球。 念头一闪而过，初来乍到的扮演者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一长段陌生记忆涌入脑中—— 陆离，男，十八岁，父母双亡，目前就读于流光市第一高中…… 五分钟后，记忆全部消化完毕。 “银河系的坐标与星图，这就是补偿吗？” 坦白来说，陆离感觉自己很亏，东方体系的力量被禁用之后，校长既没有补偿特殊能力，也没有提供高科技道具，只是将一张星图灌输到他脑中。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用来装武器的金属收纳箱并没有被没收。 第二章 见闻 上午十点，城区内正下着微雨，天空依旧漆黑如墨。 陆离穿着透明雨衣，手中拎着金属收纳箱，走在拥挤的街道上。 坦白来说，他感觉堆叠起来的霓虹灯招牌格外晃眼，并没有什么美感，尤其是跟前方两百米的大楼墙体广告牌相比，它们显得很低劣。 “你好，帅哥。” “今天很累。” 巨型屏幕上投影出一个漂亮女孩，五官深邃、妆容精致，她正微笑着打量陆离，伸出一根手指，语气温柔： “孤单一人吗？” “我可以陪你。” 一则广告而已，陆离再怎么没见过世面，也不会回答。 在新鲜感消退后，他抬起脚步，准备离开目前身处的娱乐区，而女孩柔和又充满魅惑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看起来像个好男人。” 好男人？ 陆离被逗笑了，他顿住脚步，停在原地，继续观看这则来自未来的广告。 不得不说，屏幕里的女孩长得格外魅惑，半蹲着身子，一根手指向路人，嘴唇微微张开。 这是哪个女明星吗？ 究竟在代言什么产品？ 正当陆离猜测时，漂亮女孩消失了，一段闪烁着粉色光芒的文字： 【乔伊公司，让你大饱眼福】 【想要定制专属于你的全息女友吗？仅需900信用点，这座冰冷城市就会多出一个爱你的人】 嘶……未来的人类可真会玩，用霓虹al女郎来撩汉。 在陆离身边，一位非裔面孔的男人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天呐，我要得到她。” 旁边，一个眼睛细长的亚裔男人开口劝阻：“丹，冷静点，你刚贷款在16区买了间公寓，每个月还有本金和利息要还。” “不，我可以卖掉一只眼睛，换上最先进的义体。” 黑人兄弟似乎单身很久了，极度渴望爱情，只见他用力攥着朋友的手臂，激动道：“而剩下的钱用来买她，你不觉得，突然多出一个关心自己的人，是件很美好的事情吗？” 两人的对话很有意思，瞬间引来了一位警官，他穿着黑色雨衣，脸上有一块区域金属电路外露，表明身份：合成人。 “先生，由于你的危险言论，请跟我走一趟。” 看到证件的瞬间，黑人男子脸色一僵，他突然想起来，从上个月开始，《人类保护法案》正式生效，其中有一条就是禁止器官买卖。 在此之前，自由人可以随意出售自己的器官，四肢最便宜，其次是眼球、内脏，而脊椎、小脑、脑桥最贵，随便卖掉一个，这辈子都不愁吃喝。 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与星球联盟出台的一项规定有关： 联盟内的所有星球想要提高等级，必须保证辖区内的人类数量维持在一定范围。 就拿流光城所在的“复仇女神216号”来说，它目前属于第三等，政府必须保证辖区内人类数量占总人口的16以上，否则将会被联盟降级，并收回一部分技术和资金支援。 另外，人类这个概念也很有趣。 首先，法律明确规定，合成人、复制人、机器人都不属于人类。 其次，像陆离这种从未换过义肢的居民，属于纯种人类，而那些换过义肢的居民，根据联盟制定的统一规则，被细分为多个级别。 像卖掉小脑、换上义肢的居民，十个加起来才算一个纯种人类。 因而，自从《人类保护法案》生效之后，陆离瞬间成为“贵族”。 记忆中，政府先是补贴了一套高级公寓，然后，安排他就读城市内最好的高中，虽说还没有毕业，但政府已经帮他预定了这颗星球上最优秀的高校。 陆离会出现在娱乐区，也跟这个有关—— 以前孩子太穷，没机会接触娱乐设施，现在变成上等人了，自然得去游戏厅见识一下。 对了，今天并非休息日，陆离这种行为属于逃课。 “真男人应该去征服星辰大海，窝在学校上课算什么？” 原主不喜欢待在学校，讨厌跟高等数学、高等物理打交道，就更别提初来乍到，却已经树立远大理想的陆离了。 高中生？ 哪有社会人来的自在。 对于陆离同学而言，眼下最重要的事情是搞一艘飞船，凑足班底，开始探索宇宙。 除此之外，认真学习历史同样很重要，要知道，学校没有安排任务给他们，那只能自己去找事做。 总不能天天宅着，上演日常番？ 接下来……，陆离看了看时间，快要中午了，他决定先回家一趟，检查是否有装备丢失。 然后，再筹划如何实现探索星空的梦想，毕竟一个高中生再怎么有钱，也买不起飞船，哪怕是最基础款，得想办法搞钱。 “呜呜呜……” 突然，汽笛声响起。 一辆蒸汽机车沿着轨道高速行驶，天晓得这种以烧开水为动力的交通工具，速度为什么会这么快。 可惜，继承来的记忆告诉陆离，不能乘坐这种公交车，上面的机器检票员会挨个检查包裹。 因此，他只能选择步行回家。 下午一点二十分。 歌舞伎町。 “栖息在差出之矶的白鸻啊！” 墙体广告牌上，一个穿着和服的宽脸大婶正在唱歌，但旁边配的字幕却是：强力わかもと。 一种名为“强力若本”的肠胃药，能治疗胃酸过多、便秘、食欲不振，以及强化体质。 街道上，喝得烂醉的男人相互扶着，从酒里出来，沿街走了没几步，就被一群衣着性感的少女给带走了。 “日龙”、“品质保证の店”、“永鲤堂”、“テル”、“うどんそば中野” 在这里，霓虹招牌愈发密集，且多了很多老式灯笼。 此外，路过阴暗的小巷时，陆离还看到很多熟悉、令人亲切的文字，它们被用颜料写在墙上：风虎云龙、弟兄龙虎、阴霾不散、九阳神功、万勿、光荣榜、出入平安、同胞…… 随着大宇宙时代的来临，国家这种小概念被摒弃，取而代之的是联邦、星球联盟。 不过，即便是在这种背景下，人们还是喜欢与同肤色、瞳色的人聚居在一起。 出于这个原因，黑发、黑瞳的陆离被安置在了歌舞伎町附近。 第三章 新生活 这是一颗很特别的星球。 天空阴暗潮湿，摩天大楼被雾霾遮盖，根本看不到顶。 说它跟二十一世纪初的地球相似、科技水平相仿，显然是个错误的说法。 人们没有可以随身携带的智能手机，没有轻薄便捷的电子产品，只有公用电话亭，以及私人电话。 说它落后，又明显不对。 街道两侧的大楼如同一座座高山，百层已算寻常，走在路上的行人时常会感觉自己非常渺小。 除此之外，投影技术、飞艇技术，以及眼前的电梯，都充满了科技感。 此刻，陆离站在电梯前，从钱包里摸出一张卡片。 它相当于身份证，不仅记录着个人信息，同时又与社会福利保障、银行账户存款相挂钩。 当然了，使用公共设施时，也会用到它。 巴掌大小，铜合金质地。 表面有轻微的铜锈。 看上去一点科技含量都没有，也不符合科学认知，可是，只要将它插入任何具有读卡能力的设备中，里面的数据就能被读取出来。 坦白来说，身为一名学渣，他并不想搞清楚其中的原理。 “先生，请插入您的身份卡……” 这时，一道机械提示音响起。 金属盖弹开，露出一条缝隙，陆离没有犹豫，把自己的卡片插了进去。 瞬间，里面传出齿轮摩擦的声音，然后没过多久，读卡器上亮起绿灯。 “验证通过，请收回的身份卡。” 水蒸气嗤的一声扑面而来，电梯打开。 有趣、新奇。 蒸汽驱动万物。 进电梯前，陆离多看了那个读卡器几眼，一路走来，刚完成穿越的他确实眼界大开。 要是时间足够，倒可以探索一下这个世界，可惜，校长并没说这场考试什么时候结束。 为了以防万一，他必须争分夺秒，尽快踏上星空，开启征程。 由于现在并非上、下班高峰期，出入公寓的人并不多，电梯内只有陆离和一位扮相成熟的男士—— 头发和胡须修剪得恰到好处，一身衣服整洁又得体。 记忆中，这人似乎叫佐藤文俊？在一家大型会社担任高管，跟自己住在同一层。 因为不太熟悉的缘故，陆离见他朝自己发出友善的微笑，只是点了点头作为回应，接着，走向摆在角落的自动贩卖机。 可口可乐，3信用点。 不愧是快乐水。 大宇宙时代，它不仅没有被淘汰，反而风靡星空。 买了两罐快乐水的功夫，蒸汽电梯冲上了一百三十层。 事实证明，担心烧开水能否提供足够的动力，纯粹是杞人忧天，电梯，不，蒸汽梯的速度非常快，且平稳。 神奇的世界！ 陆离快步走出电梯，对接下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我记得今天学校不放假……” 声音从身后传来，但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咔哒一声。 房门关闭。 “继续为各位播送财经新闻，以下是股市行情综述—— 受《人类保护法案》的持续影响，中川生物发言人宣布，立刻停止集团旗下所有的人体实验，并在未来十天内召回一切尚未投入使用的复制人，配合来自政府和联盟的调查。” 客厅内，光幕闪动。 正在播报新闻的中年主持人身后出现了大量数据，红绿相间，箭头、数字不断变幻。 “受此利空影响，中川生物公司的股价一路下跌，截止目前，跌幅已超过53，市值蒸发约八亿信用点。” “而整个生物板块，包括罗氏、默沙东、泰瑞公司在内的万亿大集团，股价也一路走跌，专家预测，截止到今日收盘，生物板块将整体下跌百分之四点一。” “另一方面，人类教育、航空航天、军事工业等板块，股价一路上扬，两个小时前就已经涨停。” “好，让我们有请着名财经专家杰克马进行个股点评。” 投影电视正在播放财经新闻，陆离耐心听到了现在。 毕竟，他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清楚，而且受制于高中生这个身份的限制，对于自己目前所处的环境，所知甚少。 “进入收费阶段，只需支付5信用点，即可收看后续。” 光芒黯淡，中年主持人、财经专家杰克马，以及他们身后红绿相间的股市主板，瞬间变得淡不可见。 “割韭菜？” 看到这一幕后，陆离顿感无语，放下金属装备箱，直接划了一下右手。 切台！ 因为电视线路老化，反应比较迟钝，需要等上一段时间才有反应，在此期间，陆离可以准备午餐。 他快步朝冰箱走去。 那里有昨天晚上吃剩下的合成牛肉汉堡，再配上快乐水，一顿简单的午餐就好了。 另外，说是午餐，其实跟晚餐没什么区别，由于污染严重，流光城常年见不到自然光。 此时此刻，站在位于一百三十层的公寓，顺着窗向外望去，可以看到高楼和炫光。 光影和声浪共同构建出一个浮华、晃眼的花花世界。 巨幅广告牌上，身穿和服、面白敷粉的大妈正在唱歌，大概她也不清楚自己在唱什么，反正跟所代言的东西完全沾不上边。 “工作了一天，你很累，对吗？” “我可以陪你。” 紫发al女孩无处不在，这一次，她穿得更加清凉了。 然而，陆离心中的新鲜感已经过去，他不需要什么虚拟女友，哪怕对方栩栩如生，并具备独特的性格。 随手将隔音窗户关上，拉好窗帘，世界变得安静起来。 陆离从冰箱里取出两盒汉堡，也不用加热，端着餐盘来到沙发旁坐下。 吨吨吨…… 一瓶快乐水见底，不管科技如何发展，它的味道始终如一。 “欢迎收看流光城快讯。” 雪花和斑点消失，电视投射出来的画面变得清晰起来，化着淡妆的主持人满脸严肃： “今日早间，联盟驻“复仇女神216号”公署发言人在举办例行记者会时强调：各级政府必须建立以人类为主导的社会秩序，同时，督促有关部门尽快出台政策，鼓励民众生育，加大人才培养力度，为星球殖民做准备。” “五月十六日，星城发生一起恶性抢劫案，罗氏集团董事会成员被一群匪徒劫持……在勒索一千万信用点之后，匪徒撕票……” 听到这里，正在啃汉堡的陆离默默抬起头，视线不自觉地投向金属收纳箱。 果然，看新闻能拓宽视野，这话一点也不假。 第四章 阿童木 找到了思路，陆离瞬间收起心中的那点焦虑，他得先物色目标，然后展开行动，最终再把所有赃款全部洗白。 记忆中，一艘最便宜的宇宙飞船需要六百万信用点左右，不仅如此，还要配置两艘紧急逃生船。 否则，航空港那边不会放行。 最重要的是，探索星空并非一个人能做的事情，他必须招兵买马： 正、副驾驶员、领航员、机械工程师、软件工程师、后勤人员，以及相应数量的星际保安。 这么一算，陆离又头疼起来： 到底要抢多少信用点才合适？ 黑市究竟在什么地方？ 受限于原主的身份，这些重要信息都不得而知。 “对了，司机开车上路都被交管部门要求证件齐全，想上天……恐怕要考很多证。” 一盆冷水浇下来，扑灭了陆离心头的火热，同时，他发现自己太想当然了，行事也过于急躁。 “既然校长没规定什么时候结束考试，是不是代表祂在这方面不设限制？” 喃喃自语中，陆离想到了黑板上的最后一句话： 认清自身的渺小是一种美德。 坦白来说，这可不容易做到，需要大量时间，去不断经历、体验。 “所以，死亡才意味着回归？” 这样的话，就没必要着急。 陆离将机甲放回收纳箱，默默走到窗台旁，一边听着新闻快讯，一边观看外面的霓虹灯表演。 白板身份。 平平无奇高中生。 静心思考了片刻，陆离又发觉打劫那一套根本行不通，漏洞太多了。 首先，凭他的武力，肯定能把计划顺利推进到销赃环节。 但这些钱最终还是要流入到市场，毕竟黑市再怎么背景雄厚，也没有宇宙飞船出售，他只能走正规渠道。 一个高中生凭什么有这么多资产？ 政府部门没那么不中用，更别提它上面还有一个势力庞大、控制数个星系的联盟了。 自信不等于自负。 陆离单体实力再强，也没有资本挑战一个文明。 人类保护法案？ 建立以人类为主导的社会秩序。 见闻、新闻，再结合原主近两个月的记忆，其实不难发现一件事：星际联盟开始重视人类。 总不可能花费大量资金养一群大爷？肯定有用途。 “先想办法融入这个世界，乱莽可不会有好下场。” 话落，陆离无奈地摇了摇头，有种类似于龙困浅滩的心境。 另外，他理所当然地把自己归于【人类】这一族群。 生理构造相同，每一块器官都能保证是原装、绝非义肢，也就血液与正常人类相比，有一点点差异，实力比普通人类强一点点。 咔哒。 房门关闭。 左右闲着没事做，陆离决定出去逛逛，要知道，与其等待机会从天而降，倒不如发挥主观能动性。 楼下。 歌舞伎町，一番街。 四周一片暗红，“无料案内所”“极楽馆”“lovehotel”等各样招牌杂乱，散发着充满暧昧的灯光。 “提示，本地区即将受到ph51酸雨的影响，请各位市民穿好防护衣。” 交通灯旁，机械提示音响起。 为了避免自己表现得过于惊世骇俗，陆离在绿灯亮起前刷卡买了件雨衣。 消费5信用点。 马路对面，一块招牌格外引人注目，正发散着红与紫的绚光。 “ato俱乐部” 阿童木？ 霓虹招牌下，一位位年轻姑娘的面孔在巨型广告屏里不断变幻。 妆容精致、首饰闪亮、衣着格外清凉，而女孩们有的长发飘飘、气质温柔，也有的一头短发、干净清爽。 在这座冰冷森林里，普通居民佝偻生存，社会财富则集中于少部分人手中，他们过着声色犬马的生活。 就像先前遇到的那个黑人壮汉，他似乎叫……丹？ 这家伙贷款买了一套公寓，大概是那种呈网格排列的高层住宅，在建造之前，先由设计师精打细算，利用公式推导出一个家庭生存所需要的最大面积。 陆离甚至猜测，银行专员早已为他算出了一套可以接受的分期付款模式。 接下来，丹先生就成了工具人，每月工资只够一个人生存，缺乏资金去社交，连买一个虚拟女友都得考虑：要不要把眼睛卖了。 而去ato俱乐部消费的人，可没这种烦恼，悬空轿车从天而降，在保镖的护送下，侍者的问候声中，车主加快步伐，准备不分日夜地纵情声色。 嗯……这颗星球没有昼夜之分，对于有钱人而言，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另外，陆离没兴趣批判这种社会制度，相反，他想要融入进去，跟那些掌握大量社会资源的人打交道。 说简单点。 走上层路线。 黑金色玻璃门看上去贵气十足，当感应到有人靠近时，自动打开。 陆离登上台阶，踏入俱乐部的瞬间，左右两排的女仆装妹子齐齐鞠躬：“您来了，欢迎回家。” 家？ 一般人可不敢把这里当家。 要不是有能力劫富济贫，再加上为了接触更多的有用讯息，陆离可不会来这里。 “请跟我来。” 这时，一名长相甜美的女孩走了出来，她引导陆离朝里面走去。 裙子很短，短到露出了丝袜边。 可惜，陆离心中没有什么旖旎的念头，他全身家当加在一起，共计五千六百三十信用点。 勉强能在这种地方消费三次，嗯，还是建立在收着玩的前提下。 事实上，除了在血族世界当机场警察外，陆离从未这么憋屈过。 “先生，您近期内不能进入俱乐部。” “抱歉，有会员卡也不行。” 前方，一个女人走出柜台，朝面前的客人不断鞠躬，歉意满满。 她看上去只有二十五六岁，一套露肩连衣裙，齐肩秀发染得橘黄与淡绿交织，应该是经理一类的职位。 “为什么？” 声音瓮声瓮气。 说话的大哥身材魁梧，陆离自诩不矮，可看他却需要仰视。 至少两米五，肌肉发达到了一种堪称夸张的地步，并不是打过药，而是义体改造。 “政府出台规定，从今天起，高档娱乐场所只能接待身体完整度90以上的客人。” 话落，女经理再次鞠躬，语气柔和道：“本俱乐部愿意双倍返还入会费，给您添麻烦了，抱歉。” 第五章 文化人 普通人可以通过使用义体，快速提升实力，从而增加竞争力，获得更多的职位，比如，星际保安。 因此，义体改造以前很受穷人追捧，不失为一条改变命运的途径。 可惜，随着新法案的颁布，这些改造人的地位开始一落千丈。 眼前这位肌肉兄贵大概是刚执行完什么危险任务，想要来会所放松一下，结果却被拒之门外。 真惨…… 陆离见他的脸色不断变幻，由青到红，最后变得苍白。 “我知道了，把入会费退一下，不用双倍，原价赔偿就好。” 这是肌肉兄贵最后的倔强。 而女经理一边鞠躬感谢客人的理解，一边双手奉上银行卡。 虽然不清楚里面存有多少信用点，但看这架势，ato俱乐部明显是早有准备，就等着客人上门，好跟他们划清界限。 “您可以去别家看看，禁令只针对高档娱乐场所。”女经理目送客人离去，甜甜地说。 旧时代的残党，无法在新时代找到能承载自己的船…… 转身的瞬间，罗杰心中腾起类似的感慨，事实上，他刚结束一次长达半年的星际航行，回到母星后却发现一切都变了。 “这位先生，能给个联系方式吗？” 陆离突然开口，因为他发现肌肉兄贵的手臂上纹了一艘宇宙飞船，想必是从事与之相关的工作。 不能当船长？ 给人打工总行。 认清现实之后，陆离变得务实起来，觉得上船打暑假工，不失为一种选择，完全可以接受。 姓名：陆离 职业：学生 身体改造：无 犯罪记录：无 罗杰抬起机械义眼，对身旁这个模样清秀的少年进行扫描，心道：原装人类，真羡慕啊，自此之后，他们将会拥有无限的可能。 念及此，他扬起黄铜色的金属脸颊，长叹了一口气。 “星际保安，罗杰，隶属于泰瑞货运公司。” 话落，一只巨型大手递了过来。 “陆离，一名即将毕业的学生，对星空很感兴趣。” 闻言，罗杰脸上露出了笑容，他注意到了最后那句话，从口袋中抽出一张金属名片，“以后有机会多聊聊。” 陆离立刻做了个打电话的手势，笑着目送罗杰离开。 “陆先生。” 当了这么久的背景板，岛谷雅美心中没有任何抱怨，见陆离结束交际之后，主动上前挽住他的手臂：“我们一直在等您。” 什么叫宾至如归？ 这就是。 明明是第一次来，上至年轻漂亮的女经理，下至接待女郎，全部摆出一副接待熟客的阵势。 “来，这边。”雅美小姐婀娜的身姿摆动，引着客人朝贵宾室走去。 那是一道厚重的金属门，站在外边隐约能听到里面热闹的歌舞声、尖叫声，以及女性欢笑的声音。 陆离并不怯场，反而笑着问道：“不需要办理会员卡吗？” 雅美小姐愣了一下，坦言道：“本店新规，所有未曾经过义体改造的客人，都会受到最高规格的礼遇。” “当然，酒水费不能免去，最多打七折。” 说到这里，雅美小姐推开贵宾室的大门，霓虹灯光流出，让她的眼睛变成了彩瞳。 另外，预想中的香艳场面并没有出现，里面是一条走廊： 小台、长餐桌，客人们戴着眼镜，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时不时露出痴汉的笑容。 嗯……不清楚播放得具体内容是什么，反正不可能是奥特曼。 “vr体验区，一些预算不足的客人会选择在这里消费。” 雅美小姐似乎在暗示什么。 不过，陆离穷归穷，这点志气还是有的，卡里五千信用点，足够进去体验一下生活了。 见眼前这位小客人没有任何表示，岛谷雅美不再多言，继续朝里面走去。 走廊尽头被淡粉色灯光笼罩。 拐进去之后，空间变得宽敞起来，此刻，一位女子正在舞台上跳舞，在她身侧，两道经过尖端技术投射出来的等身影子，实时模仿她的动作。 短裙、黑色袜、高跟鞋，美貌远甚站在门口迎宾的女服务生。 此外，墙壁上雕刻着一幅幅古画。 “屋岛射扇，取材自《平家物语》，讲的是寿永四年，源、平双方在屋岛交战一整天，日落时休战，平家一族开着战船离岸休息。” 察觉到陆离对此很感兴趣，雅美小姐温声继续解释道：“为了挑衅源氏一族，平家派出一艘小船，上乘一美女，划到离岸四十间的地方。船头立长竿，顶端挑一红底金日扇，向岸上的源义经招手。 源义经不想被暗算，又不能不应战，就让神射手那须与一去射扇子。那须与一策马下水，念了一通南无八幡大菩萨保佑，一箭射落扇子。” 这里霓虹灯璀璨，到处是暴露身材的妙龄女郎，却选用这些古典壁画作为装修风格。 为了增加文化底蕴？ 娱乐场所这么讲究做什么！ 不过，这是陆离第一次接触与地球有关的东西，他忍不住问道：“那你知道这个故事发生在哪个国家吗？” 岛谷雅美又一次愣住了，以往在给客人介绍完一则故事后，他们都会出言感慨，要么赞赏俱乐部有底蕴，要么夸她博闻强记。 唯独今天遇到的客人例外，他似乎知道很多古知识。 “客人知道？”雅美反问。 见状，陆离心中不免失落起来，他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女经理只是提前背了一些典故，其它一概不知。 “起初，这个国家被天朝上国称之为倭，后来倭国派使者祝贺唐高宗平定高句丽，因为懂点汉语，觉得“倭”字不雅，故改国号为日本，使者自称，这是因为自己的国家靠近日出之处而命名。” 陆离给未来文盲补了一下历史课。 其实，他只是才知道这个典故，上次去唐朝度假，阿倍，也就是晁衡，亲口所说。 这时候，雅美小姐眨了眨眼睛，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天朝、倭国、糖糕粽？ 还有那什么日出之国？ 一个都没有听说过。 现在是宇宙历6597年。 大概都是真的，雅美小姐觉得，陆离小小年纪，脸皮应该还没有厚到可以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程度。 第六章 带文学家 “这位客人竟然知道日出之国？” 一位身穿广袖和服的女人走了过来，脸上笑意吟吟。 值得注意的是，她怀里抱着一只短腿猫，体形中等，稍胖。 要知道，整个复仇女神星系，近千颗人类可居住星球，都看不到野生动物。 高中课本上说，它们因环境恶化而灭绝，由此衍生出了一种新文化： 照顾动物成为了道德的象征。 哪怕是生活过得再拮据，也要收养一只仿生宠物装装样子，而询问别人动物真假的行为，则被视为无礼。 眼前这只猫眼神灵动，模样慵懒，猫主子的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一看就知道，绝非人工制造。 喵呜～ 这时，短腿猫舔了舔爪子，挣脱主人怀抱，跳到陆离肩上，一点也不怕生。 而这个举动把雅美小姐吓得不轻，生怕猫主子受伤，它价值一万信用点，是从其它星系空运过来的珍惜物种。 “小白似乎很喜欢先生，抱歉，差点忘了自我介绍，神尾川怜子，祖上来自您口中的日出之国。” 说着，一只白皙的手伸了过来，另一只手则提着精致手袋。 很有气质。 “陆离，祖上来自地球。” 两只手握在一起，但神尾小姐却忍不住笑场了，笑得花枝乱颤： “谁祖上不是来自地球？那里才我们的母星。” 闻言，陆离心中掀起波澜，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他第一次听人提起地球。 “没错。” 醉翁之意不在酒，陆离按下心思，大方道：“我可以邀请您吃一顿饭吗？就在这里。” 坦白来说，陆同学对自己的外貌很自信，大概没有女性能拒绝他的搭讪，除非审美出现了严重问题。 显然，神尾小姐很正常，面对邀请，她欣然同意了，并吩咐女经理雅美去准备食材。 “难得遇到一位对母星历史颇有研究的客人，今夜先生的所有消费由本店买单。” “喵呜～” 短尾猫跟在后面附和。 果然没猜错，这位神尾小姐是ato俱乐部的老板。 刚才她一出现，雅美经理瞬间变得拘束起来，后背不自觉得挺直，仿佛已经做好了被领导训话的准备。 不多时，一群女服务员围了过来，开始装点陆离所在的那一桌。 青瓷花瓶两对，里面各插着一朵新鲜的白玉兰，仔细观看，能发现瓶身刻着一行行小字： 【倦兮倦兮钗为证，天子昔年亲赠； 别记风情，聊报他，一时恩遇隆； 还钗心事付临邛，三千弱水东，云霞又红； 月影儿早已消融，去路重重； 来路失，回首一场空。】 【浮华梦，三生渺渺，因缘无踪， 虽堪恋，何必重逢。 息壤生生，谁当逝水， 东流无终。】 “陆先生，认识上面的小字？实不相瞒，这是我祖上传下来的器物，距今已有三千年了。” 汉字、日文，甚至是英文，在大宇宙时代已经不再流行，取而代之的是星际通用语言。 当然了，它们也没有消失，只不过成为了一种符号，罕有人知它有什么深刻内涵。 就像神尾小姐经营的这家ato俱乐部，可能是她在翻阅祖上日记时，知道有一部名为《铁臂阿童木》的动漫对祖先来说，很有意义，故而取这个名字，以示纪念。 “先生？” 在陆离分心之际，川怜子再度开口催促，毕竟，对一个女文青而言，有机会去了解上古地球文化，是件非常具有诱惑力的事情。 “咳咳，这是在讴歌唐玄宗李隆基与杨贵妃之间的爱情，由歌舞伎大师坂东玉三郎委托杰出作家梦枕貘所作，取材自大唐诗人白居易的《长恨歌》。” 陆离一开口，神尾川怜子瞬间正襟危坐，一副后进小辈谨遵先生教诲的架势。 可能为了照顾老板的情绪，音乐声舒缓了许多，喧闹声也渐渐消失。 很多来这里消遣的客人都在盯着陆离，恨不得取而代之。 有钱、有颜、气质佳，性格还好，这些自诩阅遍世间美色的企业高管，在看到神尾小姐后，依旧感觉荷尔蒙飙升，想要跟她发生些故事。 “李隆基是谁？” “杨贵妃是名字吗？” “《长恨歌》又是什么？” 见陆离说的有模有样，川怜子不疑有他，瞬间化身好奇宝宝，不停地询问。 很凑巧。 这些问题陆离都能回答，他不久前的度假地就是盛世大唐。 跟李白、王维等几位老哥一同青楼吃酒，陪李隆基在鞠场痛击吐蕃马球队，杨玉环特意赠以金钗，似在留情，甚至她那个三姐虢国夫人还想跟自己发生些什么。 因此，陆离大师开始绘声绘色地描述：三郎与太真之间的爱情故事。 嗯，隐去了那个倒霉的寿王李瑁，毕竟当爹的人竟然将儿媳纳入后宫，这一点怎么也洗不干净。 故而，在陆同学的润色下，故事变成了这样： 杨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一日皇帝拜访杨家，女眷们正在打马球，迎驾匆忙，来不及换衣，在一群华服丽影的宫装妇人中，玉环以头巾扎髻…… 为了给神尾小姐增加代入感，陆离特意解释了一下何谓皇帝，什么叫口含天宪。 当听到李隆基为了让爱妃在寒冬吃上水果，用传递紧急军情的快马，将一篮荔枝从千里之外运入长安之后，川怜子自动脑补出—— 一个超级资本家，听说心爱之人想吃最新鲜的水果，立刻组织人手横渡星空去采买，不惜一切代价、成本，只为让她开心。 当听到安史之乱、马嵬驿兵变，乱军杀死贵妃之后，一度难以自持，哭得梨花带雨。 而陆离不禁怀疑，这姑娘是不是没有看过玛丽苏文，泪点和爽点都太低。 好，这个时代几乎没有文娱活动，再加上李隆基与杨玉环的故事，有了上万年的历史积淀，两者加持下，这一手等于王炸。 “花瓶上的小诗，讲述了杨贵妃死后，玄宗皇帝日夜思念，派方士到海外仙山苦苦寻觅，终寻到已成仙人的杨贵妃。 贵妃追忆与玄宗的幸福时光，并将玄宗所赐金钗交付方士带回作为表证，又感于无常变幻，贵妃仍留仙山，不再相见。” 第七章 上宾 神尾小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从小她就对古地球很感兴趣。 可惜，随着时代发展、殖民规模不断扩大，复仇女神星系上的人类已经与母星失去了联系。 在这种情况下，就别提深入了解历史了，川怜子在整理杂物堆时，偶尔能翻出关于它的只言片语，便能兴奋许久。 而接下来，陆离又给她科普了一下，真正的歌舞伎只有男子才能出演，他们用一生去观察、研究女性的步态与神态，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何展现女性之美，而坂东玉三郎就是其中翘楚。 据说，这位国宝级女形大师无需靠美色，仅以歌声与姿态就能颠倒众生，曾经多次饰演过杨贵妃。 事实上，陆离将故事与文化讲得如此细致，就是为了吸引女文青对自己的兴趣。 经过接触，他算是看出来了，神尾小姐对地球的了解程度只比普通人多一点，没什么特殊秘密。 但又有一点值得注意，她对地球格外感兴趣，或许将来可以忽悠，不，找她拉下赞助。 甚至更近一步，彼此之间达成某种共识，成为同党—— 自己负责抢劫，而神尾小姐负责把钱洗白、招募人手，这样一来，探索星空的计划会顺利许多。 当然了，这需要时间去试探，总不能直接开口，将一切都全盘托出。 最重要的是，神尾小姐能在流光城最繁华的地段，将一家高档俱乐部经营得有声有色，怎么可能会是懵懂无知的小白兔？ 若非投其所好，加上运气好，估计连她的面都见不到。 “先生知道这首曲目如何表演吗？” ato俱乐部主打古典元素，经常收购一些与地球有关的文物。 此时此刻，神尾川怜子非常期望能把万年前的歌舞复刻出来，以吸引更多客人光顾自家生意。 见陆离不答，她恍然大悟，道：“酬劳这方面，陆先生不用担心，只要您可以提供指导，两万信用点立刻奉上，要是表演大获成功，抽成也不会少。” 说到这里，神尾小姐一脸认真。 在她看来，这是双赢，俱乐部名利兼收，而陆离亦是如此，不谈抽成，仅两万信用点，就足以让一个家境平凡的年轻人变得疯狂。 对此，陆离自然不会拒绝，虽然他看不上那两万信用点，但可以借此跟神尾小姐搭上关系。 至于自己有没有能力指导，完全没必要担心。 随便编一段说得过去的歌舞，谁能看出来是真是假？要知道，在这个历史出现断层的时代，陆离掌握着最终解释权。 另外，盛唐又不是白去的，留宿平康坊也不是为了睡姑娘，根据自身所见所闻进行改编，还真能做到以假乱真。 “既然如此，那就预祝我们之间合作愉快。”陆离将手递了过去。 出门逛了一圈，认识了一位星际保安，又跟流光城知名夜总会搭上了关系。 这些都算得上收获，反正比宅在家里睡觉强。 而得到肯定回答后，神尾川怜子露出迷人的笑靥，将手伸了过去，心中满是期待： “按照先生先前所说，培养女形需要耗费大量时间……” “没必要这么麻烦。” 陆离知道她心中所想，将手松开，随口答道：“杨贵妃本就是女子，由谁出演都行，前提是足够漂亮。” 杨玉环，四大美人之一，自然不能让模样不过关的人饰演，要知道，改编不是乱编，戏说不是胡说。 接下来，为了增加说服力，陆离根据记忆，亲自画了杨太真与李隆基的画像，从衣着到饰品，没有一丝一毫的差错，栩栩如生。 至此，疑虑全无。 陆先生变成了陆大师，一个对古地球有着深刻研究的历史学家。 而为何陆离这么年轻，学识却如此渊博，神尾小姐并不关心，或许是家族传承，或许是偶有所得。 谁会怀疑一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青年？ 更何况，他还是纯粹的人类，没有进行任何义体改造。 “陆先生……” “叫我陆离就好，没必要这么生分。” 不得不说，陆同学在社交这一领域又获得了进步，尤其是跟女性搭讪。 在听到他的话后，神尾小姐脸上再度浮现出笑容。 从旁边路过的女经理雅美一度怀疑自己眼花了，老板今天笑的次数比过去一周加起来还多。 这位陆先生……有当牛郎的潜质。 “我记得冷藏库里有一条新到的深海蓝鳍金枪鱼，去把它拿过来，我要请陆先生品尝。” “是。” 服务生不敢怠慢，小跑着冲向后厨。 不多时，厨师上场，用他华而不实的蹩脚刀术把鱼腹切开，接着，又将粉红色的鱼腩肉切成花型。 整颗星球几乎见不到野生动物，大部分居民吃的都是合成肉，更别提长达两米的深海金枪鱼了。 须从其它星系发货，用高科技冰箱冷藏，再历经数月、数年的跨星际运输，才能出现在餐桌上。 “多谢款待。”陆离微笑，“厨师长的刀功很好。” 得益于先进的冷藏技术，鱼腩肉很新鲜，再配上龙虾刺身，以及用上等鲷鱼肉捏成的饭团，陆离心中愈发觉得出来随便逛逛，是一件很明智的事情。 一旁，其他客人吃着金枪鱼剩下的部分，欣赏着劲舞，在漂亮女伴的侍奉下，喝着清酒。 晚上六点。 外面夜雨更大了，霓虹灯依旧散发着彩光。 陆离拒绝了神尾小姐的留宿提议，留下联系方式，走出ato俱乐部。 “先生，给您雨伞。” “路上务必小心。” 女经理雅美亲自将陆离送到路口。 不远处的喇叭正在播放提示： “流光城歌舞伎町地区即将受到ph49酸雨的影响，请各位市民加强防护。” 接过雨伞后，陆离道了声谢，穿越拥堵的马路，消失在人海中。 由于没有日夜交替，时间概念淡泊，因而也就没有暂停营业这个说法。 街道上，纹着各种图案的帮派分子、提着公文包的上班族、衣着暴露的年轻女孩，左拥右抱的成功人士，一派繁华…… 在便利店买了些零食，陆离转身朝公寓走去。 第八章 中华街 一觉睡到自然醒，也不知道是什么时间，陆离觉得精神饱满了，也就从床上爬起来了。 “新生活就在世外殖民地等你，重新开始的机会，在充满机遇与冒险的黄金之地。” 客厅里，投影电视上正播放着泰瑞公司的殖民广告，他们招募各类工种，上至舰长，下至后勤人员，优先录取有工作经验者。 像陆离这种刚刚成年，什么专业证书都没有的小年轻，大概率连面试的机会都没有。 不过，陆离还是从这则广告中，提取到了关键信息—— 领航员、驾驶员、舰长，这三个重要职务仅限人类担任，别提复制人、机器人了，就连改造人都被拒之门外，哪怕只是换了义眼都不行。 哪怕神经再大条的人，都产生会有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当然了，对于陆离而言，这应该是一件好事，虽说他是狼人不假，但却没有安装过义体，符合联盟的判定标准，属于受益群体。 “有什么福利赶紧发放，再不快点，我可就要走上犯罪的道路了。” 随意感慨一句，陆离开了一罐雪花啤酒，吨吨吨灌下肚，坦白来说，昨天逛便利店时看到它的瞬间，内心直接被惊喜填满。 可惜，截止目前，除雪花啤酒之外，只发现可口可乐这个畅销星空的万年老品牌。 “好久不见，佐藤先生。” 乘蒸汽梯下楼时，陆离再一次遇到了那位邻居。 “日安。”佐藤文俊看了眼腕表，笑着问道：“是去上学吗？” “……” 话题被杀死了。 幸亏蒸汽梯下降速度很快，避免两人陷入更深的尴尬。 事实上，在此过程中，佐藤先生很想劝陆离认真读书，可一想到在集团内部盛传的消息，他又觉得没必要自作多情。 “别去那些很容易与人发生冲突的地方，要是有了犯罪记录，会影响前途。” 不过，在即将分别的时候，佐藤文俊看着陆离的背影，还是忍不住提醒他别自毁前程。 要知道，一个没有监护人又能从政府那边领取高额补贴的年轻人，很容易误入歧途，结交一些不良人士。 对于别人善意的关心，陆离自然不会摆脸色，他欣然回应道： “知道了，谢谢。” 话落，他朝赶着上班的佐藤先生挥了挥手。 犯罪？ 陆离思忖，觉得自己不会与人发生冲突，毕竟附近几个区都没有贫民窟，治安很不错。 “未来三小时内，歌舞伎町及其周边地区，降雨ph值维持在正常水平，各位市民可以收起防护用品。” 交通灯旁，机械提示音响起。 “正常的雨水，多久没有看到了？” “至少两年。” 人群中传出交谈声。 陆离则跟随人潮，快速穿过马路。 不远处就是“ato俱乐部”，霓虹灯闪烁着璀璨的光芒，但并他不打算进去，即便热情好客的神尾小姐会请他白嫖一顿早餐，并准备大量美食。 奇货可居。 这个成语很有道理，另外，哪有刚认识就天天往对方那里跑的？ 显得自己太廉价了。 接下来，陆离打算去找那位罗杰先生，聊一聊星空。 城北，工业区。 酸雨刚刚停歇，房檐和霓虹灯招牌正往下滴落着水珠。 这里比歌舞伎町还要拥挤，到处是人来人往的喧嚣景象。 工人们要么刚结束工作，要么赶着去顶班，时常有悬空车从头顶呼啸而过。 由于视力极佳的缘故，陆离抬起头，依旧可以隐约看到建在歌舞伎町的摩天大厦。 也许是销量不佳、没钱打广告了，那个卖药品的大婶不再占据大屏幕，取而代之的是某少女偶像团体。 五名成员的全息投影在细雨蹦蹦跳跳，led灯则不断变幻颜色，配合她们演出。 当然，ai女友依旧坚挺，大概是这颗星球上，缺乏爱情的单身狗太多了，广告牌比昨天还多了几块出来。 “请问白银街怎么走？” “往前走……左拐进入红灯街……再穿过中华街就到了。” “谢谢。” “没事，看在信用点的份上，我再给你提供一条建议，如果不赶时间，可以去尝尝那里的美食，那在其它区根本吃不到。” 经年累月的酸雨侵袭，加之街道管理部门懒政，路标已经斑驳不堪。 无奈之下，陆离开始问路。 起初没人愿意搭理他，直到他承诺以五信用点作为报酬，一位满脸粉尘的大哥才停下脚步，耐心指路，还发善心给了一条小建议。 中华街？ 随着探索，惊喜越来越多了。 不过，在此之前需要穿过红灯街，由红色灯笼组成的街道吗？ 好。 事实证明，陆离想多了，左拐之后，他进入了一条长街，霓虹灯闪烁着暧昧的光芒，而道路两旁店门大开，女孩子站在门口招揽客人。 兔女郎、制服…… 虽说歌舞伎町也做这种生意，但人家作风含蓄，没有让自家姑娘出去揽客，内部装修也讲究一个文化底蕴。 “要服务吗？” “不要。” “只要五十信用点哦。” “抱歉，出门太着急把身份卡落在家里了。” “姐姐看你长得好看，不收钱。” “高中生，没成年呢。” 此话一出，瞬间没人再敢纠缠，陆离顺利走出红灯街。 接下来，霓虹灯少了许多，光线也变得更加柔和，不再那么晃眼。 “拉面”“广式早茶”“人造蟹黄汤包”“烫干丝”“狗不理包子”“鸭汤”“盖浇饭”…… 香味扑鼻而来。 刚好，不远处的早茶摊有一桌客人离开，老板仰头招呼道：“有空位啦，有空位啦。” 说的并非通用语言，而是汉语，即便发音有些不标准，但心中倍感亲切的陆离还是快步走了过去。 “欢迎光临，欢迎光临。” “来，请坐。” 老板是个六七十岁的老爷子，有些驼背，正在用肩膀上的干净抹布清理桌子。 “您要吃点啥？” 说完，他又用不标准的星际通用语重复了一遍。 陆离拿起菜单，随意扫了一眼，旋即说道：“来四笼猪肝烧麦。” 老板见陆离发音奇怪，可说的却也是汉语，态度更加和蔼，“两份足够吃啦。” “不，四份。” “两份就足够了啊！” “那加碗汤面。” “好嘞。” 老板见陆离态度坚定，索性不再劝，只是轻声嘟囔道：“现在的小伙子，都不听老人言的嘛。” 第九章 碰面 不愧是同胞，老板真·良心经营，生怕陆离点多了吃不掉，一连提醒了好几次。 虽然他的担心有些多余，要是陆离敞开了吃，大概能把这家摊子给吃空。 “多少钱？” “吃完了再给。” 见老爷子正在忙，没空理自己，陆离又道：“老板，我去那边的电话亭打个电话，一会儿就回来。” “行，面条煮好了我给端到桌子上。” 很快，陆离就走到了街边电话亭，上面写满了汉字涂鸦：人在上行、得吃鱼不要数、明天好日…… 大概是哪家的孩子刚学会几个词，随手在这里涂涂画画。 刷了一次身份卡，损失两信用点之后，公用电话的限制就解除了。 几分钟后，陆离走出电话亭，那位星际保安罗杰先生并没有外出，答应一会儿来中华街的广式早茶摊见面。 虽说这是街边摊，但消费一点都不低，除了蟹黄、虾糕这些东西，必须用人造产物节省成本外，其它菜品全部是真材实料。 先前粗略看了一下，一笼猪肝烧麦就要二十五信用点。 而记忆中的合成牛肉汉堡，算是一种美食了，仅需十五信用点，遇到快餐店处理临期食品，甚至可以打三折。 “蒜，配面吃。”老板将准备好的早茶端了过来，指着剥好的两颗蒜补充道：“这个不收钱。” “谢谢。” 陆离掰开一次性筷子，道了声谢，开始大块朵颐起来。 其实，谈不上有多美味，毕竟过去一段时间陆离经常吃宫廷御宴，玄宗李隆基又经常赐食，让他打包回去吃。 当然了，由于香料放得足、食材新鲜，猪肝烧麦的味道可比汉堡好多了。 关键是周边氛围不错。 没用多久，两只蒸笼全空，汤碗见底，连两颗蒜也进了陆离的肚子。 “老爷子麻烦再上一份，汤面要两碗。” 这一次老板没有拒绝，毕竟亲眼目睹了陆离的战绩，他快速收拾了一下桌子，应声道：“好嘞。” “老板。” 这时，星际通用语从身后传来。 “哎，欢迎光临。”老爷子习惯性地用汉语喊了一声，然后才切换成星际语：“欢迎，客人想吃什么？” 罗杰先生不是第一次来了，每次航行归来，他最喜欢做两件事，一个是去ato俱乐部放松身心，另一个则是在中华美食街胡吃海喝。 只见他将手搭在陆离肩上，打了声招呼，而后回答道：“来番茄鸡蛋盖浇饭，在下要打四个大盘！” “你这汉子忒豪爽了！” 老爷子抬眸，上下打量着罗杰先生堪称夸张的身材，最终还是劝道：“可是我家的大盘非比寻常，你还是吃三盘！” “不。” 罗杰已经很久没有吃中华料理了，满脸坚持：“在下还是要四个大盘！” “你这汉子太顽固了！真吃得下？” 相比于略显瘦弱的陆离，眼前这个身高两米五的肌肉壮汉，明显更具说服力，老爷子态度开始松动。 “吃得下！” “好嘞。” 说完，老爷子看向陆离：“两位认识，对？可以拼个桌。” 由于生意太好，只要出现空桌，立刻就有人补上来。 “没错。”陆离点点头，补充道：“我来结账。” “一共两百零五信用点，您给两百就好。” 两人的花销累计在一起，已经不是一个小数目了，因此，老爷子没有拒绝。 而陆离痛快地结账。 罗杰很自来熟，他在对面落座，从陆离手中接过一笼烧麦： “陆先生，您找我有什么事情？” 由于常年待在宇宙飞船上，少与人接触，罗杰养成了直来直往的性子。 “学校假期要到了，我想找个地方打暑假工，而我又比较向往星空，就打算找个短途货船跟着。” 陆离没有刻意隐瞒，当然也没有说要请罗杰帮忙介绍门路，只是语气无奈道：“不太了解行情。” 听到这里，罗杰已经懂了。 “坦白来说，星空航行并不有趣，相反，它非常枯燥。” 他把陆离当成了想要体验生活、渴望刺激的小年轻，出于好意，如实说道：“在短途航船上，所有工作人员，包括舰长在内，吃的东西都一样，不是水煮冻干蔬菜，就是冲泡营养粉，偶尔喝几瓶水果口味的营养液，已经值得庆祝了。” “如果是长达数年的星际航行，甚至需要躺到冷冻仓里面，进入休眠状态，以免寿命被白白损耗。” 宇宙漫无边际，飞船虽大，但长期待在里面，肯定会被憋疯。 另外，看到的景象也异常萧条，冰冷、死寂，偶尔能看到一颗行星，也并不适宜生物居住。 “所以，别相信殖民公司的广告，哪里有什么黄金之地，若非行星改造技术，人类根本不可能在复仇女神星系生存。” 话落，罗杰感觉自己说的已经够多了，最终只是补了几句：“你要是真感兴趣，等完成学业以后再说，要知道，随着新法案的颁布，在跨星际运输领域，没有经过义体改造的人类将变得极具竞争力。” 最近，类似的讯息陆离已经听得够多了，但苦于没有渠道打探，只能压在心底，现在情况有所改变。 他顺势问道：“能具体说说吗？” 一旁，罗杰放下脸盆大的盘子，他感觉这种事没必要藏私，摆出一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架势，道： “据说是发现了什么新能源，嗯，可能描述的有些不对。” 停顿片刻，整理了一下措辞，罗杰又道：“反正是一种很有价值的东西，可以大规模开发，但仅限于人类使用，改造人也可以，但身体改造程度越高，效果越差。” 义眼、双臂、下肢…… 除了小脑、脑桥，以及额叶、颞叶，这些重要器官之外，罗杰其实跟机器人也没什么区别了。 念及此，他干饭的心情大受影响。 不过，要是能重来，罗杰还是会义无反顾地接受义体改造，否则早饿死街头了，哪里会有今天。 在两人交谈之际，一辆悬空轿车平稳落下，其他食客纷纷停止手上的动作，准备看戏。 【警察】 这两个字喷在车身最显眼处。 第十章 不是吧阿Sir 新能源？ 仅限人类使用？ 听完罗杰先生的叙述，陆离若有所思，心道：总不会是什么异能。 好，真有这种可能。 人类冲出银河系了，而茫茫宇宙蕴藏着无数秘密，没什么不可能的事。 正当陆离准备开口时，一双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你跟我们走一趟。” 说的是汉语。 旁边那人生怕陆离听不懂，又用通用语重复了一遍：“先生，他说您被捕了。” “哥们儿，你们认错人了？” 见陆离满脸无辜，不等他开口，罗杰主动开口询问。 一个高中生能犯什么罪。 公共场合随地大小便，还是吃快餐时逃单？ 别开玩笑了。 在他看来，陆离就是一个人畜无害、对星空抱有幻想的小年轻。 那位将手搭在陆离肩头的警官摇了摇头，跟搭档说道：“告诉他，我们在找一个叫陆离的高中生，身份卡编号为。” 这位警官大概专门负责中华美食街这一块，不太擅长星际通用语。 如今这个年代竟然还有这种人？ 念头一闪而过，此刻，陆离根本没时间分神，因为，那串身份编号就是指他本人，不存在任何误差。 究竟是哪里出问题了？ 抢劫计划没有告诉任何人，最近一段时间，也没有和人发生冲突。 莫非是放在家里的装备箱被发现了……不应该啊，自己一个平平无奇的高中生，官方机构闲得没事做都不会进去搜查。 “请问我究竟犯了什么罪？” 心思百转之间，陆离放下筷子，用汉语回答，试图拉近跟这位华裔警官的距离。 “哦？会说汉语，那事情就好办了。” 这时候，身穿蓝色t恤制服的陈警督脸上浮现出笑意，将一副手铐递过去，示意陆离自己戴上，同时解释道：“今早接到流光城第一高中的报警电话，校长说，有一名学生失踪了。” “疑似是某非法器官组织所为。” 随着《人类保护法案》正式生效，只要涉及器官买卖均属于犯罪行为，而一些公司又需要它们来进行秘密实验，大量非法组织应运而生，不，应该叫借机发展壮大。 在这种情况下，一名刚成年的学生失踪两天，无法联系上，确实有可能遭遇不幸。 于是乎，最近有些风声鹤唳的流光城警局立即启动相应程序，利用天网监控系统，寻找陆同学。 最终，锁定了他的位置。 听完解释后，陆离和罗杰先生都愣住了。 这件事……过于荒谬了？ 逃个学而已，竟然闹出这种动静。 与此同时，陆离心中又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装备箱被官方发现，什么都好解决。 “请问这位警官，关于逃学这件事，我会受到怎样的惩罚？” “……”陈警督语气一滞，抬眸打量眼前这个年轻人。 模样俊秀，眼神清澈，一看就知道不是那种喜欢惹是生非的人。 至于逃学，本就是一场误会，最近地下犯罪活动嚣张，局里一直被一种风声鹤唳的诡异氛围所笼罩…… 换而言之。 是他们小题大做了。 “由于你的个人行为造成了严重的警力浪费，我要把带回总局，进行批评教育。” 刚才之所以把警械掏出来，就是想吓唬一下这个给自己造成麻烦的学生，又见陆离不吃这套，陈警官只能把手铐拿了回来。 而在另一位警官的翻译下，罗杰先生明白了真相，递给陆离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后，笑道：“以后约个时间再聊，未来一个月我都在家，哈哈哈。” 经过这个小插曲，在他眼中，陆离几乎坐实了热血青年的身份。 旁听到现在的摊主老爷子也忍不住笑了，只要不是真违法犯罪就好，像这种批评教育，根本不会被录入个人档案。 坦白来说，陆离这家伙的外表太具有迷惑性了，所有人都觉得他人畜无害，尤其是在这颗遍布改造人、复制人的星球上，纯种人类几乎可以跟弱鸡划等号。 “上车，愣着做什么？”陈警官看了看餐桌上的食物，又道：“如果没吃饱，可以打包。” 其实，他同样认为陆离仅仅是个贪玩的孩子而已，没必要上纲上线。 “谢谢。” 跟罗杰先生告别后，陆离捧着一碗面条登上悬空车，本想给老爷子补偿，但他死活不要，说碗不值钱，直接赠送了。 “它很酷，对吗？”陈警官拉开车门，随口问道。 “确实。” 陆离点了点头。 这辆警车的饰件和涂装看上去繁复、精细，车身造型奇怪，为方正型，前脸的挡风玻璃很大，内饰以金属配件为主。 达成新成就、因逃学而进局子的陆同学，并没有产生什么悔悟之意，正端着面条碗仔细打量四周。 “白色十三号。” “爬升并维持高度3500。” 突然，中控台传出电子提示音。 紧接着，白色蒸汽从车身下方的四个排气孔喷出，警车快速上升，很快消失在视线之中。 高楼大厦赫然耸立，阴霾将整座城市重重围住，华灯闪烁的街道格外拥挤，颇具未来感的巨型电子屏四处矗立，虚拟影像在空中漂浮滚动…… 事实上，这些从未变过，但还是给了陆离一种新奇感，比起站在街道上、窗台上，他更喜欢透过悬浮轿车的车窗，来打量这座城市。 放眼望去，一排排灯光组合成的景象，营造出一种陌生、神秘的氛围，很多地标建筑顶端投射出巨大的全息影像，少女偶像们朝不同方向发出微笑，让人心中产生一丝暖意。 悬空警车呼啸而过，两旁的电子屏上则频繁切换着一张张娇艳欲滴的面孔。 “航向偏移，向左调整5°。” 中控台再度传出提醒， 陈警官坐在驾驶座上，一只手插在遥感控制器里，另一只手按住变速杆，轻松调整着航向。 “小伙子，感觉怎么样？” “很不错。”陆离扒了口面条，表现得格外惬意。 闻言，两位警官脸上不由浮现出笑容，相比于站在地上，他们同样喜欢居高临下，俯视流光城。 “没有人能抗拒这种诱惑，好好努力，争取以后也买一辆属于自己的悬空车，这是属于男人的浪漫。” “另外，你不用去警局了。”陈警官松开变速杆，在中控台点了两下，“我直接送你回学校，那里有一场重要考试。” 无题 看看我能坚持多久，还能这么欺负人的？ 上架前有多惨，感言发过，没骗人，真属于被放弃的那种，我自己没放弃，三千收藏上架了，裸奔三个月到了八百均。 眼看有希望了，问编辑要个限免，九月初千均，不求给推荐，有智能推在，还有一点希望。 现在直接没了，我的书只给别人引流，被当成韭菜割，更的越多均订掉的越快，只求这个月让我这种扑街再恰一次全勤，给了希望，又让它破灭，来来回回，谁能接受？ 心累。 前段时间还开心的发说说，没想到自己也有写百万字感言的一天，现在想想，挺讽刺的。 上架前被白嫖党喷，上架后又各种煎熬，大概是我不合适写小说。 第十一章 基因锁 悬浮警车缓缓下降。 “现在处于降落航向。” “航向正确。” “超过降落入口。” 提示音不断。 通过车窗向下望去，可以看见一栋黑体建筑，灯光呈亮白色，均匀分布在大楼各个区域，显得格外宁静。 而不远处的高楼依旧在闪烁着各色炫光，仿佛在提醒陆离，霓虹灯才是城区的主旋律。 事实上，他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快两天了，对自身处境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刚才收到消息，你们学校今天有一场重要考试，全员都得参加。” 驾驶位上，陈警官指了指身前的通讯设备，负责传递信息的同事生怕他看不懂星际通用语，还特意使用了汉字。 大体意思就是不要送那个逃课的小子回警局了，直接送去学校，政府部门临时举办了一场考试，要求所有学生不得缺考。 什么样的考试，竟然需要警方协助展开工作？ 陆离心中隐隐察觉到有些不对劲，大概跟这段时间发生的变化有关。 “祝你好运。” “虽然不清楚考试内容，但还是祝你拿到一个好名次。” 在两位警官的祝福声中，以及训导主任虎视眈眈的目光下，陆离走进了电梯。 历史证明了考试制度的优越性，不管科技如何发展，它都是甄选人才的最优方法，电梯内的显示屏上写着： “距离结业考试，还剩35天18小时3分27秒。” 下一刻，光屏上的数字跳动，试图给每一个从此通过的师生带来心理压力。 然而，陆离并不着急。 受惠于新政策，像他这种没有接受义体改造的学生，根本不用担心无法升入大学。 高等数学、天体物理…… 陆离脑海中闪过曾经学过的科目，都感觉不对，如果仅仅是这些，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 等进了教室，一个老师模样的人欲言又止，估计是担心影响陆离的考试状态，最终只是说一句：“你来了，快去排队。” 由于是转校生的缘故，陆离跟其它同学之间并没有交集，因而，也没有人主动告知他考试内容。 陆离快步走到队尾，默默倾听着。 “没想到这么快就开始测试了，恐怕设备才刚从航空港上运下来。” “哪里快了？我听说等级更高的星球都已经完成所有测试了。” “管它呢，反正轮到咱们了。” 那些陌生同学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谈，表现得很是兴奋。 陆离一边留意着从四周传来的声音，一边对听到的内容进行整理。 随着时间推移，他心中隐隐有了答案，正如先前猜测的那样—— 人类体内蕴藏着某种特殊能量，而经过一番摸索，联盟高层找到了开启的方法，正在对整个复仇女神星系进行全面普及。 究竟是什么？ 可惜，那些消息灵通的同学对此讳莫高深，只知道对身体有好处。 “安静，到你们班了。” 又过了一会儿，守在停车坪附近的教导主任来到门口，叮嘱道：“等到了地方，领导让你们做什么，不要多问，直接照做。” 这阵势……着实让人感觉无语。 与此同时。 走廊尽头的金属门内，身穿白色长褂的科研人员格外忙碌，有些在记录数据，有些则在询问从实验舱出来的学生有何感受。 “我感觉，自己经历了无数次死亡。”有人脸色惨白，身侧站着两名护士，一左一右，将他搀出房间。 而不远处，矗立着一台三米多高的圆形舱，透过透明观察窗向里面望去，可以看到有一名学生双眼紧闭，身体不断抽搐，在大量液体浸泡下，一沉一浮。 “很遗憾，这一批学生的天赋不太理想。” “急什么，还有一个没出来呢。” 话落，圆舱内墨绿色的液体开始翻腾，卷起大量泡沫，颜色也快速变浅，浅绿、天青…… 在快要变得透明时，守在旁边的科研人员终于反应过来，为首者快步上前，在仪器上按了几下，调出光幕。 “细胞强化剂的浓度在快速下降，从15变成了6，还在以每秒03的速度飞快降低。” “看来这是成功觉醒了，哈哈，不虚此行啊。” 不多时，大批研究员围了过来，而新来的班级收到通知，他们需要再等待一段时间。 听着从房间内传出的笑声，陆离心中愈发好奇。 一路走来，他看到所有结束考试，从场内出来的学生，要么脸色惨白，要么走路不稳，反正没一个表现正常的。 “这副身体很有潜力，打破枷锁后，直接把舱室内的营养物质全部吸收了！” “去，赶紧再配置一副细胞强化剂，浓度一定要高，务必要达到30以上，把他喂饱。” 哪怕有隔音门阻拦，细微的呐喊声还是被陆离捕捉到了。 细胞强化剂…… 这东西他听杜克说过好几次，效果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差强人意。 前期效果还行，勉强够用，等到了期中考试结束，这家伙连续注射十针100浓度的纯液，都没有感觉，只能换用其它药剂。 至于枷锁？ 那是什么东西。 不止是陆离一人在思索，旁边的几名同学也在交换意见，他们家室不凡，知道很多内幕消息。 “一轮测试而已，就能打破基因枷锁，这种天赋实在堪称妖孽。” “咱有自知之明，不求达到这种程度，第一轮测试能产生反应，在二、三轮打破枷锁就行。” 基因？ 枷锁？ 基因锁！ 事实上，自从知道自己即将进入科幻背景的世界后，陆离主动查过一些资料，这种力量体系，在科幻世界算是比较常见，属于大路货，原理也不难理解： 受到某种外部刺激、达到某些条件后，体内细胞加速分裂，产生类似爆种的效果，又称精神奇迹和生命奇迹。 坦白来说，陆离在看完资料以后，觉得它虽然有些烂大街，但确实很厉害—— 一阶提升战斗本能，增强对危险的感知，甚至可以躲避子弹、撕裂大型生物。 二阶觉醒恢复能力，徒手接子弹已是等闲，可以硬抗反坦克导弹。 接下来是脑域开发，涉及精神力、灵魂、空间、时间等领域。 可惜，陆离不感兴趣，他自身的血统有太多潜力可挖，没必要浪费精力走这条路。 第十二章 无知之辈 舱内。 贝鲁全身毛孔悉数张开，像是在掠夺一样，正穷凶极恶地汲取药液中的养分，每一次沉浮，都意味着肌肉束和血管得到了强化。 而这一幕，落到这次行动的首席执行官眼中，令其格外欣慰—— 事实上，整座学校有一人能达到这种程度，就已经足够了。 此时此刻，泰勒教授眼中涌动着幽深的光芒，指挥道：“这孩子很有天赋，第二剂强化液快被吸收完了，他依旧没有苏醒的迹象，继续调配细胞液。” 说到这里，他亲自走到圆舱旁，不断点击光幕，显然是要亲自参与药剂调配工作。 “这一次用新型材料，再重新调制两个标准剂量的高浓度强化药剂出来，添加到强化舱内。” 旁边的一名助手心存疑虑，迟疑了片刻，皱眉道：“总师，联盟那边只拨了少量资源下来，依我看，一个标准剂量应该够用了……” 然而，没等他说完，在其他助手的配合下，高浓度药剂成型，泰勒教授才哈哈一笑，满不在乎地说：“一颗刚升级的三等星而已，受到人口、环境的制约，注定不会出现太多高天赋者。” “没错，是我想多了。” 事已至此，已多说无益。 更没有必要为了没有利益关联的陌生人，去得罪执行官。 随着时间推移，溶液颜色越来越淡，但浓度的下降速度却没之前那么夸张了，这是即将饱和的表现。 见状，泰勒教授脸上再度浮现出笑意，用一种惋惜的口吻说道：“要是没有速度减慢就好了，不然，这小子将打破联盟内部的记录。” “这种天赋已经很罕见了，包括改造人在内，近三亿实验体，能够在第一轮就打破枷锁的人，不超过两千，能够一次性吸收这么多强化液的实验体，双手可数。” 交谈之间，贝鲁苏醒了。 对他而言，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过于不可思议，像是泡在沸腾的岩浆中起起伏伏，并做了一场场噩梦。 在那些梦境中，他遭遇了各种危险，不断在死亡边缘游走，也不知过去了多久，幸亏一直在抗拒、坚持，否则哪会有现在。 满足！ 就像是饥饿许久的流浪汉，突然饱餐了一顿。 当然，实际感受并非如此浅薄，非要形容得具体一点，贝鲁觉得，身上每一块肌肉、每一束肌肉群、每一条血管，乃至每一颗细胞，都享受了一顿饕餮盛宴。 而看着肌肉充盈，又不显臃肿的贝鲁，泰勒教授心中腾起类似的感受，他迫不及待地按下控制器，抱住赤条条的实验体一号。 没错，在教授心中，顺利打破枷锁，并展现杰出天赋的贝鲁就是一号实验体，很久研究价值—— 并非上解剖台，而是接受专门培养、使用最先进的细胞强化药剂，以探明新事物的极限。 双赢！ 几乎是同一时间，这种善意被贝鲁察觉到了，他正处在一种玄妙的状态，对环境格外敏感。 “愿意跟我们一起离开这颗刚刚起步的星球吗？你的生命层次已经得到进化，超越凡俗，不该把自己局限在这种小地方。” 教授并没有直接宣布命令，相反，他将贝鲁摆在与自己等同的位置，笑着询问。 “当然，以后就麻烦您了。” 贝鲁点了点头，此刻，他感觉自己很强，比那些进行义体改造的劣等人强大无数倍，只需要轻轻挥拳，即可将其打成废铁。 可是，在一颗小小的行星内逞威风，一点意思都没有，打破枷锁之后，只有追求更强的力量、探索茫茫宇宙，才算得上征程。 幸亏陆离没有读心术，不然，他很有可能会笑场。 一个连百分之百细胞强化剂都无法制造的科学家，一个刚刚打破基因枷锁的普通人，竟然妄言征服星空，还生命层次得到进化？ 过于无知了。 从提纯返魂尸体内提取出来的白血，都比这种低浓度强化剂效果好。 更别提血祖和始祖之血了，服用天使银血以后，骨骼、肌肉、内脏、寿命等方面都会得到增强，不说立刻打破三阶基因锁，两阶肯定有。 只有达到了这种层次，才勉强可以自称：生命得到进化。 “保持安静。” “不要问为什么。” “排好队，按照自己拿到的序号依次进入舱内，女生跟我去里面。” 在两名科员人员的指引下，几十名学生踏入强化舱。 对此，陆离并没有抗拒，偷听到现在，他算是搞清具体原理了： 溶液中至少混有两种物质。 致幻剂麻痹大脑和身体，让人长期陷入对死亡的恐惧之中，将潜能最大程度的激发出来。 另一方面，这种自我催眠，会引起的器官功能紊乱、爆发时的细胞加速分裂更会消耗生命。 这时候，细胞强化剂开始弥补消耗，并进一步发掘潜能。 “无论怎样，只要不验血就行。” 不可视狼人血统涉及基因、灵魂两个层面，前者只能通过验血被发现，后者更是无迹可寻。 正因为如此，陆离才敢光明正大地行走在人类社会中。 【请褪去衣物，保证身体与药液充分接触】 电子提示音响起。 舱内无人犹豫，直接将衣服脱掉，递给工作人员。 另一边，因为突然触及基因领域，第六感暂时得到增强的贝鲁将视线投向十二号舱。 不知为何，他觉得躺在里面的人很不凡。 刚才，彼此视线交错。 贝鲁生出一种被审视的感觉，自上而下，但又不是高等掠食者蔑视低等生物的那种，难以描述。 大概……神只俯瞰人类？ 突然间，他想到了“神只”这个古老词汇。 “孩子，你怎么了？” 泰勒教授满脸关切，他注意到一号实验体的异常举动。 “没什么。” 贝鲁一边穿衣服，一边摇头。 谁有资格俯视去打破枷锁的超凡之人？ 错觉罢了。 由于无知，贝鲁错过了最佳时机，以及正确答案，因为，随着第六感快速退化，陆离在他的感知中，变得越来越平凡。 “去看看十二号舱的那个孩子，他可能是个好苗子。”泰勒教授对着身边吩咐一声。 基因锁是新事物，没人敢断言它有何奇特之处，极限在何处。 出于谨慎，这种做法很有必要。 道个歉哈 前几天被搞了心态，然后突然就想切……惭愧……害得大家担心…… 这本书保证完本，大二、大三、大四的情节都会写，之前承诺的番外也会写。 最后，再请个假，今天在老家陪长辈吃饭，明天做个核酸又得滚回学校了。 另外以后的条件也不允许扑街三更了，学业变得紧张了，这学期有很多考试要参加，四级过了，还有python二级、六级之类的考试，但保证每月最多只请两次假，日更4k。 ps很诚恳的道个歉，再做个承诺，上次那个扑街就删了，影响各位大大的阅读体验。 第十三章 隐匿 虽然泰勒教授很谨慎，特意派人过去观测数据，但依旧无法发现陆离身上的异常。 “总师，这孩子天赋不错，溶液中细胞强化剂的浓度下降得很快。” 说到这里，助手盯着光幕，又补充道：“初步估算，吸收速度已经达到了每秒016。” 坦白来说，假如贝鲁这种天才没有出现，陆离很有可能代替他的位置，被带离这颗星球。 但现在……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生不逢时。 看着双眼紧闭，在药液中沉浮的陆离，泰勒教授淡然道：“让政府部门多给这孩子一些关注，虽然第一轮无法觉醒，但不出意外的话，等第二轮高浓度药剂普及了，他就能顺利打破枷锁。” 听到这里，贝鲁将视线收了回来，心中兴趣大减。 事实上，他家境不错，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小白，在第二轮打破基因锁，确实称得上天才，但却无法跟自己相提并论。 当然，陆离可不知道这些，即便知道了，大概率也不会在意。 前三阶的基因锁，更像是一种辅助手段、一种buff，唯有突破四阶，才会涉及到灵魂、圣位这类高层次的领域，属于前弱后强型技能。 根据学校内网的公开资料显示，一个什么格斗技巧都不懂的宅男，在解开一阶基因锁后，可以单杀三个训练有素的空手士兵，若有格斗底子在，近战干掉十几名空手特战队员，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这又能代表什么呢？ 在陆离认知中，如果自己状态全开，可以瞬杀几十名挣脱两道基因锁的人类，一拳打穿由钢筋水泥浇筑而成的大楼。 而现在，他之所以老老实实地遵守秩序，是因为不想对抗整个文明体系。 除此之外，为了能够顺利融入社会、利用各种资源，陆离还刻意控制自身表现，保证他既不会受到太多关注，又不会被当做废柴抛弃。 至于如何实现，自然是发动技能。 毕竟，特训了整整三周，陆离已将专属技【孤狼的无感】完全掌握—— 稀释来自精神层面乃至更本质的伤害，包括但不限于毒素、诅咒、灵魂，亦可以选择针对某个效果不发动这个能力。 换而言之。 不管是细胞强化剂，还是精神致幻剂，都处在陆离的操控之下。 咔哒。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第一道强化舱打开，一名学生被护工搀扶出来，接着是第二人、第三人…… 十分钟后，只剩下陆离还在苦苦“坚持”，此刻，他稍稍加快了吸收速度。 看到光幕上开始变化的数据，科研人员频频发出微笑，众人皆认为此行收获颇丰，仅在一所学校，就发现一名挣脱者和一名准挣脱者。 而泰勒教授则在心中微微叹气，要是都能带回去培养就好了，奈何他手中资源有限，只能带走一人。 “总师，药液中的细胞强化剂快要消失了，是否需要再添加……” “没必要。” 教授摇了摇头，看陆离的眼神亲切了许多，“第一次试炼不能打破枷锁，再注入更多的药剂也是于事无补，等待第二次。” 几乎是同一时间。 陆离睁开眼睛，缓缓从药液中浮出，他觉得自己的演技又变得精湛了，顺利瞒过了仪器，成功骗过了科研人员，同时又赢得了一定程度的重视。 “同学，我来扶你。” “有细胞强化剂补充损耗，没必要担心身体，就是精神方面会出现些小问题，你需要心理疏导吗？” 科研员和护工们很是热情。 要知道，致幻剂会让人产生漫长且持续的濒死感，部分心理素质差的学生，将会被心理阴影困扰很长一段时间。 而他们没资格得到心理援助，要么自己想办法克服，要么让家里出钱请专科医生帮忙疏导。 毕竟，联盟为全星系人类的谋福利，提供天价进化液，已是亏了血本，如果再提供配套的心理服务，怕不是要破产。 “不用，没什么事。” 脸色苍白的陆离在穿好裤子后，轻轻摆了摆手。 不得不说，他这副模样看上去像极了逞强的孩子。 一旁，泰勒教授带着得意门徒贝鲁迎了上去，满脸笑意的问道： “孩子，你感觉怎样？” “除了内心有些疲倦外，身体充满了力量。” 陆离表现得有些拘谨，但又很快将其压下，语气中带着一丝自傲，道：“血管里似乎蕴含着无尽的力量，胸膛深处如同填满了炸药，而心脏每一次跳动，都像是一次爆炸。” 一个少年突然变得强大，说一些中二度爆表的话，不过分？ 陆离认为自己已经将高中生这个角色，完全拿捏住了。 事实证明，他的感觉并没有出错。 听完陆离的话后，泰勒教授和蔼地笑出声来，同时将手搭在他肩头，“孩子，你很有天赋。” “最近可以多去健身馆，练习一些格斗技巧，有利于身体掌控。” “另外，这支高浓度试剂送你了，等过段时间，你可以尝试把它注射进体内。” 名额实在有限，而他根本不可能放弃贝鲁，因此，只能先这样了，给陆离留下一部分资源，尽可能地帮他铺平道路。 “对了，以后遇到任何问题，都可以通过这个装备联系我。” 一只腕表被递了过来。 教授生怕陆离不会操作，还亲自演示了一遍。 其实，这也算不上高科技，类似于视频通话设备。 在点击按钮后，腕表会投射出虚拟光屏，通过这种形式，可以与特定联系人进行跨星际通话。 而这些落到贝鲁眼中，并没有引起他心中的嫉妒，相反，这个小伙子还挺同情陆离—— 天赋略差一筹，以至于无法追随教授，和自己一同离开眼前这颗三等球。 事实上，三等行星在联盟内部不算落后，最显着的标志就是拥有独立航空港，可以随时与其它星球联系、来往。 奈何复仇女神216号是一颗刚刚完成升级的行星，此前，它一直处于蒸汽时代，虽然现在已经得到了大量资金和技术援助，但是，想要完成全面升级，仍然需要大量时间。 想着想着，贝鲁心中的怜悯愈发强烈，只见他拍着陆离的肩膀，说道： “加油，期待我们以后能在星空之中再次相遇。” 自下而上，呈俯视姿态。 正应了那句，越无知越自信。 不过，对待这种心态膨胀的小孩，陆离一向大度，对他回以微笑。 70 第十四章 星际打工人 接下来的几天，泰勒教授带领团队走遍了流光城，无论是普通人类，还是改造人，只要有资格打破基因锁，全部参与了第一轮检测。 可惜，天才终归是少数。 整座城市，上千万人口，仅有贝鲁一人顺利打破枷锁，也正因为如此，他跟着宇宙飞船离开了。 据说是去了复仇女神1号，那颗行星由联盟直接管辖，整个星系中唯一的五等星，科技水平超越216号整整两个时代。 坦白来说，陆离也想跟着过去见识一下，但理智告诉他，去了那地方很容易暴露血统，然后一群科学家切片研究，还是老老实实待在穷乡僻壤比较稳妥。 当然了，流光城只是相对偏僻、贫穷，真要比起来，各个方面吊打血族肆虐的纽约。 一转眼，陆离来到这个世界已经两周了。 练习拳击、逛中华街，偶尔去ato俱乐部指导一下工作。 生活格外充实且惬意。 如果不是偶尔瞥见装机甲的金属收纳箱，陆离甚至都快忘记自己的初衷了。 歌舞伎町，一番街。 雅美小姐刚换好衣服，正站在前台等待客人上门。 “陆先生，您来了。” 她笑着朝陆离打招呼，旁边的服务员则快速朝里面走去，不用想，绝对是去通知老板了。 这段时间里，陆离一共来过五次，而每一次都会受到神尾小姐的热情接待，想什么生鱼片只能算开胃菜。 某次，陆离无意间提了一下火锅，便被追问它的做法，而第二次过去就成功吃到了。 肥牛片、香菇、萝卜、大葱，在这个以合成肉为主的时代，能吃得如此考究，确实是一种享受。 搞得陆离都不好意思上门了，此时此刻，他已经在心中打定主意，今天这一顿绝对不能再白嫖了。 “陆先生。” 这时候，刚补完妆的神尾小姐迎了上来，依旧是广袖和服，扮相保守，只是她的美貌要远胜那些兔女郎。 “抱歉，又来打扰您了。” 见对方如此热情，陆离便知，这一餐怕是又要免单了，不仅如此，还有漂亮老板亲自陪侍。 “这是说的什么话。”高跟鞋踏踏地响起，神尾川怜子上前挽住了陆离的胳膊，“我一直在等您。” 托陆离的福，俱乐部最近的营业额翻了三倍，很多客人从其它城区慕名而来，只为看一场表演。 另外，天天循环表演《杨贵妃》，观众再觉得新奇，终有一天会厌烦。 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陆离根据自身经历、见闻，复刻出了好几部大唐宫廷舞蹈。 怎么说呢。 在未来纪元传播中华优秀文化的同时，顺带解决温饱问题，并收获了一群迷妹。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古人诚不欺我也。 可惜的是，原本在台上利用投影技术跳劲舞的妹子失业了。 女经理雅美推开金属大门。 只见一百二十八位俊男披甲持戟，执健步，交错屈伸，首尾回互，往来刺击，呈现战阵之形。 一旁，身穿古装的乐队吹筚篥，擂大鼓，声韵激昂：“四海皇风被……千年德水清……戎衣更不着……今日告功成。” 声势格外壮烈，再配上特制的cg动画和字幕，客人们代入感极强，根本坐不住，一曲终了，全体起立。 “一万年前，我们的祖先就是这样生活、娱乐，今天有幸能够欣赏到，真是不虚此行。” 说话者是一位眼窝深邃、瞳孔泛绿的老哥，他满脸激动。 此情此景，看得陆离很是尴尬，这特么不是在乱认祖宗吗？ 台上表演的是《秦王破阵乐》，昔年秦王李世民打败了叛军刘武周，他麾下的将士遂以旧曲填入新词，歌颂其功德，类似于大唐军歌。 不过，接下来的表演倒是可能跟他有关系。 《善善摩尼》 西域歌舞。 乐队成员似乎早有准备，纷纷放下鼓锤，掏出五弦琵琶。 这种拨弦乐器，奏出的声音可刚可柔、节奏明快热烈，很适合调动欢乐的情绪，因而给陆离留下过深刻的印象。 “先生，请。” 神尾小姐知道陆离喜欢吃火锅，因此，不管他来不来，每天都会命令厨师提前备好底料、配菜。 桌前，番茄锅咕嘟冒泡，旁边放着各种肉卷、配菜。 “这些天多亏了您，俱乐部营业额整整翻了三倍。” 其实，从一开始，神尾川怜子就察觉到陆离有心事，知道他不好意思白吃白喝，故而拿出早已准备多时的银行卡，笑道：“以前说三七分成，但这样做未免太占您便宜了，改为五五分成。” “一共五万六千三百信用点。” 第一次出来玩，就遇到这么实诚的姑娘，陆离觉得，自己运气很不错。 当然了，他没有提出质疑，揣测神尾小姐在项目上动了手脚，更没有推辞，直接将卡收下。 小钱而已。 至少跟买宇宙飞船的钱相比，这些确实不算什么，买两道舱门都费事。 见陆离收下银行卡，神尾小姐脸上浮现出笑意，事实上，她不仅没有少给，反而在五五分成的基础上加了不少。 “最近有一批细胞强化剂流入黑市，你需要吗？” 流光城出现两位天才，一人成功打破基因锁，另一人还差一丝。 这并不是什么秘密，政府部门甚至将其当成政绩，主动宣传。 故而，经过一段时间的发酵，陆离的又一层身份暴露了。 “不用。” 在神尾小姐的灼灼目光中，陆离缓缓摇了摇头，别说流入黑市的细胞强化剂了，就是浓度达到了百分之百，他都嫌鸡肋。 “泰勒教授离开前，给过我一支高浓度强化剂。” 为了避免被误会，陆离特意找了个托词。 闻言，神尾小姐亦不再多言，紧贴着他，默默欣赏着西域胡旋舞。 地上铺着一块小方毯，面积不大，仅供一人表演。 而俱乐部最漂亮的姑娘身穿红色紧身宽袖上衣、轻纱长裙、红皮靴，佩戴各种首饰，在那里飞速旋转，小辫子和彩裙齐齐飞扬。 在美艳老板分心时，陆离放下筷子，随口道：“我得外出一段时间，大概需要两个月左右。” “去哪里？” 神尾小姐收回视线，但她似乎早有所料，平静得让人感觉意外。 陆离没有隐瞒，如实答道：“朋友帮忙介绍了一个工作，要去外太空。” 70 第十五章 扬帆，起航！ 密集的电子眼安插在电线杆上，附近都是些老旧公寓楼，而“可口可乐”、“24小时营业中”、“批发速食”等霓虹招牌零零散散地分布在街头。 “这次麻烦你了。” 陆离从破败的自动售货机里取出两瓶可乐，将其中一瓶递给罗杰。 “没事。” 一双布满金属纹路的大手将其接了过去，吨吨吨…… 三两下，饮料见底。 大块头罗杰打了个嗝，满脸惬意，笑着说道：“当初别人跟我说，只要保留小脑、脑桥、额叶等重要组织就行，其它器官全都可以用义体代替。” “你说，这种丧心病狂的建议，我怎么可能同意？要知道，脑组织的存在，可以保证人不变成机器，而食道和肠胃，则是我犒劳自己的重要器官。” “人生没多少爱好，只求每次执行完任务，可以美美的吃上几顿。” 看得出来…… 陆离跟在后面讪笑，每次喊这家伙出来，必然要去中华美食街，然后，点以盆为计量单位的盖浇饭、十笼打底的烧麦，或者汤包。 卡里没点存款还真不敢跟他交朋友，当然了，请客吃饭用去的那点费用，没必要在乎，人家打包票说，要带自己遨游星空，探索宇宙之秘。 嗯……说直白一点，就是这位保安队长愿意带他打暑假工，工作证、工作服之类的东西，已经全部搞定，就等着上航空港与大部队集合了。 “所以说，你还有哪些部位没有进行过义体改造。” 左右闲着没事做，陆离问了一个自己最好奇的问题。 夸张到离谱的身躯、黄铜色脸颊、大小不太对称的两条手臂…… 虽然这个话题涉及隐私，但罗杰却没有回避，依次指着身体各个部位，说道：“事实上并没有多少，头部骨骼用金属替换了一下，两只手臂、两条腿、肋骨……” 听到最后，陆离有些无语了，其实，罗杰没必要说得这么麻烦，一句话概括：除了内脏和脑组织，只剩下第五肢是原装。 “唉，要是那个叫基因锁的东西没有被发现，身为朋友，我也会建议你去进行义体改造。” 罗杰收回手指，砸着嘴，“我认识一个技术精湛的好医生，最低可以打到八折。” “不用了。” 没有任何犹豫，陆离直接拒绝了，他对自己的身体很满意，根本没必要动什么手术。 不吹不黑，义体确实可以快速提升个人战斗力，并且，随着科技进步，只要有足够的财力，还能够不断更新换代。 可是，一头潜力无穷的狼人去搞什么义体改造，不是本末倒置了吗？ “对了，第一轮测试已经结束，你感觉怎样？” 陆离扯开话题。 对此，罗杰依旧没有回避，坦言道：“估计第三轮都无法挣脱基因枷锁，毕竟，从生理角度来说，我跟重度残疾没什么区别。” “没必要担心自己无法挣脱枷锁，只要条件适宜，改造人也能触发基因锁规则。” 陆离言语中充满了笃定。 “比如细胞强化技术得到突破，亦或者，致幻剂造成的效果更加逼真。” 这并非胡扯，学院内网上公布的资料表明，基因锁实际是一种多元规则力量，只要认为自己是人就有机会开启基因锁，只不过，正统人类触发率更高而已。 有赖于政府部门的大力宣传，陆离这个流光城第二天才，不说家喻户晓，多少也算是一号人物了。 因而，罗杰心中信了几分，打算回来以后去黑市淘点货，再尝试一下。 几乎是同一时间，强风自头顶袭来。 “来了。” 话落，罗杰收起脸上憨厚的表情，看向陆离，“兄弟，最后再确认一遍，你准备好了吗？” “当然。” 陆离拎起手中的金属收纳箱。 等了这么久，不正是为了踏上星空吗？ 念头急转之间，一辆悬空车降落到地面，与先前搭乘过的警车不同，它更加宽敞，动力也更加强劲。 在两人的注视下，带着防风墨镜扮酷的司机推开车门，走到自动贩卖机旁买了罐雪花啤酒，问道： “个人物品都准备好了吗？” “整艘科考飞船都在等你们两个，需要赶时间。” 吨吨吨…… 很显然，这家伙打算酒驾。 “出发。” 进入工作状态的罗杰不苟言笑，像机器一样冰冷。 一旁，陆离戴上早已准备好的墨镜，默默拎着收纳箱钻入后排，摆出一副专业人士架势。 还别说，两人这么一弄，确实把司机给唬住了。 安迪知道，这次行动的安保工作并非由公司负责，而是花高价从自由市场挖了两名人才，担任管理员。 一人有长达十五年的星际安保经验，带队探索过六颗无人星。 另一人武力值颇高，差点打破基因锁，迈入更高的生命层次。 念及此，安迪按下心思，随手将空罐子扔掉，友善地提醒了一句：“系好安全带。” 不多时，车身剧烈抖动，底部喷出烈焰。 推背感与上升感同时袭来。 下一站：航空港，距地面五百公里。 途径对流层、平流层、中间层、电离层、外大气层。 但凡途中出现一丁点意外，就意味着死亡，没有奇迹。 不过，陆离调整了一下呼吸，就很好的克制住了紧张，他相信自己没这么倒霉，第一次上天就遇到小概率事件。 这一幕落到罗杰眼中，令其欣慰不已，要不是关系好，他怎么可能在度假期间接私活？并且还带着一名新人。 火种号，一艘科学考察飞船，隶属于罗氏生物科技集团，拥有四个矢量混合核动力驱动的推进器，最高时速可达95倍光速，既可以垂直起降，又能在星际空间和大气层内飞行。 资料显示，飞船内携带三个能够自动导航着陆的逃生舱；十六个机组人员弹射舱；两辆中型探测车；三辆微型探测车；一辆重矿提取车，以及五辆轻便追踪敞篷车。 本次任务的目标是探测一颗荒星，它在十二年前刚完成大气改造，而科考队要对其做出全面评估，以便推进移民工作。 70 第十六章 火种号 “检测完毕，动力系统正常。” “空气循环系统正常。” “逃生系统正常。” “舱门开合状况良好。” “车辆……” 航空港上，工程师们格外忙碌，他们不断触击光屏，从各个角度检查科考飞船火种号的状态，以确保万无一失。 一旁，陆离感觉自己的心境又得到了提升，站在距离地面五百公里的太空往下看，可以看到一个黑球，像巧克力球一样，只是糕点师手艺不怎么样，涂层分布很不均匀。 “很神奇对吗？所谓天气预报，其实就是类似的原理，技术人员通过那些卫星，对复仇女神263号进行观测，再结合其它气象设备提供的数据，依据自身经验，做出最终判断……” 罗杰站在旁边，指着一处地方说道：“那里就是流光城所在的方向，看云层厚度，酸雨现象恐怕又要加重了。” 说到这里，他切换声音，像交通灯旁的播报器一样：“提示，本地区即将受到ph50以下酸雨的影响，请各位市民做好防护工作，若无必要，切勿外出。” 不得不说，这家伙很有表演天赋，陆离现在脑中画面感十足。 “两位，可以登船了。” 突然，一道声音将他们之间的谈笑打断，只见驾驶员安迪站在不远处招手。 与此同时，航空港内响起机械提示音：“火种号将在十分钟后离港，请乘客及时登船。” 四号通道。 重勘探科学考察飞船火种号，正安静地悬浮在那里。 “走。” 话落，大块头罗杰拎着行李箱朝专属通道走去。 事实上，两人都没有穿宇航服，因为航空港是一座半封闭式建筑，由特种玻璃、钢材建成，以机械臂作为固定，内置空气循环系统。 若非如此，两人连语言交流都做不到。 “欢迎。” “请验证身份。” 在罗杰前辈的示范下，陆离将工作证插入凹槽中。 滴答。 绿灯亮起。 隔离门打开。 “飞船各区都有隔离门存在，一般来说，进入飞行状态之后，隔离门都会关闭，避免飞船某部分因损坏而燃烧时，影响其他区域。” “当然了，还有一种情况，如果有强敌进入飞船，船长会下令将舱门锁死，除了从控制台发出指令，其它什么手段都没有用。” 为了照顾陆离这个没有星际航行经验的小白，罗杰开始担任向导工作，一边解说，一边走在前面引路。 事实上，正如他说的那样，在通过最外层舱门以后，整艘飞船就像不设防的姑娘一样，各个节点间，没有任何阻碍，一路畅行。 “接下来，我们要去驾驶舱报到，包括船长在内的全体船员都会在那里集合。” “那武器呢，在那里发放吗？” 陆离提出了疑惑。 这次出行他带了初代机甲，带了重型胸甲和动力臂，却没有拿上脉冲步枪、高爆手雷，就更别提56a2重机枪了，这些根本过不了安检。 而罗杰提前告诉陆离，火种号的武器库里有大量装备，一旦遇到险情，可以随时取用。 “我给你的入职手册，没有看？” 罗杰满脸诧异。 “你给了吗？”陆离同样如此。 两人对视片刻。 “抱歉，我忘了发。”大块头挠了挠头，无奈道：“在抵达目的地之前，禁止使用热武器，手枪除外。” “好。” 这样一来，要是突然发生意外，手中能动用的武器只有78式爆发手枪、长柄军刀。 好，陆离感觉自己有些多疑了，飞船以超光速飞行，能发生什么意外？ 要知道，这艘科考飞船已经经过了严格的多种检疫，不可能有什么东西混进来，若是真要发生什么事，那只能是在降落之后。 舱道尽头。 工程师、驾驶员、船长、大副，连后勤人员都到齐了。 “那两位外聘人员还没到吗？要到离港时间了。” 大副满脸不悦，他想不通，集团为什么要在原来的团队中塞两个外人，这就是一次星际科考任务而已，能有什么危险？ 一旁，飞船副驾驶安迪说道：“刚才已经通知他们了，估计马上就会到达。” 两人身后站着一群眼镜男，偶尔能在其中看到几位女性，也是留着一头利落的短发。 这群科研员可不在乎这些纠纷，他们只想赶紧那颗人类从未到访过的荒星，立刻展开科考工作。 “虽说这两人是第一次加入团队，但他们能够通过集团高层的资质审核，必然有过人之处。” 船长林修一主动为尚未到场的陆离与罗杰说话，他不想自己的团队，因为新人加入而降低工作效率。 至于十名安保队员则充当起了背景板，虽然他们不认识陆离，但却听说过罗杰，这家伙在改造人圈子里很有名，经常动手术，换最先进的义体。 “抱歉，让各位久等了。” 沉稳的声音响起，大块头罗杰到了，身高两米五，肌肉比什么健美冠军还要夸张，撑得战斗服都要裂了，即便隔着衣服，依旧能感觉到那副身躯下骇人的爆发力。 陆离知道自己的外表太有迷惑性，不变身狼人，很难形成什么压迫力，索性板着脸，点点头算是打招呼。 “没事。” 船长林修一脸上挂起笑意，说道：“这次集合没什么重要的事情要说，只是确认一下人员是否全部到齐。” 而事实证明，他所言非虚。 毕竟，火种号一艘科考船，不是殖民船，更不是歼星舰，若非为了以防万一，甚至不需要安保力量。 开了个简单的短会之后，众人各司其职—— 科研团队就地解散，随便做些什么，还没到他们工作的时候。 工程师这类技术工种同样如此。 目前，全船真正需要工作的只有驾驶人员和安保队，前者负责操控飞船，后者负责站岗。 身为队长的罗杰利用职务之便，给陆离安排了一个好工作—— 看守驾驶舱，跟船长待在一起。 坦白来说，直到现在，他依旧固执地认为，陆离此行仅仅是为了满足自身对星空探索欲，身为朋友，自然不能将其当成真正的安保员。 70 第十七章 深空摸鱼者 随着最后一条指令被下达，科考船火种号的喷射孔开始一个个打开。 火焰涌出。 这艘庞然大物先以亚音速缓缓驶离航空港，待四周没有障碍物后，瞬间加速到光速，短短十几秒，就消失在了塔台工作人员的视线之中。 一小时后。 后勤员给驾驶舱内的所有人都端了一杯咖啡，包括陆离。 “谢谢。” 他坐在椅子上，默默看着驾驶员忙碌，感慨自己有些多余。 不过，在抵达目的地之前，待在这里就是正事，名其名曰： 警备。 一旁，驾驶员大卫正在酷炫的3d全息投影上操作，而飞船随着他手指滑动的方向，不断调整飞行角度。 原先见过的安迪则坐在副驾驶位置上，默默盯着扫描仪。 他有种很强烈的预感，此行会出现意外事件，可事实却是—— 飞船状况良好，操作系统格外顺畅，而系统自动规划的航行路线也很不错，不经过陨石带和辐射区。 原定十五天抵达终点，现在看来，只需十天即可，而科考工作为期一个月，这样算下来，仅五十天就能回家，享受带薪假期。 “但愿是错觉。” 话落，安迪将手头上的工作交给智能系统托管，自己则起身伸了个懒腰，端着杯碟说道：“现在是下午茶时间。” “……” 看得陆离一阵无语。 难道要在驾驶舱坐一整天？ 坦白来说，这才刚刚开始，他就感觉无聊了。 滴滴。 轻微的电子提示音响起。 【神尾小姐：上船了吗？】 船长林修一和副驾驶员安迪纷纷抬眸，视线在陆离的腕表上顿了一下，旋即收回。 这是泰勒教授离开前赠送的高科技产品，虽说功能单一，但使用范围很广，可以实现跨恒星沟通。 刚好，神尾小姐也有这东西，她听说陆离要走，就把自己加进了联系人列表，说是方便交流。 【陆离：刚上船，太无聊了】 鬼使神差地，陆离补了后面那一句。 好，其实是他闲得没事做，想找个熟人聊天。 而信息发出去没多久，就有了回复。 【神尾小姐：有句古话，开弓没有回头箭，科考船已经驶离航空港，除非完成任务，否则不可能回来。 安心待着，这可是你自己选择的路，两个月后再见。 哈哈，我在店里吃火锅，金针菇、肥牛卷，还开了一瓶清酒】 屋外一片黑暗、凄风苦雨，而俱乐部内灯火通明，肉香弥漫，还有一瓶上好的清酒。 想到这里，陆离确实有些羡慕了，要是他没有踏入火种号，而是待在流光城，眼下这个时间段，大概率会去ato俱乐部享乐。 火锅咕嘟嘟冒泡……身边坐着一个绝色妹子……前面还有歌舞表演可看……四周站着一群兔女郎。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卖，另外，即便有，陆离还是会选这一条路，流光城终归是太小了，没什么施展空间。 分心之际，又一条信息弹出。 【神尾小姐：方便视频吗？听人说宇宙飞船上很少配置娱乐设施，我直播俱乐部里的表演给你看】 陆离本想同意，但看着驾驶舱内浓厚的工作氛围，实在是不好意思。 一个安保人员还想这么悠闲，凭什么？ 虽然船长没有说，但陆离知道，如果他这么做了，其他人肯定会在心里骂娘。 唉，打工人真不容易。 【陆离：算了，船长都在忙，我一个保安队副队长，能有地方坐，蹭一杯咖啡喝，就很满足了，卑微jpg】 手指刚离开拟化光屏没多久，神尾小姐再度回复了： 【什么是jpg？】 【陆离：……】 这特么要怎么解释，就流光城那歪得不像话的科技水平，电脑都是单色显示屏…… “你女朋友？” 安迪端着杯碟，凑了过来。 “呃，普通朋友。”陆离觉得他不会相信，但还是解释了一句。 另外，窥屏可不是什么好喜欢，这拟化光屏还是用来视频通话比较合适。 “我记得这种款式的腕表可以视频通话，不试试吗？” “现在是工作时间。”陆离满脸正色，“这样不合适。” “我宣布你可以下班了。” 船长的声音传来，只见他端着咖啡，笑道：“反正也没有什么事。” “你去通知安保队成员，让这些家伙最近好好休息，在飞船降落之前，一切交给我们处理。” 其实，林修一和大副的看法相同，这次任务本就没什么危险，集团高层出于谨慎才外聘了两名安保人氏。 最重要的是，宇宙中可没有什么抢劫犯，如果航行过程中出现问题，那只有可能是机械故障，交由工程师处理就行。 见老板如此大方，陆离欣然离开了，毕竟，那诚挚的眼神做不得伪。 他记得很清楚，罗杰上船时采购了不少零食，像什么可口可乐、冻干水果、薯片，一应俱全。 躺在个人休息室，一边吃零食，一边看妹子转播的文化表演，简直不要太爽。 就这样，陆离走到走廊尽头，点开升降梯，前往各个工作区，挨个传达船长的重要指令。 对此，罗杰表示甚感欣慰，他跟过的宇宙飞船没有上百，也有数十，各种性格的船长都遇到过，但林修一先生这样友善的领导者，真是第一次见，值得为他喝一杯。 没错，此时此刻，提前下班的保安队长罗杰，决定回房间喝上几杯。 一时间，火种号内的氛围变得快活起来。 工程师利用职务之便看着提前储存好的娱乐视频；安保队回宿舍休息、聊天；后勤人员更不必提。 就连驾驶舱内的众人，也开始找起了乐子。 因为扫描仪显示，四周没有障碍物，一片真空，于是船长下令收起防护板—— 火种号的驾驶舱位于飞船的最前方，撤去防护设备后，可以通过大舷窗直视宇宙深处的壮阔景象。 “来一杯，怎样？” 林修一笑着看向正、副驾驶员。 “算了。” 大卫摇了摇头，别人无事可做，放松一下可以理解，但他不行。 见状，安迪也拒绝了，他单手端着杯碟，另一只手则在不断触击光屏，监视飞船周围的状况。 …… 第十八章 一号病人 柘枝舞。 安禄山这个体型三百多斤的大胖子曾在上元节夜宴上跳过。 不得不说，身为武将的他，虽然体型肥大，但动作却很灵活，给陆离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因而，这种舞被稍稍魔改了一下，就顺利登上ato俱乐部的舞台。 “没想到我竟然会以这种形式，再看一次高档娱乐场所的演出。” 罗杰灌了口威士忌，看着拟化光屏上投射出的影像，满脸唏嘘。 时至今日，他依旧对那天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 而光屏另一端，神尾小姐脸上的笑容有一瞬间停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要知道，禁止改造人高消费是政府出台的政策，以确保无人再去做改造身体这种事。 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如果自己私放改造人进俱乐部，又被有心人举报了，结局只有一个：勒令停业。 这一幕落在陆离眼中，他瞬间猜出了原因，转移话题道：“这舞……复刻的有些问题。” 表演者是个妆容浓厚的男人，身材纤弱，没有记错的话，这家伙应该在俱乐部当过牛郎—— 男贵宾需要兔女郎接待，女客人自然得安排牛郎侍奉了。 “哪里有问题？”神尾小姐正襟危坐，一副聆听教诲的样子。 应该让漂亮姑娘来跳……罗杰放下酒瓶，默默在心里说了一句。 “最好换个有阳刚气息的人来跳，不要化妆成这副模样。” 大唐乐圣李龟年曾说，包括柘枝舞在内的很多西域舞都被统一称为“健舞”，节奏明快热烈。 现如今，让一个浓妆艳抹的牛郎登台跳这种民族舞，不是胡闹吗？ 六老师曾言，改编不是乱编，细说不是胡说，陆离深以为然。 他觉得，在一万年之后的大宇宙时代，宣扬民族文化，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听完陆离的话，神尾小姐立刻点头答应，说先把它撤去，等找到合适的人选再安排表演。 其实不难看得，这个文艺女青年对传统文化很尊重。 当时陆离根据记忆画出了唐朝舞者的形象图，她没过几天，就将其原原本本地制造出来了。 龙袍、冠冕、舞珍珠花帽、纱罗绣花长袖裙袍、金铃装饰、锦靴…… 没过多久，性别难辨的牛郎下台，开始表演经典曲目《杨贵妃》。 由于看得次数太多，陆离提不起太多兴趣，刚好消遣用的零食快吃完了，他跟神尾小姐解释了一下原因，转身离开休息室，打算去后厨那边转转，看看有什么食物。 冻干蔬菜、营养液，这些是跨星际飞船上常备的东西，而火种号只是一座科考飞船，仅需执行两个月的短期任务，各种速冻美食齐全，罐头和快乐水更是不缺。 “我记得后厨在休息区上面一层。” 陆离稍微回忆了一下，将工作证插入凹槽内。 滴。 绿灯亮起。 升降梯落了下来。 事实证明，他的临时记忆没有出错，当升降梯停止，金属门打开的瞬间，一股肉香扑面而来。 距驶离航空港已经过去近四个小时，后勤人员煮好了第一顿航天餐。 三个铁桶，分别装着：爆炒猪肝、炖血肠、洋葱汤。 而不远处的烤箱内则传出阵阵焦香，纯天然肉牛排。 有中有西。 食材品质也很好。 看来，不管到哪里工作，这第一餐都很有讲究。 “陆先生，您来这里干什么？” “再有四十分钟就可以正式开饭了。” 厨师长是个红鼻子老头，看上去挺和蔼，此刻正在搅拌刚撒完盐的洋葱汤。 “抱歉，我有些饿了。” 陆离倒也没拿自己当外人，毕竟船长先生的态度摆在那里—— 非必要时间，尽可能地让船员放松、快乐，营造出一种轻松的工作环境。 “我可以给您先发一份，热菜全部熟了，如果你不介意吃六成熟，牛排也可以上，但主食面包还没有烤。” 老爷子确实很好说话，没等陆离回答就让人去拿托盘。 “不用这么麻烦。”陆离可不想吃独食，他连忙拒绝，并说道：“给我一些流体食物就行，找垫垫肚子。” “懂了。” “一箱听装可乐，两盒黄桃罐头，怎样？船长早就知道大家闲不住，在航空港上补给时，特意要了大量零食。” 这么好的船长，真是难找，而自己第一次探索星空就遇到了，只能说，运气使然。 不多时，陆离满载而归，并得到厨师长先生的许诺，以后想吃什么就过来，他可以帮忙开小灶。 可惜，当走出升降梯准备回休息室的时候，麻烦找上了门。 “陆离先生。” 呼唤声传入耳中。 他下意识地抬头，并且想到了智能管家【光怪】，祂也喜欢这样，突然开口、从顶端发出声音。 “什么事？” 船长在开会时说过，整艘船只有一人的权限比他高，准确来说，她不是人类，也不是机器人、复制人，而是智能系统：火种。 “科研区出现了一场意外，生物学家布莱恩·科罗斯和地质学家铃木岩突然昏迷，医疗队已经赶到，你需要去确保他们的安全，排除可能存在的危险因素。” 清晰的女声响起。 陆离心念一动：来活了？ 他将零食放到墙角，快步走向最近的武器存放点。 不需要刷卡，沿途的舱门自动打开。 “危险等级是多少？” “黄色预警，一般危险，按照《应急处理办法》，出动一名安保人员即可。” “很荣幸被你选中。” 【火种】无处不在，因为每条廊道内都装着大量播放器和感应器。 然而，祂的性格有些直率。 “其他人不是在睡觉，就是在喝酒，只有你出来了，状态也最好，因此，是程序选中了你。” “好。” 陆离停下脚步，从已经打开的武器存放点里取出一把脉冲枪，并顺手拿了两个弹匣。 与此同时，隔着两条廊道的科研区，格外忙碌。 “扫描中。” “分析中。” 一道光幕自上而下，从病人身上扫过，很快，冰冷的提示声传出： “不明基因入侵，已经感染超过百分之十的部位。” 紧接着，医疗组的三名专家看到了这样一幕： 布莱恩与铃木岩的感染示意图显示，两人胸口被一片红色块状物侵占，其他区域则呈现健康的绿色。 第十九章 真菌孢子 滴嘟一声，升降梯停了下来，面前的金属门打开。 手拎脉冲步枪的陆离刚踏出，就听到了检查结果。 基因入侵？ 瞬间，一种猜想浮现在脑海中： 异形。 这玩意儿他太熟了，亲自解剖过的样品加在一起，不下于十例，从幼年体到成熟期，从公到母，甚至还有几例亚种。 念及此，陆离快步走了过去，第一句话就是，“人还有救吗？” 身前，两名医疗专家正在鼓捣扫描机器人，抽不出时间回答，另一人则无奈道：“虽然找出了致病原因，但需要分析、化验，现在只能先用通用型抗病毒药剂尝试一下。” 话落，他迅速取出两管针剂，将其中一支递给陆离，示意其帮个忙。 “静脉注射。” 闻言，陆离拧开盖子，直接将针头扎入铃木岩手臂上的血管中。 随着药物注入，本来瘫在地上，没有任何反应的地质学家突然睁开眼睛，瞳孔放大。 可惜，陆离尚未来得及仔细观察，下一秒他就开始发疯似的挣扎。 “啊！！！” 这时候，躺在旁边的生物学家布莱恩也开始出现类似症状。 “怎么回事？” 两名正在从扫描仪中提取诊断数据的专家，被突如的变化震惊了，他们冲过来死死按住布莱恩，三人合力才将其勉强控制住。 陆离单手按住发病的铃木岩，另一只手则端着脉冲步枪。 虽然他不确定对方的发病原因，但目前最好的方法就是帮病人结束痛苦。 很显然，这两位科学家正在被病痛折磨。 “怎么办？” 资历最浅的罗德医生嘴唇有些哆嗦，他从医十年，从未见过这种现象。 通用型抗病毒药剂，是世界上最稳定、最安全的药剂，诞生之日距今已有两百三十一年，未曾听闻有患者因此产生不良反应。 陆离有些无语，扭头看向另外两名医生，问道，“你们还有什么针剂可以用？” “不知道。” 其中一人摇了摇头，坦言道： “刚才使用的针剂是通用型，无毒无害，更不会产生不良反应，至于结果，你都看到了。” “所以，他们没救了？”陆离下意识地将手指搭在了扳机上。 他有一套很稳妥的解决方案： 先把人干掉，再把尸体扔进高温焚化炉，最后将骨灰洒入宇宙，这样做可以保证什么意外都不会发生。 万一躺在地上的两个哥们儿真生出了异形…… 好，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智能系统【火种】已将安保工作交给自己，而他只要坚守岗位，将危险及时扼杀即可。 “还没到这种程度。” 罗医生稳住心神，给病患打了止痛剂与镇定剂，见两人情况有所好转，这才长舒一口气：“帮我们把人抬进隔离室，最有效的方法还没有尝试。” “什么？” “大不了将病变区域切除，用义体进行替代。” 闻言，陆离点了点头，动手将铃木教授抬上担架，但中途还是追问了一句： “如果在手术过程中，有人不小心被感染，该怎么办？” “隔离室有智能化手术台，我们提前设定好手术程序，站在外面等待就行，不需要接触。” 罗医生看起来很健谈，除了有些胆小之外，一切都还不错。 就这样，打消了疑虑的陆离跟了上去，准备监控手术全过程。 而四人走后，这片实验区被【火种】封锁起来—— 接入单独的空气循环系统，舱门锁死、禁止任何人靠近。 “能调取两人昏迷前的影像吗？” 在两名科研员昏迷的瞬间，船长林修一就得到了提醒。 正因为如此，此刻，包括大卫在内的所有驾驶人员，都在通过监控设备，关注着医疗舱内发生的事情，同时等待【火种】调取监控。 “请稍等。” 温和的女声传出。 不多时，一个投影画面出现在驾驶舱内。 画面内站着两个男人，正是躺进隔离室，准备接受手术的布莱恩和铃木岩，两人围着一个玻璃试管，不断打量。 “为什么不调出声音？” “先生，他们之间并没有进行交流。” “好。” “装在试管里的黑色颗粒是什么东西？” “菌类孢子，属于铃木先生的私人物品，他将这件样品交给生物学家布莱恩先生辨别。” 进入紧急状态后，【火种】将有权查阅一切，包括进入航空港时，全体船员的个人物品申报记录。 画面中，布莱恩教授表示能否取一些真菌孢子出来，以便放在显微镜下观察，而铃木教授略作思考后，欣然同意了。 意外就发生在试管盖打开的瞬间。 黑色孢子突然消失了，两位教授几乎在同一时间陷入昏迷。 见状，船长林修一皱眉，问道： “我记得进入航空港之前，所有物品都需要经过检疫？” “没错，当时检测仪的扫描结果显示，它无毒无害，准许通关。” 火种说完这句话的同时，来自复仇女神263号航空港的数据流通过加密通道传入科考船，关于真菌孢子的检疫结果出现在众人眼前。 由于并非专业人士，大家不约而同地掠过文字描述，直接看向结果： 安全、无害。 “所以说，真菌孢子并非罪魁祸首？” 说完，副驾驶员安迪灌了一口啤酒，给自己压惊。 “不知道。” 火种如实说道：“在事件发生后，我第一时间封锁了科研区的空气，进行抽样检疫，十份样本的抽查结果都一样，安全无害。” 驾驶舱变得安静起来。 大副咬着没点燃的烟斗，捏了捏眉心，“比想象中还要麻烦，先上报给公司。” “是啊，这就是一次简单的探索任务而已，结果却出现这种事。” 安迪放下啤酒杯，摇了摇头，他之前的预感似乎真应验了。 见士气有些低沉，林修一快速振作起来，下令道：“把航空港出具的检疫报告传给罗医生，不只是真菌孢子，其它个人物品的报告也一起发过去。” 一次病毒袭击而已，火种号扛得住，它配备有最优秀的医疗团队，最严密的隔离舱，以及最智能的全自动医疗机器人。 另一边。 在房间等了许久的改造人罗杰放下酒瓶，走出休息区，他担心陆离不认识路，准备去找找。 虽说这种可能微乎其微。 第二十章 诡异胚胎 将陷入昏迷的两名专家抬进隔离室后，医疗舱收到了一条通讯请求。 其实不需要同意，几秒钟后，火种直接建立了连接。 画面内是叼着烟斗的大副，“罗医生，你那边情况怎样？” “各种药剂全部失效。” “事实上，它们不仅无法治疗两位教授的基因入侵问题，反而加重了病情。” 罗德满脸无奈，将实时扫描图传输过去。 感染区域从胸口向四周扩散，红色区域占据了小半个身躯，从喉管一直延伸到了两肾。 “你们是专业人士，我就不过多干预了，但还是要传达一下总公司那边的意思，董事会希望布莱恩教授能活着参与到科考工作中去，他无可替代。” 说到这里，大副拿开烟斗，满脸郑重道：“假如有需要，总公司那边会考虑安排更好的医疗资源过来。” 陆离感觉十分意外，这个布莱恩教授竟然重要到这种程度。 听大副的意思，罗氏生物科技集团为了治好他，很可能会增派一艘医疗飞船追过来。 “收到。” 通讯中断了。 罗德医生看向铃木岩，心情莫名，有庆幸，有无奈。 “先给这位地质学专家安排手术。” 对此，另外几名医生皆无异议。 既然药剂无效，那思路也就很清晰了，尝试手术切除，先将病变区域全部清除干净，再安装提前准备好的义体。 另外，这种移植技术已经很成熟了，不会出现什么排异现象。 “请求手术协助。” “胸腔。” “类型，穿刺。” “异物清除。” 光屏上出现铃木教授的人体扫描图，罗医生快速点击了几下。 四条可自由运动的机械手臂伸出，将病患平稳地抱入手术舱。 同时，提示音响起： “手术程序准备开始。” “进行诊断。” 玻璃舱门隔空，只见一条感应板自铃木教授头顶扫下。 原本很模糊的红色区域变得清晰起来，通过投射出来的图像，不难看出，那是一个蜷缩起来的胚胎，脊椎已经成型。 “这……寄生虫吗？” 一名医生发出惊呼，若非职业认知中，男人不可能怀孕，他甚至会说出一些违反生理科学的话来。 “开始麻醉。” “麻醉生效。” 程序已经启动，并且进入关键阶段，哪怕外界再有什么命令下达，也不会得到执行。 激光手术刀稳稳滑过，将皮肤和肌肉切开，其间没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坦白来说，再有经验的外科手术大师，也做不到这种程度。 最终，在众人注视下，铃木教授的胸腔被彻底打开，一团灰色肉瘤呈现出来。 要不是及时展开手术，恐怕这家伙还真会生个异形出来。 没错，这么霸道的寄生方式，在陆离的认知中，答案只有一个： 异形。 在看到这一幕后，他心情很复杂，只能说，不愧是多元宇宙，真把这种诡异生物给放出来了。 另外，持续一周的异形解剖课没有白上，可以学以致用。 “手术中断。” “请求人机交互。” 与此同时，异形寄生体把智能医生给整不会了，它的数据库中，没有录入这种伤势—— 大量内脏被某种寄生体包裹，无法进行有效替换。 血肉苦弱，机械飞升。 这话确实有些道理，人类不是机械，内脏不是零件，一个接一个的替换，它能够做到，但这么一大团内脏都被裹住。 该怎么切？ 先从哪里下手？ 罗德医生犯了难，他望向几位同事，大家都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扫描仪无法穿透寄生体，只能凭借经验分块切割，慢慢进行替换。” 胸腔都打开了，病灶也找到了，难不成再缝上？ 天晓得这个寄生体接下来会在教授体内做些什么。 “只能这么做了。” “有义体在，不必担心内脏受到机械损伤，先从胃开始，最后再处理心脏部位。” 一名老医生站了出来。 看得出来，他威望很高，罗医生等人自动靠边站，脸色亦好了上许多。 在场众人中，唯独陆离是个例外。 这种形态的异形幼体，他确实没有见过，如果是抱脸虫，它会以长尾环绕于宿主颈部，待完成固定，再将管状器官插入宿主喉内，进行注孕。 但那玩意儿叫破胸者，呈长蛇状，而眼前这个是灰色肉团。 不过，一想到异形那几个亚种，陆离又释然了，这个种族可塑性很高，无法以常理度之。 “我劝你们最好不要轻易切割它。” 闻言，罗医生来了精神，他抬眸看向陆离，问道：“你知道这玩意儿是什么？” “不知道。” 陆离自然不会承认，他只想提醒一下几位医生，请小心行事。 要知道，抱脸虫在注孕过程中，会往宿主体内供氧，以确保宿主顺利培养、产出异形。 同时，为了保证这个过程不被打扰，它会用八条腿箍住宿主的面部，若旁人采用强拉硬拽的方式，只能使宿主的头皮会被撕裂；而采用切割的方式，从它体内溢出的酸血则会将宿主的面部完全腐蚀。 简而言之。 它跟宿主不可能同生，但一定共死，无赖至极。 见陆离那边没有给出答案，医生们也就是失去了兴趣。 正所谓，术业有专攻，要是听一个安保人员指指点点，那还得了？ 最重要的是，医生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案，只能在铃木教授身上做实验，而这样做，可以确保生物学家布莱恩，有更大的生存几率。 “启动激光手术刀，将包裹在患者胃部的赘生物切除。” 话落，酸血喷出。 幸亏不是实体刀，否则医生们将会看到颠覆认知的一幕： 刀身被寄生物的体液完全腐蚀。 不过，铃木教授的表情已经告诉众人答案，哪怕经过麻醉，他还是从疼痛中惊醒，面部表情无比狰狞，整个脸都变形了。 即便隔着医疗舱、玻璃挡板，陆离依旧能感觉到，这位教授眼神中充满了哀求的意味。 “这……” 罗医生一时失语。 正在跟医疗机器人进行交互的首席医疗官把心一横，硬着头皮说：“到了这一步，果断一点。” 激光手术刀不断工作。 而教授的脸变得愈发狰狞可憎，直至没了声息，死在手术台上。 背景板陆离发出一声叹息，心道：折腾到现在，医疗组收获颇丰，得到人类尸体一具，及异形亚种死胎一例。 第二十一章 如临大敌 红色区域消失，绿色区域消失。 扫描图上，铃木教授变成了灰色，具体代表什么，根本无需赘言。 “先保守治疗。” “我们只能祈求这个寄生物的攻击性不要太强，保证布莱恩教授活着登上医疗飞船。” 所有选项都被排除，只剩下保守治疗这一招，其实也谈不上治疗，就是隔离、观察，不采取任何措施。 “艾米，你去驾驶舱汇报情况，请船长先生联络总公司。” 罗德医生头疼不已。 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各种通用型药剂为何起不到作用了—— 寄生体存在意识，并且绑架了宿主的免疫系统，任何治疗手段，都会被它认定为伤害，并给出负面反馈。 “不用麻烦了。” 【火种】无处不在，见场面平静下来，它再度用权限开启通话。 不过，这一次的通话对象不是大副，而是船长本人。 林修一满脸坚毅，身上有种天塌下来也不会在乎的高雅姿态。 毕竟，慌张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铃木教授不幸离世了吗？” “没错，两位教授体内各有一只存在自主意识的寄生体，这种生物一旦感觉自身安全受到威胁，就会立刻进行反击。” 听到这里，驾驶舱内，抽空摸鱼的安迪发出一声叹息。 他看着光屏另一端彻底报销的手术舱，以及没有任何生命体征的铃木岩，心中愈发感觉自己被不详所笼罩。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棘手的生物？ 就像个经验老道的劫匪，永远别想从它手中救出人质。 很肤浅，却又实际的认知。 但在陆离看来，异形根本算不上劫匪，这是个贬义词，相反，它是遵循“进化至上”理论的王者。 人类用强大的科技，以及智慧来武装自己羸弱的身体，而异形这种外星怪物却截然相反，它们更加传统，用逆天的身体机能和繁衍能力，来应对各种挑战。 最重要的是，异形除了在宿主体内摄取营养之外，还会偷取dna，它们利用从原宿主那里继承来的优良基因，强化自己。 以人类为宿主的异形，在破胸之后，可以在短时间内成长为一头能够直立行走的巨型怪物。 而寄生在狗身上的信使异形，则有着超凡的感知力和敏捷属性，此外，还会像狗一样，会被正在移动的发光物体所吸引。 白助教曾在课上说，这种特性被称之为：dna优化选择。 因为，幼年体的异形可以根据宿主，随时调节身体机能和生物特性，以便适应新环境。 【如果异形选择《龙珠》中的赛亚人作为宿主，它将会变成冒着金色光芒的超级赛亚异形】 虽然这话有开玩笑的成分在，但足以证明异形有多棘手。 念及此，在船长中断与医疗舱这边的通话之后，陆离忍不住问道：“这两位教授参与过第一轮基因测试吗？” “资料显示，他们并非来自复仇女神263号，而是一颗四等行星。” “所以说，两人一共经历了两次基因测试？”陆离表面不显，但心里已经提高了警惕。 “没错，但碍于年龄太大，尚未打破基因锁。” 或许是先前的提醒，让他在专家组这边留下了深刻印象，亦或者，天性如此，罗医生将一切都告诉了陆离。 “好，你们打算怎么处理尸体，又准备如何治疗布莱恩教授？” “很显然，这玩意儿特别危险，传播途径又未知，为了保证其它船员的安全。” 说到这儿，陆离补了一句：“我觉得，这件事应该让安保队介入进来。” 话落，他抬眸盯着罗医生，或许对方的医术不算高明，资历更排不上号，但地位却出奇的高。 “没问题。” 略作沉吟，罗德爽快地同意了。 “确实应该让安保队介入，万一这种疾病大规模爆发，寄生体从宿主体内跑出来……” 艾米是医疗组里唯一的女性，性格比较细腻，她最先反应过来，当务之急并非救治布莱恩医生，而是寻找感染源。 这种寄生体有多棘手，在场众人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认知。 “不用太担心，我已经在第一时间切断了科研区与其它舱室的空气联系，并将其接入了另一套系统。” 播音器突然发出声音。 火种无处不在，它相当于整艘科考船的灵魂。 “但……谨慎为上。” 艾米医生看着陆离，说道：“我希望全体船员都能做一次全身扫描，安保队可以配合吗？” “当然。” 陆离心中一喜，满口答应下来。 本以为会遇到降智人士，现在看来，聪明人并不少—— 船长性格稳重。 医疗组行事谨慎，面对神秘病毒，选择将患者送入隔离室，让机器臂帮忙手术，避免被传染。 就这样，几人快速交流了一下意见，做出以下决定： 1、封闭科研区，若有人想要进入，必须得到医疗组、船长、火种的集体同意，并且，需要提前告知安保队，由专人陪同前往。 2、在餐厅进行全体检疫，扫描身体内部状况，此外，以后每次集合吃饭，都要进行检疫。 3、每隔四个小时，船员主动上报身体状况，互相监督，不得隐瞒，智能系统【火种】也会全程配合工作。 4、封锁隔离室，让陷入深度昏迷的布莱恩教授处于低温环境，仅维持最基本生命体征。 5、安排四名星际安保员，分两班轮流看护隔离舱，由陆离担任第一负责人。 6、组织专项调查小组，寻找寄生病出现的原因。 几乎可以预见，这样做会造成恐慌，但是，在没有切实可行的治疗方案之前，谨慎行事可以避免更大的灾难发生。 见新同事都很配合，没什么脑瘫站出来，发表弱智言论，陆离心情不错，脸上不禁浮现出笑意： “一次意外而已，大家同心协力把它控制住就行，我先回一趟休息区，通知他们来活了。” “随时保持联系。”罗医生点点头。 这时，舱门自动打开了。 嗯？ 看到来人，陆离感觉有些意外。 “你小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害我找了半天，就差去最底层的车辆停放区看看了。” 第二十二章 安全 顶层餐厅。 一道光幕扫过船长的身躯。 与此同时，另一端的拟化光屏上呈现出扫描结果：一片绿色。 没有红色区域，没有基因入侵，身体各个区域均正常。 瞬间，罗医生感觉如释重负。 除了已经死去的铃木教授，以及待在隔离室的布莱恩教授，其它船员皆未被寄生。 “这次你可以碰重武器了。” 不远处，罗杰咽下一块牛排，偏头看向坐在旁边的陆离，又道： “话说，两位教授是怎么感染上那玩意儿的？长那么丑。” 他找了一路，最终摸到了医疗区，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角落透明隔离室内的场景给震惊到了。 由防撞玻璃、高强度合金制成的全自动医疗舱，融化了一半，上面躺着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 另外，在其胸腔处，有一块灰白色的肉团。 “不太清楚。” 陆离胃口不错，吃了整整两块牛排，一边对付面前的炖血肠，一边回答：“但听船长说，极有可能是铃木教授带上船的真菌孢子样本。” “真菌孢子……是指蘑菇，就是中华料理里经常放的食材蘑菇吗？” 罗杰满脸诧异，他实在无法接受，那团灰白色寄生物是蘑菇孢子。 “很有可能。” 虽然陆离几乎可以肯定，罪魁祸首就是孢子，但他无法解释原因，总不能说“我在影视剧里看过”？ 【黑水：ao-2959x91-15，化学液体，基因触媒，一种粘性液体，经常在闪石材料的类安瓿瓶中发现。任何生物一旦接触到该物质，会造成以接触部分为中心，整体性的突然变异，加快感染细胞进化发育。 颜色：黑色 特性：高污染性、超高传染性、超高危险性】 这种物质自然不可能上解剖台，但当初解剖了整整一周异形尸体，大家都以为下场考试会遇到这种生物，也就潜心研究了一下。 其中，提到过一种真菌孢子。 当黑水浓度过高，就会感染周边植被，菌类也是其中一种。 只不过，植物与动物不同。 黑水和它们产生了一种微妙的共生平衡关系，即，植物可以进行光合作用，继续起到净化星球的功能。 但是，当有生命体从旁边经过时，被植物吸收的黑水会通过孢子囊等器官，弥散到空气中…… 耳朵、口腔、鼻子，都会成为病毒的突破点。 “兄弟，你在想什么？” 见陆离举着刀叉不动，罗杰忍不住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事情演变到了这个地步，陆离必须在保证不被人怀疑的前提下，积极应对，他坦言道：“我只是觉得防护计划可以再完善一下。” “两支双人小队轮流看护隔离室，确保那只寄生体不会跑出来作乱。” “另外，我们应该吸取铃木教授的教训，在探索科研区、寻找致病源的时候，应该佩戴好防护服，内置空气独立系统的那种。” 为了避免出现大规模人员伤亡，陆离绞尽脑汁，利用先知先觉的优势，频频献策。 刚好，端着餐盘过来拼桌的罗医生听到了这句话，回应道：“陆先生很严谨，若不是听到您的提醒，我们有可能会疏忽这一点。” “过誉了，医疗组的各位都是专家，在探索科研区时，肯定会做好准备工作。” 陆离也不是什么低情商的人，别人笑脸相迎，他自然会抬一手。 就这样，三人边吃边聊，关系近了不少。 但大部分时间，都是陆离和罗德医生在聊，罗杰这个肌肉壮汉充当背景板，默默倾听，时不时发出感慨，心中对那种神秘的孢子病毒愈发警惕。 另外，罗德和罗杰不是本家。 前者是纯粹的人类，亚裔，虽然尚未挣脱基因锁，但实力还算不错，经过两轮测试，大概率会在第三轮成功。 后者则是改造人，面孔由仿生金属打造而成，看轮廓，祖上应该是西方人，除了内脏是原装正品外，其它区域至少更新过一次，先不谈异形能否突破这种防御，如果它进去了，大概率会因为取得营养，而导致发育不良。 “我们已经在竭尽所能地避免恐慌扩散，可……收效甚微。” 罗医生放下餐盘，抬头打量四周，大部分船员匆匆吃完饭就离开了，目前只剩下船长、大副，和医疗组的成员还待在餐厅。 闻言，陆离心有所感，他想到了血族世界，一个官僚作风盛行、资本横行的荒唐副本，沉声说道：“正常反应，其实紧张一点也挺好，可以避免麻木与痴愚。” “确实。” 大块头罗杰点头附和，他常年带队执行星际任务，经验丰富，见过很多人和事。 “刚才火种又提取了十份空气样本，检测结果显示科研区一切正常。” 这时候，船长也端着盘子凑了过来，似乎也想加入这个有活力的小团体。 “检测标准是什么呢？” 陆离看上去很好奇。 而船长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因为，在他的认知中，火种给出的结果就是标准答案。 “对样本中的各项成分与数据库进行匹配，排除了未知元素，排除了危险元素。” 声音从腕表中传出。 火种为了能够及时联系上陆离，特意黑进系统，把自己加进了联系人名单。 坦白来说，陆离不太在意这种类似监视的行为，反正，只要不抽自己的血，将其带去化验就行。 “所以说，科研室很安全？” 罗医生皱眉，他期望找到致病源，以便对其进行研究，制造疫苗。 “不确定。” 而火种号没有给出肯定答案，毕竟，它并非全知全能的神。 另一边。 在两名改造人的保护下，女医生艾米开始了对异形死胎的研究。 “这是外骨骼吗？” “骨骼包裹身躯，这种生理结构可真够颠覆科学认知的了。” 艾米喃喃自语。 语气中充满了诧异，但她并没有因此而陷入疯狂，想要不顾一切的搞清楚真相。 相反，女医生很冷静，始终与实验体保持着安全距离，两者之间隔着厚厚的防护玻璃，以及一条长达五米的激光通道。 第二十三章 预警 实验进展很快，在扫描仪和检测仪的帮助下，短短二十分钟，艾米医生就完成了大部分检测。 “高氯酸和硝酸？这怪物的身体里竟然流淌着这两种物质。” 值得一提的是，随着研究深入，报废的机械臂越来越多。 一般来说，它们的使用寿命至少以十年为计量单位。 奈何遇到了异形。 在与这种高浓度酸性血液接触的过程中，机械臂撑不了多久，就会被腐蚀大半，失去原有的功能。 “最后分析一下这怪物的外骨骼结构。” 隔离室外，艾米医生伸了个懒腰。 而她身前，机械臂与扫描仪等工具自动开始工作。 【扫描完成】 【匹配中……】 【树脂、壳多糖、极化硅……】 很快，检查结果出来了。 一如既往的顺利，但艾米医生顾不上其它，赶紧将调查数据存档，并给罗医生、船长、陆离、罗杰等人各发了一份。 “女士，既然工作已经完成，那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 这时候，站在左后方的安保员忍不住开口。 从吃完午饭到现在，他的视线一直落在那个畸形怪物身上—— 婴儿大小，颜色灰白，但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变成了半透明的白色。 “你在害怕它？”艾米医生似乎能看透人心，笑道：“没必要担心，这只小怪物已经死了。” 她一边说，一边整理控制台。 与此同时。 待在餐厅，面对面开了个短会的众人，收到了艾米医生的研究报告。 “树脂？”大块头罗杰满脸诧异，看向两侧，“这玩意儿不是用来生产塑料的原料吗？特别柔软。” “没错。” 陆离点点头，补充道：“但别忘了，怪物外骨骼成分表里存在壳多糖，这是虾蟹外壳的主要成分，另外还有极化硅这种耐高温、抗腐蚀材料。” “最关键的是比例。” 火种突然开口：“我刚才按照艾米医生传送来的资料，自行模拟了一下。” “实验证明，这种塑料状物质，仅需薄薄一层，大约一毫米的样子，就足以抵挡一千五百度高温……” 从血液到皮肤，再到外骨骼，异形已被众人研究透彻。 用罗杰这家伙的话来说，这怪物就是个内有强酸、外有装甲，可以自由活动的酸性反应炉。 很形象。 完美描述了异形的危险性。 可惜，依旧没有抓住重点。 基因优化选择，宿主越完美，孕育出的异形单体实力就越强，这才是异形被称为“宇宙梦魇”的原因。 “提升安保等级。” 船长林修一当即下达命令，“务必严格执行防疫措施，按时汇报身体状况。” “另外，安保队不再受限制，可以随意取用武器库内的装备。” 虽然现在基本排除了传播隐患，但怪物表现出来的棘手能力，仍使林修一不敢掉以轻心。 他绝不允许由自己率领的科考船，成为未知病毒繁衍、壮大的温床。 “收到。” 罗杰满脸严肃，他一直以为，此行就是带自己刚认识的小兄弟去其它星球度个假，没成想，中途却遇到这种麻烦。 “陪我去一趟武器库，给所有队员分发武器。” 散会之后，陆离陪着大块头去了趟飞船底层。 事实上，生活区、用餐区、架势区，这些地方都有武器存档放点，若是遇到突发情况，方便船员及时取用。 可它们的火力配置，远没有底层装备库那样齐全。 这里有最新型号的脉冲步枪，体型小巧，火力却相当强悍，可以轻松打穿20厚的合金钢。 “你会用吗？” 对于陆离的身体素质，罗杰很放心，但在现代战争中，武器熟练度同样重要。 兄弟，看不起谁呢？ 见罗杰质疑自己，陆离什么话都没有说，直接取下一支新型步枪，熟练地填充电池包。 【200】 弹药计数器亮起红光。 不愧是升级版，威力暂且不提，反正不可能削弱，仅是弹容量翻倍这一点，就足以让敌人望而生畏。 “电池包能量耗尽之后，探针会将它从枪膛中拖出，同时，设置在枪体中部的折叠式插槽就位，引导下一个电池包插入。” “40的u1榴弹发射器？” “好东西。” 声音如同吟诗般流畅，陆离用实际行动证明，他是个老手。 “现在的高中生涉猎都如此广泛了吗？” 罗杰表情怪异，嘟囔一声后，便不再多问，显然是认可了陆离有能力操控高危武器。 另外，身为安保总监，他的实力毋容置疑。 原本在流光城，必须遵纪守法，因此，罗杰仅仅是在手腕上加装了弹簧刀。 现在……封印接触！ 微型冲锋枪。 枪榴弹发射器。 轻型火焰喷射器。 悬挂式自动机枪。 …… 各种装备像是不要钱一样，被罗杰安装到自己身上。 此时此刻，那些经过改造的义体，终于派上了用场。 这个身高两米五的改造人瞬间化身移动炮台，名副其实的炮台，就在刚才，陆离清楚地看到，这货在自己的肩膀上安装了一门轻型自动炮。 要是弹药足够，罗杰一个人就能抵上一整支军队。 “这炮……别乱放，我怕你发错地方，把飞船弄解体，到时候不管是敌人，还是自己人，全都得死。” 其实，不管会遇到什么，有多棘手，陆离都有信心杀出大结局，就怕罗杰突然上头，把宇宙飞船给拆了。 无氧环境下生存、自行挣脱恒星引力、强行突破行星大气层…… 以上几点，陆离全部做不到，一旦他脱离飞船，那下场只有一个： 死。 “放心，火种号没这么脆弱，别说这种轻型炮了，就算是用火箭炮狂轰滥炸，它的主体结构都不会有太大事。”罗杰满不在乎道。 不知为何，两人的潜意识里，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而事实也没有辜负期待。 重武器才刚刚分发完毕，医疗舱那边就响起尖锐的蜂鸣声。 【三级危险预警】 【会造成人员伤害和主要系统损坏，须立即采取控制措施】 火种发现了危险源，并在第一时间拉响警报，关闭附近区域的舱门。 除了正在探索科研区的两名安保员，其他人纷纷冲向事发地。 第二十四章 异形 陆离和罗杰最先抵达，中途没有任何停顿。 为了预防意外，火种早就提高了他们的权限，无需刷工作卡，舱门感应到两人靠近，就会自动打开。 “怎么回事？” 刚踏入医疗区，就听到艾米医生的尖叫声。 罗杰二话不说，抬起架在手臂上的冲锋枪，加快速度，冲了进去。 一旁，陆离速度同样不慢，弱鸡装久了，他有时候都快忘了自己才是猎手。 不可视狼人大战宇宙梦魇异形？ 陆离压一百信用点，赌自己赢，哪怕这玩意儿发生了变异，变得前所未有的强大。 这时候，先前见过的那群医疗组专家从拐角冲了过来，看样子，应该是准备撤离。 “怎么回事？” 罗杰抓住一人，又问了一遍。 “布莱恩教授体内的怪物快出来了，火种让我们撤离到安全区域……” 话没说完，拎在他脖子上巨掌松开了。 两人没空耗在这里。 另外，火种的命令很正确：在发生战斗前，及时疏散非战斗人员。 呼吸之间，陆离第一个冲到了隔离室旁边，自然不是全力以赴，但也足以惊世骇俗： 1523/s 这是火种根据监控影像给出的数据。 相比之下，重装坦克罗杰就逊色许多，冲刺速度仅1275/s。 “你打破基因锁了？” “嗯。” 陆离点点头，为自己即将展现出的惊人战力，打了剂预防针。 “一会儿别抢风头。”罗杰盯着前方的隔离室，说道：“这会让我这个旧时代的老人，感觉自己距离被淘汰又进了一步。” “……” 两人旁若无人的交谈。 因为，情况还没有恶化到最后一步。 隔离室内，本该躺在低温舱里布莱恩教授站了起来，面色惨白，正不断用手拍打特制玻璃。 到底是经过两轮基因强化的人类，虽然没有达到将强化玻璃拍碎的地步，但还是让其出现了小幅度晃动。 “怎么还不走？”陆离抽空扫了一眼身侧。 艾米医生尚未撤离，负责隔离室安保工作的两名改造人将她护在中间，两支新型脉冲步枪直挺挺地指着布莱恩教授。 “总公司那边想要更多的资料，他们对那个寄生体很感兴趣……” 罗杰直接打断了她的话，直截了当道：“怪物究竟有多危险，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如果它突破隔离室，那选项只有一个，直接击毙。” 身为一名自由工作者，他跟罗氏生物集团之间并没有太多联系，这次任务完全属于一锤子买卖。 “没错。” 另外两名改造人出言附和。 为了钱，拿命去搏？ 傻子才干！ 见事不可为，艾米医生瞬间转变态度，说道：“总公司给出了一个常人无法拒绝的价码，但我觉得，有命享受才是正解。” 坦白来说，在这种情况下，艾米也不想坚守岗位，而安保人员的态度，相当于递了个台阶给她下。 “你们两个把她带走，将舱门锁死，禁止任何人进出。” 陆离充当起了救世主，他一下子解放了三个人。 对此，罗杰没有出言反对。 毕竟，一旦怪物突破封锁，人多了反而碍事。 两名星际保安愣了一下，按照惯例，遇到危险，都是普通员工先上，拿命去填，现在却变成了领导先上。 世道变了？ 不过，两人顾不上多想，赶紧架着艾米医生撒足狂奔，并关闭沿途遇到的舱门。 整个过程中，【火种】像是消失了一样，没有出手干预。 “小老弟，你觉得激光通道能把怪物干掉吗？” 等待期过于煎熬，罗杰感觉自己得说些什么，有焦虑的因素在，但更多还是愧疚—— 让一个前途无量的孩子卷入了危险。 其实，谁连累谁还说不准呢。 陆离坦言道：“我这个人体质特殊，即使不出门，也会有麻烦主动找过来。” “因此，与其指望激光通道，倒不如靠手中的武器。” 说到这里，陆离看了看四周，确认监控探头的方位，为最坏情况做打算。 经过一番扯淡，罗杰也是看出来了，自己这个小老弟压根儿就不慌，因而，沉声提醒道：“怪物要出来了，你注意安全，别乱出风头。” “放心。” 初生牛犊不怕虎？x 真有底气。√ 在两人的注视下，赤袒全身的布莱恩教授停止了动作，胸口皮肤开始蹦极，接着龟裂，丝丝缕缕的鲜血迸溅出来。 陆离欲言又止，他想告诉罗杰一些注意事项，但转念一想，异形种类繁多，会根据宿主的基因、四周环境，调整出最优形态。 那些经验之谈，根本不奏效。 前方。 低温隔离室内飘荡着白色冷气，一双苍白近乎半透明的骨爪探了出来，接着，孔洞越来越越大。 它并非破胸而出，而是选择挖开布莱恩教授的脊背，从后面爬出来。 小巧、晶莹。 与陆离曾经解剖的异形截然相反，那些掠食者样貌狰狞，口器内布满了排气孔，若是活体，则会不断流淌口水。 这说明，它们很少与外界进行热量和能量交换，拥有极高的能量转化率。 而眼前这只更加棘手，它看上去异常干净，根本不与外界联系，这会带来怎样变态的身体机能？ 陆离暂时不清楚。 无声对视了一阵，罗杰有些耐不住了，他忍不住提议道：“我们开始射击，将这怪物逼出来，利用激光通道……” 话说到一半，由红绿两种激光组成的防护通道消失了。 显然，有人在时刻关注这里，不希望异形死亡。 “资本家，什么时候吊路灯？” 随着一声低语，枪声响起。 四个无死角监控摄像头爆开，同时，陆离顺手将腕表扔进一旁的凹槽。 在【火种】开放权限的第一时间，陆离就查询了科考船各个设备的布局图，将监控分布点牢记于心。 出于本能，白色异形察觉到了危险，隔着玻璃防护板做出攻击姿态，试图以此争取更多时间来进行蜕变。 可惜，没人给它机会。 架在罗杰左臂，与神经系统相连的脉冲机枪开火，上百发子弹瞬间宣泄而出，化为了死神编制的网。 特种玻璃碎裂。 70 第二十五章 无知无畏 火光四射，将白色异形锁死。 这是科技的力量，只需轻轻扣动扳机，就可以将致命的子弹送出，因此，只要火力充足、射术精准，再可怕的怪物也会为之倾倒。 可惜，这一轮速射并没有奏效。 那只新生儿从布莱恩教授那里汲取了充足的养分，成功打破了基因锁。 白影朦胧，在玻璃碎裂的瞬间，它冲到角落，进行躲避。 陆离对着挡在异形身前的全自动医疗床，打空了脉冲步枪里的子弹。 一旁，罗杰下意识地启动挂在肩膀上的轻型炮，刚准备发射，就感觉耳边有一阵狂风掠过。 自家小兄弟冲了上去。 只见他扔下了碍事的烧火棍，拔出随身携带的军用短刀，一跺脚，金属地板剧烈震动，同时，整个人化作捕食羚羊的猎豹，在这处区域，掀起一阵阵迅猛狂风。 眨眼之间。 陆离掠过激光通道、防护玻璃，横跨医疗床，双手持握的短刀已经以一往无前之势刺到了新生异形身前。 杀个怪而已，用不着花里胡哨，越简明扼要越好。 噗呲。 黄绿色的酸血溅出，将刀身与四周的金属物件腐蚀得滋滋作响。 这一击如果功成，异形将尸首两分，可惜，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它像是练过瑜伽一样，腰身一拧，身躯扭转出一个诡异角度，避开了斩杀，刀身仅仅带出些许血肉。 掌控基因锁的异形？ 事实上，这种力量本就并非人类专属，只要认为自己是人，亦或者人形，就有机会开启。 “小心酸血！” 整个过程前后加起来，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罗杰后知后觉，大声提醒。 他看到有几滴酸血溅到了陆离脸上，要知道，这可是由高氯酸和硝酸组成的致命物质…… 然而，预想中血肉齐化的现象并没有出现，陆离跟个没事人一样，拎着残刃，死死盯着身前那道白影。 酸血而已。 他就是跳进岩浆洗澡，都不会有什么问题。 “绝不能让这只白色异形跑掉，幼生期就这么强了，要是再发育一段时间，后果难以想象。” 陆离不动声色，心中却起了下一击必杀的念头。 另一边，轻型炮已经自动锁定了目标，罗杰没有犹豫，在一人一兽对峙的时候，趁机发难。 轰—— 外骨骼与血肉化成碎屑，飞溅开来，在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下，白色异形倒飞而去，撞到金属墙壁上后，又回弹到地上。 几乎是同一时间，陆离无视了冲击波，抓起残刃刺向异形的脑袋，那里是致命点。 难听的叫声响起。 异形尚未从爆炸中缓过来，就感觉到自己被死亡所笼罩，它不断挣扎，尝试着反抗。 下一刻，酸血飞溅。 军用短刀被彻底溶解，只剩下刀柄，而这一次，异形那特殊的生理构造救了自己一命。 扁长的流线型头颅让残刃滑了一下，纵使陆离灌足了力气，也只是它头上留下了一道狰狞可怖的沟槽。 没人注意到，原本挂在机械臂上，供人研究的那只异形死胎动了，它身形小巧，仅比婴儿大上些许。 在陆离迎敌的瞬间，化作一道灰影，直挺挺地扑向改造人罗杰。 柿子要挑软的捏。 身为一名拥有初等智慧的生物，它潜意识里不想对上陆离，毕竟，连发育更加完全的同类，在他面前，都只能被动挨打，没有反抗之力。 有心算无心，罗杰中招了，小异形用利爪在他喉咙处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难听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钢化皮肤救了这个大块头一命，与此同时，积年累月战斗本能发挥了作用，罗杰瞬间用左手攥住袭击者，安装在右臂上的特制军刀弹出，狠狠刺了上去。 此前他还提醒陆离小心酸血，可真正对上之后，才知道这东西根本避不开，它以此为防卫机制，跟强敌以伤换伤。 这时候，陆离收起从指节处延伸出来的骨刺，转过身来，在其身后，那只幼生期异形已经尸首分离。 稍微费了一番手脚，但结果还算不错。 只是……那只迷你版灰色异形是怎么回事？ 此时此刻，他注意到了正在跟罗杰缠斗的小家伙。 在身高两米五的改造人面前，那玩意儿就跟个小跳蚤差不多，来回腾挪。 当然，性格也格外凶悍，每次进攻都会在罗杰身上留下印记。 尾巴、背刺、鲨鱼一般的下颚和牙齿，都可以作为武器。 只不过，比起陆离更熟悉的那种异形，它在这方面还是差了许多，要知道，黑色异形周身上下全是武器，爪子可以抓人，尾巴上都有刀，甚至有穿透性极强的内巢齿。 牺牲大量外骨骼，让身形更加灵活，并且，战斗方式更加偏向于人类。 由于两只怪物都没有成年，一个刚从宿主体内钻出来，另一个相当于早产儿，还被当做实验体摆弄过一段时间，远远没有达到巅峰战力，因而，陆离也不好判断到底孰强孰弱。 反正，赶紧杀了，以除后患。 念及此，陆离选择加入战局，身形瞬间化为虚影，带起一股猛烈的劲风直冲那只迷你异形。 极速、伪装、基因锁、超强感知…… 事实上，这只命途多舛的早产异形，从铃木教授那里采集了很多优秀特性，身后突然腾起的危险气势，令其瞬间放弃缠斗，像个猴子一样四处乱窜。 跑？ 舱门全部封闭，门外还有准备多时的安保战队，用重火力武器守住一道门，有手就行。 正当陆离以为局势稳了，可以随时结束这场猫鼠游戏时，整个房间的通风孔全部打开。 见状，灰白色早产异形身形一转，长矛似的尾巴带着尖啸，刺向罗杰眉心。 改造人不是机械人！ 陆离知道，那里面是罗杰的重要器官，一旦受创，将产生不可挽回的后果。 本来刺向小异形头颅的骨刺，也在瞬间变向，朝着尾巴斩了下去。 酸血腐蚀金属的声响与碰撞声同时响起，而灰影纵身一跃，钻入一处通风孔，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内鬼！ 陆离脸色阴沉。 70 第二十六章 处决 异形幼体此前一直攻击罗杰的机械义体，现在却突然对脑组织密集的地方下手，是无意为之，还是什么？ 陆离看着头顶的通风孔，脸色阴沉，久久无言。 追踪？ 倒也不是不行。 虽然异形没有气味，但那只幼崽受了重伤，可以沿着酸血留下来痕迹追上去。 只不过，通风口太小，仅能容纳一人爬行，要是发生战斗，根本施展不开。 “先是激光通道被关闭，接着，通风孔上的机械锁全部弹开。” 一旁，罗杰按着凹陷进去的眉心，语气阴沉道：“要是那只寄生兽将病毒扩散出去，那些资本家不怕被联盟清算吗？” “当资本来到人间，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肮脏的血。” 说到这里，陆离想到了血族世界的帕尔默先生，富可敌国，却又野心勃勃，因一己私利，害死了数以十万计的无知市民。 可他得到惩罚了吗？ 为了拉拢这家伙，陆离提供了白血提纯术、血祖本体，让这个百岁老人重回年轻，几近永生。 没有办法。 当时那种情况下，个人力量实在有限，从大局出发，这么做可以挽救更多人。 罗杰扫了一眼地上的断尾，心里有些烦躁，他一边探查身体上的伤势，一边说道： “你刚才那句话很有道理，自从联盟出台《人类保护法》后，各大生物公司明面上停止了人体实验，但一条黑色产业链却在瞬间成型。” “如果说这里面没有资本暗中扶持，我第一个不信。” 此刻，罗杰看上去像个愤世嫉俗的青年，又像个一点就爆的火药桶。 当利润达到10时，便有人蠢蠢欲动；当利润达到50的时候，有人敢于铤而走险；当利润达到100时，他们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而当利润达到300时，甚至连上绞刑架都豪不畏惧。 人体实验被官方叫停之后，各大生物公司股价大跌，现在为了挽回损失，这群家伙什么都做得出来。 而异形这种生物，一旦被送入实验室，无异于一次改变时代的技术革命。 因此，陆离理解罗氏生物集团的做法，一切为了利益嘛，死几个人而已，赔偿到位就行。 只不过，理解不意味着认同。 等回了复仇女神263号，他就该执行绑架计划了，原先还觉得这种行为不太好，现在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了。 前提是渡过眼前这一关。 “走。”陆离觉得再待在这里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当务之急是解决内鬼。 至于是谁，他和罗杰心里都有答案。 火种。 它掌握着最高权限，纵使是船长，也不能命令其做任何事。 另一边。 通往医疗区的舱门缓缓打开，改造程度不一，却全副武装的安保小队走了进来，他们各个如临大敌，呈战术行进。 “好安静，你说那两位……” 其中一人话没说完，就看到前方出现两道人影，其中一人犹如重装坦克一般，架在肩头的森白炮管正对着这里。 “老大，那怪物死了吗？” 陆离和罗杰属于空降过来的领导，但经此一役，大家皆心悦诚服。 遇到危险，领导先上。 仅凭这一点，十名改造人就愿意跟着他们执行任务，并保证不打任何折扣。 “布莱恩教授体内孕育出来的怪物，被我们联手杀死了。” 刚才发生的事情让罗杰知道，他这个小兄弟并不像表面上的那么简单。 为了帮陆离遮掩，他在离开前特意往那家伙身上轰了两炮，以掩盖那道致命切痕。 对此，陆离甚感欣慰，没白认大哥，不仅没有追问，反而主动打掩护。 “太好了！” 躲在安保小队后面的艾米医生如释重负，她很清楚，异形这种生物一旦成长起来，将成为全体船员的梦魇。 可惜，没高兴多久，陆离开口打破了这位女医生的幻想，“不幸的是，寄生在铃木教授体内的怪物却跑掉了。” “它不是死……” 艾米顿住了，她突然想到，自己凭什么判断这种神秘怪物已死。 扫描仪显示它呈黑色？ 研究时对方一动不动，任凭机械臂摆弄？ 经验主义害死人！ 当初应该把这小畜生的脑袋用激光手术刀割下来。 当然，陆离没有理会女医生复杂的心思，又道：“其实它根本跑不掉，但就在我们即将成功的时候，通风孔全部打开。” 话落，他指了指头顶。 所有人抬头，看到了一个个锁死的通风孔，它们恢复如初。 可是，没人怀疑陆离言语中的真实性，毕竟他没有理由撒谎。 事实上，在场没有一个蠢人。 谁能从中获益？ 谁不用担心被感染？ 再联系艾米医生曾经说过的话，众人心中顿时被寒冷填满。 “另外，怪物出来的瞬间，激光通道被关闭了。”罗杰一拳砸在了金属墙壁上，心中余怒腾起。 “我们得赶紧把这件事告诉船长先生。” 艾米医生拉着陆离，在这艘危机四伏的科考飞船上，她觉得，眼前这个神情冷峻的年轻人格外可靠。 不多时，通往医疗舱的舱门全部锁死，物理意义上的锁死—— 十名改造人在手臂上装了焊枪。 从现在起，为了活下去，他们决定换个新老板。 驾驶舱。 船长林修一听完汇报之后，脸色变得格外可怕，他不仅感觉自己的生命受到了内心，更感觉权威被挑战了。 “火种，我需要一个解释。” “在遇到重大险情时，你为什不经商量就单独行动？” “为什么要关闭激光通道，放怪物从隔离室出来？” “通风孔为什么会突然打开？” 一连串拷问下来，舱内的气氛变得格外紧张。 最重要的是，【火种】没有回答这些问题，一个也没有，像是从未存在过一样。 就这样，在众人的注视下，船长先生默默走到中控台前。 验证指纹。 防护挡板弹开。 机械匣子显露出来。 枪响—— 警报声响彻整艘飞船。 船长守则第一条：竭力保证每一位船员的生命安全。 火种没有回答，那就是默认了。 它站到了集体利益的对立面，那就是怪物的同党，对待敌人，自然得用子弹招呼。 保护【火种】的外部设备，几乎不可能用蛮力打开，而林修一身为船长，是船上唯一有权限将其打开的人。 而这次不是为了维修它，而是干掉敌人。 70 第二十七章 追猎与祸源（一） “如果能活着回去，我会向联盟举报公司的所作所为。” “而接下来，我们得孤军作战了。” 在场众人都被船长先生的所作所为镇住了，谁也没有想到，他会如此果决，直接干掉了内鬼。 一旁，陆离与罗杰心中的怒气消散大半。 很显然，科考船上的所有乘客是一个利益共同体，他们有着相同的目标：活着回到陆地。 【警告】 【警告】 【智能系统受到重创，需要及时修复】 头顶，红灯不断闪烁。 “真吵。” 副驾驶员安迪灌了口啤酒，起身走到中控台前，切断了一部分电源。 飞船内瞬间变得安静了。 不过，没有【火种】从旁辅助，意味着凡事都要亲力亲为。 “接下来要做什么？”驾驶员大卫一边操控飞船，一边询问。 数十道视线在林修一、罗杰、陆离三人身上徘徊。 前者地位最高，行事果决，有着很强的组织力，而后两人，用实际行动证明他们是剿灭怪物的主力。 “现在人手不够，首先要放弃一些区域。”船长表情凝重，“一旦感染这种诡异病毒，那结局只有一个，成为孕育怪物的宿主，以现有的手段，根本无法治愈。” “所以说，医疗舱就放弃。” 对此，罗医生表示没有异议，其他几名医生亦是如此。 “顶层餐厅不能放弃。”戴着厨师帽的老爷子突然开口。 船长愣了一下，当即反应过来，许诺道：“当然，我们必须保证充足的食物储备。” 要知道，船上没有机器人，大家都需要进食，来维持身体机能。 而留着金色短发的艾米医生将手高高举起，发表意见：“逃生舱也不能放弃，实在不能解决那头怪物，我们可以借此逃生。” 飞船底端挂着三个能够自动导航着陆的逃生舱，内部配备有冬眠仓、导航仪、少量食物，可以视作缩小版宇宙飞船。 “底层货舱以及武器库可以放弃。” 在工程师的帮助下，大块头罗杰的伤势好了大半，只见他直言不讳道：“出了这档子事，没必要再去探索荒星了，因此，那些探测车该放弃就放弃。” “装备库呢？” 船长先生似乎不愿意放弃那里，语气严肃，“装备库紧挨着货舱，要是与那里切断联系，以后想要进行武器补给可就麻烦了。” “怪物只有一头，凭我们现在手中的武器，足以消灭它。”罗杰信心十足。 餐厅、驾驶舱，前往三个小型逃生舱的通道，这些地方都需要安保力量进行防护，实在分不出人手看守其它区域。 于是，林修一先生动摇了。 正当他准备放弃货舱时，沉默许久的陆离开口了，“装备库暂时不能放弃，接下来，安保队大部分成员要参与猎杀异形的行动。” “因此，其他人必须想办法自保，仅靠武器存放点里的枪械，远远不够。” 由于事先了解过，陆离知道，在没有皇后的情况下，部分异形会自动转化为皇后，为种族繁衍后代。 假如那头跑掉的早产儿可以转化为皇后，那事情就麻烦了。 一船人类将会成为资粮，孕育出数十头异形，先不谈自己能否将它们全部干掉，光是这些畜生体内的酸血，就能把宇宙飞船腐蚀得不成样子。 这一次，争议出现了。 工程师和后勤人员不愿意安保队主动发起进攻，觉得他们应该留下来，以逸待劳。 说到底，其实还是为了自己。 毕竟，现阶段改造人的战斗力普遍高于纯种人类，又长期接受训练，可以给他们带来更多的安全感。 少数服从多数。 在这种关键时刻，即便是船长，都不能搞一言堂，因此，大家决定投票表决，安保队究竟是该主动进攻，还是以逸待劳。 很遗憾，大部分人选择了后者。 “我一个人去。”陆离提议道。 带上安保小队，可以提高效率，但不带他们，影响也不大，甚至从另一个角度来说，没人跟着，他在战斗时可以放开手脚，说不定能收获奇效。 “你确定在这种情况下单打独斗？集体采取行动成功率会更高。” 船长觉得陆离没必要如此心急。 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他的计划是，先清理出一片安全区，再慢慢向外探索，不断压缩怪物的生存空间，最后确定方位，合力将其干掉。 整个过程堪称完美！ 可惜，船员们并不知道，一旦异形从宿主体内出来，将会在短时间内完成蜕变，体型和实力呈几何倍提升。 简而言之。 时间拖得越久，局势就越危险。 “放心，我能杀死那个发育更成熟的怪物，自然能轻松对付那个早产儿。”陆离态度坚决。 见状，罗杰立刻说道：“我陪你一起。” 异形有多危险，他可是亲眼见过的，至今回想起来，依旧觉得难缠。 然而，陆离清楚地看到，当罗杰把刚才那句话说出来后，很多人脸色刹变，显然是将其视作了保护神。 于是，当即拒绝：“不用，难道你还不相信我的实力吗？” 语气中充满自信。 而罗杰也回想起了陆离碾压白色异形的场景，犹如猫戏老鼠一般，轻松惬意，若非自己在最后关头拖了后腿，哪还用得着现在这么麻烦。 “不如这样。” 见一个问题商量到现在，林修一船长不想再拖下去了，决定将两个方案折中一下： “这样，我们先清理出一个安全区，然后再整理监控设备，等解决了后顾之忧，派出一支小队向外探索。” “在此期间，陆先生可以单独行动，能杀死怪物最好，实在不行，还能等其他人一起。” 坦白来说，陆离真没什么感觉，他一个人能行，多加几个成员，只要听指挥，也算是锦上添花。 反正，别放任那头小畜生自由成长就行。 其他船员察觉到陆离决心已定，也不想寒了他的心，纷纷同意船长的折中提议。 就这样，会议结束。 停在宇宙深处的火种号再次启动，大家各司其职，为自己的生命而战。 …… 第二十八章 追猎与祸源（二） “幸亏我们有所防备，不然，那只怪物可以通过通风管道，随时发动突袭。” “唉，总公司的那帮混蛋，真该被吊路灯。” 几名工程师正在给通风口加装防护网。 原来，在船长干掉【火种】之前，它偷偷打开了很多区域的通风口。 除此之外，大部分舱室的监控设备也启动了自毁程序。 只能说，公司那边为了保护异形，可谓是费尽心机，先是让它可以自由出入，接着又把监控破坏掉，使待在船舱里的人变成瞎子。 不过，高管们还是低估了船员的求生意志，以及动手能力。 经过一番折腾，各种可能存在的漏洞，全部被工程师补上了，遭到破坏的监控线路也修好了不少，虽说无法跟初始状态相比，但至少可以保证安全区没有任何视觉死角。 至于安保队，两人为一组，分别守在通往安全区的五条重要通道。 事实上，防护手段不止这些，在陆离的强烈要求下，很多无法顾及到的死角，全部加装了哨戒机枪。 这是一种可以自行搜索、识别目标并发起攻击的全自动脉冲武器，由于上面配备了图像感应装置，所以不用担心误伤—— 工程师们已提前将全体船员的图像录入进去，摄像头会自动识别监控范围内的移动物体，一旦发现是陌生生物，指示灯将立刻转为红色，机枪自动锁定目标，并开火。 由此看出，为了保护这群人，陆离可谓是殚精竭虑。 “你似乎对那个怪物有一定的了解，还叫它异形，这个称呼很贴切。” 通往医疗舱的舱道格外冷清。 艾米医生紧紧跟在陆离身后，一只手还抓住了他的衣角，生怕被甩开。 “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错觉？” 陆离自然不会承认，因为，这玩意儿根本解释不清楚。 “别人对那怪物畏惧至极，包括我在内，可你却坚持要求追捕，见大家不愿意，甚至提出单独行动，这里面肯定有理由。” 不得不说，艾米的直觉很准，判断力也算出色，陆离一边用激光刀割开被锁死的舱门，一边回头看了这个女医生一眼。 脸型棱角分明，如刀削一般，坦白来说，过于刚硬的线条让她看上去并不漂亮，但却平添一股刚毅不屈之气。 嗯……面如其人，性格强势。 怪不得先前在面对异形时，表现得比男性同事，更加沉稳、镇定。 “不要疑神疑鬼。” 留下这句话后，陆离收回视线，推开舱门往更深处走去。 再往前走几步就是隔离室了，艾米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顾不上从陆离口中探听秘密，紧紧跟在他身后，不断打量四周。 特别是头顶的通风口。 “你说那怪物靠什么维持身体机能，吃肉吗？” “……” 陆离一阵无语，这个问题有些蠢，异形自然需要进食，为了维持高度的敏捷和强大的力量，它们无时无刻不在耗能—— 时常流口水。 剧烈活动后，嘴里涌出水蒸气一般的雾气。 以上都是证明。 因此，高耗能的特点决定了它们对能量极度渴求，必须不停地狩猎。 “你真不害怕吗？” 可能是太过紧张的缘故，艾米总是在找话说。 “害怕起不到任何作用，相比于逃避问题，我更倾向于解决它。” 陆离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语气有着不耐烦，可那种淡定的姿态让神经高度紧张的医生安心了不少。 “接下来，祝你好运。” 艾米此次前往被放弃的医疗舱是为了取一些东西：激光手术刀、通用型药剂、扫描仪…… 凑巧，陆离打算沿着小异形最初消失的地方开始追猎，索性充当了一次临时保镖。 说话间，两人拐入隔离室前的医疗大厅。 玻璃碎渣满地都是，高度腐蚀的金属墙壁，布满弹孔的医疗器材…… 无不说明着，此处经历过一场大战。 “你去忙自己的事情，收集完器材喊我就行。”陆离挥了挥手。 那只异形最擅长伪装，可以骗过一切感知，但只要它移动起来，造成的动静就会被捕捉到。 所以，陆离有信心在危机降临前把人救下来。 “嗯。”艾米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走向器材存放箱。 与此同时，陆离走到墙角蹲下，这里是整片区域腐蚀现象最严重的地方，是白色异形殒命之地。 “大意了。” 陆离将手伸向布满酸血和碎肉的地方，他和罗杰离开时，地面可没这么杂乱。 当时罗杰给异形尸体补了两炮，遮掩骨刺造成的致命伤，但还不至于把它轰成肉沫。 无视了酸血的高度腐蚀性，陆离捡起一块骨骼状物质。 果然不出所料，上面有两处清晰的咬痕。 同类相食！ 在他们撤出医疗舱后，那只早产异形去而复返，将死去的同伴充作资粮。 脑袋、外骨骼、血肉，几乎全被吞吃一空，实在难以想象，它如今成长到了什么地步。 不多时，完成收集工作的艾米快步走来，视线在陆离布满黏液的手上一凝，“呃……那只被你们杀死的异形呢？” 她装作没有看见，故意转移话题。 “化作了营养。” 此话一出，艾米更住了呼吸，她听懂了这句话深意。 “赶紧走，我该干活了。” 话落，陆离不再多言，放下一直拎在手上金属收纳箱，心道： 通道太小，第三臂没必要携带，加装在掌心处的气压震荡器说不定能起到作用，而且很轻巧。 看着眼前这个神秘的男人，艾米长舒一口气，决定表明立场，沉声道：“这里的监控没有恢复，提醒你一件事，以后务必小心罗德医生，他父亲是罗氏生物集团的董事。” 没等陆离回答，她按下了身侧挂在墙壁上的按键装置。 【1】 代表船长所在的驾驶舱。 随着一声轻响，像是电话接通一样，另一端有声音传来：“艾米，行动顺利吗？” “一切顺利。” “船长，您派人来接我，陆先生这边也准备开始追踪了。” “好的，记得提醒他注意安全，请谨慎行事。” …… 70 第二十九章 追猎与祸源（三） 【神尾小姐：？？？】 【神尾小姐：怎么突然切断联系，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神尾小姐：回信息啊！】 【神尾小姐：你先忙，等有空了，赶紧回信息给我。】 医疗区。 陆离顺手捡起先前仍进凹槽里的腕表，启动之后，只见拟化光屏不断闪动，提示音格外刺耳。 看着那些未读信息，他心里有些尴尬。 由于事出紧急，自己没有交代原委就下线了，现在该怎么解释呢…… 略作思索，他在屏幕上输入信息： “抱歉，船上发生了一些麻烦事，我刚打开通讯腕表。” 由于火种号科考船顶端安装有星际通讯天线，这种信息传输几乎没有任何延迟。 瞬间，数百亿里之外，守在腕表前，满脸忧心、等待一条回复的神尾小姐活了过来。 不远处，偷偷观察老板的雅美小姐长舒一口气，示意服务员赶紧给她端些食物补充体力。 【神尾小姐：吓死我了，还以为你发生意外……】 秒回！ 从上次通讯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近十个小时，她刚睡醒，还是一直在等？ 陆离没好意思问，毕竟聊到一半突然消失，确实不对。 【神尾小姐：究竟遇到什么事了？快说，我等到现在，不然早睡了】 ato俱乐部内，神尾川怜子捂嘴打了个哈欠，从侍应生那边接过热牛奶后，一边小口啜饮，一边默默等着陆离回复。 她真是困极了，之前没有得到回信，整个神经都紧绷着，还不觉得疲惫，现在一颗心终于落下，困倦瞬间袭来。 【忙着拯救世界，晚一点再细聊。】 【赶紧去休息，好梦。】 不知怎地，打完字之后，陆离想到了一句话：以前陪我看月亮的时候，叫人家小甜甜，现在新人胜旧人，叫人家牛夫人。 异形没出现之前，他闲得无聊，勾搭漂亮姐姐聊天，当局势一紧迫，瞬间把人给忘了。 可现在真不是跟妹子谈情说爱的时候，事实上，陆离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情绪，现在都已经消散大半了。 另一边。 神尾小姐看着陆离回复的信息，脸上浮现出笑意。 拯救世界？ 她第一个不信，但可以肯定，陆先生有正事要忙，纤细的手指在光屏上敲敲点点： “注意安全，等你回来。” 一旁，女经理雅美感觉自家老板已经无药可救了。 从昨天开始，连俱乐部的生意都不管了，就守在通讯腕表旁边，现在才聊了几句而已，便开始傻笑。 这智商下降速度……属实有点快。 “嗯嗯，到时候多讲几个故事给你听，现在抓紧时间去休息，我真得去工作了。” 关闭腕表，彻底切断联系后，陆离叹了一口气，本来杀气腾腾，准备干掉那头异形，结果却跟妹子聊到现在。 念及此，他按下杂念，纵身一跃，身形格外灵活，整个人轻松钻进离地四米多的通风口。 幸亏，杜克将机甲改良过，占不了多少空间，否则，一旦在这种狭长通道中遇到异形，很难施展开。 最重要的是，小异形在吞吃同类之后，可能已经步入了成熟期。 下意识地，他加快了搜寻的速度，弓着身子在通道内疾驰。 酸血腐蚀金属壁留下的痕迹就是路标，或许它有很高的智慧，以及学习能力，但终归不是人类，无法利用工具给自己止血。 就这样，陆离沿着四通八达的通风口开始追猎。 与此同时。 取来扫描仪的艾米医生开始依次为船员检查身体，用船长的话来说：凡是火种曾经参与过的事情，必须慎之又慎，做好最坏的打算。 尤其是空气循环系统。 黑色孢子无声无息地感染了两位教授，使他们成为孕育怪物的母体，如果随着空气循环，扩散到其它区域，那事情就麻烦了。 值得庆幸的是，那个时间段，火种并没有判断，它一心为船员们着想。 长廊外，站满了等待检疫的船员，有刚结束工作的工程师，有无所事事的后勤人员，以及派不上用场的科研人员。 “43号罗德先生，请到临时检疫办公室进行检查。” 提示音响起。 不再是众人熟悉的机械女声，随着几声枪响，火种号已经失去智能辅助系统了。 这种情况下，大块头罗杰被拉了壮丁，既担任播音员，又负责安保工作。 而听到喊话声后，罗医生站了起来，快步走进用作临时检疫的办公室。 长相英气的女医生艾米正在调试设备，船长林修一则在登记检疫信息。 不远处，罗杰放下通讯器，端着脉冲步枪盯着来人，挂在肩头的轻型自动炮，格外醒目。 “你来了。”船长笑着打了一声招呼，看上去格外热情。 可实际情况，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若是论资历，根本轮不到艾米负责检疫，罗德更有资格。 只不过，他父亲是罗氏生物集团的一名董事，自己不得不停职避嫌。 “请” 艾米倒不觉得尴尬，几位老专家因为进入过最先爆发疫情的科研区，需要进行严格的审查才能参加工作，而罗医生身份敏感，只能由自己负责检疫工作。 “麻烦你们了。” 罗德倒也没什么抵触情绪，直接脱下上衣，接着，又在众人的注视下，将外裤脱了下来。 “陆先生已经去搜寻怪物的踪迹了吗？” 艾米看着躺在床上、等待扫描的前上司，没有隐瞒，“没错。”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她不认为一个受到监视的人，有机会做什么蠢事。 “其实你们没必要防着我。” 坦白来说，这种审视的眼神，让罗德很不舒服，他看着自脚部开始，缓缓上滑的扫描仪，诚恳道：“那怪物可不会管我的身份是什么，它眼中只有食物，因此，大家处境相同。” 听到这些话，艾米医生准备出言安抚几句，可话到嘴边，突然凝滞了。 她死死盯着扫描仪，久久无言。 船长和罗杰正在小声交谈，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而躺在病床上的罗医生，有种很强烈感觉，自己出问题了。 他脸色微白，虚着嗓子问道： “你怎么不说话？” 彩色显示器上，有一副由绿色组成的人体图像，但只要仔细观察，可以看到一个红点。 虽然只有小半个指甲盖那么大，但落在艾米眼中，无异于一个噩耗。 “船长先生……” 她轻轻唤了一声。 两个男人同时将视线投了过来，特别是负责安保工作的罗杰，他双手持枪，枪口看似没有对准罗德，可那双眼睛，却死死盯着他。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我没有跟病原体接触过，怎么会被感染！” 罗医生情绪激动，开始剧烈咳嗽起来，他从未如此见过如此冷漠的眼神，更是第一次觉得，原先有些爱慕的艾米，变得如此丑陋，她竟然诬陷自己。 “冷静、冷静。” 罗杰伸出粗壮的手臂，单手将其按了回去，一边绑金属束缚带，一边安抚，“应该是仪器出了问题，过会儿我们再来第二遍。” 话没说完，船长按下房间内的按键通讯装置，那上面一共有七十几个按键，他可以通过这东西，联络上每个区域的船员，包括非安全区。 首先是驻守在五条重要通道的十名安保人员，“我是林修一，你们尽快赶来临时检疫区。” “船长？那安保工作怎么办……” “安装哨戒机枪。”罗杰经验丰富，立即对着联络器喊道：“通知负责监控室的那些人，都放醒目点。” “收到。” “收到。” 闻言，五个小组不再犹豫，开始安装从武器库带出来的哨戒机枪。 这时候，被金属束缚带裹成粽子的罗医生绝望至极，眼神中透着歇斯底里，咆哮道：“一定是误诊了，陆先生和我们一起进过病毒爆发区，为什么没有感染？” “一定检测了太多人，扫描仪出故障了！” 船长神情冷峻，没有理会近乎疯狂的下属，吩咐道：“按照流程来，先把人送进里面的隔离间，再通知另外两位进过病毒爆发区的医生接受检查。” “知道了。” 病床下面有轮子，能够自由移动，艾米二话不说，推着无法动弹的罗医生朝里面冲去。 不多时，罗杰将两位老医生请了进来。 而他们还没搞明白自己的检测序号为何会被提前，就被绑上了束缚带。 不出意外，胸部扫描图呈红色。 可能是年纪比较大，免疫能力下降的缘故，两人情况更加糟糕，红色区域比罗医生明显。 “真是……基因入侵？” 林修一感觉喉咙有些干涩，先前出现两个感染体，就让他们忙得够呛，整艘船的人提心吊胆。 如今一下子出现了三个，究竟该如何处置。 艾米医生以一种无比肯定的语气说道：“没错，仪器出现没有故障，一切正常。” 就在刚才，她和罗杰先后让扫描仪再检查了一次，满屏绿色。 “那陆先生……”船长欲言又止。 “你想多了。” 自家小兄弟不在，罗杰主动站出来，为他仗义执言：“他出发前才接受过扫描，什么问题都没有。” “是的，陆先生打破了基因锁，生命层次跟待在隔离间里面的三人不一样。” 艾米医生同样为他说话。 船长点点头，沉声道：“不管怎样，先找把他叫回来，里面有三个怪物需要对付呢。” 因为不知道陆离目前处在什么地方，林修一所有将所有区域都接通了。 “我是林修一，陆先生请您赶紧抵达最近的联络点，有非常紧急的事，请尽快回复！” “我是林修一，陆先生请您赶紧抵达最近的联络点，有非常紧急的事，请尽快回复！” 他一直重复着这句话。 直到有声音接了进来，“什么事？我在搜索动力舱附近。” 陆离沿着痕迹追出了医疗区，刚好正下方有一个通讯点，因此，听到召唤声后，立刻爬出通风管，与船长联系。 “罗医生，以及另外两位进过科研区的专家，全部感染了神秘病毒。” “嗯，我知道了。”陆离声音低沉，没有丝毫起伏，“这就回来。” 情况越来越坏了，且逐渐脱离掌控。 但这又怎样呢？ 以前连必死之局都经历过，更何况现在，他对自身实力有信心。 “陆先生，您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为了以防万一，船长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有，等会儿回来我会主动配合艾米医生，再做一次检测。” 语气平淡而简练。 事实上，陆离清楚自己有多特殊，那种程度的接触，根本不会出事，甚至连免疫负面状态的技能都不用发动。 “他很快就来。” 林修一关闭墙上的通讯器，朝身前众人鞠躬，态度诚恳道：“这段时间就拜托罗杰队长和各位了。” 十名安保队员悉数到场。 在听完原委后，瞬间将口对准隔离室大门—— 一个全金属小隔间，本来是用来存放消防器材的，不久前被临时改造了。 通过监控器，他们清楚地看到了异形出世的全过程。 先是两位老专家，没过多久，罗德医生也开始哀嚎。 激烈的痛苦使得他们表情狰狞，将全身缠绕严实的金属带不断翻涌，有一团东西在尝试突破封锁爬出来！ “救我……救我……” 听不到声音，可三人的口型却很一致，身为同事，艾米痛苦地闭上眼睛，她没有任何解决方案，只能隔着一道金属门看着。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三团时而收缩，时而隆起的肉瘤炸开。 众人目睹了一幕恐怖的场景！ 只见金属带像冰雪消融一般，很快就消失了，而罗医生腹部出现一个大口子。 一个头部类似于蛇的生物，从模糊的血肉中，慢慢爬了出来。 它身形异常臃肿，前端分化出一对短小的前肢， 破胸者！ 人类婴儿的降生伴随着鲜花、掌声和欢笑，而它们的诞生则伴随着血肉、惊叫和恐慌。 宿主用自身的死亡，换取了一个新生命的诞生。 它出来之后，回身看了一眼孕育自己的母亲，然后低下头，开始大口大口地吞吃起来。 70 第三十章 异形狂潮 破胸者是否需要进食？ 对于这个问题，大家曾在白助教的解剖课上激烈讨论过。 当时，很多的同学认为，破胸者不需要进食。 要知道，很多影视剧中，它们诞生于不毛之地，根本没有机会进食，而且从宿主体内离开后，都是直接逃走，找个安静的地方生长发育。 简而言之。 由于从来没有见过哪只破胸者在宿主身边停留，因而，得出结论： 它们无需进食。 对此，陆离持有异议。 如果没有某种形式的营养作为补充，怎么可能长这么大。 或许，早在胚胎阶段，它们就已经在宿主体内吃饱喝足了，一顿抵三天，不仅满足生长成型所必需的能量，还存储了大量营养物质，足够其在破胸之后的生长发育。 而现在，发生在检疫区的这一幕，推翻了众人的猜测，它们没有在第一时间想办法逃离现场，反而，正大口吞吃着血肉。 只见三头异形就如被吹涨的气球一般，几乎快要完成蜕变了。 隔离门外。 “呕……” 坚持到现在，身为女性的艾米医生实在受不了，抓起垃圾袋吐了起来，连船长也转过脸不忍再看下去。 唯独罗杰等改造人，虽然脸色极度难看，但还是死死盯着屏幕。 “要不先发动进攻？” 随着时间推移，怪物越变越丑陋，体型也愈发庞大。 因此，保持冷静，仔细观察破胸者进食的罗杰陷入了犹豫，他从未见过这种景象—— 先前对付的小异形跟它们三个颜色不同，形态也不一样。 一方面，担心贸然行事可能会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另一方面，在陆离回来之前，罗杰认为己方高端战力有所缺失，不妨再等一等。 犹豫之时，陆离最为熟悉的雄蜂异形诞生了，原本的破胸者只有一小部分成年异形的基本特征： 内巢齿、骨节状尾巴。 可随着大量营养物质补充，破胸者身上的几丁质外膜消退，外骨骼开始快速硬化。 四米来高的身形，体长足有三米，通身像是钢铁铸成的一般，闪烁着一种锃亮的金属光泽。 “这东西，生长速度未免也太夸张了，简直……” 一时间，罗杰想不到形容词了，他从未想过，那么小的一团东西，会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长成现在这样。 以此类推，先前跑掉的灰白色小畜生恐怕会变得更加庞大？ 事实上，猜测并没有出错。 数条舱道外，沿着通风管道回到医疗区的陆离遇到了麻烦。 灰白色小异形已经完成蜕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吞吃过同类的缘故，它变得格外危险。 这一点，倒不是体现在身形方面，相比于雄峰异形，灰白色异形并不算庞大，否则也不可能利用通风管道进行移动。 真正改变的是外貌结构。 无论是尾巴，还是包裹身躯的各种利刃型外骨骼，全部生长了出来，身体弧线也更加符合暴力美感。 此刻，它正大口咀嚼着上次没有吃完的同类血肉，那只长矛状的尾巴，左右摆动，时而上翘，又时而慢慢落下，悬在半空中。 意外之喜？ 见状，陆离眼中闪过一丝兴奋，相比于破胸者，他更想解决这头行为怪异的特殊异形。 同理，灰白异形转过身来，发出一声高亢的嘶吼。 它有着很强的学习能力，以及认知能力，先是通过装死来度过新生期，接着，又在跟改造人罗杰的缠斗中，发现了他真正的弱点。 而今，灰白异形盯上了陆离，直觉告诉它，吞吃眼前这只生物，会给自己带来大量好处，而且味道比同伴还要美味。 故人重逢，没有任何寒暄，一场大战在瞬间爆发。 由于附近区域足够施展，陆离脱下装有空气震荡器的金属手套，冲了上去。 骨刺弹出，速度全开。 灰白异形只觉得一团风暴扑面而来，幸亏它没有眼睛，否则会被劲风扫得睁不开双眼。 不过，在感知信息素的帮助下，这只打破一层基因锁的怪物，还是在第一时间做出了应对。 吐酸！ 一滩黄绿色液体从它口中喷出，并在离开口腔的瞬间，向外散开。 这些酸来自于它喉咙里的特殊腺体，可以腐蚀一切金属。 地板和墙壁被连续穿透数层。 可惜，它打错了主意，不管酸血如何强化，依旧伤不了陆离分毫。 转瞬间，比金属还要坚硬的骨刺击破异形外骨骼，刺入胸口。 陆离眼中闪过凝重，又是这种近乎诡异的身法，身躯突然扭转。 这一击分明刺向的是头部要害…… 不等他顺势再攻，这头异形身后突然弹出一条尖尾，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刺来。 坦白来说，陆离可以凭借强悍的身体素质硬接这一击，来个以伤换命。 可没有必要…… 念头急转之间，他收回从手指延伸出来的骨刺，向后退了几步，而灰白异形却得势不饶人，挥舞着肘尖利刃，冲锋而来。 陆离作出格挡的架势，同时酝酿着下一击，打算来个必杀： 在他眼中，这次攻击满是漏洞，只需招架住…… 然而，预料中的碰撞没有发生，异形更没打算跟陆离角力，中途突然变向，就如同灵蛇入洞，钻进了通风口。 一头异形怎么有这么高的智商？ 原先是被逼入绝境，被迫选择逃遁，现在才一交手，刚落入下风，就开始逃跑。 看着深邃、四通八达的管道，以及通道外隐约传来的机枪声、呼救声，陆离再一次被迫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另一边。 异形这种只应出现在噩梦中的丑陋怪物，不仅真实出现在了眼前，而且，一出现就是三头！ 本以为厚达五公分的金属大门能够挡住它们，然而，仅仅是几次撞击，众人寄予厚望的第一道屏障就被它们撞得扭曲变形，没过多久，就整个飞了出去。 而站在最前面的改造人保安，举枪还击，还没耗尽一个电池包的能量，一根舌头立即刺穿了他的胸膛。 在这些怪物恐怖的身躯面前，人类脆弱到了极点，哪怕是改造人那由金属锻造的身躯依旧被轻易地撕开。 罗杰断了半条金属臂，电线、神经线缠绕在一起，裸露在空气外。 此刻，正一边在地上滚动，躲避来自异形的进攻，一边用轻型自动炮还击。 事实上，脉冲枪的威力并不小，但只能对工蜂异形造成轻伤，难以突破外骨骼防御层—— 它们以经过基因强化的人类作为宿主，自然会更加强大。 宇宙梦魇并非自封，异形严格遵守了“进化至上”论。 经过两次基因强化，依旧无法打破枷锁的孱弱人类，竟然孕育出了这种几乎完美的生物。 如果达尔文有幸知道异形的存在，一定会从棺材里蹦出来，发出叹服声，因为从进化论的角度，异形这种生命形式确实符合进化论，可却如此逆天。 而随着一声巨响。 炮弹击中了一名雄蜂。 霎时间，黄色血液四处喷溅，四周的地板和金属墙壁仿佛被泼了强酸般，嘶嘶直响。 旁边那些船员，来不及庆幸劫后余生，酸血就迎面扑来，哀嚎与呼救声响成一片。 这一刻，船长先生终于明白，陆离为何执意要追杀那头小畜生了。 它们会不断成长！ 不知情的人或许嘲笑，这种生物的攻击手段原始至极，可整个屠杀过程却格外血腥、高效。 短短几分钟而已，训练有序的安保小队便被冲垮，失去了抵抗能力。 在此期间，附近排队待检的船员殒命大半，血腥味充斥着整片空间。 随着一声沙哑低沉的吼叫，那头肩部外骨骼受到重创的雄蜂放弃猎物，转头看向罗杰。 它智商有限，但格外记仇。 艾米医生本想带着罗杰这个重要战力，趁乱赶去逃生舱，离开充满灾厄的火种号。 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她感觉到一股强风袭来，周边的空气突然变得浓稠起来，一时间忘记了呼吸。 这就是死亡吗？ 随着一声闷响，蹲在旁边的罗杰队长飞了出去，若非在雄蜂举爪子扫来时，他及时竖起手臂去抵挡，巨力会将其砸成机械零件与血肉的混合体。 几名星际保安便是如此。 然而，即便及时作出防御，罗杰的残臂依然没有保住，电火花爆闪，齐根断裂。 头颅更是撞得鲜血直流。 这次任务……血亏…… 意识朦胧之际，罗杰思维发散，想到了维修费，当初打造这条义体手臂时，用了整整三年的积蓄，八万信用点。 保险公司会报销吗？ 下一刻，他顾不上分神，异形见偷袭者未死，弹出长矛似的尾巴，横扫过来。 又是一阵巨响，整片临时检疫区仿佛都在震动。 罗杰再度做了一次自由落体运动，金属脑壳撞在地板上，脑组织几乎移位，差点让他晕死过去。 关键时刻，多年战斗淬炼出的意志发挥了作用，罗杰狠狠咬住舌头，凭借这股剧痛，强行恢复清醒。 他来不及爬起来，直接卸下挂在右臂上的军用长刀，躲避一次进攻后，顺着地面狠狠斩向了异形小腿。 可惜，没有任何作用。 连脉冲子弹都能防御的外骨骼，可能会被军刀伤到？ 异形只是觉得自己被挑衅了，长在脚后跟的尖锐长刺，狠狠扎进了罗杰的大腿。 在其飞出去的同时，尾巴用力一砸，机械零件飞溅。 轰—— 与此同时，自动微型炮酝酿出了最后一击。 两道影子飞出。 不知是恐惧，还是其他什么东西，罗杰脑海里一片空白。 他知道自身状态很差，断了一只手臂，保护脏器的金属皮肤、合金肋骨碎裂大半，甚至可以感觉到内脏也不堪重负，正在不断痉挛抽搐。 可是，脑子里又腾出一种奇怪的念头：自己死不了，身体可以自行运转，它能够独立战斗，干掉那头该死的畜生。 打破基因锁了？ 念头一闪而过，因为，死亡的气息再度袭来。 异形发怒了。 它是为杀戮和生存而进化的生物，可眼前这只生物，生命力过于顽强，几次攻击下去，仍然没有将其杀死。 最重要的是，这种生物体内没有多少营养，不如尽快杀死，去追逐其他更有价值的猎物。 完了…… 不远处，艾米从死亡线上爬了回来，她朝安全电梯踉跄挪动着，求生意志异常坚定。 只是，好奇心与怜悯心的作用下，女医生回头看了一眼， 一大一小，两座人形身躯缠斗在了一起，外骨骼与金属躯壳碰撞，吼声与嘶鸣声交织。 不知为何，原先没有还手之力的罗杰突然勇猛起来，浑然不觉自己受到了致命伤害，正用一切可以发动攻击的东西，进行还击。 尤其是那些被自动炮击中过的部位，受到了重点关照…… 一时间，酸血喷溅。 地板仿佛冰雪消融，出现一个接一个洞窟，可罗杰一点事也没有。 当陆离赶到时，鲜血占满了整个视野。 两头身形巨大的雄蜂异形正在追逐船员，时不时低头啃噬几口地上的尸体。 稍远一点的地方，两道身影缠斗成一团，战况激烈异常。 罗杰心有所感，抬眸向前方看了一眼，心道：小老弟，你终于来了。 屠杀，开始了。 而数百亿公里以外，巨大的屏幕之上，直播着火种号上爆发的战斗。 船长林修一先生并不知道，自己这艘科考船上，不止一个间谍。 经过超级计算机的处理，画面变得无比，甚至可以把每个细节都放大几百倍。 一个样貌清秀的男人用拳头和鞭腿，压制住了两头体型狰狞、骨骼坚硬的怪物。 他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移动，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前一瞬，还处在怪物前方，后一刻，踩住怪物身后的尾巴。 另外，每次攻击，都会在经过特殊处理的航天级钢材上留下一个个清晰的印痕…… 最终，怒气发泄完毕，直接一拳把那种怪物打死—— 整个脑袋被砸入极度扭曲变形的金属墙壁里。 在他身后，一个身高足有两米五的改造人颤颤巍巍站了起来，脚下，同样躺着一头已经变成肉糜的怪物。 …… 70 第三十一章 资本狂欢 屏幕上，以正常速度播放着战斗回放，由于陆离的移速太快，很多人都没有看清，只是感觉，他已经突破音速了。 因此，主持会议的男人按下遥控器，将视频放慢了十六倍。 这一次，众人的眼睛终于捕捉到了一道在空中留下轨迹的残影。 几乎是同一时间，超级计算机将一串串数据分析公布出来，包括每一个动作的力量、神经反应速度，以及难度系数。 这些数据配上动态图像，让人对陆离展现出来的力量，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各位，刚才呈现在我们眼前的画面，并非一场低成本电影，而是发生在公司旗下……一艘重型科考船里的真实场景！” 话落，站在会议桌最上端的那人朝着其它高管介绍道： “这艘飞船名为火种号，执行荒星探索任务，载有一支四人医疗小组，十名机械工程师，大量地质学家、生物学家，以及……十二位星际保安。” “说实话，我本以为这种安保配置有些小题大做了，那颗荒星才完成大气改造没多少年，未曾与外来文明接触过，因此，没有必要配这么多保安。” “不过，受近期政策影响，我们集团的股价一直下跌，而独立开发一颗荒星，多少能止住这种颓势，提振股民信心。” “所以，为了防止意外发生，保证万无一失，我特意加强了安保力量，并从人才市场上招聘了两位专业人士。” 说到这里。 一直闪动的屏幕静止了，给了那个模样清秀的青年一个全身特写。 静态画面中，他以探半步的右脚为支点，左脚如猛龙升天，暴起的鞋尖狠狠踢在雄蜂异形胸口，踢得这个怪物外骨骼碎裂，身躯后仰。 字符闪动。 超级计算机配上了文字描述： 【陆离，男，19岁，复仇女神263号流光城居民。 职业：学生……】 看到这里，不少参会人员皱起了眉，虽然知道超级计算机不会出错，但真的很难将高中生这个身份，与视频中的杀神联系在一起。 “在进行招聘时，人事部门了解到，这个青年即将打破基因锁，又有‘重装坦克’罗杰帮忙担保。” 下一刻，画面切换。 身后那个身躯残破小半、伤口处电火花闪烁的男人出现了大屏幕上。 【罗杰，男，41岁，复仇女神263号居民。 职业：星际保安……】 相比于陆离那寥寥无几的个人信息，他的履历明显更加齐全，毕竟每次参与星际任务，都需要投简历。 而罗杰工作了十几年，多少也算是一号人物，在各大公司眼中，跟个透明人差不多。 “那个叫罗杰的改造人也打破基因枷锁了？” 有人忍不住提问，因为他没有在简历上看到这一项说明。 “没错，在出发前这个改造人经过一次基因强化，据说，收效甚微。” “基因锁本就是通过直面死亡，在恐惧中激发出的潜在能力，只能说，这家伙运气不错。” 就这样，一场简短的交谈结束了，会议继续回归正题。 “事件发生在十五个小时前，火种号科考船离开航空港没多久，船员们正准备吃一顿饭。 科研区发生了一次病毒泄露，其实也算不上病毒，那属于地质学家铃木教授的私人物品，通过了检疫，因为安全系统系统识别不出它究竟是什么物质，再加上铃木教授身份特殊，系统就放行了。 真菌孢子？ 反正铃木教授觉得它是这个东西，在饭前邀请布莱恩教授帮忙做个鉴定，结果，试管打开的瞬间，两人同时陷入深度昏迷，体内孕育出一种怪物。 医疗专家说，那是基因入侵，听起来很不可思议，真菌孢子竟然能入侵人体，但事实确实如此。 那些孢子似乎拥有生命，会抗拒一切治疗手段，不管什么药剂，哪怕是通用型，依旧会导致强烈的副作用，无奈之下，医生们决定进行手术，把被感染的区域切除，用义体替换。 可惜，基因侵入部分并非常规意义上的感染，那些病变区域生长了一种怪物，陆同学叫它们异形，我觉得很贴切，以后公司统一用这个称呼。 异形胚胎流出的血具有强腐蚀性，激光手术刀刚开启，铃木教授就不幸受到牵连，横死手术台。 在此期间，船长林修一向公司紧急救援部门求助，目前，医疗船停靠在航空港，随时准备出发。” 说到这里，那位主事人停顿了，眼中闪过狂热的神情。 “医疗组采取了保守疗法，将布莱恩教授放进低温舱，让其陷入深度睡眠，本以为能坚持到救援到来，可没过多久，寄生在体内的异形却撕开背部，从里面爬了出来。 它一出生，就拥有着远超人类的战斗力，最重要的是，只需很短的时间，便可成长为画面中的庞然大物，浑身外骨骼，力大无穷，连皮肤都可以挡住脉冲子弹。 这意味着什么？ 在政府禁止人体实验、所有生物公司惨遭打击的今天，机会出现了，更加安全，且充满了商机。 哪怕我们只是得到了一颗细胞，也能借此制造出无数生物武器！ 另外，基因锁技术牢牢掌握在联盟六大生物公司手中，本公司对这个领域一无所知，必须想办法打破封锁。 而那位陆先生天赋卓绝，他表现出来的战斗力，远远超出了认知，据我猜测，即便是整个星系，都找不到比之更有潜力的人类！ 生物武器技术、人体潜能开发技术，我们能得到的东西太多了，只要获得一点点突破，就可以熬过行业冬天！” 话落主事人攥紧拳头，他从未如此失态过，可是，唾手可得的收获，实在令人难以自持。 上天庇佑罗氏生物集团？ 在场众人心中不约而同地浮现出相同的念头。 集团只是在复仇女神263号，以及周边十个颗生命星球有着一定的话语权，放眼整个星系，根本算不上什么。 但只要掌握上述两项技术，一跃成为跨星际公司，将指日可待。 “画面中的怪物一共有三头，据你所说，铃木教授体内的异形被提前剖出，大概率已经死了，难道布莱恩教授一下子生出了三只怪物？” 突然，作为会议桌中段的富态男子开口。 主事人脸色微变，快速权衡作出决断后，说道：“布莱恩教授体内孕育出来的怪物已经死了，反而是那只被医疗组当做实验体的早产儿，通过装死逃过了一劫。 事实上，那三头怪物来自进过病毒初始爆发点的三位医生，他们分别是罗德、特莱沃·怀特、朝原宣治，整个医疗小分队只有艾米还活着。” 几乎是同一时间，富态男人痛苦地用手捂住脸，他听到了一个悲伤的消息。 “老伙计，节哀。”有人出言安抚。 当然，更多的参会人员并不能感同身受，他们对新技术更感兴趣。 “可以进行实时直播吗？我对发生在那艘科考飞船上的所有事情，都很感兴趣。”有人满脸兴奋。 “很抱歉，尊贵的先生，由于一些误会，船长林修一将火种破坏掉了，我们能看到这些视频，全靠公司的保密条例。” 一些误会？ 闻言，很多人相视一笑。 坦白来说，这场景像极了奸商合谋。 所谓的保密条例，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通过公关手段买通各个组织，让机械人以人类身份，进入公司旗下的每一艘飞船，以确保一切事情都处在公司高层的掌控之中。 一般来说，机械人不会主动暴露身份，它踏踏实实工作，拥有情感模拟系统，可以跟其他船员打成一片，有固定的人脉圈，有相熟的朋友。 就跟【火种】一样，平时尽心尽力为全体船员着想，但遇到重要事情，就会自动触发程序，从公司利益出发，思考问题。 正因为如此，当火种知道寄生体具备重大科研价值后，立即切换立场，尽可能地保护幼年异形。 除此之外，它还做了很多事情。 比如：禁止飞船启动自我毁灭程序，以确保公司可以拿到实验材料；监听船内与外界的联系；加强定位功能，以保证公司知道飞船的准确位置。 除却中间那个，随着船长果断的应对策略而失效以外，另外两项指令不可更改，至今仍起着作用。 “所以说，我们能看到这些画面，全靠那个机器人的眼睛？” “没错，接下来我会让它接近那个叫陆离的重要目标，试探他对公司持何种态度，要是能合作共赢最好。” 说到一半，那名西装笔挺的主事人笑了，“嗯……这位小兄弟肯定愿意配合工作。” 语气中充满了信心。 “我发现原来的保密条例有一些疏漏，像这种事情，知道的人应该越少越好，下次遇到类似情况，完全可以让智能系统把救生舱全部空舱发射出去，再切断通讯设备。” “可能是火种没有想到，朝夕相处的船长会如此冒失。”主持会议的男人耸耸肩，“这仅仅是一场误会，那家伙太敏感了。” 他觉得这些小事不值得纠结，船是公司财产，船员是公司员工，以罗氏生物集团的公关能力，完全可以压下所有负面问题。 天晓得这片以光年为计量单位的星系，有多少艘宇宙飞船在航行，因此，联盟那边几乎不可能注意到火种号。 大概是习惯了主事者虚伪的说话风格，一名董事没有理会，直截了当道：“说，你有什么打算。” 如果只是调集几艘战斗舰，无需紧急召开董事会。 “那我就直言不讳了，请各位百忙之中来到这里，是想调集公司内现阶段可以动用的三艘轻型战斗舰。” 这是一家生物公司，在不引人注意的前提下，能够动用的最大力量了，毕竟它不是军火公司，更与军方没太多联系。 “可以。” “同意。” “为了利益，我同意这种做法，但能说说更详细的计划吗？” “时间仓促，再加上局势并不复杂，我觉得，安排什么详细计划完全没必要。 不用给三艘战舰加装大型武器，以免引起外界关注，让它们分散离港，等进入深空之后，以最快速度追上火种号，几百名训练有素的安保人员，配上更先进的单兵装备，比如小型磁暴炮，完全可以控制住场面。 要知道，我们这边有内应。” 宇宙无边无际，不管其它飞船上是否有适合星战的大型武器，都最好不要与之爆发冲突。 一辆汽车提升到九倍光速，不管撞到什么，必将对其造成毁灭性打击，更别提重型科考船了。 能谈条件就谈，只有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了，才可以考虑动用武力，而且，需要提前准备好大量针对性武器。 所以说，留给陆离的时间还很多。 另外，他可不知道资本家有这么多小伎俩，先是操控智能系统，又安排机器人对自己进行监视。 此时此刻，单手打爆一头雄蜂异形的罗杰不复神勇，瘫倒在地上，像受了重伤的野兽，艰难喘息着。 这是挣脱第一道基因锁的后遗症。 毕竟透支大量潜力，来换取惊人的爆发力，事后最好进行猛将补充。 就像先前遇到的高中生贝鲁，要不是泰勒教授配置了两个标准剂量的高浓度强化剂，人早就死了。 当然，也不是一定要这样，如果自身素质过硬，意志坚定，可以硬生生熬过去。 罗杰这个星际保安，经历过很多事情，意志方面无需担心，求生欲极其强大。 只是，陆离手中有救命神器，没必要拿朋友的命去赌—— 先前泰勒教授赠送的鸡肋强化剂。 虽说陆离看不上，但对其他人来说，这东西却很有价值。 没有丝毫犹豫，他从随身背包中取出一支针管，吸出密封玻璃瓶中的药水，然后通过舌头注射进这家伙体内。 没办法，改造程度太高，实在找不到比舌头更加合适的注射部位。 片刻之后，罗杰停止了痉挛，呼吸也变得平稳起来。 “先生，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70 第三十二章 修整与抉择 四周都是伤员，除了艾米医生和船长先生外，罕有人能完好无损。 而说话者是个女孩，约莫二十岁，模样清秀，一身工装制服，似乎受了点轻伤，正一瘸一拐地往这里走来。 “不用。”陆离扫了她一眼，就将视线收回，转而看向罗杰这个大块头。 高浓度细胞强化液填补着每一块肌肉、每一条血管，所受到的伤害。 “我好多了……” 随着身体情况好转，罗杰睁开了眼睛，虽说刚才一直处在意识涣散之中，但他知道，是自家小兄弟救了自己。 视线在金属针管上一凝。 【细胞强化·原液】 刻在上面的字体格外清晰。 一瞬间，罗杰感觉自己人情欠大了，因为，这东西黑市上根本没得卖，只在联盟高层之间流通，属于无价之物。 “药剂作用不够？”陆离见他久久不语，以为又出了什么事，赶忙追问。 “不，我现在的感觉很好。” 这时候，罗杰回过神来，事实上，他并不是一个喜欢纠结的人，略作思索后，索性不再琢磨，心道： 以后慢慢回报，反正这玩意儿根本不是能用金钱来衡量的。 见这家伙没事，陆离长舒一口气，说道：“感觉这东西不可靠，最好还是请一位工程师帮忙处理伤口，他们才是专业人士。” 别人受伤需要请医生帮忙止血，并进行一些系列手术，而罗杰不需要如此麻烦，保证自己的内脏，还有脑组织不出问题就行，其它区域直接换上义体。 “我可以效劳。” 那道声音再度在耳边响起，女孩指了指工作服上的袖标： 两把螺丝刀交叉，底图是罗氏生物公司的雄狮标志。 “其他同事都因为这场意外受了重伤，只有我还能进行机械维修……” 声音越来越小，像是刚入职的推销人员第一次与客人接触。 不过，这个袖标所代表的含义确实是工程师。 准确来说，是入门级学徒。 “那就麻烦了。”罗杰没有拒绝。 女孩没有说错，现场大部分的工程师都受了重伤，要么断手，要么断腿，正躺在地上哀嚎，等待艾米医生的救援，哪里顾得上别人。 另外，更换义体听起来很高大上，但只要材料齐全，就跟拼积木差不多，一个工程学徒完全可以胜任。 “谢谢。”女孩发出微笑，似乎为自己被人认可而感到开心。 与此同时，放弃逃生念头的艾米医生，在一群伤员中来回奔波，由于分身乏术，又刚好看到陆离站在那里没事做，忍不住问道： “能过来帮个忙吗？” “来了。” 陆离应了一声，解决两头雄蜂异形而已，用不着休息。 事实上，整艘科考船上找不到比他更健康的人了—— 当时在做紧急检疫，百分九十的人排队等候进入诊室，结果却遇到了异形袭击，只有那些待在驾驶舱的船员，以及少量后勤人员幸免于难。 另一边。 脸上贴了几块创口贴的林修一正在清点损失。 “船长，听说临时检疫区那边伤亡很严重？” 副驾驶安迪的表情很凝重，同时心里有些庆幸，要不是工作繁忙暂时走不开，恐怕地上又要再添上一具尸体了。 而听到这话，林修一的心情愈发失落，以往遇到困境，身为船长的他，都会摆出一副天塌下来也不会在乎的姿态，而现在天真的塌下来了。 “医疗组只剩下艾米还活着，另外三人被异形感染了，下场跟先前那两位教授差不多。” “随行的科研人员几乎没有一个幸免，大部分当场死亡，剩下那些伤势不一，应该能保住性命。” 随着一声叹息，林修一如实将伤亡情况说了出来，要知道，这么大的损失根本瞒不住，也没必要提振士气了，早一点接受现实，挺好。 舱室内沉默几秒钟，大卫将飞船切入自动驾驶模式，叹息道道：“机械工程师那边呢，要是火种号出现故障，总得有人来修。” “有几个受伤不严重，经过治疗，应该还能投入工作。” 说到这里，林修一感觉身心俱疲，语气中带着些许自嘲：“倒是有一个学徒没什么大碍，有问题可以找她。” “学徒？” 安迪表情微动，“是那个来船上实习，达成毕业条件的姑娘吗？” “我记得她很漂亮，应该是船上年纪最小的员工。”大卫接了一句。 有人跟着议论，“听说这姑娘很有天赋，能将所学应用到实践中，那些高级工程师都很看好她。” “没错，我期待她能派上用场。” 林修一盯着星图，不知在思考什么，随口补充道：“另外，有一点需要纠正，最小员工应该是陆离先生，据我所知，他还没有完成高中学业。” “……” 众人失语。 虽然他们没有看到陆离轻松虐杀雄蜂的场景，但将其可以脑补出来。 只是，高中生这个身份未免也太违和了，驾驶员大卫觉得他要是个中途辍学、在社会上厮混的不良青年，倒还是能让人接受。 “打破基因锁意味着无限可能，真搞不清楚，待在星球上享福不好吗？非要来宇宙深处找罪受。” 安迪嘟囔了一句，他恨透了自己的直觉，从一上船就有种大祸临头的预感，而现在全部应验，已经想不到，更不敢去想比这更坏的情况了。 “谁也不会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我从业二十年，从未见过超出认知的生物，这次无疑是个例外。” 说到这里，正在看星图布局的林修一心中产生了退休养老之意。 “不管怎样，先找个地方停靠。” 火种号以九倍光速行驶了一整天，已正式进入深空，离它最近的生命星球就是出发点。 可是，母公司那边会让这艘藏有秘密的重型科考飞船顺利返航吗？ 一想到先前的遭遇，这位身心俱疲的船长愈发感到不安，他清楚，绝对不能回去，周边的行星也最好不要停靠，那里依旧处在罗氏生物的势力范围内。 所以，该去哪里呢？ 视线在广袤的星图上来回探寻着。 70 第三十三章 战后宁静 临时检疫区内，艾米拍了下陆离肩膀，“辛苦你了，不仅需要战斗，还要干这些分外之事。” “没什么，偶尔体验一下救死扶伤的感觉，其实挺有趣的。” 这一次，陆离确实没有说场面话，相比于帮助罗德医生救治感染者，处理这种硬伤，更有体验感。 酸血腐蚀？ 注射缓释剂、麻醉剂，用激光手术刀割去受损部分，然后填充补肉剂。 身体残缺？ 先止血，再送到隔壁机械维修室，等候安装义体。 当然了，陆离也知道，自己之所以感觉轻松，是因为艾米在旁边配置药剂，并亲自治疗那些重伤员，他仅仅是帮忙搭了把手而已。 随着大家的共同努力，此时此刻，五十几名伤员的情况已经全部稳定，有些甚至可以投入工作了，但也有一部分需要静养，等待飞船抵达某颗生命行星，接受进一步治疗。 “这些尸体你打算怎么处理？” 艾米抬眸看了看满是狼藉的地板，那里躺着大量尸体，有男有女，但无一例外，面孔都是极度扭曲。 身为亲历者，她清楚，这些同事在死前经历过非常痛苦的事。 而陆离看着地上残缺不全、有着明显咬痕的尸块，叹息道：“稳妥起见，全烧了，血迹用消毒液清理，以免病毒扩散。” 由于上过防疫课，他在这方面也算有些发言权。 不过，再传染的可能性已经微乎其微了。 “这项工作交给你来，可以吗？” 艾米医生满脸犹豫，这种神秘病毒给她留下了深深的心理阴影。 先是亲眼目睹病人从送诊到被异形开膛破肚的全过程，又看着熟悉的同事成为宿主，孕育出制造血腥外貌的怪物。 什么时候轮到自己？ 念及此，艾米的脸色又惨白了一分。 看到女医生这个样子，陆离深表同情，以及愧疚。 或许，正是因为他踏上了这艘科考飞船，灾难才会爆发。 “病毒没那么容易传播。”说到这里，陆离补充道：“打扫战场的事情就交给我。” “谢谢。” 艾米满脸感动，主动抱了陆离一下，似乎将他视作了救命恩人。 真·妇女之友。 与此同时，仅一墙之隔的机械维修室，罗杰与仅存的四名改造人保安正在接受治疗。 大块头的伤势看上去最严重，手臂断裂、金属皮肤大面积脱落，但这些都不是问题，内脏出血、脑组织受损才是致命伤。 不过，挺过挣脱基因锁带来的后遗症，好处快速显现出来，内部伤势在他强大的恢复力下，已经完全愈合。 正因为如此，科琳只需找出适配的金属原件，把补丁给打上即可。 “您的手臂在战斗中受损严重，我尝试修复一下。”这位初出茅庐的女工程师语气柔和，带着些许歉意，又道：“在此期间，先用这款通用款式的义体，可以吗？” “有机会修复？”罗杰惊喜交加。 这只手臂在战斗中先后断成两截，神经线和电网表缠绕在一起，更糟糕的是，很多区域被酸血严重腐蚀。 坦白来说，他都已经放弃希望，准备自认倒霉了，而眼前这个女孩却说，有机会修好。 这可是花了八万信用点才买来的顶级义体，保险公司那边顶多赔五万，要是能修好，等于赚了三万！ “嗯嗯。” 科琳脸上挂着自信的笑容，对眼前这个大块头保证道，“之前在学校见过这种类型的义体，导师还让我上手研究过一段时间……” 不等她说完，罗杰就拍着胸脯保证道：“这位小姐，你随便修，不管能不能修复好，我都愿意提供五千信用点作为报酬。” “不用。” 科琳小姐一边帮他安装通用款义体手臂，一边回答：“遇到这种事，大家应该团结起来，我帮忙修复手臂，是为了让你早点恢复战斗力。” “这样一来，所有人就更加安全了。” 话落，她抬起温柔耐看的脸，满脸认真地看着罗杰， 不远处，排队接受修复的四名改造人大受感动，心中暗暗发誓，一定要保护好这个被迫卷入危险的实习生。 “谢谢。”罗杰神情庄重，“身为安保经理，我肯定会尽己所能，去保护大家，就像刚才那样。” 随着时间推移。 科考船恢复了正常运转。 两名伤势较轻的工程师合力将墙壁、地板修复好；大难不死的厨师长熬了一锅清汤，为众人补充营养；艾米医生收集了大量医疗物资，以备不时之需。 至于陆离，他拖着尸体跑了好几个来回，后厨的备用大锅炉也加了好几次燃料。 最终，掺着黑色茬子的骨灰顺着排污设备，洒落在深空之中。 星际宇航员葬入宇宙，不失为一种浪漫？ 陆离斜靠在舷窗旁，看着群星闪烁的宇宙，思绪飘飞。 不说宇宙，就算跟一个星系，一颗行星相比，他依旧渺小、无力。 可惜，宇宙飞船上禁止吸烟。 当初在血族世界染上的烟瘾，在三国世界硬生生戒掉了。 说实话，此情此景，陆离真觉得自己应该抽上一根，奈何条件不允许，就当命运之神帮忙戒烟。 “去看看罗杰这家伙，换个义体而已，这么磨蹭……” 视线掠过一颗颗遥远的亮星，最终陆离选择离开，他担心罗杰出了什么事。 然而，直觉出了差错。 当来到机械维修室时，即便隔着一道防护门，依旧能听到从里面隐约传出的吹嘘声。 “我当时陷入了一种奇怪的状态，面对异形围攻、即将死亡，可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四周的景象突然变慢了，异形的每一个肢体动作都无比缓慢……” “而我做出的任何一个动作，都带着一种说不出的灵活，随心所欲，如何防御、如何攻击，全在不假思索中做了出来，心中还腾起一种强烈的预感，酸血不会再对我造成伤害。” 罗杰做回忆状，用他那贫瘠的词汇量，解释挣脱基因锁后的个人感觉： “当时实在是太爽了，中华料理街知道吗？就像店主把一大盆盖浇饭端上桌，我不用思考，只要把美食送进嘴里就行。” 桌子对面，工程师科琳撑着脸，饶有兴致地倾听着。 70 第三十四章 紧急会议 叩叩叩—— 陆离敲了敲金属门。 起初他并不想打扰别人快乐的交谈时间，而是准备独自去驾驶舱找船长喝一杯，谈谈飞船接下来该去哪里。 奈何话题突然偏转到了自己身上。 坦白来说，陆离不太喜欢被人议论，哪怕没有恶意攻击的成分在。 “陆老弟？我第一次见到他是在歌舞伎町的一家俱乐部，那里主打怀旧风，姑娘一个比一个……” 当一名完成修复的改造人保安将门打开后，陆离看到了正在滔滔不绝讲述往事的大块头罗杰。 他一手端着不知从哪里搞到的听装啤酒，一手撑着身体，而对面坐着身材纤细的女工程师。 虽说科琳不算矮，但坐在身高足有两米五的壮汉面前，确实被衬托得格外娇小。 “你怎么来了？我们刚说到你，拯救全船的英雄。” 这时候，罗杰站了起来，给了陆离一个熊抱。 而陆离的视线在他手臂上停留了片刻，大小合适、灵敏度看上去也还算可以。 念及此，心里踏实了不少。 “刚忙完，随便逛逛。” 说完，陆离迎着科琳小姐笑吟吟的目光，点头致意。 一个害羞、善良，同时技术不错的工程师。 以上，就是陆离对她的全部印象。 “大伙儿都对你很感兴趣，尤其是科琳小姐。”罗杰拖着陆离坐了下来。 旁边围着四名改造人保安，一些刚换上义体、留在这里听故事的伤员。 其实，听故事都是次要的，主要是待在这里安全。 嗯……随着陆离的到来，变得更加安全了。 “我？一个高中生，侥幸开启了基因锁而已，没什么好讨论的地方。”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若非当时的情况紧急，陆离甚至不想出手，亦或者，加大划水力度，以免消息传到外界后，引起叵测人的关注。 当然了，当初对付雄蜂异形时，他同样留了手，没有使用骨刺，毕竟那个过于惊世骇俗了。 而有幸见过这一幕的罗杰，也并非说话不带脑子的憨货，知道什么可以说，什么必须保密。 一旁，见陆离不欲多言，科琳小姐脸上闪过一丝失落，而几名安保队员看在眼里，忍不住劝解。 再加上罗杰这家伙帮着说话，陆离不说也不行了，这样显得自己不合群，索性替神尾小姐的俱乐部打起了广告。 一开始，陆离绘声绘色地讲着那里的特色表演，秦王破阵乐、西域胡旋舞…… 可惜没过多久，他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并非所有人都跟神尾小姐一样，对古代历史感兴趣。 因此，只能改变策略，讲那里的姑娘有多么漂亮、热情，有很多美食可以享用。 而这一次，不少人来了兴趣，毕竟从事这种高风险、高回报工作的人，都喜欢在结束任务后，好好放纵一下。 至于在场众人有没有资格进入这种高档俱乐部，陆离没有提—— 换上义体，成为改造人之后，大概率是没机会了。 另外，可能是入戏太深，自动带入股东思维了，陆离想到坐在这边的人不全是男性，本打算说那里也提供牛郎服务，气质阴柔型、阳光型，各种类型的帅哥应有尽有。 但看着科琳小姐人畜无害的脸庞，他觉得还是不说为妙。 一个年轻、漂亮的姑娘需要找牛郎谈心？ 开什么玩笑。 “陆先生对古代历史很有研究？” 而科琳小姐迟疑了片刻，终于鼓足勇气，开口说道：“其实我对那段时期发生的事很感兴趣，大学期间经常去图书馆翻阅有关资料。” 跟神尾小姐一样？ 陆离有些诧异，为什么自己总能遇到文艺女青年。 不过，看她怯生生的样子，确实不像作假。 “算不上研究，就是有些了解，以后有机会，你可以去流光城歌舞伎町的一番街看看，那里有最正宗的盛唐歌舞表演。” 正当两人准备深入交流时，头顶的广播器响了起来： “紧急通知，由于执行任务期间出现重大变故，火种号即将改变航程，所有能够行动的船员请前往驾驶舱参与会议。” 陆离收起脸上的笑意，变得凝重起来，终于等到这一刻了，他并非没有思考过火种号接下来的命运。 首先，不可能继续前往荒星执行探索任务了，其次，返航回家也不现实，最后，附近的生命星系也最好不要停靠。 所以，船长决定好最终去向了吗？ 陆离对林修一还是比较相信的，毕竟这个男人先前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立场，向众人展示了自己的果决。 “走，但要留下两名队员负责看护重伤员。” 话落，罗杰随意指了两人，而他们也没什么意见，欣然接受。 毫不夸张的说，就算罗杰或者陆离说要带他们猎杀最后一头异形，这四名幸存者都不会皱下眉头。 “希望接下来不会再出什么意外了。”科琳小姐跟在众人身后，小声嘟囔了一声。 陆离听到这话，心中忍不住喟叹。 尤其是抵达驾驶舱后，更是直观感受到了异形造成的损失，原先在餐厅进行集体检测时，到场人数足有百人，而现在能够到场参会的人仅有二十余人。 “能看到这么多人到场，我很欣慰。” 经过短暂的自我调整，林修一恢复了正常，至少在旁人看来，他依旧是那副大局在握的样子。 “正如刚才在广播中所说的那样，我们得找个地方停靠，向联盟寻求庇护，并揭发罗氏生物在这起事件中的所作所为。” 此话一出，引起了在场众人的共鸣，他们沦为现在这样，全是公司那边一手造成的。 冤有头债有主。 若非得到高层授意，火种可能叛变？像什么系统发生故障，三岁孩子都不相信。 “那么，该去什么地方呢？” 一名拄着拐杖的工程师发问，他在异形袭击事件中，断了左腿，虽然换上了义体，但短期之内还是难以适应。 “转向去北方。” 林修一没有隐瞒，说出了自己权衡已久的打算，“复仇女神前一百号，那些星球由联盟直属，不管是哪一颗，只要我们到了，就意味着安全方面得到了保证。” 火种号离开航空港后，一直向星系南方行驶，因为那里存在大量未被开发过的行星，而北方，早已被开发完毕，甚至可以说，越靠北方的星球，科技水平越发达。 正因为如此，林修一决定转向，前往秩序更加完善的北方寻求庇护。 “我没有异议。” “无异议。” 话落，不少人立刻就对这个决定表示赞同，他们如同惊弓之鸟，既担心来自内部的危险，又害怕被公司灭口。 凭心而论，发生在火种号上的种种事情，已让资本家们信誉破产了，没人敢高估这些人的节操。 而罗氏生物也没有让人失望，三艘战斗舰已整装待发。 为了不引人注目，它们停靠在不同的航空港，有的对外宣称要去执行护航任务，身边有两艘重型货船作为掩护，有的则是宣称刚完成修护，需要带着工程师去深空转一圈，看看哪里还有问题。 再加上一些公关手段，所有新闻媒体都将这件事给忽略了。 幸亏，由于自身经历丰富，陆离同学不吝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资本家。 他看着站在中控台上，陈述观点的船长，多次欲言又止。 这一幕落在艾米医生眼中，令她忍不住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怎么了。” “罗氏生物那边已经得知大量内幕消息，你觉得他们会任由火种号安然逃离吗？” 此刻，陆离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生物公司划为研究对象了，但他清楚，异形对资本家有着多大的诱惑力。 外星生命。 拥有无尽可能的外星生命。 任何一家公司只要能将其研究透彻，必然会一跃成为行业巨头。 恰好，艾米医生收到过来自公司那边的指示，清楚那些人对异形的渴望。 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可笑，她当时竟然对高层开出的价码心动了，打算力排众议，说服船长不要毁灭这种生物，将它圈禁起来就好。 “我猜，此时此刻，一艘战斗舰已经从港口出发，正沿着轨迹、利用最先进的探索仪器，搜寻火种号。” 说到这里，艾米医生神情低落。 由于太过了解公司的行事风格，她好不容易腾起的希望，因陆离的提醒，又一次破灭。 两人身后，不谙世事的科琳小姐插了一句：“为什么要往坏处想，或许，那些事件仅是部分高层的个人行为，而董事会那边得知消息后，正在想办法进行补救呢？” “呵呵。”艾米医生像是听了一段冷笑话。 陆离则一阵无语，心道：妹子，你还是太年轻了。 “社会险恶。”罗杰对科琳小姐的印象很好，忍不住提点道：“陆离曾说过一句话，我觉得很有道理。” “资本来到世间，从头到脚每个毛孔都滴着血和肮脏的东西。” 闻言，科琳小姐脸上闪过恍然之色，似乎明白了什么。 而扫视全场的林修一注意到了这个小团体，并没有打断他们的对话，口中依旧说着振奋人心的话。 “渡过眼前这一关，我们将会获得巨额赔偿，找一颗能够看到阳光、自然生物的星球，过上安逸的退休生活。” “其实，最难熬的阶段已经过去，潜在患者全部暴露并被消灭，如今只剩一只发育不良的小怪物躲在飞船后舱，苟延残喘……” 说到这里，林修一先生看了下方的陆离，满脸微笑道，“另外，我们有陆离先生、罗德先生，以及可靠的安保队员。” 突然被点名，陆离有些懵，他其实很想说： 船长先生，您口中发育不良的小怪物已经成长起来了，不仅如此，拥有智力的它很有可能还会朝未知领域继续进化下去，变得越来越棘手。 同时，站在左手边的艾米医生脸色也不好看，别人不知道内情，但进过废弃医疗舱的她不同—— 原先那只没有来得及处理的白色异形已被啃噬大半，成了那只早产儿的资粮。 破胸者通过吞吃宿主，迅速成长为雄蜂，以此类推，吃下更高品质的一号异形，会变成什么？ 一念至此，她变得愈发绝望，心中再度产生了逃跑的念头，并且越想越觉得可行。 在火种号上，陆离需要保护很多人，极有可能出现无暇顾及的情况，而进了逃生舱，照顾的目标就少了。 另外，那头仅剩的异形待在后舱位置，几乎不可能进入逃生舱。 最后一点，逃生舱目标小，不容易被公司发现。 “在抵达安全区域之前，我会竭尽全力保护大家，履行职责。” 面对众人期盼的目光，陆离作出保证，而罗杰与另外两名安保人员也挺直了腰身，表明自身态度。 “那就拜托了。” 林修一先生鞠了一躬。 “各位先回去休息，我在此保证，会将大家带到安全区。” “陆先生、罗杰先生，以及艾米医生暂时留下来。” 就这样，集体会议结束了，大家三三两两散去，心情比先前好上了许多，有受到船长鼓舞的因素在，但更多的是自我开解。 乐观，总比绝望要好。 值得一提的是，女工程师科琳小姐没有选择离开，她似乎有什么事要说。 而船长先生没有进行驱赶，他还指望对方派上大用场呢，于是，默认让这个人畜无害的女孩参会了。 舱门合拢后，林修一开门见山道：“各位，船上的实际情况并没有我所说的那么乐观。” “想必你们心里也清楚。” 见他如此坦诚，陆离倒是有了几分信心，前途一片灰暗，但只要内部不出乱子，决策层保持清醒的头脑，就还有希望。 “所以，您有什么打算呢？” 罗杰快言快语。 “我想问一下陆离先生，您先前去后舱搜捕那头异形……有何发现？” 内忧外患的情况下，自然要优先把内部问题给解决掉。 “实不相瞒，我在收到求援信息返程时，遇到了它……” 叙述声响起。 氛围愈发压抑。 充当背景板的几位驾驶员感觉喉咙发紧，默默咽了咽口水。 第三十五章 各怀心思 气氛十分沉重。 科考船内部潜藏着一头可以无限进化的异形，而公司派出的抓捕部队随时可能到来。 “放心，情况不会糟糕到那种程度。” 说实话，陆离并不担心那头灰白色异形，他开口劝慰众人，“等会儿我就去后舱，尽快把它解决掉，这样一来，就可以集中精力应付来自外界的威胁了。” “我陪你一起？这边应该不需要太多安保力量。”罗杰不想让陆离独自面对危险。 “没必要。” 陆离摇了摇头，“它可以通过通风系统抵达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而剩下来的船员，再也经不起任何程度的折腾了，你还是留下来保护他们。” “另外，通风管道没那么宽敞。” 最后一句话彻底打消了罗杰的念头。 “那就麻烦陆先生了。”船长林修一脸上挤出微笑。 事实上，他从来如此无力过，同时，也愈发坚定了熬过眼前这一关就退休养老的念头。 陆离当然不知道这些，他出于谨慎，补充了一句：“在此之前，我得向您确认一件事，这艘船真处在我们的控制之下吗?罗氏生物那边会不会留下什么手段。” “有这个可能。” 驾驶员大卫一手在3d全息投影操作界面滑动，一手指着中控台，“虽然智能系统被干掉了，但它仅仅是明面上的间谍，像火种号这种执行特殊任务的重型科考船，公司那边必然会留下后手。” 林修一点了点头，环顾四周后，沉声道：“这就是我让大家留下来的原因，一起推测可能存在的漏洞。” “……”陆离一阵无语。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猜出来，他并非全知全能的神明，而且，这是自己第一次登上宇宙飞船，加之又涉及到高科技领域，实在帮不上什么忙。 “间谍？或许可以查一查每名船员是否携带通讯设备。”艾米医生倒是积极，她提议道： “如果技术人员有能力的话，可以查一下哪些用户使用过飞船顶部的星际通讯天线。” 下意识地，众人将目光投向陆离。 目前已知携带私人通讯设备上船的人，只有他一个。 至于公共通讯设备，早就被【火种】给摧毁了。 坦白来说，陆离并非没有想过向官方求助，但可惜的是，星际救援部门不接受私人通讯。 另外，他的通信列表里，神尾小姐派不上用场，因为她处在罗氏生物的势力范围内，陆离不想拖人下水。 而代表联盟的泰勒教授，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联系为好—— 罗氏生物经不起调查，他自身也好不到哪里去。 “确实可以查一下。” 一旁，听到艾米医生的建议后，罗杰点头附和道：“不管是私人设备，还是公共设备，只要想与外界取得联系，必然要通过星际通讯天线。” “可是……船上已经没有技术人员了。” 科琳小姐怯生生地举起手，她似乎有些不太适应这么凝重的氛围，语气低落，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们在刚才那起事件中全部遇难。” “唉。” 随着一声叹息，会议再度陷入僵局。 对于陆离而言，他能够轻松解决的问题，唯有那只在逃异形。 当然，一旦陷入绝境，他并非没有任何底牌，大不了就联系泰勒教授，不用怀疑，这种顶尖生物学家，肯定会对异形感兴趣。 到那时，罗氏生物的下场只有一个：联盟对其展开最严厉的调查。 身为举报人的自己，情况可能会稍微好点，必须格外谨言慎行，以免秘密暴露出来—— 他真不能进实验室。 相比于异形，不可视狼人更加具备研究价值。 造孽啊。 随着一声暗叹，陆离按下复杂的心思，还是决定将自己可以联系泰勒教授的事情说了出来。 哀兵必败。 在场众人中，没有比陆离更懂这个道理的人了，他清楚，要是整艘船被一股悲观的情绪所笼罩，那么，当危险来临的时候，崩溃只在顷刻之间。 “太好了，现在可以联系那位教授吗？” 听到消息后，林修一先生的眼中腾起了希望，比得知陆离能够单杀最后一头异形还要开心。 罗氏生物，越是了解它，越清楚自身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 一旁，科琳小姐似乎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好消息惊到了，缓了好久，才后知后觉地露出笑容。 “当然可以，但我需要一点时间，搜集一下证据。”内心矛盾的陆离决定拖延时间，“涉及这种事，教授肯定不会偏信某一方。” “什么意思？”船长追问。 “我打算给教授来一场直播，只有亲眼所见，他才会知道事情有多严重，异形这种生物具备多大的研究价值。” 陆离的话有理有据，真如一剂强心剂注入众人体内，连打算跑路的艾米医生也暂时打消了想法，只见她连忙说道： “我当时拿异形幼体做远程试验时，备份了很多视频，可以当做证据。” “驾驶舱这边的航行日志里有存有监控，同样具备说服力。” 话落，驾驶员大卫脸上浮现出喜色。 而不远处的安迪开了罐啤酒，高高举起，“敬那位素不相识的泰勒教授一杯。” 在所有人翘首以盼时，唯有两人笑得很勉强。 大约五分钟后，舱门打开了，罗杰带着两名保安坐上升降梯，前往飞船顶端，负责保护通讯天线。 它是所有人的救命稻草，绝不容出现任何闪失。 数百亿里外。 “这就是你说的万无一失，三艘宇宙战舰已经离港，却出现这种情况!” 一个略显愤怒的声音响起。 罗氏生物总部大厦，巨大圆形会议室内，一个老头面色阴沉。 自从得知异形的消息以后，他们这些参会董事全部没有离开，一是为了保密，二是想亲眼见到公司崛起的希望被顺利收入囊中。 可惜，亲眼见证历史的愿望不仅落空了，还收到了一段录音，将美梦彻底打碎。 紧接着，一名做秘书打扮的女士跑了进来，将一张打印好的资料递给主事人。 【克里斯·泰勒，头衔：一级教授，任职于复仇女神联盟生命与基因研究所，月前率队前往复仇女神200号至250号，主持全人类基因强化工作】 以上就是公司发动一切力量收集到的全部信息。 寥寥几行，透出一股令人不安的味道。 罗月想到了一个曾在家族史书中看到过古老的词汇：钦差大臣。 若非那位泰勒教授来过这里，纸上那点的信息会再次缩水一大半。 “不，那位陆先生不会轻易做这种蠢事，他同样有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在。”罗月很快就稳住了心神。 相比于那位像钦差大臣一样神秘的教授，他更加了解陆离—— 一个令人无比惋惜的天才，差一点就能被带走，前往更加伟大的星球。 一个对星空充满向往的少年，提前离开学校，搭上探索荒星的火种号。 一个面对危险生物，表现得格外沉着的猎手。 人设太矛盾了。 其实，经验老道的罗月早就隐隐察觉到了不对劲，他认为，陆离不是得了精神分裂症，就是在刻意隐藏着什么。 此刻，再联想到当初陆离在医疗舱突然开枪打碎监控的动作，后面那个猜想似乎得到了进一步证实。 这孩子究竟有什么秘密？ 若非时间紧迫，罗月甚至想派人去流光城深入调查一下他的过去。 “我需要跟他谈谈。”这位主事人看着站在身旁的秘书，“火种在受损前，不是把公司的秘密账号添入他的通讯名单里了吗？” “赶紧让技术部门安排！” “一分钟之内，我要跟他进行对话。” 就这样，会议室内陷入空前的忙碌与忙碌中，局势在无意间变得动荡起来。 另一边。 陆离躺在床上陷入了沉思，他在思考自己该如何应付泰勒教授，让自己在异形事件中变得不那么显眼。 但，真能如此吗？ 在医疗舱中发生的战斗格外短暂，目击者只有罗杰一人，并且痕迹已被完全消抹。 可惜，雄蜂肆虐检疫区时，却有大量目击者存在。 叮咚！ 一条提示信息突然弹了出来。 【神尾小姐：忙完了吗？我刚睡醒，等着听拯救人类的大冒险家讲故事呢。】 紧接着，拟化光屏上出现一张自拍照，身穿睡袍的神尾小姐坐在榻榻米上，撑着脑袋盯着前方，似乎在期待什么一样。 陷入困境时，看到熟悉之人，并能够与之交谈，确实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至少让陆离心中的孤独感减轻了不少，手指在光屏上敲击： 抱歉，还没有处理完，最近…… 打到一半，他又将上面这段话全部删除，改写道：“飞船上出现了一些神秘访客，不太友好，值得庆幸的是，我已经将它们全部驱离。” 几秒钟的延迟过后，一段消息回了过来。 【神尾小姐：已坐好，等听】 虽然这个时代的通讯器没有表情包，但可以传送实时照片。 画面中，神尾小姐正襟危坐，嘴角却噙着笑意，仿佛在期待陆离会编出怎样的故事来哄骗自己。 一瞬间，陆离想到了曾经在ato俱乐部蹭吃蹭喝的场景。 身前是热腾腾的美食，不远处有复古表演，而身旁坐着一个漂亮到令其他客人嫉妒的妹子，她笑吟吟地听着自己讲述唐玄宗与杨太真的爱情故事。 然而，正当他准备编一段善意谎言逗妹子开心时，光屏晃动了一下，提示有联系人发来信息。 而且还是一个已死之人。 【火种】 铃木教授死亡后，它为了方便联系自己，特意黑进系统，成为继泰勒教授、神尾小姐的第三联系人。 可是，它不是已经被船长先生摧毁了吗？ 莫非是罗氏生物公司。 一个念头浮现在心头，陆离连忙给神尾小姐留言：船长召开会议，过会儿再聊。 不等回复，连忙切出对话框。 【方便视频通话吗，陆离同学】 来人以火种的账号发来信息，但语气却格外陌生。 同学？ 该死的资本家，你也配。 陆离在心中骂了一句，但手上动作却不慢，旋即同意了请求。 毕竟现在不是耍脾气的时候，他觉得有必要跟罗氏生物谈一谈，看看对方究竟想耍什么花招。 不多时，一个中年男人的影像逐渐在拟化光屏上稳定下来。 而画面另一端，半躺在床上的青年也变得愈发清晰。 台下，几十名肥瘦不一的资本家同时抬眸，盯着他打量。 “你好，陆离同学。” 由于火种号正在全速前进，这种超远距离通讯受到了一定程度的限制，陆离的脸部图像并不算特别清晰。 但在场众人都可以肯定，他就是那个轻松虐杀异形的人型生物。 人型生物，这是看完陆离与异形的战斗影像后，公司内部给他起的外号，以此来跟正常人类区分开。 几乎是同一时间，陆离也确定了通话者的身份： 罗月。 罗氏生物集团的首席执行官。 身为一名打工人，他不可能对自己的雇主毫无了解，在签署劳动合同前，多少看过一些公开资料。 实在没有想到，竟然会以这种姿态跟大老板见面。 “你好，罗先生。” 陆离客套了一句后，开门见山道：“您是来劝我们束手就擒的吗？” “不，这仅仅是一场误会。” 心中早有准备的罗先生浑然不觉得尴尬，笑着说道：“我可以解释。” “到了这个地步，您觉得还有这个必要吗？船上死了这么多人。” 见到心心念念的黑心资本家后，陆离反而冷静下来，面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喜怒。 “抱歉，我很遗憾。”罗先生微微欠身，惋惜道：“如果能早点知道这件事，及时处理，悲剧就不会发生。” “我已经处理了私做主张的那些人，当然，这些并不是撇清责任的理由，公司愿意接受官方调查，还死者一个公道，并给予幸存者、死者家属高额赔偿。” “另外……” 不等这家伙说完，陆离就感觉不耐烦了，短短几句话，他就已经看出来，站在眼前的人，是一个比石心集团董事长帕尔默还要厚脸皮的资本家。 “废话用不着多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我心里都清楚，现在……谈谈条件。” 对付这类人，陆离有经验。 第三十六章 交锋与筹谋 罗氏生物想要什么? 陆离看似将主动权交了出去，但罗月知道，事情没这么简单，如果有的选，他更想把这个问题抛给对方，试探出底线。 不过，愣着不说话，也不是什么好选择。 略作思索后，这位罗先生沉声道： “很简单，董事会这边要求我不惜一切代价把那个外星生物带回来。” “活体？”陆离出声询问，他想要试探出罗氏生物那边的底线。 而心有腹稿的罗先生没有丝毫犹豫，满脸真诚地说道：“坦白来说，这种生物太危险了，我跟公司那群自作主张的人不一样，愿意退让，只需要一些细胞样本就行。”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能将尸体留给我们，那就更好了。” 就这？ 如此低的要求，陆离第一个不信。 要知道，从罗氏生物先前暴露出来的行事风格来看，他们胃口大得很，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被满足？ 另外，他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选在这种关键时刻联系自己—— 刚结束会议，他正在权衡是否要联系泰勒教授。 “陆离同学，你的态度是什么，不妨说出来，公司会竭力展现出诚意，化解先前造成的那些误会。” 光屏上，罗先生满脸真诚，仿佛真是一个富有责任心的正能量企业家。 与此同时，镜头外的女秘书愈发觉得自家老板能够取得如今的成就，绝非偶然。 先前在开会时，说要不惜一切代价，哪怕牺牲全船的员工也要取得异形活体，不仅如此，还宣称要把挣脱基因锁、藏有秘密的陆离送入实验室。 而现在与正主对话时，却摆出一副谦逊有礼的样子。 大概因为是他认为陆离身上有再多秘密，依旧是个刚成年的孩子，没有多少社会阅历。 可惜，判断失误。 此时此刻，静下心来思考阴谋论的陆离想到了一种可能，脸上不动声色，歉然道：“罗先生，如果您早点联系我就好了。” “不久前，那些异形闯入了生活区，而安保队付出极大的代价，将它们全部杀死后，为了防止病毒，特意将尸体扔进了焚化炉，残留物随着管道排入深空之中。” 说完之后，陆离顺手传了几张照片过去，以增加信服力。 通讯腕表有储存功能，当初在处理雄蜂尸体时，他特意拍了一些视频和照片，倒不是算到会在这里派上用场，而是当作一种留念。 不多时，几百亿公里外的屏幕上，加载出了几张高清图片。 第一张：一头黑色怪物的尸块被扔进了锅炉中。 第二张：锅炉开始工作。 第三张：一堆黑色粉末被铲了出来，里面掺杂着大量杂质，大小不一，那是三千度高温都无法销毁的外骨骼。 第四张：排污口打开，骨灰撒向深空。 瞬间，罗先生感觉自己的心脏猛然往下一沉，但面部表情却被强大的定力控制住。 他硬生生止住吐到嘴边的话：除三头异形外，那只最特殊的一号呢！ 因为，这样一来，陆离就会猜出船上还有间谍，为公司提供后续消息。 于是，罗先生改口道：“我收到的信息中，不是只有两头怪物吗，怎么一下子变出三头来了？” 可陆离已经捕捉到自己想要的表情，他几乎可以断定，秘密会议的内容泄露了。 念及此，一张张面孔在脑海中划过。 艾米医生……驾驶员大卫……副驾驶安迪……女工程师科琳，还是不知道姓名的领航员？ 亦或者，驾驶舱有未知的监控设备？ 此刻，陆离感觉自己离真相越来越近，正因为如此，他决定继续往下试探，随口胡诌道：“科研区病毒泄露，罗德医生不幸受到感染，成为了第三名感染者。” 你狡猾，我装傻。 面对狡猾如狐的黑心资本家，陆离就不停地装傻充愣，不断占据谈话的主动权。 这时候，罗月也察觉到自己被戏耍了，他竭力控制情绪，并尝试重新掌控对话节奏：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这样一来，具有研究意义的地方，只剩下可能存在病毒的科研区了。” 说到这里，话锋一转： “另外，在公司派出的战斗舰抵达之前，希望各位能够照顾好自己，两天之内救援必将到达。” 虚伪的面具逐渐褪下。 陆离清楚，那绝对不是救援，众人在开会时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事实上，两人说是要来一场坦诚布公的对话，但双方言语中都没有一句真话。 刚才那句除外，这是罗先生为了掌控节奏，故意抛出来的重磅炸弹。 不得不说，这家伙确实精通话术，遇到眼前这种情况，哪怕是最为沉稳的船长也会受到影响。 然而，陆离依旧不慌。 其实，除了向泰勒教授寻求帮助外，他还有另外一种方法： 玉石俱焚。 倒不是说真要带着异形一起覆灭，而是做出这种姿态，让对方投鼠忌器。 即，只要攻击舰发动攻击，或者做出什么危险举动，我就立刻引爆科考船，到时候，不管是异形，还是其它什么东西，罗氏生物一样都别想得到。 什么？ 火种在被摧毁前，提前关闭了飞船自毁程序。 问题不大，直接带上武器库里的高爆手雷，前往核动力等离子发动机室，那地方禁止出现明火，而炸药一旦爆炸…… 不仅火种号要成为宇宙中的一缕璀璨烟花，停靠在周边区域的飞船也别想好过。 就这样，陆离决定撕下伪装，他暗戳戳地表示，装备库里有一批高爆炸药，不知被什么人运到了动力室。 罗月是聪明人，立即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与此同时，镜头外的诸多董事会成员沉不住气了，他们受够了这种相互试探的聊天方式。 再这样下去……注定没有任何结果。 罗先生察觉到几名董事表现出了不耐烦的表情后，决定坦诚布公地谈一谈。 其实，他的忍耐也已经到了极限，跟自己通话的青年哪里是什么不谙世事，分明是老奸巨猾。 “陆先生。” 这一次不再以同学相称了，罗月阴着脸，直言道：“公司这边必须要得到一头异形。” “全船的安全问题必须要得到保证。”陆离丝毫不虚，针锋相对。 “所以，谈谈条件。”罗先生长舒了一口气，他竟然觉得这种谈话方式格外畅快。 “撤去战斗舰，让我们前往安全地。” “不可能！”一名董事突然出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对此，陆离表现得不太在意，不管对面藏着多少人在偷听，只要肯拿出诚意来就行。 “异形这种生物，绝不能让外界知道，我们要进行秘密研究。” 罗先生抬手示意那名激动到站起来的董事坐下，补充道：“这是底线，一旦事情让外界知道，那我们只能摧毁一切。” “按你的意思，火种号必须待在你们的势力范围内。”陆离冷笑，“各位的节操，大家有目共睹，一旦丧失主动权，我们就跟案板上的鱼肉差不多。” “为了表示诚意，我会撤去三艘追捕你们的战斗舰。” 可能是展示所谓的诚意，罗月先生变得坦率起来，提醒道：“按照公司的下一步计划，就是发射远程磁暴炸弹，那东西不会对生物体造成损害，但会让飞船上的所有电子系统失效。 简而言之，你们会在突然之间成为宇宙幽灵，什么信号都发不出去。” 话落，他当着陆离的面，联系三艘攻击舰，吩咐船长立刻转向，不再实行抓捕任务，并销毁船上的远程磁暴弹。 虽然没有看到具体画面，但陆离不认为这家伙会耍自己。 玉石俱焚，这一招让待在飞船内部的他占尽了先机。 “这么说，我们还得谢谢你？” 偷听了这么久，罗杰推门而入，他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来了。 而陆离早有预料，往边上挪了挪，给这货腾出位置。 “罗杰先生，看到您安然无恙我真是太开心了。” 画面另一端的中年男人欠身问候。 罗杰根本不吃这一套，直接指着拟化光屏，说道：“你必须亲自来一趟，既然这是一场重要谈判，你本人不到场，算什么诚意？” “……” 陆离愣了一下，他确实没有想过提这种条件。 罗先生同样被镇住了。 几分钟后，在压下会议室内的杂音后，这个黑心资本家出乎意料地同意了一个要求。 “可以，大家面对面谈一谈，但在我进入火种号之前，你们必须保证最后一头异形还活着，更不能私自联系那位泰勒教授。 这是我们公司的底线，而各位所求的安全，同样会得到保障。 以上三条底线永远不变。” 若非立场不同，陆离还真想跟这家伙做朋友，心思慎密，让双方各有顾忌。 或许，他已经看出自己不到万不得已，不想联系泰勒教授。 “你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招，接下来我会将所有炸药都搬去动力舱，并设置手动引爆装置。” 一旁，留下警告的罗杰站了起来，将位置还给陆离。 “为了表达诚意，您何不把那名间谍的身份说出来，反正大家都打算上谈判桌面对面谈一谈了。” 而陆离一出现在屏幕上，就得寸进尺，提了一个让罗氏生物感觉为难的要求，“留着这种影响双方信任的人，完全没有必要，对吗？” “几个秘密监控而已。” 罗月不打算说实话，带着诚意去谈判，不意味着要自废底牌。 见状，陆离不再追问。 反正经过一番扯皮，大方向已经定下，剩下的就是讨论细枝末节了，能得到答案最好，若是没有，也没要逼迫得太紧，免得前功尽弃。 毕竟，一直表现得太强势并不好。 “最迟后天，我会出现在火种号所在的区域，身边只带一支三十人安保队去谈判。” “不会是搭乘携带重型武器的攻击舰？” “一艘轻型运输舰。” “好，我会让船长先生放缓火种号的飞行速度，恭候您前来谈判。” 得到想要的结果后，陆离变得换了副面孔，笑吟吟道：“预祝我们谈判愉快。” “这一天不会太久的。” 兜兜转转，终于达到了目的，虽然一直被牵着鼻子走，但确实比同归于尽的结局好上无数倍。 因此，在确定面谈后，罗月先生中断了与陆离的通讯，让女秘书立刻准备一艘运输舰。 “事情依旧没有像最坏的地方发展，不是吗？” 面对数十道目光，罗月耸耸肩，表现出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 至于内心……纵横资本市场多年，今天却栽了个跟头，被一个小辈疯狂带节奏，怎么可能不郁闷。 “你准备过去当人质？对方有两个挣脱基因锁的非人存在，不派出攻击舰，根本起不到震慑效果。” 有一名长相富态的董事脸色不悦。 “不尝试一下，怎么知道最终结果呢？实在不行，当一段时间的人质又怎样，只要能得到那个叫异形的生物，一切都值得。” 罗先生语气中透着轻松，又恢复了掌控一切的气势。 …… 火种号内。 “你确定他会什么阴谋诡计都不耍，老老实实来参加谈判吗？”林修一表情严肃，心中喜忧参半。 “不确定。”陆离摇了摇头，“但我能保证船上所有幸存者的人身安全。” “罗氏生物渴望得到异形，不想受到联盟的关注，而我们只要态度强硬，并做好防范工作，就能一直掌控主动权。” “好，接下来的事情由你全权负责。” 话落，林修一深深看了陆离一眼，心中对他寄予厚望。 “放心，一切有我。” “只是，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火种号能监控到所有靠近自己的陌生设备吗，最远检测距离又是多远？” 关于高科技设备，陆离这个后世之人，确实难以理解。 就像那什么可以干扰星际通讯的磁暴弹一样，若非罗月主动说出来，他根本不知道有这种东西。 差点吃亏…… “当然有。” “但火种号再怎么说也是一艘重型科考船，扫描能力不弱，以我对罗氏生物的了解，他们旗下的飞舰根本没有能力做到，偷偷靠近却不被发现的程度。” “最重要的是，我们以九倍光速飞行，没有飞行器敢随意靠近，除非船上的人想一起死。” 第三十七章 母巢 哨戒机枪。 无死角监控摄像头。 将飞船上仅剩的船员集中到驾驶舱后，陆离开启舱门，独自出发了。 不管怎么样，先将那只潜藏在内部的异形控制住再说。 至于自己是否会中调虎离山之计，陆离倒不是太担心，毕竟大块头罗杰已经挣脱了一阶基因锁，配合四名悍不畏死的改造人战士，无论遇到什么，都有能力坚持两分钟。 而两分钟，足以支撑到他回防。 “陆先生单独一个人行动，真的没有问题吗？”科琳小姐看着合拢的舱门，满脸忧心道。 “放心。” “事实上其他人陪着去了，不仅帮不上忙，反而会成为累赘。” 由于罗杰见过陆离全力出手的姿态，反而成了众人中心态最好的那个，自嘲道：“当初要不是我拖累，哪有现在这么多事。” 闻言，科琳小姐很想问问当时的细节，但出于眼前这种氛围，她硬生生止住了。 而船长收回探寻的目光，此时此刻，他在寻找内鬼。 根据陆离的推断，对方应该在临时检疫区待过，再不济，也通过他人描述知道了大量细节。 除此之外，内鬼一定参加过秘密会议，否则罗氏生物那边不可能知道泰勒教授的存在。 安迪和大卫可能性不大。 自登船以来，这两个家伙除了去餐厅吃了顿饭之外，就没有离开过驾驶舱，而繁重的驾驶工作，也让他们难以分心去做其他事情。 艾米医生？ 爆发异形危机时，她就在现场，对状况格外了解，并且一点伤都没有受……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位女医生消失过一段时间。 说是去整理医疗资源，可谁能作证她没有借机去做其它事情？ 科琳小姐、艾米医生…… 亦或者，可能存在的监控设备。 后者可以通过技术手段排除掉。 陷入深思后，看谁都怀疑对方有嫌疑的林修一，并没有察觉到，自己变得有些魔怔了。 与此同时，走出安全区的陆离又一次来到了通风口。 为了增加自身实力，尽快解决隐患，他认真穿好简易版机甲，然后才跃入管道。 酸血留下来的腐蚀痕迹、尾部利刃与金属壁摩擦产生的划痕…… 相比于第一次进来，里面变得愈发凌乱了，而沿着腐蚀出来的孔洞继续追踪，也变得不切实际起来。 毕竟，那头异形的伤势已经完全好了。 【叮】 走了没几步，昏暗中突然响起的声音让陆离变得警惕起来，他一边注视前方，一边打开通讯腕表—— 提示音是从这里面传出来的。 大概是什么人在紧急联系自己。 不可能是泰勒教授，也不可能是神尾小姐，她清楚分寸，一直在默默等待回复。 【火种：陆先生，别忘了我们之前定下的约定，公司要活体异形】 从出发到现在，前后加起来不过五分钟，对方就得到了消息，这内鬼未免也太胆大了。 等自己回去之后，只需稍微排查一下，就能知道是谁了。 【陆离：知道了，不过我很想问一句，罗先生你们这么明目张胆，不怕那个间谍暴露身份吗？】 【火种：先前就说了，我们没有安插间谍，只是在一些特定区域放置了秘密监控器而已。】 信你个鬼…… 【陆离：你登船了吗？】 【火种：正在路上，最迟五十个小时之后，我们就能面对面来一场坦率的谈判了】 一艘动力强劲的轻型运输舰上，罗月看着通讯腕表，耐心等待着回复。 可惜，陆离让他见识到了什么叫低素质网友，无声无息的下线，让这家伙等了个寂寞。 “巢穴物质……” 随着继续深入，四周的通风管道渐渐看不出原有的模样了。 脚下时不时出现几堆类似蛛丝的物质，做过大量准备工作的陆离知道，这玩意儿是异形嘴中的分泌物。 准确来说，应该是完成蜕变的异形。 “应该不会太远。” 他蹲下身子，用手捏了捏蛛丝物质，湿润、微弹。 这种异形口腔分泌物与空气接触超过六个小时，就会因干燥而变硬，成为一种高弹性材料，甚至可以改变大气环境。 一念至此，他收敛杂念，小心戒备着四周，以免在阴沟里翻船。 医疗区—— 动力舱回廊—— 电梯—— 事实上，从通风管钻出来的陆离并没有深入动力舱，仅仅是在外面逛了几圈，认真检查了一下。 因为，异形根本进不去，哪怕是号称要在此堆炸药的罗杰，能做到的极限，也就是在阻断门外面装满高爆炸弹。 毕竟那里是关乎全船安危的重地，只要有一点点火星进入，打破内部平衡，以飞船为圆心，周边十里将成为死地，近百里的区域都会受到影响。 叮咚！ 绿灯亮起。 电梯将陆离送到货舱。 先前他和罗杰来旁边的武器库取过补给品，而现在，四周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地面上几乎布满异形的口腔分泌物，墙壁以及头顶更是被腐蚀出一个接一个大洞。 尤其是车辆安置区。 那两辆五米高的中型探测车被啃得七零八落，上面不仅有咬痕，还有一种黄绿色的胶状物质。 皇家凝胶？ 陆离没有贸然上手触碰。 如果真是皇家凝胶，那事情就麻烦了，它仅能由异形皇后产生，作用也很变态，可以使其它物种发生变异。 除此之外，对于异形而言，这种凝胶跟补品差不多，可以使得普通异形成为皇后。 所以说…… 灰白异形蜕变成皇后了？ 不稀奇。 能够无限进化的宇宙梦魇，上演一些生物奇迹，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陆先生，安置在九号通道的哨戒机枪开火了。” “你在那片区域？” 船长林修一略显焦虑的声音响起。 那是联络器，飞船上的每个房间，每条舱道里都有这种设备。 九号？ 那是从休息区通往独立餐厅的舱道，早早就被放弃了。 所以，变成皇后的一号在那里？ 不太可能。 此时此刻，它应该在忙着产卵，壮大家族。 念头急转之间，陆离来到了附近的一处通讯点，按下一号键。 “我是陆离。” 沉稳的声音在驾驶舱内响起，令人无比安心。 “看到那东西长什么样子了吗？” “监控显示，那是一种蜘蛛状的生物，有八条爪子，速度特别快，那条通道内的哨戒机枪用了近一半子弹才将它们干掉。” “具体有多少？” “四只，尸体流出了腐蚀性极强的酸血。”说到这里，船长先生不免惊慌起来，他想到了不久前被雄蜂异形支配的恐惧。 而陆离知道通讯器那一端在担心什么，安抚道：“这种生物算不上异形，更不会在短时间变成巨型怪物。” 负责为异形胚胎寻找宿主的注射器而已，只要不被贴近抱脸，什么危险都不会有。 再加上罗杰坐镇在那里，又有大量可以自动感应敌人并射击的哨戒机枪，应该用不着自己回防。 这时候，艾米从船长手中接过了通讯器，显然，经过几次接触，她俨然将陆离当做了全知全能之人： “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事项吗？” “小心被抱脸，你可以将它视作一种注射器，腹部装着异形胚胎，当靠近可以寄生的宿主后，会立刻弹起，用八条腿死死箍住对方脸部……” 砰砰砰！ 隐约之中，陆离听到了枪声，似乎是四号通道的哨戒机枪正在开火。 艾米医生的声音愈发急促，“如果被抱脸，该怎么应对。” “如果是别人，不要有任何犹豫，立刻连人带虫一起干掉，然后用火焰焚烧尸体。” “如果是你，可以尝试闭嘴憋气，安静等……等待救援。” 陆离本想说等死，但这么说太不吉利了，于是，换了一种比较委婉的说法：“抱脸虫跳到宿主脸上之后，会先用八条腿固定身体，然后用长尾缠住对方脖子，迫使其张嘴呼吸。 然而，一旦宿主张嘴，这家伙就会伸出长在腹部的长管状次生口器，注射幼体胚胎。 所以说，被抱脸之后千万不能张嘴，立刻用焊枪还击，割开抱脸虫的背部，别动其它地方，比如腿部，以免酸血溅射到脸上。” 虽然没有事实依据，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种理论上可行的方法。 “收到，交给我。”大块头罗杰应了一声，“你继续搜寻那头怪物，不用担心这边。” 通讯中断。 从枪声大小来判断，抱脸虫大军应该已经到了第三舱道，也就是废弃医疗区与科研区之间那条的通道。 离驾驶舱仅隔着两道舱门。 默默做出判断后，陆离快速朝更黑暗的前方走去—— 由于这里属于废弃区，很多电路系统出现损坏也没有来维修，部分探照灯忽闪忽灭，但更多的区域直接不亮了。 不多时，黑暗中出现了异响，轻微，却又持续不断。 见状，陆离卸下一只动力臂，以便利用手部延伸出来的骨刺发动进攻。 异响的源头一共有两个。 一个是受到腐蚀，仍然在艰难工作的排风扇。 另一个则来自蛛网膜后方。 快速贴近后，陆离用骨刺挑开挡在身前的半透明膜，并顺势将其掀开—— 异形口腔分泌物。 它并不坚硬，比先前在通道内遇到的还要松软，用手去捻，隐约有轻微的灼烧感传来。 很新鲜。 皇后的母巢离这里不远。 而分泌物后的空间也印证了这个猜想，陆离看到大量分泌物。 透明蛛网物质、黄绿色皇后凝胶，这些东西到处都是，地板上、墙体上、头顶上，覆盖了厚厚几层。 乍一看，陆离还以为自己来到了某种巨型生物的肠道内。 但来不及多想，他突然跃起，骨刺插进金属天花板，稳定身影。 下方，轰然一声中，原先踏足的区域整片塌陷，足有七八个平方米。 不用怀疑，这就是一个陷阱。 变成皇后的一号异形特意将下方腐蚀透了，再用酸性略低的口腔分泌物进行填补，只要有人从此处路过，就会摔下去。 幸亏下方没有设置什么机关，否则，陆离会认为那头已经成精了，智商不弱于人—— 异形这种生物近乎完美，但却也存在些许瑕疵。 身体机能的至高，代价就是智商上的缺失，影视剧中，普通人类在与异形战斗时，可以借此险胜。 而这只进化为皇后的一号异形，表现出了很多不凡之处： 超凡伪装、敏捷身手，以及不弱的智力。 “一个经过基因强化的教授，竟然可以孕育出一头智商极高的异形皇后，换做是挣脱基因锁的人类，又会如何？” 喃喃自语声响起，陆离缩回骨爪，回到地面，继续迈步朝巢穴深处走去，随着深入，自脚面传来感觉也越来越清晰—— 松软，仿佛踩着某种生物的肠壁在行进。 直到数十个椭圆型的物体出现在面前，黑暗中，它们正在缓慢蠕动。 这是异形幼虫的开端。 陆离曾在解剖课上深入研究过，但那些终归是死物。 白助教曾说：保持活性的异形卵是一朵死亡之花，由血肉制成。 视线穿透黑暗，看到了大量在解剖室内没有看到的细节。 也许是感知到了四周的热量变化，或者空气流动，亦或者生物电，花朵开始慢慢绽放。 它们不再呈暗绿色，透过一丝缝隙，内部粉红色的肌肉皮层展现出来，隐约能看到类似静脉状血管的组织。 “确实值得收藏。” 话落，瓣片张开。 数十只既像八爪章鱼，又像蜘蛛的节肢动物，破壳而出，八条纤细有力的长腿轻轻一蹬，犹如响尾蛇扑向猎物般，以惊人的速度冲向陆离。 狂风扑面而来。 咫尺之间，寒芒闪烁，快得让人肉眼难见。 黄色酸血大块大块洒落。 而飞船另一端，战斗同样一触即发。 酸血自通风管渗出，大量抱脸虫死在哨戒机枪之下，但这些分泌物还是腐蚀了照明设备。 与驾驶舱仅一门之隔的一号舱道，变得格外阴森。 沙沙沙…… 挪动声愈发清晰，本就绷紧神经的众人，心头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四名改造人保安手持重武器，瞄准头顶，防止怪物从天而降。 大块头则一人堵在舱门处，肩头处，轻型自动炮蓄势待发。 …… 第三十八章 皇后 迎面扑来的异形幼体尚未靠近，就在空中爆开，腐蚀性极强的黄色酸血淋了下来。 陆离一边挥舞骨爪，一边利用装在另一只手上的气压震荡器进行还击。 事实上，对于能够无视酸血腐蚀，以及胚胎感染的战士而言，抱脸虫根本不具备什么杀伤力。 真正需要提防的东西是异形皇后，身为巢穴之主，它绝对感知到了不速之客的到来。 或许，此时此刻，这家伙正利用超凡伪装，躲在某个不起眼的阴暗角落，等待发动致命之击。 十只……二十只…… 抱脸虫的死亡速度肉眼可见，地面也变得愈发坑洼。 黑暗中，那些尚未苏醒的异形卵，收到了某种信号，一个接一个地破开束缚，纷纷朝着这片空间内唯一的宿主扑去。 一只由机械包裹的拳头砸中了抱脸虫，瞬间，装在内部的引擎发出嗡鸣。 气压震荡器开始发挥作用。 沉闷的骨骼碎裂声接连响起。 相比于骨刺，这种武器看上去更加暴力，只要启动，一整片区域的抱脸虫就会凌空起飞，狠狠撞向墙壁，变成一堆碎肉。 “杜克这家伙……到了这种科技侧世界，大概会混得风生水起。” 陆离可没有忘记，这套装甲是由谁打造而成。 然而，就他在分心之际，右后方犹如生物内脏壁般层叠宽厚的分泌物突然爆开，两只狰狞异形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狂风，直挺挺朝陆离扑来。 很显然，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伏击，先由数量庞大的抱脸虫发起攻击，牵扯注意力，紧接着，潜藏在阴暗角落的成熟体发动突袭。 只是没有宿主提供营养，哪里来的成熟体？ 念头急转之间，早有防备的陆离挥舞轻装机械臂，往身后用力一挥，清晰的骨裂声响起，两只异形瞬间倒飞而出，犹如破麻袋一般。 这时候，陆离终于看清了偷袭者的外貌，与雄蜂不同，它们算不上庞大，更谈不上狰狞。 皮肤呈光滑的蓝黑色，身高也只比正常人类稍高一点，像是发育不良一样，但确实是异形无疑，长着标志性的内槽牙和细长颅骨。 不过，稀奇归稀奇，陆离这次根本没有留手的打算，没等两头异形从半空中落下，直接扑杀上去。 不甘的嘶吼声响起。 没有任何意外，两头异形迎来了死亡，一根从指关节处插入其中一头异形的脑组织，而另一头，近距离吃了一发空气炸弹，颅骨与其它外骨骼组织一同炸裂，酸血飞溅。 嘭! 两团黑影坠地，整个底层甲板轻微晃动起来。 “大概是用皇家凝胶催生出来的异形亚种。”陆离低头打量了尸体几眼，喃喃低语。 可惜的是，两只蓝色异形已经全部死透，就算会说话，也无法回答了。 另外，按照网游传统，抱脸虫是普通怪，发育不良的异形亚种是精英怪，那皇后就是最终boss。 念及此，陆离长舒一口气，心道：是时候去领取奖励了。 他很自信，哪怕自己无法动用东方体系的力量，依旧可以杀死皇后。 至于受伤。 狼人会害怕在近战搏斗中受伤？ 压抑着血脉中对战斗的渴望，陆离朝着育儿室深处快步走去。 不多时，他斩开一道蛛网膜，来到了货舱最后方，这里根本看不出原本的痕迹，金属地板被已腐蚀殆尽，只留下更为坚固的钢架。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口腔分泌物，比先前经过的地方更多、更厚，几乎是把整片空间给包裹起来了。 但这也算是一个好现象，毕竟硬化后的黏膜，可以有效阻隔酸血往下渗透。 如此，陆离最担心的问题反而得到了解决—— 变成皇后的一号异形，体型必然会比先前更加庞大，一旦受伤，那恐怖的出血量，恐怕会把金属底板、金属钢架，以及飞船外层的保护层，全部腐蚀。 一艘以光速行驶的重型科考船，瞬间破开一个大洞，会导致什么后果？ 虽说陆离不太懂具体的科学原理，但他可以肯定，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全体全员都得跟着异形皇后一起报销。 “不管你为什么要分泌这么多唾液，反正……谢谢了。” 说到这里，陆离抬起头，跟隐藏在黑暗中的庞然大物对视。 除了出生时就注定的灰白色，再也无法从一号异形身上，找到与过去相同的地方了。 它至少经历过两次蜕变。 体型比雄蜂还要庞大，巨大的头颅后面生长着一层呈扇面状的外骨骼头盔，一旦遇到危险，可以快速缩进去。 不知为何，陆离总感觉皇后之所以会进化出这种东西，跟自己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 当初，它那个同伴，也就是布莱恩教授体内孕育出的完全体，在废弃医疗区时，被他用骨刺戳爆了脑袋。 而第二次相遇，短暂交手时，他更是二话不说，抬起骨刺，直扑对方脑袋，打算来个一击必杀。 大概就是因为经历过这两件事，一号在自主进化期间，特意让自己长出了这玩意儿，以当做龟壳，来保护头部。 只不过，这么沉重的头部，似乎令它无法像雄蜂那样，可以随意直立行走。 此刻，这头新诞生出来的皇后与远古霸王龙一般，匍匐在地上，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 没错，这种眼部结构不发达，全靠信息素感知外界动向的生物，现在竟然长出了眼睛。 完美生物！ 由灵魂基因强化的人类孕育而出。 四下无人。 陆离不再压抑自己的战斗欲，他真是装了太久的绵羊，再不全力出手，都快忘记自身有多强。 与此同时，由于体型过于庞大，暂时匍匐在地上的皇后爬了起来。 一颗黄绿色的卵坠落。 它大概已经意识到，这是自己产下的最后一只后代了，尾巴轻轻一扫，将其扫进粘液构成的网状物中，以免被战斗波及。 母爱？ 智慧？ 这两个词用在异形身上，简直意味着一场灾难，罗氏生物想要得到它，说这是底线，因为当初不想粘上麻烦，陆离也就默认了。 可现在，他决定反悔。 异形皇后这种生物绝不能落入任何组织手中，那样会滋生出无尽的罪恶与野心。 若是在科学家手中，这种病毒再度发生变异，变得更加棘手，并寄生在挣脱基因锁的人类强者身上，会如何？ 不说整片星系，至少数百颗科技不发达的行星将会沦陷，那些居民将生活在被宇宙梦魇、进化之王支配的恐惧之中。 正因为如此，陆离动了杀心，杀死异形皇后，用其它东西进行替换。 反正四周只有自己一个人，中途究竟发生了什么，谁知道？ 然而，下一刻，陆离顾不上分心了。 可能是心生死意，也可能是对自身实力有信心，异形皇后主动发起进攻。 不算蜷曲盘旋起来的尾巴，仅是躯干便有六米高，不知情况的人看到了，估计还会以为这是隔壁的幼年哥斯拉跑错了片场。 呼吸间，狂风扑面而来，生死关头刺激之下，皇后不复趴在地上匍匐的颓态，带着巨型冲车才有的威势，以一种极速撞向陆离。 不管是谁，就算是纯金属制成的机器人，只要被擦到边，也会在轰然一声中，碎成无数片。 因此，陆离没有托大，化作黑影从旁边掠过，避过了这次冲撞，他不打算跟变异皇后比拼力量。 一大一小两道身影错开的瞬间，一根带着带刺的尾巴冲天而起。 如果一头异形不会使用尾巴展开攻击，那它一定是假货。 陆离虐杀了一路，终于也体会到被凌空抽飞的感觉是什么，只感觉一声惊雷在耳边炸开。 立刻，他被一股巨力压挤着向布满粘液的蛛网墙撞去，没有任何声响传出，整个人就深陷在其中。 嘶吼声响彻货舱。 不仅如此，连飞船最前端驾驶舱，都能听到这种声音。 尖锐、刺耳，仿佛在炫耀武力，嘲讽敌人。 看着向前滑行数十米，才止住身影的变异皇后，陆离的身躯开始轻微颤抖起来，体内的血统正在暴走边缘咆哮。 “巨兽对战巨兽……” 随着一声呢喃，陆离按下胸前的按钮，动力臂、外骨骼腿甲、前胸板甲，这些东西在瞬间分散、脱落。 它们会对常态形态下的自己进行战力加持，但却对狼形态起不到任何作用，反而是一种束缚。 “嗷！” 狼嚎声在重型科考船内响起，听觉异于常人的罗杰有一瞬间失神，他怀疑这是幻听。 而科琳小姐同样如此，蜷缩在角落，被两名改造人战士保护的她，以为是听觉系统出了点问题。 事实上，透过层层金属板，以及全封闭舱门，声音已被无限削弱，众人若是来到货舱，大概率会被吓到胆颤。 身形在迅速拔高，上衣瞬间被撑爆，大量银白色毛发涌现而出，同时嘴吻与耳朵全部变成了狼型。 陆离很清醒，没有失去理智，他之所以会忍不住进入最终形态，仅仅是不想压抑自己而已。 几乎是完成转变的瞬间，束缚身躯的网状分泌物悉数脱落，一道黑色闪电再度袭来。 皇后的念头很简单，干掉眼前这个追踪者，将其一点不剩的吞吃掉，再度进行一场蜕变。 因此，它变成了一条疯狗，纵身一跃，若非货舱高度有限，压迫力将会变得更加直观。 利用体型进行碾压，再配合全身上下所有可以当做武器的器官，堪称无解。 但渴望战斗的陆离却选择正面硬上，巨兽之间的战斗，在货舱底层爆发。 “这种状态维持不了多久，否则，你不会在我到来时匍匐在地上。” “那可不是战斗该有的姿态。” 陆离的声音从皇后身后传来，却在下一刻，贴近了头顶。 尖锐、散发着金属光泽的骨爪刺下，金铁交鸣声响起，这一击像是刺中了实心铁块。 “没想到你的龟壳这么坚硬。” 虽然异形听不懂这些复杂的语言，但陆离压抑已久，很想找个人说说话，管它听不听得懂。 一寸……两寸…… 骨刺快速推进，中途没有因为巨大的阻力，而扭曲、弯折。 由此看出，若是比体型，进入第二形态的陆离确实比不上异形皇后，可真要论及血脉优越性，两者根本不在同一个量级上。 这时候，皇后用力甩动头颅，事实上，智商不低的它不敢使用尾巴，以免误伤自身。 “是基因锁的力量，对吗？它让你拥有超乎寻常的爆发力，来驱动如此庞大的身躯。” 陆离一手捏着暴突出来的外骨骼，稳定身形，另一只手依旧上前推进，骨刺往更深处的脑组织刺去。 危机感愈发强烈，令皇后变得愈发暴躁，它突然将龟缩起来的脑袋伸出一半，一团黑影冲出。 内嘴，又名次生颚，是异形的第二个标志性特征，作用跟尾巴差不多。 细长的头部内藏着大量肌肉群，以此提供惊人的动力，就像变色龙的舌头般，可以快速弹射与收回。 “基因锁可真是一个神奇的东西，竟然可以让这种直线武器拐弯。” 陆离发出感慨，但动作却一点不慢，瞬间拔出骨刺，跃向头顶的金属天花板，整个人犹如违反重力定律，倒挂在上面。 异形转身嘶吼，伸出长在脖子两侧的那对副肢，用力抓了过去。 撞击声炸开。 皇后的两只副肢齐齐断裂，酸血爆淋而下，幸亏地下垫了厚厚数层蜘网膜，不然两人都得进外太空战斗。 “智力不错，比未开化的野兽要强，可惜只挣脱了一阶基因锁。” 锋利无匹的狼爪再度亮了出来，陆离冲了上去，全身肌肉全部紧绷，浓密的银白色狼毛根本掩盖不住。 沉浸在痛苦与恐惧中的变异皇后旋转扭身，急忙避开了这一击。 不得不说，一头体型如此巨大的怪物，竟然能做出类似瑜伽般轻灵的动作，简直充满了违和感。 但在这方面连续吃过两次亏的陆离，自然做好了应对策略。 弯腰，反身一脚，动作比异形还敏捷，如同越空的羚羊。 狼人又不止手掌可以用，脚尖修长锐利的骨刺在瞬间探出，正中那颗被外骨骼覆盖的头颅。 第三十九章 皇殒 原本弹射出来攻击入侵者的次生颚，如同一条被迎头痛击的毒蛇，瞬间缩回了口腔。 皇后发出尖锐的吼叫，像是在求饶，也像是在宣泄痛苦。 就这样，自底层货舱始，一种刺耳灌脑的声音响彻整座飞船。 而那些负责进攻驾驶舱的抱脸虫，纷纷退走。 沙沙沙…… 肢节与金属地板碰撞，发出持续不断的声响，中控台旁，一只被轻型自动炮轰得只剩下三分之一身体的抱脸虫，挣扎着爬了起来，没有一丝犹豫，转身撤退。 这场景，看得大块头罗杰眼角抽搐，虽然陆离之前描述的轻描淡写，但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聚集起来的抱脸虫有多么棘手。 此时此刻，他大半张脸被酸血所腐蚀，透过孔洞，可以清晰地看见粉红色的内部组织。 “这怪物终于退了……” 一名改造人保安斜靠在墙壁上，单手持枪，满脸疲惫。 “手臂、胸骨，我感觉自己有太多身体零件需要更换了。” 由于陆离及时提醒，飞船上仅剩的安保力量，并没有再出现损失，只牺牲了八名重伤员。 坦白来说，这个结果远远低于船长先生的心理预估。 环顾四周后，他松开手中的便携式焊枪，长叹一口气：“又熬过一关，大概是陆先生的功劳。” “要去帮他吗？”罗杰忍不住开腔。 “算了。” 一旁，艾米医生摇了摇头，身为船上最后一名医疗人员，她得到了很好的保护，此刻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而已。 “我觉得没有人能插手他……” 话才出口，飞船突然剧烈晃动起来，众人皆感觉眼前天旋地转，不少因大难不死而彻底放松下来的船员，直接站立不稳，摔倒在地。 身为驾驶员的大卫，手脚并用，急忙冲到全息控制台前，按下停止键。 不多时，火种号停止了左右翻腾，被摔得浑身青肿的众人从地上爬起来。 因为运气不好，脸部破损严重的罗杰撞上了一个金属台，额骨处外皮脱落，他扶着把手站了起来，脑中连续浮现出三个念头： 我是谁？ 我在哪？ 我要做些什么？ “要是有监控就好了，我真想看看后舱发生了什么事。” 副驾驶安迪斜靠在座椅上，开了罐啤酒，脸上露出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而经历过大风浪的船长，心中也不禁腾起一阵后怕，这可是以超光速行驶的宇宙飞船，一旦发生严重侧翻，也不用跟罗氏生物谈判了，全体成员直接魂归宇宙。 与此同时。 随着飞船停止，发生在货舱最后端的战斗变得愈发血腥、暴烈，整个空间都在轰鸣。 皇后为了避免头部受到重创，而特意进化出来的外骨骼，已半数碎裂，这是陆离不久前那一记重踢造成的伤害，而它利刃状的手臂关节，更是在骨爪斩击下，出现了无数豁口。 随着一声凄厉的狼嚎，陆离化为一道银光直取异形皇后。 极速、彪悍，锐不可挡。 从身体内部延伸出来的骨刺，比一切冷兵器都要锋利，顺着银光的轨迹，皇后坚韧的外部防护结构，开始迸裂。 转瞬间，那颗呈流线型的修长脑袋，多出了一条凹槽。 皇后发出咆哮，酸血顺着伤口往外喷溅，却令人感觉中气不足，像在虚张声势一般。 经历三次蜕变，已经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它，感受到了什么叫降维打击，除了体型比陆离夸张之外，其它领域全部完败。 最悲剧的是，因为身躯变得如此庞大，它无法像幼年期那样，通过钻洞来逃跑，只能死战到底。 “你这龟壳不行，都快烂了。” 陆离甩了甩黏在爪子上的血渍，站在皇后身前，格外嚣张，就是后背有些佝偻。 事实上，不久之前，陷入疯狂的异形皇后不断横冲直撞，虽然没有撞到自己，但却造成了船体动荡。 猝不及防之下，他的重心出现了偏离，而早有准备的皇后趁机撞了上去。 真·巨龙撞击。 若非事后还能站起来，陆离甚至会怀疑自己的脊柱断了，只能说，狼人抗打击能力一流，恢复力也堪称逆天。 当然，换个角度思考，号称宇宙梦魇的皇后跟蛮牛一般，全靠撞击来对敌人造成伤害，其实也挺悲哀的。 酸血无效。 外骨骼硬度堪比合金，却挡不住陆离的利爪。 “就此结束，接下来就是跟黑心资本家较量了。” 话落，陆离不在言语，自言自语这么久，一句回应都得不到，确实有些腻了。 他再度腾起，像是挥舞镰刀的死神一般，扑杀过去。 破碎的外骨骼与纷飞的血肉，皇后摇摇欲坠，但最后还是稳定住了身体，死死站立在舱板之上。 可它已经无力反抗了，毕竟只是挣脱了一阶基因锁而已，无法一直为这副庞大身躯提供动力。 此时此刻，异形皇后头骨碎裂、副肢被斩落，尖锐如长矛的尾巴也静静躺在地上，不复先前的狰狞霸气。 随着大量酸血从体内涌出，陆离瞬间被洗礼成了黄绿色。 如果忽略血液诡异的颜色，以及腥臭味，他倒有些像神话故事中的屠龙勇士了。 不过，屠龙勇士此刻表现得很没有风度，他似乎在虐尸，骨刺在那颗狰狞破损的头颅上不断抽插。 很快一条长达数米宽的创口出现了，新鲜血肉翻出皮表，带着升腾的热气与大量酸性物质。 陆离用事实证明，世间没有牢不可破的护盾，稍稍费了一番手脚，他就打碎皇后为抵抗自己，特意进化出来的龟壳。 “你太危险了，绝不能落入叵测人手中。” 一声低语，陆离拔出贯穿异形头颅的利刃，撤步跃回地面。 在弥留之际，这种有着极强生命力的外星生物，发出一声悲鸣，然后，在陆离注视之下，回身踉跄地走了几步，最终一头栽倒在满是分泌物与异形卵的堆积物中，抽搐两下，没了声息。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些赶回来救母的抱脸虫大军，朝罪魁祸首发起了悍不畏死的攻击。 至于结果…… 陆离切瓜砍菜，只留下满地尸体，以及为了谈判能够顺利进行下去，而特意挑选出来的幸运儿。 第四十章 星空收尸人 电梯间，绿灯亮起。 经过简单维修，罗杰的伤势好了大半，他快步走了出来。 由于异形分泌物腐蚀了货舱内的大量照明设备，越深处走，越是阴森，等到了中后段，什么都看不清了。 “但愿人没有事……” 呢喃声中，大块头罗杰打开了挂在肩膀上的探照灯。 然后，他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到处都是墨绿色液体，以及蛛网状的异形分泌物。 货舱？ 怪物巢穴！ 短短半天时间，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念及此，本来已经是绷紧神经的罗杰，心头又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时候，黑暗深处突然传出一道声音：“你怎么来了？” “刚好，来搭把手。” 陆离穿着裂纹短裤，赤袒着上身，正在搜集地上的抱脸虫尸体，准备把它们集中起来集中起来焚毁。 而罗杰愣了片刻，才放下架在手臂上的脉冲步枪，后知后觉道：“哦……来了。” “那只异形呢？” 跟在陆离身后的罗杰不断左右探视，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死了，我本打算过会儿把它剁成几块，顺着排污口扔出去。” 陆离知道他心中的疑惑，压低声音解释道：“从铃木教授爬出来的一号发生了变异，成了可以孕育后代的皇后，地上这些卵就是由它所生。” 闻言，罗杰瞬间变得严肃起来，附和道：“尸体在那里，咱们赶紧动手把它毁掉，绝不能让罗氏生物得到这种怪物！” 基因克隆，身为一家上市的生物公司，肯定对这个领域有所涉猎。 正因为如此，罗杰心中腾起一个强烈的念头：把飞船给炸了，一点痕迹都不留。 “别急，先把抱脸虫堆积在一起，我从旁边的装备库里找了不少喷火器。” 陆离对黑心资本家的厌恶可不比罗杰少，毕竟，他第一次踏足宇宙，就遇到这种麻烦事，但毁尸灭迹这种事，根本急不得，必须一项一项慢慢来。 就这样，两人开始忙活起来。 中途，陆离告诉罗杰，不要触碰皇家凝胶，哪怕用机械臂也不行，而沾满酸血的抱脸虫，可以随意上手，因为随着时间推移，这些强酸的浓度已经下降了很多。 而罗杰也没有多事，坚决听从安排，以免再出现什么意外。 “我觉得，与其这么麻烦的处理尸体，处理痕迹，倒不如直接把火种号给炸了，给罗氏生物那边一只残缺的抱脸虫交差。” 两人按着火焰喷射器，对准尸堆开始焚烧。 在一束束重型加压凝固汽油的作用下，抱脸虫很快就变成了焦炭。 陆离一边加大喷火枪功率，一边回答：“可以把这个条件加进谈判项目中，但也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不是吗？”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脚下，那里放着两样东西： 只剩下三分之一身躯的抱脸虫。 异形皇后临死前剩下的最后一颗卵。 前者依靠顽强的生命力，苟延残喘着，陆离也不确定，它能否正常将胚胎注入宿主体内。 而后者跟盲盒差不多，里面可能是抱脸虫，也可能跟先前埋伏自己的两头蓝色异形亚种一样。 到底该给罗氏生物什么？ 假如前者可以正常投递胚胎，那最好不要将其当成砝码，放进谈判桌上。 “没错，总要给他们一些好处，否则什么都谈不了。” 事实上，罗杰对自己目前的处境感到很不爽，他恨不得把罗氏生物的人全部弄死，奈何实力有限，只能老老实实坐下来谈判。 “陆先生，您结束战斗了吗？罗杰先生说是去货舱找你了，已经离开近半个小时……” 船长的声音通过联络器传了过来。 罗杰甩了甩手上的弱酸，走到最近的固定通讯装置旁，按下一号键。 “我们已经汇合了，这边有些小麻烦还没有解决，不要让人进来。” 异形皇后、皇家凝胶，甚至是抱脸虫大军的尸体，两人都不想外人知道，哪怕大家共过患难，但保不齐里面有内鬼，把这些东西的存在告诉叵测人。 “收到。” 通讯器另一端，船长松了一口气，哪怕是个瞎子，都能嗅到重型科考船上弥漫着一股紧张、诡异的氛围，所有人都在惊吓之中，达到了心理承受极限，再也经受不住任何意外了。 “在得到你们的许可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驾驶舱。”林修一保证道。 而陆离接了一句，“从现在起，医疗区以后的区域，禁止进入，我怀疑里面存在高浓度病毒。” “为了以防万一，接下来这些区域会被设置哨戒机枪，以及诡雷。” 罗杰补了一句，直接让待在驾驶舱内的众人，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因此，不得不说，两人都很有演戏的天赋，不管是艾米医生，还是船长，都产生了一种错觉：飞船的后半个区域，已成为怪物乐园。 但事实却是，只有两个被选中的幸运儿存活下来，而陆离接下来会做进一步选择，挑出最具成长性的那只，扔进外太空。 “两位注意安全。” “放心。” 挂断通讯。 两个赤袒上身的肌肉壮汉，再度开始工作。 罗杰去车辆安置区逛了一圈，开了一辆铲车过来，哼着歌，将骨灰与部分没有传染性的异形分泌物叉了出去。 宇宙浩瀚无垠，每一颗生命星系之间都隔着以光年为计量单位的距离，扔一丢丢垃圾，不会出什么问题。 不过，等罗杰看到倒在阴暗角落，体型夸张的皇后时，他脸色变得无比精彩，有庆幸，有惊讶，有恐惧…… 怪不得会造成那么大的动静，要是这只巨兽跑到驾驶舱撒泼，那谁也别想活了，还是主动跳船，去外太空漂泊流浪。 或许运气爆棚，遇到碰巧路过的飞船，把人给救上来了。 失神了片刻后，在陆离的呼唤声中，罗杰收敛心思，开始帮忙料理尸体。 喷火枪可以焚毁抱脸虫，但无法灼伤成年异形，要知道，当初艾米医生在进行医学研究时，就已经得出了结论： 这种生物的外骨骼以及皮肤，可以隔绝高温。 因此，陆离只能将其剁成块状，用密封袋封好，找了几个铁罐将其塞进去。 然后，往里面填充高爆炸药，向外太空投放有毒烟花…… 第四十一章 培育大师 火种号以近乎静止的速度，在宇宙中缓慢行驶着。 透过超大舷窗，陆离看到了无数颗行星，于黑暗中闪烁。 事实上，以人类的目视能力，很难在这片广袤空间中，看到什么细节，只能体会到自身的渺小。 “按照事先约好的时间，罗氏生物那边，应该会在半个小时后抵达。” 罗杰从副驾驶安迪那里拿了两罐啤酒，将其中一罐递给了陆离。 “真没想到，我的第一次星空之旅，会以这种方式划上句号。” “虽然这一次进入深空的时间只有短短四天，但过程很精彩，不是吗？” 说完，罗杰在旁边找了空位坐下，半仰着身子凝视黑暗深邃的星空，喃喃道：“坦白来说，我入行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这么惊险的情况，差点就回不去了。” 距离两人毁尸灭迹，向外太空抛洒有害垃圾，已经过去了将近两天的时间，期间什么意外都没有发生。 一切都那么平稳、安逸。 不仅如此，对于当时发生在后舱的战斗细节，没有一个人追问，它就像被众人集体忽略了一般。 因为，他们可以想象出，那场面究竟有多么颠覆认知，竟然能让长达五百多米的重型科考船发生晃动。 幸亏请了两个专业人士上船负责安保工作，不然，大家都得死。 挣脱基因锁的人类竟然这么强。 以上两点，就是大部分人的全部想法。 只有罗杰清楚，这根本不是挣脱一阶基因锁能够爆发出来的战力。 当然了，某个被安插进来的间谍，也有着类似的想法，但是，为了自身安全，避免在关键时刻暴露身份，ta选择低调行事。 也正因为如此，船长和艾米医生隐隐相信了罗氏生物那边的说法： 他们在飞船上安置了一些秘密监控设备，以保证一切都在公司的掌控之中。 “厨师长先生用最后的食材做了些热食，尝尝。” 正当两人随意闲聊时，科琳小姐走了过来，她手中端着两碟青菜肉丝盖饭，以及小半块烤肘子。 瞬间，香味扑鼻。 最近两天，所有人都靠啃食能量棒补充营养，倒不是没有新鲜食材可以使用，事实上，它们多到吃不完，可惜全在顶层餐厅的冷藏库里，暂时无法取出——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从医疗舱往后的区域，全部被封锁，后勤人员只带出了少量食材。 “谢谢。” 陆离笑着从这位女工程师手中接过餐盘，大口吞吃起来，由于一天几顿都肯没味道的能量棒，他嘴里已经淡的没有味道了。 相比之下，罗杰这个酷爱美食的吃货，反而不觉得有什么。 毕竟，在过去的十几年里，他执行过好几次跨星际任务，而这种以年为计算单位的旅程，便是以能量棒、流体食物为主。 “罗氏生物那边派来的谈判团是不是马上就到？” 科琳小姐突然开口，她正端着自己的餐盘，蹲在不远处，心情明显有些低落，似乎在担心自己将何去何从。 对于这个多次帮以及维修义体，并无偿抢救重要财产的女孩，罗杰很有耐心，他放下手中的勺子，保证道：“放心，我们一定让所有人都能安全地回到陆地上。” “谢谢。” 一旁，陆离将瓶子里剩下来的啤酒一饮而尽，补充道：“只不过需要换个地方生活。” 几乎是同一时间，围在不远处听着三人对话的船员，纷纷叹了口气，他们心里谈不上有多悲伤，就是猜想得到确认，不禁生出一些感念罢了。 凭心而论，经历过这些事件后，就算罗氏生物发誓会保证所有人的生命安全，也没有人敢回去居住。 船长先生更是在私下里直言，接下来，会找一个秩序完善、科技更加发达的生命星球定居，以保证自己以后不会受到迫害。 在火种号被一种诡异氛围所笼罩时，数亿公里外，一艘轻型运输舰正在以超光速靠近。 终于到了…… 站在舷窗前凝视远方的罗月，眼中闪过一丝火热。 为了得到那个叫异形的神秘生物，他亲自搭乘宇宙飞船，进入深空之中，与人谈判。 “先生，扫描仪检测到了火种号的位置。”女秘书小跑过来汇报工作。 “尽快跟他们取得联系，完成对接工作。” 说到这里，罗先生按下心中的火热，在心中告诫自己：异形尚未到手，不能得意忘形。 “对接？” 在宇宙航行中，每一艘飞船通常会以超光速行驶，因而，两艘船想要完成这项工作，就必须把速度放到最慢，并保持同向而行，最后，在飞船出厂时预设的接口处实现对接。 听上去不复杂，但实际操作起来，却格外麻烦，这不仅需要双方彼此配合，还要大量特殊工具以及技术人才。 但罗氏生物这边早有准备，想要实现这一目标，花不了多少工夫。 真正让秘书感觉诧异的地方是，自家老板竟然放弃了试探计划。 早在出发前，公司这边就调集了最精锐的安保力量，给他们配备各种先进武器，据说，很多都是从其它高等星球流出的违禁品。 不过，罗老板不会向其他人解释其中的原因，至少不会向下属解释。 而在场众人中，只有两名随行的董事会成员清楚，这是因为眼线从内部传来消息：那个陆先生跟怪物在货舱战斗时，造成的巨大动静，差点将一艘重型科考船给弄侧翻。 人类真能凭借单体实力，能做到这种程度吗？ 为了谈判能够顺利进行下去，罗老板取消了试探。 按照他原先的计划，两船对接之前，一支身穿机甲的特遣小队将会被派出去，试探对方是否有资格跟己方谈判。 而现在……和气生财。 简而言之，得到内幕消息的罗老板决定不整什么手段，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条件，争取来个双赢。 “老板，我们正在尝试跟火种号建立联系，但那边一直没有响应，是不是……” 一名带着眼镜的技术员脸色迟疑。 “大概是船上的通讯员不幸遇难了，没必要多想。”罗月挥了挥手，示意对方离开。 “用通讯器。”一名脸色红润的富态董事低叹一口气。 不远处，另一名董事并没有说话，他似乎对即将发生的谈判，一点兴趣也没有，神情悲伤。 一路行来，大家对这位董事的态度已经习以为常了，没有投入过多关注，继续忙着各自手中的事。 【尊敬的陆离先生，我们已经抵达火种号附近，即将开始对接工作，方便视频通话吗？】 一条信息跳了出来。 陆离看到这条信息后，瞬间来了精神，一旁正在跟安迪喝酒的罗杰也察觉到了什么，赶紧凑了过来。 “扫描仪有发现什么吗？” “等一等。” 副驾驶安迪在全息光屏上划了两下，很快，他指着一个红点说道：“应该就是这个了，移动速度正在快速下降，估计五分钟以后就能抵达附近，跟我们完成对接。” 闻言，陆离点了点头，手指触击拟化光屏，同意了视频通讯的请求。 罗老板那张笑吟吟的脸旋即出现在众人面前，他先是鞠了一躬，而后朗声道：“各位，不用再担心生命安全受到威胁了，我带你们回家。” “……” 瞬间冷场。 经历了如此多的灾难，大家都视其为罪魁祸首，若非实力不允许，早就开喷了，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沉默以对。 不过，罗老板能够取得今天的成就，自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就感觉尴尬、下不来台。 他装作无事发生，挂着和善的微笑，先朝船长林修一打了声招呼，然后又看向陆离。 两人早在两天前就视频通话过，自然认识对方。 “终于见到您了，陆先生。” “当然，还有罗杰先生，非常感谢您的付出。” 常言道，伸手不打笑脸人。 可是，大块头罗杰看着屏幕上这个前来赴约的男人，心中腾起一种冲动，非常强烈，就是顺着通讯信号，瞬移过去把他一拳打死。 “别浪费时间了，赶紧过来谈谈。” 陆离抬手拍了拍罗杰的肩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简易遥控器，上面没有多少复杂的按键，就一个印成红色的按钮。 “在此期间，最好不要耍什么花样，不然……” 虽然没有把话说透，但罗月确实听懂了潜台词，笑容一僵。 火种号的动力舱里，有四个矢量混合核动力驱动的推进器，一旦被引爆，谁都别想活，里面什么东西也别想剩下。 “两位，我带着足够的诚意来谈判，所以没必要这样。” “但愿如此。” “能让我看看一号异形吗？听说它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这时候，罗月提出了一个要求，而陆离没有拒绝，他知道，这是对方的底线。 船员想得到安全，而罗氏生物想得到异形，双方都严守自己的底线，分毫不让。 “那只异形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异，比出生时更加危险。”陆离似乎在给对方预防针，以免他们被接下来看到的事物给震碎三观。 屏幕另一端，罗老板和围在他身旁的人纷纷屏住呼吸。 短短十几个小时，一号异形就从人类婴儿大小，成长为一头可以撼动重型科考船的庞然大物，实在太具传奇意味以及研究价值了。 无数道视线随着陆离而移动，从舱道到医疗区，再到科研区回廊…… 很快，守在屏幕前的野心家和科学家看到了一团黑影，它蜷缩在角落里，身上布满了枷锁。 尤其是头部，直接被套上了合金嘴套与牵引绳。 只是……体型为什么这么小？ 颜色也变了，从灰白色变成了蓝色！ “陆先生，您可以给个解释吗？我们之前说好的，严守三个底线，这是谈判的基础。” 罗老板阴沉着脸，若非顾忌陆离恐怖的武力值，以及极具价值的研究材料，他早就翻脸了。 “三个底线。” 陆离仿佛并不知道罗月为什么会这样，扳着手指说道：“第一，保证你们得到一头活体异形，第二，不让外界知道发生在火种号上的一切。” “第三，罗氏生物保证全体船员的生命安全，这一点，是你们的义务，跟我无关。” 说完，陆离指着趴在地上那头蓝色异形亚种，明知故问道：“难道是它不满足条件吗？” 瘦小、佝偻、怯弱…… 看着匍匐在地上的卑劣物种，罗老板表情很是精彩。 若非这家伙与此前见过的雄蜂战士长相有几分相似，他甚至会以为对方在戏耍自己。 “你看这外骨骼，环节利刃，以及尖锐的内巢齿。” 陆离仿佛街边小贩附体，极力推销着劣质产品，“另外，它体内的血液就是证明。” 话落，一柄军用匕首划过蓝色小异形的手臂，黄绿色血液溅落，地板瞬间被腐蚀出几个肉眼可见的孔洞。 “陆先生，你是聪明人，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 模样富态的董事有些不耐烦，正欲跟陆离理论，但却被大老板罗月出言打断，“再有三分钟我们就见面了，当面聊可以打消很多顾虑，更能展示诚意，不是吗？” “我很期待。”陆离点头。 一号异形进化成了皇后，一头拥有无限潜力的皇后，自然不可能留给野心家。 而那只身体残缺抱脸虫，虽然状态不太好，但它仅是胚胎注射器，假如依旧可以正常寄生宿主，那也十分危险—— 以罗氏生物的势力，不难找到打破一阶基因锁的人类，去孕育怪物。 值得庆幸的是，皇后最后产下的那颗卵并非抱脸虫，而是一只蓝色亚种。 亚种有强有弱，只是受环境影响，进化方向与正统异形有所不同。 为了培育出一头史上最弱的异形，陆离没有给它从卵内汲取营养的机会，直接挖出来，将其吊起来毒打了一顿。 同时，任何营养物质都不给。 特别是皇家凝胶，全部铲下来，扔进外太空，痕迹用喷火器烧了一遍又一遍，保证一点活性物质都不留。 酸血等物质，亦是如此。 所以说，这只用作交易的小异形整整被饿了两天，中途，来自陆离的关爱一直没停过。 事实上，这么做并非没有依据，缺乏能量补充的情况下，它想要修复伤势，只能透支自身潜力。 来回折腾了几十次，船上最后一只异形变成了现在这样： 半死不活、瘦骨嶙峋，比路边野狗还要惨。 70 第四十二章 会面与谈判 随着两艘飞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火种号收起顶部挡板，将连接口露了出来。 同时，那艘体型小巧的运输船也停止移动，探出几根管状物。 这是在建立连接通道。 由于火种号的智能辅助系统受损严重，无法发挥作用，所以，整个对接工作全部交给了罗氏生物那边。 速度同步、角度正确、设备一切正常…… 跟着大老板一起前来参与谈判的技术员，自然不会是庸碌之辈，前后加起来不过两分钟的时间，就完成了难度颇高的对接工作。 而实现对接后，坐在沙发上的罗月第一时间站了起来，他等待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紧接着，十五名全副武装的战斗人员，以及两名身穿机甲的安保员，拎着武器跟了上去。 “没必要这么多人。”罗月顿住脚步，沉吟了一下，道：“你们都留下来。” 去了也没有什么用。 当然，最后一句话他没有说出口，以免打击己方士气。 “老板……” 安保经理有些迟疑。 公司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他并不清楚此行究竟是为了什么，只知道，在出发前所有人都领取了大量先进武器。 “一场商业谈判而已，用不着摆出这副如临大敌的架势，得让合作伙伴看到诚意，不是吗？”罗老板脸上浮现出笑意，言语中透着轻松。 女秘书表面上不动声色，但心里却极其无语。 而安保经理后知后觉，隐隐察觉到事情没这么简单，要是真打算和平谈判，公司怎么会花费大量人力、物力来武装他们，恐怕是中途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让高层打消了念头。 另外，既然老板这么说了，照做便是。 就这样，站在连接口等待的陆离等人，看到了出乎预料的一幕： 寥寥四人，三男一女。 罗月、两名董事会成员，以及过来充当花瓶的女秘书。 “这家伙确实有魄力，连安保队都不带，虽然没什么用。” 大块头罗杰小声嘟囔。 奈何天生嗓门大，加上环境格外安静，在场众人都听到了这几句话。 但场面却没有陷入尴尬的境地，在来之前，罗老板就想到了可能会遇到的各种糟糕情况，言语奚落而已，算不得什么。 “各位，我们终于见面了。” 罗月一身西装，挂着狐狸般虚伪而灿烂的笑容，把手递到林修一面前，道：“您真是一位出色的船长。” “只不过，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火种号是公司财产……”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但这是一场沟通不及时导致的意外，因此，我代表董事会作出决定，不再追究您的责任。” 林修一愣住了，他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本该是受害者的自己，在这家伙口中竟然成了过错方。 察觉到众人充满鄙夷的视线，罗月开始了表演： “事实上，这确实是一场误会，在艾米医生对异形这种生物的初步研究结果出来后，火种自动判定它具有s级研究价值。 因此，公司事先设置在它体内的秘密程序触发了，按照该程序，它必须安全地、保密地把异形活体样本送到公司手中。 而这个程序，高于机器人三大定律。 再加上公司部分高层人士的违规操作，误会越来越严重。” 机器人三大定律： 不得伤害人类个体，或者目睹人类个体将遭受危险而袖手不管； 必须服从人给予它的命令，当该命令与第一定律冲突时例外； 在不违反第一、第二定律的情况下要尽可能保护自己的生存。 连陆离都知道这个定律，就更别提船长这种资深业内人士了，只见他阴沉着脸，说道：“设计这道程序的人触犯了联盟法律，他们应该上星际法庭，接受审判。” 说完，林修一抬眸了看向眼前这位雇主，以及站在他左右的随行人员，眼神饱含深意。 “放心，公司会给各位一个说法，接下来，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来场坦诚布公的谈判。” 罗老板三言两语就转移了仇恨，并把自己包装成无辜之人、主持正义之人。 同时，陆离也听懂了他的潜台词：此前种种，全部交给公司处理，无需上升到法律、社会层面。 简而言之。 私了，不让官方知晓。 在这方面，只要接下来能谈得拢，陆离就没有异议，毕竟身怀秘密的他也不想成为热点人物。 “去废弃医疗区，那里很安静，可以保证我们不被打扰。” 陆离走在前面引路。 能够上谈判桌的人只有少数：陆离、罗杰、林修一、艾米医生，他们四个能够代表全体船员。 刚好，罗老板这边也只有四人。 “没问题。” 虽然安插在火种号上的眼线说后舱很危险，但有陆离和罗杰随行，没必要担心自身安全。 罗月其实对这种危险之地非常感兴趣，他很想知道，那天货舱之内究竟发生了什么，竟让一艘重型科考船多次出现侧翻倾向。 只是，这注定得不到答案。 就这样，在沉默之中，各怀心思的众人走到走廊尽头。 女秘书点开升降梯，能被大老板带在身边，她自然不会是什么都不会的漂亮花瓶，早在出发前就将火种号的布局图背得烂熟于心。 而踏入电梯内后，罗月若无其事的问道：“陆先生，我们秘密安置的监控设施检测到，两天前船上发生过几次剧烈震动，能说说是怎么一回事吗？” “你们要的一号异形有些调皮，钻进了货舱内的武器库。” 陆离心有腹稿，一本正经地胡扯道：“不小心触发了高爆手雷，很多装备跟着殉爆，所以造成的动静有些大。” “是啊，也就是怪物命硬，受了那么重的伤，竟然硬生生挺过来了。” 罗杰跟在后面附和。 乍一听，女秘书倒觉得很有道理，之前在屏幕里看到的蓝色小异形确实伤痕累累，但转念一想，一场大爆炸而已，怎么能改变它的颜色！ “嗯。” 见两人一唱一和，罗老板点点头，似乎信了，没有不合时宜的来一句： 我可以派人去现场看看吗？ 叮咚。 这时，绿灯亮起。 升降梯将众人从飞船顶部送了下来，这里是科研区回廊，再往前走几步就是医疗舱了。 四周格外安静，但架设在不远处的哨戒机枪，却提醒到访者，此处并不平静。 “放心，我们没有装子弹进去，样子货罢了。”罗杰解释了一句。 为了震慑可能存在的内鬼，让其老老实实待在驾驶舱，陆离等人煞费苦心，特意花时间装了几架哨戒机枪。 其中，有一些没有装子弹，一点攻击性都没有，而有一些，不仅填满了子弹，上面还连接着枪榴弹，只要敢踏足，就会在瞬间被打成筛子，比如： 通往底层货舱的各条通道。 对此，罗先生微微颔首，不做任何表示，他一边默默朝前方走着，一边大量四周，试图找到异形留下的痕迹。 可惜的是，除了废弃医疗区和底层货舱，异形和抱脸虫留下的痕迹，均已被彻底清除。 “如果我没有记错，那只小家伙就在附近？”一名董事收回视线，开口询问道。 “原先一直养在这地方，但谈判地点既然选在医疗舱，我就提前把它转移过去了。” 话落，陆离用工作证刷开舱门，指着前方说道：“在谈判之前，你们可以先验货，够有诚意吗？”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罗老板一行人看到了此行的最终目标。 这哪里是最强生物异形？ 分明是一条狗！ 准确来说，是一条饱受欺凌的流浪狗，正蜷缩在角落。 察觉到有人在审视自己的瞬间，小异形把头低下，避免视线触碰。 在它有限的认知中，跟人对视，会给自己招来一顿毒打。 尤其是陆离，这个男人在小异形心中留下了永不磨灭的痕迹，与恶魔等同。 “它……”罗老板语塞，憋了半天，来了句：“真是太温顺了。” 此刻，代表罗氏生物的四人，心中皆是失望至极。 相比之下，那三头被杀死的雄蜂异形，才更有价值？ 这些小动作，怎么可能逃出陆离的观察，他主动解释道：“一旦得到充足的营养补充，这种生物就会在短时间成长为巨兽。 为了避免悲剧再次发生，我严格控制了它的饮食。” 闻言，罗老板脸色稍霁，强笑着问道：“所以说，眼前的情况可以通过喂食来改善？” “没错。”陆离语气坚定，斩钉截铁，给人无尽的信心，“别看它现在身材佝偻，等长大以后，肯定会成为一头危险的生物。” “由高氯酸和硝酸组成的血液，硬度极强的外骨骼……除了体型，其它地方都近乎完美。” 若非大块头罗杰知道部分内情，他差点都跟着被忽悠了，心道： 这只小畜生哪还有生长发育的机会？ 潜能全部被榨干。 原先受了重伤，还能在半小时之内自愈，但在陆离的精心培养下，一天前在它身上留下的伤口，到现在才勉强止了血。 外骨骼、内巢齿、尖尾，确实一应俱全，就是体型和性格让人觉得大失所望。 幸好这些情况，可以通过技术手段来改善。 念及此，罗老板心情好上了许多，看小异形的眼神也不是那么嫌弃了。 怪物？ 不，它是财富，让整个星系都为之疯狂的财富，还象征着地位，让罗氏生物一跃成为跨星际的巨头公司。 金钱、地位、名誉……乃至更多！ 但一切的前提，就是得到它，秘密送入自家实验室。 “虽然我们之前存在很多误会，彼此之间也保留了很多。” 渐渐地，罗月控制住差点因兴奋而变形的脸部肌肉，深深看了陆离一眼，仿佛知道他身上蕴藏着的秘密，继续说道：“但一切都可以谈。” “逝者已逝，我们公司能做的就是尽力补偿。” 巨额抚恤金？跟罗氏的未来相比，不值一提。 安全？只要肯保守秘密，送他们去远离这里的星球又如何。 已将异形幼体视作囊中之物的罗老板，异常大方，他不想再节外生枝了，大家和气生财。 哪怕罗月竭力控制，压抑内心的喜悦，但陆离等人还是看出来，这家伙非常满意。 “罗先生对它满意吗？” “满意。” “那就好。”明知故问的陆离找了个会议桌坐下，道：“现在可以谈谈，罗氏生物将如何保证我们的安全了。” 皮球又踢给了罗老板，而冷静下来的他，将斟酌已久的提案说出： “公司对外宣称，火种号在执行任务时失事，全体船员不幸遇难。” “这样一来，赔偿工作将会在政府部门的监督下启动，不管是因为异形而死亡的船员，还是各位，都能让家人领到高额补偿金。” 对于意料之中的事情，陆离没有过多表示，默默往下听着。 “当然了，所谓死亡只是假消息，我们会给各位安排新身份、提供补偿金，让大家在自己所期望的星球居住，开始一段新生活。” 沉默多时，一直在充当背景板的林修一开口打断道：“任何星球，对吗？” “当然。” 罗老板很诚恳的补充道：“事实上，罗氏生物只在几颗生命星球拥有影响力。” “那你如何保证，会把大家安全送到指定区域呢？” 艾米医生无时无刻不想着离开，其实，她已经定好了想去的星球： 复仇女神一号，由联盟直属，传言中，那里没有犯罪活动发生，非常安宁、和谐。 包括船长在内的大部分幸存者，都想去那里定居。 罗氏生物再疯狂，也不敢在联盟眼皮子底下杀人灭口。 “先选择一个中转站，比如复仇女神199号，罗氏生物在那里有一家分公司，势力不大不小。” 罗老板看向林修一，“你曾经去过，应该知道情况。” 涉及集体利益，船长不敢马虎，向陆离等人解释道：“正如他所说的那样，罗氏生物在那颗星球上的势力有限，但也算有一点影响力。” “嗯，你继续说。” 大块头罗杰对这些有所耳闻，知道其中应该没什么陷阱，因而，不免对黑心资本家接下来的提议，好奇起来。 70 百万字感言 没想到我能写这么多字…… 按照这节奏，大概才写了六分之一，可能还会更多。 毕竟扑街写副本，喜欢多细节，可能跟个人想法有关： 多生活化描写，以增加代入感。 就像三国副本那样，写主角在古代的衣、食、住、行，让他不那么像个现代人，行事风格贴近所描写的时代。 写这个副本也是如此，通过所见所闻，构建世界观。 额……没什么好说的，要不卖个惨？ 算了，言归正传。 讨论下以后的副本。 写东方副本时，收到了大量差评，结果完结了，好多读者又给了好评，反馈不尽兴。 所以说，以后东、西方副本，以为科幻副本，都会去写，怎样？ 西方副本有原创，也会有同人，前者挑战，后者创新。 至于东方副本，像什么西游记、封神榜，争议太多了，不太敢去写，尤其是它们会跟【洪荒】挂钩，大量前辈作者进行过二创，读者也各持观点，扑街怕被喷。 此外，还要考虑战力方面的问题，如果真要涉及的话，肯定不会太早。 当然了，西游记扑街个人还是蛮想去写的，主角扮演个妖怪，或者大反派，想想就挺有趣。 接下来的东方副本，我打算这么写：历史+妖魔+气运。 参考聊斋，以及上上个高武三国的副本。 目前比较想写的时代是上古先秦以及明朝。 前者有一种浪漫主义色彩在，无论是思想，还是故事，都很引人注目，就资料太难查。 后者主要是想写一场战役：壬辰倭乱，日本称为文禄-庆长之役，魑魅魍魉横行朝，大明天军出征讨伐。 …… 毕竟写了一百万字啦，总得留个纪念，就是不知道说啥，谈了下后续的写作思路。 第四十三章 与虎谋皮 “在那颗作为中转站的星球上，公司会利用一切资源和人脉，为各位更换身份，并申请星际移民。” “由联盟直属的复仇女神一号，也在其中吗？”艾米医生打断道。 “当然，我之前说过，会把各位送到你们想去的任何地方。” 说到这里，罗月变得严肃起来，不再是那副老好人、冤大头的样子，沉声道：“但有一点必须事先说好，十年之内禁止与家人联系，他们必须待在罗氏生物的视线之内。” 虽然话还剩下半句没说，但大家心知肚明，毕竟，先前发生的事情，以及巨大的利益纠葛，都注定了彼此之间无法做到真正的信任—— 天上不可能掉馅饼。 罗氏生物将所有人送到一号星球，并提供大量资金，让他们不用劳动，不用付出努力，轻松过上财富自由的生活。 但一切的前提是遵守约定，不让外界知道发生在火种号上的事情。 若是有人毁约，那他的家人将会为此付出代价。 “那十年之后呢？” 船长林修一神情莫名，他并非孤家寡人，有老婆、有孩子，事实上，绝大多数船员都是如此。 “那时候公司这边应该取得突破性进展了，你们可以在私下里跟家人联系一下，约个时间见面，但最好还是遵守契约精神，不要对外乱讲。” 罗老板很自信，有信心在十年内通过研究异形，将公司变成一家跨星际巨头，等到达那种程度后，这些陈年旧事就没必要遮遮掩掩了。 事实上，联盟内举足轻重的六大生物公司，哪一家没有丑闻？ 只要自身强大，官方也不会为难，甚至会在背地里行个方便。 “我同意。” “我也同意。” 艾米医生和船长先生纷纷表示没有异议，对他们而言，这已是最好的结局。 与家人分离十年，换取安全、财富与自由，这个代价可以接受。 世间没有比死亡更值得恐惧的事实了，不是吗？ 这时候，大块头罗杰看了一眼陆离，问道：“你怎么看？” “……” 陆离一阵无语，此时此刻，他很想说一句：我是孤儿，只要罗氏生物事先做过调查，就不可能放人。 当然了，所谓的孤儿，仅限眼前这个世界，在现实世界中，陆同学父母双全。 这时，一直在暗中观察四人反应的罗月，主动开口，道：“抱歉，陆先生暂时不能离开，我司打算高薪聘请他担任技术顾问。” 人质？ 实验体？ 陆离脑海中腾起各种念头。 与此同时，罗杰用力拍打会议桌，激动道：“不可能！你们心里在憋什么坏主意，我一清二楚。” “要是陆离的安全得不到保证，那大家还是一起去死。” 话落，他从怀里摸出引爆器。 没人会怀疑这些话的真实性，事实上，罗杰心中充满了愧疚，若非自己将其带入深空，陆离根本不可能遇到危险。 而现在，好不容易能够脱险了，对方却要求他留下来。 “别激动，别激动。” 罗老板依旧坐在椅子上，显然是早有准备，不紧不慢道：“实不相瞒，我们确实对陆离先生很感兴趣，但不会使用任何强迫手段。” “为了体现公平，罗杰先生你抵达安全区域后，可以随时跟陆离先生联系，如果发现公司有什么不好举动，欢迎向官方举报。” “嗯……您可以把火种号的航行日志带走，监控录像同样如此。” 说到这里，他笑着看向陆离，仿佛在征询意见。 异形一事关系重大，罗氏生物可能放心陆离这个孑然一身的人远离视线？ 怪不得先前表现得那么有诚意，原来是在这里等着呢。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陆离回答得格外干脆：“我同意这个提案。” 互相制衡。 每名船员手上都掌控着罗氏生物最忌惮的秘密，尤其是艾米医生、林修一船长，以及罗杰，他们不仅可以充当人证，而且身边或多或少都保留着一些关键性物证。 而罗氏生物则以他们的家人为筹码，哪怕真有船员生性凉薄，人数也不会太多，在这种情况下，官方大概率不会采信，也很容易被公关。 唯独陆离是个例外。 “陆先生，你没必要顾虑我们，这样太不公平……” 身为受益方，林修一总感觉以及应该说些什么。 但陆离却打断了他的话，“没必要觉得你们拖累了我。” “陆先生请放心，流光城有着完备的法律，跟深空这种法外之地不同。” 同时，那位从见面到现在，始终不发一言的董事突然开口。 陆离认真打量了他一眼，心中了然，大概是罗德医生的父亲，因为，两人的面部轮廓极其相似。 “希望以后共事的时间里，我们能消除误会。” 这时候，罗月将手递了过来。 “但愿如此。” 两手握在一起。 不知为何，心中满是疑虑的罗杰想到了一个古老词汇：与虎谋皮。 可是，相处了这么久，陆离怎么看都不像那种鲁莽行事的人。 念及此，罗杰按下心中的各种疑惑，准备散会之后后问问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 事到如今，大方向已经定下，接下来，代表两方利益的八人开始商讨细节，突出一个词： 制衡。 看得出来，罗月确实不想节外生枝，为了安全地、保密地把异形送入自家实验室，他给出大量有利于火种号幸存者的条件。 分批输送，一旦先行者出现意外，留下来的立刻采取反制措施。 联络畅通，假如陆离发现无法与某名船员取得联系，他可以在第一时间杀死身为人质的罗老板。 没错，罗月为了投桃报李，主动提出，在未来一个月内，他将和陆离待在一起。 最重要的是，在此期间，两人随时可以见面，并且不回陆地，就待在这处远离生命星球的深空之中，直到所有人都得到妥善安置。 只能说，为了能表现出诚意，这家伙可谓不遗余力。 “公司只想赚钱，还没有丧心病狂到非要弄死所有人的地步。” 散会后，陆离与罗老板并肩而行。 “众所皆知，我祖上来自华夏，用家乡的话来说，咱们在一起，那叫合则两利，若是有需要，陆先生只管开口，罗氏一定不遗余力。” “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第四十四章 陆离之死（一） 流光城。 歌舞伎町，一番街。 各家俱乐部的霓虹灯招牌在夜雨中闪烁着，不远处，拥挤的路人们正在排队通过十字路口。 “提示，本地区即将受到ph50酸雨的影响，请各位市民穿好防护衣，随身携带雨伞。” 不等交通灯亮起，一辆散发着幽蓝色光芒的暴走摩托呼啸而过。 坐在上面的是两名不良青年，手臂上印满了纹身，一袭黑色皮衣，正在大呼小叫着。 此情此景，若是被历史学家见了，他们一定会想到一个古老的词汇： 雅库扎。 当然了，桥本裕志和森昌弘两个不良青年可不知道这种高深词汇，他们早早辍学，常年在游戏厅厮混，每天能吃上什么饭，都得看运气如何—— 将打游戏剩下最后一笔钱，拿去玩一种叫柏青哥的弹子机。 其实就是把小钢珠弹射到盘面里，钢珠在落下过程中，不断碰撞盘面里的钉子，从而改变轨迹，如果它最后能落入指定区域，玩家就能获得奖励。 最高奖一千信用点，最低奖五十信用点，当然了，游戏厅的管理人员有时候会用实物替代，而那些可比金钱更具诱惑力。 对于两人而言，最高奖是一种遥不可及，却极具吸引力的东西，不管生活过得如何拮据，只要见到柏青哥，都会想办法来上一发。 或许，哪天幸运女神就对他们掀起裙角了呢？ 然后…… 幸运女神真眷顾了这两个虔诚的信徒，胯下这辆暴走摩托，就是今天的战利品。 “去那些高档俱乐部见识一下，怎样？” 桥本裕志趴在同伴耳边大吼。 闻言，森昌弘立刻同意了。 自从《人类保护法》生效以来，政府部门就跟傻子一样，每月按时给他们发钱，很多过去体验不到的项目，最近一个月几乎全部来了一遍。 如今，就剩下歌舞伎町这个地方没有攻略了。 “你知道一番街最红的场子在哪里吗？”森昌弘一边驾驶着造型夸张的暴走摩托，一边打量四周。 黑暗的天穹下，一块块招牌闪烁着红与紫的绚光。 入眼之处，不是晃眼的霓虹灯招牌，就是广告屏幕，上面不断变幻着人脸：兔女郎、洛丽塔女郎、机械风女郎…… 身材顶好，模样更不用提。 此外，还有雌雄莫辨的男人，他们发型酷炫，外面罩着皮草，里面衬着带亮银片的紧身衣。 眼光再挑剔，审美再奇葩的人，都能在此挑选到伴侣。 由于对一番街神往已久，桥本提前做过很多功课，他抬眸扫了一圈，指着左前方说道：“那家，听说很多大人物不远千里来流光城，就是为了进去看看。” ato俱乐部，流光城最高档的娱乐场所，没有之一。 最近一段时间，更是出尽了风头，很多喜欢附庸风雅的大老板，常常远道来这里，欣赏表演。 “那就去见识一下。” 森昌弘满脸严肃，仿佛做出了一件了不得的决定。 事实上，他并非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像这种高档场所，只是进去一下，点些东西坐一会儿，都得掏空积蓄。 “谢谢大哥。” 很快，暴走摩托停了下来，两人怀着忐忑、激动的心情，踏入黑金色玻璃门。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名长相甜美的女孩微微欠身：“欢迎光临本店，两位有预约吗？” “没有。” 森昌弘的心沉了下去，他发现，这里跟想象中的景象，完全挨不上边。 没有兔女郎，没有水手服女孩，更没有短到露出丝袜边的裙子。 接待他们的女孩穿得很保守，将自己严严实实裹了起来，只展现出窈窕的身段。 不仅如此，风格与妆容也非常新奇，以前从未见过，但却格外漂亮。 “没有预约吗？嗯……没关系，请跟我来。” “欸……” 桥本和森昌两人受宠若惊，像是没见过世面一般，一惊一乍。 “真可以吗？” “需要办什么会员卡吗？” 姑娘摇了摇头，一边走在前面引路，一边说：“不用这么麻烦，对于第一次来本店的顾客，可以享受七折优惠。” “但要守规矩哦。” 雨水与灯光落下，让雅美小姐的笑容迷幻诱人。 几分钟后，换上一身圆领袍，遮住手部纹身的两名不良青年，找了个地方坐下。 四周尽是古壁画，有身材丰腴的侍女，有甲胄锃亮的武士、有神采飞扬的儒生……令人不明觉厉。 而身前的桌子上摆着青瓷花瓶，与各种仿古摆件。 【莫忘，昭阳坐春风，马嵬泥泞中；红颜苦，人生俱苦，君王寄悲鸣；莫忘，耳际絮絮萦，心香祝长生；七夕语，天子私情，远客奏天聪……】 舞台上，一名扮相古典女子正在进行无声表演。 译文屏幕上介绍着杨贵妃的生平往事，画外音幽怨苍凉，仿佛一缕孤魂在井中哭泣。 大人物喜欢这种玩意儿？ 森昌和桥本面面相觑，他们觉得这个远不如游戏厅里的街机有趣。 只是，大人物完全沉入其中的样子，让两人不敢出声。 此时此刻，观众席上寂静如死，几位模样漂亮、气质极佳的女客人默默流下泪来，她们一边用手帕拭去眼角泪水，一边看着表演。 “比翼鸟，我翼汝翼，青赤相依同饮啄，千岁共。连理枝，你枝我枝，并蒂情怜山海誓，心盟永。” 屏风后传出唱词，比起先前的哀婉，多出了一丝温柔。 同时，舞台上烟雾缭绕，一个身穿红色道袍的老人出现了。 通过译文屏幕显示出这幕剧的背景资料，桥本裕志逐渐明白了原委，沉下心默默看着表演。 随着时间推移，他没注意到，自己的同伴森昌已经哭了起来。 “倦兮倦兮钗为证，天子昔年亲赠，别寄风情，聊报他一时恩遇隆，还钗心事付临邛……” 哀婉与温柔尽数消失，唱腔中满是决然：“息壤生生，谁当逝水，东流无终，且自留住蓬莱宫，远无常，歌清平。” 表演戛然而止。 漫长的沉默后，身穿古装的客人们纷纷起身，有人连连发出赞叹，褒美之意溢于言表，有人尚未从故事中走出，一边鼓掌，一边啜泣。 其中，以神尾小姐最为典型，她跟自己的小姐妹们说道：“看得次数越多越想哭……” 杨贵妃典雅的扮相、配音者饱含深情的歌声，以及古史自带的厚重与浪漫，让观众们仿佛穿梭时空，见证了一段可歌可泣的爱情。 70 第四十五章 陆离之死（二） 表演告一段落。 在此期间，身穿绫罗绸缎、画着古妆的服务员来回走动，端着木盘为客人上菜，而她们胸口，都挂着特殊定制的“唐”字徽章。 事实上，这些是近期才有的改变。 而神尾小姐之所以会改变经营方向，完全是因为那个了解上古文化的男人。 在场很多消息灵通的客人都知道，流光城所有高档俱乐部的妈妈桑近期像是疯了一样，都在打听一个人： 陆离。 传说中，陆大师是一个模样清秀的男人，喜欢美食与美女，同时见多识广，谈吐不凡。 那些妈妈桑希望能够邀请他去自家店里坐一坐，随意指点两句。 不仅如此，很多流光城的顶级贵妇，也都对陆离颇感兴趣，她们最近经常光顾ato俱乐部的重要原因，就是为了跟他见上一面。 谁也没有想到，短短几天而已，陆离已经成为风俗业的传奇人物，毫不夸张的说，如果这货愿意拉下面子去当牛郎，一定会成为至尊、传奇，牛郎之神。 “陆离先生今天在吗？”伊藤杏奈头也不回地问。 “抱歉，他最近有些忙，”女经理雅美小姐紧紧跟在后面，“已经很久没来看表演了，请您稍坐片刻，我这就去通知老板。” 伊藤是流光城税务署一位要员的女儿，跟其他客人不同，她与自家老板关系很好。 嗯……那是以前，自从眼前这位表现出对陆离先生超乎寻常的执着后，两人友谊的小船就侧翻了。 “不用了。”伊藤小姐拒绝与闺蜜见面，她随意找了个空桌坐下，一边点单，一边看着舞台。 此刻，观看完一场表演的观众皆感觉意犹未尽，有些仍然站着，目送饰演杨贵妃的女孩离开。 至于那个红袍老道士，只有森昌和桥本这两个不良青年对他很感兴趣，准确来说，是对道士这个职业非常好奇、憧憬。 【人行大道﹐号为道士。身心顺理﹐唯道是从﹐从道为事﹐故称道士……】 【道者，灵通之至真；法者，变化之玄微】 屏幕上显示的资料说，这种上古职业者，可以呼风唤雨、改天换地，可以使死人复活，使白骨重生血肉。 简而言之。 比什么科学厉害多了。 “你说，这些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吗？”森昌弘一脸憧憬。 桥本裕志点了点头，“肯定没错，一万多年前，我们的祖先肯定见过道士。” 就这样，观看一场表演后，这两个不良少年在心中埋下了一颗求仙问道的种子。并且，经过多方打听，他们得知了陆离这个名字。 与此同时。 嘈杂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大量媒体记者蜂拥而来，他们来自各家公司，其中，不仅有娱乐记者，还有经济记者。 “采访？” 好不容易从表演中走出来的神尾小姐愣了一下，她着实没有想到，自家生意能好到这种程度，竟然吸引了大批记者到访。 雅美小姐急匆匆跑出去看了一眼，呼吸到现在都没有平稳，“没错，很多经济板块的记者。” “他们不该去采访那些上市公司的高管吗。”神尾川怜子眨着好看的眼睛，满脸困惑，“怎么会突然来这里？” “听说是因为陆离先生……” 雅美小姐时刻观察着自家老板的表情，生怕接下来的话，让她陷入崩溃。 “去告诉他们，本店不接受采访，如果死活赖着不走，就让保安赶人。” 很显然，神尾小姐没有注意到得力下属的表情，在听到陆离这个名字的瞬间，她慌了神—— 如今，不怀好意，主动上门来结交陆大师的狐狸精一个接着一个，成群结队，要是接受采访，会有多少人知道他的存在？ 竞争压力太大！ 一旁，看着没有意识到事情严重性的老板，雅美经理有些于心不忍，她默默点了点头，准备先把那些上门拜访的记者打发走。 《火种号科考船在飞行途中出现重大事故，全体船员不幸遇难！》 这是流光晚报主版的新闻标题。 而原先主版上的新闻标题是： 《大型偶像团体轻音少女，即将降临流光城！》 轻音少女，最近才出道的一个女团，虽说没什么资历，但却在短时间内，凭借成员们风格不一的盛世美颜以及劲爆的表演方式，风靡整颗星球。 照现在这个势头发展下去，她们很可能冲出复仇女神213号，成为整个星系内数一数二的女团。 可惜，在罗氏生物面前，一切都要让路。 那家生物公司的公关部门秘密发动关系，暗示媒体喉舌播报自家的负面新闻。 外人不知道真相，但部分中层管理员想了半天，怎么也想不通，受到政策影响，股价大跌的罗氏生物，为什么会在这种最该韬光养晦的时刻，把自家黑料爆出来。 莫非高层嫌钱多烫手？ 不过，收钱办事，天经地义。 收到指示后，各家媒体立刻安排记者深挖这次意外事故。 从走访受害者家属，到邀请各路专家进行分析，生怕别人不知道这件事。 其它生物公司收到消息后，立刻傻眼了，罗氏生物竟然不舍得花钱压负面消息，那大家跟着添一把火好了，打算等对方招架不住了，冲过去谈并购，再不济，买些核心技术回来，说不定能熬过行业冬天。 就这样，身为遇难者的陆离，顺利出圈，名声不再局限于风俗业。 “喝一杯？” “谢谢。” 透过超大舷窗，两个躺在沙发上赏景的男人碰杯。 陆离压根没有想到，自己的死讯会引起这么大的风波，此刻，他正跟罗老板一起喝酒。 “能问一个问题吗？” “你说。” “您看起来不像是个贪财的人，要那么多钱干什么？” 话落，罗月坐了起来，饶有兴致地看着陆离。 就在不久前，陆离问他所谓高薪聘请，具体是多少。 钱？ 罗氏生物遇到发展瓶颈，这一点确实不假，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更何况，罗氏生物还没死呢。 当时，见陆先生对钱感兴趣，罗老板二话没说，直接给出了一个天价薪酬：年薪五百万信用点。 讲道理，抛开股份不谈，他堂堂一个董事长，每年也就拿这么多。 然而，陆离却表现得兴趣缺缺，似乎看不上。 70 第四十六章 野望 陆离正又有点儿走神，听到罗老板的问题后，这才收起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抿了一口红酒，道： “像罗氏生物这种大型公司，不说垄断了整个星系，但也掌控着数颗生命星球的资源。” “按理说，要是其他人达到你这个高度，有着数不完的财富，早就花天酒地，整日纸醉金迷了。” “但你为什么非要冒这么大风险，亲自来深空之中谈判，要知道，如果我心情不好，随时可以杀了你，助助兴。” 像踢皮球一样，陆离不仅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反而把它踢了回去。 站在旁边充当背景板的女秘书，心中格外无语，能将杀人这个话题，说得如此轻巧的人，着实是第一次见。 另外，你跟个肥宅似的，斜靠在沙发上看星星，哪里能震慑住别人？ “大概是因为追求。” 不知为何，遵守约定当人质的罗老板变得佛系起来，跟当初谈判时截然不同，好不容易挺直的腰板再度垮塌下来，仰头看着星空，道： “赚钱只是附带，我更加享受攀登巅峰的过程，真要什么事情都不做，退休养老，那还不如去死。” 陆离点了点头，他比较能理解这种人，三国世界见多了，附和道： “同理，我想要高薪，也是为了个人追求。” 钱不能买到一切，但能买到陆离想要的东西。 虽然经历了一些波折，但陆离的初心依旧未改，他很想搞一艘属于自己的宇宙飞船，回地球看看。 倒不是什么思乡情切，那里也没有值得他惦记的人或物。 而是校长跟个无赖一样，直接封禁了东方体系的力量，并拿出前往银河系的星图作为补偿。 主线任务？ 不怪陆离这么想，事实上，宇宙这么大，他实在找不到事情做。 另外，这次突如其来的异形事件让陆离明白，在自己凑钱回地球的过程中，肯定会发生些什么。 “既然这样，公司这边就满足陆先生的要求。” 一瞬间，罗月恢复了干劲，带着商人特有的精明，补充道：“当初定下的约定，已经大框架下有条不紊地展开，现在，我们可以谈谈框架之外的东西，不是吗？” “比如说。” 陆离没有在第一时间回绝，他看着星空发呆，似乎在谋划什么。 “火种号发生剧烈晃动的具体原因、一号异形究竟去了哪里、作为交易的蓝色迷你异形是什么……” 罗老板瞬间化身为好奇宝宝，只是，这家伙的问题牵扯到了很多方面。 果然，资本家的钱不好赚。 “第二个问题，倒是可以回答一下，它成了太空垃圾，化作上万块碎片，在宇宙中飘荡。” 可能是为了打消罗氏生物不切实际的念头，亦或者，单纯恶心一下罗月，陆离补了一句：“我把它的尸块装在了烈性炸药桶里，当时，火种号已经恢复了正常行驶，速度似乎为五倍光速。” 女秘书：“……” 以她多年的经验来看，老板一定会生气。 然而，魔幻的一幕又出现了。 罗月只是点了点头。 “这真是遗憾，如果能及时消除误会就好了，它很有研究价值。”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们携手共事，可以创造更多。” 话落，他主动举杯，敬了陆离一杯。 这么大度，曾经心心念念的一号异形被毁，都不带眨一下眼睛。 莫非把我当成最佳研究材料了？ 只不过，采取了最温和的方式。 陆离抿了一口酒，不动声色道：“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坦白来说，他并不担心对方使什么小手段。 同时，碰杯声响起。 气氛变得微妙起来。 自诩精英的女秘书，有种强烈的直觉：两人都觉得自己能从对方身上捞到想要的东西。 叮咚！ 毫无预兆的，通讯腕表响了一下。 【神尾小姐：在吗？】 【神尾小姐：他们说火种号失事了……】 纸终究包不住火。 虽然雅美将烦人的记者打发走了，但如今是信息化时代，再加上铺天盖地的媒体宣传。 只要神尾川怜子不是与世隔绝的宅女，迟早会知道这个噩耗。 最关键的是，ato俱乐部是上流人士聚集之地，偶尔会出现意外，但对方也肯定与普通上班族不同，消息最为灵通。 夜雨被隔在外面，但街道上的喧器仍传入店内，闭门谢客的俱乐部安静极了，甚至能听到从高空飘来的广告声： “孤单一人吗？” “我可以陪你。” 缩在沙发里的神尾小姐怔了怔，哭得更加梨花带雨，在拟化光屏上敲击道： “别忙了，赶紧回信息。” 紧接着，一道视频通讯邀请发了过来。 深空之中，陆离叹了口气，将杯中红酒一饮而尽。 他很想接受，但根据谈判结果，自己现在已经变成不能说话的死人了，如果意气用事，那将前功尽弃。 人会经历三次死亡。 第一次是断气时，从生物学上死了。 第二次是下葬时，友人来参加葬礼，怀念亡者的一生，标志着他在社会层面死了。 第三次死亡，是最后一个记得他的人把他忘记了，真正意义上的死亡降临，整个宇宙都将不再和他有关。 很遗憾，陆离完成了前两项。 而神尾小姐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掉他。 “你女朋友？” 罗老板放下酒杯，沉吟了一下，作出了巨大的让步：“你跟那些人不一样，等风声过去，可以低调跟她见面。” “那我还能叫陆离吗？” “当然可以！” “模样与遇难者相似、名字与遇难者重合而已。” 罗老板通情达理道：“我的伙伴，只要你不主动暴露，没人会怀疑，更没人敢怀疑。 从现在起，你是罗氏生物的高级顾问，兼董事会成员，跟那个不幸离世的高中生分属两个世界。” “嗯。” 陆离点点头。 就这样，通讯提示音一直在耳边回响，两个男人坐在沙发上，透过舷窗，仰头看着星星，随意闲谈着。 “你听说过地球吗？” “母星，祖先曾经生存的地方，历史底蕴深厚，话说，为什么要突然问这个。” “一时兴起。” “哦。” 地球。 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室女座星系团，本星系群，银河系，猎户臂，古尔德带，本地泡，本星际云，奥尔特云，太阳系第三行星。 第四十七章 重启人生 宇宙历6597年8月。 淅淅沥沥的酸雨从天空中坠下，播报器实时更新着雨量、ph值等相关数据。 而地处繁华的一番街，跟往常一样热闹，地标建筑顶端投放着全息影像，偶像团体“轻音少女”、ai女友，朝着不同的方向露出微笑。 当然，还少不了卖保健品的和服大娘。 几辆悬浮车从旁边飘过，其中有一辆还装着大灯，正闪烁着红蓝两种不同色系的光芒。 “听说咱们上次遇到的那个孩子不幸遇难了。” “哪个？” 陈警官愣了一下，最近美食街附近的犯罪活动比较多，他忙得脑子都快糊涂了。 闻言，搭档叹了一口气，帮忙回忆道： “两个多月前，流光城第一高中上报了一起拐卖案件，宣称可能涉及到人体器官买卖。 结果，那个失踪的孩子只是单纯不想上学，被我们在美食街找到，并送回去参加考试了。” “真可惜。” 陈警官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心情有些低落，但没有追问具体是什么原因。 在警车下方，一家身处闹市的高档俱乐部显得格外冷清，连霓虹灯招牌都没有亮起来。 很多衣着考究的客人特意从门口经过，然而，看着【休业】这两个醒目大字，他们纷纷发出叹息。 有些人不死心，想要多等几天，但透过黑金色玻璃大门，只能看到清冷的回廊，根本不知道内部景象，更不清楚这家俱乐部究竟发生了何等变故。 与此同时。 复仇女神216号上空，航空港即将接收一支舰队。 它们隶属于罗氏生物，有两艘轻型运输舰，三艘中型搜救舰，一艘重型补给舰，以及一艘由政府部门派出的巡查舰。 “啊……这是第几天了?” “六十三天，他们终于回来了。” 两名工作人员注视着飞船入港的景象，低声交谈着。 “搜救活动持续了这么长时间，就算当时有幸存者，恐怕也早就死了。” “不管人能不能救回来，身为母公司，态度肯定得端正，就是不知道，这一次出去有没有把遗体找回来。” “别看了，刚才出官方正式通告了，上百名船员无一幸存。” 这时候，一名带着眼镜的管理员走了过来，注视着搜救舰，叹息道： “几分钟前，灾难现场的照片流出，各家媒体都传疯了，只有几块发动机残骸，其它什么都没有留下。” “发动机炸了？那铁定没有幸存者了。” 话落，交谈声戛然而止。 员工们开始清空航道，准备接收停泊在航空港外的舰队。 按照规定，这些船员必须停在此处进行为期三天的隔离观察，期间没有出现发热、腹泻等症状，就可以搭乘专项班次回到陆地。 “终于到了。” 罗老板站在舷窗前，伸了个懒腰，然后，整了整西装，准备跟航空港的负责人见上一面。 在深空之中待这么久，所见之景、所处之地，从未变过，只要是个正常人，精神状态肯定会出现问题，只是程度不同罢了。 至少，陆离多出了一个习惯。 热气在房间内蒸腾着，水声哗哗不停。 不多时，一个披着浴袍的人从盥洗室走了出来。 “我是陆离，申请前往驾驶舱。” “申请确认中。”机械提示音响起。 “请输入身份识别码。” 闻言，陆离随手输入一串数字，开始进行瞳孔识别。 “识别通过。” 片刻之后，舱门打开。 不管是第几代飞船，只要能够进行星际航行，必然会配备与飞船同名的智能辅助系统。 然而，直到现在，陆离也不清楚自己所在的轻型运输舰叫什么。 没这个必要。 整艘飞船上，陆离的权限仅次于罗月，除了前往驾驶舱，需要进行一次身份识别外，不管去什么地方，都不会受到约束，沿途的舱门感应到他靠近后，会自动打开。 “怎么安排的？” 相处整整两个月，虽然彼此之间，依旧在想着算计对方，但相处方式确实不那么拘谨、客套了，陆离进门后直接发问。 闻言，罗月关掉通讯器，扔到沙发上，道：“这艘飞船前往f区136号登入口，进行等级为c的检查，走完流程就直接降落。” 很显然，他刚才正在跟航空港的高层人士沟通。 “其它飞船呢？” “b级检查，走绿色通道。” “挺不错。” 通过一段时间的系统性学习，陆离不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白。 所谓c级检查，就是提交一份自我诊断报告给防疫科医生，对方进行简单观测后，取消隔离期，直接放行。 而b级检查，是在此基础上，增加3-5天的观察期，医生会通过监控设备，对隔离者进行体外观察。 期间，只要身体没有出现肉眼可见的异常，到时间自然就可以离开航空港了。 大多数飞船靠港后，都严格执行这个标准，像什么血液检测、细胞检测，只有船上爆发过未知病毒，才会如此。 至于绿色通道，就更容易理解了，结束隔离期后，船员不能直接驾驶飞船降落，必须转乘中小型飞行器—— 它们在航空港停泊了两周以上，期间经过多次消毒，非常安全。 “为了把异形顺利送回公司，你们还真是不遗余力。”陆离单纯感慨了一下，没有嘲讽的意味在。 他清楚，那只蓝色小异形已经潜力耗尽，没多少研究价值了。 “没办法，公司就指望它来熬过行业冬天了。” 说完，罗月又问道：“半个小时后航空港的负责人会过来，要跟他见见吗？毕竟你也算公司高管了，应该去积极拓展人脉。” 制度是死的，人是活的。 防护措施如何严格，最终还是由人来执行。 这艘运输舰能顺利落地，全靠负责人关照，反正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坦白来说，陆离没心情去批判这种行为，他甚至觉得，要是将来自己开着自己的宇宙飞船出去时，各家航空港的负责人也像这样就好了。 “可以，我去换个衣服。” “没必要。” 罗月见陆离转身准备离开，补了一句：“他是自己人，年年从公司那里领分红，姓罗。” 暗示到这种程度，再听不出弦外音，就跟傻子没区别了。 于是，两人坐在沙发上一边闲谈，一边等待负责人。 二十分钟后，负责人提前抵达，连防化服都没穿，径直走过来，跟罗老板来了个拥抱。 “这位是陆离，刚加入董事会，目前担任高级顾问。” “幸会，幸会。” 一只手主动递了过来。 “久闻罗弘先生的大名。”握手的同时，陆离扫了眼对方胸前的工作牌，“幸会。” 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演员的基本修养。 客套几句后，两人互留了联系方式。 紧接着，通讯频道响起了声音。 “致黑王子号的全体船员，首先，欢迎各位回家，接下来请在医务人员的指导下，填写自诊报告。” 过了没多久，一群身穿白色防护服的工作人员进场，为首者满脸洋溢着笑容，完全不像是要执行什么重要任务，远远打起了招呼： “恭喜几位平安回来。” “留两份空白报告下来就行，你们去看看其它船员。”负责人罗弘挥了挥手，示意这些人离开。 “收到。” 首席检疫官热脸贴了冷屁股，但他浑不自知，笑着应答。 【七天内是否出现过发热现象】 【七天内是否出现过呼吸道感染现象】 陆离接过纸、笔，在上面勾勾画画，一副应付差事的样子。 不得不说，背靠资本确实会带来大量便利，防疫检查本就是随便走走流程的事情，而现在连流程都不用走了，填张表格就完事。 “如果政府部门强制要求你进行等级为s的防疫检查，你会怎样？” 两人将表格交出后，负责人就很识趣地离开了。 陆离和罗月则并肩朝私人休息区走去，准备收拾行李。 中途，罗老板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s级检查，就是陆离心中最抗拒的那种，单人单间，待在一个由高硬度金属板构造成的隔离室，其中一面墙由特种透明玻璃构成，轻型热武器都难以打破。 而外面站满了医疗科研人员，操控各式各样的仪器上面，验血、验尿、验发，被观测者根本没有秘密可言。 “我会在接受检查前，杀死所有人，想尽一切办法逃走。” 稍作思考后，陆离给出了最真实的答案。 一个月前，火种号上的幸存者全部完成了转移工作，而陆离与罗老板也开始进行框架外的谈判。 最终结果是，罗氏生物将火种号毫无保留的销毁，来换取珍贵试验品。 当然，并不包括可以促进异形进化的皇家凝胶，这玩意儿太危险了，杀死皇后的第一时间，陆离就用喷火枪把它们烧成了灰烬，或者用工具铲下来，跟炸药混在一起，扔进了深空。 所交易的东西，仅仅是两根抱脸虫肢节，以及小半瓶雄蜂异形的口水而已。 陆离觉得它们没什么研究价值，毕竟里面并不含重要的基因物质，但罗氏生物却认为捡到宝了。 他们派人检疫过货舱。 可惜，除了灰烬、孔洞，以及皇后发狂撞击墙体留下的痕迹外，再无其它。 凭借这些，技术员勉强还原出当初一人一兽战斗时的部分画面。 虽然没人知道陆离的具体能力是什么，但可以肯定，他已经强大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因此，罗老板派人偷偷去搜集毛发、唾液之类的东西，想要借此找出陆离身上蕴藏的秘密。 结果…… 到现在都没有取得进展。 借此机会，罗老板忍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想要试探一下口风。 然而，陆离的态度很明确，他拒绝任何形式的刺探。 “我知道了。” 罗月点点头，走进了自己的房间，心中倍感复杂：他真想把陆离送进实验室，可对方有能力进行反制，闹翻了，大家谁也别想好过。 …… 两个小时后，一艘可以垂直起降，在星际空间和大气层内飞行的轻型运输舰驶离航空港。 短短十分钟，就顺利降落在罗氏生物的专属停机坪上。 拖着行李箱，走出飞船的瞬间，陆离心生恍如隔世之感。 第一次星际航行持续了近三个月，但大部分时间是在深空之中流浪。 而收获……换了个新身份，跻身成为资本家，算吗？ 一旁，罗老板长舒一口气。 无惊无险，平安落地。 此刻，护卫队正押送一个不透明的笼子远去。 “明天中午有一场欢迎会，专门为你而开，千万别忘了。” 罗月拍了拍陆离的肩膀，叮嘱一句后，转身跟了上去。 几乎是同一时间，三道身影小跑过来，他们分别是： 司机马修、生活秘书伊丽莎白、行政秘书罗瑄。 身为罗氏生物的高管，兼董事会成员，该有的排场一点不能少。 本来罗月还想给陆离安排几名保镖，但却被他严词拒绝了，开什么玩笑，要是真按这家伙的标准来，以后去哪里，都别想低调了。 “陆先生。” “陆先生。” 三人依次打招呼。 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三人明显是罗月安排的眼线，但陆离不在乎，抬眸记下三名随从的样貌，笑着回应道：“以后麻烦你们了。” “您言重了。”生活秘书伊丽莎白似乎很健谈，主动搭腔。 行政秘书罗瑄默默不语，但脸上却挂着谦和的笑容。 相比之下，三人组中唯一的男人司机马修，显得最为木讷。 “我要去歌舞伎町一趟。”陆离吩咐道。 “收到。” 马修应了一声，没有任何犹豫，快步跑向停车区，那里停着一辆最新款悬浮轿车，是公司赠送给新董事的见面礼。 “陆董，您要去歌舞伎町放松吗？” 罗瑄打开抱在怀中的文件夹，满脸正色道：“现在是凌晨两点半，中午十点董事会专门为您举办了一场欢迎仪式，所以，在我看来，刚结束星际航程的您，最好找个酒店休息，养足精神。” “公司给您安排了住所，离总部大厦不远。”伊丽莎白补了一句。 拿错剧本了？ 我挂职而已，属于拿钱不办事的那种。 此时此刻，看着眼前一本正经的两人，陆离感觉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第四十八章 觉悟 “放心，不会耽误明天中午的欢迎会。” 语气中透着坚决。 两名秘书见陆离坚持要去歌舞伎町，也就不再多言。 毕竟她们是下属，只能提出建议，至于被采不采纳，就得另说了。 另外，陆离看上去精神很好，完全不像刚完成星际远航的人。 没过多久，悬浮轿车飘了过来，司机马修殷勤地打开后座车门，请老板上去。 “可以让我来驾驶吗？” 当初在美食街遇到的那两位警官，曾经用警用浮空车载过他一程。 体验感极佳。 而马修很想拒绝这个请求，毕竟浮空车并非在陆地上行驶，一旦坠落或者撞上摩天大厦，大家都得死。 只不过，第一天给领导开车，就拒绝他的请求，以后能有好日子过吗？ “当然。” 看得出来，马修笑得很勉强。 不过，陆离知道他在担心什么，钻进驾驶座后，安慰道：“放心，有辅助系统在，不可能出问题。” 有一说一，只要驾驶员智力正常，性格不偏激，发生交通事故的概率就几乎为零。 要知道，整座流光城就没有交通警察的存在，如果事故频发，政府部门肯定不会这样。 “幻影一号。” 插入钥匙的瞬间，车灯亮起，中控台传出电子提示音。 这是辅助系统的名字，当初那辆警车叫【白色十三号】，陆离没有在意，吩咐道： “爬升并维持高度3500。” 几乎是同一时间，白色蒸汽从车身下方的六个排气孔喷出。 相比于警车，这辆由罗氏生物提供的专属座驾，更快、更平稳，内饰也更加豪华。 见陆离一副轻车熟路的样子，坐在副驾驶位置，准备随时接手控制台的马修松了口气，忍不住问道： “您经过专门的培训？” “算是，前段时间闲得无聊，经常在飞船上看驾驶员操作，感觉不算难。” 陆离单手操控着方向。 而辅助系统早已开启自适应模式，自动修正诸如车身微偏之类的小问题。 两人身后，伊丽莎白和罗瑄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她们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 本以为新上任的董事是个工作狂，每天就重复两件事： 工作、休息。 生活秘书伊丽莎白都做好每天督促他注意身体、适当放松的准备了。 然而，现实却十分残酷，根本不用她提醒，陆先生绝不会苦了自己。 至于行政秘书罗瑄，更是预见了未来：陆董不是在娱乐场所玩乐，就是在赶往一家会所的路上，非但不工作，连会议都懒得参加。 “你们怎么了？” 透过后视镜，陆离看到了两人愁眉不展的样子。 “我在担心您明天有没有精力的出席欢迎会。” 说完，罗瑄叹了口气，摊开文件夹，将陆离最近的日程安排念了出来： “后天上午九点，您要去实验室，视察一项保密度极高的工作；大后天下午两点，出席高层会议……” 为了避免预想中的事情发生，罗瑄决定先给他打一记预防针，让陆离知道，他有很多正事要做。 “等等。” 陆离有些头疼，问道：“难道罗月没跟你们说，我只是挂职吗？” “……” 车内安静极了。 过了许久，罗瑄才说道：“陆董别开玩笑了，哪有董事什么工作都不做，只不过，相比于其他董事会成员，您的工作相对清闲。” 定期视察工作、开会。 这些就是陆离的本职任务。 后者倒是可以理解，但他什么都不懂，怎么视察工作？ 或者说，什么工作需要他去视察，地点是实验室。 异形！ 突然，陆离脑海中冒出了一道蓝色的瘦小身影。 谈判结束后，罗老板派营养师专门为它调理身体，而现在，两个多月过去了，却收效甚微。 小异形只长高了两公分，经常跟它待在一起的研究人员，甚至无法用肉眼发现这个变化。 如今从深空中归来，回到了大本营，罗氏生物可以调集更多的资源来培育它。 可……潜能已经被榨干的小异形，能依靠这些资源，发育到何种程度？ 念及此，陆离不免好奇起来，沉声道：“嗯，知道了。” 就目前而言，罗月还不会跟自己翻脸，更不敢搞什么小动作，没必要担心自身安危。 “栖息在差出之矶的白鸻啊！” 车窗外，是一位大婶幅员辽阔的大脸，她穿着日式和服，正唱着与广告内容严重不符的歌曲。 “见鬼，这家保健品公司怎么还没有倒闭？” 初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它成功造成陆离对户外广告屏的心理阴影。 而伊丽莎白顺着陆离的视线，看到了那个大屏广告，然后，目光在商标上一顿，喃喃道：“呃，陆董。” “什么事？” “那是咱们罗氏生物目前的主打商品，销量还算不错，至少在周边几颗死生命星球不愁销路。” “嗯。” 陆离点了点头，抬眸又看了一眼巨型电子屏上的商标，以及那位和服大婶，心中很是无语。 他着实没有想到，罗氏生物竟然会卖这么low的保健品。 格调瞬间降了无数个次元。 “现在处于降落航向。” “航向正确。” “当前速度符合安全标准。” 提示音打破了尴尬。 不管是司机马修，还是罗瑄、伊丽莎白，都是第一次踏足歌舞伎町。 其它几个区高楼大厦耸立，建筑风格统一，而这里不同，高楼与木制建筑并存，偶尔还能看到几盏红灯笼。 而在陆离眼中，街景一如他当初离开时的那样，没有任何改变—— 夜雨滴答，霓虹招牌闪烁，路人撑着雨伞快步走过，与此同时，不远处的提示器正在实时播报天气情况。 “极乐馆”“曼波酒”“新野居酒屋”“鸢尾花俱乐部” 商务车缓缓降落，在街角停下，但坐在里面陆离却没有下车，他透过窗户看着热闹的街头，视线掠过一家又一家招牌。 然后，发现了一小片昏暗的地方，玻璃门上贴着两个大字： 休业。 在他打量周围的同时，也有不少路人扫视过眼前这辆高档悬空车，好奇它的价格以及性能。 当然，这些人都是途径此地的上班族，住在附近的居民，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不觉得有什么，毕竟这里可是一番街。 不远处，站着两位女士，身姿纤美，曲线玲珑，都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正在等绿灯。 其中一人眼尖，注意到了造型拉风、科幻感十足的幻影一号，以及坐在驾驶位上的人，赶忙拉了拉同伴，压低声音，道：“我没有看错，那似乎是陆先生？” 杨彤颜是ato俱乐部的签约艺人，因为外貌和气质合适，专门表演杨贵妃，凭借这个身份，她跟陆离见过好几次面，对其印象颇深。 “长得确实很像，但那位已经不幸离世了。” 观察了片刻，留着红棕色长发的雅美小姐叹了口气，尤其是想到自家老板最近的状态，心里愈发复杂。 长相清秀、谈吐不凡，即将挣脱基因枷锁，毫无疑问，只要见过陆先生一次，就很难将他忘记。 “先生，您认识那两位女士？她们一直在看您。” 老实人马修终于开口了。 事实上，站在人群中雅美经理实在太出挑了，齐肩秀发染得橘黄与淡绿交织，在四周霓虹灯的映衬下，眼睛变成了彩瞳，再加上精致的外貌，想不注意到都难。 不等陆离回答，雅美小姐就被同伴拉了过来。 叩叩叩—— 敲击玻璃的声音响起。 漂亮女孩搭讪富人？ 所有人都这么想，包括坐在车内的三名下属。 靠近之后，心情稍有平复的雅美小姐再度激动起来，眼前这位先生跟陆离实在太像了。 除了气质和衣着。 随着车窗降下，她忐忑、期待、跃跃欲试般道: “陆先生，是你吗？前段时间发布的官方消息不准确，其实火种号上是有幸存者的，不，我的意思是，先生，咱们认识吗？” 雅美小姐明显想多说一些，可惜，越说越兴奋，甚至激动到语无伦次。 好问题！我们当然认识，每次去俱乐部蹭吃蹭喝，都由你接待，老熟人了，陆离在心里吐槽了一句。 与此同时，他开始思考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无论如何，肯定不能当面承认。 【火种失事，全体船员遇难】 这是官方和罗氏生物都认定的事实，而一个死人突然跑出来，算什么？ 念头急转之间，陆离沉声回答道：“抱歉，我们从未见过。” “但我确实姓陆。” 闻言，站在雅美经理旁边的杨彤颜将视线投向车内，左瞧右瞧，在司机马修与两名秘书身上打转，嘀咕道: “唉，白高兴一场，估计这家伙照着陆离先生的脸整过容。” 妹子，你想多了……陆离将手放在变速杆上，轻轻摩挲着边缘，表面不动声色。 一颗星球上居住着上百亿人口，普通人类、改造人、复制人、机械人，撞脸实属正常。 当然了，名字重合也能够理解。 毕竟，人口基数摆在那里。 不知为何，马修总有一种老板认识对方却不想与其相认的感觉。 莫非当过渣男，骗过人家的感情？ 沉默了几秒后，他突然开口，替老板排忧解难： “我家老板前段时间才从其它星球回来，两位大概是认错人了。” 换过身份后，陆离就不是流光城的居民了，他来自复仇女神199号，毕业于一家民办高校。 嗯……这家高校就是由罗氏生物创办，不管谁去调查，都只能得到一个答案：确有其人。 听到马修的回答，雅美小姐叹息了一声，歉然道：“打扰了。” “您和我一个朋友长得很像，以后可以来ato俱乐部玩，我们老板可是大美女哦。” 话落，她指了指街道对面黑着灯的俱乐部。 长得一模一样，也算是缘分？ 雅美经理非常希望老板赶紧振作起来，从出事到现在，俱乐部已经两个多月没有开门营业了。 虽说这栋楼并非租赁来的，但手下一堆员工不干活，又照样发工资，等于坐吃山空。 “嗯。” 陆离点了点头，矜持道：“以后有空会去的。” 只是，没人知道他究竟在想什么。 死而复生，固然能让人感觉欣慰，可接下来呢？ 按照正常发展，大概就是感情剧烈升温了。 事实上，陆离只是拿神尾小姐当朋友，半个知己，相处过程中，行为举止也从不逾矩。 不仅如此，最初接触时，更是将她当成了工具人，可以忽悠的对象。 愧疚感升起， 如果知道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他当时绝不会踏入ato俱乐部。 最重要的是，直到现在，陆离依旧没有做好展开一段新感情的打算，他清楚，不管怎样，自己终归是一名过客，迟早会离开。 而这个世界并非一场可以按下暂停键的游戏，生活在这里的人们也不是npc，他们有感情、有思想，穿越者的到来可能会带来改变，但离去之后，一切还会继续向前发展。 “再见。” 见陆离盯着自己的脸发呆，雅美小姐有些受不了，挥手跟他告别。 “再见。” 陆离回过神来，应了一声，望着两道撑伞远去的背影远去，然后，将悬空车发动起来。 “爬升并维持高度4000。” 来时，他想给神尾小姐一个惊喜，告诉她自己未死，但猛然醒悟后，却发现这种做法过于莽撞了。 悬空车缓缓升起。 其间，状态有些不对的陆离，突然开口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你们知道改名需要什么流程吗？” “去警局走一趟就行。” 小秘书罗瑄弱弱地举起手，见老板看过来，赶紧补了一句：“像您这种身份的人，只需吩咐一声，我会尽快帮您办好。” 这位新履职的陆董大半夜不睡觉，特意跑来歌舞伎町，本以为他会去找乐子，结果啥也没做，在街角见了两个漂亮姑娘后，也不知道哪根神经被触动了，说要改名字。 这思维跳动……实在是难以理解。 “您打算改成什么名字？”另一名小秘书满脸好奇。 “陆孟明。” 陆离，字孟明。 这个名字他用过很长一段时间，具有特殊意义。 渣男撩了妹子，又没有勇气负责，只能选择改名字，装作不认识。 马修心中，这个念头愈发强烈。 70 问卷调查 开个单章征集一下各位读者大大的意见。 下个副本在上次问卷调查里确定下来了，西方奇幻。 只是偏向哪个分支没有定下来。 前几天百万字感言里，有读者反馈想看第一次副本的那种，我总结了一下： 维多利亚时代+雾都+工业革命。 写这个如何？ 考虑到力量对等，可以融合一部分克系元素进去。 如果有想法，请留言，扑街一直有看书评，尽量把下个副本写好。 其实一开始就想重归西幻，但连续写了三国副本、盛唐小副本，直接来个西幻，反差太大，就用了这个未来科幻副本过渡，刚好，上架时会写一个赛博朋克的副本（可能写得不够好，毕竟第一次接触这种题材，只能尽力）。 然后想问问下下个副本。 期中考——月考——期末考。 既然是期末，肯定要写大场面。 目前想写壬辰倭乱，走气运流，对标上次写的高武三国副本，涉及魑魅魍魉，山魈精怪。 之所以写这个，可能是因为接触华夏古史带来的那种感动，比起西方背景，东方背景更能让我触动、共情。 就像盛唐。 扑街上本书就是写志怪武唐，结果没什么看，连上架领全勤都被拒绝，只能太监。 坦白来说，我觉得自己写的还行，读者反馈也不错，就是没成绩，如果写下去，什么都不会有。 只能做了那个艰难的决定。 而这本书选定盛唐作为副本，其实就是为了让自己过瘾，我不会尬吹某个时代，玄宗皇帝的黑点，我也写了，盛唐风度也展现了。 为了避免读者觉得水，我尽力添加志怪成分，为以后写仙侠、玄幻副本埋伏笔。 说了这么多，就是想说，扑街不是那种自嗨型作者： 不管读者看得爽不爽，反正我爽了。 毕竟也是读者转作者。 咳咳，又偏题了。 言归正传！ 如果写大明副本，肯定会更加细致，这跟文风有关： 打个比方。 主角醒来，出现在血肉战场，突然，一把刀砍过来，主角二话不说，提刀反杀，然后一路杀出血路，副本结束。 写不来这种…… 尤其是这种以历史为蓝本的半原创副本，扑街更喜欢小开口，先构建一个稳定的社会关系网，搭建世界观，然后慢慢前推。 有句话扑街一直深以为然，生活化描写，可以让读者更有代入感。 一开局那种神魔大战、两军对垒，主角从天而降，就很尬…… 当时写三国副本就是慢节奏，一直被催，扑街不断赶进度，然后结尾过于仓促，炸出来好多潜水读者，反馈不尽兴。 所以，大明副本会吸取经验，扎实推剧情，不会搞个虎头蛇尾。 至于为什么要写壬辰倭乱？ 它是汉家王朝最后的荣耀。 明万历年间，日本朝纲紊乱，决定通过发动对外侵略战争转移矛盾。 丰臣秀吉定下战略：先侵占朝鲜，然后征服中国，进而称霸亚洲。 战争初期，朝鲜溃不成军，宣祖李昖流亡至中朝边境的义州，并遣使向宗主国大明求援…… （起因和结果，跟近代某段历史高度相似） 感觉好好写，可以出彩。 （要啃的历史书都加购物车了，小几百，为了写它，嘤嘤嘤） 当然了，假如反对写大明副本的读者很多，那只能放弃…… 另外，各位也能看出来，扑街没有细纲，所以会征集各位的意见，如果合适，就会写。 上次的问卷调查依旧保留着，部分高点赞的建议，已经纳入考虑。 ps好多人想看宝可梦副本，画风有些不对，扑街可以写成放松副本，恶搞一下，或者在在完本后，当成番外写，就当发福利了。 最后，我把这本书当最后一本来写，毕竟时间不多了，步入社会，要忙着找工作，就不一定继续写了。 所以说，会挑战各种题材，并尽力写好。 坦白来说，传统诸天文副本重复度太高了。 笑傲——倚天——天龙——大唐——风云——诛仙—— 打上面这段根本没犹豫，太熟了。 一般来说，写东方题材，扑街不会碰这些。 聊斋、魔改历史、西游、封神……更愿意去写这些。 （为了不影响阅读体验，过几天就删了，扑街事先会把所有留言、建议截图，以后当作参考。） 70 第四十九章 释然 ato俱乐部。 这里曾经上演过一幕幕舞台剧，给观众带来历史的厚重与浪漫，如今却变得格外冷清。 事实上，牛郎们已经很久没来上班了，虽说老板愿意继续支付薪水，但这点钱没人看得上。 毕竟这个职业主要是靠向女客人推销酒水，赚取提成。 毫不夸张的说，如果一名牛郎有幸遇到豪爽的富婆，那他一天可以赚上千信用点。 然而，ato俱乐部已经很久没有对外营业了，富婆根本进不来。 正因为如此，这些或阴柔、或阳刚、或清秀的男孩决定辞职离开，换一家俱乐部，跟阿姨们再续前缘。 此时此刻，愿意留下来陪老板的人，只有那些平时负责跑腿的姑娘，以及剧组成员。 【倦兮倦兮钗为证，天子昔年亲赠】 【别寄风情，聊报他一时恩遇隆，还钗心事付临邛】 看着花瓶上的篆体小字，神尾小姐撑着脸，发出一声叹息。 “老板，吃点东西。” “谢谢。” 一个木质托盘落下，从盘子里传出的芥末味，使神尾川怜子的鼻子稍微舒服了些，但喉咙却被呛得直咳嗽。 很显然，为了刺激老板的食欲，厨师们可谓费尽心思。 然而，神尾小姐扒拉着盘子里的新鲜贝肉，叹了口气，依旧没什么食欲。 “算了，去睡一觉。” 话落，她放下刀叉，勉强站起来，头重脚轻地朝楼上走去。 “您……” 看着神尾小姐独自离开的背景，女孩们欲言又止。 虽然什么事都不用做，就能领到工资，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但随着时间推移，她们还是希望老板赶紧振作起来，继续将俱乐部经营下去。 这时候，大门被推开。 外出采购的雅美经理带着杨彤颜回来了，她本想告诉老板，刚才在路口发生的事情，可是，真正见到对方后，心里瞬间改了主意。 雅美经理拎着包，快步走过去，然后，把老板推到最近的一面镜子前，温声道： “如果陆先生还在，他一定希望你能好好生活，把他曾经描述出来盛唐歌舞，复刻出来并发扬光大。” “可现在呢？俱乐部一切都很好，仅仅走了几个牛郎而已，唯一不好的，只有你。” 与此同时，神尾小姐在镜子中，看到一个头发散乱，黑眼圈浓重，满脸憔悴的蠢女人。 “天”，她捂着脸，“我怎么会变成这样？” “大家都希望你从这种状态走出来。”雅美经理扶着她的肩膀，面向所有人。 楼梯下，姑娘们用殷切的目光看着神尾小姐。 其实，在俱乐部停业的这段时间里，很多人偷偷接触过她们。 尤其是那些负责表演的剧组成员，很多夜总会的妈妈桑，对外放出消息，说是要打包挖走所有人，价钱随便开。 但面对高薪诱惑，没有一个人选择辞职，毕竟，工作氛围这么好的俱乐部，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更何况，老板还是个蠢萌姑娘，表面上看着坚强、独立，内里却格外单纯，从不强迫她们去做什么事。 “他真会这样想吗？” “当然，陆离先生本就是一个热爱并享受的人。”雅美经理催眠般，在神尾小姐耳边低语，“如果他还在的话，一定希望你也会如此。” “没错，他肯定这么想。”神尾小姐喃喃重复着，最终，长舒一口气，“再休息一天，明天就开店营业。” 话落，她转过身，揽着雅美经理的脖颈，主动拥抱了一下。 听到这个消息后，所有人都笑了，她们一直盼望的事情终于发生。 “乖，好好去睡一觉。”雅美把神尾小姐的胳膊从自己身上拿下来，像是安慰小女孩一样，捏了捏她清减的脸颊。 而神尾小姐也没有故作坚强，眯着漂亮的眼睛，“你陪我一会儿，害怕。” 天，受到打击后，老板不会喜欢上女孩了。 雅美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不多时，她看到老板随手脱下外套和长裙，只穿着贴身小衣，利落的钻进了被窝。 “在我睡着前，你可千万别离开。”神尾小姐露出半张脸，很认真的叮嘱道：“一个人待着，总感觉心里慌。” “睡，守在这里呢。” 雅美在床边坐了大半个时辰，握着老板从被窝里伸出来的手，默默看着她入睡，发出轻微的鼾声。 最终，她没有说出自己在路上遇到的事情，就当是一个小插曲了，毕竟真正的陆先生已经离世。 第二天。 特意跑到ato俱乐部门口碰运气的客人们，惊喜的发现，它竟然重新营业了。 黑暗之中，那张闪烁着红色的招牌，如此醒目，如此令人亲切。 一位凑巧路过的中年大叔看到这一幕，先是愣了愣，旋即看向身侧的几名路人，他总感觉自己有些眼花，提议道：“咱们进去看看？” “走。” “哈哈，存了两个月的工资，刚好没处浪，我请各位喝一杯。” 一位公司高管模样的男人自信地迈入俱乐部，关门歇业的六十几天里，他每天按时来门口打卡。 对于一名历史爱好者而言，能够看到正宗历史向表演，绝对是一种幸福，但这个过程，一旦被迫中断，那无异于是一场灾难。 简而言之。 一天不看，整天难受。 一直不看，这辈子难受。 再不看一场表演，过一下戏瘾，人就要死了。 而今天，ato俱乐部内，全场都被迷着了，剧目是《长恨歌》。 神尾小姐根据陆离曾经口述出来的诗歌，创作而出，一共分为五幕，讲述唐明皇与杨贵妃的爱情故事。 相比于先前表演的歌剧《杨贵妃》，这个更加全面。 从贵妃入宫开始演起，到渔阳叛乱、马嵬坡兵变，君王欲救不能，眼角血泪斑斑，再到明皇寻来临邛道士，命其上穷碧落下黄泉，最终于海外仙山寻到贵妃…… 到了最后一幕，太真仙子谢君恩，俱乐部内传出姑娘们的饮泣声，一群男士也皱眉低叹。 “昭阳殿里的姻缘早已隔断，蓬莱宫中的孤寂，时间还很漫长。” “只有用当年的信物才能表达我的深情，钿盒金钗你带回长安，给夫皇做纪念。” “当年七月七日长生殿中，夜半无人，我与夫皇共起山盟海誓，在天愿为比翼双飞鸟，在地愿为并生连理枝……” 配乐渐渐停息。 在帷幕缓缓合上的瞬间，掌声像响雷般向四周隆隆蔓去，贵妃专业户杨彤颜愣在原地，搭戏的老道士同样如此。 事实上，两人第一次登台表演新剧，难免会紧张，加上此前根本没怎么排练，演出过程中出了不少纰漏。 可大家根本不在意，掌声响了整整三分钟才停止。 译文组成员、配乐师，从幕后走出来，加上全体工作人员，站在一起谢幕了三次，才勉强安抚好观众们激动的情绪，让他们坐下。 台下，一位碰巧路过的报刊主编，欣赏完表演后，脑中已经想好了今夜晚报头版的标题：新生！ 没错，关门六十余天的ato用一场新剧，再度证明了自己，征服了观众。 几乎可以预见，当消息传出后，这家传奇俱乐部的生意很快就会恢复巅峰，并更上一层楼。 “要是允许录像就好了，我可以一直欣赏。” “兄弟，想什么呢？这可是商业机密。” “你们说，这个故事可以搬上电视吗？” 报刊主编顿了顿，继续说道：“科技娱乐产品让人们变得畸形，他们被什么al女友、轻音少女洗了脑，整日沉迷于街机游戏，相比于这些有害垃圾，多看看历史表演，不是更加健康吗……” “这种故事，你以为那些平民欣赏得来？”有人发出嗤笑。 神尾小姐并不知道这些，此时此刻，她明确了以后的奋斗目标，只要她还活着，这家俱乐部就不会停止表演。 因为，在新时代弘扬上古文化，是陆离先生的遗志！ 与此同时。 几十公里外的罗氏生物总部。 豪华大厅内，西装笔挺的侍者们挺直了腰杆，向前来赴宴的宾客行注目礼。 女仆们挂着微笑，不停地送上一杯杯冰镇红酒，或者白兰地。 四周是铺着白绸的长餐桌，上面摆放着大量美味，它们每一道都来之不易，毕竟整颗星球上，除了人类，再无其它生物存在。 而这里却有丁香鹿肉、香煎鹧鸪、牛肉薄饼，银壶中盛着各种肉汤，边上摆满了新鲜水果，以及冰糖雪梨羹等甜品。 “真奢侈。” 陆离掩嘴打了个喷嚏，看着眼前的烤孔雀，又道：“你们不是标榜养宠物是一种美德吗？” “养宠物和吃孔雀之间有什么冲突吗？”罗月一脸无辜。 在他的观念中，宠物是宠物，食物是食物，两者泾渭分明。 只是，在陆离看来，孔雀无疑是观赏性动物，现在却被当成食物，跨越星河，送上了餐桌。 真是……焚琴煮鹤。 两人观念不同，没什么好理论的地方，加上罗老板也不在乎这些细枝末节，随口提醒了一句：“坦白来说，孔雀肉并不好吃，后厨只是拿它做装饰。” “看出来了。” 眼前这道烤孔雀，并非光秃秃一片，在灯光下泛着油光，相反，厨师把消毒洗净的羽毛重新贴了回去。 远远望去，恍若活物。 “听马修说，你深夜没找地方睡觉，而是去了一趟歌舞伎町，在街角坐了一会儿。” 罗月并不避讳他在陆离身边安插眼线这个事实，笑道：“怎么，看开了？” “阴谋家都像你这样，喜欢胡乱揣测别人心思的吗。”陆离反驳了一句，继而无奈道：“我和神尾小姐只是朋友罢了。” “嗯，看出来了。”罗老板故作高深，露出一副我都懂的表情，让人忍不住想对着这张脸，狠狠来上一拳。 不过，陆离有涵养，硬生生忍住了，认真道：“假如有一天咱们立场对立，你可别做小人。” 他没有用言语进行威胁，但罗老板清楚，眼前这家伙有多大的破坏力，堪称人形兵器。 “为什么会立场对立？” “其实，我们是一路人，你有自己想要追求的东西，恰好，罗氏可以提供帮助。” 很久以前，罗老板就开始以一种坦然的姿态跟陆离交谈，他朝远处的一位女士致以微笑，然后侧过身来，继续说道： “而罗氏这边，同样需要你，对吗？陆董。 六十三天的考验期过去了，可直到现在，我依旧对你不设防，没有贴身保镖，没有防护衣，只要你愿意，随时可以杀了我。” 这口才，不去竞选联邦总统真是可惜了。 虽然一个男人对自己说这些话，显得很肉麻，但确实引起了陆离的认同，他放下酒杯，审视着眼前这个资本家，问道： “对于那些不幸遇难的船员，你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罗老板没有避而不谈，坦言道： “每艘飞船都是公司的重要财产，做一些必要的防护手段，非常重要，而设置在火种内的秘密程序、一些人的误判，最终导致了悲剧发生。” “对此，我很抱歉，但站在公司的角度，那时候所能做的事情，无非就是减轻损失，在事后尽力弥补亡者家属。” 不远处，宾客们一边寒暄，一边注视着低声对话的两人。 “那位就是陆董吗？” “年少有为啊。” 最近一段时间里，罗氏生物看似风雨飘摇，被同行用舆论围攻，但只是伤了皮毛，在这颗星球，它依旧是当之无愧的巨头。 因此，听闻罗氏生物有新董事上任，很多商人或应邀前来，或厚着脸皮主动登门，来攀个关系。 “人快齐了，我先失陪一下，上去致个辞，咱们晚些时候再聊。” 陆离正准备说什么，罗老板就整了整领结，端着酒杯朝高台走去。 片刻之后，全场欢呼。 在罗月不吝溢美之词的描述下，陆离成为了集团救星、最佳合伙人。 “以这一杯酒，向这位新董事祝贺！”罗老板高举着杯子，朝陆离发出微笑，大声提议道。 而这换来了一阵欢呼。 盛满鲜红酒液的玻璃被一只只手高高举起，灯光下，交织出迷离的光。 没过多久，舒缓流畅的钢琴声响起。 第一支舞，理应由主角来跳，来宾们主动在大厅内空出一大片地方。 一位女士过来邀请陆离。 第五十章 融入 大厅里，正演奏着轻快而浪漫的乐章，天花板上，一排排悬顶吊灯被半透明的彩色玻璃罩蒙住，光线变得暧昧朦胧。 “先生，您能邀请我跳支舞吗？” 一位妆容精致的女士走了过来，看得出来，她年纪很轻，纵使刻意画了成熟的妆容，依旧给人一种稚气未脱的感觉。 按照社交礼仪，一名绅士不能当众拒绝女孩子的小小要求，因此，陆离欣然同意了，笑道： “我的荣幸。” 一旁，罗老板含笑看着两人，像是祝福新人的老神父一般。 “那……似乎是新世界银行的继承人之一？” “没错，席琳小姐，新世界银行的血液，听说她父亲病重，已经不再履行职务了。” 有消息灵通人士分析道，“风雨飘摇之际，罗氏生物不仅没有低调行事，反而为新董事举办了一场盛大的欢迎会，想必，接下来会有什么大动作。” “刚好，新世界银行这个跨星际组织可以为他们提供一笔资金。” 三言两语之间，这场欢迎会的真正目的就被猜了出来。 罗老板之所以如此高调，确实是想借此向外界传递某种信息，并将陆离和公司牢牢绑定在一起—— 虽然这场宴会没有邀请媒体记者，但这颗星球上有头有脸的大人物都已到齐，他们看到了罗氏生物对这位新董事的器重。 当然，陆离并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更没有兴趣参与，他正忙着跟眼前这位女士跳舞。 并非放不开，更不是掌控不了节奏。 事实上，提前接受半小时培训的陆离，跳得棒极了，充当礼仪老师的生活秘书伊丽莎白，甚至一度怀疑，他其实早就掌握了这门社交技巧。 只是对方的眼神过于火热。 而身为女伴的席琳小姐感觉很轻松，根本用不着思考，只需要跟着陆离的节奏走，就像提线木偶那样。 不过，曲子不会一直演奏下去，音乐停止的瞬间，陆离旋即将手松开。 坦白来说，若非罗月态度坚定，他根本不会出现在公共场合，毕竟太高调，并不有利于隐藏自己，即便就目前而言，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先生，可以去那边喝一杯吗？为了我们刚才默契的配合。” 席琳小姐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很有趣，再度发出邀请。 这一幕落到旁人眼中，瞬间引起了议论，罗老板脸上笑意更盛。 这是个很好的开始，不是吗？ 一切都按着他预想的方向在发展。 可惜，陆离对此兴趣缺缺。 出于礼貌跟这位席琳小姐喝了几杯，在聊了两句之后，便随意找个理由撤走了。 事实上，没有谁是不可或缺的。 见陆离没有跟自己深入接触的打算，席琳小姐也不在意，因为，几个公子哥儿立刻围了上来。 餐桌上放满了精致的食物与各种甜点零嘴，可这些哪里有姑娘重要？ “为什么不跟她多聊聊。” 这时候，罗老板走了过来。 “……” 找了个角落坐着的陆离朝嘴里灌了口酒，用杯子遮住脸上的古怪表情，反问道：“为什么要多聊聊？” “她父亲是新世界银行的董事。” 说到这里，罗老板视线微偏，看了一眼舞池处。 席琳小姐正在和几位追求者聊着天，但她显得心不在焉，时不时四处张望，当看到陆离旁边有人看过来后，立刻回以微笑。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陆离有些不耐烦，罗氏生物在他心中的形象越来越low，分明是生物行业的巨头企业，而它的老板却跟个媒婆一样，不，比媒婆还要恶劣。 竟然让他堂堂一个董事，去干牛郎的勾当，想办法勾搭富婆，虽说对方年轻得过分。 “好。” 见状，罗月也察觉到了陆离心中的不耐，主动解释道：“走出一段感情的最好方式就是开启一段新感情，刚好，这位席琳小姐既漂亮又有钱，我以为你会喜欢的。” 好家伙……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 念及此，陆离心中愈发无语，发出一声叹息：“以后别再安排这种活动了，我不喜欢暴露在大众视野里。” “放心，这次欢迎会没有邀请媒体参加，事后也不会被报道出来。” 这段时间，罗氏生物的资金链出了些问题，倒算不上致命，只是实验进度会被拖住—— 为了将小异形研究透彻，公司需要投入大量专项资金。 正因为如此，罗月在第一时间想到了去银行贷款，至于席琳小姐是否会与陆离擦出火花，真不在他事先的考虑范围内。 而现在，对方明显是有深入接触的意思。 新世界银行的继承人之一，上市公司的新任董事，两人简直就是绝配。 只可惜，陆离对此非常抗拒，这让罗老板非常头疼。 据他所知，席琳小姐从未接受过别人的邀舞，可今天却变得格外主动，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谈谈正事。” 见罗月沉默到现在，陆离就知道这家伙又在打什么歪主意，主动挑起话题。 “哦？听罗瑄说，你对处理公司事物很抵触，没想到这么快就想开了。” “对于那只异形，你打算拿它做什么实验。”陆离不想再被刚才那种没有营养的事情纠缠了，说起了罗月最关注的领域，“听你给我安排的秘书说，那一块由我来负责？” “当然，相比于其他人，你似乎更加了解这个种族。” 果然，罗月顾不上其它，表情变得严肃起来，“它是一个宝藏，只要得到妥善开发，就能让公司焕发生机，成为真正的行业巨头。” “所以，回答最初那个问题，先拿异形做什么实验？” “它现在还很弱小，经不住折腾，我准备先做两组实验。”罗月压低声音，道，“你负责一组，我负责一组，一个是细胞克隆方向，一个是外骨骼装甲领域。” 细胞克隆？ 陆离不禁皱眉。 这是他曾经最担心的领域，一滴异形血液样本可以克隆出无数个幼体。 而它们都拥有无限的可能性，可能会比母体更加孱弱，但也有可能变强，尤其是科学家在克隆实验时，可以通过基因调试技术，让新幼体变得更加强大。 当然了，也存在无法复制、调试的情况，亦或者，提供细胞的异形本身就潜力低下，无法利用它克隆出更优秀的实验体。 “我负责哪一组？”陆离试探地询问。 “第二组，外骨骼装甲开发，如果进展顺利的话，它很快就能取得成果，给公司带来利益。”罗月回复。 不出所料。 事实上，陆离并没有注意到，跟之前相比，他的心态已经不那么激进了。 “具体的工作安排呢？” “没什么，挂个名而已，定期过去看看，免得底下的实验员懈怠。” 与此同时。 又一支曲子结束了，跳舞的人四散离开，或去餐桌旁取点食物，或一群，结成一个小圈子，时不时发出热烈的笑声。 罗氏生物的其他董事在人群中穿梭、谈笑，在此期间，至少有二十几个关于利益上的分配、项目上的合作，在此达成了协议。 此时此刻，仍然选择留在舞池里的人，大多热衷交际的小年轻，一些围着席琳小姐转，一些则陪着自己的女伴。 “唉，你可真不像个年轻人。” 罗月故作沧桑，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这一次，他终于彻底断了念想。 在凌晨十二点多，持续了近十个小时的欢迎会终于结束了。 中途不可能一直跳舞、谈生意，期间插了几段表演。 《杨贵妃》、《霓裳羽衣舞》。 若非电子显示器上给出了节目名，唱词也勉强与原版对应，陆离还真认不出这些是什么玩意儿。 不用想，肯定是别的俱乐部派人跑去神尾小姐那里窃取商业机密。 然而，由于戏服过于复杂，仅凭观察，很难将其复刻出来，虽然字幕、背景资料，倒是可以硬生生记下，但唱腔、姿态，以及幕后的配乐工作，却无法模仿，结果弄了个四不像出来。 “在欣赏表演时，你全程皱眉，难道她们学得不像？” “拙劣的模仿者，一点神韵都没有。” “没办法，ato俱乐部停业休息，实在请不来。” 陆离和罗月并肩趴在高台扶手上，目送前来捧场的客人们离开。 夜雨中，一辆辆悬浮轿车冲天而起，很快就消失了。 “以后别提它了，以免暴露我的身份。”每当听到这个名字，陆离就感觉内心有些复杂。 通过观察，罗月也察觉到，眼前这位陆董跟那位女士之间并没有什么，似乎真如他先前所说那样： 知己。 “明白，陆孟明先生。”罗老板笑了笑，故意调侃了一句，又问： “这名字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在上古时代，人不止有名有姓还有字，它是对名的解释和补充。” 陆离回答的很认真。 闻言，罗老板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感慨道，“你对古代历史确实很有研究，古人有字这个说法，我曾在祖先留下的日记里看到过。” “等等……所以，你赚钱是为了回母星地球？” 霎时间，他抓住了一闪而逝的灵感，想到了最正确的答案，本来还有些不确定，但看到陆离诧异的表情后，罗老板整个人都懵了。 回母星？！ 这想法真是…… 愚蠢？ 无知？ 还是不知者无畏？ 他之所以追逐异形这种危险生物，完全是为了权势，享受登顶巅峰的过程。 而陆离，一个体内不知道蕴藏多大力量的人形怪物，兜兜转转，竟然是为了赚钱回地球。 当初搭上火种号，是为了积累经验，现在答应跟自己合作，是为了买一艘宇宙飞船。 一切线索都连在了一起。 很多无法理解的地方，也能够解释了。 坦白来说，罗老板觉得，这个人生目标过于荒唐了。 “复仇女神星系在四千多年前被开发，据我所知，这个名字大有深意，但具体是什么，联盟高层却从未对外透露过。 至于母星地球……早已被历史遗忘，没人知道它具体在哪里，家族记载中，它处于一个叫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的地方。” 罗月陷入了回忆，看着大厦下方逐渐稀少的人群，叹息道：“可是，年少时的我翻遍星图，却没有找到这个超星系团，连相似的都没有。” “或许，它已经化为茫茫宇宙中一朵不起眼的烟花了。” 一颗行星。 虽然意义重大，孕育了人类，但总有资源耗尽的那一天，也许大宇宙时代，就是因为这个才来临的。 随着时间推移，科技飞速发展，人类向外殖民的速度呈几何倍增长，而它终于被遗忘了，偶尔会有人想起并缅怀。 亦或者，说得悲观一些。 地球死亡了，它所绕行的恒星迈入生命末期，化为一颗爆发的超新星，激波辐射之下，整片星系都化为遗迹。 为了说服陆离别再犯傻，让他好好跟着自己，罗老板补充道：“复仇女神星系最大直径22万光年，公司最先进的宇宙飞舰，能够以二十倍光速行驶，它售价一亿五千万信用点，裸机，不带逃生舱、弹射舱。” 一旁，陆离用手指摩挲着扶手，他思索了一阵，忽然说：“罗氏生物只对周边星球有着极强的掌控力，在联盟内部根本算不上什么，既然四千年前，有人能从其它星系迁移过来，没道理出不去。 正如你所说的那样，科技在飞速发展，216号是一颗刚完成升级的三等星，而联盟内部存在大量比它还要高级的星球，这些星球生产出来的飞船，航行速度会更快。” 这一回，轮到罗月无语了，他费了这么多口舌，依旧没能说服陆离打消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 但仔细想想，也算是误打误撞了。 “那么，为了能够买下一艘能够实现跨星际航行的飞舰，我们得通力合作。” 一双手伸了过来。 “要知道，以罗氏生物现在的体量，就算把它打包卖了，都买不起那种高档货。”罗月自嘲了一句。 曾经，他心中坚信，罗氏能帮助陆离实现梦想，大家相互成就对方，但现在一看，差得太远了。 “嗯，光靠卖保健品可远远不够。” 陆离难得放下戒备，打趣了一句。 因为，他实在无法忘记巨型屏幕上，和服大婶一边唱歌一边卖药的吊诡场景。 第五十一章 目标：星辰大海（一） 九月底，也是陆离返回复仇女神216号一个月后，一切都很顺利。 通过罗老板的推荐，他在靠近集团大厦的别墅区购置了一处房产。 坦白来说，这套别墅相当不错，非常安静，在这颗光污染、空气污染极其严重的星球，宁静可是个奢侈的词汇。 “九月二十九号流光城快讯报导，位于歌舞伎町一番街的ato俱乐部正式推出会员制度，以此来应对居高不下的客流量，缓解经营压力。” 全息电视上正在播放着今日的早间新闻。 厨房内，陆离脸上浮现出笑意，特意给自己煎了一块鸡蛋，作为奖励。 神尾小姐重新振作起来，为事业而奋斗，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老板，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声音从房门处传来。 生活秘书伊丽莎白拎着两个盒子朝厨房走来，紧接着，惊呼声响起，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一样。 不怪她大惊小怪，而是从入职以来，伊丽莎白就从未见过自家老板下厨，每天都是点外卖，偶尔会在公司餐厅里对付一顿，次数也是屈指可数。 最重要的是，汉堡、热狗，这些快餐他从来不碰，非要吃中华街的东西，有时候还指定商家、菜品。 这不，伊丽莎白起了个大早，去给老板买早餐—— 两笼鲜肉笋包，两份鸡汤馄饨。 可是，她却看到了眼前这一幕，热腾腾的面条上面趴着两枚煎鸡蛋，蛋黄朝上。 “我记得昨天没跟你说今早要吃什么？”陆离的视线在餐盒上停留了片刻，主动开口。 “……”伊丽莎白。 她以为老板昨天太忙，忘了叮嘱自己，而身为下属，肯定要主动一点。 “不过，我今天胃口不错，你来得正好。” 说着，陆离将升腾着热气的碗端了出去。 这套别墅的原主人品味不错，装潢风格没有太过繁华，走的是极简风格，几乎看不到多余的饰品，家具也很实用。 拉开客厅的帘子，可以看到一条大江，虽然里面没有生物存在，但也没有臭味，非常清澈，将霓虹灯不停闪烁的闹市区，与这里完美隔开。 两人面对面坐下。 伊丽莎白盯着陆离身前的面条发呆，她好奇这究竟是什么味道，准确来说，是在好奇老板的厨艺究竟如何。 “拿去。” 相处了这么久，陆离对跟在自己身边的小团队也不那么抵触了。 大概是因为没有利益冲突。 正如罗老板所说的那样，逝者已逝，公司所能做的，无非就是事后尽力补偿死者家属。 至于幸存下来的人，他们隐姓埋名，正在一号行星上享受生活呢。 昨天晚上陆离跟大块头罗杰通电话时，他穿着沙滩裤，躺在海边晒太阳，用这家伙的原话来说： 因祸得福，在死亡边缘走了一遭，换来后半生的安逸，不亏！ 吸溜……吸溜…… 伊丽莎白一边低头嘬着面条，一边嘟囔，“味道还行……就是盐放多了。” 听得陆离满头黑线。 这时候，关于ato俱乐部的报道结束了，末尾片段，神尾小姐出场了一小会儿，她气色很好，看不出一丝勉强与颓废。 “这样真好。” 随着一声叹息，陆离松开准备敲向小秘书的手。 “老板，她就是你的前女友吗？” 话落，一声脆响传出。 陆离满脸若无其事，伸手去拿遥控器，而伊丽莎白抱着脑袋，强行从眼角挤出几滴泪，准备卖个惨。 “广告结束，接下来继续为大家播报财经新闻，以下是股市行情综述—— 今天最大的新闻无疑还是‘罗氏生物’，继第一代轻型机甲之后，昨天深夜该公司的技术部门召开了紧急发布会，宣布第二代机甲问世，这项装备可以有效提升使用者的速度，增幅为151～183，此外，该装备还在第一代的基础上，提高了抗打击能力、耐火性。” “据悉，此装备已在被联邦政府预定，用以武装军队。” 梳着油头的主持人满脸严肃，一本正经道：“受此利好影响，罗氏生物的股价再度上扬，预计在中午接近涨停，并有望一路保持到收盘。” “而整个生物板块，除却几个在基因领域取得新进展的公司外，大量深耕生物领域的公司股价持续下挫。” “截止目前，已有五十六家生物公司宣布破产。” 不知不觉中，准备卖惨的伊丽莎白已坐直了身体，她感觉自己正在见证奇迹，短短一个月，罗氏生物就从困境中走出，堪称业内奇迹。 “好，下面有请着名财经专家杰克·马进行个股点评。” 画面闪动，一个长相抽象的男人出现在电视屏幕上。 “你好，马大师。” “主持人好。” “您能为电视机前的各位观众，分析一下罗氏生物这支神股吗？这段时间里，它成了生物板块最亮眼的存在，堪称逆境黑马。” “当然。” 马大师满脸神气，“罗氏生物取得的成就并非偶然。” 这句话成功引起了陆离的注意，他看了眼时间，也不急着去公司，守在电视机前默默等待后文。 外界究竟如何看待罗氏的成功？ 对此，陆离非常感兴趣。 “前段时间的火种号爆炸事件，主持人还记得吗？” “怎么可能忘，那让罗氏生物股价跌破上市以来的最低线，可谁也没有想到，它竟然触底反弹了，堪称本年度的股市奇迹。” 主持人不吝溢美之词，仿佛他才是罗氏生物的董事长，股价上涨，他与有荣焉。 这时候，伊丽莎白补了一句：“他大概是收了公司的钱，公关部经常请这些财经节目的负责人吃饭，给些礼物。” 而陆离点了点头，没有过多回应，视线一直盯着马大师。 这位财经专家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整理腹稿，然后说道：“罗氏之所以能够触底反弹，并非什么上天眷顾，侥幸突破了一项技术。” “其实，仔细看它涉及的领域就知道原委了，保健品、通用型药剂，这些确实是传统生物公司涉及的领域，但罗氏不一样，他们还参与荒星改造、星际殖民，火种号便是最好的证明。” “也许是未雨绸缪，也许是正常的战略调整，罗氏生物早就在尝试转型。” “在这种情况下，行业危机爆发，而他们曾经的布局开始发挥作用，假如没有那场意外，罗氏生物会提前从泥潭中走出，毕竟独立开发一颗宜居星球，所能带来的利润，同样将不可估量。” “可惜的是，意外不幸发生，星球开发计划落空。” 说到这里，马大师耸了耸肩，模样有些滑稽，但他严肃的表情，又让人觉得不该笑场。 同时，提前对好台词的主持人，适时地来了一句，“所以说，机甲开发项目，其实早就被立项开发了，并不是什么误打误撞、运气使然，对吗？” 马大师点点头，给了他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道： “众所周知，科学没有捷径，一个项目想要取得突破，至少需要六个月。 而一项装备，由数十到数百个项目组成，无数团队参与其中，同步开发，纵使能缩短时间，但也不可能在一个月完成。” 大师的语气斩钉截铁。 “所以说，罗氏生物早已在秘密开发机甲，这次成功并非偶尔，而是必然。”主持人做出总结。 “确实，从传统生物领域，到星际移民，再到材料、装备，谁也不清楚这家公司究竟掌握着多少技术。” 两人就跟说相声一样，此刻，守在电视机前的股民恐怕还真这被唬住了，估计都以为罗氏生物在下一盘大棋，涉及各方各面、无数领域。 节目的最后。 摄影师给了【罗氏生物股价走势图】一个特写，箭头持续上扬，红色看上去格外喜庆，颇有深意。 这两个家伙到底收了多少钱？ 关闭电视的瞬间，陆离脑中闪过一个疑问，回头问问罗月这家伙，或者打个电话去问问公关部门的负责人。 “老板，您准备去公司了吗？” 见陆离关闭电视，坐在旁边的伊丽莎白连忙站起来，快速进入工作状态。 “走，今天好像不用去实验室监督进程，我记得，罗月给他们放了个短假。” 什么财经专家马大师？ 公司之所以能扭转局势，完全是因为异形，通过研究它的皮肤构成，材料领域才得以在短期内获得重大突破。 再加上陆离无私贡献出了杜克赠送给自己的简易版机甲，技术部门顺利完成了解构，并搞清运作原理，开始大规模仿造。 两者加持下，再看不见成效，那技术部的研究员还是找个地方排队跳楼。 “听罗小姐说，您今天只需出席一场会议，由罗董事长召开，时间是半个小时后。”伊丽莎白紧紧跟在自家老板身后。 别墅顶端。 悬浮车早已等待多时，马修主动坐到副驾驶位置，他这个司机最清闲，什么活都不用干，每天都是白领工资。 相比之下，罗瑄显得格外凄惨。 陆老板跟个甩手掌柜差不多，因此，身为行政秘书的她，每天都得加班—— 不仅要跟其它部门协调沟通，还要代替正主参与各种会议。 此外，罗董还时不时叫她去办公室，汇报工作。 事实上，这些都得陆离亲自去做，但他懒，能够让人代劳，那绝不亲自过去。 “辛苦了，忙完今天回家休假，双薪休假一周……” 透过后视镜，正在操控【幻影一号】爬升的陆离，看到罗瑄正在捂嘴打哈欠，一脸疲惫。 可是，一想到对方休假之后，很多事情就要自己亲力亲为了，陆离忍不住改口道： “算了，我给你多发两个月薪水作为奖金，明天什么事都不用管，好好休息。” 罗瑄愣了一下，心中有些感动，她看不上那点薪水，就是单纯被黑心老板压榨久了，突然得到对方关心，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可惜，一想到自己不久前接到的通知，整个人又像泄了气的皮球，靠在伊丽莎白身上，仿佛受到了重大打击，生无可恋了一样。 这…… 莫非是嫌弃休息时间太短？ 没等陆离开口，罗瑄主动说道：“老板，休假是不可能了，未来两个月都不可能了。” “虽然会议还没有展开，但高层那边已经传来消息，全力攻克基因领域，不仅要研究那头蓝色怪物，还要想办法掌控如何人类挣脱基因锁的技巧。” 由于陆离在公司内部风头正盛，罗月又摆出一副将其视作继承人的架势，包括马修在内的三人，都知道很多机密—— 比如，舰队从深空之中抓回了一头怪物，它是导致火种号爆炸、全体船员不幸遇难的罪魁祸首。 “关我们什么事？” 其实，陆离心中已经腾起不好的预感了，再也没心思欣赏窗外的城市夜景。 罗瑄摇了摇头，无奈道：“董事长说咱们提前完成了工作，本该去休息，好好放松一下，但公司这边好不容易才度过寒冬，并且有了腾飞之势，让您多给自己加些担子。” “负责后一组，攻克人类挣脱基因锁的技巧？” “您可真聪明。” 因为联盟对这项技术采取了严格的保密措施，哪怕是全民觉醒，这种费时费力的工作，都不假于人，更别提其它了。 时至今日，黑市上只有最低劣的基因强化剂在流通，各家生物公司仅仅知道，受到危险刺激后，人体内会爆发出惊人的潜力。 至于具体标准，如何把握好尺度，一概不知。 为了布局更加全面，确保公司能在更多领域取得成就，罗老板将目光投向了时下最热门的领域—— 基因锁。 而他寻遍公司，发现竟无一人可用，因为，研究员从未接触这东西。 故而，只能在矮子里面挑将军。 挣脱基因锁的陆离，成了主持研该项目的不二人选。 可真相却是，陆离只懂一些理论知识，就跟鸡肋差不多，不，鸡肋都比它有用。 常人打破基因锁又如何？ 过度榨压身体力量会超出肉体承受的极限，若没有高品质能量液进行补充，开启者会陷入极度痛苦之中，最终死于基因崩溃。 当初的大块头罗杰就是例子，假如陆离没有及时给他注射强化剂，人还真不一定能挺过来。 “偏离航线！” “请及时调整方向！” 分心之时，电子提示音从中控台传来。 第五十二章 目标：星辰大海（二） “为什么擅作主张？” “罗月！”一个略显愤怒的声音响起。 在集团总部大厦的顶层会议室内，一个老头表情很是不善。 坐在上首位置的罗老板笑着安慰道：“老爷子别生气，身体要紧。” “你为什么要擅做主张？”老头不依不饶，虽然不能亲自到会，但他还是通过投影技术，参与了这次战略调整会议。 另外，这家伙此刻看上去非常激动，唾沫星子乱飞。 看得推门而入的陆离嘴角直抽搐，还没正式开始呢，火药味就这么浓厚了，等会儿不会变成修罗场？ “公司这边好不容易打开局面，有了稳定的经济增长点，稳扎稳打不好吗？万一新项目进展不顺，资金链又断了，该怎么办……” “不要低估机甲技术好吗？” 罗老板忍不住打断道：“现在，我们不仅拿到了通往新领域的入场券，还通过它获取了大量订单，光是从联邦政府那里获得的定金，就比去年四个季度的营收加起来还要多。” “另外，周边星球的势力也派人过来接触我们，订购意向非常明确。” 听到这里，陆离也算是明白了。 通过投影设备到会的老头不同意公司进军新项目，相反，他希望罗月能够保守一点，拿出最近赚到的钱，继续用来研究异形。 毫不夸张的说，它就是个移动宝库，只要有足够的耐心等待，罗氏生物最终一定会成为真正的跨星际公司。 只是，罗老板心急了。 不单单想开发异形，更准备进军时下最热门的领域，希望一举打破联盟六大生物公司的技术垄断。 大概是最近盈利太多的原因。 这时，坐在陆离身侧一个穿着黑色套裙，戴着圆框眼镜的女子开口说道： “召开董事会不就是为了讨论这个问题吗，等人到齐了，投票表决即可。” 可惜，罗老板根本没有搭理她，而是对着老头的投影，分析道： “在全行业都不景气的背景下，除我们之外，仅有几家公司扭亏为盈，而他们无一不是在人类基因领域取得了突破性进展。 在这种背景下，掌控异形的我们，高调宣布进军这一领域，并投入大量专项资金，股民会怎么想？ 恐怕会疯狂购买本公司的股票。 有一点差点忘了说，陆董就是一名挣脱基因枷锁的超凡者，由他带领技术团队，肯定能攻克这个课题。” 说到这里，罗月看向刚刚落座的陆离，示意他帮衬自己几句。 这让陆离很为难，罗老板明显是高估他了。 要不硬着头皮上？ 万一实验结果没有达到预期，那就是打水漂了。 念及此，陆离深吸一口气说道，“我觉得两个重要项目同期进行有些冒险了，一旦某个环节出现问题，另一项也会受到干扰。” 顿时，会议室传出一阵骚动，谁也没有想到这位被董事长一手提拔起来的亲信，竟然会说出反对言论。 台上，罗月满脸惊讶，他同样没有想过会发生这种情况，自己竟然被最信任的人背刺了。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两人私交甚密，经常熬夜加班，一起督促研发部门赶工，不仅如此，还经常跑去美食街喝酒、闲谈，关系突飞猛进…… 最重要的是，罗月提前告知自家侄女，让身为秘书的她跟陆离说一下这事。 没明白什么含义？ 亦或者，故意如此？ 见罗老板盯着自己看，表情格外精彩，陆离心里清楚，今天必须给个合理的解释了。 与此同时，场面上骚动渐渐安静下来，连那位坐镇其它星球，无法亲自前来开会的老头也变得沉默。 十数道目光注视下，陆离站起来，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工牌，道： “诚如罗鸿老爷子所说。” “公司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成功，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并非急着开拓新领域，我们才从异形身上开发了一些皮毛。 “至于结果，大家都看到了，赚得盆满钵满，倒不如将全部资源集中于一点，等将异形研究透了，再立项人类基因项目。” 几名董事纷纷点头，他们真是被上个月的股价走势吓到了，万一投入得不到回报，导致资金链断裂，那岂不是自己作死？ 简而言之，不愿意冒险，更不想走出舒适圈。 如今这形式，已经很让人满足了。 而几个偏向罗月的董事，同样露出意动之色，异形这个大宝藏还没挖掘完，就去搞其它项目。 这步子未免扯得太远了。 平白增添风险，属实不智。 见局势偏向自己，罗鸿老爷子脸上浮现出笑意。 罗氏生物是家族式公司，虽然对外吸纳了一些董事，但他们很难拥有投票权，更不可能出现在会议室内，只能领取分红—— 陆离除外。 而作为家族中最具资历的人，罗鸿希望它兴盛，同时，又不愿意冒险，尤其是在有选择的情况下。 正因为如此，罗月并不怪罪老爷子，只是陆离的话让他面子上挂不住。 明明说好要一起携手共进，创造一个资本帝国，结果，到了关键时刻，陆离非但不帮忙，反而背刺。 “当然了，罗董事长的话也很有道理。”陆离察觉到了什么，连忙补了一句。 这下情况变得更加复杂了。 两边都不想得罪？ 不管是罗月，还是老爷子，在场众人都这么想。 大庭广众之下，男人怎么能说自己不行？ 虽然这方面，陆离确实不行。 事实上，他从未挣脱过基因锁，先前展现出来的力量全是依靠血脉之力。 所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而拥有强大执念的人就能够激发出人类的潜在能力。 这种经历，陆离又不是没有，三国世界经历过多次生死危机，可觉醒的却是战魂，来自东方力量体系。 要是再往前推，在那个神秘、诡异的凋零世界，被怪物围攻时，他成功将意志具现化，形成了气场，据说是斗气的雏形。 因此，有一种可能，狼人血统品质太高，提升了陆离的基因上限，随之而来的后果就是，难以挣脱枷锁。 这种情况下，总不能把自己的血贡献出来，给罗氏生物研究？ 到时候，一群劣化版狼人就此诞生，从生物学角度来看，他们还是自己的后代。 这场面……想想都觉得糟糕。 “所以，你的想法是什么？” 出于对合作伙伴的信任，罗老板按下心思，等待陆离的最终答案。 两拨人都投来审视的目光。 似乎怎么回答，总要得罪一方。 不过，陆离来的路上就预想过会发生此类状况，算是有了腹稿。 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沉声道： “其实，没必要将视线只盯在人类基因领域，我有一个更好的想法。” 这场争论的本质其实就是，一方想要把步子跨大一点，以获取更多利益，另一方希望稳妥一点，虽说冒险带来的利益固然可观，但终究没有落到实处。 既然如此，换个领域努力不就行了？ “说。” “别卖关子了。” 催促声中，陆离笑道：“为什么不深入调查一下火种号出现异形的原因呢？” “那个真菌孢子，属于地质学教授铃木岩的私人物品，他究竟从何处得到的这东西。” 【黑水，基因触媒，化学名ao-2959x91-15，任何生物一旦接触到该物质，就会造成以接触部分为中心，整体性的突然变异，加快感染细胞进化发育】 合作了这么久，成为资本家的陆离已然打消顾虑，即使没有后悔杀死异形皇后，并将其毁尸灭迹，也会想如何弥补损失。 “黑色孢子寄生人体，诞生出潜力无穷的异形。”罗老板喃喃低语，叩击桌面的频率越来越快，明显是心动了。 当初陆离提供给公司的异形，实在是太垃圾了，各种形式的能量，从肉类到高分子材料，再到黑市上售卖的初阶基因强化剂。 海量资源堆过去，也没将它给培养出来，如今，身高两米五，算上尾巴，体长才勉强突破两米二。 不说跟当初肆虐火种号底层货舱的怪物相比，在雄蜂面前，都只能算是个弟弟。 最关键的是，这货几乎没有什么战斗欲、野性，面对摆弄自己的机械臂，每次都十分配合，比宠物狗还要乖巧。 至少宠物狗被主人弄疼了，还会叫两声、龇个牙，它呢？ 抽血、采皮，整个过程什么反应都没有，不，准确来说，是什么反应都不敢有，尤其是在看到陆离的身影后，它还会在实验结束后，主动找个角落缩着，免得自己碍眼。 如此一想，能换个实验对象，实在是太好了。 “可是……我们派人搜查了铃木先生的家，什么东西都没有发现。” 一位身材很瘦的董事说道。 “所谓搜查，是指什么？” 由于不负责这一块的工作，陆离并不了解情况，但他觉得，那位不幸遇害的地质学家肯定留下了什么。 其实，也谈不上直觉。 不管怎样，铃木教授肯定知道，黑色孢子并非凡物，否则，不会拿给更加倒霉的生物学家布莱恩，请他帮忙鉴定。 家中藏有备份？ 亦或者，教授在工作日志中写有线索，标明了黑色孢子的出处？ 倒不是说铃木岩一定有写日记的习惯，但身为一名教授，每次结束实验后，他总该写日志？也许会提及这种神秘物质。 “我们派人对他的个人实验室进行了全方面搜查，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任何一个玻璃器皿、容器。” “那他家呢？”陆离追问。 “同样去了。”那位瘦削的董事会成员耸了耸肩，“没有找到任何样品。” “纸质资料全部翻阅过了吗？” 话落，陆离又补充道：“由银行负责的个人保险柜呢。” 那位董事终于摇头了。 而罗老板的脸也阴沉下来，这项工作如此重要，对方却把事情搞成这样…… 不等他开口训斥，陆离就打了个圆场，“交给我来。” “暂时搁置人类基因领域的探索项目，一边研究关在实验内的那只异形，一边推动第三代机甲的研究，在此期间，尽力找出黑色孢子的有关线索，怎样？” 沉默许久的老头突然开口。 “可以。”罗老板惜字如金。 见董事长被说服了，其他几名董事自然不会再反对。 毕竟，这本就是家族长辈与掌权者之间的争执，顶多再加个陆离。 “无异议。” “无异议。” 本以为会陷入僵局的会议，以这种虎头蛇尾的方式结束了，陆离跟随在罗月身后走出会场。 两人都清楚，对方有话跟自己说。 咔哒。 机械门打开。 守在门口的罗瑄见两个大老板都沉着脸，硬生生止住了到嘴边的话，眼观鼻、鼻观心，默默跟在后面，并打定主意： 只要没人开口问她话，就装死到底，以免触了谁的霉头。 “你这家伙……”罗老板欲言又止。 两人是合作关系，平等、互利，万一把话说重了，友谊的小船翻了，该怎么办？ 一瞬间，罗月发觉自己好卑微。 与此同时，不明情况的小秘书也有类似的想法，心道：大概是自家老板在会上顶撞了大老板，导致大老板心中有气，却又因为两人的关系，硬是不敢撒。 “这么重要的事，你也不提前说。” 陆离决定把话挑明了说：“那个决定太理想化了，挣脱基因锁跟带队研究基因锁，完全是两码事，我又不是全知全能。” “知道了。” 罗月发出一声长叹，他很理智，既然有更好的选择摆在眼前，就肯定不会因为一时之气而拒绝。 只是，陆离没有在第一时间帮忙说话，让他有些不爽。 “事情就交给你全权处理了，需要什么帮助直接让罗瑄去协调。” 听到大老板喊自己，小秘书立刻应了一声：“是！” 生怕被波及到。 “银行那边我不太好调查，需要公关部门出手。”陆离也不客气，当即提出了顾虑。 “小问题，我一会儿给新世界银行那边打个招呼，让他们行个方便。” 罗月亲自出面，肯定不会出现疏漏，更不可能走漏风声， “那就没什么问题了，我去拿一下铃木教授的个人资料，过会儿去他家拜访。” “行，有事联系我。” 三言两语之间，矛盾化解，短期目标也被定了下来。 第五十三章 目标：星辰大海（三） 办公室内，堆满了纸质资料，全是铃木教授的遗物。 六个小时前，陆离带人把它们打包带了回来。 值得一提的是，中途没有出现任何意外，因为，那位地质学家只有一个女儿尚在人世，而她早早就嫁到外星球去了，根本没打算回来，尤其是在收到公司的高额赔偿金之后。 “你们那边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 罗瑄正揉着通红的眼睛，连续六小时高强度工作，她有些受不住了，想找个柔软的地方瘫着。 一旁，出于半梦半醒状态的伊丽莎白猛然惊醒，忙道：“没有。” 太惨了……不仅要负责替老板跑腿买饭，还要受累看文件。 小秘书心中犯苦。 而这一切都被陆离看在眼里，他把手中的档案合上，说道：“你们两个辛苦了，去休息，两天后再回来。” 在公司内部，陆离一直充当救火队员的角色，哪里有需要，他就过去接管，根本没有时间培养属于自己的班底。 这样一来，两个小秘书也就跟着倒霉了，尤其是老板偷懒摸鱼时，紧急事务全靠她们帮忙处理。 “对了，去找财务部门多领一个季度的薪水。” 对待自己人，陆离一向很大方，另外，他好歹也是一个董事，手中还掌握实权，理应给下属争取福利。 然而，伊丽莎白和罗瑄都表现得兴趣缺缺，趴着桌子上发呆。 坦白来说，两人都不差钱，一个是罗氏家族的内部成员，一个是公司高管的女儿，之所以来陆离麾下任职，完全是因为罗月想借此展现出自身诚意。 “……” 此情此景，陆离不得不反思，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虽然他也经常加班熬夜，但人和人体质不同，不可以一概而论。 “你们先趴在这里睡会儿，等醒过来，我带你们去美食街。” 话音刚落，罗瑄和伊丽莎白便合上了眼睛，不多时，轻微的鼾声响起。 “等这件事结束，也该扩充班底了，到时候是直接从其它部门抽人，还是自己去人才市场选呢？” 抿了一口原味咖啡，陆离继续翻阅堆在眼前的文件，从实验日志到往来书信，再到做过批注的专业性书籍。 他相信，自己能从这堆布满灰尘的文书中，提取出有价值的信息。 与此同时。 一辆略显秀气的悬空车停在大厦顶端。 席琳·迪安，新世界银行的新鲜血液，目前正在调查一件有趣的事情。 她非常好奇，最近风头正盛的罗氏生物究竟隐藏着什么秘密，竟然有兴致去关注一个已死之人。 只不过，整个过程必须把握好尺度，以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席琳推开天台的门，下楼，朝办公区走去。 “席琳小姐，您怎么亲自来了，一桩小事而已。”路上碰见的高管，都笑着打招呼。 月前那次欢迎会，她成功地在旁人心目中建立起了豪门淑女的形象。 “这群人似乎并没有想到我会过问这件事。”席琳想，“或许可以私自打开那位铃木教授的储存柜，反正他已经死了，不会对新世界银行的名誉造成影响。” 不远处的私人办公室内，收到消息的罗月有些诧异，心道： 这个女孩怎么来了？ 不过，他并不担心秘密泄露，因为发生火种号上的事情，公司方面处理得非常完美，官方也给了盖棺定论。 “请她去会客室坐会儿，再通知陆董过去。” 说完，罗老板低头继续审批起文件。 就在刚才，又有两颗星球的联邦政府提交了一批订单，共要购买五千套第二代轻型机甲。 而这，全是托异形的福。 念及此，他心中腾起一团火热，迫不及待想要去探访异形的起源之地。 哒哒哒…… 一旁，身材高挑的女秘书快步离开。 不多时，陆离轻轻带上办公室的门，对罗月的私人秘书说，“为什么要派我过去接洽？” “老板太忙了……” 他应该是想撮合你们两个在一起。 女秘书说着心口不一的话，并带领陆离朝会客室走去。 在那里，他见到了等了有一会儿的席琳小姐，这是一个月以来，两人第一次见面。 对方穿着干练的制服，藏蓝色的头发扎在一起，与当初舞会上的那种成熟时尚风格，截然不同。 “好久不见。” 陆离随口打了声招呼，就进入了工作状态，直奔主题道：“公司那边需要打开铃木教授在银行的私人保险柜，可以行个方便吗？” “嗯……”，席琳显得很纠结，她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直接，愣了几秒，才给出答复：“当然可以。” “那我们出发？” “好。” 事态发展跟席琳小姐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眼前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不按常理出牌，连必要的寒暄都是能省则省。 “那真是太感谢了。” 见对方答应，陆离脸上才浮现出笑意。 坦白来说，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把伊丽莎白，或者罗瑄叫起来，代自己行事，可惜她们实在是太累了，陆离不好意思把两人叫醒。 收敛心神后，席琳小姐恢复了冷静，满脸好奇道：“方便说说贵公司为什么要这么做吗？” 查一个死人的账。 听着就觉得不简单。 “跟公司财产有关。”陆离对此早有预料，“您应该知道，我们原本打算开发一颗荒星，前几年就对它实行了大气改造。” 席琳点点头，这不并是什么新闻，前段时间，火种号失事可是在流光城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最近公司重新启动了荒星探索计划，而铃木教授手中有一批重要样本，那是机械勘探车从荒星上取来的，具备重大研究价值。” “原来如此。”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往天台停车坪走去。 很快，陆离看到了一辆印着紫罗兰的悬空车，心道：这大概就是新世界银行的标志了。 毕竟，他自己的座驾上就印着罗氏生物的商标，而非什么车标。 事实上，陆离猜错了，这是家族标志，新世界银行由数十个家族组成，而席琳小姐是其中一支的继承人。 “您要上来坐坐吗？它是尚未上市的最新款，动力强劲。”女孩发出邀请，脸上泛着笑意。 “不了，从早忙到晚，一直待在办公室，我都怀疑自己的屁股是不是跟椅子粘在了一起。” 陆离笑着揶揄自己，婉拒道：“刚好，开会儿车可以活动一下。” 不待席琳回答，他就用遥控钥匙启动了幻影一号。 【爬升并维持高度3800】 喷气孔涌出白雾。 一辆悬空车腾起，悬在大厦正上方等待着。 其实，上流圈子的人都知道新世界银行有多厉害，你可以在任何一条街道看到它设置的站点。 另外，这家银行不仅对富人服务，连普通上班族都可以把钱存在这里。 最重要的是，不止一两颗星球如此，整个星系，包括复仇女神一号在内，都能看到它的身影。 这种情况下，席琳小姐从小身边就不缺追求者、阿谀奉承者。 每天从睁眼到合眼，看到的一直是笑容。 直到上次聚会。 初次见到陆离的人，都会觉得他的行为举止，符合最完美的礼仪，但更深一步交往，就会残忍地发现，他对待所有人的态度，永远是不愠不火，既不会特别冷淡，也不会非常热情。 一语概括：假、公式化。 此时此刻，第二次受到冷遇的席琳小姐感觉备受打击，驾驶车辆的途中，多次怀疑自己的魅力。 “难道他性取向有问题？” “真是可惜了……” 黄金路。 在流光城，没人会觉得这个名字俗气，相反，人们觉得它非常贴切。 传说，黄金这种物质在古代是一种贵重品，而这条路，刚好凝聚了整座城市的大半财富。 每天数以亿计的信用点，通过超级计算机在用户与用户之间、城区与城区之间、星球与星球之间流通。 为了保障安全，官方特意安排一支军队驻扎在附近，机械警察与人类警察混编成数支队伍，在此日夜巡逻。 再彪悍的匪徒，来了这里，连半毛钱也弄不到，再精明的诈骗犯，都无法通过识别，更别提见到银行家本人了。 正因为如此，这里是流光城的金融中心，在整颗星球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周边区域所有的银行家，几乎全部汇集于此，开办事务所。 因为，这是实力的象征，假如一家银行，不能将总部开设在黄金路，那么它在顾客眼中，信誉将缩水大半。 但新世界银行是个例外，它的总部并不在黄金路，更不在这颗星球上。 每一位职员嘴上不说，但心里却藐视着整条街上的所有信贷所，为自己能在这家跨星际银行工作而自豪： 其它银行都是野路子，我们搭建的金融网络布满整个星系，开具的支票，不管走到哪里都能使用。 两辆悬空车一前一后，停在了停在了停车坪上，两名警卫人员兼服务生，快步走来，将车门拉开。 “铃木教授并没有在其它银行开过户。”席琳小姐满脸笃定。 虽然它没有解释其中的缘由，但陆离却愿意相信。 毕竟，这颗星球的政府部门与各大资本之间，关系格外密切，好到可以同穿一条裤子。 调查公民个人信息而已，小事一桩。 “那他在贵行呢？”陆离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 “在火种号起航前三天，他在本行寄存了一些东西。” 席琳小姐无视了银行事先对顾客做出的承诺，说道：“登记表上说，那是一堆考察资料，以及部分样本。” 资料＋样本。 而这些与陆离编制的谎言刚好对上了，只有陆离知道，事情远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黑水？ 亦或者，黑色孢子？ 反正得小心行事。 陆离按下心中的复杂情绪，不动声色道：“能带我去看看吗，那是公司财产。” “当然。” 席琳边走边说，“铃木教授很重视这些东西，竟然选择了最高级别的保险箱。” “起初，我还以为那些样品中存在危化物品，现在看来，原来是属于贵公司的重要财产。” 听到这里，陆离心中呵呵一声，她没有猜错，里面真的很可能存在危化物品。 一旦泄露，站在旁边的人，不分男女老少，都将体会一次当母亲的幸福—— 有且只有一次，以后可就没这个福分了。 “就在这里了。”席琳带着陆离搭乘电梯，来到地下室。 新世界银行会根据所在星球的等级，划分租凭保险箱的级别，流光城分站，共有五个等级。 其中，最高级，约等于聘请专人看守，首先，存放物不会与其它客人的东西混合放置，其次，会配备专人24小时看护，最后，银行会在附近安装感应设备，确保任何物体都无法靠近。 “这位教授预付了两万信用点，打算存放两个月。” 席琳挥退安保员，通过指纹、虹膜验证后，将一把钥匙递给陆离。 “两个月？这是火种号执行任务的周期。” 陆离一边圆着先前编造出来的谎言，一边开启保险柜。 咔哒。 厚重的铁壁弹开。 一叠文件夹，两个密封好的玻璃瓶。 看着沉淀在底部的黑色孢子，陆离忍不住问了一句：“如果到期，客人还没有续约，你们一般会怎么处理？” 席琳小姐感觉眼前这个男人的表情有些古怪，但还是解释道： “出于顾客至上的原则，如果出现这种情况，我行会帮其再续存十天，在此期间，仍没有资金打入，物品就会移交公共存放区。” “像铃木教授这样，已被官方确认死亡的顾客，我们会在保险柜租赁时间到期后，把他的东西交给警局，或者邮寄给家属。” 闻言，陆离点了点头，心中默默说了一句： 但愿如此，否则，银行的人最先倒霉，全体员工将体验到真正的刺激。 “非常感谢您的帮助。” “没什么，我去拿铃木教授租赁保险箱的单子。 另外，保险索赔合同也要撤销，这需要罗氏生物盖章，或者管理层签字。” “嗯，我可以代表公司签字？” “当然，陆先生你真幽默。” 几分钟后，一辆悬空车驶离银行，向远处飞去。 当看不到轮廓后，席琳收起笑容，转身朝办公室走去。 这个男人拒绝了她共进晚餐的要求。 第五十四章 目标锁定 罗氏生物，董事长办公室。 陆离坐在沙发上，认真研读着从新世界银行那边拿回来的文件。 不远处，罗月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喝了口没加方糖的黑咖啡，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事实上，他并没有注意到陆离的到来，因为，需要审批的文件实在是太多了，他一直在埋头工作，而女秘书早就被陆离挥退了，没机会通报。 然而，不经意地一瞥，罗老板还是发现前方坐着一道身影，他不紧不慢地戴上眼镜，看清是谁后，沉声道： “你怎么过来了？” “她们两个在办公室睡得正香，我不忍心打扰，只能来这里坐会儿。” 陆离将思路从文件中暂时抽出，抬起头，道：“这些就是铃木教授存在银行那边的东西，保险等级为最高。” “嗯。” 罗老板点点头，准备继续审批文件，他相信，陆离不会隐瞒信息，肯定会在有所发现后通知自己。 然而，两个玻璃瓶却出现在视线之中。 一瞬间，疲惫、紧迫，等等情绪全被抛诸脑后。 黑色孢子！ 就是这玩意儿，让火种号大半员工惨死深空…… 念及此，他下意识地想喊安保人员过来，危险化学物质竟然出现在了董事长办公室，这可真是太疯狂了。 “别激动，玻璃瓶完全密封，过来看看。”陆离晃了晃手中的孢子样本，打趣道：“你梦寐以求的东西。” “……” 罗老板满头黑线，他不想生异形。 要知道，这种怪物的寄生方式堪称无解，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成为资粮。 “放心，没有孢子泄露。” 陆离打着包票，“我都拿在手上了。” 催促声中，罗老板鼓起勇气，一脸纠结的走了过来。 不过，接下来，任凭陆离怎么说，他死活不肯靠近孢子瓶。 “要不叫生物实验室的那帮人进来？” “可以。” 陆离没什么感觉，就觉得罗老板太胆小了，当初谈判时可不是这样的，单枪匹马就过来了。 一旁，罗月可不管他怎么想，按住安装在墙上的通讯器，吩咐道：“让生物实验室那边派一支小队过来，防护等级最高，保密等级最高。” 这回轮到陆离无语了。 只要不作死把盖子打开，黑色孢子就什么危害都没有。 并非经验之谈，更不是想当然，领悟【孤狼无感】的他，可以免疫大部分负面状态，如果手中的两个瓶子有传染性，身体肯定会在第一时间产生反应。 “看看这个。” 按下心中的无奈，陆离将放在身前的文件递了过去。 根据目前掌握的信息来看，这些样品并非铃木教授的私人物品。 他有一个叫原广司的学生，供职于中川生物，而四个月前，这家公司同样打算开发一颗荒星，以此来缓解行业不景气带来的经营压力。 只不过，开发荒星并非什么轻松的项目。 首先，要派科考船过去考察，确认适合人类居住、不存在危险之后，再安排一批志愿者去拓荒。 等这些人生活一段时间，期间没有异常发生，公司方面才可以安排大规模移民。 然而，由于资金紧张，中川生物无法组织一支由人类组成的全学科考察队，也买不起重型科考船，只能派机械勘探车去执行拍照、采集样品之类的工作。 可惜的是，这支纯机械化队伍，在降落后没多久就失去了联系，只有一辆勘探车，在两天后恢复正常。 这种情况下，负责远程遥控的工作人员来不及多想，直接将它召回小型飞船…… “真菌孢子来自于那颗荒星上的原生植物？”罗老板放下文件，盯着玻璃瓶，陷入了沉思。 按照《星际开发法》，谁发现、谁改造，谁就拥有这颗星球的所有权。 所以，事情并不简单。 “很显然，中川生物没能力开发它，连获得样品都交给研究员自行处理了。”陆离提议，“不如我们公司向他们买下那颗星球？” “当然，我尽快安排人过去跟中川生物谈判。” 高价买下，摆出一副不差钱、冤大头的模样，固然能得偿所愿。 但罗老板不打算这么做，他会对外放出消息，说公司准备拓展移民业务，收购一些尚未被开发的荒星，作为资源储备。 以正常价格买入，并做到不引人怀疑，这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 “那个叫原广司的研究员，你最好派人去调查一下，他那边很可能还有黑色孢子，一旦泄露，后果不堪设想。” 由于无法分辨出孢子的种类，原广司将东西寄给了老师，想让他通过自己的人脉，请专业学者帮忙辨认一下。 看得出来，铃木教授确实很负责，也比较好说话，就是因为师生情谊，不小心害死了无辜的生物学家布莱恩。 “这事交给你去做，我让安保部门配合。” 此时此刻，罗老板已经没心思坐在办公室了，起身从沙发上离开，快步朝外面走去。 在出门时，他还是有些不放心，转头提醒了一句：“注意安全，戴好防护设备，孢子可以通过空气传播，跟那些螃蟹状的虫子不同。” 一方面，罗月相信陆离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尤其是这种危险度极高的任务。 另一方面，他又担心陆离出现意外，如果不幸发生这种事，无疑会对公司现在的发展势头造成重大打击。 “放心。”陆离表现很自信，他不担心自己被寄生，更不觉得会遇到危险，“或许等我回来，公司会多出一头研究对象。” 不多时，空荡荡的董事长办公室内，来了一群身穿防化服的人，他们将玻璃瓶放入隔离箱，走专用通道，快速回到地下实验室。 全程保持警惕，确保危化物品不会泄露。 而原本待在办公室的陆离，已经来到了安保部。 “陆董，我们发现了您要找的人，他最后一次出现，是在歌舞伎町。”部门经理早已等候多时。 话落，不远处的投屏设备打开，一个男人出现在屏幕声，他穿着带兜帽的衣服，撑着把伞，走到临街一家看上去很破旧的俱乐部。 “这是三个小时前发生的事情，人目前应该还在那里。” “行，给我安排一支三人安保小队，中途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让官方介入。” 陆离也不废话，吩咐一声后，直接朝顶层天台走去。 “收到。” 第五十五章 无业游民 歌舞伎町。 应召女郎站在街边抽着烟，她们外貌艳丽，衣着暴露，一边与同伴谈笑，一边朝着路过的客人丢着媚眼。 如果有人回应，比如顿住脚步，朝这里看过来，她们就会更进一步，故意舔舐嘴唇，发出诱惑的声音。 装作路人从此处经过的陆离暗暗皱眉，他清楚，越阴暗的地方，这种交易便越露骨。 “如果不是目标人物就待在附近，我不会踏足这里半步。” 街角拐出一个胖子，他身穿廉价西装，小声嘟囔着。 为了避免暴露行踪，陆离并没有带什么精锐，就随意挑了几个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安保人员跟着。 胖子身边一名扮作上班族的安保员压低声音，提醒道：“头儿，低调行事。” 这时候，胖子也清醒过来，尤其是发现陆离回眸瞥了自己一眼后，他立刻闭上了嘴巴，默默前行。 【人没有出现，应该还在野猫俱乐部】 微缩耳麦中传出声音。 陆离加快步伐，他没有道德上的洁癖，并不觉得踏足这片区域，有损自己的身份。 “请问野猫俱乐部怎么走？” 虽然已经知道目标在什么地方，但他还是尽力装出一副初次到来的样子，毕竟，这片区域招牌错乱，看店名以为是情侣酒店，事实却是在卖情趣用品。 “甜心们，过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女郎朝巷口招了招手，“这位先生想去你们工作的地方看看。” 顺着视线看去，两个女孩匆匆小巷深处走了出来，她们身着超短裙，长腿挂着匆忙抚平褶皱的丝袜。 紧接着，一个发际线很高的中年大叔走了出去，朝相反的方向离开了，脚步浮虚。 小猫俱乐部的工作人员？ 看来那位原广司先生混得确实不行。 事实也正是如此。 原广司，24岁，无业。 由于叛逆期接受过义眼改造、手指改造，如今，每月只能领到五百信用点的政府补贴。 而此刻，他银行账户里的存款余额已经低破八百，这不能用拮据来形容了，随便在街角拉一个女郎过来，都比他有钱。 “来一打啤酒。”原广司大声叫嚷了一句。 闻言，正在跟其他顾客调情的服务员腻着声音，回应道：“嗯，来了…” 暧昧的灯光中，隐藏了大多交易。 相比之下，原广先生这边确实很干净，没有女人，更没有牛郎，桌上摆着两罐已经喝尽的听装啤酒，一瓶见底的玻璃瓶，以及两碟廉价点心。 任谁也不会想到，一介高材生，竟然落魄到了这种境地，要知道，他当初学的可是这个时代最顶尖的学科： 地质勘察。 一毕业，各大公司抢着要。 而导致悲剧发生的源头，是一次意外事故： 半年前，顺利完成答辩的他，理所当然地被一家上市公司录取了，负责【297号星球开发】项目。 正当原广司志得意满时，行业冬天来了，这家深耕生物领域的大型企业，面临资金链断裂、高管大规模辞职等诸多问题。 与此同时，星球开发项目成了救命稻草，被公司上下寄予厚望，是那种只给予少量资金，却要求获得巨额利润的厚望。 没有任何意外，项目一开始就遭遇挫折，绝大多数机械勘探车刚一降落，就失去了联系，只有一辆勘探车，奇迹般的恢复，并带着少量样本返回公司。 蕨类植物、被子植物、真菌。 通过这些样本不难看出，大气改造完成得很顺利，植物茁壮生长。 接下来就是对它们进行辨认，只要明确它们的种类，申报政府部门批准，即可派人去开发了。 而意外正是在这里发生，工作室的生物学家竟然被一种黑色真菌孢子给难住了，他们无法明确那究竟是什么物种。 哪怕传入数据库进行比对，依旧得不到有效反馈。 人类从未发现过的新物种？ 可能性太小了。 另外，如果真是新物种，那会进入更麻烦的流程，必须证明孢子对人类无害，投放孢子的生物对人类无害。 无奈之下，原广司想到了自己的导师，铃木教授，虽然他并非生物领域的专家，但人脉极广，或许可以提供帮助。 不过，最终等来的却是噩耗， 导师遭遇意外，死于深空之中，紧接着，同工作组的朋友，变得越来越诡异—— 暴躁易怒、力大无穷。 不仅如此，连模样都越来越狰狞，最终失去了下落。 公司内部有传言，他们全部爆炸了，血肉溅得整个实验室都是。 为了防止未知疾病扩散，公司封锁住了消息，并将实验室引燃，对外宣称这是新员工操作不当导致的事故。 至于新员工是谁？ 自然是身为主要负责人的他，毕竟，一起工作的同事全部秘密死亡，再也找不到比原广司更合适的背锅人选了。 再然后，封口令、封杀令，接踵而来。 常言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中川生物让一个普通人社会性死亡，不要太简单。 在原广司陷入回忆的同时，陆离推开了一扇破旧的铁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排排沙发，呈两排分列，顾客们都是些油腻大叔，戴着vr眼镜，脸上时不时浮现出猥琐的笑容。 陆离压下头上的鸭舌帽，在那两名流莺的带领下，穿过长廊，来到尽头被淡紫色灯光笼罩的卡座。 这才是娱乐场所该有的样子。 舞台上，几名女子穿着几乎没几片布料的衣服，跳着热舞，再配上各种各样的暧昧灯光，以及音乐。 台下，服务员来来回回穿梭，时不时停下，与客人互动。 相比之下，ato俱乐部曾经的风格还是太过保守了。 “先生，您是单独过来找乐子，还是跟朋友有约？” 两名刚完成生意的女郎娇笑着转过身来，试图挽着陆离。 “跟朋友有约。” 陆离轻松避开两人，指着角落那个寒酸的卡座，说道：“麻烦上一听啤酒。” 坦白来说，见过两人的交易对象后，陆离发觉，他其实还是有洁癖的。 两名女孩脸上的热情快速消退。 穷鬼，浪费老娘时间…… 而原广司注意到了这一幕，心中顿时腾起警惕，他可没有朋友要来。 70 第五十六章 螳螂捕蝉 陆离在旁边坐下，并掀开风衣，显示直接出示了证件，“我是流光城总警署的便衣调查员。” 不用怀疑，这就是假证，但专业人士也看不出漏洞，除非拿它去链接警局内网，这样才会暴露。 “先生，我在哪方面能帮助到您。” 原广司愣了一下，但又很快冷静下来，他觉得，自己虽然混得很烂，但还不至于违法乱纪。 至于中川生物会不会是那边设计陷害，倒还没到这种程度。 反正，事情闹大了，那大家就鱼死网破。 要知道，自从发生那件事情发生后，原广司便设置了后手，一旦自己死于非命，官方立刻会收到检举信。 至于官商勾结…… 无解。 陆离可不知道目标人物心理活动有这么复杂，他将证件收起，问道： “铃木教授，你认识这个人吗？” 早在来的路上，他就已经编好了说辞，保证兵不血刃的把人骗走。 当然，前提是原广司状态正常，别突然生个异形出来。 现在来看，担心的事情并没有发生。 与此同时，听到导师名字的原广司表情霎变，疑惑、惊讶，以及愧疚。 “知道为什么找你吗？” 原广摇了摇头。 本来稳住的心绪再度纷乱起来。 而猝不及防之际，陆离冷不丁地来了一句：“近期有接触过危险化学物品吗？颠覆认知的那种。” 一套组合拳下来，原广司已丧失思考能力，而这正是陆离所期望的结果，他从一进门就开始利用信息差、身份差，确立谈话的主导地位。 “警方早就注意到了中川生物的违法行为了吗？”原广紧紧攥住陆离的手腕，像是在看救世主。 违法行为？ 看来有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念头急转之间，陆离收敛心神，板着脸说道：“这里不是谈事情的地方，跟我去警局走一趟。” “事实上，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看到侧边两点钟的方向了吗？” 谢尔盖坐在角落里，点了杯鸡尾酒，一些水果，平静地看着男人们跟流莺的嬉闹。 事实上，没人会注意这个大半张脸藏在阴影的家伙。 不过，听到提醒的原广司长了个心眼，他装作喝得微醺的样子，仰躺在沙发上，视线掠过全场，并无意中望向那个角落。 “你的演技太拙劣了，身体过于僵硬，看过去的时候也不自然。” 身为一名演技大师，陆离演什么像什么，因此，他提点了后辈几句。 然而，原广司根本没心思去听。 此时此刻，这位如同惊弓之鸟的失业人员，颤抖地发现，阴影中，一对冷酷、锐利的目光正盯着自己。 法官注视罪无可赦的犯人、行刑官看着死囚，就是这样的眼神。 完了。 被发现了！ 不该来这种地方放松，中川生物那边真派杀手过来了！ “别慌，保护重要证人，正是警方的任务，不是吗？” 陆离抿了一口劣质啤酒，语气中透着轻松。 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 除了这位乱入的小杀手，事实上，他还挺专业的，样貌平平无奇，身材更是如此，混在人堆中，显得毫不起眼。 简而言之，天生就是干这种勾当的料。 “谢谢，咱们赶紧走，我知道很多中川公司的黑料，他们隐藏着一种高危生化武器，害死了一支生物专家组。” 在原广先生眼中，陆离俨然成了救世主，唯一能够拯救自的保护神。 为了证明自身价值，他毫不犹豫地把秘密说了出来。 “放心。” 闻言，陆离脸上浮现出笑意，一名不在剧本上的演员突然入局，让事情变得顺利起来，真是感谢。 “我的同事在旁边接应，保证不会让您陷入危险。” 说完，陆离站了起来，朝一直盯着自己的女服务员招了招手。 “先生，有什么需要的吗？” 虽然已经确认两人是标标准准的穷鬼，但在他们没有结账之前，野猫俱乐部永远保持热情。 “结账。” “您要的酒……” “不喝了，但我会支付费用。” “好的，一共三百五十信用点，给您抹了零头。” 玛沫儿表现得非常殷勤，她感觉自己看走了眼，因为，身前这个用鸭舌帽、口罩遮住脸庞的男人似乎很阔气。 几乎是同一时间，谢尔盖默默站了起来，轻轻推开挡在眼前的放荡流莺，沉声道：“借过。” 舞池内，招牌女郎脱下一件又一件衣服，围在旁边的男人们发出嚎叫，几乎要把房顶给掀翻。 一群猴子。 谢尔盖穿行其中，眼神轻蔑地扫过这些被欲望支配的动物。 如果不是为了执行任务，他根本不会来这种风月场所，空气实在太浑浊了，酒味、劣质香水味、荷尔蒙的味道，令人作呕。 “你跑不掉的。” 呢喃声中，谢尔盖走出舞池，毫不掩饰自己的目标，直挺挺地朝原广司以及陆离走去。 黑影与彩灯交错，原广司察觉到危险为逼近，死死攥着陆离的手，生怕对方会弃他而去。 对此，陆离并不在意，一个接受过高度改造的人类而已，单手就能对付。 两道视线交错。 不知为何，谢尔盖觉得阵阵黑浪朝他涌来，有种被人从上而下、里里外外都被人看透的感觉。 不对劲…… 但手指刚插进上衣袋，就感觉眼前一黑，而那根手掌直接跟躯体脱离了直属关系。 行踪暴露，目标请来了难以想象的人贴身保护自己！ 这是谢尔盖在‘死’前，脑海中最后的思绪。 一旁，玛沫儿迷离的媚眼变得惊慌失措，就在刚才，她还问眼前这个神秘客人，要不要花些钱，来换取跟自己单独待上一会儿的权利…… 可转瞬间，事情变得恐怖起来。 “女士，酒钱已经结清，我们可以离开了？” 没等对方回复，陆离就带着呆若木鸡的目标向长廊走去。 几乎同一时间，三名潜伏在附近的安保人员，将谢尔盖架了起来，朝走廊外走去。 此时此刻，唯一的目击者失去了思考能力，而附近的客人要么忙着喝酒，要么在跟女人调情，根本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大概是三个清醒的人，带着醉鬼朋友回家？ 70 第五十七章 新征程 谢尔盖醒来时，已是夜晚。 褪色的金属地板，密不透风的墙壁，没有窗户，没有家具，只有一个无死角摄像头挂在天花板上。 警局拘留所？ 愣了几秒后，谢尔盖迷惑地扭动麻木的脖子，开始回忆昏迷前发生的事情。 野猫俱乐部……刺杀失败……神秘人……断手……控制。 随着回忆，谢尔盖深呼吸了几次，也不知是该庆幸自己没有被杀，还是后悔没有早点动手杀死目标。 此时此刻，只剩下一只手的他被吊在半空中，无法感知到下半身的存在。 “切断神经线？看来应该不是官方的人，会是哪家大型公司……” 陆离没空审问这个乱入的小杀手。 他正在与地下室隔着数百层的会谈室内，跟原广司聊天。 这个刚逃脱死劫的倒霉蛋，发现拯救自己的人，并非什么秘密警察，更不是来自官方机构。 可是，即便如此，原广依旧不敢质疑，陆离问什么，他就答什么。 “那些神秘死亡的生物研究员，接触过那种真菌孢子？” “应该，我的专业是地质学，不参与他们的工作，但偶尔几次路过实验室，经常能看到这些人不穿防护服，就接触样品。” “具体表现是什么？” “脖颈出青筋暴起，情绪特别不稳定，力气变得特别大……” 坐在对面的陆离点了点头，这些人大概是因为操作不当，不慎吸入了真菌孢子。 “你确定那个实验室被摧毁了吗？” “嗯，那天我最后一次去上班，看到那里燃起大火，紧接着，公司关闭了所有通道，往里面注射氧气和其它助燃气体。” 说到这里，原广司忍不住感慨道：“不管那里面究竟藏着什么，肯定是活不成了。” “非常感谢你的配合，最近不太平，你就暂时住在这里。”陆离起身，环视宽敞的房间，又道：“想吃什么就跟外面的安保人员说，高处的景色也不错。” 预料之中的事情。 坦白来说，原广司并不抗拒这个决定，相反，如果陆离放他出去，才要头疼呢。 一方面要担心来自中川生物的追杀，另一方面得想办法在这座城市生存下去。 现在就挺好，有吃有喝，环境挺好，还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什么东西都可以要吗？” 看着陆离远去的背影，原广司忍不住问了一句。 “除了不能对外通讯，我们尽力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咔哒一声，房门合拢。 守在外面等候多时的罗老板快步迎来，“中川生物那边答应将那颗荒星售卖给我们，低于市场价近一半，显然是将它当成了烫手山芋。” “尽早签合同，免得夜长梦多。” 资本逐利，如果有的选，哪家公司愿意当冤大头—— 中川生物被神秘病毒袭击，本就出现问题的资金链，再度受到重创，刚好把危险度极高的废品卖出去，回口血的同时，坑一把同行。 而罗氏知道很多内幕消息，自诩有能力开发这个大宝藏，就是奔着捡漏去的。 在这场交易上，没有输家，双赢。 “我已经派人过去了。”罗月边走边说，“等合同一到手，公司就开始勘探工作，为了不引人注意，这次是几个项目同时进行。” “谁带队？”陆离只关心这个问题。 一旁，罗老板琢磨了一下用词，斟酌道：“交给其他人，我不放心……” “知道了，事情定下来通知我就行。” 没等他说完，陆离直接给出了这家伙想要的答案。 “这是当然。” 罗老板喜出望外，相比于挖掘陆离身上的秘密，他更喜欢现在这样，大家一起共事，和气生财。 “防护设备一定要带全，重武器也不能少，食品、药物、空气检测仪、医疗组……一样都不能少。” “放心，公司这边肯定会考虑齐全，做好万全之策。”罗月打着包票。 这让陆离想到了一些事情，突然顿住脚步，表情严肃道：“上次发生在火种号上的事情，该怎么杜绝？” 由于不是技术人员，对飞船这方面不太了解，他将问题抛给了罗月，让对方给一个安全可靠的方法。 闻言，罗老板愣住了。 上次那事确实是自己不地道，直到现在，也没把机器人间谍的事情说出来，而现在看来，没必要隐瞒了。 “一般来说，公司这边会在飞船的辅助系统中，加入一段秘密程序，一旦被触发，将盖过机器人三大定律…… 此外，公司会在执行重要人物的飞船上，安排伪装成人类的间谍。” 这一次，发生在火种号上的一切，终于能够解释通了。 果然，永远不要相信资本家的话。 事实上，陆离曾经怀疑过科琳小姐，但是，他也怀疑过其他人。 等到谈判顺利结束后，这些已经成为了细枝末节，陆离更是觉得，事情确实如罗月当初所说的那样—— 公司仅仅是在飞船上安装了秘密摄像头，通过它们，才掌握了部分内情。 “这样，登船人员名单由你自行安排，可以在公司内挑选，也可以在社会上招聘，但后者必须跟我们签署协议。” 略作思索后，罗月给出了解决方案，沉声道： “至于那段程序，要不你自己从外面找个技术员帮忙确认？我事先会让人将其删除。” 见罗老板满脸陈恳，陆离也就不纠结这个问题了。 利益一致的情况下，公司不可能再耍这些小手段。 另外，它们都已经暴露出来了，没人会在上第二次当。 “嗯，你看着办。” 给了一个令人遐想的回复后，陆离转身朝楼上走去。 终于下班了，得好好休息一下。 另一边。 挂钟的指针转向了二十四点整，办公室内安静极了。 桌子上还放着陆离早间留下的字条，免得两个小秘书醒来后着急。 “老板说是去处理公务了，让我们最近好好休息，不用来公司……” “他估计已经回家了，咱们接下来该去哪里？” 刚睡醒的两人，还有些懵，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 “要不去逛街？”伊丽莎白满脸期待，补充道：“咱们错过了午餐和晚餐，得吃点夜宵。” “中华街那边吗？” 受陆离的影响，罗瑄知道了这个遍地美食的街道，心里有些意动。 叩叩叩—— 敲门声突然响起，陆离推门而入。 很快，一辆悬空车驶离大厦，载着三人在夜雨中徐徐飞行。 第五十八章 收尾 房间内的光线被故意调得很暗，一名安保员站在离绳索三米远的地方，脸在阴影下模糊不清。 “谢尔盖·弗龙斯基，星际通缉犯，赏金五万信用点，一个月前化名科里·希金斯，来到复仇女神216号，两个星期前首次在流光城出现。” 安保员用那种冷漠的语调询问道，“谁雇佣你去杀原广司？” 一旁，被吊在半空中，断了一只手掌的谢尔盖，微眯着眼眸，表情显得很悠闲，仿佛是个不怕死的铁血硬汉，挑衅道：“你应该把我放下来，这根烂绳子可承受不住这么大的重量。” “回答问题，囚犯！”安保员大声呵斥，如同真正的警察附体。 然而，谢尔盖却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答非所问道：“饿了这么久，麻烦给我一份烤牛排，一杯解腻用的柠檬水。 另外，你们认错人了，我并不是什么星际通缉犯，如果不信的话，可以向警方求证。” 说完，谢尔盖闭上眼睛装死，用实际行动表明，他什么都不会说。 而安保员在心底咒骂了几声，点开电子门走了出去，他真希望上面派人来告诉自己，“这家伙什么价值都没有，你把他干掉，去警局那边领赏金。” 事实上，高层根本不关注这个小人物。 陆离是不在乎，罗月就根本不知道有这号人存在。 正想着，安保员在转角撞见了大老板，他正拿着通讯器，在走廊上来回踱步，似乎在等待什么重要信息的到来。 “董事长。” “嗯，有什么事情吗？” 罗月在等前往中川生物签合同的代表队向自己汇报情况。 一旦确认进展顺利，他立刻安排科考队，不，战斗编队，前往那片异形诞生之地，去收割财富。 不过，眼前这个小安保员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一层是戒备区，下面就是秘密实验室，平时用来存放武器、杂物之类的东西，罕有人至。 “先生，是这样的……” 这场面有点像小朋友找老师告状，但这名安保员明显没有想太多。 队长将嫌疑人关押在这里，可是，半天过去，上面还没有命令下达，他们这边索性就先审一审了。 结果，不仅什么都没有问出来，反而让对方装起来了，因此，安保员憋了一肚子气，要是不想办法发泄出来，念头始终不通达。 而听完事情的始末后，罗月一点感觉都没有。 杀手谢尔盖？ 无关痛痒的小人物，又是星际通缉犯。 念及此，他随口说道，“自己看着办，杀了泄愤也行，记得把尸体扔进冷藏库，两个月后再拖去警局领赏金，在此期间，如果消息走漏，那你主动进去陪它。” 接下来是关键时期，罗月不想节外生枝，万一中川生物那边借此察觉到什么，事情可就麻烦了。 “知道、知道……” 脾气暴躁的安保员连忙点头，这回不仅能把恶气出了，还能大赚一笔，简直是上天眷顾。 至于赏金要不要上交给公司，他没有开口询问。 因为，完全没这个必要，那反而会让老板觉得呱噪。 不远处，闭目养神的铁血硬汉并未意识到，死亡降临了。 谢尔盖坚信，对方会跟他耗上一阵，等时机成熟，再服软也不迟…… 外界，夜雨渐大。 整个城市笼罩在霓虹灯、广告屏交织而成的璀璨灯光下。 对于生活在这颗星球上的居民而言，只要有钱，随时都可以享受到喧嚣的夜生活。 “一个人，对吗？” 这是最新款的al女友，她更加漂亮，也更加性感，身上没有任何衣物，仅一些敏感部位做了虚化处理。 迷幻朦胧的夜色中，女人发出微笑，不管是道路上的行人，还是在空中行驶的车主，都能看到这充满诱惑的一幕。 “我可以陪你。” 说完这句话后，全息影像在程序的驱使下，飞了一个吻。 刚好对着陆离。 她看上去如此真实。 这项跨越时代的科技手段证明了一件事：不止血与肉可以交织出人的身体，灯光也可以。 “老板，你喜欢这个调调吗？怪不得平时拼命压榨我们，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看得出来，伊丽莎白语言功底不错，能准确使用成语。 其实，这跟公司高层脱不开关系，罗氏生物的董事会成员，大部分来自同一家族，各个精通汉语。 副驾驶位置上，罗瑄撑头看着陆离，满脸探寻之意。 先是被新世界银行的席琳小姐怀疑性取向，又被小秘书污蔑喜欢al女友。 陆离不禁有些心累，无力辩解道：“我只是觉得这种技术很有趣而已。” “嗯嗯，我相信。” “我也相信。” 敷衍之意，溢于言表。 其实，两人知道陆离只是觉得那东西新奇，才多打量了几眼，但下班时间打趣老板，无疑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好，你们开心就好。”陆离操控着方向，让座驾缓缓落下。 设在工业区附近的中华街，是流光城最繁华的街道之一。 无论什么时间段来，都会看到大批食客，而临街设置的摊点，就如雨中森林里冒出的蘑菇一般，密密麻麻，看不到尽头。 有帆布混合铁皮搭成的简易小棚子，有各式各样的帐篷。 但它们有一个共同点：灯火通明。 看着远处一个红彤彤的大灯笼，陆离心中生出一种回家的感觉。 “姑娘们，打着伞下去。” “我请客。” 不多时，三人从车内走了出来。 陆离撑伞走在后面，他只负责买单，至于吃什么，得看两位功臣的意思。 “天津饭？好奇怪的名字……老板，这个好吃吗？”罗瑄指着前方一个招牌，问道。 “你可以叫它蟹肉蛋盖饭，虽然我没有吃过，但它的味道肯定不会让人失望。” “哦，那就算了，再往前走走。” “……” “那边有广式早茶，你们可以去尝尝，伊丽莎白吃过好几次，味道很好。” “可现在是深夜。” 不知为何，罗瑄今夜显得格外激动，总是喜欢反驳。 虽说这颗星球没有黑夜白天之分，时间观念淡泊，但陆离不打算跟女人讲道理，听着就好了。 牛杂碎汤、狮子头、各式炒饭、拉面，以及葡萄干、糖炒栗子。 摊子上飘出各种香味。 没什么比端着一份零食，在夜雨滴答的街上游荡闲逛，更能消磨光阴的了。 可惜，正当陆离感叹生活如此惬意的时候，通讯腕表突然响了。 【罗月：今晚早点休息，明天下午一点，舰队准时出发】 这家伙……真扫兴。 第五十九章 入局（一） 这天上午，陆离走出房间的时候，打了一个哈欠。 工作一整天，深夜又不睡觉，陪两个女人逛街，确实有些疲倦。 当然，心理方面远远大于身体方面。 在经过客厅时，陆离用笔在桌子上写了几句话： 好好享受为期两个月的假期，我外出办公一趟，只可能延期，不会提前回来，所以，你们可以考虑找个有阳光的星球度假？时间方面不用担心，完全充足。 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以及今天要执行的计划，两个小秘书都不清楚，而陆离也没有主动提，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爬升并维持高度2700。” 幻影一号动力强劲，很快就飞到了指定高度。 一路上，风光依旧。 绝望而梦幻。 阴郁的钢铁丛看不到一丝阳光，但被黑暗统治着的街道却被各色霓虹占领着，散发着璀璨的光芒，城市上空，全息影像虚幻又真实。 当陆离把车停在天台时，罗月已经早早站在护栏旁等待了，显然，是有事情要当面交代。 “昨晚休息的怎样？”罗老板快步迎了过来，亲昵地搭上陆离的肩膀，关心道：“要是不行，可以明天再走，这种大事没必要太着急。” 陪两个女人逛街而已，又不是其它什么，陆离心里嘀咕，嘴上却说道： “放心，就算连续三天不睡觉，对我也没什么影响。” 闻言，罗老板点了点头，他知道，陆离绝非仅仅打破基因锁那么简单，不能以常理度之。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你了。” “没事，物资都准备好了吗？” 两人边聊边下楼。 “速冻食品、冷冻蔬菜、水果，种类齐全。” 罗老板清楚，陆离是个喜欢享受的人，倒不是说他吃不了苦，但现在情况允许，没必要故意找罪受。 然而，陆离却不禁皱眉，“营养棒呢？如果出现意外，船上的补给品能支撑多久。” “六个月。” 略作斟酌后，罗月说道：“由于需要掩人耳目，公司这边不可能将所有资源都集中到那颗星球上。 你率领的舰队，由一艘重型科考船、两艘轻型补给舰，一艘医疗舰组成。” 事实上，这已经是高配了，探索其它星球的队伍，要么没有搭配补给舰，要么就是随便找了一艘运输舰，临时加了些设备硬生生改成科考船。 “往返需要两个半月……”陆离低头沉思，“即便没有补给，我们可以在那颗星球上待三个多月。” “没错，一旦出现意外，公司会以最快的速度将支援派过去。” 说到这里，罗月补充道，“比如，舰队与公司这边中断联系超过72小时。” 为了让陆离放心行事，接下来，他做出了很多承诺，以打消后顾之忧。 “最后一点，安保方面呢？” 坦白来说，罗月一直以为陆离会问，公司如何确保自己能够全面掌控飞船？没想到却是这个问题。 “明面上有一支二十人的安保小队，但暗中还有四十人乔装成后勤人员，或者其它工种的技术员，混进了编队之中。” “除此之外，武器库里还放置了市面上最先进的脉冲枪、弹容量超过五百发的哨戒机枪，以及专门用来针对异形酸血的抗腐蚀装甲车。” “万一那颗星球上有成千上万只异形，也不用担心，公司会偷偷将攻击舰派过去增援你们。” 看得出来，罗月确实做好了万全之策，只要己方提前做好侦查工作，异形再多也没有用。 但陆离担心的并不是异形，而是在提防可能存在的设局之人。 当初发生在火种上的事情，纯属意外，没有多少人为因素在。 可是，黑水并非纯天然物质，至少在陆离看来，它跟一种名为“工程师”的高等文明密不可分。 一旁，罗老板看出了陆离的迟疑，忍不住询问：“是哪里有漏洞吗？” “或许，我们得做好成为猎物的准备。”陆离并没有隐瞒，他将疑虑说出来，“你应该看过原广司的笔录，中川生物派出的那支机械化探测队在降落后，很快就失去了联系。” 可能是受地磁场的影响，也许是那颗星球上的电离层不稳定，亦或者，受其它什么因素的影响。 虽然罗老板不懂这些，但他并不觉得这里面有什么蹊跷的地方，毕竟，跨星际通讯本就存在一定的难度。 不过，罗月并没有打断陆离的话，始终耐心倾听着。 “然而，就在探索队失联两天之后，其中一只勘探车竟然奇迹般的恢复了联系，并满载生物样品。” 听到这里，罗月也琢磨过来了，忍不住说道：“那些样本中有感染性极强的真菌孢子，这让你产生了怀疑，可能是某种神秘势力，故意将它们放进去，以此来传播病毒？或者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没错。”陆离点点头。 这时候，罗老板顿住脚步，他总觉得，陆离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心理素质不行。 归根结底，还是太年轻。 即便算上一个月前的那次短暂旅程，他依旧是个新手。 另外，陆离实现了职务三级跳，从安保员一跃成为舰队长，一点船长经验都没有。 正因为如此，现在才会如此紧张，把一些巧合之事，想成了阴谋论。 “伙计。” 罗老板心情复杂，他从未想过陆离也有紧张的时候。 如果放在平时，倒也没什么，反而会让人觉得陆离多了些人气，不再是那副神秘莫测的模样。 可现在是执行任务的前一刻！ 相当于大战当前，最高统帅突然精神出现了问题。 要不换人？ 可是，再也找不到陆离更合适的人选了。 一念至此，罗月把到嘴边劝退的话咽了回去，改口道：“你觉得怎么做合适。” “在我们离开后，让一艘攻击舰绕道跟过去？” 话落，陆离感觉自己这要求有些过分，一切都是直觉，没必要大费周章，平白增加暴露的风险。 “如果你坚持，我会说服董事会，但攻击舰不会立刻出发，需要等一周时间，大概会跟你们同时达到目的地。” 罗老板长叹一口气，他又得和家族那帮老家伙斗智斗勇了。 不过，为了自己最亲密的合作伙伴，耗费一些心力也没什么。 杜公拉胯条 跟人聊天，拖了下进度，估计是来不及第二更了，索性请个假。 这个副本快进入收尾了，两个转折剧情就结束，扑街去补个电影，看会儿明史。 ps吐槽一下，某位大佬推荐的西方神秘学指津，签收了，有些晦涩，像哲学史…… 第六十章 入局（二） 财经新闻频道正在用文字滚动的方式，帮罗氏生物扩大影响力。 “这次星际殖民，是集团的一次重要尝试……众多周知，我们是一家充满创新精神与开拓意识的企业……” 新闻发言人正在讲着提前准备好的文稿，向外界释放假消息。 “下面有请本公司的执行董事。”发言人转身看向身后，点头微笑道，“陆孟明先生，他是荒星群开发项目的第一负责人。” “各位媒体朋友好。” 解决后顾之忧的陆离，换上了西装，快步踏上发言台，满脸微笑的介绍道：“本项目共包含三颗适合人类居住的初始星球，而公司会同步开发它们，争取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后续工作。” “先生。” 期间，一名记者举手示意后，问道：“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陆离毫不露怯，手往前一伸，笑着回应：“请说。” “在此之前，媒体从未收到过关于这方面的风声，莫非是贵公司临时做出的决定？未免太仓促了。” 【风声新闻社】 陆离扫了这位中年大妈的胸牌，心道：同行派来砸场子的，亦或者，公关费没到位？ 当然，他面上不显，沉声回答道：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这只能说明，公司保密工作做得好。 其实早在半年前，我们内部就已经立项，准备开发这个项目了。” “所以说，火种号也是计划的一环，对吗？” 中年女记者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意图，主动提及失事的火种号，故意拆台。 闻言，站在不远处等待的罗老板脸色铁青，他召来安保人员，低声吩咐了几句，眼神不善地盯着前方。 “没错。” 陆离没有回避这个问题，在场众人中，有谁比他更了解那次事件的内幕？ 至于言语上的小把戏，根本没必要在乎，开发出两代机甲的罗氏生物已今非昔比，不惧任何流言蜚语。 “星际航行总伴随着意外，而人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跌倒两次，为确保这次任务万无一失，公司方面做了大量准备。” “我作为第一负责人，将亲自率领一支舰队，执行荒星探索任务。”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虽然这个时代的人已经忘记了这句话，但却有类似的语句在流传。 一家公司的高管，竟然亲自去外太空执行任务，这种情况实在是太罕见了，也能体现出罗氏生物的决心。 这时候，得到示意的后台工作人员，将刚刚才准备好的资料投影到了荧幕上。 【陆孟明】 【男】 【24岁】 【罗氏生物执行董事，股权占比百分之十四点五……】 任何一家上市公司的网页上，都有着股东信息，不可能作假。 因此，会场上一片寂静，相比于面生的陆离，这群记者更加熟悉罗月，而对方也才掌控着近百分之三十的集团股份。 第二大股东？ 罗氏不是家族式公司吗？ “最迟三个月，公司还会在这里举办记者会，对外宣布一些好消息，当然，依旧由我担任发言人，请各位拭目以待。” 由于意外情况的出现，演讲稿作废了，无奈之下，陆离只能根据公关部门提前交代好的事项，随意发挥了一下。 现在看来，效果不错。 至少股民在看到新闻后，肯定会对罗氏生物充满信心。 掌声中，结束发言的陆离道了声谢，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等彻底离开大众视线，罗老板快步走来，歉然道：“抱歉，公关部门没处理好，出现了疏漏，另外，我会让刚才那家伙付出代价的。” 语气森然。 那个该死的记者既然敢收钱来捣乱，那就代表她已经做好准备，去承担由此带来的一切后果。 “你自己看着办，我还有多长时间？”陆离表现得不太在意，毕竟那人并没有给自己造成实质性损失。 “舰队再有五十分钟就出发了，十分钟后，会有专车送你去航空港，走绿色通道，不需要接受检查。” 一提到正事，罗老板也顾不上发生在记者会上的插曲，忙道：“我会陪你一起上去。” 考虑到陆离进公司的时间不长，资历可能压不住那些船长，因此，罗月觉得自己有必要过去帮忙撑下场子。 对此，陆离并没有拒绝。 兵书上说，会当将军的人，十个士兵里得杀掉三个，这样才能威震敌国。再不济，十个兵里也得杀掉一个，这样三军才会严格地执行号令。 只不过，带队执行星际任务，终归与领兵打仗不同，如果没有必要，手段最好不要太过血腥、暴力…… 数十里外。 席琳小姐关闭电视机，低头凝视着一份资料，它由警局方面提供。 “陆离？” “不得不说，陆孟明先生跟这个失踪的高中生，长得可真像。” 如果凑近看，就能发现这份被摊开的文件上贴着一张照片。 不用怀疑，正是陆离。 照片上，他坐在一张木桌旁，正啃着刚出炉的烧麦，而对面，是一个造型夸张的改造人，两人明显是在聊着什么，看上去很投机。 “重装坦克罗杰。” “一个经验丰富、从未失手的星际安保员，你真的死了吗？” 不久前在电视上意气风发的陆董，跟眼前这个男孩，形象逐渐重叠。 “气质不太一样。” “声音无法确定。” “事情越来越有趣了。” 呢喃声中，这位新世界银行的继承人摩挲着照片，一个坐在街边啃烧麦的清秀高中生，一位大型生物公司的高层精英，除了模样外，再无其它相似之处。 包括眼神。 这时候，一道声音在席琳小姐耳边响起，“行长，航空港那边传来消息，罗氏生物的舰队即将启动，高层人士悉数到场，为那位陆董送行。” “我知道了。” “行长……”前来传递消息的人脸色迟疑，“星图和小型飞船都已准备妥当，但这样做，恐怕会引起罗氏生物的误会。” “只是去旅游而已，能产生什么误会。” 这一幕，同样发生在中川生物的总部大厦。 “安静一会儿。” “不如这样得了，派一艘微型侦察舰远远缀在后面，等他们降落后，再把机械车扔下去。”坐在上首的家伙诡笑着，“看看他们做了什么就行。” 第六十一章 起源之地（一） 行星、恒星、星系、星团，以及彗星、流星，它们组成了广袤神秘的宇宙，让人敬畏。 至于向往。 第二次踏入深空的陆离，已经没有最初的新鲜感了。 “十米内有异物。” “八米内有异物。” 与初次离港不同，航空港这边没有提供滑行轨道，如果飞船想要离开，必须自行挣脱束缚—— 那是一个类似停车位的区域，由两根特质金属框划定边界，中间有抓手固定飞船。 “无异物阻挡。” 事实上，驾驶员卡彭觉得这两种方式没什么区别，都挺简单，有手就行。 他操控飞船平稳地驶出固定位，期间，没有与任何一根金属框发生碰撞。 船长陆离端着咖啡杯，吩咐道： “维持离港速度。” “收到，飞船保持平稳。”卡彭脸色平静。 “副驾，准备曲率加速。” “收到。”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二十分钟前，陆离打了一通跨星际电话，向林修一先生临时请教了一些最基本的知识。 “所有舰上成员和部门注意，准备切换核动力，小心晃动。” “倒计时五秒。” 喊话者是个黑汉，他是本船的副驾驶，兼通讯员。 “五……四……三……” 话音刚落，全体船员都感觉到了晃动，不算太剧烈，但也做不到无视。 一些体型较轻的女船员要么提前绑好了安全带，要么就抓着一些牢靠的东西。 很快，晃动结束。 黑王子号重型科考船正式进入深空，开始以超光速行驶。 而它身后，分别跟着：轻型补给舰上升号和闪电号，以及一艘名为金盾的医疗舰。 “引航员规划航行轨道。” 陆离神情淡漠，没有任何表情，沉声说出下一道指令。 “收到。” 由于有智能系统辅助，副驾驶员可以经常性偷懒，因此，艾伦好几次分心去观察陆离。 第一次是在对方踏入驾驶舱时。 第二次是在向自己下达加速指令时。 第三次是在加速过程中。 除他之外，驾驶舱内就没人站着，教科书上说，这种错误做法会让人摔倒，而多年的经验告诉艾伦，这就是事实。 然而，科学定理在今天失效了。 这位年轻到过分的船长，端着杯碟，稳稳地站在中控台旁，中途还抿了一口咖啡。 事实上，不止艾伦一人注意到了这种现场，不少人亦是如此。 听大老板说，这位新船长似乎是集团的执行董事，地位很高。 有人在心中嘀咕。 唯独驾驶员卡彭以及副船长三田诚知道，大约一个小时前，集团能来的高层全部赶到了航空港，为对方送行，同时，也是在表明态度。 不仅如此，四艘飞船上的管理人员被叫到一起再开了一次短会，就一个宗旨： 无条件服从舰队长的安排！ 正因为如此，三田诚很识趣地将船长一职让了出来，尽心辅佐陆离。 不愧是打破基因锁的人类，竟然可以做到程度。 相比于指挥经验，卡彭更加关注陆离不经意间表现出来的武力值。 他隐隐觉得，此行的目的并不简单。 后厨负责切萝卜、洋葱的后勤人员，一个比一个强壮，堪称肌肉怪物。 切菜而已，用得着招纳这种体格的过来？反正后勤部不可能有此类体型的猛男，大概率是从安保部借调过来的。 最重要的是，在巡视底层货舱时，卡彭发现，那里不单单有科考用的钻孔车、吉普车、矿石提区车，还有大量武装车辆。 这是要去发动殖民战争？ 但那颗名为【297】号的荒星有什么危险存在？公开资料显示，它在十年前才完成大气改造，原主为中川生物，而对方因资金短缺、无力开发，转手将其卖给了自家公司。 当然，陆离并不关心这些人有什么想法，他们只要把自己，以及战斗部队安全投放到目的地即可。 采样工作自然有知道内情的科学家负责。 换而言之。 船上分为三种人： 一部分船员什么都不清楚，以为公司所要执行的任务，就跟对外宣传的那样； 一部分船员知道此行存在危险，需要跟一种名为异形的怪物作战，他们大多是安保人员。 最后一部分是少量科研人员，这些人曾经近距离接触过异形，并对其实施过研究。 而陆离属于独一档。 此刻，他正透过舷窗，盯着一闪而过的璀璨星河发呆。 谁在设局？ 工程师文明，或者，某些人类势利。 后者可能性不大。 哪怕是涉足人类基因领域，并垄断基因强化剂的联盟六大生物公司，也没有魄力拿黑水来做诱饵。 “不排除我想多了，过度脑补的可能。” 陆离脑海中念头翻腾，经验告诉他，此行不会太轻松，可事实却表明，意外很难发生。 当初发生在火种号上的意外，使罗氏生物加强了管控，每位船员不能携带私人物品上船，公司会提供统一制服、生活用具。 另外，任何物品都必须在数据库内查询到相关讯息，杜绝了未知物质混入船内的可能。 “三田先生，这边就交给你了，我在船长休息室，有事随时来找。” 站了没一会儿，陆离懒病又犯了，其实，主要是觉得这样没太多意义，索性自己独处一会儿。 “您放心。”三田诚满脸严肃，沉声说道：“在下有着近二十年的航行经验，保证在您离开的时间里，不出任何纰漏。” “那就麻烦了。” 陆离点点头，也没拍对方肩膀，直接转身朝独立休息室走去。 无需口令验证，无需虹膜验证，沿途的舱门自动打开。 不管是船内，还是船外，再也找不出比陆离权限更高的人了，这方面，罗老板确实够厚道，没有耍手段。 当来到独立休息室后，他从酒柜中取出一瓶年头与口感，均属上佳的红酒，又从旁边的冷鲜库里翻出些下酒的小食，摆在桌子上。 一般来说，科考船上是不会配置娱乐设施的，但为了让陆离不感觉枯燥，公司特意在这间休息室里安置了几台游戏机，以及视频播放设备。 聊胜于无。 看了一部科幻短剧之后，他打开通讯腕表，在一堆联系人里，找到了【大块头罗杰】。 第六十二章 起源之地（二） “嘿，兄弟，你已经顺利登船了吗？看上去很潇洒嘛！” 拟化光屏上出现了一颗黄铜色的大脑袋，紧接着，罗杰又调整了一下姿势，将通讯器挂在支架上。 此时此刻，他正躺在沙滩椅上，可以清楚地看到，旁边放着一杯西瓜汁。 阳光。 真是个奢侈的词汇。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以后，陆离就没有晒过太阳。 那颗荒星没有受到过污染，自然光线大概很充足？ 不过，一想到正事没办，他急忙按下放松的念头，“林修一先生呢，我有些问题需要请教他。” “在呢，在呢。” 这时候，屏幕上出现一道人影，正是重型科考船火种号的最后一任船长。 林修一跟罗杰的扮相差不多，后者穿着红色沙滩裤，赤袒上身，而他则穿着墨绿色短裤，戴着个墨镜，完全不像担任过船长的人，倒是跟花花公子差不多。 环境使人堕落啊。 在心里默默感叹了一句，陆离谈起了正事，“舰队已经顺利离港了，接下来，还有什么指令需要我下达的吗？” 并非紧张，而是想把事情做好。 “罗氏生物没给你配备一个经验丰富的副船长吗？”林修一沉吟，“一般来说，船长其实跟吉祥物没什么区别，只要心态保持沉稳即可，船员会自动把问题处理好。” “就像异形病毒爆发时那样，我心里特别慌，但必须控制住表情，在几个既定选项中，作出大多数人所期待的选择，让他们心安。” 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 船长这一行同样如此，靠得是定力，协调好各个部门即可。 见林修一说的这么直白，陆离也是完全看开了。 有经验丰富的副手，又有智能辅助系统，与其白费心思想着如何当好一名船长，倒不如考虑抵达目的地之后，该如何应对可能存在的危险。 “不过，我得提醒你一件事。” 这时候，林修一把墨镜摘了下来，满脸严肃道：“不要低估资本家的下限，即便我们这边留有反制手段，你也应该抱有警惕心。” “没错，虽然你成为了罗氏生物的董事，身居高位，但终归是外来者，他们一直是家族式集团。”罗杰忍不住提醒。 直到现在，他依旧没有忘记发生在火种号上的事情。 当资本来到人间，每一个毛孔都滴着肮脏的血。 这是陆离曾经跟他说过的话，罗杰深以为然，因此，他不打算多说，仅仅是提了一句。 “放心，我从未放松过警惕。” 陆离脸色凝重，但心里究竟怎么想，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凭心而论，罗老板确实是个不错的合作伙伴，从生活到工作，都为他考虑得面面俱到，出手也大方。 在集团内部，陆离的地位更是一人之下，众人之上，掌握第二多的股份。 “没什么事就挂了，我们刚才去海里冲浪的时候，遇到了一群漂亮姑娘，约好一会儿玩沙滩游戏。” 该叮嘱的东西，罗杰和林修一全都说了一遍，而陆离也不是那种没主见的小年轻，多说无益。 漂亮姑娘？ 看着罗杰那堪称重装坦克的身躯，陆离不禁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姑娘会愿意跟他一起玩。 可惜，身为船长的他一直待在休息室，可能会造成不好的影响。 因而，在互相道别，约好下次聊天的时间之后，陆离关闭通讯器，朝驾驶舱走去。 “幸亏通讯器上没有显示在线状态的功能。” “不过，被当成死人的体验可真不好。” 刚才退出视频聊天界面时，神尾小姐按照惯例，又发了几句话过来—— 陆先生，今天是恢复营业的第三十二天，俱乐部内依旧坐满了客人，他们非常喜欢您生前留下的文化瑰宝。 想必您的在天之灵看到这一幕，一定会非常开心。 由于没换通讯器的缘故，神尾小姐仍然可以联系陆离，这段时间里，她时不时发上一两句话。 有时是在工作时间，有时是在午夜时分，或吐槽当天遇到的奇葩客人，或表达思念之意，但更多的是在说歌舞表演有多受人欢迎。 死也不得安宁？ 每一次收到信息，陆离的心情都会变得格外复杂，一方面欣慰她从阴影中走了出来，一方面又觉得晦气，毕竟他又不是真挂了。 【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 如果可以的话，陆离很想找到开发通讯设备的人，建议他增加个签功能，而上面那句话，完全可以当作自己的签名。 …… 数光年之外。 闪电划过迷蒙的苍穹。 一条无名山脉内，回荡着滚滚闷雷声。 杜泉穿着动物皮革制成的登山服，伫立在山洞前，望着滂沱大雨在昏暗中从天而降。 山风冰冷，洞穴里的篝火剧烈颤动。 “这鬼地方。”周天萎靡不振地靠在一块岩石上犯嘀咕，并一口将金属瓶里的酒喝干。 整整三个月的时间，他们一直待在这鬼地方，没有人类、没有动物，只有大量植物，以及一个碎裂的宇宙飞船。 “天哥，你说上次过来勘探的那股势力，会上钩吗？”杜泉不顾飘进来的冷雨打湿了登山服，脑中不停思索着，“能够使生物发生整体性变异的黑色孢子，万一被他们视作灾难，不敢前来探寻究竟，那我们该怎么办？” “校长让我们扮演反派，并给予特殊道具，一定有深意，耐心等待就好。” 周天借着篝火忽明忽暗的光芒，出神地看着放在不远处的安剖瓶。 【反派专业户】 在外人看来，校长会给所有考生随机安排身份、立场，然而，到了他们，情况就变了，两人几乎每次都会被指定为反派。 真想当个拯救世界的大英雄，受姑娘们崇拜、爱慕。 要知道，邪不压正，小怪兽终有一天会被正义的奥特曼杀死。 上次饰演正面角色是在什么时候？ 周天随手拿起安剖瓶，轻轻摇晃着瓶子里的黑水，陷入了回忆。 入学考试？ 那次是饰演血腥刽子手，手刃雾都内放荡的流莺。 市场花园、血族世界……三国世界…… 曾经发生的一幕幕在脑海中快速闪动。 “我曾在阿纳姆大桥前，为人类的解放事业而奋斗。” “老大，我也是。” 第六十三章 进击 沙沙沙…… 轻微的摩擦声自两人身后响起，两只成人手臂粗的锤头绦虫爬了出来，它们用脑袋轻轻蹭着主人的小腿，似乎是在邀宠。 创造与毁灭，两面一体。 有时，为了创造必须毁灭。 周天看过一部关于异形的电影，里面提及了一种名为工程师的文明，他们中的一名成员独自来到地球，主动饮下黑水进行自我解体，而基因散入水中，最终成就了人类。 但黑水的作用不止于此，它可以使任何生物发生变异。 眼前这两只惨白色的锤头绦虫就是证明，过去的某一天，周天将黑水倒入河流中，两只没有智慧，才刚刚成型的蠕虫因此提前完成了进化。 当然，进化方向与正常进程截然不同。 山洞外，雨下得更急了。 杜泉将脸上的雨迹擦干，转身回到了山洞内，在篝火旁坐下。 一条长蛇状的锤头绦虫立刻爬了过来，故技重施，蹭着他的裤管，似乎是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永远不要低估人类的贪婪，我一种预感，猎物迟早会来。” 周天收拾好心情。 谁说反派不能赢？只要准备足够充分，行事足够果断，就一定能成功。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杜泉将手指割开，鲜红的血珠连成串滴下，而下方那只绦虫扬起脑袋，张开丑陋的花瓣形嘴巴，一滴资粮都没有放过。 转瞬间，怪物的身影开始暴涨，骨骼在蓬勃的巨力刺激下，咯吱咯吱地发出脆响。 人类是异形幼体最好的资粮，其它哺乳类动物也算不上太差。 然而，这颗星球过于年轻，虽然环境已经满足了生命诞生的前提，但这需要时间，以百万年计的时间。 “不知道我们的血能培养出何等怪物。” 几秒钟后，横贯指尖的伤口愈合，不再有血液流出，杜泉喃喃低语。 眼中带着莫名的神采。 在他脚下，一头纯白色的巨蛇摇了摇尾巴，敲打着附近的岩壁，发出宛若哀嚎的怪响。 而掀起的阵阵狂风，使篝火散发出的亮光，骤然转暗。 “肯定远超影视剧中出现过的任何异形。” 周天满脸自信，他对未来充满了期待，相信自己离开这个原始星球后，定能搅动风云。 与此同时，这家伙脚下，那只什么也没有得到的锤头绦虫，畏惧地发现，主人灰色的眼眸，升腾起一股暗金色的薄雾。 “吃。”周天的脸在黯淡的微光中，模糊不清。 “这一次，我们必须赢到最后。”他再一次宣布道。 “当然。” 山洞内的光芒闪烁不定。 …… 飞船轻微的颠簸，让陆离从浅层睡眠中醒来。 距驶离航空港已经过去了整整一个月，期间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平稳、安宁。 副船长三田说，这才是宇宙航行的常态。 但陆离却不这么认为，他清楚，自己是个会带来不幸的男人。 正因为如此，越接近目的地，心中的那份不安便愈发强烈。 “发生什么事了？” 陆离快步走出休息室，来到旁边的驾驶舱。 三田诚摇了摇头，满脸平和，指着眼前的扫描仪，回答道：“东南方向有一颗超新星爆发了，但它离得很远，仅仅使黑王子号发生了轻微晃动。” “嗯。” 闻言，陆离暗自松了一口气。 “我去各个舱室转一圈。” “好的。”三田诚对此早已见怪不怪了，这位背景深厚的船长，有点神经质，总喜欢做无意义的巡查工作，尤其是最近。 不过，小心行事总没坏处。 “船长，再有三个小时就抵达那颗星球的上空了。” 驾驶员卡彭有些紧张，他嗅觉灵敏，早在出发时就发现了端倪，因此，忍不住开口叫住了陆离，想要探听一些内幕，增加自己活下来的可能。 “嗯，你们辛苦了。”陆离顿住脚步，语气平淡地夸了一句。 “……” 有种一拳砸在棉花上的感觉。 接着，在卡彭的注视下，陆离头也不回的离开驾驶舱。 设置在各条廊道内的装备补给点、船员的集体休息室、科考船自带的医疗舱、配备独立空气循环系统的实验舱…… 路过餐厅时，可以闻到浓郁的肉香，番茄三文鱼、油炸猪肘、洋葱圈、番茄鸡蛋汤。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应该是船员们在深空之中吃的最后一餐了，陆离提前让厨师多准备些美食，以鼓舞士气。 “陆董，特战队这边已经全部进入状态，一旦出现异常情况，随时可以参加战斗。” 话落，电梯灯亮起。 陆离和公司派遣的安保经理来到了装备舱。 “为什么不把战斗服分发下去？” “考虑到部分船员并不知情，特战队没有贸然行事，但他们已经领到了属于自己的单兵武器，包括重型喷火枪和微型手炮。” 杰森额上留着一条狰狞的伤疤，肌肉比大块头罗杰还要夸张，身体改造程度也更高，唯一美中不足的地方是尚未挣脱基因锁。 此时此刻，他正在为陆离解释不分发战斗服的原由。 第一代战斗服：使用复合填充材料制作而成，具有防弹和防撕咬的效果，重达到三十公斤。 装备库内存放着不下两百套，可以保证每名船员都能分到一套。 相比之下，第二代战斗服显得稀缺了很多，虽然联邦政府向罗氏生物提交了大量订单，但公司尚未将生产线搭建出来。 因此，它们全是从实验室中流出，每一套都是以最高标准打造而成，已经可以被称之为机甲了—— 集防御和攻击为一体。 采用与异形同款的外骨骼，并外置了不同口径的自动式武器，以及红外扫描等辅助装置。 另外，这种机甲不仅具备优秀的抗打击效果，更是搭配了力量增幅系统，使特战队员的战斗力再上一个台阶。 听完解释后，陆离点了点头，叮嘱道：“不要盲目行动，先将自动探测车投放下去，然后分批降落，搭建宿营地。” “请您放心，一切都将遵循您的意志。” 杰森非常谦卑，并非因为对方的身份，而是敬畏强者。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两人曾多次在训练室内切磋拳技，以此来打发时间。 而结果……至今回忆起来，杰森仍感觉浑身颤栗。 爆更！ 没有心碎男孩，明天保底三更！ 求月票！ 求打赏！ 求一切！ 这就去码字！ 第六十四章 降落之前 再开朗的人，再可口的美食，也无法驱逐餐厅内寂静的气氛。 负责切菜剁肉的后勤人员，在干完活之后，并没有留下来等待用餐，相反，他们不约而同地回到休息区，从床底下拖出一个又一个装备箱。 脉冲步枪，各家武装力量广泛配发的一种单兵脉冲武器，枪型紧凑，火力强悍，使用能量电池供能。 手提式脉冲机枪，给重武装单位配发的单兵武器，在第三臂的帮助下，士兵可以利用它，轻松压制中近距离的敌方目标。 自动手炮，近距离压制装备，外形类似迫击炮，但它必须装在手臂处，才能使用。 并且，它发射的也不是实体炮弹，而是电磁能量，在撞击到实体后，能量弹会直接摧毁当面的目标，同时，将附近一至两米半径内的生命一并分解殆尽。 除此之外，还有高爆手雷、近战匕首、便携式枪榴弹…… 当这群身上挂满武器装备的壮汉进场之后，餐厅内鸦雀无声。 厨师长愣在原地，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话来，谁能想到替自己切了整整一个月菜的下属，会突然变成这样？ 以前有空的时候，他总是喜欢给这些年轻人上政治课，劝他们别缩在后厨打下手，应该趁着年轻，多去外面闯闯，这样才配称之为男人。 当然了，出于个人习惯，厨师长说话的语气比较暴躁、激烈，见这些人不太搭理自己，他偶尔还会嘲讽挖苦两句。 “完了，公司这边果然有大动作，保密工作一直持续到现在。” 驾驶员卡彭目光呆滞地看着这些肌肉壮汉，心中慌乱极了。 没人告诉他究竟发生了什么，即将面对什么，敌人来自哪个实力。 很多人都看向陆离，这位舰队总指挥，兼公司高层。 此时此刻，他们根本不关心装在餐盘里的美食有多可口，只想弄清楚前因后果，对自身有个清晰的认知。 然而，陆离注定要让这群人失望了，按照约定，在事情落定之前，半点风声都不能走漏。 “各位，请安心吃饭。” “公司这边有些机密事务需要处理，但可以保证，不会危及大家的安全，将其无视就好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左侧走廊的尽头，安保经理杰森快步走来，等到了陆离身边，立刻耳语道，“先生，公司那边传来消息，五分钟之后召开远程会议。”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好的，这里交给特战队就行，保证不会出现问题。” “问题？” “嗯……如果他们借机闹事的话，我会给予警告，帮助头脑发热者冷静下来。” 那一瞬间，陆离很想把鞋子脱下来，狠狠抽这家伙的脸，但他终究忍住了，以免闹出什么矛盾，让所有人都下不来台。 “以安抚为主，告诉不知情的船员，我们会对大家的安全负责，执行任务时，也不会出现危险。” 叮嘱了几句后，陆离转身离开餐厅，他不想船员分裂成几股势力，更不愿意在遇到困难之前，就致使部分下属跟自己离心离德。 “整艘飞船像是一个无形笼子的监狱。”卡彭寻思，“而我们这些被蒙在鼓里的人，明显是囚犯，而这些肌肉壮汉则充当狱卒。” 念及此，他又望了望陆离远去的背影，心道：“得想办法跟这位先生打好关系，以免沦为炮灰。” 这时，安保经理的声音响起。 “先生们，还记得你们登船前签署的保密协议吗？不要多问，也不要借机闹事。 要知道，公司并非什么恐怖组织，最近一段时间，更是市值飙升，没必要搞出什么负面新闻，不是吗？” 事实上，杰森的性格确实很粗犷，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脑子，当听到陆离临走时的叮嘱后，这家伙瞬间明白了其中的深意，开始画饼、讲道理。 没人希望意外降临到自己头上。 包括陆离。 目前，黑王子号进入了托管状态，正在以亚光速驶向【297号荒星】，预计会在半小时后，抵达星球上空。 “好久不见。” 抵达会议室后，陆离朝着人像投影打起了招呼，只见投影内坐着满满一排董事会成员。 “看到你现在的状态，我就放心了。”罗老板松了一口气，虽然他远在数光年以外，但会有人定期汇报发生在飞船上的事。 坦白来说，投影内的众人，都听说过陆离最近频繁巡视各个舱室，浪费时间做无用功的光辉事迹。 正因为如此，不少人担心他的精神状态是不是出现了问题，能否继续担任总指挥一职？ 唯独罗老板对陆离充满了信心，现在看来，比想象中的要好上无数倍。 “为什么要担心我？”陆离反问了一句，又道：“再有一会儿，便可以看到异形的起源之地了。” “因此，有什么要嘱托的事情，最好现在赶紧说出来，等到飞船降落后，恐怕咱们得失联一会儿了。” 当初，中川生物的自动化考察队，在抵达地面的瞬间，受未知因素干扰，立刻进入失联状态。 所以说，陆离已经做好了跟总部失去联系的准备。 “别担心，通讯专家和工程师会想办法解决这方面问题。”罗老板尽己所能的传递出信心，“毕竟，人类终归比机器优秀。” “嗯。” 等待片刻，见没人开口说话，陆离索性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事先承诺的攻击舰呢？” “正在路上，最迟一天后抵达，要是你不放心，可以让人打开扫描仪，它并没有隐藏信号，会被相关设备监测到。” 罗月满脸坦诚，对待合作伙伴，他一向诚实、可靠。 一开始，很多老顽固不同意这个要求，宣称这会吸引外界窥探的目光，但董事长有权独断专行，只是次数有限。 最终，罗老板动用了那个权限，给陆离上了一道保险。 值得一提的是，他没有把这些曲折说出来，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很好，这样一来，不管出现什么意外情况，我都又有把握将其解决。” 包括可能存在的设局者。 陆离在心底补了一句。 第六十五章 着陆 这是一颗被阴云笼罩的星球。 “很显然，我们的运气并不好，赶上了雨季。” “为什么不是大气改造的问题，中川生物的技术水平有限，没有把它改造成一颗温和的星球。” 特战队的成员正在穿戴机甲，时不时偏头，看一眼身侧的虚拟光屏。 就在半小时前，黑王子号向下方投放了三颗自动侦查仪，而现在，它们通过特殊信号，将观测到的画面，实时传回了宇宙飞船。 舰队正下方是一座山谷，根据原广司的说法，中川生物当初选定的降落点就是这里，按理说，真菌孢子也应该离此不远。 【氮气74】 【氧气18】 【极微量氩气】 【重力系数……】 不远处，陆离与副手三田站在一起，看着显示屏上快速划过的一串串数据。 【gaia类星球（类地行星），可居住度75（预计），理想型殖民地】 如果这颗星球上没有危险存在，公司将因此受益百倍，陆离在心中稍微算了下。 “未曾发现有毒气体，可脱去太空装。”智能系统给出提示。 但却被陆离直接无视了，他对着身后的众人命令道：“不管那颗星球有多么适宜人类居住，都禁止脱下防护设备，尤其是头盔。” 要知道，受到黑水污染的真菌孢子能通过宿主体表的任何孔窍，实施入侵，并迅速钻入皮下血管系统，使人类在短期内发生变异。 至于生不生异形，就得看个人运气了。 “收到。” 虽然不清楚船长这么说的原因，但所有人都将要求牢牢记在了心里。 尤其是驾驶员卡彭，他觉得，听从陆离的劝告，可以让自己活得更久一点。 “上升号补给舰，以及医疗舰留在外太空等待，随时准备支援。” “闪电号补给舰在半个小时后下降。” “我们先出发。” 说完，陆离率先朝登陆舱走去。 “伙计们，祝你们一路顺风，部分没有点到名的船员，请跟我一起留在飞船内等待。” 副船长三田诚满脸笑意，因为，他不用跟着降落。 黑王子号是一艘重型科考船，比曾经的火种号还要先进，配置也更高，它搭载着两个可以自动导航着陆的登陆舱，两个微型逃生船，十五个机组人员弹射舱。 正因为如此，陆离不打算让其降落，利用登陆舱即可。 万一遇到危险，也能够避免全军覆没，减轻损失。 只不过，卡彭和黑人艾伦却表现得极不情愿，身为不可或缺的技术型人才，他们各负责一艘登陆舱，跟随特战队一起行动，前往下方这颗未知的荒星。 “一队，跟着陆船长去一号舱，奋力杀敌明白吗？”肌肉壮汉杰森高声呼喊，“没什么很担心的，我们准备充分、训练有素，只要好好表现，公司不吝奖赏。” 话音刚落，几名队员立刻举枪欢呼，齐声喊道：“狩猎异形！” 正在前面带路的卡彭，心里咯噔一下，异形，这名字听上去就很凶残，而且非常陌生。 会是外星生物吗？ 天，这个世界真疯狂。 不多时，一号登陆舱内坐满了人，二十名全副武装的特战队员，五名全科专家，两名机械修理工，一名医生，以及驾驶员卡彭、总指挥陆离。 此刻，陆离手中拎着一把装样子的脉冲步枪，提醒随舱的队员，道：“所有人注意，系好安全锁，坐在指定区域，不要乱跑，把武器放好，并打开保险，以免误伤。” “船长，降落轨道图已绘制完成。” 无奈接受现实的卡彭快速进入角色，他不断触击光屏，调试设备。 “那就降落。” 说完，陆离拉下防护隔板，固定住自己的身子。 【所有系统，上线】 随着一声电子提示音，登陆舱开始轻微晃动起来，哪怕是五感超越普通人数个次元的陆离，也只能听到很低的嗡嗡声，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需要开启外景模式么？”卡彭一只手操控着坠落方向，一边问道。 “可以。”陆离点点头。 由于舱室是全封闭状态，坐在里面的他们，无法用肉眼看到外面，因此，感应设备就排上了用场。 【开启外景模式】 瞬间，两列座椅之间出现了全息影像，众人以登陆舱的视角，观看着降落的全过程。 没有云，更没有雾，四周一片空旷，仍属于外太空。 而下方，隐约能看到朦胧的气层，以及闪烁的雷电，每隔几秒，便有一小块区域突然亮起。 “再有几十秒就进入目标星球的大气层了，可能会出现颠簸。” 卡彭的声音回荡在周围。 和陆离一样，有几名队员也是第一次执行星际任务，见到这幅景象后，忍不住感慨：“应该带上照相机，把这一幕给拍下来。” “为什么要这么说。”卡彭看上去格外镇定，“舱室周围布满了录像设备，如果你们想要，等回程的时候，我可以拷贝几份出来。” 与此同时，晃动幅度突然变得强烈起来，他们顺利进入了大气层，座椅变得格外颠簸，景象也变得不那么友好。 “要是没有登陆舱没有装载防护设备，估计我们会变成焦炭……” “没有如果，另外，请不要在这种时刻说晦气话。” 陆离身边的几名对象一边逛着脑袋，一边交谈。 幸亏没有人晕机呕吐，不然可就有的受了。 正想着，头顶的通讯器又传出声音：“一号，你们那边情况怎么样？” “还好，最多再过一分钟就可以通过电离层。” “我们这边也是。”艾伦同样适应得很好，语气中透着轻松，“降落点见。” 中控台上，一组数据正在以肉眼难辨的速度不断降低。 【56034k】 【52100k】 【48065k】 …… 【25000k】 正如卡彭在通话时所说的那样，舱室很快就恢复了平稳。 而舷窗上的防护挡板被收起，外界景象终于暴露在众人眼前。 一条被大雨笼罩的山脉，起起伏伏，看不到尽头。 【舱体压力正常】 【引擎正常】 【正处于降落轨道】 提示音听起来让人精神振奋。 第六十六章 搜寻（为EDG加更！） 雨势稍稍停息，猛烈的山风吹散了水雾，杜泉查点着行囊，除了用来培育怪物的几罐黑水，还剩一盒午餐肉，一把脉冲手枪以及两个电池包。 这些现代化设备，是他和周天从一艘破损的宇宙飞船上找到的，否则，也撑不到今天。 “猎物终于来了。”周天自言自语，然后，抬头望了望昏暗的天空，提起包裹，顺着一条斜坡，朝山脉外侧走去。 “植物告诉我，闯入者的数量很多，有两个飞行器从天而降。”杜泉将篝火扑灭，紧紧跟了上去。 在两人身后，有黑影一闪而过。 “嘿嘿，人越多越好，异形的成长离不开资粮。” 轰隆！ 闪电划过天空。 陆离穿着特制的二代机甲，伫立在舱门前，望着四周寂静的森林，沉声说道：“当初在进行大气改造时，中川生物那边应该投放了一些植物种子。” 这时，驾驶员卡彭推开固定身体的安全杆，走到陆离身边，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附和道：“如果没有人为干涉，一颗孤悬在宇宙中的荒星，想要诞生出生命，至少需要百万年。” 闻言，陆离瞥了他一眼，视线在这家伙头部停顿了片刻，“防护头盔歪了。” “抱歉。”卡彭摘下头盔，赶紧将它重新戴好。 “记住我说过的话，不要脱下防护服，尽力避免与外界空气接触。” 没办法，总有一些人要被迫卷入麻烦中，但陆离可以保证，会在自己能力范围内，照顾所有人。 “您能说说异形是什么东西吗？” 不管怎么说，已经抵达这颗危机四伏的星球了，卡彭得想办法打听出更多的有效信息，增加活下去的可能。 就在刚才，他操控这部登陆舱时，意外地发现，上面竟然加载了武器单元。 导弹系统和核武系统，一个不少。 而常规意义上的星球殖民，连枪械都用不上，就更别提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了。 “异形。”既然到了这里，陆离觉得也没有必要再隐瞒了，解释道：“你可以把它当成活动的酸性反应炉，血液具备高度腐蚀性，同时，身体的每一处都可以被视作武器。” “这个种族有着诡异的繁殖能力，昆虫般的社会性，几乎可以适应任何环境，堪称完美生物。” 接下来，陆离详细描述了异形这种生物，从卵形态到抱脸虫形态，再到成年体，甚至各种变异体，也有所提及。 声音通过通讯器，传到了另外一个登陆舱，杰森不禁皱眉。 公司的地下实验室内，就关押着一头活体异形，跟陆离的描述相去甚远。 除了血液具备高度腐蚀性，这一点能够对上之外，其它地方一点边都擦不上。 不过，陆离并不知道这家伙心中的想法，否则，肯定会告诉他，蓝色异形是种族耻辱，根本不具代表性。 相比之下，经过二次变异的雄蜂异形，才勉强算得上是进化之王。 只可惜，存在通讯腕表内的视频录像，不能拿出来警醒众人，毕竟这涉及到火种号失事的真相，绝不能公开播放。 “好了，每艘登陆舱内留下八名安保队员，驾驶员和医疗专家同样如此。” 交代完注意事项之后，陆离开始分配任务，“记住，留守人员禁止外出，并时刻保持高度警惕。 其他人检查武器装备、空气内循环系统，我们在五分钟后出舱，分成两队探索周边区域，再强调一点，整个过程中，不许脱下防护设备。” “收到。” 虽然杰森心中有很多疑惑，但他会坚决执行陆离的命令，并维护对方的权威。 “黑王子号，能收到通讯信号吗？” 陆离切换频道，开始联系仍待在外太空的舰队。 “可以。” 三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只不过，这颗星球的电离层过于活跃，接下来，信号可能会时断时续。” “知道了，安排闪电号朝预定区域降落。” “收到。” “另外，在没有得到我的命令之前，补给舰的舱门禁止打开。” …… 外界，停了没一会儿的雨，下得更急了。 腾起的白气中，陆离第一个走出舱门，水迹顺着头盔上的玻璃罩往下淌。 【正在确认空气成分】 【氧气含量198】 【氮气含量791】 【大气压力，每平方英寸十五点六四磅】 单兵辅助系分析着周身环境，并给出错误建议，“未检测到有毒成分，可脱下防护罩。” “这颗星球的引力比复仇女神216号轻好多。”陆离无视了系统的提醒，开始活动身体，以适应环境变化。 “确实轻了一些。” 话落，身高足有两米五的杰森原地跳跃了一下，双脚瞬间离地，轻松越过四米长的积水潭。 “各位尽快适应。” “其实，今天的任务很轻松，只要探索方圆十公里的区域，等过段时间，天气转晴，再赶进度。” 陆离宣布，“现在分头行动。” “假如遇到不能解决的麻烦，或者有价值的东西，第一时间通知我。” 这是公共频道内的最后一条消息。 陆离领着十二名特战队员，以及几名专家，朝着山谷东侧走去。 “船长，我不明白，既然异形这么危险，那我们为什么要过来。” 前行一段时间后，终于有一名专家鼓起了勇气，讷讷地说：“万一遭遇不幸，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积水、大雨、狂风，还有茂密的植被，让背负大量装备的众人很快就筋疲力尽。 事实上，眼前这景象跟特战队员们想象中的不一样。 原以为会在降落后立即投入战斗，跟数不清的异形生物，来上一场惨烈的拼杀。 然而，真实情况却是，众人在环境恶劣的崇山峻岭中，搜寻蛛丝马迹，并提防随时有可能窜出来的怪物。 “有我在，没人会死。”陆离侧身扫了一眼说话的专家，“你们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就行。” 话落，他主动按下防护服上的绿色按钮，头顶的玻璃罩开始向两侧回缩。 泥土与植物的清香扑面而来。 没办法，狼人有实力搞双标。 第六十七章 他逃，他追 此刻，如果丛林之中突然传出一声鸟鸣，那陆离还真会生出来到荒野郊游的错觉。 “船长，您不是说……” “我们不一样。”陆离立刻打断了质疑者的话，解释道：“一旦挣脱基因锁，身体各方面都会得到提升，可以直接接触有毒气体。” 不知从何时起，基因锁便成为他的专用借口了。 刚好，由于联盟的大力推广，整个星系都对基因锁有着超乎寻常的崇拜。 见识浅薄者觉得它能让人飞天遁地，无所不能，科研学者认为它能让人类拥有超乎认知的伟力，使生命层次得到进化。 因此，在听到陆离的回复之后，众人心中的不满皆消散一空，不仅如此，还忍不住庆幸起来。 “继续向外探索，收集沿途遇到的植物标本、泥土标本。” “收到。” “整个过程必须佩戴好防护设施，等回到登陆舱后，所有人进行集体消毒。” 数十道身影渐渐没入森林深处。 木兰、柳、枫、白杨、桦、棕榈等被子植物群，遍布地表。 一路行来，偶尔能看到几堆蘑菇，也是无害无毒。 不仅是科考队员，就连陆离都感觉，自己是不是来错地方了，他可以肯定，这些植物非常安全，一点传染性都没有。 但是，致使铃木教授和布莱恩教授被异形寄生的真菌孢子，确实出自这里，原先供职于中川生物的原广司也提供了佐证。 “空气检测通过，安全，建议脱下防护头盔。”个人系统的提示音时不时在耳边响起，就像诱惑亚当的蛇。 “先生。”负责另一组的杰森通过耳麦问道，“虽然防护服里配置了空气内循环系统，但远不及直接呼吸外界空气来得舒服，过了这么久，很多队员都想把它脱下来。” 何止很多，若非担心可能存在的神秘病毒，杰森早就下达命令，关闭头部防护了。 要知道，颠簸了一路，吸上一口来自原始森林的自然空气，简直不要太爽，而套在每个人身上的防护服，就跟棺材差不多。 “最好不要。” 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尤其是两支队伍分散行动的情况下，很有可能发生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因此，陆离再度发出警告：“除非你们想体验一下做母亲的感觉，另外，感染上病毒之后，孕育出来的孩子会特别调皮，它们喜欢撕裂母亲的身体，自己跑出来。” “或许是背部脊柱，或许是胸膛，甚至可以从消化系统经口腔挤蹦出来。” “我会约束他们的。” 见陆离说得如此严重，杰森只能按下心中的想法，继续安抚队员。 “灾祸总是眷顾那些不以为然、无视劝告的人。” 同时，留下这句话后，陆离继续朝前方走去，他依旧没有发现非植物性生物存在的迹象。 探寻工作一直持续到两个小时后，最终，因雨势和风力加强，不得不停止。 在闪电号补给舰的消毒室内，所有人分开站立，接受压力蒸汽的喷射，一直持续了近两分钟才停止。 “舰队长，后厨那边已经做好了晚餐。” 负责补给舰的船长是个年轻女性，看上去只有三十岁左右，至于真实年龄，还是不要探寻为好。 陆离点点头，侧过身子，继续跟杰森交流，“你们那一队有没听从指挥，擅自脱下防护服的人吗？” “没有。”杰森摇了摇头，补充道：“大家一直坚持到现在。” “那就好，把船上所有的自动探测器都派出去。” 没办法，目前身处的山脉不知绵延几千里。 在这种恶劣环境下，仅凭这点人手，想找到真菌孢子，以及可能存在的黑水，无异于大海捞针。 就这样，探寻工作暂时告一段落。 身心俱疲的队员在补给舰上休整，食物、热水，温暖的被窝。 一大早，雨势停歇，虽然天色依旧阴沉，但终归是有光线穿过云层，投了下来。 数十公里外。 山野里燃着一堆篝火，两个男人席地而坐，头顶突出来的岩块，为他们遮住了从天而降的雨水。 周天觉得自己快要按捺不住杀人夺船的欲望了。 地为席，天为盖。 两人露宿荒野数十天，虽然有意识地在打理卫生，但头发还是乱得像个鸡窝，幸亏到了雨季，否则他们身上还会充满臭味。 “离得太远了，我无法与那边的植物建立联系。”杜泉叹了一口气。 连续几个世界的失败，让他们变得谨慎起来，在没有摸清楚闯入者的虚实之前，绝不会暴露身份。 暗中偷袭，不香？ 念及此，周天脸上浮现出笑意，放弃了硬莽的念头，道：“不急，他们终归会发现痕迹，追查过来的。” “但愿这群人早点来，当然，得在我设置好陷阱之后。” 杜泉满脸笑意，屡次抬眸打量四周，当看到周身尽是高大的乔木后，眼中闪过满意之色。 “这次，该我们赢一回了。” 清晨时分的寒流，让特战队员们打了个哆嗦。 “船长，电子猎犬在前面的山洞里发现了情况。” 这时，一个队员冲过来报告说。 五分钟后。 这个昏暗的山洞内，挤满了人，大功率探照灯没有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陆离蹲下身子，摘下手套，用手试探了下熄灭篝火的温度，“最里面还有点暖，看来我们和目标的距离已经很接近了。” 一旁，杰森看着松软泥地上的两种脚印，他振奋地想，“终于找到你们，设局的……两个老鼠。” “这是什么？”一名手持金属箱的专家突然出声，朝山洞左侧一个角落走去。 “别动。”陆离急忙叫住对方。 黑水残液。 它们汇聚在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岩缝凹槽中，灯光照射下，格外显眼。 “这就是罗月梦寐以求的钥匙，涉及基因层面。” 陆离一边想，一边走了过去。 他没有戴防护手套，问随行的专家要了一个滴管和一个安剖瓶，就开始汲取黑水样本。 “这种液体具备高度危险性，一旦让它触碰到皮肤，将会以接触部分为中心，发生细胞变异，不可控、不可逆……” 第六十八章 插翅难逃 离两人数十里的山洞内。 “这是蟒蛇盘亘过的痕迹吗？” “不可能！” “要不是中川生物提前播撒了植物种子，这里将会是一颗不折不扣的荒星，更别提诞生大型冷血类动物了。” “坦白来说，如此短的时间内，能够自然诞生几条蠕虫，或者单细胞生物，就已经算是生命奇迹了。” 不久前，众人在山洞深处发现了一条条长蛇状的痕迹，根据长度以及泥土下陷程度判断出的结果，格外渗人。 锤形虫？ 影视剧中，黑水感染lv-223星球当地的蠕虫状生物后，催生出这种蛇形生物，头部跟吸血虫类似，属于嘴寄生型物种。 身型确实对上了。 但体长根本不在一个量级，据推断，曾经躺在这里的两头怪物，足有九米长，堪称泰坦巨蟒。 破胸者？ 这玩意儿确实也是长蛇型，但它是由被注入在宿主体内的异形组织发育而来，眼下这情况，哪里有生命体来给怪物寄生。 最重要的是，纵使是破胸者，也没有这么夸张的体型，事实上，它们比当初在火种号上宰杀的皇后还要强壮。 陆离想不通，设局者究竟是如何培育出这种怪物的。 莫非是喂草料？ 与此同时，正在放血的周天打了个喷嚏。 随着宠物的体型越来越庞大，所需要的营养也呈几何倍暴增。 若非自身底子好，兑换过龙族血统，他早就在这种消耗下，瘦得不成人形了。 “船长。”杰森脸色阴沉地注视着怪物在地面上留下的痕迹，“我们该怎么做？” 身为一名改造人，而且还是多次注射过基因强化剂的改造人，他一向自信，从未把异形放在眼里过。 可这一次，罗杰终于相信陆离曾经的叮嘱了，异形确实是当之无愧的宇宙梦魇，而养在公司实验室里的小蓝，跟家犬没什么区别，种族耻辱。 “一部分人押送黑水样本回船上，另一部分人跟着我去追击。” “追击?这条山脉四通八达。”一名专家心生退意，小声嘟囔道，“雨季在密林中追踪怪物，真不怕死……” “留下一个三人追击小组就行。”陆离听到了嘟囔声，但却没有在意，沉声道：“有人自告奋勇吗？” 视线掠过一张张脸。 在降落前，这些号称要虐杀异形的勇士纷纷低下了头。 体长十米的巨型怪物，能力诡异，并且浑身都是致命武器，拿什么去打。 “我。”肌肉硬汉罗杰语气中透着坚决，他相信自己，更相信陆离。 不远处，两名特战队员抿了抿嘴，似乎已经做出了什么重大决定，问道：“如果不幸死了，会得到额外补偿吗？” “可以。” 陆离想都没想，旋即作出保证，“我尽可能的保护追随者，万一真有人不幸受伤，或死亡，公司将给予高额补偿，足够家人移民高等星球，十辈子不愁吃穿。”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本打算招募三个人，组成一个战斗小组，来协助自己追踪敌人，却没想到，身边瞬间举起了五只手。 最终，这些人全部被陆离带走了，他们手中的新款武器不是烧火棍，像手炮和单兵脉冲机枪，只要运用得当，绝对称得上是杀器。 “机械猎犬眼部装有热感应系统，那两个人类…人形生物。” 密林中，杰森驾驶着从补给舰里开出来的武装越野车，一边操纵方向，一边跟陆离交谈，“只要他们不是冷血动物，就一定会被发现。” 陆离眯着眼，看着数道在前方狂奔的背影，喃喃道：“我嗅到了人类的气息，尚未被暴雨冲刷掉。” “另外，总感觉在哪里闻到过，似乎是熟人。”他嘴角挂着意味不明的浅笑。 什么？ 杰森听得满头雾水，怎么可能是熟人设局，众所皆知，陆董一直待在流光城总部，前段时间才知道这颗荒星的存在。 大概是出于中二期，喜欢说烂话？ 一个奇怪的标签被贴到了陆离身上，可他却不自知。 随着向前行进，神秘人的气味越来越清晰，再加上有机械猎犬帮忙，陆离真产生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尤其是刚才，一头猎犬叼过来一小块粘在树枝上的布片。 会是哪两位同学不幸流落荒星，开启宇宙版鲁宾逊漂流记，然后，顺手搞了波事？ 时至现在，陆离依旧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直到左前方忽然传来动静，一团树丛炸开，正在半空中腾挪的机械犬惨遭偷袭。 一瞬间，众人听到了呼啸声，它比枪声还要尖锐。 那是一根刺舌，虽然本身不发声，却因为速度比音速更快，直接别动了周围的空气。 待在远处观望的众人，仅陆离看清了它的移动轨迹。 在外界看来，只一瞬间，机械犬就碎成了无数块零件。 癞蛤蟆？ 陆离脑中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毕竟，这种捕猎方式确实很像癞蛤蟆。 只不过，这只“蛤蟆”有些巨大，浑身上下就像铁铸一般，流转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令人不禁联想到异形的外骨骼。 这是什么品种的两脚蛇？ 庞大的身躯占满了视线，扬起的狰狞头颅下，长着两条发育不全的爪子，倒不是说它们小，只是跟身躯相比，过于纤细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车队由后方传出异响，一双绿油油的眼睛睁开，它一直盘旋在那里，与自然融为一体，像是冬眠的蛇，连陆离都不曾发觉。 呼！ 空气中，死亡的气息越来越浓郁。 五名特战队员的后颈处，汗毛纷纷倒竖，他们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 食物！ 两头形态迥异的怪物眼中闪过贪婪，盘算着先向哪个猎物下口，却没有注意到自己的主人。 数公里外，那张俊俏的脸，差点让周天失声尖叫。 “该死的陆离！”杜泉皱眉，心脏剧烈的跳动，连呼吸都有些急促。 怎么老跟这个灾星碰到一起！ 大宇宙时代，动辄以光年计算距离，老子都会遇见他！ 这该死的孽缘……难道是被深渊恶魔诅咒过了吗？ 两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对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逃，先找个地方苟住。 第六十九章 宿命的对决（三合一，为盟主“我3啊”加更） 嗯？ 陆离心有所感，抬眸朝远处望去，他发觉有人在暗中窥视自己。 “先生，该怎么办？” 一旁，杰森稳住了心神，下意识地询问。 “那两头怪物，你们能解决吗？丛林那边藏着两个危险人物，我得过去看看。”陆离看上去很镇定，旁若无人地分配着任务。 “不能。” 杰森摇了摇头，回答得很干脆，尤其是看到怪物极具压迫力的身躯后，他更是忍不住咽了咽喉咙。 “那我尽快解决一头，你们五个人想办法对付剩下的那个。” 这一次，陆离没有用商量的语气，自己得尽快赶过去，以免对方趁机逃走。 “给您添麻……” 话还没说完，杰森就感觉眼前一花，强烈的风压让众人睁不开眼睛。 宽阔的空间、有价值的对手。 陆离没理由不全力出手。 此时此刻，如果有人能看清他的脸，会发现，那双眼睛已经不似人类了，正闪着墨绿色的幽光。 不过，杰森却察觉到陆离的手指上有寒光闪过，像是尖刀一般。 只一瞬间，一道夸张的绿色血雾在雨幕中炸开。 而下方，地动山摇，树木应声倒地，透过雨幕与沙尘，隐约能看到一个甩摆着的身躯。 短短一个照面，杜泉用德鲁伊之血培育出来的锤形虫就倒地不起，被人轻松斩下了脑袋。 “要是能把铁马戟带过来就好了。” 对付这种大体型怪物，有个趁手的武器，能轻松许多。 念头急转之间，陆离身形坠下，他没有给怪物喘息的时间，跟身体紧紧连在一起的骨刺，像绞肉机一般，开始切割对方的血肉。 堪比异形皇后的防御力。 诡异的生命力。 大概由能力者用自己的血培育而出。 亲眼看到怪物之后，陆离就猜到了真相，毕竟他曾经也干过这种事。 不多时，眼中嗜血的异彩消失，地上躺着一块块糜状物，以及无数比金属还要坚硬的外骨骼碎块。 另一边。 缓过神来的杰森，组织身边的四名特战队员发动进攻。 “砰砰，砰，砰砰砰……” 脉冲弹在怪物身上擦出白色的痕迹，难以给它造成实质性的伤害。 机枪亦是如此，偶尔能擦出一点墨绿色的血花，但对比怪物庞大的身躯，根本不值一提。 事实上，这才是最符合常理的开局，陆离这种绝世猛人，遍数整个星系都找不出一个。 一双古铜色的眸子居高临下，俯视着五只蝼蚁。 第一口美餐，从哪里开始？ 至于同伴的死活……死了不是更好吗？可以独享食物。 有限的智力、约等于没有的脑容量，使它对眼前的局势缺乏正确认知。 然而，陆离没空搭理这只吸食劣质龙血的大虫子。 即便光线黯淡，即便大雨倾盆，杜泉也能看得清楚，一双如同狼类的眼睛盯上了自己。 “甩不开这家伙的，我们已经被狼人嗅觉锁定了。”周天反而变得沉稳下来。 “东方系力量被封锁，情况对我们有利。” “我辅助你。”杜泉脸色阴沉。 削弱是双向的。 在三国世界，他觉醒了睚眦战魂，虽说在前期就战死了，但对阵之人是常山赵子龙。 十合，不败。 二十合，不败。 三十六合，睚眦伏首。 试问，天下有多少猛将可与常山赵子龙战至三十六合？ 若是力量不被剥夺，杜泉有信心跟陆离一战，再不济，也能以死换伤。 “好。” 周天的眼瞳变成了赤金色，龙血在体内翻涌。 在东方副本中，他勉强能算三流武将，但来到这个世界就不一样了。 再怎么说，曾经也是第一梯队的优等生，自然得兑换高品质血统。 两人交谈的片刻，陆离杀至。 就像一场被提前安排好的戏剧，在数个世界纠缠不清的三人再次相遇，于一颗人迹罕至的荒芜星球。 两个青年。 一个手持青色木杖，一个双瞳仿佛在燃烧，他们穿着破洞服，犹如野人一般。 陆离站在一颗树干上，直愣愣地盯着两人，苍青色气焰，在他身体上若隐若现。 这是在驱逐毒素。 脚下这片区域，布满了毒雾，如果换个人带队来此探索，早就不明不白的死了。 “没想到是你们。” 陆离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或许是血统带来的外貌变化，也可能是校长给他们安排了什么稀奇古怪的身份。 他第一眼竟然没认出两人的身份，但仔细辨认，还是能从部分面部特征，猜出真相来的。 “校长啊，是您请指引我们，干掉这家伙的吗？” 念头刚落，周天便冲了上去，他从来不是怯懦之人，甚至可以说是心高气傲。 否则，也不能顺利吸纳龙血。 最重要的是，当想法从逃跑转变为拼命后，整个人就不一样了。 武器？ 陆离格外凝重，对方竟然把武器带进了考试场景，而且，那把古刀看样子就不像是科技产物。 刀柄雕着一颗龙首，宛若活物，发出狂暴的吼叫。 砰！ 骨刺与古刀撞在了一起。 倾盆而下的大雨因此炸开，它们碎裂成粉末，形成了一片无法探查的区域。 这让正在看戏的席琳小姐格外恼火，她从不相信世间存在外星生命，直到今天。 “小姐，这件事必须上报。” “不。” 不知为什么，席琳拒绝了管家的建议，同时，将通讯系统摧毁。 凑巧的是，这个举动让她错过了一则重要通讯。 罗氏生物派出来压阵的攻击舰调转炮口，对准了这艘微型星际旅游艇。 就在不久前，船长下令击毁了一艘全自动侦查舰，理由为： 非法窥视私人领地。 数万米的下方，一场属于怪物与怪物之间的厮杀，仍在继续。 金铁交鸣声中，周天渐渐不支，他觉得自己的肺部肯定充满了血，以至于伴随着大口大口的喘息，一股血腥味充盈在口腔中。 对面，陆离早已收起心中轻慢。 以往对敌时，他的骨刺可以毫无凝滞地切开一切，肌肉、骨骼、金属，使自己产生一种爽滑的快感。 而现在，这种切瓜砍菜的感觉不复存在，取之而来的是压力。 “命令：参天的古树将会复苏，杀死我们的敌人。”沉寂许久的杜泉开口下令。 而周边高达数十米的乔木真响应了号召，从土壤中走出，化身为巨人，朝陆离扑来。 它们是世间最忠诚的卫兵，不打任何折扣地执行命令，有意识地避开周天，只对“敌人”发动攻击。 一根根粗壮的树枝从四面八方涌来，陆离不得不进行避让。 同时，即将被疲劳和伤势击垮的周天，得到了喘息之机。 一颗翠绿色的树苗在他眼前飞速生长。 【技能：树之祭祀】 【效果：治疗伤势，短时间内提高使用者的移动速度、神经反应速度、生命力】 这不是孤军奋战，周天还有队友，一个职业辅助。 因此，周天想都没想，直接抓起眼前的树苗，大口咀嚼起来。 原先，右肩挨了陆离一击，血染湿了大半边衣服，失血让他的头昏昏沉沉，而咽下树苗的瞬间，伤势自动愈合。 不仅如此，因为高强度作战而疲惫的心态，也得到了缓解，像是享受了一顿营养丰盛的大餐，又舒爽泡了个热水澡，最后一觉睡到自然醒，直接满血复活！ 虽然这不是第一次使用，但这种舒爽，还是让周天不禁发出轻微的龙吟。 此时此刻，他觉得，校长可真是个大善人，特意让自己手刃仇人，一雪前耻。 “嗷呜！” 一声凄厉的狼嚎响彻森林。 远处，正在跟巨型怪物拼命的杰森脑中一片空白—— 似乎是陆先生追击的方向。 为什么有狼？ 下一刻，他顾不上多想，因为，手炮蓄能完毕。 怪物正在啃噬一名特战队员的尸体，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背部位置，逐渐呈现出愈发明亮的蓝黄色。 【锁定成功】 提示音在耳边响起。 杰森眼中闪过大仇得报的畅快。 转瞬间，炮口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吞噬稀薄龙血而发生变异的锤形虫，硬生吃了一击【正义背刺】。 背甲碎裂。 可它来不及回击，就倒在了地上。 【自动手炮：近距离压制装备，电磁能量在摧毁实体目标后，会将附近一至两米半径内的生命一并分解殆尽】 “真是一个没脑子畜生。” 手臂金属开裂的杰森啐了一口痰，同时，忍不住庆幸锤形虫智力低下，给了自己蓄能和锁定的时间。 不然，他会跟死去四名队员一样，躺在地上，机械零件与血肉混作一团，不知生死。 “这就是科技的力量……“ 望着地上极具压迫力的尸体，杰森生出一种错觉，他想到曾在历史课本上看到的古老词汇—— 屠龙勇士。 可是，勇士刚发出感慨，就听到了真正的龙吟。 相比于科技，来自血脉深处的力量，同样不可小觑。 至少陆离、周天、杜泉，三人中的任意一个，都可以瞬杀一支全副武装的特战队。 不知何时，原先的密林已轰然坍塌，以两道人影为圆心，形成了一空地。 为造成这一效果，陆离耗费了大量体力，但他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至少在与周天厮杀时，不必担心被树人偷袭。 事实上，从体质比较，完全狼人化的陆离勉强能压制住龙人化的周天，恢复力、负面抗性等，同样如此。 可周天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躲在暗中的杜泉，不断提供支援，帮他恢复体力，使之成为打不死的小强。 “除非杜克从天而降，否则，你注定会败亡。” 周天的声音听上去格外宏大，像是神明在审判。 此刻，他那满是刺痕的体表，已被一层细密的龙鳞所覆盖，背后也长出了狰狞的骨刺。 眼瞳中，金色光芒的光芒愈发璀璨，原本因为培育战宠，而瘦削下来的身躯，开始膨胀， 不仅如此，全身饥饿的细胞也全部活化起来，龙血顺着血管在皮下游走。 这一幕通过远望设备被席琳观察到了，她浑身颤栗，眼中没有恐惧，反而被兴奋所填满。 人类的身躯如此孱弱，如果能蜕变成这样，那简直是一种恩典。 日常交往中，以人类的面孔形式，进入战斗状态后，又宛如神明般威严。 时至今日，席琳仍然无法忘记那天舞会上发生的事，作为生面孔的陆离，看上去格外英俊，一举一动都符合礼仪，绝对是女人眼中最完美的舞伴。 坦白来说，当时她心动了。 而现在，这种感觉愈发强烈，掀开伪装的陆离，变得格外强壮。 上半身肌肉连身上细密的银白色毛发也掩盖不住，如果有画师看到这一幕，肯定会被这种肌肉之美冲击。 “你说，注定无法打破基因锁的我，变成这种生物，能不能压制住银行内部的杂音。” 站在席琳身后的管家像是木桩一样，始终没有开口，因为，他无法接受这种生物的存在，它们完全打破了自己过往三十年建立起来的世界观。 最关键的是，如果席琳小姐变成这种生物，确实可以压下很多反对的声音。 现如今，基因锁理论在联盟内盛行，新世界银行中，也传出了一种声音：应该把继承权交给那些具备超凡天赋的后代。 可惜，席琳并没有这个天赋，她多次服用基因强化剂，却看不见多少成效，科学家说，从未见过如此愚钝之人，这些资源足够让两个资质平庸的平民，顺利挣脱枷锁。 所以……变成这种可以随意切换形态的怪物，并非不能接受。 “船长，我们无法与那艘微型旅游飞舰取得联系，是否要开炮？” 数里之外，罗氏生物的攻击舰内，船长罗毅陷入了沉思。 他并非优柔寡断之人，当发现中川生物的侦察船靠近后，立刻发射磁暴炸弹，使之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并旋即将其摧毁。 可是……前方那艘微型舰上印着的徽章，让罗毅格外忌惮。 “等陆总指挥的消息。” 由于磁暴炸弹的影响尚未散去，攻击舰无法与总部取得联系，因而，罗毅决定听从陆离的指挥。 如果对方让他下令进攻，那两枚战术导弹将会送新世界银行的飞船上天。 不过，短期之内罗毅是联系不上陆离的。 一种崭新的跳动，从陆离心口爆发，瞬间将他残破的身体激活。 伤口在这种跳动之下，快速愈合。 【孤狼的无感】 【免疫或减轻来自外界的伤害，包括但不限于毒素、诅咒、灵魂】 涉及灵魂层面的本质伤害，都没有豁免，更别提物理伤害了，再配上狼人本身就堪称变态的恢复能力，陆离不惧被消耗。 “这才是完全形态么？根本不需要有人从旁辅助，就能持续作战，真是个怪胎，跟永动机一样。” 周天默默的想到。 他一直在吸纳自然力量，来维持器官方面的消耗。 其实，龙血所带来增幅，会给身体带来沉重的负担，根本无法长时间作战，若非杜泉一直在竭力供能，自己早就躺在地上喘息了。 “再拖下去……迟早要败亡。” 随着心底的一声叹息，周天的背骨开始快速变化，有两团被液体裹住的破体而出，不断向外延长。 最终，囊状物延长到遮住整个身躯的程度，突然破开。 两根巨大的刀刃状翅膀展现出来，末端锋利的骨刺反射着微光。 这家伙。还能被称之为人吗？ 凡是看到周天的人，都不会觉得他能被称之为人类，应该是—— 头角峥嵘的凶兽。 布满鳞甲的外星生物。 青灰色的鳞片覆盖全身，包括面颊，数不清的骨刺突破肌肤，带着狰狞的美感，但最令人注目的还是翅膀…… “这一次，绝不能再倒下了。”周天如此想到，因为，他残存的理智告诉自己，一旦无法杀死陆离，那考试就到此结束了。 成功？ 失败？ 到了眼前这个程度，结果已经不重要了，周天希望能以胜利的姿态站到最后，但经过多次历练，他能够接受自己的失败。 “脑子这东西，偶尔不用，也能战斗！” 完成龙化的它提起了剑，各种杀念冲昏了思维，但目标早已锁定： 陆离。 “最后一击。”躲在暗处的杜泉主动暴露出身形，他高举绿色权杖，开始为其叠加状态。 龙躯上，赤金色的光芒愈发璀璨。 心脏源源不断地提供能量给陆离，他恢复到了全盛状态，也注意到了呼啸而来的斩击。 踏前、刺击。 丰富的战斗经验，以及本能，让陆离瞬间做出了反应，作为身体的延伸，骨刺被挥舞到了最为完美的地步，瞬间挡住了来自前方的斩击。 不过，双方的身体并没有停止，而是继续厮杀起来。 双翼与骨爪。 无论丧失理智的周天用出什么手段，给予什么困难，陆离都会将其打破。 事实上，这种状态，陆离实在太熟悉了。 当初在封印怪物的教堂之内，若非自己误打误撞将其触发，恐怕早就倒在怪物们湿漉黏腻的巨口之下…… 劲风打断了回忆，龙翼像回旋的雨燕，扑面而来。 陆离不喜欢丧失理智的感觉，但不代表着他无法进入与之相同的状态。 脚下湿润的泥土如波浪般起伏着，领域不断扩大，雨滴从中被隔断，像是侵犯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 “虽然不知道校长为什么要这么安排，但到此结束了。”陆离挥动着巨爪，卷起浓烈的强风，主动撞了上去。 战斗到现在，他很少主动发起进攻，但每一次冲锋，都能在那道龙躯上留下难以磨灭的印记。 对于站在顶端的一部分而言， 当战斗技巧已经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高度后，将返璞归真，比拼体力与承受能力。 陆离脚步踏入半空之中，战斗方式依旧朴实无华，但利爪在挥出的那一瞬间，空间开始扭曲。 几乎是同一时间，龙吟声再度响起，双翼溢出的力量如同实质般的存在，又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铁墙，将狼爪抵挡下来。 然而，陆离的另一只手，如同插入泥中般，毫无凝滞地刺入猎物的腋下，触碰到周天那剧烈跳动的心脏。 急促、有力、狂暴…… 可惜，它被敌人攥住了，随着陆离“轻轻”一握，维持生命循环的所有关窍，猛地振动了一下，然后，一切就都画上了句号。 龙躯从天空中坠落，陆离亦然。 好久没有体会这种压迫力了，使自己全力以赴出手。 只是，杜泉并没有放弃，他还有后手没有用。 在陆离惊骇的目光下，周天从死亡状态直接醒转—— 腋下的伤口并没有愈合，依旧能够看到那里有一个瘆人的孔洞。 心脏也没有重塑，陆离的手一直攥着那个地方。 可周天黯淡的眸子却再度绽放出光彩。 仓促布置的阵法启动了，让他从死神那边暂时借来了一些时间。 狂暴而纯粹的力量涌出，周天挥动龙翼，这是他身体的一部分，也是最坚固的一部分。 前面是金属也斩破，前面是山峰也斩破，前面是不可视狼人也斩破！ 一道快如闪电的痕迹划过。 周天榨干了残躯内所有的潜力，已不能看清战果，只是嘴唇蠕动了一下，最后说了句：“跑！” 杜泉没有丝毫犹豫，只有一个念头，远离这地方，不管结果如何，先做好最坏的打算。 他在树丛间狂奔，什么也不顾。只想摆脱身后可能存在的追杀者。 沉寂了片刻，新一雨已酝酿完毕，天地之间一片浓重的铅灰色。 这增加了杜泉逃生的希望，雨水和大风会冲散气味，尤其是对方身受重伤的情况下，逃命的几率大大增加 逃！逃！逃！ 沿途树木像是活过来一样，为这位丛林之子提供便利。 事实上，将潜力发挥到极致的杜泉异常灵活，异常轻盈迅捷，没半小时，就跑出了几十公里的路。 又过了没多久，他跑不动了，瘫倒在地上，但思维却异常活跃。 先是酝酿如何复仇。 紧接着是思考那一击造成了怎样的战果。 死了？ 不管怎么说，重伤总该是有的。 而身后，一道寒光闪过，鲜血四溅。 陆离的视线模糊了，他瘫坐在地上，影子被拉得极长。 似乎有所残缺。 第七十章 残局 四周长满了灌木和两人高的树木。 陆离跑不动了。 他觉得自己就要死了。 每动一下，就会感受到刀割般火辣辣的疼痛，他挣扎着在地面爬行，血撒在漆黑的泥土上。 终于，他慢慢爬到一棵大树旁，半靠在树干上，咳嗽着，视线越来越模糊。 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味，令人不禁想到了露天坟场。 “不能死……”陆离抬起右手，似乎想抓住什么，又似乎想站起来。 可惜还是失去了意识。 至此，这场激烈的战斗终于画上了句号。 成千上万吨雨水向着大地坠落，透过稀朗的树叶，沿着树干，给整个世界铺上一层银白的色泽。 “大个子，没想到你还活着。” 前方传来了人踩过腐叶的沙沙声响。 原先的战场变得格外寂静，杰森半躺在一块巨型岩石下方，一边避雨，一边啃着便携式能量棒。 在他身侧，躺着几具人形物体，那是一同跟来的特战队员，这些人可能死了，也可能活着。 因为，在杰森看来，只要脑组织没有受到毁灭性伤害就还有救。 “医疗专家来了吗？看看他们的伤势如何。” “好。” 话落，前来救援的队伍中，走出两名身披白大褂的人。 同时，称安保经理杰森为大块头的男子，再度开口，“总指挥呢，为什么没有看到他。” “陆先生……”杰森脸上浮现出为难的神色，叹息道：“暂时没找到，你们可以派出电子猎犬去那个方向探查一下，但自己最好别靠近。” 那不是人类应该踏足的战场，哪怕动静已经停息。 闻言，罗飞看了看前方。 树木成片倒塌，地形也发生了改变，因此，他同意了这个提议，将拖车上的侦察设备全部放了出去。 一是为了安全负责。 二是为了提高效率。 毕竟，机械悍不畏死，可以探索任何地方，同时，又因为搭载了大量尖端设备的缘故，比人眼更加可靠。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两只巨型锥形虫被装上了推车，为避免措施什么有价值的研究材料，连它们身下的土壤也被一并铲走。 又过了没多久，电子猎犬在废墟中找到了小半个身子，以及一头龙。 它保持着站立，嶙峋的骨翼插入泥土之中，仰头做出咆哮的姿态。 可惜，这种完美生物死了，透过腋下那道狰狞的伤口，可以清楚地看到，本该剧烈跳动的心脏消失了，那里一片空荡。 “你们跟这种外星生命战斗过？” “怎么可能，我想，这是陆先生的杰作。” 人类早已忘记历史，就更别提传说了，如今，龙尸出现在眼前，却被众人称之为外星生物。 不过，它熔金色的身躯，让人望而生畏，这是上位生物对低等生命体的压迫。 “所以，这小半张身子是……” 一个可怕的念头浮现在众人心口，但没人开口将其说出来。 坦白来说，这段残躯一看就知道出自人类，唯独杰森是个例外，他窥见过陆离全力出手的姿态，隐隐觉得，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快，放入冷藏冰箱。”罗飞觉得自己必须得这么做。 搜寻和整理工作一直持续到傍晚，外出执行任务的电子猎犬依旧在奔跑，不断拓展搜救范围。 而陆离躺在泥水中，血脉深处的力量，不停修补着他破烂的躯壳。 断裂发白的肌肉开始冒出肉芽，鲜红、充满活力，像新生的幼苗。 “咚……咚……咚……” 缓慢有力的跳动，重新在胸腔里恢复，手指无意识地颤动了几下。 陆离枕在树根上，一边吐出灌入嘴中的泥水，一边望着昏暗的天空。 “被制裁了吗？” 陆离懊恼地在心中嘀咕着，他也不清楚，为什么有两个故人在这颗星球上等着自己，手中还掌控着非科技侧武器。 要知道，这违反了校长定下的规则。 “还真是具有戏剧性。” 他苦笑，良久，慢慢从湿漉漉的泥地里爬了起来。 陆离不清楚自己昏迷了多久，但他可以肯定，已经很久没受这么严重的伤了。 记忆中，只有两次比现在受伤严重。 一次是在阿纳姆大桥上，被一群虎式坦克围起来炮决。 另一次是在封印异次元怪物的教堂内，被数不清的不死生物围攻。 此时此刻，他强忍着浑身剧烈的疼痛，朝不远处泡在雨水中的尸体走去。 如果只是肋骨断裂，或者手臂骨折，那陆离完全不会在意。 可是，真实情况却是，突然振动的龙翼割断了他小半个身子，从左肩到同侧的胸骨，齐齐断裂。 切口整齐，一点粘连都没有。 虽然陆离目前能活动了，血也被止住，但断肢却无法重新长出。 要么接受义体改造，成为一名改造人，要么找回那小半截身体，尝试再植。 相比于第一个选项，陆离更倾向于后者，但愿肌肉和神经没有萎缩。 他一边想，一边向前走去。 “为什么一直是你们两个，咱们之间是被魔鬼给诅咒了吗？” 一具无头尸体躺在地上，血液流淌的地方，植被疯长。 “刚好，废物利用。” “龙血研究、德鲁伊之血研究，要是罗月这家伙知道了，大概会陷入疯狂。” 当然，陆离绝不允许任何人研究自己的血液、细胞组织。 正说着，前方的草丛传来动静。 两只机械犬冲到陆离面前，不断晃动着尾巴，其中一只还背着医疗箱。 【通用型止血剂】 看着印在上面的醒目红字，陆离叹了口气，他根本不需要止血。 就这样，一人两犬默默坐在尸体旁，等待搜救队过来。 几分钟后，一排排探照灯亮起，引擎轰鸣声传来。 两个训练有素的医疗专家将陆离抬上了担架，送入移动手术车。 “我留在战场上的手臂找到了吗？不需要止血，立刻给我进行再植手术。” 听着这中气十足的命令声，两名专家陷入了沉思。 基因锁真有这么神奇吗？ 受了这么严重的伤，十个小时就自愈了，另外……保存在冷藏箱里面的残躯，仍维持着高度活性，仿佛按回去就能用。 第七十一章 视我为神明 一段时间没看到杰森，他身上的伤势已经痊愈。 这就是改造人的优势，哪里坏了，只要换上新零件即可。 只不过，陆离可不想装义体，前提是有选择的话。 “您的这块身体仍具备活性，坦白来说，我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 医生有些语无伦次，准备手术器材的同时，又道：“这就是挣脱基因锁带来的伟力吗？” “嗯。” 陆离没有具体回答这个问题，而是模棱两可地应了一声。 这让杰森愈发确定了心中的想法，可他并不打算做什么。 要知道，眼前这位执行董事，在危急时刻保护了自己。 最关键的是，大家供职于同一家公司，而对方是真正的高层。 “陆董，您的伤口已经愈合，所以，我得把这些肉芽组织刮掉。” “随便怎么弄，只要能治好就行。” 陆离回答得很干脆。 事实上，断肢再植手术本就不难，再加上受术者的身体素质远超正常人类，十几分钟后，医生就完成了工作，开始收拾医疗废弃物。 “包括纱布在内的东西，全部扔进高温焚化炉，这是命令。” “是！” 没人能违抗舰队长的命令。 在追敌过程中，散失的血液已与成千上万吨雨水融为了一体，被泥土、树木所吸收。 因此，陆离并不在意。 但手术过程中剃下来的肉芽，以及纱布蘸取的血液，他不想留下来，这些大概率会在事后被送入实验室。 不多时，高温焚化炉停止了工作。 在陆离的亲自监督下，医疗废料全部化为灰烬，变得毫无价值。 一头纯血龙族，一名号称丛林之子的德鲁伊，足够罗氏生物研究了。 坦白来说，此行的收获绝对算是丰厚，仅是能够使生物基因发生变异的黑水，便能让罗月高兴到睡不着觉了。 “舰队长。” 罗飞站在手术车外等待，见赤袒上身、缠着绷带的陆离走出，连忙问候。 身为罗氏家族的一员，他非常清楚，眼前这位究竟有多重要， 一旦陆离出什么事，那位担任董事长的族兄肯定会从重惩罚自己。 陆离点点头算是回应。 刚才，负责陪护工作的杰森详细介绍了一下情况。 “攻击舰来了，对吗？” “是的。”罗飞点点头，当面说起了正事，“我舰于十小时前抵达荒星上空，期间，发现一艘侦查舰正在非法窥视，船长下令将其击毁。” 侦查舰？ 中川生物派出来的。 稍作思考，陆离便猜到了真相。 果然，资本家的嗅觉就是灵敏。 但让人顾虑的是，这艘侦察舰是否监控到了什么。 一想到自己全力出手时，被人在数十万米的高空监视，心思不由沉重起来。 而罗飞并不知道这些，他将早已准备好的腹稿说了出来：“因为不确定对方是否窥探到了什么重要机密，我舰还发射了大量电磁炸弹，阻断周边区域的通讯信号。” 也正是这个原因导致，攻击舰与地面之间的联系一直处于中断状态，罗飞不得不搭乘登陆舱，亲自来请示。 干得漂亮…… 陆离心思微动，他觉得自己应该见一见那位船长，非常果决，帮忙避免了很多麻烦。 不过，这也让陆离感觉疑惑，忍不住问道：“那你特意过来找我是为了什么事？” “在解决掉那艘自动侦查舰后，又一艘微型旅游飞船闯了进来。” 罗飞满脸无奈，这次行动分明是公司机密，为何闯入者接二连三的出现？ 陆离也有同样的疑惑，但却不怎么纠结。 正所谓，树大招风。 罗氏生物最近出尽了风头，确实会吸引一些叵测者的关注。 相比之下，他更加好奇，究竟是什么势力，竟然把旅游飞船给派了出来。 气氛组，特意跑来搞笑的？ 可是，罗飞的表情让人觉得，事情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是新世界银行。” “看徽章，似乎是席琳小姐。” “因而，罗毅船长迟迟无法作出决断，攻击舰上所有的炮管都对准了那艘旅游飞船，电磁炸弹使之无法实现跨区域通讯。” “请您做出选择。” 新世界银行，真正意义上的巨头企业。 虽然它是由数十个家族组成的，但即便拆分下来，每一个家族的势力，也足以令罗氏生物忌惮。 将那艘旅游飞船摧毁，是一件轻松至极的事情，动动手指即可，可由此产生的后果，着实令人头疼。 这就是她的底气吗？ 吃定了我不会下令开火。 “什么也不知道，就敢冒险跟过来，该说无脑呢，还是说胆大呢。” 陆离心中冷笑。 做抉择之前，有一点需要明确： 对方可曾窥探到什么？ 如果发现了自己身上的秘密，那绝不能放其离开。 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强行与那艘微型飞船对接，能做到吗？” 思索片刻后，陆离终于开口。 闻言，罗飞愣住了，虽然不知道总指挥为什么要这么问，但他还是如实回答道：“可以，两者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同向、同速。 满足这两个条件，即可完成对接。 对于用来作战的攻击舰而言，这根本不是事，耗费一些能量而已。 “那就行动，派工程师仔细检查一下那艘飞船，它可能窃取了本公司的商业机密。” “我亲自过去。” 十分钟后，登陆舱一个接一个地起飞，陆离坐在闪电号补给舰的驾驶舱内，默默想着事。 专属医生多次欲言又止，他想叮嘱对方一些关于断肢再植的术后护理事项，可一想到这位总指挥堪称变态的恢复力，又觉得没有必要。 最终，只得作罢。 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 席琳非常清楚这一点，此时此刻，她正思量着该如何说服陆离。 共享秘密。 共享成神之秘。 家族传说中，【神】是一个古老词汇，拥有无尽伟力，与人类根本不是一个层次的存在。 观看完诸神之战的席琳小姐，迫不及待地想要成为其中一员。 可惜…… 陆离并不愿意多出一个后代。 另外，他也不是神。 做个调查 如题。 扑街经常性作死，跳出舒适圈，写陌生题材，这种副本是第一次写，心里没底，想问问各位读者大大的感受。 如果不行，就在这个剧情点断了，砍掉一些后续，直接略写，今天就结束副本。 或者，加快节奏，五章之内结束。 亦或者，按部就班的写，十章之内结束。 麻烦各位大大留言，扑街心里确实没底，从下个副本开始，就写擅长的了。 第七十二章 传教（一） 两副小型喷气式机器人，在深空之中快速移动着，动作却敏捷无比。 它们需要手动打开目标的连接口，使两艘飞船完成对接。 “没想到他们会这么配合，竟然停在原处等待。”罗毅船长在战斗舰的指挥中心主持大局。 一旁，陆离看着机器人传过来的一幅幅清晰的画面，不由皱眉。 对方真就如此有恃无恐吗？ 画面中，工作小队正在稳步推进，目前已将身体固定在了飞船上。 【生命探测系统启动】 电子提示音响起，机器人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前往连接口，而是从头至尾，对目标进行扫描。 据说，它们可以透过厚重的金属隔板，探测到内部任何生命体的波动。 不多时，一幅全方位热成像扫描图传回了指挥中心。 “十个人，正、副驾驶原，船长，后勤人员，加起来刚好九名男性，剩下那个应该是主事人了。” “嗯。” 陆离神情莫名，看来没有猜错，的确是席琳小姐。 坦白来说，她仅带这么些人就敢靠近这颗荒星，只能说心大。 要知道，哪怕是罗氏生物，在没有自己加入的情况下，恐怕也是凶多吉少。更别提这艘仅二十米长的小船了，一旦降落，就会成为案板上的肉。 这时候，两名机器人已经打开了连接口，攻击舰上驾驶员和技术员，配合完美，短短数十秒，便将两艘飞船连在了一起。 连接口。 早就准备多时的工程师和特战队员，列队向前进发。 攻击舰vs微型旅游飞船 结果根本没有悬念。 陆离带着队员长驱直入，一路来到了最中枢的驾驶舱。 “检查船上是否配备有录像设备、探测设备……” 闻言，几名工程师纷纷散开。 而等待许久的席琳却主动开口了，只见她凝视着身缠绷带的陆离，沉声道：“我看到了一切。” 接下来，工程师的话也证实了这一点，他们发现了远望设备，最先进的那种，在市面上几乎买不到。 毕竟，不管是中川生物，还是罗氏生物，想要了解下方这颗荒星的情况，都得将人或配备送下去。 而席琳小姐待在外太空，就能看到发生在那里的事情，显然是用了什么高科技。 “嗯。” 陆离点点头，脸上并没有流露出过多的表情，因此，没人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这让席琳小姐有些不爽。 但这仅仅是一瞬间。 神明的心思，凡人怎么可能看穿？ 此时此刻，陆离在她眼中的形象变得无比高大。 第一次共舞后，对方之所以拒绝跟自己深入交谈，大概是因为不屑。 席琳小姐再度想到了两人初次见面时的场景，并不断脑补着。 在高等生命体眼中，自己就跟猴子差不多，顶多算是一只漂亮的母猴子。 幸亏陆离没有读心术，不然，他大概率会满头黑线。 什么高等生命体？ 什么猴子？ 兑换血统之后，他依旧认为自己是人类，仅仅是能力比常人更加强大罢了。 “我们可以谈谈吗？”再三纠结后，席琳小姐终于开口了，声音虽然很轻微，但语气中夹杂着克制不住的敬畏，“请放心，新世界银行对您没有任何恶意。” “好。” 陆离回答得非常痛快。 他很期待对方能提供行之有效的解决方案，否则，他只能采用极端手段了。 当然不是将这艘飞船摧毁，这样做会带来很多麻烦。 就在刚才，陆离问了下随船的医疗组，是否可以通过手术，让人永久忘记一些事情。 答案为：有难度，但可以做到。 “你们先出去。” 没人会认为一个弱女子能威胁到总指挥。 虽然绝大多数人并不清楚当时战场上发生的事情，但根据现场照片，以及那极具压迫力的龙躯，依稀可以窥见陆离实力的冰山一角。 因而，特战队员纷纷退去。 手持脉冲枪护卫自家小姐的老管家亦是如此。 随着舱门关闭，驾驶舱内只剩下陆离和席琳小姐两人。 席琳觉得嘴干涩得说不出话来，在此之前，她准备很多说辞，可亲眼见到“神明”之后，一切都显得格外苍白。 难道是狼人本貌吓到这姑娘了？ 一个生活在科学世界妹子，突然看到不可视狼人、古龙、丛林之子的血腥战争，肯定会被吓得魂不附体。 而席琳的表情，又让陆离感觉事情没这么简单。 惊慌、敬畏和激动！ 没有一丝畏惧。 “你想跟我谈什么？”陆离不由地好奇起来。 眼下的情况对他格外有利，只是气氛有些诡异，因而，他决定主动打破尴尬。 “先生……不，阁下。”席琳觉得用古老词汇，或许更能获得神明的好感。 这个举动让陆离愈发好奇，席琳究竟脑补出了什么。 当初，公司为他举办欢迎会时，这姑娘的出现，成功占走了原本属于自己的风头，诠释了什么叫公主。 而现在……怎么变得如此拘束了，陆离知道，绝非是因为害怕，他对这种情绪非常熟悉。 与此同时，席琳克服了心理上的不适，接受了从云端跌落到庸俗凡间的事实。 “阁下，我可以成为您的眷者吗？” 家族传说中，眷者是受到神明喜爱的存在，可以从祂那里获得无尽伟力。 眷者？ 中二期到了。 无声吐槽了一句后，陆离猜出了原因，席琳应该是将自己视作了神明，而非什么外星人。 “那么，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成为您的眷者，掌控不属于人类的权柄。” 对神明诚实，这是美德。 陆离瞧见对方眼眸里闪过的渴求，她渴求力量。 那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商人本性差点暴露，但为了维持住格调，陆离忍住了，他摆出一副跟小朋友说话的架势，漫不经心道： “说说原因。” “我的继承权受到了威胁，随着基因锁被发现，秩序开始重建，挣脱者将成为整个星系的主宰。” 说这话时，她的声音不由低沉下来，“而新世界银行内部有一种说法，得到了很多核心家族的认可。” 第七十三章 传教（二） 无法跟上时代潮流的人，迟早会被扫进垃圾堆。 新世界银行是一家有着上千年历史的企业，势力遍布整个星系。 正因为如此，它的掌舵者皆非酒囊饭袋之徒，这群人对时代大势有着很清晰的认知。 未来，挣脱者将成为星系的主宰，而科技与资本将渐渐沦为陪衬。 这种情况下，一道声音在他们内部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宏大： 唯有挣脱者才有资格成为继承人，带领这家千年企业继续伟大，走向不朽。 可惜的是，在海量资源的支持下，新生代中竟无一人挣脱枷锁。 相反，平民阶层，尤其那些烂命一条的星际保安，仅凭那点公共资源，就顺利挣脱了基因枷锁。 或许，外人并不清楚，但身处风暴中心的席琳却能够察觉到，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即将到来，若不能把握住机会，祖先留下来的一切都会化为泡影，毁在新生代手中。 其它家族已在积极应对，他们拥有大量继承人，相信总会有一名后代争气，挣脱基因锁。 可席琳不同，她没有兄弟姐妹，也没有堂亲，谁能想到曾经被人羡慕的地方，竟成了致命之处。 父亲病重，基因技术、身体改造技术，都无法拯救。 席琳清楚自个的未来，在不久后成为受人巴结的银行家，可背地里，却需要时刻担惊受怕—— 如果属于挣脱者的时代正式到来，那家族的荣光将会快速消失。 “阁下，我希望成为您的眷者，获得不属于人类的权柄，而您同样需要世俗的支持。”席琳心情忐忑。 把话说完后，她吸了口气。 跟神明谈条件？ 未免也太疯狂了。 但也有操作空间，席琳并非什么都不懂的傻白甜，她觉得，神明之所以加入罗氏生物，肯定是有什么重要事情需要依托世俗的力量。 而罗月这个濒临破产的小企业家，正是因为侥幸被神明选中了，才摆脱泥潭，取得如今的成就。 嗯……不愧是资本家，危机意识很强，正应了那句话：富人永远不会变穷，如果出现意外，那只能说明自身实力还不够。 陆离在心中吐槽，并没有立刻给席琳回复，反而问道： “知道挣脱基因锁的前提条件吗？” “使用基因强化剂，纯度越高越好，同时用致幻剂欺骗神经，产生即将死亡的错觉。” “原理确实如此。”陆离点了点头，他必须承认，这种做法非常有效，虽然是在取巧，但有用就行。 不一定非要直面死亡，只要骗过自己的脑子即可。 可是，新世界银行的新生代们为何无法挣脱枷锁？ 在陆离审视的目光下，席琳有种秘密无处遁藏的感觉，她对先前的说辞作了补充，“但服用致幻剂会带来一定程度的危险，有些人真正陷入了死亡，有些人身体还活着却无法苏醒。 由于出现这些情况的概率并不低，研究员给我们使用的一直是低浓度致幻剂，再加上事先清楚原理，很难骗过潜意识。” 干大事而惜身，这么说有点偏激了，但确实有这种因素在。 可惜，陆离并未挣脱基因锁，在这方面提供不了帮助。 “异常基因的注入，会增加挣脱难度，另外，如果你认为自己并非人类，而是更高等的存在，永远也无法成功。” 言语中隐约透着婉拒的意味。 首先，陆离不想放血喂人，如果是动物，那还有回旋的余地，但人类绝对不行，一旦成功，对方该叫自己什么？有悖伦理。 其次，从未有人类吞服过不可视狼人之血，当初他注射的是血清，经校长特殊处理过，天晓得贸然吞服会产生什么副作用，爆体而亡也并非没有可能。 “从您这里获取的力量，远超挣脱者。”席琳低声陈述，她太想获得那种伟力了，相比之下，人类基因根本不值一提。 “你承受不住。” “就像茶杯一样，它永远无法容纳超过自身器量的液体，如果强行注入，它只会破碎。” 陆离把话挑明，表达出爱莫能助之意，同时也巩固了人设—— 强大莫测，凡人无法承受神明之血。 而他的话，在席琳耳边长久回荡，使其陷入了沉默。 在此期间，陆离也在思索，究竟该如何选择。 虽然医疗专家再三保证，可以清除对方的记忆，但新世界银行那边是否有能力帮她恢复，需要打个问号。 此外，如果解释【席琳失忆、随行船员集体遇难】，同样很麻烦。 不得不说，对方的身份确实是最好的护身符，毕竟事发地属于罗氏生物管辖，一旦出事，总要给个说法。 “您是神明，肯定有解决之法。” “另外，虽然您的力量超越了世俗的想象，但宇宙如此广袤，总有您无法涉足的区域，而我，以及那些有着同样烦恼的人，承您恩惠，也许能在未来某些时候，帮您完成一些不方便自己做的微不足道的琐事。” 话落，席琳深吸一口气，接着长长吁出，她顾不上僭越，抬眸凝视着陆离，眼神中写满了期待与祈求。 一开始，陆离还很沉稳，但听到后来，他忍不住心动了。 新世界银行的继承者们联合起来，奉自己为主。 这场景，想想都觉得激动。 当然，其中肯定存在弊端，像席琳这种崇拜未知的人，或许占据大多数，但保不齐有“渎神者”，产生解剖神明的不轨念头。 罗氏生物。 新世界银行。 两者互相制衡，如何？ 思索了片刻后，陆离觉得好处明显大于弊端，于是作出了决断。 他迎着席琳小姐期待的目光，沉声道：“你有两个选择。” “一个是服用古龙之血。” “另一个则是服用德鲁伊之血。” “我建议你选择龙血，因为，后者涉及到奥术、秘法，缺乏传承的话，根本不可能有多少作为。” 这算是答应了席琳的请求。 奥术、秘法、传承，这些专有名词，席琳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她对陆离的感激。 毕竟，神明屈尊纡贵指点凡人，哪敢奢求更多。 “遵从您的意志。” “耐心等待，龙血同样不能直接服用。” 一头狼人混迹文明社会，确实不方便行事，但有一群相似的异类帮衬呢。 坦白来说，陆离已经开始期待未来了。 第七十四章 同类 杰森在山谷中晃悠，而不远处，有一堵高耸的金属隔断墙，顶端竖立着通电铁丝网。 此外，转角处还设有塔楼，手持脉冲枪的特战队员负责警戒工作。 事实上，这颗星球本就是一颗与外界隔绝的荒星，只不过接二连三的闯入者，以及正在进行的重要实验，使特战队不得不加上安保力度。 天上有攻击舰负责监控， 地下有巡逻队在来回逡巡，越靠近核心实验区，戒备就愈发森严。 “以目前的形势看，这颗星球大概不会成为世外殖民地了。”杰森看着隔断墙，盘算着，“不知道对于外星生物的研究，进展到了哪一步，再过几天舰队就要返航了。” 为了避免实验泄漏，导致不必要的麻烦，陆离将科研人员，还有设备，一起送到了地面。 在这里，对黑水、龙血、德鲁伊之血的研究，同步进行。 没必要担心科研力量不足，早在舰队出发前，罗氏生物就抽调各科室的精锐，随船展开行动。 只是，比原定的研究目标多出了两个而已。 “地面实验室传来消息，不出意外的话，第一支古龙血清会在晚些时候被制作出来。” 深空之中，陆离透过超大舷窗，欣赏着星空。 一旁，席琳小姐眼中闪过激动。 在成神之路面前，没人不会发疯。 在她看来，虽然自己不能成为像陆离那样的完美生物，但化身为龙裔，同样值得期待。 至于注射古龙血清所带来的副作用，说实话，席琳从未考虑过。 这一点非常矛盾，要知道，这可比挣脱基因锁时使用的致幻剂危险多了。 如果非要说个理由，大概是出于对神明的信任。 坦白来说，这种感觉非常好，就像有了靠山一样。 念及此，席琳用狂热的眼神看向陆离，虔诚道：“感谢阁下的恩赐。” “……” 虽然有些冒犯，但陆离真觉得她有些蠢，像是自我攻略一般，深深陷入了对神明的幻想之中。 “我信奉等价交换。” “所有馈赠都已在暗中标注好了价码。”陆离若无其事地说着。 而席琳瞬间会意，保证道：“我将为您献上一切。” 虽然不清楚这姑娘又脑补出了什么戏码，但这眼神确实让人很受用。 另外，除她之外，还有很多迷途羔羊等待自己指点方向。 “陆离先生。” 这时候，副船长罗飞突然闯进来，无视了被成功洗脑的席琳，沉声道： “大老板请求远程通话。”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周边区域一直受到电磁炸弹的干扰，无法与外界建立长期有效的联系，连信息收发，也是断断续续。 如今，电磁终于散去。 罗月迫不及待地想要来上一场视频通话，跟搭档面对面好好谈一谈。 “失陪。” 留下一句话后，陆离起身离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席琳陷入了沉思，心中暗忖该如何把罗氏生物踢出局，毕竟，新世界银行完全有能力成为神明在世俗界的代言人。 蛋糕必须做大，但分蛋糕的人越少越好。 罗月的想法同样如此。 任何试图接触陆离的势力，必须想办法铲除干净。 他只能属于罗氏生物。 “分明约好了携手共进，一起开创新时代……” 喃喃声中，一道身影渐渐浮现在会议室内。 通过全息投影技术，陆离和罗月两人再一次相见。 免去多余的客套，罗老板直奔主题，“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个自作主张的女人？她什么都知道。” 曾几何时，他还想将陆离和席琳小姐撮合在一起，而现在，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我打算跟新世界银行建立合作。” 陆离坐在椅子上，手指轻轻叩击着扶手，又道，“新一代的继承者急需帮助，等他们掌权之后，可以反哺罗氏生物。 如此一来，咱们原先定下的目标很快就会实现，甚至更进一步，成为整个星系最具影响力的生物集团。” 两人都知道对方心中所想，并试图让其接受自己的观点。 “你不怕身份暴露吗？知道内情的越多，风险就越大。” 罗老板清楚，无法从正面辩驳陆离的观点，因此，换了个角度。 这一点确实令人顾虑。 但无论何时都没有只存在好处的事情，只要谨慎行事，就不会出大问题，再者说，以陆离现在的身份，完全有能力控制住局势。 “事实上，我只打算跟新生代接触，此时此刻，他们正愁该如何稳定自己的继承权呢。” “等使用古龙血清之后，这些人的立场就会自动发生改变。” 人类高层之中，异类越多，自身处境就越安全，或许用不了多久，狼人就能自由行走在阳光之下。 古龙血清…… 罗月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他不想冒险挣脱枷锁，而血清的出现，刚好指明了方向。 “好。”短暂沉默几秒后，罗老板妥协了，“你是舰队长，有权力做出任何选择，董事会这边的压力，由我来解决。” 接下来，就是无聊的寒暄时间，罗月对那一战格外好奇，谈完正事后，多问了几句。 而罗老板刚才的态度，让陆离心情很好，觉得能有这样一个合作伙伴，着实是件很不错的事。 一时间，会议室内充满了笑声。 资本家狂喜。 下午晚些时候，一艘登陆舰回归太空，科研人员送来了一剂古龙血清。 “理论上可行。” “没有经过人体实验。” “要不您再等等？” 劝说声中，席琳毫不犹豫地将初代血清注射进了静脉。 她心情激动，但却没能体会生命层次蜕变的全过程，随着血清注入，暴躁的能量开始发挥作用，而这触发了自我保护机制，大脑主动陷入昏迷，以减轻副作用。 “送去医疗室，那里有最先进的生命监测设备。” “但愿她能顺利苏醒，并承受住这股力量。” 低语声中，席琳被推走了。 而陆离走向实验舱，那里存放着此行的战利品，其中就有席琳小姐的父亲，嗯，血脉意义上的父亲。 以后该叫她小龙女？ 看着眼前狰狞的龙尸，陆离不由摇了摇头。 第七十五章 归程 席琳是在第三天午间恢复意识的，那时，她听到耳边传来了低沉的脚步声。 然后，有什么人在摇晃着她，某种柔软湿润的事物，从脸上划过。 她努力睁开眼睛，视线模糊，只能隐约看见有一道影子在晃动。 “谁?” 席琳下意识地发问，但喉咙像被火灼烧过一般，异常刺痛，以至于话到嘴边，变成了粗灼的气息。 很快，她的头被微微抬起，护士将准备好的水递到唇边，那清凉甘甜的液体，让席琳好受多了。 大约过去了半个小时，所有的感官才全部回到她身上。 闻讯赶来的陆离坐在一旁，问道：“感觉怎么样？” “很好。” 在昏迷期间，席琳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无数金线在她体内游离，直到现在，她依旧能感受到金线中蕴涵的威能，与躁动的雷火不同，也不像风那般捉摸不定，这是一种更为不朽的能量，看似暴虐，实则温和，莽撞却又节制。 随着它游遍全身，一种奇妙的感觉净涤了每一寸肌肤，深入骨髓，乃至最微小的细胞。 整个过程不亚于一次新生。 据负责监控席琳生命体征的医生说，古龙血清顺着静脉流淌，沿途的细胞活性，呈几何倍增长。 此时此刻，病房外挤满了专家，他们迫不及待地想要把“小龙女”拖到实验室，来个全方位检查。 只不过，席琳的私人管家说什么也不同意，而陆离也不赞成把人送进实验室，毕竟，注射古龙血清的女孩，已经算是同类了。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能说说你掌握的能力吗？” 陆离挥退护士之后，出声询问。 无数道视线隔着舱门，注视着这一幕，同时在好奇两人交谈的内容。 “不清楚，但我有一种感觉，只要自己愿意，可以撕裂一切。” 席琳很紧张，当把话说完后，她立刻后悔了，要知道，坐在对面的可是神明，曾以一己之力对抗两名难以想象的存在。 但陆离平静的语气又让姑娘安下心来，“这是力量突然膨胀带来的病态心理，你得想办法克服，同时掌控这股力量。” 由于地点不对，陆离并没有问她是否可以进入龙形态。 “您会帮助我的，对吗？” “当然。” 得到肯定答复后，席琳笑靥如花，说道：“能得到神明的指点，是一种荣幸。” 幸亏她不知道神启之类的词汇，不然，陆离能尴尬死。 “你刚刚苏醒，先在这里静养，我会让护士给你取来食物。” 相比于先前，陆离的语气柔软了很多，因为，从苏醒的那一刻起，眼前这姑娘就成了他的同行者，同时也是计划的重要一环。 这个变化让席琳格外欣喜。 虽然神明接下来会很多信徒，但身为第一个眷者，她肯定会比其他人重要。 所以……回去之后，该拉拢谁加入进来呢？ 对了，既然是传教，总得有个名字。 看着陆离独自离开的背影，席琳欲言又止，她心里有很多问题和想法来不及说出。 驾驶舱。 船长罗毅正在慢慢啜饮咖啡，前方是超大舷窗，夜空中星光闪烁，粗略扫去，至少有上千个薄明的光斑。 一想到它们飞越无数光年，才被人类用眼睛捕捉到，罗毅就感觉神奇。 事实上，他自小便对星空格外感兴趣，否则也不会出现在这里，早就坐在办公室，喝茶领薪水了。 这时，舱门打开，陆离显然不是特意来陪这位中年大叔赏景，“船长，我们可以离开了。” 距离众人离港已有近两个月的时间，虽然补给依旧充足，但一直待在荒星上确实没什么意义，不如早早回去，展开更细致的研究。 这是所有人的期盼，若非为了等待席琳苏醒，早就了，哪里会等到现在。 闻言，罗毅放下杯碟，露出爽朗的笑容，“遵从您的意志，舰队长先生。” “近期天气很好，设备一切正常，可以随时出发。” 陆离想了想，“两个小时后，马上就是饭点了，全员饱餐一顿再返航。” “您可真体贴。” “……” 不多时，餐厅内充斥着香味，用作储备的食材被从冷窖取出。 土豆煎饼、越桔果酱、煎牛排、番茄蛋汤…… 用厨师长的话说，这些食材足够全舰吃上整整一个月，而那些口感不行但营养丰富的能量棒，更是堆积成山，没必要节约。 就这样，返航前的最后一餐，所有人都吃得格外满足，这几乎是平时两倍的量。 而席琳更是吃空了十个餐盘的食物，她记不清自己昏迷了多久，但却知道，肚子非常饥饿。 因此，胃口好得吓人，连吃了八块煎牛排，以及无数配菜。 陆离能理解这种食量过大的烦恼，他看着满脸意犹未尽的席琳，沉声道：“餐厅那边已经收拾完了，如果你还饿的话，我可以去取一些能量棒过来。” “好……算了。”席琳笑得很勉强，“其实我已经吃饱了。” 可事实却格外残酷，足够五六个成年男子饱腹的食物，像是进了无底洞一般。 此刻，她严重怀疑，这些东西是不是刚到胃里就被分解了。 “最好还是吃饱为好，接下来，我会测试你的能力极限。” “另外，你得适应这些改变。” 说完，陆离在心里补了一句： 所谓神明，也得遵循能量守恒定律。 坦白来说，若非进一步深挖了血统中的潜能，他现在同样是个大胃王。 【所有舰上成员和部门注意，准备切换核动力，小心晃动】 提示音响起。 正在用面包蘸餐盘底料的席琳急忙放下刀叉，她潜意识深处仍将自己视作普通人。 直到发现毫无动作的陆离，才反应过来，一时间，竟不知该干些什么。 开口解释？ 继续吃饭？ “我去给你拿能量棒。”陆离叹了口气，起身朝外面走去。 一路上，心情格外复杂。 与此同时，舰队内的所有飞船全部进入了亚光速模式。 飞船及其行进方向蒙上了一层蓝色，而后方的飞行轨迹则呈现出微红色。 第七十六章 贪欲的盛宴（一） 训练舱。 两道身影正对立着。 “斗兽场上对峙的雄狮与斗士，哪一方示弱，试图避开眼神，就注定了败亡。” “抱歉。” 席琳小姐不断深呼吸，以抑制内心的慌乱，她从未见过如此凶恶的眼神，像是史前怪物一样。 对面，陆离心中无奈，“得到你渴望的力量后，为什么还是如此怯弱。” “抱歉……”席琳不断道着歉，她真无法适应这种眼神和气势。 不知者无畏。 当初，在深空之中观战，就像在看电影一样，只能感觉到兴奋与崇拜，而真正直面对方时，却觉得浑身颤栗，不自觉地想要认输。 人类怎么能挑衅神明呢？ 要知道，这身窃取来的力量，来自于眼前这个男人的手下败将。 距离舰队启航，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月，归程过半。 而这些天里，陆离只要一有空，就会带着她训练。 对战是最快的成长方式。 可惜，朽木不可雕。 第一次对战时，席琳怎么也不肯出手，陆离以为是不适应，表现出了充足的耐心，只是给她讲解了一些战斗技巧，同时，对“小龙女”下一次的表现充满了期待。 然而，第二次的情况比第一次好不了多少，这位小姐就站着，死活不肯动手，理由为不敢向神明出手。 好借口！ 陆离索性主动进攻。 至于结果……他怀疑对方已经笃定了自己不会真下死手，跟个木桩一样。 直到前天，情况才有所改变。 也许是察觉到自己的态度逐渐变得不耐，席琳终于肯出手了。 但也仅限于此。 动作畏畏缩缩，生怕不小心把他给打死了一般。 “抱歉……” “不要道歉。” “是我让您失望了，对吗？” 看着那双充满无辜的眼睛，陆离无奈地叹了口气，“没什么，有些人可能天生就不擅长战斗。” 第一次当老师，陆离发现，自己并没有这方面的才能，或许得把她送到真正的战场，才会让其觉悟。 “最近一段时间多做一些器械锻炼，这会让你心里有个数。” 人的承受力，总有个限度。 明知事不可为，陆离不会一直纠结，他会寻找其他途径，解决问题。 事实上，古龙血清又不是无法再造，或许其他人有这个天赋呢。 最重要的是，陆离并不靠这些人替自己卖命，只想把高层全部秘密转变为非人类生命体，这样一来，他就可以自由行走在阳光下了。 与此同时，席琳感觉自己成了一枚弃子，事实上，她早就预感到了会有这么一天了—— 任谁见过陆离全力出手的姿态，都生不出抵抗之心？ “对你而言，战斗本身就没有存在的价值，龙血会让你活得更久，身体更加健康，这已经足够了。” “不过，接下来的时间里，我希望你能对这份本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有个认知，以免伤着其他人。” 换个思路后，陆离心里舒坦多了，他准备去驾驶舱找罗毅，或者杰森喝上几杯，打发一下时间。 但这种陈述事实的话，却让席琳小姐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与愧疚。 她没有再习惯性地道歉，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跟陆离走出训练舱。 等分开之后，又跑了回来，并打定主意，明天主动请陆离来训练自己。 “先生，进展如何？” 由于陆离选择坐镇攻击舰，安保经理杰森也就跟了过来。 此时此刻，他正躺在椅子上，翘着腿，欣赏舷窗外的景色，察觉到陆离靠近，立刻收回视线，主动打招呼。 “心态难以转变。”陆离摇了摇头，不愿意多提。 见状，杰森也不多言，只是附和了一句，“新世界银行的继承人，从小养尊处优，怎么可能适应战斗。” “嗯。” 陆离点点头，没有过多言语，很多关注这处角落的人，都能感觉到他谈性不浓。 事实证明，旁观者没有猜错。 跟杰森碰了个杯后，陆离将半满的玻璃樽搁在舷窗的金属架上，两臂齐伸向前，舒展了一下筋骨关节，如小鞭炮式的摩擦声响起。 窗外，星空依旧。 由于没有光污染的缘故，可以看到水雾状的星团，以及或蓝色，或红色，或无色的恒星。 “飞船大概会在五分钟后充能完毕，到时候舷窗就会被关闭。” 罗船长走了过来，他跟堂弟罗月不同，很健谈，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跟陆离搭话，“进展如何？” 关于发生在荒星上的战斗，仅限少部分参与其中的人知晓。 大家都非常好奇，古龙血清有多强劲，如果可以的话，谁不想来上一针。 至于改变种族所带来的心理问题，根本不叫事。 毕竟，在禁令下达之前，改造人技术风靡整个星系，绝大多数人都不介意把身体上的脆弱之处换成机械造物。 所以说，有更强大、神秘的东西摆在面前，安能不心动？ “没什么进展。” 虽然相同的问题已经被人问了两次，但陆离依旧很有耐心。 或许这姑娘某天就开窍了呢？ 按下不切实际的念头，陆离跟罗毅碰了个杯，一饮而尽后，又道：“实验室那边又提取出了一份血清，你们谁想试试？” 在过去的几天里，两人都委婉地向自己表达了对古龙血清的渴望。 这不难理解，那是不可再生资源。 除非周天同学可以无限复活，源源不断地提供原材料。 一想到这家伙，陆离又瞬间联想到了杜泉，在过去的一个多月里，科研人员无数次尝试解析对方的血液、细胞，却一点结果也没有。 每次陆离询问进展，上船那位八十岁的首席教授，都会摇着头，说： 别浪费时间了，我敢保证，就算把整个星系的科学家集中在一起，也无法研究出一丁点东西，倒不如把这具外星人尸体拿去当肥料，或者，做成标本来展示。 “让罗先生先来。” 见事情被摆到明面上，安保经理杰森主动退出了竞争，他只是个打工人，每资格跟这位相比。 唉，回去之后，就没机会注射血清了，大人物会像发疯似的，争抢这东西。 在他默默叹息之时，陆离的声音如天籁般响起，“我会给你留一支血清，放心。” 第七十七章 贪欲的盛宴（二） 舰队中最重要的船长倒下了。 不过，这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罗毅在昏迷前，交代了一些琐事，并让副手接过了自己的职务。 再加上有陆离坐镇，一点风波都没有掀起，他躺在中控台旁看书，里面有一句话，令人格外认同。 【一个人产生幻觉被称为精神错乱，很多人产生幻觉被称为宗教】 “回去之后，席琳会怎么说服那些人接受血清呢？” “若用神的名义，总该有个教名，教义又该怎么定呢。” 正想着，一道拘谨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阁下，我准备好了。” “请您再信任我一次。”席琳说得很小声，她察觉到了陆离眼中的审视之意。 而陆离看着姑娘的眸子，没有委屈，没有躲闪，只流淌着坚定与希冀。 “嗯，走。” 陆离心中腾起一丝好奇，每个人都有好为人师的一面，见自己教导了整整半个月的朽木，终于有转好的迹象，他瞬间忘记了先前发生的不快。 说实话，在此之前，陆离都打算将注意力放在罗毅身上了，对方性格果决、经历丰富、心智成熟，很有可能发挥出血清的全部潜力。 而得到肯定答复的席琳小姐感动极了，昨天从训练舱走出后，她又听管家说，罗船长陷入了昏迷，大概率是注射了第二剂血清。 一瞬间，各种不好的念头浮现在脑海中。 “必须在各方面都达到要求，再不济，也要让那位感到自己在改变，在进步。”席琳不断在心中低语，并想出了解决之法。 于是，有了现在这一幕。 她跟在陆离身后，朝着训练舱走去。 “放轻松，相比于现在，我更喜欢之前的相处方式。”陆离的声音响起，虽然无法理解自己在席琳究竟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但他能看出对方非常紧张。 “可能是我昨天的话让你有所误解，事实上，不擅长战斗本就没什么……” “不，我擅长。”语气中带着一种偏执。 对此，陆离心情复杂，希望这是一种好现象。 不多时，两人一前一后，踏入了训练舱。 这里很空旷，空间足够五十名特战队员进行训练，器械区、靶场，甚至还有虚拟对战平台。 “龙血使你完成了从外到内的蜕变，包括运动神经和反应能力，换而言之，战斗本能已经刻在了你的灵魂深处。”陆离表现得格外耐心，他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么一天。 大概是因为女孩态度上的转变，只要这次她敢向自己挥拳，并稍微用上一点力，就算是成功，可以投入更多的热情去教导。 “来，尝试向我进攻，不用想别的事实，如果不行，可以闭上眼睛，直接朝前方挥拳……” 没等陆离完成引导，破风声响起，一道黑影直冲面门。 不错！ 这不就好起来了吗？ 念头一闪而过，陆离反手握住了那只拳头，并没有进行反击。 要知道，这并非实战，陆离也不想打击姑娘好不容易腾起的勇气。 与此同时，无所事事的杰森出现在训练舱外，隔着玻璃窗观看两人对战。 空荡荡的冷兵器训练区。 陆离笑着站在原地，没有任何挪动的趋势，而席琳浑身紧绷，让人不禁好奇，她下一次发起进攻会在何时，以何种角度、方式攻出。 僵持大概持续了三秒，期间，陆离没有催促，而期待的第二击来了。 另一只拳头再度砸向了陆离的脸，在这方面，姑娘似乎有种执着。 但陆离依旧欣慰，不管怎样，有勇气发动进攻，已算是迈出了最重要的一步。 而且，力道很不错。 至少一拳能把站在外面观战的杰森打翻在地。 “同等级战斗，靠的是技巧和意志，而强对弱靠的是体质，只需碾压即可。” “你缺乏的不是力量，而是心态，得转变过来。” 虽然以自己的体质，挨上一拳不会出什么问题，但陆离不想被打脸。 他侧身躲过了这一拳，并松开席琳被握住的那只拳头，暗示对方继续进攻。 而姑娘不负期望，变得愈发果决，几乎在陆离松手的瞬间，就发动了攻击。 拳风擦着头发而过。 攻击手段单一，可速度很不错。 反正站在外面偷窥的杰森没有看清，他自诩武力值仅次于陆离，乃舰队第二高手。 如今，排名下滑。 当然了，杰森也没有太失落，因为，在抵达航空港之前，他会得到第三支古龙血清，亲自体会这种力量。 这是陆离给他的奖励，没有把事情到处乱说。 当初发生在战场上的事情，仅限于杰森本人知晓，那四名特战队员终究没抢救回来，成全了家人。 “非常好。” 也许是陆离的言语鼓励，也许是龙血带来的战斗本能被激发，席琳身上涌出了赫赫威势。 强硬、肃杀。 不足以威胁到陆离，但能够震慑住那些所谓的挣脱者，让他们变得任人宰割，不敢反抗。 为了给女孩增加信心，陆离稍稍认真了一点，既让她感受到压力，又不至于心灰意冷。 随着时间推移，席琳进入了一个奇妙的状态，她渐入佳境，不断证明自己，并享受这个过程。 有些动作是不假思索就能做出来的，无法伤到陆离，同时又能得到他的称赞。 然后，在某一瞬间，龙吟声响彻训练舱，隔着一道舱门，杰森打了个寒颤。 不知为何，那头狰狞的巨龙浮现在眼前，它只需轻轻振翅，就能撕裂一切，随意一击，就能切开金属。 看着女孩手臂及脸颊表面浮现出来的细密龙鳞，陆离心道： 古龙血清所带来的极限。 无法彻底变成龙躯，只能让身体部分龙化。 很不错的仿制品，但也仅仅是仿制品。 与此同时，席琳恢复了冷静，可她认为一切都晚了，在被暴虐侵蚀意志的瞬间，拳头已经挥出。 “明天我去找你。” 声音在耳边响起。 姑娘看到了天花板。 嗯？ 为什么会看到这个？ 哦，对了，只有躺在地上，才会这东西。 愣了半天，席琳终于琢磨过来，心情复杂。 70 第七十八章 贪欲的盛宴（三） “那支舰队回来了？” “回来了！” 中川生物总部大厦。 一名男子神情大变，沉稳的脸上竟流露出一丝紧张与不安。 看着身前的线人，他连忙挥手让其他人退下，然后压低声音，问道，“什么时候举办发布会？船只损失如何？” “没有损失，两艘补给船、一艘医疗飞船，一艘重型科考船，它们全部返回了航空港。” “对了，除此之外，还有一艘攻击舰，一艘来自新世界银行的微型旅游飞船，不清楚它们为何会跟那支科考队在一起，或许这会在罗氏生物举办的新闻发布会上找到答案。” “你说，那颗荒星上究竟藏着什么，或许那艘攻击舰就是偷偷调过去，为了镇压某种存在。” 电磁炸弹阻隔了自动侦查船与总部之间的信息传递，直到现在，中川良一依旧不清楚那颗星球上究竟有什么。 当初，将荒星卖给罗氏生物回血时，赚了五千万信用点。 而自动侦查船的造价为三千信用点。 所以说，忙活了这么久，也就得了个辛苦钱。 念及此，他满脸不甘道：“新世界银行竟然也掺和进来了，得想办法查清楚。” “老板，咱们哪一方都得罪不起。” 谁拳头硬谁就是大佬，这个道理在哪个时代都通用。 罗氏生物，本就体量不小，随着机甲技术的突破，并宣布进军星际殖民领域，它瞬间成为了资本市场上最受瞩目的新贵，正在向业内第七把交椅发起冲击。 而新世界银行更不必提，不管做什么生意，你得先学会尊敬银行家，否则，会被所有掌握着各种权势的人排挤，甚至敌视。 “我有种强烈的预感，他们隐藏了一个秘密，足以让整个星系都为之疯狂。”中川良一神情激动。 “好，活动资金有多少？” “公司会提供不遗余力的支持，但事情一定要办的漂亮，并且隐蔽，类似上次那个叫谢尔盖的三流杀手，就不要再找了，现在连他的尸体都找不到。” 在两人密谋的同时。 席琳走出飞船，老管家随行，其他人留守，等待航空港这边的通知。 几乎是同一时间，旁边的攻击舰内，陆离和船长罗毅走了出来，后者把褶边宽帽往下扯了扯，让帽檐下的阴影恰好能遮住眼眸。 淡金色。 古龙血清给身体带来了十分明显的变化，幸运的是，它在慢慢熄灭，只有在进入战斗状态时，才会点亮。 “公司这边已经安排好了，过会儿我们搭乘小型飞船回去，不用隔离检疫。” 有钱事事通畅，无钱寸步难行。 这句话无限接近于真理，罗氏生物的力量一直在暗中渗透官方组织，尤其是航空港。 除了主要负责人之外，很多不起眼的职位，都安插给了自己人，他们平日里认真做事，谁也挑不出毛病，仅仅是在某些时刻，不小心弄出个小纰漏，或者，行个方便。 “先生，东西已经转移到我们接下来搭乘的飞行器上了。” 杰森走了过来，他如愿拿到了第三支血清，但并没有贸然服用，因为这会导致长时间的昏迷，而如今正是关键时刻，不能节外生枝。 四个防护等级很高的箱子，大小不一，但相比于停靠在此的各式飞行器，它们很不起就完成了转移。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陆离沉声道：“那就走绿色通道，赶紧回去。” 终于可以回到陆地了…… 闻言，席琳小姐忍不住在心中感叹，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施展自己的计划，同时，也想换个口味。 由于罗船长觉醒、胃口大增的缘故，舰队上的蔬菜与肉类储备在三天前被消耗一空，全体成员只能靠啃能量棒为生。 “一会儿回公司之后，我就先走了，有事就用通讯腕表联系。” 陆离也不太喜欢能量棒，一次两次还行，连续几顿吃，嘴里早就淡的没有味道了，他打算去中华街。 “董事长那边说要开会……”杰森说得很小声，到了最后，渐渐没了声音。 经此一役，陆离算是真正做到了超然物外，罗月根本管不住他。 事实上，大家本就是合作关系，而现在，席琳又代表新世界银行进场分蛋糕。 三方势力，隐隐以陆离为主。 另一边。 提前收到信息的罗月无奈地叹了口气，“那家伙不想参会，你们两个代劳替他旁听，把内容记一下，找个机会转达。” 罗瑄神情低落，她们已经三个多月没有见到老板了，要么宅在家里睡觉，要么约好一起逛街，偶尔来公司转转。 “会议不会太长，大概二十分钟就能结束，到时候你们去工业区旁边的美食街去找他。” 看得出来，罗月无奈归无奈，心情其实非常好。 钱落袋为安，此行不仅得到了可以运用于基因的生物武器，还意外得到了两头外星生物。 虽然专家说，其中那个人型生物只配拿去做植物肥料，但另一头名为龙的生物，就不一样了，可以使人获得新生，变成更高等的生命。 正因为如此，罗月今天格外大方，将两个盒子低了过去，“这是最新款的通讯腕表，里面存有他联系方式。” “……” 十分钟后，一架飞行器在罗氏生物总部大厦降落，里面少了两道人影。 中途，新世界银行这边把陆离和席琳给接走了。 而二十分钟后，高层会议正式召开。 看着投影出来的古龙，一声声惊叹交织，饶是知道很多内情的罗月，也感受到了同样的震撼，那是人类永远无法达到的生命层次，完全可以被称之为： 神。 过了不知多久，众人才恢复过来，这个时候，全息投影逐渐变淡，罗月从秘书那里接过一片巴掌大小的东西。 那是龙鳞，科研人员费了很大力气才完美剥离了一块下来。 很多人在瞬间就认出了它是什么，纷纷停止交谈，正襟危坐起来。 “改变时代的产物出现了。” “联盟之内，很多大人物认为基因锁是通往新时代的钥匙，他们封锁了一切技术，禁止其它人窥探……” 会议室内，叙述声缓缓响起，到了最后，罗月突然抬起双臂，不复沉稳，激昂喊道： “女士们，先生们，它们才是通往新时代的钥匙！就掌握在公司手中！” 第七十九章 贪欲的盛宴（四） 流光城丰富多彩的生活，堪比九重天的极乐世界。 风格不一的高档俱乐部，与博彩相结合的游戏街，充满欲望的各色夜总会…… 简而言之，不管是什么人，都能在这座城市找到属于自己的乐子。 当然了，一切的前提是足够有钱，银行账户里，信用点余额后面的零要有一长串。 陆离带着席琳来到了工业区附近的美食街，对方明显很少来这里，说要带他去讲究食材珍奇的一流餐厅。 只不过，陆离觉得这地方就很不错，首先，食材本身不差，其次，街上那些师傅的烹饪技巧不输于那些大厨。 最重要的是，每一家都掌握着独门香料配方，提鲜增香。 就这样，陆离带着自己的信徒，品尝了各种东方风格的菜肴。 虾饼、咕噜肉、红鱼粥、灌汤包，但席琳最钟情的还是薄饼卷鸭皮，以及加了孜然的木炭烤肉串。 “阁下……” “嗯？忘记了我之前的叮嘱了吗？” 陆离和席琳找个摊子坐下，而对方明显有话要说。 “先生，能把那柄剑给我吗？我保证，它不会蒙尘。”席琳涨红着脸，她非常渴望得到这把武器，哪怕科学家说，它只是比寻常金属坚固一些罢了。 “当然。”陆离笑着回应。 虽然一把魔法武器很珍贵，但对他而言，真算不得什么。 “非常感谢……” 席琳下意识地想要表达谢意与尊敬，可跟陆离相处了这么久，她知道对方不喜欢这一套，于是把这份尊敬深深埋在心底，回以微笑。 “一笼虾饺，两碗素面。” 离两人不远的摊子上来了个男人，他似乎附近的工人，穿着洗得发白的工作服。 等餐的时候，闲得无聊，左右探望着，寻找有趣的事情。 紧接着，他注意到了宛若情侣的陆离与席琳小姐，偷偷比了个手势。 与此同时，一栋老旧公寓顶端，待命守候的唇语专家受到了指示，他用望远镜监视，希望能从中获得情报。 角度绝佳，一览无遗。 镜片里放大出一张柔软富有魅力的红润嘴唇，正在上下翕动着，专家一边辨别口型，一边咬开笔帽，在纸面上快速记录。 “今天还没有……刚好我在附近有栋别墅，空间足够宽敞。”(姑娘道) “不，你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男人说) “跟您比起来，我还差的很远。”(姑娘说) “没必要妄自菲薄……” (话语戛然而止。) 该死，你们到底在鬼扯什么，拜托，说点更重要的！ 专家紧了紧衣服，蜷缩在公寓顶层避风，然后，他变得惊恐起来。 镜筒中，一双审视的眼睛看了过来。 糟糕，怎么被发现了？ 跑！ “先生，您怎么了？” “没察觉到身体反馈的怀疑人生感觉吗？” “有一点，但说不上来。”经过特训后的席琳拥有了超凡感知，但仅仅是初步掌握。 因而，陆离指了指不远处的破旧公寓，说道，“有人在那边监视咱们。” “会是谁？”席琳非常诧异。 她想不通，哪方势力敢监视自己，同时，担心古龙血清的事情走漏风声。 “同行。”陆离言简意赅。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中川生物贼心不死，对方先是派了一艘没有印标志的全自动侦察飞船前往荒星，现在收到消息，又来偷偷监视自己。 “麻烦总是层出不穷，令人难以预料，不过，在新的骚扰出现前，可以把已经暴露出来的旧麻烦处理妥当。” 说完，他独自离开摊子，朝那栋公寓楼走去，而席琳结完账，匆匆跟了上去。 唇语专家拉斐尔快步下楼，同时从地上抓了些灰尘，胡乱擦了把满，让自己变得更像住在这里的工人。 可惜，当跑到三楼时，他撞见了最不想见到的人。 隔着这么远，不可能认出来。 镇定……镇定…… 心脏在胸腔内疯狂跳动，专家拉斐尔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与陆离擦肩而过，继续朝楼下走去。 “中川生物？” 闻言，拉斐尔没有任何犹豫，快速朝楼下狂奔。 刚好撞见了席琳小姐，她注意到了这个慌张的家伙，一手将其提了起来。 不得不说，一个身材纤弱的姑娘单手将一个成年男子提起来，这场面，足够吊诡了，幸亏这栋楼没什么住户。 拉斐尔不断挣扎着，可惜没有丝毫作用，随着时间慢慢推移，这举动仿佛耗尽了他最后的生命力。 这位专家意识到了最终结局，声音沙哑道：“给个痛快，我不想在这种痛苦中煎熬。” 由于喉咙被卡住，他贪婪地闻了闻楼道里浑浊的空气，眼珠子朝上翻，死死凝视着陆离和席琳，诅咒道，“你们也会有这个下场的。” “我很期待。” 陆离心知问不出什么，于是，他笑着回应了这个将死之人。 然而，正准备从席琳手中接过猎物之际。 咔哒。 一声脆响。 唇语专家的喉咙被捏碎了。 “先生，我干得怎么样？”席琳小姐邀功似的问道。 “不赖。” 陆离惊讶于她的转变，但很快就理解了。 龙血本就携带着暴虐基因。 另外，这姑娘对自己有种盲目到难以理解的崇拜与信仰。 在这两者影响下，确实会做出一些比较偏离本性的事情。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大概是席琳第一次杀人，陆离有些担忧地看了过去。 然而，这姑娘眼中只有兴奋，像是一个孩子，兴致勃勃地捏死了一只蝼蚁，然后，从中获得了刺激、快乐，以及认同。 是不是该带她去看心理医生？ 念头一闪而过。 在此之前，得先把尸体处理掉，陆离将拉斐尔拖到了顶层天台，给安保部打了个电话，叫人来处理。 一个无关痛痒的小人物而已，没人会在意，尤其是在罗氏生物、新世界银行两者联手的情况下，即便官方知道了，也不会去管。 “真扫兴，为什么总有人喜欢自作聪明，去窥探无法触及的东西。” 随口感慨了一句后，陆离看向身后，席琳小姐满脸迷离与回味。 见状，他忍不住在心中问道： 我是不是把魔鬼释放出来了？ 第八十章 贪欲的盛宴（五） 政府的存在感一直很低，因为，它只维护最基本的秩序，只有在执行来自联盟高层的指示时，才会变得强硬与高效。 像明令禁止的人体器官买卖，以及人体改造，依旧暗中无声无息地进行，底层民众期待，来上一场风暴，将罪恶卷起，将肮脏绞碎，还城市一个清白。 今早，一封匿名举报信寄到了总警署。 而它很快被送到了艾瑞克·罗斯手中，这位老探长正为本月的业绩考核发愁，他满怀期待地打开检举信。 杀人案？ 当看到信中给出了凶手的名字与身份后，老探长发出一声叹息，将视线下移： 一位忠诚的公民。 这个署名让他发出不屑的嗤笑。 “估计是哪个蠢货眼红罗氏生物，正面比不过，只能玩这些手段了。” 说完，老探长心中忖度道，“当然，即便是真的，也不能调查，不懂得分寸的人，连英雄都做不了，只会变成狗屎。” 罗氏生物风头正盛，在周边十几颗星球都有着重要的影响力，官方不敢得罪陆离。 不过，总得告诉署长一声。 几分钟后，艾瑞克敲响了办公室的门，将那封举报信递给上司，“您应该看看这个。“ 署长接过文书，快速扫了几眼，然后，镇定地说，“假消息，大概是某个心理阴暗者的恶作剧。” “那我把它扔进粉碎机了。” “没什么不呢？” 事实上，两人都心知肚明，抛开背后的阴谋，这封举报信可信度相当高，只需派人调查一下受害者即可。 但各家大公司在政府各部门的人脉网络，只允许警署适当地打击犯罪，用以提升自己的政绩和声誉，要是干得太过…… 中川良一并不指望警署方面敢去调查陆离，特别是那位新世界银行的继承人，他在检举信中更是连提都没提，如果这么做了，受调查的只会是自己。 就单纯试一试。 真正的刺探工作仍在暗中进行，唇语专家的死，不仅没让中川生物收手，反而使其愈发确定，这里面藏着秘密与商机。 星期四。 生活秘书伊丽莎白在逛街时看中了一枚精致的戒指。 红宝石，白银戒身，上面刻着装饰用的蔓藤状铭文，虽说没用太多贵金属，但黄金、白银和宝石间搭配得相当完美，有种古典韵味，令人忍不住意动。 “两万三千信用点，女士。” 小富婆伊丽莎白爽快地付了钱，店员用软尺侧量了她手指的粗细，以调整戒圈尺度。 “明晚之前能取货吗？” 周五有一场重要的晚宴，伊丽莎白想让自己漂亮些，所以才忍痛买了这枚古戒。 店主下意识地想说后天，但看着贵客期盼的脸，他立刻改口，答应下来。 然而，伊丽莎白前脚刚离开，几名尾随其后的探子就走了进来。 他们拿着足以乱真的证件，朝珠宝行的老板吩咐道，“麻烦配合我们行动。” 这一招陆离也曾用过。 不过，确实出奇地有效。 设计师连夜赶工，将大红宝石从戒指托座取下，把它掏出一个小洞后，装上了“便衣警察”提供的监听道具。 然后，鎏金镀银。 在伊丽莎白前来取货之前，戒指恢复了原状，根本从外面看，根本发现不了问题。 一切都是那么天衣无缝。 “这下，终于能窥探到他们隐藏起来的秘密了。”情报头子跟老板中川良一，如是说，“咱们无法靠近高层，就从这些身边人下手。” 拉斐尔之死，让中川生物放弃了监视陆离的想法，他们怕引起反弹，于是在暗中调整战略。 星期五。 席琳小姐的别墅，迎来了几名风尘仆仆的客人，有男有女。 阳台上，男士们聚在一起，抽着雪茄。 “我很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让她这么着急，竟然叫我们停下手头上的一切，来这颗落后的星球。” “因为这事，我暂且放弃了一笔很好的投资。” “听说席琳最近跟某位男士走得很近，大概是想让大家祝福她。“ 这时，年纪最大的某人说道，“别胡乱猜测了，席琳并非不知分寸的人，把我们召集起来，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宣布。” 聚在一起的这些人，曾经皆被认为是新世界银行的新生代，未来将会接掌这家跨星际企业。 而现在就不好说了。 基因锁。 这是个令人又爱又恨的新词汇，既让他们拥有了获得悠长寿命的可能，又动摇了大家根本利益。 要知道，父辈随时能给自己添上数十个，甚至更多的兄弟姐妹，一旦其中有人率先挣脱枷锁，那继承权就岌岌可危了。 因此，话题很快便转移到了这方面。 “各位最近有什么进展吗？前两天，选择挣脱者成为下一任继承人的事，第一次被放到董事会上讨论了。” “结果如何？” “老样子，有人同意，有人反对，也有人沉默。”人影吐出袅绕的青烟，“但表达同意的长辈居多，另外，反对者跟弃权者人数差不多，估计下次就能定下来了。” “为什么我们不如那些平民？真如传言的那样，是因为怕死，以及知道的内幕太多……” “估计是，致幻剂浓度不够，加上潜意识里知道自己不会真死……” 唉声叹气中，有人提议道：“听说，六大生物公司内部流通着更高浓度的细胞强化剂，我有路子搞来一批，要一起尝试吗？” 赞同声响成一片。 室内，席琳正在跟自己的两个小姐妹聊天。 不经意间，她谈到了基因锁，说没必要担心这东西，有法子解决。 维奥拉·达娜和萨曼莎·加维瞬间来了精神，事实上，她们本来没机会成为家族继承人的，但随着新时代到来，只要是家族成员，不分男女、不分长幼，都有了机会。 前提是率先挣脱基因锁。 可惜，至今仍无任何进展，使人不禁怀疑，他们这群富家子弟是不是被下了诅咒？注定要成为时代弃子。 “你已经挣脱了，对吗？”维奥拉紧紧抱着席琳的手臂。 一旁，萨曼莎抬起漂亮的眼眸，里面填满了期待。 第八十一章 贪欲的盛宴（终） 从事服务行业多年的人，都有双好眼力，哪些是装富贵的中产，哪些人是真贵族，他们一目了然。 今天夜里，一群新客人到来时，大堂经理就知道自己等候多时的贵客终于到了。 先进来的是一群穿着西装，体格强壮的安保人士，他们像是提前知道酒店布局一样，快速散开占据有利位置，然后，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紧接着，一群青年男女并肩走了进来，他们低声交谈着，神情格外严肃，看上去不像是来赴宴，而是在参加一场重要的会议。 “新世界银行的席琳小姐包下了整个顶层，所以，这些人……” 经理在心里嘀咕着，同时在人群中寻找着，试图找到席琳小姐的身影。 很遗憾，他的愿望落空了。 席琳正在停车区等人。 当陆离带着两个小秘书从车上下来时，一道身影就走了过来。 “先生，您来了。”姑娘穿着适合参加社交的晚礼，夜色中，胸口念珠款式的项链散发着微微荧光。 “进展非常顺利。” 说完，席琳伸出戴着薄呢绒手套的右手，而陆离没有迟疑，接过姑娘的手，按照提前商量好的，她是自己今晚的女伴。 以宗教名义来收拢信徒，实在太麻烦了，虽说对方愿意不遗余力的提供帮助，但容易穿帮。 尤其是以科技为主的世界，无神论深入人心，正常人见到狼人，或者古龙，下意识地会将其认作外星生物，而非神明。 换而言之，席琳这种思想奇葩的姑娘，终归是少数。 “保密工作做得如何？”陆离问了一句。 最近罗氏生物已经出尽风头了，或明或暗，藏着不少叵测者，因此，招待会不宜放在集团大厦顶层，以免引起太多关注。 刚好，席琳接过了这差事，以朋友聚会的名义，包下了酒店顶层。 “地方已经提前检查了，没有窃听设备，监控器也卸下。”姑娘满脸微笑，声线如同小猫嘴里逸出的声音，“酒店顶层的安保工作由我们负责，绝对不会出什么问题。” 见状，站在两人身后的伊丽莎白和罗瑄无奈地叹了口气。 老板被人拐走了…… “来的全是大人物。” 阴影中，有人喃喃低语。 小林幸司有些后悔了，他认识一些今夜前来赴宴的客人，当然，这种认识仅限单方面，曾在财经新闻中见过对方几次。 “老板，究竟该夸你嗅觉灵敏，还是说……看不清局势呢。” 一眼认出来的那几位，全是新世界银行核心家族的继承人，另外几位虽是第一次见，但身份并不难猜。 一群受过高等教育的真正贵族，跨越星际，来流光城聚会，肯定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议。 不过，要是真探听出来什么，又能怎样？ 一旦被发现，中川生物就别想存在了，不仅如此，连老板和他刚娶的新妻都会神秘消失。 要不单方面结束调查？ 小林心生退缩之意，可是，又有一道声音不断在他耳边回响： 先看看情况，反正不外传就行。 毕竟，这种情况下，没人不想弄清大人物为何聚集在一起。 酒店顶层。 舞池、用餐区、休息区，甚至还有一个剧场。 剧场有能容纳三百人的位置，呈半弧形散开，一共五条宽阔的过道，上面都铺着大红色地毯。 负责表演的是ato俱乐部。 起初，神尾小姐是拒绝外出表演的，奈何邀请方给的实在太多了，刚好，她要定制大批戏服，因为材质要求极高，而价格也跟着变得离谱起来。 “寻寻复寻寻，辗转红尘无仙踪，莫非是幻梦？ “问苍穹，贵妃何处？苦寻香魂影” 观众席上坐满了客人，他们既非罗氏生物的人，也非新世界银行的人，但在流光城都算是有头有脸，对这个传奇剧团充满了好奇与期待。 伊丽莎白找了个地方坐下，默默欣赏着表演，不多时，罗瑄也跟了过来，她们知道今天有机密事务要谈，没有一直跟在老板身边。 再者说，当电灯泡的感觉可不舒服。 “且住，唐王之使乎？九华帐缓缓开启，现丽质姿容。移莲步，金钗摇，风华貌新松，花颜云鬓，一笑天然百媚生……” 声音通过监听器传出，虽显得有些低沉，但还算清晰。 小林愣住了。 看向身边的手下，仿佛在问： 这是什么玩意儿？ 没办法，自身层次有限，接触不到ato俱乐部。 另一边，新世界银行的继承者们来到了休息区，他们没心思去欣赏舞台上的演出，耐心等待着合作伙伴露面。 几分钟后，正主姗姗来迟。 “席琳，这位是你口中的陆先生吗？” 威尔端着酒杯，主动迎了过来，他是众人中最具威望的人，头发上涂了层气味舒适，由一种香料提炼出来的发油。 而为了表示重视，陆离同样打扮了一番，半长的黑发整齐地朝后梳着，露出前额的发际，穿着手工风衣，打着领带。 “没错。”席琳小姐点点头。 这时候，罗老板端着酒杯走了过来，安保人员没有阻拦。 罗氏生物这边有两个代表人，一个是陆离，另一个则是大老板罗月。 没人清楚他们之间究竟谈了些什么，但可以看出，陆离收获了所有青年男女的尊敬。 尤其是萨曼莎和维奥拉，她们从闺蜜席琳那里听到了不少内幕消息，对眼前这个长相俊秀的男人，充满了兴趣。 “先生，监听计划失败了，那个小秘书一直在欣赏戏剧。” 训练有素的暗哨汇聚于酒店顶层，有些扮作服务员，有些不知从哪里搞来了邀请函。 可惜，他们根本没机会靠近休息区，连视线也被排成人墙的安保员挡了起来。 “算了，这件事已经不是中川生物能插手的了，叫探子伪装好，别节外生枝。” 楼下房间内，小林扶额低叹，心道：希望老板不要再昏头。 “浮华梦，三生渺渺，因缘无踪。 虽堪恋，何必重逢？ 息壤生生，谁当逝水，东流无终。 且自留住蓬莱宫。 远无常， 歌清平。” 戏剧厅内响起雷鸣般的掌声，花束与礼盒流水般不停送着。 神尾小姐满脸笑意，向四周的观众致谢，然而，不经意地一瞥，她看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第八十二章 陆先生的感情债 “陆孟明?”神尾小姐问，她刚从雅美嘴里听到这个名字。 在确定演出之前，这姑娘一直在打听举办方是谁，然后没有逻辑地说，“只要不是罗氏生物就行。” “老板……咳咳！“姑娘挥着手嚷，“别抱着我，要死啦。” 后台。 两个漂亮的女人纠缠在一起。 “说，你究竟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 “我之前遇到过这位先生，他长得跟陆离先生一模一样。”雅美想，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念及此，她连忙补充道：“但确实不是同一个人，两人身份差距太大，气质也不一样。” “你在哪里遇到过他？”神尾小姐神情复杂，忍不住追问。 “一番街，俱乐部旁边的路口。” “我曾经跟他说过几句话，声音有些像，但确实不是，如果真是陆先生，他怎么可能不回来看你。” 一旁，刚卸完妆的杨彤颜换上正常服饰，补充道，“没错，那天我也在，雅美姐姐还邀请对方来俱乐部坐一坐，并给了名片。” “结果，那位先生一连三个月没动静。” “知道了。” 叹息声响起，神尾小姐皱着眉，她想离开会场，提前回去静一静，同时，又想过去找刚才看到的那个男人谈谈。 或许，会出现奇迹呢？ 正在她纠结时，陆离那边的谈判已经进入了尾声。 其实，也没什么好谈判的地方。 罗氏生物占据主导权，为在场众人提供古龙血清，作为回报，新世界银行的继承人们必须为研究项目提供长期、稳定的无息贷款。 “祝大家合作愉快。”威尔的言语中充满了尊敬，朝陆离发出微笑。 屠龙者。 虽然不清楚龙究竟是什么生物，但他相信席琳不会无的放矢。 一想到了对方已经获得的力量，威尔心头闪过一丝火热。 继承权…… 与其被某个兄弟姐妹后来居上，倒不如变成怪物，反正没有退路了。 最重要的是，注射古龙血清后，大家依旧能以人类的形象行走在阳光下，怎么能算是怪物呢？ “我们将开创新时代。” 相比于陆离，罗月更适应这种场合，他率先做出回应。 “新时代。” “新时代。” 碰杯声中，一项改变时代进程的秘密交易正式达成。 期间，没有签订什么合约，但可以肯定，无人会后悔，更不会有人选择中途退出。 而不远处的餐桌早就布置好了，淋着黑鱼子酱料的馅饼、猪肉蘑菇丸子、酥皮土豆、奶油可丽饼…… 一道道菜肴陈列其间。 正好，刚看完表演的观众有些饿了，纷纷走过去，一边交谈，一边品尝美食。 几个细心的客人发现，休息区解封了，那些真正的大人物四散开来，各个面带微笑。 雅美小姐听到钢琴声从不远处前来，问道：“老板，我们的最后一场表演结束了，是回去，还是留下来。” 身为受邀方，自然有资格在此用餐。 因而，神尾小姐当即决定留下。 一些结束表演，回后台换衣服的剧组成员，发觉俱乐部里几位至关重要的人物，都显得略有些奇怪。 “你确定他去过歌舞伎町？” “嗯，身边还带着两个漂亮的秘书，以及保镖。” 司机马修被雅美小姐下意识地当做了安保人员。 交谈间，几人离开后台。 雅美下意识地看向餐厅，很快就发现了长相出众的小秘书，补充道：“她们正在那边吃甜品。” “过去看看。”神尾小姐咬着嘴唇，心情格外复杂。 期待、担忧、难为情…… ato俱乐部正在走红，前来赴宴的贵客们都议论着，在这次受新世界银行邀请的演出结束后，名气绝对能再上几个台阶。 几个业余评论家一边品着酒，一边公开发表的评论，说，这两场表演简直将历史完美复刻出来了，从表演到戏服，再到剧本，全部被夸了一遍。 跨越星际，陪主人前来赴约的随从们，也在用新奇、举世罕见之类的字眼，来描述这场表演。 因此，不少新世界银行的继承者们，同样有所耳闻。 “看来咱们错过了什么。” 威尔抿了一口酒，但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以为意，因为，他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 两天后，一支全新血清就会被罗氏生物的实验室生产出来，而自己将成为继席琳之后，第二个成为超凡的新生代。 一念至此，威尔又朝被姑娘们包围的陆离遥敬了一杯酒。 对方很神秘。 自见面以来，说过的话屈指可数，一直都是罗月在充当代言人，但从席琳的表情和态度可以看出，他绝不简单。 “您刚才说，使用血清后会有一定的副作用，对吗？” “没错，从生物角度来看，已经不算是纯粹的人类了，身体部分区域也会龙化。” “放心，我已经注射过了，这是可控的。” “嗯，为了继承权，注射血清而已，没什么。”萨曼莎点点头。 刚才陆离的如实相告让她有些纠结，而好闺蜜席琳的话，又让她打消顾虑。 左手边，另一名女士欲言又止，她想尽快拿到血清，好让家族长辈把继承权确定下来。 不得不说，以古龙血清带来的身体强化，来伪装成挣脱者，确实是一条捷径。 另一边。 神尾小姐带着雅美来到了餐厅，她打算跟陆离身边的两个秘书好好谈一谈。 不过，这姑娘明显低估了俱乐部如今的影响力，很多人都过来攀谈，年纪轻一点的人，甚至想要演员们的签名。 很快，骚动吸引了陆离的目光。 没人能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一切都是误会。 听陆离谈及过火种号事件的席琳小姐，以为他对这家俱乐部有着深厚的感情，刚好，对方最近风头正盛，索性邀请来表演助兴了。 可是，陆离这表情…… 莫非会错意了？ 不过，问题不大。 很显然，席琳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给陆离出了个难题。 “好久不见。”雅美强忍着尴尬，跟罗瑄、伊丽莎白打招呼。 “好久不见。” 由于那次是陆离第一次她们出去，因此，两人印象深刻，自然不会忘记雅美小姐。 最重要的是，老板那次出去，什么事情都没有做，中途，还莫名其妙地问了一句：可以改名字吗？ 当时她们就觉得，估计是老板欠了感情债，无奈之下，只能换个名字继续生活。 现在一看，恐怕还真是这些，正主找上门来了。 这次神尾小姐没有穿传统服饰，但依旧丽质袅袅，虽说居于幕后，不参与演出，但她本身的气质，就能吸引别人的目光。 不过，猜出对方心思的几人，并没有开门见山地聊天。 从舞台表演，到美食，再到装饰品，最后才是陆离。 神尾小姐挽着罗瑄的手臂，神情有些紧张，旁敲侧击道：“那位陆先生是什么时候到罗氏生物任职的？” “四个月前左右。” 由于这些资料可以在相关网站查询到，因此，没必要隐瞒。 当然了，罗瑄也在好奇，老板究竟是不是欠下感情债了。 而得到答案的神尾小姐变得愈发激动，她在心中暗想： 火种号是在四个多月前失事，期间，并无任何预兆，陆离一直断断续续地回复信息，说什么忙着拯救人类。 现在，一个长相与之一模一样的人出现了，并且跟罗氏生物有着紧密的关系。 坦白来说，只要有心，就能轻松察觉到，几乎不可能发生这么巧合的事情。 “我有一个很要好的朋友突然失踪了……” 最终，神尾小姐将事情简单地说了出来，甚至提到了“陆离”这个名字，而这让两个小秘书愈发确定，正主找上门来了。 她们面面相觑，一方面想替老板保密，另一方面又觉得在这种事情上做隐瞒并不好。 “抱歉。”罗瑄摇了摇头，“老板的私事我们并不清楚。” 正在神尾小姐失落之际，她听到身侧传来的声音补充道：“但他确实刚任职没多久，来历比较神秘。” 其实，这算是一种暗示了。 有时候，不否认、模棱两可，等于是肯定。 “非常感谢。” 神尾小姐听懂了暗示。 在她身侧，雅美经理捂住嘴，把惊呼堵了回去，神色由期待转到喜悦，又变到愤怒。 声音冷漠道：“没想到真是这家伙，为什么上次要骗我，得找他算账。” “呃……” 罗瑄和伊丽莎白面面相觑，然后，异口同声道：“我们什么都没说。” “算什么账？他又没欠俱乐部钱。” 神尾小姐仿佛恢复了正常，“你先过去就餐，再过一会儿食物就冷了。” 而雅美经理立刻反驳，“就当减肥，少吃一顿没什么，老板你打算去找他吗？我陪你一起。” “这家伙欺瞒了大家这么久……” 事实上，雅美至今不敢相信，对方竟然真是陆离，两者之间的身份差距未免也太大了。 至今，她对陆离的记忆依旧停留在某天下午，他独自来俱乐部，本以为是个来见世面的男孩，结果摇身一变，成为了俱乐部的股东，使之获得重生。 “乖，你去那边吃点东西，我可能会晚些回去，让剧组成员不用等。” 神尾小姐一边走，一边下达着简明扼要的安排，语气中带着毋庸置疑。 “两位，先失陪一下。” 然后，她走到陆离面前，但目光并没有看着他，先是对席琳礼貌的打招呼，然后转向维奥拉和萨曼莎，歉然道：“很抱歉打扰到各位，俱乐部有点私事，需要陆先生处理。” 话落，一双眸子才落到陆离身上，“可以谈谈吗？” 她的声音甜糯，但紧皱的眉梢，让人感觉事情绝不会那么简单。 外面是一座半开放式天台，可供客人俯瞰城市夜景。 以威尔为首新世界银行的继承者们，以及罗老板、席琳小姐目送两人离开，而装作若无其事的小秘书，也在用眼角余光偷偷瞄着。 “这家伙……”雅美小姐叹了口气，她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喜悦？ 肯定会有。 哀怨？ 这个肯定也不会少，要知道，老板可是为他颓废了好久。 天空黑暗颓废，大厦之间霓虹灯色彩鲜艳。 陆离俯身打量着这座城市，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来此近五个月了，虽然大部分时间是在深空之中，但他忍不住感慨，“这座没有自然光存在的城市，其实也有美好的一面。” “我倒觉得，它像是铁笼一样，密集的住宅区、整日排放烟雾的工厂，普通人活在别人编织的梦里，而有钱人到哪里，都可以享受。” 神尾小姐歪着头，如瀑的发丝垂在左肩上。 她面庞被无数媒体、广告牌的灯光点亮，不远处，盛满灯管的高塔、动态变幻的广告信息渗透进仿佛渗进了皮肤。 “另外，你应该说些其它东西，而不是这座城市。” “抱歉……”陆离不打算否认自己的身份。 “陆离先生，你不需要抱歉。” 神尾川怜子的眸子似乎发着光，“俱乐部这五个月的分红我一直留着，一共是三百二十万两千四百七十一信用点。 众所皆知，陆离先生是我的恩人，没有那些历史资料、道具，ato俱乐部哪里会有今天。” “这可真是个离奇的故事啊，一个偶然出现的男人，因为提供了大量有价值的消息，立刻就成为了这家俱乐部的股东，生意正红火时，突然间消失不见。 等被官宣死亡的他再次出现，已经换上新名字，戴上罗氏生物高管的头衔，与上流人士谈笑风声，我该怎么理解呢？博学多才的公子哥，像神明般出现，成就了一个伟大的俱乐部，最后悄然隐退。 呵，这是现实中的童话吗？” 神尾小姐越说越激动，也许是事先饮了酒，也许是情绪使然，亦或者霓虹灯映照，她整张脸上染着醉人的红色。 “其实，我是因为……”陆离正在组织着的说辞，却被突然打断。 “两个选择，要么，我把分红全部打给你，再加上额外的百分之三十，从此我们就互不相欠。” “要么，请给我一个承诺。” “什么承诺？” “像以前一样，和我一起经营ato俱乐部。” “但是，如果你想这样，请作出承诺，”神尾小姐抬眸，盯着陆离，语气变得格外柔软，“别再突然消失了，至少你在离开前，如同向神明发誓般，告诉我，你要去干什么，何时回来。” 第八十三章 复仇女神（一） 陆离看着眼前的姑娘，心道： 我到底在什么时候，又背上了一笔感情债？ “我……” 在神尾小姐期盼的眼神中，陆离欲言又止，嘴巴像熔炉般，把舌头融化了，什么也说不出来。 几分钟后，通往天台的门被打开，神尾小姐笑着走了出来，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同时，她发现所有人都好奇地看向这里。 只见雅美经理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笑容，而以威尔为首的财阀继承者们，时而看向天台方向，时而看着席琳小姐，神情莫名。 “我觉得，老板回去之后会给咱们发奖金，然后宣布全俱乐部放个长假。” 杨彤颜表情认真。 “确实如此。”雅美经理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显，“可以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了。” 虽然绝大多数俱乐部成员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不妨碍他们为老板开心，毕竟神尾小姐对员工特别大方，经常发奖金。 与此同时，罗瑄看着紧随其后的陆离，喃喃道：“这算是过关了？” “估计是。”生活秘书伊丽莎白发挥着想象力，“看来咱们这位老板身上确实藏着什么秘密。”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自诩知道原委的罗月摇了摇头，不知为何，看着站在一起的两人，他觉得想到了年轻时的往事。 事实上，陆离没有做出承诺，但也没拒绝，他点了点头，说： 如果条件允许，将尽可能地待在俱乐部。 如果要去某地，也会提前说，至于归期，这个确实说不准。 但听到保证后，神尾小姐已经非常开心了，她一直以为陆离随火种号一起，埋葬于深空，而现在，对方就站在自己身后…… 几天后。 ato俱乐部。 突然出现的陆离显得非常醒目，他坐在视野最好的地方，桌前摆着各种美食。 “罗氏生物集团的第二股东、新世界银行的重要合作人。” 以上即是他目前公开的身份。 当然，神尾小姐的秘密情人这个说法，也在客人之间流传开来，不少新来的员工，也相信了这个说法。 雅美发誓，她只是在被新员工们围起来询问时，稍稍暗示了那么一下。 要知道，流言蜚语的盛行其实也有神尾小姐一份功劳在。 有次晚餐，很多新员工正聚在餐桌旁议论这件事，刚好，老板从旁边走过，但她听到这件事后，仅仅轻描淡写地说，“你们应该把时间跟精力用在更有价值的地方。” 紧接着，大家都瞧见，老板端着精致餐盒独自坐在角落里，用叉子挑着通心粉，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一副偷着乐的样子。 这完全是恋爱中的小女人表现！ 与此同时，陆离很自觉地保持了沉默，默认了这种说法。 就在一个小时前，他刚完成对威尔的训练，一方面是帮助这家伙适应新力量，另一方面是为了树立自身权威。 至于效果…… 临走前，威尔看自己的眼神，虽然不像席琳那样，但也相差不大—— 膨胀之时被人一拳撂倒，肯定会印象深刻。 最关键的是，不管他怎样，即便完成部分龙化，陆离依旧只需一拳就能将其打翻在地。 经过这次教训，威尔的内心已经清楚，两者之间的差距有大了，而敬畏强者，是人之本能。 “俱乐部准备推出新剧目了，就是你曾经说的《哈姆雷特》。” 这时候，神尾小姐带着一堆厨师走了过来，她已经很久没有吃火锅了，准确来说，自听闻火种号失事以来，就没有碰过。 而陆离将视线从舞台上收回，一边帮厨师摆放各种餐具，一边回答：“对于这个故事，我了解得不是太多，过段时间把服装设计稿给你。” 唐代各种歌舞，凡是见过的，已全部复刻出来了。 为了进一步扩大影响力，陆离决定改编西方舞台剧。 《哈姆雷特》，王子复仇记，莎翁笔下的四大悲剧之一，陆离曾经读过，虽说有些地方已经记不清了，但只需记住梗概和即可，细节可以自由发挥，没必要一模一样。 另外，演员服装陆离准备参考维多利时代，蓬蓬裙、羊腿袖，走雍容华贵的风格。 “在未来纪元传播古文化，估计除了我之外，没人会这么干了。”他想，“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加分项。” 正想着，神尾小姐在陆离眼前晃了晃手，将筷子递了过来。 “在想什么？” 前几天，神尾川怜子会问火种号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陆离两次模棱两可的回答，让她明白，这话题涉及禁忌，因而，姑娘再也没问过。 厨师离开后，两人相对而坐。 陆离满脸严肃道：“你对基因锁，了解多少？” “神秘、奇妙。”神尾小姐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但还是如实回答道：“只有极少数人才有机会挣脱。” 在陆离消失的这段时间里，流光城官方一共组织了三次基因强化，全民皆可参与。 饶是如此，顺利挣脱枷锁的人，一掌可数。 据说，整个星球上，仅四十余人顺利成为了超凡者。 再加上一听人谈及基因锁，就会不自觉地想到“死”去的陆离，所以，神尾小姐对此不太上心。 “相比于成为挣脱者，我觉得，你可以尝试一下别的东西。” 陆离斟酌着字句，他希望神尾小姐注射古龙血清，不仅仅是为了增强应对危险的能力，更是为了活得更久。 昨天实验室给出的报告显示，古龙血清至少能让人活三百年，另外有证据显示，随着注射者自身对血统的开发，这个数值会不断上升。 实验体为： 安保部总经理杰森。 威尔。 由于前者从事的职业与战斗有关，注射血清后，经过陆离简单的培训，就可以自由掌控这股力量了。 因此，在这种情况下，科研人员发现，某种与细胞更新速度、细胞活性有关的激素，在两人体内的分布情况截然不同。 与普通人相比，更是如此。 只是，由于实验体太少，结论尚不具备广泛性。 “罗氏生物秘密研究的东西吗？” “没错。” 有些事情陆离没有避讳对方，因此，不难看出端倪。 第八十四章 复仇女神（二） 窗户关了半扇，夜风窜进来，让瀑布般披在枕头上的栗色长发不时泛起波纹。 如果是以前，神尾小姐会跟雅美挤在一起。 因为某人的死讯，让她深深缺乏着安全感。 此刻，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望着陆离，眼神中充满了温柔，“我不想注射什么古龙血清。” 大约四十分钟前，陆离跟她讲述了，在荒星上遇到的事情。 当然，是有选择的讲述。 “为什么？” 陆离坐在旁边，听到答案的他，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毕竟，在自己的叙述中，周天并没有成为陪衬，相反，这家伙很难对付，尤其是进入龙形态后，堪称不死生物，龙翼更是可以切开一切盘亘在眼前的事物。 “难道是不愿意成为异类？” 陆离想，“确实有这种可能，那只剩下一种选择了……挣脱基因锁，这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然而，神尾小姐却给出了超乎预料的回答，“你应该也藏着秘密。” 房间内没有开灯，但通过窗户透进来的霓虹灯光，照清了陆离的表情。 一瞬间的失神，很快又平静下来。 “虽然挣脱基因锁的人很强，传言中，他们可以飞天遁地，但我觉得没到这么夸张的地步。” 每个姑娘似乎都有当侦探的潜质，神尾小姐轻轻说，“你刚才告诉我，古龙血清带来的增幅远比挣脱者强，还很便捷，那不是更加反映出‘龙’这种生物的神奇吗？” “所以，能杀死它的我不是挣脱者。” 陆离替姑娘说出了结论，脸上浮现出笑意。 “对。” 神尾小姐姐点点头，她想知道陆离究竟是什么生物，心中的情感胜于一切，人类什么的，根本不重要。 “好，我是狼人。” “嗯，就是古籍中提到的那种肉食性动物吗？贪婪的象征。” “……” 最终，在催促声中，陆离无奈展现出部分本貌，耳朵变得毛茸茸，支棱起来，犬齿变得微微明显。 除此之外，他仍保持人类特征。 “咦？这么可爱呀。”神尾小姐发出感叹，然后，堂而皇之地将手伸向陆离竖起来耳朵，轻轻捏了两下。 天，女人丢掉心事，变得活泼起来时，真让人难以招架。 陆离既无奈又好笑地想。 “我可以注射你的血清吗？” 狐狸尾巴终于露了出来。 如果是其他人，陆离想都不会想，直接拒绝了，但神尾小姐的话，应该可以？ 只是……这话听起来好奇怪。 若非场合和气氛不太对，他甚至想来一句：你想做我的后代？ “好好睡上一觉。”陆离把那双胳膊从自己的肩上拿开。 “这是邀请？”神尾小姐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神情妩媚又富有神采，“我们可以在这里约会。” “别演戏了，我答应你。” 事实证明，陆离并非吝啬自己血脉的人，他换了个思路—— 不可视狼人血统来自学姐，按照原先那逻辑，她是母亲？ 明显扯淡。 要是视陆离为神明的席琳小姐，看到这一幕，大概率崩溃。 “她们没有？” “谁。” “那两个秘书，以及最近常常围着你转的三个女孩。” 愣了一下，陆离反应过来，说的应该是罗瑄、伊丽莎白，还有席琳等人。 “除非我愿意，否则，没人能得到狼人之血，她们会注射古龙血清。” 闻言，神尾小姐笑得开心极了，像是偷鸡成功的小狐狸。 “好了，我得去公司看看，明天下午再见。”陆离有些招架不住，解释道：“那边有个重要实验今天出结论。” “嗯。”神尾小姐将身子往被窝里缩了缩，补充道：“等我睡着了再走，一个人时，还是仍然会慌乱。” 陆离在床头坐了近一个小时，握着姑娘从被子里伸出来的手，看着她慢慢睡着，呼吸趋向平稳。 “最后一次了……” 在心中感慨了一声，他伸手把有些凌乱的被子提了提，又走到窗台旁，将窗户关好，拉上布帘。 房门轻轻合上没多久。 神尾睁开眼睛，斜靠着坐起来，盯着关闭的房门，思索了片刻。 她确实睡着了，并不清楚陆离走了有多久。 于是，姑娘蹑手蹑脚地爬下床，然后走到窗前，将关好的玻璃窗重新推开。 流光城整日被阴雨笼罩，但没有雾霾，可以直接看到楼下的街道。 雨滴中，流光转动。 陆离撑开伞，准备朝停在街角的悬空车走去，但他在第一时间察觉到有人在窥视自己。 抬眸。 迎着一只挥动的手臂，陆离不再板着脸，同样挥手回应，哪怕知道对方看不清自己的口型，他仍然一字一顿，轻声道： 早点睡。 “工作了一天，你很累对吗？” “我可以陪你。” 几个月没回来，新型al女友出现了，变得需要漂亮，发色也更加魅惑。 在姑娘的目送下，陆离启动悬空车，缓缓爬升，接着，在城区内穿行。 歌舞伎町、游戏街，途径工业区边缘，驶向城市中心。 【新生活就在世外殖民地等你，重新开始的机会，在充满机遇与探险的黄金之地。 罗氏生物，全程为您保驾护航】 巨型显示屏上播放着宣传广告。 在联合舰队归来的第二天，另外两支科考队先后回来，没有任何意外，目的地适宜人类居住。 罗氏生物在殖民领域这一块，顺利站稳了脚跟。 三颗星球，两颗宜居。 而不宜居的那一颗，也是对外放出的假消息，其实，它为罗氏生物提供了大量财富，黑水、外星生命体，以及一艘造型古怪的废弃飞船。 “也不知道实验进展如何。” 喃喃声中，陆离打开了通讯手表，先前跟神尾小姐说的东西，并非谎言，罗氏生物那边确实有一项重要实验—— 异形强化。 由于德鲁伊之尸无法解析，本着废物利用的原则，把它赏给了小蓝，也就是那个异形之耻。 然而，等带来却不是公司那边留言，而是泰勒教授，一个早已被遗忘的人，这只通讯器便是由他提供。 【为什么要假死？】 【那艘重型科考船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是个有潜力的孩子，应该已经挣脱基因锁了】 留言时间为：十分钟之前。 第八十五章 复仇女神（三） 罗月喝着茶，面前摆着大量文件。 这段时间里，他过得非常开心且充实，每一天都充满斗志，因为，带领罗氏生物成为行业巨头的梦想，不再遥不可及。 公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攀向目标。 第三代机甲，即将问世。 外骨骼技术，全行业第一。 基因武器开发计划，正式立项。 除此之外，全星域最稀有、最有价值的血清，也掌控在自家公司手中。 而这一切都是由陆离带来。 是不是再多分出一些股份过去？ 罗月清楚，这些财富之所以能够被创造出来，完全是靠某人，另外，新世界银行的入场，也让他打消了一些危险的念头，并生出了危机感。 正想着，正主走了进来。 罗老板下意识地想跟陆离打个招呼，可见到他脸色不对后，立刻改口，问道：“怎么了？” “刚才泰勒教授发来信息。” 陆离表情凝重。 “谁？” 罗月愣了一下，他先是在思索公司内部，有哪位教授叫这个名字，紧接着，又反应过来，对方似乎是联盟高层，负责基因锁方面的研究，并招揽挣脱者。 念及此，他同样皱起了眉，沉声道：“他发了什么，按理说，你应该被划为失踪人员了，只是没有找遗体而已。” “他不知从哪里得到的信息，点破了我假死换身份的事情。” 由于关系正处于蜜月期，陆离没有任何隐瞒，直接将拟化光屏调了出来。 幸亏开发通讯设备的人是个纯粹的技术员，并未增加状态显示、定位等功能，否则，陆离早就暴露了。 不过，这也让罗月意识到事情有多严重。 设备没出问题，就是内部走漏了消息。 新世界银行？ 集团高层？ 亦或者，俱乐部那边。 似乎察觉到罗月心中的想法，陆离当即否定道：“应该不是俱乐部，火种号失事后，大多数员工选择跳槽，他们根本没机会再见到我，留下来的少部分员工，都不像那种人。” 不止陆离，几乎是念头刚腾起的瞬间，罗月也排除了最后一种可能，附和道：“最重要的是，他们不可能有渠道接触到联盟高层。” “新世界银行那边更不可能，仅限席琳知道这事，而那几个新生代已经注射了古龙血清，早就跟咱们牢牢绑定在一起了。” 本公司出了内鬼？ 罗月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又一个名字，可他却没有想到陆离身边的两个秘书。 准确来说，应该是伊丽莎白，她购置的戒指被人安装了窃听器。 虽然这姑娘没有在无意间透露出什么重要讯息，但中川生物根据已有的资料，不难推出一些讯息出来。 陆离未死、火种号失事另有隐情一事，便是对方向联盟高层检举的。 而明眼人都能看出，其中肯定隐藏着蹊跷—— 突然之间，竟让罗氏生物、新世界银行走得如此近。 当然，泰勒教授这个学问人并不在乎这些，他更加关注陆离，这个天赋仅次于贝鲁的孩子。 此刻，离地面数百公里的航空站，出入境大厅，迎来了一批新客人。 头发凌乱如鸟窝的老人站在站长身前，点了点头，道：“给我们安排最快的登陆工具。” 而站长心里发颤，他是罗氏生物的人，自然知道一些事情，而来人搭乘的飞船，上面印着联盟标志。 这个节骨眼过来…… 因为眼下不是分心的时候，罗弘按下纷乱的念头，随意翻看了一下老人递过来的证件—— 照片上的泰勒教授西装笔挺，鼻梁上架着玳瑁架眼镜，脸上淡淡地微笑着。 虽然现在邋遢了许多，但真人确实与照片相吻合。 很快，指纹验证也通过了，不仅如此，数据库显示，对方的级别很高，本星球自建立以来，只遇到过两次—— 第一次是数月前，某位大人物前来指导工作。 刚好，正是泰勒教授，因此，工作人员对其印象深刻，在新站长耳边低语了几句。 “教授，我们将尽快为您安排绿色通道。” 罗弘心中凛然，以为对方是来了主持第四次全民基因强化工作的，稍稍松了口气，立刻吩咐手下人去准备。 很快，一艘可以垂直起降，并能在外太空与大气层内飞行的中型运输舰驶离航空港。 几乎是同一时间，回到办公室的罗弘拿起了电话。 而二十分钟后。 泰勒教授带着一个青年，踏入满是风月场所的街道。 贝鲁严肃地凝视着前方，觉得这里污秽极了。 虽说他曾经在此生活过十几年，但跟着教授离开的五个多月里，他享受到了阳光、新鲜的空气，如今，实在难以适应流光城这恶劣的环境。 另外，他是个颇有洁痹的正经人，很不合群，在校期间从不用公共餐盘，更不吃别人碰过的菜。 坦白来说，如果不是教授要亲自过来，以及对陆离如今实力的好奇，贝鲁绝不会再来这种低等星球，更不会踏足歌舞伎町。 情报部门宣称，陆离是一切事件的关键点，很多线索都指向他，而且极有可能自主挣脱了基因锁。 这一点，仅仅是猜测—— 官方纪录中，陆离仅参与了首批全民基因强化工作，预计会在第二次强化中挣脱枷锁，是受到联盟关注的种子选手。 “这孩子确实很多天赋，大概是靠我当初留下来的药剂顺利成为了超凡者。” 这是泰勒教授经常挂在嘴边的话，他后悔，自己没有早点将陆离带走培养。 日积月累，贝鲁心中的胜负欲愈发强盛，年少得志的他，总对自己充满着自信，更是首批挣脱者中，能力最杰出的一员。 值得一提的是，自信膨胀到一定程度，便属于傲慢的范畴了。 贝鲁迫不及待地想要证明自己。 至于陆离是否已经挣脱基因枷锁，这个问题无需过多思考。 毕竟，能搅动风云的人物，会普通？ 所有人都默认陆离是挣脱者。 “我们先去那家俱乐部，按照举报人的说法，他跟俱乐部老板关系密切。” “老师，如果目标不在呢？” “就去拜访罗氏生物，事实上，这家公司可藏着不少秘密。” 第八十六章 复仇女神（四） “泰勒教授来了。” “罗弘传来消息，带队的老头有着一级教授头衔，任职于联盟生命与基因研究所。” 一个坏消息从航空港传了过来。 这使办公室内的氛围变得格外诡异，有人根本没把它放在心上，也有人面沉如水。 “不至于自乱阵脚。” 萨曼莎完全不明白这代表着什么意思，她耸耸肩，“没人敢得罪新世界银行，另外，光凭航空站那边的语言描叙，我觉得这阵势没什么。” 很快，姑娘就闭嘴了。 知道火种号内幕的席琳小姐，清楚事情有多么棘手，涉及到方方面面，根本经不住细查。 而威尔见陆离表情凝重，也跟着郑重起来，多次挨打的教训，让他学会了敬畏。 “我刚才问了一下。” 这时候，另一位姑娘维奥拉突然站了起来，她看着通讯腕表，道： “联盟并没有授权对罗氏生物发起调查。” 几乎是同一时间，威尔也收到了一条信息，如释重负道：“确实是虚惊一场，泰勒教授这次到访属于私人行程，仅代表他个人。” 作为已经完成深度捆绑的利益伙伴，在场众人都不希望罗氏生物被调查。 更不希望陆离大师出现什么意外。 “那么……你打算如何处理？” 话落，罗月拿起通讯器，对着另一端吩咐道：“让安保部门注意，没有我的许可，禁止任何没有事先预约的访客入内。” 紧接着，数道视线落到陆离身上，如今不是追究秘密如何泄露的时候，得想办法解决麻烦。 “首先泰勒教授此行并非官方授意，因此，联盟那边的态度很暧昧，似乎并不在乎，也不想得罪我们。” 短短几个月，罗氏生物已经成为了行业新贵，稳坐业内第七把交椅，再加上新世界银行的示好，更是锦上添花。 要知道，即便是发现基因锁的六大生物公司，也不愿得罪银行家。 因此，陆离沉声说道：“以不变应万变，先看看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简而言之。 他不打算回复那三条信息。 由于陆离在此任职的缘故，席琳对罗月非常客气，轻声问道：“贵公司有参与人体实验吗？” “没有。” 罗老板摇了摇头。 这是联盟的底线，即便是以前，股价快速下跌的时候，公司也没有参与这种事。 只有少数同行濒临破产，不得已才打这方面的主意。 “那就好。” 席琳松了口气。 在她看来，只要不做挑战联盟底线的事情，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是问题，最多费些人脉和精力而已。 因为，这姑娘是所有人中，最有底气的那个。 就在昨天，她被正式确立为家族继承人，进入董事会，成为新生代中名副其实的第一人。 威尔差不多也快了。 事实证明，使用古龙血清来伪装成挣脱者的方法完全可行。 拿定主意后，陆离打开通讯腕表，起身说道：“先不用管这件事了，一起去地下实验室。” “嗯，那边进展顺利，一号异形终于像点样子了。”罗月脸上挤出笑容。 两人之间的对话并没有避讳别人。 “异形，这是什么？” 不少人从彼此眼中看到了疑惑。 唯独席琳小姐是个例外，她被视作陆离的代言人，因而，知道很多事。 “异形是一种外形狰狞的外星生物，全身每个部位都可以作为武器……” 部分介绍以蓝色异形为参考，另一部则以陆离的叙述为主。 比如：宇宙梦魇，进化之王。 这两个称号就有待商榷。 席琳看到蓝色异形时，它正蜷缩在隔离间的角落，比流浪狗还要凄惨，一点身为上位猎食者的霸气都没有。 幸亏陆离提供雄蜂异形猎食的全息影像，强行替这个种族挽尊，恐怕它们的脸都要被小蓝丢尽了。 正因为如此，席琳非常好奇，吞吃德鲁伊之尸，进行新一轮基因选择的弱鸡异形，会变成什么样子。 在陆离的叙述中，这种生物可以不断优化选择基因，完成自身种族进化，变得越来越完美。 而席琳的讲解，又成功吊起了其他人的好奇心，他们发现，罗氏生物就是个大宝库，藏着太多秘密。 也许古龙、异形，仅仅是显露出来的冰山一角。 与此同时，城市另一端。 泰勒教授一行人终于到达了此行的第一站—— ato俱乐部。 他们来得并不凑巧，一场倾盆大雨正在冲刷着歌舞伎町，招牌被打得滴答作响，霓虹灯也变得昏暗。 “这家俱乐部生意真好。” 泰勒教授看着停在门前的一辆辆悬空车，忍不住感慨。 身后，一名随行人员明显事先做过调查工作，解释道：“别的俱乐部都做着皮肉生意，唯有这家是个例外，他们主打历史风，表演古地球时代的歌舞。” “值得注意的是，半年前，ato俱乐部只是装修贴近古风，没有特色表演，一切改变……源于那位陆离先生。” “这孩子总是能给人带来惊喜。” 莫名感慨了一句后，泰勒教授推开黑金玻璃门，踏入俱乐部。 回廊内静悄悄的，唯有众人鞋底与硬木地板碰撞，所发出的叩击声。 此外，两侧的墙壁上挂满了各种图画，无一例外，全是古代风格。 仕女图、油墨画、山河图…… 这让贝鲁这个有着道德与身体双重洁癖的青年，对歌舞伎町的观感好上了许多。 “几位看着有些面生，是会员吗？” 雅美经理穿着传统服装，站在前台接待客人，她觉得这个组合过于面生，并且奇怪了。 来俱乐部欣赏歌舞的人，有老人，也有年轻人，但他们要么独自前来，要么跟同龄人结伴。 这种有老有少的组合，着实是第一见。 “我们没有会员卡，是从其它星球慕名而来。”泰勒教授挂着温和的笑容，温吞道：“跟陆离是旧事，如果他没换通讯器的话，那应该还是在用我赠与的那一只。” “您是？” 雅美经理追问，直觉告诉她，眼前这群人来意并不简单。 “克里斯·泰勒，拥有联盟一级教授头衔，曾主持过这颗星球的全民觉醒工作。” 话落，老教授在心里补了一句： 为复仇女神计划而来。 第八十七章 进击的异形 地下隔离室。 蓝色异形把整个身子缩在角落，只露出一根尖锐修长的尾巴。 它在发抖。 昨天下午，它刚换了房间，并且多了一个新室友，他应该非常危险，但不知为何，却失去了生机，成为一具很美味的尸体。 食物？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饲养，本就具备初级智慧的蓝色异形，早已适应了这种生活—— 吃饭、配合各种实验。 事实上，它不需要睡觉，除非缺乏能量补充，而待在这里，根本不愁没有食物。 正因为如此，这家伙下意识地将德鲁伊之尸当成了饲养员喂给自己的补品。 于是……它变成了现在这样。 体态魁梧，比雄蜂异形还要强壮，原本因潜力被压榨而丧失的很多功能，也逐渐恢复，甚至多出了许多新能力。 可惜，尚未来得及探索新生的身体，父亲就来了。 在蓝色异形眼中，陆离就是类似于父亲的存在，既威严又温柔。 可能是因为出生时，自己犯了什么错，导致一直被打，后来它悟了，必须收敛攻击性，必须敬畏直立生物这个种族。 再后来，不仅没被挨打，还能吃到各种补品，坦白来说，它早就适应了这种平淡的生活了。 另外，一想到自己很久没有挨打，小蓝不禁壮起胆子，把埋在墙角的头伸出来，看向陆离。 而陆离站在玻璃门外，也在凝视着它。 “阁下，它似乎很尊敬您。” 这是威尔等人第一次见到活的外星生物，不同于冰封在地下室的古龙，不仅如此，它还具备初步智慧。 此时此刻，蓝色异形活像个正在偷吃锁在橱柜里的蛋糕，却突然被长辈抓住的孩子。 “本就为杀戮而生的生命体，还拥有了智慧，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陆离对待异形的态度一如既往，冷漠到底。 若非自信可以镇压一切，以及科研部门的不断哀求，他绝对不会把德鲁伊之尸交给蓝色异形。 与此同时，一直在偷偷打量“父亲”的蓝色异形，立刻将头缩了回去，像个犯错误的孩子。 这让威尔不禁皱眉。 充满压迫力的身躯中竟然藏着一颗怯懦之心，使人不得不怀疑，宇宙梦魇这个称号的真实性。 “你进入跟它打上一场。” “称量一下。” 这时候，陆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所有人都看了过来。 唯独罗月知道，这绝不是喊自己，因为，他尚未注射血清，仍是普通人，只能躲在防护罩外面观察异形，哪里敢进去。 萨曼莎和维奥拉这两个姑娘虽然注射了血清，但尚未接受来自陆离的特训，心态还没有调整过来，自忖不会是喊自己。 在众人的注视下，陆离指了指威尔。 而席琳小姐眼中闪过一丝失落，她正渴望着来一场实战，证明自身价值。 相反，威尔脸上浮现出笑容，自从注射古龙血清以来，一直活在陆离的阴影下，心里什么成就感都没有，有时候，甚至会怀疑自己的能力。 别看缩在角落瑟瑟发抖的异形很怂，对威尔而言，也算是一个挑战了，毕竟体型摆在那里。 “我渴望有价值的对手。” 说完，他看向罗月以及负责记录情况的科研人员。 由于这是陆离的吩咐，自然没人会拒绝，几乎是得到示意的瞬间，激光通道关闭，玻璃防护罩出现一处仅限一人通行的空缺。 蓝色异形并未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依旧蜷缩在角落，以避免被人关注。 至于好不容易因蜕变而腾起的自信，随着陆离一道冰冷的眼神，瞬间荡然无存。 “嘿，大家伙。” “让我看看外星生物有多强。” 威尔跟异形是两个极端，他战意勃发，希望树立信心，进入隔离间之后，不断用言语挑衅对方。 可惜，所有人都低估了陆离对异形的震慑力，任由对方如何挑衅，死活不动弹一下。 食物？ 一般被投放进来的东西都是补品，但小蓝认识威尔，知道对方一直跟在“父亲”身边，是自己人。 因此，它很好地收敛住战斗本能，偷偷打量着威尔。 “先生，这该怎么办？” “这家伙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防护罩外，声音不断。 连威尔也忍不住频频回头，求助似的看向陆离，眼下这情况跟预想中的完全不一样。 这家伙……真给种族丢脸。 陆离面上不显，但心里也在吐槽，为了不给这只异种增加心理负担，他没有亲自下场，只是派了威尔去进行测试。 “不用管它，你尝试主动发起进攻，但注意分寸。” 安装在隔离间的通讯器响起，传达了陆离的最终决定。 “知道了。”威尔叹了口气，“这家伙究竟经历过什么，比宠物狗还要乖巧。” 低语声中，不属于人类的力量在身体内释放了，原本安静的古龙血液随着血液流动，抵达身体各处。 呼吸之间，感官变得格外活跃，各种化学物质在体内疯狂分泌。 威尔感觉自己无所不能，纵使对方有着夸张的体型，依然不值一提。 终于不用伪装成人类了…… 这种感觉着实令人着迷。 虽然没有参与其中，但席琳等人可以感同身受，他们享受这种脱离铁链束缚去拥抱自由的感受。 陆离在关注隔离间的同时，也在关注身旁众人的表情，提点道： “时刻记住，你们是人类，而非什么高等生物。” “只有这样，才有资格挣脱基因锁。” 拥有龙类力量后，还有机会挣脱基因锁？ 在场众人的潜意识中，两者不可能兼顾，必须二选一。 而席琳则在心中感叹，不愧是神明。 另一边。 异形察觉到危机在靠近，若不反抗，一定会死，它再度看向“父亲”，希望从他身上得到某种信号。 庇护？ 冷漠？ 陆离知道这家伙拥有着不弱的智慧，因而，收起一切负面情绪，投以期待的目光。 几乎是同一时间，小蓝收到了这种信号，它立刻从角落站了起来，就像急着向父亲证明自己的孩子一样。 异形，为杀戮而生，曾被冠以完美生物兵器之名。 第八十八章 变化 威尔曾在机械拳靶上试过自己最大拳力，由于状态不同，出击方式不同，测试结果在一定范围内浮动。 5300公斤。 这是直拳挥击所能达到的极限。 而这意味着，即便是经过大幅度改装的改造人，在他一击之下，也会变成一堆金属零件。 密不透风的隔离室瞬间涌起气流，除了罗老板这个普通人，大部分观战者只是捕捉到了残影。 席琳小姐心中腾起危机感，她感觉自己有必要请求陆离对自己进行特训了，以免被人超过，地位不保。 在碰撞声响起的时候，蓝色异形向后退了几步，仰头痛呼嘶吼。 它没有任何实战经验，更没有经受过系统性训练，一出生就被人抹去了凶性。 不过，重新觉醒的野兽直觉和疼痛，使之快速进入状态，眼中开始浮现出戾意。 小场面。 在心中感慨一句后，威尔平静地看着趴下来的异形，他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并不清楚这是野兽捕食的姿态，心道： 徒有其表，要斩杀这种程度的敌人，似乎没什么难度。 念头刚落，一道黑影扑了过来。 到底是经过陆离特训的人，威尔几乎本能地矮下身子，并试图反击。 只是，他只避过了撞击，异形那根布满骨刺的尾巴立刻抽了过来。 迅捷但并不凶戾。 或许是初次战斗，经验并不丰富，亦或者，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没有使用内巢齿。 陆离更加倾向于后者。 毕竟，异形知道使用尾骨进行反击，肯定清楚内巢齿有多强力—— 它修长的畸形脑袋中布满了肌肉，而内巢齿就隐藏其中，一旦对猎物起杀心，肌肉瞬间便可完成充能，将内巢齿如弹簧般发射出去。 若没有防护，内巢齿可以轻松有力地插入猎物体内，造成极为震撼的效果。 “全力以赴，不然你可能会死。” 陆离的声音在隔离室内回荡。 威尔从地上跃起，收起轻佻之意，首先，他知道陆先生的性格，肯定不会无的放矢，其次，刚才被尾骨抽击时，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直觉说，再不认真起来，真会死在这里面。 不远处，异形趴在墙壁上，利爪紧紧扣着金属，仿佛重力不存在一般。 它居高临下，俯视着对手，嘴里喷涌着热气，这是能量高速转化的表现。 值得一提的是，异形视威尔为对手，而非猎物，到底是对陆离的敬畏，使之硬生生压抑住了本能，否则，刚才那一击，早就换成内巢齿了。 就这样，双方在某些方面达成了一致，不分生死，但分高下，以证明自身价值。 “宇宙梦魇……” 龙血在威尔血管中奔腾，像是在剧烈燃烧，无声的对峙之中，他开始部分龙化，鳞片从脸部一直延伸到体表，双眸也泛起淡金色，整个人如同黄铜浇筑的塑像。 不过，这尊铜像可以高速移动！ 最终还是威尔先手攻击。 他对自身的防御力充满信心，赤手空拳，不惧近战。 同时，异形也动了，它在墙壁上如履平地，飞奔着朝攻击者冲了过去。 利爪与金属壁碰撞，火星四溅，划出几道深深的沟槽。 以下击上。 这种战斗方式，注定了威尔会陷入劣势，除非他拥有摧枯拉朽的力量。 在众人的注视下，异形张开四肢，仿佛在进行拥抱。 躲闪！ 威尔的目力捕捉到了这一幕，心中起了闪避的念头。 可庞大的黑影已经笼罩过来，异形胸前的骨刺群，仿佛锁定了他。 最终野兽的直觉让威尔在慌乱之际，尽可能地向侧边闪避。 因此，只有两根骨刺擦中了肩膀，带出无数淡金色的血线，而威尔的战斗本能，使他在受伤之际，用龙化的左手当做长刀，割向了异形的头颅。 这一击堪堪破开外骨骼，卡在离脑组织很远的地方。 瞬间，异形发出悲鸣，将威尔甩到墙上，声音中充满了委屈。 “结束。” 不知何时，陆离走进了隔离间，以免见血的两人进行死斗。 “你输了。” 这话是对威尔说的，他终究不是战士，战斗本能也远不如异形。 “抱歉，第一次跟这种生物战斗，什么都不了解，下次我……” 说到一半，威尔顿住了，他看到异形仰着头，对着旁边的金属墙壁吐出了一道黑影。 紧接着，爆鸣声刺痛耳膜。 那面由高强度合金打造的墙壁凹陷，形成了一个足有半臂深的不规则深槽，并呈放射状向四周散开。 激光通道外，罗老板和实验员不由向后退了几步，他们从未想过，精心打造的隔离室会如此脆弱，再来上几次，墙体将彻底崩塌，负责第二层防御的玻璃罩也会被震碎。 席琳小姐不自觉地将手搭在腰间，那里挂着陆先生赠送的古剑。 然而，在无数道戒备的眼神中，异形收回内巢齿，缓步爬到陆离身前，并趴了下来，轻轻摇着尾巴。 呜咽声响起。 若非异形没有泪腺，陆离真怀疑，这家伙会挤出几滴眼泪出来，可饶是如此，仍能感觉到它的委屈。 “相差太大了，你还没有尽全力。” “德鲁伊号称自然之子，而这里是地下隔离室，不好施展。” 回应陆离的是呜咽声。 城市另一端。 泰勒教授的信息来源，比所有人想象中的更加灵通。 这得益于警方的配合，他们通过摄像头组成的网络，提供了大量线索。 教授一行人正驱车前往城市中心区，罗氏生物的总部大厦就坐落在那里。 “老师，我总感觉那位老板知道很多秘密。” “但她不愿意说。” 说完，泰勒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又叮嘱道：“不要激怒潜在的合作伙伴，虽然我很想知道他们隐藏起来的秘密，但更希望复仇女神计划能够顺利实施。” “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一名随行人员说，“哨戒所那边传来的消息可不容乐观。” 道德洁癖让贝鲁这个年少得志的青年，提出了异议：“可他们的行为可能涉嫌违法。” “一封检举信而已，说明不了什么。” “另外，在正事面前，一切都要让路。” 第八十九章 约见 泰勒教授在前台大厅坐了大约十五分钟，依旧没有得到回应。 糕点、热饮，甚至还有果盘提供。 但就是没有消息传来，中途询问了两次，接待员都挂着谦和的微笑，不断鞠躬道歉，说高层正在开会，暂时无法联系上。 “这次会议大概得开上好几天了。” 有一名随行人员忍不住抱怨，同时，将几颗冰鲜葡萄塞进了嘴里，他已经快忘了上次吃水果是在什么时候了，刚好可以蹭吃蹭喝。 没过多久，一个经过机械改造的肌肉壮汉走了过来。 “抱歉，高层会议一时半会儿还无法结束。” “那我们明天来拜访？” “恐怕不行，秘书处说会议得持续很久，再加上最近公司事物繁忙……” 推脱之意，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这不是官方行动，只要陆离不想见，对方就永远看到自己，除非强行闯入。 而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这次出面的人是安保部经理杰森。 按理说，这家伙根本没资格注射古龙血清，但陆离为了拉拢人心，才破格奖励了一支。 如今，改造人杰森已经顺利完成蜕变，足以应付一切麻烦。 看着眼前这具有压迫力的半金属身躯，贝鲁不禁皱眉，但却没有轻举妄动，抬眸看向自己的老师，等候命令。 毕竟，复仇女神计划刻不容缓，他们没时间在这里耗着—— 若非通过官方渠道得知陆离可能幸存的消息，飞船根本不会转向来此，直接去前方哨所了。 “能把这份文件转交给贵公司的陆董吗？” 泰勒制止随从们的骚动，他清楚，大概是这次仓促且保密的拜访，使对方有所误解。 正如先前所说的那样，不管发生在火种号上的真相如何，藏着什么秘密，一切都得为复仇女神计划让路。 地下数十米的秘密实验室内。 对异形数据的数据收集工作仍在继续，在陆离的指挥下，小蓝无比配合，忽略它狰狞可怖的外表与体型，其实跟宠物相差无几。 “先生，与之前相比，实验对象体内的酸血浓度下降了许多。” 不管是幼年期，还是成年，异形体内一直流淌着高浓度酸性血液。 而现在，它体内的高氯酸浓度和硝酸浓度，都在快速下降，以前酸血可以跟包括钢铁、玻璃在内的任何物品发生反应，跟行走的酸性反应炉差不多。 如今，检测报告显示，它的血液中仅残留微量酸性物质，据专家推测，随着时间推移，酸血将不复存在。 变相削弱了？ 念头在陆离脑中一闪而过，旋即就被否定，从一号异形跟威尔的战斗来看，通过吞噬德鲁伊之尸，它肯定是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化。 “得想办法换个荒星进行测试，最好有森林、湖泊。” 罗月不明情况，但还是点了点头，因为陆离从未错过，可以相信他做出的任何决定。 一旁，知晓那一战细节的席琳小姐，心中充满期待，她好奇异形究竟多出了哪些异能。 这时候，机械门打开，安保总经理杰森在秘书的带领下，走了进来，他先是充满戒备地看了蓝色异形一眼，然后看向陆离、罗月二人，欲言又止。 “直接说。”陆离放下报告。 闻言，杰森打消了顾虑，将泰勒教授要求呈送的资料，递给陆离，并将原委说了出来。 大概十分钟后，等在场众人都快速浏览一遍后，陆离说，“如果资料没有造假，那事情就是一场误会。” “误会？”罗老板经验丰富，说直白点，他喜欢用阴谋论揣测别人，沉声道：“或许有这回事，但也无法否定对方存在窥探公司机密的心思。” “没错，即便事情得到确认，我们也不能放松警惕。”威尔附和。 这群注射古龙血清走捷径的年轻人，拒绝与不相干的人或势力分享秘密。 在席琳小姐看来，如果可以的话，没必要跟泰勒教授接触，以免在相处过程中，不小心走漏风声。 但一切以陆离为主。 然而，这位主心骨的决定，估计要让所有人失望了，他打算与教授见上一面。 完全是看着手中这份资料的面子上。 上面提到了复仇女神星系以外的地方，对于陆离而言，它可比什么古龙血清重要多了。 当初，校长剥夺了东方体系的力量，给予一份标注地球存在的星图作为补偿，而这正是他的终极目标。 虽然星图非常全面，但仅限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上面并没有提及复仇女神星系。 因此，陆离必须确定自己究竟哪里，拥有一艘最先进的宇宙飞船后，该往哪个方向行驶。 【宇宙历的出现，意味着人类正式迈入星际殖民时代，大量人类迁移至各个适宜生存星球，并开始繁衍新文明，由于这些文明之间有强有弱，于是就有了纷争。 然而，在两千年前，整体性殖民运动受到重创，疯狂扩张势力版图的人类撞上了异族，双方进行了长达数百年的厮杀。 最终，人类联盟宣布失败。 而在大势之下，人类放弃内斗，成立宇宙联盟政府，建立了一条死亡战线，并将战线以外的所有星域舍弃，收缩防御】 【唯独一股人类势力是个例外，他们载着数以千万计的胚胎，趁着战乱，穿越异族占领区，反其道而行之，开辟世外殖民地。 于是，复仇女神星系诞生了。】 以上就是从泰勒教授提供的那份资料中提取而出。 其中，还提到了一个与星系名相重合的计划，希望陆离能够参加，准确来说，是希望更多潜力极佳的挣脱者加入。 但具体要做什么，上面没有提及，估计需要面对面才能谈。 “请他来我办公室。”陆离对杰森叮嘱道：“让安保部那边仔细检查一下，不要让录音设备进来，同时屏蔽周边信号，禁止通讯。” “先生，是请泰勒教授一个人，还是所有？前台那边一共有十余人，大部分都不简单，应该是挣脱者。” “最多三个，其他人在大厅等着。” 为了表示诚意，陆离愿意泰勒教授带两个保镖在身边，虽然这并没什么用。 70 第九十章 初闻虫族 当泰勒教授和两名随从在杰森的带领下，走进办公室时，陆离在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贝鲁。 倒不是因为跟对方有过一面之缘，而是这家伙一直在盯着自己看，虽然有敌意在，但并不浓烈，倒不如将其说成挑战欲。 “好久不见。” 陆离起身跟教授打招呼。 今时不同往日，跟初来时不同，他现在已经拥有了不小的势力，没必要把姿态放低，更不必担心被某个势力抽血研究。 泰勒教授愣了一下，他想过很多种见面方式，但这一种确实没在预想范围内—— 陆离坐在老板椅上，身前堆满文件，当见到故人后，不仅没有尴尬，反而主动起身打招呼。 不过，表达的意思也很明确，揭过假死换身份的那一篇，大家赶紧谈正事。 “好久不见。” 泰勒教授按下心思，将手伸了过去，不管怎样，只要确认对方是陆离就行。 “听说您是为复仇女神计划而来？” “没错。” “那么，请详细介绍一下，我总得知道自己要加入的项目究竟是什么。” 陆离开门见山，并一直掌控着谈话的主动权，这令泰勒教授无比头疼。 怎么当初就没看出来这个小家伙如此难缠呢？ 天生的谈判家。 心中感慨着，泰勒教授从公文袋里取出一份更加厚实的资料，递给陆离，介绍道：“这是复仇女神计划的一部分，由于你尚未加入进来，所以只能先了解这么多。” 对此，陆离表示理解。 十分钟后，他合上文件，开始对已知信息进行整合： 不久前，位于整个星系最前端的哨所收到了一段信号，经过甄别，它来自另一个人类文明，是一段求助信号，希望能够两面夹击，共同剿灭异族。 没等高层做出决定，一颗小型陨石没有预兆地飞了过来，撞上了前线哨所，虽然没有造成什么毁灭性打击，但接下来的两天，无数巨型飞虫开始朝守军发起自杀式袭击。 值得一提的是，当初迫使各个人类文明结成联盟的异族，正是虫族。 “高层猜测，也许是那段求助信号使我们暴露了。”泰勒教授适时地补充道，“要知道，一个孤悬于宇宙联盟之外的人类文明，突然被异族盯上，着实令人惶恐。 因此，我们得主动一点，一边联系另一端的盟友，一边对虫族进行侦测，做好最坏的打算。” “孤军奋战？” “是的。”教授推了推玳瑁眼镜，沉声道：“复仇女神计划分成好几环，第一环由我负责。” 陆离没有插嘴，他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默默等待着后文。 “这需要挑选出一批精锐，孤军深入虫族掌控的星域。 幸运的是，基因锁在危机爆发前被发现，并进行了全民性普及。” “那些在第一轮和第二轮，就顺利挣脱基因锁的天才，像是被上天选中一样……” 听到这里，陆离注意到，坐在旁边沙发上的贝鲁不自觉地挺起腰身，给人一种与有荣焉、视死如归的感觉。 期间，生活秘书伊丽莎白来了一趟，给众人送上热咖啡。 陆离放下杯碟，“那么，您一共征召了多少人？” 话落，泰勒教授脸色有些犹豫，随船而来的十几名青年就是全部班底了。 讽刺的是，整个星系高天赋挣脱者没有上千，也有五百，可惜，他们要么投入财阀的怀抱，要么被各个顶级政客招揽，能凑出这十余人，已是很不容易了。 正因为如此，泰勒教授在收到风声后，才会耽搁一点时间，转向来找陆离，让计划第一环能够顺利造成，增添几分把握。 最终，在探寻的目光中，教授道出了原委，然后用喝咖啡来掩饰尴尬。 一项关乎全星系安危的计划，竟然没有得到全方位支持，何等滑稽？ 但转念一想，远的不说，只谈罗氏生物，就可以理解这种情况为何发生了—— 罗老板的族人们个个身居高位，有些甚至在负责与外界联系的航空港任职。 由此推出，所谓星球联盟，大概是由一群财阀搭建的政府，乐观一点，背后至少有财阀的影子，只维持基本秩序与正义。 像前段时间推行的基因计划，恐怕财阀就是为了选出一小撮优秀者加入他们，充实自身力量，补充新鲜血液而已。 最好佐证依旧是罗氏生物。 身为企业，竟拥有属于自己的武装力量，不仅有单兵武器和安保队，还有支持远程作战的攻击舰。 因此，到了危难关头，必须靠企业家们支持，只不过，这群人有自扫门前雪的打算。 “情况没你想的那么悲观。” 两人沉默了片刻，泰勒教授似乎看出陆离的心思，补充道：“相比于后面的环节，这项计划相对而言不算特别重要，但也配备了中型攻击舰、自动侦察舰，以及支援分队。” “另外，随着计划推进，后期会有更多势力加入。” 大规模行动前的侦查工作不重要？ 陆离下意识地想到了过往的某段经历——市场花园计划。 “嗯。” 由于正谈着事情，他没有过多分心，点了点头，又道：“能提供一份相关方面的具体情报吗？我不能只靠您的叙说来判断是否要加入。” “或许，罗氏生物可以提供一定程度的帮助，新世界银行亦是如此。” 后面这段话，是陆离特意加上去的，以谋取更多利益，并展示自身分量。 贝鲁攥紧的拳头默默松开，起初他以为对方是在摆谱，但听完后半段话，念头逐渐消散。 毕竟，能收获两大势力的帮助，于公于私都有好处。 而泰勒教授认真看了陆离一眼，他突然想起对方的新身份，不仅是挣脱者，还是一家大型集团的高层。 “那么，两个小时后再坦诚布公地谈一次，怎样？” “当然可以，刚好我得跟盟友们仔细商量一下，到时候他们也会到场参加会议。” 盟友，是指新世界银行的那群继承者？ 念及此，老教授不做他想，沉声说道：“我需要一间办公室。” 从招揽战士，到寻求盟友支持，这确实需要做更多的准备，并完成心态转变。 同时，陆离要去确认信息的可靠性。 70 第九十一章 交底与合作 罗氏生物的高层成员在收到消息后，纷纷赶往会议室旁边的偏厅，仿佛天塌下来般。 但他们没有资格去正厅议事，现如今，随着集团高速发展，并且跟新世界银行搭上关系后，罗月这个董事长变得愈发名副其实。 此时此刻，罗老板以及那些从地下室出来的财阀继承人们，正在发动各种关系，收集关于“复仇女神计划”的相关信息。 席琳小姐心想，“如果陆先生决定过去，我一定要跟着。” 陆离在她心中的地位等同于神明，无论是力量，还是其他方面，都令人敬畏。 一旁，威尔打着同样的注意，虽然没有见过陆离全力出手的样子，但他多少有点底，希望能让双方的关系更进一步。 “阁下，我确实打听到了一个名为复仇女神的计划，内容与泰勒教授所说的基本吻合。” “基本？” 陆离看向维奥拉，这姑娘似乎有着灵通的渠道，每次都能第一个打听到消息。 “第一环计划其实并不受重视，所谓的中型攻击舰，早已服役了几十年，勉强能用罢了。” 说着，维奥拉将具体数据投影出来，向众人展示。 【无畏号中型攻击舰，长230米，宽32米，装有第二代智能辅助系统，驱动方式核聚变。 武器系统经过小规模改装，拥有一门主炮、两门副炮的基础上，对轻武器模块进行了加强……】 第二代辅助系统？ 如果没记错的话，重型科考船黑王子号、火种号，均采用的是第三代智能辅助系统。 “这套装备由军方提供，事先进行侦测行动也是他们提出来的。” 察觉到陆离有所疑惑后，席琳解释道：“联盟军全在前线，负责哨所的警备工作，无权干涉星球事务，势力也不算大，由各大公司缴纳的税款供养。” 军队势弱，只负责警备工作，其它全靠各大财阀。 若是让初来乍到的人知道了，肯定会觉得这种结构很奇葩，但因为自身经历丰富，陆离很快就接受了事实。 “我觉得侦查工作很有必要。” 最终，在众人的注视下，陆离沉声说出了决定，“但仅凭十几名挣脱者，再加上一些设备老旧的飞船，很难将任务完成。” 很明显的暗示。 听完后，众人反应不一。 威尔和席琳小姐等人表现得格外激进，当即决定要跟过去，将这次行动当成了一次冒险，表明忠心的冒险。 “上个月，罗氏生物刚下了订单，准备打造一支大型舰队，已经交付了定金，但至少需要六个月才能完成交付。” 罗月自然不可能上战场，且不说他尚未注射血清，即便注射了，也不会冒着生命危险过去。 这家伙给自己的定位很清晰，老老实实待在后方，提供各种资源。 因此，他沉声说道：“如果你打算加入那什么计划，公司可以把攻击舰全部派过去。” “与此同时，还会尽快向其它公司高价收购一些先进型飞船。” 资金、人脉，这是曾经许诺过的东西，终于到了兑现的时候，而罗月用行动证明，他正在履行。 这时，席琳小姐开口说道：“我们家族掌握十一颗生命星球的所有权，航空港内停泊着大量攻击舰，可以调动一部分出来。” 正式成为家族继承人后，她说话更加有底气了。 “我们家族名下的一颗生命星球离前线哨所不远，驻扎着一支舰队，可以随时调动。” 威尔第二个表明态度。 另外几名青年亦是如此，如果真如他们所保证的那样，陆离可以立刻组建一支无敌舰队，去星空深处进行征战。 只能说，资本才是这个世界的主流力量。 军方仅能提供一艘老式攻击舰，以及不明情况的自动侦察机，而这群年轻的财阀继承人，东拼西凑，却可以提供十几艘新型攻击舰。 虽说以轻中型为主，但数量确实不少，算上罗氏生物这边提供的一艘大型主战舰，这支舰队绝对可以在星系之内横着走。 就是不知道所谓虫族……究竟如何？ 一般来说，虫族的科技水平极为低下，甚至可以说没有发展，几乎不使用工具，个体通过生理上的变异担任不同职能。 若是想要进行空间航行……考虑其科技水平，这根本无法实现，因为，虫族很难发展出常规意义上的空间飞行器。 泰勒教授似乎说过，前线哨所是被陨石袭击后，过了几天，便出现大量虫潮。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有一种虫族，会向宇宙发射孢子，而孢子附在小陨石上后，会被它们射向指定区域。 当然，不能没有任何证据，光凭主观臆断，去猜测虫族。 要知道，有些虫族可以通过异能，直接开启“虫洞”，进行远距离星际航行，手段超出寻常科学的范畴。 而两个小时后。 两拨人再次会面了，气氛格外凝重。 教授视此为改变人类命运的会谈，他非常清楚，事先的侦查工作有多重要。 “这是关于复仇女神计划更详细的资料。” “前线哨所提供了一份影像资料，时隔两千多年，我们又一次与虫族相遇。” “跟从前相比，它们进化了吗？” “不知道，关于那段时期的资料，或丢失不见，或被各大家族私藏，当然，科研所也存了一些。” 说到这里，泰勒教授脸色凝重又难堪，他是基因学专家，而非生物学专家，事实上，哪怕各所高校的教授，对虫族也所知甚少。 “具体情况得到了前线哨所才能知晓，那些守军可以说是整个星系最了解虫族的人了。” “好。” 陆离点点头，虽说他非常好奇，这位教授会被聘请为计划负责人，但与其纠结这种琐碎小事，倒不如看看影像资料。 或许，发动袭击的虫子就在自身涉猎范围内。 不多时，光幕闪动。 荒漠之中弥漫着沙尘，隐约能看到远处有无数黑影在移动，它们越来越近，准备来说，是越来越靠近安装在哨所上的监控设备。 螳螂？ 腿可真多。 看着暂停的拟化光屏，陆离陷入了沉思，他见过这种生物。 不清楚复仇女神星系的官方组织怎么称呼它，在解剖课上，这玩意儿被叫作【勇士】。 “这种怪物的外骨骼可以承受超过七百摄氏度的高温，也能抵挡大部分口径的脉冲枪。” 事先看过无数遍视频资料的教授在旁边解释，“为了对付它，通常需要三到五名悍不畏死的精锐战士。” 陆离没有轻觑这种生物，认真观看曾经发生在哨所的悲剧，时不时地按下暂停键。 但听到泰勒教授的话后，他忍不住问道：“精锐战士？如何定义。” “没有挣脱基因锁，但经历过至少三次细胞强化，精通各种武器，心理素质远超常人。” 一向高傲的威尔收起了骄傲，他可以做到赤手空拳轻松杀死挣脱者，同理，所谓的精锐战士，照样不堪一击。 可是，视频中这种黄黑相间、四肢如剪刀一般锐利的大虫子，数量多到根本数不清。 只要带点脑子，就能一眼看出，它们只是基础部队。 简称：炮灰。 蚁多啃死象。 这句古谚语随着时间流逝，已被人遗忘，但它的含义，却被所有人铭记在心，用类似的语句代代相传。 经过来自陆离和异形的双重打击后，威尔变得格外清醒，他没有膨胀到自认为一人成军，可以剿灭数万虫族的地步。 必须得带上大规模杀伤性武器。 另外，在正面作战之前，必须先用重火力洗地，避免被炮灰纠缠上。 “有采集到这种怪物的具体资料吗？” 陆离突然出声，哪怕军方先前从未遇到过勇士，在经历过这次突袭后，也应该采集到了相关信息。 除非智能系统当时出现了故障，无法进行自主分析。 “当然。”进入工作状态的泰勒教授格外专业，他从厚厚数沓文件中快速抽中一份。 【基础型虫族】 【高：30米～32米】 【长：49米～53米】 【重：530千克～550千克】 【脑部窄小，疑似智力低下】 【前足腿节和胫节处存在外骨骼利刺，攻击性强】 【移动速度：0千米小时~350千米小时】 【下颚锋利，咬力超过2000千克】 【肢节锋利，单位面积……】 除了名字无法对应，其它地方的特征与当初解剖室遇到那种生物，几乎完全吻合。 所以，所谓的基础型虫族，其实就是勇士，而紧随其后的资料，又一次印证了陆离的猜测。 【跳跃型虫族】 【高：31米~32米】 【长：50米~51米】 【重：485千克~515千克】 【脑部窄小，疑似智力低下，地面速度极低，可忽略不计】 【肢节比基础型虫族更加强壮，可以轻松跃起，根据目前收集到的信息，该生物所能达到最大跳跃高度为:7864米】 【拥有三对透明翅膀，飞行速度中等，根据目前收集到的信息，该生物所能达到最高飞行速度为：230s（瞬时），平均飞行速度为：412kh】 【攻击方式与基础型虫族相同，以锋利的肢节和下颚作为武器……】 【注:疑似可通过高速下滑，以翅膀斩断敌对生物的躯干】 攻击前线哨所的虫族大军，就是由这两种生物组成，不过，全都和陆离记忆中的名字对应上了： 勇士、跳跃者。 “前线哨所沦陷了吗？最终结果如何。” 全息投影熄灭后，陆离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恶战近两小时后，等来了援军，两支五十人小队在轻型战舰的火力掩护下，将虫族先锋军全部剿灭。” “而驻扎在那颗小行星上的军队，损失过半。” 说完，泰勒教授叹了口气，不知是在为牺牲者而叹息，还是在担心局势。 旁观到现在的罗老板将一切都尽收眼底，他不禁感慨命运的神奇。 当初，他与陆离在火种号上谈判时，对方的筹码就是这位教授，而今这位令人忌惮的存在，竟然有求于本公司。 “我愿意加入这项计划。” 这时候，陆离的声音响起，在会议室内回荡，这在泰勒教授听来，无异于天籁。 军方重视这次任务，因为他们守在最前线，对虫族的危害有个大概认知，但财阀们不同，两千多的安逸生活，使其更加在乎如何拓展商业版图，而非什么对外战争。 即便提出了复仇女神计划，也特别简单、粗暴—— 联合联盟内所有的大集团，组成超大型舰队，前往封锁线，等待另一端的人类文明传来信号。 若条件有利，就主动发起进攻。 假如虫族势大，那就被动防守，为各大星球进入战争状态，争取时间。 正是这个原因，军方将视线投向了基因研究所，准确来说，是负责训练高天赋挣脱者的泰勒教授，希望他能够施以援手。 “这是我这些天来，听到最好的消息了。”教授脸上浮现出笑容。 贝鲁可以作证，老师确实很久没有笑过了，但他心中在高兴的同时，又有些不岔： 火种号失事一案，明显藏着猫腻，如此轻松揭过，未免有失公正了。 可惜，现实就是如此。 不管火种号重型科考船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要陆离，或者罗月不愿意将其公之于众，它永远是个谜。 “教授，有一点要事先声明。” 陆离一边说，一边收拾资料，准备以后细看。 “在加入复仇女神计划后，我不会轻易担任冲锋陷阵的角色。” 泰勒教授仿佛对此早有预料，反问道：“你想做决策者？” “没错。” 陆离回答得很有底气，毕竟，在会面前，他就将以及所能动用的资源告诉了对方。 身为战争前期的主要战力，参与决策不仅谈不上过分，反而是理所应当。 “我会根据形势，判断是否参与行动，是否深入虫族势力。” “可以。” 教授似乎在跟陆离约法三章，痛快地答应要求后，转眼就叮嘱道：“只是，不管你做什么，要跟我们事先商量，绝不能单独行动。” “好。” 另一边。 正在玩新游戏的神尾小姐开始抽第三张牌。 “倒吊男，竟然是死亡牌。” 第九十二章 告别与抉择 夜雨朦胧，飞车前探照灯的光线仅能穿透前方三十米处，街边天气预报器说，未来三小时内全城都会被暴雨覆盖。 ato俱乐部内。 客人们三三两两离开，距离下一次营业，需要等待三个小时。 在此期间，服务员得打扫卫生、准备新食材，剧组成员也需要休息。 而属于陆离的专属位置上，神尾小姐还在玩塔罗牌，这是陆离交给她的新花样，据说可以用来占卜。 爱情、前途，什么都可以测。 “你又要走了……” 叹息声响起，当陆离以为又要花时间来解释时，神尾小姐手指敏捷地洗了一副塔罗牌。 将印着色彩斑澜图案的纸牌，将它们整齐码好后，递了过来。 “战车。” 陆离按照规则，翻开一张牌，看着上面的图形，自言自语道： “看来，离开之后会有一场武力上的交锋正等着我。” 战车王子，集骄宠与尊贵于一身，驾驶着火力十足、配备齐全的战车，勇往直前的想征服这个世界，而王子背后的城市，正是他所征服的战利品。 执着、坚定、战斗力强。 这是正位解读，与之对应的还有逆位解读，陆离可不想让姑娘为他担心，因此，故意没有说。 紧接着，他在神尾小姐的示意下，翻开另一张，“愚者？或许对手是个聪明人，亦或者其它什么东西。” 牌面上，愚者穿着色彩斑斓的服装，无视前方的悬崖，昂首阔步，在他脚边，小白狗正在狂吠，似乎在提醒他，但愚者仍旧保持着欢欣的神色，望向遥远的天空。 但第三张牌却让神尾小姐彻底陷入了纠结，虽然陆离在哈哈大笑，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 倒吊男。 一副死亡牌！ “放心，不管遇到什么，只会是我收割别人的性命。” 陆离眯着眼，面带微笑，似乎在跟未知的对手交谈。 “能不去……” 说到一半，神尾小姐顿住了声音，她隐隐觉得自己劝不住陆离，同时，当初的承诺中也没有这一项。 “教授那边希望尽快赶过去，所以告个别我就走了。” 很显然，预感并没有出错。 陆离去意已决。 毕竟，他等待并经营了这么久，就是为了大场面做准备。 现如今，机会主动找上门来，怎么可能轻易放弃。 “我陪你一起去。”姑娘有些不安地说，“那位席琳小姐，也会跟着你。” “没错，她和其他人一样，打算跟过去看看。”陆离没有隐瞒，因为，经历了这么多事，他发现这并非一个好习惯。 只不过，坦诚归坦诚，带上一个普通人去对抗虫族的前线，疯子都干不出来。 虽说陆离自始至终都表现得格外轻松，视虫族为无物，但真实情况只有他自己最清楚。 勇士和跳跃者，或许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消灭，哪怕遇到成群结队的大军，也能杀出重围。 可是，虫族品种没这么单一，以上两者皆为炮灰，像坦克虫这类超大型虫类，一旦遭遇，情况将变得格外危险。 【坦克虫】 【高：7米以上】 【长：18米以上】 【重：35吨】 这玩意儿长得跟甲虫类似，属于重型坦克部队，身躯堪比小山，甲壳又格外坚硬，再配上体内重达一吨的腐蚀液，说实话，没有武器在手，单凭赤手空拳，很难将其杀死。 除此之外，很可能还有其它类型的恐怖虫族，陆离再怎么有把握，也不敢带着一个普通人过去。 至于为什么带上席琳，是因为她有自保能力，只要熟悉各种武器的操作流程，就能成为一名战士。 事实上，神尾小姐知道陆离在担心什么，纠结了许久，终于做出决定：“我可以注射古龙血清。” 计划赶不上变化。 曾经，她觉得注射狼人血清，共享这个秘密，关系很自然地就贴近了，毕竟流着相同的血。 至于伦理问题。 在禁令下达之前，将除脑部组织外的器官切掉，更换成其它零件，都能被社会广泛接受，并成为一种流行趋势。 注射心爱之人的血，怎么了？ 与其往这方面扯，倒不如说是心理问题，一旦自己想通，那就什么问题都没有了。 而陆离起初不打算把血交给席琳，以及罗月，是因为舍不得，以及其它方面的顾虑。 但出于愧疚，以及神尾小姐的坚持，他觉得可以尝试一下，如果技术手段不行，无法提炼出安全有效的血清，那只能另说。 最重要的是，以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很难将不可视狼人血清提取出来，粗略版也不太可能。 要知道，当初自己捡漏才买到了一支血清，售价相对而言还特别离谱，稍微想想也知道，没这么容易被复刻。 “最好别这样，虫族没想象中的那么弱，否则也不会迫使人类停止殖民扩张的步伐。” 相比于神尾小姐为了一时意气，前往前线，陆离更加倾向于她待在俱乐部等待。 因此，早已准备好的资料被取了出来。 原本是为了说服对方安心让自己离开，现在却反过来了，要把前线描述得比较危险，让她打消念头的同时，不至于过于担心。 “复仇女神星系一直孤悬在星空之中，无法与其它人类文明取得联系，罪魁祸首就是虫族……” 伴随着讲述，一张张图像在拟化光屏上投影出来。 最终，陆离带着不容拒绝的语气，说道，“我能保证活着过来，但如果你也跟着过去，出现意外该怎么办？” “我可以待在船上，不参与行动，在前线等你回来。”神尾小姐将几缕垂在精致脸蛋周围的发丝拨回耳后，商量道：“有军队的保护，以及随时可以脱身离开的飞船，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事实上，我只想离你近一点。” 放在从前，陆离或许会选择妥协，亦或者，找个折中方案，可这次绝对不行。 “忘了新剧《哈姆雷特》？” “这可是你一直期待呈现给观众的表演，要是没有老板坐镇，剧组指不定会出什么问题呢。” “这样，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我尽力会保持通讯畅通。” 70 第九十三章 再临星空 神尾小姐伫足观望，她此刻正站在城郊一条公路上，而可以垂直起降的大型悬空车停在旁边。 “记得我叮嘱你的事。”陆离压低声音跟罗月交谈。 他担心神尾小姐不听话，想办法偷偷离开星球。 不过，有了罗老板的保证，这种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毕竟这家伙对星球的掌控力，堪称恐怖，航空港那边全是罗氏生物的耳目。 “放心，一切有我。” 罗月拍了拍陆离的肩膀，搭档了这么久，再度分别，他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下次再见时，实验室内是否会多出几个新研究对象？ 先是一号异形，再是黑水、外星生物，这次应该是虫族了。 简单告别后，陆离来到了神尾小姐面前，微笑道：“最迟明天，实验室就会生产出一支新古龙血清。” “到时候，安保部经理杰森会亲自把东西送来，另外，我不在的时间里，罗氏生物会派专人负责俱乐部的安全。” 火种号失事一案存在内幕的消息走漏后，陆离和罗月一致认为，集团被某股神秘势力给盯上了。 因此，为了防止意外发生，跟陆离有着密切关系的ato俱乐部，受到了安保部的重点关照，杰森甚至主动提出要过去帮忙。 “既然你不让我跟过去，那血清还是算了。”神尾小姐显得兴致不高，占卜结果令她不安，而陆离又让人监视自己，一下子，很多谋划都成了空。 事实上，几个月的财富积累，使得全款购买宇宙飞船，成为了一种可能。 可惜…… 神尾小姐清楚罗氏生物的势力，想绕过他们，偷偷离开这颗星球，根本不可能实现。 “古龙血清你先收藏好，等我回来，立刻组织人手展开研究。” 陆离自然不会毁约，但要是技术无法提取出不可视狼人血清，那古龙血清就是最佳备选项。 “嗯。”姑娘点点头，很快就接受了事实，她觉得能够这样，其实也挺好，“记得保持联系，我在俱乐部等你回来。” “当然，只要信号没有收到干扰，我一定会处于通讯状态。”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几个月前，当时火种号上爆发异形危机，交流断断续续，到后来甚至断了联系。 “别毁约。” “放心，这次不会了。” 在数道目光下，陆离踏上大型悬空车，它将载着众人驶向航空港。 战车——愚者——倒吊男—— 究竟在暗示什么呢？ “科学世界中，再厉害的占卜术也不会灵验。” 看着逐渐化为光点的高楼大厦，陆离喃喃自语。 在他身后，是一群信心十足，渴望踏上征途的青年，以及忧心人类前途的老教授。 没有狗血的意外。 十分钟不到的时间，一行人顺利抵达设在外太空的航空港，依旧是绿色通道，无需隔离、无需检查行李，更不必排队，直接登船离港。 由于泰勒教授他们的座驾只是一艘中型舰，陆离等人干脆换乘其它工具，有什么事情需要交代，转接视频通讯即可。 就这样，一支由运输飞船、补给飞船，以及攻击舰组成的临时舰队瞬间成型。 以罗氏生物和新世界的安保队为主要力量，身为邀请方的教授，反而成了次要角色，但泰勒非常开心。 准备充分的话，可以顺利拿到第一手资料，为接下来的文明碰撞做好准备，也能少牺牲几名挣脱者。 如果非要在舰队中找一个心情低落的人，大概只有贝鲁了。 直到现在，他依旧无法想通，当初那个不如自己的失败者，竟然摇身一变，成了本星系最有权势的那一部分人。 紧接着，贝鲁想到了挣脱基因锁的时候，陆离分明没有挣脱，却用自上而下的眼神审视自己。 并非高等掠食者蔑视低等生命，而是神只俯瞰人类。 当时以为是错觉，现在来看，或许真有一丝丝可能。 找个机会试探一下？ 念头刚一浮现就被否定，贝鲁一向自信，他甚至在质疑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无聊的想法。 除了虫族这种硅基生物，世间还有比挣脱者更强的存在吗？ 假如威尔能听到贝鲁的心声，一定会告诉这个青年： 有，而且不止一个。 【虫族擅长挖掘隧道，将庞大的身形隐藏于地下，地面作战部队经常因此被偷】 【部分虫族具有光学迷彩的外骨骼，可以完美隐匿于环境中，甚至可以变身为其他种族的生物】 此时此刻，威尔正在一艘小型攻击舰内审读资料，它们来自家族收藏。 【自爆，牺牲自身，喷洒出大量有生物毒性或腐蚀性的液体，杀伤周边敌人】 【寄生，将后代以卵的形式产在宿主体内，幼虫孵化后便在宿主体内快速成长，最后吞噬宿主……】 以复仇女神来命名整个星系，显然是有特殊意义在。 据长辈说，家族的开创者便是一名战士，他留下了战争日志，防止后代在未来撞上虫族，对其一无所知。 【精神控制】 看到这四个字的瞬间，威尔不禁皱眉，喃喃道：“真是个棘手的能力。” 一旁，默默侍立着的管家突然开口，低声说道：“少爷，您已被选定为家族继承人，最好不要亲身犯险。” 为了给这句劝告增添分量，满头银发的管家又道：“家主在传递资料的时候，让我把它转述给您。” “嗯，知道了。” 威尔点点头，心中却不以为意，他只听从陆先生的安排。 距离这艘小型攻击舰后方，一艘大型新式攻击舰负责压阵。 船长罗毅戴着墨镜，坐在指挥室内喝咖啡，跟上次一样，陆离坐在对面，中间摆着香味浓烈的肉排、抹了金黄蜂蜜的烤面包，以及一些用来佐咖啡的甜点。 唯一不同的地方，大概是多出了席琳小姐，她看着舷窗外漆黑的深空，陷入了沉思。 “别受军方影响，在搞清楚情况之前，舰队绝不能轻举妄动。” “在此期间，尽可能地收集关于虫族的资料，事实上，这不是依靠个人武力能打赢的战争。” 陆离端着杯碟，语气中透着沉稳，他似乎经历过很多次战争，富有经验。 第九十四章 前沿哨所（一） 在距离前线哨所数万里以外，一支复合型舰队，正缓缓驶来。 包括补给船、侦察船、运输船，以及主战型攻击舰。 这支舰队从复仇女神216号出发，历经长达半年的全速航行，才抵达目的地。 “应该是泰勒教授请来的援军。” 一名身穿军装，身材中等的中年男人仰头斜靠在椅背上，发出感慨，“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由于社会体制的问题，前线守军一直不受重视，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因为守备力量严重不足，不得已以减轻刑期为代价，吸引罪犯来此服役。 “幸亏虫族来袭时，一些部队完成了新式武器的列装。” 一回想到当初发生在前沿哨所的悲剧，将军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刚接任这个职位没多久，本以为能够清闲得活到退休。 结果，一直没动静，已经成为传说的虫族，突然出现并活跃起来。 事实上，在第一次被袭击后，先后又出现了十几颗布满虫族孢子的陨石，它们突然变向，从未知的深空飞来。 万幸全被导弹系统拦截住了，不然，守备军估计得全员覆没。 “报告将军，那支舰队已经表明身份，分别由泰勒教授、新世界银行、罗氏生物率领。” 泰勒教授是计划第一环的主要负责人，手下有很多高天赋挣脱者，因此，将军自然知道对方。 而新世界银行，是一家传承千年的跨星际企业，消息再闭塞的人，也听说过对方的大名。 唯独罗氏生物是个例外。 它在短短几个月内，多线开花，体量暴增，虽然在股民心中知名度很高，但几乎与外界隔绝的前线就不同了，根本无人听说过它，也没有心思去关注。 “雷达显示这支舰队由十一艘飞船组成。”说着，坐在将军旁边的情报官，随即在屏幕上迅速的敲击了下，远望设备将正在减速行进的舰队拍了下来。 新世界银行。 基因与生命研究所。 “这个陌生标志是代表罗氏生物？” 望着刻在主战舰上的徽章，情报官发出不明意味的叹息，“我去查查这家公司。” 不多时，关于罗氏生物的各种信息汇总到指挥室内，或正面，或负面，使众人心中对其有了一个清晰的认知。 前线哨所，位于一颗古老的星球。 相传，当初搭载人类胚胎的母舰曾在此停靠过一段时间，是真正意义上的复仇女神1号。 在舱内待了近六个月的陆离，透过舷窗，看着视线中的星球不断放大，脸上不由浮现出笑容。 深空航行确实充满了枯燥与乏味，很多负责战斗岗位的船员忍受不住寂寞，申请进入冷冻睡眠系统。 这东西是远距离航行必备的设备，一旦开启，可以使生命活动几近暂停。 不过，陆离并没有这么做，他生命力旺盛，也讨厌进入冷冻睡眠状态，席琳和罗毅同样如此，他们拥有悠久漫长的寿命，没必要进入睡眠舱。 “人都唤醒了吗？”陆离看了一眼身后。 “全员苏醒，正在补充营养。” 经过长达半年的朝夕相处，席琳小姐不再那么拘谨了，学会把尊敬收进心底，而非放在言语上。 至于那些苏醒的船员，需要吃一些流体食物，以弥补水分流失，唤醒部分身体机能。 “但愿前线哨所有一些像样子的食物。”陆离再度叹气。 新鲜蔬菜和肉类吃完后，只能吃烤面包，搭配各种果酱，再后来就只剩下能量棒和营养液了。 前者微甜，后者淡而无味。 “让医疗组收集所有人的身体数据，统计有多少船员能够随时参战。” “再去问问补给舰那边，还有多少食物储备。” “得想办法调集一些资源过来。” 按下心中的杂念，陆离将注意事项一一说出，席琳也乐意充当秘书。 至于智能辅助系统。 它和驾驶人员正全力为降落工作做准备。 值得一提的是，这颗军事星球并不存在航空港，因为这样做能够避免可能存在的恶意打击。 最重要的是，每艘飞船理论上都可以实现垂直起降，通过切换模式，在星际空间和大气层内飞行。 “即将切换驾驶状态。” “所有舰上成员和部门注意，小心晃动。” 机械提示音中，可以感觉到船体在轻微摇晃，陆离透过微型舷窗，俯视眼前这颗星球。 从太空看上去，它呈现出土黄色，偶尔能看到几抹绿意，也是零星分布。 可见其森林覆盖率之低，若非有大气改造仪存在，它连宜居星球都称不上，更别提驻军了。 这时，席琳去而复返，将统计数据和空气成分表一同拿了过来。 氧气含量略低，不存在未知元素…… 总而言之，可以住人，但条件很艰苦，如果有的选择，没人愿意来这里驻防。 “家族资料里记载，数千年前，母舰突破虫族封锁后，移民而来的人类选择在此落脚，因为，这颗星球上蕴含着大量金属矿藏，可以让科技文明飞速发展起来。” 席琳小姐事先做足了功课，如数家珍道：“可以说，如今复仇女神星系所使用的技术，最初就诞生于这颗星球，尤其是武器和食品合成两个方面。” 可惜，人类文明的发展一直建立在对外扩张上，随着时间推移，这颗曾经辉煌无比的星球，逐渐荒凉，最终只剩下守军。 “仅剩四千守军，驻扎在一颗星球上，所谓前线哨所，其实是围绕其飞行的卫星。” 坦白来说，陆离对这支军队的战斗力持怀疑态度，纪律方面也是。 这段时间收集到的信息表明，半数守军身上都有犯罪记录，且大多是重刑犯。 “不能这么说，有些战士是得罪了大人物，受诬陷才被剥夺自由。” “为自证清白，获取重获自由的机会，他们选择来此服役。” 船长罗毅走了过来。 这家伙依旧戴着墨镜，说什么，虽然因注射古龙血清而被动点亮的黄金瞳早已熄灭，但自己适应了现在这个造型，不想再改变。 “过会儿就能亲眼看到了。” 罗毅的话，以及虫族突袭哨所时，守军爆发出来的战斗力与作战意志，让陆离提起一丝期待。 第九十五章 前沿哨所（二） 前线指挥部。 随着将军的一声令下，整个守备区的高层人士聚在一起，“援军终于到了，比预期的还要强大。” “这说明后方那群享福的家伙都非常怕死。”有人语气不善，“希望我们能把怪物挡在防线之外，充当炮灰。” 即便是守军高层，也要待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星球，忍受着艰难的生活条件，现在甚至还多出了来自恐怖虫族的威胁。 说实话，一想到自身待遇，以及后方那些人正在享乐，任谁心里都不会平衡。 简而言之。 守军自上而下都缺乏一种信念，对随时可能到来的虫族大军，心怀恐惧，抱有抵触情绪。 当然，陆离对此已经有所预料，毕竟他又不是没有带过兵，跟着几位历史名将后面学过御下之道。 “先摸清楚前线守军的士气及装备情况，再看看高层的成色。” 飞船缓缓降落，离地面越来越近。 陆离正在跟威尔等人进行视频通话，让他们收敛气焰，别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毕竟强龙不压地头蛇，然后，又挨个叮嘱一些注意事项。 “先生，我这边又收集大量关于虫族资料，已经完成汇总，等会儿发给您。” 威尔满脸恭敬，他听不进家族的话，但却愿意不打折扣地执行陆离下达的命令。 不仅如此，他甚至还会主动去做事，帮陆离减轻负担。 而这些仅仅是为了得到更多指点。 据说，在深空航行的这半年里，席琳经常和陆离先生一起，待在训练舱进行特训，将古龙血清的潜力开发到了更深层次。 取代席琳，担任陆先生的左右手。 这就是威尔的野望。 “麻烦了。” 陆离点点头，他非常欣赏这个小伙子，表现积极，考虑事情也周到，把路走宽了。 当威尔听到这话之后，立刻鞠躬，语气中充满了谦逊，“没什么，都是在下应该做的。” 另一边，看着头顶落下一座座庞然大物，军营沸腾了。 不管是甘于奉献的，还是存有私心的，人人脑海中都有着一个急迫的念头，“哨所将何去何从。” 长达半年的战备状态，使所有人都紧绷着神经，有时睡觉都会被噩梦惊醒—— 梦中，一颗颗带着虫族孢子的陨石从天而降，瞬间，形态各异却模样狰狞的怪物潮水般涌来，将一切吞没。 有人看着造型夸张的主战舰，沉声道，“应该是与虫族在此决战。” “仅凭这支舰队，可剿灭不了那些怪物，最近一段时间，它们发射陨石的频率越来越高。” 看着不安的下属，将军站在高处，摇了摇头，“如果这支舰队晚几天到，哨所恐怕早就不复存在了。” “没办法，长期处在高压下，又看不见希望，谁都会这样。”副官表情沉重。 虽然有卫队保护，但他依旧能感觉到来自遥远深空的危险，正在迫近，令人喘不过气来。 交谈之间，舰队全部降落，陆离沿着舷梯走下，在摸清情况之前，他不打算贸然暴露身份，因此，走在最前面的人是罗毅船长。 席琳跟陆离并肩而行。 她和威尔等人一样，身份根本瞒不住，但还是摆出一副以罗毅为主的姿态，来误导守军。 “哪怕是我，也是第一次在现实中接触前线守军。”泰勒教授挺直腰身，让自己变得更加精神，同时，不忘叮嘱身边的少年们，“多说话，管住嘴。” 不多时，将军率领高层迎了上来，没有任何意外，罗毅被第一个找上。 姓罗，又站在主位，自然是此行的领导者。 紧接着是泰勒教授，他跟守军高层多次进行视频通讯，算半个老熟人。 然后，才轮到席琳、威尔等人。 “陆董真是年轻有为。” 奥托将军腆着肚子，最后跟陆离握了下手，终归没有忽视他。 公开资料显示，陆离是罗氏生物的董事会成员，具体占多少股份，被人为隐藏了。 不过，家族式企业能让外人掌控话语权？奥托凭经验行事。 “噢，见鬼，一群企业家的后代来这里干什么，旅游吗？”有士兵了解情况后，讽刺地低呼。 “何止，还带着一群没见过血的星际保安，说实话，倒不如把武器给我们用，免得浪费。” 这现象很正常。 同一职业的人，总会瞧不起该领域中其它分支的人。 比如，正统作家看通俗文学创作者就是不顺眼。 不远处，各支队伍的长官什么表示都没有，任由下属抱怨，反正离得远，没人会听到。 可惜，他们低估了访客们的感知力，威尔不禁皱眉，但碍于陆离的叮嘱，硬生生止住了脾气。 “食物储备如何？”罗毅开口询问。 “合成食物技术非常成熟，基本上想要生产多少都不是问题。” 将军一边解答，一边领着众人前往指挥室，“只是味道不太行。” 闻言，罗毅笑着打趣道：“总比营养棒美味？” “当然，不经常吃的话，其实很难分辨出合成牛排的口感与实物之间有何区别。” 一众高层纷纷无语，将军确实没有乱说，但连续几年、十几年，都在吃合成食物，怎么可能吃不出区别，现在大家光闻着味就忍不住想吐。 “身份识别通过。” “人族。” “身体状况良好。” 光线一闪而过，奥托和罗毅顺利进入军营，也就是一座由特种金属浇铸而成的大型建筑，占地面积足有数十平方公里，舰队全部停在顶端，也不会出现问题。 “本来只有本营士兵才能通过，但考虑到各位第一次来，于是，我下令改了进入程序。” 这时候，负责内部事务的安全官主动介绍道：“只要是人类，周身百米范围内不存在其它生命体，即可进入。” 陆离暗暗记下这一点，没有当场提出质疑，继续跟着大部队向前走。 “对了，差点忘了跟各位介绍。” “本营区有个特色，即便与外界隔绝，依旧采用24小时制，因为，智能系统会控制人工太阳进行昼夜交替，以贴合人类的栖息模式。” 说到这里，将军无奈叹了口气，似乎在卖惨，“这是我们唯一能让士兵满意的地方了。” 第九十六章 抢班夺权 指挥室的铁柜里有些备用食物，奥托搜索了一下，翻出几颗小蕃茄和合成肉干，还有一瓶不知存放了多少年的葡萄酒。 就这样，将军给在场众人各倒了小半杯，沉声道，“女士、先生们，按照传统，我们本应该找个更恰当的地方来商议作战细节。 但无论是军营内的条件，还是目前的处境，都注定了一切必须从简。” “这并没有什么，眼下这种情况，谁还在乎外物？”罗毅很好地担任着主导者一角，轻轻抿了一口轻微变质的红酒，又道：“能说说虫族吗？我们需要情报。” “越全面越好，不管是最近才收集到的，还是两千年前的历史记录。” 说完，威尔将变质的红酒一饮而尽，不管酒杯里装着什么，哪怕是剧毒物质，也无法让龙裔感觉到不适。 而陆离和席琳，两人始终扮演着透明角色。 “当然。” 一旁，副官将奥托提前准备好的资料分发下去。 大概十分钟，初来乍到的众人都飞快地阅读一遍后，罗毅说，“我有预感，再不采取反制措施，它们就会率先发动进攻。” “预感？” 一名军官耸肩，“与其说得这么乐观，倒不如实际点，最迟再有一个月，大规模进攻就会到来。” “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我能推理出它们的思维模式，不断发起试探，当耐心被耗尽，或者得到想要的信息后，就会发起蓄谋已久的总攻。” “第一次突袭下，营区损失了大量精锐，现在士气低落、装备奇缺，很难顶住接下来的虫族攻势。” 陆离听出其中的意味，守军现在对计划第一环抱着可有可无的态度，谈不上不重视，而是潜意识里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希望能够得到更多支援，先承受住随时可能到来的打击再说。 威尔为这话觉得反感，“先生们，随着我们的到来，哨所将变得无比坚固……” 奥托看了这个年轻人一眼，装着没有听到。 挣脱者？ 罗毅和陆离的个人资料被保护得很好，但威尔这些财阀继承人不同，他们不喜低调，毕竟，家族势力就是最大的靠山。 正因为如此，只要稍微收集一下财经板块的消息，就可以知道这群年轻人已经挣脱了基因锁。 但……面对虫族大军，能起什么作用？ 将军又不是什么见识都没有的野人，在全民进行基因强化时，运运送补给的飞船也为营地送来了药剂。 数千人中，出现三名挣脱者。 坦白来说，这是一个很高的频率，也为军方进行实验提供了条件。 所谓基因锁，并非外界传言的那么神奇。 从前近战可以单挑三人的战士，挣脱枷锁后，可以单挑十几人。 同时，拥有精确到毫米的控制力，以及毫秒之间先知先觉的反应力。 但也仅限于此，既不能让人飞天遁地，也不能让人拥有无穷无尽的力量。 “各位可以看看这个。” 奥托将军以为，泰勒教授没有将视频资料给这群年轻人看，于是，他挥了挥手，示意情报官播放半年前发生在哨所的那场战斗。 “这位英勇的战士正是一名挣脱者，他独自一人杀死了十头基础型虫族。” 画面暂停，给一名肌肉壮汉来了个全身特写。 “当然，并非赤手空拳，他装备了新款脉冲步枪以及合金钢刀。” 说着，奥托按下播放键。 而下一秒，这位神勇的挣脱者战士陷入重围，被两头跳跃者用翅膀切成四段。 虽然将军没有明说，但所有人都能看懂暗示：正面战场上，个人武力值再高，也起不了大作用。 再往深处想，将军是不是想借此施压，来抢夺话语权？ 大战来临前，内部出现多个声音，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必须做到统一。 可惜，威尔等人不是挣脱者，而是龙裔，纵使不能完全龙化，实力也足以生撕虫族【勇士】。 唯一的短板仅是无法熟练使用枪械，但这玩意儿并不难，再者说，还有单兵辅助系统呢，只要智力没问题、胆子别太小，上战场并不难。 所以，罗毅装作没有听懂。 身为一名龙裔，他可以轻松伪装成挣脱者，此外，一旦揭开面具，全力出手，十名挣脱者都不够杀。 见威尔等人不为所动，将军不禁起了疑心。 按理说，心高气傲的挣脱者看到同类被围杀，不是应该心有戚戚吗，为什么他们一点触动都没有？ “大家族的继承人可不会冒险行事，也许能在那些飞舰上找到答案，先别急着夺权，看看再说。” 奥托在心里犯嘀咕。 “将军，能带我们去熟悉一下环境吗？” 这时，陆离终于开口。 在虫族发起进攻前，至少得对自己接受的战线有所了解。 此时此刻，陆离已经前线哨所视作囊中之物，只等一个机会。 “当然。” 将军没理由拒绝，旋即带着众人离开指挥室，介绍沿途遇到的各种设施。 一条条金属通道，密密麻麻的金属大楼，其实，跟待在宇宙飞船中差不多，只是地方更加宽阔了。 “人造太阳。” “通过调节功率，模拟出昼夜交替，让士兵在结束训练后，可以睡个好觉。” 顺着奥托手指的方向看去，众人看到一颗光团，虽然刺眼但也不至于无法直视。 “除了模拟适合人类生存的环境，它还有什么作用？”席琳小姐不动声色道。 能量守恒。 亮度如此高的发光体，耗能必然恐怖，除非基地存储的能量多到用不完，否则，一定另有用途。 “自毁。” 奥托觉得这并非什么机密，更没有想到对方竟然会生出夺权的念头，沉声道：“一旦基地沦陷，局势无法逆转，维持这颗人造太阳的能量将会炸开。” “事实上，在我上任之前，这个系统就存在，据军营中资历最老的人说，这个系统一直存在，就是为了等待敌人降临。” 飞船配备安保队、装载自毁系统。 这是约定成俗的惯例，即便它们看上去根本没有必要。 或许，最初在这个星系建立文明的那一支人类，早已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陆离按下心思，将视线从逐渐黯淡的光团上挪开，继续向前走去。 a区：指挥部、情报室、咖啡室。 b区：休息区、后勤保障区。 c区：训练区。 d区：警备区。 呈同心圆状，向外扩散。 可惜，如此密集的布局安排，看上去依旧格外空旷。 一路行来，太多房间和区域出现了空缺，可以想象军营当年的盛况，满员时恐怕不下二十万人。 “这里本来就是一颗军事星球，基地不下十处。” “可惜，随着时间推移，不见敌情，人员开始流失，基地接连关闭，整个星球只剩下这一座军营，以及天上那颗卫星。” 说到这里，将军和他身边的军官皆面沉如水。 在一个巨型金属棺材中，慢慢变老，重复同样的生活，看不到希望。 两千年来……一直如此。 “这就是攻击单元吗？” 陆离没时间跟这群人共情，他看着抚摸着眼前的庞然巨物，神情莫名。 “涡轮激光炮。”将军也把手搭了上来，像抚摸情人一般，“两千年前的武器，所谓科技发展，其实是在重现巅峰罢了。” “那些高速飞行的陨石尚未进入大气层，就被激光炮锁定并击碎。” “我们能坚持到现在，全靠它们。” 陆离点点头，将军是个很好的向导，把基地上下都介绍了个遍。 “各位辛苦。” “过段时间，就不用担惊受怕了，运输飞船会送你们去后方。”陆离脸上带着笑意，语气真挚，“那里有真正的光芒，新鲜食物，或许还会遇到一个合适的姑娘……” 不知为何，奥托心里感觉有一丝丝不妙，像是被人给算计了。 …… 夜间，将军睁开眼睛，他到现在仍然感觉在做梦。 身下是一张十分硬的金属床上，抬头可以看到天花板。 自上任以来，虽然自己的生活很艰苦，跟在后方时根本比不了，但不管怎样，住所还是比较宽敞的。 可现在所处的空间却十分狭隘，大概也就七八个平方。 没有独立的厕所，只有一个铁皮桶，一张床，一张折叠桌，天花板上挂着两盏灯，四个指头粗的通风口。 抢班夺权？ 将军后知后觉，他扶着胀痛的脑袋，尽力回忆细节，结果却不小心牵动脖颈，瞬间，刺痛感袭来。 “嘶……” “您醒了？吃点东西。” 声音自门外传来。 透过玻璃小窗，将军看到了一个身姿英挺的青年，他手中端着餐盘。 似乎是新世界银行的继承人，叫什么……迪恩？ “纯天然牛排、番茄汁、水煮无菌蛋。”迪恩透过铁门下端的缝隙将餐盘推了进去，笑道：“陆先生特意吩咐厨师做的。” “在未来一段时间里，所有的天然食材，将优先供给各位。” “刚好，我们天然食材吃腻了，可以尝尝合成食品。” 即便有所收敛，语气中依旧透着些许得意，这是胜利者的姿态。 心里挣扎了片刻，奥托接过食物，他本想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对方，但这是最无力的反击方式，只会让自己像个小丑。 “你们究竟想做什么？”将军神色平静，一边用刀叉将牛排切开，一边问，“我哪里对不起各位？” “正如您白天所说，时间过于紧迫，虫族大军随时可能降临，没时间让咱们勾心斗角。” 迪恩没有掩饰语气中的推崇，“陆先生用最简单的方式化解了危机，让基地内只剩下一个声音。” “陆先生？” 一道身影在奥托将军脑海中浮现，他至今仍不敢相信，那个隐藏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俊秀青年才是罪魁祸首。 这家伙是主谋，那罗毅算什么？ “没有我配合，士兵们不会效忠，启动涡轮激光炮的密码……” 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 “不劳您费心。”迪恩脸上笑意不减，“士兵们非常乐意为他们的未来拼搏，至于密码，您的副官已经告诉陆先生了。” 房间内陷入了死寂。 良久，脚步声响起。 迪恩端着空餐盘离开，他并没有欺骗将军，士兵们非常愿意为新雇主效忠，期间，没有任何抵触。 一切全靠钞能力。 谈什么信仰，什么为全人类而战，全是扯淡，陆离脸皮再厚，也不会认为自己虎躯一震，临时发表一段演说，就能让这群士兵为自己效死。 “两个月内，会有新舰队抵达前线，在此期间，表现良好的人可以听取一笔可观的资金，搭乘运输舰去后方享福。” “愿意留下的人，奖励翻倍，视战争惨烈程度，进行补贴。” 至于不愿意配合的人，陆离没说下场。 杀敌讨赏。 战场上亘古不变的道理。 “先生，整座基地尽在掌控之中，很多关键区域全部换上了咱们带来的人。” 席琳剪去碍事的长发，身着作训服，看上去格外干练。 这让陆离很满意，觉得自己应该再教导她一些东西。 但不是现在。 “那颗更前沿的军事卫星呢？” “士兵收到命令后正在撤出，警戒工作将交给机械人和远距离遥控武器负责。” 全自动导弹、哨戒机枪、战斗机器人，将组成第一道防线。 这是事先定好的作战计划，没人阻碍后，很快就得到了实现。 “支援舰队呢，联系上了吗？” 陆离看向坐在旁边的威尔。 小伙子立刻进入状态，界面虚拟投影浮现，他伸出手点了几下。 【申请通讯连接……】 【授权通过】 【连接中……】 很快，光屏上浮现出一个中年男人，他面色坚毅，两鬓灰白。 “少爷，什么事情？” 威尔没有客套，直接问道，“你们最快什么时候能抵达，虫族试探的频率越来越高，随时可能发动进攻。” “十五……不，十三天。”舰队长沉声回应。 “最好如此。” 说完，威尔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万一运气不好，虫族攻势太猛，我可能就回不去了。” “请您务必保护好自己，一旦遇到危险，立刻联系我。”舰队长保证道：“飞船上的主战炮可以提供远程火力支援。” 第九十七章 封神之路 “等第二支舰队抵达，不管来多少虫族，也无法攻克前沿要塞。” 威尔对未来抱有信心。 不仅是因为科技，更是因为陆离，所有人都对他抱着盲目的崇拜。 对此，陆离只能掩饰一切，让自己的形象更贴近神明，来贴合这种期待。 事实上，他也在茫然，无垠的深空不知存在多少文明，而即将面对的战争，并非部落与部落之间的厮杀，更不是国战，而是文明碰撞。 虫族，陌生、未知、强大。 稍有不慎，就会全军溃败，可所有压力全部承载在一人肩上。 “你来负责监控，一旦发现不按正常轨道飞行的陨石，就用涡轮激光炮将其击碎。” “没问题。”威尔笑着点头，虽然第一次接触防空系统，但这东西没什么操作难度，“只要那些虫子敢来，就让它们尝尝激光炮的味道。” “保持警惕，时刻注意监测设备，布置在卫星上的远望设备，可以提供远程画面。”陆离提醒道。 此时此刻，要塞各个机构已整合完毕，可以处理好千丝万缕的事情，让防御工作井井有条。 “收到。” 威尔比划了一个军礼，这是他刚学的动作。 “其他人去训练营熟悉常规武器的操作，那里有教官。” 话落，几名青年纷纷回应，他们对自身实力有信心，但有高科技武器可以用，没必要选择低效方法。 冷酷聪慧。 熟悉陆离的人，能在他身边找到信赖感，认为不管在什么时刻，他比任何人都靠得住。 就这样，整座军事要塞都行动起来。 与此同时。 未知的深空之中，一团团黑影正在移动，它们速度不慢，但相比于广袤的宇宙，确实算不上快。 这是一种身体狭长的怪物，身上长着一圈圈气孔，正是因为这些器官的存在，保证了怪物可以在进出拥有大气层的星球时，内外气压平衡—— 既不会被过强的内压撑爆，也不会被过强的外压挤扁。 寂静中，这群模样丑怪的生物，上下拍动着翅膀，后背成百上千个气孔也开始喷射气体，带动身体前进。 “星球之外是小行星带，那里有些数以亿计大小不一的星球。” 要塞之内，威尔正在摆弄新到手的玩具—— 远望仪。 通过这种设备，他可以看到行星带外层，并针对某个细节不断放大。 “这些行星分布太密集了，没办法看到更后面的景象吗？”威尔抬眸看向身侧。 充当副手的军官摇了摇头，“远望设备只能看到行星带，如果想要监测更远的地方，只能用雷达。” 复杂的显示器上，有一排布满星点的图像，看上去格外枯燥，一点变化都没有。 当然，所有人都希望它不出现变化。 “真无聊。” 威尔的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不断切换画面，寻找那些形态奇怪的小行星。 至于雷达图，则交给同组士兵负责，以保证不会出现纰漏。 同时，不远处的训练营内，临时教官的声音在馆内回荡。 “各位都是挣脱者，单体实力远超想象，但现在终归是科技时代，扣动扳机可以做到的事情，没必要用野蛮的方式去解决。” “另外，局势紧张的情况下，多掌握一门技能，可以增加存活几率。” 席琳小姐认真倾听，她希望能在与虫族的战斗中有亮眼的表现，让陆先生更加看中自己。 可惜，抱着类似心思的人并不少，谁都想得到陆先生青眼，以期单独指点。 “第一个需要进行的科目是脉冲步枪。” “第二个需要进行的科目是机甲使用。” “……” 随着时间推移，训练场变得愈发热闹，中途，无事可做的陆离走了过来，站在外面看着。 事实上，成为龙裔后，不管是学习能力，还是接受能力，都远超常人。 几名教官只需讲解一两遍，这些青年就能将其完全掌控。 “本以为三天培训时间已经短得不能再短了，只能知识强硬贯入学员的脑中……” “太夸张了，咱们营原来那三个挣脱者，似乎没这么夸张。” 教官们在心里犯嘀咕。 等到了最后，实在什么东西可以教导了，奈何时间又太充足，只能讲些实战经验。 毕竟他们经历过与虫族的战斗，寻遍整个星系，都找不到有着同样经验的人。 如何在被虫族围攻的环境下，增加存活几率。 虫族的普遍进攻方式。 很多领域皆有所提及，虽然比较浅显，有些结论并不具有普遍性，但还是席琳等人受益匪浅。 坦白来说，这群心高气傲的家伙，能全部静下心来学习，确实让陆离始料未及。 果然，外部压力和高标准要求自我，能催人上进。 在这种情况下，陆离也不再藏私，开始教导众人如何挣脱基因锁。 这让席琳和威尔既失落又兴奋，他们本以为陆先生会区别对待，按照亲近程度、能力，来进行选择。 “先生，我们注射古龙血清后，已经不算人类了，真的还有机会挣脱基因锁？”维奥拉第一次听说还有这种说法，表现得格外好奇。 “我说过，永远不要视自己为高等生命。”陆离看着眼前的青年男女，表情格外严肃，“记住，你们现在仍在以人类的姿态在活动，以从前养成的习惯在生活，本就是人类……” 说实话，陆离至今尚未挣脱基因枷锁，却在此教一群龙裔如何挣脱，场景过于吊诡了。 只是，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质疑陆先生，且对他的话奉为圭臬。 “先生，您的意思是，你要认为自己是人类，就有机会挣脱基因锁，对吗？” 威尔猜出了规则。 但得到的却不是赞扬。 “为什么要认为自己是人类？” 陆离反问。 “你们就是人类，只不过能力比较特殊罢了。” 他再次强调。 身为一名伪·理论大师兼表演家，陆离表现得跟真大师一模一样，不，他就是权威。 接下来的日子里，通过不断给学员们洗脑，让他们抛弃错误观念，重新变得谦逊。 最终，惊喜来临。 席琳摸到了基因锁的门槛，她从未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尤其是在陆离面前，如果世间真有神明存在，那只有陆先生。 所以说，这个谦逊的姑娘最先将心态调整过来，接受特训—— 生死对决。 陆离告诉席琳，在两人以后的对战中，他会留手，但并非跟以前那样，采取鼓励式教学。 永远强出一线。 这才是新的打开方式。 起初，席琳不以为意，她以为陆先生舍不得这么做，或者，心里有分寸，不会做得太过。 直到……陆离挥动手爪，将席琳的肩膀打碎，让其几乎昏厥过去。 “弱者没机会追随我，向我展示你的价值，不然只能殒命于此。” 眼神中的冷厉与杀意，配合着狼化的手爪，陆离用实际行动表明言语的真实性。 同时，成功击碎了席琳的侥幸心理，她清楚，如果不拼命反抗，真会死在主人手中，或者，成为一枚弃子。 相比于死亡，姑娘更害怕被抛弃。 渐渐地，席琳进入佳境，她不担心陆离会被误伤，只害怕被抛弃。 于是，血脉中属于古龙的好战基因变得异常活跃，不断突破一个又一个小极限，龙类特征越来越明显，本来布满全身的鳞片，变得愈发细密，眼中的熔金色愈发骇人。 不仅如此，进入战斗状态后，席琳的面部也发生改变，细小却密集的骨刺突破肌肤，使她如同带上了面具一般。 事实上，这姑娘除了大体轮廓，与人类相似之外，只剩下内心仍保持着身为人类的谦卑。 不过，陆离事先说过的话，从未改变，哪怕席琳正在飞快进度，他永远比其强上一线，让她不得不严阵以待。 接手前线要塞的第五天。 两道身影正在训练场内交锋，不，应该说厮杀。 “陷入绝境时，对死亡的抗拒，可以创造奇迹。” “只是，你真有这个信念吗？” 陆离的声音似乎从身后传来，却在下一刻，来到席琳身前。 还未等她作出反应，爪子拍了下来，一道头角狰狞的身影瞬间飞出去，不断在金属地板上滚动，最终撞到墙壁，发出巨响。 血腥味在馆内弥漫，不曾下场的旁观者们纷纷打了个寒颤。 曾经想取席琳而代之的威尔，不知不觉中，打消了这个不切实际的念头，他如今只想活着。 因为，陆先生明确表示，一旦席琳顺利挣脱基因枷锁，那下一个接受特训的人就是自己。 只要眼睛不瞎，都能感觉到陆离的每次攻击，真是奔着虐杀而去。 场中，浑身伤痕的席琳咆哮着，不断朝陆离发起冲锋，她已然忘却一切盘算和心思，只有一个念头，打倒眼前这个魔鬼，活着。 可惜，差距永远存在，陆离轻松化解一次又一次反击，使之陷入无尽的绝望。 碰撞声中，龙鳞大面积碎裂，露出模糊的血肉，席琳半趴在地上，刚长出来的短翼双双折断，两只龙爪也粉碎性断裂，只剩下腿部仍能勉强活动，拖着自身前进。 绕是如此，姑娘依旧在战斗，也正是在这一次，意志冲过了阻扰，第一次感应到有什么束缚自身的东西，轰然碎裂了。 咔哒…… 全身骨骼传出细密繁琐的脆响，断裂的龙翼向外慢慢延展，像是满血复活一般。 新生。 席琳回忆起了初次注射血清时的感受，一种看似暴虐实则温和的不朽能量，开始游遍全身，净涤每一寸肌肤，乃至最微小的细胞。 “祝福你，我的姑娘，从今天起，你真正踏上了封神之路。”有人在耳边低述，话语不再冰冷无情，相反，尽是期盼与温柔。 普通人挣脱枷锁，可以同时挑战数名精锐战士；改造人挣脱枷锁，可以虐杀发育完全的雄蜂异形。 本就拥有无尽潜力的龙裔，在挣脱基因锁后，更是会发生质的变化。 毫不夸张的说，如今的席琳可以独自干掉所有看客，纵使他们同样身为龙裔。 最关键的是，基因锁并非只有一阶，迈出第一步后，就可以远望接下来的路。 一旦抵达四阶，堪称为神。 当然，席琳并没有想的这么远，更不清楚这些秘辛，她如释重负。 “先生……”姑娘恢复本貌，试图来个拥抱，视线却快速模糊，话刚说出口，便倒了下来。 “睡一觉就好。”陆离将她一把扛在肩上，他收回曾经的话，这姑娘并非朽木。 众人目送满脸微笑的陆离远去，心情格外复杂。 既羡慕席琳成为挣脱者，变得更加强大，又对陆先生的敬畏更上一重楼。 “威尔，准备好。” “我们说好了，下一个是你。” 声音远远传来。 威尔膝盖一软，差点瘫倒。 事实证明，龙裔可以挣脱基因枷锁，向着更高的生命层次突破。 只不过，整个过程过于残忍，每一步都险死还生。 “要不以后再说，没必要急于一时……”迪恩心中凄然，他怕好兄弟承受不住特训，要知道，成为家族继承人的他们，尚未享尽世间繁华。 一旁，维奥拉和萨曼莎两个姑娘纷纷点头，她们连第一轮适应性训教都未曾经历过，更别提死亡特训了。 “不。” 沉默良久，威尔跃下栏杆，跳进场中等待陆先生回来。 在力量面前，其它东西根本不值一提，他相信自己可以成为第二个挣脱者，追随在陆先生左右。 可惜，一名技术兵在三分钟后冲了进来，“发现轨迹异常的陨石群，至少十颗。” 虫族的总攻？ 念头一闪而过，威尔最先反应过来，他顾不上多想，直接冲向指挥室。 涡轮激光炮可以击碎高速移动的陨石，但需要蓄能、定位，更无法连续发射。 威尔可以负责人的说，如果十颗布满虫族孢子的陨石，同时瞄准这颗星球，那肯定会出现漏网之鱼。 【警告，有不明飞行物】 【警告，小行星带出现不明点状物】 【正在统计数量……】 指挥室红灯爆闪，拟化光屏上浮现大量数据，技术兵各个如临大敌。 灾难永远抢先一步到来。 第九十八章 陨石天降 前沿要塞的指挥室内，各个部门都进入了警备状态，尤其是防空部门，正在上报装备的状态数据。 “锁定好了就开火。” “不用想别的东西，在它们进入大气层之前，能击毁多少就多少。” 站在指挥台的威尔正在发号施令。 可惜，命令刚下达，执行人员就陷入了迟疑。 “这些偏离轨道的小行星过于庞大，比以往遇到的那些……” “先摧毁最小的那个。” 这时候，突然出现的陆离接过了指挥权，“按照这个原则进行防御，尽可能多的摧毁陨石。” “是。” “命令开启涡轮激光炮，功率输出为85。” “开启中，a1口开启完毕。” “a2口开启完毕。” “a3口开启完毕。” “动力加载中。” 随着连成一片的轰鸣，整座军事基地开始剧烈晃动，牵动了摆在桌子上的杯碟，咖啡和饮料全部撒了出来。 此时被囚禁起来的奥托将军也是突然一惊，猛地坐了起来，除了涡轮激光炮被开启之外，他想不到基地内还有什么武器能造出这么大的动静。 “到底发生了什么？” 话音刚落，将军瞬间想到了原因，他吓得脸色煞白，匆忙爬了起来，不断拍打铁门，“虫族来袭！快放我出去！” 前几次虫族发动试探，基地也不过动用了两门涡轮激光炮，而且还不是最大功率。 如今这动静……三门激光炮肯定全部动用了。 总攻？ 奥托感觉如坠冰窖，他不断拍打铁门，待在这鬼地方，一旦遇到闯进来的虫族，那下场只有一个。 可惜，看守在附近的士兵已经冲到了其它区域，寻找大部队并打听消息，根本无暇顾及曾经的老领导。 砰……砰……砰…… 敲击声从急促到缓慢，再到停息。 “陨石群数量已确认，共计十三颗。” “成功击碎五颗，另有三颗碎裂，预计会在大气层内烧毁。” “涡轮激光炮进入冷却阶段，需要更换炮管。”负责攻击单元的技术员快速汇报着情况。 威尔被弥漫在指挥室内的紧张氛围所感染，下意识地询问：“什么时候能开启下一轮攻击。” “至少八个小时。”技术员摇了摇头，声音微颤：“经过精密计算，剩下五颗陨石会在二十分钟后突破大气层。” “坠落地点呢？” 在一群神色慌张的人中，陆离显得格外惹眼，纵使他不是要塞的主官，亦会如此。 太平静了，天塌下也不会在乎，仿佛不惧死亡。 “一颗直奔哨戒卫星，剩下四颗全在基地周边千里范围内。”技术员在光屏上敲击了几下。 很快，一张经过特殊处理的图片出现在众人眼前。 正是军事基地周围的地形分布图，上面有四个绿色亮点。 “突破大气层后，它们能有多大面积。”陆离依旧沉稳。 “经过燃烧后，它们的面积都差不多，长度在四十米至五十之间，预计时速为四千公里每小时。” 技术员出身罗氏生物，本身就可靠，心思也缜密，介绍得很详细： “预计会形成四个16公里宽、深两百二十米的撞击坑，而处在撞击点中心的基地会瞬间裂开。” 既然有撞击，那肯定会造成冲击波，进而引动地震。 到时候，再坚固的军事基地也会裂开，而待在这个铁棺材里的众人，下场也不言而喻。 “至少半数的战斗人员会被震死，其他人要么昏迷，要么残疾，只有少部分幸运儿能够保持清醒，但那些高精武器将出现不同程度的损伤。” 说完这些话后，技术员陷入了沉默，静静看着陆离，等待他下达最终命令。 “整队，登舰。” 既然地面不能待，那就去空中，至于超载导致的问题，已经顾不上了，反正又不是去深空，出不了什么大乱子。 “是。” 这时候，没有人站出来质疑陆离的决定，所有人都开始收拾东西、整理文件，分批撤出指挥室。 那些紧急集合的士兵同样如此，疯狂向运输舰涌去，五百人的容纳量，硬生生挤下近千人。 大概十五分钟后，舰队升起，无论是战斗人员，还是非战斗人员，全部撤出军事基地，包括奥托将军。 最终，陆离还是没有忘记这家伙，毕竟，顺利夺权之后，要是把人再坑死，未免也黑心了。 【陨石预计将在三分钟后将军】 主战舰的指挥室内，海量数据凭空浮现出来。 “支援舰队到哪里了？” 陆离抬眸，透过舷窗向天上看。 “最快也得十天才能抵达。”威尔摇了摇头，据实以答。 身为家族继承人，其重要性自然不言而喻，可是，增援部队再着急也没用，飞船已进入全速飞行模式，无法再快了。 “只要不进入宇宙，飞船可以一直悬浮着。”陆离微微皱眉，似乎在自言自语，“但六七千人的食物，该怎么解决？啃能量棒都撑不住。” 基地内有合成食物的设备，可惜体积过大，加上时间又急，每个人都无暇自顾，怎么可能将其带走。 “先等陨石落地再说。” 罗毅依旧戴着双墨镜，站在陆离旁边，静待陨石降落。 自从降落在这颗星球之后，事态就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跟预期完全不一样。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止罗氏生物，泰勒教授一行人同样茫然。 原定计划是派出特遣队，深入虫族领地进行探查，结果却成了被动防守。 “来了。” 拥挤的舱室内，不知是谁突然出声。 只见漆黑的夜空中出现四个亮点，它们正以极快的速度下坠。 “总指挥。”一名技术员走了进来，由于无法靠近陆离，他远远喊了一句，“卫星失联。” “知道了。” 陆离回了一句后，没有再多言。 在这四颗大火球飞过的轨迹上，时不时出现几抹光亮飞散出来，这些小亮点同样拖着长长的尾焰从夜空滑过。 不用技术人员解释，也知道这些火星是陨石途径大气层时，被剥离下来的碎片。 若是没有大气层保护，任由这四颗陨石坠下，恐怕整颗星球都会陷落。 毕竟，一块宽十公里的陨石，可以撞出一个方圆近千里的天坑，并引发火山爆发、地震等一系列灾害，非人力所能抗。 更别提四颗了。 火光将陆离的脸映得明暗交错，他吩咐道：“命令舰队向上爬升，直到抵达安全高度。” 通讯员立刻打开仪器，进行转达。 若陨石直径超过五公里，造成的冲击波很可能会将撞击地点附近的物质掀入外太空，而直径五十米的陨石，虽然弄不出这么大动静，但也能将大量杂质掀至高空，必须进行规避。 “附近没有火山？” 看着越来越明亮的火团，有人忍不住询问。 “死火山、活火山都不存在，咱们得感谢先辈，他们建设的每座军事基地都避开了这些危险带。” “可还是沦陷了，以后再也没有所谓的前线哨所。” 这话出自奥托将军，他现在不记恨陆离抢班夺权的行为了，只想安然渡过眼前这一关，活着回到大后方。 基于此，奥托善意提醒道：“最初那颗布满虫族孢子的陨石，造成了近千名精锐的死亡，若非及时调动飞舰进行镇压，伤亡数据会更高。” “这次一共有四颗，你最好谨慎行事，先来几轮火力覆盖，再让派战斗人员下去收割。” 见这位将军说得无比认真，威尔才没有将其打断，事到如今，他依旧对陆先生充满信心，不用别人教，也能做出正确决断。 “如果虫族没有防空能力，我会这么做。”陆离说了句意味深长的话。 【勇士】 【跳跃者】 两者皆是基础型虫族战士，而虫族其实分为许多阶层。 如果没记错的话，它们来自一个名为阿拉奇尼斯的文明，里面存在一种体型巨大的电浆虫，它们的尾部可以发射离子闪电状球，击穿在太空轨道上宇宙飞船、改变陨石飞行轨迹。 阿拉奇尼斯虫族试探了这么久，终于发动进攻，只派出基础型战士的概率，可以说微乎其微。 接下来爆发的战争，很可能会出现电浆虫和坦克虫的身影，前者负责抢夺制空权，后者堪称步兵杀手。 正想着，陆离脚下的飞船开始轻微晃动起来。 四颗直径近五十米的陨石坠地，与大气层摩擦产生的热能、撞击地面释放出来的能量，全部爆发出来。 四堵至少有三公里高，温度超过一千摄氏度的火墙腾起，瞬间席卷坑洞方圆百里内的一切。 “多亏了土地沙漠化，基地周围上千里没有任何植被。”奥托苦中作乐道：“否则，一旦没有转移到空中，待在地下掩体内的所有人，会被高温烤干。” “几千几万以后，或许来自其它文明的人类来这里进行科考工作时，能挖出咱们的化石。” 闻言，陆离扫了这家伙一眼，并没有理会。 悲观主义者？ 破罐子破摔？ 要是在私下里吐槽几句，其实也没什么，但这家伙说话的地点可是舰队指挥舱，军官、技术要员，悉数在此。 “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氛围。” 在陆离审视的目光中、威尔威胁的眼神下，奥托干咳几声，他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解释两句后立刻闭嘴，生怕再被关进小黑屋。 “半年前那场战争表明，高温无法杀死虫族就在陨石上的虫卵。” 相比于孢子，陆离觉得虫卵这个说法才更加科学。 另外，目前可不是纠结称谓的时候，保证大家能够听懂就行。 “上次是突然受到袭击，才会造成灾难性的损失，现如今，咱们准备充分，早早就掌握了制空权。” 作为领导者，陆离总得说些鼓舞士气的话，不管真实情况究竟怎样。 总不见得来一句，虫族来势汹汹，咱们此战必败，不如原地等死。 “没错，我们带来的各类飞船都加装了攻击单元，特别是主战舰，可以发射各类战术导弹，把方圆千里之内火力覆盖两回。” 威尔接过话茬，配合陆离鼓舞人心，分析道：“再加上基地原有的几艘小型攻击舰，完全可以镇压住那些虫族。” “虫卵孵化需要一定时间，让舰队散开，对四个陨石坑实施火力打击。” 陆离定下初步作战计划。 不多时，那些经验丰富的军官立刻围绕它进行详细安排，保证火力分配合理。 “机甲情况如何？” 见众人情绪稳定了，陆离带着罗毅来到一个安静的角落。 旁边站着威尔等人，唯一缺会的只有席琳小姐，这姑娘已陷入沉睡，顺利避过了战争。 “一百具，全部完好，随时可以投入战斗。” 第三代重型机甲，罗氏生物最新研制出来的尖端单兵武器，性能优良、火力强悍，说实话，陆离当初随身携带的机甲，根本没法跟它们比。 不过，没有初代机甲为蓝本，为研发机构提供灵感与思路，别说第三代了，第一代都造不出来。 毕竟从零到一，需要从无到有的颠覆式创新，不是单单努力就能实现的。 “等会儿实施完火力打击，你们穿上机甲跟我一起行动。” 换做其他人，听到这话，即便嘴上不说，心里也会犯嘀咕，“火力覆盖之后，虫族还可能存活吗？” 然而，威尔等人对陆离有着盲目的崇拜，从来不会问为什么，只会不打折扣地执行任务。 决战？ 落幕之地。 与脸上表现出的平静不同，一个又一个念头在陆离心头浮现。 相比于宇宙，个人确实过于渺小了，才在这个世界待了一年，他就感觉到乏力。 “不过，仅是阿拉奇尼斯虫的话族，可无法在客场作战的情况下将我拖垮。” “会有什么新惊喜吗？” 按下复杂的心情，陆离通过飞船自带的监控设备查看陨石坑。 下方，浓烟弥漫。 焦土中，一粒粒虫卵开始裂开，形态不一的小生命爬了出来，它们拥有智慧且没有私心、没有恐惧、繁殖能力超强。 同时，拥有着完善的种群社会制度，可以快速建立文明。 第九十九章 机甲风暴 陨石坠地产生的能量绝对不亚于核爆，但在这种情况下，虫卵依旧能顺利孵化，这说明，它们有着不为人知的防护措施，来保证幼体活着抵达目标区域，并生长成型。 因此，陆离将舰队分成四部分后，下令各分舰长暂时不要浪费弹药，等确认有虫子被孵化出来再开火。 照明弹、探照灯，远望仪。 通过这些设备，依旧无法看清陨石坑内的景象，所有人都在等待。 黑暗中，坑洞周围的焦土开始轻微震动，接着，密集的咔哒声响起。 “什么东西都没有，虫族是不是出现了传送失误。”监控人员自我安慰着，试图稀释舱内凝重的氛围。 威尔的目光微微一瞥，顿时，让这家伙心中猛的一个咯噔。 要知道，虫族不是什么没有智商的蛮兽，它们与人类相同，有着属于自己的文明，可以不理解，但绝不能低估。 否则，一直开拓进取的人类在遇到虫族后，为什么要停止步伐，而且一停就是上千年，不敢有其它动作。 坦白来说，每次想到祖先手札中关于虫族的记载，威尔就不敢掉以轻心。 随着时代发展，人类发现了基因锁，一小撮人踏上了超凡之路，而当年的劲敌，纵使没有进化，也不可能出现退化。 陆离咽下能量条，向面前两人叮嘱道：“席琳还没有醒，等会儿你们两个不用参战，负责保护她。” 坦白来说，萨曼莎和维奥拉这两个姑娘实力一般，由于时间有限，甚至尚未适应自己的能力。 因此，陆离不打算派她们去跟虫族战斗，守护好席琳就好。 一个具有古龙血统的龙裔，又挣脱基因锁束缚。 两者重叠，着实让人充满期待。 最重要的是，席琳对自己非常忠心，虽然陆离没兴趣去传教，但他无法否认信徒的虔诚，他她永远不会背弃自己所信奉的神明。 “先生……” 萨曼莎欲言又止。 与虫族交战，很有可能死亡。 这是陆离的原话，他希望所有龙裔能够仔细想想，千万别意气用事，如果不愿意参战，事后也不会被责怪。 话虽这么说，但愿意参战，肯定会被青眼相看，得到更多指点，席琳就是最好的例子。 在所有继承人眼中，她之所以会成为最特殊的那个，是因为最先遇到陆先生，并献上了忠心。 “战争不是儿戏。” 陆离看穿了萨曼莎眼中的犹豫，沉声道：“只要不背叛，我对所有人都是一视同仁。” “认真完成任务，我会在战后继续特训你们。” 不管怎么说，这群青年都挺忠心，也没有那么重的心思去搞阴谋诡计，因此，值得自己花时间培养。 陆离的想法便是如此简单。 “我们永远不会站在您的对立面。” 另一个姑娘维奥拉立刻做出保证。 这时候，舷窗在突然传来的一抹光亮，照清了陆离的半张脸。 那是一道闪电状球体，从深坑内射出，而早已开启防御系统立了功，在第一时间将其打偏。 “开火。” “虫族已经被孵化出来。” 下达命令的人是威尔，在席琳陷入昏迷后，这家伙就担起了重任。 与此同时，处于另外三个陨石坑附近的舰队遇到了类似的事，幸亏陆离提前提醒过，在观察期间，必须保证防御单元处于开启状态。 不然，飞船肯定会在猝不及防之下被击落，而待在上面的战斗人员也会随之遇难。 “看来真是阿拉奇尼斯虫族。” 喃喃自语声中，陆离转身朝指挥舱走去。 一艘主战舰，一艘加装攻击单元的轻型运输舰，再加上自己坐镇于此，足以镇压一支虫族。 “嗯……只是这种程度的话，那还算不上终幕。” 此时此刻，陆离渴望一场大战，辉煌又艰难，这样可以提高个人评价。 当然，不管如何艰难，他都要取得最终胜利，然后，确认自身方位，回一趟地球，这样才不算亏。 “先生，您来了。” 暂时坐镇指挥的威尔很快就注意到了陆离，起身介绍道，“攻击单元已经启动，正在发射战术导弹。” “核武器会对碳基生物造成危害性辐射，不便于战斗人员入场作战，再加上虫族是硅基生物，很可能不惧辐射……” “你做的很好。”陆离出言打断了解释，他透过远望仪看向陨石坑。 光线忽明忽暗，但可以看清坑洞里密密麻麻的虫腿，它们并没贸然爬出，似乎在借助陨石降落造成的地形躲避攻击。 同时，电浆虫依旧在蠕动肥胖的尾部，发射高能等离子炮，扮演防空大炮的角色。 “这，这怎么可能，我记得，第一次陨石坠落事件发生时，过了将近两天，虫族才完成发育！！” 借助红蓝相间的光芒，奥托将军有幸看到了震撼人心的一幕，方圆数里的撞击坑内，挤满了虫族战士，密密麻麻宛如黑夜繁星的眼睛。 见状，不少技术员的心底泛起一股股寒气。 “说到底，还是资料有限。” 说完，陆离摇了摇头，他不打算给这些人临时科普一下阿拉奇尼斯虫族。 一是，时间上来不及，二是，知道的越多反而越恐惧。 虽然真相有些残忍，但战争终归需要炮灰。 “总指挥，防御系统的承载度即将到达极限，最多再坚持十分钟。” 一名技术员大喊。 没人知道虫族的电浆虫还能坚持多久，反正，飞船上防御性导弹的存量正飞速下降，照这个态势发展下去，后果将不堪设想。 “把燃烧弹全部打出去，然后在远离陨石坑的安全区域降落。” 虽然虫族的生命力顽强，但燃烧弹这种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终归能发挥出些作用。 “是。” 另一边。 一位罗氏生物的高管正在给机动战士小队的成员训话。 “各位，我刚刚收到消息，防御系统已经接近极限，随时可能崩溃，而虫族的防空部队依旧在发射等离子炮弹。” “或许它们也到了极限，但咱们不敢赌，所以我命令舰队下降。” “而你们装备了公司产生的最新款机甲，是精锐中的精锐，完全可以委以重任，我打算派遣你们前往那个撞击坑，歼灭虫族的防空兵种。” 闻言，机甲小队的成员们没有任何质疑，一个个握拳于胸，致意道： “一切为了公司利益。” 相比于人类文明，他们对罗氏生物更有感情。 说罢，这支仅有三十人组成的小队列队离开，前往装备库更换武器。 与此同时。 陆离这边也已经组织好了特战队，二十名经过三次细胞强化的战士，有罗氏生物的安保人员，也有军方人士，再加上威尔与迪恩这两个龙裔。 “这群贪生怕死的家伙。” 威尔正在穿戴机甲，口中骂骂咧咧，他以为大家都会下场，毕竟都来到了前线了。 结果……在亲眼见识到虫族有多棘手后，全部退缩了。 一旁，迪恩虽然有些不爽，但并非失去理智，心道：其实，咱们两个财阀继承人才算是异类。 要知道，他们并非孤家寡人，全是家族未来的希望，有义务保护好自己，不该将自身置于险境。 不过，风险越高收获就越大。 经此一役，在陆先生心中，不说能跟席琳等同，肯定也不会差太多。 “扫描中。” “机甲动力系统正常。” “武器加载满值。” 电子提醒音在众人耳边回荡。 这就是罗氏生物秘密研发出来的武器，专家断言，放眼整个复仇女神星系，也找不出比它更先进的机型。 唯一可惜的地方，就是没有经历过实战。 现在，机会来了。 不是试验场上那种没有任何危险的测试，而是真正意义上的实战。 “保护好机甲的数据库，它仅次于生命。” “注意，仅次于生命。” 陆离合上防护罩的同时，又强调了一遍。 “先生，您的意思是，一旦自身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可以放弃数据，放弃一切，来保全自己，对吗？” 说话者是一名前线守军，身体素质不错，只要条件适宜，就能挣脱基因锁。 当然，不用去看也知道他的身份，因为，罗氏生物的安保人员可不会说出这种话来。 “没错。” 陆离扫了这名战士一眼，“虽然对公司而言，第一手战斗数据很重要，但它永远不会高于生命。” 跟资本家相处这么久，不，应该说，当了这么长时间的资本家，陆离已经将学会如何熟练运用场面话了。 “谢谢。” 战士点点头，他可不管新长官说的是不是场面话，只要当面说出，就足够了。 “努力作战，完成任务，努力作战，保护自己。” 曾经在市场花园行动中被盟军士兵们喊出的口号，在机库内回荡。 陆离不再多言，直接激活了机甲的动力系统。 说实话，它配得上机甲之名。 能源系统、传动系统、骨架系统、装甲系统、武器系统、插件系统、感知系统、总控系统、操控系统、维生系统。 一应俱全。 在飞船打开一道舱门的瞬间，陆离就操控机甲率先飞了出去。 由于躺在单人驾驶舱内，他感受不到夜风拂面，一切都很平静。 身前，由拟化光屏组成的可触控面板上，显示着各项指标和器械状态。 它们看似复杂，但即便是没有事先接受过专项培训的人，也不必担心无法操控。 “系统。” “我在。” 从此刻起，陆离也是拥有系统的男人了，他吩咐道：“给出飞行路线，并自动调整角度。” “收到。” 话音刚落，陆离眼中的世界就发生了轻微改变，不遮挡视线的虚拟箭头时不时浮现，标明前进方向。 “警告，检查到诡异波动。” “已自动开启雷达。” “未检测到异常。” “已自动开启光学成像仪。” 耳边提示音不断，陆离连续两次切换视觉角度，终于发现了异常。 下方的沙地中，无数线条在起伏，雷达设备根本扫描不到它们，人眼也无法捕捉到。 若非系统提醒，唯有靠近，陆离才能用迥异于常人的视觉系统发现它们。 “先生，下方这群可以隐匿身影的虫族部队怎么处理？” 威尔在战斗频道内联系陆离。 “把坐标传给攻击舰，让他们把这玩意儿炸上天。” 机甲终究是单兵武器，载弹量有限，火力虽猛，但没必要浪费在此。 此行的目标是电浆虫。 只有干掉虫族的防空部队，舰队才能重新升空，发挥科技优势，进行新一轮空中打击。 “继续前行，电浆虫体型大，移动速度慢，每次发射等离子炮弹都需要进行蓄能，按照系统提示，即时规避伤害。” “相比于不靠谱的战斗经验，系统更值得信任。” 这话明显是在叮嘱几个军方出身的战士，陆离担心他们凭经验行事，而前沿哨所兵员素质堪忧，最近大半年才经历战争，与其相信什么直觉，倒不如做个工具人。 “注意，正前方六百五十二米处出现跳跃型虫族。” “距离过近，建议使用能量束类匕首。” 能量束类匕首：通过特殊供能装置，使匕首刃部出现高能飘散粒子群。 另外，系统说它是匕首，但本体却足有一点六米长，嗯，跟高达七米的机甲相比，勉强能将其说成匕首。 第一次操纵重型机甲实战，陆离并没有掉链子，跟身后众人不同，他绝对是大神级玩家，不用系统出装，自己就能打出逆天操作。 提示音响起之前，闪烁着诡异光芒的匕首便被拔了出来，直接横劈身前。 转瞬间，跳跃者堪比金属的透明翅膀折断，墨绿色液体飞溅而出。 【低酸性液体，可忽视】 【危机解除】 一具庞大虫尸坠地。 透过远望设备观战的舰上人员发出高呼，干脆漂亮的一击，轻松取下敌人首级。 气势大振。 随后，又有十几只跳跃者围过来送人头。 或贴身近战，或发射微型导弹，短短几个照面，它们就被机甲部队解决了。 “跟全息游戏差不多，完全是傻瓜式操作。” 单兵驾驶舱内，有人握住操控杆，给出中肯的评价。 第一百章 文明碰撞 陆离驾驶着新型机甲继续朝陨石坑飞行，他现在需要尽快将电浆虫解决掉，不能陷在路上。 然而，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多的虫族战士在往这里移动。 蚁多啃死象。 另外，虫族战士并非蝼蚁，哪怕是充当炮灰的勇士，也足有三米高，单体重量更是远超半吨。 “前方发现四只跳跃型虫族，左下方两百米处一只，右侧三百五十米处一只，正前方两只。” “正在规划路线。” 电子提示音在陆离耳边回响，但在系统给出建议前，他就作出了反应，突然一个加速，轻松通过封锁区。 机甲完全可以视作身体的延伸，因此，陆离能够快速将其驾驭，并做出很多战斗动作。 同样，威尔和迪恩两人出色的战斗本能，使他们紧紧缀在陆离身后，没有掉队。 就这样，机甲小队形成了三个梯队，陆离冲在最前方，两名龙裔紧随其后，接着是罗氏生物的安保队员，六名军方士兵待在最后。 不过，在系统的帮助下，这些家伙并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在虫群中来回穿梭，如入无人之境，甚至还享受起了虐杀虫族的快感。 “距离适中，建议使用副炮。” “距离过近，建议使用合金钛刀。” 无需思考、无需警戒，进入智能辅助模式后，系统会帮忙操控各种单元，而待在驾驶舱的使用者偶尔动动手指就行。 “要是第一次虫袭时，咱们有这种装备就好了，谁都不用死。” “那就多杀几头虫族士兵……” 内部频道内，这群家伙旁若无人的交谈。 数公里之外，威尔一边规避跳跃者，一边切入频道训斥，“身为军人，你们连长官的命令也不听吗？作风散漫，目无军纪！” 雷达显示，这支六人小队已经彻底脱离大部队，滞留在后方二十公里处。 “副队长，我们陷入虫族重围，正在进行战斗。” 一名士兵强行辩解。 紧接着，通讯频道内又有人喊道：“总指挥，本小队负责吸引虫族注意，为你们歼灭电浆虫创造机会。” 陆离没有回答，他看到提示，这群家伙单方面退出了频道。 “机甲造得不错，但制度出了问题。” 说着，陆离收起能量束匕首。 在他身前，一头体型庞大的跳跃者应声坠落。 “往后，以小队为单位执行任务时，必须把机甲分成几个等级，队长级、普通级……” “系统方面也需要做出更改，队长级可以远程控制普通级。” 记录仪把陆离的话全部记录了下来，它们将作为战斗数据的一部分，在战后传给研发人员。 说这话时并没有避讳频道内的其他人，相比于哨所士兵，安保队员表现出了很好的执行力与忠心，始终追随在后方，从不恋战。 “先生，等任务结束再处理这群抗命者，眼下正事要紧，按照这速度，咱们两分钟后就抵达撞击坑了……” 威尔忍不住提醒。 “我知道。” 陆离自然知道这个道理，并没有多言，只是叮嘱道：“进入陨石坑后，每个人见机行事，尽可能多得消灭电浆虫。” 虫族种类繁多，陆离也不清楚漆黑的坑洞内藏着多少怪物。 在众人朝着黑暗进发时，六人小队陷入了重围。 机甲使这群士兵变得愈发英勇，给予了他们复仇的能力。 “来啊，狗东西！” “让我们练一练，看看谁才是好汉。” 各种各样的叫嚣声在单人驾驶舱内回荡。 机甲外，密密麻麻爬满了虫族部队，它们悍不畏死地发起冲锋，接替死去同伴的位置。 起初，六人还沉浸在切瓜砍菜的快感中无法自拔，但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大脑恢复了思考能力。 雷达显示，虫族数量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能量告罄预警！” “能量告罄预警！” “能量告罄预警！” 警报声突然响起，一直没有中断，让众人心中一紧，他们从未想过会发生这种事，事先也没有人提醒过。 倒不是陆离对此早有预料，故意坑人。 其实，如果这六名士兵按照命令行事，根本不会触发警报，毕竟，为了保证机甲能够进行长期作战，科研人员特意选用微型核反应堆做动力驱动。 简而言之。 只要不自己作死，无节制地浪费能源，机甲可以实现全天候作战。 可惜的是，这六名士兵太得意忘形了，开启高速飞行模式，却悬浮在原地，系统推荐使用冷兵器来解决问题，但为了满足个人虐杀的欲望，他们连续采用高能武器进行战斗。 “系统，现在该怎么办？”看着忽明忽暗的仪表盘，有人终于慌了。 雷达上，数不清的黑点正在靠近，那是虫族，硅基生命体，而代表同伴的红点远在五十公里以外，即便愿意过来救援，短时间也无法抵达。 “进入紧急状态。” 古波无平的电子提示音天籁般响起。 “正在关闭飞行系统。” “正在关闭高能武器。” “紧急储能包开启。” 六架机甲缓缓落地。 高空飞行和高能武器是最耗费能量的两个单元，为了增加使用者的存活几率，系统将其全部关闭，并启动了储能包，确保部分功能可以使用。 “先生，机甲正在充能，预计需要八分钟。” “在此期间，机甲不可飞行，仅能移动，建议您使用物理类兵器对敌。” 钛合金匕首、链锯剑。 如果刚才不那么疯狂，节约弹药的话，他们还可以调用微型导弹，为自己争取时间。 “这六个蠢货！” 降落在安全区域的舰队正在搭建防线，第一道由哨所守军组成，第二道由罗氏生物和新世界银行的安保队组成，第三道是龙裔与机甲小队。 至于最后一道防线，自然是宇宙飞船本身，能够在深空中以超光速飞行，其坚固性毋庸置疑。 此时此刻，罗毅盯着光屏上不断浮现出来的新数据，脸色阴沉，道： “调出机甲特战队的生命数据。” 虽然他不知道陆离那边的具体情况，但却有手段进行监控。 “无反应。” “无回应。” “自动判定为死亡。” 另外三个作战区域的战损情况，罗毅不清楚，但他们这边已经损失了六套重型机甲。 要知道，这次行动一共就带了一百套，哪怕损坏一套，都足以让人心疼。 一次性丢失六套…… “蠢货。” 看着屏幕上显现出的六张黑色头像，陆离终于爆了句粗口。 坦白来说，威尔和迪恩还从未见过陆离生气的样子，他们一度以为，这位先生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器量。 “无价值的牺牲，自作主张的蠢物。” “等作战结束，一定要去信号消失的地方回收装备，这可是公司财产，每一套都价值不菲。” 几名安保员在频道内抱怨，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厌恶与鄙夷。 “死者为大，继续作战。” 最终，还是陆离压下了杂音，此时此刻，他们已进入深不见底撞击坑，周围尽是虫族。 勇士、跳跃者、坦克虫。 队员们四散开来，寻找着电浆虫，并不断调整副炮的瞄准方向，朝阻击者开火。 陆离更是直接，按下导弹发射按钮，顿时，机甲肩头与胸口发射口全部打开，一颗颗编号毒刺的导弹直接射出。 不管虫族卫兵如何保护电浆虫，它们都难逃死亡—— 导弹已自动锁定目标。 另外，陆离凭借超出常人难以理解的战斗技巧，把巨型机甲玩成了刺客。 每次挥舞匕首，地上就会多出一颗丑怪的头颅，同时，黑暗中也会熄灭一抹蓝光。 高效、精准。 炮火的轰鸣声中，陆离化身幽灵，时而对虫族战士进行收割，时而帮助被纠缠住的同伴脱身。 “本以为这个大铁块会束缚我行动，无法发挥全部实力……” 威尔一边感慨，一边操控机甲进行碾压，跟那死掉的六个蠢货不同，他看似激进，却十分警惕，从不会让自己陷入陷阱。 最重要的是，威尔和迪恩特别喜欢使用近战兵器，左手高能匕首，右手合金钢刀，再配合自动激发的各类导弹与离子炮，确实有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气势。 “扫描目标……” “仍然存在生物反应，未死亡。” 陆离随手劈碎一头跳跃者，抬起操作杆，将肩头的副炮对着眼前仍在蠕动尾部的肥胖电浆虫，猛烈开炮。 墨绿色的腐蚀性液体中混杂着大量蓝色絮状物，这是电浆虫的能量来源，即便是各项抗性都得到增强的挣脱者，也不敢轻易触碰。 “扫描目标，未发现生物反应，目标死亡。” “扫描防护装甲，损坏度千分之三。” 陆离愣了一下，旋即操控机甲进行战术规避。 要知道，每一套重型机甲都是战略性武器，哪怕十天以后，增援部队抵达，也无法对其进行补充。 这时候，系统的声音再度响起，“发现新目标，左后方，距离七十米。” 闻言，陆离刚抬起合金钛刀，准备冲过去，系统似乎看不下去了，补充道，“能量充足，几近溢出，建议多使用高能武器。” 对于他来说，不管是冷兵器，还是科技型武器，其实都一样， 前者用好了，效率不比后者差。 但陆离略作犹豫，还是认可了系统的说法，这毕竟是一个科幻背景的世界，用高能武器更加贴合时代背景。 当然，促使他这么做的原因，主要还是离子炮和微型战术导弹具备合金战刀所没有的溢出性伤害，杀死目标后，能对电浆虫周围的卫兵造成打击。 “未发现目标。” “未发现目标。” 自从闯进虫穴后，陆离就率领众人实施斩首行动，嗯，所谓的首，并非指挥虫族行动的脑虫，这家伙藏得极深，短时间内根本找不到，因此，只能把目光投向防空部队—— 电浆虫。 一番折腾后，它们悉数殒命。 体积大、移速慢，肥硕的尾部还闪着蓝光，想不被注意到都难。 “既然如此，那就离开。” 陆离用高能匕首穿透一头坦克虫的脑袋，吩咐了一声。 现如今，机甲内的能量依旧处在安全线之上，而微型导弹也剩下不少。 “也不知道那六个蠢货怎么死的，哪怕只用冷兵器也不至于这么快就被耗死……” 威尔操控与神经相连的机甲，收回匕首，一手挥舞巨型合金钛刀，一手抬起，用挂载在上面的小型集束粒子炮进行清场，争取临走前再杀几十头虫族士兵。 然而，尚未抱怨完，他就见识到了杀死六名脱队战士的罪魁祸首。 “警告！” 提示音刚响起，或者，在它之前，威尔就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在第一时间侧身躲闪。 瞬间，巨型撞击坑被一股蓝光点亮，体积虽不如电浆虫释放的离子闪电球，但亮度远超对方。 若非威尔的战斗直觉起了作用，他早已湮灭成灰烬。 “检测中……” “生物脉冲能量射线，可穿透防护装甲，请不要与之发生正面碰撞。” 话音刚落，几道亮光突然窜出，它们来自不同的角落，像是阴险的刺客一般。 三名来不及反应的安保员瞬间死亡。 在射线攻击下，连酸液与虫族肢节都能硬抗的防护装甲完全被射穿，胸口处各出现一道贯穿前后的裂口。 接着，是连续三声轰鸣。 残留高热能粒子开始侵蚀装甲与各个单元，重型机甲就像一块被扔进岩浆池的铁块，迟早会被烧成灰烬。 蝎子级脉冲战虫。 阿拉奇尼斯虫族最精锐的战士之一，属于重型甲虫，移动速度缓慢，但防御力极强，可以抵挡大部分脉冲攻击，而巨大的螯钳和尾部，能够释放出高能量射线。 “警告！警告！” “附近出现异常能量反应，建议进行广域扫描，并迅速撤出……” 不等提示音结束，更不用陆离招呼，包括威尔在内的所有队员，立刻开启全速飞行模式，朝四面八方奔逃。 任务已经完成，不跑干什么？ 而陆离并没有怪罪下属，不出意外的话，他是第一个跑路的人。 只不过，在临走前扔了大量浮游类自爆器，给即将登场的未知怪物放场烟花。 第一百零一章 自爆式反击 “陆离先生！” 在检测到陨石坑内出现异常能量波动后，罗毅第一时间命人黑进了通讯频道，询问陆离的情况。 可惜，由于未知原因，根本无法与那片区域进行任何形式的通讯。 正因为如此，在明确总指挥生死不明的情况下，罗毅决定暂时接过指挥权，他命令舰队立刻升空。 同时，开始联系另外三支分舰队，询问他们，进展是否顺利。 “机甲战士全员失联。” “失联。” “失联，但虫族的防空部队全部哑火。” “我们这边也是。” 短暂交流后，几位分队长发现，他们遇到的问题几乎一模一样。 “先将飞船赶紧升空，避免被虫族包围，建立空中防御阵地。” “等异常能量消失，再派遣自动侦查小队，探明情况。” 由于资历最深的缘故，罗毅当仁不让地发号施令，而另外三名出身罗氏生物的管理，也没心思抢班夺权，整什么幺蛾子出来。 另一边。 陆离忍受着耳边不断传来的警报声，操控机甲尽快远离这片区域。 事实上，他并不清楚，突然在虫巢内爆开的异常能量究竟是什么，但不妨碍自己逃命。 “警告……警告……” 大概过去了十分钟，机甲飞到距离撞击坑二十余公里的地方，驾驶舱内才逐渐变得安静下来。 而陆离在原地等待了一会儿，陆续又有四个机甲从不同方向冲过来汇合。 尚未来得及沟通，威尔就在通讯频道内焦急的大喊：“先生！迪恩的头部受到了重创，需要治疗。” “没事。” 这时，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迪恩晃了晃脑袋，连接神经的头盔式传感器开始松动，掺杂着金丝的血液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辅助系统呢？” 虽然陆离无法看到迪恩的状况，但看机甲摇摇晃晃的样子，就知道对方的情况好不到哪里去。 “它会提供治疗方案，自动……” “先生，系统发生了故障，全靠手动操作。” 这句话似乎耗尽了迪恩所有的力气，他感觉眼前开始变黑。 事实上，除了罗氏生物的工程师外，就属陆离对第三代机甲了解最多，他下意识地催促道：“座位底部有一个按钮，赶紧按下去。” 那里放着急救设备。 有自动起搏器，可实现自动诊断，自动注射和自动选药…… “正在诊断。” 失去意识前，迪恩按下了红色急救按钮。 提示音中，多达九十序列号的小格子同时打开，里面存放着各类微型药瓶，它们借助独立冷存系统长期维持药效。 最终，在众人的等待中，可自动封闭疏导管传送药体气压至针管，将配好的药剂，注射进迪恩体内。 幸亏这家伙没有进入战斗形态，不然，针管能否刺入身体都是个问题。 等待了大约十分钟，迪恩醒转，他感觉心跳频率正在慢慢贴近正常值，手中也多了一张诊断报告。 【一、重型颅脑损伤 1多处脑挫伤 2急性左额部硬膜外血肿 3外伤性蛛网膜下腔出血 4颅底骨折 二、胸部损伤 1肺挫伤 2胸壁挫伤 三、失血性休克(代偿期） ……】 一份很详细的诊断清单，不仅表明了病因，还给出了治疗记录，以及预计恢复时间。 不过，系统是以正常人类为标准进行诊断，迪恩本该在半小时后恢复意识，但却提前二十分钟醒来，受创的颅骨亦是如此，痛感不再强烈。 “先生，我好多了。” 一道声音插入公共通讯频道内。 “嗯。” “感觉怎样？如果条件允许，最好上报机甲受损情况。” 迪恩昏迷的时间里，陆离一直在思索为何发生异常能量反应，并尝试联系其它幸存者。 可惜，除了跟过来的四人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做出回应，生死未卜。 “好多了。”迪恩重新戴上感应式头盔，尝试启动辅助系统。 几秒钟后，他回复道：“受到未知冲击，辅助系统出现故障，无法重启，只能手动操作。” “伤势呢？你本人的安全才最重要。” 这次，陆离没有说场面话，机甲珍贵不假，但远不及迪恩重要，他是新世界银行的继承人兼龙裔，一旦牺牲在前线，将带来很多麻烦。 这也是陆离坚持不带神尾小姐过来的原因。 “部分区域存在骨折，但不影响活动。”迪恩据实以答。 在药物与血脉的双重作用下，伤势正在快速恢复，哪怕不回母舰接受治疗，也能自然愈合。 “那就撤退，别等了。” 看着屏幕上连成一片的黑色，陆离发出叹息，若非及时撤走，加上装甲防御力不错，估计他也会当场报销。 所以……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记忆中，阿拉奇尼斯虫族可没有这么棘手的能力。 【校长评价：能够认清自己的渺小是一种美德】 相比于宇宙，相比于文明，个人确实极其渺小。 “先生，我猜是咱们触发了虫族的自毁系统。”威尔一边操控机甲起飞，一边说，“负责指挥的首领应该具备高度智慧，它察觉到电浆虫被杀后，它们将遭遇空中打击，索性来个同归于尽。” 自毁系统？ 阿拉奇尼斯虫族确实有一种甲虫可以自爆，且威力不小，但它只有10-15厘米，杀伤半径终归有限，仅四米。 当然，陆离并没有否认威尔的猜测，他也是这么认为。 “难道是两个文明的虫族在合作？” 呢喃声中，陆离率领幸存者朝悬停在高空的主战舰进发。 而无尽星域之外，一颗生命星球上。 两个上了年纪的老头正在宁静的庭院内下棋，身后，一名工人拿着一把修剪刀，用心修剪着草木。 “过了整整一年，还没有得到那支人类文明的回复。” “或许，信号正在路上，只是距离太过遥远，还需要时间。” 交谈间，棋子落到棋盘上的声音响起。 “唉，过去了两千多年，不知道他们发展到了哪种程度。” “几乎从零开始，能把原有的技术吃透，就已足以令人刮目相看了。” 说话者放下棋子，端起旁边热腾腾的茶杯，低着头轻轻吹动热气。 第一百零二章 元老会（一） 主战舰内，席琳不由打着哈气，眼泪都快挤出来了，她不清楚自己沉睡了多久，但却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你们两个怎么在这里，陆先生呢？” 说完，姑娘随手拿起一根营养棒啃了起来。 维奥拉和萨曼莎两人互视一眼，她们并不知道机甲队失联的消息，但这么久未归，确实令人忍不住担忧。 “陆先生带着威尔和迪恩去执行任务去了，估计用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不过，一想到陆离，两人瞬间又有了信心。 席琳也是如此，她啃着微甜的营养棒，补充着长眠带来的能量损耗，并期待陆离回归，帮助自己适应新力量。 “先生，这里有一个结构还算完好机甲。” 几十公里外，正在赶回母舰的四人组中途停了下来。 迪恩操控的机甲出现了严重问题，不仅智能辅助系统失去作用，随着时间推移，动力方面也是如此，时断时续，要是突然在高空之中坠下，后果不堪设想。 而眼前，这个机甲保存的还算完好，从外面看，仅仅手部结构微微受损，保护内部舱室的胸部装甲破开一个洞，约莫拳头大小而已。 没错，正是那六个掉队被杀的蠢货，其中五副机甲彻底报销，各个部位都破损严重。 无奈之下，陆离只能拔出其中储存数据的晶体，弥补损失。 “先生，这副机甲的系统还算正常，只有胸部装甲受损严重。” 说着，钻进驾驶舱的迪恩系上了安全带，以免高速飞行时，身体被前方破损的洞口吸附住。 就这样，停滞不前的队伍再度起飞，走的时候，陆离不忘把原先那副机甲带上。 也许修一修还能用。 又过去了半小时，陆离开始庆幸自己没嫌麻烦，做了这个决定。 因为，罗毅告诉他，分配给另外三支分舰队的机甲战士全部失踪，恐怕凶多吉少。 “到目前为止，唯一的好消息就是虫族在这颗星球上主力部队几乎全部消失。” 自爆系统启动后，将进行无差别打击，当时待在陨石坑内的虫族战士，不管强弱，肯定都挂了。 除非有虫族的身体强度，比完全状态下的陆离还要强。 至于剩下来的那些，全是游兵散勇，出动地面部队即可剿灭。 “那我添一个好消息。” 听完陆离的话，罗毅眼中闪过一丝失落，但口中却说道：“增援舰队那边传来消息，他们将在九天后抵达，中途，可以随时提供远程火力援助。” 很显然，他刻意在活跃氛围。 可惜，劫后余生的威尔与迪恩没心思附和，此时此刻，他们特别想回个人舱室内休息一下， 当然了，在此之前，最好先冲个热水澡，再喝点红酒，吃一些美食，而不是什么营养棒、能量棒。 “那……我们只能期待虫族短期之内无力组织第二次进攻。” 从死亡线逃回的陆离心情复杂，有种被虫族教做人的感觉。 或许，刚才展现出来的东西，仅仅是虫族这支陌生文明的冰山一角。 坦白来说，陆离有些茫然了，此前，他虽敬畏宇宙，但终归还是将它低估了，按照目前的探索进度，哪怕再过去一百年，回到地球的目标依旧遥不可及。 “我记得后厨那边有烤架，还有一些速冻鲜肉、海鲜，找个地方喝一杯？大战过后，总得休息一下。” 见归来的众人皆兴致不高，罗毅这个大管家有些着急，尤其是陆离，他不仅战力天花板，更是所有人的精神支柱，必须振作起来。 烧烤？ 威尔心中意动。 若是放在以往，他根本不屑吃这些玩意儿，但长达半年的星际航行，天天啃能量棒的生活，让所有人都养成了不挑食的好习惯。 特别是劫后余生，总想着能够享受一下。 “船长，我就不去了。” 除了陆离三人，大爆炸中仅存的一名幸存者，他很想休息，同样也想吃点像样点的食物，给自己放个假，但跟几位大人物一起，只会适得其反。 没办法，差距太大。 哪怕高层不介意。 对此，陆离表示能够理解，强打起精神，笑道：“先去休息，我会安排后勤人员给你送一些美食，职务和奖金方面，更不必担心。” 对待自己人，陆离从来不会吝啬，更何况，对方还是九死一生才活着回来的，理应厚待。 在众人庆祝渡过一劫的时候，后方，复仇女神1号星球上，正在进行最高级别会议。 人们并不知道，在此做出的决定，将改变整个星系的未来动向。 “各位都清楚这次会议要讨论什么，我就不浪费时间做介绍了，直接开始讨论。” 按理说，阶层越高的人越喜欢讲究排场，会议室里，这群耄耋老人也差不多，不过，前线紧张的局势让他们无暇顾及这些无用之事。 一副全息星图出现在会议室内，正是复仇女神星系，详细到连小行星带外的部分区域都有所标注。 “大约十五个小时前，虫族结束试探，朝前沿哨所发动了攻击……” 说话者格外苍老，像是刚被人从坟地挖出来一样，浑身散发着腐朽的气息，全靠无数根管子维持生命。 “咳咳，阿拉奇尼斯虫族？朋友，说实话，它们并不棘手。” 有人突然开口，虽然垂垂老矣，但他的眼睛和耳朵还算好使，知道会议主持者是两千年前的故友。 “老友，时代变了，我听后辈说，若非虫族突然现世，再过几年，前沿哨所就会被世人彻底遗忘。” “那里仅剩几千守军，超过半数是囚犯，战舰也是二代机。” 房间内毫无生气可言，借助上古科技活到如今的老人们窃窃低语，像是棺中枯鬼在交谈。 “那就重整武备，立刻把它夺回来，我们需要哨所来充当缓冲区。” 一名老人背负插满了金属管，有些深入血管，有些深入骨髓，他年轻时应该是个铁血强硬派，不断拍着桌面。 可惜，力道太小，没能发出什么大动静。 “我知道。”主持者咳了两声，才缓过气来，“在此之前，得先确定虫族先遣军的组成结构。” 第一百零三章 元老会（二） 与其说复仇女神星系的科技一直在进步，倒不如说，随着科学家对两千多年前的古物，有了更深一层的认知，科技水平随之恢复。 说简单点，他们一直在啃老本，尝试回到巅峰。 “两千年前，面对虫族的进攻，我们带着无数胚胎，率领舰队趁乱逃到了这里……” 可能是太久没有说话，一位元老开始回忆旧事，过了许久他才悲观的表示，一旦虫族真正发起进攻，本星系的文明很难幸存，最好保留火种，向更远的星系进发。 这话让其他元老不由屏住了呼吸，没有在第一时间对这个提议进行反驳，他们是亲历者，深知虫族有多恐怖。 坦白来说，单凭一支孤悬宇宙的文明，根本无法抵抗。 “事情还没糟糕到这种程度，虫族不会调集全部力量向本星系发起总攻，另外，我们还有同盟，他们有实力牵制住虫族大部队。” “你说的没错，但事先准备着总没有坏处，必须做两手准备。” “同意。” “同意。” 三言两语之间，一件大事就被决定了，但它仅仅是个插曲。 主持会议的老人很快就将话题引向正题，“不管怎样，前沿哨所不能放弃。” “一代又一代人，经营了两千多年，才将这个星系开发出来，哪有不战而退的道理。” 瞬间，附和声响成一片。 三百多颗生命星球，总人口何止百亿？再怎么保留火种，也只能带走几万人，至于其它居民的下场，将不言而喻。 最关键的是，像复仇女神这类适宜人类居住的星系很难找到，而遥远的路途中，也会遇到太多意外情况，风险极大。 这时候，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一名满头银发却身姿英挺的老人走了进来，他已经一百多岁了，但在这些老祖宗面前，连婴儿都算不上，更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们。 “什么事？直接说。” 与会的一名议员知道到来人是自己的后辈，家族企业当代负责人，但隔了无数代，他连这个小家伙的名字都不知道。 “各位……先行者。” 伍德组织了一下措辞，微微欠身，称这些从永生舱里爬出来的老祖宗为先行者。 然后，直奔主题道：“前沿哨所那边传来消息，他们击退了虫族的先遣军，目前急需增援。” 如果陆离在场，他一定会觉得，威尔跟银发老人伍德长相有些相似。 “击退了？” “仅凭一支由罪犯组成的军队？” 议长心中没有喜悦，只有疑惑，事实上，他已做好重整军备，将前沿哨所再度夺回来的准备了。 “在新世界银行以及罗氏生物的努力下，虫族先遣军被全部歼灭。” 伍德沉声解释，并把自家企业放在前面。 毕竟，危急关头，所有继承人全部抵达前线与异族作战，这绝对是值得炫耀的地方。 “知道详细情况吗？”得到答案的议长点点头，开口追问。 一旁，被一群老古董包围的伍德摇了摇头，久违的紧张填满心间，在外界看来，他是星际着名的银行家，站在金字塔顶端，可在先行者面前，只能保持谦卑。 要知道，这群人即便躺在永生舱中，陷入沉睡，手中依旧掌控着一股足以重建秩序的力量。 “抱歉，由于未知能量暴动，跨星际通讯受到干扰，才恢复没多久……” 话还没说完，伍德就被先祖打断了发言，“那现在的情况呢，进行星际通讯，不难实现？” “是。” “很好，那就尽快联系前线。” 几分钟后，全息投影愈发清晰，开始出现几个年轻人的面部轮廓。 又过了一会儿，议长陷入了沉默，伍德怎么也想不到，他准备当着老祖宗面夸奖的后辈，正在大吃大喝。 影像中，四男三女围着烤炉，在训练舱内大吃特吃，旁边还放着各种各样的酒，黑啤、红酒、清酒。 会议室内，一片沉默，与想象中的紧张氛围不同，看这七人的样子，完全不像经历过一场大战，反而是像去星系边缘郊游一般。 “有张有弛，不错。”议长吐出了一个古老的词汇。 另一边。 陆离放下酒瓶，看向身后的虚拟影像，通讯员说高层要求进行远程视频会议，他和罗毅以为是哪个熟人，也就没有注意。 然而……要求通讯的人，竟然是一排背后插着管子的棺中枯鬼。 虽然陆离没有面对面与他们交流，但隔着屏幕，也能嗅到这些人身上的腐朽味道，感觉只要一阵微风，就能将其刮倒。 究竟活了多少年？ 考虑到睡眠舱技术的成熟，这群老人应该至少活了两百年。 只能说陆离见识有限。 两千年来，先行者们一直沉睡在永生舱内，只有遇到关乎星系存在的大事，才会被仆人唤醒。 所谓的睡眠舱，其实是科学家从永生舱上研究出来的一点皮毛。 “恭喜你们取得胜利，这将被记载在人类对外战争史上。” 与陆离对视许久，议长便知道，对面这个年轻人是哨所保卫战的领导者，他下意识地发出感慨。 人类对生存空间的渴望，刻在了骨子里，但一次次的失败，让他们不得不停止脚步，收缩势力范围，并结盟抵御异族。 当年，在对虫族文明的战争中，人族胜利的次数屈指可数，甚至需要从一次失败的战役中，找一些闪光点，来当作宣传材料，振奋士气。 当然了，陆离并不知道对方心中所想，忍不住叹息道：“一场小胜利而已，为了解决它们，我们损失了大批精锐。” 本打算用人命去填，结果却将整支机甲队折了进去。 一百人。 相比于数千人的基数，确实微不足道，但如果有得选，陆离更希望基地守军全部牺牲，来换取他们复活。 机甲战士可以对虫族造成碾压，比装备单兵武器的挣脱者还要强大，属于战略性装备…… 这时，陷入反思的陆离听到画面另一端传来声音。 “第一批支援会在三天后抵达，仍由你负责指挥。” 三天？ 事实证明，若从距离此处最近的生命星球出发，舰队需要以超光速飞行半年时间，才能抵达。 这一次，陆离终于开始认真审视画面的老人们。 第一百零四章 器重 议长拜亚。 复仇女神文明的创造者之一，相传，他是星空母舰的最高指挥官。 威尔第一时间认出了这个老人，因为，他曾在家族密藏中看到过对方。 只不过，图片上的拜亚还没有现在这么虚弱，而是跟祖父一样，身姿英挺、眼神中充满了斗志。 紧接着，威尔看到了会议室内唯一站着的身影，正是祖父伍德，他默默站在一个佝偻老人身后，一言不发。 这时，搞不清情况，正偷偷打量一切的罗毅注意到，威尔表情变了，脸部因承受不住某种剧烈的情感而微微扭曲。 “先祖。” 他轻轻唤了一声，然后，又觉得气氛不合适，默默把头低下来。 激动、崇拜、疑惑…… 种种情绪在威尔心中交织。 而陆离根据这些反应，猜到了答案，心中亦掀起波澜。 活了两千多年的人类？ 非特殊血统者、非挣脱者，那只能依靠科技维持生机。 不过，议长拜亚并没有给众人接受事实的时间，他满脸平静，道： ”增援部队会在三天后如期抵达，我想问问，身为临时总指挥长的你，有什么需求？” 似乎是在考校。 念及此，陆离按下心思，略作思索后，答道：“首先，我希望得到一支由各类工种组成的技术团队，如果想守住哨所，必须启动星球上那些被尘封的军事基地。” “不错。” 闻言，议长拜亚挤出一抹微笑，干枯的皮肤以及失去弹性的肌肉，使它变得格外瘆人。 见自己没有被叫停，陆离在数十道目光的注视下，继续提出要求： “其次是防空设备，虫族通过发射携带孢子的陨石实施远程攻击，因此，在陨石进入大气层前就将其击毁，可以避免更大的伤亡。” “孢子？” 一名元老忍不住出言打断：“看来是阿拉奇尼斯虫族负责打头阵。” “据我判断，负责先前那场攻击的，应该不止这一个文明。”陆离摇摇头，否定了那位元老的推断。 会议室内，所有元老都露出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接下来，陆离将遇到的事情仔细说了出来，反正没什么需要隐藏的秘密在里面。 当他说完之后，画面另一端沉默了许久，才有声音传出。 “能够通过自爆造成大范围伤害的虫子，应该不是泰坦虫族，至少在我陷入沉睡前，并没有接触过。” “异虫？我记得这个种族存在一种生物，长有充满酸液的囊，外形臃肿不堪，只能靠蜷缩成一团滚动前行，当它接近敌人时，会将自身引爆，向外泼洒强酸。” 这些见多识广的元老们交流着彼此的意见，说出了很多可能，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确实不是阿拉奇尼斯虫族。 “异常能量反应？”拜亚议长喃喃低语，表情却愈发凝重，他似乎想到了一种可能，却没有说出来。 虫族这个名字，曾在漫长岁月中给人类带来太多恐惧，已深深烙印在灵魂深处。 阿拉奇尼斯虫族、泰坦虫族、异虫，以及曾在传闻中偶尔听说的神秘种族…… “保护好现场，议会将派出特殊调查团介入。”拜亚吩咐了一声。 对此，陆离表示欣然接受，毕竟，只要补给到位，什么都不是问题。 “食物、淡水、医疗药物、机械义体、单兵装备，这些必不可少的资源，将会在十个月内陆续送达，用以填满所有重启的军事基地。” “另外，议会将调集所有力量，在全星系进行征兵，优先挑选无犯罪记录者，以保证兵源素质。” 议长展现出了令人惊讶的魄力，但这却让陆离陷入了疑惑。 如此重要的任务，为何要交给自己？ 事实上，原因很简单，陆离率领一支杂牌军为复仇女神的人族，赢下了与虫族的第一次正式交锋。 在元老们眼中，以现有的科技水平打赢这场战争，属实不易。 或许有运气的成分在，但指挥者肯定存在过人之处。 现如今，负责守备前线的军队已糜烂不堪，星系之内急缺指挥型人才，只能矮子里面选将军。 再说，陆离这张过分年轻的脸，给他加分不少，元老们希望越来越多的新生代能够快速成长起来。 事实上，这次从永生舱里爬出来，很可能就再也没机会回去了，而他们这群先行者已做好燃尽生命的准备，为后人创造机会。 “不要让我们失望。”拜亚看着陆离那张镇定自若的脸，在心中低语。 而坐在银行家伍德面前的老人，看着威尔以及席琳等人，眼中饱含期许，叮嘱道：“好好表现。” 这些都是他的直系后代。 听说，全部挣脱了一种名为基因锁的东西，这可是个新名词，也许会给人类带来希望。 只不过，新事物的发展壮大，需要时间来沉淀。 虫族会给机会吗？ 凝重的氛围中，陆离和拜亚先生又交流了一会儿，商议重整军备的细节，以及补给事宜。 “正面作战，不利，引颈就戮，不行！” “我希望你能够沉着应对，镇守前沿哨所的同时，寻找机会，至少为后方争取一年时间。” 说完，拜亚朝陆离行了一礼。 曾经威尔也向陆离行过这样的礼节，虽然士兵们早已将它忘记，但他们这群新来的人却对其格外喜欢，认为很有仪式感，使人变得庄严。 “在下竭尽全力。”陆离回礼，平静回复道。 “很好，不要有太大压力，我会派人辅佐你，他曾跟虫族主力交战过，是个不错的老师。” 拜亚最后看了陆离一眼，“这次的会议就到此为止，不打扰你们聚餐了。” 画面闪动。 全息影像逐渐熄灭。 此刻，罗毅船长有些晕眩，他感觉自己生活了这么多年的星系，在突然之间，竟变得如此陌生，活在传言和史书中的先行者仍活跃于世间。 至于这次临时会议的主角陆离，默默起身，离开了休闲舱。 事情早已超出掌控。 并且，随着时间推移，这种趋势越来越明显，使人产生一种被时代大潮推着向前的无力感。 走在金属回廊上，望着舷窗外泛白的天空，陆离低语：“这才是考试应有的节奏？危机四伏，充满未知。” 第一百零五章 空间跳跃 当清晨的阳光透过舷窗，陆离穿着正装，胸口佩戴着基地负责人才能佩戴的星徽，缓缓走出房间。 平淡无奇的三天过去了。 在此期间，舰队重新完成整合，并派遣防化部队仔细探查了四个陨石坑。 那里遍地焦土，什么东西也没有留下，比核爆现场还要惨烈，原本因撞击而下陷两百米深的坑洞，现在正往外面渗着泉水。 “所谓的增援部队究竟长什么样？” “长达数光年的距离，仅需三天就能跨越……” 低语声中，舱门自动关闭。 沿途，到处都是行色匆匆的船员，尤其是身穿白色制服的维修员，要么肩抗，要么手提，带着各类工具前往登陆舱。 为躲避虫族攻击，全体人员都转移到了飞船上，而现在，局势还算稳定，是时候回到地面了。 因此，工程师和技术人员连续加班三天，尝试修复军事基地，不说让它恢复如初，至少能够住人，维持最基本的功能。 “日安，总指挥阁下。” “日安。” 相比之下，作战人员反而轻松极了，出身罗氏生物和新世界银行的伙计，其实还算正常，每天都会进行低强度训练。 而守军就不行了，没有一点军人风范，此时此刻，正三三两两聚集在一起，手里握着半根营养棒，跟从眼前经过的陆离打招呼。 说实话，真无法从他们眼神中看到多少下级对上级的敬畏。 悲哀。 如果时光能倒流，陆离会更改那天夜里的决定，派这群家伙搭乘载具去执行死亡任务，而非精锐。 看着总指挥远去的背影，有士兵壮起胆子，喊道：“先生，别忘了您先前的承诺，渡过这一劫，安排所有人去享福。” “种族存亡之际，他们仍选择仍置身事外，真是一点廉耻都没有。” 进化为小跟班的威尔从旁边走过，忍不住在心底暗骂。 虽然没有明说，但只要有点眼力见，都能看出他看不惯这种行为。 “一群罪犯罢了。” 萨曼莎伸了个懒腰，不出意外的话，支援部队今天就能到。 最重要的是，它并非来自新世界银行，也不是罗氏生物，格外神秘。 “坦白来说，这群家伙一点作用都没有起到，要是就这么把他们送回后方，还提供补贴……哪有这种好事。” 一旁，席琳满脸不悦。 听着耳边传来的嘟囔声，陆离摇了摇头，当初，他以为会和虫族来一场恶战，为防止内部不稳，就许下承诺，答应会在战后送士兵们离开，但结果却出乎预料。 炮灰一个没死，精锐几乎全部折了进去。 毁约？ 没这个必要，与其留着这些人去浪费食物，倒不如把他们放走，免得关键时刻掉链子，坑了所有人。 与此同时。 一艘悬停在深空中的宇宙飞船完成了充能，正在准备空间跳跃。 “船长，虫洞已经搭建完毕，只是永恒号近两千年没有进行过星际航行，会不会承受不住？” 说话者是永恒号上的副船长，一位中规中矩的中年男子。 “检测合格就行，科学报告可比感觉靠谱多了。”福兰简单的回答。 “是。” 不可否认，光速并不慢，但在宇宙中，它却是一个捉襟见肘的速度，即便达到了几倍光速，依旧如此。 因此，空间跳跃技术应运而生，人们借助恒星、黑洞，甚至更大的引力天体，对空间扭曲重叠的点进行穿越，来实现远距离航行。 “所有人最后再检查一遍宇航服，即将进行跳跃。” 这时，船长福兰的声音在各个舱室内响起。 按理说，担任如此重要职位的人，要么是资历深厚，要么就是天才，有非同寻常之处。 福兰似乎是后者，他太年轻了，眼神格外清澈，给人一种邻家男孩的感觉。 只不过，他似乎又是个冷脸子，喜欢将嘴唇抿成一条薄线，除了说话，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浮现。 “检查完毕。” “检查完毕。” 在空间跳跃时会遭遇各种辐射，只有穿戴好宇航服，才能确保身体不会被瓦解。 值得注意的是，大部分船员在汇报自身情况时，口中发出的声音充满了金属质感。 “虫族……没想到它们这么快就盯上了这里。” 对于机械人而言，两千年只是弹指一挥间，唯有至死效忠的主人，老得快要死了，很可能无法再活着爬进永生舱。 当然，福兰并没有因此产生什么异心，他看着虚拟中控台，发出低语。 大约过去了半小时，外表布满各种痕迹的永恒号顺利抵达目的地。 然而，它的突然出现却给技术部门造成了巨大困扰，准确来说，应该是恐慌。 由于远望设备受损严重，因此，只能用雷达设备监测外太空的情况。 “怎么回事？” 听到动静后，威尔在第一时间冲了进来，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星球之外出现了一个不明物体，足有五公里长……” 技术员面色凝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他担心这又是虫族的什么手段—— 出于保密工作，陆离和罗毅等人并没有把即将得到增援的事情透露出去。 “跳跃完毕。” “正在解除能量防御罩。” 一道道命令被下达，永恒号上的引擎依次关闭，缓缓降落。 正如元老会向陆离承诺的那样，这艘巨型舰上装满了技术人员以及各种武器。 它们来自两千年前，科技水平远超现在，包括机甲制造技术。 福兰在通讯频道内沉声说道，“指挥官阁下，永恒号向您报道。” “欢迎。”陆离笑着回应。 几分钟后，正在地面作业的人感觉头顶的光线突然被遮住。 科技怪物？ 时隔两千年，永恒号再度暴露在世人眼里，它比复仇女神星系中吨位第一的重型科考船还要庞大，主战舰在它面前，与稚嫩的婴儿无异。 “本以为逃出来就能远离灾祸，可惜，只是获得了短暂的宁静罢了，生存在这片星空下的人们又将活在阴影中。” 福兰看着投射在拟化光屏上的四个陨石撞击坑，喃喃自语。 【检测到低强度异常能量】 舱室内一盏盏警示灯亮起。 第一百零六章 永恒号 【正在计算……】 【危险度极低。】 提示音戛然而止，头顶的警示灯也悄然熄灭。 船长福兰打开加密通讯仪，很快，议长先生那张苍老的脸就出现在了光屏上，他身上插满了维生管，说话像是虚着嗓子一般。 “什么事？” “我舰已抵达目标区域，并在虫族造成的撞击坑内检测到了异常能量，先前哨所方面上报的信息准确无误。” 阿拉奇尼斯虫族，类似蛛形纲，如果不能对它们进行火力碾压，那对付起来确实很棘手。 但放眼整个虫族文明，它们又显得格外弱小，经常被其他族群驱使，去前线充当炮灰。 而异常能量是高等虫族的特有属性，极其罕见。 “嗯。”议长拜亚点点头，对此早有预料，不悲不喜道：“尝试调查一下，确认是异虫，还是泰伦虫族，亦或其它什么东西。” 松弛的肌肉已让他无法做出任何表情了，寻找能挑起大梁的新生代，成了迫在眉睫之事。 念及此，这位先行者又道：“就目前而言，那个叫陆离的小家伙还算不错，以后你跟在他身边，多观察一下，看看是否可堪大用。” “阁下。”福兰依旧维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这位陆先生身上充满了谜团。” 虽然元老们沉睡了两千年，但他们却从来没有放松对世俗界的掌控。 正因为如此，进入元老会视线的陆离，短短几天就被查得只剩下底裤了。 值得一提的是，调查团之所以没把陆离的底裤掀开，是因为他没有做出威胁种族安全的事。 再加上议长拜亚有心回护，那些只要投入一定力量探寻，就能得到答案的秘密，全部被叫停了。 “谁都有自己不愿意公之于众的秘密，只要不背叛自身种族，愿意为抵御虫族而献身，什么都可以忽略。” 事实上，以缩短刑期为引，征调罪犯来前线服役，便是基于此项原则。 “咳咳……” 一次性说了这么多话，议长有些乏力了，他挥了挥手，主动将画面切断，留下福兰一人，对着什么影像都没有的光屏沉思。 留给元老会的时间不多了，同样，留给这支人类文明的时间也不多了，特别是陨石坑内存在特殊残留一事，已经得到确认，这让形式变得愈发糟糕。 “降落。” “但愿这群被元老会寄予厚望的年轻人有能力担起重任。” 自言自语了一阵，福兰转身朝舱门走去，他对接下来的会面充满期待。 从外表上看，整个永恒号的金属镀层坑坑洼洼，就像受到了什么攻击一样，十分残破。 只是，在复仇星系内有哪家势利敢对其出手？ 哪怕十艘主战舰组成的联合舰队，在它面前也根本不够看。 超高速移动造成的？ 不得不说，陆离的直觉一向很准。 其实，想实现空间跳跃其实并不难，各种公式、条件，皆记录在纸面上，但如何供能，并保证飞船和内部人员不受伤害，却是一个大难题。 要知道，哪怕是科技巅峰期建造的飞船，在经历一次跳跃后，都会破败成眼前这样，更别提眼下这个时代生产出来的东西了。 “指挥官先生，福兰向您报到。” “我是永恒号的船长。” 话落，一只手伸了过来。 陆离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握上去，眼前这人与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年轻且背景神秘。 “你好，我是陆离，目前受议会委托，代管这个星球。” 交谈间，威尔频频看向打开的舱门，打量永恒号的内部情况。 身为整个星系地位最尊崇的人之一，他见过无数顶尖飞船，却没有一艘能与之比肩…… 不，无论是哪一艘，都没有资格跟它进行比较。 “各位上来参观一下？” 福兰一边说，一边环视众人，点头致意后，又看向陆离，“从现在起，它完全受您调遣。” 不同于军事基地的原主人奥托将军，福兰并不热衷于权力，更不喜欢权力，他来这里的目的很单纯—— 抵御虫族。 为元老会挑选出合适的继承人。 候选名单：陆离、威尔、席琳、维奥拉、萨曼莎、迪恩…… 在拜亚等先行者看来，这些年轻人虽身居高位，但却不沉迷于享乐，自愿冲到对抗异族的第一线。 单凭这个，就值得倾注资源去培养。 另外，所谓继承人，并不单指地位和名望等方面，更多的是指向意志、能力。 “既然如此，那就麻烦您帮忙介绍一下这个大家伙。”陆离客气道。 “当然，身为您的副手，这些都是分内之事。” 说完，福兰折身返回舱内，他一边引路，一边为即将共事的同伴介绍飞船参数。 “永恒号是一艘大型星际母舰，长约十公里，宽约两点八公里，上面搭载了上百个攻击模块，涡轮激光炮、离子炮……” 当听到福兰说，整艘飞船并非使用核动力时，陆离不禁来了精神，他好奇，究竟是什么东西在为这个大家伙供能，使之可以在三天内跨越数光年的距离。 然而，下一刻陆离就没心思追问了。 机械音在耳边响起。 “身份扫描识别。” “船长福兰。” “认证通过。” “身份扫描识别。” “总指挥陆离。” “认证通过。” …… 前方，一道防护门缓缓开启。 与此同时，特意选用红色激光进行警示的通道快速熄灭。 “机库，用于储存战略级单兵武器的地方。” 顺着福兰手指的方向望去，陆离看到了一台深黑色的机甲。 线条流畅，泛着金属特有的光泽，虽然挂载在外部的武器单元并未启动，但仍旧给人一种爆炸似的力量感官。 特别是体型，比众人在三天前驾驶的重型机甲还要庞大。 至少两圈。 “真想进驾驶舱看看。” 迪恩发出低语，他差点死在当初那场大爆炸中，可是，对机甲和冒险的热爱，非但没有衰退，反而变得愈发强烈。 “三代机。” “哪怕是科技巅峰时期，受限于材料的珍惜性，仍然无法对其进行量产。” 说着，福兰再度发出邀请，“机库内存放着整整五百套，各位可以进去尝试一下。” 第一百零七章 对话 三代机？ 先前在对电浆虫实施斩首行动时，使用的就是这种机型。 它由罗氏生物秘密研制而出，装配了微型核反应堆，以提供能量，使机甲具备长期作战能力。 只不过，福兰口中的三代机，至少比其先进了两代。 gn–立场，单向光波防护罩，需手动开启，可减少光束、辐射伤害，以及物理攻击。 高能驱动，无需使用者提供任何动力，机甲依靠内置设备，自行运行各个模块。 按照两千年前的说法，只有满足以上两点，才有资格被称之为： 三代机甲。 而听完福兰的叙述，威尔忍不住问道：“既然能抵消辐射，那是不是代表它能在外太空作战？” 迪恩满脸期盼，他享受操纵机甲作战的全过程，原先，本以为罗氏的三代机已足够惊艳了，没想到世间还有科技含量更高的机型。 “当然。” 福兰笑着点点头，他很能体会众人对机甲的热爱，再度邀请道： “进去试试就知道了。” 人类之所以喜爱机甲，是因为它是肉体的延伸，可以无限放大自身力量。 其实，自狩猎和农耕时代起，男人们的基因里就刻下了对力量的崇拜本能，而随着时代发展，机械义体所带来强大的力量更是深入人心。 人类自身＋义体=改造人 人类自身＋机械=机甲 前者已被官方明令禁止，而后者却展现出了无限的可能性。 出于对的力量崇拜，迪恩和威尔没有再多言，直接选中两台机甲，快步走了过去。 一旁，其它几个青年也表现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当初在陆离的劝说下，他们并没有参与到跟虫族的初次交锋中去，自然也就没机会接触机甲。 “先生，我们能进去试试吗？” 由于从未使用过，说话者显得有些不自信，可，机甲特有的美感和力量感，确实使人心如猫抓。 哪个女孩没有幻想过自己是仙女？容貌出挑、出身高贵，有一个完美的爱人，这是属于女孩儿的浪漫。 同理，哪个男孩儿没幻想过自己是英雄？战争、机械、牺牲精神，这是属于男人的浪漫。 没有人能拒绝机甲的魅力。 除了在场的三个姑娘，她们觉得机甲很一般，其实，坦克、战机，这些东西可以达到类似的效果—— 如果战争发生在外太空，也可以使用微型宇宙飞船。 “不去试试吗？”陆离看着身旁的姑娘们，笑道：“体验感很好，很新奇。” “事实上，进入之后，战斗力远超赤手空拳的状态，而且，对操纵者的要求并不低。” 除今天之外，在场所有人都从未见过陆先生极力推荐某种东西。 因此，姑娘们心中不免对面前的一排排机械造物，产生了兴趣。 这时候，率先选好座驾的威尔和安迪已经进入战斗状态，时而跳跃，时而拔出高能武器，像是拿到新玩具的孩子。 不能说罗氏生物产生的机甲差，只能说上古科技太强。 每一个动作都行云流水，除了重火力单元、gn–立场，需要进行手动操作之外，其它地方连手都用不到，一个念头的事情。 看着悬浮在半空中的两台巨型机甲，陆离脸上浮现出笑容，面对强悍可怖的虫族，己方力量当然是越强越好。 坦白来说，哪怕进入完全形态，他也不是机甲战士的对手。 走科技路线，的确很有前途。 如果没有遭遇意外，不幸被淘汰的话，杜克这家伙一定混得特别好。 再不济，也能学到大量知识。 毕竟，现在是大宇宙时代，科学家的地位高得难以想象。 这时候，福兰看着在空旷机库内摆弄机甲的众人，突然开口，道： “听说他们全是挣脱者？” “没错。” 虽然并不清楚他为何会这么问，但陆离还是如实以答。 “说实话，我真没有想过，人类孱弱的身躯内，竟然会蕴藏着这么大的潜能。” 福兰眼神中闪过一丝异样，解释道：“第三代机甲非常挑剔，不是所有人都有资格去驾驶它，首先，使用者的精神力必要高于常人，使脑波被仪器检测并收集到。” 由于陆离还没有进舱，因此，他暂时无缘体会那种丝滑的驾驶感。 真·如臂使指。 原先对机甲不以为然的三个姑娘，此时此刻，也喜欢上了这些足有十余米高的机械造物。 “最重要的是，操控机甲会给使用者造成大量身体负担，即，机甲有连续作战能力，奈何使用者承受不住。” “所以说，两千年前的那个时代，能够驾驶三代机的人很罕见？” 听了这么久，陆离反问。 而福兰同样坦诚，毫不犹豫道：“万中无一，一颗生命星球上能出现超过十名附和条件的战士，就足够作为新闻写进宣传材料了。” “最近有一种夸张的说法在星系内广为流传，一旦挣脱基因枷锁，生命层次将得到进化。” “有过耳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经过一番闲谈，陆离和福兰之间的关系熟稔了不少，对方说出了自己并非人类的事实。 对此，陆离倒不觉得意外。 自见面以来，福兰几乎没有用但“我们”这个词，相反，“人类”经常在他口中出现。 不过，这位永恒号的船长又跟寻常机器人不同。 情感？ 事实上，一张冷脸子可做不出太多表情，而先前在火种号上遇到的那位间谍小姐，可盐可甜，把大块头罗杰等人迷得神魂颠倒，恨不得天天围着她转。 这说明机器人可以完美模拟人类的所有动作，并做出任何表情，来进行欺骗。 待人接物格外认真，像一台冰冷机器？ 很多人就是这种性格，不能以此来作区分。 可以这么说，福兰像是故意如此，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机器生命。 “趁着他们在适应新武器，我们继续聊聊？” 福兰指了指机库的角落，那里是休息区，摆放着很多不知名的物件。 “当然。”陆离欣然同意。 不管是永恒号，还是其它什么方面，他都很好奇。 复仇女神像是新手村一样，将其探索完毕后，陆离并没有如愿以偿， 比如，确认自身坐标。 不仅如此，连实现跨星团飞行的宇宙飞船都没有得到。 受限于技术，十倍光速已是最大航行速度。 而地球所在的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包含约10万个星系，范围52亿光年。 即便复仇女神在是那十万分之一，想要抵达地球，至少也得数百年。 假如不在，更加…… 念及此，自诩养气功力十足的陆离忍不住想要口吐芬芳。 “镇定，镇定。” “事情尚未得到确认，或许，复仇女神星系就在银河系旁边……” “呃，什么时候产生银河系很小的错觉了，它直径足有十万光年，但愿复仇女神在它内部。” 在心中喃喃自语了几句，陆离跟上福兰的脚步。 很快，那几个铁箱的功能得到了展现—— 自动生成饮料。 “味道还不错。”福兰抿了一口正在冒气泡的快乐水，“两千年没有启动，它依然能用。” “真神奇。” 话落，陆离接过杯子，仰头灌了一口，心中附和道：味道确实不赖，不经提醒，甚至都不会想到它是由一台停放上千年的机器生产而出。 八二年拉菲？ 在这杯可乐面前，没什么排面可言。 收敛发散的思维，陆离坐在沙发上，将剩下半杯可乐摆在面前，等待福兰将正题引出。 先前闲聊是为了拉进彼此的关系，而眼下，可不是闲谈的好时机—— 虫族随时可能发动更猛烈的攻势，大量军事要塞需要重启。 身为主要领导人，有大量工作要做，说实话，若非要接待永恒号，来了解情况，陆离早就去地面视察了。 “我有两个疑问，当然，并非代表议长先生，他一向不拘小节。” 福兰满脸坦荡。 或者说，他没有表情说话的样子，容易使人产生这种感觉。 陆离见过太多大场面，没有被唬住，半开玩笑道：“那我可以拒绝回答？” “嗯。” 福兰点点头，“您可以把它们视作是我提出的私人问题，不管回答，还是拒绝，都不会影响什么。” 拜亚先生创造了他，赋予他永恒的生命、无尽的智慧，以及最为珍贵的情感，福兰想为这位老人做些什么。 “接下来，咱们要一起共事，将成为亲密无间的战友。”陆离放下握在手中的纸杯，道：“说。” 气氛依旧融洽。 “火种号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如果不方便，您可以拒绝，议长先生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这也不会影响我们的战友关系。” 果然如此。 心底发出一声感慨，陆离打开通讯腕表，滑动了几下，一段视频开始播放。 画面中，三头雄蜂异形正在船舱内肆虐。 “基因盗贼，异形。” 福兰低语，但并未表现出诧异的反应，表情上没有、言语中亦是如此。 这让陆离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不禁问道：“你曾经见过？” “没错，我事先收集过罗氏生物的机甲产品，就是所谓的第一代机甲和第二代机甲，几乎是瞬间就笃定一点，它们参考了异形的外骨骼结构。” 谈到这个地步，没必要藏着掖着了，福兰坦言，异形是虫族的中坚力量。 人类→碳基生命。 虫族→硅基生命。 按照这个逻辑来，异形确实是标标准准的虫族。 “没想到虫族渗透的这么早，方便告知这起事件的始末吗？” “当然。” 陆离用了大约三分钟的时间，将发生在火种号上的事情，以及后续发展，简单讲了一下。 期间，周天和杜泉两位老同学也被拉出来鞭尸，成了背锅之人。 福兰没起疑心，分析道：“大概是精神受到了控制。” 事实证明，这个高等机器人并非全知全能，他怎么也想不到，除人类和虫族以外，还有其它势力存在。 刚好，陆离不想把事情全盘托出。 得益于严格的保密措施，古龙血清仅限一个不足二十人的小圈子知道，且没有人愿意将其外传。 “那么，第二个问题。” 这一次，福兰展现出了敏锐的洞察力，“这群年轻人为什么会集体挣脱基因锁？” “坦白来说，这种新力量的出现，着实给了元老们一个惊喜，假如能掌握钥匙，并给予为期三年的发展时间，与虫族的战斗将会容易很多。” 为防止陆离多想，他补充了几句。 集体性挣脱基因锁。 谈不上百密一疏，陆离曾经想过这点会被人怀疑，但威尔和席琳等人身份特殊，有资本压下一切，因而，并没有在意。 现如今，随着老祖宗们从棺材里爬出来，复仇女神星系内的顶尖势力快速更迭，不亚于一次大洗牌。 “身为星系内最先挣脱基因锁的人，我确实总结了不少经验。” 沉吟片刻，陆离开始表演。 福兰挺直脊背，“愿闻其详。” “游走于生死之间，将有几率挣脱枷锁，而基因强化剂会补充……” 这可算不上秘密，陆离也没打算说点没营养的信息，就能把福兰搪塞过去。 “不断给予压力，使他们处于对死亡的恐惧中，同时，帮其纠正心态，使之摒弃高高在上的念头。” “高高在上？” 福兰低语，若有所思。 “没错，由于知道太多内幕，他们很难产生恐惧这种情绪，这点得予以纠正。” 陆离看起来格外专业，比基因领域的泰斗级人物泰勒教授还要有派头，条理清晰道：“其次，得打消他们心中的错误观念，毕竟，长期处于高位，心态难免会改变。” “嗯，既然你事先有过了解，应该知道，改造人挣脱枷锁的概率可以说是零。” 不知不觉中，陆离掌控了谈话的主导权，福兰深陷节奏之中，只能不断点头，被动消化这些信息。 “……基因锁是一种唯心的东西，只有深信自己是人类，才有资格开启……” 不远处，刚从机甲舱里爬出来的威尔感觉风评莫名被害。 “机器人也能挣脱枷锁吗？” 良久，福兰终于开口。 第一百零八章 星空彼岸 陆离虽然做了心理准备，但听到福兰的话后，依然感觉惊讶。 机器人能否挣脱基因锁？ 好问题。 首先，经过大面积义体改造的人可以，大块头罗杰就是最好的例子。 其次，注射古龙血清，成为龙裔的人类同样可以，席琳是最近的例子。 而陆离本人，一旦遇到合适的契机，也能够挣脱枷锁。 但机器人…… 过了许久，陆离在福兰的注视下，沉声回答道：“虽然无法下定论，但我个人认为，机器生物有挣脱枷锁的可能。” 曾经在逛校园论坛的时候，陆离就看到过一个点赞数极高的回答： 只要认可自身是人类，纵使是异族、或者机器生命，都具备开启基因锁的可能性，只不过，人类血统越多，越容易开启。 当然，这仅仅是一个猜测，无法提供太多佐证，尤其是后者，要知道，机器人是否存在基因都是个问题，如何挣脱？ 一旁，得到想要的答案后，福兰点点头，他觉得，有概率总比一点希望都没有好。 “我可以问几个问题吗？” 这时候，陆离将自身目的说了出来，除了一些必须隐瞒的秘密，刚才他对福兰可谓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您说。” “事实上，我对两千年前的往事非常感兴趣。”陆离随口说道。 “有所耳闻。” 福兰让心情平稳了一下，补充道：“调查结果显示，在担任罗氏生物的高管之前，您在一家俱乐部待过，她们主打古代歌舞表演。” “确实如此。” 只要有心，肯定会调查到这些东西，因此，陆离并没有隐瞒，他顺水推舟道：“其实，我一直有个梦想，回地球看看，但经过一番调查，却发现，复仇女神星系外的一切，都处在迷雾之中。” “我们这支人类文明从何处来？” “距离地球究竟有多远？” 对于陆离提出的问题，福兰并没有往别处想，他在手臂点了两下。 瞬间，皮肤开裂。 光影从里面投射出来。 “这个问题不难回答。” “地球处在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之中，更准确一点，是在这里。” 福兰用另一只没有变成工具的手在光屏上不断轻点。 画面中，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就像一片完好的羽毛，随着手指点击，目标区域逐渐放大。 “这是猎户臂。” “位于星系边缘……” “银河系……” “地球在这里。” “名为‘太阳’的主序星旁边，第三个蓝色岩石小星球。” 随着福兰的指点，陆离看到了一颗肉眼依稀可见的圆形球体。 郊区？ 一个词在陆离脑海中一闪而过。 银河系远离拉尼亚凯亚的中心，处在最边缘地带。 而太阳系又位于星河系边缘。 所以说，地球位于郊区中的郊区。 因此，如果陆离想回去一趟，着实不容易，必须飞越无数天体结构。 “虽然这么说很残酷，但我不得不提醒你，想要回到母星，其实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这时，福兰似乎猜出了他的心思，劝退道：“看到这些巨大的纤维状和墙状星系结构了吗？” “它们围绕在无数没有任何星系存在的空洞周围，而这些空洞，像是一个个生命禁区，只要有飞船不小心误入其中，那下场只有一个……彻底消失。” 闻言，陆离面色凝重。 他并不担心误入禁区，毕竟自己手中掌握着一张星图，可以做到安全穿越禁区。 但如何跨越如此遥远的距离，却成了难题。 按照永恒号的表现来看，它完成一段大约五光年的星际航程，需耗时三天。 而拉尼亚凯亚足足横跨了五亿光年，即便飞行中途不出现意外，飞船不需要进行能量补充，也要耗费近三亿天，也就是八十万年。 “不对。” 紧接着，心中有些茫然的陆离突然反应过来，如今是宇宙历6598年，肯定有更加快捷的星际航行方式。 亦或者，复仇女神星系就处在拉尼亚凯亚之内。 一念至此，陆离不动声色道：“那么，复仇女神星系处在哪个位置？” 目光略向银河系周围，不断逡巡着。 银河系位于深空巨网的一条流苏上，假如两者在同一条线上…… 正想着，福兰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它像是一记重锤，让陆离愣住了： “英仙–双鱼超星系团，并不在这幅星图上。” 说着，这位机器人船长重新将星图完善了一下，“黑色代表拉尼亚凯亚，红色代表英仙–双鱼超星系团。” “中间隔着一条死亡带，绵延数千亿光年，虫族文明便栖息于此。” 叙述声中，黑色区域的一处地方被点亮，银河系所处的那道流苏也在其范围内。 “如果这两千年来，另一端的人类文明没有进行军事改革，或者发生什么变故，这里就叫哨戒星系。” “先行者们从这里出发，穿越死亡带，来到了这片陌生星系。” “看到这个小光圈了吗？它就是复仇女神，位于英仙–双鱼超星系团北部最前端。” “两千多年的对外开拓，才开发出这么大一块。” 无路可退。 一直在旁听两人对话的威尔，不禁打了个寒颤。 就目前而言，虫族不算太棘手，可真正看到母系文明的疆域后，他瞬间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获取更多的生存空间。 这是刻在人类骨子里的本能，结果却被硬生生遏制住了。 这点就足以说明虫族的恐怖。 另外，福兰说，死亡战线绵延数千亿光年，那得多少虫族战士？ 以它们的繁衍能力…… 一旁，陆离和福兰并未在意威尔脸上的异样，两人心里清楚，不管情况怎样糟糕，总要去面对。 “我听过一种说法，是战线另一端的同族向这边发送信号，导致复仇女神星系暴露在虫族视线中？” “没错，他们觉得是时候转守为攻了，因此，想到了当年那支冲出战线的舰队，打算尝试两面夹击虫族。” “可惜的是，两千年过于短暂，我们才站稳脚跟，尚未来得及发展。” 话落，陆离发出一声叹息，了解得越多，越觉得茫然。 第一百零九章 战争形势 一支孤悬深空的文明萌芽，很容易就会被虫族覆灭。 “要和时间赛跑。”陆离头疼地揉着额头。 真·地狱级开局。 这时，迪恩和席琳等人走了过来，他们对新座驾非常满意，迫不及待地想要来一场实战。 一时间，威尔也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该羡慕。 如果虫族真下定决心抹杀复仇女神星系，那结局只会有一个： 覆灭。 虽然威尔不愿意承认，但理智告诉他，即便是神秘强大的陆先生，也无法力挽狂澜。 “有时候，知道太多并不好……” 威尔在心中叹息。 而陆离很快从绝望中走出，事实上，他并不畏惧死亡，只害怕无意义的消磨时光。 “星空另一端的盟友不会坐视我们被灭，会想尽一切办法来牵制住虫族主力部队。” “当然，对于复仇女神星系而言，只要被虫族盯上，就意味着随时都会有倾覆的可能。” 在福兰的注视下，陆离表现出了领袖气质，或者说，大将风范。 说实话，即便是见识广博的元老，来到前线，也不会表现得如此镇定。 当然，也不宜过早下决断。 至少得等击退虫族的下一波攻势后，才能初步判断陆离是否值得被委以重任。 “元老们会处理好一切，而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把虫族大军钉死在这里。”福兰说，“随船而来的支援人员，包含了各个工种，他们会在三天之内，让那些被关闭的军事基地恢复运转。” “战士呢？” “在我离开时，各级政府就已经开始了征兵工作，最迟三个月，第一批士兵就会抵达前线哨所。” 福兰的保证让威尔稍稍安定，毕竟，情况还未糟糕到无法挽回的程度，只要时间足够，上百亿人口就会被转化为士兵，奔赴前线跟异族交战。 “如果有的选，最好不要采用人海战术。”陆离提议。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生存在这片星空之下所有种族，都在努力适应这个规则，相比于虫族，人类除了会用科技来武装自己之外，哪个方面都处于劣势。 特别是引以为傲的繁衍能力，在虫族女皇面前，显得极其可笑。 远的不说，就拿当初火种号上那头异形女皇举例，短短一天时间，它就生下了数百颗虫卵，而这，还是建立在对方整个过程没能得到任何能量补充的情况下。 一旦采取人海战术，极限一换一，已方肯定最先撑不住。 “此时此刻，涉足军事领域和飞船制造业的公司已全部被接管，正全力产生尖端武器。” 福兰知道很多政策，他像是大管家一般，为陆离介绍各方各面的情况。 “尤其是机甲，虽然材料方面受到限制，但元老会还是提供了一些要求略低的三代机图纸，用以武装那些符合条件的战士。” 两千年太短，以至于战争突然来临时，已方竟无法在短期内组建一支像样的大军。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祖先留下的棺材本足够厚—— 机甲图纸、高能武器设计原理、高效传动装置…… 毕竟，危难关头，哪里顾得上什么揠苗助长，先想办法活下来，才能谈其它。 正因为如此，整个星系的科技水平飞速发展，各大公司开始不计一切成本地生产装备。 除此之外，大批上古装备正在进行检修，永恒号只是先遣部队，此刻，无数钢铁怪物正在秘密基地待命，只等元老会一声令下，便可进行空间跳跃，支援前沿哨所。 简而言之。 战争机器已经启动。 而陆离所需要的事情，就是顶住下一轮攻势，并向老一代展现自身才能，以获取更多支持。 “下去视察工作。” 陆离起身，半开玩笑道：“一想到被虫群盯上，连坐着喝饮料都感觉心难安。” “走。”福兰点点头。 经过一番深入接触，这位机器人船长决定放权，真正意义上的放权，给陆离腾出更多的施展空间。 就这样，两人边走边聊，威尔等人充当着背景板。 “按照元老会的指示，通讯部门回应了那段来自战线另一端的信号。” “拒绝合作？” “不，拜亚先生同意结盟，但要求他们分担主要压力，为复仇女神星系争取至少五十年时间。” 基因锁。 这是一个具备无限可能的全新领域，因此，议长想要赌一把。 首先，挣脱者能够完美操控第三代机甲，其次，调集整个星系的力量，五十年时间，至少可以打造出上万套三代机。 这股力量足以令任何势力为之侧目，在抵御虫族攻势的同时，也能使另一支人类文明不敢轻小觑已方。 “那么，盟友什么时候能够收到我们的回复？迟则生变。” “乐观估计……二十年以后。” 看着下方多出来的上千名技术员，陆离有一瞬间的恍惚： 走错片场了？ 一次月考而已，没必要安排这么大的场面。 与此同时。 在远离风暴中心的复仇女神98号，两名游客遇到了麻烦。 时间来到十分钟前。 大块头罗杰正躺在沙滩椅上，吸着冰镇西瓜汁，在他身前，是一片美丽清澈的海域，时不时传来姑娘们的笑声。 不远处，装备齐全的林修一船长戴着草帽，坐在木板桥上，身侧摆放着半桶新鲜的小乌贼。 据商贩说，用它做饵可以钓取黑鲷之类的中小型海鱼。 当初离开火种号后，两人为了彼此之间有个照应，决定一起行动。 再然后，他们发现对方的兴趣爱好跟自己格外相似—— 美食、阳光。 罗杰喜欢跟姑娘们在沙滩上玩耍，帮她们涂防晒霜，而林修一喜欢海钓，并享受亲自烹饪鱼获的成就感。 于是，两人一拍即合，立志要结伴逛遍星系内所有的旅游星球，并在打卡每一处被开发的海滩。 “我有种强烈的预感，这次肯定会收获一个大惊喜。” 林修一船长喃喃低语，作为一名钓龄超过半年的老手，他信心十足，笑着抛下钓线。 作为鱼饵的乌贼则在海水中拼命挣扎，十条触手来回抽搐，很快，一条鳎目鱼就被它吸引来了。 紧接着，浮漂下沉。 一双手搭在了林修一的肩头。 “请问是火种号的最后一任船长吗？” 第一百一十章 烽火逃兵（三合一，为盟主“我3啊”加更） 调查员带走了林修一先生。 至于大块头罗杰，则是被请走。 有关证据表明，这位星际保安是一名挣脱者，不宜采取暴力措施。 当然，这仅仅是一个小插曲，不会对大势造成什么影响。 这段时间里，陆离没空联系故人，包括神尾小姐，除了每天留言报平安以外，他全心全意扑在工作上。 永恒号，机械维修区。 距离第一次会面，已经过去了两天，此刻，福兰和陆离正在商量如何分配那些上古机甲。 “原先驻守在这里的士兵，不管是士气，还是忠诚，都值得怀疑，我认为最好还是把他们调到后方，将机甲分配给其他人使用。” “其实，不用跟我商量，永恒号上的一切都由您全权处理，但在兵员得到补充前，还是不要轻易把人放走。” 蚊子再小也是肉。 数千经过职业训练的军人，在关键时刻，终归能发挥出一定作用。 “但我事先承诺过，会在与虫族的初次交锋后，将所有幸存者放走。” 这两天以来，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聚集，他们似乎已经打定主意，争取一个自己想要的结果。 趁着危险降临前离开，这是求生本能，况且，这些人从未享受过社会福利，没必要苛求太多。 以上就是陆离的想法。 当然，如果那些士兵试图组织什么流血事变，那还是全部留下来当炮灰。 几千名没什么斗志的人类士兵…… 略作思索后，福兰提议道：“派两艘轻型运输舰分批将人送走，如何？” 运输舰本身就不具备攻击性，哪怕经过改装，战斗作用也十分有限。 在福兰看来，在不占用己方多少资源的情况下，派遣两艘轻型舰解决，来化解一场随时可能爆发的军事叛乱，其实也不算亏。 “一千两百个名额……先问问哪些人愿意留下来，为手无寸铁的平民而战，要塞这边不会亏待他们。” 一旁，充当秘书官的席琳快速记下要点，并问道：“如果名额不够分，士兵因此而哗变，该怎么处理？” 这并非危言耸听。 乐观估计，那些心存信仰，愿为种族而战的士兵，十不存一。 “让他们抽签，被选中的人第一批撤离，其他人继续坚守岗位，后期表现好的人下一次优先离开。” 陆离觉得自己足够仁至义尽了，正在尽力兑现承诺。 “先生，我现在就去处理。” 闻言，席琳没有再犹豫，转身离去。 “从机库内调出两套机甲，防止那些暂时无法离去的人发动暴乱。” 见状，提醒了一句之后，陆离继续跟福兰商量其它事项。 “指挥官阁下，这台机甲已修理完毕，请您验收。” 又过了一会儿，金属质感十足声音在耳边响起，看得出来，创造他的工程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是机器人，故意在声音方面做了特殊处理。 事实上，搭乘永恒号过来的上千名技术员中，只有福兰最像人类。 “麻烦你了。” 看着地上崭新如初的机甲，陆离客套了一句，因为，这名工程师虽然是机械生命，但却无限接近于人类，仅仅是声音方面存在些许差异而已。 “按照两千年以前的标准，它应该算第几代？” 由于该交代和商量的事情全部解决了，他心血来潮问了一句。 而机械工程师站起来，认真回答道：“介于第二代与第三代之间。” “界限主要体现在两个方面，动力驱动和g–n立场。” “您送来修理的这一套机甲，采用了微型核聚变反应堆作为引擎，在这方面，勉强达到了第三代机甲的判定要求。” “不过，它在防护方面，却跟第二代原始机甲没什么区别。” 工程师确实没有说错，毕竟，对于自家公司生产出来的尖端产品，陆离还是有所了解的。 “没记错的话，存放在机库内的三代机并没有采用核反应堆，来作为供能系统。”陆离看向福兰。 “是的。” 福兰点了点头，他似乎精通各个领域，替工程师解答道： “它们采用高能晶石作为一号引擎，使机甲在最短的时间完成爆发，同时，采用重型氚硼核反应堆作为二号引擎，提升机甲的持续作战能力。” “另外，g-n立场就是由一号引擎提供，可以抵消宇宙中的各种辐射、激光，在减少物理性伤害方面，表现也算不俗。” 这时候，工程师从旁边的角落翻出两个金属大箱子。 其中一个上面印着【高危设备】，另一个则画着显眼的图案。 “它们就是三代机的核心设备，可以帮助眼前这台机甲完成升级。” 机械工程师倒也不存在什么谄媚的心思，他单纯是想帮忙添一份力。 这让陆离感觉有些惊喜，本着试一试的心思，他把这台半废机甲送过来修理，结果却让残次品完成了更新换代。 “还剩多少配套零件？另一间机库内还放着四台没什么大损伤的同代机甲。” “三十一套。”工程师如实告知。 一旁，福兰忍不住提醒道：“代差没这么容易弥补，与其用来给次代机甲升级，倒不如留下这些重要配件，抢修战争期间损耗的三代机。” 随着时间推移，福兰俨然成了大管家，他不会干涉陆离的决定，只会在某些事情上提供建议，毕竟，很多武器和装备，如果事先不了解，确实容易做出错误判断。 与此同时，代表陆离去宣布命令的席琳遇到了麻烦，她倒没什么，反倒是威尔在跟奥托将军争论着。 空气中，火药味十足，不少士兵拎着武器默默朝这里距离。 “为什么跟事先承诺的不一样？”将军恼怒的问道。 “这是陆先生亲口下达的命令，你在质疑他？”威尔不甘示弱。 “将军，您是这里曾经的指挥官，应该清楚战舰的重要性，为了保证未来跟虫族的交战不出现前闪失，目前只能调派两艘轻型运输舰。” 席琳脸上浮现出笑容，让人看不出真实想法。 “正因为我知道，才没有要求增派主战舰，再添一艘中型补给舰和微型战斗舰，很难吗？反正补给舰没什么食物了，刚好可以用来载人，三艘用来运输的宇宙飞船，挤一挤，一次性就能把剩下的伙计全部载走。” 奥托将军据理力争，“至于那艘微型战斗舰，放在正面战场上根本没什么用，而我们至少需要半年才能抵达安全区域，一旦中途遇到虫族部队，也能有反击手段。” 眼下形式危急，虫族很有可能已经对附近空域进行了渗透。 因此，将军的话很久就得到了声援。 一些拿到登船名额的幸运儿本打算低调行事，站在旁边看热闹，但他们听到这句话后，瞬间站不住了。 虫族可以让陨石变道，可以发射生物离子炮，为什么不能在深空中生存？ 有些特意翻阅虫族资料的士兵，甚至知道它们是硅基生物，跟人类不是一个级别的生命体，有些可以在硫磺气体组成的大气中飞行，有些能在比熔炉温度更高的钢铁海洋中徜徉。 因此，归程并不安全，必须上一道保险。 窃窃私语声汇聚在一起，使气氛变得越来越紧张。 见状，罗氏生物和新世界银行两股势力带来的武装力量，也开始往这片空地靠近，提防随时可能爆发的冲突。 察觉到局势在朝危险的方向发展，将军强行收敛怒气，商量道：“如果你不能做主，可以带我去见那位陆先生，这是他事先承诺的东西，其实，大家的要求并不高。” 事实上，奥托并不想发动军事叛乱，或许，他们在人数上占优，但武器方面，真不能与正规军相比。 相比于装备精良的私人武装，守军堪称草台班子。 “只有两艘轻型运输舰，如果你们坚持，可以私下达成协议，降低生存标准，多带七八百人离开。” 席琳并没有改变想法的意思。 谈判进入了僵局。 不幸留下的士兵变得愈发焦躁的，那些幸运儿同样同仇敌忾，他们希望能够得到攻击舰的保护，即便它只是一艘微型舰。 得寸进尺？ 有一说一，这些要求并不过分，士兵们甚至没有要求陆离给予经济补偿—— 按照约定，将从天而降的虫族消灭后，每一名幸存者都能拿到不菲的报酬。 当然了，即便这群士兵再膨胀，心里多少也有点自知之明。 其实，那场战役他们根本就没有参与，只是待在各艘飞船内看着五颜六色的炮弹四处乱飞，也正因为如此，士兵愈发坚定了远离战场的念头。 “下一次战斗可没这么好运了。” “听说上次去撞击坑执行任务的机甲部队全军覆没，连个尸体都没有留下。” 低语声传入威尔的耳朵里，他无法理解士兵为何如此胆怯。 按理说，身份越高的人越知道爱惜自己，如果愿意亲自犯险来前线，更能鼓舞士气。 随意往一个方向瞥去，都能看到不下二十名士兵将手指搭在扳机上。 有些情绪激动的家伙，已在谋划如何抢船自救了，他们不甘充当炮灰。 同样，很多士兵依然维持着理智，尤其是看到飞入空中的两台巨型机甲之后，心中的异样情绪纷纷消退，打算接受提议—— 大家挤一挤，就可以在原有的基础上，多出八百个名额。 “将军，这种紧要关头，陆先生愿意放人离去已是极大的让步，希望您慎重考虑。” 威尔按下怒气，压低声音，下了最后通牒：“不管怎么抽，你都能离开，但再闹下去，就一定了。” 新世界银行的男性继承人们，就属威尔和迪恩最惹眼，两人充满挑战欲，渴望名声，有点像中世纪的骑士。 正因为如此，威尔看不上这种临阵而谈的懦夫，能压抑怒火去交涉，已是一种成长。 将军不想流血事件发生。 一是已方没什么胜算，在机甲和重火器的压制下，战斗会演变成单方面屠杀。 二是他多少还有些责任感，不想让异族占便宜。 事实上，在军事基地经营了这么多年，奥托手上还握着一张底牌。 最初带陆离等人参观的人造太阳随时可以爆炸，前提是他将怀中的遥控器按下。 “补给舰可以不要，但微型攻击舰必须安排上。”将军做出了让步，他看着面前神情桀骜的青年，沉声说道：“这是底线，我有讨价还价的资本。” 威尔愣了一下，他完全没有想到奥托会这么说。 印象中，这个头发斑白的将军一直没什么存在感，早早就被架空，若非陆先生在撤退时突然想到他，这家伙早死在陨石坠地导致的地震中了。 迎着奥托毫不退让的目光，席琳不禁皱眉，威尔也拿不准这究竟是虚张声势，还是确有其事。 原先一直配合陆离工作的部分军方高层，也早早改变立场，他们知道内情，警告道，“各退一步，大家都能得到好处，否则，只能便宜虫族了。” “我敬佩各位的奉献精神，但这个星系没有我想守护的东西，自己活着就好。”一名军官语气恳切道。 不公的社会制度以及分配法，致使很多人不得不走上犯罪道路，然后，为获取减刑机会，或主动，或被动，来到这颗偏僻的星球。 说实话，他们没在半年前的那次虫袭后擅离岗位，已算仁至义尽了。 席琳看向威尔，却没有说话，她倒不同情眼前这群人，只是不确定所谓的底牌是否真实存在。 杀了这家伙？ 念头在威尔心中闪过，他有信心瞬间干掉奥托将军，但在没有搞清他引以为依仗的东西是什么之前，贸然出手，可能会把事情搞砸。 最终，他看向身后的迪恩，道：“去把陆先生请过来。” 事实上，离开维修室之后，陆离和福兰就搭乘飞行器来到了地面，并且，注意到了发生在这里的异样。 “用来威胁你的东西应该是自爆设施。”虽然福兰这个大管家是最近才来的，但他对很多区域都了如指掌，“当初元老们在建设哨戒星球时，就预设了最坏情况。” “他们以建设人造太阳，模拟适宜人类生活环境的名义，在每一座军事基地都设下了自爆器。” “一旦爆炸，周边数百公里的区域将化为焦土，若基地全部爆炸，所造成的连锁反应，将使这颗星球提前步入生命末期。” “那么……答应他的要求？” 虽然这么说，但陆离看上去并不担心。 “不用，在技术人员去维修军事基地的第一天，我就让他们把不可控因素给排除掉了，如果想实施自毁，必须得到你的授权。” 福兰一如既往的可靠。 而陆离对此也有所预料，但他打算放奥托将军一马，并满足这群士兵的愿望，不搞什么分批转移了。 “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但解渴。” 陆离诧异地看了福兰一眼，着实没想到，这家伙还会插科打诨。 “一群起不到作用的定时炸弹而已，就放过他们。” “不管怎么说，大家也是同族，一直直面过虫族。” 既像在说服福兰，也像在说服自己。 与此同时，准备搭乘工具去永恒号的迪恩，在人群外围看到了两人。 “去告诉奥托，我同意他的要求，两艘轻型运输舰、一艘中型补给舰，以及微型攻击舰。” “但有一点要求，一年之内禁止进入任何航空港，在深空中进行自我隔离，如果违反要求，将会遭到导弹拦截。” 迪恩不太能理解陆先生的意思，但他并没有多问，点点头就转身过去回话了。 “你在担心虫族渗透？”福兰出言点破陆离担心的地方。 “没错。” “哨戒星球位于星系最前沿，容易被虫族集火，这一点确实不假，但它们中又不是没有智者，路不止一条，星空如此广袤，拥有监控不到的死角。” 陆离担心虫族兵分几路发起进攻，而从哨戒星球飞出的舰队，最容易被虫族盯上。 或许，它们会远远缀在后面，等着奥托将军带路，亦或者，传播类似真菌孢子那般，可以改变人类基因序列的神秘病毒。 为了避免这些不必要的麻烦，陆离要求这群家伙在无人的深空中漂流一年，确认没问题了，再找个星球降落。 “没想到你这么仁慈。”福兰面无表情地发出感慨。 “假如杀死他们能让胜利的天平朝人类这边倾斜，即便只有一点，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将他们处决。” 取一毫而损天下，不为也。 拔一毛而利天下，为也。 这就是陆离现在的心态。 “我会给这支舰队做标记，一旦他们违反约定，擅自靠近某颗生命星系，就会被防空系统拦截。” 说完，福兰的虹膜上悄然蒙上一层诡异的蓝色，他是集各项科技的大成之作，代表着科技巅峰。 哪怕是两千年后的今天，也无法再造一个新福兰出来。 尤其是内核。 坦白来说，奥托将军没想到事情会进展得如此顺利，他在庆幸的同时，又无比遗憾。 毕竟，自始至终，陆离都没有在他面前出现。 “这是脚下这座基地的远程控制器，只有一个作用，在无路可退的情况下，与入侵者同归于尽。” 将军是第一个踏入宇宙飞船的人，座驾为微型攻击舰，以提升自身安全性。 在此之前，他将遥控器交给了威尔。 这是一记昏招，但奥托还是这么做了，在几乎与世隔绝的星球憋屈了这么多年，他突然想豪气一把。 而威尔也没有让其失望，郑重收下控制器后，点点头，目送他踏入船舱。 不管怎么说，这些飞船也是复仇女神科技的结晶，不仅有核动力引擎，还配备了能量采集装置，用来吸收一些游离在宇宙中的射线。 此外，补给舰内装着足够五千人啃一年的能量棒，味道不行，但胜在营养均衡，总比饿死强。 “要不是将军带领大家……” “不说了，最终结果还是好的，总算离开这片厄土了。” 密密麻麻的士兵在排队登船，粗略数数，大约有四千名，其中不乏上了年纪的中年人。 看着这群逃兵，威尔收起心中的轻蔑，他觉得，陆先生把他们放走不仅没有降低己方战斗力，反而是一种变相提升。 当然，也有对弱者的同情。 “个人追求不同，我们只想活着，为自己而活。” 本来打算留下来参战的士兵，看着身边人越来越少，索性埋着头向舱门走去。 撤退行动大约持续了两个小时，舰队开始。 清空一些不必要的物资和杂物后，谈不上超重，刚好卡在警戒线。 “将军，我在后厨发现了一个单位的土豆，一个单位的洋葱，还有大量冷鲜肉！” “能够吃十几顿。” 司务长在内部通讯器大喊。 奥托和身边的军官不约而同地露出笑容。 舰队进入深空后，只要不遇到虫族，来什么都是惊喜。 “出发，向大后方转进！” 将军意气风发，他长吁一口气，吐出这段时间积累的郁气，心中打定主意，在未来的一年里，舰队将以最大速度航行，等过了约定时间，再找个星球停靠。 采购生活必需品、大气改造仪、动物胚胎、植物种子、女人…… 做好准备工作，就继续向前行驶。 离开复仇女神星系，走得越远越好，在一个足够安全的地方，建立新文明。 这么一想，将军心中腾起自豪之情，他不是逃兵，而是在为人类的延续努力。 不多时，这个说法在士兵间流传开来，大家心中都好受了许多，信仰开始建立： 努力活着。 只有这样，人类才有希望，才有未来。 “为了人类。” 碰杯声和欢笑声响成一片。 而哨戒星球上，发生着同样的景象，约莫一百名留守士兵被集体接纳，并快速融入进来。 餐桌上摆放着更为丰盛的菜肴，考虑到仪式感，大管家福兰不知从哪里弄来了长桌布和红地毯。 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不愿为陌生人而战，那就为了跟自己亲近的人作战，为自己而战。 其实，努力战斗和保护自己之间，并没有太大冲突。 第一百一十一章 被打破的宁静 几天后，深夜。 一处军事基地，灯火通明。 萨曼莎和维奥拉这两个姑娘，正在跟席琳对战，在后者刻意放水的前提下，战斗看上去颇为精彩，极具观赏性。 旁边观战的几名青年惊异于两姐妹出手的果决，同时又不禁崇拜席琳小姐从容的姿态。 事实上，席琳和陆先生之间的差距仍旧巨大，但已经能从她身上依稀看到那位的影子了。 事实上，如果要让陆离给这些年轻人排个序，席琳绝对要排在首位，其次就是威尔和迪恩。 “进入状态的速度太慢，战斗方式和发力技巧全错，效率太低。” “力气用大了。” 仅一墙之隔的训练室，陆离从两道身影之间穿过，口中以批评和指点的语气，说道：“机甲是身体的延伸，可以大幅度提升战斗力，但它终归是外物，最终还要看自己。” 然后，一记重拳狠狠砸下。 威尔和迪恩两人化为梭型影子，齐齐砸向金属墙壁。 震动声响起。 发生在隔壁的战斗都为之停止，席琳看向铁壁，她好奇两人能否跟自己一样，侥幸挣脱枷锁。 当然，随之而来的还有紧迫感。 二阶枷锁，究竟该如何挣脱？ 在席琳疑惑之际，威尔从地上爬了起来，随着实力的增强，他对陆先生的敬畏不仅没有消退，反而愈发强烈，没人知道他究竟有多强。 最重要的是，再是不反抗，很有可能会死在这里。 这一点，迪恩深有感触。 因此。两人将尊敬与恐惧抛诸脑后，再度朝陆离冲来，希冀能多支撑一会儿。 可惜的是，这股决意没持续几秒，就被陆离打断，他带着慑人的气势，双手朝两人拢去。 “再这么下去，你们真会死在这里。”陆离的声音响起。 还未等威尔和迪恩反应，身体又飞了出去，龙鳞大片大片脱落，鲜血的味道，令两人变得愈发暴躁。 于是，坠地的瞬间，他们就从地上爬了起来，口中发出龙吼之声。 “我很看好你们，但要是再这么下去，不如……” 话没说完，陆离就闭嘴了。 因为战斗还未结束。 爬起——冲锋——起飞—— 如此往复。 到了最后，两个悍不畏死的龙裔，连站起来都变得格外艰难，若非他们还能移动，陆离甚至会以为自己出手太狠，把两人的脊椎给打断了。 “算了，以后再说。” 龙躯再结实，恢复能力再强，终归有一个限度，见两个人没有挣脱枷锁的迹象，陆离决定暂时放弃。 总不能真把两人干掉？ 然而……错过这一次，以后再想帮两人挣脱基因锁，难度将呈几何倍飙升。 因为，有了这次经历，不管自己再怎么压迫，他们潜意识里都会觉得—— 不可能死亡。 叹息声中，陆离抬起手刀，一左一右，朝他们的脖颈劈下。 在手刀即将触碰到目标时，摇摇欲坠的威尔还是做出了反应，他抬起手，勉强挡了一下。 咔哒。 指骨碎裂，手刀稍稍偏移，打中了威尔的下颚，他借着这股力量，仰头倒在了地上，飞出去很远。 相比之下，迪恩倒是干脆了许多，没有任何反抗，直接瘫倒在地上。 但龙血和一股来自细胞深处的神秘力量，在快速修复他的伤势。 幸运的小子。 陆离脸上浮现出笑意，然后看向仍在负隅顽抗的威尔。 坦白来说，他一直觉得威尔比迪恩更有天赋，胜负心也更强，应该最先成为挣脱者。 大概还没到极限。 在心中嘀咕一句后，陆离决定再试试。 毕竟，威尔这段时间的表现他都看在眼里，不输席琳，如果能挣脱基因锁，也算是圆满了。 “哈哈哈哈哈。” 这孩子似乎脑袋出了问题，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接着，用被打歪的嘴狂笑着，再一次向前扑来。 一种力量从威尔身体深处迸发出来，本来跌跌撞撞的脚步，变得坚定、迅捷，他在这股力量下突破了界限。 “不错。” 从陆离的视角看去，威尔身后相处了一对龙翼，谈不上遮天蔽日，但也初步具备了飞行能力。 正因为如此，他忍不住夸赞起对方，同时，狼人化更进一步，向狩猎一般，向前迎了上去。 没有任何悬念，面对认真起来的陆离，威尔再度倒下。 很干脆，像是没突破一样。 这让站在外面旁观的席琳倍感失落，因为，她不再是唯一。 而陆离将倒在地上的两人扛起，转身朝外面走去。 “适应得怎样？” 门外，面对陆离的询问，萨曼莎和维奥拉点点头，心中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本以为变成龙裔，大家之间的差距就小了，结果，差距却变得越来越大。 另一边。 在永恒号的船长指挥室内，福兰靠在指挥椅上面，旁边放着咖啡。 对福兰而言，食物可有可无，他不用通过这种方式补充能量。 但味觉、嗅觉，这种正常生物才能拥有的功能，他一样不缺。 只是……基因，以及对人类身份的认同，这两样东西让福兰陷入了一种名为纠结的情绪。 受限于两千年前的机器人法案，他被植入了一段必要程序，用以跟人类区别开来。 哪怕是拜亚先生，也无法将其解除，而复仇女神星系的科技水平，再过五百年，都无法恢复到巅峰水平，更别提解除限制了。 “船长。” 这时候，一名机器人冲了过来，速度堪比正常挣脱者，虽然他脸上没有过多表情显现，但福兰还是预感到预想中的灾难降临了。 虫族。 一个难缠的对手。 这些生物不在乎牺牲，失败也不会让它们感到恐惧。 一支大军无法攻下目标区域，那就组织两支、三支，乃至更多，直到实现目标。 在福兰的记忆中，虫族内部存在数不清的文明，能力也是千奇百怪。 当然，模样越狰狞、模样越奇怪，危险性就越高。 “小行星带内传出能量波动。” “雷达显示，大批偏离正常轨道的陨石，朝星球撞来。” “先把阿拉奇尼斯虫族解决掉，让防空部门启动涡轮激光炮。” 福兰并没有惊慌，哪怕他的情感库里有这种情绪存在。 “陆先生在哪里？我去见他。” 第一百一十二章 战备状态 陆离此时已经进入了指挥室内。 毕竟，身为整颗星球的最好指挥官，不说最先收到消息，肯定也不会太晚。 过了大概五分钟，福兰快步走了进来，指挥室内其他成员纷纷站起来行礼，但他却伸手示意，打断了这些动作。 紧接着，福兰来到陆离身旁，将技术员告知他的情报，以及自己临时下达的命令全部说出来。 “十座军事基地构建出的防空网络，足以将阿拉奇尼斯虫族消灭在深空。” 今时不同往日。 当初，寻遍整个星球也才只有两门激光炮，可以用作陨石拦截。 而现在，十座基地共有上百门涡轮激光炮，只需一轮攒射，就可以将一个中型陨石群打成碎片，让它们在进入大气层时悉数焚毁。 正因为如此，陆离并不担心阿拉奇尼斯虫族，相比之下，那股异常能量才值得担心。 时至今日，那场让机甲小队几乎全军覆没的大爆炸，仍历历在目。 得亏威尔和迪恩陷入了昏迷，不然，这两个家伙的心理阴影恐怕会因此发作。 而席琳不太了解情况，于是，看向守在监控器面前的技术人员，问道： “如果不进行阻拦，陨石群会在什么时候进入大气层？” “四个小时后。” 技术员是位机器人，对数据格外敏感，介绍道：“小行星的数目在四百颗至四百二十颗之间，涡轮激光炮需进行三轮齐射，即可将它们击毁，不必担心。” 很显然，这姑娘把陨石群跟能量异常波动，这两件不相关的事情，联系在了一起。 而陆离和福兰都没时间对她进行单独解释。 两人看向技术员面前的虚拟光屏，智能系统已经给出了应对方案。 “我觉得没有问题，你呢？” 在脑中进行推演后，福兰开口询问道。 “可以。” 有时候必须得承认，智能系统提供的方案更加合理、有效。 只不过，陆离心中仍有顾虑，他至今仍不清楚，究竟哪些虫族会导致区域性的能量波动。 而福兰也猜出这位搭档心中所想，摇了摇头，说道：“波动点在小行星带内，监控设备无法捕捉到具体景象，而虫族内部，族群复杂多样，我暂时无法做出准确判断。” 异虫。 泰伦虫族。 虽然两者来自不同的族群，但都能够造成局部能量紊乱现象。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不知道该如何称呼的虫族，同样能造成类似现象。 如果有的选，福兰希望是前面那两种，倒不是说它们很弱，而是最后一种太过恐怖。 一虫成军。 在诞生之初，福兰有幸见过这种生物一次。 彼时，文明之战在哨戒星系内爆发，出于对未来的担忧，以及无畏的冒险精神，先行者们率领着一支主战舰队，试图穿越死亡战线，去星空另一端定居。 因为战事惨烈，局势过于混乱，很多星域成为了真空区，即，两大文明在此交战，却同时失去战斗能力，后援部队无法及时补上。 得益于此，舰队的前半段航程还算顺利，并未遭遇什么大麻烦。 可运气总有消散的那一天。 在后半段航程，他们遇到了一头巨型虫族生命体，身躯绵延十几公里。 【祈祷者】 它由红、绿、蓝三色条纹交织而成，翅膀概括了整个腹部，上面还布满了彩色斑点，如同印在油画上的眼睛一般，尤其是进入飞行状态后，这些斑点甚至还会蠕动。 最关键的是，它前臂举起的样子，特别像在进行宗教祈祷。 因此，拜亚先生将其命名为： 祈祷者。 危险度为要塞级，意味着要想抵挡住它，必须出动一个人类要塞的力量，才勉强能够做到。 至于将其歼灭，无异于痴人说梦。 事实上，复仇女神星系的命名，与这头名为【祈祷者】虫族有着直接关系。 元老们从未想过对整个虫族发起复仇，只想有朝一日，能够干掉祈祷者。 由于它的突然偷袭，主战舰队出现了不可挽回的损失，大批人类胚胎化为灰烬，超过半数护航舰出现了损伤，虽说程度不一，但这些高精设备很难维修，特别是脱离整个文明之后。 “虫族的寿命极限是多少？” 福兰喃喃低语。 不知为何，他突然产生了一个很荒唐的念头——祈祷者跨越无尽光年，追了过来。 陆离不清楚福兰为什么要这么说，但他还是根据自身见识，猜测道： “只要能量充足，并且不受到致命伤害，这种硅基生命体，大概能活到宇宙毁灭的那天。” “但愿我们运气别太差，碰到要塞级生物。”福兰在心中低语，并没有把预感说出来。 一头曾在两千年前追逐先行者的要塞级虫族，跨越数万光年，来剿灭自己过去放过的文明。 光想想，就觉得吊诡。 陆离见大管家不愿意多言，也没有追问，吩咐道：“通知各个基地，全部进行紧急戒备状态，防疫部门严格把控水源和空气内循环系统，避免虫卵和孢子进入人体……” “预先指定的舰队立刻升空，进入大气层待命，没有任务的飞船停靠在地下设施内。” 一条条命令得到执行，气氛也变得越来越紧张。 唯独陷入深度昏迷的威尔与迪恩，能够置身事外，此刻，他们正躺在永恒号的休眠仓内，等待蜕变完成。 “没必要担心，这才第二轮进攻，虫族应该仍以试探为主。” 有士兵自诩对来犯之敌十分了解，出言安抚同伴。 “即便是试探，咱们仍然有可能全军覆没，但我会全力以赴，为后方争取时间。” “希望政府不要忘了功臣，给牺牲者家属一个满意的交代。” “放心，大家背后站着罗氏生物和新世界银行，两大财团根本不差那点抚恤金。” 此时，机库内传出嘈杂的交谈声，每名特战队员都找了个地方坐着，为接下来的快速考核，养精蓄锐。 而不远处，大批机械维护师在做情况确认，保证每套三代机正处于一个很好的状态。 最终，在众人的注视下，陆离踏入机库，他得快速挑选出一批精锐，以应付接下来可能出现的各种危险状况。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最终之战（一） “按照平时的规矩，所有人分两批进入机甲内，时间紧迫，我们开始进行最后一轮挑选。” 话落，等待已久的特战队员们纷纷散开，直接走向机甲。 事实上，虽然上面没有贴名字，但平时的训练让这些人知道哪一台暂时属于自己。 当然，如果能通过考核，那暂时两个字就可以去掉了。 全封闭驾驶舱开始慢慢封闭，特洛伊坐在里面，耳边响起陆离的声音。 “最近一段时间，各位都在认真训练，这些我们全看在眼里，尤其是经过两轮选拔以后，仍能留下来的，毫不夸张的说，已经具备独立操作机甲作战的能力了。” “按照正常规划，再经历一周适应性训练，以及一场理论考试，即可真正拥有一台机甲。” “不过，战争来了，它并没有给我们太多准备时间，因此，只能把这些环节砍掉，从八百人中挑选三百名战士……” 对于这个决定，应选者们心中皆有准备，但事情得到确认后，很多人依旧面露难色。 毕竟，平时的训练已让自身叫苦不迭，勉强才能跟上，而今跳过多个环节，直接进行终极考核，恐怕很难通过。 当然了，也有不少人心有底气，对接下来的选拔，怀有信心。 因为，他们实操经验丰富，在接触三代机之前，就曾使用过一代机，用来搬运货物、开采矿石的那种。 最后一排，特洛伊认真倾听着，他比所有人都更有经验，没理由被淘汰。 “如果感觉不舒服，超过忍耐极限，立刻按下操控器顶端的按钮，以免猝死，或者其它后遗症发生。” 由于隔着金属保护层，陆离根本看不到机甲内部的情况，他只能提醒这些人，不要逞强。 此刻，特洛伊感觉到重力快速变化，舱内温度也在上升，这是在模拟极端情况，要知道，三代机可以在深空之中作战，而外太空并没有想象中的风平浪静。 随着时间推移，突然嘭一声，连接机甲内外的防护装甲打开。 一名特战队员虚脱地爬了出来，他已承受不住这种堪称地狱的环境变化了。 时而加压，时而降压，温度也是反复变化，并且还伴随着各种射线，即便频率和强度都控制在安全范围内，却依旧使人陷入各种负面状态。 见状，站在旁边等待的机械工程师立刻走上去，将其搀去医疗舱。 而选拔仍然在继续。 越来越多的驾驶员被带走，他们知道如何操作三代机，对性能也算了解，但身体素质和精神状态，却无法支撑自己在极端环境下保持战斗力。 “还剩多少人？” 陆离看着前方一排排堪比巨人的机甲，又问：“重力加到了多少？” “四百二十一人，重力为143，即将达到第二个极限点。” 对于正常人类而言，星球重力在09~12之间，就算得上宜居。 但只要超过这个范围，哪怕只上升或下降百分之一，都极为恐怖。 坦白来说，要不是使用过基因强化剂，这些参选者连十秒都坚持不下去。 “接下来全看个人意志力如何了。” 福兰将手臂上的操作屏关闭，变得严肃起来。 招募三百名满足条件的机甲驾驶员，这完全是理想情况，如果不能达到要求，那宁可少人，也不会强行凑数，以免在战争中酿成悲剧。 146 147 …… 没过多久，重力数值已经超过了197。 最低门槛已经达到。 特洛伊惊讶地发现，操控室内的灯全部亮了起来，可施加在身上的无形重力仍没有消失，因此，他选择继续坚持。 201。 202。 起初，特洛伊还能坚持，但当数值来到第三个极限点时，他的呼吸节奏开始变化，手心也在往外沁汗。 346！ 数值攀升至此，特洛伊没有再犹豫，他趁着意识尚未溃散，轻轻拍下按钮。 顿时，施加在身上的无形重力全部消失，令人近乎崩溃的高强度射线亦是如此。 昏迷之前，特洛伊看到机械工程师朝自己冲了过来。 “这是最后一个了，很优秀，让医务室那边全力治疗，最多十分钟，让他恢复到最好状态。” 福兰面上不显，但内心却对这个叫特洛伊的驾驶员格外满意。 本场考核仅有两百一十一人通过，绝大多数还是擦着门槛。 “可惜，没有挣脱基因锁。” 陆离认识特洛伊，除了威尔和迪恩这两个优秀龙裔之外，那天夜里跟随自己的机甲战士，仅有他活着回来了。 “虽然我对基因锁的特性不算特别了解，但与不久后虫族的战斗，绝对足够凶险，可以满足最重要的那个条件，游走于生死之间。” 福兰一脸认真道。 若非时间和资源有限，他都打算把整个星系的挣脱者全部召集过来，组成一支全机械化部队了。 正如先前所描述的那样，深空作战非常不容易，外太空存在各种各样的辐射，而维生系统和防御系统可没有办法完全豁免这种恶劣环境。 另外，危险并不是完全来自恶劣环境，千奇百怪的虫族同样有能力对机甲造成破坏，一旦某个重要系统受损严重，全靠驾驶员自己来创造奇迹了。 “陆先生，我们可以试试吗？”贝鲁默默走了过来。 自从跟随恩师来到这颗星球以后，事情的走向就变得不可捉摸起来。 原先被他视作竞争对手的陆离，摇身一变，成了基地控制者，随后，前来支援的神秘部队，也甘愿奉其为主。 五名优秀战力…… 在贝鲁期待的目光中，陆离点了点头，说实话，他差点忘了，基地内还有这么一股势力，拥有着为数不少的挣扎者，隶属于泰勒教授。 “你们在机库内熟悉三代机的性能，除了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之外，其它模块都可以随意调用。” “必须尽快，战斗随时可能爆发。” “对了，我先回一趟指挥室，遇到什么事情，用通讯器联系。” 至此，战前准备工作已全部完成，陆离和福兰要去那边总揽大局。 按照事先计算，那个规模不小的陨石群即将抵达射程范围，必须去盯着。 第一百一十四章 最终之战（二） “轨道坐标（3064，1246），范围直径七十公里，距离为453w公里。” 技术人员不断敲击着拟化光屏，上面划过大量数据流， 而陆离看着用红线特效标出的区域，吩咐道，“打开1-50号发射口，设定坐标(3063，1245)(3064，1246)(3865，1247)，发射涡轮激光炮，六轮。” “是，正在加载。” 早已待命多时的通讯兵纷纷忙碌起来，向五个军事基地发布命令。 事实上，十座军事基地，只需三轮齐射即可将阿拉奇尼斯虫族尽数消灭于外太空，但出于保密原则，陆离决定只展现一半的防空力量。 酝酿了这么多天，来势又如此凶猛，没人会觉得它们只派出了一支虫族，为防止自身坐标全部暴露，只能这么做。 “加载完毕。” 大约三十秒后，一名通讯兵率先发声，接着，其他人也开始汇报情况。 “发射。”陆离言简意赅，像是宣布了一条无关紧要的命令一样。 瞬间，五片处于漆黑之中的区域被点亮，其实，火光算不上多强烈，但与周边环境比起来，的确格外醒目。 “正在计算弹道轨道。” “预计在六分三十秒后击中指定区域，完成火力覆盖。” 电子提示音中，一排排发射口打开，一道道耀眼的光幕刺破黑暗。 “除非这些陨石能在高速飞行的状态下变向，不然，激光炮弹肯定会将其击中。”一名技术员开口低语，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毕竟，并非所有人都是机器生命，他们有荣誉感、有骑士精神，同样，也会恐惧和敬畏。 陆离拍了拍这名技术员的肩膀，说道，“数据库那边已经推算了无数次，一旦命中，激光炮完全有能力将它们击碎。” “即便陨石中途变向，我们这边仍有超过半数防空设备处于待命状态，它们随时可以激发。” 也许是安慰起了作用，亦或者，即将到来的事情分散了注意，那名技术员点点头，然后，抬眸凝视着屏幕，一动也不动。 总部指挥室内，所有眼睛都在盯着光屏，仪器捕捉到了发射出去的激光炮，这股能量即将抵达预定坐标。 最终，六分三十秒，不多不少。 一道道光幕炸开，光芒与能量向四周扩散，并连成了一片。 与此同时，刺耳的警报声响起。 “目标区域能量超标。” “目标区域能量超标。” “暂时无法监控。”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大家没有太在意，只要确认激光炮击中了陨石群就好，因为，上次的事情已经证明了，这种武器可以摧毁陨石。 “成功，体积最小的那部分飞行物全部化为粉尘！” 又过了两分钟，仪器恢复正常，一名监测人员大喊。 监控器上，密集的红点已消失大半，而剩下那些也变得很小，以哨戒星球大气层的厚度，完全能在它们落地前，将其燃烧殆尽。 于是，指挥室内欢呼声一阵高过一阵，他们相信，自己又一次挫败了虫族，将危险扼杀于摇篮之中。 唯独席琳小姐例外，她看着陆离和福兰，内心没有一丝喜悦。 异常能量…… 身为陆离的跟班，席琳自然知道这个词，刚才之所以严格挑选机甲驾驶员，就是为了提防它。 然而，这股能量究竟代表什么，没有人知道，只希望它别太麻烦。 不远处，有人在兴奋之余瞥了一眼监控显示屏，表情瞬间凝重。 他头皮发麻道：“指挥官阁下，情况不对。” “这些陨石碎片应该处于剥离状态，体积只会越来越小，可现在，什么改变也没有。” “成像！” 陆离想也不想，立刻下达命令。 “正在打开远望设备。” 哨戒星球周边还有一颗卫星，上面无人驻守，却安装大量天文仪器。 几秒钟后，众人眼前的监控屏开始切换影像角度，依稀可以看到十几颗形状大同小异的陨石，它们正在高速飞行。 “截一段画面出来，把速度降到最低。” “是。” 一段影像被提取出来，技术员在个人设备上不断操作着。 刷新、减速、放大。 众人不约而同地凑了过来，福兰眼中闪过蓝光，他在自行处理影像，提取关键信息。 “太模糊了，即便用了最新技术也只能看到大体轮廓，就是陨石。” “大概是中心部位，硬度比较高？” 技术员们不安地交流着意见。 而陆离偏头看向大管家福兰，他知道，这家伙的脑子就是一台超级计算机，储备着无数知识，具备常人难以企及的功能。 “从外表上看，确实跟普通陨石差不多，只是坚固了许多，但里面就不知道了。” 福兰补充道：“做好准备，按照目前轨迹，它们将降落在七号基地和八号基地周围，提前进行拦截……” 先前，四颗大型陨石的撞击下，一号基地受损极其严重，即便事后经过修复，依然难以恢复。 基于此，陆离带着大批精锐来到了六号基地。 这里的设施最为完善，无论是防空设备，还是抗震等级都极为可靠，地方也不小。 “提醒六至十号的基地负责人注意，谨防虫族入侵，及时上报情况。” 陆离从来不会低估虫族。 计算结果表明，六号和七号处于陨石坠落的波及范围之内，可为了保险起见，他决定提醒距离较近的另外几座基地注意警戒。 “自现在起，各区的防守部队进入待战状态，人手不够的区域启动自动化武器。” “确保饮水和空气系统处于正常状态，各区域之间能够独立最好，避免共用……” “命令六号和七号检测防空系统，尝试进行最后一轮拦截。” 眼下这种情况，这两座基地没必要在乎保密了，最好将未知危险消灭在大气层之外。 “在第一时间将拦截结果告诉我。” 下达完命令，陆离快步离开指挥室，他现在要返回永恒号，那里存放着大多战略级武器，不容有失。 “里面大概是藏着什么高等虫族，因此，它们事先对陨石进行了加固。” 福兰紧紧跟在身后，“但我相信士兵们有能力解决这些小问题，我们的注意力应继续集中在异常能量上。” 第一百一十五章 最终之战（三） “拦截失败。” “正在计算降落地点……” “坠落区偏移，将在五分钟后降落在六号与七号军事基地附近。” 提示音在耳边响起。 技术部门提供的数据显示，未来五到八分钟内，陆续会有十二颗小陨石降落在总指挥部周边区域。 体积最大者约莫人头大小，而最小者只有鸡蛋那般大。 再加上这些重新启动的军事基地本就坚固，又提前进行了强化，一点小震动而已，根本不会造成什么大影响。 “激光炮、大气层摩擦，也没能阻止虫族降落。”陆离低语。 在他看来，拦截活动已经失败了，天晓得这些小陨石究竟携带着多少虫卵，或者其它什么东西。 “先头卒罢了。”福兰的脸从未变过，根本不存在表情，他再度说道：“这是哨戒星球上每一个人的战争，交给他们处理就好。” 此时此刻，两人已经来到了永恒号内部。 这艘大型星舰足有十公里长，搭载着上百个攻击模块，即便用最原始的方式，进行自杀式撞击，也足以消灭一切，更别提里面贮藏的武器装备了。 “下令，让永恒号升空。” 福兰一开始就没打算坚守不出，他希望陆离将挑选出的精锐部队带走，去外太空迎战，这样才能发挥出己方优势。 最重要的是，一旦发现事不可为，也方便进行战略性撤退。 太空才是星舰与机甲的主场。 对此，陆离表示认同，但离开军事基地后，守军能否将其守住，又成了一个大问题。 但眼下不是犹豫的时刻，陆离思索了片刻，当机立断道：“走，但必须把那些二代机全部分发下去，不管怎么样，尽量保证六号基地不沦陷。” 所谓二代机，其实算不上太弱，武器单元、传动装置、推进器，这些东西一样不缺，只是防护能力与体积不如三代机。 此外，陆离还将当初仅剩的五台机甲留了下来，它们由罗氏生物独家打造，象征了复仇女神星系目前科技的顶峰。 就这样，永恒号悄悄离开了。 仅有几名负责机舱的技术员，以及少数高层认识知道这件事。 而事实也证明，陨石坠落产生的冲击波，确实没有对待在基地内的守军造成什么伤害，甚至传出的巨响，连吸音层都没有穿过。 不过，没有人敢懈怠。 “全体成全保持戒备，各区域保持通讯畅通。” “巡逻小队前往监控死角区布防。” “七号，你们那边情况如何？” 内部频道内，一派繁忙。 战争机器有条不紊地开动着，各部门都在等待敌人发起进攻。 即便是那些没有暴露自身坐标的军事基地，也将警备等级调到了最高。 而黑暗的旷野中。 短短几小时，那些处在陨石最中心、未被伤害到的碎片已全部裂开。 事实上，一路上这么多能量冲击，已让它们的硬度有所下降，因而，抱体虫很轻松就从里面爬了出来。 这些小东西有些超出认知，离开卵壳的瞬间，体型便以肉速膨胀，很快，成为了一只只体长超过三米的巨型怪物。 无论是陆离，还是福兰，都猜错了，负责本次进攻的主力其实并非阿拉奇尼斯虫族，而是异形。 前者以数量取胜，没有虚弱期，也没有强势期，种族之间分工明确，海陆空皆有。 后者则不然，原始状态、寄生状态、幼年期，这三个阶段很容易被消灭，但上限却很高—— 基因盗贼。 资料库中记载，异形生物的dna片段里，除了记录自身遗传信息，还有一段dna空白链，被称为上帝禁区。 它会记录下宿主体内的优质基因，将其转移到自身体内。 在此过程中，异形会保留自身主要的优质遗传信息，比如，寄生方式、内巢齿和酸血，而被替换的部分包括宿主的显性特征和隐性特征。 最终，焕然一新的异形能够立即适应宿主生存的环境，同时比宿主更加高级，不断进化、蜕变。 沙沙沙…… 这群外形奇特，看上去像巨型海星的抱体虫在沙地上挪动着，海葵状的口器时开时闭，似乎进行在交流。 不多时，它们向四面八方散去，特殊的感应器官，让这群基因窃贼嗅到了宿主曾经活动时留下的味道。 “尚未检测到异常。” “未曾检测出能量波动。” “布控区一切正常。” 一个个虚拟头像出现在陆离眼前的巨大光屏上。 对于这些汇报来的实时情报，福兰和陆离皆没有做任何指示，他们只希望各个基地能够保持警惕，尽力抵挡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 “那堆异常能量呢。” “是否已经进入远望设备的视场？” 面对询问，一名技术员快速回应道：“目标未进入视场范围，仍在小行星带内，预计会在十分钟后出现。” 透过超大舷窗，陆离凝视着前方，根据能量移动的轨迹来看，它们应该是生命体，可以通过不断移动，来规避小行星带内的阻拦物。 正想着，身后传来一阵金属碰撞声，一台高达二十米的漆黑三代机走了过来，驾驶员为威尔。 这家伙仅仅昏迷了两个小时，就恢复意识，从医疗舱内爬了出来。 主角光环？ 每逢大战来临，身体都会恢复正常，而且还临时突破了…… 不怪陆离这么想，远一点的席琳，昏迷了一夜才完成蜕变，近一点的迪恩，几乎与威尔同时挣脱枷锁，如今仍躺在医疗舱内沉睡。 “先生，目标出现了吗？” 声音通过扩音器传了出来，充满了金属质感。 威尔庆幸自己及时醒过来，没有错过这场关键之战，他要站在陆先生身边，与之并肩作战。 “没有。” 凭心而论，陆离很欣赏这个小伙子，充满干劲，身为贵族却一点也不摆架子，更不怕牺牲。 不过，欣赏归欣赏，如果可以的话，还是要想办法维护，让他在战场上活下来。 “记住！目标出现后不要轻举妄动，你跟在我身后，听命令行事。” “知道了，先生。” 第一百一十六章 最终之战（四） 在寂静的沙地里，淅淅索索的声音从一条幽暗通道内传出。 头顶。 探照灯忽明忽暗，偶尔冒出火花，这是陨石坠地造成的唯一后果。 而拐角处，一道道影子拉得老长。 哐啷……哐啷…… 这是三头幼年的神仆，外形与异形类似，可以直立行走，通体呈幽蓝色，具有与异形类似的外骨骼。 只不过，汲取的营养尚不够多，手臂纤细、腿部干瘦，肋骨状的胸部似乎还未硬化。 除此之外，它们与异形不同之处在于头部，并非梭状造型，而是圆锥状。 “这是……” 监控器捕捉到了这一幕，守在屏幕前的技术员立刻发出惊呼。 神仆没有眼睛，它们向迅猛龙一般，一边快速前行，一边仰头喷吐热气，类似内巢齿的口中口结构，以及狰狞、外露的咬肌，这造型着实令人颤栗。 很快，各区的守备队都接到了警报。 为保证抓捕行动万无一失，技术员特意在作战士兵的眼镜式指示器上做了标注，三个红点就代表三头神仆，它们没有分散，正朝着基地大门发起冲锋。 中途会经过三处防线，分别设有微型激光炮、哨戒机枪。 除非事先有所准备，知道如何规避，否则，直接撞上去的话，大概率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总指挥阁下，虫族正在入侵。” 随着消息而来的还有几张图片。 三头高约四米的类人形生物在幽暗通道内快速行进，相比于身体而言，尾巴显得格外修长，一节接着一节，金属气息扑面而来。 当然，最惹眼的还是口中口结构，上面黏满黄褐色液体，时不时吐出沉重气息。 异形生命！ 陆离与福兰在第一时间认出了对方，但异形变化太多，有着无数亚种，因而，两人并没有提供太多意见。 “小心酸性血液。” “结束战斗后，对所有人员进行身体检查，发现体内存在赘生物，立刻隔离。” 以上就是最简单、直接的提醒。 然而，看着依旧平静的远方，时间还算充足的陆离决定再传授一些经验，增加这些下属的存活率。 毕竟，低估宇宙梦魇，最终只会自食恶果。 “尽量用自动化武器射击，防护性与气密性极佳的机甲同样可以。” “如果非要近距离交火时，必须与之保持一定的距离，防止血液溅到身上，值得注意的是，这种生物的尾巴进攻性很强，与体长保持一致……” 在陆离传授经验时，基地大门已被腐蚀出一个大洞，形同虚设。 这是一头神仆拼死换来的结果。 其实，它并不知道哨戒机枪与激光的方位，只是运气不好，走在了最前面。 然而，知道命不久矣的神仆没有选择退去，相反，它向前方发起冲击。 正因为如此，两名同伴虽然受伤，却还维持相当的战斗力，它们分开行动，开始享受基因大餐。 胆怯、自傲、多疑…… 借助阴暗、复杂的环境，终归能找到机会。 “祝你们好运。” “努力作战，保护自己。” “努力作战，保护后方的亲人与挚友。” 话落，陆离主动切断了通话。 异常能量的来源终于出现，那是六头诡异生物，身体呈现出紫红色。 通过远望设备与各种仪器，可以清楚地看见，它们身上布满了气孔，一个挨着一个，放大之后，甚至会令人产生密集恐惧症。 “飞龙。” “来自zerg虫族，具备跨星际飞行能力，不算棘手。”福兰眼中闪过蓝色数据流，“按照两千年前的作战守则，每头飞龙需安排两位三代机应付。” “考虑到成军时间太短，每个目标派出三台围攻，怎样？”陆离提议道。 “可以。”福兰点点头。 除了缺乏实战经验外，无论是兵员素质，还是机甲功能，比之当年都算不上差。 “但事情没这么简单，这个阵容根本配不上先前那个陨石群。” “最重要的是，飞龙速度一般，连光速都达不到，无法实现超远距离飞行。” 福兰的视线不断在仪器上徘徊，寻找着异常之处。 可惜，什么都没有。 自始至终，令人不安的源头都没有现身，这让福兰不禁皱眉，他将猜测告诉了陆离。 “雷达探测。” “红外探测。” “光学探测……” 各种各样的手段都使用了，要知道，永恒号是一艘具备空间跳跃能力的星舰，科技水平已经达到了巅峰，可饶是如此，依旧无法发现异常。 这说明…… 陆离即使按下了纷乱的心思，他不想在关键时刻自乱阵脚。 “先生，让我带队出战。” 这时，耳麦内响起威尔的声音。 席琳也不甘落后，沉声道：“先生，自从降临以来，我一场战斗都没有参加过……” 看得出来，所有机甲驾驶员都士气高昂，渴望厮杀。 尤其是几名龙裔，他们拥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反应能力，以及战斗本能，再加上三代机跨越时代的性能，有信心将异族全部斩落。 “行动开始，按预定序列，所有参战队伍报备自身准备情况。”陆离平静说道。 “第一战团，准备完毕。” “第二战团，准备完毕。” 前两道声音很平稳，也有些陌生。 一人是贝鲁，一人特洛伊。 分别负责三十台机甲。 紧接着才是威尔与席琳。 “第三战团，准备完毕。” “第四战团，准备完毕。” 两人分别负责一个最强战团，队员数量近百，战斗力毋庸置疑。 “前方出现异常能量反应，目标已确认，虫族生物—— 飞龙。 请第一、第二战团注意，三号滑行通道闸门已打开，请在两分钟内进入轨道。” 话音刚落，所有队员都收到了关于飞龙的情报，发送者为福兰。 几乎是同一时间，贝鲁严肃开口，说道：“跟我走!” 接着，没等其他人作出反应，他所驾驶的三代机尾部喷射器直接打开，整台机甲顺着轨道，快速的滑行出去。 惯性让贝鲁有些不适，但离开永恒号后，他还是凭借超人一等的反应能力，稳住了机身。 身后，队员一个个迅速跟上。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最终之战（五） “我是贝鲁，第一战团已全部进入战斗状态，请求授权开始进攻目标。” “我是特洛伊，第二战团已全部进入战斗状态，请求授权开始进攻目标。” “授权通过。”陆离满脸凝重。 出动五十台机甲去围剿飞龙，只要没有其它因素干预，绝对可以轻松拿下，并保证战损率为零。 “先生。” 当两个小型战团出动后，威尔的影像立刻切了过来，“这里是第三战团，请求授权参与战斗。” “暂缓。” 没有任何犹豫，陆离直接拒绝了这个请求。 见状，正准备开腔的席琳小姐立刻闭嘴，她不想违背陆先生的意志。 最重要的是，陆离这么做很可能有什么深意在，毕竟，事实多次证明，他似乎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总能化解危机，或者，避开危险。 “发现目标。” “距此220公里。” “建议前进，使用近距离飞弹。” 与此同时，贝鲁与特洛伊率领着各自的机甲战团，朝前方以超音速飞去，而耳边，时不时响起电子提示音。 “左边那三头交给我们。” “好。” 期间，没什么进行战术安排，因为这次战斗纯属以强击弱，两名战团指挥者非常自信，能够在数秒之内结束战斗。 尤其是贝鲁，闲赋已久，他渴望一场战斗来证明自己。 正因为如此，指挥舱内的成像图上出现了这样一幕： 两个蓝点冲在最前方，后方紧紧缀着一群同色光点。 “问题不大，挣脱者的各项机能都远超常人，因此，操控三代机所爆发出的战斗力，足以应付困境。” 福兰斟酌着字句。 挣脱者，一个全新的词汇。 即便是计算与推演能力堪称变态的机器生命，也无法断言他们与机甲结合的上限在哪里。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阵容足以对付六头异虫。 “没错。” 看着远方传来的战斗景象，陆离叹了口气，“但我也愈发相信你先前的那个猜测了，飞龙绝非虫族的主要战斗力，它们甚至不如异形棘手。” 画面中，机甲战团沦为了陪衬，特洛伊和贝鲁这两名战团长，身先士卒，正在大杀四方。 一头飞龙被砸中了机械臂砸中了头颅，不断后退，接着，一发高能粒子炮击穿了它的胸口。 这里储存着这一种族维持身体运转的能量晶石，因此，一旦遭到破坏，将会导致死亡。 紧接着，又一头飞龙被宣告死亡。 生物射线在它口中酝酿完毕，趁着贝鲁残杀同伴之际，将其喷射出来，可惜，这次偷袭不仅没有奏效，反而搭上了自己。 贝鲁的第六感瞬间作出了反应，他扭转机身机身进行规避，接着用经过推进器加速的右脚踢翻了身后这只偷袭者。 光芒喷射而出—— 安装在机甲肩上的两根600火神炮开始发威。 一堆硅基碎肉在深空中炸开。 这就是熟练操控三代机所带来的碾压效果，原本需要两名驾驶员全力配合才能解决的生物，三两下就被虐杀。 坦白来说，待在星舰作战平台上的威尔，心里再不爽，也不得不承认特洛伊和贝鲁两人的能力，初战告捷不说，还赢得非常利落。 可惜，威尔并未注意到福兰和陆离，他们盯着屏幕，表情愈发凝重。 能量反应消失。 按理说，这代表着战斗已经结束，危机解除，可以把精力放在地面部队与神仆的战斗上了。 但陆离却坚信，未知的深空中还藏着什么东西，正盯着第一、第二战团，以及盘亘在外太空的永恒号。 “我发现异常所在了。” 寂静中，福兰突然开口，以至于陆离忘了在第一时间下达命令，让在外执行完任务的两个战团退回机库。 “看这里。” 顺着福兰手指的方向望去，可以看到一个扫描仪，它并没有什么大作用，就相当于一个环境检测仪。 只是，这个环境是指整个星系，乃至星团、宇宙。 要知道，外太空总是存在着各种各样的射线，而绝大部分不会对大型星舰造成威胁。 所以，大家都会经常性地忽略了这个板面，即，知道有这么一个东西存在，但却很少去关注，特别是在战斗中。 此时此刻，在两道目光的注视下，扫描仪上的流动数据正呈现出不规则波动，时起时落，看似无迹可寻，可每次波动总是保持在安全阈值之内，不触发警报，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刻意控制一样。 “这段数据代表着什么，可以解析吗？”不懂技术的陆离看向福兰。 大管家点点头，不断敲击光屏，将刚才以及现在监测到的宇宙射线波段调出。 k波段持续攀升，又突然下跌。 攀升——下跌—— 如此往复。 “你发现了吗？整个过程没有出现一次衰弱期。” 对于这个问题，陆离没有深入探讨的意向，直奔主题，道：“它究竟躲在哪里。” “轨道坐标（2056，212），（2057，213），（2058，214），范围八十公里，进行散射。” 福兰标出了一个不算小的攻击范围，而陆离没有多问，直接下达命令。 在不熟悉的领域，听从专业人士安排，而非质疑与探问，这样可以避免很多麻烦，并节约大量时间。 “授权通过。” “正在加载。” 陆离是整艘飞船上权限最高的人，没有之一，听到他的命令后，永恒号开始工作。 左右两侧，各有数排发射孔打开，一颗颗中型导弹有序射出。 “飞行轨道计算中……” “预计一分钟后实现火力覆盖。” 系统提示音过后，福兰才解释道：“根据能量反应的强度来看，那名虫族潜伏者的体积并不小，甚至可以说庞大，一轮散射下来，绝对能让它露出端倪。” 另一边。 见指挥中心迟迟没有命令发出，战团成员们皆察觉到了不对劲。 然而，尚未来得及反馈与交流，远方的一片未知空域就突然爆发出蓝光，格外刺眼。 电浆弹。 能够造成区域性溅射伤害。 几乎是同一时间，星舰内响起刺耳的警报声，红光快速闪动。 “发现高强度生物反应！” “建议规避！” 第一百一十八章 祈祷者（本卷终） “采集画面！” 陆离心中一喜，立刻下达命令。 “正在进行光学成像。” 辅助系统立刻做出反应，两人正前方的一块屏幕开始切换角度，并不断调整清晰度。 “放大三倍。” 屏幕刷新，中间影像缓缓放大。 那是一只螳螂，巨型螳螂，体积不比永恒号小，如果生物学的老祖宗达尔文有幸看到这一幕，大概会从棺材里跳出来，发出惊讶的叹息。 同时，他肯定也会好奇，究竟是什么能量，竟让一只虫子变得如此巨大、漂亮。 巨大的双翼由红、绿、蓝交织而成，如同一副油彩画，而长在头颅上的彩色复眼，在电光中显得格外艳丽。 若非连绵十数公里的庞大身躯，使人不敢被它漂亮的外表所迷惑，否则，还真有人会将其当成什么观赏性动物。 “祈祷者！” 福兰万年不变的脸终于有了变化，他表现得有些惊慌，话刚说出口就立刻打开手臂上的通讯器。 由于与元老会取得联系，需要一段时间进行等待，这位机器人选择了留言，与之一同被传送过去的还有现场图片。 你认识它? 这家伙很棘手？ 这两个没营养的问题，陆离一个也没有问，其实，光看祈祷者的体型，就知道它绝非人力所能对抗。 “怎么办？” “这是要塞级生物。” 福兰摇了摇头，给人一种躺平等死的感觉，叹息道：“科技巅峰时期，需要出动一个人族要塞的全部力量，付出惨烈代价，才能将其挡住。” 当然，他的手上动作一直没有停止，应该是在给永恒号下达什么特殊指令。 “前线哨所不算要塞吗？” “差得太远，除非把整个上古舰队都开过来，再征调两百万战斗人员，才能勉强将其打造成要塞。” 正说着，画面中的祈祷者开始变色，从复眼开始，各个器官慢慢转变成深灰色，接着扩散到身躯其它部位。 最终，它消失在了屏幕中，监控宇宙射线的扫描仪也恢复了正常，波段看上去十分平稳。 “到底该怎么处理？” 陆离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他需要知道应对方法，是发射导弹，实施火力覆盖，还是采用涡轮激光炮，亦或者其它什么武器。 事实上，没人会认为祈祷者在自身暴露后，选择了逃跑，它正在深空中潜行，收割生命。 数百公里外，原地待命的两个战团，因指挥官无暇顾及，迟迟不下撤退命令，被一道蓝色激光击中。 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悲伤。 祈祷者没有把这两支小分队放在眼里，仅仅是在进行虚空穿行时，随手挥击了一下。 瞬间。 指挥台屏幕上，显示机甲战团成员生命状态的头像熄灭大半。 仅有两个图标仍在明暗之间交错。 “g-n立场受损严重，正在强行关闭。” “装甲破损。” 深空中，两台漆黑机甲仍能移动，只不过，状态差到了极点，浮在外层的荧绿色粒子光屏，大块大块地瓦解，能够抵挡高能武器攻击的特殊装甲板，裂开一个大口。 幸亏呼吸系统藏在深处，没有被破坏…… 贝鲁一边想，一边按下操作杆上的红色按钮。 那是终极武器发射按钮，装载着一颗等离子切割弹，一旦爆炸，内部的高速等离子光束会对目标物体进行切割，使其被肢解。 咔哒。 驾驶舱内传出微弱的声响。 没有炫目的光芒，两台受损严重的三代机不约而同地抬起右手臂，露出一个发射口。 两位英雄以为自己完成了使命，纷纷切入逃生模式，没有去看爆炸。 因此，他们并没有发现，两枚等离子切割弹被突然出现的无形之洞所吞噬，而祈祷者则消失在视线范围内，进行了潜行模式。 下一个目标：永恒号。 “开启能量防护罩，进入空间跳跃模式。” 福兰用实际行动给出了回答。 永恒号打开了一个使空间扭曲折叠的点，进行超远距离跳跃。 “你是挣脱者，应该可以挺过去，不被各种射线瓦解身体……” 来不及给陆离穿防护服，更来不及让他进入机甲避难。 星舰直接扎进了漆黑的跳跃之门。 即便开启了能量防护罩，有特殊金属打造的船体结构，依旧无法阻挡射线进入。 福兰的身躯开始出现各种各样的孔洞，大量机械零件出现损害，尤其是眼部，因为暴露在外，直接被射出两个乒乓球大小的裂口。 “为什么不战而退？” 一旁，陆离早已进入了狼形态，以此来抵抗空间跳跃产生的副作用。 “当年整支迁移大军火力全开，都没能将其消灭，反而损失了半数胚胎，更别提只有一艘重型星舰的我们了。”福兰像是在交代遗言，一边说，一边往外掉零件。 “既然它盯上了咱们，那就让它追，为后方进入战争状态争取时间。” 什么混账话？ 这些话让人不明不白。 直到陆离看到出现雪花点的显示屏上，有一个巨型物体远远缀在后面。 “空间跳跃技术之所以能被研究出来，全靠从高等虫族身上借鉴……” 话没说完，福兰的脸骨直接脱落，他开始用装在喉咙上备用发声设备，继续交代后事：“祈祷者不可能一直进行空间跳跃，尽可能地纠缠住它。” “我的核心设备放在头颅最深处，如果有机会，记得给一个复活机会。” “就没有反制措施吗？”陆离按住福兰的头颅，因为，那里正在往外膨胀，似乎要炸开了。 “等它能量损失严重，无法进行空间跳跃，用机甲搭载反物质导弹，贴近发起偷袭。” “这个过程，至少需要二十年，你可以躺进机甲里，进入休眠模式……” “反物质导弹在哪里？你当初给我提供的物资清单里根本没有。” “一号机甲，我在战前将它装了进去。”福兰握住陆离的一只手，不，狼爪，叮嘱道：“不要提前行动，系统会处理好一切，记住复活我！” 说完，陆离按着的那颗金属颅骨炸开。 一枚闪着蓝光的芯片与零件同时飞出，异常醒目。 第一章 庄生晓梦 “进入逃生模式。” “高频空间跳跃，能量充足……” “时限二十年。” “目标祈祷者，能量反应持续上升，永恒号已被锁定。” 星舰后方，一只巨型螳螂挥动翅膀，在充满致命射线的虫洞内快速飞行，似乎已经认定，要将其追上才肯罢休。 而能量储备充足的永恒号可以长期处于跳跃状态，因此，在能量耗尽前，不必担心安全问题。 至于祈祷者会不会一直追下去，对此，陆离持肯定态度。 按照福兰先前的说法，早在两千年，这只虫族巨兽就已经活跃在战场上了。 二十年，打个盹而已。 “全体进入休眠状态。” 这是陆离在这个世界留下的最后一道命令，他抓着芯片，钻进了一号机甲。 然后，开始检查武器单元，正如福兰所说的那样，里面确实装载着一颗陌生飞弹，上面印着骷髅交叉标记，用以警示驾驶员，提醒他未到关键时刻，不要随意使用。 “唯一能对虫族高阶生命造成威胁的武器，可惜，还不能启用。” 叹息声中，陆离按下了头顶的休眠按钮，瞬间，莹绿色的g-n立场弹出，挡住了各种宇宙射线。 在他身后，上百名机甲已经进入了休眠模式。 事实上，席琳和威尔很想跟陆先生告个别，并问问具体情况，但陆离早已切断了联系，毕竟，他了解的情报也不算多。 一年……两年…… 等待往往是那么漫长，漆黑的虫洞中，似乎并没有时间这个概念，只有无聊与压抑。 偶尔闪过一抹亮色，也并非什么好现象，这会使星舰发生大幅度晃动。 机库内，依靠着维生系统，陆离长期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他感觉生命流失现象并不严重。 而不断跳动头顶的微光计时器表明，等待仍要继续。 又不知过了多久，只剩下微弱呼吸反应的陆离梦到了一道白光。 接着，熟悉的光爆声在耳边响起。 “考试结束了吗？” 从沉睡中被惊醒的陆离缓缓睁开眼睛，他看到一个个模糊的身影和面容。 既熟悉，又陌生。 进入剧情世界数年，大半时间在沉睡，记忆力与反应力都有些迟钝了。 “醒醒……别睡了。” 一只手从前方伸过来，不断摇晃着，让陆离不禁有些头疼。 “怎么回事，前线战事这么惨烈，你竟然还有时间睡觉。” “话说，你去了哪支部队？” 杜克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 前线？ 高阶虫族被引走，只剩下一群异形生命在入侵军事基地，如何惨烈？ 除非第三波攻势又在短期内爆发了。 思绪渐渐清晰。 尤其是看清杜克身上印着的陌生标志时，陆离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与复仇女神这个孤悬宇宙的失落文明不同，大部分人去了战线另一端，与人族大部队待在一起。 “以后再说。” 念及此，陆离摇了摇头，他不想在眼下这种场合透露太多东西。 不过，看周围同学的打扮，倒是不难猜出，家大业大的盟友，日子其实也不好过—— 碎裂的小型单兵铠甲、处于激发状态的脉冲步枪，眼睛还瞎了一只。 说得正是潘明。 许久未见，这家伙沧桑了许多，仅看气质，很难跟记忆中那个清秀少年挂上钩。 唯有杜克是个例外，这家伙戴着一副造型奇特的眼镜，身披蓝色工作褂，就差把“非战斗人员”这几个刻在脸上了。 事实上，在场众人中，没有一个人知道，陆离被分配到了失落文明，更不知道，他在那里苦心经营，将多股势力与自身绑定在一起，已然成了下任领袖候选人。 “有把握吗？” 杜克见陆离满脸呆滞，习惯性地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以消除生疏感。 而陆离愣了一下，没能理解杜克在说什么，“什么把握？” “特优生名额。” 见好基友跟自己不在一个频道上，杜克心里一慌，他总感觉陆离是不是睡太久，脑子迷糊了。 考试是为了什么？ 努力参与各大事件，又是为了什么？ 自然是特优生名额，以及高额奖励！ “嗯。” 陆离点点头，表示听懂了意思，但眉头却不禁皱了一下。 如果只考核进入剧情世界第一年的表现，他有把握拿到名额，但结合以后就不好说了—— 一直沉睡，没有任何作为。 当然了，具体能否进入名单，得参考其他学员的表现，或许，别人更加差劲呢。 【校长评价：能够认清自己的渺小是一种美德，觉悟，少年们！】 抬眸望去，关于这场考试的介绍仍然没有擦去。 滴答……滴答…… 最顶端的挂钟告诉众人，距离他们进入教室，才过去两个半小时。 真·恍如隔世。 不过，这群有故事的人尚未来得及把自身经历分享出来，就看到教室门咔哒一声，开了。 助教白霄笑着踏上讲台，却有一瞬间的失神，下方一张张面孔，苍老、陌生了许多，有些胡子拉碴、头发油腻得跟鸟窝差不多，俨然一副步入中年的架势。 “这场考试……” “苦了你们了。” 说完，白霄嘴角憋笑，他着实没想到，校长会这么狠，直接给这群新生重新开启了一段人生。 “治疗，先把寿命和伤势补回来，如果学点不够，可以找我借。” “以后宽裕了，记得还就行。” 自从改革以来，助教与学生之间的关系变得愈发紧密，白霄也多出了不少人情味。 与此同时，无数人在心中默念： 治疗。 其中就包括陆离，他感觉沉睡了太久，自身状况其实并不好。 【身体扫描中……学员陆离，身体完好度100，无需物理治疗】 【精神扫描中……学员陆离，情绪低落，各项反应速度下落，建议接受特殊治疗……】 陆离想也没想，直接选择了接受。 一道圣光从头顶落下，躺在驾驶舱多年，不见阳光、不与人交谈所带来的负面情绪一扫而空。 此刻，陆离感觉自己生锈的身体重新回到了巅峰，整个人精神奕奕。 不远处，潘明发出舒服的低吟，已三年未见光明的左眼重新睁开，脸上的沧桑感也尽数消失。 “庄生梦蝶。” “征战星空，扬名宇宙，何其艰难？” 第二章 评定开始 “开始讲评！！” 见所有人都恢复了正常，白霄没有拖沓，直接将特殊口令喊了出来。 而下方，众人也没有任何犹豫，脱口而出道：“助教好……” 对于高校学生来说，这是刻在基因里的东西，无论经历了什么，在剧情世界生活了多少年，都忘不掉这段对话。 下一刻。 光影交错…… 过往种种，像无声电影般，在脑海中快速闪动。 只是，这一次情况有些特殊，陆离不仅快速重温了一遍自身经历，还看到了失联已久的哨戒星球。 军事基地内，到处都是悲剧。 “不要慌乱，清理掉眼前这群怪物，汇合在一起，这样我们就能获得一个安全区。” “队长救救我，我过不去。” 无数单兵铠甲被高浓度酸性血液腐蚀掉，只剩下一台罗氏生物生产的准三代机，仍在勉强支撑。 可面对数以百计的异形，驾驶员还是情绪崩溃了，大喊：“谁来救救我，武器储量已经快空了。” 此情此景，陆离忍不住在心中低骂，“蠢货，快拔出近战武器，可以走。” 可惜，驾驶员注定听不到这句指令，更何况，这是发生过去的景象，只有穿越时空，才可能将悲剧逆转。 【我拿了两件武器，新型脉冲步枪和微型火焰喷射器，用黑色胶带将它们绑在一起，并在上面固定了一只手电筒。 （供能系统出现了故障，所有幸存者只能在黑暗中战斗） 另外，我还拿了一条轻型榴弹背带和基地自爆器的开关……】 中央控制台。 一本军事日记摊开，上面浸满了血液，旁边躺着一个瞳孔扩散的青年，他仰头望向天花板，事实上，那里已千疮百孔。 不远处，两只银蓝色的小异形跑过来，大口啃着尸体，它们需要补充大量营养物质，让自己尽快成长起来，以增加活下去的机会。 轰隆…… 一道黑影坠下。 “这些是我的战利品。” 人类无法听懂的普罗米修斯语响起，这是最初入侵基地的神仆，它体型狰狞，由逆刃组成的长尾足有近百米长，而扇面状的头冠，如同一座王冠。 最关键的是，这鬼东西竟然会开口说话…… 至此，画面静止！ 成绩单出现在手中。 良久，陆离才从这一幕幕震撼的画面中挣脱，视线投向纸面。 血色字体浮现—— 【第三次月考】 【考试难度：上不封顶，节节攀高】 【主角：陆离】 【饰演角色：平平无奇高中生】 【贴合度：73】 【基础评价：f】 【特殊事件点：文化传播】 【介绍：你成功在大宇宙时代找到了知音，并将古代文化传扬出去，使之风靡上流社会，本人更是被整个风俗业奉为大师。 无数夜店的妈妈桑希望与您见上一面，得到些许指点。】 【评价提升：f→f＋】 （注：本场考试为大型世界，考生初始身份统一，仅初始地不同，后期发展路线由考生自身决定） 刚开始的讲评就让陆离愣住了。 果然，永远不要去猜测学校的评分方式，更不要去妄想，提前得知考试范围，能让自己在进入剧情世界后，快速脱颖而出。 【自选身份一：星际保安】 【贴合度：100％】 【评价提升：f＋→e】 【特殊事件点：虐杀异形】 【评价提升：e→d】 【自选身份二：万恶资本家】 【贴合度：100％】 【评价提升：d→d＋】 【特殊事件点1：异形培育大师】 【评价提升：d＋→c】 不知为何，陆离脑中浮现出一个干瘪、瘦小的蓝色身影，早知如此，当初就应该对它好点，虽说后期用德鲁伊之尸弥补了先天不足…… 沙沙沙。 【特殊事件点2：资本巨鳄】 【介绍：有了你的加盟，一家股价严重下跌、即将被迫退市的生物公司，经过半年发展，成为星系内最耀眼的公司。 十年后，稳坐资本界第一把交椅，涉足军事装备、星际殖民、基因工程等重要领域。】 【评价提升：c→b】 看到这段评价后，陆离若有所思，他并不关心评价提升幅度，毕竟，重头戏还在后头，目前能拿到这个等级，特优生名额应该十拿九稳。 【十年后……】 这点值得注意，在前往哨戒星球时，罗氏生物只能算后起之秀，排在发现基因锁的六大生物之后，如今却成了业内巨无霸。 而经济发展离不开稳定的社会环境，由此推出，在被祈祷者追踪的岁月里，复仇女神星系并未遭到二次袭击，或者说，没有受到什么大打击。 但刚才场景回放时，那头巨型神仆的出现，代表着什么？ 思索之际，血色小字继续浮现。 【自选身份三：人族先遣军指挥官】 【贴合度：100】 【评价提升：b→a】 血色字体消失。 取而代之是金色，这并非陆离第一次遇到，在神话三国世界，他得到了终极奖励： 【歃血酒】 此物能帮助使用者领悟高品质将魂，并且，使用者在进入东方世界后，还能获得兵主蚩尤一定程度上的庇佑，堪称外挂。 【人类之光】 【介绍：传说级称号，仅限高等科技文明产出，需获得超过百亿同族的认可，名声在一域之地广为流传（星域）】 【品质：？？？】 【作用：自行探索】 【注：此称号不可交易，不可转让、不可掠夺，为学员陆离的专属物品】 坦白来说，陆离很讨厌校长这种藏着掖着的说明，但他认识不少高年级大佬，无非就是麻烦一点，特意去问问。 另外，问号越多，稀有度和价值就越高，先前的歃血酒就是证明，需要陆离等到升入高年级，才有没资格使用，令白霄都忍不住眼红。 【史诗级任务：文明守卫战】 【世界影响度：245％】 【任务描述：牵制要塞级虫族生命体，为所在文明进入战争状态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任务评价：优秀！】 看得陆离嘴角微微抽搐，好熟悉的味道，评价如此简洁，如此随性，使人不禁联想到校长大人，某位不着调的家伙。 第三章 规则再变！（为盟主“我3啊”加更） 【任务参与度100％】 【奖励1：守望者设计图纸（三代机）】 【奖励2：30学分，学点】 【奖励3：个人评价升格（a→s）】 短短几行表明，此项任务只发放了一些很“寒酸”的奖励。 事实上，三代机设计图纸非常珍贵，从原理图到材料表，一应俱全，可以这么说，一旦相关人士拿到它，并将其吃透，就能将【守望者】完完全全造出来。 而一个普通人操控它来对付陆离，只需听从战斗系统的安排，其它什么都不做，最多十秒即可结束战斗—— 地上会多出一具狼人尸体。 可是，对陆离而言，这张图纸却跟鸡肋没什么区别，因为他根本没打算分心走科技路线。 一念至此，视线不禁挪向杜克。 只能便宜这家伙了。 分神之际，一道惊呼从侧方传来，有同学诧异道：“不可能，评分怎么会这么低？” “我也是。” “看来出现这种情况的不止一个人，这样就好。” 讨论声起此彼伏。 讲台上，白霄并未阻止这种违反纪律的行为，权当是体谅这群倒霉蛋了，大一上学期就接触高等世界，体验沦为陪衬和酱油党的失落感。 与此同时，陆离也将视线挪到第三栏奖励上，眉头不禁皱起。 “挂不得会有高年级学生充当掮客，果然，越到后来，高等评分越难拿。” “幸亏我手中还储备着不少高级评价，以后得节约使用了。” 低语声中，陆离做出了一个决定，等升入高年级后，他也要争取担任职务，收割下一届新生。 不对，应该说等价交换。 想当初，自己刚刚入校，除了评价卡之外，并没有什么好东西，只能将其贱卖，换取一个以小博大的机会。 “a级。” 杜克叹了口气，心情格外低落，哪怕是第一次入学考试，他也没有拿过a，全部都是s级以上，而且单s的情况也比较少见。 “我是s级。” 陆离分析道：“就目前而言，大家得到的评价都不算理想，看情况应该是校长刻意压了一下。” “另外，咱们得最好心理准备，以后恐怕都是如此了，高等级评价越来越难拿，水分越来越少。” 回忆往昔，新生入学时享受的福利，不管个人评价为多少，一律升格。 然而……这种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下意识地，两人转头看向潘明，这家伙恢复了年轻，撑头坐在后排角落，摆出一副忧郁美男子的架势。 见阔别已久的好友看过来，他耸耸肩，表明心中的无奈。 “大家都被降维打击了啊。” 杜克仰头长叹，刚从虫族战场上回来，历经各种考验，本以为能维持住长期建立的高光表现，却落得这样一个结果，心里着实不是滋味。 “怎么？一个个都哭丧着脸。” 这时候，白霄犹如定海神针般站了出来，给众人喂下了定心丸： “评分不如预期很正常，每一届都是这么过来的，知道期中考试意味着什么吗？” “大学生涯迈入新阶段。” “现在，过渡期已经结束，甚至我可以提前告诉你们，等期末考试一结束，你们连菜鸟光环带来的各种加持都会被校长取消。” “弱肉强食啊，同学们，随着时间推移，学校的规则只会越来越残酷，必须要学会适应呐。” 教育工作者·白霄正式上线。 身为新时代的助教，他不仅要给新生排课，使其在变强的道路上快速前进，各方面都得到成长，还要负责心理疏导，真是又当爹又当妈。 不过，大批同学无视了后面那些废话，只关注要点—— 期中考试是一个分水岭，每一届学生都会遇到这种情况。 因此，一些思维敏捷者已经跟陆同学一样，想到了长远的未来，打起担任助教或掮客的主意。 前者可以明目张胆的接触新生。 后者则充当机会主义者，虽说名声不好听，但能骗，不，能换到评分卡，那就是有本事，交易嘛，你情我愿。 当然，白霄可不管众人的这些歪心思，他安慰了一通后，抬眸看向黑板。 摩擦声响起。 原先那些血色大字瞬间消失不见，一行行端正字体取而代之，它们如同被打印出来的一样。 【第三次月考正式结束】 【开启班级竞赛模式】 这一幕，在另外六个班级同时上演，无数道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黑板，生怕错过什么关键信息。 【本次考试参与人数：300人】 【班级数：7】 沙沙沙…… 【开始评比！】 【第一项】 【经统计，全年级获得c级评分及以上者，占比60，若个人评分低于c级，其所在班级开始扣分，每一个小等级（－，＋），折合一分扣除，若高于此等级，每一个小等级（－，＋），折合一分增加】 看到这里，一班的众人皆松了一口气，白助教的话得到印证。 “原来我不是最差的，终于可以放心了。” “大家都这样，挺好。” “c＋，不仅没拖大家后腿，反而给加了一分。” 失落与迷茫悉数消失。 毕竟有了参照，横向对此一下，知道自己并不差。 因此，杜克和潘明脸色稍霁，开始思索该如何应付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而粉笔可没有管新生们波澜起伏的心情，依旧往下书写着—— 【最终成绩排名公布】 【第一名：1班——31分】 【第二名：5班——14分】 【第三名：3班——3分】 【第四名：2班——0分】 【第五名：7班——－1分】 【第六名：4班——－18分】 【第七名：6班——－29分】 很简洁。 没有期中考试结算时那般复杂。 同时，也初次证明了一个定律： 每次考试结束，不用猜第一名落花谁家，只要没有重大意外发生，就归精英一班所有。 但下面的名次就不一定了，乾坤未定，人人皆是黑马。 期中考试负了三千多分的五班，知耻而后勇，这次稳坐第二的宝座，顺利拿到了特优生名额。 嗯……侧面反应出，地狱式教学模式确实有可取之处。 在五班内部，助教武巍的绰号从黑炭换成了黑面杀神，听了这名字，该班同学的肝胆就忍不住打颤。 “不错，不错。” “又给我长脸了。” 尘埃落定，白霄也不再端着架子，撑着脸看向黑板，脸上的笑意就没有停过，心里思忖：这次该带这群小崽子去哪里玩。 只要能把这个优势一直扩大下去，他不介意动用权限，带着新生去异世界享受。 考试这么辛苦，就不能享受享受吗？ 黑板上。 在数百道或期待，或绝望的目光中，粉笔将总分为负数的班级全部圈出。 附在一旁的字体格外猩红： 【以上班级特优生名额全部取消，本场考试不再享受新生福利，仅享受菜鸟光环加持，治疗费用减半】 紧随其后的是分蛋糕环节。 【竞赛模式第一名的班级奖励特优生名额：4(已确认)；全体成员获得额外奖励：800学点；全体成员获得额外奖励：2学分】 【竞赛模式第二名、第三名的班级奖励特优生名额：2(已确认)；全体成员获得额外奖励：500学点；全体成员获得额外奖励：1学分】 咔哒。 七支粉笔同时坠落，为本次月考画上了句号。 下方，陆离低头，看向个人最终评分，心中仍怀有些许期待。 第四章 不讲武德 【演员陆离最终评价s！】 【三度蝉联特优生称号，获得高校联赛参加资格】 【鉴于本场考试难度颇高，获得额外奖励……】 【古龙血清x10】 【品质：史诗】 【介绍：科技与魔法相结合的产物，适用于大部分体质，年老濒死者除外】 【评价：成长限度尚可，但不建议本人使用】 “得了一群没有用处的东西。” 陆离摇了摇头，开始凡尔赛发言。 事实上，进入失落文明的他，其实是所有考生中收获最多的人。 只不过考试背景为大宇宙时代，跟他强化的方向有所不同，很多奖励看起来就显得鸡肋了。 当然，他可以拿去交换，像三代机设计图纸这种东西，哪怕是大二学长都会眼馋。 尤其是走科技路线的学长，一旦这些人收到风声，必将想尽一切办法，来进行交易。 三代机！ 若非校长为了让新生感受到自身渺小，帮他们戒骄戒躁，根本不可能将其放进这种高等世界。 要知道，很多大二学生接触第三代机甲的次数都屈指可数，更别提设计图纸了—— 一旦有了它，并将其理解透彻，产生的价值将无可估量。 至于古龙血清。 对于大部分新生而言，依旧是个好东西，但在优等生眼中，也就那么一回事，肯定不如自身提前选好的路线。 反正，陆离打算拿这些东西去培养下属，毕竟这种科技与魔法相结合的产物，可以在多个世界内使用。 这时候，评价表最下方的空白被黑色手写字体所填满。 保留项目出现了。 每次考试结束，不管最终成绩如何，学员都会收到来自校长的谆谆教诲。 【校长评语：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在感情方面，你总是表现得很糟糕，以后不要再辜负人家姑娘了。】 “……” 陆离心中无语，他就不该对此抱有期待，真怀念从前被校长嘲讽的日子，无论写什么，都比这种不着调的评价要好。 当然，感情方面确实得注意了。 正当陆离头疼的时候，杜克的声音从前方传来，“评分低就低，能拿到特优生名额就行。” 【三度蝉联特优生称号，获得高校联赛参加资格】 按照助教白霄曾经的说法，联赛每年举办一次，如果参加者能有亮眼表现，为学校争得荣誉，校长大概率会同意一些非分之请。 而杜克很想回一趟三国世界。 与此同时。 潘明脸上也不禁浮现出笑容，他本以为这次要与特优生名额失之交臂了，结果却出乎预料。 “看来你们都已经适应这次变化了，以后好好努力。” 白霄有感而发。 接着，又笑道：“老规矩，有问题就问。” 片刻之后，有人将手举起：“助教，随着时间推移，想拿到高评价是不是越来越难？” “没错，不然怎么会有掮客这个职业诞生。” 为了活跃氛围，白霄自我打趣了一句：“要不是为了多拿评价卡，减轻毕业负担，助教这苦差事，狗都不愿意当。” 下方，众人满头黑线。 这话也就当个笑话来听，要是有机会，肯定要争取担任职位。 给校长打工！ 说出去多有面子，而且好处多多，否则，前辈们为什么要舍弃个人时间来帮扶低年级。 发扬个人风格，传播爱与和平？ 扯淡。 校长再怎么平衡，给弱者向上攀爬的机会，也掩饰不了学校的本质： 弱肉强食。 “助教，这次考试是不是有些超纲了？”潘明举手。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说实话，潘明对自己的表现不是很满意，虽然存在许多闪光点，但对比过往经历，确实微不足道，别说什么搅动风云了，一直处于被动状态，甚至还瞎掉一只眼睛。 “超纲？”白霄满脸诧异，似乎在怀疑潘明是不是被掉包了，竟然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当然了，他心里可不这样想。 在学校混了三年，白霄自诩也算是一号人物，但却从未听说哪届大一新生，才过了期中考试，就接触大宇宙背景的世界。 而潘明的话瞬间引起了共鸣。 “我感觉确实超纲了。” “是啊，我被分到哨戒星系最前沿跟虫族交战，摸爬滚打整整十年，才勉强做到分队长的职务。” 说到这里，有一位同学忍不住吐起了苦水，“看这架势，想成为舰队长得等到下辈子。” “结果刚才结算，拿了个b＋，估计离特优生就差一点点。” 话落，满场皆寂。 很多同学都朝他投以羡慕的目光，这家伙哪里是提出疑问，分明是在暗戳戳地炫耀自己。 对了，这次月考本班一共拿了四个特优生名额，另一个是谁？ 陆离自然不会羡慕别人，他只是好奇，除了两个好基友之外，还有谁拿到了名额。 姜胜？ 王黎？ 视线投过去，两人齐齐摇头。 考虑到彼此之间的关系，他们没有隐瞒的必要。 所以，到底是谁呢？ 在陆离环视四周时，白霄开始了表演，为校长辩解道：“先前就说了，考试不是请客吃饭，更不是绘画绣花，只会越来越难。” “怎么可能一点压力也没有？要知道，即便是我，这么多年的考试和训练下来，尸体手拉绝对可以环绕体育馆三圈。” 可惜的是，大家都已经成长，不再是那个容易被唬住、没有独立思考能力的青年了。 几名同学互相交流一下彼此的经历，再参照评分，直接得出结论： 本场考试之所以会这么难，完全是因为校长的降维打击。 就这样，很多人用看傻子的眼神盯着白霄，似乎在说：呵，拙劣的演技，我早已看穿一切。 “唉，你们这群家伙啊，看破不说破。” 见学生不好忽悠了，白霄苦笑着摇了摇头，“校长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考试难度再如何变态，也别犯傻起抵触情绪，好好表现，不可能没有一点机会的。” “多说无益，你们有多辛苦，本助教完全能够理解，安排一场度假如何？” “跟上次一样，没有任务，没有恶作剧，纯粹放松，体会异世界风情。” 第五章 商议 度假？ 在座众人颇为意动。 死亡战线上，与虫族士兵积年累月的厮杀，任谁都会感到厌烦。 当然，这种情绪是回归之后才出现的，此前一直生活在恐惧中，满脑子想着如何活下去，根本无暇想太多。 现如今，得到了一个还算满意的结果，安全问题也有了保证，不用再担惊受怕，自然得好好休息一下。 “助教，这次是去哪里？” 有人举手提问。 上次的大唐之行，至今回忆起来，很多事情仍历历在目。 一年仅一次的长安夜市。 全城钟鼓报晓的壮观景象。 上街观灯赏月、上百人一同唱歌跳舞、在皇宫前自由行走。 王公贵族、黎庶百姓、文人墨客、和尚道士、娼优艺伎、良家妇女，皆可在长安城尽情玩乐。 那种全城，乃至全国，一同狂欢的景象，确实能让人暂时抛开一切烦恼和不如意，享受上元节狂欢的自由。 因此，有人立刻接过话茬，“我觉得上次那个世界就很不错，是个度假的好地方。” “没错，上元节过去了，还有上巳节，可以体验一下。”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盛唐一行，使不少人对古代生活有了更进一步的认知。 在上元节过后，有一个上巳节，长安城百万人口将汇聚于城南的曲江池、芙蓉园一带春游踏青。 而姑娘们也会在这个春回大地、河湖涨融的日子，在水边洗澡。 咳咳……别乱想，大家闺秀在野外沐浴，会有仆人提前用大幅布帛制作帷幕，搭出一处隐蔽空间。 不过，有漂亮姑娘看就成。 将近三分之一的同学开始偏向这个提议，另外三分之二持观望态度，想看看白助教能不能提供更好的选择。 如果没有的话，还是回盛唐度假比较好，没人会忘记，当初白霄说要带他们去度假，结果把人送去冰河时代探险的骚操作。 唯独陆离眉头微皱。 由于接触得比较多，他心里清楚，那个世界可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水特别深。 讲台上，白霄迟疑了片刻，直截了当道：“暂时不行。” 不过，众人也没有纠缠。 暂时不行而已，以后好好表现，争取让助教再带自己去那里度个假。 “投票。” 为节省时间，着急离开的白霄直接提议道，“等回宿舍之后，我单独在校内论坛上开个帖子，你们留言想去的世界。” “实在不能达成统一，就由我来提供选项，去人气最高的那个。” 自由、民主。 若非场合不对，都有人想喊白助教万岁了。 刚结束一场格外艰难的考试，就听到助教说要带他们去异世界玩。 那种认同感，蹭蹭往上涨。 如果把整个学校游戏化，白霄耳边的提示声估计会停不下来： 学员卢靖好感度＋1。 学员姜胜好感度＋1。 学员杜克好感度＋1。 学员陆离好感度＋1。 …… 在虫洞内待久了，陆离也想找个地方缓解一下，把状态调整回来。 临走前，白霄问了一句：“谁还有异议？” “没有。” 众人异口同声。 “行，今晚发起投票，现在时间还早，你们想做什么就去，自由活动，明后两天也不用上课，一切等度假回来再说。” 交代完事情，白霄快步走下讲台，离开了教室，只留下坐在各自位置上的新生。 “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近十年没有见面，我可想死你们了，找个地方聚聚？” 一别这么多年，再次见到那些当初不熟悉却眼熟的同学，心中依旧会升起一丝亲近。 再加上学校考试改革以后，本班级同学之间，不仅没那么浓的竞争性了，反而还成了一个利益共同体—— 优秀班级，特优生名额多。 这使上层受益。 同时，年级排名高的班级，校长会进行额外奖励，让集体中的每一个人都能得到好处。 虽然陆离和杜克等人看不上那几百学点，但对于普通学生来说，这可是一笔不小的收入，一个学期累积下来，可以用这些学点添置不少好东西。 “明天再聚，身心俱疲，下午想好好补个觉。” “可以，我刚好有些私事需要处理，明天闲着没事做，咱们班可以搞个团建。” 三言两语之间，事情就差不多被定下来了。 紧接着，不少人把目光挪向陆离、杜克、潘明三人组。 他们是白助教最器重的学员，本班之所以能稳居第一，死死压制住另外六个班，也跟三人离不开关系。 【大腿】 【爹】 这是大部分同学给三人组贴的标签，若非没有机会，他们甚至想投靠这个小团体。 “那就明天。”陆离一锤定音。 对此，潘明与杜克没有意见。 前者觉得无所谓，去或不去都行，见陆离这么说，自然会给个面子。 后者本身就是个交际花，最喜欢热闹，不仅跟本班的几名同学关系好，还认识不少其它班的朋友。 如此，事情就被确定下来了。 先处理各自的事情，等明天不忙了，再约个时间聚会，拉拢一下感情，或许以后能用上彼此呢。 “回去睡觉咯。” “各位，明天见。” 众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离开了教室，有些往宿舍楼跑，有些则前往娱乐区、用餐区。 走在离开教学楼的路上，潘明提议道：“找个地方聊聊？” “老地方，休闲区那家咖啡馆。” “行。” 看得出来，潘明脸上有些不自然，毕竟，十年未见，再度见到生死与共的兄弟，心中有着太多感慨。 杜克则不然，这家伙性格外向，甚至有点没心没肺，感慨确实有，但没有那么多，就纯粹的高兴，想热闹一下。 而陆离，更不必说。 进入剧情世界后，只有第一年保持着清醒，后来就处于半梦半醒之间了，连时间流逝都感觉不到，除了刚出来时脑子很懵，此外，几乎没啥感慨。 不多时，三人来到了咖啡馆。 “一杯热可可。” “一杯白咖啡。” “一杯冰咖。” 不知从何时起，这里成了三人集会的地方，每次要商量什么事，首选咖啡馆，而非个人宿舍。 第六章 复盘（为盟主“我3啊”加更） “什么？你去了那个失落文明！” 杜克满脸惊讶，放到嘴边的冰咖都没有喝，直勾勾地看着陆离。 一旁，潘明也好不了多少。 在两道愕然的目光下，陆离缓缓讲述起了自身经历。 从流光城到火种号，再到荒星，以及最后的前沿哨所。 除了没把自己那曲折的感情线说出来，其它地方都没有隐瞒。 当然，因为时间有限，有些事情没有展开讲，但这也足够让身旁这两人感到震撼了。 “三代机？我为联盟抛头颅洒热血，又是跟虫族交战，又是开发单兵武器，都没能碰到它。” 杜克指了指胸前的牌子，语气幽怨道：“熬了整整十年，换了个中级工程师的身份，平时只能接触一些二代机甲，其实就是铠甲上加了推进器与攻击模块而已。” “我也没碰过三代机甲，如果再待几个月，应该会分配到一台。” 潘明眼中闪过疲惫，一边感慨，一边将自身经历说了出来。 正如评价表上所描述的那样，所有人的初始身份都一样，平平无奇高中生（某两个校长指定的反派专业户例外，他们被当做了外星生命，跟虫族差不多）。 刚进剧情世界时，潘明格外茫然，宇宙如此浩瀚，他能去哪里？ 只能先进入角色，每天学习高等物理，参加各种各样的体能训练。 一个高中生为什么要接触这些东西？ 很快，答案就出现了。 虫族突然发动进攻，整个哨戒星系前端的青壮年，不分男女，全部进兵营，接受选拔，再根据自身天赋，分配到合适的部队。 力气大、神经反应快。 凭借这两个优点，潘明顺利进入了王牌部队—— 救赎天使战团。 成为一名光荣的三等预备役战士，虽然是预备役，但却要操控原始机甲与虫族厮杀。 最后，潘明用去十年时间，终于证明了自己，而团长也打算将他转正，使之成为一名真正的战士。 “十年考核期……” 陆离忍不住感慨，心情不免复杂起来，看来被分配到失落文明，倒也算不上一件坏事，至少有机会继承一大笔军事遗产。 前提有两个。 以后考试还会回到那个世界。 返回之后，有能力把追击永恒号星舰的【祈祷者】干掉。 “话说，你们那边到底愿不愿意结盟，前后夹击虫族。”杜克突然想起来一件要紧事，问道。 “没这实力。” “怎么可能？前线战事吃紧，全靠各大战团拼死抵抗，才将虫族挡在防线外整整十年。” 潘明长期为联盟效命，与虫族对抗已成为一种信仰，他焦急道： “各大战团能够坚持下来，是因为高层宣称，战线另一端有一支文明高度发达的同族，他们已经决定参战。” 高度发达？ 我怎么不知道复仇女神这么强。 陆离把到嘴角的话咽了回去，已方自身难保，从哪里调取力量，来主动发起进攻，帮忙分担压力。 最重要的是，星空彼岸那一股人族势力肯定不弱，光看疆域面积就知道—— 占据大半个拉尼亚凯亚超星系团，其管辖的人口，何止兆亿？ 一旦进入战争状态，将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力量。 虫族或许会取得局部性胜利，占领一部分疆域，但绝无可能在千年之内，将人类灭种。 所以说，哨戒星系目前之所以会面临困境，一定另有隐情。 不过，陆离并没有追问潘明与杜克，他们才刚刚摆脱炮灰的身份，地位很尴尬，不高不低，无法接触太多机密。 而潘明和杜克也不愿意再纠结这个话题，征程告一段落，加上自身能力有限，没必要给自己找不痛快。 接下来，三人谈起来别的事情。 比如，成长了多少。 大多数时间都是杜克在说。 通过实战与研发一同展开，他现在已经可以独立研发初阶二代机了。 “我打算买一张同等级的高阶图纸进行研究，多学一点理论，同时尝试寻找突破点，争取在期末考试前摸到三代机的门槛。” 此刻，杜克正捧着冰咖发表长篇大论，听得潘明直摇头，什么重型氚硼核聚动力系统，他一个处于练体期的修仙者，半个字都听不进去。 陆离倒是能插上几句话，“跟二代机相比，三代机的优越点在于动力系统和g-n立场。” “前者必须能够保证机甲能够实现全天候作战，后者则是机甲进入宇宙的必备条件。” 闻言，杜克瞬间来了精神，当他准备跟陆离继续往下深聊时，突然想起来，陆离根本没打算走这条路。 “别问我具体原理，这些全是听朋友说的。” “好。” 就这样，三人又聊了一会儿，彼此之间的生疏感尽数消失。 期间，陆离并没有提自己得到三代机设计图纸的事情。 一方面，在机械领域，杜克这边刚学会走路，突然让他跑起来，一点也不现实，揠苗助长。 另一方面，刚从紧迫的战争节奏中脱离，正是该休息的时候，没必要让杜克再激动，不争这一天两天。 “好好休息，晚上投票决定去哪里度假，未来这段时间，我什么事都不想，全心全意享受。” 走出咖啡馆，陆离看着血红色的太阳，伸了个懒腰。 “战斗了这么多年，技艺已经磨炼到瓶颈，或许放松心情，会别有一番体悟。”潘明附和。 “那么，明天聚会再见。” 杜克朝空旷的花丛鬼嚎了一声。 三人组并肩朝宿舍区走去。 没有纠结考试结果。 更没有讨论，该如何应对高阶评价卡获取难度提升。 一切顺其自然。 说实话，要是他们还担心这些问题，那其它同届还不如退学算了。 几分钟后。 404室。 咔哒一声，门开了。 陆离张开怀抱，等待一颗满是鬃毛的脑袋撞进胸膛。 可惜，等了个寂寞。 黑鬃马躺在沙发旁，仰头看着《动物世界》，当看到野马被狮群扑杀，眼中人性化的闪过一丝不屑。 “咳咳。”陆离站在门外轻咳两声，示意这家伙看过来。 十年不见，再度重逢，竟不给主人一个深情拥抱。 真·白眼狼。 第七章 资产清点 对陆离而言，这是一场长达十年的考核，而待在宿舍的黑鬃马才看了两集节目，自然不会表现得太热情。 嗷呜呜…… 不过，看在主人这么热情的份上，黑鬃马配合性地叫了几声，又摇了摇尾巴。 至于爬起来迎接，那还是算了。 这时候，陆离也反应过来，两个世界存在时间差，不管剧情世界过去多少年，其实也就是两个小时左右。 当然，这是他基于自身经历作出的判断。 “光怪，给我准备一些食物，最好接近流体，口味清淡些。” 看着装修未变、一如往昔的私人房间，陆离心生归家之感，同时，想到了智能管家。 “收到。” “考试辛苦了。” 光怪无处不在，他开始着手为主人准备午餐，语气中充满了温情。 趁着这个空档，陆离将印着星徽的外套脱下，来到了电脑桌旁。 那里摆着两个盒子。 其中一个体积比较大，透过特质玻璃层，可以看到十支管状物。 古龙血清。 那另一个应该就是【三代机-守望者设计图】，厚厚一大叠，记满了各种公式，以及相关注释。 不过，陆离根本看不懂，也不想去看，未来一段时间里，他只想好好放松。 【欢迎上线，白教堂猎犬】 初始页面一闪而过。 电脑桌面显示。 嘀！ 清脆的提示音响起。 【第三次月考所得学点已入账，点击查看详情】 到账就行，没必要看…… 由于获取的学点太多，陆离感觉只要自己不买什么特别离谱的东西，就不用担心缺学点—— 在期中考试前，请学姐帮忙打造【缚魂之栓】，用去一万五千学点，差不多把以前的积累用去半数。 但连续两次考试下来，学点这东西又成了一串数字，不需要刻意去记。 唯独评价卡，这种紧俏货才值得重视，特别是获取难度提高以后，更加需要格外珍惜。 而第一次获得的双s卡，当初被他拿去跟掮客交易了，换得两张a卡、三张b卡。 坦白来说，现在回忆起来，陆离仍不觉得这笔交易亏了，那时他才刚入校，除了一张卡以及少量学点之外，再无其他东西。 只能用最珍贵的东西去换取资粮，完成原始积累。 再者说，如果没有与【无法无天】达成交易，他就无法完成捡漏。 至于第二次交易，抬出白助教之名，才争取到了一场相对公平的交易。 一张sss评价卡，换取三张s级评价卡、两张a级评价卡，以及大量学点。 没办法，他需要换取圣血，来解决进入狼形态带来的副作用。 在此之后，陆离不再需要交易。 第二次月考获得一张ss级评价卡，补考又获得一张ss评价卡。 等到了期中考试，运气和实力双重加持下终于拿到一张sss评价卡。 “但愿以后能再多拿一些高评价卡屯着，不然，只能等升学之后，去收割那些低年级新生了。” “另外，以校长表现出来的态度来看，这种压迫行为，很可能会引起反弹，受到降维打击。” 呢喃声中，陆离将这月考拿到的s级评价卡弹入储藏柜。 任重而道远。 别看眼下用不到它们，等到了升入高年级，每次实力提升都需要兑换传说级物品，使用大量评价卡。 不然，那些掮客怎么如此丧心病狂，各种话术、骗术，一口一个学弟，叫得格外亲热，就是为了把萌新的评价卡给拿走。 殊不知，入学考试可以说是一部分人高校阶段的最高光时刻。 “算了，以后慢慢屯。” 稍微清点了一下个人财产，陆离便抛下杂念，毕竟，他一个连续三次蝉联特优生称号的学员，可以说是全年级最富了。 与此同时。 随着考生们回归，校内论坛变得越来越热闹。 大二、大三还好，比较沉稳，也没多少时间水论坛，但大一就不同了，经历了一场时间跨度长达十年的考试，每个人多少都想说点什么。 于是，在短短几分钟内，出现了上百段最新消息。 【那些年，我开过的星舰】 【那些年，我操控过的高达】 …… 【这些年，我干掉的大虫子】 …… 不知道是哪个人才，掀起了玩梗之风，一时间，引起大量同学跟帖。 【这些年，我修理过的武器】 随之而来的还有各种配图： 脉冲步枪、喷火器、等离子肩炮、单兵铠甲、小型载具…… 估计回帖者是回归校园时，身边刚好带着储备器，平常又喜欢拍照记录。 “原来是杜克这家伙……”看着熟悉的昵称，陆离摇了摇头。 看来整整三百名考生当中，最快乐、充实的还是杜克同学，可以一边战斗，一边汲取知识。 “先生，食物准备好了。” 电子合成音从头顶传来。 两个罐子凭空出现在右手边： 排骨汤、肝泥酱。 陆离下意识地道了声谢，开始品尝这么多年以来的第一顿饭。 一个字，香！ 这才是人应该吃的东西。 等吃完这些开胃菜，沉睡已久的味蕾重新被唤醒之后，陆离又让智能管家去准备其它食物。 上次正经吃饭是在什么时候？ 陆离可以给出答案：虫族二次入侵之前，为鼓舞士气，他下令将所有冷鲜食品全部取出来，做成熟食。 至此以后，不是吃合成食品，就是啃寡味的能量棒。 不远处，看着犹如饿死鬼投胎的主人，黑鬃马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然后，换了个姿势继续看《动物世界》。 当然，陆离也不在乎，自己怎么舒服怎么来，像强化自身实力什么的，等度假回来再说，不急。 就这样，他水了一下午论坛，半句话没说，一直在窥屏，时而感慨沙雕网友无处不在，时而将一些重要信息记下。 正如先前猜测的那样，人类联盟出现了内乱，有学员并非降生在哨戒星系，而是一个名为旧日长城的地方，同样在抵御虫族入侵。 直到傍晚时分。 一个加精置顶的帖子出现在首页，有高年级学生动用了权限。 【标题：关于考试结束后去哪里度假的意见征集】 瞬间，大量用户涌入。 第八章 选择困难症 度假？ 异世界度假。 念头急转之间，就有人想到了上个月的事，那时精英一班那群牲口，要么架鹰牵犬，要么在校园内纵马疾驰，生怕别人不知道有这回事。 起初，有人猜他们是去进行特训，需要自带装备，结果一打听，全特么去度假了，助教带着他们玩，美其名曰： 劳逸结合。 不患寡而患不均。 要是大家都一样，那也行。 但寻遍整个学校，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在此期间，不少新生无法按捺住骚动的内心，壮着胆子去问自家助教，可不可以也安排个异世界度假游。 然后就没有下文了…… 事实上，能问问已经是一种幸福了，期中考试垫底的五班成员，连提都没敢提，面对长达三十天的地狱训练，半句抱怨都不敢有，至少明面上没有。 【本帖仅限一班成员回复】 帖子内的第一句话，就让围观群众感到无比扎心，有些人想着既然吃不到葡萄，那帮忙摘葡萄总行？左右闲着无聊，不如提供几个有趣的建议，增加自身参与感。 可惜，白霄并不想无关人员捣乱。 “这不建个聊天室？” 第一个留言的出现了。 几乎是刚发送出来，就得到了回复，“此功能暂未开放，仅限一对一私聊，你们想去哪个世界在帖子里留言就行，选点赞数最高的那个。” 【贴主：白霄】 助教并没有披着马甲，直接实名上论坛，字体也是浅蓝色，比较醒目。 权限狗…… 无法参与讨论的人不约而同地想到了这个词。 某间新生公寓内，周天与杜泉正盯着电脑，时刻关注这个帖子。 两人手边，摆着一副象棋，棋面是个残局，红方的棋子所剩无几，【帅】孤零零地呆在本方边线。 唯一剩下的兵离白方底线仅剩两格，而对方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只剩下一个死【士】，保护着【将】。 不远处，一只陶瓷烟灰缸放在桌角，里面的烟嘴堆积如山。 “幸亏演反派属于校长下发的特殊任务，能够得到补贴……” “可失去特优生名额带来的损失，根本无法弥补。” “唉。” 看着帖子内欢快的氛围，周天与杜泉齐齐发出叹息，他们友情客串了一把外星生物，还没探索星空呢，就被干掉了。 得亏不知道各自尸体的下场，不然，两个人的肺都要气炸。 一个成了试验体，为上层人士提供生命升格的血清。 一个成了口粮，扔进异形腹中，填补幼年期损失的潜力。 【粉红大猫：现代背景，安排个联邦总统的身份体验一下？】 【全系白开水：不如上古先秦，体验一下淳朴的民风。】 【逝眠：现代背景绝对不去，一点意思都没有，至于上古时期，你是想吃连调味品都放不齐的食物，还是想体验金属含量超标的鼎食？】 想法太多，很难做到统一。 最终，白助教不得不出来，发表规定：禁止所有人针对某条建议发表评论，要是同意就点赞，要是不喜欢，略过就行。 这样一来，效率倒是提高了不少，毕竟，每人只能提供一个选项，供其他人参考。 【科技文明世界，最好有机甲，但没有危险存在】 不用想，整个班几十个人，这样留言的只会是杜克。 这家伙越来越有疯狂科学家的倾向了，度假副本都不忘鼓捣机甲。 可惜，没人买账。 刚从科技发达到极点的世界回来，再去同背景副本，不怕勾起黑暗诡异？ 要知道，这么多年下来，开高达作战的热情早已消磨殆尽。 就这样，过了许久，杜克的提议也只有一个赞，大概率是他本人。 【异乡人：助教，方便把本月的课表发一下吗？】 潘明突然不按规矩插了一嘴。 虽然没有用本名，披了个马甲，但他却用本人照片做头像—— 纽约自由港，一个西装革履的青年矗立在甲板上，嘴中叼着烟，正朝自由女神像竖中指，似乎在抱怨什么，又似乎在蔑视神明。 这究竟代表什么含义，只有潘明本人知晓。 对白霄而言，规矩就是用来打破的，特别是优等生，他回答道： “可以。” 聪明人都能看出这么问的用意。 根据课表推测考试场景，在利用进入异世界度假的机会，提前适应一下社会环境。 反正，度假期间不会遭遇危险，更何况还有白霄这个超极保姆跟着。 嘀咚！ 提示音从陆离的个人电脑中发出。 出于保密，助教把本班级课表私发给了每一名学员。 解剖课！ 一入眼就是这该死的课程，陆离仿佛嗅到了福尔马林的味道。 接着，体育课。 大一必修，没什么分析价值。 再然后，黑暗物种鉴赏课。 黑暗物种？ 鉴赏？ 就是你了。 浏览完第18周课程，陆离下意识地往后翻，可接下来的安排却让他愣了一下，仍然是这三个学科。 这可怎么猜？ 黑暗种族具体是指什么。 而白霄也稍微解释了一下，所谓黑暗种族，其实就是受到邪神影响的异常生物。 可即便如此，也无法把考试范围给定下来。 大背景可以分为东方、西方，细分下来还有上古、中古、近世、现代、未来。 不过，潘明并没有因此而失落，很快就在帖子下留了提议： “存在黑暗种族的诡异世界，要求，低危险度，每位同学都能横推一切，单手镇压不详。” 几乎是同一时间，点赞率开始飙升，片刻之后，位居选项榜第一。 低危。 在这个大前提之下，去哪里都是度假，而且还能提前适应下场考试。 两全其美。 屏幕前，白霄捏着下巴，开始思索安排哪里比较好。 首先，人类文明一定要占据主流，不然，去一个到处都是怪物的世界，那可一点体验感都没有。 其次，景色要不错，最好复杂多样，如果入眼之处，满是萧条，同样不符合初衷。 在他思索之际，陆离将手搭在键盘上，全班就剩他一个人没有提供选项了。 所以，到底该去哪里？ 遇到大事，陆离倒是不缺乏果断，但眼下这情况，着实让人难以抉择。 第九章 决定与跟风（为盟主“我3啊”加更） 即便提前知道考试范围，其实，对最终结果也不会产生什么影响，最终靠的还是自身实力。 因而，潘明的提议无异于赌运气，或者说，想提前接触一下黑暗生物，为正式考试打个预防针。 念及此，陆离直接发了两个字出去：弃权。 然后，在潘明的提议后面点了个赞，刚好是第三十七个。 班上所有同学都倾向于该选项。 这样一来，就看助教白霄了，身为主办者，他有一票否决权。 不过，这个提议并没有超出自身能力范围，完全可以实现。 “经过半个小时的讨论，最终结果已经出来了，大家都认可，我自然也不会扫兴。” “后天上午八点，教室集合，不允许迟到。” 在众人眼中，这蓝色字体看起来格外亲切，度假一事终于确定下来，很多宿舍不约而同地响起欢呼声。 校长举办的考试，狗看了都摇摇头。 但是，在脑回路正常的情况下，白助教举办的休闲项目，绝对可以相信。 从上次盛唐行来看，他很靠谱，把大家都安排得挺好。 有人喜欢打猎？ 可以，出城就是终南山、渭水，水草丰茂，各种猎物随处可见。 有人喜欢小娘子？ 长安平康坊，姑娘多的是，一个长相英武，又有官职在身的小伙子，难道还怕花魁看不上，再不济，抄几首诗包装一下，恐怕有伴的姑娘都愿意毁约，过来倒贴。 【助教，有什么要带的东西吗？我们好提前准备。】 【建议把具体情况介绍一下，这样大家心里有个数。】 评论数越来越多。 围观者的数量也在上涨，不少高年级学生都特意来吃瓜。 带新生去异世界度假？ 不愧是白霄，能把助教这个职位玩得这么花，建校以来头一遭，可以记录进校史了。 相比于高年级充满善意的感慨，新生们心里则是五味杂陈。 羡慕、嫉妒、恨。 好想取而代之。 可是，那些没有优等生在的班级，根本不敢向助教提要求。 唯独某个坐在电脑面前的黑炭，跟所有人反应都不一样，他好像一面厚实的石灰岩墙壁，此刻正双手交叠，撑着脑袋窥屏。 没错，正是五班助教武巍。 他带领的班级全校闻名，以期中考试整体负三千分的成绩，载入校史。 当然了，经过长达一个月的地狱式特训，五班成员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一跃成为全年级第二。 这让武巍终于有底气出去社交了，心情自然也好上了不少。 不如学白霄，带那群兔崽子去度个假，上个月的训练量确实不轻。 一班能去，为何我五班去不得？ 先放个假，回来再继续加练。 念及此，武巍开始挨个联系自家班级的学生，让这群家伙别吃瓜了，赶紧滚过来，他现在开个帖子，大家商量一下，究竟该去哪里度假。 张而不弛，取死之道。 一张一弛，文武之道。 这时候，白霄也给出了最终回复： 现代世界，诡秘复苏，低威胁度。 不用提前准备什么东西，人过来就行，如果不怕社死，可以什么都不穿，就进行穿越。 交代完这些事之后，白霄就锁贴、下线了，并未提供更多消息。 期待感拉满。 现代背景…… 陆离一边在心中忖度，一边回头打量黑鬃马。 背景不合适，就必要带这家伙过去了，嗯……要是刚才进来时候，表现得热情一点，事情还有得商量。 而黑鬃马若有所感，将视线从电视上挪开，朝主人眨了眨卡姿兰大眼睛，似乎在问： 有什么事情发生吗？ 对此，陆离回以无辜的微笑，装作无事发生。 不管他在异世界生活多久，待在学校的黑鬃马都不会察觉到异常。 两个小时，出门谈个事而已。 封印区。 三年级学员居所。 武巍来到了一座中式庭院前，围绕在外圈的迷雾散去，像是主人在发出邀请。 中庭，白霄睁开眼睛，从静坐状态脱离，抬头倒了两杯茶，其中一杯推向对面。 “打扰了。” 看似客气，但实际行动却并非如此，一只肌肉虬结的手抓住茶杯，将里面的茶水一饮而尽。 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黑汉，他摇了摇头，道：“无事不登三宝殿，说，什么事。” “如果是借评价卡，麻烦赶紧走，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 大概是吃过亏，白霄又添了一句。 “不借东西，不借东西。” 武巍满脸随和。 要是这一幕被他带的学生看到，大概会惊掉一地眼球，同时，心中感慨：黑脸杀神是不是吃错药了。 事实上，他不久前在论坛里发起投票，大部分新生都将信将疑。 不会有圈套？ 先许下各种好处，麻痹大意他们，再突然来个损招。 嗯……这事又不是没有先例。 比如，精英一班冰河世界三日游。 有人曾在论坛上吐槽过。 正因为如此，被馅饼砸中的五班新生很理智，不少人正以最大的恶意揣测自家助教，猜他是不是在憋什么坏主意。 事实上，武巍一点整蛊的心思都没有，此刻，他已经下定决心，只要五班每次考试的成绩别太烂，多少能出一个优等生，福利就朝一班看齐—— 异世界度假。 没办法，五班底子差，而一班在改革之前，就是精英云集，汇聚了不少妖孽级人物。 “好，这次过来就是想问你们班打算去哪里玩？”武巍脸黑，只要他不主动笑，就看不出什么来。 “保密。” 白霄抿了口茶，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但心里却在犯嘀咕。 “好。” 见老友这样，武巍索性把心一横，也不藏着掖着了，“事情是这样，这次考试五班表现得还不错，我决定带他们去放松下。” “然后呢？” “咳咳，我权限不太够，所以想问问你，能不能捎一些人过去。” 为了早点把事情定下来，武巍补充道，“欠你一个人情。” “行。” 而白霄也不是喜欢端着架子的人，同窗三年，用不着什么人情，这种小忙直接顺手帮了。 两个班的学生怎么也想不到，去异世界度个假而已，竟然还能撞到一起。 准确来说，五班蹭了一班的车。 嗯，开往异世界的车。 第十章 万物皆可蹭 闪着橘红色灯光的台，舒缓的音乐，确实是个消磨时光的好去处。 另外，不参加考试的话，那就只能老老实实待在学校。 所以说，一班的聚会放在了这里。 波特啤酒、冰酒、清酒…… 甚至有几名同学闲得没事做，索性当起了调酒师，服务大众。 手艺绝对精湛！ 观赏性也不错。 毕竟，一群掌控特殊能力的人，如果连酒都调不好，那不是在开玩笑吗？ “嗝……” 宿舍内，陆离打了个酒隔，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瞬间清醒起来。 圣水兑酒，越喝越有。 昨天，为了让自己彻底放松下来，他特意点了些需要收费的酒。 “效果不错。” 坐在床上的陆离伸了个懒腰。 身心舒畅。 不同于待在休眠仓，这种一夜无梦，睡到自然醒的感觉，着实让人怀念。 “日安，先生。” 智能管家光怪打了声招呼，又道： “想吃些什么？距离您上课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闻言，陆离看了眼挂钟： 七点整。 “一份日常简餐，热牛奶、火腿奶酪三明治。” “对了，记得给黑鬃马安排食物，按照平时的食谱就行。” 说完，陆离走向盥洗室。 而不远处的马厩内，黑鬃马仍处在梦乡中，全然不知道主人即将抛下它，独自去异世界游玩。 不过，当这家伙醒来时，陆离已经回来了。 另一边。 杜克顶着个鸡窝头，在工作室内忙碌，其实，他并没有喝多少酒，昨天团建活动结束后，更是早早睡去。 此时此刻，正忙着钻研核动力微型化技术。 毕竟，三代机跟一代机、二代那种单兵铠甲不同，它们用高能电池就能完成驱动，而第三代机甲却需要更加强大的动力设备。 “盖革-米勒计数器，用来检测核辐射……” “验电器，测量带电量。” “闪烁镜，观察放射性衰变。” “贝塔放射源、伽马放射性、埃尔法放射源……” 这些专业词汇，一个接一个地从杜克口中吐出，犹如吟诗一般。 一旁，充当助手的机器猫检查了一下特质防护门，正准备去门口挂【免打扰】牌子的时候，听到了电铃声。 “主人，您的好友陆离来访。” 这让杜克有些无奈，他早就计划好了，在去异世界放松之前，进行人生中的第一次核试验。 能成功，最好。 不能，就当总结经验。 “让他进来，实验等我回来再进行。”杜克摘下防护目镜，收拾了下设备，准备去客厅。 “收到。” 机器猫点了点与身子差不多大小的脑袋，跑过去开门。 不多时，陆离走了进来。 “你这边是一天一个样，或许下个月再来，这里就有火箭发射场了。” 看着前方贴着警示标牌的原子能实验室，他忍不住感慨。 火箭发射场？ 杜克歪头思索了片刻，认真道： “等以后有需要再搭建，毕竟，拓展使用面积需要耗费不少学点。” 个人宿舍可以无限延伸，算是一个独立空间，而且，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都不会影响其它区域。 “赶紧去洗个澡，再过半小时就到约定时间了，让其他同学一直等着可不好。” 见好基友越来越有技术宅的倾向，陆离心中不免叹息，也不知道这是不是一件好事。 毕竟，这家伙连放松时间也要挤压，拿去做各种掉头发的实验。 万一时间耗进去了，没能达到预期的成果，会怎样？ “收到。” 杜克可不知道陆离的想法，他现在觉得走科技路线很不错。 尤其是经历过刚刚那场月考之后，念头愈发坚定—— 在科技高度发达的世界，个人力量如何强大，也不敌机甲战士。 巨型虫族又如何？ 一颗飞弹无法解决，那就两颗，实在不行，还有歼星导弹。 不得不说，杜克已经有些魔怔了，要是虫族真如此弱小，人类势力哪里用得着这么被动。 大约过去了十分钟，两人离开宿舍区，中途遇到几个面熟的人。 要知道，在学校改革之前，班级成员的流动性特别大，可能上个月还坐在一班，下个月就因为成绩不理想，去了其它班级。 “假期愉快。” “假期愉快。” 祝福声接连不断。 虽然陆离三人组行事低调，但整个年级也就三百人而已，根本藏不住秘密。 事实上，不仅新生知道，就连部分高年级学生，都已经打听出，这一届新人中有哪些妖孽级人物，有多少已经成了气候。 正因为如此，遇到陆离与杜克的人，全部挂着笑脸。 直到他们远去，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叹息声才响起。 “真羡慕。” “算了，少说这些没用的废话，去上课，翻身的机会越来越渺茫，我们得尽早抓住机会。” “是啊，连五班那群废物都有逆袭了，咱们没理由做不到……” 五班的风评莫名被害。 幸亏武巍不在附近，否则，那几名新生大概率会体验死亡-复活无限循环的快感。 “嗯……人都来全了。” 环顾教室一圈，白霄点点头。 离约定时间还有二十分钟。 看得出来，所有人都很积极，跟上解剖课时的状态截然相反。 “助教，既然人都来齐了，不如提前进入，早点享受。” “是啊。” “等一等，究竟去那个世界游玩？现在应该可以说了。” 声音此起彼伏。 由于问题太多，白霄轻轻拍了拍讲桌，示意众人安静。 紧接着，一群陌生人鱼贯而入。 走在最前面的那个黑汉，一班所有人都认识，负责他们枪械课程的老师，兼五班助教。 武巍板着张脸，跟前两天求人的姿态完全不同。 “随便找个地方站着就行。” “平时我们怎么上课的，就怎么来，一切照旧。” 话落，四十名新生开始找地方落脚，脸上写满了尴尬。 虽然助教没有明说，但看这架势，不难猜出，他们其实是过来蹭课的。 “这就是一班吗？” “曾经的精英班，遍地大佬。” 同时，有人在心里发出感慨。 待众人列队完毕，白霄与武巍之间的交谈随即停止。 第十一章 全球低武 镁光灯炸开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很快，白光散去。 教室内空无一人。 …… 公元2018年，5月25日。 海阳一中，高二（12）班教室。 伏案休息的陆离从课桌上爬起来，神情自若，毕竟，这又不是他第一次穿越，早就有经验了。 忐忑？ 惊讶？ 扯淡。 他只是在好奇，此次到访的世界为何如此熟悉。 环顾四周，不管是布局陈设，还是那一张张脸，都可以跟记忆中的那些人对应起来。 所以，这是离开高校，回到过去了吗？ 由于白霄没有告知，他只能慢慢摸索，但有一点可以肯定，这个世界肯定与记忆存在偏差。 “过两天就是第一次月考了，但愿成绩别太差。” “放心，刚完成分科，难度系数肯定不高，学校要给咱们树立信心。” 眼下正是课后休息时间，前面围着一群人，正在闲聊。 为首的那个小黄毛叫张淙鑫。 陆离对他印象可谓深刻，进班第一天就顶着头黄毛。 一开始，班主任还没有过问。 毕竟大家才完成分班，彼此之间还不太熟悉，再加上只此一例，也就听之任之了。 但随着时间推移，班上很多男生都开始模仿。 最终，班主任把历史老师从篮球场拉了过来，那是她老公，一个有着运动员证书的肌肉猛男，当众重申了一遍校纪班规。 第二天，一切又回到原点，只剩下一个黄毛。 当然，黄得不那么夸张了，而班主任问起来，他就回答天生如此。 如此，小黄毛的名号也便传开了。 正回忆着，陆离身旁那个身材矮小的男生摇头晃脑，满脸黯然道：“唉，当初选武科就是个错误的决定，这条路实在太难走通了。” “既然静不下心来学习，不如选武科，要是真有一丁点天赋，这辈子都不用为生计发愁了。” “没错，这才第一个月，等成绩出来再说，实在不行就转回文科，浪费一点时间和几万块的学费而已。” 几人七嘴八舌地讨论着，时而唏嘘，时而扬眉，听得陆离满头黑线。 武科？ 走错片场了。 这不是物地班吗？就是那个经常被人戏称为伪装成理科的文科班。 话说，怎么没有记忆融合？ 差评！ 与此同时，小黄毛也注意到了坐起来的陆离，回以微笑，似乎在为将他吵醒而道歉。 “好了，都安静一下。” “有个重要的事宣布。” 这时，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打断了陆离准备套取情报的想法。 王老师。 脸色微白，个子不高，但却极其负责，是不少同学心中的噩梦—— 物理课上，特别喜欢点人起来回答问题，或去黑板上做题，一旦无法答出，将会受到最尖锐的嘲讽。 王老师从不打人，他只是喜欢让学生体验最极致的嘴臭。 这时候，聚在一起的众人已全部回到原位，默默等待着。 “后天就是本届武科生第一次月考了，要交五千块报名费。”老王言简意赅道：“要是确定要参加，明早把钱交给班长，最迟明天下午，名单就要上报了。” “嗯，说完了。” “各位同学把书翻到第十八页，今天我们来学习第二章《基础拳法（必修）》……” 画风歪得离谱。 不过，体验感确实挺新奇。 一个崇尚武术的世界，学生分为文、武两科，前者似乎不太行，后者则饱受追捧。 只是，想读武科必须要家境殷实才行。 入学一个月，交几万块的费用。 参加一次月考，交五千报名费。 这可是18年，虽然物价已经开始上升，但还没那么离谱，海阳城区的房价也才刚突破五位数一平。 换算一下，两年武科读下来，至少可以在城区买两套房。 书中有没有黄金屋，陆离不知道，但想要读武科，家里必须要有黄金屋。 “话说，怎么没有手机啊，我记得这段时间，自己沉迷于无法自拔，哪怕是老王的课，如果条件允许，也是照看不误。” 陆离摸了摸上衣内袋，又翻了翻桌面上的书堆，发现身边没带手机。 而坐在旁边的小个子偷偷伏下身子，低声问道：“怎么了？” “借个手机。” 如果一些细节没改变的话，对方身边应该藏着这种违禁物品。 没错，陆离打算上网查查资料，看看这个世界究竟变成了什么样。 “你疯了！老王的课碰手机，你不怕被他拉上去做人肉沙包？” 见同桌目瞪口呆的样子，陆离心中叹息，道：看来，老王的人设发生了逆转，明明从来不打人来着…… “你们两个，站起来。” 想什么来什么。 由于陆离尚未进入角色，一直怀着一种重游人生的心态，也就没有收敛动作，因此，早早便被盯上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小个子同桌毫不犹豫地把人给卖了，“报告老师，刚才陆离突然跟我说话，我劝他好好上课，珍惜学习机会。” 这位……人设没变。 迎着王老师审视的目光，陆离歉然一笑，心态出奇的好。 毕竟，人生轨迹已经发生偏移。 见陆离这反应，老王倒是愣住了，过了半天，才沉声叮嘱道： “坐下，好好听课，后天就是第一次月考了。” “看得出来，你是有天赋成为一名武者的，别让家里失望。” 说完，老王又开始了讲课，传授学生一些格斗技巧。 在此期间，再也没有意外发生，事实上，出于尊重，陆离强行按下探究欲，听完了这节实际没多少营养的课程—— 过于简单。 “别生气啊，我那也是没有办法，死一个总比两个全挂好。” “况且，老王也没有追究。” 这时候的陆离，根本没空计较这些，他有很多好奇的地方需要探索。 “没事，我去跟班主任请假，突然想起来家里有事。” “最后一节课不上了？” 陆离应了一声，凭借记忆朝办公室走去。 以现世为蓝本的放松副本？ 那么，黑暗生物在哪里。 走在熟悉的楼道中，陆离心情复杂，但却没多少悲伤。 相反，他在庆幸，自己进入了高校，与过去平凡的生活彻底告别。 第十二章 游子归家（为“书友160721134040314”的万赏加更） “拼死一搏，力争武科！” “考进武科名校，成为武者，踏上人生巅峰！” 一路上，陆离看到了太多中二标语，但也能侧面反映出这个世界的大趋势。 重武轻文。 可是，刚才课上讲的所谓拳法，确实平平无奇。 要是老王喊他上去演示，陆离保证能圆满完成装逼打脸的戏码，并收获无数惊叹。 “不会真如潘明提议的那样，班级最弱者也能在此平推一切。” 想到这里，陆离摇摇头。 管它呢，权当是体验生活了。 当然，他心里还是在期待，所谓黑暗物种会以各种方式出现。 这个似是而非的世界，又缘何变成这样。 话说，杜克也是海阳人，要不去找找这家伙？ 早在开学时，陆离就跟杜克认识了，也正因为是老乡，两人才会在第一个副本选择合作。 另外，整个城市也才四所公立高中，哪怕算上民办，也根本谈不上多。 “干什么？还没到放学时间呢。” 门卫大老爷的战斗力一如既往。 “家里有事，跟班主任请假了。” 说着，陆离将假条递过去。 第一次面临武科考试，压力太大，需要回家休息，以这个名义请假，老班想都没想，直接同意了。 值得一提的是，即便世界发生了巨大改变，但同学样貌、老师样貌、建筑布局，以及人际关系网却没有一丁点改变。 算是一件好事。 毕竟，陆离并没有继承什么记忆。 “可能这正是平行世界中，我所经历的人生。” 若非白霄不在身边，陆离真想跟他好好谈一谈。 本以为跟以往一样，突然进入陌生世界，演绎一段属于别人的人生。 而现在，直接取代了自己。 这叫什么事？ 在门外大爷的注视下，陆离穿过马路，来到了对面的小区。 隆泰庄园。 虽被冠以庄园之名，但却与之没有半点关系，这是全市最早的一批小区，除了绿化还行，靠近学校之外，再无其它优点。 按照目前的经历，回家之后，见到的人应该与记忆中别无二致。 所以，要叫人吗？ 跟三国世界不同，当时，陆离对自己多出来的那个爹，并没有抱有太多复杂想法。 但这次不一样。 名字相同、生活环境相同，除了多出来的那什么武科之外，连人生轨迹都一模一样。 所谓近乡情怯，大抵如此。 距独自离家上学已过去了整整三个月，期间没有任何手段与家里联系。 哪怕白霄曾经保证过，在自己入校期间，不必担心家中的任何事，期末考试结束后，还可以打一通电话回去，聊聊家常。 咔哒。 正当陆离攥着钥匙，站在原地纠结的时候，面前的门却打开了，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耳中： “怎么今天回来得这么早？” “跟老师请了假。” 其实，哪有预想中的那般复杂，有些话自然而然就说出口了。 陆离从老妈那里接过垃圾袋，笑嘻嘻道：“我来。” 然后，快步朝楼下走去。 那里有一个垃圾桶。 嗯，还有一个不同的地方就是，从前每次自己冒冒失失地冲下楼倒垃圾，身后都会响起抱怨声。 大概是武科生经常锻炼，下盘比较稳的缘故，不用担心来个平地摔？ 不多时，陆离回到了房间。 客厅的沙发旁已经准备好了拖鞋，厨房内飘出排骨的香味。 “把鞋子换了，今天炖了排骨，一会儿吃火锅。” “刚才你爸来电话说，马上到家，你要饿的话，就先吃。” 声音自厨房内传来。 正在换鞋的陆离动作一顿，幸亏没有校内熟人在，不然可就丢脸了。 他压下各种异样情绪，回道：“没事，我不饿，等我爸回来一起。” “行。” 房间内恢复了寂静。 厨房内，姜静忙正在忙前忙后，清洗用来涮火锅的蔬菜。 而看着熟悉的环境，陆离久久不足，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回家了，可以好好休息，不用想着算计，不用担心什么考试。 同时，也在害怕。 担心一切重新归于平凡。 毕竟，让一个适应高校生活，俯瞰过山脚景色的攀登者，回归平淡，无异于一种刑罚。 “一场度假而已，乱加什么感情戏。”陆离似乎在调侃自己。 说着，他将换下来的鞋子放到阳台鞋架上。 旁边摆着各种盆栽。 两个世界的老妈爱好一致，都喜欢摆弄这些东西。 “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 陆瞻拖着疲惫的身子回来时，刚好看到儿子坐在沙发上，盯着盆栽发呆，问道：“我听说，你们马上要月考了，有信心吗？” “吃饭，说这些干什么。” 姜静斜了他一眼，把准备好的东西端上桌子。 由于没做隔断，餐桌靠着客厅，偏偏头就可以看到电视。 此刻，电视上正放着晚间新闻。 “下午两点三十许，海阳西北方的一处郊外发生23级空间震荡。 秩序委员会与特情队及时出动，在震荡发生三分钟后抵达。 幸运的是，此次并未出现异常生物入侵……” 当这个新闻结束之后，一家人才开始动筷。 气氛有些压抑。 这时候，陆离却主动开口了，“爸，不用担心后天的月考。” “轻松过关。” 虽然有太多豪情壮语想说，但终归还是咽了回去。 事实上，现实中的陆离一直没能父母所期望的道路上前进，相反，他沿着反方向撒足狂奔。 最终，艺考成绩还行，却因为文化成绩太差，面临落榜的命令。 若非那封入学通知…… “有信心就好。” 陆瞻脸上浮现出笑容，从怀里掏出厚厚一叠钱，“爸都打听好了，报名费五千，剩下那一千你拿去买点什么，武者这东西，咱也不懂。” 以陆离的目力，一眼就看出这不止六千，要多出几百，恐怕老陆是把自己的私房钱搭进来了。 “不够记得说。”姜静从锅里夹起一块排骨，“也别有什么压力，刚接触这个，难免有发挥失常的时候。” “虽然家里算不上富裕，但这是你一辈子的大事。” 陆离愣住了。 他突然想起来，所谓武科，特别烧钱，而自家情况跟前世并无区别，不然，也不至于住在这里。 第十三章 深夜访客 如果家庭条件与前世别无二致的话，想要供自己上武科，那只能把房子抵押出去。 再加上家中积蓄，咬咬牙确实可以争一个机会。 没错，仅仅是个机会。 就目前收集到的信息而言，武科很难考，比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还要难。 值得吗？ 前世，陆离跑去学表演，各种培训、应酬，加在一起，便用去了不少钱，虽然具体数目家里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但从老爹的身上就看出来—— 硬生生把烟酒都戒了。 另外，两年下来，头发也变得稀疏。 “还是那句话，不要有太大压力，第一次接触，难免有发挥失常的时候，以后又不是没机会了。” 姜静又夹了一块排骨放到陆离碗里，不放心地叮嘱着。 在她看来，儿子突然请假回来，就是压力大的表现。 一旁，陆瞻却没有说话，他怕说多了，会给陆离太多心理负担。 “放心，我真有把握，住在前面那一幢的王老师课上还夸我了，说我有天赋，没什么问题。” 老王莫名背锅。 当然，陆离这话倒也不算说谎，老王确实住在前面一幢，也说过他有天赋，但夸奖…… 可以直接了当的说，纯属想多了。 要不是为了稳定军心，让学生不要在考试前就自暴自弃，老王恐怕早把陆离拉到讲台上，让他当众表演一套基础拳法了。 不过，听陆离把老师搬出来，父母确实放心多了，脸上也再度浮现出笑意。 “那就行，明天还去学校吗？” “去，我就请了一晚上假。” 陆离没想着一直待在家里，他只是想回来看看，顺便再查个资料，了解一下世界背景。 至于月考。 对于重生者来说，这是问题吗？现在的陆离无异于修仙归来。 前提是白霄没有挖坑。 最终，在父母的注视下，陆离回到了房间，身后传来收拾碗筷的声音。 【武科】 电脑屏幕投射出柔和的光芒。 【空间地震】 【世界历史大事件】 大约一个小时后，陆离将手从鼠标上移开。 重武轻文？ 何止！ 根据陆离目前查到的资料，武者俨然是一个超脱在世俗之外的特殊阶层，享受各种社会福利，像什么住房分配，已是最基本的了。 就在去年，通过了一条《武者生活特权与豁免权条例》，里面明确规定，未经最高秩序委员会批准，武者不受逮捕和刑事审判。 但权利与义务对等。 武者在享受各种便利的同时，需加入特情队，并在处理空间地震带来的异常生物入侵时，不得推诿、避战，否则，将会受到制裁。 所谓制裁究竟是什么，网上倒没有详细介绍。 “异常生物，应该是指黑暗物种？” “可惜没有视频资料查证。” 陆离摇了摇头，将电脑合上。 在刚才那一个小时之内，他已经浏览了全部相关资讯，当然，是指相关部门愿意让普通民众看到的那部分。 “一个低武世界而已，武者有什么能力让社会秩序变成这样。” 事实上，完成多次生命蜕变的陆离，依旧无法承受住一颗大蘑菇的威力，最多能从核爆边缘走出。 不正常。 不符合常理。 可惜，手上的资料有限，陆离也分析不出大多东西。 与此同时，窃窃私语声从隔壁传来。 倒不是房间隔音效果太差，而是陆离的听力太强，早已被强化到了一个异于常人的地步。 “不知道儿子能不能顺利过关，这一个月下来，用掉不少钱了。” 这是老妈的声音。 果然，最担心考试的人，并非参加考试的陆离同学，而是父母。 两人把全部积蓄拿出来，给儿子赌一个未来，假如没有一个结果…… “你可别在儿子面前说这些。” “我知道，门已经关了，咱俩声音小点，他听不到。” 闻言，陆瞻终于发出一声叹息，这才刚学武科，就用了这么多钱，以后该怎么办。 “咱们就这一个孩子，要是他真有读下去的能力，大不了把房子卖了，回老家住。” “实在不行，再转回文科也行，平平淡淡未尝不是件好事。” 每年六月举办的统一考试中，每十万人就有三万报名武科。 别觉得这个比例很少。 其实，这十万人中至少有九成九尝试过武科，又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比如天赋不行，比如家庭供养不起，最终不得已重回文科。 而这参与考试的三万人中，能有超过一百名考生被录取，就可以称该地习武之风昌盛了。 听着父母的交谈声渐渐消失。 陆离却怎么也睡不着，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现如今，他已经可以轻松达到家人的期望，但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终归是亏欠太多。 …… 城市另一端。 杜克同样睡不着，他如愿见到了父母，体会回家的温馨，却很难融入其中。 “算了，去找老陆。” “如果没有偏差的话，他应该也在念高中。” 说着，房间内的电脑被打开了。 一个见识过高端文明，并拿到中级工程师证书的科学家，无法破解教育网的后台？ 不多时，一张充满稚气，但却与陆离有八成相似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一中？” “隆泰庄园。” “嘿嘿，我来了，小老弟。” 贱笑声在卧室内回荡。 相比于父母，杜克跟陆离之间，会有更多共同语言。 毕竟，他们一起面对过太多东西，知道彼此太多秘密，这种友谊不亚于亲情。 “可惜，潘明这家伙不在海阳，但费点时间，应该可以查到。” 高校三人组现世行。 光想想，杜克就觉得有趣。 带着这份兴奋，他悄悄走出房间，到楼下打了辆出租车。 虽然撒足狂奔可以更快，但完全没这必要，得避着监控区，麻烦。 半个小时后。 躺在床上陷入回忆的陆离，感觉有什么东西在隔着窗帘窥探自己。 咚咚咚…… 同时，还伴随着轻微的敲击声，像是在敲门一样。 诡异生物到访？ 坦白来说，陆离真想不到，会有谁这么无聊，有门不敲，特意在半夜拍窗户。 另外，自家房间虽然不在最高层，但也离地面不矮，摔下去至少得断条腿。 第十四章 我非我 窗外。 杜克露出一个自诩热情的微笑，孰不知，自己这样子在大半夜显得格外瘆人。 幸亏时间已经很晚了，住在附近的人又都是学生，没有夜猫子。 不然，大概率会引起尖叫声。 “你这家伙……” 陆离摇了摇头，他着实没想到杜克会率先找过来，而且还是在这个时间段。 有一说一，要不是顾及睡在隔壁房间的父母，陆离会选择一拳破窗，把深夜来访的“黑暗生物”当场捶死。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我就知道你睡不着。” 隔着窗户，杜克发出贱兮兮的笑容，这让陆离想到了曾经，他们来学校报到的时候。 当初，这家伙剪了个寸头，一副自来熟的样子，跑过来搭自己肩膀。 “等我。” 由于装了防盗窗，也不好把它给拆了，陆离只能从正门出去。 在离开前，他特意留了张纸条，说半夜太饿，出去觅食了，以免父母半夜起来，因看不到人而担心。 此外，陆离还把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一并带上了。 不多时，空旷的道路上出现了两道身影，勾肩搭背，关系很亲，但表情又有些古怪，似乎有太多东西要说，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多次欲言又止。 “这个世界……” “简直有毒。” 一唱一和。 陆离从杜克的眼神中看到了无奈。 而杜克从陆离脸上察觉到了落寞。 这可不常见，在杜克看来，陆离几乎可以跟无所不能划等号，在任何时候都能相信。 简而言之。 这种神情不该在他身上出现。 “怎么了？”杜克忍不住询问。 “你说咱们所经历的东西，会不会是一场镜水月花，醒来之后，发现……” 陆离没有隐瞒，他沉声叙说着自身心境，因为，今天遭遇的种种经历，让人不禁回忆起过往： 平凡。 尤其是听到父母那段充满期望的话之后，他产生了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恐惧，在害怕失去。 然而，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杜克打断，他摇了摇头，“过了这么久，你还这样。” “入学考试时，所有人都在忙着搞事情，完成任务，你却在纠结考试的实质是什么。” “坦白来说，经历了这么多场考试以后，我感觉自己变得更加纯粹了，过得精彩就好，体验一个又一个角色，嗯，努力回到三国世界跟老婆团聚……” 杜克拍了拍陆离的肩膀。 “最重要的是，你现在取得的一切全是靠自己努力，没有什么系统，没有加点，不是建立在虚无缥缈中的空中阁楼，而是一步步积累。” “另外，我觉得，你应该辅修科学，多背一背公式，比起血统和修仙，这个显得更加真实。” 前几段话，陆离还挺认同，但最后一句话，却让他感觉杜克这货似乎在推销。 “可能是这个世界太平静了，又跟现世存在大量重叠，我才会这样。” 自我总结完症结后，陆离补充道： “除了那什么空间地震，以及武科。” “别把它们想得太复杂，兄弟。” 杜克显然知道更多内幕，毕竟他连官方网站的后台都能随意进出。 不过，这家伙并没有在第一时间解答，而是突然加速，直接全速跃上了房顶，整个堪比子弹。 事实上，快到了这种程度，哪怕是监控设备也很难捕捉到。 虽然不清楚他为什么要做这么做，但陆离还是跟了上去。 风声在耳边响起。 一瞬间，陆离忘记了烦恼。 过往终归是过往，当了半天普通人，他已经将自己代入进去。 而杜克这个好基友的出现，打破了这种时空错乱感。 很快，错开的两人又站到了一起。 “记住白助教的叮嘱，不要把全部精力都放在看科技测。” “万一遇到限定副本，无法发挥自身全部实力可就惨了。” 抛开杂念的陆离恢复了正常，同时，也看出杜克这家伙的勉强—— 终归不是血统者。 “……”杜克无语。 他这么做是想告诉心境出现问题的陆离，这才是现实—— 在月下狂奔，轻松一跃就能跳出数十米，根本不怕被人看到，因为，有幸目睹这一幕的人，只会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视，或者疯了。 结果，自己却成了小丑，反被教育起来。 “不管怎样，你能记起自己是头狮子就行。”杜克停下脚步，露出欣慰的眼神。 两人脚下，是陆离下午上课的学校，准确来说，是建在操场旁的一座钟楼。 它足有三十米高，站在上面可以俯瞰周围数公里的一切建筑。 “嗯。” 一旁，陆离点点头，找到同类的感觉确实很好。 “能说说你查到了什么吗？” “关于空间地震，以及黑暗生物。” 而杜克也没有再卖关子，他笑着说道，“当然，所谓黑暗生物，跟咱们预想的根本不一样。” “我把收集到的信息全部下载到手机里了，拿去看。” 紧接着，陆离从杜克手中接过略显厚重的老式智能机。 大屏。 这是当下的主流。 因此，看起视频资料来，格外舒服。 “先看这个，比较直观。” 屏幕中，一个身穿格子衫的it男正坐在工位上。 从视频角度来看，拍摄下这一幕的应该是监控摄像头。 他看上去很普通，除了发量可能跟真实年龄不匹配外，再也找不到特殊的地方。 但陆离很有耐心，默默观看着。 大约过去了两分钟。 一滩红色液体滴下。 那双正在敲键盘的手顿了一下，程序员仰起头，向两边摸索着，寻找纸巾。 可惜，纸盒里面已经空了。 无奈之下，他索性用袖子去擦拭，过了很久，血终于止住，但这位程序员的衬衫也被血液浸透，看上去像个危险人物。 没了？ 看着戛然而止的视频，陆离不禁皱眉，而杜克的提醒声在耳边适时响起： “继续往后翻，里面全是分段视频，讲述了正常人类变成黑暗生物的全过程。” 人类＝黑暗生物 陆离感觉这戏码有些熟悉，他曾经遇到过类似的事件。 一个坚信自己有病，却被医生们集体质疑的中年男人。 地点是长生天朝。 病因：血疫症。 第十五章 邪神种子（为“书友160721134040314”的万赏加更） 第二个视频开始播放。 主角依旧是那位it男。 距离上次突然流鼻血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他变得更加消瘦了，换了身新格子衫。 “身体方面出了问题，但仍然坚持在工位上，好员工。”杜克揶揄道。 这让陆离想到了一个笑话： 当公司最重要的技术人员病倒昏迷了，当他睁开眼睛，可能第一个看到的并不是家人，而是项目经理。 哇！ 这时，画面中的it男突然呕吐起来，大量鲜血从嘴里喷出，将大半键盘染红，这些液体甚至顺着电脑桌流到了裤管以及地板上。 开始第三幕。 公交车内，主角已经变得骨瘦如柴，他抓着扶手，身体晃动幅度越来越大，而附近的人却没有任何反应，视若未见。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画面清晰了许多，或者说，调取监控的人，特意给了it男面部特写。 红肿、布满血丝。 陆离感觉哪怕这两颗眼球突然间炸开，也没什么值得稀奇的。 白衬衫、蓝领结、黑色西装，可能是有什么重要的会议要参加，it男还抹了发蜡。 只是，他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精英范，反而很滑稽。 经历了这么多，没去看医生？ 另外，身边的朋友或者同事，没有察觉到异样？ 陆离不解。 同时，愈发怀疑对方得了血疫症。 “早上好。” 这是第一次听到it男说话，声音格外沙哑，跟濒死的老人并无太多区别。 而前台小姐对此并无表示，“早，总经理已经来了，你最好赶紧上去。” 事实上，浪费这么长时间，陆离已经有些不耐烦了，他开启二倍速。 很快，正戏开始。 整个会议室的人开始集体性咳嗽，像是提前排练好了一样，咳得格外夸张，弯着腰，扶着桌角，似乎要把灵魂呕出来为止。 见状，陆离收起了不耐烦，将画面调回正常速度。 这场景……似曾相识。 在入学的第一节解剖上，白霄从储藏柜里翻出了一具邪神信徒的尸体。 那次，陆离、杜克、潘明，三人初次配合，开始对尸体进行解剖。 当把对方颅骨锯开后，他们当场炸裂了—— 血雾之中，一头瞳孔泛绿的狼人走出；杜克更加诡异，胸腔从内部被打开，两排肋骨像蝴蝶振翅般。 至于潘明。 视频中的这群人跟他症状相同，嘴巴猛然张开，一只血淋淋的手臂从喉管中伸出，紧接着，另一只也伸了出来，它们一同把口腔撕开。 “上古邪神？” 看着屏幕中，一头头由血液和粘液包裹的类人型怪物，陆离不禁皱起眉头。 凡是涉及这种诡异存在，必须慎之又慎，再小心也不为过。 “有可能。” 杜克没有否认，补充道：“只是，它们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棘手。” “你看后续就知道，一群可以飞檐走壁，不，掌握酷跑技术的官方人员用刀剑把它们全部砍杀，然后放火烧了一切。” 酷跑技术？ 陆离下意识地想到了武者。 怀着这份探究欲，他打开这个系列的最后一段视频，正如杜克所说，这群从人体内爬出来的怪物，尚未来得及做什么，就被一群破窗而入的专业人士解决了。 干脆、利落。 没杜克说得那么不堪。 至少普通人做不到一脚就踢碎防弹玻璃的程度，也克服不了恐高本能，在距地面百米处，仅抓着一根伞兵绳，不做任何防护措施就进行索降。 “应该某种比较低级的能量，经过训练之后，可以被部分人类掌控。” “可他们为什么要用冷兵器，从怪物的表现来看，使用枪械应该会更加高效。” “不清楚，但在后续视频中，官方人员处理此类事件时，全部使用冷兵器，似乎是为了符合某种规则。” 就这样，陆离耐心看完所有视频。 然后，发现了一个值得推敲的地方。 每一名感染者在病变过程中，他（她）身边的人都表现得格外冷漠，没有提醒对方去看医生，没有告知对方脸色不正常。 即便是同床共枕之人，也不例外。 而且，某些视频发生的场景，高度相似—— 地铁站、商城。 甚至是同一幢写字楼。 “某年某月，某个神秘存在突然光顾了一座城市，然后，城市中的上百万人口同时染病，可他们本人却对此浑然不知，依旧按照正常模式生活着。” 接着杜克上面的分析，陆离说道： “这种疾病的潜伏期未知，或早或晚，且无法阻断，无奈之下，官方只能将此地封锁，招募特殊人士处理。” “嗯，就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特殊人士应该是武者，他们在这方面有着不错的抗性。” “那么……空间地震就是传播方式。” 疾病，只是一种便于理解的说法。 陆离觉得说成【邪神撒下的种子】，更加贴切。 毕竟，让一座整城市都笼罩在诡异法则中，听起来确实过于吊诡了。 然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忍不住询问：“晚间新闻，看了吗？上面说本市城郊发生了23级空间震荡。” 杜克则充当着情报官一职，“小问题，官方内部资料显示，那片区域并没有人类活动的痕迹，而且特情队已将地方封锁住了。” “听上去就感觉要出事。” 陆离有些担心，因为，他自带厄运光环。 “那，一起去看看？反正对咱们无法造成什么威胁。”杜克生怕好基友不同意，又道：“助教不是承诺了，即便是班级最弱的人，也可以在此横推一切吗？咱们借着这个机会，刚好深入了解一下。” “为了下次正式月考。” 最后一句话成功说服了陆离。 可惜，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将计划给打断。 “嗯。” “刚吃完，正在往回走。” 电话挂断后，陆离无奈道：“明天再说，我跟班主任请个假。” “嗯。” 对此，杜克表示理解，毕竟好不容易才见到异时空的父母，尽一下孝心，自然不能让他们担心。 “对了，企鹅号多少？” 临走时，陆离打开手机。 如果非要总结一下发生在这一天的事，大概是—— 在原时空尚未产生交集的人两人提前认识了，然后，聚在一起讨论世界大事，等分别时却发现还没有彼此的联系方式。 第十六章 琐事（日常） 10月19日，星期四，上午6:02。 空气中带着些许凉意，天空也朦朦胧胧，但道路上却格外热闹。 陆离快步走出单元楼。 时隔近半年，他再度体验了一把起早上学，只是，心境要坦然自若得多。 当来到教室时，同桌武跃早已坐在位置上，身前摆着各种试卷。 看样子，似乎是对武科一途不抱任何希望了，准备明天月考试一试，让自己彻底死心，然后就转回文科。 见陆离到了，武跃放下笔，抬头道：“昨天那事确实不故意……” “没事，没事。” 对于那个小插曲，陆离已经不在意了，今早来请个假他就走。 事实上，除了明天的那场考试能让自己勉强提起一丝兴趣以外，其它都算不上什么。 见状，武跃也不再多言，继续埋头做起了试卷，昨晚回去家里的态度，让他彻底放弃报考武科的期望—— 只有一次机会，若成绩不理想，就转回文科。 这个世界，武者终归是少数，普通人才是主流，其中又分三六九等： 有点小钱的，没钱的，在相关单位上班的，进厂从事流水线工作的…… 待遇差距并不小。 因此，努力两年，未尝不可能实现阶层跨越，做个幸福的普通人。 当然了，陆离并不在意他怎么想，按照另一个世界的发展轨迹，两人再做一段时间的同桌就分开了，往后并没有太多交集。 【杜克：我已经请好假了，你那边呢？】 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 浏览完信息之后，陆离下意识地看了眼时间，再有十分钟才开始早自习，老师提前出现的概率并不大。 【再过半小时，你在校门口等我就行】 【杜克：收到，敬礼jpg】 这时，头发微黄的张淙鑫从后门走了进来，背着挎包，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六亲不认的步伐。 但在路过陆离身旁时，还是打了声招呼，“昨天怎么回去那么早？” “压力大。”陆离换了跟在家时不一样的说词，“一会儿请假，等明天考试再回来。” 闻言，小黄毛愣住了，他着实没想到会有人在今天请假，他提醒道：“上午有考前培训，而学校会在下午进行模拟考试。 我昨晚才知道，原来武科生的月考一直由政府部门组织和监管，校方根本插不了手……” 除了染发之外，张淙鑫哪个方面都跟不良青年搭不上关系，此时此刻，他正在试图劝说陆离不要自暴自弃。 毕竟，这段时间里班级内已经有这种风气在蔓延了，越来越多的人心情忐忑，心生放弃之意。 “模拟考试？” “对。” 原本打算婉拒对方好意的陆离，终于来了精神，“你知道具体安排是什么吗？” 昨夜虽然在网上查了不少资料，又从杜克那里得到了重要情报，但有些东西，他并没有去查。 比如，武科月考。 这种常识性问题，关注的人并不多，说法也是五花八门，没个定论。 最重要的是，陆离并不觉得自己会被一个低武世界的小考试给困住。 “按照全国考试的统一要求来呗，一共三关。” “第一关跟天赋什么的无关，身体检查，确认没有大伤病存在。” “采血吗？” “不用，就检查视力，让仪器扫描一下，确保骨骼没有畸形。” 两人交谈的武跃停止了写题，心情格外复杂，他想要通过武科实现翻身，同时，又受限于父母的态度，很难踏入武道。 昨天回家时，他把要交考试费的事跟家里说了，收获了很多抱怨，直到今天早上来学校，才从母亲那边拿到钱。 第一次月考，不成功便成仁。 要是有这个天赋，成绩优秀，那就硬着头皮继续读下去，要是天赋不行，索性提早放弃尝试，备战文科。 “背水一战。” 武跃在心中低语之后，将笔收起，默默倾听着两人间的交流。 “第二关呢？” “明年六月的考试，要求特别高，而我们才开始踏入武道，说出来难免会打击信心。” 说着，张淙鑫摇了摇头，“第一次月考的话，大概是打一套拳，根据完整度评分。” “最后，是进行特殊检测，听即将参加全国性考试的学长说，这一关特别神奇，会在每个人面前摆一个玻璃瓶。” “然后呢。”武跃忍不住追问。 这些方面，老师从未介绍过，而网上的那些准武者也对此讳莫高深，似乎担心招惹上什么麻烦。 “具体情况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官方那边有相关规定。” 小黄毛欲言又止，一方面，觉得话说一半藏一半，不太地道，另一方面，又担心惹上麻烦。 最终，他含糊其辞道：“听说，玻璃瓶里装着一种颜色比血还深的液体，当人靠近时，会因此而产生波动，波动越剧烈，这项考核的成绩就越差。” “与后天努力无关。” “下午模拟考试，学校能帮忙把握的就只有第二关。” 话音刚落，班主任走了进来，滞留在原地的小黄毛快步离开。 不多时，教室变得安静下来，她直奔主题道：“还没有交报名费的同学在早上放学前缴费登记，超过期限算自动放弃。” 说话时，班主任忍不住环视四周。 相处一个月，各科老师对每名学生的情况都有所了解，更别提她这个班主任了。 哪些人愿意尝试，哪些人有天赋却沉不住气，哪些人已经在打退堂鼓，心里大致有数。 “另外，报名费只有这次比较高，毕竟，情况特殊，往后再参加月考，交一千即可。” 月考，顾名思义。 每月一次。 如果次次五千，确实需要普通家庭砸锅卖铁来供孩子，但只有一千的话，降低生活质量，咬咬牙还可以满足。 说完这些话，班主任转身离开了。 武科不同于文科，没有所谓的早读，自习课随便学生做什么，默认是回顾昨天所学的内容，上室外课的时候再进行实际演练。 “你报名吗？” “确定要参加吗？” 交谈声不绝于耳。 而陆离二话没说，起身离开座位，把钱交给了班长。 虽然这么做有些浪费时间，但能哄父母开心就行。 第十七章 编外人士在调查 办公室中。 交表、对账，流程很快就走完了。 其实，用不着等到放学，最终决定参加考试的人员，现在差不多已经定了下来。 “你确定不参加月考吗？” “嗯。” 陆离站在后面，看着班长与班主任之间的对话，内心有些复杂。 如果世界线没有发生偏差的话，班长会在明年以年级前十的成绩，金榜题名，考上理想的学校。 而现在…… 尚未进行尝试，就决定放弃。 一番对视之后，老班没有再劝，她一开始就不看好这个性格柔和的孩子，否则，也不会让他当班长，去给其它学生服务。 毕竟，武科需要大量时间去训练，去吸纳各种技巧，没有多少空余时间。 “再好好想想，我下午一点交名单，你中午跟家里好好聊聊。” “月考中，分数占比最多的不是平时所学，满分才十分，主要看得还是天赋，而这东西谁也说不准……” 话里话外，还是想让他去参加考试，以免留下什么遗憾。 天赋？ 是指精神抗性。 这东西确实很难用肉眼观察出来。 在陆离的注视下，班长点点头，转身离开办公室，而老班也将视线挪到他身上，直截了当道： “什么事？别说又是请假，下午有熟悉环境的模拟考，不准缺席。” 还没开口，就把路给堵死了。 不过，这可难不倒陆离，他今天必须离开。 “您刚才不是说，平时所学占不了多少比重吗？主要还是靠天赋，既然如此，月考报上名即可。” “另外，我事先请教过朋友，他们说考试一共分为三关，下午模拟考试……” 此时非彼时，心境不一样。 陆离这侃侃而谈的样子，确实让人不禁信服。 最关键的是，想踏入这一行，天赋确实大于努力，下午那场模拟考，无非是想让学生感受到压力…… 至于作用，聊胜于无。 更像校方给自己、给学生一种心理安慰。 “明天记得来考试。” 不等陆离说完，假条就被递了过来，如果放在平时，老班可能说几句重话，让学生不要混日子。 但现在这节骨眼，帮忙稳定情绪最重要。 最终，陆离如愿离开了学校。 刚出校门，等待多时的杜克就迎上来，打趣道：“恭喜，你终于走出新手村了。” 习惯紧张的节奏之后，突然回归平凡生活，确实会有一种错乱感。 学校负责授课的老师，在陆离看来，跟普通人没多大区别，就是会一些格斗技巧而已，根本比不上昨夜在视频中看到的那些官方人员。 高中——大学—— 或许还有什么对应研究生称号的阶段，这么一想，成为一名武者，确实不简单。 只是，陆离和杜克皆对此不感兴趣，因为他们看不上低端能量。 “别贫，具体方位确定了吗？” “当然，我昨夜回去之后，牺牲睡觉时间又调查出了一些东西。” 话虽这么说，但杜克并没有把文件贸然发出，他知道，社交软件一直处在官方监控中，所以，将重要信息全被存进了一个不联网的老式手机。 仅限当面观看，不进行发送。 闻言，陆离没有多问，将事情全部交给了杜克，道：“那就带路。” “呃，你打算怎么过去？那片区域被官方封锁，出租车根本不往那个方向开。” 可惜，每次跟陆离搭档，杜克就下意识地偷懒，智商也跟着呈几何倍下跌—— 前提是没有危机。 “还能怎么办，跑过去呗。”陆离无奈道，“要是别的世界，咱俩随便抢台车就走了，这个世界还是算了……” 破坏。 不守规矩。 大闹一场。 两人又不是没做过这种事，特别是暂时失联的潘明，这货曾因误判形势，不得不在纽约市种了两颗大蘑菇，直接干出大结局。 可眼下这个世界过于特殊，与众人曾经真实生活的地方，有太多重叠。 而且，陆离不想破坏跟家人团聚的美好，要知道，按照正常流程，需要等到大学毕业后，才能真正与家人团聚。 “先慢慢走，找个偏僻的地方再全速前进。”杜克同样不想破坏来之不易的生活。 相比于体验异世界风情，能和父母短暂重聚，无疑是个更好的选项。 调查诡异诞生的源头，只是平凡生活中的一点调味剂，让他们不要忘记，自己终归要回到学校，接受一次又一次地狱级试炼，在生死之间徘徊。 …… 海阳，又名海陵，取“傍海而高，为海渚之陵”之意，是一座滨海城市，四下平坦，地形并不复杂。 临近中午，陆离与杜克来到了远离城区的西北郊外。 “没想到会在自家门口调查诡异事件，嗯，有种莫名的兴奋。” 杜克坐在护栏上眺望大海。 他曾经特别喜欢来这边晃荡，尤其是心烦的时候，可以坐在岸滩边，看着雾蒙蒙的大海发呆。 等不烦了，那个乐天派又会重新回来，继续大大咧咧地生活。 “看得确实没什么大问题，驻守在附近的执法力量很弱。” 用了大约半小时，陆离摸清了周围的守备情况，一共二十名武者，有男有女，配备着各式冷兵器。 此外，草丛中、角落里，还藏着为数不少的感应设备，似乎在担心有什么危险东西从这边区域出逃。 不过，这阵势跟昨夜视频中那座城市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简直小巫见大巫。 “你说，野生动物会受到邪神感召吗？”杜克将视线收回，问道。 “就目前而言，它们并没有发生变异，嗯，前提是白霄办事靠谱，而上古邪神这个世界的力量并没有超过我太多。” 陆离与站在空旷公路上的一只乌鸦对视，并未从这个小家伙身上察觉到恶意，或者其它什么东西。 这是高等狼人的直觉，来自血脉深处，可以相信。 至少，杜克对此深信不疑。 他点点头，看着远处道：“这片区域并没有被开发，零星住着几户人家，如果发生变异，大概率是被相关人士处理了。” “但有一家精神病院。” 陆离突然开口，他还不至于对自己曾经住过的城市一点了解都没有。 第十八章 热心市民 西郊精神病院，产权属于政府，且一直处于营业状态。 只不过，因为近些年来，收纳病人数量太少的缘故，从外面看，它显得格外荒凉。 “我闻到了血腥味。”陆离抽动鼻翼，久违的味道让他有点兴奋。 在上个剧情世界中，能够出手的机会实在少得可怜，有时还要钻进机甲中战斗，因而，很难享受到拳拳到肉的快感。 身侧，杜克掀开风衣。 众所周知，杜克身为一名专攻机械领域的工程师，随身携带高科技武器，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不用大惊小怪。 “脉冲爆发手枪，为了以防万一，我离开宿舍时特意拿了两把防身，选一个。” “呃，我还以为是你自己昨晚动手搓出来的。” 说着，陆离接过武器，将其别在腰间，事实上，他并不打算挑战规则，以免造成什么麻烦。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想在这个科技不发达的世界，造出划时代武器，我至少得劫掠两个军方实验室，并把它们搬空。” 杜克摇了摇头，似乎受到了什么重大打击。 一人成军。 何时才能达到这种程度？ “路还长，以后慢慢来。” 陆离看穿了他的心思，随口宽慰了一句，便跃过铁栏杆，翻进方圆数公里唯一的建筑群。 在本市之内，无法再找到第二家竞争者，因此，这里占地面积很大，存在建筑分区。 此时此刻，它们正无声叙说着十年前精神病院生意红火时的辉煌。 沙沙沙…… 眼下是秋季，栽种在旁边的树木叶子开始枯黄，到处飘零着，而地上堆积了厚厚一层落叶，踩上去会传出沙沙声。 “前面那片区域的落叶被人踩过，血腥味也是从中飘出。” “我也闻到了。” 说完，杜克没有犹豫，直接朝那栋老旧建筑楼走去。 玻璃渣、儿童玩具、识字表…… 前者说明，这里经历过一场暴乱，镇压者为了提高效率，大都选择了破窗而入。 而后者凌乱的摆放位置说明，被镇压者是原本住在此处的精神病人。 “官方内部资料显示，空间地震就发生在这家精神病院上空。” 杜克四处打量着，像是在参观博物馆。 精神病患者、瘾君子、醉汉。 这三者都有一种共性：脆弱，很容易就被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蛊惑。 正因为如此，传播神秘病毒的邪神特意选中了这块地方： 一群容易被感召的疯子、远离闹市、没有任何守备力量。 “没想到这里还安装了电梯。” 陆离顺着最刺鼻的血腥味，来到了电梯旁，按下按钮，默默等待着。 叮…… 不多时，电梯到达了。 铁门打开。 里面黏满了黑红色的液体，浓烈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距离事件被官方通报，已过去近一天时间，它们还没有干涸，而且经过发酵，味道变得极其上头。 “刀痕。” 杜克难得当了一次侦探，他指了指脚下的一处痕迹道：“看来确实是官方人员所为，他们以雷霆之势，清理了这家精神病院，用的是制式冷兵器。” “为何不用枪械？” 面对陆离的询问，杜克再度摇头，他并没有查到相关资料。 见状，陆离低语道：“对我们而言，有枪和没枪并没有什么区别，要是遇到麻烦，尽量用拳头解决。” 叮嘱完之后，他便将电梯关上，准备上去看看。 看着好基友满脸凝重的样子，杜克无奈一笑。 在放松身心的前提下，接触黑暗生物，便是此行的意义。 一群低等生命而已，不至于这么谨慎。 当然，既然陆离这么说了，杜克自然不会违背。 2……3……4…… 老式电子显示屏上，红色数字不断跳动。 一层接着一层。 不出意外的话，十一层，也就是这栋大楼的最顶端，藏着发生在这家精神病院的所有秘密。 楼外，风突然大了起来，吹起枯叶从窗外飘过。 “权利与义务对等，若想享受各种便利，那就得拿性命去赌。” 陆离想到了这两天的经历，人人都想成为武者，希望自己有这个天赋，不用再过平凡的生活。 “你是说文武科之分？”杜克能够理解这种心态，自言自语道：“但一切馈赠，都在暗中标注好了价格。” 前方拐角处，躺着一具尸体，身上穿的不是病患专用条纹衫，也不是护工白大褂，而是水蓝色制服。 他是一名武者，也是昨天为镇压动乱牺牲的官方人员。 “这些人从一楼开始血洗，清理变异的精神病人，并收敛沿途的尸体，不分敌我，只要是死了，统一集中到顶层，进行焚烧。” 陆离蹲在了尸体面前，不断打量着，在这名官方武者身上，他看到了很多非同寻常的痕迹。 撞击伤、撕裂伤、贯穿伤…… 形状也是各不相同。 一旁，杜克沉声道：“可惜，因为最后一步遇到了麻烦，计划被迫中止。” 进入学校后，他扮演的第一个职业就是法医，能看出更多信息，比如： 大部分伤口是死后所产生，且都是撕咬伤，最近一次发生的时间是在一小时之内。 “走。” “答案应该就在前面。” 说完，陆离起身，不再观察这具尸体，走在了最前方。 杜克则打开旁边嵌在墙体内的消防柜，把斧头拎在手中，掂了掂重量，才跟了上去—— 怕脏了手。 随着深入，地上的尸体越来越多，有穿着条纹服的病患，他们身体畸形，勉强能看出存在人类的轮廓，有模样好不到哪里去的医护人员，也有少量官方人士。 杜克指着倒在墙角，却密封完好的油桶，感叹道：“你这鼻子……确实灵敏，这可比什么逻辑分析强多了。” 想当初，为了抓住开膛手杰克，他们两个人联手，一会儿进行逻辑分析，什么基本演绎法，大前提、小前提，一会儿又进行尸体检验，测量肛温、检查耻骨联合面，最终，还不得不向外部势力求援。 费了千辛万苦，才抓到所有凶手。 其中，运气还扮演着不轻的角色。 “要是换做现在，直接把你带到命案现场……呃。”杜克突然意识到说错话了，立刻打住。 而陆离也没有在意，他知道，这家伙就是这德性，时不时喜欢贫几句。 咔哒。 金铁交鸣声一闪而过。 陆离用骨刺打断堵住前路的钢条，这是顶层最后一片没被搜索的区域，被官方人员用一排排钢条焊死。 若是他们没有到访，这里根本见不到太阳，封锁得太严实了，一点点阳光也透不进来。 干净的地板、略显斑驳的墙体、排列整齐的长木凳。 随着钢条脱落，阳光照亮了这片区域。 若非外面堆积着大量尸体，还真会生出一种灾难从未发生的错觉。 “我似乎听到了心跳声。”杜克眉头一挑，拎着消防斧朝左侧那间紧闭的房门走去。 陆离没有收回骨刺，默默紧随其后。 虽然两人不需要灯光照明，但出于喜欢，杜克随手将灯给打开。 前方是一张方桌，上面还吊着厚步，对某些还算正常的精神病人来说，这地方是棋牌室，可以一边搓麻将，一边讨论哲学。 此刻，棋牌桌却变成了屠宰场，或者说，餐桌，上面摆放着一团格外新鲜的肉块。 “打扰到你用餐了。” 杜克笑着跟用餐者打招呼。 一只畸形怪，滚烫的血液从它嘴角淌下，来源正是桌子的那个肉块。 陆离不禁好奇，它究竟是从何而来，要知道，这片区域已经被封锁将近一天时间了，期间没有任何人到访。 可惜，怪物丧失了说话能力，除了进食以外，再无其它杂念。 无奈之下，杜克用斧头干掉了这个纯粹的吃货，在它反击之前。 看来，真如白霄所说，班级最弱者也能平推一切。 “走，去下一个房间，我听到了脚步声。” “走。” 最后面的杜克随手关灯。 两人并未察觉到，从这只怪物胸口流出的血液，轻轻颤动了一下，几乎微不可察。 接着，它们又旋即恢复平静。 这是本源之血、污秽之血，明天新一批武科生进行首次月考时，所要经历的第三关。 在没有采取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普通人需要与这滩污血保持两百米的距离，才能算安全，如果穿戴防护衣，也只能往前走五十米，而这，已经是极限了。 至于经历过系统训练，成功进入相关编制的武者，在与患者近距离接触后，不管有没有穿戴防护服，用处都不大，必须在事后第一时间，接受相关测试，确保精神方面没出问题。 “不要进来啊！啊啊啊！” 在两人离开后没多久，第二间房屋内传出咆哮，声音在幽暗回廊内不断回响。 狄丰双目充血，最终发出癫狂的长笑，两只手臂不断往外增生着，与软体动物不同，它们存在关节，一节连着一节…… 最终出现了整整八节，比蜈蚣还要令人作呕，足足五六米长。 看着失去皮肤，裸露在白骨上的黑色筋脉，陆离不禁摇头。 目睹这一幕后，他终于明白，所谓黑暗生物，究竟是什么了。 它们没有固定姿态，或许存在思考能力，或许不存在，但无一不是上古邪神的杰作—— 两只看似笨拙的多关节手臂，表现得异常灵活，不断扭动，让杜克有些难以“招架”。 正式考试遇到的黑暗生物，肯定异常棘手，说不定真要用性命相搏，而现在，机会难得，可以先拿小怪练练手，吸取一下经验。 就这样，杜克在怪物的疯狂攻击下，勉力支撑着，多次陷入险死还生的境地。 当然，如果把一人一怪之间的战斗游戏化，把血条亮出来，大概会是这样一个情况—— 怪物hp:500 杜克hp:？？？？ 怪物atk：10 杜克atk:？？？？ 怪物def：5 杜克def:？？？？ 一个全身状态为问号大佬，跟一个战五渣打得有来有往，甚至为了配合对方，还特意把脸色给弄得惨白，给怪物一种“我能反杀”的错觉。 实际上呢，血条根本没带动。 这吊诡的场景大约持续了十分钟，杜克擦去脸上的虚汗。 累了。 演累了。 因此，他突然暴起，跟磕了药一样，直接一斧头把畸形怪的脑袋给劈碎，结束了这场游戏。 “我猜，官方组织之所以不用热武器，是因为害怕怪物可怕的适应和模仿能力。” 杜克指着怪物的畸形手臂说道。 一只呈现斧头状，看上去格外锋利，另一只呈锯齿状，每一个齿缝之间的距离都等同，像是用专业工具提前测量过一般。 生物进化？ 扯淡。 自然环境中，哪种生物会往这两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领悟同时进化。 更凑巧的是，杜克手中就端着一把消防斧，而房间角落，放着一把给病人把玩的塑料小锯子。 “我开始担心下场考试了。” 陆离语气中带着些许忧虑，又像是在调侃。 这时，杜克把插在怪物面骨上的消防斧拔出，随意甩了甩上面的血迹，笑道：“上不封顶，节节攀高。” “狗校长什么时候让咱们放松过？” 交谈间，两人走向下一个房间，寻找新的幸运儿。 随着时间推移，为了更好的了解这个种族，陆离甚至捡了一只蜡笔和画本，专门记录战斗数据，以及相关推测。 “最后一个房间。” 杜克脱下染血的风衣，虽然在尽力规避，但架不住有些怪物会自爆，多少还是沾染了一点。 至于是否会因此而被感染，陆离可以给出答案： 不会。 【专属技：孤狼的无感】 【提升魔法物理双重抗性，稀释来自精神层面，乃至更本质的伤害】 领悟这项技能的陆离，相当于一个人形检测仪。 污秽之血能腐蚀人类，使他们转化、堕落，但也仅限于普通人了。 当然，这个普通人的范围比较广，在杜克看来，那些官方武者就跟普通人差不多。 “一会儿放火把整栋楼烧掉，免得这种瘟疫般的诅咒扩散到市区，这样咱俩不仅当不成热心市民，反而会成为罪人……” 杜克推开最后一道门，口中说着提议。 不过，房间内的场景却让他顿住了，陆离同样如此。 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缩在角落，瑟瑟发抖，一点进攻欲都没有。 第十九章 隐修会 下午三点。 221号房。 地面格外整洁，空间内摆着两张药柜，几排铁皮座椅，以及一张装有束缚带的简易手术台。 很显然，这里是用来对患者进行强制治疗的地方。 【度洛西汀】 两个空荡荡的药瓶躺在最后一名幸存者脚下，之所以称其为幸存者，是因为他的身体并没有发生畸变，眼神中充满了茫然与恐惧。 要知道，丧失理智的怪物，可不具备这么复杂的情绪，它们心中只有杀戮，哪怕不是对手。 “你是卢院长？” 杜克提前调查过这家精神病院，虽然不清楚员工和病人的名字，但院长是谁还是知道的。 卢翰，精神科专家医师，长期待在一线工作，口碑很好，医德医术俱佳。 最重要的是，他年纪并不大，三十岁出头，一米八几的个子在南方绝对算得上出挑。 只不过，此时此刻，这位精神科专家看上去格外狼狈，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油头散出好几缕，脸色苍白如纸，大概是镇定药吃多了？ 这时候，陆离注意到，他衣袖和领口处沾染了几点血迹，不仔细看，根本无法发现。 “嗯……那些怪物呢？”卢医生抬起头，声音微弱的说着。 即便超剂量服用了两瓶镇定剂，他的身体依旧止不住得打颤。 毕竟，在这片封闭区域，与怪物相处了一天一夜，心理承受能力再强大的普通人，也会忍不住崩溃。 “放心，都处理干净了。” 杜克随手将正在往下滴血的消防斧扔到桌子上，露出一个自以为人畜无害的笑容，微微往前靠了靠。 结果，这一举动却把卢医生直接吓得昏厥过去。 “呃……” 看着突然昏迷的院长，杜克愣住了，这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只要稍微带点脑子，都可以猜出这位幸存下来的院长并不简单。 因此，他解除武器，故意靠近点，想要引诱对方…… “这血，不是来自于人类。” 陆离眉头微皱，视线紧盯着院长的袖口，这些血点散发着一股恶臭味，不止是气味层面，还涉及到更深层次，难以言说。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与畸变者的污秽之血，同出一源：贪婪、邪恶、扭曲…… “怎么办？” 杜克满脸无奈。 事实上，到了他们这个层次，是真昏迷，还是假昏迷，一看便知。 而这位卢院长的确陷入了昏迷。 “你负责把人给带走。” 看着躺在地上的中年男人，陆离感觉自己找到了一个很价值的研究材料，因此，他不想放弃，哪怕暴露自身，也在所不惜。 毕竟，在正式考试面前，什么东西都要让路。 “嗯。” 而杜克也没有犹豫，将人背在身上，从天台上跃下。 三两个起伏，就翻过围墙。 不需要商量在哪里汇合，因为这是对狼人嗅觉的一种蔑视、不信任。 等陆离把痕迹打扫干净，自然会追上去。 另一边。 守在外围的特情队员纷纷倒下，脆响自脖颈处传出，但他们并没有死—— 袭击者对力道把握得很准。 这让杜克来了精神，没想到还有势力盯上了这地方。 “哦豁，嫌疑转移。” 发出一声感慨后，他不再逗留，背着卢医生化作残影，向外围狂奔。 只要杜克不主动暴露，这些闯入者根本没可能发现异常，毕竟实力差距摆在那里。 老陆这么聪明，肯定会把这群替罪羊利用好…… 此时此刻，聪明人正在收尸。 一具具怪物尸体被他从房间内拖出来，畸形者、武者，分开堆放。 之所以会这样做，是因为陆离发现存放在此的油桶数量不够，很难将整栋大楼都烧成灰烬。 “要是知道你们来，我就不打扫痕迹了，又要麻烦一次。” 不需要用眼睛看，早在这群人踏入附近，陆离就察觉到，空气中多出了四道陌生气味。 虽然在极力收敛，但依旧能闻出其中的腥臭味。 畸形者？ 念头在陆离脑中一闪而过，旋即就被否认。 眼前这四个人明显不是，他们还维持着人类的形体，眼神中不止有暴虐、弑杀，尚存几分理智。 “卢翰呢？” 为首者是个女人，身材顶好，饶是陆离见惯了美女，也不会否认她的美艳。 在其身侧，站着三名青年，有打着领带的上班族、有头发花白中年大叔，以及一个高中生模样的男孩。 这是什么奇葩组合？ 看着四名不速之客，陆离将油桶放下，笑着回答道：“你们可以在这里面找找有没有。”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四人看到阴暗角落中，有一堆叠起来的尸体，全是身体出现各种各样畸形的怪物。 全死了？ 沐楠心生荒谬之感，官方组织牺牲大半力量，才将这地方给封锁住，现在却被一个人给全部清除了。 最荒谬的是，他身上并没有战斗留下来的痕迹，包括血渍。 什么级别？ 空间地震发生的次数越来越频繁，大量人口被神秘病毒所感染，有些城市甚至整个沦陷，受到最严格的管控，不许进入、禁止外出。 同时，为了避免大规模动乱发生，在经济、食物等方面，生活在封锁区的人一切照旧，除了不能外出，跟往常并无区别。 可纸终究包不住火。 不少人已经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开始尝试逃离。 有些成功了。 有些则失败被杀。 沐楠等人便是突破封锁，在各地流窜的危险分子。 有组织、有预谋。 【隐修会】 这是潜逃者对自己所在组织的称呼，他们希望能够寻找更多志同道合的人，大家一起报团取暖。 卢医生便是此行需要争取的目标。 “他失控了？”沐楠盯着陆离，没有一丝一毫想动手的欲望。 s级！ 或者，目前只存在理论中的keter级。 这是沐楠对陆离实力的猜测。 隐修会内部，有一套明确的制度等级，分为d、c、b、a、s。 身为一名高层，沐楠的实力毋庸置疑，是组织内部屈指可数的a级战斗人员。 可她现在却不敢动手，倒不是什么直觉警示，而是根据经验作出判断。 想单枪匹马把这群怪物全部干掉，就算s级都做不到。 第二十章 隐修者，离堕落只差一步或半步，却能以强大的精神力压抑着冲动。 不过，一旦精神强度不够，无法控制住嗜血冲动，那藏在内心深处的怪物，就会撕破血肉，无差别地攻击周边所有人。 行走的定时炸弹。 说得正是这些人。 “看来各位知道不少情报，愿意替我解惑吗？”陆离人畜无害地笑了。 事实上，他本来就年轻，模样和女人缘，更是经过校长的官方认证。 如果换个场景，沐楠甚至会考虑约他吃个饭，发生些什么故事。 但眼下…… 一个手握消防斧、身旁堆满怪物尸体，并跟闯入者谈笑的清秀少年？ 天晓得他的皮囊下究竟藏着什么怪物，或者说，他的本貌是什么。 每名隐修者都知道，自己体内藏着一个邪恶的自己，它无比真实，又无比丑陋，不可名状。 曾经，组织内部有一位成员失控，彻底堕落，他最终化身为一个长有上千只眼睛的畸形怪—— 曾有女性成员反馈过，他喜欢躲在厕所偷窥，刺探别人的的隐私，男女皆不例外。 “……” 距陆离发问已经过去很久，仍然没有人回答，场面陷入僵持。 解惑？ 如果可以的话，沐楠甚至想转身闪人，不管是s级，还是更高的keter级，都不是他们能够招惹与招揽的存在。 就在前天，隐修会的创始人堕落成了怪物，全体成员皆亲眼见证了s级发狂所造成的后果。 超过半数b级以上的精锐，或死亡，或被迫坠入深渊，高端战力全部带伤，只有沐楠情况稍好，负责带队吸收新鲜血液入会。 “既然你们不愿意接受邀请，那我只能动用武力了。”陆离武德充沛，提前打了声招呼。 几乎是同一时间，四名隐修者就作出了反应，沐楠从长风衣里抽出一杆短管霰弹枪。 相比于官方人员的忌惮，担心堕落者进化出枪械适应性，民间组织可就没这么多讲究了。 冷兵器能够解决问题，优先考虑使用冷兵器，不过，一旦有危险，立刻使用热武器，优先集火把怪物干掉。 砰！ 扣下扳机的细微声响，瞬间被四声轰鸣所压住。 炫目的枪火中，并未出现血液飞溅的场景，陆离消失了。 他紧握着消防斧，像是与虚空融为一体般，猛然出现在四人身后。 跟杜克不同，他没打算试探这些人的能力，一个跳劈，轻松用斧背将三人砍翻在地。 然后，在原地留下残像。 木偶：c级 特征：关节裸露，可以随意调节四肢长度，并将其变成任何具备强力攻击性的形状。 开启条件：邪神感召、自卑讨好型人格。 稻草人：c级 特征：召唤结群乌鸦，对指定目标发动精神攻击。 开启条件：邪神感召、社交恐惧症。 行刑者：b级 特征：瞳孔血红，可以通过精神力，操控任何能够当作武器来使用的冷兵器。 开启条件：邪神感召、易怒症。 三名隐修者分别对应上述三种能力，可惜，尚未发挥出来，就被陆离一击打翻在地。 唯独沐楠是个例外，她在扣下扳机的瞬间，立刻与同伴拉开距离，以免被一锅端。 而陆离一击没能获得全功，心中也不着急，要是他想杀人，怎么可能握着消防斧，用得还是斧背。 在沐楠警惕的目光中，他再度消失，像是融入虚空一般，谁也不知道他接下来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事实上，这种极速，哪怕是监控设备，也很难捕捉到。 沐楠唯一能确定的是，他会出现在自己身边，因此，一根根无形丝线化作收割生命的镰鼬，无序飞舞着，每一只镰鼬飞过的轨迹，都代表着一次锋利无比的切割。 这是一个禁区，没有人能未经主人的许可，突然闯进来。 即便是s级隐修者也不行。 因为，与会长的那次大战，已经印证了这一点。 面对铺天盖地蝗虫般的镰鼬群，陆离没有停下来隐匿观察、并寻找机会的打算。 几乎一刹那。 他冲了进去。 与此同时，沐楠察觉到了，她抬眸看向头顶，预想中血雾弥漫的场景并未出现，只有消防斧散落成无数碎块，从空中洒落下来。 只是，在碎片落地之前，陆离就已经率先落下，他紧贴着目标，再度发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我能邀请你们做客吗？” 话落，挣扎着从地上爬起的三人注意到，一根骨刺紧贴着首领的脖颈，只需轻轻一划，颈动脉就会裂开。 “当然。” 沐楠脸上浮现出笑意，但并不勉强，她在好奇，陆离究竟是什么。 在靠近的一瞬间，自己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尤其是压抑在心头的恶念，像是遇到克星般立刻潜藏起来。 之所以说潜藏，而非消失，是因为沐楠仍能感觉到它们的存在，很微弱却始终存在。 武者？ 不是。 堕落者？ 更不可能。 s级、keter级，再怎么强大，本身也是一个游走于理智与疯狂之间的火药桶，只要战斗强度超出一丁点界限，就会失控爆炸。 但陆离，可以做到绝对理智。 【孤狼的无感】 其实，在靠近沐楠的瞬间，这项技能就被激发，直接驱散了所有负面状态—— 正如刚开始撞见时那样，陆离闻到了腥臭味，有点像畸形者，但又不完全是，而眼前这女人因为等级较高的缘故，传染性甚至超过了普通畸形者。 “一群处在堕落边缘的人类？” 将骨刺收回后，陆离用肯定的语气问道。 “没错。” 知道彼此之间差距的四人，表现得格外识趣，尤其是沐楠，她在陆离身上看到了被治愈的希望。 “等我把这里收拾干净再走。” 话落，陆离也不再见四名闯入者，他再度拎起油桶，往尸体堆里均匀抛洒着燃油。 几分钟后。 冲天的火光自大楼顶端发出，恶臭味传出，但它们并不具备传染性。 这让陆离很满意，他看着越来越大的火势，道：“这样隐患就全部解决了。” “我可真是一个良好市民。” 熊熊烈焰下，沐楠强忍住吐槽的想法，毕竟，她还没有摸清对方的脾气。 第二十一章 诅咒 卢翰从昏暗中醒来时，头疼得厉害，眼前浮现出各种各样的幻视，等他回忆起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时，怖惧之情瞬间填满心间。 这位医生并不在乎绑架，更不在乎被杀，他害怕自己变成怪物。 “院长先生，您好点了吗？” 杜克端了被热水过来，神情关切地看着卢翰，这是一个很有研究价值的观察对象，非常特殊。 “没有。”卢医生摇了摇头，表情格外痛苦，像是万念俱灰的寻死者。 这使杜克不禁皱眉，身为一名高质量劫匪，他得让肉票相信自己，愿意配合观察。 正想着，卢医生虚着嗓子说道，“能把我原来的衣服拿过来吗？” 浴袍。 不知出于何种目的，杜克给他换上了这种衣服，若非上面还印着浴场专属logo，卢翰甚至会觉得它就是自家精神病院给患者发的制服。 “您在找这个？” 对此，杜克似乎早有预料，他从口袋中掏出一个药瓶： 【度洛西汀】 这种镇定类药物，对医生来说似乎很重要，初次相遇时，对方脚下便有两个空瓶。 不管是一天之内分批吞下，还是一次性吃光，都是一个很恐怖的概念。 “嗯。” 医生表现得非常急切，强忍着身体上的不适，伸手去接药瓶。 牙齿、舌头，整个口腔，突然间产生了大量不适感，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他脏器内轻轻蠕动，紧挨着那些细小的孔窍滑行。 幸好，镇定类药品仍能起作用。 随着大量药片被咀嚼吞下，那种诡异的感觉消失了，可卢医生不敢大意，或者说，不敢乐观。 当然，解决掉燃眉之急后，他开始打量四周景象，搞清自己究竟被绑架到了哪里。 “为什么会是浴场？这是哪里？” “天上人间，由于涉嫌违法活动，这地方已经被相关单位查封了，平时不会有人过来，更不需要提供身份证明。” 杜克耸耸肩，他不想把麻烦引到自己身上，让父母跟着遭殃，因而，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维护官方规则。 “是啊，我这样子确实不适合去闹市区。” 听到相关单位四个字后，卢医生眼中闪过一丝失落，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他已经成为了一名堕落者。 只是……情况稍微好一些，离发病期还很晚—— 如果是隐修会的人在场，一定会否认这个说法，表示情况没那么糟糕，要振作起来，坚定信念去抵抗心中的魔鬼。 “精神类镇定药品能够减轻你们堕落的速度？” “没错，只要心里承受能力足够强、足够镇定，便可以驾驭住这股力量。” “力量？我倒是有个很好的词汇，灵视，你觉得贴切吗？当意志力足以跟上灵视增长的速度，并抵御住它，隐休者便可以踏入近乎神明的领域，并不必担心成为怪物。” 陆离表现得很像相关方面的专家，但真实情况究竟如何，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 不过，沐楠确实开始思考起这个说法的可行性，毕竟，她身在其中，有着更加清晰的视角。 此时此刻，一行五人正在城郊的某套独栋别墅内交流。 这是隐修会据点。 负责人是一名d级编外人员，虽然他没有多少战斗能力，但却要承受幻视带来的折磨。 而加入组织，不仅能够得到庇护，还能得到一些精神类药品。 “这女人真漂亮。” 在倒咖啡时，这名站点负责人特意打量了沐楠一眼，他从未颜值如此高的男女，陆离显然也被列入其中。 另外，负责人并未察觉到，他心底有一个很危险的念头正在萌发： 吞噬，和这个漂亮到如同经过基因调试的姑娘融为一体。 可惜的是，想法尚未来得及实施，一只飞舞的镰鼬就将其斩首了。 陆离看着被其它编外人员拖出去焚烧的尸体，有些诧异道：“你能察觉到恶意？” “他想吞噬我。” 沐楠搅拌着咖啡，眉头紧蹙着，老实说，她再体验一下不被恶念支配、神智清明的快感。 “细说。” 而陆离根本不拿自己当外人，毕竟，他掌握着绝对的主动权。 “隐修者之间会产生一种奇特的联系，哪怕距离很远，也能感知到彼此，能力越强，越是如此。” “但无法读取对方心思，只有一个例外，那就是产生吞噬这个念头时，力……”沐楠顿了一下，改用新学到的名词，“灵视高的那一方，可以感受到来自弱者的恶意。” “嗯。”陆离没有打断的意思，默默端着杯碟看着她。 “低位者并非无法变强，他们可以通过吞噬高位者完成进化，只是，这条路充满了风险。 每个人都有自己最隐秘、邪恶的一面，吞噬会导致他人意象侵扰自身意象，形成错落感，一旦无法承受，将彻底堕落为怪物。” “想要继承对方的力量，就必须承受住更加畸形的灵视？” “是。” 沐楠发出一声叹息，她从未吞噬过别人，目前掌握的全部力量，全部来自于自身，但如果可以选择，她宁可不要这东西。 “自从沾染不详、现实与虚幻的边界被模糊之后，我就没有真正陷入过睡眠。” 鬼使神差地，她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用饱含渴望的眼神看向陆离，希望对方再来上那么一下。 然而，陆离并没有领会其中的含义。 事实上，他根本治疗不了这种“病”，只能保证自身不受影响。 “对此我深表同情，另外，咱们可以加强合作，合力找到治愈这种怪病的方法。”陆离随口画了张大饼。 接着，又道：“你们来找卢医生，仅仅是因为感应到他成为了隐休者，特意过来拉拢？” “不是那么简单。” 沐楠摇摇头，她毫不犹豫地出卖了组织，“会长死前一直跟卢医生有联系，精神类药物可以延缓被腐蚀的速度，便是由这位专家发现。” 会长死前？ 这可是个值得深挖的消息。 而且……本市之所以会发生空间地震，更准确一点，精神病院上空之所以会发生空间地震，恐怕跟卢医生脱不开关系。 第二十二章 汇合 海风吹拂，月光洒落。 “是错觉吗？白天越来越短了，月亮也开始变得古怪起来。” “白昼变短很正常，太阳直射点正在朝南回归线移动，等过了冬至，才会逐渐恢复。” 陆离并不觉得前者有什么，只是，月亮确实变得很奇怪，若不是沐楠提醒，他甚至察觉不到。 事实上，狼人是一种对黑暗、月光格外敏感的生物，理应会在第一时间发现异常…… “看来你确实不是堕落者，更没有沾染罪恶之血。”沐楠坐在别墅外的长椅上，垂头看着草坪。 她不敢直视月亮，因为，这会让她的灵视提高，引诱精神陷入狂乱。 “这个世界越来越陌生。” “大量城市被封锁，成为一座座孤岛，每个人都生活在幻像之中，最终成为怪物。” 叹息声中，沐楠吞下两片度洛西丁，眼神中的涣散才逐渐消退。 看得陆离直摇头，这个世界的黑暗物种似乎不强，但却格外棘手，这些处于堕落边缘的隐修者，无时无刻不在挣扎。 “……” 同情归同情，但自始至终，陆离只说过一句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倾听，也没有表态去画什么大饼。 这让沐楠有些抓狂，她都暗示到这个程度了，这家伙怎么还如此冷漠。 不求其它，只要像下午那样，让自己享受片刻清宁就行。 “走，卢医生还活着。”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已经成了跟你们一样的隐修者，靠服用精神类药物控制自身。” 说完，陆离从木椅上站了起来。 大多数人都有同情心，陆离自然也不例外，但这东西终究有个限度。 【缚魂之栓】 用天使之魂，以及其它神圣物品打造而成，可以压制大部分负面状态，尤其是在这种低等世界，绝对算得上神器。 但，这东西能随便送给陌生人？ 哪怕对方很漂亮。 坦白来说，陆离还没富裕到这种程度，虽然他暂时用不上【缚魂之栓】，将其当成了一个挂在脖子上的饰品。 …… p9：30 夜已经深了。 卢医生再度从噩梦中醒来，他下意识地往左手边摸。 可惜，随身携带的那瓶度洛西丁只剩下两片，必须放在最要紧的关头使用。 “得想办法阻断幻象，不能堕落成那种充满恶意的怪物，绝不！” 说话间，一片指甲从颜色健康的手指上脱落，不疼不痒，但却似乎是在提醒他：放弃无谓的挣扎。 褪色的红漆地板，有些漏水，角落处长着点点霉菌，四处乱放的拖鞋，以及计生用品…… 这是杜克选择的落脚点，虽然不在城市繁华区，但也称不上郊区。 平时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这地方，毕竟，它已经被相关部门查封了。 此刻，杜克正在搜寻更加合适的落脚点，要知道，狡兔三窟。 万一官方组织的鼻子太灵，摸到了这里，也好有个地方转移。 “如果没记错的话，离这二十公里，有一座疗养所。” 说着，杜克打开了手机，里面提前下载了大量高清地图，无需联网。 从今天下午起，他和陆离就在有意识地进行反侦查，手机之类的东西，全部放在城区，以免官方查询信号基站，定位曾经到过西郊的居民。 “应该是了。” 对照地图，杜克发现自己的记忆并没有出现偏差，那家疗养院就建在一处小丘陵南麓的缓坡上。 向阳、避风，规模算不上大，占地大约六七亩，下方有一处非标准足球场，供附近的小学生放学踢球。 小时候，杜克曾在那地方玩过一段时间，对那些简洁的建筑物记忆犹新。 最关键的是，那地方有大片树林围绕在附近，前方不远就是运河水渠，便于隐匿逃跑。 “你打算转移到这地方？” 一道诧异的声音响起。 说话者是一个姑娘，身上散发着不详的气息，令人本能地厌恶。 之所以愿意让她靠近，是因为杜克感知到了陆离的存在。 “没错，这是一家半公益性质的疗养院，由官方提供部分津贴，给孤寡老人修养身体，但收益并不景气，常年亏损。” “大概三年前，与官方合作的私人股东无法承受，选择了撤资……” 本地人杜克对自己长大的城市格外了解，相比之下，陆离像是异乡人，他只清楚自家小区附近有什么。 一旁，沐楠点点头，她不敢轻视杜克，同样不是直觉警示，而是经验。 能跟怪物组队的人，能简单？ 正因为如此，这位a级隐修者没有卖关子，如实告知道：“疗养院是本组织的据点之一。” “你们怎么发展得这么快？” 先前待过的别墅，再加上这家疗养院，以及更多尚未被透露出来的据点，令陆离不由侧目。 “封锁区人口近千万，总有一些人脉广的人逃出来。” “卢医生就是会长生前的好友，他受本组织委托，负责开发一种灵视阻断药，结果精神病院突然遭遇了这种事……” 沐楠并没有多少保密意识，亦或者，她已经打算换个地方混了。 组织？ 杜克合上电脑，颇为诧异地看了陆离一眼，好奇他又在打什么主意。 这时候，沐楠也察觉到两人的好奇，开始详细介绍【隐修会】的具体构架与发展理念，以及各种秘事。 在她身后，三名下属默默不语，没有出言阻拦。 自从会长堕落成怪物以后，组织就变了味道，大家各有心思，而弱者依附强者，天经地义。 最终，经过一番交谈，陆离彻底了解了这个民间组织。 它的结构相当松散，可以参考嗜酒者互诫协会，编外成员能否见到上级，完全靠缘分，很多高层甚至从来都没有聚集到一起过。 换而言之。 若没有什么关乎组织生死存亡的大事发生，他们基本上是以小组为单位，通过特定软件进行联系。 而这，会有专业黑客负责对内容进行加密，以免线下接触次数过多，发生互相吞噬事件。 毕竟，隐修者离堕落者只差一步，甚至半步，无法时刻保持精神正常。 “好久不见。” 昏暗的过道内，卢医生扶墙而出。 第二十三章 肉票的信任 与初次见到时相比，卢医生从容了许多，头发重新梳得一丝不苟，只不过，故作镇定的脸上，还是能看到轻微焦躁，以及缺乏睡眠带来的憔悴。 “好久不见。”沐楠点点头，神情有些复杂。 她从未想过会以这种方式与卢医生见面，按照常规发展，会面之地应该是那层充满怪物的隔间。 而现在…… 尽管这家浴场经过了整改，一些地方被刮去，但还是能看到很多少儿不宜的浮世绘，以及造型夸张的石膏像，以及可以发出暧昧色彩的灯带。 “你们聊，不用在意我。” 说完，杜克脸上浮现出笑意，跟陆离一样人畜无害。 可惜的是，大家都知道这两个家伙不好惹，表现得格外拘束。 为什么怪胎一个接一个的出现？ 而且还如此年轻。 易凡在心中胡思乱想着，他是一名c级隐修者，能力为稻草人，这跟他从小自闭的性格有关—— 表面上沉默寡言，完全可以说是木讷，但内心却极其复杂、敏感。 随着时间推移，渐渐适应这种诡异氛围的卢医生与沐楠，开始切入正题。 “您曾经给会长留言说，研究已经获得了一定进展，可以控制住灵视现象往更危险的地方发展。” 沐楠目光灼灼，她感觉陆离更加靠谱一点，但对方却格外神秘与冷漠，不愿意提供太多帮助。 因此，卢医生重新成为关键。 精神病院上空之所以会出现空间地震，大概与那项研究脱不开干系。 灵视？ 卢翰仔细品味着这个词，在灾难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他身为一名局外人，喜欢将这种现象称之为： 思想上的逐渐死亡。 但真正成为其中一员后，他觉得灵视这个词确实很贴切，即，灵性的视觉体验。 虽然得益于早期大量吞服精神类药物，卢翰本人还没有到达那个程度，但他感觉自己快了，正有东西在体内蠕动。 就像洗浴时有水流灌入耳中那样，液体不断在耳膜附近滑动，并没有痛苦发生，但却让人很不舒服。 “医生？” 见卢院长愣神，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沐楠也不生气，甚至连纠结都没有，要知道，当初她发现自身出现未知问题时，足足疯了一个星期，才在绝望中接受现实。 轻唤声打断了思绪。 在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卢翰点点头，“有两种方法，一种是继续服用精神镇定类药剂，不断加大剂量和药品浓度，直到没有任何作用为止。” 抗药性，这一点近乎无解。 最初，沐楠只需吞服正常剂量两倍的药片，即可减轻痛苦，而现在需要一次性吞服两瓶，才能出现明显的效果。 “另一种呢？”易凡忍不住开口。 眼下没人追究他这种不合规矩的行为，大家都将视线投向卢医生。 “切除脑部组织，不管这种疾病的机制是什么，它最终还是作用于人体，如果有足够的实验体……” 说到这里，卢医生顿了一下，开展人体实验明显违背了医德。 事实上，他之所以被迫卷入这场危险游戏，正是因为恪守医德—— 曾经的朋友突然发来一段加密邮件，讲述了生活在孤岛城市中的人们，生活如何凄惨、如何在绝望中走向堕落，请求施以援手。 而身为精神科专家的他，明知这么做违背了相关条例，还是决定施以援手，最终却把自己，以及院内的无辜病患一同拖入了深渊。 “实验体。”沐楠喃喃低语，似乎在思索这样做的可行性。 请不要把隐修者想象成什么大德高僧，更不要对他们抱有太多幻想，这群人只是在疯狂与理性之间艰难挣扎的可怜人罢了。 “如果想找到足够的志愿者，大概要去被封锁的城市。”杜克突然开口。 “没错。”沐楠点点头，“那地方遍地都是怪物，每天都有数以千计的人精神崩溃，沦为怪物。” “也唯有那里，才有可能凑够足够的志愿者。” 一座由非人生物组成的罪恶都市，听上去就很有趣。 很显然，杜克想过去见识一下。 在他身旁，陆离同样有些动心，但他不太想让父母忧虑，毕竟这是难得能和家人团聚的机会。 见状，一直在默默观察两人反应的沐楠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这两个神秘青年对堕落者很感兴趣，同时，他们实力强大，足以践踏规则，却又不想声张。 略作思索后，陆离吩咐道：“最近一段时间，你们暂时住在郊区养老院。” “期间，我们会时不时过来看望你们，做一些记录，当然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是问一些关于自身出现灵视时的感受。” “如果可以的话，最好写日记，或许，我能找到另外一条帮你们解脱的方法。” 话落，房间内变得寂静起来，陆离毫不掩饰内心的真实意图，更没有用什么言语威胁。 相反，陆离说了句【时不时过来看望】，这说明他和杜克不会一直守在几人身边，更不会变相囚禁他们。 可事情真有那么简单吗？ 隐修者之间能通过特殊感应，确认彼此的方位，眼前这家伙…… 沐楠自然不会轻视陆离，他从一开始就让人看不透，像是笼罩了一层迷雾般，还极其强大。 哪怕是s级的组织创始人，都无法忽视镰鼬攻击，而陆离却在战斗时，直接横冲直撞，以一种最野蛮、最直观的方式，撕破了自身领域，并将骨刺横在自己的颈动脉上。 实力差距大到令人绝望。 “既然如此，那我们通过这东西来联系。” “其实，隐修会一直受到相关组织的追杀，而各个成员和小组之间，又需要时刻保持联系，并确保聊天内容不被监控……” 随着解释，两个小巧的盒子被沐楠递了过来。 微型触屏手机，经过了特殊加密，并不受基站监视。 看来，加入隐修会的成员中，不乏行业精英，他们掌控着一定的社会资源，连这种玩意儿都能造出来。 与此同时，杜克以一种颇为暧昧的眼神看向陆离，似乎在问他，和眼前这个女人究竟是什么关系。 世间哪有这么配合劫匪的肉票？ 第二十四章 社交网络 隐修会的讨论群发来了消息。 可惜，并非群主所发，他的id叫做朗朗乾坤，头像是个中年男人，平平无奇，同时处于熄灭状态。 这辈子是不会再上线了。 镰鼬：【一切顺利，卢医生已同意加入隐修会，但他目前的精神状态不是很好，需要在静养一段时间。 另外，我还在这边招募到了两名c级人员，非战斗向，擅长隐匿，如果不是碰巧遇到，甚至无法感应，雨者自乐，临渊】 沐楠的头像是不知道哪找来的豹猫，id叫做镰鼬，跟她觉醒的能力有关。 而陆离和杜克因为太懒，同时不想透露出太多个人信息，直接选用了默认头像，两张灰色剪影，id更是随便打的乱码。 雨者自乐：【收到，你们在行动时注意安全，务必要保护好卢医生，他是所有人唯一的希望。】 临渊：【收到，需要派人去接应吗？最多三人，近期组织的情况并不好。 很多孤岛城市都出现了一定程度的动乱，越来越多的民众迫切想要得到答案，甚至有些已经察觉到了真相，我将手下大部分人派过去吸收新鲜血液了】 上千万人同时冲击秩序…… 这场面想想就觉得疯狂，而且，这些民众可不是普通人，他们正在通过灵视获得未知的力量，并一步步滑向深渊。 无数疯子兼怪物暴徒冲击守军，会导致什么后果？ 陆离开始思考这个问题，同时，和杜克一起潜水。 两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在群里说过一句话。 事实上，隐修会也没有欢迎新成员的习惯，大家更喜欢单打独斗，或者，跟值得信任的朋友结成小组。 格外冷漠。 当然了，由于事关卢医生，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屏幕。 然后，提示音响起。 三名管理员交流之后，又有人在群内发言了。 医者难自医：【（抱拳），身体情况不太好，需要时间调整，暂时无法离开，见谅。】 卢翰的头像就表明了身份，一名背过身子的白大褂医生，体型高瘦，背有些驼，给人一种颓废与疲倦感。 参宿一：【医者难自医，欢迎欢迎，期待您调整好心态，早日来总部参加聚会。】 救赎：【医者难自医，欢迎欢迎，期待您调整好心态，早日来总部参加聚会。】 形骸：【医者难自医，欢迎欢迎，期待您调整好心态，早日来总部参加聚会。】 瞬间，正在窥屏的隐修会成员，一个接一个地上线，向卢医生表达了祝福。 这让杜克感到无语，世间哪有什么高冷的人，卢翰才发了一句话，就引出无数舔狗。 另外，也印证了一个道理：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 这种热闹大约持续了二十分钟，很多成员都在嘘寒问暖，甚至还有几人在私下里表示了问候之意。 相比之下，陆离和杜克入会的事情，就像小石子投入大海一样，没有溅起半点水花。 不过，这样子也挺好，两人都不想太张扬，默默潜水就很好。 镰鼬：【安静一下，卢医生需要静养一段时间，等他恢复了，自然会前往总部，在此期间，由我负责安全问题。】 沐楠打断了这种无意义的交流，她之所以撒谎，是因为已经打定主意要离开组织—— 邀请陆离和杜克进群，并帮两人打掩护，便是投名状。 要知道，卢医生可不在组织的掌控之中，而且陆离用实际行动表明，他有能力帮人压制住幻象。 这不比虚无缥缈的东西强？ 雨者自乐：【好，遇到问题随时联系。】 临渊：【辛苦。】 就这样，讨论群恢复了冷清，但陆离可以肯定，每个人都在窥屏，他们时刻关注着卢医生的动向，期待这位专家能够治疗自己。 “如果条件允许，我想回一趟精神病院，仓库里存放着很多药剂，在进行人体实验前，可以试试除度洛西丁以外的药剂。” 浴场内。 结束网聊的众人，再度陷入了一种古怪的氛围。 在聊天群内，沐楠是唯三的管理员之一，卢医生是所有成员要巴结的对象，陆离和杜克则是小透明。 c级非战斗人员，在隐修会中，地位只比编外人士高一点。 不过，真实情况却与之截然相反，在场所有人都得看陆离和杜克的脸色行事。 “以后再说，你们先转移，记得把在这里停留的痕迹抹除。” 距离看守区被袭，已经过去了七个小时，相关部门肯定在彻查这桩案件，像废弃浴场之类的建筑，绝对在检查范围之内。 而敬老院看似不安全，但能成为隐修会下辖的据点，肯定有什么关系在照拂着。 “那陆先生，你呢？” 听陆离的意思，确实是不打算一直盯着他们，这让沐楠有些拿捏不准。 她对新投靠的势力可谓一无所知，只知道里面有两个看起来很年轻的怪胎，其中一人可以帮助隐修者脱离幻象。 “回家。”陆离言简意赅。 在跟这群人交谈的时候，父母发了好几条短信，问他晚上是否回来住，还劝他不要有太多压力。 杜克这边同样如此。 忙碌了一天，接触的不是畸形怪，就是危险分子，但两人并没有忘记自己现在不是孤家寡人。 闻言，沐楠忍不住捏住眉心，有个荒谬的念头在脑海中浮现，而且越想越觉得有可能。 不会是哪个人家的孩子翘课跑出来了？ 可惜，这个想法永远得不到印证，更准确的说，她不敢去调查。 决定叛出组织以后，就只能一条路走到底了，身为新员工，去调查大boss，这不是自掘坟墓吗？ 直到现在，沐楠也无法忘记那场两秒就被结束的战斗，生动诠释了什么叫碾压。 “不知为什么，总感觉自己像个反派。”杜克在大厦顶层穿行着，脚下是蚂蚁般大小的车流。 “错觉。” 一旁，陆离更加轻松惬意，仿佛重力对他不起作用一般。 “果然……这个世界终归跟现世不同，变得越来越诡异。” 半空中，月亮渐渐蒙上了血雾，似乎有未知存在通过天体，传播着什么。 第二十五章 上帝视角 隆泰庄园。 17栋101室。 陆离今天回来的特别晚，到家时，姜静和陆瞻全守在客厅等着。 不等父母问话，陆离就笑着解释道：“爸，今天月考报名费交了，班主任夸了我天赋不错，又说临时抱佛脚没什么用，让我放宽心态。 索性出去散了散心……” 能把瞒着家里逃学，说得如此清新脱俗，陆离感觉自己功力见长。 事实上，陆瞻并不在乎陆离去了哪里，谅他也不敢做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只要人能回来就好。 毕竟，从儿子这两天的表现来看，他似乎承受了不小的压力： 先是提前回家，又是半夜偷偷出去，再是整天不去学校。 “以后出去记得提前跟家里打声招呼，别让我们担心。” 沙发上，姜静并没有说太多，这个节骨眼说得越多，只会起反作用，她起身笑道：“吃完饭了吗？刚好锅里炖了汤，你吃完就回房休息。” 对于父母的心思，陆离肯定有所猜测，他哪里有什么压力，只是在担心这个世界最终会演变成什么样？ 从空间地震，到刚刚出现的奇怪月亮，一切都那么诡异。 或许，这颗蓝色星球最终将成为邪神后花园，只要身在其中，就无法幸免！ 坦白来说，陆离想要阻止悲剧发生，但却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他可以轻松斩杀邪神信徒，更有资格去肆意践踏规则。 可是，这些诡异事件背后的邪神，一直藏在幕后，且不谈是否有实力把祂们解决掉，能不能见到都是一个问题。 “虽然这个世界与自己所在的现世不同，但总不能眼看着……” 桌旁，喝着热乎乎的肉汤，陆离第一次陷入了纠结，他在思索，究竟该留下什么后手好呢。 要是白霄这家伙在就好了。 另外，何不换个与现实无关的世界度假，难道其中有什么深意？ 不怪陆离多想，他已经很久没有回到现世了，同时，也没有与家人取得联系，不清楚他们究竟过得怎样。 而眼下这个逐渐病入膏肓的世界，着实容易让人产生联想。 这一幕不会带有什么预言性？ 现世不会也出现灾难？ 念及此，陆离又摇了摇头，当初白霄可是承诺过，在他们上学期间，家中的一切都会维持正常。 “再过两个月，就可以打电话回去了，到时候一定要问个清楚。” 一边心中暗自忖度着，一边放下汤碗朝卧室走去。 有一点可以肯定，对这个世界的父母，不管不顾，陆离肯定做不到。 想当初，在三国世界，面对那个名字对不上，但面孔却与父亲一模一样的便宜老爹，陆离都表现得十分孝顺，更别提眼下了。 “要不把缚魂之栓留下来？” “不太划算，虽然这玩意儿暂时用不上，但以后肯定能在关键时刻派上用场。” 锁门之后，陆离攥着挂在脖子上的银白吊坠喃喃低语。 …… 城市另一端。 翡丽酒店，饮酒区。 用了两分钟，跟眼前这两位生客混熟的调酒师，将酒杯端了过来，满脸微笑，道： “您的深海水母，白先生。” “您的烟熏教父，武先生。” 要知道，抛开一晚大几千的套房不谈，大晚上不睡觉能在这里消遣的人，肯定非富即贵。 只是，他们聊天的内容过于奇怪，总是在谈一些令人根本搞不懂的话题。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是咱们刚升入大二时，校长为了让大家收心，特意举办的适应性考试。” 武巍抿了一口烟熏教父下肚，浓郁而细腻的杏仁香瞬间填满口腔，浮在酒面上的烟气同样带着甜香。 对于高年级助教来说，这确实是在放松，享受度假生活。 左边手，白霄看着在酒杯中绽放的视觉盛宴，漫不经心道：“没错，但我做了相应削弱，哪怕整个世界的人全部堕落，也不能伤到任何一名新生。” “论坛上盛传一种说法，白霄特别喜欢整蛊学生，没多少节操，曾在他们无准备的情况下，将人封印了能力，扔进冰河时期。” 跟往常不同，黑脸杀神意外地安静，坐在酒桌前慢慢品酒，同时不忘调侃老友，“上面还说，你负责的解剖课永远是最重口的，不止有外星生命体，还有下位邪神，把负责解剖的学生直接整死了。” “教学失误、教学失误。” 一开始，白霄还不怎么在乎，他又不是没有被人揭过短，但最后一句确实让人破防。 由于长时间没有检查自家收藏馆，他不曾发现自己贴错了标签，等到需要使用的时候，又没有仔细辨认，把下位邪神误认作邪神信徒。 最终，导致三名优等生当场暴毙。 “你心里清楚就好。” 武巍曾在这个世界吃过大亏，因此，多少有些心理阴影，忍不住叮嘱道：“别把事情玩崩了，虽然这届新生情况特殊，几名特优生实力甚至达到大二平均水平，但他们终归是少数。” “放心，校长那边已经报备过了，时间线都捏在我手里。”白霄显得格外自信。 闻言，武巍也彻底放松下来。 上帝？ 邪神？ 在校长面前都不值一提。 至少，在这种低位世界，情况确实如此，而拿到代管权的白霄，不亚于全知全能的上帝。 哪怕有人不小心挂了，他也可以把人原地复活。 气氛再度变得轻松起来。 白霄一边欣赏变成水母的奶酒在杯中跳舞，一边打趣道：“陆同学似乎有什么烦恼。” “陆离？” 事实上，武巍对三人组中的每名成员都印象极深，要不是运气差，没分到一个底子好的班级，他哪里用得到当什么黑脸杀神。 羡慕、嫉妒。 虽然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但武巍还是忍不住想问问白霄，能不能匀一个给自己…… “嗯。”白霄可不知道他在打什么注意，笑道：“这家伙太久没回家，模糊了世界之间的区别，正在纠结自己走后，该怎么照顾这个世界的父母。” “这……还有人会在乎这种问题？” 武巍不能理解，因为，离家这么多年，他很少纠结什么亲情。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心没肺？” 白霄反问。 第二十六章 少年，你的外挂已到账！ 房间内。 陆离陷入了纠结，除去舍弃缚魂之栓、培植势力以外，只剩下干掉躲在幕后的邪神这一条路。 好好一个度假世界，竟然会碰到这么糟心的事。 早知如此，当初应该提议去一个陌生世界，跟现实 第二十六章 少年，你的外挂已到账！ 房间内。 陆离陷入了纠结，除去舍弃缚魂之栓、培植势力以外，只剩下干掉躲在幕后的邪神这一条路。 好好一个度假世界，竟然会碰到这么糟心的事。 早知如此，当初应该提议去一个陌生世界，跟现实世界没有半点关系的那种，眼不见、心不烦。 “茫然的少年哟，你似乎需要帮助？” 声音自身后传来。 神棍气息十足。 在这间近乎封闭的房间内，突然出现一道声音，确实有些突兀，但陆离并没有被吓到。 白霄，他跟这家伙实在是太熟了，刚才还在念叨来着。 只不过，陆离确实没有想到隔壁班的助教也在，两人连度假都凑在一起，莫非…… 武巍没想到自己会被人这么误会。 反倒是掌握权柄，近乎全知全能的白霄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他可没这么重的口味，喜欢一个糙汉。 “这个世界没什么挑战性，我们两个索性聚在一起喝酒，聊聊往事，叙个旧，再谈一下教学方向。” 为了自身名声，白霄决定解释一下，他可不想校园论坛内又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传言出现。 一旁，武巍点点头表示认同。 而陆离也没有再关注这个问题，他也就是在最开始稍微想歪了一点，玩笑成分居多。 “两位助教好。” 由于武巍在，陆离也不好表现得太过随意，他见两人站着，也离开座椅，站起来打了声招呼。 “不用这么拘束，大家都是自己人。” 武巍摆了摆手，跟以前相比确实随和了许多，“虽然你们班这学期没有枪械实战课了，但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找我。” 为了表明自己并非说说而已，武巍补充道：“我住的地方在白霄后面，那座黑色古堡，以后想来直接私信留言就行。” 天才走到哪里都享受特权。 至于没有成长起来的天才容易被扼杀，这种说法在高校内根本不成立，校长死死盯着呢。 更何况，陆离现在气候已成，只要不连续多次犯蠢，就不可能泯然于众。 “这家伙同样走的是狼人强化路线，以前有安学姐指点你，我也就没多嘴。”白霄补充道，“这段时间学姐不在，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去问他，能打败那么多竞争对手，争得助教之位，多少有点东西。” 这话谦虚了。 当初，整个高年级为争夺助教之位，就差把竞争者的脑子给打出来了。 白霄在这场大乱斗中获得第一，因而，负责精英一班，其他助教以此类推，都是实力排名年级的人。 就这样，三人寒暄了一阵，终于来到正题。 要是其他人胡思乱想，白霄不可能花时间去关注，只要不挂掉就行，但特优生不仅“优”而且“特”。 知道陆离在纠结什么后，他主动说道，“不用想那些有的没的，你想做什么都无所谓，一个平行世界而已，不管怎么闹最终都会被修正。” “要是你实在不放心，等走后，我可以将这个世界的你进行强化。” 保姆白霄正式上线，生怕陆离同学玩得不开心。 而武巍却暗自皱眉，总是想太多、纠结一些没用的问题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心中暗道： 平行世界的父母那么多，死就死了，又不是正式考试，需要参照时代背景，考虑人物贴合度。 当然，他没有把话说出口。 关于某个无关紧要的点，彼此观念不同罢了，没必要说出来，万一把关系闹僵了，得不偿失。 听白霄这么说，陆离倒是来了精神，这家伙手中的权限肯定不低，整个时间线都被封停了—— 随着两人到来，隔壁房间一直没断过的低语声突然消失，不是父母停止交流，而是整个世界都遭到时停，唯有这间卧室例外。 “出去聊聊？” 纠结这么久，陆离忍不住想问问现世究竟是什么情况。 不会变得越来越诡异？ 闻言，白霄摇了摇头，像武巍这种没心没肺的人确实极少，大部分刚入学的新生都会忍不住想家、担心亲人，他当年也不例外。 可他几个月不是解释过了吗？ 念及此，白霄无奈道：“之所以选定这个世界，是因为符合条件的选项实在有限，不要做过多联想。” “好好放松，在曾经的同学面前来个装x打脸不香吗？想去探索孤岛城市也可以，后顾之忧全部由我出手解决。” 话都到这个份上，白霄只差把“你放心浪，我来负责擦屁股”这句话给说出来了。 别人可没这待遇。 在平行世界的老同学面前，上演什么恶趣味戏码，陆离一想就觉得恶寒，他可不好这一口。 反倒是白霄的后一个提议，更具建设性，去孤岛城市中体验一下，探索幻象背后的秘密。 “那明天的考试以及……” 不等陆离说完，白霄直接说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气运之子，老天爷最中意的那个，做什么事都无需顾忌！” 掌控整个世界的白助教格外霸气，对他而言，不管怎样，让班上几个特优生开心就行。 “对了，你打算把潘明一并带过去吗？这家伙正坐在自家别墅阳台，看着月亮发呆，什么正事都没有。” 别墅…… 陆离提取到了关键词汇。 一群贫农中竟然出了个地主！ “那就把人传送过来？” 陆离有些意动，两个满级大佬打人机副本，再多出一个其实也没什么影响，相反，还能热闹一点。 说实话，他们三人组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参与行动了。 “可以。”白霄故意显摆，为增加仪式感，打了个响指。 啪嗒一声脆响。 在三道目光的注视下，潘明从半空中掉落，坐到了陆离床上，正茫然地打量四周。 看个月亮而已…… “沙师弟到了，齐活。” 看着身前的忧郁美男子，白霄脸上浮现出笑意，这样一来，三人小团体就凑齐了—— 给陆离找点事做，免得他思维继续发散，把自己给整自闭了。 保姆·白霄不禁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去，随便做什么，正式考试咱做不了主，但在这个世界，咱完全有能力让你们体验一把什么叫主角光环、气运之子。” 第二十七章 初来乍到 两天后的夜晚。 官方组织追查到了疗养院，种种迹象表明，危险分子就躲在此处，可真正推门而入时，却发现这地方空无一人。 而数千里之外。 树影、杂草、路标，这些东西的轮廓宛如鬼魂在游离，潘明躺在土坡后面，借着朦胧的月光，观察着前方。 相比于待在家里跟父母冷战，他更喜欢跟同伴待在一起。 只是…… 下次能提前打个招呼吗？ 太突然了，前一秒还在仰头看月亮，下一秒就出现在三个男人中间。 要不是大家都是熟人，再加上自身心理承受能力很强，恐怕会因此而留下一生阴影。 念及此，潘明忍不住看向身后，寻找陆离和杜克的身影。 而两人正在吩咐手下的几个小弟，命令他们不要轻举妄动，尤其是通过关卡时，没有命令，就不要做多余的动作。 目标在对面。 趁着黑暗冲进城市，然后融入其中，就是全部任务。 守备者再怎么警惕，也不会想到，竟然会有人主动进入这座被不详所笼罩的区域。 毕竟，城里的人想出去，理所当然，是出于本能，但城外的人想要进来，着实不能理解。 “收到。”沐楠表现得格外顺从。 她亲眼目睹过，眼前这家伙用不可思议的速度，解决掉一支隐修会精英小队，拥有能够压制灵视的诡异能力，在这种情况下，什么才是正确选择，用得着思考吗？ 再者说，进入孤岛城市以后，卢医生将获得无数实验体，摆脱病症的几率又增加了几分。 临渊：【眼线说，你们所在的据点遭到了官方突袭，情况怎么样？镰鼬医者难自医】 聊天群突然传来消息。 虽然没有进行全体通知，群里也表现得很冷清，但几乎所有成员都在窥屏，担心着卢医生的安全。 孰不知他已经叛变了。 不，准确来说，这位精神科专家从未想过要加入隐修会，而且，从一开始就处于陆离的控制之下。 医者难自医：【多谢关心，我们已经提前转移了，目前正在躲避追捕，回归总部的事可能被拖延了（抱拳）（抱拳）】 几乎同一时间，回复来了。 【注意安全，一路顺风】 【注意安全，一路顺风】 复读开始。 肉票的热情配合让绑架行动变得无比顺利，几个不愿意跑路的编外人员，也在各种劝说下，决定加入逆行者大军，为展现出自身诚意，甚至还把通讯社会给上缴了。 “大约十分钟后，城内各类民间组织将会对防线发起冲击，他们中不乏技术人员，像雷达之类的高科技探测设备，根本无法发挥作用。” “因此，我们可以趁着动乱，逆着人潮冲入城市。” 说实话，沐楠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回来。 当初历经波折，才得以重获自由，现在却在筹谋如何混进去。 光想想就觉得吊诡。 …… 孤岛城市内。 世界变得越来越难以理解，几乎所有人都沉浸在自我的世界中，模糊了现实与幻境，麻木地生活着。 可凡事总有例外。 毕竟，上百万人口的基数摆在那里，一两个人率先察觉到不对劲，开始尝试叫醒身边的人。 隐修会便是如此，只不过，它是第一个成规模的组织。 p10：00 一座破败的小区，连楼道都布满了焦黑油污，但这个本该清冷的地方，变得异常热闹。 秦业点上一支香烟吸了起来，烟在身体里徘徊，但迟迟不吐出来，他不断敲打着桌板，却依旧无法下决断。 到底要不要追随其他人，共同冲击城外防线？ 要知道，官方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他们控制着媒体，每天循环播放安稳人心的节目，今天这个专家，明天那个专家，却只字不提到底该如何解决问题。 自生自灭。 虽然没有明说，但表现出来的态度确实如此。 正想着，窗外传来阵阵喧闹声。 小区内的住户全部集中到了广场上，有老有少，当然，青壮年居多，他们已经开始朝外面进发了。 为首者是个身材矮壮的男人，他时不时高呼几句，像是在进行游行活动。 可秦业注意到，对方说话时候露出的牙齿，是像鲨鱼般尖锐，此外，指缝间还长着两栖动物特有的蹼。 已渐渐非人化。 这个世界究竟是什么？ 他隐约记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中化身为畸形海洋生物，干着一些违反认知的恶事。 “欺瞒可切断不了传播途径，要是再不想办法解决源头，整个世界迟早都会被感染，到时候一个人也不会剩下，全部变成怪物。” 与此同时，逆着人潮冲进城区的沐楠发出叹息，抗药性已经出现了，尤其是与大量同类接触后，灵视现象变得格外严重。 “咳咳！” 卢医生扶着墙，他感觉有什么滑腻的东西在体内滑动，骤然觉得恶心。 而呕出来的却是黑色血水。 幻境……幻境…… 一番心理暗示后，医生急忙吞下整整两瓶药片。 这场景看得潘明直皱眉头，在他眼中，世界倒还没有发生什么巨大变化，也就天体散发出丝丝不详而已。 不过，几名编外人员就没这么幸运了，他们只看了一眼卢医生的呕吐物，理智直接归零，甚至来不及吞服精神类药物。 “哈哈哈！” 狂笑声不止，但没什么高兴的意味在，绝望、癫狂，眼眶中溢出鲜血。 在场所有非战斗编外人员开始异化，有些四肢化为扭曲的骨质兵器，有些头颅化为千百只黑色触手。 一口痰引发的悲剧？ 陆离表情古怪，他并不是很在意这群手下，特别是编外人员。 “我宁可饮弹自尽，也不想变成这种非人怪物。” 话落，几道无形风刃在空中划过。 头颅与脖颈分离，喷泉般喷涌出鲜血，附近能保持理智的战斗人员纷纷撤出这片区域，生怕被污秽之血触碰到，因为，这会让他们变得更加危险。 “放心，只要你听从安排，我可以提供与贡献等同的回报。” 看着麾下的头号打手，陆离终于给出了承诺。 第二十八章 观察日志（一） 无法治愈。 只能通过服用药物，来控制各种症状爆发，相当于延长潜伏期。 以上便是需要面对的现状。 坦白来说，若非陆离突然出现，给沐楠带来了治愈的希望，她甚至已经多次产生轻生的念头了。 “好好表现。” 陆离来此，并非为了郊游踏青，享受到了两天家的温馨后，他还是决定回归现实。 什么是现实？ 高校、考试。 通过在这个世界取得的经验，为下次正式月考打好基础。 当然，回归学校之后，各班级也会接受相应的课程，但不管怎么说，理论知识确实不及实践。 至于许下的承诺，肯定能够兑现，毕竟白霄有这个堪比创世神的家伙在，让一两个人摆脱原有的命运轨迹，算不上什么难题。 “走，我们要观察这座城市。” 潘明表现得格外冷漠。 相比于两名挚友，他更加纯粹，来这个世界的目标就是为了积累经验，增加对黑暗生物的认知。 随着编外人员的死亡，这支队伍还剩下八人，除三人组之外，分别是a级隐修者沐楠、b级行刑者、c级木偶、c级稻草人，以及等级未定、能力未知的卢医生。 由于不重视的缘故，陆离连中间三人叫什么都不知道。 观察整座城市？ 坦白来说，卢医生有些抵触，他并不知道陆离有手段遏制灵视的出现，而且，身为一名相关领域专家，卢翰更倾向于依靠自己。 深夜。 各处建筑物都在燃烧熊熊烈火，红焰把天空都映成了红色，即便立刻下一场大雨，也无法将其浇灭。 防爆车，火箭筒，重机枪。 到了这种时刻，官方已经顾不上其它，只能选择饮鸩止渴。 要知道，如果放任这上百万怪物离开城市，造成的后果谁都不敢想象，也没有人敢去承担。 撕裂与啃食。 咀嚼与研磨。 怪物们通过这种最原始的方式，厮杀着、纠缠着，地面已被一片片血红所浸染。 瞬间，大量正处在堕落边缘的苦苦挣扎者，直接坠入深渊，加入深夜的狩猎之中。 不止是城区居民，就连负责镇压的武者，在血液腐蚀下，也堕落为凶兽。 所谓强大的意志力，表现得极其不堪，而原本超越普通人类的身体素质，更是成为帮凶，使其在崩溃为狂乱怪物后，愈发强大与嗜血。 搏杀、吞噬、进化。 一个个堪比巨人的怪物出现在城市各个区域，就算是被火箭弹正面射中，也不会出现问题。 “很有趣。” 杜克撑着下巴，站在电视塔上俯瞰发生在眼前的一幕幕。 那是一头发狂的怪胎，吞噬不下数百名堕落者，其中大部分还是由武者转化而成，体型大到夸张，比寻常公寓楼还要高，看得沐楠忍不住打哆嗦。 a级隐修者？ 都不够眼前这怪物一口吃的！ 更何况，对于隐修者而言，它本身就很危险，哪怕站着不动，光靠散发出来的气息，就足以让人失去理智，陷入癫狂。 而她之所以能够站在这里，全靠陆离驱散了负面影响。 “强化速度未免有些夸张了。” 潘明拿着本子，拿着速写笔，在上面不断书写着： 目标编号:01 目标介绍：由武者堕落而成，本身具备双手异化能力，多次吞噬后，能力已趋向未知。 感染方式:接触式传染、非接触式传染兼备，具备隔空感染能力，前者传染率为100，后者未知，观察对象为普通人类与武者。 成长潜力:中级 危险等级:极低 目标特征:低智力、高传染性、擅长物理攻击，具备精神污染…… “无疑是上古邪神的手段，感觉很像血疫，但我对后者了解有限，接触得次数不算多。” 陆离想到了客串基金会成员的经历，补充道：“血疫通过血液和亲密行为传播，远没有这个变态。” 一口唾液，一个眼神，甚至从畸形怪曾经路过的地方经过，都会受到污染…… “血祖跟这玩意儿比起来，简直是个弟弟。”杜克不禁皱眉。 一只嗜血线虫可以感染一个人类，等把宿主转化为返魂尸后，他体内会出现数万条虫子，如此往复，不加干涉的话，世界将会在数月之内沦陷。 而眼下这种病症，最多十天，就能让整颗星球上的正常人类灭绝。 这时候，陆离似乎想起了什么，突然偏头，看向身侧：“我记得你曾经说过，隐修者可以通过吞噬他人提升等级？” 一直在默默偷听三人对话的沐楠愣了一下，讷讷地点点头。 上古邪神、血疫、血祖…… 光听名字就知道它们不好招惹。 正因为如此，沐楠也算对新老板们有了个模糊的认知。 天，这个世界究竟是怎么了？ 下一刻，哪怕上帝亲自降临人世，也不值得稀奇。 在姑娘故意乱想的时候，陆离下达了命令，或者说，悬赏。 “我需要一个实验体，去吞噬怪物，然后把感受告诉我。” “不必担心后遗症，更不必考虑死亡，回档游戏知道吗？我可以帮你们无限重开。” “至于报酬，当我得到想要的答案之后，可以帮自愿加入这项行动的人摆脱病症，并永远庇护他。” 谈不上空头支票。 事先白霄就曾承诺过，让陆离体验一把什么叫外挂玩家。 而这家伙又掌控着这个世界的一切权柄，帮几个人摆脱原有命运而已，算不上多难。 瞬间，数道视线集中到沐楠身上，除去陆离、潘明、杜克之外，属她实力最强、地位最高。 见状，沐楠也没有犹豫，干脆利落道：“我愿意。” 强者才有资格谈条件，弱者只能被动接受，要是没有人愿意站出来的话，那对方只能采取强迫手段了。 与其把关系闹得那么僵，倒不如识相点，还可以留下个好印象。 另外，沐楠想赌一下。 按照现在这个趋势，自己迟早会成为怪物大军中的一员，而对方来历神秘，不太像骗子，可以拿剩下那点生命去拼一下。 “还缺人吗？我也可以。” 那个b级行刑官同样举手。 “多多益善。” 说着，潘明脸上浮现出笑意，他扫向其他人，“你们呢？” 第二十九章 观察日志（二） 高楼继续倒塌着。 一个又一个长相畸形的怪物正在厮杀，它们变得越来越诡异，体型亦是如此。 先前观察的那头巨型怪物，在吞噬无数堕落者后，犹如滚雪球般，已比大厦还要高出半头。 “再过一段时间，你们可以尝试把它给吞噬了。” 陆离看着眼前的几人说道。 此时此刻，这些人已全部加入实验，充当着小白鼠。 当然，安全问题不用考虑—— 再强的堕落者，在三人组面前都弱得跟鸡仔差不多。 “嗯。”沐楠点点头，脸色有些惶恐。 倒不是灵视现象加重，事实上，在陆离的关照下，那东西根本就没有出现过，他们可以随意吞噬堕落者，再强也无所谓。 可，正是这种超出认知的无感，让人不禁感到害怕。 就在刚才，他们吸收了一名长着上万只眼睛的畸形怪物。 偷窥狂。 有着这种异象的怪物，生前大多喜欢偷窥，很常见，隐修会内部也有几个。 而吞噬过程中，读取的记忆已证实了这一点，这个变态的一生实在可怜可悲。 近三十年的碌碌无为，扮演着社会中最不起眼的角色，再加上自身性格缺陷，渴望与异性接触，却又不敢去正常交往。 随着时间推移，内心渐渐畸变。 卫浴、公共洗手间…… 到了后来，连夜间观鸟镜也买了，每到深夜就开始偷窥别人的隐私。 快速遍览变态狂的一生之后，沐楠脸色不太好，因为吞噬血液，不仅会得到记忆，还会连同对方的思想，一同吸收掉。 “要不是有你在，我大概会被同化成怪物，身上长满眼睛。”卢医生推了推眼镜，以掩饰内心的慌张。 身为一名生活为阳光下的社会精英，他从来没有产生过类似偷窥的恶念，可刚才…… “得到了什么能力？” 潘明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一手拿笔，一手托着速记本。 “内视之眼。” 医生坦言道，“理论上，可以看到一切，涉及精神层面。” “具体呢？”潘明追问。 “穿透一切障碍物，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东西。”医生迎着沐楠几欲杀人的目光，赶紧补充道，“但遇到某些人会失效，目前我只能看清他们三个。” 稻草人、木偶、行刑官。 两个c级，一个b级。 所以说，这样能力只可以用来窥视比自己弱的人？ 潘明若有所思，在本子上记录着。 “我总感觉下场考试需要提前准备一些稳定精神的装备。”杜克表现得最为清闲，嘴上却叹息道：“虽然这种程度的污染，还无法影响到咱们，但正式考试就不同了。” 上不封顶，节节攀高。 这是校长最喜欢用的描述语，同时，也是所有考生心中的梦魇。 “不会这么简单。”陆离摇摇头。 刚进入校时，所有人都以为考试无迹可寻，只能被动接受，等到了知道规律后，开始沾沾自喜，觉得自己又行了。 可实际呢？ 即便知道大致背景，依旧没什么用，最多不那么狼狈罢了。 “要是哪场考试特别容易，我反而会疑神疑鬼。”潘明摇摇头，“走，去找下一个目标。” 三人间的对话令人费解。 不过，其他人也不敢多问。 就目前而言，情况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实力快速提升、无需担心反噬。 同时，那些脑海中多出来的负面记忆与意象也被悉数碾灭。 原理很简单。 将畸形怪吞噬的四名隐修者意志力下降，导致无法控制自身，就像辐射源一样，肆意污染着周围环境。 陆离身处其中，多多少少会受到一点负面影响，这样就直接满足了专属技能【孤狼无感】的触发条件。 说实话，效果好得超出预期，不仅使自身得到了免疫，还能解决源头。 …… 杀戮持续到了黎明时分。 可天色却没有泛白的趋势，巨型怪物之间的厮杀也在一直延续。 城市中心。 数不清的触手横扫着沿途遇到的车辆，秦业向前行进着，他最终还是没有忍住，将藏在身体里的另一个自己放了出来。 由于破旧小区的同伴全部冲向城外，他不得不朝内部探索，以期填满渴血感与饥饿感。 每吞噬一个同类，身体就愈发诡异、愈发扭曲，长出令人作呕的器官，以及属于昆虫或者其它什么诡异生物特有的节肢。 “终于到它了。” 在怪物吞噬同类的时候，有一群人在以更高效的速度进行着强化。 毕竟，他们拥有由陆离、潘明、杜克三人组成的最强保姆团带着。 “你们四个一起上，按理说，单挑拿下它都不成问题。” “毕竟吞噬了数倍于它的怪物。” 相比于体型狰狞的秦业，沐楠和卢医生等人，绝对称得上俊男美女，他们依旧维持着原貌，甚至气质还远胜往昔。 当然，理智依然在。 “好。” 四人心中并没有什么抵触情绪，这一晚的经历，让他们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降维打击， 不管是体型多么巨大、能力如何诡异的堕落者，在三名专属保姆眼前，都脆弱得如同稚童一般。 与此同时。 秦业注意到了这群人，杀戮了一整夜，整个城市中心已经没有活物存在了，突然出现几道身影，想不看到都难。 事实上，他并非无意识的怪物，是清醒着在杀戮，不断将同类融入到体内，成为一个统合体。 此刻，数以万计的堕落者在他的表皮下蠕动，像蛆虫般。 “对这座城市的观察快结束了。” 陆离看着正在交战的几道声音感慨道，“要去其它城市看看吗？” “当然。”潘明回答得格外干脆。 短短一夜，他对黑暗生物这个新名词有所领悟了，此外，还得到了厚厚一叠资料。 “了解得越多，我对下场考试就越悲观。”杜克撑着头发出叹息。 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可以看到战斗已经进入尾声。 体型夸张的怪物胡乱攻击着，骨骼武器、诡异触手，在这种摧枯拉朽的攻击下，水泥地面如地震般，出现无数沟壑。 可惜，它太笨重了。 看似在一往无前朝着前方推进，用暴力摧毁着一切，实际却什么也打不到。 最终，一抹黑雾划过，将它拦腰切成两段。 斩杀者是卢医生。 第三十章 结束与开始 吱吱吱…… 啮齿动物发出的声音，在城市中显得格外清晰，因为，这地方已经没有活人了，只剩下老鼠和蟑螂。 事实上，它们也在变异，虽然速度远不及人类，但终有一天会加入狩猎。 而摆脱桎梏的陆离，在各大孤岛城市中穿行，收集着想要的资料。 在此期间，地月距离似乎拉近了许多。 (如果不是考虑到穿越者的存在，整个世界都会对此达成共识） “本以为空间地震就已经够离谱了，没想到邪神还能通过天体，传播这种诡异疾病。” 杜克仰头看着月亮。 在他眼中，这颗卫星一切正常，不管是距离，还是颜色都格外正常。 潘明亦是如此。 两人堪称恐怖的精神力，直接免疫了群体性幻象，类似于众人皆醉我独醒。 反倒是陆离，感觉月亮确实不对劲，大概是跟狼人的特殊属性有关。 当然，他不会陷入幻象，成为堕落者大军中的一员。 “我这辈子从未写过这么多字。” 与十天前不同，潘明身后多了个背包，除了赶路，他的手就几乎没有停过，一直在记录实验笔记。 各种各样的怪物，对应何种能力，有着何等过往，全部在案。 不过，能够得到这些珍贵资料，全部离不开四名隐修者的配合。 远处。 最后一个怪物倒下了，不知它究竟吞噬过多少同类，体型犹如泰坦巨兽，漆黑的血液散发出不详之气。 沐楠望着血月，内心毫无波澜，自从追随三人组以后，她体验到了久违的安静，不用担心会在幻象中堕落。 只是，吸收了太多能力和记忆，有时候会把自己和别人搞混，并纠结于“我到底是谁”这个很蠢的问题。 在她身侧，卢医生习惯性地推了推金框眼镜，最终他还是没有找到能够治愈堕落者的科学方法。 相反，以暴制暴来的更加简单。 在这十天里，一行四人不知超度了多少怪物，而这些怪物又吞噬了海量同类。 如此一来，也算曲线救国，延缓了世界秩序大崩溃到来的时间。 “这颗星球像是被诅咒了一般，如同神话中的清算之地，生活在这里，便是一种原罪。” 高中生模样的隐修者发出感慨，随着一个个丑恶的灵魂融入体内，他感觉自己好累。 “各位辛苦。” 看着脚下沦为废墟的梦幻都市，陆离沉声道：“当初许下承诺，是时候兑现了。” 十天。 终于到了回归的时刻。 但……怎么召唤白霄？ 不知怎地，陆离突然脑补出了一个画面—— 孙大圣举着如意金箍棒，狠狠朝地面砸下去，口中大喊：土地、山神，你们都出来见俺。 当然了，陆离也只是想想。 而白霄始终在观察着三人组，见他们得偿所愿收集到大量资料，直接帮忙兑现诺言。 一个念头，施加在沐楠等人身上的诅咒瞬间消失了，没有想象中各种花里胡哨的场景，像是石子被投入大海般，没有半点浪花溅起。 “离开之后，这个世界线的我们也会得到加强，足以应付麻烦了。”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听多了神神叨叨的对话，沐楠也察觉到，眼前这三位雇主来自异世界。 那里……有什么风景？ 不管怎么说，总比自己所处的病态世界要好上千百倍。 遐想之际，白光突然填满了视线。 嘭！ 熟悉的光爆声在陆离耳边炸开。 紧接着，意识恢复。 空荡荡的教室瞬间被填满，特别是加上五班近四十名学生后，甚至可以说，无处下脚。 嘀嗒……嘀嗒…… 秒表进格声清晰可闻。 “好久不见。” 有人拭去脸上的血水，开口打破了宁静。 对于他们这群游子来说，这次能够回到另一个世界线的家，体验几天亲情，确实能给内心带来不少慰藉。 不过，越来越多的疯子出现在城市中，这是什么鬼？ 一些考生反应快，直接把他们跟黑暗生物联系起来了，开始着手处理，收集相关资料。 其他人后知后觉，也开始加入杀戮，为下场正式考试打基础。 正因为如此，在场众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放着几张“绝密”文件。 唯有潘明是个例外。 跟另一个世界线的父母冷战两天，被陆离救出苦海后，他就开始全心全意收集信息。 而收获也颇为丰富，观察报告至少写了有二十万字，纯手写。 “度假可还满意？” 这时，一道声音自讲台上传来。 对于一班成员来说，它显得有着突兀，但那群五班新生却集体挺直了腰板，齐声说道：“满意！” 只要不接受魔鬼训练，来什么都是惊喜，况且他们也实打实的体验了生活，即便是最后几天，有大量疯子在破坏秩序，也无伤大雅。 嗯，切瓜砍菜，两三下就解决了。 “未来一个月认真学习，尤其是理论知识。”武巍身上带着些许酒气，显然是喝了不少，“要是第四次月考，咱们班能稳住排名，下个月还是这个待遇，要是不能稳住……” 正当这位黑脸杀神准备立规矩时，台下立刻有人喊道：“肯定稳住！” “肯定稳住！” 高呼声响彻整间教室。 不知情况的人路过，大概率会以为来错地方了。 此情此景，看得白霄直摇头，要是在自家班级搞这么一出，鼓舞士气，其实还可以理解，但这是精英一班的场子啊。 “咳咳。” 一旁，武巍也意识到场合不对，旋即收敛心思，沉声道：“整队，回家。” 不多时，一班恢复了安静。 所有人大眼瞪小眼，似乎没谁愿意主动开口，来打破教室内的尴尬氛围。 直到白助教出马。 “以后不带他们了，咱们班自己玩，当然，前提是考试成绩说得过去，可以偶尔不是年级第一，但绝不能跌到第三去。” “放心。” “可以。” 台下传来三三两两的回应声，而那些没回答的人，脸上也浮现着笑容，表现得格外自信。 拿了这么多次第一，难道以后还能失手不成？ 再者说，白助教允许失败，偶尔拿个第二也可以交代过去。 “行，那各回各家，晚上有体育课，别忘了就行。” 第536章 战力检测（三国特辑） 滴！滴！滴！ 管道内的绿色溶液快速下降着，看得负责教体育的万学长直皱眉头。 随着新生能力的提升，教学耗材费开始飞速提升，而这意味着他以后在这个项目上，能够捞到的油水将变得越来越少。 不过，相比于学生获得明显进步后，校长发放的津贴，这点东西也就不值得心疼了。 眉头旋即松开。 万雄抱臂环视四周，一排排虚拟对战舱全部处于使用状态，而且大部分都在消耗能量液。 “白学长。” 这时候，一道身影出现在视线范围内，万雄急忙打招呼。 助教＞任课老师 不管其它地方怎么算，在高校之内，这是永恒不变的规矩。 白霄点点头，算是回应，同时喃喃低语道：“二十六个，大概在本学期结束时，不少新生就能达到升学要求了……” “听说其它班级也是如此，远超前几届，达到了建校以来的最高水平。” “新规则、新气象，前两场考试难度虽高，但拉长了时间线，使每名新生都获得了相对不错的奖励。” 由于地位不同，白霄对局势看得更加清楚，补充道：“现在福利期已经过去，校长开始收紧政策了。” “那几个好苗子你多关照，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走的是武将路线？” “对。” 万雄瞬间会意，道：“已经跟他们说了，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可以来找我。”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道理很简单。 毕竟，每次月考成绩出来，不止是学生集体受益，助教和相关老师同样会跟着沾光。 与此同时。 待在一号舱的陆离结束了对战。 【单项测试结束】 【成绩：71分】 【不可视狼人血统开发度183】 看着光屏上的数据，陆离不禁摇了摇头，跟上个月相比，只进步了六分，但仔细想想，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孤狼的无感】 【重力稀释】 这两项并非进攻型技能。 一个可以免除自身负面状态，一个则能提高掌控者的灵活度，成长限度高，这点确实不假，但对战力提升不是很明显。 下面又要学习新技能了…… 正想着，系统提示音在耳边响起。 “是否进入下一项测试。” “本机处于高耗能状态，请您在十秒内做出选择。” “10……9……” “开始。” 说完，陆离收敛心神，跟别人不同，他还有一项考核没有完成。 “已为您随机抽取试炼世界。” “测试开始，请做好准备！” 光屏上的小字瞬间消失。 公元190年，二月，隆冬时节。 汜水关外。 各路诸侯陆续皆至，各自安营扎寨，接连二百余里。 “埋灶杀猪！” 喊声时不时响起。 阵阵炊烟飘至中军大帐。 这熟悉的氛围令陆离不禁失神，八百里分麾下炙，他也曾是坐镇一方的将军啊。 紧接着，手中的青铜酒爵中泛起阵阵涟漪，淡黄色小字： 时间：公元190年 位置：汜水关外 试炼难度：★★ 适用范围：大二年级上学期期末验收考试（体育学科） 试炼要求：无。 你的个人信息如下： 姓名：陆离 身份：曹操账下校尉 战魂：贪狼（觉醒度245） 兵器：铁马戟 坐骑：狼血天马 试炼要求：自行探索。 大二难度？ 虚拟对战网络还真看得起我。 思绪翻飞之时，曹老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孟明，何故分心？” 曹操跪坐在前方，姿势松散随意，却望之如猛虎休卧。 此时此刻，他正抬眸望着新招揽的校尉，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战事。” 见状，陆离也不怯场，言简意赅地回了一句，而后仰头将杯中酒饮尽。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想当初，曹老板虽然势大，但却竞争不过并州社团，让代表岳父大人的自己做了代盟主。 而今，风水轮流转，转身成了曹老板麾下一小将。 当然了，虚拟对战不是考试，人物表现得再真实，也不过是消耗未知能量模拟出来的拟真数据罢了。 “袁术小儿受死!” 这时，一名满身是血的武将撞进了大帐，对着上首处骂骂咧咧，同时抽出宝刀，作势要冲过去劈砍。 陆离顺着视线望去，心中再度升起几分感慨，暗道： 按照演义，袁绍才是各路诸侯的带头大哥，而出身汝南袁氏的袁术同样不差，座次靠前。 “成何体统，拿下。” 袁绍面色阴沉，他已经猜出前线发生了何事。 若是换个场合，让袁术出丑倒也没什么，反正这个兄弟一直跟自己唱反调，早有自立之意。 与此同时，一群武将冲上去制服了孙坚，将其押住。 “乌程侯究竟何意。” 见场面被控制住，袁绍脸色稍霁，坐在旁边，准备逃跑的袁术也稍稍安心，快速思考着说词，准备把关系撇干净。 “董卓与我，本无仇隙。今我奋不顾身，亲冒矢石，来决死战者，上为国家讨贼，下为将军家门之私；而将军却听谗言，不发粮草，致坚败绩，将军何安？” 虽然说这话时，孙坚是在看盟主袁绍，但在场众人皆知，是冲袁术而来，毕竟粮草一事全部交由他全权负责。 “公路！” 怒斥声中，数十道审视的目光投向袁术，其中就包括陆离。 此情此景，有种重温演义名场面的感觉。 “我……怎么知道？” 说到这里，袁术眼骨碌一转，瞬间计上心头，朗声道：“定是督粮官坏了大事，来人，将其拖下去斩了。” 话落，一名手持三尖刀的将领冲到袁术身后，将督粮官一把抓起，然后捂着他的嘴，把人拉到帐外。 啊！ 惨叫声传入大帐，此事也算有了交代，而一直在看戏的曹操坐直身子，望着孙坚，劝道：“还请乌程侯顾全大局。” “不错，还请乌程侯以大局为重。” 几路诸侯纷纷开口相劝，明明是孙坚受了委屈，痛失麾下爱将，结果，看这架势，反而成了恶人。 “告辞！” 而孙坚也不愿留下来受气，不管众人的挽留，以及袁氏兄弟阴沉的脸色，径自离开中军大帐，似乎是放弃讨伐董卓了。 这使场面陷入尴尬。 不过，各路诸侯都是见惯风雨的人物，什么龌龊没见过？ 甭管心里怎么想，几番插科打诨下，孙坚愤然离去一事仿佛并未发生过一样，大家该吃吃，该喝喝，一派和气。 见证了一段名场面的陆离，也已经确认接下来的对手是谁—— 华雄。 那么，是要抢关二爷的戏份？ 一念至此，陆离看向下方，却没有找到皇叔，更没有看到公孙瓒。 大概是安顿兵马耽误了时间，还未曾赶到大帐。 正想着，一道身姿伟岸的白袍将军走了进来，在他身后，一个面若冠玉、唇若涂脂的男子落后半步，紧紧缀着。 说皇叔，皇叔就到。 虽是两个世界，但所有人的面容都没有发生变化，也算是给陆离省了时间，否则还要分析、揣摩。 “盟主，末将来迟……” 公孙瓒正欲行礼，就被袁绍出言拦住了，“白马将军不必多礼，请上座，来人，奉酒。” 当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位置其实早已定好。 公孙瓒与各路诸侯并排而坐，刘皇叔跟陆离并排而坐，关、张二人侍立左右，连口酒食都吃不上，确实给人一种埋没英雄的感觉。 相比之下，曹洪、乐进等人倒是待遇不错，坐在曹老板身后，吃吃喝喝，他们不关心什么政治上的勾心斗角，打仗、冲锋，这才是武将派上用场的时候。 不过，皇叔终归不是寻常。 大丈夫当雄飞也！岂能雌伏？ 跪坐在同舍兄长的身后，默默听着各方动静，了解局势。 由于不知道乌程侯孙坚的遭遇，这节骨眼没人把这种腌臜事拿出来说，因此，刘备心中对盟主袁绍仍充满了期待。 毕竟与董卓这个挟兵自雄、飞扬犯上的逆贼不同，袁本初曾血洗北宫，尽诛诸宦奸佞，名声极佳。 “前几天济北相鲍信之弟不听调遣，被华雄两刀砍死，还折了百十名军士，如今乌程侯孙坚又败于华雄，正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曹仁紧挨着陆离，他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感慨，“要是再败，恐怕两军尚未正式交战，吾等便要落入下风。” 身侧，曹洪脸色凝重，“此番会盟，兄长未带元让、妙才，否则，岂会让华雄逞威？” 这个世界的曹氏兄弟倒是沉稳了许多，没有那种藐视天下英雄的莽气。 同时，也给陆离敲响警钟，期中考试，他能够射箭从华雄手中救下潘凤，这次可不一定了。 难度系数拔高了太多。 “报！” 忽然，探子一头撞进了大帐，顾不上多礼，直接跪在地上喊道：“华雄引三千铁骑下关，用长杆挑着乌程侯赤帻，前来骂战。” 除了姗姗来迟的公孙瓒之外，各路诸侯都已知道孙坚战败一事，因此，表现得格外冷静，甚至可以说冷漠。 而刘备虽然在席间探听到此事，可听到华雄如此嚣张后，终归没能忍住，攥酒爵的手又紧了几分。 乱臣贼子安敢如此？ 要知，孙坚可是汉家君侯，而他刘备家世没落不假，却是正经帝室之胄，听其被董卓账下一校尉如此折辱，难免会心生怒意。 正戏来了…… 始终置身事外，权当看戏的陆离将酒爵放下，再度环视各路诸侯。 若是放在正式考试场景，决计不能如此，这种失礼行为，太容易得罪人了，尤其是大儒孔融。 此刻，老爷子正怒视陆离，似乎想要呵斥，但不知为何，终归还是忍住了。 挺智能化…… 见状，陆离依旧不以为意，再怎么说他也是做过诸侯盟主的人，不至于在一次小试炼中被唬住。 与此同时，在场各路诸侯纷纷停杯，表情算不上凝重，汜水关共五万马步兵，而他们这些人在此屯兵近三十万，可谓兵多将广，何惧敌方一小校？ “我观祖茂气度不凡，并非庸将，结果却死于华雄之手，不免高看他一眼。”曹仁调侃道：“没想到这助恶匹夫竟猖狂至此，来联军大本营叫阵，欺我军中无大将不成？” 说着，视线就往刘备那边瞟。 英雄惜英雄。 可能诸侯本人并不在意这些，但武将就不同了，在关、张二人踏入大帐的同时，不少人就心有所感，抬眸望去。 “谁敢去战？”坐在主位上的袁绍表情淡然，他麾下上将颜良、文丑未至，只能作壁上观。 刚好，可以管中窥豹，看看盟友们的实力如何，好为以后做打算。 几乎是同一时间，袁术身后转出一名身披轻甲的小将，声音清朗道： “小将愿往！” 敢为人先。 身为主公的袁术脸上一喜，得意道：“此乃我手下骁将俞涉！” “好，好，好！” 袁绍大喜，他并不看好此人，毕竟连上将之名都没有，本事肯定也高不到哪里去，嗯，能让袁术掉面子不失为一桩好事。 袁氏家主之位，只能有一个。 得亏陆离没有读心术，不然他肯定会感慨：一个虚拟世界的人物，怎会有如此多内心戏？ “此人看不清局势，死也不冤。” 目送俞涉出帐的曹仁摇摇头，幸灾乐祸道，“毕竟，他跟祖茂处于同一境界，要是对上华雄，恐怕连三刀都撑不住。” 境界？ 战魂之上，便是将魂。 在陆离的认知中，战魂这一境界，并没有做细分。 过会儿拐外抹角打听一下…… 念头急转的功夫，又一名探子闯了进来，“俞涉与华雄战不三合，被斩于马下！” 果然，插标卖首之辈。 不等袁绍发话，老熟人韩馥站了起来，昂首道：“吾有上将潘凤，可斩华雄！” 在帐内火盆的映照下，潘凤一身金甲烨烨生辉，两柄千斤重斧给人一种“此人能力劈华山”的感觉。 这次曹仁不再毒舌，默默点了点头，他觉得此人不输自己，即便不能战胜华雄，也断然不会被阵斩。 唯独陆离不禁皱眉。 文章误人，潘凤确实没想象中的那么不堪，河北上将之名，并非自夸，而是自己一步步拼杀来的。 算了，本盟主心软，再救上一回。 “末将愿往斩华雄头，献于帐下！” 第537章 华雄的春天（三国特辑） 数道视线集中到陆离身上，充满了审视意味，盟主袁绍亦是如此。 马不入帐。 因此，陆离身上只披了一层轻甲，但造型夸张的铁马戟却被他牢牢攥在手中，只要眼睛不瞎，都知道这不比河北上将潘凤的开山斧轻。 袁绍见陆离秀美，又昂首骄傲，不失武将风度，眼前一亮，问道： “孟德，这是你的部将？” “正是。” 曹老板点点头，也不怪罪麾下骁勇擅作主张，推举道：“孟明出身并州，雄俊刚健之将，最擅骑战，猛虎难与争锋。” 骑战！ 关羽看向陆离手中约莫丈许的长戟，心中了然，只有骑战才能发挥此兵的威力。 与此同时，不少武将如同看绝世美女般，盯着这杆神兵。 【铁马戟】 【品质：伪·史诗】 【评价：锻造工艺已达到凡人所能做到的极限，差一步成为史诗】 【介绍：以神石粉末、精铁，百炼而成，重逾千斤，长丈许，特性坚固、锋利、破法】 “潘凤有万夫不当之勇，此战必能为盟主战胜华雄，提振我军士气。” 韩馥立功心切，再度开口，而潘凤也配合道：“如不胜，请斩某头。” 话落，垂头再拜，语气斩钉截铁。 一个是河北上将。 一个是孟德兄的心腹爱将。 这让袁绍不禁犯难，毕竟，两路诸侯都与袁家关系匪浅。 尼玛……良言难劝该死鬼。 怎么一个虚拟世界，弄得这么离谱？还带着剧情。 正想着，优柔寡断的盟主袁绍还是做出了决断，“陆将军可敢出战？” 陆离腰背挺拔，道：“末将愿往。” 拖了这么久，终于到正戏。 曹老板会不会给我热一杯酒？ 到时候，是学关二爷那样，暂且斟下，还是该直接饮了上马。 可惜，一切都只是脑补，曹操什么表示也没有。 当然了，等陆离打马出营时，身后还是跟了几十名全副武装的骑卒。 算不上精锐，唯一的作用是给陆将军装点门面、排场。 而看着身旁骑卒兜鍪上飘洒的红缨，以及玄色两当铠、绛色战袍，陆离不禁生出几分时空错乱的感觉。 唯一可惜的是，黑鬃马并没有灵性，若是放在平时，这货早就仰头狼嚎了，生怕别人不知道它。 现在却格外沉稳，不吵不闹，随着主人心意，默默向前奔驰。 得亏速度不慢，除安静之外，跟正主没多少区别，否则，陆离连斗胜华雄的把握都没有。 大二难度。 终归没有经历过，心里没底。 而不远处，一身披重铠的昂藏大汉狂笑出声：“又来一人送死！” “驾！” 随着一声呼和，胯下战马立刻迎着来将冲了过去，面帘、颈甲、当胸三者俱全，董卓军中连坐骑都能有如此装备的武将，寥寥无几。 “贼将授首！”陆离发出一声厉呵。 人未至，声先来。 两人都在蓄势，准备一击分出胜负，这位，到了他们这个境界，招式起到的作用，实在有限。 尤其是华雄，在连斩祖茂、俞涉之后，他感觉卡在自己身上的瓶颈有一丝丝松动，要是能将关东联军尽数拦在此处…… 一个宛若魔神，手持方天画戟的身影浮现在脑海中。 念及此，华雄眼中的炽热更胜，他要战遍关东群雄，蓄养无敌之势，在生死之间寻求突破。 “死！”陆离暴呵。 靠近之后，他突然察觉到，华雄的气势比自己强上好几线，但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路可退。 两团光撞到了一起。 神骏的鹰鸷振翅长唳，似乎要横击九天，在它对面，一头青色天狼仰天长啸，气势凌人。 铛！ 音爆声响彻云霄，连数十里外的联军大帐都能听到动静。 此时此刻，陆离终于认清了现实，若非一击定胜负，他最多能战华雄六十合，在此之后，必败！ 滴答！滴答！ 越来越多的血汇聚到铁马戟上。 角力时，华雄的刀风在陆离右肩至左腰间开了一道血痕，并且，随着时间推移，伤口变得愈发狰狞，甚至可以看到正在跳动的肺腑与心脏。 “好兵器。” 看着横在身前，始终无法斩断的铁马戟，华雄脸上浮现出笑意： “但它是我的了。” 话落，红色刀芒变得格外炽盛，哪怕是在白天，隔着数十里都能看到这宏大的场景。 其间，勉力支撑的天狼化作青色光点，随着尸体一同湮灭。 当一切都恢复平静时，场中，唯独华雄一人傲然而立，在他面前，铁马戟插在焦土之中。 此外再无他物。 “报！” 传讯兵冲进大帐，喊道：“陆将军被华雄一合斩杀，死无全尸！” “什么？”曹氏兄弟面面相觑。 潘凤皱眉不语，虽然他不爽被陆离抢了风头，但并不认为对方比自己弱，大家伯仲之间。 可……一合被杀？ 幸亏老子没去。 想到这里，这个大块头眼中闪过一丝庆幸。 而曹老板按下心中的失落，叹息道：“设坛，准备祭品，等战后我要亲自祭陆君，召回其魂魄。” 当然，不管大帐之内发生了何事，与陆离也没有干系了。 “……” 看着散发着各种炫光的虚拟舱，他脑袋有些懵，不对，应该特别懵。 温酒斩华雄？ 嘶～ 不该一开始就放大招，多撑几回合再被杀，传出去名声还能好听一点。 “果然，杀华雄还得看关二爷。” 喃喃低语声中，电子提示音响起： “本场考试，51分。” “挺不错，再花点时间磨砺一下战魂，就能及格了。” 事实上，陆离看得挺开，很快就把这场堪称侮辱的战斗给抛诸脑后了。 不过，当他推开舱门，走出去的时候，却看到所有人，都在以一种看怪物的眼神打量自己。 “这……用了一整管能量液用光了？” “不止，我出来的时候看到万学长正在装新能量液。” “三管。”有位同学仿佛看到了上帝，补充道：“我还没有资格连接战网，被十头恐颔猪围殴致死，退出虚拟舱时，才上课十分钟，看到了全过程。” 相比于这些人，杜克爽利了许多，直接问道：“几分？” “没及格。”陆离坦言道：“战网把我分配到了大二年级的测试系统。” 第538章 高校日记 夜晚。 新生宿舍区，d楼，404室。 陆离坐在专属房间内，端起热可可，吨吨吨灌下肚子，然后写起了日记。 一旁，黑鬃马晃着尾巴，躺在地上看电视，依旧是《动物世界》，通过这个节目，它知道了世间物种的多样性： 斑马、鸭嘴兽、袋鼠、企鹅、海象、蓝鲸、独角鲸…… 有好几次，它向主人表示了想要去旅游，而不是宅在宿舍的念头。 可惜，最近课程太忙，加上陆离没有权限离开学校，这个愿望只能作罢。 当然了，定制款全息眼镜的出现，让黑鬃马稍稍满足，安静做回宅马。 沙沙沙。 “解剖课必将成为所有人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梦魇，说实话，我本以为福尔马林的味道就足够恶心了，但自从接触黑暗物种后，这个错误观念得到了纠正。 畸形怪看似令人作呕，味道也不太行，但跟食尸鬼相比，它们可真是太香了，我特意购买了防毒面具，依旧难以抵挡那股恶臭…… 如果可以的话，好想把嗅觉系统暂时切断，为什么【孤狼无感】不把它判定为一种伤害？我不理解。” 受杜克的影响，正经人陆离早已养成了把心里话写出来的习惯。 另外，随着时间推移，他不再将公历时间写在日记开头。 入乡随俗。 “今天是第三次月考结束后的第四天，只有体育课，跟往常一样，我钻进虚拟仓，开始连接战网，第一场考试并没有出现意外。 但第二场，却被分配到高年级对战系统去了，体验感挺新奇。 得出结论：再努力一下，就能超过绝大多数大二学长。 可惜，下场考试与东方背景无关，战魂体系大概率会被封禁，只能依靠自带的血统。” “第三次月考后的第五天，周二，喜闻乐见解剖课，身为课代表自然要以身作则，白助教奖励深潜者。 这只下级仆从黑暗种族，造型有些别致，大部分身体呈现灰绿色，只有肚皮是惨白色，依稀能看出人形特征，但却散发海鲜腐败后特有的恶臭味…… 结论：战斗力似乎不太行，应该可以口吐人言——我在喉部发现了与人类的声带构造。” “周三，体育课。 平平无奇，第一节课依旧是进虚拟仓，连接战网，分别测试两项能力，这次倒没有出什么幺蛾子，全程享受战斗带来的快感。 不过，接下来的自由训练时间，倒是发生了一件令人意外的事，万学长说以后战魂方面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可以过来请教，他主修这一种体系，离将魂只差半步。 话说，每名学员都会辅修一种通用型力量，以应付特殊情况。” “周四，该死的解剖课。” “周五，满满当当全是解剖课，假期之前还要被折磨，简直了。” “周六，前往图书馆拜访姜学长，受到热情接待，并得到想要的答案。 一时作弊一时爽，一直作弊一直爽，就是有种吃学姐软饭的错觉。 话说，已经很久没有看到她了，不知道究竟在忙些什么，毕业吗？ 现在欠得越多，等以后被提什么苛刻要求，也只能照做。” “周日，叫上潘明、杜克，三人再度在咖啡馆碰头。 根据姜学长的提示，下场考试应该是雾都，到处是烟囱，戴着鸡冠高筒盔的警官们在夜间忙碌，当然还少不了流莺。 对此，杜克表示开心，他希望能再度见到柯南·道尔先生，那支石楠木烟斗用起来很顺手。 而潘明则表示，如果跟入学考试时那样，可以自由选择，那他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正义阵营，看得出来，他确实不想再对那些可怜人出手了。 唉，我可就惨了，东方体系力量再度被封禁，只能依靠血统。 可是，该怎么往下开发？ 上个月，光领悟两个专属基础技能就够呛，距离下次考试还剩三个星期，在此期间，恐怕领悟一门新技能都很难。 对了，这次没有得到学姐的来信指点，大概是她在忙，没时间管其它事情，只能靠自己了。” “周一，新课，老师讲了整整一上午的哲学，什么本我、自我，超我。 听得脑袋都大了，但可以理解，讲得是沾染罪恶之血的人类，如何在挣扎中渐渐沉沦，变成渴血、畸形的怪物。 有个说法很有趣，灵视所见到的东西，并非幻象，而是目睹了宇宙的终极，虽然人类借此得到了超凡的力量，却也会因为无法承受住‘真理’，崩溃为意象具象的怪物。” “周二，上午新课，下午解剖课，我感觉自己需要时间去进行个人特训。” “周三，全天体育课，由于暂时用不上万学长指导，索性请假去找五班助教黑脸杀神武巍。 虽然他并非不可视狼人，但能够以狼人之躯镇压绝大部分同级生，肯定有过人之处。 可惜，他走的信仰路线，推荐了几个狼人通用型技能，要么所需要的时间太长，要么就不太强力…… 好，最主要的是我不想冒险学习陌生技能，怕练废了。” “周四，解剖课，受到白助教点拨，决定自学不可视狼人的专属技能。 难道没了学姐，日子就没法过了？ 从今天起，开始自立自强。” “周五，无课，与双休日连在一起，可以有三天时间可以自由支配。 通过一晚上的浏览，我确定了下个要学习的技能……” 咔哒。 钢笔合上。 写完日记，并将这一个月经历快速浏览完的陆离伸了个懒腰。 时光荏苒，明天就是正式考试了，到了这个时候再焦急也没什么用，不如早早休息。 至于学习的技能。 一个成功入门，一个毫无头绪。 【技能：低调王道】 【售价：6000学点＋2张b级评价卡】 【技能描述：减少自身存在感，一旦发动，将处于反侦查效果的笼罩下，效果与自身实力、技能熟练度挂钩】 【注1：无法达到隐身效果】 【注2：此技能具有唯一性，仅限具备不可视之狼血统的人兑换】 【注3：若使用者掌握此技能，视其熟练度，相应削减后续技能“身形消抹”的兑换要求】 一个前置技能，陆离花了两个多星期，才堪堪入门，而另一个不谈也罢。 【无在】 一个涉及到时空概念的技能。 陆离本着碰运气试试看，万一成了就是血赚的念头，将其兑换出来，但却始终无法进入学习空间。 买了个寂寞…… 第539章 再入雾都 第四次月考于今日正式开始。 整片教学区，寂静无声。 偶尔有几名学生姗姗来迟，也是赶紧坐到位置上，抬眸看着进格的时钟，等待那根能写出血色字体的白粉笔飘起来。 惶恐？ 焦急？ 或许有那么一点。 但大家都已经适应了这种生活，甚至大多数人都在隐隐期待，校长会给自己安排什么角色，而自己又将演绎出怎样的另类人生。 最重要的是，每次考试结算都能得到一笔数量可观的学点，用以购买超凡物品，增强自身。 “相比于宇宙，或者一个国家，雾都并不大，我们一定能见面。” 杜克一身长风衣，手中端着烟斗，时不时有烟圈从口中吐出。 这是入学考试时，柯南·道尔先生赠送的临别礼物，见证了他从一个抽口烟就咳嗽的青涩少年，变成一根惯见大风浪的老油条。 当然了，对于他们而言，烟可抽可不抽，没什么成瘾性可言。 杜克纯属来了兴致。 毕竟，待在三国世界那一整年，他半口都没有抽。 一旁，陆离打扮得倒是挺正常。 因为，进入校长选定的世界之后，衣服会自动换好，所以，他身边只带了狼头剑拐，以及挂在脖子上的缚魂之栓。 至于黑鬃马，这家伙越来越宅了，躺在宿舍懒得动弹，再加上不一定能用上，陆离也就没有强求。 “如果实在找不到，想办法登报，记得关注《泰晤士报》。” 潘明对合作一事表现得格外上心，做了大量准备工作—— 《泰晤士报》，又称《伦敦时报》，诞生于1785年元旦，涉及政治、科学、文学、艺术等大量领悟，且取得良好的口碑。 在那个没有电话机的年代，用它来发布寻人启事，确实是一个联络彼此的好方法。 这时候，杜克看了眼怀表，又看着几乎满座的教室，笑道：“考试场景再见，快开始了。” 自信即是巅峰。 考试之前，抓紧时间学习知识、强化自身能力，等到了快要考试时，立刻切换心态，以放松为主。 要知道，他们三个一直排在年级前列，只要不自己作死，哪怕发生再多意外，结果也不会太差。 “魔改雾都，不会又是抓开膛手杰克？”陆离坐在位置上，一边摩挲手中的狼头剑拐，一边看向黑板。 刺啦—— 粉笔缓缓飞起来，令人感觉牙酸的摩擦声响起。 时间：？？？ 位置：雾都伦敦 背景：一座被喧扰和邪恶所困扰的城市，风流的女人、巡夜人、醉酒的场面，咯咯作响—— 如果你生活在这里，一定不会感到无聊，人群、尘土，太阳闪耀在房子和人行道上，旧书摊、咖啡馆、大型市场，以及木偶戏。 事实上，伦敦本身就是一场木偶戏和化装舞会，每个都在扮演着属于自己的角色。 不过，除了生活，你还应该看到死亡，就像泰晤士河的表面，貌似光亮，正往上愉快地冒着泡，但在它的蜿蜒之下，却潜藏着无数骸骨。 离开雾都和离开生命，是一件事。 记住，一旦踏入这座布满阴影与黑暗的城市，你已靠近死亡！ “哦豁，福尔摩斯？” 一名同学显得格外惊讶，瞬间就想到了那位先生，以及自身过往的经历，感慨道：“这是要咱们再战伦敦吗？我记得很清楚，入学考试时不幸被分到了邪恶阵营，但欺凌女人不符合我的三观，只能磨刀霍霍向资本家和政客了。” “要是有的选，请给我安排一个好身份，不求什么出身贵族家庭了，当个小警员也好。” “看背景介绍，总有种不祥的预感，话说，时间为什么是问号？” “到了咱们这个程度，进常规历史副本，就是切瓜砍菜，肯定要增加难度，做大幅度修改，像时间线之类的东西，根本没有存在的必要。” 由于白霄也有考试，没能来维持秩序，一班的教室内充满了讨论声。 而粉笔在神秘力量的驱使下，依旧往下书写着—— 考试难度：上不封顶，节节攀高！ 考试惩罚：？？？ 考试奖励：？？？ 狗校长，你就不能换个描述词吗？ 有人在心中吐槽，然后又赶紧把杂念抛下，继续盯着簌簌作响的黑板。 本场考试无固定任务，需考生自行探索，时限为三个月，请在如下选项中做出抉择： 1、正义必胜 （加入守序阵营，协助伦敦军警维持治安，惩恶扬善） 2、正义克星 （加入混乱阵营，什么邪不压正？一派胡言！罪恶之城中，怎么可能少了各位的身影，请尽情大闹一场。） 注意！ 请在一分钟内做出抉择，并在心中默念三声，若超出时限，将随机分配阵营。 咔哒。 一声脆响传出，失去力量粉笔落下，再也没有出现悬浮起来的迹象。 这一次，没有人交谈了。 大家都在做选择。 而潘明脸上浮现出笑容。 “第四次月考，正式开始！” 低语在耳边响起，接着，视线被耀眼的白光填满。 …… …… 不知过去了多久，世界渐渐有了声音。 “眨眼——眨眼——眨——眨——眨——眨眼——眨眼——上好的新鲜滨螺眨眨眼。” “嘿，这位先生，买几颗送给您的爱人。” “独自居住？不要紧……没什么事可做，也可以买上一些，挑螺肉吃是消磨时间的好方法。” 叫卖声不绝于耳。 陆离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他一觉醒来，发现自己睡在路边的长条椅上，狼狈得像个乞丐一样。 另外，身上闻起来像酿酒厂，全是劣质酒精味，啤酒、麦酒，味道很冲。 唉，越混越次…… 已经到了睡大街的地步了吗？ 由于不是第一次穿越，陆离表现得很自然，他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并借着地上的水渍打量自己。 黑色马甲、同色长风衣，浅灰色长裤，一顶半旧的猎鹿帽，而左手边，则放着一把样式古朴的拐杖。 当然，这仅仅是在外人看来。 假如有什么怪物突然扑上来，陆离会捏着狼头手柄，从中拔出一柄西式长剑，然后大喊： 吾剑所吟乃白银赞歌。 值得一提的是，唯一不变的是颜值，依旧那么帅。 第540章 凌晨见闻 “一名刚从大洋彼岸回来的落魄医生，船票花去大部分资产，目前身边只剩下九镑十五便士……” “呵，真是越混越倒退。” “上次好歹还是名动全城的勋爵老爷呢。” 在心中自我调侃了几句之后，陆离站了起来，从口袋中摸出怀表，牛皮、金边，磨得很平整的水晶面。 除了狼头剑拐之外，这是他身边最值钱的东西了。 当然，这玩意儿不可能典当掉，陆离需要看时间，而且他一个单身汉，只要不铺张浪费，九镑足以在伦敦生活三个月了。 “先生，半个便士，暖手饱腹！” 正想着，一道声音传来。 一名戴着头巾的中年大婶正在朝陆离挥手，要不是无人光顾生意，她甚至不会注意到这个落魄的中产阶级。 事实上，很多摊主的视线从陆离身上掠过，半刻都没有停留，心中自然也不会对他留下什么印象，像是不存在这号人一样。 【专属技：低调王道】 陆离并未刻意发动这个技能，而是技能改变了他的气质： 平平无奇、路人。 凌晨四点三十七分。 咔哒一声。 陆离将银盖合上，放回衣袋里，然后朝那个叫卖的中年大婶走去，他肚子有些空。 而摊主大婶像是游戏人物一样，喊着台词，显得格外熟练： “好吃的热鳗鱼——好吃的热鳗鱼，半个便士，暖手饱腹！” “来一份。” 陆离没有辜负这份热情，他打开皮夹子，从里面拿出一枚硬币，没有说什么豪横的话，比如： 不用找了，这是小费。 一户有着六个孩子的普通人家，大人勒紧裤腰带，在伦敦生活一年，成本大约是二十镑。 九镑，看似不少，但租房子之后，也就只够日常吃喝了，没太多余钱。 换而言之。 在没有劫富济贫之前，贫穷限制了陆离。 “咕嘟……咕嘟……” 正想着，前方小铁杯里飘出香味。 “这些鳗鱼是我儿子午夜从比林斯盖特市场买来的，特别新鲜。” 说着，大婶掀开盖子，往里面加了些面粉让汤变粘稠，接着开始放欧芹和胡椒粉。 眼下是秋季，凌晨时分的伦敦格外寒冷，而热鳗鱼价格便宜，质感粘稠，容易填饱肚子，因此，深受工人阶层喜爱。 大婶说话的功夫，两名工人走了过来，他们刚刚结束夜班，满身疲倦，想要喝些热的。 “一份热鳗鱼，一份咖啡。” “我也是。” 两人没有在意站在旁边的陆离，下意识地把他忽略了。 摊主大婶则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听到，同时将垫着布条的杯子递给陆离，说道：“来这边烤火。” 说着，便转过身去继续忙碌了。 与此同时，陆离端着装热鳗鱼的铁杯，走到不碍生意的地方站着，默默享受着鳗鱼焦香的味道。 初来乍到，总得把情况摸清楚再行动，而且，时间并不赶。 “峨螺！” “峨螺！” 又一家摊子被推了过来，摊主是两个半大孩子，最多十二岁，但他们动作干脆，一人负责叫卖、生火煮水，一人负责清洗。 不一会儿，水被煮沸了。 整整一盆峨螺被倒进去，用扫帚柄不断搅和，泥巴和沙尘被清楚，不能食用的消化道同样如此，并且螺壳完好无损，卖相极佳。 只是，陆离并没有感慨两个孩子的勤劳，只觉得这个世道畸形。 可要是有的选择，谁愿意让自家孩子这么辛苦？ 贫穷。 这是印在雾都东区骨子里的东西。 在此期间，摊主大婶这边又围过来四个夜班工人，他们衣着单薄、身材纤弱，正满怀期待地看着正在被加热的铁杯。 有人吃热鳗鱼，有人则愿意喝咖啡，两者的共同点就是可以把手放在杯子外面捂暖，而身体能被滚热的食物加热，至于味道什么的，都得往后排。 “这份食物放到西区，或者金融城，至少得卖一便士。” 说话的工人脸色蜡黄，手中捏着两片薄薄的面包，没有草莓酱，更没有培根，仅仅是一小块黄油。 劳动了十六个小时，在回家之前，他总得吃点什么，不然根本睡不着。 “谁愿意拯救那个不幸的女孩？” 左手边，一个工人脸上带着莫名的笑意，吹了吹手中花半便士买来的咖啡，又道：“她看起来很年轻，以前从未见过。” 不幸的女孩。 这是对流莺的礼貌称呼。 顺着那名工人的视线望去，陆离看到了一个女孩。 大约十六七岁，鼻翼两侧有些许雀斑，衣着单薄，只有一件连体长裙加外套，此刻正站在稍远的摊子旁烤火，看起来格外局促。 夜班女工通常会结伴而行，即便买什么东西吃，也是成群结队，以免被叵测人盯上。 唯独一个职业例外，她们经常在深夜出没，并且独自一人。 不知怎地，陆离想到了开膛手杰克，可旋即又被否定，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另外，据不完全统计，这个时代的雾都，约有六分之一的适龄女性做过流莺，要是他沿着这条路线，去寻找可以切入的事件，恐怕得累死。 “请问阿克斯布里奇怎么走？” 在数道目光的注视下，有两名流浪汉走了过去，他们找不到可以无偿取暖的摊子，也不想成为谈资，被工人们取笑、讨论。 “我们是兄弟，前天来伦敦找活干，一无所获，想去阿克斯布里奇碰碰运气，找份力气活。” 姑娘被吓了一大跳，但听完流浪汉的解释后，重新镇定下来。 乡下人来城市碰运气，却被刮净口袋里的最后一便士，灰溜溜离开，这在伦敦并不少见。 “往那里走……有路标……” 她耐心解答着，见两个可怜人似懂非懂，索性蹲下身子捡起地上的破树枝，不断比划着。 “知道了，但现在正冷，容易冻出病来，你们得等浓雾散去再出发，吃点面包、黄油和咖啡，我来付钱。” 可惜，工人们听不到这段对话，恶意揣测着，时不时露出猥琐的笑容，仿佛这么做能让自己快活些，忘记工作的疲倦。 唯独充当观察者的陆离，看到了可贵的一面，两名劳工接过女孩的面包，不断致着谢。 然后，体面地吃了一点点，四分之一都不到，只烤了一会儿火，便向着浓雾深处走去。 没有要黄油，没有要咖啡，并婉拒了女孩给的六便士路费。 第541章 规划与招揽 凌晨五点，来了几个赶牛车的人，身边带着狗，这群牲畜围着火堆取暖，这让摊主大婶很不舒服。 然而，这些车夫可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成群结队、报团取暖，形成了类似于帮派的组织，因而大婶硬生生忍住了，默默剁着鳗鱼。 再过了一会儿，大量风尘女子也聚过来，有些跟夜班工人走了，有些则跟着刚从酒爬出来的男人走了。 那个吸引陆离关注的女孩也是如此，一个老男人把她给带走了。 咔哒……咔哒…… 踩得地面直响的长筒靴，手上镶银的手杖，以及停在小广场外面的马车，都说明老男人很有钱。 为什么不做生意呢？ 总要生活。 不远处，看了一眼依旧被浓雾笼罩的天空，陆离决定离开。 自从期中考试以后，进入剧情世界，校长便不再给他们安排主线任务了，全靠自己发挥主观能动性。 伦敦居，大不易。 原本空旷的主干道上变得热闹起来，办公室人员开始上班。 每天清晨皆是如此，如果站在高处俯瞰，可以清楚地看到，一条粗粗的黑线，从郊区延伸到金融城中心。 而夜幕降临前，这条黑线会再次出现，沿着反方向前进，分散到他们初始的地方—— 成千上万的打工人，他们稳健地上下班，戴着白色领巾，身着深色风衣，看起来神情肃穆。 而陆离跟他们同路。 金融城。 位于伦敦着名的圣保罗大教堂东侧，面积仅一平方英里，却聚集了大量银行、证券交易所、黄金市场等金融机构。 而穿过金融城，就是威斯敏斯特，又称西敏市，陆离想要在这里定居。 三个月呢，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况且，接下来的计划如何展开，也得看这一环。 开个小诊所？ 代入身份后，会自动取得相关技能这个福利并没有取消，所以，陆离可以去做医生，借此过上中产生活。 要知道，不管在哪个国家，医生和律师都是份体面的工作。 只是，相比之下，陆离更加倾向于开个侦探事务所。 试问有什么职业，比侦探更适合到处去打听消息？ 而且，对于自己第一个扮演的角色，陆离心中一直有种莫名的情绪。 【来到维多利亚时代，就必须当一名侦探，如果可以，最好再“写”几本文学名着，做个大文豪，好让女王阁下亲自给自己授爵。】 “先生们，要坐车吗？” “先生们，要坐车吗？” 街边，马车夫连续大喊三声，打断了陆离的遐想。 这是公共用车，大约可以坐二十名乘客，由三匹马齐拉，收费从1便士到2先令6便士不等，还不包括过桥费和收费公路。 坦白来说，陆离有些后悔没带黑鬃马了，倒不是为了省时间，事实上，大部分街道二十四小时都有行人通过，尤其是主干道，根本无法纵马疾驰。 之所以会想到坐骑，是因为路上有很多粪便，牛车、马车，这些牲畜无时无刻不在排泄，一不注意就会中招。 即便是陆离，在如此密集的人潮中，也得小心脚下，防止踩到什么玩意儿。 不仅如此，早高峰的伦敦格外喧闹，耳朵里灌满了声音，男人、女人、儿童、四轮马车，货车、推车、钟声，各种各样的噪音。 当踏入伦敦的中心，世界才重新变得安静下来，律师会馆——林肯会馆——格雷会馆—— 每个会馆都有好几栋大楼，里面有餐厅、花园、小教堂、图书馆，以及一些会议室，很多影响世界经济的决定，便是出自于此。 然而，这些繁华暂时不属于陆离，他正在寻找报亭，可惜这玩意儿并不设在这片区域。 当陆离准备往前再走走时，报童稚嫩的喊声响起： “《泰晤士报》，《泰晤士报》——今天的《泰晤士报》！《纪事晨报》!《邮报》！《广告人》！《伦敦新闻画报》！” “谁要今天的报纸？先生，报纸！新闻，新闻！报纸，报纸，报纸！” 人群中，一双稚嫩的手疯狂摇摆着，试图吸引尽可能多的客人。 来到这个世界才七个小时的陆离，对“两条水流”现象还很陌生，并没有太多体悟—— 一条是人行道上五六英尺高，一条在人行道下两英尺处。 即，成人和孩童。 后者渗透了西区和金融城的每条街道，他们清晨就从家出发，先去报刊经销商那里取走提前装订好的报纸，接着乘坐第一班邮车抵达邮局，之后取走专属大木板，将尽可能多的报纸绑上去，到街头叫卖。 “一份《泰晤士报》。” 陆离看着大木板上所剩无几的报纸，又道：“一份《广告人》。” 前者，记录了伦敦乃至整个世界的新闻，从奇闻轶事到政治经济，可以更好的了解自身处境。 后者，以广告为主，大概是最早的商业性报纸，消息很全面。 “一共11便士。”报童踮起脚尖，很熟练的从木板上取下报纸。 由于没有多少零钱了，陆离只能用英镑，他一共就九枚。 值得一提的是，眼下虽然是维多利亚女王时期，但币制与原历史不同，没那么复杂了。 便士，铜币。 先令，银币。 英镑，金币。 一镑等于二十先令，一先令等于十二便士，其间辅以格罗特（四便士）、弗洛林（两先令）、克朗（五先令）。 就这样，陆离收获了一大堆零钱，以及两叠报纸。 【市议会以8票同意，2票反对，1票弃权的结果废弃了《警察法案·第十三条》。《第十三条》允许（但没有要求）警察可以为了保持道路和人行道没有货物或遮挡物，将流动小贩清理走。】 【某议员提议将每日工时从十六小时减少到十四小时，劳动薪酬不变。此议案受到多数议员抨击——】 【某议员提议将工时禁令解除（十六小时），允许工人们自愿加班，以挣取更多劳动报酬。此议案受到多数议员赞同——】 站在街边看了许久，陆离都没有找到想要的信息。 怎么没有提及诡异事件？ 从目前的经历来看，这个世界再正常不过了，一丝危险都没有。 可是……校长从不虚张声势。 远离雾都，就是远离死亡。 这是黑板上，一句值得推敲的话。 “尊敬的先生，您需要擦鞋吗？” 陆离就站在人行道外的灯柱旁，默默审读着报纸。 正因为如此，一名鞋童被吸引过来，他手中拎着木凳，身后背着特大号的箱子，满怀期待地看着陆离： “只要一便士就行，可以帮您擦双鞋，还给裤腿除尘。” “好。” 闻言，陆离将毫无价值的那份叠起来，夹在腋下。 上面既没有想要的信息，也没有寻人启事，估计潘明和杜克两人现在也在为下一步发愁呢。 “您是第一次来伦敦吗？” “不，很久以前在这边居住过。” 身穿红外套的鞋童一边将固体鞋油打上去，一边跟客人闲谈。 而陆离坐在小椅子上，有一茬没一茬地回应着，同时，视线在各种广告上移动。 【西敏市，玛丽勒本区，贝克街23号a招租，独栋房屋，一共两层，楼上两个房间，一间会客厅，一间盥洗室，一个小阳台，楼下一个餐厅，一个厨房，一个可以用来做生意的前厅，以及地下储藏室…… 无私人草坪，但前方有公共花园，环境优美，可出租一年、两年或者三年，不接受短租，至少三个月起步，每周租金12先令，有意者请至贝克街1号a，找乔尼先生】 很快，陆离就锁定了一个好去处。 贝克街？ 非常怀念。 那位虚构的福尔摩斯先生就住在那里，假如这个世界真有这个人存在，那他应该住在221号b。 另外，第一次入学考试时，陆离便住在那里，门牌号为：4号c。 现如今，这条街又一次出现在陆离面前，还是以这种方式，令人不禁发出感慨。 只是…… 每周租金十二先令，那三个月就是一百五十六先令，刚好达到最低要求。 而陆离身边的钱，满打满算也就九镑，折合一百八十先令。 这年代有类似押一付三的说法吗？ 租了房子以后，未来三个月吃什么？ 怎么搞活动资金？ 当然，后两个很容易就能解决，绑架黑心资本家，不要求什么高额赎金，打昏把钱包摸走就成。 至于良心会不会痛？ 不存在！ 十六小时工作制，已经够丧心病狂了，没想到议员还打算往上加时间，生产队的驴都没这么拼。 而且，换来的微薄回报，也只够工人勉强养家糊口。 光凭这一点，资本家就该被吊路灯，尝尝什么叫正义的铁拳！ “先生，好了。” 正想着，鞋童怯生生的声音在陆离耳边响起，他已经收工，正收拾鞋油、毛刷、棉巾。 视线下移。 可以看到一双油光锃亮的靴子，黏在裤管上的泥点也尽数消失。 “辛苦。” 陆离欲言又止，毕竟，在租房子落脚之前，出手还不能太大方。 “一起吃个午饭？” 他看了看已经升到半空的太阳，说道：“我已经很久没回伦敦了，感觉它的变化太大，想要找个人问问。” 一顿午饭，在街边随便吃点，根本用不了多少钱，哪怕是下馆子，只要不太讲究，也能够承受。 而小鞋童愣了愣，立刻答应了下来。 他每天走街串巷，跟各种人打交道，消息确实灵通。 付出——回报。 加上陆离的动机很单纯，因此，鞋童觉得，这顿饭可以吃。 几分钟后。 两人来到了一家小餐馆。 地方不大，勉强能摆下八张方桌，同时楼上还兼营旅馆生意。 米高·奥尔德，也就是小报童，他点了一份加了葡萄干的布丁，然后，在陆离的示意下，又要了两份意大利冷香肠。 接着，不管陆离如何说，这孩子都不点餐了，并不断摆手： “足够了，布丁最多只能吃一半，我甚至可以留着晚上吃。” 见状，陆离也不再坚持，对着胸脯和年龄成正比的女招待说道： “再来一盘红牛肉，一杯啤酒。” “一先令，啤酒不要钱，上完菜再结账。” 话落，女招待便扭着水桶腰离开了。 接下来的空当，陆离开始攻略眼前这个孩子。 和善可亲的态度，萦绕在耳边的高明话术，以及即将上桌的丰盛午餐，米高感觉自己遇到了大善人。 “我一天能擦二十双鞋，得到二十便士，其中有三分之一要上交给擦鞋协会，另外三分之一用于日常生活，剩下三分之一存进存款账户，等十六岁就可以领出来。” “会长人挺好，看我守规矩，从来不少交钱，每天诚实地上报收入，就把这片靠近金融城的区域分给我，只要肯干，就有利可图。” “协会？是官方组织，一共有一百多个男孩，有些人的母亲就在工作地附近，做洗衣妇、街头小贩、清洁工，中午他们会跟家人一起吃饭，下午再出来擦鞋。” “但更多人没有母亲，我就是其中之一，每天在街头啃价值一便士的面包，或者在摊子上吃烤土豆、喝咖啡。假如太累，或者被客人骂哭，就去吃个肉馅饼。” “住所？教堂的托尼神父很好，让我睡在锅炉房，冬天很暖和。” 米高像个话痨般，讲述着过往，开心的、难过的，什么都往外说。 在他记忆里，没有父亲这个概念，而母亲不堪忍受邻居的指指点点，与客人的虐待，在前年跳河自尽了。 而陆离像一束光，照亮了他的世界。 面对面、围着壁炉，面前摆着丰盛的食物，耐心倾听，并时不时拍打肩膀进行鼓励…… 事实上，不止米高这么想，旁边的客人都觉得，如果忽略发色差异，两人应该是父子。 “孩子，你愿意跟我走吗？” 陆离在心中叹了一口气，揉着米高的栗色短发，面带微笑道： “如你所见，我是一名医生，昨天刚从大西洋城回来，正在找地方落脚，顺便再寻个熟悉环境的伙计，帮忙把诊所开起来。” 起初，陆离想着拐弯抹角打听一下，雾都最近有什么恐怖传说，或者流言、诡异凶杀案。 可听完这孩子的叙述，他还是没忍住，破防了。 多张吃饭的嘴而已…… 另外，谁规定诊所和侦探事务所不能一起开？ 第542章 我在雾都有个家 “两居室，还带独立盥洗室，下面可以用来做生意，那是天堂吗？” “但租金可真高，我在街边帮人擦一整年的鞋子，存下来的钱，也不够租……” 米高手里捏着报纸，难掩语气中的兴奋，板着指头算着： 一天到手六便士，扣除三餐的花销，大概还能剩下两便士，这样一算，他忙碌一整年，每天都不休息，且生意一直很好，可以在这地方租两个月。 当然，不算协会帮忙存在专用账户里的钱。 想到这里，米高又有些紧张，他该怎么跟会长说呢，存在户头里的钱，会不会被扣走一部分？ 另外，行李还没收拾，全放在托尼神父那里，什么时候去取？ 种种疑问在心中升起，但却压不住米高的兴奋与期待。 当个学徒，一边学习医术，一边存钱，等成年了，就去大学读书，将来伦敦开个诊所。 不得不说，这孩子很有自己的想法，早早便知道规划未来。 而陆离站在旁边，寻找着马车，他已经走了很久，一路上看见的面孔，没有一万，也有五千，心里有些抵触，不愿意再在人潮中行走。 对于社恐和路痴而言，这个时代的雾都，一点也不友好，只需要在白天的大街上走半个小时，就会无比抓狂—— 对数不清的公共马车、出租马车、运货马车产生厌倦，对无尽喧闹的人群产生厌倦，更糟糕的是，无论走到哪里，走得多远，都无法走出人群。 “贝克街。” 最终，陆离拦下了一辆看上去比较整洁的马车，将其整辆包下。 “两先令，先生。” “嗯，速度快些。” 嘱托一句后，陆离带着小伙计米高钻进了半封闭式车厢。 车驾驶得很稳，只是有阴风夹杂着小水珠从车蓬破损的裂口灌进来，米高不禁打了个寒颤。 见状，陆离帮他把衣领向上提了提。 大概两刻钟后，目的地到了。 白瓷的墙体，红顶，带玻璃的黑框木门一个接着一个，户型统一。 虽然广告上说没有私人草坪，但每户房间前，紧挨着窗户的地方，还是用三面铁栏杆围了一小块地方，供住户种一些自己喜欢的东西。 最关键的是，当踏入这条街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比金融城还要安静……” 陆离发出低语，他非常喜欢这地方，哪怕它跟曾经那个世界的贝克街没有一丝相似之处。 “喜欢吗？” 一只手搭在了米高头顶，不断揉搓着，可能是怜悯，可能是合眼缘，陆离真打算在未来三个月，利用闲暇时间，好好教一下这孩子，让他能在雾都生存下去。 “喜欢。”米高重重点了点头。 “等我把整套公寓租下来，你可以先去挑选房间，属于自己的房间。” 说着，陆离来到了1号a楼，推门而入。 “乔尼先生？” 负责接待的是位中年大叔，身材敦厚，套着马甲，但没有穿西装，大概是不喜欢紧缚感，毕竟他实在是太敦厚了，就像冬天里的土拨鼠。 “没错。” 乔尼点点头，疑惑的打量着陆离和米高，心道：这是什么组合？ 主要还是米高，他穿着擦鞋协会统一分发的红色制服，很容易被认出身份，而贝克街位于西敏市，西伦敦，住户大多是中产，几乎找不到贫民。 “我在报纸上看到了本街区有房子对外出租，对吗？”陆离摊开报纸，指了指那块刊登广告的方格。 “没错。” 乔尼看了眼陆离手中的狼头手杖，态度变得亲切，主动将右手伸过来，嘴角不自觉上扬，“具体情况已经登报介绍过了，二十三号，离这边很近，两间卧室。” “宽敞且空气流通不错，加上窗户开得很大，只要是大晴天，那室内光线一定足……” 说着，他朝屋外走去，满脸热情地邀请道：“您可以去看看，已经打扫干净了。” 贝克街，二十三号。 一座联排建筑，分为a、b、c、d四栋，整体风格一致，或者说，整条街的风格都一样。 “登报时，我特意没说，每户人家其实都有一块大约四平方码的小草坪，种些什么随你喜欢。” “唯一不足的地方，大概就是没有门廊，正对着街道。” 咔哒一声。 房门从外面打开了，三人鱼贯而入，身为房东的乔尼先生，继续介绍道： “这是前厅，原来租客是名牙医，但手艺不太行，以至于没人来求诊，最终只能灰溜溜离开，听说搬去了东区，那里的人不挑剔。” 命运的安排？ 前一家住客是医生，而他现在的身份，同样是一名医生。 身后，米高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陆先生也是医生。” “真巧！恕我眼拙，没有看出您的身份，药剂师，还是外科医生？” 这么问确实有些冒昧，但看得出来，乔尼先生并没有什么深意，他单纯是好奇，“或者，内科？” “外科医师协会成员，但药剂学和内科都懂一些。”陆离根据多出来的那段陌生记忆，谦虚道。 全科？ 乔尼先生愣了一下，认真打量平平无奇的陆离。 在伦敦，医生群体严格遵守三等级制，内科医生、外科医生、药剂师，等级和地位依次降低，且各有协会。 只是，对病人来说，这种分离制堪称丧心病狂，很多症状需要内外兼治，难不成还要同时请三名医生？ 一个治内，一个治外，剩下那个负责配药，先不谈花销，光是把这些人凑齐，就得耽搁不少时间，可能还会出现这种情况： 好不容易把医生们全部请来，躺在里面的病人没挺住，先走一步。 所以说，全科医生这个概念被提出，各界都希望能够打破传统束缚，建立一个由全科医生主导的医疗新秩序。 可惜，精通多领域的医生少之又少，现在依旧是以旧秩序为主。 “以后本街区的医疗工作就拜托陆先生了。” 乔尼更加热情了，敦实的大手搭在陆离肩头，仿佛已经笃定，他肯定在此定居。 至于骗局？ 既然陆离说他是外科医生协会的成员，那就不可能作假，这玩意儿一查便知真伪。 “先看房子。”陆离矜持道。 闻言，乔尼先生迈开步伐，开始详细介绍房子的布局，脸上带着压不住的笑意。 米高在街上给人擦鞋，多少会一些察言观色的技巧，正因为如此，他才满脸崇拜地看着陆离。 有知识的人，不管走到哪里。都被人推崇备至。 “由于前一任住客是牙医，所以前厅被改成了诊室，后面是厨房和餐厅，有一个小盥洗室。” 映入眼帘的是手术台，主体为木质结构，部分区域是金属，上面挂着一盏煤油灯，用来照明。 而左手边是等待区，有沙发、有桌子，上面还放着配套的杯碟。 走得这么匆忙？ 这些东西可不便宜。 大概是看出了陆离心中的疑惑，乔尼先生用无奈的语气解释道： “那个叫约瑟夫的牙医签了三年的租房合同，但他只给了两年的租金，现在第三年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半月，这家伙依旧交不上钱，没办法，只能拿这些设备抵债。” “说实话，我知道它们价值不菲，但相比于违约金，却根本算不了什么，而且把这些二手货处理掉，也是个令人头疼的问题。” 对此，陆离没有太多表示，轻轻点点头，表示已经知晓。 事实上，他很想得到这些东西，毕竟行医资格有了，还差工具—— 又不是牧师，念个咒就能把病治好。 只不过，陆离目前囊中羞涩，经济实力不允许他把眼前这些都给买下。 与此同时，乔尼先生打开了通往后厅的门，“这是厨房，可以放三个锅，附赠磨咖啡的工具。” “您可以想想，在等病人上门的闲暇时间，您坐在沙发上，端着杯碟，品尝咖啡，旁边再放上一叠报纸……” 不得不说，这样的生活确实充满了吸引力，米高的思绪已跟着飘飞，他喜欢安逸，尤其是在街头颠簸久了，愈发渴望能够稳定下来。 陆离没有打断乔尼先生的介绍，过了许久，才说道：“上去看看？” “当然。” 秉着顾客至上的原则，乔尼踏上了楼梯，看得出来这座二层小楼新建没多久，扶手上的红油漆很完整，没有一块地方脱落。 咚……咚……咚…… 一行三人来到了楼上，第一层是用来做生意的地方，而这里是生活区，装修更加考究。 刚好，今天雾都有太阳，浓雾现在也已散去，阳光顺着窗户照进大客厅，使家具镀上了一层淡金色。 “马上就要到冬季了，您可以用这个大壁炉取暖。”乔尼指着壁炉旁的客厅，又道：“硬木材质的软垫靠背椅，不用担心着火。” “那边是盥洗室，分内外两层，有挡板隔离，里面有个大浴缸，外面用来洗漱。” “厕所在隔壁，安装了抽水马桶，同样做了隔断，里面有个小浴缸。” 说到这里，乔尼忍不住看向全程打酱油的小跟班米高。 一名全科医生，一个鞋童。 这两者怎么会产生联系？ 正在他思索的时候，陆离走到了那间面积稍小的客房。 大约二十平米，开了四扇窗户，床、衣柜、桌子，甚至还摆有书架，只是上面空荡荡的，就四五本书，七倒八歪地放着。 大概是没什么价值，被那位约瑟夫医生当垃圾留下了。 “阳台在这间主卧，可以晒衣服，可以在阳光好的时候，搬张小桌子出来，喝下午茶。” 说完，站在外面的乔尼先生不再说话，一次性说这么多东西，他实在累得够呛，于是，擦了擦额头上的虚汗，等待陆离做决定。 首先，贝克街这名字自带传奇属性，住在这里肯定会有所收获。 其次，陆离比较念旧，曾经在这里居住过。 最后，这房子确实不错，无论是采光，还是家具、装修风格，都挺合胃口。 “先生，能便宜点吗？我刚从大西洋城回来，不瞒您说，手头上有些紧张。”陆离倒也实诚，坦言相告。 “这样，租金不变，还是每周12先令，但家具使用费全部免去。” 乔尼先生后悔出门太急，没有带手杖了，他扶着客厅内的方桌，补充道：“另外，像您这样年轻有为的医生，我们贝克街格外欢迎，所以，押金方面也可以商量。” 一旁，米高默默不语。 这不是他能够插话的局面，但不难看出，双方都希望能达成这笔交易。 最终，两人把这笔生意谈了下来。 陆离拿出两个月的房费，也就是五镑作为押金，起草一份长达半年的租房合同，自签字之日起，每周都会向乔尼先生按期缴纳十二先令的租金。 按周结算的模式看似很陌生，但在这个时代，确实很流行。 接着，他们找到了当地的一名公证员，面对面签字。 晚些时候，陆离拿到了一串铜制钥匙，听着碰撞发出的脆响，内心不禁泛起涟漪： 终于在雾都有了落脚之处。 “先生，这是梦吗？” 望着房东乔尼大叔远去的背景，米高嗓音低沉而又迷蒙，似乎在担心声音太大，把自己给惊醒。 闻言，陆离将备份钥匙拍到他手里，微笑道：“当然不是，小伙子，今天晚饭就交给你了，去街上随便买点什么，明天还有一大堆事情要处理呢。” 随之一同被递过来的，是一枚银币，足够他们两个吃顿丰盛的晚餐。 愣了许久，小伙子才重重点了点头，然后，攥紧陆离递给他的晚餐钱，撒腿向外面跑去。 眼前安静的街道，耳边自由飘过的风，以及身后的家。 米高感觉自己来到了天堂。 …… 夜间。 二楼壁炉散发出柔和的光芒，烟尘顺着烟囱向外飘去。 “先生，这是我送你的礼物。” 米高垫着脚，将一个简单包装好的小盒子推到陆离面前。 “现在就拆吗？” “当然。” 迎着陆离的微笑，小伙计把头微微扬起，满脸期待。 “你晚回来一个小时，就是为了买它？”陆离追问，脸上笑意更甚。 “没错，您快拆开看看。” 催促声中，陆离解开绳子，将包装慢慢打开。 礼盒内，是一顶全新的猎鹿帽，蓝灰条纹，摸上去很暖和。 着实没想到会是这个。 陆离将有些起球的旧帽子摘下，毫不犹豫地将它戴了上去，同时，习惯性地揉了揉米高蓬松的栗色短发。 这孩子大概是把身边的积蓄全用光了…… 第543章 神秘文字与任务委托 两个椭圆形锡盒，里面装着今晚的主食：热土豆泥。 米高之所以会买它们，大概是因为上面印着皇家旗帜，以及各种鲜艳色彩，等吃完之后，可以洗净当玩具。 至于配菜，有荤有素。 火腿、牛肉、德式香肠，以及一份热腾腾的豌豆汤。 非要讲究，那味道肯定不行，毕竟陆离吃过太多美食，但他不挑剔，只要咸淡合适就行。 而米高，自拿到钥匙后，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有停过。 尤其是吃完饭，回到卧室，这小子在床上不断着打滚，折腾到半夜才沉沉睡去。 午夜。 听着隔壁微弱的鼾声，陆离拿起书架上的书，一本本翻阅起来。 三本医书，但缺页得厉害，记载的也并非什么高明技术，有些地方甚至还出现了错误。 认真审阅了一遍，陆离就将它们放回书架，唯有最后一本例外，书皮上没有名字，翻到背面，可以看到一个泛着金属光泽的扭曲符号： 五角星。 但并不工整，歪歪扭扭，像是孩童的涂鸦之作。 “iskatonic university…” 第一页上印满了字符，但大多已经斑驳不堪，断断续续，根本连不成词汇，陆离连蒙带猜，才译出两个词。 “密斯卡托尼克大学？” 闻所未闻。 要么是某个不知名的野鸡大学，要么是远离世俗的神秘院校。 或许，可以抽空拜访一下那个蹩脚牙医，他似乎搬去了东伦敦。 正想着，陆离随手翻向下一页。 一片空白。 第三页，一片空白。 第四页，一片空白。 …… 将其快速翻了一遍，斜靠在床上的陆离坐直身体，他现在无比肯定，这本书除了第一页之外，其它区域根本没有字、符号。 不对劲。 写着【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那一页，异常斑驳，要是不经常翻阅，怎么可能将其磨损到这种程度。 难道它的历代主人，喜欢对着空白页发呆？而且还是一边发呆，一边摩挲。 因为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陆离并不清楚正确的打开方式。 另外，经验和理智告诉他，对于未知事物，必须保持足够的谨慎。 【就像泰晤士河的表面，貌似光亮，正愉快的往上冒着泡，但在它的蜿蜒之下，却藏着无数骸骨。】 【一旦踏入这座布满阴影与黑暗的城市，你已靠近死亡！】 与此同时，来自校长的提醒，在脑海中浮现。 最终，陆离决定暂时将它束之高阁，等安顿好各种杂事，再去东区寻找他的上一任主人。 …… 晨曦照耀，浓雾渐渐淡去。 在雾都生活多年的居民，开始讨论这罕见的天气，要知道，往常这个时候，整座城市都处于阴雨泥泞之中。 叩叩叩—— “先生，该起来吃早饭了。” 稚嫩的呼唤，伴随着敲门声一同响起。 事实上，米高凌晨五点就醒了，这是多年形成的生物钟。 不过，自从被陆离收养之后，他便不用再去街头奔波了。 正因为如此，心怀感恩的米高，充当起了保姆，他用了半刻钟穿衣洗漱，起大早出门采买。 咔哒。 房门打开。 “日安，先生。”穿着红色外套的米高元气满满道。 “日安。” 陆离没穿风衣，壁炉里碳火让整个二楼都格外暖和，他抬手揉了揉米高蓬松的头发，“昨晚休息得怎样？” 小伙计很享受这个动作，它在无形之中拉近了两人间的关系。 “很好，像天堂一样。” 看得出来，米高的词汇量很匮乏。 此外，他以前寄居在教堂，或多或少会受一些影响。 交谈间，两人来到了客厅。 六个座椅，围着一张红色方桌，上面摆放着一壶热牛奶、两块培根三明治、一盘新鲜碧翠的西洋菜，以及小半块黄油。 “先生，今天中午吃煎肉排？我今早在逛市场时，买了几块新鲜牛肉，楼下厨房里有平底锅。” “当然，我还买了蘑菇，可以烧成汤，至于晚餐，下午可以去市场买些虾蟹回来……” 虽然只睡了几个小时，但米高却表现出超乎想象的活力，他兴奋地掰着指头，想着该为下一顿，甚至下下顿，准备些什么。 在感动的同时，陆离心中不免产生疑惑，“这些东西要不少钱？” 说着，两枚银币被推了过去。 “未来三天的饭钱，如果有剩余，就在最后一天，准备一顿丰盛的晚餐。” “是。” 米高没有犹豫，把钱接了过去，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本子，犹如小管家般，满脸严肃道： “昨天您给了我一先令，购买晚餐共用去十便士，剩余两便士，今早外出采购，共用去一先令。” 闻言，陆离点点头，心中好奇米高究竟是用什么方法将差额补足，要知道，昨天给自己买猎鹿帽，他已用去几乎全部积蓄，应该没多少钱贴进去。 “您昨天想把那两份报纸扔掉，但后来太忙又忘了，其实它们能换钱，报童会以半价将它们回收，所以，我在去市场的路上把它们给处理了，共计六便士。” “最后，昨天给您买完礼物，我身边还剩下五便士。” 此情此景，有种小兵向指挥官汇报前线军情的氛围。 “嗯，辛苦你了。” 考虑到刚才吃三明治时，手上沾了点黄油，陆离将刚准备伸过去的手收了回来，又从钱包里摸出一枚银币：“那以后的三餐就拜托你了，另外去早市时，记得带一份《泰晤士报》和《广告人》回来。” 潘明曾说，他会通过登报方式，来联络自己和杜克。 而后者，可以提供很多信息，不止有房屋出租、建筑承包的广告，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委托。 拿昨天那份《广告人》举例，上面就有一个很有趣的委托： 寻找克莱顿·基蒂女士失踪的红宝石戒指，通过面试者，将获得五镑的活动资金，找回遗失物之后，将得到后续更为丰厚的回报。 对于考生而言，这很像校长的手笔，或者说，彩蛋，奖励那些认真看报的人，给他们指一条方向。 坦白来说，若非陆离打定主意，要抢在其它参与者之前，率先租下贝克街的房子，他可能已经过去了。 …… 上午九点整。 后厨传出淅淅索索的动静。 吃完早餐并休息一小时的米高开始工作，忙着清理中午要用的食材。 主食：煎牛排。 配菜：豌豆炖牛肉、蘑菇汤。 虽然荤了点，但也是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顿午餐，陆离心中充满期待。 此时此刻，他正躺在前厅沙发上，身前的茶几上摆着一个锡壶，咖啡香从中飘出。 正如房东乔尼大叔所描述的那样，在没有客人时，陆离可以躺在这里，一边品尝咖啡，一边阅读报纸，享受生活。 然而，潘明的寻人启事仍未出现。 《广告人》上又刊登了几则值得推敲的任务委托。 其中一条格外引人注目，发布方是苏格兰场，更准确的说，是陆离的老熟人，哈佛·文森特老先生。 这位刑事调查处首席长官，似乎又遇到了什么大麻烦，需要向侦探求援。 至于案件的具体情况，广告里没有说，大概是担心引起大规模恐慌。 白厅街4号。 这个地点被陆离划进了日程表，他下午要去东伦敦，拜访一下前任租客。 毕竟，那本神秘书记上有他的气味，仔细找找，应该能找到。 实在不行，夜间就不回来了，一个下午加整个晚上，时间绝对充足。 假如条件允许，第二天尽早去一趟白厅街，苏格兰场在刊登出来的任务委托上宣称，他们需要大量侦探，且时限放得很宽—— 自刊登之日起，至少七天有效期，视情况予以延长。 当然，其它几则委托也很有价值。 【调查南区精神病院】 委托人是一名病患的儿子，他将母亲送入南区精神病院后，很快就收到了一封死亡通知书。 受限于自身能力，这位先生无法深入调查，只能将其交给私家侦探。 这一点，从赏金就能看出来，查清真相才给两镑，初始活动资金只有五先令，还得通过面试。 典型的钱少事多。 值得一提的是，这则委托上并没有谈及什么诡异之处，看上去没什么玄机。 但陆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一方面，是这个世界的水太深，若非校长提醒，以及发现了那本神秘书籍，他大概率会产生“雾都不过如此”的念头。 另一方面，曾经探索过的某家疯人院，过于恐怖，从病患到厨师，再到医生，甚至是猎犬，至今回想起来，仍能让人心头蒙上一层阴翳。 【彻查图利街火灾的真相】 赏金格外夸张，足足一万英镑！ 毫不夸张的说，它能让全伦敦的侦探都为之疯狂。 要知道，英镑与黄金直接挂钩，甚至铸造它们的原材料就是黄金，一万枚金币，再轻薄也得出动马车才能拉得动。 更直观的说，一个三口之家，年收入能有五十英镑，就可以在这座城市过上属于中产阶级的幸福生活。 一万镑，几辈子都用不完。 关于这个案子，委托人很多，甚至能看到多个机构，有民间、有官方。 霍奇斯先生，酿酒厂老板。 安东尼先生，博罗高街治安委员会代表。 图利街治安委员会。 斯科维尔仓库管理委员会。 防火保护协会。 罗氏制药公司。 雾都消防局。 布雷德伍德家族。 …… 一系列委托人，名单长到足以像念长诗一般，把它给吟唱出来。 这群先生们联手奉上了这堪称疯狂的赏金，也侧面反应出这场火灾，造成的损失有多恐怖，波及面有多广。 最重要的是，该项委托足足占了两页纸，有着较为详细的描述。 【东南西北都是火，到处都是！ 鲜红耀眼的火焰铺天盖地，不是建筑边如画般细细的火舌，而是宽阔汹涌、闪烁着的火墙。 火如云朵般上升、浮动，遮盖了整条街道，包括码头。 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这番景象都宏大而可怖——处于力量巅峰的能量，蔑视世间的一切，在它面前，所有人类的努力，都显得无比渺小。 …… 即便站在泰晤士河对岸，也能嗅到灼热的气息……这场火灾仿佛火山爆发，点燃了浓雾、点燃了天空，给附近所有街道、所有公共建筑，增添了一层不自然的色彩，犹如秋季落日一般。 而河上船只的船桅、旗帜和索具也泛着红色的热光。 事情证明，即便是河水也无法阻止火灾蔓延，码头附近的船只全部燃烧，水面反射着高耸的火焰，整条泰晤士河仿佛着了火。】 “核爆？” 看着报纸上的文字，陆离不禁联想到了核爆炸。 当然，这个时代可没有这种杀伤性武器，波及范围也不会这么小。 十点左右。 陆离长叹一口气，将报纸全部合上，今日份的《广告人报》，他要收藏起来，并叮嘱米高不要把它送去回收。 “图利街火灾……图利街火灾……是某种邪恶仪式吗？” “算了，在进行实地调查之前，最好不要先入为主。” 这时候，大门突然被推开。 “约瑟夫医生，救命！” 含糊不清的呼救声传来。 陌生访客脸色惨白，口中不断喊着上任租客的名字。 看得出来，他被病痛折磨得不轻，顾不上打量四周，直接往手术台上爬，迫不及待地想要接受治疗。 “抱歉，约瑟夫医生因付不起房租，前几天被赶走了。” “但您应该庆幸，我这个新租客，恰好是一名外科医生。” 说着，陆离走向药品储藏柜，他现在扮演的角色是一名医生，有志于从事侦探行业，却还没有打响名气。 最重要的是，目前很缺钱。 “不管您是谁，快救我！” “救救我！” “先给我止疼，快！” 痛呼声不断。 牙疼竟然能与死亡挂钩，这让陆离心中产生了成就感：治病救人。 刚好，那位约瑟夫医生为了抵消违约金，除手术台之外，还留下了不少药品和拔牙工具。 【三氯甲烷】 【水杨酸】 前者是麻醉剂，后者可以消毒杀菌。 最终，在病患布莱恩先生，以及小伙计米高的注视下，陆医生开始了人生中第一台手术。 蚊子再小也是肉。 同理，拔牙为什么不能算是手术？ 第544章 白教堂（2021最后一章 祝各位书友新年快乐） “牙根断裂严重，必须尽快拔掉。” 经过一番检查后，陆离把金属夹以及探镜从病人口腔里拿出来。 “先……先……麻醉。”布莱恩先生口齿不清道。 坚持到现在，他已经疼得快不行了，额头上布满细密的冷汗。 见状，陆离也不再犹豫，将标准剂量的三氯甲烷取出，放在布莱恩鼻前。 甜香味中，疼痛渐渐隐去。 这位先生忐忑地等待着，都到了这个地步，只能相信新医生。 更何况，医术再差，也总比眼前这栋房子的上一任主人，那位约瑟夫先生强？ 要不是疼得厉害，几乎快要昏厥过去，他根本不可能来此。 而事实证明，陆离的拔牙手艺堪称精湛，三两下，布莱恩都没有反应过来，就结束了这场小手术。 “好了。” “咬紧这个药棉，等半小时后再吐出来。” 陆离一边说，一边将金属镊、拔牙钳放到消毒药水里。 接着，脱下手套，对身前这张仿佛在水里泡过的脸，补充道： “您的出血量并不算多，没必要一直躺着，可以站起来走走，或者到那边的沙发上坐会儿。” 完事了？ 手术台上，布莱恩先生满脸不可思议，以前又不是没看过牙医，那架势……简直跟屠宰场没什么区别，各种危险工具，在口腔里鼓捣。 不止是病人提心吊胆，就连医生也跟着受罪，尤其是对付一些坚固智齿时，得用锤子才能将它敲下来。 正因为如此，他咬紧浸泡了药液的药棉，含糊道：“真好了？” “没错。” 陆离知道病人在担心什么，笑着回答：“您可以去沙发上坐着，等半小时再看，在此期间，有什么问题，随时叫我过去处理。” 这下，布莱恩先生终于信了，起身迈步朝休息区走去。 “先生……” 米高小心翼翼地从门外露出头来，看了看病人，又以一种崇拜的眼神望着陆离，“炖肉再有半小时就好了，什么时候煎牛排？” “现在。” 陆离一下就看穿小伙计的心思，但没有立刻说要教他，毕竟这东西不可能速成，必须积累。 三个月，只能打个基础。 “我下午要出趟远门，去东伦敦一趟，你可以去托尼神父那里，把行李拿回来。” “至于协会那边，我哪天抽空陪你过去一趟，看看那些存款能不能取出来。” 说完，陆离转身走向药柜，开始给这位不知名的先生配药。 事实上，三氯甲烷和水杨酸这种药物，终归是少数，柜子里主要还是放着草药、动物骨骼、矿物质，给人一种现代医学与巫医相结合的感觉。 不过，存在即是合理。 有些草药和矿物质结合在一起，确实能产生药理作用。 安静在诊所内流淌，从后厨飘出来的焦香味，以及香料炖肉的味道，令布莱恩如坐针毡，肚子像是有了意识般，轻声嘀咕着、抗议着。 这是个好现象，只能尖锐难忍的疼痛消失，饥饿本能才会重新出现。 然而，陆离接下来的话，如同审判一般，让布莱恩先生坠入深渊： “未来二十四小时内，注意饮食，越清淡越好，多饮水、休息，不要吃海鲜，更不用接触辛辣。” “三天之内，不要用舌头去刺激伤口，等彻底痊愈后，酸性食物最好不要碰，咬牙切齿的动作尽量少做，让牙齿多处于放松状态。” “对了，把药棉吐出来，用这个漱口，动作轻点，一日三次，用来清洁口腔和消炎。” 就这样，陆离完美处置了人生中的第一次手术。 除去忌口之外，患者对这次治疗感到非常满意，给予诊金：十先令。 要是让米高这件事，他大概会更加坚定“学习改变命运”的想法。 十先令，他得擦一百二十双皮鞋，并清理两百四十只裤腿，不停工作至少六十个小时，才能赚到这么多钱—— 没算上交给协会的运营费，否则，还得在此基础上，多干二十个小时。 而陆离，仅用了几分钟就搞定一切，其它时间要么在发呆，要么在摆弄药柜，混时间。 对此，患者没有一丝怨言，在临走时更是握住陆离的手，说： “先生，以后我们家，不整条街区的医疗工作就交给您了，我会帮忙宣传的，这是贝克街的荣幸。” 看着布莱恩先生远去的背影，陆离心中愈发好奇，那位约瑟夫医生，究竟是什么来头。 目前已知的情况是，他跟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有关联，在房间内遗留了一本神秘书籍，此外，医术极其蹩脚，身为一名外科医生，连给病人拔个牙都很困难。 午间。 诊所大门上挂起了暂停营业的木牌。 米高将提前切好的洋葱撒了上去，然后是少许黑胡椒。 平底锅上，一大一小两块牛排正在滋滋冒油。 一旁，炖锅飘出肉香。 从九点炖到现在，醇厚的土豆已经化作泥状，浸满了牛肉鲜美的汤汁。 “先生，我觉得咱们应该再添置一些调料，这样会更香。” 米高将炉火熄灭，从小凳子上跳了下来，“安娜太太说，炖肉时放些自产葡萄酒，甚至杜松子酒，味道会更好。” “但今天的早市上并没有这些东西，我只买了些啤酒回来，现在还剩下一些，您喝点？” “好。” 陆离点点头，将风衣脱下，挂在一旁的架子上，等待上餐。 三菜一汤。 煎牛排、牛肉炖土豆、凉拌西洋菜、蘑菇汤。 看着眼前这乖巧懂事的小家伙，陆离笑道：“以后厨房就交给你了，上午给的钱，拿去采购，最迟明天下午我会回来，再重新给零花钱。” “明天？” “先生，您不回来吗？” “那晚餐怎么办？” 听到陆离这么说，米高瞬间慌了神，他好不容易找到家的安全感。 见状，陆离揉了揉他的脑袋，等小伙计冷静下来，解释道：“最迟明天下午，如果进展顺利的话，我晚上会回来过夜。” “记得把门锁好，早点睡。” “要是需要什么麻烦，去一号找房东大叔，我临走时会委托他帮忙照看……” 最终，小伙计接受了这个残酷事实，保证尽早把东西从神父那里搬回来，并在太阳落下之前，回到诊所。 …… 下午一点左右。 在成功为一名本地患者提供医疗服务之后，位于贝克街的这家小诊所正式歇业，老板陆离朝东伦敦进发。 由于要赶时间，他没有再挤进人潮，而是不计成本，直接包下了一辆马车，让车夫为自己提供长期服务。 东伦敦。 又被称之为群栖地，因为，生活在这里的居民，就像白嘴鸦那样，挤在同一个树上。 当然，这么做并非是因为喜欢热闹，而是生活条件所迫。 “先生，像您这样的绅士，到这种地方有何贵干？” 车夫是个老人，他驾驶着马车，在各条小巷中穿行，似乎没有明确目标一般，全靠车厢中的那位客人瞎指挥。 一会儿往东方行驶，一会儿又退回来，沿着反方向前进。 “访友。”陆离言简意赅。 正如乔尼大叔所言，受限于经济条件，约瑟夫医生搬到了东伦敦。 因为，很多街道都有着他的气味存在，只不过，干扰因素很多。 流浪汉身上散发出的各种刺鼻味道，流莺身上难以言明的堕落气息、牲畜粪便味、工业废气味…… 这些都在干扰陆离那灵敏的嗅觉。 万幸，随着时间推移，可疑区域被不断压缩，马车越来越接近那位来历神秘的约瑟夫先生了。 与此同时。 一间还算宽阔的房间内，海德·约瑟夫医生正在写日记。 更准确的说，他在一边观察窗外，一边做着记录。 【白教堂区，一个充满不幸的地方，哪怕闭上眼睛，也能听到、闻到、感知到，居民们正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如果想在现世，找一个最接近地狱的地方，那我能给出一个明确答复： 白教堂区。 在这里，来自不同种族的穷苦人，可以说随处可见，他们身材矮小，神情麻木或者醉醺醺的…… 刚来此地两天，我便发现了一个怪异现象，人们在讲话时，经常低头看着人行道，然后，毫无预兆地弯下腰，那姿态，如同平原上觅食的土狼。 原来，他们从到处是唾液和垃圾的黏滑行人道上捡橘子皮、苹果皮、葡萄梗来吃。 他们用牙齿嗑各种果核，吃里面的核仁（可以想象，这群人的牙齿健康状况有多差）。 他们捡起指甲盖大小的面包屑，上面又黑又脏，开心地咀嚼着。 我并不知道，这些现象从何时开始出现，但它们目前仍在发生着，并将一直持续下去。 讽刺的是，事发地点是世界历史上最强盛富足的帝国之首都。】 咔哒。 钢笔合上。 窗外。 流浪汉正在为可以裹身的破报纸大打出手，失业工人与流莺则在为嫖资多与少，而大声争吵。 此外，几名孤儿，其中有男有女，正在充满污泥的垃圾堆里翻找烂马铃薯、豆子与西洋菜。 虽然这么说，有些不尊重任何，但他们真的很像苍蝇。 对于这些孩子而言，烂掉出水的苹果，无异于一顿大餐，没有任何犹豫，当场狼吞虎咽吃掉，以免引来同伴的争夺。 “我是不是该换个地方？” 约瑟夫头疼不已，因为，钱袋里的存款不允许他再搬家了。 另外，目前租住的地方在贫民区还算可以，虽然比不上西区，但也比棚户区、下水管道强上百倍。 “麻烦您在这边等待，我去那边的诊所一趟。” “当然，您是雇主。” 一辆马车停在了巷子外，而陆离从车厢内跃下。 眼前，衰旧建筑沿着小广场呈放射性散开，不少屋子旁，还保留着种植蔬菜的小园圃。 脚下的石板下陷，与泥土混为一体。 “在白教堂区，这地方称得上不错了……” 低语声传入车夫耳中，他不以为然，心道：出身西敏寺的老爷怎么可能来过这里，大概是道听途说。 崭新的猎鹿帽、一尘不染的风衣、长裤，皮靴更是被打理得油光锃亮。 陆离天生跟东区不搭。 路人们停下脚步，有模有样地在心里分析着，他要么来自金融城，要么来自西敏寺。 叩叩叩—— 敲门声打破寂静。 头顶，木牌上用红油漆刷着四个大字：外科诊所。 “请问约瑟夫医生在吗？” 陆离语气中透着笃定。 因为，他在空气中嗅到了目标的味道，之所以不把约瑟夫医生说成猎物，是因为目前情况不明，无法妄下定论。 【关键人物】 用这个词来形容，比较贴合实际。 不多时，约瑟夫把头从二楼窗台探出来，大声回应道：“来了。” 咚咚咚。 陆离的耳朵捕捉到了下楼声，格外沉重，像个大笨熊一样。 事实上，约瑟夫医生与棕熊的体格相差无几，他推开锁好的大门，瓮声瓮气道：“老兄，什么事？” 话落，视线在陆离手中的狼头剑拐上一凝。 并非看穿了这其实是一柄武器，而是因为它的材质与雕刻工艺。 “可以进去聊聊吗？” 陆离很满意约瑟夫医生的表情，普通人在看到剑拐的第一眼，会猜测它价值几何、锻造年代有多久远，同时，或多或少还会带着些许贪婪。 而这位与神秘学院有联系的蹩脚医生，目光中却带着审视与思索。 “当然。” 在流浪汉与路人的注视下，诊所再度关闭。 用来诊治病人的前厅算不上昏暗，煤油灯亮着，散发出柔和的光线。 “手术台还没有准备好，药品倒是不缺，您要是牙疼，我可以开一些麻醉药，但不要滥用。” 约瑟夫医生似乎在装糊涂，又似乎是真把陆离当成了病患。 但，真有上门求诊的病患能做到陆离这般，满脸沉静吗？ “你好，我是外科医生协会的陆离，就在昨天，搬进了贝克街。” 说着，陆离将背在身后的箱子放下，里面装着四本书。 三本毫无价值的医书，以及那本来历神秘的牛皮书。 与此同时，约瑟夫被震住了，他在诧异，世间竟然有这种人存在，跨越半座城市，特意将一群废弃垃圾物归原主。 虽然最后一本，确实有特殊意义存在，但那早已成为过往。 第545章 密大往事（1） “非常感谢。” 出于礼貌，约瑟夫并未出言嘲讽陆离，哪怕他认为这种行为确实过于迂腐了。 “您是从哪里得知我的消息？” “房东乔尼大叔。” 接着，陆离又模棱两可地补充了一句：“事实上，为了能将东西物归原主，我特意雇了一辆马车，在东伦敦转了许久才找对地方。” 下意识地，约瑟夫想要的把真实想法说出来：为了租下这套房子，我几乎把全部积蓄用尽，现在可没有多余的钱给你，如果可以，这四本书就当做奖励了。 念及此，这位蹩脚医生越想越觉得可行，因为，他早已看出，陆离并不缺钱。 而且，像个迂腐的老派绅士—— 深色衣裤，就差打领结，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腐朽气息，完全不似意气风发的年轻人。 时下，雾都流行豆绿色、橘黄色和粉色手套，搭配深红背带、万花筒式的衬衫装饰扣，衣服上最好还要绣上大丽花、骷髅头、向日葵和芭蕾舞女…… 若非经济实力不允许，以及自己那不上不下的尴尬年龄，约瑟夫医生也想追逐一下潮流，买顶颜色闪亮的帽子，再来个造型夸张的手杖。 当然，陆离并不知道这些，更不知道，蹩脚医生把他想成了这样。 “不瞒您说，由于边缘年代过于久远的缘故，这三本医书上错漏之处太多，加上缺页现象严重，除笨重之外，没多少价值了。” 在委婉表达了它们是废弃垃圾的意思之后，约瑟夫又道：“但这本书不同，它承载了太多故事。” 闻言，陆离端起茶几上的牛奶壶，倒了一杯递过去，“愿闻其详。” 看着不拿自己当外人的意外访客，约瑟夫有些无语，但还是缓缓说道： “那是七年前的事了。” “由于负担不起本土高昂的大学费用，以及父亲的工作出现调动，我去了大洋彼岸的亚美利坚，在那里继续求学。” “出于对医学领域的好奇，以及未来能够获得更好的生活，我报考了哈佛大学。” “可惜，面试情况不太理想，对于考官提出的问题，我无法给出明确答案，同时，也没有很好的推荐人。” 陆离默默点了点头，表示他正在认真倾听。 与此同时，约瑟夫医生也被自身情绪所感染，不再纠结于其它，沉声叙说着往事。 “那段时间格外煎熬，我日夜祈祷，希望哈佛能对我敞开大门，但随着时间推移，希望越来越渺茫。 然而，就在我和家人即将陷入绝望时，邮差敲响了大门，他递来了一封用火漆封装的信件。” 听到这里，陆离心中有些古怪，他也曾有过类似的经历： 成绩不理想——等待通知书——绝望——邮差上门。 “当时，在父母的催促声中，我从兴奋中清醒过来，用小刀轻轻将火漆刮开，发现里面确实是一封烫金色录取通知书。” 说着，约瑟夫医生摇了摇头，摊手道：“可惜的是，那时高兴得太早了，向我抛出橄榄枝的学校并非哈佛，而是密斯卡托尼克。” “事实上，我从未向这所学校发出过申请，更不知道，它究竟是什么来头。” “那么……您去了吗？” 陆离终于开口，此时此刻，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位约瑟夫医生跟自己有着相同的经历，从世俗界迈入了一个非凡世界。 “去了。”约瑟夫发出自嘲的笑容，无奈道：“那种情况下，我只有两个选择，要么等明年重新来过，要么就过去看看。” “而且这所高校给了我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理由，密大并非一所野鸡大学，它与哈佛是联谊学校，前身也相差无几，同为神学院，哪怕是现在，两者之间都有着广泛的学术交流。” “正因为如此，哈佛面试官将我的申请资料交给了密大，他们认为，那里更加适合我成长。” 这鬼话…… 哪个学校会把不要的垃圾，往兄弟学院送？ 可约瑟夫先生偏偏就信了。 【亲爱的海德·约瑟夫同学，您已被我校医学院录取，请于收信后三周内抵达阿卡姆，全校师生敬候您的到来。】 时至今日，通知书上的内容仍历历在目。 蹩脚医生指了指手中印有神秘纹章的书，叹息道：“这个古怪的五星芒就是校徽，上面还有一只诡谲的眼睛，也不知道建校人当初为什么要这么设计。” “您的医术便是从那里所学？”陆离不动声色道。 “没错，很蹩脚，对吗？” 约瑟夫仿佛看穿了访客的心思，补充道：“医学领域，确实是密大的弱项，但它在文学、艺术学、哲学等领域，在亚美利坚，甚至整个西方世界都非常有竞争力，不亚于哈佛。” “另外，校长是为了将密大建设成综合性学院，才特意开设医学院、建筑学院的，我算是最早那批学生。” “相应的，教授也不是很靠谱，他们在上课时，没有任何激情可言，仿佛教导学生仅仅就是一门生意罢了。” 不用陆离引导，约瑟夫就忍不住开始抱怨：“医学不是巫术，它是科学的一个分支，就跟达尔文的生物学那样。 可那些教授却不以为然，他们似乎更加崇拜神学，多次向我表达，想不想领略世界的真相。” “你同意了？”陆离有些激动，开口打断了约瑟夫的回忆。 “怎么可能！” 约瑟夫声音不禁提高几分，似乎被人踩中了痛脚，反驳道：“这么荒唐的事，三岁孩童才会相信……” 言语中不乏一些激烈的词汇。 可是，陆离却从中听出了几分中气不足。 “您反驳的很对，什么是科学？蒸汽机是科学，什么是世界的真相？我相信天文学家和史学家可以作答。” 陆离故意如此说道。 对面，约瑟夫恢复了冷静，他先为刚才的失态道歉，接着，继续谈起了往事：“我当时便是如此，跟教授们谈科学，聊生物进化论，试图纠正那种错误观念。” “可这些老顽固却说，达尔文和海克尔的学说根本经不起推敲，两人自以为寻到了真理，孰不知那是刻意制造的虚假。” 第546章 密大往事（2） “刻意制造的虚假？” “没错，老家伙们大概是过度于沉迷神学，以至于脑子出现了问题。” “后来呢？” “教授无法忽悠一个崇尚科学的医学生，让他变得迷信，而医学生也无法帮其摆脱臆想，未来四年里，大家互不干扰。” 说到此处，约瑟夫似乎从诡异的情绪中走出，他坚信自己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只是，这家伙的医术属实不行。 此时此刻，陆离看着这位满脸骄傲的医生，内心极其复杂。 教授们都暗示得如此明显了，不管内心怎么想，表面上答应一下，能损失什么？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菩提老祖准备传授孙猴子仙术，没有打哑谜，直接让他半夜来找自己，结果，孙猴子非但不领情，还当着众多师兄的面，让老祖下不来台。 “那你的其他同学呢。”陆离按下心思，试探道：“不会真有人相信了那种荒谬说法，跟着教授投身神学研究？” “有。” 约瑟夫叹了口气，似乎在感慨，聪明人终归是少数。 “事实上，能够鼓起勇气拒绝教授邀请的人，只有我一个。” “同学们怀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参加了一些课后培训？这么说有些不太准确，姑且称之为兴趣拓展。” “起初，大部分人对此持怀疑态度，甚至在跟我交流时，会表达出一种迫不得已的无奈。” “但随着时间推移，他们变得格外陌生，且多次向我传达一种古怪的信息：当初拒绝教授是件无比愚蠢的事。” 回忆到这里，约瑟夫露出一副活见鬼的样子，语气透着异样： “由于学校设在偏僻之地，我每年只回一趟家，甚至干脆就待在学校不回去。” “正因为如此，我在密大生活的日子，格外难熬，像是活在一群异类之中。 以前关系密切的同学仍经常聚在一起讨论学术问题，但每当我出现，他们就会不约而同地闭嘴，用一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盯着我。 而这，仅仅是生活中的一个小场景。” 话落，约瑟夫仰头将放凉的牛奶一饮而尽，试图缓解心中的苦闷。 坚持科学有错吗？ 他不断在心中拷问自己。 同时，默默思索着另一种可能，假如当时没有那么执拗，而是跟大部分同学一样，抱着将信将疑的态度，大概就能融入其中。 在约瑟夫沉思之际，陆离陷入了纠结，通过交谈与观察，他发现，这位蹩脚医生确实不知道关于这个世界的真相。 “那么，这本书呢？” “说实话，我一直在好奇，它为何磨损得如此严重，里面分明什么信息也没有。” 最终，陆离决定把最后一个关键疑问抛出，身为上一任主人，他不可能什么都不了解。 “那是我即将毕业时发生的事了。” 难得有个人愿意听自己谈及过往，约瑟夫也不再隐瞒，从口袋中摸出烟斗，一边打火，一边讲述： “诚如先前所说，由于跟教授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以及跟同窗间难以言明的可悲壁障，我那四年里过得并不舒心。” “大部分时间以自学为主。” “但我终归是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一员，需要参加毕业活动，诸如拍照之类的。” “一天下午，我们在rc纪念楼前的雕像草坪上拍毕业照，那地方是学院元老罗伯特·卡特爵士出资建设的建筑，历史感比较浓厚。” “而那些许久未见的老同学，也渐渐在此聚集，我本以为他们会悉数到场，但结果却格外残酷。” “最终，只有二十一人出现，不到入学时的三分之一，可那些赶过来的同学，对此却什么表示都没有，只有我一人被蒙在鼓里。” “即将毕业的复杂心态，以及种种经历，驱使我决定将一切都问个清楚，因此，在晚些时候，我找到了曾经一位很要好的朋友，询问他真相是什么，教授口中的真相是什么，消失的同学究竟去了哪里。” “他说，最近研究的项目有了突破性进展，而事情三两句也解释不清楚，约定五天后去图书馆谈谈。” “其实，我从未去过图书馆，毕竟密大以文学、哲学、神学着称，医学院又是刚设立的二级院校，很难找到什么有价值的参考物。” “正因为如此，我当时产生了一种古怪的念头，是不是错过了什么，毕业前过去坐坐，也算是弥补遗憾了。” “可惜，直到现在我仍然没有进入过图书馆，因为那位旧友死了，事发时间是在拍完毕业照三天后的夜晚。” “那是我最接近真相的时刻，但一场意外把它给毁了，于是，我向校方申请了收拾友人的遗物，那家伙是个孤儿，性格又奇怪，除了跟教授有联系，其他人一概不理。” “因此，学校同意了申请，坦白来说，我一直没抱太多希望，毕竟，那些教授很可能会代为处理丧事。” 这时候，陆离也猜出，这本书就是那位医学生的遗物。 “在进入友人宿舍的瞬间，我闻到了腥臭味，很像海鲜高度腐败后的那种味道，但没看到尸体，它被学院警卫室带走了……” “再然后，我在空荡荡的书架上找到了它，算是为数不多的遗物。” 也许是所知甚少，也许是不愿回忆痛苦，最后一段往事，约瑟夫说得很模糊，大部分时间都是低头抽着闷烟。 “说出来不怕您笑，之所以把它仍在贝克街，是因为我打算跟那段往事彻底划清界限。” “看得出来，您对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很感兴趣，它是我从学院里带出来的，为数不多的物品，假如不嫌沉，您可以把它带走，仔细研究。” 说完，约瑟夫将烟灰磕掉，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看着外面渐渐浓雾的雾水，补充道：“您的手杖里夹藏着武器，若非经过一番交谈，我甚至会以为您是密大校友。 那些古物研究专业的校友，就喜欢这么做，整天神神叨叨，像是做好了随时战斗的准备。” “最后，时辰不早了，早点启程回贝克街，夜晚的白教堂区将更加混乱。” 第547章 丧钟 【约瑟夫，很抱歉我没能告诉你世界的真相，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你曾经嗤之以鼻的东西，才是真理。 达尔文和海克尔只是发现了某些存在想要人类看到的东西，它们是虚假的真相。 事实上，通过四年研究，在临近毕业之际，我终于发现了部分被刻意隐藏起来的东西，虽然那只是冰山一角，但足以震惊世人。 我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假如进展顺利，今晚就能完成验证。】 以上出自逝去旧友的实验手册，校方和警务室并没有对它进行回收，就这么摊在桌子上。 后半段内容则过于吊诡，像是瘾君子嗑药之后，提笔在写个人体验。 【我感觉精神和意志脱离了肉体，在极速运动着，并不断上升，学院越变越小，整个阿卡姆出现在视线中，它们越变越小，我正在跨越！跨越未知存在划定的界限，翻过了曲与直！！！背后会是神只吗？】 在这之后，还有很长一段模糊不清的字迹，它们被某种墨绿色腥臭液体给打湿了。 最终，怀着复杂的心态，为旧友整理完遗物，并在学校礼堂见证完葬礼之后，约瑟夫立刻离开亚美利坚，回到雾都开了家小诊所。 时至今日，他仍然无法释怀那些年的经历，也不敢联想旧友死亡时的诡异场景。 从前半段来看，友人在书写时的表情应该十分严肃，但当写到“发现了一些被隐藏起来的东西”时，应该转为兴奋，迫不及待想要将实验结果公之于众，令整个世界都感到震惊。 但最后…… 精神和意志都在上升，跨越某种界限，那执笔者是谁？ 友人那麻木的躯壳，亦或者未知存在。 “陆医生，祝您调查顺利。” 按下纷乱的思绪，约瑟夫目送访客离开，这一刻，他已经打定主意，不再活在过去。 至于什么密斯卡托尼克大学，就让这个名字永远埋在记忆最深处。 直到未来某一天，随着自己的尸体，被铁棺封住，待在不见天日的地下。 “感谢您将这段往事分享给我。” 诊所外，看着眼前这个犹如棕熊般敦厚的男人，陆离微笑道： “要是您遇到什么麻烦，欢迎随时来贝克街找我，任何方面，包括经济问题。” “这怎么好意思。” “没什么的，再见。” “再见。” 在约瑟夫的注视下，陆离走出了巷子，身影消失在浓雾之中。 紧接着，马车发出的动静传来。 “真是位神秘的客人。”约瑟夫发出低语，像是在自我催眠，“科学才是唯一真理。” 话落，他抬眸看向巷角。 流浪汉之间的战斗终于结束，胜利者似乎是个斯拉夫人，身材只比自己小一号。 与此同时，流莺们也注意到了这个郁郁不得志的医生，开始各显神通。 不管再怎么落魄，约瑟夫终归是有产阶级，就在昨天，他一次性付清了三年的房租，同时，他还有着远超理发师的高明医术，不愁吃穿。 “生物学错了？怎么可能，我现在就可以证明，嗯，繁衍后代是一切生物的本能。” 面对未知与恐惧，约瑟夫选择蜷缩成一团，并采取精神胜利法。 咔哒。 不多时，诊所关门了，街角少了两个最年轻、漂亮的流莺。 …… “又卖了！” “谁要买鸡？” “两便士一磅葡萄！” “这里捡便宜了，两便士三十六个大核桃，又甜又香。” 小市场上，一个小贩把雅茅斯烟熏鲱鱼戳在烤叉上，大声喊道：“过来瞧瞧，现场烤啊！” “哎！哎！嗨！嗨！你觉得这个怎么样？一便士两根——自由贸易真棒，这是您的萝卜。” 马车夫跟在陆离身后，手中捧着大量瓜果蔬菜，有苹果、葡萄、西洋菜、胡萝卜、欧芹。 “刚从工厂出来的新鲜大香肠，来上一根，先生。” 看着扮相不凡的陆离，以及他身后，挂满各种商品的跟班，摊主们热情极了，恨不得扑上来。 见状，马车夫生怕雇主上当一般，忙不迭地喊道：“先生，小市场出售的香肠不对劲，他们经常用病死动物的肉混合马肉，再填充香料，伪装成德式香肠卖给有钱人。” 要不是陆离给的太多，车夫死都不会干这种得罪人的事。 “嗯，走。” 离开白教堂区，路过一家农贸市场时，陆离停下大肆采买了一通，他估摸着，未来五天都不用买蔬菜了，只要将这些东西全部放进地窖，每天再让米高买些新鲜肉类和面包、牛奶就行。 另外，现在快五点了，米高有没有把行李搬回来？ 唉，本以为沿着约瑟夫医生这条线，能发现什么特别有价值的调查方向，结果却不尽如人意…… 正想着，刚钻进车厢没多久的陆离，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 “什么事？” 他一边从往外走，一边询问车夫。 “丧事。” “没想到会在今天晚上举办。” 为了不让雇主误会，赶车的老头补充道：“前段时间发生在图利街的火灾，您听说过？” 陆离点点头，抬眸扫过横在前方的庞大车队，心中默默思索着。 “为了悼念亡魂，当局举办了一场盛大的仪式，听说，不仅会动用警察，连步枪旅和军乐队也要参与这场活动。” “准许热心市民为亡者送行？” “当然……您这是？” “去买两朵白花。” 准备回家的陆离，临时改了主意，他打算先去一趟公墓，在向未知亡灵给予哀思的同时，打听一下，关于此事的一些细节。 不管是官方论调，还是小道消息，都很有价值。 大约半小时过去了。 在数百名警员的劝阻下，围观群众纷纷离开主干道，给车队留下通行的空间。 “没想到萨瑟兰公爵和凯思内斯伯爵会亲自出现……” “天，那是市长大人。” 老头驾驶着马车紧紧缀在送丧队后面，时不时发出低呼。 平时，在金融城附近贩卖东西的摊主已早早结束生意，站在路边低头等待，沿途的房主将百叶窗和窗帘放下，以示尊敬。 附近数十座大大小小的教堂，都开始鸣钟，那是葬礼的曲调。 唯有圣保罗大教堂例外，它要留给皇室成员或是在任市长大人的葬礼。 第548章 英灵 夜幕与浓雾中，送葬的队伍离开沃特林街，向阿布尼公园墓地走去。 苏格兰场。 步枪旅。 军乐团。 大都会警察。 城市警察。 水务公司。 防火保护协会。 数以千计的公职人员默默为亡者送行，后面跟着其它城市派来的代表团，以及自发前来的绅士们。 “这场葬礼主要悼念布雷德伍德家族的几位先生，他们在这场火灾中不幸牺牲……” 赶车的老头被这种肃穆氛围所感染，他压低声音，道：“火灾大约在凌晨三点发生，十个小时后才勉强被控制在一个区域内。” “在那里面，建筑熊熊燃烧，爆炸声接连不断，从圣奥拉夫教堂到战舰桥，从泰晤士河向内陆，足足十一英亩的土地被焚烧。” “您为何对这件事了解得如此清晰？”陆离追问。 “天，先生，您不看报纸吗。” 老头用一副活见鬼的神情审视陆离，接着，又推测道：“看来您不是伦敦人？最近才来。” “没错。” “怪不得。”老头一边驾车跟上送丧队，一边解释，“那场大火惊动了半座城市，看客们从四面八方陆续赶来，卖啤酒、姜汁饮料、水果和咖啡的小贩狠狠赚了一笔，连我也是如此。” “客人们给了四倍车钱，但却不是为了远离危险地带，而是为了车顶上站立的空间，以开阔视野，看得更加清楚一点。” 回忆着那时的场景，老头摇了摇头，看客们太狂热了，窗台、屋顶、塔顶，任何能够落脚之处，都挤满了人群。 数以万计的激动面颊被热度点亮，没人在意危险和呛人的烟雾，更不在乎消防员正在为了大众安全出生入死。 群体性着魔？ 突然，老车夫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词汇，并把将其告诉了陆离。 闻言，陆离点点头，心中若有所思，同时提出疑惑，“亡者都是什么身份？” “消防员，有公共消防队，有私人消防队。” “私人组织率先进场，毕竟事发地有酿酒厂、蜡烛厂等可燃物品生厂商存在，他们有属于自己的灭火队。” “接着，消防局的布雷德伍德先生赶到了，现场由他全权指挥。” “再后来，这位先生以及他的几个儿子，全部被大火吞噬，听说是大火引爆了一间存放硝酸钾的仓库。 随着一声巨响，爆炸突然出现，将英雄们吞噬，而燃烧的巨型砖块阻隔了一切救援活动。” 此时此刻，陆离觉得自己应该找一支笔，把这些东西都记录下来。 根据老车夫说法，明火足足燃烧了四天才熄灭，目前，化为废墟的图利街仍有大部分区域存在阴燃现象。 导致火灾难以扑灭的原因是，那地方有大量危险工厂，以及一个特大型仓库存在，尤其是后者，存放着上千桶柏油、油脂。 “砰！” 枪声打断了思绪。 不知不觉中，送丧队已经到达了公园墓地，步枪旅的礼兵开始鸣枪。 一声接着一声，原本又有些嘈杂的场面再度安静下来，警官们开始倒退，乐队慢慢地奏响死亡进行曲。 陆离摘下猎鹿帽，像那些不知姓名的救火英雄致敬—— 布雷德伍德家族，直系成员全部牺牲，负责料理丧事是并非个人，而是组织，由伦敦消防局派代表组成的治丧委员会。 “悲剧发生的如此突然……缅怀英雄……决定……改名为布雷德伍德街……这个伟大的家族……” 哀乐声中，市长先生声音哽咽。 接着，卡明博士（主持神父）率领教堂成员为逝者祷告。 演讲、悼词。 通过这些，陆离进一步了解到，布雷德伍德家族所有的成年男人，都死在了火灾之中。 包括老爷子的那些继子，他们全部是消防员，有些早就因公牺牲了，剩下的人没能逃过图利街大火。 当仪式结束后，陆离没有着急离开，他跟着人群，排队给牺牲者献了一朵白花。 墓碑上贴有黑白照片，以及一张家族合照，看着它们，陆离在心中发出叹息，他已下定决心，要接手这起案子，把灾难的真相调查出来。 “走。” “收到，先生。” 马车在浓雾中缓缓行驶。 陆离坐在里面，摩挲着手中的神秘书籍，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它都是一片空白，没有任何奇特之处。 又是平静的一天。 除了知道一些秘闻以外，并未碰到什么超凡事件。 或许，其他人也是如此？ 大家都在枯燥无聊中等待着，偶尔出手教训几个变态，并满怀期待地盼着事情发生反转，比如： 那些变态狂笑着，把脸上的皮肤、血肉撕下，将本来面貌展现出来。 然而，愿望一次又一次落空。 难道校长在虚张声势？ 念头一闪而逝，没人会这么天真，平静之中，肯定酝酿着什么。 午夜，贝克街。 哗啦—— 钥匙串在空中划过，陆离看着亮着灯的楼道，听着头顶传来的动静，无奈道：“现在半夜了，怎么还不睡？” 话落，一道身影快步冲了下来。 “先生，您回来了！” “嗯，事情并不复杂。”陆离将别在胸口的白花摘下，又道：“本来能早点回来，但中途遇到了葬礼，索性送了那几位英灵一程。” “布雷德伍德家族？” 说着，米高揉了揉惺忪的睡眼，从地上捡起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大量瓜果蔬菜。 “对。” 陆离帮忙将剩余的袋子拎起来，一边往后厨走，一边说：“你也听说过这件事？” “当然，那场火灾造成的景象简直堪称炼狱，连泰晤士河都在燃烧。” 米高打开地窖，将手中的那包蔬菜扔进去，继续道：“当时我在金融城给顾客擦鞋，突然看到地平线上出现了金字塔般的火焰，一道道烟柱冲天而起。” “你去现场凑热闹了？”陆离皱眉。 “没有，倒是那位叫了擦鞋服务的客人急匆匆赶过去，并随手扔了一先令给我，都没要找零。” 提到这件事，小财迷米高瞬间精神了不少，若非遇到陆离，那天可以说是他一生中最幸运的时刻。 第549章 侦探的种子 “仓库内的木桶裂开，油脂和柏油流入泰晤士河，水面燃起大火，而码头附近的几条帆船上同样装满了油。” “在火势稍稍减弱的时候，蒸汽拖船尝试把那些帆船拉到河中央，但它失败了，跟着一同起火。” 此刻，米高站在锅炉上，一边处理下午买回来的新鲜大肘子，一边继续跟陆离讲述关于火灾的更多细节： “那些着了火的柏油桶在河岸排成一排，长达数英里，形成一堵二十英尺高的火墙。 不巧的是，那时候风正往西边刮，那个方向的仓库储存了更多油脂，最终图利街被迫放弃。” 小家伙振振有词地说着，仿佛他亲临了现场。 当然，真实情况也与此相去不远。 鞋童们本就喜欢凑热闹，不少孩子见生意没得做了，索性跑到附近凑热闹，然后，在事后把看到的景象当作谈资，描述给其他小伙伴。 “油脂、硝酸钾，桶装黑火药。” 陆离眉头紧皱，要是有这些东西在，造成这么大的动静，确实可以理解。 或许，某个粗心的工人在抽烟时，没有太注意，将仍在燃烧的烟头或烟丝随手扔掉了。 火源、助燃物、风向，加上灾难发生在凌晨时分…… 解释得通。 但各大协会以及官方组织，为何要请侦探进行调查？ 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陆离摇了摇头，后天的日程安排也有了： 前往消防总局接任务。 至于明天？ 得去白厅街一趟，找曾经的老熟人文森特老爷子聊聊，看看究竟是什么恶性案件，竟然让刑事调查处都束手无策。 不过，必须预留一点时间读报。 距离进入这个世界，已过去近两天时间了，以潘明的本事，哪怕处境再不好，也应该将其处理完毕，并按照约定，想办法跟他和杜克取得联系了。 正想着，炖了许久的大肘子终于出锅，香料味、肉味，混合在一起，扑面而来。 米高不禁咽了咽口水，由于陆离没有回来，他晚上吃啃了一块馅饼。 而这块肘子一直在锅里炖着。 “刚好没吃饭。” 话落，陆离接过大铁盆、叉子和割肉小刀，朝二楼大客厅走去。 小伙计紧紧跟了上来。 不管再晚，只要能把人等回来就行。 就这样，两人开始共享夜宵。 早在陆离回来之前，米高便考虑到了一切，除大肘子之外，他还往烧木头的壁炉里扔了几块土豆。 又粉又糯的土豆去皮之后，蘸着炖肘子留下来的浓厚酱汤，挑剔如陆离，也觉得好吃，更别提米高了，这孩子饿得难受，连吃三个大土豆才肯停下。 “果然，肉配香料才好吃，真香。” 餐桌旁，米高揉着肚子，忍不住发出感慨。 “肉配什么不好吃？” 陆离拍了拍小家伙的肩膀，半责怪半无奈地说：“以后再出现这种情况，不用等我。” 身为一名侦探，夜不归宿很常见，毕竟，案情大过一切，有时候太忙，陆离甚至连饭都懒得吃。 要是米高跟着他的生活节奏来，怕不是得饿出病来。 “以后？” “您不照看着诊所的生意吗？” 坦白来说，米高从未想过这种事会经常出现—— 哪有医生不治病救人，反而到处乱窜？ 在小伙计的规划中，日子应该这样： 陆先生白天诊治病人，而他负责一日三餐、洗衣买菜。 等闲暇时，再请陆先生指点自己几句，打好医学基础…… 见状，陆离也不再隐瞒，坦诚布公道：“相比于成为医生，我更倾向于探案，嗯，听说过侦探吗？” 米高愣了一下，然后木然地点点头。 在街头擦鞋的日子里，三教九流，他都接触过，其中自然有侦探。 随着大量人口涌入，雾都的犯罪活动剧增，每天都有打架斗殴事件发生，特别是东区，经常能在垃圾堆里看到无名尸体。 而执法官员和警务官根本顾不过来，伦敦太大了，地形也极其复杂，纵使再拓展警力，也无法满足打击犯罪活动的社会需要。 正因为如此，在一些重大刑事案件发生后，政府或有钱的受害者只好向社会悬赏，吸引人们为其提供情报和抓捕罪犯。 在这种大环境下，私人侦探，或捕盗人，应运而生，他们专门为获得赏金去调查案情和查缉罪犯。 所以说，侦探，没有多崇高，人们也并非心中正义感爆棚才选择了这一行，而是因为它能带来丰厚的回报，仅此而已。 时至今日，米高仍记得，某个自称侦探的家伙，请他帮忙擦鞋、清理裤腿，却在事后仗着年轻力壮，逃单不给钱的事情。 为了让那双布满灰尘、污泥的生硬皮靴，重新恢复光洁，小米高用去足足一个小时、大半管鞋油，以及无数干净布条，可结果…… 在陆离出现前，米高眼中的侦探，是一群品行不端、欺凌弱小的文明恶棍，堪称双足禽兽。 “陆先生，您真想做一名侦探吗？” “没错。” “哦……” 米高很懂事的点点头，但兴致不太高，心道：在侦探中间，大概也存在像陆先生这样正直守法的人。 此刻，混迹雾都的侦探们应该感谢陆离，他让一个孩子稍稍扭转了对这个行业的印象。 “我可以跟着您一起做事吗？” “在街头混迹了这么多年，我认识伦敦的每一条路，见过很多大人物，曾经一起工作的朋友，也可以帮忙收集信息。” 看得出来，在这方面，米高很固执，他很想帮陆离做些什么。 少年侦探团？ 一个古怪的词汇在陆离脑海中划过。 “调查员会遇到各种危险，你太小了，不如在诊所读几本医书，我会在闲暇时提供指导。” “再过几年，你就可以去大学深造了，推荐信、生活费什么的，没必要担心。” “对了，要是以后有什么稀奇古怪的录取通知书寄过来。”陆离的思维有些发散，叮嘱道：“记得斟酌好再去，尤其是密斯卡托尼克。” 劝人学医，天打雷劈。 劝人去密大进修，更是不安好心。 当然，每个人都有选择的权力。 对于某些人来说，为探索真知而死，非常值得，而生活在蒙昧之中，才是一件值得悲叹的事。 第550章 卑微小杜 礼拜五。 贝克街，晨雾弥漫。 一个扫烟囱的工人敲响了大门。 “扫——灰！扫——灰！” 铃铛声如同魔鬼的呼唤，将陆离从梦乡中惊醒。 更准确的说，吆喝声格外耳熟，让他想到了好基友杜克，这才从床上爬起来。 “先生，我们并不需要这项服务，建议您两周后再来看看。” 门外。 捧着两个面包棍，拎着一小包羔羊肉的米高耐心解释道，“事实上，我们才搬进来没多久，壁炉很干净。” 一旁，杜克若有所感，抬眸看向头顶，陆离正在朝这边招手。 见状，他露出一副活见鬼的表情。 “日安，先生～” 米高元气满满的声音响起，他实在无法将陆离跟一个破落工人联系在一起。 “进来。” 陆离按下心中的疑惑与惊喜，对小伙计米高解释道：“这是我朋友。” 朋友？ 闻言，米高感觉自己没有睡醒。 而杜克这货二话不说，将收拾烟囱的工具往街边一扔，快步冲了起来，直奔二楼。 要不是顾及身旁那个孩子，他恨不得原地飞升，跳到二楼房间。 几分钟后。 米高小跑着冲出房门，他需要再买一些面包棍和鲜肉回来。 因为，陆先生遇到了自己的乡下穷亲戚，准备好好招待对方—— 黑发、黑瞳，不是亲戚，是什么？ 小米高为自己非凡的洞察力点赞。 与此同时，杜克可不知道被人这么误解，事实上，公平的校长并未吝啬初始资金： 九镑十五便士 全年级统一标准。 “你这家伙的狗鼻子可真灵，竟然在入场第一天就摸到这里来了。” 见周围没有外人，杜克熟稔地将手搭在陆离肩膀上，“兄弟，知道房子旁边住着谁吗？” “23号b住着戈登先生一家，他为金融公司提供法律服务。” “23号c住着帕梅拉太太，她是个独居的寡妇，经营着一家高档衣帽店。” “23号d的住客是一位城郊牧场主，经常不在家。” 对于自己的邻居，陆离多少了解过一点。 “不！” 杜克似乎在为陆离慢半拍的反应弧而着急，晃着他的肩膀，一字一顿道：“夏洛克·福尔摩斯。” “柯南道尔先生笔下的那位名侦探，住在贝克街221号！” “要不是偶然瞥见那张写满小广告的报纸，我差点忘了这地方。” 杜克的情绪有些激动，呼吸声也变得急促起来，他有太多发现需要分享，但一时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慢慢来。” 虽然心中有太多疑惑，但陆离还是沉住了气，倒了一杯温牛奶过去，示意杜克不用太着急。 “先说你为什么打扮成这样。” “呃……” 杜克放下杯碟，表情有些尴尬。 “咳咳……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好。” 杜克无奈道：“昨天午夜，我在白教堂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抓到对流莺抱有杀意的变态杀手，结果却一无所获。” “直到在流浪汉御寒的报纸上，看到这条房屋招租广告。” 说着，一张破报纸被他从怀中掏出。 “本来想通过合法渠道把它租下来，但刊登招租信息的房东却说，已经有人先下手了。” “所以，你穿成这样是为了打探是谁抢先一步把房子租下？” 陆离依旧疑惑。 “没错。” 杜克把手摊开，吐槽道：“兄弟，你是不知道那个叫乔尼的大胖子有多健忘。” “我问他，租客叫什么名字？他说不知道。” “我又问，租客有什么面部特征？他也说不知道。” “为了半天，就搞明白租房子的人一头黑发，长着大众脸。” 说到这里，杜克顿了一下，突然从沙发上起身，从下至下认真打量着陆离，捏着下巴说：“不应该啊，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你帅得挺有辨识度……” 这家伙不着调的样子，让陆离有些头疼，解释道：“专属技能，可以降低自身存在感，一般情况下，普通人根本不会注意到我，哪怕有过交谈，也会随着时间推移，逐渐将我忘掉。” “绝活……” 杜克无语，他从未听说过如此诡异的技能，谈不上鸡肋，相反，能在关键时刻起到大作用。 就是……把他给坑了。 这时候，陆离一语道破杜克目前面临的尴尬处境，“要是你兑换一个血统，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 黑发。 雾都的亚裔面孔不多，再加上在这个节骨眼，突然入住贝克街。 用不着多想，肯定是穿越而来的考生。 而杜克之所以会打扮成这样，大概率是因为没有绝对的把握，应付抢先一步的竞争者。 “只要不遇到其它班的特优生，问题都不大。” 说着，杜克为自己辩解道：“而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稳妥。” 事实确实如此。 哪怕不能使用跨时代武器，失去东方体系力量的加持，论单体实力，杜克在整个年级也算是位于顶尖的那一撮，但却不再具备统治力了。 并且，随着时间推移…… 由于场合不对，正处在考试之中，陆离没有多言，只是多问了一句： “能在这个时代制造机甲吗？” “能。” 杜克挠了挠头，又补充了一句：“但门槛特别高，所以校长又给了补偿方案，让我尽量贴合时代。” “那最终你选了什么？”陆离来了精神，追问道。 “补偿。” “毕竟受限于车床设备，我想把二代机给搓出来，需要耗费很多精力，而咱们只能在这个世界待三个月。” 为了保全科学家最后的颜面，杜克不再卖关子，从怀中摸出一枚子弹，沉声道：“纹章学，校长暂时收回了我在核能、动力等领域的高阶知识，用它作为替代。” “这颗子弹上印着的图案，可以对黑暗生物造成压制性伤害。” “当然，这仅仅是纹章学的一部分，很多东西，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 不管怎么说，能够在第三天清晨相遇，确实是一桩好事，更何况，杜克新掌握的东西很有价值。 因此，陆离暂时熄了劝说的心思。 第551章 侦探小分队 “先生，今日份的《泰晤士报》，附近街区的《广告人》被卖光了，可能要等晚上才有。” “嗯。” 米高很喜欢厨房，这能让他找到家的感觉，正因为如此，在将报纸递给陆离之后，小伙计蹦蹦跳跳，带着新买的食材一头钻进了厨房。 豌豆炖羔羊肉。 煎牛排。 清蒸虾蟹。 凉拌西洋菜。 …… 为了招待好陆先生的乡下穷亲戚，米高决定露上一手，把安娜太太教给他的厨艺全部施展出来。 “什么都没有。” 二楼，大客厅。 陆离将报纸递给杜克，看着即将熄灭的壁炉，又随手往里面扔了几块柴火。 如果说杜克的到来，属于意外之喜，那毫无动静的潘明，则令人不禁担心起来。 “两天三夜过去了，怎么回事？” 杜克眉头紧皱，沉声道：“我已经打听过了，想在《泰晤士报》刊登一条寻人启事，根本用不了多少钱，三镑足矣。” “大概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说完，陆离转身走向房间，从里面拿出一本书，以及两份旧报纸。 “但咱们不能再等了，先展开调查，或许明天，或许后天，就有潘明的消息了呢。” “你有方向了？” “没错。” 那本涉及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神秘书籍，陆离并未立刻提及，他指着报纸，道：“三个方向。” 【调查南区精神病院】 【彻查图利街火灾的真相】 “精神病院？” 看着手中用笔做过标记的地方，杜克下意识地想到了某些不美好的经历，无奈道：“这个世界的诡异都隐藏得很深，疯人院确实是个打开局面的好地方。” 闻言，陆离只是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示意杜克继续往下看。 “一万英镑的赏金！” “图利街大火？这个我知道，听说是自1666年伦敦大火以来最严重的火灾，大半个街区被烧成废墟。” 杜克下意识地从怀里摸出烟斗，却发现没有把烟丝带出来，只能咬着烟嘴，沉吟道：“像这种大事件，肯定会吸引绝大部分考生。” “伦敦谈不上小，但相比于过去经历的那些世界，也就体现出差异了。” 事实上，陆离早就考虑过这些，不太在意，道：“竞争呗，各凭本事。” “那第三个选择呢？”杜克点点头，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 要知道，哪怕没有潘明，他和陆离组成的小队，照样比其他考生更具竞争力。 “见咱们的老熟人。” 陆离难得打了个哑谜。 而杜克立刻反应过来，在给手中那份报纸翻页的同时，脱口而出道： “苏格兰场？” “亦或者，拉斯克先生？那位东区市民自卫队的领导者。” 入学考试时，受限于时间、自身状态，以及紧迫的探案节奏，杜克并未接触过太多人。 其中，以刑事调查处首席长官哈佛·文森特、着名侦探小说家柯南道尔，以及东区市民自卫队的乔治·拉斯克先生，这三位为主。 “没错，是文森特老爷子。”陆离摇了摇头，无奈道：“今时不同往日，大概率要重新认识一下了。” “但有一点没有变。” 杜克摩挲着烟斗，看着苏格兰场公布出来的求援信息，补充道： “苏格兰场的那些警员们永远无能，无法给市民们太多安全感。” “不然怎么能衬托私家侦探的英明神武呢？” 说着，陆离似乎想起来什么要紧事，收敛表情，严肃道：“我记得，你刚开始说福尔摩斯住在这条街上？” 夏洛克·福尔摩斯，男，英国伦敦人，世界文学史上最知名、最杰出的侦探，同时也是一位爵士。 众所周知，英皇授爵的条件是苛刻而严肃的，但却破天荒授给一个书上的虚构人物，可见其传奇性。 “对。”杜克点点头，用另一只手拖着烟斗，“我本想去找柯南·道尔先生，他曾经给咱们留过地址，但那地方根本不存在。” 说到这里，他又觉得不严谨，特意补了一句：“不存在于眼下这个世界，或许其它平行世界有。” “由于未能见到柯南道尔先生的遗憾，因此，在得知贝克街的存在之后，我特意打听了一下。” “贝克街221号的b室里，住着一位福尔摩斯先生，酷爱抽烟，是一名私家侦探。” 听到这里，陆离彻底排除了姓名重合的念头，“看来这房子确实没有租错。” “什么时候去拜访他？或许能邀请这位传奇侦探加入进来。” 杜克有些兴奋，第一次入学考试时，托柯南道尔先生的福，他们成功将嫌疑人名单缩小，并顺利抓到了凶手，而现在，只要能把福尔摩斯绑上战车，肯定也会有所斩获。 而陆离却对此持悲观态度，只是反问了一句：“原着中的福尔摩斯是什么人？” “身材颀长，经常拿着烟斗和手杖，外出时喜欢戴一顶高筒毡帽。” 杜克做回忆状。 出于跟柯南·道尔良好的友谊，杜克在返回学校后，特意拜读了这位老先生的全部着作，算半个福尔摩斯迷。 闻言，陆离用引导的口吻追问：“性格呢，有几个朋友？” “冷漠、孤僻，拒绝向他人透漏自己的丰功伟绩，并不热衷于结交朋友，但特别珍重已经得到的友谊。” 说完，杜克已经明白了，要是他们刻意凑过去，不仅无法打成目的，反而会起到反作用。 “所以，咱们没必要刻意去拉关系。”陆离意有所指道。 可惜，杜克没有听懂，嘴中碎碎念道：“啊，这可是传奇侦探福尔摩斯，错过了未免太可惜……” 听得陆离有些头疼。 “像图利街火灾案，这么引人注目的案件，你觉得，福尔摩斯不会参与进来？” “再者说，苏格兰场那边可能不邀请福尔摩斯？我们接手案子后，不就有一起共事的机会了……” “对啊！有才华的人会相互吸引。” 正在厨房忙碌的米高，听到了陆先生乡下穷亲戚夸张的笑声。 与此同时。 处于失联状态的潘明擦了擦额间虚汗，他最近一直在忙，甚至没空出门。 “明天……不，后天就去登报，陆离和杜克应该等急了。” 这是一条临着城墙的老街，由于城墙高度的缘故，即便天气不错，这地方也显得冷冷清清。 尤其是房主诡异的行为，导致邻居不敢登门拜访，渐渐地，它成了禁忌之地，能令小儿止啼。 第552章 见面会 白厅街，一条享誉世界的街道，连接威斯敏斯特宫和唐宁街，汇集了外交、内政、海军等政府机关。 因此，守卫相对严格。 “受苏格兰场之邀，来此商议案情。” “私家侦探？” “没错。” 闻言，皇家警卫稍微检查了一下证件，便放行了。 “这是第几批了？” “自从轮到我们站岗以来，一共来过十三，不，十四辆马车。” 两名头戴高冠的士兵低声交谈着，然后，不约而同地抬眸看向前方。 “我赌一镑，肯定又是去4号，刑事调查处的那群家伙到底在干什么？一遇到棘手案件，就要拜托社会人士。” “可能再招募并培训两千名专业警员，才能止住这种情况，伦敦太大了，特别是东区，什么样的难民都有。” 对于苏格兰正在为什么案子犯难，皇家警卫并不知晓内情，他们也不想猜测，交谈几句后便收敛神情，如同门神般站在入口。 前方。 “我好奇，能在里面看到多少熟人，恐怕没几个土着。” 杜克驾驶着四轮马车，这是他下午从市场上购置的新装备，总价值三十镑。 很显然，他劫富济贫了。 而半敞篷车厢内，陆离正在欣赏道路两旁的雕塑，随口道：“咱们不用在意跟谁组队，有或没有合作者都行，最重要的是福尔摩斯先生。” 【我尽职了】 这是印在一尊碑底座上的话，而它四面各有一个威严狮子像。 陆离觉得它们很有趣。 “纳尔逊勋爵像。” 杜克似乎很博学，知道关于它的历史，一边驾车，一边科普：“他曾率队抵挡拿破仑皇帝麾下的法国海军，可惜，在一场战斗中，被狙击手打断了脊柱。” “弥留之际，勋爵用手帕蒙住自己的脸，以防止军心动摇，并说出最后遗言‘我尽职了’。” “再后来，英军战胜了法兰西，便将那艘法国舰载铜炮给卸下来，运回本土融化，用以浇筑勋爵像。” “用兵刃铸成雕塑？” 陆离并非第一次听说这种事，自言自语道：“有种始皇帝‘销锋镝，铸以为金人十二’的味道。” 交谈之间，马车即将拐入白厅街。 皇家警卫没有进行拦截，只是远远地问了一句，“什么人？” “私家侦探。”杜克应了一声。 接着，两人就顺利通过了。 白厅街4号，处于狭长街道的最前端，那是苏格兰场总部的所在。 黑色屋顶，略有些陈旧的三层砖房，常春藤顺着缝隙盘旋缠绕而上，可能是季节原因，亦或者，雾都终年难见阳光，茎脉看上去干枯、褐黄。 “这地方可真萧瑟，要不是有戴着高筒盔的警员站岗，提醒着这儿是个严肃的地方，外来人很难将其认作国际大都会的警局总部。” 杜克无法抑制话痨本性，口中絮絮叨叨。 而陆离则看向前方，一名高级警司正拾级而下，并朝他们招手。 “两位是来协助破案的私家侦探吗？” “没错，我看了前几天的报纸，上面说苏格兰场需要热心市民提供帮助。” 听到陆离的回答后，警司脸上浮现出更为真诚的笑意。 不知为何，最近来协助探案的侦探都格外客气。 从事这一行的人素质变高了。 温斯里和同事们普遍都这么认为。 “两位，请跟我来，马车又由专人帮忙停放，不用担心。” “感谢。” 话落，杜克在心里缀了一句： 温斯里先生。 没错，这又是一位老熟人。 不仅杜克认识，陆离同样认识。 入学考试，陆离接触的第一位公职人员便是温斯里，彼时，他还只是个小警员，上门邀请侦探先生担任特别顾问。 坦白来说，陆离着实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次相见。 同时，内心生出一种“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待”的感觉。 当初那个描述尸体情况却把自己整吐的青年，摇身一变，成了高级警司，看上去也成熟了许多。 “两位叫我温斯里就行。” “请跟我来。” 如果苏格兰场只是遇到一桩鸡毛蒜皮的小案子，没必要惊动这么多人，更不会让一名警司表现得如此热情。 开膛手杰克案？ 陆离低头思索着，他没有冒昧询问温斯里，毕竟，今时不同往日。 在这个世界，雾都大名鼎鼎的侦探是夏洛特·福尔摩斯，而陆离只是个外科医生，正在踏出迈向侦探事业的第一步。 至于杜克，也不是国王学院中一名受人尊敬的教授。 换而言之。 不管入学考试时，在雾都建立了多么深厚的关系网，在此都起不到作用，相当于重新来过，开启一段新人生。 当然，陆离觉得当一个无名之辈，没什么好失落的，只要其它考生跟自己同就行。 某间办公室内。 苏格兰场刑事调查处的首席长官，文森特老爷子正不断揉着眉心，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事实就摆在那里： 他老了，已经没有太多精力为这座城市服务了。 可是，随着刑事调查处的成立，社会治安问题非但没有得到缓解，反而愈发严峻。 特别是近期，凶杀案层出不穷，且犯罪手段格外残忍，连经验最老道的警探都被吓得魂不附体，更别提其它警员了。 叩叩叩—— 敲门声突然响起。 “请进。” 说着，文森特坐直了身子，他不想让手下人看出自己的疲惫。 随着大门被推开，温斯里快步走到办公桌前，汇报道：“先生，外面又来了两位捕盗人，其中一位还是外科协会成员。” 外科医生？ 但愿能起作用。 一想到犯罪现场，那堪称诡异、变态的场景，文森特就忍不住想要叹气，心中的期待感瞬间消失。 不过，在警方无力侦破案件时，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与此同时。 苏格兰场的大型会议室已人满为患，大量私家侦探嗅到了商机，特意赶了过来，希望能跟官方组织建立合作关系。 其中，有本土居民，也有穿越众。 一路行来，陆离倒没多少体悟，但交际花杜克就不一样了，他曾宣称：整个年级、三百号人的脸，全部印在脑海中。 妹子，自然也不例外。 看着眼前穿着风衣、身材纤细的姑娘，杜克笑着招呼道：“这么巧，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了。” “嗯。”杨媛媛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抹惊讶。 自从入学考试结束以后，她就没见过杜克和陆离，尤其是后者，要不是总能听到对方的光辉成就，可能早就忘记有这号人存在了。 “好久不见。” 进入学校后，陆离第一个认识的人是杜克，第二个就是杨媛媛，要是记忆没出现偏差的话，这妹子最初应该被分到了精英二班。 正因为如此，他主动了打了声招呼。 “好久不见。” 两人视线错开。 毕竟，长久没有联系，加上陆离又不是杜克那种交际花，所以，这次意外的见面注定了不会深聊。 “老大，您怎么来了？” “看来这案子很棘手啊，大佬带我们喝点汤……” 相比于杨媛媛，几名来自一班的扮演者倒没有拘束，直接围了上来。 对此，陆离回以微笑。 来自同一个班，意味着大家是利益共同体，天然存在合作基础。 “你们谁了解案情？” 话落，场面瞬间安静下来。 三名想抱大腿的同学愣在原地，显然是不知道内情。 “苏格兰场口风很严，在场的没有一个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说，一会儿有负责人过来，专门为我们介绍案情。” “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听大佬安排，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最后一句表明态度的话，其实并没有掺水分，毕竟高校可以让学生无限复活。 当然，陆离得带着他们捞到足够多的好处，这样才能安然赴死。 “在聊什么？” 这时候，跟妹子续完旧的杜克走了过来，朝陆离比了个手势。 【没有看到福尔摩斯】 人多耳杂，两人索性约定了一个暗号，偷偷进行交流。 毕竟，很少会有人在短期内想到，福尔摩斯这位虚拟人物竟然生活在雾都，并居住于贝克街。 “我们想跟两位大佬合作。” 白宇下意识地看向四周，寻找潘明的身影，他清楚，班级内发挥最稳定的三名特优生，彼此间的关系特别好，恨不得同穿一条裤子。 “不用找了。”杜克很熟稔地搭上白宇的肩膀，跟另外两人解释道：“潘明那家伙暂时有事来不了，过段时间会加入进来。” 稳了！ 三人在心中狂呼。 杜克一心想搭上福尔摩斯这条线，同理，其它考生也想搭上三人组。 在他们看来，能给陆离等人当炮灰，也比单打独斗强。 “啪啪啪！” 然而，没给众人继续套近乎的机会，温斯里走了进来，并压下杂音。 紧接着，文森特老先生出现在视线中，他更加苍老了，拄着手杖，走得很稳，却也很慢。 一名有眼力见的警员立刻上前搀扶，但被无情拒绝。 “感谢各位的到来。” “案情大于一切，我这个老头子也不浪费时间了。” 正说着，两名文职人员将提前印刷好的卷宗，分发给在场每一个人。 第553章 正义强尼 场面寂静极了。 时不时传出几声卷宗翻页的声音。 温斯里警司来回踱着步，表现得有些焦虑，各位同僚可以作证，在这段时间里，他那茂密的灰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疏，发际线也在悄悄上移。 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混进了伦敦？ 他下意识地抬眸，看向身前这群侦探，那种不得已去求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差劲了。 相比之下，文森特老爷子显得格外镇定，他拄着手杖，耐心等待某位侦探率先出言打破寂静。 “只要能把凶手尽数抓住，让伦敦重新恢复往日的安宁，苏格兰场丢面子又如何。” 文森特在心中叹息。 从上周开始，东伦敦一共发生了四十余起恶性杀人案，手法出奇的一致：割喉、勒杀。 若真是如此简单，那还算不上棘手，但凶手似乎有着严重的心理问题，喜欢摆弄尸体，在上面刻画一些复杂、恶心的图案。 团伙犯罪？ 苏格兰场的警官们坚信：有一个变态团伙盯上了这座国际大都会。 【受害人仰躺于地，裙子被掀至腰部】 【脖颈几乎被割断，经法医鉴定，此处为致命伤】 【死后遭剖腹，是一条长而深的倒v型伤口】 开膛手杰克？ 老熟人了。 不止陆离一人先入为主，杜克和其它扮演者脸上都浮现出笑意。 “别激动，事情没这么简单。” 察觉到杜克想要开口，陆离立刻将这家伙拦住，并在他的注视下，摇了摇头。 王储阿尔伯特·维克多。 旅英画家华特·席格。 波兰理发师亚伦·柯斯米斯基。 在场所有扮演者都知道，他们三个是凶手，根据答案推演过程，或者用什么攻心战、盯梢，破案简直轻而易举。 但，校长会如此仁慈吗？ 在场共计十名扮演者。 要是这个案子真简单，哪里用得着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受害人数目：42】 当看到卷宗上的这段小字后，所有人都冷静下来。 入学考试时，真正的受害者只有几人，根本没有达到这个夸张的数字。 与此同时，看着私家侦探们从骚动到安静，文森特老爷子不禁皱眉，他还以为这群人有了什么发现，现在一看，却又不像这么一回事。 就这样，大约过去了两分钟，有人突然开口，大声提问道： “先生，苏格兰场方面只收集到了这点资料吗？” 说话者是个陌生人，哪怕是杜克，也从未见过。 所以……土着？ 陆离认真打量着对方，中等身高，但却十分强壮，肌肉把上衣撑得鼓起，眼角皱纹明显，说明他的年纪并不小，至少四十岁往上。 “这是正义强尼。” 显然，温斯里警官认识对方，在首席长官文森特耳边低语了几句。 可惜，这点小把戏瞒不过在场所有扮演者，因为，他们都拥有着超乎常人想象的五感和能力。 这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叫强尼，过去二十多年来，他一直在东区当侦探，将数以百计的罪犯送进了监狱，经验格外老道。 另外，“正义强尼”的外号就是从某个重刑犯口中传出，自此以后，它远近驰名。 听完手下得力干将的介绍后，文森特老爷子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 “关于这起特大连环变态凶杀案，我们收集了很多信息，卷宗足足堆了一整间档案室。” “想要全部拿出来给各位看，既不符合规矩，也不切实际。” 这时候，温斯里警官接过话茬，语气温和道：“我们会在各位当中选出一部分人，参与到行动中。” 筛选？ 预料之中。 陆离将手中仅详细记载三起凶杀案的卷宗收起，耐心等待着后文。 “各位手中拿到的文件一模一样，虽然并不完整，但也包含了大量重要信息……” 温斯里警官正说着，正义强尼那极具辨识度的声音再次响起，将其无情打断： “从中提取关键信息，找出侦破方向，对吗？要不是合格，便没资格参与接下来的行动。” “要是您这么理解，也没问题。” 老爷子也不责怪这种冒失行为，轻咳两声，言简意赅道：“现在开始，有什么想法直接说出来。” 想要跟苏格兰场建立合作关系，怎么说也得拿出点本事。 因此，大家都能理解。 可这样一来，部分浑水摸鱼的扮演者就犯了难。 虽然他们参加过【雾都杀机】副本，但却没有着手调查过开膛手杰克案，只在报纸或校园论坛看到过最终结果，上面也没有分析过程。 “根据卷宗上提供的尸体照片，可以判断出凶手走刀十分专业，精准地避开了直肠和膀胱。” 这一次，轮到杜克的回合。 当曾经扛起雾都法医学的业界大佬，放弃经验主义，仅针对现场照片进行分析时，差距就显现出来了： “而第二具尸体的照片，同样印证了这个说法，受害者整条大腿被剥皮，但肌肉和血管却没有收到一点伤害……” “我猜，凶手应该受过相关培训，可能是医生，可能是屠夫，考虑到贫民窟的情况，得加上理发师。” “当然了，画家和雕刻师也存在嫌疑，他们了解人体结构，并且拥有一双巧手。” 最后，杜克还结合了过往的经历，给出一条调查方向。 不等文森特老爷子表态，会议室内又一道柔和的女声响起。 场面很像课堂抢答。 只不过大家都比较守规矩，没有出言打断别人的发言。 “没有丝毫例外，受害人的裙子被掀至腰部，这个动作相当矛盾，露而不裸，该状态表达着犯罪人的动因和【性】脱不开关系。” 杨媛媛似乎对开膛手杰克案做过复盘，甚至还特意学习了犯罪心理学，分析道：“如果罪犯想要侵犯受害人，扒干净才是最彻底的意图表达方式，而裙子被掀至腰间，是一个临界状态。” “一种可能，凶手只满足于此，他或他们，追求着对被害人的控制，但不屑于跟被害人发生更一进步的关系，如果想沿着这条线查下去，必须尽可能多的收集尸体身份。” “另一种可能，凶手没有这种能力，但需要考虑，这可能是团伙作案。” 闻言，温斯里警官眼前一亮，很新奇的说法，他们此前一直认为，凶手之所以会对女性下手，是因为她们没有多少反抗能力。 现在看来，可能与身份有关。 仇视？ 老爷子在心中沉吟：虽然凶手将受害人的脸割烂了，但只要抽调大量警力，走访摸排，肯定会有所斩获。 几乎是同一时间，其它几个小团体开始七嘴八舌地发表自身看法，没办法，再不说上两句，直接就被淘汰了。 可惜，受限于自身水平，以及比较浅显的地方被人捷足先登，淘汰已成定局。 换个角度思考，其实也没多少人，毕竟其中有三名扮演者选择投靠陆离这一方了。 五人小团体，再加上单打独斗的杨媛媛，最多也就四个倒霉蛋出局。 当然，本土侦探可不这么想，他们几乎很少见到思维如此敏捷的同行，而且还是成群结队的出现。 坦白来说，正义强尼都忍不住怀疑，这群人是不是跟犯罪组织有联系。 “这三张现场照片都指向一个组织：异教。”强尼语气中透着笃定。 而听到新名词的陆离，再度将视线投向身侧这个男人。 不管是杜克，还是杨媛媛，亦或者其他人，全部都是用科学分析的方法，去推测凶手有何特征。 要是放在入学考试，绝对没有问题，但眼下不同…… 除密斯卡托尼克大学之外，这是陆离第二次接触深藏在这个世界的另一面。 然而，正义强尼仅仅提了一下异教，并不再继续往下展开，开始谈及另一个方面： “倒v型剖腹。” “耳和鼻被割下。” “胸部被切断，一个放置于头颅下方，另一个放下右脚下。” “肝脏放于两腿之间。” “肠子放于尸体右侧……” 其实，不用强尼提醒，大部分人都能感觉到，照片上出奇一致的场景，像极了某种邪典仪式。 可惜，受限于自身认知，并不能确定是哪个组织所为。 另一边。 文森特老爷子握手杖的手又紧了几分，他一直在怀疑，凶手这么做是出于某种邪恶信仰。 一具尸体如此。 两具尸体如此。 等到了后来，苏格兰场内部都开始盛行一些诡异的说辞。 “异教？”文森特表情凝重地看着强尼，似乎在追问。 “以前在外伦敦的郊区查案时，遇到过类似事件。” 说完，正义强尼摇了摇头，不欲多言，毕竟在场的同行全是竞争者，他不可能干这种蠢事。 “既然如此，这起恶性连环杀人案就交给几位负责了。” 随着文森特手指的方向，一个又一个人选被挑出，分别是： 杜克、杨媛媛、陆离，以及正义强尼。 至于四人带谁参与行动，苏格兰场方面不管，正因为如此，一部分人并未露出什么失落的神采。 为什么一句话没说，也能入选名单？ 站在人群中的陆离忍不住疑惑，自家人知道自家事，专属技能【低调王道】相当于被动技，只要不刻意收敛，该技能就会把他变成最不起眼的路人甲。 直到最后，老爷子也没有给出这样选择的原因，转身回了办公室。 温斯里则将一行四人带到了档案室，协助他们完成调查。 “最近一场命案发生在哪里？” 纠结了片刻，陆离索性不去多想，将注意力集中到案件上。 “东伦敦霍本区东街。” “那个犯罪组织似乎已经不满足于白教堂区活动了，正在往外拓展范围。” 温斯里从架子中间抽出一卷档案，翻开检查了一下，才递给陆离，口中继续道：“高层担心最终会影响到西敏市和金融城，要是惊动了女皇陛下，或者某位大贵族，事情就麻烦了。” “呵呵，死再多穷人，也抵不上一个贵族或富商。” 强尼的抱怨声在房间内回荡。 此时此刻，这个外号为正义的男人正站在后排，挨个翻阅卷宗，值得注意的是，他速度很快，来回扫一眼就完成了工作，显然是在确认什么。 因此，杜克暗自下定决心，要派人专门盯着他，以便获取更多关于异教的信息。 四人之中，唯有杨媛媛最正常，按照编号拿起一份卷宗，走到专用办公桌旁，耐心审读着，仿佛要在此常住。 下午三点。 距抵达白厅街仅过去一个小时，陆离和杜克两人并肩从苏格兰场的总部大楼走了出来。 立刻，就有三名扮演者围了上来。 由于杜克特意介绍过，陆离知道了他们的名字：白宇、高谦、高谦。 这三人，在班级内排不上前列，但也从来不拖后腿，如果放到弱班，甚至可以说是优秀。 “正义强尼还在档案室，你们三个负责轮流盯着他，及时把这家伙的活动轨迹汇总过来。” 杜克也不客气直接吩咐道：“不管用什么方法，尽快搞清异教是什么底细，一般来说，私家侦探都会写案情总结，抽个机会去他家里翻翻。” “大佬放心，要是这点小事都办不妥，我们三个也就别混了。”白宇保证道。 “行，有什么发现去贝克街23号a。” 说完，杜克朝停放马车的地方走去。 而一直在思索案情的陆离，突然开口叮嘱道：“放机警点，别被发现了，要是有的选，最好不要动用武力。” “收到！” 相比于杜克，三人更加害怕陆离，即便对方并不吃人。 直到杜克驾着马车离开，消失在视线中，三人才长舒一口气。 “第一次替大佬办事，绝对不能搞砸。” “没错，要是咱们这次能把事情干漂亮了，也算是跟那三位结了善缘，以后考试遇到，也可以受到照顾。” 人的名，树的影。 几场考试下来，三人组已建立了在本年级的统治力，尤其是同班生，都愿意配合他们行动。 “先藏起来，咱们分三辆马车，盯死那什么正义强尼。” …… 雾气越来越浓。 晴朗了两天的雾都，终于恢复正常，天色快速阴沉下来，一场大雨正在酝酿之中。 贝克街，221号b。 因为主人的疏于打理，这儿变得越来越脏乱，几乎可以说破旧，已经沦为了一个收集癖的巢穴。 在二楼那间靠走廊的房间里，散乱地堆着各种书籍和大量实验器材。 第554章 福尔摩斯与魔药 字典。 百科全书。 地名词典。 表情狰狞的石质面具。 用如尼符文书写的羊皮卷轴。 刻画着畸形生物半身像的雕塑。 来自远东的神秘护符和图腾。 除此之外，当然少不了烟斗，一个黏土质地，一个樱桃木质地，这两样东西和装烟草的波斯拖鞋一起，摆放在壁炉架上，等待主人享用。 “苏格兰场来信。” 一个有着鬓胡，中等身材的男人小心翼翼地穿过这些诡异收藏品，继续说道：“东区的正义强尼宣称，那四十几起连环凶杀案与异教有关，要去看看吗？” “等一下。” 福尔摩斯低着头，摆弄实验器材。 身旁，有一本印着神秘图案的牛皮书摊着，可上面却空无一物。 “嗯，你先忙。” 华生耸耸肩，转身欣赏起好友的诡异藏品。 它们中的每一件，都来历神秘，用途更是如此。 有一次，房东赫德森太太忘记叮嘱，跑过来用鸡毛掸子打扫卫生，结果，不小心碰到了某件塑像。 这可怜的老妇人足足在噩梦中昏迷了三天，才得以苏醒。 事实上，若非外出探案的福尔摩斯及时归来，她会一直沉沦在梦境之中，直到生命终结。 而寂静中。 身穿大号衣服的福尔摩斯，停下了手中动作，抬眸阅读旁边那本空白牛皮书，似乎是实验遇到了困难，需要再看看教程。 三分钟后，某种不知名矿物粉末和晶石被投入坩埚加热。 紧接着，福尔摩斯先生将那双沾满斑斑点点药水的手洗干净。 “但愿别再失败。” 说着，他扭开软皮管子上的玻璃阀，让神秘液体媒介缓缓滴落到锅里。 “实验了多少次？” “四十三次，我本想下午去贫民窟看看，但暴雨就要来了，只能待在家里继续做实验，希望能够取得成功。” 暂时结束工作，等待结果的福尔摩斯站了起来，跟搭档兼知己闲聊起来。 这个时代的传奇侦探，发际线还没那么危险，美人尖也不明显，相反，他看上去很年轻，约莫三十岁，皮肤光滑、下巴轮廓方正结实。 唯一不变的是眸光和鹰钩鼻，它们让福尔摩斯显得格外机警与果断。 “但愿你那稀奇古怪的实验能够成功，让我开开眼。”华生接过好友递过来的白兰地。 这杯酒和壁炉一样，让他重新暖和起来。 在华生眼中，那本摊开的牛皮书并非空白，上面画着一个高声嚎叫的野牛人—— 福尔摩斯相信，这是一种能暂时提高力量的药剂。 魔药学。 身为医学博士，华生对这个领域有所了解，尤其是在印度殖民地的军旅生涯，他接触到了大量关于魔药的传说。 相传，最高深的魔药能让人身上长满龙鳞，刀枪不入，而后背伸展出的双翼可以自由翱翔。 甚至还能使服用者吐出龙息，将面前的一切烧成灰烬。 “正义强尼应该不会说谎，而且他并不是一个见识浅陋的人。” 福尔摩斯抿了口白兰地，一边说，一边盯着正在起反应的实验器材。 “唉，异教，一群误入歧途的家伙，要是可以的话，真不想跟他们打交道。”华生发出叹息。 “身为顾问侦探，我不能无视苏格兰场的求援请求。” 说着，福尔摩斯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补充道：“但要等实验结果出来。” 就这样，又过了几分钟。 一道充满惊喜的声音响起。 “颜色与记载中的一样！” “粘稠、绮红！” 福尔摩斯很高兴实验似乎成功了，但出于稳妥，他先用试毒媒介验证过了几遍，接着，才尝试地喝了一小口。 “味道像鳗鱼汤，没加调料的那种，很腥。” 等待许久，福尔摩斯摇了摇头，他无法感知到，喝下力量魔药之后，那种充斥全身肌肉的膨胀感。 “哪里又弄错了？” 侦探先生皱着眉。 华生也凑过来，默默将书上记载的过程在心中揣摩了一遍。 “再来一遍，能从上面找出的线索，我肯定都掌握了，过程也是严格按照文字描述来的，大概是加热温度出了问题，还得想办法让它稳定下来。” 房间内没有时钟，仅有一台精密计算到秒的码表。 因此，对沉迷于实验中的两人来说，时间过得很快，以至于没有发觉到，天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窗户上，像是给玻璃镀了一层可以流动的膜。 看着外面白茫茫的世界，潘明伸了个懒腰，他终于处理好了一切。 “一会儿就去拜访泰晤士报的总部……陆离和杜克应该等急了。” 潘明一边说，一边将调配好的药剂拿起来，这是一支魔药。 在东方体系力量全部被封禁的情况下，它让自己拥有足够的自保能力。 毕竟，这个世界看似平静，但总有超自然事件发生，尤其是东伦敦，藏着太多千奇百怪的教派人士。 咕嘟。 吞咽声传出。 潘明清秀的五官挤在一起，他自诩坚忍，直到品尝了魔药的滋味。 不过，没时间可以浪费了，潘明强忍着恶心，开始在密室内脱衣服。 片刻之后，密室内的空气宛若旋涡般扭曲着，潘明身上喷薄出星星点点的光斑，在黑暗中晕开，接着，又重新收束，渗透回体内。 数次往复。 潘明的皮肤变得愈发白暂，与此同时，骨骼摩擦声也接连不断，他的身体开始拔高，增高到一米八左右。 “校长给予的补偿简直是一种折磨，虽然力量以另一种行事，恢复到了巅峰状态。” 呢喃声中，潘明开始穿衣服，眼睛不自觉地瞥向药瓶，瞬间，口腔里泛起一股怪味，令人几欲呕吐。 咔哒。 房门打开。 潘明拎着一把伞，逃似的离开这间公寓，并极力忘却魔药的诡异口感。 值得一提的是，潘明并未将雨伞打开，带上这东西仅仅是为了隐人耳目，因为，他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跟暴雨完美融入到了一起。 目标：泰晤士报编辑部。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明天上午，陆离和杜克就可以通过报纸，得知大家应该在何处汇合。 第555章 夜雨伦敦 晚八点。 雨势一点减弱的迹象都没有，但潘明却没有受到干扰，他花了四镑把事情给办妥了。 起初，报社主编并不同意这么干。 奈何潘明愿意加钱，再配上一段临时编好的善意谎言，主编先生立刻拍着胸脯表示，广告页有一段地方空着，完全可以把寻人启事加上去。 “祝您早日找到挚友。” 直到现在，耳边仍回荡着主编先生充满诚意的祝福声。 这让潘明的心情好上了不少，如同幽灵般在暴雨中散步。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没有出去逛过，每天都吃盐水煮土豆对付……” 看着远处的灯光，潘明在心底嘀咕着，他想不到在和陆离取得联系之前的这段时间，应该去做些什么正紧事。 这是一种信任。 对陆离嗅觉的信任。 在潘明看来，对方总是能找到很好的切入点，这跟直觉和判断有关。 就像血族世界，事件中心点在纽约市，可他却完美地避开了一切，去欧洲押运了两颗蘑菇弹回来。 正因为如此，潘明在寻找任务这方面，不太信任自己，就跟路痴属性的人一样，如果有的选，最好跟着朋友。 至于杜克…… 这家伙幸运属性几乎点满了。 要是把杜克的个人经历整理一下，发到校园论坛里，大概率会炸出一堆柠檬精，恨不得取而代之。 “三个便士，暖手饱腹。” “三个便士，暖手饱腹。” 喊声在雨中回荡。 一个便士买食物，饱腹。 一个便士买咖啡，暖手。 最后一个便士，只在大雨天收取，给需要的人提供个地方躲雨。 不知不觉中，潘明晃到了一个无名小广场，里面摆满了摊子。 有些格外简陋，搭了一个顶棚，几个炭火炉，用毛毯挡风； 有些看起来装备齐全，介于吉普赛帐篷和店铺之间，透过缝隙，可以看到里面摆着板凳、台子，以及正在往外冒热气的巨型锡制锅炉。 “暖手饱腹，来看一看。” 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再度在雨夜中响起。 潘明渐渐显露出身影，撑起伞，往那个最大的帐篷走去。 七八盏灯，将里面显得格外明亮，十几张桌子上都盖着布，上面还摆好了餐具。 叮叮当当。 金属刀叉与盘子碰撞出发的声音传入耳中，潘明暗自吞了吞口水。 失踪的这几天，他不是吃盐水煮土豆，就是吃炭火烤土豆，假如魔药能饱腹的话，还得算上这玩意儿。 “欢迎光临。” 潘明刚找了个地方落座，立刻就有领班过来服务，用自认最甜蜜的声音，播报着价格： “先生，我们有烤牛肉、烤羊肉、烤羊腿和洋葱，炒小牛肉和凉拌欧芹、火腿和豌豆，猪肉排、鸭肉、龙虾酱和新土豆。” 潘明又不是没有见过微笑服务，在现世，比这高档几百倍的餐厅，他经常去，属于贵宾中的贵宾。 正当潘少爷准备矜持地点餐时，新土豆，这三个字让他瞬间破防。 “一份猪肉排，搭配凉拌欧芹，半品脱黑啤。” “猪肉排是一先令，欧芹两便士，半品脱酒是一先令两便士，加上两便士小费，以及两便士取暖费……” 由于潘明是生面孔，领班用充满温情的话，要求他在上菜前付款。 宰客？ 念头一闪而逝。 潘明懒得计较，爽快的付了钱，并在心底盘算着，如何劫富济贫。 在这一点上，他跟杜克惊人的相似。 城市另一端。 “温斯里警官，您想吃什么？随便点。” 杜克将菜单推给老熟人。 这是一家位于金融城的高档餐厅，不仅提供食物，还提供报纸和几百卷杂志，甚至还有谈话隔间、雪茄室。 对于中产阶级，也就是现在的陆离而言，来这地方吃饭，已经超出了自身经济承受能力。 但有杜克在，这些都不是问题。 天晓得，他究竟问资本家借了多少，买完高档四轮马车，竟然还有钱邀请温斯里警官吃饭。 此时此刻，小米高已经陷入了迷茫。 今早，杜克还穿着收灰工的衣服，走街串巷，艰难地为生活奔波。 现在摇身一变，变成了出入高档场所的上流人士，连带着他也跟在后面沾光。 这可是金融城！ 寸金寸土之地。 “没必要这样。” 温斯里有些摸不着头脑，斟酌字句道：“两位是我们苏格兰场的顾问，守护百万伦敦居民的安全，要不换个地方，我请？” 虽然很想豪气一把，但温斯里警官知道，自己的经济实力并不允许他在这种地方请客。 “没事，谁请都一样。” 杜克大手一挥，就差把壕无人性刻在脸上了。 对此，陆离不禁扶额。 外面下着大雨，把人请过来吃饭，算个什么事？ 不过，今天夜里确实没正经事要做。 假如没有下大暴雨，陆离打算去最近一次命案发生地，毕竟，他的嗅觉堪称作弊器，比什么推理法靠谱多了，但雨水和大风毁掉了一切。 左右闲着没事，一起出来吃个饭，联系一下感情，这样想倒也不错。 “四块羊排，一点火腿，几份牛骨髓，如何？”温斯里放下菜单，语气中充满了不确定，同时，又补充道：“我中午吃的很饱，不怎么饿。” 事实上，警官先生饿得前胸贴后背，但菜单上的价格，让他不愿点太多。 一份芝士牛排，售价六先令，也就是六枚银币。 随便吃点什么，就得花好几镑，要是放开吃，他这个高级警司一整个月的薪水都不够用。 “在此基础上，我再点几道菜。” 杜克脸上浮现出轻描淡写的笑容。 在小米高看来，这充满了诡异。 “收——灰！收——灰！” 早上听到的魔性喊声，在米高脑海中回荡，他怀疑，这是有钱人的怪癖，喜欢客串小人物，体验生活。 出于对陆离的信任，小家伙没有把劫富济贫这方面考虑。 当然，他也不会乱讲。 “秘制羊排、牛尾汤、香煎比目鱼、龙虾汁……” 杜克唤来侍应生，轻声吩咐着。 左手边，陆离低头看起了报纸，其中，有大报社印刷的，也有无良小报，以及花边报纸。 第556章 无良小报 很快，一篇文章吸引了陆离的注意，标题很长——《可怕剪影，又一具畸形尸体被发现！》： 十月四日，清晨，迎接霍本区东街居民的是一幅令人震惊的可怖景象。 靠近济贫院的某条小巷里，流浪汉们发现了一具女性尸体，据悉，这位女士生前曾遭受过极大的痛苦，像牲畜般，被凶手剖腹，大腿更是遭到了剥皮。 …… 很快，四邻就认出了她的身份，贝姬·费尔德曼，一个年轻漂亮的犹太裔流莺，男士们对她印象极佳，都称其「身材高挑丰满，穿着很有格调，有些像百合花一般甜美的笑容」，也因为长得好看，好几位男士愿意出资养着她。 陆离眉头一挑。 不愧是无良小报，一场丧心病狂的恶性凶杀案，竟然能描述得如此香艳。 但内容还是存在一定的真实性，剖腹、剥皮、诡异的器官摆放顺序，全部跟过往案件对应上了。 由于这时候菜还没有上，陆离按下心思，继续审读报刊上剩下来的内容： 贝姬不需要像多数流莺一样，深夜去街上拉客，因此，我们有理由相信，这是熟人作案。 而验尸官宣称，贝姬的死因是机械性窒息，由人移尸至屋外，进行惨无人道的奇怪仪式。 另外有一点必须要提，在过去一段时间里，在东区已有近四十具女尸呈现出这种极度诡异的状态了，但恐慌只在东区，尤其是白教堂区蔓延。 显然，当局封锁了相关信息，像《泰晤士报》、《便士报》，这些大型报社对此视若未见，因此，西敏寺的老爷们至今仍生活在太平安逸之中。 看到这里，陆离抬眸扫向身侧，此刻，温斯里正盯着这份小报，脸色格外复杂。 “事实上，文森特老爷子已经抽调了大量警力前往东区，负责值夜和守卫工作，可这些努力一点用都没有。” “那个犯罪集团就像幽灵般，神出鬼没，夜晚看似平静，但每天清晨都会有最新案情上报过来。” 为了证实自身说法，温斯里警官补充道：“平均下来，每两条街道就有一名警员驻守，再加上数百名便衣暗警，依旧无法阻止凶杀案发生，我们是真没有办法了。” “我觉得，苏格兰场方面可以求助一下神职人员，这些案件也许是魔鬼所为。”杜克半开玩笑道。 而温斯里却低头陷入了沉思，似乎在考虑这个提议的可行性。 异教，所以说，这群人信奉的神只，究竟是什么东西？ 瞬间，正义强尼的话浮现在警官脑海中，他时常听闻东区存在可怕传说，可那仅仅是传言，没有实际证据。 而现在，随着一系列无法解决诡异事件的发生，温斯里开始怀疑： 是否真有超越世俗理解的力量，在暗中操弄着一切。 在警官思索之际，陆离一口气把剩下的内容全部看完： 本报有幸采访到了几位目击者，虽然他们并未直接目睹凶杀案发生的全过程，但这几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市民不约而同地宣称，曾在案发地周围看到了一道诡异剪影，它能够一种反常的方式，进行快速移动。 不约而同？ 怎么个不约而同法，究竟是杜撰，还是确有其事。 陆离将报纸递给温斯里警官，沉声问道：“能查查这家报社吗？” 因为有首席长官文森特做靠山，温斯里说得很有底气：“当然，我饭后就立刻派人过去。” “最好由您亲自带队，问清楚那些证人的名字，确认这是否为无良媒体人为博取销量，特意编造出的谎言。” “嗯。” 在这篇文章最后，附有一张图，报社花大价钱请来专业画师，以娴熟的技巧勾勒出了案发现场。 砍伤遍及全身，令人不禁联想到凌迟，这个古老的词汇。 同时，画师也没忘记给那张血肉模糊的脸颊添上“惊怖”的表情。 “等等。” 为了不让小伙计被吓到，陆离将报纸叠好，准备扔进旁边的桶子里。 但杜克突然开口叫住了陆离，他接过报纸，认真审视着那张图。 纹章学。 随着时间推移，杜克仍然没有说话，直到身穿马甲侍应生过来送餐。 “我能把这份报纸买下来吗？” 侍者愣了一下，爽快道：“您直接拿走就行，本店每天都会将全伦敦的报纸买下，并及时进行更新。” 现在快要到深夜了，外面又下着暴雨，不会再有更多客人进来享受服务了，因此，送出一份快要过期的报纸而已，并没有什么。 再者说，跟饭钱相比，价值几便士根本不值一提。 “有什么新发现？”不等陆离开口，温斯里警官便忍不住问道。 “不太确定，我需要再研究一下。” 杜克摇摇头，同时看向陆离，确认道：“关于这起案件的卷宗，咱们应该拿了？” “嗯，编号41。” “那就行，先吃饭。” 杜克似乎真有所发现，但又不欲多言，开始招呼众人吃饭。 当然，为了让温斯里警官不去乱想，他又补充道：“等确认下来，自然会通知苏格兰场，现在仅仅有些眉目罢了，还很可能是乌龙。 更何况，苏格兰场是占据主导地位的雇主，我们不可能刻意隐瞒什么。” 大部分私家侦探接手官方案件，完全是为了获得赏金。 可温斯里却不认为陆离和杜克是这种人，他们更像是“热心市民”、“绅士”，积极维护伦敦秩序。 夏洛特·福尔摩斯。 这个名字在警官脑海中一闪而逝，他同样居住在贝克街，也是一位热心肠、不求回报的名侦探。 吃完饭顺路去拜访一下？ 念及此，温斯里脸上重新挂起谦和的笑容，道：“那就拜托两位了，等吃完饭之后，我想引荐一位同行给你们认识。” 杜克点点头，表现得不以为意。 一旁，小米高更是举着刀叉，只等客人率先开吃。 在陆离好奇的目光中，温斯里以一种很放松的姿态，边切羊排边说： “福尔摩斯先生，他跟两位一样，都住在贝克街，对那些稀奇古怪的案子充满了兴趣。” “是位很有趣的侦探。” 第557章 神秘剪影 得来全不费工夫？ 杜克脸上闪过一抹激动，但他很好地压制住了，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一边切着羊排，一边回应： “我很期待跟这位远近闻名的侦探邻居进行会面。” “没错。” 陆离点点头，脸上带笑。 刻意放下身段去结交福尔摩斯，无疑是一招昏棋，只会起到反作用。 正因为如此，陆离才更加倾向于通过破案，让福尔摩斯对自己产生兴趣，主动过来结识。 可惜，今天下午并未在白厅街的苏格兰场总部见到对方。 但温斯里警官的主动引荐，也是个不错的方法。 就这样，四人纷纷加快了用餐速度。 陆离、杜克以及警官先生，是想早点进入正题，毕竟，他们对案子特别重视。 而米高则不同，他单纯是饿急了，再加上没有吃过这么精致的美食，现在恨不得把胃给撑爆。 半小时后。 随着小伙计将最后一块香煎比目鱼咽下肚，杜克起身招呼道：“结账。” “四人份秘制羊排是两镑，加上牛尾汤是三镑六先令，加上两份香煎比目鱼……加上三小杯朗姆酒八镑，最后，服务费五先令，一共是八镑五便士。” 温斯里一瞬间的失神，他在感慨，自己一个多月的薪水就这么没了。 堂堂高级警司，竟然如此贫穷。 在他失神的时候，米高直接呆愣在原地，虽然知道这顿饭要用很多钱，但没想到会这么多。 这得帮别人擦几千双皮鞋，才能赚到一顿餐钱？ 而那些资本家却经常光顾这里。 “走。” 结完账的杜克从侍应生手中接过风衣，披在身上，向外快步走去。 陆离摇了摇头，他感觉这样有些张扬了，当然，若非来此，也不会凑巧看到一份很有价值的小报，同时，温斯里警官也不会说，要顺路去拜访一下那位传奇侦探。 幸运？ 命运的指引？ 随意思索之际，杜克将四轮马车拉了过来，将雨棚固定住，喊道： “上车，现在路况不错，最多二十分钟就能到贝克街。” 坏天气让伦敦居民不再上街，只有一辆辆载着客人的马车，在主干道上飞驰。 杜克奔放地操控着他的豪车，轻松躲避着各种障碍，在宽敞的道路上飞速飙车，但车厢内一点也不颠簸。 与此同时。 潘明也结束了用餐，临走时，他打包了早餐和午餐。 那是一整排合金器皿，像小浴缸一样，接着热气腾腾的烤肘子上滴下来的肉汁，用金属签固定好，看起来就很有食欲。 为此，潘明又买了个类似保温桶一样的物件，带走了一些肉汁。 “先生，要坐车吗？” 刚出帐篷，就有车夫围了上来，跟西区不同，东区的穷苦人更愿意在大冷天出来干活，支个帐篷，将炉子升起来，卖什么都能赚钱。 在潘明吃个饭的功夫，这个小广场就挤满了摊子。 “三个便士，暖手饱腹。” “三个便士，暖手饱腹。” 大合唱在夜雨中回荡。 这才是伦敦的真实生活，金融城和西敏寺代表不了什么，它们是枯骨上盛开的鲜花，在那繁美的根部，则是无数童工、女工的尸体。 “不用。” 潘明拒绝了车夫的提议，从口袋中摸出吃饭找来的零钱，大概两先令的样子，全部递给车夫。 “伦敦的人口里面，有百分之七十一是贫民，不管是去年、昨天、今天与此刻，有近五十万人都待在这个叫‘伦敦’的坑洞般社会里，在底层悲惨地垂死，至于他们因何而死，没多少人关心。” “他们无法自给自足，通常有智力退化的现象，严重到无法区分自己的左右手，或认不出自家门牌号码，他们情感扭曲，几乎不知道生活的意义为何。” “政客们应该把口号改一改，不要高呼什么‘醒醒，英格兰’，‘吃饱，英格兰’，这才代表着他们终于睁眼看向了真实。” 批判声格外激昂。 它们来自一家卖热鳗鱼的摊子。 两位衣冠整齐的先生正在交流，其中一位带着愤世嫉俗的痛恨。 潘明摇了摇头，他并非缺乏同情心，只是无法太感同身受，更不愿意倾听近五十万贫民的倾诉。 不过，上帝能听到子民的心声吗？ 按下这种古怪的念头，杜克打着伞融入黑夜，然后，身影逐渐变淡，直到与夜幕与暴雨融为一体，成为一道无人可见的幽灵。 上半夜在东区转转，或许能有所收获。 “你打我啊！你打我啊！” 突然，啪一声，有人满足了这个古怪的要求。 这便是发生在东区最真实的夜景。 几个女人絮絮叨叨，扯开嗓子尖叫，旁边有孩子的哭闹声。 午夜时分，潘明站在房顶，像是守夜者一般，默默观察着一幕。 属于不同势力的流莺正在进行斗争，打斗和叫骂声不断。 “你不要动那个孩子！” 一个女人惊恐地尖叫声，而孩子也在大声哭泣，她才几岁而已。 “好啊，好啊。” 另一个拿孩子做人质的女人重复着这句话，接着，又用尖锐无比的声音喊道：“这石头会砸烂你的头！” 咚。 一声闷响传出，显然是真的砸到了。 场面暂时平静下来，被击中的女人摊在地上，同伴试图将她唤醒。 而孩子沙哑地喊叫着，已经精疲力尽，至于获胜的那一方，已经开始叫嚣了，声音愈来愈高。 再后来，又出现一队流莺，从侧边加入战局，被勒住的小女孩得救了，本街区流莺守住了生意。 但牺牲了一个同伴。 为什么出来拉客要带着女儿？ 是因为不放心她一个人在家吗？ 对于一个孩子而言，这种场合未免也太残忍了。 母亲的惨死，以及这些所见所闻，会对她的品性造成什么影响？ 第一次认真审视东区的潘明，陷入了茫然。 “这就是世间最接近地狱的地方。” 最终，他发出呢喃，内心有些意兴阑珊，准备回去等待朋友上门。 直到…… 街角有一道奇怪的剪影飘过。 “这是什么鬼东西？” 潘明再度改变念头，从房顶轻松跃下，没有溅起一丝水花，拎着雨伞和餐盒朝角落走去。 第558章 侦探团在行动（1） 黑暗物种？ 感觉跟课上描述得不太一样。 潘明悄悄缀在黑色剪影后面。 他很少接触外界讯息，并不知晓，有一个丧心病狂的犯罪组织盯上了东区流莺，常常在深夜对她们下手，并施以血腥诡异的宗教仪式。 更不清楚，在某些无良小报的描述中，案发地会出现一道神秘剪影，与之靠近的人都会感觉到虚弱和恐惧，像是生命力被吸取了一般。 不过，潘明的直觉告诉他，这玩意儿并不一般。 与此同时，一个躲在房顶的壮汉，注意到了这个古怪的场景： 黑色剪影以极为反常的方式移动着，在它身后，紧紧跟着一道更为隐蔽的透明事物，要不是他能力特殊，根本不可能发现端倪。 “异教召唤物？” 正义强尼在心中嘀咕着，他知道，总有些稀奇古怪，甚至可以说毫无下限的渣仔，在受到什么邪神感召之后，用活人祭祀的方式来取悦祂们，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只不过，一场仪式怎么可能召唤出两个怪物。 莫非是双生子？ 潘明并不知道，头顶那位偷窥者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怪胎兄弟。 此时此刻，他已经跟随神秘剪影，来到了小巷深处，这是贫民窟最典型的结构—— 死胡同。 刚一踏入便有浓厚的血腥味传来。 一具支离破碎的尸体呈现在潘明面前，从身体轮廓来看，死者生前应该是个身材非常不错的姑娘。 而这种天气出门，几乎可以断定，她是个流莺。 所以，这道剪影是开膛手杰克？ 潘明愣了一下，此情此景不免令他往这方面联想。 只是，它看上去并不具备攻击性，只是围着无名女尸无规则游荡着，并本能向外散发不详的气息。 因为暴雨冲刷，默默观察案发现场的强尼，并不能推测出受害者具体的死亡时间。 “大概在半小时之内。” 这位东区赫赫有名的私家侦探在心中想着，因为，根据苏格兰场事先划定的巡防图来看，半小时前，两名负责巡夜的暗警应该会从此路过。 只要眼睛不瞎、嗅觉没出问题，便不会忽视出现在潮湿路面的猩红色，以及血臭味。 正想着，与周边环境融为一体的杜克率先对那个剪影发动了攻击，两道水箭直接刺了过去。 其中一道在即将射中神秘物体的瞬间，分裂出了一根拇指粗细的尖锐物，飞向毫无准备的正义强尼。 “该死。” 强尼顾不上隐匿，一个闪身从房顶跃下，几乎是同一时间，墙体炸裂迸溅的石块砸中了这位私家侦探。 毫无悬念，潘明制服了偷窥者。 但那道神秘剪影却毫发无损，堪比高能子弹的水箭，在触碰到它的刹那，如泥牛入海般，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物理免疫？ 潘明脑海中闪过一种可能，接着，守在无名女尸旁的剪影化为点点黑雾，消失在了雨夜之中。 死了？ 亦或者，逃走。 初次接触这种怪物的潘明，陷入了茫然，他已经意识到了自身所知的有限性。 同时，将视线投向正义强尼。 “嘶。” 强尼趴在地上，正捂着受伤腰椎，神情痛苦道：“你是苏格兰场邀请的私家侦探？” “不是。” 潘明盯着偷窥者，顿了顿后，补充道，“那团玩意儿究竟是什么东西？” 残缺的肢体。 看似凌乱，实则有迹可循的切口。 潘明先入为主，联想到了开膛手杰克，只不过，他受到世界升格的影响，变得愈发诡异莫测了。 “大概是异教通过仪式召唤过来的怪物。” 见潘明愿意沟通，强尼不禁暗自松了口气，同时，在心里暗自猜测着他的身份。 另一边。 夜更深了，煤油路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在无数雨点之间，显得格外虚弱。 贝克街，221号b。 温斯里警官带着陆离和杜克，坐在壁炉旁烤火，默默等待着。 不远处，魔药实验进入收尾阶段，忙碌了整整一天，在好友的帮助下，福尔摩斯终于掌握了钥匙。 “粘稠、绮红。” “散发着难言的味道。” 看着前方有些像疯狂科学家的福尔摩斯，陆离有些无语，他下意识地看向杜克，两人之间应该有很多共同话题，哪怕涉足领域并不相同。 几分钟后，华生博士服下了药剂。 虽然福尔摩斯一再要求，想要亲自品尝这支最有可能成功的魔药，但考虑到他一天之内喝了太多失败药剂，身体可能会出问题，博士不由分说地将其拒绝了。 然后，在四道目光的注视下，中等身材的华生博士开始剧烈膨胀，他得感谢裁缝，在内裤用材上，并没有以次充好。 胸肌、腹肌，如果画师在场，一定会被这种肌肉之美冲击。 哪怕是陆离，在彻底狼人化以后，也不如他这般健美。 “什么感觉？” 福尔摩斯盯着好友，满脸期待道。 考虑到有客人在，以及实在找不到适合的衣服，华生索性放开了，坦言回答道：“我能把整条街道给拆了。” “当然，也许是突然获得大多力量产生的错觉。” 温斯里警官初次见到这种场景，内心格外复杂，下意识地看向陆离和杜克，见两人神情平静，似乎并未感觉有什么稀奇，不禁开始怀疑人生： 是我跟这个时代脱轨了吗？ “看来是成功了。” 福尔摩斯脸上浮现出笑意，事实上，他并非一个严肃的人，只是不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厌恶名与利而已。 不然，温斯里警官怎么可能随意参观这间神秘收藏馆，并亲眼目睹魔药的炼制过程。 至于陆离和杜克，虽然是第一次见，但福尔摩斯总感觉两人看上去格外亲切，仿佛是多年未见的旧友。 尤其是发现杜克手中端着一只烟斗时，他心中的亲切感更胜。 “久等。” 说着，福尔摩斯打开酒柜，从里面取出白兰地和透明酒杯，又往壁炉里添了几块木柴，让会客厅兼收藏室变得更加暖和。 “我准备明天去一趟案发现场，不出意外的话，这时候，东区已经有命案发生了。” 灰眸中闪烁着冷峻又自信的光芒。 第559章 侦探团在行动（2） 正义强尼居住在东区最棒的街道上，这里就像沙漠中的绿洲一样，街道干净整洁，没有流浪汉，没有流莺，只有几个生意人，守着火炉卖热咖啡和手工馅饼。 “先生，不要钱。” 看着面前的两个客人，一个半大青年满脸拘束道。 而强尼也没有啰嗦，拿够了两人分量的食物后，直接将一枚银币扔在桌子上，捂着腰，朝那套最大的独栋公寓走去。 宽敞的大门、草坪和花园，以及三条异常凶悍的护院狗。 “刚才那个小伙子手艺不错，很诚实，哪怕在《谷物法》导致面粉价格居高不下的时候，他也没有偷工减料，更没有用猫肉以次充好……” “那时，在白教堂的某条街区，有一个叫斯维尼·陶德的理发师，谋杀顾客后，竟然让邻居将其做成了馅饼，并拿去售卖。” “幸亏我及时发现，不然会有更多人因此而受害。” 在关系熟稔之后，这位外号正义的侦探表现出了话痨属性，一路上，跟潘明讲述着他纵横东区，令罪恶无处遁形的光辉历史。 只不过，捂腰、咧嘴的动作着实有些破坏形象。 “可惜，还是不如西区那个家伙。” 哗啦—— 钥匙串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强尼将煤油灯打开，躺在沙发上，感慨道：“要是能把这个连环杀人案给侦破，我就可以压过他一头了。” 西区？ 虽然强尼的武力值不太行，有些话痨，但潘明还是觉得对方并不简单，从街上小贩的态度就能看出，他应该很受人尊敬。 “那个人是谁？”潘明好奇道。 “夏洛特·福尔摩斯，一个有着不少怪癖的家伙。”强尼语气略酸道。 一瞬间，潘明有股抛下这家伙，立刻赶往贝克街的冲动。 不过，他终归不是杜克，把福尔摩斯想成谁都能结交的寻常人物。 “好。” 潘明按下冲动，耸了耸肩，从正义强尼手中接过带肉馅的热饼，边吃边说：“那您邀请我来，是为了什么呢？” 在那条阴暗小巷内，两人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消除了误会。 对于自己被误伤一事，强尼先生表现出了令人敬佩的大度，并邀请潘明到家里坐坐。 “诚如您所见，我在调查东区连环杀人案，并掌握了不少关键性线索，但一个人的力量终究有限。” 说到这里，强尼忍不住叹了一口气，他习惯于单打独斗，但这起案件比想象中的还要棘手，有个强力助手帮衬，能使案件更快水落石出。 最关键的是，昨天下午在白厅街4号苏格兰场总部，强尼看到那些竞争者都喜欢报团，为了增加效率，尽快拿到赏金，他只能打破原则。 另外，原则不就是用来打破的吗？ 一旁，抿着咖啡的潘明放下金属杯，认真思索可行性。 眼前这壮汉宣称，他掌握着不少关键性线索，名声可与福尔摩斯一较高下。 这些是否可信？ “看得出来，您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实力、智慧与经验，强强联合，抓到幕后黑手只是时间问题。” 强尼趁热打铁。 闻言，潘明忍不住意动，反正只是口头约定，答应下来又何妨？ 假如正义强尼真有本事，那就开展深度合作，要是不行，可以找个合适的场合去结交福尔摩斯。 当然，不管怎样，陆离和杜克绝对要联系上。 察觉到来历神秘的潘明态度有所松动，强尼再度出言，道：“关于此类案件，我曾经处理过几例，并做过案情总结，就锁在二楼书房的柜子里，不妨一起上去看看？” 为了拉拢这个送上门的盟友，强尼先生爆发出了令人的热情。 见状，潘明心中的天平开始剧烈倾斜，他跟在正义强尼身后，向着楼上走去。 畸形怪物半身像。 刻画如尼文字的图腾。 装饰复杂诡异的箱子。 来自神秘东方的古老画卷。 如果杜克来此，一定会感慨，正义强尼跟福尔摩斯先生有着相同的品味，都喜欢这些离奇之物。 而潘明对此很满意，他喜欢跟专业人士打交道，赏金什么的其实都不重要，重点是刷存在感，参与到各种大事件当中…… 突然，一声充满愤怒与错愕的怒吼打断了思绪。 “该死的混蛋！” “家里遭贼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庭院里正在悠闲踱着步的三条猎犬开始变得癫狂，它们怒目圆瞪，直接跃上窗台，冲进房间，围着那个被人打开的柜台不断嗅探。 接着，亮出两排无比锋利的牙齿，朝着西北方狂吠。 那应该是小偷逃跑的方向。 但愤怒的正义强尼很快就冷静下来，他清楚，自己用来看家护院的猎犬是什么来历，正因为如此，小偷的身份才值得推敲。 会是谁？ 一道又一道面孔在强尼脑海中闪过，最终锁定了昨天在苏格兰场总部大楼的那些同行。 尤其是陆离、杜克、杨媛媛，三个被选中的竞争者。 念及此，强尼开始检查柜子，钱财、藏品，都没有被拿走，盗窃者不屑于隐藏目标，他或她，只拿走了一本案情总结书。 那是相当于回忆录的东西。 上面记载了正义强尼从业数十年以来，所有遇到的案子，有些侦破了，有些成为悬案，有些是鸡毛蒜皮的小事，有些却足以颠覆常人认知。 “看来真是同行，消失的是，七年前至四年前的那本回忆录。” 强尼捂着腰椎，脸色阴沉，他着实没想到这种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而三条黑背猎犬依旧在龇牙狂吠，它们没能察觉到窃贼入室偷盗，但却嗅到了残余的气味。 “看来您需要帮助。” 潘明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笑容，这让正义强尼稍稍缓和了一下心态，沉声道：“没错，趁着暴雨没把气味冲淡，我得尽快把那该死的混蛋捉住，您愿意施以援手吗？” “乐意之至。” 话落，三条猎犬冲入了茫茫夜色之中，开始了跨越半座城市的追猎。 同时。 贝克街221号，正在跟福尔摩斯相谈甚欢的杜克，并未察觉到这里即将成为风暴中心。 更不想到，挚友之间竟会以这种方式重逢。 第560章 深夜计划 温暖的房间内，众人将风衣脱下，挂在椅子后面，一边饮酒，一边闲聊。 其中，最清闲的人要属温斯里警官，他相信眼前这群侦探，能将真相查个清楚，而自己只需抽调警力进行配合。 突然，温斯里想到了一件事，放下酒杯，说道：“福尔摩斯先生，您这边的电话可以借我用一下吗？” 这是杜克交代下来的任务，调查一家小报社，找到那些所谓的关键性证人，确认那份报纸有多少可信度。 福尔摩斯指了指楼下，笑道： “当然，在一楼那间小屋里。” 不多时，改造成实验室的大客厅内，就只剩下了四人。 “咱们继续谈案情，陆离先生。” 说着，福尔摩斯将酒杯放下，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就在刚才，陆离从科学的角度，去分析这起特大型连环凶杀案，很多说法都颇具建设性和创新性，令人感觉耳目一新。 “假如凶手是普通人，我的这些理论就能被用上，毕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从犯罪心理学出发，收集细微的证据，通过摸排，不难搞清楚真相，但……” 正准备把皮球踢回去，一道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 “但凶手很可能不是普通人，我更倾向于正义强尼的说法，东伦敦已经被异教盯上，沦为了狩猎场。” 华生博士以平静的口吻说道，他清楚，陆离和杜克听说过这个人，因而没有过多赘述，直奔主题，“没人会为了泄愤，将四十几具尸体特意摆弄成那样。” “也许是艺术家的病态审美呢。” 倒不是杜克杠精，他只是提出一种可能，让讨论更加严谨。 与此同时，福尔摩斯已经喝到第四杯了，他喜欢一饮而尽，将白兰地咽下肚后，这位名侦探回答道： “没错，可能是艺术家，但艺术家也可以是异教徒，他们的精神状态与普通人不同，经常能听到、想到一些奇怪的东西。” “具体是什么呢？那些引诱人走向堕落的未知存在。”陆离抿了一小口白兰地，感受着辛辣液体划过口腔的刺激，有一说一，侦探先生提供的酒相当不错。 “一群没有善恶观、陷入沉睡的东西，没有固定形态。”华生博士看起来心事重重，似乎在担心什么。 值得一提的是，他仍处于巨人形态，不禁令人感慨魔药的持久性。 “异教徒偶然间窥见了邪神，或是听到了祂的呓语，然后，就开始疯狂崇拜祂们，也不管是否能得到回应。” 说完，福尔摩斯将视线投向那些诡异藏品，它们大部分都出自于邪神信徒之手，蕴藏着匪夷所思的力量，同时也能引诱收藏者坠入深渊。 不止一次，福尔摩斯在睡梦中听到难以理解的句子，似乎是信徒在祷告，也可能是邪神无意识的鼾声： fhtagn! ebuna fhtagn! hafh'drn wgah'n n'gha n'ghft! 不明意味，甚至无法用语法将其完全拼出来。 只是，它们并未对福尔摩斯造成什么影响，他跟往常一样，依旧喜欢把一整天的时间都消磨在研究魔药学或神秘学中，偶尔也会步行到很远的地方去，看看贫民窟的疾苦。 至于整天躺在起居室的沙发上，从早到晚，什么事也不做，一动不动，更是常规习惯。 有时候，华生都疑心他是不是掌握着抵挡诡异存在的特殊技巧。 “那你觉得该从哪个方面入手？” 一旁，杜克目光灼灼地看着福尔摩斯，在陌生领域，多听取专业人士的意见，这是最聪明的做法。 “等最新的命案发生，我们尽快赶去现场，以前那几十起案子已经不具备多少参考价值了。” 福尔摩斯刚把话说完，打完电话的温斯里警官便走了上来，因为陆离等人并没有刻意隐藏对话内容，他听到了很多，无奈道： “由于天气原因，尸体很难保存，只能匆匆拍个照，尽可能地将现场情况详细记录下来。” 闻言，陆离打开怀表，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十四分。 他沉声道：“我有一种预感，命案已经发生了。” “各位，要是睡不着的话，介意一起去看看伦敦夜景吗？” 听到这个提议后，福尔摩斯立刻表示赞同，杜克同样如此，更别提温斯里警官了，哪怕提前十分钟破案，苏格兰场承受的压力都会小很多。 唯有华生博士，他格外迟疑。 倒不是困意太深，也并非不想在雨夜加班，而是他现在这样子，实在不方便出行。 “魔药什么时候失去功效？” “不知道，那本书你也看了，上面没有写时限，可能再过几分钟就好，也可能需要更长一段时间。” 福尔摩斯无奈地摇了摇头。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华生博士大概是要留下来看家了，除非他不介意披着床单、只穿一条内裤就出行。 显然，博士选择了后者，他担心就这么出去，会造成什么不必要的恐慌。 在伦敦，尤其是东区那片地方，鬼怪学说根本不缺市场。 在阴暗角落狩猎的吸血鬼、穿梭于十字路口的幽灵，如同袋鼠般跳跃的燃烧鬼影…… 要是华生博士去了，可能这些怪谈中又要多出一项： 暴雨中行走的巨人。 “这边就拜托你照看了，很多藏品都具有危险性……” 在陆离的注视下，福尔摩斯戴上一顶鸭舌帽，边说边收拾烟具。 突然，瘆人的嚎叫声在耳边响起。 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大街上有三条黑色猎犬在狂奔，它们各自追逐着一道身影。 杜克表情奇怪，正在逃跑的是他刚收的三个小弟，负责盯梢东区最有名的私家侦探，顺便借点资料。 这架势，莫非是偷东西被护院犬发现了？ “有完没完？要不直接把身后那三头畜生干掉。”白宇气急。 泥人尚且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他们这些扮演者。 从金融城一路追过来，没完没了，要不是顾忌陆离的叮嘱，它们早就动手了，当然，干掉这三条猎犬，确实需要耗费一些力气。 “这是廷达罗斯猎犬？” 窗台旁，杜克不确定道。 第561章 无言之恨 看着街道上身形鬼魅，仿佛能够实现空间穿梭的猎犬，陆离皱眉，否认道：“不太像。” 曾经，在调查一家名为科洛弗的精神病院时，他经历过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 无法用物理手段杀死的善良女鬼。 窥见深海邪神的精神病人。 一头无法用目光接触的腥臭猎犬。 尤其是后者，给陆离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心理阴影，因此，他特意在事后去翻阅了资料—— 廷达罗斯猎犬，来自远方的猎人，一种形态极为模糊的异次元生物，外貌有一丝丝像狼。 事实上，它们的名称与外在形态没有什么关联，只是这种存在对猎物死死追踪的习性，跟猎犬很相近罢了。 而街道上，不，现在已经窜到房顶上了，这三只东西确实是猎犬无疑。 大概是跟那种存在有些许的血缘关系。 不止是陆离和杜克这么想，博学多识的福尔摩斯同样如此。 “我记得……正义强尼家就养了三条看门犬，但它们没有这么狰狞。” 温斯里警官的接受能力很强，毕竟，连魔药这种东西都已经见过了，更何况几条猎犬，速度比正常犬只快亿点点而已。 可以接受。 正义强尼？ 陆离心中了然，下意识地看向杜克，他不太擅长处理这种事。 而交际花杜克也感觉挺尴尬，他着实没想到对方家的狗竟然这么凶，暴雨天气，跨越大半个城市来抓贼。 最关键的是，做贼的这三个家伙在把事情办砸后，没有往其他区域跑，生怕强尼不知道幕后指使在哪里，把猎犬往贝克街引。 当然，白宇也是有苦说不出。 要是可以毫无顾虑的动手，他早就在金融城把狗给干掉了，但陆离叮嘱三人，不要跟强尼起正面冲突。 既然无法动手，那就只能跑路了。 先是往南跑，数次跨越泰晤士河，抵达南伦敦后，不断做无规则跑动，可惜，一点用都没有。 最终，只能来西敏寺区域，让老板拿主意，至于案情总结的主人，据白宇观察，应该还在沿着他们曾经跑过的地方狂奔，暂时到不了这地方。 “卧槽……” “狗鼻子可真灵。” 大雨掩映下，潘明愣住了。 整条贝克街的住户几乎都陷入了沉睡，只有几户人家亮着灯。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要属221号b，这个传奇门牌号。 二楼窗台上，挤了四颗脑袋。 陆离和杜克这两人，哪怕化成灰，潘明也能认出来，接着就是福尔摩斯，一个文雅而瘦削的绅士。 唯独那个巨人是什么鬼！ 脑袋堪比雨伞大，嘴巴至少能一整只烧鸡。 金刚版·约翰·h·华生？ 在他凝视陆离的时候，陆离心有所感，皱眉朝街角看去。 什么都没有。 但直觉告诉他，那地方站着什么东西。 紧接着，杜克的声音响起：“我感觉有人在窥视。” 华生疑惑地顺着两人的视线望去，除了朦胧的黑暗与细密的雨脚之外，空无一物。 “那里似乎站着一个青年，跟两位有点像，黑发棕瞳，只不过看起来有些冷漠……” “呃，他突然笑了。” “你们认识？” 由于华生博士体型太大，温斯里警官被挤到了后面，什么情况也看不见，但听到福尔摩斯的声音后，他心中隐隐有个不好的念头，手不自觉地摸向腰间，那里放着一把小手枪。 “认识。” 然而，房间内突然想起一道陌生的声音，吓得警官先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反观杜克却不禁嘴角上扬，终于汇合了，不出意外的话，这是他们三人组首次在正式考试时相遇，并一起参与行动。 白皙、俊秀，身体拔高了许多。 陆离不禁好奇，究竟是什么让潘明发生了这种变化。 当然，现在场合不对，楼下有恶犬出没，旁边有福尔摩斯、华生、温斯里警官，三个刚结识，关系不怎么密切的新朋友在。 “果然，是两位的朋友。” 福尔摩斯面上带笑，但他不知为何，在近距离接触后，心里对潘明有种隐隐的抵触。 按理说，初次相见，谈不上一见如故，也应该没什么恶感才对。 可这位大侦探着实有些不舒服，完全是看在陆离和杜克的面上，才笑着打招呼，要是换到在大街上相遇，最多也就擦肩而过。 奇怪的一天。 先是结识了两个令人倍感亲切的新朋友，然后，又遇到一个从未见过但却让人本能反感的神秘青年。 而且，他们之间关系不错。 在福尔摩斯疑惑之际，见两位老板不愿意出来，白宇等人也领会了意思，不再绕着街道转圈，直接向其它区域跑去。 事实上，要不是潘明在追击过程中认出了他们，知道大家来自同一个班，三人早就淘汰出局了。 嗷呜呜…… 犬吠声越来越远，几户人家开始亮灯，骂骂咧咧的声音隐约传来： “谁家的狗这么烦？大半夜不睡觉……” 咔哒。 华生博士收回他那颗可以当作雨伞的脑袋，将窗帘拉上，心道： 这么大的雨，没人会看到自己。 “呃，没时间给三位叙旧了。” 温斯里警官出言打破了尴尬，对他而言，这个夜晚充满魔幻，但并未丧失最根本的判断力。 现在，场面有些奇妙？可能比喻不太恰当，但差不多这个意思。 一般来说，按照福尔摩斯的待客习惯，他会给人倒上一杯白兰地，再不济，也会有咖啡和热茶招待，而眼下他正在抽烟。 华生博士挠了挠头，心中对此也有所察觉，但不是很能理解。 另一边。 陆离、杜克、潘明，三人为再度相聚而高兴，可场合却不对，应该找个私密点的地方，边吃边聊。 “嗯，我得去追那个三个窃贼，他们偷走了强尼先生的东西。” “我和杜克住在不远处，23号a，白天见……对了，我收了个小伙计，你提前到了跟他说一下就行。” 交谈片刻后，潘明重新进入那种未知状态，跟夜色与暴雨融为一体，消失在贝克街。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厌恶，潘明尚未察觉到，在福尔摩斯心中，他已被判了死刑。 第562章 蛛丝马迹 “这该死的天气。” 陆离坐在马车上发出叹息，他的嗅觉可以跨越整个城市，去追查凶手，哪怕是在暴雨天。 相应的，需要耗费的时间也要比正常情况多上十几倍。 “我感觉，凭借狼人嗅觉锁定凶手并不靠谱。”杜克一边赶车，一边说，“正义强尼家养了三条嗅觉灵敏的猎犬，同样能做到雨夜捉贼，可是，这家伙似乎并不打算把它们牵到案发地。” “没错，案子没这么好破。” 陆离仰头躺在靠背上，问道：“上半夜在金融城吃饭时，你收走了一份报纸，那上面有什么线索吗？” “关于案发现场的某张图像，值得推敲……” 由于温斯里警官和福尔摩斯坐在另一辆马车上，陆离和杜克之间的对话稍稍放开。 “我看到了一个类似纹章的标识，很模糊，是通过积水倒影显现出来的，本身并不存在于那张图像上。” “代表什么意思？” “纹章右上角的方形部分，过于模糊，看不清究竟是什么寓意物，至于颜色，整张图呈现出黑白色，同样研究不出什么。” 杜克单手驾驶着马车，从长风衣的口袋中翻出报纸，递给陆离，口中补充道：“但整体构造确实很像一枚纹章。” 而陆离接过报纸后，将它快速翻到介绍案情的那一页。 在画师勾勒出的现场手绘图下方，有一张黑白照，但尸体并不在上面。 因此，几乎可以断定，这是在苏格兰场介入，并勘验完现场之后拍摄的照片。 正如杜克所说的那样，照片上有一处积水潭，倒映出了某样东西，有点像人的轮廓，他也许是在碰巧路过，站在高处等待公交马车。 如果假定成立，那他胸膛位置还挂着一枚纹章。 至于更多细节。 受技术条件限制，什么也看不出来，非要再说一些的话，陆离感觉纹章上有大量条杠。 “条杠是什么意思？” “指佩戴者能够用自己的良知、信仰、以及对荣耀的向往来平衡负面情绪，大多指暴躁易怒的激情。” “不过，这些并不能说明什么。” 说着，杜克继续道，“可能是照片不清晰造成的误差，也可能是凶手刻意误导，更不排除留下投影的那位先生仅仅是恰好路过而已。” “具体情况要问过那家报社才知道。” 话落，陆离摇了摇头。 《便士报》、《泰晤士报》之类的报纸，在上层社会广为传播，因此，很多内容都会刻意回避，而无良小报就不同了，它们无耻、粗俗，甚至为了销量，不在乎宣传暴力和血腥，刻意给读者散播恐慌。 正因为如此，从某些方面来说，小报更具参考性。 当然，失望的可能性会更大，毕竟前缀是：无良。 “不管怎么样，我们顺利跟福尔摩斯结识，正在前往探案的路上。” “是啊，还遇到了一直处于失联状态的潘明，他似乎跟正义强尼结成了盟友。” “这一点真让人头疼，要是温斯里警官没有为我们引荐福尔摩斯，跟强尼结盟不失为一个选择。” 很显然，那三个手下暂时被老板遗忘了。 不过，潘明在搞清楚他们在替谁工作之后，也彻底打消下死手的念头。 城郊。 白宇一行三人，终于被耗尽了最后一丝耐心，既然甩不掉那三头畜生，那就费点手脚，把它们全部干掉。 这是正义强尼自找的下场。 然而，就在要动手之际，潘明的身影逐渐凝实，沉声道： “把东西交出来，我会跟陆离，还有杜克解释。” 接着，一本用牛皮包裹的纸质书被抛了过来，整个过程，白宇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因为，这位同样是他们的老板，即便是初次见面。 几乎是同一时间，那三头仿佛不知疲倦的猎犬停止了步伐，朝着潘明不断摇着尾巴，似乎在讨好。 另一边。 马车在雨夜中空旷的街道上，急行了大约两个小时，终于来到了白教堂区。 负责整片区域的警长先生被温斯里叫过来问话。 “长官，今夜的街区格外平静，到现在甚至连一起治安事件都没有发生。” “你确定？” 别看温斯里警官在陆离等人面前，摆出一副谦逊和蔼的样子，在下属面前，他确实很有气势。 “抱歉，有一起流莺打架事件。” 最终，半头银发的警长选择了坦诚，而这并没有引起温斯里的注意。 流莺、流浪汉，这两个群体最容易打架，前者为了争顾客而战，后者为食物、废纸而战。 福尔摩斯咬着烟斗，插话道： “出什么大问题了吗？” “不知道。”警长摇摇头，用无奈的语气陈述事实，“可能有人受了点轻伤，可能有人不幸死了，但她们那个圈子的人，都不喜欢让警方介入，很难说实话。” “这样。”温斯里看着没有停止迹象的暴雨，沉声道：“把警署里值班的弟兄全部派出去，不要放过任何角落……” 不远处，陆离捧着杯咖啡暖手，杜克则买了一份热鳗鱼。 不得不说，东区物价确实便宜，两个便士就能够暖个身子。 “这个世界的诡异隐藏得太深了，要不是仔细探查，根本看不出端倪。” “但却不缺机会，当然，前提是关注时事新闻。” 两人低声聊着。 陆离一边说，一边思索另一桩案子，图利街火灾案，这个可选比连环杀人事件棘手，但目前这案子就让他们感觉有些摸不着头绪，更别提后者了。 “第四天即将到来，咱们仍然没有遇到危险。”杜克啃着鳗鱼肉，舔了舔嘴唇上的汤汁，道：“实在太不寻常了，像是在憋什么大招一样。”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这次考试确实很特殊。 按理说，难度会是难以想象的离谱，差不多开场就遇到危险，可现实呢，除了收集信息、拓展人脉以外，其它时间都很清闲。 “在聊什么？” 这时候，福尔摩斯凑了过来，他后悔没带一瓶白兰地或朗姆酒在身边，好让自己更暖和一点。 第563章 深渊见闻（日常） 虽然白教堂只是东伦敦的一个区，但这里至少居住着五十万人口。 因此，搜查工作一直持续到两小时后，夜班工人顶着暴雨回家，仍然没有结束。 “大概得再等上两个小时。” 温斯里警官忙得不可开交，他抽空买了杯咖啡，来到这个有房檐挡雨的地方，跟陆离、杜克、福尔摩斯三人闲聊了一会儿。 然后，又继续投身工作去了。 事实上，这段时间里，三人并没有讨论案情，毕竟还没有现场接触过尸体，讨论再多也属于纸上谈兵，没多大用处。 “咱们四处逛逛，等警方通知。” 在阴雨中站了这么久，福尔摩斯有些冷，他想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或者活动身子，让自己暖和起来。 对此，陆离和杜克觉得没什么，反正现在什么事也做不了，当即就同意了。 “说实话，我感觉自己仍对东区了解得不够深。”福尔摩斯走在前面引路，像个向导一样。 “不，这样说太谦虚了。” 陆离拄着伪装成手杖的剑拐，和杜克并肩而行，同时说道：“我清楚东区是贫穷的代言词，但却第一次听说，一间屋子里竟然可以挤二十个人。” “是啊，若非亲眼所见，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们裸露着，躺在地板上，像是芝士里的蛆虫。” 言语看似不尊重人格，但福尔摩斯并没有太多意思，他只想让言语更加贴合现实而已。 “按天收房租，这说法未免也太超前了。”杜克吐出一口气。 由于福尔摩斯喜欢在无聊时逛贫民窟，因此，刚才那段时间里，他一直在讲这些年在东区的所见所闻。 出租房是工人阶层才资格享受的东西，可以细分为好几类： 一间有大床的房间，租给已婚夫妇，每日租金六便士； 一间床铺略小的房间，租给单身人士，就是在这里，福尔摩斯看到了震撼心灵的一幕，共住了二十几名租客，他们大部分是半大孩子，冬天就睡在地板上。 最离谱的是，在霍尔本，有大量可以容纳一百张床的房子，按天出租床位，只需三便士就能在伦敦这种国际大都会有个落脚之地。 从福尔摩斯当时的言语就能看出，他并非人云亦云，而是实地考察过。 “付了租金之后，可以从房东那里领到一支插在破碎陶器里的灯心草蜡烛，用来照亮房间。” “仅限前四十名租客可以享受光明，其它后来者只能借助反射而来的余光。” “另外，那鬼地方配备有公共厨房，有壁炉、大水壶、烤架，甚至提供两三张小桌子，而房子后面有水池和排污沟渠，上面布满了浮渣，油脂折射出五光十色。” “大块腐烂的水草、鼓胀的老鼠尸体，它们在腐败气体的作用下，几乎要炸开了……空气中散发着墓地的气味……” 听了这些话之后，陆离不禁怀疑，福尔摩斯是不是在那种地方居住过一段时间，否则，怎么会了解得如此清楚。 最关键的是，数以十万计的人过得像蛆虫般—— 孩子们衣不蔽体，只能用麻袋当衣服，夫妻之间必须要有一个身体还算健康的人，去从事高强度劳动，努力省下半口粮食。 衣食足而知荣辱。 走投无路之际，这些贫民随时可能化身魔鬼，用尽一切办法去报复制造不公的人。 “东区就像堆在烈焰旁的火药桶，随时可能爆炸。” 福尔摩斯长叹一口气。 犯罪者天堂，陆离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词了，人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开膛手杰克，有些已经将其释放，有些仍在隐忍。 “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也许经历过一场大灾难，才能让当权者清醒过来。” 杜克暂时忘记案情，忍不住说出了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闻言，福尔摩斯沉默了。 他同情贫民、流浪汉，要是有的选，谁愿意放弃做人的尊严呢。 可是，福尔摩斯又发自本能地厌恶混乱、无秩序，尤其是犯罪活动。 有没有更加温和的方式，去化解阶级矛盾？ 思索之际，他来到了一家酒馆。 这里谈不上讲究，毕竟设在白教堂区，但还算干净整洁。 “先生，你想要点什么？” 服务员很快就注意到了，跟在福尔摩斯身后的陆离和杜克。 态度更加亲热了，要是接待熟客，她只会很简单地问一句： 六便士还是四便士。 它们是套餐，前者指黑麦酒搭配牛臀肉，后者指啤酒搭配腹腔肉。 “白兰地，有吗？不要掺东西，再随意搭配一些热食。” “这是五先令，要是你能尽快把东西送上来，剩下的钱就是小费了。” 福尔摩斯应该是经常来这种地方，表现得格外熟稔，很快就找了一个空桌子坐下。 而陆离则被一道身影吸引了注意。 “你认识那个流莺？”杜克顺着视线望去，不解道。 这家酒馆是个两层建筑，一群明显打扮过的姑娘站在楼梯口，朝每个看过来的客人发出微笑。 即便是第一次来，也能看出其中的意思：只要钱给到位，就能带着姑娘去楼上的小房间待上一段时间。 “见过一次。” 陆离心情复杂地叹了口气。 进入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夜晚，他守在摊子旁，打量着东区百态。 到现在，唯一能记住的人就是那个年轻又善良的流莺了： 不好意思揽客，但为了生活，天明前不得不跟一个老男人走了，在此以前，她还邀请两个流浪汉吃点什么暖暖身子。 “看得出来，这位姑娘过得并不如意。”福尔摩斯注意到了这一幕，叹息道：“但愿她最后能找个好归宿。” 从站在街上揽客，到有固定工作的地方，从某种方面来说，也算是事业得到了进步？ 念及此，陆离感觉这想法过于荒谬了。 “虽然化妆进行了遮盖，但还是能看出她脸上有伤。”杜克从服务员手中接过餐盘。 福尔摩斯拿下烟斗，补充道： “大概是跟外来流莺势力发生过争斗，别感觉奇怪，女人间打架、抢地盘，这在东区是常有的事。” 第564章 悲歌 “我无法好好生活。” 女孩坐在酒馆桌子上，擦了擦眼角的脏东西，顺便去除困意。 很显然，她并不记得陆离，正在低声抱怨着。 就在刚才，福尔摩斯先生邀请这位年轻的女士过来坐坐，还替她点了杯热咖啡，还有黄油面包。 爱松恩，一个奇怪的名字。 “您是本国人吗？” 杜克好奇道。 “是啊，先生，爱尔兰裔东区人，在伦敦出生，在伦敦长大……” 说到这里，爱松恩的声音渐渐消失，她大概也不知道为什么生活会变得如此糟糕。 旁边，通过交谈，陆离得知了爱松恩的基本情况，她原本过着快乐的居家生活，直到双亲死于意外，她才发现自己无依无靠—— 一个兄弟在陆军服役，长期处于失联状态，另一个兄弟需要用二十先令的周薪去养活老婆和八个儿女，工作也不体面，随时可能下岗。 “事实上，我这辈子只离开过雾都一次，在城郊的埃塞克斯郡采了三个礼拜的水果，整个人变得跟莓果一样黑。” 大概是心事长期得不到倾诉，在熟悉以后，这姑娘表现出了话痨的一面，滔滔不绝地讲述着过往。 福尔摩斯先生并没有打断，相反，他很喜欢听底层人的生活经历。 这样做，倒不是为了探案，而是单纯想要了解城市的另一面。 “为什么不尝试当服务员，这样会体面……”杜克叹息摇头，这就是他一直不愿融入这个时代的原因。 雾都，一座会吞吃血肉的城市。 “我此前在东区一家咖啡馆工作，从早上七点到晚上十一点，虽然周薪只有五先令，但老板愿意提供伙食。” 爱松恩回答着杜克的问题。 她眼中有明亮一闪而逝，然后又黯淡下来，“两个礼拜前，我生了一场病，花光所有积蓄从医院出来后，就一直找不到工作，只能露宿街头。” 不用过多赘言，爱松恩接下来的经历陆离已经知道了，正如现在所见，被迫沦为流莺。 “这终归不是一个能够长久的职业。”陆离为她点了第二份餐，沉声道：“未来有什么打算？” “可以去救济院暂住一段时间，慢慢找个正经工作。”杜克好意道。 “不可能！” 这句话似乎触动了爱松恩敏感的神经，大声道：“就算饿死路边，我也不会去那种地方。” “谢谢你的好意，但我不会救济院，死也不会。”她吸吸鼻子，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 “我可以为您介绍一份工作。” 这时候，福尔摩斯开口了，他决定拯救一个迷途的灵魂，“旁边一家救济院缺厨房女工，可以提供三餐和单独房间，薪水可能不太理想……” “我愿意。” 几乎没有犹豫，爱松恩答应了福尔摩斯的建议，不停地感谢着。 看来，她并不抗拒救济院本身，而是不愿意成为流民，自己养活自己，这是她最后的自尊。 由于几人并没有压低声音，刻意隐藏谈话内容，因此，其它站在楼梯口揽客的流莺立刻围了上来。 可惜，她们并不是需要一份正当工作，而是想把陆离等人拖到楼上小房间，只要眼睛不瞎，就能看出三人很有钱，关键是有同情心可以被利用…… 几乎是同一时间，收了足额小费的服务员带着同事冲过来，进行解救。 整个场面过于混乱，看得旁边那些客人纷纷笑出声来。 最终，老板出面平息了这场闹剧，毕竟流莺们能在室内招揽客人，全靠对方照顾。 “一份烤肘子。” 负责暗中保护陆离等人的警员姗姗来迟，这让酒陷入了沉默。 夜班工人心中暗自骂着晦气，有些将吃剩下的肉和酒打包，匆匆推门离开，有些则低头喝着闷酒，不再讨论各种小道消息，不再痛骂当政者。 说实话，陆离觉得他们骂得很对，管理阶层几乎把无能二字写在了脸上，太多婴儿死于营养不良、太多女孩逃出血汗工厂，太多不堪劳累的工人投身运河自尽…… 而管理阶层享受着美食醇酒，对数以百万计、未曾被喂饱的嘴，数以百万计连衣服都不够穿，也没地方栖身的贫民，视若未见。 甚至，穷人连发出声音的资格都没有，只能找个角落等死。 “贫困与贪婪，万恶之源……” 当亲自踏入，并深入了解这座城市的阴暗面之后，陆离在思考： 一个充满诡异的时代，怨念和执念，可以化为复仇力量的时代，数百万贫民爆发出的怒火，当局能否承受？ “这些并非我们能够解决的问题，得靠市长先生、议员先生，以及富商们的共同努力。”福尔摩斯叹息，心情格外复杂。 “努力？努力制定更好的计划去压迫穷苦人。” 杜克察觉到自己得态度有些偏激，摇了摇头，索性不再开口。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转换立场，站在流民的角度，去向最顶层宣泄不满与满腔怒火。 “先等温斯里警官那边的消息，不管怎样，那个专对女性下手的邪恶组织，必须清除掉。” 陆离仰头将杯中的白兰地一饮而尽，他不想让自己陷入更深层次的纠结。 气氛渐渐变得压抑。 这些天的所见所闻，使陆离和杜克心中蒙上了一层阴翳，福尔摩斯也不断叹息摇头，他个人力量有限，只能尽力铲除罪恶，却无法断绝源头。 “专对女性下手？” 爱松恩觉得，自己应该为这三位善良的先生做些什么，其实，她已经察觉到，三人来白教堂一定有特殊目的。 当然，目的有好有坏，而陆离一行人无疑是前者。 “没错。” 陆离点点头，并没有做过多联想。 而爱松恩下面的话，却让在座三人瞬间来了精神。 “凌晨时分，酒馆后面发生过两起命案。” 说到这里，爱松恩下意识地回头，看向楼梯口那边，担心她的泄密会引来报复。 要知道，流莺之间经常为争夺地盘而战斗，死伤在所难免，但不管伤亡再多，也不能上报警署—— 哪怕警员们并不愿花力气去追究。 第565章 步入正轨 杜克放下嚼到一半的牛骨头，用服务员提供的热毛巾擦了下手，目光死死盯着这个名叫爱松恩的不幸姑娘。 他有种预感，案子似乎会在这里得到一定的进展。 而陆离也早就放下刀叉，示意姑娘继续往下说。 “大约四个多小时前，凯蒂，嗯，就是负责管理这一片皮肉生意的人，跟另一个街区的流莺势力发生冲突，她们用石头打死……” 当爱松恩说到一半，立刻就有流莺冲过来阻拦，接着，负责安全工作的警员立刻抽出短棍，将人给拦住。 “放心，我可以给你安排其它工作，在西区。”福尔摩斯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保证道。 苏格兰场没能力探案，但安保工作确实做得不错。 只见警员一边挥舞用涂成红色的短棍，进行示警，一边吹响尖锐的口哨，召集人手。 不多时，附近的便衣暗警与警探全部到场，将那些流莺全部控制住。 “就在这里说，不用担心安全问题，苏格兰场会负责到底。” 陆离拍了拍爱松恩的肩膀，示意她不要害怕，接着，又挥手吩咐警员把人先带走，以免惊吓到证人。 当然，就目前的情况来看，还不能确定这姑娘是否可以提供关键性证词。 “不要有任何顾虑。” 说着，福尔摩斯补充道：“为了防止你被报复，即便官方不作为，我们几个也会妥善安排好一切。” 渐渐地，爱松恩恢复了平静，她知道流莺背后的势力有多可怕，但直觉以及良知，促使她将秘密说出来。 “凯蒂想要将生意扩展到旁边街区，就特意过去挑事，在发生冲突后，她用一个孩子做威胁，用石头砸死了那个势力的一名流莺。” “另一个呢？”杜克追问。 虽然这么说有些残忍，但事实就是，一个可怜女人的死，并不会引起太多重视。 “另一个是我们，嗯，她们……” 爱松恩有些为难，她曾经也是这些流莺中的一员，哪怕只做了三天，但依旧是抹不掉的人生污点。 对此，陆离敏锐地察觉到了，温声说道，“凯蒂一方，对吗？” “嗯，她们当中也有一个人死了，所以，这件事就暂时扯平了。” “那个女人的死因是什么？” “不知道，我昨天刚加入，她们不太信任新人，所以没要求我参与其中，但听别人说，死状很惨。” 陆离看向福尔摩斯，两人都有种强烈的预感，离真相越来越近。 “别人？具体名字是什么。” “海伦·格里莫。” “死者名字呢？” “听说是纽贝里，她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待在这个酒揽客，但今晚却一直没有出现。” 经过一番询问后，爱恩松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讲述清楚。 两股流莺势力发生冲突，第一名遇难者的死因并不稀奇，随便调查一下，就能确认真伪。 但第二名死者，那个叫纽贝里的女人，倒是值得深挖。 死状很惨？ 死亡地方模糊？ 刚好跟前面那些案子对应起来了。 同时，也警醒了陆离，恐怕受害者远不止四十二人，她们只是冰山一角，更多加入组织的流莺，即便是死了，也会被自己人想办法处理掉。 “接下来一段时间，你先待在白教堂区总警署，那边会有专人负责安保，一日三餐也不用担心。” 说着，陆离叫来一名警探，吩咐他将人给照顾好，绝不能出什么乱子。 “请放心，先生。”警探立刻挺直腰板，沉声道，“我会派四名携带武器的同事送她去总署那边。” “嗯，分两辆马车。” “禁止任何可疑人员靠近，要是情况过于危急，可以考虑开枪。” 本来爱松恩没那么紧张，但听到杜克煞有其事的样子，还是忍不住慌了神，她感觉，即便是凶杀案，也不至于让警方如此严阵以待。 除非…… 正当她胡思乱想的时候，失踪近两个小时的温斯里警官赶来了，他满脸激动道：“发现了，在南街的一条小巷里。” 接着，警官注意到有一种古怪的氛围在酒内弥漫。 “不可能只有一具尸体。”福尔摩斯阐述着事实，“按照过往情况来看，至少会有两名受害者。” “但整个白教堂区搜下来，只发现一具，难道在附近几个区？” 想到这个可能后，温斯里警官的脸色旋即阴沉下来。 曾经，白教堂区是犯罪活动最猖獗的地方，但随着时间推移，周边几个区也开始上报有恶性凶杀案发生。 什么时候波及到金融城？ 要是惊动了住在西敏寺的贵族，该怎么办？ “让周边几个区尽快展开行动，不管有没有发现尸体，都要把当地流莺叫过去审一审。” 话落，陆离又花了两分钟时间，将爱松恩的证词告知给温斯里。 一时间，这位警官的心沉到了谷底，四十二具，不，算上前不久新发现的那具，一共四十三具尸体，已经够骇人听闻的了，却没想到，还有更多受害者被私下里处理了。 “分头行动。”杜克低声提议。 时间就是一切。 暴雨天气，随着时间推移，尸体的研究价值会快速下降，根本拖延不得。 正因为如此，陆离立刻同意了这个方案，看向福尔摩斯先生。 “我想去案发现场看看。” 语气中透着坚定。 “那就由杜克陪同，他对解剖学有所了解。” 说完，陆离在心中补充道： 现在又多掌握了一门纹章学。 “好，我们两个先去命案现场看看，审讯工作就拜托你了。” 福尔摩斯没有拒绝这个方案，把话说完后，立刻跟随负责引路的暗警前往事发地。 至于陆离，则负责挖掘另一具尸体的下落。 说实话，他感觉有福尔摩斯在，自己确实没必要去现场，再加上杜克跟在后面，这阵容堪称梦幻、豪华，只要有潜在线索，肯定会被尽数找到。 “走，温斯里警官。” “我们先去附近的分局一趟。” 看着陆离远去的背影，爱松恩脸上浮现出挣扎之色，喊道： “能带上我吗？以免她们耍花招，比如，串供什么的。” 第566章 深渊爱情故事 “这不公平！不公平！我们没有犯法，为什么要被拘留？” 作为本街区所有流莺的大姐大，凯蒂绝非蠢货，她心里十分清楚，自己究竟做了多少恶事，一旦被清算，绝对会被判处死刑。 于是，凯蒂拼命鼓噪着、挣扎着，看看能否侥幸出去，趁着现在警局那些主事者还没有回来。 但她低估了苏格兰场方面的决心，温斯里警官早就吩咐过了，全力配合特别调查员探案，要是出什么乱子，立刻解除公职。 因此，两名壮汉一左一右，将这个带头闹事的下流女人甩进了特殊拘留间。 砰！ 铁门与墙壁碰撞发出的巨响传出，另一间拘留室的流莺齐齐打了个寒颤，变得乖巧起来，缩在角落窃窃私语着。 在街头混了这么久，海伦自诩精明，此时此刻，她已经联想到，是死去的纽贝里引起了警方关注。 流莺，位居社会底层，地位只比游民高上一点，平时走在路上，本辖区的警员都不带正眼看，哪怕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死了，警员也不会在乎，除非有什么需要，他们才会表现出些许热情。 所以说，这次情况为什么如此特殊？ 值得一提的是，海伦曾经有个姘头，为苏格兰场做过一段时间的线人，受到对方的影响，她对警察肩章等级有一定了解。 高级警司！ 白教堂区总警署的头子勉强跟温斯里平级，关键是对方看上去很年轻。 “爱松恩这个贱人竟然把夜里发生的事说了出去……” “像我们这样的人，不管死多少个，都不会引起关注。” “那到底是因为什么事？” 交谈声越来越大。 这时候，站在外面负责看押工作的警员立即出言呵斥，虽然长官没有交代，但多年经验告诉他，要是再不制止，这群嫌犯很可能串供。 于是，又有两名流莺被戴上手铐，单独关押起来。 这样一来，拘留室再也没有杂音传出，流莺们老老实实缩在角落，偶尔会传出几声啜泣。 隔壁房间。 大姐头凯蒂恢复了清醒，除她之外，这间关押室还有两个人。 一个是醉醺醺的破落流民，大衣上全是补丁，此刻正躺在潮湿的水泥地板上打着呼噜，劣质酒精味与臭味混合在一起，令人不禁掩鼻。 另一个是头发乱蓬的中年女子，口红残缺得只剩下几块鲜艳的痕迹，她靠在墙上抽着烟，同时，毫无遮掩地审视新室友。 “你好。” 凯蒂挤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出于本能，她觉得应该和对方搭搭话。 女人并不知道凯蒂的野蛮战绩，嘟起嘴吐了个烟圈，以前辈的口吻，问道：“你犯了什么事？” “没什么……哦，我想大概是发现了一具尸体，没有及时上报警局，但不是我的错，夜晚正是赚钱的好时候，要是不去工作，第二天连最廉价的鳗鱼汤都吃不起。” “哈，我也是流莺。” 女人低声笑着，露出满是烟垢的几排牙齿，而凯蒂则陷入了疑惑，她认识这片区域的所有流莺，即便是新人，也能快速叫出名字来。 可眼前这个女人，确实一点印象也没有。 因此，凯蒂偷偷用余光打量着对方，衣服很旧，但非常俗丽，缎子长袍上带着褪色的装饰，穿着磨损严重的单鞋，以及粉色丝绸长筒袜，冬天带着夏天的软帽……残破的妆容……同类……错不了。 此外，脸上还有些青肿。 昨夜对峙的那股流莺？ 念头一闪而过，凯蒂装作畏缩地往后退了退，不动声色道：“为什么我没有见过你？” “我在另一个街区工作，咱们可能今天深夜见过，但当时天太黑了，又下着暴雨，所以记忆不深。” 说着，那个陌生流莺甩掉香烟，用脚跟狠狠践踏，似乎在发泄不满，跟同类抱怨道：“现在这世道究竟怎么了，我只是恰好从一条小巷经过，竟然会被抓起来……” “我也是，待在酒馆里等待客人召唤，结果却被无缘无故抓了起来。” 凯蒂隐瞒了自己杀害其它流莺的事实，以免引起麻烦，旁敲侧击道：“这个男人呢？” 地上这个男人身材壮实，手上布满了老茧，很像码头搬运工，当然，这类人最喜欢光顾流莺的生意。 “顾客，但我们还没来得及交易，就被路过的暗警逮捕了，据说他涉嫌参与连环凶杀案……” 两人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 同是天涯沦落人，她们很默契地没有谈夜间发生的那起流血冲突。 与此同时，陆离坐在了警长办公室，其实，他很久之前就抵达了这里，但因为要处理其它事，暂时顾不上审讯。 昨天下午，苏格兰场进行了亡羊补牢式的摸排，走访调查先前那四十二名受害者的身份。 二十分钟前，第一手资料被坐镇白厅街的文森特老爷子派人送了过来。 “目前已有九名死者的身份得到了确认，不可能再出现错误。” “剩下那些人的身份，大多数也有了眉目，只是暂时不好下定论。” 温斯里警官手中拿着备份文件，在办公室内缓缓踱着步。 一旁，陆离坐在真皮座椅上，看着面前这堆资料沉思。 当把它们看完之后，他感觉苏格兰场是在帮倒忙，竟然把嫌疑人目标给扩大了，或者说，把受害者之间的关联性给破坏了。 “她们都是流莺吗？”陆离捏了捏眉心，疑惑道。 温斯里警官愣了一下，稍作思索后，沉声道：“没错。” “您刚来到这座城市，并不知道，这些年雾都的道德和社会风气已经败坏到了一个极点。” 随着一番解释，陆离也算是厘清了一个概念：维多利亚时代的道德观，使人很难用“好”和“坏”来简单区分女人。 尤其是流莺这个词。 除了在大街上主动拉客的女人，可能还得算上同男人长期非法同居的女人，间接性或经常从伴侣那里收到大量钱财却有自身工作的女人，失业而从一个或多个男人那里获得经济帮助的女人。 从资料来看，只有近二十名受害者是街头流莺，其他人都是后者，有些在餐厅当服务员、有些则在工厂上班…… 最离谱的是，两个身份已经得到确认的受害者，她们一个是芭蕾舞者，一个是家道中落的女爵阁下。 “先生，不要觉得奇怪，她们这样做，并非为了钱财，大概率是想满足自身。” “上流社会里，女士们除了丈夫以外，有几位情人骑士，也算是一种优雅时髦。” 说到这里，温斯里警官忍不住耸了耸肩，表现得颇为无奈。 正如暗探在文件中描述的那样，他们发现这两位身份体面的受害者，生前共有不下二十个情人。 要是再深挖一下，至少能找出上百名嫌疑犯。 “嗯，东方有句古话，物极必反。” 陆离随手合上文件，发出感慨。 有些女人享受道德卫士极力反对的夜生活，追求乐趣，而非金钱。 这种行为，在当下大部分人看来，与流莺无异，可以归为一类。 “根据现有的证据来看，这些受害者都是……某种意义上的不洁者？” 陆离斟酌字句，毕竟，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这种事虽然不道德，但因为较为常见，他本人并不觉得有多夸张。 “没错。” 温斯里警官说话可就没这么客气了，直言不讳道：“这种人可以分为两个群体，一类是本性如此，她们放荡、脾气暴躁、懒惰、虚荣和贪婪。” “另一类呢？”陆离好奇，这位地道的英伦精英有何高见。 “她们比较可怜，值得大众同情，值得所有心中尚存道德感的绅士伸出援助之手。”温斯里从陆离口中得知了爱松恩的经历，举例道：“这些姑娘贫困，缺乏技能，没有兄弟能够依靠，父母双亡。” “据我说知，从事这一行的平均年龄为十六岁，在此之前，很多姑娘和同一阶层的男孩在一起，几年后被抛弃，不得不沦落街头。” “您为什么对这个行当如此了解？” 陆离好奇，但还是补充了一句，“与案情无关，要是不方便，您可以不回答。” 假如温斯里只是一个小警员，或者等级稍高一点的警长，对街头现象有所了解，确实可以理解。 可他现在是高级警司，不到三十岁的高级警司，地位仅次于那些总监级的老爷子，几乎不可能跟流莺打交道。 然而，陆离猜错了。 温斯里皱眉沉思片刻，解释道：“十年前，我才从学校毕业，在金融城当警长，负责带我的老师是文森特老爷子……” “好，有些偏题了。” 这位事业有成的警官摇了摇头，沉声道：“那时候，我认识了一个很有品味的姑娘，她衣着精致低调，在滑铁卢桥西边经营着一家咖啡馆。” “你们恋爱了？” “是的。” 温斯里眼中并没有温情，他似乎已经释然了，只是在陈述事实，“但一切在某个下午改变了，老爷子在知道这段感情后，好意派人打听了一下。” 虽然陆离已经提前猜出狗血的答案了，但出于礼貌，他没有出言打断。 “她是个流莺。” “一开始是女仆，由于想见世面和过上独立的生活，她自愿做了三年流莺，完全是出于自愿，没有任何人逼迫……她阅读书籍，上了写作课并学习其它技能，为的是让自己成为绅士们的好伴侣。” “接着，她用从声名狼藉的生意中挣得的收入，投资了一家咖啡馆，与那些男人断了联系，过着温馨、实用、有德行的生活。” “陆先生，你知道吗？从她的举止上可以看出，她真在用心经营那家咖啡馆，要不是……” 温斯里终于被往事触动了，他发出一声叹息，似乎在问陆离能否感同身受。 对此，陆离没有太多表示，只是拍了拍这位警官的肩膀。 罪恶之城。 没必要多此一举，在前面加什么修饰词，因为，这就是雾都的本质，大部分人在这个泥潭里挣扎。 “您一定在想，我和她之间是不是存在什么误会？事实上，这些证词来自于她从小长大的街区，那些老邻居们都看在眼里，从仆人，到流莺，再到体面咖啡馆的主人，衣着变化、神态变化，她是个好演员。” 温斯里喋喋不休。 “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 陆离后悔问了这么一个问题，拍肩安慰了几下，转移话题道： “去审理那些被关押起来的人，当然，您可以找个地方休息一个，喊几个警员替我打下手就行。” 触景伤情。 刚回忆完可悲的初恋经历，又要面对一群流莺，陆离担心温斯里会出现情绪方面的问题。 说实话，换位思考，要是陆离遇到这种事，肯定也会抽身离去。 不仅是内心那道坎，即便能跨过去，好，跨不过去，至少数百顶绿帽子呢……况且，他也不会跟这种女人接触。 “没事，我心里承受能力没那么差。”温斯里习惯性地耸肩，语出惊人道：“事实上，当时知晓一切后，我还是想跟她在一起，忘记那段往事，换个地方生活。” 爱情的力量？ 陆离顿住脚步，看向这位年轻有为的先生，等待后文。 “可惜，我不能这么自私，这是一段注定无法得到祝福的爱情，父母、老师、朋友，他们是虔诚的教徒，绝不会允许我这样做。” “是的，人终归不能为自己而活。” 爱情败给了现实。 “那个经营咖啡馆的姑娘呢，最后，你跟她说了什么？” “我什么都没说。” 温斯里眼中露出复杂的情绪，叹息道：“我在跟她同居的屋子里留了很多钱，那时候，她想把咖啡生意做到金融城去，但非常缺钱，只能将计划延迟。” “你本人呢？” “请老师把我调去了伯克郡，在那里一待就是五年，一直做到局长，才回雾都没多久。” “明智的选择，时间会冲淡一切。” 说完，陆离走出办公室，快步前往审讯室。 而结束闲聊的温斯里警官也收敛心神，跟了上去， “先提审那个叫海伦的女人，爱松恩说，她性格比较软弱，也守不住秘密。” “可以，把犯罪组织者凯蒂留到最后。” 第567章 提审（一） “先生……” 拘谨带着哭腔的声音响起。 接着，咔哒一声。 独立审讯室的铁门关上了。 房间内站着两名警员，他们身材魁梧，头发灰白，目光格外锐利，仿佛能看穿心灵。 不过，最让海伦惧怕的是前方那两人，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但却能指挥大批警员，另一个更加离谱，竟然是高级警司。 这种组合会过问流莺之间争夺地盘的破事？ 正想着，最令海伦感觉忐忑不安的人开口了，只见陆离沉声说道： “你应该知道找你是为了什么事情。” “是的。”海伦心头一颤，她只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普通流莺而已，哪里经历过这种阵仗，下意识地哭道：“我只是参与了斗殴事件，把两个女人的脸给抓花了而已……” “闭嘴！” 温斯里警官眼神森然，“问什么答什么，等让你补充说明时再开口。” 黑、红脸配合，这个套路虽然很老，但确实好用。 陆离起身，端了杯热咖啡过去，看着身体不断颤抖的海伦，温和笑道：“不用紧张，事情的经过爱松恩已经跟我们说过了，只是想让你做个补充而已。” “那我最终会被以什么名义起诉？” 海伦将信将疑，忍不住问道。 “要是你全力配合，很快就会被释放，但如果试图隐瞒……” “愿意！愿意！” 经过一番接触，陆离在海伦心中的形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就是救世主，能够帮助自己免于起诉，回归正常生活。 就这样，他一边低头抿着咖啡，一边仔仔细细描叙了从爱松恩那边了解到的全过程。 身为当事人，海伦表示没有任何错误，事实确实如此。 当然，她还特意说明，自己并没有做什么特别坏的事，更没有针对那个被害者，只是迫于大姐头凯蒂的威严，满怀歉意地抓烂了两个陌生流莺的脸。 人怎么可能不犯错呢？ 这种行为应该被谅解与宽舒。 可惜，温斯里警官对这种人的自辩毫无兴趣，虽然他同情弱者，但却不愿意与之过多接触。 至于什么时候无罪释放，怎么说也得等到案子获得突破性进展之后。 “好了，那起谋杀案已没有任何疑点，谈谈第二起。” “午夜，你们杀死了敌对势力的一名流莺，一个小时后，作为报复，那群人杀死了一个名为纽贝里的女人，对吗？” 陆离放下纸笔，审视眼前这个关键性证人，施以压力。 “没错。” “有人亲眼目睹这个过程了吗？你仔细讲讲这件事。” 这时，温斯里警官半恐吓道：“不要试图耍花招，我们单独关押了三个人，要是发现口供对不上，说谎者将会以杀人犯的身份上绞刑架。” 绞刑。 一种古老而又血腥的刑罚。 在这个娱乐匮乏的年代，几乎每个人都观看过处决仪式，当政者也乐意将这种活动公开，以起到教育、警示的作用。 就在上个月，海伦花了一枚银币，亲眼目睹了一场绞刑。 受刑者谋杀了做洗衣妇的未婚妻，并进行分尸，将尸体抛弃在伦敦各地，然后，他本人接受了正义制裁。 民众们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绝望的钟声为犯人鸣响，那一瞬间，海伦感觉自己的灵魂得到了升华，因为，她朝人渣犯人的尸体扔了两颗臭鸡蛋。 可现在…… 一想到自己被戴上颈手枷，在嘘声、喊声中，接受粪便、海鱼内脏以及烂泥的洗礼，海伦再度慌了神，什么话也不答，不断地抽泣。 见状，温斯里给了陆离一个无奈的笑容，他确实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但效果应该不会太差。 大概五分钟后，海伦开始断断续续地讲述，加上陆离让人给她上了一些暖和的食物，心态立刻发生转变，向爱松恩看齐。 “在结束冲突后，我就去街边拉客了，不一会儿，遇到一位本地客人，这笔生意大概用了一个半小时，该回小酒馆了。” 看得出来，海伦已经适应了这一行，陈恳大方道：“一般来说，那个时候，客人全部喝得醉醺醺，最容易勾搭。” 陆离和温斯里警官没有打断她，认真倾听着在这个时间段发生的事情。 事实上，第二名受害者才是关键。 “但意外发生了，我在路过一条小巷时，看到大姐凯蒂和她的姘头……” 海伦顿了顿，她表现得有些紧张，而这个举动引发了温斯里的不满，他皱眉道：“别停，继续说，究竟怎么了？” “他们手里拿着清理工具，而地上躺着一具尸体，正是可怜的纽贝里，她是个单身母亲。” “知道凶手吗？”陆离一边在本子上做记录，一边问。 “不知道。”海伦如惊弓之鸟一般，忙不迭地补充道：“但应该是先前与我们起冲突的那股流莺势力，毕竟，凯蒂大姐杀了对方一个人……” “你有停下来跟两人说什么吗？” 陆离追问：“还有谁目睹了现场？” “没有，碰巧路过看到了这一幕，也不敢打招呼。”海伦摇摇头，语气低沉道：“我头也没回，跑回了小酒馆，当时太害怕了，把事情告诉了爱松恩，接着就被抓进了警局……” 几分钟后。 审讯室变得冷清下来，知道离开片刻的温斯里去而复返，“跟爱松恩确认过了，刚刚那个叫海伦的流莺并没有说谎。” “要提审凯蒂吗？我担心，再拖延下去，帮助她处理尸体的姘头可能收到风声提前潜逃了。” “嗯。”陆离同样不想再耽误时间了，说道：“你安排几个经验丰富的警长，审讯其他人，两边同时展开工作。” 另一边。 凯蒂倦缩在墙角，不知思考了多久，由于暴雨来自的缘故，无法通过光线来判定时间。 而拘留间的铁栏旁，放着三片炸得焦黄的薄面包和已经凉透了的汤水。 “说，你到底摊上什么事了？” “我看隔壁几个房间的女人都被带去提审了。”陌生室友嘀咕着。 地上，那个醉汉依旧在熟睡，鼾声大作。 第568章 提审（二） “凯蒂？出来。” 开门声惊醒了醉汉，但他身上的酒意还没有散去，翻了个身，抱着破旧的毛毯，继续呼呼大睡。 而凯蒂本能地往后缩了缩，她不想接受审讯，因为，这是踏上绞刑架的第一步，无论如何也迈不出去。 不过，跟进来时一样，在哀嚎声中，两名身材魁梧的警员将这个下流女人架了出去。 除此之外，为防止凯蒂因发狂而袭击两位长官，在进入审讯室后，一位经验丰富的探长给她套上了颈手枷。 那是一根直立的棍子，上面有一块铁板，板子上装着能够放犯人胳膊和脑袋的洞。 原理格外简单，只要轻轻一动枢轴，犯人就会在惊恐中转上几圈。 凯蒂曾经看过这种场面，她在嘲笑的同时，暗自感叹，如果换做是自己上去，一定无法承受住来自精神与身体的双重折磨。 “你离死刑只差三步。” 温斯里警官沉住气，坐在前方的座椅上，审视着凯蒂，这个杀害单身母亲，可能背负数条人命的娼妇，一字一顿道： “移交司法机关，进行最终审判，确认刑期。” “然后，带着这个刑具去游街，民众会用死猫狗、内脏、土豆、粪便、烂泥之类的东西，表达他们对死刑犯的不屑。” “在唾弃声中，行刑官将横柱与套索立起来，终结一条罪恶的生命。” 这是事实。 每个伦敦居民都知道，每周一的早晨八点，新门监狱或马贩子路监狱外，都会处决一些罪大恶极的人，以平息民愤，同时震慑暴民、退伍后无业的帝国士兵和难控制的工人阶层。 “先生，我无罪……” 这个叱咤流莺界的大姐头声音嗫嚅，她背负数条人命，粗俗蛮横，但也仅仅是漠视旁人的生命罢了。 当套上刑具，面对警官最严厉的斥责，凯蒂怂了，她试图作出求饶的动作，却发现双手和头颅被死死固定住，根本动弹不得。 “无罪？” 温斯里警官眼中闪过愠怒，他将供词拍到凯蒂脸上，直视着对方那双故作可怜的眼睛，“你为了争夺地盘，刻意制造矛盾，与另一个街区的流莺发生争斗。” “期间，以小女孩作为威胁，让一个单身母亲放弃抵抗，用石头将她打死。” “这不是蓄意谋杀，又是什么？” 此时此刻，温斯里警官像极了一头愤怒的红牛，而非老好人。 虽然陆离跟他提前商量过，让其负责扮黑脸，但这样确实有些过了，倒不是说这些话不对，凯蒂理应被判处死刑，但绝不是现在。 一个明知要死的人，为什么要配合调查工作？因此，得先哄骗她，让她产生一种能够戴罪立功，以获得减刑的错觉。 “人证这么多，你觉得自己很冤？” 陆离没有立刻出言安慰，而是替六神无主的凯蒂分析局势，“至于物证，只要警局方面花力气去调查，肯定会有所发现。” 这时候，温斯里也调节好情绪，他用冷冰的声音陈述事实： “詹姆斯分尸案知道吗？他以为把尸体藏在各个城区，就不会被发现吗？自己把夜间的事情交代出来，或许能争取一点减刑的机会。” 很显然，温斯里警官抢戏了，他既扮黑脸，又扮红脸。 不过，能取得预期效果就行。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大姐头凯蒂格外乖巧，交代了夜间发生的一切，包括姘头在其中扮演的角色。 这家伙负责善后工作。 在凯蒂杀人后，他与隔壁街区的混混交涉；在发现纽贝里的尸体后，他将痕迹全部处理掉。 “你是继凶手之后，第一个来到陈尸地的人，现场情况怎样，具体描述一下。” “砍伤遍布全身，可怜的纽贝里生前一定遭受了虐待，她的肝脏、脾脏，还有一部分肠子被摆放在两腿之间，其它部位也是如此。” “按照奇怪的顺序摆放，对吗？” 陆离提醒了一句。 “没错，隔壁街区的人太恶劣了，我只是失手砸死一个娼妇而已，他们却这样报复……”凯蒂不禁提高了声音。 他们？ 陆离摇摇头，死状跟前面那四十几个例子完全对应上了，本案并非凯蒂认为的那种报复性作案。 “抛尸地在哪里？别跟我说是姘头干的，你一点都不知道。” “在东街的一个码头，藏在船里，希尔维斯打算找个适合的河段，把尸体扔进去。” “希尔维斯？” “我男人。” 至此，审讯工作就告一段落了。 也许有很多陈年旧事值得挖掘，也许这群流莺身上还牵扯到了其它罪恶，但这些都不是眼下需要追究的东西。 “走，带我们去那个码头。” 陆离起身，将记下的证词叠好放在身边，进展非常顺利，就是不知道杜克和福尔摩斯那边怎样了。 事实上，他刚才干的活没多少技术含量，换个经验老道的基层警官，同样能把事情办妥，但总得有个人盯着。 与此同时，两名警员替凯蒂解下颈手枷，搀扶她从架子上走下来。 “审讯不要停，人也不要放走，那个叫希尔维斯的男人住在‘女王头’酒馆二楼，带几个伙计去搜搜。” 温斯里交代了一些事。 接着，跟随陆离前往码头。 时间是清晨时分。 两辆刻画着警局标志的四轮马车停了下来，码头周围寂静极了。 三名戴着鸡冠头盔的警员率先撑伞而出，考虑到凯蒂仍存在价值，她也得到了照顾，不至于站在暴雨中挨冻。 “哪一艘？” 陆离的视线扫过河面，上面停着近百艘船，有小艇，有中型木船，还有各式各样的汽船。 凯蒂慌张地探望四周，她想要立功，想要减刑，再耗尽积蓄请一个好律师，为自己做过失杀人的辩护，这样就不用死了。 “往前走走，你仔细看。”温斯里绷着脸说。 而陆离经过嗅探，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空气中没有血腥味，恐怕那个叫希尔维斯的男人已经离开，前往其它河段抛尸去了。 “先生……那边有情况。” 突然，一名负责撑伞的警员开口。 第569章 觉醒年代（一） 顺着警员手指的方向看去，陆离注意到了一个男人。 更准确的说，是一个四口之家。 丈夫单手撑伞，挺直地坐在公共长凳上，怀里抱着一个正在睡觉的婴儿，妻子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在女人腿上，另一个半大小孩把头放在上面睡觉。 此时此刻，男人正眺望波澜起伏的河面，凝神思考着。 暴雨天，一个携家带眷的男人，坐在泰晤士河旁边，这并不是一件好事，哪怕是初来乍到的陆离，心里也明白答案。 “把人带过来，看着点孩子。” 陆离吩咐道。 对于一座城市，乃至一个时代，个人力量着实有限。 福尔摩斯先生拯救了爱松恩，承诺要为她找一份体面的工作。 而陆离打算在能力范围内，向一个正在滑入深渊的家庭伸出援手。 与此同时，凯蒂绝望地摇了摇头，沉声道：“船已经离开了。” “问问那个男人。”温斯里警官无奈道：“他们一直坐在这里，应该知道线索。” “船是什么样子？” “三桅帆船，很破旧。” 三言两语之间，那个准备自杀的男游民被带了过来，他把妻子和儿女留在长凳上，由一名警员负责照看。 “先生……什么事？” 看着眼前局促不安的男人，陆离按下心中复杂的情绪，问道：“有看到一艘破旧的三桅帆船离开码？” “如你所见，我们正在追查一桩重案，能够提供关键证据的热心市民，将得到一笔丰厚的赏金。” 听到赏金时，萨伯灰暗的眸子终于有了光彩，事实上，他已经失业整整两周了，前天，一家子又被房东赶了出来，成为居无定所的游民，接着又是暴雨…… “我两个小时前就坐在这里，在此期间，只有一艘船离开码头，正如您说的那样，它很破旧，有三根桅。” “往哪个方向去了？” “自西向东，往北海行驶。” 在得到答案的瞬间，陆离将钱包掏出，只给自己留下一镑，其它几枚金币连同零钱，一齐塞给了萨伯。 “拿去，这是你应得的东西。” 首先，这个可怜的男人没理由欺骗警方，其次，陆离只是想让他体面地接受捐赠。 而这笔钱足够两个成年人和两个孩子度过困境，在东区生活两个月。 当然，他们也可以买车票，逃离这座吃人的城市，回乡下生活。 “我去征调人手，让船队去追赶，并把尸体打捞回来。” 在陆离看着河面沉思的同时。温斯里警官在心中暗自决定，要为他们申请一笔大额活动资金，权当是在职权范围内，表达感激与愧疚之情了。 为什么要愧疚？ 大概是因为发生在雾都的种种不幸，让身为公职人员的温斯里感到了不安，即便他兢兢业业、恪守本分。 嘀嗒……嘀嗒…… 雨水顺着伞面往下流淌，提供线索的男人带着孩子离开了，脸上挂着笑意，声音远远传来。 “走，我们去吃饭，先吃炖肘子，再用软面包蘸肉汁……” 种种迹象表明，调查已经进入轨道，正朝着真相迈进。 另一边。 堡区街，皇后酒馆。 热闹的酒馆中，一群衣衫褴褛、满身煤渣的工人正在痛饮，口中骂骂咧咧，而几名流莺在他们之间游走。 “有些奇怪的老绅士。” “没什么能够让他们沮丧。” “几乎每天。” “都爬过城市。” “寻找猎物——我指的是年轻女孩。” “把她们带上歧途。” “夺走她们的舒适和快乐。” 伴随着欢快的曲调，有几名工人唱起了歌，他们讥讽着那些不劳动却不愁吃穿，终日游手好闲的贵族。 工人们无法理解，他们睁开眼睛，就开始劳动，饿着肚子，拼命劳动，结果却连个像样的栖身之地都没有。 这些财富都去了哪里？ 对于这个问题，周天可以回答，杜泉也可以回答。 没错，他们两兄弟再度重逢，并准备干出一番大事。 事实上，这家酒馆的主人就是周天，大部分扮演者，包括陆离在内，统一得到了九镑十五便士的初始资金，唯独他不同，开局一家生意爆红的酒馆。 “先生们，今天的‘法官和陪审团’之夜即将开始，主题为‘开膛手连环杀人案’，需要几位女士出演。” 周天有着不错的经商头脑，他将角色扮演这个游戏，融入到了酒的娱乐项目当中，将自己任命为“法官男爵”，主持模拟审判，而客人们做陪审团。 这几天下来，周天也算摸清楚了，最受欢迎的主题为离婚案、夫妻情感疏离，以及各种恶性案件。 一般来说，只有男士才能参与，并缴纳一先令入场费，购买指定酒水和劣质雪茄。 但今天有所不同，周天和杜泉根据自身认知，设定了一个新剧情—— 开膛手到案，接受正义法庭的宣判，期间需要几个女性来充当演员。 “我报名。” “花几先令体验一下又何妨？” “没想到我也有成为陪审员的一天。” 很快，用来表演的房间被填满，客人们坐在陪审席上，交头接耳低声交谈着，当然，他们坐得笔直，让自己看起来更像贵族老爷。 毕竟，人人都厌恶资本家，人人又都想成为他们，而周老板给了劳苦大众体验的机会。 在数百道目光的注视下，负责表演杰克的人上台，他衣着褴褛，眼神凶恶，还穿着工人的衣服。 接着，受到过相关培训的流莺陆续登台，本色出演。 在鬼才编剧杜泉的设计下，杰克成了一名屠宰工，每天辛苦工作，养活老婆和孩子，直到某个夜晚，他提前一小时下班回家，看到了令人发狂的一幕： 妻子出轨，她为了满足自身，竟然从事下流勾当，但为了可怜的孩子，杰克硬生生忍住了。 可是，随着时间推移，儿子越长越大，街坊邻居之间也开始悄悄议论，这孩子长得跟杰克一点都不像。 妻子背叛、儿子并非亲身骨肉，老实人杰克终于爆发了，在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他拿起剔骨刀提前一小时回到家中…… 第570章 觉醒年代（二） 清晨时分的街道狭窄而昏暗， 被血雾气笼罩着。 地上布满了牲畜粪便， 肆意流淌的污水令人不禁掩鼻。 只见一个表情狰狞而恐惧的女人躺在地上，如同垃圾般，被人随意丢弃。 女人身上流出很多血液， 和牲畜粪便交融在一起。 在杰克眼里， 她和它们并没有多大区别。 从屠宰工到开膛手，杰克经历了太多，他不怨恨那些给自己戴帽子的穷苦兄弟，只想解决一切的源头。 屡屡出手，但每次都能在警探介入前，全身而退。 负责表演的几名流莺开始反思，是不是该换个工作，假如肯吃苦，愿意接受十六小时高强度劳动，勉强能在这座城市中生存下去。 而观看表演的男人们，似乎有一种邪恶人格在慢慢觉醒，他们身为陪审团成员，应该喊着“绞死开膛手杰克！绞死这个恶棍！” 但，此时此刻，他们却在高呼无罪，毕竟这不是真正的法庭，只要能够调动观众情绪就行。 正因为如此，扮演法官男爵的周老板重重敲下法锤，沉声道： “本庭宣布，开膛手杰克无罪。” 话音刚落，欢呼声就响彻皇后酒馆，每个陪审团成员心中都产生了参与感与满足感。 这让编剧杜泉脸上不禁浮现出笑容，不枉他在这个故事里融了那么多可以调动情绪的元素： 绿帽、觉醒、逆袭…… 要不是时间比较赶，杜泉觉得自己还能再往里面添点东西。 与此同时，扮演法官的周天摘下假发道具，再度敲响法锤，示意在场众人安静一下。 大家也都很给老板面子，纷纷把嘴闭上，等待后文。 一旁，杜泉挥了挥手，示意那些扮演流莺的女人出去。 接下来，这间封闭起来的屋子成了散播思想火种的地方，尤其是以话剧形式看完杰克的个人经历之后，客人们开始觉醒，他们想要用自己的那一套方式，来反抗各种压迫。 “沿着泰晤士河堤岸，从国会大厦经过埃及艳后方尖碑，往滑铁卢桥方向走，我们的脑海中肯定不会忘记。” 周天用沙哑而富有感情的声音，起身发表着演讲：“两千七百年前，有位叫做乔布的先贤留下这么一段话。” “有人挪移地界，抢夺群畜而牧养。” “他们赶走孤儿的驴，强取寡妇的牛当抵押。” “他们使穷人离开正道，世上的贫民都一起躲藏起来。” 不知为何，扮演酒馆老板的周天感觉这一刻，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不是独自在做演讲，一个来自几十年后的灵魂跟自己融为一体，那人留着小胡子，声音激昂。 “看啊！这些贫穷人像旷野的野驴，外出劳碌，拼命寻觅食物，野地为他们和他们的孩子提供食物。” “他们在田里收割草料，在恶人的葡萄园中摘取剩余的果实。” “他们赤身露体，无衣过夜，在寒冷中毫无遮盖。” “他被山上的大雨淋湿，因为没有躲避之处，就紧抱磐石。” “有人从母亲的怀中抢走孤儿，又强取穷人的衣物来抵押。” “因此穷人赤身露体流浪，他们因饥饿就抬走禾捆。” 这段长文出自《旧约圣经》，几乎每一个教徒都听说过，而且，他们能够感同身受。 尤其是那些已婚的工人，终日在工厂拼命劳动，吸入各种有毒的气体，身体一天天地消瘦，而妻子为了补贴家用，或者在贵族的引诱下，违背道德约束…… 这时候，周天再度发声，他环顾四周，发现几乎有所有人的眼眶中都噙着泪，扬声道： “两千七百年已经过去了！” “然而，上述所有事情还是发生在维多利亚女皇统治下的基督文明国度，而且就在国家首都的核心！” “难道我们生来便是要受压迫的吗？” “难道我们生来就是过这种生活，终日劳作，透支生命进血汗工厂，却连一些像样东西都吃不上，居住在廉价合租房里，不仅连隐私都没有，睡觉时还要小心蜷着腿，跟蛆虫一般。” “还记得巡游日吗？那些女爵和女士们穿着白色华服，而我们的妻子穿着破衣服，只能在嘴里小声嘟囔着：好漂亮，真的好漂亮。” “财富由我们创造，可它们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我们连一件干净衣服都买不起？” 虽然周天没有老婆，也不是劳动阶层，但这些并不妨碍他充当导师，带领一群人觉醒。 二十……三十……六十二…… 整整七十名夜班工人，虽然这股力量不足以向那些劫掠者们发起冲击，但能有这样一个开端，周天和杜泉都感觉欣慰，并充满期待。 “昨天，我做了一个实验。” 在七十一道目光的注视下，周天眼眶红润了，他将拳头死死攥紧，放在胸前，声音哽咽道： “每天至少有一吨固态沉淀物，降落到布满工厂的东区，它们和东区空气中的病菌一起，侵害着大家的身体，有谁的父辈活过五十岁？” “无疑地，生活在东区的孩子们在长大后将成为体弱的大人，欠缺体魄和活力，胸膛狭小、膝盖无力，但他们必须与来自乡下的庞大入侵人口进行生存斗争，可结果早已注定，他们一败涂地！” “兄弟们，东区就是深渊，就是一具不会说话的庞大杀人机器，而我们躺在里面，仿徨无助，比可怜虫还要悲哀，麻木地工作着，忍受着肺病，终日咳嗽，等待死亡降临。” “最悲哀的是，我们已经深陷泥沼，可孩子们却才刚刚开始，他和他们的儿孙将继续生活在痛苦之中。” 孩子。 这个词一次又一次扎在七十人的心中，他们不想后代重复跟自己一样的路，恨不得替孩子承受这些痛苦。 “有谁愿意让儿子、女儿过着牲畜一样的生活，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身体虚弱，神智、品行与道德等各方面都受损？” “一出生就开始坠落的他们，有何机会挣脱泥潭，向上攀爬呢？” 周天结束了发言，静静看着下方。 “先生，我该怎么拯救我的孩子？” 有人扑了上来，死死攥住周天握紧的拳头，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 接着，其它人全部围了上来，他们被压迫了大半辈子，但决不能让后代这样。 第571章 圣名 我从土里往外看， 白骨闪闪。 棺材板边缘参差不齐， 这是虫子的杰作。 一个光滑的圆头骨滚动， 像是足球滚在石头上…… 这首诗歌诞生于六个月前，在东区被流民广泛传唱。 “如果我能选择的话，我宁愿成为野蛮人，带着孩子们，在水草丰美的地方以捕猎为生，也不愿当基督世界的雾都居民。” 一个男人痛哭，他决定背弃信仰，背弃自己一直以来信奉的救主，因为祂似乎死了一般，眼睁睁看着恶人去掠夺、欺压贫民…… “基督？”周天反手紧紧握住那个哭泣的男人，沉声道：“世上没有救世主，一切都要靠我们自己。” “先生，究竟该怎么行动？” 大部分男人不愿意哭泣，他们只想行动起来，打破那不公平的制度，向掠夺者们宣泄心中的怒火。 在数十道狂热的眼神中，周天缓缓吐出一个字：“等。” 接着，他又解释道：“光凭我们这一小撮人，力量还不够，城内驻扎着帝国最精锐的火枪旅，还有数千警员和皇室护卫队……” “等到什么时候？”有人迫不及待地发问，眼中没有一丝畏惧。 舔犊之情。 这是世间最伟大的力量，为了后代不再受压迫，他们愿意牺牲。 要知道，生活在东区的人们，已经见惯了生死，贫穷、布满化学物质空气，乃至受到不同程度污染的日常水源，无时无刻不在侵蚀生命。 “最迟两个月。” 周天的语气格外坚定。 当了那么多场反派，他已经受够了，而这么做，无疑是一件善举。 虽然可以预见，将来必然有人会因此而牺牲，但这些先行者不会后悔，因为，他们走后，黑心资本家会给孩子们修学校和医院，提高工资、废除十六小时工作制。 事实上，这并非坏人良心发现，更不是他们变成了好人，而是剥削者们感到畏惧，不敢再行压迫之举。 “好。” “我要带几个兄弟过来，叫他们好好听一听，要觉醒，不能再这样睡下去了……” “为了孩子！” 思想火种会通过这家酒馆，不断地向外蔓延，两个月时间，足够上万人完成觉醒，大家肩并肩，一齐像皇宫发动攻击，制造一个震惊世界的大事件。 当然，这需要借助很多外力，更离不开详细可靠的计划，但周天和杜泉有信心谋划好一切。 “因为我肩上的印记，因为紧贴身上的钢铁留下伤痕。” 歌声响起。 杜泉抬眸望去，看到了一个壮硕的矮人，身高不足一米五五，但五官分明，由于长期劳作和风吹日晒，他的皮肤像皮革一样粗硬。 很显然，这是一位水手。 “因为我的鞭痕，因为那些未曾痊愈的伤痕。” “因为直视海上耀眼阳光而衰老的眼睛，我才能获得卑微的薪水……” 歌声充满了悲伤，在场每一个人都能听出，他是个有故事的老水手。 杜泉立刻端上了一杯杜松子酒，请老先生讲讲自己的过往。 诉苦大会，通过这种方式，可以让大家伙更团结。 同时，周天也觉得，以后在结束话剧表演和演讲之后，完全有必要添上它，增加凝聚力。 “兄弟们，我已经五十三岁了，从小在伦敦长大，那时候空气没这么混浊，工厂很少见，大家都是老实人，能吃饱能穿暖……” “后来受到国家征召，投身军队，去了海外殖民地。” 说到这里，老先生有些语无伦次，他有太多苦痛与悔恨，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从何处说起。 而周老板很体贴，他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酒，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酒，地下室里存了很多，足够上千人敞开肚皮喝上一整晚。 于是，吩咐店里的伙计去抬两大桶酒过来，接着，他又帮老先生把酒杯续满。 “昨天早上，白教堂的一家救济院开门，听说有钱发，足足两便士呢。” 几乎是同一时间，老先生发出一声嗤笑，这点钱只够在街边小摊那边买杯热咖啡，最多再加上两小片面包，可他为了生活，不得不去领。 至于结果…… “几千人在排队等着救济，但只发了两百份，那时候，我真想打破窗户，用枪去抢劫，逃亡个十四天，然后就有个好地方可以睡觉了，不愁吃喝，尽管没机会再抽烟草了。” “无可奈何。”老先生摇了摇头，盯着杯中酒说，“在来酒馆之前，我浑身潮湿，再也忍耐不住了。” “我老了，总有一天早上会被人发现已经死掉。” 说着，他对着坐在旁边的周天，露出一个热情又古怪的表情： “老弟，可别让自己变老，要死就趁年轻，否则你的下场就是这样。” 老先生环顾四周。 “我没有说谎，我已经五十几岁了，曾经是个报效国家的男子汉，领过三枚军人楷模臂章，还有维多利亚十字勋章，得到的回报却是这样，我真希望自己死在战场上，已经死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老先生哭了，口中哼着轻快的水手歌谣，仿佛忘记了心碎的痛苦。 大家开始安慰，并请求他继续说出自己的故事，在悲痛中寻找力量。 “我很小的时候，大概十四五岁就加入皇家海军，在军中服役三十二年，忠心耿耿，在世界各地为那面国旗作战，辛苦付出……” 低沉的叙述声中，老先生提到了许多名字、日期、指挥官、港口、交战记录，说到动情处，还掀开老旧的风衣，露出各种伤口，向周边人证明，他没有说谎，他确实为这个国家付出了太多。 可惜，悲剧不可避免的发生了。 一件小事，也许是新来的上尉觉得早餐不合胃口，或者是夜间没有睡好，亦或者被上司骂了，他变得急躁易怒，在这位老水手和其他人一起整理前桅帆索时，直呼其名讳。 接着，又开始“问候”他母亲。 不管在哪个地方，即便年纪再小的男孩，当听到母亲被人那样侮辱，都会使出吃奶的力气跟对方打上一架，更何况骄傲的水手。 老先生是这样做的，那时候他手里刚好有一根铁杠杆，立刻朝着上尉的脑袋来了一下。 “这家伙从帆索上跌落，掉到海里。” 酒馆之内，老先生闷了一口酒，继续道：“我很清楚自己干了什么，谁能比一个服役三十多年的人更懂军规？”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跟着那家伙往下跳，决心两人一同淹死。” “但不巧的是，旗舰的小艇开了过来，把我们救上甲板，而他那张臭嘴依旧没有闭上，我就抓住这家伙，又来了几拳。” “其实，我大可以停手，辩解称自己知道错了，跳下海是为了弥补过错，把人给救上来，可我做不到。” 结果，显而易见。 水手上了军事法庭，时至今日，他仍能一字不漏地把审判内容背下来，每背一次就痛苦一次。 维多利亚十字勋章，没了。 奖金，没了。 退休金，也没了。 三十几年军龄的老人被迫退役，除了满身伤痕以外，他什么也没有得到，无儿无女，终日买醉、流浪。 法律保护不符合绅士风度的军官，重罚为了维护男性尊严而战的老水手。 “我曾对上帝许愿，希望回到过去，在那一天永远沉到海底。” 老先生发出叹息，将最后一口杜松子酒咽下肚。 “您没有错，这个国家已经病入膏肓了，我们应该联合起来，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去斗争，砸碎这个不公平的制度，为了后来者，为了公义。” 周天为这位满身伤痕的老牌硬汉又开了瓶新酒，“敬自己。” “敬自己。” 两人一饮而尽。 看着脸色泛红的老水手，周天搭肩问道：“您有什么朋友吗？有着相似经历，为这个国家抛头颅洒热血，却被迫沦落街头。” “当然，我们偶尔会聚在东街一家更破的酒馆，一便士就能连喝三杯掺水啤酒。” “可以让他们来这里，二十四小时提供酒水，一群有着同样悲惨经历的兄弟，大家志同道合……” “是的，我会让那些老伙计过来，为自己战斗，为面包和牛奶战斗，为了数百万可怜人而战。” 一时间，酒馆内碰杯声响成一片。 杜泉和周天的计划很简单，在两个月内，组织所有力量，朝腐朽不堪的秩序发起冲击。 届时，在数万正义公民组成的庞大陪审团前，雾都所有贵族，包括维多利亚女皇，都要被押至审判台，他们没资格为自己做无罪辩护。 生者安住，逝者安息。 这是管理层对上帝的承诺。 但它早已沦为一句空话，无数婴儿死于营养不良，数以万计的女孩逃出血汗工厂，夜间去街上拉客，难以计算的工人不堪重负投身运河自尽。 而管理阶层却尽情享受美食醇酒，好大喜功，举办各种享乐活动。 念及此，周天和杜泉都忍不住想要质问，替上百万张未曾被喂饱的嘴，上千万连衣服都不够穿的人，问上一句：你们何德何能？ 当过刽子手，也为人类的解放斗争而抛洒热血…… 邪不压正。 这一次，二人组决定为公义而战，光明正大行走在阳光下，即便现在需要蛰伏，那也是在积蓄力量，等待打破桎梏的那一天。 “茫然憔悴的脸庞，凝视着光亮厅堂。” “一双双枯槁的手伸出来，攫取掉落的面包屑。” “里面光亮丰饶，满室馨香。” “外面寒冷黑暗，饥饿绝望。” 不知谁先起了个头，男人们一齐唱着歌，“在饥民的大营里，在寒冷的风雨中，横尸平原上的，” “就是基督，伟大的大军主帅。” 人们决定为自己而战，做自己乃至其他穷人的救世主，不再回头。 而歌声中，房间内的七十一人看到无数小天使在空中飞舞，手持各种乐器，高歌主的伟大。 神迹？ 这一幕冲击着在场所有人的世界观，老水手无法自持，他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得到基督的认可。 主啊，我将挑战所有不公，效仿传说中伟大的狄亚哥·欧多涅兹阁下，一马当先，冲到最前面，对着敌人叫阵。 当向上帝许诺之后，老水手感觉体内有一股光明炽热的东西在流淌。 是圣光吗？ 一定是了。 在圣光的抚慰下，战争在老人身上留下的伤痕尽数消失，甚至，他感觉自己体内有一股用之不竭的力量。 不止是他，在场所有的先生，都得到了伟力加持。 特别是周天和杜泉。 两人背后有一双光洁羽翼张开，正接受来自四周的朝拜，此时此刻，每一个觉醒者都下定决心，永不背叛，誓死追随。 一如古老先贤般，追随在主左右，历经磨难，最终被世人冠以圣名。 预料之中。 得到莫大好处的二人，用眼神进行交流，心中狂呼：这才是眼前这个世界最正确的打开方式。 同时，也坚定信念，哪怕身死也要冲破这腐朽阴暗的制度。 数里外。 陆离站在警局门厅处，手中端着咖啡，等待杜克与福尔摩斯回归，等待负责抓捕和捞尸的警队回归。 此外，他感觉有些怅然若失，像什么重要的东西要离自己而去。 会是什么？ 陆离思索，到了他这个层次，不会无缘无故突然产生负面情绪。 门厅外。 一个小女孩徘徊，她手中拎着两个破篮子，里面装着最常见的欧芹。 下意识地，陆离把手摸向钱包，想将身上的最后一镑拿去救济穷人。 可是，眼前这个孩子能守住这枚金币吗？宁可高估人性之伟大，也不要低估人性之低劣。 在东区，太多流民愿意铤而走险，触犯刑法，更何况，劫掠一个小姑娘而已，用不了多少力气。 所以，要收养吗？ 可……数以万计的孤儿，一个人管得过来吗？ 在陆离犹豫之际，小女孩离开了，身影消失在暴雨中。 紧接着，一辆印着警局标志的马车冲破风雨，在门厅前停了下来，杜克与福尔摩斯撑伞而出。 “在想什么？” 杜克手中拎着证物袋，似乎有什么重大发现。 陆离心不在焉，下意识道： “文明提升了生产力，五个人就能做出足够一千人吃的面包；一个人就能制造出足够两百人使用的棉布、靴子和鞋子。” “可这座城市却有上百万人衣食匮乏，过得还不如万年前石器时代的野蛮人，到底该如何拯救他们？” 第572章 守株待兔 “人类从历史中吸取的唯一教训，就是人类不会从历史中吸取教训。” “唯有发生一场震惊世界的流血事件，让管理阶层感到疼痛，知道畏惧，贫民的情况才能改善。” 杜克不想纠结这个问题，加上旁边有福尔摩斯在，有些话不适合说。 因此，他说了上面两句话之后，立刻转移话题道：“我们发现了关键性证据，但很奇怪，它像是凶手刻意留给我们的东西。” “挑衅？” 陆离按下心思，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案件上去，并想到了入学考试。 彼时，开膛手杰克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身份一般，寄了一封恶意满满的信件，告诉警方，他接下来又要作案。 最关键的是，信件上存在证据，一个血红色的痕迹，成了指控画家席格的关键性证据。 “应该是。” 福尔摩斯很了解这种病态心理，故意留下证据给警方，想要玩一场猫鼠游戏。 与此同时，陆离心中划过一个词：表演型人格障碍。 假如犯罪嫌疑人是个体，或者小团伙，那他们自身境况一定不太好，普通而平凡，但内心格外狂热。 当然，童年也很可能过得不太快乐，甚至可以说遭到过虐待。 可…… 作案者很可能来自异教，一群狂热信徒，很难用常规逻辑去进行推理。 正想着，陆离将证物袋打开。 他刚上手就感觉这是一本书，现在一看，果不其然。 【7月3日：我买了去伦敦的船票，决定离开这个伤心地，临走时，在他墓前放了一块心形的石头，纪念曾经的爱情】 【7月6日：如果不是终日不散的浓雾与阴雨，我想我会淘气一下，努力忘记悲伤……对了，他的远房表弟杰瑞特意过来拜访，是个俊小伙】 【9月2日：这是我和杰瑞小表弟在一起的第三周，跟他逛了海德公园】 【9月16日：在爱克斯夫人组织的沙龙上，认识了些活泼的新人，面庞比杰瑞还要勾人】 【9月17日：和我昨天认识的小伙子们度过了一个挺愉快的夜晚，其实也没多少，也就三个而已，不过这三个小可怜真是少有的男孩！ 绝对没错。 但要说温和可亲，还得属杰瑞小表弟，虽然心里有点内疚，但我享受这种感觉】 翻页声中，陆离的脸色越来越奇怪。 凶手留下这本日记有何意图？ 是想告诉调查员，受害者是个死有余辜的娼妇，还是其他什么。 【9月23日：小表弟知道了这件事，他没有吵闹，更没有离开，只是说想要在西敏寺买下一栋房产，让我在想他时可以过去，但他囊中羞涩，大概三千镑，不算多……】 【9月26日：艾文思夫人举办了一场晚宴，遇到两个花花公子，祖上也曾阔气过，为了欢乐，我付出了昂贵的代价，可为了这么热闹的男孩挺值】 不知不觉中，陆离已经翻到了日记本的中间，也是写有字迹的最后一页。 【10月2日：爱克斯夫人说要去白教堂区找乐子，那里有很多可爱男孩，我有些意动……】 意动？ 浪到最后被异教盯上，成了用来献祭邪神的祭品。 陆离将日记本仔细检查了一遍，除了封面沾水有些潮湿外，没有其它特别之处，包括气味。 上面仅仅有一层淡淡的脂粉味与，以及白教堂区泥土特有的腥臭味。 “现在看来，异教的目标已经明确了，他们厌恶，不，需要杀害生活不洁的女性，用作仪式祭品。” 陆离觉得用“厌恶”这种带有强烈个人感情的词，有些欠妥当，改成“需要”可能更合适严谨一点。 说着，他将两人离开期间，苏格兰场总部传来的最新讯息递了过去。 片刻之后，福尔摩斯同意了陆离的说法，异教显然在进行有组织、有预谋地杀戮。 否则，他们没必要如此大费周章，专挑一类人下手。 “总感觉仪式进入最后阶段了。” 看着陆离手中的日记本，杜克忍不住提醒道：“这具尸体跟以前那些不同，虽然身体大部分区域的皮肤与肌肉受到了毁灭性破坏，但脸部却得以幸免遇难。” 一张素描画被警员递过来。 三十岁上下、亚麻色卷曲头发，眼睛瞪得滚圆，像是死不瞑目一般。 “那个组织已经察觉到有人在调查，特意留下线索。” “这是不是表明他们快要完成目标了，忍不住想要嘚瑟……” 说法可能不太合适，但杜克确实觉得，那个组织的做法很像小人得志，故意留下一些线索，尤其是参考先前那些例子之后，不免让人生出一种紧迫感。 正派死于不补刀。 而反派死于话多。 念及此，陆离沉声道：“沿着这条线调查。” “脸部特征保存完好，丧偶，非常有钱，刚来伦敦几个月，人际圈也在日记中得到明确，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能查出身份。” “另外，多关注爱克斯夫人和艾文思夫人，能跟这女人玩到一起，甚至带着她玩，生活作风肯定不堪想象。” 最后一句话是说给温斯里警官听的，他回来了，无功而返，但搜寻队伍并没有撤出，几名警长押着重要人证兼疑犯凯蒂，仍沿着运河寻找。 用去几分钟时间，将日记快速审读一遍之后，温斯里的脸色变得格外复杂，话到嘴边化为一声叹息。 “终归是有所收获。” “既然凶手给机会了，咱们必须抓住。” 话落，这位年轻有为的警官仿佛忘记了疲惫，他立刻组织人手去调查。 由于白教堂区的警员数量不够，加之距离西敏寺太远，负责跑腿工作的是总署探员。 此时此刻，陆离能够想到，并可以为之付诸行动的就是保护。 爱克斯夫人。 艾文思夫人。 说实话，她们在现实中的放荡程度绝对令人瞠目结舌，即便上流圈子自带肮脏属性，那两人也一定是其中翘楚。 “要是异教不对这两位贵妇下手，可真说不过去。”杜克没有避讳，坦言道。 “如此，在确认她们的具体住址以后，咱们就在附近住下，用电话与警署方面保持联系。” 第573章 能力交流会 调查工作告一段落。 一支力量不弱的警队正在沿河搜寻，对另一具尸体进行抢救性打捞。 事实上，这条线并没有什么价值，尸体经过挪动，又被扔进暗潮涌动的泰晤士河，想要捞个全尸都难。 奈何手中能打的牌不多，局面过于被动，秉持着蚊子再小也是肉的原则，只能浪费警力进行地毯式搜索了。 另外，那具保存还算完好的尸体，也需要花费时间对其身份进行确认。 “要是有的选，谁愿意用守株待兔这个笨办法？”杜克摇头叹气。 车厢内，陆离不断翻阅日记本，除了可以看出原主有着放荡的生活习惯外，什么讯息也没有。 “无解，东区居住着数百万人口，加上异教作案手段诡异，暂时找不到行之有效的方法。” 初次接触异教，陆离很难凭空联想到他们的能力，虽说学校开设过关于黑暗生物的课程，但直到现在，除了能让华生博士巨大化的魔药，以及三头猎犬之外，超凡依旧在深处潜藏。 “对了，还记得在福尔摩斯先生的那本魔法书吗？跟你藏品一样，都是一片空白。” “等下次见面再问问，那时候太匆忙。” 马车上只有两人。 福尔摩斯带着爱松恩去拜访朋友了，因为，他答应给这个苦命女孩找份正当工作。 “话说，咱们也让人过来安装一台电话，福尔摩斯先生家的号码、温斯里警官的私人号码、伦敦各区警署的号码，都在这边存着。” 杜克一边驾车，一边提议。 上一个世界充满了高科技，什么三代机甲、拟化光屏、空间跳跃技术，各种花里胡哨。 现在呢，通讯基本靠吼，毕竟电话属于高档舶来品，有钱人才有资格使用。 不过，温斯里警官虽然自身过得确实拮据，但权力并不小，两通电话就批下来两百镑的初期活动资金，这倒帮杜克省去了劫富济贫的功夫。 “我回去就请房东联系专业人士，争取下午装好。” 陆离自然不会拒绝，有了电话，效率会呈几何倍提高。 说着，他从口袋里摸出怀表： 9:20 此刻，天空蒙蒙亮，有微弱的光线透过云层，雨势相较于夜间，终于小了不少，只是雨点中夹杂着小冰晶。 贝克街。 替正义强尼索回关键记录本的潘明正坐在沙发上，手中看着报纸。 用来登报的钱白花了。 谁也没有想到，大家会以这种方式相聚。 楼下，小伙计米高正在准备午餐，锅内，牛肉已经炖得六成熟了，旁边放着两瓶红酒。 因为陆离说自己招了个伙计，潘明觉得，既然有外人在，那就不要太随便了，特意带着礼物上门。 “半瓶炖牛肉。” “半瓶炖猪肘。” “剩下那瓶用来喝。” 小伙计心中正盘算着，推门声从前厅传来。 “先生，您回来了，一位姓潘的客人前来拜访，就坐在楼上客厅。” 也就一个晚上没见，米高心里谈不上多想念，在厨房内喊了一声，又继续埋头处理起带毛猪肘。 听到米高的话，杜克旋即就把重重心事放下，随手将湿漉的风衣挂在门口衣架上，笑道：“难得咱们三个人聚在一起，没必要皱着眉。” 三人重聚、结识福尔摩斯与华生，再棘手的案子也能将其解决。 “嗯，咱们感觉麻烦，那其他人肯定更加不堪，估计此刻还在寻找入局的方法……” 道理陆离都懂。 可他总感觉心里有些失落，似乎跟东区那些饥民有关。 “你们两个终于回来了。” 即便昨夜已经见过，但潘明心中的喜悦之情并没有被冲淡，他非常期待彼此之间的合作。 要知道，在正式考试之前，他们在另一个世界就演练过，无论是过程，还是结果，都令人满意。 “白白浪费我三镑。” 顺着潘明手指的方向看去，陆离看到了今日份《泰晤士报》，上面有一个小方块，刊登着寻人启事。 当然，不是真名。 为防止自身暴露，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他们早就对内容做了约定。 “小钱，随便打劫一个黑心资本家就能轻松实现财富自由。” 一提到劫富济贫，杜克立即露出专业人士的表情，滔滔不绝地讲述起自身经历。 换个世界，倒还有良知那一关需要过，但眼下不同，整座城市的资本家都应该被吊路灯。 十六小时工作制仍不能满足这些家伙的贪欲，在此基础上，还想让搞个自由加班模式，把贫民当一次性用品使用。 在两人聊天之际，陆离回了房间一趟，米高每次从市场买菜回来，都会带些小吃回来。 用锡盒包装好的土豆泥、炒豆子、肉干…… 分量不多，只能当作下酒的小食，三人就着热咖啡，瘫在沙发上边喝边聊。 每个人都忙碌了一晚上没合眼，又有外人在，需要拘束着。 现在，情况终于得到改变。 单独行动的潘明毫无保留地讲述了这些天的经历。 “守夜人……魔药体系？” “没错，夜晚和阴雨天气可以获得神秘加持，不止是力量和感知，还可以操控旁人梦境，使自身及周边事物进入隐秘状态。” 说到这里，潘明想到了正义强尼和福尔摩斯，他们有些特殊，可以看到自己的模糊轮廓，提前是靠得很近。 灵感？ 这是来自强尼的解释，即，灵感越高，越容易看到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甚至听到从未知之地传来的恐怖呢喃。 “我是纹章学。”杜克想到自己还没跟陆离详细介绍过，“可以通过刻画纹路，使老式枪械及冷兵器产生匪夷所思的改变。” “当然，来自校长的补偿不止这些，还附带赠送了大量神秘学知识。” 两人交流着各自的新能力。 唯独陆离感觉自己有点像局外人，身为东西方两种力量的兼修者，他并没有受到大幅度削弱，但战魂被封印，凭什么不给补偿？ 潘明这个修仙者，临时获得了来自魔药体系的力量。 杜克这个科学家，暂时放弃科学力量，获得了神秘侧知识。 校长至公，不应该故意针对某个人，更不可能有所遗漏。 一念至此，陆离开始思索，除了九镑十五便士的初始资金之外，他来时，身上只有一套衣服，普普通通，没任何特别之处。 此外，狼头剑拐属于自带，根本算不得数，那…… 视线落在手中的怀表上。 第574章 无效研究 “这玩意儿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杜克非常好奇地问道。 一旁，潘明同样如此，他们两人都注意到了陆离的举动。 此时此刻，他正出神地盯着一只怀表，材质应该是白银，上面印着藤蔓与齿轮…… 除此之外，再无奇特的地方。 “这应该是校长给予的补偿。” 陆离感觉有些荒谬，以往那几场考试，要是学校封印考生某部分能力的话，都会给予明确补偿。 大宇宙时代，给了一张关于地球的星图，虽然一直没起到作用，但保不齐以后就能用上了—— 像这种大型场景，即便升入高年级仍能使用，或者说，只有高年级学生才有发挥的空间。 可这次，什么提示都没有。 “要不你上个弦试试？” 潘明摸出自己的怀表，这是劫富济贫而来，此刻，他看了眼时间，沉声道：“现在应该是十点三十二分，你的这个慢了两分钟。” “你确定准？” 说着，杜克拍了拍口袋，里面比脸都干净，因此，他没办法帮忙校对时间。 “当然。” 潘明解释道：“早上十点的时候，威斯敏斯特大教堂敲了十次钟，我刚对过，不可能出差错。” 事实上，两人已经猜出陆离并没有得到能力上的补偿，那就只能是道具了，而校长并没有对此作任何解释。 “我试试。” 陆离自然不会怀疑潘明的话，事实上，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到现在，就没有给怀表上过弦，会出现误差，完全是预料之中。 咔哒……咔哒。 在两人的注视下，陆离拔高怀表顶端，以潘明提供的时间为基准，开始进行调整。 接着，陆离又将其按下，继续扭动，这是给怀表的发条上弦。 哒哒哒…… 秒针开始转动。 两块怀表，时间完全同步。 期间，没有任何神异之事发生。 这令三人感觉格外失望，一块怀表而已，结构并不复杂：表盘、表盖、表针、齿轮、表链…… 坦白来说，不止提出建议的潘明，就连陆离也觉得“上弦”就是这件特殊道具的打开方式。 “不应该啊，难不成还要把怀表给拆开？”杜克摇摇头，“真是道具的话，万一内部齿轮坏了，可没地方去修。” 啪，白银表盖打开。 咔哒，表盖合拢。 小伙计米高端着红酒炖牛肉上来时，看到的便是陆离不断打开又合拢怀表盖子。 而旁边，围着杜克和潘明，他们目不转睛地盯着怀表。 一块价值不菲的表。 米高默默做出判断，并不觉得这东西有多特殊，毕竟，昨晚早些时候，他们在金融城吃的那顿饭，足够买三四块白银怀表了。 “先生，这道菜好了，要不你们先吃？厨房那边还有菜没好，我得去看着。” “没事，我们不急。” 陆离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眸看向餐桌，红酒、调料，以及上午刚从市场买来的新鲜牛肉，可能卖相不如大餐馆，但味道绝对不差分毫。 等小米高下楼后，他才收敛心思，继续打量手中的怀表。 “不会是会错意了？校长根本没有补偿……但可能性几乎为零，考试一贯遵循公平原则。” 杜克否定了自己的猜想，斟酌许久，又道：“是不是搞错了，或许是其它东西？” “不可能。” 陆离摇了摇头，问道：“你们身上除了衣服、初始资金以外，还有什么？” “一个合法身份。”潘明回答道。 “狼头剑拐，属于符合时代要求的自带装备。” 说着，陆离将放在手边的剑拐拔出，白光一闪而过，由酷似铂金的神秘金属打造而成，头部雕刻着伟大灰狼，纹路很复杂，但占据的面积不大。 身为主人，陆离非常了解这件堪称艺术品的武器，时常拿出来摩挲，因此，他可以断定，剑拐跟原先一样，没有任何改变—— 锋利、破魔。 两种最基本却实用的属性。 “无字牛皮书，可能记载着神秘学知识，可能记载着关于这个世界的部分秘密。” 陆离并没有避讳自己得到了什么，去了一趟房间，将东西给取出，同时解释道：“率先入住贝克街的奖励，原主是密斯卡托尼克大学的一名医学生，上上任主人死于意外。” 提到意外二字时，陆离特意加了重音，表明事情没这么简单。 “密斯卡托尼克？” 潘明显然听说过这个名词，眼前一亮，身为一名笔记达人兼学霸，他听说过这个地方，沉声道： “它始建于1690年，坐落于马萨诸塞州阿卡姆镇，常春藤盟校。后面那个不必深究，在某些世界它并不存在，而这个世界，它明显存在。” “这所高校在考古学，神秘学，历史学，药学等专业领域均处于世界前沿，盛产调查员。 当然，大部分人都进了坟墓，运气好一点，则会带着世界的部分真相，去精神病院安度余生。 要不是时间有限，我挺想去密大图书馆看看，那里有着海量珍藏，大量黑魔导书，上面记载了无数禁忌，还包括《死灵之书》……” 许久之后，潘明意识到自己成功把话题带偏了，这才安静下来，但在此之前，他还是追问了一句： “上一任主人呢？” “因付不起房租，被房东大叔赶了出去，目前在东区讨生活。” “这家伙真是个奇葩。”潘明有些无语，着实没想到，密大毕业生竟然沦落到了这个地步。 对此，陆离表示赞同，进入神秘学院学习，却屡次拒绝导师的热情邀请，坚信科学才是唯一真理。 当然了，无法用幸不幸运来形容约瑟夫医生的这段经历，至少他活着毕业了，虽然沦落到东区，但相比于大部分人，他依旧过得很好。 “言归正传，这玩意儿到底该怎么用？我不相信校长会给没用的东西。” 进场时，潘明和杜克身上都没有怀表，更没有其它什么东西，因此，几乎可以笃定，它就是补偿，更准确的说，是没有给使用说明的补偿。 念及此，陆离决定继续摆弄螺旋表冠，大概是先前没找到正确的打开方式，现在重新来过。 咔哒…… 第575章 无限作弊器 十点三十四分。 分针被调动，怀表上的时间是刚完成对表以后。 陆离表情困惑，同时，心中难免产生了一丝焦急与失落，空有宝山而不得入，这句话充分表明了现在的无奈处境。 身侧，潘明和杜克摇了摇头，他们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与此同时，哒哒声从楼梯方向传来，大概是米高忙完了厨房里的事，正在上菜。 接着，稚嫩的声音响起。 “先生，烧肘子好了，你们先吃，红酒炖牛肉还差点火候，我得下楼去看着，不用等。” 红酒炖牛肉？ 不是刚上…… 刹那间，米高察觉到三道视线同时投向自己，表情说不出的诡异，于是，他放下装肘子的大铁盆，挠了挠头，疑惑道：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没。” 话落，杜克旋即收敛神情，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上前摸了摸小家伙，打发他离开。 “刚才我们说，要在家里装电话，方便与警署联系。”陆离见米高满脸狐疑，半真半假道：“这需要请房东大叔帮忙，要是厨房不忙的话，想让你走一趟。” 值得一提的是，陆离、潘明与杜克三人之间，在进行交流时，会下意识地用母语，因此，根本不用担心会被人窃听—— 来雾都这么多天，除了扮演者，根本没有看到亚洲面孔。 “当然。” 米高欣然答应，俨然打消了疑惑。 看着小伙计的背影彻底消失，三人重新露出活见鬼的表情。 沉稳如陆离，也开始心跳加速，更别提杜克了，这家伙一把抓住潘明的手，看了眼他的怀表。 十点三十五分。 穿越了？！ 虽然跨越的时间并不长，但这种能力绝对堪称变态。 “我没看错，或记错？” “没有。” 潘明看似沉稳，但另一只手已下意识地攥住了沙发角。 “那时候，先上的红酒炖牛肉，接着，米高说肘子之类的菜还没有好，他得下去盯着，对？” 陆离开始整理思路。 虽然这个问题的答案显而易见，但潘明和杜克还是正襟危坐，满脸郑重道：“没错。” “当我通过螺旋表冠，调整完时间之后，一切都变了。” “先是时间，你那个怀表上也跟着变化。”陆离看着潘明，“这代表着我们穿越了。” 为了让表述更加严谨，他又在这句话后面添了一句，“仅限这个世界。” “是的。”潘明重重点头。 “完成穿越之后，上菜顺序变了，最先上餐桌的是肘子，本该被端上来的红酒炖牛肉还待在锅里。” “嗯。” 杜克似乎从激动中缓了过来，听到陆离问题之后，举一反三道： “这说明不只是时间变了，连命运也随之改变，所以当务之急是想办法确认最大作用范围，看看它是否可控。” “不急。” 陆离意动，但他以莫大的毅力忍住了，得把思路全部厘清，再去冒险进行尝试，因为这块怀表不仅能干涉时间，还会影响命运、因果。 就拿米高送菜顺序的变化来举例，不能只看结果，还要想到过程。 “十点左右，我们两个从东区回来，米高已经开始煮菜了，那时候牛肉六七成熟，猪肘还在处理之中，根本没有下锅。” 由于上楼时路过厨房，陆离往里面瞥了一眼，因而知道情况。 而潘明早早就过来了，他了解得更多，也懂陆离想要表达的意思，补充道：“我八点五十分到，你那个小伙计准备清洗猪肘和牛肉，我跟他说，晚些时候再打理猪肘，用碳火烧一下，可以去除皮腥味。” 话落，陆离瞬间会意，快步走到餐桌旁，先是闻了闻，接着，又用刀切了一块肘子皮。 “烧过。” “这种处理方法没多少人知道，他明显把你说的那句话记在心里了。” 这能代表什么？ 说明这次穿越，至少能够连带影响到两个小时前的事情。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相处，陆离很清楚，米高年纪虽小，但做事很有规划，往往前一天就想好了明天要去市场买什么菜，甚至考虑清楚，到底要先做哪一道。 蝴蝶效应。 潘明脑海中划过一个词，赶紧提醒道：“以后使用它的时候，必须谨慎点，防止情况变得更坏。” 任何事物的发展，均存在定数与变数，在发展过程中其发展轨迹有规律可循，同时也存在不可测的变数，即便一个微小的变化，也能够影响到事物发展。 “但总要进行尝试，否则，到了关键时刻再使用，心里根本没底。” 杜克同样提出了意见，不搞清楚道具的具体用处，很难让人放心。 难道非要到绝境，别无选择了，才把它掏出来？ 无法实现利益最大化。 事实上，陆离也有着相似的打算，不可能一点尝试也不做，得把这件特殊道具好好利用起来。 “先选一个比较稳妥的时间节点，如何？” 面对陆离的提议，潘明点了点头，沉声道：“我在凌晨时分，路过了陈尸地，曾遇到过一个黑色剪影，也是在附近遇到了东区有名的侦探，正义强尼。” “哪里？白教堂区南街……” “中段，一家酒馆附近。” 潘明直接说出答案。 几乎是同一时间，杜克看向陆离，意味不言而喻。 被丢入泰晤士河的那具尸体！ 事实证明，另一具尸体并不能提供太多关键性线索，更何况，身为调查主导者，两人知道最终结果。 “那个时间段，我们离开金融城，正在去拜访福尔摩斯的路上，贸然穿越的话，可能会失去那位传奇侦探的友谊。” “不会。”陆离理解杜克的担心，语气笃定道：“在吃饭时，温斯里警官已主动提出要代为引荐。” “事情发生在前一天，所以不会受到干扰，对吗？” “大概是。” 陆离没把话说满。 毕竟，大家都缺乏相关经验。 “不能放过那个黑色剪影，况且，福尔摩斯先生很容易接触，你仔细回忆一下相处过程……” 闻言，杜克点头，他已经被陆离说动了，这么一看，延缓结交福尔摩斯的进程而已，完全可以接受。 “那就开始。” 第576章 回档与重开 道具：银质怀表 品质：未知 作用：调整时间线与世界线 危险性：未知 使用要求：需提前校准，不可与实际时间有出入（其它未知） “穿越应该仅限当天，毕竟表盘上没有日期显示，而且上面只有十二个小时刻度。” 陆离一手拿着狼头剑拐，一手捏着怀表，腋下夹着无字牛皮书， 这样一来，全部家当就都放在身上了，以免穿越以后出现什么未知变数，万一丢失了，可没地方哭去。 “或许可以借此前往未来，现在是中午十一点，按照表盘上的刻度来算，咱们可以抵达五十九分五十秒之后。” 杜克顺口提了一嘴，但他心里并不愿意去未来。 毕竟，回到过去也算是有一次经验了，而后者可没有任何保障。 “以后再说。” 潘明摇了摇头，他深知，不要轻易尝试陌生事物，尤其是涉及时间、因果的道具，必须心存敬畏。 “你们有什么比较重要的东西吗？以防万一，最好全部带在身上。” 陆离满脸郑重，跨越十一个小时，回到今天最开始的阶段，想想就觉得疯狂。 能否成功？ 作用范围是整个世界，还是这座城市？ …… 各种念头在陆离脑海中翻腾。 这时候，杜克笑着催促道： “我们可没有道具，孤家寡人一个，开始。” 他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此行能成。 在两道目光的注视下，陆离按动螺旋表冠，开始调动指针。 十一点……十点……八点…… 纯银指针稳稳划过一个又一个刻度，中间没有任何停顿。 零时零分一秒。 粗重的呼吸声中，陆离按下表冠，等待奇迹降临。 大概是需要跨越的时间较长，相比于上一次，这回有了明显的失重感，三人发觉身子在变轻，接着视线范围内的光线开始变暗。 滴答，滴答，滴答。 暴雨敲打玻璃窗的声响传来。 镀银刀叉和勺子，洗手指的玻璃盆，侍者穿着白马甲，胳膊下夹着餐巾，从身侧经过，随时听候召唤。 看着身前的精选芝士，以及各种美食，杜克和陆离眼中闪过一丝讶然。 “没想到真成了……” 杜克喃喃低语。 这让正在享用龙虾汁的温斯里警官不禁抬头，问道：“先生，怎么了？” “感慨食物的质量，这些菜品都是美妙和可以接受的创新。”杜克切换英语，搪塞道：“房间大而通风，侍者干净、礼貌且有效率，多花一点钱完全可以接受。” 一点？ 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观。 温斯里警官无奈一笑，附和了几句，又继续埋头对付起美食。 有一说一，味道确实很好，相应的，价格也高得离谱，每每想到这里，警官就忍不住心虚。 不算是贿赂？ 上帝在上，我兢兢业业工作这么多年，一便士贿赂都没有收过。 在温斯里心虚的同时，小伙计米高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他记得自己正在厨房煮菜，锅里的红酒炖牛肉快要熟了…… 身侧，陆离敏锐地察觉到米高脸上的异样，终归是年纪小，心里藏不住事。 “先生……这……” “不够吃？想要再来些什么，随便点。”陆离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直接将菜单递了过去。 小伙计张了张嘴，最终把一切疑惑都咽回肚子里，见温斯里警官正在用疑惑的目光打量自己，甚至还主动配合演戏，腼腆道： “我想吃布丁，或者其它什么甜食。” “买。” 一旁，杜克也意识到不对劲，笑着回应，摆出一副土豪不差钱的架势。 事实上，米高已经吃得很撑了，平时根本吃不了这么多，但为了打配合，只能硬撑着。 “小家伙要少吃甜食，容易发胖、生龋齿。”温斯里警官并未察觉到异常，只是感慨这孩子的饭量。 话落，他将汤匙放下。 十二点。 正是一行四人结束用餐的时间段，不出意外的话，警官接下来会主动提及福尔摩斯，想要顺路拜访一下。 那时候，他正在切羊排。 “几位，这是最后一道主菜，香煎羊排，还有什么需要服务的吗？” 正想着，一名侍者微笑着凑过来，轻声问道。 “再上四份布丁，加葡萄干。” “稍等。” 世界从此刻开始改变。 三人发出类似的感慨，尤其是米高，若非看懂了陆离和杜克的暗示，他甚至会以为是做了一场梦。 唯有温斯里警官仍被蒙在鼓里，继续埋头享用着美食，心道： 除去福尔摩斯先生以外，很难遇到这么奇怪的侦探了，不求赏金，单纯是案子本身感兴趣…… 杜克应该庆幸，结识福尔摩斯这条线并没有断裂。 “本案就拜托两位了，等吃完饭之后，我想引荐一位同行给你们认识。” 警官一脸神秘。 桌子对面，陆离稍微检查了随身携带的东西，伪装成手杖的狼头剑拐放在左手边，无字牛皮书同样如此。 由于怀表太过重要，他没有贸然将其拿出来，等将温斯里警官送走后再说。 “福尔摩斯先生，对吗？” 杜克开始进行尝试。 一切都在按照正常轨迹发展，他决定从这里改变。 闻言，温斯里警官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笑道：“没错，两位跟他住在同一条街上，算是邻居，莫非认识？” “早有耳闻。”杜克摇摇头，“可惜，无缘相见。” “没事，我替两位代为引荐，这位先生性格虽怪，但很好相处。” 温斯里表现得格外热情。 去见福尔摩斯的话，那就要错过黑色剪影，因此，陆离脑海中的念头如闪电跳跃般转动。 很快，他做出了决断，问道： “一会儿吗？” “没错，刚好顺路。” “可是，我们要去东区访友……” 见陆离与杜克脸上流露出为难之色，温斯里善解人意道：“两位不方便的话，那以后有空再说。” 拜访福尔摩斯，这是他临时作出的决定，不在日程安排内，因此，这位好脾气警官并没有做过多联想。 唯有小伙计米高，面色颇为奇怪，心中默默打定主意，要跟着陆离一起行动，搞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好端端做菜，怎么就回到过去了？ 第577章 收徒 焦急等待中，温斯里警官放下刀叉，端起用锡盒装好的奶油布丁。 “两位，要是急的话，可以先离开，不用送，事实上，附近街道上就有一家警署，我到那里暂住一晚就行。”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这顿昂贵的晚餐，让警官先生心中有些忐忑。 “只能如此了。” 杜克脸上浮现出一抹恰到好处的歉意，无奈道：“时间确实很紧，没想到吃饭会用这么长时间，恕招待不周。” “没事，没事。” “明天中午怎样？我一直想见见那位传奇侦探。” 说着，陆离惋惜道：“一会儿要去旧友家，这是提前约定好的事，不然，真想去拜访福尔摩斯先生。” 两个戏精加一个早慧的孩子，联手演了场好戏，温斯里始终被蒙在鼓里，没有察觉到跟自己一起吃饭的人，其实早就换了。 “明天下午两点，我在西敏寺大教堂门口等两位，到时候，一起去拜访那位先生，怎样？”警官善解人意道。 “好。” “不见不散。” 两人脸上浮现出笑容。 接着，杜克起身招呼道：“结账。” “四人份秘制羊排是两镑，加上牛尾汤是三镑六先令，加上两份香煎比目鱼……三小杯朗姆酒八镑，四份布丁由本店提供，最后，服务费六先令，一共是八镑六先令。” 相比于曾经，这次多点了四人份的布丁，店家却没有收钱，可服务费又多收了一先令。 这也算是一种改变。 另外，从目前来看，并未发现什么诡异之处。 一旁，温斯里一边感慨身为高级警司的自己竟如此贫穷，一边看着杜克爽快的付钱。 “走。” “明天，不，今天下午见。” 结完账的杜克从侍应生手中接过风衣，披在身上，向外快步走去。 而陆离与小伙计米高则按下各自的心思，跟了上去。 那块怀表究竟怎样了？ 实现长达半天的穿越之后，会有什么变化吗？ 思索之际，杜克将四轮马车拉了过来，将雨棚固定住，喊道： “来不及了，快上车。” 催促声中，小米高抓住扶手，快速钻进了车厢。 “一路顺风，下午见。” 餐厅门口，警官先生挥着手，目送马车远去。 而陆离回以微笑，接着，将车厢完全封闭住，隔绝了外界的视线。 “先生……” 米高轻轻唤了一声。 经过将近十分钟的冷静，他沉稳了许多，但心中的探知欲也愈发强烈。 穿越时空。 这是传说中神明才具备的能力，难道陆先生是魔法师？ 类似梅林那样。 当然，陆离可不知道这些，小伙计竟然把他跟梅林，也就是英格兰传说中的那位联系在了一起。 “一次尝试。” 面对疑惑，陆离斟酌了片刻，他决定利用信息差，把事情搪塞过去。 尝试？ 小米高有些无奈，他想要知道具体原理，是通过魔法仪式，还是传说中的圣器，为什么自己也跟着一起过来了。 事实上，关于后一个问题的答案，陆离也想知道，明明第一次只有三人穿越了…… 看来，这东西并不可控。 而米高按着心中的失落，又问了一个问题，“那我们还能回去吗？” “应该可以。” 考虑到小伙计只是个孩子，此前并没有接触过此类情况，陆离决定多点耐心，补充道：“不用担心安全问题，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 “做什么事情都会带着我，对吗？” 米高意动。 按照正常发展，马车应该驶往贝克街，在抵达福尔摩斯先生家之前，他会被放下来—— 乖乖回家睡觉。 说实话，米高很想参与到行动中，跟陆离待在一起，做他的助手，这样不仅能帮到对方，还可以学到东西，而非守着厨房做菜。 “假如你不怕见到一些比较血腥的东西，我相信，陆离会愿意的。” 杜克突然开口。 这让米高心中腾起希望，眼神希冀地看着陆离，“先生，我六岁就在街头讨生活，替人擦鞋，什么场面都见过，更不怕危险。”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陆离还能说什么，本来想教小伙计一点医术，临走时再给他留些钱，将来去剑桥或者牛津进修一下，这辈子也就不用愁了。 现在看来，只能跟诡秘打交道，从事调查员这一行了。 “好。” 米高的坚定神情令陆离感觉没必要再劝，毕竟，经历过这次穿越，他心中已经埋下了一颗探求真知的种子。 “你们师徒两个聊完了吗？快看看那块表，究竟有什么变化。” 杜克坐在外面驾车，无法看到里面的景象，因而内心有些着急。 闻言，陆离也不再犹豫，直接将怀表从上衣口袋中掏出。 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老化了，罩在外面的白银表盖有些斑驳，但刻在上面的各种花纹仍清晰可见。 咔哒，盖子弹开。 让陆离欣慰的是，所有指针和刻度均未老化，仍跟当初一样。 “既然如此，至少还能用五次，可能会更多，但不能再进行实现了，机会太过宝贵。” 杜克一边说，一边驾驶着他的豪车，在道路上飞驰。 这次穿越并没有浪费。 假如跟温斯里警官走，沿着命运的轨迹发展，他们确实会有所收获，但将错过另一个更加关键的命案现场。 潘明宣称，自己曾在那里跟一道诡异剪影打过照面，甚至还短暂交过手。 正因为如此，为了获得破案的关键性线索，杜克提议道：“现在是零点十三分，即便马车再快，也得要半小时才能抵达陈尸地，不如你先过去？” “好。” 陆离将怀表收好，又把牛皮书交给米高保管，接着，直接掀开雨棚跳了下去。 暴雨中。 一道身影以肉眼无法观测的速度狂奔，或者说，飞翔。 对他而言，伟大科学家牛顿的重力学说似乎失效了一般，足足半小时的车程，仅需数分钟即可。 “杜先生。” 看着身侧空荡荡的座位，米高愕然，马车飞奔的情况下，正常人跳下去，会直接摔断腿？ 一想到穿越这种事都发生了，跳车步行会更加快，其实也不难接受。 第578章 雨夜屠夫 连续几天的好天气，让喜欢找乐子绅士们在欢欣之余，难免身体疲惫。 而一场暴雨的到来，让一切变得清冷下来，人们再也看不到前几日延续到清晨的喧哗。 此时此刻，街面上安静极了，一个醉汉，或流浪汉都没有。 祂在阴影中走动。 亦或者，阴影伴随祂延伸。 潘明站在屋顶，俯瞰着那条阴暗小巷，从穿越伊始，他就没有任何停留，直奔这处陈尸地。 终于，赶在受害者遇难前抵达了。 正前方，一个女人打伞，孤零零行走着，暴雨天让街头揽客的可能性变为零，因此，纽贝里正在赶往酒馆，那里还有些生意，只是要给那个秃头老板房间使用费。 “这该死的天气。” 嘟囔声响起。 纽贝里捂着手臂，为了向客户展示自己丰腴的身材，她穿的很少，只有一件加绒的连体长裙。 可惜，在不久前那场战斗中，长裙沾上了泥污，土黄色、浅灰色，看起来格外显眼。 对于一个从事这种行当的女人而言，它们明显会耽误生意。 正因为如此，纽贝里在即将抵达目的地之前，主动拐进了一条小巷。 始终在注视她的潘明不由屏住呼吸，心道：主动来此吗？ 一念至此，潘明抬眸看向女人身后，那道剪影并未停下脚步，祂与周边环境完美融为一体，继续朝纽贝里走去，像收割生命的死神。 下方。 “该死。” 纽贝里低声抱怨着，她用手指从地上的积水潭中沾了点水，然后小心翼翼地慢慢擦拭，并未察觉到危险在靠近。 因为，错误的方法让污垢越来越大，她眉头皱得越发深了，直到来自街道煤气路灯的光线被人遮挡住。 一个男人正在走近她。 暴雨天竟然能遇到客人，纽贝里感觉有些意外，但更多的还是惊喜。 这种天气，多加一笔钱不过分？ 再干上几年，就能东区比较繁华的地段，买上一栋不带院子的两层房子，或者去乡下，找个本分点的男人嫁了。 纽贝里美滋滋地盘算着。 同时，舔动自己丰满的嘴唇，将身子斜靠在墙上，引诱着客人。 死亡的气息在空气中弥漫。 潘明依旧没有出手，换做陆离和杜克，或许还在权衡是否需要搭救，但他不同，早已打定主意要站在屋顶冷漠旁观，不想给已经改变的过去，再添几分变数。 与此同时，纽贝里后悔了，当她看清了阴影中的东西时，媚眼迷离的双眸变得惊恐绝望。 接着，猛烈的剧痛将所有思绪与意识全部撕扯得粉碎，这个流莺什么也不知道了。 滴答、滴答。 鲜血如瀑。 当陆离在空中腾挪时，看到了小巷中炸开一个血葫芦。 几乎同一时间，潘明脸上浮现出笑意，他终于等到了陆离。 不用提前打招呼，两人一前一后，将那道黑色剪影围了起来。 “女人？” 陆离讶然。 宽大而不合体的黑色袍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几缕金发散乱在耳鬓，精致的面容上，微微上翘的鼻子四周，隐约能看出些许雀斑。 与上次相遇时的沉默不同，她眯着眼睛笑，身子也没有那么虚幻。 这让潘明警觉，提醒道：“这鬼东西似乎能免疫物理攻击，杀人手段你应该看见了，跟镰鼬差不多。” 无形之刃。 眼前这个女人没有动手，站在面前的流莺纽贝里就变成了一摊尸体—— 细密的伤痕遍及全身，肝脏、脾脏，以及一部分肠子按照某种规律整齐摆放。 自始至终，她都没有把手从袖子伸出。 “警告一次，离开。” 沙哑的声音响起，充满了磁性，跟那副精致面孔完全不搭。 闻言，陆离也没有追问她为何要犯下连环杀人案，直接捏住狼头手柄，将剑身拔了出来。 “好久没使用了。” 呢喃声中，陆离冲了上去，尚未贴近就感觉到大量负面情绪。 暴虐、贪婪、愤怒、沮丧、悲伤、痛苦…… 这剪影一般的女人就像个意识集合体，同时，还能汲取生命力。 看来，无良小报并没有刻意编织假新闻，那些目击者事后发觉乏力，完全是因为生命力被汲取。 正想着，剑身就砍中了剪影。 萨度之剑，能够对邪灵或不死生物造成灼烧伤害，但在触碰到对方时，却变成了爆炸性伤害。 黑色轮廓先是裂开，接着，又变成了一块块有形而无质的碎片。 与此同时，笼罩在潘明身上的水罩像是铁块般，裂成无数段，可以预见，要是他事先没有进行防备的话，也许就会跟纽贝里一般，成为一具尸体。 至于率先发动攻击的陆离，除了衣服开裂以外，并没有受到什么实质性伤害。 结束了？ 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呜！一阵诡异的刺骨寒风逆向刮来，潘明觉得身体被绳索束缚住，又像是在泥沼中挣扎，呼吸越来越耗费体力。 因此，饮下魔药化身守夜人的他立刻进入隐秘状态，与暴雨和夜色融为一体，免疫这种诡异攻击。 另一边，陆离周身五码的范围内，似乎笼罩着一层无名之雾，将更远处的深邃隔绝在外。 【孤狼的无感】 随着时间推移，陆离对这项专属技的掌握程度越来越高，身边五码的空间，无论是精神力，还是奥法都不能对已身造成伤害，当然还包括物理法则之类的力量。 换而言之。 只要进入这个范围，力量不超过上限，都会任由陆离摆布。 “真是场毫无意义的战斗。” 颜色深邃的阴风像是有生命一般，从陆离和潘明身侧撤开，重新汇聚在一起，金发女人懊恼地说。 简单交手之后，她心里清楚，自己无法对两人造成有效伤害，而对方也同样如此。 另外，对行走于黑暗中的刺客而言，光明正大战斗，本就犯了大忌。 在陆离的注视下，黑色剪影再度分化为无数碎片，这次并非发动攻击，而是主动退散。 一场虎头蛇尾的战斗…… 想法刚一浮现，虚空之中就划过无数流光溢彩的轨迹，那是由火焰组成的符号，格外耀眼。 杜克来了。 马车被他留在数个街区以外，一路徒步而行。 第579章 全新版本 叮。 一声脆响。 三枚刻有火焰纹的银币坠落到地上，接着，便化为粉末，融入了暴雨与积水之中。 这是杜克提前刻画好的一次性道具，可以对敌人造成灼烧性伤害，而白银又有微弱的驱邪作用。 至于效果，肉眼可见。 暴雨冲刷下，炽热耀眼的火光持续了整整十秒才黯淡下来。 可惜，陆离对此并不抱太大希望，哪怕这个技能并不算弱，他也不愿意硬接。 “根本不是一个体系。” 潘明摇头，同样对此持悲观态度，两次交手下来，他对这个化身剪影的雨夜屠夫多少也有了一些了解，心中预感强烈： 必须寻找到正确的方式，才能对其造成有效伤害。 “你们可真无聊。” 当火焰熄灭之后，那些烟尘般的小颗粒重新凝结，金发女人再度浮现，脸庞上被阴影覆盖。 似乎是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不过，也可能是误认。 对于这种存在，杜克所知甚少。 只见她歪着脑袋，化为一道虚影，眨眼消失在雨幕之中。 短暂而激烈的战斗彻底平静了，复盘整个过程，颇有种虎头蛇尾的感觉，尤其是看到地上的狰狞女尸之后，潘明无奈地叹了口气。 穿越时空，回到过去又能怎样？ 唯一的收获就是，确定了今夜犯下杀案的凶手： 一个金发女人，浑身散发着不详的气息，能够将自身变成粉末状物质，以此来躲避致命性伤害。 “来晚了。” 杜克颇为惋惜道，“要是再给一点时间，可以画个用来封印诡异的纹章试试。” 这句话给了陆离启示。 除去萨度之剑外，他还有样东西随身携带—— 以堕天使之魂，配合各种高等级材料打造成的吊坠，具有封印效果。 下次遇到试试？ 一想到给午夜刽子手戴首饰的场景，陆离就感觉吊诡。 潘明瞥了一眼躺在地上的尸体，随口问道：“这女人怎么处理，要报警吗？” 杜克利用纹章打出的攻击，属于范围性伤害，而纽贝里的尸体七零八落，特别容易受热。 此刻，那些外露的肌肉全部融化大半，她视若珍宝的衣服更是与皮肤、毛发一同，化为灰烬，随着参与和积水流向周边下水道。 “都这个样子了，索性烧个干净，免得节外生枝。” 陆离并非迂腐之人，不会脑抽说什么必须要通知警方，况且，她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在两道目光的注视下，杜克从口袋中摸出钱袋，里面有至少三十枚金币，少量银币，以及若干铜币。 考虑到只是焚化一具尸体而已，杜老板充分发挥了勤俭持家的优良风格，摸出一枚铜币。 经过基因液的强化，杜克的手指硬度堪比刚玉，可以直接代替刻笔。 几秒钟后，复杂的法阵出现在铜币表面，陆离隐约察觉到，上面有一种特殊能量在波动。 叮。 又是一声脆响，铜币在空中划过，在接触尸体的瞬间，一条火蛇出现了，它不断扭曲，由纯白转变为绛红，又变成宝蓝，然后，光芒快速消退，昏黄的火苗伴随着黑烟，消散在空气里。 相比于战斗时使用的印章，这个蕴含的能量少了不止一筹。 “接下来该做什么。” “要去第二具尸体所在的地方守株待兔吗？” 杜克的语气中有些失落。 作为最后一个出场的压轴人物，本该力挽狂澜，结果却只是放了一场烟花，并顺手处理了一具尸体。 “去。” 陆离心中早有此意。 好不容易获得一次回档重开的机会，肯定要利用好信息差，沿着线索追查下去。 按照正常轨迹，今天晚上的白教堂区会有两个女人死于非命。 一个是流莺纽贝里。 一个是无名女海王。 根据那本日记来看，放荡程度超过后者的人，寻遍整个雾都，恐怕都找不出几个。 值得一提的是，女海王日记中写到的两位夫人，不输其分毫，大概率会成为金发屠夫的猎物。 “走，去另一条街道，看看那个女人有没有遇害。” 听到陆离的话后，杜克特意问了一句，“要是没有怎么办？” “那就等到她从陈尸地路过，尾随保护。”潘明无奈道。 大家都在赌，赌那个诡异金发女人会按照预定轨迹去杀人。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你们说，她是因为什么原因，非要对那些不洁者下手。” 杜克忍不住好奇，心中涌出各种猜测： 由于感情被第三者插足，精神崩溃之中，听到了邪神呢喃，化身为午夜屠夫，专杀放荡之人。 仔细想想，有一点说不通。 为什么不挑负心汉，或者满身桃色新闻的贵族下手？ 胡思乱想了一阵，陆离出言将他拉回了现实，“马车放在哪里？小家伙呢。” 不管怎么说，米高也是自己认下的便宜徒弟，还特别懂事，怎么可能不关心，因此，一结束战斗、处理完现场痕迹，陆离就开始询问。 “三个街区外，在咱们曾经去过的那家警署旁边。” “走，去把他接过来。” 潘明不理解，为何要带个小拖油瓶出来执行任务。 若非杜克晚到，没时间刻画封印类纹章，三人认真配合，说不定能将凶手一举拿下。 直到几分钟后。 “什么你收徒弟了？” 潘明平时不苟言笑，喜欢抿着嘴唇，不怎么说话，但听到这个消息后，还是破了功，多次欲言又止。 “带着他学点东西。” “三个月，能学到什么？万一遇到什么危险，咱们无暇自顾，他该怎么办？” 闻言，陆离有些头疼，他后悔没有带上古龙血清了。 虽然考试之前还想着，随身携带几支，用来培养小弟，拉拢人心。 要不去把周天抓过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正在皇后酒馆演讲的周老板莫名打了个冷颤，口中继续高呼： “文明和工业已让各种各样舒适宜人的设备成真，但，东区人民却享受不到。毫无疑问，这种文明是极其失败的，我们没理由让一个如此失败的体制继续存在。” “兄弟们，联合起来，推翻它，将那些蛀虫般的贵族送上绞刑架！” 不管时间线与世界线如何变化，都无法磨灭周老板心中敢于斗争的熊熊烈火。 第580章 池鱼 暴雨天气，想在大街上遇到一个猎艳的男人都难，更别提女人了。 “已经清晨六点了，按照正常轨迹发展，她会死于凌晨。” “可直到现在，这条小巷中什么也没有。” 杜克看了眼潘明的怀表，忍不住叹息，但总体来说，这次穿越比顺其自然发展要好。 “放荡女人生前的日记并未透露出自身姓名，但咱们可以根据人物网进行反推。” 听着远处隐约传来的人声，陆离决定放弃盯梢，沉声道：“艾文思夫人和爱克斯夫人，以及住在西敏寺的小表弟杰瑞，咱们沿着这些线索追查，完全可以确定她的真实身份。” “再说，你不是见过她的脸吗？” 三人都在赌，赌诡异女郎有一个猎杀名单，并且不会随意做改动。 “要向苏格兰场方面寻求帮助吗？有他们帮着找人，速度会更快一些。” 杜克发出提议。 接着，一道稚嫩的声音在三人之间响起，只见米高满脸好奇道： “随意调查有身份的人，警方会同意吗？万一要追问为什么要这么做，与案件有何关联，该怎么办。” 潘明与杜克面面相觑，然后齐齐看向陆离，似乎在说：这是你徒弟，自己想办法教。 “首先，苏格兰场是有求于人，不会把姿态摆得太高，一般要求不是特别过分，就不会追着问。” “其次，以文森特老爷子为首的高层，已经知道了本案涉及异教徒，以及一些稀奇古怪的存在，随便编个理由，就可以把他们搪塞过去。” “记住，被逼迫到这个份上，警方已经不在乎过程了，只要结果。” 这些都是人情世故，需要一点点教，而米高从小在街边长大，心智比同龄人成熟太多，听到这些话后，很快就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最重要的是，温斯里警官负责调度一切，他跟咱们关系好，特别容易说话。” 话落，陆离揉了揉小伙计的脑袋，心道：得想办法找个速成，且没有后遗症的方法，尽快帮他完成生命层次蜕变。 说实话，一直带个没有自保能力的拖油瓶行事，绝对会影响办案进度。 久而久之，即便杜克和潘明两个基友嘴上不说，陆离心里也会过意不去。 要不问问其它扮演者？ 每次考试，都会在教室中看到，有人带齐全部家当，尽可能地将可以使用的道具带入场景中，以增加底牌和竞争力。 当然，这是弱者的笨方法，陆离只是有所耳闻—— 一班很少有人这么做，都是早早准备几件有必要的东西，更加依靠自身实力。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在深深扎在陆离脑海中，先前把周天抓来放血的想法，玩笑和打趣成分居多。 普通人服用这种未经处理的高品质血液，大概率会爆体而亡，必须经过多种工艺，转化为可以正常吸收的血清，再自行开发。 “老大，我们回来了。” 正想着，三道身影落到身前。 白宇带着两名同伴回来了，满身狼狈，其中一人喉管处还有咬痕没有愈合。 这次，没有潘明从旁回护，三人被猎犬咬得够呛，但幸不辱命，把关于异教的档案偷了过来。 杜克装作不解，问道：“哪里来的狗，竟然这么凶。” 按理说，正义强尼养在家中的狗，根本不可能给三名来自一班的扮演者造成这么重的伤害，但这咬痕，确实出自犬科生物。 莫非是惹了其它存在？ 不止杜克这么想，潘明亦是如此，原世界线，他跟强尼打过交道，知道这些狗的底细。 擅长追踪，战斗力只能说不弱，无法对白宇一行人造成什么致命伤害，顶多悍不畏死，跟三人缠斗一会儿。 “强尼养在院子里的看门犬。” 说着，白宇脸上浮现出愤恨与不解，那三条恶犬实在是太残暴了，逼得他们用尽底牌，才得以脱身。 “怎么回事？” 陆离同样不解。 又不是没见过这些畜生，它们哪有这种实力，把扮演者中的佼佼者咬成这副模样。 “我们也不知道。”白宇长叹一口气，摇了摇头，道：“一开始，进展十分顺利，偷偷潜入强尼家，把相关档案偷出来，期间并没有惊动那三头护院犬。” “等逃到金融城附近，它们才追上来，气息也不强，要不是记着您的叮嘱，不要跟强尼起正面冲突，早把这群畜生给宰了。” “可刚过十二点，异变出现了。” 十二点。 这可是个敏感的时间。 不仅代表着新一天开始了，更是陆离等人穿越而来的时刻。 下意识地，陆离总感觉两者之间有什么关联。 “继续说。” 杜克看了陆离和潘明一眼，他也考虑到了这方面，但没有明说，因为这个秘密仅限三人和小伙计知晓。 “那三头猎犬变得异常凶悍，速度、力量全面爆发，跟先前就不是一个档次，尤其是速度，如同能够实现空间跳跃一般。” 说到这里，白宇不禁打了个寒颤，有些心有余悸道：“很像廷达罗斯之猎犬，但没有那么恐怖。” 多少还有自知之明。 一群新生再怎么逆天，也不可能单枪匹马，干掉神话生物，尤其是廷达罗斯之猎犬这种能够随意穿越时空的异次元生物。 此刻，陆离严重怀疑，是他们一行四人随意穿越时空，导致了异变发生。 而白宇纯属倒霉，替老板们背锅。 有一种说法，普通人试图通过某些禁断的秘法，进行时间旅行时，就有极大的可能遭遇廷达罗斯之猎犬。 可是，神话生物的出现，又会对扮演者造成无悬念碾压，无疑与考核的初衷明显不符，那就只能对其进行削弱了。 至于为何会盯上白宇等人。 一是，他们在为陆离做事，属于殃及池鱼。 二是，那三头猎犬具备神话血脉，很容易被影响。 以上皆为猜测。 陆离感觉只有这样串联，才能够解释猎犬狂化事件，而正确答案是什么，只能等待最终结算时校长给出的官方定论了。 “放心，我们会给予补偿的。” 这时，杜克开口劝慰。 在他身侧，潘明则追问：“尸体呢？不拿来研究，可惜了。” 第581章 龙脉术士 尸体？ 白宇暗自吐槽： 大佬，你是不是太高估我们了，面对那三头怪物，能活着把东西带回来就很不错了，还要啥自行车。 见三人面色阴沉，潘明也猜出了答案，不再提此事。 “对了，你们三个身边有什么特殊药剂吗？让人速成的那种。” 陆离突然问了一句。 五道视线同时投向小伙计米高，只要带脑子，就能猜出是为了他。 白宇在心中思忖，大佬跟这个土着居民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竟然愿意耗费精力，特意去培养。 “大佬，我有。” 高谦凑了过来，从口袋中掏出一支针剂，以及提前准备好的说明。 “尊爵级龙脉术士血清，品质还算不错，本来打算用来拉拢人心的，既然您需要，那就算了。” 【商品名：龙脉术士血清（尊爵级）】 【售价：2000学点＋1张c级评价卡】 【性质：永久性血统（不可更改）】 【产品介绍：作为最为古老、强大而且性情多变的存在，龙类有时也会和少数可以信任的人类达成某种隐秘的亲密关系，使之获得龙的力量。 这些幸运儿被称之为龙脉术士，他们在兼备恐怖近战能力的同时，还掌握龙族所有的奥法能力，可以喷吐火焰、依靠皮翼飞行，当臻至极境时，甚至能化身为巨龙。 这支血清遗传自金属龙，更准确的说，是一头性格坚忍的尊爵级黄铜龙，它喜欢收藏金银珠宝，酷爱干燥的高温和特殊金属。 当注射该血清后，使用者将获得至少两种龙类天赋： 皮糙肉厚（使皮肤变厚，物理外表趋向血脉祖先） 龙之血脉（获得血脉来源者掌握的些许法术，并随着自身实力进化，传承知识随之增长） 以下技能，具有高度随机性，与注射者的天赋，以及相关龙类契合度息息相关： 龙噬（术士使用血脉长出龙爪，同时，牙齿硬度获得增强，初始阶段与幼龙相仿） 盲感（探知肉眼无法看到的东西，距离为五十英尺）】 整体来说，还算不错。 假如没有更好的选择，陆离就替米高下决定了。 在他探寻的目光中，白宇和赵峰摇了摇头，两人并未携带这种鸡肋道具，在实用家看来，有闲置的学点和评价卡，还不如用来强化自身。 见状，陆离也不作他想，拍板决定道：“那就用这个了，我事后会给你补偿。” 说实话，这血清谈不上廉价，几乎可以断言，超过一半的考生，最初阶段连它都兑换不起，只能用更差的东西代替，完成过渡期。 听到陆离的话后，高谦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相比于拉拢小弟，用来孝敬大佬，回报率更高，不仅能在本场考试被带飞，以后遇到了，也好说话。 几分钟以后。 米高躺到了马车中，陷入昏睡状态，据高谦说，改造过程将持续六到八个小时，唯一的副作用就是，注射者可能会在苏醒后，变得对发光宝物格外感兴趣。 相比于收获，这点不值一提。 在小家伙进行蜕变的同时，陆离等人开始分配接下来的任务。 白宇、高谦、赵峰，他们三个继续组队，去西敏寺区域调查杰瑞小表弟、艾文思夫人和爱克斯夫人。 期间，陆离会请苏格兰场方面予以帮助，以提高效率。 而潘明与杜克，则前往贝克街拜访福尔摩斯，结交这位“容易相处”的传奇侦探。 当然，考虑到白宇等人忙前忙后这么久，陆离决定把他们也带上，等认识之后，再去执行任务也不迟。 至今仍记得，入学考试结算时，有一项特殊成就，【结识传奇人物阿瑟·柯南·道尔】，直接将评价往上抬了整整一个大段。 所以说，带上他们三个一同前往，也算是投桃报李了。 “接下来，就能见到福尔摩斯了？真是不可思议。” “我敢打包票，跟这位大佬混个脸熟，至少能在结算时，把评价提升个半个等级。” 三人听到陆离有路子认识福尔摩斯，立刻兴奋起来，一边吹捧，一边感慨：不愧是特优生，运气、观察力，以及前期积累的实力，注定了不会平庸。 据白宇所知，四天过去了，很多扮演者仍然没有入门，像个无头苍蝇般到处寻找事情做。 更有甚者，盯上了动静最大的图利街火灾案，结果竞争者太多，十几人为了争夺独立调查权，差点把狗脑子给打出来。 “现在是早晨七点，距离与福尔摩斯会面还有好几个小时，先回去，刚好把从正义强尼那里借来的档案给看完。” 陆离晃了晃手中的文件，上面沾着些许血污，证明它来之不易。 “回哪里？” 白宇愣了一下，旋即又反应过来，将嘴给闭上，他差点忘记，陆离就住在贝克街，跟福尔摩斯算半个邻居。 “我目前的住所，在你们查清那些人住在哪里之前，它就是碰头点。”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调查出女海王的住址后，陆离要过去保护，势必要暂时更换住址。 “收到。” “我们三个就不打扰了，自行包辆马车过去，最迟一个半小时后到。” 见三人满脸拘谨，陆离摇摇头，无奈道：“晚点也没事，家里唯一的厨师躺在马车里，接受蜕变，我中途去买点熟食，咱们一边吃一边深度讨论。” 就这样，再度重逢的众人又分成两个小团体。 白宇带着两名同伴，前往公共站台搭车，而杜克驾驶着他心爱的豪华马车，跟随着上班族大潮，向着金融城方向进发。 不多时。 豪华马车停在了一家市场门口。 “谁要买鸡？” “杏仁！” “稻草1便士一捆！” “买买买——买！” 每个小贩都有自己的吆喝，用质量或便宜的价格吸引顾客驻足。 平时，农贸市场凌晨就会开放，九点之前关闭，但暴雨使得时间发生了改变，也让价格随之上涨。 有些店铺选择用煤油灯照明，牛肉、羊肉、鲜鱼，腿、肩、里脊和心、肝、脏，上面都蒙上了朦胧的光芒。 陆离在其间游走，挑挑拣拣，像极了家庭妇男。 第582章 至高母神 【异教徒生活在全世界的各个角落，从非洲最野蛮的部落，到繁华的国际大都会，再到人迹罕至的冰原，都能看到这些人的身影。 他们代代相传、生生不息，通过古老而血腥的邪恶仪式，不断尝试与某种神秘存在取得联系】 翻页声在客厅响起。 陆离正在审读手下人从正义强尼那里“借”来的档案记录。 事情发生在八年前，东区侦探强尼受到了一封来自弗尔镇的委托书。 上千里路程，往返一趟将耗费近半个月的时间，期间需要换乘火车、公共马车、乡村牛车，而赏金仅有可怜的五镑，刨除路费，剩不下多少，估计还得让调查员伙食费自理。 之所以会邀请他，是因为几个曾在东区讨生活的镇民，听说过强尼先生擅长处理灵异事件。 而委托书中，更是称其为伦敦最有名的传奇侦探。 事实上，那个阶段，这个绰号“正义”的男人才从事侦探行业六七年，谈不上菜鸟，但也不能被称之为名侦探，只能说经验丰富。 为了把人骗过去，镇民用了大量修饰词，甚至给他冠以救世主之名。 至今，那份委托书仍保存在档案中，时不时被强尼打开，进行自我欣赏。 但真正引人注目的地方是案件本身，足够诡异、神秘，强尼愿意做这笔亏本买卖，大概率也是对案子起了兴趣。 弗尔镇。 一座靠近北海的偏僻小镇，三面环山，与其说是镇子，倒不如说是村庄，只有不到两千人口。 那里民风淳朴，仍保持着中世纪的生活习惯与作息方式，但突然有一天，开始连续人口失踪现象，且均为已婚女性，给一个又一个家庭带来恐慌…… 而匆匆赶来的强尼，开始了抽丝剥茧般的调查与分析。 他带着猎犬终日在山谷与密林间穿梭，搜寻受害者遗体，同时，收集性格怪异者、独居者、品性卑劣者的名单，挨个询问，并暗中监视。 抵达目的地三天后，强尼终于有所发现，他在郊外密林中发现了一个百人坑，里面全是遭到v型剖腹的妇女。 每一具尸体，都存在肢体残缺现象，每一具尸体上的切口都整齐毫不凌乱，每一名受害者随身携带的贵重物品都没有丢失。 “未免也太过巧合了，发生在东区的案子，不就是这样吗？” “是啊，受害者皆为女性，而且档案上描述的很清楚，开膛破肚、脏器被特意取出，最后再被回填。” “凶手先将器官跟尸体按照仪式要求摆放，等完成之后，将其全部抛至荒郊野岭。” 白宇三人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还原真相，说得有模有样。 唯有陆离，仍皱着眉头，他将档案翻至最后一页。 经过排查，正义强尼在展开调查的第七天，罪魁祸首归案，那时他正在尾随妇女，被三头猎犬当场扑倒。 本雅明·莱希，体内流淌着暗黄色浆体物质，在猎犬撕咬下，身体开始扭曲，嘴巴裂到了脑后。 “玛德，那三条畜生竟然能把怪物要死，莫非它们是遇强则强？” 白宇犯嘀咕。 很显然，他已经在心中默认，两起案件为同一类。 “死无对证。” 陆离放下档案，捏了捏眉心，从档案结语来看，强尼对这起案子仍抱有一定的疑虑—— 未能获得口供。 当然，物证并不缺，在这个叫本雅明的独居男人家中，搜出了大量凶器，以及尚未焚毁的染血衣物。 “可是，在这个男人死后，小镇再也没案件发生。”高谦指着档案，补充道：“虽然那个叫强尼的男人性格恶劣，喜欢养恶犬，但不可否认，他非常负责，两年前还特意回访了弗尔镇。” “安逸、祥和，时间抚平了一切，镇民回归了淳朴生活，镇长说，自那以后，连一起盗窃案件也不曾发生。” “这是档案中的原话，还附带了三张黑白照片，所有人都笑得很开心。” 话落，房间内恢复了安静。 陆离依旧皱着眉，让人不禁疑惑，答案已经如此明显了，为何会愁眉不展。 下意识地，三人看向潘明与杜克，他们亦是如此。 莫非有什么隐情不成？ 白宇后知后觉。 一个流淌着黄色浆体的畸形怪，可以被猎犬咬死。 一个金发女郎，手段和身形皆难以捉摸，近乎不死。 两者出入太大，因此，陆离更加相信自己的眼睛。 更何况，弗尔镇足足死了上百名妇女，而造成这些惨案的凶手却格外缩小。 伦敦偌大一座城，死了几十名女子，官方数据是四十二，现在应该上升为四十三，算上那些未能被统计到的人，满打满算，最多七八十人。 结果呢？元凶是个难以对付的金发女，三名特优生一时间竟也无法拿下，任由她离去。 当然，在没有宣告结案之前，需要在元凶二字上面加个引号。 “至高母神……至高母神……本雅明·莱希临死前，不断念叨着这个名字，神情狂热，浑然不惧死亡。” “仪式大致类似，结果却出现了偏差，是什么原因。” 陆离喃喃自语，试图从档案中提取出有用信息。 可是，母神这个词范围很广。 盖亚，古希腊神话中的大地之母，希腊众神基本都是她的后代。 提亚马特，古巴比伦神话中创造世界的母神，跟盖亚一样，提亚马特同样是古巴比伦众神的母亲。 婆利蒂毗，古印度神话中的大地之母，传说世界上的众神和一切生物都是从婆利蒂毗身上诞生。 伊邪那美，日本神话中的母神，也是黄泉污秽之女神，日本诸神是她与其兄伊邪那岐所生。 当然，陆离第一个想到的母神自然是女娲娘娘。 “正统神话中，唯有伊邪那美能跟邪恶沾边，但在一个盎格鲁-撒克逊国度，会有人信奉祂？” 陆离自言自语，接着，开始转变思考方向，沉声道：“我记得课上讲过，有一位堕落的丰饶之神，被信徒奉为至高母神……” “孕育万千子孙的森之黑山羊。” 五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对各种宗教神话均有涉猎的潘明，堪称课代表，他主动解释道： “在克系神话中，有说法称祂生出了几乎所有的旧日支配者，乃至一切生命，一切修复、恢复、孕育生命的咒术可能都与其有关。” “不，我是指信仰方面。” 吃了几次小亏以后，陆离也开始转变态度，认真对待那些无趣的文史类课程，因此，特意了解过廷达罗斯之猎犬的他，不可能没听过森之黑山羊。 “有一种说法是，祂还诞生出一种名为‘黑山羊幼仔’的生物，它们作为莎布·尼古拉丝的代理者而行动，代替祂接受信徒的祭品和崇拜。” 见陆离往这方面想，在场众人也开始转移思路。 白宇表情奇怪道：“何止，那些幼崽会吃掉对祂不敬的人，并将母神的福音传播到宇宙各地。” “你怀疑是幕后黑手是一只幼崽？唔，确实有这种可能，因为，它们的形态并不固定。 分支神话中提到，一种名为黯藻的生物，它生活在海洋之中，与常规黑山羊幼仔不同，形态像是一大团漆黑腐臭的巨型水藻，以此类推，可能还存在其它变种。” 闻言，杜克点点头，提醒道：“涉及这种概念和形态模糊的生物，不能凭借经验随意作出判断。” “所以说，绕来绕去，东区连环杀人案还是可能与那个至高母神有关。” 说到这里，陆离心中有些无奈。 黑暗蛰伏、诡异潜藏得极深，这种状况下，又没有太多资料可供参考，实在太折磨人了。 而且，绝大多数扮演者都有种预感，会有一场大灾难爆发。 这并非臆想！ 一个人这么想，可以说是错觉。 一大群人皆是如此，便需要警惕了。 至于为何会有种预感，是因为就目前展现出来的难度，跟先前那几场完全不匹配。 【上不封顶，节节攀高】 每次给出这种评语，都意味着无尽折磨与死亡。 尤其是对陆离三人而言，了解得越多，危机感就越强烈—— 一件不起眼的道具，平时用来看时间，结果竟然可以干涉时空、因果。 说实话，陆离不会天真到以为校长给他一个人单独开了作弊器，恐怕整个雾都，潜藏着太多匪夷所思之物。 “下午去拜访福尔摩斯先生时，向他请教一下有没有关于至高母神的相关记载。” 说完，陆离站了起来，暂时不想再纠结本案了，五个人聚在一起，与其说是在推理正确方向，倒不如说成调查，调查真相。 推理：基于哲学、逻辑、心理。 而本案，明显涉及到神秘学，用调查来形容更加合适。 在众人的注视下，陆离推开次卧，朝里面看了一眼。 小伙计仍在沉睡，距离注射血清已经过去了近五个小时，最快再有一小时，他就能苏醒过来，但站在师长的角度，陆离希望米高多睡一会儿。 根据上个世界研究古龙血清的经验来看，沉睡时间越长，说明吸收度、契合度，以及天赋越高。 好运的小子…… 身为血清提供者，高谦心中感慨万千，他实在看不出这个土着居民有什么特殊之处。 大概是大佬富有同情心。 当然，培养出一个优秀的后辈，在最终结算中，肯定也能获得一定的评价。 要知道，在考试改革，取消强制任务，实现极高自由度之后，个人表现出的闪光点，成了评判标准。 莫非大佬早就考虑到了这一步？估计是了，不愧是特优生，一言一行都带着深意。 高谦想得越来越离谱。 事实上，陆离只是纯粹同情这个可怜的孩子，当时，他并未想到破坏秩序，只想在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地帮助穷人，做到问心无愧。 等到了后来，小伙计跟在穿越过来，大家共同保守着一个秘密…… 从收养到收徒，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哪里有那么多算计。 …… 下午一点五十五分。 威斯敏斯特修道院，即西敏寺前门，停下了两辆马车。 陆离等人鱼贯而出。 虽然他们提前五分钟到场，但依旧没有温斯里警官来得早，他正在大门旁边踱步，显然是等了有一会儿了。 见状，陆离快步上前，主动招呼道：“温斯里先生，非常抱歉，我们来晚了。” “没有，只是闲在警署没事做，提前过来做个看看。”温斯里发出谦和的笑容，视线掠向陆离身后，好奇道：“这四位是？” 在场众人中，他只见过杜克，加之接触的次数多，关系比较亲近。 白宇三人则是有过几面之缘，毕竟，前几天，这位警官负责接待过来自民间的私家侦探。 而潘明，不管是另一个世界，还是眼下，都是第一次见面。 “我们是一个团队。” 陆离感觉，带这么多人去福尔摩斯家拜访，确实有点不太合适，但不去结识又不好，只能硬上了。 “这几个伙计都对那位大侦探感兴趣，想去结识一下……” 白宇立刻开始附和，“没错，我之所以进入私家侦探这一行，是受福尔摩斯先生的影响。” 闻言，温斯里警官也不再疑惑，无奈叹了口气，道：“那今天下午，福尔摩斯先生家可要热闹起来了。” 话音刚落，钟声在众人耳边敲响。 如果非要选出雾都的标志性建筑，那大本钟绝对能占据名列榜单。 站在西敏寺外，向东北方看去，正是一座近百米高的方形尖塔，上面挂着一口巨钟。 重13吨半，直径7米，时针长2．75米，分针长427米，钟摆重305公斤，每走一小时，便会报时一次，洪亮的钟声能传遍附近所有街区。 现在是下午两点整。 “等有时间了，一定要好好逛一下伦敦。”望着巨钟，陆离表情复杂，感慨道：“它就像个秘密仓库，不知存放了多少宝物。” “哈哈，等连环杀人案破了，我请假给各位做向导。” 温斯里警官并没有领会其中的深层含义，主动揽下了向导的活，介绍道：“相比于年轻的大本钟，西敏寺更加具有历史意义，从11世纪起，历代国王都在此举行加冕仪式，很多涉密区域都不对公众开放。” 第583章 遇冷 细雨滴答。 贝克街，221号。 “嘭！” 福尔摩斯的工作室内，忽然传出一声异响，接着，烟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爆开，最初不过拳头大小，但很快就往外膨胀起来，弥漫了整栋小楼。 “咳咳咳……” “这味道，咳！” 白茫茫的烟雾中，温斯里警官不断咳嗽，掩鼻说道：“未免也太奇怪了。” “唉，又失败了！” 叹息声响起。 视线穿过浓雾，依稀能看到有人在窗台附近走动。 咔哒一声，随着玻璃窗被打开，烟雾飞速散去，而福尔摩斯终于显现出身形。 文雅、瘦削，下巴方正结实，顶着一头卷毛，似乎很久没有打理了。 “好久不见，福尔摩斯先生。” 烟雾彻底消退，温斯里警官的脸上重新浮现出笑容，主动招呼道。 相比于那些同僚，温斯里为人更加谦和，即使他级别很高。 另外，这位警官也愿意深入地渊般的白教堂区，尽可能地帮助穷人。 一群笨蛋中，竟然出了一个年轻有风度的佼佼者，颇为不易。 以上便是福尔摩斯对温斯里的评价。 “好久不见。” 说着，一双灰眸扫向陆离等人，疑惑道：“这几位是？” “接受东区连环杀人案委托的侦探团。”温斯里轻声解释，“有几位对您仰慕已久，想要过来拜访一下。” “现在的年轻人已经不喜欢单打独斗了吗？” 说着，福尔摩斯快步走到酒柜那里，从中取出两瓶白兰地，又将火炉生旺，一边给众人倒酒，一边说： “随便找位置坐，别碰到那些藏品就行。” 黏土烟斗……樱桃木烟斗……塞满烟草的波斯拖鞋……魔法卷轴……羊皮卷手稿…… 白宇一行三人如同刘姥姥进大观园般，四处探望着，他们感觉这地方的每一件藏品都价值不菲，下意识地想要当舔狗。 万一把福尔摩斯哄高兴了，这位传奇侦探从眼前这成百上千件东西里，选一个当作初次见面的礼物赠送，那岂不是原地起飞？ 可惜，卷福不是散财童子。 此时此刻，福尔摩斯陷入了纠结，访客之中，有两人令其感觉格外亲近，特别是杜克将烟斗掏出时，问了一句： “介意抽烟吗？” 说实话，在看到石楠木烟斗的一瞬间，福尔摩斯甚至想转身，把自己的樱桃木烟斗和波斯拖鞋全部拿过来，大家边享受边聊。 可是，旁边那个长相阴柔的男人，又令他没由来的厌恶，没有任何原因，完全是发自内心。 至于白宇三人，福尔摩斯根本不在乎，就像路人般不起眼。 “请自便。” 福尔摩斯按下心中的疑惑，笑着回应了一句。 场面变得有些诡异。 其实，陆离也在疑惑，原时空相遇时，福尔摩斯表现得格外热情，是个健谈而风趣的男人，怎么现在像换了个人？ 得亏温斯里警官起到了调和作用，让气氛不那么冷。 “昨天晚上，华生已将邀请信送了过来，但正如各位所见，我最近有些私事要忙……” 然而，福尔摩斯却不按常理出牌，婉拒了参与调查连环杀人案的邀请，这令在场所有人都不禁皱眉。 “更何况，有这么多优秀的私家侦探帮助，想必很快就能查清真相。” 杜克表情诧异，正欲开口追问，就看到陆离朝自己微微摇了摇头。 “那可真是太遗憾了。” “本想着能跟您一同探案，将事情调查个水落石出……” 说到这里，陆离叹了口气，话锋一转，道：“但您可以为我们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吗？比如，一些神秘学知识。” “当然。” 福尔摩斯回答得异常干脆，似乎忘记了他刚婉言拒绝苏格兰场方面的请求，继续说道：“要是遇到什么困难，随时来这里找我，假如人不在，可以留言。” 这种态度…… 陆离隐隐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了。 事实上，不止是他，潘明心中亦有所察觉，心情格外复杂， 谁能想到，入学考试竟然会留下如此严重的后遗症！ “福尔摩斯先生，你这边有关于至高母神的相关记载吗？” 稍微平静了一下，陆离已经接受了现实，这种情况下，他跟杜克绝不可能抛开潘明单干，那就不带福尔摩斯了。 对方愿意提供相关资料，足矣。 “你是指哪个传说？远东，还是北欧。” “黑暗丰穰之女神，孕育万千子孙的森之黑山羊。” “看来，你已经找到了线索，想法跟正义强尼不谋而合。” 福尔摩斯转身，在堆满典籍的书架中寻找了片刻，补充道：“在这里，上面提到了祂，但内容真假已经难以考证。” “因为上面并没有说原作者是谁，全篇使用的又是现代英文。” 陆离从福尔摩斯手中接过活页夹装起来的手稿，猜测道：“大概是译本。” “没错，书写这本书的人是一名考古学家，他在开篇宣称，自己在北海边的某个地下山洞中发现了大量壁画，以及刻在上面的海量如尼文字。” “经过长达十年的学习与转译之后，作者将其全部翻译出来，可是，书刚写成没两天，来不及精简、校对，他就与世长辞了。” “大概半个世纪以后，这份初稿流落到了考文特花园市场，售卖者是考古学家的孙子，他没有正经工作，全靠贱卖家族古物为生。” 福尔摩斯记忆力惊人，他能说出所有藏品的来源及相关故事。 【在新月时，可以在任何森林地带召唤莎布·尼古拉丝……】 【唤醒莎布·尼古拉斯，孕育千万子孙的森之黑山羊，需要献祭与生命孕育有关的事物】 【召唤语：耶！莎布·尼古拉斯！那孕育千万子孙的森之黑山羊！】 视线掠过大量已知内容和无用内容，陆离快速提取出有价值的信息。 生命孕育？ 这可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事。 为什么异教非要盯着不洁女性？ 直到现在，关于这个问题，陆离仍没有找出明确答案，只能继续推测。 “这本书你先拿去，慢慢研究，我也会帮忙留意关于至高母神的典籍。” 第584章 商讨与天赋 “温斯里先生，请派人配合他们三个采取行动，在西区寻找四个人。” “经过初步调查，其中三位女士很可能是凶手接下来的猎杀目标。” 福尔摩斯站在门口，目送着一行人离开，神情莫名。 若非最近没有研究禁忌知识，他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受到了那些邪神的影响—— 在第一次接触某些人时，内心竟会产生如此明显的起伏，以至于影响到理智。 不远处。 车队分开，温斯里警官带着白宇一行三人前往附近警署，调取相关档案。 以白教堂为首的东区，象征着落后和野蛮，而泰晤士河以北、金融城以西的区域，则代表着秩序和文明。 只要提供一个名字，便能在档案中找到更多相关信息，因此，白宇等人应该很快就可以锁定目标。 而另一辆宽敞的马车内，两道人影对立而坐—— 杜克依旧充当马车夫的角色，在外面驾驶豪华马车，他乐得如此。 “福尔摩斯那条线断了，是我连累了你们。” 潘明叹息，他从未想过会有这种事发生，本想着道歉，但感觉这样过于生分了，大家可是同穿一条裤子的好基友。 “没什么。” “不需要依靠别人，我们照样可以将真相调查出来。” 事已至此，陆离倒觉得没什么值得可惜的地方，经历了这么多，他已经有所觉悟，与其抱别人大腿，还不如依靠自己。 前提是，收集到足够的讯息。 身为穿越者，最大的掣肘在于信息不对等，要知道，不管是正义强尼，还是福尔摩斯，亦或者华生博士，都知道世界的部分真相，掌握着大量神秘测知识。 念及此，陆离沉声道：“咱们以后多去逛逛图书馆，以及各个市场。” 关于至高母神，森之黑山羊的有关典籍，便是来自旧货市场。 潘明收拾好心情，半开玩笑道：“没错，是得多去逛逛，也许地摊上随意摆放的小玩意儿，就是一件强力道具。” “嗯，在此之前，先回去一趟，这个时间，米高应该已经完成蜕变了。” 说着，陆离看向手中的手稿，“晚些时候去一趟公共图书馆，那种地方最有可能存在古老典籍。” “我建议第一站去国王学院，它看似不起眼，但在某些学科领域，水平不弱于剑桥大学和牛津大学。 而且，这所学院由英王乔治四世和首相惠灵顿公爵共同创办，图书馆内肯定存放着大量珍贵典籍。” 别看杜克在外面赶车，其实，他始终在关注车厢内的对话。 此刻，身为国王学员（前）知名医科教授，杜克觉得自己有必要站出来，说几句公道话。 对于他而言，那是一切开始的地方，完成了从学渣到学霸的蜕变，还带出了一个“优秀”徒弟。 既然温斯里警官、文森特老爷子存在，那伯纳德没理由消失。 念及此，杜克脸上不禁浮现出笑意，心道：这小子胆子那么小，毕业以后，大概率不敢去当验尸官，不会苟在学校当理论讲师了？ “国王学院……确实不如牛津出名，尤其是神学方面。”潘明瞬间打脸，有理有据道：“它至少有着近八百年的校史，接受来自民间和王室的资助，甚至还拿到了罗马教廷的办学许可。” “好，要是没发现，再去国王学院。”杜克无奈道。 不可否认，国王学院有着最古老的护理系，牙科更是冠绝世界，可在哲学、历史、神学等相关领域，确实要弱牛津大学一筹。 三言两语之间。 马车停了下来，紧锁的房门前站着一个胖子，他捂着牙，单手打着伞，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当看到有人从马车上下来时，仿佛看到了救世主，带着哭腔道： “陆医生在哪里？” “我是。” 陆离差点忘了，除了侦探以外，他还兼职牙科医生。 最多拔颗牙，几分钟而已。 因此，陆离没有拒绝这个在雨天前来就诊的病人，沉声道：“进来。” 正如预测的那样，不到三分钟，病人就表情呆滞地走出了诊所。 以往拔牙，不死也要脱层皮，各种造型狰狞的工具，令人仿佛置身屠宰场，可到了陆离这边，花个两分钟检查—— 若非担心时间太短，吓到顾客，连十秒都不用。 当然，这次陆离没有让病患留下来观察，他忙着处理要紧事，配了一周的药量，就把人轰出去了。 “感觉怎样？” 看着个头往上窜了三公分，快到自己胸口的小伙计，陆离脸上不禁浮现出笑容。 “非常好，就是有种想要拆家的冲动，仿佛我一拳就能将墙壁打碎般……” 笑容凝固。 陆离扶额，无奈道：“半夜绕着伦敦夜跑，多跑几圈，对了，别去东区，最好也别过河，西区几百条街道，面积并不算小。” 眼下这个时代，不止没有拳击馆，连体育馆都很难看到，加上陆离暂时没时间给小伙计开展特训，只能让他自己通过夜跑的方式，了解和掌控身体了。 “不是说有传承记忆，还可以获得相应的奥法吗？”杜克认识米高也有一段时间了，熟稔道：“你获得了什么。” “皮糙……呃，龙鳞防护。” “龙噬。” “盲感没有完全觉醒，处于半觉醒状态，可以称之为亡灵警觉。作用为探察周边不死生物的存在。” “这些是龙血带来的天赋，至于奥法，模糊不清，短期内无法使用。” 闻言，陆离点了点头，心中并没有太失落，毕竟，米高能把自带天赋继承得七七八八，已经很不错了。 “慢慢适应，最近不要跟人起冲突，免得下手没轻重。” “另外，那个亡灵警觉，对不死生物的探知，具体是指什么？” 狭义上来说，丧尸、血族、骷髅、幽灵等种族，就是不死生物。 广义上来说，拥有不死身，即是不死生物，有校长做靠山的扮演者们可以算是一类，昨夜遇到的那个金发女郎，应该也算一类。 得到传承记忆的米高，成熟了许多，能够顺利领会到陆离所要表达的意思，他思索了一下，回答道： “无法通过常规手段杀死，却能对自身造成攻击。” 第585章 上流 晚八时。 金融城以西，西敏寺。 加雷特公馆门前，穿着笔挺燕尾的管家梅斯，正抱怨着阴冷的鬼天气，让他在寒风中忍不住想要打哆嗦，但不管是出于礼仪，还是主人挑剔的品位，梅斯都必须忍住，更不能穿上严实却厚重的冬装。 每周至少有三天时间，女爵会在公馆举行隆重的晚会，邀请朋友、宾客来此欢聚嬉乐。 而这个夜晚，公馆被布置得颇具节日的隆重，女爵送出了无数请帖，叫了无数服务。 雾都有名的管乐队穿着统一制服，在餐厅和舞池，为客人演奏舒缓音乐，并随时听候主人安排，更换她想要听的曲目。 事实上，短短两个月时间而已，从外地来的女爵阁下就成了这座城市社交界最出风头的人物。 难以想象，世间竟会有如此沉迷于社交的女人存在。 为了举办一场不失体面，甚至可以说奢侈的晚会，不吝惜拿出两千英镑，来聘请着名乐团和大厨。 一篮篮瓷器和玻璃器皿，一卷卷羊毛毯，一袋袋法兰绒和亚麻的包装袋，以及各种尺寸的木箱…… 在资本家眼中，宴会是谈成买卖的最佳场所，在政客心里，则是和潜在盟友私下达成约定的地方。 但女爵阁下既不从商，也懒得通过政治捞取好处，她如此奢侈地撒钱，纯粹是为了结识各种各样有趣的男人，跟他们去房间里聊聊天。 身为加雷特家族的管家，梅斯实在心寒，他太清楚女爵的发迹历史了。 金钱，来自死去的丈夫。 地产，来自死去的丈夫。 股权，来自死去的丈夫。 事实上，连那男爵夫人这个名头也是沾了病故丈夫的光。 大概加雷特先生死都不会想到，他那位矜持、体贴的完美妻子，会在自己死后变得如此放荡，堪比东区流莺。 说实话，一个女人，有几个情人骑士已经算是突破道德下限了。 可梅斯管家知道，男爵夫人至少跟二十名男士，同时保持着联系。 “先生，储藏室的冰块马上要用完了，厨师团队说他们会自带，但量根本不够。” 管家立刻回过神来，催促道：“快去买！去附近的高档餐厅看看，不管价格多少，加雷特家绝不能让客人品尝没有冰镇过的红酒。” 看着两名健壮男仆大步跑出去，梅斯才长舒一口气，他连打两个喷嚏，有些羡慕那些可以留在室内的侍应生。 大厅、舞池，乃至每一个房间都通有暖气，壁炉更是烧得格外旺盛，客人们可以随意享受冰饮，而不用担心肠胃出现问题。 唯有管家例外，他必须代替主人，更准确来说，是替加雷特家族接待来客，保留最后一份颜面。 这时候，梅斯看到一辆印着苏格兰场警徽的马车停了下来。 接着，两个拄着手杖，身穿深色西装的男人从车厢内走出。 警方为什么会来？ 而且，还是便装出行。 经常参加男爵夫人宴会的客人，管家差不多都记住了他们的模样，但这两个男人看起来非常陌生，大概率是第一次来。 一念至此，梅斯管家脸上堆起笑容，主动迎了上去，“两位，请贴。” “嗯。” 陆离点点头，随手从衣袋中掏出一封请帖，整个过程极其自然。 不得不说，这位凡尼莎女士可真阔气，连邀请函都用金箔打造。 快速验证完请帖的真实性，管家梅斯脸上的笑意更加热情了，双手递还给陆离，看向旁边人高马大的温斯里警官，道：“先生，你呢？” 一人一函制。 虽然不记名，但规矩却十分严格，每个人只能凭借邀请函单独进去，不可带朋友或伴侣进来。 “我是苏格兰场高级警司温斯里，陪陆先生一同来此游玩。” 本想说自己要询问男爵夫人一些事情，但考虑到保密，温斯里决定改口，同时出示证件。 高级警司？ 梅斯看了一眼证件，大伦敦地区高级警司温斯里，地位可比某些郡的警署局长还要高，属于四号人物。 “先生们，快请。” 管家旋即松口，他唤来一名侍应生暂时替自己接待可能到来的客人，一边引路，一边说：“我去跟主人打声招呼，请她下楼接待二位。” 雾都，皇室和政要所在之地，整个世界的中心，警备力量和等级都堪称全国最强，像高级警司这种职位的人，谁都不愿意得罪。 “不用，我的邀请函是朋友所赠，此前跟男爵夫人并不认识，这次来是为了见见世面。” 陆离如实相告。 至于所谓的朋友，自然是白宇等人，他们顺藤摸瓜，很快就查到了那个本该死去的娼妇住在何处，来历、姓名和经历，全部以档案形式送到了贝克街。 此外，还附带了一封邀请函。 对于要派谁去这个问题，陆离、潘明，还有杜克并未谈论太久。 首先，要派实力最强者，假如金发女郎再次出现，得争取一次性将其拿下，而三人组中，陆离绝对是武力担当。 其次，为了增加效率，前往图书馆寻找相关记录一事，同样拖不得。 如此一来，分组就变得明朗起来： 陆离赴宴，与已经混进去的白宇等人配合，保护好目标人物，根据实际情况，采取相应行动。 杜克和潘明，一人负责市立图书馆，一人负责牛津大学和国王学院的图书馆。 除此之外，苏格兰场方面提供各种便利，包括但不限于联系市内所有图书馆、活动资金支持…… 尤其是陆离这边，更是派出温斯里警官持枪保护。 陆离用不用得着保护，先放到一旁不谈，光说这态度，就足够端正！ 当然了，有个普通人跟在身边，多少有些麻烦。 …… 凡尼莎女士，尊贵的男爵夫人，此刻正坐在二楼的化妆室。 这个三十岁的贵夫人，身姿早已不再青涩，胸口与臀部，如她年纪般成熟，另外，在化妆品的帮助下，她本就白暂的皮肤变得透亮、紧致起来。 若非如此，杰瑞最开始怎么可能不顾道德约束，跟她在一起？ 可惜，小表弟还是太年轻，没有想到有几分姿色的男爵夫人在结识“良友”之后，变得格外放荡。 几乎每天，她亡夫生前留下的公馆都是附近街区最热闹的地方，议员、政客、有些许名望的年轻画家，常常汇聚于此。 大概是为了结识更多男人？ 门外，杰瑞脸上浮现出冷笑，他在心中冷哼道：我第一眼就看出这个女人不安分！ 现在更是不加掩饰了，不断举办宴会，大把花钱，用这种方式来满足扭曲的内心和本性。 “我的甜心，要一起喝一杯么？” 很快，杰瑞收拾好心情，端着酒杯推门而入，不要胡乱揣测，他永远不会在食物里动手脚，甚至巴不得表嫂能多活几年。 虽然出身于子爵家族，但小表弟是一个没有继承权兼不会投资的男人，人生前二十年，他用中产的资产过着上流日子。 最近两年，资金链开始出现断裂，过得很是狼狈，幸亏表兄的遗孀来了，他靠着一张长得英俊的脸，又重新回归上流社会，不仅如此，还在西敏寺全款买下了一套全新独栋公寓。 “当然，我已经两天没看到你了。” 女爵和杰瑞上过无数次床，也无数次出钱贴补这个男人。 其实，这个不算精明的蠢女人，有几个好闺蜜，她们告诉她，小表弟之所以这么温柔，抛弃所谓的占有欲，完全为了金钱，假如哪天自己破产了，对方会像扔条狗样抛弃她。 但这女人就是忍不住，哪怕认识了那么多有趣且富有才华的男人，但她依旧忘不掉杰瑞。 尤其是小表弟像现在这样，满脸笑容，想从她手里弄来几百镑时，凡尼莎就会产生一种奇特的情欲。 “瞧，子爵的儿子也要在我面前摇晃着尾巴。” 念及此，男爵夫人瞬间来了感觉，笑着饮下冰镇红酒，可冰饮并未熄灭心火，她喝得很快，随手将其扔在旁边的地毯上。 “我看了时间，在晚宴正式开始前，咱们可以乐一乐。” 杰瑞小表弟摆出最性感的笑容，在贵妇人耳边呢喃，“但得快点。” 手慢慢伸到裙摆下。 叩叩叩—— 突然，敲门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打断了这对“恩爱”情人。 管家梅斯并未贸然闯进来，他在外面陈述道：“夫人，有位神秘先生，在苏格兰场高级警司温斯里的陪同下，参加您举办的晚宴。” “唔……” 一道奇怪的声音传了出来，管家梅斯脸上公式化的笑容瞬间凝固，他替加雷特家族历代祖先唾弃这不恪守道德的女人，以深渊魔鬼之名，诅咒房间内的一个，两个，甚至三个男人。 女爵摆脱了杰瑞刚伸进嘴里的舌头，压着嗓子，支吾道：“苏格兰场？我跟那地方没有任何联系。” “更不认识那什么温斯里。” 闻言，老管家深吸几口气，平复了被怒火填满的内心，沉声道：“您最好过去一趟，那是位高级警司，看起来非常年轻，随时可能更进一步，成为警方在大伦敦地区的领导者。” “年轻！” 女爵来了兴趣，同时想起老管家梅斯口中的另一位神秘先生，好奇道：“他同伴也是警察吗？” 可怜的小表弟被压在下面，进退不得，心里有些懊恼。 “不是，但他手中有不记名邀请函。” 为了让晚宴多出一些惊喜来，凡尼莎会经常性送出不登名的邀请函，交给她那些朋友，让她们邀请年轻画家、雕刻师，或者其他新人加入进来。 此时此刻，梅斯已打定主意要惩罚男爵夫人，身为侍奉加雷特家族三代主人的老管家，他不缺人脉，只是先前觉得还没到那一步，仍抱有一丝幻想，希望夫人及时醒悟。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 但房间传出的动静，令老人忍无可忍，要么接受法律审判，要么就被他亲手用枪子送下地狱。 “让他们随意……逛逛。” “舞会正式开始前，我会下去的。” 声音戛然而止。 接下来，梅斯也没心情继续待下去了，他应了一声，快步朝楼下走去。 当来到正厅的瞬间，笑容重新回到脸上，这是最后一次维护家族尊严了。 接下来，他会发动关系，暂时断掉凡尼莎的一切经济来源，好好跟她谈谈，要么去乡下，找个僻静之地再干那些肮脏勾当，要么就去死，随便葬到什么地方，别跟加雷特先生在一起就行。 “按照这位女爵的放荡程度，她确实有可能成为犯罪组织的下一个目标，毕竟，他们最喜欢对那些不洁者下手。” 温斯里端着酒杯，发出低叹。 他们？ 目前已知的情况是，凶手为一个金发女郎，容貌俏丽，如同中世纪教会宣传的魔女般，喜欢以血腥手段收割生命。 不过，陆离没有回应，他坐在旁边，环视着四周，寻找可疑人物。 要知道，现在已经是夜晚了，再过两三个小时，便是深夜时分，屠夫开始杀戮之际。 两人不远处，白宇表现出了惊人的适应能力，与各色人物相谈甚欢。 不管是年轻画家，还是银行家，乃至薄有名气的诗人，这家伙都能跟他们聊起来，再配上符合一切审美的俊脸，可谓男女老少通杀。 因此，陆离计上心头。 他朝高谦偷偷比了个手势，对方立刻会意，走到白宇身边，低声耳语了两句。 “失陪，在下的朋友在那边。” “这是名片，以后请各位喝咖啡。” 虽然跟在陆离后面做小弟，但这并不妨碍白宇结交人脉，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呢。 交换完名片，白宇、高谦两人端着酒杯朝角落走来，人多眼杂，他们并未表现得太过拘谨，或热情。 “赵峰呢？” “去了二楼，那边有个厕所，而目标人物也在那里。” “很好。” 陆离觉得，收小弟帮忙办事是一件明智之举，可以节省太多时间，不用凡事亲力亲为。 “白宇，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要拜托给你。” 在三人的注视下，陆离语出惊人。 白宇下意识地挺直腰背，一副甘为大佬赴汤蹈火的架势。 身侧，高谦有些难受，他实力不弱，为什么无法得到大佬的看重？ 究竟输在哪里！ 不理解。 第586章 进击的男团 “咦，那个男人似乎是苏格兰场的温斯里警官。” “警察来这边做什么？” “声音小点，那家伙不是一般的小警察，似乎是哈弗·文森特亲手提拔的爱徒，高级警司。” 听到文森特这个名字后，本来围在不远处谈生意、谈合作的资本家及政客，如同躲避瘟疫般，作鸟兽散，直到跑远了，才继续交谈。 哈弗·文森特，苏格兰场的重塑者，在私家侦探盛行的年代，他挽救了警方声誉，使之不至于被取缔—— 十六年前，本就以破案率低、消极怠工出名的苏格兰场，卷入了一场腐败案，五个警探部门中，有四名主管参与设赌坐庄。 不等女皇下令彻查，退居二线的文森特就立刻站出来，将参与者全部送上了法庭，没有包庇一人。 不仅如此，一些与本案有关联的议员，也跟着掉了层皮，不是将手中的权利交出，就是缴纳巨额罚金。 在这种情况下，老爷子又设立刑事调查科，抽调精锐警力，专门处理重大案件，为苏格兰场保住了最后一丝颜面。 虽说这是一件好事，但整个国家的大环境是管理阶级皆无所作为，只顾给自己敛财，突然，出现一个正直、有底线的老头，下场哪里用得着多说，肯定被排斥。 因此，连带着温斯里警官也跟着成了瘟神，贵族和商人们唯恐避之不及，哪有心情往他身边凑。 “清净多了。” 陆离半躺在沙发上，身前的茶几上摆着一杯冰镇白兰地。 没有美食、没有水果，甚至连餐前点心都没有。 由于参加过很多高规格晚会，见识广博的缘故，因此，对陆离而言，这场晚会也就那样，安静坐在角落，等待目标人物出现即可。 不过，女爵阁下却觉得这是雾都最好的社交场所，美食、醇酒，一应俱全，顺着视线望去—— 豪华大厅里，满是身穿华贵礼服的宾客，走道中，制服笔挺的男仆不断地送上一杯杯冰镇红酒，或白兰地。 最令她感觉满意的是，厨师按照要求，为宾客准备了糖煮小鹧鸪，以及各种水果制品，比如炖得很烂的苹果、栗子羹。 “听说来了几个陌生客人？” 杰瑞随手一招，旁边的男仆便小跑过来，回应道：“确实有几位陌生宾客，第一次来，拿着不记名请帖。” “在哪里？” 女爵脸色微红，声音中带着一丝颤音，似乎在回味什么。 “借过。” 突然，声音自身后回来，长相明显带着异域风情的赵峰从女爵身侧划过，脸上浮现出公式化的微笑。 为了保护这女人，确认其不会在陆离到来前被杀，他躲在旁边厕所偷听了一整场，幸亏时间不算长，大约十分钟。 “这位先生，您是？” 在来之前，赵峰特意打扮了一番，将胡须全部刮去不说，还用薄荷味头油抓了抓发型。 一副油头粉面的样子，正好击中了女爵那颗骚动的心。 “朋友临时有事来不了，给了我一封邀请函。”赵峰语气淡定。 如果不出意外，他口中的那位朋友应该还躺在垃圾箱里睡觉，未来几天，恐怕都要跟感冒作伴了。 “可以聊聊吗？” 不顾杰瑞阴沉的脸色，女爵发出邀请，这令赵峰感觉意外，他正愁没机会靠近目标呢。 “当然。” 说着，视线投向楼下。 在大厅靠墙的一个角落里，赵峰发现了陆离，他们坐在一排未设扶手的联排沙发上。另外，没有陌生宾客坐在那地方，全是自己人。 “我们去沙发聊聊？刚好介绍几个朋友给您认识。”赵峰反客为主，热情邀请道。 就这样，三道身影从楼梯上走下来，杰瑞小表弟落后一个身位，由于还没拿到钱，他并不情愿离开，尤其是刚才那么卖力。 事实上，陆离早就注意到了女爵，当他看到对方跟自己另一个小弟谈笑甚欢时，不禁对白宇说道：“看来计划有变，你见机行事。” 闻言，白宇脸上的无奈稍稍消散，他可不想牺牲自我，去陪一个放荡的女人，假如有其它选择的话。 为什么大佬你不去？ 其实，这句话一直憋在白宇心里许久，论相貌，很少有人能压住陆离。 然而，在女爵往这边走的过程中，陆离当场表演了什么叫低调王道。 单看五官，依旧未变，但它们与气质结合在一起后，就齐齐变得平凡起来，整个人像路人般不起眼。 神技！ 在看到它的第一眼，陆离就下定决心要学习，不仅仅是因为熟练掌握技能后，所带来的强力增幅，更是因为它帮忙减少麻烦。 例如，该死的女人缘！ 总不会有谁喜欢路人？ 坦白来说，陆离真是恨透了自己这张脸，走到哪里都可能吸引住漂亮姑娘，而他又不太会拒绝…… 正想着，腻人的声音传来。 “几位，欢迎出席我的宴会。” 凡尼莎女爵微笑着和众人打了声招呼，在白宇旁边坐下，身旁则是赵峰。 两个颇具东方情调的男孩。 说实话，女爵着实没有想到，今天的晚宴会给自己带来多少惊喜。 只是，要怎么用魅力征服他们呢？ 假如跟小表弟，或者前段时间遇到的两个男人一样，喜欢钱和房产就好了，她可不差那点东西。 “您好，女爵阁下。” 白宇有些拘束，一想到大佬交给自己的任务，以及身侧这女人勾人的眼神，他心里就膈应。 假如对方洁身自好，在丈夫亡故以后，再也没有碰过其他人，白同学也愿意将就一下，出卖一下自己。 可惜，对方的故事，白宇已是早有耳闻，要知道，在陆离到来之前，几个客人还兴致勃勃地讨论，女爵阁下与三十名情人骑士间的故事。 “你好。” “你好。” 陆离和温斯里面色如常，态度谈不上有多热情，只是淡淡回应了一句。 当然，凡尼莎也不在意。 温斯里五官端正，身材高大，加上极具权势的职位，很多贵族小姐都想跟他发生些了什么，但在女爵看来，这位警官的发际线有些危险，而且年纪并不小，快三十岁了。 第三个小弟高谦，样貌谈不上丑陋，但也与惊艳没有半点关系。 至于陆离…… 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看一眼就差不多忘了，还不如高谦呢。 远在宇宙深处的神尾小姐，大概怎么也想不到，世间竟有如此眼瞎的女人，把陆离当背景板。 就这样，白宇和赵峰开始曲意迎合这位放荡女爵。 没办法，不想当电灯泡，更不想看人卖嗲的陆老板，在临走时，已经用眼神暗示了两个小弟，今晚必须把这女人拿下。 “喂，朋友，你那两个伙伴究竟是什么来路？” 另一边，杰瑞追了过来，将手搭在陆离肩上，语气不善道。 “你是谁。” 陆离皱眉。 虽然他已经猜出了，这是日记中第一个给亡故表哥送绿帽子的杰瑞老弟，但仍然装作不认识对方。 几乎是同一时间，站在身侧的温斯里警官抓住那只手，压低声音，警告道：“如果不想去住监狱几天的话，你最好安分一点。” “我可没犯法。” 杰瑞可不怕威胁，哪怕他听管理说，对方来自苏格兰场。 “没有犯法？通罪可没被取消，放在二十年前，这会被当众处以绞刑。” 说着，温斯里警官察觉到对方心虚了，手上抵抗的劲越来越小，口中继续道：“虽然这些年世风日下，有些法条形同虚设，但假如碰到一个愿意追究的执法者，你觉得会怎样？” “可能你会找来什么政客朋友帮忙说情，聘请律师做无罪辩护，但这些需要时间，在关押期，我也许会把你送进新门监狱，或者米尔班克监狱。” 前者，刚装了全新绞刑架，囚犯透过窗户就能看到高高耸立的木桩，以及尸体；后者，以脏乱出名，是霍乱首先爆发的地方。 听到这两个地方，小表弟立刻蔫了，不敢再纠缠陆离，失神落魄地朝餐桌走去，他只是一个破落贵族，不敢跟实权人物发生冲突。 同时，杰瑞在心中叹息道： 凡尼莎这贱人完蛋了，肯定是摊上了什么大事，竟然引得苏格兰场刻意为她布局。 可是，一个蠢女人能犯什么罪呢？ 大约半小时后。 白宇找到了在舞池旁饮酒的陆离，语气哀怨，道：“老大，成功了，那女人留我们在这里过夜。” 我们？ 温斯里一阵恶寒，若非亲眼所见，他都不敢相信，在这个信奉耶稣的国度，竟然有如此不洁的女人存在。 “宴会什么结束？” “得持续到午夜一点，她说要是赵峰等不及，可以先跟她上去乐乐。” “那家伙不会真想女爵来上一段露水情缘？” “怎么可能，强忍着不适演出来的，结果她信以为真了。” 身为扮演者，什么样的漂亮女人没见过，古典、温柔、摩登……脑子被门夹了，才会对一个举止放荡的妇人感兴趣。 “你们先吊着她，等客人散了，把她控制住。” “收到。” 看着白宇端着酒杯离开的背影，陆离思索了几秒，看着旁边无所事事的高谦，沉声道：“闲着没事干，给你安排个事做。” 一瞬间，高谦脸色霎变。 跟先前不同，他太清楚这位大佬了，肯定不会安排什么好活。 “除了女爵之外，她还有两个性格差不多的好闺蜜，艾文思夫人和爱克斯夫人，你有信心跟她们搭上关系吗？” “别觉得委屈，难得的事件参与度，你也清楚，像她们这种奇葩，整座城市都难看到几个，以凶手的习惯，大概率会动手。” 最终，高谦无奈地点了点头，端着杯子去寻找目标。 坦白来说，这件事并不难，只要找舞池中玩得最奔放的女人就行。 午夜十二点。 陆离派出男孩们皆有所斩获。 白宇和赵峰将女爵阁下哄得找不到北，躺在沙发上咯咯直笑；高谦更是不可貌相，轻松将两位妇人拿下，约好了在晚宴结束后，一起去楼上房间坐坐。 而温斯里警官，实在厌烦这种浮华奢靡的风气，听闻公馆内设有罗马式浴场，索性进去泡一泡。 “再有四十分钟就散会了，咱们收拾一下，先假装离开。” 氤氲水雾中，陆离轻吸了一口茶，来自印度殖民地的醇厚茶汤，配上牛奶，在舌间留下弥久不散的醇厚滋味。 “贵族家的一杯茶，够穷人一家十天的饭钱，估计还有得剩，何德何能？” 说着，温斯里警官站了起来，沿着大理石台阶，走出仿古浴池。 两人开始穿戴衣服。 看着陆离布满肌肉的身躯，这位先生似乎忘记了苦恼，忍不住打趣道：“噢，这体格，不正是那些贵妇人所渴求的吗？” 得亏在泡澡时，身上围了浴巾，不然打趣程度会更加恐怖。 “这个话题可真让人难为情，还是聊一聊案子？” “好。” 温斯里耸耸肩，收起了打趣的心思，一边套衣服，一边问：“您为什么笃定凶手盯上了这个女人，要知道，为了本次行动，苏格兰场方面投入了太多。” “因为只查到了这一条值得深究线索，我们只能赌。”陆离叹了口气，不想做过多解释。 而温斯里警官也不会追问，他就是这种性格，只是跟着叹气： “但愿能够赌对，昨晚白教堂难得平静了一夜，但我却深感不安，担心那些异教成员盯上了金融城，或者西区。” “假如大厅那三个女人死了，就可以证明，午夜屠夫开始往外拓展猎杀范围，毕竟，她喜欢杀不洁者，没理由放过女爵阁下，以及两位贵妇人。” “她？” 温斯里敏锐察觉到了陆离的用词。 “没错，在真相出现之前，不要被惯性思维局限住，也许异教信徒是一群女人呢。” “也许，这个世界真是越来越疯狂了，不洁者、情人骑士，还有您和福尔摩斯先生口中的至高母神。” 交谈声渐渐平息。 城市另一端。 杜克将烟灰磕掉，叼在嘴中，快步穿过连着管理间的廊道，推开图书馆大门，同时，把风衣领口往上提了提。 第587章 入局 良好的隔音、无人打扰的环境，使这地方成为了一个死寂世界。 杨媛媛静静坐在藏书室偏厅的椅子上，烛光斑驳，而四周高大的书架，灰暗的布帘，让环境显得异常幽暗。 嗅着空气中淡淡的油墨臭味，她伸了个懒腰，虽然整整三天不吃不喝，但这姑娘依旧感觉良好。 在其身侧，是排列整齐的七层书架，它们足有近四米高，此外还有供人取书的小梯子。 “终于搞清楚了……” 方桌上堆满了书，有经典教会着作，有民间诗歌集，有古老泛黄的个人日志，无一例外，全是手抄孤本。 杨媛媛快速将那些枯燥文字深深刻在脑海里，接着又将它们按照次序放回原位，部分特别重要的孤本更是被焚烧得连灰烬都没有剩下。 相比于其它扮演者，她有着特殊的行事理念，并不急着实地调查，而是反其道行之，独自拜访市内各大图书馆，以求从文字记载中寻求到关于真相的只言片语。 当然，这么做还有一个特殊原因：竞争不过以陆离为首调查团。 与此同时，一道穿着黑色风衣的身影走进了国王学院图书馆。 没时间给杜克缅怀过往，他察觉到了有人在附近活动留下的气息。 《梦的解析》、《草药学与精神患者》、《人体解剖全解》…… 译本、手抄本、羊皮卷、印刷本，不愧是英皇与威灵顿公爵联合创立的综合性大学，图书馆内藏书很多，有包着硬纸皮，封面瑰丽的豪华版，有线订本旧籍。 视线所及，大多数为医学典籍和神学着作，可杜克没有停留驻足，他直挺挺地向偏厅走去，手中攥着两枚刻有纹章的银币。 而杨媛媛也察觉到有人在靠近，不由加快了动作，将散乱在桌面上的书籍尽数焚毁。 这样一来，世间应该只有我知道这个秘密了。 当然，这么说太过绝对，但至少可以断定，伦敦地区罕有知道内情的人，不管来者究竟是谁，都有回旋的余地。 有扮演者捷足先登？ 亦或者，哪个刻苦的学生深夜不睡觉，来此探索真知？ 两人心中都有些紧张，但又不是很严重，杜克是对实力比较自信，杨媛媛则是对自身价值有信心。 烛光透过藏书间的缝隙。 杜克看到了一个穿黑色罩衫的影子，那人的脸被黑暗笼罩，但通过身体轮廓，不难看出是位女性。 前夜遇到的金发女郎？ 念头一闪而逝，对方的身材可没这么平庸，前凸后翘，格外火爆。而待在偏厅里的那个，身材谈不上平庸，但也跟勾人没有半点联系。 “你是谁？” 在神秘人从转角拐出的瞬间，她浑身肌肉绷紧，力量在体内攒动，以便随时爆起。 闻言，本来要松开手，让银币坠落地面的杜克，停下了动作。 “好久不见，你得庆幸没有先手发动攻击。”杜克嘴欠道。 而这声音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杨媛媛听来，无异于天籁，因为，她跟杜克之间的关系算得上不错。 “嗯。” 看着两枚散发危险气息的银币，杨媛媛平静地点点头，认可了杜克的说法。 谁能正面打败一个连续多次蝉联特优生称号的人？ 大概就只有那两个人了。 陆离和潘明的身影浮现在杨媛媛脑海中，关键是三人组间的关系好到离谱，哪怕她在隔壁班，也早有耳闻。 思索了片刻，她彻底放下来戒备，将手中烧得仅剩下六分之一的牛皮书放到桌上，无奈道： “如你所见，东西都没了。” “可我相信你已经把东西牢牢记住了。” 杜克耸了耸肩，邀请道：“一起去旁边公园坐坐？那里有不少美食，刚好现在雨停了。” 我能拒绝吗？ 杨媛媛欲言又止，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没人能继续天真下去，她笑着回应道：“当然，我将近三天没吃饭了，滴水未进。” “你一直待在这里？或许，潘明那边要走空了。” “嗯，他去了哪里？” “市立图书馆。” “大概率如此，事实上，在接到任务的那天下午，我就去了那里。” 两人边走边聊。 相比于东区，西敏寺及其周边区域，一切都是那么紧紧有条。 由帆布和铁皮搭建而成的简易摊点，如同雨后冒出的蘑菇般，占满了广场。 其间，有忙碌了一天，逛夜市的中产，有弄不到更多零花钱但却追求潮流的年轻人，以及受过几年教育，特意来这边摆摊的东区市民。 “想吃什么？我请。” 杜克满脸豪气。 对他而言，遇到杨媛媛绝对是意外之喜，毕竟，对方肯定掌握了很多秘密，不用他再浪费时间去调查。 “先吃点布丁。” 白教堂的布丁是浅色，油腻、结实的，而西区，更加松软，还加了葡萄干、草莓干，售价也更加高昂。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两人默契地没有谈“合作”事宜，土豪杜克带着杨媛媛四处闲逛。 烧好的贝壳海鲜，用鲜肉制成的松饼，带茴香的三文鱼，鱼杂碎汤、肉丸子、奶酪火腿…… 大约过去半小时，杨媛媛终于填饱了肚子，她端着一盒热腾腾的土豆泥，在夜风徐徐的街上游荡。 “陆离呢，你不是一直跟他在一起吗？” “追查凶手去了，我跟潘明分头行动，去全市所有的图书馆寻找线索。” “至高母神？”杨媛媛挑了下细眉，仿佛早就猜到了杜克的目标。 “没错。” 话题渐渐进入正轨。 几十条街外，加雷特公馆。 凡尼莎女爵被控制住了，两条手铐，一左一右，将其固定在床上。 起初，她以为这是“可爱的东方男孩”想玩什么情调，但随着时间推移，一个恐怖的现实摆在面前： 自己似乎在家中遭遇了绑架。 “你们到底要什么？钱，亦或者房产，这些我都可以给。” 闻言，白宇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声晦气，为了这一幕，他被这作风豪放的女人占了太多便宜。 站在旁边的赵峰亦是如此，他扒开插梢，朝窗外挥了挥手，终于不必再抑制情绪。 因为，局势已经得到了控制。 而楼下。 管家梅斯将抽屉缓缓合上，把一只做工精湛的七发转轮手上放进了外套内兜。 经过长时间的思想斗争，他最终还是决定，今晚就跟夫人好好谈一谈，究竟是离开雾都这座使人堕落的城市，还是被一只微不足道的小手枪打死。 “为了家族荣誉……为了家族荣誉，这不是犯罪，是清理门户。” 低声喃喃了几句，老管家的目光变得坚定起来，他先是去了趟厨房，将提前煮好的热咖啡以及新鲜饼干装在托盘里，接着，迈步朝楼上走去。 房间里，光线被调得很暗。 陆离坐在离床很远的座椅上，脸在阴影下模糊不清。 “凡尼莎女士，加雷特男爵病逝后留下的遗孀，大约两个月前抵达伦敦。” 温斯里警官收敛起稳吞的性子，用冷漠的语调询问道：“你知道自己犯了什么罪吗？” 一旁，白宇、赵峰两人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微眯着眼眸，配合着这场无聊的表演。 假如这位警官不在，事情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直接展示武力即可。 “我那是自由恋爱。” 女爵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当看到陆离带着温斯里警官破窗而入的瞬间，她第一时间想到了通＊罪事发了。 可是，到了现在，她也慢慢反应过来，自己的丈夫已经亡故，只要找个靠谱的律师，这个罪名便无法成立，顶多受到道德层面的批判。 “根据法律规定，任何执法部门，对嫌疑人只有48小时的封闭拘留权，一旦超过这个时间，就必须进去司法流程。” 想通之后，代表着公义的温斯里不仅没有起到作用，反而，给了凡尼莎勇气，她相信没人敢当着一位高级警司的面，犯下杀人罪。 女爵拽了拽固定自己的两把手铐，语气中带着威胁，道：“如果没有搜查令和审讯令的话，请把我松开。” “而且，想要继续审讯，你们还得出示证据。” 房间内，变得寂静下来。 所有人都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这个自我感觉良好的女人。 “没有认清形势吗？”陆离无奈地叹了口气，“你涉嫌一起重大案件，没有法律流程可以走，我们也不需要提供任何证据。” 说着，陆离抬眸看向房门处，示意白宇去把麻烦解决掉。 就这样，房间再度安静下来。 其实，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让眼前这女人乖乖配合行动，不要再乱折腾了。 假如能把金发女郎控制住，大家双赢—— 陆离完成任务委托，带着团队转战图利街火灾案； 注定要被屠宰的女爵侥幸捡回一条命，随便她跟情人骑士们怎么玩，都无所谓，别触碰法律底线就行。 咔哒。 房门从内部打开的瞬间，老管家愣住了，他没想到房间里竟然挤了这么多人，而且还都衣带整齐。 除此之外，自家夫人正以一个奇怪姿势接受……审讯？ “这么晚了，您来有什么事？” 白宇将人拉进房间，反手将门给锁上，直视着梅斯。 虽然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管家还是察觉到一丝诡异，扬了扬手中的托盘，搪塞道：“后厨烤好了夜间小点心，想问一下三位饿不饿。” “没想到温斯里警官也在这里，是出什么事了吗？” 梅斯反客为主。 而温斯里满头黑线，他从来没遇到这种情况，没有证据，不讲法律，直接上门控制住与案情相关的重要人物。 整个过程，既高效又粗暴，但很容易招来投诉。 到时候，有得头疼了。 不过，出于自身了解与直接，警官还是决定相信陆离，沉声道： “你家夫人与苏格兰场秘密调查的一桩重案有联系。” “重案？恕我直言，她的私生活确实非常糜乱，但肯定跟重案没什么联系，这其中应该有什么误会。” 由于突发情况，梅斯收敛心中的杀意，脸上挂着笑容，调解道：“不如先把手铐打开，我们去楼下会客室聊一聊？” 看到老管家为自己说话，女爵心中有些感动，但她并不感觉羞耻。 对于这种人而言，廉耻这东西，一文不值。 正想着，脚步声再度从门外传来，高谦从隔壁房间带回了两女人—— 艾文思夫人和爱克斯夫人。 如此，人全部到齐。 可能是出于某种恶趣味，赵峰问温斯里警官又借了两个手铐，将三人铐在了一起。 “好了，我也不浪费时间打哑谜了，直接言归正传。” 陆离见温斯里警官没能唬住对方，直接将一份备份档案甩到床上。 “有一个犯罪组织盯上了三位，接下来的时间里，将有我们负责安保工作。” “那为什么不事先商量，非要用这种方式？恕我直言，这一点也不想苏格兰场的行事风格。” 说着，女爵看向自称高级警司的温斯里，显然是对这个身份存疑。 可惜的是，温斯里早已彻底放弃主导权，他觉得，能成功破案就行，为此产生的一切后果，警方都可以承担。 “在说话之前，建议先看一看档案，等看完了，您再发表看法也不迟。” 最终，在两个好闺蜜的帮助下，双手被束缚的女爵看到了文件。 一份关于凶杀案现场的描述，配上黑白照片，以及法医验尸报告。 “死者身份是一名流莺，她跟好几个男人同时保持着联系，前段时间死在了小巷中。” “在此之前，已有至少四十起相同案例发生，有流莺，有芭蕾舞女，有寻找刺激的贵妇人。” 随着陆离的描述，三人开始惊慌起来，她们没有廉耻心，并不意味着脑子失去了思考能力。 “那个棘手的犯罪组织，由异教徒组成，手段诡异，一直在白教堂区及其附近活动。” “有关证据表明，猎杀场范围扩大了，女爵阁下就是下一个目标……” 话还没说完，凡尼莎脸上便恐惧所占满，她失声道：“要是没有这场暴雨，我应该会去白教堂区。” “幸亏没去。” 陆离意味深长道：“但猎杀者会追过来的，也许是今晚，也许是明晚，而白天作案并非不可能。” 第588章 钓鱼人 女爵和她的朋友们陷入了沉默。 假如没有这场暴雨，三人会按照约定，去白教堂区找乐子—— 这是艾文思夫人的主意，她说那里有很多男孩，年轻、涉世未深，最关键的是很容易就能被满足。 幸亏昨天晚上临时改了主意，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女爵躺在床上，抬眸扫视房间，快速整理思路。 而今天，一群自称受苏格兰场秘密委托的调查员出现了，他们先是潜伏进这场私人宴会，后来又想尽一切办法靠近自己，等将人完全控制住，才表明来意。 “档案不可能作伪，若非考虑到案情曝光后产生的恶劣影响，我方下了封口令，各大报社早就将这桩连环凶杀案公之于众了。” 温斯里语气凝重，道：“要是你们不相信，可以在监视状态下，前往白厅街4号，那里有更为详细的档案。” “或者，通过电话联系一个业内资深记者，向他打听发生在东区的连环杀人案。” 现在，情况已经很明显了。 陆离顺利掌控一切，女爵和两位夫人也开始相信自己被犯罪组织所盯上。 “那该怎么办？聘请私人安保团队，还是……” 不等女爵说完，陆离开口打断道： “在此期间，我们会负责所有安保工作，你必须听从安排，适当外出走走。” 艾文思夫人和爱克斯夫人愣住了，这种情况下，不是老老实实待在公馆里不出去，才最安全吗？ 而凡尼莎女爵也想到了这一点，疑惑道：“一直在这个房间，不就没有麻烦了吗？采购食材、准备下午茶和点心，本就是仆人要做的事，假如我实在闲得无聊，还可以去公馆内部的花园逛逛。” “听说过一句来自东方的古老谚语吗？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陆离尽可能地把意思翻译出来，继续开始忽悠，“逃避可解决不了问题，最简单、高效的做法是将凶手一网打尽。” “毕竟，凶手一日不到案，便一日不能出去，你也不想一辈子都待在公馆里不出去？” 最后一句话说到了女爵心坎上，她太喜欢社交了，想要跟各种各样的有趣男孩约会。 一周两周，咬咬牙还能坚持，但时间一长，肯定受不了。 “那你觉得该怎么办？” 数道视线同时落到陆离身上。 事实上，房间内众人的关系很奇怪，陆离和工具人白宇、赵峰、高谦三人牢牢绑定在一起，而陆离占据绝对主导地位。 温斯里警官则代表苏格兰场方面，他希望尽早破案，加上与陆离私交甚密，谈不上无条件支持，但也愿意跟着做一些严重越线的事。 女爵和她的两个好闺蜜，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必须听从安排。 唯有老管家梅斯是个例外，他口袋里揣着转轮手枪，抱着清理门户的心思而来，但一切计划都在门打开后乱了。 坦白来说，梅斯对那个犯罪组织充满了期待，他在心中不断思索，是否可以借助他们的手，帮家族除掉一害？ “晚上多出去走走，先去广场购物，然后往阴暗小巷走。” 人为创造机会，用饵钓出那个金发屠夫，虽然这个想法很简单，但确实存在可行性。 毕竟，从那天交手的经历来看，金发女郎并不擅长洞察，这点从她没能察觉到潘明一直站在高处窥探，即可推出。 “什么时候？” 女爵有些不情愿，现在这么晚了，天色又很糟糕，只有脑袋出问题的人才愿意出去。 “越快越好。” 说着，陆离用眼神示意白宇帮她们把手铐打开。 这么比喻可能不恰当，但这三个放荡女人凑在一起，对于上次遇到的金发女郎而言，无异于一场丰盛大餐。 假如对方真对不洁者有什么特殊需求，绝对不会错过千载难逢的机会。 …… 万神殿。 一个非常霸气且充满神话意味的地点，但在十九世纪的雾都，这只是一个市场，位于牛津街和摄政街之间，里面遍布小型奢侈品店。 进入门厅之后，可以看到各种仿古雕塑，喷泉、金鱼，一系列画廊，以及玻璃房。 在这里，想购物的人并不多，它主要是用来见面、散步、聊天和体会闹市繁华的地方，尤其是阴雨天，在可以遮雨的时髦街上闲逛，特别有面子。 拄着手杖，戴着宽檐帽和墨镜的陆离，表现得非常自然，根本不用伪装，因为，他就是一个路人。 先漫步，再看看商店，最后高视阔步，很多绅士打扮的人都这么做。 跟陆离一样，白宇和温斯里警官等人亦是如此，前者表演系出身，演什么像什么，后者则是地地道道的伦敦人，本色出演即可。 有人举着报纸慢慢行走，有人参观沿途的橱窗，看似漫不经心，但早已将保护对象牢牢看住了。 “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早实现现代化的商圈了。” 陆离在心中嘀咕了一句。 在万神殿，根本察觉不到夜晚的降临，到处都是明灯，各式各样，几乎没有重合的款式。 很多绅士亲自架着豪华马车，沿着宽阔大道行驶，同时，向朝自己看过来的女士们致意。 而两侧，透明橱窗中显示着各类奢侈品，陆离左手边是一家鸟类标本店，有天堂鸟、鹦鹉和蜂鸟，右手边是一家丧葬品店，看上去并不阴森，反而有些摩登—— 挂匾、方尖石碑、熄灭的火炬，以及各种颜色和材质的骨灰罐。 除此之外，还有高档手表店、摄影店、精美文具店、束身衣店、珠宝店、蕾丝店、法式手套店、香水店…… 以金发女郎以往的作案风格来看，她并不喜欢张扬，因此，女爵暂时没有危险。 在此期间，陆离可以分心逛个街，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捡漏，不求像手中的那块怀表一样，能够调整世界线、时间线、因果线，只要多少有些作用就行。 值得一提的是，跟东区不同，这边的店铺都很安静，服务员默默站在店内，微笑着等待客人登门，也因为如此，必须通过观察来判定他们究竟卖些什么，或提供何种服务。 一卷烟草，这无疑是烟草商的标志。 一只握着锤子做敲打状的胳膊，陆离猜测是铁匠铺，但透过橱窗看去，这其实一家金箔店。 “靴子店？” 陆离看到了一个巨型靴子模型。 事实上，很多人都注意到了这东西。 在女爵阁下眼中，它大到可以让罗德岛上的太阳神巨人塑像穿。 此时此刻，这位女士很好地进入了状态，她不断暗示自己，目前处境很安全，有持枪警察，和身手矫健的调查员在四周保护—— 陆离带着温斯里轻松翻进公馆二楼，给女爵留下了一个敏捷的印象。 不得不说，有时候无知还真是一种幸福，假如她知道金发女郎的杀人手法有多诡异，或者，见识到这个世界本来的面貌时，女爵一会定为之疯狂，并质疑自己前半生的真实性。 “先生，您要买些什么，或者典当一些什么？” 观察了一阵之后，陆离拐进了一家店铺，立刻就有一名穿白衬衣、黑马甲的男性店员迎了上来。 这竟然是一家当铺！ 门口用三个金球做装饰，没有透明橱窗，只有一张告示，上面写了几个烫金大字： 提供防火保险柜。 因此，陆离下意识地以为，这地方是私人银行，出于保护顾客隐私的目的，才没有使用透明玻璃。 刚进来时，一系列小柜子和私人包厢，更是验证了这个猜测。 可结果却出乎预料，这地方其实是当铺，之所以这么设计，大概是为了让顾客不被熟人看见，避免各种尴尬。 这并不难理解。 当一个人需要去当铺时，就说明他的经济来源出现了问题，必须抵押东西来度过难关，而来此的人至少也是中产阶级，最看中颜面。 在原地停留了片刻之后，陆离随口说道：“随便看看，有合适的东西就出手。” 坦白来说，陆离身上没什么东西可以典当，除了衣物，就是神秘怀表、缚魂之栓，以及拎在手中的狼头剑拐，脑子被门夹了都不卖。 不过，伪装成手杖的剑拐引得店员频频抬眸打量。 在懂行人眼中，无论是它的做工，还是材质，乃至自身附带的历史底蕴，都极不平凡。 可惜，顾客不愿意拿出来典当。 大衣、机械腕表、楠木烟斗…… 不管怎么说，这家典当铺也是开在寸金寸土的万神殿，想看到残次品都难。 “万一客人来赎怎么办？” 陆离手中拿着一块机械表，一边调试，一边问。 店员紧紧跟随陆离的脚步，视线死死盯着狼头手柄。 同时，耐心进行着解答：“本店有规定，主人在十五个月内没有带着当票来赎回物品，当铺有权将其出售。” “赎金怎么算？” 说着，陆离将调好的腕表放回柜台，朝下一个走去。 与此同时，店员脸上露出欣喜的表情，他以为这位客人想要典当，立刻介绍道：“在典当前，我们会和客人签订协议，约定典当物的价值，比如您拎着的这支手杖，假定您想要售卖。” 说到这里，店员故意停顿了一下，用略显浮夸的语气，赞叹道： “它至少值五百镑。” “我觉得它值两千镑。” 随口开了句玩笑，陆离又拿起一只腕表，拨动表冠。 “没错，这支手杖确实值这个数，要是您最近比较缺钱，想要拿它做抵押，本店将会以最大的诚意，来促成这笔交易。” 店员信以为真，大概是陆离身上不算名贵的衣服，给了他一种错觉，口中忙不迭道：“您应该听说过，这一行水很深，存在很多花招。” “不道德的当铺会让顾客拿两张当票，每张是货品价值的一半，因为利息根据基础价格计算，这样一来，当主人回来赎时，需要缴纳超过约定价值两倍的赎金。” 这下，陆离终于停下脚步，转过身来，他一直没当回事，可他现在却从这些话语中听出了渴求。 坦白来说，自己接触过的人，没有一万，也有一千，从未有人对这支剑拐表现出如此强烈的兴趣。 两千镑？ 一笔普通人难以想象的巨款，足够买下贝克街的两套公寓了。 因此，陆离非常好奇，一个小店员，为何会对狼头手杖如此执着。 要知道，它还没有进入完全形态，不了解内情的人看到了，只会将其认作普通镀银物件，属于日常用品，大街上的绅士们几乎人手一根，其中不乏金制手杖、楠木手杖。 “那贵店呢？” 陆离不动声色，随手拿起一个方形铁炉，上面刻着希腊神话中的药神阿斯克勒庇俄斯。 大约巴掌大小，理应没有多少实用价值，但上面却存在着灼伤痕迹。 “本店只有一张当票，绝不耍花招，在十五个月内，客人手头宽裕了，可以再把它赎回来，利息为每月12，这是很有诚意的条件，其它店都是15…” “假如我拿钱来赎，东西不小心遗失了，该怎么办？”陆离打开炉盖，一边认真审视，一边问。 闻言，店员很明显的迟疑了一下，过了半刻才反应过来，保证道： “本店经营至今，从未发生过这种事，假如客人不放心，可以把这一条写进合约里，若本店将其不小心遗失，将按照抵押品约定价值的两倍，对您进行补偿。” “嗯，等过几天再说，我得回去考虑一下。”陆离语气委婉，没等店员回答，又道：“这东西多少钱？我买了。” “十镑，典当者是个沉迷不良药品的年轻人，这家伙宣称自己是约翰·鲁道夫·格劳伯的后人。” “恕我见识浅薄。” “好，那是两个世纪前的一位炼金术师，一直在从事万灵药的研究。” 店员简单介绍了一下，又道：“那位客人的祖先是否真为格劳伯，我们不得而知，但经过鉴定，这个小火炉确实有近两百年的历史。” “嗯。” 陆离点点头，也不讨价还价，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钱袋，里面不多不少刚好装了十枚金币，是苏格兰场方面提供的前期活动资金。 第589章 女皇登场 在贫穷的西区，当铺老板对客户心怀同情，愿意满足他们的需求，比如建立在码头附近的当铺接受木匠工具，开在流莺聚集地附近的当铺允许男人把典当掉的首饰赎回一晚上，去哄女人开心。 相似的情况在东区同样发生着，当铺伙计当场揭露业内潜规则，向陆离释放着善意与友好，让人不由相信，人间有真爱……才怪！ 一切都是为了利益，不能说所有从事小本生意的人都市侩，但开当铺的人，绝对是想方设法，从顾客口袋中榨走最后一枚硬币。 “先生，假如您遇到经济困难，一定要考虑本店。” 在出售炼金术师专用小火炉的过程中，伙计惊喜地发现，这位神秘先生并不是那么有钱，钱袋材质普通，里面也没有多少英镑。 于是，他再度劝说。 坦白来说，眼前这家伙并不懂该如何掩饰贪婪，哪怕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听到现在，也应该察觉到了对方的那点小心思。 因此，陆离格外好奇对方究竟是为了什么，两千镑，足够买一支纯金手杖了？ 在普通人看来，这笔交易过于荒唐，甚至会发出感慨： 世道变得越来越离谱，一支铂金，或者镀银手杖，竟然能卖出天价，而且出价方还是当铺。 果然，这个世界并不简单。 若非目前把案情放在第一位，陆离都想暂时停下脚步，好好调查一下原委。 “再看看。” 陆离摆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接着，又故作无奈道：“这段时间生意越来越难做了，而我又喜欢收集稀奇古怪的文物。” “所以说，这支手杖是您的私人藏品？” “没错，从一个家境破落的波兰人那里收购而来，为了得到它，我当初可花了不少钱。” 在故意透露了一点个人信息之后，陆离转身离开了当铺，手中还拎着一个油纸袋。 里面装着的那个火炉，是否有什么特殊作用，他暂时还不清楚。 大概算捡漏了？ 毕竟，它确实有很长一段历史了。 “亲爱的女士，本店提供送货上门服务，请留下一个详细地址。” 离典当铺不远，是一家奢侈品店，出售各种动物皮毛制成的大衣，以及各种皮制品—— 由密西西比短吻鳄腹部皮肤制成的钱包，绝对属于高级货，因为只有那一块地方，有一种叫做竹指关节的天然图案，而且，每条成年大鳄至多能产出三个钱包。 由尼罗河巨蜥皮制成的肩包带，这种皮货，可以通过染色显示出明亮美丽的颜色。 此外，还有比较常见的菱纹蟒蛇皮、鲨鱼皮、鸵鸟皮。 女爵带着她的两个好闺蜜，在这里逛了一圈，然后，买下了价值五百多英镑的皮带和箱包。 为了能够留住大客户，老板决定让店员送货上门，其实，这算是万神殿市场的一条潜规则—— 只要消费金额达到一定数目，店员乃至老板本人，就会换上一顶小高帽，身着一件特大号西装，上面带着闪亮扣子的那种，为顾客上帝跑腿。 “加雷特公馆。” 一番买买买之后，女爵镇定了许多，她甚至还在思索，接下来要不要去珠宝店看看。 旁边，艾文思夫人和爱克斯夫人也不再过于紧张，热闹的市场、恭敬的店员，以及暗中保护自己的调查员，给了两人一种安全感。 当然了，这种感觉并不靠谱。 从陆离到温斯里警官，心中最关心的还是能否把幕后黑手钓出来。 为此，再牺牲两三位无辜市民，也是值得的，更何况她们并不算无辜，留着只能败坏社会风气。 “加雷特公馆，对吗？我这就派人把东西送过去。” 老板在口中重复了一遍，确认无误以后，赶紧挥了挥手，示意店员把商品送走。 之所以要确认，是因为老板出身东区，语言习惯并没有完全改过来，很难听懂西区话。 在东伦敦，人们喜欢把“w”和“v”调换位置，随意地使用过去时，还喜欢省去“g”音。 在西伦敦，绅士和小姐们喜欢一种结巴腔，或者说，喜欢创造分音节。 对此，陆离算是有些感触。 几个小时前的晚宴上，他确认了一件事，腔调是用来划分阶层的，跟所在城市、生活习惯之间，关系不大。 出身贵族的女士们这样说话： 喜欢乐——安——蓝——天。 师——安——善——良。 精致的绅士们则这样： 下午出西——英——行，在沃顿乐——物——路，或者去听歌——剧，或者下去——赛——哎——马。 不仅如此，还混用西班牙语、法语，要不是陆离有扮演者自带的语言天赋光环，他真的很难听懂这些人说话。 圈地自萌？ 这个词语可能并不恰当，但确实可以反应出上层人士的这种行为。 大家都在说一种能在全国通行的语言，可能部分人发音有问题，但能保证所有国民都能够听懂。 唯有贵族，在此基础上增加了很多花样，只为区分谁是自己人，谁是乡巴佬。 为了让自己顺利融入上流圈子，来自乡下的女爵特意请了口音老师，平时也会请教好闺蜜。 “接下来去哪里？” 说着，艾文思夫人下意识地回头，她看到了混在人群中看杂耍的陆离，然后，又在前方看到了欺骗自身感情的男人。 事实证明，三人始终处在保护与监视之中。 “逛逛，那位陆先生不是说下半夜再离开这里，前往附近人少的小巷吗？” 语气中带着不加掩饰的不满，可女爵没有办法，她只能可怜自己，竟然被一个疯狂的犯罪组织盯上了。 红颜多命薄。 虽然凡尼莎并不知道这个东方词汇，但她却产生了类似心境。 不过，陆离可不会去关注一颗棋子在想什么，尤其是对方的品格及所作所为，并不值得被同情。 时间慢慢推移。 一行众人，在不知不觉中走出了万神殿，来到了摄政街。 罗马的奥古斯都因建造而着名， 他继承的是砖头的罗马， 留下的是大历史的罗马， 但我们的纳什不也是一位大师吗？ 他找到了所有的砖，也给我们留下了石膏！ 这是一首童谣，温斯里警官小时候经常听小伙伴们唱，久而久之，他也学会了这首歌。 那时候，纳什大师负责街道整改工作，他拆除建造了不少花园、广场，以及若干新月形建筑—— 以讨好摄政王阁下。 预想中，王室成员会住在此处，一个乡村式的大宅子，旁边环绕着淳朴、可靠的中产阶级。 具体来说，是以卡尔顿府为终点，圣玛格丽特教堂和威斯敏斯特堂建在后部，以凸显王室、基督教和政府，三者间的权力。 然而，受限于种种原因，街道并没有按预先的设定来建造，反而变得简陋起来，一系列楼梯从街道延伸至林荫小路和圣詹姆斯花园，主体结构为白色灰泥面。 在当时，它确实引起了轩然大波，在市民们看来，摄政王街丑出了新高度。 近四十年过去了，随着审美观念的变化，大师留下的这个完成度不足预计五分之一的街道，被民众称为“世间最伟大的道路之一”，被外国访客描述为“拥有壮丽恢宏的气质”。 只能说，大师过于前卫，设计理念超出世界近一个时代。 陆离走在摄政街，也不由赞叹，西伦敦绿化做的很好，几乎每走几百步就有一个花园，或者市场。 可是，谁能想到天堂和地狱之间，仅隔了一条泰晤士河、一座金融城。 这里灯光明亮，到处是街灯，地面铺着碎石，花园尽头有摩尔风格的乐队，正在进行演奏。 绅士和淑女们坐在草地上，喝着生姜啤酒和茶，吃滨螺和虾，身边站着训练有素的仆人，而旁边则是售卖点心盒的摊位。 贵族不用工作，就能享受岁月静好的生活，而工人们在这个时间点仍坚守岗位，换取微薄的薪水。 每一天，都会有人毫不犹豫地跳进泰晤士河，看到这幅场景，陆离才想到了爱松恩，那个在酒馆为自己提供线索，希望跳出泥潭的女孩。 在时间线与因果线发生转变以后，她的人生发生了变化，本该被福尔摩斯先生救济，获得正经工作的姑娘，现在仍待在酒馆，被醉酒的客人随意挑选。 至于最终下场…… 开放与保守并存的畸形时代，流莺自杀率居高不下，正如狄更斯小说中描述的那样—— 小杜丽和她的伙伴玛吉夜间走过伦敦桥，两人遇见一个向东走的妓女，朝着格兰比街和滑铁卢路的方向。 玛吉问她：“你要做什么？” 妓女直白道：“自杀。” 这是一种隐喻，是她这种职业的最终归宿。 念及此，陆离忍不住愧疚，他太忙了，以至于差点忘记有一个心怀善念、却又不起眼的姑娘，急需拯救。 “伙计。” 在人群中扫了几眼，陆离快步走到温斯里身边，沉声道：“你去附近警署打个电话，帮我个私事。” 见陆离郑重其事的样子，温斯里也变得严肃起来，“你说。” “去白教堂区……街……酒馆……找一个姑娘……给她一笔钱，十镑就够了，再派两个警员护送着……不要透露什么，就说这些是她应得的东西。” “这。” 温斯里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出于友谊，他保证道，“我知道了，那盯梢工作就交给你们四个了，我去附近总部一趟，给你安排好。” 话音刚落，摄政街大路上便传来整齐的脚步声。 “皇家卫兵？” 看着那显眼的制服，温斯里停止了脚步，不远处，正在享受夜生活的先生和小姐，齐齐停下动作。 街上所有的活动都停摆，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哦豁，大人物出行。” 白宇吹了声口哨，确认三个目标人物并没有走丢后，立刻将视线投向卫队，准确来说，是被卫队围住的那辆马车。 “会是哪个皇室成员？” 赵峰捏着下巴，相关知识匮乏的脑子里闪过一个名字： 威尔士亲王。 倒不是提前做过功课，要是做了，脑海中不至于只浮现一个名字。 事实是，在经历过第一场入学考试以后，他简单看了眼资料，知道在维多利亚女王逝世之后，由其子威尔士亲王继任大不列颠及爱尔兰联合国王，兼印度皇帝。 可惜，赵峰还是不够大胆。 马车中坐着步入老年的维多利亚女王，她于深夜出行，希望不要引起太大轰动，可卫兵的数量，以及各种礼器，让有见识的男人们变得疯狂起来。 温斯里警官也不例外。 他整理着衣服，将戴在头顶的高帽摘下，向着君主车驾行礼。 女士们也反应过来，向着这位伟大君主表达着敬意。 数十年以前，年轻的维多利亚女王刚登基，从肯辛顿宫出发，前往圣詹姆斯公园，整个过程没有激起半点水花，民众对她不感兴趣。 在皇家赛马会上，绅士们拒绝向她行礼，直到一位侍臣出言逼迫，女王才勉强受到了一些敷衍性质的欢迎。 再后来，在女王大喜的日子里，市民站在雨中观看仪式，依旧不愿意欢呼，在民间，她的丈夫被戏称为德式香肠，一种包含轻蔑意味的词汇。 但随着时间推移，情况开始有所改变，王室第一个诞生，公园鸣枪庆祝，等到第三个孩子诞生，剧院统一演奏《天佑女王》，少部分没礼貌的人拒绝摘下帽子，从而导致被大批爱国人士围攻。 导致这种情况的原因很多。 首先，女王在位时期，大英帝国达到了峰端，屹立于世界之巅，全体国民不管贫富，都感觉与有荣焉。 其次，女王经历过七次暗杀未遂，公众对其产生了强烈的仰慕与同情，继而变成喜爱之情。 现在，维多利亚女王步入晚年，最初那群桀骜不驯的小伙子，也成为了老派人物，手中掌握着大量社会资源，此刻，他们又对这位在为时间极长的君主，产生了尊崇之情。 熏陶之下，贵族青年和中产阶级，都对女王格外推崇。 黑到深处自然粉。 粉到深处，也会重新变黑。 公众的好感来得如此迅猛，达到顶峰后，又以相同的速度下降。 因为，女王懈怠了。 丈夫的逝世，令维多利亚过上了与世隔绝的生活，一年甚至两年的私下悲痛，值得世人尊敬，可她太过极端，固执地住在温莎城堡和自己的私人宫殿，拒绝住在市区，或履行职责。 “今夜，女王出现在市内，这真是一件好事。”温斯里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看来大人物们劝诫起了效果，她愿意重新开始，一点点履行公职……” 还没说完，不和谐的声音突然从更远处传来，格外清晰—— 给她眼里戳热沙， 给她鼻里塞爆竹， 把她烧烤到变焦土， 维多利亚去见老阎王。 第590章 机械怪人 维多利亚！ 适度的哀悼是对逝者的尊重； 过度悲伤是生者的敌人。 大臣和近侍积年累月的劝说，使女王极不情愿地回来了，她决定参加霍尔本高架桥的开幕仪式。 不过，等完成这件事之后，这位年长的君王将赶回帕丁顿车站，搭乘专车回温莎堡。 一点点履行公共职责，意思是，向外面释放一种“女王正在尽力摆脱悲伤、即将回归正轨”的信号，以稳定民心。 可惜，这良好开端被叵测人破坏了，远处传来的歌谣，让维多利亚不禁失落，但她并没有表现出来，也不畏惧随时到来的刺杀。 要知道，前半生之中，女王共经历了七次刺杀，甚至有两起暗杀事件只隔着几天时间。 与此同时。 警卫首领抬眸看向发出声音的地方，步枪子弹已经上膛。 街道尽头，站着一道异常高大的身影，像是巨人从神话古史中走出一般，他重复唱着讥讽的歌谣。 接着，枪声响起。 侍卫长没有在意对方那夸张的体态，直接扣下扳机。 可惜的是，子弹只是擦着手臂而过，在上面留下了一道血痕，此外还将巨人激怒，他狂奔而来。 当然，怪物爆发出的速度十分有限，像是一头笨重的大象。 不多时，路灯照清了刺客的样子，他长着一头狮子鬃毛般的乱发，胡须浓密，浑身充斥着野性气息。 “这家伙有古怪。” 陆离低语，他看清了弹道，分明是直挺挺打向心脏部位，但在靠近巨人之后，子弹像是受到磁场影响般，飞速偏离原先轨道。 砰！砰砰！ 几乎是怪人发起冲锋的瞬间，枪声响成一片，皇家侍卫们纷纷抬枪射击，腾起阵阵硝烟。 而道路上的绅士们也纷纷拿起武器还击，比如：温斯里警官。 此刻，这位正义感强烈的先生，已拿出转轮手枪来保卫女王。 不管怎么说，坐在车驾中的人是国之君主，当亲眼目睹维多利亚陷入危局，市民们沉睡的忠诚感陆续被唤醒。 人群之中，白宇、赵峰、高谦三人跃跃欲试，这跟忠诚无关，纯粹是为了参与大事件，提升最终评价。 不过，一切都得听陆离安排，不能擅自行动。 于是乎，三人一边盯着那个怪人，一边默默往陆离这边快速移动。 坦白来说，原始枪械的威力实在有限，绝大多数扮演者都能做到无视子弹攻击，而那个怪人，没有正面接子弹，依旧用那种诡异方式，将伤害全部转移，让它们擦身而过。 “太低级了……” 见状，白宇忍不住嘟囔了一句，除了昨晚追猎他们的诡异猎犬外，紧张感就从未出现过。 “先不要上，皇家侍卫不可能这么容易对付。” 陆离不用问就知道他们三个在打什么主意，沉声叮嘱道：“让这头怪物先试试水，咱们作壁上观，揣度一下形势。” 维多利亚女王，统治近三千六百万平方公里的领土，领导着大量仆从国，她怎么可能轻易领盒饭？ 念头刚落，一缕缕常人肉眼无法看见的淡金色雾气，不断从一名红衣主教体内涌出，他一直待在女王车驾旁边默不作声，像是雕塑般，充当着吉祥物。 但在子弹无效的时候，主教终于动了，他做了个弥撒，口中轻声念道：“主说，背弃荣光，冒犯权柄之人，必将惩戒。” 话落，一支由光凝成的长矛带着千钧之势冲向怪人。 刹那间，诡异力场消失，光矛穿胸而过，那巨人般的怪物倒下了。 在普通人眼中，它是死于乱枪扫射，因此，人群中立刻爆发出欢呼声，绅士们感觉自己如同中世纪的武士，保卫了君主。 而真正出手的主教默默将手垂下，深藏功与名。 人群中，白宇等人表情凝重。 “我嗅到了死亡的气息。” “接不住那一击。” 三人叹息，忙前忙后这么多天，终于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真正面目。 “大佬，你能马车旁的红衣主教几几开？” 白宇有些好奇，己方武力天花板能否冲破女王身边的第二道防线。 至于第一道防线，普通枪械而已，只要是个超凡者就可以轻松将其撕碎。 “没打过，不知道。” 陆离低语，“但对方的手段似乎对我起不到作用。” “嗯？” 三人疑惑出声。 可惜，陆离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他正在仔细打量倒在冲锋路上的怪物。 近四米高的身材，远看倒不觉得有什么，但细看之下，左右两个胳膊其实大小不一，似乎是拼凑而成。 此外，在他死亡之后，血液瞬间充盈到虹膜，两个眼球像是玩具般爆开，把靠近的警卫吓了一跳。 “伙计，计划有变。” 陆离看向把枪收起来的温斯里，沉声道：“你有能力接管刺客的尸体吗？” “别想了。” 温斯里摇了摇头，叹息道：“善后工作会由女王亲自安排，苏格兰场暂时没有资格插手。” 砰！砰砰！ 补枪声传来。 为保证怪物彻底死透，卫队又攒射了两轮，不多时，躺在地上的巨型怪人从脚踝到面孔，再也找不到完整肌肤，浑身遍布密密麻麻的弹孔。 “机械造物？不像，算是血肉和科技相结合的半机械体。” 托警卫们的福，陆离透过弹孔看到了很多齿轮，还有类似蒸汽机的物件，他喃喃低语：“得跟杜克说一声，他肯定会对这鬼东西特别感兴趣。” 蒸汽机才普及的时代，竟然出现了机械人，虽说智力比野兽强不到哪里去，只会重复一句话，但也足够惊艳了。 原理是什么？ 炼金术、魔法，亦或其它什么东西。 能否给杜克带来启迪？ 一瞬间，陆离想到了很多。 “计划全乱了，我得护送女王离开，等事情结束，再通知白教堂区的警署帮忙照顾那个流莺。” 话落，打完招呼的温斯里警官匆匆离去，很多绅士也是如此，他们辞别女伴，跟着女王车驾离开摄政街。 这是一项传统。 几十年前，维多利亚骑马去探访母亲，中途遇到刺客，周边的男性市民立刻组成护卫队，护送她回宫殿，中途发出热烈的欢呼。 要知道，这是一种体面。 第591章 光明正大的猎杀 女爵承认自己受到了惊吓，但随着枪声消失，女王护卫队远去，她脸上又浮现出兴奋之色。 深夜，摄政街，一个长相狰狞的巨人意图行刺女王！ 这可是大新闻，能作为谈资，跟朋友们在茶余饭后聊一聊，然后，再往深处揣测一下，他为什么要行刺，是某些势力不想让年长的陛下重回政坛吗？ 另外，那怪胎究竟是什么东西。 种种疑惑浮上心头，让女爵暂时忘记了她同样处于危险之中。 直到陆离走过来。 “闹出这么大动静，你们三个今晚应该是安全了。” “当然，还是往小巷里走走，或许对方抱着浑水摸鱼的想法呢。” 说话时，陆离一直在关注四周动向，没有看到剪影，也没有发现披着宽大长袍的金发女人，更没有察觉到偷窥的目光。 只是，有些女士在好奇，为什么这三个男人不去护送女王。 “看发色，应该是外国人。” “嗯，其中两个还挺帅，带着异域风情。” 白宇和赵峰凭借帅脸成功引起了讨论，而平平无奇的陆离则跟高谦划为一类，路人看几眼就忘。 当然，讨论并未维持太久，人们还是更加关心女王，她是否会因此而抛弃伦敦，王室是否会因此而抛弃伦敦。 纵然君主立宪制已经确立，但王室并未成为吉祥物，他们从各方各面影响着这个国家。 女王、教会、议会，三者之间，依旧呈三足鼎立局势。 在淑女们兴奋交谈的时间里，陆离等人渐渐远去，前往僻静、阴暗之地。 由于温斯里不在，四人行事也就“张扬”了许多，白宇直接带人跃上房顶。 陆离则屏蔽自身气息，悄然跟在目标身后，期待大鱼上钩。 在此过程中，女爵也意识到这个世界潜藏着太多秘密，三个可以飞檐走壁的男人，一个似乎会隐身的冷脸子。 最重要的是，那个犯罪组织能让他们四人如此严肃以待，肯定也不简单，说不定也有什么诡异能力。 想到这里，女爵清醒了许多，也畏惧了许多，她搞不懂，自己一个刚来伦敦的独身女性，怎么会惹上麻烦。 哒哒哒…… 影子被拉得极长。 惊惧之中，凡尼莎来到了一处废墟，这是卡尔顿府的旧址，部分区域被拆除，建成了卡尔顿花园和卡尔顿联排房，剩下那部分拆除到一半，便因资金、政局等因素，不得不终止。 “我后悔出来了，这地方太瘆人，一点动静都没有。”艾文思夫人双手抱臂打量四周，声音颤抖道。 “没事，那四个人在暗处保护咱们呢，再者说，几百米外就是闹市区。” 虽然爱克斯夫人心里同样没底，但她还是说起了违心话，好让自己不至于崩溃。 至于女爵，她没有说话。 在两个好闺蜜交谈时，一股莫名的感觉袭来，像什么重物压迫得她喘不过气。 可精神却无比敏锐，女爵没听到任何响动，也没有看到什么可疑身影，但她就是觉得，有某种极端危险的东西盯上了自己。 这种感觉从未出现过，可凡尼莎无比确信，死亡在靠近。 于是，女爵哭了，眼泪不停地流，她在后悔，反思亡夫死后自己的所作所为，在心中由衷的忏悔。 为什么不本分？ 假如恪守道德，就不会落得现在这个下场了，按照档案上的说法，只有不洁者才会受到制裁。 “凡尼莎，你怎么了。” 互相鼓励确实是摆脱恐惧的好方法，两位贵妇人很快就镇定下来，可当她们看向身侧时，意外地发现，女爵掉队了，她站在后面一动不动，像是着了魔似的。 “到底怎么回事，动起来，快，动起来。”女爵在心中不断催促。 可身体早已因为未知原因，变得僵直起来，眼皮现在也跳个不停。 “怎么回事。” “周围连个人影都看不到，要不，我把那四个调查员喊出来？” 声音在耳边回荡，可凡尼莎却如同人偶，无法作出回应，她希望陆离能够恪守约定，保护好自己。 此时此刻，女爵隐约明白，这种感觉只有自身被致命危险盯上才会出现，提醒她小心死亡的召唤。 “目标出现状况了。” 白宇停止前进的步伐，在心中狂呼，他没有贸然前进，而是在黑暗中寻找着陆离的位置。 看得出来，大佬此行非常谨慎，没有那种抬手间镇压一切的信心。 所以…… 小心为妙。 三人互视一眼，旋即作出决定：作壁上观。 而陆离保持着步速不变，在废墟投下的阴影中行走，他看到女爵那边有情况，但可以肯定她还没死，那个金发女郎也没有出现。 “快来！” “这边出事了！” 艾文思夫人和爱克斯夫人围在女爵身边，大声呼唤着—— 除了温斯里这个官方人士以外以外，她们连调查员的真名都不知道。 不得不说，这可真是悲哀。 “我看到了……” 陆离低语，停止探寻的视线，直挺挺看向废墟更深处，那是一个楼梯，金发女人坐在中间，四周被砖块与碎石包围。 跟雨夜相遇时一样，她穿着宽大而不合体的黑袍，几缕碎发散乱在耳鬓处，精致的面容上隐约能看到些许雀斑。 “你怎么会知道仪式所需要的东西？” 充满磁性的声音在废墟间回荡。 三道目光瞬间锁定了来源。 下意识地，白宇三人作出防御。 只见金发女郎轻轻勾动手指，凡尼莎身上便浮现出血线，接着，耳朵、鼻子、手臂、腿，都往外渗血。 远远望去，女爵像血葫芦一般炸开。 这场景，陆离昨天深夜便见过一次，如今算是重温。 “这是无形之刃？或者，类似的东西……” 白宇跟当时的潘明一样，提出了猜测，而陆离则敏锐地察觉到，黑暗中布满了蛛网般密集的线。 凡尼莎之所以突然停下，是因为直觉告诉她，再向前挪动半步，整个人将四分五裂。 “每杀一个人，就会变强？” 陆离无视了违反常识，向自己滚过来的球形物体。 唯有两位被吓破胆的贵妇人在疯狂大叫，因为，两人身前，瘫软着一具无头尸体。 “没错。” “甚至不需要再按照特定要求摆弄祭品了。” 第592章 虚张声势 视线对上的刹那，陆离消失了，他以极速冲刺。 暴雨过后，天空格外澄净，一轮明月高挂，这给狼人的全属性都带来了增益。 “差距真大……” 同为精英班成员，白宇什么也看不到，他不知道陆离去了哪里，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个金发女郎将会被追猎。 “别浪费力气了，你根本无法对我造成有效伤害，而下一次，你身上的龟壳将起不到任何作用。” 清脆的声音响起，道出了魔女此刻真实的想法，她将【孤狼无感】形容为龟壳，只能说见识之浅薄。 不过，陆离也懒得纠正，他猛然拔出萨度之剑，从魔女身后劈下。 锋芒透体而出，魔女台阶被直接斩成两段，切面格外光滑。 这一击砍到了实处，直接将目标拦腰截断。 “我说过，你的攻击一点效果都没有。” 魔女略微抬起头，断裂为两半的身躯，在下一刻瞬间愈合。 接着，大量黑雾涌出，她轻拢了一下被夜风吹起的发丝，浑身散发着妖异的魅力。 “明天晚上，我杀那两个。” 视线投向艾文思夫人和爱克斯夫人，魔女露出兼具少女甜美与屠夫嗜血的笑容，扭头看向陆离： “到时候就轮到你……” 话还没说完，一只狼人化的巨掌迎面拍了下来，将魔女打成了一团黑雾，她确实可以无视攻击，但每次被击中都需要时间来重新凝结身体。 在此期间。 陆离完成了全部变身，他化身为一头狼人，大量银色毛发涌出，防御力与攻击力全部达到峰值，不再延续先前那种慢条斯理战斗的风格。 “你……” 金发魔女一副活见鬼的样子，她大概是初次见到神话生物，重新凝聚完身体后，站在原地愣了一下。 然后，巨爪直接伸出，越过可以吞噬生命力的黑雾，抓住了她的脖子。 紧接着，堪比金刚石的锋利指尖划过喉管，对于陆离而言，抹杀一条生命便是如此简单。 眨眼之间，魔女已经死了三次。 看得白宇眼皮直跳。 “你们有没有感觉这场景，很像游戏里的守尸？” 赵峰语气有些怪异，就在他说话的时间里，陆离又把目标杀了一次。 可能是不想消耗下去，魔女将黑雾移动到了百米之外，而陆离一个闪身，在对方刚将头颅凝结好的时候，旋即挥刀砍下，打断了“复活”仪式。 “你们护送她们两个离开，不要待在这地方。”站在黑暗中的白宇撇了撇嘴：“那女人接下来要猎杀的祭品，正是艾文思夫人和爱克斯夫人，据她所说，只要再杀两人，即可跟大佬正面战斗。” 虽然魔女没把那句话话说完，但所言表达的意思并不难猜。 至于为何是明天深夜，白宇不得而知，大概是因为仪式需求？ 为了防止节外生枝，他决定让赵峰、高谦充当保姆，把人安全送离。 “那你呢？” 赵峰不太想走，他也想跟那女人过过招，混一下参与度。 “给大佬当辅助。” 白宇说得很干脆，不给两人反驳的机会，又道：“能让大佬全力以赴战斗的存在，你们确定要留下来？要是不小心挂了，可没有补考的机会，直接传送回教室。” 闻言，高谦闭嘴了，他不太想在眼下这个节骨眼冒险—— 女王遇刺，各种诡异浮出水面。 很显然，经历了几天的平静期，大幕正式拉开。 在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到处都是机会，没必要急于一时，正如白宇所说的那样，要是在开局就领了盒饭，可真没地方哭。 “没错，确实要稳一手。” 想到这里，高谦念头通达，随手抓起艾文思夫人，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而赵峰深深看了白宇一眼，语气格外复杂，有无奈，也有羡慕。 “你的能力确实适合在这种场合发挥作用，但最好还是小心一点，感觉情况不对，临时撤出来。” 话落，瘫在地上双目失神的爱克斯夫人被一把抓走。 转眼间，废墟中只剩下白宇一人。 在三人交谈的时候，魔女已经逃走了，而陆离没有任何犹豫，直接开始追猎，对于狼人而言，不管猎物跑到何方，只要他愿意，就能够追上。 “但愿能起到作用！” 白宇嘴一咧，甩了甩两条手臂，整个人的气质开始变化。 血腥味向外弥漫。 躺在地上，血肉模糊的女爵开始动弹，她已经死了，但身体却在小范围内颤动，一股股血流顺着眼、耳、口、鼻涌向白宇。 不多时，整个人变成了干尸，夜风一吹，残骸如同燃尽的木条，化为小颗粒，消失在天地间。 而始作俑者白宇振翅高飞，顺着气味，追赶陆离的步伐。 吸血鬼，而非第二次月考遇到的血族，他在变身之后，形象和平时相比，差别并不算大，只是多了一对印着神秘符文的蝠翼。 在这种形态下，他能以极速飞行，而速度会获得额外加成。 另外，从女爵体内汲取的血液，饱含生命之力，给他提供了不少能量，用以在关键时刻爆发。 东区。 呼吸之间，陆离追赶黑雾来到了这里，街上行人如织，男人们高声唱着带颜色的祝酒词。 “敬酒给姑娘，她手里握着，心里想着。 一栋干净的房子，好住房，毛茸茸。 手中有鸟，林中有鸟。 一个好姑娘，一条好比目鱼，和一对大鳕鱼。 祝我们总能把一篇长文章嵌入女性杂志。 大海永无止境，不敢跳水的，会被永远卡住……” 歌词远远传出，它们根本谈不上体面，作用了大量双关词。 而陆离全部听懂了，他看着身前的黑雾，问道：“什么意思？” 魔女不跑了，她故意将追猎者引过来，似乎想要表达什么。 面部开始凝结，接着是躯干。 事实上，从相遇到追猎，陆离已经将其杀了二十六次。 他在验证一个猜想： 上次，魔女把大家唬住了，其实她并非不死不灭，复活次数存在限度。 也许跟她剥夺的生命数量有关？ 反正，夜晚还长着呢，陆离有的是时间，去进行验证。 此时此刻，他更加好奇魔女为什么要在这地方停下。 “你……” 沙哑的声音刚响起，就被迫中断了。 一道血痕带着呼啸声从高空坠下，白宇出现在陆离身侧。 虽然没有搞清楚情况，但这并不妨碍他表忠心，一个技能上去，把准备开口说话的魔女干掉了。 “这是什么？” 陆离并未斥责，相反，他看着滋滋作响的黑雾，眼神中充满了探寻之意，这种血色物质，似乎可以造成持续性伤害，阻碍魔女的身体进行重组。 “专属技，能够让敌人在被抓伤后流血不止，等熟练度提升到极限，甚至可以触及灵魂。” 白宇有些得意，但他那张更加妖异的脸上，只有冷漠之色—— 吸血鬼无法作出太多表情。 “嗯，先不要急着出手，她似乎有话要说。” 话落，陆离继续凝视眼前的黑雾，神情莫名。 事实证明，白宇的专属技能并不能彻底杀死魔女，只能给她造成一定的麻烦。 黑雾一阵翻涌，终于将缠绕在上面的血色痕迹全部抹除。 由于没有人中途打断，那道凹凸有致的身影很快就重新凝实。 “认命了吗？” 陆离看着那张略显苍白的脸，脸上浮现出笑意，种种迹象表明，当初的自己确实是被唬住了，她并非不死之身，只要次数达到上限，自身状态就会受到影响。 可能会死，可能只是一直处于虚弱状态，更大的可能是她仍藏着底牌。 金发魔女无视了白宇，径自望向陆离，问道：“你对这副场景，怎么看？” 三人站在一间教堂的钟塔上，能够很好地俯瞰周边区域。 大街上，男人们坐在一起唱歌，左手边是流莺，右手边是啤酒杯。 “a代表工作又玩耍的女演员(actresses) b代表骗皮条客(bilkg bulleys)和老鸨(bawds)的钱 c代表罪恶谈话(crin)，谁能否认呢 d代表女士得不到男人时的失望(dil) 别觉得我笨，别觉得我蠢 我学会了时髦小伙的字母表，听我来说a、b、c e代表老鸨的艾默生(ern)，她是皇后 f代表热衷运动(sportg)的小伙子——你见过没经验的吗 g是皮卡迪利着名的古德瑞德(goodereds) h是h妈妈(the h)歌舞 …… l代表酒(sh)和好色(lechery)，还有菜斯特广场(leicester sare) 代表我经常路过的童女(aidenhead) …… p代表专利药(patent pills)，凤凰巷(phoenix alley)和梅毒(pox) q是皇后的长凳(een's bench)，奇怪的地方 r是罗德(rhodes)挖洞，你总会再去的 …… v是性病(venereal) …… 我的歌结束了，希望你不要说我不清醒 或者不愿给掌声 你不要觉得我笨，或者觉得我蠢 我学会了时髦小伙的字母表，听我来说a、b、c” 不得不说，伦敦的男人们可真是龌龊，把所有才华全用来编带有下流元素的歌曲，让它们能押韵，能跟自身文化中的二十六个字母联系起来。 看着下方陪笑的流莺，与粗俗的工人，陆离感觉穷人也不值得同情，不如任由他们去死。 这时候，魔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这些人拖着自己矮胖畸形的身体行走在黑暗之中，走在公路与小径上，跟我比起来，他们更像来自地底的恶魔之子，可怕无比。” “他们本身，还有他们所做的事情，都完全不见容于这个阳光普照的世界。就连干净而挺直的树木也会望着他们畸形的身影，发出悲叹。” “这些堕落的灵魂亵渎了世界，令人厌恶。” 一长串的感慨，令陆离忍不住皱眉，这双手充满血腥的刽子手，竟然如此文艺，还充满正义感。 身侧，看似面无表情的白宇心中忍不住吐槽。 “那为何不对男人下手？” “以后会。” “能说说为什么要针对那些不洁者吗？” 陆离感觉对方已经认命了，愿意配合自己的问题，进行解答。 因此，他追问道：“你通过杀戮她们，并进行某种仪式，来获得力量，对吗？” 面对提问，金发魔女陷入了沉默，缠绕在身上的黑雾时而扩散，时而收缩，直到陆离说出了一个名字。 “力量的来源是至高母神？祂本尊应该不会回应你……” 闻言，魔女那张漂亮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但她依旧没有说话，身体在瞬间化为三道烟雾，往三个方向飞驰。 大概是算准了陆离和白宇分身乏术。 可惜，白宇直接分出一道血影，相比于他本尊，影子更加暴虐，刚出现，下方喝酒的工人们立刻干呕起来。 “咳咳……附近屠宰场开工了？” 男人们四下探望，寻找浓郁血腥味的来源，女人亦是如此。 无人注意到高空。 “不可逾越之界限。” 陆离没有再追击，他随手扔下四枚银币，上面有杜克专门刻画的印章，具有封锁作用。 随着银币坠落，三道即将消失在视线范围内的黑雾再也不得寸进，它们撞上了无形墙壁，被直接拦截了下来，除了回来以外，根本无处可去。 “为什么要逃呢？” 这下，陆离几乎可以断定，魔女并没有她自己口中的那么强，只是自身能够重生的次数太多，误导了曾经的他们。 “公开资料显示，你至少杀了四十三人，加上那些未知的受害者，以及部分被汲取生命力的路人，这些能量能帮你无视多少次致命伤害？” 话落，魔女刚完成重组的脑袋瞬间被萨度之剑斩落。 接下来，白宇也开始不断发起攻击，附带流血效果的爪击，让那团黑雾变得越来越淡薄，最终只剩下原先的三分之一。 “可以谈谈了吗？或者，你想汲取下面那些普通人的生命力，继续跟我们耗下去？” 陆离胜券在握。 在进行今晚这次尝试之前，他心里并非没有把握，毕竟，考试初期而已，应该不会有太过夸张的力量出现—— 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陆离对眼下这个世界有了一定认知： 在扮演者进入之前，诡秘潜藏得很深，仅限几个小圈子知道，爆发的危机也局限在偏远之地，影响力实在有限。 最近一段时间，某种力量开始复苏，催生出大量匪夷所思的存在，眼前这女人便是其中之一。 换而言之。 她仍处于低调发育阶段，假如今晚不浪，多杀几个仪式所需的祭品，还不至于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第593章 灵潮 第594章 春节特辑·航海系列 穿越第三个月。 5月6日，晴。 “有一场风暴在不远处的海域流窜，它严重影响到了我们，迫于无奈，船长只能下令，让值班水手收拢所有的桅帆。 此刻，长达五十一公尺的鼹鼠号就像一只小盒子，在海浪中颠簸着，当然，完美的流水线设计让它仍能保持平衡，不至于倾覆。” 窗外，狂风怒吼，视线内一片昏暗，厚重的铅云让天幕低垂得宛若触手可及，又好像地狱之门被什么未知存在打开了。 不过，陆离见惯了这种场面，他继续埋首，奋笔疾书着。 “要是没有这场意外的话，鼹鼠号今天就能离开，彻底远离这片诡异之地，然后，驶向下一个诡异……” 出于谨慎，日记全篇采用一种无人能够看懂的字体，汉字。 当然，这也是一种习惯。 哪怕随着学习，陆离已经掌握了大部分异世界文字，并可以熟练地将其运用到日常生活中。 “愿海面尽快平静。” 几分钟后。 啪嗒一声，日记合拢。 陆离将它就这么放在了桌面上，没有再采取任何保密措施—— 异世界的人看不懂汉字。 而且，日记被写出来，不就是为了有一天给别人看的吗？ 如果有人能够看懂，陆离高兴还来不及，因为，他在这个诡异世界生活了近一百天，根本找不到任何回家的希望，也找不到可以分享秘密的朋友。 叩叩叩—— 正想着，敲门声响起。 “陆医生，船长喊你去一趟禁闭室。” “来了。” 负责传话的水手跟陆离之间并不熟悉，因此，在赶路的时候，两人没有做过多交谈。 但从步频就能看出，事情应该很急。 随船医生。 这是陆离目前现在的职务，从去年被鼹鼠号从孤岛上救出以后，他便一直为四十多名船员提供医疗服务。 当然，受限于简陋的条件，像什么大型手术，根本不可能实现。 另一边。 紧闭的大门后，是一间密室，昏暗、幽静，仿佛有虚幻的阴魂在散播着寒意。 马丁感觉自己的精神状况越来越虚弱，这并非错觉，负责在外面看守的两个壮汉可以证明，他经常发狂似的嚎叫，不断用头撞墙。 为了让这种自毁行为变得可控，船长特意给马丁上了脚铐和手链。 不过，密室内也有安静的时刻，就像现在。 在灌下特殊药剂之后，马丁的头脑总能清醒不少。 “他怎么样了？” “刚才一直在怪叫，要不是您调配的药剂能起到作用，我真想把他的嘴给堵上。” “唔……是个好主意，没人想听那种诡异的呓语。” 交谈声隐隐约约传进禁闭室。 马丁偎依在床头，偶尔发出几声不明意味的呢喃，似乎在和什么东西进行交谈。 突然，刺啦一声。 刺耳的金属摩擦声打断了这种行为，门裙上，一个可供观察内部情况的滑板被拉开，露出一对警惕的棕色眼眸。 扫探一番后，滑窗合拢。 那是陆离医生，马丁无比肯定。 因为，鼹鼠号上的船员，要么是蓝色眸子，要么是深灰色眸子，只有这位医生最为特殊： 黑发、棕眸，一个身体修长的年轻人，嘴总是喜欢抿成一条薄线，给人淡漠之感。 在马丁思索的时候，铁门咔哒一声，被人打开了。 瞬间，一股令人感觉恶心的尿骚味传来，陆离和巴克船长皱着眉，还是踏了进来。 只见用来休息的硬板床上，有一片颜色很深、形状莫名的黄褐色污垢。 看得出来，它非常新鲜，正向外面发散着恶臭，大概是疯癫期留下来的战果。 “能镣铐打开吗？我想，我还没到大小便无法自理的程度。” “你觉得一个正常人会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陆离尝试着跟病人交谈：“要知道，这些镣铐并不能完全限制住你的行为，更不影响你上厕所。” “好。” 马丁似乎接受了自己患有某种恶疾的事实，恳求道：“能给我一只黑色蜡笔吗？” “你要这个做什么。” 旁观到现在，巴克船长终于开口，他是个经验老道的水手，在海上漂了大半辈子，终于有了一艘属于自己的船。 第一次当船长，绝不容有失。 怀着这种想法的巴克先生，表现出了令人惊讶的警惕与决心，这也是大部分船员能够活下来的原因—— 前天，在大海中航行近一个月的鼹鼠号，遇到了一座海岛，上面有码头、渔民、工人、神父，甚至还能看到象征文明的电线杆。 哪怕是刚上船没多久的陆离，也清楚一件事，茫茫大海中，能遇到小型海岛国家，绝对是一件美事。 可以补充蔬菜、水果，更能让水手们去找找乐子，放松压抑的内心。 最开始，一切都还算顺利，直到夜晚降临。 那时，陆离正在酒馆喝酒，突然，他敏锐察觉到了异样，调酒师那灵活的手指之间，竟然长出了蹼。 要知道那玩意儿，可是水栖动物或有水栖习性的动物，才会生长的特殊部位，正常人类怎么可能有！ 幸运的是，巴克船长就坐在旁边，虽然他喝得伶仃大醉，但却没有丧失最基本的判断力，当听到提醒后，立刻拔出火枪打死调酒师，并带领船员往码头突围。 唯有马丁是个例外，他单独行动，一个人去教堂做礼拜，即便听闻动静，及时跑来与大部队汇合，却依旧留下了后遗症。 “生命特征：二十一岁……精神处于崩溃边缘……预计将在三天内转化为弗坦邪教信徒，精神稳定剂只能起到延缓效果，具体情况需实时跟进……” 房间内的两人并未发现，陆离的虹模上，悄然抹上一层绿意。 眼睛捕捉到了病患的最新身体情况，接着，传入大脑，又化作可以理解的信息流被解读。 凭借这个小优势，来历不明的陆离顺利找到了工作—— 鼹鼠号，这个刚建立的草台班子愿意接纳他，让其担任船医。 “我觉得，画画可以分散注意力，让我好受一点，使自己能挺到下一次靠岸，去医院接受治疗。” 一番嗫嚅后，马丁抬起头，可怜道。 咔。 钥匙插入锁芯的动静传出。 “从现在开始，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禁止进入这间禁闭室，药剂、食物和清水，全部通过小门递进去。” 巴克船长做事一向沉稳，可在这件事上，却表现得不够果决。 面对下属的哀求，他最终还是心软答应了，让人过会儿给马丁送一支黑色蜡笔来。 天晓得这家伙会用它画些什么。 当然，陆离也没有太在意，那座诡异孤岛上的居民全是异教信徒，但仅仅是数量庞大罢了，单体实力并不高。 不然的话，也不会让四十名持枪水手杀出重围。 “陆医生，船上的草药储备够吗？下次靠岸应该是半个月后了，我想把马丁送到一个靠谱的海岛接受治疗。” 陆离并没有回答船长的问题，而是反问了一句：“靠谱？” 三个月时间，他学习了一门完全陌生的语言，并利用神秘能力，在鼹鼠号上顺利站稳了脚跟。 除此之外，对于这个世界，他所知甚少，仅仅搞明白了些许常识，以及此行的最终目的地： 玻璃之都温士顿。 在水手们口中，它是一座极其庞大的海岛，占地数万平方公里，有两个行省，生产世间最上等的羊毛、口味纯正的名品白酒，和无数精美玻璃制品。 巴克船长视若珍宝的玳瑁眼镜，便是产自温士顿。 可惜，至今连四分之一的航程都没有走完，三个月以来，陆离看得最多的就是浪涛、风暴，以及面积很小、拥有各种奇怪风俗的海岛。 “靠谱的意思是我曾经去过。” “要是记忆没有出现偏差，接下来的航程中会遇到一座名为加纳的岛国，人口近十万，医疗条件比船上好多了。” 说到这里，巴克船长深深看了陆离一眼，这个出现在无人孤岛，连话都不会说的男人，在不知不觉中，竟然成了拯救鼹鼠号的关键人物。 “但愿那地方能将马丁彻底治愈。” 陆离发出叹息，接着，打消疑惑的他，据实汇报道：“草药储备充足，但有些配材明显不够，至多让马丁再坚持五天。” “缺什么？”船长不希望有水手死在航行途中，皱眉道：“能在货舱中找到替代品吗？” “需要一条鬼鲨，往常都是在海岛的市集上提前采购，但这次根本来不及采购，就急匆匆逃走了。” “等暴风雨过去，我们自己捕捞，尽可能地让马丁保持健康，不那么痛苦。” 要是其它航船遇到这种情况，染病水手大概率会尸沉大海，但巴克先生是个热心肠，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放弃任何一个船员。 也正是由于这份善良，陆离才得以从孤岛上脱身，获得接触文明的机会。 “好，在此期间，我会尝试调配各种精神类药物，使他尽可能地舒服些。” 听到保证后，巴克船长枯瘦的脸上浮现出笑容，“辛苦了，医生，鉴于你出色的表现，从现在开始，每月薪水上调至十银币。” 茫茫大海中，充满了诡异与危险，这也导致人类文明之间难以实现沟通交流，更别提货币统一了，只能用贵金属进行交易。 银币，位于货币体系的第二层，有一和五两种面额，取决于重量与纯度。 不管怎么说，在没有找到回去的方法之前，陆离得想办法攒钱，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 念及此，他脱下帽子，向船长行了一个海员礼，沉声道：“先生，感谢您的慷慨。” 礼貌、好学、机警，虽说来历成谜，但能发挥作用就行。 此时此刻，巴克越看陆离越觉得满意，从口袋中掏出一把碎烟叶，抚平烟纸边卷边说：“这是你应得的东西，好好努力，这份薪水堪比三副了。” 说着，船长将卷烟递给陆离，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鼹鼠号上四十余名船员，能享受到这种待遇的人，屈指可数。 三个月的努力没有白费。 从穿越伊始的恐慌，到获救后的喜悦，再到从事老本行，努力融入陌生世界，这一百天，陆离经历了太多。 至于茫然，或多或少也有一些，但陆离坚信，随着探索与发现，终有一天能够找到回去的方法。 正想着，巴克提醒道：“另外，既然你已经学会说话了，就多出去交际，跟船上的弟兄们好好亲近一下。” “别老是待在房间和诊室。” 话落，老船长似乎想到了什么，语重心长地补充道：“这样，等风暴结束，离开这鬼地方以后，我找个好天气，为你举办一场正式欢迎会，到时候，别再闷着了。” 由于穿越到陌生环境，加之语言不通，陆离除了配制各种药品，大多数时间都是在沉默。 其实，像去酒馆喝酒集体活动，他也参加，只是喜欢坐在角落，从其他人的口中收集信息，了解世界。 正因为如此，很多水手都以为陆离天性如此，沉默寡言、性格内向…… 而这些词，对常年在海上漂泊的人来说，并不是什么褒义词，因为，这类性格的船员很容易抑郁，或听到什么诡异呢喃，变成疯子或怪物。 “那就麻烦您了。” 没人会拒绝这份热情，陆离看着眼前这位拯救自己，并提供一份体面工作的老人，解释道：“没办法，那时候刚踏入陌生环境，加上不会说话，就只能沉默。” “所以要赶紧行动起来，经过这次事件以后，大家心里都很感激你，更何况你还是个有本事的医生。” 为了让陆离尽快融入到大家庭之中，不那么特立独行，巴克这个家长可谓操碎了心。 毕竟，一直在教陆离说话的人就是老船长，三个月相处下来，多少有些师徒之情在。 说实话，假如陆离会钻营、能来事，或许真能认这个无儿无女的老人做干爹，在其百年之后，继承鼹鼠号货船。 “对了，一会儿吃饭的时候，记得跟我坐在一起，先把大副、二副，还有水手长介绍给你认识。” 第595章 尾声 天刚蒙蒙亮，贝克街就来了两个人，他们看起来格外面生。 住在一号公寓的胖大叔，看了眼其中一人，笑道： “陆先生，好久不见，您这是……昨晚上门给病人提供医疗服务了吗？” 胖大叔为陆离提供了一个借口。 “没错。” 陆离点点头，笑着为他介绍站在身侧的白宇，“这是我新招募的助手，医术不错，所以就带出去一同为病人诊治了。” “医疗箱放在病人家，以便随时过去看看。” 话落，三人脸上都浮现出笑容。 至于魔女，她的身影已经变得淡不可察，只有扮演者，或者感知能力异于常人的超凡者才能看到。 “哈哈，看来让您入住贝克街真是我作出的最正确的决定，以后本街区再也不用担心看病问题了。” 胖大叔满脸得意，从房间里拿出一些尚未动过的软面包，以及锡盒装饮料，快步跑过来递给陆离。 在医疗资源相对匮乏，巫医尚未彻底分家的年代，能够认识一名医生，一名靠谱的医生，绝对是件好事。 更何况，那两名上门求诊的病人，也曾对外帮忙宣传过，他们自身所遇到的各种神奇之处—— 三分钟解决牙疼问题。 术后恢复极佳。 而陆离也知道对方心中所想，笑着应付了几句。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 他之所以可以轻松解决牙科问题，是因为自己远超常人的控制力，知道用多少力度，不多一分，不少一寸，对麻药的掌控度，同样如此。 像什么内科疾病，倒也能够应付，毕竟，只有知道病灶在何处，直接麻醉切除，整个过程零失误，保证手术期间不存在细菌污染，病人术后恢复肯定很好—— 相比于拿到行医资格证，却依然迷信放血疗法的全科医生，陆离堪称神医。 当然，由于不了解，有一些情况还是感觉令人束手无策。 正如刚才在路上，魔女泰勒透露出的讯息： 灵潮。 这是陆离和白宇讨论之后，自定义的一种名词，意思也不难理解。 灵：一种能力，超出正常人认知，可以给世界带来某种改变，使人或物掌握超凡力量。 潮：自然界存在的一种现象，即，涨潮、退潮。 两者结合起来，意思就不难理解了，这个世界存在过超凡事物，祂们或它们，曾给社会带来改变，留下深刻、可追寻溯源的线索—— 福尔摩斯先生家中的那些诡异藏品，以及部分宗教传说，就是最好的例子。 不过，由于某种未知原因，这些东西消失了，也许是一夜之间，也许是经历了一个过程。 而眼下，正处于涨潮期。 那些曾经存在过，被大多数人遗忘的东西，正在慢慢恢复，并开始逐步影响世界。 这一点，能在魔女泰勒身上得到验证，通过套取出来的只言片语，陆离了解到，她在很小，几乎不记事的时候，便被母亲带去自杀。 具体死亡时间尚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至少得五年，魔女曾提到过阿尔伯特亲王，也就是伊丽莎白逝去的那位丈夫。 随着灵潮恢复，这身世可怜的姑娘苏醒了，并将那些本该不记得，却真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种种悲剧，重新记了起来，并掌握了信奉至高母神，通过献祭不洁之人，获取力量的方法。 换而言之。 飘在身后的魔女，只有三四岁，可身材却格外窈窕…… 咔哒。 诊所大门被推开。 几乎是同一时间，数道目光便集中到陆离身上，接着，看向飘荡着的魔女虚影。 很显然，白宇充当了背景板。 “看来我也是白走一趟。”杜克无奈叹了口气，看向旁边的潘明，无奈道：“纹章所带来的力量，确实可以起到封印作用。” “还得算上特殊道具。” 陆离指了指魔女脖子上，随着她身形一同变暗的缚魂之栓，解释道，“这东西封印能力极强，而且由我心念操控，不受空间距离影响。” 这么说，自然存了警告的意思。 此时此刻，用来给病患休息的小桌旁，坐了两位私生活格外混乱，且被魔女点名要杀的贵妇： 艾文思夫人和爱克斯夫人。 说实话，相比于已经化为粉末的女爵，她们更加放荡，前者正是在其引导之下，才走向更深的堕落。 按照原时空得到的日记来说，两人为女爵介绍各种男性，帮其彻底消除道德的束缚，甚至提议要去白教堂区找乐子，为死亡埋下伏笔。 因此，从某种角度来说，女爵应该感谢陆离一行四人，得算上成为龙脉术士的小伙计米高。 他们四个的穿越，导致了死亡事件延迟，女爵多活了一天多。 “看来咱们两个都走空了。” 潘明无奈地笑了笑，昨天夜里他急忙赶到伦敦市立图书馆，快速阅览之后，确实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本想着继续追查下去，会有所收获。 但他败兴离开，关键性线索全部被人为摧毁，叫来的图书管理员表示，那些书目确实存在，但最近一段期间全部不翼而飞。 那种情况下，实在有太多疑惑和紧张在心头徘徊。 直到…… 杜克带着他的“老相好”出现。 两人宣称已经掌握了关键性文献，并将恶性连环杀人案的真相了解透彻，那些重要线索，亦是由后者摧毁。 进过一番交流之后，三人得出结论：陆离那边可能失败，得最好重新布局的准备。 可结果令人失望，起起伏伏，经历了那么多波折，却没有起到关键性作用，实在令人觉得惋惜与失落。 其中，最失落的人，要属杨媛媛，这姑娘一直宅在图书馆，寻找各种证据，眼看就要进入终期逮捕阶段，杜克赶过来了，不得不分享信息。 结果呢，还没起到啥作用，陆离直接把凶手带了回来，她的功效几乎为零，等于说白忙活三天三夜。 最关键的是，潘明和杜克并不缺参与度，不谈与金发魔女的初次交手，仅说穿越时空，这一项表现也堪称亮眼。 “恭喜。” 杨媛媛勉强给了陆离一个微笑，向他表示恭喜之意。 特优生。 在其它同学结束摸索期，进入状态之前，率先了结一起重大案件，收获高评价以及本世界的声望、各种人脉。 假如以后再发生什么事，苏格兰场会忘记陆离，还有他身边的调查团？ 念及此，杨媛媛的笑容消失了，她实在无法接受，自己一直想当特优生，而非什么中流砥柱—— 特优生名额极其有限，可以说特优生为新一届的中流砥柱，以后将步步为先，享受各种福利。 而中流砥柱并不一定是特优生，除那几个有限名额的特优生以外，各个班级里发挥稳定，虽不能进入最终名单，却也在班级内占据一席之地的人，也算中流砥柱。 远的不说，在进行考试改革之前，精英班是新生所憧憬希望进去的地方，只要能名列其中，便意味着成功。 可是，精英班又分一班和二班，大家都是精英，待遇看似差不多，但进入二班的人，谁不想再升一个档次，去一班看看呢？ 从分班考试以后，杨媛媛一直待在二班，不进不退，在为数不多的女性扮演者当中，她可以说是最为成功之人，但这姑娘看起来温柔，内里却十分要强。 在考试没改革之前，便一心想要去最前面那个班，改革之后，则下定决心要在本学期获得一次特优生称号，不仅仅是要进传说中，只对高年级开放的校园图书馆，更是想获得参与高校联赛的资格，见识其它学院的强者。 竹篮打水一场空……忙活了那么久，依旧跟那些普通扮演者一样…… 陆离并未看穿杨媛媛有这么多内心戏，但她并未掩饰心中的失落，一眼就能看出其闷闷不乐。 “可以跟我仔细讲讲魔女的相关记载吗？” 声音在杨媛媛耳边响起，她抬眸望向陆离，只见他面带微笑道： “想要通过苏格兰场那边的结案手续，需要提供纸质说明。” “有事件可以作为参考，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话里话外，其实就是想照顾一下她，让她的努力不至于白费，能够收获剧情参与度。 毕竟，陆离愿意带白宇等人刷刷脸，没理由忽视这个曾经有一段善缘的姑娘—— 开学时，察觉到诡异氛围的他曾打过退堂鼓，而对方在教室喊了一声，催促自己和杜克赶紧进来，这才有了现在。 “嗯。” 杨媛媛点了点头，欲言又止。 她想知道陆离为何要这么做，假如是杜克，其实还能理解，两人在刚开学时聊了很多，对方还加联系方式来着，而分班以后，他们间也断断续续聊了几次，关系算不错。 相比之下，陆离则陌生得多，仅限于开学那几句简短交流，至多算是知道入学考试成绩之后，淡淡安慰了一句：应该可以进二班。 莫非大佬看上我了？ 算了。 不切实际的念头，在杨媛媛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没有花痴病，双商也不低……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诊所内回荡着清脆的介绍声，魔女亦无法保持冷漠，她发现，自己一直保守的秘密，竟然有迹可循。 “仪式必须要杀不洁的女人？最好是堕胎者，以此来取悦至高母神……” “在此期间，可以对其他人出手，但无法通过这种方式来获得力量。” “所以说，她在深夜行动，不牵涉其它，是不想引起官方特殊力量的注意？”杜克惊讶，他觉得，既然诡异复苏了，掌握最多社会资源的官方组织，没理由缺乏反制手段。 之所以会有此一问，是因为陆离尚未有时间将女王遇刺之事的全过程讲述出来。 不远处，潘明沉声道：“为什么不问问凶手本人呢？” “……” 魔女强行保持沉默。 当然，这些都不妨碍杨媛媛做记录，她将各种参考文章的记载，结合实际情况，加以润色、调整后，做了一个综述，也就是案情总结。 “等温斯里过来，到时候给他看一眼魔女虚影，并保证这座城市，近期不会再出现此类时间，东区深夜连环杀人案就宣告结束了。” 陆离一锤定音。 忙完正事，好不容易聚到一起的众人开启了讨论会，一边吃喝，一边谈天说地，气氛很是不错。 白宇和杨媛媛这些外来者，由于陆离的帮助，分润了一些功劳，脑子抽了才会做出不合群的事。 小伙计米高更不必提，满脑子都是如何回报陆先生。 而三人组之间，用其余扮演者的话来说，好得快穿一条裤子了，聚餐、联合行动，不知道搞了多少次，彼此喜欢吃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唯有两位夫人，她们吃的并不开心，出于谨慎，白宇提议将其交给温斯里警官处理，最好下个封口令。 当然，从众人的交谈之中，艾文思和爱克斯知道了，凶手就在身侧，可自己却无法用肉眼看到。 一时间，吓得抖若筛糠，直接跑进了卧室，什么都不吃，只等苏格兰场方面来人。 “维多利亚女王遇刺？凶手是个有机械零件和血肉组成的巨人！” “可以触类旁通啊！” 果不其然。 在陆离说出这件事以后，杜克立刻兴奋起来。 要知道，校长没收了科技知识，以纹章学作为补偿，但如果学会这种时代要求的黑科技，也就不存在所谓的场景限制了。 “嗯，等后续。” “可以请温斯里警官帮忙留意，再怎么说，他也算苏格兰场的高层，王室高级保镖。” 陆离自然希望杜克能够更强，只有团队力量更加强大，才可以解决更多棘手事件，在接下来的灵潮中发挥出重要作用。 紧接着，潘明提议：“是时候腾出手，调查图利街火灾案了？” “当然。” 陆离点点头。 一场席卷数个街区，蔓延许久且轰动全城的大案子，自然不会简单。 从那天看到的送葬仪式来看，该案影响力甩东区杀人案几条街，还得权衡各个方面。 “一边等待，一边调查，愿意继续合作的人，欢迎留下来。” 第596章 进击的小伙计 周六，考文特花园最重要的一天。 小贩囤积了够卖整整一周的货物，驾着运货马车或牛车朝花园市场赶来。 一路走来，米高看到了至少五千辆运输车，其中，还有不少小商贩，他们有些顶着盘子，有些顶着篮子。 事实上，花园市场已经扩展到了极致，占地极广，几乎可以断定，它就是这个时代最大的市场： 从长英亩街到河岸街，从堡街到贝德福德街，东南西北，每个方向都往外延伸了至少数百码。 “每条通向市场的道路，除了蔬菜以外，几乎看不到其它东西，人行道铺了一堆又一堆蔬菜，要么等着卖给顾客，要么等着被货车拉走。 石板路被鞋子践踏过的叶子染成绿色，往里面再走走，可以发现成袋的苹果和土豆，成捆的西兰花和大黄，而东边那片区域，几乎快被小山般的白菜和萝卜堵死。” 收回视线之后，米高已在心中完成腹稿，这是他新养成的习惯—— 由于受到师父熏陶，小伙计每天都会仔细观察生活中看到的事物，并做到既快速又准确。 毕竟，这是侦探和调查员最基础的技能，必须多练一练。 “兄弟，今天买些什么？” “来一打白萝卜，弄四磅最新鲜的羊羔肉，半篮子豌豆、半篮子西兰花。” 聊天内容格外简单。 要问原因，自然是老主顾，彼此间非常熟悉的缘故。 只见那个叫鲍勃的小伙，三两下就将米高要的东西给整理好，期间，几乎没有一秒是被浪费。 “七先令五便士，对吗？” “没错，你又不是不知道，本店价位一直如此。” 鲍勃是个富有创业精神的接头男孩，据他本人所说，他为自己创造了工作机会，先是无偿为摊主打杂，接着是帮忙取东西，再后来帮着拉货—— 作为回报，每天能得到四顿营养不错的食物。 一个月前，摊主彻底放开了信任，将象征权威的鞭子交给他，可以帮忙售卖货物，可以帮忙看管牛车。 而这家伙做生意也很有一套，其它摊主要么拒绝做小规模买卖，要么将一些小而破损的货物，出售给个人，大量高品质货物则采取竞赛模式，由高级买家拿货去处理。 唯有这家店，品质很高，且不太计较出货量。 当然了，单价也会相对上涨。 可今天不同，鲍勃从米高手中接过钱以后，快速轻点了一下，笑道： “店主不在，我能做点主，看你也是老主顾了，加上王室成员今天驾临伦敦，少收五个铜子。” 说着，几枚硬币被塞回了米高手中。 “大人物？海伦娜公主和威尔士公主……” 显然，米高对此早有耳闻，只是不清楚她们具体会在何时到来。 “没错，自女王遇刺以来，大家都在担心，这座城市被王室抛弃了，但时隔近七天，终于有了一个结果。” 谈到公主，鲍勃变得格外健谈，他打断米高的话，滔滔不绝地讲述着，甚至具体到了公主们会在何时、哪个车站抵达。 “假如你没有说错，停靠专列的地方离这里并不远，再有半小时就能看到她们。”米高有些激动。 最底层的成年人，见惯了黑暗与不公，对王室并没有多少敬畏，甚至可以说怨恨，也用意被煽动，或者说，被动觉醒。 而底层孩童，乃至中产、贵族，都对女王和她的孩子们，抱有一种崇拜。 在刚遇到陆离时，米高去买晚餐，就喜欢买那种印有国旗、王室徽章的锡盒土豆泥。 由此不难看出，他其实是名传统的爱国者，即便自身过得很艰难，必须日日夜夜上街给人擦皮鞋。 “替我好好看一看，明天来买菜时，好好说给我听，这边实在离不开人。” 鲍勃的语气中透着无奈与失落。 相比于看热闹，表达自身的爱国情怀，刚过上好日子的街头男孩决定留守在摊子旁边，让刚认识却比较熟悉的新朋友过去看看，以后为自己讲述一番。 就这样，米高匆匆离开了市场。 在此之前，他为防止菜篮子在中途坚持不住而坏掉，又花了些钱，在爱尔兰女人开的摊子上，买了一个加固型大篮子—— 这些女人穿着极具辨识度，宽松的长袍，袍子下面用夹子别住，露出厚厚的衬裙和靴子，头上戴着绒布或稻草制成的软帽。 毫无疑问，这就是爱尔兰女人。 在接受相关教导之前，米高根本不会对这种现象进行总结。 所以说，陆离确实是个不错的老师，除了给徒弟进行身体强化以外，会教不少东西。 当然，他可不知道爱徒买完菜之后，并未立即回家，而是溜去火车站凑热闹了。 “在看什么？” 贝克街，暂住在诊所二楼的杜克走到陆离身边，打了个哈欠。 紧接着，楼下传来动静。 潘明和白宇等人，想办法在街上租了套高价公寓，没有什么任务安排，或者私人行程的话，他们每天都会准时来此。 “关于图利街火灾事件的相关讯息已经汇总过来了。”陆离将文件包打开，一边整理纸张，一边说，“其中一部分是温斯里警官送来的，虽然苏格兰场不参与此案，但他们一直有关注。” “其它部分呢？” 杜克慢悠悠地摆好杯子，将米高提前打好的热水倒进去。 再然后是咖啡罐，里面装着研磨好的咖啡粉，谈不上什么价比黄金，但也不是廉价货。 “早。” “早。” 几人熟稔地打了声招呼，便在位置上坐好，品着香味浓郁的咖啡，等待米高将面包棍连同一天所需的各种食材带回来。 “另一部分由杨媛媛提供，不得不说，她搞情报确实有一手。” 陆离用泛着金属光泽的小勺不断搅拌着，同时，口中忍不住赞叹。 文件上条理清晰地给出了关于火灾案的详细情报，不仅画了脉络图，还特意标注出信息来源，并给予不同程度的评价。 有些实地探查，或者，找到了相关证据，便用蓝色进行标注。 有些说法能找到超过三名证人，可没有物证来佐证，便用绿色进行标注。 一两个人坚持某种说法，缺乏证据，逻辑上说不通，则用红色进行标注。 坦白来说，杨媛媛比苏格兰场方面的情报员和记录员专业多了。 “那你先看，然后再按照次序传阅，等全部看完之后，发表个人意见。” 说着，杜克往自己的咖啡杯里倒了两勺牛奶、一勺糖。 二楼再度恢复了寂静，大家都在耐心等待，并期待尽快行动起来，让自己放松了近一周的身体，好好活动一下。 【下午五点，仓库内的工人们正在为周日停止货物交易做准备，这些准备在金融城交易的货物堆放地紧挨着伦敦桥边的泰晤士河，靠近博罗高街和图利街交汇处。 经查明，一家名为斯科维尔的仓库内，堆满了黄麻、硝石、油脂、大豆，以及香料（生姜、胡椒、胭脂虫和红辣椒） 在其不远处，是一家棉花仓库，接下来是一排排码头（干草码头），下面是侍从码头，用来交易硫磺、油脂、硝石、黄麻和油漆】 【大火开始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因为周日休息而离开，无人知晓火灾的源头具体在哪里，短短几分钟，火势便蔓延到周边区域，尤其是经过棉花仓库时，赤焰迅速上窜，直接吞噬了干草码头、侍从码头】 【那些储存油脂的木头裂开，淌入河中，水面也跟着燃起大火，在伦敦消防局介入之前，一个名为霍奇思的酿酒厂老板自己充当了消防员。 接着，几家可燃物品生产商，例如普莱斯蜡烛公司也伸出援手。 大约二十分钟后，私人救火队全部集合完毕，他们有五辆消防车，无力地扑救着大火。 晚上六点四十前后，专业队抵达现场，水上救火船也随之出动，但当时水位太低，消防泵根本无法工作。而地面上的进展，也不容乐观，大量油脂流到街面，燃起脚踝那么高的火焰（该条来自幸存消防员的叙述）。 当充满辣椒的香料仓库着火时，散发着浓烈刺激性气味的烟雾，遮挡住视线，迫使消防后撤……】 接下来，便是更换策略。 消防员开始给附近的建筑物和街道喷水，用来阻止火灾蔓延，但这番努力却是徒劳。 从局长老布雷德伍德起，队员开始挨个牺牲。 当晚十一点之后，图利街前部房屋开始着火，后面是油库，里面装着上万桶柏油，流出了液体火焰。 至此，火势达到巅峰，整个街区被迫放弃。 凌晨三点，在各界人士的帮助下，火灾被控制在了一个区域内。 唯有路人和小贩，开心得像过节一样，他们坐在远处的好位置，观看这场视觉盛宴，堪称： 群体性着魔。 人群为了看热闹、抢位置而疯狂打斗，所有窗台、屋顶、塔顶，凡是能够落脚之处，都挤满了人。 明火至少持续了十天，且时不时有一束巨大的火焰猛然冲向天空，资本家们不分大小，全部损失惨重。 【而穷人却因火灾而获利，几乎附近所有街区的男人和女人，带着自家孩子，跳进没有着火的河段，收集漂浮在上面的油脂。 没过多久，船主们也反应过来，忙着收集珍贵的油脂，他们格外勤勉，半刻都不愿意停歇。 同时，各位公爵和议员参观了仍在阴燃的废墟，并命令消防队幸存者，对局长遗体进行挖掘。 也就是这个阶段，群体性疯狂结束了，人们挤满每条通向废墟的小道，沉默着等待那位正直绅士的遗体被运送出来……】 耐心审读了大约半小时，陆离长舒一口气，将文件递给了紧挨着的杜克。 有一说一，他确实没有发现太多有价值的线索，只是对来龙去脉有了清晰的认知。 乍一看，这场悲剧可能并没有太多悬念，大概率是某个临时工缺乏安全意识，随手将没有彻底熄灭的烟灰或者烟头扔掉了，而它刚好离易燃物不远。 不过，在眼下这个充满灵潮回归的世界，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事情绝不简单，肯定蕴藏着什么大秘密。 可……线索该去哪里寻找呢？ 连续几天几夜的大火，在各种助燃物、爆炸物的作用下，将绝大多数区域烧成了赤地。 随后，又是一场大暴雨，将可能残留的线索冲刷得一干二净。 念及此，陆离不禁头疼起来，再厉害的调查员查案，也总得有个可以努力的方向。 至于使用作弊器，再度穿越时空回到过去，也起不到作用—— 神秘怀表最多可以带着使用者回到十二小时前，前往未来，同理。 先去最初起火点看看，假如有地下室之类的区域，也许有一定几率抢救性发现什么。 与此同时。 快速浏览完文件的杜克，口中啧啧称奇，他确实佩服杨媛媛，收集讯息的能力，堪称罕见。 为了验证某些说法，使结论更具说服力，这姑娘特意跑了一趟法院。 从火灾爆发到现在，法院满是因从水中打捞油脂而被告偷窃的人，在公正的法官和尊敬的资本家眼中，虽然油脂流入了河流和下水道，但依然归主人所有。 一个二手贩子，因从居民那里累计收购了买了一吨多这样的油脂而被告，而油脂的法律所有者非常现实，在街边和市场对其进行大甩卖。 这样证实了一件事，火灾有超凡因素参与，但也有物理因素在，对手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夸张，能让数个街区连同泰晤士河连续烧个几天几夜。 在众人思索与讨论的同时，金融城火车站，公主专列到了。 距离上次女王遇刺事件，已过去一周时间，王室主要成员这次公开露面，具有太多意义。 因此，火车刚一停下，人群里立刻爆发热情的欢呼，尤其是前排有人高呼自己看到公主殿下了，围观群众高涨的情绪再度沸腾起来。 “摘下帽子！” 男人们喊道。 “她来了！” 女人们喊。 所有人都尽可能地涌向前方，挥舞着帽子和手绢，上蹿下跳，为了能看到公主。 而捧着篮子的米高，仗着身体优势挤到了最前方，他离公主只有几步。 第597章 巡游日 第598章 分道扬镳 夜愈深。 西敏市附近区域的灯火愈发通明，到处都是红、绿、黄等各种颜色，在黑暗中，显得醒目耀眼。 此外，还有两块用瓦斯灯照亮的巨大字符，正是两位公主姓名的缩写。 陆离坐在泰晤士河堤岸的长凳上，眺望着倒映万家灯火的水面。 “王室那边邀请咱们参与调查，估计是为了调查女王遇刺案。” 杜克朝水面扔着小石子，内心有些纠结，一边是图利街火灾案，一边是王室那边可能发布的委托，该怎么选择呢？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自从侦破东区连环杀人案之后，他们就开始收集关于火灾案的相关信息，下午甚至还为此开了一场讨论会，商量该怎么寻找突破口。 然而，温斯里警官的突然到访，使计划发生了改变—— 刚替官方摆脱麻烦，又逢公主替女王巡视伦敦，两人刚抵达白金汉宫，便有熟人送来邀请函。 很难不让人往那方面想。 “距离火灾案发生，已经过去了近两周的时间，很多证据都已经消失，深入调查以后，过得什么进展的概率并不大……” 虽然陆离没把话说完，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想放弃前者。 毕竟，团队力量有限，要是分散精力想把两件事都做好，很可能竹篮打水一场空。 “我想试着调查前者。” 河岸边不止陆离和杜克，除了回去复命的温斯里警官以外，所有人都在这里。 在众人的注视下，杨媛媛沉声道：“我有些思路了，既然是灵潮复苏，那很多事件也许能从历史中找到答案。” “这位曾经发生过？” “没错。” 这无异于赌运气，先不谈是否有收获，即便有，消失的现场证据，也将成为拦路虎，卡住后续调查进度。 与其如此，倒不如应邀去白金汉宫，去王室那边碰碰运气，找点更稳妥、回报也不低的事情做。 以上，便是陆离的个人想法。 倒不是说他没魄力，不如人家一个姑娘，而是可选项太多，犯不着这样冒险。 当然，他也不会阻止。 “假如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记得来贝克街。” “嗯。” 简单交流之后，杨媛媛独自离开了，跟在别人后面做事，固然是一种稳妥的方式，但很难再有所成就。 在三国世界，她曾孤身前往宫中，谋取传国玉玺，可运气太差，被小黄门高手当场杀死，连同玉玺一同填了井。 但由此看出，杨媛媛并不缺乏孤注一掷的勇气，也渴望通过一次鱼跃，成为真正的特优生，在往后考试中，扮演重要角色。 “但愿她不会后悔。” 白宇喃喃低语，他可没有什么野心，抱住大腿，稳妥发展即可。 待在精英一班是一种幸福，强者太多，可以给全班成员带来福利； 待在精英一班又是一种不幸，没有太多上升空间，特优生名额几乎固定，而其它班都是流行： 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 不过，以后时间还长着呢，虽说后期发力能够一鸣惊人的可能性，会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低，但终归是一种希望。 在此之前，先跟在大佬身边发育，事实也证明，合作远比单打独斗有前途，大部分扮演者现在才接触超凡，而他们都开始跟王室搭上关系了。 念及此，白宇率先跳上马车，招呼道：“再有一个小时，宴会就正式开始了，咱们出发。” “走。” 两辆马车并驾齐驱，驶向位于不远处的白金汉宫。 期间，米高表现得格外兴奋，他没想到自己在火车站迎接完公主之后，竟然还有幸能参与到王室宴会中去。 “伦敦火灾案……” 杨媛媛在黑暗中行走，她收集了大量关于图利街火灾案的线索，并将其汇总，无私分享给了所有人。 不过，被动接受讯息永远比不上主动了解，在走访过程中，杨媛媛听得比较多的一种说法是： 图利街火灾确实很严重，是继1666年伦敦大火以后，损失最惨重的一次。 潜台词：在一百多年前，有场更加严重的火灾，在它面前，发生在图利街得灾难，其实也就那回事。 而经过简单了解后，杨媛媛也对百年前那场往事有了一定的了解。 毫无疑问，发生在1666年的那场火灾，是伦敦历史上最严重的一次受灾，包括圣保罗大教堂在内大量建筑遭到焚毁，明火持续了整整四天四夜，数以万计的民房被焚毁，大约六分之一座城市化为废墟。 为了纪念亡灵，警醒后人铭记这次灾难，政府特意出资，在起火点普丁巷附近修建了纪念碑。 当然，这些信息她并未隐瞒，相关讯息可以在文件中找到原话，只是减少了主观性叙述，仅寥寥几行。 白金汉宫。 这座宫殿位于詹姆士公园西边，1703年由白金汉公爵所建，六十余年后，由英王乔治三世购得，作为王后住宅，称为女王宫。 再后来，经过历代国王的营建，这里成了君主居所，内设宴会厅、典礼厅、音乐厅、画廊、图书馆、皇家集邮室等六百多个厅室，若没有人带路，第一次进入这里的人，大概率会迷路。 附近居民知道，如果皇宫正上方飘扬着英国皇家旗帜，就代表维多利亚女王仍在宫中。 可惜，这种现象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了，本来上周有一次机会，但刺杀毁了一切。 现如今，两位公主代替女王来此巡视，可她们依旧没有升起那面旗帜的权力，除非满足以下条件—— 维多利亚女王驾崩时，带走了以威尔士王子为首的所有王室男丁。 这样一来，海伦娜公主就能名正言顺成为新任女王了。 当然，海伦娜可没有这种大不敬的想法，她由于年少时无法控制自身体重，经常受到母亲斥责，因此，性格比较自卑，现在满脑子只想着把事情办好，好让女王开心，给自己安排一个名声极佳的王子嫁了。 “文森特阁下，公主请您进会客厅。” 花园内站着一位老男人，听到侍女召唤后，立刻拄着手杖，步伐稳重地向拱廊走去。 第599章 社交场 “年龄永远是男人的天敌，当查清女王遇刺案的元凶后，就是在下退休之时。” 文森特满脸无奈与谦卑，他庆幸向自己问话的人不是女王陛下，不然，又要被奚落了。 事实上，眼前这位海伦娜公主的态度颇为和蔼，闲聊之余，还问及了发生在东区的连环杀人案。 当她听到此案已被侦破以后，立刻夸奖苏格兰场办事得力。 坦白来说，文森特有些汗颜，以公主的性格来说，她不会故意说一些反话，因此，确实有夸奖之意在。 正因为如此，老爷子才感觉羞愧，这件案子是由民间侦探解决，警方只是提供了一些必要的帮助—— 说实在点，就是打下手。 不过，文森特并非那种贪功之人，在与公主谈到连环杀人案时，便主动说出了原委，将功劳还给住在贝克街的陆离等人，以及爱徒温斯里。 对于温斯里，海伦娜的评价非常不错，他曾在女王遇刺那夜表现出了忠诚与担当。 而来自民间的调查团则让公主表现出了讶然，她从小长在宫中，并不清楚社会秩序的运作方式—— 相比于官方力量，人们更加信任私家侦探和私人警卫。 毕竟，苏格兰场的第一任务是为女王服务，其次，保护王室成员和贵族政要，最后才是维护社会治安。 “那几位调查员呢？在晚会邀请名单上。” 经过一番交谈，海伦娜对这群人产生了浓厚的好奇，希望可以见上一面，看看民间捕盗人究竟有什么本事。 另一边。 在皇家警卫的指挥下，杜克和白宇将马车停到了指定位置—— 出于对皇室的尊敬，所有车辆都必须停靠在远离殿门处，且按照身份、到场时间，不断往后排。 所以，产生了一种说法：下了马车以后，步行前往白金汉宫的距离越短，意味着身份越高。 攀比，无处不在。 “仔细算算，我已经参加了三次宴会了。”赵峰跳下马车，看着前方密集的车轮，表情颇为无奈，吐槽道：“不管谈什么事，人类似乎总能将其跟饮酒作乐联系上。” “三次？我至少五次，就是吃吃喝喝，然后端着酒杯，跟一些不认识的聊上几句，等到了末尾才进入正题，了解想要知道的事，认识想要结识的人。” 白宇接话。 旁边，杜克倒是颇为理解这种形式主义，笑道：“人是社交动物，没必要感觉社交麻烦，只要能够收获以及想要的东西就行。” 陆离和潘明互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无奈，由于家庭原因，后者在现实中参加过太多应酬，几乎每天都在被动社交。 而陆离虽然没这方面的烦恼，但上次考试，在大宇宙时代当资本家的日子里，他经常要参与宴会，跟合作伙伴拉关系、混脸熟。 有一说一，都想去没有太多社交的原始社会了。 当然，抗拒归抗拒，脸上肯定不能表现出来，更何况，这次来参加晚宴，很有可能接到任务。 “各位，请走这边。” 侍者排列成行，见陆离等人走来，立刻就有人上前招呼。 在此之前，皇家卫队和宫廷内务部已经完成了身份核实，能够来到这里的人，无一不是贵客。 很快，众人来到了一处花园，本该在侍者的带领下，继续往前行走，但老熟人温斯里警官出现了，他穿着呢子大衣，看上去非常体面，肩膀上金星闪耀。 “我来带路。” 交代完这一句之后，温斯里便领着陆离等人离开了，而侍者微微欠身，走向来时的地方。 “你很熟悉这里？”陆离好奇。 温斯里知道他的意思，耸了耸肩，笑着解释道：“第一次来，但身为警卫人员，必须把王宫布局给背熟了。” “哦？”杜克眉头一挑，“这么说来，苏格兰场接管了白金汉宫的安保工作。” “配合皇家卫队工作。” 温斯里警官纠正了一句，接着，又解释道：“由于女王不在，按照制度，很多区域不能对外开放，必须严格封锁起来。” “这样一来，皇家卫队那边人手就不够了，部分区域的安保工作不得不移交给我们。” 温斯里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说话时，他下意识地将挺拔的腰身再往上提了提，以表示尊重。 宫殿的路面全由白色大理石铺就，雕像、树篱、反季节花卉，在沿途随处可见。 期间，陆离甚至还看到了日晷，这是来自东方的古物，被巧妙地放置在某处庭院中。 “上次去看戏剧，有个孩子只带了五先令，但票价是一镑，你们猜他怎么跟售票员说？” “求求你了，让我进去，我只用一只眼睛看。” 刚踏进宴会厅，便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很多上流人士都围着他打转，而这位老先生只是端着酒杯，似乎在听人讲笑话，矜持地笑了笑。 见状，温斯里立刻收敛笑容，压低声音向众人介绍，道：“那是萨瑟兰公爵，他父亲是上世纪最富有的人，而他是本世纪最富有的人之一。” 之一？ 是有钱人变得更多了，还是遗产被无节制地花出去了呢。 陆离有些好奇，这是他第二次见到这位公爵，上次见面是在阿布尼公园，救火英雄布雷德伍德先生的葬礼上，对方曾登台念悼词。 彼时，陆离站在远处献了一枝花。 “如果用铁条封住大门，再往里面纵把火，明天整个伦敦就会陷入崩溃……”潘明有些不怀好意地想。 温斯里警官大概怎么也想不到，身旁这个不喜言辞的男人，竟然会产生如此危险的念头。 当然，潘明仅仅是想了想，他又不是疯子，能很好的控制自己。 “看来文森特老爷子暂时不在，你们先找个地方熟悉一下环境。” 温斯里眺望远处一角，最终收回视线，语气歉然道：“我失陪一会儿，再去外面巡视两圈，大约半小时后回来。” “嗯。” 陆离等人点点头，他们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自然不会怯场。 在目送温斯里离开后，各自从侍者手中接过冰酒，前往感兴趣的地方进行社交。 无聊的交际场，但必须适应。 第600章 有趣的灵魂（日常） 交际场与无聊划等号？ 很快，陆离就收回了他先前的看法，因为两个男人出现了。 这两位先生看起来有些纤弱，一个块头略高，一个稍微矮点，但精神都很好，此时此刻，他们正在宴会一角发表着演讲。 “我认为，能够痛批现代社会的一个缺点那就够了：那就是，如果工业发展的状况永远像我们所观察到的那样，超过百分之九十的财富实际上由工人所创造，但他们却过着极其拮据的生活……” “这与奴隶制与农奴制有什么两样，人民没有一寸属于自己的土地，也没有房间，更没有值钱的家当。” 与其它角落不同，那些地方谈论着最时髦的话题，讲着冷笑话，而这边却在讨论一个与所在场合极其矛盾的敏感话题： 人民、工人、财富分配。 由于陆离的驻足，潘明也被吸引了过来，他愣了几秒，沉声道： “在穿越时空，回到那天凌晨之前，我见过他们，在东区一家夜间集市。” “他们去那里干什么？”陆离好奇，他对这两个男人很感兴趣。 说实话，大道理谁都懂，尤其是经历过社会环境“相对公平”的扮演者们，但他们没法说出这些话，因为，这需要切身体会和深厚的文化底蕴。 “一边吃鳗鱼汤，一边批判社会不公，希望政客们改变竞选口号，从‘觉醒，英格兰’改成‘吃饱，英格兰’。” 潘明略作回忆后，补充道：“我想，这两人之所以会在东区用餐，是想通过实际接触，来收集相关资料。” 原谅陆离无知，他脑海里的那两位导师并非英国人，他也不知道，这个国家出过哪些伟人。 而演讲依旧在继续。 哈里逊用那并不激昂的声音，沉声道：“如果现代社会永远都会保持这种状态，不如就让文明停滞，借此诅咒那些尸餐素位的人。” 啪……啪……啪…… 鼓掌声稀稀疏疏。 除了陆离和潘明以外，愿意驻足倾听这场演讲的人，也就三名贵族青年，他们面露沉思之色，大概是头一次听说这种情况。 按照眼前这位先生的说法，超过五十万家庭过着地狱般的生活—— 男人找不到工作，只能在酒馆寻求一丝丝慰藉，而女人垂死挣扎，男孩成为罪犯，女孩流落街头。 难以想象，在基督世界的中心，工业革命带来高度繁荣的今天，会有如此多流民，活得甚至不如几千年前的原始人。 “您能为自己的演讲内容提供一些佐证吗？” 一名胸前挂着红手纹章的青年忍不住出声，在说完之后，他又补充道：“当然，我会在事后去东边看看。” “在去之前，您最好换身衣服，这样才能看到这座城市最真实的一面，可以去白教堂区，那里最典型，但霍克斯顿、贝斯纳尔格林等区域的居民，同样过着灰暗的生活。” 哈里逊微笑，他感觉这次没有白来，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环视站在周身的听众，将其打开宣读。 “这是今年前三个季度城市死亡人口，数据只会少，永远不会多。” “每一名死者的身份与埋葬地皆有迹可循，由我跟琼斯亲眼确认，并记入档案之中。” 琼斯？ 陆离看向旁边那个脸色呈现病态苍白的男人，他察觉到有人在打量自己，立刻回以谦和的微笑。 “九个月以来，雾都的年度死亡人数为九万一千九百五十一人，其中很大一部分在下列几种地方死去： 救济院四万一千五百零九人 医院两万五百五十九人 疯人院五千两百七十八人 超过三分之二的人死在公共救济场所，所以，数据非常清晰，也能反应出一个问题，更多没资格进去的最底层人士，正在以触目惊心的速度死亡。” “据我估算，工人的年死亡率为一千二百分之一，每两千名工人里就有一个是完全失能的，每两百五十人工人里面就会有一个永久性部分失能，每六个工人里面就会有一个暂时失能三四周。” 说到这个份上，已经没必要再多言了，等宴会结束后，可以自行去东区了解，特别是那些救济所。 前提：三名贵族青年愿意去调查。 陆离和潘明不在此列，他们享受过西区的繁华与安宁，也在东区停留并观察过，对于这种说法，两人深信不疑。 “假如您所说为真，那东区真是个比战场还要血腥的地方。” “您的发言真是惊世骇俗，我得缓一缓，失陪。” “可以交换一下名片吗？我想找个时间跟两位继续聊聊。” 三名青年需要时间去验证，并接受这种残酷事实。 很快，两张名片被递到了陆离和潘明手中。 【弗雷德里克·哈里逊，伦敦大学法学教授】 【厄内斯特·琼斯，作家】 卡片上并未有太多介绍。 当然，陆离本人的名片也是如此，只有两个头衔。 【陆离，全科医生、苏格兰场高级刑事顾问】 当然，上面都附有个人联系方式。 “可以聊一聊吗？” 潘明发出邀请。 “为什么不呢？愿意远离美食醇酒的人，都值得敬佩。” 一直不说话的琼斯似乎才是主导者，见他同意以后，哈里逊也端着酒杯往更僻静的角落走去。 虽然极力回避，但刚才的那些举动，仍然引起了皇家卫队的注意，有人在尝试靠近，偷听谈话内容。 不过，随着人数减少，卫兵们也就不再纠缠，毕竟能参加宫廷晚宴的人，都非富即贵，要么就有着不俗的影响力，只要不刺杀公主，做一些大不敬的事情，干什么都行。 接下来，四人开始了交谈。 “我去过东区，那地方很少看到三十岁以上的人，很难想象这是承平时期。” “承平？战争远没有血汗工厂残酷，跟男人一样，妇孺与襁褓中的婴儿也会惨死。” 随着一番试探，彼此之间的话题越来越危险，几乎可以说，它们与现行法律完全背道而驰。 另外，哈里逊这位法学专家明显更加健谈，他看起来很沉稳，语气亦是如此，但每当谈起东区人民，总会有讲不完的话要说。 就像……一团薄冰覆盖住的火焰。 第601章 着魔 当谈到大英帝国的繁华，连一名街边乞丐都会自豪地挺起胸膛。 这本就是一句极其矛盾与充满讽刺意味的话，帝国取得的成就固然令人为之侧目，但与超过百分之八十的本国人口毫无关系—— 他们付出了，却什么回报也没有。 通过哈里逊的介绍，陆离了解到，最近一次饥荒发生在两年前，成千上万的人饿死伦敦街头，甚至发生了数万人冲进烘焙店和小餐馆—— 不是为了袭击，而是为了找到冲击的面包。 “伙计。” 琼斯将手搭在陆离肩头，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对方愿意帮助自己，也有能力这么做。 “你有去过救济所附近看看吗？” “天没亮，数不过来的穷人聚集在那里，等着大门打开，他们赤着脚，因为长时间在街头忍受寒冷，趾头冻得发紫，生着冻疮。” “到处是饥寒交迫的儿童，他们在哭泣，一百个孩子里能够活到五岁的，仅有半数。” 一双饱含热泪的眼睛看了过来。 很难想象，这座充满贪婪的畸形城市，竟然存在精神导师，他刚刚透露出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民主派兄弟协会领导人 琼斯曾利用身份之便向国会提交过两次请愿书，上面写有三百万成年男工的名字，希望官方能够出面解决垄断和压迫问题，让所有人都可以享有权力。 可惜…… 什么都没有换来。 这位出身贵族，愿意做一个为所有贫民而战的斗士，正在准备掀起第三次运动。 今夜，之所以混进参加宫廷宴会，是想在关键时刻结识几个有能力的人，大家一齐为底层人发声。 可惜的是，目前只有三个小年轻愿意驻足倾听，他们是否愿意加入进来，能做到何种程度，都尚未可知。 “我没去过福利院，但我见过妇女有多惨，她们一边承受着道德的谴责，一边向生存低头，最后在双重煎熬中结束自己的生命。” 说完，陆离叹了口气。 魔女泰勒就是明证，假如没有这该死的世道，她不会早亡，更不会带来怨气从深渊中爬出来。 “所以，您愿意加入我们吗？工人的力量实在有限。” 法学专家哈里逊目光灼灼，他感觉，如此年轻便成为全科医生，并受到苏格兰场这种暴力机构认可的人，绝对不简单。 当然，他也不得不这样做。 实在无法理解，一向机警理智的琼斯竟然会这么草率，跟两个不算熟悉的人，透露出协会机密。 “您打算怎么做？”陆离并未直接回答，出于谨慎，他追问。 此时此刻，他心里更加倾向于另外一个富有东方诗意的词汇： 造反。 只是，对方的人格值得尊重不假，但他有这个魄力吗？ 除此之外，协会是否有能力冲击秩序，给予当权者沉重一击；假如失败了，由此带来的种种后果，能不能承受，同样是个大问题。 这是一件大事，由不得他不谨慎，唯有潘明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可靠，考试的本质不就是搞事吗？ 假如能够带领底层人士，掀翻种种不公和压迫，改变这个平行世界的历史进程，等到了最终结算…… 念及此，潘明抬眸看向琼斯，他希望对方可以强硬起来，从国会到贵族，再到资本家，以及大部分中产，他们绝不会同意改变社会资源的分配方式，将利益让给穷人。 “在合适的时机，我会召集大量工人，一边游行，一边向白厅进发，要求国会接受请愿。”琼斯模棱两可道。 事实证明，他仍保持着一定的戒备，并未吐露出太多机密。 “两次失败还没让您认清，通过游行根本无法达到目的。” 相互试探，相互吐露心声，在此基础上，将话题引入更禁忌的领域。 说实话，陆离感觉潘明这家伙有些不太沉稳，或者说，心急了。 下意识地，他想要阻止潘明继续往下说，可琼斯与哈里逊那炽热的目光，让陆离忍住了。 “您有何高见。” 这一刻，答案呼之欲出。 饶是见多识广的哈里逊也不禁激动起来，他清楚事情非常草率，但直觉胜过理智，自己说了太多进监狱的事，因此，希望对方也可以坦诚一点。 “让每个工人拿起武器来准备战斗。” 潘明笃定对方也有这种想法，只是不够坚定罢了，要是问原因—— 市集偶遇，两人旁若无人的批判社会不公，言语激昂，应该不是伪君子。 假如对方能够未卜先知，在世界线、时间线与因果线皆发生改变的情况下，算准会有这一幕发生，提前算计自己，那潘明觉得被坑也没什么好后悔的地方。 “等晚宴结束之后，我们出去谈谈，协会里很多志同道合的伙伴，都有您这种想法。” 话落，四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交谈，看向门厅处。 大量穿着宫廷长袍的随从涌了进来，人群中有人喊： “两位殿下，来了。” 亚历山德拉公主与海伦娜公主终于到来，瞬间，全场欢呼。 在宫廷内务大臣致词时，有段小插曲发生，温斯里警官急匆匆走来，在陆离耳边询问：“有暗探说，你跟那两个人交谈了一段时间？” 他手指的方向，站着琼斯和哈里逊，看来他们已经上了类似官方黑名单的东西。 当然，能进入宫廷宴会，也能说明一些问题，没必要自乱阵脚。 “嗯，我们浅谈了一下东区长期存在的贫困问题，有三个青年也旁听过，那位琼斯先生希望能得到一些捐赠，以帮助那些流浪儿童。” 对于这套说辞，温斯里将信将疑，他感觉陆离是个有良知，且喜欢享受生活的人，应该不会干那些亡命勾当，但出于友谊，这位警官还是郑重提醒道：“不要跟他们有太多联系，搞不好可能会进监狱。” “兄弟，我可不想在新门监狱看到你们，要知道，咱们可是约好要去郊区呼吸新鲜空气，顺便打猎来着。” 友谊与道义，着实令人纠结，可陆离心中已隐隐有了决断，他还是点点头，保证了几句。 紧接着，一名打扮时髦的贵族，高高举起酒杯，大声说道：“以一杯酒，向两位尊贵的公主表示感激与敬意。” 这换来了一阵欢呼，各种盛满了酒液的玻璃杯，被一只只手高高举起，在各种灯光照射下，交织出迷离的色彩。 第602章 各取所需（日常） 钢琴曲舒缓流畅得像微风拂过窗帘般，悠扬响起。 在场众人都接受过相关培训，因此，很快就有人进入舞池。 带着女伴的先生跟搭档一起跳，没带女伴的先生则现场邀请，杜克无愧社交达人之称，很快就勾搭了上了一个姑娘。 “这家伙是不是忘了自己在三国世界已经成家？”潘明无奈地摇摇头。 一旁，陆离重新取了一杯冰酒，揣测道：“大概是空窗期太长，上次经历的那个世界时间跨度堪称变态，我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回来时仍感觉重生了一次。” “嗯，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他是董卓的女婿，而你是丁原的女婿吗？那姑娘长得怎么样。” 潘明难得八卦一次。 “嗯。” 显然，某人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模棱两可地发了个音节，而潘明也不再追问，只是表情有些失落。 事实上，两人性格上有些相似，只是陆离接受能力和适应能更强，而潘明则是标标准准的冷漠，只对少部分人或事感兴趣。 而不远处，哈里逊和琼斯陷入了一点小麻烦，两名警卫正在监视他们。 没有其它可能，就是温斯里派过去的，一是杜绝对方传播什么危险思想，二是避免陆离跟他们再发生接触。 对此，琼斯也不甚在意。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由于领导了两次运动，他这个贵族已经顺利登上了官方黑名单，为参加这次宫廷晚宴，着实花费了不少心思。 “游行，还是战斗？”他看着舞池，用微不可查的声音轻轻说。 接着，琼斯开始深呼吸，让自己平静，平静到面无表情。 时间慢慢推移。 舞会过半，第四支曲子结束了，舞池里的人四散到周围，有些人稍感疲惫，于是到沙发上坐坐，有些人觉得厅堂内人太多，走进庭院透透风。 杜克和白宇一行人则到餐桌旁，取了点食物。 此时此刻，仍留在舞池里的人，大多是小年轻，他们热衷于交际。 相比之下，那些更圆滑的政客、权贵，显得安静了许多，他们成群形成一个小圈子，联络着彼此之间的感情，时不时传出几声轻笑。 “截止到现在，那两位公主仍然没有召见咱们的意思。”杜克切了一块法式鹅肝，往上面沾了点鱼子酱，边吃边整理衣服。 刚才受一位年轻丧偶的伯爵夫人邀请，他在舞池里跳了一会儿，凭借出色的身体素质，让对方大出风头。 至于收获…… 一张带着香水味的名片正安静地躺在口袋里，但杜克并不打算去，他进舞池纯粹是为了放松，而进去必须找一个女伴。 “等等，她们不会平白无故送邀请函。”陆离并不担心此行没有收获，仅结识工人运动领导者这一项，便不虚此行。 另外，在场每个人都获得了一张邀请函，包括小伙计米高，以及已经分道扬镳的杨媛媛。 凭借这一点，就可以断定王室这边肯定有所请求。 “话说，今晚的宴会为什么没有邀请福尔摩斯先生？”白宇环顾四周，忍不住说道：“要是论名气，他可比初出茅庐的咱们更大。” “福尔摩斯应该有邀请函，只是没来罢了。”潘明转着手中的杯子，将目光投到大厅一角，“我看到了正义强尼，他都有资格来，更别提那位传奇侦探了。” 众人之中，唯有潘明跟对方打过交道，因此，肯定不会认错。 顺着视线望去，确实有一个中年男人独自坐在那里，虽然他没能抓获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但过去积累的名气，使他仍在邀请之列。 不过，由于穿越时空，潘明跟强尼之间再无瓜葛，属于陌生人。 另一边。 两位公主和刑事调查处首席长官的对话也接近尾声。 “距离女王遇刺一事，已过去了整整七天时间，这时候突然让苏格兰场介入，事情会变得很麻烦。”文森特老爷子的语气中充满了无奈。 接着，他发觉自己身为执法机关的领导者，这样说未免太丧气了，于是缓和语气，道：“我们希望此前负责追查的机构，可以提供相关线索，让苏格兰场和那些来自民间的高级顾问们了解情况。” “另外……时间方面可能要有所放宽。” “不要求限期破案，但越快越好，每隔一段时间都需要有所发现。” “当然。”文森特没理由，也没资格拒绝介入调查，听到公主的话后，立刻保证道：“接下来，苏格兰场刑事调查部门将投入全部精力，邀请可信的伙伴一同合作，势必要查清刺杀女王陛下的凶手，将其绳之以法。” “正如东区连环杀人案那样？” 海伦娜终于想到了民间调查团，或者说，结束必要的社交以后，再度进入正题。 “没错，那起案子证明了捕盗人的专业性，在某些方面，他们比官方的嗅觉更灵敏。” “那就把人请过来。” “除了他们以外，一位东区颇有名声的私家侦探，也在厅堂内。” “他对东区杀人案有什么帮助吗？” “没有。” “那还是算了。” 海伦娜非常实际，她只要对案子有帮助的人，越快给出结果，越能让维多利亚女王欣慰—— 而事实证明，强尼不如陆离组成的调查团。 当然，这种想法格外片面，但公主涉世未深，说好听点是心气高，说实在点，就是有点无脑。 文森特无可奈何，同时，心中也有着类似想法，他感觉邀请陆离等人来，再加上那位福尔摩斯先生，有没有正义强尼加入，其实都无所谓。 几分钟后，待在角落闲谈的众人等来了老爷子，他叮嘱几句之后，便率先向公主这边走去。 除了小伙计米高尚不成熟，表现得格外激动以外，大家都很平静，把海伦娜公主和亚历山德拉公主当成了发布任务的npc。 孰不知，这种宠辱不惊的态度，反而更加令人刮目相看，聊天过程中，她们笑容频现，尤其是白宇说了几个新鲜笑话以后，两人顾不上矜持，笑得花枝乱颤。 许多人议论纷纷。 “他们什么来历？我看您之前跟其中两人聊了很久。”有人问温斯里，“全是生面孔，以前从未在伦敦见过。” 第603章 正式委托 “我方聘请的高级顾问。”温斯里沉声回答。 身份一讲出，立刻从一张嘴传向另一张嘴，没几分钟，几乎在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为苏格兰场提供服务。 而苏格兰场建立的作用是什么？ 保护王室、维持秩序。 “看来是要正式调查发生在摄政街的刺杀案了。” “案子不是由王室警卫机构处理吗？怎么突然移交给苏格兰场。” “没错，听说教会那边也派出了人手，没理由一无所获。” 查案需要神职人员加入？ 乍一听还以为是听错了，或者，说话者口误，但结合灵潮复苏的背景，以及那天刺杀女王的诡异机械造物，其实也就不难理解了。 那场刺杀的目击者足有数百，他们向外扩散消息，可能某些区域消息闭塞，还不知道情况，但西区很多权贵聚集的街道，都盛传各种传说。 最关键的是，大家对此深信不疑，没有人站出来说什么科学才是唯一真理。 在众人议论纷纷之时，正义强尼叹了口气，这位经验老道，曾与福尔摩斯争名的调查员，突然感觉时代正在抛弃自己。 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之间冒出来很多同行，业务能力堪称夸张，掌握着各种各样匪夷所思的能力。 没错，强尼知道陆离等人不简单，在接过调查连环杀人案的委托以来，他一直在来回奔走，寻找各种蛛丝马迹。 在此期间，看到了很多战斗痕迹，虽然普通人看不出来，但很难瞒过专业人士。 “现在的新人都是怪物吗？” 察觉到自己被踢出队伍之后，强尼一口将杯中酒饮下，长叹一口气。 接下来该干什么？ 身为一个中年男人，有老婆、有孩子的男人，他总得想办法赚钱，用来路正当的钱，让家人过得体面。 “唉，本以为能从王室那边赚到足够后半生花销的巨款，谁能想到人家没看上。” 念及此，强尼自嘲地笑了笑，但却没有绝望，不至于如此。 无法参与王室的案子，那就挑战一下，寻找新目标—— 图利街火灾案。 涉及数十个官方机构和个人金主，赏金堪称史上第一，哪怕是啥本事都没有的普通人，都曾动过念头。 最关键的是，这案子颇具影响力，市长和公爵都高度关注，如果能将其办好，同样收获名望。 钱财和名声。 这两样东西，正是强尼渴求之物，当然了，他绰号正义，自然不会通过歪门邪道的手段，来达成目标。 与此同时。 陆离等人也谈到了图利街火灾案。 “我听文森特先生介绍说，各位当中有一位女士？” 大概是大家年纪都很轻，海伦娜也就放松起来，环顾四周，笑着问道：“她人呢。” “查案去了。”闷葫芦米高突然开口，“在温斯里警官送邀请函之前，她就离开了，说要去调查图利街火灾案。” “没错。” 陆离点点头，解释道：“最近一直在收集关于图利街火灾案的信息，她很想搞清楚真相，于是，今天提前脱离队伍。” 师徒两个都在撒谎，杨媛媛手中自然有晚宴邀请函，也知道假如晚上过来的话，很有可能，不，几乎百分之百可以肯定，是要去调查女王遇刺一案。 不过，这姑娘想要搏一搏，找个难度系数很大的委托，单独将其完成，来实现自己的野望。 只是有些东西不好摆在明面上说，以免王室多想。 说实话，对于杨媛媛的离开，陆离并没有什么意见，条件允许，他随时提供帮助，假如调查受挫，对方想要加入刺杀案的调查也可以，绝无任何附加条件。 毕竟，一只羊是赶，两只羊是赶，一群也是赶，别喧宾夺主就行。 特优生名额不能保证，但肯定能保送一个班级前列。 当初在三国世界，本班的几个人不就是好运撞上了自己，然后，参与诸侯大战，整个过程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直接躺赢。 “真是可惜了。” 亚历山德拉公主叹息，她不太喜欢政治，也不喜欢参与俗事，但却对参与调查诡异杀人案的女性捕盗人格外感兴趣。 然而，希望落空。 “您……” 米高欲言又止，他很想说，没什么好可惜的地方，自家师傅可以请对方过来一趟，但这种做法，会给陆离添不少麻烦，小伙计并非不知分寸的人。 一旁，杜克讶然，他难以理解好基友的徒弟，为什么会变得这么热情。 莫非是喜欢上了公主？ 遍观各国王室，亚历山德拉公主的容貌绝对算得上顶尖，否则，花花公子威尔士亲王，也不会娶她。 可……米高看起来是个半大青年，但真实年龄低得吓人。 倒是陆离这个师傅，心里并未想这么多。 一个连吃土豆泥，都想跟国家、王室联系在一起的小家伙，亲眼看到公主，并与之面对面交谈，说不激动，不想表现自己，那根本不可能。 至于情爱什么的，没必要往这方面做无端联想。 “我记得你。” 一直沉默的亚历山德拉公主，说出了第二句话，她朝站在陆离身后，有些紧张的米高挥了挥手，示意他坐过来。 这种礼遇，令四周不少看客暗自咂舌，心道：好运的小子。 接下来，一种古怪的场景发生了。 海伦娜公主一边跟陆离等人谈正事，一边跟米高聊上几句。 亚历山德拉公主则全程跟小家伙说话，都是些没营养的话题，比如：烹饪。 因为年龄和身份的关系，三人之间并没有什么流言蜚语诞生，大家只当公主殿下太久没有交际，又难得遇到有趣的小伙子。 “案子就拜托各位了，女王那边非常关注，不然也不会派我们过来。” “如果可以的话，定期写一份进度报告……” 豪门规矩多，给英皇一家办事，自然没有想象中的简单。 但收获自然也不会少，资金、权力，都让陆离感到满意。 “祝各位行动顺利。” “定不负托付。” 碰杯声响起。 在凌晨一点钟，宴会结束了。 杜克和白宇赶着马车，走在离开白金汉宫的路上。 第604章 异变 宫廷盛宴结束，给陆离留下奢靡的印象，而民间庆典仍在继续，几乎每条街道都闹哄哄的，只有少数几个人特别安静地待在街边长凳上。 不远处，一男一女正在睡觉打盹，女人用双手紧紧环抱胸前，身体动来动去—— 时而往前倾，似乎随时会失去平衡，倒在人行道上，时而往身侧靠，把头倚在男人肩膀上，有时又往右伸展、扭曲身子，直到难受得无法忍受，才会重新挺直身子。 接着，重复上述动作。 陆离观察得非常仔细，因为堵车的缘故，实在找不到事情做。 “你们觉得在雾都上演一出起义，怎么说？” “啥……” 杜克有些茫然，他看了眼陆离，脑子飞速转动，很快就领会了意思，问道：“怎么突然想到了这个，咱们一点基础都没有，就凭借几个人，最多再叫上一些扮演者，不太可能对现有秩序造成什么大冲击。” 随着灵潮复苏，这个世界的水变得越来越深，光是一个魔女，就用自身能力把大家耍得团团转。 那王室呢？ 不可能没有棘手人物坐镇。 再者说，还有一个历史底蕴深厚的教会在，天晓得里面有没有什么历史人物还活着。 “有人帮咱们。”陆离从口袋中取出一张名片，将其弹到杜克手中，沉声道：“刚才在宴会上遇到了两个有趣的朋友，琼斯与哈里逊。” “虽然我没听到这些名字，但他们应该很有能量，可以组织大量工人，此前，已经发起了两次运动。” 潘明补充了一句。 在场众人中，他最倾向于干一票大的，通过颠覆历史进程，来获取大量评价，来上一场豪赌。 “灵潮复苏背景下，每一个人，乃至每一个团体，都会变得难以估量，假如人数够多。”白宇喃喃道，“也并非没有可能成功。” 当然，真正拿主意的人是陆离、杜克，还有潘明，他们之间达成共识的话，那事情就定下来了。 “事情变得越来越奇妙，前段时间为政府出力，转眼间，竟然要干造反的勾当。”白宇在心里犯嘀咕，心中不禁好奇，“革命家都开始展露踪迹了，接下来又该轮到谁登场？” 这时候，杜克也考虑清楚了。 “这条线可以联系，但对方的态度，是否愿意发动暴力运动，以及工人的势力如何，这些都需要纳入考虑。” 显然，陆离和杜克在这方面打成了共识，先民主派兄弟协会接触着，假如他们真能成事，那就跟着豪赌一把，大不了死掉，结束这场考试。 “名片上有电话，到时候联系一下，约个时间和地点，深入谈谈。” 看得出来，潘明对此事最上心，刚好，陆离所住的那套公寓在过去一周通了电话线，可以随时跟朋友联系，省得来回折腾—— 先前约好离开白金汉宫以后，就找个地方谈谈，但温斯里警官派出的暗探一直跟着两人，只能换个时间再聊。 “哈哈哈。” 突然，充满嘲讽意味的笑声从前方传来，一群少年与年轻人停下脚步，站在街边长凳后面，大声鬼吼怪叫，将在那边睡觉的一男一女惊醒。 此时此刻，少年们看着猛然抬起头、满脸震惊与悲惨的脸，发出哄笑声，接着，旁若无人的离开。 戏弄弱者，让那些本就可怜悲惨的人被捉弄，接受各种嘲笑。 “已经不能用残酷刻薄来形容了，我觉得，狠毒透顶更加贴切。” 说着，白宇耸了耸肩，从怀里摸两镑，朝两个游民走去。 虽然他手上染了不少鲜血，但心中仍然坚守着善良：为保护更多人，而杀死那群罪大恶极之人。 毕竟，大部分扮演者都是有良知的，宁愿扮演正面人物，也不想当什么漠视生命的刽子手。 “别去。” 然而，陆离看清两个游民的脸庞后，立刻将白宇拦住了。 在今天之前，他曾见过这对男女，准确来说，是在曾经的世界线之下。 那时候，他们追踪第二具尸体的线索，来到了泰晤士河畔，想要赶在街头混混抛尸灭迹之前，把线索给找回来。 在此期间，遇到了一个四口之家，他们如现在这般，坐在长凳上，撑着伞，在雨中做着心理挣扎。 最终，这家人免于死亡。 因为陆离差不多把身上所有的钱，都给了男人，使四人能够在城市体面地生活一段时间，或者，去买回乡下的车票，在远离繁华之地，过上辛苦却朴实的生活。 可是，随着世界线发生改变，这个小插曲并未出现，陆离想到了照顾爱松恩，却忘记这个充满不幸的家庭。 所以说，两个孩子呢？ “我过去看看。” 话落，陆离跳下马车，快步朝那个长凳走去，假如两个孩子，由于失去救济的缘故，那他心里会产生不安与愧疚。 即便帮助是情分，而非本分。 “这世道……” 陆离嘀咕着，一只脚刚踏入街道，突然间，敏锐的直接提醒他赶紧作出规避动作。 于是，陆离顺应了这种本能。 与此同时，两道阴影出现在半空中，正是那对夫妻，他们从正常到诡异，只用了瞬间。 “这速度……还算不错。” 杜克低语，他不走什么身体、血统强化的路子，但自身战斗力在同年级当中也绝对算得上拔尖。 在其眼中，两个散发着尸臭味的鬼影，速度还算不错，但想威胁到陆离，根本不可能。 事实上，当黑雾弥漫的牙齿，即将触碰到脖颈时，陆离便拔出萨度之剑，拧身斩了上去。 寒光闪过。 两颗实体头颅坠地，接着，身体也恢复了正常状态。 不过，他们没有再站起来的趋势。 事实证明，像魔女那样的诡异，终归是少数，萨度之剑自带的驱魔属性仍能发挥作用。 可是，陆离心中有太多疑惑。 先前如此正常，受普通人欺负，为什么会在突然之间变成怪物？ 跟自己有什么联系？ 看着地上的尸体，回想这莫名其妙的战斗，他默默叹息。 “杀人了！” “快，去警署报案……” 第605章 禁忌之书 杀人。 不论在什么地方，不管在哪个时代，都属于重罪。 然而，当陆离被随后赶来的警员带回局子以后，他只打了两个电话。 一个给温斯里警官。 一个给王室内务大臣。 紧接着，警署分局那边就痛快地放人了，不仅如此，内务大臣那边还保证说，要给陆离等人办一个许可证，以应付往后愈发复杂的形式。 大概是当街杀“人”后，不必接受执法机关的审查与扣押。 种种迹象表明，世界将变得越来越陌生，因为，官方机构已经收到风声，并正在进行大刀阔斧的改变。 “或许，明早一觉起来，我会发现，身边的一切都变得格外陌生。” 在贝克街，杜克半开玩笑地说。 而陆离则平静的点了点头，对于扮演者而言，只有诡异不再隐匿行踪，变得有迹可循，才是一桩好事。 “不怕死亡，就担心毫无头绪，无法进入轨道。”临走时，白宇脸上浮现出笑意，坦言道：“要不是遇到各位大佬，我们恐怕还像个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 所有人都在等待天明，因为，心中有个强烈的预感，当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用先前总结的词来说，灵潮复苏，今夜很可能就是第一个大潮来临之时。 “正戏开始了。” 潘明脸上浮现出期待之色。 相比于收集证据，并加以分析和尝试，他更喜欢直来直去。 当然，能够不用动脑子，使用武力来解决问题，陆离也很情愿。 就这样，参与了一场宫廷宴会，并目睹吊诡的小插曲以后，一行七人分开了。 陆离、杜克、米高，三人住在贝克街二十三号，而潘明、白宇、高谦、赵峰则住在百米外的一百六十九号，离福尔摩斯家不远。 咔哒。 房门合拢。 陆离抹黑将几个煤油灯挨个点燃，诊所内亮堂起来。 “我可真不是个好医生。” “但你是个好侦探，官方认证的那种。”杜克接过话茬，他随手将大衣挂在架子上，“明天尽早去一趟苏格兰场总部，接手相关资料。” 事实上，杜克一直对陆离口中的机械怪人充满了好奇。 毕竟，煤气和内燃机才刚在城市普及的年代，究竟是什么人，造出了可以说话和战斗的东西，动力为何？ 要不是遗骸仍在运输之中，杜克这会儿连睡觉的心思都没有。 “就目前而言，王室那起刺杀案的了解，几乎为零。” “要是有进度的话，他们也没必要托付苏格兰场，并邀请民间调查团帮忙。” 在两人交谈的时候，小伙计米高欲言又止，他忠心于国家，拥戴以维多利亚女王为首的王族，但师傅并未避讳自己，表明要跟兄弟协会暗中联系，发动一场流血事变—— 利益既得者们不会平白无故地放弃各种权力，这些人有枪有炮，掌握着大量社会资源，绝对会镇压。 虽然米高无法把上述道理说出来，但他知道类比： 穷人聚集起来，想要让在繁华地段开面包店的老板，给他们每人一块面包、半杯牛奶，得到的一定是拒绝与谩骂。 上升到国家层面，暴力机关将倾巢出动，将其悉数镇压，并把带头者扔进监狱里面。 这样一来，将会发生无数难以挽回的悲剧，可能暂居白金汉宫的两位公主也会受到牵连和波及。 邻国的君主便是在一场运动中，被送上了断头台。 而米高不想这么激烈血腥的事情发生在自己国家，同时，穷苦出身的他，也迫切希望东区人民不再受到压迫，可以通过辛勤劳动，来养家糊口。 纠结之中，三人回了各自房间。 米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而杜克则躺在壁炉旁的沙发上，很快就打起了呼噜。 主卧之内。 灯光微亮，陆离躺在床头翻阅着无字牛皮书，这是上一任房主，那个从密斯卡托尼克大学毕业的蹩脚医生所留。 在抽空请教福尔摩斯以后，他得到了正确的打开方式：服用理智药剂。 在饮下这种特制液体以后，会看到平常无法看到东西，包括但不限于隐藏文字，但那位传奇侦探，也没有过多介绍其它作用，只是给了药剂配方。 【绿神之子：耳朵细长，牙齿像啮齿动物一样尖锐，眼睛鼓起，毛发覆盖全身，与绿神一同居住在沃伦唐的地下。 它们厌恶阳光，行动敏捷，通常通过跳跃前进，同时，性格并不勇猛，当遭遇敌人时，通过数量优势来获取胜利……】 【噬巨蠕虫：一种长达数百英尺的巨大肉虫，全身被粘液覆盖，头部有一张分叉的大嘴，召唤条件如下……】 这是一本猎奇向的怪物图鉴，有些还附带有召唤条件。 在末法时代，这些讯息等同于没有，但随着灵潮归来，书中所记载的东西终于有了价值。 根据那位医生的说法，再结合书中内容，他那位关系要好的同学，之所以倒在探求真理的路上，是因为某项仪式成功了。 只不过，具体是哪一项仪式，陆离暂时还不知道，因为，他每天只能读两页，再多的话，神智将会受到负面影响，遭遇某种不详。 “看这厚度，大概得读个两三年，才能将其全部看完。” “或许，越到后面，接触到的知识就越涉及禁忌，阅读条件也会随之增加，得全程保持理智。” 随手将牛皮合拢，陆离将床头灯关掉，闭眼休息起来。 虽然这些并没有什么必要，他可以黑夜视物，更不需要像普通人那样，必须休息多长时间，但它们的存在满足了仪式感，让陆离时刻记住，自己不应该“自视甚高”，当什么神明。 …… 黎明之前，同往各个街区的道路上，马车络绎不绝，咖啡摊的主人肩挑装着咖啡罐的担子，小罐子里的炭火已经点燃，焦香味向外扩散。 贝克街的住户们陆续走出家门，小伙计失眠了一夜，带着钱袋往市场走去，很快，身影消失在浓雾之中，像是被什么东西吞没了一般。 第606章 世界剧变 在米高离开以后，陆离从床上爬起来，随手推开窗户，便去洗漱了。 雾都。 今天，这一称号变得名副其实，整座城市迎来了最浓厚的雾霭。 时而晴朗，时而暴雨，时而雾气沉沉，对于这种反复无常的诡异天气，本地居民议论纷纷。 此外，关于鬼怪灵异的说法，也开始在坊间盛行。 “早。” 刚推开房门，便看到杜克，这家伙从盥洗室走了出来，满脸兴奋，没有一丝一毫好刚睡醒的倦意，他跟陆离打了声招呼，接着又道： “现在是六点十三分，等小伙计带早餐回来，大概得七点半，咱们八点出发前往位于白厅街的苏格兰场总部。” “最迟九点就能看到你心心念念的机械怪物。” 陆离笑着附和，同时，在水龙头上接了杯水，准备洗漱。 然后，杯中浓郁的血腥味令他忍不住皱眉。 “死人了。” “嗯，大概是自来水厂出了问题，谁把尸体扔了进去。” 杜克起床第一件事便是来盥洗室放水，但他没有随手冲掉的习惯，因此，这货凑了过来，靠近陆离手中的杯子闻了闻。 确实是血腥味无疑虑。 “杀人案离咱们更近了，以前得主动去找，而现在……” 吱呀。 话还没说完，楼下大门被推动的声音突然响起。 很快，潘明等人出现在二楼客厅，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自来水不能用了，尸臭味和血腥味太浓。” “对我们而言，这味道格外明显，但普通居民就不一定能分辨出来了，假如有叵测人通过水厂传播瘟疫，至少十万户人家要中招。” 大家开始讨论新发现的事情，表现得兴致勃勃，甚至可以说激动。 “咱们那群无所事事的同学，估计昨晚忙活了一整夜，到处都是诡异现象。”杜克坐在沙发上，好奇道，“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出局。” 由于睡得早的缘故，众人并未直观体会到世界剧变带来的种种观感，但他们觉得，不少街区出现了类似东方百鬼夜行的现象。 “一会儿报纸到了，便可以大致推测出灵潮规模如何。” 过了最初的新鲜劲以后，陆离变得沉稳起来，他用昨晚提前收集起来的半桶水简单洗漱了一下，跟调查组成员坐到一起。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不是吗？ 不知怎地，陆离又想到了脱离队伍行事的杨媛媛，她独自调查图利街火灾案，不知情况如何。 大概率是遇到了麻烦。 毕竟，想拿到那令所有私家侦探和赏金猎人为之疯狂的悬赏，绝非一件易事，再加上突然汹涌起来的灵潮，难度将呈几何倍飙升…… 思维发散了一会儿，陆离便将心思按下，他们现在的目标非常明确： 调查女王遇刺案。 长期来说，还得算上起义路线。 一边替王室卖命，一边又想着给以王室为首的贵族阶层、黑心资本家，来个沉重一击。 只能说，成年人考虑到最多的还是利益，而陆离也不觉得，自己反复横跳有什么不对。 “到处都是机会，不能说遍地诡异，但只要有心，肯定会有所发现。” 白宇根本不嫌事情闹大，他吹了声口哨，期待扮演者们将给这座城市带来何种改变—— 一群有实力、满心想着搞事的人如雨后春笋般冒头，几乎可以预见，今天警署方面得头疼死。 “上不封顶，节节攀高。”陆离泼了个冷水，沉声道，“正戏才是开始，虽然没遇到危及生命的麻烦，但根据以往经验，最多再过一个月，世界将变得异常危险。” “那位……可不会让咱们好过。” 话落，房间内变得安静下来。 白宇等人快速调整心态，他们承认，加入班级大佬组成的队伍以后，产生了安全感，以及掩饰不住的得意。 然而，这些其实都是错觉。 哪怕是陆离，也只能保证在前期不会处于下风，可是，随着灵潮强度增加，连他也会疲于应付。 【上不封顶，节节攀高】 这句评语堪称魔咒，对所有人都适用，不管是大一，还是大三，不管是普通学员，还是被誉为种子选手的特优生，没有谁能舒舒服服地渡过考试。 沉默之中，一道影子从壁炉中钻了出来，正是只剩下一次生命的魔女。 此刻，她变得更加危险了，浑身散发着妖异的魅力，原本凹凸有致的身材变得愈发火辣。 若是放到外界任人揣测，其真实年龄绝对会与猜测结果，截然相反！ 生前尚未记事，死后复苏的时间不足两个月，竟然使她变成了这样。 假如没有及早将魔女控制住，她绝对会变得异常棘手，最多经历两次灵潮翻涌，便可跟陆离正面作战。 万幸，缚魂之栓仍能起到作用。 此时此刻，魔女乖乖站在眼前，没有任何过激举动，便是最好的佐证，她在心中懊悔： 要是那天晚上不去挑衅对方，等到灵潮第一次翻涌，自己肯定会变得更加强大，到时候，就能实施复仇计划了。 可惜，她还没有回溯时间的能力，那属于神之领域。 “看来你的能力得到了增强，恭喜。”陆离向身姿愈发傲人的魔女表示祝贺，问道，“能说说具体增强到了哪种程度吗？” 看似客气，但魔女根本没有拒绝回答的权力，她回答道：“在原有基础上，各种能力都得到了强化。” “只要附近存在负面情绪，我就可以借助它们复活，但次数并非无限……” 说到这里，金发魔女想到了自己被暴力抓捕的夜晚，狼爪、剑刃，以及诡异的嗜血术，让她重生了几十次。 若非亲身经历，实在难以想象，世间竟有如此无聊之人。 而接下来的一段时间，过得非常快，在讨论接近尾声的时候，米高捧着一堆食材和报纸回来了。 “先生，今天市集上充满了各种怪谈，像是一夜之间冒出来的一般。” 说着，小伙计将《泰晤士报》放在了长桌上，然后是新鲜牛奶与肉饼。 出于安全考虑，杜克低头嗅了嗅，以前他倒不是很担心，但世界剧变以后，还是谨慎为好，免得吃到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而陆离则将注意力放在了本日头条上—— 悲剧，摄政公园溜冰事故。 【昨夜摄政公园附近发生不正常降温，河面结冰，无数因游行而兴奋的男子在此溜冰。 尽管“皇家人道协会负责监督冰况的工作人员”警告人们，降温有蹊跷，冰面非常薄，但依旧有五千多人呼朋唤友，在圆池中溜冰…… 最终，酿成了悲剧。】 按照泰晤士报编辑的说法，摄政公园的湖水来自泰伯河，里面暗流汹涌，人道协会请警察来驱散溜冰人群，让激动的游客远离这地方—— 但协会负责人被告知，警方没有这样的权力，毕竟，溜冰可能有危险，但却不犯法。 就这样，人越聚越多，以为这是什么千年难遇的奇特自然现象。 当人数来到五千人以上时，冰面突然像棋盘那样，裂成无数方块，水从裂缝中渗出，所有游客都回过神来，不顾一切地冲向岸边，但仍有大量人员被困在快速裂开的冰面上。 由于事发突然，人道协会根本来不及救助，只能看着那些倒霉蛋落入水中，接着，消失在冰面下。 截止到发稿，仅有三十名游客的尸体被协会打捞上来。 从报纸上附带的现场黑白照来看，人道协会并无什么特殊之处，他们使用绳索、柳条冰面船、雪橇、船钩，以及软木救生带，并没有什么特殊装备。 乍一看，就是由民众盲从性酿成悲剧，可发生在这个节骨眼，就注定了它不简单。 河面突然结冰？ 眼下，贝克街浓雾弥漫，空气中充斥着水珠与小冰晶，但还不至于让河面上冻，因此，只有摄政公园那一带温度猛降。 一座城市，竟然有多种天气并存？ 而且，还是极端天气。 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有什么鬼东西在搞鬼。 除此之外，摄政公园附近的居民都出身中产，接受过一定的程度教育，不存在无法听懂告诫的情况，正如图利街火灾发生时一般，他们陷入了群体性着魔。 关于这一点，报社方面也点了出来，他们采访了一名住在附近的居民—— 可怕事故发生时，我刚结束游行，在家休息了一会儿，准备去盖瑞克俱乐部见杰曼·瑞德，他是一名青年音乐家。 大概凌晨三点十五分，我经过摄政公园，很多人都在溜冰，这可真是一种奇妙的现象，其它区域可没这种好事发生。 现在回想起来，我当时竟然没有对这种反常现场提出质疑，反而，萌生了租冰鞋的念头了，想试试自己有没有忘记滑冰技巧，但是跟朋友的约定救了我。 为了不爽约，我强忍住那种冲动，准备先去访友，早点结束会面以后再回来滑冰。 一个多小时后，约莫凌晨四点半前后，我返回了摄政公园，人们在岸边尖叫，大喊： 出了可怕的事故！冰突然裂开了，至少有五百个人淹死了。 紧接着，我在人道协会搭建的帐篷里，看到了两个浑身发青的男孩，他们刚被救援人员从水底打捞上来，已经没了生命体征。 那个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魔鬼给这片区域降下了诅咒，而上帝保护了我。 【截止报纸印刷前，官方仍未给出回答，是不是魔鬼剥夺了上千人的生命？我们目前所能做的，只有推测】 在这篇文章末尾，附上了一段加粗的黑字，报社无意制造动乱，只是据实报道罢了。 因为，昨天夜里发生的种种诡异事件，根本压不住，而官方也知道，封锁消息只会造成更大的恐慌，索性让各家报社言论自由了。 【郁金香血案】 【黑色十字架】 【恶灵召唤游戏】 【午夜羊蹄印】 看完头条以后，再看其它新闻，顿时有种难以言说的感觉。 画风崩坏？ 确实有这么一层意思。 在今天以前，《泰晤士报》上的头条，要么涉及经济，要么涉及政治，其它几个板块也以娱乐和广告为主，而现在，给人一种无良小报，为了博取眼球、提高销量，故意编造谣言的感觉。 不过，陆离可以断定，这些事情确实发生，并在当地街区引发了骚乱。 引用报纸最后的那句话—— 一觉醒来，雾都市民惊讶地发现，自己生活了几十年的城市，变得格外陌生，到处都是血腥事件，其荒唐程度堪称匪夷所思。 “到处都是机会，私家侦探的春天到了。”杜克凑在陆离身边，看完了所有内容，语气看似轻松，但表情却格外凝重。 一场溜冰事故，竟然导致了上千人失踪，难以想象，背后作祟的力量究竟是何种存在。 要知道，当初使己方手忙脚乱许久的金发魔女，在到案之前，也才献祭了不足百人而已。 “饭要一口一口吃，不管外面有多少机会，咱们只要把女王刺杀案办好就行，这难度可不低。” 陆离目标明确，他不想分心去搞搞“副业”，要是捡了芝麻丢了西瓜，那可没地方哭。 一旁，潘明点点头，附和道：“没错，侦破东区连环杀人案以后，我们已经处于领先地位。” “而能够接触女王遇刺案，也是得益于此，其它人想要插手，根本不可能，因此，我们必须把握住机会。” 类似于专属任务。 在入场初期，替苏格兰场解决大麻烦，并与之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才有机会从公主那边领取到任务。 珍稀程度，可见一斑。 事实上，要不是参与调查的扮演者过多，自身目标又太高，杨媛媛也不会选择分道扬镳。 “那就出发。”陆离三两下将属于自己的那份牛奶喝掉，“今天是去看尸体，不用全部去，米高留下来看家。” 说着，他又指了指身体重新凝实的魔女，补充道：“你也是，不要动什么歪心思，好好待在这里。” 面对师傅的安排，米高欣然同意了，他知道，以后肯定有表现的机会，不用急于一时。 更何况，自己不懂的东西很多，即便去了也难以从尸体上发现什么。 第607章 圣光忽悠着你 白厅街4号。 这里有整座城市最大的停尸间，它深埋地下，与很多政府机构相隔甚近，也流传着一些恐怖传说。 “这听起来不太吉利……” 以往，政要们从此经过，都会像这样小声嘟囔几句，然后匆匆离开。 而今天，经历了一整夜的灵潮翻腾，担心成为现实，负责看守停尸间的守备力量，调来了大量机枪，来镇压那些死而复生的诡异怪物。 深夜从此经过的居民可以作证，枪声就没有停过，不知情的人还以为警局内部爆发了动乱。 “慢一点。” “对，用油纸包裹好，多来几层。” 远远地，便看见温斯里警官忙碌的身影，在他身前，摆放着一辆辆马车，上面的顶棚已经被拆除，用来装铁棺材，四四方方、刚好能躺一个成年人的那种。 “早。” 杜克跳下马车，跟温斯里笑着打了声招呼，迫不及待地想要去停尸间看看，以便尽早弄清楚机械怪人的运行原理。 “日安。” 温斯里捏了捏眉心，视线在扫过陆离等人时，脸上挤出一丝热情的微笑，但他确实很疲惫，心情也非常糟糕，所以，笑得比哭还要难看。 而陆离也不在意，大家都是老熟人了，没必要讲究那么多。 反倒是这位高级警司的精神面貌，以及面前这些用油纸混合除臭炭包裹的尸体，更加值得关注。 “这些是？” 迎着众人好奇的目光，温斯里叹了一口气，开始介绍昨夜发生的事。 夜间凌晨，他和文森特离开白金汉宫，在途经总部时，老爷子决定通宵办公，把手上的档案整理一下。 紧接着，教会那边派来两名使者，提醒警方要看护好停尸间，警惕诡异发生，说完，留下一车木桶便急匆匆朝军方营地赶去—— 圣水。 据说，木桶里装着神职人员紧急制作出来的圣水，里面还添加了已经祝圣过的盐，以及些许圣油。 至于功效…… 用温斯里的说话，比金属子弹靠谱多了，夜间爬起来行走的尸体，身体硬度堪比精钢，机枪扫射了许久，才打碎十几具尸体，让它们安静下来。 最后，还是圣水起了作用，直接往行尸脸上招呼，即便最凶悍的怪物，糊了一脸圣水以后，也变得格外服帖，安安静静躺在地上。 “看来我们昨晚错过了许多。” 白宇低头盯着包裹好的尸体，打量了一阵后，补充道：“它们就是昨晚从地上爬起来的鬼东西？除了些许尸臭，根本察觉不到有什么异常。” 身为一名吸血鬼，他对黑暗、堕落的腐朽气息，格外敏感。 然而，绑在马车上的尸体，一丝一毫异常都没有，也无法令人产生什么危机感。 “随着教堂六点钟声的敲响，那些行尸全部自燃，化为了灰烬。” 温斯里警官摇了摇头，一边指挥警员加固绳索，一边解释，“要被带走的这些，全是昨夜安静躺在冷藏室，没有爬起来参与动乱的尸体。” “为了防止意外再度发生，得尽快把它们转移到附近教堂去，那里的神父知道该怎么进行处理。” 说着，驽马仰天嘶鸣。 在警员手中皮鞭的驱使下，它们开始向远处奔驰，掀起一阵烟尘，很快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 “唉，一夜之间，世道就变了，可以预见，最近是别想睡个安稳觉了，得尽快扩展警力。” 温斯里发出一声叹息，接着，转身朝厅内走去，口中又道：“有几个受伤警员还没来得及处理，先带你们去停尸间，那里就剩下那个机械怪物了。” “受伤？”陆离来了精神。 在东方，僵尸把人抓伤或咬伤以后，若伤者不能及时得到救治，大概率会发生尸变，而西方也有类似的说法，只是糯米、朱砂变成了圣水。 “没错，在混乱之中受了外伤，要知道，那些行尸的身体比精钢还要坚硬，手指甲也是……” 温斯里愁眉不展，他想到了位于其它街区的警署，有些情况还好，有些至今仍未取得联系。 除此之外，民间秩序也不容乐观，肯定会出现大量命案，报案人一个接着一个，如此一来，又回到刚才说的那个问题—— 警力不足。 当然了，对于这个问题，文森特老爷子提出了临时解决方案。 一部分交由街区自卫队之类的半官方组织解决，一部分上报警署，由警署发布赏金任务，充分调动民间能人异士的积极性，官方只需派人进行审核即可。 在此期间，苏格兰场方面也将取消全部假期，全力稳定社会秩序，向持观望态度的女王陛下，交出一份满分答卷。 “刚好，我是一名全科医生，可以先帮伤员进行处理。” 坦白来说，陆离不认为自己对机械造物的了解，能够比得过杜克，左右闲着没事，随手去帮个忙，顺便见识一下所谓行尸造成的伤口，究竟是什么样。 而温斯里警官明显迟疑了一下，但考虑到陆离的本事，他还是交给对方全权负责。 毕竟，教堂那边忙得不可开交，派来的传信人也明确说了，要是有人受伤就用圣水进行治疗，内服外敷都可以，假如想要伤口好的更快，找个外科医生进行缝合就好。 就这样，调查团开始分流。 首席技术顾问杜克，以及掌握部分魔药知识的潘明，带领白宇三人率先前往地下停尸间，陆离则与温斯里警官一同去治疗伤员。 “要不是女王遇刺案事关重大，我真想请你们去帮忙处理其它案子，以前比较罕见的凶杀案，一桩接着一桩……” “自来水厂那边得管控好，里面死了人，一旦爆发瘟疫，情况将更糟，因为，受污染的水源将顺着管道同样千家万户。” 两人沉声聊着。 温斯里说着自己知道的一些情况，并头疼那些尚未上报的案件，而陆离站在旁边默默收集信息，估测目前的形式，同时，提醒了几句。 “我知道，教会和王室已经组成了快速反应部门，肯定会率先接管这些事关民生的区域。” 温斯里多少知道一些内幕，打了个哈欠，无奈道：“没想到我还能在有生之年遇到灵潮，相传，古老神话与史诗并非未无迹可寻，大多都是真实发生过，且均在灵潮活跃时期。” 说话时，这位心中颇具正义感与责任感的警官抬眸，看了一眼陆离，从他平静的脸上，读到了一些信息。 对此，陆离也没有隐瞒，迎着那双眸子，坦言道：“我也是才推测出灵潮正在复苏，事实上，这个名词都是自己想出来的，当然，我们也具备一些常人所没有的特殊能力。” “就叫灵潮，不管是几百年前的旧档案，还是教会那边，都这么称呼。” 温斯里点了点头，他接受能力很强，在另一个时空，曾亲眼目睹过华生博士喝下魔药化身为巨人，依旧能够保持理智。 故而，并没有失神或者追问。 几分钟后，两人来到了警署医务室，这里坐着六七名警员，有些精神还不错，就是脸色有点蜡黄，估计是被吓得够呛，有些则一脸要死的模样。 “怎么了，一个个都这个样子，教会不是说了，圣水可以驱邪，能够止血镇痛吗？” 温斯里警官试图让手下的得力干将们振作起来，没错，得力干净，作为第一批接触诡异的执法人员，只有他们能够过了心里那道坎，升职加薪都不再是问题。 当然，付出才有回报，以后苏格兰场派人处理诡异事件，优先考虑这些有实际经验的人。 “心病，得看心理医生……” 话说到一半，陆离顿住了，先不谈这个时代心理医生有没有出现，在这种情况下，最该去求助的对象应该是神父，西方人信基督。 关于该论点，绝对经得住验证。 想当初，陆离仍是一只菜鸟的时候，加入盟军参与市场花园行动，几乎每架飞机上都有神职人员在，他们举着十字架，喊着圣父、圣母、圣灵，然后，大家就克服了高空恐惧，有了继续战斗的勇气。 一念至此，他按照记忆中的方式，划了个十字，口中阵阵有词： “恐惧来叩门，信念打开大门，门外什么都没有。” 可惜，手中没有家伙事儿，不然陆离也可以全套客串一次神父。 正想着，光亮不可思议地出现了，它并不璀璨，但却真实存在，让人心生安宁。 “这……这……” 温斯里舌头打结，他感觉这个世界越来越疯狂了，昨天晚上，自己心里不知念叨了多少遍圣经内容，一点神迹都没有显现。 与此同时。 陆离也愣住了，他就是一时兴起，想要安慰一下这些伤员，结果，随口胡诌了两句，竟然造成了这么大的动静。 “天父。” 只见，警员们的伤口飞速愈合，笼罩在心头得恐惧感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天父。” 有人喊了一句，接着，大家开始附和，每个人都成了信徒，最虔诚的那种，几乎可以断定，在灵潮复苏之前，教皇亲卫队都没有这么虔诚过。 不过，他们并没有把陆离当成天父，更没人会往这方面联想。 高阶神职人员也能做到这种程度？ 稳定心神以后，温斯里心中有了一个比较靠谱的答案。 可……陆离看起来像信仰基督的人吗？他当过侦探、做过基层军官，也做过保安、秘密调查员，曾在古老东方的史书上，留下过璀璨一笔，亦在未来纪元，领导机甲战队守护过人类文明。 唯独不信奉教派。 不管是道教，还是佛教，亦或者上帝，他都不过度崇拜，如果非要说，那陆离就是实用派。 谁能给他带来好处，那他就信谁，假如能够兼容，那实在是太好了。 “这就是您的能力吗？看起来很……”温斯里警官一时间找不到形容词，灵潮复苏，教会表现出来的东西，使人愈发信奉耶稣基督。 相应地，能够显示神迹的陆离，也成了神在世间的代言人。 而随着时间推移，陆离沉静下来，他同样想到了靠谱的答案—— 被称为古老避难所，却被邪神侵占的石质教堂，门上刻着大天使米凯尔与怪物战斗的景象。 在那里，陆离听到了《新约·提摩太后书》第四章第七节的内容，即，从此以后，有公义的冠冕为你存留，来自于西方的最高神向他表示嘉许之意。 此外，在盛唐欢度上元佳节时，自称为老子化胡而来的景教天尊，向自己表达了善意—— 周宗德丧，青驾西升。 巨唐道光，景风东扇。 从此以后，陆离便与景教有了深厚的渊源，从这个角度思考，他能够召唤圣光，治愈伤员，倒也可以理解。 可景教天尊真是上帝吗？ 至今，陆离仍不能搞懂其中的关系，但眼下确实是他占了便宜。 一头释放圣光术的狼人，可以借助道路穿梭时空，回到过去，或前往未来，简直不要太爽。 说实话，除了第一场入学考试，陆离就没有遇到过这么顺的开局，跟开了挂一样。 只是……圣光术能够使用到什么程度，他刚才就是模仿以前遇到的随军神父，随便说了几句，就把几名伤员给治好了。 要不试试其它句子？ 其实，除了关于恐惧的那个，陆离还知道一个： 我们在天上的父啊，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也许会产生效果，也可能不会，但陆离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学一点，去教堂要上一本《圣经》，多学学上帝语录，不求什么全知全能、言出法随，来个低配版也挺好。 这次意外让陆离想了许多，直到很久，他才注意到，数道虔诚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温斯里警官也露出一副好奇的样子。 “我从小就喜欢圣经，有时候做梦都会想到一些关于神国的事情。” 没办法，总得找个理由糊弄过去，这样说也没人会去查证，除非教会主教，或者深居梵蒂冈的教皇，真可以跟上帝沟通。 刚好，陆离也想见见祂。 第608章 机械永恒 这是居于地下最深处的楼层，只有两个作用： 储存珍贵档案，以及因各种原因而死亡的尸体。 在灵潮复苏之前，没人会觉得，尸体需要被防备。 打开层层关闭的金属密封门，杜克一行人首先看见的，是一条t型走廊，往左前往档案室，往右则是通向停尸间。 “一股硝烟味，夹杂着尸体特有的腐臭。”白宇嗅了嗅，小声嘟囔。 接着，快跟上杜克与潘明的步伐。 跟着红色醒目箭头走了一段距离，视线明亮了不少，几盏碳极弧光灯正在发挥着作用。 “我们应苏格兰场和王室邀请，来这里接手尸体。” 看着突然从拐角走出来的男人，潘明解释了一句。 “嗯。” 伯纳德点点头，视线在杜克身上停留了许久，仿佛认识他一般。 “你是？” 杜克同样愣住了。 眼前这个身材高瘦的男人，跟一名故人长得很像，只是瘦削和成熟了许多。 “伯纳德，国王学校派往苏格兰场法医室的实习生。” “杜克，一名调查员。” 时隔许久，师徒二人再度重逢，却没有叙旧，因为，他们只是看彼此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此前从不认识—— 更准确的说，在这个世界，杜克和伯纳德是第一次见面，而特殊羁绊让两人一见如故。 “通行证。”杜克率先反应过来，从衣袋中摸出一张印有警方图章和王室印章的特殊纸张，“开门。” 昨夜的变故把伯纳德吓得够呛，但他并未失去分寸，仔细检查了一下，以免有居心叵测的阴谋家试图混淆过关，哪怕这种情况几乎不可能发生。 大约注视了两分钟，伯纳德才将通行证还回去，并掀起半旧不新的白大褂，从腰带上摸出一串钥匙，沉声道：“跟我来。” 走廊尽头，是一扇表面布满锈渍和凹痕的厚重铁门，此外，上面还有几个弹孔，默默诉说着昨夜激烈的战况 “哐啷！” 门拴在钥匙的转动下，开始启动，里面传出齿轮碰撞的声响，看着徒弟高瘦的身影，杜克按下心中百感，径自跨入停尸间。 三排顺着墙沿摆放的停尸柜，中间摆放着十几张铁架床，它们占据了房间里的绝大部分区域。 下意识地，伯纳德抱紧双臂，尸柜里填了大量冰块，环境温度本就处于一个极低的区间，再加上种种诡异事件，令他忍不住打哆嗦。 然而，这个刚踏出校园的小法医并未离去，他很想跟着杜克做事，没有任何原因，就是一种突然腾起的强烈冲动。 而杜克也没有在意，他和潘明等人完全无视了这种来自外界的寒意，视线在三排柜子间来回逡巡。 机械造物，并没有什么特殊味道发散，而且只要它不运动、不对人造成威胁，谁都察觉不到异样。 见众人对这种环境表现出了令人惊讶的习惯性，伯纳德也稍稍镇定了一些，他缓步走到用红漆标出“八号”字样的尸柜。 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数道目光注视下，一个六米多长的金属滑屉被慢慢拉出，见习法医官伯纳德稳住心神，介绍道： “凌晨两点半左右，皇家卫兵将它押送过来，与之相关的研究资料在隔壁档案室，它们并未在那场动乱中受损。” “另外，我就站在这里，等你们研究好了，由我负责锁门。” 说完，他转身将空间让给神色激动的杜克，默默注视着众人。 而拉开尸柜的一瞬间，杜克和潘明等人的全部注意力，便全部集中在了眼前这具巨大尸体上。 由于冷冻了大半夜，机械怪物体表表已经凝起了一层冰霜，杜克用手轻轻掸了两下，“光从皮肤表面纹理来看，它与正常人类无异，甚至能看到指纹。” “你的手术箱呢，借我用一下。” 闻言，伯纳德没有任何犹豫，快步走到墙角储物柜，从里面取出自己的专属收纳箱—— 橡胶手套、头枕、解剖刀，绳索和护目镜，解剖锯、指纹套、骨凿、注射针头、舀勺、骨锤、肛温计…… 杜克如同吟诗一般，轻松说着这些工具的名字。 曾几何时，他是一名了解活体医学，并深入研究死亡医学的医科教授，而现在，他是一名可以独立研发二代机甲的科学家。 “开始。” 潘明催促了一句。 而杜克也从回忆中挣脱，拿起工具在怪物皮肤上划了一个基础解剖刀痕，可以抵挡子弹的神秘材质，在他面前，如同白纸般纤薄。 通过开口，众人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有无数根已经僵硬的血管。 “真皮层……血管……” 杜克懒得去拿最小号解剖刀，直接用现成工具在毛细血管上点了一下，一个肉眼难以看见的切口出现，他伸手问伯纳德要了一支注射器。 而见习法医官没有任何犹豫，直接站到助手位，为这位主刀人送来工具。 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般，仿佛已经排练了无数次。 与此同时，杜克看着金属针筒吸取出来的东西，喃喃道：“生物体？” 说着，他抬眸看向站在身侧的伯纳德，很自然地问道：“你们这边有显微镜吗？” “有。” “拿去观察一下，跟人体血液细胞有何区别。” “嗯。” 伯纳德还是没有逃过来自杜克教授的支配，但他欣然接受。 伴随着助手的离开，杜克再度投入到检查之中，连陆离来了，都没有打招呼。 刚收获一项特殊能力的陆离，心情自然不错，可随着进入停尸间，来到解剖现场，喜悦便瞬间消失，至少不会在脸上表现出来。 此刻，杜克并未查看给怪物造成致命性伤害的贯穿伤，而是盯上了头部。 在各种东西的鼓捣下，巨型怪物的嘴巴被撬开，外露出口腔，只见两排牙齿上，满是令人恶心的黄垢。 砰！砰！砰！ 三声过后，骨锤碎裂，一颗足有成人半个巴掌大的牙齿也应声而落。 “由生物改造出来的机械体，由内部零件取代各种器官，来提供动力。” 杜克简单下了个结论，接着，又继续鼓捣起眼前的巨尸。 第609章 未知领域 撑开的双眼格外瘆人，因为它们已经爆开了，左右各一个血洞。 换做是普通尸体，肯定会出现凸肿现象了，但杜克可以断定，这东西绝对是原装，只不过，它的身体强度在各个方面都远超人类。 之所以能够作出这种判断，是因为巨人鼻翼两边的皮层，由于长期失水，又突然进入低温状态，出现了极其微小的萎缩。 假如是材料制成，怎么可能如此？ 而匆匆赶来的伯纳德也佐证了这个猜测，他对刚才提取出来的血液样本进行了观测，得出结论—— 结构与人类大致相似。 至于具体哪里不同，杜克暂时没时间听，他让伯纳德事后写个详细报告上来，最好附带个人看法。 “人类死后，新陈代谢自然也会消失，血液会凝聚变腐，皮肤也会呈现出渗红色，接着，会变成铅色。” “当达到一个很长的时间后，颜色会继续加深，逐渐呈现出黑褐色，直到深黑。” 杜克捏了捏尸体脸颊，光他一个人埋头苦干，过程太过枯燥，也不利于集思广益。 “略微有点铅灰色。”陆离说出了观察结果，接着，补充道：“距刺杀案发生，已经过去了八天。” “嗯。” 杜克点点头，也不卖关子，直接说出结论：“假如咱们面前摆的是具普通尸体，那它现在应该会非常黑，哪怕保存条件再好，至少也得是黑褐色。” “所以，这个巨人是一种超凡存在，无限接近于人类。”潘明将众人心中的猜想说出，“正是因为如此，他在死后的各种反应，以及皮肤组织、血液物质，都跟人高度相似，只是腐化速度延缓了许多。” “长寿、强大，一种在进化之路上走的更远的人类。” 说着，杜克换了个位置，来到怪物胸前，这里有一处贯穿伤，透过约莫拳头大小的孔洞，可以看到内部齿轮，上面布满了冰霜。 一时间，杜克陷入了纠结。 只是这么一小块区域，根本无法看出工作原理，必须将可视区扩大，可一旦这么做，就得破坏巨人的体表。 “切开，这样能得到更多，血肉、骨骼、深层皮肤、神经组织……” 科学家在发现唯一的珍惜样品后，都会如此纠结，但陆离就不同了，他需要线索，而想要得到线索，那就得进行破坏，探索藏在更深处的那些不为人知的东西。 为了尽快破案，这样做不亏。 “好，我慢慢把它切开，但愿事后能像组装机甲般进行修复。” 杜克吐出一口浊气，他不想破坏研究材料，但却不得不这么做，只能在能力范围内，放缓一点。 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杜克先分别从巨人的头发、鼻腔、耳朵、指甲等微小区域，弄出部分样本。 然后，沿着胸口处的贯穿伤往上解剖，锋利手术刀越多越钝，直到彻底报废，才切开了一片五厘米见方的区域，其间根本没有碰到骨头。 这跟力道与手法无关，单纯是材料不行，无奈之下，陆离将伪装成手杖的萨度之剑贡献出来。 “巨人并非黑暗种族，用不着担心会造成灼烧性伤害，破坏其研究价值。” 在陆离的低语声中，杜克跳了起来，研究体身形过大，用长剑当手术刀，只能蹲在尸柜上，脸朝着切口。 就这样，伯纳德看到了有点颠覆认知的场景： 一位手法精湛的法医，其自称为调查员，此刻正拿着一把疑似传说武器的长剑，站在巨型尸体上面，屁股对着死者面部，以极为不雅的姿势，进行着解剖。 萨度之剑，又名巨人之剑，因为它的第一任主人是名巨人症患者，后由猎魔人亚伯拉罕转赠给陆离，用它来处理真正的巨人，从某种角度来看，也算是一种因果。 陆离胡思乱想着，毕竟术业有专攻，自己对机械学的了解实在有限，不如交给专业人士处理。 而杜克也顾不上嘚瑟，他沉迷于巨人体内展现出来的精细结构。 齿轮、红宝石、细线，打个通俗易懂的比方，就像机械表那样，尽显精密构造之美。 当然，手表戴在手腕上，都没有半个巴掌大，无法与眼前这个巨人相比，虽然没有将其全部剖开，但管中窥豹，他从脚趾到喉咙，应该全部都是机械零件。 唯有喉部极其以上区域例外。 因为，杜克在切到喉咙时，发现到这里便没有齿轮了，粗略来看，巨人的发声结构与正常人类无异。 “老陆，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他生前会说话？” “没错，唱着辱骂女王的歌谣，听上去很生硬，且只会那么几句。” 陆离想到了那天深夜，一个巨人操着不怎么流利的英文，在街头狂奔，宣称要往维多利亚女王眼里戳热杀，要送她去见老阎王。 然后……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浑身上下没多少完好的皮肤，被枪子打得坑洼不平，像是瓷器一般。 当然，子弹很难穿透巨人的血肉，即便有几颗在短期内撞到了同一区域，真正的致命伤来自红衣主教，他对冒犯王权者施以惩戒。 “体表和骨骼结构为原装，非拼装而成，左右臂大小不一致，是因为发育畸形，里面则被人掏空，装上了各种齿轮和宝石。” “从那天晚上的表现来看，巨人智力格外低下，脑子里只想着杀死女王，这是幕后黑手给他下的指令。” 杜克自顾自地分析着，可很多地方又解释不通，比如—— 制作者如何把巨人掏空，并往里面填装各种零件。 检查了这么久，他并未发现除自己以外的人，所切出来的口子，更没有发现缝合线。 巨人都这么生长？ 随着人类发育，各器官也会随之发育，以适应这种变化，可机械零件呢。 另外，动力由什么东西提供？ 哪怕是机械手表，也是需要上弦，或者使用者佩戴并运动，才可以走动。 左思右想，疑惑仍然存在，且越来越多，杜克准备将尸箱抬起，将其顺着滑轨推入柜中，跟大家讨论一下。 思维碰撞，也许会有什么收获。 第610章 餐前点心 “巨人的皮肤应该有自我修复功能，那天晚上，在红衣主教出手以后，他便倒下了。” 陆离回忆着那天晚上的种种细节，沉声道：“乱枪之下，皮肤受损严重，虽然现在能在枪眼看到很多裂纹，但远不及当时。” 没人会怀疑狼人的视力。 在陆离说完以后，白宇作为当事人，也发表了看法： “那名教会人士出手之前，密集弹幕始终无法靠近巨人，他像是自带某种磁场一般，会让子弹偏离正常轨道，最多擦着手臂而过。” 伯纳德默默倾听着，他什么也不懂，更不知道具体情况，留在这里权当是长见识了。 而潘明眉头微皱，刺杀案发生的时候，他在市立图书馆做无用功，错过了这场好戏。 因此，没法参与讨论。 “你们的意思是……”杜克略作沉吟，推测道：“眼前这具尸体仍保留着部分功能，并未完全死去？” 死亡分为很多种，物理上、哲学上、生理上…… 而巨人此刻正躺在尸柜中，任人摆布，也不做反抗，可他仍有一些身体机能，或主动、或被动，处于运转状态。 “也许是某种神秘材料，具有自我修复功能，只是咱们没有接触过罢了。” 高谦说得模棱两可，毕竟，他也不了解，只能去猜测各种可能。 “确实不该先入为主，万一真采用了特殊工艺和材料呢？虽说这是一个科技落后的时代，但肯定存在类似炼金术的黑科技。” “建议将巨人完全剖开，看清内部结构。” ……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讨论声渐渐低了下来，大家不想浪费精力，转而让杜克继续鼓捣。 一个能够制造二代机甲的机械专家，难道连一个由齿轮和宝石组成的东西都研究不透？ 根据自身理解，把断裂崩碎的地方修复好，看看能否正常运转。 对此，杜克心中满怀期待，并感受到了压力。 “但愿能够触类旁通。” 低语声中，他抬起沉重的尸柜，将其推了回去。 身边有现成的解剖工具，杜克可以当场操作，而修复机械，则需要机床之类的东西。 此外，还要画图纸。 “咱们派个人住在这里，以免发生什么意外。”杜克环顾四周，补充道：“我得去机械厂寻找适合的工具，暂时没空。” 杜师傅准备出去采购一趟，然后，就一直待在停尸间闭关。 而陆离似乎有了其它主意，问道： “你觉得需要多长时间？” “最少七天，但有很大把握让这个大个子动起来。” 看着外表损坏严重，但内部核心只有少量缺失的巨人，杜克神情坚定，经过调整，他现在信心满满。 研究样本、分析原理。 这些正是他过去一段时间重复去做的事情，而且，自己曾大量服用提升记忆力与精神力的药剂，现在又有如此充足的时间，没理由一点突破性研究都没有。 “嗯，既然如此，咱们就在苏格兰场总部住下了。”陆离说出了心中的想法，至于有没有床位和空间，完全没必要担心。 在灵潮复苏之前，警局总部这边就有人二十四小时执勤，因此，肯定有地方落脚休息。 事实上，假如己方提出想要留下来办公的要求，温斯里警官高兴还来不及，绝不可能拒绝。 “你的意思是，咱们在此期间帮助警方处理案件？” 潘明眼前一亮，他打了很长一段时间酱油，确实得想办法找点事做，否则，最终评分会很危险。 “没错，老规矩，分头行动。” 陆离也想为自己找点事做，总不能每次都看杜克一个人表演。 毫无意外，这一决定很快就通过了，在刺杀案处于僵持阶段时，交给专业人士解决，等获得突破性进展再联合起来，充分把时间利用起来。 …… 白厅街四号，顶层办公室。 “什么？” 文森特老爷子从安乐椅上跳了起来，满脸不可思议。 “术业有专攻，我们当中暂时只有一位成员能起到作用，与其浪费时间，倒不如协助官方。” 陆离随口胡诌，“想必您也不会吝啬那些赏金。” 赏金？ 假如只是为了钱，会请温斯里去金融城最昂贵的餐厅吃饭？ 文森特自然不会相信这种说词，但他也坚信，眼前这群人不会打什么坏主意，尤其是原先那些等待送医的伤员，将情况上报以后，陆离身上仿佛笼罩了一层圣光。 正想着，房门被轻轻推开。 温斯里单手拎着一壶热茶，怀中捧着资料，走了进来。 “这些是刚刚各个分警署上来过来的案件，从东到西，从南到北，到处都有凶杀案发生，警力根本不够。” 大约两小时没见，这位警官更加疲惫了，眼窝深陷、双眸无神，很多变化肉眼可见。 因此，老爷子从抽屉里掏出一根卷烟递了过去，让他提提神，把工作交接一下，回去休息一晚上再回来。 没办法，灵潮复苏给苏格兰场方面带来的压力太大，根本走不开人，为了能让爱徒休息一夜，即将退休的文森特决定亲自顶上。 对于老师的好意，温斯里并未拒绝，不知为什么，他实在太累了，满脑子都想着回去休息。 “那就拜托各位了。” 见资料已经分发到众人手中，文森特将一只卷烟放在鼻前，深深吸了口气味，继续道：“请选择合适的案件，酬劳方面不用担心，我方按最高规格支付。” “假如解决了超乎想象的案子，将上报王室和议会。”老爷子靠在安乐椅上，似乎在画大饼，“子爵、伯爵可能很难获得，但女王一直有给功臣授予勋爵、男爵名头的习惯。” 白宇等人来了精神。 在这个时代获得爵位，无疑是一种认可，进行最终结算时，属于加分项。 与此同时，老爷子也警醒众人，“不要本末倒置，你们的主要任务是查明刺杀女王陛下的真凶。” “放心，就当是餐前点心了。” 陆离微笑，低头翻阅起资料。 他没有做什么保证，经历了这么多事，有些东西没必要挂在嘴边，自己心里有个数即可。 第611章 暖心咖啡屋 傍晚时分，陆离坐在独立办公室的真皮沙发上，就着壁炉的温暖，翻阅着各种案子。 这个时间点，白宇、高谦、赵峰三人已经离去了，为自己选定的案子单打独斗。 “找到感兴趣的案子了？” 旁边，潘明起身。 “没错，顺便联系一下兄弟协会，这条线不能断。” “谨慎行事。” “放心。” 说着，办公室大门关闭，房间内只剩下陆离一人，埋头翻阅着各种文件。 【奇兹韦尔街恶犬分尸案】 经过一段时间的审读，他看上了这个案子，而事情的来龙去脉，其实并不难理解—— 正如分局上报的标题那样，一群恶犬无差别攻击路人，将至少二十人分尸。 很明显，这是灵潮复苏背景下，一起骇人听闻的超凡事件。 至于事件发生的地点，自然是奇兹韦尔街，根据该区警局介绍，这里每晚都会聚满“牵着装饰得体的狗”的男人们，因为它是地下狗市交易中心。 从乡下偷来的狗被带到这里卖，伦敦被偷的狗被送到乡下，这样一来，狗便永远无法靠近自己的家。 “狗贩子行事嚣张，他们不仅在其它街区作案，还经常对本地市民下手，在过去十年里，经常有勒索案上报。” “一般来说，这群家伙采用食物来诱惑狗，然后，趁机将其偷走，假如狗主人追过来，他们便宣称自己是慈善人士，帮忙找到了狗，要求三到八先令不等的补偿。” “偷狗、卖狗、狗肉加工、勒索……一系列黑产业加在一起，每年至少会给贩子们带来二十万英镑的不法收入。” 资料引用了很多老警员的说法，通过它们，陆离建立了一个初步印象： 犬只落难地。 而这群惨遭拐卖的狗，在第一次灵潮翻涌时，成为了超凡生物，开始进行报复，先是干掉了地下贩子，接着，开始无差别袭击路人。 当太阳升起时，它们才消失在迷雾之中。 不过，几乎可以预见，随着黑夜再度笼罩这座城市，恶犬便会出现，沿着回家的路收割生命。 “杀了无辜之人，自然得接受相应处罚。” 陆离抬眸，看了眼窗外。 外面仍有些许光亮，大概再有二十分钟就要天黑了。 见状，他没有再犹豫，看向最后一份文件，事发地同样在奇兹韦尔街—— 为提高效率，每人负责一个区域，以避免案件重叠。 【诡异咖啡馆】 警方想不到合适的名字，来命名这起案件，只能在前面加一个笼统的前缀。 “街角有一家咖啡馆，开了大约十年，生意一直不太行，跟味道无关。” “人们都说这里服务态度和环境差，虽然老板是个很漂亮的女人，但她待人冷漠，经常因为走神而无视客人。” “另外，由于年久失修，房屋变得有些残破，地板上黏着难以言说的深色物质，就跟女老板一样，她确实漂亮，可气质却很压抑、悲哀，大家都觉得可能是她年轻丧偶的缘故。” “而今早，咖啡店突然换了个样子，美女老板还是美女老板，气质却不再阴郁，装修格局也变得格外豪华。” “魔鬼犬猎杀路人时，有一位目击者匆匆逃进咖啡馆，试图用玻璃门挡住恶犬……” “在这里，关键证人珍妮弗受到了热情接待，冷漠的女老板亲自为她研磨咖啡，并笑着送来热毛巾，以及面包、肉排、刀和叉。” “据珍妮弗所说，老板手艺很棒，是她二十年来喝过最棒的咖啡。” “值得一提的是，咖啡馆里多了一个帅气、高大的男人，笑着为顾客烤肉，准备各种食物。” 看到这里，讲述开始变得平淡起来，因为，根本没有人来报案，是一名警官从此路过，统计灵潮翻腾给辖区造成的影响时，偶然发现了这一幕，才做了简单调查。 “避难——受到热情接待——天亮安全离去。” 陆离低语，整个事件非常容易归纳出脉络图，疑点也很明显。 首先，已成为超凡存在，且失去理智的恶魔犬，竟然放弃了目标，根据描述，甚至连冲撞玻璃门的动作都没有，直接跑开了。 为什么会这样？ 小型猎手在草原中追捕兔子，无意间闯入了狮子的领域，在嗅到气味的瞬间，立刻放弃追猎，离开这片禁地。 以上便是陆离的答案。 其次，原先破破烂烂的咖啡馆，在这个特殊节点，变得富丽堂皇起来。 这绝不是装修队的功劳，哪个团队能把效率提这么高，事情发生在半夜，顶多十几二十分钟的时间。 所以，灵潮复苏还能帮助建筑物升级？ 陆离心中更加好奇了，刚好他没吃午饭和晚餐，可以去那家街角咖啡馆解决，尝尝令目击者珍妮弗小姐念念不忘的美味咖啡。 顺便解决最后一个疑惑。 那位突然多出来，负责烤肉的英俊小哥，他究竟是何来历。 念及此，他从办公室的窗口跳下，没有走楼梯，直接上了警局专用的马车。 …… 下午六点整，晚餐时间。 中式小餐馆做的红烧肉非常地道，隔着很远就能闻见香气，平时来晚了，根本就买不到。 早早离开警署，本该回家休息的温斯里警官出现在了里面，他很困，但肚子传来的饥饿感，令其难以入睡。 因此，他根据习惯来到这家没什么名气的小馆子，足足打了一斤米饭，两份红烧肉。 混杂着土豆、胡萝卜与肉块的米饭，在特大号餐盆里，堆得像小山一样，旁边所有食客看到这一幕，都面露诧异，并准备打包离开。 灵潮爆发的后遗症，正在逐渐显露出来，大家一边生存，一边警惕发生在身边的特殊之事。 当然，温斯里觉得这是桩好事，市民警惕心强，可以减少不必要的死亡，为苏格兰场减轻压力。 除此之外，他并未觉得自己这种状态有什么不对，最近太忙、压力过大，造成身体疲倦，从而导致困乏与饥饿。 “我二十岁时就吃这么多，每次出去，她都像没见过世面的乡下姑娘发出惊呼。” 温斯里回忆着过往。 然后，低下头大口吃着用糖和酱油焖烧出来的肉块，又酥又烂，十年来味道一直没变。 第612章 双面人生 黑夜笼罩着大地，窗外漆黑一片。 没有月亮，只有散发着朦胧光亮的路灯，将四周照成橘黄色。 两名为生计所迫的漂亮流莺，将温斯里从地上架了起来，眼前这个男人昏迷在了路边，她们在心中盘算着，究竟能从对方口袋里掏出多少票子。 “要是这家伙有钱的话，咱们干完这一票，最近就别出来了，世道变得越来越危险，到处都流传着恐怖流言。” “唉，别抱太大希望，这条街已经废弃很长一段时间了，很多无家可归的穷人喜欢来这里对付一晚。” “可他衣着还算体面。” “很多破落的中产也都这样。” 泰…和…… 牌匾上的字模糊不清。 不远处，是一家明显带有东方风格的两层木质房屋，布满了灰尘与蛛网，但却时不时有客人进出，他们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像是木偶一般。 看到这一幕，两名流莺的脸色立刻变得煞白，架起“肥羊”就跑。 颠簸、磕绊。 温斯里朦朦胧胧，他睁开困乏的眼睛，嘟囔了一声，像个醉汉一样。 而两个女人在大街上来回转了十几分钟，大半夜，路上行人稀少，偶尔有几辆马车从身侧经过，也是匆匆忙忙，根本不敢放缓速度。 “你们是谁？” 当走到一家小旅馆外面时，温斯里清醒了，他感觉自己情况很糟糕，头重脚轻，眼睛也十分干涩，可大脑还是能够思考。 “先生，不是您邀请我们过来的吗？”一名流莺快速反应过来，把手伸进温斯里的衬衫，摸着他的小腹，然后一路下滑，笑吟吟道：“难道您想在路边来？这听起来可真刺激，不过得加钱。” “可以了。”温斯里一把抓住她的手，沉声道：“你们走，钱我照给。” 天，我在神志不清时都干了些什么？ 事实上，温斯里并没有怀疑流莺的说法，因为，他想到了自己刚才竟然在泰和楼吃红烧肉，要知道，那地方已经废弃很多年了，老板更是早已因病亡故。 几分钟后，两个流莺用莫名其妙的眼神，望着男人踉踉跄跄远去。 “这家伙不会那里不行。” “管他呢，反正钱都给了。” 另一名流莺一脸后怕，“说实话，那么大个子，我还怕咱们两个会吃亏。” 哒哒哒。 高跟鞋与地板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两个女人结伴离去。 奇兹韦尔街。 晚间的街道格外清冷，换做其它街区，偶尔还能看到人影，但这片区域例外，居民早已搬走，辖区警员也不敢出门，哪怕教会那边发放了驱魔三件套—— 圣水、镀银匕首、十字架吊坠。 当然，这些东西陆离身上也有，假如放在过去，它们同样会对狼人造成一定程度的伤害，但今时不同往日，可能比方打得不恰当，但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 一头被上帝祝福过的狼人，可以随时释放圣光，怎么可能会被归为黑暗生物？ 哪怕教皇看见了，都不会产生这种大不敬的念头。 另外，在把萨度之剑留给杜克以后，陆离身边暂时没有顺手的武器，因此，他索性问文森特老爷子要了一套警用装备，而对方很热情，连作用堪比烧火棍的手枪都发了。 就这样，陆离别着转轮枪，驾驶马车在街道上晃悠，每栋临街的房子，都空荡无人，唯有昨夜留下，至今仍未散去的血腥味在鼻尖萦绕。 “街角咖啡馆……街角……街角……” 陆离低语，驾驶着马车从东朝西走，数着门牌号码。 1号是一家私人诊所。 2号是一家建筑公司。 3号竟然是同行，一家侦探事务所。 陆离在四十八号前停了下来，那里有一间装修雅致的咖啡屋，面积谈不上大，但却很有格调。 大玻璃窗、抛光地板，以及用颜料和碎石组合出的墙画。 在金融城，男人们认为，跟雪茄店连在一起的咖啡馆才最舒适，而这家咖啡馆的招牌上就画了一根雪茄。 “您好。” 甜美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正在打量墙画的陆离抬眸望去，看到了一个漂亮姑娘，金发蓝眸，约莫十七八岁，谈不上成熟，仍带着少女特有的稚气。 “准备吃点什么？我们提供各种咖啡，只要市面上有，就一定能做出来，也提供食物、甜品。” “一杯热咖啡，两块方糖。”陆离并未急着做什么，随手将猎鹿帽挂在柜台钩子上。 此刻，他就是一名上门享受晚餐的客人，“麻烦你再帮忙搭配一些热食，我食量比较大，最好四个菜。” “好，本店有报纸，您可以去那边看。” 女孩微笑，用甜蜜的声音回了一句，接着，蹦蹦跳跳走进了后厨。 她大概在开心，开业到现在，终于有一名客人主动上门了。 暖气开得很足。 陆离将外套脱下，搭在手臂上，然后，找了个地方坐了下来，是一间红木包厢，地方不大，能坐四个人，而他面前，摆放着一份来自纽约的报纸。 “哦？日期只迟了二十一天。” 隔着三千英里海洋和两百三十英里陆地，寄来一份报纸。 坦白来说，遍数整座城市的咖啡馆，都找不到第二家提供这种服务的店。 除此之外，包间桌子上还放着一盒雪茄，旁边的牌子上写着： 三先令一支。 很显然，这是一家由漂亮女孩经营的咖啡馆，服务热情、周到，可能是顾客的问题，竟然只有自己一个。 按照道理来说，咖啡馆应该是这样的景象：不管是包厢，还是大厅里，都坐满了客人，四处传来刀叉敲击的声音，以及舒缓轻柔的音乐声。 正想着，耳边传来音乐声。 可惜，陆离对钢琴曲没什么研究，他只是觉得很好听，假如那位来历神秘的姑娘想借此表达什么，大概是落了空，纯属抛媚眼给瞎子看。 没过一会儿，两条鳞光闪闪的三文鱼出现在面前，像银色小丑。 接着，香煎比目鱼、炸鳗鱼，带着融化黄油的龙虾，依次出现。 最后才轮到咖啡。 由于陆离没有指定饮品，因此，这位先生就端来了一杯传统英式咖啡，当着客人的面，往里面加了两块方糖。 “好久不见，温斯里。” 第613章 带恶人 “您是？” 看着满脸迷惑的温斯里，陆离陷入了沉思，而许久等不到回答的男人，推着小车离开了包间。 临走时，他赠送了一块作为主食的面包，上面还摊着一层精选芝士，闻起来很香，让人食欲大开。 但这些都不是重点。 一个困倦不堪，必须请假回去休息的高级警官，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家咖啡馆，当厨师兼服务员？ 另外，他看起来非常年轻，这使陆离想到了很久之前，在上一个世界，那个代表苏格兰场邀请自己参与重案调查的毛头小子。 跟记忆中的那道身影相比，简直一模一样。 跟现在前途光明的温斯里警官相比，面部轮廓瘦削了一些，但眉宇之间，依旧可以认出是同一人。 更何况，从对方刚才的反应来看，他确实就是温斯里。 世间为什么会有两个相同的人？ 同名同姓，外貌一样，甚至连部分人生经历都可能重叠。 假如条件允许，陆离很想把回家休息的温斯里带过来看看。 除此之外，年轻时代的他为何会跟一个女孩在一起？ 更准确的说，对方究竟是谁。 此时此刻，陆离心中已经隐隐有了一个答案，曾听温斯里说过，自己在年轻时有过一段感情。 那姑娘身世可怜，十五六岁便在街头当流莺，等遇到刚从学校毕业的温斯里时，已经在滑铁卢桥西边经营起了一家咖啡馆。 没错，咖啡馆。 回忆那段对话的陆离更加确定了，他正在接近真相。 根据温斯里的自叙，包间外弹钢琴的姑娘自幼丧父，母亲在血汗工厂做工，没几年就累死了，她先是做女仆，因为想见世面和摆脱悲惨的命运，自愿做了流莺。 然后，姑娘阅读书籍，上了写作课并学习其它技能，成为了绅士的好伴侣，再用从声名狼藉的生意中挣得的收入，去投资咖啡馆。 自此以后，她断了与所有男人的联系，过着温馨、有德行的生活，比如，送给流浪汉当天没卖掉的面包，又比如，收养流浪动物。 可惜，文森特老爷子出于好意，帮忙调查了爱徒未婚妻的身世，结果却得到了一个令人心碎的答案。 无论是来自长辈的压力，还是宗教信仰，都不允许两人在一起。 为了不让自己陷得更深，同时，也不想女孩再纠结这段感情，温斯里走了，他什么话都没有，默默离开伦敦，前往遥远的伯克郡。 在陆离看来，这绝对是一种明智的做法，为自己而活的人过得潇洒，但享受这份潇洒却需要牺牲太多，温斯里有自己热爱的事业，双亲健在，老师也对其寄予厚望。 因此，果断舍弃一段感情，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做的无可挑剔。 更何况，在离开之前，他将所有积蓄都留了下来，帮姑娘实现此前一直梦想的愿望，在金融城开一家新咖啡店。 按照辖区警方提供的信息来看，温斯里不告而别以后，女孩搬到了奇兹韦尔街，生意一直很差，总是心不在焉。 等到了昨天晚上，时隔数百年，灵潮第一次翻腾，不知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将破旧咖啡馆变成了现在这富丽堂皇的样子。 恐怕温斯里突然之间变得病恹恹，也与此有关。 着实没想到，灵潮翻腾以后，经手的第一起案件竟跟自己人有关。 “有一说一，温斯里手艺还不错，食物质量可以。” 陆离低头享用着美味，当最后一口热咖啡咽下肚，他满意地打了声饱嗝，心里想着接下来该怎么行动。 除了教会提供给警方的三件套，身边有几块杜克刻下纹章的各种银币，功能齐全，但大多是封印向，当初能限制魔女，想必也能把这家咖啡馆封印住。 只是，贸然发难并不好。 那些恶魔犬报复狗贩子，在不影响自身利益的前提下，陆离只会选择袖手旁观，但它们杀害了无辜路人，正因为如此，他才会首先定下要来奇兹韦尔街，做个亏本买卖，耽误一晚上的时间，将祸端给除了。 而这家咖啡屋不同，几乎没有人因它的存在而受到伤害，相反，一位小姐在惨遭恶魔犬追杀时，因逃进这里，受到了庇护，捡回一条命。 “唔，唯一受伤的人，大概只有温斯里警官一个人了。” 身为朋友，陆离没理由不帮忙出手，但也不好一上来就掀人家摊子，得先沟通一下。 念及此，包间门被推开。 陆离先到柜台上取走了猎鹿帽，扣在头上后，径自朝守在琴架旁的女孩走去，满脸自然道： “结账。” “免单。” 女孩停下手上的动作，抬眸看了陆离一眼，脸上有笑意浮现，回答的同样干脆。 闻言，陆离也不再掩饰：“因为我跟温斯里警官关系好，所以给了给了友情待遇？” “嗯。” 米查姆微微扬起脸颊，这个略显做作的行为，在她身上，一点也不应验，也许是年轻、未见风尘的缘故。 这时候，顶着厨师帽的温斯里从后厨走了出来，微笑着看向两人，然后，含情脉脉地注视着米查姆。 一对璧人，在这座充满罪恶的城市，经营着一家温馨咖啡馆。 可惜，真正的温斯里受到了影响。 “他自愿跟你待在这里吗？一个忠于王室，打算用一生来打击罪恶的警官，本该有着光明的未来，和更大的舞台。”陆离依旧不想动手，沉声道：“虽然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手段，但最好让一切回到正常轨道。” “我会去问问温斯里，愿不愿意来看你，至于能不能一直在一起，这种感情问题，你们两个商量着来。” “事实上，他一直单身到现在，一副要将生命献给的惩恶扬善架势。” 后面这句话并非陆离杜撰，温斯里心里一直藏着眼前这姑娘，但家庭和内心那两道坎，如大山般，让其只能按下感情，专心投身事业。 然而，这些话注定不会起作用，十年执念不是三言两语能够化解的，米查姆无视了陆离。 钢琴曲再度响起。 画面一转，咖啡馆只剩下两人，年轻版温斯里和老板娘深情对视，两人都对当下很满意。 只有吃了满嘴狗粮的陆离，站在路灯旁，透过玻璃窗注视着里面，他打定主意要棒打鸳鸯。 第614章 退散的安全感 “怎么回事？” 再度来到咖啡馆门前的陆离发现，不管自己怎么推，那两扇实木门都纹丝不动。 现在只有两条路。 要么一脚把门踢碎，要么破窗而入。 然而，陆离却感觉这两条路都走不通，他从未接触过相关力量，竟然在瞬息之间，就能把人赶出房间。 砰！砰！ 枪声响起。 抱着试一试的态度，陆离拔出转轮手枪，对着玻璃窗连开两枪。 正如他预想的那样，一点水花都没有溅起，金属子弹连个白色划痕都没有搞出来，而咖啡馆大厅内，米查姆小姐依旧在弹着钢琴。 与此同时，返老还童的温斯里警官微笑着抬起头，朝陆离挥手，似乎在跟他告别。 瞬间，陆离意识到了什么，直接化为一道黑影撞上了玻璃窗。 咔哒。 闷响传出。 陆离捂着脑壳，满脸平静地退了回去，假如杜克或潘明在，会看到他眼角有一丝湿润，似乎噙着泪。 嘶……好疼…… 事实上，陆离内心远没有表现出来的高冷，他已经很久没有体验到如此尖锐的疼痛了。 什么材质？ 即便没有进入狼形态，可根据刚才反馈来的痛感来看，即便全力以赴，也很难硬闯进去。 这世道……越来越危险了。 先是可以多次复活，利用诡异能力多次虚张声势的魔女，又是可以扭曲时空、因果的咖啡馆女主人。 这才第一次灵潮翻涌，就造就出这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等到了以后，又会如何？ 在陆离警惕的目光中，咖啡馆一点点虚化，像是镀了一层微光。 约莫几个呼吸的时间，它就这样消失了，不知去向，而陆离也不知道这其中的具体原理。 即便是他，也跟普通人一样，在心中感叹：世界变得越来越陌生，一些鉴别课上并未提及的神秘存在，陆续在雾都大舞台粉墨登场。 不知道其他扮演者有没有感受到压力，反正陆离已经开始疲于应付，刚接了任务出来，就遇到这种情况。 嗷呜呜呜…… 低嚎声从远处传入耳中，虽然很微弱，但难以其中的兴奋与满足。 负责代步的纯种马十分机警，它直接挣脱绳索，拖着车棚向远处狂奔，大概只有陆离把血喂给它，才能解决胆小这个问题。 不过，他无意如此，直接在这条废弃街道的房顶做跳跃运动。 就这样，一道常人肉眼无法看见的影子，开始违反牛顿定理，在他脚下，重力仿佛并不存在。 【技能：重力稀释】 【描述：通过削减自身的重量，使用者可以摆脱重力束缚。 一旦领悟，可以随时以一个自由动作开启这个效果，不受拘束地调整自身体重。此外，视体重的减轻程度（技能掌握程度），使用者可以在大部分的固体和液体表面站立、移动，包括但不限于水面、路灯乃至草尖】 早在踏入星空之前，陆离便领悟了这个技能，可惜上次考试没有用武之地，反倒是现在派上了用场。 其实，他这次之所以没带黑鬃马，便是因为自身速度不差。 没有破风声，没有任何动静，更不存在什么暴露踪迹的说法，要想捕捉到陆离的身影，除非目力卓绝，否则，就要有远超世俗的嗅觉。 恰好，魔鬼犬满足了后一项要求。 一处典型的贫民窟内，血腥味浓郁得令人作呕，各个角落都有惨案发生，它们啃噬着头颅，经过强化的犬齿可以轻松人类最坚硬的骨头，强腐性胃酸可以融化人类牙齿，及其表层的釉质。 当察觉到有东西从天而降时，这群畜生抬起头颅，眼睛着泛着幽光。 有限的智力和感知力使其无法认出陆离是同类，同时，陆离也不会自甘堕落，认一群畜生做同族。 嗷呜！ 嚎叫声中，魔鬼犬暂时放下了可口的食物，本能地扑向出现在视线内的活物。 第一次灵潮翻腾，使这群惨遭盗取、心怀怨恨的宠物，化身为顶尖猎手，无论是性格，还是各项机能都达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 唯有白宇这样为数不多的扮演者，才能够从容面对。 至于陆离，虽然在咖啡馆陷入了被动，但这并不能说明他能力不行。 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开始了。 魔鬼犬引以为傲的速度与力量，也不能使它们免于屠戮。 大概是为了发泄刚才碰壁的不满，陆离选用了枪械，他不断闪避，但却不是为了逃跑，每一次消失都会有一只魔鬼犬死亡。 因为，在陆离的操控下，镀银匕首可以轻松切断一根根喉管。 当最后一只猎物察觉到情况不对，准备逃跑时，一支闪烁着金属光泽的枪管插进了嘴里。 砰！砰砰！砰！ 转轮中剩下的四颗子弹被全部打空，在魔鬼犬口腔中炸开。 粉色、红色、白色，交织在一起，溅得满墙都是。 陆离弯下身子，用狗毛擦了擦布满粘液的枪管，然后，将它插回枪套之中。 “果然，还是虐菜舒服。”看着地上的各种尸体，他发出叹息，“一切的罪恶都是人类造成，最后还是由人类买单。” 灵潮复苏，给与了那些可怜生命，能够向欺凌者复仇的力量。 同时，一些有些病态爱好的人，也会得到邪神青睐，从而踏上血腥残忍的进化之路。 根据考前经历的那场预演来看，随着时间推移，秩序将会彻底失衡，一群更加恐怖的存在，会踏着同类尸骨，以它们为资粮，变得更具破坏性和危险性。 维多利亚，一朵盛开在穷人尸体上的娇艳鲜花，只不过，伴随着灵潮复苏，这朵花将吞噬一切生灵，不管是好是坏。 心情复杂的陆离朝附近警署走去，他领取了两个任务，来到奇兹韦尔街，顺利解决了一个，也填饱了饥肠辘辘的肚子，但却受到了一个关于好友温斯里的噩耗。 这位警官变年轻了，跟心心念念的初恋情人在一起，经营着一家温馨咖啡馆，过着二人世界。 馆内，米查姆小姐没有那么多悲伤、不堪回首的往事，单纯、可爱，掌握着很多淑女才会的技能。 这么一想，温斯里警官岂不是赚了？ 陆离略显茫然。 第615章 英雄 “从来不打算卑鄙地后退，或者做个不肖种；只要我心中脉息在跳动，勇敢自豪向前冲。” 琼斯，一位为工人、穷人而斗争的自由斗士在心中发出怒吼。 很显然，他已被捕入狱。 罪名是叛国罪，举报人为一名贵族青年，他曾留步倾听过那些危险性言论，心中亦有所触动，但思来想去，同情穷人与自身利益相冲突，于是就把琼斯这个危险分子给送进了监狱。 而搭档哈里逊则被关在隔壁。 两人目前被收押在书记员路4号，一家靠近法院街的“海绵屋”。 这是一个生动形象的外号，专门用来对付那些还不起高利贷的穷人，在他们付清债务之前，将一直受到监禁。 “你很快就会发现，这里像海绵一样，挤出你的一切！” 每名从这鬼地方侥幸逃出的负债人都会如此说。 因为，想要在这种地方有尊严地活着，必须要有钱。首先要给监狱看守人员钱，好让他们往湿冷、阴森的小房间，送个小火炉，接着得想办法让债主满意，跟其达成协议。 只不过，琼斯和哈里逊不在此列，监狱长收到指令，绝不能让两人好受。 因此，窗户没有玻璃，也不给炉火取暖，寒风刺骨，使本就患有严重风湿病的琼斯步履艰难。 不远处，法学专家哈里逊发现自己低估了政客和资本家的无耻程度，任凭自己如何引用法律条文，来争取最基本的权利，都没有一点回应。 “想出去吗？” 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语气中难掩高高在上，“你们两个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一个贵族，一个知名学者，明明有着优渥的生活，却非要叛国。” 叛国？ 假如想让上千万穷人得到应有的权力算是叛国，那这个世界真该被烈火焚烧，而所有富人都该下地狱。 哈里逊在心中发出嗤笑，但他并没有开口，接下来要承受的花样太多了，得尽可能地节省力气。 狱门外，挺着大肚子的典狱长双手叉腰，继续用充满怜悯的语气说道：“只要你们两个承诺放弃邪恶而危险的信念，签署不再参加政治活动的声明书，就可获得自由。” “立刻释放。” 话落，摇晃钥匙串的声音响起。 清脆悦耳的金属碰撞声中，两份纸笔被看守人员推进海绵屋。 哈里逊看都不看一眼，就这么躺在吱呀作响的木板床上；琼斯踉跄着走过去，将纸笔接过。 前者的态度令典狱长皱眉，他已经想好该用什么花样，来对付冥顽不灵之人，反倒是带头人琼斯的态度，令其止不住点头，脸上浮现出一抹欣慰的笑意。 根据上头的说法，琼斯是造反派中最顽固的那种，多次被关押，要不是有几名贵族在外面替其奔走，早就关到死了。 此外，他还是运动主导者，一名宣传危险思想的文人，相比之下，哈里逊只算是副手。 本以为需要将各种刑具都上一遍，结果这块“硬骨头”却自觉退缩了。 呵，名不副实。 典狱长脸上浮现出轻蔑的笑容。 紧接着，笑容凝固了。 “土地，它为地主霸占， 海洋，它在商人手头; 矿藏充实了债主的钱柜， 还有什么归我所有? ……… 军营、教坛、还有法庭， 富贾之子来去自由: 文武技艺都属于他们， 还有什么归我所有?” 琼斯将自己酝酿许久，准备刊登在工人报纸上的诗歌提前写了出来。 他怎么可能投降！ 这次秘密关押，让琼斯更加坚定了一个信念，他要团结一切力量，不仅局限于雾都，还要跟其它城市，乃至国际社会联合起来，组建工人义勇队，将旧秩序砸个粉碎。 与此同时，撕碎纸张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明显，被文明社会唾弃，早已明令禁止的尖钉吊篮，由两名看守人员端了过来。 这个铁钉与木头组成的凶物，光是看一眼，就感觉浑身疼得不行，上面还有已经干涸的暗红色物质。 隐约之中，可以看见有一群来自百年前的灵魂，附着在刑具周围，发出怒吼与嚎叫。 “终于要来了……” 哈里逊与琼斯在心中叹息，他们绝不背叛工人。 “别把人弄死，这样会很麻烦。” 典狱长露出嗜血的笑容，他很喜欢这些复古老物件，更何况，它们并非仿品，而是从监狱最底层储物室“请”出来的古董。 可以预见，两位充满理想与正义感的斗士，将接受来自酷吏的拷打。 就在这“危难”时刻，有人出现了，前来拯救合作伙伴。 早在半小时前，潘明便坐在典狱长旁边，准备来说，是一片阴影中，注视着一切发生。 身为临时转职的守夜人，他很好地适应了新能力，并不断往深处开发，只要灵感没有高到与他等同的存在，就不可能有所察觉。 砰！ 砰！ 闷响一声接着一声。 监狱内的看守人员陆续倒下，狱长来不及发号施令，就直接倒下了。 潘明没有惯着这个家伙，虽然没有把人给打死，但力道也不轻，典狱长最好的情况是，及时得到抢救，再遇到一个靠谱的外科医生，给他做个开颅手术，把血肿给清除掉， 否则，这辈子只能跟轮椅和儿童玩具作伴了。 “两位，我没有来迟。” 观察了这么久，潘明发现两名兄弟协会的领导者，确实是凡人，其中一个还患有风湿病。 “感谢您的救援。”琼斯先生面露意外之色，旋即又被惊讶所取代，“我本来以为会是周先生派人来实施救援，没想到您先他们一步。” 周先生？ 潘明皱眉，他想到了一位故人，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了。 “那是谁？” 见潘明对周先生感兴趣，琼斯也不隐瞒，对方能来这里救援自己，就证明了自身态度。 “一位酒馆老板，他秘密组建了一支武装力量，和另一位杜先生，共同领导着兄弟会里最激进的那撮人。” “对了，他们跟您，还有陆先生一样，都是东方面孔。” 说到这里，琼斯才注意到给己方带来最大助力的人，全部来自地球另一端。 莫非那里盛产英雄？ 第616章 深渊居民变异指南（一） “先生，你用手摸摸看。” 街角，路灯照射不到的地方，一个瘦骨嶙峋的男人站在陆离面前，他一边说，一边掀开自己的破烂衣服。 “看到了吗？我真适合给解剖学家做研究，每一块骨头都清晰分明。” “先生，我日渐消瘦啊，因为缺乏有营养的食物，我实在是日渐消瘦啊！您摸摸看我的肋骨，就知道了。” 眼前这个男人越说越激动。 不得已，陆离把手伸到他的衬衫底下，轻轻摸了摸，正如男人所说的那样，触感跟触碰一块洗衣板没什么区别。 之所以会发生这一幕，是因为陆离去附近警署交任务以后，在路边遇到了这个男人，他自称杰克，一个烂大街的名字。 杰克是一名车夫，用脚力送客人去想要前往的地方，而非什么畜力，事实上，他这样子也注定养不起牲畜。 出于好意，陆离提醒这个男人，最近世道不安稳，最好不要在深夜，以及浓雾天气出行。 然后，对方便开始诉苦，说着生活有多不容易，只有一天不干活就吃不上饭，而房租也将在两天后到期。 一方面是饿死，另一面是被诡异所吞噬，反正都是死，选那个最陌生的死法就好。 毕竟，杰克知道饥饿有多难受，他不想饿着肚子，默默等待死亡降临。 “我请你吃饭。” 陆离叹息，打算抽二十分钟陪陪眼前这个可怜人，他深知，执念和怨念有多可怕—— 米查姆小姐和她经营的那家咖啡馆，为何会如此神奇，大概就是从执念中汲取了力量。 而杰克满心欢喜地接受了邀请。 人先得保证自己活着，这样才有资格去谈什么尊严。 “先生，其实我也曾享过七年零四个月的福。”杰克走在路上，陆离则帮忙拉车，有过路人朝这边挥手，示意要上车，也被其摇头拒绝了。 此时此刻，他沉溺于对往昔生活的回忆，但并不美好。 “那时候，我有个好太太跟三个漂亮的小女孩，可她们都死了，女孩们感染猩红热，即便掏空积蓄，也没有起一点作用，两周内陆续走了。” 而陆离一边倾听，一边往餐馆走，仍有一些渴望金钱的生意人没有歇业，很快，两人带来了一家苍蝇馆子。 德式香肠三明治:4便士。 半镑冷肉：7便士。 双人份牛腩：5便士。 边角料：1便士。 …… 长窗户板摆了一排合金器皿，像小浴缸般接着热腾腾的烤肘子滴下来的油汁，旁边还有几盆煮牛肉，用金属钉成一串。 见车夫对着烤肘子咽口水，陆离就给他点了一个。 等这家伙吃完，就顺着气味去找温斯里，去确认他与咖啡馆里的那个年轻版之间，究竟有什么联系。 假如自己所熟知的那个温斯里，并未受多大影响，睡一觉就能恢复正常，那就由两人去了。 如果他情况恶化，甚至已经消失了，那只能想办法救人，让一切都回到正轨，至于接下来如何发展，由当事人自己决定。 心中藏着事，陆离不可避免地走神了，在他对面，杰克依旧在絮絮叨叨，已经很久没有人跟他说话了。 今晚，能遇到一个好心人，着实是运气好。 杰克心里想着。 于是，他换了个愉快一点的话题，说着各种美食，还有过去他的老婆会烧哪些好菜。 陆离心不在焉地听着，心中暗道：没了老婆、没了孩子，自身情况很差，不管是身体情况，还是经济状况，全令人担忧。 坦白来说，在灵潮复苏之际，每一个穷人都像定时炸弹一样，随时会产生大爆炸，最恐怖的是，穷人多到数不过来，数量远超住在西区的中产和富人。 哪里拯救得过来？ 除非组织人手，发动一场只针对上层的暴力行动，用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完成社会资源再分配。 “我曾经有三天没吃过任何东西。” 啃完大肘子，车夫靠在椅子上，他已经很久没吃这么撑了，用竹签剔着牙，心情莫名，“那时候，我的妻子和女儿刚死，家里没有一点积蓄，我也没有心思工作，胃里只有一点橘子皮。” “可你现在吃饱了，不要再想这些伤心往事，一切向前看。” 此刻，陆离有些头疼，他的本意是，让车夫吃顿饱饭，再给他一笔钱，使其心情放好点。 结果，事与愿违。 杰克吃饱了，几乎耗尽的体力得到了填补，然后，就开始回忆悲伤的过去，似乎在忆苦思甜。 正因为如此，他没有理会给其一饭之恩的绅士，依旧絮絮叨叨，想要将心事全部倾诉出来： “三天，只吃了一块橘子皮，白天就在廉价出租屋里哭，直到昏迷。” “等醒过来以后，在好吃天性的驱使下，便去大街上游荡，像食腐动物那样，在地上寻找任何可以咽下去的东西。” “那种情况下，我绝望到决定孤注一掷。”由于有衣着体面的陆离在，杰克顺利要到了半瓶杜松子酒，他大口喝着，很快就有了醉意。 “先生，您应该能够我的意思，就是想干一票大案，但到了天明，我又恢复正常，虚弱的身体因饥饿寒冷，连要杀一只老鼠都办不到啊。” 正常人在受到如此不公正的待遇以后，都会想着报复一切。 不可能存在例外！ 所以说，这也是陆离始终担心的问题，杰克曾打算做一票大案，却因饥饿连杀只老鼠都做不到，只能做不到，即，有心无力。 而灵潮给了所有机会，只要心中有恶念、执念，便可拥有难以想象、闻所未闻的力量。 “你不再虚弱，只要心里有什么想法，就可以将其实现……” 陆离变得严肃起来，沉声问道： “会怎么做？” 喝快酒本就容易醉，更何况，很久没有碰过究竟的人。 几乎没有犹豫，杰克大着舌头说道：“自然是干一票大案，把别人欠我的东西，全部拿回来。” 一瞬间，陆离有种先下手为强的冲动，在没有酿成悲剧前，把潜在危险给排除掉！ 可略作思索，他还是放弃了。 虽然勾勾手指就可以给一条生命画上句号，但却与自身理念不符合，一旦真这么做了，与刽子手何异？ 第617章 深渊居民变异指南（二） “再点一些别的东西，带回家，留着明天早上吃。” “您真是一个好人。” 陆离被发了一张好人卡，但他并不在意，只是关心杰克在分别前，还想得到些什么。 “我想要两片和一纸杯咖啡。” 在老板和陆离的注视下，车夫提出了最后一个请求。 值得一提的是，刚刚在结账时，陆离掏出了刚得到苏格兰场特别赞助的钱包，里面鼓鼓囊囊，看到这场景的人都明显加快了呼吸。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杰克只要了价值两便士的廉价咖啡，以及“两片”，一种贫民日常使用的词汇，指两片面包夹黄油。 完全看不出来，这男人刚才还借着酒劲，说要干一票大案，可现在却变得格外谦让。 大概是吃饱，并拿到了足够维持生计的救助金，想要踏踏实实生活，过安稳日子了。 念及此，陆离感觉心里欣慰了许多，他暂时拯救不了所有人，但随手帮助一下路人，还是有这个能力的。 所以，陆离要求杰克再加点其它东西，于是对方又要了几颗水煮蛋、烟熏培根，小半盆牛杂碎。 “好好生活，再过一段时间，贫穷和疾病就会被彻底消除了。” “我保证。” 小餐馆门口，陆离看着车夫杰克远去的背影，心中想到了最初相遇时，他那一身洗衣板般的肋骨。 希望别被诡异所侵蚀，变成什么匪夷所思的怪物…… 正想着，刚到十字路口准备拐弯的杰克，突然停下脚步，将食物放在车驾上，躬身呕了起来。 “大概是吃得太饱，猛地剧烈运动，胃适应不了。” 餐馆老板见店里没什么生意，索性走出来，跟陆离站到一块，目送这名交了好运的贫苦鳏夫离开。 “但愿。” 陆离从老板手中接过一只劣质卷烟，两人共享了一根火柴，但并未进行过多交谈。 “呕……呕……” “哗！” 呕吐声和溅落声不断。 “你在这里等着，我过去看看。” 没有说理由，更没时间感谢老板递来的烟，陆离径自朝杰克走去，此刻，他仍在大口呕吐着。 “怎么了？” “没事，可能跑得太急，加上很久没有吃这么丰盛的东西了，肠胃无法承受。”杰克摇了摇头，看着自己的呕吐物，语气低落道：“浪费是最不应该的事情。” “要不回去再喝点清汤？” 陆离扫了一眼地上的东西，估摸着他已经将刚才吃掉的食物，全部吐了出来。 “谢谢。” 杰克并未拒绝这份好意，他感觉自己肚子里格外空荡，根据本能，确实需要往里面填一些东西，而放在车上的那些食物，得留着明天享用。 “来一份汤，少油少盐，多用一些鲜肉。”陆离折身回去，跟中年老板说道。 “嗯。” 由于没什么生意的缘故，老板本着能多赚一便士也是赚的原则，服务态度很好，上菜速度也非常快—— 直接把半成品加工一下，就可以端给客人享用了。 砰。 一声闷响。 五分钟后，黑拉哥尼亚汤被端了上来，看上去格外清亮，只有汤底铺着软软一层肉泥。 “像您这样愿意为穷人付出的绅士，几乎已经绝迹了。”老板发出一声叹息，找了个靠近两人餐桌的位置坐下，跟陆离聊起了天。 一旁，杰克看着颇为清淡的肉汤，不禁皱眉，他想要呕吐。 可为了补充营养，让自己晚上睡觉好过一些，他还是决定硬往嘴里灌一些汤进去。 汤匙舀了一勺清汤，没有抄底。 可即便如此，爱惜每一口食物的杰克依旧无法将其顺利灌下去。 他皱眉，他抗拒，他本能地排斥原本视若珍馐的美味。 而正在跟老板交谈的陆离，也注意到了这一幕。 “吃不习惯？”老板弹了弹烟灰，满脸的不敢置信，“不应该，虽然是提前准备好的半成品，但都很新鲜，也没有放多少调料。” 在两人的注视下，杰克克服不适，往最近塞了一口汤，表情如同受刑一般。 接着，是第二口。 在常人看来，吃饭绝对是一件美事，原先，杰克啃了一整个大肘子，又吃了很多香肠、三明治，一看就知道肯定不是什么厌食症患者。 “嫌淡？要不你自己再往里面加一点调料。” 老板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他从隔壁桌取来锡盐罐和胡椒盒，然后，放在杰克身前。 与此同时，陆离心中涌起一个不好的念头，他先是认真打量这份黑拉哥尼亚汤，很正常，老板并未往里面加什么稀奇古怪的食材。 因此…… 是杰克自己的问题？ 从胃口大开，到突发性呕吐，再到重度厌食，只用了很短的时间。 不能浪费食物！ 必须吃饱！ 否则，晚上就要被饿醒！ 杰克在心中狂呼，他经历过几近饿死的情况，所以非常尊重食物，他渴望能够吃饱。 不然，也不会同意陌生好心人的邀请，用短短四十分钟时间，把自己吃得像只身怀六甲的甲虫。 但现在却没了食欲，不，应该是厌恶进食。 理智告诉他，必须吃点东西，好让身体有能量运动，而且平时可吃不得这么好的东西； 同时，身体却在坚决说不，一勺汤、两勺汤，像是主动往自己胃里泼浓硫酸。 “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 陆离单手按住杰克颤抖的肩膀，另一只手伸向衣袋，那里装着一份标准警用工具。 其中，就有“包治百病”的圣水，内服外敷、内伤外伤，皆能起到作用。 可是内心与身体的双重煎熬，使杰克有点疯癫，他觉得长痛不如短痛，直接抓起汤碗，将肉汤往嘴里送。 这一刻，杰克将嘴巴张到了极限。 “咕嘟！咕嘟！” “啪！” 汤碗重重从半空中摔下。 紧接着，完成自主喂食的杰克双手卡住了脖子，不让肠胃和喉管把东西给吐出来。 只要不浪费粮食，就是成功！ “不远处有诊所……快……快，赶紧把人送过去。” 本来是一件稀疏平常的事，却演变成现在这样： 客人卡住自己的喉咙，任凭满脸涨红、额间冒汗，也死活不松手。 太诡异了！ 莫非是要变成怪物…… 经过昨夜，一晚上的发酵，雾都市民都对种种诡异事件有所耳闻，也尝试接受世道剧变的事实。 第618章 迷途羔羊 在圣水进入杰克的身体之后。 他猛地颤栗起来，心中那股恶心想吐的欲望开始下降。 紧接着，两种水火不容的感觉，同时腾起，令杰克感觉身体在疼痛，这种痛感不仅影响着神经，也折磨着灵魂。 没错，正是灵魂。 虽然此前并没有产生过这种感受，但他无比确定，比肉体更深层次的东西在经受折磨。 什么痛入骨髓？ 在灵魂受损面前，简直不值一提，此时此刻，像是有个大锯子在切割、研磨，将其割裂成两半。 原先，杰克用双手卡住自己的脖颈，遏制那股想要呕吐的冲动，可现在却改成揪住头发，似乎想要用蛮力完成自我分裂。 这一幕，吓得中年老板脸色煞白，他感觉杰克疯了，而这年头最恐怖的存在就是疯子。 在市井传言中，各家疯人院都是生命禁区，除了偶然能传出的咆哮，再无其它动静，没有一个医生，或护工能活着回来。 “走，通知附近的居民离开，别舍不得这些家当。” 事态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陆离已经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将餐馆老板随手抛出。 然后，直接掷下一枚银币，这上面刻画着杜克亲手雕刻的神秘纹路，可以制造出一道结界，将四周空间封印住。 这个时代有灾难补助金？ 也许有。 但绝对与穷人无缘。 很快，陆离就按下心神，专心看着眼前进入诡异状态的可怜车夫。 事实上，他也没有想到一次无心之举，竟然让自己亲眼目睹了“不详”诞生的全过程。 此刻，车夫杰克叫得越来越凄惨，脑海中有两股意识在纠缠、分裂，它们都想主导身体，却又因为势均力敌，隐隐达成了共识—— 分家。 “呕……呕……” 肠胃蠕动，想要将具有神圣特性的液体吐出来，但喉咙每次都会在关键时刻发挥作用，把它们重新咽回去。 最后一次尝试失败以后，那个由饥饿、怨恨等负面情绪集合而成的意识体开始向一侧扭曲。 对此，杰克的求生本能，在圣水帮助下，向另外一侧涌去。 在这个过程中，陆离只是默默旁观，他想不到除了杀戮以外，自己还能做些什么。 或许，有缚魂之栓在，情况可能有所改变，但它挂在金发魔法脖颈上，像是陆离的一只手按在了上面。 假如以最快的速度灌下圣水，会发生什么，能否挽回局面？ 另外，对着杰克使用圣光术…… 念头刚一升起，陆离便把自己所熟知两个咒术依次念了出来： “恐惧来叩门，信念打开大门，门外什么都没有。” 瞬间，昏黄的餐馆内被圣光所填满，原本在干呕、哀嚎的杰克安静了下来，但他依旧表情狰狞，有一道虚影在左半边疯狂摆动。 “我们在天上的父啊，不叫我们遇见试探，救我们脱离凶恶。因为国度、权柄、荣耀，全是你的，直到永远，阿门！” 虽然颂词格外谦卑，但陆离也顾不上那么多，他是一个实用主义者，在需要的时刻，别说上帝，就算跟魔鬼签下契约，只要能够起作用就行。 而话音刚落，以陆离为中心，无数光芒向四面八方涌去，它们直接冲破无形的封印墙，将整栋楼给照得金光闪闪，像是上帝打破时空壁障，降临房间。 几乎是同一时间，各大教堂的主教，以及少量神职人员，都立刻消失了，留下四周茫然的教众。 “这动静……” 陆离愣在原地，他随口赞美了一下上帝，结果却不小心把大招放出来了，至少四分之一座城市的居民，能够看到有一道圣光柱冲天而起，矗立于雾都与天国之间。 不远处，接受术式作用的杰克感觉自己被阳光所笼罩，不由得开始回忆过往的一些事情。 妻子、女儿，和她们在一起的快活时光，那时候，生活虽然清贫，却不需要一直为生计奔波。 “好好活着。” 半梦半醒之间，杰克和姑娘们说了好多，大多记不清楚了，反正很开心，所有人都在天国活得很好，也希望作为生者的他，能够珍惜一切。 “好好活着。” “珍惜生活……” 呢喃声中，那股想要将灵魂呕出的感觉，也逐渐消失，连负隅顽抗的都谈不上。 随着一声干呕。 一团黑色物体顺着喉咙被吐出，杰克恢复了意识。 可惜，他在短时间内经历可太多波折与折磨，即便经过修复，精神依旧感觉疲乏，在排出黑色团块以后，直接一头栽在了地上。 “这东西……是造成一切的罪魁祸首？！” 刚才爆发出的庞大圣光并不具备杀伤性，只是造成的动静有点大，因此，封印仍完好无损。 在这种情况下，陆离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捡起黑色团块，认真打量起来。 它像是一枚放大版的鸡蛋，约莫拳头大小，上面盘旋着大量负面情绪。 圣光没能将其磨灭，但却可以使之安静下来…… 所以说，两者同等的存在？ 只是，它只有一小块，体积并不大，而圣光却如通天柱般，根本不是一个量级。 陆离揣测着这种说法的可能性。 同时，将视线投向身后。 门外有无形屏障阻隔，那些匆匆赶来的主教进不来—— 可能他们并不想出手，毕竟，这种程度的圣光术，恐怕连远居梵蒂冈的教皇都做不到。 黑发、棕瞳。 在赶来之前，很多人以为是散落在民间的圣遗物，在灵潮翻涌之际，爆发出了应有的力量，没成想缺是一名“人类”，跟他们一样，只是人种不同罢了。 不过，掌握神术的主教们没有那么狭隘，忘记了那与众不同的发色与同色，开始讨论陆离究竟是何来历。 上古先贤从古史中走出？ 亦或，与邻国那位圣女相同，秉承着某种意志而来。 不管怎么说，都应该表现出足够的友善，尤其是眼下，黑暗力量即将重返现世的关键时刻。 接下来…… 要装神棍了吗？ 陆离已非昔日小白，他很淡定地与主教们对视，并在心中暗自盘算着该如何给自己谋取利益，将无意间爆发出来的神迹利用起来。 第619章 离离：我，天选之子（二合一，为大大“理穷诡道”的万赏加更） 十六世纪，在国王亨利八世的领导下，圣公会脱离罗马教廷，自成一派，且随着帝国崛起，传入世界各地。 正因为如此，坎特伯雷大主教手中的权柄并不比教皇少，只比维多利亚女王低半头—— 依据至尊法案，女王是圣公会的教主，同时也是西敏寺的首领，她可以命令基督徒拿起武器，进行一切战斗，并惩罚所有触犯法律的教徒。 当然，即便是女王陛下，亦不会无视坎特伯雷大主教，因为她是世俗领袖，而对方是精神领袖，信徒与帝国版图一般，分布于全球各地。 当封锁效果退去，一个年近六十岁的老人走了进来，在他身后，是四十四位主教，这些人瞬间把狭小的餐馆给填满。 假如在其它年代，没有什么灵潮发生，类似场景根本不可能发生，因为，主教每人都负责掌管一个下辖数座城市的领地，处理教务。 但随着局势严峻，他们纷纷赶往雾都，保护整个基督世界的心脏。 在此期间，没有人开口，这一代坎特伯雷大主教仔细打量着陆离，而陆离也在打量这个扮相不凡的帅老头，脸上看不出什么老态，皮肤格外紧致，令贵妇人都自惭形秽。 很不凡。 两人同时在心中做出判断。 “刚才那道圣光是阁下召唤而来？” 随着时间推移，通天柱已经消散，但有幸目睹这一幕的人，都成为了最虔诚的信徒，只有数量少到可怜的扮演者，纷纷停下手中正在做的事，朝这里赶来，寻找些许机遇—— 扮演者，一群追求宏大场面的人，愿意成为万众敬仰的救世主，并为之牺牲生命，却也不介意做个卑劣小人，前提是利益足够。 假如有一天，扮演者成了某个神明的信徒，那也并非为了寻找什么精神寄托，而是进入瓶颈期，需要通过一条捷径，快速得到力量。 就如陆离在图书馆看到某些前辈留下的日记，他们起初信奉神明，后来另起炉灶，不断篡夺神之权柄。 简而言之。 扮演者没有信仰，如果非要说一个，那就是力量。 “没错。” 在数十道目光的注视下，陆离轻声吐出了两个音节，他知道面前这群人会因此在心中翻腾起巨大的波澜，但却并不在意，而是趁此机会，继续思考着说辞。 为何能轻松释放出如此规模的圣术？ 天上不可能掉馅饼，捡了这么大便宜，将来又该怎么还？ 要是放在以前，陆离肯定为这些问题耗费心神，不断苦思冥想，各种阴谋论涌上心头。 可人终归是要成长，既然有挂，那就先用着，用它实现利益最大化，至于什么时候还债、该怎么还、以什么形式，那以后再说。 毕竟，大人物从不缺炮灰，更不会培养炮灰，只有自己变强了，才有与之合作的价值。 念头急转之间，坎特伯雷大主教再度开口，他抬起手臂，展开一只拳头，上面有火焰般的光团在摇曳。 “先生，您的圣术从何处所学？是我教信徒吗？”大主教询问道。 “自学。” “更不是信徒。” 陆离略作斟酌，觉得描述不太准确，于是，补充道：“我曾见过贵教一位大人物，与其在梦中交谈，后来便有了召唤圣光的能力。” 侦测谎言是一种最基本的神术，低级神职人员都会，更别提大主教了，一旦他使用这种圣术，世间任何人都别想隐瞒。 后方主教们对陆离说法存疑，所谓大人物，只有可能是全知全能的上帝，上帝愿意与一个没有信仰的人交谈？ 开什么玩笑！ 他们这些卑微的仆人，日日夜夜供奉上帝，向祂奉献所有，用虔诚来换取一丁点神力。 而眼前这个男人，并不是信徒，上帝为什么会给予他远超世俗的力量？ 可是，测谎神术表明陆离并未说谎，因为，一旦有人说谎，光团就会从洁白无瑕变成暗黑色，假如颜色浅灰，说明言语大致可信，却依旧有存疑之处。 洁白、光亮！ 陆离的话通过了辨识。 对于上述说辞，大主教并未质疑，他相信自己，也相信刚才突然绽放的圣光。 “您信仰其它教派吗？” 信仰主的人很多，抛开那些丑恶、扭曲的邪恶教派，仍有很多分支，大家都兢兢业业，充当着牧羊人的角色，劝人向善，但又因为在某些问题上，无法达成统一，不得不分家。 众人关注下，陆离摇了摇头，坦言道：“我是个实用派，假如非要找一个信仰，那就是力量。” 在一群熟读圣经的主教面前，冒充神职人员无异是一件蠢事，因为，他对基督的了解，仅限于几个小故事，比如： 摩西分海。 而且不是原文，是翻译成现代语的白话故事。 测谎用的光团依旧洁白。 陆离又一次通过验证，有几名性格激进的主教不太愿意接受，他们感觉无比荒诞。 可是，没有人能够瞒过坎特伯雷大主教，除非拥有无比坚忍的精神力，将侦测谎言的神力给抵消掉。 世俗界谁能做到这种程度？ 正因为如此，部分人心中有不满的情绪在流淌，但随着大主教的视线看过来，那些负面情绪全部被斩掉。 没人会拒绝一个能够随意释放圣术的男人，即便他没有一丝一毫信仰。 另外，这些力量来源于主，没有人能未经许可，盗取神力。 想通这些以后，激进派主教们的目光纷纷和善起来，他们视陆离为祥瑞，前来传播自主的旨意。 不懂经义？没关系，反正这些可以通过后天学习来弥补。 “阁下释放圣光术，需要进行什么仪式吗？像刚才那种程度，在下也能做到，但却得事先准备很多东西。” 由于陆离不是教内人士，也不信奉天主，因此，坎特伯雷大主教并未用什么内部头衔来称呼他，只是用“阁下”来表示尊重。 “用不着仪式，只需随口念一段文字就行。”陆离实话实说。 白色光团成了最好的助攻用具，没人质疑陆离话语中的真实性，正因为如此，才令人感觉惊讶、感觉不可思议，使主教们因未知而敬畏。 不需要准备，随口一说就可以释放规模恐怖的圣术…… 即便是算准灵潮具体回归时间，可以窥见未来一角的大主教，也觉得世界越来越疯狂了。 为了增加说服力，陆离决定当面给这群主教来上一段即兴表演。 坦白来说，世间从未有过比如吊诡的场景发生，一群主教级大人物，围着一个不懂任何经义的东方人，来探寻真知。 “您可以向我介绍几段贵教用来驱逐邪恶、守护公义的神术吗？” 陆离满脸笑意。 利用自身优势，白嫖各种神术咒语，简直完美。 而坎特伯雷大主教也不介意被白嫖，他非常期待眼前这个年轻人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惊喜。 于是，他开始口述，因为并未附加什么神力，所以没有异像出现，就是单纯地教导咒语，像家庭教师教牙牙学语的孩子说话那般。 “这是圣咏集之书中记载的一则圣术，可以给自身带来财富、运气，并获得短暂而强力的保护。” “thou hast been a shelter for ，and a strong tower fro the eney i will abide thy tabernacle forever， i will trt the vert of thy gs （你是我的庇护所，是我抵御外敌的坚实塔楼。我将生生世世虔诚地在你的礼拜堂之下，永远相信你羽翼的隐蔽的力量。）” 即便陆离通过了测谎神术的考验，但事关重大，坎特伯雷大主教必须排除可能存在的千万分之一的概率。 在教授完一段咒语以后，他没有停下，继续道：“现如今，各种寄居在人心之中的诡异存在陆续出现，它们喜欢蛰伏在黑夜中……” 而陆离听得很认真。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在神秘力量的帮助下，他可以做到言出法随，但总得知道打开方式？ 就像陆离掌握的第一句圣术，可以使人镇定，并恢复外伤，若非偶然使用出来，他根本不知道具体有何作用。 刚才更是如此，要是知道会造成如此大的动静，陆离根本不可能随意释放出来。 虽然第一批被吸引过来的，是一群高级神职人员，但肯定有黑暗生物盯上了这里。 毕竟，魔鬼犬那种可以随意虐杀的弱鸡，终归是少数，而考试的主旋律从未变过： 颤栗、挣扎、死亡。 当然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眼下最重要的还是白嫖神术。 “所以，行走在黑夜中，遭遇诡异生物袭击，可以使用最强之盾抵挡，假如四周高山纵横，获得的加持会更加强大。” 老人没有藏私，直接说道： “咒语为：我将目光投向远方的山脉，帮助我的力量将从山中到来。” 话落，这位当代坎特伯雷大主教看了一眼躺在地上、衣衫褴褛的倒霉车夫，推了推玳瑁眼镜，沉声又道： “假如想要拯救被诅咒的人，没必要用那种宏大的神术。” “当然，可能对你来说，这并不耗费什么体力。” 说到这里，老人摇了摇头，身为世间信徒最多的主教，主最虔诚的仆人，他没那些攀比的心思，只是好为人师，提醒一句罢了。 “您说。” 技多不压身，能多白嫖一项技能，不香？ 因此，陆离虚心请教大主教。 “将手放在需要救护者的胸口，颂念：我的主，请您为我举起盾，以我的荣耀，将我脑中的痛苦驱走。” “如果不这么做，只是诵念咒语，颂念者本人会得到正面加持。” 圣咏集有许多作用，帮人洗脱罪孽，使人获得商业上的成功，帮助婴儿安全降临人世，保护自身和他人免受邪恶侵蚀。 但大主教暂时不愿意教授，他觉得，三个神术咒语已经足够了，当陆离能将其顺利施展出来，再谈后续。 见状，陆离也不纠缠。 “我将目光投向远方的山脉，帮助我的力量将从山中到来。” 低吟声响起。 陆离念出了最短的那段话，瞬间，白色圣焰将他笼罩，像是讨好主人的宠物般，上下跃动着，表现出了十足的活力。 成功了？ 有人在心中狂呼，并非主教没有定力，见识太少，事实上，正是因为了解得多，才会被陆离这轻描淡写的态度震慑住。 按照流程，在颂念这一篇圣咏集时，必须将视线投向远方有山脉的地方，而陆离看着大主教—— 他鹤发童颜，脸部平滑，跟沟壑纵横半点关系都没有。 最关键的是，陆离说得毫无感情，而这，完全颠覆了认知！ 圣诗班，专门用来赞美神的演唱团契，她们用唱腔来借取神力，主教们亦是如此。 唯有陆离这个异类，随便讲两句就能把术释放到这种程度： 此时此刻，有几名靠得比较近的主教忍受不住圣焰炙烤，升起了防护罩。 “阁下并没有接受系统性学习，却可以将圣术释放到这个程度，堪称神迹。” 坎特伯雷大主教收拾好心态，赞美了一句，目睹全过程以后，他觉得没必要再释放剩下两个神术了，这样做纯粹是在浪费宝贵的时间。 “您愿意去圣保罗大教堂一趟吗？那里有世间最齐全的圣典，记载着无数圣术……” “我相信，经过一段时间自学，您一定会有所收获，掌握连我都未曾听闻的强大神术。” 根据陆离先前的说法，他是一个追逐力量的人，因此，坎特伯雷大主教对症下药，希望能通过这种手段，使之慢慢亲近己方。 可惜，刚获得一种全新力量的陆离，心思立刻活络起来，他第一时间想到了温斯里警官，米查姆小姐，以及那间消失的街角咖啡馆。 得想办法把场子找回来。 于是，陆离将自身遭遇告知了坎特伯雷大主教，这位慈祥老爷爷不正是现成的工具人吗？ 年纪大，懂得多，地位又高，肯定知道常人未曾听闻的秘辛。 坦白来说，在车夫杰克没出问题之前，陆离打算先去确认温斯里的情况，假如真需要实施救援，就去请教福尔摩斯，对方博学多识，应该能提供帮助—— 没有潘明参与，福尔摩斯大概率不会拒绝合作探案。 第620章 扮演者（一） “执念，每次灵潮复苏，这种情绪都会给人世间的秩序造成大麻烦。” “但不可避免，因为，每个人都会产生执念。” 坎特伯雷大主教感慨，他暂时不能给出陆离最正确的答案，但却可以提供一些思路，以及过往事例。 事实上，发生在这个国家的大部分灵异事件，都能在圣公会的档案室中找到相关记载。 尤其是那些造成重大影响的灾难。 几分钟后。 陆离对自己在咖啡馆遭遇的事件，有了一定了解，像米查姆小姐这样，对爱情执念深重的存在，一般都不会对社会秩序产生什么巨大冲击。 其实也很好理解，别人都是对社会、他人抱有怨念，或者某种程度不满。 因此，一旦这些人被邪神盯上，心灵深度扭曲，并借此获得力量以后，肯定会变得非常激进，说直白点，就是报复社会，无差别攻击所有人—— 恶魔犬便是最好的事例。 而关于爱情的执念就不同了，一方只是想弥补遗憾，跟所爱之人在一起，不受打扰的生活下去。 因此，一百个这样的例子中，只有寥寥无几的受害者。 值得一提的是，就目前而言，温斯里警官是否为受害人，还有待商榷，说不定这家伙乐在其中呢。 一念至此，因为小插曲耽搁了一段时间的陆离决定离去，他得顺着气味，尽快寻找到自己所熟知的那个温斯里，确认对方情况如何。 旁边，坎特伯雷大主教也察觉到陆离并不想跟他们回教堂，但也不打算再发出邀请，反正是友非敌，而眼下局势尚未恶化到不可挽回的地步，有深入交流的机会，不用急于一时。 “阁下遇到什么麻烦，欢迎随时去教堂求助。”坎特伯雷大主教满脸笑意，整座城市拥有大大小小数千个花园，与之对应的就是教堂。 毫不夸张地说，雾都拥有着全世界数量最多的神职人员，教皇国与之相比，也只是密集度更高罢了。 “当然，到时候就麻烦了。” 陆离微笑，他自然不会拒绝。 毕竟，好不容易搭上一条大腿，要是不使劲薅羊毛，那可真是失了智。 要知道，不管是深藏在教堂典籍室的珍贵书籍，还是各种各样的武器道具，都是好东西。 除此之外，假如确认温斯里现在的情况并不好，而自己又下定决心要把他给拯救出来，那还得跑一趟教会。 原来是打算去找福尔摩斯先生，从他那里寻找破局之法，可是，认识了坎特伯雷大主教以后，就没必要再去麻烦人家了—— 由于穿越时空，结识方式和场景皆有所改变，与那位大侦探之间的关系谈不上生分，但也没有那么亲切了，也就偶尔碰面聊上几句，请教一些问题。 也许摆脱潘明，情况会有所改变，但陆离会这么做？ 另一边。 技术宅杜克有了新发现。 伴随着同伴的陆续离去，他也进入工作状态，在停尸间住了下来。 虽说没有机器猫管家帮忙充当助手，但昔日得意门生伯纳德并不笨，能够很好地胜任助手，比如： 分割尸体、去旁边档案馆查阅王室护卫队那边总结出来的相关档案。 很可惜，历史上并未出现类似的事件，一例都没有。 当然，关于巨人的相关记载并不少，在刺杀案发生后的那一周，王室调查员们翻出了所有关于巨型生物的档案，然后，真有了一些实质性档案。 在伦敦城郊，有一座巨型坟墓，主人是一个二十二岁的贵族青年，他出生于两个世纪以前，一次灵潮短暂复苏，使其突破了生理极限。 然而，灵潮来得快去得也快，给了青年堪称夸张的身高，却没有给他相应的力量和体魄，因为脚踝水泡感染，这个脆弱的巨人不幸死亡。 根据史料记载，他的棺材重达两吨，必须由三十个成年男人充当护柩者，以及三匹挽马搬运。 除此之外，为了防止好奇者挖掘坟墓，他的家人特意将其埋入拱形固体混凝土里。 “韦德罗威？” 看着塞在档案袋里的肖像画，杜克点了点头，两者的面部轮廓高度相似，几乎可以断定，袭击女王者正是这个来自两百多年前的死人。 有野心家将他从坟墓中挖了出来，改造成机械生命。 “这家伙太可怜了，死后还被人掘坟，连续两次。” 伯纳德看着面前这具已经完全被分割开的巨人尸体，忍不住叹息。 先是被野心家挖出来，进行禁忌改造，而后这些把尸体盗走的人，将坟墓回填，伪造出什么都发生假象，过了没多久，又来了一群王室调查员，他们可顾不上维护逝者的尊严，直接把坟墓挖开，不放过任何一条线。 坦白来说，杜克还得感谢王室调查员，帮忙缩小了选项。 安静在坟墓中躺了两个世纪，突然被人打扰，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乍一看，可能与灵潮复苏有关，但为什么不能是扮演者到来所导致的呢？ 杜克进入这个世界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心里也大致有数，在灵潮大面积复苏之间，已有部分超凡事物存在，但都处于蛰伏阶段，即便有什么阴谋，必须要出来活动，也都格外谨慎。 怎么可能去招惹女王？ 或者说，即便心怀叵测，非要把维多利亚女王杀死，总得找个合适的时机，比如： 昨天晚上，第一次灵潮翻涌，大量生物走上超凡，那些本就已经踏上超凡的存在，实力更是得到了跨越式发展。 难道几天时间都等不及，非要提前暴露自身存在，引起相关方面注意？ 可能是杜克有些想当然，但他感觉自己的逻辑没有错误： 提前刺杀女王不仅没有好处，反而会引来一身腥骚，得不偿失。 唯有扮演者，满脑子都想着搞事，行事百无禁忌，只要能把场面搞大就行。 这样一想，连佐证都有了。 凡事皆有迹可循。 东区连环杀人案，可以找到大量相似案例，甚至“正义强尼”这个私家侦探自己职业生涯初期，都经历过一次。 图利街火灾案亦然。 那为什么没有关于机械生命的记载？ 王室和教会，这两股势力掌握着常人难以想象的讯息，以及难以揣度的力量，它们联合起来，忙碌了整整一周时间，一点蛛丝马迹都不曾找到，刚好可以说明问题。 一个，或一群扮演者，没有走未来科技路线，而是选择另外一条路，往神秘领域发展，学习了类似炼金术与魔动学的东西，满足放下时代要求。 这样一来，便不会受到校长的关注，可以随意搞事。 当然，杜克没有直接证据来证明自身观点，但种种迹象，以及自身直觉，均指向扮演者。 “唉，先不管那么多了，把东西修复完才是正理。” 隔行如隔山，这话一点也不假，虽然未来机甲领域，与古代炼金领域，同属科技路线，但依旧有很大的差别。 得亏杜克天赋不错，脑域经过大量药剂的开发，已经达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否则，很难入门。 收敛心神以后，他快速将巨人的内部零件在心中分析了一遍，大致演算出了活动原理，其实，就跟机械表差不多。 上弦以后，各类零件获得动力，并开始转动，接着，内部蕴藏的能力从宝石处释放…… 闭上眼睛在心中模拟了一遍，杜克开始验证，他走到装配好的原始工作台上，开始手绘各种零件，并思索用什么型号的电池才不会被校长禁用。 说实话，对于一个可以造出二代巅峰机甲的科学家而言，电池工艺没那么复杂，即便条件简陋，也可以搞出来。 唯有两个疑虑。 校长认为这种做法不符合当初定下的协议，或觉得电池工艺过于先进，把它给禁用了。 假如是后者，杜克可以再度降低技术含量，搞个最最原始的低配版。 按照原历史发展，十九世纪末期的人类已迈入电器时代，古董版电视更是在十八世纪便被发明出来。 只是……这便牵扯出了第二个问题，科技含量不高，能够提供动力，让巨人动起来吗？ 将其拆解完成后，杜克发现，巨人的身体一共有上百个模块组成，每一个模块都由功能宝石，以及海量零件。 后者，技术含量不好，齿轮打磨一下，以其它区域为模板，也能够将破损处修复好，就是能源供应…… 小马拉大车，可行吗？ 最终，杜克按下心思，开始将精力投入到零件加工上去。 “失败了？” “原理绝对没有错，工艺也没有问题……估计是不符合要求，被干扰了。” “降低要求。” “又不成……继续降低。” 停尸间内低语声不断，伯纳德帮不上忙，只能站在旁边观摩，看看能否学到些什么东西。 而杜克也愿意教，毕竟，想要通过学医来拯救这个世界，实在是太难了，还是科学……不，纹章学！ 杜克突然站了起来。 “你身边有没有银币？” “有。”伯纳德愣了一下，补充道：“今晚的晚饭钱。” “先借我，等实验做完就上楼让文森特老爷子还给你。” 杜克没接触过炼金术，而科技含量超越时代数百上千年的东西，无法造出，太低又很有可能不起作用。 但他可以利用新接触的知识！ 纹章学与机械学相融合，不正是魔动学吗？ 就这样，杜克找到了一条理论可行，却又格外陌生的方法，他开始不断进行尝试，想要让自主打磨的零件与其它区域适配，让巨人重新恢复运转。 与此同时。 陆离这边也有了进展，从坎特伯雷大主教那边白嫖了三个神术以后，他开始追着味道去寻找温斯里警官。 神秘咖啡馆里，那个年轻版的温斯里因未曾出过门，所以说，并不存在气味干扰现象。 老工业区。 烟囱林立，到处都是空荡荡的厂房，没有工人来此上班，也没有小偷在此闲逛，寻找机会。 这可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工业区并未废弃，里面有很多值钱玩意儿。 钢铁、木材、煤炭…… 另外，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假如仔细嗅探，还能发现有尿骚味和极其淡薄的血腥味。 说实话，陆离也是初次遇到这种现象，毕竟，成为狼人以后，嗅觉已经发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 微弱、淡薄…… 这类词汇几乎与陆离绝缘，不管进入什么环境，空气中有味道存在，那一定是层次分明。 “为什么警局方面没有上报关于这片区域的诡异情况？” 陆离低语，但也不是很在意。 自从昨夜以后，雾都出现了大量生命禁区，有些在泰晤士河边，有些就在工业园区。 当然，最多的还是精神病院，能够住在里面，并成功挺到灵潮复苏，都将成为异常可怕的存在。 假如温斯里警官无意间“闯进”了精神病院，那陆离还真得斟酌一二，才会进去营救。 倒不是胆小，而是对那种地方多少有点心理阴影。 不过，工业园区就不值得忌惮了，刚好试试从大主教那里学来的神术，一直用狼人形态战斗，风格属实有点单一了。 念头急转之间，陆离来到了一片远离路灯的地方，这是一处钢铁厂，里面没有光源，只有吊在半空中的铁钩在吱呀作响。 伴随着走动，吱呀声停止，四周寂静到了极点，藏匿在黑暗中狩猎者以为自己躲得很好，孰不知，陆离的黑暗视觉比它们还要恐怖。 一群人面蜘蛛。 面孔并不美艳，胸部更不勾人，全是糙汉子，肢节更是布满了纤毛，肉眼可见的密集。 此时此刻，它们正缩在角落中，用后腿摩擦着腹部，将细密的绒毛甩出。 不用怀疑，上面含有剧毒。 因为，在这些玩意儿靠近的瞬间，身体便有了反馈，陆离也懒得跟它们浪费时间。 “我将目光投向远方的山脉，帮助我的力量从山中到来。” 圣焰立刻响应召唤。 在第一时间出现，并将陆离团团围住，然后，如同箭雨般向各个角落射去。 同时，一个茧状物从头顶铁架上坠落，密集的蛛丝将温斯里裹得只剩一颗脑袋露在外面。 第621章 扮演者（二） 嘭！ 地面，微微震颤。 分立在远处的路灯悉数爆炸。 而爆炸中心点来自于一家金属加工厂，但借助冲天火光，依稀可以看清用多层铁皮和架子搭建的厂房，在烈焰烈焰中快速融化，顶层摇摇欲坠。 很显然，陆离低估了这项神术由自身发出以后，爆发出来的威力。 无数躲在暗处的蜘人开始逃窜，这是求生本能，它们不想步那一厂房同伴的后尘，于是，果断放弃好不容易狩猎到的食物，用肢节快速爬行，喷吐蛛丝拖曳自身。 撕拉！ 陆离抬起一根狼人化的手指，在硬度堪比金属丝的蛛网上一划，温斯里便得救了，但他没能开口。 意识昏沉、灵活分裂，以及一段来自陌生区域的记忆在不断干扰。 这位中年警官已经无法睁开眼睛了，他寻找回家的路，时不时清醒一段时间，却发现根本辨认不清方向，只能随意走动。 大晚上，在遍布生命禁区的雾都乱窜，危险程度不亚于小儿持金过市，哪个怪物没有上去啃一口的冲动？ 最终，他被一群蛛人盯上了。 并非东方神话中的美艳女妖精，而是一群糙汉，模样极其丑怪，它们利用带毒绒毛来狩猎，将猎物用蛛丝裹住，最终往里面注入高强度消化酶，将血肉分解为鲜甜可口的液体。 陆离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他已经在火海中找到了好几具这样的尸体，受害者们被做成了美味果冻，时不时就有蜘蛛过来嘬上一口，直到里面空荡荡，只剩下一层表皮，挂在某片区域风干。 “不幸中的万幸，你这家伙没变成人形标本。” 看着面前仍有微弱呼吸的温斯里，陆离叹息，由于米查姆小姐对爱情的执念，这位前途光明的正直警官变成了现在这样，但又因为她，蛛人没能将其做成人体橙汁。 没有任何意外，绝对是那位经营咖啡馆的小姐保护了温斯里，不然，蜘蛛人凭什么不遵循狩猎本能，或者说，怎么可能无法伤害到他？ 念头急转，陆离将手按在警官胸口，开始颂念圣咏集： “我的主，请您为我举起盾，以我的荣耀，将我脑中的痛苦驱走。” 第一使用这类神术。 瞬间，由赤金色光辉组成的圆球将两人包裹住，外层还由类似天使羽翼的纹路在浮动。 原先脸色如纸的温斯里警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两颊逐渐有了血色，但也仅限于此了，专门用来守护的神术，仍不能使他恢复清醒，只是让生命体征变得平稳。 “你是我的庇护所，是我抵御外敌的坚实塔楼。我将生生世世虔诚地在你的礼拜堂之下，永远相信你羽翼的隐蔽的力量。” 陆离尝试第二个神术，它涉及到很多方面，作用极其广泛，所吟唱的时间也最长，兼具守护与进攻。 当然，他和温斯里警官都不要进攻。 神术生效的刹那，两人同时被圣光笼罩，从内到外，全是光辉，被映衬得如同天国降临的神子。 假如陆离进入狼人形态，场面会更加吊诡，但他此刻无心顾及这些，因为，温斯里警官终于苏醒了。 “咳咳……这是哪里？” 看着头顶的火海，以及那一具具化为焦炭的蛛人，温斯里满脸茫然，他记得自己因为太疲惫，提前离开白厅街四号。 中途又因为太饿，去了泰和楼，一家早就倒闭的东方餐馆，然后就是两个流莺，她们被自己赶走，再然后…… 出现在这鬼地方，面前是陆离先生。 “这得问你自己。” 陆离无奈，从温斯里警官这样子就可以看出，他什么都不知道，也问不出有价值的东西。 怪物尸体……火海……陆离…… 结合面前的景象，温斯里大致反推出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 “这次又麻烦陆先生了。” 这位警官晃了晃脑袋，感觉精神了许多，但身体还是不太舒服，像是十几年没洗澡，突然把灰全部搓干净，身体轻得可怕，仿佛只要一阵风就可以把自己吹走。 “没什么。” 陆离没有在这方面多聊，他只是关心温斯里身体如何，那个突然出现在咖啡馆的家伙，对本尊有什么影响。 就这样，陆离将今夜的所见所闻说了出来，当然，没提在苍蝇馆子发生的事，就单纯说了街角咖啡馆，以及那位米查姆小姐。 年轻、漂亮，掌握多种技能，经营咖啡馆，还有着干净的身世。 这些叠加在一起，哪怕是贵族青年，或者大资本家的继承人，都不会嫌弃，或者说，这样子的米查姆小姐完全配得上温斯里。 大概…… 这就是姑娘当初最遗憾的事情。 为了从泥潭中挣扎出来，不得已做了流莺，但为了提升自己，摆脱这种被男人欺凌的状态，她不断学习，能写诗、能弹钢琴，终于过上了体面的生活，经营着咖啡馆。 本以为这辈子不会再遇到爱情了，又遇到刚从大学毕业的温斯里，一个富有正义感的执法者。 她和他坠入爱河，一边规划着未来，一边隐藏声名狼藉的过去。 至于后悔？ 这种情绪太过幼稚，女孩子想要摆脱深渊，只有那种做法，想要提升自己，成为体面、有教养的女孩，唯有如此。 在离开咖啡馆以后，陆离试着站在米查姆小姐的角度思考，心中不禁同情，只有灵潮复苏，才能挽救一切遗憾？ 而听完陆离的讲述以后，温斯里陷入了沉默，他没想到自己的异常，差点被怪物猎杀，全是因为旧爱。 由于米查姆的执念，导致了他灵魂分裂，进入虚弱状态…… 可真要说怨恨，温斯里心中一丝一毫的负面情绪都没有。 “没想到她在我离开以后，把自己的生活过得这么糟糕。” 警官叹息，他没有纠结陆离为何会知道那段往事，大概是米查姆所说—— 吐露爱情经历，是在穿梭时空之前，但随着时间线与因果线发生改变，温斯里并不记得这段经历，心里也不太在意。 此时此刻，他沉迷于对往事的回忆之中，懊悔与烦恼地揉搓着头发。 相爱却不能在一起，那只能果断分开，在不告而别之前，温斯里留下了一笔巨款，希望对方能够好好生活，不管是事业，还是爱情，都能够有所收获。 可惜，事与愿违。 十年以来，米查姆生活得并不如意，无心经营咖啡馆，在奇兹韦尔街过着得过且过的日子，终日魂不守舍。 一想到这里，温斯里便忍不住叹息。 可是……真能在一起吗？ 距离上次再见已经过去了十年，父母和长辈皆陆续亡故，那些阻碍全部消失，温斯里成了孤家寡人。 现如今，他是孤家寡人，事业方面也获得了突破性发展，成为仅次于几位老爷子的高级警司，用不了多久，就能负责像个大伦敦区的警务工作。 等到了那个级别，肯定会被女王陛下授予荣誉性爵位，虽然从未接受过其它爱情，但温斯里清楚，很多贵族小姐、富豪家的姑娘，都盯着自己。 短时间的沉默中，温斯里想到了很多，他依旧没有想清楚。 外在因素已经尽数消失，知道米查姆过去的人，也随着时间推移，要么被泥土所埋葬，要么就去了其它城市，没有人知道那些秘密。 可……温斯里心中还是不想接受爱人做过流莺的事实。 看着友人面露纠结，陆离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他同样头疼爱情，最难消受美人恩，这话一点不假。 不过，事情总要拿出一个解决方案，从温斯里的状况来看，分裂出另一个自己，去陪伴米查姆小姐，他本人会受到很大程度的影响。 假如情况不会继续恶化下去，那还算好，两个来自圣咏集的强力神术，已经弥补了相关亏空，除了灵魂分裂给自身带来的不适应以外，倒没其它负面影响。 就担心随着时间推移，温斯里本尊的身体情况会急剧恶化，到时候，即便是神术也难以挽回。 想通这些关窍之后，陆离言简意赅道：“你打算怎么做？” 作为当事人，最有资格拿主意，陆离根据他的答案行事即可。 假如温斯里接受了最坏结果，愿意舍弃前途，去接受另一段人生，那陆离也没有阻止。 与此同时，温斯里也知道，没时间给自己纠结，他打算先去看看米查姆小姐，到时候，便可以快速做出决定了。 而听完警官的话以后，陆离没有过多表示，他随手一挥，被火海吞噬的厂房立刻分开，出现了一条通道。 “世界变得越来越疯狂了。” 作为经历超凡事件的当事人，温斯里感觉到了无力感，此前，他是身居高位的执法者，是雾都市民的保护人，现在却成了被保护的对象。 一名苏格兰场高级雇员，竟然需要别人保护，那他凭什么去保护别人？ 世间又多了一个渴望力量的人。 当然，陆离并不知道这些，既然确定温斯里警官的情况，并明确下一步行动，那就不得不去拜访那位大主教了。 就像西天取经的孙大圣，遇到棘手问题，发现硬上解决不了，那只能先拜访诸天神佛一趟，借一些专门克制妖怪的法宝出来，或者，请教相应的解决之法，以求顺利功成。 刚好，坎特伯雷大主教也想跟自己搭上关系，大家也算各取所需了。 数百米外。 一间工厂在远处火光的照耀下，若隐若现。 随着陆离的离开，圣火快速熄灭，让这片区域再度被黑暗和烟尘所笼罩。 一颗眼睛默默张开。 看形状像个大章鱼，它挥舞着黏腻的触手，将身下所保护的东西缓缓释放出来，像是食草动物反刍般，一个带着粘液的团块显现。 他晃了晃手脚，又伸了伸脑袋，似乎蜷缩在角落太长时间，以至于部分区域都变得僵硬了。 “真恐怖，没想到咱们这种小地方，竟然会把大人物给招惹过来。” “也不知道那位有没有察觉，或许没有，或许是时间紧迫，懒得搭理咱们。” 吱呀一声，由细密蛛网尘封的大门被从内部推开，有人搭腔。 “要不换个地方？” “正有此意。” 黑暗中，两人嗅着圣焰残余的味道，一唱一和，显然是认出了陆离，打算赶紧跑路。 有明有暗。 进入考试世界以后，部分扮演者喜欢当正面人物，部分扮演者喜欢不受约束，亦正亦邪，而最后那些则迷恋反派的魅力。 幸运的是，他们成了灵潮复苏的受益者，力量方面获得了提升，能力也变得愈发诡异。 只不过，暂时还没人有自信去挑战陆离，哪怕有挂在身。 “那家伙真有这么恐怖吗？咱们好不容易把加工厂打造成现在这样。” 又一道声音响起。 接着，工厂最深处传出脚步声。 一个看似正常，双腿却畸形可憎的男人来到两人面前。 “先开工制作一批工具，最迟下半夜就必须离开，免得对方又杀回来。” 没人愿意为其介绍陆离的恐怖，即便说了，眼前这个土着也不会了解何谓特优生。 更何况，平白无故招惹陆离，一点好处都没有，不如隐匿起来，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两名扮演者，一只黑暗章鱼，一个异化的本地土着。 坦白来说，这种组合格外奇葩，而他们联合在一起，所完成的杰作，正是身后那个厂房—— 从外面看，一点异常都没有。 但这些全是假象，为了防止气味外泄，那些蛛人在厂房内部，吐出了无数根特制线，把气味牢牢封锁住，以至于连陆离都没有闻到异味。 而且，两名扮演者也知道将心中的杀意给消抹掉，防止被感知。 “好。” “相信你们一次。” 话落，腿脚畸形的男人深深看了合作者一眼，转身走回厂房，要不是陆离突然造访，里面早就开工了，绝不会等待现在。 不多时。 血腥味和哀嚎声响起，除此之外，还有极其隐蔽的灵魂波动。 沉寂了一段时间，这座加工厂于今夜正式开工。 原材料：人类。 第622章 扮演者（三） 第623章 黑白无界 第624章 善良的巨人（一） 时间对巨人韦德罗威而言，仅仅是个抽象模糊的概念。 他生前经历过史无前例的伦敦大火案，彼时，几乎整座城市都沐浴在火海之中。 同时，也因为身材过于魁梧，在幼年陛见过老皇帝詹姆斯二世。 在他死前，皇帝逃亡海外，继位者是玛丽三世和威廉三世，老皇的女儿和女婿。 等再次从坟墓中爬出，已经是两百年后，在位者又是一位女王，在她统治下，帝国疆域达到了巅峰，成就名副其实的日不落。 可惜，人民生活得并不幸福，甚至还不如两百年前，圈地运动和谷物法案…… 整个国家掌握在贵族和资本家手里，除了他们以外，王室麾下的官员与仆人，还有其它所有豪奢当权者，无时无刻不在挥霍。 而数千万张嘴嗷嗷待哺，却什么都没有等到，想要发动一场流血运动，可随着枪械的出现，游行变得无比可笑。 当权者只要派出机枪队，在通往白厅街与皇宫的道路上，设置几道防线，就可以将一切轻松镇压，让乱民和贱民回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血汗工厂。 “你醒了？” 突然，声音在耳边响起，打断了久远的回忆。 而看着眼前的巨人，杜克将手中的缝合线放下，又道：“你应该可以听懂我说话，因为，那道阻止你脑部活动的东西已经被摘除了。” 韦德罗威抬眸，他发现自己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知到身侧站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似乎在颤栗，偷偷忘另一人身后缩。 “所以，是你把我再次唤醒的，对吗？” 空荡荡的眼眶盯着杜克，伯纳德感觉心里瘆得慌，他再度往杜克身后缩了缩，不敢直视半坐起来的巨人—— 即便没有站起来，韦德罗威也有两米多高，他投下的影子在停尸间拉得老长，充满了压迫感与威慑力。 其实，早在王室调查员将尸体移交过来的时候，伯纳德就被吓得够呛，他害怕巨人突然苏醒，给自己来上一拳。 手指头比脑袋还要大。 只要轻轻弹一下，就可以轻松把一颗脑袋打碎。 当然，有杜克在场，肯定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这位掌握纹章学力量的科学家此刻正打量着韦德罗威，心中有些不满意，歉然道： “抱歉，暂时没能找到合适的材料来修补眼球。” 受限于材料，巨人韦德罗威身上坑坑洼洼，缝合处更是密密麻麻遍布线脚，所用的缝合线也是钢制，看起来既不美观，也不具备良好的防水性。 “没什么，还得感谢你让我可以再度触碰这个世界。” 声音如雷鸣般在房间内回荡。 韦德罗威从停尸柜里走出来，虽然他看不见东西，但从四面八方传来的阴冷，以及柜台下方涌出的冰霜，都表明他行动失败，被人扔进了停尸间。 “嘴上说一万遍感谢，也不如实际行动更能表明心意。” 杜克并没有被韦德罗威那夸张的样子吓住，他笑着走到巨人身边，上下打量着，惊讶于自己惊人的天赋。 谁说跨业很难？ 本以为需要一周时间，才能够有所突破，没想到来了灵感以后，竟然这么快就将其修复了。 能够思考、能够交流，看起来还很友善，对巨人有再造之恩的杜克感觉非常满意，并期待这位行刺女王的“狂徒”愿意配合自己，指出幕后主使。 “所以，你想知道什么？” 韦德罗威正如杜克所期待的那样，顺着这个话题继续往下聊。 看来……他是个被叵测者利用的老实人罢了。 “一群盗墓贼将你从坟墓中挖出，打扰逝者安息，并利用你庞大的身躯，干了一件骇人听闻的勾当。” “刺杀这一代英皇，维多利亚，对吗？” 韦德罗威并不按常理出牌，他打断了杜克的预想。 “你……你……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天，这可真是……” 伯纳德语无伦次，被人利用和助纣为虐，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质。 念及此，他又往杜克身边靠了靠，毕竟，这个来历神秘的男人总能给他带来安全感，就像人生导师那样。 “看来你知道的很多。” 杜克脸上划过一丝诧异，接着，又变得更加兴奋。 “假如不想陷入长眠，重新体会那种黑暗无边无际的感觉，那就乖乖配合我。” 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是人？ 可惜，杜克低估了巨人韦德罗威，他坦言道：“死亡并不可怕，我已经沉睡了两百年，继续沉睡下去也未尝不可。” 语气中充满了真诚。 没人会怀疑这话的真实性，韦德罗威满脸诚意。 “那能说说你为什么要刺杀女王吗？” 杜克快速调整心态，他觉得，眼前这个巨人性格并不算恶劣，打算换个方式询问，先了解一下情况。 “你觉得那次刺杀成功的几率是多少？”韦德罗威反问。 “假如灵潮没有复苏，女王护卫队仅仅是群手持烧火棍的普通人，那你绝对会得手。” 杜克顺着心中的想法，继续往下分析道：“而眼下，几乎不可能成功。” “所以，你是故意寻死？” 闻言，那对沾满血污的空洞眼眶微微移动，盯着杜克，而下方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已死之人罢了，哪里用得着寻死，只是想发挥点作用而已。” 韦德罗威看起来很健谈，主动做到冰冷的停尸柜上，又给杜克腾出位置，拍了拍身侧，示意他坐着聊。 见状，伯纳德赶忙拉住杜克，担心他被偷袭，毕竟离这么近，对方一个巴掌拍下来，就能将血肉之躯拍成粉末。 万一…… 小徒弟脑补着各种画面，担心杜克不小心中招，然而，杜克本人却浑不在意，大大咧咧做了过去。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单凭肉身力量就足以位列年纪前十的人，哪有那么弱。 “想吃点什么吗？我检查过了，你感知器官都在，应该能尝出味道。” “可以要一杯红茶吗？最好是选用来自远东的茶叶，实在不行，就用最粗糙的材料，我不挑。” 一旁，韦德罗威没有拒绝邀请，两百年未曾进食，他想念生前最喜欢喝的红茶了—— 这跟补充能量无关，只是单纯地想要满足味觉享受。 第625章 善良的巨人（二） “到附近看看……” 杜克看了爱徒伯纳德一眼，刚准备派他去夜市上买几杯红茶回来，又转念想到最近世道不太平，改口道： “算了，你去上面问问，谁那边有红茶，尤其是文森特老爷子，他的办公抽屉里应该存着不少上等茶叶，麻烦后厨煮一下。” 负责刑事调查处，乃至整个苏格兰场的官员，怎么可能不珍藏上等茶叶？ 假如没记错的话，不久前还在老爷子办公桌上看到过一杯茶。 “对了，记得多放一点柠檬汁。” 这时候，巨人韦德罗威提出要求。 闻言，伯纳德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听到，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他感觉留在这里的人当中，自己才是最单纯、最简单的那个。 至于杜克先生，看他那淡然的样子，恐怕比巨人还要恐怖，可以轻松拿捏对方，否则，也会大大咧咧坐在旁边，询问想要尝些什么。 看着伯纳德脚步匆匆的样子，杜克有些无奈，看来他得教徒弟一些防身术了，但纹章学格外复杂，要不是校长来个醍醐灌顶，自己都很难将其完全掌握。 “叹什么气？” 巨人左右耳功能全部没有受损，虽然眼睛看不到，但也能猜出杜克心中有事。 “他太脆弱了，在这个遍地诡异的世界，一旦遭遇意外，很难逃脱危险。”杜克无奈道，“得想办法让这家伙强大起来，好继承我的衣钵。” 两次相遇。 第一次有师徒之缘。 第二次意外重逢，天生的亲近感让两人很快就熟悉起来。 正因为如此，杜克才想带领这个世界下的爱徒踏上超凡之路，不求拥有新鲜刺激的精彩人生，只希望他能够拥有自保之力，好好活着。 可惜，龙脉术士血清只有一支，自己也没有提前准备，搞一批能让人速成的药剂进场。 “我能感受到这座城市充满了野心家，比两百年前的局势还要复杂。” 韦德罗威揉了揉脑袋，上面光秃秃一片，这是杜克和伯纳德的杰作，为了研究特殊材料，两人收集了巨人头发、指甲、皮屑等细微物质。 “两百年前？” 杜克以闲谈的语气，道：“那时候似乎颁布了《权利法案》，确认了君主立宪制。” 初中历史提过这么一件事，他再怎么学渣，也不至于忘记。 而韦德罗威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从未听说过这么一个东西。 “我见过老皇帝，也参加过护国公克伦威尔的葬礼，见识过伦敦大火，也目睹了各个党派之间内斗。” “那时候整个国家处于内忧外患之中，局势格外可怕。” 说到这里，韦德罗威又用他那血淋淋的眼眶，再度盯着杜克。 事实上，说话时注视对方是一种礼貌，但他样子确实不敢恭维，得亏杜克见惯了大场面，否则，换个人坐在这里，不是吓得发颤，就是心跳忍不住加速—— 除了心理变态以外，正常都感觉害怕，而非什么心动。 “现在呢？” 杜克顺着他的意思往下问。 “更多了。”韦德罗威面沉如水，低声说道：“饱受压迫的饥民与工人，不幸的女人与孩子，野心家，以及贪婪的工厂主。” “那你觉得我该被归为哪一类？” 杜克再度发问。 自从他知道对方真不畏惧死亡以后，态度和对话方式也就随之改变了。 没办法，实在抓不住对方的软肋，只能这样做，幸亏韦德罗威并非什么大恶人，态度也非常温和。 所以…… 那天夜里为何会唱如此“叛逆”“粗俗”的歌谣？ 坦白来说，里面的内容跟他现在表现出来的性格，以及这副模样完全不匹配，再结合从韦德罗威脑袋中取出的细微阻塞物，不难推出： 他在袭击女王的那天晚上，应该是处于神志模糊状态。 “偏向正义的阴谋家。” 韦德罗威认真思索了片刻，给出一个听上去很矛盾的答案，同时，给出解释：“你跟那些将我挖出来的人很像，仿佛是为了让本就复杂的局势变得更加不可预知。” 扮演者？ 杜克心道一声果然，他确实没有猜错，有人用了符合时代特征，却从未出现过的能力，将死人从坟墓中挖出，并赋予他新生与诡异力量。 “听你这语气，是愿意主动配合他们的咯？” “当然。” 假如巨人韦德罗威有眼睛，那他一定会传达出理所当然的情绪。 “确实是那群人赋予了我新生，但醒过来以后，这副虚弱的身躯便立刻得到了灵潮滋养。” “由于进化速度太快，他们根本无法控制我。” 在不涉及某些禁忌领域的问题上，韦德罗威坦率得吓人。 “那你脑袋里那些东西……” 杜克更加疑惑了，忍不住问道：“究竟是怎么来的？” “他们说服了我，想要用这副身体去袭击女王，没人会天真地以为，这事会成功。” “只是想借此来警醒她，不要沉溺于过往的哀痛，是时候回到这座城市了，积极承担责任，让普通市民能够吃饱穿暖。” 话落，杜克满脸诧异，他正是想通了前因后果，才想不通世间竟有如此奇葩的巨人： 由于死过一次，并不畏惧死亡，被一群扮演者从坟里挖出来，本来有能力挣脱束缚，却相信了他们，主动接受控制，希望用自己的死来给女王一个特别警告。 而那些扮演者的目的就更加单纯了，没指望干掉维多利亚女王，纯粹是为了搞事，结果，没想到遇到了一个思想纯粹的巨人。 如此，两方面一拍即合。 “两百年前的人都这么淳朴吗？” 杜克很想吐槽，但他硬生生忍住了，眼前这巨人实际年龄也才二十岁左右，单纯一点可以理解。 身侧，韦德罗威沉默了。 过了半天，他才沉声道： “一个本就该深埋地下的异类，没必要干涉太多。” “要不你还是把我杀了？关于那群人的记忆，根本不在脑子里，再问也没用。” “不过，在沉睡之前，请让我喝杯红茶，事后把我安葬回原来的地方，用更加坚固的东西封住那里。” “我不想再被打扰了。” 第626章 没牌面的反派 “麦加瑞？！” 惊呼声在空旷的工业区回荡。 在阴谋家们准备转移时，工人兄弟会找了上来，带队者正是周老板，以及他的朋友们。 “真是罪恶的东西。” 无论是蛛人，还是那只人体蜈蚣，都令人作呕，前者格外丑陋狰狞，后者充满了污秽，堪称对造物主的亵渎。 “咯咯咯……” 肢节与硬化地面碰撞发出的声响，窸窸窣窣，令一些工人忍不住后退。 “即便他们掌控了超凡力量，心态依旧没有转变过来。” 杜泉在心中低语，他们之所以会中断关于合作事宜的交流会，匆匆赶来这里，是因为有人上报有兄弟在这片区域失踪了。 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上百人。 坦白来说，纵使周天发表了那么多场演讲，投入了大量心血与时间，也才勉强收获上万愿意跟他赴汤蹈火的工人兄弟，因此，在没有发起行动前，根本经不起任何损失。 “今天本该是他们入会的日子，没想到会死在这种地方。” “不可饶恕。” 咯咯咯…… 周天低语，而回应他的依旧是肢节碰撞声，蛛人不安地扭动着，随着改造术的完成，它们已经成了另一种生物，因此，并不认识眼前这男人，只是本能地感觉畏惧。 “这……这……” 琼斯先生的视线扫过那一张又一张狰狞面孔，口中语无伦次。 实在难以相信，曾经一起畅谈理想的兄弟，去上了一次夜班而已，竟然变成了现在这样。 而凶手之一，竟然是自己人！ 无数道惊疑与愤怒的目光死死盯着麦加瑞，就是那个腿部存在畸形的男人，他是工人群体中，唯一的幸存者，此刻正处于怪物保护之下。 与此同时，两名扮演者也收获了注视，来自周老板的死亡凝视。 身为一名反派专业户，怎么不可能认识曾经跟着自己混过的人？ 不过，双方都没有叙旧，更没有说一些废话，虽然这是一次突然遭遇，但立场已经非常清晰了。 尤其是在这么多人的注视下，他这个激进派领导人总该有所表示，表现出铁血、果决的一面，否则，队伍就不好带了。 更何况，为了最后那场盛大谢幕，周老板甚至愿意暂时放下芥蒂，跟陆离合作，怎么可能在这个节骨眼掉链子。 “亵渎生命，去死！” 假如身后没有人，周天甚至连这些话都懒得说，只见黑暗中，有什么东西闪过，挡在面前的蛛人尚未反应过来，就碎裂成无数残渣。 看着那蛛身上一张张熟悉而狰狞的人脸，不少人都心生不忍，但也只能这么做，还有些人已经拔出了别在腰间的定制短刀，冲了上去，帮助昔日同伴解脱。 潘明见以一挡二，连带轻松镇压一头章鱼怪的周天，沉声说道： “很快就能结束了，但这地方似乎是陆离所负责的区域。” 为了提高效率，在苏格兰场总部时，几人就根据区域领取各自任务，当然，不存在什么禁止其他人进入的说法，纯粹是想把时间利用起来。 “他应该来过，但出于某种原因，并未把祸患及时处理干净。” 杜泉看向不远处，那里有一座近乎融化的厂房，他原先还有各种猜测，但听到潘明的话以后，瞬间联想到了陆离。 灵潮复苏确实催生出大量怪物，也使一部分存在获得了匪夷所思的力量，但却很难拥有如此夸张的正面作战能力。 说到这里，杜泉不禁联想到上次在神秘星球上那场大战，他们二打一，依旧输了，而战斗留下的痕迹堪称夸张，平移到这座城市，至少会有两个区要化为废墟…… “这家伙大概更强了。” 看着融化的废墟，杜泉在心中低语，毕竟，他和周天两人即便输了两场，实力依旧呈几何倍暴增，何况是一路赢过来的陆离？ 前期积累的越多，后期爆发恐怖。 “两位，那边有古怪，你们要不过去帮……” 在潘明与杜泉思索之际，琼斯先生忍不住开口，所有人当中唯有他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全靠几名拥有能力工人在旁边保护着—— 这也是琼斯无法想清楚的事情，身为兄弟协会的创立者之一，兼主要领导者，他竟然什么能力都没有。 听到提示后，潘明和杜泉纷纷抬眸，他们并不觉得对方能够压住周天，再怎么说，也是曾经的精英，即便失利了两次，依旧是最强的那一批人。 甚至，在校长对反派专业户的专项扶持下，周天还能战胜特优生，比如杜克这种走科研路线的人。 “就这些？你们两个没有多少长进啊，王勉、王渭。” 看着面前这两兄弟，周天脸上不悲不喜，他们的移动速度非常快，早已到了肉眼难以捕捉的程度，唯有短暂在空中停留僵持时，会留下身影，被普通人捕捉到。 在琼斯先生看来，两人火力全开的状态下，完全是压着周天打。 可只有当事人才清楚，他们手段齐出，却连对方的真正形态都没有逼出来，那双眸子依旧清澈，没有呈现出高等龙类特有的黄金瞳。 最关键的是，周天曾在过去隐隐提及过，他摸到龙化的门槛了。 而距离他说这话，已过去了两场考试，中途还有一个时间跨度极长的宇宙副本，进入龙形态十拿九稳。 换而言之。 周天眼下展现出来的实力，仅仅是冰山一角，他至少还能爆发两次，每次爆发都将使力量与生命层次获得跃迁。 跑！ 兄弟俩对视一眼，瞬间明白对方的心思，开始一边攻击，一边寻找机会逃跑。 没办法，换做是别人，在获得灵潮增幅的情况下，其实不乏拼死一搏的决心，但他们跟过周天，知道对方战力全开的情况下，究竟能有多夸张，因此，没有多少抵抗之心。 而周天也察觉到再这样下去，可能会生变，虽说让这两兄弟跑掉的概率几乎为零，但他仍打算谨慎行事，早点结束这场闹剧。 “学校见。” 声音很轻，在场众人仅有少部分人能够听到，但在王勉、王渭听来，却如同雷鸣一般。 两人立刻开始拼命，当然，不是反抗，而是拼了命的逃跑。 没想到逃过了陆离的制裁，却很可能死在故人手中，假如没有贪心，把这批东西给加工出来，哪会有现在这下场？ 两兄弟一左一右，朝相反的方向逃跑，但无一例外，全是黑雾笼罩，像是幽灵一般。 周天面露好奇之色，以前跟他混的扮演者当中，这两兄弟存在感最强，毕竟，大家都是独自来这所神秘高校上学，唯有他们例外，亲兄弟、同一天出生，然后被同时录取。 也正因为如此，他对两人的能力格外了解，与现在表现出来的东西相去甚远。 所以说，灵潮复苏的受益者？ 虽然此前跟杜泉探讨过，可以肯定扮演者也能够从中受益，但亲眼所见，这确实是第一例。 念头急转之间，周天朝左侧冲去，而一直在下方观战的杜泉也参与了追击，一根藤蔓凭空出现，直接缠住王渭，随对方如何挣扎，也难行寸步。 因为那根粗壮的植物根茎，随着劈砍，不仅没有受损，反而愈发茁壮，分出了好几个更加粗壮的分支。 “想什么呢？怎么可能放你离开。” 一瞬间，周天仿佛击碎了空间壁障，突然出现在王勉身侧。 接着，一刀挥下。 隐约之间，王勉听到了巨龙咆哮声，同时，余光中有一道炽热灼目的白光在爆发，那是圣光的力量，来源于上帝。 同样，下方三三两两合作，跟那些蛛人缠斗的工人，也拥有着类似的力量，可以像神职人员那样，利用光明之力进行战斗。 砰！ 巨响从不远处传来。 王渭眼角直抽搐，藤蔓编织出牢笼格外细密，但透过缝隙，他看到自己的哥哥在空中接连翻滚了好几圈，仍未把力道卸去，直接坠落下来，将硬化地面砸出一个深坑，周身的石块也被身躯压爆，向四面八方飞溅。 至高母神赋予了他们种种诡异能力，既可以将身体虚化，免除大部分攻击，也可以增加各种速度，此外还拥有创造之力，用各种原材料来制造畸变体…… 但现在，一切都起不到作用。 除非！！！ “麦加瑞先生，救我。” 周天半蹲在坠落点旁边，俯视着仰躺于地上的故人，正当他准备开口询问一些问题时，王勉却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般，大吼出声。 这一刻，所有人才注意到那个腿部畸形的工人，他收敛了所有杀意，就这么站在原地，表现得人畜无害。 哪怕是一直很空闲的潘明，也没有关注这个男人，只当他是个小喽啰，毕竟人手不够，随便挑一个顺眼的工人，让他帮忙打下手，不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吗？ 咕嘟咕嘟…… 在无数审视的目光中，最早被当垃圾随手打入角落的黑暗章鱼慢慢浮起，飘到麦加瑞身旁。 事实上，它本来是王勉创造出来的畸形生命，但却在某种力量的干预下，失去了对原主人的忠诚，成为了一只玩偶，一只没有思想，只知道服从的玩偶。 “这里好热闹。” 一家空壳工厂顶端，姗姗来迟的陆离站在烟囱顶端，看了有一会儿了，对于狼人而言，大片大片的黑暗根本算不得阻碍，而且还有各种晃眼的圣光，可以充当照明灯。 本以为狼人会圣光，已经够吊诡了，没想到古龙也会。 上次交手时，周天可没有显露出这种技能，再结合这个世界的特征，不难猜出，对方也是刚刚获得。 看着陆离站在高处的身影，潘明脸上浮现出笑容，他自始至终都没有紧张，先前，偶尔跟杜泉聊上几句，时不时扫一眼局势。 在察觉到那位装作人畜无害的麦加瑞先生不简单后，心里也是好奇居多，没多少忧虑。 因为，潘明实在想不到会有什么存在，能够在灵潮刚开始复苏的时刻，抗衡三名站在顶端的扮演者。 再加上陆离的到来，一切都是十拿九稳。 而周天本来还算放松的脸，瞬间绷紧，他虽然决定与对方合作，但并不意味着要笑脸相迎。 再者说，潘明还没有从中穿针引线，假如自己贴上去打招呼，那简直像极了小丑。 而陆离已经推测出眼下究竟是什么情况了： 去联络兄弟协会的潘明。 兄弟协会的领导者琼斯。 突然掌握圣光术的周天。 稍加分析就不难得出结论，周天和杜泉这两个反派专业户洗白了，开始站在公义的角度做事。 大概率是做的不错，获得了来自天国的认可，能跟琼斯先生站在一起，便是最好的佐证。 至于潘明和两人站在一起，会不会使人产生什么不好的联想。 陆离表示，自己从未有这种想法，连苗头都没有，没有任何理由，因为随便一想，就能找到理由。 “你们这群家伙……” 麦加瑞心情格外复杂，他知道自己被一群很恐怖的家伙盯上了。 周天和杜泉出过手，虽说没有暴露出全部实力，但可以肯定，手段远超想象，而潘明一直冷着脸不说话，看样子就知道不好惹。 唯有陆离，麦加瑞摸不清路数，因为，他跟那两个兄弟临时搭伙合作，知道两人不简单，因此，能让其忍不住生出退缩之意，肯定不容小觑。 只不过，无视是什么意思？ 一开始示敌以弱，并不意味着没脾气，相反，麦加瑞太想获得存在感了，可众人一直没把他放在眼里。 “在叙旧之前，先把场清一下，可以吗？” 陆离给予了麦加瑞先生尊重，他从烟囱上跳下，整个人像是违反重力学定理般，轻飘飘落到地面。 看着那些尚未被杀尽的蛛人，以及那仍在扭动身躯的人体蜈蚣，暂时处理完温斯里事件的陆离，忍不住皱眉，他先前离开时应该放一火。 “为什么你们这群莫名其妙的人，总是喜欢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 麦加瑞斜向两侧，不管是失去战斗能力的临时搭档，还是眼前这群人，都令其感觉莫名其妙。 像是俯视？！ 第627章 小丑的表演 【我是苏利文化工厂的工人，一般都称那工厂为雾都碱性化工工厂。我在一个库房里工作，当时我必须穿越厂区。而灾难发生在晚上十点左右，四处都没有灯光，在穿越厂区时，我感觉整只腿被卡住然后被扯掉…… 等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在医院里，护士说我的脚被全部截断了，罪魁祸首是厂区里的一具固定式曲柄轴，它装在地上的一个洞里，洞的长宽各为十八与十五英寸，深十五英寸，四周没有围栏或防护罩。 意外发生后，厂方把那一具曲柄轴停用了，并付给我二十五英镑，他们不认为那是赔偿金，而是出于人道主义的捐助金。 没办法，我花九英镑买了一台方便自己我到处移动的机器。 在失去双腿时，我正在工作，周薪是二十四先令，工钱比其他人都还要多，因为我总是会轮班工作。如果有粗重的工作，他们就会挑我去做。 工厂经理曼顿先生数度到医院探病，发觉身体状况较好后，我问他是否能帮我找一份工作。他要我别担心，因为公司不会残酷无情。 事实证明我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曼顿先生不再来探病了，最后一次他说，他在考虑是否要请求董事们给我一张五十英镑纸钞，让我可以回老家投靠朋友】 这是两周前发表于《公会年报》上的文章，主人公是一位杰出的工人，名为麦加瑞。 此时此刻，他化身为魔鬼，将整个工业区的人全部抓起来，要么改造成蛛人，要么成为人体蜈蚣的一部分。 而那位工厂经理，曼顿先生，负责组成头部，他张开畸形的嘴巴，对着陆离作出各种攻击动作。 可惜，自始至终都没有向前跨一步，只是想引诱他主动发起攻击。 “谁去？” 陆离看向潘明，以及他身边的周天与杜泉，他承认对方并不简单，但依旧无法打破眼前的局势。 在场四人中，只要任意一人全力出手，就能够解决对方。 至于麦加瑞所说的，所有人都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其实也没有说错，在灵潮复苏前期，只有少部分存在值得扮演者重视，大多数都跟杂鱼没什么两样。 “我来。” 周天沉声说道。 话落，已被无视许久，压抑不住怒火的麦加瑞咆哮出声，与此同时，一只只蛛人爆炸开来，白线瞬间铺满厂方。 虽然是初次见到这种场面，但陆离却在第一时间猜出了他的真实意图。 无非是想通过丝线的颤动频率，捕捉领域内猎物的移动轨迹。 此外，可能还会附带减速、猛毒之类的负面状态。 “救我，不然一点逃命的机会都没有。” “只有联手才有一线生机。” 王氏兄弟不断呼救，他们还不想领盒饭，尤其是现在，大幕才刚刚拉开，一旦被淘汰出局，便意味着考核无法通过。 要知道，下次考试便是期末了，绝对是大场面…… 谁愿意充当背景板，眼睁睁看着其它同学独占鳌头？ 而麦加瑞一边操控人体蜈蚣与黑色章鱼，硬抗来自周天的压力，一边抬手，将手指分开，指向王勉与王渭。 几乎同一时间，本就丧失战斗能力的两人失去了意识。 “真是够了，所有人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全部给我去死。” “去死！” 咆哮声中，音爆声在陆离身前响起，只见无数穿透能力远超枪械的丝线撞来，四面八方，不管是头顶还是脚下，都是蛛线。 陆离想不通，他为什么非要寻死，嫌自己死的不够快吗？ 铛铛铛！ 金铁交鸣声取代了音爆。 事实上，这种程度的攻击连陆离的皮肤都无法穿透，就更别提威胁了，麦加瑞这么做，大概是怒火冲昏头脑，想要把所有无视他的人给拖下水。 如他所愿，杜泉随手召唤出一张藤蔓组成的巨网，将整个工业区给笼罩住，整个封锁算足足二十米高，占地又如此广泛，因此，附近被动静所吸引，站在楼顶远望的居民不由发出惊呼。 而琼斯先生早在战斗爆发时，就在第一时间被藤蔓推了出来，那些能够利用圣光术战斗的工人，负责安保问题。 坦白来说，也实在没什么东西能够威胁他们了，因为陆离、潘明、杜泉，还有周老板都卷入了战斗。 并非四人不讲武德，而是麦加瑞盛情难却，假如王勉、王渭两兄弟仍有意识在，绝对会怒骂这家伙疯了。 当然，他们两个没有这个机会了，空荡荡的教室内有怒吼声回荡，扮演者为自己没能在与土着合作时，收敛自己的傲气而买单。 面对危局的关键时刻，麦加瑞选择了两具没有思考能力的听话尸体。 在陆离眼前，王勉、王渭两兄弟悬浮在空中，像是木偶一般。 “这两个家伙归我了，剩下你们随意分配。” 相比于醒目的圣光术，陆离觉得在这种场合下，还是用狼人基础技能对敌比较好。毕竟，对付两个无名之辈而已，没必要暴露底牌，尤其是有周天和杜泉这两个老相识在。 当然，即便如此，局势依旧呈现出一面倒的碾压—— 狼爪，可以轻松撕裂挡在身前的事物。 毛发，可以挡住来自物理层面的攻击。 除此之外，狼人专属技赋予了陆离无视负面状态的能力，以及神出鬼没的速度。 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两具尸体便被打得不成人形，露出了森白的骨茬，而陆离尚未完成热身，心跳节奏一丝变化都没有。 另一边，潘明跟铺天盖地的白色蛛丝玩起了游戏，他没有发动进攻，纯粹利用速度来规避伤害。 唯有杜泉稍稍认真，并没有划水，挡住了那只人体蜈蚣，并且，很快就将其打得只剩下招架的份。 反倒是担任主攻的周天遇到了一点点小麻烦，那只死而复生的黑色章鱼格外抗揍，即便他点燃了黄金瞳，进入第一战斗形态，充当肉盾的章鱼仍能够勉强支撑住。 砰！ 又是一声巨响，在藤蔓与蛛网组成的领域内回荡。 不过，唯有待在内部的几人，才能听到动静，只见周天一拳打中了章鱼腹部，布满龙鳞的拳头仿佛蕴有千钧之力，直接将其打得全身乱颤，各个区域的血肉都开始移位。 但这一幕已经上演了好几次，这怪物打不烂，也拍不碎，仗着庞大的身躯，以及与自身体型不匹配的速度，每次都能及时护住主人—— 麦加瑞本人不断用视线来回扫视，看着如同猫戏老鼠般傲慢的陆离等人，心中更加愤怒。 一场事故，夺取了他的双腿与后半生，而灵潮复苏，又给了他重新站起来、复仇，以及实现梦想的能力。 正因为如此，这个已经被黑暗完全吞噬的男人，根本不畏惧死亡，他在筹划着怎么给眼前这群家伙带来血的教训。 不知从何时起，麦加瑞就放弃了逃生的念头，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 惩罚这群莫名其妙的家伙。 “早点结束这无意义的战斗。” 陆离出声，同时，将四肢不全的两具尸体随手扔在地上。 经过一番戏弄，他已经摸清楚了原理，麦加瑞是通过一种肉眼无法看见的线，来操控尸体。 在此期间，这家伙并非没有尝试控制陆离，但他跟不会动弹的死人不同，随意动弹一下就可以轻松挣脱。 当然，挣脱束缚的同时，陆离还顺手解救了那两位同学，让他们免受死后被人愚弄的不幸。 也算是做了件好事？ 好，陆离看着前方杀气腾腾的周天，想到了把这家伙做成血清原材料供应物的事情。 嗯……也少不了杜泉，这位德鲁伊在死后，被专家建议拿去做肥料，后来为了最大化利用，陆离把他喂给了发育不良的异形。 念头急转之间，周天已经失去了耐心，他发出一声龙吟，身影开始拔高，面部也开始出现更多有关龙类的细节。 既然眼前这座肉山般耐揍的东西，无法用蛮力打碎，那便将双手化为利爪，对于龙类而言，爪子的锋利程度绝不亚于大部分狼类。 下一刻。 劲风与金黄色的光芒划过，一直挡在麦加瑞身前，帮其格挡伤害的龟壳碎裂了，从中间一分为二。 假如时间允许，麦加瑞会用丝线将其缝合起来，继续为自己争取时间，但周天不会给他机会了。 再近一步，他便进入龙形态，拥有近乎横推一切的能力。 “你闹够了吗？” 麦加瑞被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按倒在地，融金色的眼眸里让人看不出一丝情绪，周天盯着眼前这个可怜虫，沉声说道：“公会帮你争取赔偿金，为你寻求到一份轻松的工作，为什么还要屠杀伙伴。” 虽然蛛人和人体蜈蚣的组成材料中，有一部分资本家，比如： 化工厂总经理曼顿。 但工人才占了绝大多数，他们中有很多都是酒馆常客，只要今晚再参加一场仪式，就能跟领域外的那群人一样，成为超凡存在。 “因为……因为……” 麦加瑞仿佛被震慑住了，声音有些嗫嚅，给人一种他在恐惧、在忏悔的假象，直到附耳过去的周天有些不耐烦了，他才狂笑道： “因为他们是最好的原材料啊！” 话落，铺满地面的蛛丝与尸骸开始翻腾，像是置身海浪之中。 这一幕的发生，并未超乎预料，其实大家都在好奇，这家伙从灵潮复苏中具体得到了什么能力。 就目前表现出来的东西，过于小儿科了，不值得大家群起而攻之。 这既算一种傲气，也算是一种考校，陆离想看看周天的进步速度，根据校长的习惯，他们很可能会在以后考试中再度撞上，继续上演生死大战。 另一边。 周天同样考虑到这一点，不太愿意暴露出真实战力，但他身为工人领导者，必须给死去的兄弟一个说法。 麦加瑞能够有这么多戏份，完全是何方试探产生的结果。 假如这个心里极度扭曲，又极度膨胀的家伙，知道真相以后，大概率变得更加疯狂。 “哈哈，你们都要死。” “一群莫名其妙的家伙。” 小丑重复着相同的台词，自我感觉非常完美，他多线作战，给自己争取到了时间，让这群傲慢的家伙自食恶果。 血肉、尸骸、泥土、蛛网、石块，以及那只由上百具尸体组成的蜈蚣，不管是有机，还是无机，不管是超凡，还是普通，这些材料开始组合。 处于周天控制下的小丑麦加瑞笑得愈发癫狂，他舍弃了这副孱弱的身躯，以自身为祭品向至高母神发出祈求，并得到了回应。 而混乱的母神一向仁慈，祂回应了信徒，给予其造物的权柄。 那些蛛人开始复活，它们变得更小了，先是互相攻击，互相吞食，性格也愈发残暴，开始进攻看戏的陆离。 因为，麦加瑞看上了卖相不凡的陆离，他毫不掩饰自己的想法，想要得到陆离，用作第三具身体。 至于第二具身体，也就是麦加瑞暂时寄居的地方，是一个巨人，足有三十米高，大部分是石块，关节处则以血肉、秘制蛛丝为材料。 撕拉！ 藤蔓崩溃。 在这一瞬间，杜泉双手按住地面，开始以极速扩张领域，将附近的人向更远处推。 很快，一个深抵居民区，高达五十米的巨型斗兽场出现了。 大量超凡人士聚集而来，这是自灵潮复苏以来，出现的最大场面，没人愿意错过。 “太夸张了。” “这种程度的术，不会是哪个特优生在里面战斗？” 人群中有扮演者遮掩行踪，在心中喃喃低语。 斗兽场内，陆离一爪一只人头大小的蜘蛛，它们不再具有人面，却更加残暴，即便碎成两段，仍不忘挥舞肢节，释放各种带有负面状态的绒毛与血液。 “还想拖到什么时候？” “这片区域足够你施展了，如果不行的话，就交给我来处理。” 陆离甩了甩身上的黄绿色血液，看向始终没有进入龙形态的周天。 这是一个很明显的激将法，但周天却愿意吃这一套。 第628章 闹剧落幕 “这座城市即将沦为超凡存在的战场，对于普通民众而言，最好还是及时撤出去。” “闹，越乱越好，方便我发挥。” “灵潮刚开始复苏就出现了这种程度的战斗，未免也太夸张了。” 藤蔓斗兽场外，伪装成看客的扮演者们心思各异，但他们都在心中猜测，究竟是谁在里面？ 陆离。 杜克。 潘明。 魏峰。 …… 周天。 数道人影在脑海中闪过。 不知不觉中，这学期就要过去，所有扮演者都已适应并习惯，紧张而有趣的高校生活。 与此同时，对于本届成员中哪些人最为出挑，大家心里也都有数。 很多人都以为是陆离，虽然他行事低调，但年级成员就那么多人，本班又不是与世隔绝，不仅同届生知道有这么一号人存在，而且很多高年级扮演者也对其有所耳闻。 事实上，外面这群人并未猜对，但也不能说全错。 担任这场战斗的主力是周天，陆离等人只是被迫卷入，负责划划水，牵扯住麦加瑞的部分精力。 坦白来说，能死在这种阵容之下，麦加瑞也算是人生圆满了—— 一头狼人、一头龙人、一名德鲁伊，以及一名守夜人。 而且，实力都远超同期生，在这种情况下，哪怕是来自大二的资深扮演者，接受来自四人的群殴，大概率也得跪。 “勉强能跟白宇五五开。” 陆离随手劈杀一只迷你蛛人，抬眸看向化身巨龙的周天。 面对同体型的巨人，这家伙同样能够做到虐杀。 而这些都是麦加瑞始料未及的事情，他通过王氏兄弟的战斗表现，对周天进行了综合评估，并不断高估他的实力。 可惜，眼界太浅。 麦加瑞并不知道世界上有种方式叫做二段变身，乃至三段变身，每向前变化一步，身体各方面素质都会呈几何倍暴增。 原先他还能利用章鱼替身与之周旋，后来，献祭自身用石块与各种血肉为自己搭建了一副新躯壳，并对接下来的战斗充满期待。 然而，事实却无比残忍。 在回应完陆离的激将法以后，周天就开始了全方位碾压，不管力量，还是速度，乃至灵魂，都把面前这个石质巨人吊起来打。 “远不如上次在荒星上的战斗。” 陆离在心中低语。 此刻，他已推测出了麦加瑞的个人战斗力，大概能跟吸血鬼状态下的白宇五五开，但却不如周天，因为，对方表现出来的姿态，格外轻松。 只需握紧龙爪，一拳接着一拳，像是打桩机般，把石头人一次又一次砸倒，而这么做只是为了发泄某种情绪，让麦加瑞能够认清现实。 “怎么会有这么恐怖的怪物存在？” 看着眼前头角狰狞的上古凶兽，麦加瑞呢喃，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信，除了在壁画中见过龙类以外，这是他现实中的第一次。 内心格外复杂。 一方面，因自己被人如此蹂躏而感到愤怒，另一方面，又有些崇拜眼前这条龙。 不管是器官布局，还是整体生物结构，都达到了艺术品的水准。 毕竟，麦加瑞自诩是一名创造家，设计出了人面魔蛛与人体蜈蚣，多少还有些艺术素养和创造力。 只不过，他的创造梦与复仇梦，注定要在此碎裂，至高母神也留不住，陆离敢打包票。 随着一声咆哮，困兽麦加瑞开始拼死一搏，他放弃操控陆离，没错，这家伙始终想要得到狼人之躯，就像摆弄王氏兄弟那样，借此来摆脱困局。 但这种事能够成功的可能性，并不存在，与其浪费时间，倒不如尝试大声求饶，也许周老板心情好，决定放这家伙一马。 当然，后者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之所以用几乎这个词，是因为陆离并不是周天，无法百分百断定他心里究竟怎么想。 “你真是个卑劣的杂种。” “诅咒你早点下地狱。” …… 怒骂声从石人胸口传来。 在惨遭无情击飞的同时，麦加瑞主动将胸口弄碎了，露出两颗头颅。 王氏兄弟仿佛复生了一般，恶狠狠地诅咒麦加瑞，紧接着，裂口越来越大，露出的脑袋也越来越多。 砰。 一声闷响。 藤蔓斗兽场的某个角落传出动静，将四周的看客们吓了一跳。 “快结束了。” 处理完自身任务的白宇匆匆赶来，而赵峰、高谦也默默赶到，他们错过了不久前的那场通天圣光，因此，绝不会错过眼下这场盛况。 “假如一名扮演者能够造成如此大的动静，那未免也太夸张了，光是这手将废墟转化为丛林的术，就无限接近于特优生。” “是啊，从刚才的轮廓看，敌人应该是个体型庞大的巨人。” “说到巨人，也不知道杜克大佬那边怎样了，希望他那边尽快有所突破。”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猜测着究竟是谁在里面战斗，陆离被首先排除，潘明也是如此，但有一点可以肯定： 战斗已接近尾声。 刚才那一下撞击，整片区域的藤蔓都出现了裂纹，有扮演者验证过，它们比钢铁坚硬数倍，层层叠叠，想要硬闯进去，必须数人联手才有可能。 而这也侧面反应出，那个巨型生物非常狼狈，已陷入了死局。 “为什么要杀害我们，大家不都是工友吗？” “你这贪婪的畜生，五十镑赔偿款还嫌少……” 声音愈发嘈杂，麦加瑞胸口上浮现出一颗又一颗脑袋，其中有少年，有青年，也有中年人。 他们像是挣脱某种束缚，拥有了自我意识，开始痛骂麦加瑞，场面格外诡异，似乎一个庞大躯壳上，只剩下脑袋仍想着负隅顽抗。 可惜，周天不想再拖时间了，与陆离之间的相互试探，才导致这家伙自我感觉良好，作出一副小人得志的姿态，还嚷嚷着别人不知所谓。 两根巨大的刀刃状龙翼完全张开，末端的骨刺愈发狰狞，比上次陆离见到时还要夸张。 “不要杀我，周先生，我听过您的好几场演讲，咱们是兄弟啊，约好了要一起为下一代人奋斗。” “先生，您忘了自己的承诺吗？我们宣誓要一起倒在冲锋的路上，而不是这里。” “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第629章 全新体验 “先生，我这一生勤恳工作，为什么落得这种下场？到底做错了什么。” “放过我们，家里还有孩子和老婆要养……” “只要把麦加瑞这畜生，也就是脑袋切碎即可，不要杀我们，或许，您能够找到解救大家的办法呢。” 曾通力合作，在陌生高校互相扶持的下属。 一群以自己为主心骨的可怜工人。 上百张面孔在哀求，在抱怨，少数几个资本家，也用最卑微、最可怜的语气，向周天发出哀求。 可惜，周天狰狞的面部没有任何变化，他同情这些人，但这种情绪非常有限，他演过太多次反派，没有什么道德洁癖，不可能因为几句话就打消念头。 一群灵魂受到污染的逝者，在生命最后关头，发出刺耳的哀嚎，试图打感情牌，来争取一线生机。 假如放他们离去，谁又会为此而买单。 一群不幸的人，变成了错误的畸形生物，假如因自己的妇人之仁而继续存在下去，那世间又会多出多少错误？ 周天早已在心中断定，他们依旧处在麦加瑞的控制下，口中说出的那些话，只是为了求生，或者，实现某种阴谋。 随着一阵巨响，龙翼如同热刀切黄油般，轻松将巨人斩断，为了确保其彻底死绝，化身为巨龙的周天不断将它抛起，在空中来回折击。 灼热、炽盛。 龙本来就是一种处于高位的生物，不管时代背景如何变化，皆是如此。 在下定杀心以后，麦加瑞很快就化为了熔岩，变成流淌着的赤红色浆体，一张张人脸在哀嚎声中，化为青烟。 到了这种程度，再诡异的生命体也会彻底死亡。 “下手可真果断。” 陆离的心理活动格外活跃，换位思考，假如这种情况发生在自身旧交的身上，他会如何处置？ 肯定是……杀！ 但却无法做到这么果决。 “都是假象罢了。” 周天也许是看穿了陆离的想法，亦或者，是想把话说给潘明听，一边解除变身，一边补充： “没人见过我这种形态，大家都以为我只是一个普通酒馆老板，通过把所有人组织起来，才得到了来自天国的认可，成为超凡存在……” 没错，所有人一出现就开始哀求，直接叫破了周天的身份。 再者说，假如王氏兄弟真想苟且偷生，肯定会打感情牌，细数他们与周天曾经经历的事情。 然而，那两张脸仅仅只是哀嚎。 若非要寻根问底，追究一个原因，陆离也能给出解答： 过往经历涉及到高校，直接被校长给抹去了，麦加瑞根本无法读取相关记忆，只能随便嚎叫两句。 “假如这家伙不那么嚣张，也许还能多活一段时间。” 杜泉满脸可惜，这是他们两人第一次实战，遭遇的还是“精英怪”，完全可以套出不少有价值的信息。 当然，也就嘴上一说。 关于本场考试，周天与他其实早已定好了目标，要推翻一切不公正的制度，将正义贯彻到底，其余不过是添头罢了。 “这么大动静，外面一定聚集了不少人，我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陆离知道接下来要谈什么，但眼下不是说事情的好时机。 虽说灵潮复苏给这座城市，带来了许多诡异传说，民众内心对超自然现象的接受程度也在不断提高，但这种程度的术，即便与传说中的那些事迹相比，也显得极为罕见。 不过，比不了先前陆离无意间搞出来的动静，可那一次撤得比较及时，除了圣公会方面的人，几乎无人知道内情。 “我去通知琼斯先生离开，你们及时撤走。”潘明出声。 身为一名守夜人，黑夜便是他的主场，也是最好的保护色，只要他不愿意主动暴露，几乎没有人能够将其看穿，刚好可以代为传递消息。 闻言，周天也不多言，快速恢复成常态，看向搭档杜泉，示意他可以把术给解除了。 事实上，之所以耗费体力释放范围如此夸张的术，一是为了保护琼斯先生，二是为了获得一片足够私密的战斗空间。 相比于陆离这个洗白的狼人，周老板更加不想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轰隆…… “怎么回事？” “往后撤！情况有变，恐怕不仅仅是分出胜负那么简单。” 大地开始剧烈晃动，一个占地面积堪称恐怖的另类斗兽场逐渐坍塌。 烟尘、碎石，漫天飞舞。 住在附近的居民赶紧将窗户合上，提着收拾好的行李往外面跑，他们不敢再看热闹了。 扮演者和土着超凡则往后退了退，但好奇心占据上风，仍留在附近默默注视着慢慢塌陷、消失的藤蔓。 这群人当中，有些是从众心理，感觉附近人多应该不会出什么意外，有些则是对自身实力有信心。 比如：白宇。 这个曾被陆离当作战斗力衡量单位的家伙，慢慢晃动蝠翼，他可没那么多心理负担，直接升到天空观看，这样也能使视线更加开阔。 可惜，动态视力失效了。 即便全神贯注地注视，也是看到三道残影，其中一个还算慢，但依旧很不俗。 要不跟上去？ 念头刚一腾起，白宇便看向身侧，与赵峰、高谦两人的视线一触即发，三人旋即追了上去。 联手行动去探查一下，应该不成问题，毕竟不是生死厮杀，更何况，周围是陆离负责的区域。 大佬看到动静，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怀着这种心态，三人紧紧缀在后面，心中的好奇心也愈发强烈。 察觉到身后有动静传来，身穿特制风衣的周天忍不住皱眉，杜泉默默抬起一只手，准备释放咒术，阻碍追击者。 “我的人，让他们跟着。” 陆离出言。 此时此刻，他心中有种颇为诡异的感觉，尤其是潘明不在的情况下，跟两个生死仇家说话…… 同理，周天和杜泉心中的怪异感更甚，两人不止一次讨论要怎么教训陆离，让他也体会一下死亡和失败的滋味。 奈何实力与利益都不允许。 “我知道了。” 杜泉闷闷地应了一声，将抬起来的手默默放下，继续向前赶路。 两人没有啰嗦什么，让陆离反复确认，跟在后面的尾巴绝对可信。 毕竟，特优生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第630章 握手言和（一） 壁炉燃着火，两个烤架、一个烤叉，盘子、板凳和一张放酒瓶的台。 不管怎么说，陆离也是客人，在这场考试中，可以发挥出重要作用。 因此，周老板并未小家子气，有酒有肉，还特意找了个空荡的房间当作会议室，跟他谈事情。 至于那三个尾巴，被他下意识地忽略了，毕竟，陆离才是话事人，甚至可以代表尚未到场的特优生杜克。 “你应该猜出意思了。” 话落，周老板给自己倒了杯金酒，又往盘里切了几块烤肉—— 酒馆后厨是个来自奥斯曼帝国的移民，也就是后世那个土耳其，做烤肉的本事堪称一绝，工人兄弟们吃了都说好。 一旁，杜泉倒是挺热情，他听到白宇三人肚子有动静传来，忍不住说道：“那里有饼、生菜，你们三个饿的话，自己去取。” 而陆离叉了一块烤肉，直接了当道：“合作发起一场运动，对吗？” “没错，只针对贵族。” 周天喜欢这种直来直往的交流方式，当然，也跟聊天对象是谁有关。 上一个世界，大家还拼得你死我活，这个世界又要笑脸相迎，他的演技还没有磨砺到如此程度。 话又说回来，假如这家伙真对自己笑脸相迎，陆离心里肯定会不适应，并立刻提高警惕，思索周天又在谋划什么阴谋。 “那就坦诚布公地谈谈，你们有哪些底牌，具体打算是什么？” “如你所见。”周天耸耸肩，将酒杯放下，“我们掌握着一支可以释放圣光术的队伍，以及数量超过百万的支持者。” “单凭这些远远不够，贵族集团和资本家在这个国度存在已久，根深蒂固，不可能被人简单推翻。” 陆离摇摇头，他当然知道，周天没有把话说完，其实，也不打算把底牌毫无保留地道出。 假如潘明在场，倒是能让谈话更加顺利，也更加坦诚。 而现在，大家都有所顾虑。 “所以才需要你们帮助。” 周天接过陆离的话茬，接着，便把话题往他身上引，“最近跟王室和官方走的比较近？” 这并非什么秘密。 上层社会都有关于陆离的传言，尤其是苏格兰场方面，大量警员都知道陆离一行人在此挂职特别顾问。 “嗯，从事老本行，替官方解决一些要案，这也是最稳妥的开局方式了，毕竟，并非所有人都像你们两个那样，嗅觉如此敏锐，能够找到最佳入局方式。” 陆离真心夸赞了一句，假如没有发生过曾经的那些事，他想自己应该会跟对方聊很多。 尤其是杜泉，一个绝世狠人。 当初为了拦住自己，直接在高架桥上引爆了绑在身上的高爆炸药，甚至还用手死死攥住他，想要来个同归于尽。 坦白来说，那时候还算稚嫩的陆离，确实被对方上了一课。 而周天并不觉得陆离的话里暗含讥讽之意，到了他们这种程度，说风凉话不仅毫无意义，反而显得自己很低级。 “误打误撞罢了。” 陆离无意间的吹捧，让周天心情不错，毕竟，能收获来自“敌人”的认可，肯定值得自豪。 正因为如此，周老板态度稍稍缓和，继续道：“人多力量大，只要能组织起一定数量的人，就可以掀翻现有秩序。” 灵潮复苏背景下，每一个普通人都蕴藏着无尽潜力，执念、怨念、恨意，这些负面情绪可以用来换取力量。 热情、希望等情绪，为什么不行？ 周天本人便是最好的例子。 “有考虑教会吗？在雾都，有个名为圣公会的组织，他们已经平复了一些区域的动乱。”白宇无奈摇了摇头，有些无语道：“不久前，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突然有两名神父冲过来，宣称要将黑暗生物净化。” “结果呢。” 赵峰放下餐刀，好奇大家分开执行任务以后，这位临时搭档的经历。 “跑路呗。” 白宇叹了口气，“圣公会这种组织，听起来就很麻烦，打了小的来了老的，索性把那两个家伙打昏，找了个离教堂近的地方扔下。” 身为一名暂时替王室做事的吸血鬼，白宇感觉自己太难了，帮忙维持社会治安，还得提防来自神职人员的背刺。 “那你应该学一手圣光术，这样一来，那群神父就不会如此疯狂了。” 陆离乐于话题变得轻松一点，好让他们这些心有芥蒂的人，慢慢放下戒备，在这场考试中通力合作一把，好为最后那场收官之战打好基础。 本月最后一场月考，也可以看做是期末考试的预演，并借此来完成最后的积累，为这学期画上圆满句号。 “加入我们的组织，也可以释放圣光术，同时，也无需信奉什么上帝，坚信自己是自己的救世主就行。” 周天大方道。 显然，随意扯了一会儿无关紧要的话以后，大家都开始一点点坦诚。 “我同样能释放圣光术，不久前的那道通天光柱，就是我无意间搞出来的。” 数道视线集中到陆离身上。 先不谈有多少破坏力，光是点亮一半座城市的景象，就足以令人侧目了。 可惜，陆离无意于解释原因，连潘明和杜克都不太了解内情，就更别提其他人了。 “凭借造成的动静，解释了圣公会领袖坎特伯雷大主教，一个实力不容小觑的老人。” 在说出结果以后，陆离想到了不久前，当时，他带着温斯里警官前往圣保罗大教堂，在那里如愿见到了坎特伯雷大主教。 这位神父一眼就看出了温斯里的症结所在，随着时间推移，他将变得越来越虚弱，直到在某次沉睡中，化为一道光影，成全另一个温斯里。 对方拥有着他的全部记忆，性格方面也有所继承，但想法和身份却截然不同。 按照陆离理解，活成了米查姆小姐希望的形状，当然，她也活成了温斯里曾经喜欢的样子： 独立、全能、干净。 当理解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情究竟怎么回事以后，温斯里罕见地生气了，他不介意把灵魂分出一半，去弥补当年的遗憾、陪伴米查姆小姐，但他绝不接受自己彻底消失在天地之间。 第631章 握手言和（二） 事业、理想、忠诚。 对于温斯里而言，有太多东西高于生命和爱情，哪怕他愧疚于那段往事，并抱有深刻遗憾。 因此，这位警官委托陆离和圣公会方面，帮助自己拿回那一半灵魂。 假如米查姆小姐不那么贪得无厌，她大概能守着幸福，在那家街角咖啡屋，安度接下来的生活。 可惜，她未经许可，就将温斯里警官置身于这种境地，哪怕心中有再多的爱，也依旧无法令人原谅。 因为，这种爱太过自私，要让另一半牺牲所有，并且还事先不打任何商量。 【任务：寻找丢失的灵魂】 【发布人：温斯里警官】 【赏金：无】 【地点：雾都，无固定区域，随机出现】 【目标：米查姆小姐】 【危险度：？？？】 这是陆离根据了解到的情况，在心里简单构思出的任务书。 首先，在赏金这方面，陆离肯定不好开口，一是因为他跟温斯里警官私交甚密，二是因为他对身外之物没那么多追求。 身为一名有志向的扮演者，所求无非是戏份，处理一些匪夷所思的棘手事件，完全属于双赢。 至于危险度，那肯定要打一个问号，因为上次见面，米查姆小姐并没有对陆离动手，只是很礼貌地把他传送出了咖啡馆，并挪动位置，离开了奇兹韦尔街。 不过，这次就不同了。 当事人已经明确要求陆离，将自己的灵魂夺回来，虽然这合情合理，但对于米查姆小姐而言，无异于杀身之仇，绝对会拼命。 幸亏坎特伯雷大主教提供了相关道具…… 正回忆着，周天继续刚才的话题，开口将陆离拉回了现实，只见他沉声说道： “潘明也说过，你跟教会那边有不浅的联系，能说服他们保持中立，让我们顺利完成对社会制度的重塑吗？” 话音刚落，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虽然部分成员已经放弃了对上帝的信仰，但也不至于厌恶，况且，在庞大的基数面前，这点人根本谈不上什么。” 没有利益，光凭一句话怎么去说服圣公会这种庞大势力，在涉及方方面面的大事件中，保持绝对中立。 事实上，周天这番话并非许下什么关于利益的承诺，而是告诉陆离，不管社会阶层如何变化，都不会对教会造成什么威胁。 退一万步说，很多市民即便现在身处贫困，依旧不忘对上帝的信仰，因此，不管秩序如何动荡，也不会影响圣公会的基本盘。 “我知道。” 陆离自然听懂了周天的弦外之意，可他依旧想不到，如何劝说坎特伯雷大主教，王室对圣公会并不差，女王更是圣公会名义上的领袖，先不谈把资本家吊路灯，单说对抗那些贵族。 王室难道不是最大的贵族吗？ 莫非是想让圣公会眼睁睁看着名义上的领袖被制裁？ 想想不可能。 而这，就牵涉到一个问题—— 周天想要一场多大的运动，彻底、血腥，把一切都重新塑造一遍，即，改天换地那种，还是通过暴力，来让当权者意识到不能再苛待穷人了，从而改变分配方式。 就这样，陆离将疑虑说了出来，希望周天给予更加明确的回答。 其实，在立下改变数千万穷人的宏愿以后，获得圣光祝福的周天，也生出类似天命所归的错觉，斗志昂扬，想要将所有不公全部铲除。 但随着时间推移，周老板不在那么信心满满，就拿不久前遇到的工人麦加瑞来说，说他轻松挫败对方，其实也谈不上，必须进入龙形态，才能将其快速拿下。 而距离灵潮正式复苏，也才过去两天时间，随着后续发酵，诡异会更加强大，其它力量亦然。 “一场声势浩大的活动，伴随着可控的流血事件，为妇女、儿童，以及穷人争取利益，改善这种不公的遭遇。” 周天叹息，他用了可控这个词，就代表着妥协。 谈不上难以接受，早在今夜之前，心里已经有所考量了，随着陆离的发问，事情被摆到了明面上。 “必须明确，王室不能被波及，圣公会那边觉不允许维多利亚女王受到任何威胁。” 陆离解释道：“为了保护她，教会甚至派出了一名主教级人物，而随着局势愈发复杂，守卫力量肯定会随之增加。” “据我所知，很多人依旧对女王抱有某种仰慕，包括那些夜班工人，他们觉得是大臣和议员，以及其它政客刻意隐瞒，才导致了不幸。” 周天附和，他事先做过功课，知道维多利亚女王已经把自己活成了时代与国家标志。 见周老板没有心里有数，没有猖狂到想要掀翻所有的冲动，陆离也有了底，沉声道：“最好不要招惹中产，医生、律师，这些人与穷人利益不冲突。” “嗯，还有呢？” “你打算以什么形式来实现这些。” 简单对话以后，陆离大致也懂了周天所要表达的意思，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闻言，白宇等人也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他们又不是蠢货，自然听明白了大佬们的意思，要联手干一票大事。 不会是一路放火、抢劫？ 白宇脑海中浮现出自己血族世界遇到的场景，秩序开始崩溃，富人忙着逃跑，有着暗夜保护色的大哥们戴着各种武器，开始上街进行零元购。 当然，大佬的格局不至于这么小。 假如非要零元购，那也是抢各种不凡的东西，比如： 大本钟。 亦或者，冲进大英博物馆帮助他们保存来自各国，各个文明的珍贵文物。 “向着议会进发，向他们正式递交请愿书，要求废除各种不合理的政策，并解决沿途遇到各种阻碍。” 一支无法阻挡的长矛，通过横推一切阻碍，在秀肌肉的同时，来表示决心。 难度系数很高，可以想象会遇到哪些压力，毕竟，利益既得者们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在自己身上割肉？ 但比疯狗般摧毁一切，来的实际。 “既然如此，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了，教会那边我尝试着说服，尽量把压力减到最小。” 陆离将手伸了过去。 跟生死仇家握手，感觉很奇妙。 第632章 握手言和（二） 事业、理想、忠诚。 对于温斯里而言，有太多东西高于生命和爱情，哪怕他愧疚于那段往事，并抱有深刻遗憾。 因此，这位警官委托陆离和圣公会方面，帮助自己拿回那一半灵魂。 假如米查姆小姐不那么贪得无厌，她大概能守着幸福，在那家街角咖啡屋，安度接下来的生活。 可惜，她未经许可，就将温斯里警官置身于这种境地，哪怕心中有再多的爱，也依旧无法令人原谅。 因为，这种爱太过自私，要让另一半牺牲所有，并且还事先不打任何商量。 【任务：寻找丢失的灵魂】 【发布人：温斯里警官】 【赏金：无】 【地点：雾都，无固定区域，随机出现】 【目标：米查姆小姐】 【危险度：？？？】 这是陆离根据了解到的情况，在心里简单构思出的任务书。 首先，在赏金这方面，陆离肯定不好开口，一是因为他跟温斯里警官私交甚密，二是因为他对身外之物没那么多追求。 身为一名有志向的扮演者，所求无非是戏份，处理一些匪夷所思的棘手事件，完全属于双赢。 至于危险度，那肯定要打一个问号，因为上次见面，米查姆小姐并没有对陆离动手，只是很礼貌地把他传送出了咖啡馆，并挪动位置，离开了奇兹韦尔街。 不过，这次就不同了。 当事人已经明确要求陆离，将自己的灵魂夺回来，虽然这合情合理，但对于米查姆小姐而言，无异于杀身之仇，绝对会拼命。 幸亏坎特伯雷大主教提供了相关道具…… 正回忆着，周天继续刚才的话题，开口将陆离拉回了现实，只见他沉声说道： “潘明也说过，你跟教会那边有不浅的联系，能说服他们保持中立，让我们顺利完成对社会制度的重塑吗？” 话音刚落，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虽然部分成员已经放弃了对上帝的信仰，但也不至于厌恶，况且，在庞大的基数面前，这点人根本谈不上什么。” 没有利益，光凭一句话怎么去说服圣公会这种庞大势力，在涉及方方面面的大事件中，保持绝对中立。 事实上，周天这番话并非许下什么关于利益的承诺，而是告诉陆离，不管社会阶层如何变化，都不会对教会造成什么威胁。 退一万步说，很多市民即便现在身处贫困，依旧不忘对上帝的信仰，因此，不管秩序如何动荡，也不会影响圣公会的基本盘。 “我知道。” 陆离自然听懂了周天的弦外之意，可他依旧想不到，如何劝说坎特伯雷大主教，王室对圣公会并不差，女王更是圣公会名义上的主导者，先不谈把恶人吊路灯，单说对抗那些贵族。 王室难道不是最大的贵族吗？ 莫非是想让圣公会眼睁睁看着名义上的领袖被制裁？ 想想不可能。 而这，就牵涉到一个问题—— 周天想要一场多大的运动，彻底、血腥，把一切都重新塑造一遍，即，改天换地那种，还是通过暴力，来让当权者意识到不能再苛待穷人了，从而改变分配方式。 就这样，陆离将疑虑说了出来，希望周天给予更加明确的回答。 其实，在立下改变数千万穷人的宏愿以后，获得圣光祝福的周天，也生出类似天命所归的错觉，斗志昂扬，想要将所有不公全部铲除。 但随着时间推移，周老板不在那么信心满满，就拿不久前遇到的工人麦加瑞来说，说他轻松挫败对方，其实也谈不上，必须进入龙形态，才能将其快速拿下。 而距离灵潮正式复苏，也才过去两天时间，随着后续发酵，诡异会更加强大，其它力量亦然。 “一场声势浩大的活动，伴随着可控的流血事件，为妇女、儿童，以及穷人争取利益，改善这种不公的遭遇。” 周天叹息，他用了可控这个词，就代表着妥协。 谈不上难以接受，早在今夜之前，心里已经有所考量了，随着陆离的发问，事情被摆到了明面上。 “必须明确，王室不能被波及，圣公会那边觉不允许维多利亚女王受到任何威胁。” 陆离解释道：“为了保护她，教会甚至派出了一名主教级人物，而随着局势愈发复杂，守卫力量肯定会随之增加。” “据我所知，很多人依旧对女王抱有某种仰慕，包括那些夜班工人，他们觉得是大臣和议员，以及其它政客刻意隐瞒，才导致了不幸。” 周天附和，他事先做过功课，知道维多利亚女王已经把自己活成了时代与国家标志。 见周老板没有心里有数，没有猖狂到想要掀翻所有的冲动，陆离也有了底，沉声道：“最好不要招惹中产，医生、律师，这些人与穷人利益不冲突。” “嗯，还有呢？” “你打算以什么形式来实现这些。” 简单对话以后，陆离大致也懂了周天所要表达的意思，抛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闻言，白宇等人也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他们又不是蠢货，自然听明白了大佬们的意思，要联手干一票大事。 不会是一路放火？ 白宇脑海中浮现出自己血族世界遇到的场景，秩序开始崩溃，富人忙着逃跑，有着暗夜保护色的大哥们戴着各种武器，开始上街进行零元购。 当然，大佬的格局不至于这么小。 假如非要零元购，那也是抢各种不凡的东西，比如： 大本钟。 亦或者，冲进大嘤博物馆帮助他们保存来自各国，各个文明的珍贵文物。 “向着议会进发，向他们正式递交请愿书，要求废除各种不合理的政策，并解决沿途遇到各种阻碍。” 一支无法阻挡的长矛，通过横推一切阻碍，在秀肌肉的同时，来表示决心。 难度系数很高，可以想象会遇到哪些压力，毕竟，利益既得者们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别人在自己身上割肉？ 但比疯狗般摧毁一切，来的实际。 “既然如此，那就预祝我们合作愉快了，圣公会那边我尝试着说服，尽量把压力减到最小。” 陆离将手伸了过去。 跟生死仇家握手，感觉很奇妙。 第632章 陆离：给我一个面子 相视泯恩仇？ 别开玩笑了。 周老板在心里嘀咕了一句，然后，将手递过去。 啪。 一声脆响。 两掌相握。 不管怎么说，在本场考试之中，他们就是盟友了，遇到相关问题，必须保持态度的一致性。 “预祝我们合作愉快。” 一旁，杜泉将刚刚倒满的两只酒杯递了过去，众人举杯表示祝福。 停尸间，杜克连打了两个喷嚏，他并不知道自己被人代表了。 当然，陆离有权力替他作出决定，因为只要条件允许，他们三个都是共同进退，而眼下潘明和陆离都倾向于合作。 “圣公会那边就交给我，我想办法让他们尽量在各位请愿那天保持中立，但前提是不要牵连无辜路人，更不要喊出什么针对神职人员的口号。” 放在寻常时期，争取合法权益时，顺带攻击一下教会，纯属正常操作，但眼下绝对不行。 毕竟，神话与诡异同步复苏。 “放心，我心里有分寸。” “在得到你的明确答复前，兄弟会不会高调行事，尽量蛰伏……” 周天还没把话说完，就抬眸看向房门处，他叮嘱过手下，除了潘明以外，谁都不要放进来。 一道风尘仆仆的身影走出。 “工业区那边已经平静下来了，相关警署和周边教堂都派出力量，在废墟中探索。” 由于潘明负责善后工作，于是，他解释了一下后续情况，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补充： “另外，工会收到消息，琼斯先生和哈里逊目前正在被官方通缉，他们决定暂时在酒馆住下。” “楼上有空房间，守卫力量不说是整座城市最强大的，但也比白金汉宫差不多少。”周天应了一声。 龙人、德鲁伊，加上一群掌控少许神术的工人。 坦白来说，这阵容不拿去解决诡异事件显得太过可惜了。 念及此，陆离提议道：“现在整座城市的局势越来越混乱，警力和神职力量都严重不够，你们刚好可以趁此机会收买人心。” 天时、地利、人和。 说到底，他们其实就是在干造反的勾当，那肯定得收买人心。 而现在这形式，有什么能比出手解决诡异事件，保一方平安更能收获拥戴？ “正有此意，但不能以兄弟协会的名义行事。” 周天并未察觉到，自己跟陆离越来越合拍，补充道：“从琼斯先生遭到秘密逮捕，就能看出相关机构已经盯上了我们，假如作风太过高调，很可能引来围剿。” 在陆离与圣公会周旋的时候，周天这边需要积蓄力量，并选择一个恰当的时机爆发。 “换个名字就行，类似东区市民自卫队，再找个有官方身份的人背书，事情不就解决了。” 潘明说出了解决方案，这跟聪不聪明无关，白宇等人也想到了这里，但却没有开口，毕竟大佬们谈事情，小弟突然插嘴显得有些不懂规矩。 反正，有大腿可以抱就行。 “可以办一个侦探事务所，直接表明只接关于超凡事件的案子。” 杜泉从陆离身上找到了灵感，他想要做两手准备，这些天，一直在忙着做演讲，没时间参与其它事件。 要知道，灵潮复苏才是本场考试的主旋律，得想办法往上面靠一靠，收割一些参与度，以免最终行动出现重大失利…… 当然，这种情况出现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不得不防，就像陆离那样，从不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在初遇琼斯先生时，他心里就有掀起一场运动的想法，不过，即便如此，陆离仍未放弃替王室工作的想法。 除此之外，还有结识圣公会这个加分项存在。 不由得，杜泉心中产生了羡慕，没想到大家才刚来没多久，陆离就经营出如此庞大的势力网。 “要不挂我的名字？” 陆离解释道：“我在贝克街开了一家诊所，标牌上明确写了接受各项委托，由于帮苏格兰场方面解决过一些棘手案件，因此，名声还算不错。” “另外，我可以代为穿针引线，邀请福尔摩斯先生来事务所挂职。” 最后一句话，纯粹是为自己加码。 假如真能促成这件事，那就代表陆离不用出力，便能躺赢事件参与度。 当然，他付出了人脉。 “这就是大佬吗？光靠卖面子，就能轻松提升自身评价。” 白宇在心中犯嘀咕，同时，好奇陆离究竟该怎么说服福尔摩斯。 那位传奇侦探似乎并不好相处，曾拒绝帮他们探案，当然，也不是什么作用也没有，至少愿意提供相关资料。 潘明暗自摇了摇头，他心里清楚，要不是带着自己，陆离和杜克早就跟着福尔摩斯参与到各种大案中了—— 一条平稳的康庄大路。 试问维多利亚时代，还有比福尔摩斯更粗的大腿吗？ 根据杜克所说，柯南道尔先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笔下最着名的人物，再联想对方那区别对待的态度，不难猜出其中有什么联系。 也许他们身处柯南道尔的新书之中？ 当然了，是诡异版本。 而福尔摩斯属于主角光环附体的存在。 一时间，密室内的众人心思各异。 “好，我会带一部分人在你名下的侦探事务所挂职。”周天提出了一个折中办法，“另外一部分以救世会的名义行事，利用圣光术，来安抚人心。” “这样一来，圣公会的态度说不定能更加缓和，也有助于你在中间周旋。” “不要打什么救世的名义，圣公会把持上帝在这个国家的权柄，你把这种组织搞出来，是想跟主教们抢生意吗？” 陆离叹息。 有一说一，周天这种做法肯定有好处，正如他说的那样，更能收买人心，但却容易致使圣公会猜疑。 一山不能容二虎！ 按照刚刚商量好的计划，大家接下来是要拉拢圣公会，而非未经对方许可，就打出“救世”之名，可能会导致事与愿违。 “我去代为转达一下，把你们说成秉承上帝意志的觉醒者。” “两方面建立正式合作关系，你们再去收买人心。” 话落的瞬间，陆离真感觉自己的面子很值钱，可能有自夸成分在，但事实确实如此。 第633章 穿针引线 一个在英伦盘踞数百年的组织，领导者坎特伯雷大主教又并非名不副实之辈，因此，圣公会是当之无愧的神权代言人。 任何想要撇开它单干，纯属给自己找麻烦！ 简而言之。 周老板想要收拢人心，就必须得到来自权威方面的授权。 这同样有个好处，打着圣公会的名号行事，看似在帮神职人员收割信仰，等到了真正向议会进发，表达自身诉求时，大主教该怎么做。 撇清关系？ 别闹，收了那么多好处，哪有这么容易就脱身，所以说，周老板只要把队伍带好，把自己活成一面旗帜，上书圣公会三个大字的旗帜。 …… “所有扮演者当中，只有我最没有压力？” 离开皇后酒馆，陆离走在大街上，心里想着事。 在他身后，白宇、高谦和赵峰三人低声交谈着，表情都很兴奋。 究其原因，无非是自身要处理的委托全部搞定，又从大佬那里得知，他们又要搞事了，是震惊世界的大事，还和其他人强强联手—— 杜泉那手将整座工业园区化为藤蔓斗兽场的术法，着实令人惊讶。 “你们三个没什么事情做吗？” 这时候，陆离也注意到身后还跟着三个小弟，转身望去。 “案件处理完了，左右没事做，想看看大佬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就目前而言，他们的主线任务依旧是侦破维多利亚女王遇刺案，终极目标是跟随陆离在某个尚未确定的时间段，来上一场可以载入史册的请愿行动。 至于其它案件，其实就跟赚外快差不多，假如做的不错，可以给自己在结算环节当个保底，一旦出现意外，也不至于一无所有。 “我去圣保罗大教堂，顺便处理一下私事。”陆离不太愿意让人跟着，沉声道：“你们三个就别跟着了，回一趟白厅街4号，看看杜克那边需不需要人手。” “嗯。” 白宇点头，他也意识到自己跟着去教堂不太妥当。 毕竟，不久前还有两个神职人员一手举着十字架，一手托着瓶装圣水，宣称要净化异端。 见三人准备听话离开，陆离心里很满意，又开口叫住了他们，提示道：“假如杜克那边不需要帮助，你们可以联手去处理发生在摄政街的溜冰事故。” 早些时候，也就是灵潮初次翻腾的那天上午，陆离翻看了当日份《泰晤士报》，头条便是它。 河面突然结冰，人们群体性着魔，争先恐后地在上面溜冰，最终导致数十人死亡，数量不明的群众失踪。 毫不夸张地说，这种程度的案件足以令人为之侧目，仅次于图利街火灾案、维多利亚女王遇刺案，与晚间遇到的工厂人体改造案并列。 刚好，白宇三人联合行动，在某种程度上，等同于一个特优生出手。 “这些是杜克制造出来的道具，它附带封印作用……它具备灼烧效果……冰冻……加持自身状态……” 简单介绍了一下用途以后，陆离直接跃起，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在半空中疾驰。 寒风在耳边拂过，脚下是如同蚂蚁的建筑群，不禁令人感叹，将自身重力削弱以后，所达到的速度，简直堪称世间一绝。 不过十分钟时间，陆离便停下了脚步，在他眼前，是一座恢宏的建筑，在某种程度上，不输白金汉宫。 圣保罗大教堂。 一座古典主义风格的建筑，覆有巨大穹顶，高达一百一十一米，宽达七十五米，纵深极长，穹顶直径也使人啧啧称奇。 “那东西应该是一尊圣物，可以用来镇压大体积的怪物。” 看着教堂西南角，陆离在心中嘀咕，那里吊着一口近二十吨重的大铜钟，样式格外古朴，每天半夜一点，由教堂人员敲打五分钟。 据说，附近的市民很讨厌这种扰民行为，但现在，他们爱死了钟声，因为，各种诡异和不详都不敢尝试靠近这片区域。 尤其是每到钟声响起的时候，有些失眠症患者，或者，被噩梦缠身的居民都感觉浑身舒坦，可以睡个好觉。 “您来了。” 负责站岗的卫士向陆离打招呼。 不久前，陆离刚来时还以为这是王室派来的武装力量，用来装点门面，但从坎特伯雷大主教口中得知，他们是教会从小培养的忠诚卫士，且父母沦为虔诚信徒，非常值得信赖…… 听到这里，任谁都明白这些人是狂信徒，听从圣公会的一切调遣。 “带我去见大主教。” 陆离点头回礼，他有权在任何时候去见这一代坎特伯雷大主教，算是一种礼遇，因为，圣公会暂时尚未讨论出—— 是否要给一个不通经义的异族人实权，并授予他教派头衔。 对此，大主教的态度是希望陆离能够去典籍室待上一段时间，既可以充实自己，又能够堵住一些人的嘴。 简而言之。 这位教会领导者希望给陆离实权，但前提是他愿意去“小黑屋”进修一段时间。 毕竟，想在圣公会挂职，不说必须成为上帝的信徒，至少也得熟知各种典故。 当然了，也就陆离有这个待遇，他是最特殊的那个。 “请。” 卫士在前面引路。 踏进教堂大门，便看到由方形石柱支撑的拱形大厅，入眼处，到处是施以金碧辉煌的重色彩绘。 四壁挂着耶稣、圣母和使徒巨幅壁画，唱诗班席位的镂刻木工，圣殿大厅和教长住处螺旋形楼梯上的精湛铁工，无一不诉说着这里的尊贵。 在顶层由一圈石栏围拢的阳台上，陆离看到了当代坎特伯雷大主教，这位慈祥的老人正在俯瞰整座城市。 “你来了，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大主教手里握着通体金黄犹如阳光的权杖，笑容和蔼。 “工业区那边的危机解除了。” 按照与温斯里警官的约定，本该是陆离请求教会出手，但随着他们到来，情况却发生了改变，并非往坏的方向发展，而是做出了相应调整。 温斯里躺进了永恒之柜，那是一宗圣器，可以使里面的东西处于绝对静止状态，对于身体各方面都在衰弱的人而言，这无疑是保命之物。 而圣公会因人手短缺，主教们必须坐镇各自负责的教堂，不能轻易出动，最终累活又回到了陆离身上，他为自己一时偷懒买单。 第634章 得与失 “我看到了。” “一座由藤蔓组成的斗兽场，里面包裹着大量负面情绪的集合体，以及强烈的血气波动、圣光。” 站在百米高的阳台，再加上本人非凡的感知力与目力，确实可以看到工业区，毕竟，杜泉一起手就是大招，把所有人都镇住了。 当然，为了避免牵连无辜，保守自身秘密，他不得不这样做。 至于血气波动，大概是指进入龙形态的周天，而非一直处于热身状态的自己。 “正要跟您说这事。” 陆离言语中透着尊敬，站在他的角度来看，不管是坎特伯雷大主教所表现出来的人品，还是他的所作所为，都着实令人钦佩。 “我在那里面遇到了两个掌控圣光术的人，说起来也挺奇怪，他们原先只是个经营酒馆的生意人。” 坎特伯雷大主教面露讶然之色，他从未听说过，灵潮会给大量民间人士带来这种变化。 当然，也许跟这段时期的社会环境有关，大主教知道，底层人生活得有多辛苦，而教会方面也不断尽己所能地提供帮助。 事实上，不管是救济院，还是褴褛学校这种为孩童提供技能培训的爱心协会，都由教会出资建设，提供各种支持。 正因为如此，相比于只知道享受奢靡生活的贵族与资本家，教会人士在民间一直有着良好的声誉。 而这一切救助活动的主导者，坎特伯雷大主教自然而然，对东区市民的生活有着清晰认知，他经常在心里问自己—— 假如有一天去了天国，上帝问：“你就是这么代管人间，照顾信徒的吗？” 大主教觉得，等到了那个时候，他一定会哑口无言，因为圣公会是神在人间的肢体，是帮助世人更好的了解和认识福音的地方。 大概是神降下了什么旨意，让越来越多的人获得圣眷…… “他们在哪里？” 年迈的主教开始对“两位生意人”产生兴趣，迫切想要知道，两人的品格究竟如何，是否熟读《圣经》。 假如品格高洁、有着良好的声誉，那一定是神降下了启示。 对于一个几乎将全部生命都奉献给圣公会的老人而言，他一步步踏入陆离预先设下的“圈套”。 “他们经营着一家兼营酒水生意的餐馆。” 教会不禁酒，也不提倡喝酒，只是禁止教徒醉酒，而一提到酒馆，第一时间就会联想到醉鬼，因此，陆离换了个说法。 提供餐饮服务的酒馆x 兼营酒水生意的餐馆? 调换一下顺序而已，况且，皇后酒馆在不久前改成了私家俱乐部，连牌子都摘了。 坦白来说，为了帮助周老板增加印象分，陆离直接把各种细节都拉满了。 而坎特伯雷大主教显然是心中已有决断，他笑着说道：“也许是上帝给我们的某种启示呢。” 陆离点头。 按照计划，必须让圣公会主动起来，给予周天名分，然后，在不知不觉中，将其与自身绑定在一起，致使神职人员在往后的大行动中，处于中立阵营。 当然，距离最后一步还有很长一段路早走，其间，少不了陆离从中周旋，他得尽快在公会内任职，收获来自大主教的更多信任。 “城内各个教堂都在留意咖啡馆，一有消息，就会通知给你。” 坎特伯雷大主教在阳台上踱着步，视线时而看向陆离，时而看向远方。 显然，刚才那个话题结束了，陆离心里也不着急，他顺利埋下了一颗种子，接下来的时间就是等待。 “那家咖啡馆究竟躲在了哪里，不会离开伦敦，前往其它城市了？” 周老板委托的事情暂时告一段落，两人将关注点放回到温斯里警官身上。 此时此刻，他正躺在永恒之柜中长眠，保持着剩下的灵魂不再受损。 同时，城内所有教堂都在关注咖啡馆，经营者为一男一女，为了让搜索行动更加顺利，陆离还根据印象，画了两幅素描。 “不会。”大主教沉默了两秒道。 “每次灵潮复苏，这座城市都会成为一个力量源，不管是诡异，还是神圣，都必须待在附近，才能获取到足够的能量。” 新知识点。 陆离暗自记下，随着时间推移，他愈发觉得学校的相关培训越来越鸡肋了。 当然，也许是时候未到。 “那就麻烦各个教堂的神父了。” 替温斯里表达完谢意以后，陆离准备离开，但他准备带点东西走。 “能给我一本《圣经》吗？” 书分盗版、正版，大小、质量也有很大区别，相比于去书店买一本，陆离更倾向于权威。 圣公会的典籍室里总不能收藏假货？ “当然。” 这位拄着权杖的老人答应地很痛快，他朝着一面刻有圣徒壁画的墙面走去，然后，如同水滴落入湖面般，荡开一阵涟漪，轻松抵达了墙内。 虽然没有进去过，但陆离可以肯定，里面有一处神秘空间，存放着大量珍贵典籍与圣器。 因为…… 消失片刻后，坎特伯雷大主教捧着一本厚重的牛皮书，重新出现在陆离视线中，而墙面也快速恢复。 “这是圣公会典籍室里最古老的《圣经》了，可以追溯到七百年前。” “像它这种有些悠久历史的书籍，会在灵潮复苏时，慢慢显现出神圣之力，不比那些圣器差多少。” 又教技能，又提供道具……看着眼前的大主教，陆离想到了游戏中给屠龙勇士送装备的老爷爷。 “感谢您的慷慨。” …… 当回到白厅街4号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但浓雾又将一切给笼罩住。 “你成功了？” 看着眼前可以自由活动的巨人，潘明显得格外惊讶。 可惜，杜克却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额头说，“还不如没有修复好呢，这大块头记忆有缺失。” 语气中透着无奈。 一不怕死，二不记得事，这哪里是找到了重要疑犯，分明是请了一位大爷回来。 “可以把我埋回原来的地方吗？用钢筋水泥浇筑好，谢谢了。” 看着满脸陈恳的巨人，来回奔波的陆离叹了口气，转身上楼去了，他打算读会儿书就睡觉，稍作休息。 第635章 地狱·开端 当人生充满变数，一丁点幸福都难以寻见时，生命难免会变得轻贱。 有时候，泰晤士河畔以及一些纪念碑顶端，排满了等着自杀的人，由于太过常见，以至于每天拿起报纸来看，几乎无法找到关于自杀的新闻。 周日。 托灵潮复苏的福，工人们不再全年无休，他们开始享受无薪假期。 陆离更愿意称之为：下岗。 “这馅饼……真咸！” 杜克手中捏着一张薄馅饼，里面填满了各种碎肉，肉质谈不上极其差劲，凑合着能吃，但就是有大量粗盐颗粒，有点齁嗓子。 “还好，我手里这个没味道，光靠黑胡椒还不能遮住猪肉的腥味。” 潘明无奈地叹气。 一旁，陆离有点想小伙计米高了，他打算把徒弟叫过来做菜。 “再忍忍，已经再找新厨子了，最迟晚上就能吃到可口的饭菜了。” 这道声音有些苍老，正是熬夜加班到现在的文森特老爷子，他喝着自己冲泡的咖啡，手里捏着一张馅饼，表情格外痛苦。 《震惊！市集小贩集体自杀！》 餐桌不远处，有一份摊开的报纸，向市民介绍了一桩恶性凶杀案。 当然，苏格兰场方面永远比媒体人的消息更加灵通，早在三个小时前，陆离便隐约听到从隔壁房间传来的汇报声。 昨天夜里晚些时候，白厅街旁边的几个花园集市，出现了小贩集体性死亡事件，牵连人数多达一百八十余人。 【大大小小三十个帐篷，包括用餐的食客在内，全部被诡异存在取走了性命。因为，只有诡异、不详，才能让人作出这种违反常识的行为。】 【这些受害者将自己开膛破肚，肚子里所有脏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此外，连一点血液都没溅出来，仿佛内部本就空无一物。】 “负责该区域的巡官宣称，受害者们脸上仍保持着享受美食的愉悦表情，手中拿着切肉刀叉，似乎还来不及流露出恐惧……” 陆离一边喝着牛奶，一边回忆从总长办公室传出来的交谈声。 经验再老道的巡官，在超自然力量面前，也显得无比渺小。 另外，苏格兰场总部也受到了一定程度的牵连，厨子们带着圣水和枪械，前往周边市场采购鲜肉与蔬菜。 结果却被一群小孩给吃了。 没错，听到这消息的时候，陆离瞬间从办公桌上爬起来。 灵潮复苏背景下，不仅疯人院的精神病患者获得了加强，孩子们也变得格外危险。 据目击者说，浓雾中传出稚童们欢快的笑声，接着，惨叫声响起，当神职人员赶到时，地上只剩下血迹和粉碎的厨师服。 东方有句古话，阎王不差饿鬼。 总部一群人通宵忙碌，又加了将近一上午班，总得吃点东西补充能量，无奈之下，杜克带着新朋友巨人韦德罗威前往更远的集市采购食物。 两人在空旷的市场内，找到了一个仍在营业的摊子，老板是个下岗工人，从家里带了糖、粗盐和薄荷油等材料，从地上捡了几口锅，开始做生意。 正因为如此，苏格兰场各位绅士们品尝到了有史以来最特别的一餐，肉饼不是太咸，就是甜得没法下嘴，亦或者没有味道。 餐桌上，大家吐槽着工人兄弟的手艺，同时，也感觉挺心酸。 到处都在死人，但凡家里有点条件的，全部缩着不敢出门，唯有最底层人士仍坚持奋斗，保持城市的最后一丝生机与活力。 “温斯里这小子呢，不会睡过头了，我这把老骨头替他值了一天班，要是再不来……” 老爷子喝了一口酸奶兑杜松子酒，眼底飘过一丝忧虑，他太了解这个自己一手提拔的徒弟了，为人谦逊，办事格外勤奋，因此，只要身体情况允许，就一定会会来…… 念及此，文森特将手摸向口袋，看了一眼怀表，心中的焦虑更盛，他打算派两组警员去温斯里所在的公寓一趟。 而这些动作都为陆离的注视之下。 “老爷子，温斯里警官暂时不能履职了，他目前在圣保罗大教堂沉睡。” 说着，一封手写信被递了过去。 上面的内容由温斯里在躺入永恒之柜前亲笔所写，陆离没有拆开看，但无非是含糊地交代了一下自身情况，并安慰老师不必太担心。 “我知道了。” 留下一句话以后，老爷子端着装满酸奶兑酒的杯子朝办公室走去。 隐约间，陆离看到文森特的嘴唇在微微颤抖。 这该死的女人…… 看来，温斯里提到了米查姆小姐。 小插曲过后，餐桌上就剩下陆离等一帮扮演者，以及巨人韦德罗威。 不久前，这位被人从永恒长眠中惊醒的先生，还说着请把我重新埋葬，务必将坟墓加固更加严实。 但跟着杜克去街上走了一圈以后，他受到了巨大冲击，本该繁华的街道变得无比清冷，原来被视作天使的孩童，成了恶魔的代言词。 一眼睁开，已经过去数百年，在位者是一个名为维多利亚女王的君主。 再度睁开眼睛，又过去了几天，城市变得更加陌生，不祥的存在四处传播恐惧，到处都是死亡。 最让巨人韦德罗威受到震撼的是，杜克跟他说了一句话： “你见过一座病变末期的城市吗？到处都是杀戮与吞噬，随着最终胜利者的自我解体，文明消亡。” 在进入考场之前，两个班级联合参与一场别开生面的度假，兼顾学习与娱乐，但却不少人上进心爆棚，直接放弃假期，前往了一座座受到感染的城市，观看文明如何凋零，从人体内诞生的畸变体如何上演杀戮艺术。 其中，以陆离、杜克、潘明三人组成的观摩团，经历最为丰富。 假如没有及时将诡异镇压，那考试结束的时候，就是这座城市沦为废墟之日。 这是事实，即便得到外挂的陆离也得承认：没人能够一直在考试场景中感觉轻松自在。 入学分班考试，注定成为所有扮演者心中魂牵梦绕的天堂。 而此时此刻，半机械巨人韦德罗威缩着身子，半坐在地板上思考着：我这个来自百年前的逝者，能为这个时代做些什么？ 刺杀女王除外。 第636章 地狱·暗潮 第637章 失踪人口 第638章 多维世界 “按照你的意思，那孩子究竟去了哪里？异世界，或者其它什么地方。” 陆离有些理解福尔摩斯的意思了，但却还是不能肯定。 毕竟，所知有限。 当然了，术业有专攻，他最擅长的还是战斗，而且，禁忌之书上记载的内容，福尔摩斯不也不知道吗？ 正因此为如此，陆离内心很平衡，虚心请教眼前这位侦探先生。 “你觉得我们世界之外，还存在着其它什么东西吗？” 福尔摩斯先生并未着急回答，他先是抛出了一个问题，等待陆离作出回应。 假如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妇人，她大概会把这句话理解成除自身阶层以外的生活，毕竟，穷人与富人之间的生活差距，便如同天堂与地狱两个世界。 假如询问一位有学问、有教养的绅士，他会点两杯咖啡，兴致勃勃地谈论起地球之外的存在，比如： 月球、火星。 但也仅限于此了，因为，日心说才刚被承认没多久，天文学还处于起步阶段，没有什么宇宙纬度、平行世界之类的说法。 “当然，如果把普通人可见的事物理解为阳性，那么常人看不见，更接触不到的事物就是阴性，存在着诸如灵魂世界之类的东西……” 语气中充满了笃定。 毕竟，在一个灵潮复苏的世界，聊科学相关，陆离这个现代人挺在行，更何况，他本人就经历过，也算是个资深穿越者了。 而福尔摩斯沉默了几秒，深深看了陆离一眼，仿佛是猜到了什么，沉声道：“我怀疑，那孩子进入了另一个世界，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何消失得如此彻底。” 一旁，陆离注意到了福尔摩斯看自己的眼神，对方似乎领会什么，想通了什么疑惑。 当然了，这并不影响两人之间的合作关系，只能说不愧是世界上最知名的侦探，竟然从一件不太相干的话题上，猜出了自身来历—— 目前正在经历的世界，与柯南道尔先生有着紧密联系，他的消失了，致使福尔摩斯这个虚拟人物出现，成为有血有肉的存在。 与此同时，在最初那场考试中，与柯南道尔的深厚友谊，也随之转嫁到了笔下人物福尔摩斯身上。 以上，为陆离的猜测，但福尔摩斯的理解却与此存在些许偏差。 作为一个有着完整人生的独立存在，他没理由，也不可能怀疑自己的真实性，福尔摩斯以为这些莫名的友善与憎恶，来源于平行世界。 也许是出了什么问题，两个互不干扰的世界，开始对彼此产生影响，而陆离和杜克跟另一个世界的自己关系亲密，才会导致这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出现。 想通这些以后，徘徊在福尔摩斯心头的疑惑终于消退，他感觉自在了许多。 另一边。 陆离倒没这么多想法，他单纯好奇，假如猜想成立，那个叫迪克的孩子如何进入的异世界。 要知道，在伦敦城内，分布数量仅次于花园的教会，寻找了将近一天，依旧不曾找到那座咖啡馆。 因而，陆离严重怀疑，米查姆小姐带着那个西贝货进入了另一个纬度的世界，而它与此世有着不为人知的紧密联系。 “如何确认……”陆离斟酌着语气道：“并抵达那片区域呢？” 有着大量收藏的福尔摩斯，就跟能够从口袋里掏出各种道具的机器猫差不多，因此，陆离对他充满了期待。 眼见为实。 不管两人坐在这里怎么讨论，都不如亲自去验证一番靠谱。 “很抱歉，我没有找到‘钥匙’。” 福尔摩斯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可以根据现象，来推测出结果，但并非全知全能，假如能够随意穿梭两界，他又何必在此询问那位可怜的母亲，直接过去看一看，不就行了吗？ 闻言，陆离发出叹息。 在自身获取知识，变得更加强大的同时，诡异与不详也在以很难理解的方式和手段，越来越棘手。 “根据我的猜测，很多诡异存在都藏匿在那里。” “可以将其理解为藏污纳垢之地，另外，得在全城做个调查，确定究竟有多少孩子失踪。” 一开始，陆离还想把成年人给算进去，但考虑到他们自身不受约束，主观能动性又太强，死亡率高得吓人。 因此，目前只考虑受到父母约束的孩童，从贝克街为中心，向外进行统计，优先考虑条件较为优越的家庭。 倒不是说双标，在陆离看来，只要与自身利益不冲突，穷人与富人其实都一样，谈不上谁高贵谁低贱，纯粹是为了让调查结果更加科学。 首先，穷人家庭的孩子都需要上街去工作，不管是七岁八岁，还是十二岁十三岁，肩上都有养活自己和家人的重任，不得不冒着生命危险外出工作。 反观中产阶级及以上人家的孩子，他们不需要为生活奔波，由家长或仆人照看，死亡率更低。 所以说，调查富人区儿童失踪数量，才对本案有重大价值。 虽然这样做过于现实和残酷了，但无论是陆离，还是其它官方、非官方的正义力量，都做不到照顾到所有人，必须有所取舍。 假如不是想到要尽快帮周老板拉拢福尔摩斯帮侦探事务所背书，这孩子的死活，还真就与陆离无关，早就去拯救其它人了—— 一路走来，浓雾中飘着散不去的血腥味，整座城市已颇具炼狱场的雏形，根本拯救不过来。 “先生，衣服取来了，两件。” 远远地，声音传来。 欧仁妮夫人一瘸一拐的推门而入，将衣服送到陆离手中，眼神里充满了期待，她从两名警员口中了解到这位诊所医生的光辉战绩。 可惜，陆离注定要让这位夫人心碎。 如福尔摩斯所说的那样，陆离毫不避讳地将衣服放在鼻下闻了闻。 忽略干扰气息，衣服上除了一股清洗后的香味以外，就剩下汗味，后者来源正是欧仁妮夫人，她现在非常紧张，满额汗水，手心亦是如此。 而这种现象极不正常，身为衣服曾经的使用者，迪克肯定在上面留下了难以消除的味道，现在却消失得无影无踪。 “街道上没有与之匹配的气味，很显然，这孩子确实失踪了。” 多维世界…… 陆离抬眸看向身侧，福尔摩斯此刻已将烟斗点燃。 第639章 逆世界（一） 是否有这样一个世界？ 它是物质面的倒影，气息无比邪恶，早已成为诡异生物的游乐场。 怪物们通过从物质面汲取力量，比如负面情绪之类的东西，成就自身，同时，对物质面造成干扰。 此刻，陆离的脸在烟雾中若隐若现，他习惯了这种味道，在过去的接触中，福尔摩斯也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因此，名侦探忍不住掏出烟斗，吞云吐雾起来。 气氛安静得吓人。 欧仁妮夫人察觉到了空气中凝重，连呼吸声都小了许多，她担心陆离会告诉自己一个残酷的事实。 事实上，这位聪明的母亲已经猜出，陆离能在当下如此危险的时刻闯出名头，肯定不是普通人。 也许跟教堂中的神父那样…… 在欧仁妮夫人思索之际，陆离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询问道： “能带我去迪克最后出现的地方吗？也就是你在何处察觉到他消失了。” 不管怎么样，总得实地考察一番。 “好，好好……” 欧仁妮夫人急忙应声，她全然忘记自己刚才下楼太快，摔断了鞋跟，将脚踝扭伤的事实，走在最前面引路，幸亏两名警探反应及时，在摔倒前将其扶住。 真是个可怜的女人…… 在场众人不约而同地在心中发出叹息，她活在这世上，就剩这一个依靠了，说实话，如果条件允许的话，陆离甚至不太想继续探究下去，给对方留一个念想。 因为，凡是被诡异盯上的人，几乎没有一个能有好下场。 就陆离而言，他只见到过一个幸运儿，就是昨夜晚些时候遇到的那位车夫，他及时得到救助，并触及了自己无意间释放的神术，终于摆脱了堕落、灵魂分裂的悲剧。 …… 【虽然你受到举灯人的吸引】 【但千万别在孤零零的墙边信任他】 【他会在半路上熄灭火把】 【然后和强盗分享战利品】 这是上个世纪流传颇广的歌谣，因为街头照明，属于个人职责，属于教会职责，同时也属于城市管理者的责任。 教会经常出钱购买油脂蜡烛，发放给穷人，要求他们每隔十间房屋，就点上一根蜡烛。 而城市管理者则会雇佣一些人，手举火把充当举灯人，为行人照亮道路。 但结果却不够理想，举灯人喜欢行窃，偶尔还会铤而走险，干起抢劫杀人的勾当。 幸运的是，改变很快发生，煤气灯被发明了出来，一根灯柱发出的光芒胜过二十盏油灯。 “为了避免命案发生，减轻人们的恐惧，警署决定将亮灯时间延长到二十四小时。” “不管天气如何，白天是否有雾，灯柱都会保持工作状态。” 警号9527的霍金斯一边搀扶保护对象，一边给陆离解释，“当然，仅限贝克街以及附近几条街道。” 自扫门前雪。 眼下，各个警署针对自身情况推出了相应政策，像东边贫穷的街区，遍布诡异，分局只能被迫选用休克疗法，缩在警亭和办公室里不管不顾，偶尔出钱邀请一些来自民间的奇人异士，帮忙解决一下迫在眉睫的威胁。 而位于西区的部分警署，考虑到民意，以及自身不错的财政状况、还算不上紧张的人手，则倾向于主动，他们决定跟煤气公司合作，出资让路灯保证二十四小时长亮。 “由于民间企业没有工人可用，排查故障的工作，同样移交给了我们。” 随着霍金斯手指的方向看去，陆离看到了一位身穿警官制服的先生，正埋头检修着管道—— 两条人行路中间有一条铁制底座带，上面插着煤气灯，与地下管道相连。 对此，陆离没有太多表示，光亮并不能削弱诡异生物的力量，只是能给人以勇气。 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勇气这种情感难堪大用。 “聊胜于无罢了……” 陆离在心中低语，同时看向欧仁妮夫人，她家住在贝克街尽头，靠近一家小型集市。 以往，小伙计米高会在这里采购一些必需品，但想要种类更全的东西，得去更远处。 “那天，我离开家准备出去采购尽可能多的食物。”欧仁妮夫人脸色苍白，“迪克非要跟着一起去，他说自己一个人在家同样会陷入危险，而且他保证不会乱跑。” “一个人？你家女仆呢。” 对于中产阶级来说，雇佣一到三个来自殖民地的女仆，其实算不上什么大花销。 面对陆离的疑问，欧仁妮夫人得表情更加沉重了，身体也明显僵了一下，语气低沉道：“最近到处都流传着恐怖传说，她们偷走了一笔钱，就再也没回来过。” “嗯，您继续。” 陆离点头表示没有疑问。 “那天早上，我把门反锁，离开庭院，迪克就跟在身侧，余光可以看到他。” “等来到人行道上，我下意识地看向市集，它离这里只有不到三百米的距离，但那天雾霾很大。” 听到这里，警员霍金斯皱眉，忍不住问道：“就是挪开视线的刹那，孩子没了，对吗？” “是……” 欧仁妮夫人发白的嘴唇止不住颤抖，她又一次回忆起令人心碎的场景，只是一瞬间，孩子就没了。 “在此期间，你没有感觉到什么奇怪的地方，比如头发被一阵怪风吹动，亦或者，本来平静移动的雾气出现了翻涌。” 陆离记得那天的雾气谈不上低头看不见脚尖，对于普通人来说，能见度差不多三十米。 “没有，什么感觉都没有，脚步声、叫声，什么都没有，迪克就这么突然……” 哭泣声传来。 伴随着回忆与思考，欧仁妮夫人不得不认清现实，那就是孩子遭遇了诡异，成为一起神秘事件的当事人。 理智告诉这可怜的妇人，凡是遭遇诡异事件，便可以视作与死亡划等号。 一群从浓雾中伸出的触手，趁其分心之际，将孩子牢牢裹住，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拖走，并顺手抹去自身踪迹，潜入了另一个世界。 亦或者，孩子脚下直接出现了一个连接异世界的洞窟，让他来不及发出声音就坠落下去。 …… 短短几秒，无数场景在陆离脑海中闪过，他甚至代入自己，快速推演出不下于二十种绑架方式，并保证不惊动欧仁妮夫人。 “去调查周边区域的孩童失踪案，不要等报案人去警署，你们主动点，挨个拜访、问询。” “对了，能让我们去您家看看吗？” 第640章 逆世界（二） 餐桌上飘出一股腐败的味道，奶油可丽饼和鱼汤全部放坏，一条卷毛狗眼巴巴地看着来客，嘴里发出令人心疼的呜咽，显然是很久没有正紧吃饭了。 “在找到迪克之前，您最应该做的事情是照顾好自己，不管是家务，还是家庭宠物，都最好维持原样。” 陆离看着魂不守舍，满脸虚弱的报案人，安慰道：“这样孩子回来，你们才能够快速进入正常轨道，不至于手忙脚乱。” 话落，他继续向楼梯口走去。 身为贝克街住户，福尔摩斯和陆离对户型格外熟悉，不多时就来到了卧室前。 左边手那个散发着浓郁香水味的屋子，无疑归欧仁妮夫人所有，旁边那个气息较淡的则属于迪克。 在这孩子失踪的日子里，他母亲经常来此，因而留下了些许气味。 除此以外，陆离并未察觉到第二股属于人类的味道。 哒……哒……哒…… 在两名警员的搀扶下，欧仁妮夫人来到了二楼，接着，陆离将房门打开。 映入眼帘的东西瞬间引起了注意。 那是一幅画，有两个长相畸形，略像哥布林的生物出现在画板正中央。 “潘趣与朱迪？” 大家都认出了这幅画的内容。 这是一部木偶戏，在贫穷代言词的东区从未出现过，但西区并不罕见，陆离就见过好几次，一般都是两个人： 一个负责操控木偶，另一个负责敲鼓和吹口风琴。 而木偶由十二个人物组成，分别是：潘趣、朱迪、孩子、小官、丑角、无名小卒、杰克、老头、医生、魔鬼、马瑞和盲人。 这些小玩意儿最受小孩欢迎，徒弟米高就沉迷于此，通过他的介绍，陆离也对故事背景有了一定了解。 故事发生在中世纪海边，走童话风，但又带些血腥—— 潘趣是一个酒鬼，酷爱酗酒和家暴，有一天，他杀死了妻子朱迪，万幸朱迪被女巫救了下来，最后通过一系列斗争，潘趣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画板上，那个有着修长鼻子和大下巴的人物，就是酒鬼潘趣，在他旁边那个戴帽子的木偶，则是女巫。 一邪一正。 家暴男＋女巫＋复仇。 坦白来说，这些元素加在一起确实能够吸引人，尤其是世界观尚未成熟的孩子，他们最容易被人调动情绪。 一旁，欧仁妮夫人见众人迟迟不语，以为其中有什么蹊跷，像是溺水之人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忙说道： “这是三天前下午，迪克说自己要看木偶戏，刚好，街上有两个人路过，手里带着这种工具……” “您邀请他们进来表演了？” 一般来说，木偶师会在富人区和商业区进行有偿表演，但也会应某些有钱客人的邀请，在指定区域进行表演。 在欧仁妮夫人的叙述下，陆离等人搞清楚了细节，她为了让孩子开心，便邀请木偶师在楼下表演，而迪克则待在二楼窗口看表演。 为了这场三十分钟的演出，共用去一镑费用，但根据回忆，迪克认为很值得，他晚餐吃得很多，脸上也经常浮现出笑容。 三天前，灵潮第一次在夜间翻腾，导致了大量诡异出现，而白天…… 陆离的嫌疑人名单人上多出了两个木偶师，但仅仅只是怀疑，没有任何线索下的怀疑，毕竟，总得找个突破口。 “你们两个记下这一点，带欧仁妮夫人去趟警署，请她回忆当事人的长相，想办法排查一下。” 说完，陆离继续在房间内探索起来。 由于家境殷实的缘故，迪克的儿童房里布满了何种玩具，积木、铁皮动物、布偶，甚至能看到一些被拆开的机械表。 一个画画天赋高，动手能力和精神世界丰富的小家伙。 福尔摩斯在心中默默作出评价。 相比于一直活跃的陆离，他显得更加沉稳，一边抽烟，一边在房间内踱着步，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 从议会到床沿，再到门后…… “女士，您最近有跟孩子发生过争吵吗？” 看着门后的痕迹，福尔摩斯咬着烟嘴，抬眸发问。 “没有，这孩子从小听话，尤其是我和他父亲离婚以后，变得特别懂事，从来不要求什么东西，除了想看木偶戏。” 陆离没有理会欧仁妮夫人随之传出的哭泣声，毕竟，悲伤这种情绪对局势一点作用都没有，另外，安慰工作可以交给两名负责看护的警员。 此刻，他来到了福尔摩斯身后，与他一同观察门后的景象。 那是一处凹痕。 与之对应的是门把手。 看得出来，关门者要么情绪很暴躁，要么就是情况很焦急，匆忙将门推进来，致使把手撞上了木质墙板。 “那您最近有听到什么比较大的动静吗？”陆离接着福尔摩斯的话询问，同时抬手摸了摸痕迹，“更准确来说，是推门导致的撞击声。” 在他看来，这玩意儿很新鲜，不说是近期出现，但也相差不远。 “从上周开始，我就出于休假状态，不管去哪里，都会带着孩子。” 欧仁妮夫人凑过来，一边啜泣，一边看着痕迹补充：“大概是哪个女仆趁我们不在家，手脚比较冒失……” “你的意思是，仆人带着情绪工作，难道您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她们吗？” “不，绝对没有，我从来没有责骂过她们，尤其是孩子在，薪水和福利不能说全城最好，但绝对不差。” 见欧仁妮夫人满脸笃定，陆离点了点头，表示自己已经知晓。 “能去您房间看看吗？” 福尔摩斯接过话茬。 “当然，只要对找到孩子有帮助，你们做什么都行。” 不多时，众人来到一间布满香味的房间，陆离率先将门拉开，看了看门后的死角。 “非常干净。” “嗯，仆人们很用心。” 陆离和福尔摩斯一唱一和，说着令人听不懂的话，但眉宇间神情却表明，事情没这么简单。 “您先前说，仆人们自从世界剧变以后，便不再来工作，甚至还偷走了一笔钱。” “没错，大概十镑，是迪克前天告诉我的，他说自己的存钱罐没了，里面装着零花钱。” 第641章 逆世界（三） “她们最近一次打扫卫生是在什么时候？” “您确定最近一周都跟孩子待在一起，或者说，当他在家里时，您也待在公寓里，可以听到任何动静，并未独自出去过。” 由于有女仆的缘故，欧仁妮夫人可以保证，她一直陪在迪克身边。 毕竟，不管是外出买菜，还是通知某些服务上门，全部都是仆人代劳，所以说，她这个主人非常之清闲。 而通过一番交谈，陆离也知道了当初欧仁妮夫人与丈夫离婚的原因，那男人和酒鬼潘趣一样，嗜酒如命，并喜欢家暴。 不过，欧仁妮的父亲是议会成员，母亲出身贵族，很快就替她讨回了公道，而在法庭上，法官也作出判决，将孩子交给了母亲抚养。 听完故事以后，福尔摩斯若有所思，迪克想要看木偶戏《潘趣与朱迪》并非随大流，七八岁的孩子肯定有自身想法。 他对生父心生怨恨？ 但这跟失踪案有何联系…… 在侦探先生沉思之际，陆离打开阳台，从上面跳了下去，站在迪克最后出现的地方，四处打量着。 证据有限。 因此，他只能尽可能多的将它们串联在一起。 按照福尔摩斯的说法，迪克并不再大家所熟知的世界，首先，这一点经得起推敲，不仅仅有那个来自东方的神秘司南可以提供佐证，街角咖啡馆亦是如此。 但异世界怎么跟墙体痕迹联系在一起？ 假如真与失踪案有联系，应该怎样将两者串联在一起。 一个问题有千百种答案。 两个不确定答案的问题叠加在一起，一念至此，陆离感觉头都要炸。 事实证明，强行将某些“线索”拼接在一起，不仅起不到作用，反而会混淆调查者的视线。 “谁能给我一些提示？” 怀着略显抓狂的念头，陆离重新走回公寓，先是推开小花园的铁门，这里种着耐寒草皮，摆着几个盆栽。 出于习惯，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能存在的线索，陆离将盆子移开，仔细检查了几遍。 接着，是进入公寓的大门。 刚才在失踪人员房间发现的痕迹，促使陆离检查了一下门后。 碎屑！ 落在角落的点点不规则木屑，以及与铜把手形状吻合的痕迹，与楼上如出一辙。 瞬间，陆离感觉自己抓住了什么，开始依次检查厨房、卫生间，以及地下储物室。 “有什么发现吗？” 福尔摩斯从楼梯上走了下来。 此时此刻，陆离正在地下储物室看着一堆杂物沉思。 “进入客厅需要经过第一扇门，通过厨房旁边的过道上楼，同样需要经过一扇门，接着是迪克所住的卧室……” “我在这三扇门的背后都发现了撞击痕迹，唯有厨房、卫生间、欧仁妮夫人的房间例外。” 福尔摩斯顺着木梯爬进了地下储物室，手中握着仍在燃烧的烟斗，问道：“这里呢？” “打开方式不同，想要通往地下储物室，必须在外面将原木门扒开，然后叩动这个滑锁将地下室从内部关闭。” “正因为如此，没有在这里找到磕碰的痕迹，但滑锁老化的有些严重，那些仆人再怎么偷懒，也会想办法更换一下。” 那些门后的痕迹，让陆离在第一时间想到了： 逃跑。 迪克遇到了危险，他本能地往家跑，先是进屋，穿越客厅，然后是通过一楼过道，接着是二楼属于自己的房间。 房间外，有一个推拉式的阳台，看样子，设计师似乎参考了日式结构，但它只能防潮，并不能起到多大的防护作用。 所以……迪克为什么要往这里跑？ 假如非要给个解释，陆离也能够说出来—— 对于一个孩子而言，最安全的地方无疑是家，以及自己所在的房间，当他遇到危险，会下意识地往这里跑。 “全是新痕迹，连成一起的路线还如此……值得推敲。” 陆离一边检查地下储物室的情况，一边分析，“假定欧仁妮夫人没有撒谎，事实上，她就是一个普通女人，一个很平常的母亲，没有撒谎的理由。” “是的，我确定她与超凡无关，灾难发生，只有被迫接受的份。” 福尔摩斯盯着生锈的滑锁，继续抽着烟。 “女士，你还记得家里上次给地下室换锁，是在什么时候吗？” 听到楼梯口传来的动静，福尔摩斯抬眸，他先是看到了一双鞋跟断裂的高跟鞋，接着是警用皮鞋。 “大约一个月前，仆人跟我说过，杂物间的锁生锈严重，需要支取一些钱进行更换。” 声音传至陆离耳中，他停住了视线，转而看向门锁，那里谈不上锈迹斑斑，但确实存在铜锈，而且，绝不是一个月两个月能够产生的。 “这件事过去以后，您有检查过门锁吗？” 在两道目光的注视下，欧仁妮夫人摇了摇头，像她这种家庭背景好，经济又独立的女性，怎么可能跟个家庭主妇一般？ “好。” 陆离有些无奈，不过，相比于意外发现，这只是个小问题。 “那个女仆叫什么名字？” “住在哪里？” 如愿得到答案以后，警员霍金斯离开了，他必须尽快回警署，组织人手前往目标地点，问一个叫阿莉雅的印裔，那该死的锁究竟换没换。 陆离再三叮嘱，一定要得到与事实相符的答案，对此，霍金斯既无奈又满头雾水，堂堂一个入了编制的皇家警察，竟然要负责调查这种小事。 当然，既然是特别顾问提出的要求，那必须不打折扣地将其完成。 在他离开以后，公寓里还剩下四人，一名警员充当着背景，配合福尔摩斯将欧仁妮夫人顺着木梯，扶进了地下储物室。 “您看看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这次陆离没有针对某个问题展开具体询问，而是将施展空间交给了当事人。 身为母亲的直觉。 作为公寓主人对自家房屋的了解程度。 …… 不管是什么，只要能提供关键性线索就行，反正，在这种问题上，她肯定比自己，还有福尔摩斯强。 察觉到语气中的凝重，欧仁妮夫人也开始认真起来，她仔细扫视着摆在地上和桌子上的杂物，一遍又一遍，并不断回忆着。 过了许久，地下室有声音在回荡。 “少了一把老旧猎枪……” 第642章 逆世界（四） 一支猎枪？ 在超凡面前，跟烧火棍没什么区别，眼下，苏格兰场的先生们已经配发了镀银冷兵器和圣水，这些东西比转轮手枪有效多了。 不过，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像这种能够狩猎中型动物的武器，无疑是防身利器。 坦白来说，陆离已经确定，门后的磕碰是由失踪者迪克造成，但他心中仍有疑惑。 看得出来，这孩子当时陷入了慌不择路的境地，可他为什么会折返回来拿枪？要知道，穿过客厅进入楼道口以后，就必须作出选择，要么上楼，回房间躲避，要么进入地下室，选择拿枪来对付追击者。 换位思考。 一个极度恐慌，连推门都需要用尽全身力气，将把手砸进木墙的孩子，有什么勇气去拿枪。 “欧仁妮夫人。” 陆离开口，让身侧这位思维不知发散到哪里去的女士回过神来。 “怎……怎么了。” “迪克性格如何，内向，还是活泼，平时有去野外看长辈打猎的习惯吗？” “他非常容易害羞，以前跟亲戚家的孩子玩，总是不说话。” 欧仁妮夫人有些激动，她感觉陆离已经发现了什么，表现得非常坦诚，继续道：“甚至有传言说，他是个同性恋。” “……” 小男孩脸皮薄，不好意思跟异性玩耍，这也算一件常事。 因此，陆离并未在意。 “一个内向的孩子，有勇气开枪反抗吗？” 视线落到福尔摩斯身上，语气像是在求证，又像是在探讨。 “有两种可能。” “他在逃跑的过程中，第一时间来到了地下室，找到武器以后，发现对追击者无效，只能继续逃跑。” 说到这里，福尔摩斯摇了摇头，他本身也不倾向于此，只是将其当作一种可能说了出来。 “第二种呢？” “他不断尝试逃跑，从屋外逃进屋内，多次重复这个过程，直到最后绝望，想到地下室存有一支老猎枪，迫不得已进行反抗。” 回档！ 陆离瞬间领会了福尔摩斯的意思，迪克重复逃跑，从楼下到楼上，再从楼下到楼上，试图摆脱不幸的命运，过了许久，他发现只剩下干掉对方一条路，就鼓起勇气去寻找枪。 “我们刚才看到的痕迹算不上浅，即便是成年人，也不可能一次性将其制造出来。” 相比于陆离，福尔摩斯观察得更加细致，在他下楼寻找其它线索的时间里，这位侦探一直在盯着门后看。 痕迹不断外扩，撞击程度深浅不一，显然，不是一次性造成。 “这么说……连那些曾在此工作的女仆都不用去寻找了，厨房、卫生间、欧仁妮夫人的房间都很正常，唯有逃跑路线上存在痕迹。” “总得排除那百分之一，毕竟，咱们没有直接证据。” 话落，福尔摩斯转身看向欧仁妮夫人，问道：“我能借用一下电话吗？需要给附近警署打个电话，求证那支猎枪是否被仆人盗走。” “请自便。” 目送着福尔摩斯爬梯子上去的背影，欧仁妮夫人继续啜泣起来，她旁听到现在，也明白孩子似乎经历了折磨，不断被怪物追逐。 “请您放心，我们这边已经有了头绪……” 陆离不太擅长安慰人，干巴巴说了两句，便熄了心思。 按照福尔摩斯的猜想，迪克在这个屋子里逗留过很长一段时间，也许此刻仍在，正蜷缩在某个角落，注视着这里。 念及此，陆离将感知扩张到极限，旁边肩膀正在微微颤抖的欧仁妮夫人停止了哭泣，她感觉有什么东西盯上了自己，皮肤上开始起一点点的颗粒，但心中却没有产生那种被危险生物追击的恐惧。 一米……两米…… 走到电话机旁边的福尔摩斯顿了一下，看向地下室方向。 对于狼人而言，超强感知力是必不可少的战斗素质，更何况陆离并非普通狼人，他最终形态可以干涉时空和因果。 虽然现在没有变成完全体，但学习了一些专属技以后，他血脉深处的内在力量得到进一步挖掘，即便离最终形态距离很远，依旧对空间格外敏感。 此时此刻，陆离想要尝试是否可以通过自己的力量，与那片神秘空间取得联系。 大前提，福尔摩斯的说法成立。 小前提，能力可以做到那一步。 就这样，房间内变得寂静起来。 一只手搭上了空荡荡的枪架。 会有效果吗？ 凭借自身感知力。 杜克那边有没有能够与异世界沟通的符文？ 紧闭双眼，将抽象感知力放大到极限的陆离，心中各种念头纷纷涌涌，接着，又被全部收敛。 随着时间慢慢推移，四周的空气仿佛停止了，变成具体可观的固态。 紧接着，陆离耳畔开始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且越来越急促，让人不禁联想到鼓点，但对应推测出来的情况，那应该是脚步声。 迪克在地板，以及木结构楼梯上快速跑动。 咔哒。 地下室的顶层木板被打开。 陆离感觉自己的脑海中染上了迷幻的色彩，看到一道彩色人影，跳了进来。 然后，一阵奇怪的声音响起，伴有金属摩擦声，非常轻微，似乎是在往枪管里填充弹丸…… 进入高感知状态的陆离，变得格外具有“想象力”，他看到了一支弗林特洛克猎枪被人影举了起来，正对着地下室入口。 砰！ 火光亮起。 来不及看清追击者的样貌，陆离便退出了那种状态，他感觉头无比疼痛，就像机械超负荷运转以后，陷入了长久的缓冲期。 “哒……哒……哒……” 耳边有声响在回荡。 一种新奇的感受浮上心头，陆离睁开眼睛，入目之处，一片荒凉。 他僵了一下，并非害怕，心跳节奏没有丝毫改变，也不是温度突然下降带来的冻僵，仅仅是无法呼吸、无法说话，像是旁观者一样什么都做不了的僵住。 不过，陆离能够清晰地感觉到，有什么邪恶的东西盯上了自己，它想要杀戮，不止是陆离，而是所有人。 “先生……” “先生……” “您怎么了？” 呼唤声与肩膀传来的剧烈摇晃感，将陆离拉回了现实。 第643章 空鬼 “您不应该打断我的。” 留下这段话以后，陆离跳出了地下室，朝正在客厅打电话的福尔摩斯点头致意，接着，朝楼上走去。 他打算通过触摸失踪者留下的痕迹，尝试重新进入那种状态。 逆世界。 刚才匆匆一瞥，陆离看到了那里的状况，黑色是唯一主旋律，只是有些地方深，有些地方浅，而他身处的地方，正是那间地下室。 只不过，周围环境格外阴森，只有淡淡的光线，像是经历了个核打击，然后又被遗弃了数百年。 可惜……被人打断了。 怀着遗憾的念头，陆离上了楼，快步走向卧室。 另一边。 福尔摩斯熟稔地按下轮盘式拨号键，但回应他的是大量杂音。 也许是线路故障？ 虽然心中隐隐有了一个令人兴奋的猜想，但这位先生出于谨慎起见，还是换了个号码，打向位于同街区的贝克街221号b，老搭档华生正在做实验，听到铃声肯定会接听。 然而…… 尖锐刺耳的电流声炸开。 扶着欧仁妮夫人顺着梯子上爬出来的警员看到，电火花疯狂闪烁，肉眼可见的黑烟顺着听筒冒出。 “警方会赔偿相应损失。” “尽快离开这间公寓，前往221号，或者陆离先生的住处，另外，保护好报案人，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沉着冷静。” 留下这两句话后，福尔摩斯率先上了楼，他感觉自己越来越接近真相。 当然，其中肯定蕴藏着危险，但这也是让人感觉兴奋的地方。 对于一名调查员而言，越危险越意味着自己在靠近真相。 电话突然发生异常，这一现象非常值得深思，而陆离刚才那急匆匆的样子，以及不久前遍布公寓的感知力，都表明他有所发现。 僵硬。 一种奇妙的感觉爬上了陆离心头，他触摸着铜把手留下的痕迹，紧闭着双眼，重新来到了那个世界。 昏沉、阴森，充斥着各种负面情绪。 逆世界中，陆离缓缓睁开眼睛，静静注视着房门，视线投向楼梯。 哒……哒……哒…… 咣当一声后，急促的奔逃声传至耳中，与此同时，还有粗重的呼吸声，像是由什么某种野兽所发出。 陆离无法作出表情，因为，他只是个旁观者，但内心还是被兴奋所填满。 事实上，冒然接触未知事物可能会给自身带来危险，但陆离并不畏惧，仿佛他本身并不存在这种情绪。 “赫……赫……” 粗重的声音被人从喉咙里挤出来，迪克跑得实在太快了，发出的声音像是死前哀鸣。 待在房间内的陆离看到大门被撞开，一道矮小的身影冲了进来。 “救我。” “先生。” 苍白的小脸浮现出希望之色，迪克感觉自己有救了，他不断逃跑，重复着同样的过程，仿佛中了命运的诅咒一般。 而这一次，终于出现了改变与转机，当迪克以为自己会再度被怪物追上，继续陷入轮回的梦魇时，房间内多出一人。 虽然陆离并非彪形大汉，但却给人难言的安全感。 孩子冲到了陆离身后，紧紧抓着他的手，将头埋进风衣中。 紧接着，一股令人无比厌恶的气息靠近了，楼梯口开始出现肉眼可见的寒气，似乎能冻结灵魂。 当然，仅限于普通人。 陆离只是觉得有什么东西在窥视自己，使人本能地产生抗拒。 真想主动冲下去，把这家伙给撕碎。 假如身体能够动弹，陆离早就顺应本能了，而不是站在原地，默默感受从身后传来的颤抖。 不过，他可以在心中默念圣经，大概率会收获奇效—— 类似于舍弃咏唱的术法。 虽然此前没有尝试过，但陆离有种非凡的自信，就像过去那样，随意说一些关于上帝的言论，就能借来种种伟力。 而阴沉的黑暗中，有一只巨大而充满亵渎气息的怪物，拖着脚步朝房间走来，它看起来有些像猿猴，但头顶又类似于昆虫，左右摇晃着，像喝醉了酒一样。 尤其是眼睛！ 布满皱纹与缝隙的脸部，有着一对近乎完全退化的眼睛痕迹。 它伸长前肢，探出长而锐利的钩爪，向着这边挪动，速度谈不上快，但卖相挺瘆人，至少能把孩子吓破胆。 刺啦！！ 墙体破碎声从前方传来，迪克颤抖得更加厉害了，他知道，那是怪物在通过房门—— 它过于庞大，比猛兽园里大猩猩的体型还要凶悍，必须撞碎房门两侧，才能踏进来。 但迪克隐隐觉得，自己还没有陷入绝境，他紧挨着的男人会带来奇迹，正如对方突然出现那般。 这是？ 看着越来越近的无面怪物，陆离有些好奇，它究竟是什么东西，眼下这个破败世界与之有何关系。 带着这种疑惑，他在心中默念： 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这句话出自主祷文，意指神希望做的事，在天上行得十分完全，而信徒恳求这道旨意在地上也能行得一样完全。 刚好，与陆离的希望不谋而合。 他希望自己能够在逆世界自由行动，发挥出全部实力。 几乎是祷文在默念结束的瞬间，陆离手指轻颤抖，他不再是旁观者，一直别在腰间的手杖出鞘。 “你必不怕黑夜的惊骇，或是白日飞的箭。” “也不怕黑夜行的瘟疫，或是午间灭人的毒病。” 随着颂念声在诡异的逆世界想起，身后抖若筛糠的迪克感觉自己忘记了恐怖，浑身充斥暖意。 紧接着，在外界静待的福尔摩斯看到房间中出现一道虚弱的人影，是个孩子。 赫赫！ 沙哑的叫声从怪物口中传出，它紧贴着陆离，仿佛在质问，为什么要放跑自己追猎已久的食物。 一个礼貌的孩子。 由于它没有先动手，于是，陆离默默下了一个定义，接着给予奖励。 寒光闪过。 握紧狼头剑柄的手挥下，怪物修长的手骨断裂，现在，能让小朋友做噩梦的指甲，还剩下五根。 陆离决定帮忙一起修剪了。 过程非常顺利，怪物像个傻子般，仍保留着贴脸质问的动作，但两只手却被全部斩落。 看着我！ 空鬼感觉脑袋里似乎有声音响起，在它眼前，一只狰狞的狼头逐渐显现出来，原先被俯瞰的陆离，现在可以与之平视。 …… 第644章 地狱的一瞥 如同生了一层铁锈的逆世界中，陆离开始了虐杀，他本来就是所有扮演者中的战力天花板。 再加上获得圣光眷顾以后，从近身战士，变成了全能型，因此，不管是贴身肉搏，还是远程攻击，他全部擅长。 值得一提的是，就目前而言，陆离尚未发现自己身上有什么短板。 正因为如此，空鬼受到了前所未有的伤害，巨人之剑每一次挥舞，都会让它离人棍更近一步。 而狼爪亦是如此。 几个呼吸的时间，眼前便多出一道浓郁血腥味的扭曲身体。 它躺在地上，一只粗壮的狼爪将其死死压住，另一只锋利的狼爪则死死扼住他的头颅。 “赫赫……” 无法听懂的语言从空鬼喉咙中发出，但它似乎是想要发动进攻，两排肋骨就像捕食者的口器，不断外拓，试图将陆离钳住。 “考前培训似乎越来越鸡肋。” 这并非陆离第一次发出类似的感慨，他既不认识眼前这怪物，也不知道对方有什么能力。 通过推测，倒是可以猜出，它能将猎物拖入异世界维度，但智商不太行，攻击手段也比较匮乏。 另外，距离迪克失踪已经过去了一天多的时间，这孩子仍活着，只是身体状态不太行，被折磨得够呛。 不经意间，陆离的视线投向窗外，并非一间公寓如此，外面整座城市都漆黑一片，空气中弥漫着类似铁锈味的味道。 米查姆小姐大概就带着她的咖啡馆藏匿于此，身边还有温斯里警官的一半灵魂。 或许，她现在更加着急，迫切想要得到另一半，让自身执念得到圆满。 但陆离并不打算贸然探索这个纬度，它并不安全，充满了未知。 几乎可以断定，发生在雾都的种种诡异世间，都与此处密切相关，而这个逆世界应该就是雾都的反面。 至少得带上潘明等人…… 一念至此，陆离不再犹豫，他单手拎起地上的怪物，慢慢放松身心，收敛扩散到极致的感知力。 瞬间，光明重回世界。 陆离好像从冬眠中苏醒，握剑的手僵了一下，并非狼爪，而是常规形态。 不然的话，耳边一定会回响起女人尖锐的声音，至于来源，无疑是欧仁妮夫人，这个可怜的女人并未听从福尔摩斯先生的安排，最终在警员搀扶下，来到了楼上。 此刻，她正抱着迪克不断亲吻，但并未哭泣，这得益于陆离的随手治疗，这孩子看上去很健康，脸色亦非苍白一片，直到…… 咔哒！ 咔哒！ 天花板碎裂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吊灯坠落。 一个怪物轮廓出现在众人眼前，它比最开始还要丑陋，两只手臂从中间断裂，本就没有多少器官的脸颊充盈着黑色粘液。 赫赫。 又是难以捉摸的语言，配上空鬼那不忍卒视的样子，除福尔摩斯以外的三人，立刻开始打颤。 即便是那名来自执法机构的警员，也哆嗦着手，但他至少有勇气从腰间摸出教会发放的圣水。 “这就是罪魁祸首吗？” 福尔摩斯凑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探究欲，世界上充满了未知，即便是他也不可能做到通晓万物，因为，那是属于神的权能。 “应该没错。” 陆离点点头，看着被单手拎起来的巨型人形生物，补充道，“就是它一直在追逐迪克。” 话落，来自欧仁妮夫人的感谢声便传了过来，她打算给予金钱方面的补偿，虽然从警员对陆离和福尔摩斯的态度来看，两人并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但通过发生在孩子身上的惊变，让这位女士明白—— 在这个越来越诡异的世界，多认识几个依靠，比什么都重要。 假如有一天，迪克再出现意外，那群警察又跟不久前那样，一点办法都没有，那怎么办？ 就欧仁妮夫人思索如何拉进关系的时候，陆离主动道： “这件事情到此结束，我们就不打扰您了，以后有需要可以去教堂求助，那边应该为信众提供防身法器，比如圣水和十字吊坠。” 陆离乐意帮助他人，但却不想做谁的保姆，接下来，他得去搞清楚眼前这怪物的来历，顺便召集一些人手，慢慢探索逆世界。 就这样，在欧仁妮夫人的注视下，陆离像提着一个大号娃娃般，拎着空鬼，从阳台跳出。 看着破损的边框，一道声音从楼下远远传来：“女士，假如你需要赔偿请联系周边警署，报我的名字应该可以获赔。” “另外，不远处有家兼营牙科生意的侦探事务所，同样有能力解决诡异事件。” 最终，陆离忍不住替合作伙伴周老板打了个广告，不管怎么说，新建立的侦探事务所也有自己一份股，帮忙宣传一下，其实也没什么。 当然了，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想起了此行的主要目标。 “福尔摩斯先生，您有兴趣在我的侦探事务所挂职吗？” 由于过于直白，跟上来的福尔摩斯愣了一下，幸亏烟已抽完，否则，这位侦探先生很有可能咳出声来。 “不需要按时过去上班？” “当然没有这种要求。” “嗯，那就跟苏格兰一样，挂个顾问的头衔。” 稍加思索，福尔摩斯同意了陆离的要求，表现得非常爽快。 毕竟，只是个挂个名字而已，难道陆离会打着别人的名号出于招摇撞骗？ “非常感谢。” 虽然福尔摩斯答应得非常爽快，但陆离还是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因此，他隐去了一些不能外泄的秘密，将关于侦探事务所的事情简单做了个介绍。 事实上，建立它的初衷就是为了双赢，扮演者可以借此提高个人评价，而伦敦居民获得保护。 …… 贝克街23号。 刚将牌子挂好的潘明得以休息，他坐在一楼沙发上喝起了咖啡，旁边则站在满脸跃跃欲试的小伙计米高，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师傅了，更没有多少事情可做。 更远处，用来储藏各种药品的柜台，金发魔女撑着脑袋，无聊的打着哈欠，她感觉自己更强了，可以随意进入一片神秘空间，以躲避外界伤害，并在这里获得新力量。 但脖颈上的缚魂之栓像是狗链子一样，将自己牢牢捆住，不敢轻举妄动。 叩叩叩—— 突然，急促的敲门声打破这种无聊氛围，使人变得精神起来。 第645章 溃散（一） “你们这边真什么案子都接吗？” 一个中年男人满脸拘束地看着潘明，此刻，他手中端着杯碟，默默点了点头，有种天塌下来也不在乎的高雅姿态。 身侧，转职成为龙脉术士的米高充满了锐气，一副青年模样，而非什么半大小子，一看就让人觉得非常靠谱。 “当然，我们接受任何合法委托，包括但不限于解决涉及超凡力量的诡异事件。”潘明面带笑意。 刚挂上新牌子，就遇到顾客上门，确实是个好兆头。 当然，也侧面反应出灵潮复苏带来的负面影响越来越严重了。 在委托人身后，金发魔女百无聊赖地摆弄着头发，只要她不愿意，普通人便无法看见她。 打手？ 吉祥物？ 魔女默默思索着自己在陆离心中的定位，但却一无所获，只能按下烦躁，听眼前这个散发着尸臭味的老男人絮絮叨叨。 “您是说德文公寓出现了死者复生事件？” 潘明放下杯碟，稍稍认真了一点，但正是他这种波澜不惊的态度，给委托人李森葛罗夫大叔很强烈的安全感，他感觉自己找对地方了。 “没错。” “我是一名退休法医官，大约两年前负责了一起自然死亡案件。” 沙沙沙…… 米高在旁边做着记录。 一般来说，侦探事务所都是从官方那边接手各类疑难案件，并由对方提供整理好的相关讯息，以提高效率。 但蚊子再小也是肉，更何况，这个案子听起来就很有趣，因此，潘明打算接下来。 “死者是一名七十五岁的老妇人，当时，我在房间里找到大量长满虫子的破旧衣服，密密麻麻，几乎让人无法呼吸，状况非常惊人。” “她就躺在火炉的围栏上，身上穿着一件衣服与连裤袜，上面趴满了虫子……” “很明显，这老妇人严重营养不良，憔悴瘦弱，而她腿部有一处处伤口，长袜与溃烂处黏在一起，那都是虫子咬出来的。” 说到这里，李森葛罗夫满脸惊惧，感觉头皮发麻，因为，那是从业三十年来，遇到最惊悚的画面。 “我当时在想，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会在辖区遇到那不幸的女尸，她全身只剩下皮包骨，头发纠结在一起，沾满了脏东西，简直就是虫子的巢穴！” “将衣服切开以后，她胸口还有数以百计，数以千计的虫子在跳跃蠕动啊！” 米高默默点了点头，不知从何时起，他就停笔了，速写本上只有短短两行字—— 七十五岁独身老妇死于家中，由于长期无人在身边照顾，尸体生虫，散发出强烈恶臭，邻居忍不住报警。 “谈谈复生，相比于死因和死状，我对后来发生的事情更感兴趣。” 潘明拍了拍李森葛罗夫大叔的肩膀，示意他坐到对面慢慢说。 “昨天晚上，我在房间带孙子拼积木，由于世道不太平……” 说到这里，满头白发的大叔忍不住咽了咽口水，抬眸看向对面。 “放心，我们是专业人士，不管听到什么都不会乱了分寸。” 也许是潘明从容的姿态感染了李森葛罗夫，他长出一口气，沉声道：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我们去教堂求来了几个十字架，挂在窗户和门上，并将烟囱暂时封住……” “然后，一家人开始陪孩子拼积木，哄他入睡，但上半夜还没过。” 李森葛罗夫抖了一下。 “突然，窗户那边传来声响，像是有人在敲门，孩子离得最近，他将窗帘拉开，那倒霉的老妇人复生了！！！！” 大叔显得有些癫狂，到处都是恐怖传言的时代，他一生的梦魇在半夜敲响了窗户，那场景…… 说实话，潘明有些同情这家伙了，倒了杯热水过去，安慰道： “您还活着，她并未对您造成实质性伤害，不是吗？” “可她夜里一直敲窗户，让我们放她进来，所有人都被吓得不敢睡觉，直到天亮。” “您在担心她今晚还去，对吗？” “没错，请您务必救救我们，委托金什么都无所谓，街区警员根本不受理……求求您……” 说着，白发大叔就起身准备下跪，可他感觉膝盖冰凉，怎么也动不了，而潘明看了一眼柜台，不动声色道：“留下您的住址即可。” 闻言，李森葛罗夫顾不上多想，忙道：“德文公寓13号b。” 关系1：委托人与死者居住于同一小区。 关系2：委托人与死者有过交集，曾跟尸体有过近距离接触。 关系3：死者在灵潮复苏阶段前往委托人住所附近，通过敲窗骚扰（划掉），意图行凶（问号）。 确认完相关事宜以后，潘明送李森葛罗夫离开了事务所，而小伙计也将最后的记录做完，直勾勾地看向去而复返的潘明。 “你对这个案子感兴趣？” “没错。” “那就交给你了。” 潘明回答得异常爽快，让米高有些猝不及防，但接下来的话，又使他收敛心神，开始认真回答。 “你觉得该案有哪些可能？” “一，群体性癔症，他们一家中了幻术。”米高分析道：“二，情况属实，老妇人死而复生。” “你觉得她为什么不用蛮力破窗？” “畏惧十字架，或者，本就心无恶意。” “注意安全，不要随意开窗，对方可能涉及法则层面，只有里面的人主动将窗户打开，它才可以攻击。” 叮嘱了一句以后，潘明看向无所事事的金发魔女，吩咐道：“你也跟着过去帮忙。” “哦。” 语气中透露着无奈。 假如是杜克在场，魔女可能还会多说几句，但潘明自带冷场气质，让她下意识地将其跟大魔王陆离划上了等号。 …… 下午三点半。 阳光逐渐昏黄，一缕缕雾气又开始凝结，行人们开始加紧脚步，赶在天黑之前回到栖身地，即便那里也不安全。 周天压了压帽檐，来到了贝克街，他感慨陆离灵敏的嗅觉，竟然在刚开局就搬过来，跟福尔摩斯做邻居。 “陆离这家伙呢？” 刚踏入房门，周老板就看见潘明独自坐在沙发上喝咖啡，除他之外，整套公寓里一个人都没有。 “忙自己的事去了，顺便联系福尔摩斯，让他在事务所挂名，好让苏格兰场将更多任务转交过来。” 潘明递了杯温咖啡过去。 第646章 溃散（二） 主教与统治者高声疾呼： “喔，主啊，非我等之罪，我们的建设远盛任何一个时代；看看我们的国度，您的形象处处，至高无上，独一无二。” “我们的任务艰难——凭借宝剑与火焰，维持您的人间永远不变，用钢杖守护您的羊，让羊维持你留下它们时的模样。” 基督找来一位匠人，是个额头低垂，震惊而憔悴的男人，还有一个失依女孩，手指细瘦，因为她的卑微欲求与小罪，而被压碎。 她站在他们中间，他们怕弄脏了她，拉起衣服褶边，“喔，过来，”基督说：“你们为我塑造的形象就在这边。” 坎特伯雷大主教从噩梦中惊醒，他梦到了在天上的父，梦到了上述场景，内心悚然。 早在灵潮复苏之前，他就成功步入超凡，那时他才六岁，一次偶然的机会，上代坎特伯雷大主教视察神学院，而自己只是颂念了一行长诗，便成功召唤出圣焰。 “真是个虔诚的好孩子。”那位老人抚摸着他的头顶。 紧接着，来自各方面的关怀纷沓而至，不管是神父，还是红衣主教，都不吝啬自己的赞美之词。 奇迹！ 神术天才！ 上帝于冥冥之中降下的神启！ 种种名号加于头顶，他就像传说中注定要在人间传播福音的圣贤，正因为如此，他早早便被确立为下一任坎特伯雷大主教，接受各种培训。 可惜，那些超脱世俗的老师并不熟悉政治，更没有教导他，究竟该如何改变如此悬殊的贫富差距。 假如工人领袖在，一定给出答案，但大主教内心却不一定认可，他的思维局限于温和，竭尽所能避免流血事件发生。 从这位老人的行事作风就能看出来，他依托圣公会，创办各种福利组织，给穷人发钱、提供栖身地，对无依无靠或家庭困难的孩子进行相关培训，并帮忙存钱。 但这些远远不够，刚刚闭上眼睛休息，他梦到了八百万张未曾被喂饱的嘴，一千六百万个流民连衣服都不够穿，也没有地方住。 在这种情况下，基督降临人间，说所有统治者有罪，女王和一名代表尝试辩解，然后，开始为自己表功，他们宣称建造了无数教堂，并派出传教士将信仰散播到世界各地。 可是，主叫来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和一个可怜的女童，说：你们为我塑造的形象在这里。 回忆到这里，坎特伯雷大主教从沙发上爬起来，他要去一趟忏悔室。 而来自侍从的呼唤，使之停下了脚步，因为陆离过来了，还带着一个没有脸的怪物。 “我在这里等你，就不进去了。” 教堂外，福尔摩斯指了指不远处的小餐馆，表示自己并不想跟教会人士产生联系。 闻言，陆离也不勉强。 在一名圣殿武士的引导下，朝着大教堂内部走去。 眼下，太阳已经落山，原先围在这里的信徒们纷纷离开，他们带着各种法器，回家静静等待下一次天明，而教堂内格外空旷，只有光滑的地板映射着烛火。 “赫赫。” 空鬼发出怪叫，它的智力实在有限，并未察觉到这地方有多危险。 当然，陆离也听不懂这家伙在说什么，像遛狗一样，拖着它往前走。 顶层阳台。 穿褐色教士服的坎特伯雷大主教缓缓睁开眼睛，露出一片浅蓝。 在陆离进来的功夫，他做了一次简单的忏悔—— 紧闭双眼，两手交握，抵住下颔。 相比于过去，大主教这身装扮简朴了许多，他抬眸看向拾阶而上的陆离，视线在空鬼身上微微一顿，语气温和道： “有什么问题吗？孩子。” “如您所见。” 陆离晃了晃手中的怪物，将自身经历讲述了一遍，尤其是那片黑暗纬度，他将所见所闻，以及自身猜测全部说出，以期得到答案。 “空鬼，又名残忍的恶意、位面跃迁者。” “它们来自一个较低的维度，在某本古籍中，那地方被描述为‘一个修长、深灰，时常渗出流体的平原，几乎到处都是烟雾’……” 伴随着坎特伯雷大主教低声叙说，空鬼不断扭动身体，它尝试离开，可这完全是无用功。 整座教堂自带神术加持，四周空间稳固得堪比山体。 一旁，陆离对着空鬼的脑袋狠狠砸下，很快，它就变得安分起来。 两人继续交流。 按照大主教的说法，空鬼可以通过某种咒语，或者纯粹的意志力来召唤人类去异世界纬度。 在那里，人类会感觉身体仿佛沉入了灰色的软泥中，而空鬼会借机，将猎物的思想和灵魂全部吞吃干净。 “所以……那个充满绝望的世界，仅仅是空鬼的栖息地？” 陆离表情诧异，有点不能接受这种结果，在他看来，空鬼表现出的战斗力，跟开辟世界这个概念完全挂不上钩，这种怪物最多只是借用。 “我可没说过这种话。” 坎特伯雷大主教摇了摇头，他的看法跟陆离差不多，“那本书并未用太多篇幅去介绍空鬼，只是简单标明了它的来历与能力，更没有详细描述你口中的那个逆世界。” “不过，空鬼既然又名位面跃迁者，那它肯定与多个纬度有联系……” 最终，陆离明白了大主教的意思，尽信书则不如无书。 没有证据表明逆世界究竟隐藏着什么，也许眼前这只空鬼只是误打误撞，选择了逆世界作为狩猎空间，而陆离运气不错，借助那套公寓为节点，顺利进入其中。 “您能借我一些比较强力的圣器吗？最好具有封印属性。” 不知为何，陆离感觉自己的脸色越来越厚，开口就问大主教索要装备。 可是，他也没办法。 探索一片未知之地，手中没底牌可不行，当然，这跟胆小没关系，只能说稳健。 与此同时，沉默片刻的坎特伯雷大主教点了点头，圣公会是上帝在人间的代言人，自然得行善事，否则，他先前怎么可能同意将永恒之柜让给温斯里警官。 “请在此等待。” “好的，大主教。”陆离脸上浮现出今天第一抹笑意，“您真是个慷慨的人！” 第647章 溃散（三） “假如你能够把挂在外面的巨钟取走，那它将成为最得力的武器，既可以封印世间绝大多数诡异与不祥和，又能够作为防具和武器。” 墙面如同湖面般掀起波澜。 在陆离的注视下，坎特伯雷大主教去而复返，手中、口袋里装满了东西，甚至身后还飘着一个柜子。 “这是圣袍，《圣经》中记载，圣母玛利亚在大天使长加百列告知受胎时所披的长袍。” 一件看起来颇为宽松的袍子被递了过来，它款式格外古朴，同体呈亚麻色，就像是一个充满褶皱的床单，用铜环做扣，简单固定了一下。 “真品？”陆离忍不住反问。 坦白来说，这种涉及神话的物件，真不可能随意借出，哪怕自己跟圣公会有些深厚的友谊。 果然，坎特伯雷大主教没有让人失望，他摇了摇头，无奈道： “最接近真迹的圣袍被供奉在邻国夏特尔教堂，这一件以它为蓝本，于五百年前织造，此后一直存放于曼德兰基督圣像旁边，接受来自信徒的朝拜。” 仿品的仿品？ 陆离提取到了关键词：最接近真迹。 当然，既然大主教把这东西拿出来，那它肯定有独特之处。 不等陆离开口，身穿神袍的老人就介绍道：“由于常年受到虔诚信徒的供奉，它已经具备了神性，可以为你提供各方面的加持与防护，同时，在你施展神术时，效果会获得不错的提升。” 由于此前没有人使用过它，所以，大主教也不能给出最具体、最准确的介绍，但陆离也大致听明白了。 圣袍x buff集合体? 此时此刻，陆离越看坎特伯雷大主教越觉得他是新手村村长，而自己是即将前往逆世界历练的勇士。 至于初始副本，自然是脚下这座充满诡异生物的城市，不过，就目前而言，它已经无法满足陆离的挑战欲了。 正想着，坎特伯雷大主教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 “这是用神秘金属打造的钥匙，理论上可以打开一切，比如设有封印的锁、门，甚至在绝望之时，对着一片空气也能够使用，它将帮忙打开一扇通往其它世界的门。” “另外，这把钥匙没有任何使用要求，只需在心中默念一声就行。” 大主教很爽快地将东西送到了陆离手中，而接过钥匙后，陆离忍不住又问：“您所说的其它世界具体是指什么？比如说，我在逆世界遇到危险，使用它逃跑，那打开的大门后面，究竟通往哪里，是否安全、可控。” “不属于现实的另一个纬度，所谓现实，是指我们目前身处的世界。” 随机传送？ 而且首先排除回归现实的可能。 万一刚逃离狼窝，又入虎口怎么办？ 一念至此，陆离决定把问题问个明白，他思索了两秒，准备了一下措辞，继续道：“那使用时间有有什么限制吗？用过一次之后，下次使用遇到等待多长时间。” 眼下这个时代没有“冷却期”这种新鲜词汇，因而，陆离只能将话语拉长，尽可能让自己表意明确。 当然，坎特伯雷大主教并非愚人，他瞬间明白了陆离的疑虑。 “没有限制，假如你陷入危险，不得不暂避锋芒，可以一直使用它进行世界跳跃，直到神能完全消耗殆尽。” 神能？ 随着交谈深入，陆离感觉手中这玩意儿愈发不靠谱，只能当作最后的底牌来使用。 “自它被圣公会收藏以来，只使用过一次，根据那位留下来的手札，我推测，它至少能再用三次。” 至此，关于“秘之匙”，陆离已经没有想要问的东西了，视线转而看向大主教身后，那是个柜子，造型非常奇特—— 长约两肘半，长一肘半，高一肘半，外面包着一层金色物质，此外还有四个金环、环内穿着两根杠。 然而，老人还有好东西没掏出来，所以并未介绍它。 只见坎特伯雷大主教将手伸进衣兜，又摸出两个形状不规则的东西。 一个像是木头碎块，四边只有一处平滑，另外三边极不规整，应该是来自某个大物件上。 一个像是铁钉，只有中指那么长，上面黏着些许红斑，同样是残骸。 “真十字架残片，据信是主受难时倚靠的十字架，于十字军东征时期受到破坏。” 大主教表情肃穆，而陆离则在心中忍不住吐槽。 圣遗物中，最廉价的应该就是真十字架了，各地教会手中掌握的木头片加在一起，甚至都能盖房子…… 这并非什么秘闻，陆离清楚地记得，某堂讲西方宗教史的课上，任课老师便是如此调侃。 真迹少之又少，具有些许神能的假货居多，其中假货又分三六九等。 下意识地，视线投向残片。 “它的珍贵性毋庸置疑，绝对是真品，现在只是神性内敛罢了。” “跟这个一样。” 说着，大主教将那中指长短的铁钉递了过去： “朗基努斯之枪残骸。” ？？？ 陆离愣住了，相比于前几个物件，它带来的冲击最大。 朗基努斯之枪，哪怕是没有接受过相关学习的人，也应该对它有所耳闻。 据传，当年罗马军团的一名百夫长朗基努斯视力不好，为了确认被钉在十字架上的耶稣基督是否遵命，便抬起长枪刺向耶稣。 最终，耶稣的血溅到了他的眼睛里，他的眼睛从此明亮。 朗基努斯大喊：这是神之子！！ 关于这支染了神血的枪，几乎有所扮演者都对其有所关注，即便是陆离，也不例外。 在最初，真正的原物有且只有一把，但后来断成三截，而这些断片被历代君王收集，并重新打造，于是，世间便有了三把朗基努斯之枪。 其一在维也纳霍夫堡博物馆。 其二在罗马奥古斯丁教堂。 其三在大格拉斯顿柏立修道院。 不过，对于能够穿越到不同世界的扮演者而言，这支枪相对比较“泛滥”，很多人碰巧进入过相关年代，想方设法将其带了出来。 正因为如此，时不时能在校园内网上看到有人匿名晒朗基努斯之枪。 一群正品。 只不过，由于世界力量上限有所不同，对应的能力也随之变得层次不齐。 第648章 溃散（四） 在古代罗马帝国时代，朗基努斯之枪是权力的象征，多位战绩彪炳的君主，持它打胜了无数的战役。 据陆离了解，只要手中持有该枪，一定范围内的所有事物都会心生臣服之意，而持有这枪者更可主宰欧洲大陆的命运。 不过，有些枪还附带诅咒，比如：失去它的人会立刻毙命。 当然了，相比于它的正面作用，一点小诅咒完全可以无视，更何况陆离还领悟了不可视狼人的专属技，可以免疫各种负面状态。 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技能无法发挥出全部作用，也应该能将之削弱到一个可以接受的范围。 “你需要具备封印特质的武器，而它正好满足这一要求。” 一旁，坎特伯雷大主教面色凝重，沉声介绍道：“众所皆知，朗基努斯之枪沾染了耶稣之血，因此，它可以穿透任何或神圣、或邪恶，不可侵犯的结界。” “同时，它在刺入敌人血肉之后，即可将其绝对封印。” 大主教并未解释多长时间，但已经将朗基努斯之枪的特性全部说了出来： 贯穿、封印。 只不过…… 刚才说的是朗基努斯之枪，它被分为三份，分别放置在欧洲三大教堂之内，没有一件在圣公会管辖的区域内。 另外，眼前这铁钉长短的玩意儿能叫枪？只能用来剔牙。 一念至此，陆离抬眸看向坎特伯雷大主教，语气无奈道：“您是打算让我拿它用来当暗器吗？” 说着，脑海中立刻浮现出自己在与敌交战时，突然掷出铁钉的场景，总感觉画风有点崩坏。 不过，对于这块残片的来历，陆离并未提出质疑，因为，大主教没理由在这方面撒谎，也许是这个时代与其它世界的发展线有细微差别，亦或者，主枪在断裂时，有一小块被遗落了，辗转来到圣公会手中。 而坎特伯雷大主教似乎早已预料到陆离会这么问，不紧不慢道： “那三支广受认可的朗基努斯之枪均为断枪重铸，混入了其它材料，但内部的神性并未因此而衰减。” “这……您的意思是，把它融进武器里面？”陆离愣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那三支枪各占据上古版本的三分之一，于情于理，都可以称为圣遗物，但融一个铁钉进去，再造一把新枪算什么。 碰瓷朗基努斯之枪？ 下意识地，陆离想到了这方面，毕竟，他擅长使用各种武器，没有什么短板，而这块残片出自上古版朗基努斯之枪，假如需要重铸，肯定优先考虑长枪类武器。 但坎特伯雷大主教并不这么认为，他对所谓的圣遗物没有太多执念。 浅蓝色的眸子看向陆离腰间。 那里挂着一支多功能手杖，对敌的时候，陆离会扣动机关，从里面拔出一支由波兰铸剑师打造的巨人之剑。 “将残器融化，镀在这支剑拐上面，神性会给它带来新生。” 审视的目光中，陆离拔出萨度之剑，虽然不愿意承认，但事实摆在那里：这把陪伴了自己几场考试的武器，已经跟不上节奏了。 换而言之。 纪念意义大于实际意义。 “那您认识什么可靠的铸造师吗？” 略作思索，陆离同意了大主教的提议，确实没必要纠结圣遗物这个名头，帮剑拐重铸辉煌反而更有价值。 “当然。” “圣公会名下有个专门铸器的组织，里面有很多手艺精湛的匠师，你可以过去一趟。” 接下来，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问题，大主教表示，会指派两名圣殿骑士陪同，这是圣公会尚能动用的最终力量—— 大部分神职人员都在出手稳定各教区局势，否则，这座城市早就化为炼狱了，哪还能像现在这样，维持住最基本的秩序。 最终，视线落向坎特伯雷大主教身后，陆离一直在关注它。 一个迷你型柜子。 其它几个物件，均是神性内敛，假如不被提及，很难察觉到它们有多不凡，唯有亲手触及，才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神能。 只有它不经催动，仍展现出种种不凡： 悬浮于空中。 细看之下，有宛如太阳的光芒在流转，但却格外柔和。 除此之外，柜子最上端还有两尊用黄金打造的天使，祂们用翅膀围出了一个空间。 不知道为什么，陆离有种强烈预感，里面有一道模糊的人影。 “约柜不允许被带出教堂。” 坎特伯雷大主教明确告诉陆离，这个柜子不能让他带走。 不过，他既然拿出来，那肯定对探索逆世界有作用。 “约柜。”在陆离的注视下，大主教低语，“祂既是神圣印记，也是有力的护身符，带着它征战就如同手持上帝的武器。” 祂？ 一个充满神性的单词。 陆离可以确定，对方没有用“它”，而是用了“祂”。 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接触，坎特伯雷大主教已经知道，陆离对宗教典故所知甚少，于是，简单介绍了一下。 一个用皂荚木打造的柜子，里面放着两块石板、一根发芽的手杖、一个用金子作成的罐子。 石板之上刻着上帝用指头亲手写成的十戒，手杖则象征着基督一夜复活，而罐子里装着东西则代表道。 至于天使翅膀围出的那片小空间，是上帝与摩西会面之地。 “由于战乱，约柜消失了两千多年，期间，无数国王像发了疯一般寻找祂，约律王甚至大动土木，掘地三尺，一直挖到了岩床，依旧没有发现任何踪迹。” 说到这里，大主教脸上浮现出神秘的色彩，似乎在骄傲，默默挺直了身子。 “直到一百年前，圣公会派出两名传教士前往遥远的衣索比亚，历尽艰难，终于在北部一处古老的岩洞中，找到了祂。” 天命所归。 假如大主教知道这个来自东方的词汇，一定会觉得它格外应景。 与此同时，听完一段故事的陆离，心中愈发好奇坎特伯雷大主教为什么要把如此珍贵的约柜拿出来。 “虽然祂不能离开教堂，但却可以为你提供庇护，请将指尖血滴上去。” “滴在那根发芽的手杖上。” 第649章 溃散（五） “约柜拥有无尽的威能，祂在哪里，便意味着上帝在哪里。” “这支发了芽的手杖能够使人获得新生，假如你在探索异纬度世界的时候遭遇了不幸，可以在这里重生。” “它被摆放在约柜正中间位置，不要打开，将血滴在相应位置即可。” 为了打消陆离的疑虑，坎特伯雷大主教耐心解释。 坦白来说，陆离心中确实有些疑虑，他知道自身血液的珍贵性，同时，在存在超凡力量的世界，肯定存在以血液为媒介的诅咒。 算了……继续想下去就是被迫害妄想症了，而且，大主教为人友善，更没有理由害自己。 一念至此，陆离感觉自己刚才那些想法，纯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毕竟，从约柜上传来神圣气息做不得伪，那位西方至高神也不会允许有人打着祂的名义，去行不轨之事。 指尖划过拇指肚。 一滴散发着淡金色的血珠缓缓滴下，这让坎特伯雷大主教不禁挑眉，但他也没有表现得太过惊讶。 圣徒！ 一个普通人绝无可能做到陆离那种举重若轻，随意释放神术的地步。 正因为如此，大主教心中早已笃定陆离并非凡胎，而这滴血色中泛着金光的血珠，便成了最好的佐证。 狼人能与圣徒挂钩？ 假如某些极端的宗派人士知道了，大概率急得跳脚，没办法，总有人狭隘地认为狼人是黑暗生物。 但事实就是如此魔幻，陆离得到了来自圣光的认可，从最初需要通过吞服伪圣血，来压制负面情绪，变成了无限制切换形态。 当然，靠的是外力。 虽然不可视狼人后期可以通过学习专属技，来消抹一切对自身不利的状态，但却不包含获得神眷这一项。 血液滴入约柜的瞬间。 两人都想到了许多。 紧接着，光芒从柜中发出，由于坎特伯雷大主教没有将其打开，所以，他们并不清楚里面究竟发生了何等神异的变化。 唯有陆离胸口传来的微热，在默默诉说着：契约达成。 而内容只有当事人知道。 死而复生！ 随着那股温和而陌生的意志涌入脑海，陆离不由握紧了剑拐上的狼头，他得到了一份保证。 假如接下来的时间不幸死亡，将会无条件得到一次复活机会，复生点就是约柜所在的圣保罗大教堂。 约柜为上帝在人间的象征。 哪怕整座城市毁灭，约柜所处的地方也会固若金汤，这相当于又给陷入险境的陆离提供庇护。 但最吊诡的地方在于，身为一份契约，上面应该会写明签约双方或多方应尽的义务与权利，但陆离只享有权利，没有任何义务要尽。 这种情况下，哪怕再心大的人都会感觉到异常，陆离更是如此。 自从进入高校以后，只有那位许久不能出现的安学姐，对自己这般好过，但通过交谈，陆离也隐隐知道了一点：未来某一天，对方需要他帮忙出一份力。 所以……西方至高神需要什么？ 还有那位阿罗诃天尊与之究竟是各种关系？ 此时此刻，陆离只能在心底告诉自己，把握好眼前，以后的事情留给以后的自己去头疼。 对于一名高校扮演者而言，拿到高评价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天塌下来，也有那位更加神秘的校长盯着。 “有所收获？” 一旁，见陆离紧蹙的眉头松开，坎特伯雷大主教这才开口询问。 “嗯，感谢您的慷慨。” 如果说初次进入雾都参与考试时的贵人是柯南道尔先生，那这次无疑是眼前这位信仰虔诚的老人。 “那你该离开了。”坎特伯雷大主教脸上浮现出笑意，难得开了个玩笑，“我可没有好东西再拿出来了，除非你愿意背着一个几十吨的巨钟去探索异纬度。” “再次感谢您的慷慨。” 陆离微微欠身，他实在想不到自己能为对方做些什么，只能想办法让人间恢复秩序。 “快去，替我探索那个充满秘密的逆世界，结束发生在世俗界的种种悲剧。” 在大主教的目送下，陆离牵着他新收的宠物，离开了教堂。 他走后，空荡荡的教堂内，坎特伯雷大主教双手交握，轻轻抵住下颌。 噩梦让他忏悔，身为主在人间的代言人，他未能照顾好主留下来的羊，更没有维护主的形象。 正因为如此，当知道陆离到访的目的之后，坎特伯雷大主教非常大方地给出了所能让他带走一切珍藏。 而这么做完全是为了赎罪。 即便身为圣公会的领袖，身居高位，被誉为离神最近的人，但大主教依旧还是个人，存在各种情绪。 …… 另一边。 陆离跟随着圣殿武士，前往教堂专属铸造师所在的区域。 据悉，那里远离人烟，处于僻静的城郊，无奈之下，福尔摩斯选择了跟随。 事实上，他尊敬神父，但却不迷信基督，而且还得在神父这个称谓之前，加上一个词： 品行高洁。 要知道，很多底层神职人员就跟蛀虫差不多。 “我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屠龙勇士，在出发之前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能够格挡伤害，并给自身提供各种正面状态的圣袍。 一把可以当做救命稻草的秘之匙。 沾染了圣血的真十字架残片，效果未知，不过，可以预见它会在关键时刻发挥出重要作用。 最后，他手中的武器将得到史诗级加强，虽然不能与朗基努斯之枪相比，但也算沾染了神性。 “赫赫。” 对了，还有一个兽宠。 就在刚才，陆离随口问了圣殿武士有没有比较牢固的绳子，然后就得到了肯定答案，其中一人取了一根由神秘金属打造的链子过来。 于是乎，空鬼便有了项链，被主人牵在手中，而凑巧看到众人前进的普通市民，要么拉上窗帘，要么加快步伐。 因为，一般情况下，普通人的肉眼根本看不到空鬼，只能看到一个飘起来的链子，似乎锁住了什么巨型怪物。 “屠龙？” 福尔摩斯先生满头雾水，他无法t到陆离的意思，毕竟时代局限性摆在那里。 正当陆离思索究竟该如何解释的时候，一道充满惊喜与悲怆的声音远远传来： “大佬，救我！” 第650章 六神装（一） 循声望去。 背负蝠翼的白宇正在与一道巨型灰影激斗，它长着数百张嘴，口腔内，尖锐的牙齿会让密集恐惧症患者头皮发麻。 “那是……” 两名圣殿武士愣在原地，假如没有那声呼唤，他们只当这诡异的场景是狗咬狗—— 吸血鬼大战诡异生物。 这种情况下，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作壁上观，坐收渔翁之利。 但那只吸血鬼竟然认识陆离先生，而且，从语气来看，两人之间关系匪浅。 当然，没有人会因此而质疑陆离的立场，因为，经过主教们的激烈讨论，他已被确立为圣公会内部最特殊的存在，从某种程度来说，甚至可以跟坎特伯雷大主教持平。 值得一提的是，等过了今晚，情况还会继续发生变化，陆离将被美化成圣徒，原因是他顺利与象征上帝的约柜缔结了契约。 只不过，圣徒先生现在没空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他将拴空鬼的绳子交给福尔摩斯以后，立刻冲上了上去。 重力稀释，发动！ 曾经还是普通人的时候，陆离就曾幻象过，自己像动漫英灵那样，可以随意站在水面、路灯，乃至草尖上，随意玩弄重力规则。 而现在，他实现了。 通过削减自身重量，逐步摆脱重力束缚，再加上本就骇人的爆发力，几乎可以实现类似瞬移的效果。 本就以战斗力闻名的圣殿武士只感觉眼前一花，紧接着，身披“床单”的陆离便出现在远处高空。 虽然这件圣袍是件仿品，但它绝对属于高仿，穿上的瞬间，陆离感觉整个人都自信起来了。 原先战斗全靠狼人皮糙肉厚的属性支撑，而现在，他披上了世间防御力最强的圣器之一，抗性再强一个台阶。 “另外两个人呢？” 陆离随手挡住怪物的进攻，看向脸色苍白的白宇，他们三人联手负责摄政公园冰面坍塌案，眼下却只剩下一人。 “结束考试了。” 白宇心情低落，不复先前劫后余生的喜悦，毕竟，兔死狐悲，赵峰、高谦的离开使他不禁生出世事无常的感慨。 “你先离开，等会再聊。” 交谈之间，陆离再度将那团布满人脸的黑色阴影打退。 没错，不需要用什么武器，更不必切换形态，赤手空拳即可使之退散。 看到这一幕，白宇又产生了一丝羡慕，他知道陆离之前有多强，虽然不是太过具体，但心中大致有数，可现在…… 视线在如同床单般简约的圣袍上一凝，结合不远处那两个散发着淡淡圣光的圣殿骑士，白宇旋即了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天道之子？ 先是结识苏格兰场高官，继而与王室产生联系，接着，与福尔摩斯建立起不错的友谊，现在又跟教区大人物好到同穿一条裤子—— 虽然事先已经知道陆离通过一手匪夷所思的圣光术，赢得了来自圣公会的认可，但着实没想到，对方会同意将这种级别的圣器送出。 “亡灵聚集体？” 陆离没空理会来自小弟复杂的目光，他审视着面前这个怪物，感知告诉自己，里面充斥着各种灵魂，全部出于暴怒、嗜血状态。 假如没有猜错，这些应该就是死于公园冰湖内的遇难者。 至于罪魁祸首，大概率被白宇等人干掉了，代价是赵峰、高谦因死亡而退出考试，仅存的白宇伤势颇重。 而回答陆离问题的是一阵爆炸。 黑雾炸开。 瞬间，上百道人头大小的黑团被分化出来，它们发出真心实意的请求，表达了对陆离血肉的渴望。 从福尔摩斯的角度来看，一张张血盆大口张到了极限，像是潮水般，从四面八方向出于中心点的陆离涌去。 圣殿武士不由握紧手中当作礼器使用的骑士剑，视线死死盯着站在燃油路灯借力的陆离。 倒不是担心他的安危，假如圣袍连这种程度的攻击都抵挡不下来，那圣公会就白供奉它数百年了。 “爸爸别挤，让我尝一口。” “大哥哥，求求你了，让我咬一下。” 一道又一道黑团撞上了陆离，准确来说，是圣袍自主释放的圣光领域，它紧紧贴着主人，使周身一指范围内的区域成为不可侵犯之地。 而陆离不做任何抵抗，他就这么站在路灯上，仿佛在效仿佛祖割肉喂鹰。 “撕咬……研磨……” 嘈杂的声音在耳边回荡。 一圈圈黑暗波纹在空中荡漾。 有两个大小不一的团块甚至就紧贴着陆离的脸，从交谈内容看来，它们生前是一对父子。 嗡！ 毫无预兆，陆离四周有一道盛大的光芒蓦地炸开。 刚刚还在斗嘴的父子如同泥牛入海般消逝，那些靠得太近的黑影亦是如此，一声不吭，连哀嚎都来不及发出，便消失在天地间。 自主技能？ 陆离心中微动，自从成功将怪物的视线从白宇那边转移到这边以来，他就没有出手过，放开了让它们攻击。 毕竟，有自身防护力，以及专属技【孤狼的无感】兜底。 但圣袍确实给了陆离惊喜，就目前表现出来自主防护能力，就堪称优秀，更别提它还可以给圣术带来加持了。 “这是宠物？” 见战斗已经没有了悬念，白宇索性不再关注，转而看向没有脸部特征的空鬼，他怕自己忍不住眼红。 假如人手一件圣器，不，三人合用一件就行，或许……悲剧便不会发生，站在这里的也不会只有自己。 各种复杂的念头浮上心头。 一旁，福尔摩斯自然认识白宇，但却是第一次见到他的本貌。 吸血鬼？ 圣殿骑士用饱含警惕的眼神盯着白宇，似乎在警告他不要乱来。 “陆先生的战利品。”福尔摩斯沉默少顷，开口回答道：“但他似乎想把它当成猎犬，专门用来指路。” 对于逆世界这个概念，在场所有人都是两眼一抹黑，唯有空鬼例外。 即便它暂时还不能与人进行有效沟通，但有总比没有好。 “你那两个同伴呢？” 随着陆离入场，局势直接明朗起来，两人开始闲聊，但福尔摩斯先生无疑是个聊天黑洞，直接把白宇好不容易调整好的状态给弄崩溃了。 “他们不幸牺牲了。” 语气显得有些僵硬。 第651章 六神装（二） “愿神兴起，使他的仇敌四散；叫那恨他的人，从他面前逃跑。” 陆离轻声念出主祷文。 但在圣袍的加持下，声音瞬间变得宏大起来，结合当下的时间，颇有扰民之嫌。 不过，没有人会投诉他。 偷偷窥见这一幕的普通市民，立刻化身最虔诚的信徒，决定天亮就去拜访附近的教堂，先去跟神父聊聊，再进忏悔室，请求基督原谅自己从前的不敬。 无意间，陆离充当了一次传教士。 当然，他并不在意。 身为一个实用派，在拿了圣公会那么多好处以后，他对这个教派充满了好感，也许神职人员中存在蛀虫，主教们并未做到最好。 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坦白来说，自从踏出圣保罗大教堂的那一刻，陆离就变了，他决定从今以后都不再戴着有色眼镜去看教会。 并且，随着圣袍开始发挥出作用，这种态度也变得愈发深刻。 此时此刻，陆离依旧站在路灯上，圣洁的光晕遍及全身，连刺眼的灯光都变得黯然失色。 一切肮脏与丑陋，悉数消失。 怨灵们没有哀嚎，也没有四处乱窜，它们静静悬浮在空中，张开的狰狞大口也在不知不觉合拢。 圣光不断向外扩散，充斥在周边空间的负面能量，都随之光鲜美好起来。 两名熟读《圣经》的圣殿武士感触最深，先前，由于怨灵的存在，整条街区充斥着腐朽的气息，令人不禁联想到世间最肮脏的下水道，而现在，随着陆离颂念经文，四下瞬间变成天国的后花园。 “这卖相……乖乖……” 如此肃穆的氛围之下，竟有人出言调侃，圣殿武士眼中闪过怒火，他们立足世间的任务便是维护神在人间的权威。 顺着视线望去，一个大块头映入眼帘，在他肩头，还坐着一个面容俊秀的东方青年。 杜克心情不错，他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带巨人韦德罗威去追寻幕后黑手的线索，结果真找到了。 虽然只是间接线索，但完全可以顺藤摸瓜，将躲在黑暗中搞事的扮演者给揪出来。 另外，杜克非常眼馋对方掌握的炼金术，希望白嫖一份。 实在不行，也得搞清楚这种技术究竟是什么名称，等回到学校以后，他就开始分心钻研—— 未来科技、魔幻科技，甚至各大文明独特的文明，都得有所涉猎，这样一来，以后就不会陷入太过被动的境地了。 “这是陆先生的朋友。” 福尔摩斯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刚才问了白宇一个不合时宜的问题，正想着如何化解尴尬呢，杜克就出现了，他出言提醒圣殿武士，不要跟对方起冲突，同时也是转移话题。 果然，察觉到杜克的出现，白宇脸色稍稍回转，逝者已逝，生者必须努力，他得抱紧大腿，让自己在本学期最后一场考试中取得高评价，为期末大考奠定基础。 而杜克并未察觉到自己的出现竟然如此关键，化解了尴尬氛围。 “要不是知道陆离这家伙的底细，我都以为他是上帝的私生子了……” 旁边，巨人韦德罗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显然是不知道怎么接话。 哪有人拿上帝开玩笑？ 要知道，这位死而复生，并化为半机械生灵的巨人，生前可是个虔诚信徒、好好先生。 另外，韦德罗威确实觉得陆离卖相不凡—— 整洁的亚麻色长袍不染一丝尘埃，非但不简陋，看上去反而显得格外圣洁，除此之外，圣光也将陆离整个染成了柔和的金色，使之看上去像极了神明。 此刻，他正庄穆地，用不带任何情感，俯瞰凡夫俗子的目光，注视着怨灵逐渐被净化。 当然了，也许陆离换个形态，巨人韦德罗威就不会这么想了，毕竟圣光狼人这个词分开，代表着截然不同的意思。 虽说不及圣光吸血鬼来的吊诡，但也足够惊世骇俗。 “这位先生到底是何来历？” 一名圣殿武士抬眸向陆离行注目礼，虽然他提出了疑问，但他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答案： 陆离就是当代圣徒，比坎特伯雷大主教更加接近神，是上帝派来拯救人间的使者。 但这位圣徒为何认识一群稀奇古怪的家伙，从散发着黑暗气息的吸血鬼，到举止轻佻的东方男人，再到曾刺杀女王的巨人。 没错，圣殿骑士认出了韦德罗威，因为，在案件移交给民间人士之前，圣公会便着手调查过该案。 至于结果，自然是一无所获，博学如坎特伯雷大主教也不禁发出感慨：世间又多出了一种稀奇古怪的力量。 “圣徒。” “秉持上帝意志的贤者。” 另一名圣殿武士沉声回应，同时，注视着陆离缓缓从空中落下。 在圣术的作用下，那些充斥着邪恶气息的灵，现在已全部得到净化，化为点点光晕升入了天国。 不过，一切都是直觉。 在场众人皆无法确认怨灵的最终归宿，但可以肯定，绝对比先前只知残害生灵、吞噬血肉要好上无数倍。 “走。” 陆离自然看到了杜克，也知道他有很多话要对自己说，但场合不合适，只能等锻造完武器再说。 反正，前往逆世界得联系一下坐镇侦探事务所的潘明，可能还要带上临时合作伙伴周老板。 这样一来，陆离也算集齐了全年级的大半高端战力，如果真折戟于此，那也没什么好惋惜的了。 “去哪里？” 杜克说话时看了一眼白宇，见他脸色沉重，身旁空无一人，便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暗自叹息。 这三个家伙加起来，完全可以跟自己交战，结果却折进去两人。 坦白来说，即便是陆离也没有料到会有这种转折，只能说沉寂了几天，这座城市终于显露出狰狞的一面了，连特优生战力都不能稳稳立足。 “专门为圣公会服务的武器铺。” 陆离也想不到什么专业词汇，于是简单解释了一下。 白宇与杜克当即了然，皆在心中发出疑问： 眼前这货是不是开挂了？竟然掌控多种圣器级装备。 这算破坏考试平衡吗？ 唯有陆离这个亲自去过逆世界的人，感觉自己还不够强。 …… 第652章 矮人铁匠 “先生，就是这里了。” 两名圣殿武士顿住了脚步，很自然地分立在眼前这座大门两侧。 前方，是一座教堂式建筑，从外面看，给人一种郊外庄园的感觉，但它远远没有圣保罗大教堂那般气派，除却草坪以外，只有一座主殿，以及排列在左侧的几间联排房屋。 “我们在外边站岗，您带着朋友们进去即可，坎特伯雷大主教肯定事先传讯告知过这里的负责人……” “匠师们手艺无双，专门为圣殿武士团打造武器，包括很多圣器也是由他们制作，我相信，经过重塑以后，您的长剑将再次变得锋利无匹！” 不知为何，杜克总感觉这两个模样古板的武士变了，语气中带着一丝丝谄媚。 当然，他们也非常自觉，就像守护圣保罗大教堂那样，将手搭在制式长剑上，一左一右，守护在庄园外面。 “希望如此。” “麻烦你们两个了。” 话落，陆离略过尖顶教堂，快步朝左侧的联排房屋走去，因为，此时此刻，只有那里面有动静传出。 “伙计，你这运气真让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场众人中，唯有杜克能用这么亲昵的语调说话。 进入庄园以后，只见他将手搭在陆离肩上，笑着问道：“确定不打造朗基努斯之枪？虽然材料不太够，但将神性材料集中到枪头就可以了。” “至于枪身，请那些铸造师用最好、最坚固的材料。” 说起白嫖，杜克绝对可以说是深谙此道。 陆离自知从圣公会那边薅了不少羊毛，因此，心中充满了感激与愧疚，而这家伙却得寸进尺，希望能让教会方面再出点上等材料。 当然，他的建议确实颇具建设性，承担攻击作用的部位用神性材料，保证贯穿、封印属性能够完全发挥出来，双手持握的枪身，则选用坚固材料替代。 这样一来，便实现了最大化利用。 要知道，那块残片本就出自上古版朗基努斯之枪，假如将其锻造成枪型，肯定会获得某种神秘加成。 否则，那些古代君王为什么要重新锻造出三支朗基努斯之枪？ “抱歉，我们这里没有满足要求的材料，全在过去被用光了。” 木门被人从内推开。 浑厚而富有磁性的声音传来，并伴随着一股炽热气息，使人产生一种置身火山口的错觉。 巨人韦德罗威循声望去，什么都没有看到，下意识地，他将视线不断下移，终于看到了一个身材粗壮的小矮子。 虽然韦德罗威的身高从小异于常人，但他还是能够分辨什么是正常身高，什么是矮子，什么是侏儒。 说话的那个男人约莫四英寸，跟个半大孩子差不多高，连陆离的腰都抵不到。 当然，他堪称夸张的肌肉线条令人不敢轻视，此刻，杜克忍不住在心中犯嘀咕： 为什么西方神话中的锻造师都是小矮子？ 或者说，矮人为什么总是擅长锻造？ 根据刻板印象，精灵一般都擅长射箭，地精必须出几个科技狂魔，而矮人则是锻造工匠。 “快进来，大主教说你们赶时间，我这就让人开炉帮忙重铸。” 侏儒开口催促。 闻言，陆离也不犹豫，快步走了进去，他并不迷信朗基努斯之枪，假如真有需要的话，以后完全可以想办法去拿更好的版本—— 不管是用学点购买，还是等待合适的考试场景，都是可行之法。 “铛！铛铛！” “嗤……嗤……” 刚一进入，陆离一行人便听到了富有节奏的锻造声，以及鼓风机工作的声音。 “室内温度至少达到了九十度，但还没有到达沸点。” 白宇低声嘟囔，身为一名体温低于正常人的吸血鬼，他对环境温度格外敏感，瞬间说出了大致范围。 与此同时，福尔摩斯将视线投向房间的左侧角落，那里半蹲着一个胡须茂盛的小矮子，他正在打磨一把单手剑。 它看上去格外简朴，剑身和剑柄上没有一丝装饰，唯有锋利的刀刃在不远处的火光下，闪烁着寒光。 好锋利的剑！ 陆离自然注意到了那个角落，哪怕没有做过实验，但他有种强烈的直觉，假如用萨度之剑与之对砍，那下场只有一个： 前者从中间断裂，后者毫发无损。 “这似乎是圣殿武士的制式武器，本以为是一种装饰……” 杜克摇了摇头，视线在巨大的墙面上来回逡巡。 那里挂满了各种武器，从单手剑，到盾牌，再到用来装圣水的容易，甚至能看到几把仿古火绳枪。 看得出来，它们都不是样子货。 尤其是火绳枪，白宇每次看到它都会感觉心跳节奏在不由自主地加快，那是身体在发出预警。 如果能够把这种武器分发到基层警员手中，局势肯定不至于发展成现在这样。 当然，像这种只看一眼就能让白宇毛骨悚然的武器，决计不可能实现量产，在充当展台的墙面上看了几遍，也才发现四支布满圣纹的火绳枪而已。 “如你所见，我们这边一共有十二个锻造师，虽然有些家伙手上有活，但你是坎特伯雷大主教看中的人，可以得到特权。” “说，想要谁帮忙重铸武器？” 负责带路的侏儒将头扬起，抬眸仰视着陆离，视线在恢复平常的亚麻色圣袍上停留了好几下，显然是看出了什么。 “哪位手艺最好。” 有些话陆离不太好说，因此，作为好基友的杜克立刻代劳。 其实，这个问题比较敏感，一个不小心就会引起争端，毕竟文无第一，手艺人亦是如此，很难有人愿意痛快承认自己不如旁人。 “自然是我了！” 陆离身前的侏儒拍了拍堪比岩石的胸膛，表情异常自信:“既然你这么问了，就由我来出手锻打，能够获得大主教的重视，拿到圣袍和断枪残片，肯定有资格使用我的武器！” 话里话外，都带着一种高傲。 不过，在场那些矮人都没有说话，默认了这家伙的说法。 正因为如此，陆离脸上浮现出感激的笑容，圣袍、秘之匙这些东西假如没有在战斗中损坏，或者遗失，事后肯定得物归原主。 但剑拐就不同了，身为原主人，他可以将其带离这个世界。 第653章 残剑重铸（一） “其实，将圣物残件融化，再重新镀到新物件上本就没有什么难度。” “谁来都一样。” 嘀咕了两句的矮人铁匠，把手一伸:“拿来。” 见状，陆离没有拖沓，直接将萨度之剑从拐杖中抽出，连带着杖身一起递给铁匠。 “挺有趣的设计，伪装成手杖，等真正用到的时候，可以让敌人措手不及。” 侏儒大叔仔细端详着陆离的武器，低声嘀咕着: “不过，用的材料可真垃圾，勉勉强强可以被称之为超凡。” “铸剑师的技术吗？还行，但有这功夫还不如找些好点的材料。” 侏儒对着陆离的剑拐评头论足了一番，接着，走到一个空闲的锻造区，从工具台上拿出了一些工具，继续对着剑身仔细琢磨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 除了福尔摩斯和韦德罗威以外，在场三人都知道萨度之剑的来历—— 来源于第二次月考。 值得一提的是，第二次月考前后来了两轮，它来自于第一轮，让大部分扮演者折戟的血族世界。 坦白来说，白宇一直想问陆离，为什么不换个更好的主武器。 虽然他了解得不多，但可以肯定一点，多次蝉联特优生称号，且一直待在精英班的大佬，绝对不会为了学点和评价卡而操心。 也许是为了情怀？ 白宇如此猜测，他隐隐觉得这支造型别致的剑拐，来历并不简单。 事实上，陆离不更换的理由很多。 一是因为萨度之剑承载了老猎魔人的数十年狩猎生涯，意义重大； 二是因为陆离一直想不到更换什么武器，毕竟，上场考试的背景是大宇宙时代，考虑到画风问题，他根本没想过兑换附带神秘力量的冷兵器。 最后，陆离喜欢这种设计风格，平常可以当做手杖使用，遇到情况随时将剑身从里面抽出，更何况，剑柄处雕刻的狼头，与自己的身份完美契合，这绝对是一种缘分！ 众人思绪翻飞之时，对着剑拐独自琢磨有一会儿的矮人铁匠抬起了头，低声叹了口气。 顿时，陆离的眉头就皱在了一起。 “别着急。” 矮人收回视线，用手指弹了弹萨度之剑，原先可以轻松斩断钢铁的剑身开始簌簌晃动。 “如你所见，它的材质实在太差劲了，经历过几次战斗以后，内部结构受损严重，将神性物质镀在上面完全属于浪费。” “内部结构受损？”陆离诧异。 身为剑拐的主人，他并未察觉到这一点，反正，用来砍杀还挺顺手，待在外面的空鬼可以作证。 “当然，完全可以说你并不爱惜它，让这种级别的武器参与超规格战斗，在与太多负面能量接触以后，大量材质已经变得非常不稳定了。” 大概是出于锻造师的职业素养，或者，好为人师的性格，矮人锻造师首领玛多兰继续道： “等确定好改造方案以后，我会把它投进锅炉里，到时候你就知道强行让这把剑参与超规格战斗带来的损害了。” “身为一名剑士，你必须了解自己的武器……” 虽然矮人玛多兰的语气比较直，但看得出来，他是个爱惜装备的人。 而陆离则感觉无奈，他确实没能察觉到萨度之剑有何变化，只当它是手臂的延伸—— 若不是狼形态可能会造成某种误会，给自己带来麻烦，有时候陆离都不考虑用剑。 当然，耍帅也是一方面因素，否则用大菜刀也并非不可行。 “所以，接下来谈谈你的诉求，本想着只要镀一层神性材料就行，但没想到主体受损如此严重。” 铁匠玛多兰满脸严肃，“我必须用更好的材质替代，当然，打造圣器的那种已经没有库存了，并非怠慢你。” 陆离点点头表示理解，他此次过来代表着坎特伯雷大主教的意思，眼前这群为圣公会服务的匠师肯定不会把好东西藏起来，毕竟，那些材料算起来也算是教会财产。 “能保持原样吗？” 陆离脑海中浮现出百岁猎魔人持剑战斗的场景，内心被一种复杂的感情填满，补充道：“最好能让它保留一些原来的痕迹。” 摆在他面前的有两种选择： 重新选择附着神性残块的载体，让剑拐彻底退出战斗序列。 给萨度之剑来个彻彻底底的重塑，届时，它跟原先还有没有联系，就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显然，陆离选择后者，他希望这把剑能够陪自己在魔幻场景的考试中，一同战斗到毕业。 而非放在宿舍那间大展台里，留着作为闲暇时的回忆载体。 “哈？你这是在瞧不起玛多兰大师吗？”这位身材夸张的大叔语气充满了不满，自信道：“只用看一眼，我就知道它的所有细节，保证能够完完全全复刻出来。” “那就麻烦了。” 陆离表示感谢，但事情却没那么简单，玛多兰追问： “你所说的保留旧痕是什么意思？我精通各种锻造方法，能用它第一任铸造师的手法，使之完成重塑。” “另外，也可以将保留一部分有用金属元素，当然，为了不影响你接下来的战斗，我会对它们进行压缩锻打，让其更加坚固，但也只能是一部分，原材料实在差劲。”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感觉这位大师是个话痨，打开话匣子以后，就说个不停。 不过，陆离一点不耐烦都没有，玛多兰大师解释得越多，就代表他越认真、越专业。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关键时刻能发挥重要作用、可以陪自己继续战斗成长下去，比什么都重要。 一念至此，陆离甚至觉得自己应该给些表示，不能总是白嫖。 只是，矮人喜欢什么东西？ 酒…… 亦或者，金闪闪的宝石。 话说，这几位真是传说中的矮人一族吗？ 在陆离思索之际，熔炉已经升起，在数道目光的注视下，剑拐被整个投了进去，紧接着，室内温度开始骤然升高。 除了没有刺鼻的硫磺味，这里跟火山内部没多少区别。 从福尔摩斯到巨人韦德罗威，都开始往后撤，并非吃不消炙烤，他们均为超凡存在，这点火焰抗性还是有的，但无奈衣服太过普通，已经开始往外传出焦臭味了。 而这，仅仅是个开端。 …… 第654章 残剑重铸（二） 熔炉内的火焰剧烈反应着。 一缕又一缕白色的火焰时不时窜出，整个后堂都被热浪席卷。 即使已经退到了墙角，福尔摩斯依旧能闻到焦臭味，那是毛呢大衣在燃烧，不过，他很淡定地将衣服扔掉，留下里面的衬衫和领带。 旁边，杜克从钱袋里摸出几枚印有霜雪符文的银币，分别发给在场所有人，这才避免了大家坦诚相见的尴尬。 至于那群只穿了一条大裤衩，赤袒上身的矮人们，就没有这种烦恼，概因衣服材料耐火性优良，自身火焰抗性极高的缘故。 尤其是矮人首领玛多兰，他就站在熔炉旁边，全程掌控着火候，要知道，他可没有圣袍保护自身。 这家伙…… 陆离心中惊讶，假如没有这件圣袍，自己只能进入狼形态才能无视这股热浪，这并非信口胡诌。 早在进入这个世界之前，他就做过相关实验，来测试自身火焰抗性。 当然，方式也是非常简单粗暴，直接将燃烧的冶铁原料捏在手心，由智能管家【光怪】负责记录时常。 七百度以下，免疫。 七百度至一千度，低危。 一千度两百度至一千四百度，中危。 一千五百度以上，高危。 眼前这种纯白色火焰，足以对陆离造成致命伤害，直接握在手心，大约三十秒整只手掌就会彻底丧失活性，变成碳烤狼爪。 “看到黑点了吗？” 正想着，矮人大匠师玛多兰突然开口，伸出短粗的手指，示意陆离往锅炉里看。 此时此刻，剑拐已经开始融化，特别是外层，早就变成了赤红色的流体，而这种状态再进一步，便是融金色。 不过，剑拐里面却多出了一粒粒黑点，它们像是人脸上最顽固的斑纹一样，不管火焰如何炙烤，始终纹丝不变。 “这些是由高等负面能量渗透进剑身内部导致的。”玛多兰解释道，“等数量达到一定程度，就会使之断裂，如果你在使用它对敌的时候，突然发生这种变化，后果将变得非常严重。” 陆离点头，默认了这种说法。 毕竟，战斗这种事谁能够说得清楚。 “往后退一退，给我留下足够的施展空间。” 闻言，陆离开始往后退，心情说不上忐忑，但也谈不上平静，不出意外的话，萨杜之剑将获得新生，成为一把趁手的主武器。 就像铁马戟那样，在进入有关东方背景的世界时，可以发挥出重要作用，而不是现在这样，只为满足情怀而存在。 锵！ 一只通体黝黑的大铁锤被拎了起来，它无惧高温，借助逐渐升高的炉温，开始对材料进行锻打。 锵！锵！ 金属撞击声听上去格外有力，且富有节奏感，与此同时，白色的火焰在这饱含韵律的撞击声中，颜色逐渐加深，开始呈现出青蓝色。 哪怕是手持杜克亲手刻画的符文钱币，吸血鬼白宇依旧感觉到强烈的不适，毕竟，除了银器与阳光之外，这个种族最讨厌的就是火焰了。 不远处，半蹲着身子的巨人韦德罗威感觉自己的神经反应速度在下降，身体内部齿轮的转动速度以及供能效率都受到了影响。 “最高规格。” 捶打了大约几十下之后，玛多兰将大铁锤放下，将熔炉抬起来，好让陆离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诚意。 只见原本布满黑点的原料，变成了刺眼的融金色，显然，在高温与撞击的双重作用下，杂质已经被完全去除。 最重要的是，体积也缩水了很多，最多只能用它们打造一柄匕首出来，而且还是不带鞘的那种。 “好了，已经无法再压缩了，至少我做不到。” 玛多兰大师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虚汗，说道：“按照你的要求，保留一部分旧痕。” “当然，是在不影响使用的前提之下，接下来，我会用坚固材料与之融合，最后在最外层镀上神性物质，到时候你把残件扔进去就行。” 呼！ 原本平静下来的熔炉再度沸腾，大量青蓝色的火焰涌出，锻造室再度变得酷热难忍，白宇不太愿意待着，索性开门走了出去。 接着，是韦德罗威。 这个善良的巨人需要冷却一下内部零件，以免它们出现故障。 当然，得怪杜克，因为，他的缝合术还不到家，用材也不太行，致使重新复活的韦德罗威像个筛子一样，不管是热量，还是其它什么东西，都可以透过小孔钻进去。 “你来了。” 站在草坪上的白宇看了一眼身后，默默把头仰起，跟韦德罗威打了一声招呼。 “嗯。” 巨人点点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两人不熟。 于是，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相比于外界，锻造室内倒是一片火热，伴随着如同疯魔的锻打，无数火星涌出，就似精灵一般，在空气中欢快的跳跃着。 炉膛内，蓝色的火焰格外明亮，并且有一丝丝紫焰在其中游动。 杜克不禁咽了咽口水，他感觉自己仿佛在独自穿行于沙漠之中，鼻腔和眼睛格外干涩，全身都要被烘干了。 福尔摩斯先生则将有些焦糊的领带摘下，在离开手掌、坠落地面的瞬间，领带被烧成灰烬。 毫不夸张的说，受到那个熔炉的影响，整个房间就跟焚化炉差不多，普通人走进来，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脱水碳化。 唯有陆离在圣袍的保护下，站在近处瞪大眼睛，仔细观察着萨杜之剑蜕变的全过程。 这位矮人大师抱着一颗人头大小的幽蓝色金属球，将其扔进了熔炉。 下方，刻有神秘纹路的通风口开始自动工作，让温度不断攀升。 哪怕是陆离，想要看清玛多兰在火焰中的一些锻造细节，都成为了徒劳，因为，火焰亮光将很多东西都给遮住了。 唯有撞击声一直持续…… 锵锵！锵锵！ 大约半个小时后，待在屋外更远处的白宇才长舒一口气，他终于理解为什么圣公会将锻造点放在郊外了，假如放在市区，一定会被投诉扰民。 “应该是完事了，咱们进去看看。” “嗯。” 韦德罗威应了一声，低着头、缩着身子往里面钻。 第655章 圣器 锵！ 宛若魔音的敲击声再度响起。 于是，白宇和韦德罗威又退了出来。 经过将近半小时的锻打，矮人大匠师玛多兰得到了一块上等材料，但还要进行各种打磨、分割。 除此之外，二次淬火、镀层之类的工艺都需要花费时间。 所以，为了自身安全考虑，两人只得默默退出去，继续开启尬聊模式。 “你已经想好接下来要做什么了吗？王室那边应该不会跟一个死人计较，而且，你先前只是身体被叵测人盗去利用罢了。” 不久前。 杜克递交了一份阶段性调查报告上去，帮助善良巨人韦德罗威洗脱罪名，宣称他是被野心家从墓地里挖出来，又接受洗脑、机械改造等手段，失去神智支配权，才犯下了刺王杀驾的罪行。 更何况，韦德罗威已经为此死上一次，要不是及时修复，早就陷入永久的长眠了。 这也算是另类的以死赎罪了。 当然，这家伙根本不惧死亡，就跟死猪不怕开水烫一样，但为了调查能够深入下去，以及自己对新鲜事物的探究欲，杜克选择了隐瞒，帮忙遮掩一部分罪行。 而巨人韦德罗威的思想也随着时间推移，发生了改变。 对于挖掘出刺杀案幕后黑手一事，他表示无能为力，并非拒不配合，而是能力有限。 假如可以，韦德罗威非常愿意把人给揪出来，反正对方不是什么好人。 迎着白宇探寻的目光，巨人结束了思索，沉声回答道：“跟着你们，解决一些危害普通人的诡异生物。” “那可得最好随时去死的准备了。” 白宇神情莫名，语气充满了凝重，而不是打趣。 “嗯。” 韦德罗威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而表情依旧风轻云淡。 差点忘了……这家伙根本不怕死。 白宇心情变得愈发复杂，他害怕死亡，虽然对于扮演者而言，死亡并未陷入永远的长眠，只是结束了一场考试而已。 看着眼前这个吸血鬼眉头紧皱，韦德罗威主动开口询问道： “你怎么了？” “没什么。” 白宇摇了摇头。 赵峰和高谦的死，让他心有余悸，要不是两人跟着陆离在考试前期参与了各种事件，这场考试绝对是血亏，不说拖班级后腿，对自身而言，也是一种赔本买卖。 正因为如此，白宇更加坚定了继续跟在陆离后面混下去的决心，即便死亡也无所谓，因为，准确来说，他畏惧的是无意义死亡。 即，死得格外憋屈，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 假如在探索绝地时，与超乎想象的存在战斗，最终壮烈牺牲，那其实也无所谓，并不会给最终结算造成太大影响—— 有时候，苟到考试结束再回到教室，并不会提高多少评价，唯有为校长献上一场有趣的演绎，才是正解。 一墙之隔。 陆离终于等到了关键时刻。 大匠师玛多兰曾说，他只需要看一眼，就记得剑拐的所有细节，不用画底图，而事实证明，他所言非虚，经过反复锻打、淬火、雕刻等一系列的操作，萨杜之剑已经被完美复刻出来。 从用来迷惑敌人的杖身，到手柄处的狼头，无论是手感，还是细节，都与原先一模一样。 此刻，陆离愿意相信，它并非一件陌生武器。 看着顾客满意的表情，玛多兰脸上浮现出一抹得意，哪怕他事先说过这种工艺并不值得称道，在场所有匠师都能做到，但肯定不会如此快速，必须花费大量精力。 有一说一，陆离算是个挑剔的主顾，他的念旧导致很多新流程需要走。 不过，即便如此，玛多兰大师也不打折扣地将其完成了。 【名称：萨杜（巨人）之剑】 【品质：伪·史诗】 【评价：锻造工艺已超越凡人所能做到的极限，受限于材料，未能成就史诗】 假如将其带回学校鉴定，陆离会得到以上文字，而这，与陆离从三国世界带回来的铁马戟品质相同。 只是后者以天外神石的粉末为材料，差在了锻造工艺上，而前者锻造工艺远超世俗，但材料却不太行。 “将朗基努斯之枪的残片拿出来，扔到熔炉里面。” 闻言，正在刻画冰霜纹章的杜克忍不住抬眸，他也想见识一下神器残片的风采。 可惜，结果让人感觉失望。 一个约莫指头长的铁钉，既没有锈迹，来彰显深厚的历史底蕴，也没有炫目的神光，向众人昭示它的不凡。 而陆离没有任何眷恋，依言将残器扔进了布满白焰的熔炉。 与此同时，那些站在较远处观望的矮人们也围了过来，这是对神器的尊重，祂远胜于其它圣遗物，以及当代人铸造的圣器，属于天底下独一份。 “若是将那三支分布在欧洲大陆各大修道院的朗基努斯之枪集齐，再和眼前这块残片一起，应该能打造出神器。” 说话者满脸络腮胡子，成熟的模样与身块极不匹配，言语中充斥着一种期盼与惋惜。 “即便材料齐全，锻造工艺也无法达到。” 玛多兰大师摇了摇头，这跟自不自信无关，因为，再怎么自信也得认清现实，否则就变成自负了。 “但用过神性物质以后，这把长剑的品质会上一个台阶，成为圣器。” 视线投向陆离。 他忙碌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让旁边这位贵客满意。 “能和三大修道院珍藏的朗基努斯之枪相比吗？它们都是圣器。” 好基友杜克抢先开口。 除了陆离以外，在场众人中，没有比他更在乎最终成果如何的了。 当然，这是个蠢问题。 玛多兰大师叹息，无奈道： “我只能保证这支剑拐的工艺不输它们，但东方有句古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们懂的。” 圣器也分三六九等，像修道院珍藏的朗基努斯之枪，肯定选用世间最珍贵的材料打造，其中三分之一是神性物质。 因此，它们堪称圣器中的天花板。 “我知道。” 陆离朝矮人大师微微鞠躬，以表达感激，哪怕对方是看在坎特伯雷大主教的面子上，才如此尽心尽力，但这份恩情他必须记住。 “诶……诶诶……没必要整这些没用的东西，以后给我送些有趣的材料就行，大主教不是说你要去探索异纬度吗？带点特产回来。” “嗯，假如没找到，酒也行。” 第656章 剑灵 众目期盼之下，玛多兰大师从熔炉中取出一个特殊容器，而里面盛着一层浅浅的暗金色液体。 “放心，不会克扣你的材料。” 大师调侃了一句，但大家依旧很凝重，包括旁边那十一位矮人，纵使他们亲自参与过圣器的打造，但依旧不曾见过神性材料。 更何况，它还是来自传说中中朗基努斯之枪，沾染了耶稣之血。 “嗯……” “可以开始了吗？” 话落，陆离死死盯着大师的手，以及他举起来的那个长条形容器。 只见散发着璀璨光辉的金属溶液，按照某种特殊轨迹，被缓缓倾倒的兵器上。 平稳、干练。 哪怕知道自己手中的材料有多珍贵，大师依旧保持一颗平常心，依据自身经验以及肌肉记忆，有条不紊地倾倒着。 嗤嗤…… 神性液体跟通体雪亮的剑身剧烈反应着，至于狼头剑柄和杖身，毫无疑问地被忽略了—— 材料极少，远远没有奢侈到给整个武器上涂层的程度。 坦白来说，想要将这点材料均匀涂抹在修长的剑身之上，不多不少、厚度一致，绝非一件易事。 因此，即便是手艺精湛大匠师，也必须认真对待。 随着时间推移，最后一滴融液落在剑尖之上，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不多不少。 浇铸得恰到好处。 只见一把窄刃长剑凭空浮起，不需要任何力量注入，便显露出不凡。 陆离心中一动，朝它招了招手，萨杜之剑便飞了过来，平稳地落在手中，收敛起种种异象，变得格外低调，就跟它主人一般。 “这就成了？” 杜克感觉喉咙有些干涩，下意识地咽了咽，既是因为锻造房内温度太高，也是因为激动。 他诧异，每一件圣器都足以载入史册，接受来自基督信徒的日夜朝拜，但眼前这个长剑看起来却如此平凡，只有最开始显露出一丝丝神迹。 神器有灵，自晦其形？ 出于好奇，杜克想要上手摸一下萨杜之剑，以往，这种事并非未曾发生过，陆离每次都很大方的把这件式样有趣的武器借出去，满足好基友的扮演欲—— 长宽风衣、高礼帽，配上一把随时可以转变形态的手杖，确实让人很有满足感。 嗡！嗡！ 陆离自然不会拒绝杜克，但当他将手搭上剑身的瞬间，剑鸣声响起，整把长剑剧烈颤动起来。 “它在抗拒我……” 杜克有些无奈，他现在无比确定，这把剑已经成了精，里面盘踞着一道意识，用东方词汇来形容就是： 器灵。 “我们之间没必要这样。” 感受从指尖传来的强烈抗拒之意，杜克哭笑不得，道：“除了陆离……” “也就是你的主人以外，就属我触碰的次数最多了。” 嗡……嗡…… 萨杜之剑否认了这个说法，它将朦朦胧胧的意识传递过去。 “好，还有萨杜、亚伯拉罕老爷子。” 说起来，持有这把剑时间最长的人是巨人萨杜，从人类到血祖，时间横跨百年之久，给其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记，就连名字都与之相关。 接着，便是老猎魔人亚伯拉罕，老人从中年到暮年，带着它跟血族战斗了大半生。 最终，它来到了陆离手中，与各种诡异存在战斗，去过很多险地，并在他的帮助下，完成了身为武器的终极一跃，成为另类生命。 正因为如此，陆离从狼头手柄那里感受到了一种复杂的情感： 感激、喜悦、兴奋…… 甚至还有一丝孩子对父亲的那种孺慕之情。 所以，陆离轻轻抚摸着剑柄，像是对待孩子那样，瞬间，剑身颤动的更加厉害了，欢悦的剑鸣声响彻室内。 这种强烈、不加掩饰的情感令巨人韦德罗威脚步一顿。 连半机械生命都能感受到这种情感，更别提其他人了。 杜克心情略酸的把手给拿开，心道： 狗子，你变了。 【萨杜之剑】 【品质：史诗】 【评价：锻造工艺已超越凡人所能做到的极限，材料更是承自神国的恩德，在史诗级武器中也属于独一档的存在】 【备注：当然，在那三支半神器级的朗基努斯之枪面前，它还差得很远】 假如陆离将这把完成蜕变的武器带回学校，一定会得到如上评价。 不过，虽然他现在仍未回归，但萨杜之剑的魂灵却能够与之沟通。 弑神：随意一次斩击，只要见血即会对目标造成永久性伤害。 君临：方圆五百米范围内的人类，将心生臣服之意。 命运：十天内可标记一个目标，使之无法进入隐匿状态，并正面接受来自使用者的一击。 除此之外，还有大量基础属性，比如：锋利、破封…… 弑神＋命运＝必杀？ 可能这个公式有些绝对，但实际效果也相差不远。 接受完来自剑灵传递过来的信息以后，陆离脸上浮现出笑容，对于这次蜕变，他心中非常满意。 同时，也默默推导出那三支散落在欧洲各大修道院的圣枪，究竟达到了各种程度。 使用者通过气息、血液之类的媒介锁定目标之后，随手将其掷出，哪怕相隔成百上千公里的距离，也能够将其钉杀。 毕竟，那么多神性材料并非白用，其体积超过萨杜之剑何止百倍？！ 嗡！嗡！ 剑身轻颤，传达出一种强烈渴望，它迫切想要得到更多那种物质，好让自己继续进化下去，陪着陆离参与更多战斗。 而陆离感受到了这份心意，觉得非常奇妙，一把会说话，并附带各种属于神之属性的武器，将比自身狼爪更加有用。 说实话，若非迫不得已，陆离也不想用最原始的方法战斗。 “伙计，还满意吗?” 玛多兰大师脸上浮现出浓浓的笑意，这是他亲手打造出来的第七把圣器，虽不是第一次，但也意义重大—— 接触神性物质，并顺利让它变得服帖。 “非常满意！” 陆离将剑收进杖身，此时此刻，感受着宛如血肉相连的武器，他觉得，用言语已经无法来表达这份恩情了。 “请您放心，假如在异纬度找到有趣的材料，我还能活着回来，一定带给您。” 玛多兰摇了摇头，“那你还是尽快给我送些酒来。” 瞬间，陆离心中的感激之情，顿时被矮人大师一句话打击得烟消云散。 这什么意思？ 觉得自己一行人无法活着回来吗？ 而回应陆离的是一阵爽朗的笑声。 大师指着墙上的武器，爽快道： “看上什么顺手，就拿走，别忘了给我带一些有趣的材料。”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这一刻，在场三名扮演者，都把玛多兰大师当成了村长，而他们则是即将离开新手村的冒险者。 “放心，只要我能活着回来，肯定给您带一些稀奇玩意儿。” 杜克对逆世界所知甚少，但这并不妨碍他打包票，只见他从墙上拿了一把带磨口鲨鱼皮的防身匕首，一支雕刻着圣纹的火绳枪，至此还不满足，又拿了一杆可以背在身后的短枪。 随意一甩，一个漂亮的枪花便出来了。 校长可以封禁属于东方体系的力量，限制超越无数时代的科技出现，但却不会屏蔽武技。 而杜克可是曾在各路诸侯混战中骋过风流的人物，自然会使冷兵器。 一旁，白宇远远躲开剩下几杆雕刻圣纹的火绳枪，拿了一只看起来比较诡异的长剑—— 通体黝黑，剑柄与剑身的交界处还有一只眼珠，或者说类似眼珠的东西，有点像鳄鱼眼，中间是一只竖瞳，而四周则是昏黄一片。 看白宇的神情，应该是个好东西。 至于福尔摩斯先生，他并未伸手拿什么东西，明显是不需要。 其实，想一想他那堪称奇物收藏馆的公寓，便知道这位传奇侦探并不缺身外之物。 “在探索那个异纬度之前，我得回一趟贝克街的家。” 果不其然。 陆离按下心情，答道：“我也得回去一趟，召集人手。” 雾都的阴暗面。 一个以负面情绪为主旋律的世界。 绝对称得上是大敌当前，福尔摩斯自然不会排斥跟潘明合作，更何况，大家都是成年人，有着成熟的思维与想法。 “刚好，我打算带上华生。” 福尔摩斯＋华生＝？！ 再算上各种圣器，陆离心中也有了底气，他可没有忘记自己手中还有一个可以穿越过去、未来的神秘怀表。 一旦情况坏到无法挽回的地步，陆离会毫不犹豫地重开。 “你为什么不给自己挑一个顺手的武器？” 杜克看向巨人韦德罗威。 对此，韦德罗威无奈摇了摇头，伸出一双巨掌，对着墙壁上的武器印了一下。 众人旋即了然。 哪怕是墙壁上那杆最长的武器，在巨人面前，也显得格外袖珍，连一只手臂的长度都达不到。 “另外，我觉得身体上的那些缝合线需要加固，很多奇怪能量会顺着缝隙钻进体内。” 内部零件受损。 作为一名专攻机甲领域的专家，杜克知道这种情况有多严重。 然而，他视线一扫，看着矮人匠师们的身影，心中立刻有了解决之法。 “大师，能给我这位朋友打个补丁吗？也就是在皮肤表层镀上保护层。” “……” 玛多兰愣了一下，他从业这么多年，第一次听说这种要求。 但随着视线在巨人韦德罗威身上来回扫视，大师也看出了端倪。 “世界变得越来越古怪了，连这种存在都能出现。”玛多兰挠了挠脑袋，他想不通为何会有这种怪人出现，索性不去想，沉声道： “这种工艺并不难，保证不会渗进体腔，但疼痛……” “没事。” 韦德罗威回答得非常肯定，因为他根本没有痛感这个概念，而这正是机械化的好处。 闻言，玛多兰大师不再开口，直接从不远处搬了两块金属球原料，开始熔炼与涂抹—— 时间就是生命。 为了给陆离打造趁手武器，大家已经耽搁了很长时间。 大约二十分钟后，大师揉了揉腰，哪怕眼前这个大块头躺下，他依旧需要踮起脚尖才能够到部分区域。 从熔炉中传出的温度上来看，用材跟重塑萨杜之剑的材料相差不多，稍稍弱了一点。 午夜两点。 伴随着乌鸦呱噪的叫声，一行众人离开了这座位于城郊的庄园式教堂。 临走时，老实人韦德罗威从矮人铁匠那里要走了一柄铁锤，没错，就是人家吃饭工作的家伙，虽说不是圣器，但耐久度和坚硬程度都不亚于某些圣器。 对此，玛多兰笑得很勉强。 没办法，他自己放下豪言叫大家看上什么东西随便拿…… 结果真遇到一个实诚的巨人，把吃饭家伙给带走了。 …… …… 下半夜的贝克街异常安静，挨家挨户都亮着灯，其中，还有两支巡逻队，在街面上认真巡逻。 这是周老板派出的工人队伍。 其中，每一个人都能够释放基础型圣光术，对付一些比较棘手的超凡生物，可能表现得不是那么好，但也能撑到支援到来。 为了打响知名度，周老板亲自坐镇【陆离侦探事务所】，由于是第一晚，好搭档杜泉也暂时离开酒馆，来这边小聚。 “回来了。” 满身风尘的潘明推门而出，肩膀上背着一个金发青年，此外，身后还飘荡着一道身材火辣的怪影。 周老板放下报纸，他对女人不感兴趣，但很关心小伙计米高。 “这就是陆离收的徒弟？” “没错，派他出任务，结果却遇到了一些麻烦。”潘明感受着米高还算平稳的心跳，补充道：“但也起到了历练作用，再过上一段时间，这小伙子也能拉出去独当一面了。” 知道潘明性格的人都知道，他从来不会去夸人，因此，米高能得到如此评价，确实令人侧目。 不过，真正吸引周天关注的地方是，他在小伙计身上嗅到了一丝丝属于同类的气息。 但周老板也没太在意，随口说了一句：“小家伙挺有趣。” 接着，便想到了他师傅陆离，几人之间的很多合作事项都得开始第二轮商议。 值得一提的是，这次会谈并不缺人，潘明、杜克、周天、杜泉，以及陆离同学，五个话事人都在场，可以面对面谈一谈。 第657章 再谈合作 “哟，没想到，人都到齐了。” 杜克欢脱的声音传来。 将陆离送到贝克街以后，两名圣殿武士便主动离开了，坦白来说，假如他们想要跟在后面打下手，贡献一份力量，其实也不会被接受。 “你先在外面待一会儿，家里实在小，哪怕把大门拆了……” 巨人韦德罗威挠了挠头，平静地接受了现实。 对于他而言，眼前这座双层公寓确实太小巧了，哪怕蜷缩着身子，也无法钻进去。 房间内。 几双眼睛看着彼此，场面有些凝重，周老板关心圣公会那边有没有谈妥、福尔摩斯是否愿意在侦探事务所挂名…… 而陆离见人齐了，想要将探索逆世界的临时决定提出来。 唯有白宇最清闲，他找了个地方坐下，等待大佬们讨论出结果。 抱大腿就要有抱大腿的样子，不过度参与讨论，最好做一个只会默默执行任务的武器，即，少说话多做事。 不过，为了打开话题，周老板还是找上了白宇： “另外两个人呢？” “结束考试了。” 白宇眼神一暗, 原本激荡的内心像是被浇了盆冷水, 瞬间冷却下来。 “不算晚。” 这时候，杜泉语出惊人, 道： “据我们了解，从昨天下午开始，就开始有扮演者陆续死亡，虽然不清楚具体数据, 但可以肯定, 至少在总人数的一半以上。” 一旁，杜克看了一眼陌生的本家，开口安慰道：“这样一来，他们两个人在年级评比中, 应该会拿到一个还算不错的位置。” 由于从一开始就加入进小团体, 来蹭各种任务，因此，赵峰、高谦两人的其实很高, 几乎可以说是，一直紧贴主线。 念及此，白宇脸色稍霁，终于将心中最后那点犹豫给放下了，心道： 大佬没必要骗人，哪怕现在回归教室，也绝对算不上亏，而接下来就要追求更加高的目标了。 此刻, 白宇心中升起一丝野望。 也许能蹭个特优生称号？ 这并非没有可能, 假如全年级都发挥很烂、两极分化严重的情况下，校长会稍稍放低一点要求, 相当于矮子里面选将军。 下意识地, 白宇提剑的手又紧了紧。 同时，周天也挪动视线, 落到那把剑柄连接处仿佛装有一只魔眼的武器上, 心中疑惑更甚。 圣纹火绳枪……连鞘匕首……短枪…… 因为杖身的阻隔, 最为强悍的萨杜之剑被无视了。 “你们从哪里搞来的这些武器？” 潘明总感觉自己错过了什么。 接着, 杜克将自己一路的见闻说了出来，但却有所保留, 没有提神性物质，只说陆离从坎特伯雷大主教那边薅了不少羊毛。 倒不是瞒着潘明, 而是有外人在。 财帛动人心。 更何况圣器？ 大家和周天、杜泉基于利益摒弃成见，联合在一起，自然也会因为更大的利益而分道扬镳。 当然，只要管住自己的嘴，这种事便不会发生。 与此同时，陆离晃了晃手中的狗链子，空鬼便从敞开的房门外爬了进来。 “各位，有新活干了。”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他开始讲述关于进入逆世界的前因后果。 沙发上, 潘明等人脸色逐渐凝重，他们相信陆离的说法, 毕竟，眼前这个畸形怪物，以及圣公会那边全力扶持的态度, 都表明事情不简单。 “按照你的意思，只要将那个异纬度世界里麻烦给解决掉，现世的情况就会好转？” 周老板诧异, 顾不上讨论什么圣公会、福尔摩斯，赶紧追问： “有再度进入的方法吗？” 机会！ 一名合格的扮演者，不是在寻找合适的舞台，就是在想办法给自己加戏。 因此，周天的嗅觉非常灵敏。 按照事先的约定，他们会在这段时间蛰伏起来，并将一部分掌握圣光术的工人推上前台，来收获更多民间声望，为最后那场运动奠定基础。 如此，他和杜泉就有时间空闲下来，一边偷摸着壮大队伍，一边解决城内的各种棘手事件，从新角度提升自身表现，争取得到高评价。 “有, 我已经初步掌握了方法。” 陆离看向杜克，当着众人的面问了一个问题, “你掌握的纹章里, 有强化感知力的符文吗？” 考虑到个体精神与感知存在差异，他无法保证所有人都可以顺利进去。 所以说，杜克这边能否提供有效buff，就成了一个比较关键的点。 “当然。” 杜克回答的很坚定。 要知道他连封印空间的符文都能画出，像这种用来加持己身状态的符文自然能够轻松画出。 至此，众人再无疑虑。 探索逆世界，周天势在必行，而且他也清楚，陆离之所以愿意把这桩秘闻分享出来，既是存了投桃报李的心思，也是没有太多把握的表现。 “圣公会那边已经开始关注你们了，我相信，随着时间推移，被接纳是迟早的事。” 陆离想到了坎特伯雷大主教，那个特别好说话的老人，即便他知道圣公会想要做什么，大概率也不会帮助暴力机构进行血腥镇压。 闻言，周天满意地点了点头。 很显然，陆离这个中间人当得很不错，只见他继续说道： “福尔摩斯先生也答应在此挂名，有这位背书，在我们离开的这段时间里，苏格兰场会移交更多案件过来。” 发生在这座城市的诡异事件多到数不过来，哪怕陆离等人不吃不喝、不睡不眠，也无法将其全部解决。 但组织人手去解决就另当别论了，虽然自身没有参与其中，但搭建平台的功劳肯定少不了。 成员们处理的事件越多，他们这群组织者也会随之受益。 正因为如此，周天脸上不禁浮现出笑容，心中愈发觉得，放下种种芥蒂跟陆离合作是一件非常正确的事。 如果当时为了意气之争，哪里会有这种机缘？ 杜泉有着同样的想法。 不过，合作仅限本场考试，以后究竟会发生些什么，谁都不敢保证。 “麻烦你了。” 周老板客套一句之后，直接开门见山，道：“我们继续谈谈如何合作探索逆世界。” 第658章 临行之前 【这区域真是让人无比沮丧……压抑、悲哀，到处都是孤寂的色调，跟那些贫民窟一样…… 阴沟般的泥堆到处都是，蔫巴的杂草上笼罩着冰霜，有一间残败的房屋……腐朽、不详……狭窄的小径和堤道缠绕在老木桩之间，木桩上黏着病态的物质，令人不禁联想到绿色的鼻涕…… 在一处布满恶心液体的洼地里，我看到了一节节森白的人骨…… 假如这个纬度对应着伦敦，那脚下这片区域，对应的就是大瘟疫时期填埋死人的深坑。 真是个衰颓、寒冷的地方！】 逆世界。 一本日记本摊在荒野之上，四周都看不到人影。 它的主人也许是不幸遇害了，也许是匆忙逃走了，大概率很狼狈。 另一边。 位于贝克街前段的陆离等人也结束了商讨，大家都表示没有异议，也没有什么需要准备的东西，可以直接提着东西就上路。 “既然如此，那就等福尔摩斯先生上门了，他会带着华生博士参与到这种行动中。” 话落，陆离快步上楼。 在离开之前，他还有两件事情要做。 首先，很久之前，在当铺捡漏的那只方形火炉，需要被带走—— 就是那个，上面刻着希腊神话中药神阿斯克勒庇俄斯图像，距今已有两百年历史的炉子。 至于它的第一任主人, 相传是炼金术师格劳伯。 虽然没有搞懂它的作用究竟为何, 但并不影响陆离将其收藏起来，带回学院慢慢研究。 所以说, 陆离决定带着它前往逆世界，假如不幸死在了那鬼地方，也不至于将好宝贝遗落。 通过期中大考遭遇的情况来看，考核结束, 学员回归教室, 只能带走身上所携带的物品，同理，假如不幸死亡，能够带出来的唯有随身装备。 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出现, 也杜绝校长用原本属于以及的物品作为奖励, 陆离只得带上全部家当去探险。 其次，陆离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自然得看望一下小徒弟。 事实上, 他算不上一个特别合格的老师，除了最初为米高找到化为超凡存在的药剂以外，便没有为其操过什么心。 刚才听潘明说，小伙计负责了一起颇为棘手的死人复生案，甚至还略微涉及到因果…… 虽说最后是潘明及时赶到，并出手解救了米高，但他依旧对小家伙给予了很高的评价，称其已经入门了, 以后再稍加历练, 即可独当一面。 既然如此，陆离感觉自己也可以放心离开了, 他快步来到房间, 从床头柜最下层取出一个微型火炉，一把塞进背包里。 这里面装着两本书, 一本典藏版《圣经》、一本密大出版《禁忌之书》, 然后就是炼金炉。 而接下来可能用到的道具, 要么塞在口袋里, 要么另外手中。 确认没有什么遗漏的物品以后，陆离又从桌子上拿起一张白纸, 旋开钢笔帽，在上面写了些东西。 没有第二种可能, 就是写给小徒弟米高的信，这样一来，也不算不告而别。 其实，也没有什么好写的地方，交代他要好好学习，不仅是文化方面，像医药学、神秘学、考古学，都可以去涉猎，当然, 自身血统也值得深入挖掘。 在信的最后，陆离写了关于开启一节基因锁的诀窍, 以及二阶、三阶的理论基础。 【不要被力量迷失双眼，始终记住，你是一个人类。】 【诊所存款放在一楼药柜里面, 足够你未来十年的正常花销了。】 【以后可以多去福尔摩斯探先生家拜访，假如他还在的话，另外, 多跟温斯里警官走动，前提是他没有陷入昏沉状态。】 【不要试图找我，好好享受属于你的生活，遇到危险就去找坎特伯雷大主教，他一位有德行的老人。】 看着信上的内容，陆离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感觉没什么好交代的东西了，一切都安排得十分妥当。 于是，信封被放在米高床头。 看着熟睡的小伙计，陆离扔下两枚刻有封印符文的银币，当作保护之用。 “你呢？有什么打算。” 做完这些事以后，陆离走出房间, 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看旧报纸的金发魔女。 就目前而言，最坏的打算便是众人命丧逆世界, 陆离必须回收一切有价值之物, 放在自己身上。 而魔女脖颈上的项链，是时候物归原主了, 他可不想平白无故将属于自己的东西落下。 与此同时，魔女眼神哀怨的看着陆离，她受够了这种如同坐牢般的生活，尤其是生命不归自身掌控的情况之下，还要负责带孩子—— 米高。 不久前，潘明派小伙计去执行任务，而她则负责搭档。 面对那个诡异的老太太，两人差点一起陷入永恒长眠。 “你要离开？”魔女如同幽灵一般，偷听着几人之间的对话。 正因为如此，她知道陆离即将前往异世界，而且，看众人严阵以待的架势，便能猜出此行凶多吉少。 “没错。” 陆离点头，坦言道：“你必须跟着我们一起去，如果没记错的话，你曾经说过，自己可以前往另一个空间？” 魔女眨了眨眼睛，看起来非常无辜，否认了这种说法。 然而，她低估陆离的决心。 由于没有时间再浪费，陆离直接给出两个选项： “为了防止你再破坏社会秩序，我会直接将你消抹，这也是对米高负责，毕竟，在我们离开以后，你想要报复的话，他就是第一目标。” “当然，还有一条生路，我会电话联系圣公会相关人员，嘱托他们派出封印班，将你带离、镇压，哪天圣光将你的执念和怨气化解干净，便是重获自由之日。” 紧接着，便是各种咒骂声。 没有人能在这道选择题面前保持冷静与微笑，但陆离并不在意，只是平静地看着魔女。 她很可怜，杀害的那些祭品也都存在道德与法律层面的严重缺陷，但这些都不是理由。 最终，当陆离将手搭上狼头手柄，准备试剑的时候，金发魔女开口了，声音沙哑、低沉： “我选第二个。” 也许是觉得自己这样子有些狼狈，她为了找回场子，冷声又道： “呵呵，但愿那些虚伪的神职人员有能力开导我。” 第659章 救世行动 冬季的黎明总是来得很晚。 街道上，只有几名守夜人在巡逻，大多数人家都不敢睡觉，紧闭门窗，静静等待天明。 看着雾蒙蒙的景象，福尔摩斯先生叼着烟斗，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他旁边，华生博士不断翻阅着一本神秘古籍，试图在其中寻找到关于逆世界的只言片语。 “公寓已经封印起来了，假如咱们没有按照预定计划回来，房东太太会得到一笔赔偿金。” 221b，里面放着大量珍贵典籍，同样还有各种危险物品。 为了防止再出什么意外，准备来个跨界旅行的福尔摩斯先生用了些手段，将整套公寓给封了起来。 如果有谁想要乱闯，大概率会陷入麻烦之中，至于下场具体如何，就得看对方目的为何了。 “我想尽快回来，还有实验没有做完呢。” 华生博士将书籍合拢，心中对即将去往的逆世界依旧所知甚少，只能根据福尔摩斯的转述，去进行各种猜想。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将它调查清楚, 并解决一系列麻烦, 盘旋在本市上空的阴影不说完全消失，但也肯定会有所好转。 作为扮演者, 陆离他们通过同类的情况，如减员数量、减员速度，来判断情况恶化程度。 但相比之下，当地居民更能直观感受到局势有多严峻, 像穷人居住的东区, 那片被资本家宣传为深渊的地方，已真正成为生命禁区，只有通过教会神职人员，才能零零星星传出只言片语的讯息。 “希望能够渡过这一关。” 福尔摩斯叹息, 在各种神秘未知面前, 推理极大的受到了限制，但他依旧对未来充满信心。 这份自信来源于他、华生博士，以及陆离等人。 假如他们联合在一起, 都不能解决问题，那么整座城市也就真没有救了。 “两位，准备好了吗？” “嗯。” 没有做太多寒暄，众人碰了面就上路，穿越的节点正好位于不远处—— 欧仁妮夫人的公寓。 在与孩子团聚以后，她立刻举家搬迁到父母的别墅，那里紧挨着教堂，警务人员也二十四小时在岗, 安全问题得到了暂时的保证。 之所以说是暂时, 是因为局势一天比一天恶化，附近几个以治安良好着称的街区都开始大批量出现恶性事件。 在去的路上, 刚好看到一位红袍主教的背影, 他手中拎着一只金罐，至于里面装的东西是什么, 根本无需赘言。 反正, 陆离觉得自己在此已无羁绊, 等太阳升起, 替他打造武器的矮人大师玛多兰将收到大量美酒，足够他与十一个伙计喝上整整半年。 唯有坎特伯雷大主教, 陆离确实想不到该怎样偿还恩情。 “把门墙拆了，但不要破坏承重墙。”杜克看着打完补丁的巨人韦德罗威, 继续道，“动静小一点，不要扰民。” 拆除一套公寓，为争取早日恢复城市秩序增一分把握，这买卖非常划算。 就这样，韦德罗威将手搭在门墙处，轻轻一撕，就像撕生鱼干般，很快就打开一道可能自己进入的空间。 不过, 高度问题就无法解决了。 而陆离领着一行人来到楼梯处。 “由于自身的特殊性，我对空间格外敏感, 可以通过放大感知来尝试联系那片空间。” “而各位的情况，只有自己了解，如果感知力出色, 应该可以顺利进入，实在不行的话，还有这东西可以利用。” 陆离晃了晃手中的链子。 早在到来之前, 陆离就将杜克提供的新式符文银币分发下去了，但它们并未唯一的手段。 事实上，能够进入逆世界，绝对少不了空鬼帮忙，将这怪物留到现在没杀，也正是为了眼下这一刻。 陆离看着门后残留的撞击痕迹，继续道： “在进入逆世界的瞬间，会感觉身体一下子僵住了。” “目前已经的解决方法是颂念圣经内容，我上次尝试了这句‘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在场众人中，周天和杜泉跟陆离一样，可以施展出不同程度的圣光术, 应该可以摆脱那种状态。 一旁, 福尔摩斯说道： “你们不用担心我，这种小问题完全可以自己解决。” 既然如此, 陆离也不再追问。 视线落向潘明，他同样点了点头，主动开口道：“不必担心我，守夜人职业的基础属性适应环境。” 那么…… 陆离看向杜克和趴在地上的巨人韦德罗威，尤其是后者，作为半机械生命，他的情况最复杂，除了力大无穷，以及诡异的防护力场以外，并无其它技能在身。 但杜克明显有手段没有施展出来，笑着对陆离说：“你可以现在释放那个术吗？我打算将其封存起来，等到进入逆世界再启用。” 通过纹章的力量，事先将技能存放进银币之中，等到需要之时，可以做到瞬发的程度？ 听起来就很有趣，可在关键时刻发挥出重要作用。 当然，肯定有什么限制在，否则杜克也不会放到现在才说。 “好。” 随着两个几乎刻满符文的银币递交到陆离手中，颂念声随之传出。 整个过程，并未有多么宏大的场面出现，毕竟，这是一个非常低调的术。 而杜克拿出来的两枚银币也开始发生变化，各种复杂纹路像是活过来一样，如同蝌蚪般向四面八方游走。 大约两分钟后，变化结束了。 “走，最坏的打算就是咱们被传送到了不同区域，需要各自为战一段时间。” 陆离之所以事先打招呼，告诉众人进入以后可能遇到的情况，并商讨解决之法，便是为了预防大家分散开来的情况。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当然，在快速将这个问题解决以后，就不用再浪费时间了。 陆离直接进入主题，松开狗链，将被削成棍状体型的空鬼放开。 几乎是同一时间，空鬼开始淡化身形，逐渐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内。 节点大开。 可是，彻底消失之前，它转身看了一眼“主人”，似乎在传达某种情绪，但空荡荡的面部与退化的眼部，除了瘆人以外，什么都无法让人读到。 第660章 冒险家 “大佬，你是不是忘了我。” 存在感并不强的白宇突然开口，但他并未索要什么东西。 一个吸血鬼，使用封有圣光术的白银纹章？ 怕不是嫌弃自己死的慢！ 更何况，根据陆离的说法，那里面充满了诡异气息与负面情绪，正好可以给他带来一些加持，而非什么掣肘。 因此，白宇最后只从杜克那里拿了一些增幅型、封印型纹章，多以黄铜币为载体。 “那个世界是城市的另一面，如果没有被传送到相同点，就在奇兹韦尔街汇合。” 自始至终，陆离都没有忘记沉睡在永恒之柜中的温斯里警官，他要帮助其夺回被抢走的灵魂。 因此，为了保证不出意外，汇合点被选在了街角咖啡馆最后出现的地方。 米查姆小姐应该仍停留在那里，亦或者金融城那边，在分手之前，她曾经想要去的地方。 “也许我们不会分散呢。” 杜克接了一句。 然后，所有人都收敛心神，开始尽己所能地放大自身感知力，尝试联系逆世界。 随着时间推移，在陆离感知之中，四周空气开始慢慢凝固，脑海中仿佛蒙上了一层迷幻的色彩。 紧接着, 僵直感袭来。 就是这种熟悉感觉！ 黑暗、阴冷、腐朽, 伴随可以冻结灵魂的感觉，他轻轻活动手指, 却发现束缚感并没有最初进入时那般严重了。 但入目之处，依旧满地颓废。 与此同时，陆离也发现自己的出现地点并非贝克街，而是一座监狱式的建筑, 他站在光秃秃的草坪上。 浓雾打造出一个满是黑色建筑的城市, 除了漆黑以外，陆离看不到其它颜色，整个伦敦像是长期接受煤烟熏陶般，连灵魂也受到了浸染。 哒……哒哒…… 雨滴落下。 它们没有任何味道散发出来。 按照陆离在伦敦的生活经验, 城郊的雾呈现出灰色, 金融城的雾呈现出深黄色，越靠近工业区，颜色越棕, 然后更棕，接着更棕，直到变成黑色。 假如长久没有下雨，那最初降雨的几个小时内，雨滴会是绿色、黄色豌豆布丁色、浅灰色…… 味道更是难闻。 但逆世界之中，笼罩在四周的雾气什么味道都没有，同时，也不存在什么毒性, 因为圣袍并未发出预警, 不可视狼人的专属技能更没有被触发。 至于从漆黑天空掉落的水珠，像是为了太阳之死而进行哀悼。 另一边。 现实世界, 找到诀窍的杜克从那种诡异状态及时撤出, 此时此刻，周天、杜泉、潘明、白宇四人和陆离一般, 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就像石像般那样, 体温也在慢慢降低。 “我得把这间公寓封印住, 免得灵魂和意志回归的时候，身体却被毁坏了。”杜克看着被巨人掀开的外墙, 扔了几枚银币。 瞬间，就有无数道无形之墙将此处封了个严实。 而福尔摩斯先生也在后面打补丁一样, 有无数道璀璨的金色星点围绕着众人，按照某种特殊轨迹，不断滑动着，且速度越来越近。 在杜克看来，这是一种带有防御性质的纹章，没必要多疑。 因此，他便福尔摩斯先生与华生博士点头致意以后，抬眸看向巨人韦德罗威，问道： “感受到了吗？” “嗯。” 巨人点头, 道：“我感觉再拖下去，这个节点就要被隐匿起来了。” 如此, 剩余四人也不再犹豫，立刻收敛各种情绪，专心进入那种神秘状态。 渐渐地, 公寓内变得异常安静，呼吸声也消失不见。 “上次能够出现在欧仁妮夫人的公寓内，大概是因为同位置有那个失踪孩子充当坐标……而现在以空鬼为钥匙, 那坐标就是它？” 陆离在监狱之内缓慢行走着，一边在心中分析，一边抚摸监狱墙壁，上面并未有异常传出。 而这令他更加疑惑。 危险在哪里？ 由于在逆世界抓到过空鬼这种诡异生物，所以，陆离并不相信此行会风平浪静。 他继续往监狱内部探索着。 哒……哒哒…… 雨水继续往下落，很快就形成了一摊摊积水，陆离踩在上面，会发出唧唧的声响，在这片空旷房间内久久回荡。 “谨慎的闯入者，身上散发着一股恶心的气息。” 不远处，监狱正对面的联排房屋上传出动静, 但格外隐秘, 连陆离都未曾察觉到自己被盯上了。 那是一处房屋凸起的背脊，蹲坐着一只类似蝙蝠的生物，在遥远的东方，这种生物与“福”同音，被视作长寿的象征。 但在异国他乡，却是一种不祥之物，若非如此，白宇在使用血统时候，圣殿武士差点将其当作异端斩杀，最后还是看在陆离的面子上，才按下杀心。 此时此刻，那个蝠状小魔怪正眨着三角形眼睛，居高临下，监视着闯入者的一举一动。 它瞧见一个雄性人类突然出现，不断向里探索着…… 吱呀~ 厚重的铁门被陆离推开，上面没有上锁，因为没有风的存在，它才一直呈现出合拢状态。 不过，随着到访者进入，这里多出了一丝生气。 即便身披圣袍，但陆离依旧表现得很谨慎，一只手搭在狼头剑柄上，随时准备试剑。 昏暗、潮湿。 看着安静的一间间空荡监牢，他愈发觉得不对劲。 在诡异降临雾都的日子里，监狱可是仅次于精神病院的禁地，狱警们不是失踪，就是弃职外逃。 而这个世界几乎于诡异源头画上了等号，陆离不相信，这里面没点诡东西存在。 一念至此，他心中隐隐产生了些许期盼，好奇诡异会以什么形式出现，并如何攻击自己。 当然，这种期盼并非自大，对于一名经验老道的调查员而言，适当的兴奋有助于发挥。 就这样，陆离走过一个又一个牢房，时不时走进去看上几眼，似乎在跟什么东西玩捉迷藏。 很快。 整个一层被搜索完毕，陆离放开感知去探寻，却什么也没发现。 “地下？” 嘀咕了一声，楼梯口响起脚步声。 哪怕深处没有光源的黑暗之中，狼人的视力依旧不曾受到影响。 陆离继续探索着。 当他彻底进入地下以后，监狱外坑洼不平的土地轻颤了一下，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 第661章 监狱惊魂（一） 冷浴田监狱。 陆离在地下一层找到了些许蛛丝马迹，那是一间监牢，铁锁松拉着，轻轻一碰就有铁锈落下。 隐约之间，陆离看到了几个字，结合自身对伦敦城的了解，认出了这地方是哪里。 一家位于泰晤士河南岸的监狱。 所以，被随机传送到了这里？ 假如想去奇兹韦尔街，或者金融城，与众人汇合，那就得穿越半座城市。 今时不同往日。 这片世界充满了诡异与未知，即便是福尔摩斯、坎特伯雷大主教也对其一无所知。 因此，越安静越危险。 陆离思忖着。 在地下一层监狱徘徊许久，确认再无其它发现以后，他才继续沿着石梯继续往下探索。 不出意外的话，冷浴田监狱共有四层，其中，只有一层位于地上，总共有两百多间牢房，能容纳一千两百名囚犯。 这是兄弟协会领导者琼斯先生亲口所说，陆离记得很清楚。 之所以会提到此处，是因为某次工人运动被当局镇压以后，工人们被仍到了这里，原本只能容纳一千多人的监狱，瞬间涌入近六千人。 几乎是肩膀挨着肩膀, 粪便味和各种骚臭味填满了整座监牢, 超过一半的囚犯得了霍乱，最终至少一千五名工人成为尸体。 正因为如此, 琼斯先生才会在私下聊天时，提及这座监狱，那是他一生心结。 “当时还说什么来着……” 陆离喃喃低语，随手将萨杜之剑从杖身中拔出来, 朝最后一层走去, 他不相信偌大一座监狱，什么情况都没有！ 可惜，事实还真就如此。 除了一只鹤嘴锄以外，陆离在整座监狱的主体结构中, 什么都没有找到。 没有犯人、没有生活用品, 连最基本的刑具都不曾看到，只有空荡荡的房间，有些是木质, 有些则是铁质。 空城？ 陆离第一个不相信。 左右无法发现异常，他背着包，提着剑拐便朝外面走去。 路上，脑海中回想起当时那段对话，准确来说，是琼斯先生颇为自责的叹息： “尸体被就近掩埋，因为墓穴只有很小一点，掘墓人就将它们打碎堆到一起, 想办法将坑洞填满。” “据说, 每一具尸体都跟其他尸体混在一起，埋得太多, 被塞满了, 满是尸骨，地上渗透着恶臭的液体, 导致附近的植物全部死亡。” “我经常梦到, 全城的死人在某天从墓中复活, 密密麻麻, 街道上连针尖都容不下……死去的人会填满城市的山丘和山谷，整整围绕城市一圈。” 这并非危言耸听。 有几次, 陆离路过白教堂区的贫民窟时，便看到尸体躺在土里, 离活人只有一些土和几块隔板的具体。 一层叠一层。 死人正在侵占活人的空间。 当然，陆离只是根据琼斯先生的说法，联想到了这些。 此时此刻，他心中隐隐有种预感，恐怕刚才自己踩在脚下的那片区域，就蕴藏着危险。 哒……哒……哒…… 雨落的声音远远传来，伴随着陆离的脚步声，当然，不止他一人在走动。 下意识地, 脸上浮现出笑容，脚步也不由加快。 果然, 刚离开地下一层，回到地面的陆离就看到有东西挡在了身前。 黑暗是它最好的保护色，因为没有光线进来, 整片区域都是暗色，加上雾气和水珠，普通人遇到这种情况, 早就大大咧咧上前，然后主动钻进怪物口中。 那是一个庞然大物，同时也是一具恶心到极点的尸体。 大约三米高，虽不如机械巨人韦德罗威，但也需要陆离抬头去仰视。 “巨人观？” 语气中透露着肯定。 有几次解剖课的实验对象就是巨人观，准确来说，这是一种尸体现象—— 人死后，虽然生命过程终止了，但那些在生活状态时就寄生在人体内的腐败细菌，仍然具备活性，在没有免疫系统的束缚下, 疯狂地滋长、繁殖。 当然, 它可以出现在人类身上，也可以发生在史前动物身上，某些异种生物也有。 而它们都能在白助教的解剖室里看到，并由自己亲手解剖。 眼前这个巨人就是如此。 整张脸肿得就跟猪头一样, 眼球整个外凸, 嘴唇也跟个腊肠般，而且外翻。 由于没有衣服的缘故，陆离泛着幽绿色光芒的眼睛，甚至看到了腐败巨人污绿色的皮肤，以及如同蜘蛛网一般的静脉网。 “唯一的特殊就是没有恶臭味……” 低语声中，噗嗤一声巨响传来。 一个圈状组织从腐败巨人身后蹦出，紧接着，墨绿色的烟雾袅袅升起，还有稀里哗啦的声音。 大量黑色液体和絮状物落下，像是脓血，又像是腐烂的大、小肠，远盛垃圾场的恶臭味袭来。 沙沙沙…… 在陆离屏住呼吸的同时，又有脚步声传来，一层顶着一层，像是海浪一样。 噗呲！ 噗呲！ 四周空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绿色，陆离甚至怀疑这群腐败巨人是想用这种极其恶心的手段，来侮辱、熏杀自己。 嗝儿…… 不等如同瘟疫般的气体从腐败巨人口中完全吐出，陆离直接出手了，他避免用一些会造成明亮圣光的技能，只是在圣袍隔绝出一片干净区域的时候，低声念道： “你必汗流满面才得糊口，直到你归了土，因为你是从土而出的，你本是尘土，仍要归于尘土。” 尘归尘，土归土。 从哪里出来，便回到哪里去。 这是一则关于法则的圣术，没有花哨的景象，更没有什么动静，一切都在静默之中发生。 但结果却有着出乎陆离的预料。 本以为腐败巨人会悉数化为粉末，如同尘埃般落在地上，这是写在教会典藏版《圣经》旁边的一行备注，明确说明，会对从地下爬出来的生物造成如是效果。 可他们只是留下满地恶臭，转身向外面走去，没一会儿监狱内除了阵阵恶臭以外，什么也没有留下。 陆离随手释放了一个隔绝四周的微弱圣光罩，在黑暗中并不显张扬，默默走了出去。 谨慎起见，他并未刻意忽略脚下那些恶臭污秽，反而认真打量起来。 …… 第662章 监狱惊魂（二） 脓血。 大肠包小肠。 发酵的排泄物。 陆离拿起在监狱最底层找到的鹤嘴锄，在地上翻捡着，看得无比细致，生怕错过着什么重要线索。 但随着腐败巨人们的离去，这些东西连臭味都开始消失，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干涸与粘稠。 大约两分钟以后，陆离一手拎着剑拐，一手提着鹤嘴锄，来到了空地上。 这里恢复了平静。 坑洼不平，堆满积水。 但一直在分心关注怪物动向的陆离，可以肯定，它们就躺在泥土里。 一个叠着一个，本来溅得到处都是的土块，在它们全部进入以后，重新恢复如初，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念及此，陆离也不急着离开，抄起生锈鹤嘴锄便开始往下挖，毕竟，他好不容易才发现端倪，怎么可能就此离开！ 沙！ 沙！ 土块不断飞起，力道统一、方向稳定，陆离自觉手艺不错，是个合格的掘墓人。 但几锄子下去, 他就察觉到不对劲, 刚刨出来一个小坑，它就立刻恢复如初, 散落在旁边的泥土也全部消失。 “法则？” 随着一声嘟囔，陆离开始低声颂念《圣经》内容： “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 假如陆离只是一只不可视狼人，那遇到这种情况, 那还真是束手无策了, 那他并不是。 在这个世界，陆离深入体会到了什么外挂玩家的快乐，初次进入逆世界无法动弹的时候，他便是用上面那句话解除了束缚, 而这次进来并未用到, 稍微僵了一下即可活动。 大概是跟自身来过逆世界，沾染了某种气息有关。 沙！ 陆离用力锄地，刚才遇到的情况应该与某种法则有关, 毕竟，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独特的运行方式，哪怕眼前这个纬度与现世有些紧密联系。 一根增粗的手指出现在眼前，并且不是一闪而逝，显然，陆离悟性不错，选对了圣术。 刚刚那句确实可以改变法则与规则，或者说, 施展之后能够让一定范围内的东西, 按照自己的心意与想法发生改变。 类似于造物主的权柄！ 陆离收敛心中的波澜，继续向下开挖着, 凭借超凡的掌控力, 以及堪称高频的挖掘速度，一个深坑出现在眼前, 里面叠着两具尸体。 它们还非常新鲜, 由于没有衣物在身, 甚至可以看出性别。 当然, 其中没有任何奇怪念头。 陆离见过的尸体没有一万也有五千，什么性别, 什么种族都有，除了最开始感觉恶心以外, 其它啥也没有，毕竟，死亡腐朽的东西可没有什么美感可言。 “没有棺材，衣服也被扒干净了……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因霍乱而病死的囚犯了。” 陆离拖了两具尸体出来，又往更深处挖了挖，再往下就是碎尸了，估计是为了节省空间，当初的掘墓人无奈只能将其打碎, 好多装一些进去。 “无攻击性。” “暂时无异常举动。” “污染性与臭味也没有。” 陆离甩了甩黏在手指的黑绿色液体，坦白来说, 他都想尝一下味道了，毕竟这东西无色无味，狼人直觉也没有预警。 所以……它们从土里爬起来仅仅是为了排泄体内废物？ 亦或者, 恶心自己？ 不知为何，陆离很想找个人讨论一下，最好是福尔摩斯, 如果没有的话，周老板其实也可以。 “除了空鬼以外，在逆世界发现的东西就是它们了……” “真想跟现世沟通一下，拜托教会去一趟那里的冷浴田监狱。” 陆离想要把土里这些东西全部烧成灰，假如发生现世的诡异会因此而消失，那沿途防纵火就好—— 前提是自己能够释放出能够焚尽一座城市的圣术，中途也不会有特别棘手的存在出手干涉。 前者可以通过积少成多来实现。 而后者，陆离表示根本不可能，他也不想打草惊蛇，因为，自身既没有信心横推一切，也没有与其他人汇合，那就乖乖低调行事。 可惜，一切都在小魔怪的监视之中, 它展开肉质薄膜的翅膀，飞离屋脊，在高空凝视着陆离。 没有杀意波动。 甚至连常规意义上的目光、视线都不存在, 在现世旅客的感知中，它等同于空气，只要不主动暴露身影，就不会被注意到。 “烧掉一部分就将其回填。” 陆离不想弄出太大动静，但却打算焚烧一部分，这样一来，出去以后就可以亲自去验证一番了。 不过，现在他也不确定事态会向哪个方向演变。 “索多玛人在耶和华面前罪大恶极。” 这句话出自创世纪，陆离并未尝试过使用，同时，才翻了十几页圣经的他也没有读到这个地方。 这句话来自于第二次月考之前。 学姐讲述西方神话课时，就提到了罪恶之城，由于太过堕落而被天国知晓，上帝耶和华将硫黄与火，从天上降与索多玛和蛾摩拉，把那些城市和平原，并城里所有的居民，连地上生长的都毁灭了。 当时，陆离对这些并不感兴趣，之所以能记住这句话，是因为从血族世界归来以后，他特意结合杜克的课堂笔记调查也一下。 不管是血祖，还是始祖，乃至亚伯拉罕老爷子，都跟这座被烈火焚烧的罪恶之城有关。 因此，他记住了这句话。 随着最后一个音节吐出，黑雨全部蒸发，监狱及其周边地区被浓雾所笼罩，小魔怪偷偷往里面靠了靠，它嗅到了硫磺味，并不浓郁，只在附近一小片范围内扩散。 而这是陆离刻意收敛的结果，只有两颗火球从天而降，落在光秃秃的草坪里，将千人尸坑的一角给焚烧殆尽。 否则，陆离在圣袍加持下，全身心投入到召唤之中，不说能够复刻索多玛之难，将方圆十公里给烧成赤地还是有把握的。 可惜的是，他仍未意识到危险在慢慢靠近，亘古不变的黑暗与腐朽中，多出一丝丝变化，都会像夏夜的明灯那样，吸引各类飞虫。 另一边。 杜克坐在巨人韦德罗威肩头，正在靠近奇兹韦尔街，显然，他们被传送到了一起，且离第一汇合点不远。 “那里有光亮传出，小心点，绝对有古怪。” 第663章 监狱惊魂（三） 夏夜的灯光总能引来飞蛾。 陆离并未意识到，自己成了黑暗中的那一点光源，接下来，将会有无数“飞蛾”朝这边聚集。 在给这片区域留下一个可控观察与验证的点以后，他便将鹤嘴锄别在腰带上，准备离开冷浴田监狱。 之所以会带上这个稀疏平常的东西，自然是为了践行诺言，陆离承诺会给矮人大师带些稀奇古怪的材料回来。 而逆世界出品的鹤嘴锄，应该存在些许研究价值，毕竟寻遍整座监狱，也才找到这样一个完整工具。 “得想办法尽快找个桥过河，等到了泰晤士河北岸再前往奇兹韦尔街，中途路过金融城时，可以看一眼有没有人在那里集合。” 心中稍微思忖了片刻，陆离便定下了行动目标，他确实想探索逆世界的秘密，也想要救出温斯里警官的半个灵魂，但前提是找到大部队。 虽然刚才密密麻麻的腐败巨人并没有什么威胁性，但依旧给了陆离警醒，因为，那只是这个世界的冰山一角而已。 高处。 小魔怪无声拍打着翅膀，悬停在空中，默默注视着陆离。 由于力量体系的不同，加之没有杀意出现，他仍然没有发现异样。 除非小魔怪主动出现, 亦或者, 陆离受到了某种“点拨”，鬼使神差地抬眸, 恰好看到头顶有什么东西在偷偷跟随。 黑暗、昏沉。 处于阴暗面的伦敦城，仍是那种熟悉的的建筑风格，到处都是炼钢厂，烟囱成堆, 管道如同蛛网般密集。 只是没有隆隆作响的机械工作声, 也没有工人忙碌的身影。 陆离在街道上快速移动着。 值得一提的是，牛顿重力学在逆世界依然成立，但掌握专属技能的不可视狼人差不多可以将其无视。 于是，小魔怪只能加快速度, 它眨着大大的三角眼, 拼命扇动肉翅。 正当小魔怪以为它会被甩开的时候，陆离停住了脚步。 当然，并非察觉到有陌生存在于黑暗中监视自己, 而是有一道影子拦住了去路。 这里距离监狱大约两公里，四周全是厂房，一座座灰扑扑又无比老旧的建筑墙体，阻隔了视线。 因此，陆离只能在屋脊上跳跃。 “你好。” 此刻，陆离摘下猎鹿帽，尝试跟面前这位陌生人打招呼。 相比于腐臭巨人，挡路的家伙明显更像个人类, 身材纤瘦, 有种另类的高挑，就是裸露在外的皮肤布满了黑点, 像鱼鳞一般。 面对友好的问候, 那高挑身影并没有出声回应，所以, 答案很明显了…… 重铸后的萨杜之剑出鞘。 幻影划过。 一颗戴着硬顶礼帽的头颅高高飞起, 整个过程, 毫无悬念可言。 只不过, 那颗脑袋格外诡异，准确来说, 是眼神诡异，令陆离感觉很不舒服。 有趣？ 渴求？ 咕噜噜滚到地上的头颅, 正在咧嘴，释放出一种诡异、让人无法琢磨的笑容。 眼神亦是如此，它们传递出了太多情绪：狡诈、凶残，甚至还能从中读出温和？！ 一双眼睛竟然能表达出如此巨大，且矛盾的神情，陆离愈发觉得恶心，直接在心中默念，赏了它一发“尘归尘、土归土”。 瞬间，那颗头颅化为粉尘, 静静地洒落在地上，然后被黑雨冲进旁边的下水口。 但这仅仅是个序幕。 在他驻足停留的十几秒内, 大量人影生物在此聚集，有些甚至还掌握某种神秘语言，吱吱呀呀, 声音格外尖锐。 也许，博学的福尔摩斯先生能够听懂这种语言…… 陆离不可避免地想到了那位大侦探，同时, 将猎鹿帽带回头顶，显然已经有了厮杀到底的决意。 而自诩为猎手的猎物们，则隔着雨幕凝视着陆离，眼神中透露着渴望，跟刚才那个失去头颅的家伙一样。 坦白来说，陆离很想释放一个华丽，而且规模范围极大的圣术，把场子给清了。 但他理智地忍住了，心中思索究竟是那一步出现了问题。 自从进入以来，自己行事非常低调，唯一释放了一个带有异像的圣术, 也极其隐蔽，动静绝不会传出五百米，但却依旧被盯上了。 黑雨？ 雾气？ 亦或者，整个逆世界是连成一块的整体, 任何一处地方出现问题，都会被察觉。 陆离脑海中闪过一个又一个猜想。 如果雨水和雾气的之类东西, 能够监视外来者，那他也没有隐匿自身踪迹的必要了，因为，这根本就是无解。 正想着，一道黑影耐不住渴望，冲了上来，它吹响了进攻的号角，一个又一个人影怪物扑上来，生怕无法从陆离身上咬下一块肉下来。 这群怪物全是亡者。 作为当世人口最多的城市，生者远没有埋在地底的死人多。 就拿陆离脚下的这座工厂来说，它一共掩埋了一万两千具尸体，在附近上班的工人们习惯见到所谓的尸体虫—— 从腐烂尸体中孵化出来的苍蝇。 因此，霍乱不可避免地小规模爆发起来，最终清洁工从这地方铲走了近白百车尸骨，而工人们也不愿意来此上班。 几经辗转，一名建筑投机商发现了发财的路子，他请医生来给这片土地消毒，接着登出广告： 在死尸上跳舞，入场3便士，男士女士必须穿鞋袜入内。 嗤嗤……嗤嗤…… 一只只灰白色的手臂破土而出，根本望不到边际。 陆离看了一眼生锈发黑的标牌，也是开了眼界，逆世界是现世的背面，这里存在的事物，都能在另一端找到端倪。 在死人头顶蹦迪？ 要是这种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陆离肯定在灵潮翻腾、意识回归的瞬间，去找那群家伙算账。 不管在哪个国家，有着何种信仰，聚众将亡者踩在脚下，发出欢声笑语都是一种亵渎与不敬。 当然了，同情归同情。 这群活尸想要吞吃自身血肉，陆离也不可能发扬佛祖割肉喂鹰的优良风格，任由它们施为。 哪怕不用效果张扬的圣术，依靠萨杜之剑，以及自身体术，陆离仍能实现一面倒的屠杀。 什么十步杀一人？ 这种频率太慢了！ 尤其是面对数以万计的活尸之时，陆离每次挥刀都得将围绕在周身的怪物全部清理干净。 挥刀、拧身，继续挥刀。 就目前而言，边杀边撤，尽快脱离活尸们的纠缠才是最优解，但陆离却没有选择这么做。 他像个杀戮机器一般，一直重复三个动作，一板一眼，没有任何偏差，也不存在丝毫停顿。 毕竟，哪怕没有圣袍保护，陆离依靠自身皮糙肉厚的属性，也能硬生生抗住物理性撕咬，就更别提身上还有一层防护在了。 哒……哒哒…… 雨声如同观众们的掌声，而舞台自然是脚下这片兼职舞厅的厂房。 嗡嗡！ 同时，萨杜之剑轻吟，它渴望一场超规格的战斗来证明自身。 身为这把崭新圣器的主人，陆离正在用实际行动来表明态度，此时此刻，他已经进入最佳状态，除了没有化身为狼人，各方面状态都调整到巅峰。 从天空洒落的黑雨似乎被按下了暂停键，在陆离眼中，这些水珠变得极其缓慢，甚至因受到重力影响而发生的形态变化，都一览无余。 更别提活尸们了。 在其张开腐臭的口腔时，萨杜之剑便将整颗头部给斩下。 事实上，关于圣器自带的各种技能，陆离并不曾动用，他不想暴露底牌，也许，幕后黑手此刻正在盯着这里，观察他和他的武器。 最关键的是，他已经很久没有活动筋骨了，大部分时间都在寻找线索，游走于各势力之间，与人正式交手的机会其实并不多。 所以，刚好借此机会来热个身，以免真正到了需要搏命厮杀的时候，迟迟不能进入状态。 就这样，剑影不断变幻。 相比于活尸，陆离更加像收割生命的猎手，但更多、更多的黑影从泥土中爬出来，数量不减反增，使人不禁联想到蝗虫。 但在陆离看来，这场景还不如上个世界遇到的虫族大军，它们更加有力量，移动速度与体型也更加夸张。 一对一战斗，活尸远远不如后者，只不过，那时候他拥有可以发射各种导弹、操控等离子炮，并呼叫远程火力支援。 当然，纵使场景有所改变，但结果却同样没有任何悬念。 以陆离的杀戮速度来看，最多几个小时就能结束战斗。 而在小魔怪的视角里，情况则不同，它看着一只又一只手破土而出，或纤瘦、或壮硕、或肥胖，紧接着，体型或高大、或矮小的尸怪爬出来，它们宛如死人之国的奴仆，欲将擅自闯入的生者分食干净。 这个雄性人类完了……虽然他手中那把剑很锋利，但他总有力竭的时候……按照这种频率……最多半小时这家伙就会死亡…… 显然，小魔怪有着不低的智商，它一边偷窥，一边将信息传送给主人。 由于生者的闯入，逆世界的秩序变得不太稳定，所以这需要时间。 而作为被偷窥的目标，陆离并未察觉到异常，抛开其它不谈，此时此刻，有超过一万头活尸对他抱有强烈杀意，哪里顾得上感应来自高空的东西？ “也不知道杜克那边怎么了。” “可能只有我一个人遇到了麻烦，可能所有人都陷入了麻烦之中。” 陆离低语，看似分心却并不影响战斗，因为活尸之中缺乏高端战力，仅仅靠数量优势，还啃不下他这块硬骨头。 要知道，早在三国世界，陆离就曾以一挑千，上演过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事，用事实证明： 缺乏有效抗衡手段的敌人，遇到他便如同羊群中混入了一只野狼。 不过，眼下这群“绵羊”并没有什么觉悟，它们悍不畏死，生怕落后一步就吃不上肉，拥挤着扑向陆离，反而事与愿违，互相在拖后腿。 没有多少技术含量，就是挥刀、挥刀、折身，继续挥刀，陆离感觉自己在劈柴，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且不用动脑子，完全依靠直觉和本能行事即可。 饶是如此，随着时间推移，他进去了一种空灵的状态，跟萨杜之剑的联系越来越紧密。 这家伙还是正常人类吗？ 小魔怪仍然没有联系上主人，但智力等同于十岁孩子的它收回前言，并释放了一个隐身术，由于是天赋技，因此并未产生太大的波动。 可惜，陆离完全放开自己，进入杀戮状态以后，感知力已经达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程度，甚至能隐隐触碰到空间这个概念。 下意识地，他振剑在周身建立起一片真空地带，接着，便抬眸看向蝙蝠状小魔怪立足的地方。 因为天性胆怯，小魔怪乌摩尔吓了一哆嗦，中断了与主人的联系，并不断在脑海中念头： 看不见我……看不见我……我没有恶意…… 显然，这种方法成功了。 陆离确实没有看到什么古怪之处，但他心中却腾起强烈的提防之意，因为，身体和直觉不会同时出错，并同时作出反应。 那里肯定存在着什么。 幕后黑手？ 联想到自身现在的处境，陆离不由想歪了，小魔怪乌摩尔仅仅是碰巧遇到了他，虽然是在进行监视，但却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主人。 但…… 奇兹韦尔街。 一家被金色微光填满的咖啡馆内，温斯里点燃了三支令人内心平和的檀香，将思绪沉陷于深度冥想之中，远远感应着自己的魔宠。 谁也没有想到，脱离于原主，并得到逆世界滋养的那一半灵魂，竟然有了独立意识，并成为了超凡存在。 一旁，米查姆小姐正在研磨咖啡豆，量非常之少，毕竟在这没有人类居住的世界，可没有什么潜在客户，直到刚刚…… 这位执念深重的女士感应到了附近脚步声响起，虽然只有一人在走路，但却有两股心跳—— 后者不太像生命体，但体内确实有东西在按照某种特殊节奏，不断发出声音。 正因为如此，她非常好奇到访者究竟是谁，也许可以请他们喝上一杯咖啡，再来点蛋糕之类的甜点。 可惜，杜克只是坐在巨人韦德罗威肩头，静静看着光亮从咖啡馆传出，与之保持一段安全距离，等待大部队汇合。 刚好，韦德罗威性格稳重，沉得住气，就陪着他默默等待，既不说话，也不到处乱跑。 “乌摩尔遇到了危险……” 脱胎于旧体的温斯里警官声音沙哑，整个人变得神神叨叨，脸部在烟雾之中若隐若现。 通过逆向感应，他从中断联系的小魔怪乌摩尔身上，断断续续感受到了一种强烈的恐惧，就像正在上演虎口逃生的羚羊，出于本能地对处于食物链顶端的上位者，发自内心的深深畏惧。 当然，温斯里也并不在意。 小魔怪的正面战斗能力堪比十岁男孩，假如去现世作乱，随便一个成年人就能将其制服，它能够在逆世界自由行走，完全是因为体量小没有人在意，加上自身隐匿天赋出色罢了。 在温斯里身侧，米查姆小姐将研磨好的咖啡粉放在一边，撑着头凝视着自己心爱的男人，并苦恼为什么无法把另一半拿过来。 为了能够永远生活在一起，她可是付出不少代价，才给温斯里换来半部禁忌典籍，让他踏入超凡，并使之借助逆世界特性不断变强。 然而，距离两人搬来这里才过去几天，温斯里便说自己遇到了瓶颈，需要得到另一半。 再等等……积蓄足够的力量，等到现世大乱，那个男人无暇自顾的时候再出手。 米查姆小姐想到了陆离，那个干扰自己幸福的讨厌家伙。 至于圣公会……因为在灵潮最初翻涌的时候，既不显山也不露水，直接被忽略了。 假如他们真想找到剩下的一半，也就是真正的温斯里，那位正义善良的警官，必须先干掉守门的圣殿武士团，其次是主教团，接着是最接近神的坎特伯雷大主教。 最终，经历种种磨难，侥幸来到了圣保罗大教堂最深处，还需要面对圣器永恒之柜，它有属于自己的意识和想法。 “我看到了……” 借用术式，成功与小魔怪共享视觉的温斯里缓缓出声，脸色纸一样白，不仅仅是精神力使用过度，还是因为跨越时空，看到的景象过于骇人。 低等尸潮中，陆离整个人都沐浴在了黑雨之中，虽然圣袍阻挡了包括血污在内的东西，但并没有隔住从内向外扩散的热气。 黑雨刚靠近陆离身体，尚未来得及落到外层长袍表面，就被灼热沸腾起来的体温蒸发成气体。 随着长时间的厮杀，陆离感觉自身状态越来越好，虽然纯属是虐菜虐出的快感，但想要达到万人斩也绝非一件容易的事。 不依靠外力，纯粹靠力气与技巧，一刀又一刀地挥出，绝不会在同一目标上砍两次，且不断转换角度。 为了给自己热身，同时增加难度，陆离可谓想尽了办法，给自己不断施加条件，可即便如此，他还是在很短的时间内将战斗结束。 血液在体内快速翻腾着，冲击着血管壁，但始终无法达到濒临破碎的极限，因为，陆离还没有进入最终形态，只是在保持人类特征的前提下，将新陈代谢攀高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哪怕世界借助视觉共享，温斯里依旧心惊，他从未想过会有人将能凭借单纯的肉体力量，到达这种程度。 不管是浓雾，还是黑雨，一旦靠近，悉数被血气给冲散，形成一道不可逾越的领域。 “我这位朋友……来历真不简单……” “医生？侦探？呵呵，恐怕是一条插画小说中的巨龙。” 拿走一半灵魂的他，自然继承了那些记忆，但此前却一直不太感兴趣，因为，他以为陆离只是个文质彬彬、身手还算不错的侦探，兼外科医生，勉勉强强可以被称为超凡。 然而，温斯里还是猜错了。 陆离隐藏得比较好，他其实是一只狼人，真正的古龙是周老板，过不了多久就会出现在咖啡馆外面。 “那个家伙怎么进来了？” 米查姆小姐脸上温馨的笑容凝固，她可不想再见到陆离，特别是知道他正如自己当初感应到的那样强大以后，心中更是愤愤不平。 为了跟丈夫过上无人打扰的夫妻生活，她都主动退到属于亡者与诡异的世界了，对方却还像黏在脚底板的臭狗屎，怎么也甩不掉！ 瞬间，米查姆小姐暴躁起来。 本来想要招待外面的两位意外访客，但随着陆离的出现，她决定先下手为强—— 但凡有一点思考能力，都知道他们跟陆离脱不开关系。 另一边。 杜克并不知道托好基友的福，自己和韦德罗威被目标率先盯上了，当然，即便知道也不会太在意。 “既然先一步到，便做好了独自面对一切的准备。” 咖啡馆外，感受着战斗本能传来的预警，杜克卸下背在身后的短枪。 谁说科研人员战斗能力低下？ 纵使不凭借外力，他依旧算是本届扮演者中战力天花板，最近的虚拟仓对战模式也表明，杜克已达到最低升学要求。 “老陆呀，赶紧来。” “咱们好不容易从最开始就一起行动，可别让我独自先被终结。” 看着如同潮水般起伏的黑暗，杜克说着怂怂的话，有点碎碎念，但语气中却难掩兴奋。 韦德罗威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实在搞不清杜克究竟是害怕，还是激动，但左右想不明白，巨人索性拿起矮人锻造锤，提防随时可能带来的危险。 而陆离也似乎意识到不能再耽搁时间了，略过脚下填平沟壑、重新回归大地怀抱的活尸，抬眸扫视天空。 另外，需要纠正的是，脚下的上万具活尸死得非常彻底，在萨杜之剑的斩击下，最后一丝活性都被湮灭，称之为死尸比较严谨恰当。 突然间，咆哮声刺痛耳膜。 原先停留驻足的监狱开始崩塌，即便站在数公里以外，陆离仍感觉脚下传来踏空感。 大地呈蛛网状开裂…… 第664章 巨眼 “闯入者！！” 咆哮声远远传来。 哪怕隔着好几公里的距离，耳膜依旧受到了震荡，与此同时，一直平静圣袍也不禁泛起光华，帮助陆离抵挡这种音波攻击。 当然，陆离心里清楚，这并非一场刻意发动的攻击，就像大猩猩对敌人做出进攻态势时，它们会发出咆哮，然后不断捶打胸膛。 除了震慑作用以外，单纯就是为了发泄体内用之不竭的力量。 只见黑暗之中，大量土块和砖头卷起，一个庞然大物映入眼帘，在它面前，巨人韦德罗威都与稚童无异。 那是一颗眼球！ 黑色竖瞳、白色眼仁，里面充盈着大量血丝，似乎在表达它现在处于暴怒状态，而没每一根血丝都比陆离还要长。 十米？二十米？ 陆离感觉只有自己靠近了才能看清楚更多细节，另外，那颗眼球虽然庞大，但却无法造成这么大的动静，肯定还有大量部位深埋地下，正在想办法挣脱而出。 但他并不畏惧，仅仅是好奇，对方能和自己厮杀到何种程度, 深埋地下绵延数公里的身躯究竟有多灵敏。 一念至此, 绒毛在陆离面部浮现，身形也开始拔高, 他进入了完全体形态，可惜这一幕只有小魔怪乌摩尔有幸看到，因为，感观共享术被迫中断了。 此刻, 米查姆小姐和温斯里警官的新生体, 正在全力对付窥探者。 “闯入者？” 快速进入狼形态以后，陆离心中没有多少杂念，他只想把眼前这一关给过了，顺便套取些有价值的信息。 “你们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看着脚下的尸体, 陆离补充道： “一个只属于亡者的世界。” 怪物出世的第一句话就是呼唤他为闯入者, 光凭这三个字，陆离就得出了一个有用信息： 对方是智慧生物。 不管怎样，智力都远比先前抓起来用作开门节点的空鬼要高。 然而……陆离打错了算盘, 沉闷的声音从地底传来，它使用着常人无法理解的词汇。 显然，沟通的对象并非陆离。 怪物可能是在进行某种祈祷，也可能它也不清楚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只是凭借本能或冥冥之中的指引行事。 因此，陆离没有再浪费口舌，直接冲了上去。 伴随着一道残影的出现，周边从天而降的黑雨不是被撞散, 就是被血气蒸发成蒸汽状态。 快、准、狠。 学校是一个培养人才的地方, 一场又一场考试，让陆离在游走于生死之间的同时, 也学会了很多东西。 比如, 选定目标以后，不管对方有多强大, 如何神秘、未知, 既然选择了挥动武器, 那麽拿剑的手就不要迟疑。 果断不一定白给, 但犹豫必然导致败北，自己究竟行不行, 总得亲身冲上一场才知道。 于是乎，陆离踏着尸体与屋脊在雨中疾行, 蒸发的水雾看似是破绽，指明了他的移动轨迹，但当速度真正达到一个极值时，所谓轨迹只是个没用的概念罢了。 重力稀释！ 这项不可视狼人专属技早已发动，配合运转到极限的血气，陆离感觉自己像个刺客，是藏匿在空气中的鬼影，带给敌人致命一击。 同时，他又觉得自己像个战士, 单刀直入，凭借力量与速度给予敌人败亡。 刺啦！ 液体喷溅而出。 当陆离再次出现时, 他正好位于暴虐眼球的中央，双手按住狼头剑柄，用力刺了下去。 不过, 没时间给陆离停留观察，他从未有过一击即成的幼稚想法，在察觉到阻碍感传出的瞬间, 立刻抽剑离开。 大量漆黑色液体涌出。 但也仅此而已了。 相比于怪物庞大的体型，这点伤口根本不值一提，而且，它也并非常规生物，眼睛并非致命要害。 只见黑血的流速越来越慢，当第一缕液体流入地面，伤口便差不多愈合了，不再有血液淌出。 唯有眼球上的一道黑色印迹表明它确实受到过伤害。 【弑神：随意一次斩击，只要见血即会对目标造成永久性伤害】 这是萨杜之剑基本属性，只要见血，便会对敌人造成无法修复的伤害, 无论那颗眼球如何修复，始终不能使黑印愈合。 因此，怪物眼白部分的血丝更加密集了, 伴随着几声从地下传来的莫名咆哮, 那个出现裂口的竖瞳开始疯狂转动…… 看样子似乎是不愿意认命, 想要继续尝试其它手段进行修复。 几个呼吸的时间，眼球停止了转动，它认清了现实，环绕在竖瞳周边的血丝也开始一根根消退。 坦白来说，这并非一个很好的预兆，一个丧失理智的巨型生物，一个有思想和意识的敌对怪物，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哪个更棘手。 在陆离的感知中，这只眼球正在用审视的目光打量自己，同时，一种有质而无形的精神力量压来。 百米、千米。 任凭陆离的速度有多快，那股力量就像浪潮般，从四面八方追赶，想要将这个冒犯自己的蚂蚁给碾死！ 可惜，有圣袍在身，这种举动断然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假如深埋在地下的怪物只有这点能力，那陆离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因为，萨杜之剑可以对敌人造成永久性伤害，而圣袍与强大的肉身可以提供双重保护。 至于剑身过于狭小，而巨眼太过庞大这个问题，他反而觉得不是问题， 就在不久之前，无所事事的某人为了给自己热身，冲入了活尸群，给自己整了个万人斩成就。 如此，双方开始了对彼此的试探。 陆离用萨杜之剑，配合一些圣术对怪物裸露在外的巨眼发动攻击，就像钝刀割肉一样，累积伤害，虽然不知何时才能达到目标，但总比什么也不做强。 而巨眼则尝试各种稀奇古怪的手段，试图打破防护： 精神压力、无名之雾，就连那些失去头颅的尸体，以及重新回归地下长眠的腐败巨人也爬了起来。 看得出来，它已经意识到了陆离有多难缠，因此，现在只想将他牵扯住，为让更多身体部位爬出来争取足够的时间。 第665章 限定解除 啃噬、扑击。 从物理层面来看，受到操控的尸体也就这两种攻击方式，既单调也无法产生什么实际性作用。 “住在至高者隐密处的，必住在全能者的荫下。” “祂必用自己的翎毛遮蔽你；你要投靠在祂的翅膀底下；祂的诚实是大小的盾牌。” 本想着低调行事，但事情演变成现在这样，再低调下去，就纯属自缚手脚了。 于是，陆离在心中低吟。 瞬间，身后出现了一名天使虚影，祂一体两面，左右各自高举圣光盾，抵挡着来自四面八方的袭扰。 与此同时，向外发散的圣光将各种诡异全部镇压，连那只巨眼也不由微微合拢，感觉刺眼、灼热。 “耶和华作王！祂以威严为衣穿上；耶和华以能力为衣，以能力束腰，世界就坚定，不得动摇。” 冲锋的路上，陆离振声。 假如条件允许，他甚至还想去诗唱班进修一下，据坎特伯雷大主教所说，这会使圣术释放得更加流畅，同时，效果会在原有的基础上增加。 不过，圣袍同样有着加持作用, 而陆离口袋中的圣十字架残片也在起作用。 多种状态加持下, 萨杜之剑宛如神器一般，发出璀璨耀眼的光芒, 显然，镀在最外面的那层神性物质被激活了，把这方腐朽堕落的小天地照射得如同神国一般。 【命运：十天内可标记一个目标，使之无法进入隐匿状态, 并正面接受来自使用者的一击。】 此时此刻, 不管敌人的隐匿手段如何高明，生命层次如何惊人，都逃不出这来自命运的制裁。 在陆离的视野中，剑身带着不可侵犯之威, 从巨型眼球斜上方劈下。 试剑！ 原先斩杀的活尸与诡异生物, 远远比不上巨眼怪物，因此，萨杜之剑内的意志一直在渴望超规格战斗, 来证明自身的价值。 恰巧，它遇上了一个好主人。 凝滞感传来，接着眼前被一团漆黑所遮蔽，但陆离没有任何松懈，他双手持握剑柄，带着摩西辟海的气势，继续向下方斩去。 从中斩断！ 陆离想要完成一个壮举，将这个小山般大小的巨眼斩断。 这无异于劈开一道天堑。 因为, 它并非活尸那样的杂鱼, 再没有给自己叠加状态之前，进入狼形态的陆离, 也不过在上面划出几道还没有血丝长的剑痕而已。 不知过去了多久, 因为，陆离的视线被黑血所挡住, 但最终他还是得见“光明”。 伴随着最后一丝凝滞感消失, 他看清了前方—— 血液沿着平整的切面往外喷涌, 就像高楼大厦崩塌那样, 半块巨眼缓缓倾斜滑落。 这是预料之中的事！ 这种锁定目标，类似一击必杀的招数, 陆离十天内只能使用一次。 哪怕附着于剑身表面的神性物质，仍散发着璀璨光辉, 但内部的意识却转达出了一种疲倦感。 锋利、破封、弑神是常规属性，每一次斩击都附带这种效果，而眼下能够使用的额外属性还剩下： 君临。 朗基努斯之枪，传说中只要将其据为己有，即可君临世界，主宰世间一切，就像代表不列颠之王身份的石中剑那样—— 一把专门用来选定君王的天命之剑。 陆离手中的萨杜之剑无法帮助他君临世界，但可以使方圆五百米范围的人类心生臣服。 可惜，深埋在地底的巨型怪物并非人类, 而且陆离也不相信，只要自己拿着一把剑, 就可以让所有人臣服于自己，大概率是根据个体差异，给对手施加一个负面光环。 “需要帮助吗？” 冷漠的声音传来, 打断了思索，陆离抬眸看去，只见周老板站在远处唯一尚未倒塌的厂房上, 等待自己回应。 这家伙在旁边观战有一会儿了，现在已进入第一形态，双眼呈融金色，明显是在深藏地下的鬼东西。 “嗯。” 陆离矜持地点头。 这才刚进入逆世界没多久，甚至连初始地都没有走出，便用去一张底牌，他自然不会托大。 强烈的直觉以及丰富的经验告诉陆离，巨眼只是开胃菜，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生死危机。 普通扮演者在现世接受各种考验，飞速减员； 而特优生级别的扮演者寻到了彩蛋，直接进入难度上升无数个系数的逆世界, 同样需要接受考验。 横向对比，跟普通扮演者的处境都差不多，一个是冒险级副本，一个则是地狱级，可能打的怪外表没有区别，但真实战力却是天地之差。 念头急转之际，周天来到身侧，跟生死仇家合作的感觉，都令两人心有触动。 “世事无常，上个世界你不仅把我给淘汰了，还拿尸体去做各种实验……” 语气中充满了感慨。 也许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恨意。 面对即将到来的生死威胁，陆离心中没有任何波澜，但听到周老板的话之后，却不禁悚然。 这？？？ 他一直以为周天不知道自己搞出来的骚操作，否则，这家伙再怎么大度，也不会如此轻易就答应合作事宜。 然而，陆离失算了。 “杜泉说下次要是彼此阵营不同，他必须想办法把你骨灰扬一次才念头通达。” 在陆离的注视下，周老板再度语出惊人，暗示杜泉早就知道自身尸体被拿去喂异形的事情了，不然，他怎么会说出上面那段话。 一瞬间，陆离觉得自己应该重新认识一下周天，同时，心中也暗自警惕，防人之心不可无，尤其是眼下这个节骨眼，恢复平静没多久的地面又开始隐隐颤动了。 “以后再说。” “又不是只有几场考试，按照学校惯例，未来三年我们仍要在一起。” 凝视着破裂程度越来越夸张的地面，陆离收敛心神，提防着随时会爆发的危机。 “嗯。”周天点点头，“大概是校长用的阳谋，祂在成绩单最后冷嘲热讽了几句，但不管怎样，这些丢下的面子，总归是找回来的。” 内心复杂情感的促使下，周老板坦率得吓人，明确告诉陆离，他一定会找回场子。 另外，身为一名反派专业户，周天向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校长，感觉祂喜欢掀起同年级内斗。 “但这场期末考试的预演，咱们需要勠力同心，为这学期的终结画上一个圆满的句号。” 第一百二十七章 背靠背（一） 咚……咚……咚…… 静谧之中，心脏跳动声传来，像是水泵一般，此外还伴随着脏器蠕动的声音，但却不是从陆离、周天两人体内传出，而是他们脚下。 地面，裂缝越来越大。 各类发生异变的死尸，以及那块被斩成两段的巨型眼球，开始顺着缝隙往更深处滑动。 “他们要用手托着你，免得你的脚碰在石头上。” 陆离回忆着自己匆匆在《圣经》上所学的内容，然后，光亮毫不意外地出现，将他跟周天托起。 坦白来说，时间如此紧张，能在所学的那几句有限诗篇中找到合用之句，确实很考验记忆力和反应能力。 与此同时，周天默默收拢自己张开的龙翼，他本想把陆离拽起来，避开神秘怪物出世时的锋芒。 毕竟，按照常规认知，受限于种族天赋，血统再高等的狼人，前期也不具备飞行能力。 但现在看来，倒是有些多此一举了。 而周老板自以为动作很隐蔽，可形态之间的变化如此明显, 陆离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但他并未声张，有种看出这对手有点傲娇却不开口点破的感觉。 只见, 陆离收敛脸上隐约的笑意, 沉声道： “正如你刚才说的那样。” 两人默默升起, 像是有什么东西将二人高高托举起来。 而交谈声依旧在继续： “先把眼前这一关过了再说，本场考试说是持续很久, 但咱们恐怕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并非陆离悲观，根据杜泉打听到的消息来看，伴随着局势骤然恶化, 扮演者数量开始大规模减员，像他们这种有着特优生战力的人，假如不来逆世界，倒是可以勉强撑到最后。 可…… 视线投向地面。 随着时间推移，大地龟裂程度愈发严重, 哪怕以狼人远超凡俗的视力透过裂缝去观察, 依旧什么都看不见, 因为每道缝隙都至少有近百米深。 “不管怎样, 我都得活着回一趟伦敦，给那些工人兄弟一个交代。” 话落，周天不再言语。 对于扮演者而言，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因为低级错误而死亡, 让考试变得毫无价值。 因此，面对未知的怪物，两人都没有选择退去，传送到附近的周老板听到动静以后，不仅以最快的速度赶到, 甚至还选择主动现身提供帮助。 但他并不想就此挂掉, 和老朋友组织了那么多有志之士，并获得来自上帝的力量，总得将未尽之事完成。 “所以……都别藏私了, 不管藏在地底的大家伙有多棘手，我们只管全力出手。”陆离从口袋中拿出一把样式古朴的钥匙，“实在不行，它可以带咱们逃走, 去往其它纬度避难。” 周老板的坦诚促使了这一幕发生。 无论之前发生过什么事, 在下次考试对上以前, 权当不曾发生过。 此时此刻, 陆离和周天必须背靠背合作，干掉地底那个大家伙。 “好。” 随着一声简短的回应。 由于第一次施展飞行系圣术，陆离并不清楚效果能维持多久，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两个目前可以自由在空中作出任何动作。 而且，领悟不可视狼人专属【重力稀释】的陆离，可以在空气中短暂借力。 至于周天，他一头背负双翼古龙，有了圣术加持，战斗力自然也会得到提升，也算再添几分胜算。 “能看清里面那怪物究竟在干什么吗？” 融金色的眼睛看向陆离，俨然是将其当成了万能型工具人。 “增加目力窥破虚妄的能力？” 陆离沉吟片刻，最终摇了摇头，无奈道：“也许有，也许没有，圣经上的内容并不算少，奈何精力有限，来不及全部背全。” 有一句话他没有说。 其实，就跟《禁忌之书》差不多，想要阅读圣公会典藏版《圣经》，同样需要耗费一定的精神力，只不过比前者要少上许多，陆离一天差不多可以阅读十篇多半页。 “总有种不祥的预感。” 周天看着大地破损程度越来越严重，不禁皱紧眉头。 这……前摇未免也太长了。 虽然不清楚怪物究竟在地底干了些什么，但潜藏的时间越长，过会儿对付起来肯定就越麻烦。 “没办法，咱们总不可能将这么厚的土层打碎，把它给挖出来。” 裂缝深不见底，土层下面肯定有岩层，与其浪费体力，不如耐心等待它从龟壳里爬出来。 陆离如此安慰自己, 同时, 不断在心中进行预演, 模拟接下来可能遇到种种危险、如何跟周天配合，以及自己掌握的圣术种类。 突然间，他想到了一个可能适用的圣术，可以尝试一下，作用比较模棱两可，相关注解上说： 【短期之内，此术只能使用一次，效果未知】 念及此，陆离决定征求一下新搭档的建议。 而周天想都没想，直接了当道： “关键时刻最好不要指望这些东西，先试试。” 周老板怎么也想不到，陆离先前告诉他能够保命的钥匙，其实也不太靠谱，使用之后究竟会传送到哪里，全凭自身运气如何。 不过，作用模棱两可的圣术最好别给予太多希望，眼下这种情况，用掉也不错，免得生死关头坑了自己。 “愿我的祷告达到祢面前；求祢侧耳听我的呼求！” 字面意思非常容易理解。 理论上，施术者可以向上帝祈求任何一件事，但能不能完成就另说了。 注解中说，曾有一位罗马君主时代的教皇，尝试调动一切资源，圣袍、权杖……大量圣器加持己身，来施展这种圣术，祈求能让病重的罗马皇帝能够多活两年。 那时跟如今一样，正处于灵潮翻涌、各种诡异和神迹频频出现的时代，教皇比之坎特伯雷大主教更加尊贵，也更加接近于神明。 可惜，他获得了百分之一的成功，百分之九十九的失败。 老皇帝只多活了三天。 期间，那位濒临死亡的君主变得生龙活虎，多次宠幸年轻的妃嫔，但就在大家都认为教皇具有无上伟力、愈发笃信基督的时刻，老君主被发现死在了睡梦之中。） 第十二章 浴血全罗道（十）【偏日常】 太阳落山之前。 先锋营终于到了。 而中途，陆离独自御剑飞行，使用剑遁之术返回一趟南原城。 两千后备营士气正盛，本来状态低迷的朝鲜民兵也重新燃起斗志。 不仅仅是因为百余亲兵编入其中，更是因为附近的僧兵们前来救援。 暂且抛开自身战斗力不谈，随着这群僧众出现，带来的那种心理安慰，便令人侧目。 看着抚摸自身光头，满脸笑意的赵峰，陆离真觉得，结交朋友、不吃独食的人永远不会吃亏。 但凡知道大势的扮演者，都会选择离开全罗道，尤其是南原地区，以免开局就领盒饭。 只要苟到中后期，明军大股部队开赴朝鲜战场，机会就多了！ 可是，赵峰听到守南原城的人是自己，当即放弃最优选择，鼓动僧众前来支援。 这种信任…… 然而，没等两人扇情，地底下突然窜出来一个土黄色的人。 “卧槽，这不是卧龙先生吗？” 猝不及防之下，赵峰被吓了一跳，不顾出家人的矜持，当即爆了粗口。 而唐川尴尬一笑，只能说些什么往事不堪回首的话。 又过了没一会儿，驮着八百武士首级的矮马赶到城下。 不管怎么说，唐川也是自己人，可以百分之百信任，战力相比于朝鲜助防将金敬老也更加出众。 《第一氏族》 于是乎，在明朝总兵陆离极力推荐下，僧众首领赵峰的赞叹声中，朝鲜人朴正欢取代驻防将，成为三千步卒的统领。 对此，金敬老这个老实中年人没有任何意见，他觉得国家危难之时，就应该不拘一格擢升人才。 既然这个叫朴正欢的男人有能力，取代自己又何妨？在总兵陆大人面前，金敬老言明自己会竭尽全力去辅左他。 如此一来，南原终于成为铁板一块，就等宇喜多秀家的左路军过来碰一碰了。 当然，南原肯定守不住。 现如今，朝鲜境内拢共也只有万余明军。 其中有六千多分散在各个要塞之中，他们是平息壬辰倭乱以后，大明为了防止倭寇卷土重来，特意留下来的。 而陈愚衷这个家伙麾下兵力最多，足有两千五百骑，就在附近的全州，奈何他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保存实力。 剩下六千七百名精锐，是吴惟忠的三千七百戚家军，在另一条线路上跟倭人作战，至于最后那三千，是陆离本人麾下的骑兵。 客观来讲，无论如何也打不过，根本不是一个量级，之所以开打，完全是为后方调集军队争取时间。 虽然陆离没有收到任何指令，但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我跟你一起去，刚好见识一下这个时代的倭寇到底有多凶。” 快速交代完要点，准备离开的陆离却被赵峰叫住。 “好。” 略作思索，陆离同意了这个要求。 随着赵峰到来，南原城中又多了一个高端战力，实力跟三大千总相彷，又兼修佛法，想必会给岛津义弘带来一些压力。 宿星岭防线的战斗，要更加凌厉，战果必须夸张，让那群大名摸不清守军的底细，无限高估他们。 所以，于公于私，陆离都没有推辞的理由，便让赵峰踏上飞剑—— 佛光太过璀璨，速度也没有剑遁快，索性载人御剑飞行。 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罡风，赵峰不禁感慨：“有种封神演义的感觉。” “低配版。”陆离回答。 封神榜里涉及各路大神，三清道祖、女娲娘娘，乃至后世的诸天大神，而他们只能说踏上修行之路，拥有诸般手段的武将。 “害。”赵峰看着脚下一闪而逝的风景，感慨道：“以后会接触正式版，乃至更加高等的世界。” “就像刚开学时，我们谁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呢，飞天遁地，弹指间江河断流、山岩崩塌。” 陆离欲言又止。 往届学长肯定会有类似感慨，但绝不能他们这么夸张，因为难度大幅度提升的同时，个人实力也会随之暴涨，那种恍如隔世的感觉才会如此强烈。 “算了，不说这些，正式考试呢，想多了容易出戏。”赵峰说完这句以后，没忍住又问了一句： “老大，你打算考试结束以后怎么放松，咱们回不了家。” 下意识地，陆离想说去大话西游世界找三十娘，另外他那边还有一张密大入学邀请函，可以作为交换生，去其它学校体验一下生活。 然而，话到嘴边…… 陆离想到了黑鬃马这家伙前不久说的那什么插旗理论，无奈道： “助教那边会安排，前提是咱们正常发挥。” 所谓正常发挥，其实是指继续蝉联全年级第一，最好将第二名远远甩在后面。 “问题不大，我们大家都撑你，当然，还有杜克、潘明两位大老。” “同心协力，等到兵合一处的时候，大家伙是有能力左右战争走势的。” 压力来到陆离这边。 毫不夸张的说，如此高难度背景下，他是全村人的希望。 “先将宿星岭守好。”陆离低语。 局势已经明晰。 坐等大战来临。 …… 两日之后。 岛津忠恒的死并未阻拦先锋军前进。 一是，父子间关系澹漠。 二是，岛津义弘久经沙场，不会因个人私事而影响大局。 事实上，作为一名率领萨摩军团，曾辅左父亲岛津贵久及兄长岛津义久，统一整个九州的老将，他已经闯出了“鬼岛津”之名。 不仅仅是指战法，更是指性格。 “主将率百余骑兵擅自出战，难道不是一种无能的表现吗？” “他一定是胆怯了，试图用这种方式，来迷惑我们，产生一种守军人数众多的错觉。” 大营之中，蓄着八字胡的鬼岛津手持一卷兵书，如是说。 虽然兵法深奥不假，但细数条目，实则并不多，根据明军动向，正着猜，反着猜，加上冥冥之中的直觉、过往战场经验，猜对的概率很大。 但陆离并不在意。 山神栖身的宫殿内，他使用取月之术，借助月光观察着萨摩军团的整体动向。 “月正当空，不利于大军偷袭，依我看，为了稳妥起见，老鬼很可能原地休整，等麾下武士养精蓄锐以后，再于白天发动一场正面战争，试探咱们的兵力。” 第十三章 浴血全罗道（十一） 赵峰看向陆离。 山神、虎王、千总凌飞皆是如此，彷佛他能够料敌先机一样。 事实上，掌握卜算之术的陆离昨夜确实起了一卦，结果铜钱全部炸裂。 后来改用烤牛胛骨，以裂纹断吉凶的上古方式，终于顺利窥见了一丝天机。 凶！ 瞬间，陆离将牛胛骨打碎。 人定胜天，事在人为！ 区区卦象如何断人前程？ 再者说，自身在卜算一道上，谈不上什么精通，大抵是算错了。 “倭人数量过万，煞气冲天，绝大多数神通都会受到克制，取月之术只能观察外围，谈不上什么料敌先机。” “至于揣测对方是否会休整，完全没有必要。”陆离婉言否定了赵峰的说法，继续道：“咱们必须把气势打出来，虽然实际只有一千，但要让岛津老鬼相信，实际兵力在三至四千。” 辽东先锋营不同于其它明军部队，论单兵实力乃至战绩，唯有戚家军能够媲美。 一千锐士，可以抵挡两千倭人，哪怕是日本军团中实力靠前的萨摩藩，也不例外。 “大人，按您的意思……”千总凌飞有些发虚，“咱们是要主动发起夜袭？” 《第一氏族》 “虽说倭人大军初至，但营盘扎得很稳，颇具章法，贸然进攻恐怕占不了便宜，况且月光明亮，谈不上奇袭。” 如果凌飞知道陆离上次统兵作战，是在东汉末年，那他一定再加上一句： 大人，时代变了。 随着各种火枪的出现，骑兵所能发挥出来的作用已被削弱。 “一会儿会乌云盖顶。”陆离言语中透着笃定，“但不会下雨。” 之所以这么有底气，是因为他接下来将动用神通。 【地煞·布雾：在任何地方或时间下雾】 【地煞·掩日：遮掩太阳，乃至其它星辰，改变天时】 本来皎洁的月光瞬间消失，营地四周腾起浓雾，不敢断言日军会阵脚大乱，也必然产生一定程度的骚乱。 而后面那句不会下雨，是针对倭人铁炮的特性。 先前阵斩岛津忠恒以后，陆离特意研究过他们的武器，不仅轻便、穿透性强，而且还能够防水，可以在大雨天使用。 很无奈，明军的三眼铳不行，一旦碰到水将立刻熄火，成为名副其实的棒槌。 听到主将语气这般坚决，凌飞心中便知晓，这场夜袭非打不可。 而陆离承诺的乌云盖顶，他并不怀疑，毕竟，先前就已经见识过些许不凡之处。 “陆将军，本尊忝为此地山神，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操控地脉。” 作富员外打扮的山神，出声道： “虽说那群倭贼的扎营地，在宿星岭边缘地区，但还是能多多少少干扰他们的状态。” 骤然失去光线、被浓雾笼罩，脚下地动山摇、大明精锐骑兵袭杀而至。 四种因素叠加一起，陆离觉得自己占了天时、地利两样，不知可否战胜人和？ “你们两个谁领兵。” 陆离看向赵峰与凌飞。 谁说和尚不能上战场？ 身为扮演者，赵峰又不是没有相关经验，而且不仅领悟战魂，还精通佛法，手段极多。 至于凌飞，手段单一不假，却专精战魂，能够在勐将如云的辽东军里站稳脚跟，担任千总一职，实力亦不容小觑。 最关键的是，凌飞长期统领先锋营，与士兵配合默契，能够获得战阵加持。 “我。” “我。” 两人异口同声。 闻言，陆离稍作思考，吩咐道： “凌飞任主将，赵峰任副将。” 倘若换做其他人，在这种场景下，如此排兵布将，恐怕非要起矛盾不可。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 凭什么我要给当副将？ 可赵峰不同，听到老大这么安排，脸上依旧坦然，因为心里知晓他的用意—— 既然两者难以取舍，那索性一起派上去，扩大战果，减轻风险。 只要能够重创倭寇，谁在乎谁主谁副？反正赵峰这个出家人不在乎。 “本王可为先驱，率先冲进倭贼大营，先杀上一阵，挫了他们的锐气，并制造混乱。” 虎王非常坦率：“但最多坚持半刻钟，加藤清正暂时不在此处，本王舍不得这条命。” “足够了。”陆离点点头。 视线再度投向赵峰、凌飞。 “你们两个率六百骑兵冲营，切记不要深入，在外围杀上几阵后，立刻撤退。” “只要倭人赶追，我会出手。” 主帅不可一味身先士卒。 一次两次还好，能够如愿鼓舞士气，次数多了，则会让己方士卒有种感觉：局势恶劣，连主将都身先士卒，怎么赢？ 由此会走向两个极端，要么未战胆怯，要么心生死志。 前者，陆离不想要。 后者，尚未到时候。 而且主将出阵多了，会坐实明军账下无人的猜测。 种种原因，注定陆离最好待在幕后，等待合适的进场时机。 不过，他始终在发挥关键作用。 全力催动那两道地煞术，让倭人无论使用何种手段，天空都不会有星月出现，浓雾厚到难以看清四周。 假如非要强行破之，必须付出极大的代价。 “那我呢，那我呢？” 没有太多存在感的蛙王挥动钢叉。 黑鬃马无聊地摇晃尾巴。 “跟我和山神在一起，以防补测，准备随时接应。” “好。”蛙王点头。 千年岁月让它不那么急躁，晚些时候总会是要出场战斗的，完全没必要急躁，也刚好看看倭人与第一次入侵时相比，多出哪些手段。 “我们去最高峰，那里绝对可以纵览全局。”山神提议。 “好。” 话音刚落，这个富员外消失，似乎只要他一个念头，就可以出现在群山中的任何角落。 一千骑兵，调动六百，需要操什么心？ 陆离看了即将出阵的两人一眼，并没有特意再交代什么，与黑鬃马一起化为遁光，冲向最高峰。 蛙王现出原形，粗壮的后腿轻轻一蹬，当即飞出去数百里，几个起伏而已，便来到群山最高处。 殿内剩下两人一虎。 “你们两个去调动骑兵，做好准备以后，本王会提前冲入倭人大营，撕开口子、制造混乱。” 云从龙，风从虎。 哪怕落后骑兵出发，虎王仍能够抢先杀进去。 第十四章 浴血全罗道（十二） 子时。 阴阳交替。 坐镇中军大营的鬼岛津突然心绪不宁，他看着手中的兵书，眉头紧皱。 到了他这个层次，倘若没有缘由，是绝不会出现此类情况。 念及此，岛津义弘将心爱的兵书插进怀中，快速走出大帐。 “月正当空，明军敢发动偷袭吗？” 话音刚落，大地震颤。 幅度并不大，只有些许杂草在晃动，很多经历急行军，正在休息的萨摩武士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小震而已。 本土多地震。 在他们认知中，本土诸岛其实就长在一条巨鲶背上，它每次翻身，就会导致灾难爆发。 而且，就在侵略朝鲜前一年，一场史无前例的大地震爆发，包括岛津义弘在内，所有人都对其印象深刻。 因为太阁秀吉大人亲自下令，数万工匠竭尽心血建造的伏见城，在那场地震中坍塌了，而伏见城在设计阶段，就听从指示，考虑防“鲶”之事。 可是，地震规模达到了史无前例的程度，大坂、京都处于灾难中心位置，无数房屋被毁，千丈大佛被震成了数不清的碎片—— 《第一氏族》 由太阁通过刀狩令收集到武器融化而成，据阴阳师说，能够为他们日出之国镇压运道。 结果，就这么碎成渣了……不祥。 当然了，如今已经踏上侵略之路鬼岛津摈弃这种想法，他是因为这场偶发性地震，想到了右路军的忘年交加藤清正。 去年那场“鲶动”，拯救了他。 当时，大海啸袭击了海岸，巨浪何止千丈，伏见城中的建筑，或是坍塌，或是摇晃得非常严重。 秀吉大人万幸脱险，他什么珍贵宝藏都没有拿，怀里紧紧抱着最为珍视的秀赖，而宠妾淀殿紧紧陪在身边。 大量护卫和仆人则被埋靠在废墟之中，加藤清正也因为这场大灾难，重新得到了太阁的信任与垂青。 这家伙曾出手干涉同明朝的和谈，所以被从朝鲜调回国，软禁在京都，听候秀吉大人发落。那时候，等待他的可能是训斥，也可能是被勒令切腹。 而大地震发生的瞬间，房屋倒塌，发现四周空荡荡一片，想做任何事都没有任何阻拦的加藤，立即想到主人可能遭遇危险，什么多余的小动作都不曾做，率领家兵匆忙赶到伏见城。 作为第一个抵达的大名，他看到太阁大人、淀殿和小秀赖坐在废墟前的垫子上，还没缓过神来。 而见到加藤前来，秀吉回过神来，欢呼道：“虎之助，你来得真快。” 此情此景，随后匆匆赶来的众多大名心中清楚，加藤清正过关了。 “虎之助”是加藤的乳名，这种情况下，使用如此亲切的称呼，意味着秀吉已经完全原谅了他。 事后，鬼岛津听这位友人亲口说，在两人随后开诚布公的讨论中，他让太阁相信，自己的忠诚母庸置疑，所说和所做完全是为了实现秀吉的野心！ 分手时，其它大名也亲眼看到，两人和好如初。 “也不知道这小子怎么样了？” “右路军是否顺利。” 鬼岛津踏着恢复平静的地面，望月思念友人。 说来也讽刺，他那次子岛津忠恒才战死没几天，头七都没过，结果就像死了条狗一样，当老子的想不想一下，反而因为地面小震荡，联想起友人。 许是察觉到鬼岛津心中的思念之意，突然有一道声音在耳边炸开： “加藤正清在哪里？为我儿偿命！” 随之而来的虎啸，将萨摩武士从困倦中惊醒，他们将手搭在打刀上，快步冲出帐篷。 尚未搞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地震再度来袭，程度远超先前。 土石崩裂，参天古树摇摇晃晃。 紧接着，天空中明亮的月光勐然消失，像是天狗一下子就将月亮吞掉那样。 “火把。” “不要慌！” “不要慌！” “禁止使用铁炮，更不允许对准自己人……” “一旦出现意外，用武士刀。” 经验丰富的各级指挥官放声叫喊，他们已经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阴阳师和法师会想办法稳定一切，不要慌。” “嗨！”“嗨！” 萨摩武士来回腾挪，躲避那些砸落下来的树木、杂物，虽然光线被剥夺，但坐镇大军中的法师，释放出一缕缕光芒，看似微弱，其实已经足够。 毕竟他们并非凡俗。 “光线被剥夺的如此彻底，明军有高人。” “尝试破开法术，让月光重新投射下来……” 话未说完，一阵阵怪风吹来，带来浓郁的雾气，不仅阻碍视线，还削弱人的感知，乃至倭人阴阳师、法师，乃至僧人的施法效果。 早在三国世界，陆离就知道辨认方向的重要性： 李广不正是因为多次辨错方向，带着大军迷路，错失良机的吗？ 古书中时常记载：某将军率麾下军马前行，惊见雾起，不辨东西…… 眼下倭人不需要行军，可笼罩他们的可不是凡雾，随着时间推移，雾会凝成冰霜，带来失温、五感永久性受损等负面影响。 另外，现出真身的虎王可不是野猫，身如山岳，尾巴摇一摇便能带走十几条人命，巨掌一掀，沿途的武士就像蚊子那般，绽放出血花。 如此大的动静，自然会引起注意。 岛津丰久杀了上来。 他是岛津家的年青一代，但出身已经注定，无缘成为继承人，不过，除了这个位置以外的东西，一切都可以凭战功去争取！ 察觉到从下方传来的杀气，虎王发出一声咆孝，音炮成型，驱散小范围的浓雾，并阻遏岛津丰久进攻的步伐。 当这个小鬼斩出一道气刃，将音炮抵消以后，浓雾已重新聚拢，虎王更是不知去向。 加藤清正不在，为何要拼命？ 凭借天时、地利、自身速度以及恐怖杀伤力屠戮更多倭人，方为正解。 “大人，有虎妖来袭。” “这次夜袭恐怕是此地山神联合妖魔……” 前不久进攻屯山岭，先锋军遭遇过此类场景，所以，很多指挥官都这么想，以为是妖魔抵抗。 “妖魔没有这么高明的本事，明军要来了。”鬼岛津望着远方低语。 第十五章 浴血全罗道（十三） 言语中的笃定，令家将们无条件信服，因为眼前这个怀揣兵书的男人，是鬼岛津、萨摩之鬼。 “妖魔实力强劲不假，但使用法术，会带起黑气、腥风。” “我们的阴阳师也不例外，只有大明正统道士，一举一动近乎天道，改变天象时，格外自然。” 说到这里，给出高度评价的岛津义弘喃喃道： “跟妖魔联手的明军，会有多少骑驻守？恐怕还是那名杀死米菊丸的明军大将，再加百余骑兵。” “若真是如此，我绝对可以凭借萨摩军团，独自拿下南原城。” 通过些许端倪，鬼岛津将这次夜袭猜出来大概，可陆离也猜出他会这么想，特意没有出战，派出赵峰与凌飞，并征调六百先锋营锐士随之一起发动突袭。 朝鲜僧人。 大明战将。 妖魔。 道士。 多方势力同时在此次夜袭中出现，绝对会使倭人高估南原的兵力，不敢随意妄为。 《第一氏族》 另一边。 一袭僧袍的赵峰率领两百骑，顺着虎王提前撕开的口子，左突右冲。 不远处，千总凌飞则领着四百骑，正面冲撞日军大营，他们同样看不清前路，但排成尖刀型战阵，杀尽沿途碰到的人形畜生绝对没错。 为了避免使用铁炮时误伤自己人，五感被削的萨摩武士只能凭借直觉战斗，要么招架几招，被突然开火的三眼铳打死，要么被凌飞一刀斩碎。 等倭人武将反应过来，冲过来围攻时，凌飞出招一晃，与之纠缠几下，待骑兵飞速撤走后，根本不恋战，听着声音追上去。 “杀？” “穷寇莫追，以防有诈。” 唯有修炼到一定程度的武士，才能够在这种环境下，将自己当成光源，稍稍照清四周景象。 所以，他们不敢追击。 尤其是凌飞将自身气息完全收敛以后，骑兵融入茫茫浓雾，倭人根本不知道具体数目。 “我来做你的对手！” 寻觅虎王行踪而不得的岛津丰久找上了赵峰，他及时振刀，救下一名家族武士，然后冲杀过来。 见状，赵峰一记佛印打出。 将其打退以后，跟虎王、凌飞一样，收敛自身气息，率领麾下仍活着的辽东骑兵，撤进浓雾之中。 陆离事先交代过： 禁止深入。 而令行禁止，连一名普通士卒都懂，何况将领？ 随着两股互为犄角的明军撤出，倭人营盘中心位置爆发出一道摄人心魄的光芒。 天空撕开一道口子。 熹微的月光洒落。 那群阴阳师纷纷施法，像是凿壁偷光般，不断扩大着裂口。 宿星岭最高峰。 站在这里，有种一伸手就能够触摸到天穹的错觉。 另外，俯瞰远处会发现一个占地极广的黑色茧状物体。 但它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碎裂。 “要不我再施展一次地动山摇。” 山神化身的富员外满额大汗。 显然，隔着如此遥远的距离操控地脉，并不容易。 可陆离还是开口道：“麻烦了。” “不需要像刚才那样的效果，地面微微晃动，唬一下那群倭人就行。” “好。” 本来健谈的山神惜字如金，额头上的汗珠愈发细密。 事实上，陆离也好不到哪里去，嘴唇发白，前所未有的虚弱。 整整一万大军，哪里是如此容易就能拦住的？ 其中不乏阴阳师、日本僧侣。 最关键的是…… 陆离抬眸望去，远方那道黑茧绽放出赤红色的光芒，内部涌现出一股力量，以摧枯拉朽之势，破开自己与深山联手设下的阵法。 “萨摩之鬼？” 低语声中，山神看到了本该被浓雾覆盖的倭人大营，被一道魔神虚影所笼罩。 哪怕只是远远一观，便觉得通体发寒，难以生出匹敌之心。 看站在后方的蛙王便知晓了，它握钢叉的手在发抖。 厮杀而归的虎王眼神一凝，刚才交战之时，就问清楚了。 加藤清正不在左路军，而是在很遥远的另一条战线，坐镇此地的大名为： 鬼岛津。 现实很残酷，从逸散过来的气势来看，自己绝对打不过这个男人。 而加藤与之为同级别大名，且更加年轻，该如何将其弄死？ 虎王有些迷茫，它倒不怕身死道消，而是担心不能给仇家造成重创。 这时候，沉默片刻的陆离开口道： “要是只有这种程度，单对单的话，我可以拼掉他，再强一点，也不会有太大意外。” “或许，还能够活着。” 在场群妖中，没有一个怀疑他所说之话的真实性。 太自信了。 而且，这种事情完全没有自夸的必要。 只不过，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量实在太过骇人，一个兼修道法的年轻将军，真能够与宛若魔神的萨摩之鬼战斗，且将其斩杀吗？ 既相信又怀疑。 也许只有陆离化身上古朱厌，以象征兵戈的神兽形态，出现在它们面前，才能彻底打消怀疑。 可……近万萨摩武士是木桩吗？ 战场可不仅仅是将军的战场，也是士卒们的战场。 倘若士卒没什么用，何必浪费粮食、物资与人力呢？明、日、朝三方直接派出武将，进行单挑，甚至群战就行了。 陆离清楚，三千辽东铁骑可以给自己带来战力加持，提升战魂品质，倭人武士估计亦是如此。 奈何他偏科，战魂相比于同级生，强的不是一星半点，但放在如此难度的战场上，有些勉强了。 “一点点来。” 话落，陆离收敛心神，不再凝视远处散发光芒的鬼神虚影。 死磕萨摩军团，能将其彻底打废，可他不想前期就领了盒饭，哪怕有岛津义弘这个老鬼子垫背，依旧血亏。 拖延时间。 取得傲人战果。 然后，率领部众撤出南原，放弃全罗道，跟麻贵一起守汉城，打蔚山之战。 戴罪立功！ 现实很无奈，哪怕尽力坚守南原，并阵斩岛津义弘，朝廷也只是不赏不罚，给一道整顿兵马，以观后效的旨意。 除非能够干掉宇喜多秀家…… 然而，一个鬼岛津就需要陆离拿命去拼，更别提这个左路军总指挥了，他麾下可还有小西行长、蜂须贺家政、松浦镇信等大名。 相信虚无缥缈的奇迹？ …… 第十六章 浴血全罗道（十四）【轶事典故偏多】 月光重新照射营盘。 经历了刚刚那一出，萨摩武士们顿时困意全无，精神高度紧绷。 化为废墟的战场上，连一丝风都没有，泥土被沁成了土红色，外围零零散散躺着近五百具尸体，这还是能够留下完整尸块的武士。 其中，还有不少被拍成了肉沫。 当然了，明军也并非没有损失，纵然有天时地利加持，严守绝不孤军深入原则，依旧有伤亡。 共一百八十一具尸体被抬到鬼岛津面前，使之能够观察的足够细致。 “辽东军。” “不是朝鲜人假冒的。” “约莫七百骑，领头者是个正统武将，副将却是个朝鲜和尚。” 喃喃低语声中，他看向身侧：“我记得，南原附近有一座寺院。” “没错，跨过蓼边川就能看到。” 岛津丰久点头附和。 “嗯，到时候屠寺。”鬼岛津点点头。 损失近八百家族武士而已，谈不上元气大伤，有了戒备以后，明军再搞这一出，无异于送死。 可岛津义弘有些摸不准，南原到底有多少明军驻守？ 先是百余骑孤军深入。 如今又有近七百骑发动夜袭。 倘若位置对换，他麾下至少要有五千骑兵，加上近万步卒才敢如此行事。 毕竟，从目前来看，明军战线拉的太长，又要守南原城这座军事要地，唯有佣兵过万，才能如此行事。 只不过，南原守将从哪里变出这么多士兵？早在侵略之前，他们就派间谍打听过，明朝的大军尚在集结中，能够派出的兵力绝不超过八千。 莫非都派来南原了？ 诚然，这里很重要，但也不至于把一切都压上去，他们还有其它区域要守。 “所以又是虚张声势？” “明早大军开拔，碰一碰就知道。” 陆离的做法非常冒险，不管他有多自信，其实就是孤掷一注。 拢共三千骑兵，被他这个主帅亲自拉出来一千，来到距离如此遥远的战场。如果遭遇什么意外，等到倭人兵锋抵达南原，甚至不需要主力，只需一支人数超过八千的偏师，三天即可将之攻克。 而这种策略，在鬼岛津眼中，属实稀疏平常。 试问天地间能有比他们更不缺乏赌性的民族吗？ 这次入侵朝鲜，乃至上一次计划鲸吞大明的行动，就是惊天豪赌。 日本需要土地，有了土地，就有了人，有了人口就有了财富，有了传承百代乃至千代的资本。 过去，很多大名都抱怨，他们在甲府的封地太小，根本养活不了家臣，而太阁也没有办法，本土就这么大地方，必须开疆拓土。 于是乎，所有大名都堵上世代传承下来的大半家底，投入这场旷日持久的战争，并畅想美好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