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和鸣》 推荐《华锦里》 推荐《华锦里》! 推荐《华锦里》!! 推荐《华锦里》!!!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推荐自己的老书,《华锦里》,新鲜滚热辣,去戳它,想坐着戳,亦或是躺着戳都行~~~ 简介: 相依为命的哥哥遭遇意外丧生,头七还没过,她就遭遇夫家和娘家下毒谋害,命丧黄泉。 临死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这些人一起拖下地府。 有幸重回金钗之年,哥哥健在,一切都来得及。 这一次,她要守护好哥哥,撕下那些所谓“人”的虚伪面具,将他们全部踩到脚下! 践踏!碾压! 且看她在复仇路上,如何在华锦堆里谋得一世锦绣。 里面有男神、有小混蛋、当然还有相濡以沫的夫妻两~~~~ 这就是名副其实的章推~~~ 我为自己代言!!! 小仙女们来啊~~~~ 第1章 快要死了 三月桃花开,此时正是春光正好,姜府的下人们不自觉被盛放的桃花感染,脸上绽放出笑容。 与喜乐融融格格不入的,是一个小姑娘脸上的愁绪。 姜元羲无精打采的倚靠在临窗边的床榻上,双眼无神的看着窗外的桃花。 这样怏怏的小主子她们很久没有见过了,更让她们焦急的是,小主子维持这样的神态已经将近一个多时辰。 阿方坐不住了。 她上前站在姜元羲身边,微微弯腰,柔声试探的问:“五娘,日头正好,你要不要去花园里逛逛?” 五娘是府中最年幼的小主子,在家中备受宠爱,又才年方十二,正是天真浪漫的时候,往常见到府中桃花盛开,总会让她们备好吃食,去桃花树下一边赏景,一边享用点心。 阿方在嗓子眼上的“快去备好点心和茶水,五娘要去赏花”的话已经准备就绪,就差姜元羲点头了。 姜元羲慢慢的回头看了阿方一眼,又转过头去,闷声道:“不想去。” 阿方在嗓子眼上的话哽住了,不上不下的,难受至极。 阿方不死心,又轻声问道:“是五娘见日头太晒吗?我们会撑伞的,五娘不用担心会晒着。” 姜元羲微微抬了抬眼皮,看着窗外有些阴沉沉的天空,对阿方口中的“日头正好”无语了一瞬。 “阿方,我不想动咧。” 姜元羲懒洋洋的,好似一只吃饱喝足的猫团子,只是她整个人透露出来的情绪让阿方实在无法将之当成是春乏的兆头。 阿方想了想,眼光余光瞥见在姜元羲手边的书册,她心中又有了计较。 “五娘,既然不想动弹,不如我给你念书可好?” 阿方身为姜元羲身边的贴身侍女,在这个读书识字都来得艰难的时代,却粗通文墨,做文章不行,但给小主子念书倒是没有问题。 姜元羲手撑着下颌,眼皮子都不抬,懒洋洋的拒绝了,“阿方,难得休沐一天,我可不想还在书册里度过。” 要是府中其他小娘子们说这话,阿方还能觉得理所当然,偏偏说这话的人是五娘。 阿方脑海中只浮现了一句话——“糟了,莫非五娘遭受了打击,竟然连书册都扔开了!” 外人不知,她们这些府中有头有脸、惯常在主子身边伺候的人又怎会不清楚,五娘是府中最出色的后辈,在姜家八个郎君、五个小娘子里,最顶尖的那一个。 五娘一岁能言,三岁成诗,五岁成章,自来就得姜太爷的喜爱,从小更是姜太爷一手一脚教导出来的,家中上下能得到姜太爷如此悉心教导的小辈,只有五娘的嫡亲大哥大郎君。 可众人皆知,大郎君以后是要接掌整个姜家的,被姜太爷带在身边教导是理所当然之事,除此之外,余下的小辈中只有五娘能有此殊荣,足可见五娘在姜太爷心中的地位。 五娘一直手不释卷,就算族学休沐的时候,也是要读一个时辰书的,如今竟然连最爱的书册都不想看了,阿方如何能不焦灼? 可她不敢表露,怕刺激到五娘,只得绞尽脑汁开始引起五娘的兴致。 “五娘,不如我们来玩翻绳?” “那是三岁孩子才玩的玩乐,我可不是三岁小孩。” 站在两人身后,平时喜欢玩翻绳,一直当壁花、全都年满十三岁以上的众侍女们:...... “那我们不如去荡秋千?” “阿方,今日无风又沉闷,荡秋千可不好玩。” “那玩接石子?我前些日子做了好些个小福包。” 阿方从怀里掏出五个只有两个手指粗细的小福袋,在掌中抛了抛,听到了福袋里石子细碎的碰撞声。 “阿方的手比我的大,每次玩接石子都输,不想玩。” 对于一个每次玩都会输的游戏,姜元羲表示实在是没有兴致。 “那我们去扑蝶?” “不想动咧。” 连续问了好几个平时姜元羲喜欢玩的游戏,都无法提起她的兴致,阿方恨恨的一跺脚,就想转身出去找夫人。 五娘实在不对劲极了,偏偏她又试探不出,一定要上禀夫人才行。 “阿方,过来陪我说说话。” 姜元羲懒洋洋的一句话,成功的让阿方止住了脚步,她顿了顿,从旁边另一个侍女手中接过一个蒲团,放在床榻边,跽坐在上面。 “阿方,这样的日子你满足吗?” 姜元羲回过身,微微低头很认真的问。 阿方一愣,继而一笑,“五娘,你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我做姜家的侍女,能吃饱、有衣服穿,可以读书识字,这样的日子,已经比外面许多百姓好很多了。” 姜元羲看着阿方脸上的笑容,明白她说的是真心话。 “阿方,你想过自己会活多久吗?” 姜元羲突然问出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问题。 阿方一笑,“五娘,人到该死的时候,就会死去了。” 姜元羲一怔,见到阿方脸上有着一种豁然,但更多的是隐隐的、对她的担忧,她佯装困倦的打了一个哈欠,又变回了刚才懒洋洋的模样。 “阿方,不用担心,我只是春乏了,你先带着其余人去忙吧,我歇过这会儿劲就没事了。” 姜元羲怕阿方小题大做,引来阿娘的担忧,又嘱咐道:“不用去告诉阿娘了,我好着呢。” 阿方不放心的看了她一眼,到底是带着人出去忙活了。 姜元羲等到屋子里没有其他人的时候,脸色一垮,眸中罕见的带上了迷茫。 “人到该死的时候,就会死去了。” 她喃喃重复着刚才阿方的话,精致的面容上露出了委屈、难过、茫然、不安、恐惧等等情绪。 “那我两年后死去,就是说我到了该死的时候了?” “姜家上下全族连带奴仆将近五千多人,难道他们都该死吗?” “如果注定要死,为何又让我回到两年前?莫不是我得罪了老天爷,想让我再遭受一次斩头的痛苦?” “嘶——看来我真的是得罪了老天爷,想不到老天爷也是个记仇的性子,一点都不像天空般有着宽广的胸怀!” 最后一句话,已然带上了一丝鄙夷与不满。 ........................... PS: 前几日掐指一算,今日良辰吉日,宜开市。 于是......开新书了!!! 1、欢迎新老朋友,希望在这里依然能看到你们的身影。 2、很隆重的给新朋友们推荐老书《华锦里》,大家去戳去戳去戳,反正戳戳也不会怀孕~~ 3、小仙女们,新书很需要你们的支持哦,暂定新书公众期,推荐票每满一千加更一张,有票票就冲我来,我不怕疼! 以及,祝高考的孩子们考得高分,玩得开心,大家都生活顺心,看书愉快哟~~~ 第2章 真的反了? 在屋中枯坐了半响,姜元羲越发烦闷,索性出了院子闲逛。 等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在安和堂里站着了。 安和堂是姜府姜太爷的院子,姜元羲身为姜太爷宠爱非常的孙女,一路畅通无阻的进来,呆呆的站了一会儿,姜元羲一矮身,钻进了案几之下,还压了压案几四角的桌布。 躲在又狭窄又闷热的小空间里,姜元羲反而觉得有一种安全感。 她蜷缩成一团,闭上了眼睛。 “喂,老头,我又来了。” 姜元羲娴熟的走到一个黑衣人面前坐下,此时她双腿盘膝,手撑着下颌,熟稔的打了声招呼。 在她身前三丈远的地方,同样盘膝坐着一个人,这个黑衣人一直都闭着眼,华发苍颜,面容苍老至极,一头白发刺眼的很,姜元羲第一次见到的时候,还以为这是个死人。 这是她第二次来这里。 昨天是她重新回来的第一天,也是在昨天,她不知为何进入了这片古怪的地界。 她不知如何离开,安安静静的坐了一会儿,又按捺不住,开始试探着跟黑衣老人说话。 从最初的“老人家”、“老爷爷”、“老大爷”,到现在毫不客气的“老头”,可想而知姜元羲的恼火。 她喋喋不休的说了不知多久,嘴唇都干了,还是没有得到哪怕是一个字的回应。 后来姜元羲眼皮子开始打颤,等她再睁开眼,她仍然躺在床榻上睡着。 她性聪慧又胆大,遇到这种离奇的事也没有告诉家人,反而将整个过程想了想,觉得可能只要她脑子里想着那个地方,或许就能再一次见到。 现在就是她试验成功的效果。 她又见到了这个黑衣老人。 当然又是得不到回应,姜元羲也不管他,继续跟昨天一样,开始自言自语。 “老头,你说人的寿命是不是天注定的?” “如果是天注定的,又怎么会有我命由我不由天这句话?” “天命可以抗争吗?” “可是又有一句话叫阎王叫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都说判官手里有一本生死簿,上面记载着每个人的阳寿,你说是不是真的?” “老头,如果你知道你的死期,你会怎么做?” “老头,我快要死了...” “我死的时候才十四岁,连及笄都没有,也没有一个喜欢的人,多亏呀。” “都说人生要及时行乐,反正都要死了,我是不是应该改一下性子,做一个大肆挥霍家中余财的败家小娘子?” “可是我没有做过坏事呀,没有打骂过下人,没有伤害过其他人,既然如此,为何我该死?” 说到这里的时候,清脆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浓浓的委屈。 “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总不可能是我没做过坏事,所以我就该死吧?那圣人说的话都是骗人的吗?” “就算我得罪过老天爷好了,他小气、斤斤计较、小心眼,非要我死,那也是我一个人的事,为何还要我全族五千多人一起死?” “老天爷的眼是瞎了吧?” 姜元羲喋喋不休,不满的发泄着自己的委屈和难过,见黑衣老人依然紧闭眼睛,连眼皮子都不颤抖一下,她鼓了鼓嘴。 “老头,你身后的那些铁链是连到哪里的?你是不是做了天怒人怨的坏事,才会被人用铁链锁住呀?” “刷——” “你能看得到我身后的铁链?” 一道沙哑又艰涩的声音想起,姜元羲就见一直当她是空气的黑衣老人,猛地睁开了眼睛,直勾勾的、带着一丝急切看着她。 她挑了挑眉。 “嗯,能啊。” 姜元羲也没有娇着性子,很诚实的回答了黑衣老人的问话。 他的心境泛起了一丝丝涟漪。 他看了姜元羲一眼,眸中复杂难明的神色一闪而过。 “你能看到多少条?” 黑衣老人沉着声问道,就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的神色间带上了一抹紧张。 “我数一数哈......一、二、三、...一共九条。” 姜元羲没有为难黑衣老人,数了数,如实说了。 黑衣老人心下一震,终于正眼看眼前这个小娃娃了。 这一看,眸中闪过一抹莫名之色,继而心下了然。 怪不得,原来如此,果然如此。 他明白这个小娃娃为何会突兀的出现在这里了,也明白为何她能看到他身后的铁链了。 “你为什么会被铁链锁住?” 姜元羲好奇又疑惑的看着他,“难道你是个十恶不赦的坏人,所以被人用铁链锁住,让你不要继续为恶?” “那些铁链这么粗,在你锁骨和背部穿透锁住,你不痛吗?” 姜元羲睁着一双纯净的眸子,疑惑又不解的问道。 被铁链穿透了锁骨,竟然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而且一个人的脊梁被锁链穿透,为何还能挺直的坐着? 而且,怎么不见...血? 难道大夫都是骗人的? 还是说她看到的不是真的? 这么想着,姜元羲就偷偷用眼睛看着黑衣老人身后那片地界,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没看错啊......” 她近乎呢喃的嘟哝道。 “对于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来说,我就是天底下最大的恶人。” 黑衣老人漠然的说了一句。 姜元羲皱着眉头,而后渐渐松开,恍然大悟似的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姜元羲的反应让黑衣老人很诧异,她没有刨根问底,也没有继续指责他,只是很稀松平常的说了一句“原来如此”。 “你明白了什么,让你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 黑衣老人不禁问了出来。 “我也没有做过坏事,我还不是一样最后被斩头了?我被斩头,就能说明我是恶人吗?所以我很能理解你的话。” 姜元羲一脸郑重的点头,反正这个黑衣老人又没有伤害过她,她也没有见过他行恶,眼见为实。 这种想法,让他失笑不已。 真是个可爱的小娃娃。 他还想说些什么,就见姜元羲眉头一凝,匆匆留下一句,“我还有事,老头,我先走了,有空我再来看你。” 而后整个人刹那间消失不见,黑衣老人看着她刚才坐着的位置,沉默不语。 姜元羲睁开眼,意识已经从那片古怪的地方脱离,耳边听到细碎的脚步声,还有一道熟悉的、带着沧桑的声音。 “坐吧。” 她的眉眼瞬间就染上了欢喜,想要从案几下爬出来,却在听到下一句的时候,僵在了原地。 “如今已经到了需要决策的时候,姜家未来要何去何从,是时候做个决定了。” 怎么听着,事情不大对? 又一道带着苍老的声音响起,只是这道声音还夹着怒气。 “这还用考虑吗?大哥难道你忘了三弟是怎么死的?还是你忘了那个无耻之徒是如何夺得帝位的?” 这道声音是二爷爷的声音,那么二爷爷口中的三弟就是三爷爷,可是祖父不是只有二爷爷一个弟弟吗?哪里冒出来的三弟? 二爷爷口中提到的无耻之徒... 莫不是当今圣上? 二爷爷嘴里的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三爷爷是圣上杀死的? “二弟,不要在晚辈面前失态,这不是你上下嘴皮子一动,凭着满腔的怒气就能决定的事,要知道这个决定关乎着我们全族的性命。” 这是爷爷的声音,紧接着,姜元羲又听到了二爷爷的回应。 “大哥,很多征兆都在表明那个无耻之徒快要对我们举起屠刀了,如果我们不反,到时候还是逃不了一死。” 姜元羲心头大震,难道说他们家上辈子背负的谋逆罪名不是莫须有? 他们家真的造反了? ......... 好了,藏在不知名空间里的老爷爷出来了,从此姜五娘走上了人见人爱、花见花开、招蜂引蝶的大路上了... 姜五娘:“呵呵。” 以及,我在客户端上,至今还没有看到新书封面显示出来,感觉跟没穿衣服一样,好气哦o(╯□╰)o 第3章 谁?滚出来! 仿佛就在昨天,姜元羲耳边回荡着一个尖锐的声音。 “天水姜氏大逆不道、意图谋反,其罪天理难容,陛下宅心仁厚,只诛首恶,奉圣谕,判天水姜氏全族斩立决!” “时辰已到,行刑!” “狗皇帝,你不得好死!” “滋啦——” 谩骂声戛然而止,数不尽的人头在空中落下,漫天的鲜血溅洒,似乎天边都染上了一层红。 姜元羲摸了摸自己脖颈,似乎仍能感受到那一刻大刀落下的绝望。 感受着手掌之下还在跳动的脉搏,她苍白的脸色才渐渐升起一抹嫣红。 上辈子姜氏全族被斩头,罪名是谋逆造反。 直到方才,她都以为这个罪名是诬蔑的,他们姜氏一族背负着天大冤屈。 但现在似乎...好像真有其事? 姜元羲屏住呼吸,静静的躲在案几底下,听着堂内众人的谈话。 姜太爷听二弟提起那个英年早逝的三弟,默然不语,眸中闪过一抹沉痛。 姜二太爷冷笑一声,“当年先帝谋逆造反,反噬自己的主子,天下又群雄割据,只有先帝占据了最有利的地盘,人马也是诸群雄中最强壮的。 三弟为了给我们家族争一个辉煌的门楣,改名换姓投到先帝门下,一路所向披靡,声名显赫,哪知竟被那无耻之徒嫉妒贤能,斩杀于营帐之中。 堂堂一军之将,竟然在自己的军中被人斩杀,真是可笑!要不是先帝默许,三弟会死? 他死的时候,才二十二岁,连媳妇儿都没有一个,血脉尽断。他的尸首被陈雄那小人拿去了喂狗,我们还不敢去祭拜他。 几十年了,如今我们膝下子孙环绕,他却孤零零的在地下凄凉,他还等着我们为他报仇雪恨呢!” 姜二太爷痛恨之下,毫不忌讳的直呼当今陛下的名讳。 姜太爷脸色一变,低喝一声:“二弟,慎言!” 姜二太爷紧抿着唇,除了起伏不定的胸膛,倒也是没有再说话。 姜元羲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他们家竟然还真的有一个三爷爷,如果真是当今陛下在登基之前就把三爷爷斩杀的话,那么他们姜家还真的跟皇室有仇。 但作为一个死去多年、从未谋面,如今无意之中才得知有这么一个三爷爷,姜元羲想不明白,为了一个死去多年的人,真的有必要搭上全族的性命吗? 难道不是生者更重? “二叔,您消消气,我们都知道三叔的死很憋屈,可是我们不能因为这样就起了不该有的念头,一个不慎,我们都会粉身碎骨,您舍得那些孩子们有丝毫的损伤?” 一道沉稳的声音传进姜元羲的耳中,她一听就知道,是她的父亲,姜家长房大老爷姜松。 姜二太爷幽幽叹了一口气,“松儿,二叔又怎么会拿全族的性命儿戏?只是你忘了那位是如何登高的?” 不等姜松搭话,他又微微提了提气,“就因为先太子的舅父与先帝进言,须得防着那位。 那位听闻之后,就派人假装盗匪,深夜闯入国舅爷的府邸,抓住国舅爷痛打一顿,将国舅爷的夫人、小妾、女儿拖到国舅爷和奴仆面前侮辱,最后还把府中值钱的金银财宝抢走扬长而去。 最后国舅爷重伤不治身亡,他的夫人、小妾、女儿全都不堪欺辱上吊而死,他的儿子们一个死,一个残,一个不知所踪,如今跟条狗一样苟延残喘。” 姜元羲已经吓得面无人色了,要不是一开始就担心自己会引起祖父等人的注意,事先就捂住了嘴,恐怕现在就会因为骇然而暴露。 堂堂天子脚下,竟然会出现盗匪?而且还堂皇而之的打死国舅爷、欺凌侮辱女眷。 如此明目张胆,这是将众人当傻瓜耍呢。 这般心狠手辣、惨无人道的手段,姜元羲是第一次听说。 她清晰的感受到,身上已经起了满满的鸡皮疙瘩,也终于明白,为何府中布置着如此多的护卫了。 因由竟在此! 姜元羲觉得,自己长久以来读圣贤书所遵循的礼义廉耻,仿佛就是个笑话。 “先帝病逝,先太子还没来得及登基,竟就被那位斩杀,先帝所有子嗣无一幸存。 先帝可是亲手教导他武艺、照拂他们母子两的叔父,他也下得了手,连等一等都不及,这等难看的吃相,当真是闻所未闻。” 姜二太爷脸上露出冷笑,眸子里是纯然的鄙视,“因一句进言,差不多灭了人家全府,为了权势,罔顾叔父关照之情,绝人后嗣。 都城有点实力的世族,哪家不是自国舅爷之事后,府中护卫力量增派了几倍?不就是防着自己的妻女不再被人欺辱吗? 哈,有这种皇帝,谁知道他哪天发神经,让我们也走上国舅爷之路?更不用说我们世族本就是与他陈家对立的。” 这话一出,堂内一阵沉默。 姜元羲眉头微动,猛然间想起,当今皇室是草莽出身,与他们传承数百年的世家不同,他们即便是登上了皇位,依然被世族看成暴发户。 门第之分,哪怕对方是皇室也无法彻底融入他们世家的圈子。 明面上恭恭敬敬,骨子里该有的鄙夷,从来没有少过。 “当初国舅爷同样是草根寒门,所以几乎被人灭了满门也无还手之力,要不是那位动手太快,凭着我们世族的力量,就是保住先太子也不费力气,可惜了大哥你们费尽心力教导出来的温和太子。” 姜二太爷充满惋惜之意,先太子温文尔雅,十分亲近他们世族,一旦登基,皇权依然在世族的掌控之下。 “这些年来,有我们世族的钳制,他倒是没有再做出如同国舅爷那等残暴之事,可他是帝皇,按照他那不甘人下的性子,又怎会忍受一直被世族桎梏? 世族已经成了他的心疾,恐怕再过一段时间,他就要刮骨疗伤了。” “而且大哥,可不要忘记你曾经的身份呀!” 姜二太爷忧心忡忡的说道。 姜元羲清晰的听到堂内传来几道抽气声,她凝眉沉思,祖父的身份有何值得如此失态? 猛地,姜元羲的瞳孔缩了缩。 祖父是太傅,除了掌管武事之外,还肩负着教导太子的职责。 而二爷爷刚才说,先太子是祖父等人悉心教导出来的。 既然先太子是当今陛下斩杀的,按照方才二爷爷透露的零星半点,陛下如此记仇,又怎会放过那些曾经“烙印”上先太子印记的人? 作为教导先太子的姜太傅,恐怕首当其冲,更遑论他们姜家是世族,如此一来,还真的是陛下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所以他们姜氏一族,果然是有着该死的理由吗? 蓦地,一声低沉的冷喝响起。 “谁?滚出来!” 第4章 别动!有蛇! 姜元羲懊恼不已。 案几之下很狭窄,也是她人小,才能钻进去,蜷缩成一团。 长时间的蜷缩,加上刚才一直聚精会神的偷听,身子一直紧绷着,然后不可避免的麻痹了。 腿脚一麻,身子就不受控制的动了动,弄出细微的声响。 然后,就被发现了。 堂中有人快步走出了正厅,很快大群的护卫就将安和堂包围起来。 姜太爷等人也退出了安和堂,在众护卫的守护下,静静的看着安和堂里的境况。 姜府中行二的姜枫,在姜太爷等人慢慢退出安和堂的时候,手持一把匕首,警惕的走到案几前。 他顿了顿,而后一边手快速的撩起桌布,一边右手持着匕首,做好了格挡的姿势。 姜枫的右手顿了顿,而后收回了匕首,回过身,侧了侧身子。 映入姜太爷等人的,就是一个紧闭着眼睛,躲在案几之下酣睡的小姑娘。 众人长长的吁了一口气,不是混进贼人就好。 姜太爷手一挥,护卫们迅速退下,姜太爷等人重新回到了安和堂。 “五娘,老鼠来了。” 姜太爷的三子,姜榕笑吟吟的袖着手,吓唬着小侄女,等着她尖叫着跳出来。 姑娘家都怕这种小动物,这孩子一准没法继续装睡下去了。 然而,小姑娘依然一动不动的蜷缩成一团,就连眼皮子也没有动弹半分。 姜元羲心中得意非常,她才不会被三叔这种拙劣的把戏吓到呢。 安和堂是祖父的院子,不要说老鼠,蚂蚁都不会有,正厅出现老鼠,院子里的仆从是吃干饭的吗? 要装就装到底嘛。 她深知自己刚才听到的都应该是秘闻,至少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听过这种消息,所以她装睡就是最好的办法,这样祖父等人就不会怪罪她了。 要不然认真追究起来,她应该在祖父等人进来的时候就出来,给他们请安见礼才是一个晚辈应有的礼仪。 偷听已是不对,能不挨骂还是不要的好。 姜太爷等人心中俱是好笑不已,特别是姜元羲的父亲姜松,无奈的扶了扶额,对闺女将聪慧用到这种方面感到哭笑不得。 这小妮子,竟然还能强忍着眼皮子没有动弹。 可惜,紧绷的身子出卖了她,哪个人熟睡的时候是绷着身子的? 还是嫩了点。 姜松上前一步,想要把闺女抱出来,被一道声音阻止了。 “别动!有蛇!” 姜松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随着姜枫手指的方向,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不知何时,案几旁边那条柱子上,有着一条金色中带着青色纹路的蛇盘在那里。 最让人紧张的是,那条蛇已经俯身,蛇信子不断的吞吐着,这是要攻击的前奏。 众人一动不敢动,他们都知道,一旦他们有所异动,就会被蛇误认为是要发起攻击,而案几距离柱子很近,蛇扑杀而下,会比他们先一步接近姜元羲。 投鼠忌器。 姜松紧张不已,姜太爷也收敛了笑容,沉着脸看着那条蛇。 “五娘,千万不要动,那是帝王青!” 姜枫声音很严肃,他唯恐小侄女一旦动弹,会首先被那条帝王青攻击。 那可是蛇中帝王,咬上一口,三息就会毒发攻心致命的帝王青。 姜元羲闭着眼,心中哼哼,她才不会被二叔吓唬住呢,肯定是二叔也想到老鼠骗不到她,所以就换成蛇来吓唬。 很多姑娘家都害怕蛇,二叔以为拿出蛇来就能让她吓醒,她才不上当呢。 “找我的枪来。” 姜枫的声音很轻,怕会吓着那条蛇,姜榕一步一步的后退。 那条蛇突然抬起了头,眼睛的方向,正是看着慢慢后退的姜榕。 更让大家惊心的是,那条蛇,动了! 不知道是不是姜榕的举动刺激到了它,它不再盘在柱子上,而是蜿蜒而下。 姜松更加着急了,他也轻轻的出声道:“五娘,听阿爹的话,不要动,千万千万不要动,真的有蛇。” 这下子姜元羲狐疑了。 二叔这么说就算了,阿爹也这么说,而且语气之中充满了担忧和紧张。 姜元羲一时不知道该不该信,万一是阿爹也凑热闹呢? 很认真的想了想,姜元羲眼皮子微微睁开了一条缝隙,然后她就倒吸了一口气! 不由自主的,她眼睛蓦地完全睁开,脸色瞬间就煞白,呆呆的看着那条距离她越来越近的大蛇。 她吓呆了。 再聪慧,再胆大,那也是个货真价实的小姑娘,就没有姑娘家不怕蛇的,而且那可是帝王青,咬了会死人的。 姜元羲怎么也没想到,她以为自己好歹还能多活两年,难道重新回来不到两天的时间,她又要死? 姜松等人已经心焦如焚,原本想拿姜枫的长枪来,姜枫使枪将蛇挑开的,这下已经来不及了。 眼见大蛇越来越接近姜元羲,姜太爷身子都晃了晃。 姜枫一咬牙,手持匕首就要上前将大蛇挑开。 “嗯?别动!” 姜二太爷拉住了姜枫。 而后众人就见那条帝王青绕着姜元羲走了一圈,伏低身子,就好像臣服一般,而后慢慢的往门口游走。 等到帝王青离开姜元羲,所有人提到嗓子眼的心才放下。 等到帝王青离开了正厅,姜枫快步跟着出去,他要看着这条蛇去哪里,如果还留在府中,他就要让人将它挑走了,留在府中太危险。 姜松一个箭步上前,矮身将姜元羲从案几下抱出来,姜元羲整个人都瘫软了。 刚才她差点以为自己又要死一次。 姜太爷见孙女无事了,放心下来之后,看着门口开口,“家里进了蛇。” “是呀,还是帝王青。” 姜二太爷接上这一句,其他人看着姜元羲的目光充满着复杂。 蛇进屋,一向被认为是吉兆,杀死视为不祥,谁家里进了蛇,都是好声好气请它离开的。 蛇又被称为“小龙”,姜家进了一条蛇,还是蛇中帝王,这条蛇还绕着姜元羲转了一圈。 这是在预兆什么? 此时,在遥远的地界,有一个道士拿着罗盘,看着罗盘上指针的指向,抬起头辨别之后,轻声道: “那个方向是北梁?好浓郁的紫气东来,师傅说的天命之子,看来是在那里了,是时候启程了。” 第5章 当时年少轻狂 姜太爷等人忧心了一晚,等第二天早上看到活蹦乱跳的姜元羲,觉得自己白担心了。 这小妮子一点都没受昨天那条大蛇的影响,看样子比他们这些大男人睡得还安稳。 姜元羲用完了早膳,见到阿娘在阿朱的巧手下开始妆扮,她眼珠子转了转,跽坐在郑幼娘身边,身子俯在她大腿上,撒着娇, “阿娘,我也跟你一起去好不好?” 郑幼娘惊讶的看着女儿,“你不是不喜欢去参加那些宴会吗?” 姜元羲是府中最受姜太爷喜爱的小辈,除了非出席不可的宴会之外,她一向不喜外出参加宴会,有人问起来,统统往姜太爷身上推就是了。 “五娘被她祖父拘在家里读书呢。” 就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次数多了,很多人家都以为姜家五娘非常不得姜太傅的欢心——连宴会都不让她走动,又如何在众夫人面前留下印象? 日后还能找到好夫婿? 于是不少夫人看着郑幼娘的眼神中有着同情,更多的是了然——谁让郑幼娘出身草根郑家呢? 听说当年能嫁给姜松,还是因为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怪不得姜太傅不喜欢她所出的女儿呢。 郑幼娘也不去分辨,反正女儿还小,世家的贵女,都是十六七才开始议亲,十八九嫁人都是常事。 听到阿娘的疑惑,姜元羲朝她甜甜一笑,“我长大了嘛,想去认识一两个说得来的手帕交。” 姜元羲自从昨天听到那些秘闻,知道自家真的有反意之后,就开始思索接下来要怎样做。 她是个姑娘家,家中大事轮不到她做主,但她不想跟以前一样做个睁眼瞎。 以前因着自己是府中最有天赋的小辈,又备受祖父宠爱,因此养成了一副自视甚高、自得自傲的性子。 更因为自己是百年世族的贵女,对那些寒门草根就格外看不起,自持身份不想跟那些草根小娘子多接触,仿佛她们会玷污了她贵女的高贵。 种种因由,她并不怎么想参加宴会——草根寒门为了融入世家的圈子,只要有宴会都会很积极的参加。 姜元羲是自己生的,郑幼娘又怎会不知道她以前为何如此,如今听她主动提出跟着去赴宴,只有欢喜的份,一叠声的吩咐其他侍女给她打扮。 这一次姜家赴宴浩浩荡荡的,郑幼娘带着姜元羲,姜枫的妻子程氏带着幼女姜四娘姜初晴,姜榕的妻子卢氏带着二女姜三娘姜如雪。 三辆马车在护卫的保护下去了崔家。 崔家,清河崔氏,五姓之一,都城众人都以收到他家的帖子为荣,就是没有收到帖子,还有不少人恳求人带来赴宴的。 崔府侧门马车络绎不绝,就是姜家都等了一等才进去。 郑幼娘等人被迎进了崔家太夫人的寿喜堂。 郑幼娘带着姜元羲给崔太夫人行礼。 等姜家三位夫人并三个小娘子都见过礼之后,崔太夫人朝姜元羲伸出手,笑吟吟的看着她,“哟,这是哪家的仙女来我们家?” 姜元羲嘴角勾起,就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如果五娘是仙女下凡,那么老夫人必定是西王母,所以五娘来给您请安咧。” “噗” 崔太夫人哈哈一笑,轻轻的捏着姜元羲的脸蛋,眯着眼笑道:“这张小嘴是吃了蜜糖吧,瞧你这话说得,老身都想把你留在身边了。” 姜元羲能得到姜太爷的喜欢,当然不可能是靠着高傲,对于哄长辈,她很有一套。 “好呀,能在您老人家身边聆听教诲,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呢,能学到您的一星半点,祖父铁定会给您奉上厚礼。” 她朝崔老夫人挤挤眼,“您记得狠狠宰祖父一把,我记得崔祖父看中祖父那副白玉琉璃棋很久了。” “哈哈哈....” 崔太夫人大笑,执着姜元羲的小手不放,“你这个调皮的猴儿,行,回头我就跟你崔祖父说说这事,好好宰你祖父一把。” 崔太夫人眉眼都是笑,微微侧头看着站在她身边的小姑娘,语带笑意,“五娘来了,你带着五娘好好去逛逛府中的景色,她好久没来了,估摸都快不记得府中的路怎么走了。” 崔雅娘福了福身,而后牵起姜元羲的手,姜元羲朝崔太夫人同样福了福身,又跟郑幼娘说道:“阿娘,我跟六娘去外面逛逛。” 得到郑幼娘的含笑点头,两人才欢欢喜喜的牵着手往外走,两个小姑娘亲昵的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的,一看就知感情很好。 等两人走了,崔太夫人佯装嗔怒的看向郑幼娘,“你呀,早该带着五娘出门了,害得老身想多看她几眼都不行。” 郑幼娘浅笑,笑容中带着无奈,“您也知道她主意大,阿爹又疼她,我只好随她了。” 崔太夫人失笑,“也是,姜大哥多宝贝她,怎么舍得她多出来,瞧瞧,这么可人疼的小姑娘,我都想藏起来不让你带回家了。” 崔家与姜家是通家之好,崔太夫人这么说,其实是在给姜元羲抬轿子,免得有些人说些不好的话。 寿喜堂中已经不少夫人开始偷偷打听姜元羲的事了。 这边厢,崔雅娘带着姜元羲在府中闲逛,口中埋怨她:“你怎么老是待在家里?一年才能见上两三次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被禁足了呢。” 姜元羲抱着她的手撒娇,“我这不是来看你了吗?” 崔雅娘点了点她的额头。总算是放过她了。 两人走了一段路,突然听到前方一阵骚动。 还有毫不客气的嘲讽。 “嗤,果然是暴发户,一朝富贵就忘记自己的出身了。” “就是,这可是雨前龙井,竟然牛嚼牡丹,果然是上不得台面呢。” “都说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看来谚语也有错的时候。” “就是就是,这都三代了,还是这般粗鄙,这是家里人教不好呢。” “哈哈哈......” 一阵带着鄙夷的笑声此起彼伏。 “你们说够了没有?” 一道带着怒气的声音响起,姜元羲一下子就知道这人是谁了。 拉着崔雅娘的手就急急往前走,转个角,果然就看到她外祖母家的表妹郑晗玥。 此时郑晗玥正带着侍女与三个贵女分立对峙着,姜元羲清晰的看到那三个嘲笑郑晗玥的贵女脸上带着明晃晃的嘲讽。 “道歉!” 这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引得两方齐齐望向来人。 姜元羲带着崔雅娘来到双方中间,她看了郑晗玥一眼,见她脸上毫不掩饰的怒气,又转头看着那三个贵女,很认真的重复道:“道歉!” 那三个贵女还没有说话,姜元羲就听到一道讽刺的声音。 “哟,这不是高高在上、不沾凡俗的仙子姜五娘?” 被自家表妹如此直白的讽刺,姜元羲摸了摸鼻子。 这话不就是说她目下无尘吗? “姜仙子怎么有空来沾染凡尘世俗?” 郑晗玥嗤笑一声,“可别,我可不敢玷污了你的高贵,毕竟我可是出身草根寒门的郑家,跟荥阳郑氏可不是一个祖宗的,可不敢靠近你一丈之内。” 话落,还后退了三步,仿佛姜元羲是洪水猛兽般可怕。 姜元羲:“......” 当年年少无知,轻狂高傲,如今报应来了。 第6章 能动手,别动口 那三个嘲讽郑晗玥的贵女们,目瞪口呆。 这个让她们道歉的小娘子不是在帮郑晗玥吗?怎的郑晗玥对她的态度比对她们恶劣多了?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新来的这个小娘子跟郑晗玥不对付呢。 贵女们看看姜元羲,嗯,不认识,再看看姜元羲身边的崔雅娘,心中一震,面上就略显尴尬了。 是崔家的六娘,她们想要攀上与她说话都要掂量一下自家门楣够不够格。 想到适才嘲讽郑晗玥的话被崔六娘听了去,她们一阵不自在,但又一想,她们世家素来与草根不对头,说的话也不算过分,想来应该也是无事的。 只是不知道在崔六娘身边的那个小娘子是谁?又为何要帮着郑晗玥出头。 贵女们看看面上带着讥讽的郑晗玥,又看看那个没有半点生气的小娘子,心中巴不得郑晗玥火力全开,继续嘲讽那个小娘子。 三位贵女不知道姜元羲是谁,崔六娘可是很清楚姜元羲的性子,当听到郑晗玥的话和举止,她心中就暗叫一声糟糕。 身为姜元羲的小姐妹,她是很清楚姜元羲并不喜欢郑家的小娘子和小郎君。 哪怕他们是姜元羲外祖家的表兄姐妹。 因为郑家是名副其实的草根,要不是恰逢其会,跟着高皇帝崛起,现在还是一个佣着几亩田地的平民百姓。 如果说他们世家是鸿鹄,平民百姓就是蝼蚁,高飞天上的鸿鹄什么时候会关注过地上的蝼蚁? 也就不难解释姜元羲不喜欢郑家小娘子和小郎君的原因了。 以往双方见面,姜元羲不会当面讥讽,可她一举一动都在透露着自己的不屑,默然不语的鄙夷比言行似刀的利语来得更让人难受。 也就造成了姜元羲与郑家小一辈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剑拔弩张。 如今郑晗玥如此不留情面的嘲讽,崔六娘心都提了起来。 很有可能姜元羲会生气,继而两人对上。 不管是在她崔家发生这种争执、是不给她崔家面子,亦或是姜元羲与外祖家的表妹生了隔阂,都不是好事。 想到这里,崔六娘责怪的看了一眼郑晗玥,五娘都屏弃前嫌为你出头了,竟然还不识好歹,果然暴发户就是暴发户,一点礼仪教养都没有。 不独崔六娘提心吊胆,就是郑晗玥都暗地里紧张的看着姜元羲。 她可是知道这个表姐嘴上有多利索的,小时候就凭一个眼神都能让她觉得深深的厌弃,更不用说如今。 姜五娘骂人可不会像她这么直白,总要引经据典,说得人羞愧弗如、掩面大哭才肯罢休。 郑晗玥抿了抿唇,就算等会被姜五娘骂了,她也不后悔。 反正姜五娘从来看不起她们家。 在两人紧张的注视下,姜元羲仿佛没有听到方才郑晗玥不留情面的讥讽一样,而是转头看着三个贵女,冷冷的道: “圣人曾言,不学礼,无以立。这就是你们家的教养,当面指责别人家的长辈?凡人之所以贵于禽兽者,以有礼也,你们觉得我说得对不对?” 就算是郑晗玥,都听明白了最后一句话的意思,竟然说那三个贵女与禽兽没有分别,这话骂的比她狠多了。 姜五娘出乎意料的举动,让郑晗玥震惊不解之余,看着那三个贵女脸上青红交错、充满愤怒的面色,她就一阵暗爽。 果然恶人还须恶人磨,对付这种嘴皮子不干不净的人,还是姜五娘才能得心应手。 如果让姜元羲知道自家表妹如此想她,也不知道心中作何感受。 就是崔雅娘都诧异了,难道按照五娘的性子,不是应该利索的教导郑晗玥如何“尊敬长姐”的吗? 崔雅娘眉目动了动,脸上一抹恍然大悟之色闪过。 她觉得自己明白五娘的举止了。 五娘与郑家小娘子的不对付,都是私底下的,在外人面前从来没有表露过,如今听到有人辱及自己外祖家,如果没有一点表示,实在是说不过去。 攘内必先安外,五娘与郑家小娘子再怎么生了隔阂,那也是自家人的事,当然不能在外人面前被看了热闹。 三个贵女气疯了! 被人指着鼻子来骂与禽兽无异,哪个人能忍受得了? 哪还管得了看郑晗玥和姜元羲的热闹,立即就将矛头对准了郑晗玥。 “不过一个泥腿子出身的暴发户,有什么资格与我们相提并论?” “郑家做得,我们说不得?整个都城谁不知道郑家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才把家中二娘嫁进了姜家?” “每有宴会,总能见到郑家小娘子的身影,是要跟着她们家的小姑奶奶学着怎么把自己嫁进世家吧?” “真是不知羞耻,羞与为伍!” “没有一点礼义廉耻,我们总比那些为了攀高枝就不择手段的小娘子好多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郑家用卑鄙的手段才攀上姜家,还不是郑家的家教不好?我们哪个字说错了?” 都是十二三岁的小娘子,自幼被家中娇宠,什么时候被人这般不客气的骂过? 三个贵女暴怒之下,已经口不择言,连姜家都扯了进来,言语之中更是鄙视到了极点。 姜元羲的脸色,瞬息间就沉了下来,看着三个贵女的眸色,充满了森寒。 敢辱没她阿娘? 真是活腻歪了! 哪曾想姜元羲还没有来得及行动,从她身边吹起了一阵疾风,而后眼前一花,她就看到了让人惊诧的一幕。 郑晗玥已经扑上去胖揍那三个贵女了! 辱骂人的话瞬间就变成了痛叫,就是这么一愣神的时间,三个贵女竟然已经被郑晗玥按到在地上打了。 崔雅娘傻了眼,反应过来之后就拉着姜元羲上前,想要合力阻止这场打斗。 不想,姜元羲上前倒是上前了,却抢先崔雅娘一步,加入了郑晗玥的胖揍中。 她还专门按着方才辱骂她阿娘的两个贵女来动手,又掐又捏的,无师自通了女人们打架的精髓。 “哇——” 三道痛哭哀嚎的声音陡然放大,崔雅娘急得抓耳挠腮之时,终于出现一队崔家的奴仆。 理所当然的,小娘子之间发生了打斗事件,瞬间就成为了崔家最令人瞩目的事。 姜元羲被带去寿喜堂的路上,还在懊悔的想着,刚才好像下手不够狠,可惜了。 第7章 那是她们活该! 寿喜堂里,分列两边跽坐着好几个贵夫人。 左侧的是姜元羲的阿娘郑幼娘、姜家二夫人程氏、姜家三夫人卢氏、郑家的大夫人张氏。 在程氏身后,姜四娘姜初晴、卢氏身后,姜三娘姜如雪各自跽坐着,忧心的看着站在堂中的姜元羲。 右侧坐着的同样是三个贵夫人,一个是赵家的夫人、一个是沈家的夫人、一个是魏家的夫人。 她们怀中抱着一个小娘子,听着小娘子的哭泣声,脸上铁青不已。 坐在最上首的崔太夫人看着一脸平静站在堂中央的姜元羲,又看了一眼姜元羲身边郑晗玥,见她脸上带着一抹故作镇定的淡然,遂转头吩咐自己的侍女。 “阿英,带着人伺候一下三个小娘子梳洗。” 崔太夫人平平淡淡的一句话,就让正在哭泣的三个小娘子哭声一顿,等伺候她们的侍女躬身退下,纷纷朝崔太夫人福了福身。 “多谢太夫人怜爱。” 崔太夫人微微一笑,“这是怎么啦,好端端的,怎么掉金豆子了呢?” 三个小娘子对视一眼,赵小娘子上前一步,开口道:“请太夫人为我等做主。” 早就有奴仆回禀说是几个小娘子打闹,但当看到这其中有姜元羲的时候,崔太夫人就觉得事情有些不简单了。 姜五娘不是一个不识礼数的人,在别人家做客却动手打了别人家客人,必是发生了让她生气的事。 崔太夫人慈祥的笑了笑,“在我崔家受了委屈,就是我这个做主人的不是了,你们有什么委屈尽管说出来,老身一定会为你们做主的。” 听到崔太夫人的话,三个小娘子心中俱是一喜,赵小娘子更是撩起了袖子,带着满满的委屈道:“太夫人,您请看,这些都是郑家小娘子和姜家小娘子打的。” 白嫩的手臂上有着几块刺目的青紫,真是让人看着就触目惊心。 赵夫人更是倒抽一口气,猛地从案席上站起,来到女儿身边,带着蓬勃的怒意,“这是怎么弄的?” 话虽如此,眼睛已是看向堂中站着的两个小娘子,带着森冷的寒意。 当沈小娘子和魏小娘子同样露出有着青紫的手臂时,沈夫人和魏夫人坐不住了。 更是将矛头直指郑幼娘。 “姜大夫人,这就是你们姜家和郑家的教养?真是好生见识了一番!!” 堂中众人其实还不知道当中内情,见到三个小娘子身上的青紫,郑幼娘微微一皱眉。 但她相信女儿不是那种欺凌弱小的人,遂问道:“五娘,这是怎么回事?” 郑晗玥一咬唇,嘴巴微微张开,一人做事一人当,是她先动手打人的,她也知道打了世家贵女这个罪不小,她才不要别人替她承担责任。 但姜元羲比她更快。 “那是她们活该,我还嫌打得轻了呢!” 三个夫人差点气得倒仰,指着一脸不知悔改的姜元羲,怒气上涌,纷纷出言指责。 “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姜太傅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打了人不认错还口出狂言,姜家的教养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这样的人家怎配为太傅?必要奏请陛下,以正视听才是!” 不独郑幼娘、就是程氏和卢氏脸上也沉了下来,虽然五娘的话确实是难听了点,但被人指着鼻子骂教养、还带上了姜太傅,她们作为儿媳的,心情也不好了。 姜五娘面对着三个横眉冷目的夫人,面无表情的,“几位夫人,不要动不动就指责别人家的教养,在此之前,你们还是先问问你们女儿做了什么事才招打的吧。” 熟悉姜元羲性子的郑幼娘等人,纷纷把目光投向三个小娘子。 就是崔太夫人也不例外。 “你们双方各执一词,既如此,不如三位小娘子把前因后果说说?大家也好评评理。” 自家心肝宝贝被打,赵夫人早就生了一肚子的气,见此更是催促着闺女诉苦:“别怕,有太夫人在这里,没人敢再打你,大胆的说出来。” 说罢,还斜睨了姜元羲一眼。 姜元羲嗤之以鼻。 这一声嗤笑,让赵夫人脸色更是难看,一个小辈也敢对她不敬,真当她姜家天下无敌了吗? 赵小娘子怯懦了一下,心中开始打鼓,原本被人打了,是她们受了委屈,但如果追究被打的原因,她们也站不住脚了。 终究是读过书、识过字的小娘子,知道自己私底下辱骂别人家的长辈还好,要是被捅破了,那丢脸的就不独自己了。 见三个小娘子一脸为难,赵夫人心中一个咯噔,她也意识到不对了。 “六娘,当时你也在场,你来说说发生了什么事。” 崔太夫人见此,就知道事有蹊跷,更见姜元羲有恃无恐的样子,暗中一挑眉。 总觉得这小妮子又要惹事。 崔雅娘上前,柔声的将所见所闻说了出来,不添一个字、不减一个词。 末了说完,她还朝赵小娘子等人笑了笑,“三位小娘子,我说的可是你们当初说的话?我崔家人,可不会在这种事上说谎。” 姜元羲暗中递了一个眼神给崔雅娘,果真是小姐妹,明面上这话是公正无私,其实已经把赵家小娘子三个逼到了悬崖边。 想不承认都难了,概因崔雅娘说的是实话,如果不承认,这不仅仅是得罪姜家、郑家、连崔家也一并得罪了。 不承认不就是暗指崔雅娘说谎吗? 赵小娘子等人面上青红交错,低着头不说话,只是默默的把青紫的手臂动了动,提醒众人她们受到的虐打。 郑幼娘和张氏已经脸沉如水,特别是郑幼娘,总算是知道闺女为何会动手了。 说郑家教养门风不好,极尽侮辱郑家的出身,又说她用了不光彩的手段才嫁进姜家,这是要把她和郑家往泥土里踩呀! 赵夫人等人顿时尴尬了,但一看到闺女手上的青紫,又挺了挺腰。 她们闺女不过是年少无知,童言无忌嘛,总之打人是不对的。 姜元羲朝赵夫人等人福了福身,很认真的问道: “如何,你们赵、沈、魏的教养,是不是比我们姜郑两家的更好?” 这讽刺,真够大的。 ...... 到这里,其实已经可以看出,这是世家与草根寒门相对立的大背景了,不然世家贵女们不会嘲讽郑晗玥的。 但在上两章,也能从郑晗玥的态度中,看出了姜五娘是个小混账╮(╯▽╰)╭ 本来还能改过自新的,可惜今生遇到一个黑衣老人,只能继续混账下去了. 第8章 教你做人 赵夫人的脸,瞬间就涨得通红通红的。 前一刻才指责姜家教养,下一刻就被自己亲闺女打脸,个中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赵夫人,想来你也熟读诗书,我想请教一下,‘毋意,毋必,毋固,毋我’里的毋意是何意?” 郑幼娘冷着一张脸,直勾勾的看着赵夫人。 这句话出自论语,意为没有事实根据之前,不要主观臆测。 姜家二夫人程氏也开口,“赵夫人,我家大嫂乃姜家明媒正娶的冢妇,深得我姜家上下的敬重,我阿娘生前多有喜爱。 莫不成在你赵沈魏三家眼里,我们阿爹和阿娘是眼瞎了不成,才会聘我大嫂进门?” 姜家现在辈分最大的就是姜太傅,姜太夫人已经辞世了,程氏提到姜太夫人,分明就是不准备放过赵沈魏三家——侮辱先人在其时是很招人恨的。 “我估摸着,是有人心有不甘,所以行此诋毁之言吧,幸好阿爹和阿娘聘的是大嫂进家呢,姜家才会和和气气的。” 姜元羲望向三婶,卢氏端端正正的跪坐着,身姿挺拔,双手搭在两膝之上,一举一动都显示出了良好的礼仪。 嗯,如果说话没有如此泼辣的话,堪称是仕女的典范。 姜元羲就很清晰的看到赵夫人的面色越发难看了,似乎还带上了一抹......难堪? 姜元羲心中开始琢磨着,莫不成当年赵夫人与阿爹之间还有联系? 郑家大夫人张氏,此时也沉下脸开口,“辱我郑家,此事我郑家绝不会罢休!” 张氏是郑家微时娶的媳妇,等到郑家跟着高皇帝崛起,一跃成为暴发户的时候,也没有出现“糟糠之妻要下堂”的事。 她出身农家,读书不多,但为人泼辣,对着世家也没有卑微自贱,一直都认为只要没有做过坏事,就能挺起胸膛直面世人。 郑晗玥是她的嫡幼女,性子大半随她,也就不难理解刚才敢动手打世家贵女了。 她不会引经据典,但身为郑家的冢妇,她必要表达自己的态度,不然就这般一声不吭,下次欺负到郑家头上的人,将会更多。 你一言我一语的,真是把赵夫人逼上了悬崖,此时她已经顾不得去责骂女儿口出狂言了,很明显此事是自家小娘子的错,私底下辱骂谁也无法抓到你的把柄,偏偏弄到台面上来,这就不好了。 姜家太爷是太傅,郑家太爷是大将军,两个都不是好惹的,为了避免给自家老爷招祸,此事错的只能是姜郑两家! 赵夫人心中更是自认晦气,不过是早先一步其余两人出声,就被姜郑两家逮着不放了。 她给沈夫人和魏夫人使了一个眼色,她们现在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不怕她们不帮忙。 赵夫人一把拉着女儿的手,眼角就沁出了泪珠,“小娘子们还小,童言无忌嘛,如若她们错了,好生与我说,我也会严厉训导她,又何必要动手呢?” 赵夫人手下还轻轻捏了捏女儿的手臂,偷偷给了一个眼神。 沈夫人也硬着头皮上,毕竟刚才辱骂姜郑两家的小娘子中,还有她闺女呢。 “我们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家,何事需要到动手的地步呢?她们才这么小,万一不小心打坏了,这一生不就毁了?” 反正有多严重就说多严重,总要把过错归到姜元羲和郑晗玥头上去。 “不过口舌之争,竟要毁人一生,真是好歹毒的心肠呐!我可怜的孩儿,也不知道内里有没有被打坏了,她才这么小......” 魏夫人说哭就哭,哭得梨花带雨的,偏偏还口齿清晰。 恰在这时,赵小娘子也带着痛苦的声音道:“阿娘,我肚子和腰侧很痛,比手上疼多了...” 沈小娘子和魏小娘子也不笨,不约而同的压着腰腹,皱着眉头痛苦难耐的喊痛。 这种倒打一耙的话,真是让郑幼娘等人气得胸口起伏不定。 什么叫恶人先告状,她们真是见识到了。 崔太夫人一直以来都静静的看着这一切,她大半的注意力都放在姜元羲身上,果然,在赵夫人联合倒打一耙、胡搅蛮缠之后,姜元羲就有了动作。 姜元羲很认真的给崔太夫人行了一礼,她的动作,自然就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太夫人,五娘有一疑问不解,能否请您解惑?” 崔太夫人含笑颔首,“你问。” “女子何时成人?” 崔太夫人心中一笑,就知道这小妮子又要搞事,“《礼记·内则》中曰‘女子十有五年而笄’,笄者,谓应年许嫁者。” 姜元羲一脸受教的表情,复又带着一抹疑惑,“女子十五谓之成年,何以赵小娘子等人与我年龄相当,却说童言无忌?” 她还非常不解,“家祖幼时教导我,总角小儿和垂髫小儿要好生爱护,什么时候豆蔻之龄也是总角小儿了?” 她满怀怜悯的看着赵夫人等人,惋惜道:“真是难为几位夫人照顾这些个心智不全的小娘子了。 既然心智不全,合该不要带到别人家做客,你看,一不小心就给主人家惹来了麻烦。” 崔雅娘使劲的咬着牙帮子,脸都扭曲了一瞬,生怕自己会笑出声。 赵小娘子等人个个都气得怒目瞪视,真是生撕了姜元羲的心都有了。 郑晗玥差点抱着肚子笑得打滚,这会儿看着姜元羲总算觉得顺眼了些,当她将这种犀利的言辞对着仇人的时候,总是能让人大快人心。 就是郑幼娘等人脸上也微微露出了笑容。 姜元羲却不罢休,她转了个身,直面着赵夫人一行,“古人曾言,礼者,人道之极也。不敬他人,是自不敬也。 圣人还言,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 连犬马都能侍奉,莫不成我连畜生都不如?你们三人,辱我阿娘,如辱我身,我阿娘受辱,为人子女,焉能坐视不管? 揍你怎么了,我还嫌打得轻了,我姜五娘今儿就放话在这里,下次再见你三人,就再打一次。 既然圣人之言无法教导你们孝顺之道、礼仪尊敬,那就让你记住切肤之痛,省得你们如长舌妇般多口舌!” ...... 注: 1、不敬他人,是自不敬也:意思是不尊重他人,别人自然也不会尊重你,所以是自不敬。 2、今之孝者,是谓能养。至于犬马,皆能有养。不敬,何以别乎!:意思是现在所谓的孝,是指能够侍奉父母。就连狗与马,也都能服侍人。如果少了尊敬,又要怎样分辨这两者呢? 第9章 小混蛋 堂堂世家贵女,竟然当着不少人的面——特别是被揍之人的面,说下次再见一次就揍一次,怎么看都比郑晗玥这个真正的暴发户更像草根。 反正经姜元羲之口说出来的这话,赵沈魏三家若然不想被人看不起,只能硬抗到底了。 不然堂堂一个十二岁的小娘子放的“玩笑话”就让三个世家低头,这个家族还用抬起头做人? 一点也没有世家应有的风范。 最后双方当然是不欢而散。 姜郑两家说赵沈魏三家侮辱家中长辈,该打。 赵沈魏三家则哭诉姜元羲小小年纪心狠手辣,没有一点礼仪风范,家中小娘子被打坏了,路上就已经派人延请了大夫诊治。 于是,这场由郑晗玥开头的斗殴事件,最后一点都没有郑晗玥的事。 在归家的马车上,张氏皱着眉头,严肃的看着郑晗玥,“你给阿娘好好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郑晗玥当下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倒了个干净。 张氏听完之后,眉头不仅没有松开,反而越发皱得更紧了。 “五娘竟然会帮你?” 语气中充满了不可置信的惊疑,好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是啊,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会帮我,现在事情由她独自揽上身,阿娘,我们这般让姜家独自对上赵沈魏三家是不是不大好?” 郑晗玥面上不安的道,虽然素来与姜元羲不合,但她小姑母还在姜家生活着呢,总不能让小姑母受到姜家的苛责。 张氏也抓不定主意,“家去与你祖父好好说说这事。” 只是仍然有一个疑惑萦绕在张氏心头,“五娘为何会帮玥娘出头呢?” 不仅仅是张氏疑惑,就是郑幼娘这个做阿娘的,在上了自家马车之后,也疑惑的问起姜元羲。 “你怎么会帮玥娘出头?” 姜元羲正捧着茶杯喝着水,见阿娘脸上的神情,差点噎着了。 她放下了杯子,整个人腻到郑幼娘身边,抱着她的腰撒着娇,“阿娘,玥娘是我表妹,不帮她帮谁?” 看着阿娘似笑非笑的神情,姜元羲心中很认真的反省,难道她一直以来对郑家小一辈恶劣的态度,阿娘她们都看出来了? 从她学习谱牒起,她就明白,外祖郑家是一个得了些许运气,才能从泥腿子一跃成为暴发户。 这样的出身,在世家来说,几乎很少有人看得起。 就连当今皇室陈氏,其实也是打心底让世家鄙夷的。 小时候自豪骄傲于自己的出身,未免就对郑家有些轻视,这种轻视在面对小一辈的时候不自觉就带了出来。 郑晗玥等人经常在宴会上收到来自世家的白眼、鄙夷、讥讽,对这种轻视有着本能的察觉。 好家伙,当郑晗玥等人面对的轻视竟然是来自小姑母的嫡亲女儿之时,这种不忿、憋屈瞬间就扩大了无数倍——让人倍感受辱的不是来自外人的看轻,而是被自家人瞧不起。 这种打击对小孩子来说尤为明显和敏感,郑晗玥等人自然也就不会给姜元羲好脸色看。 姜元羲年幼,自小又被姜太傅爱重,是姜家上下的心肝宝贝,她不给人脸色已算好的了,又哪里能受得了气? 于是越发争锋相对。 不约而同的,小辈们自己就将这些事按下,从来没有在长辈们面前表露过。 可又怎会瞒得过郑幼娘等人? 郑幼娘当时想着,小孩子倔强,越是不让去做的,越要反着来干,索性等再长大点,姜元羲就能和郑晗玥等人友好相处了。 一等,就等到了现在。 郑幼娘不知,若不是姜元羲重来一回,恐怕依然不会对郑晗玥等人伸出援手。 姜元羲作为晚辈,对自己外祖家隐隐有些看轻,在郑家小一辈眼里是很混账的事。 私底下对姜元羲的称呼也是“那个小混蛋”。 但今天姜元羲的举动让郑幼娘很欣慰,她觉得孩子终于长大了,懂事了,知道维护她,知道帮表妹,她觉得这辈子最大的心病已去,饭都可以吃多一碗了。 郑幼娘神色转为爱怜,揽住姜元羲的肩膀,首先就对她今日的举动表示肯定:“有人欺负到我们头上,我们自然不能任其糟践,你能维护阿娘,阿娘很开心。” 姜元羲咧嘴一笑,她当然知道自己做得没错,世家最要面子,都被人欺负了,还能忍气吞声的,立时就会有一群豺狼虎豹蜂拥而至,将你生吞活剥。 “你能帮着玥娘,爱护她,阿娘更加欣慰,你长大了。” 这一声充满感慨,姜元羲脸上蓦地有些滚烫。 “只是你打了人......” 郑幼娘顿了顿,低头看着小女儿,就见她眉飞色舞的,丝毫没有半点担心害怕。 “阿娘,放心就是,祖父知道之后,只有赞赏我的份,绝不会生气的。” 郑幼娘当然不是担心,就算没有姜太傅的肯定,她阿爹也不是吃素的,姜家不出头,郑家总会为她出头。 更何况,她很清楚就像女儿说的那般,姜家必不会善罢甘休。 冢妇被人辱骂,于姜家来说,就是辱骂整个姜家。 她只是觉得,闺女竟然打人这件事,有些......离经叛道。 一点都不符合世家贵女的礼仪教养。 但闺女会打人,还是自家侄女儿带的头,这又是一笔烂账。 郑幼娘余光看到女儿眸底残留的兴奋,顿时头疼不已。 好好的贞静娴熟的贵女,总不能变成一言不合就动拳头吧? 那不就成了市井泼妇了吗? 郑幼娘有心想说教几句,奈何闺女从小到大都是姜太傅亲自教养的,恐怕未必肯听她的话,索性脑子里转了一圈,就把这事丢开了。 还是留给公爹去操心吧。 这般心思兜转之间,马车回到了姜府。 姜元羲执着郑幼娘的手,回到安和堂的时候,就见堂中上首坐着一个老人。 姜元羲轻轻一挣,郑幼娘也适时松手,姜元羲如燕一般冲到老人跟前,顿时整个大堂中就听到了她兴奋的声音。 “祖父,我今天揍人了,揍得还挺爽的。” ...... 我不为姜元羲开脱,她就是一个小混蛋,以后也会继续混账下去,只不过混账的对象从自家人变成了外人,而且就从今天开始o(╯□╰)o 第10章 这老头好可怕 姜太傅正在喝茶,闻言,没有防备,一口喷了出来。 他放下茶杯,而后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擦了擦嘴,整个过程云淡风轻,带着一种淡定从容,仿佛刚才那个不小心喷水的人不是他一样。 “为何揍人?揍的是哪家的?” 姜太傅没有上来就斥责,而是问原因。 这让程氏和卢氏心中感慨万分,果然不愧是公爹宠爱的孩子,揍了人后想的竟是如何帮她收拾烂摊子。 姜元羲顿时眉飞色舞的讲述,她还代入了角色,将当时每个人的神情和语气模仿了一遍。 等姜元羲停下来,捧起茶杯喝水的时候,姜松已经恨恨的拍了一下桌子。 “竖子可恶!” 姜松又拍了拍身边坐着的郑幼娘,安抚道:“幼娘放心,辱你之人,我不会放过的。” 连闺女都懂得为娘亲出头,没道理他这个做夫君的会视若无睹。 夫妻本一体,郑幼娘被人羞辱,打的也是他的脸面。 姜太傅一句话定下了这件事的基调。 “五娘,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既然姜家大家长已经发话,那么这件事就算再有后续,那也不是女眷可以参与的了。 等众人用过了晚饭,姜太傅的书房里,已经坐着姜松、姜枫、姜榕三个姜家老爷了。 “阿爹,五娘今天行事鲁莽,我日后会好好教导她。” 姜松首先就向姜太傅认错,女子打人总归是不好的,虽然事出有因,但不符合闺范举止。 姜太傅似笑非笑的看着儿子,“你这是在隐晦的指责我把五娘教错了?” 府中谁人不知,五娘从小就是他教导的,这话说得...... 姜松赶紧否认,天见可怜,他这分明就是以退为进,想帮闺女开脱,怎么惹上老父亲了呢? “儿子不是那个意思......” 姜太傅一摆手,打断了姜松的话,“行了,把肚子里的花花心思收起来,我既说了她这件事做得好,那就是做得好,不用担心我会恼了她。” 姜太傅想起姜元羲今晚给他讲这件事之时的神情,他摇头失笑,“五娘是我亲自教导的,怎么可能在动手打人之前没有思量?” “父亲,您是说,五娘是故意的?” 姜枫挑眉问道。 赵沈魏三家,论在朝中地位比不上姜家,但能做世家的,除了本身的传承之外,最让人忌惮的,是庞大的姻亲关系。 一个好汉三个帮,更何况是世代联姻的世家们。 小侄女弄出的这件事,让姜家招惹上了三个敌人,虽说姜家不惧,到底也不是值得高兴的事。 “那个小混蛋,是在用这件事试探我们呢。” 姜太傅口中骂道,脸上却带着宠溺的神情,姜松等人早就习惯了自家阿爹私底下对五娘的笑骂,但你要是跟着骂小混蛋,你就等着阿爹不满吧。 用曾经姜太傅说过的话就是:“五娘天纵之姿、聪慧伶俐,哪一点混蛋了?” “试探我们?” 姜松皱着眉不解,五娘一个小娘子,有什么好试探的? 姜太傅没好气的看着三个儿子,“你们该不会以为五娘那天真的在案几底下睡着了吧?” “当然不是,要不是那天看着她受到了惊吓,早就好好教训她一顿了。” 姜松作为姜家长房长子,深知那天姜家众人谈话之事是多么的惊骇,一旦走漏了风声,姜家全族都不用活了。 他们根本就不信陈氏会放过他们。 就算姜松再疼爱女儿,这话说得却真心实意,是真的想好好教训她,省得她祸及全族。 “五娘这孩子,是我亲自教导长大的,就算偷听到这件事,她也知道分寸,只是她太聪慧了,明着不敢问我们,现在抓到机会就来试探了。” 姜太傅摇头一叹,“知道我们预谋大事,于是就抛砖引玉,将赵沈魏三家抛出来。 一是想看看,如果我们与赵沈魏为敌,那就是说明我们原本的打算没有放弃; 二来,如果我们下定决心,那她也为我们找到了郑家这个盟友。 如果我们责骂她、没有支持此事,那么最后我们也可以将此事归结为‘小孩子玩闹’,毕竟赵沈魏三家也不想惹上我们。 这孩子,实在是太过聪慧、又太会抓住时机了。” 知道姜家预谋不轨,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将此事压在心底,能守住秘密; 只是一场口舌之争,偏偏被她抓住了机会,用此事试探,还将责任拦在了身上,让郑家承情; 且这件事进可攻、退可守,毕竟道德大义在姜家这边——被人辱没娘亲,就是捅到圣上那去,也是姜家占了大义。 姜太傅心中再次惋惜,每临大事有静气,明者因时而变,知者随事而制,五娘已经具备了一个世家大族掌舵者的性子,可惜了,怎么就不是男丁呢,不然姜家以后交到她手上,也能稳三代。 姜松等人恍然大悟,“如果我们欲要为敌,那么首先就要降低姜家在陈氏心中的危险性,因为小孩子家家的口舌之争,就与三个世家为敌,无疑让人觉得我们小题大做,姜家的掌权人姜太傅已经年老昏聩,竟然纵宠孙女到如此地步。 且在与赵沈魏三家敌对过程中,姜家最后可以明面上营造‘艰难的胜了赵沈魏三家、却也实力大损’的错觉。 这样既让人觉得姜家不好惹,却又能让陈氏放心姜家已经没有了鼎盛时期的实力,只要姜家龟缩一段时间,陈氏最后也不会再盯着我们不放。 只等我们暗中潜伏下来,开始暗地里筹谋大事,有时间做准备功夫,多一分准备,就多一分胜算。 父亲,那我们现在......” “当然是顺势为之,时机失了可不会再来。” ...... 与此同时,姜元羲躺在床榻上,又一次进入了那片地界。 “老头,我跟你说,我今天做了一件事......” 姜元羲的话还没有说完,一道沙哑的声音就传进她耳朵。 “辱你娘亲者,为何不把她们杀了?” 姜元羲瞬息间瞪大了眼睛,指着黑衣老人失声道:“你为何会知道外面这些事?” 这话之后,她又摇头,再次失声道:“你竟然要杀人?!” 看着老者纹丝不动的神情,她头皮瞬间发麻,打了一个激灵灵的冷战。 她似乎.....认识了一个杀人如麻的恶人? ..... 我看到有小仙女说五娘对郑家的态度改变的太快了,那么看了这一张之后就应该明白,这种改变,其实核心思想依然是为了姜家,有个机会能让她与郑家的关系得到缓解,她抓住了,顺势为之,同时更重要的是,她用这件事来看自家祖父的处理手段,以及姜家预谋大事,必须要有盟友。 第11章 拳头要大 姜元羲再怎么聪明,依然是一个小娘子,连揍人都被她阿娘觉得离经叛道,骤然听到一句“为何不把她们杀了”,她浑身都紧绷起来。 盖因为她被黑衣老人这种漠然的、仿佛碾压蝼蚁般的语气惊到了。 踩死一只蚂蚁的时候,你会放在心上吗? 恐怕踩死了,也不会注意到自己脚下曾沾染过血腥吧? 可若是蚂蚁变成了活生生的人呢? 杀死一个人,如同杀死一只蚂蚁般,漠然无视,这人的心性该有多么的冷酷? 姜元羲艰难的吞了一下喉咙,声音艰涩无比,“不过口舌之争而已,何至于此......” “杀一儆百。” 黑衣老人淡淡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理所当然。 姜元羲默然无语。 片刻之后,她才继续开口,“杀人是要犯法的,杀人者,人恒杀之。” “只要你拳头足够大,就没有任何人能审判你,你才是规则的制定者。” 黑衣老人这句话,每一个字都好似一道重鼓,一下又一下的敲在她的心房中。 振聋发聩。 姜元羲低头,看着自己白嫩的手掌,喃喃道:“拳头?” 她的手掌在她的注视下,慢慢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露,“拳头!” “规则的......制定者!” 这句近乎呢喃的话轻轻在这片空间上回荡,姜元羲却已经不见了身影。 黑衣老人看着姜元羲方才坐着的地方,眸中闪过一抹莫名的情绪。 “欲成大事者,心必须要竖起铁墙,无有能动摇者,方踏出了第一步。”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姜元羲就这般握着拳头,睁眼到了天明。 阿方伺候她起床洗漱的时候,被她眸底的血丝吓着了。 找来值夜的侍女,厉声呵斥。 看五娘的样子,分明就是整夜没睡好,值夜的侍女竟然毫无察觉,失职! “阿方,不关她的事,是我夜里睡不着。” 姜元羲眸底虽有血丝,精神劲头却很好。 彻夜不眠,她的念头却已通达。 她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了。 作为贴身侍女,阿方以为她因昨天去崔府之事无法安寝,心疼之余,一边吩咐侍女去炖一碗冰糖燕窝粥,一边低声道: “五娘,不如今日去族学告一天假?你这样,上课可没有精神。” 族学? 姜元羲摸摸鼻子,她就说,怎么这几天有些事忘了一样,原来是回来到今天,还没有去过族学! “嗯,你再帮我去告一天假。” 喝了一碗燕窝粥,姜元羲去找阿娘了。 “阿娘,阿娘...” 姜元羲走进世安苑,在门外的侍女纷纷见她来了,纷纷福身。 郑幼娘见女儿来了,微微一挑眉,“今儿你不去族学,怎的这时候来阿娘这里?” 而后她就见到女儿眸底血丝,脸色沉了下来,看向身后的阿方,斥道:“你们如何伺候五娘的?” 姜元羲摆摆手,“阿娘,不关她们的事,是我夜里睡不着。” 郑幼娘抚了抚她的脸,“心里有事?” 姜元羲亲昵的跽坐在郑幼娘身边,头靠在她肩膀上,脸上带着笑,讨好的道:“阿娘,我想要一间铺子练练手。” 郑幼娘手一顿,疑惑的看着她,“想要一间铺子来练练手?可你不是向来都视钱财如粪土,说阿堵物太过粗俗不堪吗?” 她这个女儿,自来就是姜家的宠儿,一应吃穿喝用,都是最上等的,时不时还有公爹私底下补贴,就是她这个做阿娘的,也不知道她的小金库有多少。 说实在的,要不是她是自己的女儿,郑幼娘是不会喜欢这么一个小娘子。 在家中人人都知她有神童之称,心高气傲,又被家族骄养,养成了一副自视甚高、目下无尘的性子,明明姜家有不少通家之好,偏五娘只有崔雅娘一个手帕交——其他人合不了她胃口的,永远都矜着身份,冷着一张脸,拒人千里之外。 作为姜家目前最小的小娘子,头上阿兄阿姐都爱护她、宠着她,又有公爹做靠山,要什么就只需一句话吩咐,因此也就用不上金银等物。 府中谁人不知五娘子从来视钱财如粪土呀,这突然来跟她说要一间铺子练手,郑幼娘心中诧异比昨天见到女儿帮外甥女玥娘出头更甚。 姜元羲正了正身子,挺直腰背,双手放在膝盖上,很认真的看着郑幼娘,“阿娘,这就是我昨夜彻夜未眠的原因所在。” 郑幼娘也坐正身子,聆听着女儿的话。 “阿娘,昨日崔府之行,我才知,我已到了学习中馈之龄。雅娘与我说,她已经帮着她阿娘打理了大部分的嫁妆,为日后嫁人掌管中馈做准备。 我比雅娘小一岁,我觉得,我也要跟雅娘一样,学着打理嫁妆了。” 崔雅娘昨日与她相见,当然没有说过这话,但她确实知道崔雅娘在这个时候,已经跟着崔夫人学习打理中馈了,她确定这个理由阿娘一定不会反对。 郑幼娘果真深思起来,女儿已经十二岁,确实到了学习掌家之事的年龄,所求也是应有之义,至于为何会突然兴起打理铺子的念头,她将此归结于崔雅娘的缘故,想来应该就是崔雅娘劝导,才让她放下那点芥蒂。 既然女儿开始懂事,郑幼娘生怕她是一时兴起,立即就吩咐贴身侍女阿九拿她的账册过来。 挑挑拣拣一阵,郑幼娘递给姜元羲一本账册,“这是阿娘名下一间成衣铺子,你先拿去练练手,如果不懂的都可以来问阿娘。” 姜元羲接过账册看了一眼,将之收起,甜甜的笑:“多谢阿娘。” 等姜元羲走出世安苑的时候,心中仍然有些激动。 昨夜一夜未眠,她终于想明白了,既然不想引颈受戮,那就让自己的拳头大到无人敢反抗。 成为规则的制定者,才能让家族避过必死的一劫。 诉说说得好,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而在此之前,预谋大事,离不开银钱的支持。 她问阿娘要铺子就是第一步,她要试试看,能不能为家族开拓银钱之道。 ....... 天下的父亲,快乐平安O(∩_∩)O哈哈~ 第12章 学与文武艺 第二天一早,侍女阿春拿起阿方收拾好的书袋,跟着姜元羲去了族学。 都城之中,世家大族聚族而居。 最顶尖的门阀,甚至已经在都城形成了以姓氏为名的街道胡同。 姜家整个世族,就被人称为“姜里”。 姜元羲去崔府赴宴那次,崔府所在那一片,也被人称为“崔里”。 凡用自己姓氏命名的族群,都是最顶尖的门阀。 这样的门阀,通常都有自己的族学。 族中到了五岁的孩子,无论男女,都要来族学接受教导。 这也是世家只要不犯事,就会越来越强盛的原因。 世家之人,不说个个都才高八斗,却也比那些大字不识一个的泥腿子有更多的机会——只有识字,方能有机会被人推举,不然你连字都不识,又如何看懂朝廷的诏令,如何为陛下办事? 要入朝为官,除了恩荫之外,就只有推举。 推举,这是一种由下而上的举荐,如孝廉、方正等,只有被推举的人,才能有资格参加朝廷的对策,对策成功者,才可以做官。 世家自有一套经略,在当前之世,朝廷为官者,世家之人占了八成。 剩余的两成,才是寒门草根。 世家多联姻,为母者,负有相夫教子之责,若不通文墨,必不受世家青睐。 所以几乎所有世家族学都分有男学和女学。 姜元羲熟门熟路的从东府来到族学,径直绕过女学,来到了男学这边。 在一间挂着【甲】字的屋子外,姜元羲接过阿春手上的书袋,自己走进了屋子里。 “五娘,有几天没见到你了,怎么这几天没来学里?” 姜元羲才坐下来,在她左右两边就有少年问道。 这间甲子屋,除了姜家嫡支子弟按年岁相应就能进入之外,其他能进入这里的,都是旁支里最出色的郎君。 基本只要能进入这里,一个八品官是少不了的。 旁支中,只要某一家的小郎君能进入甲子屋进学,这一家人立即就能享受族里资源的倾斜,日后也能与嫡支更加亲密——不管是在学里的时候与嫡支子弟的相交,亦或是以后在朝为官,都离不开嫡支的支持。 姜元羲这一辈,甲子屋目前为止,不超过二十人,其中有嫡支子弟就有十二个。 由此可见,甲子屋的宁缺毋滥,但姜元羲在一众小郎君中,独独她一个小娘子,就尤为显眼。 这些问姜元羲为何不来族中进学的,显然是旁支。 “这几天有点不舒服,阿娘担心我,索性告了假。” 屋子里的人,其实都在关注姜元羲,听到她的话,目光在她疲惫又有些苍白的脸色上转了一圈,就知她所言非虚。 其他人纷纷出言关心了一番。 姜元羲一一谢过,心知其实是前一天彻夜未眠,至今还没有休息好而已。 等到今天的教学结束,姜元羲并未跟往常一样回府,而是跟着甲子屋的其他人,尾随而去。 等见到族学里的郎君们,纷纷集中在演武场上习武,姜元羲突然就有了一种明悟。 她不知乙子屋、丙子屋那边是如何教学的,单就甲子屋来说,诗词歌赋并无过多的教导,反而更多的是教导兵法史书。 小郎君们从学堂里下学之后,还要来演武场中习武,她观教习的壮汉,浑身都带着一种雷厉风行,还夹着雷霆之志,与她在外祖父身边见到的亲卫,十分相似。 这是军中好手! 且她观察,这些退伍军士,只教导小郎君们三样东西:一为杀人之法,二为弓箭,三为骑术。 她喃喃自语,“原来祖父这么早就开始未雨绸缪了。” 倘若这些小郎君在学里、在演武场上学有所成,那么这些人,起码已经具备了一个队率、郎将的能力。 而姜家......可是有部曲的! “五娘子,吾观你在这里很久了,可是有事?” 一个身高七尺的壮汉,龙行虎步的走到姜元羲面前,微微弯腰问道。 演武场中,小郎君们其实一早就见到了姜元羲的身影,见她一动不动的站在那儿,个个都好奇不已,只是演武场上纪律比学里更为严格,没有得到教头的许可,是不准出声的。 姜元羲小手一指,佯装疑惑的问道:“他们这是在作甚?” 壮汉回头望了一眼,一本正经的回答:“强身健体。” 姜元羲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面对如此严肃正经说胡话的人,即使是她,也得甘拜下风。 强身健体学的是杀人之法? 不要欺负她是个读书很多的小娘子,以为她没见过军旅之人吗? 她外祖父可是大将军! 郑家上下,从主子到奴仆,都是有拳脚功夫的。 姜元羲甜甜一笑,双掌一拍,“如此甚好!那我也来强身健体好了!” 不知是不是她眼花,她似乎看到了这个壮汉眉峰微微动了动? “五娘子,你一个姑娘家,并不需要学这些。” 齐宏茂在姜家已有十来年了,身为姜太傅的心腹,他自然知道这位五娘子,深知对方是姜太傅的心肝宝贝,为了她,破例让她进甲子屋,虽然对方最后是通过了先生们的考核才进的。 这个演武场,十几年来从来只有小郎君们来这里学习,姜元羲是第一个小娘子。 在齐宏茂想法中,这些小娘子最终都是要嫁人生子的,又哪里需要她们动手的时刻? 那些陪嫁过去的奴仆是吃干饭的吗? 齐宏茂方才一瞬间还以为是姜元羲在耍弄他了。 “总教头,不管是演武场,还是族中,似乎都没有不允许小娘子来演武场里习武的限制吧?” 姜元羲歪了歪头,不解的望着齐宏茂。 齐宏茂顿了顿,“确实没有。” “第二,最近几日我偶感风寒,这小小的风寒,竟让我几日不能来学里。” 姜元羲指着自己稍显疲惫的脸色,“我深感身子的羸弱,希翼可以让自己身子更加强健,您这里又是教导的强身健体,如此岂不两相便宜?” 不等齐宏茂说话,姜元羲又一皱眉头,“还是说,您觉得小娘子就活该在生产的鬼门关里徘徊?” 齐宏茂:“......”你说的这么有道理,还用上了大义,让我怎么反驳你? 第13章 想赚钱 齐宏茂深呼吸一口气,“五娘子,吾观你脸色苍白,想来身子还未痊愈的缘故,既你想来演武场,不如等你身子大好了,再来不迟?不然,你可耐不住我的操练。” 齐宏茂伸手一指,指着郎君中块头最大的一个,扯了扯嘴角,“如他这样的人,第一天被我操练之后,第二天差点爬不起来。” 低沉醇厚的声音中,透着一种冷酷无情。 姜元羲挑了挑眉,想要她知难而退? 可惜打错算盘了,既然图谋大事,怎能没有一个好身体?万一真到了那个时候,逃亡的时候也能跑得比别人快些。 嗯,她决定了,不仅自己要强身健体,就是她院子里的侍女们,都要锻炼。 “吃得苦中苦,方能长命百岁。五娘多谢总教头告知,既如此,等过几天五娘养好了身子,就来演武场找您。” 姜元羲仿若听不出齐宏茂的言外之意,反而打蛇随棍上,一口就赖定了齐宏茂。 要学就要跟着最厉害的人学,她一直都是这样的。 齐宏茂颇感无奈,这小娘子特别犟,主意又大,与府中其他小娘子相比,好似她更似郎君一样。 齐宏茂决定,还是夜里去找一下老太爷,相信老太爷舍不得五娘子吃苦才是,也好将这个烫手山芋扔了。 姜元羲朝齐宏茂福了福身,带着阿春转身走了。 姜元羲回到东府,跟郑幼娘回禀一声,带着阿方和护卫出门看自己刚到手的铺子去了。 “五娘,到了。” 阿方伺候着姜元羲下了马车,姜元羲抬起头,就看到【隆美斋】三个大字。 这是一间位于东城,有着五间屋子,带着后院,还有二层楼阁的铺子。 这样的铺子,在郑幼娘嫁妆中,可以排得上前十了,郑幼娘一出手就如此大手笔,可见对姜元羲的宠爱。 不等姜元羲走进铺子,就见铺子里走出一个中年男人,带着几个小伙计匆匆来到姜元羲面前,躬身行礼,“某郑鹏海见过小娘子。” 姜元羲微微颔首,“郑管事,我们进去说话。” 姜元羲被迎进了二楼的楼阁,郑鹏海亲自接待,姜元羲问道:“郑管事,阿娘有没有派人来跟你说?” 郑鹏海躬身回答:“东家已经吩咐了,这个铺子,现在就由小娘子接手。小娘子,这是我昨天收拾好的账册。” 郑鹏海亲自扛起一个木箱,拿出钥匙打开,展示给姜元羲看。 姜元羲先拿出面上的一本账册,一页一页的翻着,用时不到一盏茶,她合上了账本。 “郑管事,隆美斋在东城,这个月到今日为止的盈利,竟只有五百一十二两银子么?” 她轻淡描写的一句话,却让郑鹏海瞪大了眼睛。 郑鹏海作为管事,每日都要结算当日买卖,自是能知道这个月到今日盈利多少,可他账册上却没有写上合计的总数,毕竟还没有到月底呢。 可他想不到姜元羲只是一页一页的翻看账本,连算盘都没打,合上账本就算出了利钱。 郑鹏海立时就知道,这是小娘子露了一手,意在告诉他,不要看她年纪小就可以耍滑头。 郑鹏海没有心生不忿,反而有一种欣慰,东家的小娘子,果然跟东家一样,聪慧伶俐,比东家更加厉害的是,连算盘都不用,心算就能把数目算出来。 郑鹏海这般想着,就恭敬的解释:“小娘子,隆美斋一个月,约莫生意好的时候,能有三千多两银子的盈利,生意不好的时候,一个月也有一千多两银子的盈利,一年约莫能赚两万两银子呢!” 郑鹏海的声音中带着一种骄傲,他可不能让小娘子觉得他没有本事,兴许以后这间铺子就是小娘子的陪嫁了,一定要在小娘子面前证明自己的能力。 一个铺子一年能赚两万两银子,在东家嫁妆铺子里面,他的赚钱本事,可是能排上前五的。 姜元羲此时已经开始低头翻看着往年的账本了,等她翻了十本账本,长吁了一口气。 她知道郑鹏海所言非虚,隆美斋在夏季和冬季,生意是最旺的。 阿娘名下的嫁妆不少,如果隆美斋一年能有两万两白银,其他铺子相差不大的话,阿娘一年的嫁妆收益恐怕不少于十万两。 十万两是个什么样的概念? 姜元羲快速的在心中换算,很快就得出,十万两的银子,铺成一层的话,能在她的上房里铺满一地。 要知道她的上房,有着七间屋子。 而她阿娘这么多年来的嫁妆收益,也不会都收着压箱底——银子压在箱子底下,永远不够置办新的产业来得更加赚钱。 阿娘的产业,这些年应该多出了不少,毕竟阿娘有三个亲生儿子和她这个女儿,不管是日后阿兄们聘新妇,亦或是她出嫁,都要一笔不菲的产业。 她估摸着,阿娘压箱底的银子应当只有二十万两。 二十万两,看着很多,但对姜家的大业来说,也只是杯水车薪。 更何况,不论是她祖父还是阿爹,都不会用媳妇儿的嫁妆。 她之所要阿娘给她一个铺子练手,就是想自己做出了成绩之后,可以拿这个在祖父跟前有说话的权利。 想到这里,姜元羲振作了精神,开始请教起隆美斋的生意。 “小娘子,我们铺子里做的大部分是丝绸的营生,每个月都会有新的图样出来,给各府送去,府上的小娘子看上了哪些图样,我们就把新出的丝绸给送上门。 铺子里有专门养着的绣娘,如果小娘子们看得上我们铺子里绣娘的手艺,我们也会专门为她们量身定做衣裙。” 郑鹏海的解释,让姜元羲挠了挠脑袋。 听着很简单的样子嘛,她瞬间就充满了信心。 “郑管事,带我去看看铺子里的货。” “诺。” 等姜元羲看完了架子上的丝绸,在铺子里转悠了好几圈,甚至还在二楼的阁楼上坐了一个时辰,她想了想,最后带着一箱子的账本回了东府。 她要好好想想,怎么赚更多的银子。 第14章 你不是人? “老太爷,五娘子她......” 齐宏茂才起了个头,就被姜太傅摆手打断了。 “我已经知道日间的事了,她亲自来跟我说过,说想要强身健体,我想着,女子有个好身子也好,不要跟老太婆一样,年纪轻轻就抛下我走了,让我在这世间孤独一人。” 姜太傅脸上带着一丝悲戚,满满的拳拳爱子之心,让齐宏茂再也说不出反对的话来。 姜太傅看着他,轻轻一笑,“五娘的性子我很清楚,有韧性,答应了的事,总会做到的。 你也不用跟训练小郎君一样训练她,我不求她弓马娴熟,只求她身子能好上一些,日后能子孙环绕,长命百岁。” 齐宏茂就知道对姜元羲的要求了,反正放宽再放宽就对了。 木已成舟,齐宏茂也就应下了姜元羲这个新学生。 此时夜色已深,姜元羲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整整一晚上,都在想着怎么让隆美斋赚更多的银子。 “五娘,可是要起夜?” 今晚值夜的是阿方,听到床榻上传来的动静,她起身轻轻问道。 “无须,我就是翻个身,很快就睡着了。” 姜元羲未免阿方忧心,静静的躺着,不再弄出动静。 她想了想,闭上了眼睛。 毫无意外的,又来到了这片奇怪的地域。 姜元羲静静的看着黑衣老人,见他一直闭着眼,半响之后,她轻轻开声,“老头,我遇到了麻烦。” 黑衣老人缓缓的睁开了眼睛,看了姜元羲一眼。 姜元羲瞬间就觉得自己的皮肤被针刺过那样,有一种辣辣的疼。 她恍惚中有一种感觉,要不是眼前这老头控制了,很可能她会死在他的眼神之下。 她摇了摇头,眼神怎么可能杀死一个人呢? 肯定是错觉! 黑衣老人收回了目光,姜元羲立即就感受到那种刺痛感消失了。 真是好生古怪。 姜元羲心中警惕之心比往常更高,眸底隐隐带着一种探究,隐晦的打量着这个老头。 “你说的麻烦,是指你那间铺子?” 艰涩的声音传来,姜元羲却不像前几天那样失态到直接从这里消失。 她心中有一种明悟,这人,果然能知道外面的事。 可他是怎么知道的? 这里是什么地方? 为何她闭上眼的时候,想着这里就能进来? 这老头又是谁? 一连窜的问题,在她脑海中划过,最终她开口说的话却是:“对,就是那间铺子,我想着要赚更多的银子,你可有良策教我?” 没错,姜元羲只是通过短短的一个晚上,就悲哀的发现,无论自己多么聪慧伶俐,对经商却一窍不通。 心算厉害不能为铺子进益,一目十行、过目不忘不能让铺子打开更大的渠道,饱读诗书也不能让铺子里的银子变得更多。 原来她也有受挫的一面。 所以夜里她才翻来覆去。 她忽然发现自己想要为家族出一份力的想法,非常可笑,作为一个被家族娇生惯养,肩不能抬的小娘子,又能为家族做些什么呢? 拳头要大,要成为规则的制定者,靠想当然吗? 沮丧之下,她突然想起黑衣老人,她总觉得她能在他这里找到应对之法。 “老夫从不为这些金银之物发愁,这些金银之物,在我眼里,不值一提、毫无价值。” 姜元羲却撇了撇嘴,“真爱说大话,这话就是说出去骗三岁孩子都骗不了,当今之世,要是没有金银,根本无法活下去。” “那是因为你坐井观天,在这小小的一方之地,却不知有更加广袤的天地,那方天地,金银只是凡人才会用的俗物。” 黑衣老人明明面无表情,姜元羲却感受到了一种被人瞧不起的鄙夷。 而且....... “凡人?” 她敏感的捕捉到这其中的两个字。 “没错,就是凡人。何为凡人?不能长生,死不能超脱轮回,生生世世都受着天的束缚。如你这般,就是凡人。” 姜元羲还以为这老头会说自己说错嘴了,却发现他根本就没有否认。 “如我这般的是凡人......那你呢?你不是人?” 姜元羲想起一开始见到这个老头的时候,当时她还疑惑,为何这人肩膀脊背插着九条铁链,却看不到一丁点的血迹。 “不是人...那你是神仙?” 姜元羲好奇起来,非但没有一点害怕,反而兴致勃勃的问道。 “我非凡人,亦非神仙,不过是这天地之下芸芸众生之一,妄图挣脱这天地囚笼。” 黑衣老人淡淡的说道。 姜元羲默了默,而后问道:“你跟我说了这么多,到底意欲何为?” 要说这老头没目的,她一点都不信,不然好端端的,为何要跟她说这些。 “你知道我被铁链锁住了,而我需要你帮我把铁链斩开。” 黑衣老人眸底闪过一抹和煦之色,对这个小丫头的聪慧以及胆大,非常满意。 他都做好被人指着骂胡说八道、疯子等等的话了,这个小姑娘竟然还能镇静下来,反问他有何目的,他果然没有看错人,这小姑娘的心性非常可塑。 姜元羲皱着眉头,很认真的看着老头身后粗大的铁链,铁链的一端消失在周围的白雾中,根本不知道铁链有多长。 “我手无缚鸡之力,你身后的铁链,一根就跟我大腿一样粗,我可没有力气斩开。” 姜元羲一本正经的摇头。 黑衣老人罕见的、勾了勾嘴角,“不必担心,只要你习了老夫传授给你的法诀,这铁链对你来说,轻而易举。” 黑衣老人越是看着姜元羲,越是满意,心中充满着一种五味杂陈情绪。 那些人恐怕怎么都想不到,十万年都难寻的紫微气极体会在这下界出现,更想不到会与他相见。 果然老天有眼,天不亡我,那些背叛他的人,那些乱臣贼子,待他回归,一个都不会放过。 黑衣老人在脑海中畅想着,却听到一道清脆的声音传进耳中。 “可是...我为什么要跟你学你的法诀?我似乎没有答应要帮你吧?” 黑衣老人嘴角那抹微笑,彻底的僵硬了。 第15章 你太蠢了 黑衣老人撩起眼皮,看着姜元羲,望着她平淡的面容,心中暗骂了一声,小混蛋! 不要以为他看不出她平静表面之下暗藏着的狡黠,分明就是仗着他有求于她,所以想奇货可居。 这个小姑娘,竟然还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人物。 黑衣老人却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生气,反而觉得有些...欣慰? 甚至心中的满意更甚,这小姑娘的脾气实在是很合他胃口。 黑衣老人慢悠悠的抛下了一个鱼饵,“你不是想帮家族挣出一条生路吗?我可以教你。” 姜元羲眼神一凝,瞬息间又恢复了先前那种无所谓的模样,甚至还嗤笑了一声。 “你教我?你怎么教我,你连一个铺子的进益都没法教我,还想教我怎么挣生路?” 但事实上,姜元羲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上,她迫切希望这个老头没有说谎,不是拿她来开刷,只要能救她家族,她必定会尽力救他。 黑衣老人呵呵一笑,笑声与他的声音一样,有一种涩感,仿佛笑这种事,于他来说已经很久没有试过了。 “一个铺子的进益就能救人一族性命?如果是这样,你大可以去求助商贾,何必自己发愁呢?” 姜元羲眼皮子一跳,知道遇到对手了,这老头就算有求于人,也要别人来承他的情。 “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姜元羲要是肯这样低头,那她也就不用被郑晗玥等人骂了十几年的混蛋了。 她焦灼于姜家上下的性命,但她同时也相信,这老头对自由更加迫切。 毕竟,她有祖父等人可以详询,一人计短二人计长嘛,但这老头想要恢复自由,恐怕就只能靠她了。 不然他早就不用被困锁在这里了,何必让她学他的法诀呢? 立于不败之地的人,是她。 如果她无法改变姜家的命运,那她也会死,她死了,这老头想要恢复自由,还不知道要多久呢。 “不就是你们家想造反成功吗?看你舍本逐末,追求小道,即便给你十年的时间,你也不可能成功。” 黑衣老人冷笑一声,毫不留情的嘲讽姜元羲。 这下子姜元羲没办法装傻充愣了,她沉着脸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们家欲谋大事?” 姜元羲其实更想问的是,他到底是通过怎样的方式知道的——这片地界如此古怪,她进来之时自己的身体还在床榻上躺着,在这老头面前的,很有可能是她的意识,她怕自己所思所想在这老头面前无所遁形。 那道犀利的眼神,她从未忘记。 对黑衣老人来说,姜元羲实在是太嫩了,一眼就能看出她的忌惮。 “你之所见,即我之所见,你之所闻,即我之所闻。” 姜元羲心下一惊,勉强按捺激荡的情绪,探究的问:“你是说你能通过我的眼睛和耳朵,知道我所经历的、听到的事?” “然。” 姜元羲默然不语。 片刻后,她抬起头,看着黑衣老人,不解的问道:“为何说我舍本逐末?为何说我走的是小道?是你先提点我,拳头要大,才能成为规则的制定者,难道你要自打嘴巴?” 姜元羲要是想不明白先前那些话是老头故意说出来给她听的,也就枉费她的聪慧了。 “纵观历朝历代,你可有观察过,如何才能开创一国?” 黑衣老人此时倒是收起了嘲讽的嘴脸,循循诱导。 姜元羲皱起了眉头,沉吟片刻道:“得民心者得天下?” 黑衣老人轻笑一声,这笑声不知为何姜元羲总觉得是在讥讽她天真。 “古往今来,能做开国皇帝的,都是拳头最大的那人。” 黑衣老人慢吞吞的说着,“什么得民心者得天下,简直荒谬!民心可以诱导、可以欺骗,可你见过有哪一个开国皇帝是靠宣扬自己会善待百姓就能当上皇帝的?” “拳头、力量,才是他们能从尸山骨海中厮杀出来,成为胜者的原因。” “力量哪里来?从军中来!” “马上抢天下,马下治天下!” “等到他们治天下了,才是他们‘得民心’的开始。” “自己拳头不够大,守不住胜利的果实,活该被人抹杀。” “因而老夫才说,你舍本逐末,不去追求强大的力量,反而追求小道。” 姜元羲不期然的想到了当今皇室陈氏。 陈氏就是在天下群雄割据之时,异军突起,一路从众多对手中厮杀出来,最终竟然建立了北梁这个王朝。 跌破了不知多少人的眼睛。 姜元羲更加想到了当今世家门阀。 世家门阀最是看不起草根寒门,平日里老一辈还好,懂得掩饰自己的不屑,年轻一辈的,几乎就掩饰不住自己的轻蔑。 世家传承数百年,甚至世卿世禄,这样的世家,却匍匐在陈氏的统治之下。 为什么? 是因为陈氏得了民心? 先帝可是奴仆出身的! 要不是背叛了主家,反噬了自己的主子,怎么可能吞掉主家的兵马? 叛主之人,历来都被人看不起,这样的人怎么可能得民心? 偏偏陈氏胜出了。 姜元羲抿了抿唇,她心中已经不自觉的认同了老头的话,只是她还是有些不服气。 “既然力量从军中来,便是我没有领军作战,也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的道理,既然如此,我赚银钱筹备粮草军饷,有何不对?” “你错就错在,你太蠢了!” 黑衣老人闲闲的说道。 姜元羲双手猛地紧握成拳,她还是第一次被人骂蠢的,东西两府谁不知道小辈之中,她天赋最高最是聪慧? “蠢在哪里?” 姜元羲不问个清楚,她还不干了。 黑衣老人斜睨了她一眼,慢条斯理的开口: “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为上位者,为何要事事躬亲?” “你是商贾吗?为何要去行商贾之事?难道天底下就没有一个商贾能帮你赚银钱了?” “你把商贾的事情都干完了,那你也只能做商贾了,谈什么图谋大事?谈什么掌握力量?” “说你蠢,你还不认,简直是个愚不可及的蠢货!” 第16章 不是好人 姜元羲心中一震,恍然明白自己这些时日以来,走偏了。 她理了理身上的衣裙,恭恭敬敬的匍拜,双手置于地上,额头轻触手背。 “请长者教我。” 她心高气傲,却不会认为天下聪明人只有她一个,对于有能耐的人,她从不吝请教。 黑衣老者看着恭敬顺服的姜元羲,眸中一抹满意之色闪过。 这孩子,真是越来越对他胃口了。 “拜师吧。” 黑衣老者淡淡的一句话,让姜元羲抬起头,茫然的看着他。 “我这一脉,不入我门下,不得习授我之法诀,自然也就得不到我的倾囊相授。” 话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就只等看姜元羲的选择了。 姜元羲抿了抿唇,直起身子,直视着黑衣老者。 “能否容我问几个问题?” 黑衣老者无可无不可的:“你问。” “您是何人?” 两人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既然先前黑衣老者说自己不是凡人,姜元羲自然想要知道他到底何方神圣。 “吾乃修者。修身者为苦行者,修心者为入世者,修神者为练气士。” 姜元羲稀奇了,“那您是属于哪一种?” “吾修万物!” 不知为何,姜元羲似乎从黑衣老者的声音中听出了一种睥睨天下的傲人气势。 姜元羲被震了震,修万物,真是好大的口气! 说老实话,姜元羲觉得自己在听神话故事一样,只是不知为何一开始的时候自己好似魔怔了一般,竟然会觉得这黑衣老者说的是真的。 但随着黑衣老者大话越说越离谱,她心中渐渐产生了怀疑。 心中甚至嘀咕道:“为何不干脆说自己是上古时期的三皇五帝?也不知道日后被戳穿了谎言,得有多尴尬。” 黑衣老者见到姜元羲呆呆的神情,以为被他这么厉害的本事吓住了,心中竟隐隐有些得意。 这真是一个美丽的误会。 “这是什么地方?” 姜元羲早就对此好奇不已,一直按捺到今天才借机问出来。 “这里是混沌虚空处。” 姜元羲极力压制着自己的嘴角不要抽搐,真是越说越离谱了,还虚空混沌呢,怎么这么像神棍? “您为何会在这里?” 这老头先前那种视人命如草芥的漠然,假装不来,又一想他被人囚禁在这里,恐怕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 姜元羲扪心自问,如果这个老头真的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怎么办? 在生死的分岔路口前,姜元羲觉得,还是先活命要紧,至于以后,等她有命活下来再来烦恼好了。 “识人不明,遭人背后暗算,众叛亲离,被人囚禁于此。” 姜元羲挑了挑眉头,看来这个老头也是个有故事的人啊。 “您来自何处?” 刚不还说她坐井观天吗,她很想看看到底是什么地方才能配得上天地广袤。 “吾来自仙圣王朝。” “仙圣王朝?莫非在遥远的地界,还有这么一个王朝存在?” 姜元羲嘟哝道,她已经选择性的将方才黑衣老者说的“混沌虚空处”给抛之脑后了,听起来就不大靠谱的话,何必跟着瞎起哄? 甚至姜元羲还有一种感觉,幸好听到这些话的人是她,要是换了一个人,恐怕会将这老头当成神经病。 “可还有其他疑问?” 黑衣老者耐着性子问道,这要是在以前,哭着喊着想要得到他指点的人不知几何,更不用说被他收做徒弟了,倘若他放出风声要收徒弟,恐怕最出色的麒麟子都要趋之若鹜。 姜元羲歪着头想了想,“您能救我姜家全族?” 这才是她最想知道的,只要姜家有救,她就是化身修罗又如何? “能救你们姜家的,只有你们姜家自身。” 黑衣老者摇摇头,“倘若我能脱困,倒是能帮你把那个皇帝全族上下都杀光,可惜了......” 可惜的是什么,两人都明白,无非就是黑衣老者暂时无法脱困,这一条路也就行不通了。 姜元羲深呼吸了一口气,其实她很清楚,与其将性命交托于他人之手,不如自己掌握其中。 姜元羲脑海中将事情都过了一遍,眸中神色闪烁不定,黑衣老者也不说话了,静静的等待着。 半响后,姜元羲复又匍拜,正正经经的三跪九叩之后,恭敬的称呼:“徒儿姜元羲拜见师尊。” 如今距离全族被杀,只有两年了。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她心中的焦灼也越来越多,眼前出现了一根稻草,溺水之人只会死命捉住。 黑衣老者坦然的受了她的跪拜,端坐着,沉声道:“入我门下,只有一条门规:不得欺师灭祖。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要求,哪怕你把天捅了一个窟窿、杀人了、放火了,为师都不会责怪你。” 姜元羲一愣,竟然没有要求她行侠仗义,行善积德? 这个师尊,看来真的不是一个好人啊! “徒儿谨遵师尊教诲。” 黑衣老者满意的微微颔首,“只要你不违反门规,天塌下来都有为师顶着,如果胆敢欺师灭祖,为师会亲自清理门户。” 说到最后,黑衣老者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冰碴子,冷得姜元羲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颤。 “如今,为师就传你本门功法,此乃不传之法,不得为师点头,不得擅自外传,擅传者,必将死无葬生之地。” 黑衣老者的神色很严肃,姜元羲心中一凛,躬身应诺。 “此法名为《万物生》,本门所修,乃万物!” 黑衣老者伸出一指,轻轻点在姜元羲的脑门上,一点灵光从他的指尖迸发。 姜元羲脑海中陡然就出现了金光大闪的、她从来没有见过的文字。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也出现在她脑海中。 “凝神静气,抱守丹田,跟着这些神文心随意动。” 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那点晶莹剔透的灵光才消失。 黑衣老者放下了手,容颜又苍老了许多,神色间充满了疲惫,似乎这个举止,费了他很大的力气。 黑衣老者紧张又期待的看着姜元羲,一盏茶后,从他的身后猛然间涌现了一道巨大的紫色龙卷风,直射姜元羲的头顶,消失在她的身体里。 黑衣老者见此场景,无声大笑。 果然,他这小徒弟当真是机缘深厚,修炼《万物生》最重要的入门根基,却在他身后的阵法里轻而易举的得到。 紫微气极体在九龙锁神囚天阵里修炼万物生,果真是得天独厚呀! ....... 别怕,就是有点玄幻元素的古言,没到要去修仙的地步╮(╯▽╰)╭,到了我再告诉你们【手动滑稽】~~ 另,感谢几个小仙女的打赏,感谢暖暖、小熊熊和小四,么么哒~~~ 第17章 遥远的一方 接下来就是等待。 黑衣老者目光炯炯的看着姜元羲,手情不自禁的握成拳,一眨不眨的看着姜元羲头顶那道紫色的龙卷风。 等到过了三个时辰后,龙卷风不减反增,黑衣老者脸色反倒没有这么轻松和惊喜了。 “果然是天纵之姿,可修者最是忌讳根基不稳,只有把根基打好,日后才能纵横天下。” 黑衣老者手腕一翻,一道微光从他指尖迸发,笼罩在就姜元羲身上。 顿时,龙卷风进入姜元羲身体的速度顿了顿。 但紧接着,仿佛因为自己的朝圣被阻挠一样,龙卷风猛然变大了一些,冲破了那道微光的阻拦,以更快的速度进入姜元羲的身体。 黑衣老者的脸色难看至极,“竟然不受控制,反噬如此厉害。” 他知道想要以外力阻挠的机会很小了,但他绝对不能无视自己刚收的弟子就这么摧毁根基的。 他尝试着以神念,小心翼翼触碰姜元羲。 “小混蛋,不要再运行法诀了,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根基不稳,日后所有功力都是雾中花水中月。” 很快,那道龙卷风逐渐变小,到最后快要消失的时候,在姜元羲身边环绕一圈,恋恋不舍的离去。 黑衣老者见此,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姜元羲只觉得浑身暖洋洋的,好似浸泡在温泉一样,舒服得她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等她睁开眼睛,吓了一跳。 先前只能看到这片地界方圆五丈之内的东西,现在却能看到...... 姜元羲呆呆的看着师尊背后那九道铁链,延伸在虚无处,微微张了张嘴巴。 更吓了她一跳的是,她竟然看到那些铁链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符文。 毫发毕现! “用不着惊讶,我们这一脉,修炼到极致,超脱轮回,与天同寿都不是难事。” 这道沧桑的声音,让姜元羲回过神来。 “师尊,刚刚进入我身体的是什么?” 那道紫金色的气体,仿佛可以让她拥有翻山倒海的能量。 “你现在暂时不需要知道,万物生里,有锤炼压缩体内力量的法诀,你每晚进来我这里,修炼三个时辰,而后其他时间就用来锤炼。” 黑衣老者指点了一番,而后话锋一转,“既然你已拜我为师,那么为师必会对你尽心教导。” “我知你苦恼于解救姜氏一族的办法,为师先前已经说了,拳头最大的那个,才能保全己身。” 见师尊提到她最在乎的事,姜元羲立即就凝神静气聆听。 “在己身弱小之时,韬光养晦、暗中积蓄力量,才是你要做的。 为师说过,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就如你想要为家族赚银钱,何不把这种事情交给于此道上有能耐的人来做? 自古开创王朝者,从来不是单靠一个人的能耐,他的身边必定有各种各样的人才为主公效力。 而你,最重要的两件事,一是把力量紧握在自己手中,二是收揽天下英才为你效力。 图谋造反这种事,讲究的是一个师出有名,不然你们就是乱臣贼子。 但倘若是为了解救百姓于苦难之中,自然会受到百姓的欢迎。 不管做什么事,只要有一张遮羞布,行事都会方便很多。” ...... 黑衣老者喋喋不休的教导,姜元羲听得如痴如醉,不仅仅是在教导她为人处世,就连起义要做的准备都在教导她。 不知过了多久,黑衣老者的声音顿了顿。 “好了,今天就先教导到这里,你每晚来找我,我再慢慢教你。” 黑衣老者已经决定,不仅仅是要教导小徒弟挽救全族,他更要磨炼她的心性,不然日后离开这里,吃亏的会是她。 说罢,黑衣老者一手覆在丹田处,当他的手放下来的时候,掌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印章。 “啊?师尊你不教导了?” 姜元羲听得正入神,哪里舍得离开。 “拿着,贴身带好,此物干系到你的安危,无论何时都不能摘下。” 黑衣老者将印章抛给小徒弟,见小徒弟接了,才回答她先前的问话, “不是为师不肯教你,只是为师忍受你身上的恶臭已经很久了,实在忍无可忍。” 姜元羲低头一看,一声尖叫冲破云霄。 “好脏啊!臭死了!” 而后整个人消失不见,空气中还回荡着一句气急败坏的话。 “老头,你肯定是故意的!” 听到小徒弟又一次不客气的称呼他为老头,黑衣老者不怒反笑,“刚刚掌握了力量,掌控不好,看来明天要好好教导她怎么运用了。” 姜元羲茫然不知,等待她明天的,是累到爬不起来的训练。 姜元羲在床榻上睁开眼的时候,发现自己身上同样布满了黑色的污垢,臭气熏天的。 她用袖子把脸上擦干净,而后用丝绵薄被将自己圈紧,叫唤了一声。 “阿方,我做了一个噩梦,出了一身汗,难受得紧,你帮我准备好沐汤,我要洗漱一番。” 阿方领命而去,梧桐苑中顿时亮起了火烛,人头攒动。 “五娘,浴池子已经准备好沐汤了,我来伺候你洗漱吧?” 阿方上前,伸出手就想掀开帐子。 “阿方!” 姜元羲叫了一声,阿方的手一顿,就听到她继续说道:“阿方,我自己去洗漱就好了,肚子有些饿了,想吃你做的杏仁花生酥酪。” 阿方顿了顿,五娘素来主意大,只得听话的去小厨房做酥酪了。 姜元羲听到脚步声消失,卷着薄被跑到隔间,扑通一声跳下了汤池。 将身上的污垢洗干净之后,姜元羲穿上寝衣,从自己的妆奁里拿出一条绳子,将印章穿上,带在身上。 “五娘,杏仁花生酥酪做好了。” “阿方做的酥酪最好吃了。” “就算好吃也不能多吃,夜深了,积食可不好。” 就在姜元羲将印章带上身上的那一刻,遥远的一个郡城客栈中,放在枕边的罗盘急速的转动,躺在床上的人猛地睁开眼睛。 当他看到罗盘的指针猛地静止不动之时,瞳孔骤然一缩,脸色难看至极。 “为什么紫气消失了?难道天命之子出了意外?” 等他拿起罗盘翻看的时候,脸上的神色才稍稍缓和。 “罗盘没事,这么说来天命之子应当安全无虞,可为何紫气会消失?不行,我要加快脚程,要尽快去北梁一探究竟。” 第18章 可否教我? 作为姜元羲的贴身侍女,阿方很快就发现,小主子最近的胃口特别好,吃饭都比平常用多了一碗,脸色也红润起来。 最重要的是,不知为何,阿方觉得自家小娘子好像变了。 变得...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韵。 就好像...真的跟郑家小娘子嘲讽过的,仿佛成了仙子一样。 不过阿方近来有些担心,五娘要去演武场与那些小郎君一样学武了。 阿方从小就照顾姜元羲,如果不出意外,日后也会跟着姜元羲出嫁,甚至日后死了也会陪葬姜元羲的陵寝,在地下继续伺候照顾她。 作为姜元羲的左臂右膀,阿方在某些时候甚至能劝谏她,比如现在。 “五娘,何必去演武场,你一个小娘子,去学那些武艺有何用?” 姜元羲正在其他侍女的伺候下,换上男装,闻言,她回头朝阿方一笑,“阿方,强身健体总是好事,不然日后怎么有一个好身子生儿育女?” 此时风气开放,未出阁的小娘子谈论婚嫁之事都不会被训斥——许多疼爱女儿的人家,甚至在给女儿定下夫婿之前,召开几次宴会,让女儿跟其他郎君相处,看看女儿对郎君是否心悦。 听到这个理由,阿方再多的话都无法反对了,她可不想以后五娘在生产上难受。 阿方转而开始担忧起演武场的总教头,“也不知齐教头会不会很严厉,我可是听说他之前把好几个小郎君训得连床都起不来呢。” 姜元羲看着自己一头青丝扎成了马尾冠,甩了甩头,见马尾动了动,满意的站起身。 她背着手,来到阿方跟前,右手拿着一只折扇,用折扇轻轻抬起阿方的下颌,坏笑了一声: “小娘子不怕,且看本郎君让那总教头心服口服。” “噗嗤” 阿方忍不住笑了,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姜元羲的折扇,拿起手中的小包袱和食盒,“五娘,我们走吧。” 姜元羲第一天去演武场习武,她不放心,也跟着去了。 姜元羲走出房门,抬起头看到阳光正好,轻轻的挥着折扇,回过头对着自己身后侍女们勾唇一笑, “你们放心,等我从演武场回来,我就教你们强身健体之法。” 侍女们嘴角的笑容立时一僵,阿春大着胆子问道:“五娘,我们也要学?” 姜元羲理所当然的点头,“当然,你们不学,日后怎么保护我?” 阿方倒是认真的思考这件事,深深觉得五娘说得很有理,于是率先赞成,“没错,没道理主子辛苦了,我们做侍女的可以躲懒,回头我们也学。” 对阿方来说,一个合格的侍女就是小主子学什么,她们也不能落后太多。 比如小主子学圣人之学,她们就要识字,小主子学武,她们作为侍女,也应该学会如何保护小主子——在崔府那次,郑晗玥的侍女帮着郑晗玥揍人的事,至今让阿方记忆尤深。 阿方都赞成了,其他侍女就明白躲不过去了,看着姜元羲和阿方的身影越来越远,祈祷总教头教导的不会太难。 “总教头,五娘没有迟到吧?” 姜元羲来到齐宏茂跟前,揖礼一拜。 齐宏茂看着小郎君打扮的姜元羲,又看了看她身后跟着阿方,沉下脸, “五娘子,某这里,是学武艺的地方,不是来享受的,如果受不住,某劝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其他已经在演武场的郎君们目光炯炯的看着两人,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特别是姜元羲的小哥姜伯锦,更是担心自家妹妹会负气离去。 姜元羲一脸受教的表情,拱手作揖,“是五娘错了,要打要罚都由着总教头,我这就叫阿方回去。” 她转过头,吩咐道:“阿方,你先回去吧,把东西留下就好了。” 阿方忧心的看了齐宏茂一眼,总教头看起来就很难相处的样子,才刚来就给五娘下马威,也不知五娘能不能受得住。 只她再多的担心也只能放回肚子里,将东西放下之后,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总教头,是五娘不懂规矩,还请总教头责罚。” 姜元羲拱手说道,一副“我错了,我改正”的态度。 这让姜伯锦等人齐齐松了一口气,幸好这个小祖宗没有闹脾气,不然祖父脸上可就不好看了。 毕竟总教头是祖父的心腹,又是五娘先请求来演武场的,要是一句训斥就负气离去,祖父必定对五娘失望。 齐宏茂心下叹气,还以为能让五娘子咽不下这口气离去呢,这样他就有理由对主公有交代了。 “念你初犯,下不为例,再有一次,不用来演武场了。” “诺,五娘谨遵教诲。” 齐宏茂看了异常驯服的姜元羲,手一指,指着演武场角落里的一棵大树道: “你去那边,先去跟着学一学扎马步吧。” 姜元羲抬头一看,就见那棵树下站着五六个六七岁的小毛头,都在扎着马步呢,旁边还有一个香炉,上面插着一炷香。 那棵树下,可没有教头,再回头一看,齐宏茂已经背着手走远了。 姜元羲挑起了眉头,没有教导她如何扎马步,以为她会手足无措? 让她跟着几个小毛头在一起学扎马步,还是在其他人的面前,以为这样就会让她觉得下了面子? 想让她知难而退? 那可对不住了,生死面前,不要说被下了面子,哪怕忍辱负重,她也受得住。 姜伯锦见齐宏茂来看他们练习射箭,他轻轻一笑,“齐师,恐怕您的算盘要落空啦。” 齐宏茂眉目不动,沉声道:“何解?” 姜伯锦嘴角挂着一抹骄傲的笑容,“您方才没能逼得五娘离去,接下来即便您的刁难再多,她也不会走了。” 姜伯锦回过头,脸上的笑容更加大了,“不信您看。” 齐宏茂回过头,就见姜元羲拿着折扇,走到大树下,站在几个小毛头跟前,拱手作揖。 虽然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但齐宏茂心知,恐怕姜伯锦的话是对的。 “姜五娘有礼了,总教头让我过来这边跟你们学扎马步,可否教我?” 第19章 很快就会有了 几个小毛头面面相觑。 他们都是旁支的人,姜五娘是谁,他们在族学进学就没有不知道的。 唯一一个能在男学进学的小娘子,还是在甲子屋进学,姜五娘在这些旁支子弟眼里,是一个充满着神秘的小娘子。 至于外面说的姜家五娘不学无术,以至于整天被姜太傅拘在家中读书,他们无一不嗤之以鼻。 姜家族学的先生,哪怕是女学的先生,都是饱读诗书之人,就算姜五娘是东府长房嫡女,没有通过甲子屋先生的考核,那也进不了甲子屋。 按理来说,与他们应该无从交集的人,竟然诚恳的让他们教导他们扎马步,就算这些小毛头才六七岁,也心情激荡。 只是他们还牢记演武场的规矩,不敢动弹半分,脸上露出了一个歉意的笑容, “五姐,演武场有规矩,没有教头的许可,在操练的过程中,不能有其他举动。我们口述指导你如何?” 开头出声的是六个小毛头中年纪最大的,他的身型也比其他几个小毛头高瘦一点。 姜嘉钰心中很忐忑,他大着胆子、厚着脸皮叫了一声“五姐”,也不知道姜元羲会不会生气。 姜元羲意味深长的看了姜嘉钰一眼,姜嘉钰被她看得毛毛的,差点忍不住往后退了。 “行,你们口述,我再照着你们来学。” 姜元羲一句话,让姜嘉钰大喜,没有呵斥他,就是说姜元羲并没有生气。 打蛇随棍上,姜嘉钰立即就开口,“五姐,你的两脚要站在一条直线上,与肩膀同宽; 身体要站直,两手环抱胸前,高不过肩,低不过脐,成半圆形,对,就是这样,你做的对; 然后松肩沉肘,手指微张,两手十指相距一尺,两手心离胸两个拳头; 下颌内收,头部上顶,两眼向前平视,或闭目或半闭目,口轻合,牙微开,自然呼吸;膝盖似直非直、似曲非曲。 对,五姐,你都做对了,就是这样,五姐果然是极聪慧。” 末了,姜嘉钰还不忘捧了一下姜元羲的臭脚。 姜元羲好笑不已,问道:“既然叫我做五姐,怎么不告诉五姐你的名字?” 姜嘉钰大喜,立即就道:“五姐,我是九房的姜嘉钰。” “哦,原来是九叔祖的孙儿?九叔祖身子近来可好?” 姜元羲脑海中立时就浮现了姜嘉钰家中的情况,姜里现存的族人,所有名字都深深的烙印在她的记忆中。 姜嘉钰嘴角咧开,“好着呢,家主前些日子才派大管家给祖父送了几匹绸缎,香糯可口的碧粳米和好几头肉食,祖父如今还能拿着拐杖追着我来打呢。” 姜氏对年老贫弱的族人从不吝惜照顾,这也是姜氏至今传承几百年依然兴旺的原因——一个能时刻将族人放在心上关心的氏族,绝不会缺前赴后继为这个氏族奋斗的族人。 姜嘉钰也没有忘记自己的小伙伴,一一为姜元羲介绍。 “五姐,这是七房家行三的姜正浩。” “这是四房家中......” 这些小毛头也知机,姜嘉钰没介绍完一个人,他们就跟着喊一声“五姐”。 姜元羲倒是对姜嘉钰高看了一眼,脸皮虽厚却懂得抓住机会,为人厚道不忘本,知道为几个小伙伴引荐,人不错。 姜元羲看了一眼香炉,微微眯了眯眼,问道:“这香炉里的香,一炷多久?” 姜嘉钰脸上带上了一抹幽怨的眼神,“一个时辰,这些香都是特制的,烧的特别慢。” “你们现在就学扎马步?” 姜元羲眼里看着演武场的箭靶场、空地以及跑马地,淡淡的问道。 “每个来演武场的初学者,都必须从扎马步学起,什么时候得到教头的认可,觉着下盘已经稳了,就能跟着教头学防身之术。” 姜嘉钰看着空地上那些在两两抓打的族兄们,羡慕的说道。 姜元羲经过师尊的磨炼,眼界比先前更加犀利,一眼就看出所谓的防身之术,一招一式全都是杀人术。 怪不得演练场里有不下十位的教头在守着,怕是防止郎君们在抓打的时候会不小心错手吧。 “在演练场里防身术学有小成者,就能去学射箭和马术了,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能去跑马地那边学骑马。” 姜嘉钰舔了舔嘴唇,目光不离跑马地。 姜元羲看着他眸底的渴望,心中一动,问他:“你很喜欢骑马?” 姜嘉钰摇头,“不,我只是想当一名将军。将军者,弓马娴熟也。” 姜元羲赞了一句:“有志气。” “那一般情况下,大约要多久才能去演练场学防身术?” 姜元羲看了一眼在远处指导射箭的齐宏茂,慢慢将目光收回。 姜嘉钰语气中带着一抹惋惜,“短的要一年,长的可能两三年。” 这惋惜,浓厚到姜元羲想听不出都难。 这孩子是在为她惋惜?怕她要在这里虚耗一两年的光阴? 姜元羲眨了眨眼,“从来没有人能在学扎马步一年之内被教头认可,去学防身术?” 姜嘉钰认真的想了想,“还真的没有。” 姜元羲浅浅一笑,“很快就会有了。” 不要说一年,哪怕是一个月她都等不得。 如果是以前,她还真的必须按部就班在演武场里扎马步一两年打基础,现在嘛...... 习授了万物生的她,已经从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变成了一个...怪物。 她的目光投到了齐宏茂身上,哪怕就是高大强壮的总教头,也不是她十合之敌。 她来这里,如果说一开始确实是抱着强身健体的想法,如今却变成了让自己一身“武艺”有个光明正大的出处。 再没有比演武场更好的借口了。 日后她的“武力”暴露在人前,一切都可以推说是总教头的功劳。 名师出高徒嘛。 姜元羲在心下决定,只给齐宏茂三日的时间,三日之后,她就要从这里走出去,她要学杀人术以及弓马之术。 希望总教头到时候的刁难不会太过火,姜元羲心中默默祈祷着,尽管她知道,这个可能微乎其微。 第20章 快躲开 两天之后,齐宏茂放下心来,见着姜元羲老老实实的跟着小毛头们学习扎马步,觉得演武场中混进了一个小娘子也不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事了。 然而等到一天过后,齐宏茂就想自打嘴巴。 果然演武场就不应该有小娘子,小娘子就应该乖乖的在学习琴棋书画,烹茶插花,何必来掺和郎君们的事? 齐宏茂脸色阴沉,认是谁都能看得出他的心情很不好。 让他心情不好的始作俑者,自然就是站在他面前的姜元羲了。 “五娘子,做每一件事都要有恒心和毅力,如果你是想学绣花拳脚,我这里不适合你,你还是去街上找卖艺的来教你吧。” 这番话说得有些重了,但其他人方才听到姜元羲的话,也就不难理解齐宏茂的怒火。 来了演武场才短短三天的时间,就想不学扎马步了,转而去学防身术和弓马之术。 “不自量力。” 不少郎君脑海中都冒出了这四个字。 在演武场的郎君们,哪个不是老老实实按照齐宏茂的要求做的? 哪怕已经从族学里出去,在朝堂上任职的东府长房嫡孙姜伯旭,当年在演武场上也是要听齐宏茂的话。 不客气的说一句,齐宏茂在演武场上就是主宰,不听他教导的,就不用来演武场了。 这是当初齐宏茂答应姜太傅来操练姜家后辈的条件之一。 姜元羲要不是姜太傅亲自出言为其背书,齐宏茂是不会答应让她进来的。 “齐教头,五娘并不是好高骛远,只是五娘觉得,扎马步已经学会了,既如此,又何必浪费时间?” 姜元羲拱手作揖,异常诚恳的说道。 “学会了?” 齐宏茂气极而笑,他粗大的手指一一点着演武场中的郎君们,“这些人,谁不会扎马步?扎马步很难吗?就是一个五岁的孩子,手把手的教,扎马步也学会了。” 他见过太多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了,总觉得自己是天才,一教就会,真这么厉害,天下人人都是万人敌了。 齐宏茂心中满是怒火,还有失望。 他觉得姜五娘实在是愧对主公对她的称赞。 终究是一个小娘子啊,一点苦都吃不得。 姜伯锦心焦得不行,五娘这是怎么啦,这般沉不住气,他上前几步就想把拉住姜五娘,阻止她再继续对上齐宏茂。 才走了几步,又听到姜元羲清脆的声音,“总教头,其实您大可不必生气,五娘是不是真的学会了扎马步,您可以考验,如果五娘无法让您满意,五娘也无颜再继续留在演武场了。” 姜伯锦更加焦急了,同时也有些埋怨,五娘这孩子怎么就这么犟呢,好好认个错,再说两句好话,乖乖回去扎马步不好吗? 齐宏茂怒火一直没有降下去,听到姜元羲的话,一口就应了。 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怪他不留情面了,演武场本就不应该有小娘子。 “金鸡独立可会?去那边的梅花桩上,站姿金鸡独立,你能坚持两个时辰,我就认可你学会了扎马步。” 齐宏茂手一指,姜元羲就看到一个高低不同的梅花桩。梅花桩是为了给郎君们锻炼身法的,这也是防身术中的一部分。 姜元羲应了一声:“诺。” 姜元羲来到梅花桩前,看着比她个头还高的木桩,轻咳一声,“总教头,我需要一把梯子。” 虽然她现在凭着自己的本事能飞身上去,但她可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娘子,当然不能如此惊世骇俗。 有些郎君们想笑又不敢,只得忍着。 齐宏茂手一挥,有其他教头去搬了一把梯子过来,姜元羲踩着梯子以金鸡独立的姿势站在梅花桩上。 梅花桩下四面,各有一个教头站着,防止姜元羲下盘不稳掉下来摔伤。 演武场上几乎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姜元羲身上,东西两府的两军们自然是担忧她会不会受伤,其他人则是想看看她能不能坚持住。 齐宏茂吼了一声,“都不用训练了是不是?不想可以通通回家去!” 众郎君们一哄而散。 齐宏茂就这么站在梅花桩跟前,看着姜元羲。 一刻钟过去了,她纹丝不动,半个时辰过去了,一开始是什么样,如今还是什么样。 齐宏茂心中的怒火消失了,开始认真的正视起来。 当两个时候过去之后,齐宏茂不得不承认,姜元羲真的是学会了扎马步。 这下盘,稳当得很。 “总教头,可是通过您的考验了?” 齐宏茂看着站在他面前,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无关紧要之事的小姑娘,深深吐了一口气。 “五娘子,当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姜元羲摆摆手,一脸谦虚:“也不怪您,像我这种天才,世间罕有。” 齐宏茂嘴角抽搐了好几下,他发现,他对这位五娘子恐怕有些误解,至少固有的印象已经全部粉碎,目前在他脑海中,就只剩下“脸皮厚、天赋高”这两个标签。 “是不是天才,还得等着看你的表现。” 齐宏茂有了惜才之心,倒是开始好奇姜元羲到底是不是真天才了。 来到演练场上,齐宏茂开始给姜元羲演示防身术。 一套完毕,齐宏茂问道:“可看清了?” 士别三日,姜元羲修炼了万物生以来,原本就过目不忘的记忆和眼力,让她轻而易举的记熟了齐宏茂的动作。 然而她回答的是:“记住了一些。” 一个看了几遍就学会的是天才,一个看了一遍就学会的,是妖孽。 姜元羲可不想太过出格。 齐宏茂不疑有他,又陆续打了两遍,然后让姜元羲打一次给他看看。 当齐宏茂手把手教了七八遍,然后姜元羲就可以跟小郎君们抓对厮打的时候,齐宏茂激动了。 天赋果然很好! “五娘子,跟我来这边,我教你射箭。” 齐宏茂要看看,姜元羲到底还有多少惊喜。 齐宏茂教了射箭的动作要领,姜元羲拿过一把弓,弯弓搭箭,松手,箭“咻”的一声就飞了出去。 姜元羲轻松自在的看着离箭,在她的预想中,这支箭最后会准确无误的射中靶心。 然后...... 靶心是中了,可箭依然未停,穿过靶心之后继续飞了出去。 姜元羲眼力惊人,一眼望过去,脸色瞬间煞白。 “五哥,快躲开!” 马上的郎君听到尖锐的叫声,回过头茫然一看,而后,整个人被受伤中箭的马儿掀翻在地,头重重的磕在草地上。 整个人一动不动的,血......瞬间蔓延开来。 第21章 听不懂的话 姜元羲脸色煞白的坐在小杌子上,看着几个药童来来往往,手里端着的铜盆里满是血水。 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刺鼻得很。 这个屋子不仅连姜太傅在,姜松和郑幼娘也围在床榻前,紧张的看着大夫诊治。 姜元羲觉得很冷,手脚仿佛已经没有了感觉般,冷彻心扉。 她不该为了显摆的,她不该为了让齐宏茂另眼相看就控制不住力道的。 她不该的,五哥坠马,是她的错,全都是她的错。 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白嫩青葱的双手,看着手指在无意识的痉挛,她心中却升起了一个念头——她就不该学万物生! 没有学万物生,五哥就不会有事,一切都是她的错! 不能驯服的猛兽,不是一个好猛兽。 不能掌握的力量,只会害人害己。 姜元羲在此刺激之下,赫然全盘否定了过去自己的努力。 “太傅,大老爷,大夫人,五公子头上的血已经止住了,老朽还给喂了人参汤,只要五公子今晚不会发高热,明天就能醒来了,老朽会在这里候着,看看今晚五公子的情况如何。” 一个身穿素色衣袍的老大夫满脸疲惫的说道。 “有劳胡大夫了,福生,带胡大夫下去好好休息一下。” 姜松吩咐大管家姜福生带着胡大夫下去休息,等到胡大夫离去后,屋子里凝重的气氛才稍稍缓和。 “老大媳妇儿,你派人好好照看五郎,我衙署里还有公事未处置,先离去。” 姜太傅叮嘱了一声郑幼娘,从内室走出来的时候,见到姜元羲,脚步一顿,来到她跟前,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你五哥应当没事了,你就在这里照看你五哥吧。” 知道五娘心中不好受,姜太傅索性让她留在这里照顾姜伯庸。 姜元羲点了点头,“五娘知道。” 姜松和郑幼娘走出来的时候,同样也看到了姜元羲,见女儿脸色苍白,两人对视一眼,齐齐叹了一口气。 郑幼娘上前抚了抚女儿的肩膀,“胡大夫说了,要是你五哥晚上不发高热,这一关就算过去了,你听你祖父的,留下来照看你五哥,要时刻关注着,有情况立即派人去找胡大夫,再来回禀阿娘。” “嗯,五娘晓得。” 等阿爹和阿娘走了,姜元羲站起身,往内室而去。 在见到一个身穿蜜合色衣裙的女子背影之时,她脚步顿了顿。 “楚姨娘,对不住,是我的错。” 姜元羲跪坐在楚姨娘身边,满脸歉意的说道。 楚姨娘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姜元羲的手,猛地手顿住了,抓住姜元羲的手心焦道:“五娘,怎么你的手这么冷?可是受寒了?” 姜元羲看着妇人焦急的容颜,鼻子一酸,眸底迅速集聚了雾水,“对不住...楚姨娘,对不住,你打我吧,骂我吧,要不是我,五哥不会受伤的。” 楚姨娘掏出帕子,温柔的给姜元羲擦干了眼泪,将她拦在怀中,看着床榻上昏睡的儿子,轻轻拍着姜元羲的后背,轻声道: “五娘,不用自责,姨娘知道,这事你也不想的,谁也想不到箭会穿过靶心的,对不对?你五哥会没事的。” 声音中透着一种淡淡的漠然。 仿佛...床上躺着的不是她的亲生儿子一样。 “你手太冰了,这可不行,姨娘让侍女给你端一盆温水来给你洗洗手,再让胡大夫给你开个定惊茶喝喝。” 以前姜元羲听到楚姨娘方方面面关心她的时候,她会觉得理所当然,但当五哥躺在床榻上生死不知,楚姨娘依然以她为重之时,她忽然间就有点受不了。 明明五哥是楚姨娘的儿子呀,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为何要关心她比关心五哥更多呢? 她想到了以往,当她在五哥跟前,楚姨娘关心她比五哥更多的时候,五哥看到心中会是什么感受? 姜元羲突然就觉得五哥很委屈,同时觉得自己更加可恶,因为五哥的委屈,大半来自她。 “姨娘,我没事,您多关心一下五哥吧,要等到明天五哥才脱离危险呢。” 姜元羲嘴唇蠕动了一下,轻声道。 楚姨娘看了一眼儿子,声音冷淡,“生死各安天命,谁也帮不了他,他能撑过今晚,就说明他命不该绝,撑不过,那也是他命该如此。” 姜元羲猛地瞪大了眼睛。 这真的是五哥的亲娘吗?为何要这样对待五哥? 姜元羲忽然就为五哥感到心疼,她慢慢从楚姨娘怀中退开,用一种陌生的眼神看着楚姨娘, “楚姨娘,五哥可是你亲生的!你怎么能这样?连阿娘都比你关心五哥!” 楚姨娘默了默,继而开口,声音幽幽,“五娘,夫人才是五郎的母亲,夫人关心五郎才是天经地义的。” 姜元羲拼命摇头,嘴里喃喃:“不是这样的,阿娘根本就没有阻止你们母子亲热,不是这样的......” 楚姨娘拉着姜元羲的手,感受到她的手依然还是这么冰冷,拉着就往外走,走出去就吩咐侍女准备温水和定惊茶。 姜元羲一声不吭的喝完了定惊茶之后,默默回到床榻前,双手圈住自己,下巴搭在膝盖上,静静的看着五哥。 楚姨娘站在她背后,看她这样,无奈一笑,笑容中带着宠溺。 到了夜晚,还不等姜元羲松一口气,姜伯庸就发起高热,而且来势汹汹。 胡大夫一整夜都守在床榻前注意着情况,姜元羲帮着楚姨娘喂药,额头搭湿帕子,就是郑幼娘都守了一夜。 等到鸡鸣天放晓,姜伯庸的高热才退了下去。 楚姨娘见此,立时就劝郑幼娘回去休憩,也想把姜元羲同样劝回去,被姜元羲明确的拒绝了。 一直到日上三竿,姜元羲一边打着瞌睡,一边时不时看着床榻,当她看到姜伯庸眼皮子微微蠕动的时候,惊喜的大喊,“胡大夫,胡大夫,我五哥醒了,你快来!” 下一刻,姜元羲就见躺在床上的少年睁开了眼睛,见到她的那一刻,似乎愣了愣,然后一道她怎么都看不明白复杂神色在他眸中一闪而过。 而后她就听到五哥说了两句她听不懂的话。 “你不是正在征选驸马吗?怎么会在这里?” 第22章 他回来了 姜元羲伸出手,姜伯庸头一侧,想要躲开她的手。 可惜身体刚刚大病一场,哪里能躲开? 姜元羲一只小手搭在姜伯庸额头上,一只放在自己额头上,而后紧皱着眉头,“高热已经退了呀,怎么说起了胡话?” 听到耳边传来的脚步声,姜元羲回过头,侧开身子,紧张的对胡大夫说道:“胡大夫,我五哥正在说胡话呢,您快看看是不是摔伤脑袋了。” 姜伯庸看着胡大夫,又看了一眼明显年纪轻轻的姜元羲,手指微微蜷缩着,闭上了眼睛。 他回来了? 他竟然回来了! 姜伯庸心中放声大笑,竟然回来了,回到了他坠马之时。 是了,前世在他十六岁这一年,他在演武场上骑马,被姜元羲的箭射中了马儿,从马上摔了下来。 因为养伤的时候没有注意,后来一到阴雨天或者天气变换的时候,头都会哧哧的痛。 到了后来年纪越大,头疼就越发严重,每每痛得恨不得拿头撞墙,后来他的属官不知从何得来一种大烟,说只要吸了就能减轻痛苦。 从此之后,他就依赖上这种大烟,镇日不能离手,到后来甚至因为这种大烟竟然被属官威胁控制,让他扮狗叫就乖乖趴在地上扮狗。 想起以前猪狗不如的日子,姜伯庸恨得几欲发狂。 手也不自觉仅仅的抓住被褥,手背上的青筋一条一条的显而易见。 “胡大夫,你快点帮我五哥看看,你看他都这么难受了。” 姜伯庸耳边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心中一凛,蓦地就从回忆中醒过神来。 他怎么就忘记了,姜元羲最是细心观察,万万不可让她看出端倪。 这时他想起自己方才脱口而出的话,也不知道她会不会起疑。 胡大夫一番把脉之后,沉吟片刻道:“五公子高热已退,人又清醒了过来,没什么大碍了。 只是伤到了头部,还是要多多修养,切记多思多虑,平日里就连书也不要读了,养伤的这段日子里,先让侍女每日弹些轻松舒缓的乐曲,等伤好了再说其他。” 果然如此。 姜伯庸心中轻哼,果然还是跟前世同样的诊治结论。 “那我五哥刚才说了胡话,可有干系?” 姜元羲不放心的问道。 姜伯庸心提到了嗓子眼上,脑中开始拼命找理由拾遗补缺。 “五公子方才应该是不知身在何处,脑袋又受到撞击,迷糊之下的言语,等会再看看他有没有说胡话,如果没有应当就没有事了。” “那就好,五哥一定会没事的。” 姜伯庸放松了,胡大夫既然已经帮他找到了借口搪塞过去,他就不用再想了。 这一次他一定要抛开所有的烦恼,先把头疾养好,日后再也不要被头疾弄得生死不如了。 姜伯庸很快就放松心神,沉沉的睡了过去。 等将胡大夫送去休息,姜元羲也接连打了几个哈欠。 “五娘,你快去歇息吧,你五哥这里有我守着,还有这么多的侍女在呢。” 楚姨娘忧心的看着姜元羲,见她眸底尽是血丝,催促道。 姜元羲也不再逞强,应了一声就回了自己的院子。 躺在床上的时候,姜元羲又来了白雾处。 “老头,你应该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吧?” 姜元羲双手抱膝,幽幽的说道。 “不就是射了支箭吗,怎么,值得你哭丧着脸?” 黑衣老者冷哼一声,看着小徒弟要哭不哭的样子,非常不满。 姜元羲没有跟往常一样调侃,伸出双手,满心复杂的看着,“老头,我今天差点害死了我五哥,要不是我修习了万物生,五哥不会受伤的。” 黑衣老者嗤笑一声,“别把错赖在万物生头上,分明是你自己没有掌控好力道,与所修习的法诀有什么关系?” 姜元羲默然不语,黑衣老者看她那个样子,顿时来气,“力量有什么错?只看有没有人能掌控力量而已,只要你把力量如臂指使,怎么可能会误伤别人?” 姜元羲慢慢紧握拳头,抬起头直视黑衣老者,“老头,教我怎么掌控力量吧。” 这是一头猛兽。 她到今日终于明白,在她的世界,这种力量就是一头猛兽,在她不需要的时候,她要把这头猛兽紧紧的关进笼子里。 能为她所用的,才是她能掌控的力量。 黑衣老者知道她终于转过弯来,顿时放心了,“你会比前几天更加累,可准备好了?” 姜元羲豁达一笑,“再累再苦,不也是吾之所得?” “哈哈哈哈......” 黑衣老者放声大笑,“不错,只有自己掌握的,才是自己的,为师很高兴你能有这样的觉悟。” “开始吧,为师可不会放松一星半点。” ...... 姜伯庸微微撩起眼皮,看着坐在他床榻脚边,低着头在做针黹的女子,看清她手中的绣花鞋后,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这就是他的好姨娘,从来只会把姜元羲放在心上,却对他这个亲生儿子甚少关心理会。 为了姜元羲,甚至能让他去死。 既然如此,当初又何必生他下来? 哦,对了,当时他愤而怒骂她的时候,她是怎么回答他的? “如果当初不是夫人,你确实不能来到人世,你的命都是夫人给的,你欠夫人一条命,五娘是夫人唯一的女儿,你救了五娘,就是报答了夫人的恩情,这是天经地义之事。” 想到这里,姜伯庸心中大笑,眼角也沁出了一滴水花。 是了,他的存在,于她来说,是她背主的证据,是她的耻辱,是让郑幼娘陷入嘲笑境地的罪魁祸首。 她这个好忠仆让郑幼娘在姜家东西两府中丢脸了,所以连带的恨上了他这个儿子。 哈,多可笑,东西两府,只有他一个庶子,还是长房的,确确实实是将郑幼娘的脸面放在地下踩了。 可他何其无辜? 如果可以选择,他根本就不想来到这个人世! 郑幼娘宽宏大量,不介意他这个庶子,可他宁愿当初她心狠一点,一碗汤药扼杀他来到这世间的机会。 看着那双绣花鞋,姜伯庸的心逐渐冷硬起来。 不是要他处处忍让姜元羲吗?恩情他上辈子已经还了,这辈子,他不会再这么傻了,姜元羲既然害他再次坠马,那么他也就不用心慈手软了。 属于姜元羲的东西,他都要抢过来! 到时候,他倒要看看,他的好姨娘到底是不是还向着姜元羲! 第23章 他要抢夺属于她的一切 一阵舒缓又轻快的乐曲在廊榭里响起。 姜伯庸躺在床榻上,看着坐在他前面不远处,为他弹琴的倩影。 让人无法看清的复杂之色,在他眸底汹涌澎湃。 姜五娘啊,十二岁的姜五娘。 一遇风云便化龙。 谁又能想到,就是这么个小娘子,竟然搅动了天下风云? 当今之世,恐怕除了他,没有人能想到姜五娘的可怖了吧。 想到前世那些事,姜伯庸心中一阵火热,又一阵冰冷。 他阿爹为他取名伯庸,庸,中庸之道。 可他已经中庸了一辈子,倘若还想让他甘愿臣服在嫡子的之下。 凭什么? 这个世道,能者为上! 他的目光依然放在姜元羲的背影上,一道微火光亮在他心中猛地点燃,只是片刻,就形成了燎原大火,烧得他浑身都滚烫滚烫的。 姜五娘能搅动天下风云,为何他不可以? 姜五娘能一遇风云便化龙,难道他会差? 更不用说,他有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没有的本事! 他知道往后数年的脉络走向! 他知道姜五娘身边会有哪些能人志士! 姜五娘现在才十二岁,那些曾经辅助她,让她名声大噪的能臣,一个都没来到她身边! 只要他将姜五娘的得力干将全部抢走,这一世,未尝不能问鼎天下。 伯庸、伯庸...他再也不想平庸一辈子了,去他娘的! “五哥,你还想听哪些乐曲?” 姜伯庸在姜元羲微微回过身的时候,立时就把眼睛闭上,唯恐心中所想所思泄露了一星半点。 听到姜元羲的话,他将心中情绪尽数收敛,微微睁开眼睑,脸上露出一抹虚弱的微笑。 “五娘的乐曲都很好听,不管五娘弹奏的是什么,五哥都喜欢听。” 他知道,他这副羸弱又处处“疼宠”五娘的样子,必定会让她心生愧疚。 姜五娘,对家人至亲,素来很好。 果然,他就见到姜五娘脸上那抹愧疚之色,越发浓重。 “五哥,胡大夫说你伤了头,要多听舒缓的乐曲,那我继续弹奏给你听,你可切记不要多思多虑,等养好了伤再说。” 姜元羲复又继续弹琴,丝毫不顾自己已经连续弹奏了一个时辰,再弹下去,恐怕对她的手指关节有损。 姜伯庸听到乐曲之声响起,眸中一抹讥讽之色闪过。 呵呵,无论未来姜五娘如何让人害怕,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娘子而已,他甚至连手段都没有使,只是假装羸弱,就让姜元羲乖乖入彀。 姜五娘,不过如此。 姜伯庸陡然间发现,前世他遥不可及的人,如今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慢慢紧握,这才是上天让他回来的意义所在吧。 大概上天也看不惯,姜五娘牝鸡司晨,所以才让他拨乱反正。 他才是天命所归之人! 想到激动处,姜伯庸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颤。 他的面色,瞬间一变。 他又打了一个冷颤,身子甚至微微发抖起来。 他抱住了自己。 他感觉到了寒冷,可头上却开始冒出了汗珠。 身子不停的发抖,嘴微微张开,就像离水的游鱼,得不到水的滋润。 他的呼吸开始粗重起来。 他甚至连拳头都无法紧握,因为没有多大的力气。 该死的! 前世让自己低三下四、猪狗不如的罪魁祸首,这辈子也跟着他一起回来了。 在这一刻,他很想食大烟。 他以为他已经躲过了大烟的折磨,不想他重生而回,竟然连大烟的习惯也带回来了。 姜元羲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 她一转过头,就见到姜伯庸大汗淋漓、呼吸困难的躺在床榻上,苍白的脸色中带着一抹青。 吓得姜元羲几步就走到姜伯庸跟前,着急的问道:“五哥,你怎么啦?” 又大喊一声,“来人,快去请胡大夫!” 姜伯庸抓住姜元羲的手,脸色带着哀求,“五娘,给五哥去......” 去找大烟来。 这句话戛然而止。 他陡然就想起以前自己被属官讥笑着让他跪下学狗爬、学狗叫,让他舔属官鞋面的场景。 他眸中瞬间浮现了血丝。 那是他一辈子的耻辱! 堂堂姜家子弟,竟然被人如此轻慢! 他还记得被大烟折磨致死,临死之前说过的话,发过的誓。 “惟愿来生,永不沾大烟丝毫!再不被人轻视一分!” 他要忍住! 区区大烟,休想再控制他半分! “五哥,你要什么?你怎么啦?胡大夫呢?怎么还没有来?” 姜元羲焦灼如焚,这好好地,怎么就突然成这个样子了呢? “五娘,五哥好冷,好难受啊......” 姜伯庸手紧紧的握住姜元羲的手,指尖已经掐入了她的手背,一滴滴血珠,慢慢浮现。 姜元羲却仿若毫无所觉一般,任由姜伯庸抓住她的手,吩咐左右:“快去拿两床被子来。” 又掏出手帕,轻轻给姜伯庸擦拭额头上的汗珠。 此间事很快就被侍女上报给郑幼娘,郑幼娘带着楚姨娘匆匆赶来,见状也不敢轻易移动姜伯庸,只得催促家下人尽快去请胡大夫进府。 楚姨娘眼尖,一眼就见到了姜元羲手背上的伤,脸色一变,上前矮身道:“五娘,你的手流血了,乖,你快放开手,你的手可是用来写字拉弓的。” 姜伯庸难受的症状,似乎还不及姜元羲手上血珠来得紧要。 姜元羲难以置信的看着楚姨娘,难道她看不到五哥多难受吗? 姜伯庸垂下的眼眸里,一抹讥讽之色划过。 看,这就他的好姨娘。 手上却不禁更加用力,指尖甚至已经掐入了姜元羲的肉中。 姜元羲死死的咬住嘴唇,不敢叫出声。 郑幼娘和楚姨娘齐齐变色,郑幼娘心焦,却又不好说什么,楚姨娘却伸出手,想要蛮横的扯开姜伯庸的手。 幸好胡大夫及时赶到,见姜伯庸的样子,吩咐药童将他抱住,然后把脉诊断。 姜元羲一得到自由,就被楚姨娘抓住双手看着伤口,拿出帕子给她擦拭血珠。 姜元羲皱了皱眉头,她第一次怀疑,五哥可能不是楚姨娘的亲生子。 ...... 求推荐票支援,快可以加更了,大家给力哦~~ 第24章 忠仆与试探 姜伯庸最终昏睡过去了,大汗淋漓,浑身都湿透。 胡大夫对他的症状却万分不解,因为并没有在姜伯庸身上诊断出其他病症。 最终胡大夫只能用笨法子,让姜家人下次再见到姜伯庸这般异常之时,只需小心防着不要让他伤害到自己,等病症过去之后,再辅以补汤养身。 “阿娘,为何楚姨娘会这般对待五哥?” 姜元羲抿了抿唇,终究还是问了出来。 此时她已经包扎了伤口,跟着郑幼娘回到了世安苑。 以前一直不觉得,姜元羲想了想,到底是什么时候她才发觉楚姨娘漠视五哥的? 是从五哥坠马开始。 五哥高热不退的时候,楚姨娘确实是尽心照顾的,至少给五哥换帕子擦拭额头等等,没有假手于人。 前提是没有碰到她的事。 倘若与她有关,楚姨娘就会以她为重。 仿佛五哥无足轻重。 听到女儿的问话,郑幼娘叹息一声。 “想来你也听说,楚姨娘是阿娘从郑家带过来的侍女。” 姜元羲点头,“嗯,五娘知道,楚姨娘跟阿朱姑姑一样,都是阿娘的贴身侍女。” “当年阿娘怀你三哥的时候,精力不济,吐得厉害,无法照料你阿爹,就让阿楚去伺候。” 郑幼娘悠悠一声,慢慢向女儿讲述当年事。 姜元羲微微颔首,大家主母怀有身孕,无法伺候夫君,让自己贴身侍女去伺候,也是应有之义。 “阿娘怀胎九月之时,阿楚刚好有了身孕,阿娘那一胎怀的辛苦,你三哥又调皮,就提前了出生。” 郑幼娘却摇了摇头,“当时阿娘生你三哥时,甚是凶险,其后月子也是坐了双月子才慢慢调养好身子。 可阿楚却将此事揽上身,以为是她怀孕之顾,让我早产,当时她想要一碗药将你五哥给了结。” 姜元羲倒吸一口气。 “被阿娘拦了下来,说这是姜家的孩子,我才是孩子的母亲,我做母亲的都没有生气孩子,她如何能擅自下手?” 郑幼娘脸上情绪复杂,“你五哥保了下来,却成了东西两府唯一的庶子。 阿楚就钻进了死胡同,以为是她之故,才让我这个做姜家冢妇的媳妇儿在其他妯娌跟前丢了脸。” 郑幼娘抚了抚姜元羲的脸,揽着她往自己怀里靠,“你自己也知道,阿娘出身郑家,在东西两府来说,是所有媳妇里出身最低的。 阿娘这些年上敬公婆、体贴夫君、友爱妯娌、善待你五哥、下对家仆赏罚分明,得了你祖父的赞赏,才让整个姜家没有二话。 可一开始的时候,阿娘刚嫁进来的处境可不是现在这样,当时真的是如履薄冰,为了在姜家站稳脚跟,阿娘付出了很大的努力。 所以当时阿楚对你五哥实在是喜欢不起来,不仅仅是因为你五哥的存在让阿娘被人看笑话,更是将阿娘当时好不容易稳固下来的地位再次弄得摇摇欲坠,许多人都觉得阿娘连个侍女都管不好,连心腹侍女都背叛阿娘。 所以你五哥差点就没法来到人间了,你楚姨娘对阿娘一直心存愧疚,总觉得要是没有五哥,当时就不会让阿娘陷入如此尴尬的地步。 可你五哥又有何错呢?毕竟是你阿爹的孩子,是姜家的骨血,阿娘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就剥夺了他来到人世间的权利?” 至此,这段陈年旧事终于在姜元羲面前显露了真相。 她心中堵得厉害,难受至极。 她能责怪楚姨娘吗? 站在她阿娘的立场,楚姨娘是忠仆,处处为阿娘着想,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舍弃,只为了巩固阿娘的地位。 可五哥又何其无辜? 身为府中庶子本来就嫡庶有别,身份低人一等,连自己的姨娘对他都不上心。 五哥这些年来,心中到底受了多少委屈? 一时之间,姜元羲甚至不敢去见姜伯庸。 她心知,要是她在,楚姨娘恐怕眼里就只看到她一个。 还是让楚姨娘好好照顾五哥吧。 姜元羲从世安苑出来,带着阿春在府中闲逛,而后坐在湖中小亭长椅上,枕着自己胳膊,闭上眼睛,进入了茫茫空间。 “老头,你能看出我五哥为何会突然这样么?” 姜元羲一见到黑衣老者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黑衣老者睁开眼睛,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你想些什么呢,你以为为师有金睛火眼,能看透世间一切?” “原来老头你也不是无所不能啊,还以为你很厉害呢。” 姜元羲嘟哝了一句,气得黑衣老者差点动手揍这个不孝徒弟。 姜元羲遗憾了片刻,同时心中也明白,恐怕师尊除了只能见她所见,闻她所闻之外,对外界的干预也就这么多了。 不知为何,姜元羲心中松了一口气,石头也落了地,将刚才小小的试探收起,不再触及这方面的事。 她又问起了其他事,黑衣老者也随着她的话转移了话题。 两人都知道,拜师的前提是因为各有所需,彼此都没有百分百的信任。 姜元羲怕黑衣老者是个言而无信之人,到时候会祸害外界,她怕自己会放出一个魔鬼。 黑衣老者也担心姜元羲会过桥拆河,到时候教出一个白眼狼。 彼此之间都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在往后不断的相处中,看清了对方的人品,才能毫无保留。 “我交给你的印章,你可有时刻带在身上?” 黑衣老者见姜元羲点头,又道:“你应当也明白你自己修炼了万物生之后,掌握的力量是多么的可怕,你也不想你五哥的事日后再发生一次吧?” 姜元羲摇头,这种误伤人的事当然不希望再次发生。 “你把印章给为师。” 等黑衣老者接过印章,捏了法诀,印章上一头凤鸟凭空出现,发出一声嘹亮的“锵锵”声,而后又一头扎进印章中,消失不见。 “你再带上。” 等姜元羲接过带在身上,立刻就感受到一种桎梏在她身上笼罩着。 “这枚印章能限制你的力量,在外界你顶多能用的就是一鼎之力。” 姜元羲挑了挑眉头,一鼎之力,已经足够她成为当世冒充天生神力之人了。 “老头,外界有事,我先走了。” 姜元羲抓着蒙住她眼睛的手,笑嘻嘻的道:“小哥,我知道是你,快放手。” 而后她就感到头上被轻轻敲了一下,转过身就见一个少年郎拿着一把折扇优哉游哉的扇着风。 姜伯锦用折扇点了点她的手,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第25章 我来,我见,我征服 姜伯锦从自己的长随那里已经知道了家中发生的事。 只是既然五娘并没有大碍,姜伯锦也就没有说什么,毕竟一个是自己的哥哥,一个是自己的妹妹,加之五娘受伤还是五哥无心之失。 姜家的孩子,并没有这么娇弱。 其实这也是跟现今的大环境有关。 北梁立国才短短十几年,春秋至今还没有过二十,十几年前天下烽火连天,遍地尸体。 如今虽然没有了武戈,世家大族却也不至于要把族中小娘子养得走两步路都要停下来歇息一二。 姜伯锦一撩衣袍,坐在姜元羲身边,轻轻拿着折扇敲了敲她的脑袋,“听说你问阿娘要了一间铺子来练手,可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子?” 郑幼娘给了一间铺子姜元羲,这事在东府瞒不住人,姜伯锦也听说了,就是姜元羲问郑幼娘要铺子的那个理由也知道得一清二楚。 姜元羲无语的看了一眼小哥,“小哥,你想什么呢?我才十二岁,哪家贵女不是十六七才会议亲,十七八岁才嫁人?” 越是顶尖的门阀,贵女择婿就越发慎重,毕竟作为一个可以连接两个家族的纽带,万一选错了夫婿,很有可能偷鸡不成蚀把米。 姜伯锦闲闲的道:“也对,也没哪家少年郎看上你。” 姜元羲挥了挥小拳头,“小哥,有本事演武场结课后留下来。” 姜伯锦赶紧笑了笑,“我家五娘天纵之姿,聪慧绝伦,都城里至今没出现可与之般配的大丈夫。” 姜元羲哼了一声。 姜伯锦也没有为自己这副善变的嘴脸羞愧,他可是见识过五娘那手箭术的,那力道能穿靶而过,当然要识时务者为俊杰。 反正自家兄妹,玩笑一下也无伤大雅。 说笑了一阵,姜伯锦终于正经起来,“五娘,你那家铺子接手了?” 姜元羲听到铺子两个字就一阵头大,是她太过想当然了,还以为自己能像古之陶朱,结果对着账册干瞪眼了好几天,还是一筹莫展。 除了能看懂账本外,想不到任何一个点子可以让铺子的收益增加。 她耸拉着脑袋,像霜打的茄子似的无精打采的,目无焦距看着湖里的游鱼。 姜伯锦挑了挑眉,嘴里啧啧称叹,“哟哟,这还是我们姜氏的麒麟儿吗?莫非是被难住了?” 面对小哥的调侃,姜元羲非但没有反驳,反而闷闷不乐的应和,“是呀,被难住了。” 这下姜伯锦脸色终于严肃起来,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灰心丧气的五娘,以往任何时候,她脸上都是带着满满的自信和骄傲的。 “可是铺子里管事给你下马威了?还是说他们对你阳奉阴违?” 说这句话的时候,姜伯锦杀气腾腾,他就只有五娘这个一母同胞的嫡亲妹妹,加之两人从小就感情极好,哪里能忍得下有仆从以下犯上? 哪怕那些人是阿娘的陪嫁,那也不能欺到五娘头上来! 姜元羲也听出小哥话语中的杀气,连忙吓了一跳,连忙解释:“小哥,郑管事对我毕恭毕敬,也没有贪墨,你误会了。” 姜伯锦狐疑的看着她,不解的问道:“既然如此,你怎生这个模样?” 姜元羲摸了摸鼻子,颇有些难以启齿,轻咳两声后,才慢吞吞的道:“我是被银钱难住了。” 姜伯锦眉头皱的更紧了,“你最近缺银钱?” 姜元羲耸了耸肩,“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让铺子收益更好。” 姜伯锦眼神古怪的看着姜元羲,就如当初郑幼娘听到姜元羲想要铺子练手那样,姜伯锦听到姜元羲想要利用铺子亲自参与其中增加收益的时候,第一个反应是侧了侧头,看到天依然这么蓝,还是难以置信的看着她。 如果说五娘为了日后嫁人着想,想要铺子来管理,摸清铺子的营生,防止日后被底下的管事坑蒙,这事姜家人只是惊讶一下就过了。 毕竟这是贵女们出阁之前都要学的管家之能,姜元羲纵然再聪慧,也逃不过嫁人的命运,这个年纪学习这些不早不晚。 可当姜伯锦听到姜元羲说是为了赚银钱的时候,真真震惊了。 “呔!何等妖孽!胆敢冒充我家五娘!还不快快现出原形?” 姜元羲仿佛看傻子一样看了一眼耍活宝的小哥,翻了一个白眼。 姜伯庸被这一眼看得脸上微微发烫,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这都怪你,你不是很讨厌阿堵物的吗?” 姜元羲状若平淡的道:“可是当今世道没有阿堵物几乎就寸步难行,既如此,为何还要讨厌它?我们姜氏,要是没有阿堵物,也养不起这么多的族人。” “啪” 姜伯锦兴奋的用折扇敲了敲自己手心,满脸激动的赞同:“正是如此!五娘你终于开窍了,那些金灿灿的小元宝可是世间最美的珍宝,你讨厌它实在是太没有道理了,你能幡然醒悟,小哥很欣慰。” 姜元羲有些惘然的看着突然激动的小哥,还搞不清他为何如此,就听到他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五娘,如果你想不出如果增益的法子,不如让小哥试试?” 姜元羲眼皮子跳了跳,看着一脸期盼的小哥,心中嘀咕,原来小哥藏得这么深,这是想走商贾之道? 姜元羲一想之下也明白了,头上已经有了两个一文一武的哥哥们,作为家中老小,小哥对建功立业似乎并没有多大兴趣,反而对那些阿堵物很是喜爱。 这么一想之下,姜元羲就一口答应了,“好啊,我去拿账本给你。” 等姜伯锦欢天喜地的拿着账本走了,姜元羲就见到郑幼娘身边的阿朱。 “五娘,过几天是太尉李太爷的寿宴,娘子让我来告诉你,那天跟她一起去李家。” “好,五娘晓得了。” 阿朱走后,姜元羲得到姜伯庸醒来的消息,带着阿方去了他院子。 姜伯庸脸色仍然带着苍白,强忍着对大烟的渴望,他花费了全身的力气,只是当他从昏睡中醒来,回想起梦中事,他猛然想起一件事、一个人。 当他想派人去找姜元羲的时候,恰好见到她来了,立时就决定试探一下。 姜元羲问候了几句,不好继续打扰他休憩,起身想带人走,被姜伯庸叫住了。 “五娘,这东西给你,你拿着。” 姜伯庸使了个眼色,长随转身从内室里拿出一个匣子,递到姜元羲手中。 姜元羲疑惑的打开,就见到里面是五个金灿灿的小元宝。 愕然的看着姜伯庸,就见他虚弱一笑,中气不足的道:“这些金子你拿去买些自己喜欢的玩意儿,不够的话,尽可以来找五哥。” 姜元羲心思聪慧,加之方才还有五哥那档子事,她很快就想明白,五哥以为她缺银钱用了,所以给了她这些金子。 她鼻子一酸,眸底微微泛红,她眨了眨眼,将雾水逼回去,同时将手中的匣子推给姜伯庸,“五哥,这个我不能要,我......” 未尽的话被姜伯庸打断了,“为何不能要?我的妹妹,我给她一些银钱当零花之用,有何不可?莫非是看不上五哥这些金子?” 姜元羲见五哥沉了脸,连忙把匣子往自己怀里收,扬起大大的笑脸,“才不是,既如此,那五娘就却之不恭了。” 姜伯庸这才笑开了颜,而后状若无意的关心:“你从阿娘那里得了一间铺子,可有难题?” 姜元羲随意的道:“那间铺子现在暂时给小哥了,小哥自告奋勇的说要帮我。” 姜伯庸心中一沉,他还是迟了一步,姜伯锦还是走出了这一步。 他满眼复杂的看了一眼姜元羲,终究还是被她占了一分先机。 这几天他刚回来,思绪纷纷,要不是刚才梦中事,他还真的忘了这一茬。 他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埋怨也无济于事,这也提醒了他,他要尽快养好身子,要开始行动了,不然姜元羲又会跟上辈子一样,开始网罗天下英豪。 姜伯锦插手铺子的事,被他埋在心底,他想起了一个人。 叹了叹气,姜伯庸无奈何的看着自己的身子,有些失落的道:“过几天就是太尉的寿宴了,五哥如今这样,估摸着是不能去李家了。” 姜元羲安慰道:“不会的,离着太尉的寿宴还有好几天呢,五哥很快就能养好身子跟我们一起去的。” 果然,姜元羲会去李家的寿宴。 他看着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安慰他的姜五娘,心中默默出声:五娘,你的大敌,就要在李家寿宴上一鸣惊人了。 你,重来一次,是不是依然跟以前那样的选择呢? 与此同时,在东城贵戚里边缘一处大宅中,一处金碧辉煌的院子里,一个少女看着梳妆镜中映出的人影,轻轻的抚了抚自己的脸蛋。 朱唇轻启,“我来,我见,我征服,这个世界,终究会因为我而大放异彩!” ..... 姜家东府长房谱系: 姜太爷,当朝太傅。 大老爷姜松,妻郑幼娘。 ——长子姜伯旭,长房嫡长孙,家中行一,大郎君。 娶妻崔氏,生有一子,姜初阳。 ——二子姜伯君,家中行三,三郎君。 ——三子姜伯庸,庶子、家中行五,五郎君。 ——四子姜伯锦,家中行六,六郎君。 ——嫡幼女姜元羲,家中行五,五娘子。 以上是姜元羲那一房的主子,等其他人物陆续出场,我再放谱系图。 另,不用对姜伯庸手中的金子惊讶,因为郑幼娘对姜伯庸没有苛待,姜家也没有人慢待他,作为门阀,姜伯庸是姜家子这一点,他就有不少的零花钱了。 从上文就可以看出,无论是姜元羲还是姜伯锦,对他都是当哥哥对待的,姜伯庸除了月钱之外,时不时还能从姜松、郑幼娘处得到一些补贴。 以及,感谢小四的和氏璧,加更过两天哈,谢谢小洲、爱鹿、数字君的打赏,么么哒~~ 大家加把劲,推荐票快满一千了,很快就可以搞个大事情了,快砸我(* ̄3)(ε ̄*) 第26章 看今朝【求推荐票】 这一天,位于东城贵戚里的李府,车水马龙。 众多有着徽记的马车,络绎不绝的停在李府侧门。 今天是当朝太尉、五姓之一、陇西李氏的家主,李太爷的五十寿辰。 五十而知天命,到这个岁数,已经是活多一天就赚一天的年纪了。 因而李家的孝子贤孙早在三个月之前就开始大肆操办。 三天前李府就已经开始了寿宴,是李氏一族族人来给李太爷贺寿。 而到了今天的正日子,则是广宴宾客,都城有些名气的人家都来给李太爷贺寿。 姜元羲跟在郑幼娘身边,先去给李太夫人请安,而姜家的子弟,则跟着姜太傅他们去了前院。 李太爷的寿宴,诸多青年俊彦摩拳擦掌,预备着要一鸣惊人,让这些朝中大佬们看到自己的才华。 这很重要! 如今要入朝为官,只有通过推举。 如果能入九卿的眼,让九卿推举,起点最少也是一个六品,未来以期九卿之位也不是不可能。 太尉的五十大寿,其他九卿都来捧场,如此盛会,怎么能少得了青年俊彦展现的机会? 不仅如此,世家贵女也会同样出现,一来这是个观察光明正大观察青年俊彦的机会,二来这同样是一个可以让自己扬名的好时机。 不要以为世家贵女就不用舞台展现自己了,要是没有舞台,谁知道你是哪根葱?又怎么知道哪家的贵女可为冢妇? 是以,在给李太夫人请安过后,姜元羲就跟着自家阿姐等人去了花园处。 在花园那里,已经三三两两席地而坐不少人了,郎君和小娘子对面而坐随处可见。 十几年前天下战火纷飞,礼崩乐坏,时至今日,从秦汉沿袭下来的彪悍民风依然影响着方方面面,其中不禁女子骑马打马球、男女大防并不厉害可见一斑。 姜元羲眼力好,一眼就看见了崔雅娘,与自家阿姐说了一声,就去找她了。 “五娘,快来坐,来尝尝李府的点心,听说这是厨子花了不少功夫研制出来新品种。” 崔雅娘等姜元羲跽坐下来,立即就将案几之上摆着的一碟子点心往她前面推。 与此同时,她艳羡的叹息一声,“李氏的食谱,又要多上一道了。” 姜元羲甚少见到崔雅娘如此盛赞某一样事物,要知道作为同为五姓之一的清河崔氏,那可是跟陇西李氏同一个级别,得此赞誉,让姜元羲也好奇起来。 低头一看,映入她眼睑的,就是四个晶莹剔透的小团子,最让人惊奇的是,在晶莹剔透的团子面头里有一朵粉嫩的樱花。 此时正值三月阳春,樱花绽放之时,她们所在之地,同样也是一个樱花树环绕之地,坐在樱花树下吃着这道点心,不仅应景,还引人夺目。 姜元羲拿起筷子,夹起一块小团子放进嘴里,闭着眼睛慢慢品尝。 片刻之后,姜元羲睁开眼睛,赞叹道:“味道果然好极,口感弹性十足,甜而不腻,还带有樱花的清香,口齿留香,更妙的是,我尝到了一点点冰凉的气息,想来这道点心应当是从冰块上取下来的,这李家的厨子当真是好心思,只不知道这道点心叫什么名字。” “叫陌上粉,可惜就是不知道这李家厨子用的是什么材料,不然回去让家中厨子学着做也不是难事。” 崔雅娘一边惋惜,一边又吃了一块陌上粉。 不独姜元羲这一处对这款新出的点心盛赞,其他地方也差不多。 在此处花园靠西边的一个案几坐席里,有一个身穿薄纱裙的少女,耳边听着他人对眼前这道点心的盛赞,嘴角微微勾勒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朱唇微微轻启,声若蚊蝇的声音从她嘴里道出,“我道是什么点心这么厉害,不过是些用葛粉就能做出来的点心,如此就能得到盛赞,这些人真是见识浅短,鼠目寸光。 看来这北梁朝的人也不过如此,若是我将蛋糕做出来,岂不是要遭受这些人的顶礼膜拜? 果然,古之人民就是愚昧蠢钝,日后我未必不能成为第二个吕后。” 她的声音充满自信和骄傲,还带着一股睥睨天下的气势。 “噗嗤” “那边那个是谁?怎么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 一道带着轻蔑笑意的声音传入少女的耳朵,她不以为意,继续沉浸在自己的计划中,脑中不断完善着自己等会接下来的计划。 “就是,怎么会有人席地盘膝而坐?如此不雅,一看就是泥腿子出身。” “你看她身上穿着的,应当是绞绫,如今才三月芳菲,就穿上绞绫了,真是不知羞。” 绞绫薄而轻盈,都城的贵女们一般是待到6月炎夏才开始穿上这种绸缎的,毕竟绞绫工序繁而复杂,一匹也要三金,不是家资富余,真穿不上绞绫。 因而说这话的人,其实也带上了一丝嫉妒之心。 顾以丹本来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开始听到有人评头论足坐姿的时候,她并不知道是在说她,但紧随其后的说起绞绫,她哪里还不知道是在说她? 她顺着声音侧过头,一眼就看到两个少女并案而坐,见她望来,那两个少女非但没有被人抓包的羞愧感,反而拿着团扇,似笑非笑的与她对视。 顾以丹嗤笑一声,眸底带着浓浓的讥讽,脸上带着挑衅,轻轻吐出几个字,“井底之蛙,不可与之相比。”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足以让两个少女听到,刹那,她们的脸色就涨红了,美目愤怒的瞪视着顾以丹。 顾以丹轻哼一声,一边若无其事的回过头,一边小心的观察着其他人的坐姿。 方才那两人充满着轻视的话,让她上了心,虽然觉得那两人一根手指头都未必比得上她,但人总是希望自己更加完美。 等见到其他人都是跽坐而后,顾以丹轻轻皱了皱眉,低头看着自己盘膝而坐的双腿,嘟哝了一声,“那些人就不怕得萝卜腿吗?” 话虽这么说,顾以丹还是不由自主的悄悄学着其他人一样,跽坐在席上。 “诸位郎君小娘子,干坐在这里未免太过枯燥,既是李太尉的寿宴,不如我们为李太尉大寿添一份热闹?” 听到此人的话,在场众人不自觉挺直了腰背,不少人开始摩拳擦掌。 来了,能否借此机会一飞冲天,就看今朝了! ...... 陌上粉,其实就是水馒头,你们百度一下就知道怎么做了,很简单的。 调味料: 葛粉3大匙 水2杯 片栗粉(即马铃薯淀粉)3大匙 面粉1大匙 黑糖浆4大匙 砂糖2大匙 作法: 1.将4大匙黑糖和2大匙砂糖拌匀,入锅炒至糖焦融后,倒入2大匙水拌匀,即成黑糖浆备用。 2.锅中先放入葛粉,加水拌匀后再倒入片栗粉和面粉,搅拌至溶解后以小火加热,边煮边搅拌至糊状且呈透明后,倒入模型中,再以汤匙沾水将表面抹平。 3.冷却后脱模扣出,最后淋上黑糖浆即可。 另,@艾特可怜可叹,我在召爷那里看到你了,太能吃那里……哈哈哈哈……握爪…… 第27章 斗艺【唯小四和氏璧加+】 “哈哈哈...卢三郎都这么说了,那就由我先抛砖引玉吧。” 又一个青年开口,众人循声望去,就见青年面容清秀、身上带着一种贵气,独自一人坐在一张案几之后,迎着众人的视线,也怡然自得,未见丝毫紧张。 “咦,是王家大郎,人称都城五俊之一的津公子。” 崔雅娘在姜元羲耳边小声说道。 姜元羲自然是知道都城五俊的,五俊就是五姓的贵公子,一为太原王氏的王星津,二为范阳卢氏的卢子晋,三为清河崔氏的崔玉书,四为荥阳郑氏的郑和安,五就是陇西李氏的李仲闻了。 先前一开始第一个站出来说要热闹热闹的,就是卢家的卢子晋。 在这样的场合,自然也只有同为五姓之一的世家子先出声。 而在场能单独一案几的,都是身份地位最顶尖的人。 卢子晋微微一笑,朝王星津一引手,“王大郎,这里可是很多小娘子看着的,可不要丢人。” 从卢子晋毫不忌讳的玩笑,就知道两人私交不错。 王星津也不生气,沉吟一下,复又开口,“纸笔来!” 立时就有李家候在这里的仆从去准备笔墨纸砚。 王星津执笔沾墨,在纸上一气呵成,笔走游龙。 当他搁笔之时,引得众人探头观看,纷纷想知道五俊之一的津公子究竟写了什么。 王星津略略等了等墨迹干了,摆摆手,他的长随就拿起宣纸,面向了卢子晋所在方向。 “绛阙岹嶢,正春光到时。 当人日、诞芳仪。 向宫壶、雅著徽誉美,懿德无亏。 深被恩荣,金殿宴嬉。 气融怡。 贤均樛木,宜颂二南诗。 天心喜、锦筵启。 阖部奏笙箫,祝寿处、愿与山齐。 年年常奉,明主禁掖。” 卢子晋一句一句念出来,末了摇头笑叹,“好一手《长寿仙促拍》(注1),又被你这家伙抢了先。” 这是一首祝寿诗,不仅应景,还能让借此在九卿面前刷一刷自己的才华和书法。 王星津一笑,对李家的仆从吩咐了一声,“此乃小子写的字,烦请拿给太尉,请他老人家指点一下小子的字。” 倘若是另外一个人这么说,李家的仆从都未必肯扫一眼,但当这么吩咐的人变成太原王氏的嫡子,李家的仆从微微躬身,双手捧起那幅字就退了下去。 其他人暂时也没有心情吟诗作对了,他们都知道,王星津所谓的抛砖引玉,并不是说写寿诗,而是通过自己这幅字,告知太尉等九卿,他们这些年轻人在此一较高下,惟愿九卿斧正。 万一他们在这里玩得开心,九卿却无一知道,岂不是媚眼抛给瞎子看? 当然了,作为为大家冲锋陷阱的人,王星津抢先一步占了九卿的注意,也是应有之义。 只看九卿有没有兴趣来搭理他们这些年轻人了。 片刻之后,那李家仆从又回来了,手上空空如也,很明显王星津那幅字已经被李太尉留了下来。 这李家仆从回来之后,站在场中高声道:“津公子的字,已在家主手中传阅,家主赞曰其字入木三分、力透纸背、下笔风雷、大气磅礴,假以时日,未尝不能成为一大家。 另,奉家主令,因知诸位郎君和小娘子在这里一展所长,家主将与姜太傅、崔大司空等家主在附近观之一二,诸位所展得到在场大部分人认可的,都将奉于家主案几之前。” 这话一落下,场中就响起了轰然声。 不仅仅李太尉,就连其他九卿都来附近观察他们,这怎么不让这些年轻人激动? 万一入了某巨头的眼,入朝为官不过一句话的事,这下子,只要有点野望的人都开始蠢蠢欲动了。 不少人相互看着,都在忌惮第二个站出来的人。 王星津是都城五俊之一,他们比不过,却不能让其他人再抢了第二去。 要知道,很有可能现在附近某一处,李太尉等九卿就在观察他们。 樱花徐徐飘落、充满着香气的花园中,无声的弥漫着一种剑拔弩张的气势。 撕裂这股气势的,是一个甜美又清脆的声音。 “刚才津公子已经露了一手,接下来应该到我们小娘子了,郑三娘不才,愿为大家奏一曲。” 说这句话的是一个坐在崔雅娘身边隔了好几张案几的小娘子,她是荥阳郑氏的嫡女,家中行三,她的嫡亲哥哥就是五俊之一郑和安,安公子。 她容颜娇俏,面上带笑,一举一动都带着得体的闺范,说话却又带着一股毋庸置疑的口吻,很明显,这是一个对自己很有信心,且性格有些强势的小娘子。 不然何至于在这种青年俊彦争锋的场合中,厮杀进来,摆明了就是不肯让郎君们独领风骚。 不提郑三娘的身家背景,只看在她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份上,其他郎君们就不好驳了她的面子,正好她这么一打岔,反而恰到好处的调和了郎君们的暗流。 于是不少郎君纷纷出声,个个都笑着洗耳恭听。 郑三娘嘴角一勾,给自己的侍女使了个眼色,等自己洗干净了双手,侍女也将她的琵琶拿了过来。 郑三娘接过琵琶,素手轻扬,一窜窜磅礴大气的音调就响了起来。 姜元羲闭着眼睛,静静的听着这首《夕阳箫鼓》,眼前仿佛出现了春江海潮、江树花林、月升月落,苍茫深阔,静谧优美。 一曲终了,郑三娘轻声道:“三娘献丑了。” “啪啪啪” 王星津鼓了掌,赞叹道:“此曲余音绕梁耳,当真是清耳悦心。” 郑三娘抱着琵琶,微微颔首,“津公子谬赞了。” 话虽谦虚,脸上却带着自信,显然觉得自己受得起这样的称赞。 王星津微微一笑,眸子带着一抹欣赏之色看着郑三娘。 其他人也多有称赞,郑三娘来者不拒,一一接下。 于是,一郎君一小娘子轮流展现才艺的顺序也定了下来。 场中瞬间开始热闹起来,每个人都想尽办法表现自己,每个人都想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露出来,以期入九卿巨头的眼。 在花园旁边一座阁楼里,崔太爷看着花园处的斗艺,将目光投向对面坐着的一个老者。 “姜大哥,怎生你家没有一个后生晚辈出来斗艺?就连我家的雅娘都弹奏了一曲。” 姜太傅不紧不慢的回答:“近来我家后生晚辈不肖,可不敢在这里丢人现眼。” 其他人:“......” 好个睁眼说瞎话的九卿巨头! ....... 注1:宋朝,曹勋,《长寿仙促拍》 第28章 大敌至 最近朝堂上,真是上演了一出好戏。 姜太傅追着赵沈魏三家来胖揍,赵沈魏三家也不是软柿子,当然不可能坐以待毙,于是迎头还击。 朝堂诸公几乎每天都能看好戏。 一开始的时候,赵沈魏三家在姜太傅的胖揍之下几近毫无还手之力,眼看赵沈魏三家在朝堂上的势力就要被连根拔起了,这时候赵沈魏三家的姻亲也下场了。 乱拳还能打死老师傅呢,更何况姜太傅要面对的至少有六家以上的势力? 就是姜家再厉害,也独木难支了。 大家都以为到了这个时候,姜家的姻亲郑家也应该下场了,结果郑家一动不动,摆明了冷眼旁观,任由姜太傅在数家势力面前节节败退。 不少人都在猜测恐怕姜家和郑家有了龋龃,不然郑家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朝堂上互为犄角的姻亲一退再退。 这场胖揍,最终可以算得上是两败俱伤。 姜太傅成功的将赵沈魏三家的门徒撸了过半,但姜太傅也不是没有付出代价,至少在赵沈魏三家以及他们姻亲的围攻之下,姜家的势力也大损。 姜太傅的二子,任左中郎将的姜枫被罢黜,听说如今在家借酒消愁,酒后妄言甚至有些怨怼老父亲的意思,埋怨老父亲为了一个孙女就断送了儿子的前途,似乎父子之间埋下了隔阂。 而姜家一退再退,已经退至了九卿权柄中倒数第二的位置。 仅次于大鸿胪荥阳郑家之下,连寒门草根出身郑家和甘家都比姜家厉害了。 至于荥阳郑家,可不是说他的势力比姜家差,而是郑家家主郑太爷任职的是九卿之中的大鸿胪。 大鸿胪在现今这个朝代中,几乎没什么权柄了,因为根本就没有万国来朝,大鸿胪徘徊在权力的边缘,要不是一直以来都是九卿之一,恐怕连这个九卿都要被撤了。 但荥阳郑家的子弟多在朝堂中活跃,综合来说,其势力一直名列前茅的。 毫不夸张的说,姜家的地位已经摇摇欲坠,如今只能夹起尾巴做人,要不是姜家还有一个姜太傅和任虎贲中郎将的姜松,恐怕都城其他世家能如虎狼般,将姜家拆骨入肚。 因姜家落败乃小辈口角之争,所以姜太傅这么说也没错。 但在场的都不是傻瓜,能混到九卿的人,肚子里都一船的黑水。 更何况九卿之中也不是说没有竞争了,要是有一个人落败,其他人也会闻风而动,任何壮大家族势力的途径,他们都不会放过。 正所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姜家再怎么落败,还有一个姜太傅在,这就足够了。 太傅之职,上佐天子,下管黎庶,统领百官,名为太傅,实为行丞相之权。 姜家有一个姜太傅,足以震慑不怀好意之人。 姜太傅说后生晚辈不肖,不敢在这里丢人现眼,可在场的,都是顶尖的世家门阀,哪个不知彼此之间那点事。 姜家后辈,真要有不肖的,姜太傅早就亲自教育了,哪还能让他们出来行走? 特别是崔太爷,他可是跟姜家是通家之好,哪还不知道姜家小辈的情况,特别是姜元羲,那是连他都为之赞叹的天才,甚至他都跟长子说好了,等姜元羲及笄,就要聘她为妇。 在崔太爷的计划中,他家中四郎,人称五俊之一的崔玉书,与姜元羲乃是天作之合。 日后崔家的资源必定是倾斜在崔四郎身上,为他保驾护航,未来一个九卿之位少不了,但要冲击太傅之位,却有难度。 毕竟群狼环饲。 这世道,可不止他一个崔家在虎视眈眈太傅之位,不然都城就不会出现五俊了。 所以与姜家联姻就是最好的靠山。 只有他知道,姜太傅到底有多宠溺姜五娘,只要能娶到姜五娘,未来有姜太傅的扶持,太傅之位,可期! 自然,崔太爷调侃姜太傅的话,也不是想让姜元羲出来斗艺——他又不傻,如今姜元羲名声不显,很显然就是姜家主动低调的意思,他才不会傻到让姜元羲暴露在这些人精眼皮子底下,万一这些人如闻到血腥的狼豹,跟他抢夺孙媳妇怎么办? 但为了将来能压住崔家其他人对姜元羲的轻视和不满,让四郎顺利娶姜元羲为妻,自然就需要姜元羲有一个好兄长出头——这样才能说明为何他要聘姜元羲为妇。 只要把姜元羲聘回家,姜元羲的才智就可以大展拳脚,都是他崔家的人了,不怕他人觊觎了。 所以崔太爷是想让姜家的郎君们在这场斗艺中有所斩获的,只有这样,他才能名正言顺的推举姜家的小辈进朝堂。 他打得一手好算盘,明显就是想让姜太傅承情。 姜太傅却是一副装傻的样子,让人奈何不得。 姜太傅心中轻哼一声,他姜家花了这么大的力气才从眼中钉的位置上退下来,甚至不惜让二子姜枫的官职也被撤,虽然是他们姜家有意为之,但也是出了血本,如今姜家上下都转为低调的策略,可不想在这种时刻功亏一篑。 就在此时,花园中竟然响起一种哄然声,立即就吸引了这些巨头的注意,李太尉摆摆手,门口侍立的家仆躬身退下,去花园探听出了何事。 此时花园中,所有人都震撼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一个小娘子身上,哪怕就是王星津、卢子晋这样的五俊,看向这个小娘子的目光都带上了一抹震撼。 其他郎君的目光就更加火热了,特别是当这位小娘子面容精致,嘴角带着一抹温婉的笑意,一双眸子点若星辰,一身薄纱裙在微风的鼓荡下飘扬,头上樱花在她周身飘落,此情此景,恍然看到一位仙子踏足人间。 “这位顾娘子,某有礼了,不知可否再吟一遍方才那首诗,某不才,愿为顾娘子执笔。” “哗——” 看到王星津竟然主动起身与小娘子作揖,甚至还要为她执笔,不少小娘子瞬间火冒三丈,看着那个站起的少女眼神冷冷的。 顾以丹浅浅一笑,轻轻福了福身,“自然可以,如此多谢津公子了。” 顾以丹嘴角带着笑意,朱唇轻启。 “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 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岑夫子,丹丘生,将进酒,杯莫停。 与君歌一曲,请君为我倾耳听。 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复醒。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 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 主人何为言少钱,径须沽取对君酌。 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将一首诗念完,顾以丹环视全场,轻轻一笑,“此诗,我起名曰:将进酒。” 第29章 粗鄙愚钝的古人【推荐票一千+】 顾以丹轻声念完的那一刻,王星津也搁下了笔。 他看着纸上的诗,毫不吝惜自己的惊叹,“此诗忽翕忽张,由悲转乐、转狂放、又转愤激、再转狂放、最后结穴于‘万古愁’,回应篇首,如大河奔流,有气势,亦有曲折,纵横捭阖,力能扛鼎,此诗真的是当世之大作啊!” 这样的评语,让花园中响起了一阵细碎的私语声,但却无人能否认。 这首诗,当得起这样的赞誉。 顾以丹嘴角擒着一抹得体的微笑,眼角余光看到不少人依然带着震撼惊叹的神情,心中得意非常。 她早就知道,诗仙李白的诗,一定会让这些人震撼的,上下两千年都为这首诗如痴如醉,更何况是现在这些粗鄙愚钝的古人? 这些还在吃用着蒸煮之菜,就连一道水馒头这样简单的点心也惊叹的古人,当真是见识浅陋。 这些粗鄙不堪之人,面对这些煌煌天朝的瑰宝,一定会跪舔的。 不枉她精心挑选了这首诗来作为她扬名之始,从此之后,天下第一才女这个名头,必落她头上。 日后青史留名,也是轻而易举之事。 看着就连所谓的都城五俊都为之痴迷,顾以丹心中轻哼一声,不屑的想到,当今之世,恐再无人能与她在诗词一道上有所竞争,甚至日后未必不能开创一派之学。 不少郎君们纷纷起身,走到王星津的案几前,轻声吟唱这首诗。 每读一次,就会为它倾倒一次。 于是乎,大家就对这首诗的做诗人很感兴趣了。 不错,很多人都不觉得这首诗是顾以丹作出来的,他们更加倾向于是有人代笔,然后让顾以丹在这种场合扬名。 这种事太平常了,又不是谁都是文曲星下凡,谁家没有养几个食客? 聚会多的是,都城之中几乎月月都有,大家总要在人前展现一下自己的学识,不然被人误以为不学无术岂不是给家中丢脸了? 只是有些人觉得顾以丹在这种场合用这种大作来扬名,有些不智,毕竟不是自己作的,如果用这首当世大作来开路,日后要是作不出与这首大作同等水平的诗,一个沽名钓誉、欺骗大众的名声就摘不掉了。 毕竟顾以丹以前一直名声不显,这突然名声大噪,当然是有古怪。 都城五俊的名声,可不是一朝一夕就有的,那可是五人从小到大碾压了诸多青年俊彦才有的名头,不然谁承认你五俊的头衔? 大家都想知道这首诗是谁作的,不过这么直愣愣的问出来,也太扫顾以丹的面子了。 然后,大家的目光,不由自主的看向一直趴在那里痴迷的看着那首诗的青年。 果然,等了片刻,那个青年就抬起头,目光火热的看着顾以丹,急切的开口,“顾小娘子,请问这首诗是何人所作?” 很多小娘子“噗嗤”一笑,纷纷以团扇掩面,露出一双眼睛,戏谑的看着顾以丹,如愿以偿的看到顾以丹的脸色一僵。 兴许是这些笑声,让青年意识到自己似乎不小心让人下了不台。 他挠了挠头,一脸懊悔,早知道就私下问了,可惜看到这首大作,他完全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甚至迫不及待的想要跟作诗之人把酒畅谈,他觉得一定会跟那人成为知己的。 他越众而出,朝顾以丹作揖一拜,“顾小娘子勿怪,某是谢家三郎修文,实在是这首诗太过磅礴大气,某心中喜悦幸甚,想要与作诗人把酒言欢,某直来直往惯了,如有得罪,还请勿怪。” 然后,顾以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她觉得这人就是故意来拆台的,及后解释补充的那些话,更是把她的脸往地下使劲踩。 什么直来直往惯了,分明就是托词! 顾以丹真是气得目中都要喷火了,觉得自己被人侮辱,然而其他人都知道谢修文说的不是假话。 都城中人都知道,谢家有个痴儿,喜欢一切诗词文章,只要能写出好诗好文章的,都能与人家做朋友,根本就不管对方的身份地位。 哪怕你是地痞流氓,只要能作出他欣赏的诗词文章,就当你是朋友。 这样的痴儿,性子也就单纯多了,直来直往还是谬赞了,二愣子才是他的真实写照,不少人在背后叫他谢愣子。 方才众人就是在等他出声,大家不好问出来的话,有谢愣子在,那一切就不是问题了。 面对着众人纷纷投射而来的目光,特别是方才那些嗤笑声,顾以丹觉得心中有一把火在烧。 烧得她恨不得一巴掌打碎那些人脸上的笑容。 她瞬间就将自己制定的策略抛掉,原本她只准备用一首《将进酒》来扬名的,木秀于林的道理她知道,可脑中的理智,全都被四周那些戏虐嘲笑的目光撕扯得破碎。 她发誓,一定要将这些人的脸打烂! “这首诗,是我作的。” 顾以丹一字一字的回道,目光湛湛看着谢修文。 谢修文一愣,而后带着钦佩的口吻说道:“原来是顾小娘子所作,某失礼了,顾小娘子当真是大才啊!” 顾以丹:“......” 其他人:“......” 顾以丹差点被噎住,她就这么一说,然后这人就信了? “噗” “哈哈哈哈......” 姜元羲实在忍不住了,低笑出声,抱着自己的肚子笑得欢快,整个人都歪在崔雅娘身上,眉眼都是浓浓的笑意。 她这么一笑,崔雅娘也忍俊不禁,身子直抖。 见其他人、尤其是顾以丹直勾勾的眼神,姜元羲勉强止住了笑,朝顾以丹微微颔首,解释道:“顾小娘子勿怪,我是因谢三哥之故才笑,并无其他意思。” 如果姜元羲没有笑第二次的话,说不定顾以丹就信了,可惜下一瞬,姜元羲又笑了起来。 顾以丹脸色僵硬,心中却将姜元羲的容貌记得死死的,这人,好生可恶,竟然再三嘲笑她,她可不是好惹的。 给她等着! 姜元羲没有想到谢三郎会在听到她的话之后,一脸迷惘的看着她,然后还挠了挠头,一副困惑的样子,这么迷糊的样子,姜元羲忍不住,又笑出了声。 然后她立即就意识到自己的不妥,特别是在她给顾以丹解释之后,这无异于不给顾以丹面子,因而她使劲的掐了掐自己,止住了笑声。 还朝顾以丹歉意一笑。 顾以丹更加气了,这是埋汰谁呢,竟然还专门对她嘲笑。 这是挑衅! 第30章 不遭人妒是庸才 幸好这个时候,谢修文又出声了,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 “敢问顾小娘子,不知你可还有其他大作?” 谢修文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带着一种急切,他想不到这么多弯弯绕绕,只是想要拜读其他诗作的心躁动不安。 顾以丹却不是这样想的,她觉得谢修文当真是没有一点风度,这样对待一个姑娘家实在太不要脸了。 因着接二连三的嘲讽,让顾以丹胸膛中的怒火几乎压抑不住。 她强压着怒气,用了极大的力气才让自己脸上的笑容大度得体,“不如这样好了,谢公子,你可以指定一个主题,我以此来作诗如何?” 不是嘲笑她吗?不是看不起她吗? 那她就要好好将这群人的脸使劲的打! 一定要这群粗鄙不堪的古人跪下来唱征服! 她还不信了,她背靠煌煌五千年的文化瑰宝,还收拾不了这些蠢钝愚昧的古人。 听到顾以丹的话,许多人微微诧异,而后更多的人对此感兴趣了。 听顾以丹的口气,这是知道他们不相信她是做诗人,所以要当众证明? 哟,这可就有趣了。 其他人好整以暇看着这一切,就是王星津和卢子晋两人也不说话,袖手在旁看着事态的发展。 并没有人出言阻止,他们也不虞顾以丹会跟谢修文合伙起来事先安排好这出戏。 实乃谢修文根本就没有这个脑子能与人合伙演戏,谢愣子的绰号,可不是白叫的。 谢修文果然不愧是二愣子,没有谦虚,也没有反驳,直接就应了下来,沉吟片刻,看着四周洒落的樱花,眉目一动,开口道:“如今正是三月芳菲,不如就以春天为题作一首诗如何?” 那些看好戏的小娘子们听到这个命题,有些不开心的皱了皱眉,这太过简单了,一般来说很多人都会应景的事先准备好几首诗词,不说别的,就她们这些人,哪个没有几首春天的诗? 谢修文出这个命题,其实是想考考顾以丹,因为越是简单的、常见的、难度才更大。 这么多年来,写春天的诗词还少了?前人已经有了不少脍炙人口的大作,想要在这个命题上出彩,难度有点大。 顾以丹却认为是谢修文看不起她,不然何以出这么简单的命题? 她胸膛中的怒火不降反升,越发炙热。 想要用春天来难倒她?真是可惜了,就让他们好好看看,她的才智学识到底有多厉害! 她稍作沉吟,佯装着深思片刻,而后开口。 “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野径云俱黑,江船火独明。 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 “此诗,我命之曰《春夜喜雨》。” 顾以丹的话音刚落,谢修文就满脸激动的拍掌喝彩,“好!好诗!如此短的时间里,竟然作出了这首大作,顾小娘子的才华,果真是不输男儿!” 谢修文低声喃喃的将这首诗重复一遍,复又朝顾以丹作揖一拜,“顾小娘子大才也,某心服口服。” 顾以丹心中大笑,特别是看到其他郎君脸上的赞赏之色,更是得意。 这些愚昧蠢钝的古人啊,怎么抵挡得住诗圣杜甫的伟大? 膜拜她,不过是理所当然之事。 但表面上,顾以丹福了福身,给谢修文回了一礼,“谢公子谬赞了,我只是粗通文墨,当不得公子的赞誉。” 谢修文见此,面上钦佩之情,更是浓厚,赞叹道:“富而不骄,贵而不矜,宁静而淡泊,顾小娘子当为当今闺阁之表率。” 这么高的赞誉,其他小娘子就不忿了。 作了两首诗,就是当今闺阁的表率? 当她们是死人吗? 什么时候德言容功还比不上一个懂得作两首诗的人了? 不少小娘子的目光纷纷转向郑三娘,在她们看来,目前也就只有郑三娘能压一头顾以丹了。 郑依楠也没有辜负其他小娘子的期望,清了清嗓子,出声打断了谢修文源源不绝的称赞。 “顾小娘子好诗才,我刚进太尉府的时候,凑巧看到几株梅花开得灿烂,不知顾小娘子可愿以此作诗一首?” 在郑三娘口中,顾以丹的才华却只是一个诗才,跟谢修文的赞誉比起来,那就是天差地别了。 看到郑三娘出声,不管如何,其他郎君都闭嘴不言,总要给郑家面子,给郑和安面子,给郑三娘面子的。 就是谢修文也不说话了,在他心中,郑三娘也是个很有才华的女子,想来这是郑三娘跟他一样,见猎心喜,遇到知己,欣喜之下才与顾以丹以文会友。 顾以丹明显能感受到场中气氛的变化,更不用说郑三娘那话,分明就是在贬低她。 她觉得自己很委屈,她只是作了两首诗,什么都没有做,为何这么多人针对她? 她是抢了她们夫婿还是杀她们父母了?值得这样穷追不舍吗? 自己没本事,难道还不准她扬名? 果然,不管古今中外,女人的嫉妒心都可怕极了。 不过如果以为这样就能打压她,未免想得太美,顾以丹脑中深思片刻,终于想通了。 自古不遭人妒是庸才,她的容貌、她的才华,足以让这些小姑娘家家的嫉妒了。 谁让那些郎君们看她的眼神都带上了赞赏呢? 她们吸引不了郎君们的注意,莫非还要让她也不能出头? 从来没有听过这样的道理。 既然如此,她接招就是了。 顾以丹浅浅一笑,温婉又大度,“既然郑三娘仰慕梅花,那我自然不能让郑三娘失望。” 后半句尾音轻扬,未尽的语气仿佛在说郑三娘失望就会跟小孩子胡闹耍小脾气一样。 郑三娘倒是哂笑一下,她身边的贵女却个个怒目而视,这种绵里藏针,真是恶心死人了。 顾以丹心中轻哼一声,懒得再跟这些妒忌心甚强的小蹄子多嘴,沉吟片刻,慢慢轻启红唇。 “庭院深深深几许, 云窗雾阁春迟, 为谁憔悴损芳姿。 夜来清梦好, 应是发南枝。 玉瘦檀轻无限恨, 南楼羌管休吹。 浓香吹尽有谁知, 暖风迟日也, 别到杏花肥。” “这首诗,我命之曰:《临江仙·庭院深深深几许》。” “还请郑三娘斧正一二。” 顾以丹微微带着一丝挑衅说道。 ...... 我看有小仙女问起《将进酒》的典故,本文是架空哦。 另,感谢冷若冰清、霓裳、阿豆甜甜、anily817的打赏~ 第31章 不足学、不用争 顾以丹这句话,无异于是在火里浇油,只是刹那,世家贵女们就自动组合成了联盟。 无他,很简单,只是因为顾以丹出身寒门而已。 单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让世家贵女与她划下一道线,线里线外,是难以逾越的身份地位。 更不用说顾以丹挑衅郑三娘了,这样的行径,在这些世家贵女眼中,被她们自发理解成顾以丹要挑战她们的地位。 什么时候一个出身寒门的小娘子,也能骑在她们头上嚣张了? 何况这种挑衅,更像是让郑三娘下不来台。 这一刻,哪怕是跟郑三娘不合的人,也与她同一阵线了。 世家地位不容质疑,更不能被个泥腿子骑在头上撒尿。 “是啊,顾小娘子这首诗作得如何,不如请郑三娘来指点指点?” “很应该如此,世家藏书万卷,郑三娘的才学可比我们厉害多了。” 就在这时,坐在花园西边边缘那处案几后,有两个小娘子一前一后的出声。 顾以丹转头望了她们一眼,得到她们友善的笑容,顾以丹心中有一种明悟,这些出声支援她的人,应当同样是寒门出身的小娘子。 当今坐拥天下的,是出身寒门的陈氏,既如此,朝堂诸公中,也有一部分是寒门草根出身的朝臣,这些人都是跟着高祖打天下的从龙之臣,甚至就连九卿之中,也有两位寒门巨头。 顾以丹回以一笑,心中略有安慰,原来还是有人认可她的。 殊不知,这只是那些寒门小娘子们看到这个绝佳的机会,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提升寒门地位的机会,所以才会出声支援顾以丹的,要说喜欢认可她,那就有待商榷了。 毕竟顾以丹一个人就抢走了在场大部分郎君的注意,要说小娘子们会很喜欢她,只能说面上带笑,心中未必没有想着要踩你一脚的念头。 那两个小娘子见到诸郎君纷纷看了她们一眼,心中窃喜,虽然随后他们就将目光移开,她们也毫不在意。 能得到郎君们的注意,于她们来说已是难得,至少比在场绝大数小娘子好很多了,只要有了容貌上的印象,下次再见,说上几句话也未必不能。 嫁给世家贵公子,一直是她们这些小娘子的夙愿。 被寒门小娘子这么挤兑,世家贵女们心情更加不好,双方之间隐隐带起了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 诸位郎君们除了谢修文这个二愣子,都敏锐的察觉到气氛的变化,纷纷回到自己案几之后,美酒佳肴的吃着,托着腮看好戏。 顾以丹的态度,着实让不少人看了胸中冒火,不过郑三娘却是一笑,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朝顾以丹遥遥敬了一杯, “顾小娘子果然有大才,三娘于诗词一道上有所不及,三娘敬顾小娘子一杯。” 郑三娘豪爽的一口干了一杯酒,还倒扣了杯底,示意自己喝完了。 郑三娘的举动,出乎大家的意料,众人还以为会看到郑三娘与顾以丹争锋相对,想不到郑三娘按兵不动,甚至可以说是低头认输的姿态。 顾以丹先是一愣,继而一笑,朝郑三娘福了福身,“郑三娘子谬赞了,我之学识,不及诸公子一半,不敢献丑。” 郑三娘听到这话,深邃的眸中,划过一抹意味不明的暗光,面上却一笑。 崔雅娘作为世家贵女,心中的气愤也不少,听到顾以丹的话,悄悄在姜元羲耳边嘀咕,语气之中带着浓浓的不屑, “说什么不敢献丑,结果却接二连三出风头,还自比自己学识不够诸公子的一半,捧了郎君们,却将我们世家贵女放在地上使劲踩,这人凭的可恶!” 连郑三娘都自认不及顾以丹的诗才,顾以丹那话岂不是借着她们这些贵女做扬名的踏脚石? 无缘无故被人当成垫脚石,崔雅娘恶心死了,对郑三娘也有些不满,“郑三娘为何要低头呢,真是平白输了气势和面子。” 说到这里,崔雅娘眼睛一亮,抓着姜元羲的手,有些急切的道:“五娘,那个顾小娘子当真是可恶,你去把她脸上的得意打掉吧,让她知道何为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姜元羲早就专心致志的对付案几之上的美食了,闻言,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因为不值得。” 这话说得崔雅娘一脸茫然,姜元羲不得不放下筷子,靠近崔雅娘,小声的咬耳朵。 “郑三娘不想继续与顾小娘子争下去,是因为不值得。就凭这三首诗,顾小娘子今天之后必定会扬名都城乃至天下的,既然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止对方崛起,又何必再去浪费力气? 再说,你忘了方才郑三娘说的话了?她说在诗词一道上她不及顾小娘子,那其他的呢?” 崔雅娘眸光一亮,恍然大悟,确实,郑三娘从一开始,就只是说顾小娘子的诗词一道而已,至于其他的,一个字都没有说啊! 以己之短、攻彼所长,本就是蠢人才会做的事。 郑三娘善音律,她们这些贵女对她那一手音律都是佩服的,要是顾小娘子与郑三娘比音律,鹿死谁手未可知。 见崔雅娘明了,姜元羲继续说下去,“郑三娘不继续争下去,就是看明白了这一点。 顾小娘子本就趁势扬名,要是穷追不舍,郑三娘一个嫉妒贤能的名声逃不掉,而且在诗词一道上比不过顾小娘子,最后只会成为顾小娘子通往才女名声的陪衬而已。 换了谁,也不肯做这个陪衬的,至于说让我出面,压下顾小娘子......” 到这里,崔雅娘也明白好友的意思了,连郑三娘都不肯出面了,好友一直以来就藏拙,自然更不可能出头。 姜元羲微微摇头,“诗词歌赋,一不能让国家繁荣强盛,二不能让百姓填饱肚子,三不能保家卫国,不过是风花雪月的助兴之物。 如果要论本事强弱,让天下人都甘拜臣服、那些可以让百姓安康喜乐、吃好穿暖的本事才是我的追求。” 姜元羲看着正在跟王星津、卢子晋等人畅所欲言的顾以丹,无悲无喜,“诗词一道不过小道也,不足学、不用争。” 就在崔雅娘被好友这番话震撼的同时,在花园一处山石隐蔽处,传来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 “如何,那位一鸣惊人的顾小娘子,可能入得了你的眼?” 另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顾小娘子龙凤之姿,注定要扬名天下,我不过区区一个白身,哪里高攀得起? 倒是发现一个很可爱的小丫头,崔四郎,你妹妹身边坐着的是谁?” ...... 噔噔噔~~想不到晚上8点会有更吧?新书冲榜的时间快结束了,趁着还有几天的时间,我这个星期每天两更,你们把票砸我好不好?O(∩_∩)O~~爱你们~~ 第32章 有趣的丫头 崔玉书微微一怔,抬眼望去,见到自己妹妹身边那人,狐疑转头看着好友,“你怎么会觉得那个小丫头可爱?” 李仲闻挑了挑眉,嘴角噙着笑,“崔四郎,你方才呼吸微微急促了一下哦。” 不等崔玉书说话,李仲闻玩味的看着坐在崔雅娘身边那个小丫头,手中的折扇一下又一下的轻轻敲着掌心。 “方才那位顾小娘子一首《将进酒》震撼众人的时候,那个小丫头却百无聊赖的转头四处打量,甚至偷偷招呼侍女给她换上了新的点心和小菜。 到了顾小娘子为了证明自己,而作出谢修文命题诗之后,她却因为谢修文的单纯发笑,及至其后小娘子们之间的斗争,她眉眼和举动都透着一种:这种聚会实在是太无聊了,什么时候可以结束归家的惫懒。 这说明,不管是王星津还是顾小娘子,其实都没入她的眼,这不是说她目中无人,而是......” 李仲闻顿了顿,用一种他自己也觉得有些荒谬的语气继续往下说,“而是那些人与她隔着一道渭水,她看着那些人目光好像在看小孩子玩闹一样,她所思所虑与那些人似乎本就完全不同。” “她与那些人,透着一种很微妙的隔阂,却偏偏善于隐藏,还懂得将自己的存在感悄然抹去。 要不是她不小心笑了出来,恐怕很多人都忽略了这个小丫头,即便如此,之后众人的注意力也没怎么在她身上停留,你说这么个小丫头,难道不是很有趣吗?” 还有一句话李仲闻还没有说出来,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荒诞——方才有一瞬间,他竟然在那个小丫头身上看到他祖父的影子。 一种上位者的影子。 真是见鬼了,一个小丫头,会有未来九卿的影子? 崔玉书深深的呼吸一口气,怎么也想不到好友竟然会对姜元羲起了好奇心,“既然你方才都说那个小丫头没什么存在感,何以你会关注到她?” 李仲闻歪着脑袋想了想,朝崔玉书咧嘴一笑,“大概是我站着的位置一眼看过去,就能看到这个小丫头?” 崔玉书突然觉得这个游学三年回来的少年很可恶,特别是他脸上的笑容,满满都带着戏谑。 崔玉书翻了一个白眼,不是很想搭理这人。 可惜李仲闻哪会放过他,纠缠不休,“说说看,那个小丫头是哪家的贵女?” 崔玉书也朝李仲闻咧嘴一笑,满满的恶趣味:“你猜猜看?” 李仲闻若有所思的看着崔雅娘,沉吟道:“跟崔六娘如此亲昵的小娘子无非就是那几个,其他人我都见过,唯独这个......是姜太傅家贵女?” 崔玉书微微一叹,就知道瞒不过这人。 “不错,她是虎贲中郎将的嫡女,家中行五的姜五娘。” 姜松乃虎贲中郎将,姜松和姜枫两个都没有跟老父亲一样走的文职,全都为武官。 李仲闻嘴里喃喃两声,“姜五娘...姜五娘...” 李仲闻再次看了一眼姜元羲,理了理身上的衣袍,对身侧的崔玉书道:“走吧,我们也该出去了。” 崔玉书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是谁说在这里看个究竟的。” 李仲闻耸了耸肩,从崔玉书身边绕过去,从另一侧走进花园中。 “诸位真是好兴致,不知诸位在聊些什么呢,可否为吾解惑?” 这道清越的声音,吸引了花园中人的注意,纷纷侧头注目。 王星津和卢子晋更是直接就起身相迎,“好你个李大郎!终于舍得回都城了!” 卢子晋更是上前轻轻拍了拍李仲闻的肩膀,“你李家的宴会,还要我来主持,你说是不是你这个做主人的失职?” 人群中发出微微的骚动,竟然是李太尉嫡长孙、五俊之一的李仲闻回来了。 李仲闻朝卢子晋作揖道谢,“多谢子晋兄了,过几天吾略备薄酒,还请一定要赏脸。” 卢子晋哈哈一笑,“那可就这么说定了。” 见到李仲闻身边的崔玉书,卢子晋轻咦一声,“崔四郎,你怎么这么久才来?” 崔玉书朝李仲闻努了努嘴,“喏,为了接这个家伙。” 王星津一直在旁站着,嘴角擒着一抹笑容,此时闻言说道:“仲闻弟是刚刚回到都城?” 李仲闻笑着应道:“家中祖父五十大寿,为人孙,当亲贺之。” 卢子晋略带一丝遗憾,“连你都游学回来了,就和安那家伙还在外逍遥,不然我们五俊又能齐聚都城,畅饮一番了。” 李仲闻轻笑一声,“没有郑和安那个家伙不是更好吗,省得他把我们的酒都喝完了。” 这话一出,就是王星津都大笑起来。 说笑了一阵,李仲闻环视全场,眼睛在被众星拱卫的顾以丹身上扫过,略微一顿,笑着问道:“大老远就听到你们这儿的热闹声了,子晋兄,还请为我和崔四郎解惑。” 崔玉书微微撇了撇嘴,这家伙明明从头到尾旁观得一清二楚,这会儿脸上那疑惑真真是恰好到处。 王星津微微一笑,引着李仲闻和崔玉书来到他案几之前,将两张纸分别交到李仲闻和崔玉书手上,同时将方才之事叙述了一遍。 李仲闻看完纸上的诗,换来家仆,递给他,“既然先前说过只要能得到大部分人称赞的诗画都呈在祖父案几之前,那么这三首诗理当让祖父以及姜太傅等人阅览,这种当世大作怎可在这里埋没?” 家仆微微躬身,捧起三首诗就退出了花园,显然是奉命去呈献给李太尉。 李仲闻作揖拱手,“难得今日齐聚诸位大才之人,是我李府之幸,诸位继续即可,闻当为诸位贺之。” 话罢,李仲闻在家仆新摆下的案几之后坐下,好巧不巧的,他旁边就是姜元羲。 他坐下之后,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手中拿着杯子转着,朝姜元羲一笑,“小娘子,你案几之上那道小菜,稍稍淋上一些酒,会更好吃哦。” 姜元羲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案几之上的小菜,吩咐阿方将这道小菜端给李仲闻。 在李仲闻怔忪之际,她淡淡的说道:“那这道菜想必很适合闻公子。” 第33章 兄弟就要两肋插刀 李仲闻真是觉得这个小丫头有趣极了。 这会儿跟方才他暗中观察的样儿,又不同了。 对他淡淡的,更有一种疏离,仿佛他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人。 李仲闻有些怀疑都城五俊的名头在他游学的几年里,已经没有了号召力。 李仲闻抬起头,好似欣赏景色一样,不着痕迹的将在场众人的神态收进眼底。 不对啊,他几年没回都城,一回来,还是有不少贵女羞涩又偷偷的将目光投在他身上。 这说明他还是能吸引贵女的嘛。 李仲闻又转头看了小丫头一眼,而后摸了摸鼻子,感觉自己跟一道点心比吸引力,貌似有点掉份。 李仲闻仿若好奇的看着姜元羲,问道:“为何说这道菜适合我?” 颇有一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执着。 姜元羲手上一顿,将伸向一块肉食的筷子收了回来,侧头看了一眼李仲闻手上的酒杯,慢吞吞的吐出几个字,“因为你喝酒啊。” 心中却嘀咕,为何这位五俊会问这么傻的问题?这名声到底是怎么来的?李家运作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好像看到方才她的眼神里透着一种“这人有点傻”的感觉。 李仲闻扫了一眼姜元羲的案几,在她跟前确实不见酒壶,不过她与崔六娘合用一个案几,崔六娘那里却有,所以她是因为她跟前没有酒,才将这道小菜给他? 这是个什么道理? 李仲闻认真的想了想,突然间发现竟然有些搞不懂小姑娘的想法。 李仲闻将这个问题抛在脑后,看了一眼热闹的花园,给自己续了一杯酒,一边喝一边问:“你怎么不去斗艺?你看那些贵女们,个个都拿出了拿手本领。” 兴许是被顾以丹刺激了,接下来的世家贵女们纷纷拿出了自己最擅长的,仿佛成了孔雀一样,个个在争相斗艳。 一时之间,花园中处处都是拍掌击叹的声音。 姜元羲拿着团扇,一下又一下的扇着,“我才疏学浅,只认得几个字,哪能跟那些姐姐们比试。” 李仲闻刚想说什么,眼前就被一角衣袍挡住了,“五娘,可吃饱了?等会开宴还不知什么时候,要是肚子饿了,就叫侍女给你上点吃食。” “啊,崔四哥,你来啦。”姜元羲浅浅一笑,眉眼弯弯。 李仲闻微微挑了挑眉,这丫头对着崔四郎,瞬间又换了一张脸。 李仲闻很认真的打量了一眼崔玉书,还是觉得自己比崔玉书更加俊秀,不过怎么待遇差这么多呢? 崔雅娘也叫了一声,“四哥,你怎么不关心一下你妹妹呢?” 崔玉书理直气壮的,“你不是说为了苗条,日常不能吃太多?五娘还小,正在长着个子呢,当然要吃饱。” 崔雅娘朝崔玉书挥了挥小拳头。 李仲闻无语的看着崔玉书一撩衣袍坐在他身边,这一坐,就将他与姜元羲隔开了。 “你怎么来我这里?那边不是给你备了案几坐席?” 李仲闻指了指不远处的案几,没好气的道。 “我家妹妹在这里,我来这里不是天经地义?” 崔玉书自顾自的坐下来,还吩咐侍女给他要了一套碗碟和酒菜。 “你不是最喜这种场合?怎么不去跟他们斗艺?” 李仲闻手指敲了敲案几,似笑非笑的看着崔玉书。 崔玉书一副奇怪又诧异的样子看着他,神色有些夸张,“你不知道?我这几年已经跟在祖父身边学习了,这种场合哪还适合我?” 然后崔玉书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也对,毕竟你都离开都城好几年了,有些不清楚都城的状况也是应有之义。 不过你不是很欣赏那位顾小娘子么?怎么不去与她畅谈一番?” 这话一出,就是百无聊赖的姜元羲都看了一眼李仲闻,更不用说一直就看不惯顾以丹的崔雅娘,已经略带不满的看着李仲闻了。 李仲闻无语的看着好友颠倒黑白,先是声若蚊蝇的嘀咕,“崔四郎,过几天我们比划两手。” 崔玉书斜睨了一眼,应下了挑战,“正好也想试试你这几年有没有长进。” 紧接着,李仲闻就将声音微微提高,为自己解释:“真正欣赏顾小娘子的是你四哥,我可是一来花园就在这里坐下了,你四哥方才还去跟顾小娘子说话了呢,聊得好不开心。” 而后崔雅娘就将狐疑的目光投在自家哥哥身上。 “噗嗤” 姜元羲却忍俊不禁,因为她已经听到方才李仲闻和崔玉书两人之间的小声私语了。 坐在她身边,就算再小声,又怎么可能躲过她这个修炼万物生的人? 很明显这两人就是在互相拖后腿。 姜元羲突如其来的笑声,让李仲闻、崔玉书两人一愣,见到他们投过来的目光,姜元羲眉眼弯弯,“崔四哥跟闻公子的感情真好。” 两人齐齐嗤笑一声,“谁跟他感情好?” 有了崔玉书做缓冲,李仲闻总算是与姜元羲说笑几句了。 这边四人在说笑,殊不知早就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 今天是李太尉的大寿,作为他的孙子,李仲闻本身就引人注目,更不用说李仲闻有一种潇洒不羁的风度,容貌清新俊逸,哪怕是他手中拿着酒杯的动作,都带着一种让人挪不开眼的迷醉。 至少场中不少小娘子们都偷偷将目光投在他身上。 且在九卿之中,除了太傅和大将军之外,就属太尉的权责最大,作为李太尉备受宠爱的嫡长孙,可以肯定的是,李仲闻未来的前程必定是锦绣的。 更重要的是,李仲闻已经年十五,到了知爱慕的年纪,万一被他看上了眼,入了心,日后还怕嫁不进李家? 见到李仲闻与崔玉书两个贵公子跟两个小娘子有说有笑的,不知多少小娘子暗恨。 顾以丹微微咬了咬唇,看着姜元羲那个案几,觉得她很碍眼。 先前嘲笑她不说,如今还抢了李仲闻和崔玉书的注意,她早就打听清楚了,五姓之一权势最大的是陇西李氏,而九卿之中权势滔天的,李太尉是一个,就是其他五姓的九卿也比不上的。 加之李仲闻又身材颀长、俊逸潇洒,这样一个贵公子,真真是夫婿的好人选。 不是说都城五俊文采学识很厉害的么,为何李仲闻和崔玉书对她的诗词没有王星津和卢子晋那般热络欣赏? 顾以丹心中恨得直跺脚。 第34章 分赃 花园旁边楼阁之中,李太尉、姜太傅、崔大司空、卢大司农、郑大鸿胪、王太仆等人坐在案几前,在他们眼前,放着三张纸。 李太尉很认真的将三首诗看完,而后对旁边的王太仆笑着道:“你们家星津的字,越来越好了。” 王太仆笑得谦虚,“可别赞他,省得这小子尾巴翘上天去。” 李太尉随手就将三首诗递给旁边的崔大司空,仿佛这是一样无足轻重的东西。 等三首诗在六位巨头手中传阅完,最后的郑大鸿胪笑呵呵念到:“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嗯,是个有志气的孩子。”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顾以丹以为自己这三首诗会让巨头惊为天人、击节而叹、多有赞誉,然而事实上,在六位巨头们眼中,还不如王星津的字来得重要。 最后还是郑大鸿胪见没有人点评此诗,随口赞了一句。 是这三首诗当不得赞誉吗? 当然不是,只《将进酒》一首,就足以名传千古。 可惜它出现的时机不对。 李白处在开元盛世,那时候的唐朝,乃天朝上国,百姓安居乐业、海晏河清,又因朝廷对外极为强势,拳打突厥,俘虏突厥可汗,将突厥灭亡,可谓是千古奇功,此战奠定了中华为世界第一强国的地位,中国皇帝被尊为天可汗。 除此之外,唐军还击败了阿拉伯帝国与吐蕃联军,收复小勃隶,开拓版图,此战奠定了新疆的版图。 那时候的唐朝,可谓是万国来朝,百姓们都有一种极为强烈的自信心,因此也就催生出一批风花雪月的文人骚客,这些文人骚客所做的诗词,都带上了一种豪迈大气。 可如今呢? 如今北梁立国才十几年,民间时至今日还有百姓食不果腹,在这样的条件下,哪有人有心思吟诗作对? 至于世家公子贵女们,那都是娱乐之作,一旦那些世家子弟要进入朝堂了,诗词也就再也无法对他们有用了。 而对于九卿这种巨头来说,诗词歌赋还不如一条对百姓有益的条陈来得重要。 更何况,在这些巨头们眼中,小娘子们终究是要嫁作他人妇的,又不能当官,还不值得巨头们将太多的注意力放在她们身上。 若然是一个郎君做出“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的诗词,巨头们还有兴趣见见,考核一下他是否得用。 顾以丹的谋算,至少是失败了一半。 李太尉吩咐了一声在旁边候着的家仆,“这三首诗乃今天斗艺之魁,去问管家拿一套文房四宝给那位顾小娘子吧。” “诺。”家仆退了下去。 巨头们也就将顾以丹抛在脑后,开始说起今天会面的主要目的。 “我家大郎游学归来,他这几年长进了很多,连我这个做祖父的,对他的功课都满意非常。” 作为今天的主人家,李太尉当仁不让的开了个头。 崔大司空也呵呵一笑,捻须道:“我家四郎也历练出来了。” 郑大鸿胪微微一笑,“我家二郎,也快要回都城了。” 卢大司农紧接着道:“我家三郎,也学有所成了。” 王太仆慢悠悠的开口,“我家大郎,你们方才个个都对他称赞有加的。” 李太尉等人心中暗骂一声厚脸皮。 在场就只剩下一个人没有出声了。 姜太傅悠悠然端起一杯茶,慢慢的喝着。 面对五道炯炯的目光,姜太傅闲闲的开口,“先前不是说了吗,我家子孙后辈不肖,可比不得你们家人才辈出,老夫真是羡慕。” 可惜在他脸上看不到任何一丝一毫的羡慕之色,不然更加有说服力一点。 面对如此耍赖皮的姜太傅,其他人暗骂一声老狐狸。 他们口中提到的郎君们,正是年轻一辈中最出色的五个。 李家大郎,李仲闻。 崔家四郎,崔玉书。 郑家二郎,郑和安。 卢家三郎,卢子晋。 王家大郎,王星津。 正正是都城五俊。 与其说今天巨头们来给李太尉贺寿,不如说是来分赃的。 什么赃物呢? 推举名额。 这些巨头们对自己的孙子寄予厚望,将他们视为自己的接班人,将来九卿的位置就是为他们准备的。 但是九卿中有权势重如太傅、太尉的,也有悠闲度日如大鸿胪的,这当中到底二十几年后谁是太傅、太尉,谁是大鸿胪、大司空,除了要靠他们年轻人各自的才华之外,还要看他们家族的角力。 无疑,一个好的起点,能让他们领先其他人好几步。 今天聚会,其实就是想分赃朝中的官职。 虽说有“内举不避亲”的说法,但要真的是各家推举各家的子弟,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不啻是在告诉天下,这北梁的朝堂是他们世家的一言堂。 真要是这样,恐怕皇帝就要将他们家族夷为平地了——朝堂的官员都如你们家族囊中取物般简单了,还要他这个皇帝做什么? 不如皇帝你们来做? 因此,他们都有共识,自家的子弟让别家推荐,然后自己再推举别家的子弟。 至于姜太傅,名为太傅,实行丞相之职,统领百官,有他在,至少可以交易讲价,看能不能将自己的孙子放到理想的位置。 一时之间,诸位巨头就开始了争论,到了后来,除了姜太傅能作壁上观,其他人差点火气大到开始全武行。 ...... 说起穿越者写诗适不适用这件事,其实我是觉得,每个朝代都有每个朝代的特色。 如汉唐这种对外极为强势的,能按着北方的夷狄,如匈奴、如鲜卑、如突厥、如吐蕃等外族来胖揍,自然就让中国成为天朝上国,万国来朝。 这个时候的百姓,是极为自信的,因为国家强势了,百姓自然就有底气了。 同时,这时候也会涌现很多著名的大文人,如司马相如、李白等人,他们的诗词磅礴大气,因为那是一个时代的反映。 有如汉唐这种强势王朝,自然也有宋朝这种被辽金元按着来揍的朝代,这个时候的诗人,多是婉约派,如苏轼、李清照等人,更有陆游这种在临终之前都希望“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的爱国诗人。 在汉唐之时,用那种凄楚婉约的诗词,明显是不合时宜的。 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每个时代都有每个时代的特色,有些东西不是通用的。 在西元之前的汉朝,根本不可能出现如宋朝那样的交子、银票,为何? 因为没有金本位、银本位的支撑。 那时候西汉的金,是作为贵金属的,多数是皇帝赏赐给大臣,大臣们也喜欢带着金器去墓穴,因为他们讲究“侍死如奉生”,他们墓穴里多金器,金都无法流通,怎么可能变成货币做金本位呢? 一直到东汉之后,才开始慢慢流通,但那时候也无法出现银票。 所以有些东西,要符合时代,才能发展起来的。 大家以后要是有机会穿越,不要选不适用的诗词哦~~ 哎哟,不知不觉就说了这么多,好啦,不说了,以上是我一家之言,大家看看就好了。 第35章 鸿鹄有志 从寿宴上归来,姜元羲回梧桐苑换了一身衣服,又去看望姜伯庸。 姜元羲一进庭院,就见到姜伯庸躺在摇椅上,闭着眼睛休憩。 姜元羲朝姜伯庸身边的侍女招招手,等侍女来到她身边,才低声问道:“五哥这是睡着了?” 侍女还没有回答,姜伯庸已经睁开了眼睛,声音微微提高,“是五娘回来了啊。” 姜元羲朝侍女摆摆手,侍女微微躬身退下,在姜伯庸身边放了坐席,她跽坐下来,轻声问道:“五哥,你今日好点没有?” 姜伯庸温柔一笑,轻轻拍了拍姜元羲的头,“好很多了。” 姜元羲看着姜伯庸头上还绑着的纱布,嘟哝道:“骗人,明明还没有大好。” 姜伯庸假装听不到姜元羲的话,其实他还真的是大好了,头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了,之所以还继续绑着纱布,只不过是想提醒姜元羲她做的好事,想让她一直内疚下去而已。 姜元羲又问道:“那你今天听了乐曲了吗?” 姜伯庸轻轻点头,含笑道:“乐姬已经给我弹了一个时辰的乐曲了。” “嗯,那就好。” 姜元羲点点头,而后又一一问了姜伯庸今天的饮食,等全部问完之后,姜元羲都感到有些口干了。 姜伯庸贴心的吩咐侍女给她准备茶水,而后轻声问道:“李太尉府中热闹吗?” 问这句话的时候,他脸上带着一层淡淡的失落。 这让姜元羲见了心中更是难受,自责不已,要不是她,五哥也能去李太尉府中参加寿宴的。 姜元羲捧起茶杯喝了一口,然后开始滔滔不绝给姜伯庸讲述李太尉寿宴之事。 等姜元羲讲完,一壶茶都差不多见底了。 姜伯庸脸上带着神往,赞叹道:“想不到那个顾小娘子如此高的志向,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好诗好句!” “可惜无缘一见这位奇女子。”姜伯庸低低叹了一声。 姜元羲觉得歪了歪头,“五哥对这位顾小娘子很有好感?” 姜伯庸心中一凛,他想到自己还未定亲,万一让姜元羲误会了,跟郑幼娘说他爱慕顾小娘子,恐怕姜家就会为他聘顾小娘子回来。 这可不行,他的妻子无论如何都万万不能是顾以丹! 姜伯庸摇了摇头,“怎么会,五哥连她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如何来的好感?五哥只是遗憾无缘得见当时这首大作出世之景而已。” 怕姜元羲会纠缠这方面,姜伯庸不着痕迹的转移话题,他淡笑着看姜元羲,问道: “五娘有没有跟那位顾小娘子交上朋友?你可是我们姜氏一族的神童,想来跟这位顾小娘子应当有很多话题畅谈才是。” 姜伯庸心中猛然间有一丝紧张感,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听到姜元羲哪种回答了。 上辈子也是跟如今一样,那位顾小娘子在李太尉的寿宴上以三首诗惊艳众人,其后声名大噪,这三首诗一夜之间就在世族中流传,几天之后传遍北梁大地。 顾以丹因此也得了一个“天下第一才女”的名头。 诸多文人骚客将那首《将进酒》奉为百年来第一诗,极大的捧高了顾以丹的地位。 而且姜伯庸很清楚的知道,这位顾三娘还不止这么点本事,日后还会搅动都城风云、乃至天下风云。 这是一个能与姜元羲匹敌的奇女子。 她有着诸多的奇思妙想,每当你以为她只有这么点本事的时候,下一刻她就会打破你对她的印象,她会让人更加的惊叹。 当年甚至有不少人惜叹,“顾三娘奈何为女子”。 可就是这么个奇女子,也不知为何会处处跟姜元羲敌视。 她们两人到底是如何结下仇怨的,竟无人得知。 这个隐秘,姜伯庸隐隐有种感觉,或许会在今天得知。 就是不知道姜元羲是不是还跟上辈子一样,与顾以丹不对付了。 姜元羲听到顾以丹的名字,耸了耸肩,脸上带着一种无所谓,“没呢,顾小娘子身边聚满了人,哪轮得到我上前与之攀谈?” 姜伯庸心中五味杂陈,他能看得出姜元羲是真的无所谓,似乎在她心中,顾以丹并不值得她重视。 就跟上辈子一样,姜元羲对顾以丹某些做法其实很不赞同。 原来重来一遍,姜元羲还是做出了同样的选择,那他呢? 他是不是还会跟上辈子一样庸庸碌碌?亦或是能成功的逆天改命? 这个时候,姜伯庸心中蓦地生出了一种恐惧,对未来的恐惧,对日后自己命运的恐惧。 姜伯庸藏在薄纱毯子下面的手,渐渐紧握。 “五娘为何没在宴会上斗艺?你可是我们姜氏的麒麟儿,就是大哥与你相比,也多有不及,如果你当时能露一手,就能跟顾小娘子斗个旗鼓相当了,相信之后也能跟顾小娘子成为知己好友。” 姜伯庸勉力压制住心底的恐慌,语气中带上一种惋惜之意。 姜元羲却没有觉得可惜,她漫不经心的托着腮,“因为没意思得很。” 这个回答,让姜伯庸微微一怔。 见五哥不明白,姜元羲又继续解释,“这种吟诗作对的宴会,没意思得很。就算能做出千古好诗,又有什么用呢? 除了一个才子才女的名声之外,于家族、于家国都毫无用处,还不如去演武场上锻炼身体保家卫国呢。” 姜伯庸心中一震,眸中复杂之色一闪而过,原来这个时候,姜五娘就已经有鸿鹄之志了吗? 姜伯庸却笑着反驳,“怎么会没用呢,家族要是出了一个才子或者才女,对家族的名声也是多有好处的,更不用说于仕途上或许有帮助。” 姜伯庸不知道自己的猜想是不是正确的,只能试探一下,同时也是想着,万一姜五娘年纪轻轻就生出了与人争斗的心思,那他不妨推她一把。 沉迷诗词歌赋总比做其他事来得好。 姜元羲极为坚定的摇头,“不是的,五哥,这种名声,其实也就是一时光鲜,家族的门楣,不是靠才子才女来支撑的,而是世卿世禄。 只要我们家族能一直在朝堂上有所建树,九卿的位置我们能一直占着,那么我们家族就会一直被人奉为上宾。 到那时候,我们家族有没有才子才女根本不重要,相反,我们需要的是能臣,而能臣,不是靠诗词歌赋就能培育出来的。” 第36章 何以见得? 姜伯庸心中复杂无比,看着姜元羲精致小巧的容颜,心中的情绪,最后定格为叹服。 是的,哪怕他讨厌着姜元羲,也不得不承认,她说的是对的,她看得更加清楚。 世家大族何以一直被人尊崇?何以一直在掌控着极大的权势? 唯世卿世禄而已,唯多能臣而已。 才子才女能救世吗? 仗1义2每3多4屠5狗6辈,负心多是读书人。 所以这才是姜五娘跟顾以丹无法同行的原因? 道不同所以不相为谋? 在上一辈子,顾以丹能被称为奇女子,自然是有原因的,至少她有不少的理念确实有益于朝堂。 但也就那样了。 因为与她相比,姜五娘却做得更好,不然何至于是姜氏胜出? 两相比较,姜伯庸不用脑子想,也知道是按照姜五娘的法子走,才是王道。 姜伯庸已经试探出,恐怕那位顾小娘子这一次依然无法跟姜五娘成为知己好友。 他心中的恐慌情绪越甚。 他发现,似乎到目前为止,事情的脉络还是没有改变。 这怎么行! 不改变,他回来有何意义? 姜伯庸缓缓的吐出一口气,伸出拳头,轻轻的捶了捶自己的大腿,满是对自己的失望, “五娘你说的对,才子才女于家国无益,还不如去演武场上勤奋锻炼,强身健体,以期日后报效家国来得好。 可惜五哥没用,连马儿都控不好,不然也不至于从马上摔下来。” 话罢,他还悠悠叹息一声。 姜元羲心疼了,连忙安慰,“五哥,不要妄自菲薄,弓马娴熟唯多练而已,只要你日后在演武场上多用心、多练习,总会成为跟齐总教头那样厉害的人。” 成了! 姜伯庸心中大笑,有姜五娘这话,他就可以顺水推舟,借此机会名正言顺的改变自己了。 姜伯庸佯装迟疑的道:“五哥如果在演武场上多练习,真的能弓马娴熟?” 姜元羲肯定的点头,“当然能!” 姜伯庸微微露出一抹浅笑,“那等五哥好了之后,就去演武场上挥洒汗水,好过日后流血又流汗。” 姜元羲却微微疑惑,“五哥你是想走武官之道?” 姜伯庸微微颔首,“阿爹是武将,大哥他们又走了文官之路,所以五哥就想试试走武官之路。” 这是姜元羲第一次听到五哥的志向,自然是万分支持,“那五哥除了在演武场上练习,还要多读兵书呢,任何一位将军都是熟读兵法策略的。” 此时此刻,姜伯庸竟然觉得姜五娘很贴心了,总是将他想要说的话说了出来,让他顺理成章的实行自己的计划。 “看来五哥在族学里也要勤奋才行了,可不能堕了阿爹的名头。” 姜伯庸踌躇满志的说道,有了今日这番与姜五娘的对话,日后他改变自己也就不会引起奇怪了。 他深知这个家里多的是人精,突然改变自己的行事,必要找一个合情合理的出处。 这个出处,姜五娘已经递给他了。 姜五娘果然待亲至好,对他这个五哥,只有处处为之着想。 姜伯庸心中明白,如果日后要抢夺姜五娘的一切,他明面上要一直维持“疼爱妹妹”的形象,只要对姜五娘越好,姜五娘就会对他越好。 总有机会在她身边得手的。 而且,他也不会坐以待毙。 看来头上的伤是时候痊愈了,不仅是要去演武场里锻炼自己,还要找机会去寻找那些能臣。 他不能比姜五娘慢,一旦慢了下来,变数就多了。 ...... 此时在姜太傅的书房里,姜太傅手中拿着一把剪刀,对着案几之上一座盆景左看右看,深思熟虑良久,才小心翼翼的剪下一根小小的枝丫。 等姜太傅剪下了一根枝丫,坐在书房中的姜松赶紧出声。 “阿爹,今日在李太尉府中,事情可商量定了?” 未免被皇帝忌惮,今日李太尉寿宴,姜家除了姜太傅之外,几位老爷们都没有去。 但姜松作为嫡长子,知道老父亲此去太尉府的用意。 姜太傅仍然看着盆景,慢吞吞的道:“商量好了。” 如果几位九卿巨头齐聚还不能把几个小年轻的推举商量好,他们的九卿也不用做了。 姜松微微端正了一下身子,“那阿爹可有看上了谁?” 姜太傅是百官之首,他若是推举一个人,这人先天就会引起其他朝臣的注意,只要这个人能好好干,未来成就都不会差。 为何在李太尉专门请了姜太傅过府之后,其他五姓的家主也闻风而动?不就是为了姜太傅手中那个推荐名额么? 姜太傅不答反问,“你觉得五俊之中,未来谁的前程最是锦绣?” 姜松闻言沉吟片刻,断言道:“应当是李家大郎李仲闻。” 姜太傅微微有了些兴致,“何以见得?” “李仲闻六岁之时,就有仁爱之心,到了他十二岁之时,李太尉竟敢放他出去游学,这说明他的武艺足以应付大多数壮汉,弓马娴熟恐怕不比我差。” 姜松点评道:“一个辨察仁爱、熟读兵法史书、弓马娴熟之人,还交游广阔,最重要的是这孩子还年轻,假以时日,成就应当是五俊中最大的。” 姜松说的仁爱之心,其实是李仲闻六岁之时发生的一件事。 有一天李仲闻去李家的武库选马鞭,见到管理的管事一脸愁容,好奇之下询问,得知是李太尉一副心爱的铠甲被挖洞的老鼠给咬了,管事的以为自己会在劫难逃,至少会丢掉管事的差事。 李仲闻知道之后,就把自己身上的衣服弄出了一个洞口,故意在李太尉回院子必经之路坐着,李太尉见孙子哭丧着脸,疑惑之下问他何以如此。 李仲闻捧着那件破了洞的衣服带着哭音道:“听说衣服被老鼠咬了,衣服的主人就要染上霉气。” 李太尉笑着教导他:“瞎扯的事,不用信这些。” 到了当天晚上,那位武库管事如实的上报了老鼠咬破铠甲的事,李太尉一下子就将李仲闻所为联系起来,笑了笑,其后也没有责罚管事。 为上位者,当有仁爱之心,更要有宽容之怀,李仲闻小时候已有此之性,还有急智,无怪乎姜松会看好他。 当然,最重要的一点,却是另一方面。 姜松赞了一声,“最让我看好此子的,乃是他并不是很在乎世家与寒门之间的鸿沟逾越。” ........ 今天又知道了一个会被屏蔽的话,就是那句用数字隔开那句╮(╯▽╰)╭....... 我真是要被我家蠢狗蠢哭了,做错了事,见我看它,然后它就开始躲,来回在沙发上跑,要躲开我的魔掌,被我在沙发上打了两下,跳下沙发绕着桌子跑了一个来回,又跑回沙发上......然后我又毫不费力的打到了它......【#蠢成这样,实在是太丢我脸了#】 话说我头像就是我家蠢狗,可是不造为啥放上去歪了斜了【手动滑稽】~~ 第37章 后手 姜松不比年轻一辈的后生,他很清楚寒门已经形成了一股势力,就算还不能威胁到世家,但也不容忽视。 最重要的是,当今皇室是陈氏。 作为寒门出身,陈氏怎么可能会继续坐视世家权柄滔天? 先帝之时,九卿之中的大将军就是他的岳家郑家,到了今上继位,九卿中的廷尉,就成了今上的狗腿子甘东生。 九卿已去其二,而今上继位不过三年而已,又三年之后,现存的九卿之中,会不会又多出几个寒门? 姜松觉得,若然他坐在陈氏那个位置,也不能容忍世家对朝政的掌控——八成的官员,来自于世家子弟。 都说卧榻之侧不容他人鼾睡,姜松很清楚,若是一直这么下去,世家往后只会越发被打压。 为了维护陈氏的统治,最终必定是寒门与世家一较高下。 在这种情况下,李仲闻能摒弃掉对寒门的轻视,与寒门交好,无疑为将来扫清了不少障碍,十几二十年后,李仲闻为九卿,甚至为权势最顶尖的九卿,也尽皆可能。 不过...... “阿爹,李仲闻为五俊中最出色的孩子,却不是我们需要的。” 姜松语气有些漠然,跟先前欣赏李仲闻之时判若两人。 若然姜家继续为陈氏效命,李仲闻当然值得他们投资,可他二弟都已经退下来了,就是为了姜家的大业奔走,又何必花费心力在李仲闻身上? 姜太傅不置可否,转而说起另一件事,“李家那个孩子,在宴会上跟五娘搭上了话,两孩子聊得还挺开心的。” “嗯?”姜松眉头一皱,周身的气息都冷了冷。 “可是因为他刚游学回来,与世家子弟多攀谈?”姜松想了想,问道。 姜太傅抬起头看着大儿子,微微一笑,闲闲的道:“不,整个宴会上,他就只跟五娘说话了,他还主动让家仆将案几摆放在五娘旁边。” 姜松突然觉得老父亲的笑容很恶劣,让人有一种想要胖揍的感觉。 “那小子想做什么,我的五娘才十二岁!”姜松突然有些牙痒痒的,对李仲闻的欣赏荡然无存,反而觉得他风流不羁,不是好人。 姜太傅嗤笑了一声,“现在就开始担心起五娘的夫婿,你也担心得太早了点。” 姜松这下不服气了,“阿爹,难道你就能看着那小子心怀不轨的接近五娘?” 这个时候,姜松和姜太傅似乎调换成另一个人一样,平时宠溺维护的姜太傅没有半点生气的样子,反而是不怎么插手姜五娘教育的姜松对李仲闻的举动勃然大怒。 姜太傅放下剪刀,姜松见状,上前端起木盆子给姜太傅,伺候着老父亲洗手。 “心怀不轨?我只看到了那小子撞上了铁板,当时要不是崔家那两孩子在场,恐怕他费尽口舌都未必能得到五娘一个笑脸。” 姜太傅拿起巾子,擦了擦手,“五娘是我亲自带大的,这个家里,就是大郎都及不上五娘类我,李家小子想要讨五娘欢心? 恐怕首先就会被五娘觉得他立意不正,能得五娘认可的人难,你要知道得到她认可了,她就能掏心掏肺的为对方着想,五娘的心可不大,装不下那么多外人。” 姜松沉默了,因为他明白老父亲说的确实如此。 然后姜松就松了一口气,既然老父亲都这么说了,想来李家那小子定然不可能靠着那张脸迷惑他家五娘的。 “五郎最近怎样?” 姜太傅突然问起姜伯庸,姜松一愣,继而答道:“还在他院子里养着伤,约莫快要好了。” “他那突然发作的症状,可知道是何缘故了?”姜太傅淡淡的问道。 作为姜家的大家长,家中情况他都了如指掌,姜伯庸那古怪的、每隔几日就要发作的症状,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姜松摇头,他脸上也带着一抹疑惑,“问过大夫了,大夫说五郎的头疾只要不多思虑、将养得好,日后没有其他问题,除此之外,他身上没有其他毛病。” “不是中了毒?”姜太傅眸色深沉,哪怕就是姜松这个做儿子,都看不透老父亲的心思。 “不是,他身子脉象正常。”姜松回道。 “这就奇怪了,那他怎么来的古怪症状?” 姜太傅扯了扯嘴角,“可有查过?” “孩儿查过了,五郎这一两年都很老实的在族学和演武场上学习锻炼,并没有交其他的猪狗朋友。” 姜松肯定的道,“而且最近这段时间,他那个古怪的症状已经逐渐减少了,按照这样下去,相信很快就会痊愈。” 一切都没有问题,姜太傅怎么也想不明白姜伯庸那发作的古怪症状是怎么回事,听到儿子说症状逐渐消失,他沉吟片刻之后不再抓着这个不放。 但他看着姜松,眼神锐利,“松儿,我们姜氏,从来一条心,有什么心思也只能对外人用。 十几年前天下乱起,我们尚且没有放弃任何一个族人,倘若到了如今稍显安稳的生活,有人胆敢对自己族人动了心思,那就不要怪我冷漠寡情。” 姜松面对老父亲如此迫人的眼神,陡然感觉到了一种压力,他恭声应道:“阿爹放心,我姜家不会出这种不肖子弟的。” 姜太傅盯着大儿子看了好一会儿,才淡淡的道:“如此最好,五娘这孩子对自家人极好,可不要辜负了她的心意。 要是有人对自家人也敢起了不该有的心思,除族,我姜氏不需要这种窝里横的窝囊废。 特别是在姜家如今这种生死关头,谁要是坏了我姜氏的族规,谁就不配做我姜氏的子弟。 你,也给我去跪祖宗。” 姜松心中一颤,微微躬身应道:“是,儿子醒得,不会有人起这种大逆不道的心思的。” 心中却叹息一声,五郎,希望你不要辜负你妹妹的心意。 姜太傅敲打了一番,又说起李仲闻。 “我已决意推举李家那孩子了。” 姜松皱眉不解,“阿爹,我们不是已经决定......” 姜太傅背着手,站在窗棂边看着外面的景色,“万一不成功呢?” 一阵让人窒息的气氛在书房中蔓延,让姜松感觉呼吸越发困难。 “今日我推举李家小子,在朝堂上我也会给他搭把手,有这么个香火情在,日后若是姜氏败了,希望他能偷偷搭一把手吧,只盼这小子的仁爱是表里如一才好。” 姜太傅默了默,又继续开口,“你和你二弟这两年,找机会将族中那些有灵性的孩子偷偷送出去吧,总要为我姜氏留一脉香火。” “诺,儿子晓得。” “找个机会也将五娘送走吧,若真的事不可挽回,有五娘在,我也能放心那些姜家的小辈。” 第38章 兄弟阋于墙 只是一夜之间,整个都城都在谈论一个人的名字。 顾以丹! 都城第一才女顾家三娘! 相信再过段时间,恐怕都城第一才女就会变成天下第一才女。 顾以丹的名声能传得这么快,还真的要多谢谢修文,他不遗余力的推荐那三首诗,使得顾以丹名声大噪。 位于贵戚里东城边缘的顾府,此时正举家欢腾。 顾家主高兴之下,大手一挥,直接就赏了家下人三个月的月钱,那些在场听到这话的家下人也机灵,齐齐来到顾以丹面前,躬身应拜,“奴多谢三娘子。” 顾以丹嘴角擒着一抹矜持的笑容,微微颔首。 顾家主奖赏了家下人,怎么会对此番大功臣吝惜? 他笑吟吟的问道:“三娘,你想要什么,祖父有的都给你。是不是要上好的文房四宝?还是你那个院子不够清净,影响你平日里读书?祖父给你换个院子好了,嗯,就搬去青云楼吧。” 这话一出,厅中其他小娘子个个都羡慕嫉恨的看着顾以丹,府中谁不知道青云楼是个好去处,能入住青云楼的小娘子,就代表能得到顾家最大力度的支持。 青云楼,取自青云直上之意,这说明了顾家主对青云楼主人的殷殷期盼。 顾以丹起身,向顾家主福了福身,“多谢祖父厚爱,三娘有个难言之请......” 顾家主打断道:“三娘,祖父方才说了,只要祖父有的,你想要什么祖父都答应你。” 顾家主笑吟吟的看着这个往日沉默寡言的孙女,真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满意,原来这孩子是个天才,要不是这一次她在李太尉府上斗艺,恐怕这一身本事就要被埋没了。 在顾家主看来,能在李太尉府上出尽风头,让众多世家子弟另眼相看,这个孙女已经成为了顾家的摇钱树。 能不能让顾家更上一层楼,就靠这个孙女了。 当年他眼光独到,将大半的身家压在先帝身上,最后先帝开国,他得了一个左庶长的勋爵。 这已经是商贾能得到的最高的勋爵了,要想让顾家更进一步,除了家中子弟出仕之外,就只剩下一个法子——再一次眼光独到的投资一位皇子! 只要成为外戚,他顾家的勋爵立即就能变成关内侯。 可惜顾家主努力了一辈子,请了不少名师来教导家中子弟,却无一人是当官的料子。 天见可怜,就在顾家主自己都以为顾家这辈子就这样的时候,家族终于有了希望。 顾家主对这个孙女万分重视起来,这可是关系到顾家的未来,简直可谓有求必应。 顾以丹柔声道:“祖父,三娘想要一间铺子练练手,做点女儿家的小营生。” 顾家主一听之下,根本没有思虑,一口就应了,“祖父把在东城的【恒源祥】给你。” “嘶——” 堂中一片吸气声。 【恒源祥】那是顾家最赚钱的铺子之一,顾家不知多少人觊觎这间铺子,想不到如今竟然给了顾以丹。 “管家,去把【恒源祥】的契纸拿过来给三娘吧。” 这是要把铺子直接给顾三娘? 一时之间,顾以丹感受到诸多复杂的目光投在她身上。 顾以丹心中轻哼一声,面上露出感激的神色,带着一丝不敢置信的语气,“祖父,这太贵重了,三娘只是想要一间小小的铺子即可。” 顾家主摆手,“不用多说,这是祖父奖励给你的,你可是我顾家的麒麟儿,只要你日后能青云直上,祖父在这里做主,顾家日后的一半家产就是你的。” 这番承诺,就是顾以丹都瞳孔一缩,更不用说其他人了。 几位顾家的老爷们顿时就坐不住了,家中的产业可是他们的,老爷子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 哪有家中产业不传子、不传孙,传给孙女的? 顾三娘总要嫁出去,她何德何能,将顾家一半的家产带走? 岂不是便宜了外人么? 就是顾三娘的亲爹也坐立不安,他是家中长房,要是女儿把家族产业带走一半,剩下来的产业还要跟底下几个弟弟分,那他还能分到什么。 更不用说他还有好几个儿子呢,难道日后要一大家子喝西北风吗? 顾家主耳听八方、眼光六路,早就看到了几个儿子的异动,双眼一瞪,大声道:“怎么着,我还没死呢,这就开始惦记着我的产业了?是不是盼着我快死?” 这话吓得堂中众人齐齐俯拜,“请阿爹息怒,儿子们绝无此意。” 顾以丹也俯拜着,出声解围,“祖父,您消消气,阿爹和叔叔们一心孝顺,只盼着您能长命百岁,有您在,我顾家才稳如泰山。” 听到顾以丹劝解,顾家主的脸色才稍霏,没好气的看着跪俯在地的一众人,哼了一声,“都起来吧。” 这下子就是顾家几位老爷也不敢公然反驳了,生怕顾家主又来一次这种诛心之言,要是传了出去,他们就不用做人了。 顾家主眼尾都不看一眼其他人,和颜悦色的对着顾以丹道:“三娘,你随祖父来,昨日你去太尉府上的事,祖父想听你亲自说一遍。” 顾以丹福了福身,“诺。” 等顾以丹走了,其他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也各自带着妻儿回了各院。 几乎是同一时刻,顾家好几个院子里,都在谈论着顾以丹。 “老爷,若阿爹真的要把一半的产业给三娘,这可如何是好?”一位美妇人忧心忡忡的道。 中年人拂了拂袖,“哼,老头子的心思,打量谁不知道一样,不就是又想玩一次投资吗,可他也不想想,这跟十几年前一样吗?如今哪位皇子能看得上商贾之女?” “这么说来,阿爹的打算不能如愿了?”美妇人眼睛一亮,欣喜道。 中年人却没有把话说死,“看来三娘以前一直在扮猪吃老虎呢,这会儿找到机会就趁势崛起,这孩子的心思真是深沉,不可不防。” 美妇人一听,也认同的点头,感慨道:“谁能想到以前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娘子,还有如此本事呢,估摸着她连大哥和大嫂都给瞒过去了,大嫂脸上那惊讶的神情,我可是看得真切呢。 连自己亲爹娘都瞒着,可见心性凉薄,看来我们要将孩子们拘起来,万不能让孩子们跟她起了冲突。 如今阿爹对她寄予厚望,要是孩子们跟她对上,阿爹只会帮她的。” “嗯,你说的在理,孩子那边我来教导,现在我们先按兵不动,看看三娘想要弄个什么样的女儿家营生,到时候我们再见招拆招。” 中年男人冷笑一声,“阿爹老糊涂了,对个注定要嫁出去外姓人偏心眼,忘记了他还有诸多孙子呢,日后给他奉祭祀的,也是他的儿子孙子,能指望孙女么? 三娘想要家中一半产业?问过我们这些长辈没有?真是想得美,咱们走着瞧!” 顾家几房,在没有商量过的情况下,俨然都对顾以丹有了同样的心思和敌视。 第39章 你还是个姑娘家吗? 寿宴过后,姜元羲又回到了族学和演武场中。 特别是演武场上,她身边总是跟着一个人,齐宏茂! 纵观所有姜家小郎君们,就没有一个能跟姜元羲一样,手把手能得到齐宏茂教导的。 如果说一开始还有人心中嫉恨,到了今天却已经麻木了。 大家只有一个想法:日后千万不要招惹姜五娘,自己这小身板,可禁不住她一拳。 随着在演武场上时日逐渐增多,姜元羲也开始将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的展现出来。 首先是领悟力。 无论齐宏茂教了什么,一遍她就能记熟一大半,三遍就能记熟全部,到了五遍之后,她已经学会了。 这下子齐宏茂越发爱不惜手了,对她更加严厉,特别是在不小心怒骂了一次姜元羲,却发现姜元羲不仅没有闹小脾气,在下一次练习中立即就融会贯通之后,齐宏茂就换了一个方式。 比如: “这么简单的招式,为何学不会?你今天吃的是豆腐吗?” 其他郎君们麻木着,齐总教头才教导了两遍,难不成现在已经将要求提升到看一遍就学会的程度? 可怕的是姜元羲还是乖乖应诺,“诺,总教头再教一次,五娘就能学会了。” 又比如: “五星连珠很难学吗?不过手快眼快就能学会的事,你练了这么多次还不能做到百步穿杨,真是给老家主丢脸!” 其他郎君:齐总教头,求求你不要再说这种话了,那可是五星连珠,不是什么烂大街的射箭之法,还有,你嘴里的很多次,不过才区区四次而已,到底哪里多?你这么说,让我们这些郎君们情何以堪? 然后郎君们又继续麻木的看着姜元羲第五次练习的时候,学会了五星连珠。 如果说姜元羲的领悟力让人嫉妒的话,那么她这一身逐渐显示出来的怪力,就让人恐惧了。 齐宏茂早在姜元羲第一次射箭的时候就发现,她的力道竟然能将箭穿过靶心,可惜当时姜伯庸摔马倒地,其后姜元羲接着照顾姜伯庸好几天没有来演武场,真是急坏齐宏茂了。 等到她重新回到演武场,就被齐宏茂抓着继续射箭,从三十步、五十步、到一百步,每次都干脆利落的直中靶心,齐宏茂心中激动得不能自已。 而后齐宏茂又带着姜元羲来到演武场的一角,让她尝试着举起石头。 从小到大,最小的一块石头都有五十斤,最大的一块,有三百斤。 对齐宏茂来说,从他这里出去的郎君们,最低的要求也是要手举百斤大石才算对得起在演武场的熬练,才不枉天天傍晚在演武场上浸熬的药汤。 当姜元羲轻而易举的将五十斤的石头举起来的时候,连齐宏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心中有多紧张与期盼。 等到最后姜元羲将最大的那块石头也举起的时候,看到这一幕的人,眼睛差点掉在了地上。 许多郎君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喉咙,觉得浑身肌肉都紧绷起来,特别是在看到姜元羲那张精致的小脸时,心中竟有些发毛:那可是三百斤重的石头,不是三斤重,姜五娘你还是个姑娘家吗? 然后从此之后,这些郎君们就在姜元羲头上打下了一个“不能招惹”的标记。 这要是惹上了她,万一她生气起来,将人一把举起来扔掉,摔下来还有命在吗? 齐宏茂却知道,恐怕三百斤的大石未必是姜元羲的极限,因为她脸上的表情太多稀松平常了,就好像三百斤的石头对她来说无足轻重一般。 齐宏茂并没有继续让她在演武场上试验,他起了爱才之心,更知道姜元羲的力气已经不比一个军中悍将来得差了,如果姜元羲能举起超过三百斤重的石头,得吓死人。 为了保护她,齐宏茂当即就对演武场上的人训了话,严肃的警告他们,这件事不能有一丁点泄露出去,要是被查出来,泄密者将要受到姜太傅的责罚。 接着姜元羲就发现,自己的教头变成了齐宏茂,自己的陪练变成了其他教头,齐宏茂不仅教导她杀人术,长枪、大刀、大戟这种武器都教给了她,冲锋之术、离合之术、马上齐射之术、沙盘演练这些,都毫无保留的传授。 姜元羲对此的反应是,来者不拒,教什么就学什么,哪怕她知道,这些都是一名军士应该学的。 对这种领悟能力高得离谱,还不喊苦不喊累,无论给多少训练都能完成的学生,齐宏茂当真是喜爱到了极点。 然后...... 郎君们就倒大霉了。 齐宏茂眼看姜元羲一个小娘子都能做得比郎君们好,这让齐宏茂非常非常不满意! 用他的话来说是这样的:你们一个个带把的还比不上一个小娘子,还有脸留在演武场? 郎君们真是憋着一道气又不敢反驳,虽然他们觉得姜五娘根本就不是个姑娘家,可他们也没有脸面敢这般说出来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同时他们也觉得整个演武场上好几十号郎君竟然还比不过一个姜五娘,也着实是太没有面子了些。 有鉴于此,齐宏茂对郎君们的要求严格了很多,郎君们自己也发了狠,特别是在他们训练的时候,有时候完成了训练,得到齐宏茂允许可以暂时休息的姜元羲背着手踱踱步的来到他们身边,站在一边观看的时候,更是卖力。 输人不输阵,虽然各方面都比不上,但也不能输了气势。 这么一来的结果就是,每天晚上从演武场上浸泡完药汤之后,每个郎君们都被自己的长随驾着回去,连走路都打着摆子。 齐宏茂为了姜元羲,禀报过姜太傅之后,让人在演武场旁边建了一个小院子,专门为姜元羲准备的,等她每天下午完成了训练之后,就让她去小院子中浸泡齐宏茂与大夫一起为她配置的药汤。 这药汤是为了让人在一天的训练之后强身健体之用,郎君们是脱了衣服在演武场上几个人一起用一只大木桶浸泡,姜元羲是自己一个人占用一个小院子。 在姜元羲自己也想不到的情况下,因为她的缘故,为姜家培养了一批身强体壮、能手拉十石黄肩弩的郎君们。 ...... 小剧场: 众郎君:五娘,你还是个姑娘家吗? 姜五娘:当然是啊,我穿着裙子呢! 众郎君:你真的不是男扮女装吗? 姜五娘:放学后别走啊,给你们验明正身的机会。 放学后。 躺了一地鼻青脸肿的众郎君:就知道肯定男扮女装,哪个姑娘家会一对几十还能打赢?T^T 第40章 又迟了一步 姜伯庸伤愈之后,回归演武场上看到的就是这么个场面。 他发现族兄族弟们个个都比往常更加卖力的训练,都不需要教头在旁边震慑催促了。 姜伯庸看了一阵,将目光投到马场上那个正在策马而奔的姜元羲,明白演武场的变化是她带来的。 姜家能赢得最后的胜利,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有现在这一群卖力训练的郎君们,他们在日后,统帅着部曲,为姜家打下了一个又一个城池。 姜伯庸环视全场,目光在演练场上一角凝了凝。 那个小角落里,有一个小郎君正在跟着教头学着强身健体之术。 他的目光在那个小郎君身上停留。 那个小郎君神色认真,跟着教头一遍又一遍的学着拳术,一次又一次的被教头纠正错误的姿势,哪怕被教头厉声呵斥,也咬着牙学得更加认真。 姜伯庸看了片刻,转身去找其他教头,不动声色的回归到演武场上。 等到一个时辰之后,齐宏茂才出声让大家暂时休憩一二。 姜伯庸走到树下,从仆从手中接过一碗温水,慢慢喝着,拿起巾子擦着额头上的汗珠。 他佯装漫不经心的转着头,当看到演练场那里,有个人影躺在地上大口喘气,姜伯庸眸子闪过一道精光。 一口就把碗中的水喝完,又续了一碗,再拿起一碗新的温水,漫步走到那人身边。 “可还有力气坐起来?” 姜嘉钰本来搭着手闭着眼睛,耳边听到这道和煦温柔的声音,他放开手,微微睁开眼睛,就感受到炙热的阳光已经被来人贴心的遮住。 “有的,五哥,你怎么过来了,你身子大好了吗?” 姜嘉钰坐起来,小脸蛋上满是红晕,那是训练过后的余韵。 姜伯庸将手中那碗没有喝过的温水递给他,笑着道:“大好了,先喝点水吧,我刚才看你躺在这里一动不动的,想着你应该是被训练惨了,所以给你带了水过来。” 姜嘉钰匆匆道谢,“多谢五哥。” 说完就迫不及待的小口喝着水,姜伯庸见状,笑着道,“慢点喝,不要这么着急。” 姜嘉钰嘴里发出的“唔唔唔”的声音,喉咙却不断的吞咽。 把一碗水喝完,姜嘉钰终于舒服的喟叹了一声。 姜伯庸慢慢的喝着自己碗中的水,一边闲话家常般问道:“五哥好些日子没来演武场了,都不知道大家的程度了,你跟着教头练了多久的强身术?” 姜嘉钰嘻嘻一笑,一脸的骄傲,“有五天了呢。” 姜伯庸微微诧异的看着姜嘉钰,“才五天啊,可是我刚才看着你像是练了很久的样子,都快赶上五哥了,那你的天赋真是很好。” 姜嘉钰一摆手,脸上的骄傲收了回去,“五哥可别赞我了,我几天前才被允许可以学强身术,这算什么天赋好?我们姜家天赋最好的,可不是我。” 姜嘉钰一边说着,一边用眼睛睃视全场,很快就见到正在给马儿梳理马毛的姜元羲,他的眼神满是钦佩,“我们姜家天赋最好的人,是五姐!五姐可厉害了!” 他的语气充满着钦佩,他的眼神带着仰慕,他脸上是纯然的自豪。 这样子的姜嘉钰,让姜伯庸心中一沉。 难道说,这个时候的姜嘉钰就已经认定了姜元羲?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因着距离上辈子好些年了,加上这种小事,姜伯庸上辈子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时候的姜嘉钰竟然就如此崇拜姜元羲了。 他这些天养伤的时候,脑中将姜元羲上辈子身边的得力干将一一回想了一次,发现有一个人是他最方便接近的。 在姜元羲麾下,为她冲锋陷阱的姜嘉钰,就是其中一人。 他这些天让自己的长随说了一下演武场上发生的事,其中当长随说到姜嘉钰这位族弟的时候,他不着痕迹的问了他的情况,也得知姜五娘这些天一直被齐宏茂指点训练,心中稍安,想来他们两人应该还没有交集。 但现在姜伯庸心中充满了阴霾,他觉得只要一遇上姜五娘的事,总是事事不顺。 姜伯庸心中陡生一股戾气,面上却带着微微的惊诧,“发生了什么事,竟然让你这般对你五姐如此尊崇?” 姜嘉钰这下比姜伯庸更加惊讶,“五哥你不知道?” 五哥不是跟五姐同住东府的吗,为何会不知道这事? 姜嘉钰心中疑惑起来。 姜伯庸微微叹气,“我这些天一直在院子里养伤,当初头磕破了一个洞,大夫嘱咐我要静养,你五姐天天来看我,也没跟我说演武场的事。” 姜嘉钰恍然大悟,“大夫不是让你静养么,五姐这是不想让你被外事侵扰呢,再说了,五姐的性子也不是那种得意就猖狂的,她怎么可能会到处说自己的本事如何厉害。” 姜伯庸心中的阴霾更甚,同时还升起了一股怒气,难道姜嘉钰没听到他说他头上磕破了一个洞吗?难道他忘了是姜五娘害他坠马的吗? 为何会无视姜五娘这个罪魁祸首的错,还帮她说话? 然而姜嘉钰哪里知道姜伯庸心中的怨气,听了姜伯庸的解释之后,就兴致勃勃的为姜伯庸讲起这些天姜元羲在演武场的表现,就差手舞足蹈起来。 在姜嘉钰的讲述中,姜伯庸敏锐的捕捉到一件事,姜五娘在演武场上一开始是跟姜嘉钰学的扎马步。 他心中有一种明悟,原来这就是两人交集的开始,原来两人的认识是源于此,如此早、又如此让人忽视。 姜伯庸看着口沫横飞、说得兴起的姜嘉钰,一个疑问浮现在他脑海中。 上辈子,究竟是姜嘉钰本身是一个猛将的料子,还是因为与姜五娘认识之后,被姜五娘大力栽培最后才变成猛将的? 如果姜嘉钰真的是一个天赋不错的人,何以到了现在才被允许学强身术? 而且他方才看他练习,很多动作学了好些遍还不能做到正确。 这样的姜嘉钰,真的会是未来让人闻风丧胆的勇将军吗? 第41章 天下名将 姜伯庸还以为自己在演武场上比以往更加辛勤训练会引起别人的揣测,结果发现自己白担心了。 如今在演武场上不辛勤的,才是异类,只要发现了,就会被齐宏茂呵斥回家。 姜伯庸满心复杂的投进训练中,耳边听到的尽是族兄族弟们对姜五娘的叹服,他一言不发埋头更加卖力。 天道酬勤,他不信,他努力会得不到回报。 与此同时,他一改以前的沉默,开始慢慢结交起族兄族弟们,这些人未来都是姜氏的中流砥柱,就算他们的名气不够姜嘉钰大,那也是将才。 或许未来未必不能让他发现一个跟姜嘉钰一样的统军大才,如果日后得到这些族人的支持,他手底下的军队就有保障了。 姜元羲见到五哥回归演武场后没有不适,甚至比以往更加精神奕奕,终于放心了。 如同每一天晚上,姜元羲都会去见黑衣老者,在那片地界修炼、巩固、听师尊的教导和指点。 每一天,黑衣老者都会将她在演武场上的表现点评一番,还会更加深入给她讲解军中冲锋、战术等等。 姜元羲如痴如醉的吸收着这些知识,然后到了第二天,又给了齐宏茂更大的惊喜。 齐宏茂已经将她视为千年不出的天才,除了她之外,其他人已经勾不起齐宏茂的兴趣了。 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齐宏茂突然感到一种淡淡的忧伤。 他发现自己似乎没有什么可以教给姜元羲了。 才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姜元羲就把他所有的本事都掏出来了,这让齐宏茂高兴欣喜之余,又觉得有些失落。 高兴欣喜于能教导一个如此资质的天才,又失落于自己没有更多的本事教导她。 一想到很有可能姜元羲的天赋要浪费在他手上,未来姜元羲的成就很有可能只局限于他的教导,只要想想这样的场面,他就无法忍受。 只是沉思了片刻,他就提笔写了几封信,让姜管家送出去。 姜管家只是看了看收信人的名纬,不敢怠慢,立即就安排心腹家仆亲自去送信,同时还将这件事回禀姜太傅。 姜太傅听到禀告的时候,挑了挑眉,“竟然是他们。” 姜太傅拿起毛笔,在砚台里沾了沾墨,提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名字。 胡不归。 在其后,姜太傅顿了顿,又写下了一个字,骑。 “十几年前,名震天下的大将,一手训练出来的骑兵飞流军,战绩辉煌,就是先帝与之对上,也是负多胜少,今上当时率军与其对上,无一胜绩,此为今上最大的耻辱,以至于当年先帝立国之后,胡不归就隐遁山林。” 姜太傅慢吞吞的说完这番话,又提笔写下第二行字。 曲成文,步。 “曲成文,以三千子弟兵为主,当年天下流传一句话,遇曲家兵,骑兵一倍兵力,逃之,三倍兵力,战之,五倍兵力,胜之。 天下唯一一个能压制骑兵的步兵军队,所用武器专为克制骑兵而做,其武器打造之法,只为曲成文一人及其家族所掌握。 当年曲成文被其主上出卖,愤而带着曲家兵逃匿,让先帝少了一个心腹大敌,大业更是因此提早了几年。” 姜太傅语气中带着赞叹,毫不吝惜对曲成文和曲家兵的赞赏。 姜太傅顿了顿,又继续在纸上提笔写下第三行字。 冯浦泽,军。 “擅长以小胜强,尤以捕捉对方漏洞,善用计。” 姜太傅幽幽一叹,“当年若谁能将此三人一同收麾麾下,或许现在在北阙宫坐着的,就不是陈氏了。” 姜太傅看着纸上的三个名字,眸中精光闪烁,“阿齐竟然认识这三人,更知道这三人的藏身之所,三弟啊,你真是给我们家族留下了一个宝藏呀!” 姜松一直在旁边束手静立,此时闻言,迟疑了一下,终究出声问道: “阿爹,陈氏一直不待见这三人,我们若是收留他们,会不会让我们之前做的一切都成了无用功?” 此前为了让姜氏从陈氏的心腹大患上摘去,姜松的二弟姜枫丢了自己的官职,整个姜氏一族,如今在朝堂上行走的,只有四人,这对一个世家来说,朝堂势力简直少得可怜。 姜太傅嗤笑一声,“你可别想着人家收到阿齐的信就会答应来我们姜家,也不想想人家十几年前就是声名大振的名将!” 姜松脸色窘迫,尴尬的摸了摸鼻子。 姜太傅没好气的看了一眼大儿子,“阿齐在我们姜家多少年了?为何他此前一直都没有将认识胡曲冯三人的事说出来? 要不是我们姜家出了一个五娘,阿齐见猎心喜之下,想都不用想着我们能得知这三位的下落。” 姜松讨好的笑了笑,“这不是多亏了阿爹将五娘教得好么。” 姜太傅瞪了一眼大儿子,“好了,少给我脸上贴光,打量我不知道,你也在捧着自己,谁不知道五娘是你女儿。” 姜松被点破了心中心思,咧嘴一笑,他确实有理由得意,五娘这段时日在演武场上的表现,实在让他脸上有光极了,让他走路都虎虎生风,更不用说齐宏茂竟然会为了五娘就写信联系胡曲冯三人。 姜太傅手指在纸上三人名字上点了点,回答先前姜松心中担忧之处, “你以为陈氏这些年没有想着要找出这三人么,可你见到陈氏成功了?能从当年那场逐鹿中,带领族人和部下安然脱身,他们怎么会没有几下子? 莫非你真以为他们十几年前的名头是吹出来的?恐怕他们早已经改头换面了,哪怕就是出现在故人面前,都未必能认出他们,不然你当他们真的能去山里躲十几年?” 姜松神色一动,“那这么说来......” 姜太傅依然低着头,看着那纸上的三个名字,语气恍惚不定,“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能远离权力中心太久的。 十几年了,恐怕也是他们暗中韬光养晦的极限了,再不出现在人前,他们就要永远没落下去。 没有任何一个家族能承担起这样的后果,他们作为家主,更承受不起家族在他们手中落败,他们也在等一个契机,如今这个契机出现了,就看他们要如何选择。 至于说这件事对我姜氏来说,只有好没有坏的,可别忘了,既然选择了那一条路,我们最终也是与陈氏为敌。 胡曲冯,岂不是我们最好的助力?只盼他们能来我姜氏才好,如此我姜氏胜算又大一分。” 第42章 试试 姜太傅心中充满着期盼,他是真的万分希望这三人能答应来姜家。 要知道能在十几年前就与先帝争锋,甚至在某一时段还能压着先帝来胖揍的,都是当今最顶尖的领军之人,若是有这些人辅佐姜家,何愁大事不成? 如今只盼齐宏茂的信能引起他们的兴趣,也只能盼着,他们就是想重新出世,最终也能跟姜氏合作。 姜太傅知道这件事,非人力可以控制,只能祈求上天多眷顾他们姜家了。 “对了,五娘那一身怪力是怎么回事?” 姜太傅疑惑的问道,作为他的心尖子,姜元羲在演武场上的表现,每天都会有人回禀他,他一直按兵不动,直到这次齐宏茂竟然为了五娘写信给胡曲冯三人,他终于将这个疑惑问出来。 姜松神色间带着一丝迟疑,“我问过五娘了,她说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越长大,就越发现自己的力气越大,所以先前才会想着去演武场那里锻炼身体。” 这样的说辞,自然无法说服姜太傅这样的老狐狸,就是姜松自己也不怎么相信。 可姜五娘是他们的女儿、孙女,这是毋庸置疑的事,这样一来,对于姜五娘为何会有这一身怪力,他们虽疑惑,探究之下却只能作罢。 只是力气大了点,又不是突然能点石成金、飞身上天这种怪异事,姜家多了一个出色的子弟,这个子弟不仅让族中其他郎君们奋发向上,或许更能吸引三个天下名将,这对姜氏只有好处,如此也就不再深究。 “明天李家那小子会上门,我会好好考校一下他,你也一起吧,试试这小子的身手。” 姜太傅叮嘱了一声,姜松躬身应诺。 一夜好眠,姜元羲坐在床榻上,伸了个懒腰,等洗漱完毕之后,神清气爽的站在自己屋子前。 在庭院中间,梧桐苑院子里所有侍女和婆子都整齐有序的站着。 阿方作为院子家下人中最得小主子信任的人,见来齐了人,站在所有侍女身前,躬身回道:“五娘,梧桐苑中所有人都到齐了。” 今日族学休沐,她不用去,不过下午要去演武场,利用这半天的空闲时间,姜元羲将之前说过的,要将她院子里的侍女都锻炼出一个好身体的说法付之行动。 姜元羲环视全场,看着最后一排婆子,见她们腰粗腿圆,孔武有力,那手臂跟她小腿一样粗,于是一挥手,“上了年纪的就不用锻炼了。” 婆子们齐齐躬身,“诺。” 等婆子们各自离去干活,姜元羲又看着留下的侍女们,对上她们略显忐忑的目光,轻轻一笑, “不用担心,不过是些强身健体的法子,并不难。” 阿方神色严肃,“不管多难,我们都会完成五娘的指示。” 对阿方来说,五娘就是天,上天给予的指示,在难也要去完成。 阿方都这么说了,其他侍女们咽了一下喉咙,祈祷五娘说的是真不难。 姜元羲背着手,含笑道:“我知你们身上各有活计,不过没关系,你们不用同时锻炼,只要保证每天有两个时辰强身健体即可,不管是在干完活计之后,还是在空闲时间,都可以锻炼。 第一个是扎马步,每天最少半个时辰的马步,一个月后,增加至一个时辰。 第二个,马步之后,是练拳脚功夫。我已经求了阿娘身边的几位妈妈过来教导你们,她们出自郑家,都是有真本事的,一个能打三个壮汉,你们好好跟着学。” 侍女们随着姜元羲手指一指,见到站在一边的几个婆子,见她们脸上面无表情的,有些人脸上已经微微苍白起来。 “第三个,拳脚之后,就是练武器。” 姜元羲右手指着院子一角新架起的武器架,上面插着十八班武器,“随你们喜欢,想练哪种武器就练哪种,不过你们挑选武器之前,最好问一下几位妈妈,能让你们少走很多冤枉路。” 随着姜元羲说下去,好些侍女腿都有点抖了,艰难的看着武器架上面的刀、枪、剑等,又看看笑得一脸和煦的姜元羲,这到底哪里很容易? 侍女们都觉得未来的日子充满了黑暗,想一想要是真的按照这样锻炼下去,她们纤细的腰肢,就会跟那几个妈妈一样,又粗又圆,她们的手臂就会跟大腿一样粗壮...... 只要想一想日后自己变成几位妈妈那样,顿觉人生生无可恋。 “强身健体本就是为了你们自身好,你们当中有人消极怠工的,我也不会强迫你们,不过做得好的人,却当奖!” 姜元羲拍拍手,那边站着的几位妈妈中的一个走了出来,她手上托着一个盖着红巾子的木托。 “你们每个人每天的锻炼情况都会被几位妈妈记录下来,到了月底最后一天,几位妈妈会对你们这一个月的锻炼成果进行校验,得到几位妈妈认可的,再结合你们每天的表现,最出色的那个,可以得到五片金叶子,第二个,三片,第三个,一片。” 姜元羲一边说,一边慢悠悠的掀开那张红巾子,在阳光的照耀下,那整整齐齐躺在托盘上那八片金叶子,闪着醉人的光芒。 见到大部分看着金叶子的眸中迸发出一股势在必得,呼吸都急促起来,姜元羲嘴角勾了勾。 财帛动人心,就不信她吊着胡萝卜在前头,还吸引不了兔子上钩。 一片金叶子就是一钱金,十片就是一两金,一两金可是相当于十两银子,这几乎已经是这些侍女连续干两年才有的月银了。 只要每个月最出色的那个就有五两银子,这样好的事,哪里找? 想要为自己攒一份体面的嫁妆? 只要每个月用心锻炼学习就有机会,那...... 你要不要认真努力呢? 腰粗了有什么关系?手臂粗了有什么关系? 老娘有钱! 老娘嫁妆丰厚! 还怕小伙子嫌弃?要真的嫌弃,那就一棍子打晕了,反正按照小主子说的,真要是把几位妈妈的本事学会了,三个壮汉对付不了,一个总行了吧? 姜元羲满意的看着野心迸发的侍女们,踌躇满志,她要试试,看看能不能打造出一支忠于她、为她而战的女亲卫! 第43章 真是有趣 尽管知道自己这个想法有些异想天开,不过在姜元羲想来,左不过就是花费她一点金子而已。 如果能用一些金子,换来一队能护卫她的女亲卫,这买卖划算。 反正她又不是要求侍女们变成勇士去上阵杀敌,只是护卫她而已,也是为了将来做一些未雨绸缪的准备。 等到几位妈妈开始一一教导侍女们,姜元羲看了一阵,拿着团扇悠悠闲的溜达出了院子。 最近这些天她一直忙得停不下来,难得能休沐半天,她想着要好好放松一下。 随处走走,到处逛逛,来往的侍女们见到她,纷纷躬身行礼,她微一点头又从她们身前经过。 不知不觉来到演武场附近,或许是最近这些天走惯了这条路,等她回过神的时候,人已经站在一面高墙之下。 演武场就在这堵墙后面,姜元羲本来准备转身就走,耳朵动了动,脚步就顿住了。 她凝神静听,微一挑眉,演武场里有人? 好奇心一起,姜元羲就踱着步从月牙门穿过,来到了演武场。 “咦?” 姜元羲先是看看演武场上正在比斗的两人,又看看背着手在前面观看的祖父和齐宏茂。 “五娘子。” 四周的家仆纷纷躬身行礼,姜元羲微微颔首,来到姜太傅身边,先给姜太傅和齐宏茂请了安,才问道:“祖父,阿爹这是在跟闻公子比试?” 姜太傅侧头看着孙女,含笑问道:“你觉得谁会胜出?” 姜元羲闻言,认真地看着正在场中打得激烈的两人,片刻后回答:“阿爹吧。” 姜太傅兴致上来了,问她:“为何?” 姜元羲耸了耸肩,“哪有人上门做客把主人家打赢的?闻公子还是晚辈呢。” 姜太傅低声笑了笑,他已经听出了孙女的言外之意,“你这么不看好你阿爹?” 姜元羲这话的意思,分明就是说,为了顾及长辈和主人家的面子,所以最后肯定会是李仲闻输。 “阿爹毕竟年长,闻公子的武艺与他不相上下,要是一直僵持不下去,时间一长,当然是年轻力壮的闻公子胜面更广。” 姜元羲分析道,而后朝祖父挤眉弄眼的,“不过祖父你放心,阿爹就是真输了,那也没关系,还有我在呢,保准把闻公子打得找不准北。” 姜太傅呵呵一笑,点了点孙女的脑门,笑骂了一声,带着告诫:“你这丫头,既然以前就藏拙了,那就不要这么快暴露出来,闷声才能发大财,可记住了?” 姜元羲吐了吐舌头,“知道啦,反正我就是个走三步路就要娇喘几声,风一吹就不见的小娘子,这种打打杀杀,与我没有一点关系。” 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齐宏茂,嘴角抽了抽,到底是谁昨天还把教头按着来揍的? 姜太傅和姜元羲两爷孙相视一笑,嘴角那抹笑意勾勒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齐宏茂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颤。 最后两人的比斗结果就如同姜元羲说的那样,李仲闻最后棋差一招,输给了姜松。 两人放好了武器,接过家仆递过来的巾子一边擦着汗,一边往回走。 李仲闻擦着汗珠子的手一顿,眸色一闪,来到姜太傅跟前的时候,他欠身行礼,“姜祖父。” 得到姜太傅颔首示意之后,他又转向姜元羲,嘴角轻轻一勾,“五娘,我们又见面了。” 姜元羲暗中腹诽,她什么时候跟李仲闻这么熟了,上次在李太尉府中,他还叫着她做姜五娘子的。 明面上姜元羲也笑着福了福身,“闻公子。” 闻公子? 李仲闻眼角余光看到姜太傅和姜松的神色,明智的没有选择纠正姜元羲的称谓。 姜元羲早就欢快的上前奔到姜松跟前,嘘寒问暖了,“阿爹,累不累?口渴不?” 又招招手,让家仆送上温水,还让家仆弄来一盆子水,浸湿了就巾子伺候着姜松擦脸。 姜松心情大好的享受着女儿的关怀,一个侧身,就将女儿挡在了身后,任是李仲闻斜着眼睛,也看不到姜元羲了。 很显然,这个做爹的,还没有忘记上次姜太傅对他说的,李仲闻在李太尉的寿宴上,独独跟女儿说话这件事。 李仲闻有些尴尬的摸了摸鼻子,姜松那好似防狼一样的神色,让他不由自省,他方才应该没对姜五娘做什么过分的事吧? 正神思漫游,耳边就听到一道铿锵有力的声音。 “仲小子,你随老夫来吧。” “诺。” 李仲闻赶紧应了一声,又转身向姜松道别,“松叔,小子先行告退。” 姜松笑眯眯的摆手,“去吧。” 李仲闻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在姜松身后露出的一角裙脚,转身连忙跟上姜太傅的脚步。 到了姜太傅的书房中,李仲闻就见眼前这位长者笑吟吟的看着他,问道:“仲小子,不管是你的功课还是你的武艺,老夫都考校过了,老夫推举你,也是名副其实,那么,老夫想问问,你想老夫推举你到哪个位置呢?” 姜太傅笑意盈盈,他想看看眼前这个年轻人,到底会选择哪个位置来作为他的起点。 李仲闻吐了一口气,整了整衣冠,拱手而拜,“小子不才,想参拜荆门都尉一职。” 姜太傅目光深邃的看着李仲闻,直勾勾的看了他一阵,见他依然面不改色,哈哈一笑,“好,既然你想要都尉这一职,那老夫就推举你。” “先家去吧,过几天等传召考校对策。” 姜太傅摆摆手,让李仲闻归家。 李仲闻躬身一拜,“小子谢过太傅提携。” 话罢,恭恭敬敬的退出了书房。 等李仲闻走了之后,姜太傅玩味的笑了笑,低语道:“李老头希望我推举仲小子做尚书丞郎,时刻跟在陛下身边,日后做到尚书令,而后过渡到九卿。 仲小子自己却想做荆门都尉,荆门军,负责守卫都城安危,这是想从军中入手?还是荆门军这样的军队,也不知道这两爷孙到底有没有通过气。 如果是仲小子自己的想法......那真是有趣了。” 第44章 暴利的行业【2000推+】 “阿娘,阿朱姑姑说您有事找我。” 姜元羲一身水汽走进世安苑,她刚刚洗漱了一番,听到阿朱的话,就过来了。 郑幼娘招招手,等女儿坐在自己身边的时候,她轻轻抚了抚女儿的脸蛋,感慨道:“你都长这么大了。” 姜元羲靠在郑幼娘怀里,撒着娇,“再大也是阿娘的女儿。” 郑幼娘神色间的宠溺更甚,搭着女儿的肩膀,下巴微扬,“阿娘为你准备了一些胭脂水粉,你拿回去试试。” 姜元羲抬起头,看着案几之上摆放着满满当当的胭脂水粉,头皮一阵发麻。 就这么匆匆一扫,这里就不下三十多个小圆盒。 郑幼娘没有注意到女儿的神色,兴致勃勃的拿起一支小玉瓶打开,跟她解说, “这些胭脂水粉都是【恒源祥】新出的,用过的人都说好。 这一瓶就是名妆水,洗完脸之后擦在脸上的,可以滋润皮肤,都是用当季的花瓣采集而成,还有淡淡的花香呢,阿娘知道你素喜淡雅,特意买了一瓶樱花花瓣制造而成的名妆水。” 郑幼娘将小玉瓶放到姜元羲鼻尖下闻了闻,姜元羲感受到一股淡淡的香气,确实淡雅。 郑幼娘又放下这个小玉瓶,拿起一个小圆盒,轻轻扭开,继续讲解,“这一盒,叫粉底,就是用在名妆水之后的,轻轻的扑在脸上,打了底色,让肤色看起来更加好。” “这一盒是胭脂红,用在粉底之后,【恒源祥】的胭脂红,厉害之处在于不是一个颜色。 你看看,有桃红色、有樱花粉色、有枣红色、竟然还有橙红色,可以根据脸上的肤色和妆容来选择胭脂。 而且粉末细腻,都是用花瓣加上中药研磨制成,就跟恒源祥说的那样,这是纯天然的。” 郑幼娘兴致所起,滔滔不绝,将案几之上摆着的胭脂水粉一一说了个遍。 在这个过程中,姜元羲听到了很多新奇的词语。 比如“纯天然”、比如“粉底”、比如“名妆水”等等。 等阿娘停下来,姜元羲赶紧奉上一杯茶,看着案几之上的小盒子,问道:“阿娘,你怎么会买这么多胭脂水粉回来呢?” 郑幼娘润了润喉咙,又兴致勃勃的道:“哎,五娘,以前是阿娘不懂,原来每个人的肤质不一样,适合用的胭脂水粉也是不同的。 这就好像大夫给人诊病要望闻问切一样,每个人的体质和病症都不一样,适用的药方也就有所不同了。 这次阿娘可是专门请教了恒源祥的侍女,专门买了适合我们娘俩用的胭脂水粉,保准日后的皮肤会越来越好的。 且我们之前用的那些胭脂水粉,里面含着铅,长时间用着,不仅对皮肤不好,日后还会影响生儿育女,你以前的那些胭脂水粉,回去之后就给阿娘扔掉,知道吗?” 姜元羲点头答应了,又不动声色的挑眉,“这些都是恒源祥里的侍女告诉您的?最近恒源祥的胭脂水粉很出名?” 她近来一直在族学和演武场上两头跑,还真的很久没有去外面逛过了,不清楚什么时候恒源祥竟然开始做女儿家的胭脂水粉了。 她记得,恒源祥是顾家的产业,就是那位如今有着天下第一才女名头的顾以丹家的产业,因为恒源祥就在她阿娘给她的那间铺子不远,当时她还让郑管事给她介绍了一下左右铺子的来历。 以前【恒源祥】只做布庄生意,与【隆美斋】是对手,所以被姜元羲重点关注过。 隆美斋本身就是郑幼娘的嫁妆,她比姜元羲更加清楚恒源祥的事。 听女儿问起,她万分感慨,“以前恒源祥只做绸缎生意,现在听说接手的是那位顾三娘,这些胭脂水粉都是顾三娘做出来的。 方才说的那个肤质不同,适用的胭脂水粉也不同的论调,就是顾三娘去请教过大夫得出来的。 前些日子,恒源祥搞了一个盛典,只要那五天之内在他家买胭脂水粉的人,都能半价买到。 一开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人买,哪怕里面的侍女说破了嘴,也是门可雀罗。 不过到了第二天,就有一个妇人带着自己长着满脸白麻头的小娘子去了恒源祥,那对母女得到了侍女们的热情款待。 那些侍女说她们恒源祥的胭脂水粉,有可以治好白麻头的胭脂水粉,那对母女可能是想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牙一咬,就想要下侍女推荐的水粉。 后来东家说因为母女两是第一个进来买胭脂水粉的顾客,东家觉得有缘,就将水粉赠与她们,不收一个铜钱。 当时门外聚满了人,都在看热闹呢,等那对母女走了之后,人群又散了,那些胭脂水粉还是没有人买。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五天之后,那对母女提着一篮子的鸡蛋过来给东家道谢,那位小娘子满脸的白麻头,竟好了一大半,可见那些水粉是有作用的。” 郑幼娘端起茶杯又润了润喉咙,姜元羲接着续话道:“因为看到了效果,所以很多人就去买胭脂水粉了?” 郑幼娘颔首,“可惜过了一开始那五天半价购买的日子,恒源祥恢复了原价,让很多人懊悔不已。” 姜元羲眼皮子跳了跳,“阿娘,这些胭脂水粉作价几何?” 郑幼娘漫不经心的,“每一盒都要二两银子呢。” 姜元羲微微瞪圆了双眼,看着案几之上摆满的盒子,这里就差不多一百两了? 那一小盒子,不过一个小婴儿拳头般大小,再怎么省着点用,也就只能用一两个月,那岂不是说一年就要花费五六百两在胭脂水粉上? 如果效果真的是有这么好,就是小富之家也会咬着牙给小娘子们买上一些,那些世家贵女们更不用说了,恐怕就跟她阿娘一样,把能买的都买回来了。 这么一算...... 姜元羲心中倒抽一口气。 按照都城世家贵女们的数量,恒源祥岂不是靠着一样胭脂水粉就进账两三万两? 一年进账的银子,就比得上她阿娘一年所有产业的进账银子了。 简直是暴利啊! 难道说,那位天下第一才女,此后又要多上一个天下第一财女的名头? 第45章 真是家贼难防啊! 姜元羲托着腮,眼睛在案几之上的胭脂水粉上一一扫过。 她已经从阿娘那里回梧桐苑了,以前的那些胭脂水粉也被阿朱亲自收拾拿走。 姜元羲看了好一会儿,扬声叫了一声,“阿方。” 不一时,阿方走进来,朝姜元羲福了福身,得到姜元羲的指示,欠了欠身,跽坐在她身边。 “阿方,你可听说最近哪家的胭脂水粉最好?” 阿方一笑,“知道呢,是恒源祥。” 姜元羲轻“咦”了一声,“恒源祥的胭脂水粉,名声已经传到你们这里来了吗?” 她还以为就世家贵女、贵夫人们知道呢,想不到侍女们都已经耳闻了。 阿方失笑不已,“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说有采买的婆子回府之后会说些市井消息,就是阿春她们有时候也会去后廊胡同那里买些麻花、栗子、头绳那些,每次都要问货郎都城又有哪些新鲜事。 最近恒源祥的胭脂水粉可是远近闻名,阿春她们这段时日强身健体都勤奋了许多,都冲着那些金叶子去呢,就为了买上一两盒恒源祥的胭脂。” 姜元羲想不到一盒胭脂水粉竟然会有如此激励的作用,想了好一会儿,她才摇头失笑,“果然是女为悦己者容啊!” 为了胭脂水粉,阿春她们比以往积极了许多,这还真的是......姜元羲琢磨着,是不是下个月开始,在奖励上再加上一盒恒源祥的胭脂,阿春她们锻炼会更积极? “那阿方也选几样胭脂吧,这些都是恒源祥的胭脂呢。” 姜元羲点了点案几,让阿方自己挑选。 反正她修炼了万物生之后身体的毒素和杂质早就排出来了,肌肤赛雪,这些胭脂水粉对她没有半点用处。 不过是为了不让阿娘一番心意白费才没有拒绝而已。 阿方躬身应诺,认真的选了一样胭脂,她是姜元羲的贴身侍女,日后会是她的管家娘子,死后还会陪葬在姜元羲墓陵旁,小主子时常恩典也是常有之事。 不过她很有分寸,小主子说选几样,她只选了一样。 姜元羲看得直摇头,不由分说的挑拣了好几样其他的胭脂给她,摆手不容阿方拒绝,又吩咐阿方准备马车,她要去隆美斋看看。 “郑管事,恒源祥最近一直都这样?” 姜元羲坐在隆美斋二楼阁楼之上,一边喝着茶,一边隔着窗棂看着前方斜对面的恒源祥,一直源源不断的有马车在门前停下。 郑鹏海侧头看了一眼,回道:“回五娘子,最近东城这一片,势头最好的就是恒源祥了,天天都客似云来。” “咦,还连带着绸缎的生意也好了不少。” 就目之所见,不少人从恒源祥出来,手中还会捧着一两匹丝绸。 姜元羲琢磨了一会儿,冷不丁的问道:“郑管事,恒源祥的胭脂水粉,你可有研究过?” 这话的意思,两人都懂。 郑鹏海点头,“当初那两母女上门道谢之后,我就派人去将所有的胭脂水粉都买了一份回来,请了一位老师傅和大夫回来查看,结果一无所获。 大夫说这些胭脂里面确实有中药在,比如这种赛雪粉,里面就有白芷、白茯苓等中药研磨而成。 至于老师傅那边,说这些胭脂的制作里,多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步骤,不知道这个步骤,模仿不出来这种胭脂的品相和效果。” 作为商人,郑鹏海不缺跟风逐利之意,早在见到恒源祥成功之后,他就开始行动了。 在他想来,胭脂水粉也就是那回事,你顾家做得,我郑家做不得? 可偏偏如今郑鹏海就是想做也做不得。 眼睁睁看着之前的竞争对手生意一天比一天好,郑鹏海心情忧郁不已。 连制作胭脂水粉的老师傅都模仿不出来,他也只能望洋兴叹了。 姜元羲手指轻轻敲在案几之上,“笃笃笃”的声音不紧不慢的响起,“那其他专门做胭脂水粉的铺子呢,模仿出来没有?” 他们隆美斋没有涉足过胭脂水粉,无法模仿,那些专门做这一行营生的铺子,最不缺厉害的老师傅了。 “从恒源祥推出胭脂水粉以来将近一个月,至今为止都没有人模仿出来。” 姜元羲对此默然,片刻后轻声问道:“郑管事,你说那两母女是真的客人还是托儿?” 世间事哪会如此“恰到好处”? 一打不开局面,就有一个长满白麻头的小娘子上门,东家还赠送了胭脂水粉,五天之后,小娘子脸上的白麻头就好了一半。 这种“凑巧”,姜元羲一听就觉得这是有人故意为之,目的就是为了将恒源祥胭脂水粉的名气打开,以此来吸引世家贵女和贵夫人们的注意。 “既是客人,又是托儿。” 郑管事这话,让姜元羲挑眉。 “那位小娘子确实是为满脸的白麻头而苦恼,那脸上的白麻头是真的,不过这对母女也确实是恒源祥找回来的托儿。” 姜元羲默了默,不怕是托儿,怕的是效果真有这么好。 “探听到有用的消息吗?”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在黑衣老者的教导之下,姜元羲正一步一步蜕变,就是如今问起郑鹏海有没有收买到恒源祥的人,也面不改色。 这种手段,你不做,总有人会做,既然如此,为何要矫情? “探听到了,听说这些胭脂水粉的配方是顾三娘子配出来的,所有的胭脂水粉都是她屋子里的侍女在做,但是侍女们做的都是普通的工序,到了中间某一个步骤,就会送进一间屋子,股三娘子会亲自完成这个步骤,再把这些胭脂水粉让人搬出去,继续完成后面的工序。” 郑鹏海闻歌知雅意,将探听到的消息娓娓道来,“不过也只能打探到这种表面的消息,听说现在顾三娘子的院子里,已经不允许不相关的家下人经过了。 专门负责制造胭脂水粉的侍女们,家里人都被安顿在一处别庄上劳作,她们对制作的工序和原材料守口如瓶。” 姜元羲听到这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一脸正直的郑鹏海,啧啧称叹的摇了摇头。 “真是家贼难防啊!” 要不是顾家内部的人出卖,郑鹏海怎么会打探到连侍女们的家里人都去了别庄安顿的消息? 姜元羲觉得,要是姜家出了这样的出卖族人的族人,她祖父得气得头顶冒烟。 ...... 白麻头,就是粉刺、痘痘。 第46章 新奇另类的营生法子 “那你们就没有半点收获?” 姜元羲看着斜对面的恒源祥,看着车水马龙,心下决定等会就去恒源祥看看。 “我们隆美斋模仿不来恒源祥,不过其他几家专门做胭脂水粉的铺子,跟着恒源祥搞了一套‘专人服侍’。” 郑鹏海的话,让姜元羲一个怔忪,“专人服侍?” 郑鹏海笑着道:“这是恒源祥自己搞出来的,五娘子不妨亲自去恒源祥试试,就知道了。” 姜元羲越发好奇了,转身就带着阿方往楼下走。 “这位小娘子,是想来买我们恒源祥的胭脂水粉吗?” 姜元羲刚刚带着阿方走进恒源祥的大门,就有一个穿着浅绿色衣裙的侍女上前笑着说道。 姜元羲打量了一下,或许是为了方便客人辨认,恒源祥的侍女都穿着统一制式的衣裙,更让人新奇的是,她们每个人腰带上,都绣有个数字。 “八?”姜元羲挑眉。 侍女依然笑得温柔,“是的,这次为小娘子服侍的,是工号为八的阿芝,我将会根据小娘子的肤质,为您推荐合适的胭脂水粉。 如果您最后听了我的推荐,想要买下来的话,您可以留下您的府邸,掌柜的会记录好您采买的日期、买了何种胭脂水粉,为您专人服侍的侍女工号是多少。 记录将会一式三份,会将记录给您一份,日后若是用了我们恒源祥的胭脂水粉出了问题,都可以持这份凭条记录来找我们赔偿。” 姜元羲立即就感受到了这个所谓的“专人服侍”的好处,首先一对一的服务,就让客人有一种至高无上的感觉,哪怕进来的是一个农门的小家碧玉,这些侍女都笑脸迎人,就是最后你买不起,她们也会态度如一的将你送出门。 就如刚才姜元羲看到的一幕,那个衣裙有些发白、举止有些拘束的小娘子,买不起任何一个胭脂,送她出来的侍女依然温柔以待,到了最后那小娘子脸上都有一种窘迫和不好意思。 不管对待哪种宾客,态度都如此温柔软语,就是这次不买,也会给人落下一个深刻的印象。 姜元羲都不用膝盖想,就知道刚才出门的那个农家小娘子,一定会攒够钱之后回来恒源祥买胭脂水粉。 在当今之世,泥腿子一向都不被人重视,在恒源祥这种大铺子,能得到这种尊重,无疑让人觉得至少在这个世界上,泥腿子并不如草芥般,能随意践踏。 哪怕是假象,也能让人暂时有种安慰。 且不单单这种“没有狗眼看人低”的做法让人心中舒坦,就是这种凭条记录,无疑就让人心中觉得恒源祥的胭脂水粉必定是很好的,根本就不怕出问题,不然也不会说出有问题可以持凭条来找赔偿的话。 在姜元羲看来,就是在侍女身上腰带那数字,也是一个妙招,既然掌柜的会记录下客人购买的胭脂水粉以及专人服侍的侍女工号,这么说恐怕这些侍女们也会得到相应的、推荐出去的胭脂水粉的工钱。 这下会极大的刺激了侍女们推荐的行动力,但因有着记录凭条的存在,又使得侍女们不敢为了工钱随便推荐,不然万一出了问题,推荐该胭脂的侍女也会倒霉。 这是一套既激励还有着牵制的法子,能保证了恒源祥不会有人利欲熏心,坏了声誉。 想到这里,姜元羲对那位顾三娘当真是钦佩了。 之前顾三娘作诗不能让她心服,因为她知道自己在学识方面不比顾以丹差,可若论经商之才,她是一窍不通的。 她曾经对着隆美斋的账本,睁眼到天明都想不出一条好点子,在恒源祥这里,她反而大开眼界。 这位顾三娘子如此一个玲珑人,以前怎么就没听过她的名声呢? 这般想着,姜元羲跟着前面为她引路的八号侍女阿芝的脚步,去了一间小隔间。 刚一进来小隔间,姜元羲就抬头打量着这间屋子,不大,只放了一张案几,案几之上有笔墨纸张,几张坐席蒲团,此外还有一套茶具和一个柜子。 “这位小娘子,请坐。” 阿芝伸手一引,姜元羲颔首坐下,阿方坐在她身后侧。 阿芝笑着问道:“不知小娘子想喝哪种茶呢?我们这里有今年的新茶,也有各色的花瓣茶。” 姜元羲面上来了兴趣,“花瓣茶?” “是的,我们女儿家,多喝花瓣茶对身体有很多好处呢。” 阿芝打开小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巧的木盒子,打开放在姜元羲跟前,介绍道:“小娘子,这是玫瑰花。 玫瑰花茶性温和,能够温养血脉、温胃养胃、清热养肝、舒发体内郁气、调理身体,功效多的是,甚至如果小娘子如果每个月来月葵,会肚子痛的话,在月葵来之前,喝玫瑰花茶也能有效的舒缓疼痛,月葵之时却不能喝了,常喝还能让皮肤娇嫩红润呢。” 姜元羲挑眉,“就只有这一种玫瑰花茶吗?” 阿芝面上带着一种隐晦的骄傲,“当然不止,这里还有茉莉花、桃花、菊花等等花茶,这些都是去岁以来,我们亲手摘下来晒干净的花瓣,小娘子大可放心。” 姜元羲一笑,“那就给我来一壶玫瑰花茶吧。” 阿芝含笑点头,“请小娘子稍后。” 片刻之后,阿芝将一杯玫瑰花茶推到姜元羲跟前,“请小娘子慢用。” 姜元羲捧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慢慢尝了一口,点点头,“齿颊留香,确实不错。” 阿芝笑着道:“能得到小娘子的称赞,是我们恒源祥的荣幸。” 姜元羲眉目微微一动,这种时刻都将恒源祥挂在嘴边的行为...... 姜元羲心中一叹,也不知道他们隆美斋现在学,会不会迟了点。 “小娘子,请恕阿芝无礼,为了推荐适合您的胭脂水粉,有几个问题,需要您回答,还望您勿要见怪。” 阿芝脸上挂着歉意的笑,态度谦卑的说道。 “无事,你问,能回答的,我都会回答你。” 姜元羲越发觉得好玩了,她觉得顾以丹这套法子,当真是让人赞叹。 ...... 第47章 他一定要去阻止姜五娘! “不知小娘子早起的时候,没洗漱之前,脸上是否有一层油腻的感觉?” 阿芝温声细语的问道,并且拿起了笔,沾了沾墨,提笔开始记录下姜元羲的回答。 姜元羲扫了一眼,在这张纸上,已经事先写上了十几个问题,每个问题下面都有空白处,而阿芝问的问题,就是纸张上的第一个。 姜元羲眉峰一挑,认真的想了想,如果是在修炼万物生之前的话,“嗯,确实有,一层淡淡的油腻感。” “那不知这种油腻感,是一整张脸都是还是额头、鼻子、下巴这几个地方才有呢?” 阿芝不断的问着问题,姜元羲都一一回答了。 十几个问题问完之后,阿芝笑着道:“小娘子,根据您的回答,您请看看我记录的是否有错?” 说罢,阿芝就将纸张给姜元羲看。 以姜元羲的眼光,阿芝的字只能说得上是工整,但眼前这个侍女不仅识字,还会写字...... 也不知道顾家培养了多久才培养出这些侍女,让这些识字的侍女来一间铺子里做堂客小二,似乎有些暴殄天物。 这般想着,姜元羲一目十行将纸上的字扫完,颔首道:“无误,确实是我刚才说的。” 阿芝一直温柔的笑着,“那请小娘子在上面按个手印,以便我们记录。” 仿佛担心姜元羲会不高兴,阿芝又解释道;“小娘子请见谅,因着我们恒源祥本着宾客至上的理念,要为宾客推荐最合适的胭脂,且也怕日后要是有争执的话,可以有记录为证,这是保障您的权益,让我们恒源祥没法店大欺客。” 同样也是为了防止有人浑水摸鱼,想要在恒源祥讹诈。 姜元羲心中补充了这一句。 但不得不说,顾以丹的心思当真是细腻到极点,有了这些记录凭证,就是有人讹诈,也有证据自证清白。 姜元羲从善如流的在上面留下一个手印。 阿芝又伺候着姜元羲洗干净了手,才继续说道:“小娘子,根据那些问题,我已经知道您的肤质是混合性的,除了您的额头和鼻子这两个地方容易油腻之外,其他地方光泽有弹性。 小娘子的肤质很好呢,脸上光滑白嫩,平日里只需要经常补充水分,就能让肌肤一直光滑。我们恒源祥有一款......” 姜元羲听着阿芝的推荐,发现一个问题,阿芝推荐的胭脂,若是从功效来看,全都是符合自己的肤质,且每一样都有其必要的地方,加起来统共就是六样东西,阿芝也没有多说其他的。 姜元羲爽快的点头,“既如此,我就要这几种胭脂了。” 阿芝脸上的笑容又大了一些,“多谢小娘子惠顾,那请小娘子随奴婢来,我们去掌柜那里做购买登记。” 姜元羲起身带着阿方跟着阿芝去找掌柜,掌柜前面有着三个人在等候,姜元羲等人顺着队伍往后排着,阿芝歉意一笑, “小娘子,不如您先去那边坐一坐,奴婢在这里守着,等会儿到了就叫您。” 姜元羲无可无不可的,“我再看看这些绸缎。” 说罢带着阿方在堂中继续逛了起来。 此时,二楼阁楼上某个房间里,打开的窗棂里,顾以丹漫不经心的扫了一下楼下,蓦地,目光一凝。 她眼睛直直的看着楼下某一个人,疑惑的呢喃,“她怎么会在这里?” “三娘子,这五天以来,我们铺子摆着的面霜卖得最快,如今只剩下二十七盒,需要补充面霜......三娘子?” 顾以丹回过神,不再看着楼下,“嗯,面霜没有问题的,过三天之后我会让人送新一批的面霜过来。继续回禀吧。” “诺。” ....... 姜府演武场里,姜伯庸放下了弓箭,甩了甩胳膊,一边松着筋骨,一边漫不经心的看着演武场。 当他将整个演武场收尽眼底的时候,目光一凝。 姜元羲怎么不见人? 他再一次认认真真的看了一遍,确实不见姜元羲的身影。 姜五娘怎么会突然没来演武场呢,平日里她跑演武场不是很欢快的吗? 要是换了任何一个人不来演武场,姜伯庸都不至于这般如临大敌。 可这个人是姜五娘。 一遇风云便化龙的姜五娘。 只有把姜五娘拘在眼皮子底下,他才放心,一旦她离开他的视线,恐怕就会发生什么他难以掌握的事。 姜伯庸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他很想现在就从演武场离开,去找姜五娘,可他按捺住了,齐宏茂没有下令休憩,他不敢违抗演武场的规矩。 好不容易等到休憩时间,姜伯庸来到守候在演武场的家仆前,让人去将他的长随叫过来。 等长随来到,姜伯庸低声吩咐,“看看五娘在不在府中。” 长随立时就回道,“回五郎,五娘子一个时辰前,坐马车出去了,听说是去看看她那间铺子。” 姜伯庸眉头一皱,“去看她那间铺子了......” “嗯?”姜伯庸猛然想起一件事。 他瞳孔一缩,他想起来了,上辈子也是这段时日,恒源祥的胭脂水粉突然非常火爆,恒源祥也成了一个会下金鸡蛋的母鸡,那天天都能看得见的车水马龙,不知让多少人眼热。 每一辆马车的到来,就意味着恒源祥又进账了许多的银子。 所谓财帛动人心,更不用说恒源祥这种一个月就能进账好几万银子的金母鸡,且顾家还是商贾出身,这就让世家和权贵们犹如闻到了美味的虎豹,都潜在暗处伺机而动。 树大招风,顾家背后又没有一个震慑众人的靠山,成为权贵们争夺的血食,不过是迟早的事。 他记得当时恒源祥遭遇了一次巨大的危机,这一次危机就是某一个权贵出手了,想要恒源祥胭脂水粉的方子。 如果没有外力干扰的话,恒源祥的方子必定被夺走了,就是顾以丹的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 偏偏这次危机被外力阻止了,顾以丹得以安然渡过危机。 或许是那次危机让顾以丹开窍了,她搭上了皇室,从此开始顺风顺水,也开始了她一代奇女子的传奇。 而这个外力,就是姜元羲! 想到这里,姜伯庸眸底都隐隐红了,拳头一下子紧握起来。 不行,他一定要去阻止姜五娘! 一定不能让顾以丹渡过这次危机,决不能让顾以丹成为姜家的心腹大患! 第48章 鬼啊! 姜元羲将恒源祥的绸缎细细的看了,将自家铺子的绸缎一一比较,只能说各有千秋,毕竟是以前就能跟隆美斋争锋的对手。 很快就轮到姜元羲,姜元羲刚准备让阿方给银子,门口就传来一阵骚动。 “天杀的!你们恒源祥好黑的心啊,为了赚银子,真是无所不用其极,还说什么纯天然,你看看我女儿的脸?” 一个尖锐的声音突然响起,瞬间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姜元羲循声望去,就见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妇人带着一个面带纱巾的小娘子进来,在她们身边,还有四个孔武有力的婆子护卫着,身后还跟着六七个家丁。 这样的阵势,一看就来者不善。 恒源祥门口瞬间就聚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们,个个都目光炯炯的看着那一行人。 “你们真是丧了心了,为了那么一点银子,这心肝都黑了!” 中年妇人中气十足的叉腰大骂,在她附近来恒源祥买胭脂水粉的小娘子皱着眉头纷纷退开。 恒源祥的掌柜越众而出,朝中年妇人抱拳一拜,“这位夫人,不知您此来所为何事?” 面对来闹事的客人,掌柜依然能以礼相待,这让看热闹的百姓们都纷纷点头。 至少这种态度,才是解决问题的态度嘛。 中年妇人冷笑一声,“你们做的好事,你们自己不知道?” 姜元羲听到这里摇摇头,看这妇人身上的衣裳,家中富贵,言行举止却没有那种底蕴,看来应该是商人妇。 就算出了问题,也该好好将问题说出来,这样无缘无故来这么一句,就是神也猜不到出了什么问题。 这世上又不是大声就有道理的。 不过姜元羲看着中年妇人身边那些气势汹汹的婆子和家丁,心中有一种明悟。 这中年妇人不是不知道,而是故意为之,为的就是为了让聚集更多的百姓,让这件事闹得更大一点。 姜元羲心中一叹,恒源祥遇到麻烦了。 果然啊,顾以丹严防死守,没有让方子流落出来,却不代表那些捕食者没有办法了。 掌柜依然沉稳以待,“某并不知道夫人前来所谓何事,不知夫人可否为某解惑?” 中年妇人连连冷笑,“就让你们无话可说。” 她转过头,伸手拉住身边站着的小娘子,脸上的凶神恶煞如雪花般消失不见,转而满脸的怜惜和痛心,柔声道:“四娘,把你的面纱拿开。” 一道带着哭音的声音响起,“不要,阿娘,不要,我们走吧,四娘丢不起这个人。” 声音支离破碎,带着一种脆弱,身型羸弱瘦削,只看其背影,只听其声音,就让人心中升起一种怜惜之感,想要好好保护这个小娘子。 中年妇人柳眉倒竖,胸口上下起伏,可见非常生气,面对女儿的时候,又将这种怒气压着。 她抚了抚女儿的肩膀,“四娘,不用怕,你把面纱掀开,阿娘会为你讨回公道的。” 小娘子依然还是不肯,一直喃喃:“不要,四娘不要。” 那道哭音,真是让人心都痛了。 门外聚集的郎君中,就有不少人对掌柜怒目而视,仿佛掌柜做了什么不可饶恕之事。 掌柜眸光一闪,不管对方是不是真的来讨还公道的,但此刻在那个带着面纱的小娘子举止之下,恒源祥一下子就变成了恶人的形象。 “这位夫人,如果是来闹事的,那烦请你离开,你带着人来这里,又不说出了什么事,已经严重影响了我恒源祥的生意。” 众人的目光望去,就见二楼走下了一个衣着精致的小娘子,这位小娘子一步一步慢慢来到中年妇人跟前五步站定,沉声道。 掌柜赶紧上前行礼,“东家。” 人群中一阵喧哗,除了权贵们,底层的百姓都不知道恒源祥已经由顾以丹接手,看到掌柜对一个小娘子称呼“东家”,自然惊讶。 中年妇人见顾以丹出现,眸光一闪,又指着顾以丹厉声呵斥,“你就是这家铺子的东家?想不到你人年纪小小,竟然心肠歹毒至此。” 顾以丹眉头一皱,她自问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心肠歹毒从而何来。 都被人指着鼻子来骂了,顾以丹也不是包子,当下就冷着脸,“这位夫人,我好好的名声岂容你随意诬蔑,我看你还是跟我走一趟官府吧。” 中年妇人朝顾以丹“呸”了一声,顾以丹一直防着她,当下利索的往后退了几步,掌柜一个箭步上前,挡在顾以丹跟前,一口浓痰吐在了掌柜胸襟。 在恒源祥铺子里还没有离去的小娘子们,纷纷皱着眉头,对这个中年妇人的感官非常不好。 这么粗鄙的举止,真是让人作呕。 就是门外的百姓们,都一阵皱眉。 带着纱巾的小娘子扯了扯中年妇人的手,“阿娘,你别这样,就算因为女儿之事,让您心中愤怒难消,也不当如此。” 中年妇人又一脸痛惜的回望女儿,“你这傻孩子,你还在帮她们说话,分明就是她们害你成这样的,你让阿娘怎么受得住?你如今成了这样,日后漫长的一生岂不是毁了?” 小娘子闻言,又低声哭泣,“阿娘...别说了...” 被这个小娘子一打岔,百姓们对方才中年妇人口吐浓痰的事又带上了一丝理解,毕竟爱女心切嘛,情急之下才这样。 只是越是如此,百姓们对小娘子面纱之下的容颜更加好奇了,听着中年妇人的话,要是严重到毁人一生的程度,那恒源祥还真的是黑心肝咯。 顾以丹清楚的看着门外百姓们神色间的变化,看着蒙面小娘子,生若蚊蝇的嘟哝,“白莲花?” 姜元羲闻言,看了顾以丹一眼,心中嘀咕,白莲花是什么? “这位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不要这样遮遮掩掩了,若是真的恒源祥黑心肝,你说出来,也好让大家认清它的真面目。” “就是,夫人,你放心,公道自在人心,我们都会给你做见证的,就是官府的人来了,也不用担心。” 百姓们你一言我一语的,都在催促中年妇人赶快说。 中年妇人也知道不能干说了,心一狠,陡然伸手扯开了女儿面上的纱巾。 一张容颜暴露在日光之下。 “天啊,鬼啊!” 人群中骤然响起一道惊叫声。 第49章 竟然是她? 这道声音,让这位小娘子难堪极了,几乎是立即就拿起帕子遮住自己的脸。 方才惊叫的人也一脸懊悔,他方才只是被那张脸突然吓到,并不是有意辱人的。 但在场不少人觉得方才那匆匆一瞥,那张脸确是吓人。 满脸的红疹,最可怕的是有些黄豆大的红疹上面还有白色脓包,有些脓包都出水了。 这太恶心了。 恒源祥里就有不少小娘子捂着胸口,要不是教养不允许她们在这位小娘子跟前失礼,恐怕会当场吐出来。 中年妇人双目带着怒火,愤而指责,“你看看,我儿好好的脸,就用了你们恒源祥的胭脂,变成这个鬼样子,你们说是不是心太黑?” “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现在的商贾,为了银子,真是什么手段都能用出来。” “为富不仁啊!这女娃的脸真是毁了,这是毁了人家的一生啊,这心肠忒狠了点。” “这种为了银子就黑心肠的商家,为什么还能在都城立足?” “哎哟,这段日子以来,还有很多小娘子买了他家的胭脂水粉呢,这恐怕......” 百姓们纷纷私语,这些人里面有没有托儿不得而知,但恒源祥里原本买了胭脂水粉没来得及走的小娘子纷纷色变,立即就吩咐侍女将自己买的胭脂拿出来。 这恒源祥的胭脂水粉竟会毁人容颜,无论如何都不能用了。 顾以丹倒是沉着气,因为她很清楚恒源祥的胭脂水粉没有一点副作用,那些都是她亲自监督做出来的,她清楚里面用的每一样原材料都是纯天然无毒的,绝不可能出现这种毁人容颜的情况。 从中年妇人带人上门责骂,到目前的情况,她脑海中浮现了三个字。 砸场子。 对方是故意来砸场子的,她也明白最近恒源祥的风头的确大了点,不要说其他对手,就是家中也有不少人说酸话。 商战。 紧接着,这两字又在顾以丹脑海中浮现。 看不顺眼恒源祥的人很多,这次或许是一家为之,也或许是几家联合在一起狙击恒源祥。 想明白的顾以丹告诉自己,一定不能慌,一旦慌了,就会被对手抓住机会。 顾以丹吐了一口气,她先是朝那位小娘子福了福身,“这位小娘子,对于发生这种事,实在是很抱歉,我恒源祥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顾以丹一上来就道歉,让中年妇人到了嘴边的谩骂噎住了,顿时脸色更加难看。 这样的低姿态,也让门外的百姓们情绪稍稍稳定下来,大家暂时不说话了,静等着顾以丹所说的交代。 姜元羲也在旁静静站着,看着事态的发展,她隐隐有点明白顾以丹要怎么应对眼前之事了。 顾以丹又问道:“不知这位夫人可否将在我恒源祥买胭脂水粉的凭条拿出来我看看?” 中年夫人哼了一声,“给她。” 当下就有一个婆子拿了一张条子出来给顾以丹。 顾以丹接过,拿起来念道:“建平三年,四月二十日,西城张府四娘,所买胭脂水粉:玫瑰花名妆水、芦荟面霜、赛雪粉。” 当念道这三种胭脂水粉的名字时,顾以丹就知道,那位张四娘脸上的红疹以及脓包血水绝不是她胭脂导致的。 她脑海快速思考着,要怎样才能把这件事的影响减到最小。 她素来知道三人成虎之说,门外聚集了这么多百姓,要是稍一模糊,恐怕事情传到最后,只会是恒源祥的胭脂误人。 那些对手一定不会放过这种推波助澜的机会。 这般想着,顾以丹就扬声吩咐掌柜,“掌柜,你将四月的记录本子拿出来。” “诺。” 掌柜很快就将四月的记录本子拿过来,顾以丹翻到四月二十那一日,找到了当天张四娘的问答记录。 顾以丹认认真真的将问答记录看完,又拿着记录上前给张四娘确认,“张四小娘子,这上面的问答记录,是否是那天你自己回答的?” 张四娘咬着唇,片刻后回道:“是的。” 顾以丹又吩咐掌柜,“去请一位大夫回来。” 接着顾以丹又问中年妇人,“不知夫人是否有把在我恒源祥买的胭脂水粉带过来?” 中年妇人冷笑一声,还是两个字,“给她。” 等婆子将一支小玉瓶、两个小木盒拿出来给顾以丹之后,顾以丹每样都打开轻嗅其味,可惜一无所得。 她心中有些尴尬,忘记自己不能凭借外表气味来辨认这里面有没有被人添加一些“额外”多的东西进去了。 不过顾以丹面上端得住,一本正经的样子,又将盖子盖好。 与顾以丹关心这三样胭脂水粉有没有被人动手脚不同,姜元羲一直注意着中年妇人和张四娘的神色呼吸。 倒还真是让她发现了有趣的发现。 当顾以丹将赛雪粉打开仔细嗅看的时候,中年妇人面上一如既往,就是脸上那冷笑也没变,倒是那位张四娘的呼吸急促了些。 当顾以丹将赛雪粉盒子盖上,张四娘的呼吸又渐渐缓慢了。 姜元羲看着顾以丹手上那盒赛雪粉,若有所思。 或许是姜元羲的目光太过强烈,又或者是自从上次在李太尉府中对上之后,顾以丹就很在意姜元羲,连带着顾以丹又低头将自己手中的赛雪粉打量了一会儿。 “如何了?可检查过了?这些是你恒源祥的胭脂吧,我可没有拿别家的来讹诈你。”中年妇人冷笑着奚落。 顾以丹当然不敢说死,“夫人,请稍等,等大夫来了,我们让大夫来查看。” 眼见中年妇人又要说话,顾以丹抢先一步,“夫人,本就是你指责我们恒源祥的胭脂有问题,为了表明我们恒源祥的清白,所以我打算将这些胭脂水粉交给大夫查看,我们既然敢打纯天然这样的口号,就童叟无欺。” “嗤” “谁知道你请来的大夫是不是收了你的银钱,为你开脱。”中年妇人用怀疑的目光看着顾以丹。 顾以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提醒自己不能生气,要冷静。 还没等她说话,旁边又有一道声音传来。 “既然夫人信不过恒源祥请的大夫,那就由我再去请一位大夫来,由两位大夫一起查看如何?” 顾以丹循声望去,眉头微微一蹙,竟然是姜五娘? 第50章 都毁掉吧 姜元羲上前几步,含笑而立,又将方才的话说了一遍。 中年妇人比顾以丹先出声,她质疑的看着姜元羲,“你又是何人,谁知道你是不是跟恒源祥的东家窜通了一起来蒙骗大家。” 阿方立时就不干了,她家五娘,什么时候要用到这种手段了? 柳眉一竖,就要呵斥,被姜元羲摆手阻止。 她看了一眼中年妇人,又环视全场,沉声道:“夫人,是不是这里任何一个人出声,都会被你视为与恒源祥东家窜通之人?” 她又一指门外的百姓,“那这里又有多少是跟夫人窜通好的人呢?” 中年夫人面色一变,斥道:“不要信口雌黄,这些都是自发聚集过来的百姓,都是看不惯恒源祥店大欺客,与我有何关系?” 姜元羲笑眯眯的,“那为何你说得,我说不得?为何我说了就是信口雌黄?这是什么道理? 夫人,道理不是大声说出来的,如果你还不信,你也可以再去请一位大夫来,三位大夫共同查看,这下你该放心了吧? 若是再有话说,那我很怀疑你是专门来这里讹诈的,利用百姓们的善良为你摇旗呐喊。” 中年夫人怒瞪了姜元羲一眼,想不到这位小娘子嘴皮子这么利索,再纠缠下去,恐怕就是对她不利了。 “去请一位大夫来。”中年夫人摆手吩咐,一名家丁越众而出,去请大夫了。 姜元羲拿出十枚铜钱,走到门外,依然笑眯眯的,“这里是十枚铜钱,谁能帮我去将乐善堂的胡大夫请过来这里?” “我,我!” 有个小孩立时就伸出手叫道。 姜元羲将铜钱放到他手上,叮嘱他:“那你穿街走巷可要注意安全哦,去吧。” “谢谢小娘子。”这个小孩似模似样的道谢,抓着铜钱一溜烟跑远了。 姜元羲又走回恒源祥,“夫人,乐善堂胡大夫的大名你应该听过,想来你不会再说出胡大夫与人窜通这样的话。” 中年妇人憋了憋气,哼了一声,到底是没有再说。 前后一刻钟的时间,三人请的大夫各自到来。 顾以丹朝三位大夫福了福身,“三位大夫,烦请你们帮这位张四娘子看看脸,再看看这几样胭脂水粉可有问题。” 三位大夫被人请来的路上就已经听说了事情的始末,此时三人对视一眼,胡大夫先去给张四娘子看脸,其他两位大夫分别查看三盒胭脂。 等胡大夫看完了张四娘子,其他两位大夫放下胭脂,同样去给张四娘子看脸,胡大夫去查看胭脂。 两刻钟之后,三位大夫全都查看完了。 顾以丹率先开口问道,“几位大夫,请问这三样胭脂是否是纯天然?可否会在用过之后,造成张四娘子那样的情况?” 在场几位大夫中,最德高望重的就是胡大夫,他当仁不让的先开口,“老夫查看过了,这三样胭脂确是用中药及花瓣制成的,至于张四娘子身子康健,没有大碍,她脸上的红疹和脓包......” 说到这里,胡大夫眉头一皱,这才是他觉得奇怪的地方,既然身子康健,所用的胭脂水粉又没有问题,那些红疹和脓包是怎么来的? 听到胡大夫顿住不说,在场所有人都提起了心,紧张的望着他。 姜元羲依然在观察着中年妇人和张四娘子,当她看到中年妇人眸中露出一抹不屑之后,总算是肯定这对母女是专门上门针对恒源祥的。 她心中摇头,虽然不知道这张四娘子到底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不过能让自己变成这个样子,也是个心狠之人。 “她脸上的红疹和脓包,先暂停使用那些胭脂吧,等过几天看看怎样。” 无法,胡大夫也只能这样建议了。 其他两位大夫的意见跟胡大夫的一样。 顾以丹心中却不甘,虽然证实了她的胭脂是中药和花瓣制成的,可胡大夫等人的建议,不啻是在说张四娘子脸上的红疹是用了她的胭脂才会导致的。 “几位大夫,我儿身子康健,以前都没有出过这种事,就是在恒源祥买了胭脂回去用了之后,就变成这样了,除了这些胭脂水粉,还有什么能让她毁了脸?” 中年妇人一脸痛心,“我娇滴滴的女儿啊,这张脸就毁了,她下半辈子要怎么办? 先前来恒源祥这里买胭脂水粉,一开始的时候还说只要出了问题,恒源祥都会负责到底。 好了,现在出问题了,上门要讨个公道,先是被这家店的东家一口否认,接着又有人说我是上门来讹诈的。 天下父母心,谁会为了几两银子就毁了自己女儿的脸?你当我稀罕你那几两银子吗?就单单我身上这一身衣裙,就不止你那一点胭脂钱了。 我可怜的儿啊,是你命不好,遇上这么个黑心商贾啊!” 中年妇人说到动情处,眼角留下一窜窜的泪珠。 张四娘子也哽咽着,“阿娘,四娘这辈子就留在家里陪你,一直陪着你......” “我可怜的儿啊!你受委屈了!” 两母女抱头痛哭,这样的场面,真是闻者伤心,看者落泪。 门外不少看热闹的妇人就抹起眼泪,其他人也多有同情。 顾以丹快被气死了,因为自己身上的衣裙精致不比她的胭脂便宜,所以就不会上门讹诈? 这是什么道理? 她说不赔偿了吗?她根本就没机会说话,这对母女就哭了起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呢。 “这位夫人,当初恒源祥承诺过,只要是我恒源祥的胭脂出了问题,我们都会赔偿,可你方才也听到几位大夫的话了,我这里的胭脂没有问题,那又怎么能说是我胭脂弄成你女儿这样的呢?” 顾以丹这话,立即就让中年妇人的哭号声又大了起来,“死不认账啊,大家看看,死不认账,这样的店家还有什么信誉可言? 毁了我女儿的脸,还要倒打一耙!这样的店家,不知干过多少坑蒙拐骗的事呢,大家以后可要睁大眼睛认清,不要再上当了,这代价,我真是悔不当初啊!” 闹到现在,姜元羲算是看出来了,原本她以为这对母女是为了胭脂方子而来,不想人家更狠,来了一个绝户计。 正所谓,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也不能得到,既然如此,那就全都毁掉吧。 …… 感谢火花Ro花火的打赏~ 第51章 我让你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其实姜元羲还没有见识过生意场上的肮脏手段。 绝户计确实是,但胭脂方子,背后之人也要。 将恒源祥的声誉毁去,任是你有再多的胭脂水粉,也无力回天了。 能将人的容颜毁去,这样的胭脂水粉,谁敢用? 若是这一关度不过,恒源祥就离关门大吉不远了。 等恒源祥支撑不下去的时候,昔日的对手又怎么会放过这样大好的机会? 顾家做商贾这么多年,得罪的人也不少,更是阻碍了很多人的财路,只需要权贵世家伸伸手,顾家的生意就会遭到打压。 面对来自四面八方的狙击,顾家再是家大业大,又能撑多久? 到顾家撑不下去的时候,就会有“好心人”偷偷给顾家出谋划策,给他们指点明路,让他们去找救兵。 权贵世家为什么要出手帮你一个商贾之家?下三流的玩意儿,多看一眼都觉得玷污了自己的眼睛。 可若是真诚无比的奉上了胭脂方子,万分诚恳的哭着、求着权贵出手呢? 看你这么有诚意,那就勉为其难吧。 于是胭脂方子收下,顾家遭受到的狙击也会被大人物出言制止。 经过一番折腾,顾家丢了胭脂方子这个下蛋的金母鸡,自家产业也遭受了损失,要靠着大人物才能在都城之中站稳脚跟。 可大人物日理万机,出手帮你一次已是天大的恩情,你还指望大人物帮你顾家冲锋陷进不成? 于是顾家又要给大人物进献一部分银钱,以求得到庇佑。 最后,胭脂方子被人夺走、顾家也成为了权贵的钱袋子。 而起因,不过是眼前这场闹剧而已。 顾家当年能慧眼识英雄,将大半的身家压在先帝身上,让先帝在当时有资本跟群雄竞争,能支撑先帝夺得帝位,顾家的产业该有多大? 要不是当年顾家有先帝护着,早就被人生吞活剥了。 如今先帝驾崩三年,留下来的余荫快要消失了,好死不死的,顾家竟然又多了一个下金子的母鸡。 这下顾家想要逃过被生吞活剥的机会? 难咯。 这一场闹剧,其实是连环计,姜元羲看到了最先的一计,后面的计中计却还没有想到。 毕竟年轻,头一次遇上这种看不见的刀光血影,如今还身在局中,能率先反应过来已是不可多得。 “夫人,你请稍安勿躁,既然几位大夫查看过胭脂水粉没有问题,小娘子的身子又康健,这当中必然是有一个地方出错了......” 姜元羲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中年妇人大声打断。 “大家看看,大家都来看看啊,还说这两人不是同伙的? 我儿身子康健,什么问题都没有,这是得到三位大夫背书的,如今毁了脸,后半生都毁了,就是用了这家铺子的胭脂水粉才变成这样的。 我作为母亲,我看到自己闺女毁了后半生,我焉能不气愤?我也不稀罕你们那几两银子的赔偿了,上门只是想着你们恒源祥能信守诺言,给我们一个公道,再不济,你也应该道歉啊! 难道我女儿一生还不够不上你一句赔礼道歉的话?这世上还有天理吗?毁人一生,还在这里推卸责任,实在是气煞我也! 来人,给我毁了这里,这么一个没有声誉、唬弄老百姓的铺子,我看也没有必要存在了!” “诺!” 中年妇人这一声令下,早有准备的家丁们随手拿起旁边的布匹、放在角落一边的案几木榻,开始砸。 这一番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嘭” 一块木屑从顾以丹脸颊边飞过,吓得她花容失色,再多的镇定都消失在这些凶神恶煞的家丁粗暴的打砸中了。 更绝的是,明明是中年妇人下令要打砸的,她还一边哭着指责恒源祥的黑心肝,张四娘子一如既往的扯着中年妇人的手,哭不成调的劝道:“阿娘,不要这样......女儿就留在家里陪你好了......” 姜元羲看着眼前这出闹剧,不知为何突然觉得那位张四娘子很讨厌。 要真心想劝阻的话,吩咐一声那些家丁,难道那些家仆还敢违抗小主子的命令? 恒源祥突如其来的变故,将门外的百姓们吓了一跳,同时更是吓坏了还留在恒源祥中看热闹的小娘子们。 尖叫声此起彼伏,掌柜已经吓得脸色煞白了。 他比谁都清楚这些来恒源祥买胭脂水粉的小娘子是何等身份,要是其中哪一个伤了,顾家不死也要脱层皮。 好在当时大部分小娘子看着中年妇人一行气势汹汹,一开始就往里躲着,暂时没有受到波及,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那些家丁也默契的绕开了小娘子们。 掌柜一边大声呼喊,“住手!再不住手,我们就官府上见!” 又招呼侍女们身先士卒去保护那些小娘子,自己往顾以丹那边跑,想要护着东家。 “嘭” 掌柜被一匹绸缎砸中,身子一个踉跄,眼前一阵发黑,要勉力撑着旁边的木台子才能稳住身形。 布匹绸缎眼前飞、木屑眼前飞、耳边是“噼里啪啦”的打砸声、刺耳的尖叫声、哀嚎的痛骂声,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姜元羲脑瓜子哧哧的疼。 实在是太吵了。 吵得她心烦气躁。 她先前还从里面走出来让人去请大夫,回来之后就继续留在了铺子外层,直面了家丁们打砸的地方。 幸好她耳听八方,一边拉着阿方,一边拉着顾以丹,小心的避开那些到处飞的绸缎布匹,慢慢的想要离开身处之地。 就在这个时候,姜伯庸也面色焦急的骑着马从家中赶到了恒源祥门外。 此时里里外外已经围上了好几层人,水泄不通,一看到这个场面,姜伯庸就知道事情已经发生了。 恰好他看到了一个在外面急得跳脚的人,再一细看,不就是隆美斋的管事郑鹏海吗? 姜伯庸上前一把捉住他,阴沉着脸问道:“五娘呢?” 郑鹏海见到姜伯庸,真是喜出望外,声音都带着颤抖,激动的道:“五娘子在里面。” 这一下姜伯庸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一把推开郑鹏海,阴狠至极,“你竟然让五娘陷入这等危险境地,回头饶不了你。” 不再理会郑鹏海,姜伯庸对左右吩咐道:“五娘子在里面,随我冲,给我左右开路!” “诺!” 两个长随也顾不得会不会误伤百姓了,奋力的推开围着的百姓们,生生护着姜伯庸推开了一条通往恒源祥的路。 “哎哟,怎么回事?谁推壤啊?” “哎哟,痛死我了!” 姜伯庸一概不理,等他冲到恒源祥门口,一眼就见到了里面正在发生的事。 姜伯庸瞳孔一缩,脑中根本不及多想,身体本能的反应让他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抓住一个打砸已经红了眼的家丁的手,声音仿佛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面色狰狞, “我妹妹要是掉了一根头发,我让你全家死无葬身之地!” 第52章 无题 姜元羲不着痕迹的收回了脚,免得被五哥发现。 姜伯庸发现自己做的事、说过的话之后,浑身一僵。 脑海中浮现了一个念头,刚才他为何要阻止这个家丁,让他打伤姜五娘岂不是更好?让姜五娘留在家中养伤,不要到处乱跑,坏了他的大事。 耳边的叫唤声让他回过神,没有继续深挖自己心底的想法。 “五哥,你怎么过来了?” 姜伯庸手上一个用力,猛的推开了手上抓着的家丁,回过头瞪了姜元羲一眼,“你能耐了啊,看到危险不赶紧走,还敢留在这里,看回家祖父能不能饶你。” 姜元羲立即装乖,面上带着一抹讨好,“是是是,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姜伯庸冷笑一声,“还想有下次?” 姜元羲连忙摆手,“没有下次了,没有下次了。” 姜伯庸又瞪了她一眼,看着眼前依然混乱的场面,对左右吩咐道:“你们去让他们安静下来。” “诺!” 左右长随上前,一脚一个,一拳一个,不过片刻,家丁们就躺在地上呻吟了。 姜家嫡系小郎君身边的长随,那都是忠仆,且拳脚功夫非常了得,关键时刻能救主子的人,对付这些只会蛮干的家丁,轻易就将他们制服。 从姜伯庸出现,到一地的家丁,统共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有,这番变化,让中年妇人的哭嚎声戛然而止。 见到一位身材颀长、容颜英俊的郎君来到,张四娘子也顾不上哭泣了,手快的用帕子遮住自己的脸,还侧了侧身子,不敢正面对上姜伯庸。 姜伯庸看着一地狼藉,冷声道:“无故打砸铺子,还伤了人,我看你们胆子挺大的,天子脚下也敢目无王法。” 既然姜五娘已经牵扯进这件事里了,姜伯庸就明白自己先前的打算行不通了,既然如此,为今之计只能是帮着姜五娘了。 姜氏子弟,对外从来一条心。 中年妇人对上姜伯庸冷幽幽的眼神,心中一颤,胆怯渐渐浮现,又一想到自己背后的大人物,仿佛又有了底气。 她插着腰,给自己壮胆,“是他们恒源祥店大欺客,没有给我们这些苦主一个说法,我只是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而已,就是见了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也不会说我做错了。” 顾以丹好歹明白人家说话到这里,不是为了帮她,而是因为刚才那个家丁红了眼差点伤害到姜五娘,才会惹得这位姜家郎君勃然大怒,不能指望人家帮她将事情处理好。 顾以丹适时出声,“这位夫人,从头到尾,你都不让我把话说完你就动手,你可不要诬蔑人。” 中年妇人一见姜伯庸不出声了,心中一定,对上这位不知出处的小郎君她会忌惮,对上同是商贾的顾以丹,她就不怕了。 “你能有什么说法?好,我就让你说,我看你能不能说出个花来。” 中年妇人冷哼一声,神色间满是不屑。 顾以丹一噎,她还真的不知道怎么为自己的胭脂水粉辩解了。 “看吧,没话说了吧。”中年妇人嗤笑一声。 “其实,我觉得有一个法子能知道谁对谁错。” 姜元羲从姜伯庸身后侧了侧头,突然说道。 她这话,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顾以丹犹如溺水的人抓到一根稻草一样,首先出声,“不知姜五娘子有何法子?” “这位夫人既然一口咬定是恒源祥的胭脂才让张四娘子的脸变成这样,最简单的法子就是让张四娘子和一个侍女一起,当场用一下那几样胭脂,看看会不会出问题。” 姜元羲似笑非笑的看着中年妇人,在她出声之前,断了她的后路,“夫人,在各执一词的情况下,不妨试试我的法子,事情总要解决的不是吗?还是你不敢?” 中年妇人心虚了一下,对上姜元羲等人的眼神,只得硬着头皮答应。 顾以丹赶紧让一个侍女上前,张四娘子已经重新带上了面巾,那瓶玫瑰花名妆水,侍女是用在脸上,张四娘子是用在手背上。 等了一刻钟的时间,什么事都没有。 接下来的芦荟面霜也是如此。 到最后一样胭脂了,赛雪粉。 侍女先用,还是没有事,到张四娘子的时候,她迟疑了一下。 “张四娘子?” 姜元羲叫了一声。 张四娘子在面巾之下勉强一笑,洗干净手之后,慢慢伸出。 将赛雪粉涂上手背,大家继续等待。 还不到一刻钟,就见白嫩的手背上出现了一层层红色的小疹子。 这么明显的变化,眼睛不瞎的人都看到了。 “好啊,果然是你们的胭脂出了问题,这回人赃俱获,我看你们还想怎么抵赖!” 中年妇人先声夺人,指着顾以丹破口大骂。 顾以丹脸色煞白,抿了抿唇。 “哗——” 门外的老百姓们一阵哗然,想不到真的是恒源祥胭脂的问题。 “为何张四娘子会出红疹子,这位侍女却一点问题都没有呢?” 姜元羲又出声,其他人的目光齐齐往侍女脸上看,对啊,为什么侍女脸上没有红疹子? 三位大夫此时对视一眼,都有一种明悟,“张四娘子那些红疹子,应该是遇上了某种药材,与她身体不合,才会出红疹子。” 三位都这样说,顾以丹也不蠢,张嘴就把赛雪粉的药材成分和当中的原料说了出来。 “白芷、白茯苓、白芨......” 顾以丹每念一种药材,掌柜就吩咐人去买回来,研磨成粉,分别涂在张四娘子和侍女手背上。 等试到白芨的时候,果不其然,张四娘子另一边白嫩的手背上又出现了红疹子。 “原来你对白芨过敏!” 顾以丹沉声道,她目光直视张四娘子,“既然你对白芨过敏,为何当初侍女问你有何过敏之物时,你说没有?” 她手上拿着那份问答记录,十几个问题中,正好是有一个问题,【您可有不能与之接触之物?】 张四娘子强自镇定,“我本就不知道自己不能接触白芨,白芨乃药材,谁会没事就去接触它?” “既然一遇上白芨你就会出红疹子,为何在用了赛雪粉出了红疹子之后,还要继续用下去?你脸上那些脓包,我看着是你在红疹子上面继续用赛雪粉,才会变成这样的吧?” 顾以丹高声一喝,让其他人将目光投在张四娘子身上。 是啊,既然一遇上白芨就会出红疹子,为何当初用了赛雪粉出了疹子,还要继续用下去? 第53章 三娘铭感五内 在场总不缺聪明人,深思细想之后,看着张四娘子的目光就不同了。 经过姜伯庸的开路,郑鹏海也得以挤到门口,见到自家小主子这阵势,分明是在帮顾以丹,轻轻打了个手势,隆美斋的伙计们就机灵的混迹在百姓中偷偷引导百姓往中年妇人不怀好意上想。 “原来是那位小娘子对某种药材不合,所以才会一碰就起疹子,既然是这样的话,当初用了那盒胭脂,起了疹子就不应该用下去了,请大夫才对,偏要等到现在毁了脸才上门讨公道,我看其实就是为了讹诈吧?” “什么毁了脸,那脸上的疹子,只要不用胭脂,等过段时间就好了。” “亏我还以为这个小娘子真的后半生都毁了呢,这是将我们都当傻子来耍啊。” “还把人家的铺子都打砸了,这可狠多了。” “哎,散了散了,这种热闹有什么好看的,被人耍了一回,你们想继续做猴子就做,我可不伺候了,我还要回去做面饼呢。” 三三两两的,门外的百姓就逐渐散去了,这些言论,自然也被中年妇人和张四娘子听到,脸色一阵变幻。 “五娘,随我回家。” 姜伯庸一直等到现在,见接下来的事情没有他们的事,出声道。 “诺。” 姜元羲无比乖巧,乖乖的跟在姜伯庸身后往外走。 “请留步。” 顾以丹追了上来,拦在两人跟前。 姜伯庸冷着脸看她,“不知小娘子有何指教?” 顾以丹一怔,她觉得眼前这位郎君非常不喜欢她,但她自问今天是第一次见到这人,此前从未有过交集,想不明白哪里得罪他了。 想不明白,顾以丹也懒得再想,她又不稀罕自己人见人爱,不喜欢她就不喜欢,反正她对这人也谈不上喜欢。 顾以丹绕开姜伯庸,来到姜元羲跟前,行了一个大礼,真诚的道谢:“今日多谢姜五娘子出手相助,三娘铭感五内。” 说老实话,姜元羲想不到顾以丹会道谢,毕竟上次在李太尉府中看到的情景,顾以丹应该是那种心高气傲之人,就算她帮了她,也只会一脸高傲的仰着脸看她。 姜元羲浅浅一笑,“适逢其会而已。” 她说的是大实话,如果今天她没有来恒源祥,她会坐看此事的发生,恒源祥倒了,对她隆美斋只有好处,不过既然遇上了,中年妇人那态度她看不惯,于是顺手搭把手而已。 顾以丹顿时对姜元羲大为改观,想不到姜元羲为人热心,帮了人还不图回报,看来之前是她误会她了。 “总之此番多谢姜五娘子出手了,等三娘将眼前这事处理好,必定回礼道谢。” 顾以丹又福了福身,她已经感觉到那位姜五娘子哥哥满眼的不耐,让开了身子,姜伯庸就带着姜元羲扬长而去。 顾以丹看了一眼满地的狼藉,深深吐了一口气,“这位夫人,如今我们可以好好说说赔偿的事了。” ...... “五娘,你之前不是说自己对这位顾三娘子不怎么喜欢的吗?为何这次会出手相助?” 在回家的路上,姜伯庸不解的问道。 “刚好遇上了。”姜元羲耸了耸肩。 “那你应该已经看出,这出闹剧背后有人,你坏了人家大事。” 姜伯庸皱着眉,上辈子他并不知道背后之人是谁,希望不要给家族惹麻烦才好,家族已经开始蛰伏,麻烦越少越好。 姜元羲想了想,“我家去找祖父说说这件事。” 姜伯庸“嗯”了一声,同时心中艳羡,什么时候他才可以跟五娘一样,随时去找祖父,聆听他老人家的教诲? 姜五郎,只要你努力,日后总有机会的。 等回到家中,姜元羲和姜伯庸先去给郑幼娘请安,姜元羲乖乖的坦诚了在外面发生的事。 郑幼娘一听到她遇到了打砸这样的危险,不仅没有躲避,还往上赶,脸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任是姜元羲撒娇都没用。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一个小娘子,还上赶着往前凑,以为去演武场练了几天就能耐了,回去给我好好抄十遍《孝经》,这些日子没我点头,你不能出门了。” 郑幼娘先是训斥了一顿姜元羲,对上姜伯庸,面色又和煦了起来,“五郎,这次多亏了你,幸好你及时赶到,有你护着,五娘才安然无恙。” 姜伯庸一笑,“阿娘,我做哥哥的,当然要护着五娘。” “嗯,好孩子,你也奔波了一天,先回去换身衣服,好好歇息一下。”郑幼娘和颜悦色的道。 接着又瞪了一眼姜元羲,“你也给我回去好好闭门思过。” 姜元羲吐了吐舌头,与姜伯庸一起告退。 等到姜太傅回家,换了一身衣服,洗漱了一番,一边听着管家的回禀,等管家停下来,姜太傅出声道:“让五娘来陪我用晚膳。” “诺。” 姜元羲很快就来了,姜太傅见到她,揶揄了一声,“听说你今天赶上了热闹,怎么,没显摆一下你那出众的身手?” 姜元羲轻咳两下,“祖父,要是我显摆了,那这天下的郎君们岂不是羞愧弗如?要是郎君们一蹶不振,五娘的罪过就大了。 再说了,五娘可是为您着想,万一您对付不了崔祖父、李太尉那些为了他们孙子讨公道的人,那可如何是好?” “呵呵。”姜太傅嗤笑一声,“你的身手有没有练出来,祖父不知道,倒是你脸皮练出来了,那些郎君们要是跟你比脸皮,还真的要自惭形愧。” 姜元羲谦虚的摆摆手,“都是祖父教的好,这都是祖父的功劳。” “祖父不及你多已,你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 姜太傅笑骂了一声,“好了,不要贫嘴了,吃晚饭,跟祖父好好说说今天发生的事。” 两爷孙一边吃,一边说这话,等姜元羲将今日之事说完,姜太傅问道:“五娘,你可有从这件事中看出什么吗?” “张家的夫人应该是一早就知道自己女儿会与白芨不合,甚至她们肯定是事先买了赛雪粉回家,让大夫查看过,得知里面有白芨这种药材,才会买回去的,为的就是要败坏恒源祥的声誉。” 姜太傅笑吟吟的,“还有呢?” 第54章 那就打到他们服! “幕后之人想要恒源祥关门大吉。”姜元羲接着说道。 “还有呢?”姜太傅一边夹起一块肉给孙女,一边含笑问道。 姜元羲微微眯了眯眼睛,祖父问她还看出了什么,就是说,必定还有事是她没看出的。 姜元羲凝眉沉思。 “恒源祥、乃至顾家现在,最赚钱的营生是什么?”姜太傅悠悠闲的问道,引导着孙女。 “胭脂方子。”姜元羲不假思索就把答案回答上来。 “换了是你,你会看到金山银山在你面前,你不要?天与不取,反受其咎。” 姜太傅眉目不动,说完了这句话,又安静的吃饭。 姜元羲若有所思,嘴里呢喃,“胭脂方子?......胭脂方子!” 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姜元羲恍然大悟,“幕后之人不仅想要毁掉恒源祥,还想要胭脂方子.....” 说到这里,姜元羲顿了顿,她从祖父的提示中,举一反三,“恐怕不止胭脂方子,就是顾家,都被看成了囊中之物!” “不错,正如你想的这样,连顾家都是别人的囊中之物。” 姜太傅悠悠一声,“天与不取,反受其咎。在世家权贵眼中,顾家就是上苍给予的,既然如此,不把顾家取走,岂不是惹上苍生气?” 姜元羲闻言,素来嬉皮笑脸的脸上露出一抹冷笑,“世家已经腐朽了,总是觉得商贾的产业是他们的产业,只要勾勾手指头,别人就会求着、跪着双手奉上。 可是,凭什么呢?” “凭什么?就凭这个世间的权势,皇权占了一半,世家占了一半。” 姜太傅听到孙女这种“大逆不道”批判世家的话,没有生气,反而慢吞吞的道。 “不将百姓放在眼里、漠视百姓的人,最终都会被百姓推翻。强秦如此、前朝亦如此。” 姜元羲眼中带着嘲弄,“世家早已腐朽,一边吸着百姓的血,一边嫌弃他们身上的泥土味熏人,真是可笑至极,一群蠹虫而已。” 姜太傅这下真诧异了,认真的打量着孙女,仿佛眼前这个小娘子他第一次认识一样, “你以前不是一直以世家为荣、看不起除了世家以外的人吗?不管是寒门还是泥腿子。” 姜元羲放下了碗筷,正了正脸上的神色,“祖父,五娘最近又读了一遍《史记·陈涉世家》,对那句‘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深有感慨。 大泽乡一声怒吼,动摇了始皇的强秦,那个古往今来第一个大一统的王朝,就在九百多人怒吼声中,轰然倒塌,至今,这片神州大地依然四分五裂。 让强秦倒塌的,就是那些我们平素里看不起的泥腿子,我们如今连强秦都不如,又有什么资格漠视百姓们的声音? 我们又凭什么将他们视为草芥?如果我们依然没有改变这种想法,终有一日,我们会被一直以来看不起的草芥,化为真正的草芥。” 这些日子以来,姜元羲每晚都会接受黑衣老者的教导,从修炼到武艺,从兵法到为政,她越学越多。 学得越多,就越发明白,世家这个怪物,已经从根子里腐烂了,臭不可闻,散发着一种让人作呕的气味。 世家天天大鱼大肉,吃不完的剩饭剩菜,能养活不知多少人,而在都城这个天子脚下,还有百姓连吃个鸡蛋都要数着日子来吃,都城之外的百姓,又能生活多好? 姜太傅没有多疑,五娘本就是他一手带大的,他不意外她会有这样的领悟,只是她领悟得太快了,快到恐怕并不符合当前的观念。 “你长大了,祖父很欣慰。” 姜太傅感慨了一声,看着孙女的眸光带着纯然的喜悦,那是一种后继有人,更是一种对往后大趋势的看透, “能看出世家腐朽,你已经比你爹强多了,只可惜你是个姑娘家。” 姜太傅再一次遗憾,为何这般出色的后辈,如此类他的,却是个孙女。 姜元羲神色一肃,“祖父,您为何会看不起姑娘家?” 姜太傅一愣,这是第一次孙女如此直白、如此强势的反驳他。 “因为当世掌权的,是男人。” 姜太傅也放下了碗筷,神色肃然的看着孙女。 姜元羲嘴角缓慢勾起一个弧度,那个弧度充满了一种自信, “昔年宣太后垂帘听政,一手为强秦大一统的大业,奠定了基础; 又有强汉,吕后在高祖之后掌权,为文景之治打下了一个强有力的根基; 这世上,不全是女子不如男。” 姜太傅眸中带着探究,皱着眉,“你是想做宣太后、吕后之流?” 姜元羲慢慢摇头,声音铿锵有力,“不,宣太后、吕后不敢独断乾坤,五娘却比她们胆子更大!” 姜元羲伸出手指,往上指了指,“既然那个位置,男人坐得,为何女人坐不得?” “以前没有女人坐过,是因为没人敢这样想,强如宣太后、吕后,她们不敢想,不敢做,所以她们最后依然是太后。 可五娘敢想,五娘更敢做。五娘为何要依靠男人来掌权?五娘自问不比世间男子差,既如此,那个位置,五娘又为何不能想? 男女之别,从来就不是阻碍五娘的拦路石。不服我的?那就打到他们服!这个世界,最终拳头才是道理!” 姜元羲头一次,如此毫不掩饰的、赤LL的、在祖父面前袒露自己的志向。 这段日子以来,她从她师尊那里学到最深刻的,只有一个道理——不服她的?没关系,打到你服! 拳头才是这个世界上的道理,掌握了拳头,也就掌握了道理。 世家很牛吧,不一样被陈氏这个寒门骑在头上? 既然世家能接受陈氏做皇帝,自然也就能接受她在世家头上作威作福。 世家的脊梁骨既然已经弯了一次,自会弯第二次。 至于百姓,只要能给他们吃饱、穿暖,他们才不会管谁做皇帝。 姜太傅看着神色淡然的孙女,他看得出她是认真,同时她也是自信的,更是强势的。 姜太傅静静的看着孙女,姜元羲毫不害怕与之对视,慢慢的,姜太傅深邃的眸光染上了复杂,又逐渐收敛。 一阵大笑响起。 “好好好,我的五娘有鸿鹄之志,祖父就静候你的道理!” 第55章 只有权势才是对的 无独有偶,此时顾家的祖孙,也在对话。 “三娘,对今天发生的事,有何看法?” 顾家主此时坐在一个凉亭中纳凉,凉亭四角挂着气死风灯,微凉的熏风轻轻吹拂着,顾以丹却没有半点凉爽,反而感觉到了浑身冰冷。 她的面色依然苍白,她静静的坐在那里,好似被什么打断了脊梁骨一样,整个人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精气神。 就好像从一个骄傲的白天鹅,变成了埋在沙子里不肯出来的鸵鸟。 顾家主也不急,依然静静的等待着,三娘是他寄予厚望的后辈,只要三娘能达到他的预期,他就全力培养她。 顾以丹从没有像今日这般,感受到了来自权势的恶意。 她第一次,亲身直面了权势带给她的可怕。 恒源祥被砸得稀烂,今天要不是姜五娘一直护着她,恐怕她也会挨上一下,就连掌柜如今还躺在床上休养,今天那一下,砸得他眼冒金星,强撑着帮她善后,就撑不住倒在地上。 那一刻真是吓坏她了。 她甚至不敢碰一下掌柜,直到大夫说只要好好休养一阵子就会恢复,她才放松下来。 至今她还记得当时的感受,腿肚子一直在打哆嗦,背后已经湿了一片,她想,她当时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她以为自己有个天下第一才女的名头,能让世家子弟趋之若鹜,各方都要给个面子。 现实给了她当头一棒。 “三娘,你知道今天在恒源祥门口,一直有衙门的差吏穿着常服隐在百姓中看着一切吗?如果你最后无法拆穿那对母女的把戏,此时此刻,你应该是在大牢里坐着了。” 顾家主的话幽幽传来,犹如黑暗中一只恶鬼,吓得顾以丹打了一个激灵灵的冷颤。 她的面色更白,她感觉自己很冷,冷到骨子里都透着寒气,她不禁伸手环住自己,企图给自己一点温暖。 可惜徒劳无功。 在这个夜色逐渐染上大地的凉亭中,她似是感觉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 那份恶意,甚至能要了她的性命。 “原来这里,这么可怕......” 她嘴唇嗡动,却在心底呢喃,“原来这里,是个吃人的世界......” 天下第一才女的名声没有用,能做好诗没有用。 靠自己的本事赚银子,是错。 银子越赚越多,是错。 她就好像一个小孩子,手中却拿着金山银山,任何看到她的人,都升起了贪婪之心,随便来一个大人,就能将她打下地狱,将她的金山银山抢走。 她闭了闭眼。 脑海中浮现了几幅画面。 在李太尉府中,哪怕当时她作的诗词吸引了众人的欣赏,可当李仲闻和崔玉书携手而来的时候,所有人都忘记了她,王星津和卢子晋两人甚至起身相迎。 那时候的李仲闻和崔玉书,众星捧月,在他们两人面前,她渺小得犹如沙砾,不值一提。 今天在恒源祥中,那位张夫人,对上她连浓痰都敢吐,对上姜五娘的哥哥,却战战兢兢,不敢逾越。 她的手,慢慢紧握成拳。 权势,只有权势,才是对的。 如果她有了权势,宴会之上,不会有人敢忽视她,她根本就不用靠着作诗来吸引他人的注意。 如果她有了权势,她的恒源祥不会有人来闹事,各方都不敢觊觎她的胭脂方子。 只有权势,才能在这个世界上挺直腰行走。 “吕后......” 顾以丹心底默默叫着这个名字,以一宫之主,掌天下之权。 从没有这一刻,她这么渴望拥有权势,也从没有这一刻,她深知权势的重要。 “祖父,当今陛下,尚未婚配的皇子,还有几位?” 顾以丹慢慢抬起头,眼珠子动了动,突兀的问道。 顾家主看着孙女,脸上慢慢露出了一个笑容,这个笑容逐渐变大,到了最后,他的眉眼都是笑,更是忍不住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 “我顾家有希望了,我顾家又有希望了......”顾家主低语,越是看着顾以丹,越是满意。 “当今陛下春秋鼎盛,皇子足有二十几位,不过朝中公认的最有权势的五位皇子,全都是皇后所出的嫡子。 太子邃,太子妃乃李太尉的嫡长孙女; 平卢王宣,王妃乃范阳卢氏的嫡女; 宁江王满,王妃乃太原王氏的嫡女。 他们三个都已经有了正妃,剩下一个临川王晋、威胜王朝尚未大婚。” 顾家主一一给顾以丹讲解着,足足将他知道的几位诸王情况,倒豆子一般倒给了她。 “三娘,你如今又如何想?” 过了两刻钟之后,顾家主目光炯炯的看着顾以丹,带着一种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紧张。 顾以丹凝眉沉思,顾家主也不催促,等顾以丹抬起头,他充满期盼的看着她。 “祖父,您有办法可以让孙女见到那位威胜王朝吗?” 顾以丹的话,就是说明她已经选好了合作对象。 顾家主双掌一拍,浑身上下都透着一种兴奋,再没有孙女的选择跟自己的眼光一样好的了。 “此事祖父会着手安排准备,不过如果你见到了那位威胜王,你要如何做?” 顾家主担心孙女年轻气盛,不知分寸的话,不但无法为顾家找一个强大的靠山,甚至会惹祸上身。 “三娘会双手奉上三十张胭脂方子,希望能让威胜王满意。” 顾家主先是满意的点点头,目含赞赏,紧接着眉头微皱,“你不是一共研制出了三十六种胭脂方子吗?还有六种呢?” “还有六张,三娘准备将之当做谢礼,感谢今天出手相助的姜家五娘子。” 对顾以丹来说,胭脂方子没了,她还有其他点子可以赚钱,但今天姜元羲出手相助之恩,却要报。 既然连姜五娘都来恒源祥买胭脂,那就将六张胭脂方子给她好了,她不是白眼狼,帮了她的,她都记在心上。 自来雪中送炭难,锦上添花易,不管怎么说,姜元羲帮了她,她就要表达自己的感谢。 顾家主闻言,沉吟一下也同意了,他已经查清了姜元羲的身份,如果孙女能与姜太傅的孙女做手帕交,对顾家来说,只有好处。 第56章 卖身葬父? “五娘,这是顾家三娘子派人送来给你的,说是区区薄礼,望你不要见怪。”阿方拿着一个匣子,将之放在姜元羲跟前。 彼时姜元羲坐在连榻上,正手持书卷看得认真。 听到阿方的话,她接过匣子,打开之后,就见上面是一封信,姜元羲将信拿起,就看到了信下面薄薄的纸张。 姜元羲将六张薄纸看完,又打开信一看,笑着摇头,“这可不是区区薄礼,人家送了一份大礼过来呢。” 阿方好奇的眨眼,姜元羲将匣子盖好,递给阿方,吩咐道:“顾家三娘子送来了六张胭脂方子作我的谢礼,你拿去给阿娘吧,待阿娘做出这些胭脂,到时候拿一些给你们用。” 阿方作为贴身侍女,早就知道五娘近来已经没有用那些胭脂了,应诺了一声,捧起匣子去了世安苑。 姜元羲复又继续拿着书卷看起来。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梧桐苑中的清净被打破了。 “五娘,五娘,大好的春光,不要留在院子里了,我们出去逛逛。” 一道清脆甜美的声音在梧桐苑中响起。 “四娘子安。” 梧桐苑中侍女们纷纷请安行礼。 姜初晴摆摆手,熟门熟路的来到书房,准确无误的在书房中见到了五娘。 “果然,就知道你这家伙肯定是在这里。” 姜初晴毫无意外,她早就知道自己堂妹要是沐休,仍然会在书房里待着。 姜初晴一屁股坐在姜元羲身边,皱着鼻子看着她手中的书卷,不客气的抢过来,看了一眼,是一本《吕氏春秋》。 她将之收好放在一边,“这本书在你七岁的时候就已经倒背如流了,怎么还看得这么认真。” “子曰: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 姜元羲的话只是说了个开头,就被姜初晴粗暴的打断了,“停!好你个丫头,对着四姐也敢念叨,我看你是皮痒了,看招!” “哎哟,四姐,我错了,我错了,再也不敢了,你饶过我吧......” 屋子里顿时响起了姜元羲的笑声和求饶声,闹腾了一阵,姜初晴终于将罪恶的双手收起,不再挠痒痒。 姜初晴将耳边一缕青丝拨回脑后,斜睨着姜元羲,“快点起来收拾一下,跟四姐出门,镇日里不是在族学就是在演武场,你怕是不记得自己是个小娘子了吧。” 姜元羲无语了一瞬,“哪个族兄在我背后说我坏话?” 姜初晴“噗嗤”一声笑,“快起来,四姐才不会告诉你呢,省得你转个头就在演武场上跟他们切磋,回头四姐就要被族兄教导了。” “可是阿娘让我在家里闭门思过。”姜元羲苦恼的道。 姜初晴得意一笑,“我来之前就去大伯娘那里问过了,大伯娘说只要我们带足了护卫,就没问题。” 姜元羲任命的起身,回房换了一身衣裙,出来的时候姜初晴正在吃着水果,见她好了,上前打量几眼,满意的点头, “这才对嘛,一个小姑娘家家的,总是跟着族兄们混在一块,你说说你多久没跟姐姐们一起玩了?跟着族兄们相处久了,怕不是你举止都跟那些臭族兄一样粗鲁呢,日后还怎么嫁人?” 姜元羲讨好的笑了笑,乖巧的认错,没有反驳四姐,她跟祖父透露的志向,只属于他们祖孙之间的秘密,这种豪言她放过一次了,之后她就要用行动来将之实现,结果永远比口头之言来得有说服力。 姜初晴看着乖巧的妹妹,眯起眼睛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爱不释手的扯了扯,“你说你这个丫头的皮肤怎么这么好呢,比大侄儿的皮肤还好,真是没天理啊。” 姜元羲任由四姐扯着她的脸,嘴里嘟哝:“日上三竿了......” “哎哟,被你这个丫头害得差点忘记要出门逛逛这事了,我们走。” 姜初晴拉着姜元羲就风风火火的往外走,后面姜初晴的贴身侍女阿九与阿方赶紧跟着出门。 “五娘,我们去捏一支糖人。”姜初晴出了府,就好像放飞的小鸟一样,一路上叽叽喳喳的拉着姜元羲说个不停。 “老伯,给我们四人各自捏一个糖人。” 老伯笑呵呵的,“怪不得老头今天出门的时候看到喜鹊呢,原来是遇上了四位仙女来光顾,好咧,小娘子稍后,老头这就给你捏。” 姜初晴脸上笑容大大的,“老伯你真会说话。” “老头说的都是真心话,不兴欺骗你们几个小娘子。” 老伯的手又快又稳,一边看着姜初晴,一边手上快速的捏着糖人。 姜元羲在一边,也在跟老伯闲话家常,不过问的是一些家中事。 “老伯,家里有田产吗?” 老伯叹了一口气,“哪能有什么田产呢,在都城这里居住的老百姓,还及不上那些乡下的,好歹那些乡下的还有几亩田地呢。” 姜元羲又问:“那您家中伙食还过得去吗?” 老头脸上的皱纹似乎又深刻了许多,“什么过得去过不去的,每天的伙食也就那样了,口粮都是粟米,三天才能吃一颗鸡蛋,五天才能吃一顿白面。 哎,能填饱肚子就不错啦,总比那些在乡下的老百姓好多了,他们靠天吃饭,要是天不好了,他们可能就要挨饿一年,撑不下去就要卖女儿了。” 姜初晴瞪大了眼睛,目中难掩惊讶,对眼前老伯的话很震惊,她没有想到,在天子脚下竟然还有百姓要吃颗鸡蛋都要数着日子来吃,鸡蛋在她的份例里,是出现得最少的,谁让鸡蛋是最便宜的口粮呢。 姜元羲心中有些沉重,就连都城的老百姓伙食都如此艰难,那么都城之外的老百姓呢? 就在姜初晴满眼同情、姜元羲心情沉重之时,这条大街的街尾突然响起来了一阵嘈杂声。 不少人围在了一起观看。 “咦,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姜初晴疑惑的看着那边动静。 老伯也看了一眼,又叹了一口气,“是个小女娃,要卖身葬父,昨天已经在这里出现过一次了。” “卖身葬父?” 姜初晴微微瞪圆了双眼,不想话本里才有的事被她遇了个正着。 老伯解释道:“是啊,爹娘都死了,她不卖自己,也活不下去了,能被大户人家买了收进府里做侍女,算命好咯。” 。。。。。。 啊咧,扣扣书城的小仙女们,你们路过的时候,给个五星好评呗,么么哒 第57章 且等等,我有法子 “我们去看看吧。”姜初晴拉着姜元羲的手,就要往那边去。 “小娘子,你们的糖人。”老伯手上刚好捏完了最后一个糖人。 姜初晴接过自己样子的糖人,把姜元羲模样的糖人递给她,给阿九使了一个眼色。 阿九点头从荷包里拿出一角银子借着遮掩递给了老伯,老伯入手之下就感觉到了不同,连忙道:“小娘子,用不着这么多,小老头可没有这么多铜钱回找给你。” 姜初晴一笑,“老伯,你捏的糖人我很喜欢,你就不要推辞了,我也赶着去看看那边的情况,老伯,下次见面你再给我捏一个糖人好了。” 说罢就拉着姜元羲走,老伯看着一行人的背影,紧紧的抓住手中的银子,感叹道:“真是个热心肠的小娘子啊,太一神会保佑你们平安喜乐的。” 鉴于前几天姜元羲在外面遭遇的事,这次护卫们紧紧的护着两人,生怕被人冲撞了。 两人在一个角落位置上站住,已经能看到里面的情景了。 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小姑娘跪在那里,低垂着头,穿着一身麻衣,白着脸,神情哀戚,从姜元羲的角度来看,只能看到她的侧脸,瘦削中带着一种青色,想来应该是长期以来吃得不好的缘故。 她的身前放着一张席子,上面躺着一具尸体,覆着白布,有几只蚊虫在上面飞着。 席子前面还有一个牌子,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大字,字迹工整,想来应该是识字的人写的。 在这个小姑娘和席子周围一丈之内一个人都没有,大家都不约而同的远离了那具尸体。 死人是件很晦气的事,大家都不想沾上,就是姜初晴也拉着姜元羲站着的位置也有一段距离。 姜元羲耳边听到的是围观百姓的私语。 “这个丫头,跟我隔壁村的,五年前她阿娘去捡柴禾,从山上滚下来,跌断了腿,她阿爹为了给她阿娘养伤,早起贪黑的帮佣,熬坏了身子,这不,撑了不到这些年,两夫妻前后脚走了,留下她自己一个人。” “那村里人怎么不帮忙着给她阿爹整治一下身后事?”有人不解的问道。 “哎,她家本来就是新近才迁过来的,花了几年功夫才有了两亩田,为了治病,连田都卖了,村里人帮着整治了她阿娘的身后事,哪还有余力继续帮着整治她阿爹的? 大家都不容易,还有自己的儿子女儿孙子张口吃饭呢,再说了,她半大不小了,没了长辈,大家想帮着养活她也有心无力。” “也是,半大的孩子,吃穷老子,不要说都城周围的县城村庄,就是我们都城这里,养不起孩子的人也有的是。” “其实我那村里有一对夫妻,家里有六亩田,膝下只有一个儿子,就是那儿子有点痴呆症,至今十八岁了还跟六岁的孩子一样,曾经想要收她为童养媳,不过她说她爹娘生前曾经给她定了一门亲事,她不肯失诺。” “倒是个言而有信的好孩子。” ...... 这些私语落到姜元羲耳中,让她挑了挑眉。 一旁的姜初晴已经满眼欣赏的看着那个小姑娘了,“信守诺言,又宁愿把自己卖了也要把父亲安葬,至纯至孝,真是个好丫头啊。” “阿九!” 姜初晴叫了一声,姜元羲赶紧出声阻拦,“四姐你要做什么?” “给她十两银子,让她好有余钱为先人埋葬啊。” 姜初晴满眼不解的看着五娘,“难道是十两银子还不够?阿九,你带了多少银子出来?” “回四娘子,奴婢带了五十两银子出来。”阿九回道。 姜元羲哭笑不得,她这个四姐自来就热心肠,看不得人受罪,对银钱又没有一个概念,先前一路逛来,看中什么就拿什么,阿九负责在身后付银子,根本不问作价几何。 先前那个捏糖人的老伯,因为听着他生计艰难,直接就给了一角银子,连问都不问一下要多少银钱。 现在也是这样,看到那个小姑娘可怜了,同情心又起,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 十两银子,已经足够都城一家五口三个月天天吃白面了。 幸好四姐没有傻到要真的买这个丫头回府,他们世家用的奴仆,从来都是家生子,不然混进了别人的探子,家里就跟筛子一样。 特别是他们姜家现在非同一般,绝不能有半点闪失,她可没有忘记上辈子姜家连造反的苗头都没有就全族被诛,谁知道当时哪里出了错? “四姐,你知道十两银子意味着什么吗?十两银子都能在都城周围县城村庄买上好的良田两亩,中田三亩,下田五亩。你当众把十两银子给她,恐怕她走出城门,就要追随着去见她阿爹,一家三口团圆了。” 姜元羲一席话,让姜初晴懊恼的一拍额头,“是我思虑不周,差点好心办坏事,那现在怎么办?总不可能看着她就这样在那里跪着吧?” 姜元羲看了一眼那跪着的小姑娘,意味不明的笑了笑,“四姐不用担心,五娘有法子,你且等等。” 她朝一个护卫招了招手,低声吩咐几句,护卫领命而去,姜初晴一直抿着唇不说话,静静听着。 就在两姐妹等着护卫回来的时候,在她们对面的酒楼中有一间包厢,坐着四个人。 少年郎衣饰或精致或华贵,有的倚栏而靠,有的躺在连榻上松开了衣襟,面色熏红,放荡不羁,有的悠闲的坐着手持酒杯轻抿几口。 一个少年郎不经意间低头,目光猛的一凝。 “咦,那个小丫头怎么会在这里?” 他这话声音虽小,偏屋子里刚刚经过了一场打闹,安静了下来,其他人都听到了他的话。 “哟,哪个丫头能得到我们闻公子的注意啊,我看看长得什么样。” 卢子晋也在李仲闻身边探头看了看,一眼就看到了姜元羲和姜初晴两人,“咦,那不是上次跟阿仲聊得开心的姜家丫头吗?” “咦?在哪里?我看看!”崔玉书直接就把卢子晋挤开,探头看着窗外。 “果然是五娘,还有四娘也在,不过那个大腹便便的男人是谁?” 第58章 强迫良家小娘子? 此时在姜元羲和姜初晴面前,有一个衣着华丽又肥头大耳、大腹便便的中年人。 这人面对姜元羲两个小娘子的时候,抱拳一拜,脸上带着一抹隐晦的讨好,“不知两位小娘子叫某张全过来所谓何事呢?” “张先生你好。” 姜元羲和姜初晴齐齐福了福身。 张全连忙侧开身子,摆摆手,“两位小娘子折煞某了,怎生行如此大礼?” 姜元羲一笑,“张先生,我和我姐姐两个,其实是想让你帮个小忙。” “你说,只要某做到的,绝不二话。” 张全摆着胸脯,力道之大,让他的肚子都颤抖了起来。 他被护卫找来的时候,已经被告知眼前这两人是谁了,姜太傅的嫡亲孙女! 就凭着姜府的名头,已经值得他屁颠屁颠的来这里,不求能攀上姜府,只是结个善缘,也是好事。 “张先生你看到那边那个跪着的小娘子了吗?” 姜元羲手一指,张全顺着望过去,他眼睛利,看到了“卖身葬父”四个字,点头道: “可是小娘子想要将那个小姑娘买下来?这简单,某这就去将她买了,送来给小娘子。” 姜元羲不得不感慨一番,果然做商贾的都是机灵人,她话才开了个头,人家就差不多猜到她的意图了。 不过她让他做的却不全是这个。 “张先生且慢,我们是想让张先生出面,假装买下那个小姑娘,然后将她带到你的铺子里,我们稍后会去你铺子找你,到时候就由我们姜家出面帮她葬父,之后也会安顿好这个小娘子。 只是我们年纪还小,碍于家中规矩,我们不方便出面,如果那位小娘子不愿意......” 姜元羲顿了顿,面上带着怜悯,又有着惋惜,“我们今日只是出来闲逛,不敢给家中大人招惹是非,如果她不愿意,也只能叹息一声个人缘分了。” 姜初晴在旁一直听得点点头,及至听到后来那话,又有些着急的扯了扯姜元羲的袖子。 姜元羲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叫了一声,“四姐......” 姜初晴默了默,到底是放开了手。 看着这一幕的张全,心中也就明白了应该是这位看着大一点的姜家小娘子想要发善心,这位小一点的小娘子于是找上他。 也就只有这种生活在世家门阀里的娇娘子,才有这种善心到处发了。 不过这位小一点的小娘子倒是有趣,善心有,但也没有泛滥。 正如她所说的那样,如果溺水之人遇到了一根木头,却没有抓住,那只能叹一声个人缘分了,不然人家跟你是什么关系呢? 救你还要跪着求你答应? 说得不好听一点,人家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能搭把手,都是天底下的好心人了。 有时候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怨不得上苍不公。 张全看了一眼姜元羲,姜元羲一笑,张全就拱手道:“小娘子请放心,某知道该怎么做了,那个小姑娘三生有幸,得到小娘子们的青睐,定然不会拒绝的。” 姜元羲从阿方手上接过一个荷包,递给张全,“张先生,这里是我们买下那个小娘子的银子......” 张全第一次打断她的话,“小娘子这是看不起某啊,这是做善心的事,某出银子,其后小娘子出人,小娘子让某也沾沾这善心,兴许日后有后报呢?” 姜元羲见张全坚持,也就收回了荷包,“既如此,那就拜托张先生了。” 张全呵呵一笑,“小娘子且等等,某去去就来。” 姜元羲和姜初晴目送张全离去,姜初晴在一旁忍不住问道:“那个小娘子真的不会答应吗?” 姜元羲语气不明,“谁知道呢。” 此时张全已经指使他的长随分开人群,走进了最前面。 “咦,有贵人来了。” “看来那个小娘子有着落了。” 张全站在人群前面,看了一眼白布下的尸体,极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善,“这位小娘子,你要多少银子卖身葬父?” 虽然张全已经尽可能的让自己看起来和善,可惜他肥头大耳,笑起来的时候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看着就像个色中饿鬼,在加上他大腹便便,人又黑又丑,怎么看都不像一个好人。 至少桂月抬起头的时候,吓了一跳,声音都有些结结巴巴了,“五...不是,二十两银子。” 张全又眯了眯眼睛,这般看着就更像是色迷心窍了。 他直勾勾的看着这个小娘子,似是在沉思,不过片刻就伸了伸手,长随立即递给了四个银元宝给他。 “喏,小娘子,这是二十两,你的卖身银子,这些银子足够你把你父亲葬了还有剩余,都留给你傍身,你跟我回府,你的父亲我会让人帮你葬送了的。” 张全的话让围观的百姓一阵私语。 “这位老爷竟然没有压价,足足二十两银子,那个女娃起码可以留下十八两银子傍身呢。” “哎,你傻啊,进了这位老爷府里,日后吃香的喝辣的,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区区二十两银子算什么,要是有幸生了一儿半女,后半生就有依靠了。” 周围百姓们的私语让桂月面色更加苍白,她看了一眼张全的容颜和肚子,微微哆嗦了一下。 张全也没有反驳,在他看来,他不需要跟这些人解释,而这个女娃儿也没有拒绝他的必要。 就算他不是帮着姜家小娘子,就他自己本身的话,他给了二十两银子,这女娃跟着他回府也不差,他不至于猴急到看上这种小豆芽,在他府中做一个侍女也能吃饱穿暖了。 “小娘子,你不是卖身葬父吗?我银子都拿出来了,你父亲的尸体已经臭了,再不下葬,他有天之灵也不得安生。” 张全扯了扯嘴角,看着就像一个逼良为奸的恶棍。 “这位老爷,我是有婚约的,阿爹生前给我订了一门亲事。” 张全一愣,皱眉头,“订了婚约就订了婚约,我买了你,你就是我的人,就是日后......” “住口!光天化日之下,竟然强迫良家小娘子,你真当这世间没有王法吗?” 一道娇斥,将张全的话直接打断了。 就是日后你想婚配,那就按照你生父给你订的婚约来就是了。 张全在心中将这句话说完。 。。。。。。 跟大家说一件事,凤和鸣将会在8月1号上架,8月想要冲新书榜哦,如果有保底月票的,投给凤和鸣吧,O(∩_∩)O谢谢~~ 第59章 不识好歹 这一声娇斥,引起附近所有人的注意。 不独围观百姓、姜元羲两姐妹,就是楼阁上的李仲闻、崔玉书等人都将目光投向来人。 “咦,是那位天下第一才女顾三娘?” 崔玉书微微挑了挑眉。 顾以丹这一声当真是震耳欲聋,在她两边的百姓不自觉的纷纷让开路,顾以丹一走进去,就对张全怒目而视,恶狠狠的眼神,让张全差点以为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 姜元羲面色古怪的看着不远处的动静,没有想到顾以丹会冒出来,更没有想到顾以丹会开口斥责张全。 “那位顾三娘子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姜初晴目瞪口呆的看着,呆呆的道。 “看着应该是她误会了。” 顾以丹刚见完威胜王陈朝,这一次的会面很顺利,她已经代表顾家搭上了陈朝的船,如今顾家也算是有靠山的人了。 回来的路上心情一直很好,还生出了闲心带着侍女家丁逛逛,这一逛就让她遇见了眼前这一幕。 其实顾以丹只是听到了张全那句“我银子都拿出来了”以及桂月那句“我有婚约”的话,然后她脑海中瞬间就浮现了“恶棍逼良为娼”的戏码。 如果这个恶棍是个商贾,还是个色眯眯、大腹便便、又黑又丑、年纪都能做人家小姑娘父亲的话,那就是恶棍中的大恶棍了。 骂一句“为老不修”都是轻的,这么大的年纪了,还想着玷污人家十来岁的小姑娘,羞不羞? 顾以丹抱打不平之心顿起,她觉得自己如果没有遇上也就罢了,既然遇上了,怎么也不能看着这个小姑娘跳进火坑。 好好含苞待放的花朵,怎么能被这种恶心人玷污呢? 顾以丹上前几步,温柔的对桂月道:“你不用怕,这里是都城脚下,不会有人敢对你用强的。” 张全反应过来,气得半死,这哪里来的神经病啊,不问青红皂白就说他逼良为娼,见过拿银子逼良的吗? “这位小娘子,你可不要信口雌黄,某的声誉一直很好,从不做强迫人之事,我可是给她拿了银子的。” 张全脸色铁青,气得拂袖,粗声粗气的道。 顾以丹看着张全伸出的手,那掌中的银元宝色泽亮丽,成色很好,是上好的白银。 她抿了抿唇,有些迟疑,恰好这时旁边传来一阵悲戚的抽噎声。 是那个跪着卖身葬父的小姑娘,低头悲戚的哭着。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把戏,不就是先把银子给她,然后等她进了你的府邸之后,就把银子抢回来?” 这种把戏她看得太多了,她还以为遇不上呢,想不到来到这里才一两个月就碰上了。 张全气极而笑,要不是看对方身上衣着华贵,又是个小姑娘,他都想要骂上一句,姑娘你是不是把脑子留在家里没带出来? 同时,他也冷冷的看了一眼桂月,早不哭晚不哭,偏偏哭得恰到好处,怪不得姜家那位小娘子说若是人家不愿意就不要强求,想来早就看出了人家的底细。 张全不仅没有回答顾以丹的话,反而将手中的银子往前递了递,“小丫头,这是你要的二十两卖身银子,收了银子就跟我走吧,带你去一个好去处,你不会后悔的。” 他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冷意。 旁观的百姓们在顾以丹对上张全的时候就不敢出声了,两人都衣着不凡,又针尖对麦芒,百姓们最是知道如何趋福避祸,早就闭嘴不言,生怕会惹祸上身。 桂月又轻微的打了一个哆嗦,落在顾以丹眼中,就是明显的受不住张全的强迫,一旦落在张全手中,还有命吗? 顾以丹作为主子,很明白卖身为奴的奴仆在上位者眼中不值一提,打杀后了不起就是去官府中交上一笔银子,之后一点事都不会有。 在她想来,原本张全就不是好人,又强迫人家小姑娘,在她出现之后,因为她的抱打不平,很有可能会让张全怀恨在心,恐怕会对小姑娘磋磨。 想到这里,顾以丹觉得既然她已经抱打不平了,索性就救人救到底,恰好这个丫头的岁数可以跟在她身边做个侍女。 她将她救于水火之中,有这份救命之恩,想来这个小姑娘应该会对她感恩戴德,她先前看过诸多书里不是都有这种情节吗? 女主在街上救了一个人,这个人就将忠心奉献给女主,成为女主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可以为了女主死都不怕。 她身上这么多奇遇,这个世界的女主除了她还有谁? 如今她连威胜王陈朝都搭上了。 她在顾家一个心腹都没有,很有可能她院子里的侍女背后不是她祖父就是她几个叔父,她自己有时候想要人办些隐秘之事都不敢。 眼前这丫头,绝不会是家中几位叔父安排的,因为她回家途中下车闲逛是心血来潮,叔父们绝不会安排得如此周密。 顾以丹觉得,她要是把这个丫头买回去,好生培养一番,就能得到一个忠仆了,二十两买一个忠仆,这笔买卖值了! 想到这里,顾以丹就柔声对桂月道:“不用怕,只要你不想,他不能对你做什么,你不是想卖身葬父吗?既然你我遇上了,也是缘分一场,这是二十两银子,你收着吧,你父亲我会交代家丁帮忙安葬的了。” 面对两双手,两双手上拖着的四个银元宝,桂月先是朝张全道谢,“多谢这位老爷出手相助。” 顾以丹见此,更是满意,同时又觉得这丫头太过善良,这男人都逼迫她了,还感谢他。 张全冷着脸,收回了手,已是明白了桂月的选择。 他冷眼看着桂月给顾以丹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又口中拜谢,“多谢小娘子相助,奴婢桂月无以为报,愿跟在小娘子身边做牛做马,伺候小娘子一生。” 顾以丹嘴角勾起笑容,她就知道她会得到一个忠仆的。 她弯下腰,没有在意桂月身上布满灰尘的衣衫,亲手扶起她,“放心吧,跟在我身边,不会再让你受苦的。” 这样的结果,真是出乎意料,百姓们连续离开,只是桂月隔壁村之人一边走,一边摇头,嘟哝道:“幸好老田夫妻没有要她做童养媳。” 张全离去之前,见顾以丹一脸关怀看着桂月,到底是不忍看她吃亏,忍不住多嘴了一声, “小娘子,你还是先看清这个丫头,再对她委以重任吧,不然吃亏的是你。” 桂月身子又一抖,顾以丹皱着眉,冷着脸,“不劳你费心。” 张全气得拂袖而去,“不识好歹!” 第60章 以小窥大 “那位天下第一才女以后恐怕要吃亏了。”崔玉书摇摇头。 他们从头看到了尾,再加上还有长随来回将事情回禀,他们都清楚顾以丹误会了张全,或许她很有可能留下了一个麻烦。 “是不是作诗作得好的人,都这么单纯?”卢子晋嗤笑一声,“谢家那个痴儿如此,这位顾三娘看着也不聪明。” “还是姜家那个小娘子精明,就算想搭把手,也找人出面,比如现在,就算两方有了龋龃,她们也可以置身事外。”卢子晋轻笑一声,手上捻起一只杯子,自顾自的倒了一杯酒喝。 “好了好了,小娘子们的事,我们大男人就不要管这么多了,喝酒喝酒,这次出来是为了给阿仲庆贺的,他成了我们第一个人里头得了官职的人,又领先我们一步了。” 崔玉书赶紧招呼其他人喝酒,他才不想姜五娘被更多人看出她的好呢,身边已经有了一个疑似敌手的李仲闻,再不能增加其他人了。 李仲闻又看了一眼窗外,见姜元羲已经与她姐姐走了,轻笑一声,同样拿起酒杯,附和着崔玉书,招呼其他两人喝酒。 “小娘子,对不住,某没能完成你的嘱托。” 此时姜元羲和姜初晴已经来到张全的铺子,张全吩咐掌柜上了茶,有些内疚的说道。 姜元羲摆摆手,“张先生严重了,这事不怪你,先前我就说了,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总不能强迫那个丫头答应,不然岂不是坐实了一个逼良为娼的名声?” 张全自嘲一笑,“想不到某老老实实做生意,平生从未做过坏事,这么大年纪了,还要被人污蔑,真是......” 姜初晴在一旁听了,神色万分尴尬,要不是她执意要相助那个丫头,也不会惹出这种事,害得张全被人当面污蔑嘲讽。 姜元羲也神色认真,“是我们让张先生遭受了无妄之灾,我方才观张先生铺子是做绸缎生意的,如果不嫌弃的话,你可以去找隆美斋的掌柜郑鹏海,你拿着我的手书去,下次如果隆美斋去进绸缎回来,张先生也可以一起跟着去看看。” 张全大喜,立即道谢,他原本诉苦就是想着能不能搭上姜家这条船,如今姜家搭不上,不过姜家这位小娘子明显对他释放了善意,甚至将隆美斋的进货渠道也对他开放。 这比他自己的进货渠道好多了,要知道隆美斋是都城有名的绸缎铺子,里面的绸缎很多人追捧,这下他生意也能兴旺了,且有一就有二,只要他跟隆美斋的掌柜打好关系,还怕管事不会在小娘子跟前提起他? 姜元羲让人给她准备了笔墨,游龙走凤写了一封手书,写好之后盖上了她自己的印章,而后告辞离去。 回家的马车上,姜初晴忍了又忍,看着坐在对面的妹妹,还是忍不住问道,“五娘,你是不是早已经看出那个丫头不妥,才会找张先生代替我们出面试探她?” 姜元羲一脸茫然的样子,“四姐,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可能看出那个丫头不妥?” 姜初晴牙痒痒的,扑过去挠痒痒,还不忘威胁,“你还敢打趣你四姐,你还给我装糊涂,你是不是皮痒了?” “好好好,四姐你松手,我给你说,我给你详细说。”姜元羲哈哈笑着讨饶。 姜初晴松开手,呼吸急促的道,“快说,不说个清楚,小心我让你讨饶。” 姜元羲起身,稍微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裙,道:“四姐,你还记得一开始的时候,我们听到的那些私语吗?” 见姜初晴点头,她又继续道,“那个据说是隔壁村的大叔说,他村里有对夫妻想要让那个丫头做童养媳,会负责给她父亲埋葬,她却说她父亲生前给她定了一门婚约。” “是,就是因为我觉得她言而有信,信守先去的父亲的诺言,才想给她搭把手,怎么着,难道是她骗人?”姜初晴皱着眉,不满的道。 “那个大叔还说他们一家三口是新近迁来这里的,如果那个丫头一口咬定是在迁来之前就订好的婚约,谁能知道真假?” 姜元羲慢悠悠的道,“其实她做童养媳是她赚到了,那对夫妻只有一个儿子,虽说那儿子心智不全,不过六岁的孩子已经知道自己吃喝拉撒了,并不用她怎么伺候,只需要把饭菜做好,伺候一下洗漱就行了。 那户人家家里还有六亩地,她如果伺候不了田地,那也可以自己种两亩,四亩佣出去,每年收租,足够养活一家人了,日后那对夫妻先去,那些田地不是留给她和她孩子的吗? 可她说自己有婚约,那就是推辞的意思,谁知道是真的有婚约还是不想嫁给一个心智不全的男人呢? 就算真的有婚约,隔了这么多年,如果人家不找来,她一个姑娘家,也没法去找。 其实那对夫妻也担着很大风险的,谁知道找来的童养媳心地好不好?不过人家依然先搭把手,她拒绝了一次。 紧接着,她第二次拒绝了张先生。” 姜元羲说到这里,又摇了摇头,“虽然她不知道张先生是受我们之托,不过张先生一没有用强,二态度和善,她一开始说的时候,分明是想说五两,可她又临时说了个二十两。 等到张先生拿出二十两,那些百姓以为张先生是想把她收进府里做姨娘,当时我看的分明,她身子哆嗦了。 她身体抗拒着,可她也不想想,她长得不美,以前吃得不好身材跟豆芽一样,干瘪干瘪的,张先生是得有多眼瞎才会看上她? 张先生要姨娘,自可正经聘一个良家小娘子,又何必饥不择食到这种程度,再不济,还有花楼呢。 最让我看不起的,是顾三娘出来呵斥张先生的时候,那丫头一个字都没有给张先生澄清,任由顾三娘误会乃至污蔑张先生的名誉。 这样的人,品行不行,顾三娘将她带回府,要是肯听张先生的劝那还好,要是不听劝,迟早在那个丫头身上吃亏。” 第61章 正好给他机会【求月票,1+】 姜初晴神色复杂,“五娘,四姐是不是很没用?总是凭着一腔热心做事,如果当时出面的是我们,现在我们已经被那丫头缠上了吧?” 姜元羲笑嘻嘻的,“是啊是啊,四姐太大方了,不如给点银子我用,救济一下我。” 姜初晴美目一瞪,“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下次帮人,就帮那些值得帮的。” 姜元羲讨好的笑了笑,“那是,四姐心地善良,如果这世间多写四姐这样的人,一定会很多人受惠的。” “贫嘴!”姜初晴笑骂了一声。 就在两姐妹回家之时,在姜太傅的书房中,齐宏茂也正在说着话。 “家主,前段日子我写信给胡不归、曲成文、冯浦泽仨人,而今他们已经回信给我,说是已经启程动身赶往都城,预计两天之后就能到了。” 齐宏茂一番话,让姜太傅也微微激动起来。 “你说胡曲冯三位名将快要来到都城了?那我这就吩咐管家将院子收拾出来,好好招待他们。” 姜太傅张嘴就想叫管家,被齐宏茂阻止了。 “家主,他们三人没有答应要来姜家。” 姜太傅一愣,身子慢慢坐回去,神色肃然:“那他们的意思是?” “家主,我当初写信给他们的时候,是跟他们说姜家出了一个天才,或许他们可以将他们的衣钵传授出来,当时我并无把握他们能答应,未免空欢喜一场,我就没有跟您说。” 齐宏茂解释,姜太傅了然的点头。 “今他们回信,说想要他们传授衣钵不是问题,只是那个所谓的天才要经过他们的考验,如果不能通过,他们掉头就离去。” 齐宏茂也无法,这三人毕竟是当世名将,特别是胡不归,当初今上在争霸之初,与胡不归对上就没有赢过一次,他们当然有资格开这个口。 “他们要考核的是五娘?”姜太傅已经肯定了。 “是,也只有五娘这样的人才能引起他们的注意,不过......” 齐宏茂嘴角一勾,那笑容就带上了一种狡黠的味道, “那些小子们在我手下已经打磨了好几年了,我想带他们去华盖林里磨炼一下,家主,还请允许。” 姜太傅一点就明,意味深长的看着齐宏茂,哈哈一笑,“不错,那些小子确实要好好考核一下了,老夫准了,恰好在华盖林附近有姜家的田庄,老夫吩咐下去,过五天之后你就带他们去那里考核吧。” 齐宏茂起身抱拳,“多谢家主,只是我准备在华盖林里考验,当中或许会有人在考验中受伤......” 虽然在他的想法之中,到时候每个人身后必定会跟着一个教头暗中保护,但不到生死关头他们绝不会出手,所以在考核中要是不注意,那些小郎君受伤也不是不可能,那些人包括了姜家的嫡系子弟和旁支子弟,这事必要事先跟姜太傅说的。 姜太傅闻言大手一挥,“男子汉大丈夫,哪里有这么娇贵,只要不缺胳膊短腿的,流点血算什么。” 姜家要是起事,这些小伙子都逃不过上战场的命,今日流血,日后才不会丢命。 齐宏茂就知道这次操练的底线在哪里了。 “既然他们三人是来考验五娘的,那五娘会不会......” 姜太傅终究是不放心,忍不住问道。 齐宏茂神色一正,“家主,实不相瞒,这次的考核,五娘的要比其他人的难,如若不然,恐怕胡曲冯三人也不会满意。” 本就是为了姜元羲而来,要是姜元羲无法在考核中做得比别人更好,想要留下这三人是绝不可能的事。 姜太傅迟疑了一会儿,又问道:“那你觉得以五娘的能力,应当会通过考核吧?” 齐宏茂没敢说,这次的考核胡曲冯三人也插了一脚,所以齐宏茂也不敢担保,只能硬着头皮道:“家主放心,五娘那边,由我和其他三个教头一起暗中保护,不会有事的。” 姜太傅叹了叹,“人越老,心越软,总是舍不得自己宠爱着长大的孩子磕着碰着一点。不过这次关乎到我姜家后计,老夫就不再过问了,你需要什么只需跟管家说,阿齐,老夫在这里等你好消息。” 齐宏茂抱拳一拜,“家主,请静候佳音。” 姜元羲才回到院子换了身衣服,姜伯庸就来访了。 “五哥,你来啦。”姜元羲笑着招呼。 姜伯庸一撩衣袍坐在姜元羲对面的连榻上,含笑问她:“今天跟着四娘出门,玩得可开心?” 姜元羲俏皮一笑,“当然啦,五哥又不是不知道有四姐在,永远不怕寂寞。” 姜伯庸浑身打了一个激灵,“你四姐实在是活泼了点。” 姜元羲噗嗤一笑,末了问道:“五哥来我这里有事?” “总教头在演武场里宣布了一件事,所有年十二以的人,在五天之后都要去都城之外的田庄里,参与考核。” 姜伯庸将刚刚得到的消息说出来。 姜元羲一愣,“考核?什么考核?” “听说是对我们这几年在演武场所学的一个考核,听说考核前三的人,会得到祖父的举荐。” 对齐宏茂下的这个命令,姜伯庸仔细回想,上辈子并没有这种事,难道说是他回来了,所以在无意中改变了一些事? 他百思不得其解,索性来试探一下姜元羲,结果发现她也是茫然不知。 姜伯庸一时之间,不知道是喜是忧。 既然事情的走向有了变化,这是不是说明他的努力已经开始改变自身的命运? 忧的是,一旦改变开始,那么他知道未来脉络走向的优势,会越来越少。 “所有年十二的人都要去?那就是我也要去了?” 姜元羲对此没有异议,正好她也想知道现今自己的实力到了哪里。 姜伯庸心中思绪不断,最终嘴角微微带上了一抹笑意,“嗯,想来应该是的。” 他有一种直觉,这次的考核,姜五娘才是最主要的,所以才把考核的对象定为年十二及以上者。 如此也好,趁着这段时间离开都城,这样一来,姜元羲就无法与她的能臣及得力助手相遇了。 正好给他机会。 第62章 坞堡【2+】 等姜伯庸走了之后,姜元羲静坐一会,看着外面院子里侍女们在锻炼,眉目一动。 找来阿方,让她做了几样点心,自己提着食盒去找姜太傅。 姜太傅见到她来,朝她招招手,“过来祖父这里,写两幅字看看,最近衙署里公务繁忙,很久没有考究过你的功课了。” 姜元羲将食盒里的点心拿出来摆放在矮几之上,听话的过去写字。 姜太傅坐在矮几之后,一边喝着茶,一边吃着点心,看着孙女写字。 等她写完了字,拿过来一看,满意的点点头,“最近没有懈怠,很好。” 又考校了她的功课,足足半个时辰之后,姜太傅才意犹未尽的停下来。 “说吧,来找祖父有什么事?” 姜太傅宠溺的笑着道。 姜元羲笑吟吟的坐在姜太傅身边,“祖父,听说过五天我们要去田庄那边,五娘想求祖父应许五娘在田庄里选几个小婢女回来。” 姜太傅横了她一眼,“你要这么从田庄里选婢女?家中的侍女用得不顺手?” 姜家用的侍女,多是家生子,都是从小就教导好规矩,没有大毛病才能被分到小娘子身边。 世家门阀小娘子身边的侍女,规矩比一般的寒门还要好,与田庄上的女娃没有可比性。 “祖父,您知道我在我院子里搞了个强身健体的奖励,我是想着,没有外力她们就松懈了,让田庄上那些身强体壮的小姑娘加入,她们定会比之前更勤奋的。” 姜太傅哼了一声,“只有这一点?” 姜元羲摸了摸鼻子,轻咳两声,“其实就是想身边有一队身强力壮的侍女,要是出门了,可以横行霸道,谁都不敢惹我。” “哟,感情你还想当个鱼肉乡里的纨绔子弟?” 姜太傅斜睨了她一眼,从鼻子上发出一声冷哼。 “那不是我看家中兄长们都难当这个大任吗?我只好勉为其难硬着头皮上了。” 姜元羲嬉皮笑脸的,惹得姜太傅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笑骂了一声, “别贫嘴了,此事祖父应了,只是有个条件,此次考核,你必要得第一,才许你挑选婢女,这是对你的奖励,否则祖父不好对你三姐四姐她们交代。” 家中小娘子身边的侍女是有定数的,姜元羲要添人,只能用其他借口,否则三娘四娘她们疼爱五娘不会有意见,二儿媳和三儿媳也要埋怨他偏心了。 虽然他的确是偏心,不过面子上不能如此偏袒。 “祖父您还真是看得起我,演武场里许多族兄比我厉害多了。” 姜元羲嘟哝了一句,扁了扁嘴,带着一丝撒娇般的不满。 姜太傅呵呵一笑,“想要做个纨绔子弟,连自己族兄都压不了,还怎么做?” 姜元羲幽怨的看了祖父一眼,“以大欺小,胜之不武。” 姜太傅凉凉的看了她一眼,“那你也可以不要挑选婢女的嘛。” 姜元羲:“......” 不怕祖父讲道理,最怕祖父耍赖皮。 ...... 五天之后,姜家好几辆马车浩浩荡荡的往城外而去,前头有七八个少年郎君带路,周围有几十个护卫守着。 半下午的时候,车队到达了一片村庄。 在村头,有几个人一直在守着,见到车队来了,赶紧上前迎接。 “姜大河领田庄众管事拜见众郎君。” 当头一个孔武有力的中年壮汉抱拳一拜,在他身后的几个壮汉俱都抱拳弓腰。 作为这次身份最高的郎君,姜伯庸驱马上前,和气的道:“姜庄头,这次大家舟车劳顿,不知你可准备好院子了?” 姜大河恭声应诺,“已经打扫好了院子,请诸位郎君随小的来。” 姜大河领着管事们在全面带路,后面车队蜿蜒跟进。 几辆马车上还坐着好些个郎君,姜元羲也从马车上下来,此行主子加上随从护卫,足有百多人,在东大院住进了三个院子才安顿好。 姜元羲精力充沛,又是坐着马车来的,下了马车洗漱了一番,留下阿方整理行礼,自己穿着一身男装,手中持着一把折扇,踱着步就往院子外走。 “某大河见过五娘子。” 姜大河正在指挥人帮着收拾,见到一个身着男装的小娘子从里面走出来,就猜到来人是谁了。 “姜庄头,我想出去外面走走,不知可有熟悉此地之人领路?”姜元羲浅笑颔首回应。 姜大河微一怔忪,转头叫了一个人,“大石,你过来。” 一个中年男人走了过来,先是向姜元羲行礼,又问道:“不知阿兄叫我何事?” “五娘子想要出去外面走走,你为她领路。” 姜大石抱拳道:“诺!” 指了几个人,一行人簇拥着姜元羲走出了院子。 姜元羲站在院子外,看着眼前的一切,深深的吐了一口气,眸色中依然带着一抹震撼。 姜大石看着,面上有着一种显而易见的自豪,“五娘子,你想先去哪里看看呢?” “我们去望月楼!”姜元羲抬起头,看着西北方那座高楼,肯定的道。 姜大石看了她一眼,应道,“诺,这边走,请随某来。” 望月楼是一座瞭望塔,最顶上是瞭望台,一行人走到顶上,在上面手持弓箭的一个年轻小伙行了礼。 姜元羲颔首回应,走到瞭望塔边上,只需要微微俯视,就能把整片田庄收尽眼底。 方才从马车上看得不够真切,站在瞭望台上,姜元羲只觉得胸中有一股凌云壮志。 她从来没有想过,姜家的田庄,竟然是个坞堡! 高筑墙、深挖沟、依山而建,其内阡陌连连的坞堡! 姜元羲首先看向东方,那里是几个大而廓落的院落建筑群,她目光锐利,即使站在瞭望塔上也能看到五哥等人的长随正在来往的收拾行李。 其中还有好几个院落只有伶仃几人在打扫,与他们入住的三个院落的热闹形成对比。 姜元羲眼睛微微眯了眯,东为贵,东大院是给姜家主子住的。 她走到瞭望塔的南边,有着一处大大的空地,耳边听着姜大石的介绍。 在姜大石口中,那处空地是用来收割麦田、阳晒谷物之用的,但姜元羲明白,远远不止于此。 因为她看到了空地旁边有个点将台,就她一路走来看到的其他人,全都孔武有力,个个脚步沉稳,平日里恐怕没少操练。 这处空地,应当跟姜家的演武场同一个作用。 也就是说,姜家的部曲,不仅仅是种田那么简单。 她又接着看,在西边看到了一个小型的村落,这是田庄上姜家的部曲居住之所。 北边是一片饶是以姜元羲此时眼力也依然看不到边界的田地,甚至有些田地连着山上,那片被高墙圈在里面的山,种着一棵棵果树。 在整个坞堡中间,有一条河蜿蜒流转而过,既方便着坞堡里的人们饮水之用,也浇灌了北边的田地。 但北边的高墙比其他三面的高厚。 姜元羲看着那堵墙之后的山林,眸中一抹精光闪过。 那里,就是她们将要进行考核的华盖林了。 第63章 手底下见真章【求月票,3+】 天明鸡晓,坞堡里响起了一阵钟鸣声。 姜元羲睁开眼睛,眸光清湛,自己起身穿好了一套男装。 阿方恰好这时端着盆子和巾子进来,伺候她洗漱。 才刚刚洗漱完毕,院子外就响起了一阵骚动。 不一会儿阿春就进来回禀,“五娘子,齐总教头那边派人来,让您现在即刻去正院集合。” “现在就要去?”阿方一愣,“还没有吃早饭呢。” 阿春肯定的点点头,“现在就要去,来人还说,若是一盏茶之内不到,就让人送回都城。” 姜元羲眼角微微一挑,玩这么大? 姜元羲将巾子搭在木盆上,起身穿上靴子,“蹬蹬”了两步,朝阿方和阿春等人挥手,“我先去正院,早饭不吃了。” 等姜元羲赶到正院的时候,齐宏茂与十五位教头如铁柱般,目光森严的站在那里。 姜元羲抱拳一拜,“五娘见过齐总教头及诸位教头。” 齐宏茂“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姜元羲自发站在齐宏茂面前的空地上,眼角一扫,就看到了在教头身边有两张案几。 一张放了十六把弓,十六袋箭、十六把匕首。 另一张上面放了十六袋果馕和水囊、十六个小盒子。 姜元羲心中揣测着,片刻,她身边就来齐了人。 连她在内,一共十六个人。 齐宏茂见人齐了,朗声道:“之前就跟你们说过,来这里是为了考核你们在演武场这几年所学,今第一场考核,现在就开始了。” 到底是齐宏茂手下教导出来的,闻言众人也没有异动,更不敢出言反驳说昨天才舟车劳顿过来,还没有休息好,今天就直接开始考核。 谁敢这么说的,都不用猜,转身就要被送回都城。 “第一场的考核,以华盖林为考核之地,你们每人一把弓、一袋二十支箭、一把匕首为武器,以我手中福袋为目标,只要在午时正之前回到我面前交上福袋的,就算考核通过。” 齐宏茂声音平淡,接下来的话却带上了一丝血腥味, “华盖林多猛兽,不然田庄里也不用起这么高的墙,就是为了防着那些猛兽袭击田庄的。 此行你们或许会遇到毒蛇、野猪、老虎、甚至熊瞎子也有,你们只能靠你们自己去搏斗,如果事不可为,出了生命危险,记得立即放信号箭,教头会来救你们。” “但!” 他目光扫过全场,每个被他眸光扫到的人,都感觉到一股铁血的气势,让人不寒而栗。 “但,切记四个字,不要逞强!千万不要等到自己快死了才放信号箭,等教头看到信号箭,再赶过来救你们,或许只能带你们残肢回来安葬。 这是一场考核,我不希望有人丢了性命,可记得了?” “诺!” 十六个人齐声应诺。 “这上面有十六个果馕和水囊,是你们进华盖林之后的口粮,那个小盒子里是解毒丸,一般的蛇毒都能解,但遇到像帝王青那样的蛇中之王,记得偷偷离开。” 齐宏茂又讲解了一番,此时天色已明,他手一挥,“都上来拿弓箭那些吧。” “诺!” 等所有人都收拾好,齐宏茂满意的点头,将将要转身带着一行人去华盖林的时候,一道清脆的声音叫住了齐宏茂的脚步。 “齐总教头,五娘有二三事不明,可否请教?” 齐宏茂回过头,就见姜元羲在拱手相问。 “你问。” 对上这个最得意的学生,齐宏茂的宽容总是比其他人多一些。 “方才您说的考核之时,以找到您手中那个福袋为要,五娘想问,华盖林里的福袋,一共有几个?” 这个问题一出,其他郎君也目光炯炯的看着齐宏茂,是啊,若是福袋只有十个,那他们十六个人里岂不是要有六个人完不成考核? 总不能去抢其他兄弟的吧。 齐宏茂眸底闪过一抹不易为人察觉的笑意,“福袋一共有五十个。” 姜元羲眸中精光一闪,脑中一个念头闪现出来,其他人也若有所思。 她又拜,“五娘第二不明之处在于,若是中途遇到不可抵抗的危险,放了信号箭,而那时又还没找到福袋,这考核又当如何?” 这个问题,同样引起了郎君们的注意。 “没拿到福袋的,自然是考核不通过。” 齐宏茂嗤笑一声,“难不成你们还以为可以给你们通融?如何在山林里识别危险,我也教过你们,只看你们有没有学到家而已,学到家了,自不需教头,学不到家,还是回去好好再学几年,不要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齐宏茂的嘴也毒,丝毫没有顾忌就狂喷众人。 “可还有问题?你们抬头看看天,到时候在午时正之前回不到我跟前的,都不能通过。”齐宏茂有些不耐烦的道。 “五娘没有疑惑了。” 姜元羲抱拳一拜。 “那就跟上来。”齐宏茂挥挥手,率先带着人往华盖林里去。 行走了将近两刻钟的时间,从正院穿过田地,过墙下小门,众人来到华盖林前。 “去吧,我在正院等你们。” 姜元羲等人纷纷抱拳一拜,各自选了一个方向进入华盖林。 虽然没有明说是单独找福袋还是结伴而行,但此刻众人不约而同的独自而行。 世家大族的骄傲他们个个不缺,这只是第一场考核,若是第一场考核都要别人帮忙而成,岂不是说明自己不如人? 这怎么行? 输人不输阵,气势也不能弱。 且少年人年轻气盛,又有文无第一,武无第二的说法,每个人都想在这次考核中证明自己是最厉害的。 方才齐总教头说了,福袋有五十个,最起码每个人都能单独找到三个,这样一算,这场考核,当是福袋最多之人胜出。 几乎个个郎君们在进入华盖林的时候,都看了一眼姜元羲,而后眸中闪着势在必得光芒,雄赳赳气昂昂的走进了山林里。 姜伯庸倒数第二个进去,进去之前轻轻抚了抚姜元羲的肩膀, “五娘,你可要小心了,你的对手,是我们这十五个族兄,我们可不会因为你是妹妹就放水的。” 姜元羲啧啧了两声,摇摇头,“五哥,你们都不行,还是去抢第二吧,第一除了我,不可能落到别人头上。” 姜伯庸轻笑一声,转身直接就进入山林了。 是龙是虫,手底下见真章。 第64章 救还是不救?【4+】 此时华盖林前,只剩下姜元羲一个人。 齐宏茂等了一会儿,见她依然没有动身的打算,忍不住催促:“五娘子,你还留在这里作甚?其他人可全都进去了。” 姜元羲手上正拿着果馕,她是打算在树林外先把早饭吃了再进去的,不过回身看了一眼齐宏茂和他身后的十六个教头,又看了看五哥消失在山林里的身影,灵光一闪。 她从善如流的收拾起果馕,道了一声,“我这就出发。” 姜元羲选了一个无人选的方向,在山林中穿行,仔细的查看周围的环境,在一处相对安全的地方停下来,拿出果馕,从里面抓出一个馒头吃了起来。 她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凝神静听,实则已经运用上了自己体内修炼的万物生的能量。 片刻之后,她心中暗道一声果然。 在她身后大约相差三丈元的地方,她听到了细微的呼吸声。 方才看到齐宏茂等人也不离去,还催促她尽快进入山林,她就猜测应该是她们这些人身后都会吊着一个教头在暗中保护。 要不然真的等到信号箭发射再来搭救,黄花菜都凉了。 不过,她又一皱眉头,怎么她听着竟然有四道呼吸声? 难道说附近还有别的族兄在? 姜元羲警惕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快速的将手中的馒头吃完,喝了两口水,左手吃着弓,小心翼翼的在山林中行进。 福袋其实就是香囊,上面绣着一个福字,只有手巴掌大小。 姜元羲清晰的记得齐宏茂手上那个福袋是宝蓝色的,在这个山林里面,若是不细心点,一个错眼就会漏过去。 “簌簌” 姜元羲眼疾手快的从后背的箭袋中抽出一支箭,搭弓拉弦。 “咻” 一条大蛇从树上掉下来,一支箭准备的射中它的七寸,掉在地上,头尾还在扭动。 姜元羲上前抽出箭,拿过两片叶子将箭头上面的血迹擦掉,不再看这条蛇,迅速离开这个地方,血腥味一传开,恐怕就会引来捕食者。 只是不知为何,找了一个时辰,竟然一无所获。 这场考核若是比赛射杀猎物的话,恐怕她倒是有可能拔得头筹。 就这么一个时辰里,她已经射杀了七条蛇、五只兔子、三只锦鸡、最凶险的一次是遭遇到一条蛇的扑杀之时,一只野猪突然从左侧灌木林中冲出来撞向她。 当时危急之下,她直接将冲撞过来的野猪踢了一脚,同时手上也没有放松,拉弓松弦,箭射中了大蛇的七寸,那只野猪也被她一脚踢得撞断了一棵树,横飞了出去。 等到她将箭从大蛇身上拔下,再去看野猪的时候,才发现野猪已经被她一脚踢断了气。 姜元羲看了一眼野猪,没有理会,转身就走,在她走出一段距离之后,她耳中清晰的听到一道抽气声。 姜元羲摸摸鼻子,想来应该是暗中保护她的教头去查看野猪的情况了。 她也没有想到自己情急之下一脚能将数百斤的野猪踢飞,甚至还顺带撞断了一棵树,只能说万物生太过厉害了,被印章压制之下,她的力道还能有这种表现。 只是随着阳光开始透过高冠树枝的缝隙,照射在她身上之时,姜元羲皱了皱鼻子。 “难道这边没有齐总教头布下的福袋?没道理我找了这么久,一只都找不到啊......” 姜元羲回想起她进山林的方向,又一对比自己现在所处的方向,她在山林中行走了一个时辰,暗自决定,再沿着这个方向走一刻钟,若真的看不到一只福袋,她就回头,去其他地方找。 华盖林太大太大了,大到姜元羲走了一个时辰,竟然没有遇上一个族兄。 不过齐总教头没有设定界限,就说明哪里都有可能。 在姜元羲绕过十几棵大树之后,她的脚步一顿,目光警惕的看着前方一处大树灌木丛。 她紧了紧手中的弓,右手已经持了一支箭,用箭拨开跟前的草丛,脚下故意发出声响。 如果是猛兽,就会被她弄出的声响吸引,小动物的话就会逃走。 没有猛兽出现,也没有小动物逃走,走得近了,姜元羲才听到一个细微的、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是人? 姜元羲眉头一皱,这里出现了外人? 虽然华盖林不是姜家的,但姜家依山而建,背靠华盖林,这附近除了姜家,再没有第二个人家了。 华盖林里多猛兽,不是艺高人胆大,绝不会有人敢独自一人进来。 姜元羲用箭拨开草木丛,就见到一个人面朝下的躺在那儿,看不清容颜,但身上衣服多处破烂,甚至血迹斑斑。 姜元羲脚步顿住了,静静的站在那里,皱眉看着那人。 就在她身后五丈远的地方,一棵大树上,左右两根粗大的树干之上,分别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个,赫然是齐宏茂。 四个人全都目光炯炯的看着姜元羲,等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你们猜,她是救还是不救?】 其中一个身形颀长,一身儒雅之气的中年男人,一手持笔,一手快速的在纸上写下这行字。 等这张纸从儒雅男人手上传了一个来回,上面已经有了回复。 【她迟疑了。】 【当然要迟疑了,她一路上所行路线上的福袋都被我们事先摘了,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再有一个半时辰就要到午时正了,要是再找不到福袋,第一场的考核就没法通过了。】 【如果只以考核为首要任务的话,现在最理智的做法,就是不要管这个人,掉头回去继续找福袋。】 【救。】 最后一个字的回答,是齐宏茂的。 这纸又传了一回,其他三人也看到了齐宏茂的回答,俱都聚精会神的等着姜元羲接下来的举动。 真不怪这四人还要用这种方法表达自己的意思,实在是在他们一路暗中跟随姜元羲的过程中,几次三番发现他们跃上树的动静,似乎都被姜元羲捕捉到。 有好几次,他们跃上树之后,都发现姜元羲会看向他们所处之所,第一次还以为是巧合,几次之后,其他三人第一次见到姜元羲的,面色都变了。 甚至还有人故意发出一阵轻微的声响,果不其然就见姜元羲望过来。 虽然觉得姜元羲不会看到他们,天生的谨慎还是让他们躲了起来。 甚至还主动的往后再退了两丈,这才发现姜元羲没有再望向他们藏身之处。 然后齐宏茂就镇定自若的从自己包袱里拿出纸笔,用一支玉瓶装了墨汁,让四人用纸笔交流了起来。 就在这时,姜元羲的脚步动了。 她往那匍匐之人走去。 第65章 所谓考验【5+】 姜元羲用弓轻轻推了推那人。 没有反应。 姜元羲将箭放好,从脚上靴子旁抽出匕首,一步一步的接近。 她将人轻轻一推,那人的容颜就露了出来。 一张脸,蜡黄没有光泽,还有好几道黑色的、灰色的印迹,唇上没有血色,双眼紧闭,呼吸细微,身上衣衫破烂,显然是受伤过重,已经昏迷了过去。 姜元羲手持匕首,蹲在那男人脖颈旁边,要是这人暴起,她会毫不犹豫的将匕首割破他的喉咙。 她放下弓,用左手轻轻拍了拍这人的脸。 照旧没有反应。 姜元羲拿出自己的水囊,给他喂了一些水。 水刚刚浸润到他的唇上,这人就本能的吮吸起来。 还能喝水,还有救。 姜元羲收起水囊,查看了一下他身上的伤口,眸底暗光流动。 好几处都是刀伤,但伤口已经不流血了,上面有一层草木灰,应该是这人随便找了些药草敷在伤口上。 姜元羲抬了抬头,借着阳光看了看天色。 只是用了三个呼吸的时间,她就下了决定。 她伸出手,在这人脖颈后背处打了一个手刀。 “嗯哼。” 即使是在昏迷中,这人也闷哼了一声。 打了这个手刀,姜元羲才放心下来。 就算是装晕,如今也是真晕了。 哦,至于会不会晕上加晕,导致这人受伤过重...... 她要是不理会这人,必死在猛兽之口,她善心发作,受伤之人要是埋怨,她不介意救了他之后,又在他身上重新划上几道刀伤,扔进华盖林这里。 此后能不能活,就看他运气了。 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善心有,但不泛滥,若是等核查了身份,救回了一个恶贯满盈之人,那就杀了为民除害。 姜元羲放好匕首,一手持着弓,一手提起这人,辨别了一个方向之后,快速行进。 一路上往回走,路上的野兽都被她收拾了,她又过目不忘,连脚步都没有停顿过,准确的沿着自己来时之路回去。 【妇人之仁!】 一个彪形大汉在纸上写下这句话,力透纸背,似乎透露着他的怒气。 【少来!她若是真的不救,你又得说她冷血无情了。】 那儒雅男人紧接着就写到。 【好了,别吵了,既然这一关的考验已经通过了,那就看看她还有没有办法通过考核吧。】 一个瘦削男人快速的在纸上写到,写完也不管其他人,率先跃下大树,悄无声息的跟在姜元羲身后。 其他三人赶紧把那纸上笔迹看完,也迅速赶上。 来时用了一个时辰,回时她手中提着一个人,却只用了两刻钟。 要不是知道身后跟着教头,姜元羲就直接提着人在丛林间飞跃了,用时还能再少一刻钟。 只是她力气大这事教头不会惊讶,一个没有学会身法的小娘子,在丛林间飞跃,那就骇人听闻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救了人之后,运气就来了,姜元羲原路返回,重新选了一个方向行进,只转了几棵树,就在树干上看到了一只挂着的福袋。 将人放下,一箭射下了福袋,她开始沿路返回。 倒不是没有时间寻找福袋了,而是她手上这人受伤过重,还是尽快送回去田庄里救治为好。 让姜元羲微微诧异的是,她另选一路返回,这条路上竟然有许多福袋。 既然遇上了,姜元羲就笑纳了。 还有两刻钟就到午时正,此时正院里,已经站了十五个人,都是姜家的郎君们。 正院之前,齐宏茂和十五个教头都在那里,齐宏茂跟前的案几之前,已经堆满了福袋,在他身边还有一个教头手持纸笔在记录个人考核的成绩。 “五娘还没回来吗?” 姜伯庸面上带着一抹担忧,看着正院门口。 “那丫头该不会是出了事吧?” 姜伯锦也是一阵忧心,他左手还包扎了起来,在华盖林里他都受了伤,也不知道那丫头怎么了。 虽然大家都知道她力气大,箭头准,不过这种在山林中独自一人行进,跟在演武场上练习是两回事。 在场众人,约莫过半受了伤。 其他人也不放心,甚至有人向齐宏茂提议去华盖林找姜元羲。 被齐宏茂冷冷骂了回去,“着急什么,还不到午时正呢,要是真的有危险,她的信号箭是假的吗?” 齐宏茂在姜元羲拿到第一个福袋的时候,就率先从华盖林里回来了,反正他知道姜元羲已经暂时得到了那三人的认可,有他们在,姜元羲不会有危险。 他先前就说过会在正院里等着郎君们回来清点福袋,只要每个郎君脱离了华盖林深处,回到外围,那些暗中保护他们的教头们都会率先返回。 为的就是不让郎君们知道他们暗中有人保护,不然下次考核,他们心中一旦有了底气,行事就会带上一丝怯弱。 正院外传来一阵阵的嘈杂声。 “五娘子您回来了?” “五娘子安,您手上那人是......?” “有人受伤了,快去叫沈大夫过来。” 嚷嚷不断的声音,逐渐传到正院,这下郎君们坐不住了。 姜伯庸和姜伯锦第一个往外奔,其他人也跟在身后。 “五娘,你没事吧?” 姜伯庸一眼就看见姜元羲,紧接着目光就顺着她的手看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男人。 其他人也先看了看姜元羲,再将目光投在她手上之人身上。 “五哥、小哥、诸位族兄,五娘无事。” 姜元羲见到诸位族兄脸上忧虑之情,心中一暖,勾起唇角回答。 “没事就好,这人是?” 姜伯庸探究的看着那人,想要上前接过,被姜元羲避开了。 “五哥,不用弄脏你衣服了,五娘一个人也可以。” 姜元羲提着人,回到正院,先将人放下,向齐宏茂抱拳一拜,“齐总教头,五娘回来了,这是五娘在华盖林里拿到的福袋。” 姜元羲将福袋拿出来,又指着地上昏迷不醒之人道,“五娘在华盖林救了这人,他身上有伤,还请齐总教头先看看他的刀伤,等沈大夫来了再诊脉。” 齐宏茂上前认真查看,姜伯庸在一旁,看着那人,眉心一蹙,这人的脸看不清,可身形怎么看着像一个人? 第66章 恐你无命报答【求月票,6+】 齐宏茂查看一番,眼睛微眯,“失血过多,要尽快补补身子才行,这身上的伤口也要尽快重新处理,不然再过久一点,他的伤口就要腐烂了。且,这人还易容了妆容。” 这话一出,顿时所有人的目光就带上了一抹防备。 身上有刀伤,想来是被人追杀,自己还易容了妆容,应当是为了逃避追杀者的跟踪,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好人。 “给我打一盆水过来。”齐宏茂吩咐道。 很快一盆水和一块巾子送到齐宏茂手边。 齐宏茂先是用巾子沾了水,给那人清理了伤口,再用湿巾子擦脸。 很快一张苍白俊美的容颜暴露在众人眼皮子底下。 “哟,想不到竟然还是个俊俏郎君。”姜伯锦挑眉嬉笑。 在场只有一人,看到这张脸时,脸上的表情凝固了。 怎么会是越华容? 按照时间来算,他不是应该过几天一个人满身落魄、身染风寒出现在都城的吗? 他来之前已经吩咐了自己贴身长随,一定要在西城一间民居里找到这人,怎么这人会出现在这里? 还好死不死的被姜元羲救了呢? 姜伯庸快要疯了! 一次如此,两次如此,这到底怎么回事? 不是事情的脉络走向已经发生变化了吗? 为何只要沾上姜元羲得力干将之事,就完全失控了呢? 无论他多么努力,无论他提前按照以前的记忆想要先下手为强,全都没有用! 明明越华容上辈子是在都城被姜元羲救下的,这次姜元羲都来田庄了,两个不同的地方,为何还是她救了越华容? 姜伯庸紧抿着唇,极力压抑着自己身子不要颤抖,他看了一眼好似事不关己,站在一边又拿起馒头吃着的姜元羲,未免自己情绪泄露,低垂着头,眸中一抹疯狂闪过。 姜元羲疑惑的抬起头,扫了一眼,方才她突然感觉到了有人在看她,甚至感觉到了一股深深的恶意,等她抬起头寻找的时候,又不见了。 她皱了皱鼻子,再仔细感受了一番,没有任何发现,只得将这种古怪的感觉压在心底。 沈大夫很快到来,一番诊脉之后,开了方子,又让人将他抬去厢房中安置,叫了人给他换了身衣服,擦洗了身子,重新包扎了伤口,等药煎好之后,掰开嘴喂了进去,这才离去。 同时,齐宏茂也吩咐人将消息传回都城,让人去查查这人的身份,厢房外,把守了五个壮汉。 姜元羲见人得救了,也就拍拍手回了自己院子,好好洗漱了一番。 日当正午,又提着一个青年走了好长一段路,她早就肚如雷响,回去就嚷嚷着要吃三碗米饭了。 到了傍晚之时,有人来报,说是姜元羲救回来的那个青年醒了,执意要见救命恩人。 姜元羲无可无不可的,去了厢房,在两个守卫的护卫之下,坐在床榻前,看着床榻上躺着之人,“听说你想见我?” 青年的嘴唇依然干瘪没有血色,唇角微张,一道沙哑的声音响起, “吾名越华容,此番遇险,多谢小娘子相救,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知小娘子可否告知名讳,让容日后报之?” “都城姜氏五娘。” 姜元羲告知,又打量了一番越华容,摇摇头,没有说报恩之事,反而问道, “为何会独自一人出现在华盖林?” 当姜元羲走进来的时候,越华容万万没有想到,救了他的人竟然是一个看着十二三岁的小娘子。 他很清楚自己逃进华盖林的时候,身上已经负了伤,最后强撑着在一处灌木丛中倒下,闭眼之前,他以为再也见不到阳光了,哪想一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一处屋子里。 当时他就知道自己得救了。 醒来之后,喝了水,想要在伺候他的人身上试探出一二,又发现这些人好像哑巴一样,怎么问都没有回应。 甚至他还察觉门外和门内守着的人,其实都是在防备他。 这让他更加迫切想要知道自己身在何处,灵机一动之下,他不抱希望的提出想要见见救命恩人,当面道谢,结果这些一直闭嘴不言的人有了回应。 然后他就见到了姜元羲。 看到她进来,门外门内的人都向她行礼,门内两人甚至毫不避讳的守护在她身边,好似怕他暴起伤人一样。 这让他意识到眼前这个小娘子,身份一定不一般。 同时,他也猜测,应当是这个小娘子在华盖林里游玩,遇见了他,让她的护卫救了他回来。 他觉得,这个小娘子是他的机会,能救他回来,必定是心地善良之辈,小娘子们又多愁善感,如果知道他的事,必定会助他一臂之力。 只是他身负血海深仇,还被人追杀,在没有了解姜元羲这人之前,不能透露出他的来历,不然就算小娘子不知道个中凶险,她身边的护卫却不是傻子,必会上报,为了不惹祸上身,她的长辈也会将他赶出去。 唯一的办法就是取得这个小娘子的信任,其后再将来龙去脉告知,有小娘子护着,他才不会被赶出去。 越华容还不知道,在他眼中心地善良、多愁善感的姜元羲,预备着他要是个恶人,就让他怎么来的田庄,就怎么回去华盖林。 越华容脸上露出一抹愧疚之意,“五娘子,实在对不住,因容身上多有不便,你的问题,容目前暂时不愿回答。” 这话一出,他明显就见到守护在姜元羲身边的两人神色不善的瞪着他,似乎当他犯了什么大错一般。 他心中紧了紧,手指也微缩,他忘了一件事,有些小娘子很娇气,容不得别人忤逆她,他方才那话对救命恩人来说,确实不像样。 只希望这个小娘子是个柔善之人才好。 姜元羲没有生气,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声音波澜不兴, “不就是为人追杀吗?又不是猜不出来的事,遮遮掩掩没有一点通透,不够光明磊落。” 越华容瞳孔一缩,他才张嘴想要为自己辩驳,下一刻就神色僵硬。 “如果等我们家查出来你不是好人,恐你无命报答我的恩情了。” 。。。。。。 求月票哦~~么么哒~~晚安哈~~ 第67章 是不是很有趣? 越华容看着姜元羲的神情,见她神情淡然、目光宁静,似是不知道方才自己那话代表着什么意思。 越华容对上了姜元羲的眼神,心中一颤。 那双眸子璀若星辰、波澜不兴,他仿佛从中看到了一种天空般的宽广。 然而天很无情。 上苍从来不会真正的怜悯世人,不然他何以满门被杀? 人唯能自救。 所以他知道,这位姜五娘子说的是认真的。 至于到底是这个小娘子的意思,还是她家中长辈的意思,已经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主人家已经向他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越华容只是瞬息间就想明白了这点。 他笑了笑,笑容清浅,明明面色苍白,这一笑,反倒让人看着有一种惊艳和心软。 那两个对他神色不善的壮汉,态度不觉软化了一点。 姜元羲平静的看着他,对这幅容颜和笑容,没有半点触动。 越华容见此,笑容又大了些许,更带着一种姜元羲看不明白的古怪。 “五娘子,你的救命之恩,容铭记在心,日后必会报答的。” 越华容柔声说道,神色也带上了一抹疲惫。 姜元羲就明白他的意思了,既然日后有报,那就是说自己不是坏人,且对自己独自一人出现在华盖林避而不谈,看来是想试探他们姜家的实力。 姜元羲再次看了越华容一眼,道:“越郎君刚醒,伤还没好,多加休息,如果有事,可以吩咐这些家仆去做,五娘就不打扰你休息了,告辞。” 姜五娘起身离去,越华容侧着头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又闭上了眼睛假寐。 看起来是个很不一般的小娘子呢,他心想。 齐宏茂吩咐人回都城告知姜管家这事,让姜管家去查查越华容的身份,除此之外,他直接就找上了三个人来详询。 “胡大哥,这个越华容到底是什么身份,你们怎么会暗中相助他进华盖林,甚至帮他把后面的追兵也给解决了?” 此时屋子里,正坐着四个人,在齐宏茂对面的,正是今天与他一起在暗中保护顺便观察姜元羲之人。 三个天下名将,胡不归、曲成文、冯浦泽。 胡不归手中捻起一粒花生米,扔进自己嘴里,优哉游哉的吃着,“他?不知道。” 齐宏茂气笑了,“不知道你们又帮他?不知道你们还敢用他来考验五娘子,若是五娘子出了差池,你我都性命堪忧!” 齐宏茂越说越是生气,脸上已经带上了一层寒霜,对三人怒目而视。 要不是提醒自己不能弄出太大的动静,惹来其他人的注意,他早就拂袖而去了。 且不说姜五娘是姜太傅最宠爱的孙辈,就凭姜五娘是他的得意学生这一点,他就无法忍受自己找来的人差点害了她。 “阿齐,不要生气,我们只是凑巧上路的时候遇到这人,赶上他被人追杀,本来我们不准备多事的,可是第一次被人追杀,他自己逃过去了。 第二次又被我们遇上,他眼里有一种熊熊的烈焰,我当时就知道,只要这个火焰不熄,总会形成燎原大火。 我只是觉得很有趣,想要看看最后这把火会烧着谁,会烧成什么样,就随手给他搭了把手而已。” 冯浦泽解释道。 齐宏茂深感无奈,因为他知道冯浦泽的性子确实是这样的,善用计,遇着他感兴趣的事,总会搭把手。 “那你肯定查过他的身份了。” 齐宏茂知道自己问错人了,既然是冯浦泽搭的手,他就算搭把手也不会让自己惹上麻烦。 “就是查过了,才会想着助他到底,不然我才没这么闲呢。” 冯浦泽漫不经心的,对他来说,一开始感兴趣的时候,搭把手没有问题,但要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在暗中相助,这就很难了。 他可没有这么大的闲情逸致。 “他叫越华容,原名岳华融,出身阴平县一个平凡之家。 他祖上曾是大户,只是家道中落之后,才落魄了,但他家中有一宝,代代相传下来,是一座用蓝田玉雕刻而成的佛像。 今上前几年开始信佛,天下不乏阿谀奉承之辈,上有所好、下必甚焉,多的是人想讨圣上欢喜。 岳家因一些小事与人有了龃龉,本以为对方既是友人,又是小事,过个几天摆酒畅饮一番解了这龃龉就好。 可惜那人心胸狭隘,竟偷偷去将岳家有蓝田玉佛像的事告诉了当地的县令彭茁。 彭茁出身寒门,当年走了甘东生的路子,才捞了这么一个县令当,为人才学平平,治下年年考计都是中等,想要往上爬只得另想门路。 他将岳家那座佛像当成了门路,随便找了一个借口,就给岳家按上莫须有的罪名满门处死了。 佛像被彭茁所得,已经进献给今上,听说今上大喜,圣心甚悦,彭茁因而得以晋升。 兴许是上苍也看不惯歹人草菅人命,为岳家留下了一滴火种。 岳家最小的儿子岳华融在外求学,当时不在家,逃过了一劫,后来得到友人的传讯,就从学里逃了。 彭茁当时对岳华融不以为意,不认为这么一个黄口小儿能对他有危害,可告密之人深知斩草不除根的道理,竭力向彭茁陈述各种厉害,又说岳华融学识不错,若是遇上贵人,恐怕就一步登天。 彭茁终被说动,就派了家仆来追杀。那些家仆没一个有用的,若是我的家仆,一个就能把他们全杀了。” 说到最后,冯浦泽满脸不屑,他对这种佞幸之臣非常看不起,这种就是蠹虫,于百姓无一点益处。 “所以这才是他易名、易容的原因?” 齐宏茂明了,但又有一个疑惑浮现脑中,“换了任何一个人,都要为父母亲人报仇雪恨的,只是他想要怎样报仇? 直接害死他一家的,是那个告密的小人和彭茁,归根到底,岳家被害,又与今上有关。” 冯浦泽低声一笑,满脸兴味,“我就是看中他眼中那朵火焰,是会先烧死自身,还是烧死仇人?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第68章 未成行时 越华容还不知道自己的底细被扒了出来,他伤重未愈,喝了一碗补汤又沉沉睡了过去。 越华容之事在这群姜家子弟眼里,除了姜元羲和姜伯庸之外,其他人只是听了一耳朵就过了。 在姜家坞堡,如果还能被越华容玩出了花样,姜家也不用存在了。 对这些姜家子弟来说,他们更加关心第一场考核的成绩。 那天姜元羲最迟回到,可她掏出来的福袋却不少,当时众人被越华容吸引,大家都忘记去数她的福袋,过了两天之后,齐宏茂才召集众人。 “第一场考核,如果有人不能通过的话,演武场将永远对他关闭。” 齐宏茂上来就这么一句,让郎君们还有些嬉笑的神色肃然了。 “不过是在山林里寻找物件,这么简单的事你们要是都做不到,趁早回去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齐宏茂的嘴很毒,反正他将所有人都给喷了,喷完之后也没有表扬,只是平淡的道了一句,就将第一场考核的成绩公布了出来。 “五娘子一共寻了八个,得了第一,还有三个福袋没有被寻回来的,你们自己好好自省一下。” 有些郎君面上顿时流露出一种微讶的神情,五娘救了人都可以得第一? “还有人受伤的!” 齐宏茂的目光在某些郎君面上扫过,他们顿时脸色微微泛起了一阵红。 他们手上都做了简单的包扎,是在寻找福袋的过程中不小心被大蛇袭击,然后滚地躲避的时候被灌木丛荆棘给扎了手臂和身子。 “给你们三天的时间好好休息一下,三天之后就是第二场考核,我可以告诉你们,第二场考核,将比第一场更加难。你们这些天,有空还是苦练一下武技吧,若是到时候再不小心,就不是皮肉伤了。” 齐宏茂拂袖而去,留下一地的郎君面面相觑。 “第二场的考核到底是什么,难道还会让我们缺胳短腿?”一个郎君吞咽了一下喉咙,面色难看。 “甭管是什么,还是乖乖听话去苦练武技吧,只有三天的时间。” 有郎君一刻都不耽搁,径直离开去南边空地上练枪。 这人一走,其他人也跟着走了,姜伯庸走到姜元羲身边,低声问她,“五娘,你救回来的那个人如何了?” 姜伯庸很想去看看越华容,又怕自己太过心急会引人怀疑,毕竟现在越华容的身份不明,还遭到人追杀,他贸然前去探望,怕是不妥。 最重要的是,上辈子要不是姜元羲在姜家大胜之后命人建了一个坟冢,墓碑上面写着【岳氏华融之墓,友姜氏五娘立】,恐怕他还不知道越华容竟然跟姜元羲有过联系。 他当时根本没有想到越华容这个幸臣会是姜五娘的友人,后又一细想,姜家大业还真的有越华容一份功劳。 只是当时姜五娘没有办法为越华容讨身后封赏,只得为他建了一个坟冢。 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是,当年姜五娘到底是怎么与越华容成为友人的,要知道取得越华容的信任至关重要! 要让越华容为他所用,就必须要让越华容信任他,所以他才派长随在都城西城候着,就是想在越华容危难落魄之时救下他,有救命之恩在,行事也好办些。 偏偏到头来又是姜五娘救下了越华容,姜伯庸觉得要不是他二世为人,恐怕就被这些打击压垮了。 姜元羲闻言,歪了歪头,满不在乎的道:“他那里有仆从伺候着,我们田庄这里又有大夫在,应该没事吧。” 姜伯庸:“......” 这一瞬间,姜伯庸有一种无语凝噎的感受。 感情姜五娘对越华容没有半点上心? 救了人回来,连伤势都不过问一下,怎么看都不像对他看重的意思。 莫非...... 姜伯庸想到一种可能。 莫非说他们两人第一次相遇的时间地点跟以前不一样,所以造成了姜五娘目前为止还没有对他重视? 也就是说,越华容如今在姜五娘心中无足轻重,越华容也还没有信任姜五娘? 想到这里,姜伯庸的呼吸微微粗重了起来。 “五哥,你怎么啦?不舒服?” 姜元羲疑惑的看着姜伯庸,有些不放心的问道。 姜伯庸心一凛,想不到他只是呼吸粗重了一些,就被姜五娘察觉。 她什么时候这么敏锐了?连呼吸声都能轻而易举的分辨出来? 姜五娘,似乎也跟上辈子有些不一样。 姜伯庸脑海中瞬息间就闪现过诸多念头,明面上却状若无奈的敲了敲姜元羲的头, “你啊,把人救了回来就不闻不问的,五哥是被你如此行事弄得不知该如何言语了。” 姜元羲耸了耸肩,没有什么愧疚之心,“救了人回来,自有人照顾他,又不用我去照顾,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应付即将到来的第二场考核。” 姜伯庸无奈的摇摇头,似是对姜元羲没有办法,“你啊...我们作为主人家,还是要去看望一下客人的,这样吧,你是小娘子,五哥代你去看看。” 姜元羲无可无不可的,应了一声也跟着去了南边的空地练习武艺。 姜伯庸直到姜元羲走后才露出脸上的笑容,心中那种欢呼雀跃有一种想要与人分享的冲动。 再也没有比姜五娘亲手将机会让给他来得让人爽快了。 姜伯庸心情大好的去了越华容的屋子。 “五郎君。”在外面守护的家仆纷纷行礼。 越华容躺在床榻上,听到请安声,睁开了眼睛。 就见到一个少年一脸和善的看着他,语气关切的问道:“不知郎君的身子可有好些了?” 越华容心中一动,这是自姜五娘走之后,第一个来看他的主人家。 “容已经好多了,容心中一直感激贵府的照拂。” 眼见越华容想起身,姜伯庸赶紧阻止,“越郎君不必起来,伤重未愈,你躺着就好,若是因我之故,让郎君的伤势加重,庸心中愧疚不已。” 越华容眼角轻轻上挑,不动声色的看了姜伯庸一眼,见他脸上流露出来的关切,不自觉的就将这位姜家子弟与姜五娘比较。 怎么觉得那位五娘子一点都不像小娘子呢? 她与他对话之时,处处都透着一抹冷漠的。 第69章 或许可以为我所用【星宇游侠盟1+】 姜伯庸还不知道越华容在心中将他和姜元羲作比较,他第一次来探望对方,易地而处,如果换了是他,也未必能在见到人的第一面就掏心掏肺的信任。 他只是为了顺理成章的日后多来探望越华容而已。 有了第一次,第二次还会远吗? 姜伯庸怕越华容会察觉他的别有用心,第一次来探望他,只是尽责的将主人家的待客之道展现,问候了越华容一番就离去了。 越华容在姜伯庸走后,嘴角擒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心中思绪万千。 这位五郎君似乎更加平易近人些?是不是接近这位五郎君对他的计划会更好? 一双平淡又幽深的眸子浮现他脑海中,越华容垂眸深思,再看看,再看看,总觉得那位五娘子更......耐人寻味。 ...... 就在姜元羲等人通过了第一场考核后的第三天,都城城门外出现了一个风尘仆仆的道士。 常明义一手拿着罗盘,眉头深锁,眉心皱成一个川字,一边低头看着罗盘,一边慢慢走着。 当他将整个都城逛了一遍之后,神色很难看。 “罗盘指引的方向是北梁不错,作为一国之都是最有可能找到天命之子的地方,可现在罗盘自上次意外之后一动不动,就算来到都城,也毫无动静,难道说我算错了?” 常明义心情阴郁到了极点,一开始罗盘捕捉到天命之子迹象的欣喜之心已经荡然无存,只余满心阴霾。 “天命之子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罗盘再也无法捕捉他的踪迹?” 常明义低头将手中罗盘细看一次,“莫非天命之子不在都城?在北梁之地,却未必一定在都城?” 常明义踌躇了,北梁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一路上翻山越岭而来,用了两个多月的时间,如果要将北梁境内所有城池都走一遍,最少需要三年时间! 常明义神色变幻了一阵,咬了咬牙,低头拨弄罗盘,等罗盘里的大指针转动的时候,他又沿着都城的街道走了一遍。 三个时辰后,常明义停下脚步,“从罗星针显示的结果来看,都城的龙气已经开始不稳,甚至开始有收缩的迹象,除了天命不佑之外,当还有天命之子的因素在里面。” 这番话声若蚊蝇,若是被人知道了,皇室当震怒。 常明义在角落里低头继续拨弄着罗盘,罗盘之上那枚短短的指针依然一动不动。 “紫微针还是毫无反应,不过从罗星针的反应来看,我没找错地方。” 常明义看着人来人往的街角,沉思了一会儿,嘟哝道:“看来得用老笨法子来找天命之子了。” 过了半个时辰,在东城一条街道上,多了一个摊位,案几上面垂着两条竖幅,上书【铁口直断半人仙,只为有缘人看相】。 这个算命摊子一摆出来,顿时就引人注目,这口气真大,半人仙?这不会是个骗子吧? 常明义坐在案几之后,闭目养神,对周围百姓们的指点私语不予理会。 这么一个算命摊子的出现,让百姓们跃跃欲试的同时,也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 “五郎君说让我注意有没有道士,这应该算符合五郎君的要求吧?” 一个青年看了常明义的摊子一眼,转身离去,“将这事告知五郎君才行,还有要跟五郎君说,西城那边近来没有外来人暂住呢,不知道还要不要继续盯梢。” ...... 当天夜里,姜伯庸就收到了长随带过来的消息,看到算命摊子四个字,他眸光划过一抹火光。 “常先生果然来到了都城,不过这一次常先生竟然摆起了算命摊子,还不知道常先生竟会看相呢,难道说上辈子他就是看相,从姜五娘的面相中看出了什么,才会辅助姜五娘的?” 姜伯庸想了想,又摇头,“不对,如果是这样,那常先生应该去辅助阿爹才对,阿爹才是人主。” 姜伯庸想不明白为何常明义会辅助姜元羲,“看来回都城之后要去会会常先生了。” 与此同时,姜元羲也收到了一份情报,这是姜太傅让姜管家送来给她的。 一目十行的将这份情报看完,姜元羲的手指在上面某一行字划了一道痕。 【因今上信佛,多喜佛像,曾厚赏献佛之人.....】 姜元羲的手指顿了顿,低声呢喃,“信佛?” 想起曾经在案几之下听到二叔祖说的今上行为,顿时觉得这真是天大的嘲讽。 “恶贯满盈之人信佛?莫非是想洗涤自身罪孽?” “嗤” 姜元羲呵笑一声,手指又在某一行字上面划了一道痕。 【阴平县县令彭茁,进献佛像有功,圣上甚悦,特晋其为太傅府金曹,太傅拒,圣上不满,后为太傅府侍曹。】 姜元羲脸上已然露出了冷笑,“当真是可笑,进献一座佛像,竟就被晋升为太傅府的金曹,难道说朝堂是圣上为佞幸之臣保驾护航之地吗?” 太傅执掌民政军国大事,上佐天子,下管黎庶,其下设太傅府,当中有一属官,名为金曹,主钱币盐铁之事。 钱币盐铁,关乎国家生计之事,看着属官不大,但个中紧要,世家无有不知。 这样一个要紧的属官,圣上就因为一座佛像给了佞臣,姜元羲完全可以理解为何祖父会断言拒绝。 这要是彭茁这等残害百姓、鱼肉乡里的恶人做了金曹,若是胆大妄为中饱私囊,不说其他,只在盐之一事上动动手脚,日进斗金都是轻的。 “因祖父是太傅,对旗下的属官有罢免之权,驳回了圣上的任命,让圣上不满,看来这个侍曹之职是祖父和圣上两人相互妥协的结果。” 太傅府侍曹,主通报事,传达太傅之令,是个清闲之职。 “既然能说出圣上不满,看来圣上对祖父的感观越来越差了。” 姜元羲感觉到了一种紧迫感,本来祖父与圣上就不是君臣相得,甚至可以说暗中有仇,圣上又不是心胸广阔之人,祖父在朝政上反驳圣上,一点一点积累下来,当圣上忍无可忍之时,就是祖父身死之日。 姜元羲的目光在情报上第一行字停留许久。 【岳家除小儿子岳华融外,满门被杀,连三岁孩童及尚在襁褓中的婴儿都无一幸免。】 “或许可以为我所用。” 第70章 当然是不要怂,干他!【星盟2+】 第二天早上,姜元羲用过早饭之后,一身清爽的去了越华容的屋子。 “看到越郎君的面色越来越好,五娘心中也略感欣慰。” 姜元羲这话,让越华容一笑,“一切都多亏了你们的照拂。” 姜元羲见越华容已经可以起身,坐在他对面,又旧话重提,“不知越郎君可有想好我当日问你之问题没有。” 当日越华容醒来之后要求见救命恩人,姜元羲就问了一个问题,何以他会孤身一人出现在华盖林。 当时越华容不肯回答,今日姜元羲又问。 越华容一怔之下,歉意一笑,“五娘子,请恕容无礼,实在是有不便之处。” “哦,是吗?” 姜元羲浅浅一笑,漫不经心的说起了另外的话, “阴平县的县令,彭茁甚得圣心,被圣上提拔为太傅府金曹。” 越华容的笑容僵了僵,手指痉挛了一下。 这等小动作,又如何瞒得过近在咫尺的姜元羲? “哦,对了,你知道太傅府下属官金曹,所主何事吗?” 姜元羲好心的问道,见越华容僵硬的摇头,她又为他释惑,“金曹,主钱币盐铁之事哦。” “从一个小小的外放之令,一跃成为太傅府的属官,彭茁不知羡煞了多少官吏。听说彭茁尚未回都城,就派了家人在东城买宅院,据说最少要五进的院子,不然家里人多,住不下。” 姜元羲朝越华容笑了笑,“一个小小的阴平县,地处荒凉,你说这位出身寒门的县令大人,怎么会有银子在东城买一处五进的宅院呢?” 越华容直直的看着姜元羲,她面上带着几分笑意,这笑意又充满着三分嘲讽,她的眸子清湛,仿佛能洞察人心,在这双眸子之下,越华容觉得心中一切都暴露其下。 越华容扯了扯嘴角,笑意难看,“是啊,也不知道这位彭县令如何来的银子。” 姜元羲低声一笑,“金曹嘛,现在没银子,日后还怕没银子? 从此之后,彭金曹的八个儿子都能在都城进学、与都城的朝臣之子交好,日后前程尽好。 彭金曹的十二个女儿也会找到好人家,为彭家带来庞大的姻亲关系,数十年之后,彭家当兴旺已。 我听说,不少外放之令都以彭金曹为榜样,处处学着他呢。” 越华容拳头紧握,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身子不要因为愤怒而颤抖。 他强颜笑着,语气中带着疑惑的问道:“不知这位彭县令有何过人之处,竟能得圣上的重任,提拔为太傅府金曹?” 姜元羲轻轻摇着折扇,闻言手中折扇一收,似是在想了片刻,才慢悠悠的回答,“这位彭金曹啊...... 要说过人之处还真的没找到,其治下年年考计都为中等,甚至今年治下还出了一门血案,有一户人家十八口因犯大罪被满门斩杀,就是三岁的孩童和还在襁褓中的婴孩也没逃过。 按理来说,出了这样的命案,这位彭县令还得在阴平县多呆几年,不过谁让人家是个虔诚的信徒呢。 这位彭县令深感自己治下竟然出现了这等恶贯满盈的人家,觉得是自己的德行不够才会让恶人横害,于是日夜在佛像之下罪祷,祈求上苍洗涤恶人带来的罪恶,让圣天子的德辉照耀天下。 巧了,这位彭县令斋戒沐浴十日之后,在他家一处花园之下,挖出了一座蓝田玉的佛像,彭县令以为这是上苍感悟圣天子的德辉,于是借此赐下佛像。 彭县令不敢怠慢,让家人护送佛像到都城进献给圣上。圣上见之,甚喜,又听闻这是因为阴平县出了大恶人,佛光才会出世,于是下旨让彭县令对那家恶人挫骨扬灰,以此灭其业障。 那户人家不仅死后没法安葬,还被彭县令下令挫骨扬灰,听说那些骨灰还被撒在粪池里。 据这位彭县令说,既然本身就恶贯满盈,那就继续臭不可闻,不配得到圣天子的德辉照耀,当生生世世不入轮回,做孤魂野鬼才好。” “噗——” 越华容一口血吐出,面色早已发白,惨无人色,眸底亦是一片猩红,嘴里发出神经质的笑声。 明明大白天,这笑声偏让人觉得瘆得慌,那几个一直守卫监视越华容的几个家仆,俱都警惕的看着他,唯恐他会暴起伤人。 姜元羲静静的等着他笑完,末了还递上了帕子,示意他擦擦嘴角边的血。 越华容惨笑着,没有接姜元羲的帕子,自己抖着手,颤颤巍巍的擦着嘴角的血迹。 “让五娘子见笑了,我是听闻这种惨剧心绪难以自抑,容失礼了。” 越华容白着一张脸,艰涩的说道。 姜元羲收回了帕子,静静的看着越华容,半响后,带着一抹惋惜之情轻轻摇头。 “不知岳家十八口在天之灵,看到唯一的亲人连承认他们的勇气都没有,是否会觉得失望伤心。” “哈哈哈......” 越华容突然间大笑出声,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指着姜元羲笑着,“你懂什么......你懂什么!” 他面色狰狞,宛若恶鬼般疯狂,眸子里散发着毁灭着一切的凶光, “你什么都不懂!你经历过这种亲人被害,全部被杀的惨事吗? 你知道午夜梦回,亲人们个个入梦,在诉说他们的冤屈、在说他们在地府之下的凄凉吗? 你经历过这种孤独一人在世,周身寂寥的感受吗?你知道自己敌人如此强大、强大到不可战胜的恐慌吗?” 你又怎知我没经历过? 我还亲身经历了自身的死亡。 我害怕了吗! 姜元羲冷冷一笑,“所以你害怕了?因为敌人强大,你觉得不可战胜,所以你就退缩了,你就当将头埋在屁股上的鸟?” “孬种!” 或许是这两个字激起了越华容的怒火,他红着眼,低声对她咆哮, “那你说怎么办?那个人如此高高在上,那个人如此强大,那个人掌控着所有人的生死,你让我怎么办?” “怎么办?呵,当然是不要怂,干他!” 第71章 好【星盟3+】 “干他?” 越华容似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般,怔忪了一下之后,哈哈大笑。 他笑得在床榻上打滚,滚一阵,指着姜元羲,又接着笑。 姜元羲脑门上的青筋欢快的蹦了蹦,不是因为被越华容嘲笑,而是这笑声笑得她脑仁疼。 她伸出手,在案几之上一拍,沉声喝道:“够了!” “咔擦” 案几一分为二,越华容的笑声也戛然而止。 “很好笑?” 姜元羲面目表情的看着他,眼神深邃,看不出深浅。 越华容微微一怔,而后冷笑道:“难道不可笑?蝼蚁岂可撼大树,蚊虫惊人不量力!” 面对越华容仿佛看傻子的目光,姜元羲缓缓勾起嘴角,那弧度,越华容觉得自己好似变成了一只蝼蚁,面对着来自大象的漠视。 “不要用你自己的能耐去揣度别人的能耐,不要用你少得可怜的胆量去衡量别人的胆量,如果你眼睛只能看到这一方天地,你就只能屈身在这一方天地里。” 姜元羲身子前倾,脸对着越华容的脸,鼻尖对着鼻尖,眼睛对着眼睛,从几个家仆的目光看过去,就是他们的五娘子跪在床榻上压着那个长相俊美的郎君。 家仆们面面相觑,想要上前提醒五娘子此举于理不合,看到五娘子身旁那张已经断成两半的案几,对视一眼,都明智的当自己眼瞎了。 越华容此时没有半点的心猿意马,他对上那双黑黝黝的、里面仿佛有着万千星辰的眸子,只感觉到了一种压迫。 一种上位者对下位者的压迫。 他从那双眸子里,看到了自己的倒影,如此渺小,如此卑微。 一如刚才自己提到蝼蚁蚊虫。 好在这种压迫感逐渐离他而去。 姜元羲慢慢直起了身子,重新坐回蒲团之上。 越华容躺在床榻上静默了片刻,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木然的看着屋顶。 姜元羲也不急,又刷的打开了折扇,一下又一下的扇着。 半响之后,越华容的眼珠子动了动。 整个人从一个了无生气的木偶,变成了让人惊艳的美男子。 姜元羲面上没有流露,心中啧了一声,一个郎君,长得这么美,也不知道让小娘子如何活在这个世上,刚刚看了一眼,那脸上的皮肤跟她差不多呢,真正的瓷白如玉。 越华容慢慢起身,坐了起来,低着头认真的整理着自己的衣衫,一丝不苟的,而后端端正正的跽坐,用着世家最端庄的礼仪。 “不知五娘子有何教我?” 都是聪明人,从方才姜元羲特意提起阴平县的县令彭茁,又提起岳家一家十八口,两人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越华容明白自己的身份已经被人查出来了,甚至就连岳家十八口最后的结局也被查得一清二楚。 方才从两人步步相互试探,逐渐变成了姜元羲对他的压制,他知道自己已经输了。 输了就要认输。 没有什么难为情的。 因为他从她身上看到了一个可能。 手刃仇人的可能。 如果能报仇,他不惜化身恶鬼,他可以抛弃良知,他可以成为这个世界上最歹毒的人。 姜元羲对上他的目光,看到一种不惜一切的认真以及火焰。 这朵火焰,就差风了。 风助火势,东风来了,火就会越来越大。 姜元羲却在这一瞬间迟疑了。 来之前她想好了计谋,然而等她对上这个人的眸子,她承认自己迟疑了。 她现在有百分百的把握,一旦她提出自己的想法,他会毫不犹豫的点头答应。 然而那会毁了他的一生。 而她,是推他进耻辱和死亡境地的刽子手。 所求的,不过是为了姜家五千多人的性命而已。 她跟彭茁、今上之流又有何区别? “嗤,五娘子不会是害怕了吧?” 一声嗤笑打断了姜元羲的神思,她回过神,就对上了越华容眼含讥讽的眸光。 “刚才是谁说让我不要用自己的胆量来衡量她的胆量的?怎么着,原来也是个只会夸夸其谈之辈么?” 姜元羲没有生气,静静的与他对视,片刻之后,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莹白如玉的双手。 她心里对自己说,这是第一个,第一个因你而走向邪恶的人,他甚至很有可能会命丧黄泉。 她的手慢慢紧握起来,在心中继续补充道,以后还会有更多的人,因你的执着、因你的冷酷,而走向死亡。 怕吗? 怕。 悔吗? 不悔。 所以姜元羲又抬起头,挥了挥手,几个家仆迟疑了一会儿,直到她冷冷出声, “退出这个厢房,远离这里五丈远,去院门外给我守着,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无论是谁。” 几个家仆又看了一眼已经变成两半的案几,躬身行礼,退了出去,一直退到院门外,尽责的守着不让任何人进去。 越华容自始至终都没有看那几个家仆,他只看着姜元羲,只等着姜元羲的后续。 屋子的门没有关,从外面可以看到姜元羲与越华容相对而坐,姜元羲背对着,看不到她神情,但越华容的神情却看得一清二楚。 这让几个家仆心中稍安。 “想报仇吗?” “想。” “无论让你做何事?” “是。” “哪怕自身受辱,哪怕昧了良心?” “我已经没有了心。” 在两个月八天前,他的心就已经随着岳家十八口而死,所以不惧受辱,更不怕昧良心。 “我会给你安排一条路,让你有机会报仇。” “好。” “条件是为我做事,只要是我要求的,你都要想办法完成。” “理所应当。” 你帮我安排复仇之路,我借你能耐报仇,我当为你做事,此乃天经地义之事。 对话到此,姜元羲很满意,她不怕越华容反悔,因为她很清楚越华容的心。 他在华盖林伤重至此,还能硬撑着等到她的救援,报仇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她经历过,所以身同感受。 “我为你安排的路就是,进宫,成为今上最宠爱的人,取得他的信任,等我交托之事办完,亦或者到了合适的时机,你就能尝试着找机会手刃仇人。” 越华容笑容清浅,毫不犹豫的点头,“好。” 第72章 醒醒吧 一个郎君去做胯下承欢的男宠,对一个男人来说,是一个耻辱。 然而不论是姜元羲还是越华容,一个提出得平淡至极,一个答应得云淡风轻。 在这一刻,两个只是见了两次面的人,竟有种诡异的默契。 “我会找天下最妩媚的姐儿和调教姐儿最厉害的老鸨、还有兔官儿来教你承欢之道。” 姜元羲浅笑着,似是在探讨着今天天气如何一般随性。 越华容仍然颔首,“好。” “我会让从宫中出来的妈妈教你后宫手段。” 仍然是一个字,“好。” “我会让人教你简单的防身之术,你不能多学,你只能是一个学过君子六艺的郎君,因为那人曾经是个将军,他的武艺极高,他的眼力也不差,你不能多个致命的缺陷。” 姜元羲笑容收敛,很认真的说道,以示这件事的重要性。 让越华容学习简单的防身之术,是她深思熟虑之下的决定,如果有合适的机会,却没有相应的身手刺杀,那真的是太可惜了。 越华容也认真以待,“我晓得的。” 两个人都知道姜元羲口中提到的“那人”是谁,这个人,值得他们全力认真对付。 “我还会让大夫教你食材相克之法。”姜元羲又道。 越华容眸光精湛,“好。” 姜元羲想了想,问道:“你可有拾缺补漏的想法?” 越华容点头,“我需要知道那人喜好、性子、他身边所有人的情报、他所倚重之人的情报等等。” 姜元羲一笑,“我会尽我所能给你最详细的。” 越华容没有问这些情报从何而来,从她将他的身世以及彭茁升迁都说得一清二楚之后,他已经猜到了她的身份。 “你的时间很紧迫,因为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出现那个将你送进宫的机会,如果你没在那个机会出现之前就把该学的学完......” 未尽之意很明显,没有学完,不仅于报仇无益,甚至很有可能会在进宫之后就身陷囫囵,枉送性命。 “我会努力的。”越华容平静的说道,他没有大喊大叫的保证,平淡更能突显他的决心。 “等会到了夜里,你会被送离这个屋子,你要在众人眼前消失,去我安排的地方学习我方才说的那些技巧。” “好。” 姜元羲将自己安排说了一遍,发现没有其他遗漏了,才歉意笑了笑,“其实我刚才有一点没有说完的。” 越华容一愣,“什么事?” “那位彭县令进献了蓝田玉佛像,圣上甚悦,想提拔为太傅府金曹,被太傅拒绝,最后成了太傅府的侍曹。” 越华容一怔,又继续听着姜元羲道:“彭县令想要在东城买宅院,也被世家联手赶了出去,只能举家搬到南城。” 越华容轻轻笑了,“不管他是彭县令也好,还是彭金曹也罢,他都要死,不仅是他,他全家都要死,八个儿子、十二个女儿,都不能幸免。” 这话说得轻淡描写,又带着一种心狠冷酷,更有一种血腥味。 姜元羲也笑了,“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他们确实该死。” 岳家一家十八口,连在襁褓中的婴儿都没有放过,彭茁一家既然享受了岳家灭门带来的荣华富贵,同样满门被复仇,也是应有之义。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而已。 姜元羲迟疑了一会儿,终究还是问道:“越郎君,可需要我安排几个侍女给你?” 她无法安排良家女,因为良家女会脱离她的控制。 越华容明白她的意思,却摇头拒绝,“家仇未报,不敢留下子嗣让他受罪。” 姜元羲嘴唇微动,岳家只留下他一滴血脉,一旦他进宫,十有八九是无法活着从宫里出来了,这样一来,如果不趁着这个时间留下血脉的话,岳家的血脉就要断绝了。 越华容笑得豁达,“如果我留下子嗣,却无法抚养他长大成人,又或者日后让他知道他的爹爹承欢男人胯下,他日后还有何面目行走世间? 还是不要对他这么残忍了,我不想让他未出生就没了爹爹,我更不想自己有牵挂,我怕牵挂会让我丧失必死的勇气。 那样不好,有十八个冤魂野鬼等着我给他们报仇呢。” 姜元羲终是叹了一口气,“既如此,越郎君好好歇息,五娘先行告辞了。” 姜元羲起身,抱拳一拜,转身离去。 直到姜元羲不见人影了,越华容才闭上眼,脑海中不其然的浮现方才自己被人压着的画面。 良久之后,他自嘲一笑,“醒醒吧,你这么一个罪恶之身,哪里配得上她呢。” ...... 在坞堡里,姜元羲的一举一动受到了两方人的密切关注。 一方是齐宏茂和胡曲冯三人,越华容是他们用来考验姜元羲的,当得知姜元羲这一次主动去见越华容,并且两人还长谈了两个多时辰之后,冯浦泽兴致勃勃的跟胡不归、曲成文猜测起姜元羲此次去见越华容的目的。 另一方是姜伯庸,姜伯庸一直在暗中关注着姜元羲的举动,当他得知姜元羲去见越华容的时候,心中一紧,不断猜测她去见他所为何事。 特别当得知两人竟然长谈了很久之后,姜伯庸心中不安更是到了极点。 等他打定主意第二天看望越华容之时,却被告知越华容已经一大早离开了坞堡。 姜伯庸怔忪不已,紧皱眉头,“他伤势未愈,怎么会告辞离去?” “五郎君,确实是越郎君自己告辞的,他说留在这里叨扰我们多日,他还有要事,不便久留,所以一大早就走了。” 曾经照顾越华容的其中一个家仆说道。 姜伯庸深深吐了一口气,他知道这其中必定有蹊跷,昨天姜元羲才来找过越华容,今天就被告知越华容离去,这其中要说没有问题,鬼都不信。 但面对信誓旦旦的家仆,姜伯庸勉强一笑,“那真是可惜了,我还想着让越郎君留在这里好好养伤,好了再走呢,这等风姿人物,还想与他结交一二的。” 姜伯庸摇头一叹,惋惜的走了,转身之后,差点咬碎了银牙。 原来...姜五娘在坞堡之中,已经有了主事权。 第73章 竟然是破军出世? 姜伯庸在坞堡中没有得用的人手,他更不可能当着坞堡的人面前派人去追越华容,只得将此事按下。 就算他想要有其他行动也不可能了,因为第二场考核来了。 “第二场考核,地点依然还是华盖林,这次对你们的考核要求是,在正午之时从华盖林带猎物回到这里,除去皮毛之后,肉质将有三十斤重,算通过。” 齐宏茂这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这么简单?就是让他们狩猎? “以为很简单?除了祛蛇毒的解毒丸会给你们之外,你们只能从我这里带走一件武器进去。 且,我可以告诉你们,华盖林里如今已经设了不知凡几的陷阱,如果你们不小心,兴许掉进陷阱里的,是你们而不是猎物。” 齐宏茂冷酷的笑了,“到那时,或许会有人断胳膊、断腿......” 为什么他要推迟几天时间才开始第二场考核?就是带人去华盖林设陷阱了。 此次考核的除了谨慎、细心、观察力、行动力之外,还有锻炼他们的实战经验。 郎君们齐齐松了一口气,果然啊,这样才是他们想象中的考核,不然单纯一个猎杀野兽有什么难度? 这种感觉出来之后,又觉得尴尬,怎么好像很想被虐一样? “上来挑选武器吧,时间可不多了。”齐宏茂冷声道。 这一次不是一大早就召集众人,而是等到众人用完了早饭,已经过了辰时之后,才召集的。 也就是说,距离正午之时,还有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 要赶去华盖林,要猎杀肉重三十斤以上的猎物,要小心避开陷阱,还要按时赶回来...... 众人纷纷上前挑选武器。 有的人挑选了弓箭,有的人挑选了长枪,大多数都是远程武器。 姜元羲也选了一把枪,拿起一盒解毒丸,姜元羲招呼一声,“诸位族兄,五娘先行一步,为你们打头阵!” 她扛着长枪在肩上,快步走了,与上一次慢吞吞相比,判若两人。 其他人见状,也不甘落后,纷纷拿起自己的武器也走了。 依然还是跟上次一样,每个人身后都暗中跟着一个教头保护,姜元羲身后同样还是跟着四个人。 姜元羲随意选了一个方向就进了华盖林,一路上她已经破解了五个陷阱,躲过了三个陷阱。 姜元羲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陷阱,又看了看身边大树垂下来的绳子结,抹了一把额头上不存在的虚汗, “这简直是五步一个小陷阱,十步一个大陷阱,还有不少刁钻到不行的陷阱,到底是谁设的,这么阴险。” 在她身后五丈远的地方,冯浦泽的脸色黑了黑,其他三人使劲憋着笑。 姜元羲又继续前行,嘴里不停的抱怨,“为什么走了这么久一只野兽都没见过?连个兔子都没有,不会是设陷阱,把野兽给吓跑了吧?也不知道其他族兄那里如何了。” 姜元羲一路前行,罕见的竟然找不到一只动物,哪怕是一只锦鸡。 “呼哧呼哧” “吼...吼...” 姜元羲猛的转过头看着一个方向,三个呼吸之后,毅然朝着出现声音的地方而去。 姜元羲一路上要小心陷阱,绕着树林七拐八拐的,才来到一处小空地。 她藏身在一棵大树之后,屏住呼吸,看着眼前的一幕,眸光一凝。 一只约有八尺高的熊瞎子咧着嘴,嘴角流下了唾液,朝着它对面的人龇牙咧嘴,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它的身子紧绷着,微微弯腰,两腿呈现攻击的状态。 待姜元羲将目光顺着来到熊瞎子跟前的人时,又是一愣。 那是一个......四肢着地的人? 因着那人背对着姜元羲,她看不清楚容貌,在她的眼中,那个浑身上下只在腰间围着一块狼皮的人,身上看不出什么颜色了,两只手着地,两只腿微弓,头发拖拽到地,嘴里同样发出威胁的低吼声。 “吼...吼...” 这叫声,岂不是就是方才她听到的声音? 她先前以为是老虎与熊瞎子对上了,想着捡便宜,没有想到会是看到一个人跟熊瞎子对峙。 嗯? 姜元羲浑身紧绷,看着熊瞎子突然朝那人发出了攻击。 熊瞎子壮硕高大,猛扑过来带起的恶风让它脚下的落叶轻飘,这一扑之下,姜元羲都能感觉到它的雄伟。 姜元羲没有轻举妄动,在她眼中,那个一举一动都在模仿老虎的野人后脚一蹬,借着身后大树的反弹之力闪避了过去。 “咔擦” 姜元羲瞳孔一缩,看着那棵被熊瞎子一扑之下出现了裂痕的大树,明白只要熊瞎子再扑一次,这棵要三人合抱的大树就会齐根而断。 一人一熊已经斗了起来。 在姜元羲眼中,那个野人身手灵活,一举一动都跟老虎十分形似,总是借着大树挪移躲避,可惜他只会学着跟老虎一样用爪子和牙齿来对抗熊瞎子。 人的爪子和牙齿怎么可能破开熊瞎子的皮毛? 很快野人的速度就降低下来,他的身上也多了许多的抓痕,有一处厉害的,甚至能看到白骨。 兴许是闻到了血腥味,熊瞎子更加兴奋了,爪子上的动作越来越有力,野人躲避得也越来越艰难。 就在野人一个闪避飞身的瞬间,姜元羲与一双充满着凶狠、野性,又带着懵懂纯真的眸子对上。 姜元羲一怔,那是她见过的,最纯粹的眸子。 鬼使神差的,或许是不想那双眸子就此丧命在熊瞎子手下,姜元羲不再藏着,一个闪身出来,趁着野人躲避的瞬间,自己正面对上了熊瞎子。 眼见就能吃到美味了,遇上一个搅局的,熊瞎子气得大吼一声,大掌毫不客气的朝姜元羲拍下。 齐宏茂早就气急败坏了,低声吼道:“这也是你们安排的?” 冯浦泽立即就澄清,“这几天你天天跟我们在一起,华盖林你比我们熟悉,我们能做什么安排?” 与此同时,在那片地界里,黑衣老者睁开眼睛,眸光定定的看着某一处。 “竟然是破军出世?” 第74章 以畜生行事之【星盟4+】 齐宏茂气急败坏,没有想到姜元羲会遇上熊瞎子,更没有想到她又要救人了。 就在齐宏茂要现身支援姜元羲之时,身影顿时僵硬了。 差点不稳的从树上掉下去,目瞪口呆的看着前方。 那只比人还高的黑熊,已经倒地了。 胸膛处凹了进去,早已经死不瞑目。 那上面插了一支长枪。 姜元羲没有理会倒地的熊瞎子,径直朝野人走去。 “吼...吼...” 野人目光更加凶狠,也更加忌惮,尽管身上流着血,还不忘一边低吼威胁,一边谨慎的往后退。 “会说话吗?” 姜元羲明显察觉到了不同,皱着眉头问道。 回答她的是一声低吼。 姜元羲顿住了脚步,她看得出虽然她救了这个野人,但他对她的忌惮比那只熊瞎子更深。 她已经见到了他龇牙咧嘴了,整张脸都皱着,威胁着她。 姜元羲深思片刻,当机立断,紧握拳头就冲了上去。 野人第一时间闪避,又对她进行攻击。 方才她隐身在旁早就熟悉他的路数,轻而易举的闪避,接着一拳。 野人倒飞了出去。 在姜元羲的预想中,这个野人应该昏过去才对,可那个野人半躺卧在地上,竟然还能支起上本身,朝她低吼。 目光中依然野性难驯。 姜元羲眉峰微挑,兴趣更甚,一步一步上前,站在野人跟前,朝他露出一个恶劣的笑容,极快的又伸出了一拳。 “嘭” “一拳打不昏,那就两拳,这不就昏了。” 姜元羲双手拍了拍,走到野人身边,蹲下想要拨开覆盖着他面容的头发,见到头发打成了结,看不出原本的颜色,沾满了泥土草屑,在上面筑窝的跳蚤...... 姜元羲默默的收回了手。 最后姜元羲将野人放在熊瞎子身上,用藤条绑上,她拉着藤条,扛着枪,拖着一人一熊回去。 “五娘,为什么你每次去华盖林都能捡回来一个人?” 震惊过一番姜元羲狩猎到了一只熊之后,其他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放在那个野人身上。 熊瞎子又不是没见过,还是这个古怪的野人更加值得研究。 姜元羲将人拖回来之后,让家仆去将那个野人的头发全部剃了,给他好好洗个澡,看着那些跳蚤欢快的蹦跶,姜元羲仿佛觉得自己身上也有东西在跳着,忍了忍,还是回院子沐浴一番。 神清气爽的从屋子里出来,姜元羲懒洋洋的捆了个腰,正想喝碗绿豆汤,院子外面就响起了急切的叫唤声。 “五娘子,五娘子,你救回来的那位小郎君发狂了!” 门外一个家仆气喘吁吁的飞奔而来,姜元羲眼皮子跳了跳,快步往外走,“怎么回事?” 家仆身上衣衫是湿的,狼狈不堪,抹了把脸,有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后怕,“五娘子,你带回来的那个小郎君,在我们给他洗澡的时候醒了。 他好生大的力气,直接就把我们当中两个人掀翻在地,又把木桶给砸碎了,我们四个人一起上去制服他反被他撞伤,咬伤,没有办法,我们只能来请示你了。” 姜元羲眉心一蹙,又慢慢舒展开,语带赞赏,“想不到被我揍了两拳,这么快就醒了。” 两人很快就去到了一处院子,在院子里,木桶已经分成了好几块,地上已经湿了一片,还有几个家仆躺在地上痛叫,旁边有四五个家仆在围捉一个光头小男娃。 姜元羲眼一扫,就看出家仆们不是那个小男娃的对手。 “你们都退开。” 姜元羲一声低喝,小男娃动作顿了顿,四肢着地头不自觉的循着声音的地方转着。 家仆们先是迟疑了一会儿,又被姜元羲喝了一声,才警惕的慢慢扩大着包围圈,一步一步后退。 姜元羲又看到了那一双眼睛,野性、凶狠,偏偏又奇异的充满着纯真,仿若能照亮心底的黑暗。 “哟哟哟,竟然长得很俊俏嘛。” 姜元羲被那双眸子晃了晃神,等她再看那张脸,啧啧称叹出声。 她甚少称赞别人的容貌,盖因她日复一日的对着铜镜看自己的脸,早已经对其他人容貌没有了兴趣,这是第二个能让她称赞出声的人。 又将视线往下移,因着小男娃如今四肢着地,倒也不怕看到长针眼的东西,见到他身上一片黑一片白,又嫌弃的皱了皱鼻子。 “太脏了,好孩子就应该洗得白白净净的。” 姜元羲说罢,一步一步往前走去,家仆们心都提了起来,浑身紧绷着,预备要是小男娃发疯,他们就奋不顾身扑上去保护五娘子。 不过让他们惊讶的是五娘子进一步,小男娃就退一步,还发出了低吼声。 虽然听不懂,不过声音里倒是听出了某种忌惮以及......害怕? 家仆们面面相觑,这么凶狠的小男娃,竟会害怕五娘子? 姜元羲柔柔一笑,笑容恬静可人,“乖啊,你身上太脏了,我们好好洗个澡,换上一身新衣服,我再带你吃顿好的。” “吼...” 小男娃一退再退,退到了墙壁上,整个人都崩起来,眼睛小心的看着四周,准备找个方向逃跑。 姜元羲眼疾手快,几步上前,手掌如刀,干脆利索的将人敲昏了。 “嗯,这样就可以好好洗澡了。” 众家仆们:“......” 姜元羲亲自看着家仆们给小男娃洗漱,看了一阵,索性闭目养神,猛地,她心中一动。 她来到了那片地界,“老头,我救回了一个毛头小子,你知道的吧。” 黑衣老者嗤笑一声,“自己都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娘子,还好意思嘲笑别人。” 姜元羲哼哼两声,“老头,那小男娃很古怪,初见之时以老虎姿势行走,声若虎啸,一举一动都近似老虎,你说我该怎么办?” 黑衣老者眸底闪过一抹晦暗不明之光,快如闪电,姜元羲没有丝毫察觉,“你想养他?他对你可没有用处。” 姜元羲很认真的想了想,“大概是我觉得我跟他有缘,老头,别扯这些不相关的话,我明明是来问你该怎么对待他的。” 黑衣老者古怪的笑了笑,“怎么对待?简单,以畜生行事之。” 第75章 不适【星盟5+】 姜元羲眉心一簇,不赞同的道:“他是人。” 是一个人,怎么能用畜生的行事来对待呢? 黑衣老者冷笑一声,“四肢着地行走如兽,声音如兽吼,听不懂人言,不会说人话,茹毛饮血,即便他是人的身子,可他哪点不像兽类?” 姜元羲沉默了,无法反驳,气氛一时有些凝固。 黑衣老者也不说话,继续闭上眼睛假寐,片刻之后,姜元羲消失,空中留下她一句话。 “不管如何,他还是个孩子,总归是人,我会教他做人的。” 黑衣老者撩起眼皮,摇摇头,“破军如今犹如一张白纸,懵懂无知,但有带着天性的野性凶狠,遇上了小混蛋,又被她看上......果然是天注定么?” 姜元羲睁开眼,目光幽深又复杂的看着那个被家仆们随意摆弄的小孩,片刻之后笑了笑。 人就是人,为什么非要用畜生行事。 这一次家仆们的动作很快,给小孩洗了澡,穿上一套新衣裳之后,送到姜元羲身边。 阿方让人在大树下放了一张坐席,姜元羲坐在上面,她身边躺着一个年约十岁左右的小孩。 沈大夫也来给小孩上了伤药,包扎好了伤口。 午后的阳光有些炎热,姜元羲一下又一下的给小孩摇着团扇,另一边手持着书卷慢悠悠的看着。 “你醒了。” 姜元羲将手中书卷放下,低头看着身边的小人儿。 “你为什么要这么警惕的看着我,要不是我,你早就死在了熊瞎子掌下。” 姜元羲对上他充满警惕的眼神,哼哼道。 小人儿没有听懂,依然警惕的看着她,身子紧绷,眼珠子轻转,想要寻找机会逃出去。 “吼.....” 小人儿朝她低吼,姜元羲一点都不怕,嗤笑道:“怎么着,我还不能摸一摸你了?” 两人一个忌惮,一个无事人一般继续抚摸着他的皮肤,半响之后,兴许是从姜元羲的动作和身上没有发现危险的信息,小人儿的身子逐渐软和了些。 姜元羲一笑,扬声吩咐,“阿方,上点饭菜过来。” 阿放指挥着阿春等人将案几摆好,在上面摆满了一桌的饭菜,色香味俱全,让人看着就食指大动。 香气萦绕鼻尖,小人儿早就一骨碌的爬起来,目光炯炯的看着案几上的饭菜。 “肚子饿了吧,会用筷子吗?跟着我学。” 姜元羲拿起一双筷子,夹起一块肉放在口中,示范给他看。 小人儿目光定定的看着她,看着她夹起一块肉放在口中吃了,看着她夹起一块虾放进口中吃了,看着她夹起青菜放在口中吃了...... 足足看了好一会儿,小人儿突然有了动作。 他猛地伸出手,直接就用手抓着碗里的肉,死命的往嘴里放。 因着小人儿对其他人充满着攻击性,阿方等人都站在屋檐下看着,见到小人儿的举动,阿方等人纷纷皱眉。 姜元羲一愣,摇摇头放下筷子,端起一碗鸡汤,适时的送到他嘴边,趁着他吞咽下一块肉之后喂了他一口,以免他吃太快呛着。 小小的身体里面,爆发出来的行动力当真是吓人,就这么短短的时间里,案几上面的肉食就被他一扫而空。 这还是阿方按照两个人的分量准备的,结果全都进了一个人的肚子。 姜元羲见他只吃肉,不吃米饭也不吃青菜,亲自夹起青菜送到他嘴边。 小孩眨着眼睛看着她,又低头看看筷子上面的青菜,抿着唇,没有动。 姜元羲又微微往前一送,青菜碰到了他的嘴唇,他将头一撇,姜元羲眉峰开始收敛,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正想纠正他这个不好的习惯,就见他突兀的伸出手,一把将她推开,力道狠狠的。 姜元羲一个不察,整个人被推倒在坐席上,阿方等人惊呼一声,姜元羲怒气才上升,就听到一阵惊天动地呕吐声。 侧头一看,就看到小孩已经扒开她往边上狂吐。 一阵让人作呕的臭味蔓延开来,地上出现了一滩方才精心准备的肉食。 姜元羲面色一变,顾不上臭味,大叫一声,“快去叫沈大夫过来。” 阿春赶紧领命而去。 姜元羲轻轻拍着小孩的后背,给他顺着气,然而当她看到他连胆汁都吐了出来的时候,终于有了一丝害怕的情绪。 “沈大夫呢?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到?” 眼见小孩已经面色青白,额头冒出大滴大滴的冷汗,整个人痉挛着,呼吸都开始微弱起来,姜元羲心焦如焚。 “来了来了,沈大夫来了。” 阿春的叫声出现,姜元羲眼睛一亮,招呼道:“沈大夫,快点来这里看看。” 院子中的情形一目了然,沈大夫见到小孩已经面如金纸了,也是吓了一跳,赶紧上前把脉诊治,又吩咐道:“快去准备温水来喂他。” 姜元羲一声不吭,紧张的看着沈大夫,沈大夫沉着脸,“这小孩的脾胃不合,方才吃的是什么,他的身体根本消化不了,吐出来还是好的,若是再迟一点,恐怕命都没了。” 姜元羲面色一白,抿了抿唇,快速的将他方才吃过的肉食以及吃的分量说了出来。 沈大夫自然是知道姜元羲不会做出下毒这种事,但肉食也没有问题,沈大夫凝眉沉思片刻,问道:“五娘子,听说你救他回来的时候,他宛如野人一般?” “是,不会说话,也听不懂人言。”姜元羲心中一凛,莫名就想起师尊的话。 “这就没错了,想来这孩子一直生活在深山老林里,从来没有吃过肉食,以前肯定是茹毛饮血,骤然吃了熟食,脾胃一时无法适应,才会有这么激烈的反应。” 姜元羲抿了抿唇,心中自责不已。 “快,给他喂点温水,这都把胆汁吐出来,嘴唇都干裂了。” 姜元羲接过茶盏,小心翼翼的将水喂给他。 即便如此虚弱的状态,也只接受姜元羲一人的喂食,甚至他还凶狠的瞪着沈大夫,显然不喜欢这个方才触碰他的人。 “我现在就开方子煎药,先养养他的肠胃,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恐怕他的饮食要万分小心了。” 沈大夫也感到棘手,从来没有这种将一个野人从茹毛饮血的饮食习惯转为普通人饮食习惯的经验。 第76章 你不想要?【星盟6+】 一直折腾到了傍晚,院子里的人才松了一口气。 好歹小孩看起来没有大碍了,只是可能是生了一场病,或许是姜元羲的焦急太过激烈和真实,小孩对她的忌惮逐渐消去,并且变成了一步都不肯远离她身边。 这让阿方柳眉倒竖,就算这个小孩再怎么精雕玉琢,他还是个小郎君,就算比五娘小,那也是过了七岁! 可小孩即便因为生病颓靡,依然不改野性,只要阿方试图将他从姜元羲身边弄走,他都会朝阿方低吼,以至于只是短短几个时辰,小孩对阿方的敌视是所有人中之最。 因为自己的固执己见,或者说是自傲自得,差点活生生害死了一条人命,姜元羲对小孩非常包容,哪怕是到夜里,也制止了阿方的不满,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在姜元羲看来,小孩什么都不懂,就如雏鹰,懵懂无知,连人言都听不懂,又怎能苛求他知道礼义廉耻、男女大防? 等小孩撑不住,在她身边睡着之后,她也阖上眼睛。 “老头,你说的以畜生行事之,该如何做?”姜元羲舔着脸,讨好的问道。 “哼。” 黑衣老者冷哼一声,嗤笑道:“不是不想听我的吗?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可以将他掰过来吗?” 姜元羲即刻摇头,好像拨浪鼓一样使劲摇,“是五娘见识短浅,是五娘太过想当然,还是师尊您老人家厉害,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前后五百年未有不知之事......” “好了,别拍马屁了。”黑衣老者没好气的打断她的奉承,看着小混蛋一副“天上地下您最厉害”的神情,嘴角抽了抽,“这幅狗腿的样子,真是让人眼瞎。” “哦。” 姜元羲闻言,瞬间收起狗腿样子,端正了身子,世家门阀最端庄的礼仪就出现了。 “老头,方才你也看到了,那小孩吃不得熟肉,只好让人煮了一点粥给他吃,费了好大劲才让他吃下去,可他总不可能永远吃粥吧?” 说起就犯愁,到了傍晚的时候,小孩肚子响如擂鼓,没有肉食又躁动不安,竟然趁着姜元羲不注意,偷溜出去抓着厨房里的生肉就啃,吓坏了正准备做晚膳的阿方等人。 幸好阿方跟在姜元羲身边胆子也大,敲掉了他手中的生肉,又扬声吩咐人来抓他,院子里一阵鸡飞狗跳的。 还是姜元羲费了好大的劲才把他制服,让他乖乖吃了粥。 “我又不是大夫,我怎么知道他要怎么调理饮食?” 黑衣老者没好气的瞪了小徒弟一眼,真当他是神啊。 “那您说什么畜生行事之?”姜元羲同样没好气的道。 “我只是告诉你,该如何改正他的坏习惯而已。” 黑衣老者淡淡的道,“在兽族中,同样也有阶级强弱之分,同样也会遵守拳头即道理的原则。 他不是要吃生肉吗?那就打他、饿他,又用饮食诱惑他,慢慢改变他的坏习惯。 他不会直立行走?同样打他、饿他、教他,其他行事也是如此。 你对着一个畜生用礼义廉耻?这不是可笑吗?只有拳头才能让他听命行事。 可你要记住一点,在你调教他的过程中,一定不能磨灭他的野性,也不能磨灭他的凶狠。” 这个要求着实是古怪,姜元羲想不明白,“为何不能磨灭他的野性凶狠?” “他应当是从小被老虎养大,所以生活习性都跟老虎相差无几,比你还小上一些,却能在没有习过任何武艺的情况下与熊瞎子搏斗,这种战斗的天赋,比之你还厉害,你要将一只老虎养成一只家猫吗?” 黑衣老者明晃晃的鄙夷,让姜元羲摸了摸鼻子。 “且你自己也发觉了,兴许是你将他久攻不下的熊瞎子一枪刺死,将他从死亡中拉回来,又处处压制着他,接着你对他又紧张过了头,他对你从忌惮害怕慢慢变成了依赖信任,这样一个对你有着雏鸟心态的天生战士,你不想要?” 黑衣老者瞥了她一眼,状若无意的提醒,“不是已经跟你祖父放了豪言吗?既然要展现自己的拳头,有一个能只听从你的话,能让你无条件信任的手下,你不想要?” 想要吗? 当然想,姜元羲做梦都想,只是她担心的是:“可他从小就长在深山老林中,等他学会听懂人言、会说人话,时间不知过去多久了。 真要能帮上我,还得读书识字、习武骑射,哪样都不能缺,我没有足够的时间等他成长。” 黑衣老者倒是平静,“你不用担心这个,我观他善于观察学习,一个人能在深山老林存活至今,本事不小,你尽管教,只要他能学会识字,我再送他一场造化。” 姜元羲越是跟师尊接触,越是明白眼前这个老人的可怕,他能通过她的眼睛看到外面的一切,她接触过这么多人,到目前为止,只有这个小孩能得到他说这一句“送他一场造化”。 姜元羲眸色一深,那个小孩身上,定然有她不知道的特殊,不然她师尊不会搭理这么一个小孩。 可惜她无法从师尊面上看出端倪,师尊要是不想让人知道他的心思,还是不要做无用功为好。 姜元羲收拾好思绪,又开始详细的问计,师徒两人足足谈了半个时辰,姜元羲才开始日常的修炼、压缩体内能量、学习各种知识。 等她从那片地界出来,夜色正浓,身边小孩半躬着身体,身上搭着的薄纱被子被他一脚踹开,她伸出手,才刚捻起一角被子,就对上一双清亮的眸子,又哪里像是熟睡之人? 许是见到姜元羲,眸子又逐渐染上了一层倦色,打了一个哈欠,主动往她身边凑,身子也软和下来,对她袒露了自己的脖颈处。 姜元羲眸色深深,给他搭上被子,注视他良久,终是没有推拒他的靠近,同样躺在床榻上,闭上眼,不一会儿就沉沉睡去。 “破军,紫微的守护者,同时也是紫微最锋利的一把刀,天生野性难驯,如果无法压制,握刀之人同样会伤到自己......” “小混蛋,只能看你自己了......” 第77章 调教【求月票】 翌日,姜元羲身边就跟着一个小尾巴,这个小尾巴还非常霸道,谁要靠近姜元羲,都会被他低吼威胁。 幸好齐宏茂从第二场考核之后又沉寂了下来,不知道在搞些什么,反正最近几天姜元羲无事一身轻。 “啪” “说了很多次,吃饭不能用手!你是人,给我用勺子!” 姜元羲面无表情的看着他,毫不留情的打了一下他伸向肉食的小手。 小孩被打,捂着自己的手掌,茫然不懂的看着她。 那双眸子清澈见底,对于姜元羲打他,没有生气,只是委屈的看着她,偷偷的看她一眼,又偷偷的看肉食一眼。 就是阿方这个被他一直以来敌视的人,看到一个光着头、粉雕玉琢的小孩子,因为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事,被打了也只是委委屈屈的偷瞄大人生不生气,心也软了下来。 然而姜元羲却无动于衷,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又一次给他示范用勺子喝粥,他却只顾着看肉食,看都不看一眼姜元羲手中的勺子。 姜元羲拿起勺子,一边吃着粥,一边夹着肉羹送,还时不时拍打着从旁边伸出来的小手。 等她用完了早膳,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吩咐道:“撤下去。” 阿方一愣,迟疑了起来,小孩不是还没有吃吗? “阿方,你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 姜元羲淡淡的一句话,让阿方心中一凛,不敢再耽搁,与阿春两人快手快脚的将早膳撤了下去。 这下小孩不干了,他还没吃呢,弓着身就想追上去,被姜元羲按住。 鼻尖闻到的肉香味越来越远,从昨天到今天已经整整一天半没有吃过肉食了,小孩更加躁动不安,烦躁之下狠狠的想要甩开姜元羲。 换来的是姜元羲更加毫不留情的镇压。 小孩被死死的按住不能动,眸子逐渐染上了一层凶悍,喉咙里开始发出低吼声,姜元羲不为所动。 小孩甩甩手,没能把姜元羲的手甩开,几次之后,凶性上来,竟朝着姜元羲咬去。 “啊——” 阿方等人惊呼一声,却见姜元羲手腕一翻,放开了小孩,小孩还没来得及欣喜,身上被又被压了下去。 他的背上被踩了一只脚。 姜元羲面无表情、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不要咬人。” 或许是姜元羲眸中的冷清让小孩不敢再放肆,身子逐渐软了下来,没有再与她对抗。 等了一会儿,姜元羲才收回脚。 感觉到背上的力量没有了,小孩先是偷偷观察着,见姜元羲站在一边,他“咻”的一声爬起来冲了出去。 看了一眼姜元羲,又回头看了看方才阿方等人将肉食撤走的方向,四肢一动,就开始往那个方向跑。 姜元羲眼一眯,脚步一动就追了上去,抽出自己早就准备好的鞭子,朝他身边泥土狠狠一抽。 小孩听到身后恶风,及时转了个方向,回过身汗毛炸起,躬着身子恶狠狠地看着姜元羲。 “不要四肢着地走路,用你的两只脚。”姜元羲很认真的用鞭子点了点自己的双腿,示范给他看。 小孩一步一步往后退,头昂着,龇牙咧嘴的。 姜元羲冷哼一声,再不留手,鞭子直接就抽在他手上。 “嘶——” 阿方等人又倒抽了一口气,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的场面,跟不上事情的转变。 昨夜里五娘不是还护着那小孩的吗,怎生现在就开始抽打他了? 阿方等人就见她们眼中娇滴滴的小娘子耍的一手好鞭子,无论怎么挥,都精准无误的打在小孩的手上。 一开始小孩还会闪避,后来发现无论怎么闪躲都躲不过鞭子,为了不被打,只能伸手试图抓住。 一只手用来抓鞭子,身体就无法保持四肢着地的平衡了,嘭的一声,直接就倒在了地上。 看得阿方她们不约而同的闭上了眼,这一声还真响,这摔得有多疼啊。 姜元羲的鞭子也暂时停了下来,小孩眼见鞭子不挥了,又一咕噜的爬起,手才刚刚撑地,鞭子又来了,小孩只得气急败坏的又去抓鞭子。 阿方她们俱都心疼的看着小孩,想开口给他求情,看着五娘没有半分笑意的侧颜,又纷纷咽下到口的话。 渐渐的,阿方她们眼中露出了惊讶之色,那个小孩,为了抓住鞭子,不知何时已经勉强能用双腿直立行走了! 就算走得踉踉跄跄,就算走几步就会摔倒,但那也是用双腿走路。 院子里的尘土终于停下了飞扬,姜元羲收回了鞭子,颇为满意的看着已经能勉强站立的小孩,吩咐了一声,“阿方,准备汤沐。” 小孩满眼新奇的低头看着自己的双腿,又看着自己双手,走几步跌倒,又慢慢爬起来,又试着走几步。 等阿方将汤沐准备妥当,小孩已经学会了走路,只是走得不够快、不够稳当而已。 姜元羲见此,眸中精光一闪,老头说得不错,这孩子果真是学得很快,她倒是开始期待后面的调教了。 吩咐家仆给小孩洗漱,姜元羲自己也去沐浴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裳。 兴许是被打得累了,洗干净回来的小孩趴卧在姜元羲身边,懒洋洋的一动不动。 姜元羲吩咐阿方再去整治一桌饭菜上来,趁着这个机会,姜元羲拿着药膏轻轻给小孩涂他手臂上的伤。 小孩只是好奇的将自己手臂上的药膏闻了闻,闻到一股药草味就没有了兴致,任由姜元羲摆弄。 “既你自幼跟着老虎长大,行为举止都像虎......” 姜元羲沉吟片刻,轻声道:“一虎怒时出万狼,霸业奋起天下亡。挥指雄狮三千万,踏平天下我最狂。 从今往后,你的名字就叫兕(si)虎,至于姓...你不能随我姓姜,那就姓邵好了,邵氏,同样出自姬姓。” 小孩懵懂的抬起头,茫然的看着姜元羲红唇轻启,声音清脆,不知道自己已经有了名字。 在通往姜元羲院子外的一条小道上,姜伯庸带着长随悠哉的走着,不经意的吩咐着长随, “五娘亲自狩猎了熊瞎子回来,竟然没有嚷着要吃熊掌,兄弟们已经按捺不住想要好好饱餐一顿了,你去见见五娘子,问问她怎么处置那只熊瞎子。” 顿了顿,又道,“算了,这里离五娘的院子也不远了,我亲自去一趟就好了。” 第78章 留在身边不好 姜伯庸走进姜元羲的院子,进屋就见到姜元羲正在给小孩上药膏。 诧异的看了一眼小孩手上的鞭痕,问道:“这是怎么啦?” 姜元羲不欲多说,怕五哥知道后会说她不近人情,遂一笑转移话题,“五哥,我给他起了个名字,叫邵兕虎,好听吧?” 姜伯庸正在往下跽坐的身子一歪,跌倒了在坐席上。 姜元羲“哎呀”一声,阿方和阿春两人七手八脚的将人扶起。 “五哥,你怎么啦?”姜元羲不放心的问道,“莫不是昨天去华盖林里受伤了?” 姜伯庸坐正了身子,看了一眼邵兕虎,带着一丝不悦:“我是方才被他眼里的凶狠吓了一跳,差点以为他要起来攻击我了。” 姜元羲低头看了一眼邵兕虎,见他确实是对着五哥龇牙咧嘴的,轻轻拍了拍他的头,“这是五哥,不能对五哥无礼。” 邵兕虎听不懂,照旧对着这个陌生男人敌视。 姜伯庸轻咳一声,“五娘,你怎么会想着给他起这么一个名字呢?这名字不怎么好听,不如换一个?” 姜元羲一怔,挠了挠头,“不好听啊...” 又低头看了看小孩,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小孩没拒绝,还是叫这个名字吧,兴许他喜欢。” 姜伯庸哈哈一笑,也不再纠缠这个事,转而问道,“你狩猎了一只熊瞎子回来,兄弟们都在等着大饱口福呢。” 姜元羲一拍额头,“我险些忘记了这回事。” 转而问阿方,“那只黑熊的熊掌可割下来了?” 阿方回道:“昨日里家仆们将它的四只熊掌和皮毛都割下来了,四只熊掌在冰窖里冰着。” 姜元羲想都不用想,张嘴就吩咐道:“一只熊掌送回去给祖父,一只熊掌送去给阿爹,一只熊掌送去给齐总教头和其他教头,剩下的一只,我们烤着来吃。” 阿方福了福身,应了,“诺,奴婢这就去安排。” 说是烤着来吃,当然不可能只吃熊掌,熊掌再怎么多,那也是不够十六个正在长身体的大小伙子吃,除了熊肉,阿方还带着人准备了鸡肉、鹅肉、河鲜等等。 地点就在姜元羲的院子,只有她一个人是自己住着一个院子的,诸郎君们自从来到坞堡这里,一直紧绷着精神,现在终于得以好好畅快的玩耍一番,兴致之下,酒都搬了出来。 院子里热热闹闹的,喧嚣声突破天际,就是齐宏茂所在的院子中,也能听到他们的吵嚷声,齐宏茂摇头一笑,“这群臭小子.....” 转头就看到自己的熊掌正在被人分割,齐宏茂上前护食,“干嘛干嘛,这是我学生孝敬我的!” “很快她同样也是我们的学生了,我们提前吃学生孝敬的熊掌,有何不可?” 冯浦泽笑吟吟的道,胡不归和曲成文一起使力,拉开了齐宏茂,惹得齐宏茂大叫,“留一点给我,你们这群混蛋......” “好久没有吃过烤肉了,特别是这么肥美的熊掌......” 姜敏学陶醉的嗅着铁架子上熊掌的味道,一边指挥着厨娘,“哎哎,这熊掌可不能加其他香料,就来一点盐就好了,这才鲜美。” “敏哥,那是你的口味,我的熊掌可是要沾点蜂蜜的,这样才甜美。” 姜伯锦立即出声反对,又指挥着厨娘要刷点蜂蜜上去。 “哎哟,我可是要吃辣的,配着酒,这才是人生一大爽事啊。” 姜明达也不赞同了。 口味不同,意见达不成一致,众人吵吵嚷嚷的,姜元羲无奈的道:“让厨娘将熊掌分成十六份,随你们喜欢加什么香料就加什么香料,这是我的厨娘,只给我做,你们要吃的,你们自己动手吧。” 眼见厨娘因为众位郎君们的要求手足无措,姜元羲不得不出声解围。 “哎哟,五娘这提议好,今天我们就自己动手,诸位兄弟有没有兴趣比一比谁的手艺好吃?” 姜伯锦唯恐天下不乱,挑衅的对其他人道。 “小六,你这么大的口气,等一下输了可不要哭。” 姜明达嘲笑道,“哭鼻子的话,哥哥可是不会哄你的。” “哈哈哈....”姜敏学也哈哈一笑,“就是,既然是比试,总要有彩头,哥哥就先拿出一枚玉佩,做这个彩头如何?” 姜伯锦嗤笑一声,“敏哥,我们要比就比真金白银,要这些个玉佩也不能拿出去花,我就出五金,你们呢?” “好,就拿真金白银出来,我也出五金。” 姜伯庸也凑了个热闹,一时之间,众位郎君的彩头加起来有七十五金。 姜伯锦见其他人都拿出了金子,朝姜元羲挤眉弄眼的,就像一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 姜元羲失笑不已,坐在一旁看着诸位族兄亲自烤肉。 “我说五娘,你收留下来的这个家仆,野性很足啊,还是不要留在身边为好,那眼神,看着就像一只狼。” 每个郎君身前都摆上了铁架子和各色香料,他们一边烤着肉,一边闲聊着,姜明达正好斜对着姜元羲的位置,一眼就能轻易的看到邵兕虎凶狠的看着他面前的熊掌。 “是啊,五娘,这孩子从熊掌拿出来之后就一直瞪着我们,那眼神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是他的杀父仇人呢。” 姜敏达也皱着眉,微微带着不悦说道。 这话得到了其他人的认可,他们都是习武之人,对目光尤其敏锐,从踏进来院子开始,就感受到一道残暴的视线,能忍到现在才说,已经是给面子姜元羲了。 姜伯锦也忧心的看着邵兕虎,从他出现到现在,看到的都是邵兕虎冰冷又残酷的目光,这孩子的攻击性如此强,妹妹要是把他留在身边,一个不注意,很有可能会被伤害到。 “五娘,敏哥和达哥他们说的对,这孩子你还是将他交给姜庄头他们安置吧,你救了他一命回来,已是他的恩德,留在身边不好。” 姜伯锦苦口婆心的劝说。 姜伯庸一直静静的坐在旁边,优哉游哉的喝着小酒,烤着肉,端看着事态的发展,他的嘴角,隐晦的勾了勾。 第79章 全武打【星盟7+】 姜元羲低头看着邵兕虎恶狠狠的眼神,倒是知道他为何会这样。 那只黑熊是他先与之搏斗,后来被姜元羲一枪杀死,他就将黑熊视为他与姜元羲的所有物了。 族兄们纷纷来到她院子烤熊掌、熊肉吃,在邵兕虎看来,就以为是来挑衅他。 更何况,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肉食了,本来早上就已经忍得辛苦,被鞭子挥了一顿,才稍稍忍了口腹之欲,又一群人当着他的面吃烤肉,这下子要不是姜元羲就在身边,手臂上的清凉还在提醒着他鞭子的厉害,他早就扑上去了。 “吼...吼...” 邵兕虎听不懂人话,但不妨碍他从这些人言语和态度中感受到对他的敌意,受到威胁了,邵兕虎习惯性的低吼呲牙。 姜家一众郎君们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一个在他们看来是家仆的人,对主子们不敬,以下犯上在他们看来是大忌! “诸位哥哥们,五娘没有打算将他当做家仆。” 姜元羲觉得自己要是再不出声,族兄们恐怕就要惩戒邵兕虎了。 她这一话让其他人一愣,姜敏达率先问道:“五娘这话何意?” 姜元羲轻轻拍着邵兕虎的头,将他往身边揽了揽,邵兕虎也亲昵的蹭了蹭她的脸蛋,这个举动成功的让所有郎君们的脸黑了,俱是目光不善的看着邵兕虎。 姜伯锦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没有起身将邵兕虎从妹妹身边拉走,他知道妹妹的性子,静等着她的下文。 “他是五娘亲手救回来的,诸位哥哥们也知道他此前还是个在深山老林的野人,对世间一切都懵懂无知,他不是有意对你们表露恶意,他只是觉得自己的熊掌被你们吃了,不开心而已。” 姜元羲首先给邵兕虎刚才的眼神举止解释,又接着道:“我还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姓邵,名兕虎。 他在我眼里与刚出生的孩子无异,这么小的孩子,我也不放心将他交给庄头他们,所以我已经决定亲自带在身边教养他,我会将他培养成我的左臂右膀,日后我们姜家也能多一个能手。” 她的语气很平淡,但话中的毋庸置疑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得出,其他人纷纷将目光投到邵兕虎身上,将他从头到尾探究打量,依然看不出这么一个小孩到底哪里值得姜五娘花费这般大的心血,甚至要将他纳入羽翼之下的决定。 面对这么多人打量的目光,邵兕虎炸毛了,汗毛根根直竖。 “五娘,你看看他的眼睛。” 姜明达点了点邵兕虎,“他的眼睛告诉我,他想要毁掉我们。” “五娘,如果你想培养一个左臂右膀,这世上有很多人可以供你挑选,就是我们田庄里,也有不少孩子比他更好的,何苦在一个野人身上浪费精力?” “不错,五娘,他至今连人话都听不懂,待他学会听写读书,这其中的时间和精力,已经足够你培养更多的人了。” “一个连礼义廉耻都不懂的人,你留他在身边,万一他日后反噬你呢?这太危险了。” 即便姜元羲那般说,诸位郎君们依然不赞同她的做法,总觉得邵兕虎太过危险。 邵兕虎直觉很敏锐,才经过姜元羲亲昵而安抚下来的身子又紧绷起来,目光不善的看着所有郎君们,焦躁不安的动着,眸底一片冰冷和血腥。 “诸位哥哥们,小虎他不会伤害我的,不信你们看。” 姜元羲轻轻抚了抚邵兕虎的头,手慢慢顺着往下抚,来到了脖颈处,停留在上面轻柔的抚着。 邵兕虎没有半点的不适,因为姜元羲的动作,他舒服的眯了眯眼睛,半弓的身子又渐渐趴卧下去,乖顺的享受着姜元羲的抚摸。 这个举动,让诸位郎君们神色一动,不管是对于动物还是人类,脖颈处都是要害,如若有人毫不设防的袒露他的要害,这说明他对你的信任足够深。 “诸位哥哥,小虎是个非常非常聪慧的孩子,他从四肢着地走路到双腿直立行走,只用了短短的半个时辰。” 姜元羲诚恳的道:“我相信他很快会学会说话、听懂人言、读书写字也不在话下。” 众人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姜元羲的决心,第一个投降的是姜伯锦,作为亲哥哥,再没有比他更清楚五娘的性子了。 “既然你执意如此,哥哥们也不好再阻止你,只是你要让我们看到,他确实于你无害。”姜伯锦退让了一步。 姜元羲想都不想就点头答应了。 恰好在这时,厨娘把姜元羲那份熊掌烤好了,阿方给她端了上来。 香喷喷的烤肉味让人不由自主的吞咽着喉咙,邵兕虎一咕噜就爬了起来,双眼发光的看着案几上面的盘子,整个人都蠢蠢欲动了。 姜元羲拿起筷子,刚刚夹了一块肉放进口中,邵兕虎就趁着她吃肉的间隙闪电般的偷偷伸出手。 “啪” 突如其来的拍打声,清脆又响亮,惹得所有人一时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疑惑的抬头四处张望。 只有一直注意着姜元羲的人才看到她方才的动作。 “啪” 邵兕虎右手趁着左手被打的那一瞬间,极快速的伸出去。 “啪” 这下子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了,才刚刚说过邵兕虎很危险的几位郎君们,目瞪口呆。 姜元羲那两下,真是下了重手,肉眼可见的,小孩手背上红了起来。 “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用手抓东西吃,很脏。” 姜元羲慢条斯理的说道,仿佛刚才据理力争,维护着邵兕虎的人不是她一样。 邵兕虎委屈的看着她,指着熊掌肉,低吼了一声。 姜元羲瞥了一眼,“这是肉,跟着我念,肉、肉...” “肉...” 邵兕虎学了几次,终于嘟哝说出这个字,姜元羲满意的点头,瞬间翻脸,“真棒,不过你暂时不能吃熟食,先忍着,等肠胃慢慢适应了再说。” 邵兕虎哪里听得懂,只知道他按着要求去做了,却没等来肉吃,他不干了。 手一掀,就把面前的案几掀翻了。 诸郎君们瞪大了眼。 幸好姜元羲眼疾手快将盘子端了起来,才让熊掌肉幸免于难。 姜元羲将盘子交给阿方端着,刷的从腰间抽出鞭子,二话不说就抽向了邵兕虎。 诸郎君们嘴角抽搐不停,谁来告诉他们,眼前这副全武打是怎么回事? 第80章 那你叫我们来做什么?【星盟8+】 鞭子在姜元羲手中被她挥舞得好像长了眼睛一样,要打手绝对不会打腿。 “嗯?不是说了不能手碰地了吗?” 邵兕虎一着急,又本能的四肢着地来闪躲姜元羲的鞭子。 姜元羲一看,鞭子就朝他的手打去,邵兕虎又连忙直起身子,不敢手碰地了。 姜元羲鞭子异常灵活的朝着邵兕虎的脚边挥去,手不能碰地,只能靠着双腿来闪躲,一开始的时候经常被鞭子抽中,为了不被打,在压力之下,邵兕虎原本还有些困难的直立行走,慢慢变得直溜起来。 姜元羲见状,觉得差不多了,刷的一声又将鞭子收了回来,在阿方再次带着人准备好的坐席上坐下。 姜元羲如无其事的继续吃着熊掌肉,好似刚才上演全武打的人不是她一样。 诸位郎君们又将目光投降邵兕虎,这孩子被五娘打了,想来应该会怀恨在心,甚至会趁着五娘收起了鞭子之后暴起伤人吧? 郎君们个个屏息静气,都预备着邵兕虎要是敢以下犯上,必不会放过他。 见鞭子没有了,邵兕虎傻乎乎的站在那里,偷偷的看着姜元羲,见她脸色没有异样,挠了挠头,小步小步的挪着碎步回到了她身边。 先是尝试着靠近,见姜元羲没有阻止,邵兕虎的胆子又大了起来,整个人靠在姜元羲身边,头亲昵的蹭着她,还无师自通的拿起姜元羲的手,放到他光溜溜的头上,让姜元羲摸他的头。 这一连蹿的发展,看得诸位郎君们嘴角抽搐不已。 这孩子莫不是被打傻了吧,怎么被打了,没有生气就算了,还学着小狗一样讨好五娘呢? “这...这...” 方才说邵兕虎很危险的人,现在反而觉得他们家五娘更危险些,原来所谓的培养调教,是用鞭子来调教的? 这还真的是...... 让人无法评价啊。 姜伯锦看得双眼大亮,见邵兕虎任打任骂都异常乖巧,顽皮之下从自己坐席上起身,来到姜元羲身边,想要学着妹妹一样揉揉邵兕虎的头。 天知道他眼馋多久了,一个粉雕玉琢不输妹妹的小孩,顶着个光头,真是好想让人摸一摸,捏一捏啊。 “吼......” 邵兕虎转瞬又变成了那个敢与熊瞎子搏斗的小兽,毫不客气的朝姜伯锦的手咬去。 亏得姜伯锦闪得快,也亏得姜元羲拉了一下邵兕虎,不然姜伯锦的手铁定要被咬出血。 姜伯锦看着眼前凶狠的瞪着他的小孩,摸了摸鼻子,“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识好人心呢,我可没有对你动过鞭子,你是不是欺善怕恶啊?” 姜五娘无语的看着她小哥:“......” 其他郎君们哄然大笑,被姜伯锦这么一搅和,气氛又变得更加热闹起来。 “阿锦,我估摸着不是小虎欺善怕恶,他是识时务者为俊杰。” “其实不如说是阿锦打不过小虎,所以小虎才不会怕他。” “哈哈哈,方才小虎一开始躲五娘的鞭子,从笨拙到灵活,只用了短短的片刻时间,若是换了阿锦来,我看就是抱头鼠窜的份。” 姜伯锦无语的看着大肆嘲笑他的族兄们:“......” 姜伯锦不忿的嚷嚷,“你们的烤肉好了吗,我们可以放了彩头的,我看着你们直接就把金子给我就得了。” “阿锦,你这是恼羞成怒了啊,你说我们输给五娘我们认了,你还想我们输给你,我觉得你要回去睡一觉才行。” 姜伯锦哼了一声,“来啊,大家来让五娘尝尝各自的手艺啊,谁好谁差,等会就知道了。” 姜元羲含笑看着族兄们的打闹,却放下心来,从族兄们的称谓可以看出,如今他们已经对小虎放了一半的心,剩下的一半,恐怕只能慢慢来了。 姜元羲吩咐阿方上粥品,仔细的教导着邵兕虎用勺子喝粥。 或许是早上姜元羲教他用勺子,他没跟着学,姜元羲立即就让人将粥撤了下去,早已经饥肠辘辘的邵兕虎再也不敢闹脾气,乖乖的跟着姜元羲学怎么用勺子喝粥。 其他郎君们一边打闹着,一边依然暗中注意着姜元羲那边的情况,见邵兕虎只是看着姜元羲示范了一次,就学会了用勺子喝粥,又对他的驯服有了更深一层的了解。 不过小孩脸上那仇深似海的表情,让不少人啼笑皆非。 吃个粥而已,搞得像吃毒药一样,真是...挺可爱的。 姜伯庸面上带着笑,心中滴着血。 想不到族兄们轮流上阵都无法让姜五娘改变主意,难道说这世上真的有天命这回事吗? 原本应该一年后才出现的邵兕虎,提前出现了,依然跟在姜五娘身边,让他觉得可怕的是,邵兕虎比上辈子更加亲昵姜五娘。 用鞭子打他都要往姜五娘身边亲近,姜五娘到底有什么魅力让人如此折服? 姜伯庸眸光复杂的看着姜元羲手把手的教着邵兕虎用勺子,用筷子,他做对了,姜元羲就摸摸他的头,对他说一句“真棒”,然后那小孩就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就是这种小恩小惠吗? 可他娘的这种小恩小惠,谁不会?! 为何他就遇不到? 不就是教人用勺子用筷子吗,多难的事,凭什么姜五娘就能得到一个为她冲锋陷阱,甚至能为她与天下人为敌的下属? 姜伯庸想不明白,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怀疑,如果人生重来,只是让他更加清晰的看着姜五娘一步一步走上成功的道路,上天对他何其残忍? 在姜元羲旁边不远处的一个院子里,齐宏茂也在与人有着一场对话。 “你们是决定要来姜家了?” 胡不归大口的吃着熊掌,“难得碰见一个合胃口的学生,一枪!她只用一枪就把几百斤重的熊瞎子给刺死了,她是天生的骑兵将领!” 曲成文不赞同了,满嘴油光的抬起头,嚷嚷道:“她先前在山林里如走平地,谨慎小心,连风向都会观察注意,她在平地或者袭击战中也能独当一面,她是步兵的将领!” “做什么将领?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只要运筹帷幄之中就好,这种打打杀杀的事,让男人们去做。” 冯浦泽不甘人后,横插一脚。 齐宏茂见着三人开始大吵大闹起来,一声不吭的埋头大吃,吃饱之后拿出帕子擦擦嘴,施施然的问道:“五娘子可是个小娘子,你们争什么。” 胡曲冯三人齐齐停下争吵,冷笑一声,“那你叫我们来做什么?” 齐宏茂:“......” 第81章 这人就是个疯子!【星盟9+】 “可是你们不也来了吗?” 齐宏茂当即冷笑回去,谁怕谁似的,就不信他们现在还能走。 “老齐,你这样就没意思了。”冯浦泽翻了个白眼,点了点齐宏茂。 “行了,你们也别争了,我们还是说正事吧。” 齐宏茂坐正了身子,肃着脸,目光一一从三人脸上扫过,“大家都不是傻子,你们也别用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我,还是说说你们的打算吧,我不信一个姜五娘能让你们出山。” 胡不归嗤笑一声,“为何不能?我还真就看中了她的天资。” 齐宏茂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其他两人,“你们也这般觉得?” 曲成文耸了耸肩,“老胡不实诚,我可是老实人,我就直说了,我曲家,到了要崛起的时候了。” 冯浦泽嘻嘻一笑,“我是自己看中了姜五娘,跟冯家没关系。” 齐宏茂眼角微挑,他已经从三人言行中知道他们的态度了。 胡不归最是看好姜五娘,甚至提前将宝压在她身上。 曲成文要曲家崛起,觉得跟姜家合作可以相得益彰,各取所需。 冯浦泽对姜家的支持力度最小,他只身一人,想来是要先观望姜家的发展,再决定值不值得冯家的全力支持。 齐宏茂知道了三人的态度,也就明白应该怎么对姜太傅回禀了。 “你们也知道自己与今上的龌蹉,你们要是在都城出现......” 齐宏茂有些迟疑的说道。 “改个名,换个姓,用些小手段,改变一下容貌就行了,这些年来不也找不到我们?” 冯浦泽不是很担心,他们既然敢来这里,当是做好了一切的准备。 “那你们是单独教五娘子一个人呢,还是......”齐宏茂心微微提了提,不动声色的问道。 “既然是去姜家做教头,当然是按照姜家的规矩。”胡不归沉声道。 齐宏茂压抑着心底的雀跃,面上端着,“行,等回到姜家,我先带你们去见过家主,只是要先委屈你们了。” 堂堂天下名将,要隐姓埋名来姜家做个教头,确实是委屈。 “反正姜家好酒好菜多着呢,比我在乡野老林来得好。”胡不归无所谓的道。 “行了,既然如此,那就再在这里待几天,等过几天我们回去之后就去见家主吧。” 齐宏茂挥挥手,不客气的赶人走,“熊掌吃完了,还想赖在我这里作甚?” 胡曲冯三人拍拍屁股,舔着肚子悠哉悠哉的走了。 过了好一会儿,胡不归的房门被敲响,“进来。” 齐宏茂推门而进,看到胡不归坐着,案几之上摆着一壶酒,两个酒盏,还有几碟子的下酒菜,一笑,“这是知道我会过来?” 他不客气的坐在胡不归对面,自己拿起酒壶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 “换了我是你,我也会过来。”胡不归目光沉沉的瞥了一眼齐宏茂,自顾自的喝酒。 齐宏茂饮了三杯酒,摸了一把嘴,微微探过头,目光紧紧的盯着胡不归,不放过他任何一丝表情, “老胡,大家明人不说暗话,你是怎么想的,跟我交个底如何?” 胡不归定定的看着齐宏茂,良久,就在齐宏茂自己眼睛都有些酸涩忍不住眨眼时,胡不归翻了一个白眼,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还要怎样明人啊?” 齐宏茂也翻了个白眼,“要是换了你,你信?” 胡不归一本正经的点头,“我当然信。” 齐宏茂肚中腹诽,这脸皮还是一如既往的厚,就喜欢给自己脸上贴金。 “五娘子虽然天资过人,可她毕竟是个小娘子,你若是说跟老曲一样,我还能理解,你说你为了五娘子,这就......太他妈胡扯了。” 齐宏茂憋了憋,还是憋出了那几个不甚雅观的词语。 “我在我十二岁的时候,尚且做不到能一枪就杀死一只几百斤的熊瞎子,她那一枪,干净利索,直中要害,枪法已经有了自己的形,这等天资,着实可怕。 况且她耳目聪明,十六个人里头,就她差点把我们给暴露了,要知道我们可不是那些地痞流氓。 在华盖林里,方方面面都让我很满意,谨慎小心,哪怕自己艺高,也没有小觑一只蜘蛛。 两度在华盖林里救人,至少说明她非薄情寡义之人,你我都知道越华容其实并没有离开坞堡,可却偏偏在坞堡里消失了,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将这一切安排好,还让家仆们按照她的意思连郎君们都瞒过了...... 就算她是个小娘子,那也是个相当可怕的小娘子啊,这至少说明了姜太傅对她放权了。 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当朝百官之首的姜太傅,竟然会对一个孙女放权,难道你会觉得这真的是因为宠爱她吗?” 胡不归啧啧称赞,“还有你!你为了她,不惜写信给我们,可想而知你有多看重她。 你可是姜三郎的得力干将,我是清楚姜三郎的本事,如果你不看好她,你不会用掉姜三郎的人情,就只为了让我们来见一见姜五娘的。” 胡不归的话,让齐宏茂默然不语,神色甚至有些黯然,一言不发的倒酒喝酒。 胡不归见此,也是叹了一口气,当年姜三郎多么惊才绝艳,要不是被今上围杀在军中,天下名将必有他一席之位,可惜姜三郎英年早逝。 两人沉默着,各自喝酒,良久之后,齐宏茂哑着声音低声道:“你知道我一直想做什么。” “如果这些都无法让你安心,那我再说一点。”胡不归捻着酒盏,低声道,“我在乡下,看了很多年普通老百姓的生活,我觉得陈氏的大厦将倾了。”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齐宏茂,“天下大势,不止你在看,就算有其他家族也开始睁眼了,但你是最早找我的人,而我又在姜五娘身上、姜家那些郎君们身上,看到了一种未来。 你能将身家性命压在上面,我为何不能?人生,本就是一场豪赌。” 他又压低了声音,低得只能两人听到,“想想看,未来要是扶持一个小娘子打下了天下,我们就是古往今来第一人,难道这不是一件值得期待的事吗?” 齐宏茂看着胡不归亮晶晶的双眼,心里隐隐发毛,为了一个畅想,竟然将家族也拿出来豪赌,这人就是个疯子! 第82章 你到底哪根葱 齐宏茂只找了胡不归一人,当他从胡不归屋子里出来,望着天空,遥遥吐了一口气。 “去把这封信亲手交到家主手上。”齐宏茂将一封上了火漆的密信交给心腹,让他快马赶回去交给姜太傅看。 “诺。”心腹收好了信,片刻后田庄里飞奔出一匹马。 齐宏茂袖着手,嘟哝道,“等到家主的回信,我们就可以回都城了。” …… “五郎君,六郎君,蒋表少爷带着李家等几位郎君来投。” 姜大石找到郎君们,拱手回禀道。 在场郎君只有姜伯庸、姜伯锦是嫡系,再加上来的人又是东府大姑奶奶的宝贝儿子蒋和玉,也就只有同样东府长房郎君才有资格处置。 “咦,竟然是大姑姑家的和玉表哥来了?” 姜伯锦诧异的道,“和玉表哥不是已经被举荐了吗,怎生有空来田庄?” 姜太傅有三子两女,其中大女儿嫁给了同为世家的蒋氏,生了一儿一女,儿子就是姜大石回禀的蒋和玉,年十七,入朝为官有半年多了。 姜伯庸却关心另一件事,“与和玉表哥一起来的还有几位郎君?分别是哪家的?” “一个是李太尉家的仲郎君,一位是杜家的峥郎君,一位是苏家的圻郎君,还有一位是王家的向郎君。” 李太尉家的仲郎君?那不就是李仲闻? 姜伯庸心中一动,开口吩咐道,“既然是和玉表哥带来的客人,请他们去前院,我与几位族兄弟先去洗漱一番,再去见客。” 姜大石应诺而去,姜伯庸转身笑道,“敏哥、达哥,你二位哥哥在此间年纪最大,还要你们镇场子咧。” 姜敏学和姜明达知道这是姜伯庸抬举他们,他们一个旁支,哪里能镇什么场子。 不过他们也不是傻子,不会拒绝这等好事,纷纷应了。 姜伯庸抓着姜伯锦也一同回去洗漱,准备见客。 “和玉表哥,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姜伯庸带着人来到前院,在院子外面就高声喊道,等进了屋子,就与众人团团见礼。 在大厅上首左座,坐着一位穿着一身骑装的青年,面目俊郎,气度不凡,见到姜伯庸带着姜伯锦、姜敏学、姜明达进来见礼,其他人纷纷起身抱拳回应,独他一人还端坐着,含笑回应:“是五郎和六郎来了呀。” 对姜伯庸身边的姜敏学和姜明达视而不见。 姜伯锦眸底闪过一抹怒气,特别是见到蒋和玉竟然自顾自坐在主人家的位置,他们与他见礼,连起身都没有,抿了抿唇。 “他是不是忘了他姓蒋,不姓姜?” 姜伯锦这句话说得小的不能再小,除了他身边的姜伯庸三人能听见之外,其他人毫无异样。 姜伯庸也觉得蒋和玉实在太过自以为是,客人没有客人的样子,他们还没有递杆子呢,人家已经爬到头顶上了。 姜伯庸运了运气,毕竟还有李仲闻等人在场,实在不能让人看了笑话,不然蒋和玉回去告状,大姑母又得护犊子了。 姜伯庸侧身,对着年纪最大的姜敏学拱手,“敏哥,请上座。” 姜敏学看了一眼姜伯庸,没有推辞,闲庭信步的坐到蒋和玉身边另一个位置,姜明达才带着姜伯庸和姜伯锦坐在姜敏学下首。 姜敏学既然坐了主人家的位置,理所当然的待客,“和玉表弟怎么有兴致来这种荒山野岭?还带着这么多的郎君一起。” 李仲闻见到这一幕,眼角微微上挑,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一切,觉得倍有意思。 见到身为旁支的姜敏学坐在他身边,蒋和玉微微沉了沉脸色,侧头在姜伯庸脸上打了一个转,心中冷哼一声,淡淡的道: “吾见今日天好,恰好营里又来了新同僚,大家就想着一起出来打猎,我们已经打了一只野猪、十只锦鸡、十三只兔子。 临近中午,外面荒郊野岭的,吾又想到外祖父的田庄在附近,就带人来歇息一二,那些猎物你让家仆带下去洗了做几道菜吧,你们也尝尝我们打的猎物。” 姜伯锦差点没翻白眼,这颐指气使的语气,这理所当然的态度,以为这里是他们蒋家吗? 姜伯锦心中嗤笑,且看看没有他们姜家郎君的命令,蒋和玉能指使得动一个家仆,他就把那个家仆送给蒋和玉! 再说了,野猪了不起吗,锦鸡很稀罕吗,兔子很珍贵吗? 他们前几天才吃了熊掌,他们炫耀了吗? 姜伯锦忍了又忍,才没有嗤笑出声。 厅中侯着的家仆们没有一个动弹的,好似聋了那般,蒋和玉的脸色逐渐不好了。 恰好在这时,姜敏学的声音响起,“你们带人下去将和玉表少爷带来的猎物收拾了,交给厨娘整治一桌菜出来,等会儿我们中午尝尝这些美味。” 这下子厅中家仆齐齐弓身应了,带了一部分人下去,留下一半人在这里伺候。 蒋和玉的神色依然带着一分难看,特别是觉得姜敏学迟迟才出声,没有第一时间将他的话吩咐下去,实在太不给他面子。 更让他觉得难堪的是,还是在李仲闻等几位郎君面前丢脸。 “吾听奴仆说你们来田庄是为了避暑?”蒋和玉云淡风轻的说道。 “是,家中炎热,我们特意求了大祖父,让我们来这里耍耍。” 姜敏学含笑回道。 “你们也不大不小了,是时候勤奋上进了,可别给外祖父丢了脸才好,有空还是多读书、多锻炼身体,不管是走文职还是武官,都能有一技之长。” 蒋和玉语重心长的说道,一副“我为你们好”的样子,让姜伯锦恨不得跳起来与他决斗。 我们祖父都没说话,你到底哪根葱,对我们指指点点的? 不生气,不生气,不要为了这种眼睛长在头顶上的人生气。 姜伯锦不断提醒自己,可是抬头一看蒋和玉的脸,还是气不过。 好在这个时候,蒋和玉又出声了,“趁着野味还没有做好,吾带着几位同僚在庄里走走,你们就不用陪吾了,吾对这里很熟悉。” 待蒋和玉带着李仲闻等人离去,姜伯锦见蒋和玉走远了,这才气呼呼的道:“瞧他那张脸,长得跟蛤蟆一个样。” 姜伯庸等人一想,纷纷嗤笑出声,眼睛长在头顶上,可不是跟蛤蟆一个样。 第83章 与你这种小娘子有什么关系? “五郎君,六郎君,不好了,李郎君受伤了!” 家仆匆匆忙忙进来回禀,姜伯庸等人猛地站起身,面色一变,立时就往外走。 “发生了什么事?”姜伯庸沉着脸问道。 家仆快速的回禀:“蒋表少爷带着李郎君等人在庄里转悠,遇上了小虎那孩子,李郎君等人不知道小虎的情况,见他蹲在那里拿着树枝在地上划,地上的泥土不小心溅到了蒋表少爷的身上,蒋表少爷震怒,让他的长随去抓小虎打板子,小虎闪躲的过程中,不小心伤了李郎君。” 听了家仆的话,姜伯锦没好气的道:“真是个搅屎棍。” 其他人恍惚听不见一样,脚程更加快了,他们都晓得邵兕虎不知事,除了姜元羲,其他人靠近都会受到他的敌意,这要是再迟一点,不知道还会出什么幺蛾子。 从蒋和玉带着人去庄里转悠,都家仆来禀告,统共都不超过一刻钟的时间,这么短的路程,几人很快就到了。 姜伯庸他们入眼所见的就是蒋和玉等人与一拨人分开两方,蒋和玉脸色黑如锅底,浑身都散发着沉怒的气息,在他身边,李仲闻的左手被撕裂了半只袖子,手臂上多了几道血痕。 在蒋和玉等人对面的,是几个家仆和蒋和玉等人的长随们,他们一边嘴上叫着“表少爷请稍后,我们这就抓住这孩子”,一边身子不断掩护着邵兕虎,每每在长随们就要抓到邵兕虎的时候,横插一手,让邵兕虎又躲开了。 蒋和玉又不是瞎子,怎么会看不出家仆们的拉偏架,于是更加震怒,眸色带着显而易见的怒火,他堂堂表少爷,家仆竟然还敢阳奉阴违,真是好大的胆子。 “你们几个奴仆滚开,连抓个人都抓不到,要你们何用?合该通通卖去挖矿才对。” 蒋和玉高喝一声,咬着牙说道。 几个家仆面上闪过一抹怒气,却没有听从蒋和玉的话退开,仿佛他方才说的话是放屁一样。 好死不死的,蒋和玉这话被匆匆赶来的姜伯庸等人听个一清二楚,几人全都脸色一沉,姜伯锦的脸索性就挂了下来。 “哟,这里怎么这么热闹啊,不知道还以为我们这里开戏会呢!”姜伯锦不阴不阳的道了一句。 “住手!”姜伯庸却是冷喝一声,家仆们见到郎君们到来了,纷纷有了主心骨,二话不说就把还在动手的长随们隔开。 邵兕虎也顺势跳到了另一边,满目警惕的看着蒋和玉等人。 蒋和玉阴沉着脸,上来就劈头盖脸的一顿骂,“五郎,你怎么管事的,这个兔崽子不分尊卑,以下犯上,这些家仆也阳奉阴违,到底是婢生子,连这么点家仆都管教不好,没有一点威信。” 姜伯庸手猛地握成了拳头,额角青筋跳了跳。 姜伯锦脸色一变,冷冷的看着蒋和玉,姜敏学眼疾手快的扯住了他。 姜明达也紧皱眉头的看着这一切,对蒋和玉十分不满。 姜伯庸运了运气,勉力将胸膛处的怒气压下,问道:“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让和玉表哥如此生气,以至于要在我姜家田庄这里上演全武打。” 姜伯庸隐晦的提醒蒋和玉,你脚下站着的是姜家的地,这里是姜家的田庄,不要反客为主了。 可惜蒋和玉理都不理姜伯庸,转头就对着姜伯锦道:“六郎,这个兔崽子不合规矩,念在他年纪小,给我抽十个鞭子以儆效尤就算了,那几个家仆连主子的话都不听,却不能助长这种歪风邪气,将他们卖去矿区挖矿好了。” 听到蒋和玉的话,李仲闻微微皱了皱眉,其他几位随着蒋和玉一起来的郎君们表情如一。 蒋和玉无视了姜伯庸,直接跟姜伯锦对话,终于让姜伯庸再也挂不住脸上客气的神情,脸色一下子阴沉到了极致。 就是姜敏学和姜明达也忍不住胸中的怒火了。 你蒋和玉看不上他们旁支就算了,你如今连五郎都觉得与他说话丢份,你以为你是谁! 姜伯锦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手用力一甩,将姜敏学拉住他的手甩开,上前一步,就要跟蒋和玉对上。 就在这时,邵兕虎突然转头,而后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不知蒋表哥口中说的不合规矩,到底是犯了哪种规矩?五娘愚钝,还请蒋表哥不吝赐教。” 这道声音,让姜伯锦的脚步一顿,众人齐齐转身望向来人。 姜元羲带着阿方、阿春两人出现了。 邵兕虎立时就走到她身边,扯着她的衣摆,抿着唇不说话。 姜伯锦原本冲天的怒气,在看到妹妹之时,恍惚觉得头顶浇下了一盆冰水,瞬间就让他的理智回归。 五娘生气了。 姜伯锦一眼就看出妹妹生气了,五娘上一次生气是什么时候? 是两年前,有个地痞流氓将一个阿婆的鸡蛋、青菜全都踩碎,抢了阿婆的铜钱,还对那个卖菜的阿婆拳打脚踢,那时候五娘刚好外出闲逛,遇上了这事,她当时很生气。 当时惹了她的人最后如何了? 哦,打人的手断了一只,踢人的脚也断了一只,至今还南城乞讨着。 那么如今呢? 蒋和玉见到姜元羲来了,眉头一皱,挥了挥手,好似赶苍蝇一般, “这是外事,与你这种小娘子有什么关系?小小年纪就不学好,郎君们的事,是你能掺和的吗?你好生回去做做女红,省得日后嫁人连个荷包都做不了。” 这话一出,李仲闻的眉头皱得更紧,他看着姜伯庸等几位郎君的神色,果不其然见到他们满目的怒火。 姜伯庸冷哼一声,“蒋表哥,五娘是我姜家的小娘子,你也管得太宽了吧。” 姜伯锦也满眼讥讽,“我阿娘都没出声,你倒是热心。” 蒋和玉眸色森寒,脸上染了一层冰霜:“我看你们两个的规矩也没学好,这是你们跟兄长说话的态度吗?” “呵呵......” 姜元羲轻轻一笑,她的话及时截住了姜伯庸和姜伯锦未出口的反讽。 “蒋表哥,你一口一个不合规矩,五娘只是想知道小虎到底犯了什么规矩,如果他真的做错了,我会好好抽他一顿鞭子,蒋表哥你说呢?” 第84章 容不得外人欺负【星盟10+】 蒋和玉看着邵兕虎抓着姜元羲的衣服,就明白小虎是谁的人了。 既然正主来了,蒋和玉顿了顿,倨傲又不满的看着邵兕虎,“五娘,就算你小孩心性,想要找个年纪相当的玩伴,也用不着找这种粗鲁野蛮的孩子,你看看他,还把李郎君的手抓伤了。” 说完邵兕虎,他又转头看着姜元羲,面带不悦,“五娘,你也老大不小了,再过几年就可以选夫婿了,你还一团孩子气,你要找玩伴,庄里多的是小丫头,为何非要找个小子厮混?大舅母要是知道你这般不讲究,该伤心了。” 姜伯锦本来冷静下来的理智,又被蒋和玉这番话气得差点一佛升天二佛出世了。 听听他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非要找个小子厮混,什么叫他阿娘知道五娘这样会伤心? 这不是指桑骂槐说五娘不懂规矩,且在隐晦的指责他阿娘没教好五娘,所以五娘才会找个小子厮混的? 说话这么难听,你今天是吃大蒜了吗? 不独姜伯锦,就是姜伯庸都冷了脸,眸光似霜的看着蒋和玉,姜敏学和姜明达脸都拉下来了,家仆们也个个满怀不忿的看着蒋和玉。 主辱臣死,当着他们的面,先是羞辱五郎君,接着又对五娘子指指点点,要不是他是表少爷,早就不客气了。 姜元羲呵笑一声,斜睨了蒋和玉一眼,那眼神,无论从哪一个角度看都充满着嘲讽, “蒋表哥估摸着是少时找的西席先生不好,连个话都听不明白,总是答非所问。你们谁知道当中发生了什么事的,一五一十的给我说说看。” 蒋和玉面色一变,姜元羲这是明目张胆的嘲讽他学识不够,以至于连话都听不懂,焉能让他不怒? “我现在在问家仆,有些人不要自降身份抢家仆的活计做,省得给家里丢人丢份。” 姜元羲云淡风轻的一句话,让蒋和玉憋得脸色潮红,看着姜元羲的眸中闪过一抹森冷的寒光。 倒是其他人诧异的看着姜元羲,李仲闻等人恍惚是第一次认识姜元羲一样,只有姜伯锦和姜伯庸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 五娘的嘴皮子素来利索,连郑晗玥那么刁蛮的小娘子都被她说哭过,这种简直是小菜一碟。 姜伯锦也不生气了,袖着手坐等看蒋和玉的笑话,惹怒了五娘,至少今天蒋和玉的面子有得看了。 一位一直跟着蒋和玉的家仆出来回话,“回五娘子,蒋表少爷带着人来到这里,看到小虎蹲在那边拿着木棍在地上划来划去的。 从小虎身边走过的时候,小虎或许是被这么多人吓着了,手上的力道不禁大了些,地上有一些泥土溅了起来,溅到蒋表少爷身上。 蒋表少爷二话不说就让人将小虎抓住打板子,小虎人小,吓坏了,就想躲开,兵荒马乱的,不小心就抓了一下李郎君的手。” 姜伯锦给了家仆一个满意的眼神,不错,果然是他们姜家的家仆,反正事情的经过怎样他们是没看到的,但在家仆口中,就成了蒋和玉的错了,要不是他带着这么多人吓着了小虎,小虎会吓得手上力道大了点吗? 力道不大,泥土就不会溅出来,就算泥土真的溅到你蒋和玉身上了,又值当要“二话不说就让人抓小虎打板子”吗? 反正蒋和玉他们又不知道邵兕虎近不得陌生人的身边,这么一说完全没毛病。 这位家仆的话一出,蒋和玉气得胸膛上下起伏,阴森森的看了家仆一眼,经这人这般一说,合着还是他的错了?是他咎由自取了? 杜郎君、苏郎君等人眉头一皱,不满的看着家仆一眼,作为伤者,李仲闻却看着姜元羲。 姜元羲恍然大悟般轻轻点了点头,“哦,原来事情是这样啊。” 而后她脸色不虞,不满的看着家仆们,呵斥道:“你们怎么做事的,不知道这里是姜家的田庄吗? 不知道田庄很多地方外人不能随意走动吗?为何要带着人来到这片禁止外人踏足的地方?你们的规矩学到哪里去了?” 众位家仆们齐齐躬身领训:“小的知错,小的甘愿领责。” 姜元羲这一番训骂,不傻的都知道是在骂蒋和玉,你一个外人,没有经过主人家的首肯,就随便踏足主人家的地方,你还有理了? 顺便也是在告诉蒋和玉,这里是姜家,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对姜家的家仆如何处置。 要耍威风,回去你们蒋家耍。 在姜家的地头,你不服气? 我还非要护着我姜家的人了,哪怕是个家仆,能教训他们的,也只有我姜家人才有资格,你哪里来就回哪里去吧。 蒋和玉气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就是杜家郎君等人的脸色也难看极了,这话是在说蒋和玉,又何尝不是在说他们不知礼? “蒋表哥,”姜元羲咬了咬这三个字,“我姜家的家仆要如何处置,那是我姜家的事。 我祖父尚没有对我五哥有一个字的责怪,你难道还能比祖父厉害? 五娘觉着,你还是先认清自己的身份,你远来是客,如果渴了累了,想要借我们姜家的田庄歇息一二,作为主人,我们自会好好招待。 但若是来了恶客,我们也做不到被人指手画脚之后还要舔着脸讨好。 姜家的脸,不是让人踩的,姜家的人,也容不得外人欺负。” 姜元羲毫不客气、七情上面的对上了蒋和玉,不顾蒋和玉难看的脸色,紧接着又转头看着李仲闻,朝身后的阿方扬扬手, “阿方,将药膏拿给李郎君,李郎君身娇肉贵,这破了点皮我们姜家上下都担待不起,还是请李郎君赶紧回都城,去找太医好好看看手吧,万一留下了疤痕,不知要多少条人命才能填上了。” 阿方福了福身,将手中的药膏交给李仲闻的长随,又回到了姜元羲身边。 夹枪带棍的损了李仲闻一顿,姜元羲凉凉的看了蒋和玉一群人一眼,“我们这里庙小,容不下这么多大佛,来人,送客!” 第85章 一本正经的教导【静等岁月+】 蒋和玉一群人被赶出来了姜家田庄,蒋和玉面子里子都丢尽了,还是当着诸位同僚的面前丢的,姜伯锦固然觉得胸中一股郁气消失,但也为姜元羲担忧起来。 “五娘,你就这样把蒋表哥赶出门,回头大姑母她......” 想到大姑母的为人行事,姜伯锦激灵灵的打了一个颤。 姜元羲毫无惧色,云淡风轻般,“小哥你放心,到时候大姑母铁定奈何不了我。” 她转头看着姜伯庸,关切的道:“五哥,蒋表哥的话,你别放在心上,他那人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说的话又臭不可闻,你就当他放屁好了。” 邵兕虎与蒋和玉起了冲突,同样也有家仆去告知姜元羲,姜元羲赶来的时候,恰好听到了蒋和玉嘲讽姜伯庸是婢生子这事,当时她就怒了,又加上蒋和玉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嘴脸,活像姜家所有人都要将他当太爷供起来一般,指手画脚的,姜元羲索性连脸都懒得再留给他。 连带李仲闻都受到了迁怒,真当她看不出蒋和玉处处蹦跶,是为了给李仲闻出头吗? 一个大男人,被抓了几道血痕,要死要活的,又要打板子,又要卖去矿区,姜元羲对李仲闻那一丁点好印象荡然无存,就是李仲闻的脸,她也扫了。 将蒋和玉赶出门,夹枪带棍的讽刺李仲闻,这事姜元羲做得,姜伯庸等人却做不得,谁让她是小娘子呢,又是祖父的心肝宝贝,就是大姑母来闹她也不怕,蒋和玉跟个小姑娘计较,名声难道很好听? 可惜碍于蒋和玉是大姑母的儿子,不然说不得今天姜元羲还真的要对蒋和玉打一顿狠的了。 她对老头说的话深以为然,有些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非要拳脚到肉才知道有些话不能说,有些事不能为。 可惜了。 姜元羲觉得将蒋和玉赶出田庄便宜了他,殊不知蒋和玉自觉遭受了极大的侮辱,气得脸色都煞白了,从被人赶出田庄起,脑子还是一阵阵轰鸣作响。 实在连他自己都想不到姜元羲会这般狠,一点情面都不留。 看着杜郎君、苏郎君等人古怪的目光,蒋和玉脑子一嗡,再也受不得,连李仲闻都顾不上,狠命的抽打着马儿,飞一般的跑回都城。 李仲闻等人只得跟在身后,特别是李仲闻,觉得自己真是冤极了,简直是飞来横祸,明明受伤的是他,偏偏到了最后好像是他引起的冲突一般,姜元羲那话又难听,说得他比小娘子还娇贵了,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要人性命,整一个暴戾的形象跃然于纸上。 李仲闻唉声叹气的,天见可怜,他根本就没有说过要让人打那小孩板子好吗,这一顿板子下去,那小孩还有命吗? 为何蒋和玉私自作为,会被算到他头上? 真是有冤无处诉。 李仲闻心中哀怨,姜伯庸听到姜元羲的安慰,强颜一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五哥有点累了,先回去歇息一二。” 姜伯庸不等其他人出声,径直转身走了。 姜伯锦等姜伯庸走远,满肚子的怨气就爆发,“蒋和玉那混蛋,也不知道他到底哪来的脸,对我们指手画脚,真是见他一次烦他一次。” 姜元羲满眼担忧的看着姜伯庸离去的背影,淡淡的道:“下次见到他,若是再这般恶心人,就套他麻袋,打他一顿好了。” 姜敏学、姜明达见鬼似的一样看着姜元羲,五娘,你是个小娘子,为何你张嘴就来,这流程比街上的地痞流氓还娴熟? 姜伯锦却嘿嘿一笑,摩擦着手掌,笑得像只偷吃的狐狸一般,兴致勃勃的,“五娘,那你觉得在哪里套麻袋好?” 姜敏学、姜敏达哭笑不得的看着姜伯锦,他们素来就知姜伯锦无法无天,却不知道他会连亲表哥都想套麻袋,还这般认真的现在就讨论,这是不是有点为时过早? 姜伯锦看懂了两人的眼神,耸了耸肩,“敏哥、达哥,你们想岔了,不是我要搞事,是蒋和玉那人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且看着吧,套他麻袋迟早的事。” 姜元羲倒是认真的想了想,又摇了摇头,“套麻袋这种事,实在是有失光明磊落,不是君子所为。” 姜敏学和姜明达欣慰的点头,才觉得姜元羲终于迷途识返了,就听姜元羲继续道: “套着麻袋打,他又不知道是何人要揍他,如他这般恶心人的性子,多得是仇家,万一他不知道为何套他麻袋,我们岂不是做了无用功? 再说套麻袋这种锦衣夜行的行为,不可取,打了人也不出气,下次找个机会,光明正大的揍他,这般揍起人来才爽快。” 姜敏学和姜明达龟裂的看着姜元羲,这么一本正经的说着要光明正大的揍人,只是为了更加出气的小娘子,一定不是他们的族妹。 姜伯锦却哈哈一笑,满心兴奋起来,“这个好,这个好,下次就这么做。” 姜伯锦眼珠子乱转,不知道在想着些鬼主意,姜元羲一点负担都没有的摸了摸邵兕虎的头,语重心长的教导他, “小虎,你知道你今天错在哪里吗?” 姜敏学和姜明达对视一眼,胆战心惊的等着姜元羲未完的话,总觉得五娘不是想要好好让小虎认错的样子。 “你手段太低级了,把泥土溅到人身上这种事,不痛不痒的,既无法恶心人,又无法让人知道痛。你啊,应该偷偷的,在他走远的时候,拿一颗小石子,打他的膝眼穴,让他好好摔一跤才对。” 姜敏学和姜明达嘴角抽搐不已,满头黑线,目瞪口呆的看着五娘一本正经的教导着邵兕虎。 “哦,对了,我忘记你还不识字,连穴位是什么都不懂,没关系,我日后慢慢教你,不过你现在应该学学逃跑的身法,下次可不要再被人围攻了。” 姜敏学和姜明达一脸呆滞的看着姜元羲带着邵兕虎走远,耳中听到的种种“教导”,浑身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颤。 五娘,小虎还是个孩子,你就这样把他染黑了,这不好吧? 第86章 这回尴尬了吧!【唯小四+】 第二天一早,姜家田庄里就走出一队浩浩荡荡的车队,姜元羲等人启程回都城了。 紧赶慢赶,临近午时终于回到了姜家。 在姜里车队各自分散,各回各家,姜元羲等人也回到了东府。 才刚进门,大管家就低声在姜元羲身边道:“五娘子,大姑奶奶过府来了。” 姜伯锦和姜伯庸对视一眼,知道麻烦来了。 至于姜元羲? 她淡淡的“哦”了一声,然后就没有然后了,甚至转而吩咐大管家,“福生叔,我们从田庄里带了很多家畜回来,其中还有几十只是麒麟鸡,你儿媳妇儿不是刚生了孙子?你拿几只家去,让福生婶给她炖鸡汤喝,补补身子。” 姜福生脸上露出了笑容,应了一声,“诺,我代老大家的谢过五娘子。” 姜元羲摆摆手,挤眉弄眼的:“福生叔这是折煞五娘了,你是祖父身边的老人,我这是借花敬佛,贿赂你呢,让你在祖父面前多说我好话,让祖父多疼五娘。” 姜福生笑容更甚,宠溺的看着姜元羲,无奈的摇头一笑。 姜伯锦两人淡定的看着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大管家笑容满满,早就习惯这种场面了。 姜元羲牵着邵兕虎,给姜福生介绍道,“福生叔,这是我在华盖林里救回来的小孩,我给他取了一个名字,叫邵兕虎,他还不懂说话,规矩也没学会,家里可能未来一段时间要鸡飞狗跳了。” 说起这个问题,姜元羲一脸歉意,她知道在教会邵兕虎学会说话之前,家里注定要有一段时间是混乱的,作为家里的大管家,必然会给他增添很多麻烦,姜元羲无法避免,只能先把事情说了,也好有个预备。 姜福生早已经听说过邵兕虎的大名,毕竟如今大姑奶奶此来很大一部分就是因为这小孩,见姜元羲牵着他的手一路上不放,大约就知道邵兕虎在姜元羲心中的重要程度了。 姜福生一笑,“无事,家里很久没有热闹过了,热闹一下也是好的。” 姜元羲摸了摸邵兕虎的头,对他说:“小虎,这位是福生叔,是家里的大管家。” 邵兕虎看了姜福生一眼,“哦”了一声。 其实他是不知道姜元羲这番话的意思,但不妨碍他回答一个“哦”字。 这几天以来,姜元羲已经教会了邵兕虎两腿走路,用勺子喝粥,用筷子吃饭,他会说“肉”、“好”、“哦”这三个字,另外最让阿方等人惊奇的是,邵兕虎学会的第二个词语是“五娘子”。 他知道姜元羲被人叫“五娘子”,有时候姜元羲要是看书没理他,他就会时不时叫一声“五娘子”,这样姜元羲就会看他一眼。 他对这个新游戏乐此不彼。 安和堂就在他们一路上的闲聊中到了,还没到正房,就听到一个略带尖锐的嗓音。 “阿爹,你看看五娘像个什么样子!她身边的家仆伤了李太尉的孙子,不仅没有惩戒那个家仆,还恶言相向,将人家李郎君赶出田庄,这是待客之道吗?” 姜伯锦从鼻尖里哼了一声,“又来了!” 正房里没有听到其他人的声音,姜大姑奶奶又捏着嗓子道,“还有啊,和玉作为表哥,见到五娘和五郎做错了,好心教导他们,结果呢? 一个两个,都不省心,五郎连个家仆都管不好,我看着日后也是没出息的份。 大嫂,不是我多嘴,你还真的要好好管管五娘了。和玉他们郎君议事,五娘不甘寂寞,非要插进来掺和,这是一个小娘子该做的事吗? 她就该好好读书,多做女红,日后相夫教子,掺和男人的事,岂不是乾坤颠倒? 这也就罢了,索性她年纪还小,你拘在身边好好教导,还能掰正。 可她目无尊长这点,我却不得不好好说说。 你看看她,她在庄里,当着李郎君等诸位郎君,还有家仆的面,公然落和玉的面子,说什么庄里很多地方外人不能随意走动,说什么让和玉认清自己的身份,这是她一个妹妹该说的话吗?” 听到这里,姜元羲就不准备再听下去了,挥了挥手,让守在外面的丫环回禀。 丫环一边撩起帘子,一边高升回禀,“五郎君、六郎君、五娘子归府了。” 姜大姑奶奶的话顿时戛然而止。 姜伯庸带头,姜伯锦和姜元羲跟在身后进去,三人齐齐向坐在上首的姜太傅行礼。 “孙儿、孙女见过祖父,祖父安康。” 姜太傅一直淡然的脸这才微微露了一点笑容,“回来啦,去见过你们阿爹阿娘吧。” 姜元羲等人又向姜松、郑幼娘见礼,正房里不仅坐着姜松,郑幼娘,还有二房的姜枫、程氏、他们的大女儿姜二娘姜初然,小女儿姜四娘姜初晴,三房的姜榕、卢氏、他们的小女儿姜三娘姜如雪。 见到姜元羲,三个小娘子纷纷投以担忧的眼神。 除此之外,堂中还有一人,穿着华贵的衣裙,微微仰着脸,脸色稍显不虞的看着姜伯庸和姜元羲,特别是见到姜元羲身边牵着的邵兕虎,脸顿时就沉了下来。 这位就是姜家的大姑奶奶姜桐,嫁给蒋氏为妇,蒋和玉的母亲。 姜元羲一边给长辈们见礼,一边仔细的观察着堂中的情况。 祖父是个老狐狸,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心中的想法,你就无法从他脸上看出分毫,但其实姜元羲自小被祖父带在身边教导,她直觉感觉到祖父并没有因为听到大姑母的话而生气。 阿爹和阿娘两人都是神色从容自若,若不是她一直在外面听着大姑母的话,还真以为阿爹阿娘没有被人指着鼻子骂教女不严。 至于二叔和三叔等人,都是人精,想要从他们脸上看出其他,倒是有困难。 先前堂中余人都不出声,只听到大姑母的责怪,姜元羲就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了。 她给姜桐行礼,而后甜甜的笑道,“大姑母,怎生今日有空过府探亲?这是来看望祖父的吗? 说起来,大姑母都有大半年没过府了,今日恰好五娘从田庄里回来,带回了不少野味,不如让厨下做几道菜,你和祖父好好喝一杯?” 姜伯锦死命咬着牙,唯恐自己笑出声,五娘这个蔫坏蔫坏的,这是在打大姑母的脸呢。 他偷偷瞄了一眼大姑母,果不其然看到大姑母脸色涨红,心里不厚道的哈哈大笑起来。 该!这回尴尬了吧! 第87章 是五娘孟浪了 姜桐确实很尴尬,如果姜元羲没有特意点明,倒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这么一说,就显得姜桐没有多大的孝心了。 大半年不过府,一来就是告状来的,还不如一个孙女,姜元羲在华盖林里狩猎了熊瞎子,还让人特意送了熊掌回来给姜太傅享用。 这么一比较,谁更孝顺,高下立见。 姜桐看着侄女儿笑吟吟的脸,清了清嗓子,“咳咳,不错,我今儿过府,确实是要陪阿爹好好喝一杯的。” 姜松看着女儿顽皮,眼里闪过一抹笑意,由着她施为。 姜元羲浅笑着,微微点头,“那大姑母先坐着,五娘这就去吩咐厨下做几道好菜。” 姜桐觉得浑身很难受,不仅仅是姜元羲的话,更因为姜元羲的态度,就好像她是客人一样,来姜家是做客的,姜元羲作为主人家,正在招待她。 这一刻,姜桐清晰的感受到了一种疏离感,让她感觉坐在这里,却与其他人隔了一道泾渭分明的大河,这让她有一种恐慌。 娘家是她在蒋家立足的一切,如果她在娘家都没有了立足之地,她在蒋家的日子绝对不好过。 或许是为了急促的甩开这种恐慌,姜桐为了显示自己是姜家的一员,眼睛瞄到姜元羲身边的邵兕虎,微微拉了拉脸, “五娘,你身边这个家仆,不懂规矩,伤了人,该好好惩戒一番的,我看着,就打个十鞭子吧,让他好好记着不要再犯。” 姜太傅见到大女儿如此,心中一叹,五娘粉饰太平,搭了梯子,偏偏她没有领会五娘的好意,若是顺着五娘的话,不再提起这一茬,就与他说些和乐融融的事,把这件事抹过去,松儿不会与她一般见识,大儿媳也不会与大姑子闹起来,这不是挺好的吗? 你都当着松儿和幼娘的面训了五郎,又说了五娘的不是,还想如何呢? 难不成还真的想压着松儿和幼娘惩戒五娘吗? 这不是痴人说梦? 五娘才刚刚从田庄里回来,都大半个月没在家了,松儿和幼娘想念得不行,你让他们还没来得及跟五娘好好说说话,你就要他们惩罚五娘...... 真是,他怎么就生了这么个自私自利,没带脑子的大女儿呢? 日后整个姜府还不是松儿和幼娘的?你处处责怪人家的宝贝闺女,还想让人家夫妻惩罚五娘,这是人干事儿? 姜太傅人老成精,眼皮子一撩,扫了一眼,就看到了松儿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就是幼娘也微微垂下了眼睑。 更不用说姜太傅想起从田庄里传回来的消息,五娘对那个小子非常看重,连李仲闻都被她损了一顿,蒋和玉在田庄里又趾高气昂,今日刚回府,又撞上了大女儿来告状...... 这新仇旧恨的...... 五娘的性子,可不是那种任人宰割的啊! 姜太傅一见姜元羲眼眉轻挑,就知道她要搞事了。 “大姑母,谁告诉你小虎伤了人的?那你又知道李郎君的手为何伤着吗?” 姜元羲一脸惊奇的看着姜桐,微微提高了声音。 姜桐一愣,“是你和玉表哥说的......” 姜元羲打断了姜桐的话,“大姑母,其实作为表妹,五娘真的不想说这些话的。” 她为难的道,“蒋表哥一个客人,本来带着外人来田庄就不对,偏偏他又没有经过我五哥、小哥的同意就带人到处闲逛,若是他肯听我五哥、小哥的话,哪儿也不去,怎么会发生那事呢? 再说了,李郎君受伤这事,还得怪蒋表哥,若不是他非要越俎代庖,他带来的长随们在姜家动手,家仆们当然要阻止。 这兵荒马乱的,难免就有些磕碰,这只能怪李郎君当时傻乎乎的站着一动不动的,他若是机灵点,怎么会伤到他?怎么就没见其他人伤到了呢? 说到底,还是李郎君自己蠢,总不可能树跌倒了,李郎君非要站着一动不动由着树砸,这还要怪树跌倒吧? 大姑母,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不是这个道理? 什么道理? 强词夺理的道理吗? 强行偷换概念的道理吗? 姜桐一愣之后,回过神来,差点气到倒仰,胸口起伏不定,看着姜元羲的神色难看到极点, “五娘,谁教的你如此不辨是非?谁教的你有错还犟着不认错?” 姜元羲满脸疑惑,“大姑母,你这话恕五娘不敢苟同,方才五娘句句说得都没有问题,不晓得你为何要说五娘不认错。 是说蒋表哥是客人这话吗?可是蒋表哥本来就是客人啊,他姓蒋,又不是姓姜......” 姜桐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怒气沉沉的看着姜元羲,姜元羲却不给她插话的打算,继续道, “还是说蒋表哥不懂礼貌,尚未经过主人家的同意,就随意带人走动?这话五娘说错了吗? 若是说李郎君蠢这事......五娘确实是觉得他很蠢啊,这是五娘自己的感觉,这话说了不算什么大罪过吧? 既然如此,五娘何错之有?大姑母,五娘愚钝,请大姑母言明一二。” 可怜李仲闻什么都没做,又一次被扫进了暴风雨中。 客人客人......姜桐越发听不得这个词,本就有些敏感的心,一下子就爆发了。 她尖着声,拍着案几,狠狠的骂道,“什么客人!他是你表哥!你嫡嫡亲的表哥!他外祖姓姜!你要为了一个家仆就对你表哥不敬吗?那不成在你心里,你表哥还及不上一个家仆的分量?” “够了!” 姜太傅一声暴喝,吓得姜桐一个哆嗦,然后她得意的看着姜元羲,阿爹肯定是要好好教导五娘了,竟然说她的和玉是客人! “不要说和玉是客人,就连你,也是客人!你回来这里,是回娘家探亲,你的家在蒋家,你也是娇客,什么时候客人可以在主人家里指手画脚了?” 姜太傅这话,让姜桐脸上的得意硝烟弥漫,脸色瞬间就煞白,不可置信的看着姜太傅,喃喃的道,“阿爹你......” “还有,不要指着五娘来说事,五娘从小到大就是我教的,你对老大家的指桑骂槐作甚? 你觉得五娘不好,那就是觉得我教不好,五娘好不好,自有我姜家来定,与你蒋家何干?” 姜太傅沉着脸,一锤定音,“五娘在田庄里的所作所为,我都知晓了,她做得对,做得很好,我很满意,她一点错都没有,你不要再揪着这件事不放了。” 姜桐脸色煞白的看着严厉呵斥她的父亲,又看着满屋子坐着的人,脑子嗡嗡作响,觉得自己被所有人包括晚辈看了笑话,猛的站起身,哭着就跑出了安和堂。 姜元羲松开了牵着邵兕虎的手,端端正正的跪了下来,请罪道:“祖父,是五娘孟浪了,请祖父不要生气,五娘知错了。” 第88章 就是太蠢了 虽然姜元羲觉得蒋和玉做错了,大姑母来姜府告状,同样也很没有道理,但她毕竟是晚辈,让大姑母下不来台,哭着从姜家离去,终究是她不对。 大姑母是祖父的女儿,就是为了祖父,她也会跪下来请罪。 “你起来,祖父说你没做错,你就是没做错。” 姜太傅淡声道,姜元羲认真的看了一眼祖父的神情,这才乖乖起身。 邵兕虎敏锐的察觉到气氛的变化,贴着姜元羲站着,紧紧挨着她。 女儿他疼,但家族传承更为重要,姜太傅目光慢慢从所有人脸上扫过,被他扫过的人,都不约而同的挺直了腰背。 “五娘在田庄的所作所为,我已知晓,五娘这一次做得很好。” 姜太傅又一次说了这句话,以示自己并不是顾全大局才那般说的, “五郎是姜家的儿郎,在姜家的地头里,何时轮到一个外姓人反客为主,甚至要被外姓人欺辱?哪怕他是姜家的表少爷,也不行!他姓蒋,不姓姜!” 姜伯庸听得心中热血澎湃,眼眶微微湿热,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无人得知,蒋和玉那句“婢生子”,对他是一种多大的伤害,让他午夜梦回,都觉得自己低人一等。 如今祖父这话,就是对他最大的认可! “一个家族,如果不能让族人在自己家里,堂堂正正的对一个外姓人说不,那这个家族,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留着也是任人宰割的份。” 姜太傅一字一句的慢慢说道,这时候,姜松带头,全都站了起来,恭敬的聆听着姜太傅的告诫。 “若你们的长辈、手足、小辈受了辱,你见之却冷眼旁观,无动于衷,就不配做姜家人! 我姜氏,从来一条心! 辱你手足者,如辱你身,姜氏,还没有堕落到被人欺负到头上了,还要伸另一边脸让人继续打骂的习惯。 家族与你荣辱与共!你声名大振,家族与有荣焉,你穷困潦倒,但凡家族还有一丝力量,都不会抛弃你。 你们全都要记住,你不仅仅是你一个人,你身后有着一个家族,我希望你们死后到了地下,能理直气壮的对列祖列宗说你们没有辱没了姜这个姓!” 姜松带头,所有人躬身应诺,“孩儿(儿媳妇、孙儿、孙女)谨遵教诲。” …… 用完了午膳,姜枫和程氏带着两个女儿回到了自己院子。 程氏含笑问着女儿,“今儿这事,可有学得一星半点?” 姜枫坐在一旁,捧着茶盏不说话,静静地看着妻子教女儿。 姜初然第一个说道:“和玉表哥这事,他本就做错了,哪有在姜家田庄里,不向着五郎他们,偏要在其他人面前落五郎、五娘面子的道理?” 程氏鼓励的看着女儿,又继续问道:“还有呢?” 姜初然想了想,又道:“大姑母护子心切倒是能让人理解,只是何必要踩着五娘来做筏子?这不是让和玉表哥和五娘、五郎他们再无转圜的余地吗?” 程氏不置可否,看向小女儿,问她:“你呢?” 姜初晴挠了挠头,迟疑了一下,“我觉得五娘今儿这事做得大快人心。” 程氏“噗嗤”一笑,姜初晴脸上微郝,偷偷瞄着父亲,怕他觉得自己这般是对大姑母的不尊重。 程氏微微一笑,“你大姑母这事儿,做的不地道。” 开口就定下了她对姜桐的看法,姜初然和姜初晴齐齐偷瞄姜枫,怕母亲这般明火执仗的批判大姑母,会惹得父亲不高兴。 姜枫老神在在,依然捧着茶盏喝着茶。 “你大姑母啊,就是太蠢,也幸好是托生在姜家,不然哪有这么舒坦的日子过?” 程氏对大姑子实在无语,摇着头语重心长的教导大女儿,姜初然明年就要嫁人了,不然她也不会拿姜桐说事,公然说夫君大姐姐的不是,到底不好,不过今日这事说说倒是无妨。 “在这个世道,如果没有家族庇佑,犹如浮萍,一个大浪打过来,就会沉没海底。 你大姑母至今还没有想明白,她在蒋家的依靠,就是娘家,若她不是姜太傅的女儿,这性子早就被人厌弃,蒋家也不会娶她为冢妇,甚至就是你们蒋表哥入朝为官,又有哪个人不看在你们祖父的面子上对他多有照顾? 占了娘家的便宜,回过头却要欺负娘家侄子侄女儿,你们说你们大姑母是不是太蠢?” 姜初然和姜初晴齐齐点头,经过阿娘这么一说,还真的觉得大姑母办了蠢事。 “且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媳妇了,死后是要埋在夫家的坟地里,享受着夫家的血食祭拜,既然如此,对娘家来说,她已经算是娇客了。 客人,就要认清客人的身份,你去别人家里做客,你会不顾主人家的面子,抢着帮主人家拿主意?” 姜初然和姜初晴又齐齐摇头。 “你们大姑母还以为姜家是她未出阁那样,能由着她性子来,这么多年了,还是这般想,连带着也影响了你们蒋表哥和蒋表妹,他们两,都认不清状况,姜家,不是他们能做主的地方。 且你们大姑母还有一点更蠢的,她来姜家,句句都在说五娘的不是。 五娘是谁?你们大伯父唯一的女儿,你们祖父从小带在身边教养的孙女儿,她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家里从你们祖父打头,有一个算一个,哪一个不疼她? 偏偏你们大姑母要当着你们祖父、大伯父、大伯母的面戳心戳肺,这不是傻吗? 也是你们大伯父大伯母涵养好,这要是换了我,有哪个人当着我的面句句说你们的不是,你看阿娘不撕了她的皮!” 程氏冷笑一声,自来就与这位大姑子不对付,这回能畅所欲言,真是趟开了肚皮说。 “咳咳” 姜枫咳嗽了两声,“什么撕皮,不要教坏了女儿。” 程氏笑看了一眼夫君,应了一声,“是,不教坏她们。” 姜初然想得更多,她觉得自己很快就要面临大姑母那种状况,于是问道,“阿娘,那嫁了人之后,要怎么做?” 程氏慈爱的看着大女儿,抚了抚她的脸,“你嫁了人,出了这个门,再回来你也是娇客了,其后的日子里,你会围着你的夫君,你的孩子走过下半生。 娘家是你在夫家的依靠,你要对娘家敬之、重之,又要远之。 所谓敬之,就是要对娘家人相敬如宾,所谓重之,就是要看重娘家人,将娘家人放在心上,这样娘家也才会将你放在心上,为你出头,做你依靠。 而远之,则是要时刻谨记,你在娘家就是娇客,娘家的侄子侄女儿,自有他们的爹娘管教,娘家的事,轮不到你来下定论,做一个旁观者远远的看着就好,远香近臭,也是这个道理。” 姜初然沉思了一会儿,认真的点头,“阿娘,女儿晓得了。” 程氏欣慰一笑,大女儿不像大姑子那般蠢,日后一定能妥善的处理夫家和娘家的关系。 姜初晴等了等,终究是忍不住轻声问道:“五娘那性子,日后嫁人岂不是受不得半点委屈?” 说道最后,姜初晴已经带上了一抹担忧。 第89章 您真是为老不尊【茶水微暖+】 “你这半点亏都不肯吃的性子啊,日后嫁人怎么办?” 姜太傅摇摇头,犯愁的道。 “这要怪祖父您啊。”姜元羲一边剥着荔枝,一边理所当然的道。 姜太傅吹胡子瞪眼,“这与祖父有什么关系?” 姜元羲嘻嘻一笑,“因为五娘是祖父教出来的,五娘最像祖父啊。” 姜太傅好气又好笑,点了点她,“你啊你......” 看着心肝宝贝俏皮眨眼的样子,姜太傅心想,罢了,日后给五娘陪嫁五百部曲过去,有他们护着,还有姜家在,总不会受了委屈才是。 “你这孩子,不枉祖父对你看重,这次考核得了一个好成绩,为我们姜家招来了三个能人。” 姜太傅想到如今住在姜家的胡曲冯三人,笑得犹如偷吃了鸡的狐狸一样。 “祖父,您笑得太奸诈了,到底引来了什么能人啊?” 姜元羲好奇的问道,一边把荔枝放到冰盐水里,拿着帕子擦了擦手。 “什么奸诈?你这孩子越来越不会说话了,祖父这是含蓄的微笑。” 姜太傅没好气的纠正,又接着道,“胡不归、曲成文、冯浦泽,这三个名字,听过吧?” 姜元羲啧啧称叹,“原来是他们三个来了我们家啊,怪不得呢......估摸着当初在华盖林里暗中跟着我的四人里,一个是齐总教头,其他三个就是他们了。” 姜太傅狐疑的看着她,“你一早就知道他们?” “知道啊。”姜元羲耸了耸肩,“当初进华盖林之初,我听到身后有动静,有人一直在暗中跟着我,对我却没有敌意,我当时就想着是齐总教头他们了。” “你听出来的?”姜太傅不是很相信的看着孙女。 “嗯,我在三丈左右的距离,听到了四个不同的呼吸声,就知道有人暗中跟着我了。” 姜元羲才说完,就见祖父瞪大了眼,见鬼似的看着她,她摸了摸脸,嘟哝道:“我脸上没长其他东西吧?” 姜太傅不敢置信的问道,“你能听到三丈之内的所有声音?还是说除了三丈之内,更远的都能听到?” 姜元羲眨巴了几下眼睛,“要在安静的环境下,才有可能听到,超过三丈以外,就听不到了。像现在家里,人人都来往走动,脚步声,说话声,嬉闹声混杂在一块,我听不清咧。” 姜太傅狐疑的看了她好一会儿,终究是放过她,没有寻根问底。 “五娘,既然你说你最像祖父,那么你觉得祖父对他们三人的态度是如何?” “收为己用啊!”姜元羲想都不想,脱口而出,“天下名将,不想收为己用的,就是傻子。” 姜元羲还不知道,当今圣上就是她口中那个傻子,宁愿让他们死,也不想让他们做将军。 姜太傅含笑问道,“为何你会觉得他们会屈居人下?” “为什么不会?”姜元羲疑惑的道。 姜太傅来了兴致,“何解?” “简单啊,他们是天下名将,又不是天下明主,既然之前都能屈居人下,为何现在不行?” 姜元羲见着时间差不多了,用筷子把冰盐水里的荔枝夹出来,放在碟子里,一碟放到祖父面前,一碟自己吃得欢快。 “名将遇明主,这不是自古以来的佳话吗?” 姜太傅心中一震,被她的话点醒,是啊,既然以前能屈居人下,为何现在不能? 如果真的想从天下名将变成天下明主,他们就不会答应来姜家了。 “五娘,那你觉得,能配得上他们的明主会是谁?” 姜太傅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里也提着一丝紧张。 “这要看他们自己啊,良禽择木而栖,如若换了我是他们,当然是选自己看得上的人做明主,不然对着一个自己看不上眼的,相处起来不是为难自己么?” 姜太傅心中五味杂陈,看着姜元羲眸中闪过一抹复杂之色,除了齐宏茂之外,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胡曲冯三人的选择。 就算胡曲冯来姜家,乃是因为姜家有他,有部曲,也是在见识了坞堡之内的实力,但究其原因,一开始却是为了五娘而来。 如果五娘最终没有得到他们的认可,姜太傅不知道他们是否还会选择留在姜家。 而在三人里面,五娘已经折服了一个胡不归。 不,应当说,胡不归那个疯子,只是在姜家、在五娘身上看到了一种可能,于是就将全部身家都压了下来。 如果按照正常人的想法,应该是跟冯浦泽一样,先留在姜家这里细心观察,等确认了姜家值得合作了,才会考虑把家族绑上姜家这辆战车。 遇上一个不按牌理出牌的胡不归,姜太傅明白,姜家最后若真的能成事,胡不归的功劳是最大的! 一个能在微时就全力支持的人,就这已经值得姜家厚待了。 “五娘,你知道他们三人留在姜家意味着什么吗?” 姜太傅说过五娘最是像他,性聪慧,他明白五娘早就想到这一点。 “嗯,他们要留在我们姜家择主嘛,甚至,他们择主的对象,很大一部分是我。” 姜元羲吐出一颗荔枝核,又补充道:“但我不是他们唯一的选择,族兄们甚至阿爹二叔他们,也是他们暗中观察的对象。” “如若他们选择的明主不一致,你知道这对我们姜家意味着什么吗?” 姜元羲听到祖父的话,挠了挠头,脸色微郝,状若羞涩的道:“可是祖父,除了我,他们还能找到比我更符合他们理想的明主吗?” 姜太傅:“......” 看着眼前自吹自擂的孙女儿,姜太傅的嘴角抽搐得厉害,差点被她噎着了。 “祖父,您用这种怀疑的眼神看着我,实在是太小看我了。” 姜元羲一看到祖父那充满狐疑的眼神,立时就不干了,她挥了挥小拳头,“您等着啊,我收服他们三人给您看。” 姜太傅嘴角抽了抽,“那祖父拭目以待。” “天底下还您这样的祖父吗?竟然会质疑孙女的能耐,实在是太没有祖父的样子了。”姜元羲不忿的嘟哝道。 姜太傅眼皮子跳了跳,毫不手软的敲了孙女一个暴栗,“那你有孙女儿的样子吗?天天在祖父面前说大话,就知道忽悠祖父,祖父可没看到你说的拳头在哪里。” “哎哟,您真是为老不尊,竟然舍得打您最最疼爱的乖孙女儿,小心我哭给您看哦,到时候您就要手足无措的哄我了。” 姜元羲哼哼了一声,惹得姜太傅手痒痒的,又敲了她一下。 姜元羲扁了扁嘴,转瞬又换了一副嘴角,笑得像只小狐狸一样,凑近祖父身边,嘻嘻一笑,“祖父,我寻到了一个绝世狠将哦。” 姜太傅眉目一动,问道:“在哪?是何人?” “您不是见过了?喏,在外面呢。” 姜元羲朝外面努了努嘴,姜太傅顺着打开的窗棂往外看,满脑子的黑线,“那个你从华盖林带回来,蹲在外面玩泥沙的小孩?” 第90章 姜太傅很惆怅【周末愉快+】 就是这个小孩,让大女儿跟孙女儿杠上了,要不是看五娘很喜欢他,姜太傅说什么都不会留这个祸害在家中的。 现在听到五娘说这小孩竟然是绝世狠将,姜太傅没好气的朝她挥挥手,“好了,祖父知道你惯会哄祖父开心,放心,祖父没生他的气,你要是想留他在身边,那就留着,姜家还养得起一个小孩子。” 姜元羲着急了,“哎哎,祖父,五娘可没有说谎,我可以现在就试给你看的。” 要邵兕虎成为她的左右干将,必要趁着如今就得到大部分的资源,不然单靠她自己一个人,何年何月才能把邵兕虎培养出来? 祖父的支持,就显得至关重要了。 姜太傅轻挑眉头,也来了兴致,“行,祖父就看看你说的绝世狠将是个什么样的风采。” 姜元羲走出屋子,问姜福生要了一些武器,又吩咐人将院子门关上,她朝邵兕虎招招手。 邵兕虎扔下手中的树枝,飞跑到她身边,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她。 姜元羲习惯性的摸了摸他的光头,柔声道:“小虎,还记得我们前几天一起玩的玩乐吗?我做什么,你就要跟着一动不动的做什么。” “玩乐”两个字这些天邵兕虎最期待听到的,只要听到这两个字,就代表姜元羲要放下所有事情,专心致志的陪他一个人玩。 邵兕虎连连点头,等看到姜福生带着人拿着武器过来,眸光发亮。 姜元羲从家仆手中接过两根长枪,自己手中拿着一根,另一根被她抛向了邵兕虎。 姜太傅和姜福生两人都提起了心,五娘就这样朝那个小孩扔长枪,那小孩还傻愣愣的站着不动,这要是砸中了...... 姜福生都急得上前两步了,又猛的站住了脚,目瞪口呆的看着邵兕虎干脆利索的接住了长枪,还好奇的挥了挥。 那根长枪,比他还高一个头...... “小虎,看仔细咯!” 姜元羲一声娇喝,站在院子空地上,右手一抖长枪,开始挥舞起来。 长枪如游龙,又泛着银光,在空中跳跃升腾,游戏人间,看得姜太傅和姜福生等家仆流连忘返。 一套枪法下来,姜元羲脸不红气不喘,手持长枪,问道:“小虎看清楚了吗?你来一遍。” 姜太傅觉得孙女儿觉得此举强人所难,她就耍了一次,就是他这种过目不忘的人,也不可能记一次就全部记住,毕竟这是舞枪,又不是背书。 哪想那个小孩竟然点头了。 就见他拿着长枪同样现在空地上,开始挥舞起来。 因为第一次姜元羲挥舞得慢,姜太傅还能记得一开始的枪势,他惊奇的发现,那个小孩到目前为止,枪势都是对的! 再一看孙女,见她现在旁边,不断的点头,显然是那小孩确实没出错。 片刻之后,姜太傅已经记不得后面枪势的走向了,却听五娘叫了一声,“小虎,这里错了,你看我的。” 邵兕虎顿时就止住了枪势,认真的看着姜元羲的动作,等她将剩下的那部分又一次舞完,邵兕虎也开始动作了。 这一次,一直到最后,姜元羲都没有出言纠正,甚至当邵兕虎从头再来的时候,姜元羲也忍不住拿起长枪加入了进去,与他一道挥舞。 姜太傅所见,就是两个身高差不多的人儿同样的举动,同样的频率,就连跳跃起来的高度都一模一样,明明是两个人在动,却只能看到一个人的动作。 “看招!”姜元羲陪着邵兕虎挥舞了一次枪法之后,突兀的变招,一枪就刺向了邵兕虎。 姜太傅等人已经被场中的变化吸引,看到姜元羲突如其来的攻击,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生怕邵兕虎会被这一枪刺中。 “锵” 邵兕虎一枪接住了姜元羲的突刺,然后毫不客气的反刺她。 两人你来我往的打了起来,越来越快,从东边打到了西边,还在院子四角伺候的家仆们早就跟着姜太傅躲进了屋子,看着两人打得眼花缭乱。 最后是以姜元羲把邵兕虎的枪挑开为结束。 姜元羲依然呼吸绵长,邵兕虎却微微红了脸,喘了喘气。 姜元羲将长枪插在地上,捡起一把刀,眸光晶亮的看着邵兕虎,“小虎,我们来玩刀!” 说罢,她提起刀,又开始耍了起来。 紧跟着又如同长枪那般,最后两人拿着大刀打得火热。 姜太傅一边看,一边从袖子里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的问身边的姜福生,“福生,你觉得都城里有哪个郎君文质彬彬还脾气好的?” 五娘把长枪和大刀舞得这么溜,日后的夫婿一定不能找个武艺高强的,不然两口子要是口角不合,那就不是五娘哭哭啼啼跑回姜家找他们为她做主,而是直接就抄起长枪跟夫婿干架了! 都说武功高的人,脾气不好,还是找个脾气好的,不容易发生口角的郎君为好,不会武功的话,也不敢跟五娘对着干嘛。 姜福生还在努力的想着有哪家郎君不会武艺,好脾气又能接受自己媳妇儿舞刀弄枪的,还没有想出个人来,又听家主摇头否定了。 “不妥不妥,这要是找个不会武艺的,要是他不小心惹了五娘,被五娘这么一枪下去,我们姜家可赔不回一个郎君给人家,还是得找个会武艺的,武艺还不能弱的,不然还是要被五娘胖揍的份。” 姜太傅犯愁了,“哎哟,我只听阿齐说五娘武艺天赋高,可他没跟我说五娘拿起刀枪就跟换了个人一样啊! 怪不得上次李仲闻那小子来家里,跟松儿切磋,五娘说松儿打不过还有她呢,我当时以为她给自己脸上贴金来着,没成想她还谦虚了不少。” 姜太傅看一眼宛若被犁过的院子空地就哀愁的叹一口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这里来了强盗头子,将他院子的地都给挖了一遍,找宝物呢。 姜元羲将刀扔下,浑身舒爽的走到祖父面前,宛如一个得胜的公鸡,昂着头,一脸“祖父快夸我”的神情,状若谦虚的道:“祖父,您觉得怎么样?” 第91章 天生的战士【最后+】 姜太傅惆怅的看了一眼孙女儿,叹了一口气,忧愁的看了她一眼,又叹了一口气。 姜元羲一脸茫然,这不对啊,为什么祖父的表现跟她预想中的不一样? 这样惆怅为哪般? 她挠了挠头,回头看了一下身后的空地,觉得自己猜对了,“祖父,就算不小心把您院子里的空地弄得有些凌乱,可我不是故意的啊,顶多我让家仆赶紧把地撸实好了,您也用不着这样唉声叹气的吧?真小气。”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小声。 姜太傅眼皮子欢快的跳着,按捺住要胖揍小混蛋的心,又哀叹了一声,“五娘,祖父真是怕你阿娘会找祖父拼命啊。” 姜元羲一怔,想破了脑袋也想不明白,阿娘还能找祖父拼命?虽然阿娘出身全家上下都有一身好身手的郑家…… 姜元羲上下打量了一下祖父,拍着胸脯放豪言,“没事,祖父,阿娘找你拼命,你就先把阿爹找来好了,让阿爹顶在前头,阿娘要先拼命,也是先跟阿爹拼,他们两夫妻的事,您就不要掺和了,这么大年纪了,还为老不尊,真是......都不怕教坏我吗?” 姜福生死命咬着腮帮子,微微侧过身,不让自己憋笑憋得扭曲的脸被家主看见,身子一抖一抖的。 姜太傅嘴角抽搐不已,额头满是黑线,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忧愁一冲而散,左看右看,抓起一把鸡毛掸子就要抽姜元羲。 姜元羲撒腿就跑,她一跑,邵兕虎看着好玩,也跟着她身后跑,后面姜太傅一直在追着。 “小混蛋你给我站住!” 姜元羲一溜烟跑出老远,闻言站住了脚,略等了等祖父追上来的脚程,眼看祖父快要追上了,她又跑开,还理直气壮的嚷嚷, “小杖则受,大杖则走,祖父,我这是怕您打了我之后会后悔,所以为了不让您有机会后悔,五娘只好跑了。” 姜太傅额头青筋跳得更加欢快,手上拿着的鸡毛掸子挥舞得更加厉害, “强词夺理!你给老夫站住,今天不好好教训你,你是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姜元羲离远了祖父,又站住了脚,不解的嚷道:“祖父,花儿又不仅仅是红色的,樱花是粉色的,菊花是黄色的,就是牡丹都有很多种颜色咧,您为何只说花儿红?” “你哪来的那么多疑问,乖乖站住,你站住你就知道祖父那话的意思了。” “没天理啊,位高权重的太傅大人打人啦,救命啊!哪位好心人救救可怜的五娘?” 姜元羲在前面跑,邵兕虎跟在中间,姜太傅拿着鸡毛掸子追在后面,院子里顿时鸡飞狗跳的,姜福生等人袖着手,欢乐的看着这一幕,姜福生笑得真切,“有五娘子在,家主永远都这么精力充沛的。” 祖孙打闹了一阵,双方齐齐罢战,姜元羲气定神闲,姜太傅已经累得跑不动了,被姜福生扶着手,慢悠悠的回到矮榻上坐着歇息。 姜元羲贴心的拿出手帕子给祖父擦汗,还嘟着嘴数落,“您看您,以为您还是年轻那会儿呢,也不看看多大岁数了,还跟个小孩子一样,动不动就拿鸡毛掸子,一点都不符合您读书人的身份。” 姜太傅冷笑,“老夫没拿板子算好了。” “反正您拿了也追不上我。” “嗯?” 姜元羲哈哈一笑,立时就装傻充愣过去,“祖父,您先前说阿娘,关阿娘什么事?” 姜太傅没好气的看着她,“你自幼就是祖父教养长大的,这要是方才你那拿刀弄枪的样子给你阿娘看到,她还不得哭晕过去?好好的闺女交到我手中,成了这么一个喜欢动手的小娘子,还不得跟我拼命呢。” “啊......”姜元羲恍然大悟,“您说的是这个意思啊,可是阿娘自己也会武艺啊,她怎么会找您拼命?” 姜太傅一愣,真真切切的诧异了,“你阿娘会武艺?可是你上次在崔家揍人,她还担忧了很长一段时间。” “对啊,不仅阿娘,就是阿娘陪嫁过来的侍女,个个身手都好着呢。” 姜元羲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是阿娘觉得我要跟姐姐们一样,做个贞静贤淑的小娘子,世家大多都这样要求的。” “你阿娘身手很好?”姜太傅抽了抽嘴角问道。 “她一个人打三个壮汉不成问题。”姜元羲随手就把自家阿娘卖了。 姜太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庆幸道:“那幸好你阿爹没惹过你阿娘。” 不然枕边媳妇儿一个打三个,陪嫁的侍女配房们个个都有身手...... 姜太傅机灵灵的打了一个冷颤,脑中浮现郑老爷子的容貌,顿时觉得那张憨厚的脸无比狡猾奸诈。 姜元羲招手让邵兕虎来到她身边,手还没有伸,邵兕虎就矮了身,把光溜溜的头伸到她跟前。 姜元羲习惯性的摸了摸,邵兕虎才满意的挨到她身边坐下。 姜元羲一脸的骄傲,炫耀的道:“祖父,小虎是不是很厉害?” 姜太傅正色的看着这个比五娘还小的孩子,或许是他的目光太过专注,惹得小孩不安的躁动了一下,因姜元羲在他身边,他已经学会了不朝着别人露出敌意,只是瞪了姜太傅一眼。 “五娘,他比之你如何?” 姜太傅不太懂武艺,他只觉得这孩子看一次能学到泰半,看两次已经能把一整套的枪法完整的使出来,还能跟五娘对打,他觉得这般看着,应该还不错。 “是个天生的战士!” 姜元羲感慨道,这个评价,是她师尊说的,甚至在武艺上面,师尊说就是她也比不上邵兕虎。 “我看了三遍能学会,已经被齐总教头视为天才,小虎从没超过三次,再难的招式,第二次他就能学会了,且他还能跟我对打上百个回合不落下风,若论天赋,我不及他。” 兴许是邵兕虎从小到大都跟着虎群长大,心中无杂念,学起武艺来比寻常人有一种难以企及的专注,所以他学得很快。 在姜元羲还没有教他使用武器之前,邵兕虎就能徒手跟熊瞎子搏斗,等到他学会了使枪,若是再遇上那只熊瞎子,一定会干净利索的把它杀了。 最可怕的是,她修炼万物生,体内的能量被师尊用印章封印了九成九,身上只余一鼎之力,但邵兕虎比她小,却能跟她对打。 怪不得师尊盛赞他。 第92章 我可是有缘人? 姜太傅深知五娘的脾性,从小到大,就没有见过她自认比何人差的,这是第一次,他听到五娘心服口服的说自己不及邵兕虎。 这让姜太傅重视起来。 “见猎心喜,你想培养他,祖父能理解,不过祖父有个疑问,他只是在武艺上面天赋异禀,其他的呢?他至今还不会说话,也听不懂人言,他要成为一个合格的战将,要多长时间?” “祖父,小虎很聪慧,他只是被耽搁了,您给我半年的时间,如若半年之后,他与寻常孩子无异......” 姜元羲顿了顿,“那您要收他为养孙!” 姜太傅静静地看着孙女,姜元羲对视着,半响之后,姜太傅深深地看了邵兕虎一眼,“你对他这么有信心?” “祖父,小虎不会让您失望的。” 能被她师尊看重的人,绝不会是普通人,要不是那片地界不能带人进去,师尊早就亲自教导小虎了。 连她师尊都看重的天才,如若等他听懂了人言,学会了说话,知道了世间的等级,倘若他知道自己是家仆的身份,心里会怎么想? 用上下尊卑来压制一个天才,无疑是愚蠢的,只会把对方越推越远而已。 姜元羲不准备让邵兕虎顶着家仆这个名头跟在她身边,成为祖父的养孙,就代表得到了祖父的认可,日后蒋和玉不能再一口一个家仆的想对小虎打骂了吧。 邵兕虎懵懵懂懂的看着姜元羲,还不知道她为他想到了以后。 “祖父,时候不早了,我先带着小虎离开。” 姜元羲躬身退下,领着邵兕虎回到了梧桐苑。 阿方已经带着人将梧桐苑收拾好了,大半个月没回来,姜元羲一出现,整个院子就活了起来。 回到了家中,邵兕虎就不能再跟姜元羲同一个床榻了,哪怕同一个屋子也不行,姜元羲让阿方在她屋子旁边收拾了一个房间给邵兕虎。 等一切都弄好之后,姜元羲招来阿方,“将我从田庄里带回来的小丫头们带过来。” 阿方领命而去,不一会儿就带着十二个小丫头进来。 院子里的侍女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看着那些穿着粗布衣裳,略微带着些拘谨的小丫头。 “啪啪” 姜元羲拍了拍手掌,将院子里的侍女们招到一起,淡声道,“这些都是我这次从田庄里带回来的丫头,她们将在院子里跟着妈妈们学规矩,并且她们还会与你们一起强身健体。” 这个话一出,侍女们一阵骚动,警惕的看着另一边的丫头们,目露不善。 “你们都是我身边的侍女们,这些年来谨守本分,你们也不用担心我找来了她们就弃用你们,作为后来者,她们如果在连续两个月都是最后三名的人,将会被送回田庄。” 姜元羲的话,让田庄里小丫头们脸上露出了紧张的神情,她们父母得知被她们被五娘子选中,纷纷大喜,就是庄头都对她们家里人更加客气了,如果被五娘子退回田庄,她们无法想象这个后果。 “她们在院子里都是三等丫头的份例,你们当中,身手最好的十八个人,日后将会随同我出嫁,做我最亲近的侍女。” 姜元羲这番话,所有侍女们和丫头们的眼睛都亮了! 大夫人身边的阿朱姑姑,就是她们最好的榜样,成为娘子的心腹,嫁给大夫人身边掌管嫁妆铺子的管事,自己的儿子女儿成为娘子所出的小郎君小娘子的贴身侍女长随,与主子荣辱与共。 没看就连五娘子都对阿朱姑姑客客气气的吗? 阿方她们比不过了,阿方之下第二人,她们却想做! 天然的,随着姜元羲的话,院子里侍女们成了一方,田庄里的丫头们抱成了团。 田庄里的丫头们低头看着自己结实的身板,她们自幼就做农活,就不信比不过那些个娇娇滴滴的侍女们。 姜元羲也没有制止这种暗流之下的争斗,甚至她已经将院子当成了一个练手之地,如果她连自己院子里的人都镇压不住,还是乖乖学做女红,等着祖父给她选个好夫婿嫁了吧。 …… 今日姜桐来姜家闹了一顿,结果哭着离开,作为亲历其中的姜伯庸,回到自己院子之后,心绪难平。 祖父那番话,让他大受震动,他一直以婢生子为耻,祖父却说,姜家人不能给外人欺辱,不管出生嫡支还是旁系,不管是嫡出还是庶出,至少对外的时候,他们只有一个身份——姜家的族人。 他闭着眼睛,上辈子的种种一一在他脑海中浮现,从小到大,除了在姨娘身上会让他觉得寡情冷酷之外,家族确实没有对不起他。 他的眼眶微微湿润,按下胸中澎湃的情绪,祖父那句“望你们日后死了去到地下见到列祖列宗,也能理直气壮的对他们说没有辱没了姜这个姓氏”让他猛的睁开了眼睛。 家族养他护他,他也要为家族尽一份力。 “阿志,让你留意的道士如今还在都城摆着算命摊子?” 姜伯庸招来长随,问道。 阿志躬身回答:“回郎君,那位常半仙还在东城摆着摊子。” “走,我们去会会这位常半仙。” 姜伯庸带着人出门,跟着阿志的脚步来到一条大街上,站在街角看着常明义的算命摊子。 有不少人在算命摊子旁边来回徘徊指点,多是普通老百姓的,他的摊子却冷清得很。 “这位常半仙是要的银子太多,所以没多少人找他算命?” 姜伯庸见到常明义闭着眼睛镇定自若的坐在小马扎上,疑惑的问道。 “回郎君,这位常半仙算命,看缘分。”阿志回道,“没有缘分的,他一概不理。” “真是好大的架子,走,且去看看,你们郎君是不是有缘人。” 姜伯庸走出街角,闲庭信步的来到常明义的摊子前。 “【铁口直断半人仙,只为有缘人看相】,真是好大的口气,不知先生看来,我可是有缘人?” 常明义睁开眼睛,就见到眼前一个俊秀的郎君,嘴角擒着一抹和煦的微笑,笑意盈盈的看着他。 第93章 天自有定数 常明义眼睛一扫,他就看出这个郎君是位世家贵公子。 气度、礼仪、衣服,都表明了他与那些骤然崛起的寒门不同。 这是他在东城将近十天的日子里,第一个来他摊子的世家子。 “请。”常明义平静的道。 姜伯庸一撩衣袍,坐在常明义对面,见到常明义请这位郎君坐下来,其他百姓纷纷涌上前,都想看看这位常半仙是否真的是半仙。 可惜被姜伯庸的长随隔开了,百姓们只能在一丈之外看着,街上人来人往,姜伯庸两人要是压低了声音,其他人根本听不到。 “不知郎君想要算什么?”常明义看着姜伯庸,淡淡的问道。 姜伯庸诧异的看了他一眼,语气有些奇怪,“你这里写着半人仙,你算不出我想问的是什么吗?” 常明义:“......” 他认真的打量了一眼姜伯庸,摇头道:“郎君不是诚心而来,也非问算卜之事,还是请回吧。” 不想其实姜伯庸自己也有些失望的,上辈子常明义非常厉害,可惜他没有机会与其打交道,今日一见,又觉得盛名之下,其实不符。 “先生号称半人仙,还以为先生很厉害呢。”姜伯庸摇摇头。 “算卜之事,需得有根由,郎君连个根由都不给我,请恕我无能为力,且我号称半人仙,一个半字,就表明我非仙,自没有办法可以得知郎君心中事。”常明义一伸手,“郎君请回吧。” 再一次让姜伯庸离去。 姜伯庸拱手作揖,“是我强人所难了,请先生不要见怪。既先生允许我坐下来,就说明我是有缘人,那请先生给我看看,我之命运如何?” 姜伯庸问出这句话之后,心里微微一紧,他重来一遍,命运应该改变了吧? 要不然上天怎么会厚待他? 常明义也没有再提让姜伯庸离开的事,认认真真的端详着姜伯庸的面相。 半响之后,常明义开口,“郎君这面相......” 姜伯庸面上端着,淡淡笑着问道:“如何?” “大富大贵之相。” 姜伯庸失望不已,“就这样?” “郎君,大富大贵还不好吗?看来郎君的心很大啊!”常明义意味深长的看着姜伯庸。 “我出身名门,如无意外,必定日后是大富大贵,先生,你这个铁口直断却是名不副实啊!” 要不是知道眼前之人是常明义,姜伯庸拂袖就要走了,临走还要命长随将他摊子给拆了,这种神棍,还敢忽悠人,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按照郎君的面相,原本应该是日后受人钳制,甚至死于非命,可吾观你面相,却发现你面相祸宫竟然正在消失,天喜宫和福禄宫越发红旺,你祸宫之上的死气被镇压着,这才保住了你的性命。” 常明义这番话,说得平平凡凡,姜伯庸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上辈子就是受人钳制,最后被属下谋害,常明义说的恰好对上了。 姜伯庸皱着眉,“先生说我原本日后会受人钳制,却不知先生能否看出如何破局?” 常明义轻咦一声,“郎君不认为我是在信口开河吗?” 正常人听到他这么说,就应该怒而起身离去,这还是脾气好的,他张嘴就来死于非命,没打他一顿算好了。 “所以我正在问先生如何破局,如果先生只是为了多要一些金银,恐怕先生不敢收这烫手之钱。” 有不少神棍为了多要一些银钱,张嘴就来你家中有祸事,把人糊弄一顿之后,又老神在在的说有化解之法。 往往这个时候,已经被吓唬得六神无主的人都会掏出银钱给神棍,祈求他消灾解祸。 “破局之法?”常明义却一笑,“郎君不是早已经破局了吗?” 这话说得玄乎,若姜伯庸没有经历一世,恐怕还真的觉得常明义糊弄人。 “先生这话说得,真是让人万分不解,我若是知道破局之法,我还用得着来问先生吗?” 姜伯庸当然不会承认,甚至还为难起常明义。 常明义定定的看了一眼姜伯庸,看得他心里发毛,这才慢慢开口,“郎君身边有贵人,连鬼神都能镇压,这才把你的死气镇住了,甚至因为贵人之故,天喜宫和福禄宫跟着红旺,郎君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我倒是想见见这位贵人了,哪怕现在没见到他,也能看出他备受上天宠爱,这才惠及身边人。” 姜伯庸心中震动,常明义说的人,他第一个想的是姜元羲。 难道姜元羲身上福气这般贵重,以至于连他都受到惠及? “郎君,劝你一句,你的死气被镇压,却没有完全消去,天喜宫和福禄宫虽然红旺,又有云雾之相,一切都尚未成型,如果你想福禄寿喜,破局之法在于你身边的贵人。” 常明义劝解了一句,姜伯庸瞳孔缩了缩,这岂非说他需要靠着姜元羲才能破局? “哦?先生的意思是,让我多亲近那位贵人?” 常明义沉吟道:“郎君,如今你只是近水楼台才会福气萦绕,要让福气罩身,最好的办法,当是与贵人同行,有他一路庇佑,大富大贵自少不了。” “按照先生说的,我把贵人身上的福气夺过来岂不是更好?” 姜伯庸问出这句话的时候,心中五味杂陈,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想要听到常明义哪种回答。 常明义看了他一眼,这一眼,带着了然,仿若已经洞悉了他心底最沉重的黑暗。 “郎君方便把生辰八字写下吗?”常明义点了点案几上的纸笔,问道。 姜伯庸略一想,提笔写下。 常明义拿起来看了半响,摇摇头,“郎君,你的命格,承受不住这种福气,福过重,命太轻,只会英年夭折。” 姜伯庸不甘心:“要破局,只得亲近一道?” 常明义点头,“是,只此一途,别无他法。” “先生,福气是天注定的吗?”姜伯庸又问。 常明义斩钉截铁,“是,天自有定数。” “可我却不信天,人众定能胜天,先生,这是你的酬金。” 姜伯庸放下一锭金子,带着长随离去。 常明义看着姜伯庸的背影,低声道:“郎君,天一直都在,你打不破天的。” 第94章 要就学最好的 姜元羲醒过来的时候,浑身一僵,侧过头就看到身边躺着邵兕虎。 她坐起身,揉了揉额头,满是无奈,这孩子,竟然半夜偷溜进她屋子了,且还能瞒过值夜的侍女。 姜元羲低着头,就对上了一双清亮的眸子,浑然不像睡着的样子。 邵兕虎嘴唇蠕动,姜元羲眼疾手快的捂住他的嘴,附身在他耳边声若蚊蝇的道:“别出声,现在趁着天没亮,赶紧回你屋子里,被人发现,你就要被赶出府了。” 怕邵兕虎听不懂,她在唇上比了比一个不要出声的手势,又指了指窗棂,挥了挥手赶他走。 等邵兕虎听话的跳窗走了,姜元羲烦恼的揉着额角,脑中浮现一个念头,按照她的警惕性,竟然没有注意到半夜被人近身,难道说在田庄那些日子,已经让自己对邵兕虎信任满满了? 姜元羲重回族学,身边跟着一个小尾巴,非要跟着她不肯离开,姜元羲无法,先向先生告罪,说明了情况,得到了先生的许可,才让人在她旁边加了一张案几给邵兕虎。 姜元羲听先生讲解,邵兕虎就在下面拿着毛笔,认认真真的写着点横撇捺。 到了演武场,邵兕虎也跟着去了。 齐宏茂见到邵兕虎,罕见的没有赶他走,由着他跟在姜元羲身边。 “今天给你们介绍新来的三位教头,这位是古教头,将有他教导你们骑兵之术。” 齐宏茂指着一位身形瘦削的中年男人介绍道,姜元羲在这位古教头脸上打了个转,明白这位就是胡不归化名的古教头了。 “这位是屈教头,最善步兵之术,若你们哪个想要投军,记得好好跟屈教头学。” 一位彪形大汉上前两步,目光锐利的盯着众人,姜元羲觉得一股气势扑面而来。 啧啧,这就来下马威了?果然是名满天下曲家军的统领,曾经让骑兵闻风丧胆的曲成文啊! 姜元羲心中啧啧称叹,将目光投向最后一个儒雅男子,剩下这个,应该就是冯浦泽了。 “这位教头,善计谋,你们要是能学到他一星半点,受用无穷。” “好了,你们各自继续操练吧。”齐宏茂拍了拍手,让人散去,该干嘛就干嘛。 姜元羲带着邵兕虎来到演练场,抽起一把刀,开始挥舞起来。 “你的刀,错了。” 一道沉闷的嗓音自姜元羲身后响起,她收刀转过身,看向来人,施礼道:“屈教头。” 曲成文微微颔首,“刀,不是这样子弄的。” 姜元羲谦虚请教,“不知屈教头的刀,要如何用?” 曲成文淡声问她,“你学刀是为了什么?” 两人的一举一动,都被“凑巧”在身边的胡不归、冯浦泽收入眼底,两人都在等着姜元羲的回答。 姜元羲诧异的看着曲成文,“为了强身健体啊。” 曲成文:“......” 胡不归、冯浦泽:“......” 齐宏茂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五娘子可不是一般的小娘子,你们选择她,何尝不是给机会她在选择你们? 曲成文深深地看了姜元羲一眼,从武器架上抽出一把刀,当他手中拿着刀的时候,姜元羲瞳孔一缩。 她仿若看到了一只正在露出獠牙的猛兽。 “五娘子,刀分两种,一种是游侠之刀,一种是军中之刀。” 曲成文沉沉的道,“游侠之刀,只为快意人生,但军中之刀,从来只有一个目的——杀人。” “杀不了人的刀,就不是好刀,同样,拿着刀杀不了骑兵的,也不是好步兵。” 随着曲成文的讲解,胡不归眼睛微微一眯。 姜元羲要不是事先已经知道他们三人的身份,还真的听不懂曲成文的话,如今闻言,若有所思的看着曲成文手中的刀。 “当今天下,骑兵为最,若说能杀得了骑兵的,世间只有一支步兵。屈教头,那支步兵,没有人能学得了。” 姜元羲看着曲成文,慢条斯理的说道。 “哦?看来五娘子对天下军队很有研究。”曲成文眸色深深。 “天下皆知的事,有什么研究不研究的。” 姜元羲耸了耸肩,“屈教头,你方才那话,五娘也觉得说的很对,只是你教不了我那种能杀骑兵的刀法。” 她顿了顿,悠悠的将后半句说完,“因为你没有那种刀。” 说罢,姜元羲拿着自己手中的刀,带着邵兕虎去了另一边,一边练着自己的刀法,一边教着邵兕虎使刀。 胡不归走到曲成文身边,低低的笑了,“被人嫌弃了吧,没有陌刀的曲家军,不合一敌之众。” 曲成文看都不看他,冷冷的道了一句,“手下败将。”而后走开。 胡不归也没有生气,依然笑着,只是目光里带着一抹残忍,“曲成文,没有谁一直原地不动的,如果你跟不上我的脚步,下次输的人,就是你了。” “啧啧啧,两个冤家聚在一起,有好戏看了,阿齐,是不是觉得脑仁疼?” 冯浦泽幸灾乐祸的看着齐宏茂,先前在姜家坞堡的时候,那两人还能控制着,到了姜家,没忍住就开始针尖对麦芒了。 齐宏茂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反正他们也不可能真正的打起来,爱咋样就咋样,还不兴他们放放狠话?” 接着齐宏茂转头看着冯浦泽,呵呵一笑,“他们两人也曾在你手中吃过亏,我觉得你自己要小心才是,好歹他们两人是一对一,到了你,就是二对一了,睡觉的时候,记得关紧门窗。” 齐宏茂拍了拍冯浦泽的肩膀,施施然的走去姜元羲身边,开始看着她练刀。 冯浦泽被齐宏茂这番话噎了噎,从鼻子轻哼一声,“谁怕谁,有本事就来。” “五娘子,为何先前不跟着屈教头学刀?” 齐宏茂心有疑惑,索性一边看着姜元羲练刀,一边问了出来。 “你要知道,屈教头的刀,很厉害。就算他教不了你那支步兵的刀,可其他的刀阵,也不可小觑。” 曲家军的步兵不是一日成名的,他们也是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成长,才会成为能杀骑兵的唯一步兵,在此之前,曲家军的刀阵也非常厉害,杀不了骑兵,却能力压其他步兵。 他原本就没有想着要让曲成文教陌刀刀阵,那是曲家立身之本,不可能传授给曲家之外的人,不过曲成文其他的步兵法,是他看中的,若然曲成文肯教,姜家的郎君们也会收益。 “哦,因为我要学,就要学最好的。” …… 第95章 很多事 齐宏茂万万想不到竟然会是这个原因,他眉头一皱,这样一来,岂不是说曲成文于姜元羲没有用处? “五娘子这话对极了!” 旁边传来一道大笑声,三人齐齐望去,就见胡不归大步而来,“五娘子这话真是深得我心,没错,要学当然是学最好的。” 胡不归舔了舔嘴唇,眸光发亮的看着姜元羲,“五娘子,某会世间最好的骑兵之术,战阵之术,你要不要跟某学?” 姜元羲眉头一挑,“五娘只怕您的本事,很快会被我掏空。” “哈哈哈哈......” 胡不归放声大笑,抚掌道:“善!大善!某就喜欢五娘子你这种人!” 胡不归看着姜元羲,越发觉得她合自己胃口了。 他就喜欢这种野心勃勃的人。 没有野心,不过碌碌无为而已,不足取。 “五娘子,我的骑术,不教一人。” 胡不归诡异的笑了笑,拿起自己胸前挂着的哨子,用力的吹了起来。 在演武场上的郎君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动作,转而看向胡不归。 “所有学过骑术的都过来我这边。” 随着胡不归一声大喊,三十几个郎君们纷纷来到他身边,当他们集中之后,俱都疑惑的看着胡不归。 “我今日要教你们世上最好的骑兵之术,所有人编成一部,五娘子为你们的一部之首。” 胡不归的命令霸道蛮横,根本就没有要跟人商量的意思。 众郎君们面面相觑不到片刻,齐声应诺,“诺。” 这下倒是让胡不归眸光不明的看了一眼姜元羲。 还以为那些郎君们心高气傲,不肯让姜元羲领头呢,他都准备好了让姜元羲去解决这个问题了。 “骑上你们的马,在沙场上等着我。” 片刻之后,沙场上一共三十八匹马严阵以待,其中一匹是胡不归的,一匹是齐宏茂的,剩下的是姜元羲带着其他郎君们的。 “骑兵,从来都不是一个人能玩得转的,如何成为一支精锐的骑兵队伍?” 胡不归环视众人,目光着重在姜元羲身上停顿。 “所有人动作一致,你坐下骑的马儿,脚踏出的那一步带出来的只有一个声音,你们冲锋的速度一致,你们抬手射箭的动作划一,你们要无条件的听从你们头儿的命令,让你们头儿对你们如臂指使。 所以你们不仅仅要练习冲锋之术,还要练习拉弓射箭之术。骑射,是骑兵最本能的基本功,你们从今天开始,必须给我同时每天练习拉弓五百次,射箭一千次,冲锋三百次。 接下来,我会教你们一种在战场上几乎能所向披靡的战术,离合战术......” 胡不归骑着马,开始教导姜元羲等人,而其中,姜元羲受到了他最严厉的教导,就如同他所说的那样,骑兵之首,就是骑兵的灵魂,所有骑兵都要听首领的命令,如臂指使,可不是开玩笑的。 一天下来,就是姜元羲也累得够呛,更不用说其他郎君们了,当胡不归宣布结束的时候,都累得直接瘫软在地上,只剩下出气的份了。 一个下午,要三十六个人同时完成冲锋三百次,拉弓五百次,射箭一千次,除此之外,其他教头似乎受到刺激般,还要练习拳术、刀术、就是沙场演练之术,他们都要学。 每天早上在族学的读书时间,俨然成了他们最轻松的时候。 每日都很辛苦,就是饭都吃多了两碗,却没有一个人喊累,他们都明白一个道理,家族已经请了这么多有本事的人来教导他们,如果他们辜负了家族的期望,日后也无法有大成就。 “老大人,小子来给您请罪了。” 李仲闻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 姜太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疑惑,“你何时得罪过老夫?” 李仲闻恳切的道:“前几天小子跟着蒋郎君去了姜家的田庄里,因为一些小事导致蒋郎君和姜家的郎君小娘子们有误会,小子特来请罪。” 李仲闻觉得自己真是好生冤枉,本来受伤的是他,最后变成了他得罪了姜五娘等人,从姜五娘对他的夹枪带棍就能知道,要是不来请罪,恐怕日后姜家郎君们、小娘子们看到他,掉头就走。 且当天姜五娘等人与蒋和玉之间的不对付,他收入眼底,先不说他们双方平日里是否不对付,但那天起因在他,让人家两表亲起了冲突,他要是想还让姜太傅在朝堂上给他搭把手,姿态还是要放低的。 不管当天谁对谁错,反正他来向姜太傅请罪了,按照祖父对姜太傅的了解,他也不会迁怒于他这个晚辈。 姜太傅淡淡的笑了笑,“哦,你说的是那件事啊......他们表兄妹之间闹着玩呢,与你无关,不必多礼。” 李仲闻心中腹诽,闹着玩儿的竟然毫不客气的把自家表哥给赶出门?还不知道姜家小辈们玩的这般大。 面上却配合着姜太傅,又施了一礼,“是小子惶恐了。” 姜太傅又问候了几句李太尉,就拿起了一卷书册,李仲闻识趣的告辞离去。 “不知这位管事,姜五郎等郎君在哪里,仲想拜会一下他们。” 李仲闻客气的询问着给他引路的管事,管事一笑,“实在对不住,现在正是郎君们进学的时候,不到日落西下,他们都不能擅自离开的。” 李仲闻闻言,心中大感失望,他打听过了,姜五娘是跟着姜家郎君们一起读书的,要是能见到姜家郎君们,很大的可能或许可以见到姜五娘。 他觉得很有必要在姜五娘面前给自己伸冤,他可不是她口中那种比小娘子还娇弱的人,他也没有冷酷到因为手上被划了几道,就要人性命的残忍境地。 不过这种想法看来是很难实现了,李仲闻叹了一口气,管事隐晦的打量着这位都城五俊之一,又跟自家郎君比了比,觉得除了一张脸,好像也没有哪里比他们家郎君强的地方。 大老爷说的对,那什么都城五俊的名头都是用来哗众取宠的,华而不实的东西,他们姜家要是给小娘子们择婿,还是要看人。 第96章 背后是谁? “阿娘,您叫我?”姜元羲亲昵的坐在郑幼娘身边。 郑幼娘吩咐了一声,“阿朱,上菜吧。” 阿朱应了一声,带着侍女们上菜。 姜元羲惊奇的看着跟以往不同的菜色,“这是什么?” 郑幼娘执起筷子,含笑道:“吃吃,看看合不合你口味。” 姜元羲一入口,眼睛一亮,姿态依然优雅,手上和嘴上的动作却快了很多。 半响之后,姜元羲摸着自己小肚子,舒服的喟叹了一声,“这些菜好下饭啊。” 她比平常多吃了一碗饭,小肚子都微微露出来了。 郑幼娘好气又好笑的看着她,无奈的给她揉肚子,“你啊,下顿又不是不能吃,你吃这么饱作甚?养生之道,在于八分饱......” 姜元羲头疼的呻吟了一声,赶紧打断阿娘的碎碎念,“阿娘,我这不是见着这些菜好吃吗,对了,我们家新来了厨子?” 郑幼娘手轻轻一顿,叹了一口气,这叹息中带着一种赞赏,“这是新的做菜法子,是那位才女顾三娘开创的。” 姜元羲轻咦了一声,“是那位顾三娘发明出来的?想不到她还有这等蕙质兰心。” 现今世道,不管是世家还是平民,都是用蒸煮的法子做菜,要不然就是打猎之后烤肉。 姜元羲吃着蒸煮之菜已经十几年了,淡然无味,要说色香味上,其实世家跟平民百姓之间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双方所用食材不同而已。 但任你是龙肝凤胆,若然除了不是蒸就是煮之外,跟羊肉牛肉没什么两样。 不过今日吃着的这个菜色,有一种醇香之味,跟以往那种寡淡无味完全相反,哪怕姜元羲这种本身没有多大口腹之欲的人,都被这种菜色征服。 “是啊,前几天顾家开了宴会,这种新的做菜之法头一次出现,宴会上备受欢迎,很多人舔着脸去问顾家家主这做菜的法子,顾家也顺势推出了炒锅和锅铲,连带的,还有几样新的香料。” 郑幼娘摇摇头,“顾家这次,又有一个下钱的金母鸡了。” 炒锅和锅铲不难学,顾家铺子里卖的这个东西,只要看几眼,都能家去自己学着来做炒锅和锅铲,真正赚钱的,是那几味新的香料。 “孜然、胡椒、肉豆蔻,这些可以入菜用的香料,才是顾家可以下金子的金母鸡啊!” 郑幼娘自问经营嫁妆也是有数的,但跟顾家一比,简直是见不得人了。 顾家那几种香料,就日进斗金,让人眼红得不行。 “我们方才吃着的菜里头,放着那几种香料?”姜元羲挑眉问道。 “嗯,这几种香料,入菜之后确实很好吃,就是阿娘也比平常多用了半碗饭。” 姜元羲又问道:“那这几种香料作价几何?” 郑幼娘淡淡的道:“一两一金。” “嘶——” 姜元羲瞪大了双眼,倒抽了一口气。 她看了看案几上面的碟子,抽了抽嘴角,“阿娘,难不成我们方才那一顿饭就吃了一金?” 她们娘俩两人吃饭,就做了五道菜,任是再少,也要一两的香料吧? “这是阿娘下手快,顾家推出香料之后阿娘就吩咐下去三种香料各买了二十斤,现在因为世家们的抢购,如今顾家的香料,已经一两五金以上了,还是供不应求。” 郑幼娘摇摇头,也不由得为了自己当初果断下手而庆幸,要是等到现在才买,得多花五倍的金子。 “嘶——” 姜元羲又一次倒抽了一口气,先是为她阿娘如此果决的就下手买了五百金的香料,继而又为了顾家那供不应求的香料。 “疯了......真是疯了,一两香料五金!这是名副其实的价值千金啊!” 将近一千金! 阿娘买了三种香料,每样二十斤,就花了将近一千金! 这都相当于一万两银子了,但这仅仅是六十斤香料而已。 “家里你祖父那边,还有西府你二祖父那边,东西两府各房,还有旁支那边的老人们,都不能少了这些香料,阿娘买的六十斤还不够用呢。” 郑幼娘犯愁的叹了一声,姜家家大业大,就算他们这些小辈能不用香料,但族中那些跟姜太傅同一辈的旁支老人们,却不能少了他们的用度,老有所养,一直都是姜家的族规,如果说他们这些嫡支各房们天天用香料入菜,旁支的老人们连听都没听说过香料的名字...... 呵呵,等着姜太傅亲自执掌家法吧。 敢不孝敬老人们,自己跪祖宗去! 郑幼娘作为姜家的冢妇,在头上没有婆婆的情况下,实则已经将整个姜氏的内务掌握了,不仅嫡支,旁支那边也需要她协调,每隔几天她都要过问一下旁支那些老人们的用度有没有欠缺的,哪房缺了,都要及时补上来,不然若是姜太傅心血来潮叫了几个旁支的兄弟们一起聊天喝茶,不小心得知老兄弟们被怠慢了,就算郑幼娘是长子媳妇儿,也少不了一顿骂。 更何况,除了姜家自己的用度之外,还要对外宴客,若是姜家宴客没有用上这几种风靡都城的香料,姜太傅面子上、姜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郑幼娘也没有想到顾家那几种香料会这般受欢迎,她都有些后悔买少了,现在这些香料,恐怕再也不会回到一两一金的价钱了。 “顾家这回,真是躺在金子上面睡觉了啊。” 姜元羲咋舌不已,这香料的买***之先前的胭脂水粉还赚钱,就是他们姜家都买了六十斤的香料,其他世家呢?恐怕也不会买少了,顾家就靠着这些香料,这银子就赚了不少。 “顾家这般出风头,不怕会惹祸上身吗?” 姜元羲想不明白,之前胭脂水粉都让顾家差点万劫不复,更何况是香料的买卖,这是摆明了告诉世家们,我是只肥美的猎物,快来吃我吧。 “顾家背后有大人物撑腰,都城谁都不敢动他们。” 郑幼娘意味深长的说道,让姜元羲一怔,“顾家背后是谁?” “威胜王朝。” 。。。。。。 第97章 太子设宴 姜元羲先是一怔,而后又赞了一声,“顾家好手段!” 威胜王陈朝,是皇后最小的嫡子,幼得宠,一直备受圣上和皇后的宠爱,就是太后娘娘都很疼这位王爷,顾家攀上了威胜王,就是说皇后嫡出的几位王爷都不会跟威胜王掰手腕,除了威胜王头上几位哥哥之外,其他皇子根本就不敢跟他争锋芒,世家看在威胜王的面子上,也不会对顾家出手。 “看来顾家这次是找到大靠山了。” 姜元羲眉梢动了动,“只是这种利益交易如果不能有更加牢靠的关系连接,日后第一个吞并顾家的,会是他们曾经的大靠山。” “威胜王朝,尚未婚配。” 郑幼娘淡笑一声,姜元羲想到的,她当然也想到了。 姜元羲叹了叹,“顾三娘是个玲珑人,可惜了。” 两母女都想到了,顾家若是想要长久的靠着威胜王,就必须要跟威胜王有更深一层的关系,再没有比威胜王的侍妾里头有顾家的女儿来得更密切的关系了。 是的,在郑幼娘和姜元羲两人看来,顾家的门第,也只够做威胜王的侍妾,正妃是绝对不可能的,只看威胜王头上几位一母同胞的哥哥们娶的都是世家嫡女就知道,他的王妃,也当是世家女。 顾家,还不够格。 所以姜元羲才说顾以丹这么一个玲珑人去给人做侍妾,可惜了。 “五娘,明儿你休沐,随阿娘去静心庵给你打醮祈福。” 郑幼娘将自己叫女儿过来的目的告知,姜元羲乖乖的应诺。 第二天一早,郑幼娘带着姜元羲坐着马车来到城外的静心观,这个观供奉着西王母和九天玄女,是很多女眷们祈福的道观。 “慧净观主,幼娘有礼了。” 郑幼娘朝一位女冠施礼,姜元羲跟在身边,也施礼道,“五娘见过慧净观主。” 慧净观主回以一礼,“两位居士,慧净有礼了。” “郑居士,小居士,这边请。” 慧净观主带着两人,来到大殿上,此时大殿中已经有了不少女眷在烧香祈福,慧净观主引着两人来到九天玄女坐像钱,请两人上香祈祷。 郑幼娘带着姜元羲,恭恭敬敬的叩拜了九天玄女和西王母之后,之后跟慧净观主商量要点一座七层宝鼎。 这是郑幼娘为姜元羲点的,七层宝鼎,是静心观中最高的宝鼎,宝鼎中有长明灯,而后宝鼎还会受道观中女冠们的日夜祈福。 这是佑姜元羲平安的宝鼎。 就这么一个宝鼎,花了郑幼娘五百金。 但郑幼娘眼都不眨的就把五百金给了慧净观主,对她来说,女儿的平安喜乐比金子银子重要。 郑幼娘觉得,只单单宝鼎能得到观中女冠们日夜祈福就值那些金子了。 姜元羲虽然觉得这样的宝鼎并没有什么用,不过这是阿娘拳拳爱女之心,她不会反对,谁让她阿娘嫁妆丰厚,手上银钱不少呢。 郑幼娘还在跟慧净观主商量宝鼎的样子,宝鼎的铸造是从那五百金里面出的,这也是姜元羲觉得其实静心观要价不高的原因。 毕竟铸宝鼎,也是要银钱的。 “观主......” 一位女冠来到两人跟前,朝两人施礼,女冠先是面带歉意的朝郑幼娘笑了笑,而后对慧净观主说道:“观主,太子妃派了人来,说是想请我们观中女冠们去给她讲经。” 慧净观主一怔,“太子妃让我们去给她讲经?她要听什么经文?” “是《道德经》、《老子》、《庄子》。”女冠回道。 慧净观主想了想,“既然如此,你带着几个擅长这几本经文的女冠去太子府吧。” 女冠领命而去。 等女冠离去,慧净观主继续跟郑幼娘商量着宝鼎的模样。 姜元羲在一边,看着女冠走远的背影,心中浮出一个疑惑,太子妃不是素来信佛的吗?怎么会来静心观让女冠们给她讲道家的经文? 姜元羲想了想,又觉得自己真是多管闲事,那些贵人们的想法一天一个样,谁知道她们在想些什么呢。 转头她就把这个疑惑抛之脑后。 郑幼娘终于跟慧净观主商量完,带着姜元羲回了姜府。 过了几天,姜家收到了一张鎏金帖子。 “五娘,明天你不用去族学和演武场了,你跟着阿娘去太子府,太子设宴,我们姜家郎君们和小娘子们都要去。” 姜元羲应诺,到了第二天,郑幼娘、程氏、卢氏各自带着女儿,东府里还没有出仕的所有郎君们都跟着一起去太子府,姜伯庸和姜伯锦骑着马守在郑幼娘和姜元羲的马车边。 太子这一次宴客,都城所有世家都赴宴了,还有一些在都城打响了名头,却出身寒门的青年才俊和小娘子们,也纷纷得到了太子府的帖子。 姜元羲在花园中见到了最近又一次声名大振的顾以丹,她还在顾以丹身边见到了那个卖身葬父的桂月。 此时的桂月,穿着一身侍女的衣裙,脸色红润,面上也丰盈了少许,头上枯黄的头发也变得乌黑了许多,一举一动都带着一丝小家碧玉,跟先前看到的判若两人。 看来顾三娘还是重用了那个小丫头。 姜元羲只是看了一眼,又将目光移开,张全已经提醒了顾以丹,她不听,姜元羲也不会多事到去讨人嫌。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圈子,郑幼娘等夫人已经各自扎堆,小娘子们也各自找到了自己的小伙伴,郎君们聚在一起说笑,还有人在玩投壶等玩乐,整个花园的喧嚣在空中弥漫,到处都是人,到处都是说话声。 姜元羲也跟小伙伴崔雅娘汇合,两人凑在一起亲昵的说笑着,片刻之后,姜元羲指着花园中间那尊大鼎问道:“那是什么?” 那是一座一人高的大鼎,鼎下生着火,有一种淡淡的香气四溢。 这尊大鼎非常显眼,只要进了花园的人都能第一时间看到它。 “听说这就是太子设宴的原因。” 崔雅娘趴在姜元羲肩膀上,小声的在她耳边说道:“据说太子设宴,要宴请我们吃肉。” 第98章 给诸位分食 【这一点,必须写在开头,请大家看这一章和下一章的时候,不要吃东西。】 。。。。。。 姜元羲嘴角抽了抽,“太子设宴就是为了请大家吃肉?” 姜元羲有一瞬间,无语至极。 这是得有多闲,才会大张旗鼓的宴请众人来吃肉? 一国诸君平日里都没有事做了吗?怎么行事如此纨绔? 这种无聊的玩乐,应当是那些闲王做的才对,你一个储君,难道不是更应该关心民生百计吗? 姜元羲转念又一想,不对,储君不上进,对他们姜家来说是好事啊! 最好就是醉生梦死,这样废掉的储君,才符合他们姜家的要求。 这么一想,姜元羲又心安理得的继续跟崔雅娘说笑了。 “太子殿下驾到!太子妃驾到!” 一声尖锐的叫声响起,花园中突然安静得可怕,等一身五爪金龙服饰的太子殿下带着太子妃到来,所有人躬身行礼,“见过太子殿下,恭请殿下万福金安。见过太子妃,恭请太子妃福寿安康。” “平身。” 一道豪迈的声音响起,众人随之站直了身子。 “诸位,都请坐吧。” 随着太子的话,众人纷纷坐在矮榻之上,面前都有一张案几放着。 姜元羲看着太子殿下,一张有些粗犷的脸,跟他身上的金龙服饰并不是很搭,要让姜元羲来形容的话,这位太子殿下更像一个土匪,而不是一国储君。 他身上并没有储君的镇定自若与贵气从容。 相反,在他身边坐着的太子妃李氏,比他更有一种上位者的贵气,她容颜娇艳,穿着一身紫色的衣裙,雍容华贵,嘴角边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让人见之心生亲切。 姜元羲心想,陈氏毕竟是家仆出身,今上更是才登基三年,要在短短的三年里,让太子殿下拥有一个储君应有的气度,确实是对太子殿下来说很为难。 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世家的气度就是靠着一代又一代的居移气、养移体才养成的,怪不得世家要从心底处鄙视皇室,储君看着更像土匪,这样的皇室,又怎么能让世家看得起? 且今上还有一个非常让人诟病的地方,今上登基之后,立即就废了原本的太子妃、卢平王妃、宁江王妃,为太子殿下聘了陇西李氏的嫡长女为太子妃,为卢平王聘了范阳卢氏的嫡女为卢平王妃,为宁江王聘了太原王氏的嫡女为宁江王妃。 世家都能看得分明,这是今上希望看着世家嫡女来改善自己孙辈的血统了。 所有世家都知道,皇后另外两个还没有婚配的临川王和威胜王,他们两人的王妃,当是剩下的五姓之二,清河崔氏和荥阳郑氏里出了。 姜元羲觉得,这其中恐怕她的小伙伴崔雅娘和都城五俊之一,郑和安的嫡亲妹妹郑依楠有很大的可能会成为王妃。 “诸位,今日宴请大家来,是孤最近狩猎,打了不少好东西,想着独乐了不如众乐乐。” 太子殿下的话,打断了姜元羲的思绪,就见随着太子殿下拍了拍手掌,有一队家仆扛着好几个大架子进来。 “竟然是老虎......” “还有熊瞎子。” “快看,那是什么蛇?竟然这么粗大,那身子,竟然有我一个腰身大小了。” 随着家仆们扛着大架子进来,大家也能清楚的看到大架子上乘着的猛兽。 大架子上前头是老虎头、熊瞎子头、蛇头,后面是一块块已经洗干净、切好的老虎肉、熊瞎子肉、蛇肉等等。 “哈哈哈......” 太子殿下纵声大笑,笑声中难掩得意,“诸位,孤这猎物如何?” 众人相当有眼色,纷纷出言称赞,太子殿下听得很受用,脸上笑容更深。 等太子殿下听了不少的赞美声之后,他才压了压手,大家又安静了下来。 “诸位,大鼎已经准备好了,今日孤请诸位吃猛兽肉,大家敞开了肚皮吃,这里足足有上千斤的肉,一定能够让大家舔着肚子从孤的太子府出去的。” 太子殿下言语之中带着一股不伦不类,偏偏很多人大声叫好,喝彩应诺。 姜元羲仔细的看着那些人,发现他们脸上带着的笑容异常诚恳,心中无奈摇头,再一次觉得自己真是小看了世家的厚脸皮。 这跪舔的姿势,挺习惯的。 太子殿下一挥手,家仆们把大架子上的肉倒进了大鼎中,等家仆们抬着架子离开,又有家仆开始给大鼎加柴禾,一时之间,热气从大鼎处蔓延,距离大鼎最近的一些人,纷纷拿着扇子开始摇着。 在煮肉的过程中,太子殿下嫌等候无聊,又让在场的郎君们比试投壶,谁投的好了,都能得到太子殿下的赏。 气氛一时热闹起来,郎君们各自比试,小娘子们和夫人们就看着郎君们,小娘子们眸光易彩连连,夫人们眼中也会带着满意和探究之色。 就这般过了半个时辰后,一个家仆站在一张案几之上,用一把特制的勺子从鼎里勺出几块肉食,看到熟了之后,下了案几,朝太子殿下躬身行礼,“秉殿下,肉食已好。” 太子殿下哈哈大笑,摆手道:“来人,给诸位分食!” 四个位家仆从大鼎里勺出肉食和汤进瓮里,然后由着侍女们端着瓮给在场众人分食。 姜元羲面前很快就多了一碗肉汤,碗中的汤呈着奶白色,鼻尖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气。 胡椒,她前几天才喝过放着胡椒做底料的汤。 太子殿下的大鼎里,恐怕不仅仅是胡椒,还有好几种香料,这碗汤的香味非常撩人。 “真是好香啊!” “果然加了老虎肉、熊瞎子肉的汤就是不一样,这汤闻着就让人垂涎欲滴。” “我肚子已经饿了,我就不客气了。” 姜元羲耳中听到不少赞美声,抬头一看,不少人已经迫不及待的喝起了汤。 她身边的崔雅娘也吃起来。 不知为何,或许是这汤中的香气太过浓郁,姜元羲反而没有多大的胃口。 “诸位,这些肉食可都是大补之物,诸位可都要给孤吃完啊!” 太子殿下又一次重申道。 姜元羲见躲不过去,拿起勺子,一口一口的吃着汤。 她从碗底处捞起一块肉,想要一口吃了,只是当她不经意间看了一眼,浑身一僵,一阵翻天覆地的恶心感从胃里翻滚。 她使劲的捂了捂嘴,快速的把勺子上的肉偷偷的收进自己的袖子里。 那是一根有着指甲的手指。 第99章 非常难受 【再次提醒,看这章的时候,记得不要吃东西。】 。。。。。。 从没有这一刻,姜元羲希望自己的眼神不要如此锐利。 哪怕只是这样一瞥,她都看清了手指上的指甲和纹路。 这是人的手指,这是人的指甲。 甚至姜元羲能确认,那是一根半截的女人的手指。 只要一想到自己碗中竟然会有女人的手指,姜元羲就想吐个天翻地覆。 她强忍着作呕感,勉力让自己面上不要出现异样,她看着那尊大鼎,又看着面上带着笑容的太子殿下,再看看周围吃得欢乐的众人,鼻尖处依然萦绕着汤的香味。 她想吐...... 姜元羲闭了闭眼,屏住了呼吸,不想让自己闻到香气。 只要一想起碗里有人肉,她就想吐。 “小娘子,您怎么啦?是不是觉得这汤不合口味?” 耳边一道柔声,让姜元羲睁开了眼睛,是太子府的侍女,见到她停下了吃用,不解的从后面走上来问道。 旁边的崔雅娘也疑惑的看着她,“五娘,这汤和肉都很好吃的,你看,我都吃完了。” 侍女见此,面上笑容更柔,问崔雅娘,“这位小娘子,是否还要一碗?这瓮里还有呢。” 崔雅娘正觉得没有吃够,想要开口答应,突然发现自己大腿被掐了一下。 很用力。 崔雅娘淡笑着看了姜元羲一眼,开口却拒绝了,“不用了,已经吃用得差不多了,我们小娘子,哪里吃得了这么多肉食?” 侍女听了,一脸笑容,并没有觉得这话有何不妥,小娘子们为了苗条的身材,一向都不会吃太多的肉食。 姜元羲此时也适时出声,“我方才只是在回味一下汤的美味,实在是太好喝了。” 侍女有些艳羡的说道:“是啊,这汤真的是很香,那奴婢就不妨碍小娘子继续享用了。” 侍女躬了躬身,又退了下去。 “五娘,你怎么啦?”崔雅娘等侍女退下,不解的问道。 方才分明就是五娘掐她,虽然不知道为何五娘会阻止她继续要汤,不过她相信五娘,口腹之欲而已,她并不是很看重。 姜元羲强颜一笑,扯了扯嘴角,“没事,你不是说要拥有纤纤细腰的吗?我刚才看到你坐着的时候,小肚子突出来了。” 崔雅娘一声低呼,立时就摸了摸自己的小肚子,果然是摸到了一层小小的肉肉,只好遗憾的放弃了肉汤。 姜元羲见将崔雅娘糊弄过去之后,看着自己面前那半碗肉汤,忍着胃里依然翻滚着的恶心,狠了狠心,一闭眼,拿起碗就咕噜咕噜的把汤喝了,还闭着眼把碗里的肉给吃了。 再次睁开眼,她眼角处隐隐带着一抹晶莹,手上微微有些颤抖的放下碗,她的面色开始有些苍白。 她喝了人肉的汤,她刚刚吃了不知道是不是人肉的肉。 只要一想到这个,姜元羲就觉得那汤、那肉从胃里又翻滚上她的喉咙里,随时都会吐出来。 “五娘,你怎么啦?你面色看着不大好的样子。”崔雅娘关切的问道。 姜元羲按了按自己胸口,勉力的说了一句话,“雅娘,你去帮我找我阿娘,与她说,我不舒服,想让她带我早点回家好不好?” 崔雅娘不放心的点点头,“你在这里坐着,我这就去找伯母。” 姜元羲紧紧闭着嘴,她如今一个字都不想说了,怕一开口就会吐。 郑幼娘很快就跟着崔雅娘身后过来,见到女儿的那一刻,郑幼娘惊了惊。 这是第一次见到女儿这般面色惨白,郑幼娘吓着了。 “五娘,你不舒服?阿娘这就带你去跟太子妃告罪,带你回去看大夫。” 郑幼娘当机立断,立时就决定带着女儿回府看大夫。 此时宴会已经过半,太子殿下见众人方才已经吃用得差不多了,自己先行离去,留下太子妃主持大局。 片刻之后,郑幼娘走了回来,一边扶起女儿,一边道:“太子妃仁善,听闻你不舒服,让阿娘带你回去看大夫。” 郑幼娘身边还跟着一个侍女,看打扮应该是太子妃身边伺候的,见到姜元羲的时候,她也一愣,想不到这个小娘子看着真是病得有些厉害,那脸色已经白得吓人了。 听闻姜元羲不舒服,姜家其他人也无心宴会,一起随着郑幼娘告辞离去。 才刚刚上了自家马车,姜元羲再也忍不住,推开身边搂着她的郑幼娘,“呕——” 翻天覆地的呕了出来。 郑幼娘顾不得马车里的臭味,吓得赶紧给女儿顺背,“五娘,你怎么啦,可不要吓阿娘。” “呕——” 姜元羲根本无法回她话,低着头就开始吐,眼泪都出来了,只要一想到自己袖子里那根手指,就呕得越发厉害。 郑幼娘吓坏了,看着女儿想要把昨日里吃的东西都吐出来的难受劲,朝窗外叫了一声。 “五郎!” 声音里透着的焦急,让姜伯庸和姜伯锦两人心中一紧,齐齐驱马来到马车旁,姜伯庸已经听到了马车里的呕吐声,立时就想到方才看到的姜元羲面色惨白的样子,着急的问道:“阿娘,是不是五娘不舒服了?” 窗帘被撩开,露出郑幼娘焦灼的脸,“五郎,五娘吐的厉害,她不大好,你快马加鞭快去请胡大夫进府。” 姜伯庸忧心的看了一眼马车内,看不到姜元羲人,只一直听到不断的呕吐声,姜伯庸鞭子一挥,“阿娘,我这就去。” 姜伯锦也着急了,先是吩咐护卫:“你们开路,让马车快点回府。” 等护卫开始在街道上开路,又催促车夫,“快,快马加鞭回府。” 郑幼娘马车一路疾驰,这让跟在后面的程氏和卢氏也忧心起来,纷纷催促车夫跟在郑幼娘马车后快马回府。 姜府已经从先行回来的护卫处得知情况,侧门的门槛已经被门房拿起,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二门处,当马车停下的时候,姜伯锦下马,车门也被推开。 “六郎,快点抱你妹妹进去。”郑幼娘催促道。 姜伯锦顾不上马车里臭味,也不在意姜元羲身上不小心沾到的秽物,一把将姜元羲抱起,快步往梧桐苑赶。 ...... 第100章 事起 姜元羲一路吐,就是被姜伯锦抱在怀里,依然吐的厉害,哪怕她胃里什么都没有了,依然吐着,水都被她吐了出来。 被放在床榻上的时候,她已经面色白如纸,嘴唇干裂,整个人都萎靡不振。 这可把跟着一起来的姜家人吓坏了。 郑幼娘急得额头冒汗,一边轻轻给姜元羲顺气,一边不住的望着外面,嘴里喃喃细语,“怎么胡大夫还没到?” “胡大夫来了,胡大夫来了。” 姜伯庸一声大喊,屋子里众人一喜,就见姜伯庸肩上扛着一个药箱,手里牵着胡大夫在飞奔。 “五娘如何了?胡大夫,快点给五娘看看。” 姜伯庸拉着胡大夫走进内室,胡大夫费力的甩开姜伯庸的手,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老......老命......都给......拉没了。” 胡大夫咽了一下喉咙,抚着自己的胸口顺气。 “呕——” 姜伯庸听到里面不断传来的干呕声,急得直跺脚,“哎哟,胡大夫,您赶紧,五娘很难受呢。” 胡大夫喘着气,横了姜伯庸一眼,“一点都......不体谅一下......老人家。” 招招手,姜伯庸赶紧上前扶着胡大夫走进内室。 胡大夫见到仿佛要把肠子都吐出来的姜元羲,面色一变,肃然起来,摆摆手让郑幼娘起身,自己坐在床榻前,细细把脉。 “给准备一些温盐水,喂给五娘子喝。” 胡大夫一边指挥,一边查看姜元羲的眼底,见她瞳孔都开始涣散起来,紧皱眉头,“这不应该啊,就是普通的肠胃不合,怎么症状这么严重?” 关键姜元羲只吐不泻,把脉又看不出其他问题,让胡大夫有些棘手。 “水来了,水来了。” 阿方端着一碗水,轻轻扶起姜元羲,细心的喂了她一口。 “呕——” 水才刚刚进了喉咙,又被姜元羲吐了出来,甚至吐的更加厉害,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胡大夫面色严肃,这可不行啊,连喝水都吐,这是要人命的。 胡大夫已经看出来姜元羲什么都吐没了,狠了狠心,吩咐道:“拿人参来,泡参水,喂给她喝,就算吐了也继续喂,吐多少就喂多少。” “胡大夫,五娘她怎么啦?”郑幼娘心疼的问道。 胡大夫摇摇头,“五娘子的脉象,并没有其他大碍。” 这要不是姜家用惯的大夫,信得过胡大夫的医德,早就大混子打出门了。 这都吐成这个样子了,你跟我说没大碍?是不是要死了才算有碍? 小辈们情绪不像长辈一样端得住,像姜初晴等小娘子,已经带着怀疑的眼神看胡大夫了。 胡大夫真是有口难言,他是真的没有从姜元羲脉象上把出问题,相反,她的脉象跳动有力,一点都不像生病的样子。 可她又呕吐得这么严重...... 胡大夫也难住了。 其实,这是姜元羲生理性呕吐,只要想到自己喝下了人肉汤,吃下了人肉,她就反胃作呕。 因着胡大夫的医德,郑幼娘最后还是吩咐阿方去准备参汤。 旁边姜伯庸已经眉头紧皱,上辈子五娘去了太子殿下的宴会,也不见有什么大碍,回来的时候还说太子殿下那肉汤好喝,甚至还曾经兴致勃勃的想要去华盖林里狩猎老虎、熊瞎子等猛兽,自家也来吃一锅好汤。 怎么现在变成这样了呢? 姜伯庸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同样焦急的站在一旁,看着阿方准备好参水,郑幼娘喂五娘喝。 然而让众人面色越发难看的是,姜元羲喝多少参水,就吐多少出来,屋子里已经弥漫着一种酸臭味。 阿方带着人一直不断的收拾那些秽物。 待半个时辰后,郑幼娘见女儿依然还是呕吐不停,终于坐不住了。 “五郎,你拿着你阿爹的帖子,去请一位太医回来。” 胡大夫在旁没有不满,如今他也希望有位太医来会诊,见到姜元羲这般难受,他也希望能止住她的呕吐。 姜伯庸应了一声,就要转身出去。 “五哥...且慢。” 一道虚弱的声音想起,姜伯庸的脚步生生顿住,回过头就看到姜元羲小声的开口。 郑幼娘急坏了,“你这孩子,看看你现在成啥样了,五郎,快去,不要听你妹妹的。” “阿娘!不要!” 姜元羲艰涩的开口,她死命的捂着胸口,只要一开口,她就止不住那种反胃的恶心感,她紧紧的抓住郑幼娘的手,哀求的看着郑幼娘。 “阿娘,才刚从太子府出来,我们不能请太医过府。” 姜元羲说完这句话,又紧紧的闭着嘴。 心思灵敏一点的,被她这句话一点就通,俱都心中一凛。 是啊,五娘才从太子府出来,出来就吐个不停,以至于最后闹到要请太医的地步,这是在无声指责太子的肉汤把她害成这样吗? 这让太子怎么想?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不要说太子殿下狩猎了这么多猛兽宴请大家吃用,就算太子让你吃毒药,你敢不吃下去吗? 郑幼娘气得恨恨的拍着床榻,最后又只能无奈的让姜伯庸不用去请太医了。 “阿娘,我没事的,你放心,我真的没事......” 可惜这样的安慰实在是无法让人信服,只能让大家更加心疼她而已。 因着姜元羲前所未有的虚弱,连在衙署里的姜太傅和姜松也被家中请了回来。 见到往日里龙精虎猛的孙女儿泱泱的成了一只打了霜的茄子,姜太傅心疼之余,自己也无法。 其他人同样去了太子府,并没有跟她一样呕吐,想来应该不是那肉汤的缘故,再说,太子也不会蠢到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将上百家世家的子嗣一网打尽。 陈氏又不是想被世家推翻。 见到祖父来了,姜元羲眸光微微一亮,虚弱的看着姜初晴等人,“三姐、四姐劳累你们在这里为五娘担心了,五娘没事,你们先回去换身衣裳吧。” 姜太傅对孙女一举一动都很熟悉,当下就摆摆手,“老二家的、老三家的,先带着三娘、四娘她们回去洗漱一番吧,这里气味不大好,人太多,也不利于五娘养病。” 程氏和卢氏应诺,知道这是五娘有事不能对她们说,纷纷带着女儿离去。 姜元羲又转头看了一眼胡大夫,胡大夫也被姜太傅客气的请了去前院休息,一时半会的,看姜元羲的样子,胡大夫暂时是不能走了。 此时屋子里还留下姜太傅、姜松、二老爷姜枫、姜伯庸和姜伯锦两兄弟,此外就是郑幼娘一直在照顾着姜元羲。 “阿方,你带着人先下去。” 听到姜元羲的吩咐,阿方带着所有侍女下去,顺带还把门关上。 等屋子里只剩下家里人,姜元羲颤颤巍巍的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帕子,姜松矮身接过,还在疑惑这是什么,就听女儿艰涩的说道: “未免二婶、三婶她们知道之后会跟我一样,只好让她们先行离去了,这是我在我那碗肉汤里发现的东西。” 姜松不解的打开帕子,瞳孔一缩,看着帕子上那根半截手指默言无语。 第101章 真是让人快活啊! 屋子里气氛突然变得很沉重,郑幼娘疑惑的看着大家,不解为何丈夫看了帕子里的东西之后就一室寂静。 她坐在床榻上,因为高度的原因,够不着姜松手中的帕子,抚了抚女儿的背之后,站起身看了一眼。 只一眼,她就捂住了自己的嘴,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那根手指。 阿方虽然带着人收拾了秽物,但因着姜元羲不断的呕吐,屋子里依然有一阵淡淡的酸臭味,郑幼娘看着那根手指,只要一想到刚才女儿说这是从她碗里肉汤发现的,鼻尖再闻着那股酸臭味,她也忍不住跑到外间去吐了。 姜伯庸和姜伯锦年轻,没有经历过大的风浪,看到那根手指的时候,惊骇不已。 幸好他们是郎君,心里承受能力比女子强一些,心里被恶心得不行,胃里也在翻滚,但两人比郑幼娘厉害,还能强忍着。 姜伯锦震惊的看着妹妹,“五娘你......” 怪不得五娘会吐成这个样子,恐怕这根手指是在五娘喝完肉汤之前就发现的,不然等她喝到最后才见到这手指,震惊之下五娘怕是会露出端倪。 知道自己碗里有手指,还强迫着自己吃完,一直到上了马车才吐,姜伯锦非但没有觉得自家妹妹可怕,只心疼得不行。 要不是五娘时刻为着家族着想,何须委屈自己把那人肉汤给吃下去? 他们不知道所以吃得毫无心理负担,五娘知道却强迫自己吃下去,她是一个小娘子,就算她武艺比很多人都厉害,在姜伯锦心中,还是要他们这些做哥哥的来保护的妹妹。 姜太傅接过大儿子手中的帕子,冷幽幽的看着,眸光晦涩不明。 姜松和姜枫两人,也沉默的看着这一切。 “阿爹,祖父,难道说太子殿下他......” 姜伯庸扯了扯嘴角,实在是无法想象一国储君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 乱了,乱了,一切都乱了,为何上辈子突然暴毙的太子殿下会是这样的人?那根手指是哪里来的?那尊大鼎里,是否还有其他的人肉? 果然太子殿下暴毙一事,不寻常么? “祖父,我前几日陪着阿娘去静心观祈福,当时遇到了太子府中来人,说是太子妃请观中女冠过府给她讲解道家经文......” 姜元羲艰难的说着,从见到这根手指,特别是一根女人的手指起,姜元羲无端的就想到了前几天在静心观遇到太子府来人的事。 姜太傅眼一眯,“太子妃可不信道,信的是佛教。” 太子妃李氏,随她去世的娘亲一样,都是信佛的,一直以来都是如此,可不是跟卢平王妃卢氏、宁江王妃王氏一样,为了迎合今上信佛的喜好才改的信佛。 太子妃李氏,一直都是虔诚的佛家信徒,这样的人会想要听道家的经文? 事有反常必有蹊跷,姜太傅吩咐了一声,“松儿,悄悄派人去查探一下那天被太子妃传召去太子府的几位女冠回去道观没有。” 姜松出门去安排,而后去看了看郑幼娘,片刻后扶着郑幼娘又回到屋子里。 姜松将郑幼娘安置好,他坐在床榻边,轻轻抚了抚姜元羲的脸,心疼的问道:“五娘,可还难受?” 姜元羲勉强一笑,“阿爹放心,我没事的。” 没事能吐成这样? 知道五娘不想让他们担心,偏偏越是这样,他们才更加心疼她。 姜元羲吐得厉害,头晕目眩的,胸口又闷得不行,见将袖子里的东西交给祖父了,躺在床上阖眼歇息起来。 见女儿歇息,姜松手上的动作都放轻了许多,屋子里没有人离去,姜元羲没有将五哥和小哥赶走,就是明白这些事姜家的郎君们是时候要开始直面了。 显然姜太傅也是同样的想法,一直让两人留下。 约莫过了一个半时辰,屋子外响起了阿方的禀报声,“老太爷,管家在外求见。” 姜松起身,出门将姜福生领了进来。 姜福生进来就回禀,“回老太爷,静心观中前几天被太子府叫走的几位女冠,至今未归。” 屋子里又是一阵寂静。 姜太傅摆摆手,姜福生退了下去,临下去前,担忧的看了一眼姜元羲。 良久之后,姜太傅呵呵的笑了,“真是好一个太子殿下啊......” 姜松和姜枫两人沉稳,面色不变,姜伯庸和姜伯锦两人就浑身一震,目中难掩复杂之色,脸上也带着惊骇。 虽说他们不太能肯定那些女冠的生死,但这么多事情连在一起,实在容不得他们不多想。 信佛的太子妃突然让人传召静心观的女冠去太子府讲经,过了几天之后太子突然设宴,宴请众人吃肉汤,姜元羲从里面吃出了一根女人的手指...... 不管事情的真相如何,至少那肉汤里肯定有人肉,至于是不是那些女冠的肢体,他们没有确切的证据。 姜元羲睫毛微颤,眼皮子轻轻抖动,叹息了一声。 姜太傅收起帕子,环视在场所有人,严肃的道:“今日所见、所闻,给我藏在心底,一个字都不能透露出去,可记住了?” 姜松等人领头,纷纷回道:“诺。” 姜太傅矮下身,摸了摸姜元羲的头,叮嘱姜松和郑幼娘,“五娘今儿吓着了,夜里可能会梦靥,你们看着点。” “诺,阿爹放心,今晚我坐镇梧桐苑,什么鬼魅都无法侵扰五娘,冤有头债有主,要算账,也该去找害她们之人。”姜松杀气腾腾的说道。 姜太傅点点头,不放心的又叮嘱一句,“夜里要是有什么情况,不用怕打扰我,记得及时通知我,我衙署里还有事,五娘你好好休息。” “阿爹(祖父)慢走。”众人齐齐恭送。 夜色渐深,姜松和郑幼娘守着姜元羲,太子府里,也灯火通明。 “殿下,今日这一锅汤,着实是好喝!” 一个面相阴柔的男子舔了舔唇,回味无穷的闭着眼叹道。 “肉质鲜嫩,口感极好,真是好汤啊!”有一个彪形壮汉赞道。 太子殿下坐在最上首,闻言也砸吧着嘴:“那些女冠皮肤虽然不够滑嫩,可是想来是经常劳作的缘故,一身皮肉紧实的很,真是很久没尝过这么好的身子了。” “最让人快活的是,那些女冠个个都不是没经人事的雏儿,真是让人快活啊!” “哈哈哈......” 。。。。。。 我先申明一点,这家神经病变态皇室,是有历史原型的...... 第102章 殿下说的对 殿中一时充满了猖狂的大笑声,人人脸上都有一种食髓知味的餍足。 “就是那些女冠性子太烈,又不是雏儿,非要装贞洁烈女,真是扫兴。” 那个阴柔男子摸了摸自己脖子上的一道血痕,阴冷的说道。 “哈哈哈......方岩,连个女人你都搞不定,真是窝囊,我反倒觉得那些女冠味道才好,就喜欢这种性子烈的女人,驯服起来才有意思。我前几天,可是把那个女冠弄得要生要死,跪着求着我放过她,爽死老子了。” 孙炎兵猛的扯开了自己的胸襟,露出了满是黑毛的胸膛,自豪的指着自己胸膛上的血痕,向众人炫耀, “你们大家看,我这里,被那个女冠抓了十二道血痕,十二道!老子就狠狠的弄了她二十四次,最后亲手把她斩成了四十八块肉,哈哈哈......” 孙炎兵得意大笑,其他人也纷纷吹哨,就是太子殿下也跟着拍大腿,连连比了一个大拇指, “真勇士!孙郎果然是孤的真勇士!当喝一坛酒!来,我们敬孙勇士一坛!” “谢殿下赞赏!老孙就先喝为敬!”孙炎兵哈哈大笑,豪迈的抓起一坛酒,咕噜咕噜的就灌了下去。 不一会儿,一坛酒就被他喝了个精光,他摸了把嘴,嫌弃喝酒之时弄湿了衣襟,索性把上衣一脱,露出了雄伟的上身。 见孙炎兵这么豪爽,其他人也轰然叫好,太子殿下也猛的一拍案几,拿起自己跟前的酒坛对着嘴就灌酒。 一时间大殿酒气冲天,叫好声不断。 “殿下,什么时候我们再去静心观那里叫几个女冠过来继续尝尝味?” 孙炎兵大声的嚷嚷,“那些女冠真是不禁弄,弄了一次就要死要活的,害得老子只给她喂水,就是那样那小娘皮竟然还有力气把老子抓出了十二道血痕。” 这般埋怨着,孙炎兵却满脸回味,“就是这样才够味!这才是女人!那些哭哭啼啼的,听着就心烦,老子最讨厌快活的时候对着一张哭丧脸,真是晦气!” “哈哈哈......孙郎果然是孤的左臂右膀,孤也是这般想的,快活的时候,那些充满活力的女人,弄起来才爽,哪像太子妃,真是......” 太子殿下酒气上头,抱怨了一句太子妃,说了一半醒悟过来,然后闭嘴不言,其他人好像没有听到一般,纷纷叫嚷着太子殿下再去传唤几个女冠来太子府。 “大概是不行了。”太子殿下从善如流的换了话题,“这次是假借太子妃的名义,静心观中不见了几个女冠,晾观主也不敢上门跟孤要人,顶多就是觉得那些女冠被孤留在了府中做侍妾,但要是观中女冠不见的多了,观主就不干了,那静心观,挺多世家夫人去祈福的,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 静心观中的女冠,都是嫁了人之后,因为种种缘故过不下去才自发去静心观中做女冠的。 慧净观主会收留她们,甚至有识字的女冠还会教导她们识字读书,她们平日里自食其力,自己耕种、自己养鸡鸭、自己做饭菜。 有慧净观主带头,那些女冠们都是一些有善心有原则,又因为经历世间磨难没有被打倒,反而多了一种豁达气度的女子,多受世家夫人的青睐,许多世家夫人去静心观中喜欢跟那些女冠们谈天说地,一解胸中憋闷的愁绪。 所以慧净观主是很多世家夫人的座上客,若是太子殿下总是从观中传召女冠,慧净观主恐怕就不干了。 且太子殿下还有一丝忌惮,这次传唤女冠,用的是太子妃的名义,这一次把太子妃瞒住了,但下一次未必能瞒得住,若是被太子妃得知此事,恐怕就会来问太子要人,给不出来的话,太子殿下很清楚太子妃必定会闹腾。 太子妃娘家乃陇西李氏,祖父又是李太尉,太子殿下可不想因为几个女人就招惹上太子妃,他已经换过一次太子妃了,可不想再换第三次。 太子的话一出口,其他人也唉声叹气的,孙炎兵嘬了一下牙花子,满是可惜,“那些女冠不仅弄得爽,就是肉质也鲜美的很,真是好想再吃一次那紧实的肉呢。” “啧,老孙,你还没吃够本呢?那一锅肉,就你吃得最多,足足吃了海盆那样的三大盘!” 方岩没好气的翻了一个白眼,恨声道。 “你知道我饭量大,怎么可能吃够本?殿下还非要众乐乐,把那些女冠的肉做了那一鼎肉食的汤底,真是便宜了那些世家小娘皮了。” 孙炎兵大声嚷嚷,这种当着太子的面公然抱怨的话,非但没有招惹太子的不满,太子反而给他解释, “孙郎,你这就错了,你说我们自己关上门来吃肉有什么爽的?像这次,你只要想着那些高高在上的、平时眼高于顶的世家混账们,对那鼎赞不绝口,吃了还想吃的肉汤,竟然是我们弄得欲生欲死的女冠们做的汤底......” 太子殿下只要一畅想这样的场面,就兴奋得直打哆嗦,话都没有说完,就举起酒坛大口的灌酒。 孙炎兵也拍着案几哈哈大笑,“殿下说的对,只要一想到那些世家混账们吃的汤底里面,有着老孙的百子千孙,老孙就浑身都激动了,那些世家夫人和小娘子,喝的都是老孙百子千孙熬出来的汤啊!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老孙,不仅是你,我的百子千孙也在汤底里面呢,只要一想到那些世家小娘们用着她们那张娇艳红唇喝着我们的参汤,真是......” 方岩已经打了个哆嗦,脸上却带着一种病态的兴奋。 一时殿中众人纷纷叫嚷,太子殿下也拍案大笑,那些世家不是一直看不起他们吗?现在他们的夫人和女儿,吃得汤底里头有着他们的精华,这才是让他们兴奋莫名的事啊! 酒兴上头,又想着今日花园中发生的事,太子殿下浑身都滚烫得紧,见着自己大腿中间已经蓄势待发,大声的问道:“方岩,你不是说为孤采买了一批美丫头回来吗?赶紧让她们上来伺候孤!” 第103章 比比谁的女人最是漂亮? 方岩嘿嘿一笑,躬身退了出去,片刻之后,带着一队八个少女进来。 这些少女身上都穿着一层薄薄的纱衣,里面不着寸缕,且最妙的是,这些纱衣都是量身定做的,纱衣上有几个部位,比其他地方的纱衣更薄,且还加了一点纹路,在少女们走动的时候,那几个妙不可言的地方,就在纹路纱衣上透了出来,引得大殿中所有人目光火热,呼吸急促。 少女们红着脸,螓首低垂,脚步都差点走不动了,左右两边火热的目光,让她们差点腿软。 她们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她们被人买来之后,就有一个搔首弄姿的妈妈对她们进行了培养,每天都跟她们说,她们能被卖来,是这一生最大的福气,因为她们将会有机会伺候贵人。 真正的贵人! 圣上的储君,现在的太子,未来的君主! 只要她们当中伺候得好,要是能怀上皇孙,后半生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少女们听得如痴如醉,听得双眼发亮,听得心中激奋,就算妈妈教导她们那种羞人之事,她们也强忍着羞涩努力的学着。 只求有一天能被太子殿下看中! 当她们方才收到妈妈的指示,说是贵人要召见她们的时候,她们就知道机会来了。 妈妈给她们擦上了一种药膏,说是能让贵人们更加助兴,又听话的换上了妈妈为她们做的纱衣,少女们心怀忐忑的跟着妈妈来到了一处大殿外。 等一个郎君从殿中出来,她们就见平日里烟视媚行的妈妈竟然肃着脸,甚至有些害怕的看着那个阴柔郎君,少女们好奇的偷偷打量他。 能让妈妈都敬怕的人,应该就是贵人之一了吧? 等郎君好似赶苍蝇一样将妈妈赶走,又招呼她们跟着他进去殿中时,少女们心中欢呼雀跃起来。 少女们梦想着可以一步登天,以至于忽视了妈妈临走之前欲言又止的神色,以及望向她们充满惋惜的目光。 等走进殿中,迎来左右火辣辣的目光,少女们娇羞的瑟缩了一下,她们以为殿中只有太子殿下一人,不想还有其他人在,那些目光几欲噬人,好像想要将她们拆骨入肚。 最让少女们羞赫的是,这些火辣辣的目光竟然让她们浑身酥软难受,大腿根处甚至有点粘。湿的感觉。 少女们的呼吸也逐渐急促起来。 左右殿中更有壮汉吭哧吭哧的喷着呼吸,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少女们,拿着酒坛的手不自觉的放在案几之下。 太子也精神一振,精虫上脑就要召来当中身材最丰腴的少女快活,恰好在这时,方岩出声了。 “殿下,这些少女们新练了一种本事,不如等她们展示给我们看看再来快活?” 孙炎兵不满的嚷嚷,“方岩你怎么这么多花样,大家伙都等不及了!” 方岩回身“呸”了一口,阴狠狠的道:“你这个莽夫,一点都不懂得什么叫红袖添香之乐。” 太子殿下敲了敲案几,“好啦,你们不要吵了,就让她们展示一下吧,正好趁着这个机会你们仔细看着喜欢哪个,等孤选了之后,你们就择一个。” 太子殿下出声了,再无人反对,有些还能忍耐的,就一边喝酒一边等着,有些忍耐不了的,手上动作不断。 “把你们学的东西露一手给殿下看,做好了有赏!”方岩转身吩咐道。 少女们脸上红晕更强,娇滴滴的应了一声,“诺。” 接着她们就开始动了起来,瞬息间,殿中就响起了哨声,拍掌声,太子更是身子前倾,死死的看着那群少女。 这些少女们竟然在相互亲着、吻着,相互给对方揉着,从脸一直往下,甚至有些少女因为被揉到上了药膏处,眉目含情,媚眼如丝,嘴里不自觉的发出嘤咛声。 到了动情处,有些身子已经酥软如泥的少女生受不住,躺在了地上,将自己妙不可言的地方往左右两边露着,大殿处除了少女们的娇哼声,更有男人们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 还在喝酒的男人也不喝了,改为将手往案几下探去,目光炯炯的看着那些群魔乱舞的少女们,只觉得这一舞真是好看到了极点。 慢慢的,已经没有一个少女能站住脚了,全都躺在了地上,好像任人采摘的娇花般,向着太子殿下,向着左右两边抛着媚眼。 太子殿下舔了舔嘴唇,目光火辣辣的看着那一地的少女,提议道:“孤的左臂右膀们,不如我们来比比,这次谁的女人最是漂亮?” 此提议得到了其他人的赞同,太子见此,起身往下走,一边走一边将身上的障碍脱去,直奔自己早已看中的丰腴少女而去,一把抓住少女的身子,迫不及待的享用起来。 那个被太子选中的少女,脸上露出了狂喜之色,哪怕太子殿下对她甚是粗鲁,就算擦了药膏也痛得不行,依然犹如八爪鱼般紧紧的攀缠着太子,随着太子的力道上下颠簸,到了激动处更是不顾娇羞大叫出声,跟着妈妈学过的那些羞人的话不要钱般甩出,惹得太子更加用力的征伐她。 眼见太子殿下已经快活上了,其他人也按捺不住,将自己选中的少女拉扯到一边,猴急的舒缓自己饱涨的难受。 纱衣布条子满天飞,大殿中到处都是少女们不害羞的叫嚷声,每当这些少女们叫的越是厉害,身上的男人就越发兴奋,鞭挞的力道也就更大。 同时男人们粗重难耐的呼吸声也在大殿中响起,更有孙炎兵之流一边快活一边用力的拍打着少女,嘴里说着不三不四的流氓话,就是太子殿下听到那些流氓话也都更加兴奋,脸上都带着一抹红,眼底更是光芒四射。 满大殿都开始散发着一股浓郁的石楠花的味道。 半响之后,太子殿下哈哈大笑,询问左右,“诸位爱卿,你们好了没,孤觉着这次必定是孤的女人最美的。” “殿下,老孙这边也快好了,不过殿下,此次比试,胜负难分啊!”孙炎兵难掩兴奋。 “既然如此,爱卿们,我们一起来将这最美丽的时刻留住吧!” 太子殿下突然面色狞狰,身上的动作越发加快,他昂着头一声大吼,身下的少女也大叫一声。 然而少女的叫声余音未消,突然戛然而止,一股鲜血喷薄在太子殿下脸上,显得他更为可怕,犹如一个恶鬼。 太子右手持着一把刀,刀尖上滴着血,在刀尖旁边,有着一颗头颅,面目狞狰着,脸色还带着巅峰的快活,可她的螓首已经跟她的身子分离了开来。 还在梦想着日后享受荣华富贵的少女,已然死得通透。 。。。。。。 这个是真*神经*变态*皇室中的一员,只有你们想不到,没有他们做不出。 以及再申明一次,这是有历史原型的! 第104章 更可怕的事【周末愉快+】 不仅仅是太子身下的少女,几乎前后脚,大殿中先后都响起了一道细微的“噗嗤”声。 那是血流如注喷洒而出的声音。 八个少女,在这一刻,尸首分离。 她们脸上还残留着剧烈的余韵,还在梦想着日后有享之不尽的荣华富贵,却在这畅想中,丢了性命。 她们至死,都不明白这一切是为了什么,妈妈不是说她们被买来,是一生中最大的福气吗? 既然是福气,为什么会丢了性命? 那些贵人们不是在享用她们吗?就算混不上侍妾,也能做个通房丫头,她们如此尽力的伺候着贵人们,为什么贵人们会一刀砍了她们的头? 然而再多的疑惑,都注定得不到解释了。 八个才十五六岁的少女们,在花季般的年龄中,永远离开了人世。 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太子殿下等人一个比试。 太子殿下目光充满着欣赏,他小心的捧着少女的头颅,左看右看,满意的点了点头,“孤这个女人,脸上的表情,美到极致!” 他一手托着,毫不在意自己左手浸满了血液,右手指着少女的脸,给其他人讲解, “你们大家看看,她面色狰狞,眉头紧皱,脸上红晕遍布,嘴巴不自觉的张开,嘴角流下了香津,可见孤让她快活得飞了起来,你们大家说说,她的脸,是不是最美的?” 其他人认认真真的打量着,而后一前一后的附和,“果然还是殿下的女人最美啊,看着我的女人,还是比殿下的女人差了点,至少她的嘴角就没有留下香津。” “嗯,的确,我这个女人,眉头竟然是舒展的。” “我这个嘴巴闭的紧紧的,啧啧,还是比不上殿下那个啊。” 众人纷纷出声叹赏,让太子殿下自豪不已。 太子殿下痴迷的看着少女狰狞的脸,爱不释手的看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吩咐道,“将她完好无损的保存下来,这是孤的第二百七十八个收藏品。” 方岩早已经提起裤子,闻言上前恭敬的接过少女的头颅,放在一边的托盘上,准备着等一会儿就去把少女头颅制成标本,让她几十年内都不会腐朽,能让太子殿下在密室之中好好的欣赏把玩。 大殿中满是石楠花和血腥味,还有八具尸体横陈,一地狼藉,昭示着这里发生的龌蹉。 喝了酒,又快活了一番,太子殿下浑身没劲,摆摆手,径直起身离去, “让人将这里打扫干净,再派人去跟太子妃说,就说孤跟几位门客商讨政事,夜色已深,还没有商讨完,就不回后殿了,让太子妃早点安置。” 方岩等人齐齐躬身恭送太子殿下离去,“诺。” …… 月色之下,就是处在同府的太子妃李氏都不知道太子殿下做的荒唐事,更遑论其他人。 姜元羲同样在月色下,来到了黑衣老者跟前。 她面色萎靡,精神不振,没有往常的张扬肆意,让黑衣老者十分不惯。 “可是从来没有想过会遇上这种事?”黑衣老者淡淡的问道。 “......是。” 姜元羲沙哑着声,微微撩起眼皮。 “没事,你以后会遇到更多你从来没有想到之事。” 姜元羲:“......” “老头,你这个安慰一点都无法让我振作。”姜元羲无语的看着黑衣老者。 黑衣老者冷笑一声,“谁说老夫是安慰你来着?老夫说的是实话,提前给你透个底而已。” 姜元羲默了默,“......比吃人肉更加可怕?” “有些时候,生不如死比吃人肉更可怕。”黑衣老者沉沉说道。 姜元羲又沉默了片刻,她抬起头,看着黑衣老者,而后摇摇头,“老头,日后的事,谁都说不准,人要活在当下,而我在这当下,遇到最恶心、最难以承受之事,就是喝了人肉汤。” “至于以后你说的会有更多让我意想不到、让我承受不住的事......” 姜元羲又一次摇头,“老头,你不是我,你怎知我能不能承受?不要用你的标准来看待我,你和我,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用你之心来看待我之心,本就是可笑的。” 黑衣老者眼睛微微眯了眯,越是与这个徒弟接触,越是觉得自己这个师尊做得实在没有威严,这徒儿会把你会的都掏空,融入到她自己的想法和原则中,然后坚守着自己那一套,你根本就不用想着能把她掰歪成你的傀儡。 “你今天的功课做了?你修炼了?老夫昨日留给你的课业呢?做好了?” 黑衣老者一连窜的问话,劈头盖脸毫不客气的朝她扔来。 姜元羲浑身打了一个激灵,轻咳两声,有些尴尬的道:“我这就做功课,这就去。” 黑衣老者嘿嘿冷笑,那目光如刀又如枪,让姜元羲再也无法沉浸在难受中,赶紧乖乖的开始每晚的功课。 在内室中一直守着姜元羲的姜松和郑幼娘两人,见她睡得酣眠,俱都放心下来。 五娘没有吓着就好。 郑幼娘慈爱的给女儿掖了掖被子,低声道:“到底是小孩子,没有杂念,睡着了就忘记了。” 姜松在一旁坐着,闻言沉声道:“五娘今儿什么都吃不下,你天明之后看看做点什么让她吃的,可不能再吐了。” 说到这个,郑幼娘也是一脸忧愁,开始想着究竟有什么吃食能让五娘吃下去又不会反胃的,反正如今肉是不能出现在五娘眼前了,若然不知道五娘经历过什么就算了,既然知道,连她自己都不想吃肉,更何况是五娘。 姜元羲醒来的时候,鸡鸣拂晓,感受到身边温暖的怀抱,她挪了挪身子,在郑幼娘怀中蹭了蹭。 “可是醒了?还要再睡会吗?”郑幼娘轻轻的拍着女儿,柔声问道。 姜元羲埋在阿娘怀中,嘟哝的道:“不睡了,肚子有些饿。” 郑幼娘大喜,五娘这是想吃东西了? 郑幼娘立即起身,自己穿上鞋子就走出内室,开始指挥梧桐苑的侍女忙碌。 姜元羲坐起身,侧过头看着坐在一边的姜松,叫了一声,“阿爹。” 姜松见女儿好似没有什么事了,心中一松,朝外面扬了扬下巴,“那孩子一直在外面守着你呢。” “小虎?”姜元羲一怔,叫了一声。 “咻” 一个人影猛地从外面蹿了进来,趴在姜元羲脚边,担忧的望着她。 第105章 小兔崽子很可恶 邵兕虎清澈的眸子里,是纯然的担忧,他靠着姜元羲的脚边,头放在她大腿上蹭了蹭。 姜元羲心中一紧,偷偷的瞄向阿爹,生怕阿爹会因为小虎的举动勃然大怒。 不想姜松没有生气,反而感慨了一声,“这孩子,昨天一直守着你,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屋子半步,是个好孩子。” 姜松早就对女儿带回来的小男孩观察过,要不是再三认定他没有跟人类交流过,不知世间规矩,他是不会留这么一个人在女儿身边的。 一个寸步不离的小郎君,对女儿的闺誉不好。 因着邵兕虎懵懂无知,五娘又跟老父亲说过这事,姜松暂时作罢,想着一旦邵兕虎会说话之后,就必须分离他与五娘。 不过让姜松另眼相看的是,昨日里五娘被抱着回来,邵兕虎在梧桐苑中等候,见到五娘不舒服的样子,焦灼不已,偏他又直觉敏锐,明白当时姜家众人心情沉重,没有闹起来,反而一直守在五娘身边,当初阿方带侍女下去,他就在屋子外一直守着,等老父亲从内室离开,他就冲到内室门外守着。 看得出来这个小男孩很想进来,但可能是因为他的缘故,邵兕虎不敢妄动,更让他想不到的是,邵兕虎一直在内室门外守着,就连晚饭都没有吃。 他可是听说过这孩子对吃食有一种天然的执着,非常护食,谁不让他吃饭,或者抢了他的食物,他都会拼命。 这么一个对吃执着的人,因为担心五娘,连晚饭都没有吃,一整夜都蹲在那里看着五娘。 这让姜松感慨不已,原来五娘在那小孩心中,比命还重要。 因此看到邵兕虎不顾规矩的蹭着五娘,他也没有生气,反而看着邵兕虎的目光若有所思。 要是培养得当,这孩子定会守护五娘至死。 阿爹没有生气,反而称赞邵兕虎,姜元羲微微一怔之下,又缓缓露出一个微笑,如同往日那般,摸了摸小虎的头。 这段日子以来,邵兕虎的肠胃逐渐得到了锻炼,已经可以吃肉食了,或许是吃得好,头上长了一层毛茸茸的发茬,摸着有些硬,手感极好,姜元羲一时摸上了瘾,爱不释手,直到听到旁边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她才若无其事的放开手。 邵兕虎发觉姜元羲好像很喜欢摸他的头,又自觉的把头伸到她眼皮子底下,见头上没有那只小手,又自己执起姜元羲的手放到他头上。 姜元羲:“......” 姜松:“......” 姜元羲朝姜松笑了笑,笑容有点虚,这真的不关她的事啊,不是她要摸的。 然后姜元羲顺势又摸了一把邵兕虎的头,恋恋不舍的放开。 邵兕虎抬起头,眸子里满是不解,他明明察觉姜元羲很想继续摸他的头,为什么摸了一把就不摸了? 他又伸手将姜元羲的手放到自己头上,示意她继续摸他的头。 这下子姜元羲朝姜松笑着的笑容就有点尴尬了,姜松无语的看着眼前这一切,连呵斥的话也说不出口。 姜元羲轻咳两声,从床榻上起身,低头穿鞋,装模作样的道了一声,“阿爹,五娘先去洗漱。” 邵兕虎见姜元羲离去,也亦步亦趋的跟在她身边,只是他小脸上满是疑惑,困惑的自己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显然还是想不通为何姜元羲没有继续摸下去。 姜元羲和姜松都洗漱了一番,姜元羲还顺带给邵兕虎也洗了脸和手,郑幼娘也在这时带着阿方等人上菜了。 “五娘,饿了吧,阿娘吩咐厨房做了面条给你,你来尝尝。”郑幼娘紧张的看着女儿。 郑幼娘想来想去,还是吩咐厨下用人参煨了从田庄带回来的麒麟鸡,用人参鸡汤下了一碗清汤面,让厨下调了酱料,做了一碗酱面,怕她没有胃口,又让厨下做了腌萝卜,放了醋,醋味极浓,又怕一个口味五娘不喜欢吃,郑幼娘豪爽的让厨下用新买的香料辣椒又做了一个辣白菜。 出现在姜元羲面前的,就是一碗香喷喷的酱面和一碟子醋萝卜和一碟子辣白菜。 姜元羲嗅了嗅,先夹起一块醋萝卜,吃了,又夹起一片辣白菜,又吃了,然后接着吃起来了酱面。 见她吃得下,姜松和郑幼娘心头大石终于放下来了,两人也有了胃口,一左一右的坐在姜元羲身边,陪着她用早饭。 “嘚” 姜松顺着自己的筷子往旁边看过去,就见到自己看中的一片辣白菜上,同样多了一双筷子。 嗯,这双筷子的主人,是邵兕虎。 姜松挑眉看着小孩,这孩子什么时候坐下来的? 没经过他的同意,就擅自与主子一桌,这孩子的胆量真大。 姜松与邵兕虎对视着,两人毫不相让,不知为何,姜松没有出声呵斥邵兕虎,手下用力,与他争斗起来。 邵兕虎哪里会相让,除了姜元羲之外,吃跟他的命一样重要,明明是他先夹的,为什么要抢他的菜? 盘子上两双筷子来回的移动,姜元羲和郑幼娘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两个人在较劲? 郑幼娘无语的看着这一切,不过一条辣白菜,至于吗? 就在这时,盘子里出现了第三双筷子,只见这双筷子轻轻一敲,邵兕虎的筷子就被敲走,姜松顺势就夹起了那片辣白菜,送进嘴里的时候,他还示威性的朝邵兕虎扬了扬筷子里的辣白菜。 邵兕虎瞥了他一眼,对他的挑衅无动于衷,只是委屈的扁了扁嘴,双眼眸子湿漉漉的看着姜元羲。 姜元羲还没有反应,郑幼娘先受不住了,作为一个母亲,对着一个精雕玉琢又可爱到不行的小孩子,实在很难抗拒,特别是当这个孩子还非常紧张五娘的时候。 郑幼娘夹起两片辣白菜,放到邵兕虎的碗里,柔声道:“是不是喜欢吃?不够我再让厨下送过来。” 邵兕虎低头看了一眼碗里的辣白菜,又看着姜元羲含笑的脸,他无师自通的朝郑幼娘露出一个浅笑,接着夹起两片辣白菜,学着姜松的样子,朝姜松扬了扬,一口吃了下去。 “噗嗤” 郑幼娘和姜元羲忍俊不禁。 姜松:“......” 这小兔崽子怎么这么可恶呢! 第106章 陇西李氏与太子妃 姜元羲用完了早饭,等姜松和郑幼娘离去之后,面色才变了。 她揉着胸口,眉心蹙着,神色显得有些难看。 邵兕虎在一旁,忧心的看着她,手足无措,最后他想了想,伸出手,轻轻揉着姜元羲的头,就跟姜元羲摸他头一样。 姜元羲先是诧异,而后脸上慢慢露出笑容,轻声道,“我没事,不用担心。” 她只是还有点恶心而已。 邵兕虎陪着她,学着郑幼娘的样子,轻轻给她顺着背。 良久之后,姜元羲才将那股恶心感消去。 她喊了一声,“阿方!” 阿方快步进来,见到她,姜元羲吩咐道:“阿方,给我准备两支鱼竿,我带小虎去湖心亭钓鱼。” 阿方应诺,带着人去准备,姜元羲牵着邵兕虎的手,漫步走到湖心亭,接过阿方手上的鱼竿,教邵兕虎装鱼饵,素手一挥,鱼钩被她甩了出去。 邵兕虎第一次钓鱼,对这个游戏充满了好奇,学着姜元羲的样子把鱼钩甩出去之后,静静的等着鱼儿上钩。 姜元羲已经依靠在栏杆上,微微阖眼,脑中在思考着昨天在太子府之事。 多亏了师尊,在繁重的功课里,最后只能专心应付,劳累代替了恶心,这才慢慢从那件事里走出来。 不然方才的早饭,姜元羲也做不到能把面食吃下去。 她从来没有想到,太子殿下竟然会是这样的人,把人肉烹煮而食,本就是个疯子才会做的事,若这个疯子不仅仅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甚至邀请了其他人与他一起共享呢? 姜元羲清楚的记得,昨天太子殿下说了两次,让大家不能留下残羹,所有分食到各人碗中的汤食,都要全部吃完,甚至还安排了侍女在看着。 她相信那些侍女肯定不知道真相,侍女脸上真切的艳羡,她看得清楚,就是因此,她才觉得太子殿下不仅仅是个疯子,还是个变态。 普通人是万万做不出这种事来的,姜元羲知道易子而食这个说法,但那个人是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并没有遭遇饥荒,需要饿到要吃人的地步。 所以烹煮人肉,就是太子殿下个人的乐趣了。 一国储君有这种病态的乐趣,圣上知道吗? 不期然的,姜元羲想到了当初在案几之下,听到二爷爷对圣上的谴责。 只是因为先太子的舅父向先帝进言,需要防着今上,今上就派心腹假扮盗匪公然杀入国舅府,将国舅爷打成重伤,当着国舅爷和家仆的面轮流侮辱国舅夫人和小娘子们,还把国舅爷的儿子打杀了,好好一个国舅府顷刻间分崩离析,轰然倒塌。 当时今上还没有登基就敢如此张狂......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啊!” 姜元羲喃喃自语,莫名的,对皇室又多了一分了解。 作为一个父亲,太子殿下的“癖好”,相信圣上必定略知一二,显然太子殿下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姜元羲眼皮子跳了跳,像昨天那样太子殿下设宴款待世家,自册立太子的三年以来,一共举办了六次。 姜元羲眼里闪过一抹寒光,若然她想的是真的,太子殿下真是该死啊! 作为太子妃,李氏是否知道太子殿下是这样一个残忍暴戾的枕边人? 陇西李氏,又在当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姜元羲脑海中浮现了一个人的面容,她低声喃喃:“都城五俊之一李仲闻......” 她撩起了眼皮,看着深绿色的湖水,“陇西李氏,五姓之一,当代家主李太尉,九卿之一,主掌对内的军赋。 长房嫡亲孙女在圣上登基之后聘为太子妃,太子妃李氏入主太子府一年,诞下皇孙,皇后及太后大喜,对太子妃多有爱重...... 都城五俊之一仲郎君,乃太子妃一母同胞的弟弟,现下得了祖父的举荐,成为了荆门军都尉,官小俸禄低,确是那位仲郎君自己要求祖父举荐这个官职的。 荆门军都尉......荆门军......守卫都城的军队,只听从圣上的命令,拱卫圣上的安全。” 如果太子殿下最后能安然登基,陇西李氏当出一位皇后,有李氏保驾护航,太子妃的儿子,必是下一任皇帝。 姜元羲想到这里,眉头深锁,太子妃是否知道太子的为人?如果她知道,是否会为了皇孙的地位,不仅帮着隐瞒,甚至还会帮着太子殿下拾缺补漏? 姜元羲以前甚少参加宴会,对世家之间互相吹捧不大感兴趣,所以对那位年长她许多的太子妃并没有多大的交集,在昨天的宴会上,也只是看到她是一个看起来很亲切的人。 就如同若然她没有看到肉汤里有根手指,她也想不到外面看起来粗犷大气的太子殿下会是如此一个丧病狂人之人。 人不可貌相这句话,姜元羲深刻领会。 姜元羲回想着上辈子,在姜家全族俯首那天,太子殿下在此之前才举办过宴会,当时她对此兴趣缺缺。 那时候是太子妃入主太子府第五个年头,作为世家顶级门阀的长房嫡女,姜元羲相信太子妃在闺中接受的教育绝不会比她们姜家的小娘子差,甚至对她的要求会更大。 若不是圣上不顾体面,废黜了前太子妃,又先下手为强为太子聘了李家大娘子做新的太子妃,恐怕如今姜元羲要叫太子妃一声大嫂。 当年祖父和爹娘看中的未来冢妇,就是这位太子妃。 能得到祖父看重的人,姜元羲绝不信太子妃在太子府中没有一点权势,要知道她可是生了太子的嫡长子、圣上的皇孙。 就算不提母凭子贵,单是太子妃背后的李家,她就不可能在太子府中当聋子、瞎子。 三年的时间,太子妃真的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异样吗? 姜元羲看着微微荡漾起波纹的湖面,抿了抿唇。 昨天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携手而来,她看得出来,太子殿下对太子妃甚是敬重,太子妃不是一个无能之人。 姜元羲幽幽叹了一口气,“难道陇西李氏为了出一任外孙皇帝,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吗?” 第107章 分岔路口 皇权对世家有多大的吸引力? 姜元羲想,恐怕不仅仅是对世家,权势是个毒药,只要有野心的人,都无法抗拒它。 就如那位天下第一才女顾以丹,也不可免俗的找上了威胜王做靠山。 这世间,再没有任何的权势能比皇权更大了。 姜元羲设身处地的想,如果他们姜家跟陈氏没有仇怨,姜家的小娘子又诞下了太子的嫡长子,那么在可以期望有着姜家血统的皇孙登上帝位的时候,姜家是否会帮着太子殿下隐瞒他的可怖? 姜元羲想了想,只要姜家还是世家,最后还是会帮着太子殿下善后。 同样的,李家的选择也会一样,前世一直没有人知道太子殿下有如此丧心病狂的癖好就可见一斑。 “李氏,恐怕不可为友了。” 姜元羲摇摇头,沉吟道。 太子妃出自李氏,陇西李氏已经跟太子殿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就是为了陇西李氏本身的地位,太子的地位就必须稳固如磐石。 “所以这才是李仲闻想要进入荆门军的原因?” 姜元羲凝眉思索,李仲闻作为太子殿下的小舅子,去荆门军有没有受到太子的命令? 比如说逐步蚕食荆门军? 就算无法指使荆门军,安插一个棋子进去对太子殿下也是有着极大的好处。 想到祖父看好李仲闻,甚至亲自举荐他,姜元羲叹了一声,“祖父这头老狐狸,也有被雀儿耍着玩的时候咯。” 姜元羲打定主意,等到祖父下午散值之后,要好好跟祖父说说李家之事。 他们姜家还是不要跟李氏扯上太大的关系了,毕竟姜家所图无异于是在斩断李氏一族的希望,说是仇人都是轻的。 姜元羲将李氏定为不可交之后,又开始琢磨起来。 太子殿下丧心病狂,那么可不可以利用这一点呢? 姜元羲沉吟着,半响之后又摇摇头,太子烹煮人肉之事,只有她和姜家几人知道,昨天她吐得如此厉害,还不敢让阿娘请太医过府,就是怕被太子盯上。 这件事就算要暴露,也不能从姜家身上开口子,除非有外力,不然这件事只会沉于海底,不能大白天下。 这条路走不通,其他的呢? 姜元羲转而开始琢磨起圣上,按照二爷爷所说,圣上不能容忍一丁点对他有威胁的存在,所以她家三爷爷当初在军中因为战功卓越,被圣上围杀,所以先国舅爷一家凋零,所以如今在她姜家做教头的胡曲冯三人要隐姓埋名。 圣上春秋正盛,皇子都有二十几个,还雄风不断,前些日子宫里才诞下两个小公主和一个小皇子,这样一个为了迫不及待坐上皇位,不惜在先帝驾崩之后立即就对自己堂弟举起屠刀的人,能忍受卧榻之侧有人酣睡? 自来一国太子想要平安顺遂地从皇帝手里接过大宝登基,都是难上加难啊。 先太子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若是让圣上怀疑太子殿下在觊觎皇位,甚至让圣上觉得太子殿下恨不得他去死的话,太子殿下还能活命吗? 就算能活命,那也成了废人了。 皇室父子相残,就算圣上再立太子,第二任太子会不会心有忌惮? 怕不怕自己会踏上第一任太子的后尘? 圣上与皇子之间,关系会不会有着不可弥补的裂痕? 天下人又该如何看待皇室? 朝堂诸公呢? 要想做到这些,就要离间圣上和太子之间的感情。 姜元羲想到了一个人。 那个风华绝代的男人。 即便满身狼狈,只要轻轻一笑,就让人觉得置身于百花绽放之中,沉醉在他的容颜之下。 越华容。 连姜元羲见之,都承认他的容颜是上天的恩赐,难得的是他的气度撑得起他的姝色。 不知道他跟着那些人学得如何了,姜元羲心想。 希望他不会让她失望吧,姜元羲准备过段时间,找个机会去见见越华容。 思绪逐渐蔓延,蓦地,姜元羲浑身一震,眸中精光闪烁不断。 她突然想到上辈子姜家为何会突然被圣上下旨,全族斩杀。 上辈子想来也跟这辈子一样,姜家确实是存了反意,但到她死之前,姜家却没有如今的变化。 她没有跟赵沈魏三家的小娘子结怨,祖父没有因此顺水推舟制造姜家实力大损的假象,二叔姜枫也没有从左中郎将上退下来,胡曲冯三人更是没有来姜家任教头。 姜元羲几乎可以断定,当时的姜家,有了忌惮陈氏的想法,但要说着手举起反旗的话,姜家还没有这种底气。 祖父向来谋定而后动,不会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暴露这般要命的事,如果姜家真的要反,那也是在一切准备就绪之后,上辈子到死,姜家肯定还没有准备好。 那么事情到底是哪里出错了? 除非...... 姜家出了内鬼! 一道灵光闪过,姜元羲身子都哆嗦了一下,难掩的复杂之色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浮现,清晰可见。 除了内鬼出卖了他们,姜元羲再想不到其他理由了。 姜元羲觉得身子很冷,她祖父为之奋斗一生的家族,尽他最大的能力做到幼有所养,老有所依的家族,竟然有人生出了异心吗? 不对! 姜元羲猛地醒过神来,不对,就算有内鬼,那也不该是姜家内部出了内鬼。 因为那时候姜氏一族,全族被诛,没有任何一人逃脱,就是田庄里的家仆和部曲也全都死了。 她不信有人傻到会把家族和自己一起送上断头台,她那些旁支族兄们为了前程、为了家族的荣誉一直在努力着,这样的家族,她不信有人会傻到将自己的命也断送。 且她相信,如果姜家真的要图谋大事,不可能一开始就闹得连旁支都知道的地步。 这种密辛当是在祖父信任的人才能知道。 祖父信任的人? 姜元羲一怔,她隐隐感觉到自己好像就要抓到那个灵光了,到底是什么,她紧紧皱着眉头,就差那么一点了。 “五娘,看,鱼!” 姜元羲被人摇晃了一下,耳边传来的惊喜声打断了她的思绪,那道灵光倏地消失不见。 就见眼前邵兕虎的手中出现了一条活蹦乱跳的的鲈鱼。 对上他隐含担忧又故作惊喜的眼神,姜元羲无法责怪,只得提起精神,摸了摸他的头,赞道:“我们小虎真厉害!” 第108章 远比她想的复杂 被邵兕虎打断了思绪,姜元羲再想深思,又找不到那点灵光了,无奈之下,只得作罢。 姜元羲与邵兕虎足足在湖心亭中钓了七八条鱼儿上来才回梧桐苑。 姜元羲将鱼儿分送各房,换了一身衣裙,与邵兕虎吃完了午膳,休息了半下午,得到阿方回禀说祖父回来了,又去见姜太傅。 “祖父。” 姜元羲熟门熟路的走进安和堂,见到祖父正在长随的伺候下擦脸,她示意长随退下,自己接过了巾子。 “听说你今日已经好了许多。” 姜太傅静静的端详着孙女儿,他一早就上朝,出门之时听说五娘还在熟睡,心里放松了不少。 姜元羲朝祖父咧了咧嘴,“五娘没事了。” 姜太傅细细的看着她,见她跟往常一样,这才放下心来。 擦了脸,洗了手,换了身常服,姜太傅朝孙女儿招招手,“陪祖父去走走。” 姜元羲应了一声,跟在祖父身边,随着他慢慢的走。 “你来祖父这里,是有什么事?”姜太傅人老成精,看出自己一回来,五娘就寻来,就知她有事。 “祖父,太子之事,您说太子妃那边,可有知晓一二?”姜元羲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姜太傅背着手,慢慢的在院子里踱着步,“知会如何?不知又如何?” “若她知,则李氏乃我姜氏心腹大患,日后必会与之对上。 若她不知,则李氏不可与之为伍。” 姜元羲斩钉截铁的说道。 姜太傅侧过头看了她一眼,眉目不动,问她,“此话怎讲?” 姜元羲耸了耸肩,“若是太子妃知道太子所行之事,就说明太子妃帮着太子隐瞒,李氏已经选择跟太子共同进退,李氏当为我姜氏之敌,我姜氏从今日起,不仅不能提携李家郎君,必要之时,可随时找准机会,削弱李氏根基。 若太子妃不知道,则说明李氏已不复顶级门阀的能耐,精心教导出来的嫡长女成了瞎子聋子,这样的家族,如果我们姜氏与他为伍,很有可能被他连累。” 姜太傅哈哈一笑,揉了揉孙女儿的脑袋,“好孩子。” 姜元羲不满的嘟了嘟嘴,把祖父弄乱的发丝重新弄好,等了等,却没有等来祖父更多的话。 “祖父,这就没啦?”姜元羲愣了愣。 “这就没了。”姜太傅嘴角挂着一抹微笑,淡声道。 “可是太子妃与李氏......” 姜元羲满心不解,她以为祖父要考校她,可是为何听了她的话之后,祖父对此没有其他意见? “五娘,你能看出这些,已经出乎祖父意料之外了。” 姜太傅感慨万分,要知道五娘昨天才经历了让她承受不住之事,一夜过后,她已经能收拾好心情,开始思虑起这些事,在姜太傅看来,五娘是真的做得很棒了。 姜元羲受了称赞,却没有往常的嘚瑟,仍然满目不解的看着祖父。 “五娘,李氏不是那么简单的......” 见孙女执着于此,姜太傅只能简单跟她解释几句, “李氏作为五姓望族,底蕴之深厚,不是寻常人可想,而太子妃作为李氏精心培养的嫡长女,也不是一个简单的人。 只要有点野心的世家,都在布局,都在下棋,李氏也不例外。” 说到这里,姜太傅不再说下去了。 姜元羲眉峰微微收敛,眉心形成一个小小的川字,径自开始沉思。 祖父说李氏底蕴深厚,又说太子妃不是简单的人,这是不是说太子府中事,并不是表面上看的那样? 甚至很有可能比她想的还要更复杂。 姜元羲凝眉,姜太傅也不出言打断她的思虑,只带着她在院子里转悠。 半响之后,姜元羲轻轻吐了口气,略略整了整心神,转而说起今日来的第二个目的。 “祖父,五娘有一个疑惑,不知祖父可否教我。” 姜太傅笑了笑,“你说说看。” “五娘听闻一个很有趣的故事,有一个商贾,为了给铺子进益,他费劲千辛万苦找了新的营生,新的货源渠道,当他雄心勃勃准备筹备的时候,发现自己想要准备的新营生被另外一家铺子先占了,再一打听,就是货源渠道也被那个铺子给抢先了,另外那个铺子生意红火起来,商贾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日赚斗金,最后甚至自己的铺子也被人吞并了。 五娘不明白,为何那个商贾会被人抢先一步?” 姜太傅的脚步顿住了。 他转过身子,看着孙女儿,定定的看着她,不放过她面上任何一丝表情。 姜元羲微微仰着头,平静的看着祖父。 片刻之后,姜太傅又笑了笑,“这简单,因为商贾想的新营生,被对手得知,就是他的货源渠道也一样。” 姜元羲露出一抹恍然大悟的神情,仿佛真的不知道一样,又问道:“那这个商贾挺蠢的,关乎自己身家性命的事都能被人知道。” 姜太傅意味深长的看着孙女儿,悠悠的道:“是啊,挺蠢的。” 见此,姜元羲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反而看了看天色,又摸了摸肚子,“祖父,五娘有些饿了,不知祖父这里有没有好吃的,让五娘饱腹一顿。” 姜太傅失笑的摇了摇头,带着她往回走,一边高声吩咐,“福生,传膳,五娘也在这里吃。” 晚膳跟早上差不多,见到面食和不同的开胃小菜,姜元羲眼眶一热,吸了吸鼻子,祖父定然是问了她早上的膳食,知道她能吃得下面食,特意吩咐厨下做的。 祖父对她的疼爱,一直都体贴入微,嘴上不说,却能让她处处感受到温暖。 两祖孙用完了晚膳,姜元羲又陪着祖父散步消食,等到天色暗了下了,才回了梧桐苑。 目送五娘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姜太傅脸上的笑容逐渐收敛,神色开始变得肃然,“福生,去把几位老爷还有西府的二老太爷和几位老爷请过来。” “诺。”姜福生躬身离去。 “嗯,姜氏所谋,确实要慎之又慎,枫儿最近所行之事,须得小心又谨慎,除了姜氏嫡支之外,不可再有其他人知晓。”姜太傅淡声的说道。 第109章 狗眼看人【想不到会有加更吧,啊哈哈哈】 姜元羲很快又继续回到了族学和演武场中,跟平时无异,让姜松郑幼娘等人松了一口气。 姜元羲除了努力跟着胡曲冯三人学着军阵之事,也没有放松对邵兕虎的调教。 在邵兕虎听得懂日常的对话,学会了六岁蒙童启蒙之学,懂得用毛笔写自己的名字时,都城一年一度的雅集宴要开始了。 雅集宴,这是属于年轻人的宴会,每一年,都由不同的几个世家子弟一同筹办。 要将都城所有世家的郎君小娘子、都城中全部有爵位的子弟汇聚在一起,安排宴会的菜肴,安排宴会的玩乐,安排宴会的坐席等等,都很考验筹办人的能耐。 能不能把一年一度的雅集宴办好,能不能让绝大部分人赞赏,这对筹办的世家子弟来说,至关重要。 郎君们可以借此让各家的大人们看到他们协调指挥得当的能力,小娘子们也能让各家的夫人们看到她们管理庶务、筹办宴会的能耐。 雅集宴是给筹办的世家子弟们一个展现自身的机会。 筹办雅集宴,家中的大人们都不会出手帮忙,一来是借此锻炼自家孩子,二来同样也是想要看看孩子们各自在其中的表现。 所以筹办的几家世家子弟们早就摩拳擦掌了,为了每家领的差事,这些年轻人们就先吵了一架。 像安排菜肴这种既容易出错,又容易出彩的差事,各家都争着来。 又如安排坐席这种伤脑筋的事,各家不是很想接手。 姜元羲接到帖子的时候,已经时值七月底了。 “今年的雅集宴,竟然在雪香云蔚举行,蒋杜苏赵四家倒是好手段。” 姜元羲挑了挑眉,“哟哟,八月初八,啧啧,这么早就给各家发帖子了,看来这次的雅集宴准备得很充分嘛。” 雪香云蔚,是都城一处非常出名的园林,里面百花萦绕,还有一个巨大的翠竹林,一条小型的蜿溪,可以在上面坐着邬船碧波荡漾,垂钓自娱。 而雪香云蔚的主人,是陇西李氏的别院庄园,从来没有外借,这次雅集宴竟然在雪香云蔚举办,不得不说姜元羲也啧啧了两声。 “五娘,夫人叫了郑管事带人来给你做衣裳呢,等会绣娘过来了,给你量身,到时候穿一套新做的衣裙去赴宴,让其他小娘子看着艳羡。”阿方在旁边碎碎念。 姜元羲看着帖子上的落款,冷笑一声,“这种宴会有什么好玩的,不去。” 阿方的碎碎念戛然而止,她愣愣的看着姜元羲,迟疑的问道:“五娘,为何不想去?” 雅集宴是都城年轻人们的盛宴,每年的雅集宴都热闹非凡,很多良缘还是在雅集宴上看对眼的呢。 姜元羲手指在落款处划着,“一想到会见到那个自大狂,心里就不舒服。” 阿方看向她的手指,见到落款上有一个名字,蒋和玉。 阿方就明了。 因着在姜家田庄发生的事,五娘对蒋表少爷的观感一直很不好,连带的还把大姑奶奶都给说哭了回去,大姑奶奶自那次之后都没有再回来姜家,也没有派家仆来和好。 就是阿方这个做侍女的,都觉得大姑奶奶实在是太过不懂事,本就是你不对在先,被老太爷呵斥了一顿,哭着从姜家离去之后,还指望姜家先低头,派人去蒋家放低姿态。 阿方一直都弄不懂大姑奶奶的想法,但她很清楚自家大夫人的脾性,当时不出声,那是看在老太爷的面子上,若然大姑奶奶以为大夫人会率先向她低头和好,那就是做梦了。 大姑奶奶若是不肯放低身段,僵持下去,吃亏的肯定是大姑奶奶。 阿方略带遗憾的看了一眼帖子,既然五娘说不想去,家里就没有人能强迫她。 “唔......不,这次盛宴不可错过,绣娘来了之后就带她来见我,好好做几套新衣裙。” 姜元羲眼一咪,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又改变了主意。 阿方也不管五娘为何改变主意,见她肯去雅集宴,早就欣喜,应诺一声,吩咐阿春去世安苑候着,只要郑鹏海带着绣娘来,就带绣娘过来梧桐苑。 等阿方出去之后,姜元羲嘴角勾了勾,摩挲了一下手指,“啧,估摸着小哥收到帖子,肯定摩拳擦掌了,上次可是说要好好跟蒋表哥切磋切磋的。” 没错,她就是突然想到这一点,才会改变主意,到时候在宴会上见机行事,看看能不能让蒋和玉知道人外有人,眼睛长在头顶上,小心走路摔跟头。 “五娘,收到帖子了吗?” 说曹操,曹操就到。 姜元羲就见小哥风一般的冲进来,手上拿着雅集宴的帖子,朝她扬了扬。 姜伯锦一眼就看到了妹妹手中的帖子,嘿嘿一笑,笑容显得尤为恶劣,“五娘,这次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啊,蒋表哥可是主人家,客人有要求,他可不好推脱。” 姜伯锦一直将田庄之事记在心中,就等着抓住机会好好跟蒋和玉算账呢。 这不,机会来了。 姜元羲同样也笑了,两兄妹的笑容一模一样,“小哥,到时候见机行事。” 姜伯锦使劲拍了拍自己胸脯,“五娘放心,小哥没别的本事,挤兑人还是挺厉害的。” 姜元羲:“......噗嗤” 姜伯锦也笑了,两人的笑容,尽有一种小狐狸般的狡黠味道。 到了八月初八的正日子,姜家东府未出仕的小郎君,未定亲的小娘子们纷纷坐上马车前往雪香云蔚。 在大门处,姜元羲等人纷纷下马车,门口早就站着杜家的郎君,作为迎宾,恭候宾客的到来。 见到姜伯庸等人,杜郎君拱着手上前,笑容浅淡,“是姜家的几位郎君和小娘子们来了啊,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杜郎君瞥了一眼姜元羲,一下就认出这个小娘子就是当初在姜家田庄当众赶他们出去姜五娘。 姜伯庸等人也拱了拱手,相互见礼之后,杜郎君让人带他们进去,“某还要迎接一下其他客人,姜郎你们随奴仆进去即可。” 姜伯庸等人颔首应了,跟着奴仆身后进去,门口又停下马车,杜郎君继续迎客,脸上的笑容比先前真切了许多。 姜伯锦回头看了一眼,嗤了一声,“狗眼看人。” 第110章 我已挖好坑【想不到还有一更吧,2333】 姜伯庸、姜元羲等人跟着奴仆进了园子,一阵花香扑鼻而来,耳边听到的尽是欢声笑语。 入眼所见,无一不是俊俏郎君和娇艳小娘子们,打眼望去,人比花还多。 姜元羲一时有些不适应,觉得自己进了闹市一样。 姜初晴几个小娘子满脸雀跃,这等盛会,也就一年能见一次了。 “五娘,我们去坐坞船吧,还可以摘莲子。”姜初晴双眼发亮的看着小溪,跃跃欲试。 雪香云蔚,中间是一片大草地,北边是建筑院落,东边是溪流,南边是竹林,西边是花园,草地连接着四处,姜元羲她们正是站在草地上,可以看到四处的景致。 姜元羲环视一周,看到了在草地与花园交界处有一群人在玩乐,当她见到某个人的身影时,眉毛轻轻挑了挑。 “四姐,你跟三姐她们去坞船玩吧,我看到了崔六娘,我去那边找她。” 姜初晴嘿嘿一笑,也不管她,拉着三姐、二姐的手就往溪流边去。 姜元羲走到姜伯锦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姜伯锦侧头看她,姜元羲笑着对其他几个哥哥道:“五娘今天要把小哥当跑腿,让小哥给五娘拿好吃的好喝的。” 姜伯庸等人一笑,知道两人自幼感情好,挥挥手,让两人走了。 刚把姜伯锦拉开了几个哥哥身边,姜元羲就低声道:“小哥,我看到蒋表哥了。” 姜伯锦顿时精神了,“在哪?在哪?” 姜元羲朝方才自己看到的那个地方努了努嘴,“喏,在那里呢。” 姜伯锦顺着目光看过去,“哟,这是在玩投壶?” 又侧头看妹妹,“你是想......?” 姜元羲轻轻一笑,“哎呀,你们郎君之间的玩乐,你怎么能不去露一手呢?” 两人对视一眼,均是嘿嘿一笑,笑容很奸诈。 “五娘,等会你能不能上场?”姜伯锦眼珠子转了转,摩挲着下巴,低声问道。 “投壶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就算把所有人都赢了,也不过是显示出我眼疾手快而已。” 姜元羲明白小哥的意思,在演武场上的郎君们,意见早就达成了一致,非危急情况,五娘的武艺不能暴露,所以姜伯锦才有此一问。 听了妹妹的话,姜伯锦也觉得有理,投壶就是个玩乐,就算再厉害,也不会有人惊奇。 两人携手同行,不一会儿就消失在姜伯庸等人眼中,这里人来人往的,人实在太多了,姜伯庸他们也各自去找自己的好友。 “哎哟,这里好生热闹啊!” 这道突如其来的声音,让正在玩投壶的人一怔,纷纷转过头,就见身边来了两个人,一个是风流倜傥的郎君,一个是面容精致的小娘子。 见其他人望向他们,姜伯锦收起折扇,拱了拱手,一脸笑容,“姜六郎见过诸位。” 又朝其中一个男子打了声招呼,“蒋表哥。” 姜元羲福了福身,“姜五娘见过诸位,跟着哥哥来这里凑凑热闹。” 她也朝蒋和玉福身:“五娘见过蒋表哥。” 两个人都笑容可掬,态度又平和,除了蒋和玉,其他人都笑着颔首回应。 蒋和玉看了一眼两人,见两人仿若从来没有跟他生过龌蹉,姜五娘没有将他赶出田庄,他娘亲没有被姜五娘挤兑得从姜家一路哭了出来一样,真是气不打一处来。 若不是碍于亲戚情面,他是不会给姜五娘下帖子的,还以为她收到帖子,会生出愧疚之心,羞于出门,不想人家不仅来了,还无事人一样,丝毫没有半点悔过之意,真是...... 丢尽了姜家的脸面! 他生平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如今见着了,想发作,又碍于其他人在场,只好把满心的愤怒压在心底,想要笑,又笑不出来,总觉得要是朝姜五娘笑了,就是向她低头认输了。 错的又不是他! 姜五娘身为妹妹,赶他出门,还对他娘亲不敬,还有理了? 越是想,蒋和玉越是生气,特别是看到姜五娘脸上那抹笑容,极力压抑着自己不要一巴掌扇过去。 到了最后,其他人对两人到来表示出了友好,反倒是蒋和玉这个表哥,笑容也没有,只是冷淡的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姜元羲与姜伯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神中看到一抹了然,于是更加坚定自己要下蒋和玉面子的决心。 反正对着一个死不悔改的人,也没必要给他留面子。 面子嘛,都是相互给的,姜元羲觉得自己素来公平,别人怎么对她,她就怎么对别人。 这才是礼尚往来嘛,什么以德报怨,这都是傻子才会干的事。 “诸位好雅兴,不知在玩的是何种玩法?”姜伯锦笑着问道。 身为这次雅集宴筹办人之一,蒋和玉算是主人家,有人问了,自然是他来回答。 “众人距壶一丈,每人五矢,看谁投的矢最多为胜。” 这是最简单的玩法,本来大家来这里就是为了玩乐的,都是游戏之乐。 姜伯锦环视众人,笑道:“诸位都是俊彦,怎么玩这么普通的玩法?不如我们来玩点更加好玩的。” 众人也是无聊,此时听姜伯锦的话,来了兴致,有人问道:“不知姜六郎有何高见?” “我观诸位皆是身手不凡,太简单的玩法,你们也没兴趣,不如这样好了,壶中装一壶豆子,谁的矢投进去,而豆子不弹出来为胜,依然还是距壶一丈,不过却需蒙眼而投,诸位看如何?” 姜伯锦笑着从自己腰间拿起荷包,在掌心中抛了抛,“既然难度已经增大了,索性我们也来给个彩头或者赌一赌谁投壶最厉害?” 其他人还没有回答,姜元羲紧接着拍了拍手掌,叫好道:“这个好,这个玩得爽,在场都是各家的子弟,不如我们这次就以各家为代表,每家出一人来玩如何?” 年轻人嘛,都是争强好胜的,若是姜元羲不说以各家为代表的话,他们还会推辞,一旦带上了姓氏,这些人不干都干了。 谁会承认比其他人差? 谁会承认自己家比其他世家差? 干!不干是怂蛋! 第111章 逼上梁山 世家有顶级门阀,自然也有一流二流之分,这当中除了少数的望姓是一直在最顶级的门阀之列,其他世家几乎都经历过在一流和二流之间的徘徊。 只要世家后代有一代没有多大出息的,非常轻易从一流跌到二流,没有办法,世卿世禄一直是世家的标准,子孙后代若是没有出息的,在朝堂上的根基不稳,很容易跌出一流之列。 也不乏很多从二流世家杀回一流的,只要后代中有几个得用的晚辈,齐心协力,同样也能带领家族重回巅峰。 这样一来,各家对后代晚辈的培养就很尽心了,各家子弟之间也时常不服气,除了都城五俊能让他们心服口服之外,其他人是要争一争的。 姜元羲这话,不啻是挑起了众人的好胜心,正好,这里又是雅集宴,就算是玩乐,那也不能在其他人面前丢人。 更何况这当中又有彩头,只有赢的人才能得到,这无疑是在选出一个最厉害之人。 这就让众人心血澎湃了。 就算是投壶,那也是最厉害的投壶人嘛。 反正一个玩乐,这些人都开始认真对待起来,其余人纷纷拿出自己的彩头,这下子就是为了赢回自己彩头,也要出尽全力了。 等侍女将彩头一一放到托盘处,有人不阴不阳的出声,“我们当中,射箭最是厉害的人是蒋郎,这些彩头岂不是在为蒋郎准备的?” 蒋和玉是这些人里面已经入朝为官的,走的又是武职,他那一手箭术还是挺有名的,在他们想来,这次投壶,若然说最后能有一个人赢的话,肯定是蒋和玉。 为了赢得最后的胜利,已经有人开始挤兑蒋和玉了。 “哎哟,不提还没注意到,提出这个注意的,不正好是蒋郎的表弟、表妹吗?” 有人笑着打趣,只是这意味就有些别样了,不啻是在说姜伯锦和姜元羲是在给蒋和玉做脸,才会提出这么个比赛。 其他人看蒋和玉的眼神就带上了些微的不同,这都成为筹办的主人家了,怎么还要在宴会上继续出风头? 面对其他人略显不同的眼神,蒋和玉心中憋屈得不行,又不是他提议的,与他有什么关系?怎么看他的眼神好像在看一个沽名钓誉之辈? 他从头到尾,除了一开始说了一句话之外,说过其他话了吗? 蒋和玉抿了抿嘴,就想开口拒绝参与这个玩乐,他不玩了总行吧。 “诸位这话说的,蒋表哥时常教导我们,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让我们不要骄傲自得,不定会有什么无名之辈连他也比不过,我蒋表哥一直都这般谦虚着。” 姜伯锦优哉游哉的说道,好像在给蒋和玉解围,只是搭配上他的语气和神情,谦虚就成了挑衅了。 蒋和玉一直这般谦虚着说不定什么时候会有无名之辈出来打败他? 这岂不是隐晦的说在场众人没有一个比得上他的吗? 在场众人,又有哪一个是无名之辈? 就是本来对蒋和玉没什么意见的人,也觉得自身受到了侮辱,还真的非要跟蒋和玉一较高下了。 他们说蒋和玉箭术厉害,那是谦虚之词,蒋和玉自己说自己厉害,那就是不将天下英豪放在眼里了。 不就是做了一个荆门都尉,瞧那一脸高傲劲儿。 “蒋郎,很久没有见识过你投壶了,今儿给我们露两手瞧瞧吧。” 立时就有人相邀蒋和玉,是龙是虫,露两手给大家伙瞧瞧就知道了。 蒋和玉动了动嘴唇,“诸位,我投壶玩得不大好......” 蒋和玉不想在这上面引起其他人的敌视,雅集宴已经足够他出风头了,不用在这等小事上讨巧。 想到这里,蒋和玉冷冷的看了一眼姜伯锦,回应他的,是姜伯锦一个略带讨好的笑容。 两人这番互动,落在其他人眼中,就是蒋和玉指使姜伯锦再一次给他抬轿子了的意思了。 果不其然,就见姜伯锦又出声道:“诸位,我蒋表哥投壶玩得确实不怎么厉害,你们还得手下留情啊!” 不少人就一副“我就猜到如此”的神情。 先是姜伯锦出言替蒋和玉谦虚一番,蒋和玉自己又假装谦虚一番,用言语逼得他们不得不盛邀蒋和玉参与,最后蒋和玉赢了,还是他们这些人邀请蒋和玉来参加,才会把彩头输出去的,日后就算心中不舒服,要是在这上面再纠缠,就显得他们太过小鸡肚肠,斤斤计较了。 然而事已至此,他们还真的必须继续邀请蒋和玉了,若然蒋和玉不参与,他们无论当中哪一个赢了,只要旁人说上一句——“那是蒋郎当时没下场参与”,就会把他们的努力作废。 还不如蒋和玉下场呢,就算真的是输了,那也是大家一起输给他,谁也不比谁好,要是蒋和玉不下场,谁赢了,日后就算胜利了,也是在蒋和玉的光环之下。 啊呸! 他们宁愿输,也不想时刻顶着别人的光环被人指点。 至于他们为何有如此猜想,很简单,姜伯锦是蒋和玉的嫡亲表弟,姜伯锦不帮蒋和玉帮谁? 特别是在姜伯锦又添了一句,“既然各家出一个代表,那姜家就由我妹妹来玩吧,我投壶不大好。” 姜元羲适时在一旁浅笑。 这下子,其他人更是坚定了姜伯锦给蒋和玉做脸的意图,不然何至于要姜家小娘子来玩投壶,分明就是不想跟蒋和玉争锋。 “蒋郎,你就不要谦虚了,你看连姜六郎都这般说了,你再推辞,不就显得我们咄咄逼人了吗?” “就是,蒋郎,让大家见识一番你的投壶术嘛,大家又不是玩不起,怎生一个玩乐你还推辞来推辞去的?这就不爽快了。”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蒋和玉再无法推脱,不然转头这些人换个意思将这事传开,他用脚趾头都能想到这些人会怎么说他。 被人赶鸭子上架,蒋和玉心情万般不好,又冷冷的看了一眼姜伯锦和姜元羲两兄妹,再次觉得两人简直是搅事精,真是见到这两人就没好事! 第112章 哈哈哈 岂止是没有好事,姜元羲和姜伯锦两人本就没打算让蒋和玉好受。 对,他们已经打算好了,让蒋和玉再一次丢脸。 而且是在雅集宴上这种大宴丢脸哦。 在姜家田庄里让蒋和玉丢脸算什么,在雅集宴上让他丢脸,才是出气呢。 特别是在这些已经被激起了好胜之心以及隐隐对抗蒋和玉之心的郎君们,想来到时候一定会很乐于帮蒋和玉宣传一下的。 都是利索人,决定好了之后,蒋和玉也吩咐侍从将装了豆子的壶提上来。 豆子距离壶口还有一寸,要让矢在装满了豆子的壶中投中本就是难事,还要不能让豆子弹出来,且是蒙着眼来投,这就非常考验手上功夫和耳力了。 一共是十二个人进行比赛,每人手上有五矢,第一轮在五矢之内投进去又没有豆子弹出来的,进第二轮。 当第一个郎君站在红绸巾子之外,手中掂量着矢,调整好自己的姿势,示意侍从给自己蒙上黑布条。 双眼被蒙蔽,耳中听到的就敏感起来,这位郎君手中拿着矢,尝试着找方才的感觉,掂了掂,手一扬,手中矢就投了出去。 “哎哟......” 耳边传来几声叹息声,这位郎君眉头一皱,心一紧,因不知道究竟是投中了弹出了豆子,还是没有投中,第二次投之时,手上就显得迟疑了不少。 五矢之后,这人自己扯下了蒙眼的黑布条,看到壶中了两矢,但壶下垫着的白布上有豆子,其他三矢都在外面,无奈的摇了摇头,知道自己进不了第二轮了。 第一个人就开局不顺,这让还没有上场的其他人又略微紧张起来。 “五娘,你等会有把握吗?我可是放了十金进去做彩头的,那可是你小哥三个月攒下来的余钱,你可不能让小哥血本无亏啊!” 姜伯锦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手中不停的用折扇敲着自己的掌心。 然后又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这道声音略带着忐忑不安,“有蒋表哥在这里,我怎么敢大言不惭的说稳赢?” 姜伯锦重重的叹息一声,小声的嘀咕,“蒋表哥上次就是这样玩,结果把我们都赢了,真是......” “嚓” 姜伯锦身旁几人脚下忍不住重了重,不知何人脚下的枯枝被踩断了。 姜伯锦和姜元羲好似一无所觉般,继续小声说着话,越是说,越是让姜伯锦身旁几人看着蒋和玉的眼神越发不对劲。 蒋和玉还不知道,他厌恶的两人又一次偷偷给他挖了坑,此时他正在对面抱手环胸站着,面无表情看着场中其他人投壶的战况。 他越是这般镇定从容,在姜伯锦和姜元羲身边的郎君们看他就越发不忿。 这种不忿在蒋和玉蒙着眼上场,轻轻松松第一矢就投进去之后,升到了极点。 这些人还跟已经下了场的郎君们交头接耳,到了最后,这些人都觉得蒋和玉办事忒不利索。 想出风头想疯了吧,逮着机会就让自己的表弟做和,用言语让大家下不来台,逼着大家跟他一起比试。 但场中也有几个人不是很信的,他们就等着姜元羲上场,看看她投得怎样。 第一矢,不中,碰到了壶壁。 第二矢,还是不中,差一点点,这次是碰到了壶口。 这个时候,姜伯锦溜达达的来到蒋和玉身边,忧心的道:“蒋表哥,你说五娘能不能中一矢?” 碍于涵养,碍于亲戚情面,蒋和玉压抑着自己不要当面呵斥姜伯锦的冲动,对他的话,只是淡淡的给了一个回应,“我怎么知道,五娘是你妹妹,你不是更清楚吗?” 姜伯锦挠了挠头,委委屈屈的“哦”了一声,从蒋和玉身边走开了。 其他郎君看着这一幕,心中摇头,姜家两个人给蒋和玉做了筏子,这还没用完呢,就这般冷淡的对待。 这是自己上了船,就利索的拆了桥啊! 就是这般短短的两句话时间,姜元羲也投了第三矢,还是不中。 众郎君们纷纷摇头叹息,还剩下两矢,估摸着很难中了。 姜伯锦原本带着一种轻松的心情看着这一切,只是当妹妹第三矢还不中的时候,自己也紧张起来。 五娘不会是马前失蹄吧? 那乐子就大了,没让蒋和玉丢脸,反而成全了他。 姜伯锦已经不再摇着扇子,反而大声的朝着场中的姜元羲喊道:“五娘,我适才去问了蒋表哥你能不能中一矢,蒋表哥说你是我妹妹,我才最清楚,你可不能给小哥丢脸啊!” 这一声突如其来,吸引着其他人去看蒋和玉的神情,恰好见到蒋和玉嘴角那一抹若有若无的微笑,只是这微笑在姜伯锦话落之后,显得尤为僵硬。 姜元羲手上的动作一顿,顺着声音的方向转向姜伯锦所在的位置,她明白这是小哥在提醒自己,不要再藏拙了,还剩下两矢,赶紧中一矢好进第二轮。 “小哥,蒋表哥真的这么说么?可是他不是我们的表哥吗?就算是表,那也是哥哥啊,怎么能这样说呢?” 她的声音带着一股哀伤,她巴掌大的脸被黑布条蒙了一半,偏偏就是这半张脸,还让其他人看到她不可置信的伤心之意。 从姜元羲的语气和神情上,其他人自以为明白了姜元羲那番话的意思——蒋表哥怎么能在利用完他们之后,就不承认他们是弟弟妹妹了呢? 嗯,于是理所当然的,“悲伤的”姜元羲,第四矢,还是不中。 “哎......” 在场已经有不少人叹息了起来。 对于唯一一个跟他们比试的小娘子,这些郎君们还是很宽容的,就算她们抬轿子让他们下不来台,那也是受着蒋和玉的意思嘛。 “五娘......” 姜伯锦不敢再多说其他了,就是他都差点以为妹妹是伤心导致的水准发挥不好,要不是他及时想起来原本就是妹妹拉着他过来给蒋和玉好看的,他都要被妹妹的神情和语气骗了过去。 姜元羲似是已经放弃了一般,第五矢不像前面那几矢一样掂量掂量,最后一矢极快的投了出去。 “哈哈哈,五娘,你中了!” 第113章 运气运气 姜伯锦手舞足蹈,脸上的激动溢于言表,在场每个人都能感受到他的兴奋。 也是,前面四矢都没有中,还以为没法进第二轮了呢,偏偏最后一矢中了,确实值得高兴。 姜元羲也惊喜的扯下布条子,不敢置信的看着中了一矢的壶,蹦蹦跳跳的回到了姜伯锦身边,仰着头,嘚瑟的道:“小哥,我厉害吧。” 姜伯锦连连点头,“厉害厉害,我们家五娘最厉害了。” 姜元羲就像一只高傲的孔雀,扬了扬下巴,“那是,五娘最厉害了。” 其他人好笑的看着两兄妹的夸赞,果真是小孩子啊,中了一矢就这么高兴,岂不知这是运气而已,若真的是手上功夫厉害,就应该跟蒋和玉一样,第一矢就中才对。 进了第二轮的郎君们只是笑看了一眼姜元羲,依然将注意力放在蒋和玉身上,这才是劲敌! 第二轮的规则,难度又加了一点。 从距壶一丈,变成了一丈半,从每人五矢变成了三矢,且要三中二,才可以进最后一轮。 这一关,就让很多人铩羽而归。 蒋和玉依然轻松自在的投中了两矢,简单利索,投了之后,也不看其他人,抱胸退到了一旁,一副孤高寡人的样子。 这神情让人看了实在是太过欠揍了些。 可惜技不如人,其他人也只能将心中恶气吞下。 最后一个又是姜元羲。 她上场的时候,明显是有些紧张的,投第一矢的时候,掂量了很久,可惜没中。 听到旁边的叹息声,兴许是知道自己没有办法进最后一轮了,她咬了咬唇,索性两矢一起投! “咦......” “竟然中了?” “...哈哈哈......五娘,你中了!” 姜伯锦的笑声还是迟疑了一下才发出的,估摸着连他自己对妹妹没有抱多大的希望。 姜元羲这回没有嘚瑟了,撤下布条子之后,脸上带着一抹羞赫,摆摆手道:“运气,这是运气来了。” 兴许是她很谦虚,又没有居功,输了的人也纷纷出言恭喜她。 这般一算,进最后一轮的只有三个人。 一个是蒋和玉,一个是姜元羲,一个是方姓郎君。 “既然是最后一轮,这规则我们就再变变?” 一个在第一场就输了郎君出言提议,得到了大多数的肯定。 就是那位进了第三轮的方姓郎君也赞同,无他,越难越好,最好谁都赢不了,这样彩头就回到各自手中了。 “大家都赞成,依我看,这第三轮,就一矢定胜负吧,距壶口三丈,大家看如何?” 从一丈半到三丈,这距离可不是多了一星半点,且只有一矢的机会,还不是射箭,是投箭,力道和距离就很考校功夫,还蒙着眼来,豆子也不能弹出来,这分明是刁难蒋和玉。 要不是不好做得太过,这群人都想将壶放到五丈远了。 我让你投,看你能不能投中! 这么难的规则,进入最后一轮三个人,方姓郎君第一个举手赞成,反正他自己知道自己事,自己赢不了,恶心一下蒋和玉也好。 姜元羲是看着大家的神色,也小声的附和了。 蒋和玉见此,他要是不答应也不行了,索性一言不发。 很快就开始最后一轮,方姓郎君第一个上,投了之后他自己就扯开了布条子,遗憾的摇头退场。 蒋和玉脚步一动,就想第二个上,被姜元羲抢了先,“蒋表哥,先让五娘来吧,五娘想着兴许适才的运气还在,或许能让五娘赢呢。” 蒋和玉漠然的看着她,回应他的是一张笑脸,这个笑容,跟在田庄那时一边笑着,一边毫不留情的赶他出去的笑容一模一样。 这让蒋和玉又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他脸上的线条显得越发冷峻。 他看了看三丈外壶,就是他自己都没有把握能投中,如果是射箭,他还能自信满满,投矢跟射箭是两回事,不蒙着眼还好,蒙着眼来,他并无十足的把握。 既然姜五娘要第二个上也好,他可以借机调整一下自身。 蒋和玉一言不发,没有回应姜元羲,转身往回走,这就是让姜元羲第二个上的意思了。 姜元羲被蒋和玉当众无视,也不生气,来到红绸巾子外站定,蒙上了布条子,只是略等了等,手中矢就投了出去。 “这......竟然中了?” 看到插在壶中的矢,众人讶异的看着姜元羲,这个小娘子竟然投中了? “哎呀,运气,真是运气,幸好我早一点投,适才的运气还在呢。” 姜元羲拍了拍胸口,满脸的庆幸。 众人面面相觑,这是......运气所致? 蒋和玉也抿了抿唇,若然姜元羲不中还好,中了之后,他作为最后一个上场的,压力就大了。 “蒋表哥,我们相信你可以的!”姜伯锦喊道。 但这个鼓劲,并没有让蒋和玉自信更满,反而觉得越发烦躁。 当蒋和玉蒙着眼投了一矢出去之后,他还没有摘下布条子,旁边就传来了好几道声音。 “蒋郎说的是啊,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做人啊,就不能骄傲自得,毕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输给一个无名之辈呢。” “哎,你这话我就不同意了,什么无名之辈,那位赢了的是姜家的小娘子,怎么能算是无名之辈呢。” “也对,看我这记性,这位是姜家的小娘子,当然不是无名之辈。” “小娘子”三个字,咬得很重,再一听这些人的话,哪里看不出这是把先前的话用来挤兑蒋和玉。 你不是很自傲吗? 不是想踩着大家出风头吗? 这下好了,大话说得这么满,最后却输给一个小娘子。 他们已经决定要好好跟其他人说一说这场投壶比试了,蒋和玉输给了一个娘们,真是丢人。 “这都是运气,都是运气啊。”姜元羲羞涩的摆手笑道,带着一丝不好意思。 “哈哈...赢了就是赢了,我们也不是输不起的人,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嘛,来,姜五娘子,这是你的彩头。” 方姓郎君朗声一笑,率先把自己的彩头给姜元羲,其他人也是如此。 对他们来说,输给姜五娘比输给蒋和玉更让人容易接受。 彩头给了姜元羲,其他人不约而同的结伴离去,反正这里是雅集宴,哪里都有好玩的事,他们也懒得再看蒋和玉的面色。 第114章 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姜伯锦帮着妹妹拿着彩头,带着妹妹来到蒋和玉跟前,现在只剩下他们六个人,其中三个还是各自的长随和侍女。 “蒋表哥,承让了,想不到你这么疼爱五娘,把这么多的彩头让给她。” 姜伯锦笑容满面,再三道谢道。 姜元羲也笑,“蒋表哥真是个好人啊。” 蒋和玉冷冷的看了两人一眼,如今旁边没有外人,他也懒得再装,“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玩得这些小把戏,这些小把戏终究是难登大雅之堂。” 姜伯锦没有想到蒋和玉会这么直接撕破脸皮,更让他想不到的是,五娘也不遑多让。 姜元羲轻轻一笑,“蒋表哥,就是这些小把戏,你也应付不了,真是太给蒋太老爷丢脸了。” “你......!” 蒋和玉拉下脸,沉沉的看了姜元羲一眼,拂袖而去。 “五娘,你为何......”姜伯锦不明白的看着妹妹,为何要这般直接的与蒋和玉对上,没有这般直接的话,他们还能粉饰太平。 “小哥,谁又是傻子呢。” 姜元羲眸色深深的看着远去的蒋和玉,眼睛微微一眯,“就是适才那些输了的郎君们,等他们静下心来,又怎知会不会看出这当中的蹊跷?” “那你这般......” 越是这般说,姜伯锦越是不解了,既然如此,他们更应该与蒋和玉维持表面的和气才对,怎么能让外人看笑话呢。 姜元羲微微仰起头,看着小哥,嘴角缓缓勾起,“小哥,你觉得大姑父和蒋老太爷知不知道这当中的事?” 问的是蒋和玉在姜家田庄被她赶了出去,姜桐回姜家指责姜元羲,又被姜太傅呵斥得哭着回了蒋家两事。 姜伯锦眉目轻轻一动,看着妹妹那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心头一震,“你是说......” “呵,谁知道呢,兴许是大姑母一意孤行,犟着脸不肯低头,或许是蒋老太爷和大姑父知道,却当不知道......这世上,人心最是难测,亦最是复杂。” 姜元羲幽幽的说道,若真的是大姑母自己一意孤行倒还好,若蒋老太爷和大姑父知道却当不知道,这其中就引人发省了。 所以她主动试探,小辈之间打闹,长辈就有转圜的余地,也好让祖父从中查探一下蒋家的态度。 姜伯锦想了一阵,终是摇了摇头,敲了敲妹妹的脑门,“你小小年纪的,怎么就想这么多呢,好好将之当成是我们找蒋表哥出气不就好了吗,你啊,当心想太多会两鬓斑白。” 姜元羲捂着脑门,不满的控诉着姜伯锦,“小哥,当心我去告诉二姐和五哥他们,说你欺负我。” 姜伯锦无语了一瞬,举手投降,“你赢了,你是祖宗,我去帮你放好这些彩头,你是跟我一起去,还是自己去找崔六娘玩?” 姜元羲笑得甜美,带着阿方挥挥手就走了,“那就劳烦小哥啦,我去找六娘玩。” 姜伯锦宠溺的摇头一笑,与长随带着十几份彩头走了。 “好一个运气而已。” 侧边里传出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阿方吓了一跳,紧紧的护在姜元羲身前,警惕的举目四视。 姜元羲精准的抬起头看着几步之外一棵大树的枝干上,“啧,原来是只会说人话的小鸟啊,没事了,阿方,我们走。” 说罢,姜元羲就带着阿方淡定的从树下经过,理都不理树上的人。 李仲闻哭笑不得,不过是一句打趣的话,就被她讽刺是小鸟,这也太冤了吧。 李仲闻一撩衣袍,直接从树上跳下,出现在姜元羲和阿方主仆面前。 眼前突然跳下一个人,阿方又吓了一跳,姜元羲脚动了动,方才差点没有忍住本能的身体反应,直接就一脚踢了出去,这一脚要是踢准了,李家就要打上姜家了。 鉴于李仲闻差点害得她失脚伤人,新仇旧恨,姜元羲对李仲闻越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不知道好狗不挡道吗?” 李仲闻一瞬间怒气上涌,眸底一冷,先是被人说是小鸟,如今又被讽刺成狗,堂堂世家贵公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 阿方浑身汗毛竖起,面色一白,觉得自己遇上了非常危险的猛兽,惊疑不定的打量着四周,在五娘拉着她往后退了一步之后,这种感觉又消失了,只是脸上仍然带着一抹苍白。 姜元羲不动声色挡住了李仲闻的眼神,将阿方护在自己身后,对先前那一瞬间感受到的危险气息心中震撼,看着李仲闻的眸底深处,就藏着一种探究。 这人,不简单。 见面前的小女娃满脸警惕的看着他,又见侍女不堪的表现,李仲闻脑海中的理智逐渐回笼。 瞬息间,他脸上又重新浮现出一抹无奈的笑,整个人的气息又变得温和无害,“五娘子,我是否得罪过你?” 姜元羲定定的看着他,心中的警惕不仅没有消去,反而越发深了,她淡声道:“是,你得罪了我。” 李仲闻一怔,看着姜元羲淡然中又带着一抹认真的神色,一种非常古怪的情绪在他心中浮现。 他以为一般情况下,被他这样问到的小娘子,就算是碍于颜面,也会打落牙齿和血吞的与他维持表面的和气。 不想姜元羲直接、简单、又粗暴的承认了他得罪了她。 这真的是...真的是... 万分的无奈啊。 李仲闻思绪复杂难辨,最后心中只剩下满满的无奈。 “那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五娘子?还请五娘子不吝赐教。”李仲闻拱了拱手,低声问道。 “你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过我?” 姜元羲嗤笑一声,“既然不知道,那就不要三番两次出现在我面前。” 说罢,就带着阿方绕过他,继续往前走。 李仲闻一个闪身,又拦在她跟前,“五娘子,你这样就显得太过小气啦。” 姜元羲诧异,“我何时说过我是个大方的人?你既然从头到尾都将方才投壶比试收尽眼底,那就很应该明白你到底哪里得罪我了,若是你说你不知道,那我很怀疑都城五俊里混进了一个蠹虫。” 姜元羲顿了顿,又恶劣的朝李仲闻一笑,“仲郎君,装傻充愣,同样也显得很愚蠢。” 这一次,李仲闻未再拦她,见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小声的嘀咕,“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第115章 雅集宴 等到走出了老远,阿方才忧心忡忡的小声道:“五娘,你方才那样对待仲郎君好吗?” 姜元羲无所谓的摇着团扇,“有什么不好的,难道他还会将此间事到处宣扬出去不成?我能丢这个脸,他未必能。” 阿方哪里是这个意思,她急得直跺脚,“五娘,你明明知道我的意思。” 姜元羲无奈的看着阿方,“好啦,我的好阿方,你放心就是,他不会迁怒到姜家的头上,就算真的是迁怒到姜家的头上,李家却未必能让他胡搅蛮缠、肆意妄为。” 李氏的掌权人是李太尉,可不是李仲闻。 见五娘对此事不上心,阿方无奈之下只得将满心的担心按下,只希望李仲闻不是那等小鸡肚肠的人才好。 姜元羲继续带着阿方走,找到崔六娘,两人手牵着手到处玩,姜元羲也难得的将思虑和烦忧抛掉,好好的享受着偷来的时光。 去花园赏花,去竹林里歇脚,去荡秋千,去坐坞船摘莲子,这是一场属于年轻人的盛宴,他们随心所欲,他们尽情欢畅。 “咚咚咚” 一阵鼓声响起,玩累了躺在坞船上,随着坞船慢悠悠晃荡的崔雅娘懒洋洋的伸了一腰,“哎哟,到午时了,正宴开始了。” 姜元羲一直坐在坞船边,把鞋袜脱了,双脚浸泡在小溪里,闻言嬉笑道:“早就听到你肚子里那咕噜咕噜的响鼓声了。” 崔雅娘哼了声,“哼,有本事你不要上岸,看你肚子会不会响。” 姜元羲讨好的笑了笑,“是,小的不敢,我们崔六娘去哪里,小的就跟到哪里。” 崔雅娘横嗔了她一眼,忍不住笑出了声,吩咐船娘把坞船撑回去,又叮嘱她,“快回来把鞋袜给穿上,快要上岸了。” 姜元羲乖乖应诺,回到坞船里,由着阿方用温水给她洗干净了脚,穿好鞋袜,此时恰好船也靠岸了,与崔雅娘一起上了岸。 此时草地上,已经摆满了密密麻麻的案几,由着侍女将两人引到小娘子这边最前排的案几坐下,姜元羲左右一看,就发现自己三姐、四姐等人同样也在第一排,就在她右手边,她左手边的是荥阳郑家的小娘子们。 姜元羲托着腮,左右转了转头,发现无论是小娘子的席位也好,还是郎君们的席位也好,第一排坐着的除了五姓望族之外,就是同在九卿之中的世家,而同在九卿,却不是世家的郑家、甘家两个寒门,则安排在了第二排。 至于筹办的四个家族,蒋杜苏赵四家,按照惯例,是坐在第一排上,以示主人家的地位。 其他人则按照身份地位坐着。 蒋和玉见人齐了,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拿起酒盏,站起身,朝四方举了举,“今日乃雅集宴,和玉敬大家一杯。” 其他人也很给面子的拿起酒盏,齐声道:“与诸君共饮此杯。” 被蒋和玉抢了先,杜郎君不甘寂寞的站起身,笑容满面的道:“诸位,午时已到,想必诸位也早已饥肠辘辘,今日的盛宴,比不会让大家失望的。” 他用力的拍了拍手掌,高声道:“传菜!” 数百个侍女托着一碟碟的佳肴上来,先上来的是四色糕点。 每上一道,就有侍女高声唱名:“金糕卷、小豆糕、莲子糕、豌豆黄。” 每一个案几上都是一碟子糕点,每一碟里都只有两块糕点,刚好够同一个案几的两人浅尝。 糕点之后,是四色酱菜。 “甜酱萝卜、五香熟芥、甜酸乳瓜、甜合锦。” 早已空了的糕点碟子被侍女收了下去,换上了新的酱菜碟子。 之后是前菜七色。 “喜鹊登梅、蝴蝶暇卷、姜汁鱼片、五香仔鸽、糖醋荷藕、泡绿菜花、辣白菜卷。” 膳汤一品:“一品官燕。” 前菜和膳汤的分量却不会像糕点和酱菜那般少了,案几之上已经被摆满了碟子和炖汤。 接着是主菜八色。 “砂锅煨鹿筋、菊花里脊、片皮乳猪、罗汉大虾、串炸鲜贝、葱爆牛柳、蚝油仔鸡、鲜蘑菜心。” 至此,正宴的主菜基本上齐了。 “诸位,尝尝这些菜品的味道,也好给我们杜家一个提议。” 杜郎君笑容满面,这是第一次雅集宴上出现这么多菜品的,以往的雅集宴,除了蒸煮之菜,就是烤肉,多亏了今年出现了炒菜和香料,他又帮着杜家抢到了佳肴的活计。 他可以很肯定,以后的雅集宴菜品,都要跟着他杜家定下来的规矩走! 糕点四色、酱菜四色、前菜七色、膳汤一品,主菜八色! 此后举办的雅集宴的世家,菜品不可能比他杜家的少,而就算被他杜家的菜品多,那也是在他杜家定下的框框里行事。 他为杜家留下了一笔浓墨的画卷! 甚至他还借此向众人展现了杜家的食谱,这些都是用杜家食谱改良而来的佳肴。 杜郎君轻轻瞥了一眼蒋和玉、苏郎君等人,只要他把这个活计做好了,不愁出不了风头,这次最大的赢家,终归是他们杜家才对! 姜元羲看着摆得满满当当的案几,先捧起膳汤喝了,一入口,就微微一点头,上好的官燕,又炖得足够久,汤都已经粘稠不已,真正的入口即化。 又拿起筷子逐一品尝其他菜色,每吃一道,都细细回味,有些做得实在是很不错的,姜元羲也忍不住多吃了几口。 一时之间,整个席间都无人说话,大家被这般多菜品乱了眼,都埋着头在品尝。 见此,杜郎君越发得意,就是不吃东西,他也饱了。 嗯,其实是这段日子以来,为了将这些菜色做到最好,他日夜都在试菜,已经吃吐了都。 崔雅娘一轮碟子下来,无奈的放下了筷子,摸了摸已经凸出来的小肚子,遗憾的道:“才把每样菜都尝了一口,这就吃饱了。” 她还想吃,可是已经吃不下了,早知道索性连昨夜里的晚膳也不要吃才对。 姜元羲埋头吃得欢快,闻言嘻嘻一笑,“没事,我帮你吃干净这些碟子。” 她饭量大,这些菜刚好够她填饱肚子。 半个时辰之后,见众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了,苏家郎君站起身,轻轻拍着掌,“席间清净,未免无聊,不如我们一边来欣赏一些乐趣,一边喝酒如何?” 众人当然很给面子应诺。 苏郎君高声一喊,“来人!” 很快就有一队侍女和一队拿着弓箭的汉子上来,这当中还有人托着一盘子的苹果。 看到这个架势,不少人一愣,然后眉目间都染上了兴奋之色。 第116章 对赌 姜元羲撩起眼皮,眼神从那队侍女身上一扫而过,重点在那队壮汉身上停留。 身上肌肉鼓鼓,脚下步伐沉稳有力,容貌精神,这些都是身上有着拳脚功夫的汉子。 姜元羲又看向了壮汉的手,那些汉子手上满是茧子,看茧子的范围,应当是经常练箭所致。 姜元羲看到身后有几个侍女托着的盘子上面装着苹果,心中了然。 苏家作为此次雅集宴的筹办方之一,又是苏郎君提出的玩乐,当然不可能会找一些箭术不精之人上场,万一在这等宴会之上见了血就不好了。 姜元羲见此,复又低下头,继续吃着菜,听着耳边的私语,她已经感受到了场中开始热闹起来的气氛。 “诸位,这些好汉子都是我苏家的护卫,个个手上都有一手好箭术,不如我们来压赌如何?他们这些汉子背上都绣着壹、贰、叁这样编号,你们看看要压哪个人,然后对赌,看他们的箭术到底谁厉害,谁压的汉子赢了,输的人就将自己压赌之物给赢的人,诸位看如何?” 苏郎君含笑大声的说道,引得众人轰然叫好。 此时都城压赌蔚然成风,只要有点趣事,都能让大家豪赌,先前姜元羲投壶如此,现在同样也如此。 且这是一场全部人都可以参与的压赌,这赌得可就更加热闹了。 当下就有人喊道,“苏大郎,你说你苏家的汉子箭术好,眼见为实,你总不可能让我们瞎压赌吧?” 此话得到了很多人的附和,这可是真金白银的压赌,就是一人一金,加起来一场都有几百金了,大家的银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就是要赌,也得看值不值得他们压赌。 苏郎君朗声哈哈一笑,“这个简单,你们给在场诸位展现一下你们的箭术。” 十位汉子齐声应诺。 苏郎君吩咐人在一颗大树下挂上一枚铜钱,当下就有一个汉子站在三十步之外,拉弓搭箭。 “咻” “好!” 一箭就射下了那枚铜钱,引得众人齐声叫好。 如此这般九次之后,接下来的九人也用同样的法子展现了自己的箭术。 “苏大郎,你这是要考验我们的眼力啊,每个好汉都能把铜钱射穿,其他的却不展露了,让我们好生烦恼。” 有人大声叫嚷,声音中带着兴奋。 苏郎君哈哈大笑,“这样赌起来才有意思不是?” “好啦,别的话不要多说了,我们现在就开始吧。”有郎君嚷嚷,“我压一号好汉,压他能一箭射中侍女腰间挂着的苹果,我压五金,谁与我对赌?” “我来,我压六号好汉,赌他能截住一号好汉的箭,我也出五金。”立时就有郎君响应。 两人压赌之事出来了,也同时将五金放到了托盘上,让侍女暂时先收起来。 “哈哈,我跟压一号好汉,压五金。” “我也看好一号好汉,压五金。” “我反倒觉得六号好汉能截住一号好汉的,我压六号好汉,压五金。” “我跟六号好汉,同样五金。” 不仅郎君们跟压,就是小娘子们也纷纷跟着压赌,短短一刻钟的时间,场上压赌的赌金就过千了。 一千多金,在托盘上静静的躺着,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晃了不少人的眼。 一开始压赌一号好汉的郎君见此,高声叫道:“我们就以五箭定胜负如何?不管谁压赌的好汉赢了,都能得到五金。” 对赌的郎君也高声应诺,“可以。” 苏郎君见两人已经说好了,拍掌吩咐道:“开始吧。” 很快就有一个侍女走了出来,她的头上被放了一只苹果,两手伸开,掌心向上,也各有一只苹果,左右腰间挂着两只苹果,鞋子上面,同样有两只苹果。 这次对赌,是赌这个侍女腰间挂着的苹果,在这个侍女三十步之外,一号好汉和六号好汉已经站在一条红绸巾子前。 侍女面色有些苍白,但她极力稳住自己的身子,她知道,如果自己害怕得抖动的话,很有可能射中苹果的箭,会射中她的腰腹。 “开始吧。” 随着这道声音的响起,侍女紧紧的闭上了眼睛,一号好汉也拿起了箭,眯起眼,朝着侍女腰间的苹果松手。 旁边有一道箭在中途碰上了一号好汉的第一箭,是六号好汉的箭截住了。 “好!射得好!”压六号好汉的人轰然叫好。 压一号的人也不甘示弱,甚至还有人站起身来叫嚷,“一号好汉,快点把苹果射中!” 这些年轻人都喝了酒,面色带着红晕,被场内气氛的烘染得更加兴奋。 一号好汉又抽出第二支箭,眯眼射了出去,旁边又有一支箭截住了第二箭。 “好!好!一号好汉好样的!” 此时侍女已经被利箭带起的力道倒地,她腰间挂着的苹果,赫然有一支箭插在其上,原来一号好汉在射出第二箭之后,又立即射出了第三箭,六号好汉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苹果被射中。 “承让了,多谢你们的金子!” 压赌一号好汉的郎君起身,朝与他对赌的人拱了拱手,大笑着说道。 按照规矩,一开始对赌之人,在拿回自己赌金之后,可以拿到对方所有人对赌的总赌金的三成,剩下的七成,是跟压赌而赢的人分。 一号好汉被赏了五金,其他好汉见着,目光也带上了艳羡。 苏家也地道,那位侍女不用继续第二轮了,可以下去休息了。 姜元羲从自己赢来的金子中,拿出五金,当众赏给了那位侍女,她赏金之时还笑着道,“你们怎么能赏了好汉却把侍女给忘记了,既然赏了,就一并同仁嘛。” 这不过是小事,也没有人会跟姜太傅的孙女较劲,那位惊魂未定的侍女千恩万谢的拿着金子退了下去。 姜元羲继续埋头吃着菜,她只是觉得那个侍女做靶子是一件很危险的事,她改变不了侍女的命运,只能让她有所得而已。 很快第二个侍女同样被顶着苹果带上场,一个郎君站起身,朗声道:“我压三号好汉,中头顶之上的苹果。” 还没有等与他对赌的人起身,那个侍女浑身一软,倒在了地上,竟哭了出声,嘴里叫着,“不要,我不要做靶子......” 只是刹那,场上气氛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苏郎君的面色,陡然冷如冰霜,看向侍女的眼神,宛如看死人。 第117章 思想的碰撞 那位对赌的郎君,看了侍女一眼,坐了下来,虽然面上仍然带着笑,目光却带着阴狠,嬉笑着开口, “苏大郎,看来你们苏家调教人的手段不行啊,一个侍女也敢公然反抗主人的命令,你们苏家已经堕落到连个奴婢都压不住了吗?” 他才刚说完赌头顶之上的苹果,这个侍女就吓得浑身瘫软在地,这不是在打他的脸吗? 苏郎君的面色越发冷沉,眸中闪过一抹狠辣,沉声道:“来人,将她带下去。” 这句话,谁都知道是什么意思,这个侍女带下去,绝对看不到明天的阳光了。 侍女自己也很清楚,身子更是抖如筛糠,这下子眼泪鼻涕齐流。 有两个家仆上前,拖死狗一般拖着侍女,侍女哭着大喊,“主子饶命,主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奴婢这就去做靶子,这就去做靶子。” 可惜苏郎君充耳不闻,如果一开始的时候没有被吓住一直做靶子就不会有这种事,敢让他在雅集宴上丢人,他就让她丢命! 姜元羲眉头一皱,手上的筷子已经放了下来,唇角微张,她的话还没有出口,就有人先她一步。 “敢问苏郎君,不知这位侍女带下去之后会有何处置?” 这一声,让其他人将目光放到一个小娘子身上。 这个小娘子穿着一身淡雅的衣裙,头上插着几根白玉簪子,趁得她那张脸越发莹白,此时她见所有人望向她,站了起身,袅袅朝苏郎君福了福身。 虽然她的坐席比较靠后,不过她一站起来,在场过半人认识她。 天下第一才女,顾以丹。 见顾以丹起身,姜元羲将到口的话吞了回去,准备见机行事。 被人当众质问,苏郎君的心情越发阴郁,不过他知道顾家近来靠上了威胜王,不看僧面看佛面,所以顾以丹的质问让他很不高兴,倒也耐着性子回答, “这种不听主人命令,以下犯上的婢子,当然是拉下去斩了,还留着作甚?” 这话一出,顾以丹抿了抿唇,面色有些难看,那个侍女更是哭得厉害,一直在喊着“求主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苏郎君,她也没有犯错,何必要她性命?你们这种以人做靶子来取乐的游戏,本就不可取,一不小心就会伤及人命,她作为人肉靶子,害怕不是理所应当的吗,若是射箭之人没有瞄准,射了她的头,岂不是没命了?” 顾以丹面色带着一种不认同,她一直难以理解为何这些人能心安理得的用人来做靶子,更难以理解这些人还借此赌博玩乐,就如她所说的那样,万一射箭之人手抖了抖,侍女还有命在吗? 这是一条生命,生命难道不是这个世间最宝贵的吗?何以他们能面不改色的用人命来对赌,也能一言就定人生死? 被顾以丹这般指责,不但是苏郎君,就是其他压赌的人面色也不好了。 这话不是连带他们也捎上了吗?这是在说他们冷血无情? 苏郎君拉下了脸,满眼不悦的看着顾以丹,“顾三娘子,这是我苏家的婢女,你未免管得太宽了。” 他在直白的告诉顾以丹,这是苏家的家事,你一个外人,指手画脚不好吧? 顾以丹一怔,面上闪过一抹迟疑,苏郎君说的对,这是苏家的事...... “求主子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兴许是见到顾以丹迟疑,侍女高声哭喊,以求引起顾以丹的恻隐之心。 姜元羲看了侍女一眼,眉心一蹙,虽然是为了自保,不过这个侍女分明就是在利用顾以丹的善心,顾以丹若是继续帮她,恐怕就会犯众怒了。 按照她与这位顾三娘子数次相遇,她大概已经看出这位顾三娘子的性子了,性子娇矜,有些自傲,也有些虚荣,但不缺良善,也会知恩图报,只是总有一种天真,一如上次她能出手买下卖身葬父的桂月,这次也会出手救那个侍女。 果不其然,顾以丹又开口道:“苏郎君,三娘知道这是苏家的家事,不过三娘无法眼睁睁的看着这样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般逝去,能不能饶过这个侍女一次?” 顾以丹面带不忍,她是真心想把这个侍女救下来。 苏郎君面色已经难看到了极点,顾以丹这话,不啻是隐晦的指责他,这让他更加不高兴。 他觉得这人真是吃饱了撑的,怎么这般喜欢多管闲事? 顾以丹越是要救下这个侍女,他就偏要这个侍女死! “苏郎君。” 这一声叫唤,让苏郎君到口要处死侍女的话戛然而止,他看着姜元羲,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姜五娘子有何指教?” 这要是再来多一个人跟他说这个侍女做得对,他就当众拔剑杀了这个侍女。 “苏郎君,这位侍女犯下大错,确实该罚,不过今日乃雅集宴,见血也不好,不如就罚她去做最下等的苦力如何?” 姜元羲浅笑着提议,“这些不过是小事,何必耽误了大家的时间,我可还等着继续压赌呢,方才赢了一局,正想着要再多赢一点。” 听到姜元羲的话,苏郎君的面色缓和了许多,顾以丹却仿佛不认识般看着姜元羲,满目的不可置信,她的神情好似在诉说着姜元羲竟然如此冷酷无情。 姜元羲见着顾以丹这样的神情,心中疑惑,这人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她可是在救那位侍女,同时也是在帮她,不然真要让顾以丹这般坚持下去,她得罪的人多了去了。 “苏大郎,我看就这般处置吧,快点,我的金子都拿出来了,谁有空看你们在为了一个侍女浪费时间?” 李仲闻也微带一种不耐烦的表情说道,他手中拿着金子,拿在案几上敲了敲。 李仲闻的出声,成了最后一根骆驼,苏郎君摆摆手,不耐的道:“没听到吗?带她下去,让她去做最下等的苦力。” 这下子两个家仆不敢再耽搁,拖着侍女就下去,侍女也没有再哭喊,对她来说,能保住命已是最大的恩德。 。。。。。。 第118章 擦肩而过 有着李仲闻和姜伯锦等人刻意的调动气氛,席间又回复了先前的热闹。 午宴过后,想去继续游玩的带着侍女闲逛,想去歇息的,也有侍女引着去院子里歇息。 姜元羲吃得太饱,索性带着阿方到处消食。 见到拦着自己的人,姜元羲一笑,“顾三娘子可是有事?” 顾以丹满脸的肃然与认真,“方才为何不把那个侍女救下?如果你不想救,又为何阻止我去救?” 姜元羲心中觉得好笑,事实上她也笑了出来,“你认为你能救下她?” 顾以丹抿了抿唇,“为何不能?” “你凭什么救下她?她是苏家的婢子。”姜元羲摇头一笑,提醒她。 顾以丹犟着脸,“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姜元羲无语了一瞬,“你试了,结果呢?” 顾以丹皱着眉,“你横插一手,我没能救下来。” 姜元羲耸了耸肩,“事实上,就算我没插手,你也救不下来。” 顾以丹心中怒火顿起,柳眉倒竖,“你......你知不知道你害了一条性命?你真是让我太失望了。” 姜元羲一怔,“我什么时候害了一条性命?” 顾以丹一声娇斥,“你让那个侍女去做最下等的苦力,难道还不是害了她吗?如果你没有阻止我,说不定我就会把她救下来了。” 姜元羲满脸不解的看着顾以丹,发现她的愤怒是真的,越发难以理解,“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顾以丹一愣,对姜元羲的问话感到怪异,“什么懂不懂的?” 姜元羲仔细的端详她,发现她带着一丝茫然,一种无奈充斥心头,“你知道不知道如果按照你那法子去做,那个侍女必死无疑? 首先,那个侍女是苏家的婢女,不管如何,我们作为外人,都不应该插手管教别人家的仆从。 其次,本来就是那个婢女做错了,主人家下了命令,她做下人的自然要完成,就算这当中出了差错,不小心枉送性命,那也是她的命,因为她的身家性命本就是属于苏家的。 再来,你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公然为那位侍女说话,就是在指责苏郎君做错了,你见过有哪个主子会为了下人而承认自己的错误?你越是帮着她,回头她就死得越快。” 顾以丹面色一阵变幻,“难道你让那个侍女去做最下等的苦力就是在帮她?” 姜元羲理所当然的点头,“自然是在帮她,你看,苏郎君不是答应了让她去做苦力了吗?她的命保住了,如果日后在苦力的活计中熬不过去......好歹她也多活了一段时日不是?” 顾以丹有些艰涩的说道:“可是你怎么知道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苏郎君不会杀了那个婢女?” 姜元羲奇怪的看着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婢女,她有什么能耐能让一个主子专门记着她,回头还要刻意去对付她? 有哪个主子这么闲,专门去记着这些事的?真想对付一个婢女,用得着大费周折,当面答应了,背后又出尔反尔?” 顾以丹有一瞬间的无言以对,姜元羲这番话,让她觉得自己好似做了一件蠢事般,同时更是让她迷惑不解。 顾以丹低头垂眸深思,一时忘记了自己还挡着姜元羲的去路。 就在这时,姜元羲心中一动,瞳孔一缩,心中暗叫不好。 糟了,先前遇上李仲闻之时,因着感受到李仲闻身上危险的气息,她体内的能量一度沸腾,好不容易她压制了下来,现在却压制不住了。 她要进阶了。 一直以来她进阶都是在那片空间,从来没有试过在外面进阶的,现在她想进入那片空间也不可能了,只求不会出现大的异样吧。 幸好顾以丹一直低头沉思,阿方和顾以丹的侍女桂月也不敢出声打扰,此处又没有其他人在,姜元羲闭着眼,按照万物生的运行路线,冲击着桎梏。 “呼——” 一阵微风轻轻吹过,将在沉思中的顾以丹吹醒。 姜元羲眸中精光一闪,五彩光芒在她眸底极快速的闪现,又消失不见,脖子处挂着的印章同时闪过一道暗光,她身上的波动已然消去。 安然渡过了桎梏,好像也没有什么异样,姜元羲心中放心之余,又急着找个地方借此歇息,从而进入那片地界巩固能量。 “顾三娘子,没什么事,我就先行一步了。” 姜元羲带着阿方绕过她急匆匆的就往前走,走了两步,又停下身对她善意的提醒,“顾三娘子,有善心是好事,只是还要量力而行。” 她不再停留,脚步匆匆离去。 就在姜元羲突破的那一瞬间,偷摸进来雪香云蔚的常明义感觉到手中罗盘的不同,低头一看,神色大喜,竟然是紫微针转动了! “我就知道偷摸进来这里是对的,集中了都城年轻俊彦的宴会,当中必定能寻找到真命天子的踪迹。” 常明义唯恐又一次错过真命天子的行踪,加快了脚步。 二十息之后,常明义的面色一变。 “紫微针停了!” 上一次紫微针停,他就错失了真命天子的行踪,难道这次还是这样? 常明义着急得不行,循着方才紫微针指引的方向,来到了一处小道上。 见到两主仆,常明义一愣。 但在他看到小道周围的花草之后,神色隐隐一喜。 果然是紫气东来,这里的花草明显比其他地方更加有活力,生命力也更强,甚至有不当季的花开花了。 常明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星罗盘,原本停顿的紫微针,来到这里之后,又开始微微的转动起来,这让他更加肯定这些花草的原因是吸收了东来紫气的缘故。 “请问这位小娘子,只有你和你的侍女在这里吗?” 常明义上前几步,尽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善。 顾以丹疑惑的打量他,“是,这里只有我和我的侍女在,请问先生是?” 常明义又迫切的问道:“一直都在?二十息之前就在这里?” 顾以丹想了想,回道:“是,我们一刻钟之前就在这里了。” 常明义一喜,心中再无怀疑,向着顾以丹大礼而拜,“常明义见过主上。” 第119章 修成榆木疙瘩了 顾以丹吓得倒退了好几步,防贼一般防着常明义,喝道:“你到底是何人?如何会混进这里的?” 她身边的桂月也吓得躲在顾以丹身后,四处张望着,想着如果眼前之人行恶,她们两个弱女子该如何是好。 常明义一愣,意识到自己太过唐突,让顾以丹误解了,想了想,解释道,“在下常明义,乃太清宫现任观主,奉师命下山辅助真命天子,匡扶天下。” 顾以丹一愣,继而露出了恍然大悟之意。 她一直就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的主角,不然也不会来到这里,更何况她现在这个身子的出身,也符合书里说的逆袭之路,不过真命天子...... 难道说她来这里的使命,不仅仅是辅助皇子成就大业吗? 顾以丹在打量常明义,常明义也在打量顾以丹,之前星罗盘紫微针的停止不动让他丢失了真命天子的踪迹,因此当紫微针重新转动,他满心只有找到了真命天子的欣喜,等他冷静下来,又觉得自己太过急躁。 无量天尊在上,要戒急、戒躁。 常明义先看了一眼小侍女,面相平凡,实乃芸芸众生之相,不用多思量。 紧接着,他又立即看向顾以丹,仔细端详她面相之时,心头一震,这姑娘竟然是个早夭之相! 常明义以为自己看错,又紧紧的盯着再仔细相看,惊诧不仅没少,又生了更多的疑惑。 初一看她面相之时,发现她是早夭之相,再细看,又看到她面相隐隐带着一团雾,那早夭之相若隐若现,他眉头紧皱起来。 怎么看着这面相如此古怪,似乎......被人改过了命盘一样? 观这姑娘上停广阔,有吉祥昌盛之兆,偏她下停又尖薄无肉,多有形厄。 眉毛寡淡显寡情,这倒是跟最是无情帝皇家对上了。 鼻有丰隆润泽、直如截筒、垂如悬胆、应当财旺富贵。 且当他在这姑娘面上的紫气宫上看到紫气,倒是心头微安。 皇室定龙穴建都城,坐镇龙头之上,天子身有龙气,天子之子亦有紫气盈身。龙有九子,每从其他子身上夺了他人的紫气,天有大佑,最终坐上龙位之人,必是紫气溢满。 但他观当今帝皇几子,行事皆不可取,当皇朝有动乱之像,就是天下重新洗牌之时,每当这个时候,皇室的紫气就会渐渐消散,民间必会出现诸雄争霸,这些雄主身上都会有紫气环绕,有深有浅。 如何在诸多群雄中择定真命天子? 常明义对太清宫祖上流传下来的星罗盘非常有信心,紫微针一定会找出真正的真命天子。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星罗盘,再三确认紫微针真切的在转动,心头又安了几分。 虽这姑娘面相古怪,可帝皇之人,面相怪异不足为奇,且面相不能定终身,人之命运不是生而定终身的,每走一步都会影响后运,面相之术只是勘破某种玄机让人借此窥一下天机,常明义自认比不得祖师爷,他堪不破天,也就看不破天机,可星罗盘不会出错! 这就足够了。 只是,他心头仍有一个疑惑,到底为何之前星罗盘上的紫微针会突然停止不动,如今又是何原因突然转动? 耳边传来的声音打断了常明义的思绪。 “不知先生说的真命天子此话何解?” 常明义看了桂月一眼,顾以丹遂吩咐道:“你去那边路口守着,有人来了就提醒我。” 桂月顿了顿,眼睛在常明义身上扫过,忧心的道:“三娘,这人......” 顾以丹心中一暖,“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你不是也在这里吗,量他也不敢对我下毒手。” 桂月再无留下来的理由,依依不舍的离去,听话的在路口守着,只是时不时转头望向两人。 等桂月离了身边,顾以丹看向常明义,低声道:“常先生......?” 常明义斟酌着词句,“我师父坐化之前与我说,天命之子出世,让我下山找到他,然后辅助他。” 顾以丹迟疑着问道:“天命之子,这是说男人?” 其实常明义见到顾以丹的那一刻,心中也有疑惑,他以为他会见到一个郎君的,可惜师父坐化之前就给他留下这句话,却没有说天命之子是男是女,让如今的常明义很是苦恼。 “这......应该是吧?”常明义也不是很肯定的道。 在他惯有的想法里,一直以来都是男人坐拥这片山河,若然不是紫微针在轻轻转动,他是不会对顾以丹有任何想法的。 当顾以丹听到这个回答之时,心中不知是何情绪,有一种失落,也有一种轻松,诸番复杂情绪过后,她嘴角勾勒出一抹自嘲的笑意,“果然如此......” 常明义疑惑的看向她,她解释道:“或许先生师傅的意思,是看看我选定的男人是哪个,这个男人就会是未来的皇帝。” 常明义本能的觉得这个说法与他师傅让他做的事不对头,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他直接去辅助那位未来的皇帝即可,何必要跟在顾以丹身边? 可是紫微针又在转动,这就说明真命天子是她,可真命天子怎么可能是个小娘子呢? 这世间从来只有男子做皇帝。 常明义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死循环,怎么想都想不通,到了最后,他还是决定遵从星罗盘的指引,星罗盘是不会出错的,他先跟在顾以丹身边,究竟日后是不是像顾以丹说的那样,她选定的男人就是未来的皇帝,还是其他,他再慢慢看。 如今最要紧的,是不能再错过星罗盘的指引。 顾以丹发现常明义没有反驳她,心中又一阵失落,片刻后,她又提起了精神,不管如何说,常明义的出现,都证实了她就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这就足够了。 她打量着常明义,“不知常先生有何本事可留在我身边?” 既然她是女主,自然不可能一个阿猫阿狗要抱她大腿,她就伸腿出去的,没有本事的人,没有资格留在她身边。 常明义对此也没有异议,如果不能展现自己的能力,自然不能留在明主身边。 他想了想,道:“我师父是将我当谋士方向来培养的。” 其实并不是,他一个道士,抢谋士的活计做,这不是闲得慌吗? 出于某一种直觉,常明义将自己真正的本事藏了起来,没有告诉顾以丹,他在心里告诉自己,等日后顾以丹真正接受了自己,再告知此事也不迟。 此时常明义的打扮,是一副书生打扮,再配上他的话,在顾以丹想来,道士好像除了做法事之外,能做的似乎也只有谋士一职了。 顾以丹想了想,看常明义的架势,似乎是非要跟定她不可了,这样也好,日后她再好好试探常明义,就能知道他的本事有多少了。 “不知常先生是如何进来这里的?” 顾以丹知道,进来这里一定要拿着帖子,不然是进不来的,常明义就不像有帖子的样子,且他方才偷偷摸摸的,鬼鬼祟祟的样子,要不是看他以礼待人,她都要喊人了。 常明义脸色略显尴尬,“我是偷偷跟着一个郎君身后进来的。” 趁着人多的时候,主人家顾不得这么多,他假装是某个郎君的家仆,从而成功的偷溜了进来。 “既如此,那先生等会就以我顾家家仆的名义,跟我们一起出去吧。” 顾以丹道了一句,怕常明义多想,又解释道;“先生不要见怪,实乃这里不是我顾家之地,只好委屈先生了。” 常明义不在乎这种小事,摆摆手,“无事,某理解。” 见常明义好说话,顾以丹心中一松,又道:“先生跟着我回顾家,我会对祖父说你是我找来的谋士,先生的身份就解决了。” 常明义点点头,“如此甚好。” 身份的问题解决了,常明义看了一眼远处的桂月,“不知小娘子那个侍女......” 顾以丹同样看了一眼桂月,“先生请放心,这是我贴身侍女,不会出卖我的,不过天命之事所涉甚大,此事就我与先生知,桂月那边,我会找借口唬弄她的。” 顾以丹还是记得“防人之心不可无”的信条,认为兹事体大,夺嫡未成功之前,一旦暴露将会死无葬身之地,还是隐瞒的好。 常明义见顾以丹这般说,心中暗自点头,这位小娘子,骤然得知他带来的消息,心性沉稳端得住,且还小心谨慎,这很好。 可惜他心有疑虑,就像一团线团,绕在他的脑子里,他找不到线团的头,于是越是想,脑子越是混乱。 最让他疑虑的,还是紫微针转动停止又转动。 “小娘子,某想问,方才你停留此处是......” 因着心有疑虑,常明义偷偷换了一个称呼。 顾以丹不假思索,“哦,方才我与姜五娘在此处说话呢,不过她有事先行离去了。” 咦? 咦咦? 常明义愣了一下,“小娘子的意思是,这里方才不止你二人?” 顾以丹奇怪的看向他,“在你来之前,确实不止我和桂月二人,但你来之后,就只有我二人了。” 常明义:“......那不知小娘子与那位姜家五娘子在此处说话说了多久?” 顾以丹眉心蹙起,这人怎么连这种事都问?该不会是个神棍吧? 到底是回答了他,“约莫有一刻钟有多吧。” 常明义心头大震,这岂不是说二十息之前,停留此处的还有一位姜家五娘子? “这位姜家五娘子是出自姜太傅的姜家?”常明义按捺住震惊,又问道。 “是,确实是出自姜太傅的姜家。”顾以丹探究的看着他,“先生总是询问姜五娘,可是有问题?” 常明义暗自懊悔,该死,都怪自己深怕再次丢失真命天子的踪迹,来到这里看紫微针一转动,就不管不顾了。 且他也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小娘子说话会有陷阱,见着顾以丹打量他的目光已然带上了深究,常明义万分懊恼自己竟然暴露了真命天子之事。 果然师尊说得不错,山下之人贼会玩心眼。 师尊骂他也骂得对,总是留在山上清修,都把脑子修成榆木疙瘩了。 常明义心中小人暗自跺脚,怕自己再问下去这小娘子会生疑,只得将姜五娘三个字死死记在心中。 “没什么问题,某就是这么随口一问。” 他打算好了,先跟在这位小娘子身边,既然她与姜五娘能说得上话,那跟在她身边应当容易见着那位姜五娘子才对。 不把那位姜五娘子也看了,常明义不放心。 这个时候,浮现在常明义心中的,是一个念头,呔!为何小娘子就不能跟郎君一样任意出门?不然他何须这般麻烦? 若然他上姜家门求见姜五娘子要看她面相的话,会不会被乱棍打出门? 第120章 佛可忍,她却不能忍! 姜元羲借口自己要午间休憩一下,让侍女给她找了一间厢房,阿方在旁边守着她,她躺在床榻上阖眼假寐。 “老头......” 姜元羲进入地界,才刚开了一个口,黑衣老者就出声,“我已经知道了,不用多说,如今赶紧在这里巩固你的修为。” 姜元羲听话的开始修炼,良久之后,她才睁开眼。 黑衣老者满意的点点头,“很好,最近要在这里撸实你的根基。” 姜元羲听话的点头,想起一件事,问道:“老头,我方才在外面进阶,应当不会有事吧?” 这不是应该出现在她那个世界的力量,所以她一直都压制着自己,老头曾经警告过她,若然在她那里爆发了超出她那个世界的力量,整个世界都会崩塌。 不管是不是真的,姜元羲都谨记这一点,哪怕她现在已经在她的世界中无人敌,仍然不敢动用自己多余的力量。 她的力量,只跟军中悍将一样,顶多就是有一鼎之力,再多她就不敢动用了。 她可不想因为她的缘故导致族人有所损失。 黑衣老者摇摇头,“没事,你如今还无法引动天地异象。” 听到师尊的话,姜元羲放心下来。 思及自己为何会突然进阶,姜元羲疑惑不解,“老头,我方才在外面遇到一个人,他竟然让我体内的能量波动乃至沸腾。” 黑衣老者淡淡的扫了她一眼,“那是因为你本身就要进阶了,所以才会有能量波动。” 这是说跟李仲闻无关?姜元羲心中想了想,这事上老头更有威信,他这般说了,应当是与李仲闻无关的。 她进来已经很久了,姜元羲又打了声招呼,从地界消失。 黑衣老者在姜元羲走了之后,平淡的表情逐渐变化,变得严肃起来,“那个年轻人......果然不愧是能出小混蛋和破军的地方,竟然又多了一个厉害人物,不过想来现在他也无法知道小混蛋的存在,谁让他自己作茧自缚呢。” ...... 姜元羲从假寐中睁开眼,耳边已经听到了嬉笑声,见她醒了,阿方端着一盘水进来伺候她洗漱,“五娘,那些小娘子们都已经醒了,你要不要也出去走走逛逛?” 对五娘,阿方一直是心疼的,寻常小娘子的玩乐,好像都与她无关一样,别的小娘子在烦恼着要穿什么式样的衣裙之时,她在读书练字,别的小娘子在嚷嚷着要打新式样的首饰时,她在演武场上挥洒汗水。 阿方想不明白五娘为何要这般劳累,总是跟个郎君一样学着郎君的技艺,五娘是主子,她改变不了五娘的决定,只希望五娘能在今天尽情耍乐一番。 至少不要活得太累。 雅集宴是一直持续到晚上的,来都来了,姜元羲对阿方的提议欣然答应,带着阿方好好欣赏一番雪香云蔚。 寻常时候还真的不能来雪香云蔚玩耍呢,趁着这个机会,把李家这个园林好好逛逛。 姜元羲从厢房中出来,原本想着去找崔雅娘的,结果人太多,崔雅娘又不知道去哪里了,索性她自己到处闲逛,只是姜元羲觉得自己特别背,她无语的望着天空,为什么随便选的一条小道都能遇到这种事? 想要回头已经来不及了,姜元羲手快的拉着阿方躲进了一处灌木丛林边,祈祷前方那两人不会发现他们才好。 阿方惊讶的微微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两人,又看向身边的五娘。 姜元羲耸了耸肩,别问她,她是真的不知道蒋表姐会在这个地方冲着李仲闻诉衷情的。 八卦人人爱,阿方也不例外,虽然听不到蒋表小姐在说什么,阿方依然看得津津有味,眼都不眨的看着,只恨自己不会唇语,不然就能知道蒋表小姐说的是什么了。 阿方想听听不到,姜元羲不想听,蒋秀雅的话她却一字不漏的全听到了。 “仲郎君,秀雅知道你是龙中人凤,以你的才华,必定会闻名天下的......上次在姜家的田庄里,实在是抱歉的很,五娘的家仆不懂规矩,让你受伤了,五娘不懂事,我在这里代替她给你道歉,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五娘计较,请你原谅则个。” 蒋秀雅语气真诚,神色也带着一抹歉意,认认真真的给李仲闻福了福身。 李仲闻:“......” 他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不想身边围着诸多的郎君给他捧臭脚,自己带着长随准备去竹林里歇脚,哪想突如其来的就冒出一个小娘子,先是称赞了他一番,接着话锋又开始一转,说起姜家田庄之事来。 李仲闻真心觉得好笑,那件事与她蒋秀雅有什么关系?那件事里头,有资格这般说话的人有,却没有她蒋秀雅的份,再说,姜五娘用得着她来代替道歉? 他可没有忘记姜五娘根本就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相反还一直责怪他,至今都在说他得罪了她。 再有,他什么时候说生姜五娘的气了?事实上,他还亲自上姜家的门,跟姜太傅道歉告罪了,蒋秀雅什么事都不知道,就来代替姜五娘道歉,这也太多管闲事了吧? 人家爹娘都没说话,你一个表姐,是不是管太多? 李仲闻没好气的道:“难道在蒋小娘子眼中,我是一个小鸡肚肠到为了这么点小事记恨到现在的人?” 蒋秀雅一怔,然后神色就有点慌张了,急忙解释道:“不是,不是,仲郎君当然是心胸宽广,我知道仲郎君不会记恨这种小事,只是秀雅觉得姜家五娘做错了,不管仲郎君还记不记得这件事,秀雅都觉得五娘欠你一个道歉,所以来代替她给你真心道歉的。” 本来姜元羲是抱着置身事外的想法的,毕竟看到蒋秀雅单独将李仲闻拦在这里,又是适龄的郎君小娘子,李仲闻一表人才,蒋秀雅对他心悦也是正常,但她想不到蒋秀雅会说出这番话。 什么叫她蒋秀雅觉得她做错了,什么叫她蒋秀雅觉得她欠李仲闻一个道歉? 你觉得,你觉得,你到底有多大的脸,才觉得她做错了? 还代替她道歉....... 啊呸! 大姑母到底怎么教孩子的,能不能不要总是自作多情? 坏她名声,佛可忍,她却不能忍! 第121章 这个锅我不背 “蒋表姐,你这样擅自代替我做决定,不太好吧?” 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让李仲闻和蒋秀雅齐齐一怔,蒋秀雅先是神色慌张,继而又皱起了眉头,对突然出现的姜元羲冷着脸呵斥,“听墙角,非君子所为。” 姜元羲毫无预兆的冒出头,阿方也愣住了,不过她一个字都不问,紧紧的跟在姜元羲身边,虽然她不懂为何一开始就是五娘拉着她躲这两人,到现在五娘又自己冒出头。 反正五娘做的事必定是对的,五娘说的话也肯定是有道理的,这就是阿方的处事原则。 姜元羲相当无赖,“你们又不是在墙这边说话,我也没有站在墙根处偷听你们聊天,我和阿方在那里歇脚,你说话太大声了,我不想听也不行。” 就是郑晗玥那般强势的人都多次被姜元羲气得直跺脚,更不用说一直遵循着世家规矩长大的蒋秀雅,快要被姜元羲的混不吝气哭了。 姜元羲还不客气的纠正蒋秀雅话中的意思,“再说,我也不是君子,君子所为,与我何干?” 李仲闻在一旁看着姜元羲如此理直气壮、如此无赖、如此理所当然的话,嘴角剧烈的抽了抽,她这话的意思是因为她不是君子,所以听墙角也是可以的? 真是......以前怎么没发现姜五娘这般......混账呢? 不独是他,就是蒋秀雅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这个表妹是这样的人,特别是她还非常执着的纠缠着一个问题。 “蒋表姐,你为何要说我在田庄那事做错了?你为何代替我道歉?你这样肆意诋毁我的名声,到底有何用意?” 姜元羲才不会被蒋秀雅转移话题,她还非得好好跟蒋秀雅说道说道不可了。 阿方一听这话,立时就拉下了脸,满目怒火的看着蒋秀雅,怪不得五娘要出来呢,原来是蒋表小姐诋毁五娘的名声。 阿方记了一笔,想着等会回了姜家,就要跟大夫人好好说说这事。 哪有做亲戚的在外人面前诋毁自家表妹的?大姑奶奶真是脑子有问题,教养出来的儿子和女儿跟姜家似仇人不似亲戚一般。 主子说话,阿方不好插嘴,只能兀自生气。 蒋秀雅被姜元羲七情上面的指责,还是当着自己心上人的面,心中真是又气又怒,生怕自己在李仲闻心中的印象不好。 她才没有要诋毁姜五娘的意思,明明就是姜五娘自己做错了,做错了还死不悔改,连她娘亲都敢羞辱,这是晚辈所为? 外祖父还帮着姜五娘,外祖父真是老糊涂了。 蒋秀雅不肯在李仲闻面前失了面子,更不能让李仲闻误会自己是个背后说人坏话的小娘子,当即就训斥姜元羲, “五娘,你是不是把圣人教的知错能改给忘了?你还说不是你做错了?仲郎君在田庄里受伤,是谁的错?” 姜元羲似笑非笑的看着李仲闻,那眼神看得李仲闻头大不已,想起姜元羲曾经说他身娇肉贵,比小娘子还羸弱娇贵,当即出声, “蒋小娘子,我受伤之事,是无心之过,没有谁的错,这一点小伤,于我们这些武官来说,不痛不痒,我也没到要死揪着不放的地步。” 蒋秀雅面色一阵清白,泫然欲泣的看了一眼李仲闻,想不明白李仲闻为何会帮姜元羲说话,明明她在帮他不是吗?他怎么能不领情还落她面子呢? 蒋秀雅一时觉得心中钝痛无比,就是姜元羲找她麻烦,她都顾不上了,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一颗真心被心上人践踏的痛苦中,眼角滑落了两行泪珠,哀伤无比看了一眼李仲闻,掩面哭着飞奔而去。 姜元羲:“......”这是个什么情况? 李仲闻:“......”这是个什么情况? 两人对视一眼,姜元羲率先指责,“你把她惹哭了。” 李仲闻哪肯认下这个锅,他又不想被蒋秀雅缠着不放,立即就把锅推到姜元羲头上,“分明就是你气哭她的。” 姜元羲瞪大了眼,似是不敢相信李仲闻会这般不要脸,“她走之前,明明是泪眼朦胧的控诉你,她是哭着看了你一眼才走的。” 李仲闻对上姜元羲面上那副“好一个不肯认账的负心汉”的神情,额角青筋“蹦蹦”的跳,跳得可欢快了。 他咬着牙,就差没有把牙咬碎了,“是你指责她诋毁你名声,她才会这般的。” 姜元羲面上神情更是夸张,整个表情都在诉说一件事——她竟然遇到了一个死不认账,还混账无比的负心汉,夭寿啦,蒋表姐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人? 她这神情把李仲闻看得额角的青筋都好似要突破皮肤,要怒吼着爆发自己的态度一样。 “可是她确实是在诋毁我的名声,而且她是为了给你出头,你却将她一腔真心随意践踏,真是......果然负心多是读书人,诚不欺我。” 姜元羲摇头晃脑的啧啧称叹,满眼控诉的看着李仲闻。 “我到底是为了谁?我方才是为了给谁解围?” 李仲闻咬牙切齿的道,面色都扭曲了,害得阿方时刻警惕着,怕李仲闻会恼羞成怒打人。 姜元羲一脸奇怪的看着他,“你方才不是跟蒋表姐解释的吗?还是说你方才那话不是真心话,那么一点小伤,就要死要活?” 先前蒋秀雅被姜元羲的混不吝气得半死之时,李仲闻还能在旁边看笑话,等他自己亲身领教姜元羲的混账,终于明白这是种什么感受了。 “姜五娘,你很好,你真的很好。”李仲闻咬着牙面色扭曲的道。 姜元羲摆摆手,一脸谦虚,“很多人都这么说,你也不是第一个,我知道我很好啦,不过这种夸赞的话,偶尔说一说就行,整天挂嘴上别人还以为我爱慕虚名呢。” 李仲闻捂着胸口,硬是将哽在喉咙里一口老血吞回肚子里,拂袖离去。 他怕他继续留下来,会忍不住对个小娘子动手。 姜元羲微微提高了声音,“仲郎君,你把好好的小娘子惹哭了,若是君子所为,记得去哄回人家。” 李仲闻脚步一个踉跄,恼羞成怒的道:“我不是君子,管她哭不哭!” 见着李仲闻越走越远,姜元羲又一次感慨,“果然真是负心多是读书人啊,看看,惹了人家小娘子就跑,这多不负责任啊。” 阿方虽然万分同情李仲闻,不过嘴上还是附和,“五娘你说得真是对极了,不过五娘,你把蒋表小姐的诉衷情给搅和了,这事......” 姜元羲抬头望天,“我这不是一时气愤了吗,蒋表姐不会这般小气吧?” 第122章 老狐狸 阿方想了想,如果换了她是蒋秀雅,恐怕生吃了五娘的心都有了。 阿方暗自决定,回去之后,还要着重给大夫人点明这点。 哎,阿方有些苦恼,她家五娘,把大姑奶奶、蒋表少爷、蒋表小姐都给得罪了,真是的,大姑奶奶自己不懂事,连带教养得两个孩子也不懂事。 什么叫一脉相承,这就是了,若是姜元羲知道阿方心中所想,估摸着还会大加赞同。 姜元羲去了一次雅集宴,让蒋和玉不大不小的丢了个脸,又搅和了蒋秀雅的好事,蒋和玉两兄妹俱都对她恨得咬牙切齿,回去之后对姜桐一番控诉,姜桐更是生气,本来已经开始软和下来、想要回娘家走动的态度又硬了,开始等着郑幼娘亲自上门带着姜五娘来给她与和玉、秀雅两孩子赔礼道歉。 郑幼娘听到阿方的回禀,浅浅一笑,只叹了一句,“想不到大姑奶奶这么着急就要把秀雅嫁出去了。”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郑幼娘作为姜家冢妇,这样的态度,足以说明了她对姜桐的态度。 姜元羲回到家中之后,开始绘声绘色的给家里长辈讲着雅集宴上的趣事,她话语风趣,表情又丰富,不仅姜松等人,就是姜太傅也被她逗笑了好几次。 她与姜伯锦两人做过的好事也没有瞒着,姜太傅一边静静的听着,一边吃着晚饭,并没有对此事发表一个字的意见,姜伯锦的心就安定下来。 祖父不生气,这就说明他们做得没错嘛。 至于遇到蒋秀雅的事,姜元羲倒是没有当众说出来,毕竟小娘子的闺誉很重要,她没有要毁了蒋秀雅名声的想法,要是当众说出来,到最后也不知道蒋秀雅会被传成什么样子。 但私底下这事她跟祖父说了,自然不是为了给蒋秀雅上眼药,她没这么闲,她跟祖父说这件事,是有一个疑惑。 “祖父,蒋家是不是跟李家走得太近了?”姜元羲沉吟着说道。 姜太傅“哦”了一声,问她:“你这话有趣,说说看。” 姜元羲就直说了,“祖父你看,李家的雪香云蔚,从来都是李家的别院园林,一直都不对外开放的,这次雅集宴,李家竟然将雪香云蔚借了出来,这其中不是有着蹊跷吗?” “你是想说,李家一向不外放的园林竟然被人外借,你觉得当中有古怪,可你为何只说蒋家呢?要知道这次筹办雅集宴的,一共有四家。”姜太傅笑吟吟的看着孙女儿。 “因为这四家当中,只有蒋表哥和仲郎君在同一个校尉的麾下,而这个校尉,出自蒋家。由此推论的话,应当是蒋表哥跟仲郎君的关系最好,毕竟同袍而睡嘛,且因着上司又是蒋家人,仲郎君要是想在荆门军中仕途更顺,自然也要跟蒋家人的关系好,如果是蒋表哥说想要借雪香云蔚来举办雅集宴,李家多半不会拒绝。” 姜元羲轻声说道,当然她知道这些推断不足以证实她的论断,她迟疑了一下,还是开口道:“秀雅表姐今儿跟仲郎君诉衷情,蒋家应该是想跟李家亲上加亲。” 如果没有大姑父和大姑母的同意,秀雅表姐应当不会这般大胆,想来是大姑父和大姑母曾经询问过秀雅表姐,对李仲闻是何想法才对。 姜太傅轻轻一叹,他宠溺的揉着孙女的脑袋,“五娘,蒋家不是我们姜家的附庸,他们家选择跟谁结盟,与谁打好交道,都不受我们姜家的控制。” 姜元羲心头一震,她沉默了下来,半响之后,终是没有忍住,“可是......” “可是你觉得,李家如今不明是友是敌,蒋家作为姜家的姻亲,跟李家过多的交往,于我姜家不好?”姜太傅截断了孙女儿的话,将她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 姜元羲点头,她确实是有这样的担心,李家给她的感觉,委实是太过神秘了些。 神秘就意味着许多未知,所有未知都带来不确定的意外,姜元羲不能容忍有意外打乱姜家的步伐,更不能容忍意外把姜家暴露。 因为这是数千条性命,她一点都不想再见到血流成河、人头满天飞的场景出现。 “你觉得如今的姜家,还能跟蒋家亲密如初吗?”姜太傅意味不明的问道。 姜元羲一愣,然后才想起,从她将蒋和玉赶出了姜家田庄起,大姑母又从姜家哭着离去,到今天她再次对上蒋和玉和蒋秀雅两兄妹,就算姜家与蒋家是亲家,多年来的亲密也有了裂缝。 姜元羲在脑海中将此前种种事过了一遍,突然有一种明悟,她看着祖父,片刻之后,才嘟哝了一句,“老狐狸,连自己亲孙女都利用。” 姜太傅又不是聋子,就坐在她身边呢,怎么会听不到她说的话,毫不客气给了她一个暴栗, “什么利用,祖父明明是在帮你,祖父一直给你撑腰呢,你个小没良心的。” 姜元羲翻了个白眼,捂着自己的脑门,“是是是,您是在给我撑腰,同时也是放任这种裂缝扩大,好让姜家与蒋家再也回不到从前,同时也是让蒋家再也不能跟以前那样,理直气壮的让我们姜家拉他们蒋家一把。” 姜太傅被点破了心思,一脸淡然,“祖父这是顺势而为,这么多年来,蒋家用了不少姜家的资源,姜家已经仁至义尽了。” 姜元羲小声的嘀咕,“分明就是顺水推舟,而且还亲自下场,推波助澜,老狐狸!” 姜太傅得意一笑,“可不是谁都能做老狐狸的,不过祖父最自豪的就是,你这个小狐狸总是帮祖父将这些棘手的问题给解决了。” 姜元羲谦虚的摇头,“我这个小狐狸跟您相比,差得远了,我还有得学呢。” 她到今日才想到这点,祖父却已经在大姑母来姜家哭诉之时就布局了,她不及祖父远矣。 姜元羲挑了挑眉,“祖父,既然我帮您了大忙,那么五娘有一事相求。” 姜太傅笑看她一眼,“说说看。” 姜元羲总觉得自己又被祖父看穿了,挪了挪身子,靠近祖父身边低声道:“祖父,我想把一个人送进宫......” 第123章 世界因我变得精彩 夜色正浓,回到自己闺房的顾以丹,坐在靠窗的矮榻上,透过窗棂看着夜空中繁星,脑中不自觉的浮现今日的所见所闻。 数百人的宴会,让她大开眼界,她还是第一次参加这么多人的宴会,说实在话,今日的宴会还真的给了她一个震撼。 她很清楚这不是她曾经成长的世界,在这个生产力低下的时代,几个年岁与她相差无几的几个公子哥儿、几个少女就将这么大的一个宴会办得妥妥帖帖的,没有一丝纰漏,这一刻她也不得不对世家培养子弟的手段感到佩服。 如果这些世家子弟在她那个世界,想来一定是精英了,怪不得世家统治了半个世界,她很清楚,从来一个社会,都是靠着小部分的精英来统治,底层的人民都活在精英制定的条条框框里。 只是世家太过霸道了些。 不其然就想到今日的“射苹果”的游乐,用人来当靶子,甚至就在云淡风轻中决定一个人的生死,顾以丹觉得很可怕。 这里,人命如草芥,她从没有今日这一刻,如此清晰的感受到这一点。 以前顾以丹生活的时代,虽然大部分的资源被小部分的精英掌控,可至少底层的人还能保障自己的生命,到了这里,很多人的命不要说掌握在自己手中,甚至很有可能活不过下一刻。 那个侍女怕会没射中苹果反而射中她的脑袋,有错吗? 顾以丹觉得没有错,人都是怕死的,珍惜自己的生命有什么错? 可是姜五娘说她错了。 顾以丹不想承认,姜五娘的话,其实一直在她脑海中萦绕。 姜五娘说侍女做错了,就算害怕,但主人家下了命令,再怕她也应该当靶子,不然就是死了也是白死,当人肉靶子死了,主人好歹还会照顾她的家人,反抗主人的命令而死,她的家人都会因为她受牵连。 因为侍女的身家性命都是主人家的,因为侍女没有掌握自己的生死。 顾以丹问自己,姜五娘这话是对是错? 她已经想了一晚上了。 姜五娘的话,给她的冲击无疑是一场暴风雨,因为她从小接受的教育都是,人的生命是宝贵的,是值得尊重的,没有人能轻易的决定一个人的生死。 可姜五娘说她今日这般为侍女出头,是将侍女推向死路,不但救不了侍女,还让自己也陷入泥沼。 顾家没有能耐对上大多数的世家,她顾三娘也没有能耐让那些世家子弟忌惮。 相反,姜五娘说她看似残酷的手段,却保住了侍女的性命。 顾以丹静下心来,认真的想了想,似乎姜五娘做的才是对的。 这让她感到一阵否定,对自己的否定,对自己曾经受过的教育的否定,甚至是对自己观念的否定。 难道说她是错的吗? 怕死是错的吗? 尊重生命是错的吗? 珍惜生命是错的吗? 顾以丹的小脸上满是迷惑不解,任何一个人见到她,都能看出她遇到了大难题。 这个难题不解决,顾以丹将会迷失自己,一个人若然没有了自己思想,与行尸走肉又有何区别? 不知过了多久,当微风从窗外跳进来,调皮的在她脸上瘙痒痒的时候,顾以丹没有焦距的眼睛,重新焕发了光彩。 她想明白了。 错的不是她,也不是姜五娘。 错的是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是错的,因为它是吃人的世界。 当人的生命都无法保障时,这个世界就是错的。 当她想明白的时候,顾以丹骤然感觉,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空气都透着一种腐朽的气味。 臭不可闻,让人作呕。 顾以丹轻轻蹙了蹙眉,她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太过不堪了,人不是人,有时候人活得比畜生还艰难。 那要怎么改变呢? 顾以丹问自己,既然这个世界错了,要怎么做才能让世界变成正确的? 常明义的容颜,浮现在她的脑海中。 “真命天子......” 顾以丹轻声呢喃,她觉得她终于理解了常明义师傅说的那话的意思。 她今日说的那个意思是错的,常明义的师傅,并不是说她选定的男人才是真命天子,也不是让常明义辅助她选中的男人。 那位太清宫的前任观主,给常明义留下的叮嘱,分明就是让常明义辅助她。 因为她才是真命天子,因为上苍派她来这里,就是为了改变这个错误的世界。 常明义要辅助的人,一直以来都是她才对,她知道未来世界的发展脉络,她知道对的世界应该是怎样的,只有她才能把这个世界改变! 所以她才是真命天子! 至于她要怎样才能做真命天子...... 顾以丹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人,则天大帝。 以前她一直想着要做吕后,到今日她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原来她的使命,是要做则天大帝第二。 则天大帝的人生,已经给了她足够的指路明灯,从做一国之后,到插手前朝,到最后自己称帝,做女皇,如此,也就说明了为何她是真命天子。 因为她将会做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女皇。 她将会君临天下,她将会用皇帝的身份,改变这个错误的世界,她将会给这个世界的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生活,因为她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因为她知道正确的世界是如何的。 想到这里,顾以丹心中一阵热血沸腾,她恍惚感觉到,一颗不安分的种子在她心田间发芽成长,终将会成为一个怪兽。 然而她无比期待这个怪兽的成长,她知道这个怪兽的到来,能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她嘴角缓缓勾勒出一个妙不可言的弧度,眸中精光闪烁,在月光的照耀下,她周身似乎都朦胧上一种光芒,整个人都散发着极其强烈的自信。 这一刻,她似乎成了谪仙般,高不可攀,又美艳动人,她的身上,多出了一种玄乎的感觉,让人舍不得移开视线,想要沉醉在她的美丽中。 她伸出手,朝着夜空中的繁星作出一个摘取的动作,低声一笑,“这个世界,终究会因我而变得精彩。” 。。。。。。 第124章 原来羞赫是这么个感觉啊 得到祖父的承诺,姜元羲在休沐那天,自己独自一人来到田庄。 姜元羲站在一处隐蔽的角落里,静静的看着前方背对着她,正在努力练着防身术的男人,见他背部已经湿了一片,在这个秋高气爽的季节,可见他花了多大的努力。 想到庄头对她的汇报,说他每日只睡两个半时辰,从天不亮一直到三更才歇下,明白这段日子以来,他一直都在近乎摧残般磨炼自己。 姜元羲站在角落里,一直等到越华容停下手中动作,这才出声道,“累吗?” 对突然出现一个人的声音,越华容没有半点惊吓,他镇定自若转过身,看到姜元羲,浅笑着道:“很累,很累很累。” 他身上的衣袍湿了大半,额头上有着几缕调皮的青丝,湿哒哒的贴在他的额角,他脑门上不断的冒着汗,就算他一边拿着巾子擦着,才刚擦干,又不断冒出新的汗珠,依然无法掩饰他的姝丽。 这抹清浅的笑容,偏偏没有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反而显得他有着一丝野性的美,一种想要让人征服的欲望。 姜元羲心中感慨,距离几个月之前见他,又变得更加难以挪开视线了。 这是一个妖精,天生的妖精。 对越华容毫不客气的承认自己很累,姜元羲也浅浅一笑,“累就对了,累,才说明你的辛苦在未来是值得的。” 越华容失笑,看着姜元羲,摇着头道:“你啊,还以为你会心疼我呢。” 姜元羲心头一跳,在这个瞬间,她竟然被眼前这人的笑容感到一抹心疼,有那么刹那,她真的为这人心疼。 好在很快她就清醒过来,无事人一般走到越华容身边,掂量他刚放下的木棍,淡淡的说道:“你去洗漱一番吧,我在这里等你。” 越华容心中一阵失望,还以为自己能让她真的心疼起来呢。 面上越华容含笑应诺,“那你等我一会,很快的。” 果然很快,才两刻钟的时间,越华容就换了一身衣裳出来,月牙白的衣袍剪裁得体,极衬他颀长的身型,半湿的长发散在背后,这样子的他出现在姜元羲面前,姜元羲叹了一声,“你这个样子走出去,肯定能拉一车的瓜果回来。” 越华容哈哈一笑,“那你要不要给我抛一个瓜果?” 适才浅笑之时,他是谪仙,如今大笑,他又成了风流倜傥、潇洒不羁的贵公子,饶是姜元羲心志坚定,还是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神。 姜元羲摇摇头,来到他身边,轻声道:“陪我去走走吧。” “好啊,你去哪里,我都会陪着。”越华容柔声道,仔细听的话,他的声音里都带着一种宠溺。 姜元羲的心,又是一跳,她看了越华容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径直往院子外走去。 越华容嘴角一直擒着一抹笑容,快走两步走到姜元羲身边,与她并肩而行,“很少有小娘子有你这般高的,特别是几个月不见,你又高了不少。” 越华容不仅说,他还伸手比划了一下,他的身量在男人中都算高的了,姜元羲已经到他腋下的高度,只要他一伸手,就能轻易的将姜元羲怀抱进他的怀抱。 姜元羲自己也伸手比划了一下,有些高兴,“哈哈,还能再长呢,以后遇到不对付的人,就可以让她感受到我的蔑视了。” 兴许是修炼万物生的缘故,她的身量比之前世高了不少,如今已经比二姐三姐等人都高了一些。 越华容听到她的话,“噗嗤”一笑,然后他做了一个示范,收敛笑容,平着头,淡淡的扫了一眼姜元羲,又将视线移开。 姜元羲挑了挑眉,“不错,就是这样的蔑视。” 越华容再次转过头,脸上又挂上了笑容,“那想必能得到你这种眼神的人,一定不是好人。” “哦?为何这般说?”姜元羲好奇的问道。 越华容理所当然的道:“因为我们五娘是好人啊!” 他无比自然的就说出了“我们五娘”这样的称呼,姜元羲也没有呵斥他逾越,反而乐得不行, “这是什么道理,因为我是好人,所以得到我蔑视的人,就不是好人了?” 越华容眼里溢满了笑意,面上满是欢快愉悦的神情,“是啊,所有跟我们五娘不对付的,都不是好人,这个是世间最真的道理。” 他侧过头,对她认真的道,“我将奉为圭臬(nie)。” 姜元羲心极快的跳了几下,她看着越华容,低声一笑,“好啊,那你可要好好记得。” 越华容嘴角含笑,“是,我会记得,永生永世都不会忘记。” 姜元羲一笑,此时两人已经从越华容的院子里走了出来,来到一处田地上,这片阡陌成了黄色,种着的谷子沉甸甸的,此处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道姜元羲怎么安排的,偌大的一片地,只有两人站着。 姜元羲伸开手,闭着眼,陶醉的吹着迎面扑来的熏风,低声感叹,“每每看到这样的景色,都让我心中欣慰,大丰收的季节,果然是让人最喜欢。” 越华容也张开手,不过他是站在姜元羲身后,只要他的手臂轻轻一环,就能轻易的将她环抱进怀里。 但这个动作,他只做了三息,最后他放下了手,来到姜元羲身边,含笑的看着她,让姜元羲沉醉其中的景色,他一点都没有兴趣。 姜元羲不用睁开眼,就能感受到自己身边那道强烈的视线,她放下手,微微侧过头,睁眼开,看他:“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被姜元羲这般直白的质问,越华容没有半点惊慌,他莞尔一笑,笑得认真,“因为你好看啊!” 姜元羲突然想找个铜镜照照自己,不知道自己脸上是不是红了。 但她能真切的感受到自己脸上发烫了,滚烫滚烫的。 她知道她很美,但当越华容说她好看的时候,不知为何,她还是情不自禁的感受到了一种羞赫。 这种感觉真是好生古怪呢,姜元羲不着调的想着,原来羞赫是这么个感觉啊。 第125章 野有蔓草 “日头正好,陪我去钓鱼吧。” 姜元羲这般说着,当先转身往田地间旁边的小溪走去。 越华容看了看天色,如今日头毒辣着,这样的日头之下,很少人会喜欢钓鱼,不过他还是一笑,“好。” 来到小溪旁,越华容眼尖的看到了地上放着两根竹子,还有两团丝线和两个钩子,另外还有两把匕首在那放着。 他轻轻挑眉,“这是要自己动手做鱼竿啊?” 姜元羲已经蹲下来,自己拿起一根竹子,头也不抬,“这样钓鱼才有乐趣嘛。” 越华容看着她毛茸茸的脑袋,摇头失笑,“你的乐趣,还真是古怪。” 说是这般说,他也蹲在她身边,拿起另一根竹子,动作娴熟的将丝线绑在竹子上,穿上钩子。 姜元羲轻“咦”了一声,“看来你出乎我意料啊。” 越华容低笑一声,“那还真是我的荣幸。” 他一边做着鱼竿,一边给姜元羲解释,“以前经常给家里几个弟妹做这种自制的鱼竿,带他们去钓鱼。” 姜元羲仔细的看他神情,发现他的神情带着一抹怀念,心中却明白,一个能将灭门之仇放在心中,还能思念起家中亲人的人,心志已经可怕到让人恐惧的地步。 因为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能让他们害怕的东西,也没有能让他们牵挂的人。 穿鞋的自来都怕光脚的。 也不知正在享受着荣华富贵的彭拙,日后有多后悔。 越华容很快就将鱼竿做好,他拿起匕首,往远处走了走,片刻之后又回到姜元羲身边,将手中裹着的大叶子松开,露出里面的地龙。 “来,这是我在田地旁边挖的。” 越华容笑着将大叶子放在地上,自己拿起一条地龙,挂在钩子上,率性的坐在地上,将鱼竿一抛,钩子就沉在水里。 姜元羲手上的动作也不慢,紧随其后将钩子甩进水里,当她同样想要坐下的时候,越华容阻止了她。 “等等!” 姜元羲满眼不解的看着他,就见他从怀中掏出一张帕子,摊开小心的放在她身后,这才道:“好了,你可以坐下来了。” 姜元羲一怔,也不推辞,坐下之后失笑道:“哪里用得着这般讲究。” 她要真的讲究,早就吩咐人给她准备所有的一切,连矮榻都给她准备好了。 越华容认真的看着她,“你值得最好的对待。” 他定定的看着她,他的眼神让姜元羲觉得,在他眼中,在没有任何人、任何事,比她重要,她是他最珍惜的宝贝。 姜元羲与他对视片刻,若无其事的转过头,看着水里的鱼竿,“你说我们能钓到鱼吗?” 鱼竿上并没有鱼鳔,就算有鱼吃了鱼饵,也不知道有没有咬中钩子。 越华容优哉游哉的道:“这对我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陪我一起钓鱼的人是谁。” 姜元羲轻笑一声,“若说我今儿想吃鱼呢?” 越华容悠哉的神态消失不见,认真起来,“那你今天一定能吃上鱼。” “哦?是吗,好啊,那就等着吃鱼了。”姜元羲勾了勾嘴角。 “五娘,你是喜欢吃蒸鱼还是烤鱼?”越华容认真的盯着水里的动静,一边轻声问道。 姜元羲想了想,“我喜欢吃糖醋松子鱼。” 越华容轻轻“哎呀”一声,“那你要等等了,我还没学过这道菜呢。” 姜元羲淡淡的笑,“若我不仅仅是喜欢吃糖醋松子鱼呢?” 越华容低低的笑了:“那就让厨娘做其他你喜欢的菜给你吃,糖醋松子鱼,你就不要吃了,等着吃我做的就好。” 姜元羲啧啧称叹,“那可真是霸道呢,这是让我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都不能吃糖醋松子鱼呢。” “那是因为,我也只能有这么个让你记住的地方了。” 这道轻声呢喃的叹息,其中蕴含着的悲伤,竟让姜元羲的心也跟着痛了痛。 她眨了眨眼,将这种奇怪的感受从心中消除,她不再说话,静静的看着水面。 似乎是知道姜元羲的心情,越华容也没有在出声,两人一时之间沉默起来,之间的氛围却没有尴尬,非常自然。 “咦,看来你今儿的鱼,能吃上了。” 越华容用力一拉,把钩子拉出了水面,钩子上正活蹦乱跳的挂着一条鱼。 越华容把鱼儿收回来,重新在钩子上挂上地龙,又将鱼竿抛向了水里,自己却提着鱼,往小溪下游走去,“我去收拾鱼儿,你在这里待着。” 姜元羲看着越华容在下游杀鱼刮鳞,沉默不语。 很快越华容就拿着洗干净鱼儿回来,手里还拿着一捆干树枝,这是他方才去捡回来的。 “五娘,把火折子给我吧。”越华容一边摆弄着树枝,一边问道。 姜元羲从怀里掏出火折子递给他,顺便还把一个装着盐的小玉瓶递给他,“你知道我带了火折子?” 越华容耸耸肩,“你说你想吃鱼嘛。” 姜元羲不再问下去,静静的看着越华容点火,看着他烤鱼,看着他将烤好的鱼递给她,“尝尝,我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小心烫。” 姜元羲接过,吹着鱼儿上面的热气,待不那么热了,小口小口的吃着鱼。 越华容就坐在旁边,一脚竖起,一手搭着,手托着腮,静静的看着她吃。 待姜元羲吃完了鱼,她将手中树枝扔开,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衣裙,往远处走去,很快就回道越华容身边,低头对仍然坐着的越华容道: “看来这段时日,姐儿和老鸨将你教的很好,我差点都沉浸在你故意营造的情谊中,很好,你要继续学习,下次我再来,就是你进宫之时了。” 姜元羲将手中一物抛向越华容,挥挥手,走的时候留下一句话:“鱼很好吃,你的手艺很不错。” 越华容接住姜元羲抛给他的瓜果,眸光沉静的看着姜元羲走远,低低的笑了,只是笑声带着一抹自嘲,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是我故意营造的情谊?你以为我在向你展示我这段时日以来学的手段吗?” 这段日子以来,夜深人静之时,越华容躺在床榻上都很难入睡,只要一闭眼,脑海中就会浮现自己家人的音容,每每见到家人的音容,他都痛得无法呼吸,很想毁灭世间的一切。 直到有一天,他强迫自己不要再想家人,姜五娘的身影,就这般走进了他的脑海中。 此后每天夜里入睡之前,他都要想一遍姜元羲。 姜元羲与他相处之时的情景,不断在他脑海中浮现,几个月下来,他闭着眼都能画出姜元羲的音容笑貌。 同时,他也发现,当初那一抹不切实际的想法,已然变得根深蒂固,当他明白过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已经情根深种。 他并没有觉得这种情感不对,因为他很清楚姜元羲是个怎样的人,她的内里,根本就不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娘子。 她内里有着一个强大的灵魂,既善良又冷酷,既有情又无情,她比那些十七八岁的小娘子都要冷静理智,也比十七八岁的郎君聪慧狡黠。 她这么好,一旦看清她的内里,很难让人不爱上。 “傻瓜,真是一个假装糊涂的大傻瓜啊。” 越华容宠溺的低声呢喃。 他看着姜元羲越走越远的背影,高声唱了起来。 “野有蔓草,零露漙(tuán)兮。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 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野有蔓草,零露瀼瀼(ráng)。 有美一人,婉如清扬。 邂逅相遇,与子偕臧(zāng)。” 姜元羲听到身后传来的歌声,脚步微微一顿,又继续往前走去,留下身后那随风飘走的歌声。 第126章 我发誓 姜元羲从田庄回来之后,过了两天,带着邵兕虎去见了祖父。 “祖父,小虎已经会说话,也能听得懂人言,还学会了《千字文》,懂得简单的数术了。” 姜元羲炫耀似的对姜太傅说道,邵兕虎听了,依然一副沉静的样子。 姜太傅明白这是五娘来找他兑现诺言来了,先前他们曾有过约定,只要邵兕虎能跟寻常六岁蒙童一样,他就收邵兕虎为养孙。 姜太傅是相信孙女的,五娘不会欺骗他,只是姜太傅用着审视的眼神看着邵兕虎,这个孩子,真的值得五娘如此待他吗? 姜太傅对邵兕虎没有多少感情,一直以来只是时不时的关注他,注意他会不会有伤害五娘的举动而已。 对姜太傅来说,收一个养孙,远远不及五娘的平安喜乐来得重要。 他很清楚五娘的性子,她不上心的人,她是不会多管闲事的,从他得到的消息看,五娘对这个孩子付出了很多。 一手一脚教他行走,教他吃饭,教他穿衣服,教他武艺,教他说话读书,他从未见到五娘会花这么多精力在某一个人身上。 他怕她对邵兕虎这般好,是对邵兕虎生出了男女之情。 后来姜太傅发现自己多心了,在五娘眼中,他看不到一丝情愫。 后来他想了想,也对,五娘才十二岁,虽说小娘子们情窦初开来得早,但五娘这种一心扑在演武场上的小娘子,恐怕跟寻常小娘子有些不同。 正因为如此,姜太傅的担心反而更加深。 若然日后邵兕虎做了什么伤害五娘的举动,恐怕五娘要伤心了。 姜太傅又看了邵兕虎一眼,淡淡的道:“五娘,祖父很久没有吃过你亲手做的如意糕了。” 姜元羲微微一怔,明白祖父的意思了,她摸了摸邵兕虎的头,“小虎,你留在这里,我去做如意糕,很快就会回来,你在这里等我。” 邵兕虎乖乖点头,目送姜元羲出门之后,他又回过头看着姜太傅。 他知道是这个人要让他留下来的。 他觉得自己仿佛在面对一头狮子般,虽然狮子现在看着很和善,但他相信,一旦他做出了惹怒狮子的举动,狮子必定会露出它的獠牙。 所以他看着沉静的站着,其实身上的肌肉已经紧绷了,随时准备着夺门而出。 他知道眼前这个老人,是她非常尊重的长辈,伤了他,她会不高兴,因此若是老人对他动手,他就夺门而出去找她。 姜太傅沉沉的看着邵兕虎,位极人臣的气势和做了这多年族长的威严,从他身上慢慢透露出来。 片刻之后,姜太傅眉峰轻轻挑了挑,这孩子,面对他的威势,竟然没有丝毫惧怕? 要知道在整个姜家里,除了五娘那孩子,就是他的几个儿子,一旦看他沉下脸,也会束手静立,大气都不敢喘。 这是他见过的第二个能在他威势之下,依然面不改色的人。 “我知道你试图让我驯服。” 一道有些沙哑的、又带着一抹艰涩的声音响起。 姜太傅这下感到有趣了,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你认为我在驯服你?” 邵兕虎紧紧的看着姜太傅,他的目光充满了侵略性,“我以前在丛林的时候,每次遇到老虎、熊瞎子那些猛兽,它们都会给我这种感觉,很危险,它们试图用它们的威势让自己的猎物害怕,从而可以轻松的猎杀猎物。” “可是你看起来并不害怕。”姜太傅微微眯了眯眼。 “因为我有把握从你手中逃脱。”邵兕虎如是道。 姜太傅轻轻点了点头,“这就是你的底气?” 邵兕虎沉默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姜太傅略等了等,知道再拖延下去,五娘该回来了,遂问道:“你知道你在这里,意味着什么吗?” 邵兕虎仍然看着他,还是没有说话。 姜太傅想着,应该是这孩子听不懂他的意思,索性他说得更加明白些, “五娘在华盖林里从熊瞎子的手中救了你,你自己很清楚,若不是五娘,你早就死了。” 姜太傅一边说,一边观察着他的神情,见邵兕虎点头认可他的话,又继续说下去, “你以前活得跟个畜生一样,老夫不是在辱骂你,而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在我们这些人眼中,不能直立行走,不会说人话,茹毛饮血的,都与畜生无异。” 邵兕虎淡淡的看着他:“我没生气。” 姜太傅有一种噎住的感觉,顿了顿,到底是又往下说,“五娘带你出来,来到这个繁华的人世间,教你行走、教你吃饭,教你读书写字,教你武艺,老夫这么多年来,从未见过她花费这么多的精力在一个人身上。” 至于五娘为了让邵兕虎学会直立行走,用鞭子抽他,让邵兕虎学会用勺子和筷子吃饭,饿着他的法子,姜太傅选择性的无视了。 邵兕虎脸上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原来五娘只对他这么好啊。 嗯,邵兕虎也选择性的曲解了姜太傅的话。 “五娘是老夫的孙女儿,老夫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姜太傅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邵兕虎不客气的打断了。 只见他杀气腾腾、满目凶狠的冷声道:“谁敢伤害她,我就扭断那人的脖子。” 姜太傅:“......” 这孩子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 “若然伤害五娘的那个人是你呢?” 姜太傅将方才未尽的话补全,他神色严肃,目光冷凝,邵兕虎顿时就感觉到一股比先前更加可怕的威势袭向他。 “我不会伤害她,以我之性命起誓,若我伤了五娘,将让我被猛兽撕裂而死。” 邵兕虎很认真,认真到哪怕姜太傅也不得不承认,他有一种直觉,若然真的有一天,这孩子真的伤害了五娘,他会对自己举起屠刀。 “那你发誓,用你的一生,去守护她,若违誓,则人神共弃、天地共厌。”姜太傅认真道。 邵兕虎握起拳头,用力的捶着自己的胸口,“我邵兕虎发誓,一生守护姜五娘,若违誓,则人神共弃、天地共厌。” “望你不要让五娘失望,从今天开始,你就是老夫的养孙,姜家的一份子。” 第127章 喏,给你的 姜太傅也是个利索的人,当天晚上就召集了全家人,在天地和祖宗的见证下,收了邵兕虎为孙子。 不过邵兕虎暂时没有跟姜家的郎君们论资排辈,姜太傅预备着再好好观察邵兕虎几年,等到他完全放心了,再将邵兕虎的大名记在族谱上,正式承认邵兕虎乃姜家族人的身份。 到了第二天,姜里中,所有姜氏族人都知道了族长收了一个小孩做养孙,对此他们没有任何意见,族长的决定,他们都会全力支持。 当邵兕虎变成姜家的养孙之后,他就在姜府有了自己的院子,本来他还不肯搬出姜元羲的院子,但从姜太傅到姜元羲,态度都很坚决,姜家的郎君,十岁过后都要自己一个院子,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例外。 最后邵兕虎硬是选了一个距离二门最近的院子,方便他来找五娘的时候路程不会很遥远。 对于邵兕虎,姜家人都不陌生,在他们印象中,这个孩子一直都是冷着一张脸的,不喜欢跟人交谈,看人的时候总是冷冷的,以至于就是姜四娘这种活泼过了头的,也不喜欢跟他说话。 邵兕虎也不在意,他留在这个家,只是因为这里有五娘而已,除了五娘,他也不稀罕别人的喜欢。 明确了身份之后,邵兕虎更是粘着姜元羲了,去族学要坐在姜元羲旁边,哪怕他听不懂甲子屋先生授课的内容,他就自己在案几之后认真描红写字,他知道等到晚上用过了晚饭之后,五娘会亲自教他读书。 到演武场的时候,姜元羲学什么,他就跟着学什么,从一个不会骑马的人,到马术了得,他只用了三天的时间,因为只有马术了得的人才可以在跟在姜元羲身边学着骑术战阵。 邵兕虎每一天都在进步着,除了姜元羲,再没有人清楚他如今的厉害之处。 “老头,你不是说等小虎学会读书认字了,你就送他一场造化的吗?” 这一晚,姜元羲例常做完了功课之后,出声问道。 黑衣老者瞥了她一眼,“着急个什么劲,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连这一点耐心都没有了吗?” 姜元羲无语凝噎,最后瞪了瞪眼,“不对,老头,是不是你如今无法送一场造化给小虎,才会这般说的?” 黑衣老者:“......”心中庆幸,幸好一直以来都没什么表情,不至于让这个小混蛋看出端倪。 面上,黑衣老者用一种“凡人如此愚蠢”的目光看着姜元羲,“你是不是忘了老夫说过,不能在你的世界里爆发出超出小行界承受的能量? 你以为你脖子上挂着的,可以压制你体内能量的印章是大白菜?还是说你觉得你可以把他带进来这里?” 姜元羲尴尬的轻咳了两声,挠了挠脸,“我这不是一时没想到吗?” 黑衣老者冷笑一声,“以后若是再这般蠢,不要对外说老夫是你师尊,我丢不起这个人。” 姜元羲乖乖的应了,小声的嘟哝,“说得好像现在对外说你是我师尊,就有人认识你一样。” 黑衣老者额角青筋跳了跳,觉得迟早会被这个混蛋徒弟气死,冷冷的道:“近来你已经学了身法了,来,老夫来验证一下你学得如何。” 手一动,一道微光就朝姜元羲疾射而去。 姜元羲吓得就地一滚,大声嚷嚷,“老头,我昨天才学的身法!不要说得我好像学了很久一般!” “哎哟,好痛啊,就这说话的一会儿工夫,老头你竟然同时放两道微光出来!” 姜元羲不满的控诉,“啊啊啊,三道了!!” 姜元羲再也顾不上控诉了,赶紧将身法运用起来,此情此景,她有一种强烈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先前她为了让小虎学会直立行走好像也是这般做的。 真是风水轮流转啊。 到了最后,姜元羲已经大汗淋漓的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说一个字的力气都没有了。 黑衣老者身心舒爽至极,满意非常的一脚将姜元羲踢出去,嫌弃的道:“身上太臭了,老夫可不想闻你的臭味。” 第二天姜元羲起身的时候,腰酸腿软的,一个晚上都不能让她歇过来。 “五娘,来,这是你的。” 姜元羲才带着邵兕虎用完早膳,姜伯锦就施施然的走了进来。 姜伯锦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在姜元羲对面,娴熟的吩咐道:“阿方,给我上一副碗筷。” 阿方领命而去,姜伯锦将手中一物推向姜元羲,“喏,给你的。” 盒子被姜伯锦放在案几上的时候,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姜元羲好奇的抬起头,接过盒子,打开一看。 “噗——咳咳——” 姜伯锦和邵兕虎两人一起拍着她的背,姜伯锦还数落道:“五娘,我不就是来吃点你的早膳吗,用得着这么大惊小怪的?” 邵兕虎冷冷的看了姜伯锦一眼,看得姜伯锦发毛,没好气的道:“你这个虎崽子,用得着这么凶狠的看着我吗,我可是五娘的小哥,你要是对我动手,五娘会哭的。” 邵兕虎这才收回看向姜伯锦的目光,专心的轻柔的拍着姜元羲的后背,给她顺气。 片刻之后,姜元羲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了,让两人不用紧张。 她喝了一口冰糖燕窝羹,看着盒子里的东西,目光中仍然带着难以置信,甚至她还颤抖着声音问道:“小哥,你最近是去赌坊了,还是去拦路打劫了?” 姜伯锦翻了个白眼,估摸着邵兕虎在身边,没敢打妹妹一个暴栗, “好你个姜五娘,有你这样做妹妹的吗?你把你小哥看成什么人啦?我像是会做那种坏事的人吗?” 姜元羲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想说“你像”,又不敢,末了只得扯着嘴角僵硬的笑,继续询问着先前的问题。 “那你这盒子里的金条哪里来的?这里面估摸着将近有五十斤重了。” 姜元羲看着盒子里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金条,就是在屋子里,都无法遮掩它亮丽的光泽。 第128章 我赚的 “我赚的。” 此时阿方已经给姜伯锦送了一副碗筷,姜伯锦一边慢悠悠的吃着小菜,一边喝着粥。 姜元羲一愣,“小哥你赚的?” 她心中一动,“难道是隆美斋?” 姜伯锦矜持的点了点头,状若毫不在意般的吃着早膳,可他眼神总是偷偷的瞄向姜元羲。 姜元羲心想,难道她总是想让祖父夸她的时候,也是这般蠢的? 小哥浑身都在洋溢着一种“快来夸我,还不快点夸我”的气息,让姜元羲不忍目视。 “小哥你真是厉害,连我都对隆美斋束手无策,你竟然能赚到这么多金子回来。”姜元羲赞叹道。 一听这话,姜伯锦立时就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脸谦虚的道:“哎,这不怪你,人无完人嘛,小哥知道小哥的经商能力你是比不上的了,不过不用灰心泄气,有小哥在,保准你日后的零花钱随便使。” 姜元羲总觉得小哥这幅样子很像一个人,让人看了忍不住牙痒痒的。 “小哥,你上次说让我把隆美斋交给你打理一段日子,这就是你几个月里赚到的金子?” 姜元羲拿出一条金条,仔细的打量,又放在手中轻轻掂量,稍稍一用力,金条上就多了一个浅浅的手指印。 姜伯锦不知道妹妹只是轻轻一捏,就在金条上捏出了凹痕,他兴致勃勃的道:“不错,原本是有八十斤金子的,不过三十斤用来做了采买和路途运送上的消耗,这里的五十斤金子,是纯赚的。” 一斤黄金就相当于一千六百两白银,这里五十斤,就是八千两银子。 姜元羲心中很快就算出这笔数,而根据郑管事的禀报,隆美斋一年才盈利两万两银子,小哥才把隆美斋拿去三个月,就赚了差不多一万两银子...... 于是,姜元羲看姜伯锦的眼神就不同了。 姜伯锦被她看得心中发毛,好像自己成了珍稀异兽一般,“你这样看着我作甚?” “小哥,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还会经商呢?”姜元羲感慨道。 姜伯锦又忍不住嘚瑟了,“哎,没办法,这就是天赋,你羡慕也羡慕不来,你想学也学不了,这不是你努力就能跟我一样的。” 姜元羲嘴角抽了抽,“是,小哥你简直是陶朱公再世,经商的天赋,无比绝伦。” 姜伯锦羞涩的笑了笑,谦虚的摆手,“哎呀,谬赞了,谬赞了,我哪有你说得这么厉害,顶多就是比陶朱公差那么一点点。” 他伸出手,比划了小米粒般的大小。 姜元羲嘴角又抽了抽,邵兕虎却一直埋头吃着早膳,对姜伯锦的自吹自擂没有多给一个眼神。 “不过小哥,你是怎么赚到这么多银子的?” 姜元羲着实是好奇了,因为按照她的分析,郑管事已经做得很好了,隆美斋似乎确实是没有办法盈利更多,毕竟隆美斋做的是绸缎生意,基本上客人是固定的。 姜伯锦兴致更甚,他就等着妹妹问他这话呢,“你知道以前隆美斋的对手是谁吧?” 姜元羲点头,“知道,是顾家的恒源祥。” 姜伯锦双掌一拍,“对极,就是恒源祥,以前恒源祥跟隆美斋一样,都是做绸缎生意的,如今恒源祥做起了胭脂水粉的生意,我观那位顾三娘子对绸缎不是很上心,恒源祥自己也将重心放在了胭脂水粉上,铺子里的侍女,全都是为胭脂水粉做专人服侍,长此以往,恒源祥的绸缎生意就损失了不少客人。 这就给了我可乘之机,我让郑管事组织商队,采买了一批北梁特有的货物,带人去北梁与大晋两国的交界处,让大晋的商人与我以物易物,用北梁的货物,换来了大晋的绸缎。 大晋的绸缎一直备受北梁世家的追捧,那些世家都不差银子,谁家郎君小娘子赴宴穿了一身上好的绸缎衣裳,其他人哪里肯输一头? 你也知道世家攀比之风愈甚,我让商队从大晋带回来的绸缎,不到一个月,就被人一扫而空,也就是我第一次没把握,不然也不会交易这么少的大晋绸缎回来。” 大晋的绸缎,一直以来都比北梁的要好,颜色鲜丽,纹样多种,这是北梁人公认的。 “若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也不至于会赚这么多银子,都城又不是没有铺子贩卖大晋的绸缎。”姜元羲疑惑不解。 小哥能想到的,商贾们自然想得比小哥更早更远,都城也有一两家铺子是卖大晋绸缎的,只不过这些铺子后面,都有世家的影子在里面。 姜伯锦嘿嘿一笑,“说来也是运气,商队在边境处,竟然遇上了一个大晋丝织世家的人,他们家新出了两种绸缎,一种是妆花、一种是织金,我用大量的货物交易了这两种绸缎,现在都城的世家到处都在求这两种绸缎呢,商队于半个月后就会回到都城,到时候铁定能赚上一笔大的。” 姜元羲挑了挑眉,“小哥你已经派了商队又一次去了北梁边境?” “嗯,在那两种绸缎一下子被卖出去三成之后,我就立即让商队再次出发了。”姜伯锦又拿起筷子,继续吃着早膳。 姜元羲还不知道小哥在经商之事上如此果决,才卖出去三成,就敢再次组织商队去边境继续交易。 “可是小哥,既然大晋这两种绸缎如此受欢迎,相信很快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卖这种绸缎的铺子了,甚至也会有织造的商贾对其进行模仿。” 姜元羲的话,让姜伯锦失笑不已,“不要说都城会出现卖大晋妆花和织金的铺子,就是大晋国,也很快会出现第二家做出妆花和织金的商人,妄想吃独食,是要被群起而攻的。” 姜元羲一怔,继而又恍然大悟,商人逐利,有银子赚的地方,就会有商人的身影出现,是她想岔了。 “不怕别人卖这种绸缎,只要我们铺子的绸缎质量一直好,我们又是第一个卖的人,别人也会认准我们隆美斋的招牌。”姜伯锦轻松自如的说道。 姜元羲见着盒子里金条,心中一动,问道:“小哥,如果我给你其他的铺子,你能帮我赚更多的银子吗?” 第129章 壕气 姜伯锦一愣,“你给我其他铺子经营?” 姜元羲心有忐忑,“小哥日后想走武职还是文职?” 大哥二哥他们都热衷于仕途,她方才说给更多的铺子小哥,不知道会不会让小哥生气了。 姜伯锦一下子就明白妹妹的不安了,“我想做陶朱公。” 姜元羲轻“咦”了一声,“小哥你不想走仕途之路吗?” 商人可比不得朝臣,小哥说要做陶朱公,姜元羲也愣了愣。 “家里又不缺我这么一个做官的。” 姜伯锦撇了撇嘴,“有大哥和二哥他们在,反正姜家日后也是靠他们支撑,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我才懒得走仕途之路呢,勾心斗角哪里比得上数银子来得快乐?” 姜元羲没有想到小哥会是这般想法,默了默,小心的问道:“那小哥跟阿爹说过这事了吗?” 姜家嫡系子弟出了一个想要做商贾的,这事可大可小,端看阿爹怎么看了。 姜伯锦挠了挠头,尴尬的道:“我这不是忙着嘛。” 姜元羲了然,这就是没去说了。 她想了想,认真的问道:“小哥你真的想经商?” 姜伯锦心中一动,见着妹妹这样的神情,隐约明白了什么,按捺住自己的兴奋,同样也很认真的道:“真的想,我绝不是一时兴起,也没有胡来。” 姜元羲微微颔首,“那我先帮你去探探祖父的口风。” 她突然想到,既然姜家要举事,离不开银钱的支持,小哥有经商的天赋,自己也想经商,那就试试好了,兴许能有个惊喜也说不定。 姜伯锦大喜,有妹妹帮忙,只要祖父不反对,阿爹也没法子了,谁让祖父最大呢。 姜伯锦脑中已经开始想着怎么赚更多的银子了,“五娘,你说你给我其他的铺子...那些铺子哪里来?” 姜元羲耸了耸肩,“我等会就去找阿娘。” 姜伯锦一脸“我就知如此”的神情,“那你再去找阿娘要多一个铺子,两个铺子我也能管得来。” 姜伯庸已经摩拳擦掌了。 姜元羲“嗯嗯”的点头,等到她给郑幼娘请完安,说的第一句话,就吓得郑幼娘身影不稳的趔趄了一下,阿朱手中捧着准备给姜元羲上茶的茶盏也摔到了地上。 郑幼娘瞪大了眼睛,颤声问道:“五娘,你说什么,阿娘方才可能听岔了,你再说一遍?” 姜元羲于是又说了一次,“阿娘,您能把属于我的那份嫁妆铺子提前给我吗?” 郑幼娘又听了这话一次,终于明白自己没有听岔,于是身形一正,严肃的看着女儿,问道:“五娘,你是看上哪家的郎君了吗?” 姜元羲就猜到阿娘会有这般猜测,“没有的事,阿娘,我不是看上哪家郎君,也没有意中人,我是想着,既然日后我出嫁,您肯定会给我陪嫁铺子的嘛,那我现在就想要过来,想要一些零花钱使使。” 郑幼娘狐疑的看着她,“真是如此?” 姜元羲万分肯定的点头,“千真万确是如此。” 见阿娘依然不相信,姜元羲不得不无奈的解释,“阿娘,我整日里不是在族学就是在演武场,连赴宴也少,您让我上哪儿找如意郎君?” 郑幼娘听了,想着也确实是如此,但她仍然疑惑不解,“隆美斋不是给你练手了吗?你平日里要花这么多的银钱?” 郑幼娘将隆美斋给了女儿,就连账本也给了,也吩咐郑鹏海,今年的盈利银子全都交给五娘处置,也就是默认她光明正大的丰盈小金库的意思,反正隆美斋在给女儿的第一天,郑幼娘就准备将之当成女儿的陪嫁铺子之一了。 姜元羲一阵头大,她总不可能说想要越多的金子、银子来豢养部曲吧? 这事连阿爹都不能说,现在要怎么应付阿娘呢? “咳咳,阿娘,是这样的,小哥前段时间,问我要了隆美斋,说是帮我打理一下。” 郑幼娘点头,“嗯,阿娘知道这事。” 隆美斋给了五娘,对隆美斋的打理,郑幼娘不打算过多干涉,哪怕就是把隆美斋败光了,郑幼娘也只当给女儿学着如何经营,吸取教训,日后也可以避免犯同样的错误。 郑幼娘有钱,任性。 所以当她得知隆美斋被女儿给了小儿子打理,她也没有多说一个字,反正两个都是她孩子,只要不是便宜外人就好。 “小哥帮我赚了八千两银子。” “噗——咳咳——” 郑幼娘一口茶喷了出来,轻轻拍着自己胸口,阿朱赶紧上前给她顺背,姜元羲也吓了一跳,着急的叫了一声,“阿娘,你如何?” “你说你小哥帮你赚了八千两银子?”郑幼娘受到了惊吓,六郎那孩子,三个月赚了八千两银子? “喏,这是小哥给我的,说是让我使劲花。”姜元羲拿出盒子,打开盒盖,露出了里面的金条。 “你小哥还真是......” 饶是郑幼娘见过比这更多的金子,也满目震撼的看着,她决定回头传郑鹏海来府,让他好好给她说说六郎怎么赚到这么多银子的。 六郎才多大,十五岁的年纪,就能赚这么多的银子了? “我是想着,既然小哥这么厉害,我就想把多几间铺子都给他打理,他说帮我赚零花钱。” 姜元羲状若不好意思的说道。 郑幼娘嘴角抽了抽,“谁家的小娘子,零花钱是以万两银子来算的?” 姜元羲理直气壮的道:“当然是姜家的小娘子啊,也就是我。” 郑幼娘没好气的白了她一眼,沉吟起来。 见阿娘低头不语,姜元羲眼珠子转了转,又说道:“阿娘,你看,我没有经商的天赋,日后可没法像阿娘您一样,把嫁妆越赚越多,趁着小哥还没有娶妻生子,赶紧让他给我赚多一点银钱,不然我怕嫂子会介怀呢。” 姜元羲当然不是这般想的,不过这个理由好使,这不,她话才说完,就见到阿娘脸上松动了。 郑幼娘将个中的得失想了一遍,良久之后,终究是点头答应了,“阿娘答应了,不过五娘你可要谨慎小心,这些铺子若是败光了,等你出嫁了,你的嫁妆铺子就没了。” 在郑幼娘心中,五娘能留在身边的日子越来越短了,她说的也有理,趁着六郎没娶妻,多疼一下他妹妹也好。 至于家里其他人会不会有二话,郑幼娘心中冷哼一声,她的嫁妆铺子,就是让儿子女儿败光了,干其他人何事? 第130章 你要做我崔家的媳妇儿咯 将新得来的五间铺子一起交给小哥,姜元羲也不管小哥惊诧的神情,挥挥手留下一句话就走人了,“小哥,铺子我给你找来了,赚的银钱,我与你八二分。” 她倒不是小气,只是如今正是用钱之际,能攒一点还是攒一点。 日子流逝,很快就到了重九。 这一天,按照习俗,全家一起出门登高,就是朝廷也在这一日放了假,姜太傅难得的不用处理朝政,全家一起用了早饭之后,齐齐坐上马车出门。 都城之外,有一座山,名唤括苍山。 每年的重九,世家多在这座山上登高。 到了山脚下,姜太傅被大儿子姜松、二儿子姜枫扶着下了马车。 看到山脚下密密麻麻的马车,姜太傅眼一扫,轻笑一声,“哟,老李头、老崔头他们家都来了呀,那我们也上去吧。” 姜太傅发了话,其他人齐声应诺,姜太傅甩了甩手,把姜松和姜枫两人甩开,瞪了两人一眼,“这是把老夫当做七老八十的老翁了吗?还是觉得括苍山老夫走不上去?” 姜枫尬笑,姜松机灵,朝身后喊了一声,“四娘、五娘,快来陪你们祖父上括苍山。” 姜初晴和姜元羲携手来到姜太傅身边,姜太傅这才露出笑容。 姜太傅打头,姜初晴和姜元羲陪在身边,邵兕虎紧紧跟在姜元羲身旁,其他人跟在身后,浩浩荡荡的开始往括苍山山顶走。 有姜初晴在,一路上都少不了欢声笑语。 到了山腰时,出现了第一座凉亭。 姜初晴眼睛一亮,拉着姜元羲欢快的道:“五娘,我们去尝尝这两家的重阳糕和菊花酒吧!” 在重九这一天,除了全家一起登高之外,各家还要带着自家做的重阳糕和菊花酒,让过往登高的行人品尝,到山顶之时,行人将会评出最好吃的重阳糕和菊花酒。 请吃重阳糕和请喝菊花酒,就是重九这一天特有的饮宴。 “祖父,我们去尝尝吧!”姜初晴兴奋的道。 姜太傅含笑应允,“行,我们去尝尝这这两家做的重阳糕和菊花酒。” 姜太傅带头,脚步一转,就往凉亭上去。 “老大人,渭源张氏愿您松鹤延年。” 姜太傅才进凉亭,凉亭其中一家主人家就先站起身笑着朝他拱手。 在山腰凉亭上占地的,一般都是在朝堂上没有多少势力的世家,留下来守着凉亭的,也是家中不掌权又极有眼色的人,他们没有见过姜太傅,但能来括苍山登高的,必是世家,观姜太傅年纪,称呼一声老大人不为过。 另一家主人家也同样站了起身,朝着姜太傅拱手,“老大人,同谷周氏愿您福寿康宁。” 姜太傅笑着颔首,“多谢两位了。” 重九,从上古开始,就是求长寿的节日,这一日遇到登高的老人家,都要祝愿他们寿比南山的。 姜太傅笑着看了一眼凉亭石桌上泾渭分明的摆着的重阳糕和菊花酒,“老朽就不客气了。” 两个中年男人都笑着应了,“老大人请。” 姜太傅从姜元羲手中接过筷子,夹了一块渭源张氏的重阳糕吃了,又喝了一杯他家的菊花酒。 漱了漱口,再吃了同谷周氏的重阳糕和菊花酒。 之所以要这么讲究,乃是因为对同谷周氏的敬重,若然不漱口,恐怕周氏的重阳糕和菊花酒,在口味上有所偏差。 当姜太傅用完了两家的重阳糕和菊花酒之后,姜元羲和姜初晴她们才开始吃用。 就这般,姜家一行人一边登山,一边吃着山上凉亭中各个世家准备的重阳糕和菊花酒。 一开始兴致勃勃说要吃重阳糕的姜初晴,到了最后,已经没有兴致了。 因为已经吃饱了。 待到了山顶,入眼就是遍地的菊花,还有人声鼎沸。 山顶之上,有着两个大凉亭,里面已经坐满了人,空地之上,还有许多年轻人坐在坐席上,谈天说地。 见到姜家人上山,当先就有一道沉厚的声音说道:“老姜头,今年就你家最慢。” 姜元羲循声望去,发现是坐在凉亭中的崔老太爷在说话。 除了崔老太爷之外,还有好几位老大人在,能跟崔老太爷评资论辈坐在一起的,姜元羲心中明悟,除了同为五姓望族的老太爷外,也不会有谁了。 几位老大人身后,还站着好些个郎君,姜元羲已经见到崔四郎跟她眨了眨眼睛。 姜元羲眉眼弯了弯。 姜太傅呵呵一笑,“实在没有办法啊,早起之后,家里的晚辈们就让老夫歇歇,说是难得今日休沐,登高嘛,老夫想什么时候出发就什么时候出发,这不,一不小心就拖到现在了。” 崔老太爷等人:“......” 崔老太爷哼了哼,“老姜头,这是我家孙女儿做的重阳糕,你要不要尝尝?” 那一脸根本就遮不住的得意之情,让李太尉等人同样看得牙痒痒的。 姜太傅挑了挑眉,“这是我家孙女儿亲手酿的菊花酒,只给你们几个老家伙每人喝一杯。” 他这般说着,姜福生就捧着一个酒坛跟在他身边,随着姜太傅的脚步走进了凉亭。 姜松等人也带着姜元羲她们跟崔老太爷、李太尉等人见礼。 崔玉书、李仲闻等人同样朝姜松等人见礼。 姜松、姜枫他们带着郑幼娘、程氏等人去了另外一个凉亭,那里是各家老爷、夫人们聚集的地方。 姜太傅坐下之后,朝姜福生摆摆手,“给这几个老家伙每人倒上一碗。” 姜福生应了,小心的开了酒坛盖子,一股清香溢出,崔老太爷轻“咦”一声,问道:“老姜头,这是你哪个孙女酿的酒?” 姜太傅瞥了他一眼,“你管是我哪个孙女酿的,反正你也只能喝一碗。” 崔老太爷不理他,转而望向站在姜太傅身后的姜伯锦,“小伯锦,你家这坛酒,是谁酿的?” 姜伯锦嘿嘿一笑,“崔祖父,祖父说不能告诉您呢。” 崔老太爷瞪了他一眼,朝外喊了一声,“五娘,快过来崔祖父这里。” 姜元羲与崔雅娘手牵手来到凉亭里,齐齐福了福身,姜元羲笑着道:“崔祖父喊五娘,可是有事?” 崔老太爷指着酒坛与她说:“五娘,你祖父方才说,若是谁家猜中了这坛酒是姜家哪位小娘子酿的,就把他的宝贝孙女嫁给谁家的儿郎,五娘,你要做我崔家的媳妇儿咯。” 第131章 无题 崔老太爷这话一出,姜太傅就吹胡子瞪眼,姜伯锦更是立即道:“崔祖父,我祖父可没有说话这话,您不能随意胡诌。” 说罢,他还瞪了站在崔老太爷身后的崔玉书一眼,那目光恶狠狠的。 崔玉书哪管姜伯锦,他紧张兮兮的看着姜元羲,怕她会误以为是他起的哄,心中又有些埋怨自家祖父,怎么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这种事呢?也不知道五娘会不会生气。 姜太傅也截住了话头,先朝孙女儿挥挥手,“五娘,你们小娘子,去那边好好玩耍,这里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可不兴留在这里。” 姜元羲眨巴了一下眼睛,福了福身,又与崔雅娘走了。 等五娘离去,姜太傅就瞪了崔老太爷一眼,冷着声道:“崔老头,过分了啊!” 崔老太爷心中一声叹息,面上赔罪,“是我老糊涂了,你别见怪。” “来来来,我们来尝尝老姜头的菊花酒。”李太尉打了圆场,其他人也纷纷出声说笑,把这一段岔了过去。 那边走开的姜元羲,无奈的停下了脚步,“雅娘,你这样看着我,让我很心慌啊。” 崔雅娘翻了个白眼,“你心慌个什么劲?我又没有要把你吃了。” 姜元羲哼哼,“就你那小身板,还不够我一个手指头轻轻一推的。” 她不仅说,她还伸手比划了一下,量了量崔雅娘的个头。 她比崔雅娘小一岁,现如今已经比崔雅娘高半个头了。 崔雅娘气呼呼的捏了一把姜元羲的腰软肉,“就你吃的多!” 姜元羲嘿嘿一笑,“吃多不胖,你也羡慕不来。” 崔雅娘气笑了,又捏了捏她的腰软肉,这才神色认真起来,“五娘,你觉得我四哥如何?” 姜元羲装傻充愣,“什么崔四哥如何?崔四哥人很好啊,跟我家五哥、小哥一样,很疼我。” 崔雅娘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来四哥那点子想法是不可能了。” 崔雅娘不傻,听话听音,既然她四哥跟姜五郎、姜六郎一样,那就是说五娘将他当成哥哥看待了。 一边是自己亲哥哥,一边是手帕交,崔雅娘也只是试探了一下五娘的口风,多的话没有再说,她不会勉强五娘,有些事在她看来,顺其自然为好,现在没机会,日后却难说。 “五娘,走,我们去赏菊。”崔雅娘想明白之后,又扬起笑脸,无事人一样拉着姜元羲的手,去赏菊。 姜元羲心智毕竟成熟,崔雅娘的话,她听明白了,可她现如今并没有半点这方面的想法,距离她十四岁被砍头那年,还有一年半的时间,她救命都来不及,情情爱爱于她就是浮云。 崔雅娘是她闺中密友,崔四哥一直以来对她都很好,所以她只能装傻充愣,幸好崔雅娘没有纠缠下去,姜元羲也着实松了一口气。 “五娘,这孩子寸步不离的跟着你,又一声不吭,他这是......?” 崔雅娘皱着眉看着邵兕虎,满心的疑惑。 姜元羲招招手,邵兕虎两步就走到她身边,微微低下了头。 他现在已经长得比姜元羲还高一截手指头,再过一两年,必定长成身高八尺的少年。 姜元羲没有摸他的头,而是向崔雅娘介绍道:“他叫邵兕虎,小名小虎,是祖父前不久收的养孙。” 崔雅娘一愣,“姜祖父收的养孙?” “嗯,他在茂林里遇险,为我所救,看他无依无靠,祖父就起了怜弱之心,收了他做孙子,让他有家人依靠。” 这是对外的说法,不管别人信不信,反正这就是邵兕虎成为姜太傅养孙的起因。 崔雅娘疑惑,“既然姜祖父收了养孙,为什么没有宴请宾客?” 姜元羲耸了耸肩,“祖父说这是自家事,没必要大费周折搞得人尽皆知,不然落在有心人眼里,又该嚼舌根了。” 崔雅娘恍然大悟,她听四哥说过,最近姜家行事低调了许多,尤其是姜家小辈,都城里都难得见到他们出来耍乐,且四哥有一天还感慨,说姜祖父作为太傅,为了朝堂,实在艰难了些。 姜太傅当众拒绝圣上提拔阴平县彭茁为太傅府的事,就是她都有所耳闻,自那以后,本就低调了许多的姜家,一下子龟缩起来,让不少人感慨不已,先前烈火烹油的姜家,现如今不复繁华,似是秋冬的落叶,开始凋零。 在这种情况下,姜家确实不应过于喧闹。 崔雅娘点头表示了然,又柔声与邵兕虎打招呼,只得到他不咸不淡的一个点头做回应,崔雅娘见此,索性转移了话题。 “今晚在菜市口的大火祭祀仪式,你去看吗?” 姜元羲反问道:“你去不去?” “听说今年的祭祀大火仪式非常盛大,我准备去凑凑热闹,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今晚约好在承安门大街口等?”崔雅娘问道。 姜元羲想了想,“好,那我今晚也去看。” “嗯,那就酉时正(晚上7点)在那儿等?” “好。” 两人说定,又手拉着手去赏菊了。 重九这一天,有个习俗,晚上要举行大火祭祀仪式,就是为了驱散即将到来的寒冷,也是为了向火神祈祷,希望寒冬不会有人因寒冷而死去。 到了后来,大火祭祀仪式,又隐隐带上了一种可以让年轻男女互动的情意,有不少郎君小娘子是在跳祭祀舞的时候,看对了眼的。 到了晚上,姜元羲在姜伯庸和姜伯锦两人的陪同下,与崔雅娘汇合。 陪着崔雅娘一起来的,是崔玉书,一路上,崔玉书都想跟姜元羲说话,跟她解释早上的事,都被姜伯庸和姜伯锦两人隐晦的阻挡了。 对自家哥哥与崔四哥之间的小动作,姜元羲当做全然不知,自己挽着崔雅娘的手,慢慢走向菜市口。 一路上人头攒动,欢声笑语不断,百姓们多携家带口的出来观看参加祭祀仪式,还有许多小贩吆喝着吃食买卖。 “哎呀,竟然已经有这么多人在了,这里里外外好几层,怎么进去啊?” 崔雅娘看到被围得水泄不通的菜市口,懊悔的道。 姜元羲没有说话,她目光幽深的看着,这是她回来之后第一次来这里。 这个让姜家全族人头落地的血腥地。 第132章 祭祀大火 姜元羲鼻尖似乎依然闻到一股浓烈的血腥味,脚下踩着粘腻的血溪,烫的她的心都在疼痛颤抖。 “五娘,你怎么啦?” 姜伯锦轻轻揉了揉妹妹的头,方才妹妹那样子,让他感到一种陌生,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忍不住出了声。 “没事,就是看到这么多人,有些回不过神来,烦恼着我们不知道怎么进去呢。”姜元羲脸上带着一抹忧愁,似乎真的是非常烦恼一般。 姜伯锦“哎哎”笑了几声,“我以为是什么事呢,看小哥的!” 他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朝自己的长随招了招手,吩咐他:“来,给我开路。” 长随应诺一声,接过荷包之后,往人群中走去。他来到一个中年男人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等中年男人回头,他就递了一粒有着米粒大小的银圆珠子过去,“烦请给我让一条道,我家主子想进去。” 然后中年男人拿了银珠子,不仅让开了路,还主动拍了拍前面的人,指了指这个突然出现的财神爷。 然后,姜元羲等人就这般目瞪口呆的看着长随用银子开道,到最后里里外外好几层人群中,硬生生的空出了一条可以容两人并行通行的空间。 姜伯锦潇洒一笑,“来,五娘,我们进去看大火祭祀仪式。” 说到这里,他还挑衅的看着崔玉书,“五娘,不管你有什么烦恼,小哥都会帮你解决,你看,想看大火祭祀仪式,就是这么简单。” 自从姜伯锦赚了银钱之后,他就有一种强烈的自信,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事,都可以用银钱来解决,如果不能,那一定是银钱不够多。 崔玉书心中憋屈又不敢直面的对上姜伯锦,这可是五娘一母同胞的嫡亲哥哥,他又不是脑子找抽,只是一晚上了,两人总是有意无意针对他,时不时就会找机会与他对比,想要在五娘面前将他比下去。 崔玉书心中愁闷得不行,面上还要装作没有看到姜伯锦的挑衅,怕姜伯锦纠缠不休,索性催促道:“我们快点进去吧,祭祀仪式快要开始了。” 姜伯锦撇了撇嘴,倒是没有再戳崔玉书心肝,护着妹妹走了进去。 姜伯庸稍稍落后了一步,看着姜伯锦的背影,眸色沉沉,六郎终究是走上了跟上辈子一样的道路,成为了五娘强有力的后盾,让五娘的钱袋子源源不断的攫取金银财宝。 “五哥,你怎么不走?”姜伯锦回头招呼了一声,姜伯庸这才提步跟上。 进了最里面,姜元羲等人就感到一阵热浪袭来,哪怕九月秋来,仍然有种盛夏的感觉。 出现在姜元羲眼前的,是一座火塔,由粗干的树木枝干搭建而成,高有一丈,此时木塔底下已经被火把点燃,火焰沿着木塔蜿蜒而上,搭造树木有一种特性,可以燃烧很久,木塔实心,当底下的火焰攀至最顶层的时候,就是祭祀仪式开始之时。 此时高空之中有烟轻飘,火焰逐渐往上窜,哪怕现在还没有攀至最顶,在街口也能远远的看到这熊熊大火。 自来水火无情,每年的元宵佳节和重九的祭祀仪式,都让荆门军如临大敌,每次都要派出兵士巡查街道,怕有火灾,还在菜市口周围摆放了二十几口大水缸,方便应付突发情况。 除此之外,还要防止百姓们拥挤、发生推搡践踏等事,兵士们手持长枪不间断的巡查,也震慑了一些惯偷宵小。 姜元羲慢慢将木塔附近的情况收入眼底,忽的目光一顿,在她对面右后侧,她看到了李仲闻。 不知是她目光很强烈,还是他很敏锐,她才看了他不到十息的时间,他就猛地抬头与她的目光对上。 姜元羲撞进了一双锐利如鹰的眸子里,但很快,似乎是发现了看他的人是她,眸子里隐隐透着的冷光消去,缓缓爬上了笑意,还朝她挥了挥手。 姜元羲淡淡的将目光移开,心中倒是啧了一声,这位仲郎君,似乎跟他表面上的和善有点不同呢。 见姜元羲没有回应,李仲闻无奈的摇头,又将她身边的人看了一遍,见到好友崔玉书也在,眉毛一挑。 在看到姜元羲身边一左一右的两个姜家郎君将崔玉书隔开,李仲闻不知为何很想笑。 事实上,他确实笑出来了。 姜元羲眼角余光看到,心中纳闷,难道这人对冷屁股贴脸很喜欢? 姜元羲又将注意力放回到火塔上,此时她周围的人群已经开始了微微的骚动,大家都将眸光投给了火塔,还差几根木头,火就能完全将木塔淹没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群穿着大红色祭祀衣服的人也出现了,这些是负责守着高庙的庙祝,只有在这种大型的祭祀活动中,他们才会从高庙里走出来,主持祭祀仪式。 “呼——” 轻风顽皮的一吹,木塔顶尖上的枝干被点燃,火焰随风轻轻荡漾,若然风稍微大了些,火焰就会兴高采烈的手舞足蹈。 这处火焰的熊熊火光,就是隔着几条街的百姓都能看到红彤彤的一处。 身穿红色祭祀服的庙祝们也开始一边手舞足蹈,一边低声吟唱着祭祀歌:“九月九,日月并阳,两九相重,于此祭告火神,农事已备收,隆冬将至,以熊熊烈焰谓之上神,祈求上神驱散寒冷,佑我子民......” 祭祀歌很长,庙祝们足足跳了一刻钟的时间,他们绕着火塔不断的转着圈,做着祭拜的姿势,等到他们停下了吟唱,他们一边手上舞着,脚下跳着,却开始往围着的人群中来。 姜元羲面对庙祝对她伸出的手,将手放上去,被庙祝拉进了祭祀的场地。 不独姜元羲,很快就有不少人出现在祭祀空地上,有男有女,有年纪轻的,也有年纪大的,被庙祝邀请进来的人都带着一丝激动,他们跟着庙祝一起跳着祭祀舞。 有一种说法,得到庙祝的邀请一起跳祭祀舞的,就能得到火神的保佑,来年食禄不忧、身体康健。 姜元羲绕着火塔跳着,真切的感受到百姓们祈祷的心诚,她的脸上也逐渐露出了笑容。 “咻” “嘭” “啊——救命啊!” 一支利箭不知从何处而来,射中了火塔,掀翻了上面的树干,燃着火焰的木塔,轰然倒塌。 如此危急的时刻,姜元羲脑海中浮现了一个想法:果然菜市口没好事。 第133章 救命 一丈高的火塔突然坍塌,上面的火木头“轰隆”一声往四周散开,正聚在火塔周边参加大火祭祀仪式人群早已惊慌失措,每个人都拼命的往外逃。 人实在是太多了。 还没有等逃跑,木头就砸到了人的身上。 “啊——救命——水——” 火沾上了衣服,瞬间燎原,痛得人只能往地上翻滚。 旁边的人更是死命的往外逃离,生怕被火烧中的人会扑上他们。 “哎呀,不要推,不要推!” “哇,阿爹,阿爹你在哪里?” “五娘,五娘你在哪儿?” 场面混乱不堪,一种极度的恐慌在人群中蔓延。 “快逃,火,火势太大了!” “啊,我的腿,我的腿被踩断了,不要踩我,不要踩......” 声音戛然而止。 骤遇突变,姜伯庸和姜伯锦脸都煞白了,都在大声喊着五娘,方才火塔往下摔的那一刹那,两人的腿差点软得跪地。 别人都在死命往外逃,他们两人就拼命往里冲,心焦如焚的大喊,:“五娘,你在哪里?五娘,应一下哥哥,五娘!” 崔玉书和他的长随一边护着崔雅娘往外逃,一边心焦的回头望着里面的情形,试图想要看到姜五娘的身影。 崔玉书只带了两个长随出来,三个人的力量在数百个欲逃命的百姓中,显得异常渺小,在生死之间,没有人会忌惮他这个五姓望族世家贵公子的身份,再加上崔玉书没有练过拳脚功夫,他自己也成为了长随的半个累赘,四个人犹如一叶在汹涌大河上的小舟,不要说顾及其他人,自己不翻船就很艰难了。 崔玉书一边护着妹妹往外逃,又一边心挂姜元羲,行动之间不免就带上了一丝迟疑,这在逃命的过程中简直是致命的错误。 崔玉书差点被旁边急欲逃命的壮汉撞倒,幸亏长随一直护着,及时拉了他一把。 这当中的凶险吓得崔雅娘面色煞白,崔玉书也额头冒冷汗,不敢再多心,专心护着妹妹往外逃。 姜元羲在火塔坍塌的第一时间,就把自己身边人一脚一个往外踢,同时手上也没有闲着,身形极快速的将人往外推。 人命关天的时候,她没有再隐藏的想法。 当其他人都安全的离开了坍塌下来火塔的位置,姜元羲自己反而因为滞留被几根跌下来的木头围困。 这种木燃烧的时间很持久,浓浓的大火将她包围,风一吹,那些浓烟又扑向她,引得她都呛了几声。 她听到了五哥和小哥的声音,且他们的声音是越发往里响起的,心中急得不行,她有把握在这大火中保全自己,五哥和小哥可没有她的能耐。 “五哥、小哥,你们不用担心,我没事,你们先出去等我,我也往外跑了。” 姜伯庸和姜伯锦听到姜元羲的声音,顿时大喜,妹妹有回应了。 他们充耳不闻姜元羲让他们出去外面等的话,都在大喊,“五娘,你在哪儿,我和五哥过来找你。” 没见到人,无论如何他们都不放心。 听到五哥和小哥的话,姜元羲急得直跺脚,这两个傻瓜,怎么还往里冲? “你还顾别人,先顾好你自己吧!” 一道带着怒气的声音在姜元羲身后响起,姜元羲猛地转头,方才将大半的注意力放在五哥和小哥身上,以为自己身处火海,应该不会有其他人在,结果李仲闻不知何时就出现在她身后了。 对上李仲闻充满怒气的双眼,姜元羲一愣之下问道:“你怎么来了?” 李仲闻觉得自己头顶都要冒烟了,平时挺聪明的一个小姑娘,怎么这时候就犯蠢了呢? 他又不是活腻歪了,要不是看到她身处火海,他会冒着生命危险冲进来? 方才火塔坍塌的瞬间,李仲闻就动身救人,一边还集合荆门军的军士,指挥他们救火、疏散百姓。 等他安排好之后,又去看方才参加祭祀仪式的百姓,因为知道祭祀仪式的百姓在火塔坍塌的那一刻,他无力第一时间救他们,一旦错过了那短短的救命时刻,再想救人就难上加难了——很有可能他们已经葬身火海。 两害相权取其轻,李仲闻瞬息间就下了决定——先救火、救被烧着的百姓、疏散百姓。 吩咐手下军士开始抢救之后,他才看向火塔,结果发现祭祀的人,除了姜元羲之外,其他人竟然都安然逃了出来。 见到姜元羲被困火海,李仲闻当时就是大喜。 没死,她没死。 没死就好,没死就有救。 李仲闻冲到大水缸前,用木桶将自己从头到尾淋湿,手上再提着一个装着水的木桶,不顾危险的冲进了火海。 这一下简直是吓坏了他手下的军士,这可是他们的上司,是李太尉的孙子,若是有个闪失,他们不死也要脱层皮。 当下军士们有志一同的留了少部分的人手去救人,大部分人开始把水缸的水往李仲闻冲进去的方向使劲的泼。 见到李仲闻冲劲了火海中,去到那个小娘子身边,军士们才稍稍松了松气,手上的动作更加快,想要把那个方向的火扑灭,好让两人出来。 李仲闻懒得回答姜元羲的话,提着木桶就泼了姜元羲一身湿,将木桶扔开,拉着她的手就往外冲。 众目睽睽之下,姜元羲倒是不敢做出惊世骇俗的事来,只得随着李仲闻的脚步往外冲。 那边崔玉书护着妹妹成功逃出去后,他让妹妹在一旁等着,让一个长随护着她,他带着另一个长随回去救姜元羲。 骤然遇上这种事,差点命丧黄泉,崔雅娘仍然惊魂未定,见哥哥竟然还要往火海里去,一把就将人抓住,指甲都掐在了哥哥的手臂上。 崔玉书感受到妹妹的害怕颤抖,将手搭在她的手臂上,安抚她:“雅娘,不用怕,不会有事的,哥哥去去就回。” 崔雅娘死命摇头,泪珠子一下子就涌了出来,“不要,哥哥,那里面很危险......” 崔玉书还想试图说服妹妹,就见妹妹的眼泪一下子顿住了,傻傻的看着前方,喃喃的道:“哥哥,不用去了,五娘被救出来了。” 崔玉书猛地转头,就见姜元羲被李仲闻护着跑了出来。 第134章 不要追根到底 不仅姜元羲被李仲闻护着出来了,就是姜伯庸和姜伯锦也在,他们两个带着长随往里冲的时候,刚好遇上了往外冲的李仲闻和姜元羲,两边一汇合,姜伯庸和姜伯锦就带着长随护卫两人从人群中出来。 姜家小郎君基本个个都练有武艺,比崔玉书好多了,看崔家这边的衣着狼狈,形容惊吓,不知道的还以为崔家这边遭受了更大的危险呢。 见到姜元羲,崔雅娘没忍住,猛地扑过去抱着她就大哭起来,一边哭一边抽噎着,“五娘,你没事了,你吓死我了,你吓死我了......” 姜元羲对眼泪没辙,只能轻轻抱着她,柔声安慰,知道崔雅娘骤然遇到这种事,着实是吓坏了。 李仲闻没有多留,与崔玉书打了声招呼就离去了。 现场还是一片混乱,火也没有熄灭,他作为荆门军的都尉,首要任务是要把混乱控制好。 姜伯庸见周围依然充斥着哭喊声、很多百姓似无头苍蝇一般逃跑,他们所处的位置仍然带着危险,遂提议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去那边更加安全的地方。” 崔雅娘闻言,才察觉自己失态,拿出帕子擦了擦眼泪,抽噎着道:“我没事了,我们走吧。” 一行人紧张的穿过大街,来到一处角落里站着,暂时远离了火塔的危险。 姜元羲看着混乱不堪的菜市口,神色紧绷,“不知今夜里有多少人丧命。” 这话一出,众人皆是沉默。 在火塔坍塌的那一刻,他们都看到最少有十几个人被火木砸中,当场不会出声的就有几个,其他人也被猛烈的火势烧得在地上翻滚,更有不少人被火人身上的火星点着,为了逃命,很多人都在推搡,几百人一同逃命,恐怕摔倒的人不少,一旦在这种时刻摔倒...... 以前每年的重九都会有祭祀大火仪式,但今年却发生了这样的混乱,他们当时都在最里层看着祭祀仪式,又因为姜元羲被庙祝邀请了进去参与舞蹈,他们的注意力都在姜元羲身上,根本不知为何火塔会突然坍塌。 除了姜元羲。 她看得清清楚楚,黑夜里有一支利箭,射中了火塔,那力道之大,让火塔上架着的枝干散架,从而坍塌。 想到这里,她的眸色蓦地一深。 菜市口附近距离最近的酒楼或者茶馆,都有五丈远,五丈远的距离,利箭的力道还能将火塔的木头拆散架,这最少是大黄弩的利箭才能做到。 大黄弩,是军中独有的兵器,哪怕就是世家,一旦被发现持有大黄弩,都要按上谋逆的罪名问罪处斩。 今晚这场混乱,是军中之人出的手? 可是为何? 这样做到底有何用意? 姜元羲百思不得其解,饶是她聪慧,也想不明白这当中的蹊跷。 一直等到荆门军将菜市口戒严,姜元羲等人才被军士们各自送回了家。 姜家早就得到了消息,众人都心焦如焚,姜松亲自带着家仆去菜市口那边想要接回几人,被戒严的荆门军阻挡,双方的方向还不一样,姜松还不知道儿子女儿已经被荆门军军士送回家了。 见到姜元羲等人回来,一直坐立不安的郑幼娘腿一软,幸好阿朱在身边,扶着她才不至于跌倒。 姜元羲几步上前,才叫了一声“阿娘......” 就被郑幼娘抱着一边捶打一边哭喊,“你这个小混账,总是贪玩,你吓坏阿娘了,你吓坏阿娘了......” 见到平时冷静自持的阿娘哭成个泪人,姜元羲鼻子一酸,眼眶一红,哪怕阿娘的怀抱很用力,哪怕阿娘心焦之下捶打她的力道很大,她仍然甘之如饴被她捶打,她回抱着阿娘因为害怕而一直发颤的身子,在她耳边柔声安抚,“阿娘,我没事了,我没事了,我没事了......” 好半响,郑幼娘才慢慢安稳了心神,见到五娘身后跟着的姜伯庸和姜伯锦,心中一安,理智回归,又成了那个淡然镇定的姜家大夫人。 她拿出帕子,不紧不慢的擦着眼泪,整理着自己的妆容,等到妆容被整理好,已经恢复了往常的从容。 这个时候,大堂中,才有人出声说话。 姜太傅先吩咐了一声管家姜福生,“福生,派人去将大老爷叫回来,与他说五娘他们平安到家了。” 姜福生领命而去。 姜太傅又吩咐道:“给五郎他们洗漱一下。” 又有侍女匆匆福了福身下去准备温水和巾子。 等几人略略用巾子擦了擦脸和手,才坐下来。 “发生了什么事?与祖父好好说说。”姜太傅问道。 姜伯庸沉声将事情说了一遍,当中却没有姜元羲遇险一事,他们在回来的路上已经达成了共识,这件事不能让阿娘知道,不然回头阿娘怕是会吓得够呛。 听到火塔坍塌,发生了大混乱,姜初晴等小娘子听得面色苍白,就是姜太傅这等沉稳的人也紧皱眉头。 姜太傅站了起身,“福生,伺候我换朝服,恐怕圣上要连夜召我进宫了。” 果不其然,当姜松刚刚回到家的时候,姜家的大门也被敲响,是宫中禁卫来请姜太傅进宫商议祭祀之事。 姜太傅一走,姜松就让大家先回各房,也让姜元羲他们回院子洗漱好好休憩。 郑幼娘还吩咐厨房给他们每人熬了一碗安神汤,怕他们夜里会受到惊吓从而梦魇。 将近鸡鸣拂晓,李仲闻才一身疲惫的回到了家中。 他的衣裳皱巴巴的,还被烧了一个衣角,脸上也有几道灰烬,整个人狼狈不堪。 他才回到自己院子坐下歇息了一会儿,还没来得及吩咐长随准备汤沐,就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阿爹,您怎么来了?” 李仲闻惊讶的看着进来的阿爹李正卿,又诧异的看着自己院子里的侍从全都退出了院子外。 李正卿进来关上门,看了一眼儿子,低声吩咐道:“火塔坍塌之事,你不要追根到底,如果发现了可疑的痕迹,将它抹去。” 李仲闻面色狠狠一变,难以置信的看着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父亲,“阿爹,你知道今夜里死了多少人吗?死于火下有五十七人、死于推搡的有六十九人,这当中还有一个五岁的孩子被生生踩死!你让我不要追查到底?” 第135章 信息量很大【周末愉快+】 两父子之间,顿时剑拔弩张起来。 面对儿子难掩失望的神情,李正卿闭了闭眼,再次睁开,眸子里那抹漠然清晰可见,“阿仲,你已经不听阿爹的话了吗?” 李仲闻沉默不言,静静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仔细端详了许久,失望遍布他的心房,这个男人陌生得可怕,对那上百条死去的生命,竟然无动于衷。 那个以前会带着他去玩,在街上看到衣衫褴褛的小孩会主动给买好吃的男人,已经变了。 看到街上摆着小摊子、还剩下几篮子青菜却在等着卖完才家去的阿婆,即便那些青菜他不会吃,也会吩咐长随将青菜买下,让阿婆早点回家的男人,也不在了。 以前那个怜贫惜弱、体恤民生艰难的男人,变得就是他这个做儿子的,都觉得陌生得可怕。 李仲闻痛苦的闭上了眼,双手覆面,阿娘,你为何要走得这么早,阿娘,你若是看到现在这个男人,你会失望吗? 两父子之间,静默了很长的时间。 李仲闻慢慢放下双手,低垂着头,轻声问道,语气中带着一抹意味不明,“阿爹,你真的要儿子昧着良心,漠视那上百条枉死的性命吗?” 李正卿眉头皱了皱,很快又抚平了,“阿爹没有让你昧着良心,阿爹只是不想这件事闹得人心惶惶,只要你不追根究底,阿爹自有办法抹平这件事。” “呵呵呵......” 一阵神经质的笑声骤然在屋子里出现,先是低笑,接着笑声逐渐变大,声透嚣上。 李仲闻笑得眼角都沁出了泪珠,他满目讥讽的看着李正卿,“阿爹,你说你不想这件事闹得人心惶惶,那你可知,若然抓不到逞凶之人,才会真的人心惶惶? 若你真的不想把事情闹大,你又为何纵容这件事发生?” 李正卿沉着脸,眉目不动,“阿爹听不懂你说的话,什么纵容不纵容的,你累了,还是早些歇息吧,记住阿爹的话,不要去追究。” 李仲闻眸中的讥讽越发深刻,“阿爹,那个人,真的这么重要吗?重要到你将自己的原则、为人处世都抛弃,重要到你把良心扔给狗吃?” 李正卿终于变了面色,脸一下子就挂了下来,黑黑的、又阴沉沉的,“阿仲!你怎么能这般跟阿爹说话?你学的《孝经》哪里去了?” “呵呵......” 李仲闻又是一阵低笑,“我的孝经学到哪里去了?跟着阿娘西去了!” 李正卿一直以来漠然的眸光,陡然变得凶狠,声音里都能听出他的咬牙切齿,“不要提你阿娘,不准提你阿娘!” 李仲闻嗤笑一声,嘴角勾了勾,那个弧度充满着嘲讽,“那是我娘亲,我为何不能提?你是怕提起阿娘,会让阿娘九泉之下知道你做的事,让阿娘对你失望吧?” “孽子!闭嘴!” 李正卿喘着气,鼻孔一张一合,胸口起伏不定,脸色阴沉得可怕,死了上百条人命都不见他有这般大的情绪变化,偏偏如今满身的怒火不容忽视。 “孽子?有本事,你去阿娘的灵牌前,与她说我是孽子啊!” 李仲闻带着挑衅说道,他眼里明晃晃的讥讽,看得李正卿心头火起,扬起大掌,对上儿子满脸“我笃定你不敢打我”的神情,又僵硬的放下。 “嗤” 一声嗤笑从李仲闻嘴里轻轻吐出。 李正卿转身,拂袖而去,只留下硬邦邦的一句话,“如果你想李家上下都命丧黄泉,你就去查吧!” 看到阿爹的身影越走越远,李仲闻一直挺直的腰背,慢慢松垮下来。 “阿娘,阿爹他......开始疯了,开始疯了......再也不是以前的阿爹了......” 院子外的仆从不敢进屋,只得焦急的站在外面忧心的看着主子,方才大老爷离去之时,满身怒气,也不知道两父子在里面谈了什么,主子明显情绪不对。 李仲闻双手撑着膝盖,手覆着面,静静的坐了好一阵子,良久,他才放下手掌,眼角的泪珠已然消失不见。 扬声朝外面吩咐,“准备汤沐,让厨房做早膳。” 仆从这才欢天喜地的散去,各自干活。 李仲闻看着尽忠职守的仆从,又看着天色渐亮,李府开始走动的家仆,他明白,为了李家全族,他不仅要答应阿爹的话,甚至还要将一丝一点会暴露的可疑都给抹除。 他捂了捂自己的胸口,低声呢喃,“阿娘,仲儿也开始变了,变得冷血无情了,您会不会对仲儿失望?” 无人能回答。 “哎......” 唯余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飘荡在空中。 ...... “祖父,要不要先去歇息一会儿?” 半下午的时候,姜太傅回到了家中,一夜未眠,一直在宫中处理着昨夜祭祀之事,饶是他身子康健,脸上也带着一抹疲惫。 见到五娘忧心的看着他,姜太傅摇摇头,“你陪祖父用点膳食吧,再好好跟祖父说说昨夜里的事。” 姜元羲见祖父坚持,无法,只得将昨夜之事一五一十的道出。 当她说完,就见祖父沉着脸瞪她,她尴尬的笑了笑。 “以后这么危险的事,不要去凑热闹了。” 鉴于人已经安全回家,事又过了,姜太傅只得叮嘱一声。 姜元羲吐了吐舌头,“是,五娘以后都不去凑这种热闹了。” “祖父,昨夜之事是何人逞凶?”姜元羲疑惑的问道。 “不知。” 姜太傅摇着头,淡淡的道。 “不知?难道荆门军没查出来?”姜元羲眉心蹙了蹙。 姜太傅用筷子夹了一块肉,吃了才道:“查了,这是意外所致,搭建的木架不稳,所以坍塌的。” “不可能!” 姜元羲脱口而出的反驳。 “嗯?为何这般说?”姜太傅没有生气,反而不解的看着孙女儿。 “昨夜里我看得分明,火塔之所以会坍塌,是因为有利箭射中了火塔,利箭的力道把架子给掀了,按照我的估计,只有军中的大黄弩射出的利箭,才能把一丈高的火塔给弄坍塌。” 孙女儿的话,让姜太傅正色起来,手上的筷子都顿住了,他慢慢的吐出了一句话,让姜元羲心中一凛, “昨夜里,火塔祭祀附近,太子正在微服出巡。” 第136章 杀人者死 姜元羲一下子就明白祖父突然冒出这句话的意思了。 “祖父,您是说,昨夜里是有人想行刺太子,所以制造混乱来转移大家的视线?” 姜太傅沉吟着道:“目前看来,这是最大的可能。” “那么,太子可有受伤?”姜元羲直指要门。 姜太傅摇头,“没有,太子安然无恙,不知是事有蹊跷还是太子的运气,就在火塔倒塌的那一瞬间,太子竟然从大街上进了酒楼,那个酒楼里,有荆门军的中郎将坐镇。” 姜元羲心中无端升起一股遗憾,太子竟然没死,真是可惜了。 不过,姜元羲很快又将这股情绪抹去,转而问道:“祖父,昨夜里伤亡如何?” “死于火下有五十七人,死于推搡的有六十九人,当中十岁以下的孩子有五个,最小的才四岁,是个小姑娘,被人群踩死的,脑袋都被踩出了脑浆,其中重伤有二十三人,轻伤的有七十八人。” “嘭!” 姜元羲愤愤的一掌拍下,“那逞凶之人当真是可恶,就算是为了要行刺太子,为何要制造混乱让普通老百姓死伤无数来混淆视线?” 姜太傅经的事多,早年间天下群雄争霸的时候,他见过的死人不知凡几,心比寻常人都冷硬些,并没有孙女那般义愤填膺。 “祖父,这么说,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姜元羲沉着脸问道。 “荆门军说这是意外。”姜太傅一句话,就说明这件事的定性。 “荆门军真是废物!”姜元羲忍不住骂道。 姜太傅看了她一眼,摇摇头,“你说的利箭,根本找不到,不是意外还能是什么?” 姜元羲眸光一凝,“利箭找不到?是烧毁在火海中还是......” 那利箭本就是用大黄弩射出的,大黄弩又是军中独有,荆门军又说这是意外,难道说这出手之人是荆门军之人? 姜太傅一眼就看明白孙女儿的想法,他想了想,否决了五娘的猜测,“应当不会是荆门军中人出的手,荆门军是圣上最信赖的利剑,护卫着都城和皇宫的安全,所有郎将之上的武官,都是跟着圣上打天下的手下,对圣上忠心耿耿,不会有人能瞒得过这些将军们,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对太子行刺。” 姜元羲满心的疑惑,“那是何人所为,又为何要行刺太子,又是如何瞒过荆门军的搜查让这件事不了了之的?” 姜太傅眼睛微微一眯,眸底一抹暗光闪过,面上却嘱咐道:“五娘,此事既然已经下了定论,你也不用管太多了,横竖这次的事在圣上那边就是意外,太子也不知有人想行刺他,有人想把这件事按下,我们也不能主动去掀开此事。” 姜元羲一急,“祖父,为何我们不能主动掀开此事?那上百人就这般枉死了吗?他们何其无辜?” 姜太傅眸光沉沉的看着她,“因为有很多人不想都城兴起腥风血雨,包括我们姜家。” 姜元羲脸色一滞,表情凝固了。 “你要明白,如果这件事的背后,暴露出来是有人想要借此行刺太子,你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吗?” 姜太傅声音冷沉,语气中尽是萧索,“竟然有人能将军中大黄弩带出军营,你知道着意味着什么吗? 圣上会因此血洗都城,太子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想杀他的人,到时候都城人心惶惶,还会有很多人无辜枉死,到时候死的就不是一两百人了。” 姜元羲不甘心,“所以那上百条人命就这样枉死了?那个四岁的小姑娘就活该死了?” “是,他们只能枉死了,他们不该死,可是他们命不好,所以死了。” 姜太傅沉着声,慢慢的道。 姜元羲抿了抿唇,突然问道:“祖父,若是昨夜里,死的人里头有我呢?您还会不会息事宁人?” “胡闹!” 姜太傅面色一变,带着怒气,“小孩子家家的,不要说什么死不死的,你好好的坐在祖父跟前,陪着祖父用饭呢,快点吐过口水说过!小孩子童言无忌,大吉大利。” 姜元羲自嘲一笑,“祖父,您看,若是我出了事,您怕是将都城掀翻了吧? 因为您有这个权势可以为我讨回公道,那些老百姓却只能枉死,是他们命该如此吗?不是的,只是他们没有能耐为自己讨回公道而已。 杀人者偿命,总有一天,我会为他们讨回公道的。” 姜元羲站了起来,朝姜太傅福了福身,“祖父,您一夜劳顿,五娘就不打扰你了,五娘告退。” 姜元羲带着满身的怒气,从祖父那里离去。 姜太傅见此,微微摇头,“还是个孩子啊,小孩子总是有很多幻想和天真。这个世道,是吃人的,不想被人吃,就要吃别人,谁能逃过这个世道的残酷呢?” 离去的姜元羲很愤怒,那是上百条人命,不是阿猫阿狗,死的人里,年纪最小的才四岁,她很厌恶那个幕后的逞凶之人,想要刺杀太子,那就刺杀好了,为什么还要牵连无辜? 不管那人是跟太子有仇还是因为他的利欲熏心,都不应该牵扯进其他无辜的百姓,她最是看不起这种人,没有足够的实力、没有足够的能耐,就像个老鼠一般,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偷偷摸摸的想要趁机浑水摸鱼。 且帮着抹平痕迹的人也是个帮凶,就是姜家自身,也有意无意的成为了抹除凶手痕迹的一员。 姜元羲顿住脚步,抬起头看着天空,天空有些阴沉沉的,风也吹得有点大,耳边是呼啸的风吼声,那风声带着一种低沉的悲壮,吹得她背后的发丝轻轻晃动。 她仿佛听到了那些死去的人悲戚的哀嚎。 她定定的看着天空,看了很久很久,直到身后阿方忍不住担忧的出声:“五娘......” 姜元羲这才低头迈步,轻轻的吐出一句话,声若蚊蝇,语气却坚定至极, “不管如何,不管是什么身份,杀人者死,如果这个世道做不到这一点,那就由我来制定新的规则。” 第137章 不赏 祭祀之事就像几滴浪花,溅在水里只荡漾出一波小小的波纹,而后消失不见。 除了姜太傅为那些死去的人据理力争要到了抚恤金之外,这件事伤痛更多的是平民百姓,东城中没有其他世家对此有过多的关注,顶多就是听闻此事之时,悲伤悯人的掉几滴眼泪,说几句真是可怜人的话。 这笔抚恤金并不多,死的人家里,得了二十两银子,重伤的十两,轻伤的五两。 很快这件事就沉寂下去。 姜元羲这段时间变得有些沉默,除了姜太傅,其他人都以为她是被祭祀夜里之事吓坏了,郑幼娘等人都不敢与她大声说话,直到姜伯锦过来找她,给她送来了一个消息,她才恢复了往日的精神。 “你是说那位财女顾三娘,最近又有了新点子?” 姜元羲见小哥点了点头,有些不解的问道:“小哥,顾财女那不是你的竞争对手吗,为何你一点都不放在心上的样子?要知道她每有壮举,就是顾家多出了一个金母鸡。” 姜伯锦耸了耸肩,颇有些无所谓的道:“这天下经商之人何其多,若是稍稍能赚钱的,我都要担心,那我就不用干其他事了,索性每天就想着对手怎么出牌好了。” 姜元羲却从里面听出了另一种意思,“看来小哥这次对顾财女的新点子,并不怎么看好啊。” 姜伯锦微微挑了挑眉,“她这次莽撞了些。” 能得到小哥这样的评价,姜元羲的兴致倒是更加浓了。 “五娘,你出去外面大一点的酒楼和茶馆坐一坐,就能知道这位顾财女最近的风头了。”姜伯锦提议道。 姜元羲想了想,这些天一直在族学和演武场上待着,也实在是太闷了点,出去外面转一转也好。 姜元羲吩咐阿方伺候她换身衣裙外出,姜伯锦道:“小哥也陪你一起吧。” 姜元羲拒绝了,“小哥不用了,我带着小虎出去转一转,带他熟悉一下都城的路,有护卫跟着我们,不会有事的。” 见到姜伯锦充满怀疑的眼神,姜元羲就差指天发誓了,“小哥,我这次决定不会往危险的地方凑,远离火、远离水。” 两人对视着,片刻之后,姜伯锦认栽,“那你要多带一些护卫出去。” “就算你不说,恐怕阿娘也不会让我少带。”姜元羲耸了耸肩。 最后姜元羲带着邵兕虎出门的时候,她身后跟着二十个护卫,人高马壮的样子,让姜元羲抽了抽嘴角,这样子出去,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纨绔出行,闲人免近”吗? 这还怎么带小虎去熟悉都城的人情风貌? 不得已,姜元羲只留下八个护卫随身跟着,其余十二个让他们分散在附近,这才带着邵兕虎和阿方外出闲逛。 “小虎,这里是我们姜家的聚居地,人称姜里,这里都是姜家族人居住的地方。” 姜元羲指着整片建筑院落给邵兕虎讲解,邵兕虎认真的看着、记着,末了点了点头,轻轻道了一句:“嗯。” 姜元羲就知道他是记住了,这么多日子以来,她发现这孩子的记忆力特别好,只要是他想要认真记着的,都不会忘记——嗯,有一样例外,每每看到那些经史子集,他都会打瞌睡,除了兵书有兴趣之外,其他的也就勉强囫囵把字给认全了。 姜元羲带着邵兕虎走出了姜里,指着姜里的路口道:“小虎,这里就是我们的家,你要记住这条路,不要忘了回家的路。” 邵兕虎很慢很慢的从左看到右,这才慢慢点头,“不忘。” 一路上,姜元羲带着邵兕虎慢慢的走着,指着小摊子教他这是什么,带着他进临街的铺子,教他认识铺子里卖的货物,两人走得很慢,一个认真的教,一个认真的学,这般过了两个时辰,姜元羲听到身边阿方传来微微急促的呼吸声,这才停了下来。 “阿方,最近锻炼还是不行哦,你要多锻炼,有个好身体,才能一直伺候我。”姜元羲拍了拍阿方的肩膀,鼓励道。 阿方见五娘和小虎两人脸不红气不喘,觉得自己比这两人还大,走个路还及不上两人,有些羞愧,坚定的点头,“是,五娘,我会的,回头我就多锻炼。” 不仅自己要多锻炼,就是其他侍女也不能松懈,跟不上五娘的脚步,是她们这些做侍女的失职。 阿方心中已经默默下了决定。 姜元羲环视四周,见到旁边有一个酒楼,刚好又快到正午了,正好用饭。 才要带着小虎往里走,就听见头顶上传来一个清越的声音,“五娘子,可要上来一叙?” 姜元羲抬起头,就见酒楼二楼临街一个包间的窗棂大开,李仲闻趴在上面,朝她扬了扬手中的酒杯。 姜元羲淡淡的将视线收回,没有理会李仲闻,带着小虎他们就走进了酒楼。 “这位小娘子,请问是要包厢还是在大堂?”酒楼的堂客笑容满面的上前问道。 “给我准备一间最大的包厢。”这么多人,当然是要包厢。 堂客脸上笑容真切,“好嘞,小娘子请随我来。” 堂客往二楼带路,路过一个包厢门口的时候,朝倚门而靠的郎君叫唤了一声,“郎君好。” 越过他,继续带着姜元羲等人往里走。 姜元羲脚步顿住了,看着眼前伸出来的手臂,侧过头,不咸不淡的问道:“不知仲郎君这是何意?” 而身边邵兕虎已经目光凶狠起来,拳头紧握,不善的看着李仲闻。 姜元羲怕小虎会暴起伤人,轻轻拍了拍他的头,“小虎......” 邵兕虎呈攻击状态的身姿稍稍软了下来,但目光仍然紧盯李仲闻不放。 李仲闻看了一眼邵兕虎,对他的敌意视若无睹,又直面对上姜元羲,他笑了笑,“五娘子,可否赏脸一叙?” 姜元羲看了他一眼,粉唇轻启,“不赏。” 李仲闻似是毫无意外,他没有退开,反而上前压了两步,面对面的对上姜元羲,低笑出声,“不赏脸,那就不能从这里过去了哦。” “嗤。” 这就是姜元羲的回应。 第138章 免费的私塾 自家小娘子跟李家的郎君对峙着,姜家的护卫紧张起来,不约而同的齐齐往前压,李仲闻的长随和护卫也不甘示弱的压上来。 气氛顿时剑拨弩张了。 发现不对劲的堂客回过头,看到眼前这种情况,急得脑门直冒汗,看两人身上的衣着和气度,还有身后的护卫,都不是普通人,他们酒楼可招惹不起。 “仲郎君,强人所难,非君子所为。”姜元羲拍了拍小虎的手,安抚着躁动不安的小孩。 李仲闻低笑,带着很明显的赖皮,“之前在雅集宴上我就与你说过,我非君子。” 姜元羲淡淡的看着他,“所以你连世家贵公子的气度也不要了吗?” 李仲闻闻言眸光闪了闪,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同样回敬她,“所以你连救命恩人的邀请,也要视若无睹吗?” 李仲闻的话,让姜元羲醒起在重九祭祀之夜的事。 “挟恩图报不好吧?”姜元羲微微眯了眯眼。 李仲闻嘴角一咧,充满了恶劣,“这就算报恩了?那你的命还真是不值钱。” 姜元羲这回看着李仲闻的眸光,带上认真了,这还是第一个在嘴皮子上能把她给呛住的人。 “既然是救命恩人相邀,自然不能推脱。” 姜元羲做了让步,带着小虎直接就从李仲闻身边进了他身后的包厢。 李仲闻闻着一丝清香从身边飘过,笑了笑,他知道自己此举会恶了姜五娘,但他就是忍不住去撩拨她的冲动,或许是因为两人在祭祀夜那晚曾经一同从火海里逃命吧,让近来脾气烦躁的李仲闻迫切需要找个人说说话。 李仲闻转身,跟着进了包厢,在自己的位置上坐下。 他拿起了一个酒杯,给姜元羲倒了一杯酒,“清香醇厚,尝尝?” 阿方皱着眉,五娘在外面可不能喝酒,还不等她拒绝,就见邵兕虎拿起酒杯,往李仲闻跟前推了推。 李仲闻看了一眼被推回自己跟前的酒杯,又见姜元羲没有出声阻止,面不改色的将自己跟前一碟糕点往姜元羲跟前放,“这家酒楼做的萝卜糕不错,尝尝。” 然后又伸出来一只手,将那碟子萝卜糕往李仲闻跟前推,甚至推得比先前碟子所在的位置还要远。 不仅如此,邵兕虎还伸出手指,在案几上面划了一下,一字一句的道:“那边,你的,这边,我们的。” 李仲闻呵笑一声,“五娘子,什么时候,你竟然已经可以让人指手画脚的帮你安排好一切了?” 姜元羲“哦”了一声,“就现在。” 李仲闻噎了噎,就在姜元羲以为他会恼羞成怒的时候,却见他突然放声大笑,好似心中的烦闷和暴躁也被他一笑而空,等他停下来的时候,眸底那抹狂躁之色,已然消失不见。 这个时候的李仲闻,才是以往潇洒自如的都城五俊。 他转头吩咐一直侯在这里的堂客,“小二,给这位小娘子点菜吧。” 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记在她自己的账上。” 堂客和阿方、姜李两家护卫们无不诧异的看着李仲闻,他邀请了小娘子进来,结果却要小娘子自己结账,这个真的是......真的是...... 饶是李家自己的护卫,心中也是一声感叹,大郎君若是对这位小娘子有兴趣,恐怕难成咯。 姜元羲却不像其他人那般诧异,反正小虎如今很明显是不肯吃李仲闻点的菜了,她自己结账又何妨。 她问了堂客有什么招牌菜,点了自己和邵兕虎爱吃的,又吩咐阿方和其他护卫,让他们留一半的人在这里守着,剩下的人先去一楼用饭,用完了换人,要吃什么都可以点。 阿方执意要在这里服侍五娘,十个护卫最后商议了一番,听从吩咐分批下去用饭。 等堂客去了后厨下菜,给姜元羲上了一壶茶的时候,她叫住了堂客,问道:“最近都城有什么热闹的事吗?” “你要听热闹的事?我知道啊。”李仲闻截住了话头,朝堂客挥了挥手,“你先下去吧,这里没你的事了。” 堂客看了看姜元羲的面色,得到她的点头之后,这才退了下去。 “要说最近都城的热闹事不少,最热闹的,莫过于顾家那位财女顾三娘弄的‘义务教育’。” 李仲闻自斟自饮,优哉游哉的说道。 姜元羲捧起自己的茶盏,见小虎仍然看着李仲闻,并没有先前那般炽热的攻击性,这才疑惑的问道:“什么叫‘义务教育’?” “按照那位顾财女对外的解释,就是免费的私塾。” 李仲闻的话,让姜元羲一愣,“免费的私塾?” 顾三娘不是每个点子都会赚很多银子的吗?怎么现在弄出一个免费的私塾出来?怪不得小哥无所谓呢。 “私塾免费?这当中到底是怎样的章程?” 顾以丹弄的这一出,彻底挑起了姜元羲的兴趣。 “据说就是满六岁以上,十岁以下的孩子,不分男女,都可以去顾家筹办的‘育才书苑’入读,不用交束脩,书啊、笔墨纸砚呀,也不用他们买,书苑里都有,学生们只需要自备午饭就可。” 李仲闻的话,让姜元羲仿佛听到了一个新奇大陆一般,“都城所有的孩子都能去?不分身份高低?” “不分身份高低,所有人都能去。”李仲闻肯定的道。 “若这样,顾家这是嫌银子烧手,所以要散财?” 姜元羲百思不得其解,都城满足六岁以上、十岁以下的孩子,少说也有数千人,如果真的不用交束脩就能进学,学院还能提供笔墨纸砚的话,顾家不说倾家荡产,但也会伤筋动骨了。 “顾家开设的义务教育,是有条件的。” 李仲闻的话,让姜元羲心中一松,“若是没有条件,那顾家的用意就很可怕了。” 施这么大的恩,顾家想要做什么? 有条件倒是说得通了。 “在顾家育才书苑里进学的人,如果日后不能被举荐当官,要在顾家名下的铺子里,做五至十年不定的伙计。” 第139章 换一个就好了 听到这样的条件,姜元羲轻“哦”了一声,“顾家大费周折,培养这么多读书识字的孩子,就是为了让他们在顾家铺子里做伙计?顾三娘似乎走了一步蠢棋。” 李仲闻嘿嘿一笑,“谁知道那位顾财女是怎么想的呢,或许人家有深意也不定。” 不独姜元羲想不明白,顾以丹这个决定,就是顾家人也想不明白,要不是凭着顾以丹此前两次新点子都为顾家抱回了一只会生金子的母鸡,顾家主绝对不会答应让她胡闹的。 顾家主是想着,如今顾家已经搭上了威盛王陈朝,而与威盛王之间联系的人,就是顾三娘,此次顾三娘提出这个义务教育的提议时,曾经暗示过他,是威盛王在背后支持的,顾家主才会忍痛答应顾以丹的提议,不然让一个商贾从他的口袋里掏钱做这种赚不到一个子儿的事,不啻是在他身上割刀子。 这次顾家办的这个义务教育,只能从顾家的银子中出,还不能少了给威盛王的银子,顾家未来很长一段时间,恐怕会赚少很多银子。 顾家几位老爷吵吵嚷嚷着不同意,被顾家主镇压,抗议无果之后,就是顾以丹的亲爹顾大老爷也对顾以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顾以丹对此,并没有感到一点难过,她来到这里半年多,从未在顾家人身上感受过一点一滴的亲情,就是对她倚重的顾家主,也只是因为她那些赚钱的点子,所以对她看重而已。 她看清之后,也就将一丝遗憾抛弃,开始从自己的利益出发去行事。 反正这次顾家开办义务教育,用的银子都是从恒源祥和香料铺子那两处银子而来,这两处都是她自己赚的,与顾家其他产业无关,顾以丹也就懒得看其他人瞎哔哔。 其他人的疑惑不解,顾以丹没有兴趣解答,她身边那位谋士,倒是好好让顾以丹解释了一次。 “常先生,是不是不明白我这样做的用意?”顾以丹此时坐在廊榭里,与常明义对坐着,他们之间的案几上,摆放着一个炉子,旁边摆满了一碟碟的肉和青菜,还有近来一直风靡都城的香料调制而成的酱料。 此时两人坐着的,也不是蒲团,而是一个矮矮的小矮凳,凳子两边还有扶手,为了方便坐着的人舒服,案几也高了不少。 顾以丹此时没有跽坐,而是搭着脚坐在矮凳上,见常明义坐得稳稳当当的,一笑,“想不到常先生对这个小矮凳坐得也习惯。” 常明义也笑,“看着倒是新奇,这样坐着比跽坐舒服。” 顾以丹得意的笑了笑,“我就一直觉得跽坐很容易让大腿变成萝卜腿,也不知道那些小娘子如何受得了。这个小矮凳却不会,至少不会让大腿变成萝卜腿了。” 顾以丹摇摇头,小小的吐槽了一下,见常明义眉目不动,知道对男人来说,永远不懂美丽的重要性,她也是埋在心底太久了,忍不住小小的评判了一番。 “常先生,你看,其实有些事尝试一下,改变一下,或许会得到更好的结果。”顾以丹轻笑着道。 常明义沉吟着问道:“可某在你这次提出的义务教育中,看不到任何的好处,要知道,当官是要举荐的。” 顾家是商贾之家,虽然靠着先帝得了一个低级爵位,但也就那样了,顾家并没有人在朝堂上立足,因此在顾家开办的育才书苑里进学的人,很难有机会得到举荐,毕竟大部分的举荐都被世家抓在手中,顾家花费这么多银钱,到头来什么都得不到,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为什么要去做? 这位顾三娘,到目前为止在他的观察中,还没有发现有过人之处,如果赚银钱算过人之处的话。 她的身上暂时未见雄主的气魄、谋略、胆识,常明义更加想要迫切见一见那位姜五娘子了。 特别是在紫微针远离了雪香云蔚那条小道之后,又停止不动,让他更是生疑。 顾以丹神秘一笑,“常先生,你觉得如今朝堂这种选拔官吏的方法,合不合适?” 常明义眸光一闪,“自古以来,都是这样选拔官吏的,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这样的选拔方式,贯穿了好几个王朝,也不见出了什么差池。” “差池?”顾以丹摇摇头,“朝堂的结构越来越臃肿,因为举荐的名额大部分在世家手中,世家借此大肆培养自家的子弟,朝堂上的官员多出自世家,世家的权势越来越重,有才华的平民百姓却没有出头之日,长此以往下去,王朝最后必定会被世家这个大怪兽拖垮。” 常明义这下倒是对顾以丹另眼相看了,她的见识超乎他的意料,很少有人能有这样的见解,常明义遵师命辅助天命之子,为了不让自己跟不上天命之子的脚步,对朝堂之事也是下过一番苦功的,之前他没有想到这点,但顾以丹一提出来,他就立即明白,顾以丹说的是对的。 对常明义来说,他对世家没有特别的恶感,同样也没有好感,严格来说,若要他选择,在世家和平民百姓之间,他会选择站在老百姓那头。 但如今的世道就是世家在掌控着朝堂的大部分势力,哪怕今上扶持了不少的寒门,仍然比不过世家的烈火烹油。 同时,常明义也不得不承认,世家培养出来的世家子,能力上大部分都比寒门子弟要好,见识上也比寒门子弟要长远,如果朝堂上不是有世家子在撑着,单靠今上提拔的那些寒门,恐怕北梁早就分崩离析了。 就是如今,他不也遵从师命出世了吗?看看今上提拔的那些寒门子弟的品行,每次都是祸害了一地百姓之后,逼得百姓差点活不下去了,又让世家子紧急去救场。 不是常明义看不起寒门子弟,而是客观来说,无论是学识修养,亦或是礼仪品行,都比寒门子弟好的多。 这是世代存下来的底蕴,寒门子弟比不过。 所以对于顾以丹说的,常明义的回应是:“三娘子,就算确如你所说的那样,又能如何?这个世道,还是要通过举荐才能当官。” 顾以丹神秘一笑,“简单,换一个选拔官吏的方式就好了。” 第140章 东风来了 换一个选拔官吏的方式? 这样胆大包天的说辞,让常明义认真的打量着顾以丹。 “不知三娘子有何教我?”他虚心请教。 见常明义低头,顾以丹心中得意一笑,这段日子以来,她一直找机会想让常明义对她信服看重,想了许久,终于把这个想法提了出来。 她相信,这个法子,一定会让常明义对她另眼相看的。 见到常明义虚心求教,顾以丹反而不急了,她点了点案几上的膳食,笑着道:“常先生不如来尝尝我这个烧炉子?” 常明义低头看着烧得冒了白烟的炉子,从善如流的道:“这是三娘子新做出来的新鲜吃食?” 顾以丹拿起一块巾子,将炉子的盖子打开,一阵热气冒腾而出,两人眼前一时都有些雾气缭绕。 轻风一吹,才把这浓浓的热气吹散了一些。 顾以丹眼神怀念的看着炉子,“这是我闲来无事琢磨出来的新法子,在这个秋意渐浓的日子里,这样吃最爽了。” 炉子里已经有了一只斩切好的麒麟鸡,还有红枣、枸杞、北芪等药材,一股清淡的药香扑鼻而来,里面的汤炖了很久,单只闻着这股香气,就让人垂涎欲滴。 “来,常先生,在这个微冷的天里,我们先喝一口汤。” 顾以丹从案几上拿起一只勺子,自己动手勺了一碗,将勺子的把柄转向常明义,示意他自己动手。 常明义见顾以丹已经喝起了汤,也不跟她客气,这种上位者施恩的手法,他看懂了,不配合反而让顾以丹对他有所猜忌。 自己勺了一碗,喝了起来,一碗汤下肚,整个身子都暖呼呼的。 常明义感叹道:“上好的药材、上好的鸡,汤很甜美。” 顾以丹一笑,“常先生喜欢喝,多喝点。” 炉子不大,放了一整只鸡进去之后,炉子里就只剩下约莫四碗汤的份量了,刚两人一同喝了两碗汤,汤就差不多见底了。 在廊榭角落里,还有一个大锅子,上面冒出一缕一缕的白烟,隐约相同的香气随着微风飘荡,常明义明白那是与眼前这个炉子里炖着一样的汤。 如此常明义又不客气的喝了一碗。 顾以丹将剩下的一碗也喝了,这才吩咐一声,“桂月,把炉子里面的鸡肉勺起来,再将那边大锅里鸡汤勺到炉子里,七分满就好。” 站在顾以丹身后伺候的桂月应了一声,小步上前,拿出一个大碗,将炉子里面的鸡肉勺出,香气不断的萦绕鼻间,桂月情不自禁的吞了一下口水。 这个细微的动作,桂月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却被两人收进眼底。 常明义心中摇头,这个侍女的规矩没有学好,若然是在其他客人面前,这样就太失礼了,丢的是顾三娘的面子。 这位顾三娘子似乎有些心慈手软,御下的手段乏善可陈,连身边的贴身侍女也没有办法管教好。 也不知换了是那位姜五娘子,又是何光景。 顾以丹心中也是一叹,到底是农家出身,桂月大部分时候都是好的,就是有些小地方总是透露出她的粗鄙。 不过这些都是小事,无伤大雅,顾以丹觉得再教教桂月,她会做得更好。 等桂月将炉子里添了七分满的鸡汤,不一会儿就看到里面鸡汤沸腾,顾以丹拿起一双颜色显眼跟两人跟前不一样的筷子,将一碟子薄片牛肉倒了进去。 顾以丹用筷子熟稔的转着圈,片刻之后,就夹起几片熟了的牛肉放进自己碗里,沾了调好的辣酱,吃了起来。 一片牛肉入肚,熟悉的口感、熟悉的吃用方式,让顾以丹舒服的喟叹一声。 常明义这才拿起那双还放在炉子里的筷子,夹了牛肉吃。 “常先生吃着这牛肉可好?”顾以丹吃完了自己碗里的牛肉,期待的看着常明义。 “非常鲜嫩,爽滑可口。”常明义评价道。 顾以丹一笑,“这是刚满一年的牛身上切下来的前胸和背部的那特定一小部分肉,肉质最是紧密,口感非常好。” 她点了点案几上另外三碟子的牛肉片,“都说牛肉不能吃,这个世界上,有什么是银钱解决不了的?” 常明义看着顾以丹隐晦的得意,心下摇头,一年的牛,已经可以帮着百姓犁地耕种了,如今只为了满足口腹之欲,就宰杀一头可以帮着百姓耕种的牛,还奢侈到只吃前胸和背部的那一点肉。 这样心性的人,真的会心怀天下吗?真的会是他师尊口中匡扶天下的人吗? 常明义心中大大的怀疑。 顾以丹想不到,她只是为了向常明义展示一下自己的能耐,会让常明义心中的印象更加不好。 要知道她一个小娘子,能轻而易举的吃到牛肉,岂不正好说明她的本事大,值得常明义跟随? “常先生,吃烧炉子,就要自己动手才有乐趣,我就不与你客气了,你自己看中什么就放进去里面滚熟好了。” 顾以丹招呼一声,自己刷起了烧炉子,一边吃着,一边回答先前常明义的话。 “我方才说,换一种选拔官吏的方式,就是想通过真才实学来选拔出有才之士。” 顾以丹开头的第一句话,就让常明义坐正了身体,专心致志的听着她的讲解。 顾以丹很满意常明义的表现,又继续说下去,“如今这种举荐的法子,只要有一个好出身就能当官,这样对其他有学之士还有何公平可言? 很多寒门子弟的学识是比不过世家子弟吗?我看未必吧,他们只是缺少了一个可以展现自己机会,如果有机会让他们与世家子弟公平公正的决一高下,寒门子弟与世家子的胜负,还是两分呢。” 顾以丹颇有些指点江山的味道,继续激昂澎湃,“如今我沉思了许久,终于想出了一个可以让寒门子弟也跟世家子一起公平竞争的机会,就是换一种选拔官吏的想法,用自身的学识来通过考核,谁的学识最高,谁就可以当官,是不是很公平?” 顾以丹一想到科举制度由她提出,这个影响了中华千年之久的制度,就一阵热血澎湃。 同时,最要紧的是,除了她,没有人知道,她可以从顾家举办的义务教育里培养出忠于自己的忠臣,一旦等将来科举实行,烙印着顾家标志的学子,就是她最坚强的后盾——日后一旦她登基为女帝,这些朝臣必定会拥趸她,就算有其他朝臣说她牝鸡司晨,不肯听从她的调度,她也有人手可以立即补上那些朝臣的空缺。 顾家的育才书苑,就是她日后朝堂之上的精英人才培养地,无论如何,她都要将育才书苑办下去。 至于怎么实行科举制度...... 远处顾家的大管家匆匆赶来,连礼也没有施,着急的道:“三娘子,威胜王派人来传召您了。” 顾以丹嘴角勾起一抹笑,这不,东风来了。 第141章 忽悠 “常先生,您慢坐,我先去见威胜王。” 顾以丹打了一声招呼,带着桂月回房,换了一身衣裳,坐着马车去见了威胜王。 见顾以丹走了,常明义心头一动,近来一直被顾以丹盯得紧,趁着这个机会,他也去试着找找那位姜五娘子看看。 谢过领路的侍女,顾以丹朝一个正站在游廊里,背对着她,正在逗弄着鸟儿的青年福身行礼,“顾三娘见过王爷。” “起来吧。” 陈朝没有转过身,手上依然拿着一根棍子,漫不经心的逗弄着鹦鹉,“哆哆,说话。” 陈朝逗弄着鹦鹉,顾以丹没有出声,一直到陈朝突然问她:“听说你最近搞了个什么义务教育?” 顾以丹心中一凛,暗道一声,来了。 “回王爷,是的,三娘开办了一个育才书苑,专门招收六岁以上,十岁以下的孩童免费进学。” 顾以丹轻声解释道。 “哦?不要束脩的书苑,你们顾家何时这般惜才爱才了?” 陈朝转过身,国字脸上带着一抹似笑非笑,身材壮硕,穿着一身遍地金的圆袍,这是从大晋那边传过来的织金绸缎做成的,腰间绑着一根蓝色蟠龙纹玉带,头上还学着那些世家贵公子用玉带半绑着头发。 顾以丹每每看到这样的陈朝,都有一种嘀笑皆非感。 壮硕之人,非要学儒雅之士,这不是不伦不类吗? 她只能感叹,就算还没有见过今上和皇后娘娘的样子,也能想象到好看不到哪里去。 但顾以丹丝毫不敢将自己心中的嘲笑表露,要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今上和皇后最为疼宠的嫡幼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未来她要实行科举制度,就要靠他了。 “王爷,顾家这次开办育才书苑,完全是为了王爷您呢。” 顾以丹一脸的真切,经过几个月与商贾打交道,又被姜元羲点醒过,她已经学会了什么叫虚以为蛇,此时张嘴就来,一副完全是为了陈朝的样子。 陈朝来了兴趣,“给本王好好说说看,你这个免费的私塾,对本王有什么好处。” 顾以丹将脑中已经过了上百次的话慢条斯理的说了出来,“王爷,都说小孩子没个定性,要培养忠臣,就要从小开始,这次十岁以下的孩子若是进了我顾家的书苑,除了平日里学习经史子集之外,我们还会潜移默化的让他们知道他们能有今天,全靠王爷的恩典,让他们好生知道,他们日后要报答谁的恩情。” 顾以丹这番言辞恳切的话,让陈朝很满意,听起来还不错的样子,顾家用自己的银子,帮他培养忠于他的学生,陈朝看着顾以丹的眼神充满了满意。 他给顾家做靠山还真是做对了,顾家果然是个忠仆,特别是眼前这个顾三娘,陈朝目光放肆的打量着,身姿苗条,姿容出众,还特别会赚银子,也够得上做他的侍妾了。 陈朝舔了舔嘴唇,目光在顾以丹锁骨下瞄了一眼,心中砸吧砸吧嘴,可惜就是小了点,他还是喜欢丰腴一点的。 掌握不住的,那感觉才爽。 投放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太过肆无忌惮,顾以丹心中羞恼,觉得自己当初真是眼瞎才会选中这位威胜王,但船已经上了,也容不得她下了,幸好她很满意的一点就是,这位威胜王很容易唬弄。 这对她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王爷,育才书苑日后的学生,皆是您忠心耿耿的手下,只是我们顾家实在是没法举荐这么多的学生,让王爷失望了。” 顾以丹满脸的愧疚,在她的口中,好像育才书苑里的学生已经成才一样,明明育才书苑刚开始筹办,里面一个学生都没有。 但陈朝听得很认真,暂时将对顾以丹的邪念压了压,听到“举荐”两个字,他脑海中浮现的就是朝臣二字。 整个北梁人皆知,只要被举荐了,就会成为一名官吏,要是在朝堂中还有人伸手拉一把,青云直上都不是难题。 事关自己的势力,陈朝大手一挥,张嘴就来,“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他们学有所成,本王都会让人举荐他们。” 顾以丹心中翻了一个白眼,就知道陈朝会是这样的反应,这得是蠢成什么程度,才会这般自信满满? 顾以丹脸上故作难色,“王爷,这恐怕于您不好。” 陈朝脸一沉,“什么不好?” 顾以丹心中紧了紧,纵使她觉得陈朝愚钝不堪,但终归是一个有着圣宠的王爷,沉下脸来的时候,一种威势就压向了她。 她声音更柔和了,“王爷,您想,育才书苑专门为您培养学子,几年之后,成才的学子可不会少,若是您都给举荐了,让太子殿下、其他几位王爷如何看待?” 听到顾以丹提起太子,陈朝眼睛眯了眯,脸上也稍稍缓和了些,“你继续说下去。” “如今朝堂上大部分的朝臣都是世家子,寒门中大部分是忠于陛下,小部分是忠于太子,若然到时候您把育才书苑的学子举荐了,那些学子又奉您为主,岂不是说您在朝堂上的势力比太子还要大?您要太子如何自处?” 顾以丹明显听到陈朝的呼吸顿时重了,心中哼了哼,就知道每个一母同胞的王子,都不会甘心屈居人下。 这不,听到自己在朝堂上的势力有可能比太子还要大,就开始不淡定了。 “三娘子的话,说得很有道理,太子手下可没有人给他开办一个育才书苑,专门为他培养忠臣。” 陈朝说到这里,突然警惕起来,“既然你都想到为了本王开办书苑培养忠臣,太子会不会有样学样?如今他在朝堂上的势力比本王的强太多,若是被他抢了先,那就糟了!” 顾以丹能说什么? 她自己还没有引导呢,陈朝自己就想到这方面去了,真是天助我也! 顾以丹心中大笑,面上倒是自信从容,“王爷请放心,三娘筹办这个书苑,不知道多少人说三娘办了蠢事呢,都在等着看三娘的笑话,那些凡夫俗子蠢钝不堪,又怎会知道三娘的用意呢? 太子想必也不例外,应当不会跟着顾家筹办书苑的。再者说,太子手下可没有如同我顾家一般可以供得起免费私塾的人。” 陈朝听罢,双眼一亮,抚掌大笑,“顾三娘子于本王,果是福星啊!” 第142章 戏玉来了 听了顾以丹的分析,陈朝很满意,只是若然他不能举荐那些学子的话,那顾家辛辛苦苦筹办的育才书苑就没有意义了。 一时之间,陈朝犯难起来,皱着眉沉思。 顾以丹略等了等,柔声的打破了沉默,“王爷,三娘有一计,可以让您不仅名留青史,还能收获绝大部分寒门子弟的忠心,更能让您能凭借此有一己之力,可以跟太子相抗衡。” 顾以丹的话,让陈朝双眼一亮,这个小娘子,善计谋,每想出一个点子,就让他的小金库越来充实,最近他出手都阔气了很多,头上几个兄弟都眼馋得不行,这次她说有计谋,想来应当不会让他失望。 陈朝催促道:“你快说。” “王爷,这段日子以来,三娘一直都在想,如今朝廷选拔官吏的方法,只有举荐一途,可大多数举荐的名额都集中在世家手中,那些世家为了肥水不流外人田,总是与姻亲之间相互举荐,到头来,最后朝堂上的官吏,大多数还是世家子。 大半的权势都集中在世家手中,有时候连圣上都要钳制于他们,就如前段时间,姜太傅公然拒绝了圣上提拔的阴平县彭县令,让圣上颜面大失,这些世家,竟然连圣上的圣喻都敢违抗,实在胆大包天。” 顾以丹一边说,一边提着心,当她看到陈朝的面色越发阴沉,她就知道自己试探对了! 皇室果然讨厌世家掌握了大半的权利! 做君王的,哪里能忍受大权旁落?可是世家传承数百年,其中底蕴深得可怕,要不然皇室怎么会容许世家在朝堂上根深蒂固? 她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自然知道如何打破世家这个庞然大物的包围圈,自古以来,在举荐制度上,皇帝受制于世家,无非就是因为朝堂上的官吏大多数是出自世家,一旦皇室对世家不满,世家不干了,朝堂就会瞬间瘫痪,政令无法传递到各城各县,百姓又知道皇帝是哪根葱? 要改变这个状况很简单,只要科举制度能实现,世家就再也无法对皇权形成钳制了。 听到顾以丹的话,陈朝恨恨的一拳打向挂着鹦鹉的笼子,吓得笼子里的鹦鹉从挂着的树枝上掉落,陈朝看都不看一眼,阴狠的咬着牙,“那个死老头,迟早有一天要让他好看!” 顾以丹微微蹙了蹙眉,对陈朝这种口头不敬有点反感,就她所知,姜太傅算是个为民的好官,但陈朝身为王爷,似乎对姜太傅很厌憎,虽然她是为了提出科举制度才提了姜太傅婉拒圣上提拔那个例子,但她并没有要针对姜太傅的意思,若然不是她只知道这么一个事,如果有其他例子,她也会提及的。 但事已至此,这并不是她能控制,看情况,皇室恶了姜太傅不是一天两天了,想到姜五娘,顾以丹心下决定,等会让人传讯给她,也就当还了上次在雅集宴上姜五娘出声帮她解围的人情好了。 “那你对这种情况有什么破解之法?”陈朝期待的问道。 顾以丹心道一声,戏玉来了! “王爷,这就是三娘想了很久,才决定筹办育才书苑的缘故了。” 顾以丹见着陈朝亟不可待的脸色,不敢再吊他胃口,“王爷,三娘私以为,我们把如今这种举荐制度废除,改成科举制度,就能压制世家,让世家俯首称臣了。” 陈朝骤然听到一个从未听到过的新事物,越发期待起来,问道:“什么叫做科举制度?” “就是以考校学子的才学,选拔出拔尖的人选,让圣上给他们安插到合适的位置上,这样一来,没有了举荐,世家就不能一手遮天了。” 顾以丹的话,简单易懂,陈朝一听就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科举制度就跟在书苑里的先生,考校学生的学识一样,出题目让学生来答题,答得最好的人,就可以当官?” 顾以丹微笑颔首,“王爷果然英明神武,这是一种全新选拔官吏的方法,将取代举荐,若是由王爷您能提出,在科举制度上选拔出来的官员,都得感谢您的恩德。 举荐制度都能延续数百年,这个取代了举荐制度的科举制度,必将延续更长的时间,后代子孙只要是寒窗苦读想要入朝为官的,都忘不了您这个一手开创科举制度的人。” 陈朝越是想,神色越发兴奋,国字脸上泛起了一抹红晕,就好像醇酒醉人一般。 他激动到不断的来回在踱步,嘴里喃喃自语,顾以丹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只知道她的计划最重要的一步,已经成功了。 引起了陈朝的兴趣,就不怕他不会上钩。 片刻之后,陈朝停下了脚步,上前几步,双手抓住顾以丹的肩膀,满脸潮红的对她道:“把你的设想,完完全全的说给本王听,一个字都不能漏,本王等会就去找父皇。” 顾以丹眉心深锁,脸轻轻一皱,声音都带上了一丝痛苦,“王爷,您抓疼我了。” 陈朝这才放开那双大掌,要是换了其他女人,他就一巴掌扇过去了,叽叽歪歪的,还敢说他抓疼了人,不过这人是顾以丹,他的宽容又多了些。 放开之后,还关切的问上一句,“可还疼?若是还疼,那等你将科举之事告诉本王之后,本王宣太医过来给你看看。” 顾以丹心中一寒,有道寒气从头冲进脚底,眼前这个男人,宁愿要先听她将科举之事说完才宣太医,这样的关心,还真是廉价。 兴许是这道寒气让她的心冷下来的同时,她的头脑更加清醒理智,她与陈朝本就是利益合作,不能指望一个时刻觊觎她的合伙人对她有真心的关切,她来到这里经历的一连窜事,让她迅速的成长起来,她开始变得更加成熟。 “王爷,方才您说,将此事禀告给圣上,三娘私以为,这很不妥,于您非常不利。” 顾以丹面上带着一种为难,语气却很肯定。 第143章 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陈朝一愣,紧接着皱着眉头,“于本王很不利?如何不利?方才你也说了,这是件名垂千古的事,日后的学子,都要在心中感念我的恩德,这有什么不利的?”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你是怕太子还有其他几个王爷会因此心怀愤懑,甚至对本王有所不满?呵,本王有父皇宠着,他们怎么比得过本王?要不是本王不是第一个出生......” 陈朝到底没有再说下去,哼了哼,他这几句话倒是让顾以丹心中一动,陈朝说得犹如家常便饭,但顾以丹从中听出了一个内情——传闻威胜王是圣上和皇后最为宠爱的儿子,看来这个传闻是真的。 从所有皇子中,只有陈朝的封号是威胜二字就可以看出圣上对他的厚望,如今听他语气自然的说自己有圣上宠着,就是太子都对拿他没辙,顾以丹觉得自己还是小看了眼前这个男人。 “王爷,非是如此,这并非三娘忧心之故,三娘只是认为,您于此时提出,于您切身并无多大的好处。就算能名留青史,那也只是名,却没有利,岂不是很亏?三娘以为,这科举之事,理应要让王爷名利双收才是。” 顾以丹心中冷笑一声,若然现在就弄出个科举考试,还有她什么事?她的育才书苑还没有开张,她让人暗中寻找的,年过十八、有厚实的学识根底,却没有人举荐的学子还没有找到呢,若是科举实行了,她岂不是没法吃到头一口肉了? 她辛辛苦苦大费周折弄出这么个阵仗,最后却无法让自己获得巨大的利益,她是傻了才会去做。 陈朝一时犹豫起来,“你这话何解?” 顾以丹叹了一口气,“王爷,您想,若是您现在就提出科举之事,圣上对您的看重,必会推动科举实行,可是育才书苑还没有真正将学子们培养出来呢,若是真的实行了科举,最后还不是您的几个哥哥们得益? 他们门下可是有不少门客,若是考校他们的学识,恐怕他们都会考上,先前您几位哥哥们不能举荐这么多的门客,现在没有举荐的限制,那可就......” 她语气未尽,说话说一半让人更加容易猜想,至少陈朝面色就变得难看了。 “你这话说得有理,就是太子自己都养了两百多个门客,其他几个也不遑多让,都有上百个,之前是他们没法举荐这么多,若是科举实行,那就大大的不同了,可恨我先前没这么多的银钱招揽那些门客,不然如今也不会忌惮他们。” 陈朝恨恨的道,前段时间顾家靠上他,他手头才越发宽裕,但到底跟前面几个已经成了亲,娶了世家女做王妃的哥哥们不同,因为娶了五姓望族的世家女,引得不少寒门子弟来投,他一个年幼许多,又没有多大底蕴的王爷,纵有父皇的宠爱,也比不过他们。 他如今门下食客才三十多人,这数目差得多远了,顾三娘说得对,不能现在就提出科举之事,至少要等他收揽越来越多的门客,育才书苑那边又为他培养出更多的学子,这样他的胜算才更大,到时候他再提出科举,通过科举考试的人里头,他要占大头。 想到这里,陈朝立马就吩咐顾以丹,“你担心得很有道理,是本王一时高兴过了,忘了这茬,既然如此,这事暂且按下,本王不管你们顾家用什么法子,一定要在最快的时间里,为本王培养出尽可能多的学子。” 陈朝的声音严厉,带着毋庸置疑的语气,让顾以丹面上诚惶诚恐的应了。 兴许是觉得自己语气太过严厉,顾家本来就给他供给了他许多金子,育才书苑的筹办又是为了他,就连现在听闻的‘科举制度’也是顾家忠心耿耿为他所虑,他不能这般寒了顾家、特别是顾三娘的心。 想到这里,陈朝上前几步,伸手揽住了顾以丹的肩膀,尽可能的让自己的声音温柔,“三娘,本王知道你一心为本王,你的情谊,本王不会辜负的,日后本王的后院之中,必有你的一席之地。” 陈朝还不算太愚钝,没有把顾以丹只能做他后院侍妾一事说出来,而是用了模棱两可的话来迷惑顾以丹。 不就是打一根棍子给一颗红枣吗? 这种事,她拿手得很,又不是看不出。 顾以丹并没有被他的话引得理智全失,甚至内心还有些恶心,陈朝的自我感觉也太好了,实在让她有些反胃。 但她面上却充满了惊喜,“王爷,三娘还以为自己的心意,王爷会视而不见呢。” 陈朝心中暗道一声,果然,凭着本王的聪明才智、身份地位,顾三娘靠上来,不就是喜欢上他吗? 想到这里,陈朝心中更是得意,手上力道又大了几分,将顾以丹往自己怀里靠了靠,“三娘,本王日后必不会辜负你这番心意的。” 顾以丹胃里开始翻腾,极力强忍着,低垂着头,一道细细的哽咽声传出,让陈朝愣了愣神。 “三娘,为何好好端端的哭了起来?” 陈朝霸道的伸手将顾以丹的下巴抬起,就见美人垂泪,好不可怜。 顾以丹眼角划着泪珠,嘴角却挂着一抹委屈的笑容,“三娘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恐怕只能做王爷的侍妾了,三娘原本还以为自己能堂堂正正站在王爷身边......” 陈朝心中嗤之以鼻,一个小小的商贾之女竟然有这种妄想,真是可笑。 不过看到顾以丹的眼泪,又见她眸子含情却心痛的看着他,他的心到底软了软,“那三娘想要本王如何补偿?” 顾以丹嘴角轻轻勾了勾,眼角的泪珠趁得那弧度越发楚楚可怜,“王爷,幸得君故,两不相负,三娘别无他求,只望王爷可以花心思追求三娘一次,让三娘日后在小小的四方院里,知道王爷去宠爱其他女人的时候,也能有个甜蜜的回忆让自己不至于过不下去。” 陈朝被这番充满着心伤又带着希翼的话感动了,头脑一热,脱口而出道:“好,本王应你了。” 顾以丹借机轻轻挣脱了陈朝的手,福了福身,“三娘多谢王爷的厚爱,日头不早了,三娘要家去了,望王爷保重身体。” 待顾以丹坐上了自家马车,使劲的擦了擦自己方才被陈朝揽过的肩膀,决定回去就汤沐,心中又怜悯己身,若是在她自己的世界,哪里需要这般委曲求全,不喜欢的人敢这样骚扰她,轻点的一巴掌扇过去,重一些的就使出断子绝孙腿,哪像现在这般,要与人虚以为蛇? 幸好现在用话堵住了陈朝,至少他对自己下手的心思暂时不能实现了,这就好。 想到这里,顾以丹突然觉得,她方才的表现应该荣获一个最佳小金人才对。 第144章 我欲卖身为仆 包厢之中,堂客将姜元羲点的菜上了,喷香的味道萦绕在鼻间。 姜元羲忍不住笑了笑,“想不到这些酒楼没有香料,也能做出这么香的炒菜。” 李仲闻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道:“现在的香料价值千金,这些酒楼哪里用得起,不过却也难不倒这些开酒楼的,虽不及加了香料的更好吃,倒也不失一道美味。” 邵兕虎斜睨了他一眼,终于不再盯着他,转而眼巴巴的看着案几上面的菜,忍不住吞了吞喉咙。 李仲闻诧异的看向姜元羲,“你这是虐待他了?饿他肚子?怎么好像好几顿没吃饭一样?” 姜元羲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没理会他,自己先提筷子,夹了一块肉进自己的碗里之后,邵兕虎这才欢快的拿起了筷子,开始埋头吃起了午饭。 一边小孩风卷残云,一边姜元羲优哉游哉的吃着,下手的速度却没有慢上半分,片刻之后,菜已经被消耗了一半。 李仲闻嘴角抽了抽。 这两个是饿死鬼投胎吗? 吃饭好像打仗一样,又没人跟他们抢,不够吃再叫就是了,用得着这般吓人吗? 李仲闻一时都忘记喝酒了,只手上拿着酒盏,呆呆的看着两人将案几之上十道菜一扫而空。 那小木桶里的饭,也见底了。 姜元羲吃完,从袖子里掏出帕子,姿态优雅的擦着嘴角,邵兕虎也学着她的样子,同样拿出帕子擦拭嘴角。 “小虎,你是想继续在外面逛逛呢?还是回家?”姜元羲问道。 邵兕虎想都不用想,“去外面逛逛。”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还看了一眼对面的李仲闻。 姜元羲见状,转头望了身后设着的案几,问身后的护卫和阿方,“你们可用好了?” “回五娘子,我们都用好了。”护卫头领回道。 “既如此,阿方去结账,我们继续去逛逛吧。” 姜元羲朝李仲闻点点头,“仲郎君,就此别过。” 李仲闻“哎哎”了两声,“五娘,你就这样走了?” 姜元羲还没有什么反应,邵兕虎就狠狠的瞪着李仲闻,为他那句状若亲昵的“五娘”。 姜元羲诧异的看着李仲闻,“吃饱了不走,还留下来做什么?” 李仲闻噎了噎,眼睁睁的看着姜元羲带着邵兕虎等人离去。 在姜元羲下楼之后,李仲闻将手中酒盏的酒一口喝完,同样起身道:“结账,我们也走。” “小虎,今天就带你把整个都城都看一遍,你好好记住都城的路。” 她难得出来一次,趁着今天出来散心,带着小虎逛一遍,明天开始,她又要重新回到族学和演武场了。 就在两人走着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小男孩,看着年纪跟邵兕虎差不多。 “嗯?” 在小男孩碰上邵兕虎的时候,被他一把抓住,“还给我。” 这三个字,带着一种冷意。 此时姜家的护卫一半将姜元羲和邵兕虎护着,一半将小男孩包围着,在小男孩被邵兕虎抓住的手中,有着一个荷包。 阿方皱眉娇斥:“小小年纪就不学好,做什么不好,非要做小偷?” 邵兕虎已经将小男孩手中的荷包抢了回来,爱惜的拿在手中,上下轻轻的拍着,将小男孩碰过的地方认认真真的擦拭,对小男孩毫不理会。 被阿方呵斥,又被姜家护卫包围着,小男孩并没有半点害怕慌张,对于被拿回去的荷包,也没有在意,他眼睛看着姜元羲,“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她跟前。 “我欲卖身为仆,求小娘子应允。” 这个变化,让阿方及围观的百姓们面面相觑,这孩子不是偷东西吗?怎么变成卖身为仆了? 姜元羲上上下下打量着小男孩,“你用偷东西的法子,就是为了引起我们的注意,然后自卖为仆?” 方才这个小男孩偷东西的手法简直不忍直视,大咧咧的故意走到小虎身边,明目张胆的伸手,她都不忍看,那都不叫偷,那叫抢。 小男孩磕了一个头,“是,小娘子明鉴。” 姜元羲呵呵笑了,“那你这个法子用得太蠢了,你觉得我会收偷东西的人做仆从?” 小男孩惨然一笑,又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脑门上已经有了一个淤青的印子,“小娘子请恕罪,我也是迫不得已。” 他伸出手,将自己身上的上衣脱掉,周围一片抽气声顿起。 姜元羲眯着眼睛看着小男孩的上身,那身上纵横交错的鞭子伤痕、拳脚伤痕,都在诉说着他曾经遭受过怎样的殴打。 “小娘子,您是我遇到的唯一一个没动手打我的贵人,您没有不分青红皂白就打我,所以我向您卖身为仆。” 小男孩这话,不仅姜元羲听明白了,其他围观的人也听明白了,这孩子是为了观察哪家主子的性子不会残暴不仁的,可是用这种手段来试探...... “你用这种手段来试探,有没有想过,万一被人打死了怎么办?” 姜元羲想不明白这孩子怎么会用这种方法来试探,实在是太过冒险了些。 小男孩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悲凉,又一次磕头,“因为我要为其他二十五个孩子的生命安全负责。” 姜元羲也愣了,“其他二十五个?” 见小男孩又要磕头,她摆摆手,一个护卫上前,将小男孩扶起,示意他穿上衣裳,秋冬已至,一不小心就会受寒, “我不兴这一套,若我不想,你就是磕没了这条命,我也不会答应,不需要用这种苦肉计。” 小男孩抿了抿唇,看着姜元羲的眸光带着一抹忌惮和害怕,这个小娘子,明明年纪跟他差不多,却让他有一种敬畏之感,他本能的直觉,她那话是真的。 “你方才那话的意思是,不独你一个人要卖身为仆,还有二十五个孩子跟你一起自卖己身?” 姜元羲明白了,他是怕主家残暴不仁,会将其他孩子带进坑里,因为仆从打杀了,只要交上一笔银钱,主子就一点事都没有,所以他就用自己做鱼饵,在钓一个相对来说能让他们放心自卖己身的主家,哪怕自己有可能被打死也在所不惜。 “你和那二十五孩子因何到了要自卖己身的地步?” 一般来说,这都是活不下去了,才会卖身做奴仆,这种不是家生子的仆从,往往是最低级的,性命也大多时候得不到保障,要得到主家的信任,要用上好几代的时间来证明自己后代的忠诚。 小男孩惨然的扯了扯嘴角,“一场大火,让我们孤儿寡母活不下去了,不卖己身,怎么养得起底下的弟弟妹妹们?难道要亲眼看着他们去死么?” 姜元羲的瞳孔,骤然一缩。 第145章 这件事没完 那天夜里,欢声笑语变成了哀嚎声、痛哭声、孩子找爹娘的无助,爹娘撕心裂肺的找孩子的彷徨,姜元羲觉得,仍犹在耳。 距离重九,如今才过去不到十天的时间,姜元羲因为那上百条人命,本就心有结,想不到出来散心,竟会看到这种情况。 “你家里是在重九那场大火里,死了亲人?”姜元羲声音艰涩的问道。 兴许是想起了死去的爹,小男孩双眼通红,“是,我阿爹在重九那晚,为了护着我的弟弟,被人踩死了。” “其他二十五个孩子的家里也是如此?”姜元羲又问道。 “是,皆是如此。” 虽早有准备,姜元羲心中还是觉得难受。 “姜太傅不是已经跟朝廷申请了抚恤金吗?虽然二十两不多,但也足够支撑到你长大成人去找些小零工来做了,帮补一下家里也不难。” 姜元羲自问不是圣人,她善良却不会泛滥,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活,既然祖父已经帮着拨下了抚恤金,只要勤快不怕劳苦的人,总能找到活计养活自己和家人。 人唯能自救。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所以她从没有要去救济这些人家的意思,她所求的,是为他们讨一个公道。 “是,姜老大人是个好人,对我们这些普通老百姓很好,他为我们这些丧了亲人的家家户户都想到了。” 小男孩真心实意的感谢,下一瞬,语气却一转,充满了恨意,“可是那些银子,我们根本就没有见到! 不仅如此,最近还有不少人上我们家里,一开始是说给银子我们,要买我们的屋子。 我们都是穷苦人家,卖了屋子就没地儿住了,我们当然不肯卖,那些人退走了。 此后时不时的就有地痞流氓在家里附近徘徊,对我们娘亲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惹得左邻右里看我们的眼神充满了古怪不说,只要我们娘亲带着我们外出开小摊子,都会被这些地痞流氓围着,没有客人敢在我们摊子上吃馄饨,这些天赚不到一个子的铜钱,家里的米快见底了。 且这就算了,不仅我们家,就是其他跟我一样的家里,娘亲早起去菜市场买菜的时候,也会受到这些地痞流氓的调戏,吓得我们阿娘都不敢外出了。 阿爹倒下了,家里就只有阿娘撑着,阿爷阿奶他们年纪又大了,底下还有弟弟妹妹,我们半大的孩子,去当个学徒都没人要,为了这头家,我们这些最大的孩子商量过了,想着找一个大户人家做主家,自卖己身,这样能给自家留点银子,还能借着主家的名头将那些地痞流氓吓走。 求小娘子成全!” 说到这里的时候,小男孩又想跪下磕头,被身边的护卫一把拉住。 姜元羲的脸色早就沉了下来,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寒气,“好,好得很,连死人财都有人发,就不怕拿了这些银子,夜里睡不着觉吗?” 阿方、姜家的护卫们,全都屏息静气,他们清晰的知道,五娘子生气了。 邵兕虎看了看姜元羲,又看了看那个小男孩,从荷包里倒出里面的银裸子,全都塞到小男孩手上,将荷包收起,因为荷包是姜元羲绣给他的,“给你。” 小男孩稍稍怔忪,对邵兕虎的反应有些手足无措。 姜元羲猛地一转头,看向了右侧身后一个方向,她方才感受到了一种很危险的气息,可围着他们的人群有点多,以至于她不能清晰的捕捉。 “强子,强子,快点回去,你阿娘被那些地痞流氓打破头了!” 人群外一道焦急的声音传来,还带着急促的气喘声,可见是跑得急了。 那个小男孩面色一变,疯了一样挣脱姜家护卫的手,死命的扒开人群,顺着声音见到了一个跟他年纪差不多的孩子,怒吼着道:“那些该死的孙子把我阿娘打伤了?” 强子与来报讯的人脚下不停,一路往家里赶去,就连姜元羲也顾不上了。 姜元羲脚步一动,“跟上去看看。” 姜家护卫开道,姜元羲一马当先,邵兕虎脚步稳稳的跟在她身边,阿方跑得很卖力。 姜元羲一路跟着强子的脚步,感受到身后的动静,眉心一蹙,继而又舒缓开,没有在意身后一路跟随他们的人。 强子也没管姜元羲她们,他心焦得不行,疯了一般跑回家,他的家,是在东城与南城的交界处,在一条小胡同里,独门独户的小两进院子,可见这家人的生活,原本并不差。 此时大门大开,周围围着一圈人,还没有进去里面看个究竟,姜元羲他们就听到一道带着嚣张的声音。 “你们骂我们做什么?分明就是这个小娘皮不守妇道,眼见自己的夫君刚死去,这就忍不住寂寞来勾引我和哥几个了,我们不稀罕这种贱货,对她的勾搭推拒,不就是推拒她的时候用力了一点,跌倒的时候磕了一下头吗? 流了一点血怎么着?像她这种水性杨花的贱货,就是浸猪笼都是轻的,你们是眼瞎了才会误会我们,索性我们哥几个也是个宽宏大量的人,刚才你们哪几个骂了我们的,跪下来磕头道歉,我们就既往不咎了。” “呸!你们血口喷人!方才分明就是你们要对我们两个老头老婆子动手,我儿媳为了护住我们,才被你们推倒跌破了头,你们这种烂了心的畜生,不得好死!” 一个沧桑的声音,悲愤的大骂。 “嘿!竟然还敢诬蔑我们,知不知道诬蔑是犯了法的?且那个贱货还敢抓伤我们,不赔个百十两,老子告诉你,这件事没完!” 那道嚣张的声音恨恨的吐了一口唾沫,阴狠着狞笑。 人群一阵哗然,纷纷责骂。 “你们这群黑心肝的,我们方才都看得分明,李老伯说的才是真的。” “劝你们不要这般心黑手辣,需知天道好轮回!” “啊呸!就算天道有轮回,也是整治你们这群诬蔑我们的人。”嚣张的声音继续道。 “阿娘!阿娘!”强子大喊,人群听到他的声音,纷纷让开了路。 强子一下子就扑在躺在阿奶怀里的妇人身边,流着泪看着阿娘头上那个血窟窿,手足无措。 在这个妇人身边,还有三个孩子,不敢出声的流着泪,满脸的焦急,见到大哥回来,俱是一喜。 妇人头上用巾子捂住,血浸湿了巾子,她的脸色苍白,听到儿子的声音,微微睁开眼睛,气若游丝的叫了一声,“强子,你回来了。” “哟,原来是那个惯偷回来了呀,看看,这一家子都是不好人,当娘的偷人,当儿子的偷东西,也不知道他们死去的爹在九泉之下该有多生气呢。” 听到这话,李家人俱是气得怒目圆瞪,强子差点要上前去跟这人拼命,被他娘制止了。 姜元羲顺着声音看过去,就见到在强子一家人身边,有着五个吊儿郎当的青年,双手环胸,一脸的鄙夷。 她一直听到的嚣张声音,就是领头那个脸上带着狞笑的青年说的。 姜元羲看了一眼妇人的情况,挥了挥手,一个护卫立即转身快步去请大夫。 “我听到刚才有人说这件事没完?” 这道清脆的声音,让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姜元羲身上。 她嘴角一勾,笑容有点残忍,“正好,我很认同这话,我也觉得这件事没完。 给我好好教教他们如何做人,欺负孤儿寡母,欺负老弱妇孺算什么本事!你们爹娘生养你们这么大,简直是浪费口粮! 给我打!留一口气就行!” “诺!”姜家护卫,轰然应诺。 。。。。。。。 第146章 废了 事情的发展,当真是快到让人回不过神来。 围观的百姓们,看着先前还不可一世、嚣张到不行的青年们,如今个个躺在地上,痛苦的张着嘴,连声音都很难发出。 姜家的护卫们,忠诚的履行了姜元羲的命令。 姜元羲环视了在场众人一圈,问道:“方才将这位大嫂推倒在地上磕破了头的人,是谁?用的哪只手?” 围观的百姓们对上姜元羲平淡无波的眼神,不自觉的退了一步,没有人敢开口,他们对这个突然出现,明显是大户人家的小娘子,一出现就命令家中护卫教训那些地痞流氓的手段有点吓着了。 到底是一家之主,敢跟先前那些青年呛声,护在自己老婆子和儿媳妇身前的李老伯,伸手指着那个领头嚣张的青年,恨恨的道:“就是他,他想对我们老两口动手,被我儿媳妇阻止,用右手推的!” 姜元羲看了一眼那个青年,淡淡的道:“废了。” 姜家其中一个护卫,抽出手中大刀,举起从上往下狠狠一拍! “啊——” 一道痛苦声响彻云霄,那个青年左手捂着右手,痛得在地上翻滚,脸上皱成了一团,眼泪鼻涕都流了出来。 他身边的其他四个青年,被姜元羲的手段吓得失禁了,一股骚味传了出来。 在他们眼中,这个小娘子,比那些街上巡逻的官吏还要可怕。 百姓们当中,有些妇人吓得面色白了白,有些男人倒是隐隐带着大快人心的畅快。 而护在阿娘身边的强子,看着姜元羲的眼神,透着光。 耳边听着凄厉的哀嚎声,姜元羲面色不改,就是阿方,也是神色如常,生气的五娘,总要有人承受她的怒火。 “方才是谁说了那些不三不四、不着调的话?” 姜元羲又平静的问道。 这句话一出,除了那个还在哀嚎的青年之外,其他四人俱都面色大变,吓得嘴唇都哆嗦起来。 方才她这样问的时候,废了一个人的右手,难道这次要把他们的舌头都割掉? 这下子就是那些男人们都有些变色了,看着姜元羲的目光带着一种敬畏、恐惧。 姜元羲不在乎这些人对她的看法,她教训这些人,是因为这些人的所作所为触碰到了她的底线,她很讨厌那些对老弱妇孺动手的人,且还要在一个新丧的人家家里,张嘴就要诬蔑人家寡妇的名声,这是要人家的性命,无仇无怨这般做,那就要做好承担后果的勇气。 有没有天道她不知道,但她碰上了,她不介意出手给这些黑心肝的人一个终身难忘的教训。 李老伯咬了咬牙,还是鼓起勇气指着他们五个,“方才他们每一个人都说了那些不三不四、不着调的话。” 那四个青年眼里出现了乞求之色,嘴上哆哆嗦嗦的说道:“没有,不是我们说的,是他说的。” 这四人,都把手指向了那个被废掉右手的青年身上。 姜元羲看向了李老伯。 李老伯在这双仿佛能洞察人心的眸子里,还是坚定的点头,“他们撒谎,他们都说过那些难听的话。” “是的,小娘子,某可以为李叔作证,他们确实是说过。”有个男人上前一步,开口为李老伯证明。 “是,俺也能为李叔作证,他们方才对李大嫂都说了很难听的话。”有个妇人也强忍着害怕,站出来作证。 姜元羲眸光转向地上躺着五个人,除了那个还在痛得顾不得外界之事的青年,其他四个俱都吓得面无人色。 “将他们的牙齿全都敲下来。” 姜元羲的吩咐,让在场所有人,包括四个青年都松了一口气,不是割掉舌头就好。 “要不是还要留着你们回话,那张臭不可闻的嘴,就不用留了。” 姜元羲凉凉的斜睨了五人一眼,吓得不少人哆嗦了一下。 强子的眸光,越发亮了。 “大夫来了!” 恰好在这时,姜家护卫带着大夫回来了。 等大夫将强子娘亲的伤口清洗上了伤药,阿方还主动让大夫留下一根人参,让强子娘亲好好补补身子,至于诊金,阿方付了。 就在大夫给强子娘医治的时候,姜家的护卫也将五个人的牙齿全部敲了下来,五人的嘴角流着血,喘气都开始露着风,看着这个场面,无端就有一种可怜之感。 “好!” 强子一声大赞,冲淡了这种氛围。 姜元羲转头吩咐一个护卫,“去将管理巡逻这片地界的衙役找过来。” 很快就有一队衙役跟着姜家护卫的身后进来,见到姜元羲,领头的谄媚一笑,“小的田大海见过姜小娘子,不知小娘子找小的,有何吩咐?” 见到往日那些用鼻孔看着他们的衙役竟然对这个小娘子如此卑躬屈膝,百姓们哪里不知道强子带回来的这个小娘子是位真正的贵人? 这位贵人,找衙役过来,要怎么为强子一家出头? 就是强子,都双眼发亮的看着姜元羲,他觉得这个小娘子,方才一举一动都非常厉害,他觉得跟对了主家! 有这样的主子,哪里还有地痞流氓敢来他家放肆? “圣上将都城百姓的安危交给你们,你们就是这样回报圣上的恩典?让这些人骚扰百姓不说,还对一个妇道人家殴打?” 姜元羲冷冷一笑,“想不到天子脚下,还有人将圣上的话当耳旁风的,你,以及你们,都很好。” 领头的衙役吓得面色一变,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姜元羲脚边,哭着喊着为自己伸冤, “姜小娘子冤枉啊,我们一直奉着圣上的命令,保护百姓们,这些渣滓们肯定是趁着我们去其他地方巡逻的时候,避着我们来这里作威作福的,与我们没有一点关系啊!” 领头衙役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躺地的青年,若不把自己撇清,他知道自己一定没有好果子吃,他知道眼前这个小娘子出自姜家! 见到自己头儿都吓得跪地求饶,他身后衙役也知道摊上大事了,赶紧跟着跪下哭诉,话里话外都是这五个地痞流氓的错。 五个青年满眼绝望,脸色灰败,不再对赶来的衙役有任何期望了。 “够了!不要以为我能被你们蒙混过去,你们这些......” “五娘子,这些人,交由我来处理吧。” 姜元羲望向一直静静的跟在她身后,此时终于出声的李仲闻,就见李仲闻语气淡然的补充道:“你放心,这里的百姓们,日后都不会再遇到这种事了。” 第147章 试探 姜元羲抿着唇不说话,李仲闻见状,又补充道:“五娘子,你应当知道我是荆门军的人。” 听到这个方才一直静静带着人,在旁边看着这一切的郎君说出这句话,领头的衙役身子一软,摊在了地上。 老天爷,原本以为得罪了姜家的小娘子已经很惨了,哪知道这里竟然还有荆门军的人,看这个郎君身边跟着的护卫,就知道他在荆门军里地位不低,荆门军负责都城守卫,对他们这些巡逻衙役,有着生杀大权啊。 该死的,怎么会一下子招惹上这两尊大佛呢? 领头衙役看着躺地的五个青年,眼里带着无尽的怒火。 姜元羲眼睛微微一眯,她在打量着李仲闻。 这个时候的他,跟以往见到的样子都有所不同,沉静、不苟言笑、与先前那个带着赖皮的模样不一样,她敏锐的感觉到,现在的他,很危险,也很可怕。 如果方才她没有弄错的话,先前让她感到危险的气息,应该是李仲闻。 片刻之后,姜元羲微微颔首,“既然如此,那就劳烦仲郎君了。” 李仲闻心情十分糟糕,点点头,不再在这个问题上多加言语。 姜元羲上前几步,走到强子娘身前,李老伯率先跪地磕头感谢,“多谢小娘子出手相助。” 其他几个孩子也有样学样,都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嘴里也在说着感谢的话。 李老伯的妻子李大娘,抱着儿媳也是满脸的感激之情,强子娘更是要起身给恩人道谢,被姜元羲阻止了。 她挥挥手,护卫也将李老伯扶起。 “李大嫂,这里是一点小心意,让强子给你买些药材补补身子,这一大家子以后都要靠你了。” 姜元羲将阿方递过来的荷包放到强子娘手上,不容她拒绝,“收下吧,相见就是缘分,我不在乎这么一点银钱,推脱反而显得矫情了。” 话已至此,强子娘也知道自己以后担子重,含泪收下了这个荷包,郑重的道:“日后我们李家一定会报答小娘子的恩情的。” 姜元羲一笑,并不在意强子娘这话,转而对强子娘称赞了强子一句,“李大嫂,你有个好儿子呢。” 说罢,她起身准备离去,下一刻就被叫住了。 “小娘子且慢!” 姜元羲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强子,见他又一次跪在她面前,“小娘子,我李强自卖己身于您,还请小娘子允许。” 这一次,李家再无人反对李强的决定,如果是给这个小娘子做仆从,他们李家不仅可以报恩,相信这位小娘子也不会虐打强子。 还不等姜元羲出言拒绝,旁边有一道声音插入,“强子,这位小娘子未必能给你好的前程,不如你跟着我如何?” 姜元羲看着半途截胡的李仲闻,心中一动,不对劲,这里头,有些不对劲。 李仲闻先前一直跟在她身后就算了,当在大街之上听到强子的哭诉,她自己心中怒气上涌的同时,也感受到同样一股危险的气息,现在她有八成的把握当时那人是李仲闻。 到了现下,李仲闻不仅继续跟着她来到强子家里,看着她惩罚那五个地痞之时,一丝一毫阻止的意味都没有。 对这些很有可能跟地痞合作的巡逻衙役,又主动出言说交给他处理,接着现在又生怕她会收下李强做奴仆,抢先出声截胡。 这其中,透着一股让她觉得很怪异的感觉。 姜元羲眸底一闪,她决定试探一下。 她暂时没有出声,只是看着强子,强子断言拒绝,“对不住,我已绝定要自卖己身给这位小娘子了。” 他这话,又说了一次,且都在强调,是要把自己卖给姜元羲。 显然,先前姜元羲的所作所为,让强子非常钦佩,觉得这个小娘子很合口味,既能跟着这个很好的主家,又能报恩,一举两得。 李仲闻看了一眼姜元羲,见她似乎不准备出声,他又道:“你跟着她,不但要卖身做奴仆,还只能在她们家的田庄里做个佣户,你是不可能跟在她身边的。 我则不同,我不用你卖终生,只需要签订一个十年的契约,十年之后,你就能自赎己身,跟在我身边,我可以培养你。 你先前应该也听到我与小娘子的对话了,我是荆门军的都尉,出自陇西李家,若是你表现好的话,日后未必不能成为我身边的亲卫。” 李仲闻这话一出,人群一阵哗然,就是李老伯都神色动容。 竟然是陇西李家的郎君,这是个大人物啊,强子竟然能得到这位贵人的看重,李老伯忍不住心动了,他看着强子,欲言又止。 强子并不理会李仲闻,只是倔强的看着姜元羲,等着她的回答。 见到强子这般“不识趣”,许多人都为他着急。 这傻孩子,怎么能得罪这位贵人呢,方才那位贵人说得话多有道理,不用卖终生,还可以跟在他身边学东西,这种好事,肯定是赶快答应啊,过了这个村,不知道还有没有这个店呢。 只有强子娘面色如一,甚至见到强子没有动摇自己的选择,脸上露出了欣慰神情。 他们李家,知恩图报,可不兴这种负恩忘义之事。 不少人都以为李仲闻会生气,毕竟他这样身份的人,亲自出言招揽强子,还被强子无视了,应当会愤而离去才对,得罪了这位陇西李家又是荆门军都尉的贵人,也不知道李家还有没有好果子吃。 这位小娘子能护强子一次,未必能护他第二次。 李仲闻却笑了,从脸上露出笑容,到低笑出声,姜元羲敏锐的感觉到,他身上某种危险正在消去。 这人,是真心实意看重强子的,姜元羲确定了。 “强子,这位仲郎君说得没错,你跟着他,会更有前途,我相信,仲郎君也不会打砸了陇西李氏的招牌。” 姜元羲诚恳的对李强说道:“我是不会收你为仆的,至于这位仲郎君的提议,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强子紧紧抿着唇,依然倔强的看着姜元羲。 “日头也不早了,我们也走吧,来人,将这五人给我提回去。” 姜元羲劝了一句强子,不再多留。 “且慢!五娘子,能否留下两个人给我?” 李仲闻的话,让姜元羲暗道一声,果然,她的试探对了。 第148章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姜元羲回过身,看着李仲闻,“仲郎君要这些人做什么?” 面对姜元羲的逼问,李仲闻显得异常镇定,“五娘子,我怀疑这些人与那些巡逻的衙役有些关联,想要带两个回去审问清楚。” 这个理由,姜元羲无法拒绝,她定定的看着李仲闻一眼,手一挥,姜家护卫就将手中正在提着的一个青年和那个受伤最重的领头嚣张之人留下。 “小虎,我们回家了。”姜元羲招呼了邵兕虎一声,带着人走了。 李仲闻目送姜元羲走了之后,回身看着强子,“你考虑得怎样?” 强子紧抿着唇,没有说话。 李仲闻沉声道:“你就不想学一身真正的本事,去报答那位小娘子对你们家的恩情吗?” 强子这才有些松动,可他还是心有疑虑,“可是你要让我卖身十年。” “用你十年的时间,换取你一身本事,难道不是我更加吃亏?谁知道你会不会在学得本事、十年之后就从我这里离开,去到那位小娘子身边,为她效力?我岂不是为别人培养了一个好手?” 李仲闻心中一阵无奈,他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祭出他陇西李家的名头,还抢不了人的。 姜五娘,好一个姜五娘! “五娘子是好人!”强子对李仲闻最后一句话很不满,怎么听话听音似乎是在诋毁恩人? 李仲闻无语凝噎,这孩子,是中了姜五娘的毒了吧,他到底哪里说姜五娘不是好人了? 似乎是李仲闻最后一句话让强子动心了,他想了想,开口道:“方才五娘子说你能教我很多本事,那我就卖身给你吧,只能是十年的时间,十年之后,我就会自赎己身了。” 似乎怕李仲闻会反悔,他又强调道:“这一点要在契约上写清楚。” 李仲闻突然觉得自己找罪受,要不是心有愧疚,平日里他哪里会对这些普通老百姓家的小孩子有兴趣? 要知道培养一个人要花费很多精力的。 只是话已出口,他也实在无法看到这孩子因为李家之故从平民沦落到奴仆,已经欠了人家爹一条命了,若是不知道也就罢了,知道了他却做不到视而不见。 就当他为他的父亲赎罪吧。 搞定了强子,李仲闻将视线投到痛苦呻吟的两个地痞身上,眼中寒光一闪,手一挥,“带他们回去。” “诺。”李家护卫大声应诺。 ...... 姜元羲暂时没有了闲情逸致陪着邵兕虎继续闲逛都城了,一行人加快脚步回到姜家,姜元羲直接就问管家姜福生要了一处僻静的院子,亲自审问三个地痞。 姜元羲站在屋子中间,三个地痞已经被护卫们提着扔到了地上,因为护卫们没有怜香惜肉,三人躺在地上又“哎哎”的叫着。 “吵。” 姜元羲淡淡的一个字,吓得三人立时就紧闭着嘴巴,他们是真的怕了,这个小娘子简直就是煞星,眼都不眨的看着护卫将他们头儿的右手废了,又眼都不眨的看着护卫将他们的牙齿敲了出来。 最可怕的是,她下这样命令的时候,好像往日里平淡的问今天天气如何一般的寻常,哪个小娘子会这么可怖? 他们不就是动动嘴嚣张一下嘛,用得着这么残忍的对他们吗? 三人心中泪流满面。 “说,谁让你们去骚扰强子家的?” 姜元羲依次扫了三人一眼,吓得三人浑身一紧,生怕回答慢了又要遭受惨无人道的折磨,都在抢先回答。 “这个我知道......” “我们头儿说......” “是顾家!是顾家......” “停!”姜元羲指着其中一个人道:“你来说,其他两个闭嘴。” 然后其他两个赶紧闭嘴,被姜元羲点名的那人,哆嗦着回答:“是顾家的管事找上我们,让我们去骚扰他们家,让他们家不堪其扰,最后以一个低价卖了屋子。” “哪个顾家?”姜元羲冷冷的问道。 “就是那位出了一个财女的顾家,恒源祥的顾家。” 生怕没有说清楚,这人赶紧将顾家的铺子也说了出来。 姜元羲眉头一皱,三人哆嗦了一下,胆战心惊的看着她,刚才下令打人的时候都没有皱眉,惨了惨了,这下惨了,难道他们又要遭殃? 姜元羲哪会管这三人的反应,听到顾家的名字,她本能第一个想到的是顾以丹。 “顾家管事找上你们的时候,有没有说他们为何要买强子的屋子?” 那人被问住了,半响没有出声,姜元羲等得不耐烦了,冷眼扫了一下,“嗯?” 那人浑身哆嗦起来,在他旁边那两人急得脑门都冒汗了,有个人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满眼期待的看着姜元羲。 “嗯?”姜元羲疑惑的看着这人伸出手,不明白他是个什么意思。 “五娘子,您方才让他们闭嘴......” 守在一旁的护卫看不下去了,轻咳一声,提醒道。 姜元羲:“......说!” 这人赶紧开口:“我不小心偷听到头儿跟那个顾家管事的对话,那个管事说,似乎是他们家那位财女娘子想要买下那一片地界,用来建宅院。” 说完,这人还感激的看了一眼出声解围的护卫。 “用来建宅院?” 姜元羲一愣,“顾家的院子不够住了?” “不是的,似乎是用来卖的。”这人又赶紧回答。 姜元羲百思不得其解,顾家要建宅院用来卖? 建什么样的宅院? 卖给谁? 这里头怎么听着很玄乎呢? “除了强子家,还有哪些人家里同样也被顾家看中了?” “强子周围那一片地界都被顾家看中了,顾家是想着先把那些孤儿寡母的家买了,其他的再想办法。”这人陪笑着道。 “你确定你自己没听错?”姜元羲问道。 这人死命点头,“小人用性命担保,绝对没听错。” 姜元羲淡淡的看了三人一眼,临出门前留下一句话:“在这里好好待着,等我让人核实了你们就能走了。” 走出了院子,姜元羲转头看了一眼护卫:“去查查他们说的是不是真的。” “诺。”护卫领命而去。 姜元羲抬头看着天空,轻声呢喃,“顾三娘,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第149章 各自下人 回到家中的顾以丹,换了一身衣裳,窝在软塌上,手里捧着热乎乎的花茶,喝了几口之后,舒服的喟叹一声。 “快要到寒冬了。” 顾以丹对这里的气候很不适应,才九月就已经有了丝丝冷意。 桂月搓了搓手,也附和道:“是啊,过了十月就会开始冷起来,等到了十一月,还会下起鹅毛大雪。” 顾以丹来了兴致,“是雪啊,那一定很壮观。” 闲聊了几句,顾以丹想起一件事,吩咐了一声,“给我备笔墨。” 桂月应了一声,将笔墨纸砚准备好放在案几之上,顾以丹拿起一张信笺,提笔在上面写了一行字,将信笺放进信封里,吩咐桂月:“你去找管家过来。” 桂月应了一声,很快管家就过来了,“三娘子,不知找小的有什么吩咐?” 顾以丹问道:“管家,我让你去收购花枝胡同那片地界的宅子,进行得怎样了?” 管家舔着笑脸,“回三娘子,这事嘛,正在做,很快就能把那一片的宅子都给买下来了。” 顾以丹点点头,她又叮嘱道:“记得不要强买强卖,一定要出个让原主人满意的价格,可记住了?” 管家连连点头,“三娘子请放心,小的一直都记着你的话,一定会让那些院子的主人心甘情愿的将宅子卖给我们的。” 顾以丹放心了,顾家家大业大,最近她弄的两个点子让顾家赚得都能躺在金子上睡觉了,想来这几千两买宅子的银钱,顾家也不会昧了才对。 “这封信给你,你想个法子,将这封信送到姜家五娘手上,但是不能让人知道是我们顾家送的。” 顾以丹将手中信封递给管事,管事的接过了,笑着道:“三娘子请放心,小的这就去办。” “嗯,你下去吧。” 顾以丹挥挥手,见管事还站着不动,不解道:“你还有事?” 管事谄媚的笑着,腰又弯了弯,“三娘子,小的想问,您准备在花枝胡同建宅子,不知可找好了工队?” 顾以丹一听就明白了,自来这种承包都能从中抽很多油水,单单只是木材这一样,就能进项不少,更不用说其他的。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管家,直到把管家看得额头冒冷汗,这才慢悠悠的开口,“工队的事,不是你能觊觎的。” 管家连连躬身,“是是是,小的就是喜欢多嘴,该打,实在是该打。” 他一边说,一边轻轻的拍着自己的脸。 在下人面前趾高气昂的管家,在三娘子面前竟然如此卑躬屈膝,桂月在一旁看得双眼发亮。 顾以丹挥挥手,“好了,早点去把我交代好的事办了吧。” 管家并未动身,见此,顾以丹已经不高兴了,“还有事?” 管家回道:“三娘子,您招揽的那位常谋士,今儿在您出府之后,也随后出府了,照着您的吩咐,我们派人跟着他,见他只是在街上晃悠,时不时的进一些铺子逛逛又出来了。” 顾以丹挑眉,“没去其他地方?比如去姜家?” 管家摇头,“没,跟的人说他根本就没去姜里那一带。” 顾以丹琢磨了一会儿,兴许是她敏感了? 又吩咐道:“若是他外出,继续派人悄悄跟着他,切不可让他发现,看他去哪里,见什么人,都要与我回禀。” 管家应诺,这才恭敬的退了下去。 等出了青云楼,管家想起方才在顾以丹面前装孙子,不禁哼了一声,嘟哝道:“真是妇人之仁,买那些下等人的宅子,还用得着出高价?略施手段,还不手到擒来?” 想到那笔用来买宅子的银子,给了大老爷三千两之后,还可以进自己口袋的二千两银子,管家心情又好了起来,甚至还吹起了哨子,看到手中的信封,见到上面写着【姜府五娘子亲启】几个字,眼珠子转了转, “老太爷说要密切注意三娘子一切事,这封信要不要拆开来看看?” 管家将信封翻了翻,皱了皱眉:“上了火漆。” 他想了半响,到底是不敢拆了火漆,一旦收信的姜五娘子发现,告知三娘子,到时候他就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好生奇怪,为何三娘子说不想让姜家的人知道这封信是三娘子所送?” 管家百思不得其解,挠了挠头,想不明白,最终还是吩咐家丁,将这封信送了出去。 ...... “五娘子,这是给你的。” 姜元羲彼时正在等着护卫的调查,见到前院给她送来的信封,接过之后问道:“谁送来的?” 护卫回禀道:“是一个小孩送过来的,没说是谁送的。” “哦?那可跟踪到那个送信的小孩与谁接头?”姜元羲又问道。 “小的派人去跟踪了,那小孩送完信之后,就拿着铜钱去买了糖葫芦吃。”护卫回道。 “这么说,就是找不到送信之人的线索了?” 姜元羲看着信封上那【姜府五娘子亲启】七个字,啧啧称叹,“想不到送信之人,为了不让人察觉是何人字迹,竟然故意写得这么丑,就跟六岁蒙童刚习字一样,这心思也是用得很足。” 姜元羲拆开了火漆,倒出里面的信笺,见到上面那一行跟封面上同样的字迹时,眸光一凝。 【闻姜太傅,王爷甚恶之,望慎之】 姜元羲定定的看着信笺半响,忽的一笑,“倒是有趣,给我传讯,却是给祖父示警。提到王爷,又不说哪个王爷,这是不想、不敢暴露到底是哪位王爷,还是说,这是寓指皇室?” 姜元羲将这封信笺翻来覆去的看,没能在上面找到任何一丝一毫的可以暴露写信之人的证据,信笺是市面上最常见的信笺,除了字迹很丑之外,姜元羲想了想,“虽然不知道是谁送来的,不过这份情,我姜家承了。” 这个示警,让姜元羲明白,祖父越来越危险了。 “五娘子,查到了。” 有护卫匆匆进来,回禀的声音打断了姜元羲的沉思,“详细说说。” “顾家想要将花枝胡同那片地都给买了,这件事没有太过保密,听说是想要将花枝胡同原本的各家各户的宅子给推倒了,然后重新建成一片三进的院落,花枝胡同里,不仅日后会有顾家的育才书苑,还会有医堂、酒楼、绸缎铺子、金银首饰铺子等等。” 护卫的回禀让姜元羲疑惑不解,“顾家这样子弄,是想把那些铺子开在住宅里,方便住在那里的人?可是,顾家怎么能确定,那些铺子能满足住在那里的人? 而且,那些宅子,顾家要卖给谁?难道顾家不知道,能买得起那宅子的商贾,没有爵位的,禁止住在东城,哪怕是跟东城与南城交界的花枝胡同也不行。 除此之外,世家买得起,却不会对那片院落有兴趣,难道说......” 姜元羲心中一动,“难道说顾家是想把宅子卖给骤然兴起的寒门?” 第150章 小看人会吃亏的 姜元羲闭着眼沉思,脑海中回想着顾家这段时间以来的举动。 “恒源祥的胭脂水粉......” “顾家的香料铺子......” “搭上了威盛王陈朝......” “弄了一个义务教育,对平民孩子免束脩进学......” “还想将花枝胡同给重建成规整的院落......” 顾家近段时间以来一举一动都在姜元羲的脑海中来回反复,越是想,姜元羲的眉心开始慢慢深锁。 要说顾家这是要将宝压在威胜王身上,看着又不像,顾家到底要做什么呢? 姜元羲没有想到,这其中顾家种种举动,其实是顾以丹自己的计划。 顾以丹想要先通过威胜王来掌握朝廷,而寒门子弟就是她掌控朝廷的保证。 姜元羲想不明白,是因为她不知道顾以丹会弄出一个科举制度。 姜伯庸知道,可姜伯庸并没有将这些事告诉任何一个人。 姜元羲没有打破脑袋一定要想出顾家此为到底何意,她只需要知道一件事就好。 “让人看着点花枝胡同那边,如果再有地痞流氓搞事,就把人打一顿,扔顾家门口上去。” 姜元羲淡淡的吩咐护卫,她相信顾家主不是蠢人,一定会明白姜家此举代表着什么意思,顾家主不会想着要跟她姜家作对的。 反倒是李仲闻的举动让她充满了探究。 “给我密切注意一下仲郎君那边的动作,有什么情况,记得第一时间给我汇报。”姜元羲吩咐道。 “诺。”护卫领命。 等到姜太傅归家,姜元羲去找了他。 “听说你今天带着小虎出去外面闲逛了?逛得可开心?” 姜太傅含笑问着孙女儿,见她神情严肃,又微微叹一口气,“好啦,看你这样,祖父就知道你逛得不开心了,说吧,可是又遇上了事?” 姜元羲三言两语将今天遇到的事说了一遍,姜太傅听完之后,神色淡定自然,姜元羲就明了,“祖父,您知道这件事?” “若是祖父身为太傅,连这种事都不知道,就说明皇室已经掌控了朝廷。” 姜太傅也没有吊孙女儿胃口,干脆直接的告诉她:“那些抚恤金,是太子门下拿走了。” “嘭!” “竖子可恶!” 姜元羲冷着一张脸,恨恨的拍着桌子,低声咒骂了一句。 怪不得这件事一直没有风声传出,太子门下的人拿走了这笔抚恤金,明摆了就是太子拿的,谁敢说储君的不是? “太子已经穷奢到这种地步了吗?连死人财都发,那才多少银子!” 姜元羲冷冷的、愤懑的说道。 心里面,一股暴戾突然涌起,从知道太子爱好吃人肉起,姜元羲就对这位储君殿下充满了恶感,及至到现在,连死人财都抢,更是让她对太子有了淡淡的杀意。 “顾家最近赚的银子有点多。”姜太傅淡淡的道。 姜元羲一下子明白了,嗤笑一声,“因为威盛王如今出手阔绰,所以太子为了自己的脸面不会被比下去,无所不用其极的搜刮钱财了? 那其他几个王爷想来也在找法子让他们的小金库多起来了。” 姜太傅没有出言,显然是认同了孙女儿的说法。 片刻之后,姜元羲才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我们北梁的百姓真是作孽才会摊上这种皇室。” “祖父,这件事就如此算了吗?”姜元羲默了默,到底是问了出来。 姜太傅望着孙女儿,见她眸子里的认真,兀自摇头,“不这样算了,还能怎样?上奏太子门下吗?你是想让那些丧了亲人的人家,满门被灭?” 姜太傅太清楚陈氏这家子的性情了,今上未登基之前,所作所为就令人发指,他的几个儿子秉承他的性情,只有青出于蓝的份,世家有底蕴,所以陈氏忌惮,那些平民百姓可没法让陈氏忌惮,说杀就杀的,姜太傅投鼠忌器,就算心中对太子不满到了极点,依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不出手,乃是保全那些老百姓。 姜元羲眸光森寒,浑身都散发着怒气,心中怒极,她知道祖父在朝多年,对皇室所为多有把握,且今天收到那张警示信笺,也让她心有忌惮。 她清楚的知道,祖父不能做这个出头的橼子,且朝中九卿对此事应当也是知晓,却没有一个人出面,就说明大家都不想在这件事上跟太子较真。 祖父已经极力争取了抚恤金,再多的,不能做了。 姜元羲闭了闭眼,在心中默默的道:迟早有一天,要把太子这种祸害给除了。 再睁眼,她将袖子里装着的信笺拿了出来,递给祖父。 姜太傅看了之后,还笑了笑,“这字写得可不行。” 见祖父已经心中有数,姜元羲才说起今天另一件让她疑虑之事。 “祖父,仲郎君在这件事里,表现得太过热心了点。” 姜元羲倒不是在贬斥李仲闻的品行,而是作为五姓望族,又是九卿嫡孙,实在没有这个必要亲身下场参与这件事。 若然换了是五俊其他人,心存善意的,顶多是让长随去看看怎么回事,更大的可能,是他们听了之后毫不理睬——泥腿子们与他们这些高高在上的世家贵公子,有什么关系呢? “兴许他就是这么一个悲天悯人的人呢?”姜太傅含笑道。 姜元羲微微瞪大了眼睛,“祖父,您是在说李太尉的眼是瞎的,所以才会选了这么一个继承人?” 世家继承人是个悲天悯人的性情?这是要把李家拖到泥沼里翻不了身吗? 姜太傅噎了噎,没好气的瞪了孙女儿一眼,“那你发现了什么?” “我觉着......” 姜元羲语气中带着迟疑,显然她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仲郎君他......似乎心怀愧疚。” 李仲闻没有想到,若然是换了像姜初晴那样的小娘子,一定会对他出手相助的举动认为是他心底善良,见不得那些穷苦百姓受罪。 到了姜元羲,却是怀疑上他的动机,他根本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会被人如此剖析。 在日后,他逐渐明白,小看女人,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 第151章 看和尚取经 “心怀愧疚?” 当孙女儿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姜太傅稍稍一怔忪,继而心中慨叹。 五娘实在是太过敏锐了,阿仲那小子,也实在太不小心了。 姜太傅心中五味杂陈,最后诸般情绪,定格为欣慰,五娘是他们姜家的孩子,越是聪慧,他就越高兴。 但李家的事太过复杂,他也只知道一星半点,太过追寻别人的秘密,很容易让两家成为死仇,只要李家没有妨碍到他们姜家,那就不用多管,他们姜家最大的敌人,是陈氏。 “五娘,这是你的猜测,祖父并不能给你什么建议。” 祖父的话,让姜元羲明白,一个猜测,祖父对此没有其他的看法。 虽祖父这般说,姜元羲还是在将这个疑点记在心中。 “祖父,听说顾家弄了一个免费私塾,您怎么看?” 姜元羲想起今天出门的目的,问道。 姜太傅笑了笑,“平民百姓家的孩子,不用交束脩就能进学,这是好事。” 不管顾家有什么目的,至少受惠的是老百姓,这就足够了。 读书进学使人进益,多读书,才不会愚昧蠢钝。 顾家有这个毅力办这件事,在姜太傅看来,确实是一件好事,当太傅这么多年,很多时候他都觉得,百姓们明理识字很重要,这意味着很多政令老百姓不会抗拒——心中有数的人,就能知道朝廷的政令是好是坏,好的他们会拥护,若是坏的,那就说明朝廷的做法不得民心,他们会抗拒。 就算老百姓们抗拒,在姜太傅看来也不是坏事,若是怕会因此动摇王朝的根基? 如果一个王朝连百姓们都不拥护的话,迟早大厦将倾。 姜太傅喜欢跟聪明人说话,若是大多数百姓们读书明理识字,岂不是很好?他们的进益,会促使朝廷一直进步——至少不能糊弄的百姓,会让朝廷诸公更加用心对待黎庶。 从上往下,所有人齐心协力,这样的王朝,何愁千年不续? 如今世家占据了泰半的朝廷官吏,寒门子弟想要进益的,非大毅力、大恒心者不可,不然就跟朝廷上彭茁之流一样是蠹虫,坏了寒门子弟的名声。 顾家这种从小就培养学子的,姜太傅觉得很好,除了能让老百姓的孩子们受益之外,他觉得更加能刺激世家的鲜活。 有一群寒门子弟在拼命追赶,世家子还敢鲜衣怒马、游手好闲吗? 若然世家子被寒门子弟比下去了,姜太傅只会觉得:该! 没有人的成功是平白得来的,若然别人的成就比你厉害,与其嫉妒,不如想想别人在头悬梁锥刺股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就如同他知道,五娘每天在演武场都很累,他心疼却不会阻止,因为五娘在演武场上流更多的汗,就能学到更多的本事,他希望若然姜家以后真的起事,五娘有能力自保。 听着祖父这般说,姜元羲缓缓点头,“也不知道顾家这个育才书苑能否一直办下去。” 姜太傅捧起茶盏,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且看看,顾家这个育才书苑,也是给大家一个经验嘛。” 姜元羲无语的看着气定神闲的祖父,这个老狐狸,又把顾家当和尚,开始暗地里取经了。 姜元羲陪着祖父用完了晚膳,回到梧桐苑之后,见到小虎坐在矮榻上,手上拿着书卷,见她回来,把书卷往上一推,“教。” 自从得到祖父的支持,小虎就得到了极大的资源,现在每天在族学里都会有一个先生,专门教导他,到了晚上,她就会考校他当天所学的内容。 考校完之后,姜元羲又会教他更多的学问,其中不可避免的夹着她自己对世事的态度。 在姜元羲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邵兕虎已经向着“唯她”的方向发展了。 结束了这晚的教导,姜元羲含笑问着小虎,“今天为何会把银子给强子?” 邵兕虎看着她的眼神亮亮的,犹如星辰般璀璨,“因为你可怜他。” 姜元羲一愣,而后眸光复杂,“你是因为如此才会给银子他?” 姜元羲不知道该如何说,她既希望小虎心存善意,又希望他不会做那种滥好人。 有原则的善良,是对别人的负责,也是对自己的负责。 千言万语,到了最后,变成了这么一句话,“小虎,你做得很好。” 邵兕虎挪了挪身子,微微低了低头。 姜元羲看着伸到她眼皮子底下的毛茸茸的头,轻咳两声,没忍住,伸手摸了摸,手感还挺好的。 邵兕虎也心满意足的坐正了身子。 “夜深了,回去吧。” 姜元羲将邵兕虎赶回了自己的院子,洗漱过后,躺在靠窗的矮榻上,看着夜色星辰璀璨,脑海中回想着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良久,一道轻微的呢喃在她唇间溢出。 “是时候将越华容送进宫了。” ...... 几天之后,顾以丹脸色沉沉的看着跪在她脚下的管家,浑身都散发着冷意, “说,你到底是怎么完成我交代下来的命令?为何祖父让我不要再将主意打到花枝胡同那边?” 管家跪在地上,抖着身子,额头上冒着细密的汗珠,他才刚被老太爷叫过去严厉的训斥了一顿,紧接着又被三娘子叫来质询。 他低垂着头,眼珠子转了转,试探着开口,“是姜家......” 他偷瞄着顾以丹,见她眉头微蹙,又继续说道:“姜家警告我们,让我们不要把手插到花枝胡同那边去。” 他这话可没有说错,适才姜家的护卫就是让几个已经被打残地痞流氓来警告他们,他只是巧妙的隐瞒了姜家警告的法子而已。 “姜家?”顾以丹眉心深锁,脸色黑了黑,喃喃自语,“姜家为何会警告我们,我才刚给她们送了警示......” 她这话说得很小声,管家也没有听到,只见得三娘子的脸色越发难看,到最后冷着脸让他退下去。 “哼,姜家,真是不识好人心!” 退下去的管家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走出青云楼的院门之后,这才有心思开始琢磨起来,“为何老太爷不将我的行事告诉三娘子呢?” 彼时在自己院子顾家主,一边喝着热茶,一边悠悠的道:“三娘最近开始膨胀了,总是什么事都想插一手,也不看看自她弄了个育才书苑之后,我们顾家还有多少银钱可以供她这般挥霍,真是不当家不吃柴米贵。 若是让她知道,花枝胡同那边是使了腌臜手段才让姜家反感,恐怕三娘不会死心,还是让她以为此事是姜家阻挠为好,好好的,搞什么买卖屋子呢,不趁此机会想想如何抓住威胜王的心,这孩子是想左了,还是得早点回归正途才好。” 第152章 相信我 “五娘,明天休沐,要不要随我们出去耍耍?” 姜伯锦特意在演武场回家之时,找到姜元羲,问她。 姜元羲啧啧的看着小哥,直到把姜伯锦看得发毛,怪叫道:“你这是什么眼神?” 姜元羲横了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方才偷偷商量着要去群芳阁呢,我倒是想去,只是你们敢带我去吗?” 姜伯锦脸色一僵,很快就嚷嚷道:“五娘,你可不要误会,那是五哥他们去,与我无关。” 姜伯锦果断对自家五哥插了两刀。 姜伯庸就在两人后面呢,听到姜伯锦的话,不甘示弱,“是谁提议的?是谁说群芳阁最近来了一个小娘子,那一手舞蹈特别厉害的?是谁说想去见识一下那让人沉醉其中的舞蹈?” 姜伯锦理直气壮的回过头,“对啊,五哥,都是你跟我说的啊,还是你跟其他兄弟提议一起去看看的。” 姜伯庸气笑了,“等后天回到演武场,五哥一定好好与你切磋一番。” 姜伯锦挑衅的看着他,扬了扬下巴,“来就来,谁怕谁。” 姜伯庸嘿嘿冷笑,笑得姜伯锦赶紧回过头看着姜元羲,“五娘,你听到了,那都是五哥......” “你就放心去吧,我不会告诉阿娘的,就算你想用铺子里银子,拿去用就是,本来就说好那里面有你的红利。” 姜元羲早就猜到小哥的目的了,一大群少年郎去群芳阁,又是姜家的子弟,当然不能太过吝啬,看出小哥想用她嫁妆铺子的银子,她索性先开口。 反正那里面有小哥的二成银子在,随他花就是,她相信自家族兄们都有分寸,难得出去耍一天,当然要尽兴。 姜伯锦哈哈大笑着揉了揉妹妹的头,“那五娘,既然是你自己说不想去的,那就不能怪小哥了哦。” 姜元羲无语的看着小哥如此自然的倒打一耙,很想去问问阿爹,小哥这种赖皮,是不是跟他学的。 第二天,等五哥他们都出门之后,姜元羲给小虎布置了一堆功课,自己禀告过阿娘之后,坐着马车带着护卫一路直奔田庄。 这一次,姜元羲是在廊榭里看到越华容的。 彼时他正跽坐在蒲团上,一身青衣,手里捧着一杯茶盏,茶盏里的热气升腾,在他脸下方袅袅升起,带上了一层迷离,他看着廊榭外面的小湖光色,阳光洒落在湖面上,波光粼粼,此情、此景、此人,都如画般美丽。 听到身后的动静,他悠悠的放下了手中的茶盏,微微侧过身子,见是她,嘴角一勾,笑意满盈的眸子就定定的看向她。 多年以后,姜元羲仍记得他看着她的笑容,那是一种能让人在这个深秋依然觉得温暖如春的和煦,能让她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放下所有的紧绷、疲惫,回归一个十二岁小姑娘应该有的无忧无虑。 仿佛在他这个笑容里,她可以放下一切背负,因为他在向她传达:不用怕,有我在,一切都会好的。 哪怕只有短短的一瞬间,姜元羲眼眶微微一热,鼻子一酸,没有人知道她有多累,真的是太累了。 她很想停下来歇息一下,可她知道不能,一头名为族诛的猛兽一直追在她身后,她要不停的让自己强大起来、再强大起来,然后回身,将这头猛兽斩杀。 而在这不断追逐的过程里,到目前为止,她都只能靠自己,眼前这个青年,却在无声向她传达着他的意思:别怕,有我陪着你。 姜元羲定定的站在那里,看着青衣郎君,看着他依然对她笑,看着他眼里倒影全是她。 心中波涛汹涌的情绪渐渐平复,眸子里一抹复杂之色一闪而逝,她缓缓的、也朝他勾起了嘴角。 “可否请我饮一杯?”她缓步走向他,轻声道。 他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乐意至极。” 姜元羲发现,在他对面,有着一个空的蒲团,只愣了一下,她端正的跽坐着,接过越华容递给她的茶盏,低头轻轻嗅着。 “清香扑鼻。”她道。 “你喜欢就好。”他轻笑道。 两人静默无语,姜元羲慢慢喝完了一杯茶,将茶盏放下,侧过头,看着廊榭外面的小湖,“你的糖醋松子鱼,可学会了?” 越华容心头一颤,看着她的侧颜,眸色复杂,想不到她还记着上次他说过的话。 片刻之后,他的眼里,渐渐溢出了笑意,语气温柔,“是,我已学会了。” 姜元羲转过头来看向他,轻轻的挑了挑眉,“那你不请我尝一尝你的手艺如何?” 越华容喉咙里溢出一窜愉悦的低笑,他长身而起,满是笑意的声音响起,“那你在这里稍坐,我这就去做一道糖醋松子鱼给你尝尝。” 约莫一个半时辰之后,越华容回到了廊榭,他还是那身青衣,不过身上没沾上油烟味,不知是不是换了衣裳才去做菜,自己手里端着一个托盘,身后跟着姜大河等人,当案几被摆得满满之时,姜元羲轻笑道:“看来你学会的不只是一道菜。” 越华容将自己手中的托盘里的菜端出,上面还盖上了盖子,打开的时候,一股带着醋溜的香气萦绕鼻间。 越华容将糖醋松子鱼放到姜元羲跟前,眼含期待的看着她:“你尝尝,看看我做得如何?” 姜元羲拿起筷子,先看了一眼糖醋松子鱼,炸得块肉分明的鱼身上面,松子饱满,配着糖醋酱汁,色泽亮丽,整条鱼都完整无缺,鱼头嘴里,还叼着一朵花,是月季。 她先夹了一块鱼肉,在越华容紧张的注视下慢慢吃了,第二口又吃了松子,而后抬起头笑着对他道:“今儿这条鱼,只准你吃五口,剩下的全是我的。” 越华容嘴角一点一点微微上扬,“好,我只吃五口。” 其后果真他只吃了五口。 当饭饱喝足,糖醋松子鱼只剩下酱汁,还有两道一荤一素的菜也被一扫而空,姜元羲摸摸肚子,满足的慨叹,“真好吃。” 越华容递给她一杯茶,闻言笑道:“那是我的荣幸。” 等姜元羲将这杯茶喝完,茶盏放在案几之上,随着那声轻轻的“嘚”,两人之间愉悦的氛围开始渐变。 半响之后,越华容看着对面那个沉默寡言的小姑娘,第一次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那力道很轻,又带着一份宠溺。 耳边是他带着笑意的声音:“不用担心,我已经准备好了,你我都会得偿心愿的,相信我。” 她与他说好,第二次来见他之时,就是他进宫之日,他一直在等着。 能与她携手同行某一段路程,上天待他不薄。 第153章 局起 姜元羲从田庄里回来,去见了同样在家休沐的姜太傅。 “从田庄回来了?” 姜太傅对田庄里的事了如指掌,除了不清楚那次孙女与越华容独处发生了什么之外,越华容每天吃的饭菜,都有人汇报给他知道。 “祖父听说,最近这段时间,那些姐儿和老鸨、兔官儿他们,已经教无可教了。” 姜元羲并不意外祖父知道越华容的进展,姜家就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祖父的,当初也是因为有祖父的手书,她才能在田庄里瞒天过海,连五哥他们都给瞒过去了。 “是,五娘就是听说他已经把五娘找来之人的本事都学会了,因而才去田庄见了他。” 姜元羲坐在祖父对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在手心里转着圈,“祖父,可否将他送进宫里?” 姜太傅意味深长的看着孙女儿,“五娘,你在他身上花了这么多的精力,你可有把握,能控制他?” 姜元羲想也不想,脱口而出,“祖父放心,他不会背叛我们姜家的。” “五娘,你觉着他能在后宫站稳脚跟?” 后宫之中有太后,有皇后,还有众多嫔妃美人,越华容一个男人,想在后宫中站稳脚跟,难度其实很大。 今上唯一能让姜太傅看入眼的,是他很孝顺,太后的话,他是不会逆的,盖因在先帝起兵之时,一直都是太后护着今上,为了今上,太后数次遭遇生命之危,所以太后的话,今上唯一不会违逆,一旦越华容进宫,以男儿身以色侍人,就是颠倒乾坤,太后若然震怒,恐怕他性命不保。 姜太傅不忍见五娘花费了这么多心血培养出来的人就这般断送了性命,同时他也是在教她,有些时候,你所谋略的,事情未必会按照你的设想走下去,那个时候,随机应变就显得尤为重要。 姜元羲没有被祖父问住,“祖父,这个忧虑,我也问过他了,他与我说了一句话。” 她朝祖父挑了挑眉,“他说,太后甚喜佛,恰好,他是个虔诚的佛信徒。” 姜太傅轻“哦”了一声,然后莞尔一笑,语气中带着赞叹,“这位越郎君,倒是个走一步就想三步的人,祖父明白他的意思了。” 末了,姜太傅又顿了顿,轻轻一叹,“倒是可惜了。” 是啊,确实是可惜了,就是姜元羲也这般认同。 越华容只是看着她带给他的皇室中,几乎世家中人都知道的讯息,就为自己制定了进宫的缘由——太后信佛,通过手段,让人将他送到太后跟前,与太后论佛,先讨得太后的欢心,在太后的宫中,今上每天都要去请安,一来二去,不用刻意就会引起今上的注意。 凭着越华容这半年来学到的本事,连她都好几次被迷惑了心神,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间,也说明了如今他的可怖之处。 偏偏越华容容色俊俏,却没有兔官儿的阴柔,是那种很清爽的俊朗,任是男女看着都会心生欢喜,这样子的他,姜元羲有九成的把握他能得到太后的欢心。 只要太后喜欢他,那么他在后宫之中就有了靠山。 在越华容的计划中,他不会主动勾引今上,他以色侍人必定是“被迫的”,是今上强权之下,对他用强。 甚至最完美的设想,就是今上看中了他,问太后讨要他,太后亲手将他送至今上的床榻上,这样一来,他不仅不会惹怒太后,很有可能还会得到太后的愧疚和怜悯,这样对他有着极大的好处。 今上孝顺太后,但太后也大多数时候也不会干涉今上行事,毕竟今上是皇帝,与以往的身份不同了,帝皇的脸面,太后不会轻易削。 尤其今上帝位来得不光彩,太后很多时候都会维护今上的皇威,且今上已经有了二十几位儿子,太后是不会在这点小事上跟今上较真。 当然,这只是越华容通过那些讯息制定的计划,计划能不能实行,还要看他进宫之后所面临的情况。 但姜太傅却开始对他有了信心,能自己提出要送到太后跟前的人,想必他有能耐安心谋划。 这样一个伶俐人,却要进去那个吃人的地方,确实是可惜了。 最起码一旦他真的得到了今上的宠爱,就要面对诸多后宫嫔妃的暗手,姜太傅又知道他的身世,清楚他进宫的目的,他能不能囫囵着从宫中活着出来,都是未知之数。 “祖父这几天就着手安排。”最后,姜太傅应承道。 时间渐逝去,都城已经吹起了寒风,经验十足的老人,看着天色,都说再过段时间就该下雪了。 在这样冷冽的气候里,顾以丹整个人已经缩在了装了地龙的闺房,脚边还摆着两个银丝碳的火盆,她看着管家交给她的单子,扫着上面长长的礼单,疑惑的问道:“这位越郎君是何人?如何使得我们顾家送这么多礼给他?” 顾以丹得到了顾家主的培养,很多对外的礼单,管家都会送过来给她看,这也是顾家主向她开放了顾家的人脉。 管家语气慨叹,“这位越郎君啊,真是个好命的人,被方家那个寒门荐给了太后娘娘,在太后娘娘跟前得了红脸,备受太后的宠爱,听说现在连圣上都很喜欢跟他每天谈佛论道,天天都要叫这位越郎君去北阙殿呢。” 顾以丹挑了挑眉,“圣上天天都让这位越郎君去北阙殿?” 管家脸上带着艳羡,“是啊,听说还有好几天是秉烛夜谈呢。” 顾以丹眼皮子跳了跳,她从管家的话里想到了一个可能,眸子深处闪过一抹鄙夷。 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男宠,才开始得意,就到处伸手了,眼皮子这般浅,也就那样了。 她掸了掸礼单,吩咐道:“我知晓了,你下去吧,下次这位越郎君要是再要胭脂水粉、香料绸缎,那就给他,我顾家不缺这点东西,权当打发叫花子了。” 管家一怔,想要开口解释说这份礼单是顾家自己要送的,并不是那位越郎君要的,顾家还没有靠上这位如今圣上和太后跟前的大红人呢。 可他还要再解释,顾以丹已经不耐烦的挥手让他退下了,管家想了想,反正如今顾家还没有靠上越郎君,下次再跟三娘子说也来得及,于是他利落的退了下去。 而在梧桐苑中,姜元羲看着刚到手的情报,上面只寥寥写了几行字。 【越郎君进宫,太后见之,与其论佛,甚喜,长留宫中。 今上闻之,赴太后宫中,同与其论佛,欣喜之处,执手不肯放。 越郎君今已从太后宫中搬至北阙殿长宿,有二日不曾外出,疑身体不适,今上为之延请御医诊之。】 看着上面的情报,空中只留下一声带着惋惜的叹息。 第154章 八卦 临近腊月,都城已经开始陆续下起了雪。 在这种天气,窝在铺了地龙的屋子里,女人们最是喜欢聊八卦了。 因着今天又下起了小雪,姜元羲不用去演武场,特意午后在屋子里陪着阿娘等人。 冷冽的寒风都吹不熄世家的八卦之心,这不,围着碳笼坐着顺带烤着肉吃的郑幼娘几个妯娌,就谈起了最近都城最大的八卦。 “我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那天,看到了那位越郎君,果真是好看的很。那天风有点大,他远远的走来,穿着一身鸦青色云锦锦衣,披着银狐轻裘披风,风一吹,不仅他的披风随风而动,就是他披散在背后的长发也飘荡而起,那一刻我竟然看愣住了,我以为自己看到了谪仙下凡。” 郑幼娘眼含怀念,似是在回味着那天见到越华容的情景。 她那一脸回味的神情看得姜元羲嘴角暗暗抽了抽,心中暗自嘀咕,幸好阿爹不在家,不然......啧啧..... 其他人却不像姜元羲那般平淡,二夫人程氏已经催着郑幼娘赶紧往下说,“大嫂,那你见到那位越郎君的容颜了吗?” 就是坐在一旁烤着肉吃的姜初晴等小娘子也满脸的好奇,“大伯母,那位越郎君是不是真的跟现在传得那般姿容既好,神情亦佳?” 郑幼娘双掌一拍,“然也!越郎君不仅姿容既好,神情亦佳,甚至有尤过及。 原以为那些流言流语传得这般厉害,他会是个如小娘子般的郎君,却不想他走进了一看,一点都看不到阴柔,反倒是清爽和煦,他那双看着我的眸子,似潺潺春水,又像春日里的太阳,既温暖又清澈,直把我都看傻了眼。” 郑幼娘赞叹不已,只看她的语气,再看她的神情,这下子引得程氏、卢氏、姜初晴等人更加心痒痒了,恨不得一睹那位越郎君的姿容。 郑幼娘开了头,又见身旁的人捧场,谈兴更甚,“那位越郎君没有一点傲气凌人,不知我的身份,见到我却规矩齐全,还礼遇我,让我先一步进太后宫中。 给太后请过安后,这位越郎君又与太后闲话家常,神态自然,又不卑不亢,说话不疾不徐,声音清越,我见着自他进来后,太后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过。 若然是这么一位郎君,怪不得能得到太后的恩宠,就是可惜了。” 末了,郑幼娘又万分惋惜的叹了一口气,显然是为了近来都城传得满城都是“男宠”之言惋惜,在她看来,这样一个郎君,一点都不像男宠,可无风不起浪,郑幼娘也只能一声叹息了。 姜初晴眨巴了一下眼睛,好奇的问道:“大伯母,听说最近进宫给太后娘娘、皇后娘娘请安的夫人小娘子们很多?” 郑幼娘轻咳一声,“若是你好奇那位越郎君的容色,找天进宫请安,倒是可以带上你。” 姜初晴欢呼一声,“多谢大伯母!” 她阿娘原本可以递牌子进宫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请安的,不过自从她阿爹被罢黜之后,阿娘就不能进宫请安了,如今得了大伯母的话,倒是欣喜。 姜初晴的性子一向活泼,胆子也大,见大伯母说起这位最近名满都城的越郎君,就炸着胆子问道:“大伯母,听说这位越郎君,因为在宫中遇到了那位彭侍曹,看彭侍曹不顺眼,就使计让彭侍曹丢了性命,是这样的吗?” 郑幼娘摇摇头,“这只是以讹传讹,他一个在宫中要依仗着太后和圣上的人,怎么敢就是因为看一个朝廷命官不顺眼,就要了朝臣的命呢? 这事啊,我也问过你大伯父了,据说是这位彭侍曹在宫中冲撞了圣上,圣上震怒,冒犯了天颜,也就丢了性命。” 郑幼娘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再者说,我那天见越郎君,他眉眼清澈,风光霁月的,可不像那种心胸狭隘之人。 那天只是刚好他也在场,有心人想坏了他的名声,想让他失了太后娘娘和圣上的恩宠罢了。且看太后娘娘和圣上并没有责罚过越郎君,就当知道并不关他的事。” 姜初晴等小娘子一脸恍然大悟,还挥了挥小拳头,“那些不安好心的人着实可恶。” 既然越郎君是个好人,姜初晴的兴趣更大了,“大伯母,据说这位越郎君讲经很好?听说时常跟太后娘娘讲解经文呢。” 郑幼娘笑着颔首,“不仅是跟太后娘娘讲解经文,与那位佛图澄大师还能论道呢。” 姜初晴微微瞪圆了眼睛,惊呼一声,“是那位从天竺远道而来的佛教大师佛图澄?” 佛图澄是今年才出现在都城的佛教大师,据他自己所说,他从天竺而来,历经五年八个月才走到都城,当他到达都城城门口时,见都城中龙气升腾,佛光普照,口称自己遵从释迦牟尼传下的法旨,终于找到了佛祖满意的祥和之地,于是留了下来在都城中宣传教义。 后来被人荐给了圣上,因他带来了最正宗的佛教圣经,圣上对他甚是礼遇,时常请他讲解经文,他讲解的经文玄之又玄,那位越郎君竟然能跟他轮道,怪不得让姜初晴惊讶了。 “是啊,那位越郎君不仅懂得很多经文,观他谈吐,还是个很有学问的郎君......” 郑幼娘的声音依然在屋子里响起,姜元羲却放空了脑子,越华容他果然了得,才进宫一个多月,就得了太后的欢心不说,也让今上上了心,彭茁才享了七八个月的荣华富贵,一朝就送了命,恐怕彭茁自己都没有预料到,是他一心想要抱的靠山,亲自下了命令要杀他。 能怪得了谁呢,当初杀别人满门,自然就要做好被人复仇的准备。 彭茁可能致死都不知道,他的仇人,报仇如此果决、干脆、利落。 姜元羲一直提着的心,也稍稍放了下来,既然他在宫中得到太后和今上的恩宠,还借刀杀人要了彭茁的命,想来应该是能自保了,如此就好,望他能平安得愿。 第155章 酒色误人 如是这般又过了好几天,风雪停了,姜元羲收到了崔雅娘的帖子。 “雅娘约我去尝尝醉香楼新出的菜式......” 姜元羲想了想,对着阿方道:“去告诉送信过来的人,就说我明日会准时到醉香楼的花开富贵包厢。” 阿方应了,出去传话回复。 明天要外出,姜元羲去世安苑将这事告诉阿娘,就见阿娘也笑了,“还真是凑巧,明天你二舅母也约了阿娘外出呢,你二表哥快要娶媳妇儿了,你二舅母担心聘礼不合未来儿媳妇的心,丢了郑家的脸面,让阿娘去帮着掌掌眼。” 姜元羲知道二舅父的长子郑永安,去年踏青之时救了一个不慎从山上滚下来的小娘子,又因着他救人之时与那位小娘子多有肌肤接触,救了人后诚恳的道歉,还对人家小娘子承诺此事绝不会外传,不想竟得了那位小娘子的青睐,觉得永安表哥为人可靠又体贴温柔,此后也是缘分,两人数次偶遇,最后还是那位小娘子拦住了永安表哥,问他何日上她家求亲。 这位小娘子出身须昌何氏,虽是二流的世家,这门亲事依然让郑家上下大喜——要知道这是第一个肯嫁进郑家的世家女! 且二舅母出身商贾之家,生怕自己的出身会被儿媳妇看不起,又怕会委屈了儿媳妇,毕竟何氏着实是下嫁了,所以于聘礼上头,二舅母很看重,每一样都亲自置办不说,如今要阿娘掌眼,想着应该是让阿娘看看聘礼中有什么是世家避讳不喜的,又有哪些是最近时兴的。 “二表嫂倒是好命道呢。” 姜元羲慨叹,二表哥忠厚沉稳,大气爽朗,二舅母虽出身商贾,为人却和善好说话,大方又和气,郑家出身寒门,又不兴通房小妾,二表嫂虽下嫁,倒是嫁对了夫君和婆家。 记得上辈子二表嫂明年春嫁人,进门不到三个月,就怀上了孩子,郑家上下都欣喜万分,二表哥和二舅母更是爱重得不行,两人都没提通房侍妾的事,她随阿娘去外祖父家,看到肚子隆起的二表嫂面色红润,眉眼舒缓,就知她在郑家过得很好。 一个人过得好不好,其实看她的眉眼和周身的气息就略知一二。 娘家侄子能娶到一个好出身、性情又好的侄媳妇,郑幼娘心中也欢喜,只叮嘱了一句姜元羲:“你明日出门,记得带护卫,不要去凑不该凑的热闹。” 然后就打发姜元羲离去,自己跟阿朱一起嘀嘀咕咕不停,要给侄子添多少礼,添什么礼。 姜元羲无奈摇了摇头,裹了裹身上的斗篷,回了梧桐苑。 第二天,姜元羲呵着白气,看到进门的崔雅娘,带着少许的打趣,“不是说要身材苗条的吗,怎的还要专门约我出来尝新菜?” 崔雅娘手里捧着手炉,身上裹着大红羽纱面鹤氅,趁得脸色越发莹白,听到姜元羲的话,微微带着一丝抱怨的语气, “听我四哥说醉香楼里这道新出的菜式非常好吃,我在家里被他馋了好些天,这醉香楼的厨子又抽不开身去我家给我做这道菜,只能约你出来一道尝尝了,要是不好吃,回去就揍我四哥。” 她还挥了挥小拳头,以示自己的决心。 姜元羲失笑不已,“崔四哥真可怜。” 崔雅娘在侍女的伺候下脱下了鹤氅,坐在她对面,闻言不满的看着她,“你到底是帮谁呢?” 姜元羲举手投降,“当然是帮你,若是不好吃,我帮你一起揍崔四哥。” 崔雅娘这才心满意足,转头吩咐跟着她进来的堂客,“给我们上一道你们这里的火龙吐珠。” 堂客满脸笑容,“哎,好嘞,小娘子可还要其他菜?” 崔雅娘看向姜元羲,姜元羲摆摆手,“就把你们这里的招牌菜都上了就是。” 堂客应道:“好嘞,小娘子请稍后。” 不到一盏茶时间,堂客就带着人在包厢里布置着,姜元羲见一个架子驾着一跟粗大的木棍,上面吊着一个用荷叶包着的东西,上面还冒着热气。 接着一个身材粗壮的男人拿着火把走了进来,姜家护卫和崔家护卫齐齐上前,将姜元羲和崔雅娘护着,警惕的看着那个男人。 堂客连忙解释,“这位是我们的大厨,这个火把是用来做火龙吐珠用的,没有恶意,绝对没有恶意。” 崔雅娘也道:“听四哥说火龙吐珠是要这样弄的,你们不必过于紧张,留一点空隙让我和五娘看看。” 崔家的护卫头子望了姜家的护卫头子一眼,姜家护卫头子却望向姜元羲,见姜元羲微微颔首,这才打了个手势,护在姜元羲身前的人侧了侧身子,能让她看到,却依然护在她身前,见状,崔家护卫也如法行事。 大厨站在荷叶包前面,右手持着火把,左手接过堂客递过来的酒壶,大口大口的喝了,对着火把一喷! 一道火焰冲向荷叶包,崔雅娘身边的小侍女轻轻“呀”了一声,崔雅娘也稀奇的看着,姜元羲觉得有些趣味,见大厨如法炮制了五次,木棍也快要烧焦了,才停下来。 大厨顺手将火把放进堂客准备好的水盆里,熄灭了火把,护卫们这才放松警惕,大厨将木棍上吊着的东西取下,摆放在案几之上,轻轻挑开被烧得焦灼的荷叶,露出了里面烤得脆香的鸡,鸡尖嘴上面还叼着一颗鹌鹑蛋。 只看这样的造型,姜元羲就笑,“原来这就是火龙吐珠的由来?” 堂客嬉笑着道:“是的,小娘子们请慢用,小的就不打扰了。” “五娘尝尝。”崔雅娘催促道,“不好吃就回去找四哥算账。” 姜元羲从善如流。 此时难得出了一个大晴天,街上行人不少,一辆马车在街上疾驰,周围护着十数个彪形大汉,行人纷纷避让,等马车过后,才暗暗吐了一口吐沫,心中暗自问候马车里的人是否赶着投胎。 马车的窗帘子被一双粗壮的大手掀起,大手的主人面色陀红,目光迷离,嘴里喷着酒气。 他百无聊赖的看着车外的景色,蓦地,他目光一亮,大喊了一声:“停!” 马车立时停下。 大手将窗帘子直接扯下,整个人趴着看外面,目光在一家铺子里的两个美妇人身上留恋,舔了舔嘴角,眸底泛起了熊熊大火。 “阿吴,帮孤打探一下这两个妇人家住何方,今晚孤要尝到两人的滋味。” 第156章 这事很严重 崔雅娘难得见到小伙伴,也把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扔一边去了,一边吃喝,一边跟姜元羲说着她平日里的趣事,偶尔夹着自家四哥的糗事。 逗得姜元羲莞尔一笑。 姜元羲自己倒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不是在去族学的路上就是在去演武场的路上,尤其是演武场,又不能跟崔雅娘说,她只好捡小虎的糗事跟崔雅娘说。 两人这般吃吃喝喝的,在醉香楼里待了差不多将近两个时辰。 崔雅娘往窗棂外瞅了好几眼,见着天儿晴空碧洗,兴致勃勃的道:“五娘,今儿吃得好饱,不如我们走着路去看看绸缎首饰,就当是消食?” 既然已经出来,姜元羲索性陪着崔雅娘耍一耍,正想答应,猛地,眼皮子跳了跳,话到嘴边变了个样, “雅娘,我今儿是忙里偷闲出来赴你约,时间不早了,答应了祖父要早点家去呢。” 她脸上带着歉意,崔雅娘闻言只得惋惜的撇了撇嘴,“难得今儿天好......” 姜元羲抬头看了一眼崔雅娘身后的方向,嘴上却答道:“改天,改天天好,我再陪你逛逛。” 崔雅娘不是个胡搅蛮缠的人,只得遗憾的答应:“那说定了,改天可要陪我。” 姜元羲“嗯嗯”的点头应着,放在膝盖之上的左手已经猛地握成了拳,又听崔雅娘道:“五娘,那这顿饭就我请吧......” 姜元羲实在是有些着急,只得打断了崔雅娘的话,“雅娘,这次就我来结账,这里的火龙吐珠还不错,我再让店家给我做几个,带回去给祖父、阿爹阿娘他们尝尝。” 两人都不缺那点银子,崔雅娘也不跟姜元羲客气,遂起身道:“既然如此,那我先行一步,我去庆云坊看看新出的首饰样子。” 目送崔雅娘带着人走出了包厢,姜元羲一挥手,姜家护卫将包厢门关上,姜元羲嘴角挂着的笑容已经消失,浑身散发着一股冷冽的寒气,比外面的寒风还要冰冷。 阿方打了一个冷颤,忍不住想要出声询问一二,姜元羲抢先一步,“噤声!” 包厢内所有人,顿时连呼吸都放轻了。 姜元羲眼都不眨的看着崔雅娘方才坐着的位置背后的方向,凝神听着隔壁包间传来的对话。 就在方才,她无意中听到“大将军府”几个字,这并没有什么问题,可接下来的话,由不得她不关注。 “吴郎君,这可如何是好,那两个妇人竟然走进了大将军府。”一个形容有点猥琐的男子犯愁的道。 吴修远猛地灌了一口酒,“你问我,我问谁去?” 适才太子殿下酒气上头,乘着马车,无意中在街上看到一家铺子里两个美妇人的侧影,色心起了,要他带着人将两个美妇人的家宅查清楚。 吴修远很清楚查到两个美妇人家在何方之后太子会做什么,无非就是夜里带着人上门将两位美妇人就地正法。 但那是小门小户才能这般做,那些小户主被太子破门而入也不敢吭声,有些烈性的,敢当场叫嚷的都被太子的护卫格杀了,太子事后为了不被御史嚷嚷,都会吩咐他们手脚干净点。 把人杀了喂狗也好,绑石头沉河里也好,左邻右里都会以为那家人走亲戚去了,等过几天还是全家不见人,那也不关他们的事了,那是都城府尹应该头疼的事。 可现在不是小门小户,那是大将军府! 那是掌握着北梁三成兵马,对外征伐、身上战功赫赫的大将军府邸! 吴修远用脚趾头都能想到,太子殿下要是敢破大将军府的大门,进去欺辱里面的妇孺,北梁必会大乱! 但吴修远更清楚太子的性情,他看中了那两个美妇人,若是吃不到嘴里,就会一直记着,时长日久,他的疯性上头,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哪怕他作为太子的门客,在心底深处,依然深深觉得太子就是个变态的疯子! 北梁日后要是交到太子手中...... 吴修远甩甩头,交到太子手中也没什么不好,反正他们这些门客肯定身价大涨,多的是人来捧他们的臭脚。 作为太子门下数百个门客中能数得上号的,吴修远花费了大力气,不知道干掉了多少人才爬到太子身边,能让太子记着他、让他随侍在侧、让太子倚重,吴修远深知自己不能失了太子的欢心,不然身边这个与他有着一样身份的门客,就会踩着他上位。 他以前就是这般干的,别以为他不知道这人虽然表面上一副犯愁的样子,其实就等着他完不成太子交代下来的事,然后借机联合其他人打压他呢。 猥琐男子唉声叹气道:“吴郎君,太子殿下可是等着呢,如何是好?” 说罢,他又叹了一口气。 吴修远心烦气躁,又连连灌了好几口酒,凝眉想了好一阵,倒是让他想到了一个法子,“你去大将军府外候着,看看那两位美妇人有没有人走出大将军府,如果有人走出来,尾随看看另外一个美妇人是哪家的。” 能跟大将军府的女眷走得近的,身份地位都不会差到哪里去,吴修远也是没有办法了,只能寄望于另外一个美妇人的地位不够高吧。 猥琐男子不敢推脱,带着人先行离去,按照吴修远的话去大将军府外候着。 阿方禁不住哆嗦了好几下,五娘到底怎么啦,脸上似是蒙上了一层厚厚的寒霜,又看了看在五娘手中被捏成了齑粉的茶盏,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颤。 她还是第一次见到五娘这般可怕,就是上次废了那几个地痞流氓的时候都没有现在这样。 可是五娘为何突然会这样?阿方百思不得其解,又不敢出声询问。 当姜元羲听到“太子”二字之时,就明白这件事很严重。 太子是个疯子,被太子看上的人,特别是女人,下场能好到哪里去? 更不用说,姜元羲知道那两人口中的美妇人是谁。 一个是她阿娘,一个是她二舅母。 侧耳凝神听到隔壁包厢的轻微开门关门声,姜元羲冷冷的吩咐道:“去看看隔壁包厢的人是谁,给我将他查个底朝天!” 第157章 狗改不了吃屎 姜家护卫们相互对视一眼,护卫头子给其中一个属下递了个眼神,挥了挥手,属下开门下楼,不一会儿就端着一坛酒上来。 护卫头子大口灌了一口酒,又将酒巧妙的撒在自己身上,将身上的佩刀解下,那个属下也将佩刀解下,跟在头儿身后,先是轻轻开了一道门缝,见外面环廊没有人,两人一个闪身走了出去。 属下迅速的扶着头儿,护卫头子也一副喝醉酒的样子,脚步踉跄,嘴里念叨着胡话。 “嘭” 吴修远皱着眉,看着将他包厢门撞开的两人。 “见谅,请见谅,我大哥灌了马尿,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了,实在是不小心的......” “胡说八道!谁说我喝醉了!我还可以继续喝!来,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砰砰砰” “见谅,见谅,我这就把我大哥扶走,叨扰了。” 见两人离去,吴修远烦闷的喝道:“将门关上,最烦这种喝醉酒的酒鬼!” 两人跌跌撞撞的走出了醉香楼的大门,吴修远身边的一个人站在窗棂边看着,见到人远去,才低声回道:“应当是喝醉酒不小心撞到门的人。” 吴修远摆摆手,继续喝着闷酒。 很快,姜元羲包厢中又走出一个护卫,半个时辰后,这个护卫回到了姜元羲面前,同时奉上了头儿去查到的情报。 “头儿说他们两个在街头转角等我们。” 姜元羲点点头,仔细的查看着手中的情报。 看完之后,姜元羲眸底暗沉,纤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上面某几行字,“去问店家备纸墨。” 护卫又领命而去,很快捧着笔墨纸砚回来。 阿方很快磨好了墨,姜元羲提笔,在纸上作画,一盏茶后,将笔搁下,略等了等墨干,将画作递给护卫,叮嘱道: “将这幅画作交给你们头儿,让他改个妆容,拿着这幅画去问问吴修远以前家里的左邻右舍,问问看可有人在建平二年八月十四那天见过画上之人,切记要小心再小心,不要引起别人的注意。” 护卫拿起画作,前去找头儿转达五娘子交代的事。 姜元羲站起身,又吩咐道:“留下一个人守着隔壁包厢之人,看他等会去哪里,将他所去之地回禀于我,我们也家去。” 姜元羲带着人回到了姜府,见到管家姜福生,问道:“福生叔,阿娘可回来了?” 姜福生含笑应道,“大夫人正问着你呢,说你这么久还没回家。” 见阿娘平安归家,姜元羲心中松了一口气,又问道:“祖父呢?” “老太爷也在书房里呢。” 姜元羲连衣裳都来不及换,立时就去找祖父。 进门就将门关上,甚至来不及行礼,姜元羲凑到祖父身边,低语:“祖父,太子看上了阿娘和我二舅母!” 姜太傅正在练字,闻言笔下一划,整张纸废了,他看都不看一眼,将笔一扔,神色沉肃,“怎么回事,你详细说说。” 姜元羲条理清晰的将自己听到的事一一告知祖父,说完之后吐了一口气,看着祖父,等着祖父的下文。 姜太傅非常果决,在书案之上抽出另一张纸,提笔在上面写了几行字,又盖上自己的私印,略等了等字迹干了,将之装进一个信封里,上了火漆,扬声吩咐道:“来人!” 门被打开,走进一个劲装青年。 “将这封信,亲手交到郑大将军手上,看着他打开了,你才能回来。” “诺!” 等贴身护卫走了,姜太傅又叫来姜福生,一番布置下去,整个姜府已经外松内紧,来回巡逻的护卫从不间断,他们手上紧握的大刀无端就透着一种肃杀的味道。 二门处更是布置了隐匿其中的弓箭手,很多膀大腰圆的婆子们手提着烧火棍在守着,二门内也多了好几队提着烧火棍的婆子们巡逻。 这样的变化,立时就引起了郑幼娘、程氏、卢氏三个当家主母的注意。 恰好在家中的二老爷姜枫和三老爷姜榕不约而同来找姜太傅,家中发生这样的变化,一定是出了事! 在老父亲书房里见到五娘并不意外,姜枫也没有避着姜元羲,径直就问道:“阿爹,可是出了什么事?怎的家里突然戒严了?” 姜太傅眸光沉沉的看了两儿子一眼,凝声道:“五娘听到一件事,我们家可能会遭受跟先国舅爷一家那样的事。” 姜榕面色一变,姜枫还端得住,沉声问道:“是谁?” 两人齐齐将目光投到姜元羲身上,姜元羲抿了抿嘴,“是太子。” 又快速将事情说了一遍。 这下就是姜枫的脸色也阴沉下来,冷冷的道:“狗改不了吃屎!” 无论是姜太傅还是姜枫、姜榕,都没有要责怪郑幼娘的意思,他们姜家的女眷,还不能出门逛逛了? 长得美一点,就活该被困守在后院中?开开心心出门,无意中被个疯子看上,难道不是他们家女眷遭受了无妄之灾? “被狗屎黏上的感觉,真他娘的恶心!” 姜榕这话骂出来,得到了姜太傅和姜枫一致认同。 姜太傅肃着脸,认真的吩咐,“最近让你们的媳妇儿和闺女们都不要出门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诺。”姜枫和姜榕齐齐应道。 “你们大哥还没有回来,等他回来之后我再与他说,先把今晚过了,明天我和老郑头齐齐合力,给太子找点事做,省得他精力无处发泄。” 姜太傅冷声道,最要紧的是先把今夜过了再说,希望太子不会蠢到真的破门而入。 一个太傅府,一个大将军府,可不是儿戏。 姜枫狞笑一声,“今晚我就在外院的大槐树上里守着,且看那只疯狗来了,必要他少一条腿回去!” 等姜松归家之后,一道充满杀气的声音从他嘴里吐出,“他敢来,就让他有来无回!” 当晚,姜松一手长枪,大刀阔马的站在大门之后,眸光森寒的看着大门。 姜元羲罕见的没有进入那片地界找师尊做功课,抱着自己的头枕,死活要跟郑幼娘一起睡。 就在姜元羲紧绷着心神中,天明渐晓。 姜家知道内情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姜元羲睁眼到天明,心中也暗自做了一个决定。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是时候了。 第158章 所为何事? 姜元羲见阿爹一身雾水回来,知他昨夜里应当也是跟二叔一样没有阖眼,守着姜家。 一夜未睡,姜松面色未见疲惫,这件事姜太傅做主,并没有隐瞒三个儿媳,有些时候,隐瞒可能会造成更大的后果,还不如一开始就让人心有堤防。 郑幼娘心疼的上前伺候姜松洗漱,柔声道:“要不要去汤沐暖暖身子?” 姜松擦了一把脸,执起郑幼娘的手,安慰道:“不用担心,我没事,我还要上朝,吩咐厨房上早膳吧。” 过了提心吊胆的一夜,今天他们姜家和郑家就会发力,至少可以暂时让太子殿下没有时间精虫上脑,且家中还有二弟姜枫守着,料想也不会有人胆大包天到青天白日破姜家门而入。 趁着用完早膳,祖父还没有与阿爹上朝,姜元羲去找了祖父。 当她将自己的来意说明之后,姜太傅沉吟片刻,“你说你想去会会那位太子身边的门客吴修远,试试看能不能有什么突破......” 生怕祖父不肯,姜元羲语气坚定,“祖父,我必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还请您应允。” 她的计谋成不成功两说,至少她不会暴露自己,不会给家族添麻烦。 看着孙女儿恳求的目光,姜太傅沉吟不已,他是个果决的人,只是片刻就下了决定。 “要小心谨慎。” 姜元羲大喜,连忙点头应诺,“祖父放心,五娘晓得。” 因着长辈们都知道昨夜里姜家风声鹤唳的缘故,姜家的小娘子们被明确要求近段时间不得外出,祖父能答应她,是在考验她的能耐,还是相信她能办好这事? 不管是哪个原因,姜元羲知道,接下来她有一场硬仗要打。 姜元羲从祖父那里退了出来,找来昨天护卫她出门的护卫头子,“昨日吩咐你查的事,如何了?” 护卫头子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她,“五娘子,某改头换面走询了吴家以前的左邻右里,就是附近的街角都查了一遍,一共找到两个人。” 姜元羲低头看着手中的纸条,耳边继续听着护卫头子说道:“建平二年八月十四那天,与吴家相距两家的一户人家里,有个大婶儿出来买针线,见过画作之人。 另一个就是在吴家所在的四平胡同街角,有一处馄饨小摊,老板也曾见过画作之上的人,他还说画作之上的人当时进四平胡同的时候,身边跟着不少彪形大汉,因为人不少,他以为是来寻仇的,所以印象深刻。” 纸条之上写着的是两个人的所在,姜元羲听到此,嘴角轻轻勾了勾。 很好,怕的是找不到人,能找到见过太子的人,她的把握又更大了一些。 “带着你的手下,与我出门一趟,全程听我命令,我不让做的,不能做,我让做的,必须要做得最好。” 姜元羲盯着护卫头子看,护卫头子陡然感觉到一股威势向他压来,他不由自主的后退了两步,心中一凛,郑重的应道:“诺!” ...... 吴修远难受极了,头疼欲裂不说,浑身还像被石磨轱辘碾压过一样,疼得要命。 他不禁哼了出来。 “看看,你们也太不小心了点,把我们的客人给弄疼了,我让你们请这位郎君回来,怎生你们这般粗鲁?” 一道微微沙哑中带着戏谑的声音,让吴修远满是混沌的脑子一个激灵,猛地抬起头,寻着声音看去。 这个时候,他才看清自己所在的地方。 一个昏暗的房间,窗棂都被糊上了厚厚的纸,只留下一道缝隙,透着一缕光,这缕光太小,他分不清是早上还是半下午的黄昏。 他昨天愁绪满心,不知不觉就喝多了,最后怎么回的家中都不清楚。 但这些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就将他掳来,不是善茬。 屋子里太昏暗,他并没有看到开口出声之人的模样,只隐隐约约看到在他正前方站着好些人,出声的就是领头的那个。 听声音和借着那缕光,他断定这必定是位年纪不大的郎君。 “你们到底是何人,掳我来这里,所为何事?” 到底是太子身边得用的人,吴修远辨认请自己的处境,沉着声开口问道,既然没死,就是说明掳他来这里的人不是想要他的命。 同时,他强忍着头疼,想着他最近得罪过谁,惹上这麻烦。 “哎哎,客人怎么能这般说呢,我分明是好心好意请你来这里,相信等会你会感激我的。” 姜元羲隐匿在黑暗中,用了一些小手段,让自己的声音变得低沉沙哑,她清晰的看到吴修远脸上的神情,见他依然沉稳,心中倒是啧了一声,果然,能得到太子重用的人,有几分本事。 “藏头藏尾的鼠辈!” 吴修远呵斥了一声,“我奉劝你还是尽早把我放了,这样我可以当做没这回事,你我各不相犯,不然...呵呵...” 心中则暗暗发狠,一旦被他知道这人是谁,一定不会放过他! 可惜,不仅姜元羲没有动怒,就是她身边的护卫们也宛如雕塑一般,一动不动,吴修远失望了,不动如山的敌人,很难找到他们的破绽。 “吴修远,出身广武清池县,家中曾大富,后家道中落,年幼之时双亲相继死去,家中恒产遭到族人觊觎,万般打压之下险些走投无路饿死,被父亲友人傅老爷接到自己家中抚养,时年八岁。” 姜元羲慢条斯理的将吴修远的出身说了出来,见吴修远神色不变,并不气馁,要是这点定力都没有,姜元羲也不敢在吴修远身上实行她的计划。 “傅老爷有一女,自幼生得娇艳妖娆,那身段又风流动人,未满十三,傅家的门槛就被媒人踩烂了。” 当她见到吴修远神色带着一抹怀念,把握又大了几分。 “后来这朵娇艳的牡丹花被个寄居人下的小伙子摘走,不知多少人捶胸顿足,听说当时那个小伙子被爱慕傅娘子的人轮番揍了一顿狠的......” 姜元羲顿了顿,好奇的问道:“吴郎君,当时一定很痛吧?” 吴修远哼了一声,“那些人怎么跟我比?我与蕙娘青梅竹马、心心相印,我熟知她一切喜好,我待她如珠如宝,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我会给她这世上最好的一切,让那些人知道她的选择不会错!” “哦?你给的最好的一切,就是让她怀着你的孩子之时,被人生生凌辱致死?甚至还捎带上你那九岁的闺女?” 姜元羲“啧”了一声,“我想,傅娘子若是泉下有知,肯定想着若是她的爹爹没有好心抚养你,她没有嫁与你,如今一定会生活美满,夫妻恩爱、儿女双全,而不是落得如今这般凄惨的地步,你说是不是,吴郎君?” 第159章 计起 “住口!你给我住口!” 这个时候的吴修远,一点都没有先前的沉稳镇定,他的脸扭曲着,双眸赤红一片,身子更是颤抖,就像一个发狂的猛***要噬人。 他爬了起来,想要冲上去将这个揭了他心底最深处伤疤的人打一顿狠的,可惜身上疼得厉害,爬起来走了几步又跌了回去。 “住口?呵...” 姜元羲嗤笑一声,“你让自己的妻女遭受这等残酷的折磨死去,你还有脸给自己贴金?” “你懂什么!你懂什么!那个畜生!那个畜生的全家,女的无论年纪,我都让乞丐儿轮着活活弄死,男的全部切了那活儿,当着他们的面,让他们亲眼看到自己那传宗接代的活儿被狗吃了...哈哈哈哈......” 吴修远猖狂大笑,猩红的双眼透着晶莹,脸上似癫似狂,“蕙娘,你看到了吗,我为你和宝儿报仇了,报仇了,那个畜生全家都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哈哈哈......” “弄死了个假仇人,竟然还沾沾自喜?也不知傅娘子的冤魂能不能得安生,须知她死之时,肚子里还有她万分期待的第二个孩子呢。” 姜元羲微带沙哑、满含讥讽的话传出,吴修远的笑声,戛然而止。 “你说什么?你方才说什么?” 吴修远眼神幽幽的看着姜元羲,蓦地,他又继续爬了起来,哪怕身上疼得厉害,依然强忍着,额头很快就布满了汗珠,可他仿佛感受不到身上传来的疼痛,固执的往姜元羲的方向而去,他要问清楚,他一定要问清楚,这人说的假仇人是什么意思? 吴修远在这个小小的屋子里跌倒了三次,又爬起来三次,等到他快要抖着身子走到姜元羲跟前,只要伸出手就能抓住姜元羲的衣角,姜元羲踢了一脚。 吴修远又滚了回去,回到了方才一直待着的地方。 他猛地翻了个身,因为急着质问姜元羲方才那话的意思,并没有察觉姜元羲踢了他一脚之后,身体中的疼痛已经减轻了很多,如果他现在再次爬起来往姜元羲冲去,一定不会跟先前那样难受辛苦。 这是护卫头子怕吴修远会暴起伤人,特意在他身体里留的暗劲。 “我不喜陌生人近身。” 这道淡淡中带着不喜的声音,立时就让吴修远不敢轻举妄动,他就坐在地上,连连说道: “我不近你身,我不近你身,方才是我鲁莽,是我冲撞了你,你大人有大量,不要跟我计较,还请这位郎君为我解惑,方才您那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假仇人?” 他的神色中已经带上了浓浓的哀求,声音都有着一丝颤抖,没有丝毫太子门客的高傲,也失去了一贯以来的从容。 姜元羲心中一叹,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吴修远作为太子的走狗,为虎作伥的事没少做,手上也有着数十条人命,可为了自己的妻女,甘愿乞求。 只可惜,这种人她不会同情,因为他的良善只给了自己的妻女,舍妻女之外,他待其他人宛如高高在上的神邸,借着太子的势俯视比他低一等的老百姓们。 姜元羲只是感慨了一番,吴修远见她久久未语,以为是自己先前的举动让她心生不喜,“噗通”一声,他跪在了地上,苦苦哀求,“这位郎君,求您,求您告诉我方才那话是什么意思。” 这位郎君既然能将他的过往查个底朝天,又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他带来这里,一定有真本事,只要是跟蕙娘有关,他都要知道! “将你妻子蕙娘凌辱致死的人,是太子。” 姜元羲顿了顿,又接着道:“甚至你那个九岁的女儿,也是死于太子之手。” 吴修远瞳孔骤然一缩,脸上的神情猛地凝固,脑子里已经成了一团浆糊,整个人都呆呆愣愣的。 姜元羲也不出声,静等着。 “你撒谎!你到底是何人?你跟太子有仇?” 等了良久,姜元羲等来了这声质问。 吴修远眸底的猩红已经渐散,似癫似狂的神色在他脸上已然找不到,这个时候的他,似乎恢复了往昔的理智,并且直截了当的反问姜元羲。 姜元羲却没有惊慌失措,她伸出一根手指,淡淡的道:“第一,你当时奉太子的命令外出办事,我相信你临走之前,必会吩咐家中家丁保护好你的妻女,那你觉得,就是个老百姓出身,喜欢酗酒的色中饿鬼,真的有能耐将你家中的家丁都给打扎实了,然后欺辱你妻女?” 吴修远面色一变,脸上伪装的镇定从容瞬间消散。 姜元羲又伸出了第二根手指,“第二,有人在建平二年八月十四那天,看到过太子一身酒气的在你家中附近出现,一个是你以前家里相距两家一个大婶儿,一个是四平胡同街角处摆摊卖馄饨的老板。” 吴修远脸色一下子清白起来,变幻不定,嘴唇蠕动,姜元羲不等他说话,又继续伸出第三根手指, “第三,傅娘子娇艳妖娆,又恰好为人妇,身段又风流,太子早已觊觎甚久,这才借机调你外出办事,对你妻女下手。” 吴修远脸颊之间的肌肉抖了抖,这点细微的变化她看得一清二楚,心中就明白自己蒙对了。 既然太子能看上她阿娘和二舅母,她就特特把为人妇这点指出,意在加深吴修远的猜疑。 见吴修远的神态变化,姜元羲心中杀意更甚,太子竟然有觊觎玩弄别人妻子的癖好,果真是疯子。 “第四,事发之后,你有没有仔细回想过,太子面对你时,有些不自然?” 若然太子凌辱傅娘子之前并不知道那个是吴修远的妻女,等酒醒之后,又不想舍弃吴修远这个得力助手,于是找了个替死鬼,但面对暴怒的吴修远,她觉得至少会有短暂时间的不自然,就算没有,在她前三点之后,到了这第四点,吴修远在疑神疑鬼之下,也会潜意识将太子一些不同寻常的举动理解为对他的愧疚。 这些都是师尊教导她的,某些时候,步步紧迫的攻心战,要的就是二分真八分假。 果不其然,姜元羲就见吴修远面色一下子阴沉到了极点,她心中笑了笑。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跟在太子身边时长日久,想来应当很清楚太子玩弄女人的癖好或者习惯?你看了你妻女身上的伤痕,就没有半点怀疑?” 姜元羲这话一落,吴修远的眼神突然变得狠戾、疯狂,表情变得狰狞,比先前更加狂躁。 姜元羲心中一安,成了一半! 第160章 我在所不惜 “呵呵呵......” 吴修远一直低垂着头,姜元羲也不急,等了片刻,耳边传来一阵神经质的笑声。 笑声从低到高,个中蕴含着万般复杂的情绪,姜元羲却能肯定,恨意是不会少的。 吴修远笑了半响,将眼角笑出来的泪珠擦掉,看向姜元羲,“放我出去吧,我要去验证你口中说的那两个曾经见过太子殿下的人。” 姜元羲轻轻拍了拍手,身后护卫将手中一物朝吴修远怀中一抛。 吴修远接过打开,见是一幅画作,画中人正是太子殿下。 “我想这东西能让你查得更顺利。” 姜元羲淡淡的道,“还有我不得不提醒你一件事,某种程度上,你查这件事的时候,最好隐晦点,要是这事传到太子耳中,很快你就能下去跟你妻女团聚了。” 这是为了给吴修远上一道紧箍咒,免得他迁怒于那个大婶儿和小摊老板,她相信凭着吴修远现在的身份,很容易就能让他们家破人亡。 吴修远心中一凛,更加认真对待了,他拿起画卷,朝姜元羲拱了拱手,“还请郎君放我离去,让我核实一二。” 姜元羲手一挥,身后走出一个蒙着面的护卫,护卫手中拿着一条黑色的布条子,“我的人会给你蒙上眼,将你带离这里,如果等会儿你想找我,去四平胡同尽头用布条子蒙上眼,我的人就会带你来见我。” 吴修远吐了一口浊气,“郎君这般肯定我等会来找你?” 姜元羲不答反说,“我只会等你一个时辰,过时不候。” 吴修远知道自己遇上了对手,即便对方想利用他,也不会让他占上风。 而他确实一步一步被对方牵着走,若然他核实了对方刚才口中提到的两个人,为了给蕙娘和孩子报仇,他绝对会来找对方。 吴修远闭上了眼,“来吧。” 护卫将他眼睛蒙上,夹着他就往外走,很快消失在屋子里。 直到确定两人离开了这儿,护卫头子才出声,“五娘子,真的是那位对傅娘子和那个小娘子下的手?” 昨天是他亲自撞开吴修远的包厢门,见着他的人,去查他的消息,又是他拿着五娘子画的画作去询问人,更是他带着人将吴修远从他家中带到这里来,他记得他跟五娘子回禀的时候,并没有说过太子曾进过吴家大门这话。 姜元羲依然没有变换声音,她神色淡然,“是不是那位下的手,重要吗?” 护卫头子心头一震,就听姜元羲继续道:“吴修远手上几十条性命,他不是个好人,那位更是个疯子,狗咬狗,岂不是更好?” 护卫头子一阵怔愕,这岂不是说五娘子一直在误导吴修远,让他将凶手往太子身上想? “倘若换了是你,若是听了我这般说,你会怎么想?”姜元羲又问道。 护卫头子一阵沉默,而后慢慢出声,“某也会跟吴修远一样,觉得那位很可疑。” 姜元羲背着手,走到那缕光下,微黄的光照射在她身上,让她身上带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或许,我方才的胡说八道,是事情的真相也说不定。” 吴修远的种种神态变化,她看在眼里,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其实他心底一直对太子怀疑着,所以才会在她说出个一二三四的时候,才会如此失态。 尚不到半个时辰,门外就传来敲门声。 门开又关上,姜元羲压下唇角的笑意,吩咐人将吴修远眼睛上的布条子摘下。 “吴郎君,我们又见面了。” 吴修远一点欣喜之情都没有,他方才已经去核实过了,那两人就跟这人说的一样,不仅如此,他还从小摊老板口中问出了一个人的容貌。 那个人是方岩! 太子身边最最受重用、最最信任的第一走狗,太子所有“收藏品”都是他亲手制作的。 当时蕙娘和宝儿的头颅,太子是不是也想收藏? 他能爬到太子身边数得上号的位置,自然知道太子好人妇这个怪癖,他的蕙娘是如此的娇美动人,他一直小心翼翼的藏着,不敢让太子看到,所以即便他跟在太子身边有了不少金银,依然在四平胡同里买了一套三进的院子住下来。 因为他知道四平胡同的人都是穷苦老百姓,他们善良,蕙娘性子醇厚,一定能跟他们相处得来,且凭着他在太子身边的能耐,足以护着蕙娘和宝儿在四平胡同不受委屈和伤害。 他却没有想到,伤害了蕙娘和宝儿的,正是他为之依仗的人。 他跟着太子等人一起逢场作戏不少,很清楚太子在快活的时候,有好几个必做的举动,而蕙娘身上也有那几个位置的青紫伤痕。 他闭着眼,从八岁伊始,他与蕙娘相处的一点一滴在他脑中浮现,他生病了,她担忧;他读书饿坏了,她亲自下厨;有人上门求亲,她先急急的向他解释,又跟他诉衷情;他描红,她就在一旁做着针黹,给他剪裁新衣裳...... 他与她二十年来的相处,最后定格在他脑海中的画面,是他办完事满心欢喜赶回家中,想与她们共度中秋佳节,却见到妻女衣衫凌乱的躺在床榻上,身上狼狈不堪,死不瞑目的场景。 “夫君,你说我肚子里这个是小郎君还是小娘子?” “只要是蕙娘生的,我都喜欢。” “那你给孩子起个小名吧。” “就叫平安吧,愿他一生平平安安。” 吴修远的眼角突然崩裂,流下了一行血泪,大声嚎啕:“没有平安了,再也没有平安了,蕙娘,我好悔啊!我好恨啊!我恨啊!” 姜元羲沉默着看着吴修远悔恨痛哭,半响之后,道:“蕙娘和你的两个孩子,还在等着你给他们真正的手刃仇人呢。” 吴修远的哭声逐渐变小,他抹了一把眼角,理了理身上的姿容,看着姜元羲的方向,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 “我知道你跟太子有仇,我也知道你在利用我对付太子,你是谁我不想深究,我只求一件事...... 想法子让太子死,只要他死,无论你让我做什么我都会答应,哪怕我自己死也在所不惜!” 所有伤害了蕙娘和宝儿、平安的人,他都要他死,哪怕他是太子。 第161章 不止她一人 吴修远神情坚定至极,他眼里的光,让人无法对他的决心有任何质疑。 甚至他身上已经透露出了一种死志。 当一个人将生死置之度外时,会爆发出让人惊讶的能耐,已经进宫成为男宠的越华容如是,眼前要为妻女报仇的吴修远亦如是。 姜元羲的声音很缥缈,仿佛是从远处飘荡而来,“你跟在太子身边,随时留意他的一举一动,将他身边所有事与我汇报,能不能报仇,就看你有多尽心了。” 知己知彼,才能制胜。 她需要太子身边埋下一颗钉子,让她能随时知道太子的动向。 吴修远却面色一变,提高了声音,带着质疑,“你没有法子让太子死?” 从知道了太子才是害死了蕙娘和宝儿的凶手之后,他的心中就如火烧燎原般焦灼、痛苦、难受。 他刻意忘记的画面,目下不断在他脑海中回荡,蕙娘身上的青紫伤痕、她身上满是男人的痕迹、她眸子里蕴含着的绝望和痛苦、她致死都无法合上的眼睛...... 这一切的一切,都让他痛苦万分。 他耳边似乎响起蕙娘的声音,她在哭诉着,问他为什么知道仇人之后还不给她报仇,她说她和宝儿在地下很冷,她说她肚子很痛,她说他们的孩儿平安很痛...... “我要他死!他一定要死!” 吴修远嘴里喃喃,带上了一抹神经质的癫狂,蕙娘是他生命之重,没有人能在伤害了蕙娘之后还丝毫无损,他就是死,都要跟太子同归于尽! 他猛地抬起头,低吼道:“如果你没有法子让太子死,那你就滚开,我要去杀了那个畜生!” 姜元羲嗤笑一声,“然后你还没有行刺成功,就被太子身边的武人给杀了?不仅无法给蕙娘报仇,还提前把自己搭进去?” 吴修远被仇恨燃烧的理智稍稍回笼,又听这位郎君继续道:“太子身边的孙炎兵,力大无穷,寻常人可不是他的对手,方岩又善计谋,作为太子身边一文一武的两个得力干将,只要你漏出了丝毫马脚,你猜你会怎么死?” 吴修远仿佛感觉到头顶有一盆冰水灌溉而下,将他的理智冷回了脑中,但仇恨的愤怒并没有消失,潜藏心底处,等待着合适的时机爆发。 他知道这人说的对,他虽看不起孙炎兵,但他确实是太子身边最忠诚的狼,这只狼凶狠残暴。 而方岩为人多疑,之前太子没有对他动手,那是因为他以为害死蕙娘的是那个酒鬼,因此举动并无值得怀疑的地方,现在知道太子才是真凶,若然他没能忍住自己的仇恨,漏了一丝马脚,让方岩看在眼里,很有可能还没有报仇就被方岩弄死。 他在太子身边曾经见过好几个人就因为方岩而死的,他深深的吐了一口浊气,“我如何联系你?如何将消息传与你?” 这既是试探,亦是答应合作。 “花枝胡同街角,有一个卖刀削面的小摊,你有事,就通过那个小摊老板找我好了。” 待会就让人去那里摆个小摊,姜元羲当下就决定。 吴修远有些失望,对方还是没有露出马脚,“如今快要到午时了,我要先行离去,准备去见太子。” 他出去核实的时候,看日头就知道是早上,且时间已经不早,他还记得昨天太子对他的吩咐,他要去向太子回禀此事。 姜元羲强忍着出言问吴修远会不会向太子禀告她阿娘和二舅母之事,如果禀告,会怎么跟太子建言。 五娘,你不能慌,要忍住,优秀的猎手,都有让人称赞的耐心。 “嗯,我让人送你出去。”姜元羲眯起眼睛,挥挥手,依然是先前送他出去的蒙着面的护卫上前。 吴修远毫无防备的让人将他的眼睛蒙上,在被护卫带走之前,他停下了脚步,依着记忆望向姜元羲,问道:“你就不怕我假意答应与你合作,然后告密太子?” 姜元羲“哦”了一声,“那我就在暗中,看你如何对害死你妻女的仇人卑躬屈膝,活得比条狗还难受。” 吴修远“哈”的一笑,转身就走,“希望你不会让我失望。” 不管你是谁,只要你能让我杀了太子,就算你是恶鬼,我也会与你合作。 等二人离去,姜元羲拍了拍手,“我们也回去。” 待姜元羲隐秘的带着人回到了家中,沉下心来,一边练字,一边在脑中将今日行事过了一遍,接着又将自己接下来的要做的事反复琢磨。 等听到阿方回禀,说祖父和阿爹已经下朝归来,立即去找祖父。 姜太傅毫不意外会见到孙女儿,“来啦...来坐,与祖父说说今日你的行事如何。” 姜元羲仔细打量了一下祖父的面色,踌躇着问道:“祖父,您今日......” 知道五娘担忧,姜太傅说道:“今日太子竟没有早朝,祖父想着,太子兴许又喝得酩酊大醉误了。” 这种事朝臣们早已见怪不怪,圣上自己都没有责怪过太子,太子越发变本加厉,只要一旦没有上早朝,最大的可能不是太子抱恙,而是他宿醉了。 也怪不得世家会看不起皇室陈氏,这样的皇室,这样的储君,不想死在同一条船上的人都在打着自己的小九九。 姜太傅又继续道:“我已跟你外祖父一起,让人给太子找了不少事,最近他都会忙不过来。” 姜元羲闻言,点了点头,心中稍稍一松,她也说起了自己今日的行事,从头到尾,与吴修远的交锋都没有隐瞒祖父。 待她说完,姜太傅沉吟着点头,“且不说这个钉子是否有用,但能转移一下吴修远的注意力也是好的,只要吴修远这边没有心情将注意力放在你阿娘和你二舅母身上,我们行事也能更加从容。” 姜元羲可不是这般想的,她花费这么大的力气装神弄鬼,怎么可能让吴修远成为一枚废子? “祖父,我想明天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 她要去见越华容,想干皇室的,可不只有她一个人。 第162章 无题 对姜元羲的请求,姜太傅沉思了一会儿,他抬头看向孙女儿,“五娘,家中只有你阿娘有资格进宫给太后娘娘她们请安。” 这个时候,姜太傅说出这句话也很无奈,姜家全面收缩,以至于整个姜家竟只有四个人在朝为官,一个是他,一个是大儿子姜松,剩下的两个,是姜松的长子姜伯旭和二子姜伯君。 其中长孙姜伯旭娶妻崔氏,除了儿媳郑幼娘之外,就是长孙媳崔氏可以递牌子进宫,崔氏如今带着儿子跟着大郎姜伯旭在任上,只有郑幼娘有这个资格。 偏偏昨天又发生了太子觊觎儿媳这事,郑幼娘最好不要进宫,谁知道进宫会不会又出幺蛾子? 姜元羲当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她怎么敢让阿娘递牌子进宫?她提出来,是想让祖父跟外祖父那边沟通而已,“祖父,外祖母可以进宫......” 若然是她这个小辈对外祖母提出这样的要求,就是不懂事了,且外祖父他们怕是会以为她小人儿不知事,只有祖父跟外祖父那边交涉,外祖父才会重视起来。 姜元羲越发觉得人小没有能耐,就越发没有话语权的无奈。 在家中祖父可以纵容她,出了姜家,谁又知道她是哪根葱呢? 果然啊,这世上想要得到别人的重视,要么就是你有利用价值,要么就是你实力强劲。 无缘无故的要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姜太傅脑子一转就明白孙女儿想做什么,他琢磨着问道:“你要传讯给越华容?祖父代替你传讯可好?” 姜元羲摇头,“祖父,他不会信的,至少现在他不会信除了我之外的其余人,您的人在后宫之中偷偷给他传讯,他未必理会。” 这才是姜元羲想办法进宫的原因,越华容见不到她,是不会信任祖父安插在后宫的人手。 后宫就是龙潭虎穴,在没有手刃仇人之前,越华容必须慎之又慎,他不会轻易暴露自己。 姜太傅凝眉沉思了好一会儿,道:“待我手书一封给你外祖父。” 五娘不是个鲁莽的孩子,姜太傅也有种期待,想要看看五娘如何做。 接下来就是等待,一个时辰之后,姜太傅收到了亲家郑大将军的回复。 “可。” ...... 第二天一早,姜元羲就乘着自家的马车去郑家。 先进府拜见了外祖母,给几个舅父、舅母们请安,寒暄了好一阵,姜元羲才扶着外祖母的手上了郑家的马车,同行,还有郑晗玥。 郑晗玥满是打量探究的眼神看着姜元羲,她想不明白为何祖母昨天突然说要带她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同行的还有姜元羲。 原本郑晗玥还有一丝雀跃,想着兴许这次进宫给太后娘娘请安能见到那位远近驰名的越郎君,但一听到姜元羲的名字,瞬间浑身紧绷。 听到这个名字就没好事。 她当时就想借口自己生病抱恙不能进宫,可惜只能懊悔的看着自己一顿能吃下三碗饭的身板,提心吊胆的等着今天的到来。 郑晗玥的目光宛如一盏夜明灯,亮得刺眼,姜元羲只好转头望向她,“玥娘你这般看着我作甚?” 郑晗玥吓了一大跳! 不是姜元羲突然出声,而是姜元羲称呼她为“玥娘”! 无量天尊在上,她举手发誓,她身上真的起了鸡皮疙瘩。 以前姜五娘不是一直喊她“郑晗玥”的吗,难道姜五娘摔伤了头? 饶是姜元羲自认自己堪比城墙般的脸皮,也有些发烫,她好像什么事都没干啊,怎的郑晗玥看她像看鬼一样? “咳咳...虽然我知我长得美,不过你这样盯着看,我还是觉得怪不好意思的。” 姜元羲这话才出口,她就见到郑晗玥吐了好大一口气,受惊似得抚了抚胸口,嘟哝道:“现在这个才是姜五娘,绝对没错了。” 姜元羲:“。。。。???” “噗嗤” 从头到尾将两人互动收进眼底的郑老夫人,忍俊不禁,“阿玥都好久没有这般活泼了,果然还是喜欢跟五娘一起玩耍啊!” 郑晗玥瞪大了眼睛:“???!!!” 姜元羲恍然大悟:“。。。” “今儿我们进宫,只给太后娘娘和皇后娘娘请安,要安安分分的知道吗?” 临到宫门前,郑老夫人不放心的叮嘱一声,她眸光在外孙女身上一顿,又收了回来。 这孩子绕了这么大的弯让她带她进宫,也不知是要做什么事。 不过老头子和姜太傅那边都应允,想来这孩子应当有分寸。 跟着小黄门来到长宁宫,得到通报之后,很快有宫娥出来迎她们进去。 “臣妇拜见太后娘娘,叩请娘娘金安万福。” “小女郑晗玥、小女姜元羲拜见太后娘娘,叩请娘娘金安万福。” “都起来吧。” 一道慈和的声音响起,姜元羲稍稍抬头,就见上首一个白发祥和的老太太含笑看着她们。 “哎,哀家这里,天天都有人来请安,一个越郎,引得都城小娘子们络绎不绝。” 太后娘娘语带笑意,打趣着道,一点都没有一国之母的威严,直白的将近段时间以来请安的夫人小娘子们的来意道出。 这位太后,看着更像是一个慈祥和蔼的邻居老太太。 “哪能呢,那些夫人小娘子们分明就是想进宫沾沾太后娘娘的福气,与我何干?” 一道和煦又清越的声音带着笑意响起,不由自主的吸引了郑老夫人和郑晗玥,姜元羲也毫无破绽脸带好奇,顺着声音望过去。 她直直的撞进越华容的眸子里,那双眸子盛满了春花灿烂,在这个冷冽的寒冬,让人心头一烫。 至少,郑晗玥已经微微红了脸。 太后娘娘笑出了声,乐呵呵的,招呼着郑老夫人,闲话家常般说着话。 亲眼见到越华容出声帮她们解围,太后娘娘依然脸上带笑,姜元羲心中稍安。 看起来他比传闻的还要得太后娘娘的欢心,那就好。 太后娘娘年纪上头,最是喜欢絮叨,难得见到差不多年纪的郑老夫人,兴致更甚,两个老太太聊起了孙辈经。 聊了好大一会儿,太后娘娘才醒悟过来般,笑盈盈的看向姜元羲和郑晗玥,“我们老人家说话,你们这些小年轻听着也闷,哀家宫里景致不错,让人带你们去逛逛吧。” 太后娘娘发话,哪怕郑晗玥并不想离开温暖如春的正殿,还想时不时偷瞄一下越华容的容颜,也只得和姜元羲一同跟着宫娥身后出去。 等到两人分开在太后宫中一小片梅林中闲逛了好一会儿,郑晗玥转了个身,微微张了张嘴。 越郎君是什么时候出来的? 又为何会跟姜五娘搭上话? 似乎两人起了争执? 第163章 日头太大了 在宫娥眼中,就是行径梅林过的越郎君,不小心碰撞了一下那位姜家的小娘子。 越郎君眼疾手快的扶了一下姜家小娘子,小娘子很快就站直了身。 宫娥和郑晗玥快步上前,听到的就是越郎君包含歉意的声音,“小娘子没事吧?实在抱歉,方才某不小心,冲撞了小娘子,还望见谅。” 郑晗玥从头到尾将姜元羲打量了一遍,见着她应当没事,这才松了一口气,又及时醒起这里是太后宫中,眼前这个是太后娘娘和圣上跟前的红人,只得按捺住自己想瞪他的冲动。 她来到姜元羲身边,硬邦邦的问道:“你没事吧?” 姜元羲嘴角挂着一抹浅笑,“我没事,越郎君不用自责,也是我走路不小心。” 越华容很想继续留下来与她说说话,哪怕是看多她几眼也是好的,可惜他知道这不现实,他是借口净房出来的,该回殿中了。 又说笑了几句,越华容眸底深处带着眷恋离去,来到殿中大门之时,那抹眷恋已经悄然抹去,又是刚才那个和煦温暖的郎君。 见想说的话和要交的东西都给了他,姜元羲心中一定,此行目的已经达到,她歪头望向郑晗玥,“玥娘,我身上有点冷,不如进去如何?” 郑晗玥巴不得回到有地龙的大殿,忙不迭的点头,宫娥又引着她们进去。 见她们回来,太后娘娘和郑老夫人不约而同的停住了话头,郑老夫人见日头不早了,笑着跟太后娘娘告辞。 太后娘娘给两个小姑娘各赏赐了一条红玛瑙窜珠链子,又笑着让郑老夫人多进宫陪她闲话家常。 郑老夫人带着两人又去给皇后娘娘请完了安,这才出了宫门。 坐在自家马车上,就是郑老夫人都放松了许多,与太后娘娘说话,一样要紧绷着心神,就怕万一说到了忌讳,惹得太后不喜,那就大祸临头——今上孝顺,得罪了太后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索性太后娘娘是真的平易近人,轻易不生气,又赏赐了两串红玛瑙珠链子给两丫头,心情必是愉悦的。 “外祖母,让您受累了。” 姜元羲心有愧疚,让上了年纪的外祖母这般折腾,实属不孝。 郑老夫人一笑,“傻孩子,说什么傻话。” 她仔细端详外孙女的神色,见她神色如常,眼角微挑。 她也不细问,转而问起女儿郑幼娘,问起姜元羲的几个哥哥们。 ...... 从太后宫中回到自己殿室的越华容,挥退了其他宫人,进了净房,这才将自己袖子里纸条掏出。 展开一看,上面写着一行字。 “上一,日头太大了。” 没头没脑的,越华容偏偏看懂了。 上,指圣上、今上。上一,就是圣上的第一子,即太子。 如今又恰好正值寒冬,不是北风吹就是下雪,难得见晴天,上面又说日头太大,就是说季节相反了。 季节相反,就是倒行逆施,所以要拨乱反正,如何拨?日头太大,那就不要太阳好了。 不要太阳? 越华容眼神寒光闪烁,五娘要除太子? 他又想起他扶着她,她在他耳边呢喃着又极快速的说着的话,“北阙殿中管理洒扫的太监、太后宫中打理花园的太监,皆是姜家的人,可信,小心,望保重。” 五娘这是将姜家埋藏在后宫中的暗子告诉他了,在这个冬日,他心中一股暖流缓缓流淌。 五娘信他,他也不会让五娘失望。 “越郎君?” 净房外一声带着恭敬的叫唤,让越华容眸底陡然浮现戾气,还有满满的厌恶。 “何事?” “圣上派了人来,请您去前殿呢。” 自从他搬进了北阙殿之后,每日到了这个时辰,圣上都会让他去前殿御书房里陪着,他在一边看书,圣上就会在一旁批阅奏折。 凡能走进御书房的重臣,见到他都会惊诧,这也是如今都城疯传流言的原因。 能日夜陪着圣上,那些奏折圣上也是大大咧咧的放在那里,并不禁止他看,这样的圣宠,比威胜王还重。 越华容一直谨守本分,他知道他在后宫如履薄冰,要不是圣上和太后护着,皇后就能轻易要了他的命,所以他对奏折等物敬而远之,他知道北阙宫中或许有太后的眼线,他绝不能失了太后的欢心,太后对他的愧疚,就是最好的保命法宝之一。 “我晓得了,待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越华容淡声道,将手中纸条塞进自己嘴里,慢慢的咀嚼着,待吃完了纸条,这才慢悠悠的走出了净房。 换了身衣裳,在小黄门的随侍下,越华容熟门熟路的来到了御书房。 “华容叩见圣上,圣上万福金安。” 越华容的膝盖还没有跪下,自己就被一双大手扶了起来,一道粗犷中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朕不是说过了吗,越郎见朕,不用多礼。” 越华容坚持,“礼不可废。” 他才不会留下这种话柄让皇后等人抓到,从而攻讦他呢。 “你啊你啊...罢了,随你吧,你性子犟,说也说不听,朕对你也束手无策。” 明明这番无奈的话,却清晰的带着一种宠溺,引得御书房中随侍的太监总管心底艳羡,这位越郎君比后宫之中的宠妃还受宠,后妃还不能让圣上斩杀朝臣呢,那位彭茁彭侍曹,就因为不小心撞倒了越郎君,恰好被圣上瞧见,就丢了脑袋,真是个红颜祸水啊。 连皇后都不能随意出入御书房,这位越郎君只需要通禀就能进,他都收到不少后妃送来的厚礼,只为打探这位越郎君了。 哼,当他傻啊,他何必跟这位大红人对着干,他还没忘记他上一任是怎么死的呢。 “华容怎敢?只是礼不可废,不然让人瞧见了,嚼舌根就不好了。” 越华容强忍着心底的恶心,由着那双大掌执起他的手,将他带到专为他摆的案几之后。 “谁敢!哪个敢嚼你舌根,朕就让人将他的舌头拔下来!” 一道带着狂暴的语气冷喝道。 随侍太监缩了缩脖子,顿时装起了鹌鹑。 。。。。。。 第164章 上眼药 越华容早已经习惯当今这般行事,当今圣上不像一国之君,更像土匪,行事粗暴,经常动辄就打骂这些随身侍候的太监和宫娥。 就他住进北阙殿的一个多月中,他就见到过两名太监和一名宫娥被杖毙,在北阙殿伺候的人,就没有一天不提心吊胆的。 且这位圣上尤为好色,在他跟着那些姐儿和老鸨学过的本事中,看出北阙殿的宫娥全都被破了身子。 他自己更是亲身感受过,若不是他故意把自己弄得血流不止,若不是御医曾说再这样下去他会死,这位定会夜夜宠幸他。 这些日子以来,他管中窥豹,论打仗,今上是好手,论打理朝政...要不是朝中有九卿撑着,北梁早就被今上玩完了。 能撑到现在,越华容觉得这也是先帝留下来的余荫在庇佑,也是今上登基不久,才三年之故,不然三年之后且再看。 “圣上息怒,若是圣上为华容动了怒,就是华容的不是了,华容不如离去,省得让圣上大动干戈,圣上的龙体要紧。” 越华容神色带着一丝不认同,就要将手从圣上手中挣脱,被圣上一把按住。 “好好好,朕知道这是越郎在忧心朕的龙体,朕都懂,朕不动怒,越郎且看看,这是你昨日说的想要看的话本子,朕专门让人搜集让人给你看的,你看看可喜欢?” 一只粗犷的大手指着案几之上叠得有奏折这般厚的书籍,带着一丝期待说道。 越华容低头看了一眼话本子,抬起头就对上一张粗犷、布满了风霜的国字脸,他一笑,如春花绽放,“华容多谢圣上挂念。” 陈雄哈哈大笑,另一手拍了拍越华容的手,恋恋不舍的摸了摸他纤长的手指,这才道:“既如此,越郎在这里看话本子,朕去批阅奏折。” 陈雄又摸了摸越华容的手,这才将之放开,回到龙案之后,豪放的屈膝而坐。 才看了几本奏折,陈雄就不耐放的将之丢在龙案上,语带不满,“姜太傅真是越来越没用了,这么点小事都要朕亲阅,相州的安阳县因十几日大雪飘飞,死了好几个人? 死了人就埋葬,与朕说什么!幽州蓟县大雪封山?那就派人去铲雪,这还用上奏吗!蓟县的县令是吃干饭的吗? 真是气煞朕也!” 越华容心底一股戾气涌出,他用了极大的忍耐才将之按捺住。 哈,北梁的百姓真是到了八辈子的血霉,才会摊上这么个皇帝。 安阳县十几日大雪飘飞,死了人还上奏折,分明就是撑不住了,希望朝廷能援手救济,安阳县中定还有许多人度不过这个寒冬,县令才会上奏,不过是希望朝廷能拨下冬衣等物,以供取暖。 蓟县已经被大雪封山,这雪得多大?靠普通老百姓怎么开雪路通道?只有冬衣充足、又身强体壮的军队,才有这个能耐开通山路,不然蓟县被这般围困之下,还不知道要死多少人呢。 越华容听着陈雄还在骂骂咧咧,真是...真是... 他心中杀意更甚。 “回圣上,太子殿下求见。”一个小黄门进来通禀。 陈雄骂声顿歇,道:“宣进来。” 很快,太子龙行虎步的走了进来,见到御书房中坐着的越华容,脚步微微一顿,复又前行,“儿臣邃拜见父皇,愿父皇福寿安康。” 陈雄摆摆手,“起来吧,身子可好些了?” 太子前夜喝得烂醉如泥,昨日连早朝都没上,今日才进宫请安,闻言,太子神色如常,“多谢父皇垂爱,儿臣身子好多了。” 陈雄并不觉得儿子喝多了酒有什么大不了的,他年轻的时候喝的也不少,他的儿子不会喝酒岂不是太丢他的脸? “你进宫来所为何事?”陈雄问道。 太子一拱手,“父皇,都城西边那地儿因大雪压梁,塌了几座屋子,死了一人,伤了七人,儿臣欲命大司空府下工匠去修缮一番......” 太子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陈雄不耐烦的打断,“这等小事何须汇报?你真是闲着没事干!” 因有越华容这个外人在,不想会被父皇这般当众折了面子,太子猛地涨红了脸,连忙低下头道:“儿臣知错。” 陈雄原就心烦,见状挥了挥手,“你下去吧,这等小事日后不必回报于朕。你是太子,朕让你协助大司空处理大司空府政务,怎的你像个愣头青一样,这种小事自己都下不了决定,当真是优柔寡断,你让朕怎么放心将江山交给你?” 这话说得重了,太子眸底闪过一抹慌张,又认错,“儿臣知错,望父皇恕罪。” “你下去好好反省一下吧。”陈雄见着心烦,让太子退下。 等太子走了之后,越华容才出声,“圣上,您可是错怪太子殿下了。” 他的声音有如清泉叮咚,这抹清凉恰到好处的将陈雄心中的火气浇了浇。 见是自己宠爱的越郎出声,陈雄的火气渐消,还带着好奇的望着他,问道:“越郎何出此言?” “为臣,太子殿下向您回禀事情,乃臣之本责;为子,您是君父,他做儿子的当事事禀告于您,方才显得孝顺。 这是太子为人子、为人臣的本分,也是他的心意,圣上您怎能呵斥呢?且您是圣君,天下事不当掌握在您手中吗?” 越华容不认同的道,轻轻摇摇头。 随侍太监为他捏了一把汗,这位越郎君真是胆大包天,也不知道圣上听了这番近乎指责他的话会不会龙颜大怒,他偷偷瞄去。 陈雄一愣,想了想,又哈哈大笑,“越郎说得对,是朕想左了,错怪了太子。传令,赐太子百金。” 然后他又看向越华容,笑呵呵的道:“越郎直言上谏,当赏!赐越郎寿春摆件一副、织金绸缎五匹、白色貂毛大氅一件。” 随侍太监心中啧啧称叹,给越华容的赏赐,加起来就不止百金了,尤其那件白色貂毛大氅难得,柔妃想问圣上要白色貂毛皮想做件斗篷都被圣上一口回绝了,如今圣上拿出来给越华容做大氅,越华容果不能惹。 越华容立即就跪地叩首,“华容叩谢皇恩,皇恩浩荡。” 他额头触地,无人得见他嘴角轻轻上扬的弧度,带着一丝残忍。 第165章 神经病的君父 最近太子日子有些不好过,至少对他自己来说,不好过。 为何,因为太忙了。 他被册封太子之后,就被陈雄塞去跟着大司空府、廷尉府、太仆府协助以及学习处理政事。 这几天都城哪里被积雪压塌了屋子,要他来处理调度工匠修缮。 临近过年小偷惯犯又多了起来,很多正义的“百姓”将之扭送给巡逻武丁,亲眼看到巡逻武丁将这些小偷惯犯送进廷尉才心满意足的离去。 廷尉甘东生是陈雄不折不扣的走狗,一心一意要让太子熟悉廷尉府之事,好让未来的储君承他的情,于是一见来了这么多的小偷惯犯,就让太子来处理。 又有其他一些琐事绊身,至少天天醉生梦死的日子一去不复返,就连与门下心腹们喝酒玩弄女人的时间都没有,这让太子很烦躁。 陈家发家时间短,陈雄又是抢来的帝位,在做将军帮着先帝堂叔打天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时间教导儿子们,就算他能教导,也是行兵打仗之事,因着太子是长子嫡孙,那时候陈雄在外打仗,皇后和太后唯恐陈雄只有这一滴血脉,对太子自幼宠爱,即便后来太子之后的弟弟们出生,太子也是太后的心肝宝贝肉。 继承宗嗣的长子嫡孙,地位到底是不同的。 陈家当时出身奴仆,天下未定,就算请得起先生,那些先生的水平也不过尔尔,真正有大能耐的人怎么会去教导陈雄的儿子,又没有人能预见日后陈雄会登顶帝位。 因此太子的学识大概只能跟世家十二岁左右的孩童差不多,他又不爱读书,成为太子之后,对朝中九卿的教导一向是左耳入右耳出。 太子想得很好,他比他父皇有学问多了,既然他父皇都能将朝政打理好,没道理他不能,于是越发敷衍九卿们。 更不用说他是个年近三十的大男人,对着九卿布置的功课,连看都不看,当他是六岁蒙童吗?还要做功课! 太子三年来,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喝酒、玩弄女人、将他密室里的收藏品慢慢添加,除此之外,他对朝政并不上心。 骤然遇到这么多要他处理的事,太子手忙脚乱了。 他还不能推脱不要,因为他太清楚了,一旦他推脱了,想要从这些世家九卿手中再拿到这种处理朝政的机会,就难上加难。 太子到底是男人,对权势也有向往之心,自己犹豫不决的事,就抓自己门下的门客给他想应对之策,结果他平日里最受重用的方岩,关键时刻掉了链子。 在某一次政事上,太子用了方岩提出的法子,结果被大司空崔老太爷说教了一顿。 太子感觉丢了好大的面子,回去就将方岩抽了一顿鞭子,心中又感叹,方岩平日里也就只能想些戏耍玩弄之事了,于朝政上毫无建树。 这下太子不敢用方岩,又急得抓耳挠腮,连续询问了不少门客,得到的对策就是太子都听不下去,气得一脚窝心脚将人踹得吐血。 这个时候,吴修远就慢慢突显出来,当他给太子献计,太子用了之后竟得到九卿们的赞赏,吴修远顿时一跃成为了太子身边最重视的心腹,就连方岩和孙炎兵一时都靠边站。 太子近来最常挂在嘴边的话是:“吴郎在哪里?快去给孤找吴郎过来。” 偏吴修远又不敢答应留宿太子府,因为会露馅! 一开始太子问策,吴修远还能用自己的学识帮着太子处理,到了后来太子的应对并无错处,于是在姜太傅有意无意的松手之下,太子身上压着的朝政多了起来,好些都有难度,连吴修远都没有那个见识和法子处理。 吴修远见此载竟借机把方岩踩下去了,哪肯让自己落得跟方岩如斯的地步? 且他跟在太子身边帮着处理朝政,太子对他越发信重,为了报仇,怎么他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走投无路之下,他突然想起与他暗中联系的郎君,试着将无法想出应对之策的政事偷偷传递给那个刀削面小摊老板,他卖太子卖得毫无压力,同时这也是一次试探对方。 结果只半个时辰,对方就回复了他,那上面写的应对之策,吴修远只觉得浑身经脉都打通了般舒爽。 他重新对着誊写了一遍,将之当做是自己想出来的,拿去给太子,太子的应对之策得到了九卿的一致赞赏,然后太子要处理政事越发多,吴修远身上的担子越发重。 他要出府才能跟那位神秘郎君联系,才能向他问计,吴修远哪里敢留宿太子府? 就这般,太子几乎半个月忙得团团转,因着他身上担着的都是些不大不小的朝政,又有先前在御书房中被父皇一顿责骂,说他这些小事都抓不了主意要来回禀,太子咬着牙不让父皇小看。 特别是得到九卿赞赏之后,他更是充满干劲,连带着,忙晕了头的他,也就没有进宫给陈雄回禀事情了。 一开始的时候,陈雄也没有记在心上,只过了好几天,太子没有与同往常一般进宫回禀事情,他就浑身不舒服了。 越华容又跟先前那样,名为帮着太子说话,实为隐晦的给太子上眼药,让陈雄心中对太子有了一丝不喜。 又过几天,陈雄还是没有等来太子,帝皇的掌控欲发作,又觉越华容说的对,他乃圣君,天下事应当尽握他手中,太子一日是太子,一日就是臣下,做臣子的不跟他这个君父回禀事情,这是要自己当家做主? 更让陈雄越发不爽的是,每个进他御书房的九卿,临走之前都会称赞太子近来行事颇有贤君风范,特别是狗腿子甘东生,只差将太子赞得天上有地下无了,给陈雄颇有一种若然太子来做帝皇,必定比他来做更好的错觉。 这一下,简直是将陈雄的怒火和疑心病都引爆了,他还没死呢,太子就这般迫不及待的要取代他?还是说朝中重臣们也开始倾向太子了? “给朕宣太子进宫!” 陈雄带着满身的怒火,压抑着低吼。 圣上突然变了神色,北阙殿中人却见惯不怪了,赶紧去宣太子进宫。 太子脚步匆忙,刚进宫见到父皇,才弯下腰要请安,身上就挨了鞭子,一时间,太子也有点懵,听着耳边的怒骂,更是满头雾水。 “好你个逆子!竟然要专权!真是生了狗胆!” 第166章 残暴的太子 鞭子毫不停歇的落在身上,要是外人看了,绝对想不到这是父亲打自己的嫡长子。 至少,北阙殿中人全都傻了眼,一时没法反应过来。 太子也懵,但很快身上钝钝的疼痛让他回神,出于本能,他闪躲了。 陈雄一时没料到太子会躲避,鞭子落了空,一愣之下,更是怒火腾涨。 他性子一贯霸道,哪怕这个人是自己儿子,也不容忤逆,他都挥鞭子了,太子竟敢躲! 这下子陈雄的鞭子挥得更是厉害,若是先前陈雄只是想着略作教训,现在是动了真格了,他拿出了当年带兵打仗的本事,太子这下怎么闪躲都躲不过了。 太子只是挨了几下,就忍不住痛叫出声,他从来就没受过多少苦,特别是当脸颊被鞭子挥出一道血痕之后,更是叫得大声。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太子不仅是男人,还是一国储君,脸被挥出了一道血痕,北阙殿中众人再也坐不住,偏偏又没有人敢去给皇后娘娘或者太后娘娘报信,就是连出声求情的人都没有,随侍太监暗自跺脚,越郎君不在,不然若是越郎君在,以他多日来一直帮着太子殿下讲好话的行事,应当能敢劝一劝陛下。 “嗒” 狠狠挥了一顿鞭子,陈雄累得额头出了汗,将鞭子扔在地上,对护着头脸的太子怒声道:“逆子,要记清自己的身份,你只是太子,滚吧,连这么点痛都受不住,想当年朕受过的伤比这重百倍也不见跟你一样哀嚎,真是虎父犬子!” 这话听得随侍太监心肝都颤了颤,偷偷瞄向太子殿下,见太子殿下痛得皱眉闭眼,一时看不清太子的神色。 太子撑着钝痛的身体起来,草草施了一礼,转身就走。 陈雄被他这样的态度气得指着背影破口大骂,“逆子!逆子!” 太子听到身后怒喝,身上的钝痛让他脚步有些蹒跚,又摸了摸脸上火辣辣的伤口,手指上有着粘腻,将手拿开,就看到了手指上的血迹。 他脸色阴沉无比,眸中带着怒火,行至宫门处,守门的侍卫向他施礼,其中一个侍卫的动作稍有停顿,他顿时勃然大怒,觉得是侍卫在看他笑话。 “嘭” 太子踢了一脚,将毫无防备的侍卫踢了一个翻滚,这还不算,又抢了另一个侍卫手中的长枪,一枪刺向了那个翻滚的侍卫,又抽了出来。 “呃......” 侍卫痛苦的捂着自己的腹部,难以置信的看着太子殿下,其他侍卫们也傻了眼,有两个同僚连忙去看自己的同伴,帮着他捂着伤口,可是血不断从洞口中流出,很快地上就流了一滩血迹。 太子阴沉着脸,冷冷的道,“这人冲撞了孤,这是惩罚。” “啪” 太子将手中长枪扔向地上,走出宫门,坐上自己的马车,马车扬长而去。 这个时候,值守的侍卫领队才低吼着吩咐人去请太医院的太医过来,只是他脸色很难看,血已经流了一地,恐怕太医来了也是救不回来了。 “头儿...帮我照顾一下我的妻儿...” 侍卫不再理会自己的伤口,而是慢慢伸出满是血迹的手,眼含期待的看着自己的头儿,他的手在半空中抖着,神色带着无尽的哀求。 领队咬了咬牙,带着一丝丝的狠意,“汝妻儿吾养之。” 侍卫慢慢阖上了眼,临死前嘴角挂着一抹感谢和充满遗憾苦涩的笑意。 太子在宫门前的行事,车夫和太子府的侍卫都看在眼里,个个都明白目下千万不能惹太子,恨不能立即就消失在太子身边,提心吊胆的回到了太子府,等太子往前院而去,众人才吁了一口气。 太子浑身都充满着暴躁,侍女给他上了茶,他拿起茶盏兜头就朝侍女的头上扔去,茶盏砸在侍女额头上,红肿红肿的,从头发往下湿哒哒的,吓得侍女立即跪地求饶,哪怕被微烫的茶水烫的有些难受,仍然死命的磕头。 “一点小事都做不好,养你何用?来人,将她拖下去杖毙!” 太子吼了一声,侍女吓得瘫软在地,头也不磕了,知道再怎么求情都没用,被侍从拖死狗一般拖了下去。 闻讯赶来的一众心腹对视一眼,都知太子现下是一处火星,一点就炸的那种,太子又刚从宫中回来,脸上那道血痕除非是眼瞎才会看不到,众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怕万一太子脾气上来,不小心惹着了,自己也会跟那个侍女一样倒霉。 众人的脚步都带着迟疑,方岩咬了咬牙,他近来地位不保,再不挽回太子的欢心,就要被人踩着上位了,他左脚才迈了一步,就听身边响起了一个声音。 “殿下,您受伤了,我这就吩咐人给您找大夫。”吴修远抢先一步往殿中走去,一边走,一边说道。 方岩见被吴修远抢了先,眸中一抹寒光闪过,只得跟在吴修远身后随着其他人一起走了进去。 方岩满是期待的看着太子,希翼吴修远撞在枪口上,最好是落得跟那个侍女一样的下场。 “是阿吴啊...” 太子见是一众心腹,尤其是最近特别倚重的吴修远开口,勉强按捺住了火气,听见吴修远关心他脸上的伤,没有呵斥他,反而训斥左右,“都是死人啊,一动不动的,还不给孤和诸位郎君们上酒?” 吴修远稳了稳心神,暗中吁了一口气,这一关过了,同时也更加清晰的认知自己目下在太子心中的地位。 对太子有用的人,太子都会宽容一些。 大夫来了,酒也上了,大夫给太子处理好了伤口,想要劝太子不要喝酒,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恭敬的退下。 此时太子已经一言不发的连续灌了四五碗酒,吴修远等人也陪着喝,大家都有经验,此时最好不要问太子为何受伤,不然准没好果子吃。 方岩等人大口喝酒惯了,也喝上了瘾,太子喝的酒又不是凡品,这么一轮下来,除了吴修远,大家都有些醉醺醺的。 吴修远佯装着喝酒,却很克制,他怕一旦喝醉了,会暴露自己的心思,索性他是一喝酒就脸红的人,半迷离着眼,其他人也分辨不清他是否清醒。 殿中已经堆了十来个酒坛,空气中都弥漫着一层酒气,就在这时,太子嘭的一声将手中空着的酒坛往地上一扔,脸上带着陀红,喷着酒气,低声喝骂:“老匹夫!气煞我也!” 第167章 酒气上头 孙炎兵是太子的绝对走狗,见太子气得狠了,双眼通红,他摇晃着醉醺醺的脑袋,大声的嚷嚷,“殿下,是哪个老匹夫让您这般气着?老孙去帮您收拾他!” 如同往常一般,其他人也出声附和,在京城,他们就是一霸,有太子撑腰,除了太子几位同胞弟弟之外,就是世家他们都未必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就是世家不也要对太子俯首称臣吗? 既然如此,世家又有何惧? 这些人都喝醉了,嘴里嚷着不三不四的话,只有吴修远心头一动。 他眯着眼看着太子脸上的血痕,琢磨着太子口中的老匹夫究竟是谁。 “孤就知道孙郎最是忠心...”太子挥舞着手,拿起旁边一坛酒又大口的喝了。 孙炎兵听到太子的话,拍着自己的胸脯,得意的斜睨着其他人,“那是,俺老孙这辈子生为太子殿下拼命,就是死了,那也会身先士卒在地府为太子殿下开疆扩土!” 太子拍着案几哈哈大笑,指着孙炎兵大喝一声,“善!大善!孙郎听令,孤赐封你为大将军,为孤扫平一切障碍,为孤开疆扩土!” 孙炎兵踉跄着身子,起身跪地行了一个军礼,“末将孙炎兵遵旨!” 孙炎兵的配合,让太子一股豪气直抒胸中,脸上通红,大将军乃九卿之一,掌着军权,在醉酒中他头一次尝试到了帝皇的魅力。 其他人见孙炎兵不仅得了太子的欢心,还让太子从暴怒中开颜大笑,纷纷学着孙炎兵的样子,嚷嚷着要为太子身先士卒,鞠躬尽瘁,就是一向谨言慎行的方岩也受到这种气氛的影响,叫着嚷着。 吴修远在一旁看得心神震动,眼看着太子殿下指着人来册封九卿,每册封一个,就兴奋得大口喝酒,就是他自己都捞到了一个“太傅”来干。 太子的原话是这样说的,“吴郎是孤倚重的左臂右膀,今后可要好好的辅助孤,将朝堂政事处理好,孤对你寄予厚望,望你不要让孤失望啊!” 吴修远装着跟其他人一样,醉呼呼的起来叩谢皇恩,心中却在琢磨开了。 册封朝臣,这是帝皇才有的权力,太子这是想要取而代之? 吴修远佯装不在意的仔细打量殿中众人,直到他确认其他人真的是喝醉了,脑中开始琢磨开来。 偷眼看到太子脸上的血痕,想到方才太子怒骂一声的老匹夫,一个疯狂大胆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浮现。 生了根,发了芽,迅速长成参天大树。 他装着酒意,嘲讽孙炎兵,“殿下,孙炎兵只有一张嘴能用,您册封他为大将军,真是太看得起他了。” 太子还没有说话,孙炎兵就勃然大怒,嘭的一声打得案几哐当响,“孙子,你说什么?” 眼看孙炎兵发怒,其他人乐得看笑话,大家彼此都是对手,就算是心腹,也有大小之分,见近来风头正盛的吴修远怼上了孙炎兵,好事者还在旁吆喝助阵。 吴修远怕的就是孙炎兵不怒,怒了他反而一喜,“我哪个字说错了,你且问问众人,从你跟在殿下身边以来,帮了太子什么,一点用都没有。” 吴修远故意用眼角扫了一眼孙炎兵,这个眼神充分的展示了他的藐视,也让孙炎兵怒火狂涨,但他偏偏又动吴修远不得。 不是不敢,而是一旦动手打了吴修远,岂不是坐实了吴修远说的话? 因着自己从跟在太子身边起,除了陪着太子喝酒玩弄女人之外,确实没有做过帮助太子的事,这让孙炎兵气得捏紧了拳头,大声叫嚷,“太子殿下,那个让您受伤的人是谁?老孙去提了他的人头来见您!” 吴修远紧张的注视着太子的神色,见太子殿下抽动了一下脸庞,又听孙炎兵继续叫嚷, “殿下,是不是那个老匹夫打的您?真是岂有此理,您堂堂一国之君,竟然有人敢打伤您,敢对诸君不敬,真是嫌命长!主辱臣死,殿下您受辱,作为臣下的我们,怎么能干看着让人看您笑话,你们大家说是不是?” 面对孙炎兵的逼视,其他人被迫上了贼船,不情不愿的附和,“就是,殿下,到底是哪个人如此大胆?竟然让您受伤!是不是那几个眼睛长在头上的世家老头?他们真是活腻了,好大的狗胆,竟然敢伤您脸面!” 众人你一眼我一句,彻底将太子殿下方才稍稍缓和的怒火又挑起了起来。 特别是吴修远还在暗中添火加油,“殿下,您如今脸面上受了伤,这几天只得留在府中修养了,可不能外出走动,被人见着了可不好,这有损您的威严啊。” 见吴修远一副忧心的样子,方岩也不甘人后,“殿下,据说最近朝中大臣们对您一致称赞,我在外头都听到有人说您有贤君风范,您这样子确实不宜外出,这可如何是好?” 方岩还叹了一口气,他心中想着这是个好机会,一旦太子殿下不能外出行走,诸多政事缠身,吴修远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必要找人分担,这个人舍他其谁? 却不想这话无异于是火上浇油,听得太子怒火膨胀的同时,又洋洋得意,“外面真的都在说孤有贤君风范?” 闻弦歌知雅意,众人立即添油加醋,略加修饰,说得天花乱坠,太子听得大悦,放声大笑。 “孤就知道孤一定可以将北梁带上一个巅峰,这天下终究是孤的!” 吴修远心跳得极快,决定再添一把火,“殿下,您脸上的伤要不要叫太医来看看,万一日后要是留了疤痕......这可有损您万世圣君的威严啊!” 太子摸了摸脸上的伤,身上火辣辣的疼痛也在提醒他遭受的鞭打,他抬起头望着孙炎兵,语气中带着狠辣,“孙郎,你不是说要提着伤孤之人的头来建孤的吗?” 孙炎兵拍着胸脯,“但凭殿下吩咐!” “大善!伤孤之人,乃孤的父皇,众卿且说说该如何行事。” 太子殿下看着众人,眸中带着逼视。 众人的酒意,似乎一下子就醒了过来,愣愣的看着太子,似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只有吴修远心中狂笑,果然!就如同他猜测的那样,敢打太子脸面,又让太子有火无处发的人,除宫里那几位还有谁? 这事,有戏! 第168章 冲动的魔鬼 因着太子殿下的话太过荒诞,更因为太子口中提到的那个人,让众人瞬间醒了酒,就是孙炎兵也有些结结巴巴的。 “怎么着,刚才不是说要为孤赴汤蹈火在所不惜的吗,现在就成哑巴了?” 若然说先前太子是凭着一股酒气和怒火说出这般大逆不道的话,现在则是因为心腹们的表现让他胸口处有着一股无名火燃烧着。 被太子眼神扫过的人,都感到了一股寒意,他们很清楚,若然一个应对不好,今日众人都得死。 听到太子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若不能为伍,太子只会杀人灭口。 吴修远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大礼,“某愿为殿下做马前卒!” 太子的脸色稍稍有了些缓和,其他人好似才醒过神一般,纷纷学着吴修远的样子,跪下口中效忠。 “众卿起来吧,孤相信你们的忠心。” 太子淡淡的道,众人明知太子对他们的称呼与往日不同,也不敢纠正,这都要弑杀君父了,与提前叫众卿相比,这都不是事。 “众卿说说,该作何打算?” 那番话凭着一股酒意脱口而出,太子却心动了。 他本性残暴,每次遇着自己看上的女人都要收割头颅做收藏品,做了太子之后又尝过一人之下的滋味,但今儿这一顿打,着实是让他心中充满了戾气。 陈雄倒是有一句话说差了那么一点,太子可能在武力上跟他是虎父犬子,但在性子暴虐上,倒是一脉相承。 众人面面相觑,太子分明就是要对付圣上,太子是太子,要作何打算,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方岩咬了咬牙,眸中闪过一抹阴狠,既然已经上了贼船,不想死那就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他唯恐又被吴修远抢了先,率先开口, “殿下,既然您今儿受了伤,那不如对外放出风声,就说伤口不小心碰着了脏东西,导致您高热不起,要在府中修养,只要您多日不出现,再把您的病说得严重些,圣上知道之后,起了探望之心......” 方岩剩下的话终究是不敢说,只是小心的觊觎着太子的神色,看他的反应。 吴修远看了方岩一眼,方岩若有所觉,回视他,吴修远又转过了头,心中倒是哼了哼,方岩果真是阴谋诡计的好手,这就因势利导想出了这么个法子。 太子神色沉吟,因着自己无法私自调度私兵,逼宫是做不了了,方岩这个法子都是不错,只要父皇一旦来太子府中探望他...... 太子“嗯”了一声,“方郎这法子很好,就按照方郎的办...只是诸位...” 他环视着众人,“未免消息走漏,大家还是留宿太子府中吧。” 众人只得应诺,吴修远心头一紧,如果他被困太子府,可就无法传消息出去了。 太子的眼神又在吴修远身上顿了顿,“阿吴,这几天放消息就由你来操办,还有孤身上那些政事,你也去帮着孤去廷尉府、大司空府那里领回来。” 作为第一个响应他打算的人,太子对吴修远很放心,在太子想来,吴修远必是效忠于他的,因着吴修远的举动,连孙炎兵、方岩之流都彻彻底底的被比下去,在太子心中吴修远正式成为了他最信重之人,太子已经预备着,只要事成之后,他就会册封吴修远做太傅。 他说到做到! 吴修远面上沉稳的应着,心中满是疯狂大笑,毁灭吧,对,就是这样,玩火自焚,如果火不够旺,他不介意添更多的柴禾,哪怕要他的性命来燃烧,他也在所不惜。 蕙娘、宝儿、平安,阿爹很快就会为你们报仇了! 在所有人里面,没有人注意到有一个青年,低垂的眸中带着惊疑和懊悔。 “五娘子,收到了吴修远的传讯。”护卫头儿将手下带回来的消息递给姜元羲。 姜元羲看过之后,眼角微挑,“他要见我,老规矩,带着你的兄弟们与我一同出门。” 依然是那个昏暗的屋子,吴修远也毫不意外的看着那位郎君隐匿在黑暗中。 “何事找我找的这般急?”姜元羲用着低声沙哑的男声道。 吴修远从太子府出来之后,仍然带着兴奋,尽管看不到姜元羲的样子,他依然目光炯炯的看着她,“你知道今儿发生了什么事吗?” 姜元羲撩起眼皮,淡淡的道:“你是说太子被召进宫中,然后脸上带伤出来这事,还是说太子在宫门口杀死了一个侍卫的事?” 祖父得到消息,她也知道这当中越华容出了很大的力,却想不到会有这么大的效果。 吴修远眼神一凝,太子竟然在宫门口杀死了一个侍卫?这事他是不知道的,见姜元羲这般快就收到了消息,吴修远只有高兴的份,这说明姜元羲的能耐足够大。 吴修远迫不及待的开口,将在太子府中发生的事详细的说了出来,听得姜元羲也双眼一亮。 她还真是想不到吴修远竟会抓住这个机会,蛊惑太子对圣上动手。成功了,圣上身死,嗜杀君父的太子想要做帝皇恐怕得不到支持——太后再宠爱太子,也不会放任他胡来。 不成功败露了,太子担着弑杀君父的名头,太子之位也到头了,反正世家是绝不会放这么一个残虐狠辣的人做帝皇。 “那如今你之打算....”姜元羲沉声问道。 “当然是极力帮助太子成功!” 吴修远双目带着兴奋之色,他甚至激动得手舞足蹈起来,太子将他妻儿都杀了,死太子一个人怎么够?最好陈氏死绝死光才消他心头之恨。 姜元羲在昏暗中看着吴修远,这人已经疯狂了,一个女人,对他竟有这般大的影响,情爱真的有这般大的力量么? 姜元羲将心头这个疑惑暂且按下,她沉吟道:“那你有没有想过,若然事情败露,你们会死,太子却最多是得个幽禁的下场?” 太子是嫡长子,有太后和皇后护着,还有陇西李家,太子不会死。 吴修远先是沉默,而后低声道:“这是个绝好的机会,死了就死了,只盼郎君能出一分力,你也盼着太子死的吧?” 第169章 差点闪瞎眼 姜元羲想不想太子死? 当然想,不然她传讯越华容作甚? “流言风声之事,我会助你一臂之力,至于你说让我出力...” 姜元羲顿了顿,轻声道:“你觉着太子因遭受圣上虐打,心生不忿,继而丧心病狂的用巫蛊诅咒圣上,好让圣上尽早驾鹤西天,自己登基帝位...你觉着如何?” 吴修远心头一寒,继而哈哈大笑,“果然无毒不丈夫,郎君这一招狠,实在是狠!真是好奇太子哪里招惹你了,活该他要去死,哈哈哈......” 姜元羲在昏暗中神色淡然,在她身边守着的护卫们却满含复杂之色看着五娘子,这不是无毒不丈夫,这是最毒妇人心啊...啊呸!说错了,应当是他们家五娘机智聪慧,这么快就想到拾缺遗补之法。 “你且等两天,我会准备好巫蛊小人与你,你将之偷偷埋在太子府中,这是最后的手段,若然事成,巫蛊小人不必暴露,若然事情败露,这是你最后的手段。” 姜元羲淡淡的道,吴修远一口就应了,又催促道:“还请郎君尽快,我怕再过几天,连我都不能出太子府了。” “你如今身份敏感,不宜消失太长的时间,我让人先送你回去,等我消息。” 姜元羲一摆手,蒙着面的护卫就拿着蒙眼巾子走向吴修远。 等吴修远被带走,姜元羲也道:“我们去金玉堂,买好了文房四宝,我们去醉香楼吃顿好的。” 太子掉进一个巨坑,她今儿高兴,胃口也大开,爽快的带着其他人一起去醉香楼满足口腹之欲,按照与阿娘报备外出的理由去了金玉堂买文房四宝。 ...... 与此同时,常明义看着眼前这个偷偷来跟他报信的人,心中一阵得意。 亏得他脑筋转得快,被顾以丹监视着又如何,他可是太清宫的观主! 找了两个外院常外出跑腿的人,帮他们看了面相,费了一番口舌,就把两人唬弄得抱着他大腿喊大仙威武。 这不,成效出来了。 “你是说你的妻弟守着姜家的大门,见到姜家有一位小娘子外出?” 常明义精神一振,见这人连连点头,又听他道:“可惜就是不知到底是哪一位小娘子。” 常明义微微眯了眯眼,这倒是个问题。 不管了,先去会一会这位小娘子再说,最近也不知怎的,姜家的小娘子们都留在家中窝冬吗? 没有一个外出的,好不容易逮着一个,他决不能错过了。 “走,让你妻弟领我去见见那位小娘子。” 还没有走到金玉堂铺子,只在外面见到姜元羲的那一刻,常明义头皮一阵发麻,连连倒抽了好几口气。 “无量天尊在上,阿弥陀佛...啊呸!无量天尊勿怪,弟子太过震惊了,原谅弟子口不择言...” 常明义眸子里清晰易见的惊骇,他傻眼的看着前方的姜元羲,吓得差点腿软,“竟然有人三停圆满,不管是面三停还是身三停,且十二宫每一宫都圆满至极,这等面相,怕是连祖师爷都没见过吧。” 常明义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头皮发麻,炸的他毛发须张,那道颤抖从他头顶一直贯至脚底,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心都在抖着。 他极力让自己腿不要哆嗦,凝神看向姜元羲的紫气宫。 嗯? 常明义差点惊呼出声,不可能!这等前所未有的面相之人,紫气宫竟然什么都没有? 常明义面色变幻不定,末了他狠狠的咬了咬牙,嘟哝道:“师尊说我们这一脉只能开三次天眼,每开一次损失不等的寿元,我不开一次天眼,实在不甘心,希望这位小娘子不会让我白白损了寿元吧。” 常明义微微侧过身子,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小心翼翼的打开,从里面倒出两滴晶莹剔透的液体,抹在自己眼睛上,嘴里无声呢喃律令,最后心中一声轻喝:“天眼,开!” 呔! 他差点被闪瞎了眼! 又身形不稳的连连倒退了好几步。 这可不是他夸张,他只看了那位小娘子一眼,就不得不闭上眼睛,眼泪直流,还是他闭得快,不然他眼睛真要瞎。 那小娘子身上有一团浓郁的紫气,那紫气浓到差点成了黑色,且刺眼得不行,在他的天眼之下,一闪而逝,极快极快,他想再看已是不得。 常明义掏出帕子抹着眼泪,眼泪一直不断,待他抬起头,两鬓已经斑白。 他心中轻声叹息,“一眼损了二十年的寿元,果然天机不可觊觎啊。” 不过他又精神大振,这二十年花得值,他找到真正的天命之子了,如果这样的人都不是,他死后一定要好好跟他师尊算账! “五娘子,那个人实在古怪,要不要属下等会擒拿下来问问?” 常明义这般作态,又正值姜元羲刚见过吴修远之际,护卫们都警惕着,生怕会暴露了姜元羲,眼见这么一个形容举止古怪的人,都提着心。 姜元羲身边的护卫都察觉到不对劲了,更何况是姜元羲。 她饶有兴致的侧身回头看了一眼常明义,摇摇头,“不用,我还没霸道到不让人看的地步。” 这人虽盯着她看,却没有淫邪之色,且他神色变化端得是好看,差点让姜元羲以为自己是恶棍了,更让她啧啧称奇的是,这人在一瞬间,白了两鬓。 这等古怪之事,她觉着要好好问问师尊老头才行。 与此同时,就在常明义开天眼看姜元羲之际,黑衣老者也睁开了眼睛,啧了声,“竟然是道宫的小开天眼,要不是老夫被囚禁于此,无法打开印章的三重以上封禁,哪怕就是你道宫的祖师来了,也看不透小混蛋的底细。 倒是失算,回头得提醒一下小混蛋才行,不过这人倒也付出了代价,按照这人的寿元,怕是撑不住开第二次小天眼了。” 常明义将自己眼泪抹干,倒是踌躇起来。 不管眼前这人是不是姜五娘,都是他认定的主上了,管她这个主上是不是小娘子,现在他烦恼的是... 如何改邪归正?如何转投她门下? 他要怎样才能让这位小娘子相信他? 哎哟,怎的下个山辅助个真命天子这般麻烦? 第170章 无量天尊在上 常明义的神色几经变幻,末了跺了跺脚,嘟哝道:“看来要出祖师传下来的必杀技了......” 他理了理身上的妆容,而后步伐不紧不慢的走进了金玉堂,装模作样的看着架子上面放着的砚台,眼角余光一直注意着姜元羲的方向,看一下架子上的砚台,摇一下头,又转去另一个架子上看,看一眼,再次摇头。 看得金玉堂的掌柜差点以为自己卖的与街上小摊卖的一样,连澄泥砚你都不满意,客官,你是来找茬的吧? 常明义哪会看什么砚台,他只是接机“凑巧”的接触到姜元羲而已。 其实他背部已经沁出了细密的汗珠,毕竟这种事他是第一次做,若然做不好,下次想要找到这位小娘子难上加难。 终于,常明义暗自松了一口气。 他来到姜元羲旁边了! 他装作不经意般侧头看了一眼姜元羲手中拿着的砚台,而后“顺理成章”的看向了姜元羲的容貌。 “蹬蹬蹬” 他猛地倒退了好几步,一脸震惊的神情,又“咻”的一声冲到姜元羲身前,紧紧的盯着她,深沉的开口:“这位小娘子,你身负大富大贵而生,实乃上天垂爱之子,今日有缘,某乃太清宫观主,可为小娘子看相算命卜卦。” 常明义心中暗自揣揣,又带着满心的期待,眼巴巴的看着姜元羲,心中暗道:“快答应我吧,我送上门给你看相啊,快答应吧!” 姜家的护卫一脸黑线的看着这个举止古怪的人,护卫领队更是走向姜元羲,想请示她要不要将这人丢出去,不想最早出声的是金玉堂的掌柜。 “小娘子,小店进了一个神棍,让您看笑话了,某这就让人赶他出去。” 金玉堂掌柜一脸不悦,他就说他们家的文房四宝可是都城有名的,连世家公子哥儿都喜来他这儿买趁手的用,这人对着他家的砚台如此不满意,果然是来坑蒙拐骗,哼,神棍,休要逃过我这双利眼! 眼见在金玉堂掌柜的眼神示意之下,两堂客向他压来,要将他赶出去,常明义懵了懵。 这不对啊,祖师不是说一般这样开头,接下来肯定会是被问之人客气的请他去一处幽静之地,然后迫不及待的询问命数之事的吗? 为何要将他赶出去?他真的不是神棍! 祖师,您误我! 两堂客已经抓住了他的两只手,常明义回过神来,赶紧冲着姜元羲大嚷,语气之急切,活像被纨绔子调戏的良家妇女一般,“小娘子,我不是神棍,我是有真本事的!你要相信我!” 眼见常明义在拼命挣脱两个身强体壮的堂客,脸上神色不似作伪,姜元羲看得有趣,终于出声道:“掌柜的,且让两个小哥先住手。” 两堂客立时就看向掌柜,见掌柜点头,这才放开了常明义,但还是一左一右站在常明义身边,随时准备将他赶出去。 掌柜心中暗自摇头,他本想救这人一把,奈何人家不领情,那就算了,只盼这位小娘子不会让她家护卫动手太过吧。 见两堂客松手,常明义赶紧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务必要让未来的主公对他印象大好,整理好之后又眼巴巴的看着姜元羲。 姜元羲头皮一麻,这人的眼神咋看着就像被抛弃的小狗呢? 顿了顿,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常明义,“先生说有真本事?” 见常明义死命点头,她又道:“不知是何真本事?” 常明义疑虑的看向左右,被常明义眼神扫过的金玉堂掌柜暗自撇了撇嘴,一个神棍再怎么吹嘘自己的本事,还不是坑蒙拐骗那一套,当他稀罕听。 “小娘子,某的本事,实不宜在这等地方透露。”常明义万分诚恳的道。 姜元羲又打量了一下常明义,点点头,“行,那我们找个茶馆再详细说说。” 护卫领队一急,五娘子怎么会信这人的满嘴胡言? 还不等护卫领队出言表示自己的看法,又听常明义道:“小娘子,我们还是去都城之外的空旷之地说吧,茶馆也隔墙有耳。” 护卫领队狠狠的瞪了一眼常明义,这得寸进尺的份也是没谁了,你当你是谁? “五娘子,这人......” 姜元羲伸手打断了护卫领队的话,一笑,“既先生这般说,那就如先生所言便是,只是丑话说在前头,先生,我这人不喜别人戏耍我,更不喜欺骗我,我的大度可不是对着戏耍欺骗我之人用的。” 姜元羲意味深长的看着常明义,常明义被她的眼神看得头皮发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仍然坚持着认真点头,还附和道:“小娘子且放心,必不会让小娘子失望才是。” “既如此,掌柜的,结账吧。” 付了钱,姜元羲坐上自家马车,常明义低着头,混在护卫中,跟在马车后头出了城。 当马车停下,姜元羲从马车里出来,环顾了四周,见是一处远离城门的空旷之地,她望向常明义,“先生,在这个地儿,你能透露你的真本事是什么了吗?” 常明义气喘吁吁,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护卫们的脚程越来越快,为了不被抛下,他真是拼了老命埋头跟着冲,目下停下来,话都说不出来了。 拍了拍自己的胸口,等喘匀了气,常明义抹了一把脑门上的汗,见护卫们防贼一般目光警惕的看着他,也不跟他们计较,见着护卫们寸步不离的样子,情知让他们先离开,他与小娘子单独谈的期望是不用想了。 他再一次看向姜元羲,见还是那般奇异的面相,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沉声开口道:“某的真本事...乃勘定金银铜铁之矿。” 说完之后,他眸中带着一抹隐晦的得意,静静的等着姜元羲的震惊和欣喜。 等来等去,等到的是姜元羲的一声笑,“先生,我说过,最不喜别人戏耍我。” 护卫们已经齐齐围了上来,目光森寒的看着常明义。 常明义又急了,哎哟,无量天尊在上,咋遇到顾三娘子的时候如此简单就让她信了他,遇到这位小娘子,就处处碰壁呢? 眼见自己快要被护卫们围困,常明义从怀中掏出一物,大声道:“小娘子,我真没骗你,我靠着这个东西就能找出金银铜铁矿山之所在!” 第171章 神棍的真本事 众人的眼神都集中在常明义手上那只罗盘中,一瞬之后,护卫领队脸黑如墨斗,深深感觉到自己被个神棍戏耍了,手一挥,就要手下上前好好教神棍眼睛擦亮点。 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一点眼色都没有。 “等等。” 姜元羲叫了一声,众护卫们停手,护卫领队不解的看着五娘子。 姜元羲却没有理会护卫领队,皱着眉头看着常明义手中的罗盘.....她似乎在上面感觉到了一点波动。 “先生,能否把你手中的罗盘与我看看?”姜元羲将目光从罗盘身上挪开,看着常明义。 常明义迟疑了一瞬,这是他们太清宫祖祖代代传下来的观宝...... 不过他很快就下了决定,主公要看,那就给她看好了,反正主公也看不懂。 常明义扬了扬手中的罗盘,看着周围的护卫,“让让。” 护卫领队不情不愿的挥手让手下让开,自己跟在常明义身边,见到他将罗盘交到五娘子手中,又直白的站在他跟前,隔开了他与五娘子的距离。 罗盘一入姜元羲的手,她就明白先前自己不是错觉,这罗盘果真是有隐晦的力量波动,这股力量,与她在师尊老头身上见过的能量如出一辙。 也就是说,这东西不是凡品。 “先生,这东西是哪里得来的?”姜元羲看着罗盘上面的阵图,倍感兴趣的问道。 常明义眼巴巴的看着罗盘,生怕姜元羲会一个不稳,将它摔了,问什么就答什么,“这是我太清宫祖师传下来的观宝,世代为我太清宫观主所持。” 姜元羲微挑了眉峰,“那不知太清宫祖师的名讳是...?” “祖师号太清真人,以道号开创太清宫,祖师驻颜有术,曾求生问道,保我太清宫两百一十八年才驾鹤西去,我太清宫延续至今已历任十一代观主,传承一千三百六十八年有余,我乃现任太清宫第十一代观主,常明义。” 常明义神色平常,但在场所有人都能看出他暗藏其下的自豪。 护卫领队却一脸狐疑的看着他,有人竟能活到二百多岁才死去?还传承了一千三百多年?那岂不是说太清宫起源于先民之时?且至今才传承十一代,就是说每一代观主最少也要活过百岁,这样的话,骗鬼呢。 姜元羲却看着罗盘,一时玩心大起,借着护卫领队身子的遮掩,将体内的能量偷偷传出一丝到罗盘中,然后就见到罗盘当中一支短针疯狂的转动,快到根本看不清。 姜元羲一怔,而后赶紧将能量收回,等到罗盘上那支短针停止不动,才吁了一口气。 她指着短针问常明义,“先生,为何你这罗盘上有一长一短两支针?” 常明义见她满脸好奇,想了想,到底是没有回答她:“小娘子请见谅,这罗盘乃我太清宫观宝,一切机密皆不可对外人言。” 姜元羲也不纠缠,将罗盘还给常明义,常明义小心翼翼的接过,还上下翻了翻,看得护卫领队一阵火大,他们家五娘子再怎么着也不会故意要损坏这东西。 “先生,你方才所言,我信了。” 咦? 常明义查看星罗盘的手一顿,惊诧的抬头看向姜元羲,她身边的护卫都不信他,为何这小娘子会信他?明明之前还一副他说谎欺骗她的样子。 “先生可是有疑虑?”姜元羲眼见如此,轻笑着问道。 常明义迟疑了一下,点头。 “那先生又为何要在金玉堂外就观察我,进了金玉堂又找上我呢?”姜元羲漫不经心的道。 常明义神色尴尬,“小娘子知道我方才在金玉堂外就观察你了?” 护卫领队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出声,“你当大家都是瞎子不成?” 常明义看向左右护卫,接下来的话,他是真的万万不能让其他人听到了,“不知小娘子可否屏退左右?” 姜元羲定定的看了他一眼,出声道:“你们都退到三丈之外。” 护卫领队警告的看了一眼常明义,乖乖的带着人退到三丈之外警惕的看着他。 常明义赞叹了一声,“小娘子厉害,竟让这些护卫言听计从。” 不问缘由,她之命令所下,护卫们就按照吩咐所做。 姜元羲一笑,不在这上头过多纠缠,“先生,日头不早了。” 常明义正了正神色,一本正经的道:“我方才所言,能勘定金银铜铁矿乃真话,这是我太清宫世代传承下来的本事,某绝没有欺骗小娘子半个字。” 姜元羲轻轻颔首,“先生所言,我信。” 常明义不知怎的,听姜元羲说她相信,反而心中揣揣,觎着她的神色,看不出个所以然,只得继续道:“我奉师命下山,找真命天子,辅助于她,匡扶天下。” 说完之后,常明义紧张的看着姜元羲的反应,就见姜元羲歪了歪头,眨了眨眼睛,“先生这般,如何认定我乃真命天子?” 姜元羲心中毫无波澜,这种话她听过就算,若然靠着一个道士这般说,她就以为这天下未来都是她的,那真是对不起她祖父和师尊的教导。 她只信天下是打出来的,拳头才是道理,若然常明义对其他人也说过这种话,她也不会惊疑不定,更不会妄自菲薄。 天下之主,哪能靠一个道士就定论? 其他人要与她相争? 那就来比比好了,强大的人,不惧任何人的挑战。 常明义低头看向星罗盘,此时星罗盘上短的那支紫薇针静止不动,他又看向姜元羲,深深吸了一口气,“小娘子,此同样乃我太清宫之机密......” 他要怎么解释自己开了天眼看到的一切?他还真怕这小娘子将他乱棍赶走。 “机密一言,还真是好用。”姜元羲嗤笑一声。 常明义微微脸红,“既然小娘子信我...” 常明义微微欠身,行了一个道礼,“太清宫现任十一代观主常明义,见过主公。” 姜元羲心中琢磨着,真命之子之言先不说真假,那罗盘倒是有点门道,至于这人是好是坏,是忠是奸,时长日久总会知晓,若然姜家能得金银铜铁之矿,姜家力量必会大增。 姜元羲看着常明义,一笑,“先生这效忠,有点儿戏。” 第172章 世事磋磨 常明义吁了一口气,就知道不会这般顺利,他果然猜对了。 这般想着,常明义又是一愣,这种满是质疑自己的话,为何他竟会觉得很平常? 甩了甩头,将脑中这种不着调的想法甩走,他看着姜元羲的神色,小心的问道:“那不知小娘子要怎么才能觉得隆重?” 姜元羲:“......” 她并不是这个意思。 姜元羲无语了一瞬,清了清嗓子,问道:“先生,我是不知你选定我为真命天子这事有何根据,你说这是你太清宫的机密,可你不觉得真命天子这等事,太过儿戏吗?” 哪知常明义非常坚定的摇头,“小娘子,真命天子确有其事,这是天命所归。” 他师傅说临终前曾一窥天机,说天下很快就会大乱,继而盛世将至,叮嘱他要下山辅助真命天子,匡扶天下,师傅用寿元窥到的天机,想必不会有错。 见常明义并不解释,姜元羲眉心一蹙,继而又慢慢抚平,“先生口口声声说辅助真命天子是你太清宫的使命,若然先生将来发现弄错了人,可不要怪我不事先说在前头。” 常明义咬了咬牙,“绝不会怪罪小娘子。” 有这等面相之人,方才开天眼又看到了那等奇象,即便星罗盘不转,他也觉得跑不了。 “既如此,先生可否要随我回去?”姜元羲淡笑道。 常明义神色一尬,脸上微烫,说话间就有些支吾,“不瞒主上,我如今居住在顾家,为顾家三娘子身边一位谋士。” 见姜元羲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常明义赶紧解释,“主上还请放心,我这就回顾家辞了谋士一职,绝不会让主上久等。” “等等,你说的顾三娘子,可是那位名满天下的天下第一才女?” “是,确实就是那位。”常明义答道。 姜元羲上下打量了一番常明义,常明义在她眼神之下恍若觉得自己无所遁形,当耳边传来她清脆的话,差点一个身形不稳趔趄了一下,“先生,该不会方才你对我所言那番话,也曾对顾三娘子说过吧?” 常明义这下神色更是尴尬,他结结巴巴的解释,“先前是找错人了...不过主上放心,我真正的本事那位顾三娘子不曾知道...不过她知道真命天子一事...” 说到这里,常明义又有些垂头丧气,要不是他一开始太过急切,也不会将这等大事暴露出去,只盼主上不会太过怪责他才好。 “找错人了?” 听到这样的解释,姜元羲嘴角抽了抽。 “嗯,先前在雅集宴上,在雪香云蔚里,我把顾三娘子弄混了...” 说道这里,常明义才醒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敢问主上出自何家?” 姜元羲又抽了抽嘴角,这位观主,怕不是脑子缺根筋吧,这才想起来问她的身份,“我出自天水姜家,家中行五。” “啊!”常明义瞪大了眼睛,手哆哆嗦嗦的指着姜元羲,“莫不是主上曾经在雪香云蔚的一处小道上,与顾三娘子主仆在那儿说过话?” 姜元羲淡然的点头,“是有那么一回事,不过当时我有急事,就先行离开了。” 见到常明义一副生无可恋的神情,她奇怪的看着他,“可是有问题?” 问题大了!常明义心中悲愤的想,原来他是真的差那么一步错失了主上,果然他就应该早点来见姜五娘才对。 心中悲愤不已,面上还要强颜欢笑,“就是那次,因着主上提前走了,所以我不小心认错人了。” 至于怎么认错的,这又涉及到星罗盘,也不能对姜元羲坦言。 姜元羲背着手踱步转了一圈,又回到常明义跟前,直言问道:“先生,你是要辞去顾三娘子身边谋士一职,而后来辅助我?” 常明义很肯定的点头,“是,主上请放心,我必会为主上找到金银铜铁之矿。” 姜元羲先是摇头问道:“先生,既你在顾三娘身边有些时日了,不知顾三娘最近可有异常?” 她可没有忘记曾经出手帮过强子一家,那正是顾家弄得鬼。 常明义想都不想,张嘴就来,“顾三娘子曾经使管家去收购花枝胡同那边的屋子...她还提出了一个针对当今选官吏的法子,称这个为科举制度...” 常明义越是说,姜元羲神色越是凝重,常明义见此,更是把他所知道的科举之事倒豆子一般全倒了出来。 到最后说得常明义口干舌燥才停下,姜元羲已经沉思顾以丹提出的科举之法有何好处,对世家又会有多大的冲击。 好半响之后,她赞叹道:“这位顾三娘也是一位奇才,竟能想到这等选用官吏之法,若真的施行,天下寒门子弟都要感谢她,从此唯有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了。” 常明义也认同的点头,“确实如此,这位顾三娘子还是有本事的。” 只凭弄出这么个科举选考制度,她就足以名留青史。 姜元羲想到顾家举办的育才书苑,免束脩让寒门子弟进学,原来用意在这里。 “这么说来,科举一事并不会这么快提出来。”姜元羲若有所思。 常明义讶异的看着她,“主上竟猜到了顾三娘子的打算?” 姜元羲摇头轻笑,“这不难猜,换了是我,我也不会白白浪费这等机会,更不会为他人做嫁妆。” 姜元羲看着常明义,背着手转了一圈,接着又看了一眼他,继而又转了一圈,如此三次过后,常明义被她弄得紧张兮兮,小心的开口问道:“主上,您这是......” 姜元羲吐了一口气,认真的看着常明义,“先生,既然你如今在顾三娘子身边做谋士,不知可否为五娘之故,继续留在顾三娘子身边?” 常明义一愣,很快就明过来,“主上这是要我做暗子?” 他想了想,应了,“主上有此吩咐,明义自会遵从,当主上需要明义之时,明义就会从顾三娘子身边回到您身边。” 姜元羲心中五味杂陈,见常明义应允,与他详细诉说了一通,让他先行离去,等他身影逐渐消失不见,姜元羲自嘲一笑,“我也开始变了......” “世事总是磋磨人啊。” 第173章 坏事了 只要家中有人上朝的,都知道一件事——太子抱恙,已经好几天没有上朝了。 一开始大家还以为这是太子又一次宿醉,所以没有来上朝,等到第三天依然不见太子上朝,大家这才发现不对劲。 太子抱恙的消息也就不胫而走,甚至宫中太后还派了太医去给太子诊治。 太医回来之后只说太子微感风寒,可此后连续好几天太子依然没有上朝。 甚至市井之中也传出风言风语,说太子已经病重,动摇了国本。 可不是,一国储君若是真的病重,确实会动摇国本。 消息传到宫中,陈雄起了探望之心。 “大师,你怎么来了?” 才刚刚走出北阙殿,陈雄就见高僧佛图澄来找他,遂疑惑的问道。 “圣上,今日乃您与老衲谈佛论道之日,老衲见您久久不至,遂过来见您。” 佛图澄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一身气息祥和,态度不卑不亢,很得陈雄的尊敬,每隔几日都要跟他念经礼佛。 陈雄一拍额头,“是朕忘记了,太子抱恙,朕准备去太子府中探望一下太子,改日再与您谈佛论道吧。” “阿弥陀佛,老衲也曾听闻太子抱恙一事,只是圣上并不是大夫,老衲以为,太子如今最需要的就是一名医术精湛的太医去给太子诊治,您若去了太子府,见着您来了,还要劳动太子抱着恙体与您见礼,于太子病情无益。” 佛图澄双手合十,做了一个佛礼,又念了一句“阿尼陀佛”,道:“不如圣上与老衲一起,在佛前为太子祈福,有您这位上天之子庇佑,太子必定会很快就大好。” 陈雄沉吟了片刻,觉得佛图澄所言有理,转头吩咐随侍太监,“你带着太医院的院判一起去太子府,让院判好好给太子看看,你再回来给朕回禀。” 随侍太监应诺一声,带着几个小黄门一起去了太医院。 “大师所言甚是,既如此,朕就与你一起去佛堂,在佛前为太子祈祷吧。”陈雄又应允了佛图澄。 “善哉,善哉。”佛图澄行了一个佛礼,跟在陈雄身后去往了佛堂。 “你说圣上半途被大师截住了,转道去了佛堂?”越华容骤然听到身边小黄门的回禀,声音微微冷了冷。 小黄门丝毫不察,继续道:“是的,越郎君可是想找圣上?” 越华容摇了摇头,“我今日研读佛经,遇到一处不明之处,想去找大师解惑,既然圣上正在跟大师研讨佛经,那我明天再去找大师也是使得的。” 小黄门看了一眼越华容手上的佛经,认出那是佛图澄从天竺带来的经文,谄媚的笑了笑,“那小的先告退。” 等小黄门退了下去,屋子里别无他人,越华容猛地将手中经书扔在地上,狠狠的咬了咬牙,从牙缝里蹦出一句细若蚊蝇的话:“老秃驴,坏我好事,可恶!” 他已经从太后宫中那个打理花园的太监手中得知了五娘的计划,今日陈雄起了探望之心还是他撺掇的,结果没有想到会被佛图澄横插一手。 白白浪费了这么个大好的机会,让越华容心中暗恨不已。 “只希望太子能忍住,只盼太子有办法将太医院的院判唬弄过去吧。” 越华容看着窗外日头,微叹了一口气。 吴修远此时也在太子府中,太子对他所办之事非常满意,外面的流言越发厉害,不仅太子妃着急,就是他底下几个弟弟都过府来探望他。 不过为了不露馅,他坚称不用进来他在前院的寝殿,免得过了病气,太子妃几次想要进来亲自照顾他,都被他叫了回去,毕竟太子妃还要照看他们的嫡长子。 至于将太医唬弄过去,倒是方岩想出来的法子,不知他从哪里弄来的药汁,倒饬在他脸上,看着就真的像偶感风寒的病人一般,脸色苍白。 他又做出一副有气无力、卧病在床、时不时咳嗽的样子,他又与给他看诊的太医说先前请的大夫说是偶感风寒,让太医给他看看风寒好了没有,太医疑虑又琢磨不定之下,也跟着他的说辞,说是微感风寒,吃几剂药就好了。 太医也不怕,开的药都是中和之性,不会加重病情,吃了也不会死人,反正太子再不好,那也轮不到他来诊治了。 当听到长史回禀说圣上派了随侍太监来看望太子,又让院判来给太子诊脉之后,吴修远、方岩等人无不感到惋惜。 方岩第一个出言劝道:“殿下,小不忍则乱大谋,眼前之计,就是如何把院判唬弄过去,让院判回去禀告您真的病重,这样圣上一定会亲自来看望您的。” 吴修远自前两天也被禁止出太子府了,不然倒是可以去找那位郎君问计,至少可以让太子病得“真实”点,现在院判来了,他们可就瞒不过去了。 太子也知道这个理,最近这些天装病,可是把他装出了一肚子的闷气和烦躁,“那你们说该怎么办?”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可不是大夫,怎么知道要如何在脉象上造假? 片刻之后,有个青年出声道:“殿下,装病一途如今看来行不通了,不如您顺势而为,院判来给您把脉的时候,您就说这些天吃了药,好多了,先把院判和随侍太监唬弄过去,您万万不能让人生疑,留待日后啊!” 他名为吕平,同样是太子的心腹之一,只是地位不够吴修远、方岩高而已。 吴修远看了吕平一眼,也出声附和道:“吕郎君所言甚是,殿下,我们依言行事吧,留得青山在,还怕日后没有柴禾烧吗?” 反正巫蛊小人他已经在太子府埋好了,装病一途不成,他还有这一计。 眼见吴修远和吕平出言否决了他的提议,方岩暗自气得半死,又知他们说的在理,只得眼睁睁见着太子答应了。 吕平见此,暗中松了一口气。 太子吩咐长史带院判和随侍太监进来,待两人行完了礼,院判坐在床榻前给太子把脉。 院判是圣上的人,当然不会帮着太子造假,他把脉之后笑着道:“殿下身子已然大好了,再修养一两天,就能上朝理事了。” 闻听此言,随侍太监撩起眼皮,在太子脸上睃视,仔细观察太子的神色,在见到太子脸上那道淡淡的疤痕之时,目光有所停顿。 太子立时就察觉到了这点,一瞬间,脑海中就浮现出前些日子在御书房中被父皇拿着鞭子抽打的场景,那时候随侍太监就在当场。 太子这段时日装病不能外出、不能喝酒、不能玩弄女人的暴躁,再加上这次计谋的不成功,都让他心中充满了暴戾之气,随侍太监目光的停留,无疑是在提醒他遭受过的虐打,更是让他觉得随侍太监在看他笑话。 太子坐起了身,朝随侍太监招了招手。 随侍太监一脸讨好笑容的上前,弯腰低声下气的道:“不知殿下找小的......” 随时太监的话戛然而止,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不可置信的看着自己胸腹处的利剑,眼睛鼓鼓的,嘴巴也微微张开,身子向后倒去。 “嚓” 太子抽出了利剑,那血溅了院判满满一脸,吓得院判哆嗦着软了身子,瘫在地上,傻眼的看着死不瞑目的随侍太监。 第174章 事情败露 院判近乎屁滚尿流的逃出了太子府,他目光呆滞,嘴里喃喃,“太子杀人啦...太子杀人啦...” 让护送他们去前来的侍卫们奇怪不已,侍卫领队凑近院判身边,听到他的话,纷纷色变。 看着与院判一起进去太子府的随侍太监没有跟着出来,侍卫们就知随侍太监应当是被太子杀死了。 侍卫们面面相觑,领队眸光复杂的看了一眼太子府,吩咐道:“回宫将此事禀明圣上吧。” 太子府中,先前院判给太子把脉的时候,吴修远等人都没有在太子的寝殿中,等到院判发疯般冲了出来,他们在偏殿才意识到出了事。 进了太子寝殿,见到随侍太监的尸体,除了吴修远,方岩等人差点眼前一黑。 太子竟然把圣上的随侍太监给杀了! 不是说好要忍耐的吗? 这就是忍耐的结果? 哪怕就是方岩,心中也骂娘了。 这下圣上知道之后,又要暴怒了,把代表圣上脸面的随侍太监给杀了,太子肯定又没有好果子吃。 方岩等人一时都有些心灰意冷,除了吴修远,他眸底深处带着兴奋,沉着镇定的吩咐府中护卫进来清理尸体,又让侍女打扫寝室。 吴修远的举止行为,让太子很满意,他擦拭着手中的利剑,见着其他人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满不在乎的道: “你们担心什么,那个太监对孤不敬,难道不该杀?父皇身边的随侍太监都不知换了多少个了,你们放心就是。” 然而这种安慰一点都无法安抚众人的心,看着如此盲目自信的太子,方岩等人只觉得前途一片黑暗。 果不其然,听到侍卫回禀,还有院判的话,陈雄勃然大怒,怒吼了一声,“去把朕将太子召来!” 结果去了一趟太子府又回到宫中的护卫回禀,太子被随侍太监气得脸色煞白,如今已经再一次卧病在床。 言下之意,太子不仅没法进宫,甚至向陈雄解释,他杀随侍太监那都是有原因的。 陈雄气极而笑,他还真的跟太子杠上了,“去把朕将太子身边的方岩抓来!” 方岩是太子身边得用的人,因着太子之前很器重他,就是陈雄都知道这号人。 太子杀了他的随侍太监,陈雄当然也要将太子身边这个得用之人弄死才能稍稍缓和怒气。 方岩几乎是被拖死狗一般拖来的,进了宫见到了陈雄,还没来得及叩见,兜头就迎来劈天盖地的鞭子,打得方岩哀嚎不已。 “说,太子为何要杀随侍太监?”陈雄一边打,一边怒吼。 方岩一开始还撑着,“小人不知,圣上饶命啊,小人真的不知太子为何要杀随侍太监......” 然而他的哀求毫无用处,陈雄打得越发厉害,“说不说?你作为太子身边得用之人,你会不知道太子为何杀随侍太监?” 方岩护着头脸,痛苦的大叫,“是随侍太监对太子不敬,太子一气之下就杀了他。” 陈雄气笑了,将鞭子扔掉,吩咐左右侍卫,“嘴这么硬,你们带他下去看看是不是真汉子。” 结果两刻钟之后,侍卫们一身血迹的回来见陈雄,面上都带着惊疑。 这幅样子让陈雄很不爽,“说,方岩人呢?” 侍卫们左右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上前一步,迟疑着说道:“圣上,方岩受不住刑,死了,不过临死之前,他说了一件事......” 陈雄很不满,猛地拍了一下御案,“有话就说,躲躲藏藏作甚?” 侍卫一咬牙,快速的回禀,“方岩临死之前说,太子这些天并没有生病,而是假装抱恙,引您前去太子府,想将您杀死,太子继位登基。 他透露,乃前段时日您在宫中鞭打太子所致,让太子心怀怨恨,至于此计,乃太子身边的吴修远所提议。” 方岩临死之前也豁出去,不仅将太子拖下了水,就是吴修远也被他安上了图谋不轨的罪名,反正他死了,吴修远也不能活。 御书房中一阵沉默,侍卫们低着头,不敢偷窥圣颜,如果可以,其实他们恨不得自己聋了,根本没有听到这等谋逆之事,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这条命还能不能保住。 “嘭” 陈雄一脚就将身边的御案踢翻,御书房中响起一声巨响,他胸口起伏不定,鼻孔一张一合,神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破口大骂,“逆子!这个逆子!” 陈雄怒火膨胀,几乎是吼着道:“你们带着人,将太子幽禁在府中,将太子身边所有门客都给朕严刑拷打,然后杀了!” 果然就如姜元羲猜想的那般,太子谋逆一事败露,陈雄第一时间并没有要将太子杀死,毕竟是一国储君,又是自己的嫡长子,陈雄怒火之下,好歹还记得后宫之中还有自己的老母亲,没有把太子杀死。 吴修远没有料到方岩进宫不到半个时辰,太子就被圣上幽禁,自己也跟吕平、孙炎兵等人被投进了天牢中。 身上才受了一鞭子,吴修远就大声嚷嚷,装作承受不住的样子将太子用巫蛊小人之事暴露了出来。 不仅如此,身上每挨一鞭子,吴修远就把太子平日里做过的荒唐事如数家珍般倒了个干净,就是太子大骂圣上为老匹夫的事也没有漏下,甚至还将许多污言秽语套在太子身上,装作是太子说的这些污言秽语辱骂的圣上。 到了最后,侍卫们都不敢听下去了,赶紧把吴修远弄死,听得越多这种阴司,他们就死得越快。 同时他们也心惊肉跳,万万没有想到太子竟会如此狼子野心,他们又将吴修远的口供去问其他人,除了巫蛊小人之外,其他的都对上了。 将其他人杀死,侍卫们胆战心惊的将这些事一一回禀陈雄,陈雄气得浑身颤抖,炽烈的怒火之下,大吼着吩咐:“给朕去太子府中,将太子打上三十鞭子!” 陈雄这般大动作,根本就瞒不过有心人,至少在后宫中的太后和皇后都知道了一些事,太后听闻太子竟图谋不轨,心绞痛之下,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昏过去之前,仍然记得吩咐自己的贴身大宫女,去北阙殿告知皇帝儿子,要留太子一命。 第175章 除个祸害好过年 太后晕倒,皇后第一时间不是去给太子求情,而是亲自照顾太后,她深知,如今整个天下,只有太后能救太子一命。 圣上孝顺,很听老太太的话,现在只有老太太能保住太子,皇后根本来不及恼恨太子竟生出了如此荒唐的念头,尽心尽力照顾着,心中不断祈祷老太太没事。 因着太后之故,陈雄也暂歇了怒火,匆忙赶往后宫,太后宫中汇聚了院判和好几位太医,都在给太后会诊,见着皇后亲力亲为,陈雄好歹没有给皇后脸色看。 院判一日之间经历这等皇家秘事,身心疲惫,强撑着给陈雄回禀,“回圣上,太后娘娘怒火攻心,伤了肝,娘娘年纪大了,年轻的时候又损了身子,不能再劳心劳神,也不能再惹她老人家生气,要万事让她顺遂才是。” 陈雄脸色很难看,“损了身子,那就给太后补身子。” 院判有苦难言,太后娘娘这是上了岁数,再加上年轻的时候吃了不少苦,近些年养尊处优也无法补回以前的陨损,他又不是神医圣手,就是普通人家的老太太遇着这等晚辈大逆不道之事,也要气个半死,但他深知陈雄的性子,硬着头皮应了下来。 有着太后晕倒之前的叮嘱,陈雄派太医去了太子府,让太医给太子治伤。 皇家无小事,一开始陈雄又没有瞒着人,到底是被消息灵通之人知道了。 就如姜家,姜元羲已经从祖父处得知了今日发生的事。 “太子当真是好命,这都死不了。”姜元羲摇头叹息,倒是可惜她的一番布置。 姜太傅喝着茶,淡淡的道,“太子之位已经不保,等他废了太子之位,想要他死,岂不简单。” 姜元羲满是认同,一个想要谋逆君父的人,自然是没有资格再继续做太子了,她啧了一声,“就是可惜了陇西李家的打算,他们家恐怕是出不了一位外孙皇帝了。 倒是范阳卢氏要使力了,他们家的嫡女,嫁给了平卢王陈宣,平卢王为皇后二子,太子被废,应当是他做太子了。” 此时太子府后殿中,太子妃刚刚去前殿探望了太子回来,回到后殿寝室,太子妃屏退了侍女,看着床榻上熟睡的儿子,素来沉静的眸子里,闪着清晰可见的厌恶。 她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小人儿,转身坐到了矮榻上,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脸色带着一抹阴沉, “真是个废物,平白损了我废了巨大心力安插在他身边的暗子,吕平本来打熄了他造反的心思,结果那蠢货竟然又忍不住那亟不可待的性子,废物!陈氏一家都是又蠢又变态的废物!” 太子妃越是想,越是气不过,猛地将手中茶盏扔了,索性寝室中铺了厚毯子,没有发出声响让外面的侍女察觉。 太子妃目光深沉,看了一眼床榻上小人儿,又厌恶的撇开了脸,低低的呢喃,“可惜了阿爹的谋算,又得从长计议了。” ...... 知道太子图谋不轨之事的人家,都心照不宣,也不敢把这种事透露给小辈们,怕他们嘴上没门,言语之中若是得罪了皇室,会给家族惹一身骚。 倒是最近范阳卢氏在朝堂上积极了不少,倒没有上蹿下跳,只是时不时召显一下他们的存在。 其他世家也都给了范阳卢氏便利,有见识的人都知道太子完了,新的太子很有可能是平卢王,也在感叹李家的倒霉,不仅丢了一个外孙皇帝,还把自己精心培养的嫡长女搭了进去。 太后清醒的第一句,就是问太子如何,皇后心定了,轻淡描写的告知太子好好的在太子府中闭门思过,并没有将太子受伤之事告知,这等应对得到了陈雄的认可。 可惜太后不放心,仍然派了自己贴身大宫女去了太子府看太子,回来得知太子被杖责了一顿,打得皮开肉裂,太后心疼的掉了泪,又连连嘱咐大宫女从她的库房中带上好的药材去太子府给太子。 太后也知太子要丢掉太子之位了,她既恼孙子竟大逆不道,但孙子一遭到儿子的杖责,她又心疼起来,太子可以说是她一手带大的,除了儿子,她最疼爱的就是太子了,伤了哪个她都难受,既然太子没有酿成大错,太子之位也要丢了,太后觉得这样的惩罚已经足够。 太后年轻之时不知遭受过多少白眼,生怕太子会被下人慢待,大张旗鼓的吩咐大宫女给太子送了药材,也是意在向其他人说明就算太子不再是太子,依然是她的长孙。 这一番慈爱之心,在姜元羲看来,非常愚爱。 太后身体抱恙,陈雄每日都要来探望太后,太后执着陈雄的手,每每都会给他讲太子幼时可爱有趣之事,这些事是陈雄不曾参与过的,他其时在外打仗,难得回家也只能待几天,说实在话,与太子等好几个儿子并不亲。 老母亲言辞恳切,陈雄也被勾起了一番父爱之情,想着“虎毒不食子”,太子这般糊涂,肯定是身边小人的撺掇,太子肯定是好的,太子会变坏,都是身边小人的教唆。 时日久了,陈雄下令将太子释放,并且召了他进宫。 太子这些日子在太子府吃好住好,有太后给他撑腰,他并没有外人那般猜测的惴惴不安。 这种事太稀松平常了,小时候他做了错事,第一个护着他的必是祖母,就是把隔壁一个看不顺眼的小孩打破了头,那户人家也不能怎样他,反而到了最后,那户人家举家搬走。 又见自己身上太子之位仍在,太子有恃无恐,反倒是对陈雄心生怨怼,觉得自己身边的心腹被杀了个干净,其他门客也全走了,丢了好大一个面子,心存不满。 身上被打的地方仍然疼得厉害,太子气性上来,进了宫,只给陈雄拜了一拜,静默无语。 陈雄等了半响,没有等来太子的谢罪,怒火渐起,冷冷的道:“你没话说?” 太子又一拜,“儿子给父皇请安,叩请父皇万福金安。” 陈雄略等了等,见太子依然还是没有谢罪,心头火起,却见太子躬了躬身,“儿子身上带着伤,太医说需多休养,儿子拜别父皇,先行告退。” 太子也不等陈雄应话,径直就走,陈雄脸色顿时黑了,派人去追太子,问他:“殿下,您还没有去宫中见过太后娘娘呢。” 太子脚步顿了顿,知道这是父皇派的人,一想到父皇落他的面子,不知怎的,气性上来拂袖离去。 陈雄听得回报,怒不可遏,回到北阙殿的时候仍然气得够呛。 越华容上了心,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圣上何事这般动怒?气大伤肝,对您龙体不好,还望圣上保重龙体。” “保重龙体?朕快要被那个逆子气死了!” 陈雄想到太子所为,仍然气得浑身发抖,“那逆子,朕让他去看望一下太后,他竟然头也不回的走了!” 越华容心中一动,脸上带着惋惜之情,“太后娘娘最近一直念叨着太子殿下呢,太子殿下这般行事,倒是让太后娘娘伤心了。” 陈雄想到近来老母亲对他的劝导,心头怒火更甚,“真是个白眼狼,大逆不道的想弑杀君父,竟还学人家做巫蛊小人诅咒朕,如今又这般不知感恩,这等白眼狼,留着也是个祸害,还不知日后要怎么诅咒朕死呢!” 越是想,吴修远曾经诬陷太子诅咒过他的话就清晰的浮现在陈雄脑海中,怒火燃烧了理智,眸底也充红,陈雄须发皆张,猛地转身离去。 越华容皱着眉头,也不知道他方才那话可有作用。 到了傍晚之时,姜元羲就从祖父处得到了一个让她惊讶的消息,“祖父,您说太子被圣上派人杀了?” 第176章 弄巧成拙 太子被陈雄杀死了,姜元羲感慨一番之后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太子图谋不轨,本就是死罪,又被诬陷了巫蛊之祸,要不是太后保他,早该死了。 “死得真好!”姜元羲抚掌低笑,声音里都透着愉悦。 姜太傅静静的坐在一旁,眸色尽显复杂,五娘去查吴修远他知道,去会吴修远他也知道,联络越华容他也清楚,而今太子死了。 姜太傅只觉得,自己从小就教养着、呵护着的小姑娘,已经长大了。 倘若给她机会,又会给这个世界带来什么样的变化? 真是期待啊! 太子被杀的消息传进了太后耳里,得知他们父子相残,一口气上不来,仙去了。 皇后听到太子身死,当场就吐了一口血,再知太后之事,身子摇晃不已,眼前一黑,也想昏过去,幸好仍记得她膝下还有四个儿子,强撑着让宫女扶着去了太后宫中。 见到老太太真的是仙去了,皇后一下子跌倒在床榻前,无声落泪。 发生这么大的事,没有人敢隐瞒陈雄,陈雄听到消息之时,身子一个踉跄,走下北阙殿台阶的时候,差点滚落下去,最后是禁卫一左一右搀扶着他来到太后宫中的。 见到老母亲面色煞白的躺在床榻上,陈雄颤颤巍巍的伸出手,摸到一片冰凉,猛地嚎啕大哭起来,“阿娘,您怎么能弃儿子而去?您怎么能为那个逆子就抛弃儿子离开?” 听到圣上口中的“逆子”二字,皇后心痛难忍,泪水流的更欢,只她不敢提及太子,只当自己是为太后仙去而悲恸。 其他人却被陈雄吓坏了,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圣上哭泣,太后宫中的侍女太监们,个个都心颤着,预感到一种大祸要临头的感觉。 皇后哭了半响,想起太子的嫡长子,悲戚的道:“圣上不要伤心了,母后见着您这般,也会心疼不已的,她老人家刚还在说想念着宸哥儿呢,您也是有孙子的人了,若是让宸哥儿知道他英明神武的皇祖父也有哭鼻子的一天,一定会笑话您的。” 皇后心想趁着太后新丧,盼着圣上会怜惜太子的嫡长子,不然那个孩子,因着他父亲的缘故,日后还不知会如何遭人耻笑呢。 陈雄哭声一顿,将头从太后尸体上抬起,对扶着他来此的禁卫道:“皇后说得有理,既然太后娘娘挂念着宸哥儿,你们去把宸哥儿杀了,让太后在九泉之下也有个承欢之人吧。” 皇后眼前一黑,差点又要吐出一口血,强忍着吞咽了回去,腥味划过喉咙,让她几近疯狂,她难以置信的看着陈雄,声音都变了,“圣上,那是宸哥儿啊,是母后最疼爱的宸哥儿啊!您怎么能......” 末了的话在对上陈雄那双满是暴虐癫狂的眸子,戛然而止,皇后激灵灵的打了一个冷颤。 “正是因为宸哥儿是母后最疼爱的孩子,所以让宸哥儿去陪母后有什么错?还是说你竟然想让母后在九泉之下孤零零的一个人?” 陈雄的面色已经风雨欲来,皇后喏喏了一下,低下了头,“臣妾绝无此想法。” 陈雄冷冷的看了皇后一眼,对傻眼着宛如雕塑的禁卫怒吼,“你们都是死人吗,听不到朕的话?” 禁卫这才恍惚回过神,对上圣上欲要噬人的眸色,心中俱都心寒不已,面上恭敬的应着,“诺,末将领命。” 禁卫们转身就走,被皇后叫住了,“太后娘娘生前最是喜欢太子妃的伺候,太后娘娘在地下怎能没有人随侍?去把太子妃和太子府中所有人一同殉葬吧。” 皇后心中已然恨不得将太子妃李氏五马分尸,她这个做妻子的,若然能劝阻太子,就不会发生太子谋逆这等事,就算她劝阻不了,好歹也进宫来禀告她,她来制止太子,做太子妃的,连自己枕边人想做什么都不知道,留她性命何用! 她儿子死了,她孙子要死了,太子妃怎能不死? 禁卫们看着陈雄,见陈雄没阻止,朝皇后一拱手,转身大步走了出去。 ...... “太子妃,末将很抱歉,但这是圣上的旨意,只能委屈您和小皇孙了。” 禁卫统领朝太子妃一拱手,带着怜悯,又满是歉意的道。 太子妃听着外面的呼喊声、求饶声、以及惨叫声,淡淡的道:“这么说,你没有拿到圣上的圣旨过来?” 禁卫统领摇头,但语气坚定,“圣上在太后宫中下的口谕,并无圣旨,若然杀错了,末将三族尽为太子妃和小皇孙陪葬便是。” “呵...”太子妃冷笑一声,转身从早已面色惊慌不定的侍女身边接过宸哥儿,上前几步,递到禁卫统领怀中,她后退回去,冷然的道: “他是我骨肉,你让我对他下手,我做不到,你既然奉命,那就亲手杀了他吧。” 禁卫统领踌躇起来,低头看着怀里的孩子,外面的喊杀声让这个两三岁的孩子早已惊慌失措,骤然离开娘亲身边,哭着喊着就朝太子妃伸出手,撕心裂肺的喊着,“阿娘...阿娘,宸哥儿要你...阿娘...” 太子妃厉声喝道:“怎么着,不是说奉了圣谕吗,还等什么?” 禁卫统领抬起头看着她,又低头看着在他怀里挣扎不已的孩子,眸色复杂,惋惜的摇摇头,在衣襟里掏出一只小玉瓶,扒开塞子,强行灌进了宸哥儿的嘴里。 “哇——不要——阿娘,我要阿娘...” 宸哥儿的嘴角猛地溢出了血,整张小脸都皱了起来,满是痛苦,他似乎意识到自己快要死了,朝太子妃伸出自己稚嫩的小手,嘴里喃喃:“阿娘...宸哥儿要你...” 再无了声息,那只小手,颓然的落下。 太子妃猛地闭上了眼,平日里对这个孩子多有厌恶,亲眼看着他被毒杀,一阵阵的钝痛不知从何处传来。 她伸手揪住了自己的衣襟,觉得呼吸不顺,左边的心房似乎痛得没有了知觉般。 “太子妃...”禁卫统领刚开口叫唤了一声,太子妃睁开了眼,上前几步就把早已没有了声息的宸哥儿抢了回来,一同被抢的,还有禁卫统领手中拿着的小玉瓶。 感受到怀中小人儿从温热变得冰冷,太子妃身子抖了抖,她低头轻轻用脸蛋蹭了蹭宸哥儿的脸蛋,声若蚊蝇的低喃:“对不起,愿你来世,不用再做我的孩子,有个真心疼爱、会护着你的爹娘。” 她静了静,慢慢直起身子,听到喊杀声不断,垂眸看了一眼手中的小玉瓶,她心中喟然一叹,阿娘,对不住,没能给您报仇,您见了我,不会生我的气吧? 她将玉瓶中的毒药倒进自己口中,很快嘴角就溢出了血,她抱着宸哥儿倒在了地上,临死之前,望着头顶阴阴沉沉的天空,脑海中只浮现了一个念头:快要过年了呢,来年阿仲可以娶到一个知冷知热的美娇娘吗? 第177章 第二个太子 建平三年腊月二十二这一天发生的事,让都城色变,不仅平民百姓,就是世家中人,也惶恐不安。 半下午之时,圣上下令将太子斩杀,紧接着太后娘娘闻此消息而气绝身亡,不过半个时辰,太子府和太后宫中就成了血海。 太子妃李氏带着太子的嫡长子,与太子府上下数百人,再加上太后宫中上百人的性命,一同为太后陪葬。 第二天洒扫街道的人在很久之后仍然心有余悸,太子府门口淌出来的血,流了长长的一地。 后世多种版本的史书中都认为,信都之乱的兆头,由此而起。 太后仙逝,举国大丧,姜元羲也换了一身素服,都城一切宴饮都停止了,圣上为太后之故,连太子妃和皇孙都陪葬了,哪个不要命的敢在这上头饮酒作乐? 这当中最憋屈的要数陇西李氏了,太子妃被杀,偏李家明面上还不能有任何的怨怼,雷霆雨露皆是君恩。 与此同时,姜元羲陷入了沉思,在上辈子,太子并没有死,太后也身子康健,到姜家全族被诛之时,太子之位稳固如山,她回来不到一年,北梁的格局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一国储君被当今圣上亲自下令斩杀,子要弑父,父又杀了子,这等荒唐之事,让不少人对陈氏皇室摇头兴叹。 这样的皇室,真的能传承下去么? 但这些对姜元羲来说,太子之死,她只有高兴的份,像太子这种变态,死了才一了百了。 同时对她来说,更重要的一点是,事情,终于有了变化。 有了变化就是好事,不再跟上辈子一样就是好事,至于这变化是好是坏,姜元羲觉得,目前来看,利大于弊。 想明白这些以后,她站在梧桐苑中,抬头看着天,低声道:“北梁的天,真是昏沉啊。” 李府中,李仲闻站在阿姐的闺房前,纤长的手指轻轻推开了院门,进去之后看到地上有几片落叶,他弯腰捡起,来到千秋架下,轻轻的抚摸着绳索,神色间带着眷恋的怀念, “阿姐,早就与你说过,报仇这种事,让阿仲来就好了...你放心,整个陈氏都会为你和阿娘陪葬的,阿仲答应过你和阿娘的事,从不食言... 阿娘,阿姐,阿仲很想、很想你们呢...” ...... 建平四年的春节,都城弥漫着一股萧瑟之意。 大年初十,朝廷开笔,龙椅之上的陈雄依然一身孝服,大过年脸上也没有半点喜色,他是孝子,言称要为太后守孝一年,所以上朝都是穿着孝服。 头一天上朝,并无大事,陈雄刚想退朝,就有一个朝臣走了出来。 “圣上,国不可一日无储君,还请圣上择一皇子为太子,以定国心。” 出列的是宗正,宗正乃陈氏皇室中人,于情于理,有他这个皇室中人提这件事是最合适的。 姜太傅等九卿老神在在,倒是在后面的不少朝臣偷偷将目光投在大司农卢太爷身上。 大司农卢太爷是平卢王妃卢氏的祖父,看来宗正会在大朝会上打头阵,卢太爷应当出力不少。 陈雄刚要起来的身子又坐了回去,他环视了众朝臣一眼,沉思了一会儿,道:“宗正所言有理,太傅制诏:册封平卢王宣为太子,命司服备好太子服饰,命大司空择良辰吉日,为平卢王宣举行太子册封仪式。” “臣等恭听圣命!” ...... 平卢王就这般成为了新的太子,这件事对老百姓来说只是一个饭后谈资,他们更加关心的是,春耕到了,该播种了。 姜元羲在三月草长鹰飞之际,奉了郑幼娘的命令,去了她名下的田庄查看庄稼。 按照郑幼娘的说法,姜元羲是时候要开始熟悉田庄之事了,免得日后嫁了人,被田庄上的家仆唬弄。 姜元羲不敢跟郑幼娘犟,乖乖听从母命去了都城之外、郑幼娘名下的田庄。 郑家是个骤然发家的暴发户,在都城这一带并无根基,郑幼娘名下这个田庄,还是当时郑老太爷得了先帝册封为大将军之后,有投机者低价卖给他的,成了郑幼娘的嫁妆。 这个田庄的位置其实并不好,庄里上等的良田甚少,中田居多,甚至还有许多的沙地,姜元羲跟着田庄的庄头转了一圈之后,心里就有了数。 “田庄里的收成如何?”姜元羲问道。 庄头是跟着郑老太爷打江山的手下,从军中退下来之后就跟着郑幼娘,对姜元羲这个小主子很尊敬,“回五娘子,庄里的田地,一亩能有三石的收成呢。” 三石的收成,放在中田上,姜元羲就明白田庄里的佣户非常尽心了。 姜元羲又去看了沙地,沙地上种了枣树和西瓜,枣子也为郑幼娘带来了不菲的进益。 此时枣树枝叶繁茂,姜元羲听着庄头的详解,将这些都记在了心中。 只用一个上午的时间,姜元羲就将田庄里的事摸清了,这其中还包括了如何让佣户对主家更加死心塌地的各种法子。 但郑幼娘收拾了她三天的衣物让阿方带来,很明显是让她在这里待最少三天的时间,姜元羲闲极无聊之时,不经意的问了一嘴,“这庄里可有什么趣事?” 庄头想了想,道:“庄里没有什么趣事,不过附近倒是有个怪人。” 姜元羲来了兴致,“怪人?如何怪?” 庄头面上是一言难尽的神色,“那个人,总是把好好的田地弄得乱七八糟,我们庄里的老手每次见着都捶胸顿足的,恨不得替他将那些上等的好田种了,省得他糟蹋田地。” 庄头这般一说,姜元羲更是倍感兴趣,“那人就在这附近?” 庄头看出自家五娘子的兴致,道:“就在这附近,老头带着五娘子去走上一遭吧。” 庄头吩咐人给准备好礼品,带着姜元羲去了田庄附近的一处田宅。 庄头敲开了门,对门房客气的道:“小哥,这位是我们的小主子,小主子刚来庄里,听闻附近有邻客,想要上门拜访一二。” 说罢,他扬了扬手中提着的礼品,又后退几步,站在姜元羲身后。 田宅与郑庄相距甚近,门房当然是认识庄头的,见是庄头带着一个娇俏的小娘子上门,笑了一声,“郑老伯你稍等,我这就去禀明老爷。” 门房将人迎了进守值的小屋子里,转身离去,片刻后,他身后跟着一个中年男人回来。 “郑哥,今儿吹得什么风,将你也给吹来了。”中年男人乃这处田宅的管家,见到庄头拱手一拜,又见过姜元羲,“不知这位是...?” 庄头道:“这位是我郑庄的小主子,姜家行五的小娘子。” 中年管家又是作揖,“某见过五娘子。”面上又带了些许的为难,“老爷此刻正在田地里,小娘子还请见谅,请先跟某去花厅,坐下喝上几杯茶如何?” 姜元羲心道正好,她面上含笑,“既然是拜访贵主人,五娘又是晚辈,自当去田地里亲自拜见,还请引路。” 因着姜五娘的坚持,管家只得带着她和庄头、阿方去了田地。 走得近了,姜元羲终于明白庄头口中的糟蹋田地是何意了。 看着田里的庄稼,与郑庄里泾渭分明的育秧完全不同,这是已经快要成熟的稻苗,可是那些稻苗分明没有长成,稻穗里干瘪瘪的,在这等上好的良田里,不应该出现。 在他们一行人前面,有个身穿朴素短打的中年人坐在一条小舟上,游荡在放满了水的背对着他们,正在伺候着稻苗,姜元羲走到他身后的田埂处,观察了片刻之后,轻柔出声,“先生,您这是...在育种?” 第178章 农家中人 突然有人在他身旁出声,朱学真差点手中一个不稳,把他看中的花蕊剪错,赶忙将剪刀放下,侧头就看到了一个笑容甜美的小姑娘。 见自己突兀出声似乎吓到了这位先生,姜元羲满是歉意的道歉,“先生,是五娘的不是,还请您原谅则个。” 朱学真并没有生气,他打量了一眼姜元羲,道:“这就是旁边郑庄的小主人?怎的来了这里,我不是吩咐管家带你先去花厅歇息喝茶的吗?” 姜元羲未免管家难做,抢先一步解释,“是五娘擅作主张,让管家带我来这里的。” 朱学真闻言点点头,也不在这上头纠缠,他反而问起了另一个问题,“你方才问我,是不是在育种...你看得懂我在做什么?” 姜元羲摇摇头,“五娘不是很懂,但看先生在弄花蕊,故此有所猜想。” 她看了一眼在朱学真身旁用一个小盘子装起来的花蕊,不解的问道:“先生这是何意?” 她回头看了一眼庄头,果然就见庄头心痛的看着那些被剪下来的花蕊,气得跺了跺脚,估摸着在庄头看来,就是因为这位先生把花蕊剪下来了,稻苗才会长得不好。 朱学真见她面上只有不解,态度又诚恳的在请教,一时起了兴致,挥挥手让管家将庄头带走,阿方死活不肯离去,朱学真也不管她,他独自摇着小舟,到田埂处,招手让姜元羲上来。 姜元羲摆手阻止阿方的劝言,上了小舟之后,朱学真又撑着小舟来到方才停留之处,他手压了压一束稻苗,指着花蕊道: “经过我长达两年的观察,这些水稻,是自授的花蕊,所谓自授,就是不用跟果树一样,要蜜蜂才能结果,只要风来,它们之间的花粉就会交融,从而结出果穗。” 姜元羲闻言点头,“既然是自授的花蕊,那先生把这些花蕊剪下来为何?” 朱学真兴致更甚,指着花蕊就道:“这世上,有男人有女人,才能孕育出后代子孙;动物也有公有母,才能生出崽儿,这水稻也一样,我剪下来的这些花蕊,就是雄蕊,留在这上面的就是雌蕊。” 幸好与田埂处隔着,朱学真的声音又不大,不然若是阿方听到了,就要啐一句“老不羞”给朱学真了,好好的给他们家五娘说什么男人女人,说什么生崽儿? 姜元羲将小盘子里一朵花蕊拿起来,认认真真的看了,又去看稻苗上的雌蕊,默默的放下,接着道:“先生的眼光真利。” 朱学真又撑着小舟,去了旁边的另一处田垄,指着一株稻苗道:“你看,这一株就是跟方才我给你看的那一株稻苗很相似的稻苗,我准备用这种相似的稻苗,与方才那株剪了雄蕊的稻苗一起授粉。” 姜元羲注意到朱学真话里的一个词,“相似”,她疑惑的问道:“难道说这两个田埂的稻苗是不一样的?” 朱学真点头,“不止这两处田埂的稻苗不一样,就是那边的田垄里的稻苗也不一样。” 朱学真又带姜元羲去看了另一处的田垄,这一处田垄中的稻苗,个头比先前看到的两处个头都大。 朱学真又继续撑着小舟回到了最开始的田垄,他摆摆手,“哎哟,今儿也不知怎的,大概是你那庄头的眼神实在是让我以为自己做了什么大恶不赦的事,兴致上来,跟你说了这么多,你一个小娘子,哪里听得懂,不说了不说了,我带你上去吧,你那侍女都急得跳脚了。” “先生是想用两种不同的稻苗,然后培育出新的稻种?”姜元羲挑眉问道。 朱学真一愣,“你明白我的话?” “这就跟用母马和公驴交配而获得体力强大的杂种——役骡一样?”姜元羲想了想,道。 朱学真抚掌一笑,“对极,就是这个理。” 眼见姜元羲懂了他要做的事,朱学真反倒不急着上岸了,“我买了很多稻种,种出来之后发现,同样的上好良田里,有些稻种的收成多,有些稻种的收成少。 既然都是稻种,又是一样的良田,为何会有这种不同的结果,原因自然是出自稻种身上。 就如同果树一般,要嫁接才能更好的结果,结出来的果实又多又大,那么用到水稻上可不可以? 因为稻苗是自授花粉,我花了很多的心力,用不同的稻苗进行嫁接,就是想看看能不能种出收成更多的稻苗。” “如果先生真的将这种可以让亩产收成更多稻苗培育出来,那必定是天下百姓的福音。”姜元羲感慨了一声。 朱学真面上没有多大的骄傲自豪,仿佛培育出这种能收成更多的稻苗,于他来说是自身的使命一样。 姜元羲顿了顿,嘴角含笑的问道:“先生是否出身农家?” 朱学真手中压着稻苗的手一顿,他回头看着姜元羲,对上她那双清澈又仿若洞察人心的眸子,默了默,慨叹了一声,“想不到现在还有人知道农家。” 这不啻是在承认自己是农家中人了。 姜元羲顿时肃然起敬,向朱学真行了一礼,“三百多年过去了,想不到五娘竟然能遇到一位农家人,先生大义,当受五娘一礼。” 诸子百家中的农家,向来注重农生,农家中人大多数都是亲近农户、亲力亲为下田耕种之人,农家在数百年前就有很多子弟出任朝臣,当中的大司农更是农家的矩子,在京都大司农府属官有太仓、均输、平准、籍田五令丞、有翰官、铁市两长丞,郡县中又有储仓、农监、都水等属官,这些人每逢春耕都会亲自去乡里之中教导农户种植,其时的农家中人多有百姓拥戴。 然数百年过去,如今北梁的大司农由五姓之一的卢太爷亲任,姜元羲忆起卢太爷养尊处优的样子,又想起如今为百姓指导农桑的农监、都水等属官乃多数是世家子担任,心中一摇头。 就是她头上几个哥哥,要是问他们如何种植稻谷的,肯定得哑言。 兴许是姜元羲的尊敬施礼,让朱学真默然了半响,摇了摇头,语气有些涩然,“如今农家还能保留道统,已是得天之幸。” 姜元羲了然,三百多年前,鼎礼整片神州大地的最后一任姬天子听信幸臣之言,对诸子百家赶尽杀绝,不知多少道统就此断绝,其后姬氏王朝也遭受了因果,因对天下掌控不力,开始四分五裂,直至今天,神州大地依然还不能大一统。 第179章 逃不过命 姜元羲最近往朱学真那边跑得勤快,已经超过了郑幼娘让她来郑庄这里的时间。 姜元羲让阿方回去给郑幼娘禀报一声,如实将她在郑庄这边的事告诉阿娘,请求继续留在郑庄这边。 “五娘子,快来,今儿我们要记录甲七的授粉情况。”1 见到姜元羲,朱学真赶紧招手,自从前几天姜元羲表示要跟在他身边帮忙之后,朱学真抱着不能打击小娘子的好进心,想着要是小娘子自己喊累喊苦、又或者不符合他的要求,他都能好言相劝让她回去当个大家闺秀。 几天之后,朱学真每天醒来,就垫着脚尖看着大门口,盼着等着姜元羲到来。 有她在,朱学真发现要三天才能干完的活,三个时辰就干完了。 朱学真都恨不得把这小姑娘栓在裤腰带边,时刻带在身边。 姜元羲此时一身朴素的窄袖上衣,配着更容易走动的胡服,行动之间干脆利落。 她轻轻一跃就跳上了小舟,朱学真撑着小舟,来到被他标记为【甲】字号的田地里,压了压一株被绑着一条小丝带,上面写着“甲七”的稻苗,朱学真开始口述,姜元羲手持本子,快速的在上面记录着。 两人不仅记录,姜元羲还会帮着朱学真选用其他稻苗进行授粉培育,就这么几天的时间,两人已经像师徒般有了默契。 在这个过程中,朱学真也不吝教导,姜元羲被他塞了满满的一耳朵。 在姜元羲看来,这位出身农家的朱先生,为人淳朴善良,又是个好为人师的,怪不得忍耐得住寂寞,在这处田宅里待了好几年的时间,就是为了培育出一种全新的稻种。 时间过得很快,这一天是姜元羲在朱学真处打下手的第十二天,日未过午,庄头亲自来朱宅找姜元羲。 “五娘子,家中来人了,请您回去一见。”庄头如是道。 姜元羲心中一动,这个时候来找她?怕是有急事。 “朱先生,五娘先行回去,告辞了。”姜元羲与朱学真道别,带着阿方和庄头回了郑庄。 来人是先前一直跟在姜元羲身边,帮着她处理吴修远之事的护卫领队,“五娘子,某奉老太爷之命,来接您归家。” 见着他身后跟着的十五个护卫,姜元羲挑了挑眉,转而吩咐道:“阿方,收拾东西。庄头,与我备好一份厚礼,我去与朱先生正式拜别。” 一个时辰后,一条车队从郑庄出发,向着都城而去。 回到家中,姜元羲问了管家得知祖父还没有归家,先去给郑幼娘请安,再回到梧桐苑好好洗漱了一番。 等姜元羲拖着半湿润的青丝出来,就见姜伯庸坐在明间里悠闲的喝着茶,听到动静,他抬起头,失笑着摇头,“你啊你,终于是舍得回来了,再不回来,祖父和阿娘都得跟着你一块搬着去郑庄了。” 姜元羲皱了皱鼻子,莲步轻移,坐在姜伯庸的对面,“哪有五哥你说得这般夸张。” 阿春给姜元羲上了茶,阿方拿着巾子跽坐在她身后,为她擦拭青丝。 “这么说来,护卫去郑庄找我,是因为祖父和阿娘想我了,才让我回来的?” 姜元羲问过护卫领队,他只说自己奉命行事,其他的他并不清楚,回来给阿娘请了安,阿娘又让她回来赶紧洗漱,早点过去世安苑陪她用午饭。 姜伯庸一笑,“非也,确实是有事祖父才派人去将你接回来的。” 姜元羲露出洗耳恭听的神情。 姜伯庸的神色一正,道:“太子宣给朝臣们的子弟发了请柬,让我们于三天后去皇家林园春猎。” 姜元羲神色一怔,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五哥,“五哥,别不是你在玩笑吧?” 姜伯庸肯定的摇头,“阿爹在朝为官,所以除了已经在外当官的大哥二哥,你我还有六郎都要去。” 姜元羲一脸惊诧,语气有些飘忽,“这位新太子...似乎有些...与众不同?春天的时候来狩猎?狩猎不是秋天才做的事吗?不养到秋天,猎物干瘪瘪的,有什么好猎的?” 姜伯庸看着姜元羲稚嫩的脸庞,脑中又浮起了上辈子的一些事。 上辈子平卢王陈宣也是做了第二个太子,但并不是这般早,当时先太子并不是被圣上所杀,而是暴毙,他身亡是在半年之后,太后也并没有气绝身亡,太子妃也没有被陪葬,一个月后平卢王册封为第二个太子,代替当时身子骨有些不好的圣上主持秋猎。 怎的今生变化这般大呢? 但好在先太子依然死了,这大概是在惶惶不安中,姜伯庸安慰自己的说辞。 新太子亲自下的请帖,姜元羲纵然觉得这位新太子也是个脑筋不清楚的人,还是得吩咐阿方将她的骑装准备好。 “对了,五娘,郑庄那里有什么让你乐不思蜀,乃至十几天不归?你要是再不回来,我看着小虎就要偷偷骑马去找你了。” 姜伯庸失笑道,也就是邵兕虎不知道今天五娘回来,不然恐怕连族学都不去了,就在门口守着呢。 “我在郑庄附近,认识了一位很有学问的先生,这些天一直跟在他身边给他打下手呢,学到了不少的学问。” 听五哥提起小虎,姜元羲不知怎的略有些心虚,回了五哥的问题之后,又赶紧吩咐阿方准备好一些爽口小菜,等会陪着阿娘用完了午饭之后,她拿去给小虎吃。 姜伯庸同样并不在意,只顺着话继续问下去,“哪位先生竟然让你如此流连忘返?” 叮嘱了阿方等会去做小菜,姜元羲心又稳了,轻松的道:“就是住在郑庄附近的朱宅,那家主人就是我刚才提到的那位先生,他姓朱,名讳学真。” 姜伯庸嘴角的笑容一僵,心陡然沉到了谷底。 竟然是那位帮着五娘解决了泰半军饷的农家矩子朱学真? 邵兕虎、常明义、朱学真这些人都出现了,那么段英华、霍景山等人,什么时候会出现? 果然是...逃不过命吗? 第180章 春猎开始 姜元羲回到家之后,身后就甩不掉一个小尾巴,面对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里满满的控诉,姜元羲用了一个荷包、亲自下厨做了一道汤羹、一道小菜才搞定。 终于不用对着那双充满控诉的眸子,姜元羲长吁了一口气,抹了把脑门上不存在冷汗,心想小孩子真是太麻烦了,明明她小时候就没有这般粘人啊。 小虎学她,怎么就不把这一点给学会呢?真是愁人啊,姜元羲愁闷的想。 转眼就到了要去春猎的日子,姜元羲三人一身骑装,骑着自己的马儿,在护卫们的护卫下,慢慢穿过大街,出了城门,这才飞奔起来。 “姜家五郎、六郎、五娘子到!” 来到皇家园林,递上了名帖,一个小黄门看过无误之后,高声唱喏,很快就有侍女出来将他们一行人迎了进去。 途中他们见到在此地已经有不少世家子和小娘子在这里,相互之间点头见礼,姜元羲等人随着侍女来到一处院落,侍女福身行礼, “两位郎君、小娘子,这就是你们的歇脚院子玲珑苑,里头配着侍女和小黄门,您们想要什么,都可以吩咐他们,奴婢不敢打扰郎君小娘们歇息,先行告退。” 姜元羲带了阿方过来,姜伯庸和姜伯锦也各自带了自己的贴身长随,三人打量了一眼这处院落,两个少年就不约而同的将最好的东厢房给了姜元羲,姜伯庸住上房,姜伯锦住西厢房。 三人留下仆从收拾行李,三人携伴一起外出去看看。 除了姜元羲,姜伯庸和姜伯锦都来过这里,对这地儿还是有个大概的印象,毕竟一年一次的秋猎,他们这些还没有长成的少年也就只能在旁边看着各自的哥哥们出风头。 姜元羲寥寥看了几眼,兴致就没了,皇家园林还比不上雪香云蔚来得景色优美,倒是一路上她们不断遇到世家子,停下来交谈。 一直等到午时,依然没见太子宣出现,众人不禁有些面面相觑。 是太子宣下的帖子,怎的正主儿却不见人影? 大家最后还是略等了等,仍然没等来太子的身影,商议过后,各自回院子用午膳,不然干等着也不是个事。 姜元羲睡了个午觉,申时二刻(下午三点半),太子宣的车架才姗姗来迟。 众人得到小黄门的提醒,纷纷来到直道上迎接车架,见到车架停下,齐齐行礼,“见过太子殿下,太子殿下万福金安。” “免礼,都起吧。”一道漫不经心的声音响起。 姜元羲耳尖,见着影影绰绰的车架里头,传来几声低低的娇俏声,心中啧了一声,怎的先太子好色,新太子也不落人后? 这一家子都是色鬼投胎吗? 车架径直驶入了主殿,众人都在外面候着,等了差不多两刻钟的时间,才得到传召走了进去。 “大家都坐着,不用拘束,既然孤下帖子给你们,就是想着大家都是年轻人,一起乐呵乐呵。” 陈宣坐在上首,身子慵懒的靠在一个美姬身上,面带笑意的道。 各自坐下之后,姜元羲才隐晦的打量这位新太子,这位新太子容长脸,与国字脸的先太子不同,他长得略显清秀,眸子半阖着,似是没睡醒的样子。 兴许是新太子没有架子,殿中气氛一时缓和了许多,不少人炸着胆子出声,陈宣时不时也会附和一二,倒是渐渐热闹起来。 先太子才死去不到半年,这位新太子又是册封以来,第一次有所行动,世家们都在观望这位新太子的行事,此次陈宣下帖邀请众朝臣的子弟来皇家园林狩猎,就被很多人看成是新太子要开始发展自己的势力,也是他向世家展现自己的时候。 因着殿中还有不少小娘子在场,众少年郎不敢太过放肆,玩笑也不敢开得过火,终归是有些郁郁,就这般直到了傍晚,陈宣吩咐人传菜,招呼大家用晚膳,这种尴尬的聊天才告一段落。 饭饱喝足,坐在殿中的众人都在隐晦的相互打着眼色,想着推举着一个人出头,与新太子告辞离去。 不想陈宣站了起来,朗声道:“诸位,饭饱喝足,有力气去狩猎了吧?走,随孤一起,看看这儿的猎物。” 姜元羲随着众人起身,走出殿外之后,看了一眼昏暗的天空,快要戌时了(晚上七点),这个时候去狩猎? 她看着前面龙行虎步的陈宣,觉得自己好似看到了一个脑筋有问题的人。 与姜元羲有相同想法的人不在少数,不过是没有人违逆陈宣的话,跟着他的脚步来到了高台之上,高台之下,围着一圈骑着高头大马,手持长枪,背负弓箭的侍卫。 高台下就是一片空地,再往外就是一片树林,姜元羲明白那片树林才是大家狩猎的场地。 不过这种黑漆马虎的时候,众人身上又没有带着弓箭,莫非新太子真的要大家去狩猎不成? 但姜元羲眼尖,见着高台不远处的前方,有一大圈栅栏半围着。 这什么时候有的,这栅栏用来作甚? 才这般想着,姜元羲就猛地看向了树林的方向,那里有动静。 略等了等,声响越来越大,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了树林。 当姜元羲见到数十头野兽被侍卫骑着马赶出来的时候,耳边听到好几声娇俏的惊呼声。 一大群动物被骑着大马的侍卫驱赶进了栅栏里,缺的口子也迅速被另一些侍卫们大 同一时间,此地猛地亮如白昼,却见周围数十个小黄门高高举着火把,给大家照明。 就姜元羲所见,那些被围困起来的野兽,有狼、有老虎、有熊瞎子、有狮子这些凶兽,它们周身都弥漫着一种暴躁的气息,蹄子不断的趴着脚下的泥土,喉咙中发出低吼的威胁声,瞪着围困它们的侍卫们。 姜元羲侧头看着陈宣,赫然发现他一直半阖着的眼皮撩了起来,比方才精神了不知多少,她眉心一蹙,新太子这是要搞什么名堂,让人围困住这些野兽作甚? 紧接着,陈宣就大笑出声,“诸位,随孤一起,看看这些猛兽是如何被狩猎的!听令,春猎开始,将这些猛兽给孤都射死!” 第181章 猛兽出笼 当陈宣的命令一下,一直围困着猛兽的侍卫们,纷纷投掷出自己的长枪。 “噗-噗-噗” 血花迸溅,吼声不断,栅栏里面很大,奈何里面的猛兽太多,倒下了一个又一个的猛兽。 突如其来的猎杀,让猛兽们感受到了生死危机,特别是血腥味的浓烈,更是刺激到了那些大型的猛兽。 老虎、熊瞎子等胡乱狂奔之下,又有不少小型的动物诸如兔子等被一脚踩死。 “吼——” 猛兽们红了眼睛,开始冲击栅栏,可惜它们不是人类,不会合围而击,分散各处冲击对这些侍卫们并没有任何威胁。 反而被侍卫们用弓箭又射杀了不少。 有只熊瞎子身上插中了两支箭,不致命,但身上的疼痛让它行动之间更加激烈暴躁,血流的更加快,感受到生命的流逝,它发疯了一般撞着栅栏,希翼着能冲出包围圈。 “哦——射死它!对,就是那只受伤的熊瞎子,射死它!” 一道高昂的声音响起,其他人的目光看向陈宣,就见他已经站到了高台最边沿处,身子前倾,面色红润,双眼睁得老大,眼里透着光,与先前在殿中那副似睡非醒的样子全然不同。 他在兴奋,极度兴奋。 姜元羲无比确认这一点。 她回头看了一眼因为陈宣的话而遭到侍卫们虐杀的熊瞎子,再回头看了一眼陈宣,眸色深沉。 “好!干得好!就是这样,射死它们,让它们在绝望中而死,让它们血流干涸而死,让它们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陈宣放声大笑,他的眸子里映着那些迸溅的血花,在亮如白昼的灯火之下,似是透着猩红一般,他舔了舔嘴唇,觉得这么远的观看不过瘾,左右望了望,兴奋着道:“诸位,这里看着不过瘾,随孤上前看得仔细一点。” 他根本就不等其他人说话,径直下了高台,其他人只得随着他的脚步而去。 他登上了他的车架,来到栅栏一丈远之地,站在车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栅栏里的情况,在他车架前面,密密实实的围着手持长枪,背着弓箭的侍卫们。 众郎君和小娘子们分散在车架四周,陈宣站在车架上面看到不少人往后躲,不满的出声,现下变成了众人横着排成了一排长长的队伍。 陈宣这才心满意足的点头,他大手张开,用力的挥舞了好几下,“诸位,这是一场盛宴,此等盛宴,怎能躲着不欣赏?岂不是浪费了孤的一番心意?” 众人唯唯应诺。 先前在高台之上还好,距离远,看得不甚清晰,如今这般近距离,听着猛兽的吼叫,又见血花一刻不停的迸溅,许多小娘子面上白了白。 对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只需烦恼首饰搭配哪些衣裙的小娘子们来说,这样的场面着实是让她们难以接受。 她们跟随兄长们过来皇家园林这里,本以为可以看兄长们狩猎的雄雄英姿,她们只需在高台上为兄长呐喊助威,向其他小娘子花式炫耀自家兄长就好,哪曾想过所谓的春猎是这个样子? 有些心里承受能力差的,已经用手帕捂住了嘴,生怕自己会吐出来,悄悄借着自家兄长的身影,遮掩了自己,低头不敢去看,可惜耳边不断的传来那些吼叫声、撞击声、陈宣的叫好声。 姜元羲并不害怕,只她未免自己太过独立于她人,倒是使了一点小手段,让自己面色苍白起来,吓得姜伯锦忧心的抚了抚她的肩膀,得到她眨眼示意,这才稍稍安心。 大多数的郎君们沉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也有少部分的郎君们出言附和陈宣,各种歌颂拍马屁,这些人里头,绝大部分是出身寒门,父亲在朝中官职低的子弟,也有一些是欲与未来储君交好的三流世家。 陈宣看到激动处,自己也忍不住了,站在车架上,拿出自己的弓箭,弯弓搭箭,松手—— 箭没中,落空了。 陈宣的面色陡然沉了下来,不知是觉着自己在一众年轻人面前出了丑,要扳回一局,他又继续弯弓,搭箭瞄准一头已经伤痕累累,快要气绝的狮子。 松手—— 这次箭没有落空,可惜没有射死那头狮子,反倒是射中了一只锦鸡,更让人嘀笑皆非的是,那只锦鸡竟然没死。 这下子拍马屁的人都噤声了,生怕自己会拍到马腿上,被人狠踹。 姜元羲一时也有些无语凝噎,听说圣上以前帮着先帝打天下的时候,勇往无前,战绩彪悍,又弓马娴熟,到了这位新太子,倒是堕了圣上的名头。 陈宣恨恨的将弓箭扔下,大声吩咐,“你们都是饭桶吗,这么久了还没有把这些猎物杀死,养你们何用?” 话一落,侍卫们手中的箭射得更快,栅栏中剩下的猛兽已经不多了。 兴许是真的应了兔子急了也咬人的话,有一只兔子,竟然蹦跶上了老虎的头上,然后又跳上了熊瞎子的肩膀上,一跃,跳出了栅栏。 这样的变故让众人一愣,还不等侍卫们射死那只蹦跶出来的兔子,那些仅存的猛兽仿佛受到了指示般,齐齐往兔子蹦跶而出的方向撞击。 “轰——” 先前那些猛兽就已经撞击着栅栏,如今一同使力,让人惊恐的事发生了! 那些栅栏被猛兽撞开了! 侍卫们第一时间是把陈宣的车架护卫着,其后才是派出少许的人手去捕杀那些猛兽。 猛兽们早已经狂躁不安,一冲出来之后,径直就往人群中冲去,它们每个身上都中了箭,鲜血的流逝让它们感知到生命所剩无几,它们知道就是这些人射杀它们的,生物都有一种记仇的因子在,它们死也要向这些射死它们的人咬上一口。 变故来得太快,陈宣又带着人站得太近,一丈远的距离,转瞬就冲到。 仿佛已经感受到了猛兽喷出来的恶气。 “啊——” 惊叫声不绝于耳,恐惧在人群中瞬息蔓延,就是郎君们也要转身就逃,他们手上毫无寸铁,可对付不了那些被逼到绝境凶残猛兽。 姜伯庸转身要逃之时,眼角余光看到身边一个小娘子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本能的扶了一把。 就这么一扶,脚步略一停顿,姜伯庸就感觉到脑后有恶风袭来。 我命休矣! 姜伯庸没有想到,重回而来的这一世,是丧命于兽口之下。 临死之前,姜伯庸手上一个用力,将身边这个小娘子往旁边一推。 “小心!” 耳边才传来熟悉的声音,姜伯庸就被一股大力扑倒,顺带着滚了几滚,险之又险的躲开了扑向他的老虎。 “五哥,五娘,你们没事吧?”姜伯锦伸出手,先把半压在五哥身上的姜元羲拉起,又去拉姜伯庸。 姜伯庸死里逃生,见到身旁因为救他在地上滚了之后衣裳脏乱的姜元羲,心中五味杂陈。 听到姜伯锦的问话,姜伯庸回道:“我没事。” 姜元羲沉声道:“有人受伤了。” 两兄弟望过去,这么一会儿,最后一只猛兽也被侍卫刚刚射杀了,可惜,地上躺了七八个人,其中竟然还有断肢横飞。 场面一度惨烈。 第182章 殴打致死 陈宣主持的春猎以两人轻伤、三人被撕咬掉大片的肉、一人被老虎咬断了左手小臂,一人被狮子咬断了右脚掌为结局,结束了。 当天夜里,众人星夜疾驰,陈宣叫开了城门,各回各家。 到了第二天早上,姜元羲就得到了一个消息,那个被咬断左手小臂的小娘子,昨天夜里就投缳自尽了。 那位小娘子断了手,流了不少血,回到家中之后被大夫救了回来,可惜她自知这辈子再难嫁人了,断了手之后又要面对那些古怪的目光,承受不住之下,索性一死了之。 郑幼娘心慌之下又一次将姜元羲绑在自己身边,整整一天都要眼之所及能见到女儿才心安,听闻了那个投缳自尽的小娘子之事,她心有余悸,抚着胸口道:“谢天谢地,五娘你没事。” 又叹一声那个早逝的小姑娘,“真是个可怜的孩子,大好的年华就这样凋谢了...太子真是作孽...” 姜元羲沉默,昨夜里她想救人的,当时她见着猛兽冲击栅栏而出,已经迅速弯腰捡了好些小石子,等她直起身,就见到五哥差点丧命虎口之下,人有亲疏,她当时想的只有一个,五哥不能有事。 等她将五哥救了下来,那些猛兽已经冲击进了人群,她再出手已经迟了。 她至今还记得那个小娘子面上痛苦得死命咬唇的样子。 然而这件事远远没有结束。 中午归家的姜松,陪着妻女用饭的时候,说了今早在朝堂上发生的事。 “有御史弹劾了太子宣,说他为了一己之乐,罔顾性命,又弹劾他残暴狠戾,恐不是国之福气。” “嘶——” 郑幼娘倒吸了一口气,瞪圆了眼睛,“前一条弹劾说得过去,可是后一条...哪个御史这般不要命?” 说不是国之福气,这不是隐晦的说陈宣不值当未来的皇帝吗? 姜元羲也看着她爹,等着他的下文。 姜松叹了一口气,“荥阳郑氏三房的嫡长子,不能人道了。” 郑幼娘一愣,“这是...” 姜松摇头一叹,“听说是在躲避猛兽的时候,不小心被猛兽拍了一掌腿间。” 姜元羲微微蹙眉,当时受伤的人里面,并没有郑家的郎君...转念她又想明白了,当其时皇家园林没有大夫,这等羞人之事郑家郎君也不会到处喧哗,阿爹能知道,应当是有他的渠道,毕竟郑家郎君归家之后,定是叫了大夫。 姜元羲反应极快,“那个御史是郑家的人?” 见阿爹点头,她反而觉得天经地义,“新太子因着自己的癖好,害得人家好好的儿郎不能人道,还不准人家为自己的孩子出口气? 且五娘觉着,那位御史弹劾得一点都没错,昨夜里,五娘观太子的神色,观太子身边近卫的举止行动,这事定不是第一次发生。 五娘倒是觉着,这次太子广邀众人一起去观看,是因为先前他为平卢王时,不能这般出头,五娘观察到,昨夜里越是有人害怕,太子就越是兴奋。” 姜松和郑幼娘两人一阵默然,有这种癖好的新太子,还真是让人难以高兴起来。 顿了顿,姜松又继续道:“圣上将这本奏折留中不发了。” 姜元羲并不意外,这也是应有之事,她一点都不指望这位帝皇有丁点的是非曲直之心。 姜松下午不用去衙署,用了午膳,回了内室歇息一二,姜元羲也被郑幼娘赶去了碧纱橱里午憩。 午后醒来,姜松考校了女儿的功课,又与女儿在正房前的空地处切磋,郑幼娘在一旁观看。 等姜松出了一身汗,与女儿打成平手之后停了下来,赞了一声,“五娘近来的拳脚功夫进展很大。” 姜元羲不敢嘚瑟,在她阿娘面前乖得跟个兔子一样,“都是阿爹您留手了。” 姜松摇头失笑,还是勉励了一句,“要勤加练习,阿爹期待有朝一日你把阿爹打败。” 姜元羲不好打击自家阿爹的信心,她方才只用了五成的力气...面上乖巧的应道:“是,阿爹放心,五娘会努力的。” 姜松将长枪放好,眼一扫,见到世安苑里所有侍女们毫不见怪的样子,心头微微有些纳闷,怎的夫人这些陪嫁的侍女看着他与五娘对打,并无惊讶? 他又连忙去看夫人,就见郑幼娘已经对着五娘嘘寒问暖,给她擦汗,问她要不要喝点水,又大赞特赞女儿好生厉害,对他一个眼神都没有,让他有些气闷。 姜松深深觉得似乎在夫人面前与女儿对打不是个好主意,以前他练枪的时候,她都会用亮晶晶的眸子专注的看着他,现在这种亮晶晶的眼神给了女儿,他顿时有点觉得五娘有些碍眼了。 正欲出声让五娘赶紧回梧桐苑洗漱一番,想借机赶五娘离去,院门外就见自己的长随脚步匆匆的走了进来。 长随朝姜松和郑幼娘行礼,而后在姜松耳边低声道说了好几句话。 当长随禀告完,姜松神色已经变得冷硬,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寒气。 郑幼娘明显察觉到夫君的不对付,有些担心的看着他,不知发生了何事让他这般生气。 姜元羲却知道了让阿爹如此生气的原因——那位今早弹劾太子陈宣的御史,死了。 御史下了值,回家的途中,被人生生围殴致死的。 姜元羲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抬头望了一眼天边带着一抹红霞的天空,脑海中依然回荡着方才长随回禀的话。 派人将御史生生围殴致死的人,是当今太子陈宣。 当时有百姓见到这种殴打,仗义的上前去制止,同样被那些人揍了一顿,百姓们看不下去,热心的跑去找了巡逻武丁。 结果等到巡逻武丁来了,要将他们逮捕的时候,这群人极其嚣张的叫嚣,把太子陈宣的名头搬了出来,以致巡逻武丁忌惮之下,不敢有所行动,最终那位御史就这般被人生生打死。 姜元羲用手覆面,嘴角勾起一抹极为嘲讽的弧度,当真是讽刺,先太子喜吃人肉,又好人妇,到了如今这位新太子,性嗜杀残暴,又听不得一点谏言,竟因被弹劾而将御史打死。 也不知圣上其他那些儿子又该是如何的可怖。 姜元羲将手放下,看到父亲匆匆去了前院书房,明白朝堂必会掀起一阵巨浪。 世家不会放任这样一个随心所欲将朝臣殴打致死的太子做大的。 第183章 睁眼说瞎话 御史风闻奏事,更何况所奏之事并不是空穴来风,不管御史背后是何人,至少他没有玩忽职守。 但他死了。 堂堂一个朝廷命官,被人在大街之上当中活活殴打致死。 起因不过是因为他上奏弹劾了太子。 太子听不得半点谏言,日后当了皇帝岂不是随心所欲,刚愎自用?那当这个御史又有何意思? 他们御史的本职就是如此,不过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事就要死,一时之间,御史台中所有御史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但这件事的影响远远不止于此。 今日太子能打死一个御史,明天太子是不是就要把某个他看不顺眼的朝臣灭门? 何时做朝臣还要担心命不保夕? 就如姜太傅所言:“太子此举,无异于自掘坟墓,这是在撬北梁的根基啊!当官的不知何时天降横祸,又有多少人会将心思放在百姓民生上面?又有多少人再为陈氏卖命?国将不国啊......” 这一下,就是一直站在陈氏这边立场的寒门也与世家结成暂时的同盟了,那个被活活殴打致死的御史正是出身寒门,太子陈宣的举动,让众多寒门朝臣觉得心寒,且如果这次太子得不到惩罚,岂不是会助长太子的气焰嚣张? 说不得下次太子还真的会将某个朝臣满门都灭了。 都不用窜连,第二天的早朝上,一个又一个朝臣出列参奏太子,语气之激动、言辞之严厉,都在透露着一个明晃晃的意思——太子宣不是绵延国乍的人选,望圣上三思。 陈雄却早已听得满心怒火,他眼神阴森又带着沉怒的看着一个又一个出列的朝臣,心中杀意陡然膨胀。 他做皇帝四年,这是第一次朝臣们联合起来逼迫他。 陈雄的目光在这些人身上慢慢扫过,这些人的意思不就是想让他换太子吗? 真是岂有此理! 这些人是要造反吗? 这个天下是他们陈家的天下,哪个来做太子,是他们的家事,与尔等何关? 竟然还想把手插进朕的家事中,是不是日后一个不满意,就要把朕这个皇帝也给换了? 杀个人怎么啦?都是他们陈家的狗奴才,吃着他们陈家的俸禄,享受着他给予的权势,竟然还想反噬主子? 这样的狗奴才就该杀!狠狠的杀!不然都不知道平时扔骨头喂养他们的主子是谁了。 陈雄心头震怒,陈宣在朝堂中却有些惊慌的看着坐在上首的父皇,生怕父皇会顶不住压力,真的将他贬废。 “诸位卿家,你们是不是听了谁的谗言,被人当了枪使?” 陈雄眯了眯眼睛,纵然心头杀意旺盛,也在勉强忍耐着,若然只有一个世家出头,他就把这个出头的椽子先打烂了,可惜现在不止一家。 他眼神若有若无的扫过站在最前列的九人身上,心中冷哼一声,这六个老家伙,还真是沉得住气。 也是因为五姓望族、姜家等还没有动作,他忌惮于此,这才按捺住了心头的杀意。 陈雄这话让人一愣,被人当枪使?诸位出列参奏的朝臣们当然知道这是莫须有的事,正要出声为自己辩解,又听陈雄继续道: “此乃小人做崇,诬蔑太子,你们就不要大惊小怪了,都退下吧,朝会到此结束。” “噗——” 不少朝臣喉咙里哽着一口老血,他们的圣上竟然睁眼说瞎话,这种指鹿为马、硬是要帮太子洗脱罪名的行径,当真是让人不耻。 朝臣们心中愤愤,太子陈宣却放下心来,胆气又回来了,父皇此话明摆了就是不会受这些人要挟,他的太子之位稳固如山,想到这里,陈宣微微侧身看了一眼出列参奏他的朝臣,眸子里闪烁着寒光。 朝堂不是菜市口,朝廷奏事更不是圣上这种指鹿为马的一言堂,就是姜太傅等九卿听到陈雄这番话,眼皮子都跳了,其他出列参奏的朝臣当然不能任由陈雄这般说瞎话。 首先第一个出言反驳陈雄的,就是御史台的御史,此次其他人可以没有行动,唯独御史台不能,要是死去的那个御史得不到应有的公道,御史台也就没有必要存在下去了。 “禀圣上,昨日将钱御史殴打致死的那些人,口口声声说是奉了太子的命令行事,此话不仅巡逻武丁听到,就是那些百姓们也听到了,又如何是诬蔑?” 陈雄哼了声,“就是那些人诬蔑的太子,想要栽赃嫁祸,引我君臣不满,想要离间朝臣和太子之间的关系。” 娘希匹! 不知多少人心中骂娘,谁都想不到陈雄会这般不讲究,亲自下场就算了,还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陈雄越是这样,朝臣们越是不肯罢休,若是他们真的就这般顺着陈雄的话附和了,岂不是说明他们是蠢货? 又有朝臣出列,“禀圣上,将钱御史殴打致死的那些人当中,有一人是太子门客。” 陈雄眸色一沉,压抑着怒气,辩解道:“有人想要中伤太子,所以收买了太子的门客,让他栽赃嫁祸给太子,以损太子的声誉。” 眼见陈雄就是死抓“栽赃嫁祸”这点不放,许多朝臣差点气结,这种借口一点都无法洗刷太子的嫌疑,也无法说服他们这些朝臣,除了让他们觉得圣上黔驴技穷之外,并没有什么用。 又有朝臣出列,“禀圣上,若一人说奉太子之命行事,可以说是有心人诬蔑太子,想要栽赃嫁祸,可那行凶的歹人足有八个,每个人都如此说,其中还有太子的门客,那门客身上还挂着太子府的腰牌,何人有这般大的能耐可以让八个人都异口同声指证太殿下? 须知道若真的犯了诬陷罪,最轻都是要杖刑的,且他们诬陷的是一国储君,是想要人头不保了?就臣所知,这些人被抓捕之后,一直极其嚣张的说他们的靠山是太子殿下,圣上,是不是诬蔑,不如三司会审他们,以证太子清白?” 朝臣们的毫不退让,让陈雄心头火起,且这些人对太子的不依不挠,陈雄都当成了是对他的步步紧逼,不然何至于他都解释了,还死抓不放? 以前有太后在,陈雄行事还有所忌惮,唯一可以压制他的人仙去了,性子越发暴躁起来,眼见朝臣似乎一定要得到一个交代才肯罢休,陈雄气性上来了。 好好好,朕就给你们一个交代! “来人,禁卫何在?”陈雄高声喊道。 殿外一队禁卫佩戴腰剑龙行虎步走了进来,“臣等在。” 就在众朝臣面面相觑之间,陈雄手指着出列上奏的朝臣道:“这些人不明是非、不辩清白、意图诬陷太子,给朕每人各打三十板子!” “臣等恭听圣命!”禁卫们高声应诺。 众朝臣无不色变。 第184章 将相不辱 圣上竟然要廷杖他们? 什么时候上奏启事会被廷杖了? 从古至今,都没有这样的先例! 这下子就是九卿都坐不住了,若然真的被廷杖,颜面何存?是不是说日后都不能上奏弹劾了? 哪怕就是陈雄的狗腿子甘东生也不得不出言阻止,他是廷尉,主管刑法狱讼,若然不阻止,包准会成为朝臣公敌,他也就不用在这个朝堂立足下去了,他深知自己屁股底下不干净,以前没有人动他那是看在圣上的面子上,如今这些朝臣们要真的被圣上打了板子,他会首当其冲,成为朝臣与圣上之间争斗的第一个牺牲品。 姜太傅第一个出言,“圣上,这于理不合。” 有姜太傅顶在最前头,甘东生也硬着头皮第二个道:“圣上,律法中确实没根据...” 其他九卿纷纷出言阻止,这要是开了廷杖这个口,还了得? 陈雄气极而笑,犟性上头,越是反对他的,他越是要做。 “朕既是法!朕既是天!” 他怒瞪了禁卫一眼,冷喝一声,“没听到朕的话吗?是想要抗旨不成?” 这下禁卫不敢再拖延,两两架着一个朝臣就往殿外走,很快上奏的朝臣们都被禁卫们架了出去。 朝堂上顿时空出大片地方,陈宣低垂着头,嘴角挂着一抹得意的笑容。 姜太傅深深的吐了一口气,朝上首的陈雄行了一礼,跟着往殿外走。 其他几个九卿也一同跟在他身后,甘东生看了一眼往外走的姜太傅等人,又偷瞄了一眼坐在上首的陈雄,心中恨得跺脚,到底不敢留在殿中,也随着往外走了。 其后越来越多的朝臣们跟着一起走出殿外,他们要亲眼看着、铭记着受辱的这一天! 眼见殿中越来越空,陈宣嘴角的笑容越发僵硬,走出去的朝臣越多,就说明对他不满的人越多。 陈雄的脸色也很难看,姜太傅带头去了殿外,这些人跟随而动,不啻是在无声的指责反抗他这个做皇帝的。 姜太傅走出来之后,就见殿外空地上已经备好了板凳,禁卫们将朝臣们压在板凳上面,手持着板子,正准备往下打。 姜太傅淡淡的出声,“这些都是朝廷的栋梁,若是缺了一个,都是我北梁的莫大损失,若是他们伤势过重不能上朝,耽误了圣上的旨意,不能政令通达,此等罪过,你们看着办。” 他的声音不高不低,语气淡然,神色也平常,偏他的话落,禁卫们都是心中一凛,下手就极有分寸了。 被压在板凳上的朝臣们俱都心生感激的抬头看着姜太傅,明白姜太傅出言是在保他们性命,怕这些禁卫手下要是一个狠辣,他们恐无命看到明天的旭日东升。 “一” “啪” “二” “啪” 整齐划一的廷杖声,不管是被廷杖的人,还是站在一旁观看的人,都有一种身同感受,脸色沉肃。 “五” “啪” 突然有一个朝臣咬着牙,脑门上蹦着青筋,大声的高喊,“臣御史朋兴闻奏圣上,臣弹劾太子宣为一己之乐罔顾人命,伤人性命,致人死亡。” 有人带头,紧接着又有朝臣忍着疼痛,大声的高喊,“臣左民尚书文彬闻奏圣上,臣弹劾太子宣残暴不仁,公然殴打朝廷命官,致人死亡。” “臣侍中学民闻奏圣上,臣弹劾太子宣罔顾律法,羞辱朝臣,致人死亡。” “臣中书侍郎康平闻奏圣上,臣弹劾太子宣......” “臣左中郎将宏硕闻奏圣上,臣弹劾太子......” ...... 一个接着一个,每一个被打的朝臣,都强忍着疼痛,用尽自己最大的声音喊着自己的弹奏,喊得声嘶力竭。 这些声音不仅殿中的陈宣听到了,他身子气得发抖,脸色发黑,陈雄也阴沉着脸,就是风一吹,这些声音也往外飘着,在北阙殿附近巡逻的禁卫们都隐约听到了个清楚。 打板子的禁卫们心都在颤抖着,手下不禁用了力,打断了正在弹劾的某个朝臣的高喊,痛哼了一声。 姜太傅沉肃的“嗯”了一声,禁卫们手下力道这才轻了些。 三十板子打完,所有被打的朝臣们已经说不出话来了,股间隐约可见血迹,背上已经被冷汗浸湿,面色煞白,呼吸变得虚弱起来。 虽有姜太傅的隐隐警告,禁卫们到底是为陈雄卖命,也不敢放水太多,这些人不在家中休养个三五天是好不了。 姜太傅亲自上前把左民尚书方文彬扶了起来,其他人也去各自搀扶,恰在这时,陈雄的随侍太监在殿中高喊了一声:“圣上有命,退朝。” 姜太傅闻言,出声道:“诸位先帮着把诸位大人送到我太傅府,老夫先去叫太医过来为诸位大人医治,再叫了你们各家派马车来接你们回去吧。” 众人低声道谢:“多谢太傅出手相助。” ...... 跟着陈雄来到御书房的陈宣,一路上愤愤不平,“那些老匹夫,凭的可恶,那么一点小事值得这般小题大做吗?竟然还敢轮流着弹劾....” “啪” 陈宣猛地住了嘴,捂着被打到一边的脸,感觉到嘴里有些腥味,慢慢回过头看着站在他跟前的父皇。 陈雄甩了甩手,怒喝道:“蠢货!” 陈宣有些喏喏:“父皇也觉得我把人打死是做错了?” 陈雄恨铁不成钢的指了指他,气得大骂:“蠢货!要杀就杀,为什么要选在大街这等人来人往的地方动手,显得你能耐吗?打死了也就打死了,又为何不毁尸灭迹?留着你那些打手授人以柄!” 陈宣恍然明白了,小心的道:“那儿臣以后要是动手,就做的干净利索点,不会留下任何手尾?” 陈雄这才拂了袖,径直坐回了御案之后。 陈宣摸了摸脸上被扇的地方,低声道:“父皇,您说那些人还会不会继续弹劾儿臣?” 陈雄没好气的看他一眼,“朕哪知道那些榆木疙瘩会想什么,你想个法子,跟甘东生打个招呼,那些打手都弄死吧,省得他们继续抓着不放。” 陈宣心定了定,“儿臣遵命。” 第185章 备棺骂天 陈宣安心过早了,当他第二天上朝的时候,看到殿中的棺材,脸都绿了。 棺材还不止一副,足足有五副棺材,直挺挺的放在殿中央。 陈宣面色极其难看,昨夜里他才让那八个打手“不堪承受刑狱而死”,今早就见到了五副棺材出现在朝堂上。 姜太傅步入殿中,见到棺材也是面色一变,几步就走到御史周朋兴身边,带着毋庸置疑的话道:“趁着圣上还没来,赶紧把棺材抬下去!” 周朋兴面色仍然带着一抹苍白,他倚在棺材旁边,坚定的摇头,“太傅,圣上不听谏言,又颠倒是非黑白,庇护太子犯错,我御史台已经被打死一个御史了,若然讨不回一个公道,身上这身官服又有什么意思呢?” 姜太傅气结,“要为钱御史讨回公道,法子多得是,为何要用这种自寻死路的法子?” 周朋兴脸上露出一抹笑容,带着一往无前的勇气,“太傅,圣上登基才四年,已经出现了民不聊生的兆头,若然能用我等之性命换回圣上的仁德,为天下百姓谋清明吏治,死得其所。” 姜太傅气笑了,“怕就怕你们白死了!” 周朋友不认同的摇头,“太傅,有些事总需要有人来做,不试过又怎知没用?” 姜太傅恨恨一甩袖就走,“御史台都是些榆木疙瘩!” 他快步来到御史中丞面前,见着御史中丞面上带着同样的坚定之色,一副置生死于度外的样子,姜太傅气得牙疼,“你也犟起来了?” 御史中丞一笑,“太傅,御史台主要的职责就是风闻奏事,弹劾不法之事,就算是圣上做错了,我们也要上奏弹劾让圣上知道他行事不妥,若我们这一次在这等不法之事面前退却了... 太傅,我们就不配做御史了...千百年后的我们,在史书上必定是面目丑陋极了,我们不能给后来者开先例啊,不能给以往那些直言谏死的前辈们丢脸啊! 我们不能让后世人都以为御史不作为、不敢为,钱御史即便弹劾是受人之托,可他弹劾之事却没有错的,他死得冤,我们御史台当然要为他伸冤。 我们不能让御史成为媚上之人,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姜太傅沉默下来,知道劝不了,这是信念之争,也是名誉之争,这五副棺材都是御史台的人,看来昨天圣上廷杖一事反倒是让他们这些人寸步不肯退了。 姜太傅叹了一口气,也就不劝了,回到自己平日里站着的位置上袖着手,闭目眼神。 姜太傅与两人之间的交流没多少人听到,但大家见姜太傅也劝不了他们,其他人也就放弃相劝的打算了,只盼等会圣上上朝,能宽宏大量吧。 想到昨天的廷杖,又叹了一口气。 过了好一会儿,陈雄龙行虎步的出现,刚刚进来就见到五副棺材,脸色顿时沉下来,黑如锅底,浑身都散发着冷气,用力的一拍龙案,“嘭”的一声大响,勃然大怒,“怎么着,是想咒朕死吗?” 所有人齐齐跪下,“圣上息怒。” 陈雄气极而笑,“息怒?抬着棺材来上朝,还让朕息怒?你们真是好大的担子!” 御史中丞膝鬼而行,越过众人而出列,磕了一个头,“禀圣上,此副棺材乃臣自备,臣要冒死直谏!” 陈雄心头怒火暴涨,冷冷的笑了笑,“好好好,朕许你直谏,直谏完你就躺进你的棺材里头吧。” 这就是要杀御史中丞了。 御史中丞又嗑首道:“谢圣上恩典。” 他叩谢之后,直起腰,手上捧着一本奏折,高声道:“臣御史中丞平闻奏圣上,圣上有错,望圣上早日改过。” 陈雄厉声喝道:“朕有错?朕何错之有?你倒是说说看,朕到底哪里错了!” “臣弹劾圣上不听谏言、不辨是非、行事放纵、纵容太子殴打朝廷命官,罔顾朝臣性命。 太子理应下罪己诏,昭告天下,圣人有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太子乃我北梁一国储君,应当恪守己心、勤政为民、多为百姓民生计。圣上应当广开言路,从谏如流,望圣上纳言。” 御史周朋兴等人齐齐膝跪出来,跟在御史中丞身后,俯首齐拜,“望圣上纳言。” “直谏完了?”陈雄冷冷的道。 御史中丞心头一叹,明白自己的直谏圣上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今日就是他们御史台全部丧命之日,不过他不悔就是了,他又一次嗑首道:“臣直谏完了。” “既然如此,你们五个都去自备的棺材里躺着吧。”陈雄残忍的勾了勾嘴角,高声喝道:“来人!” “圣上!” 一道沧桑的声音响起,打断了陈雄的话。 姜太傅来到御史中丞前面,整个人俯拜而跪,“圣上,太傅者,上佐天子理阴阳、顺四时,下育万物之宜,外镇抚四夷诸侯,内亲附百姓,使卿大夫各得任其职焉! 老臣有负圣上厚望,御史台行事乃得到老臣点头应允,圣上若要责罚,请加诸在老臣身上,老臣为太傅,愿一力承担。” “太傅,不可!”御史中丞惊叫一声,断言阻止。 “太傅,万万不可!”御史周朋兴等人也纷纷变色,不肯姜太傅代他们受累。 陈雄冷冷一笑,“这么多乱臣贼子兴风作浪,确实是太傅之过,太傅者,百官避让,你为太傅却管教不好百官,是太傅失职了,既然太傅说要一力承担...来人!” 当听到陈雄说“乱臣贼子”的时候,御史中丞等人满是愤懑,到最后听到陈雄真的要责罚姜太傅时,面色狠狠的变了。 方才圣上要他们死,现在让姜太傅待他们受过,莫非也是要姜太傅死? 这下子就是其他九卿也不能视而不见了,第一个出来为姜太傅求情的是亲家大将军郑老太爷,“请圣上念在太傅多年来的功劳苦劳,还望圣上开恩!” 李太尉、崔大司空、卢太爷、郑大鸿胪、王太仆、廷尉甘东生、宗正等九卿齐齐跪拜,“还望圣上开恩!” 其他朝臣同样叩首:“还望圣上开恩!” 有些背靠陈雄的寒门朝臣心中焦急不已,只盼圣上不要意气用事,如果是太傅犯了大错罪证确凿,杀了就杀了,可若是在这等情况下将太傅杀了,民心尽散!朝臣必会与圣上离心离德! 北梁要完! 第186章 离心离德 姜太傅多年来在北梁的名声一向很好,都城的百姓只要提起姜太傅,都是满含恭敬。 且姜太傅为人沉稳,又对许多人伸出过援手,在场不少人都要受太傅的恩惠,他多年来尽职尽守,有他做太傅,很好协调了世家和寒门之间矛盾冲突,又因为太傅是他,才熄了五姓望族之间的明争暗斗,更何况姜太傅对上陈雄一些不靠谱的政令时,敢封驳圣上的诏令,不向下通报诏发,有姜太傅在,朝堂才勉强顺畅的运转。 一旦圣上在此等情况之下将姜太傅处死,头一个对圣上不满的,必是对天下三成兵马有过恩惠的郑大将军。 须知道郑大将军跟随先帝东征西讨,麾下出过诸多骄兵悍将,这些人纵然如今不在郑大将军麾下,但谁也不知道郑大将军一声令下,他们会不会听从旧主的召唤,要知道这些人已经分散各地军团,一旦做点手脚,军队就得让圣上焦头烂额。 再有世家,若然姜太傅身死,再无人可以让五姓望族相互妥协,又有唇寒齿亡之意,圣上随意就将百官之首的太傅处死,那其他人呢? 寒门朝臣们更是知道世家有多看不起寒门,看不起皇室,世家一旦从朝堂里袖手......他们俱都打了一个哆嗦,心中祈祷,望圣上不要激进才好。 这又与昨天弹劾的情况不同了,昨天弹劾太子的,只有一半的朝臣,如今俯拜跪地为姜太傅求情的,是所有人! 陈雄森寒的看着眼前这一切,目光投放在姜太傅身上,一抹杀意一闪而逝,他放在龙案上的手紧握成拳。 殿中一阵沉默。 就在很多人提心吊胆之时,陈雄突然出声道:“既然这么多人为太傅求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人!太傅管教百官失责,杖责三十大板!” 寒门朝臣们心中吁了一口气,世家却纷纷变色。 自古将相不辱! 圣上昨日廷杖了朝臣,这已经开了古往今来未有之先例,昨日被廷杖的朝臣,纷纷以此为耻,如今圣上竟然要廷杖太傅! 要姜太傅脱下官袍,在众目睽睽之下,被杖打股间,这是要让太傅颜面扫地呀! 世家何时受过这等屈辱? 李太尉、崔大司空等人就要出言制止,哪怕换一个惩罚的法子也好,不管是罚俸禄,还是让太傅闭门思过,总好过廷杖! 姜太傅却先所有人的反应叩首谢恩,“老臣谢圣上开恩!” 他站了起来,脱下了官帽,拿在手中,自己转身往殿外走,等禁卫准备好了板凳,自脱去官袍,俯在板凳上面,沉声道:“来吧,老夫准备好了。” 朝臣们纷纷跟了出来,眼睁睁的看着姜太傅廷杖,姜松身子哆嗦着,紧紧咬着牙,一言不发的看着老父亲在自己眼前被杖打,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种无力的感觉真他娘的难受,姜松恨恨的想。 御史中丞他们早已经虎目含泪,看着太傅为了救下他们几人性命而受此折辱,杀人不过点头地,他们宁愿被杀,却不想看到太傅遭受此侮辱,可惜他们不能辜负太傅为他们做的一切。 三十廷杖打完,姜太傅股间已经血迹斑斑,面色煞白,冷汗渗渗,毕竟不是年轻人了,禁卫退开之时,姜松早已箭步冲上前,小心的将老父亲扶起,忧心的问道:“阿爹,可还好?” 姜太傅扯了扯嘴角,“还死不了。” 来到近前,听到姜太傅这话,御史中丞他们愧疚更甚,御史中丞上前,搀扶着姜太傅另一边。 姜太傅脚步顿住,低声道:“将老夫的官袍拿来。” 周朋兴赶紧递上他的官袍,姜太傅强撑着疼痛,将官袍穿好,又戴上官帽,理了理衣容,这才让姜松和御史中丞搀扶着他走进了殿中。 等到殿中,他轻轻挣脱了两人的手,又一次叩谢,“老臣领罚而回,谢圣上恩典。” 陈雄扫了一眼,明显感觉到从姜太傅受廷杖回来之后,众朝臣中有些不同,至于到底是何不同,他暂时还没有察觉出。 见着姜太傅与以往镇定从容的气度并无二样,陈雄越发不满,本来应该让姜太傅退下回家找太医诊治的,他偏偏将姜太傅留了下来,“太傅者,朕之肱骨,朕离之不得,许多事朕都要太傅襄助,太傅既已受罚回来,那么朝会继续吧。” 此言一出,许多人眸中怒色浮现,姜松更是紧捏拳头,要不是理智还在,他都要破口大骂了。 陈雄这等行径,就是寒门朝臣也有些心寒,这是要拖延太傅诊治的时间,是要耗死太傅啊! 御史中丞等人对陈雄失望透顶,纵容太子打杀朝臣,又羞辱朝臣,如今更是对太傅痛下杀手,这样的皇室,又有何值得他们为之效命? 最为可怕的是,有这样想法,对皇室失望的朝臣,不在少数。 在陈雄不知道的情况下,他成功的让泰半的朝臣们与他离心离德,他却无知无觉,只要看着姜太傅摇摇欲坠又不得不强撑着身子听朝会,看着姜太傅面上越发惨白,冷汗不断从脑门冒出,心头就畅快至极。 这老匹夫也有如此一天! 陈宣见到连百官之首的姜太傅也被父皇廷杖,心中得意的哼了哼,一群跳梁小丑,想要蹦跶,也不看看有没有这个命蹦! 他隐晦的看了一眼御史台众人,心中砸吧了一下,遗憾的想,这五个讨厌的蚂蚱竟然没死,都是这个老匹夫的错。 当陈雄宣布有事启奏之时,并没有人出言奏事,按照往常,一般这时候就退朝了,陈雄见这些人为了姜太傅这个老匹夫如此作为,冷笑一下,主动提起春耕之事、水利之事,点名道姓让人畅所欲言,一个说完还不肯罢休,还继续让人提议。 终于,两刻钟之后,姜太傅没撑住,身子一个不稳,栽了下去。 “阿爹!”姜松撕心裂肺喊道,上前小心的接住了姜太傅的身子。 朝堂瞬间乱成一团。 第187章 念叨 “您看您,能不能让我省点心,都多大的年纪了,还以为跟那些年轻的郎君一样呢,您连玄孙都有了,还逞能!” 姜元羲手上削着果皮,不客气的数落道,姜太傅头都大了,这孩子念叨了他一个上午了,每次都能不重样。 “您之前还说我是个不省心的,现在您去问问府里的人,保准一问一个准,不省心的人铁定是您。祖父,您怎么舍得让五娘伤心难过呢,您是不知道那天我都吓得面无人色了。” 实在受不了姜元羲的絮絮叨叨,姜太傅朝外喊了一声,“来人,把五娘子请出去。” 姜元羲哼哼两声,“祖父,您且看有谁敢把我赶出去的?” 等了片刻,果真是没有人进来将姜元羲请出去,姜太傅恨恨的拍了拍床榻,“这些人,连老夫的话都不听了。” 姜元羲低着头削着果皮不为所动,“谁让您卧病在床呢,谁让您不要命呢。” 饶是姜太傅人老成精,脸皮厚也被说得讪讪的,“祖父这不是有把握么。” 姜元羲抬头看着祖父,不客气的反驳,“万一圣上犟起来呢,您怎么办?真的要把命都搭进去吗?” 姜太傅神色更是尬讪,“祖父这不是兵行险着么,这不,不仅把御史台的五个人救了下来,也让众多朝臣与圣上离心离德,这笔买卖,值了。” 姜元羲满是不认同的继续数落,“祖父,您要朝臣们与圣上离心离德,多的是法子,何必涉及自身的安危?” 姜太傅痛苦的皱起了眉头,又来了,这孩子又来了。 “我知您是不想御史台的人枉送性命,可他们既然都将棺材准备好了,显然就是把生死置之度外,您惜才怜才,犯不着把自己搭进去。 您看您被阿爹抱着回府那一刻,二婶三婶她们都吓得腿软,二叔三叔他们脸色白得不像样,您把大家都吓坏了!” 姜元羲回想起祖父被阿爹脸色惨白着脸、紧闭着眼被抱回来,阿爹又急得一脑门的汗,后面跟着太医们,个个都是脚步匆匆、神色慌张,当时她就白了脸。 及至到了后来听闻祖父受伤的原因是被圣上廷杖,她心中的杀意差点爆发,体内的能量汹涌澎湃,还是师尊察觉到了不妥,及时喝醒她,不然整个世界都将被她体内的能量毁灭。 哪怕就是祖父当时及时装晕,后来医治及时,没有性命之忧,她心中依然后怕不已。 姜太傅也知自己这次着实是吓坏了府里的人,就是整个姜里都被惊动,每天要过来探望他的人不知凡几,要不是顾及他要养伤,他的院门都得被踩烂,因此听闻孙女儿的数落,理亏之下一言不发,任由她念叨。 姜太傅眨巴着眼,等到姜元羲将果皮削好了,心头大喜,他以前觉得孙女儿嘴皮子利索是件好事,现在他觉得姑娘家,还是贞静贤淑才好。 见着姜元羲把果子削了几块,赶紧指挥孙女儿,“五娘,祖父要吃这块果子。” 姜元羲数落的话一顿,拿起筷子夹起一块果子送到祖父嘴边,见着祖父吃下去了,正想开口,姜太傅又指着另一块果子道:“还要一块。” 如是再三,姜元羲哭笑不得,抢在祖父之前出声,“五娘不说了,您消停一点吧。” 姜太傅差点被她噎着了,瞪了她一眼,心中腹诽,到底是谁不消停? 待姜太傅吃完了三块果子,这才摆摆手,示意不要了,喝了一口水,缓缓吐了一口浊气。 见着孙女儿不再数落他,姜太傅叹了一口气开口道:“五娘,这次若是真的让圣上杀了御史台的五个人,朝堂要乱啊! 纵观数百年,从来没有在朝堂上就斩杀御史的先例,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一旦开了这个先例,按照圣上的性子,下一次若有朝臣与他唱反调,他只会简单粗暴的杀杀杀,这如何得了!他是杀爽快了,然后呢? 哪怕祖父很想皇室自作孽不可活,却不是现在,若是朝堂乱起来,最大的可能就是圣上一不做二不休,狠下心来大肆清洗,他那人哪会管天下百姓,他疯起来,谁也拉不住。 朝堂上若是少了出身世家的朝臣们,凭着现在这么点寒门新贵,根本无法掌控整个北梁,受苦的终究是天下百姓,再者说,我们姜家还没有攒够家底呢,北梁乱不得。” 姜太傅不是一个冲动鲁莽的人,他同样惜命的很,若然不是迫不得已,他不会做这个出头的椽子。 姜元羲沉默了片刻,缓缓开口,“太子这次,出了一个昏招,圣上又纵容得厉害,最后却以您被廷杖为结束,想来太子和圣上应当兴奋才是。” 姜太傅微微颔首,“这位新太子比之前头那位太子,差了不少。” 至少前头那位太子还能安稳的做了三年,这位太子才册封,就让世家厌恶不已,连表面功夫都没有遮掩一下。 “祖父,您卧病在床歇息,太傅府却政令通畅,圣上该误会了吧。”姜元羲微微挑了挑眉。 姜太傅一笑,笑容带着些许的冷峭,“要的就是圣上的误会。” 他养伤在家,传讯太傅府的属官,让他们各司其职,他不在太傅府却政令通畅,圣上必会以为少了他并无大碍。 他被廷杖,群臣皆为他求情,如此必让圣上忌惮他的能耐,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他主动退居幕后,让圣上误以为少了他太傅府也可以正常运转,对他的忌惮减少,如是这般,相信圣上还能忍下去,不会对他动了杀意就要立即杀他。 只要再给姜家几年的时间,他就可以慢慢从朝堂上退下来了。 姜元羲又与祖父闲聊了几句,见他面色疲惫,略显困倦,伺候他歇息。 见着祖父酣睡之后,姜元羲一直淡然的神色渐渐冷了下来,眸子闪烁着冷冽的寒光,无声的吐出几句话,“太子...圣上...迟早要为祖父讨回这个公道!” 第188章 闹够了吗 此时姜伯庸的院子里,罕见的他没有去演武场,而是铺了一张席子在院中大树下,跽坐在席子上。 他手法娴熟的泡了一杯茶,轻轻推向给对面而坐楚姨娘,淡声道:“尝尝我泡的茶,合不合您的口味。” 楚姨娘捧起茶盏,轻轻摇晃了一下,轻抿了一口,道:“放茶叶的时机慢了点,茶香没全开。” 姜伯庸不以为意,一笑,“是,那我下次放茶叶快一点。” 两人又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楚姨娘将茶盏中的水喝完,轻轻将茶盏放在案几上,淡声道:“你闹够了吗?” 姜伯庸手上动作一顿,抬起头看了楚姨娘一眼,轻笑道:“五郎不知您这话是何意。” 楚姨娘扯了扯嘴角,“是真不知,还是知了,却当不知?” 姜伯庸给楚姨娘续上一杯茶,慢条斯理的道:“五郎真不知。” 楚姨娘点点头,“好,你说你不知,那姨娘就说得明白清楚点。” 她逼视着姜伯庸,一个字一个字的道:“你处处与五娘争锋,闹够了吗?” 姜伯庸握着茶盏的手,骤然一紧。 这点小动作,瞒不过楚姨娘,她低头看了一眼,“看,你分明就明白我的意思。” 姜伯庸直视着楚姨娘的眸子,见里面平静无波,嗤笑一声,“姨娘这话说得...什么叫我处处与五娘争锋?怎么突然扯上五娘了呢?姨娘怕不是最近没睡好,糊涂了吧?” 楚姨娘神色依然平静,并没有生气,“以前的你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是从上次你在马儿上摔下来,之后你就开始变了...” 楚姨娘清冷的话,让姜伯庸心头一跳,他面上倒是丝毫不漏,“变了?五郎怎么不知道自己变了?家中众人怎么不知道我变了?” 楚姨娘继续说下去,她的眸色带着探究,“无缘无故的,从马上摔下来之后,就犯病了一段时日,明明没有生病,偏偏发病之时,浑身发冷、盗汗、四肢无力、又渴望某种东西。” 姜伯庸心头跳得更加厉害,却摇摇头,“五娘不是郎中,这事姨娘应当去问大夫才对。” 楚姨娘端详他片刻又道:“病好了之后,去演武场里更加用功了,阿志与我说,你每日傍晚回来之后,里衣都湿透了。” 姜伯庸哼了哼,“五郎是姜家的郎君,姜家的郎君在演武场上用功,不是应该的吗?” 楚姨娘不理他,继续道:“不仅演武场上用功,就是在族学里也变得勤奋好学起来,用过晚膳之后还会在书房里习字读书,花巷不去了,赌坊不去了,就连外出也少了,不是读书就是舞刀弄剑。” 姜伯庸自嘲一笑,“也不知阿志是我的长随,还是您放在我这里的双眼。” 这回楚姨娘倒是回答他了,“我是你姨娘,我问阿志,他敢不回答吗?” 姜伯庸深呼吸一口气,“姨娘到底想说什么呢?五郎成熟了、稳重了、勤奋好学用功了,不是很好吗?日后谋个官职,踏踏实实的往上走,您也能跟着五郎享福不是?” 楚姨娘认真的看着他,姜伯庸毫不惧怕的与之对视,她轻声道:“如果你真的是这般想的,姨娘很欣慰。可你扪心自问,你只求这些吗?你只要这些吗?” 不等姜伯庸回答,她自己先摇了摇头,“不止,你远远不止想要这些,你想要的更多,你想要老太爷的重视,想要得到老太爷的栽培,你嫉妒着五娘得到的一切,所以你处处跟五娘争锋。 你变得勤奋用功是想把五娘比下去,是想要让老太爷看到你的努力,看到你的价值...可惜你永远取代不了五娘的地位!” “嘭!” 姜伯庸猛地将手中茶盏扔掉,面色陡然变得难看,又略带着一抹狞狰,楚姨娘的话戳中了他的心中最难以接受的地方,他低着声、近乎吼着: “我哪点比五娘差!她会的,我也会,我还是个郎君,我才是姜家的儿郎,五娘日后不过是外姓人,她凭什么可以随意进出祖父的书房,可以得到祖父全心囊授?甚至连大哥都比不过她!凭什么!” “就凭五娘得了老太爷的欢心!就凭五娘一岁能言、三岁成诗、五岁成章,比大郎君都厉害!” 楚姨娘的声音依然淡淡的,就像一盆冷水,兜头往姜伯庸头上浇下,让他的愤怒暂且冷了一冷。 楚姨娘见儿子似乎冷静了一些,又继续道:“即便五娘是小娘子又如何?就因为是她小娘子,老太爷才会更疼她!怕她嫁出去会被人欺负,她留在家里的时间这么短,老太爷不手把手教她,让她知道世间事,又如何放心?” 姜伯庸鼻子呼哧呼哧的,喷洒着热气,“所以我就活该不能争、不能抢?这是什么道理?” “谁不让你争了?可你为何要跟五娘争?”楚姨娘也压低了声音,带上了一丝怒气,“你可以争,堂堂正正的争,难道演武场里头的郎君们不是这般争锋的吗? 你呢?你是怎么争的?心思不正,处处要跟五娘比,若是没有这份心思,你做得比以往都很好,比过去的你努力用功,就是好。比过去的你读的书更多、字写得更好看,就是好。你要比,为何不拿以前那个处处中庸、总是不起眼的自己来比?” 姜伯庸先是一愣,继而又满是嘲讽的看着楚姨娘,“这话真是好笑,当真是好笑!跟以往的自己比?那有什么意思,又有何进步可言?” “如果没有进步可言,五娘是如何做到从小到大都让族学的先生满意;去了演武场,又是如何一直让演武场的教头赞不绝口;老太爷为何十几年如一日宠着她、护着她、教着她? 家中有哪个小娘子小郎君能比五娘更出色的?哪怕就是大郎君都不行!这样的五娘,跟谁比?除了跟自己比,还能跟谁比?” 楚姨娘的话,让姜伯庸面色一僵,更让他浑身僵硬的是楚姨娘的下一句话,“莫非你以为你这一年来的所作所为,没人看出你的心思吗?” 第189章 慈母之心 见到儿子僵硬的脸色,楚姨娘又继续道:“你是真当老太爷、你阿爹他们眼瞎不成?” 姜伯庸还在试图挣扎,“那他们......” “他们既然看出来了,为何从不透露一星半点?” 楚姨娘扯了扯嘴角,“你该庆幸你从没有真正的伤害过五娘。” 姜伯庸沉默了,低着头看着案几,好半响之后,他才轻声问道:“那五娘她...” “你猜五娘有没有看出?”楚姨娘道。 姜伯庸又一次沉默。 “哈,阿爹与我取名庸,果然从一开始就盼着我庸庸碌碌。”姜伯庸喉咙里溢出了一窜自嘲的笑声。 “你就这般想你阿爹?”楚姨娘微带失望的看着他,“不偏之谓中,不易之谓庸。中者,天下之正道;庸者,天下之定理。 这才是你阿爹与你取名庸的用意,望你做个有用之人、堂堂正正之人,怕的就是你太过在意自己庶出的身份。” 姜伯庸心头一震,“这才是阿爹取名与我的用意?” 楚姨娘嗤笑一声,“难不成你以为你阿爹是个会对自己孩子都心狠手辣之人?” 姜伯庸有些懵,嘟哝道:“我以为...我以为...” 楚姨娘有些恨铁不成钢,“你以为,你有什么好以为的,心有困惑,不会问出来吗?那是你亲爹,还能打杀你不成?” “既然姨娘这般说,那五郎心有疑惑,还请姨娘解惑。” 姜伯庸吐了一口气,直视着楚姨娘的双眸,“姨娘,何故你对五娘永远比对我好?我才是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不是吗?我才是你嫡嫡亲的血脉,不是吗?” 终于将这个问题问出来了,这个问题困扰了他两辈子,也是因为姨娘对他和对五娘不同的态度,使得他回来之后一直看不顺眼五娘,处处都要抢她机缘、夺她造化。 “五娘是夫人唯一的女儿,姨娘待五娘越好,对你越发冷漠,夫人就会越疼爱你。” 楚姨娘幽幽的道,“一开始姨娘对夫人心有愧疚,你几个兄弟我不敢碰,五娘出生之后,看着五娘玉雪可爱的样子,难免就对五娘好了些,结果姨娘对五娘越好,夫人就对你越好... 姨娘没用,本就拉低了你的身份,既然夫人真心实意待你好,有夫人庇佑你、看重你,你日后的路总不会走得更艰难了,夫人对你我有大恩,姨娘索性就将疼爱给了五娘。 且姨娘觉着,你是郎君,男子汉大丈夫,又何必黏黏腻腻的,你该早点扛起一个郎君应该担负的责任。姨娘见识不够老太爷、你阿爹他们深广,你头上几个哥哥都得不到他们的宠爱,就是夫人对大郎君他们都是严厉至极,既然如此,你也很应该这样,慈母多败儿,姨娘又怎能因为自己之故,毁了你一生。” 姜伯庸心头震动,心中五味杂陈,他万万没有想到,这才是姨娘一直以来对待他和五娘不同的原因。 原来...是想他好吗? 姜伯庸想笑,又想哭,笑自己傻,笑自己执着至久的一切背后,不过是姨娘想为他好;又想哭,哭自己小时候午夜独睡,总是因为姨娘对五娘比自己好而心酸落泪。 “姨娘,您就没想过,我一个庶子,本就在府中身份敏感,小时候您也不疼我,就不怕我会钻牛角尖吗?” 既然已经将话摊开,姜伯庸索性继续问下去。 楚姨娘一愣,“你小时候穿的衣裳、荷包,哪样不是姨娘亲手做的?你每次生病,哪次不是姨娘亲自照顾你?” 姜伯庸被反问得哑口无言,姨娘的话也唤醒了他的记忆,就算是现在,贴身里衣都依然是姨娘的针脚。 楚姨娘却想到了些什么,狐疑的看着他,“该不会你说得疼爱,是指跟五娘一样,要姨娘亲亲抱抱吧?” 姜伯庸脸色陡然带上了一抹红,幸好这一年来在演武场的用功,让他晒黑了不少,那抹红意看得不甚清晰,他掩饰似的叫道:“当然不是!对了,姨娘,当初为何我会出生?” 府中三房,只有他们大房有庶子,姨娘也说她对夫人充满愧疚,既然如此,当初阿娘为何会让姨娘生下他?一碗避子汤就没他出生了。 楚姨娘叹了一口气,“当年老夫人病重,她老人家最是看重姜家的传承,彼时夫人怀着三郎君,老夫人语重心长的劝夫人找个丫头伺候老爷。 夫人出身寒门郑家,嫁进姜家已是高嫁,又是冢妇,总怕自己做得不够好,夫人嫁进来那头五年,老太爷和老夫人对夫人是极好的,从不嫌弃夫人,老夫人手把手教夫人世家夫人的一切,夫人与老夫人之间感情甚是和睦。 不过是老夫人当时身子不好,有些病糊涂了,这才提出给丫头你阿爹,那是她老人家第一次提出,夫人怕自己不答应会让老夫人病情加重,就答应了,选了姨娘这个贴身侍女去伺候老爷。 姨娘做了几个月有名无实的通房丫头,那一天老爷在外应酬回来,喝上头了,没去打扰夫人休憩,就让我伺候洗漱,然后一不小心...咳咳...” 楚姨娘轻咳两声,在儿子面前也实在是说不下去后续,话锋一转,略过这段继续道:“那晚糊里糊涂的,第二天夫人得知之后,也并未责怪生气。 至于说避子汤...夫人说若是一开始就先喝汤,那喝了就喝了,如今木已成舟,兴许姨娘肚子里已经有孩子了,她当时怀着三郎君,说就当是为三郎君积福,倘若真的有了孩子,那就是天注定,她也希望姨娘日后有个依靠。” 楚姨娘没对儿子说,其实当时她得知自己肚子里有了孩子时,是想过一碗汤喝下去的,彼时夫人的肚子越发大了,快要临盘,她不想让夫人难做,不过被阿朱瞧见,夫人后来阻止了她,也是那次夫人对她说,她肚子里孩子是姜家的孩子,夫人才是那孩子的娘亲,她没有权力扼杀夫人的孩子。 “姨娘何故让你与家中兄弟姐妹相争要堂堂正正的争?因为夫人从不使那些龌蹉手段,她常说,走在阳光大道的人,永远比那些躲在阴暗角落里的鼠辈们走得更远、更快。 若一个女人过得不快活了,去为难另一个女人算不得本事,直接把惹她的男人打杀了就是...哎哟,说过头了,说回方才的事,其后等姨娘将你生下来,夫人又怀上了六郎,老夫人就仙去了,这就是二房和三房没有庶子的原因。” 然而姜伯庸却嘴角抽搐不止,他的注意力全在那句“直接把惹她的男人打杀了就是...”上,心中默默为阿爹默哀,阿爹,您可千万不要招惹阿娘,不然您就惨了。 第190章 助你一臂之力 “五郎,你可知当初你坠马受伤之后,五娘曾经质问过姨娘,问姨娘何故对你这般不好。” 楚姨娘会心一笑,“那孩子,为你打抱不平呢,姨娘这么多年来都习惯内敛对你了。五娘一直待你如嫡亲哥哥,这次在皇家园林里,是五娘舍命救你,你可不要辜负了五娘一番心意才好。” 姜伯庸沉默了半响,最终吁了一口气,他释然了。 其实从皇家园林五娘舍身扑向他,救他于虎口之下,这段日子以来,他就陷入了挣扎。 五娘的机缘,他抢不走,五娘的造化,他也夺不去,一直的坚持,不过是为了争那口气,姨娘对他解释之后,他心中的疙瘩消失,回头再看,又觉得好笑。 五娘在恒源祥遇上打砸、在重九祭祀大火上遇到危险,他当时都是下意识的去担忧五娘、保护五娘,嘴上说什么要抢夺五娘的一切,身体却比谁都诚实。 这样的他,谈什么让五娘好看,原来在他骨子里,两辈子的兄妹之情一直没有变。 是他想左了,是他蒙上了自己的心,才会看不清真实的自己。 想明白之后,姜伯庸就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怎么做了,枷锁除去,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 楚姨娘立时就感觉到儿子有了不同,她认真仔细的端详着儿子,见他隐约带着的阴霾尽去,心中也放心了。 她只盼儿子不要行差踏错,有家才有根,有兄弟姐妹帮衬,才会走得轻松。 “姨娘您放心,五娘是我妹妹,当然不会让她伤心。”姜伯庸似是承诺的道。 楚姨娘嘴角弯了弯,“五郎是个好哥哥,姨娘一直都知道的。” 她站了起来,“日头不早了,姨娘要回去了,你自己用功归用功,可要注意身体。你祖父受了伤,多去探望他,见不了他的人,也要尽自己一番孝心。” 姜伯庸也跟着站起身,躬身应道:“是,姨娘放心,五郎省得。” 楚姨娘上前,理了理儿子的衣领,而后轻轻抱住了他。 姜伯庸浑身一僵,傻了般任由姨娘抱着,他感受到自己头上多了一只柔荑,在轻轻抚摸他,耳边是姨娘从未有过的温柔之声, “五郎,姨娘不求你与五娘比,也不求你大富大贵,惟愿你一生平安喜乐,福寿安康,你要好好的。” 姜伯庸慢慢伸出手,僵硬着、小心翼翼的回抱着姨娘,用力的感受着姨娘身上传来的疼爱之意,用心的记住了这种感受,片刻之后,他轻轻退出了姨娘的怀抱,他充满自信的对姨娘道: “姨娘你放心,五郎就是比不过五娘,却不会比其他人差,您等着,日后看儿子为您争一份荣华富贵回来!” 楚姨娘一笑,“既如此,姨娘就等着五郎让姨娘荣华富贵加身的那一天了。” ...... 送走了姨娘,姜伯庸来回踱步好几圈,等阿志回来与他说五娘子回了梧桐苑之后,他立时就去找五娘。 “五哥是不是长了一个特别灵敏的鼻子?这是又闻到我做的果茶,特意来讨茶喝的是不是?” 姜元羲眨巴了两下眼睛,手上动作不停,给姜伯庸倒了一杯果茶,“五哥尝尝如何,若是好喝,我明儿就做给祖父喝。” 姜伯庸失笑,“原来是让五哥做个卒子,试试你新做的果茶。” 姜元羲催促道:“快尝尝,好不好喝?” 在她眼巴巴的注视下,姜伯庸慢慢将一杯果茶喝完了,这才慢吞吞的道:“很香的果香味儿,挺好喝的。” “那是,就这么小小一壶,我放了许多瓜果进去呢。” 姜元羲又给五哥续了一杯,给自己倒了一杯,喝了一口,这才道:“五哥可是有事?” 姜伯庸放下茶盏,环顾左右,正色道:“是,五哥有事来找你,此事要紧,你先屏退左右。” 姜元羲吩咐一声阿方,又大开房门,不虞有人偷听,轻笑道:“五哥这般郑重其事,五娘都好奇了。” “五娘如何看待当今天下大势?”姜伯庸郑重的问道。 姜元羲怔忪,见着五哥的神色很认真,她也端正了身子,“当今天下,看似稳固,实则就如被蚂蚁铸空的堤坝,只要一场洪涝,就会毁于一旦。” 姜伯庸眸中闪过精光,果然,五娘能有上辈子的成就,见识比寻常人都要看得远,要不是他重来一世,绝不会认为陈氏皇室会大厦倾倒。 然而他还是想更加清楚的知道五娘为何会做出这样的判断,“五娘此话何解?” 姜元羲也不隐瞒,“都城乃天子脚下,然都城百姓尚且做不到每日吃用白面、鸡蛋,更不用说都城之外的百姓们。 远至同谷那边的阴平县,据说一般的穷苦百姓,一个月才能吃上一顿肉,近几年风调雨顺,收成极好,何以百姓竟过得这般穷苦? 无外乎苛捐杂税极多,又层层剥削,即便是收成再好,也经不住那些蠹虫的贪婪。如今风调雨顺还好,一旦遇上天灾,朝廷若还这般苛刻百姓,百姓过不下去了,也不会让朝廷过得安稳。 统领着神州大地的秦王朝,就是在大泽乡一声怒吼中,倒塌了。” 最后一句话,姜元羲说得意味深长。 姜伯庸叹服的一笑,五娘的猜测,果真是应了日后的话,又试探的问道:“五娘着眼于天下,对天下大势如此研究,可是有什么想法?” 姜元羲着实一愣,她看着五哥的神色,见他唇角含笑,眸色温暖,想了想,还是如实将自己的打算想法说了出来,“是呢,五娘确实有些想法。” 姜伯庸抚掌大笑,末了压了压自己的声音,“善!大善!五娘有凌云志,五哥助你一臂之力如何?” 姜元羲心道一声,怪不得五哥这般郑重其事,还要她屏退左右呢,原来是五哥也想图谋大事啊! 她极其认真起来,问道:“不知五哥有何教我?” 姜伯庸伸出四根手指,低声道:“一曰银钱、二曰贤才、三曰军队、四曰情报,五哥欲为你建立一个情报网!” 第191章 野心蓬勃 姜伯庸太清楚自己的优势在哪里了,哪怕自己上辈子混吃等喝,重要的大事还是记得清楚,再加上重生回来,勤练功、苦读书,又研读祖父带回来的邸报。 以上种种,都让他比其他人多了一种“远见”,所以他最是适合收集情报。 姜元羲正色道:“五哥要为我建立一个情报网,五哥有把握吗?需要什么?” “五娘,五哥既然来找你,并不是闹着玩的,成与不成,还得试试才知道,五哥如今最需要银钱。” 姜伯庸心知嘴上叫得多大声,不如真的成功建立一个情报网更容易证明自己。 姜元羲倒是赞同这话,没试过怎么知道行不行,又道:“五哥需要多少银钱?” “先头要个万把两银子。” 姜伯庸看着低头沉吟的五娘,心中慨叹不已,上辈子五娘带着姜家的部曲、郑家的部曲帮着姜家打下了一半的江山,可惜还没到最后定江山之时,因着五娘手底下没有多少她自己的人,就被人夺了军权。 又因她功绩太大,最后封了一个护国长公主,位同王爷,他刚回来之时,正值阿爹为她挑选驸马。 不过在他这一年来的暗中观察,五娘与上辈子有很大的不同,五娘如今就如一把出鞘的利刃,发着寒光,稍有不注意,就会被她伤到。 这样子的她,充满了侵略性、攻击性,如果这样的五娘,到了最后依然还被夺了军权,他就把自己的招子挖下来,承认自己瞎了眼。 且就在他的观察中,五娘自己也开始培养手下人了,邵兕虎因着比上辈子早出现一年,五娘如今似乎要把他培养成猛将,在演武场上,这孩子已经成为五娘之下第一人。 又有一点,演武场上多了三个教头,那三个教头的本事,比总教头还厉害,这样的人,突然出现在他们姜家,又屈居于教头之职,却对五娘青睐有加,教五娘比教他们用心多了,他判断这三人应当是冲着五娘来的。 有这四个人在,五娘就有了立足的底气,而他要为五娘做的,除了建立一个情报网之外,就是为五娘网罗手下部曲——上辈子五娘就是吃亏在军队中没有多少自己人,若然五娘自己有一支只听命于她,又战力彪悍的军队,想要夺她的军权,可就不容易了。 姜元羲深思之后,抬起头道:“五哥,你能与我说说要建立怎样的情报网吗?” 先头就要用到万两银子,这不是笔小数目,就算她信任五哥,若然五哥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她也是不会答应的。 姜伯庸将早就打好的腹稿娓娓道来,“五娘,六郎一直帮你打理嫁妆铺子,铺子既可以挣钱,又可以成为我们的耳目,你对天下大势有自己的看法,凑巧,五哥也有一些看法。你看,五哥想要在雁门、上谷、渔阳这里各建一个铺子。” 说到兴起处,姜伯庸用手沾水在案几上画了几个点,以示这是雁门、上谷、渔阳。 姜太傅书房里有一副舆图,姜伯庸去过祖父的书房,看过几眼,并不虞会被姜元羲识破。 姜元羲自然对那幅舆图更熟悉,听到五哥说起这几个地方,眸光精光闪烁,雁门是易守难攻之地,上谷是来往北途必经之所,渔阳是北梁的粮仓存放之地。 她很明白这几个地方代表着什么意思,她抬起头看了五哥一眼,见五哥对她轻柔一笑,觉得自己需要对五哥改变一下看法,五哥眼光犀利,还走一步想三步,且五哥选的这几个地方,似乎是早就看透她想要做什么一样。 上辈子这几个地方是兵家必争之地,若然五娘能将其牢牢控制,他们又何惧其他几个争霸的枭雄? “五哥想要在这几个州里开什么样的铺子呢?”姜元羲满是期待的问道。 姜伯庸一笑,“渔阳开一个绸缎铺子、上谷开一个酒楼、雁门开一个文房四宝的铺子。” 姜元羲挑了挑眉头,粮仓之地开绸缎铺子,必经之地开酒楼,易守难攻之地开文房四宝? “五哥,我还以为你会在粮仓那里开一个粮食铺子呢。” 姜元羲对五哥的安排很满意,不过她有一点疑惑,粮仓那里是全北梁收成最好的地方,为何不近水楼台,在那里开一个粮食铺子。 姜伯庸摇头,“粮食铺子接待的客人一般都是平民百姓,于我们收集情报非常不利。” 这个理由有些牵强,其实真正的原因是姜伯庸知道日后北梁会有一场大饥荒,席卷全境。 那时候很多粮商看到了商机,囤积了大量的粮食,准备高价卖出去赚大笔的银钱,结果最后不仅粮食被起义军抢了,也因为富不仁被杀了头,当时有一个粮商背后是荥阳郑家,被牵扯出来之后,荥阳郑家的名声一时在百姓中臭大街——那时已经快到人吃人的地步了,粮商还要囤积粮食高价贩卖,被那些快要饿死的人恨得诅咒祖宗十八代,不少小一点的粮铺被难民冲击,死伤惨重。 他知如今的五娘有能力开粮铺,不过真到闹饥荒的时候,粮铺必难存在,又何必浪费银钱力气? 姜伯庸很想一股脑的将自己知道的事全都告诉五娘,让她早有防范,可他不敢。 这世上聪明人不少,他能瞒得过五娘一次,未必能瞒得过五娘第二次,不管用什么借口,哪怕是托梦,次数多了,总会引人生疑,他不想让自己陷入巨大的危险中,更不想自己与五娘之间的兄妹情有所猜忌。 但他可以借由自己建立情报网为底气,日后有什么事,大可以推脱于此,他要告诉五娘某一件事,那就事先派人去那里收集情报,然后再由他“推断”得出,这样告诉五娘,才合情合理。 他的计划远不止于此,这只是他的前期打算,到了后期,在他的计划中,就是大晋都要插入他的钉子! 他要助五娘一统神州大地! 只要想到未来那种辉煌盛世,他就头皮发麻,毛发须张、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想想都热血沸腾! 第192章 无题 姜元羲不知道自家五哥有这般大的野心,她目前最要紧的是保住家族为之努力而已。 听到五哥的话,姜元羲凝眉沉思,她心头其实一直有一个疑惑,“五哥,何以你要来帮我?其实你大可以去将这个想法告诉祖父,祖父想必会对你大加赞赏。” 她只是一个小娘子,她想做的事,连阿爹都不敢告之,只有从小到大教导她的祖父她才敢透露,五哥突然来说要助她一臂之力,她满头雾水。 姜伯庸用着似真似假的语气,低声道:“去岁我曾在东城遇到一个算命先生,那位先生与我说,我身边有一位贵人,只要与她同行,我这辈子不仅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还会福禄寿全。 五哥苦思冥想了整整一年,觉着那位算命先生说的贵人应当是你才对,所以五哥就来投奔你,为你效忠了。” 当姜元羲听到“算命先生”四个字时,眼皮子跳了跳,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常明义,莫非这个大嘴巴的道士又不小心将“小道消息”透露给五哥知道了? “五哥,怕不是你遇着的是个神棍吧?”姜元羲都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笑了。 姜伯庸耸了耸肩,“不管是不是神棍,总之五哥觉着,我们姜家所有子弟里头,唯有你让五哥心服口服,能让五哥心甘情愿的为之效力。” “五哥,你知道你自己对我说的提议,意味着什么吗?”姜元羲问道。 姜伯庸含笑颔首,“五娘,你不是蠢人,五哥也不笨,五哥以为聪明人说话不用费这么大的力气。” 他往前压了压身子,声若蚊蝇,“五哥前头说了这么多,你也说北梁早已如同被蚂蚁铸空的堤坝,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将之推了自己重建一个更好的?” 姜元羲眸中一抹暗光闪过,五哥竟然看出了她的心思,她哪里露出了马脚? 她静静的与五哥对视着,很快她就下了决定,“五哥,你要的万两银子我现在就拿给你。” 这话不啻是在承认自己确实有这个意思。 小哥在这一年来给她挣了将近五万两银子,姜元羲对五哥的提议非常期待,若然真的被五哥弄起来了... 姜元羲很明白这其中有多大的用处。 “五哥稍坐片刻。” 姜元羲起身,去了库房,提了一个箱子回来,将之放在姜伯庸脚边的时候,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嘭”响。 姜元羲将钥匙递给姜伯庸,姜伯庸收好,也不去看箱子里金银,他此来最重要的事办好了,但还有其他事他要与五娘说的。 “五娘,五哥方才说,去岁曾在东城遇到一位道士,那位道士是个有本事的人,我觉着我们应该将他收归麾下,为你所用。” 姜伯庸一旦下了决心要为五娘效忠,就开始为她着想了。 上辈子出现在五娘身边的其他人才,他不知道五娘是从哪里找来的,但就他所知的常明义,必要将他拉拢到五娘身边。 姜元羲听到五哥这般说,越发觉得她的“马脚”肯定是常明义那个大嘴巴透露的,先入为主的前提下,她也没有寻根问底,非要问五哥为何要将常明义收归麾下, “五哥,你说的那位道士,可是姓常,出自太清宫,乃现任太清宫观主?” 见姜伯庸点头,她又道:“五哥放心,那位常先生如今已投靠于我了。” 既然兄妹两人已经心照不宣,姜元羲也就不瞒着五哥了,一开始就隐隐瞒瞒,将来必会产生裂痕隔阂。 姜伯庸一愣,“那位常先生早已投靠于你?可是他不是还跟在顾三娘身边吗?莫不成...他做了暗子?” 他灵光一闪,想到了这个可能。 姜元羲想了想,常明义确实是暗子,五哥这话没有错,于是她点头。 姜伯庸默了默,而后叹气,他还想着与五娘争锋,当真是有点不自量力了,叹服道:“想不到五娘这般早就布局了,五哥佩服。” 姜元羲眨了眨眼睛,她觉得五哥似乎误会了些什么,她只是懒得将她与常明义之间的相遇拿出来长篇大论而已,怎么五哥一脸敬佩的神情? 姜伯庸原本要跟五娘说的第二个人就是顾以丹,这人着实不能小觑,五娘若然忽视了她,恐怕会养虎为患,本来他还在烦恼该如何提醒五娘此人,既然五娘早就注意到顾以丹,还将常明义做暗子放在顾以丹身边,那他就不用绞尽脑汁怎么旁敲侧击让五娘小心堤防了。 “五娘,李仲闻此人,不好相与,你要多加小心。” 姜伯庸轻轻吐了一口气,脑子中诸般想要对五娘说的话,最终只说了这么一句。 他不敢说多了,万一有些地方他无法自圆,引起五娘猜忌不好。 姜元羲听到五哥的提醒,皱了皱眉,“五哥,可是你觉得仲郎君不妥?” 姜伯庸暗自警醒,纵他一年来一直在改变,但若然变化太大,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他总不可能对五娘说李仲闻是个强劲的对手,脑子转了转,话到嘴边变成了:“五哥是郎君,在外行走也有几个朋友,仲郎君之前不是曾救你于火海中吗,家中回了厚礼于他,五哥曾想请他出来好好宴饮一番,答谢他一二,我那些朋友听说之后,纷纷劝我,说仲郎君此人,表里不一、心狠手辣,不可与之结交。 五哥是怕仲郎君遇着你,会耍赖皮、缠上你,他这人可不是什么好人,这种人若是做夫君啊,他的娘子必定过得不好。” 反正有多坏说多坏,就算没有这回事,也要说得一本正经,务必要让五娘对李仲闻的印象变差,这两人最好不要过多的交集。 姜伯庸一番话下来,姜元羲眨巴了两下眼睛,很乖巧的应诺,心中则猜测莫非上次带着小虎出门,遇上李仲闻那次被五哥的朋友瞧见了? 姜伯庸说得口干舌燥,停下来之后想了想,似乎暂时没有什么要再说的了,要提醒五娘的事,也需等他将情报网先建立起来再说。 “五娘,那位郑鹏海管事借我一用。” “好。” 第193章 不是冤家不碰头 姜伯庸带着一箱子金银回到自己的院子,长随阿志递上了一张帖子,“五郎君,这是与你的。” 姜伯庸打开帖子,看了一眼,目光在最后落款处顿了顿。 【荥阳郑氏三娘拜上】 郑三娘要来拜访他? 姜伯庸皱眉,他似乎跟她没有什么交集吧。 “送帖子的人呢?” “还在外面候着。” “去回他,就说我明天早上有空。” “诺。” 第二天早上己时(9点),郑幼娘接见了郑依楠。 双方见过礼之后,郑依楠陪着郑幼娘喝了一杯茶,温婉的一笑,“大夫人,三娘这次上门,是想拜访贵府的五郎君。” 郑幼娘一愣,继而眸底兴起了一股莫大的趣味,“不知三娘子找我家五郎,所谓何事?” 五郎也到了相看小娘子的年纪了,莫非是他在外头展现了风姿,得到了这位小娘子的青睐? 虽然希望不大,不过郑幼娘还是心存希翼。 郑依楠满是感激的道:“贵府五郎君在皇家园林里曾舍命救我,是三娘的不是,今日才过来拜访救命恩人。” 郑幼娘一愣,五郎在皇家园林救过郑依楠?怎么没听五郎说起过这事... 又想到方才郑依楠递上的那串长长的礼单,她就说郑家的小娘子怎么无缘无故带着厚礼上门,还以为有事要求他们家呢。 “五郎不曾与我说过这事...怪不得五郎今早没去族学,我让我身边的侍女带你去廊榭,你去那边稍坐片刻,我让人叫五郎过去。” 郑幼娘说着,喊了一声,“阿朱,你带三娘子过去廊榭那边,府里大,三娘子第一次过来,你跟在三娘子身边,好好伺候。” 阿朱福了福身,“诺。” 郑依楠一直在暗中打量观察这位在世家口中备受争议的姜家大夫人,见她善解人意并不制止她去见姜五郎,又将他们二人见面的地方指在廊榭,人来人往一眼可见之地,更让自己的贴身侍女陪着,这样就不怕有人会指摘她的闺誉。 这位大夫人行事充满人情味,一举一动中又满是温柔,看着不像那些人说得是靠着狐媚的手段嫁进来姜府的啊,郑依楠心想。 她也起身,朝郑幼娘福了福身,“多谢夫人。” 待阿朱领着郑依楠主仆出去,郑幼娘又吩咐另一个侍女,将那张长长的礼单交给她:“拿去给五郎君,与他说是郑三娘子报答他的厚礼。” 郑依楠在廊榭里头等了片刻,婉谢了阿朱切茶的举动,自己亲自烹茶,抬眸间见到一位身材颀长的郎君不紧不慢的往这边走来。 待姜伯庸走到廊榭梁柱,郑依楠起身,朝他福了福身,“郑三娘见过五郎君。” 姜伯庸作揖回礼,“姜五郎见过郑三娘子。” 两人分别坐下,郑依楠将一杯茶轻轻放在姜伯庸跟前,语气温柔,面上满是感激之情,“五郎君在皇家园林里舍命救三娘,因家中有些事,三娘时至今日才上门拜访恩人,还望五郎君见谅。” 姜伯庸淡淡的看了一眼郑依楠,无甚情绪,“我救了你?不记得了...” 若然不是对郑依楠特意专程送帖子给他,好奇她的来意,姜伯庸根本不想跟荥阳郑家有所牵扯。 这家人大概是想银钱想疯了,大饥荒也敢赚血肉银钱,臭大街的名声,他们姜家还是少与之为伍。 郑依楠万万没有料到姜伯庸会是这样的态度,漠然、无视,让她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硬起来。 她扯了扯嘴角,“那天晚上,猛兽出笼冲向我们,逃跑之时三娘不小心被人推了一把,脚步踉跄,眼见快要跌倒落入猛兽口中,是五郎君奋力推开三娘,让三娘躲过了猛虎,还差点害得郎君丧命虎口,三娘一直心存感激,五郎君的救命之恩,三娘无以为报,三娘带了一些礼物前来,还望五郎君笑纳。” 其实郑依楠说的时候,他也想起来了,那晚他见到身旁一个小娘子快要跌到,本能的推了一把,导致自己落入危险,还是五娘扑向救他,才没有丧命。 那串礼单他看了,都是些贵重东西,不过那又如何,他并不想跟郑依楠、跟郑家扯上关系。 “是吗,郑三娘子所言,我想了想还是没有印象,不过如果真如三娘子所言,是我救了你,此前从未见你们郑家有所表示,时至今日你也才上门道谢,那看来这份救命之恩也不大重要。” 嗯,他这么说,依着郑三娘那高傲的性子,定然受不了,对,就是这样,愤而离去吧,可别想着报答救命之恩了,他又不稀罕。 郑依楠差点气结,这人明明就没有想过,还说什么想了想! 但因着姜伯庸的话让她感觉理亏,即便被姜伯庸的语气和态度气着了,她还是解释道:“五郎君见谅,家中出了一点事,三娘未免家中长辈烦心,昨日才与长辈们说这事,今日就过来拜访五郎君了。” 如果是姜元羲在,就明白郑依楠说的家中有事是指什么事了,郑家三房嫡长子因为陈宣之故,不能人道,还掀起了后续一系列的事情,现在祖父还躺在床榻上养伤,就是被此事牵连。 “是吗,那你大可不必如此,当时不管是你还是其他小娘子,我都会救的。” 言下之意,你与其他人没有区别。 还不等郑依楠说话,他又接着道,“原来你来找我,就是为了这事?白白耽误了我用功的时间,行,礼我收下了,你请回吧。” 姜伯庸的面上无甚表情,听话听音仿佛在嫌弃郑依楠妨碍了他一样,甚至郑依楠给他倒的茶,他也没有喝上一口。 郑依楠笑了,气的,“五郎君,三娘可有得罪过你?” 姜伯庸皱眉,眼里闪过一抹不耐烦,怎的这些小娘子就不能跟他们家五娘一样爽利呢,没有眼色、又莫名自信,谁规定他对上小娘子就要和颜悦色? 她又不是他们姜家的小娘子! “没有得罪过我,不知郑三娘子可还有事?无事的话,我还有事,先行告辞了。” 郑依楠也是被人捧着宠爱长大的,话已至此,她也没这么厚的脸皮继续留下来纠缠。 她随着姜伯庸站起身,对他福了福身,“五郎君的救命之恩,三娘永远铭记在心。” 而后她直起身,又道:“只五郎君这性子,也不知会娶到什么样的夫人与你喜结连理。” 不轻不重的讽刺了一句,郑依楠转身就走。 姜伯庸轻轻的嗤笑一声,“反正不会是你。” 自古红颜多骷髅,上辈子他阅尽美色,这辈子只想建万世基业,女人是什么,能吃吗? 姜伯庸那话随着风轻轻一飘,落入郑依楠耳里,气得她跺了跺脚又快步离去。 第194章 何为走秀 “怎样,五郎和那位郑三娘子聊得如何?”郑幼娘满含期待的问着阿朱。 阿朱当时在廊榭外面守着,并没有听到两人之间的对话,语气有些迟疑,“两人就是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各自辞别了。” 郑幼娘有些失望,又振作起精神,“五郎那孩子对上一位美娇娘有没有脸红?” 阿朱失笑,“夫人,家里的郎君看惯了五娘,还能对其他小娘子脸红?” 郑幼娘先是极其认同的点点头,继而又醒悟过来,横了阿朱一眼,“你这张嘴就会说好话来哄我开心,五娘又怎么能与别家的小娘子一样?别家的小娘子,很有可能日后做他们的夫人,五娘只是妹妹,哪同呢。” 想了想,郑幼娘又放开了,“索性五郎是郎君,先等他谋个一官半职,日后讨媳妇,讨个更好的。” 姜伯庸是庶出,想要娶到世家嫡女不是不可能,还要看他日后的出息,男人不急着成家,先立业对五郎也好。 说起五郎的亲事,郑幼娘又想起了远离自己身边的两个儿子,喃喃的道:“也不知大郎和素娘在武成州那边如何了,一阳应该又长大不少,会跑会跳了吧...” 阿朱知道夫人是思念大郎君和长孙姜一阳了,她在一旁劝慰道:“大少夫人是个会疼人的,必会照顾好大郎君和孩子,您就放心吧。三郎君都十八了,身边还没有一个知冷知热的人...” 郑幼娘一拍脑门,“对,要给三郎物色个知冷知热的媳妇儿了。” 末了又叹气,“太后新丧,至今大家都不敢办宴,这可怎么物色好姑娘...” ...... 姜太傅被廷杖,借伤在家中休养,在他的指示下,太傅府的属官有条不紊的继续处理着政事,让陈雄提着的心又放了下来。 陈雄以为没有姜太傅坐镇,太傅府和朝堂至少会乱一乱,不想什么事都没有,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陈雄私底下冷笑,“那老匹夫也不是多重要嘛,看来日后就算除掉他,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陈雄感受不是很明显,毕竟他是皇帝,就算心中对他不满,也不会当面让他知道,陈宣就不同了,他明显就感受到了自己最近这段时日有些艰难。 在朝堂上,那些朝臣们对他不冷不淡,明面上很恭敬,但不知为何他偏偏觉得很憋屈;自己成为太子之后招揽来的几个有真正学识的门客,相继用不同的借口离去;那些时常围在他身边的世家子,一下子就不见了,派人去寻,都是说在家中苦读。 好像一下子就成了瘟疫般,人人躲避,让陈宣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 在太子府中喝烦了闷酒,陈宣拍着案几发泄,指着自己的狗腿子破口大骂,“你们都是瞎子啊,没看出孤心情不好?还不快点去找些乐子给孤,是不是想被打死?” 狗腿子们打了一个冷颤,面面相觑之间,有个人迟疑了半响,小心翼翼的道:“殿下,前院收到过一张帖子...” 陈宣正心烦着呢,怒目圆瞪,“做什么支支吾吾的,有话就说,收到了帖子,那帖子怎么了?” 那人更是踌躇了,“那张帖子是给太子妃的,上面邀请太子妃去象罗儿胡同看走秀。” 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那人明显带了疑惑不解,显然不明白走秀为何物。 “嘭” 陈宣一愣之后勃然大怒,“哪个不要命的送来的帖子,竟然让太子妃去象罗儿胡同?” 不要看象罗儿胡同看着很平常正经的名字,其实是都城有名的花巷子,一整条胡同都是花娘,怪不得陈宣大怒。 那人赶紧解释,“殿下请息怒,太子妃将此贴扔了,看样子并没有打算要去看的意思,且殿下误会了,帖子上赴宴的地方,是象罗儿胡同巷口对面一座酒楼里。” 陈宣这才渐渐消了怒气,又瞪了瞪那人,“话都说不清楚,那处酒楼与象罗儿胡同有什么关系。” 那人心中顿觉冤枉,又不敢多加辩解,只得哈腰点头认错。 “走秀?”陈宣听到太子妃将帖子扔了,这才将注意力放在方才听到的新鲜事物上。“走秀是何物?” 那人也是满头雾水,“帖子上没写,小的也不知走秀是何物。” 陈宣又怒,“废物,既然不知道,不会去打听清楚吗!” 那人苦笑,“诺,小的这就去打听。” 才转身,又被陈宣叫住,“等等,那走秀是何时候开始?” “三日后的申时(下午三点)。” “嗯,既如此,孤要去看看这所谓的走秀是何物,你去安排。” 难得有一件新鲜事,陈宣兴起了去一探究竟的想法。 那人苦着脸,“殿下,帖子上注明了只能女眷赴宴。” 本来渐熄的怒火又一次涨了起来,陈宣气得朝那人扔了一个酒盏,“什么人的宴会孤去不得?他还能比孤更加身份尊贵?” 那人不敢闪躲,被扔个正着,淋了一身的酒水,苦哈哈的道:“是那位大名鼎鼎的天下第一才女顾三娘子下的帖子,小的这就去找她,殿下请放心,三日后您必能准时赴宴。” 陈宣冷哼一声,“孤道是谁,原来是五弟的钱袋子,正好此次看看她又要搞什么鬼。” 与此同时,姜元羲也收到了常明义托人送过来给她的消息。 “那位顾三娘子竟又弄了一个新点子,走秀?可惜不知为何这次不让常明义多加了解,难道说常明义暴露了?” 姜元羲想了想,又摇摇头,“应当不是,不然常明义早就应该回来我身边才对,这么说问题出在这个所谓的‘走秀’上,还只能女眷才能赴宴,倒是有趣,三日后么?” 姜元羲琢磨起来,“想要赴宴就必须手持帖子,姜家至今还没有收到顾家的帖子...” 正当此时,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阿方走进来,手中拿着一帖子,“五娘,这是与你的帖子。” 姜元羲接过打开,莞尔一笑,“正愁哪里找帖子呢,这就来了。” 第195章 布袋子,钱袋子 不独姜元羲收到了帖子,姜府所有女眷都收到了帖子,得知姜元羲和姜初晴很想去看个究竟,郑幼娘与程氏、卢氏商议之后,索性带着闺女们一同出门赴宴。 到了正日子那天下午,在那间名为【悦来酒楼】的门口处,所有护卫们都被禁止入内,进入大门的人,也要被验过帖子才肯放行。 姜元羲一行人被人引进了一间包厢里,上了茶果,每个包厢中还有一个侍女候着,要什么都可以吩咐她们去做。 姜初晴环顾四周,趴着内窗往外看,看到一楼中间那个高台,用手比划了一下高度,回头对姜元羲等人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高的高台呢,我们在二楼,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姜元羲走到姜初晴身边,看着那个高台,那个高台不仅高,从里面延伸出来之后还是个圆台,以她的目力,就是圆台上面的纹络也看得一清二楚。 且更让姜元羲觉得惊奇的是,这间包厢向高台的一侧,有多个内窗,这些内窗挂着薄薄的轻纱,从包厢里往外看,能看得一清二楚,从外面看就看不到包厢里的东西了。 这份用心的巧妙,让姜元羲更加好奇顾以丹要搞的“走秀”到底是怎样的了。 到了申时二刻,酒楼的大门关闭,酒楼中顿时有些昏暗下来。 但很快又亮起了火烛,昏昏黄黄的火光,让整个酒楼有一种靡霏的感觉。 一个身穿着素色长裙的女子出现在高台上,明明她的衣裙端庄,妆容素雅,偏偏她走路的姿势让不少夫人们皱起了眉。 这女人...看着比她们家中的姬妾更加妖娆,顾家弄的是什么人。 “各位夫人们、小娘子们午好,妾身心知大家都等得不耐烦了,妾身也不多说,现在就开始我们的走秀吧。” 素雅衣裙的女人轻轻拍了拍手,而后自己退走,很快高台处就出现了一个更为年轻的女子,这女子出现的时候,酒楼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哎哟”的抽气声。 更有一些性情耿直的夫人们脸色铁青,当场就站了起身,要带着自己闺女家去。 “伤风败俗!简直是不知所谓!” 包间里的侍女面色微微一白,幸好还记得顾以丹的吩咐,有意无意的挡着包间的门,福了福身,柔声的解释,“夫人请息怒,夫人,我家小娘子并无意冒犯夫人及小娘子们,还请夫人看下去,此乃我顾家新推出的一款里衣,这酒楼里都是女眷,夫人大可放心。” 这位夫人哪里肯受一个侍女的阻拦,当即就要吩咐左右侍女将她拉扯开,话未出口,被自己的女儿拉了拉袖子。 “阿娘,我们先看看嘛,女儿瞧着,挺有意思的。” 最终很奇异的,也不知道各个包厢到底如何,反正没有任何一间包厢有人走出来,兴许是对此感兴趣,兴许是不想做第一个离场的人。 当那女子出来的时候,姜初晴就双手捂着脸,惊呼一声,“哎哟,真是不堪入目啊!” 姜元羲无语的看着自家四姐捂着脸的手指缝大到眼睛全都漏了出来,一边嘴里叫着“不行不行,我们不能看这些伤眼睛的东西”,一边看得比谁都津津有味。 程氏明显是知道自己女儿的性子,又好气又好笑,拍着她脑袋,笑骂道:“要看就看,作什么掩耳盗铃之态?” 郑幼娘等人也笑,她们一开始也惊讶,却没有呵斥说不让姜元羲等人看,姜元羲不知道别人家的阿娘是怎样的,她的阿娘,是全世界最好的阿娘。 比如眼下高台上,那个走出来的女子,身穿一袭薄纱,下着一条长裤,让不少夫人脸色铁青的是,这女子上身只穿着一个有两个布袋子、系着两条绳子的东西,比肚豆还要不如。 偏偏这女子手持团扇,遮住了脸,让人不由自主的将目光投在了她上半身,在那两个布袋子的承托下,那两团玉儿随着女子的走动,颤颤巍巍的跳动着,让人看了脸红心跳、口干舌燥。 这个女子在高台上转了一圈,又背着身走了回去,姜元羲她们看得清楚,那背上就是在脖子上系着一条带子,在背部又系着一条带子,两条带子就固定住了那两个布袋子。 很快第二个女子也走了出来,还是穿着那种羞人的里衣,只不过款式换了一个,颜色也换了一个,白与红的极致对撞,看得人心跳乱撞。 至少郑幼娘等已经嫁了人的,看得目不转睛。 姜元羲仔细的端详着阿娘和二婶、三婶等人的神情,心头一叹,看来这次顾以丹又要大赚特赚了,既然她敢弄出这么一个“走秀”,应当有办法在女眷们将之买回去之后,还吸引女眷继续跟她买。 在酒楼的三楼,这里有一间包厢,陈宣坐在里面一边喝酒,一边拍着大腿看高台,看了好几个女子之后,吩咐狗腿子道:“等会去将这些花娘穿过的里衣都给孤要来,回去给那些美姬穿上。” 狗腿子应了,这意思就是问顾以丹要所有的里衣,还得是全新的,那些走秀的花娘穿的不要。 陈宣琢磨着道:“五弟这位钱袋子,确实非同一般,不过就是忒没有眼色劲,五弟怎么与孤相比,跟着孤,比跟着五弟更有前途,你去,把她给孤找来。” 狗腿子哈腰劝阻,“殿下,您忘了,我们能被安排进来这里,原本就是说好不能暴露我们自身的,那位顾三娘子一开始就派了侍女来与我说,她会与姜府的女眷们坐一块,您要是派人去请她...这里可是坐满了世家的女眷们...” 陈宣不期然的又想到了姜太傅被廷杖之事,想到近来世家对他的冷淡,一时烦躁不已,“那小娘皮凭的可恶!” 烦闷的灌了几杯酒,陈宣微微眯了眯眼,脑中灵光一闪,招来狗腿子,吩咐道:“顾三娘油盐不进,孤就不信她身边的人也这般不识趣儿,你去,看看她身边能不能有机可乘,这么好的钱袋子,给五弟当真是浪费了。” 第196章 大胆 顾以丹知道自己这次走秀成功了,她已经接待了好几位夫人的侍女,自来都是女人的钱最容易赚,她很清楚这种里衣的出现对那些夫人意味着什么,她们买了穿回去,必定会让她们的夫君眼前一亮。 也是她筹划的育才书苑太过耗银钱了,那些平民百姓的孩子送过来进学,还不是大头,毕竟偌大的一个孩子,在家里已经可以当做是一个劳动力,很少有人舍得送来进学,即便是免了束脩。 她到处暗中网罗的寒门子弟,才是银钱的大头。 那些读过书的寒门子弟,能答应她来育才书苑进学,本身就用了大代价,还要请学问极好的先生教导他们,还要偷偷教他们科举可能会考的学问,而这里面还不能让他们将这些消息泄露出去,顾以丹这半年来有些心力交瘁,银钱也有些不趁手,她想建商业小区的想法被姜家阻止,只得又想出这个点子来赚钱。 顾家没有一个人支持她,索性她也不指望顾家那群只会盯着金银珠宝的人有多大的见识。 这个世界上,有权比有钱重要多了,钱越多,就如同行走在高空的绳索一般,随时都有可能从高空中掉下来,摔得粉身碎骨。 但再大的权,又哪比得上皇权来得大? 不见百官之首的姜太傅,依然被圣上随意廷杖? 顾以丹捧起茶盏,低头轻啜一口,权势啊,是个好东西。 她抬起头,眼睛望着一个方向,那是三楼一个包厢,新太子陈宣比所有人都来得早,这座酒楼里,并不是如侍女说的那样,只有女眷。 一开始收到太子的狗腿子的传话,顾以丹当时第一个反应就是想找威胜王陈朝。 又瞬息间,这个念头被她抹去。 这种小事都要靠陈朝来摆平,未免显得她很没用,她可没有忘记自己身边有一个谋士常明义呢。 这段日子以来,常明义问过她不少计策,结果不少次她都有些哑口无言,对上常明义疑惑又探究的神情,她万分尴尬。 总要做些事让常明义对她多些信心才行,只要她培养出来的学子可以参加科举,一定会让常明义刮目相看。 她沉思了片刻,就答应了太子陈宣的要求,但她也有言在先,必要太子提前进来悦来客栈,还要在最后离开,不能让这些来赴宴的世家夫人察觉。 反正最近朝堂闹得沸沸扬扬的备棺骂天之事,以及将相被辱之事,都城大街小巷都传遍了,因着姜太傅之故,百姓们对这位新太子颇有言辞。 她本以为这个条件会让太子知难而退,最后竟然答应了。 当时还没有想透,等回到家中静思,才明白一件事——这位新太子,似乎有些地位不稳的迹象,不然这种条件对太子来说相当没面子的事,他不会答应。 无奈何,既然太子答应了她的条件,只能偷偷安排,且为了以防万一,她还借用了姜家的名头,说自己与姜家的女眷坐在一起,姜太傅还在家中养伤呢,谅太子也不敢强硬着来。 上次她好心好意给姜家传讯,提醒他们要警惕皇室,偏偏转过头,姜家就插手阻碍了她的商业区计划,让她想要拉拢寒门新贵的计划落空。 顾以丹将一杯茶喝完,放下茶盏,袅袅起身,带着桂月一起,去大门口送这些世家夫人、小娘子们离去。 等到顾以丹将所有人送走,正想安排太子离去,就见太子的狗腿子匆匆而来,“顾三娘子,我家主上有事要先行离去,改日再与顾三娘子叙旧。” 顾以丹心中冷哼一声,什么叙旧,说得好像他们很熟一样,也好,太子自己提出离去,好过她要去应付。 思及此,顾以丹福了福身,柔声道:“既如此,三娘就不去叨扰殿下了。” 狗腿子却未离去,搓了搓手,“殿下方才看了你弄的那个走秀...” 他意味深长的看着顾以丹,顾以丹倒是立时就明白,她了然一笑,“三娘明白,桂月,你去把新做的,没上过身的那些东西,每样各收拾五套拿过来。” 桂月领命而去,片刻之后回来,手上拿着一个包袱,递给了狗腿子。 狗腿子嘻嘻一笑,“顾三娘子当真是善解人意。” 说罢,转身走之前,狗腿子看了一眼桂月,这才大步离去。 等顾以丹也坐上自家马车回去,桂月小心翼翼的问道:“三娘子,这些被您称之为胸衣的东西,那些世家夫人只要买了一件回去之后,她们自己的贴身侍女就会做,您这样还能赚银钱吗?” 顾以丹不以为意,“只要我源源不断的推出新款式、新造型,她们不想买,也得来我这里买,谁告诉你,胸衣只能这样子?” 丝袜油惑等多种手段她还没出呢,且她也不是靠这一项营生为主,不过是解一时的燃眉之急而已。 她现在最想弄出来的,是能让她躺着都能数金子的东西——水泥。 只要把水泥弄出来,银钱就会源源不断的落入她的口袋里。 桂月不敢再问,垂下了头,眸子里暗光明灭不断。 陈宣满身酒气的回到太子府,才刚坐下,就有侍女来报,“殿下,太子妃请您过去一趟。” 陈宣有些晕晕沉沉的,想要歇息一会儿,听到侍女的话,不耐烦了,“孤要歇会儿,等会再去找太子妃。” 侍女迟疑了一下,应诺之后退了下去,片刻之后,一道女声自远而近,“不知殿下何故要在黄昏之时歇息...” 太子妃卢氏走了进来,未及身就闻到一阵酒气,见着陈宣脸色陀红、眼神迷离,气不打一处来。 她未嫁给陈宣之前,早已经对奴仆出身的陈氏没有丝毫奢望,索性陈宣彼时不是太子,任是他胡闹,这辈子也能做个王爷,且越是胡闹,日后就越安全。 不想一朝风云突变,太子被杀,陈宣顺理成章的做了第二任的太子,她当时还天真的以为陈宣会因着身上的重任,能勤奋好学,跟着她祖父以及其他九卿好好学习该如何处理朝政,哪想他瘾头上来,又去弄了个春猎,自己一个人看着不过瘾,把朝臣子弟都请了来,以至于酿成了诸般麻烦。 还以为这些天他能定下心来好好反省,领悟得失,结果一天到晚就知道喝喝喝! “殿下,您的太子之位都要不稳了,枉费您还能如此镇定。”太子妃卢氏轻讽一笑。 陈宣一个激灵,猛地睁开眼,恶狠狠的盯着她,“大胆!”46 第197章 大靠山 太子妃卢氏并不害怕,嘴角轻佻,泛起了一抹讽刺的弧度,“大胆?殿下,是否因为我说中了你心中害怕之事,所以恼羞成怒了?” 卢氏出身五姓望族,嫡亲祖父是九卿之一的大司农,自己又生了儿子,一直以来就不怎么怕陈宣,更妄论现在陈宣必须要靠她们卢家,卢氏的底气甚足。 五姓望族的天之骄女,要不是陈氏祖上冒了青烟,是不可能娶到她的。 偏这男人正事不干,专门去做些戏耍玩乐之事,当真是蠢笨不堪。 被太子妃说中了心事,陈宣面色陡然阴沉下来,散发着寒气,冷冷的看着卢氏。 卢氏浑身汗毛炸起,宛若自己遇到了凶猛的恶兽,倒是收起了脸上讥讽的神情。 顿了顿,她才坐到陈宣对面,“殿下,我并非有意冒犯你,我三弟与我传讯,说最近在世家子弟中,你的名声难听的很,若然你还顾着寻欢作乐、戏耍玩弄,不过是为他人做嫁妆而已。” 陈宣的酒又醒了醒,从床榻上半靠起来,揉了揉额头,带着难受的问道:“你三弟打探到了什么消息,与孤详细说。” “世家子弟当中,有一种流言,说你如此肆无忌惮的杀害朝臣,不是明君。世家子读书进学,为的是日后进朝堂,若然进了朝堂就会被你肆意杀害,他们为了性命之率,自不会犯险。” 卢氏说起这个的时候,当真是想要对陈宣破口大骂,她嫁给他三年多,原以为他只是鲁莽,想不到这人是脑子有坑,在大街之上派人殴打致死朝堂命官就算了,还非要嚣张的宣扬,显摆你能耐吗? 如今能耐到快要坐不稳太子之位了,真是个蠢货。 卢氏在心中破口大骂,面上强忍着怒气,继续道:“若然朝堂上没有了世家子,殿下你是准备用寒门子来治理朝堂吗?” 卢氏嘴角含着一抹讽笑,那些寒门子,不管是在学问上,还是在见识上,如何比得过他们世家子?要不是怕犯了大不违,她都要直说若然把朝堂交给寒门子,北梁迟早要完。 纵然陈宣听着卢氏这般带着讥讽的语气,心中不舒坦,会让他想起自己祖上的出身,但他也不得不承认卢氏说得有理。 寒门子纵有学问,见识上能与世家子媲美的人少之又少,盖因他们没有做朝臣的长辈教导,也没有世卿世禄传承下来的见识。 “那三弟如何说?”陈宣带着期盼的问道。 卢氏的三弟,乃都城五俊之一的卢子晋,已经被陈宣认定为日后的左臂右膀,所以对卢子晋很看重,想要听听他有何建议。 “三弟说,这事不能我们卢家出头,只能靠殿下你自己想法子。” 卢氏倒是赞同自家三弟的话,这一次陈宣是犯了众怒,就连寒门新贵也对他忌惮,若然卢家出面助他,不啻成为出头鸟。 出头的椽子先烂,这个道理卢氏很清楚,卢家的力量,可挡不住其他世家一起的力量。 陈宣脸色黑了下来,带着怒气低吼,“靠我自己?合着你今天来就是与孤废话连篇的?” 卢氏心头一叹,见陈宣的反应果真如三弟所料,对三弟更添信心,“殿下,你忘了你还有个大靠山。” 陈宣稍稍压抑着怒意,问道:“谁?” “你忘了宫里的母后了。”卢氏轻声道。 陈宣一愣,耳边又听到卢氏的话,“母后跟着父皇从微时到如今的一国之母,宫里那些美姬都没能动摇母后的地位,殿下,你怎么把母后给忘了?” 皇后不是美人,就算以前长得清秀,多年来在圣上跟着先帝打天下无暇家中,她在乡下伺候太后,独自带着五个孩子长大,还要操劳一家子的生计,身材早已变样,容貌也多风霜,在卢氏看来,她这位婆母看起来仿佛比圣上还要年老。 但她却不敢小觑。 连半老徐娘都谈不上的女人,稳稳的当了圣上原配几十年,没有被圣上休妻另娶,还夫荣妻贵,当上了皇后不说,她生养的五个儿子一个成了太子,其他几个成了王爷,后宫中没有任何一个女人的恩宠能及得上她。 就算这次废太子犯了谋逆大罪,皇后之位也不动如山,甚至第二任太子依然是皇后的儿子。 这样一个女人,让卢氏觉得心寒害怕。 她敢看不起陈宣,却绝不敢看不起皇后。 陈宣低头沉思,原本没有想过的事,经过卢氏一点拨,他就看清了很多。 卢氏说得很对,大哥能称为太子,是因为大哥是母后的嫡长子,他能称为太子,是因为他是母后第二子。 只要他日后登基为帝,母后从皇后变成太后,这才是真正的舒心。 对,他要去找母后,母后也一定不会想着看到日后她的太后之位被宫中那些妖艳贱货抢走,他要去找母后求救! 越是想,陈宣越是着急,匆匆忙忙就从床榻上起身,准备进宫见母后,被卢氏阻止了。 “殿下,如今黄昏已至,宫门早已落钥,除非八百里军情或者至关重要之事,不得叩宫门,你忘了吗。” 陈宣一拍脑门,懊悔的道:“是孤糊涂了。” 卢氏再道:“且殿下你如今满身酒气,这般进宫岂不是授人以柄?夜里好好歇息一番,明日带着一些药材进宫,再辅以哀愁之意,悲戚的跪求母后,请求母后疼惜,母后定会心疼不已。” 陈宣一想,也觉如是,抚掌大笑,看向卢氏的目光里带着赞赏,“太子妃所言甚是,太子妃当真是孤的贤内助。” 卢氏轻声道:“殿下,你我夫妻一体,荣辱与共,你的事,我自然倍加上心。” 自从见了前太子妃李氏的下场之后,卢氏就明白,陈宣不能倒,要也是等陈宣登基之后,立了她儿子做太子,他才可以去死,不然在此之前,她只会祈祷陈宣活得越长命越好,太子之位越稳固越好。 她不想跟李氏一样,大好的年华,落得个带着亲儿子陪葬的下场。46 第198章 问计 翌日,陈宣上朝之后就去后宫给皇后请安。 进了大殿,陈宣噗通一声,跪倒在皇后脚边,抱着她的大腿,悲戚的低喊:“阿娘,救二郎一命吧!” 原本见到儿子,皇后唇角才弯起的笑意,在他一跪一喊之下,消失得荡然无存。 皇后先是屏退了左右,这才伸手摸了摸陈宣的脑袋,那句好几年都没有听到过的“阿娘”,让她慈母心也柔软了许多。 “二郎起来吧,你是太子了,怎的能这般在下人面前失了体统?” 陈宣非但不起,反而越发抱紧皇后的大腿,嘶哑的低吼,“阿娘,我很快就要跟大哥一样,再也不是太子了,连命都快没了,还在乎什么体统不体统。” 皇后的面色骤然一变,长子的死,是她心头最沉重的痛,长子死去堪勘半年,皇后最是不愿想起长子被杀的痛苦。 如今听到二儿子不仅提起长子,还自比长子的遭遇,这让她如何受得住? 当下她就厉声呵斥:“胡闹!说什么胡话!好好的,说什么命不命?快快吐了口水说过!” 陈宣眸中含泪,抬起头艰涩的道:“阿娘,外头早已避我这个太子如避蛇蝎了,这样下去,休说日后荣登大统,便是迟些,也不知还有没有命在。” 皇后冷下了脸,“什么意思,给阿娘说清楚些。” 陈宣悲怆又惨然的扯了扯嘴角,“因着孩儿打死了我们家养的一条狗,现在不仅世家,就是连那些寒门都对我颇有微词,这样下去,他们迟早会反了我这个太子,我可是有很多异母兄弟的。” 皇后的面色一变,又阴沉了几分。 顿了顿,他一边觎着皇后的脸色,一边悲愤的低吼,“阿娘,若我不是太子了,先前又犯了众怒,我还如何活命?” 皇后沉默下来,她不是聋子,外头的事,她自然也是知道一二的,对儿子说的情况早有耳闻,她明白儿子说的很对。 她恨铁不成钢的拍打两下陈宣的肩膀,“你啊你,这急躁的性子能不能改改?就算看他不顺眼,要他死的法子多的是,何必要大庭广众之下被人抓住把柄?” 陈宣目下也是后悔莫及,“阿娘,我知道错了,我日后一定不会这般急躁了。阿娘,你救就孩儿吧,孩儿不想死。” 皇后垂眸沉思,陈宣不敢打扰,仍然跪在地上,哪怕酸疼了也不敢起。 好半响之后,皇后才回过神来,见着儿子还跪着,拉了一把,“起来说话。” 见儿子还迟疑不肯动弹,她没好气的道:“再不起来,阿娘就不帮你了。” 这下子,陈宣利索的起来了。 他小心的看着皇后的面色,紧张的问道:“阿娘,您可有法子救孩儿?” 皇后的面色,又恢复到了先前淡然的样子,周身都带着一抹沉稳,她看了儿子一眼,淡淡的道:“着急什么,才刚说你急躁,这就又急起来了。” 这要不是他亲娘,陈宣得一巴掌拍死,事关太子之位,能不急吗? 他只得按捺下着急,不敢催促了。 皇后捧起茶盏,慢慢喝完了一杯茶,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角,这才慢悠悠的道:“阿娘已经有法子了,你且等几日,保准不管是世家、还是寒门,都没空再盯着你不放。” 陈宣眼睛一亮,“阿娘的法子是何计谋?” 皇后看着儿子,想了想,还是将这个法子告诉他,她已经吃了一次亏,就是因为她没有看住长子,长子最后被杀,她的孩子,不能再有损失了。 “你知道你父皇目前最宠幸谁吗?”皇后提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陈宣一愣,继而试探的道:“莫不是柔姬?” 柔姬是后宫中近两年来最为得宠的后妃,为父皇生养了一个儿子,曾一度在后宫中意气风发,那时候陈宣进宫给母后请安,在宫人嘴里听得最多的就是昨天父皇赏赐了貂毛披风给柔姬,今天又赏赐了一套赤金首饰,宫人们都在猜明天会赏赐什么,那时候陈宣都以为母后要失宠了,幸好看着母后镇定从容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 皇后呵笑了一声,笑声中带着让人颤抖的冷意,“是北阙殿里头的那个男人。” 陈宣脱口而出了一个名字:“越华容?” 继而又不解,“可是父皇也并未赏赐他很多东西...” 皇后对上儿子不解的眼神,冷笑一声,“赏赐东西?谁告诉你,赏赐的东西越多,就是越受宠的?你见过有谁可以长住北阙殿,可以与你父皇同进同出,可以随意在你父皇的御书房里看话本,那些奏折对他全然没有防备!” 哪怕是她都不行,柔姬之前兴风作浪,她连眼角都懒得给一个,是因为她知道她有五个成年的儿子,其中一个还是太子。 柔姬的依仗是什么?她那个才满周岁的儿子吗?小孩子夭折的多的是,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将柔姬放在眼里,但越华容不同。 这个男人,一开始在太后宫中给太后念佛经,当时她还不放在眼里,哪知就是一个疏忽,让这个男人爬到了圣上的床榻上,为了他,圣上已经将近九个月没有在后宫留宿了。 皇后心中的阴霾越发沉重,再没有人比她清楚圣上的欲念有多大,如今为了一个男人,竟然不近女色,还特许越华容进出御书房,夜夜留宿北阙殿,这样的恩宠,让皇后心惊害怕。 原以为那些年轻貌美的女人才是她要注意的,不想一个男人竟比后宫的女人都厉害,看着圣上痴恋越华容,皇后生怕未来北梁的帝位会易主。 皇后在越华容留宿北阙殿之后就开始警惕,可惜当时不仅圣上,就是太后都护着他,以至于她不能对他下手,索性这一次,一并借着机会削弱越华容的恩宠。 只要圣上不再痴恋越华容,她就有机会弄死他。 且这一次长子的死也提醒了她,她要在圣上身边安插一个自己的暗子,这样不仅能及时得到圣上身边的消息,有些时候兴许还能救她儿子一命。9146 第199章 一箭三雕 “阿娘你是想拉拢越华容,让他为我们所用,叫他在父皇身边为我们美言?” 陈宣想了想,觉得母后突然提起这个人,应当是想拉拢他。 皇后有一瞬间的无语,“是为了铲除他。” 陈宣“啊”了一声,抓了抓头,“铲除他?这与我的太子之位有何关系?” 皇后低头看了看自己粗糙的手指,轻轻转了转,“他恩宠太大,阿娘不能留任何一个意外,阿娘疏忽了一次,绝不会疏忽第二次。 且这次也是一箭三雕之计,这一计,一为在你父皇身边安插母后的人手,二为让世家寒门将目光从你身上挪开,让他们自顾不暇,三为削弱越华容的恩宠,找机会除了他,后宫之中,不能留任何可以威胁到阿娘地位的人,阿娘的地位动摇,你们也有危险。” 最后一句话说得陈宣心头一凛,细思想来,阿娘的话果真有理。 任何威胁到他们母子地位的人,都应该除掉。 “那不知阿娘的计策是何样?”陈宣带着期盼的问道。 “阿娘会找人送一个方士进宫,待到你父皇雄风不再的流言四起,就是那个方士起作用的时候了。阿娘会让那方士献计,用十二岁至十八岁女子的红丸之血来炼雄风振作的丹药......不!倘若是这样的丹药,也实在是太过低俗了些。” 皇后猛地顿住,眯起了眼睛,眸中精光闪烁,片刻之后她又继续道:“应当将之练成长生不老之药才对,嗯,没错,就应该是这样,没有人能拒绝得了长生不老的诱惑,特别是帝皇,这样一来,圣上就会遴选少女进宫... 嗯,再让方士进言,越是出身高贵的少女,凝聚的红丸之精就越发精纯,炼制出长生不老药的可能就越大。 如此,世家出身的少女最好,出身越是高贵的世家女更好,这一下子,世家可就没法再盯上你了,为了自家的贵女,他们只会跟圣上扛上。 只要那些年轻貌美的少女进宫,为了截取红丸之血,圣上就无暇顾及越华容,待一段时日之后,就是越华容身死之时。” 陈宣倒抽一口气,北梁全境十二岁至十八岁女子的红丸之血?越是出身高贵,越是精纯? 陈宣看着阿娘饱含风霜的侧脸,紧闭的大殿有些昏暗,透着一股清冷,映衬得阿娘的侧脸带着一抹寒霜,他心头却兴奋莫名起来,只要一想到世家会为此焦头烂额,就想放声大笑,想要高歌一曲。 该! 那些拿着鼻孔看人的老杀才,很快就会自顾不暇了,当真是痛快极了。 “阿娘,什么时候开始实行这个计谋?”陈宣激动的问。 皇后瞥了他一眼,“你当会花言巧语哄得人深信不疑,还懂得道家那一套神神叨叨,还会炼丹的方士容易找? 让你不要太过急躁,凡事一急,就容易出纰漏,你只看到阿娘这个计谋能一箭三雕,你怎么就没看到若然这事万一泄露一星半点,被你父皇知晓了,我们母子都落不着好!你当你父皇能忍受别人算计他?” 陈宣浑身一僵,想到父皇那残暴的性子,大哥说杀就杀了,还把陇西李氏的嫡长女和亲孙子都陪葬,确实一旦出了纰漏,恐怕他们母子都有大祸。 见着儿子知道事情的严重,皇后很满意,“这件事母后会安排好的,你且回去,最近这段时间安分些,不要出去鬼混了,白日里好好上朝,下了朝去给你父皇请了安,然后就回府好好陪陪太子妃,你后院里那些贱货,哪及得上太子妃与你的帮助? 等你日后荣登大统,什么样的女人找不着,你与太子妃多生几个儿子出来才是正理。何故母后年老色衰,后宫那些小贱货却动摇不了母后的地位? 是因为母后生养了你们五个,且你们都长大了,比你们下头的弟弟们都年长,你父皇不向着母后,向着谁? 帝皇之家,素来都是母子荣辱与共、休戚相连,太子妃生的儿子越多,卢家就越发捧着你,这么简单的道理,你竟看不透。” 皇后恨不能将儿子的脑瓜子掰开,将自己的聪慧塞进他脑子里,这孩子,怎么就不像她呢。 “多用脑子,你看看你这次用蛮力解决事情,惹了一身骚,但凡你机灵一点,事情都不会变成如今这样。” 陈宣乖乖听教,皇后说一句,他就诚恳的点头应诺,说得皇后口干舌燥方才停下来,“日头不早了,母后也不留你用膳,早些回去陪陪太子妃他们母子。” 陈宣起身施礼,恭敬告退,回到府中,太子妃卢氏紧张又期盼的问,“如何,母后怎么说?” 陈宣身上早已没有了焦躁烦闷,取而代之的是气定神闲,还带着难得的轻松,他施施然的坐下来,慢条斯理的道:“你且放心,很快世家就没法顾得上孤了。” 太子妃卢氏心急难耐,迫切想要知道皇后到底跟陈宣说了什么,让他进宫一趟出来就变了个人。 她小心的觎着陈宣的面色,试探了几句,终是将好奇收起,问不出来她绝不会蠢到继续问下去,徒惹他不耐。 就在太子妃卢氏翘首以盼之时,一个月后,都城不知从何处传出一则流言。 “听说了吗,圣上老了,都一年多没有新生皇子或者公主出世了。” “我怎么听说是因为有个狐狸精化身成了一个男人,将圣上迷住,就是为了让我北梁的皇子皇孙减少?” “可是我怎么听说...是圣上雄风不再...” “快住嘴,不要命啦,这种话都敢说,我不认识你,我先走了。” “我也不认识你,我也走了。” 就在流言越传越烈,太子妃卢氏也摸不著头脑之时,圣上终于有了反应,他下了一道圣旨,让家中有待字闺中的女儿人家都色变。 【陛下诏 遴选北梁全境十二至十八岁待字闺中少女进宫,世家必各要遴选一贵女进宫,以伺圣体。】 圣旨一出,世家无不色变。46 第200章 小家子气十足 “圣上疯了吗?” 姜元羲面色很不好,要世家必要进献一个贵女进宫伺候他,他哪里来的脸? “莫不成是因为最近的流言?” 姜伯庸早已明白事情与上辈子出现了不少的变化,前太子早死了半年,此为其一;新太子陈宣当街打死御史,此为其二。 这两个变化,导致了后面一系列的改变,也让姜伯庸心头时刻绷着一条弦,提醒自己就算有上辈子的经历,也不可以全然依托。 姜元羲眯着眼,手指轻轻敲在案几上,一下又一下的,“因为流言说他雄风不再,皇室新近两年没有新的皇子公主出世,所以圣上要遴选适龄少女进宫伺候,可为何非要世家各出一女,还非得是嫡系的贵女...” 这才是让人疑惑的地方,世家想要选旁支庶女都不行,非要嫡系的贵女,这下子世家就不肯干了。 就拿姜家来说,姜太傅有五个嫡亲孙女儿,其中大孙女儿已出嫁,二孙女儿已定亲,剩下三个孙女里,个个都是圣旨里头适龄的年纪,刚好还是每一房恰好一个孙女儿,任是送哪个进宫都不合适。 这道圣旨一下,郑幼娘、程氏、卢氏三个都提着心,生怕自己的女儿摊上这事。 “祖父可有收到什么消息?”姜伯庸琢磨着问道。 自从两兄妹说开之后,遇上事,姜元羲更倾向于与五哥商量。 听到五哥问她,姜元羲手指一顿,“这道圣旨出于何故,祖父不知,但祖父告诉我,宫里如今多了一位方士。” 姜伯庸一愣,“方士?圣上不是信佛之人吗,为何宫里会多出了一位方士?” 方士乃道家之人,从来没有听说圣上信道的,怎的突然冒出来一个方士? 两人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眸中的了然,这个方士有古怪! “这位方士似乎很得圣上信任,但再多的消息却得不了。” 姜元羲话落,姜伯庸就皱眉,“越郎君也不知吗?” 越华容的存在,在五哥真的建了三个铺子,并且开始为她收集情报之后,也被姜元羲告知了。 “我不好与他频繁的联系,他在宫中太显眼,为保他安全,非要紧事不找他。” 这意思就是姜元羲并没有就这事去问越华容,毕竟除了他,祖父还有一个暗子在北阙殿潜伏着,另一个暗子已经随着太后的仙去被陈雄陪葬了。 姜伯庸理解的点头,两人同时犯了难,都觉得宫中多出来的那个方士兴许是关键之人,但偏偏连祖父也不知,未知才让人揣测不了。 “听说今日不少府邸都收到了帖子。”姜伯庸淡声道。 早上圣旨才下,午后不少人家就收到了请帖,姜家也收到不少,都是各家夫人带闺女上门拜访郑幼娘等三个妯娌的。 姜元羲一听就明,这是想要趁着未开始遴选之前,先给家中女儿定了亲,这样就不用参加遴选了。 姜元羲沉思片刻,很快就摇摇头,“这法子只能解一时之急,且很容易让各家发生争执,人心涣散。世家嫡系之间若然出了隔阂,心不齐,下一代可就难重现当代的辉煌。” 圣旨本就定下了世家嫡系必要出一个待字闺中贵女进宫,若然是家中没有适龄的贵女也就罢了,圣上也无法责怪,但若然家中符合条件的,偏全都突然变成了定亲之人...这是纯然把圣上当成傻子耍。 相信各家的家主也不会任由各房玩弄心眼,毕竟家族才是最重要的,这样一来,哪个贵女进宫就很关键了,哪个被送进去,难保她的爹娘兄弟不会心怀怨怼,又都是嫡系,手心手背都是肉,偏心哪个都不好。 “难不成...这是圣上专门想出来削弱世家的法子?” 姜元羲灵光一闪,突然道。 姜伯庸也很快琢磨过来,“你是说圣上想用这种法子来让世家出现分歧,乃至最后人心涣散之下势力削弱?可是这手段太过小家子气了。” 姜伯庸语气中带着一抹不屑,“靠女人来削弱世家的实力,这等手段小气又落了下乘,且他兴许还会偷鸡不成蚀把米,万一没有把世家的人心弄涣散了,反而挑起了各家的恨意,齐心之下,啧啧......” 未尽的话里带着幸灾乐祸和讽刺。 姜元羲却摇头,“五哥,即便这个手段小家子气,但足够恶心人。只要家中疼爱女儿的,哪个舍得送进宫?把娇养的心头肉送进宫伺候一个残暴肆虐的糟老头子,谁舍得。便是我们家,不也陷入了难题吗?” 姜伯庸心头一凛,看着对面而坐的妹妹,深吸了一口气,“五娘你才十三岁,祖父又疼爱你,不会送你进宫的。” 姜元羲失笑,“看吧,五哥,就算是你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在你看来只要我不被选进宫就好,那么在二婶和三婶的心里,在其他兄长的心中,他们也不会想要三姐和四姐送进宫的。 且正因为我得祖父疼爱,所以在二婶和三婶心里也觉着我一定不会被送进宫,那么人选必要在三姐和四姐两个当中选一个,哪怕二婶和三婶平日疼爱我,这个时候恐怕也会怪我。” 姜伯庸一时哑口无言,确实如此,这样一来,各房多好的关系,都会出现一丝裂痕。 姜元羲见着五哥的为难的样子,倒是安慰起来,“五哥且放心,祖父哪个都舍不得送进宫。” 姜伯庸微挑眉峰,“你的意思是......” “圣旨上说北梁全境待嫁闺中的少女都要遴选,这等从未有过的劳民之举,祖父他们是不会答应的,且还牵扯到了世家切身的利益,祖父更不会放任圣上胡闹。” 姜元羲是姜太傅手把手教出来的,若然家中有人能猜得透姜太傅的心思,此人必是姜元羲无疑。 “我猜着,这一次,祖父又要封驳圣上诏令了。” 姜元羲轻轻一叹,整个朝堂之上,也只有祖父有这个资格可以这样做,只这样一来,祖父又要被记恨了。 哪怕太傅为百官之首,有封驳皇帝诏令和谏诤之权,但当着全天下的面,反驳了圣上,也是让人记恨的事。46 第201章 杀臣 果如姜元羲想的一样,第二天上朝,就有御史出列直谏。 “臣御史朋兴闻奏圣上,圣上昨日之圣旨,遴选北梁全境待字闺中少女进宫,未有此先例,此等劳民伤财之举,恳请圣上收回圣命。” 仿佛是与圣上决裂一般,只要陈雄有丝毫不妥之举,御史台的人就会直谏,这次也不例外,其他人还未有所动作,御史台的人就先出来了。 陈雄一看到御史台的人出列就冷下了脸,果不其然,这人出来就是让他心烦的。 “未有此例,那朕就开此先例。” 陈雄冷冷的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既然天下百姓都是朕的王臣,伺候朕理所应当,凡天子帝皇之事,怎能说劳民伤财?” 群臣之中一阵骚动,这话凭的无耻,还强词夺理,从未听说过“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句话是这样用的,这岂不是说天下的女子都是圣上的女人,圣上想要什么时候伺候就要她们伺候? 这还有没有伦常了?! 若然这种全境遴选后宫妃子之事不算劳民伤财,那要如何才算? 周朋兴面色更是凝重,圣上这等举动,必要阻止才行。 “臣闻:求木之长者,必固其根本;欲流之远者,必浚其泉源;思国之安者,必积其德义。1 圣上此举,乃动摇我北梁之根基,不可取,还请圣上收回圣命,还百姓一个安居乐业,我北梁方乃思安定危。” “嘭!” “放肆!” 陈雄勃然大怒,狠狠的一龙案,“你这乱臣贼子,竟然敢诅咒朕的王朝,此等贼臣,绝不姑息!来人,将这贼臣拖下去,砍了!” “嘶——” 朝臣之中一阵骚乱,大家万万没有想到圣上竟然会杀人,从来没有听说过御史直谏会被杀的,圣上这是连一句谏言都听不得了吗。 御史中丞第一个出来跪下,“臣御史中丞平闻奏圣上,御史朋兴乃行御史之本职,何罪之有,圣上勿要滥杀无辜!” 这话一出,当下就有不少人色变,这下要遭,能将周朋兴救下来的可能一点都没了。 陈雄气得怒目圆瞪,喉咙发出“吭哧吭哧”的嘶哑声,大吼道:“禁卫军呢,都死了吗,还不进来将这个以下犯上的乱臣贼子拖出去砍了!” 一队禁卫军匆匆而入,将周朋兴拖了出去,周朋兴并未挣扎,反而高声大喊,“朝闻道,夕死可矣。臣乃坚守道之本意,为国为民,死而无憾已!” “圣上,且慢!请听老臣一言!” 姜太傅已经来不及去呵斥御史中丞,赶紧出列为周朋兴求情,陈雄冷冷的笑了,“太傅再为这等乱臣贼子求情一句,视同乱党,满门抄斩。” 一时之间,朝堂静的可怖。 姜太傅低垂着的眸子里,一抹冷厉划过,闭了闭眼,终究是没有再出声。 见姜太傅低头,陈雄轻蔑一笑,老匹夫也有打退堂鼓的时候。 片刻之后,一个禁卫走进大殿,躬身回禀:“回圣上,乱臣已伏诛。” 陈雄心头的恶气这才稍减,冷冷的看了一眼已经跪倒在地、双目含泪的御史中丞,有心想要再将这个同样经常恶心他的人一并杀了,却也知道不好在大开杀戒。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略等了等,随侍太监高声喊道。 姜太傅微微直起腰,“臣太傅易闻奏圣上,圣上昨日所发之圣旨,臣以为不妥,臣行太傅封驳诏令之权,此圣旨需经过九卿商议之后,方能定下是否行昭天下。” 太傅有封驳君王诏令之权,但所封诏令需经过九卿商议,若九卿中多数赞同,此诏令行昭天下,反之,圣上收回圣命。 需要太傅行使封驳权,且九卿多数都不同意的诏令,就说明此等诏令需要帝皇深思,不管是不符合天下百姓的利益,还是不符合朝臣权贵的利益,帝皇都要警醒。 可惜,陈雄并没有这种觉悟,他只觉得满心的愤怒,且这个怒火大到他心中杀意盈满,戾气横生,盖因姜太傅封驳了他的诏令,就是在阻断他求问长生不老之路。 任何一个帝皇都不能忍,更遑论是一直以来都很厌恶姜太傅的陈雄。 姜太傅突然觉得浑身一僵,仿若自己被一头噬人的猛兽盯着咽喉,冰冷又无情,他不着痕迹的撩起眼皮,快速的扫了一眼陈雄,心头一跳,陈雄想要杀他! 他无比确定这件事。 比姜太傅更早感受到杀气的,是姜元羲的外祖父,郑大将军,他的反应比姜太傅的应对还快,他蓦地出列,在陈雄想要开口之前,抢先道:“臣等九卿以为太傅所言有理。” 郑大将军打眼色,其他九卿也如同昨日紧急商议的那样,随后也出列附议。不管如何,这道诏令他们也觉得太过荒唐,既是切身利益,自然义不容辞。 在九卿的带头下,朝堂上只要是出身世家的朝臣,都出列附议,这让陈雄怒火澎湃的同时,倒是不敢对姜太傅下手了。 “嘭” 陈雄站起,一脚将龙案踹倒在地,愤而离去,徒留下面面相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的朝臣。 圣上都走了,朝会自然是开不下去了,朝臣们在姜太傅的示意之下,各自回衙署处理政务。 “亲家,你方才太危险了。”郑大将军带着不认同的神色,走近姜太傅身边低声道。 姜太傅吐了一口浊气,“方才多谢亲家了。” 郑大将军摇头,声音低不可闻,“亲家,还是早作打算吧。” 郑大将军看了他一眼,眼神意味深长,而后大步离去。 姜太傅抬头望了望天,“希望时间还来得及。” 回到北阙殿的陈雄恨得拿着利剑砍着花草,脸色阴沉得可怕,浑身散发着一股让人胆颤的寒意。 就是越华容,此时也不敢上前掠其锋芒。 “阿尼陀佛,圣上发泄一通,不知心中舒坦否?” 等陈雄的动作停下来,一道沧桑的声音响起。 “佛图澄大师。” 见着是自己平日里敬重的佛家得道高僧,陈雄强压着怒意,沉声道。 佛图澄见礼,“贫僧来此已久,见圣上不得闲,故未通报,贫僧有罪。” “大师不必多礼,朕不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就怪罪大师。” 陈雄将手中利剑扔下,接过随侍太监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不知大师来找朕,可是有事?” 他逼视着佛图澄,若然连佛图澄都敢质疑他的圣旨,他就大开杀戒! “贫僧来此,确有事。圣上,太后娘娘孝期未过,您乃大孝子,焉能让太后娘娘泉下因您之举动而伤心?” 佛图澄慈眉善目,双手作揖,行了一个佛礼。 他的话,让陈雄怔忪,心中怒火渐散,到了后来,悔意涌上心头,也道了一声佛偈,“是朕忘了,是朕的错,母后泉下有知,要为朕的举动伤心了。朕要去佛堂念经,多谢大师及时告知。” “阿尼陀佛,圣上言重了,太后娘娘也会为圣上的孝举欣慰,有圣上念经佛持,地藏菩萨必定会待太后娘娘礼如上宾。”佛图澄淡声道。 陈雄满脸虔诚,往佛堂的方向走了几步又停下,“朕这道圣旨,暂且压下,等半年之后太后的孝期过了,再行昭天下。” 佛图澄又道了一句,“阿尼陀佛。” 见着陈雄大步离去,佛图澄轻轻摇头,低喃道:“北梁的百姓们,贫僧只能帮你们到此步了,罪过罪过。”89 第202章 吾有一计 当一个皇帝要一意孤行的时候,哪怕就是百官之首的太傅,也没有任何办法。 这个世界,终究皇权至上。 当得知还有半年时间的缓冲,世家掀起了一场低调的定亲潮。 姜元羲头上两个姐姐,也有了未婚夫婿。 整个姜府,待字闺中的只剩下姜元羲一个。 郑幼娘快急疯了,与两个妯娌一起去参加各种宴会,结果两个妯娌都看好了女婿,就她找不到合适的郎君。 一开始她是顺着姜元羲的要求来——才高八斗、身材颀长、样貌俊秀、武艺高强,这些条件凑合在一起,整个都城世家出身的郎君还是能找出好几个的,好死不死姜元羲还有一个最重要的条件。 ——还要她看得顺眼的。 然后,每每郑幼娘觉得好的郎君,其后再带姜元羲去察看,只会得到姜元羲的摇头。 一次两次的,郑幼娘还以为是她真心不喜欢,几次过后,郑幼娘回过味来,气不打一处出来,直接就在姜家上演追女棒打记。 最后是姜太傅出面,说会处理好这件事,郑幼娘这才在姜伯庸和姜伯锦两个搀扶下回了世安苑。 “五娘,世事易变,你不能再任性了。”姜太傅严肃又认真的看着姜元羲,“难道你想进宫吗?” 姜元羲摊了摊手,“祖父,五娘没那么傻,我知道如今圣旨被压下,这就意味着在此期间定了亲的世家贵女,就算四个月后太后孝期已过,圣旨再下,也与那些定了亲的贵女无关。” “既如此,那你为何要无视你阿娘一番爱女之心?你知道她这两个月为了你的事,都快急疯了。”姜太傅皱眉不认同的看着她。 “祖父,我已知晓圣上那道圣旨是何故了。”姜元羲不答反问。 姜太傅瞬间坐正了身子,“你说说。” 连他都不知道这道圣旨的内情,孙女却知道,看来越华容的圣宠越发深厚了。 “圣上想要用清纯少女的红丸之血,来炼制长生不老之药。” “啪” “荒谬!” 姜太傅气得一拍案几,“这等荒谬之事,圣上竟然信了!” 姜太傅抬起头看着孙女儿,“是宫中那个方士在胡说八道?” 他第一个就想到了那个突然被人送进宫的方士,炼制丹药之法,向来只有方士才会弄。 “是,确实是那个方士搞的鬼,虽不知他如何让圣上深信不疑,不过他言称自己能炼制长生不老之药,只是当中需要清纯少女的红丸之血做引子方能成功,且这当中出身越是高贵的,内中的红丸之血越是精纯,炼出来的药越好。” 姜元羲的解释,让姜太傅恍然大悟,“所以这才是圣旨上说要世家必要进献一名嫡系贵女进宫的原因。” “这个方士,到底是谁的人?” 姜太傅直指靶心,问出了最核心的问题,他倒是查过,却查不出来。 姜元羲沉默的摇头,越华容能得知圣旨的内情已是难得,多的他也不知道了。 “即便知道圣旨的内情,却也无法改变圣旨的昭告天下,无人能动摇一个帝皇想要长生不老的心思。” 圣上先前对道教不在意,一直以来都信封佛教,如今却突然信任方士,除了对长生不老的追求之外,别无其他缘故。 这样的改变,足以说明圣旨依然会行昭天下,能为了仙去的太后娘娘延迟半年,圣上确实是用了心。 “祖父,五娘有一计,尚不知是否行得通,能否给我两个月的时间?两个月之后若是毫无进展,您就为我择一佳婿。” 姜元羲诚恳的看着祖父,希翼的道。 圣上这道圣旨,打乱了她的脚步,无论如何,她都要试试能不能从这个漩涡中脱身,后宅四方院不是她的追求。 姜太傅静静的看着孙女儿,半响之后,终是点点头,“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既然孙女儿连圣旨的内情都打探出来了,兴许她能给他更多的惊喜。 姜元羲微微勾了勾唇,心中着实是松了一口气,“多谢祖父厚爱,五娘先行告退。” 姜元羲辞别祖父,回到梧桐苑,奋笔疾书了一封书信,上了火漆,换来护卫头子,吩咐道:“将这封书信亲自交到常先生手中。” “诺。” ...... “三娘子,最近见你总是愁眉不展,可是有事不决?” 顾以丹停下了脚步,见着常明义从假山处拐角出来,“先生也在散步?” 常明义抽了抽袖子,“某见天气炎热,所以去假山里凉快一些。某身为三娘子的谋士,理应为三娘子排忧解难,不知三娘子有何事愁眉不展?” 常明义再一次问道。 顾以丹扯了扯嘴角,想笑又笑不出来,“先生可曾听说过两月前那道遴选少女进宫的圣旨?” 常明义微微眯了眯眼,“如今北梁应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又与三娘子有何关系,顾家还有好几个待字闺中的姑娘在,你大可放心就是。” 顾以丹嘴角突然落了下来,脸色也变冷了,眸底深处隐隐带着一抹恨意,“顾家想要把我送进宫。” 常明义微挑了眉峰,“这是顾家家主的决定?” 顾以丹一直以来都在给顾家赚银子,常明义私以为顾家就算送谁进宫,都不会送顾以丹进宫才对。 顾以丹身上的寒气越发浓重,眸底早已布满冰霜,“真是祖父与我爹爹、叔父等人的决定。” 常明义闻言,颇有些不知何感觉,只觉得眼前这小娘子做人挺失败的,竟然惹得家中祖父、亲爹、叔父都没有一个人爱护她。 “这是为何?你一直帮着顾家赚银子。”常明义想不通顾家家主为何要这样做,把会下金子的母鸡送走,这不是傻吗。 “阿爹和叔父那些人我早已不抱希望,索性他们一直觉得我碍着他们分顾家的恒产,祖父却也由着他们胡闹,才是让我心寒。 祖父老糊涂了,也不知受谁的蛊惑,说我弄的那个育才书苑花掉了顾家越来越多的银子,又说我并不得威胜王的宠爱,否则威胜王早就应该收我为侍妾才对。 既如此,不如送我进宫,若能为圣上生下一个皇子,看着圣上如今康健的样子,兴许日后有大造化,顾家再挑一女送进威胜王府中,伺候威胜王。” 顾以丹呵呵的冷笑,“当真是愚蠢至极,莫不成他们以为,这样子两头靠会有好结果?是什么给了他们自信,将我推进火坑之后,我还会帮着顾家?” 常明义觎着顾以丹的神色,脑子一直在转着,想到自己收到姜元羲书信所言之事,一点灵光迸发,继而大闪。 他看着浑身充满着恨意的顾以丹,充满着蛊惑的道:“三娘子,某有一计,不知你可要听一听?”. 第203章 依仗之物 顾以丹正值走投无路之际,就好像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木头之后就不会放手那样,听到常明义说有办法,立时就精神起来,急急的询问道:“不知常先生有何良计?” 常明义环顾左右,指着不远处一座凉亭道:“三娘子,不如我们去那边说吧,此事紧要,有人来也能及时警醒。” 到了凉亭外面,常明义又让桂月在亭外一丈处守着,这等隐秘又警惕的样子,让顾以丹也隐隐提起了心。 “三娘子可知道宫里多了一个方士?”常明义试探的问道。 “知道。”顾以丹点头,这事时间一长,根本就瞒不住人,更何况圣上并没有隐瞒方士的存在,她从威盛王陈朝那里得知的。 “那三娘子可否知道,那道让诸多待字闺中的小娘子害怕的圣旨,与那位方士有关?”常明义又道。 顾以丹眉心一蹙,凝成了一个小小的井字,“与那个方士有关?这倒是不知,莫非先生知道?” 常明义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显得有些高深莫测,“是,某知道其中的内情,那个方士进言,可以给圣上炼制长生不老之药,这药需要用到清纯少女的红丸之血做引子,所以才会有那道圣旨所下。” “呵...人怎么能不死?这种话竟然还有人信。”顾以丹嗤之以鼻。 “对一个开始年老体衰的帝皇来说,只要有一丝的机会,都值得一试。”常明义慢悠悠的道。 顾以丹沉默下来,敛眉沉思。 常明义觎着她的神色,略等了等,将脑中反复琢磨的话抛出来,“三娘子,那位方士说可以炼制长生不老之药,某不信,但若论延年益寿之法,某忝为太清宫观主,倒是有些法子。 既然知道圣上那道圣旨所下,只为了求长生不老,这就好办了,只要让圣上知道那个方士坑骗了他,那道圣旨就没有了作用,我们再进献延年益寿之法,则可以安然度过这次难关。” 顾以丹转着身,踱着步,慢慢的想着常明义的话,嘴里轻轻呢喃,“延年益寿...延年益寿...” 她脚步一顿,转身问常明义,“常先生,你那延年益寿的法子,需要多长时间见效?” 常明义轻咳两声,“需要修身养性,并且每天练习我太清宫的拳法,至少需要五年才能见效。” “五年?不行!时间太长了。”顾以丹断然拒绝,“要让圣上相信那个方士是在坑骗他,就必须要有法子让他感受到身体明显康健的变化...” 顾以丹低下头,右手不自觉的摸索着左手上带着的一个玉镯,因而错过了常明义微微挑了挑眉峰的小动作,他略等了等,正准备开口说话,顾以丹的声音比他快了一瞬。 “我有办法能让圣上知道宫里那个方士坑蒙拐骗,不过我同样也需要一个方士为我所用。” 顾以丹紧紧盯着常明义的眼睛,一字一句重重的咬着牙,“那个人,必须要忠诚于我,且还需要一张伶牙利嘴,能让圣上深信不疑。” 顾以丹心想,就连威胜王陈朝都不知道那道圣旨的内情,常明义却有门路知道,莫不是从那个方士那边得知的? 且常明义又是太清宫的观主,按理来说应该是诸多方士的领袖才对,要为她找一个忠诚于她的方士,很容易才对。 果然,常明义才略一思索,一口就应了,“某这就去为三娘子安排。” 顾以丹扬了扬唇角,又问道:“不知常先生是否会制药?” 常明义心头一动,这倒是与主上写信询问他的话一样,“某会。” 顾以丹嘴角的笑容更是明显,就连声音也略显欢快,双手一拍,“常先生会制药最好不过,我明天给你一些药材,你帮我将之制成药丸,等找到方士之后,我会让威胜王将这个方士送进宫中,与宫里的那个方士一比高下,你制成的药丸将是打败宫里那个方士的关键所在。” 这下着实是将常明义心中的好奇勾出来了,“不知三娘子准备的药材是什么,竟然能打败宫里那个信口雌黄的方士?” 顾以丹淡淡的道:“明天先生就会知道了。” 常明义眼皮子跳了跳,竟然还卖起了关子,“既如此,某先回去,明天再等三娘子的传唤。” 等顾以丹回到闺房,吩咐桂月在门外守着,凝神听了听外面的动静,伸手在左手的玉镯上摸了摸,右手猛地多出了一个晶莹剔透的小玉瓶。 她拿出一个茶盏,轻轻拨开小玉瓶的塞子,手上的动作一直迟疑着,末了还是咬了咬牙,一脸肉疼的慢慢的、慢到极致的从小玉瓶里倒出一滴散发着清香的玉髓。 顾以丹极快速的将塞子塞好,小玉瓶在玉镯上一闪后消失不见。 “这种能救人性命的东西,统共就只有五滴,为了弄恒源祥的胭脂水粉,用掉了一滴,如今为了不进宫,又用掉一滴...” 顾以丹心疼得差点呼吸不过来,片刻之后,右手又在玉镯上一抹,手中出现了一个玻璃瓶,她看着玻璃瓶里装着的汁液,眼神冷了冷,声音幽幽, “我的玉髓不是这般好吃的,既然吃了我的东西,就要为我所用,这一大瓶罂粟蒴果上提取的汁液,应当足够我控制圣上了吧。” 她嘴角勾了勾,朝门外喊了一声,“桂月,去拿一个干燥的小坛子过来。” 等桂月在门外请示,她亲自去拿了小坛子进内室,先是将玻璃瓶里的汁液倒进小坛子,又将茶盏里的玉髓倒进去,轻轻摇晃着小坛子,低声呢喃, “我弄恒源祥这么多的胭脂水粉,用一滴玉髓兑了十缸子的泉水,现在只兑这么少的罂粟蒴果汁液,效果应当更好才对,不要让我失望才好,也不知常先生能制多少药丸出来。” 到了第二天,常明义见着了一大堆的药材,手上挑挑拣拣的,“人参、茯苓、茯神、枣仁、远志、益智、牡蛎...这些药材制成药丸,倒是可以治阳痿...咦,这一坛子是什么?” 常明义拔开塞子看了看,就听顾以丹说道:“先生,你制药的时候,务必要将这一坛子的东西加进去。” 她的语气毋庸置疑,说得很重,“务必要,一定要!” 常明义眼皮子跳了跳,这么说来,顾以丹依赖的东西,并不是那些药材,而是这一坛子水? “三娘子请放心,某一定不会忘记的,还请三娘子为某准备五两的朱砂,这里头还缺朱砂这一味药。”. 第204章 截留 常明义将药材拿回了自己院子,数天之后,从院子里出来,去见了顾以丹。 “三娘子,幸不辱命,将药丸炼制出来了。” 常明义将手中一个木盒子递给顾以丹,顾以丹接过木盒子,还来不及看木盒子里的药丸,首先问道:“先生制药的时候,有把那坛子的水加进去吗?” 常明义更加确定那坛子水有古怪,嘴上笑着答道:“三娘子请放心,一滴不剩,绝没有漏的。” 顾以丹这才放下心来,打开盖子,就看到木盒子里装着整整齐齐的十个小玉瓶。 “一个玉瓶里装了十粒药丸。” 常明义一边说,从中拿起一个小玉瓶,拔开塞子,在手心里倒出三粒药丸,小如尾指指甲大小,散发着一股清香,他往顾以丹眼前递了递,顾以丹条件反射的往后退了退,好像他掌心中的药丸是洪水猛兽一般。 这样子的反应,让常明义眸光暗闪。 顾以丹叫了一声,“先生快些将药丸装好吧。” 又眉心一蹙,“竟然只制成了一百粒的药丸。” 这点药也不知够不够控制圣上,顾以丹心道。 “先生可找好了方士之辈?”顾以丹将木盒子抱在怀里,着急的问道。 常明义面上带着一抹歉意,“三娘子请见谅,某这几天一直待在院子里制药,还没来得及去寻找,请三娘子给某几天时间,此人要进宫,必要忠心耿耿,某要传讯太清宫,派人下来为三娘子效力。” 顾以丹也觉有理,且这将近一年的时间,她已经对常明义足够信任,对他外出很是放心,“既如此先生尽管着手去办,如今三娘身边只有先生可以信任了,待日后,三娘必会厚待先生。” 常明义的脸皮也厚了很多,闻言面色如常,微笑着点头,“多谢三娘子的看重。” 待常明义出了顾府,往城外而去,见身后一个人影都没有,这才爬上了一处山腰的道观。 “主上。” 常明义见着背对他而立的小娘子,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道礼。 姜元羲回过身,浅笑着道:“先生不必多礼,先生方才在城中下了暗记,不知有何事找五娘?” 常明义将他与顾以丹的之间事详细的讲解了一遍,又从怀中掏出一个玉瓶递给姜元羲,“这是明义截留下来的一百粒药丸,我观顾三娘子对那坛子水十分看重,药丸制成之后,先问那坛子水有没有加在药丸里,又惋惜竟只制成了一百粒。” 姜元羲接过玉瓶,拔开塞子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拿在手中仔细观察,嗅到一股清香味儿,“顾三娘子说靠着这药丸就能让宫里那个方士之辈失了圣上的信任?” “是,她对此非常自信。”常明义肯定的道。 姜元羲眨了眨眼,纤长的手指转着药丸,“看来那坛子水很厉害,你可知那坛子水是什么东西?” 常明义疑惑的皱了皱眉,“明义曾经尝过两滴坛子里的水,喝了之后,浑身的疲惫竟然瞬间消失,明显能感受到身子轻健了许多,精神大振、红光满面,明义彻夜不眠的炼制了一天一夜的药丸也不见困倦,还是明义深知不能颠倒作息,这才去补了觉。” 姜元羲不赞同的看着常明义,“先生当真是鲁莽了。” 看得常明义脸色讪讪的,她又皱起了眉头,“竟有这样的神奇之物?” 她仔细的看了一眼药丸,问道:“那一坛子水制成了两百粒的药丸,那么一颗药丸里头,相当于有几滴坛子水?” “约莫有五滴。”常明义想了想道。 姜元羲眉梢轻佻,将药丸放好,“这药丸我会找人试一试,你说的忠心耿耿之人,我也会给你找来,你且在这里待上几天,教那人一些道教学问,省得他进了宫会露馅。” 常明义颔首,“遵主上之令。” “五娘先离去,这里有人伺候先生的饮食起居,先生且安心。” 姜元羲拿着玉瓶,与常明义别过,带着人离去回城。 “五哥,这药丸你找个恶贯满盈又身负伤病之人来试试,且看看有什么效果。” 姜元羲将玉瓶递给姜伯庸,叮嘱道:“此药丸不知是好是坏,你可千万不能好奇心过重。” 万一五哥也跟常明义一样跑去吃了这药丸,她有地都没空哭。 姜伯庸好笑道:“谁会无缘无故乱吃药?” 接过玉瓶看了里面的药丸之后又问:“你也不知这里面的药丸有何作用?” 姜元羲摇头,“不知。” 姜伯庸收起玉瓶,“交给五哥便是,五哥这就找人试药。” “五哥手里可有忠心耿耿、胆大心细又伶牙俐齿之人?”姜元羲并不抱希望的问道。 “你要?五哥明天给你。”姜伯庸一口就应了。 这下让姜元羲惊诧了,左看看、右看看,只把姜伯庸看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拍了拍她的头才收回目光,“想不到短短几个月,五哥手里头就有得用之人了。” 先是轻淡描写的应了试药之事,也就是说五哥有门路找到恶贯满盈之人,又毫无困难的应了给她找一个忠心耿耿之人,看来这几个月里头,五哥手里的情报网应当发展得相当好。 “五哥,此人我要伪装成方士送到圣上身边,事关紧要,若是不能保证他的忠诚和随机应变,你我危矣、姜家危矣,若不行,五娘去找祖父要人。” 姜元羲非常严肃的看着姜伯庸的双眼,认真的道,还补充了一句,“且此人一旦进宫,很有可能会死于非命。” 祖父埋在太后宫中的暗子,被圣上陪葬给了太后,若然此人跟在圣上身边,福祸难知。 姜伯庸也认真起来,垂眸想了想,道:“五娘且放心,五哥予你之人,即便是死,也不会暴露你我一个字。” 姜元羲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她相信五哥不用拿他自己和她的性命玩笑。 待第二天,姜元羲将名为东浦、年约三十上下的男人送去给常明义,五天之后,此人被威胜王带进了宫中。89 第205章 神药 “儿子给父皇请安,父皇万福金安。” 陈朝行礼,跟在他身后的人也跪下伏拜:“东浦见过圣上,圣上齐天洪福。” 陈雄见着爱子到来,阴刻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是阿朝来了啊。” 又看向他身后那个一身道士装的人,疑惑的道:“阿朝这是......” 陈朝直起身,低头看了一眼仍然跪着的道士,神色严肃,“父皇,宫中那个方士是何人进献的?他胆子也太大了,竟敢欺瞒父皇!” 陈雄神色一怔忪,“此话何解?” 陈朝脸上带出了一抹愤怒,“父皇,您被骗了,宫里那个方士,就是个油嘴滑舌的无耻之徒,不知是何人如此胆大妄为,把父皇您当猴耍。” 陈雄脸色有些难看,倒不是因为儿子说他被当猴耍,而是儿子话中说他被人骗了一事。 “你说父皇被那个方士骗了,如何证明?” 陈雄很是相信陈朝的话,但又因涉及到了长生不老之事,心中自然不甘,万一是儿子搞错了呢。 陈朝点了点跪着的道士,“这是儿子历经千辛万苦才寻到的大仙,东浦大仙的见识学问让儿子折服,因着儿子好奇道观里的神仙是否存在,就与东浦大仙长谈了一番,大仙告诉儿子,长生不老之事确有,儿子当然不信,后来东浦大仙告诉儿子,古之神仙种植仙草,用仙草炼制了仙丹,吃上一颗就能羽化升仙。” 陈朝见父皇露出倍感兴趣的神情,心中对顾以丹越发倚重,顾以丹找上他的时候,他原本还不肯,后来还是听了顾以丹一番言辞恳切的劝解,也着实是不想眼看着父皇受骗,且他也亲自与东浦大仙交谈过,对他的学问非常钦佩。 而促使他真正下定决心带东浦大仙进宫的原因就是他试吃了一颗东浦大仙拿出来的神丹,此神丹果然神奇,吃了一颗之后身体疲惫全消不说,一些小病痛竟然消失了! 这样神奇的丹药,陈朝当时就想全部扣下,还是顾以丹说的对,他若是想让问鼎帝位,须得父皇龙体康健,活得长久一点,至少等他的势力足够跟二哥抗衡了,帝位才有觊觎的可能。 且东浦大仙能炼制如此神丹一次,日后自然也能炼制第二次,只要东浦大仙一直为他所用,他也能求长生不老之道。 他也觉着有个心腹在父皇身边,能不着痕迹的在父皇面前给他说好话,如此对他更好。 所以才有今日他带东浦大仙进宫之事。 “东浦大仙说,先民之时,曾有神仙采集仙草炼制了一颗九转飞仙丹,不小心让一个女子误食之后,竟不受控制的飞向了月宫,成为了月宫上的仙子,此女子名为嫦娥,如今一直在月宫上快活的住着呢。” 陈朝一番解说,让陈雄颇有些恍然大悟之感,“原来嫦娥飞向玉宫来是这样来的?” 嫦娥仙子的事,在民间广为流传,不过流传的是嫦娥仙子吃了一颗神果,却是与仙丹无关的。 陈雄仿佛这才看到道士还跪着,叫了起,“起吧,威胜王说的可是你告诉他的?” 东浦叩谢了皇恩,站了起来,行了一个道礼,“是,威胜王询问,贫道从祖师传下来的手札里窥见一二,故此告知。 世人皆言嫦娥仙子是吃了神果,却不知一颗神果并没有如此大的能耐能让嫦娥仙子飞仙月宫,之所以留下这样的传言,是神仙怕炼制神丹的仙草会被先民偷偷采集,故此才说是吃了神果,那颗九转飞仙丹,用了九种仙草仙果才能炼制而成,才有如此大的威力,让一平民女子成了天仙。” 陈雄半信半疑,这种事听起来玄乎得紧,怎么听都不觉得是真的,“那不知先生如今可否炼制飞仙的神丹?” 东浦摇头,“贫道能耐不足,无法炼制九转飞仙丹。” 陈雄脸色一沉,怒叱:“那你也欺君!” 东浦并无慌张,依然镇定从容,这让一旁的陈朝心中对他更是信服几分,有真本事的人都会从容自信。 “圣上,贫道不是神仙,又如何炼制九转飞仙丹?且若论欺君,那位将圣上耍得团团转的方士之辈,才是真的罪该万死。” 陈雄一时哑言,片刻之后又问:“你口口声声说他欺君,你又是如何知道他欺君的?” “圣上面色黄中透着一抹青,这在我们道家来说,是损了根本,又元气不足、肾水不丰,我们道家讲究修身养性,只要是真正的道家之人,都会养神健体。 那人进宫已有两个多月,圣上面色惨淡,与威胜王相比,差别甚大,由此他根本就不是道家之人,圣上再信他之言,岂不是把龙体损耗?” 东浦的话让陈雄不自觉的看向了陈朝,果然就见陈朝面色红润,一看就血气充足,与他这种时常力不从心的身体比起来,高下立见。 陈雄心中有些不快,又听东浦继续道:“圣上,若您不信贫道之言,可以召那位欺骗之徒当场制药,我道家之人都有一手制药本事。 贫道不才,纵无法与神仙一样炼制九转飞仙丹,却能炼制延年益寿之药,贫道不敢保证圣上会长生不老,长命百岁却是简单。” “哦?你竟有如此本事?”陈雄的身子都微微前倾,不知怎的,相比较宫中那位方士张口就是长生不老的话,东浦之言更让人易信,毕竟自古以来都没有长生不老的帝皇,但长命百岁的老人却是有的。 东浦行了一个道礼,“圣上,贫道这里有刚刚耗费心力炼制出来的药丸,长期服用,长命百岁不是问题。” 说罢,他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小玉瓶,从里面倒出几粒药丸。 陈朝眼光火热的看着那几粒药丸,出言相助,“父皇,儿子试过这种药丸了,堪称神药,效果妙不可言。” 陈雄听了儿子的话,吩咐了一声,“宣太医院院判过来。” 很快,院判进来,行礼过后,陈雄指着那药丸对院判道:“你把这药丸吃了。” 院判心头一颤,糊里糊涂的被宣过来让吃药...他脑子里不可抑制的联想到了许多可怖之事。 “大人不必担忧,此药是神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东浦小心翼翼的给了一粒药丸院判,其他的收好,院判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一口将药丸吞了。 陈雄紧张的注视着,约莫一盏茶之后,院判激动的抓住东浦的肩膀,“简直是神医圣手!这种药丸如何制出来的?还有没有?” 陈雄站了起身,“院判,这药丸有何效果?” 院判仍然满脸激动,依依不舍的放开东浦,“圣上,这药丸简直是神药,吃了之后精神飒爽不说,臣感觉身子比以前康健了很多,近来几天转季,臣骨关节一直疼着,方才吃了药丸之后,竟不疼了!此乃神药啊!” 陈朝也适时在旁边佐证,“父皇,为确保父皇龙体康健,儿子也试吃了一粒药丸,身体上的一些小毛病也消失了。” 儿子和院判的话,让陈雄心痒难耐,特别是见着院判想要将玉瓶生吞的目光,几经思索,断然开口,“拿来上给朕,朕要试一粒。”1. 第206章 取而代之 与其说信任东浦,不如说信任自己的儿子和院判,陈朝是他最宠爱的儿子,院判是他的心腹,两个人都不会害他。 且院判刚才面色轻微的变化他也看在眼里,这让他这个药丸期待起来。 陈朝直接从东浦手里接过玉瓶,亲自拿到陈雄面前,从里面到出一粒,陈雄拿起看了好几眼,迟疑了一会儿,在陈朝期待的眼神下,送进了嘴里。 闭着眼睛,陈雄仔细的感受着身体的变化,旁边陈朝和院判都眼巴巴的看着,只有东浦不动如山,神色如常。 好半响之后,陈雄猛地睁开了眼睛,从陈朝手里抢过玉瓶,紧紧的握着,仰天大笑,“东浦大仙这药果然是神药,朕的身体从来没有感受过如此好,以前这里受过伤,一直隐痛,如今竟然没什么大碍了,神药,果真是神药!” 不自觉的,陈雄已经跟着儿子叫东浦做大仙了。 陈雄摩挲了一下自己的腰腹,这里曾经受过刀伤,是在战场上被敌方将领砍的,他身上有着诸多的伤痕,浑身小病痛不断,方才一粒药丸下去,整个人都舒坦了很多,仿佛得到了升华一般。 最让他大喜的是,他感觉到了自己的雄风大振,现在就想越华容出现在他面前,好好怜爱他一番。 这种爽上天的感觉太过美妙,陈雄忍不住又拔开了塞子,想要再吃一粒药丸,被一道利喝阻止,“圣上,且慢!” 东浦神情严肃,“圣上,此乃神药,您的龙体早已虚耗已久,万万不可一日连着进食,须知虚不受补啊!” 院判赶紧在旁附和,“神医说得很对,圣上,神药太补,您千万不能再吃了。” 陈朝听不懂这些道理,但他对东浦大仙的话非常信服,也跟着在旁劝阻。 陈雄吐了一口浊气,将塞子塞好,客气的问道:“那不知依东浦大仙所知,此药朕应当几天吃一粒?” 东浦不假思索的道:“圣上,此药神奇异常,乃贫道耗费了巨大的心血以及采集了神泉炼制而成,有洗筋伐髓、延年益寿之效。 圣上龙体多脏秽,等会可能要去净房将秽物排出,圣上不必惊慌,只要把秽物排出,龙体会越发的好,只要圣上经常服用此药,不仅强壮如年轻人,就是天天被这些奏折繁累,也能长命百岁。 圣上,此药须得三天一粒,早不行,晚也不行,还望圣上谨记。” 陈雄闻言大喜,他自己吃用过这药丸之后,身体变化实在是太明显了,为了避免儿子他们看出异样,他只能借着龙案做掩护,得知此药竟有洗筋伐髓、延年益寿之效,对此药更是看重。 “那不知朕要吃多少粒这等药丸才可以长命百岁?”陈雄对此事最为看重。 “须得三百粒。”东浦张嘴就道,还摇着头一脸惋惜之情,“圣上早年伤病较多,这几年又被奏折所累,龙体已经不堪其重,原本一般人只需要一百五十粒就可以长命百岁,圣上要多一倍。” “这里有多少颗?”陈雄摇了摇手中的玉瓶。 “九十有七。”东浦答道:“贫道制药,只炼出了一百粒,其中威胜王朝吃用了一粒,院判吃用了一粒,还有就是圣上您刚才吃用了一粒。” 陈雄顿时感觉心一阵哧哧的疼,儿子一番孝心为他试药,且东浦大仙又是儿子为他找来的,不能怪罪儿子,陈雄恶狠狠的瞪了院判一眼,吓得院判面色微微泛白,嘴里犯苦。 既然见识过此药的神奇,陈雄怎能让自己手中此药少于三百粒?立时就吩咐道:“东浦大仙要什么药材,朕网罗天下药材予你,你再为朕炼制三百粒。” 反正这药是神药,吃得越多,兴许寿命越长呢,思及此,陈雄又赶快改口,“不,还是炼制一千粒吧。” 陈朝也眼巴巴的看着东浦大仙,若然能借着父皇之手收集天下药材炼制此药,凭着他引荐东浦大仙和进献此药的功劳,他求着父皇的话,父皇应当会分他两百粒。 院判也提起了精神,耳朵竖了起来,虽然不抱希望,还是奢望能从东浦大仙口中得知此药所需药材的成分。 不想东浦大仙干脆利索的摇头,“不瞒圣上,人参、灵芝等药材好找,但当中有一味最重要的、炼制神药的引子——神泉水,要吸收天山之上日月精华,再用天山雪莲做养分,滋养神泉,用特殊的手法采集神泉的精华,才能炼制此药。 贫道炼制此一炉神药,花费了五天五夜,熬出了心头血才炼制而成,要等贫道把身子养好了些,天山雪莲再次盛开,贫道才好去天山之上采集神泉精华。” 院判一阵失望,陈雄也皱着眉,但因着手里握有九十七粒神药,倒是心安许多。 “既如此,等到天山雪莲盛开之时,东浦大仙再为朕采集炼制此药吧。” 陈雄琢磨着这药还能让他吃上个二百多天,这两百多天里,怎么着天山雪莲也要盛开才对。 “对了,不知东浦大仙可有听说过,用清纯少女的红丸之血,可以炼药?” 陈雄对长生不老的狂热追求逐渐减缓,心中不甘却要问个清楚明白。 “简直是荒谬!”东浦大仙的神色一变,变得极其难看,“自来女子天葵之血、产褥之血、红丸之血都是污秽无比,男子沾上身都有晦气,谁如此不要命用红丸之血炼药,这是要侵蚀脏污服用此药之人的身子呢。” 陈雄神色顿时冷沉下来,脸黑如锅斗,果然那个方士是个坑蒙拐骗之徒,不仅没有治好他的龙体,竟然还想侵蚀脏污他的身子,这是想要用另一种手段弑君? “来人,给我将宫中那个方士打入天牢,给朕狠狠的审问,引荐他进宫的给事黄门侍郎一家都拿下,且看看是谁在背后算计朕!” 殿外禁卫匆匆而入,大声道:“诺!” 转头陈雄又对东浦大仙露出了一抹笑容,“不知大仙对住处可有要求?” “贫道喜清幽,其他并无要求。”东浦大仙道。 “甚好,赐东浦大仙入住曲台殿!” “东浦叩谢圣上皇恩浩荡。” 第207章 想杀人 “母后,五弟在搞什么鬼?自己送了一个道士进宫不算,还把母后你安排的人借着父皇的手弄死了。” 陈宣脸上染了一层冰霜,气得胸口上下起伏不定,狠狠的拍着案几。 皇后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却仍为爱子辩解,“你五弟又不知那方士是母后安排的,他无心搅和你的事,就是可惜了母后费尽心力拉拢的给事黄门侍郎。” 因着她手里有给事黄门侍郎的嫡幼子在手,给事黄门侍郎深知自己无法从天牢里活着出去,索性不如死咬不松口,以期盼着皇后能善待他的嫡幼子,好歹能在这世上留下一滴他的血脉。 可惜他不知道,他的嫡幼子在他死后,也紧跟着共赴黄泉了。 陈宣听罢,神色仍不见好转,恨恨的骂了一句,“一个老秃驴本就可恶,又来一个臭道士,更是可恶!” 本来母后那法子可以好好的恶心一下世家,让世家无暇他顾,不能再盯着他不放,哪知绝好的计策,会被佛图澄这个老秃驴阻止了。 也是皇后的失策,没有算到就算有长生不老的诱惑,圣上竟然都能忍住先把太后的孝期过完再说其他,让佛图澄轻易得手。 这也就罢了,索性还有半年时间,那道圣旨依然会行昭天下,圣上身边依然还有她安插的人,结果不到三个月,安插的棋子被毁,心腹被满门抄斩,就连那道圣旨,圣上也撤了! 皇后和陈宣的心情哪里好得起来,特别是陈宣,觉着自己胸膛中一股无名火烧得厉害,这要是陈朝出现在他面前,他能一巴掌扇去! 自己生的儿子,皇后打眼看去就知道陈宣心中怒火不减,带着一抹警告道:“好了,你五弟又不知情,你们兄弟要相互扶持才是,既然你五弟能找到真本事的道士进宫,还能让圣上取信与他,这也是好事,你五弟那儿可是过了明路的,还怕你五弟不帮着你不成?” 作为嫡幼子,陈朝不仅备受陈雄宠爱,就是皇后也是最疼爱这个小儿子,生怕陈宣会怪罪于他。 陈宣差点气得鼻子都歪了,又不好当着母后的面直斥陈朝狼子野心。 大哥做太子之时,他都想过要将大哥取而代之,到了他做太子,底下任一个弟弟,哪怕是同母所出,他也不信,以己度人,没有人能抵制帝位的诱惑,他觉着陈朝此举分明就是在培植自己的势力,想要将他取而代之。 仿佛是一个怪圈,做皇帝的人会多疑,做太子的人,同样也多疑,陈宣如今看底下弟弟们的一举一动,总会有他自己独特的见解。 若是换了他,他要是真的在父皇身边安插进了自己的心腹,没有扯大哥后腿就算兄友弟恭了,指望他帮着大哥?做梦去吧! “好了,至少世家现在已经不再盯着你,只顾忙着相看人定亲,我们没有一箭三雕,但也射中了一只大雁,若能一箭三雕最好,若不能,不暴露自己就是功德圆满了。” 皇后很快就收拾了心情,在她看来,既然陈朝在圣上身边光明正大的安插了人,那跟她安插人也是一样的,都是她的儿子,难道还能翻天不成? ...... 距离东浦进宫已有十来天的时间,这一天姜元羲被姜伯庸叫上,去了一处小宅子。 这是姜伯庸为了方便培养心腹和情报好手特意买的,房契的名字是姜元羲,姜元羲对郑幼娘的解释是小哥又赚了不少银子,她用这些银子为自己置办了一份产业,当做是嫁妆,因着过了郑幼娘的明路,姜家的人并不觉得奇怪。 “五娘,你且看看。” 姜伯庸声音很冷,浑身都散发着一种冷冽的气息,这股寒气哪怕就是姜元羲都有些不适,在她印象中,这是五哥第一次如此暴怒。 怒到了极致,仿佛一头欲要噬人的巨兽,张着獠牙大口,眸光凶狠又可怖。 姜元羲带着满腹的疑惑,看向了窗内,里面是一个人,一个身高七尺的汉子。 整个人软在地上,抓挠着自己,流着鼻涕,眼神迷离,浑身冷汗,不断的哀求打滚,“给我,把神药给我,我要神药!我要吃神药!” 就这般哀求了好一会儿,见没有人应和,这人又开始破口大骂。 “我槽你祖宗十八代,老杀才!混账!快点给我神药,不然我就杀了你全家!” 这人嘴里骂骂咧咧的,辱骂的话到了后面越发不堪入耳,听得姜元羲眉目冷凝。 “五哥,这是......?” 五哥不会无缘无故让她来这里就是为了听这些辱骂之话,且五哥这般不同寻常的表现,也让她心提了起来。 她总觉得五哥变得很奇怪,也很可怕。 “这人就是你让我找的恶贯满盈之人,手上有五条人命,因为与官府中人勾结,一直没有被通缉,他准备残杀一个孩子的时候,被我的人碰见,抓了起来,打断了六根肋骨,右手骨头粉碎,左脚断骨。 我用你给我的药,一天喂食三粒,五天之后,伤势痊愈,骨头完好无损,甚至身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强壮,以至于其后我不得不让人用铁链将他锁起来。” 姜伯庸寒着声,为姜元羲讲解。 “这药竟如此神奇?!说得上是治疗圣药也不为过。” 姜元羲心内惊讶,又不解的看向了一眼里面的人,这人身上没有铁链,身子也瘦削无比,面上颧骨突出,已经忍不住用自己的头磕着地面,发出“砰砰”的响声。 “五娘,你与我进来。” 姜伯庸推开门,走了进去,门内的人见到有人进来,双眼迸发出亮光,爬着来到姜伯庸脚边,哀求道:“求求你把神药给我,求求你吧!” 姜伯庸从怀里掏出一粒药丸,“你是说这东西吗?” 这人见到药丸,就要扑过来抢,那架势一往无前,却被姜伯庸一脚踢了出去。 他又爬了回来,不敢再抢夺,哭着哀求,“大人,给我吧,把它给我,把它给我......” “想要?可以,学狗叫来听听。”姜伯庸冷冷的道。 “汪汪汪!” 这人不断的狗叫,眼神祈求。 “学狗爬!一边叫一边爬!” “汪汪汪!”这人又一边叫一边爬。 “赏自己耳刮子,用力一点,忏悔自己的罪过,还要骂自己是畜生、混账,有多恶毒,就要骂多恶毒!”姜伯庸神色不变,继续道。 “啪” “我没人性,我是个畜生,我杀了两个四五岁的孩子,我不是人,我奸杀了孩子的娘亲和祖母,我不得好死,我把她们的丈夫也给杀了......” 姜元羲震惊的看着眼前这个男子的举动,耳边传来五哥咬着牙、阴狠的声音,“这药丸,能让一个凶残弑杀之人,变得面目可憎、变得予取予求、变得卑微可怜。” “五娘,告诉五哥,这药丸到底是谁的?” 眼前这人的神态举止,姜伯庸仿佛看到前世的自己,他也是如同一条最卑微的可怜虫,匍匐在他的属下脚下,任他们羞辱、任他们辱骂,最后还为此丢了性命。 想不到重来一世,他又一次遇上了这东西。 弄出这东西的人,他一定要这人死! 以他之命发誓!1 第208章 借力而为 “是顾家三娘。” 姜元羲皱着眉,她脑子已经高速转动起来,越是想,眉头皱得越发厉害。 “顾、家、三、娘...呵呵...原来是她!” 姜伯庸一字一顿的说道,原来上辈子让他生不如死的罪魁祸首是顾以丹,原来顾以丹一直没有放弃觊觎他们姜家的江山。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姜伯庸心头陡然升起一股暴戾,眸底隐隐透着一抹猩红,有一种冲动,很想破顾家的大门而入,挥剑将顾以丹一剑割喉。 “五哥,你怎么啦?” 耳边传来一道熟悉的、带着担忧的声音,这才让姜伯庸渐渐回过神来。 他侧头看着姜元羲,艰难的扯了扯嘴角,实在是笑不起来,“五哥没事。” 姜元羲又不是瞎子,这样陌生又充满暴戾的五哥说没事,谁信呢。 只她深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没有追根到底。 她低头看了一眼依然乖乖跪在地上,扇着自己嘴巴的男人,顺着她的目光,姜伯庸将手中的药丸往地下一扔,那个男人猛地一个虎扑,不顾被扇得红肿的脸,将药丸吃进嘴里,吞咽下去之后,瘫在地上,一脸的享受,脸上露出了似梦似幻般的神情,嘴角留下了涎液。 姜伯庸冷笑了一声,再不看这男人一眼,对姜元羲道:“我们出去吧。” 房门被长随关上,两人并肩而行,姜元羲沉默片刻之后开口,“看来顾三娘子图谋甚大。” 姜伯庸眉目间带着一抹阴狠,嗤笑一声,声音中带着讥讽,“要控制一国之君,可不是图谋甚大吗。” 都不是蠢人,看着方才那个男子的举止神态,就明白为了吃上那些药丸,恐怕让他自残都是愿意的。 “能在短短几天之内就让人的骨头愈合,伤势痊愈,是神药,但也是魔药,吃了它之后,恐怕就离不开这药,要受人控制了。” 姜元羲叹息着摇头,若然这些药丸没有那种让人上瘾的效果该有多好。 姜伯庸垂下了眼眸,让姜元羲一时也看不清他的神色,“五娘,你可知这药顾三娘是如何得来的吗?” 姜元羲没有隐瞒,将顾以丹给了药材和一坛子水给常明义,让常明义炼制药丸的事说了。 “这般说,关键在于那坛子水。” 姜伯庸的声音很冷,“那东西,是顾家的,还是顾三娘子自己的?” 姜元羲摇头,“不知,我让常先生试探一二。” 想起方才那个丑态百出的男人,姜元羲问道:“五哥,那人是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受伤之初没有给他请过大夫,你说要我试药,我就喂了他一颗药丸,本来都细若悬丝了,吃下去之后呼吸立时就顺畅了不少,也不叫着疼了,当时我又接着喂食了两颗。” 姜伯庸娓娓道来,“当时怕这药吃多了不好,也不敢喂多,每天喂食三颗,五天之后,他的伤势痊愈。我当时以为是疗伤圣药,正欢喜着,结果两天之后,长随来报,说那人出现了问题,我赶过来一看,就看到他面色惨白,身上冒着虚汗,我觉着不对劲,又赶紧喂了他一颗,然后他又逐渐回复了正常。” 这个样子让姜伯庸似曾相识,为了确认他脑中的念头,他花了好几天来确认,果然这症状就跟他上辈子一样。 姜元羲若有所思,“这么说来,这药若然是用来在伤重弥留之际,倒是可以用来吊命,吃一颗约莫是没事的,不然顾三娘子也用不着将一百粒药丸全都送进宫。 若是连续吃下去,必定会离不开这药,为了不让人察觉是这药的问题,她还叮嘱要三天吃一颗,时长日久,循序渐进的影响圣上,一旦没有了这药,为了吃上它,圣上就会为顾三娘子所摆布,她倒是打得好算盘。 嗯....这么说来,东浦有危险。索性当时顾三娘子就想出了一个天山泉水的借口,东浦倒是可以借机从宫中安然脱身。 五哥,这人吃了多少颗变成了这样?” 这个问题很关键,若是吃得少了就成瘾,那么东浦很有可能会被圣上察觉而被杀。 “吃了三十六粒,还是连着每天都吃上不少。”姜伯庸回道。 这让姜元羲稍微安心一点,至少东浦有三个多月的时间,而且间隔三天吃上一粒,成瘾应当不会太快。 “五娘,你说我们要不要破坏顾三娘的计划?”姜伯庸眸光闪烁,知道顾以丹就是害死他上辈子的元凶之后,只要是顾以丹想要做的事,他都想破坏掉。 姜元羲适才就在想这些问题,若是破坏顾以丹的计划会有带来什么影响,若是她们借力而为,又会如何。 “五哥,眼前顾三娘子已经为我们创造了一个绝好的机会,我们为何要破坏她的计划?” 姜元羲眨了眨眼,眉宇间带着一抹狡黠,她的话让姜伯庸好奇起来。 “此话怎讲?” “我们本来就是为了推翻陈氏的皇朝,既然顾三娘子想要控制圣上,对我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一头凶残的狮子变成了无牙的兔子,总比他不知何时会吃人来得好。” 说到这里,姜元羲顿了顿,语气间就带上了一抹迟疑,“不过圣上那一家子的性子...本性难移这词儿,倒像是刻印在他们头上的。” 姜元羲很快又将这抹迟疑抹去,继续说道:“顾三娘子想要控制圣上,我们可以借由此事,让太子和威胜王敌对起来,最好是让他们兄弟相残。 顾三娘子不是让威胜王引荐了东浦进宫么?我再让常先生在她耳边对她灌输一个念头,想要太子之位,想要与太子抗衡,就要获得圣上的宠爱,蛊惑她让她在威胜王耳边提议,让威胜王多进宫尽孝,再由越郎君暗中从旁协助,务必要让圣上越发疼爱威胜王。 时长日久了,威胜王的圣宠越大,手下的势力越大,太子的危机感就越重。寻常人家家里头,老父亲偏疼幼子都会让继承家业的人心有警惕和不满,更不用说皇室了,只怕稍加挑拨,这两兄弟就会斗起来。 到时候不管是太子胜出还是威胜王胜出,对我们来说都是好事,反正都是圣上的儿子,最好两败俱伤才好。” 姜伯庸听罢,眸光闪亮,哈哈大笑,“五娘,这法子好。” 姜元羲也笑,笑容里透着狡黠,“五哥,准备好人,让我们的人趁机混进威胜王手底下,这一次有常先生的蛊惑,威胜王应当会增加自己手下的势力了。”. 第209章 歪理 “见过王爷。”顾以丹轻轻福了福身,朝快步往她而来的陈朝见礼。 陈朝一摆手,满面笑容的扶起顾以丹,“三娘不必多礼,你我之间无需这般见外。” 感受到自己胳膊上传来的热源,顾以丹轻轻挣了挣,陈朝这才依依不舍的放开了扶着她的大掌。 他豪迈的坐下,接过侍女手中的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了之后才问道:“三娘过来,可是有事要找本王?” 顾以丹唇角抿起一抹温婉又可人的笑容,“三娘是为王爷献计而来。” 陈朝双眼一亮,“哦,不知这次三娘又有何神机妙算?” 上次为他引荐了一个东浦大仙,让他在父皇面前备有恩宠,这些天时不时隔个几天父皇就会赏赐他,回想起他那些兄弟的嫉恨的眼神,陈朝就放声大笑,红光满面。 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顾以丹这次又会为他带来何等计谋了。 顾以丹想到常明义对她说的话,胸有成足的道:“王爷,不知您可有察觉,最近世家对你多有善意?” 陈朝微微一怔,琢磨起来,末了一拍双掌,“你不说本王还没有留意,你这么一提,本王倒是察觉到了,最近好些世家的老头在朝堂上见着本王,都会对本王投以微笑。” 见着事情果如常先生说的那样,顾以丹信心又足了几分,眼看陈朝面上带着不解,心中无奈不屑之下,面上倒是很好的为陈朝解惑,“王爷,是那道遴选进宫的圣旨被撤,所以世家对您多有感谢呢。” 陈朝恍然大悟,“是本王引荐了东浦大仙给父皇,揭穿了那个方士骗子的诡计,让父皇收回了那道圣旨,所以那些世家的老头见着本王了,也不再是高傲的样子了。” “是呢,王爷英明神武,这一招既在圣上身边安插了人,还让世家承了您的人情,此消彼长,您可就比太子更厉害了呢。” 顾以丹掩着嘴角,弯了弯唇角,语气中带着一抹尊敬和崇拜的道。 陈朝得意大笑,神色间满是志得意满,谈起自己二哥时,明显就带着轻蔑,“二哥那脑子就是蠢,大好的局面被他自己玩成那样。” 转眼他又嘻嘻一笑,“也幸好是二哥蠢,让本王多了更多的机会。” 顾以丹见着陈朝显而易见的不屑之态,眼皮子狠狠的跳了跳,这人怎好意思去嘲讽他二哥,半点自知之明都没有,不知道自己同样也是鲁莽的蠢货吗。 “是啊,自从太子当街打杀了御史之后,不管是世家还是寒门新贵,对太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您一出马,就让那道圣旨被撤,让天下百姓和世家对您都是感恩戴德,您在他们心目中,比太子更好呢。” 顾以丹连连点头,附和的道。 这话说得陈朝心花怒放,灌了好几杯酒,倒是记起顾以丹这个功臣,“也是三娘为本王找来了东浦大仙这位有着真本事的人,三娘功劳甚大,本王都记在心里。” 他眼神意味深长的看着顾以丹,看得顾以丹娇羞的低下了头,羞赫的道:“为王爷做事,三娘甘之如饴。” 然而低垂的眸子里冷静如冰,还带上了一抹深深的厌恶。 她实在是怕自己再留下来看陈朝自吹自擂的神态举止会恶心到吐出来,赶紧将自己的来意道出:“王爷,此时您很是应该乘胜追击才对。” 陈朝露出一个愿闻其详的神情,放下了手中的酒盏,等着顾以丹接下来的话。 “王爷有志太子之位,可您头上还有宁江王和临川王这两个嫡亲的哥哥,就算太子被废,按理来说,下一任太子也只会是宁江王,哪怕宁江王倒了,也得轮到临川王,只有临川王倒了,才有王爷您的份儿。” 顾以丹的话,让陈朝的脸色很难看,透着一股阴沉,这个时候他早就忘记了小时候跟着兄长们戏耍玩弄的情景,只怪母后为何要生这么多兄长给他,也怪自己是最小的那个。 “不过也不是没有其他办法...” 顾以丹的话让陈朝着急的催促,“三娘别卖关子了,快说出来还有什么法子能让本王如愿以偿,到时候三娘也能跟着本王一起君临天下。” 陈朝还不忘给顾以丹一个憧憬,好让她为他卖命。 “天下都是圣上说了算,更可况太子不就是圣上挑选继承家业的人吗,这是家事,谁当太子,应当是圣上说了算才对。” 顾以丹慢条斯理的道,她的话让陈朝频频点头,又带着不满的抱怨,“是极,三娘说得很对,这天下都是我陈家的,谁做太子很应该是父皇说了算,那些朝臣总是喜欢瞎操心,怎么总爱管我们陈家的家事呢。” 顾以丹就知道这样的歪理陈朝一定会很认同,她继续道:“王爷若是想要这太子之位,那就必须要得到圣上更多的圣宠,让圣上觉得你是最好的太子人选,从而废了太子宣,越过宁江王和临川王,立你为太子。” 陈朝呼吸重了,“三娘肯定是为本王带来了如何获得更多圣宠的法子。” 顾以丹浅笑着,柔声道:“王爷您想想看,现如今朝堂当官的法子就是察举制,其中举孝廉最为重要,可见孝顺多重要,又有各家的长辈都喜欢孝顺的孩子,从无例外。 您想想看,圣上当了帝皇之后,是不是已经很少有皇子和公主敢在他圣威之下承欢?做了帝皇,就会有一种孤家寡人的感受,王爷您应该多些进宫在圣上面前尽孝,要花上自己的心思,亲手做一些药膳、炖汤那些给圣上喝,不要让厨娘代劳,您亲手做的,好不好喝是其次,重要的是心意啊! 圣上坐拥天下,富甲四方,要什么没有,哪看得上您买来的东西?只有亲手自己做的,才能让您的孝心看着真心实意。 时长日久了,您还怕圣上不疼爱您吗?至于您担心的其他王爷会效劳...须知道第一个做的就是真心的孝顺,第二个做这样的事,就显得有些功利了。 而且王爷您想想看,与残杀朝臣的太子想比,您是个孝顺的好儿子,那些朝臣想必更希望北梁的下一任帝皇是您这样的人继承,有圣上的喜欢和朝臣的认可,您的太子之位岂不是唾手可得?” 陈朝放声大笑,“三娘智谋过人,本王明白了,明日就会进宫给父皇和母后送炖汤!” 第210章 太子着急了 “想不到这位顾三娘子在威胜王面前有如此大的脸面,让威胜王听信她的话不说,还真的亲自下厨做了炖汤给圣上和皇后娘娘喝。” 姜元羲优哉游哉的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眼睛看着邵兕虎在院子里舞刀弄枪,一边对五哥说道。 姜伯庸嘴角挂着一抹讥讽的笑容,“顾三娘在这种小心机上倒是用心十足,为了取信圣上和皇后娘娘,竟就让威胜王直接将第一次下厨做的炖汤送进宫中,结果圣上和皇后娘娘只喝了一口就喝不下去了。” “只有难喝的炖汤,才能让人信服是威胜王自己炖的啊。” 姜元羲眨眨眼睛,撑着下颌,漫不经心的道:“且看威胜王不仅没有挨骂,反而得到了圣上和皇后娘娘的赏赐,就知道这一步走对了。” “然后每隔几天送一份补汤进宫,每一次的手艺都比之前好,就会让圣上和皇后娘娘相信是威胜王自己在府中勤加练习的缘故,对威胜王的孝心就更加受用了。”姜伯庸呵了一声。 “可别说,这法子挺好的,不看太子、宁江王、临川王他们眼红了?后宫中也有不少后妃让自己的儿子给圣上送补汤或者点心的,可惜了,这种事第二个人做就没多大效果了。”姜元羲淡声道。 若然是姑娘家,还可以给阿爹做鞋子,给阿娘做手帕或者荷包,总不可能让皇子们做针黹女红吧? 姜伯庸眉目冷凝,“其他人越是跟着威胜王做同样的事,越发显得威胜王的孝心醇厚素朴,倒是让威胜王捡了一个好便宜。” “太子越发急躁了,宁江王和临川王都没有跳出来呢,他就跟威胜王呛声了。” 姜伯庸手下的情报网还没办法从宫中探知消息,东浦倒是送进去了,暂时却不能为他们收集消息,这消息是姜元羲从祖父那里得到的。 “兴许是因为威胜王最近进宫太勤,又得了圣上和皇后的赞许,太子昏了头,竟就在宫中与威胜王呛声,还斥责威胜王装模作样、虚情假意、恶心至极。” 姜元羲说起这一段的时候,心中无语至极,看似是在斥责威胜王,又何尝不是在隐晦的责怪圣上和皇后娘娘心瞎眼瞎,才会被威胜王这种“虚情假意”蒙骗? “这种话圣上和皇后听了去,大概要对太子不满了,弟弟要孝顺阿爹阿娘,他不学着点,反而斥责弟弟的孝心......” 姜伯庸同样噎了噎,大概是想不到太子会昏头到如此地步,他眉目间透着困惑,语气都迟疑了,“太子当卢平王之时,虽说不打眼,但也不至于这般昏聩,太子妃卢氏与前任太子妃李氏比起来,差远了。” “太子是着急了。”姜元羲淡淡的道,“其实从四年之前就可窥一斑。 四年之前圣上还只是一个王爷,太子当时只是一个小小的郡王,圣上趁着先帝尸骨未寒就把先帝的子嗣绝灭,自己从王爷登基为帝皇,太子也从郡王变成了卢平王。 他受封之后,不也一样给世家子下了帖子么,我记得当时是大哥和二哥去赴的宴,他这举止,无非就是想迫不及待的让其他人知道他身份变了,成为王爷了。 所以当从王爷变成了太子,他同样也迫不及待的给我们下帖子,让我们去捧他臭脚。那场春猎,当中未尝没有他想给我们下马威的可能,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猛兽出笼,导致郑家的嫡系子弟不能人道,一个世家女上吊枉送了性命。 才刚做了太子,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本就心慌,又遇上了御史毫不留情的直谏,怕自己太子之位不稳,因而心急杀人,才牵扯出后面一系列的发展。 这其中恐怕就是他自己也想不到会是这样,有些人一朝得志,就会忘乎所以,一着急起来,应对就很容易出错。” 姜元羲这般说着,同时心中也在给自己警醒,冷静以对才能更好的看清眼前的局势。 她很认真的看着五哥,直视着他的眼睛,“五哥,我们所谋之事事关重大,万万不能乱了自家的阵脚,太子的前车之鉴,我们可要牢记在心。” 姜伯庸同样很认真的回应,“五娘放心,五哥不是毛头小子,不会冲动的。” 姜元羲定定的看了他一眼,见他眸光坚定,这才稍稍心安,那次在小宅子里五哥的异样她一直记在心上,她不清楚五哥缘何变得暴戾可怖,小不忍则乱大谋,她很怕五哥会忍不住,擅自对付顾以丹,会乱了他们的阵脚。 姜元羲放下这一茬,继而说起适才未完的话,“五哥,正如你猜测的那般,太子在宫中斥责威胜王的话被圣上听了去,圣上将太子叫了过去,据说臭骂了一顿,回头又立马给威胜王更多的赏赐。五哥,你可知圣上斥责太子之时,说了一句话,恐怕这话会让我们这位太子殿下更加难受着急了。” 姜伯庸微挑眉峰,“什么话如此厉害?” 姜元羲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圣上盛怒之下,对太子道:悔不立朝。” 姜伯庸神色一怔,而后眉目舒展,带上了笑意,“大善!威胜王本就觊觎太子之位,才会落入我们圈套中,有了圣上这句话,他必定会更加骄躁、有恃无恐,想要把太子拉下马。 而太子亦会对威胜王怀恨在心,威胜王做得越多,就越碍太子的眼,这两人兴许要兄弟相残了,就是不知这次谁胜谁负,又是谁会在背后渔翁得利了。” 太子胜,顾以丹的谋算落空,姜伯庸高兴;威胜王胜,太子落马,陈氏内乱再起,与他们姜家有利,姜伯庸更高兴。 无论是何等结果,姜伯庸都觉得自己当浮一大白。 姜元羲再与五哥聊了一会儿,见邵兕虎已经将刀法、枪法、剑法都舞了一次,起身对姜伯庸道:“五哥,我去与小虎活动一下筋骨。” 姜元羲抽起邵兕虎插在地上的长枪,长枪一指,一言不发的攻向了他。 邵兕虎反应迅速的挡了一枪,见是姜元羲与他切磋,眸光亮晶晶的,整个人比先前都精神了许多,与她打得难分难解。 姜伯庸在一旁看着,先是皱眉,后又慢慢舒展开来,“邵兕虎这人,倒也不失为一个好人选。” 第211章 桃花含苞时 又到了一年一度的雅集宴,这次雅集宴姜元羲带上了邵兕虎一起去。 对邵兕虎来说,去哪儿不重要,做什么也不重要,只要跟姜元羲在一起就足够了。 于是姜元羲身边就跟着一个寸步不离的小尾巴,就是去净房,邵兕虎也在门外的小道上等着。 邵兕虎近一年来吃得好,身子抽条得厉害,比姜元羲都高了一个头,头上长出了青丝,长度只够挽一个玉冠,姜元羲特意给他换上了一根玉簪,趁着他的容颜,匍一出场就让不少年纪轻轻的小娘子红了脸。 姜元羲知道邵兕虎很俊美,当时她把邵兕虎捡回来,仆从给他洗漱干净之后,看了他的容颜,她就赞了一句。 到目前为止,能得到姜元羲称赞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风华绝代的越华容,另一个就是邵兕虎。 邵兕虎的俊又与越华容的俊不同,越华容是如同一缕阳光般的温暖,至少表面上无人能抵抗越华容的笑容。 邵兕虎的俊,是寒潭底下最冷的那一块冰,冻彻心扉,眉目间一片冷凝,一副生人勿近的冷脸,让不少准备上来相互见礼的小娘子们望而却步,面对姜元羲的时候,这块冰又会融化成一滩水,能将人的心软化。 他今天穿了一身素雅的袍子,很好的缓和了一下他的冰冷,站在姜元羲身边之时,总给外人一种金童玉女的感觉。 姜伯庸他们很放心有邵兕虎跟在姜元羲身边,各自去找好友,让姜元羲两人自己玩耍。 “小虎要不要坐一下坞船?”见着他天天埋头苦练武极和兵法,姜元羲看不下去了,拉着他一起出来散散心。 邵兕虎看了一眼湖上好几条坞船,船上传来欢声笑语,眉峰微不可擦的轻轻皱了皱,想到方才那些小娘子看他的眼神,他摇头:“不想坐。” 姜元羲环顾四周一看,又指着那边正在玩的投壶问道,“不如我们去那边玩耍?” 邵兕虎瞥了一眼,还是摇头,“这是小孩子玩的游戏,不去欺负他们。” 这意思就是说一旦他去玩了,其他人就不用玩了,总是他赢,多没意思。 姜元羲好气又好笑的看着他,再次环顾四周,发现另一处聚集人多的地方是吟诗作对作画,这玩意邵兕虎是一点都不碰的,也没有其他好玩的事了。 不知是不是被太子那次春猎吓出了毛病,有志一同的,这次的雅集宴没有射箭这一项。 没有其他好玩的事,姜元羲索性就带着他在这里转悠,反正也是散心,悠闲也好。 两人行到一处假山旁时,头顶传来一道淡淡的声音,“姜五娘子,好久不见了。” 姜元羲听到熟悉的声音,仰起头,见是李仲闻坐在假山上面,客气的道:“仲郎君好久不见了。” 李仲闻扫了一眼邵兕虎,并未将目光过多停留在他身上,他看着姜元羲,道:“五娘子近来可好?” 姜元羲一时不知李仲闻叫住她是为何,只得回答他的问候,“五娘尚可,不知仲郎君近来如何?” 礼尚往来,姜元羲也象征性的问候了一下李仲闻。 李仲闻笑了笑,“我很好。” 然而这笑容却让姜元羲心头有些悚然,这声我很好,也让她觉着有些阴森。 姜元羲注意到李仲闻穿了一身素雅的长袍,头上也只用一根木簪束发,想起前太子妃李氏过世还不到一年,看来李仲闻是在给他阿姐守孝。 死了亲姐姐,又死了亲侄儿,姜元羲不知道李仲闻那句“我很好”是何意。 她总觉得李仲闻变了,变得阴郁了,也变得...更加危险了。 “五娘子赏脸上来坐坐?”李仲闻轻笑着道。 这场景似曾相识,在酒楼包间里,李仲闻也是这般对姜元羲邀请的。 他话落,姜元羲明显感觉到身边小虎已经紧绷的身子,她自己也不想搭理他,心底有一种直觉,在提醒她不要与这人过多的接触,他有一种危险。 “实在抱歉的很,我有事要往那边去。”姜元羲素手一指,神色间满是歉意。 李仲闻随着她手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见是净房的方向,“那就不叨扰姜五娘子了。” 李仲闻这次没有纠缠,让姜元羲微微诧异了一下,继而向他点点头,带着邵兕虎离去。 李仲闻见两人的身影左转之后消失不见,自嘲一笑,继续坐在假山上发呆。 离去之后,邵兕虎才渐渐放松了身子,他很认真的对姜元羲道:“五娘,方才那人很危险。” 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人不能招惹,如果招惹了,最好就是一击毙命。 姜元羲认同的点头,“是,我也有这种感觉,日后我们无事不要与他交集。” 邵兕虎闻言,心头安稳了很多,方才那人看着姜元羲的目光本能的让他很讨厌,不知为何他当时很想将他那双招子挖下来。 “五郎君这般没有风度的吗?见着了面,招呼都不打一下就走。”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这让站在转角处正准备走出去的姜元羲和邵兕虎脚步一顿,两人正想往回走,又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郑三娘子。” 姜元羲眉峰微挑,这是她们家五哥的声音,不过从这四个字里头,姜元羲听出了她五哥不耐烦的情绪,这让她非常好奇郑依楠到底哪里招惹到她五哥了。 郑依楠见着姜伯庸眉峰微敛,轻轻咬了咬红唇,因着圣上那道遴选的圣旨,前段时间家中准备给她挑选夫婿,不知怎的,当时阿娘问她可有看中的郎君,不其然脑海里浮现的是那晚她在皇家园林被姜伯庸救了的场面。 后来不知是出于何种想法,她婉拒了阿娘为她挑选的好几个郎君人选,气得阿娘连饭都吃不下。 幸好这道圣旨被圣上自己撤了,这才逃过了阿娘的催逼,这次雅集宴,她纯粹是出来躲避阿娘的碎碎念,却遇见了姜伯庸。 见到姜伯庸的这一刻,郑依楠仿若好似明白了那段时间死咬着不肯应了阿娘为她精挑细选的婚事的原因了。 原来,她的心底,已经闯进了一个人。 第212章 敢爱敢恨 郑依楠自己都觉得很奇怪,她以为话本子里英雄救美的事不会发生在她身上,毕竟她出行都有护卫,怎么可能会给别人英雄救美的机会? 偏偏就是在皇家园林里,她差点命丧黄泉。 大概没有人能忘记直面生死的那一刻,所以对姜伯庸竟然会在当时那等危急的时刻救她,甚至因为救她,他自己陷入了巨大的危机中,要不是当时姜五娘奋不顾身的一扑,大概他就要命丧虎口。 当时她亲眼看到如此惊险的一幕,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幸好最后姜伯庸安然无恙,不然她知自己这一辈子都会寝食难安了。 郑依楠问自己,姜伯庸是英雄吗? 他是姜府的庶子,如今尚未出仕,为人又略显低调,从无声名传出,在他们荥阳郑家的目光来看,姜伯庸还不如一个早已传出名声的二流世家嫡子,至少不管从哪个方面,似乎都看不到姜伯庸未来的前程。 姜伯庸是不是其他人心目中的英雄,郑依楠毫不在意,是她的英雄就足够了。 哪怕当时她上门答谢,得到了姜伯庸不客气的回答,等她出了姜府,上了自家马车之后,回想起姜伯庸的神态举止又忍俊不禁。 当时姜伯庸说,就算当时不是她,是另外的小娘子,他也会救。 可对郑依楠来说,没有如果,因为当时他救的人就是她,只有她! 郑依楠此刻看到了姜伯庸,直面了自己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她只怔愣了一下,就坦然承认了自己的心思。 少女怀春总是情,她不避讳的承认,她确实是被英雄救美打动了,此刻在她心中,姜伯庸是最好的郎君,也是她...为自己选定的未婚夫婿。 毫无声名传出又如何,埋头做事的人比之那些喜欢嘴上说说的人更让人欣赏,至少郑依楠明白一件事,姜伯庸比起一般的郎君,他身上有着不俗的武技,不然肯定无法在皇家园林里反应迅猛的救了她。 且郑依楠深信,有姜太傅在,姜家郎君的学问差不到哪里去,未来有姜家和郑家两家扶持,姜伯庸仕途不会差。 只可惜,她看上的郎君,人家似乎对她很不耐烦。 “还请五郎君见谅,适才是三娘说话不妥当,还望你勿怪。” 郑依楠朝姜伯庸福了福身,语气柔和的说道。 既然明白了自己心底的心思,她当然不会蠢到继续做些让姜伯庸厌恶的事。 她不懂男人的心思,反正在家中,她阿娘对着阿爹,总是柔情绕指,然后阿爹就会投降,对阿娘千依百顺了。 姜伯庸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人,原先被郑依楠拦住了去路,他略有不喜,但对方一道歉,他又不好再给脸色她看。 “郑三娘子客气了,我并无责怪之意。”姜伯庸缓和了一下面色。 郑依楠心头一动,见姜伯庸果然脸色稍霏,嘴角微微勾了勾。 “五郎君勿怪,三娘拦住你,是想问姜五娘子在何处?我有些事想要请教她呢。” 好几次了,她都见着姜伯庸对姜元羲宠溺的神态,这对她的态度截然不同,郑依楠很快就想明白,与其直面对上姜伯庸,除了徒惹他的厌烦之外,并无其他用处,还不如从姜元羲身边入手。 跟姜元羲成为了手帕交,就可以随时上姜府的门,有姜元羲在他身边为她美言,又能在姜大夫人跟前多露面...她还不信了,她放下身段,还搞不定一个姜伯庸。 听到妹妹的名字,姜伯庸的神色更是缓和好几分,“我与五娘分开一段时间了,并不知她如今在何处。” 至于小娘子之间的事,姜伯庸是不会过问的,毕竟姜元羲的身手他信得过,况且还有邵兕虎跟在她身边,任是郑依楠想要对姜元羲不利也无从下手。 郑依楠心头一喜,要的就是你不知道! 她踌躇了一下,迟疑的问道:“不知五郎君可否带我去找五娘子?” 似乎是怕姜伯庸拒绝,她面上带着一抹不好意思,“这里人来人往的,我怕会跟姜五娘子错眼了。” 姜伯庸眉头一皱,他对荥阳郑家没有多大的好感,却也知郑依楠与妹妹不同,至少郑依楠没有办法跟妹妹一样参与到家族之事上,郑家要吃人肉血,并不是郑依楠可以决定的。 想了想,姜伯庸的眉头又慢慢舒展开,反正他在这里也无事,带着她去找妹妹也不是不行。 “走吧,我带你去寻她。”姜伯庸顿了顿,道。 郑依楠露出一抹清浅的微笑,“如此多谢五郎君了。” 听着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姜元羲摸索了一下自己的下颌,侧头问身边的邵兕虎,“我们方才是不是听了墙角?” 邵兕虎看都不看背靠着的拐角墙,摇头道:“不是我们听了墙角,是他们在我们要去的前路上说话,让我们听见了。” 姜元羲:“......” 小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子了? 她狐疑的看着邵兕虎,对上的只有他极为纯净的眸子,又将心头的困惑按下,想起方才听到的对话。 她满是兴致勃勃的分析猜测,“方才分明一开始的时候,郑家三娘子对着五哥很不客气,怎么一眨眼,她就变了呢? 五哥也是奇怪,一开始对三娘子同样很不客气,在三娘子道歉之后,也变成了。 这两人......很是奇怪哦。” 姜元羲转头想要跟邵兕虎一同揣摩,结果一对上他那双纯净的眸子,又觉得他什么都不懂,问了也是白问,索性自己一个人在瞎琢磨。 回程的时候,姜伯庸被姜元羲看得浑身不自在,“五娘,你怎么这般看着五哥?莫不是我脸上有脏东西?” 他伸手摸了摸自己脸颊,不解的看着姜元羲。 姜元羲挪了挪位置,坐在姜伯庸身边,低声在他耳边问道:“五哥,你怎么跟那位荥阳郑家的三娘子走一起了?” 见着妹妹眸子里满是好奇的八卦,姜伯庸没好气的道:“你方才见着我们了?” 见她点头,他又道:“那你怎么不上前与我打招呼?那位郑三娘子有事找你,我只是负责带她找你而已。” 第213章 投卷问路 姜伯庸顶着姜元羲古怪的目光回到了姜府之后,脚步麻溜的走了,他实在是怕了她。 姜元羲好笑又好气的看着五哥狼狈逃离的背影,侧头问邵兕虎,“小虎,我很可怕吗?” 邵兕虎一本正经的摇头,“五娘是世界上最好的人。” 姜元羲满是认同的点头,“还是小虎你目光如炬,所以这必定是五哥自己心中有鬼,所以才会匆忙逃离。” 邵兕虎在旁边也认真的点着头。 这两人的举止让在一旁的姜伯锦嘴角抽搐,心中默默为五哥抹了一把汗,遇上一个五娘就让人承受不住,再加上一个唯五娘是从的邵兕虎...... “五娘子,老太爷让你过去他那边呢。”恰好在这时,管家姜福生过来,朝几位郎君小娘子见礼之后说道。 姜元羲跟着姜福生去见了祖父,匍一进门,就见祖父朝她招手,“五娘回来啦,快来看看这篇文章。” 姜太傅脸上是一片见猎心喜的欣赏,手上捧着一份文章,爱不释手的看着,见姜元羲来了,把文章递给她。 姜元羲一边笑着一边接过文章,“什么文章能让祖父这般喜悦?” 当她低头看文章第一行之时,眉头动了动,待她将文章全部看完,赞道:“这篇文章引经据典、字字珠玉、一气呵成,读起来让人酣畅淋漓。” 她不动声色的问道:“祖父,这篇文章是何人所做?” 姜太傅面带微笑,“是一个叫孟广茂的人投的卷。” 很多学子会给九卿投卷,其中投的最多的,自然是姜太傅,门房会将投卷收好,交由管家姜福生,再由姜福生给姜太傅阅目。 姜元羲微微眯了眯眼,再一次低头看自己手中的文章,嘴角勾了勾,带着一抹冷峭的弧度。 “祖父,能写出这样文章的,必定是个饱读诗书、学富五车之人,不知他有没有带保荐信?” 所谓保荐信,就是学子所在的户籍之地,由地方三老写的保荐,这是检验学子人品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依据,人品德行是好是坏,是否举孝廉,都在这封保荐信上体现了。 时年学子要当官,若然投卷被看中,下一步就是要看学子的保荐信,看看地方三老对此人的评价。 文章学问好、德行人品好,再召学子来畅谈一番,看看此人的谈吐、若然没有身体残缺、容貌丑陋,基本上都会得到朝臣的举荐,从此踏入仕途之路。 姜太傅从书案上拿起一封书信,递给姜元羲,“此人在他户籍之地,地方三老对他赞不绝口,说他为人孝顺、兄友弟恭、又待人真诚。” 见着祖父对孟广茂很是欣赏的样子,姜元羲一笑,“祖父,既然这位孟学子才高八斗,又妙笔生花,不如择日您请他来,再写一篇文章,好让我们都拜读学习一下?” 姜太傅笑容一顿,他仔细看着孙女儿的神色,五娘无缘无故让他找孟广茂来再写一篇文章,他可不信是她说的那般,是要拜读学习那般简单。 姜元羲无辜的回望着祖父,姜太傅定定的看了她一眼,继而一笑:“既然如此,祖父就让这位孟学子来家里畅谈一番。” 以姜太傅的地位,就是当场让这位孟学子写文章,那也是看得起他,所以当孟广茂收到姜府仆从交给他的帖子,知道是姜太傅要见他,神色大喜,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略显朴素的衣服,又去翻包袱里从家乡带来的衣袍,将这些衣袍翻得乱七八糟,却找不到一件自己满意的。 从怀里掏出荷包,将里面的碎银子倒出来,略一翻拨,孟广茂眉头一皱,“只有五两多的银子了......” 这些银子都是家里省吃省用攒给他来都城的,路上跟随商队搭个便车,来到都城之后又租住客栈,还要出去与其他学子结交应酬,这一番花费下来,三十两的银子,只剩下五两多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包袱,神色几经变幻,末了咬了咬牙,“去见姜太傅不能太过失礼,既然姜太傅要见我,就是有意想要举荐我,都说人靠衣装,还是得去买一套得体的衣服,索性很快就会成为朝臣,踏入仕途之路,银子金子都会有的,我已经受够住在这个破地方了。” 他看着眼前逼仄的小包间,踌躇满志的拿着荷包转身走了出去。 “学生孟广茂见过老大人。” 孟广茂被管家姜福生引到大厅,见到了姜太傅,虽好奇姜太傅身边站着的小娘子,到底不敢过多直视,施礼问安。 姜太傅仔细端详孟广茂的样子,见他身形瘦削,身上华贵的衣袍没有带来贵气,反而有一种格格不入之感,他的举止有些拘束,礼仪不缺,却不能与世家子那种行云流水的举止神态相比。 姜太傅心中略微有数,语气柔和的道:“孟学子起来吧。” 待孟广茂直起身,姜太傅也没有要介绍姜元羲的意思,径直起身,带着孟广茂来到偏厅,那里已经放着好几副书画名作了。 孟广茂扫了一眼上面的书画名作,心中了然,果不其然,下一刻姜太傅就开始问起他对这些书画名作的看法。 孟广茂沉吟一番,绞尽脑汁努力点评,一番下来,背上已经微微湿了。 在这期间,他能明显感觉到那个小娘子打量他的目光,让他有些心烦气躁,有好几次他差点因为这个小娘子的目光而卡壳。 听完他的点评,姜太傅面上不显,又带他来到书案旁边,笑着道:“上次老夫读了你的文章,只觉得是近几年来读过的文章里头最好的,不知孟学子可否再写一篇文章出来,让老夫好好品读?像孟学子这样的有学之士,正是朝廷需要的有才之人。” 孟广茂手指轻轻痉挛了一下,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衣裳,他看着姜太傅淡然的面容,心颤了颤。 “孟学子可是有所不便?”姜太傅问了一声。 孟广茂扯了扯嘴角,“没...没有不便。” 第214章 段公 书案之上,已经备好了笔墨纸砚,孟广茂一看,就知道是有备而来。 他脚步迟缓的走向书案,侧头看向了姜太傅,得到他一个鼓励的笑容,他扯了扯嘴角。 坐下来之后,他右手拿起墨条,在砚台上轻轻的研磨着,脑子开始想着以往读的书。 片刻之后,他偷偷瞄向姜太傅,就见一直跟在姜太傅身边的那位小娘子在烹茶,举止行云流水,端看她的举止就是一种享受。 姜太傅含笑看着五娘烹茶的举止,感觉到孟广茂的目光,笑着道:“孟学子不必担忧,老夫没有限定题目,你随意就好。” 孟广茂只得应了声,“诺。” 等到姜元羲烹好了茶,茶过三道,才传来孟广茂的声音。 “老大人,学生好了。” 孟广茂站起身,双手捧着文章,走到姜太傅近处,恭敬的道。 姜太傅接过他的文章,慢慢的开始看,孟广茂的心忽上忽下的,紧张的注视着姜太傅的神色,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 姜元羲在一旁看着,孟广茂的神情小动作落在她眼里,眸中闪过一抹隐晦的光芒。 姜太傅将文章看完,不动如山,看向孟广茂,“这篇文章,与孟学子投卷的那一篇,相去甚远啊。” 孟广茂急急的解释,“老大人见谅,一时仓促,学生准备不足才会如此。” 姜太傅笑了笑,这言下之意,是在说他突然来这么一出,没有事先告知他,所以他才写不出好文章? 真正腹有诗书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遇到什么情况,都能把他肚子里的学问展现出来。 姜太傅朝外叫了一声,“福生。” 姜福生走了进来,“老太爷。” “送孟学子出去吧。”姜太傅先是对姜福生吩咐了一声,又对孟广茂道:“孟学子,你的卷子老夫看了,兴许你可以将卷子投给其他九卿看看。” 这就是拒绝孟广茂的意思了。 孟广茂脸色一白,还想为自己出言辩解,姜福生恰到好处的出声,“孟学子,请这边来。” 孟广茂手中拿着自己投卷的卷子和保荐信,浑浑噩噩的站在姜府的大门,听到身后传来轻轻“嘭”的关门声,他艰难的回过身,看着紧闭的高门,脑子一片空白。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既然姜太傅召见他了,不就是欣赏他吗? 怎么会让他当场写一篇文章的呢? 怎么在他写了文章之后就拒绝了他呢? 那他为了今日见姜太傅花了三两多银子买的衣裳怎么办? 他怎么在都城这里待下去? 孟广茂脑子转着筋,浑浑噩噩的,不知为何,脑子里突然浮现一双眸子,那双眸子打量他的眸光甚是古怪。 是一直跟在姜太傅身边那个小娘子! 孟广茂一个激灵,他终于明白那个小娘子看他的眸光是什么意思了,是嫉妒! 对,就是这样没错! 想明白这一点之后,孟广茂觉得自己也就看明白了姜太傅为何拒绝他了。 “原来是怕我会抢了他们姜家郎君的风头吗?” 孟广茂呢喃道,脸上慢慢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渐渐的,愤怒染红了他的双眼,怒火让他浑身都哆嗦起来,他记恨的看了一眼姜府,愤而转身离去。 ...... “五娘是早就知道这人有古怪了吧。” 姜太傅失笑,摇摇头又道;“你是如何看出来这人名不副实的?” 没错,在姜太傅眼里,孟广茂很显然名不副实。 就如他所说的那样,孟广茂投卷的那份文章,与方才写的文章,差的不是一星半点,就算两份文章上的笔迹一样,也无法让姜太傅满意。 一开始他还奇怪五娘为何要他让孟广茂当场写文章,为了不加限制,姜太傅没有设定文章的题目,本以为如此一来,孟广茂会将他最擅长的文章写出来,结果写出来的文章差强人意,有着前面投卷的那份文章做对比,姜太傅实在无法为他举荐。 “就算此人品鉴书画的水平一般,但也不能说明他学问差,很多寒门子弟并无机会接触此道,于品鉴一道上无多大的涉足,这也是常事。” 正因如此,即便方才孟广茂品鉴书画时有很多说不到点子上,姜太傅也不见怪,对他的期望仍然很高,直到他看了孟广茂当场写的那篇文章。 失望笼罩了他心头,且孟广茂方才的解释让他很不满意,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是他在刁难孟广茂呢。 “因为他投卷的那份文章,不是他写的。”姜元羲眨了眨眼,说道。 姜太傅这下是真好奇了,“你如何得知这篇文章不是他写的?” 姜元羲耸了耸肩,“因为四年之前我就看过这篇文章了,而方才祖父与他闲谈之时,他却说是近来所得。” 其实姜元羲一开始看到那篇文章之时,就知道不是孟广茂写的,无他,因为四年之前她见过的这篇文章乃—— “四年之前,我在段公那里,就见过这篇文章了。” 姜太傅双眼一亮,身子都微微前倾,“你是说那位集儒、黄老、名、法为一身的大儒段正则段公?” 姜太傅立即就信了,“原来是段公写的文章,怪不得看得人拍案叫绝。” 当今之世,若说有一个人能让天下读书人,包括眼高于顶的世家都佩服的话,正是这位段公。 他是现今在世唯一一个集儒、黄老、名、法一身的大儒,因为他的天赋和德行,他两位恩师竟摒弃了儒家和法家的敌对成见,让他共同学习,后来两位恩师还舍弃了自己的老脸,带他去拜访隐居山林的名家和黄老的巨头,最后他身负四家学问,他的恩师都将希望放在他身上,望他能将这四家学问再一次在世间发扬光大,特别是黄老和名家,更是将传承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天下动乱之前,段公有教无类,只要一心向学都能拜在他门下,他都会用心教导。后来天下动乱,当时出现了许多学问见识都非凡的谋士辅助于群雄,这些人都是段公门下。 不过十几年前天下动乱后,段公就失去了踪迹,许多人都猜测兴许是段公丧命于动乱中,无不扼腕。 “五娘,你见过段公?” 第215章 时候到了 “是,几年之前,我外出玩耍,得幸段公的指点,曾经在他那里见过这篇文章。” 姜太傅深知孙女儿过目不忘,也不会对他说谎,说是在段公那里见过这篇文章就是见过。 “这位孟学子的品行......”姜太傅摇摇头,虽然不知道孟广茂如何从段公那里偷取了这篇文章,但这样的德行,他是绝不会举荐的。 见着孙女儿似乎并不想多说段公,姜太傅也没有多问,得知段公还在世,已是世间一大幸事。 姜元羲转了转眼珠子,也不再多说,孟广茂已经被两人抛在了脑后。 “哈哈哈,伪君子!说什么风光霁月,都是骗人的,哪怕他是太傅,也依然让人恶心得要吐。” 这道骂骂咧咧的声音让顾以丹的脚步一顿,她回过身,就看到一个身穿贵服的青年正在喝闷酒,红晕上头,眼神迷离,一看就知他喝醉了。 因着这人嘴里的“太傅”二字,让顾以丹很在意,她环顾左右,见这家酒馆有不少人在喝酒用饭,招了堂客又要了她先前用饭的那间包厢,她先上去,留下常明义带着家丁扶着这青年跟着她上了包厢。 孟广茂还有些意识,知道有人在搀扶他,以为是酒馆里的堂客,也不在意,嘴里还在骂骂咧咧的,让一旁跟着上楼梯的常明义眉头一皱。 “郎君好。” 顾以丹见家丁带着孟广茂进来,坐着朝他轻轻颔首点头。 孟广茂抬起头,双眼朦胧的顺着声音的来源去看,影影绰绰的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他疑惑的嘟哝:“我似乎看到了仙子?” 这句无意识的呢喃,让顾以丹笑了出来,“郎君喝醉了。” 孟广茂一下子就挥了挥手,不满的反驳,“我没喝醉,你哪只眼看到我醉了,我一直很清醒。” 跟酒鬼争论是没有意义的,顾以丹也不跟他犟这个,顺着他的话道:“是,郎君没醉。” 孟广茂这才心满意足的安分下来,家丁看到顾以丹眼神示意,扶着孟广茂坐下,束手静立。 “郎君方才说太傅...不知此话何意?”顾以丹试探的问道。 她问出之后,心提了起来,也不知自己希翼听到什么样的回答。 孟广茂一听到太傅两字,心头火起,酒气上头,骂的更是畅快,“都说姜太傅尊贤爱才,都是假的,假的!你们都被他的假面目骗了,全天下的人都被他的假面目骗了,他根本就不值当这种赞誉!” 孟广茂破口大骂,骂得越来越狠,其中的污言秽语,让顾以丹和常明义大皱眉头,常明义看着孟广茂的眼神带着一抹微不可擦的冷意。 辱骂主上的祖父,就如同辱骂主上一样,常明义很想将一盆冷水泼到他头上,让他清醒清醒。 顾以丹耐心的等孟广茂骂得口干舌燥停下来,这才循循引诱的问道:“不知姜太傅做了何事,让郎君这般愤怒?” 孟广茂心中正有一肚子的火无处发泄,见有人问了,闭着眼睛张嘴就来,“我前几天投卷给太傅,昨天收到姜府仆从送来的帖子邀我今天去见太傅,我满心欢喜而去,万万没想到姜太傅竟因为我写得的文章而羞辱我。 这就罢了,因着怕我抢了姜家郎君的风头,竟昧着良心说我文章写的不好,拒绝举荐我,这就是个伪君子,他到底哪一点能做太傅?圣上错信他了,我们北梁的百姓有这样嫉妒贤能的太傅,怪不得很多人都得不到举荐。” 顾以丹听得心头一动,都说酒后吐真言,这人如此愤怒,看起来似乎确有其事的样子,她轻声问道:“不知郎君的文章有没有带在身上,可否给我过目拜读一番?” 孟广茂豪爽的一挥手,从自己怀里拿出那篇投卷的文章,家丁小心的接过,递给顾以丹。 顾以丹认认真真的看完,轻咳两声,又将文章递给旁边的常明义,问道:“常先生如何看?” 她对这些之乎者也看得头疼,这篇文章里头还有诸多的典故,更是看得她脑瓜仁儿难受,她看不出这种文章是好是坏,只好寄望于常明义了。 常明义早就心有不满,觉得孟广茂在自吹自擂,正准备要拆穿孟广茂呢,看到文章之时,到口的话又吞了回去。 “这篇文章.....写得非常好,妙笔生花、一气呵成,上上等。” 文章确实是好,常明义也不能睁眼说瞎话,毕竟有学问的人不止他一个,顾以丹去问其他人也能问出个究竟,索性他说了实话。 “哦,竟这般好?”顾以丹看着孟广茂的眼睛亮了,“失礼了,还不知道郎君名讳是?” 原本顾以丹对孟广茂的话半信半疑,得到常明义的肯定,她觉得这人说得话是真的,若然真是如此,她可就无意间得知了一个真相——姜太傅是个嫉妒贤能、表里不一的伪君子。 “小生姓孟,名广茂,归德人士,年二十。”孟广茂醉眼迷离的将这段日子说得最多的话张嘴就来。 顾以丹眼中的眸光更亮了,才二十就有如此学问,看来她无意中捡到一个宝啊! 在方才孟广茂的咒骂中,她已经得知此人囊中羞涩,这让她心痒难耐了,她一直想要找到一些学富五车的寒门学子,现在眼前不就有一个么? 顾以丹低垂着头,兀自沉思,她将近来的局势在脑中细细思索,威胜王越发得圣上的欢心,太子频频出错,又遭到圣上的责骂,世家对太子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太子至今还没来得及在朝堂上立足,这个时候很应该乘胜追击才对,一举奠定威胜王的名声地位,趁着太子势疲,发展自己的势力才是当务之急。 顾以丹耳边听着孟广茂的絮叨,又想到自己育才书苑的情况,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是时候将科举制度推出来了,有孟广茂这个学富五车的人在,她的胜算又大了几分。 “你们留下一个人,好好照顾好这位孟学子,他是我顾家的客人。” 顾以丹对一个家丁吩咐道,带着人匆匆离去,她要家去好好准备一下,明天就去见威胜王。 第216章 借力 姜元羲收到了常明义的传讯,顾以丹与孟广茂之间的不期而遇,孟广茂辱骂姜太傅的话,让姜元羲冷冷一笑。 个中有一个消息让她很在意的,顾以丹要鼓动威胜王跟圣上提出实行科举制度了。 “即便我很讨厌顾三娘这个人,但也不得不承认她开创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局面,若是真的能实行,往后百年千年,都深受影响。” 姜伯庸不敢小看任何一个对手,特别是当他得知上辈子欲要控制他的人是顾以丹,害死他的人是顾以丹之时,更不敢小觑他人。 一个出身商人之家的小娘子,都能让他阴沟里翻船,若再抱着轻视之态,迟早怎么死都不知道。 “她要鼓动威胜王推行科举制度,这么说来她手上应该有足够的寒门学子为她所用了。” 姜元羲若有所思,语带肯定的道。 姜伯庸接着补充了一句,“且她还以为孟广茂是个饱学之士,将孟广茂收归旗下后胜算更大,又加上近来威胜王风头越盛,恩宠越大,太子一时都比不得威胜王的势头,圣上又曾说过后悔不立威胜王朝为太子的话,所以她觉得机会来了。” 姜元羲脸带欣赏,双手轻轻鼓了鼓掌,“她除了想要为自己积攒培养心腹朝臣之外,也是想借着此次机会让威胜王名声斐然,令那些寒门学子受威胜王的恩情,有了这个香火情在,他们必是会向着威胜王的。 若是真的让威胜王推举实行了科举制度,从科举制度上出来的朝臣们,必然与那些举荐的朝臣们天然就敌对,因为科举制度打断了察举制,让世家子天然少了一个轻松的青云路...... 也就是说,那些人必是与我们世家的朝臣们敌对,顾三娘倒是好算计,用这种钝刀子的法子,逐渐让世家的影响力慢慢消失,再过几年,朝堂上只要出现与世家朝臣相等数量的寒门新贵,圣上就不用再看世家的脸色了。” 姜伯庸一阵沉默,好半响之后才道:“五娘,你想阻止它?” 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科举的出现,成为了大势所趋。 姜元羲微微一怔忪,继而摇头,“不,这等好事为何要阻止?顾三娘想要削弱世家的权柄,恰巧,我也是这般想的。” 姜伯庸诧异了,“五娘你......” 姜元羲已经不奇怪这种眼神了,“五哥你想想,世家发展到现在,已经到了顶峰,盛极而衰,若是再无其他办法钳制世家的膨胀,若是遇上一个什么都不顾也不在乎的帝皇,世家必是他拿来祭刀的牺牲品。” 再说,她有志问鼎天下,任何做帝皇的,都不想自己身边趴卧着一只老虎,哪怕她自己出身世家,她也不想自己被世家钳制,更何况她从未忘记自己是女儿身,恐怕反对她最厉害的,就是世家。 科举制度的出现,一旦世家袖手旁观之后,她能很快的掌控局面。 姜伯庸细细一想,也觉是这个理,但他深知这当中应当还有其他一些顾虑是五娘没有说出来的,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知道五娘的决断就足够了。 “五娘,既然你觉得顾三娘提出的科举很好,那何不让它为我们所用呢?” 姜伯庸唇角扬起一抹笑容,笑容有点狡黠、更多的是高兴。 只要一想到顾以丹辛辛苦苦费尽心机弄出来的科举制度,为他们做嫁妆,他就兴奋莫名。 “为我们所用?即便我们知道科举之事,却不知道科举的内容所在,顾三娘藏得太紧了,就是常先生都探听不了其中的内情,我们想提前安排人在第一次的科举中有所斩获,也赶不及。” 因为不知道科举要考的是什么学问,所以哪怕姜元羲知道这件事,也没有跟祖父说,因为说了没有用。 “顾三娘想借着威胜王之手提出科举制度,让她收拢的寒门学子能在其中狠狠的咬下最大的一块肉......既如此,为何我们不能借力打力,借着世家的力道,再让越郎君暗中鼓动谋划,让吃肉的人变成我们呢?” 姜伯庸不再卖关子,娓娓道来他自己的想法,“五娘,这科举制度推行出来,第一个反对的,肯定是世家对不对?” 见姜元羲点头,他又继续道:“我们姜家自己不想蹚朝廷这趟浑水,其他人却未必。科举提出,必遭世家反对,世家不能容忍自己的权柄被削弱,圣上有这么一个钳制世家的法子也定然会实行,当两两权衡不下之时,若是有一个突破口能让双方都接受的呢?比如说......举办个女子科举?” 姜元羲眉目一动,双眼微微瞪圆,“五哥,你的意思是......?” 姜伯庸一笑,“科举既然要取代察举制,往后就是代表着朝廷的脸面,科举嘛,这么新鲜的事物,谁都没有办过,万一办砸了呢? 办砸了世家当然是弹冠相庆,这就有借口可以不用再办了,圣上却高兴不起来,谁又知道到时候圣上会不会出什么其他的幺蛾子? 所以啊,越郎君在暗中谋划,鼓动引诱后妃在圣上耳边吹个枕头风,弄个女子科举出来,美名其曰是趟着河过桥,试试脚底下的路该如何走,办砸了也可以把一切推到后妃头上,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就好办了。 世家也能趁着第二次科举举办之前,赶紧把自家子弟培养起来,有了第一次科举的考校内容,自幼熟读诗书的世家子,难道还比不上寒门子弟? 双方都能妥协,皆大欢喜嘛。世家有了时间,顾三娘再想把肉全吃了,牙齿就得崩掉好几颗,而我们却可以利用这次机会,为你谋一官职,正式出仕。” 姜伯庸极其认真又坚定的看着姜元羲,手往外头一指,“五娘,都城太小了,我们的抱负,在都城实现不了,我们要出去外面,找一个地方,发展我们的跟脚,这样我们才有在未来乱世立足的根本。 而这个地方,我为你择了一地——丹阳县。” 第217章 丹阳县 姜伯庸看着眼前凝眉沉思在想着丹阳县在舆图之上哪个位置的妹妹,心头五味杂陈。 丹阳县,是上辈子五娘发现的一个让姜家最终定鼎天下最大依仗。 上辈子姜家打下了半壁江山之后,因着五娘的功劳太大,碍着了很多人的眼,被撸下了身上一切的官职,手底下带出来的骄兵悍将也被其他人瓜分干净,她的身边只剩下邵兕虎和常明义两个人。 后来姜家和李家对峙,僵持不下之时,很多人都以为北梁要一分为二,那时五娘曾经请战,被大哥他们断言拒绝之后,带着自己的亲卫和邵兕虎、常明义两个人走了。 去了哪儿只有祖父和阿爹知道,彼时很多人都以为她是外出散心,毕竟当时姜家与李家对峙打不起来,五娘留下也没有多大用处,又有牝鸡司晨的闲言闲语传出,她出去避避风头也是好的。 然而半年之后,五娘再次归来,却为姜家带来了一座铁矿! 这座铁矿之丰富,足以让姜家的部曲改头换面,甲胃和兵器全都焕然一新,直接就打造了一支悍不畏死的军队,李家节节败退,最后俯首称臣,姜家成为了最后的赢家。 到其后祖父登基为帝,彼时多年战乱,国力空虚,山河早已破败,祖父却大手笔的拿出了诸多金子银子,从大晋那边购置了粮食、布匹等回来,安抚天下民生,竟然直接安然度过了开国之初的艰难境地。 而这些金子银子,全都是五娘带回来的! 是五娘带着常明义等人,一直在北梁的境地里寻摸探查,终于在丹阳县这个地界,找到了金银铁矿,从而一举帮着姜家胜者为王。 上辈子他觉得五娘此举理所当然,这辈子再重看,心头揪揪的疼。 这个傻姑娘哟,自己奋不顾身上阵杀敌,为姜家打下了大半的江山,到了最后麾下的人马被瓜分干净,那时其实就已经遭到了大哥等人的堤防了吧。 可她仍然想为家族出力,外出跑了半年,为家族带来了如此丰盛的金银铁矿,帮着家族定鼎天下,最后只得了一个护国长公主。 这辈子姜伯庸才深知,当中五娘花费了多少心血,可她得到的,与她付出的少得可怜。 他想不懂为何上辈子的她那般傻,打拼天下这种事本就不是她这种小娘子做的。 幸而这辈子的五娘跟上辈子不一样了,她野心勃勃,也有鸿鹄之志,这样的五娘,未来如何很难说,但至少现在,他们要先把丹阳县攥在手中。 “丹阳县,地处东北之地,相去不远就是边康,五哥,你怎么会选丹阳县这个小地方?” 姜元羲从脑海中找到丹阳县的位置,满心的困惑,自从兄妹两人公开坦诚的长谈一番之后,五哥早已知她想要做什么,为何会给她选择丹阳县那个地方? “五娘,不要小瞧了丹阳县这个地方。” 姜伯庸摇头,“不管是六郎手下的走商之队,还是我手下之人,都会让他们将途经之地的概貌、人情风土都记录下来,而丹阳县就是我手下之人发现的。 此地一面靠海、一面环山,典型的易守难攻之地,若是这般自然不值当我们千里迢迢去那里,让我看中的,是那边的土地。” “土地?”姜元羲来了极大的兴致,催促道:“那土地可是有什么名堂不成?” 姜伯庸含笑点头,“确实是,那里的百姓种植的稻谷,一年两熟!如此,你可看中了这地儿?” 姜元羲的眼睛,猛地睁大,而后亮得惊人,北梁的土地,多数都是一年一熟,只有大晋那边的好些田地才有一年两熟,若丹阳县真的是一年两熟,那这块地儿,无论如何都要拿下来,必须要紧紧的攥在姜家的手中才行。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行兵打仗最吃粮草,有了丹阳县这块地儿,若是再能顺利把朱学真这个农家中人拐走...... 姜元羲暗自琢磨着这个可能性。 姜伯庸看出妹妹已经心动了,上辈子七年后五娘才寻到丹阳县,如今他借着自己手下心腹行径之地的借口,提前将丹阳县告知五娘,五娘又会有怎样的举动? 他们若然能抢占这一步先机,把丹阳县霸占了,丹阳县的金银铁矿、丹阳县的土地,又会让这片天下的格局发生怎样的变化? 姜伯庸只要畅想一下未来的场景,就有一种热血沸腾之感。 姜元羲还不知道她五哥为她择的丹阳县还藏着矿山,只凭着一年两熟就足以让她怦然心动,且她记起丹阳县的位置,相去不远就是蛮夷之地边康,边康最多的就是马匹...... 她又想到了胡不归等三个闻名天下的名将,更是对丹阳县势在必得,她要打造一支让天下都闻风丧胆的骑兵! “五哥,想要丹阳县,首先我们就得保证科举的走向按照我们的设想来。” 姜元羲很果决,“我即刻传讯越郎君,且这事还得跟祖父商量,只有联合世家的力量,才能让圣上与世家僵持不下,如此我们才有机会。” ...... 过了几天,威胜王陈朝在半下午之时,手中提着一个大食盒进宫。 “儿子见过父皇,父皇万福金安。” 陈朝礼都没有行完,见到爱子到来的陈雄就高兴的一摆手,“不必多礼。” 见着陈朝手中的大食盒,陈雄兴致嫣然,又玩起了两父子近来很爱玩的游戏,“这次的食盒竟然有六层,让朕来猜猜,你这次是带来了炒菜?有没有朕很爱吃的小炒肉?” 陈朝将食盒提了提,笑着道:“父皇,您也看了很久的奏折了,不如我们先歇会儿,吃点东西?” 陈雄揉了揉额头,也觉着龙案上的奏折看着烦躁,起身带着陈朝往外走,来到一处亭阁,陈雄摆摆手,让禁卫们四处散开,他自己与陈朝分坐下来。 陈朝把食盒一一打开,将里面的菜肴拿出,献宝似的道:“父皇尝尝儿子的手艺,我请了一个大厨,跟着学了好些天。” 陈雄见着都是他爱吃的菜,眼眶微微有些湿润,感慨的道:“父皇这么多儿子里头,唯独你肯花心思孝敬父皇了。” 第218章 科举制 陈朝恭敬的给陈雄摆了碗筷,谦虚又低眉顺眼,“二哥他们也很孝顺父皇的,只是二哥乃太子,日理万机,忙了点,三哥与四哥两个,也都上朝理事了,只有儿子一个人无所事事,儿子自然要孝敬父皇,把二哥他们那份也带着一起孝敬了。” 顾以丹说过,在父皇面前,万万不可诋毁其他兄弟,相反,有多好就说多好,这样自然会引起父皇对他们的不满和对他的疼爱。 “哼,他们若是真的有心,难道一点时间都抽不出来为朕做几个菜,炖几道汤?你不要为他们说好话了,说来说去,还是他们不够你有孝心。” 陈雄不满的冷哼,俨然忘记了后宫中也有皇子学着做菜与他吃,却被他斥责假孝心,让那些皇子们碰了一鼻子的灰。 陈雄拿起筷子夹起小炒肉吃了一口,很快脸上又爬上了笑容,“阿朝的手艺越发的好了,果然是用了心,比之御厨都差不到哪里去。” 陈朝心中得意的哼了哼,面上谦虚得紧,又带上了羞赫,“父皇谬赞了,儿子第一次炖汤之时什么都不懂,也不会自己先尝一尝,累得父皇和母后受罪,是儿子不好。” 这话又勾起了陈雄的记忆,想起第一次兴致勃勃吃用儿子带来的炖汤,刚刚喝了一口就喷了出来,那滋味儿,咸得不行,他还记得儿子满脸羞赫和失望的神情呢,这让他忍不住哈哈大笑, “所以朕才说你用了心,才多长的时日,你就能自己做出这么一桌菜了。” 陈雄喝一口酒,尝一口小菜,陈朝陪着用,等陈雄用得差不多了,陈朝见他心情很好,试探着小心开口,“父皇,儿子这些时日,偶有所得,却不知对父皇有没有帮助,特来请教父皇呢。” 陈雄喝得兴起了,心情也大好,对爱子也疼爱,挥手就道:“你说说看,父皇给你指点指点。” 陈朝定了定心神,按照他与顾以丹多番润色,揣摩着父皇可能会有的表态而打的腹稿,娓娓道来,“父皇,您觉着如今在朝堂上,是不是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 陈朝小心的觎着父皇的神色,见陈雄的脸色开始冷了下来,赶紧开口,“儿子有罪,儿子不该妄议朝政。” 陈雄摆摆手,“你是朕的儿子,堂堂威胜王,有什么不能议论朝政的,只不过是父皇想到朝堂上那些榆木疙瘩就气得脑仁疼,总是处处与朕作对,迟早要他们好看!” 见父皇的反应就如同顾以丹猜测的那般,陈朝心头大定,劝慰的道:“父皇消消气,那些人哪里值当父皇伤了龙体?且儿子这里有一计,可以削弱世家的权柄,让父皇将朝堂尽收手中。” 这话引得陈雄满是好奇,“阿朝有何良计?” 陈朝没有开门见山,而是婉转的循序渐进,“父皇,如今朝堂上的朝臣,都是靠着举孝廉的法子才开始仕途之路,这当中只有少部分是寒门子弟。” 陈雄认同的点头,眉宇间带着一丝阴霾,“朕登基以来,想要提拔甘东生做廷尉,那些世家竟然阻止,说什么甘东生不识律法,做不了这个廷尉。当真是可笑至极,朕想让谁做官,还遭到他们的阻挠,真是气煞朕也。” 陈朝附和了好几句,见父皇的怒火在酒气之下越发炽烈,心头暗喜,“父皇暂且息怒,儿子私以为,改变世家只手遮天的局面很简单,只要把选拔官吏的法子改上一改,世家就再也不能为恶了。” 陈雄就如同被羽毛挠着痒痒的猫儿一般,好奇心越发重了,催促道;“快说说如何改,改成什么样?” 陈朝不再卖弄,“儿子曾在私塾中看过先生对学子的考校,回家苦思冥想之后,觉着我们可以学上一学。 父皇,如果我们用一个考校学子学问的法子,取代了举孝廉呢?这样一来,寒门学子再也不怕找不到举荐人,只要寒门学子腹有诗书,世家必然无法从中阻挠他们为父皇效力。” 陈雄拿着酒盏的手一顿,慢慢将酒盏放下,开始凝眉沉思,越是想,越是觉得儿子这话很有道理。 “这个法子确实不错,不过选拔官吏用考校学问的法子,那要考校什么学问?” 陈雄是个只会打仗的大老粗,对那些之乎者也全然不懂。 陈朝此时显得尤为从容自信,“父皇,既然是为了取代举孝廉,考校的学问就必须要让世家无话可说。 儿子是这般想的,把考校的内容分成三部分,层层递进,第一科考校贴经和墨义。 所谓帖经,就是将经书任揭一页,将左右两边空着,中间只开一行,让学子将空的地方填上。 贴经用的经文,乃《礼记》、《左传》,此为大经;《诗经》、《周礼》、《仪礼》此为中经;《周易》、《尚书》、《公羊传》、《谷梁传》此为小经,贴经里头考校的,大经、中经、小经都必须要有。 墨义,考的也是九经中的经义,摘取其中的一两句经文,让学子对它注释。 这一科儿子称之为明经科,能通过明经科的学子,说明他已经熟读经义了。①” 陈雄神色郑重起来,“你继续说。” 陈朝又道:“通过第一科明经科的人,才能进行第二科。儿子将第二科的考校内容同样分为两部分,第一个是明算,考校的是《周髀算经》和《九章算术》。 第二个是明律,考的是我北梁的律法。 这第二科儿子称之为秀才科,只要通过秀才科的人,就可以下派到各县做一赋税或者刑狱的小吏。②” 将科举制度弄得这般复杂,是顾以丹提出来的,陈朝一开始想不明白为何要考校算经和律法,更不懂为何只要过了秀才科就可以做一个小吏,还是顾以丹解释之后才茅塞顿开。 “父皇,国库要收赋税,就要懂得算经之人,这些人能很好的帮我们收取赋税,懂律法之道,不仅能在收取赋税上对那些平民百姓解释,就是在刑狱上也能有大作用。” 陈朝的解释让陈雄恍然大悟,接着又听陈朝道:“过了第二科的人可以参与第三科进士科,进士科不中,则下派各县当小吏,进士科中了,则父皇钦点七品官吏,委以重任。 进士科儿子同样分为两部分考校,第一个是杂文,考校的是诗和赋,第二个是策问,对我北梁的田地、经商、律法、军事、政务、漕运、盐政等等方面提出问题并作回答。 只有通过三科的人,才能称之为进士,进士方能以七品官之身为父皇分担解忧。 而儿子将这种考校称之为科举制。” 。。。。。。 第219章 不能答应啊 “父皇,科举考校的内容繁多又复杂,比之察举制更考验学子的学问,相信若是父皇真的推行科举制,选取出来的学子必是我朝栋梁之才。不过......” 陈朝一脸的欲言又止,言语之间满是迟疑不决,让陈雄大好的心情微微有些不悦,“不过什么,对着父皇,不用吞吞吐吐的。” “不过,科举制必会遭到世家的反对,若是父皇用了科举来选拔官吏,此后只要寒门子弟勤奋进学,就能与世家子一较高下,世家独大的局面将有所改变,他们恐怕不会放任父皇您掌控朝堂。” 陈朝的话落,陈雄的脸色陡然变得阴沉可怖,浑身都散发着寒气。 陈朝似是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怒气吓着了一般,有些心惊胆战。 陈雄见了,摆摆手,“父皇不是生你的气,不用这般害怕。” 陈朝这才恢复了面色。 陈朝的话在陈雄脑海中不断回荡,越是想,越是气,猛地将手中的酒盏一扔,对碎成了几瓣的酒盏无动于衷,只恶狠狠的道: “阿朝你说得很对,那些世家从来都与我们皇室作对,只顾着从我们皇室手中抢权,就是要维持他们的世卿世禄,什么狗屁的为天下百姓民生,呸!” 陈朝附和着骂了几句世家,带着忧心忡忡的道:“父皇,儿子不是无的放矢,儿子倘若真的在朝堂上提出科举的条陈,必会遭世家的反对。” 顾以丹说过,要把世家会反对科举之事在父皇跟前打招呼,这样到时候当他真的提出科举之事,世家若然真的反对了,父皇就为了打世家的脸面,一定会排除万难实行的。 也就是说,世家蹦跶得越欢,科举之事就势在必行,这样一来,第一批科举出来的人就是他的手下,到时候地方上、朝堂上都是他的势力,二哥这个岌岌可危的太子,拿什么来跟他争? 陈雄沉吟片刻,指示道:“就按照阿朝你说的这个科举之事,明日在朝堂上给父皇上奏条陈,父皇倒要看看世家是不是这般不识抬举。” 陈雄眸子里闪烁着阴鸷,酒气上头之下,杀意萦绕。 陈朝心头狂喜,响亮的应了一声,只要这次父皇应了他的上奏条陈,这泼天的功劳,就是他的了! 届时天下寒门学子都要感激他! 第二天早上,在“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尖嗓子中,陈朝抢在所有人之前,出列上奏,所奏之事正是他昨天向陈雄提出的科举制。 当陈朝合上奏折,由随侍太监收起呈给陈雄看之时,殿中一阵寂静。 不管是太子、宁江王等人,还是世家朝臣、亦或是寒门新贵,都被陈朝所奏之事震撼了。 换一个选拔官吏的法子? 且这个法子,有理有据,比之察举荐举上来的朝臣更能体现出他们本身的学问,若是真的用这个法子选拔官吏,至少朝堂上站着的都是熟读经书之人,而不是像如今这般,泰半的寒门新贵都是圣上硬塞进来的,只要找人举荐就行,学问参齐不齐,很容易出篓子。 陈朝眼角余光一直在注意着众朝臣,他在仔细的观察着他们的神色,企图从他们脸上看出他们对科举制的看法,可惜能站在这里的都修炼成精了,任是陈朝瞪大了眼,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倒是太子脸色沉了沉,虽然对科举这个新鲜玩意似懂非懂,但只看着陈朝的折子让殿中气氛变得怪异,他心情就不好了。 “诸位卿家,说说威胜王提出的奏折如何?”陈雄也懒得看奏折上的字,装模作样的扫了一眼,放下之后开口问道。 殿中一时寂静。 陈雄环视全场,最后目光落在姜太傅身上,“太傅如何看?” 不止陈朝,就是其他人都紧张的看着姜太傅,不知他对此是何看法。 “回圣上,威胜王所提之事古未有之,臣疑惑不解,望圣上许臣誊抄一份,回去仔细研读,此乃关乎我北梁大计,不容疏忽。” 姜太傅四两拨千斤,让众朝臣们包括太子等人在内都大喜,他们正愁找不到机会好好研读一下这份奏折呢,太傅这话说得对极了。 于是其他九卿相继出列请求同样誊抄一份带回去仔细研读,相继其后,其他朝臣也同样出列请求。 陈朝很不悦,他还以为世家会当场反对的,这样经过他昨天的暗中挑拨,父皇必定会雷霆震怒,想反对也没有用。 随后陈朝又安慰自己,兴许等他们誊抄回去之后,是为了想阻止科举实行的借口,这样也好,准备得越充足,反对得越厉害,科举就必定会实行。 陈雄眯了眯眼,淡淡的道了一个字,“准!” ...... 回到家中的姜太傅,吩咐管家姜福生找来了姜元羲,见到她第一句就道:“威胜王今日在朝会上提出了科举之事,这是他上奏的奏折,你看看。” 姜元羲接过奏折,细细研读,看完之后感叹一句:“原来所谓的科举是这样的,果然是巧心思。” 姜元羲得知顾以丹要鼓动威胜王提出科举之后,就来见了祖父,姜太傅是知道这件事的,对孙女儿竟然有暗子在顾以丹身边感到惊诧,而更让他惊叹的是顾以丹想出来的这个科举。 “这位顾三娘子长了一颗玲珑心啊!”姜太傅也赞道,“这个法子,确实是比察举好多了,若是真的按照这样考校学问选出来的朝臣,对朝堂是极好的。” “可惜这是在抢世家的肉,恐怕某些寒门新贵也不想答应,他们还等着子承父业呢。”姜元羲嗤笑了一声。 如今朝堂上的寒门新贵,过半是圣上硬塞进来的,这些人只要在朝堂上,到了他们子嗣或者族中子弟长大成人之后,他们就可以让同僚举荐,同样把自己后辈塞进朝堂,如此几代之后,就从寒门改头换面成为一个末流世家。 以前许多世家是从豪强转变而来,也有不少的世家是从寒门新贵转变而来,倘若日后要入朝为官就要先通过考校学问,若是学问不过关,岂不是把他们家族的青云路断了? 这怎么行,不能答应啊! 第220章 朝堂论辩 姜太傅身为世家之人,太清楚科举制对世家的限制了,但他更清楚既然圣上允许威胜王提出来,就表明了他要实行的决心。 且姜太傅觉得,即便就是科举制实行,那也是世家子占了很大的便宜——有哪家寒门子弟的藏书能比世家多? 再说,入朝为官,又不仅仅靠学问的好坏。 人情世故、见识应对等等这些,都少不了,不然万一着了别人的道,或者被人当枪使,自己死了不要紧,怕还要连累全家。 姜太傅觉着,就算实行科举制,那也是世家占了优势,至于往后数代子孙不肖,没能在科举上有所出息,让家族落败,被别的寒门取而代之的情况...... 那就是活该了。 这世上,总会眷顾努力的人。 姜太傅对科举制无可无不可,至于其他世家是不是同样这样的态度,却决定了这次孙女的计谋能否行得通的关键。 “五娘,你真的想借这次机会做官?” 姜太傅想起自己听到孙女儿的想法之时,仍然记得当其时自己的想法——五娘比绝大多数的郎君都锐意进取,且更有想法。 就是他都想不到,五娘要谋一地之令。 她的大胆,总是出乎意料。 姜元羲淡定从容的直视着祖父的眼睛,“祖父,姬天子之时就有女官了,《周礼·天官·女史》中曰:女史掌王后之礼职,掌内治之贰,以诏后治内政。有例可寻,为何我不能再现姬天子之时的女官盛况?” “但姬天子之时的女史,只有八任就被撤了,且女史协助王后掌管后宫,你却要谋一地之县令,与男人争权夺利,难!” 姜太傅怕孙女儿不明白个中的艰难,又一次着重的咬了咬字,“难如登天!” 姜元羲却只挑了挑眉,心中嘟哝,师尊老头说不仅是我,就是这个世界的人眼界都小的可怜,登天对他来说,轻而易举,只怕我要到师尊那个境界,还有得学。 姜元羲心中嘟哝,面上仍然镇定自如,“祖父,倘若北梁不是圣上做皇帝,五娘不会有如此胆大妄为的想法,可惜北梁的皇帝是圣上。” 这位圣上哪一点都不像一个人君,若是有点抱负或者远见的,她任一个计谋都实现不了。 也就是越华容想报仇雪恨,想要手刃仇人,不然按照他得宠的程度,他要是有一丝佞臣的想法,北梁就得被他玩得民不聊生——圣上对他近乎言听计从,奏折也不避讳他。 不过越华容若真的这般玩,也很容易被祖父这些九卿找机会弄死就是了,他们不会放任这么一个佞臣在朝野为非作歹,有一个圣上已经足够头疼,再来一个祖父他们就要杀人了。 越华容不能直接出面帮她吹枕头风,但他在后宫这大半年却不是干吃饭的,拉拢、假装结盟,他已经与好几个得宠的后妃形成了“守望相助”的盟友关系,以便对抗皇后。 世家只要很坚决的反对科举,越华容能鼓动后妃吹个枕头风,圣上被世家逼迫,枕头风的效果就出来了。 姜太傅听了孙女的话,默了默,手指轻轻敲着书案,片刻之后道:“如此,祖父这就下帖子给其他九卿。” 姜元羲脸上顿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到了第二天朝堂上,陈雄匍一上朝,就问道:“众卿对昨日威胜王提出的条陈怎么看?” 在陈雄的虎视眈眈的目光之下,九卿纹丝不动,一位三品朝臣出列,义正言辞的道:“闻奏圣上,察举乃从先民三皇五帝之时流传下来,此乃圣人道,怎可擅自更改?” 又有一位朝臣出列道:“闻奏圣上,不管是我北梁还是大晋,朝臣都出自于察举,臣闻所未闻科举二字,此乃不法之道,还望圣上明察。” 一个又一个,陈雄数着人头,竟有八个朝臣出列反驳科举制,从最低的五品官,到二品大员都有,若是九卿也出来反对,朝堂上站着一品到五品就齐活了。 陈雄眼见果如陈朝所说的那般世家反对科举制,心头怒火瞬间就成了燎原大火。 陈朝低垂着头,遮下了满是喜悦的双眸,心头得意哼着小调,对,就是这般,反对的声音越大,父皇要实行科举的决心就越坚定。 这八个朝臣出列之后,殿中一时有些寂静,陈雄皱起了眉头,将目光投到了陈朝身上。 陈朝心头一凛,赶紧收起了得意,动了动手指。 下一刻,又有一个五品官出列,“闻奏圣上,诸位大人所言臣有不同的看法。” 陈雄见终于有人出来反驳世家,脸色稍霏,语气都柔和了不少,“爱卿有何看法,不妨直说。” 这位朝臣欠了欠身,直起身子之后直面问那八个朝臣,“诸位大人说察举是三皇五帝之时流传下来的圣人之道,如此臣想问,三皇五帝之时,帝位乃禅让,你们这般说,岂不是说北梁之前的朝代是错的,姬天子的帝位继承制是错的?” 在场众人,眼皮子都跳了跳。 这人又继续道:“三皇五帝之时帝位禅让,如今帝位乃继承,若是照你们说的圣人之道不可擅自更改,姬天子传承数百年的王朝莫不是一个笑话?” 八位朝臣被问住了,一时哑口无言。 陈雄闻言,连连点头,深深的看了一眼这位出列反驳世家的五品官,琢磨着回头要升一升此人的官,这么会体察上意的人,应当更加得到他的重任才对。 这位朝臣的功劳陈雄没有忘记,儿子陈朝的功劳他更不会漏了,他知道这朝臣是儿子的人,当今世上能对科举之事如此热衷的,必是儿子陈朝了。 感受到父皇满意的眸光,陈朝心头又得意的哼了哼,顾以丹说的对,就算他们希望世家坚定的反对,他们却不可露出这种意图,相反,世家反对,他们就要反驳世家。 毕竟是他提出来的科举,若是他自己都反驳不了世家,父皇会对他失望,他可不能失了父皇的恩宠。 尝过这种恩宠之后,陈朝已经离不开了。 第221章 展露獠牙 能被世家推出来反对科举的人,到底是有两把刷子,很快就有人出来与之互扛。 “这个科举选拔出来的朝臣,只闻学问,不看德行,若是大奸大恶之辈做了朝臣,非我北梁之福,亦非我百姓之福。” 这下轮到五品官哑言了,陈雄略等了等,见五品官一时哑言,着急起来,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他又将目光投向陈朝。 陈朝胸有成足的样子,手指再动了动,一位四品官出列。 “这位大人的说辞,臣是不认同的。世事磋磨,人心易变,大人又怎能保证察举出来的朝臣,经过诸般世事磋磨之后,他的本心不会变,他的德行不会改? 前头贪赃枉法的人还少吗?那些可都是察举出来的朝臣,他未为官之时的德行高风亮节,为官之后却未必吧。敢问大人,你就能保证你一丝私心都没有吗?” 被问的朝臣哑言了,陈雄脸色又好了起来,心中觉得这位四品官也当挪一挪位置。 陈朝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对顾以丹竟能将世家的反应猜测得一清二楚很是佩服,对她越发看重起来。 一时那八个反对的朝臣哑言,陈朝神色镇定从容,陈雄脸色也好转起来,就在陈雄以为世家无计可施之时,又有一人从朝臣里头走出来。 他先躬了躬身,行了礼之后,道:“闻奏圣上,此科举制在臣看来,大不好!” 眼见这人出来,陈朝还没有反应呢,看戏的太子眼皮就跳得厉害,是御史台的御史中丞。 自从御史台接连死了人,倒是卯足了劲,什么不合陈雄心思的,他们就会跳出来。 陈雄也眼角抽了抽,如今他看到御史台的人就心烦气躁,恨不得一刀砍了,留着碍眼。 “臣细读科举之事,发现并无门槛限制,岂不是说那些与民争利的商贾之子也能应举?简直荒谬! 那些商贾之家,出身低贱不说,眼皮子又浅的很,与民争利的泥腿子能有什么大学问?眼界、见识、学问,一无所有! 威胜王提出的这个科举制,根本是在动摇国本!察举是从姬天子之时沿用至今,数百年的时间,造就了大周朝繁华盛世,当其时姬天子在贤才能人的辅助之下一统神州,这些都是那些察举出来朝臣的功劳。 陛下这是要否定天下广大士子的能耐,这是要让天下士子寒心啊! 如今威胜王提出科举制,想要用泥腿子来治理我北梁,那些毫无见识的泥腿子能干什么事?若是胡乱施为,引起我北梁动荡,谁来平息民怨? 是威胜王你来担着这个责任吗?” 御史中丞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径直看着陈朝。 陈朝的脸色,随着御史中丞的话,镇定从容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阴沉,到了最后一句质问,更是直接黑了脸,却不敢出口回答御史中丞的话,只能紧抿着唇角,额头青筋乱跳。 太子一时犯了难,一边看到陈朝被世家质问得哑口无言,心中畅快不已,陈朝昨日突然跳出来,是他没有想到的,但他也看出了陈朝来势不善,虽然他觉得应该赞成陈朝的提议,可同样也想到若然科举真的实行,陈朝在父皇心中、在朝堂上,必是将他比了下去。 他没忘记后宫中如今那位备受恩宠的方士,正是陈朝的人呢。 太子只纠结了一会儿,心底的天平最后还是为世家喝彩,只要陈朝落不着好,他就开心了。 陈雄却是神色阴沉得恐怖,御史中丞嘴里的泥腿子,真的是在说商贾之家吗? 商贾之家出身低贱,那比商贾之家更为低贱的奴仆呢? 他们陈家,可是大户人家的奴仆出身,反噬了主子才得了争天下的底气,最后才坐上了龙椅。 是先帝不想厚颜无耻的给自己一个高贵的出身吗? 先帝想要重新定氏族录的时候,被世家一口断言拒绝! 一个奴仆出身的皇帝,想要改头换面? 那他们这些真世家还有何脸面可讲? 索性先帝当时见着世家如此激烈反对,也就按下此事不提,并没有为难世家,只给自己安了一个良民寒门的身份。 所以全天下都知道,北梁的皇室,是个寒门。 但能瞒得过天下老实巴交的百姓们,在场众人哪个不清楚皇室的底细? 不独是陈雄,就是太子、陈朝等人也很快回过神,想明白之后,面色也难看起来。 被人当口六面辱骂比泥腿子都不如,没有人心情能好。 可他们偏偏还不能发作,陈朝提出的科举里面,确实没有限制商贾之家应举,御史中丞说的泥腿子是商贾之家,与他们皇室一丝关系都没有,让他们难受得很。 大殿中一时安静的很,世家却老神在在。 从御史中丞站出来的时候,大家就知道有好戏看了,但随着御史中丞的话越说越多,寒门新贵的脸也疼了起来,难堪的很。 泥腿子,御史中丞嘴里的泥腿子,又何尝不是在说他们? 这些人都是靠着陈雄登基之初,携带屠戮先帝子嗣之威、登基之势,硬塞进来的。 御史中丞说商贾是泥腿子,出身低贱眼皮子又浅泥,眼界、见识、学问,一无所有,任用他们会引起民怨,又何尝不是在说他们? 当初陈雄突然宫变,屠戮血腥、手段残忍,当其时世家被杀了个措手不及,想要阻止之时已经木已成舟,无力回天。 所以陈雄为了三个嫡子娶了五姓望族的嫡女,世家敢怒不敢言——谁也不知道陈雄会不会又一次发难,屠戮满门。 四年以来,陈雄在坐稳帝位之际,世家也在发展着自己的势力,新太子当街打死朝臣、陈雄廷杖朝臣、太傅,种种举动已经让世家如同紧绷的弓箭,陈朝突然提出来的科举制,成为了压倒最后一根稻草。 圣上想要剥夺他们世家世代当官的权利? 那就让圣上好好看看,没有了他们世家,他们皇室要如何治理整个北梁。 御史中丞的话让此次朝会不欢而散,事情还没有讨论出个定局,第二天过半的朝臣就以身体不适为由,告病在家。 朝堂顿时陷入了停滞慌乱中。 世家,终于展露了他们的獠牙。 第222章 妾有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