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魔笑传》 一 在苍茫的大海上 前言:本书中历史文化等等发展进程并不拘泥于时代,属于同名架空,故而不要上纲上线,仅图一乐耳。 在苍茫的大海上,狂风卷集着乌云。在乌云和大海之间,海燕像黑色的闪电,在高傲地飞翔 以上画面仅供参考,其实这船现在正四平八稳地行驶在一片比较平静的海域中。 这是一艘大唐来的船,水手们在这船上该刷甲板的刷甲板、该唱歌打渔的打渔唱歌。 就是苦了鉴真和尚。 鉴真和尚不食荤腥,水手们打捞上来的鱼虾蟹都与他无关,他就只能吃吃海带汤泡饭、干粮这些东西了。 鉴真双手合十,平静地看着与自己面对面相坐的年轻人,开口了:“方凡啊,你要不出去吃,这味儿已经满屋子都是了,我并不想在这满屋腥味儿的房里再待那么些天啊~” 被叫做方凡的年轻人点点头,捧着碗就出了房间,还顺手把舱门给带上了。 这艘是鉴真和尚的东渡船,方凡是皇帝派来的护卫。 方凡其人,年二十五,家住长安东部华山玉京观一带,于皇帝的卫队中当差。每日闲游浪荡,好吃喝。心大到几近神经末梢坏死。几乎不按时睡觉,每天睡前,随心情修炼五雷正法,然后可能会做一盏茶时分的柔软操,上了床,一般来说不能马上入眠,一觉就能睡到太阳晒腚,观里的师父武德道人都说p。 这不,人家鉴真和尚在船舱里坐禅,他捧着一碗鱼汤就进去稀里呼噜了,这不是犯贱呢嘛! 其实方凡这次出来,倒也不止是护卫鉴真而已,他还得到了唐王的指派,要他搞定大唐与扶桑航路之间那只人人都在说的海妖,据说已经有几十艘大船毁于其手,更有小船无数,搞得远在事发海域另一端的渔夫们都不敢出海了。 本来是要武德道人去的,不过人家说“我徒弟就能搞定啦!” 这才派方凡过去。 更由于方凡与鉴真和尚有旧,就顺带担任其护卫,在东渡之行中予以保护。 这时,方凡在船舱过道中一边走,一边继续吸溜着鱼汤,有船工略为慌张地从甲板跑入舱内,见到方凡就连忙过来,嘴里还说着:“方先生啊!闹妖怪啦!你快去看看!” 方凡一听,三下五除二就把鱼汤弄下肚,将碗往船工手里一塞,嘱咐他看好鉴真,抹抹嘴就上甲板去了。 这一上甲板,好家伙,明明刚刚还是风和日丽,水波不兴,现在直接就起了茫茫雾,伸手不见五指。 雾中隐隐有摄人心魄的歌声传出。 那歌声,可称之为靡靡之音,令人听了心里痒痒,现在已经有不少水手陷入迷惘,跌跌撞撞地往那个方向靠。 眼见已经有人挪到了船边,再走两步就要掉进海里,方凡运气,直接开腔唱了起来:“咱说青天不客气,张飞喝断当阳桥!” 这唱的武坠子乱七八糟、铿锵有力,直接就把对面整不会了。 歌声戛然而止不说,那些被雾中歌声诱惑的船工们一个个儿乍一惊醒,就惨遭魔音贯耳,一个个哀嚎着捂住双耳在地上打滚。 “自己人、别开腔!”、“求求行行好,别唱了!”、“别人唱歌要钱,你唱歌要命啊!”等等内容不一而足。 见这些人都醒了过来,方凡也就意犹未尽地住了嘴,和船工要了一条小船。 船工们将小船用绞索放下了海,方凡就从船舷上往下一跃,稳稳当当地落在小船上。 接住了大船上扔下来的桨,方凡就辨别着之前歌声的方向,缓缓往前划去。 划着划着,感觉离大船不远也不近,反正不论往前看还是往后看,全是雾茫茫的一片。 此时方凡觉得自己刚刚唱的是不是太过分了一点,现在就算是那海妖唱两句也行啊~ 就当他这么想,那海妖竟然还真再次开唱了。 总之,先往这唱着歌的地方过去呗~ 行行重行行,在确定了那玩意的歌声完全是定点播放后,方凡找准方向,一边唱着歌一边前进。 在方凡的魔音中,那歌声果然又不会了。 终于,此时透过茫茫的迷雾,方凡看到前方有光从雾中透出——那东西已经不远了。 在那道光的某个距离内,不再有浓雾,雾中心空间里竟然有个方圆数十丈的球形无雾空间,方凡所看到的光就在这空间的中心: 那是一个浑身散发着朦朦亮光的少女,正坐在一块礁石上抱膝沉默,驾着小船的方凡穿过雾障出现,让那少女偏过头来,双眼扑闪扑闪、一脸好奇地盯着方凡看。 “?” 那少女发出了一个明显带有疑问的音节,然后 就见到她将坐在礁石上的姿势由抱膝改成了侧坐,接着就开始扒自己衣服 方凡完全没对这场面有什么反应,只是不紧不慢地将船划到了那块大礁石边,轻轻一跃跃上那礁石,抬脚轻轻跺了跺。 质感怪怪的。 “小朋友啊,这里挺冷的,你多热也别脱衣服啊,会着凉风寒的。”方凡眼神清澈,不带一丝欲念地看着那个已经几乎‘全身棵体’的“少女”,说出了以上内容。 少女张口,声音重重叠叠,她唱道:“一呀么摸,摸到姐姐的头发边,好似那乌云霜满天~” 虽然唱的是青楼小调,可它的声音此时犹如无数男女老幼的声音相叠加,实际上嘈杂得很,意志力薄弱点儿的,听这一曲《十八摸》,搞不好连第三摸都没撑到就得变成傻子。 “所以,那个雾,是用来隔音的咯?”方凡面不改色地听着这首比他唱歌要命多了的小调,歌性大发,自己个儿也运气唱了起来。 不过这次他唱的倒不是武坠子了,这次他以一种勉强能听的嗓音来了一首《大悲咒》调子的、歌词半哼半唱、但是又在几个关键节点和原歌一模一样的玩意儿。 那‘少女’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了第一句话:“闭嘴闭嘴闭嘴!难听死了!人怎么能唱歌这么难听!” 方凡只是痞笑痞笑地回它:“你这不是人的家伙,唱得也没多好听呀,没有那层雾的修音,你丫的唱出来的不也啥都不是?” 少女一听这话,一看方凡那令人火大的脸,气得是哇哇大叫,整个都气绿了! 登时就有数根纯白色的雾气从礁石的孔洞中伸出,向方凡抓摄而去。 那些雾气若有实质,带着‘呜呜’的破空声响,一定要撕烂面前那人那张讨人厌的嘴! 只见方凡身影如柳絮一般闪转腾挪,在不被雾气碰到的情况下朝那绿了的“少女”稳步靠近。 当走到少女身旁时,方凡手上电光闪烁,直接一掌就拍在了“少女”那板上钉钉的胸口上。 那少女身上光芒数变,终是带着那些雾气‘触须’,用雾散去的方式,散开在了空气中。 只有方凡一人,站在光秃秃的礁石上。 “特地叫我来除去的妖怪就这?”方凡笑笑,摇头回到了小船上,就要往雾障方向划。 不过 “嗯?怎么妖怪都死了,这雾却还没散?”方凡喃喃念着,挠挠头,又回头看看那块已经没有妖灵存在的礁石。 礁石中间,原本由那只少女妖灵所坐着的地方,竟然有一个约莫直径一尺、微微发光的圆形薄膜。 当即停下船,方凡再次跃上那小岛般的礁石上,三步两步赶到了薄膜边,蹲下身研究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呀!”方凡自信念叨:“我就说怎么让水师都败下阵来的海妖,怎么可能一掌就死,搞半天是在这下面还有!” 说着,方凡本着自家师门那“无论如何先动手尝尝咸淡”的传统,在自己袖中摸索了几个呼吸后,抽出了一把剑。 剑、是普普通通的钢剑罢了,只是这剑是师父给的,所以他就一直在用。 而这门“袖里乾坤”的法术,则是方凡这人所熟练掌握下来的、唯一“不能打”的法术了。 眼看着这层“薄膜”估计是某个妖怪巢穴的入口、或者偏门,方凡当即脚踏天罡、手上掐诀,不多时,只见他指尖出现电光,接着就用那带电的手指,往剑上一抹。 剑身上登时电蛇缠绕、时不时还“噼啪”有声。 他双手反握长剑,对着那个闪烁着微光的薄膜就是一剑捅下! “噗呲~” e,并没有想象中的‘雾气妖怪涌出薄膜与自己决一死战’之类的画面,那薄膜被扎穿后,仅仅只是漏气罢了而且其上的光源也全无变化,仍然散发微光。 眼看这里再无什么变化,方凡这次就真的上了船,准备离开。 不过,这一次貌似在划着船时,有哪里感觉怪怪的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跟踪、监视着自己一样 即将靠近那完全不见散的雾障时,方凡猛然回头一看—— 然后长吁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完~全没什么异常嘛,只是乌漆麻黑的一片罢了” 不对呀,刚刚明明是还在发光的嘛! 而且背后这片乌黑,其中似乎还有些杂色在流动,当方凡举起自己那把仍然缠绕着电光的佩剑时,背后的乌漆麻黑就有变化了—— 那里面,突然出现了瞳孔边缘一般的黄色纹路,而那些黄色纹路中间的确包裹着一片漆黑的瞳仁,也就是说,这是一只超级巨大的眼睛,此时因为光线变化的原因,已经彻底看到了就在自己眼前的方凡。 面对这巨大眼睛迅速锁定自己的状况,方凡当即吐起了槽:“不是,就我几乎都贴在你眼睛上了,你都能聚焦过来?超级近视眼???” 方凡说完,那眼睛似乎觉得有道理,于是它动了,直接往后退出了数十丈! 这时,方凡才终于看清楚,那是一只硕大无匹的泡泡眼,类似螃蟹或者虾的眼睛那样,高达数丈,一整个儿地竖在水面上。 “哇!好大的眼睛啊!”方凡看着那只巨眼,嘴角抽抽着吐了个槽。 紧接着,也不知道这货怎么想的,竟然直接从船上高高跃起,裹挟着十万伏特的一掌,直接就拍在了巨眼瞳孔处。 水下传来了震耳欲聋的痛呼声,整个海面开始剧烈动荡,犹如火山沸腾,周围那结界一般的浓雾哗啦一下就彻底散尽,整个海面都回到了天朗气清的状态。 然而,海面的动荡却并不是结界或者幻觉,就连远在一里之外的大船都开始剧烈颠簸,船员们必须得抱住点什么才能不至于被这动荡掀飞。 身处动荡中心的方凡就好得多了他直接就搁浅了。 不过,短暂的搁浅后,这家伙就连人带船被一股由下而上、无可抵抗的巨力直接冲得高高飞起,以一个几近完美、但可以让人把胆汁都吐出来的抛物线,重重摔在了大船附近。 “(大唐粗话)” 方凡被惊得嘴里不干不净,看看大船,又看看自己飞过来的出发点——此时那里还是一大团不断往下流着水的‘瀑布’,只能看出那玩意儿体型巨大,人类在其面前如同灰尘,身旁的大船也就是一块点心大小。 二 狂风卷集着乌云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啊,霎时间就已经乌云密布,那些黑漆漆的云层层叠叠地压在人们头顶,恍若末世。 船,正在随波躺流,如同在玩儿海盗船,就差直接飞出去了。 “瀑布”水散尽,一只体形硕大无匹的巨型妖物浮出了海面。 那是一只长着龟首的巨蟹,虽然头形似龟首,却如同虾蟹般覆有甲壳,一对泡泡眼从甲壳中伸出,远远看来竟然还有些萌萌的。 它长有巨大的双螯,估计在那螯上完全能够举办大规模的蹴鞠比赛。那巨大的一对螯足后沿着身体尚有对称的六只蟹脚。背上生有蟹壳般质感的龟壳。 不过最值得一提的,果然还是它背上那座笼罩着纯白雾气、隐约能见到些许美轮美奂的亭台楼阁的城。 那城中还有朦朦的光透出。 巨蟹双螯随便一压,海面就平静了下来,一大一小两艘船落在海面上兀自沉浮。 它口吐人言,声音如闷雷,在天地中回荡:“哦~又有新的客人了啊~”说着,它目光锁定方凡:“小家伙儿,你是什么人呐?” 方凡确定这家伙是在询问自己,在船上站起身来回答:“我叫方凡,唐人。” 它突破了普通螃蟹的限制,竟然用自己的大鳌别了个角度,指向了自己背上的城:“唐国来的方凡哟,我背上这座城,比起你们长安的风貌来,较之若何啊?” 方凡一脸痞相地道:“你不让我站近些看,我又如何看得清楚呢?” 巨蟹哈哈大笑,说道:“好啊,那我就让你靠近些看!”说着,递出自己的大鳌,伸到了方凡船边。 方凡一跃而上,巨蟹又将自己螯足收回,点在了自己背甲之上。 方凡却没有走下大鳌,只道:“你知道你什么时候最俊么?” 巨蟹脑子不笨,加之喜爱食用人类头脑,故而能够理解方凡这些奇奇怪怪的表述,这个小家伙此时已经引起了它极大的兴趣,于是它接话了:“哦?那是什么时候?” 方凡道:“你将我放在你的头顶,头颅高高昂起,让我从最好的角度来观赏你的城的时候最为俊朗!” 巨蟹登时就是一阵意想不到的狂喜,便高高兴兴地依着方凡所言,挪动螯足,将方凡放在了自己头顶,随即头颅从壳中伸出,高高昂起,甚至将自己脖颈最细处都暴露了出来。 “嚯嚯嚯~怎么样啊?我这城是不是美不胜收啊?” 方凡并没有看那所谓的“城”,只是在巨蟹脑门子上踩起了天罡步伐。 “嗯?你在我头上踩来踩去干什么呢?” 方凡脚下步伐不断,回应着巨蟹:“啊~我此时正在高兴地在你头上跳舞~” 说的都是好话,巨蟹也就由得他。 在踏步完毕后,方凡手中掐诀,问巨蟹道:“其实我是一个精通龟蟹性的男讲师,你信不信我三句话就能让你喜笑颜开,笑得合不拢嘴?” 巨蟹听闻,又是哈哈大笑:“那你说来听听呗?” 方凡又从袖中摸索出一个闪烁着湛蓝电光的玉符,抽出佩剑后一把捏碎,将那符中电光尽数抹在长剑上,高高举剑,剑尖直指天空,运起气来大声喊道:“我,最讨厌乌龟的样貌啦!” 一道水桶粗的天雷穿破乌云,直直劈在方凡身上,那蕴含着世间极致破坏力的雷光,被方凡尽数导入到了龟首中,巨蟹当时就脑门子嗡嗡炸响,整只蟹都剧烈一震。 “你背上这堆冤魂,说是什么极美的城池,不如说是阴间的偷渡客?!”说着,方凡一跃而下,挥剑对着巨蟹所暴露出来的脖子上最细的地方(虽然那也有几十丈粗)一剑斩去。 那一斩,斩出无数雷光电蛇,对着那脖颈直劈而过! “还有,你这么大只,我好想看看你的壳下面有多少蟹黄啊!”说着,方凡顿了一顿,还纠正道:“不,你这糙老爷们儿一般的难听嗓音,估计是蟹膏呕呕呕!我最讨厌黏糊糊的蟹膏啦!”在这中间的干呕声,这方凡竟然还是硬抠嗓子眼儿扣出来的。 一边说,他一边落到已经因为巨蟹吃痛挣扎而开始起伏的海面上,并且凭着御雷时快如电闪的身法迅速从海面上掠过,保持着面向巨蟹、自己向身后的大船后快速滑动的态势,愣是喊完了上面那段充斥着人身蟹身攻击并且物化螃蟹的言论。 哪知那巨蟹竟然是痛而不伤,挥舞着螯足一逼兜就打在了鉴真所在的那艘大船上! “喀喇喇” 一阵令人牙酸的木头崩坏声响传来,那大船当即碎了一地不,是碎了一海面儿。方凡心都凉了半截儿,自己所乘的小船也被那大鳌拍下的巨力远远荡开。 紧接着,那硕大无朋的龟首,口中与眼窍中均冒着巨量青烟,向方凡探了过来。 “啊啊啊!可恶的人类,我要吃了你,让你永远都困在我的城里,永远都吃不到蟹膏啊啊啊啊啊!!!!” 它张开大嘴,黑漆漆如深渊一般的口内,发出着气急败坏的嘶喊,想要一口将方凡连人带船都吞下肚去。 方凡运起身上的雷电之力,对着那大嘴横斩一剑,大声喝道:“免了!但是我说过我要让你‘喜笑颜开’、‘合不拢嘴’的!” 再次电蛇乱舞,一道月牙型的雷光就此冲到了巨蟹口中,那长度,刚刚好切到它的嘴角,雷光与那嘴角甫一接触,就如热刀切黄油一般顺势而入,只是方凡本身修为不高,才切进了数丈,雷光便已消失。 但成效是显着的: 巨蟹当即疼得仰天长啸,被割裂开的嘴角随着它大吼的声浪往外哗啦啦地喷着幽蓝的血液,这方圆数里间的海域中似是下了一场蓝雨。 在乌云下黑黢黢的海面,也被染上了一层浅浅的蓝色。 在它仰头后,可以察觉,方才巨蟹的攻击只是这妖物的凶性在支撑,它此时眼窍与口中有阵阵青烟随着血液喷薄而出,显然是那道天雷劈伤了颅内,而它脖颈处也在汩汩出血,显然是已被斩出伤口。 不过,方凡凭借现在的眼力,还是能够看到,虽然样貌惨烈,可那妖物的体形实在是太大,这一劈两斩所造成的伤害还真就是疼而不伤,显然并未伤及巨蟹的根本——此时那城中已是源源不绝地涌出白色雾气覆盖在它伤口之上,血流的势头已经是越来越小,而它的眼窍与口中,也在涌入雾气,青烟已然是看不到了。 然而,这蟹也不知道是如何想的,竟然放起了狠话儿:“你给我等着!我此时需要去海中出恭,完事了就来一口吞掉你!” 话音未落,这蟹竟然一头就扎进了海下,连带着天空中的乌云都迅速散去,这一切都表示着这螃蟹竟然真的放下句狠话儿就跑了。 列位看官,关于它这番迷惑操作,此处说句不算题外的题外话,这蟹原本只是一只小妖,它花费了极长的年月才成长为今日之大妖,在成长的过程中,这家伙的‘怕疼’‘惜命’这一类想法已经根深蒂固,基本上已经刻进了dna里,所以被方凡这么两下,它就想跑。 况且,它也看出方凡这点儿斤两,并不能长时间维持当前的状态,故而退走,想要在这之后再来将方凡吃掉。 说回海面上,巨蟹光速退走,方凡却没有放下心来,他凭借着自己身上最后一点点雷符之力,干脆扛着自己的小船掠到了大船残骸旁,双眼焦急地在那已经碎成渣子的船舶碎片之中搜寻着。 天可怜见,在太阳光的照射下,他看见了一颗锃亮的光头! 方凡迅速掠到那块大舢板旁,看着仍然坐在舢板上打坐的鉴真和尚,开口道:“大叔,你还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啊。” 鉴真和尚看着此时身上雷光已经几乎淡得看不出来的方凡,开口道:“你莫要管我,往东不远便是扶桑四岛之地,你去。” 方凡却是直接将肩上的小船扔到海面,施了个定身咒后一把提起鉴真放到船上,同时对那船头施起了金刚咒、轻身术等等有效、或是无效的法决,施完这些法决后,他看向全身只有眼睛能动,还盯着自己的鉴真和尚,笑道:“大叔,我还顶得住,我会帮你完成你的夙愿,送你到扶桑,莫要担心我,回头我自会去寻你!”同时还摄来一根长麻绳,将船口一段段裹了起来,以免鉴真待会儿掉出船。 说完,方凡将船调好方向,正对东方,往船上扔了把连鞘匕首,随即坐在舢板上,伸手固定住小船,伸双脚屈膝抵住船尾,口里还嘱咐着:“这定身咒,一个时辰便会自动失效,届时就只能暂时靠你自己啦!” 他顿了一顿,用尽自己身上残存的所有雷力,将它们全都导向双脚。 “去!一定要完成你的梦想!” 说完,他双脚猛力一蹬,载着鉴真的小船登时如风驰电挚,在金刚咒的加护下撞碎挡路的船舶残渣,迅速且平稳地往前冲去,那船头两边所冲刺而开的水花溅起数丈高。 方凡静静坐在正在因为反冲力而后退着的舢板上,面带笑意地望着那船渐渐消失在视野中,随即他四仰八叉地往舢板上一躺,长出一口气,就连浸在了海中的双脚都无力再次抬起。 三 海滩上不止有沙子 在经过方凡自己都记不清的昼夜之后,他已经喝光了所有的淡水,吃完了所有的干粮。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太阳的光辉透过方凡紧闭的眼皮,将他从昏迷中刺醒。他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仍然在舢板上,映入眼中的确不是往日那令人从内心深处感到无力与疲惫的碧蓝海面,而是一片泛着白的沙滩,不远处甚至还有几株椰子树。 方凡去过南洋,自然是识得椰子的,当他看到椰子树时,便知自己的这条小命暂时是保住了。 当下他也不多想,提起一口真气,强行驱使着自己疲惫的身躯往最近的椰子树走去。当他运足自己最后一点力气一掌拍在椰子树上后,树上“噗嗵噗通”地落下两个椰子,所幸并没有落到他的头上。方凡摇摇晃晃地走到了其中一个椰子前,索性趴在了柔软且温热的沙滩上,从袖中抽出一把一掌来长的短剑,又是削又是扯地扯下来浓密的椰子毛,找准了椰子头上那三个孔中比较薄的那一个,往椰子上钻了起来——他实在没力气一剑捅开这个椰子了。 现在的方凡已经只感觉眼冒金星,视线中不断闪现出一片片的黑色斑块,他正在钻椰子的手也逐渐失去力气。 天可怜见,当方凡已经在将要失去意识的极限时,那短剑终于“卟嗞”一声陷进了椰子中! 方凡本能地将嘴凑到那个不甚规则的孔上,将短剑扔在一边,双手扶着椰子一翻身仰躺在了地上。 他最后一点点意识仅知道尽力吮吸那些正在一点点涌入口中的液体了,他连那些液体是什么味儿都不知道。 又过得几个时辰,方凡才悠悠醒转,他感到自己恢复了不少。他这才站起来慢慢走向另一个椰子,将其一剑捅开,饮其汁食其肉,吃完喝完咂咂嘴——这椰子尚未熟,又酸又涩。 不过对于一个几时辰前即将渴死的人来说,这样已经不错了,有总比没有好不是? 方凡醒转时是上午,此时日已西斜,虽说吃掉了两个椰子,可饿了数日的方凡仍感觉腹中火烧般饥饿,于是他从袖中取出自己的佩剑在海滩上搜寻了起来。 大海的恩泽果然丰富,不多时方凡便发现了食物:那是一块久经海潮冲刷的大石头,上有形似石头的贝壳生物——如果不是壳下有肉色一闪而过,方凡甚至都发现不了这些贝类。 由于左近并无生火器具,方凡只能生吃这些粉红肉色的贝类了。与他所估计的不一样的是,这些贝类并无他所想的腐朽之气或腥臭,反而入口软绵,鲜嫩尤甚,不失为一道美味。 而且,他又找了些椰子——毕竟这是他唯一能搞到的可饮用的水了。 他准备明天离开这片沙滩去碰一碰运气,最好是能找到人烟。 天色渐暗,方凡从沙滩上捡了几片落到了地上的椰子树叶,靠在了那块喂饱了自己的石头上,盖着椰子叶沉沉睡去。 半夜时分,在海滩约半里处,海面忽然如同沸腾般滚动了起来。那滚动之势愈来愈烈,甚至海平面都有所凸起! 在海面凸如倒碗时,“轰隆”一声,一艘大船从海中破浪而起。那船虽从海底冲出,船身却没有任何伤痕,乌沉沉仿佛一头出水的巨兽,帆上以血红色的颜料大大地书写着一个“广”字。不知是不是船主的标记,整艘船气势汹汹地冲到岸边不远处。 船上当即抛锚并落下小艇,艇中有船员交谈的声音。 此时,月光从云层中洒下,散落在那小艇上:只见艇上船员个个骨骼惊奇,有鱼头人身的;也有虾头人身拖着虾尾的;还有飘在海面上形似车轮身上冒着火光的;甚至还有一堵墙! 一堵貌似有五官、四肢的……墙。活的!还会动! 很明显,这是一艘妖船——人造的帆船可不会从海底冲出。 在几名妖怪水手的嘀咕声中,小艇靠岸了。 一众水手从小艇上登入陆地,当它们踏上地面时,那浮在半空中的车轮妖怪便窜到了众水手前方,并且它身上的火光变得更亮了。 水手们一眼就看到了不远处有一个盖着椰子树叶正靠着一块大石头在睡觉的人类,那人类胸膛略有起伏,看来还活着。 众水手一哄而上,将人类围住,其中一个鱼头妖怪用手中的木棍捅了那人类两下。 方凡感觉到有硬物捅了自己两下,又感觉身边有光,但连日的困倦与刚刚解决了饥渴问题的满足感令他根本睁不开眼,只是下意识地紧了紧身上的树叶,极不情愿地翻了个身。 水手们并没有什么敌意,只是觉得这个被捅了两下都要继续睡的心大人类很有趣。 于是,一干水手们聚在了一边,以方凡不会听到的音量如此这般了一番,做了一个局 夜色更浓,天有乌云。 方凡‘嘎’的一声醒了过来,似是被噩梦惊醒。 “握尻,我好想梦到被攻城槌撞胸口”他捂着胸口,长长呼吸着,似是梦境中的胸闷气短还在胸口郁结不散。 方凡掀开椰子树叶,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第一时间环顾四周:“都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但我很明显不会去想被攻城槌锤胸口那么离谱的事情”明明只有他一个人(起码在他的认知里是这样),他却越说越起劲儿:“那就是说,在我睡着的时候,我被攻城槌锤了胸口,然后我还完全没有醒过来?” 列位,你们听听,就这想法,比‘白天想过被攻城槌锤胸口’还要离谱。 不过他也没纠结多久,而是掐了个法决往眼皮上一抹,增强夜视能力,眨了眨眼,开始在四周探索了起来。 “嚯~这啥玩意儿啊?”看着眼前的那堵突兀出现在此处的墙壁,方凡不理解。 在沙滩远海的边缘,靠近内部树林的灌木丛边,伫立着一堵墙。 这明明是在海边沙滩上,放眼望去都没有人烟,但是在这里却是有一堵方方正正、整整洁洁的、很明显是人造物的石头墙壁。 “哟嚯,还有字儿啊!”方凡注意到,在那墙的墙角,离自己脚下不远的地方,沙地上被放上了三块石板,每块石板上都用红色的液体写上了字,液体已然干涸也并没有发黑,约莫并不是血。 左边为【表示友善】中间为【表示中立】右边为【表示敌意】 三块板子上甚至写的还是汉字,在较大的汉字下面还用小一些的字号以一种弯弯扭扭、方凡看不懂的文字有所标注。 “怎么办?要不要照着石板上做呢?”方凡手捏下巴,思忖着。 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背后一般都有着危险的深层含义,方凡发挥师门传统,想了三个呼吸,最终决定,反正这大晚上的左右无事,就试试看。 于是方凡走到最左边的石板前,对着那堵墙做了个揖。 “咔咔咔”石墙当场就动了起来,从墙体中探出了两只石头手臂,张得大开,紧接着就以略慢的速度一记虎扑向方凡倒了下来。 “喔尻!”由于墙倒下来速度慢的关系,方凡轻松向后一跃避开,墙‘轰’的一声倒在地上,扬起些许沙子。 “不是表示友善吗?”方凡脑壳短路般吐起了槽:“正常来说你不是该双手合十倾斜墙面回礼然后消失露出一个里面有箱子的小房间吗??你这竟然想让我直接落命啊?!”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说什么,但我猜有一部分看官倒是知道。 而接下来,那墙就没有回应了:它只是以石头双臂在地上胡乱划动着,像极了溺水的人胡乱扑腾或者说乌龟被翻了过来四脚朝天惊慌乱动的样子。 方凡却没有去扶起一堵墙的想法,他淡定地随手从旁边地上捡起一个椰子,捅开饮其汁液,边喝边看着地上那仅靠自己的细长手臂完全起不来的墙壁。 不过,后面发生的事,就让方凡直接一口椰子水喷了出来:只见旁边的灌木一阵哗啦啦的响动,斜刺里钻出一彪人马! 说是人马也并不贴切,那群‘人’里面是长啥样的都有:有卡在车轮里,周围漂浮着火光的人头;有披着虾壳儿、人立而起还穿着外袍的虾头人;还有鱼头人身、手持木棒的 方凡喷完椰子水,喃喃念道:“我观各位骨骼惊奇、皆非常人,不知有何打算” 说着,还揉揉眼睛,再重新看一遍,心里想这究竟是气流撞击所产生的幻觉,还是他喝醉了。 灌木丛中窜出来的,正是之前妖船上下来的那帮水手,他们见面前这人,刚刚选择的是友善,还身手不错的样子,并且看到他们后并没有惊慌失措或是露出敌意,还一脸淡定地吐着槽喝着椰子水。 听他吐槽的语言,对面貌似是个唐人。 这妖船常常往来于扶桑与大唐之间,跑跑腿做做生意,所以就连船上的水手都识得些许汉语。 只见为首的鱼头水手扔下手中棍棒,双臂展开表示自己没有敌意,还在脸上尽量作出了和平友善的表情(虽然他一个鱼头也没什么表情就是了)慢慢走向方凡,开口说了一句在咱们这边红遍大江南北的词儿: “你滴,什么滴干活?” 方凡当场人都傻了,但他曾经问过鉴真几句扶桑语,知道这鱼头说的内容,正是以扶桑的说话习惯拼凑出来的‘散装汉语’。 于是,方凡就倒腾尽了毕生所学,回了对方一句: “孔班哇?(晚上好,但口音)” 鱼头听着这口音略重、味儿略冲的‘中式扶桑语’,也是挠了挠头,才反应过来,当即笑道(天知道一个鱼头怎么拧巴出笑这种表情的):“哦哦,晚上好~(此处是扶桑语,之后说汉语的角色会有标注,此外一律默认是说的扶桑语)您在这里做什么呢?” 方凡万万没想到,对方在自己用尽毕生所学后,竟然回了一大串叽里咕噜的扶桑话,但人家说话了,自己也得有所表示不是,但是他就只会“早上好”、“晚上好”、“你好”这三句,所以他只能: “孔孔般哇?” 众水手都懵了一下,心想这人怕不是个傻子,怎么来来去去就只会这一句嘛,大唐港口里的妖怪还个个儿都双语贼六呢! 不是说人类是万物之灵么?怎么这么拉胯的? 不得不说,这含有一些外交性的历史会面,那是非常的失败。 正当大家因为语言障碍而陷入难以交流的泥沼时,忽地一股妖风猛地吹来,将一众妖怪水手吹得是一个个站立不稳,全都或用武器拄地,或是直接跌坐在了沙滩上。 同时,一个高大人影落在方凡与众妖之间,由于此时月光已被云层遮蔽,四下漆黑一片,方凡看不真切,只知那是一个身高七尺有余,手持奇形兵器的人型生物。 那人影先是以方凡听不懂的语言向众水手低喝了几句,之后端详方凡几息,他开口了,操着一口超溜、超顺畅,还味儿特别浓的山东话:“恁哥,从大唐来?” 这味儿,简直就正得仿佛他的语文老师是来自某动画里的暗夜男 方凡心中松了一口气:就算味儿比较冲,但总算遇到一个能交流的了。他回答:“正是,我随一个大和尚东渡,途中遇风浪,船毁,只剩我一人了。” 那人影想了想,说到:“我叫做广志,是妖怪,恁哥有木有什么打算呀?” 方凡说道:“我叫做方凡,我想要找到那个大和尚。” 广志看看天色,道:“一来时间不早了,二来看着天色也是要下雨,要不先来我船上睡一觉,明天再说?” 方凡一合计,这一船妖怪最屑最屑,就算是想害他性命,也就这个一看就是话事人的广志能打点,就算现在已经把自己出发前,师父给的那枚保命雷符给用掉了,这一船他也能逃得掉,干脆也就点点头,随着一干妖怪上了船。 四 妖船上当然能开宴会 醒转时,方凡睁眼看到的是木质的屋顶;听到的是海浪轻拍船身的声音,看从舷窗中透出的光线,此时应是傍晚,昏黄的阳光斜斜射入他所躺的船舱中,为这小小的木头房间镀上了一层令人懒洋洋的光辉,加上温和的海浪的“沙沙”声,这闲适的环境甚至让方凡怀疑过去那数天的漂流经历是不是一场噩梦。 然而,现实是残酷的,不多时便有敲门声响起,门外的人(妖)说的是汉语。 “您醒了吗” 方凡听那口音有异,心知自己终究是真的流落到了异国他乡,心中泛起一丝丝苦涩,他回答:“有什么事呀?” “船长遣我来带您去赴宴。” 方凡当时一个翻身便坐了起来——背井离乡的那点苦楚,怎比得上开饭?! 此时方凡多年习武的底子便展现了出来:尽管身体极为虚弱,他仍然行动敏捷,三步并作两步掠到门前将门打开。 不得不说,饭食的力量是一种伟力。 方凡甚至对门外那妖的奇特相貌都没过注意:这家伙一心光想着吃饭了…… 领路妖怪带着方凡从船舱段一路向上,直到甲板,在甲板尽头有两侧楼梯,上去正中便是船上的大厅,现在大厅中灯火通明,各式各样的喧闹声正从厅中传出。 方凡刚进入大厅便感觉一阵若有实质的声浪扑面而来,这大厅中的确是在开宴会:各式方凡未曾见过,但看起来应味道不错的食物摆放在大厅中的矮桌上,各式妖怪在大厅中饮酒吃食,猜拳游戏,好一片群妖乱舞之景! 广志盘腿坐在大厅尽头正中,他身后的木墙上以红色颜料大大地写有一个“岳”字,还以金漆渡边,似乎是对这艘船而言很重要的标记。 广志很随意地穿了件袍子,袒胸露乳,正饮一杯酒,从外貌上看,他的样子与人类中年男子无异。 见方凡来到,广志举杯致意,接着指了指他身边的一张矮桌,示意他落座。 方凡依广志的安排坐下,发现桌上已然摆上了各色食物:有大致呈三角形,下面用一块紫黑片状物包了一点点的米饭块儿,也有同样用紫黑片状物包裹的形似小船一般的食物,其上还有一粒粒呈橘红色的、密密麻麻的小颗粒,甚至有一大片鲜红的鱼肉盖住的小饭团。 这些精致的食物看起来便是色泽鲜艳,令人食指大动! “一些本土冷食,希望你吃得惯。” 广志呷了一口酒,全程用汉语说着:“这里是&¥(他说了一个本国词语,方凡听不懂)——用唐国的话来说,叫做扶桑。”他说到这里,顿了顿,想起了他手下的妖怪和方凡那‘历史性的邦交会面’的场面,强忍着让嘴角不抽抽,接着说着:“不过你应该很清楚这一点,那么咱们来说说正事儿。” 说着,广志示意边吃边说,并且自己先吃了起来。 方凡也不和他客气,运转‘袖里乾坤’之术,从袖中掏出了一双钢筷,也动手吃了起来。 感知到方凡从袖子里掏东西那一瞬间的灵力波动,广志挑了下眉,开口说道:“我看你也不是什么普通人,竟然会这种在袖子里藏东西的手段,是不是什么高门大派的人啊?” 方凡头都不抬:“玉京观的。” “哦,久仰。”玉京观,广志还真听过,这位妖怪船长几乎每半年就会往大唐妖市跑一趟卖卖货,在妖市里常常听到的‘大唐着名地方性武装组织818’中,这个玉京观的出场率是很高的。 而且,还有一个与玉京观并列的‘武装组织’少林寺,这么说来,那个和眼前这个玉京观的道士失散了的和尚,也是令人很在意啊 不过在妖怪里不是什么好名声就是了,鉴于玉京观长久以来那些在世间行走过的弟子的‘光辉事迹’,广志发问了:“你待会吃饱了不会直接把我的船干沉?” 这一问,令方凡一口气没上来,愣是被生鱼片呛到了。 广志一手帮助方凡拍着背脊,另一只手上已经是骨节飞舞,在他手中组合成了一把骨刃,如若方凡有什么异动,他也方便直接出手 方凡在一番咳嗽、顺气、喝下一大口酒的操作后,终于是缓过了劲儿来,并且第一时间出声:“你别听路人乱说些离谱的事情,都是谣言!我们玉京观爱好和平!” 广志握刀的手并未松开,只是嘴上道:“是吗,如果真是这样就好~” 小小的误会暂时表面上解除,接下来妖船船长广志,便维持着一手藏在桌子的阴影中握刀,另一手吃吃喝喝的状态继续着这场谈话。 因为感受到船长的警惕,席间尚未喝醉的妖怪水手们便纷纷拉着喝醉了的同伴离开舱室,并且用各自最快的速度抄了家伙,一个个守在了舱外,不止门口,就连船舷上窗户边都挂上了妖怪水手。 很快,整个宴会用舱段中便已空落落的,只剩桌子并排放在一起的广志与方凡两人。 方凡一边吃喝,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广志聊着。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方凡突然蹦出来一句:“好不舒服啊!” 这声意指不明的抱怨,让广志瞬间提起十二分的紧张,差点就用藏在桌下的手挥刀了。 哪知方凡却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腿,说:“你们扶桑非要跪着坐么?一开始我还感觉没什么,但现在时间一长就感觉脚别着好痛啊。”说着,他就倒倒腾腾把‘跪坐’的姿势改成了盘腿坐,继续吃喝。 广志这才略微放松了握刀的手。 是时候再弄出来点情报了。 眼看方凡吃得挺开心,广志便再次说到了正题上:“像你这般手段,能让你跟着护在旁边的和尚,也不是寻常和尚,是哪里的高僧啊?” 原本广志还根据与大唐妖怪打交道的经验估计,这玉京观的道士恐怕会说一半留一半,不愿将真实情况和盘托出,怎知方凡吃饱后就直接打开了话匣子,仿佛倒苦水一样倒出了自出海以来的经历: “我明明就和大叔住一间房,可他偏偏不吃荤,每次吃鱼吃虾吃螃蟹都要出去甲板或者别的舱里躲着吃” 他越说越激动,还越说越快:“每次一不小心端着吃的进屋里都要被他说,但总不能和他一样只能吃干粮泡海带汤?” 因为语速太快,说到后面广志直接就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只能听清什么‘大螃蟹’、‘一巴掌拍碎了船’、‘打不过’之类的,重复性比较高的碎碎念。 然后,方凡就‘嘎’的一声噎住了…… 经过捶胸顿足地一番折腾后,方凡终于冷静下来,语速也回到了广志能完全听懂的状态。 又经过了一炷香左右的时间,在方凡的吐槽中,广志终于是理清了整件事的脉络,并且庆幸失散的那位僧人并非是少林寺和尚。 知道了这方凡的确并不是‘出于修炼的目的’跑来扶桑砸场子的。 他这才放下刀来,拿起酒杯喝了起来。 而且他甚至觉得,除了嘴子有些碎之外,方凡这人相处起来还不错。 方凡像是突然想起来一样,开口问广志:“啊,光说我了,也说说你呗那啥,你们是不是海盗嘛?” 五 铃鹿岛 广志刚喝下去的酒当场就一口喷了出来:“你这是从哪得到的结论啊?!” 方凡一摊手,道:“一整船训练有素的妖怪,实力相当可以的船长,还有一艘妖气冲天、能在水下面高速航行的船,这条件是我我也做海盗了。” 广志连连摆手:“不至于不至于,没听说过,你这纯属立志为贼啊你这是!” “那你为毛,直到刚才为止,都一直拿着刀和我说话呢?”说着,方凡眼中闪过一丝青白色的电光,整个人也汗毛扬起,散发出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广志这才意识到,看起来再实诚,这道士也终究是个唐人,果真是不好糊弄。 他苦笑道:“唉呀~这可是天大的误会,你也不想想你们玉京观在坊间都是什么样的形象” 方凡想了想,又注意到广志两只手都在桌上,一手拿筷子一手拿酒杯,根本就没什么敌意,于是他说:“那叫外面的小妖怪们都先把刀放下,咱们再继续。” 广志当即拉开嗓门呼喝着以扶桑语示意船员们解除武装,并且散去。 感知到小妖怪们都听话地离开了,方凡这才收敛气势,再次边吃边说了起来:“那还是的,也说说你呗,既然你们不是海盗,那这阵仗又是怎么来的?” 广志沉吟了一会儿,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呷了口酒,幽幽开口道:“在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村庄里,有一个壮硕的大~~~汉出现了” 方凡当即脱口而出:“好好说话,少拿一些不是我们这儿的作品的开场白来说。” 广志完全无视了方凡的‘应激性跨位面吐槽’,继续说着自己的内容,不过还是直接跳到了正题上:“那村庄在一个海中的无名孤岛上,岛上有座无名的山,山是石头山,只是比一般的山更大一些。”随着他的讲述,其语气也渐渐地蛋疼了起来:“在那座山中,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可能是天长日久就诞生出了一个代表整座山的意识,成为了你们所说的山神一般的存在” 说道这里,广志似乎蛋疼到无以复加,极度怨念地直接拿起酒壶,咕嘟咕嘟地对着壶嘴就嘬了起来。 方凡也不催促,因为他似乎在此间感受到了一种名为‘打工人的怨念’一般的氛围,不好插嘴。 等广志咕嘟完了,还打了个酒嗝,他才再次开口:“那个山神,被称作‘大岳丸’,是我所在的铃鹿岛的岛主是个傻【哔——】。” 他顿了一顿,还加重语气补充道:“对!是个傻【哔——】!” 一时间的槽点巨大,令方凡不吐不快:“你刚刚管你的老板叫傻【哔——】了?绝对是叫傻【哔——】了?甚至还故意说了两遍那个词儿?” 接着,方凡似乎还意识到了什么,再次开口说道:“傻【哔——】”。 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再次开口:“傻【哔——】” “为毛我会被消音啊??!!” 广志拍了拍方凡的肩膀,幽幽道:“唉,在扶桑就是这样的,这一类词语,特别是唐国的那些神奇的、词汇量丰富的脏话,就会被莫名的力量以一种同样莫名的形式消除掉。” “好,那后来呢?”方凡迅速接受了这个设定,问起了后续。 广志:“那个傻子岛主在刚出山时,就是个熊孩子一样的家伙,他整天就凭着兴趣搞东搞西,要么就偷东边的鸡吃,要么就拆东边的房子玩儿,再要么,就朝东边的人脸上扔屎就这个东边还不是那个岛的东边,这可是扶桑的东边!” “怎么全是东边的啊喂!东边的人是开荒烧山了还是开矿炸山了呀?薅羊毛还不能逮着一只羊薅呢”方凡听着这槽点满满的描述,心里如同有羊驼奔过,也不在意什么‘打工人的怨念’了,直接输出了起来。 “所以,后来东边就出现了一个不知来历的神秘年轻人,他手持由亮闪闪的晶石打造的七支刀” 方凡:“不是都说了别再用那种没几个人知道的游戏梗了嘛,正经说事儿啊!” 其实,方凡自己也不知道他在吐槽个什么,但每当涉及到这种他明明不知道的槽点和梗的时候,他自己就会莫名地接住梗并且进行吐槽,这种‘应激性跨位面吐槽’也算是这人的神奇本领之一了。 “那个神奇的年轻人,作为神子的忍者,拥有不死之身,手持名为‘不死斩’的神剑” 方凡手拍桌子:“喂!你这不就是从‘没几个人知道的游戏梗’换成了‘有人知道的游戏梗’而已嘛??!!你可闭嘴你!” 广志一摊手,无奈道:“我也莫得办法呀,神话都这么写的啦” 方凡:“谁要你说神话啦,说你自己啊啊啊啊!” 广志无奈道:“这不是正要说到呢嘛,你别打岔了,让我赶紧说下去嘛。” 方凡便强忍着自己的吐槽欲望,既然广志表示了要正经说事儿了,那就耐住性子听下去呗。 广志接着讲述:“那个从东边出现的年轻人,手持太刀,背挂长弓,单枪匹马直面身为山之灵的大岳丸,并且成功将其按在地上摩擦并且教他做人。”说到这里,广志脸上还露出了暗爽的表情,就连酒都少喝了一口,眉飞色舞继续说着:“在一段时间后,这年轻人看上了大岳丸” “怎么个看上?这年轻人是男是女?再说为毛会看上个傻【哔——】啊??”终于,方凡还是无法忍耐,开了口。 而广志则也学会了无视方凡的吐槽,继续着自己的叙述:“在那之后,傻子就被少女、哦不,是真·岛主铃鹿御前骗上了床。” “但虽然大岳丸是山之灵,也可以说是山神,却被人们说成了扶桑三大妖怪之一,久而久之那个傻子身上就变得妖气冲天,就连铃鹿山(对,自从铃鹿御前搞定大岳丸后,整座岛就叫做了铃鹿岛,而那山也叫做铃鹿山了)都因为大岳丸的变化从而转化成了一座妖山。” “那么,说到这里,你可能已经猜到了”广志微醺且有气无力地道:“我就是那个被偷了鸡、被拆了房子、还被那个傻【哔——】往脸上扔屎的东边人。” 怎知方凡直接回了他一句:“那也挺好的,你一上来和名为岛主实际上是真·岛主老公之间就是被其往脸上扔过屎的交情啊~” 广志都快哭出来了:“这样的交情我宁可不要,我到底是在那山上放火烧山了还是开矿炸山了嘛,要这么对我!”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们不是海盗了,咱们接下来说说我暂时留在你们船上的事儿。” 于是一人一妖就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一边插科打诨,一边定下了一个双方都能接受的行动纲领,俗称暂时性合同。 六 初见晴明 接下来的一个月间,方凡便开始了与众妖游历扶桑的日子。 一路上时时遇到有山精野怪前来进犯,众妖都不用出手,方凡皆是随随便便就召来天雷将敌劈为焦炭。 众妖连他的剑术都未见他施展过。 他们又怎知,方凡根本就没有召来天雷——那是一种高阶雷法,方凡现在要施展出来是有些难的。 那只是一种基础的雷击咒而已。 并不是方凡太强,而是拦路的小妖太弱而已。 当一行人(妖)?到达京都时,方凡已将扶桑语学得七七八八(自称)了,还从各种船员以及广志那里听到了各式各样的‘扶桑生活常识’。 不觉间,已然立秋。 京都外停船是夜,广志令随行的几名小妖在城外休息,自己带着方凡从土御门进了城。 二人在寂静的夜色中沿着土御门大道走到一间弥漫着荒废气息的宅子前。 二人刚要叫门,便有一唐装(唐人的装束,并非近现代那种)少女打开宅门,说到:“主人知有客到,二位请随我来。” 说罢。少女便转身向宅内走去,二人跟上。 进入庭院,方凡便发觉在门外那荒废般的感觉从何而来:这庭院中的花草树木完全是无人打理的状态,墙角的野草、盘在柱子上的爬山虎,缠在树上的牵牛花无一不是听之任之,由其自长。 在走廊中甚至能听到虫鸣声。 少女将二人带到院中一间屋前,说了句:“主人已然等候多时。” 然后少女便消失了。 “哦~这就是式神?”方凡饶有兴致,广志略有所思,没有回答,直接上前进了屋子。 方凡耸耸肩,也跟了进去。 此时,木质的房间中有两人,一人身着白色狩衣,正半坐半躺地啜着一杯酒,另一人身穿朝服,佩刀放在他身旁。 “博雅桑,这位就是我刚刚和你说过的,海国的壮士。”白衣男子脸转向久、方二人,以一种带着慵懒的语调向武士介绍着。 白衣男子唇红齿白,五官清秀,算是一个美男子,他身上甚至还有一种超越了人类的……媚态。 想来这便是传说“由狐妖所诞的”阴阳师,安倍晴明了。 晴明目光转动,看向方凡:“想必,这位便是大唐而来的稀客了?” 而方凡此时正看着墙上一幅画出神,一时间竟未听到安倍晴明的话。 直到广志清了清嗓子,用手肘碰了碰方凡。 方凡这才回过神来,指着墙上的画,看着安倍晴明,问了两个字:“言灵?” 安倍晴明微微点头,道:“然也。” 此时,屋子另一边的拉门上传来敲门声,然后门被拉开一尺左右,一个个只有方凡膝盖高的小纸人端着盘子鱼贯而入,它们圆头圆脑,简单至极,四肢躯干全是简单的长方条。 它们侧过身时,方凡发现:好像它们真的是纸,和纸一样薄。 小纸人们将手中的盘子放在了后面的小纸人端进来的小方桌上,便转身过来,正面(应该是正,反正这些小东西两面一个样)对着方凡广志鞠了一躬。(现在确定是正了) 然后井然有序地离场。 晴明招呼人落座,说了一声:“这些是渔夫中午送来的——晚上刚宰杀。” 每人面前一方小矮桌,均放着小纸人们刚刚做好的精致小菜:烤鳗鱼浇某种酱汁,醋腌青花鱼刺身,一小碟腌萝卜,以及几张薄面饼。 哦,还有一壶酒。 方凡暗想:【那些纸片人烤东西不会把自己点着的么?】 不过也没想那么多就是了,看起来就好吃的东西放在方凡面前,你还指望他能多想? 鳗鱼皮酥肉嫩,其上的酱汁甜中带一丝不易察觉的苦味。腌萝卜清脆可口,甚是爽口,青花鱼风味特殊,体验新奇。 吃得几口,晴明开口了:“广志先生与这位……” 方凡这才自我介绍:“方凡” 晴明点点头,继续道:“…方先生,刚到京都便光临寒舍,想来必是有事相商?” “不瞒晴明大人说,事情其实是这样的……”广志娓娓道来。 前事有提过,广志与他的一众船员,来自扶桑以东海上一个名为“铃鹿岛”的化外之国,岛上居民皆为妖怪,但由于它们只居岛中,跑跑海上生意,从不威胁扶桑四岛,故扶桑的阴阳师们也就由它们了。 且说广志,他本是一个商船船长,在很~多年前,在落难时被大岳丸所救,甚至被已经妖化的大岳丸认出了是被他扔过屎在脸上的‘好兄弟’,就干脆将广志带回了铃鹿岛。 岛上生活的皆为妖怪,可虽然本该是一幅炼狱画卷一般的景象,岛上却反而处于“阡陌交通,鸡犬相闻”的状态。 妖怪们在岛上安居乐业。 岛主大岳丸本着对被自己救下的人类负责的心态,厚待与他有着‘扔屎之交’的广志。再加上广志颇有航行经验,而且在岛上生活了一段时间后还变成了妖怪,甚至化妖后身手还不错,故而让他成为了岛上商船的船长。 在为了铃鹿山而进行了长久的工作后,广志渐渐成为了铃鹿山的一份子,再加上他脑子聪明,大岳丸那个石头脑子就把大小事务都丢给了他处理,他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大岳丸的首席家臣一般的存在,就他这情况,出去都能说是阿尔弗雷德或者是塞巴斯蒂安的同行~ 就在两个月前,铃鹿山宝库中的一件宝物被偷了! 据广志说,大岳丸在得知那宝物失窃后,几乎吓哭了。 当时无论广志怎么问,大岳丸都不肯说那宝物到底是个什么、长啥样 说到这段儿时,广志三句话里有两句话是在感叹:“你们说我是倒了几辈子血霉才摊上这么个玩意儿?他怎么就能一点都不体谅手下人的心情嘛!” 而大岳丸出于某种原因,无法离开铃鹿山,故而只能派遣广志去寻找那可恶的小偷与宝物的下落。 晴明听完,呷了一口酒,开口问道:“所以你来找我,是为了?” 广志从怀中拿出一把匕首,双手递给晴明:“这是那混蛋小偷的佩刀之一,请晴明大人看一看。” 晴明没接匕首,只是面露难色道:“就算你给我那小偷的佩刀,我也做不了什么啊——我不擅长占卜的呀。” 源博雅是一个着名的好人,又同为在别人手下当差的,出于打工人的共情也开始帮腔了:“晴明啊,真的毫无办法了吗?” 晴明白了博雅一眼,这才不紧不慢地说道:“这事先暂放一下,那这位方先生又有什么样的故事呢?我很好奇……” 方凡也不避讳,便将自己的事情说了一遍。 晴明微笑着听完,源博雅一拍大腿:“好一位德高望重的大师!” 一腔热血的源博雅总是能与好人们惺惺相惜。 晴明则将杯中酒饮尽,食指轻轻击打着自己的矮桌,说道:“我虽然不擅长占卜,但我认识一位占卜大师,十算九中,可以为你们引荐。” 此时,他看了方、广二人一眼,又说道:“但是,我有个条件……” 广志当即说到:“我船上有些金银珠宝……” 但晴明挥手打断了他:“我不需要钱财,我需要二位同我去办一件事。” 七 巨蟹 数日后,清晨。 在海上起了浓雾,那雾之大。令人伸手不见五指,只余满眼茫茫。 一叶扁舟在这片大雾中随波起伏,一个面容清秀,唇红齿白的男子身着单薄的白衫站立在小舟中间。 他立于舟上在海面上停在雾中——那舟上没有桨,亦没有持桨之人,自然只能停在那里。 白衣男子正是安倍晴明。 他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忽然,海面开始波涛汹涌,那一叶扁舟在海上好似随时都会倾倒,然而晴明在舟上仍如履平地,就连唇边的笑容都未曾减少。 海波愈涌愈烈,不知何时,还刮起了寒冷刺骨的妖风。那妖风吹动着浓雾,使浓雾开始急速滚动。 白雾在变幻中,甚至凝成了一个个痛苦扭曲着的人形!他们以雾为体,挣扎着,无声地嘶吼着,那狂猛的妖风似乎便是他们的声音。 雾中景象是如此真切,就连那些人形的五官眉目都纤毫毕现。 晴明挑了挑眉,暗道:【这么多吗?】 突然,妖风猛地停住,海面也在短短几息之间归于平静,白雾也停止变换,变回普通的浓雾。 仿佛刚刚晴明的所见、所闻、所感皆是幻觉。 晴明却看着脚下的海面,看着那深遂的碧蓝。 他轻声道:“来了。” “轰!!!” 一声巨响响彻天地,海面上仿佛有山岳撞出,远观的话,只是在那通天的浓雾中看不真切。 滔天巨浪将晴明所站的小舟推到了浓雾之外。 雾中巨影一扭身子,便引出一道巨大的风压,吹得浓雾猛地一涨,然后直接四散而开。 对晴明迎面而来的,是厚若墙体的白雾,厚重的白雾穿过晴明,令他仿佛穿云而过,之后紧随的狂风吹得他白衫猎猎作响,乌黑的长发也随风飘扬,仿若红尘谪仙。 此时浓雾被吹散,方能看见那巨影是一只如山岳般大小的巨蟹。晴明立于舟上在它面前犹如一只在桌上仰望人类的蚂蚁。 那巨蟹长着龟首,却像虾蟹般覆有甲壳,一对泡泡眼从甲壳中伸出,它长有巨大的双螯,那巨大的一对螯足后沿着身体尚有对称的六只蟹脚。背上生有蟹壳般质感的龟壳,壳上驼有一座高城,那城美轮美奂,其中亭台楼阁,皆是珠光宝气,仿若仙境,其中更有各式居民生息工作,翩翩起舞,怡然自得。 只不过,这巨蟹的大嘴边,留下了一道焦黑的伤疤,让它随时带着笑颜——笑得合不拢嘴那种。 巨蟹那两只巨大的泡眼看到了站在舟上的晴明,它口吐人言,使用扶桑语开始了令人似曾相识的发问:“噢?小家伙儿,你是什么人呐?” 晴明静静地看着巨大的妖怪,回答地不卑不亢:“我是京都的阴阳师。” 巨蟹听到他是京都来的,便侧过身来,以一只螯足令人熟悉地指着自己的后背:“京都来的阴阳师呦,我背上这座城,比起京都的风貌来,较之若何?” 晴明眼中多出了一丝悲悯之色,他缓缓对巨蟹说道:“我没看见什么城池,我只看见了一团巨大的蜃气,里面有无数的怨灵厉鬼,正在嘶号哭喊。” 巨蟹一听,勃然大怒,它的咆哮声响彻云霄。 “纳——尼???【哔——】牙路!!” 在咆哮声中,巨大的螯足向孤舟上的晴明狠狠落下,登时风云变色,巨螯砸在海中,溅起数丈高的巨浪,层层叠叠地扩散开来。 然而,晴明的小舟已经变为一只大纸鹤,载着晴明停在了空中。 巨蟹背上的城中当即涌起一股股白色的蜃气柱,化为大手,意图握住正在空中的晴明。 晴明眼中的悲悯之色更盛,他乘着纸鹤在空中灵巧而迅捷地躲过蜃气大手的抓握,头也不回地飞走了。 巨蟹见这阴阳师完全没有反击,只会跑,便先喊了一嗓子试试,那比洪钟大吕更为响亮的咆哮从晴明背后传来: “可恶的阴阳师!我一定要吃掉你,让你亲眼看看我的奇迹之城!!我要追到京都,吃掉京都里的每一个人!!!” 晴明飞出数里,落在广志的船上,刚落下便大声喊:“快!返魂香!” 在船前小艇中的妖怪水手们当即点燃了早已准备好的、堆放在一个长五丈的长方体箱子状木筏中的、高如小山的返魂香香料,当水手们返回船上,甲板上飞起一名背生双翼、容貌俊俏的人形妖怪,他在空中看香料已经完全燃烧了起来,张了张嘴,最终什么也没说,当即催动妖力,双翼鼓动起一阵狂风,将木筏往晴明所来的方向吹去。 木筏在向前时,那返魂香也助风势燃得更旺,青色的烟柱被卷起七八丈高,五六丈粗,凝而不散,往巨蟹的方向浩浩荡荡地飘去。 此时,船上众人已然能看到追击而来的、驮着高城的巨蟹,它挥舞着螯足,大声咆哮着。 而返魂香的烟此时正冲着巨蟹飘去,糊了巨蟹一脸。 那些妖异的青烟当即是见缝就钻,一息之间,便已全然涌入巨蟹体内。 巨蟹当时便停住了脚步,开始摇摇欲坠。它突出的一对泡眼都缩回了壳中,嘴中吐出了一个个硕大的泡泡。 “好困啊……” 这是它进入梦乡前的最后一句话。 当它轰然倒下,呼呼大睡时,它巨大的身躯引发了一次小规模的海啸——还好众人所乘的是一艘妖船,这才没有翻船。 看着已经开始沉睡,呼噜声震天介响的巨蟹,晴明道:“这样一来,能让这家伙在这睡上一阵子了。” 巨蟹虽然沉睡,可它硕大的体型对于渔民们终究是个恐慌因素,于是,晴明布下了结界,众人才离开。 回京都路上这半天中,晴明一路苦苦思索对策,当回到京都时,他才终于似有定计,一下马车,他便拉着方广二人回到他家,有小纸人备好了茶点。 茶是普通的茶,点心是一种穿在竹签子上的糯米糍球一样的东西,其上还浇有酱汁。 晴明拿起一串团子无意识地轻轻摇晃着,说:“那位擅长占卜的人,我已帮二位联系,想来晚上便能与她见面了。” 扶桑语中,对男子与女子的第三人称是不一样的。 不过二人也并未在意将要给自己占卜的是神婆还是神棍,他们只需要结果而已。 广志点点头,也不作声,心知晴明接下来要说什么,只等着看晴明能开出怎样的条件。 在一段突兀的沉默之后,还是方凡第一个出声:“晴明先生,你的团子……不吃吗?” 晴明愣了一下,便将手中的团子递给了方凡,方凡接过便吃了起来。 广志亦将自己的团子放到方凡盘中:“请用……我不喜欢甜食。” 看着方凡不太雅观的吃相,晴明言道:“二位,有没有什么想法?我该如何处理那只巨蟹?” 想到那巨蟹庞然无比的体形,吞噬了无数枉死冤魂的冲天蜃气,晴明轻叹一声:“唉,计将安出啊” 方凡想了想,最终还是决定开口:“我可以帮忙!要是能帮得上的话。”。 晴明摇摇头:“在这种巨妖面前,一个人的能力是何等微薄啊。” 广志插言道:“那么,如果能出动一支妖怪军队的话,是否能够试试看呢?” 晴明直视着广志的双眼,开口道:“广志先生是指你们铃鹿岛的妖怪们?可这是扶桑四岛之事,那妖怪也是要袭击京都而已,那大岳丸如何会肯出兵?” 此时方凡却全然没有作声,只顾着自己吃喝,反正他与广志的约定只到进入京都为止,而在场者只知方凡的船是被这螃蟹毁掉的,却完全没人知道他的任务之一就是解决掉那只巨蟹,如果说扶桑自己能搞定那玩意,自己也乐得就打打酱油。 在广志说接下来的话之前,咱们来捋一捋铃鹿岛的‘话事人’的问题:首先,铃鹿岛主是身为山神、却妖化了的大岳丸,然而,他家里是由老婆铃鹿御前说了算的,而铃鹿御前从来不管岛上的经营问题,只管大岳丸。 那大岳丸至少还知道自己那石头脑子不善经营,就干脆长年累月把岛上事务扔给了广志去处理,久而久之广志甚至在岛上发展出了类似议会一样的组织。 在大岳丸与铃鹿御前的强悍实力(两人中哪一个认真起来都能把岛直接干沉)、以及妖怪岛民们对这个妖怪们的安身立命之所的归属感下,形成了一种独特的‘君主立宪’一般的体制。 但广志本人由于脑子非常好用,故而一个人就能占那议会三分之一以上的票数。 也就是说,在铃鹿岛上,大岳丸是一个吉祥物,铃鹿御前管理大岳丸,而广志管理铃鹿岛。 所以,广志说出了他的想法:“我们可以出兵,但就要看扶桑的朝廷是否重视我们的帮助了。” 这就是在‘国’的层面上搞邦交利益了。 这种事晴明当然无法做出保证、也不可能给出任何承诺,他只能表示,在朝廷里会和源博雅一起去表奏扶桑皇帝,看皇帝如何回答。 而广志则是直接以妖力凝结出一只带着口信儿的黑色小鱼,送入空中,那小鱼摇摇晃晃地就往停船处去了。 晴明道:“你联络大岳丸岛主不用写信的吗?” 广志道:“那个傻【哔——】他也不识字啊!” 略显刺耳的消音声,打消了所有人的疑问,就连广志管他家岛主叫傻【哔——】的事儿都不再有人吐槽。 顺带一说,广志传回船上的口信儿,是让水手们派个人回铃鹿岛去,并且告诉大岳丸:“要是广志船长引了个大螃蟹过来,就打了给岛上加加餐!” 八 拜访神婆 由于上朝那是明天早上的事情,而今天这下午的时间,广志就去晴明宅的客房中休息,而方凡,晴明二人则在等待回信之余聊起了术法见闻……与一些关于咒、道等等东西的哲学问题。 就是源博雅认识晴明这么多年来,从未听懂的那种话题。 不知不觉间,已然黄昏,夕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已然消失。 与之同时,有一条小指粗细的黑色小蛇从庭院的草丛中游出,缓缓游到二人面前。 小蛇口吐人言,是一个温和的女性声音:“蒙晴明大人记起,奴家不胜感激,今夜还请前来一叙。” 说完,那小蛇还发出了几声清脆、柔媚的笑声,然后小蛇便化为淡淡的黑烟飘到院中消散了。 晴明嘴角抽动,仿佛是想起了什么不太愉快的回忆,他对着墙上画像招了招手,示意画中出现的少女去唤广志,原本便说好了要带方凡与广志去见占卜师来着,这小蛇便是之前说的‘占卜师’的信使。 方凡:“怎么感觉你……不太对劲?” 晴明干笑道:“到了再说,到了再说……” 是夜,弯月如钩,有如猫爪。 月亮时不时躲在云层后面,看来早则今夜,迟则明早,必是会下雨了。 京都的郊外入夜后便少有人烟了,晴明,广志,方凡三人行走在漆黑一片的土路上,阵阵暖风吹得路旁树木沙沙作响。 晴明正带着同行的两人去拜访他那个“精于占卜,十卜九中”的朋友。 据说那是一位巫女,她喜欢清净故离群索居。 路上方凡产生了疑问:“巫女也有不住在神社的么?” 晴明自从见过那条小蛇后就不太对劲,他干笑着回答:“她……比较特殊。” 又走了约莫小半个时辰,三人来到一座山的半山腰上,在树林中,有一片空地,在草木的环绕中,有一片篱笆,篱笆中有一方石桌,四个石凳,还有一间小木屋。 木屋窗中透着烛光。 几人刚到屋前站定,那门便自己开了。 开门的是一位美艳女子。 那女子不施粉黛,五官秀美,身着白衣,外罩青纱。 最主要是这女子身上有一种与她二十多岁的外观不同的……岁月气息。 她开门便见晴明,嘴角一勾眉毛一挑,一个轻挑的笑容便浮现在她脸上。 “啊啦,晴明大人。” 她伸出舌尖,舔了舔嘴唇。 “奴家还以为,你把奴家忘了呢。” 女子的声音酥软入骨,说不出的妩媚。 晴明嘴角抽动,干笑道:“好久不见,沢城。” 女子美目一扫,笑道:“这两位,便是你所说‘有事求卜’的人儿么?” 说着,她上前一步,在她上前时,晴明不自控地后退一步。 “啊啦,这么见外吗?晴明大人。”她白了晴明一眼,“奴家又不会吃了你。” 晴明苦笑,回她:“我仍是不擅长与你相处。” 沢城摆了摆手,道:“你这没良心的大猪蹄子,奴家也不想与你说了。” 说罢,她径自对仍在自己面前的广、方二人道:“不理他了,咱们来办正事。” 她突然凑近方凡,与方凡四目相对。 方凡嗅到沢城身上的幽香,看着那双一眨不眨的美目,脸都红了。 方凡自幼便在道观长大,从未与女子距离如此之近,一时间手足无措了起来,下意识地后退站到了晴明旁边。 沢城仿佛闻到了烤鸡香味的饿鬼般迫上前来,方凡只得再退,一进一退之下,方凡踩到石头站立不稳,跌坐在地。 广志想:【传说占卜师多少都有些脑子不正常,看这症状,如果不是西贝货,那就稳了……】 沢城来到方凡旁,伸出手:“姐姐吓到你了?” 方凡点头,却还是一拉沢城的手站了起来,起来后,他定了定神,道:“你要做甚?” 沢城道:“你过来,让姐姐看看你,这是占卜的第一步哟~” 方凡只能任她施为。 沢城伸出一手,托住方凡的下巴,入手手感粗糙,原来方凡脸上已长出了细密的胡须。 方凡只觉那手柔若无骨,光滑细嫩,登时被勾得心痒难搔。 沢城顺风一闻,随即轻轻笑道:“哦呵呵,是童子呢~” 广志一听当时就惊了:“她什么毛病?” 晴明以手捂脸:“别多问了,待会儿你就知道了……都怪我,光想着占卜了,没想到这个……” 广志:? 在他们说话时,沢城与方凡那边已然神展开! 只见沢城托着方凡的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就对着方凡的嘴唇吻了下去! 方凡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了唇间传来柔滑温暖的触感,方凡大惊,但想到这是“为了占卜”就没有推开沢城,任她施为。 方凡全然不知男女之事,故只道这是某种奇怪的仪式。 而且,唇间传来的触感,鼻中嗅到的幽香,令他感觉轻飘飘的,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晴明别过头去,直接没眼看。 广志:“0_o??!!我读书少晴明桑你别骗我,这是占卜??” 正在此时,方凡一把将沢城推开,口中说:“你这是要干嘛?怎么感觉是在吸我阳气嘛?不要败坏我的修为!” 他这一急,连汉语都出来了。 然而,在场三人中,广志懂汉语,沢城活了很~多年,所以也学过汉语,晴明因时常研究大唐典籍,亦懂汉语。 所以他们全都听懂了。 然而沢城所做之事与修为有何关系,广志不懂,晴明则是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而沢城……则看起来……很兴奋? 沢城被推得跌坐在地,看着已经站起来,满脸戒备的方凡,喃喃自语:“捡到宝了,捡到宝了……” 晴明则快步挡到沢城与方凡之间,对沢城道:“你最好别打方先生的主意”说着,不太情愿地将脸凑近,轻声道:“你要是逼急了他,小心当场就是两道天雷糊你脸上。” 沢城咽了口唾沫,本想说“求之不得”的她,转念想了想,不知道想了什么,最终说道:“好啦~人家知道了啦~” 她起身,拍了拍灰尘,转身凑向广志,笑眯眯地道:“那先给这位妖怪先生起卦——有一副人类的身体真是好呢!” 走到广志身边时,沢城道:“海妖啊——身上有海风的气味呢~”说着,牵起广志的手:“来先生,春宵苦短……e……时间不等人,我们进屋说。” 二人进屋,晴明则拉着方凡坐到一旁的石凳上,神色平静地问他:“方先生修炼的是‘童子功’吗?” 方凡点头道:“师父与我说过练的是童子功,还说练这功不可破色戒。” 晴明道:“那你知道什么是色戒吗?” 方凡摇头:“不知道,但刚刚那个就是了?” 晴明叹气,道:“我从头与你细说,你且切记。” 接着,晴明搁这儿便给方凡上起了生理健康课。 当晴明花了一个时辰将方凡的“常识”补充完毕时,广志与沢城出来了。 沢城笑盈盈地向这边打着招呼,方凡脸一红,当即眼观鼻鼻观心,不去理她。 广志面色微微发青,走到二人桌前,只道:“算出来了。”说完便在空位上坐下,不再言语。 沢城见方凡不理自己,便一步步地走了过来,坐在了方凡旁边。 方凡刚想走身,沢城便一把拉住他:“嘛~,小弟弟别跑嘛,姐姐又不会吃了你。” 方凡只得继续坐着,想起晴明刚刚和他说的,沢城的占卜“条件”便冷汗直冒。 沢城也不管他,道:“这样,姐姐仍然帮你卜这一次,而且姐姐只要你让我摸一下就好。” 方凡摇头,沢城幽幽道:“只是摸一下而已嘛…又不会让你散功,姐姐好寂寞哒~” “不要了啦!”方凡看向沢城,一脸认真。 沢城耸耸肩,撇了撇嘴,道:“那各位没什么事了?没事我要睡下了。” 晴明道:“多谢,告辞。” 一行人便原路返回到了晴明家,各自睡下。 方凡那晚梦到自己法力全无,与沢城结庐而居,男耕女织,过着普通百姓的生活。 而梦终究是梦而已,方凡对着第二天早餐的鱼咬下第一口时,便忘记了。 九 祈雨之术 在吃早餐时,晴明让小纸人在方凡用餐完毕后带他去沐浴更衣。 “穿上在大唐时以道士身份参加重大典礼时的礼服。”在吩咐完小纸人后,晴明是这样说的。 巳时,身穿白色狩衣,头戴冠帽的晴明便带着身着杏黄道袍、头戴道冠的方凡上了马车。 “接下来要去源氏族地,那个男人也在那里,所以你需要自我把握一下。” 方凡道:“啊?哪个男人?” 晴明耸肩道:“扶桑皇帝啊。” 方凡就这个说法吐了个槽:“到底是你们国家风气比较开放还是你个人比较牛【哔——】,这话可不兴往外说啊!” 他顿了顿,补充道:“在我们那儿,就连直呼皇帝的姓名都搞不好是要杀头的,更别说像你这样用带有贬义的称呼去称呼皇帝了。” 晴明皱眉问他:“你们修道之人也会愿意受到这种世俗的约束吗?” 方凡摊手:“嘛看心情呗~大部分时间主要取决于干不干得过皇帝的人,不过像你这样在朝中为官的还是要注意一些起码表面上的礼节的。” 哪知晴明回了一句:“反正现在是下班时间了,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呗~” 一时间,牛车车厢里传出了阵阵大笑,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在笑过之后,方凡问了一句正题: “那他们这,应该是管饭的?” 晴明笑道:“当然啦,源氏家主源赖光何等样人?到时候肯定是会开大宴会的呀!” 方凡看着故意用很夸张的语气说话的晴明,挑眉道:“我总感觉你刚刚的发言有一丢丢阴阳怪气” 晴明:“啊~毕竟我是‘大阴阳师’嘛~” 方凡目瞪狗呆地听完这段发言,喃喃念道:“原来,阴阳师是这种意思吗?” 晴明笑而不语。 午时左右,两人到达源氏族地,刚下马车,便有仆役接应二人,带二人至集会地。 一路上,方凡便看出了这源氏的不同:源氏族地说白了干脆是一座城池,连同着周围的领地。 晴明方凡二人便是乘着马车到了城门口。 城中陈设普通,但墙壁要比普通城市坚厚,其上还每十步便穿透城墙的方孔,想来是射箭之用,并且时常见得到五人一组的巡逻士兵。 源氏族地,其实就是一座巨大的兵营! 两人走着,方凡忽然问:“这源氏,是皇族吗?” 晴明道:“算是……怎么有此一问?” 方凡道:“如果不是皇族,不会可以在离首府如此近的地方管理这种军事要塞?” 顿了一顿,他又补充:“在大唐,这样的事,皇帝是连亲儿子都不信的。” 晴明若有所思,他问:“听说大唐的第一任皇帝……?” 方凡:“对啊,正是被手掌兵权的三儿子杀了两个兄长后取而代之的。” “唉!伴君如伴虎啊!”晴明叹道。 在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二人便已到了城中的集会场门外。 “准备好了吗?”晴明整了整衣领。 “好了”方凡正了正道冠。 二人在带路仆役的“晴明大人,方大人驾到——”声中步入集会场。 —————————————————————————————————— “晴明大人,方大人驾到——” 扶桑皇帝正端坐在集会场正中,而源氏当代家主,源赖光则坐在其身侧作陪。 今天的扶桑皇帝依旧胖乎乎、圆滚滚、可可爱爱地坐在众星拱月之位上当人模型。 而源赖光是一个英气勃发的男人,每次出现在人前时都穿着刻画着源氏家纹的甲胄,腰间也随时挂着佩刀。 当然,这份英气在唐人眼中会略有消减——因为那个时候的扶桑贵族在造型上有着奇怪的审美与讲究……比如说发型…… 如果知道的自然就知道,不知道的去搜索几张“扶桑古代男发髻”的图片去欣赏一下那种发型的……笑果。 源赖光脸上随时都挂着自信的笑容,他看着晴明与一名身着光鲜服装大袖长袍的年轻男子步入。 他放下手中的折扇,高声道:“啊!‘大阴阳师’!你终于来了。” 在这整个过程中,看起来胖乎乎的扶桑皇帝都端坐在那儿,就只是微微颔首而已。既像是八风吹不动的稳健,又像是直接懒得管事。 总之,他就任由源赖光表演了。 接着,源赖光隔空与晴明见礼后便坐下了,他这才看向方凡,嘴里说着:“哦,这位就是唐国来的客人” 晴明道:“方先生。” 源赖光:“哦,方先生,啧,看装束是个道士嘛” 方凡当场就艹了:“恁妈妈滴,道士吃你家大米啦?!还“啧”???” 开口喷完,方凡顿了一下,喃喃道:“恁、恁妈妈,滴?” 然后迅速地意识到了自己没有被消音,瞬间感觉到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于是,他对着源赖光开口了:“瘪犊子,小册佬,册那,先人板板、寿头?” 诶嘿!不会被消音诶! 虽然听不懂方凡在说什么,但源赖光直觉性地知道对方说的不是什么好话,就算方凡此时在边笑边说那也不是好话。 于是他用一种全场都听得清的音量对皇帝‘窃窃私语’了起来:“陛下,你看,这人如此粗鄙,我就说和尚比道士牛【哔——】。” 这当面跳脸方凡如何能忍,他当场就开口了:“你这瘪三儿,不懂行就在这儿大放厥词,我这就整一个牛【哔——】的给你看看!” 不等周围的人有甚反应,方凡想了想就开口,问源赖光道:“我且问你,我初到这里就看到你家里土地干涸,气候炎热,天上有多久没下雨了?” 源赖光不知道这青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虽然方凡语言略为不太礼貌,但还是回答道:“已三月有余。” 方凡又问:“此地现有刚宰不久的猪、牛、羊么?” 源赖光:“今日着人备宴,正好有。” 方凡:“准备一张高四尺的桌子,一个香炉,猪、牛、羊的新鲜头颅各一个,黄纸一沓,然后请各位移步屋中。” 他抬头看天,作高深莫测状:“我来作法祈一场雨。” 源赖光道:“欧哟,你这还能让天下雨的呀?” 方凡:“你就瞧好儿!” 源赖光虽然嘴上阴阳怪气,但仍然着人准备方凡的材料,又命人在这广场上搭起雨棚,放下座椅,在座众人从未想过人力可以改变天时,都想亲眼看看方凡如何将已赤日三月的地区变为雨天。 源氏有阴阳师当场起卦,众擅长占卜的阴阳师们都已算出了“此地今日无雨”的结果。 不多时,法坛已备好,方凡站在放满了他所要求的物品的桌前,以朱砂画起了符。 “【大阴阳师】,这个唐国的道士,真能让天下雨?” 晴明坐在源赖光旁边,他终究还是顾及了一点点坐在一边看热闹的‘那个男人’的面子,并没有回怼源氏族长对自己的讽意,他浑不在意地答道:“看下去,不就知道了吗?” 话虽如此,其实晴明也想看一看,他是听说过强大的大唐道士能改变天象,但方凡毕竟只是一个二十五岁的青年,他不知道方凡是否有此种修为。 不过,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子,应该不至于说搞不定。 晴明也只能这么想着。 此时此地仍是晴空万里,太阳挂在上空不遗余力地散发着自己的活力,地上气候炎热,一丝风都无。 方凡先是用扶桑语说道:“我用四道令咒,第一令风起云涌,第二令雷电轰鸣,第三令雨落倾盆,第四令雨散云收!” 接着者,他从袖中拔出佩剑,以剑指天,以汉语念起祷文。 因为距离不近,方凡语速又快,故晴明也不知道他念的什么。 祷文念完,方凡以剑脊拍桌,剑起时,一张黄纸红字的符被剑带起,浮在了空中。 方凡将剑反手执拿,剑尖向天竖在身后,左手掐剑诀,望前向那符一指,喝一声:“疾!” 之间那黄符上的红字发出猛烈的红光,仿佛要破纸飞出,一息间,那字猛然“哔啪”一声爆出火光,瞬间将符纸燃为飞灰。 三息之后,一股清凉的风不知从何而来,让众人精神为之一振。 那风越来越急,风中湿气与寒意也越来越盛,一时间,整个源氏族地狂风大作,城中各处旗帜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不知何时,众人已见不到阳光,因为一片厚重宽广的巨大乌云已笼罩在众人头顶。 唯有方凡面前供桌上不知何时飘着的第二张黄符不受影响。 方凡长袍随风而动,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符,道冠上两根金黄色的饰带亦随风飘扬。 这一瞬间,他这一抹明亮的黄,已然成为了这晦暗的天空下唯一的色彩。 方凡仍左手握拳,唯有食、中二指并拢伸出,保持剑诀,指向黄符: “疾!” 只见符上咒语溢出雷光,将符纸崩为灰烬,而那雷光却不散去,“哧”的一声向天上冲去,没入那漫天乌云中。 “轰隆隆!轰隆隆!” 那云层就像被电光点燃了一样,直接沸腾了起来。云中不时有白色电光闪过,如同电蛇般在云中游走,连绵的雷声回荡在天地间。 方凡长剑指天,第三张黄符飞起,直接飞入云中。 “疾!” 这时,天地间都安静了下来,风停,雷声也不响,整个广场落针可闻。 直到,一滴雨水,滴落在了地上。 “嘀嗒”一声,清脆悦耳。 紧接着,雨点愈来愈密,愈来愈急,转眼间变为了一场倾盆大雨! 源赖光伸出手去,感受着雨水拍打在手上的冰凉触感,问晴明:“大阴阳师,方先生可有喜好?” 晴明白他一眼,对他说如此这般。 源赖光当时就卧槽了,他嘴角抽动,看着晴明:“你认真的?” 晴明点头,透过雨幕看向方凡:“他认真的。” 源赖光重重地点头,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此时,只听见方凡的声音不甚响,却回荡在天地间: “收!” 霎时间,雨散云消,风止雷停。 天空又回到了晴空万里的状态,只有地上大片大片的水迹证明着方才的确下了一场大雨。 十 老阴阳人了 (本书中出现的人名地名等均为虚构,如有雷同或者与现实不符之处,纯属巧合或是捏他或是懒得想。) “啪、啪、啪”源赖光主动站起身来,一下下地鼓着掌,周围围观的阴阳师们也都站起身来鼓掌。 “各位且到大厅小坐,宴席马上就好。”源赖光看着方凡,说到‘宴席’那个词时,还加重了语气。 方凡虽然早就等着吃饭了,但是他仍然跟在了人群后面。 毕竟,无论人有几双眼睛,都不够一百多个秃头在大太阳下闪的。 还好,故意落后走在方凡身边的晴明是没有留那种发髻的,他就是普普通通的黑长直。 当得知在扶桑只要是个贵族男子基本都是那种神奇的发型后,方凡就感觉自己和扶桑人之间一定有一方审美有问题。 抛开关于审美的话题,言归正传。 没有用多久,源氏的宴席就被侍从们摆了上来,席间菜品精致豪华,冷热俱备。 扶桑人吃东西乃是分食制,这在方凡这个唐人看来倒是饶有宫廷风味,在大唐只有达官贵人或者宫中才有条件这样每人一小桌,在寻常百姓家中都只有条件做大锅饭而已。 席间晴明再次见识到了源氏家主那厚脸皮的政客嘴脸:此时首席上坐着那个男人,而他右手边是源赖光的桌子,再旁边就排上了方凡。 那英气逼人的源氏家主愣是像个居酒屋中的陪酒小姐一般倾向方凡,亲自为方凡斟酒。 直接没眼看啊! 而源氏家主却根本没有那方面的自觉,只是一个劲儿地劝酒,方凡刚喝完一杯他就又给满上了。 而方凡第一次吃到扶桑规格最高的宴席,一边喝着扶桑品质最好的淡酒,渐渐地飘飘然了起来,就连一开始时对源赖光‘特大阴阳师’的印象都冲淡了不少。 见方凡面颊微红,源氏家主脸上闪过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端正身体正坐于自己桌后,清了清嗓子。 在场所有人见源赖光有话要说的样子,也都正襟危坐,宴会大厅中顿时安静了下来。 源赖光接着举起酒杯,朗声说道:“在场各位想必都折服于这位方先生的手段了?” 话音刚落,宴会厅中便涌起了一阵阵的赞美之词,微醺的方凡也站起身来,迎接这波点赞。 然而源氏家主下一句话便让宴会厅中的气氛冷了场:“作为戏法而言,当然是无可挑剔的。” “诶?赖光桑,这”一旁那胖乎乎的皇帝终于是开了口,他直接觉得源赖光这话不对味儿,就开口欲言。 而源赖光则是轻轻拍了拍皇帝的肩膀,给了他一个‘一切有我’的可靠表情,身为关系不错的近亲,皇帝看懂了,于是就继续当着人模型。 有些醉的方凡把这句扶桑语在脑中翻译了一下,登时就直勾勾地盯着源赖光光秃秃的顶门。 “源氏家主看来对我的道术很不服气啊?!” 这句扶桑话从方凡嘴里说出,甚至还夹带上了几个弹舌音,活脱脱的路边流氓语气。 而源赖光却是抬起头直接迎上了方凡气鼓鼓的目光,不咸不淡地回答了他:“一场雨而已,方先生当真以为已经解决了我族地三个月的大旱了么?” 说着,源赖光拍拍手,侍立两旁的侍从便呈上了一幅画卷。 侍从展开画卷,将画卷向四周暂时,最后停在了方凡眼前。 画是一幅三尺来长的长卷,上面描绘着一条大川,大川上游水患肆虐,潮水以席卷之姿吞噬着岸边的房屋村舍与田地。 大川中央站着一位身穿锦袍的中年男子,男子手挥折扇,扇面指向了大川下游,而大川下游则是平静无波,岸边风调雨顺,人们在大川岸边安居乐业。 这样的景象,让画卷中心的锦袍男子脸上甚至带上了几分悲天悯人的神色。 源赖光见方凡被这幅水平极高的画作吸引,适时地插嘴道:“画中的存在,便是我国大川‘荒川’的主人。” 方凡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用汉语说:“河神咯?” 然后反应过来语言问题,他又问:“也就是说,画上这个是荒川的河神吗?” 源赖光点点头,此时他已经站到了方凡身边,也看着那幅画卷,说着河神的故事。 荒川在扶桑中心的本州大岛上,其流域广而长,几乎贯穿了整块本州大陆,由西向东,最终从琦玉湾入海。 对扶桑而言,荒川毫无疑问是第一大河,而大河也都有一个共同的问题:水患。 河水泛滥或是水中妖物侵袭等等因素影响着荒川周边的生态,而人类却不得不依靠可靠的水源生活在荒川边,于是荒川的水患无时无刻地侵扰着人类。 然而无论文明的发展还是个体的生存都离不开这条可靠的水源,所以扶桑的朝廷历年来都为荒川的治理伤透了脑筋。 直到不知多少年前,荒川之中天降猛汉……不,是天降河神。 这位身着锦袍、以中年男子外貌示人的河神到来后,荒川的四处水患便立即归于平静,就连小波浪都不翻一个。 人们称呼这名河神为“荒川的主人”,每年都会举行祭祀活动,将各种各样的礼物、食物投入河中,对这位河神聊表敬仰,至今已持续数百年之久。 朝廷甚至出钱在京都的荒川流域旁修建了规模不小的神社供奉它。 方凡听完,不禁腹诽:“这个是屈原么?” 不过周围的人又没人知道屈原是谁,所以他并没有说出来。 而且对这个传说他也觉得很蹊跷。 在扶桑人看来,治理水患或许是一个令人头疼的大问题,可在方凡这个唐人看来却并不那么复杂。 毕竟传说早在大唐的上千年前,那片土地上便已经有人成功治理了远比荒川大得多的黄河流域。 总之,方凡是不相信扶桑这种落后的小地方会有那么强大的河神驻守的。 这群傻白甜搞不好是被骗了几百年啊…… 此时源赖光更是摆出了一付虔诚信徒的神态,加大了带节奏的柴火:“对于河神大人来说,一定是动动小指就能解决我源氏族地连续三月的大旱!”他说得义正辞严,感觉就像是如果有人不认可那个河神,源赖光就会抽刀直接与其决斗一样。 【这群人还被这个‘河神’骗得不轻,搞不好是什么变戏法的骗子。】 想到这里,方凡酒意上涌,脑壳一热就排着胸膛道:“我去会会这‘河神’!” 他说到‘河神’这个词时,甚至还弹动舌头,以一种极度没有修养的语气说出了以上内容。 源赖光似乎早就在等方凡这样的态度,他直接摆着一付计划通的表情,叫上来了一个熟悉道路的老兵,吩咐他们道:“晚上带着方先生去荒川神社,他想见见荒川的‘河神’” 他在说‘河神’这个词时,也加重了语气,只是没方凡那么没品,似乎另有含义。 老兵领命,宴席继续,刚才的一幕剑拔弩张的气氛就仿佛没发生过,众人该吃吃该喝喝。 只有晴明一巴掌拍在了自己脑门上,嘴里念叨着:“还是太年轻”之类的话语。 十一 河神驾到 是夜,一名老兵带着路,领着方凡来到荒川河神神社所在的山口外。 这座神社建造于荒川边的一座山的山坳中,该建筑充分利用了地形,整个山坳犹如口袋,只能通过一条不算宽的小径进入山中。 山口立着深红的鸟居,从红漆的新亮程度来看,这鸟居经常有人来维护,想必山中的神社也是一样。 毕竟在居民们的口耳相传中,荒川的河神可是灵验到不行。 方凡站在鸟居前,往鸟居后张望着,试图看到神社的情形,由于常有人保养的原因,方凡一眼就看到了正对鸟居的神社大门。 不过现在神社中并没有人在,据说平时是有人在神社中担任庙祝与社工的。 这是一个无月之夜,明明只是离开了源氏族地十几里远,却是一副随时会降下雨来的天色。 的确会让人觉得源氏族地三月无雨是受到了‘神明的谴责’。 不论如何,方凡已经站在了神社主殿门前。 那名老兵却是在山口外就已经逃也似的离开,说什么也不愿进入这个山中。 这荒川神社,造型上是一个四合院,在主殿的两侧还有一左一右两座偏殿,三座建筑加上中间竖着旗杆的小广场,就构成了这个供奉神明的场所。 从左边发出了一些稀稀拉拉的声音。 方凡自言自语,喃喃道:“这里晚上还有人的吗?” 他当然并不会听到任何回答,只是循着自己听到的的声音轻手轻脚地走向了左偏殿。 左偏殿占地约莫只有主殿的一半,房顶上还有个烟囱,看起来是厨房的样子。 方凡停在了这座厨房门口,他听到的细碎声音就是从这里面传出的。 没有犹豫,方凡直接推开了房门,并且将在门外点好的火折子扔了进去。 在微弱火光的映照下,能看到厨房中间的空处上放着一张方桌,方桌旁有三个椅子以及……坐在椅子上的……东西。 因为火光实在太暗淡所以看不清那三个是啥玩意儿,但是光从轮廓上就能一眼看出不是人。 方凡深吸一口气,看着三个身影中较为高大的那个伸手捡起火折子点亮了桌上的油灯。 于是三个身影的正体也就正式揭晓:左边也就是最高大的身影是一个鱼头人身、略显肥胖的家伙:右边的椅子其实是个水桶,桶里探出了一个男人的上半身,男人戴着斗笠,双手的位置是一对虾钳:中间那位更厉害啦,直接是个身高只有四尺的老头。 桌边不远处还趴着一条硕大的金鱼,正在无聊得吐着泡泡,那些泡泡看似是肥皂泡、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但细看之下质感却像是鱼在水底吐出的空气泡。 三个不是人的此时都齐刷刷地盯着在场唯一的人类方凡,而且都似乎在脸上写着“这个人怎么进别人家不敲门的?” 方凡尴尬地挠挠头,开口就是:“三位好像都不是人?” 长着虾钳的男子眼珠一转,开口朗声说道:“既然你诚心地发问了!”他目中射出一道若有实质的精光! 同时,一旁的鱼头也大声喊出了让人不明所以的台词:“那我们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 “为,为了防止这个世界被破坏,为了守护世界的和平——”虾钳男接着台词:“贯彻爱与真实的笑果,可爱又迷人的”正当那虾钳男正要继续说出一些不得了的、一听就是来自别的故事里的、说不定还会被告的台词时,他的头上结结实实地捱了一下。 “duang!!!”的一声大响,让整个厨房安静了下来。 坐在中间的小老头,和他旁边的鱼头汉子已经站在了虾男身后,很显然,他们各自用手中的长杖同时给虾男头上来了一下,这一下直接把虾钳男打进了水桶子里。 接着与小老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深深地向方凡鞠下一躬。 小老头:“我是惠比寿。” 鱼头汉子:“我是海坊主。” 接下来两人(妖)异口同声道:“我们是穿梭在江河湖海之间的荒川爆笑团,光明与白色的明天正在等着我们!” 虾男从桶中伸出头来,大声呼喊:“就是这样!诶比(在扶桑语中是‘虾’的意思)!” 方凡抽动着嘴角,愣愣地注视着面前的三人(妖)组,在内心思考着应该接什么台词为好。 最终由于实在接不上这三个货的神奇台词,方凡只能保持沉默。 然而,在沉默中,一声突兀的“嗖”声传来——这是羽箭破空的声音! 箭矢,是从神社外而来。 那箭擦着方凡脸颊略过,直接射向了厨房中的鱼头妖怪! 箭矢掠过时,带起了方凡的发丝。 然而方凡想象中的硕大鱼眼被一箭射穿,然后白乎乎的鱼脑流一地的画面并未发生,那枝箭直接就在半空中断成了三四截,就像有很多只无形的手在半空中接住了它并且将它折断了那样。 断掉的箭矢落在地上,与此同时方凡还听到了“哐当”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那是有一定份量的金属落在地上的声音。 方凡侧身轻跳,在保证了自己的后背没有在第一时间留给厨房里的三只妖怪后迅速回身。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身穿锦袍的中年男子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在中年男子脚边,有一个全副武装、身穿武士全铠的东西倒在了地上。 之所以称呼那副全铠为‘东西’,是因为那东西的头盔散落在地,可以清楚地看到,无论是那名‘武士’的铠甲中、或是他的头盔中,都没人在里面。 这副全铠完全就是个空铁桶子而已! “又有想死的家伙来了吗……”中年男子的嗓音低沉、有力,语气中带有一种孤傲之感,他的声音中带有浓浓的鼻音,辨识度非常高。 只看了中年男子一眼,方凡就确定,这个就是画中的河神。 而且,方凡的直觉在不断地告诉他这个‘河神’非常危险! 河神暂且没有理会一脸谨慎看着自己的方凡,而是直接高声训斥起了厨房中的‘荒川爆笑团’。 “你们三个又来吾这里赌博?!”河神挥开手中的折扇,时不时对着自己的脸上摇两下,目光核善地盯着三只妖怪。 三妖不约而同地吞了一口唾沫,他们知道面前的‘河神’远不如他的外表看起来那么……讲道理。 就在这微微僵硬的对峙场景中,蓦的一道雷光闪过,一道细小的闪电从半空中凭空而出,击中了河神脚下的地面。 紧接着,已经抽出佩剑,剑上缠绕雷蛇的方凡便向河神欺身而上! “嚯,竟然没有逃跑而是向我靠近啊……” 河神看都没看方凡一眼,身上也无甚动作。 方凡苦笑,他虽然很想接一句‘如果不靠近你的话怎么能痛扁你呢?’ 但是他的直觉已经在以试图捣碎他的神经的力度在尖叫示警了。 他只能以弱弱的语气,很从心地说了一句:“这样……大概能死得有尊严一点?” 剑尖倏忽即到,剑刃上的雷光也都汇集于剑尖上那一点尖锋之处,只待猛然喷发而出! 河神依然看都不看方凡,只是简简单单抬手虚空一抓,就熄灭了那纯白的雷光,那手再轻轻一按,突进中的方凡便连人带剑脸朝下被摁在了地上。 “有趣的小家伙……呵呵……” 河神冷着脸,像棒读台词一样毫无起伏地说出了以上内容。 十二 初见卖书郎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樵夫,他每天上山砍柴都要经过一条河。 那条河河水非常湍急,樵夫曾经见到过失足落水的鹿直接被冲走。 这天,樵夫工作完后,背着满满一大捆柴禾回家,当他从桥上经过那条河时,只听到‘噗通’一声,他的腰上一轻——他的斧头掉到了河里! 樵夫顿时急了个半死——他还要靠那把斧头砍柴养家。 这时,有道光从河里射向天空,一位河神从河里飞了出来。 河神停在半空中,微笑着看着樵夫:“年轻的樵夫哟……”说着,河神抬起了左手,手中拎着一把金灿灿的黄金斧头:“你掉的是……” “停止你的想象!” 荒川的河神冷冷言道,说着,还用折扇敲了一下方凡的脑壳。 方凡揉揉头:“……原来你不是这样的河神么?” 话音刚落,方凡头上又挨了一下。 今天方凡算是栽了,好家伙,才刚打一个照面儿就被人家摁在地上打,可惨! 自从来到扶桑,一路上方凡遇到过的妖怪都是些一道雷法就秒了的渣渣,最厉害也就是个商船队长广志…… ……鬼知道这种地方竟然会供着这么一尊大神! “那个,河神大人……”方凡见暂时停手河神不打了,就小小心心地往前凑了凑,顺势站起身来眼巴巴地看着河神:“要不,您放我回去呗?” “呵呵。” “你信不信我放你走下一步你就被射成刺猬?” 河神脸上浮现出了一抹奇怪的笑意。 方凡正想说些什么,但却听得嗖嗖声不断,霎时间有几十枝箭矢向自己飞来! 那些箭矢的中心,正是荒川河神。 当然,那些铁桶并不在乎只是正好处于‘打击圈’范围内的方道长的安危。 刚刚才爬起来的方凡站都还没站稳,就又趴那儿了。 然而那些嗖嗖声并没有经过自己上面,出于好奇方凡就抬头看了一眼…… 只见那荒川河神手中托着一条黑色的水,那水在河神手中如烟似雾一般薄,却又好像匹练一样凝实。 黑水从河神手中伸出,将河神身周一丈方圆裹了个严实。 隔着黑色的薄薄水幕,方凡看到了神社外的阴影中比比皆是的、两点为一组的红光。 就像是被狼群环伺,这场面直接让他汗毛都立了起来。 “那些是什么东西?”方凡发问了。 躲在厨房里的三只妖怪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时机:“既然你诚心诚意地发问了!”它们齐齐出声。 然后就被荒川河神一眼给瞪回去了。 就在这三个货耍宝的时候,见箭矢没有成效,神社外阴影中顿时冲出了一个个魁梧黑影! 和刚刚被河神拆掉的那个一样,全都是桶,最少有十桶! 这些空壳铠甲面具下闪烁着似是双眼的红光,个个都已经刀出鞘摆好架势,气势惊人地冲了过来! 总之,方凡看着是挺慌的。 然而—— 几个呼吸之后,这些桶子就‘哐啷啷’碎了一地。 河神这么猛的啊…… 方凡想了想自己的小脑瓜上挨的那几下,他顿时就从心了。 “河神大人法力无边仙福永享寿与天齐!”方凡登时果断大喊道。 然而他都没反应过来,他一时从心喊的是汉语…… 完了,拍个马屁都拍得语言不通,那把折扇又要打在自己头上了。 方凡不禁在想,河神是会把他清蒸呢,还是会把他红烧。 不过这个是扶桑妖怪,估计是做刺身。 他出于好奇,继续说着汉语开口问了:“这些桶子都是啥玩意儿?” 河神看都不看他一眼,开口道:“源赖光那个小册佬做出来的破铁皮子” 说着,撇了方凡一眼,又说:“怎么,你竟然不知道?” 方凡道:“天地良心,您听听我这口音,像是和源赖光很熟的样子吗?” “所以,你到底是来干嘛的?”河神白了这个a上来打不过就怂了的货一眼,粗暴地像驱赶小虫子一样用手腕竖挥着折扇:“去去去,赶紧滚,莫挨老子,碍事!” 于是,方凡就这么完完整整地被折扇‘挥’出了神社山口。 此时他连头都不敢回,一溜烟儿地就往他来时的西南方向去了。 明明那荒川河神也不追他,可他就是如芒刺在背。 “真身恐怕是某种凶猛的海兽……”方凡喃喃道。 直到现在他鼻尖上都萦绕着一股浓烈的带有海水腥味儿的妖气。 这里说的水腥味儿并不是指鱼腥或者是有淤泥的池塘中的腐土气息,而是指在海边要下暴雨时的那种又咸又腥又冷的味儿。 这种气味给方凡的印象尤为深刻——不久前他在唐使船上翻船时就全程泡在那种气味里。 那个河神,就像发怒的大自然一样恐怖。 方凡想了想自己召雷后就a了上去的举动,光是想想都是一阵后怕。 “看来扶桑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前有虎后有狼,源赖光这个老乌龟,竟然还搞了一堆那种诡异的铁皮子来跟着我”想到这里,方凡不禁双手握拳,气得一批:“奶奶的,还对我放箭!” “话说,那个河神,竟然会说汉语诶!” 方凡思忖着。 欸?等等…… 方凡并没有把自己心里想的台词说出来,但是那句台词就出现在了自己耳边。 “为什么我能听得到自己的心声?” 又来了,自己心里想着的念头又被念了出来,传进了耳中。 方凡蓦然回首。 只见一个胖乎乎的身影站在自己身后。 “卧槽?!哪来的胖子!在我后面多久了??” 声音就是从胖子那里传来的。 在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胖子又开口了:“你难道就不觉得在胖子面前说这个胖子是胖子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吗?” 嗯?自己明明没这么想…… “废话!这句话就是我自个儿说的!”胖子仍然一动不动,但是声音还是从胖子那里传来: “喂!我说方先生!莫西莫西?听不懂汉语了吗??” 胖子不满地说着,弄亮了手中的提灯。 方凡这才看到,面前的胖子真就是个胖子,身上也没什么妖气,看起来就像个人一样。 但是什么叫‘就像’个人呢?毕竟那个时代……还是晚上出门很有可能撞到一种叫做‘百鬼夜行’的妖怪团伙行动的那个时代,正常人谁会大半夜丑时没声没响地跟在另一个人身后啊?! 胖子眯着一双细眼,上下打量着方凡。 “你在发个啥子的呆嘛?”胖子眨巴眨巴眼(就这么细的眼睛愣是能让人看出来这货在眨眼,这胖子也是独一份儿了)。 “不用看书我都知道你肯定在想一些很失礼的事情!”胖子说着,还把手放在肩上,用手指勾着自己身后那个硕大书箱的双肩带。 “初次见面,你可以叫我卖书郎。” 胖子眯着眼,露出了一个自认为很憨厚的笑容,就这样向方凡介绍了自己: “正如我名,我是一个卖书的。” 他说的,是一口字正腔圆的流利汉语。 十三 强买强卖 “正如我所说,我是个卖书的,而且我这里有些好看的” 胖胖的卖书郎往背后勾过手,从背后的大书箱子里不知哪个角落掏出了一盏造型奇怪的油灯,用火折子点着了。 他手中的光亮顿时柔和稳定了起来。 卖书郎将书箱解下,轻轻放在了地上。 约莫四尺半高、三尺长的书箱却比它看起来要轻便的样子。 卖书郎打开箱盖,方凡看到箱子里整齐地塞满了书,似乎根本没有伸手进去拿书的余地。 然而卖书郎只是伸手指轻轻向箱子里一勾,箱中最上面一层就有本书自个儿蹦蹦跳跳地跳了出来。 那本书看起来像是用尽力气从挤压中脱身而出的人一样,还在稍稍张合自己的扉页与尾页,就像是在喘息一般。 接着,这本奇怪的书就自个儿蹦到了方凡手里。 “看看,你可以试读两页,看了就可以转大人哦~”卖书郎脸上笑得憨厚。 值得一提的是,这卖书郎的肥脸上,一双眼睛狭长而眼角上扬,一个鼻梁挺拔的高鼻子下面是一张阔口。 当他笑起来的时候,能发现这家伙的四颗虎牙异常的长,不知道的估计得觉得这胖子是条老虎精。 于是,他这个自认为憨厚的笑容……其实透着浓浓的奸诈与凶狠意味。 方凡看着那本自己蹦到别人手上的书籍,此时那书已经没了动静,变回了一本普普通通会被随便翻阅的书。 只不过入手的手感让方凡觉得很奇特。 纸张这东西,早来便已存世,而造纸与印刷之法,在这本书的背景中也是早已随着洋流来到了扶桑。 虽然并未那么普及,可是纸质书籍的概念这时的人们却都不陌生。 普通的书籍最多用防水的油纸作封,奢侈点的可能会用鞣制好的皮革,可方凡手中这本,却不像以上两种,是一种入手滑溜且有一丢丢坚硬的材料,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a4纸。 然而方凡也并不打算深究这究竟是个啥,他已经被手中书的封面吸引了视线。 这书不同于普通书籍以几个干巴巴的大字作为封面,而是一张在方凡看来惟妙惟肖的画。 而且还是彩色的! 画上描绘着一个男子和一个女子相拥而立的上半身肖像,在肖像上还有个大红圈儿将他们圈了起来。 一条同样红色的大大斜杠左上起右下终横亘圈中,完全挡住了画上男女紧贴的身体部分的关键位置。 “可恶,还真是密不透风。”卖书郎看到了那本书的封面,他撇撇嘴吐槽了一句。 而方凡则在疑惑被那个似乎是禁止符号挡住的男女为啥都没穿衣服。 于是出于好奇他翻开了那本书看了两页…… 两页中还配了一页图画。 内容嘛,自然就是那种何止有证据,车轱辘都在脸上碾过去了的究极车车,要是搁现在分分钟进派出所喝茶的那种。 方凡猛然想起晴明给自己上过的生理卫生课,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看的书正是那种不可描述的类型。 “书名叫做亲x天堂,鉴于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这本书的第二个字就是个叉叉,读也读作叉。”卖书郎像个风月场所里的龟公般带着现在看来有些猥琐的笑容介绍着:“看起来很适合你呢~” 方凡连直接红到了耳根子,要是天气够冷估计他头上还会冒白汽。 这个绝对就是道观里的老道以及晴明告诉过自己的那种被称作‘怪叔叔’的人。 想着,方凡将那本文字带插图的《亲x天堂》放在了卖书郎的书箱上,然后转身拔腿就跑! “欸欸欸你等等……”卖书郎的呼喊声并没有让方凡停下来哪怕一瞬,他脚下生风,一转眼间就已经跑到了十丈外。 疾跑而走的方凡一边跑一边思索着那个卖书郎刚刚道破自己心声的事儿,然而还没容他多想—— “并不是什么窥探他人的法术哦~”卖书郎那较有磁性的温和声音从方凡身后传来,那声音就尽在咫尺。 “我只是……正好在看书而已。”卖书郎已经背上了书箱,一边拔腿追着方凡一边晃了晃一本一直拿在自己手上的书本。 那本书就是传统的油纸封皮,封皮上没有书名。 当然他的这一系列动作方凡是看不到的…… 从方凡迈入修道大门的那天起,他就信奉一条原则:大力出奇迹! 无论是生活中的琐事、亦或是面对妖魔、还是传说中茫茫不知有多远的天劫;甚至于现在被妖怪追得甩不开…… 一切的吃瘪都是因为自己怼得不够狠,力度不够大。 这世上没有靠用头撞解决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是头不够铁。 于是现在的方凡除了根本不会回头看他一眼之外,甚至还慢慢调用体内的法力用上了轻身身法。 跑着跑着,一两股微不可察、但又确实存在的微风开始缠在了方凡双脚,所以脚下生风并不只是说说而已。 方凡速度越来越快,脚步也越来越轻盈,一段时间后,他甚至改跑为走——当然他的速度并未下降,反而随着他的步伐越发像是闲庭信步而越发的快。 然而并没有什么卵用,卖书郎的声音还是保持在他身后六尺不到,就如附骨之蛆那般怎么都甩不掉。 卖书郎不断地在身后念叨着,说自己搞几本书来如何不易,那些唠叨里夹杂着一些可能卖书郎自己才懂的行话,虽然说的是汉语可方凡一句都听不懂。 像是他说的诸如‘派出所喝茶’、‘河蟹’之类的词汇方凡一律闻所未闻。 此时的方凡终于有余力回头看卖书郎了。 只见那胖子身上肥肉一颤一颤,只用慢跑的动作就跟上了方凡,紧紧追在方凡身后六尺左右,甚至还在不断拉近! “总之别的书也就罢了,这种我好不容易搞到的小本子你既然摸了就一定要买下来!”卖书郎圆脸上的肥肉抖动着,脚下也是丝毫不停,继续紧紧咬着方凡的背影。 “不就是买本书而已,至于这么大反应么?!” 方凡不再看他,而且又提了几分速,不多时他就看到右前方有个不太起眼的山坳,也没多想就一闪身转了进去。 “喂!那里是……”卖书郎好像在喊着什么,可耳边风声太急,方凡没有听清那胖子后面的话,他只是一心在这山中左挪右闪,找那些相对平坦的路径试图拐几个弯就把那个奇怪的胖子甩掉。 可是我们都知道,那个胖子并不是某个绿藻头剑士,并不会被人‘随便拐两个弯就甩掉’。 于是卖书郎就跟着方凡在山林中冲来突去、闪转腾挪,始终不离方凡六尺以外。 左弯右绕,峰回路转,脚下的路却是越发地宽敞,方凡越来越快,但身后那个烦人的声音已经是不见了。 【真被我拐了几个弯就甩掉了吗?】方凡想着,心底还挺得意,他腹诽着:【胖子终究是胖子啊~这就跑不动了。】想到这儿,他甚至还得意地笑了两声。 “光听你的笑声都知道你肯定在想很失礼的事情。” 一声平淡的吐槽从身后传来,趁着路途平坦,方凡回头一看。 胖子还是那个胖子,书箱还是那个书箱,卖书郎正看起来慢悠悠实际也很快地远远吊在方凡身后约莫一丈。 而且卖书郎的声音现在也能清清楚楚地穿到方凡耳中了。 “你就没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吗?” 方凡听着卖书郎的说辞,自己感受了一下身周寂静的气氛。 对啊,夏天晚上的山林里怎么可能安静成这样!然而要方凡停下来落到怪叔叔手里那是绝对不可能哒! 虽然感觉到了不对,方凡却还在加速。 他脚下的路也不知何时从泥泞的土路变成了一条铺着石板的大路。 然而年轻的方凡并没有注意到这一变化,他只是感到路更加好走了,于是再将速度提升了一些。 方凡回头看向身后,卖书郎胖乎乎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不在了。 忽然,卖书郎的声音从不知何处传来:“看路啊喂!!” 方凡下意识地回头——却发现什么都看不到了。 可回头时的一瞥却能够看到两边的房屋…… 并不是路消失或者是自己视觉消失了,而是前面堵了个不知道是啥的大东西! 他只来得及速念护身咒护住身体,就因为来不及减速而合身撞在了面前的东西上。 “嘭!” 一声大响发出,方凡倒飞而出,五脏六腑乱作一团,这人整个人倒飞而出,口里噗的吐着血,用我们现代人的话来说,就跟‘被火车撞了’似的。 直到方凡落在地上,那黑影才发出了一声“呃呃?”来表示自己的疑惑,然后用方方的石头手挠着自己方头方脑的脑袋转过身来看向方凡。 这玩意儿另一只手提着一个灯笼,让方凡也看清楚了它。 这是一堵有五官的厚墙,看砖块的样式应该是从城墙上下来的。 但这并不重要,关键是在那堵墙转身时,它的侧影就只有一尺来厚。 而它虽然现在正面对着方凡,方凡也只看得到这墙方方的五官。 可是,这堵墙后面,有着星星点点一大堆灯火,灯火中能看到影影绰绰一大堆奇形怪状的剪影。 这堵墙后面,有一大堆妖怪! 十四 百鬼夜行 有这么一只妖怪,它本是京都朱雀门边的一小段城墙。 朱雀门南边一点点距离就是一片被称为罗生门的凶地。 这罗生门有各种各样的传说,其中还有大部分竟然是真的。 这段城墙在这凶地面前长年累月见证了不少奇特的事情,久而久之自己也就变成了那些奇特事情的一部分。 这种由墙壁形成的妖怪叫做涂壁。 这只涂壁前几年被一只游荡到罗生门附近的妖怪安利……咳,引荐加入了一个小小的妖怪组织。 毕竟这年头,没有组织的小妖怪实在是难以生存,作为妖怪好不容易产生了灵智,自然是想要求存。 此时扶桑京畿地区的妖怪们在人类的划分中无非就这么几种: 一、普通妖怪 二、为恶的妖怪 三、大妖怪 无论对于哪一种妖怪,人类对其都充满了敌意,大妖怪由于实力强大,还相对而言比较安全,而其他两种妖怪却常常被以源赖光为首的人类讨伐。 下场最好的,也就是被阴阳师收作式神,成为那些阴阳师的杂役下仆。 生灵都爱自由,这般境遇并非妖怪们所愿。 于是妖怪们只能报团取暖,自发地组成了一个个或小或大的团伙,一起行动。 而觉得自己这个团伙有一定的实力后,这些妖怪就会在夜晚集体出门觅食。 通称:百鬼夜行。 这些是阴阳师晴明给方凡普及的‘豆知识’。 很明显,方凡此时就撞上了百鬼夜行。 而且是真的撞上去的。 眼前的那只涂壁还在疑惑地挠着头,它伸长手臂尽量将灯笼往前探,试图照亮刚刚让自己疼了一下的正主。 有别的妖怪也发觉了这小小的事件,纷纷从涂壁身后探出头来看向后方。 其中有一只妖怪,长着个正常人类的面孔,但是那面孔之下……就什么都没有了。 也就是说,那是个单独的头颅。 头颅飞到涂壁前面,嘴里也不知道如何出声的,总之它就是能说话。 这头颅悬在半空中喃喃出声道:“在哪里……在哪里……” 不太聪明的亚子。 更有妖怪直接从涂壁背后跳了出来,举着灯笼往方凡处走来。 都说百鬼夜行是出来找吃的,那么作为妖怪,它们吃什么呢?答案当然是…… “找到啦!找到啦!是人类!是人类!” 尖锐的嗓音从妖怪嘴里发出来,越来越多的妖怪被惊动,纷纷聚集了过来。 那只涂壁此时已经侧过了身,让更多的妖怪聚集在了方凡周围。 妖怪们纷纷盯着倒地的方凡,安静了一个瞬间。 “吃的!!!!” 没错,作为妖怪,食谱中自然有人类这个选项。 霎时间,群妖乱舞,阴风阵阵。 百鬼夜行队伍前方的妖怪一个个都转过了头来,甚至还有几只是只把头转了过来的…… ‘队伍后面倒了个人类’这种消息快速地传遍了这支不大不小的队伍。 那个只有头转了过来的妖怪又把身子也转了过来。 群妖乱舞,妖怪们行动了起来。 原本漆黑的街道瞬间亮起了灯。 ‘原来这条街是有居民的吗……’方凡这才想起了,自己是从一片山林里绕来绕去就直接绕进了这条街的。 然而一大群奇形怪状的妖怪不怀好意地向自己靠近这种境况却也容不得方凡多想,他迅速站起身来,拔腿就转头跑! 妖怪们眼看着到嘴边的食物竟然跑了,自然是果断开始追啊! 于是这条两边亮着不知名光源,街上却空荡荡的长街上就上演了这样的画面: 一个身穿杏黄道袍的人类在前面跑,一大群千奇百怪的妖怪在其后面追,妖怪们神色狰狞,一个个嘴里都流出了晶莹的泪花。 随着长街上越来越亮,街道两边的半空中也显出了那些谜之光源的正体:那是一个个燃烧着火光,飘在半空中轮转不休的轮子。 每个轮子正中都以青面獠牙的鬼脸为轴,那些鬼脸的一双双眼睛盯着街上的方凡,令他浑身都不自在。 回头看了眼身后的一大堆妖怪,方凡大约计算着它们的数量。 半空中的这些……火轮子好像不会动? 方凡又跑了一阵,身后群妖紧追不舍。 虽说数量众多,可方凡没在那群妖怪中感觉到危险的气息。 他实在不想去莽荒川河神那么超纲的东西了。 说做就做,方凡猛然停顿,转身面向离自己还有约莫五丈的群妖。 脚踏七星拔剑念起了咒文。 随着咒文颂念,方凡剑上也开始渐渐地闪烁起了淡淡的雷光。 群妖也越来越近,四丈、三丈…… 当妖怪们离方凡仅剩下一丈时,方凡的咒文也已经念好。 方凡眼中,那群妖的面目清晰无比,甚至有飞得快的人头伸出舌头,都快要舔到他的衣角了。 雷光大盛,方凡挺剑指向群妖,剑身上的雷光霎时间凝于剑尖! 接着,一条炽白的雷如同龙腾一般扭动着身子冲过长街,淹没了那群妖物。 雷龙飞出十丈远,渐渐消散。 此时的方凡面前,只余空荡荡的长街,妖物也只余半空中那一排排如同路灯的火轮。 先前流着口水追逐不休的群妖,此时连渣都没剩下。 扶桑妖怪……该怎么说呢? 方凡看着面前望不到头的长街,远处仍然漆黑一片,远处的黑暗像是一张大嘴吞噬着一切。 “……鱼龙混杂、良莠不齐。” 方凡轻轻地说出了自己的评价。 同样的一招雷法剑诀,面对荒川河神就被随意掐灭,面对这群杂牌妖怪就摧枯拉朽。 “啪、啪、啪” 拍手声从身侧一座屋子的房顶传来。 方凡抬头一看,就看到一个少年坐在房上正在轻轻拍着手。 少年眉清目秀,身披一件华丽的红底外袍,袍子上用金色颜料描绘着花开之景。 袍里贴身穿着绸缎制成的短衣,露出了少年光溜溜的双腿。 少年头上像戴帽子一样斜斜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那鬼面具面色如血,獠牙从下而上,向脸颊外刺出,狭长的三角眼中间是一个尖尖的鹰钩鼻子,额头生有细长的双角 这是一个典型的般若面具,在庙会中随处可见,只要一个铜板就能够买到两个。 可这个……怎么看都透出一股诡异的阴邪之意,似乎并不是普通的凡物。 少年温润如玉的双腿光着脚丫,在屋顶上一晃一晃,煞是惹眼。 “如你所见,我是一只般若。”少年看着方凡像是看到了新世界的大门,双眼闪闪发亮,用他那明明是男声却带着魅惑之感的声音说道:“你来到我的街上,有何贵干?” 那双好看的眼睛紧紧地盯着方凡,似是想要将这个强大的人类看个精光。 十五 驱虎吞狼 般若,梵语音译,念作【bo rě】,意为“大智慧”,是一句佛教用语。 在方凡的所知中,是这样的。 这妖媚的少年在方凡的眼中,形象似乎就不太一样了。 这名般若一定是追求‘般若波罗密’(其实方凡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只是听鉴真和尚整天把这些难懂的东西挂在嘴边)所以效仿他们佛教的地藏王菩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大勇气大智慧,亲身进入扶桑妖怪中试图对冥顽不化的妖怪们进行度化。 所以这是一位可敬的求道者。 想到这里,方凡对着屋顶上的少年作了个标标准准的道揖,还说了句:“见过道友。”说着,还反应了一下,用扶桑语又补了一句:“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般若当场那就懵逼了啊。 但是,虽然觉得这人肯定是产生了什么奇怪的误会,但既然他对自己展现出了善意…… 般若想了想刚才席卷整条街的雷光,当下心里就已经有了计较。 般若站起身来,轻轻跳下屋顶,落到方凡身前,深深对方凡鞠了一躬。 开口便道:“阁下请救救我!”说着,他直起身来,眼中还直接闪出了泪花儿,看起来楚楚可怜,让人产生了浓烈的保护欲。 般若凑得离方凡更近了,摆出了一副小鸟依人的姿态,接着说:“我正在被妖怪追杀!我好不容易在这条街上找到了个安身之所,那妖怪还是不放过我要将我家直接砸烂还要打死我啊!” 也亏得般若说完这一长串都不带喘气的。 方凡理清思路,看来这位道友是遇到了难处。 反正他刚才已经认识到扶桑妖怪之间那大到夸张的实力差了,心底里还是觉得自己能轻松应对。 于是这年轻人当场一拍胸膛就豪迈出声:“道友,你且在我身后,看我给你出这口恶气!” 说着,将楚楚可怜的般若护在了自己身后,念好定身咒,又挺剑默念雷决严阵以待。 像刚刚那种一发怼掉了整条街的大法术方凡此时已经是用不出来了,但在他的计算里,接下来来的只是一只妖怪,也用不上那种等级的东西。 于是,在方凡的静静等待中,离他们不远处,那漆黑的街尾中,忽的刮起了一阵狂风。 那是一道不大的龙卷,气旋不断扰动着周围的空气,带起的风吹得方凡道袍猎猎作响,街上顿时又阴冷了几分。 少顷,龙卷散开,一股风压从中爆出,如刀般掠过方凡面颊。 “哼,还找了帮手。”一声冷哼从风中传出,再看时已经有一个男子身形站在当中。 这男子生得剑眉星目,英武不凡,身披月白外袍,内着白布浴衣。 他双手抱胸,一脸的不屑。 帅是很帅啦,无论是从造型上、神态上、还是出场方式上…… 可是他只有一只眼睛。 他的右眼被一条眼带斜着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让他的时髦值掉分不少。 方凡抬起手,用大拇指指了指身后的般若,开口问他:“就是你在追杀他?” 这男子不置可否,只是冷哼一声,道了句:“让开。” 方凡见没什么好谈的了,就决定先发制人,当场一掐法决就a了上去。 说时迟那时快,见方凡急急如离弦之箭挺剑冲来,白衣男子手一招便有一道风墙挡在身前,四周空气稍有扭曲。 寻常凡人只要碰到这道风墙,当场就能被巨大的风力掀飞。 然而方凡前冲中并起剑指,向他一指…… 当场就是一道细细的雷光穿过风墙洞穿了他的左肩! 那男子吃痛后退两步,手中凝出了风眼,对着已经硬冲过了风墙的方凡打出一掌。 而方凡见男子出掌,也是运起真元直接就和那手中起风的男子对了一掌! “啪!”一声大响后,被压碎的风力由两人对上的双掌中环状扩出,没多远就已消散无形。 男子风掌被破,感到一股巨力由手掌迅速轰到心脉,一仰头就是“噗”的一声吐了一大口血。 般若见到后,嘴角不由得勾上了一抹笑意,他心道:【打啊,打啊,再打凶点儿!狗打狗猫打猫,打死我来捡肉包~】 然而解下来的发展就超乎他的想象了…… 只见那男子吐血之后就开始萎靡不振,像肾虚了似的,就被方凡摁在地上打…… 般若眼角抽抽,这个人类这么猛的吗? 那万一被这人知道了自己在骗他,那岂不是…… 于是般若顿时就伸手将那个本来斜挂在头上的面具给戴到了正脸上。 方凡忽然感到身后有妖气爆出,那妖气强度还不低! 然后就听到“呲啦”、“叮”连续两声响动。 方凡用定身咒让白衣男子不能动弹,接着回过身去,看到了已经戴上了面具的般若……正在捂着手往后退。 【混蛋!这人怎么这么硬?!】 刚刚发生的事情是这样:般若戴上面具,催发出自己的妖力,他的双手就从浅葱般的玉手变成了尖锐的鬼爪。 紧接着般若揉身而上,非常阴险地从背后挑着方凡的两侧腰间挥动着鬼爪,五指并在一起,呈锥子状刺向方凡的腰子。 第一声‘呲啦’,是鬼爪成功破开方凡衣服的动静,然后…… ‘叮’! 般若那平时可以切动铁块的锋利鬼爪刺在了方凡肉体凡胎的腰间,然后发出了铁钉刺钢板的动静,然后他鬼爪的指尖就断了…… 断了……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直接干脆地断掉了。 于是,面对正拿着剑、一脸懵逼的方凡,般若骂了句粗话就头也不回地跑了。 其实方凡到现在都还没理清‘自己被身后的般若偷袭了’这件事,而且他也没听懂那句粗话…… 直到般若跑得没影儿了,充入了街头远处的黑暗中,方凡才回过味儿来。 【这……他干嘛要搞我?】 方凡回头,挠着脑袋瓜,看着躺在地上被定住的白衣男子。 白衣男子嘴角抽搐,心想这个人类明明强的过分却不太聪明。 何止不太聪明,这简直就是智障啊!为什么一个人类会去帮恶鬼啊! 般若这种妖怪人类不是喊打喊杀的吗?! 白衣男子也很想骂粗话,但是他的修养不允许他这么做…… 委屈jpg 十六 约定好了要追凶 委屈的白衣男子躺在地上,懵逼的方凡站在一旁,两人在无人的街上大眼瞪小眼。 又过了一段时间…… 已经被解开束缚的白衣男子满脸不爽地席地而坐,阴沉的眼神似乎是想要把方凡给活撕了吃下去。 而方凡则尴尬地挠挠头,不太想说话。 刚刚他被一只妖物当枪使了,打了本地的香火神一顿。 这白衣男子是本地十里八乡祭拜的风神,从龙卷风中诞生,由人类的信仰而凝出实体。 由于一道龙卷风只有一个风眼,于是他也只有一只眼睛。 还被人们给起了个挺接地气的名字,就叫一目连。 方凡终于还是开了他那张开过光的金口:“那个……你明明是香火神,为啥这么弱捏?” 他还为了增强说服力比划了起来:“荒川河神你知道?把我摁在地上打!” 一目连努力压制者额头上的青筋,尽力不让它爆开,一面耐下性子解释着:“我和他不一样。” 据一目连所说,那荒川河神本来就是不知道哪来的大妖怪,据说是从海里来的,人类的信仰对于他来说根本就无所谓,这家伙是自己本身牛批…… 而一目连则有不同,他诞生于人类古早时候对大自然的敬畏。 你想想,在搞不好人类还穿着兽皮的时代,一道龙卷风从他们面前呼啸而过。 多气派!多时髦! 人类自然就发自内心地信了。 然而随着人类慢慢拓宽了对这个世界的认知,最终也就发现这玩意儿也就是个自然现象。 敬畏之心就少了许多。 久而久之,对于他风神一目连的信仰也就越来越淡了。 而一目连由信仰而生,自然也会由信仰而亡。 随着凡人越来越不看重他,他的力量也在不断衰弱。 估计再有个几百年就没了。 方凡听到这里一阵唏嘘,扶桑的环境果然与大唐不同,在大唐是基本见不到这种野生的信仰神灵的。 毕竟有传说中的天庭这种组织存在,在大唐的那些神灵都是清一色的天庭基层小吏,给点好处还会帮你忙的那种…… 咳,扯远了。 说回一目连的事儿。 作为信仰神灵,最蛋疼的一点就是:凡人信仰他们,他们也就被凡人的信仰所束缚。 就说一目连,他会发自本能地、不受控制地去做出保护凡人的行为。 那只般若与佛教用语那个“大智慧”半毛钱都没有,用扶桑语来读,再音译一下的话是读作【banruo】的,指一种由怨念而生的恶鬼,这种鬼由人类所化。 方凡听到这里又是一阵头大。 从广志开始他就知道扶桑这地方妖异得很,各种东西都会变成妖怪——就连扫帚放久一点都会产生灵智。 最搞不清原理的当然还是人类能够妖化。 按理来说,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这是两种不同的生命体,就连构造都不一样,那人有了一颗妖的心,一般也只会是人妖,而不会直接变成妖怪呀 可这种仿佛量子重组一样的科幻设定就在这弹丸之国发生了…… 很神奇,但也很危险。 方凡搜肠刮肚地倒腾了自己为数不多的理论知识,觉得这扶桑四岛肯定有什么不对劲。 搞不好是某种试验场或者是封印着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然而到底是怎么回事方凡也想不出来,且不说他的理论知识大半都已还给了玉京观,就他现在刚来扶桑没多久,都还没去过京都以外的地方,那当然是啥都不知道。 不过这暂时也不是合他担心的事儿,他现在应该担心的是:有一只般若拿他当枪使,利用了他之后还试图偷袭搞死他。 这不能忍啊! 贫道方凡定要让那妖怪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这么想着,一目连幽幽开口了:“我追了它三个月了……这家伙极为狡猾,平时不显山不露水,时不时杀个人就跑。” 一目连又吐口血,咳了几声,接着说:“今晚终于是找到它家门口来,十拿九稳就能把它摁得死死的,然后就见到了你这个煞星。” 他仅存的一只眼中,怨念深重到如有实质,加上他凄惨的造型,说不定丢街上直接就能收获到一破碗的铜板子。 方凡也很是尴尬,毕竟人家辛辛苦苦离开老窝不远不知道多少里来为民除害,结果刚到地儿站都没站稳就被自己摁在地上一通狠揍…… ……完了那妖怪还跑了。 一目连还用一种肾虚已极的语气加了句:“我已经离开太远、太久,怕是没力气继续前行了……咳咳咳……”说着又咳出几口血“……还被打出了这么重的伤。” 方凡无奈,只能应着:“要不……我帮你追追?追到了直接把丫的灰都扬了的那种?” 不得不说,方凡的扶桑语已是学得略有小成,这种代表为弹舌音的粗鄙之语他说得可溜了,当真如人所说,学习一门语言时最快学会的部分是粗话。 一目连听着方凡那极度没品的发言,撇撇嘴答应了下来,这就正式把追击般若的事儿交到了方凡手上。 接下事儿的方凡又挠挠头,本着不懂就要问的空杯心态问了:“我要怎么知道它在哪?” 一目连从怀里掏出一颗尖牙道:“这一颗是那只般若的牙齿,当他在你方圆百丈时便会微微发热,离它越近越热。”末了,他还补了一句:“那个家伙只要不戴上他的鬼面具,就完全不会散发妖气,所以务必要多注意这颗牙齿。” 方凡点头接过尖牙,又问他:“你和阴阳师熟不熟?” 一目连都还没反应过来为什么方凡会问这个问题,下一个问题也接踵而至了:“你知不知道怎么搞式神嘛?” 一目连就根据自己多年来的经验与数次目睹阴阳师收服式神的经历把阴阳师收服式神的过程告诉了方凡。 说来也不复杂,就是一个阴阳师遇到了一个妖怪,在该妖怪自愿的情况下与其用自己的血签下用特殊的纸张制作的、有咒力的契约。 方凡略一思忖,感觉这个和道门的灵兽血契也差不多,于是他当场掏出一张符纸——还没裁剪的那种,现在长一尺宽一尺,以混合了朱砂的树浆制成。 然后咬破手指就开始在纸上写写划划了起来。 一目连挂上了黑线,如果他智力没问题的话,这个人接下来要干的事是…… 果然,方凡现在将那张写好了血契的大符纸递到了一目连面前。 “签!”方凡眼中闪烁着莫名的光,活脱像是个见到大骨头的狗子。 一目连:“不,你好像对签订式神契约有什么误会……要自愿的……” 方凡理所当然地道:“当然是自愿的啊!我师父教过我,当你把你要收服的灵兽打个半残或者濒死再找它签上血契,那它就是自愿的~” “敢问你的师父是?” “玉京观武德上人。”方凡向西边拱手回答。然后还问一目连:“我们拜的是玉京尊神,真武荡魔天尊知道不啦?” 一目连自然是没听过这位北方大帝的名头,但经过方凡的逐字翻译后,他感觉方凡和方凡的老师所信奉的神一定和方凡师徒俩一样对‘自愿’有什么误解…… 于是方凡这次一手拿着剑另一手举着那张血契,带着狗子撒欢的笑容对着一目连: “签嘛签嘛~” 一目连紧了紧自己的外袍,这冰冷的妖街上,只有身上这不算厚的外袍能给自己一点点的暖意了。 这他娘的,是人? 十七 大毛团砸 在经过一目连严词拒绝、给予信物、嘭的一声遁形三连之后,方凡一个人悠悠闲闲地晃荡在了妖火通明的街上。 他正往般若逃掉的方向溜达,毕竟说是要帮忙追杀般若,可那只狡猾的家伙此时估计已经跑到了什么神奇的地方躲起来了。 这个只能说碰到了顺手而已。 不过,比起这个,更让方凡在意的是…… 能有一只坐骑诶~ 在方凡为数不多的岁月中,他唯一见到过骑着妖兽坐骑的是玉京观中常年在外游荡……不,是游历的师叔。 那位武行师叔骑着那头碧水金睛兽的样子当真是帅呆了酷毙了! 于是从那时起方凡就一直想弄一只坐骑。 只是甘愿为人驱使还整天驮着人走的妖兽基本见不到,大唐的妖怪们一个个都实力强横并且极为自尊。 武行师叔说白了其实是打得过呗。 但是到了扶桑就不同了~ 虽然会遇到荒川河神那种超纲的玩意儿,可大体上仍然是一些千奇百怪的杂鱼妖怪,就这自然是很容易搞到能骑着跑的妖怪的。 方凡在这妖街上哼着小曲儿,一边想着自己骑上坐骑后的威风八面,心里爽的一批。 缓步没入了黑暗中。 走出来时,就已经到了妖街外面,环顾着四周的荒郊野岭,方凡忽然想起自己撞入妖街的原因。 说起来,那个奇怪的胖子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嘛。 最好不要再见了。 方凡通过天上的星月认明了方位,径自往京都方向而去。 那个不知道什么目的,还笑里藏刀试图把自己送在河神庙的源氏家主怎么着都得给自己一个说法! 但是在那之前,当然是……去搞一只坐骑啦~ 方凡当即拿出一个罗盘,用起了当年观里的老道士教过他的卜卦法。 能算出什么来就当真不知了。 这里跟诸位透个底儿,这个方凡,除了剑术武艺以及雷法加上攻防符箓之外,其余的道法无论是五行法术、阴阳卜算、还是理论知识就没哪样是及格的…… 这些年被他算坏的龟甲铜钱多不胜数,于是他师父武德上人下令严禁方凡浪费这些卜卦器物。 简而言之,这货就是个只会打架的莽夫。 且看方凡卜算的结果…… 只见那罗盘还真的有了反应,盘上指针直挺挺地指向了北方。 “北方从真武大帝,大善!”方凡试图解卦:“机缘在北,大吉大利,应当是有极大收获!” 方凡心里大喜,直接运起步法就随着罗盘指针去了。 然后一头就从一处高约十丈的断崖冲了出去…… 方凡又不是汤姆杰瑞,更没有腾云驾雾之法,自然是当场就一头栽了下去。 深夜的半空中,在清冷的月光之下,几声大唐粗话伴着尖叫响彻半空,余音绕山,久久不绝。 此时,在京都外十几里处的源氏族地中,源氏家主源赖光正顶着他光溜溜的头顶,坐在光线昏暗的一处房间中。 这深夜时分,一个城府颇深、搞不好心理阴暗却脑壳锃亮的一族之主,和一群与他一样脑门锃亮的家臣坐在一个昏暗的房间里,总不能说他们在开‘杜绝脱发保护秃头大会’? 那肯定是在商谈一些不能在白天、不能在大庭广众商谈的事儿啦! 关于他们说了什么,又商讨了什么,这先按住不表,倒是他们在商讨事宜的尾声时提起了方凡其人。 “那个唐人,不会去一趟荒川神社就死在那儿了?”开口的是一名源氏阴阳师统领,按照他的理解,方凡那种能靠自身咒力引动天象的恐怖家伙并不是自己和手下一群小小阴阳师能够搞定的。 “放心~荒川那个河神性情暴烈,铁定是个妖怪,但再强的妖怪也是肉做的,在我的妖兵手下就算不死,那也是疲于应付,不会有空去杀死那个唐人的。”源赖光笃定道:“万一那个唐人把那个‘河神’搞死了,那更是大喜事一件。” 说着,他还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就那种出手能改变天象的家伙,与我的妖兵互相配合下,总能够至少让那‘河神’挂点儿彩。” 他还抚摸着自己光秃秃的顶门,自信满满地道:“但凡那‘河神’散出哪怕一丝妖气,那跟在唐人后面的妖兵队伍就会自主地发动攻击,只要它们一动,就不愁那河神不认为唐人是和咱们一伙儿的。” “话说在这种时间夜谈还非要不点灯吗?”源赖光不满地看着自己的管家,抚摸着自己光溜溜的额头:“灯火本来就是人类的象征之一,咱们行的正坐的直,怎么连灯都不点?咱们源氏差这点灯油么?” 那管家拍着自己一样光溜溜的额头,连声称是点上了房中的好几盏油灯,登时房中光明大作,众扶桑人脑门的光更亮了…… 说回到方凡处,方凡冲下山崖,直接摔到一片山林中,压断了十数根粗大的树枝后,终于咚的一下落到了地面上。 起身揉着感觉摔开了四瓣儿屁股痛哼几声,方凡就又能开始像没事儿人一样观察周围环境了。 看看,不愧是莽夫,体质就是这么好,仅仅只凭发现自己跳崖时念的几句护身咒就能够避免自己摔成肉酱,仅仅只是很疼而已。 要是他别的方面的天赋能有这的一半,武德老道怕是能高兴得背过去。 这是在一片数高草高的山林中,方凡不禁嘀咕了两句:“怎的又是山林?” 扶桑真的是山多林多,动不动就是方圆几十里的大山大林,寻常来个猎户都能迷路致死。 然而,也正是因为这样山多林多,扶桑就多的是各路山精野怪,再加上人类化妖的奇特环境,搞得扶桑搞不好妖怪比人都多。 可人类也自有独到之处,也就没被妖物们翻了天,这些土地终究还是归于人类主导。 根据方凡的了解,这应该就是师父常常念叨的‘人类气运’什么什么的。 也不再发散思维想这些有的没的,方凡掏出了一个新的罗盘——之前那个在‘跳崖’时已经不知道落去了哪里,就算找到那一定也是已经摔成了碎渣子。 干脆就用个新的,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在使用了同样的卜算方式后,罗盘的指针依然指向北方,带着方凡往北走。 走着走着,前路霍然开朗,周围随时挡住视线的大树变成了树桩子,这些树桩看断裂处并非是人类砍伐,倒像是被什么门牙很大的生物啃断的。 至于是什么生物,也已经显而易见了:一大团毛茸茸的生物正趴在一大片树桩中,毛团中还发出了震天响的呼噜声。 罗盘指针死死地指着那团毛,方凡故意运起步法轻手轻脚地在那空地周围绕了一圈,罗盘指针也在随着方凡移动而变化着方向,始终指着那团正在睡觉的毛。 十八 就硬闯 深夜时分,源氏家主源赖光刚结束白天的‘讨伐海上大妖’会议与夜间的‘秃头密谋’会议,终于能歇歇脑子躺在地铺上睡一觉。 在皇帝的首肯下,这整个讨伐行动是完全外包给了铃鹿岛·妖怪之国。 虽然在‘人类至上主义’的源赖光看来,给一个妖怪组成的小国以‘官方承认的身份’这件事实在是不怎么体面,但‘大阴阳师’的进言也不无道理:如果讨伐大妖这种事全交给铃鹿岛的话,那扶桑朝廷就不会有任何损失,甚至还能够得到一个起码擅长在海上作战的盟友。 其实也是美事一件。 想着想着,源赖光就要放空心神拥抱安逸的梦乡…… 一阵拉门打开的声响传入源赖光耳中。 从未放下武士修行的源赖光瞬间警醒,眼中精光爆射,翻身蹲踞在了地铺上,手中已经拿着从床头取下的佩刀,此时他左手并在腰间握着刀鞘,右手按在刀柄,随时出鞘迎战! 随着目光往他卧室门投去,却看到空荡荡的门口,徐徐夜风从拉门灌入。 可源赖光并没有松懈,心里闪过了数个念头:有可能是藤原家的刺客、白天让晴明吃瘪他派出式神前来敲打、抑或是各种有可能的、奇怪的理由…… 数种可能性闪过,但都不能确定此时潜伏在他周围威胁的正体。 源赖光通过武者的直觉寻找着可能袭来的杀气。 不过说起来,这刺客半夜来源氏族地寻他晦气,当真是胆大包天! 要知他这族地完全就是一座军事要塞,除了明面上的军队之外,这城下还驻守着他多年来研究囤积的妖兵啊! 也就是方凡见过的那些无人在内却能活动战斗的盔甲。 正思忖间,杀气从上方袭来! 源赖光毫无迟疑,佩刀出鞘,匹练般的白光带着凌厉的剑意斩向头顶。 不错,扶桑武士身上虽然佩着的是狭长的刀子,所使用的却是剑术。 而头顶袭来的黑影并未亮出什么兵刃,只是伸出手朝源赖光刀身上一抓。 原本无坚不摧的佩刀此时就被那黑影抓在手中,源赖光用力一抹试图割伤敌人手掌并且抽回刀来,可那刀刃却纹丝不动。 这么坚韧的肉体,来的应该不是人,那么就是妖怪咯? 源赖光嗤之以鼻,自己制造出的妖兵,可以说是妖怪的克星呢,只要让妖兵们将此妖包围,那还不是小菜一碟儿? 但是身为身体孱弱的人类,源赖光却也非常从心,只见他—— 果断松手放开自己的佩刀,保持着蹲姿收紧四肢一个后滚就像个皮球一样滚出了自己卧室,滚到台阶时还顺势调整,将身体舒展开来,让自己一着地就迅速地站了起来,紧接着毫不犹豫地转头就往广场跑去。 一边跑还一边大喊:“来人啊!有刺客!” 此时在源赖光卧室中,手握刀刃的方凡嘴角一抽,完全没想到这人这么不要脸……咳,是能屈能伸。 今晚来的正是方凡。 在山林中,方凡终于是收服了一只妖怪作为坐骑或者说式神,然后他就马不停蹄地骑着那脚力不错的妖怪来到了源氏族地,随后就是直接无声无息地摸到源赖光卧室打算先把他摁着打一顿…… 无他,玉京观传统艺能:遇事不决先干,拳头大道理就大。 但是鉴于源赖光如此能苟,不止身手不错,还要去摇人,于是方凡就决定搞一场大的。 揍一个人是揍,揍一群人也是揍,先揍了再说! 于是方凡扔下了刀追了出去。 此时源氏族地城中各处亮起火光,一队队士兵被惊动,紧急出动的士兵们有些甚至连制式的轻甲都没穿就拿着武器集合了。 只见披头散发的源赖光穿着睡衣站在广场中间,身周护着一整队全副武装的盔甲。 四周的火光照得他头顶锃油瓦亮。 源赖光脸色阴晴不定,朗声道:“众儿郎听着,此时有妖物潜入城中,意图取我性命!”说着他顿了一下,一边给众士兵消化信息的时间,目光缓缓扫过面前的士兵们:“我刚刚已经遇袭,幸得我平时并未松懈训练这才得以逃脱,今晚咱们就把这妖物揪出来乱刀砍成肉酱,以正我人族声威!” 众将士纷纷回应:“正我人族声威!” 话音未落,一声音量不大,却能让每个人都清楚听到的话语传入了在场所有人耳中:“就这还人族声威?” 场下瞬间寂静…… 众人往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只见身穿脏兮兮道袍的方凡站在那里,手中并未持剑。 源赖光脸色变换,当下露出笑脸说道:“啊~方先生啊,您原来逃出了那荒川河神的手中,真是大幸!” 方凡却没给源赖光继续叨叨的机会,当场发难! 只见源赖光话都没说完,方凡抬脚就是一踏,踏碎了他所站的地砖。 同时杏黄的身影一闪而出,径直越过众源氏兵将,直取源赖光。 源赖光身周的铁罐子们反应迅速,抽刀的抽刀、架盾的架盾,力求挡住这个不知深浅的唐人。 源赖光此时已知方才卧室中用血肉之躯握住自己锋利佩刀的身影是方凡,他看着方凡现在展现出那非人的速度,眼底多了几分思索。 可并没有想那么多的时间,黄光霎时已经冲到铁人阵前,只见方凡手中淡淡雷光闪烁,一拳就砸在了为首的铁盾妖兵盾上! 铁能导电,随着电光沾染,一整排妖兵直接当机失去了动力,被那一拳的力量打得跌跌撞撞直接往后倒地。 而倒在地上一排的铁罐子直接让后面挺剑而立的铁罐子们无从下脚,顿时也是态势不稳。 此时方凡已经撞倒两个妖兵,来到了源赖光面前站定。 源赖光嘴角抽搐,作出了一个勉强的、更像是哭脸的难看笑容,正要开口辩解,就被方凡直接摁倒在了地上。 紧接着,方凡解开手中的雷法,不施任何法力就一拳一拳地打在源赖光脸上。 “叫你算计贫道!” 就算没施加法力,方凡的拳头依然是势大力沉,打得源赖光意识一阵模糊。 在众目睽睽、兵将守护还被围在妖兵堆里的情况下,还被人摁在地上打,源氏家主那叫一个难受啊…… 不止难受,还懵逼加委屈,可方凡的袭击来得迅速、果断,根本不给源赖光任何辩解的机会。 不过,在源赖光挨了第五拳还是第六拳时,周围的士兵们终于是反应了过来,一个个地抬刀挺枪往方凡靠了过去。 因为担心误伤家主,弓箭手就负责远远围观。 当士兵们踩着散了一地的铁盔甲靠入方凡身后一丈时,忽然听得“嘭”的一声。 士兵们眼前一花,倏忽间一团毛已经挡在了方凡与众士兵之间! 在火光下只见那团毛呈现出嫩嫩的粉红色,能清楚地看到毛团中伸出一个毛茸茸的大脑袋,脑袋上垂落着两只硕大的耳朵。 式神!这个唐人有一尊式神! 毛脑袋上裂开一条缝隙,两颗三尺长、两尺宽的大门牙闪烁着寒光。 是一只粉红色的硕大垂耳兔子! 方凡停下了手上的殴打动作,也停止了口中那发泄式的喝骂。 “大壮啊,给贫道干翻他们~”方凡一个纵身,稳稳落到了兔子背上,坐着柔软的兔毛发号着施令。 兔子得令,嘶吼了一声,驮着方凡就往人堆里冲去! 十九 拦路虎装死兔 列位,你们可曾通过任何途径听过兔子叫? 甭管您是在屠宰市场、还是电视上、还是玩《别饿死》的时候,倒是都能听到那么一两声。 那么,您得知道,这兔子叫,是非~~~~~~常惨烈且魔性的。 那只叫做“大壮”的巨大兔妖,在方凡下令后,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且魔性还能让人感觉到自暴自弃的咆哮声。 只见那一人一兔裹挟着千钧巨力在人群中左冲右突,眼看着便要冲出重围! 正在此时,让方凡没料到的是,包围圈边缘的士兵们突然左右散开了,在他们散开的同时,一个矮小的身影留在了那空出的地方。 火光下方凡看得分明,独自站在那里,意图靠一己之力挡住方凡人兔冲击的,竟然是个十一二岁的孩童。 那孩童普普通通地穿着一套甚平,目不转睛地看着声势惊人、直冲而来的兔子妖怪,只是默默地摆出了相扑的架势(即上半身弯腰前倾,双手弯曲手掌向前于身前准备接招,而双腿则稳稳地扎好马步)。 方凡和身为坐骑的兔大壮还没太多的默契,类似于‘方凡默默下令,让兔大壮以风骚灵巧的走位绕开那个孩童’或者‘直接发挥兔子的优点从那个孩子头上跳过去’这些操作现在都是做不出来的。 也就是说,现在的兔大壮,只能做到‘驮着方凡突围并且“干翻他们(见上章)”’这样的事情。 而对于妖怪们来说,人类就是人类,可没什么成人、幼崽之类的区别。 就算对这些扶桑人并无好感,可方凡也不是那种‘能够面不改色地弄死一个小孩子’的类型,于是他高高跃起,试图落地后挡在小孩面前,自己停住兔大壮。 说时迟那时快,正当方凡跃起时,事情就往奇怪且不受控制的方向展开了! 只见那孩童脚一蹬,整个人保持着相扑的基本架势就主动往兔大壮迎了过去,其身影迅捷无比,一霎那间就已来到兔大壮跟前。 孩童闪电般压低架势,两手伸出,摄住兔大壮在奔跑中伸出的前腿,腰膀用力,巧妙地转移了兔大壮的冲力,当场就给兔大壮来了一发结结实实的过肩摔! “boo!” 声响巨大,地动山摇,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就这样搞定了一只身形比他大十几二十倍的兔子妖怪。 少年收起架势,傲然而立,歪着头看着刚从空中落到兔大壮仰天而躺的大肚皮上的方凡。 方凡嘴角抽动,心中念叨:“啊这!这小子要说是神仙转世我都信啊” 这种情况,真就完全可以使用某位着名佛家法师捉妖前的经典台词了:“我一眼就看出你不是人!” 当然,这个少年的确是人类,只是他拥有一些无法复制的经历才导致了他这一身非人的能力。 在对峙中,方凡还是先开口了:“小朋友~你是哪位啊~?” 少年正了正头,又摆出一个十分基础的格斗架势,看着方凡念到:“你打了我父亲!” 不知为何,被这个少年盯着,让方凡略有些头皮发麻,如刺芒在背。 看他这意思那是非打不可了。 就以两人附近一个火盆中溅出的火星子为信号,两道身影霎时间就撞到了一起。 先不去管那两个从莽夫的拼斗,且来看看普通人的视角 在场的士兵里有个叫敷屋的,他算是源氏的老兵了,各种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他大概也都知道一些,此时他眼见那个唐人和‘少主’战作了一团,就知道这里的事情已经不需要‘吾等普通人’插手了。 于是,敷屋就招呼上了几个手下的小兵,挺着武器围住了刚刚被少主来了一记过肩摔后就再也没动过的巨大兔妖。 “这不会是摔死了?”这么想着,敷屋伸出长矛,往兔大壮肚皮上轻轻戳了两下,然而那兔子妖怪蓬松的绒毛下面的皮肤端的是坚硬无比,这长矛刺上去就像是刺在了铁板上一样。 敷屋可不相信这种体形、这种硬度的妖怪会吃了一发过肩摔就死翘翘。 然而这兔子现在就这么四仰八叉躺在地上,胸腹全无起伏,口鼻全无呼吸,说是没死,那它也太能演了 鉴于用长矛戳它它都没反应,士兵们胆子就大了起来,敷屋亲自来到兔头处,检测兔妖的呼吸,而另一个胆大的士兵爬到了兔妖肚子上,试图检测兔妖的心跳。 然而,就在敷屋离那兔头的绒毛相聚不到三寸时,蓦地从后方传来了方凡的说话声:“啊~啊~,死兔子要不就先做个麻辣兔头,然后再清蒸黄焖红烧烧烤各来一份反正肉多。” 此时,一个硕大的眼睛睁开了,于敷屋来说,就像是自己面前多出了一个红色的半身西洋圆镜子。 兔大壮听到方凡的恶劣发言后,当即惊坐而起,顺带甩飞了自己身上、以及周围围着的几名士兵。 此时再看方凡,他仍旧是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然而他眼角与嘴边的淤青以及被狠狠揍过之后才会有的那种略有涣散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这货被一个虽然只有十一二岁但是就能够徒手制服巨大兔子妖怪的少年揍了。 而且大概率还没打赢,估计是用了什么超常规的手段才脱了身。 说得没~错儿,和那个少年一交上手,方凡就懵了啊! 如果不是这个少年身上确确切切散发着无比浓郁的人类气息,方凡甚至都怀疑这家伙搞不好是大唐来的、有个几千年道行的虎妖、熊妖之类的玩意儿了。 既然完全打不过,那就赶紧‘你给路大有’(逃跑)那才是正道。 于是方凡猛催灵力逼退少年,同时迅速掐了个‘七星拱瑞’诀,将少年暂时定住了。 然而,方凡很是怀疑,就算是高阶定身咒,就算别人不去触碰他,威胁到他的安全,没有触发任何解咒条件,这咒语大概也是困不住那奇特的少年多久的。 于是方凡丝毫不浪费时间,定住少年后就往兔大壮那里跑,通过签订的灵契,方凡能够知道兔大壮还活着,甚至健康得很。 那么,眼前的情况,就只有一种可能性了!那就是 列位,兔子,在自然界算是一种弱小的动物种群,经常作为别的掠食者的口粮而存在,而兔大壮一只兔子,能活过漫长的年月并且修炼成妖,那自然是有它的独到之处。 而其中一项最常见的技能,毫无疑问就是装死。 这只兔子,从它还是一只巴掌大的兔子时,就会装死,装死好处多多,即可以让某些天敌对她失去兴趣(比如说鹰或者蛇,这俩以动态视觉为主),又可以让自己冷静下来,审时度势。 当然,也有些掠食者并不介意自己吃的是活的还是尸体 这我只能说,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如果这兔子的故事单独有一本小说的话,这兔子的经历就兔子而言恐怕比大部分强运主角都过分。 而直到今天,兔大壮已然成为了某片山林中的妖怪头子,可它仍然保留着从小到大一直没扔掉的习惯性动作 也就是装死。 这货哪怕是一点点风吹草动都会找个合理的借口装一会儿死,更何况是刚被一个神奇的少年摔了个七荤八素的时候呢? 然而,在与兔大壮‘自愿’签订灵契时,方凡便已看过它的经历,方凡也知道这兔子其实说白了就是惜命怕死。 于是,关于把坐骑变成食材的【一部分可能是真心实意】的威胁就应运而生了。 只听到方凡来了一句:“等会儿吃麻辣兔头!” 只见兔大壮一个激灵就跳了起来! 方凡见兔大壮已然‘装死病中惊坐起’,便一纵身跃上了兔背。 咱们说来是说的很久,可当时的场面上,从方凡定住那少年直到现在兔大壮撒丫子继续跑,也只过了几秒钟时间。 您也知道,某些极端情况下,时间停止九秒,可解说整整解说了十来分钟的事情也是有的。 这几秒钟,周围士兵反应慢的那是直接反应不过来,而反应快的,也不是没见到之前被那兔子撞到筋断骨折的同僚,自然也就‘让自己’反应慢了。 总之,一人一兔扬长而去,迅速地遁入了深沉的夜幕中。 此时,似有一阵裂帛之声传来,又似是枷锁断裂的声响,那个被称作少主的少年仅凭蛮力就挣开了那‘七星拱瑞’定身术,鼻翼抽动着望向了方凡与兔子离开的方向。 “去,金太郎!”姗姗来迟的源赖光,看着义子的背影,吩咐手下拿来了金太郎的兵器:一把大斧,一把短刀。 金太郎转过头看着源赖光,只说句:“我去了。”便拿上兵器沿着方凡消失的方向一溜烟地窜入了黑暗中。 二十 误入 方凡骑着兔大壮从源氏族地一路狂飙而来,进入了一片小树林。这一人一兔丝毫不敢减速。那是一路火花带闪电,遇树撞树,遇坡翻坡,兔脚在奔跑中扬起的烟尘甚至飘了一丈高。 本来在逃出源氏族地时,方凡就已经让兔大壮减速慢行了,毕竟体形那么大的兔子妖怪卯足劲儿跑了一会儿,已经是人类再也追不上的距离了。 然而,说到‘人类’ 本来是这样想着的方凡,掏出了腰间的水袋一边喝着,一边不禁想起了刚刚短暂交手的那个少年,明明完全是个如假包换的人类,却拥有那么非人的身体 “找~到~你~了!” 略显稚嫩的童声从后方不远处传来,方凡转头一看,当时就惊了: 只见那个少年,赤裸着双脚,扛着一把有他人那么高的单刃大斧,在夜色下健步如飞地紧紧追在身后。 “噗噗噗噗!!!!!!” 方凡当场就一口老水喷了出来。 他在心里疯狂吐槽:“这是人?” 如果不是在兔子背上狂奔跑路的话,那方凡一定很想以捂着股间在地上打滚的方式来诠释自己此时的心情。 本着不能只有自己蛋疼,独疼疼不如众疼疼的思想操守,方凡拍了拍兔大壮的脑袋,示意它往后看。 兔大壮老大不耐烦地回头一看 此时,眼中看到的画面已经胜过任何言语,无需方凡再多说什么,兔大壮就又一次发出了那种兔子的惨叫声,并且卯足气力撒丫子狂奔了起来。 它本来还想找个借口装死看看后面那个怪物会不会像熊一样看它装死就直接放弃它去砍那个可恶的、前天晚上强行把它打成重伤签下灵契现在骑在它背上的讨厌家伙。 然而,就在它这个念头刚闪过脑海时,只听得那个童声中夹杂着喘息,大声嘶喊道:“兔肉火锅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家伙,兔大壮直呼好家伙,当即再不犹豫,一头就撞进了小树林。 一逃一追不再赘述,总之就在眼看着一人一兔快被状若疯魔的金太郎追到,那金太郎都已经高举斧子就等着在往前一点就直接痛贯天灵时,那一人一兔在树林边缘,莫名地消失了。 眼看到手的兔肉火锅没了,金太郎老大没趣地停了下来,重重地把大斧贯在地上,挠挠头,干脆就在原地背靠斧子一屁股坐了下来。 金太郎如何暂且不表,且说方凡骑着兔大壮一路狂奔。 不知道什么时候,四周不再有树木,身后追击者的脚步与呼吸声也已经消失了。 方凡回头看了看,确认追击者已经消失,于是他轻轻拍了拍兔大壮的大脑袋,示意它已经安全。 兔大壮慢慢减速由跑变成了走,哼哧哼哧喘着粗气,那气息在阴冷的空气中凝成了两条白汽,不时地从它鼻孔中喷出。 列位,说个不那么题外的题外话,不知道诸位还记不记得,现在可是夏天,就算是到了晚上,也不至于呼吸能吐出白汽儿的。 然而方凡这个家伙,愣是没有发现这一点。 只是,接下来的见闻,还是让他迅速发现了不对。 但见他们走着的地方,已然不是什么荒郊野外了,这地方路途坦阔,平整易行,俨然是一副被官府修缮过的样子。 然而道路两边的景致就不那么简单易懂了 一般来说,就算是古代人也是讲究个城市绿化的,道路两边不是种树就是种花,再不济也会种上易于生长的草。 可是此时道路两旁种的却是白森森的骨架。 包括但不限于人骨。 而且,更缺德的是,这地方一片漆黑,在眼中能看到的磷火们的照耀范围外那基本是一片漆黑,就跟战争迷雾似的。 方凡双手交叉插在袖中,眼中所看尽是白骨,身上所感是刺骨的阴寒。 “又进入了奇怪的地方是么”他嘴上念着,并且在心里抗拒着‘再遇到什么奇怪的妖物或者草头神并且与对方再斗一场’这种情况的发生。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方凡低声咕哝着,就好像这样提醒自己,他就能不那么莽似的。 一路上兔大壮倒是出奇地安静,除了渐渐平缓的呼吸声外,就没再发出其它的动静。 行不多时,在身边那些像黑暗甬道中墙上的火把那样每隔一段距离就有的磷火的照耀下,方凡看到了不远处有砖头的纹路。 这时,方凡下了兔子,手一招使出一门‘袖里乾坤’的小法术将兔大壮收入袖中,自己一个人向前进发。 又行不多时,随着距离越来越近,那片砖墙的全貌也渐渐地展现在了方凡眼中: 那是一座看不出有几许高的城门,在城门旁有稍矮一些的城墙从两侧延伸出去。 城门比起京都的城门来要高许多,与其说是扶桑制式不如说更像是长安这样的城市的大门。 站在城门前抬头上望,根本就看不清城门上方的牌匾。 紧闭的城门上刷有朱漆,从颜色上来看并不古早,或者是岁月并没有在这些建筑上留下痕迹?原理不明方凡也懒得去深究。 反正他已经确定,自己现在又闯进了某个像之前那条般若的鬼街一样的地方,只是看规模的话,如果这城门背后有一整座城市 那这座鬼城的拥有者简直就是逆天啊~ 忽然想起,日前在般若鬼街时,方凡想当场趁人之危将风神一目连收为宝可梦不是,收为式神的时候,那一目连虽然对方凡使用了拒绝三连,但还是颇为暖心地留下了一个青色勾玉,据说那玩意可以联络到一目连。 于是方凡从袖中掏出了那个巴掌大的青色勾玉,并且念出了一目连交给他的口诀。 然而勾玉并没有什么反应 方凡以为是自己把口诀给念错了,于是又掏出一张自己当时记录了那口诀的纸,照着纸上的记载又念了一遍。 然而勾玉仍然没有反应。 “坑爹呢这是!”方凡抄着那勾玉一甩手就往地上扔去(请自行脑补日和漫画的动作)。 可是,那勾玉并没有和广告贴纸一样啪唧一声摔在地上,而是在它离地只有一寸距离时飘了起来。 “摩西摩西~听得到吗?”那勾玉一边往上飘,还一边传出了一目连的声音,还伴随着阵阵“哗啦哗啦”的不明动静,而且它飘的位置无论怎么说都不太对 方凡瞪着一对死鱼眼,看都不看那个自己乱飘的勾玉,面无表情地吐了个槽:“你们扶桑的神很喜欢对着别人的屁股说话是么?” 不错,那勾玉自己飘着飘着,一边发出着不明所以的迷之音效一边飘到了方凡臀部后方就不动了。 然而,风神不愧是风神,竟然直接无视了方凡那特别没品的吐槽,淡定地回他:“有事说事。” 话音未落,一目连还掷地有声地接了一句:“东风!” “啪!”随即,对面还发出了一声那种县令升堂的时候用惊堂木怼桌子的声音,端的是清脆无比。 “哦?东风是么?”方凡心想,那这股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东风,是不是对自己而言会像说书的说的赤壁之战那样重要嘛? 但是光有这么个没头没尾的词儿,也不顶事儿啊! 于是场面陷入了一段诡异且奇妙的沉默中。 方凡心想,真武大帝在上,‘我在这个鬼地方迷路了’这句用扶桑话到底怎么说嘛???但是,好像长时间的沉默不太好的样子, 于是认真组织了一番语言(自认为)后,方凡就发问了:“你猜猜我在哪儿呀~” 又是一阵略显蛋疼的沉默,降临了。 “那你先猜猜我在哪儿?”一目连终于打破了场面。 然而,他身边的人却已经出卖了他 只听得又是一声掷地有声、且字正腔圆的短句从勾玉中传来:“二万!!!!糊了!!!!!” 二十一 里京都 “喂喂,几个意思啊?!”听到一目连那简短有力的回话后,方凡直接就惊了:“你竟然在打麻将啊?!” 勾玉对面的一目连也回话了:“这不重要,所以你到底有什么事?” 方凡回答得也是理直气壮:“我迷路了!”如果一目连在现场的话,他甚至还能看到方凡双手叉腰的动作。 一目连这下意识到方凡到底是来问啥的了,于是他迅速地回道:“你周围是什么样子?” 方凡表示:“啊,有很高的房子(没办法,小方同学并不知道城门这个词怎么说)!” 此时勾玉上都似乎爆出了青筋:“你这么说我也没办法,自求多福!” “喂!什么叫自求多福啊?!”方凡现在的表情就仿佛便秘了两周一样。 一目连不咸不淡地回道:“就是字面意思啊,自、求、多、福~” “还尾音带波浪是,你他喵的听起来很开心嘛!”方凡暴躁地骂骂咧咧,一把将勾玉收回袖中,既然那个不靠谱的货提不出什么有建设性的意见,那还不如摔他电话不去听那些令凡火大的垃圾话。 既然决定要莽了,那就莽到底呗。 方凡看那城门虽大,却是木制的,干脆一提气儿伸手就去推门。 不料那城门比他想象的要轻得多,方凡这么一推,就和一个精壮汉字卯足劲儿去推两块破木板一样,那城门直接整个儿地倒飞而出,飞出一丈多远“咣当”一声掉地上了。 对,方凡就普通地运气一推,把那两丈多高的城门给拆了 “嚯!什么鬼?!” 城门里面边儿上后蹦出两个“人”,说是人其实是两个人形的妖怪,这两位身穿一看就很便宜的足轻(扶桑步兵)行头,虽然有正经穿衣服而且头上还戴着斗笠,却还是准确无误地透露出了这两位骨骼惊奇的事实。 只见这两货一个左手长得垂在了地上,一个右手长得垂在了地上,一左一右正好对称了。 俩妖怪手持长矛,同时伸出自己比较长的那只手,指着方凡:“你是混哪条道上的?” 方凡有一口槽不知道该从何吐起,到底是要吐槽这俩惊奇的骨骼呢,还是得说说为毛城门的卫兵没有站在城外却反而在城内杵着呢 俩妖怪看方凡不回话,左边那个就开口了:“来到我们里京都,竟然上来就这么挑事儿” 右边那个接道:“一上来就夺门而入!” 左边的又道:“看来阁下是不把我们里京都放在眼里了” 右边的又接道:“不服就来打一架!” 方凡终于是放弃了吐槽的欲望,他歪着头看着这两货,将双手在胸前掰了掰自己的骨节。 很短的一段时间后,原本城门边除了那俩守门妖怪外,还有不少小妖在附近看热闹,然而它们现在都已经一哄而散,各回各家躲着了。 而守门的俩长臂妖怪,此时已经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这俩货真是弱得可以。”方凡一面往城里走,一面念叨着。 “喂喂喂,我已经进来了,守门的说这里叫什么‘里京都’。”方凡此时在经过了一番心理斗争后又一次掏出了青色勾玉拨通了呃念动了与一目连的‘联络咒语’。 “果然是到了里京都啊”一目连回道:“那么你去到朱雀大道上往南走!” 看着一目连终于是给出了点儿有意义的发言,方凡也就暂时不把勾玉收回去了。 但是,垃圾话还是要说的:“一目连啊,我有一件事想不清楚啊” 一目连:“你问。” 方凡开始了:“同样是神,为毛荒川河神会说汉语,你却不会呢?” 一目连道:“我是扶桑的神啊,为什么要会汉语呢??” 方凡道:“什么都不会还敢说是神。” 听着垃圾话的同时,一目连还听到了一阵用力敲门,然后就是“嘭”的一声木板碎裂的动静,紧接着就是方凡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朱雀大道怎么走?” 之后就是一阵含含糊糊的杂音以及电光的“滋滋声”,方凡继续提问:“朱、雀、大、道、怎、么、走??” 此时,含糊的声音终于清晰了一些,虽然清晰了,但是能清楚地听出这声音带着哭腔:“往、往前直走然后、然后穿过第二个路口的小巷,到、到拉面店的面前右转走出去就、就是朱雀大道了呜呜呜,请,请不要杀我” 不多时,周围安静了一些,方凡的声音继续清晰稳定的传了过来:“我问到路了,马上就到。” 一目连还在消化刚刚听到的信息,故而并没有回话。 方凡刚走了没几步,突然想起来,既然这里的妖怪这么弱,那么也就不用担心刚收的宝贝坐骑会暴毙了,于是他想放出兔大壮来骑着走。 哪知,兔大壮的意念从心底传来:‘这里太危险了,我不敢出来。’ “哈?”方凡当即就对袖子里说道:“变成烤兔肉和出来做一个坐骑的本职工作,你自己挑一个。” 迫于方凡的淫威,兔大壮只能不情不愿地出来显形了。 然而它的意念还是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里京都规矩街道上不得骑马’ 方凡一’听’直接就乐了,他说:“姑且先不论这里的规矩我用不用守,你也不是马啊!” 这手偷换概念乍一听很有道理无法反驳,但兔大壮就隐隐觉得这家伙是在忽悠自己,但是为了不从好生生的兔子妖怪变成一锅兔肉,它也只能驼起方凡往路上走。 正可谓:生活不易,兔兔叹气。 这里京都的街道算是特别宽,说是巷子,实际上也够三马并行,所以一人一兔自是通畅无阻,很快就远远看到了前方的拉面店。(战争迷雾早在方凡入城时便已消失,为什么现在才说呢?因为我刚刚才想起来。) 那拉面店在外观上就是一个普通的门市,在外面就能看到台与高脚椅子,而椅子上面原本能看到食客背影的地方被写着拉面店名字的布帘儿挡住了。 对,各位,扶桑的拉面店店面就是让您这么的眼熟,不过那门帘儿上可没写“一乐拉面”,人家就普普通通地叫“豚骨拉面”。 “啊~猪肉啊~”看到那个招牌,方凡哈喇子都差点下来了。 自从来到扶桑开始,除了在源氏他就没吃到过地上走的东西的肉。 然而这里是妖怪的城市里京都,保不齐那个写着卖豚骨的地方实际上卖的到底是啥玩意。 于是方凡的眼泪就都在肚子里了。 “路过拉面店右转”方凡念叨着。 然而这世上,你不想找事的时候,事情也会来找你。 “呀,人类客官啊~”拉面店里走出一个店小二,看着骑着兔子的方凡,脸上挂着一个店小二揽客时的招牌笑容,对方凡说着:“咱们店可是两百年老字号,卖的绝对是如假包换的猪肉拉面,这夜半三更的,您不来一碗热的么?” 说着,小二还拉开了一块门帘,展示门帘后能看到的内部厨房中挂着的半条生猪:“本店支持外带哦~” 于是,一段时间后,一目连在勾玉中甚至听到了“吸溜溜”这样子吃面的动静 “喂!你人还在扶桑最大的鬼境里,别这样悠悠闲闲地吃面啊!”一目连都惊了:“你当你是来逛街是怎地?” 而正在吃东西的方凡一般是无法用常理度之的,他只是含含混混地回了一句:“天大的事儿吃完饭再说。”之后就只会回应“吸溜溜”了。 当方凡吃完面,喝碗汤把干干净净的面碗往路边一扔时,兔大壮也正好传出巷子,踏到了朱雀大道的路面上。 方凡不由得感慨:“啊~妖怪煮的面味道也不错嘛~” 这人这么粗神经并不是因为他心大,而是在本书中的大唐就是这样儿,这里再次重申一遍,本书发生的故事并不是在列位已知且熟悉的地方,虽然大唐扶桑这类地名的确有点耳熟但是大可不必对号入座。 在大唐的话,人类和妖怪不说完全和平共处,但也是彼此接受了对方的存在并且在一定程度上互助共存的,至少到方凡这一代时是这样的。 所以,买一碗妖怪卖的小吃,只要材料是正常的、人类能吃的材料,那就都不是事儿。 此时,一股冷风从城中深处吹来,吹得方凡兔大壮打了个哆嗦。 还好吃了碗面暖了暖胃,方凡想着。 “向南走是?”问完之后,也没等一目连回答,方凡就挂了电话我是说,把勾玉收进了袖子里,骑着兔子往冷风吹来的反方向出发了。 而另一端的一目连,在察觉方凡又一次挂了电话(对,我就直接这么说了,反正以后看到这东西列位也会吐槽:“你丫的直接写电话不就行了么!”)后,他终于是忍不住了,他自己抄起了他那块勾玉,以一个标准的日和漫画摔广告卡片的姿势把勾玉摔在了他面前的地上:“合着你丫的就是叫我来听你吃面是?!魂淡!”此时,一目连这种明显的,ooc一般的行为,已然是让他那不愿透露姓名的、来自荒川的爆笑团三人组牌友震惊了。 说实话,电话对面那货的确贱出汁儿了,这让三人组不禁在想,要不要加个人改成荒川爆笑四人组算了。 此时,棋牌间儿的门被一口气打开,锦衣华服的荒川河神站在门口,他环视一周,开口道:“他们仨也就算了,你个风神竟然也在和他们胡闹!” 然而,此时心态大崩的一目连却是看向河神,略带些委屈地开口道:“河神你从哪里学会的汉语嘛?” 河神愣了一下,道:“那个本来就是吾的母语,为什么还要学呢?” 且不说一目连的心态崩成啥样,说回方凡。 这里京都的朱雀大道上就没有方凡进来的西门那么冷清了,这朱雀大道上是灯火通明,妖怪们正常地逛街、买卖、吃东西,总之长安城的夜市里是啥样,这里京都就啥样。 而且这里的妖怪也都没有对方凡一个人类的出现有什么过多的表示,只有一个身穿足轻服饰的,应该是市场管理员的、造型正常的人形妖怪走到方凡面前对他说:“这位人类先生,里京都市内禁止骑着坐骑行动,请您莫要为难我们,自己下来用双脚享受逛街之乐。” 这管理员因为长相讨喜(起码长了个人样)、说话彬彬有礼(人家语气平和,说话用着敬语),故而方凡从善如流,下了兔子。 不过这次他并没有把兔大壮收回袖内,这是他留了个心眼儿,如果情况不对,那么他就直接跳上兔子背跑路。 当然,整个朱雀街妖市正常无比,并没有发生任何让他需要做出以上动作的情况。 而且,根据一目连的说法,方凡只要顺着朱雀大道继续往南走,那就能够找到离开这里京都的方法的。 在方凡普通地穿过妖市,去往那个“能让他离开里京都”的地点时,这里就先让我们休息一会儿,马上回来。 二十二 罗城门鬼(上) 扶桑此国,位于大唐东面,与大唐的大陆之间隔了一条不深不浅的海峡,整个国家主要由由四个不大不小的岛屿拼接而成,其整体形状类似一条糖醋鲤鱼对,就是那种很传统做法的、把鲤鱼凹成跃龙门的造型的那种。 而由于古时候生产力并不是那么发达,所以扶桑人民的生活并说不上好,土地有限导致农耕产物也并不算物产丰富。 于是,战争与分裂是这个岛国上很长一段时间以来的常态。 正所谓: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到了现在方凡所在的时代,整个世界的各国都似乎达到了不知短暂还是长久一些的安定期,扶桑也不例外。 然而,在安定之前就必定是漫长的纷争,而那些纷争,对于老百姓来说,无非也就是饥饿、无助与死亡三连。 而在正常的京都,南方大道朱雀的尽头,就是一个叫做“罗城门”的城门。 罗城门,亦作‘罗生门’,是很多扶桑志怪故事的第一现场,起因也是众说纷纭。 不过,最具有认可度的说法是:当初在打仗时,大势力选中了现在京都所在的这片平原来建造城池,而南门外的大空地就是作为‘乱葬岗’或者‘尸体处理地’这样的存在来使用的。也就是说,罗城门外的地下不知道埋下了多少无论是自然或是非自然死亡的尸骨,久而久之,这个地方就成为了一个巨大的阴气汇聚之地。 哪怕是时至方凡所在的今日,罗城门外仍然是有就扔在那里没人管的死尸的。 当然,就现代人,哪怕是当时的唐人的眼光看来,这地方阴气不阴气的倒还不好说,至少是一个病菌与瘟疫的温床。 在各种故事与传说中,罗城门都是一个不断上演着荒诞诡异故事的地方,有故事是这样说的: 在一个战争年代,有一个被主人家赶出了家门的家仆,在漫无目的的徘徊中来到了罗城门,他在城门下的阴凉处中用他那饿了两天、已经不太清醒的脑子思考着,是干脆当强盗去抢口饭吃,还是就此饿死,而且他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当强盗这份颇有发展前景的事业。 可这里可是罗城门啊,有人说这里闹鬼、有人说这里闹妖怪。 可那前家仆现强盗都已经饿到不行了,他哪里管得了那么多!于是他深吸一口臭烘烘的空气,壮了壮胆子,就一股脑地走进了罗城门外的死尸堆中,试图在死人身上找到些财物。 而他翻了好几具尸体都徒劳无果,其实这也并不难理解,尸体并不会自己来到这里(一般不会),那么自然是有人给运过来的,那么不说这里的尸体大部分都是战死的人或者身无长物的饿殍,就算身上原本有些财物,那不也被运尸体的人给搜刮完了么? 所以,他找得到直接的财物才奇怪。 那么,自己当上强盗的第一单就要如此失败并且以一个刚入行还拥有无限可能性的‘秧歌star’过几天就饿死而告终吗? 也并不会,因为此时他看见了一个老太婆。 那老太婆形销骨立,但好歹还活着,她正在挑选头发还没变白的女子的尸体并且拔掉她们的头发。 可能是因为刚入行的关系,普通人所用的礼义廉耻之类的东西还残留在这个前家仆的心底,他大喝一声,捡起一把被扔在了尸体堆中、刃都已经卷了的残缺战刀,就走到了老太婆面前。 “你这老太婆,竟然连死人都不放过吗?” 这家仆现在还勉强体面的打扮、勉强有精神的容光以及拔刀相向的姿态无一不在表示:这闲事他管定了。 老太婆看这家伙连刀都拿起来了,心里慌乱也就实话实说了:“老婆子我并没有错啊!”说着,她伸出她骨瘦如柴的指头指了指那具正在被她拔下头发的女尸,说道:“这女人生前用蛇肉晒干了当作鱼肉干来卖,买的人觉得很好吃,于是她就得以维持生计,我不觉得她做错了,现在她死了,不再需要这些头发,可老婆子我能用她的头发做成头套卖出去来维持我的生计,我也并没有什么错啊!” 这位新晋强盗听了这话,心中有如茅塞顿开、拨云见日。 对啊为了生存,还有什么善恶之分,有什么是非黑白呢? 于是,强盗悟了,他挺起断刀,果断地抹了没什么反抗能力的老太婆的脖子,并且扒下她那件不知道从哪具死尸身上拔下来的衣服,让自己穿得暖暖和和的,拿着断刀就此离开了。 至于那之后这名强盗是去打家劫舍了也好,还是就此饿死了也好,总之这附近没人再见过他。 关于这种偏写实的小故事,抑或是带有神怪色彩的故事,这罗城门有一大堆。 而与罗城门关联最深的故事主角,毫无疑问就是“罗城门鬼”了。 罗城门鬼,一般来说大家都会叫他的另一个名字:茨木童子。 可能原本这俩妖怪在传说中并不是同一只?不过现在一般都混为一谈,甚至有的作品都有这货的独立故事了。 所以,本书中,也就把这两个传说当作同一只妖怪。 言归正传,关于罗城门鬼如何断手、起源为何怎样怎样的,有些事和本书中不一样、有些事它还没发生,此处也就先按下不表。 罗城门鬼,也就是茨木童子,说是童子,其实是成年男子的造型,而且是个想当魁梧健壮的成年男子。 当方凡牵着兔子靠近罗城门时,远远地就看到了一个身形长大的男子轮廓盘腿坐在那高耸的城门下,漆黑的城门紧紧闭合,而那男子就背靠着那城门,面前地上放着冒着热气的杯子,里面可能是茶,以及一盘团子。 再走近些,男子的面目与身形就更加清晰了:只见那男子五官颇为锋利,额头顶部长有一对木质的尖角、长约三寸,不过左边的角已经断了。 就算是盘腿席地而坐,光从腿长与身长来判断,这货站起来也得有七尺左右(约230厘米)。 而且这家伙的衣着,方凡怎么看都觉得非常眼熟 人字鳞甲、四方胯、胸前还有个超大的、一看就很重的护心镜,整体则是兽面连环吞头铠的式样 就这造型,说他是尉迟敬德在世都有人信啊 当然,尉迟恭那是黑炭脸,眼前的高壮男子皮肤呈现出了不正常的苍白色,而且,眼前这位壮士,脖子上还挂着一个意义不明的铃铛。 “哦,来了个人类啊”高壮男子嘴里嚼着以他为参照物时明显小得可怜的团子串儿,喃喃念道:“上次有人类进来得是好几十年前了” 方凡走到高壮男子近前,二话不说就先掏出了勾玉,一个电话就往一目连那里打。 不多时,一目连的声音重新上线了:“我先跟你说,要是你再让我听你吃面的话我就” 还没等他说完,方凡就已经把之前就已经组织好的语言一股脑儿像炒豆子一样地蹦到了一目连耳朵里:“我现在就在朱雀大道尽头,这里有一扇黑色的门,门下面坐着一个穿着唐甲的猛男” 只是说道高壮男子的特征时,方凡实在憋不出词儿了,愣是把“威猛”和“男人”这俩词儿拼了起来用了。 或许是这位猛男实在是太具有辨识度,也可能是一目连正好认识这位猛男,总之,一目连告诉方凡:“这个是茨木童子,他是罗城门的门番。” 门番,也就是看门的。 方凡又问:“那你打不打得过他嘛?” 一目连回答:“当然是打得过的” 听完这个回答后,方凡说了句:“我懂了”就挂断了电话,口中念道:“也就是看门大爷咯?” 回想起他从西门入城时那两个“站在城门内充当门番”的货色,方凡心下大定:“也就是说,这家伙只是长得猛一点,其实也就那样儿啊~” 然而方凡不知道的是,在他急不可耐地挂掉电话后,一目连的后半句话才说出来:“在我的全盛时期的话。” 列位,这就属于扶桑语和唐语的语法差异了。 总之方凡这当面打电话并且对自己表现出一定程度的鄙视的这种语言,茨木童子不能当作没听到啊~ 于是,茨木童子咽下团子,随手把签子一扔,站起身来,果然身高两米三以上,只见他掰了掰手指,歪了歪脖子,那骨头喀喇喇直响,接着,他向方凡伸出一只手,手掌向上。 然后,他那只手掌大拇指不动,向前的四根手指从方凡向自己比划了两下。 也就是一个标准的“放马过来”的手势。 二十三 罗城门鬼(中) 金太郎仍然在之前追丢了方凡与兔子妖怪的地方靠着自己的斧子坐着。 甚至吃起了前来支援的源氏武士带来准备给自己当夜宵的饭团。 关于这个猛得一批的少年的来历暂且按下不表,诸位现在只用知道,当一个孩子十一二岁时,自家义父是势力极大的皇亲国戚,并且对自己视如己出,成天好吃的好玩的供着,而这个孩子自己还拥有一身绝大部分人都不可能拥有的超常力量 那其实这个孩子的日子过得绝对是超级无聊的。 今天的金太郎心情肥肠好~ 毕竟他看到了能跟自己过过招的人。 方凡就是这样一个人。 金太郎清楚地知道这个人在面对自己时还有所保留,无论那个人是出于何种目的,这都不影响金太郎就像一个普通孩子看到了玩伴一样开心。 毕竟,由于他那超常的体格,长久以来就根本没人‘能够’陪他玩耍。 所以,他决定在这里等,至少等到天亮。 金太郎觉得,那个玩伴一定会再次出现的。 果然,正当金太郎吃完饭团后,喝了一口那个被金太郎要走了饭团的武士大叔递过来的竹筒水后,有事情发生了 这一小队人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段带着漆黑城门的高耸城墙,和一高一矮一巨大三个身影——高的就是七尺巨汉茨木童子,矮的就是方凡,而巨大的自然就是在一边看戏的兔大壮了。 此时方凡正在一种“翩若惊鸿、行如游龙”的状态中与茨木童子缠斗。 在场的绝大部分人甚至都看不懂方凡的身法与剑术、只是感叹唐国真是奇人异士层出不穷。 而金太郎无疑是看得懂这一人一妖的打斗的,不止看得懂他还看得两眼放光。 好嘛,现在玩伴又多了一个。 方凡不断地以道法加持自己的速度,直到速度到达自己所能操控的极限,而他早已是长剑在手、并且剑上雷光闪烁的状态了,可以说是火力全开。 而反观茨木童子则是如渊渟岳峙,丝毫不动,只是在方凡长剑攻来时,才出手挡上一挡。 茨木童子那双鬼手,端的是犀利无比,其坚硬度不下精钢,而灵活度亦不输给任何一位专门练手上功夫的武学高手。 当然,方同学的攻势中并不是只有物理攻击的 众所周知,混伤优于单纯的物理伤害或者法术伤害,所以茨木童子那双手看似现在还游刃有余,实际上还是隐隐作痛的。 然而,当一个人、或者妖的实力要远远强于对手时,他(它)才会有余力去与对手“玩玩”。 不过,看来玩耍该结束了 “哼” 茨木童子哼了一声,看也不看就直挺挺地拍出一记掌击。 那一掌,也直挺挺地印在了此时‘正好’出现在他面前的方凡胸膛上。 “噗~~~~~~” 方凡吐出一口老血,当即就被打得如同断线的风筝那样,轻飘飘地倒飞而出,啪唧一声就嵌在了城墙上。 各位,那城墙可是被飞过去的方凡直接砸出了一个人形的印子啊! 而方凡,虽然已经对自己施加了金刚咒、守缺诀以及护身气罩等一大堆杂七杂八的防御手段,但刚刚那朴朴实实的一掌,已经切实地让方凡的肋骨断掉了好几根,顺带脏腑也遭到了沉重的冲击。 于是方凡干脆就使用了自己坐骑的独门绝招—— 这人,反正也嵌在墙上下不来了,干脆不再动弹,运起了闭气法门,利落地当场装死。 此时,茨木童子回头一看,目光中带上了几丝不悦 金太郎野兽般的直觉让他直接扔掉已经喝干净水的竹筒,并且瞬间拿起了自己的斧子进入了战斗态势。 同时他还不忘出声:“大叔,快带着所有人后撤!” 那武士大叔也是个老兵了,纵然刚刚的打斗并不是他能看懂的,可是他却知道,那个被打飞的唐人可是在不久之前单枪匹兔直接大闹他们源氏族地的主儿,于是他也做出了正确的判断:立即下令带着一起来的几名武士以最快的速度后撤,能撤多远就撤多远,甚至在撤了几步发现那个巨汉并没有追过来的意思后撒丫子就跑 此时,面对着茨木童子的金太郎,正处于兴奋、激动与害怕的情绪旋涡中! 兴奋,大概是这个孩子心中的战意在蠢蠢欲动,激动就是终于有好多玩伴了而害怕,反而是他身上此时最正常的情绪了。 虽然在本书中的古代扶桑人并没有像’我们这边’一样,人均离谱的矮,但一个身高两米三,加上角两米四的、还浑身上下散发着极度危险的气息的巨汉杵在面前,我想是个正常人都会有点虚的。 而茨木童子终于是第一次开口了:“你” 然而,金太郎是那种身体动得比脑子快的类型,茨木童子刚发出半个音节,金太郎的身体就将其视为了某种危险的信号,只见金太郎当场举着斧子高高跃起,使出了一招力劈华山! 而茨木童子则是伸右手挡在头顶,试图用手臂去硬挡这招斧劈。 前文提到过,茨木童子的手臂,固若精钢,莫说是寻常兵器,就连方凡那加持了术法的剑刃都在段时间内无法伤其分毫,更别说面前这个少年仅用一把其貌不扬的斧子了。 纵然茨木童子看出这少年有常人不当之勇力,但也仅限于此了。 然而,不止金太郎并非普通的少年,他那斧头也并不是什么普通斧头。 这斧头来源已不可考,只知道这东西进入源氏宝库中时,就已经是这副模样:一把全由不知名金属铸造的、通体黢黑的单刃大斧,重愈八十斤,劈砍铜铁如同砍木。 而整个源氏,能使用这把斧头的,也就只有金太郎了,所以这斧头也就成为了他的专属兵器(或者说玩具?) 所以,当斧头和手臂接触时,先是发出了寺院里和尚撞钟一般的一声“铛”的大响,随后便是火花在黑夜中一闪即逝! 鲜血飞溅,茨木童子的右手,就这样被一斧子直接沿着小臂中间砍断了。 回过神来的金太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些什么,于是他扔下斧头怪叫一声,一边捂着头不断大喊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一边撒开丫子一头就撞进旁边的小树林里消失了踪迹。 只有断断续续的:“啊啊啊啊对不起啊啊啊啊”之类的声响在空气中回荡并且传过来。 而茨木童子并没有去追,只是淡定地凝视了那只掉在地上的右手几秒,随后又看了看自己那现在已经不再流血的断腕,接着回头出声:“行了,别装死了,起来!” 说着,原本嵌着方凡的城墙直接就消失了,方凡也直接摔了个屁股墩儿。 茨木童子接着出声了:“你已经被我送回人间,这只兔子我要带走!” 很快啊!方凡一个鲤鱼打挺就起来了,而且早在嵌在墙上时,他就已经对自己的内脏也施加了金刚咒,并不担心断掉的肋骨会刺入内脏,并且造成进一步的伤害。 方凡直接开口大喊了:“凭什么啊?!那兔子是我的坐骑啊!” 茨木童子不咸不淡地回他:“她不想跟你走。” “可那是我的兔子!”纵然打不过面前这个如同开了挂一般的家伙,方凡还是在坐骑的问题上寸步不让。 “既然她说过要成为鬼界的居民,我就会罩着她。” “他奶奶的,我可是和这兔子签了灵契的!”情急之下,方凡连汉语都飙出来了。 而茨木童子的回答,让方凡彻底震惊了 只见茨木童子皱了皱眉头,略带疑惑地出声道:“奶奶?什么奶奶?你到底是和这兔子签了契约还是和她奶奶签了契约?” 方凡当时就一口槽不得不吐了:“你竟然听得懂汉语啊?!” 茨木童子出声:“什么汉语?” 方凡奇道:“就大唐话啊,和扶桑话不一样的” 茨木童子又出声:“不都是一样的吗?” 于是方凡回忆了一下从茨木童子第一次开口直到刚刚和自己之间的对话,然后他惊讶地发现,茨木童子其实根本就从没说过话。 这样说也不确切,茨木童子的确开口了,也出声了,然而他嘴里说出来的并不是什么“语言”,而只是一个不长不短的诡异音节。 而就是这么个音节,却能够让听到的生物明白茨木童子所想要表达的意思。 这个时候,方凡又用扶桑话说了一句他一开始就想对这个身高两米多的猛男的吐槽:“只有宠物脖子上才会戴个铃铛。” 方凡嘴贱完了之后,就非常光棍地张开双手,用那种“迎接太阳”一样的姿势等待着很有可能落到自己身上的另一记掌击。 然而他等来的却是一声略有上扬的诡异音节:“啊哈!下班了!” 方凡瞪着死鱼眼,看着已经再次召唤出罗生门的茨木童子,也回了他一个简短的音节:“哈??” 然而茨木童子给他的回应,只有一个断了手臂、且高大的身影,以及一声音节:“下班了,我要回家了!” 而他正要关闭鬼境时,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略一偏头,对着一旁的兔大壮也发了一个音节,其内容为:“就算是被打个半死,不情愿签下的契约那也是契约,在你没有变得足够强大时,你就得好好遵守。” 兔大壮只能可可怜怜地抽动她硕大的鼻子,并且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兔子惨叫。 而茨木童子此时已经和鬼境一起消失了,只有他发出的最后一句话(此后就不再刻意提起茨木童子与生灵交流的方式了,以免形成无意识的凑字):“记住了,妖怪们不是你们人类的工具,既然签下契约她就是你的伙伴,兔子说跟着你吃不饱,不能光吃草,还得吃肉还有最重要的,她是一只雌性,她觉得名字叫‘兔大壮’太!难!听!了!!” 从茨木童子说出‘下班’到他留下大量对方凡进行了精神冲击的信息并且潇洒地离开现场,其整个过程十秒不到,这家伙连自己那刚被砍下来、掉在地上的右手都不要了就这么“下班回家”了。 由此可见,加班这事儿,连鬼都嫌弃。 二十四 罗城门鬼(下) 茨木童子,就这样急不可耐并且潇潇洒萨地下班回家了 而方凡也终于能松一口气,一屁股跌坐在了地上。 其实他受的伤挺重的,并不是说有法术保护脏腑,断掉的肋骨就不疼了。 此时这个二十五岁的青年人,疼得冷汗都下来了。 但是此时的方凡已经没力气再站起来了,而让兔子驮着自己去到附近的城镇看大夫那还不如直接往他肺部来一刀来得痛快。 于是,方凡只能慢慢调整姿势,躺在了地上,并且在内心默默地祈祷有人能发现自己。 也不知道是该说天无绝人之路,还是该说屋漏偏逢连夜雨,过了不久的确有人发现了重伤躺倒在地的方凡,只是发现他的人是终于冷静下来,又回来捡斧子的金太郎。 金太郎发现茨木童子已经离去,现场只剩下了一个动都动不了的方凡,他就把之前被他支开逃命去的武士们又叫了回来,并且当场砍倒了几颗小树做出了一个简易的担架。 随后他又缓步走到了一见到他就已经四脚朝天、一动不动的兔子身边,低声咕哝着“麻辣兔头,兔肉火锅”这类的菜名。 吓得兔子支愣一下就翻过身来,瞪着她红红的大眼睛,乖巧地与金太郎对视着。 在金太郎说出:“你跟我回去见我父亲我就不吃你”这种条件之后,她一个兔子,点头愣是点出了小鸡啄米一样的画面。 于是源氏一行人就这样用担架抬着方凡,牵着兔子,浩浩荡荡地返回源氏族地去了。 方凡接下来如何暂且不表,且说在京都百里外有一高山,那山上青松翠柏,风景秀丽。 实际上这山名唤大江山,是一个妖怪老巢。 大江山山顶被某种力量不自然地削平了,山顶上有座大宅子,那就是大江山鬼王酒吞童子的居所。 比起茨木那种身高足足两米多的“童子”,这位酒吞童子平时看起来就比较符合名称了。 此时此刻,这个五官俊美,身板儿结实的人形妖怪正在大厅里坐在一堆书上看着书。这妖怪身高用咱们熟悉的单位来说,一米六。 只是值得吐槽的是,这货头上的红发被他扎了个令人很有吐槽欲的夸张发型,虽然是马尾辫但是那头发蓬成了一团并且像火焰一样向上飘着。 那一坨头发都得有他半个身子长宽了,就说是拿来弥补身高不足的都有人信啊。 再说起那间大厅,那大厅里有一半的空间里直接全是书,地上放满了就往高了堆,此时酒吞童子坐着的,就是一堆堆高了的书本。 看书看到正精彩时,只听得屋外由远及近传来几声铃铛声响,接着是大厅的拉门被推开的动静。 “我回来了。”随着茨木童子那极有辨识度的声音一起传来的,还有一股如同醇酒、却也带着铁锈腥气的气味。 酒吞童子沉迷看书,只是“哦”了一声,直到他反应过来他闻到的是个什么气味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就看到了茨木童子席地而坐,用左手掏着耳朵,而右手已经不知所踪。 看着酒吞童子那疑问的眼神,茨木童子回答了:“人类砍的,看穿的衣服是源赖光的人。”他回答得轻描淡写,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儿。 酒吞童子放下书,轻轻一跃便从书堆里来到了茨木童子面前,他也席地而坐,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掏出了一个超大号的酒葫芦(粗略估计这葫芦在体积上和一个成年男子差不多)和两只碗,给自己和茨木童子各倒了一碗。 他悠悠地呷了一口碗中之酒,悠然道:“啊~啊~那恭喜你终于暂时摆脱了一个大麻烦啊~” 茨木童子也没对此置评,这事儿我通过上帝视角来和大家说道说道。 茨木童子的过去与这事暂时关系不大,总之这事情发生在他成为了大江山酒吞童子的友人后。 简单说来就是随着时间一天天过去,茨木童子渐渐发现自己的右手不太听自己使唤了。 e,鉴于他并不会麒麟臂之类的武功,那这事儿妥妥的不正常啊。 茨木童子这个家伙,就连自己的过去都说不上来,就算“他身上的某个部位有它自己的想法”也不能说让酒吞童子太意外。 从发现右手渐渐不受自己控制之后,茨木当时就让酒吞看过了,然而博览群书、知识渊博的酒吞童子也对他遇到的情况表示不明觉厉,于是茨木就想,干脆把这手砍了得了。 只是苦于凡铁根本就无法对他茨木童子造成任何伤害,而酒吞童子则是明确表示过他担心如果用‘妖怪的方法’来干这个事儿的话可能会出现无法预料的情况,说不定还很严重。 于是今天,茨木童子一眼就看出金太郎那把斧子并非凡物,干脆就顺水推舟让金太郎自己的右手砍了下来。 叙述回道当下,茨木童子耸了耸肩:“反正少了一只手对我也没什么影响,干脆就把那个看起来就很麻烦的玩意儿留在人类哪里听说人类那儿有个叫安倍晴明的好像很厉害,让他去操心,咱们就别管了。” 说着,他端起了碗,给自己来了一口,然而那液体入口苦涩辛辣,味道直冲天灵,茨木童子差点没给全喷出来。 但看这儿不远处就都是书,他还是硬生生地那东西咽了下去。 “我的,这什么鬼东西?这么难喝!” “唐国蒸馏白酒,喝不惯就别喝了,留着我喝。” 听见这酒又是来自大唐,茨木童子脸上出现了玩味的表情,他说:“唐国的酒真是和唐国的人一样奇怪,我还是喝自己的饮料。” 茨木童子说着,就想像往常一样击掌,却意识到自己只剩下一只手了 “好,还是挺不方便的。”茨木童子自嘲地笑道。 酒吞童子拍了拍手,就有两个天邪鬼(一种低阶妖怪)领着两个年轻的男性人类来到了茨木童子跟前儿。 茨木童子站起身来,张口咬住其中一个人的颈侧,咕嘟咕嘟吸了口血,随后当脖颈离口时,他就随手释放了个补残生缺的小妖法治好了那个人类颈部的伤口,然后依葫芦画瓢地吸了另一个人的血。 吸完血,茨木童子说话了:“以后叫你们的信号从击掌改为响指”说着,茨木童子‘啪’的一声打了个响指,接着道:“这两人放三天假,十五天内不用再带上来了。” 说完,茨木童子挥挥手,两个天邪鬼与两个人类鞠躬领命,就此退下。 “其实你完全可以直接喊他们上来的。”酒吞童子喝着酒,淡淡地吐了个小槽。 而茨木童子的回答是:“几百个天邪鬼长得全都一样,我哪记得住?” “好”酒吞童子不置可否地耸耸肩,又说:“说起来,你今天见过唐国人?” 茨木童子舔舔嘴唇,面带玩味之色:“嗯,今天遇到的,一个年轻人,他还说什么扶桑话和唐国话不一样什么的,真奇怪。” “那本来就不一样只是没必要告诉你所以我就没说。”酒吞童子淡定地回他。 茨木接着道:“这不重要,有意思的是他和你说了一样的话。” 没等酒吞童子出声,茨木就说了:“宠物的脖子上才会挂铃铛。” 酒吞语塞,气氛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中,在短短的尴尬后,酒吞童子终于憋出了那句多年来一直未吐的槽:“我一直都没想明白,当初我捡到你的时候只是因为身上没别的了才把这个铃铛送给你,更没有要养小狗的意思,你咋就直接往脖子上带呢??” 茨木童子很认真地看着酒吞童子的眼睛,面有得色:“只有有家的小猫小狗才会有铃铛。” 二十五 大难不死 “这样一来,就已经治好了。” 三天后,晴明府邸,晴明看着在房里刚坐起来的方凡,总结性地概括了这三天来发生的事的结果。 简单概括一下就是,重伤的方凡与就范的兔大壮被以金太郎为首的一众源氏爪牙运回了源氏族地,在听取了金太郎对于“抓捕行动”的叙述后,源赖光并没有为难方凡与兔大壮,反而是给方凡叫来了族地里最好的大夫并且叫阴阳师以咒术把兔大壮控制了起来。 一天后,安倍晴明就来要人了 在一番暗流汹涌,随时可能上升到邦交问题的言语交锋中,赖光与晴明之间勉强达成了某种共识,于是已经经过了初步救治的方凡与被源氏阴阳师束缚住的兔子就被晴明给带回了自己府上。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晴明用发音还算标准的汉语吟诵了这么一段四字诗文。 晴明府那杂草丛生的庭院中,被缩小到了普通兔子大小的兔大壮正在草丛里散步,也的确在“东走西顾”。 博雅说话了:“这个诗句是什么意思呢?” 晴明喝了口茶,悠然地把诗文的字面意思意译给博雅听。 博雅听完,缓缓道:“真是个悲伤的故事。” 列位,其实扶桑武士的文化程度并不低,甚至还很高,扶桑国自古以来就和大唐有所往来,而武士这种阶级,基本都是要学好些功课的,比如说着名的说学逗唱咳,我是说从大唐传来的君子六艺。 也就是礼、乐、射、御、书、数六门功课。 毕竟武士阶级从成分上来说已经属于是贵族了,这六艺学完,那么整个人的知识储备与精神面貌会有极大的改善。 用我们今天的话来说,那么这六样儿毕业了的人,基本就是一个身体健壮、身手不错且文化水平与一本大学毕业生处于伯仲之间(可能还要强一些)的文武全才啊。 这主要是在提升贵族的个人素质的基础上,还能给武士们的主公提供装【哔——】效果。 而博雅,生在身为皇亲国戚的源氏,在这些功课上自然是被家族抓得极紧,所以这人的文化水平相当高。 值得一提的是,源博雅其人也是一名大师级的尺八(扶桑的一种短笛)演奏者 嗐,扯远了,说回正事来。 方凡出现在了两人身后,与靠着门边斜躺着的晴明或是正襟危坐的博雅不同,他盘腿儿坐了下来。 “安倍先生” 晴明打断了他,道:“为什么你叫博雅的时候就直接叫名字,叫我就叫姓呢?” 在扶桑,和关系很好的人才会直接叫名字,其实在大唐也是一样。 方凡想了想,说:“因为博雅的姓叫起来太长了,而且博雅是个好人?”(在扶桑语中,源这个姓,发音有四个音节,博雅的名字也有四个音节) 晴明道:“这话说得你叫我晴明就好。” 说得就像晴明不是什么好人似的。 “那么,晴明”方凡就干脆听晴明的了:“我这真好啦?”说着他还以肩为轴转了转手臂,接着说着:“我可是听说言灵术这东西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但是其实还是黑的,只是看的人以为看到的是白的哦” 方凡又轻轻地摸了摸自己肋骨之前断掉的地方,舔了舔嘴唇道:“该不会是,其实我只是‘以为’自己好了?” 晴明摆手道:“我骗你有什么好处嘛?比起好得这么快,你还是更喜欢在大夫那儿躺个半年左右吗?” 虽然晴明分析得有理有据但方凡仍然是一副狐疑的样子。 此时神经大条的博雅用力拍了拍方凡的肩膀,说道:“你就放心,晴明虽然说话云山雾罩、做事高深莫测(其实就是神棍行为),可他从不招摇撞骗,他本事可大着呐,据说他的母亲是” 然而说到这里,博雅自知失言,于是干脆就把后面的话吞进了肚里,不再开口,同时还用一种‘非常抱歉’的眼神看向晴明。 晴明道:“没关系,博雅,这事儿不说人尽皆知,倒也不是什么秘密。”他喝了口茶,茶杯中的水面上,此时有一根茶梗竖了起来,据说这是吉利的预兆。 “我啊,是人类和狐妖之子,用来治疗你的并不是言灵术,而是一些妖术。”晴明端详着杯中的吉兆,淡淡地道:“因为不知道你对妖术的态度,怕你忌讳所以才没说。” 方凡听到这里,心下大定,他知道妖怪的法术中有相当大一部分都与身体的治愈与强化有关,那效果是杠杠的。 “啊,没什么忌讳的,都是好事儿~”说着,方凡又撇了晴明一眼,小声念道:“怪不得明明是个男人,却长得比女人还好看。” 这话,不止低声咕哝,甚至是用汉语说的。 然而不知道各位看官记不记得,晴明的汉语如果考级的话,那放在今天就是普通话二甲以上啊。 “我听到了,但是我就权当你是在夸我。” 插科打诨已经足够,方凡就说起了正事:“话说今天怎么感觉少了个人?广志呢?” 晴明道:“上头已经决定,把讨伐蜃气大妖的事儿全权交给铃鹿岛去处理了,届时只用我去督战就好,所以广志已经离开去做准备了。” 停了一下,晴明接着说“但是,你要找的鉴真法师,我的式神们还是没什么线索,需要再等一段时日,比起你漫无目的地胡乱寻找,借助本土官方的势力去帮忙总是要好一些的” “所以,代表着那个男人,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方凡道:“既然是不情之请,那还是不要说出来了!” 晴明:“????” 接着,晴明以一种不带感情的陈述语句开口说道:“既然这蜃气大妖如此猖獗,我相信大唐那边肯定也是知晓此事的,恐怕方先生身上也肩负着皇命,要对这只螃蟹做出处理?” “啧!”被看穿的方凡只能咂咂嘴了。 “那你就再去荒川神社跑一趟!去看看有没有什么机会说动那河神给这事儿加一道保险,万一铃鹿岛搞不定这事儿,你也能带着河神的支援搞定。” 方凡道:“虽然我的确有答应过玄宗皇帝搞定这事儿,但为毛非得是荒川河神嘛?那个河神超可怕的,我不想再面对他诶!” 晴明笑道:“当然是这件事里有着他无法拒绝的理由啊!” “你只需记住,去到神社,万事莫提,就说是去给京都求雨的,那河神定然会问要东西吃。” 方凡吐槽:“这是河神呀,还是饿死鬼投胎啊?” 晴明无视,继续说着:“他问你要什么,便给他做什么只要你能办到,只要他吃得满意,那他什么都会答应你。” 方凡:“这可不就是饿死鬼投胎么?” 晴明接着道:“最终,只要答应将那螃蟹的肉分一半给他,他自然就会伸出援手了。” 方凡:“这,这也行?那我能吃不嘛??那么大的螃蟹,感觉这辈子只会遇到一次诶。” 晴明:“当然!如果你有本事说动河神给你留一口的话。” 方凡眼睛都亮了:“好好好,我去我去!”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二十六 必有后礻 下午,荒川神社。 方凡在一只小纸人的带领下,再次来到了这里,当他到达神社的鸟居外时,那个小纸人就鞠了一躬,摇摇晃晃地离开了。 “啊之前没觉得,但现在感觉这地方好可怕啊”方凡虚着眼小声念叨着。 当然,这里再可怕他也还是要进去的,毕竟,这事儿不止是对于河神来说,对方凡本人也是有着令他无法拒绝的理由,更何况那荒川河神只是强的离谱,却也没有非要摁着方凡打的理由。 毕竟上次一大堆源氏铁桶的袭击,也勉强能够算作意外来处理。 然而,当方凡走进神社后,他的目光就不由自主地被左边屋里的景象吸引住了——没错,就是上次他来时遇到‘荒川爆笑团’的那间屋子。 但见屋中此时已经不止是那三‘人’了,现在还多了一个。 多出来的那个,自然就是一目连。 而这四个货在这儿干嘛,自然也就呼之欲出了。 “自摸二筒!” 小老头惠比寿的胡牌宣言掷地有声,再次宣告了这货身为福神的身份。 咱们姑且来看一眼这四个货的人员构成:一个骑着金鱼的小老头,站在莫名飘在半空中的金鱼头上才勉强够得到牌桌;一只泡在放在椅子上的水盆子里的虾;一个鱼头不是,是鱼头人身的‘美人鱼’ 以及一个面如冠玉、身形挺立、直接把优雅两个字写在了脸上的风神一目连。 而在这骨骼惊奇、千奇百怪;令人不可思议、大开眼界的组合中间的桌子上 是两排一组,总共四组的、切成不大不小的长方体的竹子上刻上文字或是图画做成一张张牌、谁先用14张牌凑成一些规定的组合就能够获胜的游戏。 简而言之,麻将。 “喂!!!!你们还在打啊??!!”方凡都惊了:“你们到底打了多久麻将啊???!!!” 他顿了一顿,接着吐槽道:“打好几天麻将也就算了”他看着一目连,虚着眼念道:“你怎么也在这儿一脸乐在其中地打麻将啊??” 一目连面无表情,捂住之前在般若鬼街被方凡打穿的肩膀,而另一只手则配合着微风行云流水地摸牌、换牌再打牌。 光看这手法,这货都已经和大唐每四年一度的麻将大赛的选手差不多了。 这是在牌桌上经历了无数险峻的考验、连战了上千场的老手才会拥有的手法。 一边打牌,一目连一边说着:“被你捅漏了,来这儿蹭蹭香火。” 可这种回答并不能完全解释方凡现在所看到的,令凡怀疑自己患上了某种精神疾病的画面。 还好那四个货里只有一个槽点,而这个事情本身也只有一个大槽点,否则吐槽役们一定会觉得压力山大并且无处下口。 作为专业(才怪)的捧哏,方凡持续输出着:“可你为什么在搓麻将啊?我是说,我以为你是那种‘就算你被突然砍了头、血流如注还依然要保持一根头发丝都不能乱’的类型呢” 一目连一脸淡定地道:“那也只是‘你以为’嘛,我其实是‘令人如沐春风’的类型哦~”他顿了一顿,补充了一句:“再说了,打麻将真好玩。” 说着,惠比寿又来了:“自摸清一色!” 鱼头人身的大汉海坊主抱怨道:“这已经是你地三百二十四把自摸了,能不能控制一下自己的运气嘛?” 虾补充道:“还有四百八十三把天胡!” “惠比寿是福神嘛,哪有这种‘成天给别人带来好运’的神自己运气差的道理?”一目连保持着风度,就算牌面上输得可以说是裤衩都不剩了,他也依然把气质这一块拿捏得死死的:“和惠比寿玩这种需要靠运气的游戏是赢不了的,这不是我们一开始就已经作好的觉悟吗?”说着,他还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海坊主——他的肩膀受了伤、惠比寿的手是又短又小光是能正常打牌都费劲、而虾就是一只长着人的上半身、手部甚至还是钳子的虾而已。 所以,每局的洗牌工作自然是落到了海坊主的鱼头上。 感受到一目连那热切的视线,海坊主无奈地耸耸肩,在桌上召唤出一股清澈的水流,那水流卷着满桌的牌形成了一个牌的旋涡,那些麻将牌在漩涡中被完全打散顺序,接着水流把牌门叠成整齐的“四方城”造型后就自行飞到了窗外的小溪中。 方凡感觉自己和对面那四个货一定有一边不大正常,而这槽也是不吐不快:“哦我的真武大帝啊,洗牌是这么个洗牌的么?!” 海坊主感慨道:“当然不是,本来我们是用‘正常’的方式洗牌的”他的鱼眼睛中有着诡异的光,撇了一眼正在摸牌的惠比寿,而他自己也在出于本能与肌肉记忆地摸着牌:“但你懂的,打了这么多场,也就胡个几次所以我只能在别的地方稍微找找乐子了。” 惠比寿拿起一张牌,那牌上湿漉漉的,甚至还在滴水,这小老头就嫌弃了:“你这功夫不到家啊,要是换成咸鱼王来,这些牌上一滴水都不会沾上!” 方凡又一次震惊了:“咸、咸鱼王??这又是哪路神仙?” 只听见屋外、也就是方凡背后传来一个略有不满的声音:“这老头子也就算了,他说也便说了,可你是哪根葱嘛,竟然也敢这么叫我?” 一听到这个声音,方凡冷汗都下来了,无他,这声音的主人刚在几天前把他和一个师的妖兵铁桶子一起摁在地上打。 一目连终究还是个好人(神),连忙打起了圆场:“他又不知道惠比寿在说什么,不知者不罪嘛河神。” 而方凡也是见台阶就下,这货直接一嗓子就喊出来了:“方凡参见河神,河神大人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荒川河神撇了撇嘴角,这小道士的无耻劲儿在他漫长的经历中也是并不多见。 不过本来是不打算跟这货计较的,然而这货的垃圾话儿那是张嘴就来,实在是很有趣。 “啪” 荒川河神用手中的折扇轻轻地敲了敲方凡的脑壳,道:“下不为例啊~下次再让我听到你叫我咸鱼王” 方凡也是嘴贱:“可是你自个儿已经把这词儿说出来了。” “啪!” 一记更重的折扇打头瞬息就到了方凡头上,河神冷冷说道:“不论我在说什么,你听着就是了。” 说着,他也不打算继续和方凡陷入某种垃圾话的循环中,便开口直接问了:“这次你又来干嘛的?” 方凡捂着头,回:“我来求雨。” “滚!”河神也是回答得言简意赅。 方凡急了:“别别别,大佬我请你吃饭,你听我把话说完。” 河神左手握着合起来的折扇根部,啪的一声把扇子的另一端打在了他右手手心,并且握住,然后只回了方凡两个字,还是汉语: “蛇羹!” 方凡直接懵了:“啊???” 河神道:“不是说请我吃饭么?我要吃蛇羹。”说着,他面带颇有深意的笑容看着方凡:“整得出来的话,听听你说啥也无妨至于整不出来嘛,那就圆润地滚。” 二十七 神明二三事(上) 一个时辰后,荒川河神面前放上了两个菜一壶酒。 菜,是一大碗白乎乎的蛇羹与三串放了盐烤到焦脆的蛇骨,酒是附近村子里的浊酒。 荒川河神就吃上了。 在河神吃东西时,方凡在一旁把源氏干旱以及自己被源赖光那个老阴阳人架在某种火刑架上烤并且把自己忽悠过来的事儿也给说了。 听完了事情,河神也把菜吃掉了一半左右,他接过方凡给他斟的再一杯酒,道:“所以源赖光叫你来你就来了??他随便激你一下你就心甘情愿地给那货当枪使???” 方凡想了想,好像就是这么回事,但是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嘛,总是嘴硬的,他辩解:“但是我所代表的是大唐,这不是我一个人的面子问题” 河神直接就怼上了:“放狗屁!” 他啃了一口香香脆脆的蛇骨,接着道:“你知道那家伙这三个月来派过多少人过来求雨?又有几个活着回去?” 方凡一愣,他通过各种道听途说知道这个荒川河神性情暴烈、喜怒无常,但并没听说过这河神是个邪神啊这怎么还吃人的?? 河神虚着眼道:“啊~我知道你现在脑袋里面肯定是在想一些很失礼的事情,但我要声明我是不吃人的”说着,他还摆出了一副吃到了蟑螂的表情:“难吃死了。” “!!你还真吃过是么!!”方凡都惊了,不过他还是把真正的问题问了出来:“那那些没回去的人,他们都去了哪里?” 河神说道:“首先,神明并不是什么‘万能的许愿机’这种东西,凭什么吾要答应人类的所有要求呢?”他吃下了最后一串蛇骨,嘴里嚼得嘎吱吱、嘎吱吱直响:“其次,就算是说祈愿好了,那些人,有一个算一个都对‘祈愿’这种事存在着一些误解” 河神随手把穿着蛇骨的木签子往小树林里一扔,那木签子插在松软的泥土里直接就扎根抽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成了又一株年轻的小灌木(为什么要说又呢?你猜猜其它两根签子去哪了),端起所剩不多的蛇羹,看着那乳白色的汤面儿,接着道:“如果说你正在啃一只鸡腿,有条狗蹲在你旁边可怜巴巴地看着你,还摇着尾巴,那你吃完也就还没啃干净的骨头扔给它了但若是那狗对你呲牙咧嘴还试图冲上来咬你” 说道这里,河神没再继续说,只是抬碗仰头喝汤。 方凡喃喃念道:“所以冒犯神明是有代价的” 荒川河神满意地放下吃得一干二净的空碗,插了句题外话:“你手艺不错嘛,干嘛不留在宫里给你们的皇帝当厨子,非要来跑江湖呢?” 他也并不需要方凡回答,所以他直接就接着说正事了:“并不是吾有意不去降雨难为那些人类,而是因为这场干旱并非是天灾。” “所以并不是您心情不好呗”方凡插了句垃圾话,不过他把天灾两个字和荒川河神心情不好划上了等号,也并不是什么太夸张的类比就是了。 河神也并不在意这家伙打岔,只是说:“这场干旱其实属于人祸,对此事吾只能说‘人类自己做的孽不要试图通过求神拜佛来解决’。” 方凡出于好奇,本着不懂就问的原则问河神:“什么事情能让一片方圆几百里的区域发生旱灾嘛?” 但河神懒得回答,只是高深莫测地说道:“这个源赖光啊,平时做的见不得人的事儿可多了。” 见河神只是这么说,甚至有点儿避而不答的意思,方凡也就没再问,只是暗暗留了个心眼儿,他接着又给河神斟满了酒,继续劝说:“但他要是有办法解决这个烂摊子,也不至于三个月都干旱还来求您了呀,最终受苦的还是老百姓……” 河神回他:“你家两条狗打起来了,你是看戏呢,还是趴在地上帮着一条狗咬另一条狗?” 方凡挠挠头:“但是如果我家的狗被别人家的狗咬了,我一定把狗主人摁在地上打。” 于是河神起身抄起扇子作势要打:“臭小子你跟吾杠上了是?” 方凡连忙捂着头以连珠炮一般的语速道:“别打别打别打别打,我做晚饭给你吃!”看来河神用折扇打头其实下手还是狠,方凡都憋出哭腔来了。 河神还真停手了,只是用汉语说了句:“红烧肉。”就头也不回地进了神社主殿,门一关就再无动静。 方凡保持着双头捂头、抱头蹲防的姿势,一脸懵批地念道:“这位一说道吃就这么言简意赅的么?” 从方凡与河神叙述事情开始,因为八卦心态与食物香气的双重作用而停止了他们那漫长的方城征战,荒川爆笑团与一目连(就算是一起打了麻将,一目连也拒绝和这三个货以任何形式合称为一个团体)就直接坐过来旁听了。 此时,海坊主拍了拍方凡的背脊,乐呵呵地道:“吾王向来就都是言简意赅的,只是你做吃的实在是做得好吃,他心情好这才多说了几句,要知道平时他可是几乎连话都不说的。” 虾接上了海坊主的话头:“除了吃饭时间,吾王几乎都在睡觉哦,现在也是,你要是去打扰他睡觉,会成为他下一顿饭哦!” 方凡眼角抽抽,喃喃念着:“不是说人很难吃,不吃人的吗” 说着,他终于不再抱头蹲防,站了起来,然而他脑海中灵光一闪,脑袋一抽就蹦出来一句:“吃了就睡睡了就吃?这不是猪” 没等他把话说完,当他把‘猪’(豚,扶桑话发音buta)这个词说到一半时,他的嘴就被小老头惠比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捂住了,与此同时海坊主的手杖也已经到了方凡脑壳上。 “乓!”列位,海坊主那手杖可是实木的,这一杖子下去,没把方凡打得三级脑震荡并且昏过去都是因为方凡习惯性地给自己加金刚咒了。 惠比寿讳莫如深道:“小方啊,这话可不兴说啊。” 鱼头的海坊主也接过话头:“这话让吾王听见了,你也就甭活了。” 虾还一本正经地说着:“而且不是猪是海(咸)产(鱼)!” 当场,捂着方凡的嘴那小老头和敲了方凡脑阔的鱼头大汉就转过头,目光灼灼地盯着那只和方凡在嘴贱程度上不分上下的虾。 虾还用双钳插着腰,在水盆子里昂首挺胸,一脸神气:“怎么?难道我有说错什么吗?!” 在一番扯淡与插科打诨之后,方凡决定了一件事与想起了一件事。 决定的事,便是他以后绝对不会和荒川爆笑团多混,毕竟连一目连这种存在都被他们带歪了。 而想起来的事 “说起来,你坑我!”方凡突然一把扯起一目连的衣襟,质问道:“你丫的不是说你打的过茨木童子吗???那货一招就把我给摁在地上打啊!” 一目连不愧是一目连,在这种介于街头小混混和小孩子打闹之间的场面下仍然保持着从容和不紧不慢,他道:“谁让你当时都没把我话听完,就直接挂了电话?我当时的整句话是:‘在我的全盛时期的话当然是打得过的’。” 列位,如果你对这半句话与之前在罗生门时的区别感到疑惑的话,就记住扶桑语这东西,大多数时候的语法是与汉语反着的,而为了大家方便阅读,当整句话都说出来时,我就会以汉语的语法翻译出来。 方凡回过味儿来,松开了一目连的衣襟,吐槽道:“他喵的你全盛时期都多久以前的事了??!!几百年前的事也要拿出来说吗???” 一目连只是一脸无辜地歪过头去,道:“再说了,就算是现在,我和那家伙对上的话也不至于输啊~” 方凡虚着眼念道:“对啊,你能变成风是,茨木童子只会物理攻击所以拿你没办法是你是天然呆吗?” 一目连继续一脸无辜:“天然呆是什么?” 方凡挥挥手:“算了算了,办正事。”说着,他脱下了那件穿了好几天的,脏兮兮的杏黄道袍,只穿着里面贴身的短打,接着说着:“河神他还喜欢吃些什么?我看看能不能一并给做了。” 此时一目连道:“种类不论,你准备一吨菜好啦,他吃饱了说不定心情一好连降雨的事都答应你了。” 方凡一愣:“一吨???” 一目连道:“不错,你没有听错,不是一顿是一吨~” 方凡人都傻了:“你们这些神明的肚子是怎么长的啊??无底洞吗??” 一目连此时才整理了自己的衣襟,淡定地回答:“注意了,不是‘我们这些’神明,而是只有荒川河神这样。”说着,一目连竟然罕有地撇了撇嘴,接着说:“你就没发现他与我的神格之间的区别么?” 方凡只是瞪着一双死鱼眼道:“没发现,我只看得到他身上的神格,至于你的都快没了我看不见啊” 一目连的表情都僵了,他好想当场痛扁方凡一顿,但是打不过 于是那种似有实质的怨念油然而生,一目连就差不失优雅地去墙角画圈圈了。 此时轮到方凡有点愧疚了:“那么如果我道歉,你会好受些吗?” 这时,惠比寿骑着飘在半空的金鱼来到了方凡身旁,伸出小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始了先生授业一般的解说:“老朽和一目连都属于信仰神,诞生于信仰,以信仰为食,没有信仰之力我们就会消失;而咸鱼王原来是一种原本就存在于世间的生命体,后来才被凡人崇拜奉成神的,普通食物、天地灵气、信仰都能为他提供能量。” 方凡此时插了句嘴:“所以,他的本体的饭量就是一顿一吨了咯?” 惠比寿此时已经端起了一杯热茶,喝了一口继续悠悠道:“可能还远远不止,就连跟随他这么多年的老朽都没见过他的本体总之,一旦咸鱼王想要认真以‘原本的样子’进食的话,就会造成生态灾难,所以他现在只吃信仰和天地灵气,虽然也能活,但是不会获得饱腹感,几百几千年一直饿着当然会脾气差,你要是有能耐让他吃饱,老朽估计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你。” 方凡再次虚着眼吐了个槽:“怎么可能喂得饱嘛?这都生态灾难了,我还能上哪去给他搞一吨吃的嘛?”说着,他叹了口气:“唉我还是能搞多少就搞多少,话说他是什么玩意儿啊,这么能吃??” 惠比寿的茶杯里已经立起了好几根茶梗(看来就算是毫无根据的、形式上的吉兆也会直接体现在这位福神的身上),他盯着那些茶梗沉默了一会儿,便将自己所知之事娓娓道来:“老朽只知道咸鱼王当初似乎是住在你们那片土地的北海中,偶尔一次去海岸边看陆地上的风景,却因为体形巨大的缘故被沿海的人类当成某种神明来崇拜,随后一传十、十传百,体形越传越离谱”说着,小老头斟酌着字句,闭上眼不去看那些茶梗,喝了口茶:“说给你听也无妨,此方天地,传说这种东西,信的人多了就会渐渐变成真实,他为了防止自己的体形变成传说一样大导致饿死,才化成人型来到这个人烟稀少且没人知道他的岛屿。” 方凡道:“岂不知这四个小破岛上终究还是慢慢有了人,还是让他完全不能现出原形是?反而人形态也被人捧成了神是?”说着,方凡倒腾着那点他为数不多的杂学与传说知识,他想啊,生活在北海的、体型巨大的海产品 突然,方凡脑中灵光一闪,就把一篇文章的开篇念了出来:“北海有鱼,其名为” “啪!” 不知道何时突然出现在方凡背后的扇子就这么结结实实地给他头上来了一下。 二十八 神明二三事(下) “你如果敢念出那个字,吾就neng死你。” 荒川河神冷冷地道。 方凡终究是给自己的嘴紧急刹住了车,他看着荒川河神那冷峻的神色,作死之魂跃跃欲试:“还真是啊?” 好家伙,荒川河神当场青筋都爆出来了,他以一种极度不耐烦的表情说道:“是什么是?!怎么就是了??来,跟我读鲸!机~鹰~鲸!ku—ji—(扶桑语)” 方凡眼看这河神都急得双语乱飙了,于是就从心地乖乖跟着念了一遍。 而河神,是那种被踩了雷点就像炒豆子那样往外倒苦水的类型,反正方凡本来就知道那种生物的传说,所以他吐槽了也不影响什么,于是他就开始了: “都怪某些不长脑子的人类,闲着没事看了吾也就看了,还给写下来,写下来也还罢了,还被另一群更不长脑子的货色给当作经典给广为流传!”河神拂袖:“什么《逍遥游》啊?逍个什么飞机遥奶奶个腿儿的游啊!” 说着,他还用力地“呸”了一声,接着他汹涌而来的吐槽:“吾现在已经与鲲无异了,就光是现在,吾想要吃饱都得吃下整个扶桑” 而方凡,果然在这种节骨眼上插上了他那张开过光的金口:“这可是你自己提的那个字儿的啊!” 没等河神作出任何反应,方凡就一拍手手,道:“你这个可以炼饱腹丹来吃的啊!” 荒川河神像是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表情略带玩味地问方凡:“你在大唐时,在哪座道观,师承何人啊?” 方凡即答:“玉京观武德上人。” 河神面带回忆之色:“哦,供奉荡魔天尊的玉京观啊,那我来数数啊”说着,河神掰着手指数了起来:“天地齐寿,源远流长,一帆风顺,武运昌隆”数着数着,河神神色一正,用一种‘你节哀’的表情对方凡毫无波澜地念道:“吾大概揍过你玄师祖帆船道人。” 然后河神用扇子随手一比划,道:“所以你觉得你都能想出来的办法,吾会没试过么?” 方凡虚着眼,听着这个家伙就像报菜名一样毫无违和感地就把玉京观的字辈儿给报出来了,而且还提到了‘帆船道人’这么有辨识度的名字(这位帆船道人当年可是玉京观最出名也最强的人,就连往后四辈儿的方凡都知道这位的英勇事迹,不过本书并不涉及这位大神的传奇),就这言之凿凿的态度,加上荒川河神这不屑于忽悠的性格,方凡只能信了。 于是方凡作出了正确的选择:“行行行,我做饭去。” 在方凡离去打猎、河神回去睡觉后,被刚刚的信息震在当场的虾,愣愣地念道:“这姓方的仇恨拉得略高啊吾王竟然为了说他太年轻而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 海坊主则是瞪着他的鱼眼(本来就是瞪着的)道:“你觉得这家伙是在拉仇恨?我怎么觉得吾王挺高兴的?” 虾比划着他的钳子:“可是他被吾王用扇子打了头,好几次!” 鱼头:“要是换成别人早就死得渣都不剩了?” 惠比寿就在旁边吟起了和歌(扶桑的某种诗体):“福兮~祸兮~” 但在场要说靠谱,那还是一目连靠谱,只听得他淡淡地说道:“行了行了,别扯淡了,你们要是不想也被扇子敲头,那就一起走着弄食材去毕竟菜越多你们这位河神就越高兴不是?” 于是,方凡就在法术与各路神仙(即荒川爆笑团与一目连)的帮助下,终于愣是在晚饭前整出了海陆空全都有的十几道菜来(虽然其中有相当一部分是靠海坊主操纵大浪打上来、并由虾子网切切出来的鱼生)。 而且说实在的,虽然法术和剑术所引起的剑气之类的东西也可以用来切鱼生,但果然还是自己和自己的厨房小伙伴们亲手做出来的比较有灵魂(毕竟这是用劳动换来的心灵上的满足感),并且,在制作热菜时,旁边有个‘几乎已经失去力量’的风神鼓风控火那是真心方便。 总之,在天色刚晚时,荒川神社的那不大不小的殿前广场前,就摆开了一场小小的宴席。 这席上,端的是菜足五味,令人食指大动。 那荒川河神,闻着味儿就本着看看也是好的这样的心态直接坐在桌边等着了。 不多时,菜已上齐,厨子们站在一旁,河神坐在桌边。 河神皱眉道:“都站着干嘛?反正做多少吾都吃不饱,你们也坐下来一起吃呗。” 于是众人也就不客气了,都围着桌子团团坐好,动起了筷子。 只有一个人(神)例外,那就是一目连 他只是坐在角落里不吃不喝,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些‘属于别人的热闹’。 方凡注意到了这个冷场神,他的碗筷丝毫未动,于是方凡就问了:“是菜不合胃口吗?” 一目连淡淡地回道:“不是,胃口这种词,并不应该用在我这种纯粹的信仰之神身上,我只是觉得如果我吃这些精致的食物,那是一种浪费。” 他如此说的理由是因为,由人们的信仰中诞生的神灵,是无需摄入任何其余的能量的,所以他向来将食物分给有需要的人们,自己从来不曾进食。 岂知方凡却是说道:“那你有没有味觉嘛?会不会嘴馋嘛?”说着,他还夹起了一片他弄来各种山葱之类的调料炒的、事先已经煮熟切片了的猪肉(也就是小炒回锅肉)递到了一目连嘴边。 “来试试嘛,如果食物能让你觉得好吃并且获得快乐,就不能算浪费食物。” 眼看着方凡、荒川爆笑团、甚至荒川河神等众人都用一种期待中还略含鼓励的热切眼神看着自己这边,一目连也只能张开口,任由方凡把那片肉喂到了自己口中。 接着,一目连学着自己所看到的,人类吃饭的方法,把那片肉嚼了嚼咽了下去。 这对于一目连来说是一种从未有过的体验,而这种新奇的体验,咱们只用两个字就能够完美地概括: “真香!” 在体验过肉的滋味后,一目连也就不再提什么‘我吃东西就是浪费’之类的说法了,他也提起了筷子,每样菜都尝上了一遍,并且还给自己倒了杯附近村子里送来供奉的浊酒喝了。 由于第一次喝酒,不胜酒力,一目连的脸颊很快就变得红扑扑的。 方凡见一目连已经彻底放飞自我,乐呵呵地道:“欢迎来到这世界快乐的一面。”说着,他就愣住了 原因无他这个神,他面如冠玉bb,怎么说都是虚的,只能说信仰之神的相貌,只要大众流传的传说中没有规定‘必须长成某种形象’的(比如惠比寿就是个慈祥的老头子),都属于‘信徒们心中最美好的样子’这个类型,无一例外地向外释放着规范的美。 也就是说,虽然这一目连表现出来的是男儿之身,现在酒肉上脸,也是‘端丽无比、顾盼如波’,让方凡这个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家伙直接就看呆了。 这种’美’,在方凡看来,远比前阵子那个叫沢城的占卜师那直接的‘勾引’要惊心动魄得多,毕竟沢城再好看,那也只是肉体凡胎啊。 于是方凡借着酒劲把一个他一直都很好奇的问题以在酒精的作用下从而不(会)假(被)思(打)索(死)地问了出来,那就是一目连为什么总是带着那个黑色的、很掉时髦值的眼罩真武大帝在上,那跟他可一点都不搭调。 “你觉得脱掉眼罩会更好么?”一目连于是便低头把眼罩的带子解了开来,又抬头望向方凡,他的样貌并不像方凡想象中的那样只有左眼,右眼的部分一片空白才用眼罩遮住,而是和人类一样拥有一双眼睛,只不过右眼紧闭无法睁开而已。 偏生一目连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样子像极了抛媚眼,于是这个场面就变成了微醺状态的一目连以摄人心魄的眼神看着方凡(毫无疑问这个画面太美从而直接把方凡给撩到了)。 所以方凡此时又从自己在修炼时开小差看过的各种奇奇怪怪的杂书里倒腾出了一系列词儿: 《龙阳之好》、《知男而上》等等 方凡的思维宕机进入了某种奇妙怪圈之中,并在那个奇怪的圈子里多绕了几圈,停止正常思考的方凡自言自语地把自己的心理活动小声说了出来—— “一个男的为什么要长得那么好看嘛”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惠比寿对一目连:“他是不是看上你了?” 一目连:“?” 海坊主:“我听说唐人收坐骑流行收两个,一只白天骑,一位晚上骑。” 一目连:“???” 网切夹起酒杯,放声大笑:“你这些量词用的很有灵性嘛” 一目连虽然没听懂海坊主和网切在说什么,但是本能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 方凡连连摆手:“你听谁说的?!我不是,我没有!” 为了阻止话题向奇怪的方向发展,方凡只能及时地扯开了话题。 方凡:“有三件事我很在意,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河神心情大好,干脆地一拍桌道:“问!” 方凡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酒不醉人人自醉等等),完全没有经过思考就直接开始了:“第一件事是,如果您在人形态吃东西吃了一吨东西,要排泄的话是变成本体来拉一坨鲸鱼屎,还是以人形态一直拉一直拉啊?” “啪!” 毫无疑问,这种狗脑子都问不出来的问题,遭到了无情的扇子打头。 方凡还仍然不知死地不屈不挠地问了下去:“敲都敲了,那可否解答一下?” 河神的确是心情大好,竟然对这种问题作出了回答:“吾能够将任何进入吾肚子里的东西转化成能量!不会有任何浪费!”而且,关于这个但凡是个碳基生物都不该问出来的问题,荒川河神也是已然皱起了眉头:“你他喵的是非要在吃饭的时候问这种问题么?下一件!”说着,河神端酒,咕嘟嘟一饮而尽。 “第二件事是,不需要吃东西的信仰神有没有长消化系统呢?吃进去的东西是直接凭空消失还是会变成屎拉出来呢?” 荒川河神不愧是荒川河神,就这种场面,他竟然能面不改色地把酒喝下去而不是直接喷方凡一脸 “duang!”“乓!” 这两声同时出现的动静分别是惠比寿抄起了钓鱼竿、一目连抢过了海坊主的实木杖子,两人(神)同时给这个铁头娃头上来了一下的声音。 不过一目连其实敲得并不算很重,因为在他漫长的生涯中,这的确也是他第一次吃东西,他并不知道自己能吃多少东西以及吃完之后会怎么样这些事情。所以,方凡所问的,虽然措辞粗俗了一点,却也正是他的疑惑。 不过就是很想给这货的脑壳上来这么一下就是了 所以,一目连眨巴着仅有的一只大眼睛看着同为信仰神的惠比寿,听着他的回答。 不负众望,惠比寿做出了解答 其实说来,这世间的万物,大都由一些基础的元素构成,有些人会说那些元素是‘地火水风’;有些人会说那是‘狂风、大地、空气’;当然,还有人会说是c(即碳元素) 但不论说法为何,其实大抵上殊途同归,也就是物质是由基础元素所构成,在惠比寿的口中,他称之为‘灵’,或者叫‘灵气’。 有天赋异禀的人类,自古以来就在孜孜不倦地研究着灵气的各种各样的运用方法,比方说阴阳师,或者方凡这样的道士们。 不过这方面的话题惠比寿并没有扯远,他说到这里就及时地收住了话头,转而由刚刚说出的基础来开始解答起了真正的问题。 信仰神的构成方式过于复杂,惠比寿并说不清楚,但从他接受供奉很~多年的经验看来,不论他是吃进生的或熟的、好的或坏的、无论是固体还是液体,都会视吃下去的东西中的灵气含量来转化成能量。 但,值得注意的是,这些通过吃来得到的能量,虽然能够被信仰神使用,可是却无法维持他们的存在(这一段很明显是在和一目连说的),信仰神最终还是有且只有一种能量能够维持存在——那就是人们的信仰。 就好比一个人类,不吃到精致的菜肴不会致死但是没有水和碳水化合物则必死无疑一样。 二十九 神仙打架 在惠比寿小课堂结束后,方凡冲着一目连努努嘴,问起了第三个问题:“为什么一个男的长得这么好看嘛?” 一目连本能地再次紧了紧自己的外袍 于是惠比寿就把关于‘信仰神的外貌’的设定和方凡说了。 怎知,得到了答案的方凡淡定无比,接着就毫无滞涩地继续夹菜吃饭,趁着嘴里没东西快速回了一句:“哦,原来只是这样啊~”直接该吃吃该喝喝了。 这种‘就这?’一般的语气,令小老头不知如何接话,正当他准备再喝一口茶结束这个话题时,怎料方凡这个没节操的,竟然随口就是一句:“那有没有漂亮女神给我引荐引荐呗~?” 还没等惠比寿对这种没什么节操可言的问题作出回答时,只听得神社外传来一阵吵嚷声: “咸鱼王!下雨啊!!”那声音,有如子归夜啼、夜枭长鸣,令听者顿觉凄惨无比:“你有本事吃酒席,你有本事下雨啊!”这种咏叹调一般的音调,配上这颇具破坏力声线,让人不禁怀疑,此时在神社外叫骂的存在到底是三头六臂、还是血盆阔口“你有本事睡大觉,你有本事下雨啊!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家!”话音未落,神社地表的整个儿倒扣碗形的结界上就传来了‘咚咚’有声的巨大震颤——神社外的那个存在此时应该是在砸门 说句题外话,荒川神社的确是存在着结界的不过这个结界只会阻拦“一些特定的东西”,而筛选机制就是实力,至于为什么,列位接着往下看。 只见荒川河神极不耐烦地挥挥手,不多时只见一个带着三只狐狸的大姐姐气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她一眼瞟见了刚刚放下茶杯的惠比寿,皮笑肉不笑地道:“好啊,你个糟老头子也在这儿,今天我们一起算总账!” 见来者气势不凡,方凡悄悄问惠比寿:“老爷子,这位是何许人啊?” 惠比寿也悄悄地回:“诺,漂亮女神,稻荷神。” 方凡叹然:“啊多好的一个大姐姐啊”说着,大家都知道,他和后半句一般都是什么容易让他落命的台词:“可惜长了张嘴。” 不过稻荷神也并没有听到,或者说没有在意方凡在一旁的小声哔哔,直接在众人一丈外站定,接着就像唱戏的亮相定场一样,大喝一声:“你有本事下雨啊!” 荒川河神直接爆喝回应:“呀卡吗西!(吵死了)臭婆娘!” 稻荷神直接摆开架式,三只狐狸也纷纷炸毛,对着荒川河神呲牙咧嘴、发出了“呜呜”的威胁声。 河神冷冷道:“臭婆娘,人类吃没吃饱本来就是你的事情,别整天来吾这吵清净!” 稻荷神如箭在弦,只道:“你有本事下雨啊!” 河神道:“不下!” 正在此时,一目连迅速地卷起风,将在场的(也就是夹在河神和稻荷神中间的)酒席与同桌们全都挪了个地儿,离那两位远远儿的,免得浪费食物。 无论是荒川河神还是稻荷神,都没有在意、甚至是默许了这一番小动作(一个吃不饱、一个本能地会保护粮食)。 到二神之间再无‘隔阂’后,稻荷神继续开口了:“干旱怎么长得出来庄稼,你有本事下雨啊!” 河神拂袖:“关吾屁事!” 稻荷神面色渐渐狰狞(虽然本来就挺不善的):“就你能下雨,你有本事下雨啊!” 河神冷笑:“就不下,你咬吾?” 稻荷神当即往河神伸手戟指:“狐狸们上,咬他!” 怎知,三只狐狸仿佛没听到她的指令一样,只是仍然怒视河神、呲牙咧嘴,却并没有上去咬他 稻荷神见状,也不多言,当即撸起宽大的袖子,裹挟着一股不可阻挡的气势自己就合身而上了! 而荒川河神,淡定地站了起来,就把她摁在地上打 此时的一目连,也面无表情地给这一桌子开了一个风盾,进一步保护粮食 而桌上还在吃席的四号角色就比较无良了:荒川爆笑团仍然淡定地吃吃喝喝,就仿佛根本没看到此时殿前发生的神仙斗殴事件,而方凡则是捧着一碗白饭在往嘴里送,一边往嘴里下饭,还一边含含糊糊地说着:“书上说秀色可餐好像是有几分道理啊这大姐姐被摁在地上打都这么好看~”说着,又往嘴里扒了口饭:“可惜就是长了张嘴。” 神仙之间的战斗(河神单方面暴揍稻荷神)很快就结束了,结果也自然不用多说(稻荷神被摁在地上打)。 此时的荒川河神,就像个没事儿人(本来就是)一样,一脸淡定地走到了饭桌边,顺着自己之前的位子就又坐了下去,重新加入了吃吃喝喝的行列。 而扑街的稻荷神,在眼见神仙们已经打完,就哒哒哒跑过来的三只狐狸的环绕下,也是慢慢地站起了身。 而她,也像个没事儿人一样,直奔着神社主殿后就去了。 眼看着这种诡异展开的方凡问起了眼下正在发生的事:“那个她往后院去了诶,不会把神殿给拆了么?” 荒川河神有滋有味地呷了一口酒,淡然道:“不必管她。” 于是,方凡还真就没再去管,甚至连想都没再去想。 众人吃吃喝喝,直到酒过三巡,菜也吃得差不多了,那去了后院不知道忙活什么的稻荷神才施施然现身,而她一露面,就直接到桌上拿起了看到她就添了碗饭递过来的惠比寿递过来的饭就吃上了 吃上了 【喂!!!你刚刚才被此间主人摁在地上打诶!!!!】方凡惊得筷子都差点掉了,此时的他只能在内心吐槽【结果无论是打人的还是被打的都对直接过来蹭饭这种事无动于衷啊??!!】 稻荷神吃着吃着,白了方凡一眼,嘴里含混不清地道:“别再去想些有的没的了,天大的事吃完饭再说。” 稻荷神风华绝代,那白了一眼的风情,又让方凡扒下去两口白饭。 呵,现在,这大姐姐这张嘴也不突兀了。 不多时,有吃有喝的稻荷神已经干掉了一整碗堆尖了的大米饭,她放下碗,看向惠比寿。 惠比寿拿起饭锅,把空空如也的饭锅底展示给稻荷神:“已经没了啊。” 稻荷神看了看空掉的饭锅,当场手向溪边一指,只见那土地上原本有几颗方凡淘米时散落的大米,现在那些大米纷纷如同活物般跳了起来,一边跳还一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起了芽。 大米们蹦蹦跳跳地各自排列好,占了一个个小范围,当场扎起了根 然后它们迅速地长成了稻子,此时稻荷神掏出一根形状奇特的,上面挂满了铃铛的,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祭器摇了两下。 随着铃铛细碎悦耳的声音,那些稻子已然是熟了。 紧接着,稻子们自己摇晃着身体,将稻谷甩在了地上,刚着地的稻谷们又发起了芽,重复着之前大米们的动作 只用了一点点时间,小溪边已经长出了一片小小的稻田。 【犀利啊!无水栽培水稻还他喵的一盏茶一熟啊】 方凡人都麻了,只有他的内心还能有点波动。 而稻荷神的操作还没完,只见她又摇了两下那个祭器,稻子们就把自己的稻米纷纷甩了下来,稻米们蹦蹦跳跳地一起躺作了一堆。 稻荷神此时没拿祭器的那只手抬起,对着稻米堆伸出食中两指,并用大拇指在那两根指头上搓了搓(对,就是这个‘要好处’一般的动作),那些稻米就飘了起来自动去壳并且被无形的力量磨成了精米,像水流那样一股子飞进了饭锅里。 稻荷神满意地点了点头,收起家伙什看向方凡:“好了,煮饭去。” 方凡看着稻荷神的一双眉目,愣了半天憋出来一句:“为什么是我” 稻荷神理所当然地道:“在场的四个神仙五个神使,不是你去煮难道我去煮?” 而荒川河神则当场面无表情地拆起了台:“小方啊,我相信你是不会想尝试这位煮的饭的,你就去煮” 方凡起身去煮饭了,他抬着饭锅刚走出几部,就听到了河神用那种故意让大家都听到的音量说出的,他真正想说的词儿:“稻荷神煮的饭难吃死了。” 三十 凡人遭殃 饭锅已然架好,灶里也已经添好了柴禾,方凡静静地守着这锅饭,目光一动不动地注视着灶中的火苗。 记得那是一个深秋,当时小小的方凡无父无母,连名字都没有。他天为被地为床,能活下来简直就是因为玄宗皇帝励精图治导致世道富庶。 当然,再好的世道、特别是封建王朝,那都是有幽暗面存在的:就比方说小方凡这样的孤童,他到底背负着怎样的仇恨或是辛酸,连他自己都说不上来。 在那个深秋的那一天,大约晚上会下雨。 小方凡终于找到了今晚上的避风之处,他带着不知道从路边捡来的一件破皮袄子,虽然那东西破了几个洞,但是鉴于方凡当时身体很小,所以也就凑合用了。 只是有个很大的问题亟待解决:小方凡已经两天半没吃过东西了 上次吃东西还是在路边的茶棚,好心的卖包子的小贩给了他一个卖剩下的包子。 此时的小方凡已经饿得头重脚轻,估计再有一两天不吃东西,就步入危险线了。而距离最近的城镇,则最少要再走三天——那还是按状态很好的成年人的脚程算的。 也就是说,如果运气不好的话,小方凡搞不好会死。 而这时候,打南边儿来了个中年和尚,手里捧着半个馒头。 小方凡看到那半个白花花的馒头,眼睛都亮了 而和尚也看到了小方凡。 那时的方凡面黄肌瘦,骨瘦如柴,肚子还因为常年饥n顿也不饱一顿,显得有些浮肿。 和尚见了,心生恻隐,虽然他手里这半个馒头是他这两天来唯一得到的口粮,就这还是他化缘的时候顺手给一位摔进沟里的樵夫正了骨人家给他的。 然而他还是把馒头给了小方凡,同时还用他温和的嗓音念着佛的名字:“阿弥陀佛,造孽啊” 小方凡知道不能用脏手吃东西,否则会拉肚子从而导致不止吃了东西白吃甚至会消耗更多体力和宝贵的时间。 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用嘴接过了馒头,然后叼着馒头到一旁的小溪边洗手,然而 他没注意到那个馒头在通过他的唾液浸湿后已经开始一点一点地变散了。 所以,当他洗手洗到一半时,那馒头“噗通”一声就那样干脆地落入了小溪里,缓缓地顺游而下。 这天有两个画面方凡记了一辈子:一是那个白生生的、白到刺眼的馒头在一片灰暗的秋色中,在那条小溪里飘走,一边飘还一边缓缓分解,馒头的面粒子在水中一点点散开的画面。 二是那个身着灰色僧衣的、风尘仆仆的和尚给他馒头时那张带着纯粹善意的笑容。 和尚也看到了馒头顺着溪流飘走了,他走到方凡的身边,蹲下来拍了拍方凡的肩膀以示宽慰,然后惋惜地表示自己也没有余粮了。 再然后,看着方凡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不远处那馒头最后承受不住水流而彻底散开并且沉入水中的地方,这画面让和尚不寒而栗。 就算现在是个好世道,也终究是有许多令人心痛的事啊。 和尚在此时做了个决定,而这个决定也影响了他接下来的一生,不过在那之前,他要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 和尚没再说话,他只是直接背起了小方凡,就一口气走到了五里外的茶棚,进去二话不说就把那根已经陪伴了他许久的行脚杖子跟店家换了粥饭。 那店家也不是什么坏人,看和尚的杖子是铜的,也算是多少有点份量,还搭上了够这两人吃好些天的干粮。 小方凡与和尚在茶棚里慢慢地吃完了店家端来的白粥与米饭青菜,吃完后和尚问小方凡:“孩子,贫僧还有贫僧的事要做,不能带着你上路,不过贫僧和你有缘,可以给你找个去处,你可愿意去?” 对于方凡来说,这个和尚此时无论对他说什么,他都会照做,于是他用力地点了点头。 和尚当时就掏出了张皱巴巴的黄符,那张符可以联络到玉京观的武德上人一次。 这是早年间和尚还年轻时四处行医,那武德上人路过,对这和尚是看着就喜欢,就给了他三张这样的符。 其它两张和尚怎么用的暂且不说,这最后一张和尚是已经决定用在这儿了。 那符虽然皱巴巴的,可依然不影响使用,在和尚召唤后半个时辰武德上人就已经出现在了茶棚门口。 和尚见到武德上人,就直接表示希望上人带走这个孩子,无论是收他为徒也好、就让他在道观里打杂也好,总之给他个去处。 而武德上人也没多说什么也就应下了这事。 之后的事情,大抵上就是方凡在武德上人一路上的照料下,在到达玉京观之前就养好了身体上的各种隐疾(其中包括某些在当时的医学角度上来看的不治之症),进了玉京观则被武德发现天资聪颖,就干脆收了小方凡当徒弟。 而那个和尚,方凡就再也没见过,直到 直到玄宗皇帝安排他与东渡时的护卫对象见面。 几乎二十年前的那个,可以算是给了方凡整个人生的、笑起来很温暖的和尚,就是如今的鉴真和尚。 “哔啵!” 一个柴火里溅出的火星子在方凡眼前炸开,将他从回忆的思绪中拉了回来,此时整个厨房中都是满溢的饭香。 方凡嘴角带着笑意,确认好饭熟了之后,处理好厨房,端着饭锅就回去继续喂饱那些神明们去了。 约莫一个时辰后,众人终于是吃完了这顿一波三折的饭,在场所有人(除了荒川河神)都吃得爽得一批。 此时众人的状态为:河神坐在原地拎着酒壶喝着最后几口酒;惠比寿一本正经地坐在河神旁边喝茶;鱼头与虾在溪边不知道在嘀嘀咕咕什么;稻荷神告辞离去;而一目连正站在神社广场中心那棵巨大的樱花树的树杈上静静地吹着笛子。 笛声静谧清越,仿佛诗化了世间万物。 方凡不太懂音乐,可他听着这笛声就感觉心安。 说起来,从第一次见到这个一目连开始方凡就对这个‘莫名的比较弱小’的风神没什么恶感,再加上这个一目连好像知道很多事的样子最重要的是,在两位‘强大的’神明的正面冲突的夹缝中,一目连竟然第一反应是保护那一桌子菜。 不浪费粮食的人都是好人啊! 默然不久,方凡忽然想起第一次遇见一目连时的未尽之事 想到了就去行动——这是方凡在玉京观所上的第一课的主题,当然后面的进阶课程还有诸如‘多想几息就去行动’以及‘想过三遍再去行动’还有‘如何在一息之间想上三遍’等等。 总之,方凡当场就把想法再次付诸于行动了:只见这货掏出一张羊皮纸,直接运起身法一跃,就像云雀窜天一样轻轻跃到了一目连所在的那根粗壮枝丫上,整个人随着那树枝的轻微摆动上下起伏。 一目连停下笛声,看着方凡,想说的话已经写在了眼神里:“有话就说” 方凡故意食中二指拖住下巴,作出了一副思考的动作,说道:“听说你是一道诞生于山顶上的龙卷风啊” 一目连心想,这不就是听我说的嘛 不过他还是不紧不慢地回道:“是,但那又怎么样呢?” 方凡也不多作考虑,直接就直话直说了:“那么你是被人们祈求不要下山来祸害村庄所以才一直都无法离开那山顶的?” 一目连道:“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方凡说的内容就更露骨了:“也就是说,现在你既然下了山来,你”他顿了一顿,才接着说道:“你已经快要死了?”说着,这人还手舞足蹈(没错,在树枝上)地比划着:“你现在老是待在别人家里蹭香火也不是个事儿啊,你只不过是从被困在山上变成了被困在这里,没什么区别的呀~” 说到这里,一目连已经知道方凡这货想干啥了,然而他仍然对这事儿表示不悦:“你怎么对骑龙卷风有这么大的执着?你以为是站在风眼上摆个很飘逸的姿势往前飞?看你刚吃完饭我就不让你亲身体会了,实际上能让你把昨天吃的饭都吐出来。” 而方凡却是说道:“啊~非也~非也我并不是要说坐骑的事儿,现在我已经有很好的坐骑了。”说着,他还把兔大壮从袖子里放出来了,并且示意兔子去厨房后面自己吃东西去(方凡记得这兔子是要吃肉的,而此时的厨房后面还有做饭前剩下的一些带肉的骨头)。 方凡处理完这件事,接着说:“你想啊,我之后是要在扶桑各地找人的,如果你我签下灵契,那么你就至少还能再苟上一段时间,你能跟着我到处看看”说着,他神色一正,道:“我可以答应你没必要的时候不使唤你,那样的话你就能够到处游玩了,岂不美哉?” 一目连倒是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这个建议,然而,思考过后,他说道:“虽然听上去是好事,而且你说得也很好听,可实际上不还是骗着我签卖身契吗?” 方凡再次发动了被动‘开了光的金口’,他一摊手道:“我可以保证我不会像各种阴阳师使唤式神那样使唤你,毕竟你除了生火鼓风之外对我也就没什么用了。” 一目连花了很大力气才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与语气,竟然被一个愣头青嫌弃了这种事是的确不太好忍的,他沉默了半晌,才憋出来一句:“你都能随随便便就打赢我了,还要签我干嘛?” 方凡笑道:“当然因为你长得好看我喜欢你” 听到这种虎狼之词,一目连绷不住了,直接用一种怀疑加上警觉的目光瞪着方凡,同时还紧了紧自己的领口。 只听到方凡续道:“那是不可能的。” 此时惠比寿插了句嘴:“说话大喘气可不是好习惯哦~你刚刚的发言可是把老朽都吓了一跳啊~” 方凡没接茬儿,只是一本正经地凑上羊皮纸,直勾勾地盯着一目连说着:“我的意思是,爱惜粮食的都是好人,你就这么等死太可惜了,我觉得我们也许可以成为朋友?” “哈!原来和你小子做朋友的第一步是签卖身契啊?” 看来荒川河神今天的兴致的确是高,这都吐起槽来了。 方凡就没敢接这茬儿,只是凑着羊皮纸,再掏出了一枝细细的朱砂笔,就差把这两样儿直接怼到一目连脸上了。 列位啊,风是一种几乎存在于空气环境中的每个角落的现象,它们整天就在平原上、山林中乃至海洋上跑来跑去。 而风神,自然而然地是一种本能地热爱旅行的存在。 所以这个提议对一目连的诱惑力是非常、非常大的。 此时的一目连已经拿起了那枝朱砂笔,正要签下灵契,只听得荒川河神大喊一声:“停下!” 方凡这绷不住了啊,眼看煮熟的鸭子被人揭开锅盖儿往外放,他也顾不得可能会被摁在地上打了,这家伙直接就上嘴了:“我的河神大老爷诶!你干嘛非要拆我台嘛!” 河神冷笑着,清挥着折扇道:“你们玉京观的灵契就用的这种?” 方凡愣了一下,拿着羊皮纸就对着树下的河神:“本来有好多种的,但是我除了打架就几乎啥也不会所以只会这个。” 眼看他这不以为耻的态度,河神直接呵呵了:“呵呵,那你这灵契签下去,你怕不是要当场去世啊~”说着,他甚至还说道:“等你当场去世后,吾会想办法把你的尸体送到玉京观的。”说完,他便低头喝酒,作出一副不再理会此事的样子。 谁料,方凡扑腾一下就从树上跳了下来,跳到河神边儿上就直接给跪了,嘴里还念念有词:“怎么回事嘛,恳请前辈指点啊!” 河神看着这货那廉价的膝盖,以及揣摩着这人那可能更加廉价的节操,不咸不淡地问他:“那你说说,你学会这个的时候,你师父怎么跟你说的啊?” 方凡一脸节操碎了一地甚至都不扫扫(也可以叫做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也不知道他怎么做到的,竟然在这样的表情上愣是挤出了一个可以称之为憨笑的笑容:“我师父说啊,这种灵契,只要是我打的过的都能签。” 河神听到这话直接就笑了起来,这次不是冷笑之类的,而是某种发自真心的好笑,笑着他还道:“嗯,不愧是玉京观的,不过!” “不过什么?” 河神一指一目连:“你师父可不知道你一个连画符都不及格的小娃娃能签下来一个神啊。” e 方凡默然,一目连默然。 还是惠比寿悠悠地吐了个槽:“风神这么弱怪谁去嘛。” “总之!”河神强行把话题掰扯了回来:“你这种签法,是要看到签下的对象的记忆的,而一个神明、特别是风神这种存在很久的神的记忆,不是你个小屁孩的脑子里装得下的。” 方凡即答:“不就是在山顶上卷着发呆么?我能啊!” 此时,一目连幽幽地道:“我记着每一个信徒的人生” 于是方凡秒怂了,他当即给河神又倒上一杯酒,嬉皮笑脸地道:“那您给支个招儿呗~” 河神白了他一眼,结过酒来,同时还有个杯子自己飘到了方凡面前的半空中,而酒壶则自己往那杯子里倒了一杯。 方凡下意识地接过了杯子,河神说道:“那么,你去给吾做一件事,吾就给你个解决方案!” 方凡直接伸手就和荒川河神碰上了。 “那,一言为定!” 三十一 沉船海湾 是日,一处海湾。 此海湾在其所在地区的周边可谓是凶名赫赫,海湾的形状乃是一个缺了一边的圆形,缺的那一边连着大海。 据说这片海湾中闹鬼,也有人说这里闹妖怪;总之各种传闻都不是什么好事。 但其实,从科学的角度来说的话,这地方的凶险还是有迹可循的: 首先,这片不大不小圆圆的海湾的水面上,至少每隔六丈就会有参差不齐的尖锐礁石柱探出,其凶戾之状有如犬牙交错,直指天空。 列位,这可绝对不正常,这种形状的石头,那在各种地下溶洞、特别是喀斯特地貌的场景中倒是很常见,但在海面上那是绝!对!有问题的。 而各位须知,如果某个东西(比方说礁石或者冰山)在海面上露了出来并且风吹浪打纹丝不动的话,那么海面下八成就会有更大、更硬的部分存在,而且那些海面下的部分一般都长得丧心病狂、挑战人类认知。 而这里的这些不正常的礁石就是这样的。 锥子型的物体都是上细下粗,这些礁石在水面下也是一样的。 甚至有些相互间离得近的石头们还会在水下连成一片,像陆上的山脉一样。 没错,这处海湾的赫赫凶名,正是诸如“沉船海湾”、“船墓”、“渔人冢”这一类的称呼。 吃水深些的大型船,如果进入这片海湾那是直接船底触礁、船毁人亡;而吃水浅的小船则会受制于诡异的风向与天气,往往在船航出半个时辰后一个浪头打来就被掀翻,让船上人殒命当场。 可能有看官会说:“那这些人落水了就弃船逃生啊!这么多年总不见得没有那种水性非常强的、浪里白条式的人物能够游回来?” 对,那种水性很好的、浪里白条式的人物的确有,而且扶桑这地方还不少,特别是那些打渔为生的渔夫们。 毕竟,水性这一项那可是古时候那些在水上讨生活的人们的必修功课。 然而,这些人,一个都没回来。 原因很简单,这片海湾除了地形险恶、天气诡异之外,自然是有‘不正常的生物’居住的。 又有看官问了:“那这些人就不会不去这里吗?” 这个问题,首先作出回答:这个地方不可能没人来。 诚然,这片海湾早在镰仓时代(大家可以当做方凡此时所处时代的前朝)就已经被扶桑的官方势力放弃,并且将其列入危险区。 然而,早在更早时就有各种各样的传说指向这里:有的说这海湾底下有座龙宫城,奇珍异宝、美酒美姬全都有;有的说海湾中间那座岛上与周围险恶的环境格格不入,在这危机环伺的海湾中心却存在着一个植被茂密、灵气逼人的小岛,这是神迹,里面有宝藏和神的眷顾;还有的干脆就说这个海湾里鱼虾多多,平时随便一捞就能盆满钵丰、鱼虾丰登。 各种说法都有。 而这些各式各样的说法,也都有真实的部分,最少都是半真半假。 比如说那座神秘的小岛,那个岛是真实存在的,岛上也的确是青翠叠嶂,花草树木一样不少,鲜果山泉也都充足得很,珍禽异兽那也不少。 然而,在这种险恶环境中的一个如同世外桃源的地方,简直就像是捕鼠夹上放着的那块奶酪一样,阴谋的味道实在是过于明显了。 而关于此地的渔获问题,也是真的,但是打渔人得把船开到比较靠近那座小岛的地方,至少得离开岸边大约半个时辰的船程。 最后,关于龙宫城 一般来说,龙宫城那种一听就很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地方大概是不会出现在这种环境里的 方凡此时正乘着一叶扁舟快速地穿梭在这个险恶的海湾中。 他这倒不是作死来了,他是来办荒川河神支使他来办的事儿。 而这艘船呢,在这海湾里以咱们现代的摩托艇一般的速度,在这儿灵巧地、完全不触礁地穿梭着。 此时这船,即不靠风也不靠划、甚至是全自动驾驶 那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这是全靠浪啊!!! 当然,这就是字面意思而已,荒川河神也不是什么交代了事情就把人直接一扔什么都不管的甲方,他还是派了鱼头壮汉海坊主带着方凡来的。 而方凡就在海坊主的控水能力下体验了一把极速冲浪。 这感觉,那叫一个舒~爽~ 不多时,小舟已经靠上了那神秘小岛的岸边,方凡下了船,踩在了小岛边缘的沙滩上。 四顾之间,方凡就已经看到了至少四个食物来源:不远处有不少椰子树、其间还有低矮的岩石,上面貌似贴着不少蛤蜊;在往小岛深处的方向,则是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与沙滩有着明显分界线的密林,其中就有好几种能吃的野菜;而方凡脚边此时正有只个头挺大的螃蟹爬向大海。 “这是个好地方啊~”方凡不禁感叹着。 海坊主一瞪鱼眼,道:“合着我一路上给你说这地方多么险恶是白说了是么?” 方凡伸个懒腰,走到海坊主旁边站定,面对着朝向内陆方向的大海,一脸轻松地道:“好好~我知道啦~”说着,拔剑出鞘,高举剑刃:“那开始~” 只见海坊主挥起杖子,那杖头在他手中旋转了几圈,接着就朝着海面直挥而下,同时方凡也朝着海面挥下剑刃。 “轰隆隆!” 海面一分为二,露出了狰狞嶙峋的海底样貌,以及盘踞在海底的生物们 有样貌狰狞,长满突出嘴唇的尖牙的胖鱼,也有一只只黑红色壳儿的、大到异常的龙虾,此刻这些‘勉强算是正常海产’的小生物们都在无水的环境里在参差不齐的海床上瞎蹦哒(叫成使用水溅跃也不是不行)。 而真正的目标们,就显眼得多了 只见海底还有一只只体表鲜红,还有各色花纹的巨大章鱼。 这些章鱼们或趴在海底,或盘踞、吸附在那些礁石柱上,其大小也是差异巨大,最小的臂展(此处指伸直腕足的长度)约莫得有一丈多长,而最大的那只光从体形上看的话,已经有当初那只海上巨蟹的一半了。 这些章鱼们的长相倒是与别的深海生物那种‘反正大家谁也看不见谁,干脆就随便长长好了’的态度不同,它们全都整齐划一地在头部长了颜色不一、但制式大体相同的花纹。 那种花纹用两个字就能概括:鬼面 大章鱼们的头上无一例外都长了面目狰狞的鬼面,而它们那有别于自然环境中的章鱼的一双血红色的大眼睛,就长在那些鬼面的双眼处,一眼看去端的是令人心都凉了半截儿。 “就算你作出了挥剑的样子,可海面还是我分开的哦~”鱼头无情地吐了个槽。 而方凡保持着他那中二的姿势,转头回道:“我就做这个动作体验一把嘛,你倒是别拆穿啊!!” 而海坊主并没有跟他继续抬杠,只是道:“你没觉得,现在你有比和我相互抬杠更重要的事要做么?” 方凡回头一看,只见那海底少说二十张鬼面、四十多只血红的大眼睛此时都已在冷冷地盯着自己,那眼神就像那种地下赌坊里的、武力值还不低的、甚至有些帮派背景的蛇头们盯着无意撞破他们那见不得光的勾当的小捕快那样。 方凡喃喃念道:“呵,的确是有更重要的事要做啊” 说着,阴沉的天空中雷光一闪,强横的闪电就直接劈在了方凡手中那三尺青锋上。 雷光散尽,他剑上就已然缠上了盈盈电光,那电光有如龙游九天,绽放着夺目的光彩! 三十二 解决方案 “那么你的确干掉了二十多只那种叫做石距的小妖怪” 荒川河神捏着下巴静静地看着不知为何(方凡杀之,鱼头运之)会出现在荒川神社殿前广场的石距尸体们,眼光都绿了。 方凡虚着眼道:“我知道你很想现在就开吃,但是要注意形象啊河神大人。” 河神神秘一笑,道:“哦~你推荐吾现在就开吃啊~” 还没等方凡回话,只见那河神嘴一张,一吸气儿,那些巨大的妖尸就像烟雾一样直接呈漏斗状朝河神嘴里钻! 还没过去几息时间,那堆积如山不,压根儿就是一座座肉山那么大的章鱼们就已经进了河神的肚子。 方凡眼都看直了,原本要吐槽的话已经处于在嘴边吐出、但现在已经出不来了的状态,索性就变成了方凡此时张着嘴,嘴里发出:“阿巴阿巴”这种意义不明的短音节的情况。 河神吸完(无误)章鱼后,满意地拍拍肚皮,抬眼白了方凡一眼:“嚯嚯~年轻人就是没见过场面啊~” 方凡强行把自己的下巴摁了上去,故作镇定地扫了此时空空如也的地面,然后他就发现了 “您这”方凡看着那根半人粗的、孤零零躺在地板上的腕足,一边想着方才河神鲸吞进食的场面,一边祈祷着此时河神心情好不会打死自己、一边开口道:“您这,终归是年纪这么大了,竟然吃东西还牙齿漏风了是么?” “啪!” 不出方凡所料,果然只是头上挨了一扇子而已,而且事到如今,他也已经习惯了荒川河神用扇子打他头的力道了,说不定以后还能完全没感觉呢~ 河神撇了撇嘴角,砸砸嘴,这才言道:“啊~只是那样吃的话,饱是饱了一些,但嘴里终归是没滋味儿啊~”说着,他瞟了一眼那个明明只是头上挨了自己一扇子却在那里抱着头装作很疼的屑,又道:“你去给吾把那章鱼脚做一桌出来。” 方凡得令,圆润地就滚去做饭去了。 有书则长,无书则短。 天刚刚擦擦黑时,章鱼脚宴就摆上了殿前广场。 夏日炎炎,就算是太阳下山了,那也是热得一批。 幸亏有神社的结界笼罩,这才让此处温度怡人。 席间无话,各路神仙以及神使吃着喝着,方凡在荒川河神旁给斟酒。 酒足饭饱后,方凡开腔了:“河神大人呐,那么,您说的解决方案”说着,还露出了那种‘专门用来讨要好处的笑容’。 河神淡定、且语速极快地回了他一句:“去让安倍晴明教你呗~” 方凡怀疑自己听错了,于是疑惑:“啊?您说什么?” 河神用一样的神态、语调重复了一遍:“去让安倍晴明教你呗~” 方凡这次听清楚了,也正因为听清楚了,所以他觉得自己好像进入了某种被称为‘打碎了牙往肚里咽’或者简单点,就叫作‘被坑了’的领域中。 方凡斟酌着字句:“所以这就是您你给出的【解决方案】????” 河神点头道:“对啊,小把戏安倍晴明啥都会,也是个不错的导师,叫他教你啊~” e,方凡确认了一下河神的眼神,是能够把自己摁在地上打的样子 于是方凡开口了:“你要是想吃这些玩意你倒是直接就叫我去啊!什么‘让安倍晴明教我’啊!!我自己是不会去是么????” 荒川河神喝口酒,悠悠道:“但这样比较有趣啊,通过劳动来吃到好吃的东西就是人生的意义啊。” 方凡颤抖着眼角,愣了半天才憋出一句:“合着你通过‘我的劳动’,吃到好吃的东西就是你的人生意义么” 河神理所当然道:“诶~当然不是” 方凡听他口风,搞不好会给自己一些实在上的好处,所以尽力调整好了表情,可是他终究是太天真了 只听河神憋着笑、声音颤抖着接着道:“毕竟吾不是人,是神啊,所以只有你有人生这种东西嘛~” 这话话音刚落,一旁的荒川爆笑团直接笑得前仰后合,甚至虾还笑得直接从水盆子里掉了出来。他们拍桌子的拍桌子、拍地板的拍地板,总之就是笑成一锅粥甚至连在一边默默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的一目连都摆出一副努力憋笑的表情。 而方凡听到这里,竟然是愣住了,他脑袋一抽,竟然冲着一目连蹦出一句:“在说签你卖身契的事儿呢!你笑什么?” 一目连正色道:“我没笑,我是专业的风神,不管遇到多好笑的事情都不会笑的。” 方凡转头问地上拍着地板的虾:“那你在笑什么?” 虾道:“我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方凡问:“什么高兴的事情?” 虾道:“我打牌输了。” 接着,方凡转回头,看向鱼头海坊主:“你又在笑什么?” 海坊主:“我也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看着他鱼嘴都笑歪了的样子,方凡不禁又问道:“你又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海坊主歪着鱼嘴道:“我打牌也输了。” 方凡内心平静,他虚着眼道:“你们打的,是同一局牌?” 惠比寿插上嘴,笑得声音颤抖的他,努力地说道:“对、对,他们打牌都输给老朽了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这群家伙完全笑不成声,而方凡则终于像是断线重连了一般跳了起来:“你们分明就是在笑我!”说着,指着一目连:“你们都没停过!!” 紧接着,他开始了:“咸鱼王,今天你一定得给我个说法,我可是差点被章鱼搞死了啊!!!” “啪!” 被这样称呼的咸鱼王荒川河神自然是非常利落地给了方凡头上一扇子,他道:“年轻人,别这么急躁。” 说着,他扇子上稍微一加力气,就把方凡摁得重新坐在了地上,接着他才说道:“吾不过心情好了捉弄小辈玩玩罢了怎么可能如此去坑你这样一个小屁孩呢~” 紧接着,他将扇面在方凡面前一展,方凡之前确认过那扇面两面都是空的来着。 然而,此时那原本空空如也的扇面上已经有像活物一样的墨水自己在那上面组合出了图画,方凡认得扇上的图,那是不久前已经被施了返魂香,沉睡在海上的蜃气楼巨蟹。 河神的声音隔着扇面传来:“这个事儿,吾就替你应了,想来,叫那三个货过去就够让晴明那小子感恩戴德了事成之后,那螃蟹的肉,吾全都要!” 接着,河神没给方凡说话的机会,手一动那扇面儿一翻,扇子上的另一张图也展现在了方凡眼前: 那上面画的,是之前那沉船海湾底下,在那些方凡当时没注意的海沟中,有着一箱箱的钱币、珠宝(虽然是黑白的可画得非常形象所以方凡能够辨认出来)。 河神的话语也跟着画面进入方凡眼中后悠悠传来:“这些都归你,保你之后的旅途无需在钱财问题上发愁” 事情还没说完,河神收起扇子,直视着方凡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至于源氏,你去告诉源赖光那个小册佬,就说是荒川说的:自己作的孽别想随随便便糊弄过去!” 三十三 夏日祭(第一卷完) 华灯初上,京都里已然是一副热闹的景象。 今天,是一年一度的夏日祭。 每年夏天的这个日子,扶桑各地但凡有座城的地区内,大都会举行这样的祭典。 这是为了庆祝辛苦的播种期的结束,同时也是给大家在不久后的丰收期内能够卯足了劲儿打气;这是为了让平日里没什么乐子的人们能够找到一个能尽兴游玩的时间和地点所设下的欢乐时光;这也是很多做餐饮行业的人大赚一笔的机会;而这一切,也很显然能展现出某座城的某位官员与他的管理团队的做事效率与组织能力。 总之,这是一个扶桑上下都很乐意、在参与时也很开心的节日。 今年京都的夏日祭,一如既往地由源氏操办。 此时在京都皇城朱雀门外,已经有座高台被早早地搭好,扶桑的皇帝(一般叫做天皇)冕下已经端坐在高台上,吃着小菜儿小酒儿,面带笑容地看着台下朱雀大道中间的表演,源氏家主源赖光带着左眼与脸颊上在前几天被某位不愿透露姓名的方姓大唐道士揍出来的淤青坐在一旁相陪,而大臣们则分官位在矮一级的地方排排坐。再下面才是皇帝家的有血缘关系的女眷们。 从族系上来说,这三十多岁的源赖光其实算是这位已经四十出头的皇帝的舅舅不过不论出于何种原因,这位所有东西都处于巅峰期的皇帝的舅舅并没有兴趣去参与什么皇位之争,而那当了皇帝的侄子,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非常信任这位从明面上来看就很有实力与机率夺下自己皇位的舅舅。 总之,就是君臣关系融洽无比、惠风和畅。 此时祭典才刚开始不久,街上已经是聚集了几乎整个京都及周边地区的游人,那叫一个人山人海。 人们拖家带口、摩肩接踵,在这盛大的祭典上吃喝玩乐,乘兴而来。 源赖光正要汇报一些公事,可他刚开口,那皇帝就笑眯眯地道:“诶~赖光桑,公事的话就等明天再说嘛~你为这场祭典准备了这么久、花费了不少力气,现在我们就只管享受嘛~” 源赖光见皇帝都如此说了,也就作罢,只管给皇帝斟酒了。 人欢乐时,时间总是调皮地过得很快,转眼间已是戌时末尾,用现代的二十四小时制来说,就是晚上十点不到。 皇帝此时已是有些微醺了,他笑呵呵地道:“赖光桑啊,听娘说今年的烟花大会,你是特地找来了学会了大唐国技艺的烟花师制作的?” 源赖光道:“是,总之,待会定然会惊艳无比。” 皇帝手里摇着小扇子,一脸期待地看着源赖光指给他的天空,那就是待会儿烟花即将爆开的方向。 没让皇帝等得太久,当亥时初时,整个朱雀大道都听到城外发出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有火光从城墙外的大地上升起,直冲云霄,当火光到达源赖光所指方向的高空中时,又是一声响,那火光犹如树一般伸展开,当它刚爆开时是火光的黄色、但它扩散时就骤然变成了蓝色,而当它谢幕时,留在天空中那像柳树枝叶一摇曳的花火却已经变为了亮丽的红色。 紧接着,一声又一声的火炮声不断响起,一个又一个形态各异、但都惊艳无比的火树银花绽放在天空中,填满了这京都的夜空。 百姓的欢呼声、大臣与女眷们的啧啧称奇声,让这位胖乎乎的皇帝笑眯了眼,他一边轻轻晃着脑袋,一手喝着源赖光又斟满的酒,另一手摇着扇子,笑道:“赖光桑啊,这真是让余大为赞颂啊~” 源赖光回道:“哪里,这是我的份内事。” 正当这对君臣兼亲戚在那里表达着对这神乎其技的烟花的惊叹时,皇帝却发现了一丝丝异常,而他直接就把他的疑惑说了出来:“赖光桑,余怎么觉得,这扇子的风扇出来有点大啊” 而已经被风吹动了衣襟的源赖光回答道:“不不是扇子的风,是真的刮起了风。” 皇帝停下扇子,感受了一下,道:“可是这个时节的晚上不该有这样的风啊而且这风好像是从你城里那边吹过来的啊。” 源赖光沉吟了一下,抬头看向天上继续舒展着的烟花,道:“已经有东西过来了。” 只见极短的刚刚他们才感受到的微风,现在已经吹动了天上的烟花,那些烟花本来组成的很吉利的字样,此时已经在天空中歪歪斜斜,像极了一张苦笑的脸。 还没等众人反应,但见 一道惊雷在无云的空中轰然炸响,闪电如同一把利剑撕破天空,那道光刺破黑夜、也刺破了天空中‘苦笑’着的烟花。 瞬息之间,闪电消失、狂风停止,真正拂在众人身上的,也只剩一缕清风罢了。 在大臣席中的阴阳师晴明,面带笑意地对身旁的武官博雅道:“有趣的事情要发生了哦~” 博雅看了晴明一眼,但既然晴明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他也就没多说什么,干脆就顺着晴明的指引看向了南边。 那里,是灯火通明的朱雀大道,适才欢呼的人群因为晴天霹雳的出现而陷入了暂时的、由惊讶引起的沉默中。 烟花依然在放,现在的京都中,只能听到一阵阵烟花的爆响声。 而此时异常的事情发生了 只见远处的灯火一盏盏熄灭,就像是一阵狂风从那个方向席卷而来,吹灭了路途上的灯笼。 有什么东西,在那黑暗中来了或者说那东西带来了黑暗。 待到那黑暗更近了一些,街道上的人们都仿佛被无形的风轻轻地拨开,在宽敞的朱雀大道上让出了一条通路。 与此同时,在高台上的众人看得更加分明:那东西不止带来了黑暗,在仅剩的火光与天上烟花的照耀下,那在黑暗最前方的一大坨影子里,还时不时地掉一些零件儿下来 有目力极佳的武官看清楚了:那些掉落在地上的零件儿,分明是一枚枚小半个巴掌大小的金小判(当时扶桑的面额最大的货币,由成色一般的黄金铸造)。 那些钱币就像活物一样,每一枚钱币都自己挑了个方向,精准地以一人一枚的标准飞到了路两旁的百姓手中。 与此同时,一种如同巨兽喘息般的、哼哧哼哧的声音和动物脚在地上狂奔的声音也传到了众人耳中。 没来由的,源赖光觉得自己听过这种动静,而且就在不久前听过 这并不是他的错觉 那身影来得极快,而且它不止非常能跑、弹跳力也非常出色。 只见那黑暗到高台下停住了,正当守卫的武士们手持长枪试图将其围起来时,那身影却已经高高跃起。 这时众人看得分明,那一坨黑影上,有一人影,像是在水中一般游到了黑影身下,由骑着黑影变成了托举着黑影。 方凡举着粉色的、毛茸茸的兔大壮从天而降,轻巧地落在了高台上。 也亏得这高台建造得极为坚固,方凡把兔大壮直接往台上一放,这高台愣是连晃都没晃一下。 源赖光此时已经抄起了手边的武士刀(没错,身为源氏家主以及皇帝的舅舅,这人在皇帝身边陪酒都是可以带刀的),面对方凡摆出了临战的架势。 而方凡却连看都没看他,也没拔出武器,而是直接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他不远处的皇帝点头示意道:“见过皇帝桑。” 皇帝看着这个使用了‘明显的反派登场方式’的家伙,冷汗都下来了,但他还是语言中没有出现明显的颤抖或者结巴:“啊,余记得你是曾经在赖光桑那里求雨的”只不过他暂时没能想起方凡的名字。 方凡也没在意,道:“总之先让你的人先把刀放下行么?” 皇帝摆摆手,源赖光看方凡一上来是先说话,并没有一上来就把自己摁在地上打,又想到这人在几天前是在自己族地打趴了一大群武士兵卒把自己摁在地上打的,于是就果断地从心了 此时的方凡,穿着崭新的金色道袍,施施然走到扶桑皇帝的右手边(左手边是源赖光)盘腿坐下。 而兔大壮看周围没有什么危险(源赖光还不够实力让它装死),便一凑一凑地凑到了皇帝桌前,直接上嘴啃起了桌上的半只烤乳猪。 扶桑皇帝看源赖光的反应,再想想面前这人当初挥挥手天就下雨的场面,知道面前这个人搞不好有直接屠掉这一台子扶桑高层的能力,就算他没有、那这只正在吃自己的菜的大兔子也有,这一看就是妖怪啊 于是这位胖乎乎的皇帝就摆出了一张和善的笑脸,拿来个没用过的酒杯,给方凡甄上了一杯酒,嘴里说着:“这位壮士,来余面前有何见教啊?”非常可耻的,这皇帝还是没能想起方凡的名字。 正当这时,一个小脚丫子落到木板上的声音传来——这是在台下值守的‘真正的壮士’金太郎跳到了台子上保护父亲了。 兔大壮回头一看,就又看到了那个当时一发就能把自己摔地上的神勇少年。 只见大兔子惨叫一声,直接一个横转一百八十度假摔动作就自己四脚朝天躺地上了,躺在地上它还头一歪,直接就‘死’过去了。 熟练地差点就让皇帝觉得自己的菜里有什么触之即死的毒药了。 方凡直看得眼角抽搐,他这才看向源赖光,道:“你是怎么管儿子的,别扫了皇帝的雅兴啊~” 源赖光嘴角一抽,见皇帝点头了,他才极不情愿地摆手示意金太郎来自己身边坐下。 金太郎见没架打了,就老不乐意地往桌边走去,在路过四仰八叉躺在台上的兔大壮时,他还伸手快速地在兔大壮肚皮上撸了几下。 直到金太郎坐定,晴明的声音通过某种法术传遍了京都城:“各位稍安勿躁,重新点起灯,这位是大唐国来的朋友方凡,带着和平的目的而来!” 还真别说,在这种不明所以的状况下,晴明这一句话就仿佛定心丸一样,迅速安定了懵逼的人心,顺带还提醒了自家皇帝一波,可谓是一箭双雕、一语双环啊。 此时皇帝也说话了:“各位,这里没什么事儿,接着奏乐接着舞啊~” 而晴明也把皇帝的话传到了城中。 莫名其妙收到一枚小判的百姓们就直接带着‘收了红包’的喜悦直接欢天喜地了,一个夏日祭的场面搞得好像过年一样。 而此时的天上,很应景儿的放出了最后一枚、也是最大的一枚烟花,这枚烟花直接照亮了整个京都,让人们能够准确地重新点亮灯火。 方凡看着皇帝,无比认真地说道:“先给我的坐骑弄点烤肉!” 皇帝刚答应下来,吩咐下去,就听到源赖光那略带不爽的声音:“方先生,来此有何见教啊?” 方凡喝下皇帝斟来的酒,才慢悠悠地回道:“我不想和你个老乌龟说话,换个人来和我说,或者让皇帝自己问。” 就在源赖光脸色阴沉下去,而皇帝夹在这从左右两旁传来的强烈尴尬气氛中左右为难时,又听到人群中传来了一阵鼓噪,大多是“哇!”、“神明降临了!”、“老婆快来看飞升啊!”之类的惊叹。 只见一道白色的身影缓缓从夜空中踏空而来,那身影是一个年轻男性,他容貌隽雅、他玉树临风、他蒙着右眼。 方凡伸手,手掌指向刚刚踏上高台的一目连:“容我向你们介绍,这位是天目一个神。” 这个称呼,是惠比寿告诉方凡的,在古老些的时候人们祭拜一目连时的称号,而在这个场合,方凡就这么介绍他了。 皇帝眼睛都看直了,他看着一目连那风姿绝尘的身形,终于是说话都结巴了起来:“这、这、这可真是荣幸啊!” 而源赖光也看呆了,这时他意识到,自己是不是不该招惹这个唐人并且他决定有机会的话他还得在方凡那修补修补自己的立场和刷一刷印象分什么的。 而金太郎却是暗暗地“切”了一声,小声咕哝着:“不过是个快死了壳子而已” 一目连并不想和这些世俗之人过多接触,所以他只是走到方凡旁边,微微地对扶桑皇帝点了一下头。 方凡道:“皇帝见到风神,只会发呆却不会敬酒么?” 皇帝这才一拍脑袋,直呼“对、对”,就斟了酒站起身来,郑重其事地来到一目连面前双手将酒杯捧到了一目连面前。 一目连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又对皇帝点了一下头。 此时,晴明也已经来到了这里,他先是扶着皇帝重新坐回了座位上,又和源赖光眼神交流了一番,大概意思可能是‘你在这儿不顶用,哪凉快哪呆着去’。 而源赖光竟然懂了他的意思,干脆就招呼金太郎往旁边挪了挪,把皇帝左手边的位置让给了晴明。 方凡也招呼一目连坐下,随意取用自己桌前的菜品。 此时,几名厨官端着很多块硕大的烤肉上来了,看造型这是之前就在烤的猪肉,这是一口成年了的、肥肥壮壮的猪,厨官们甚至没有分割,就在方凡的示意下直接把肉放到了兔大壮‘尸体’的鼻孔边。 眼看兔大壮的鼻孔抽动了几下,显然是闻到味儿了,方凡便说:“再不起来吃你的烤肉,你就变成下一道菜咯~” 兔大壮用和刚刚装死一样的速度翻身,并且趴在地上就啃起了烤肉。 见随行人员们都已经开始吃好喝好,方凡这才说起了正事。 首先,他向扶桑的皇帝表示了和平的基本立场,然后他就对晴明说:“你听说过荒川爆笑团吗?”说着,他还比划了起来:“就一个很~高的鱼头、和一个这么高(比划了一个和自己坐在台上一样的高度)的小老头,还有一只虾。” 晴明道:“莫不是福神、海坊主和网切之虾?” 方凡:“他们仨会帮你应付那只大螃蟹的。” 晴明眼睛一亮:“如此,劳烦方先生了。” 接着,方凡采用了节奏极快的‘办正事’的状态,下一句就直接问起了扶桑皇帝:“皇帝老兄,你对京都附近的干旱知道多少?” 皇帝用手帕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把问题直接抛给了源赖光:“这个事儿,余是着赖光桑想办法解决的” 方凡直接说道:“这事儿也应该由他管,贫道(这家伙此时端起了世外高人的架子)初来贵国,就见此地百姓扰于天时,农事乃是国家之本,皇帝你要多留心啊~”说着,还给了源赖光一个‘我什么都知道’的眼神,让他自己去体会 然而接下眼神的源赖光其实是懵逼的。 这里说一句,虽然荒川河神说其实干旱是源赖光自己‘做的孽’,但是此时的源赖光并不知道 也没看源赖光什么反应,方凡接着端着架子说着:“贫道看百姓疾苦,于是就本着悲天悯人的态度,去那渔人冢将盘踞在那儿的妖物扫荡了一番”说道‘扫荡’时,他还有点得瑟:“取得了那些妖物常年累月来所害的商船中的各种物品,就给了此地的百姓们一些。” 说着,他还有意地停顿了。 而皇帝知道方凡的意思于是皇帝抚掌笑道:“方先生胸襟广大,实乃我扶桑幸事啊~” 毕竟是一国之君,眼力劲儿还是有的嘛。 这马屁也是拍得方凡非常舒服,他道:“话虽如此,可这毕竟不是长久之策,还是要负责此事的人自、己、想、办、法、解、决啊” 皇帝看向源赖光:“赖光桑,你听到了?” 源赖光只能领命,而此时他也已经听出了方凡的弦外之音,正在思索自己的那些见不得光的各种试验里到底有那些能和旱灾扯上关系。 说完这两件事,方凡又说起了自己的真正的正事:寻找鉴真法师。 而这件事,皇帝则是令晴明全力协助,并且写下了一封那种‘扶桑各地官员看到都得行个方便’的文书,盖了印章存在一个小小的朱漆管里给了方凡。 而后,本场夏日祭宾主尽欢,圆满落幕。 在宴席结束后,晴明邀请方凡与一目连暂住于自己家中,二人应下了,由于第二日晴明必须作为祭司参加对稻荷神社的参拜腾不开身,所以方凡就歇息一日,顺带跟着晴明去开开眼,见识见识扶桑的祭祀场面。一目连就留在晴明宅中,用他的话说就是:“我不想和太多人类在那么近的距离下相处,所以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听了这番贤妻良母一般的发言,方凡直呼遭不住,并且又蹦出了几句垃圾话,比方说“死傲娇,你就是害羞了”之类。 而一目连对此的回应则是几句吐槽。 整个过程令人非常地有既视感 就像,咱们这些人和自己的好友哥们儿打嘴炮一样。 序 全蟹宴(上) “我可事先说好啊,那个强得没边儿的河神大人,可是说明了,这螃蟹的肉他全都要才会让荒川爆笑团出手的”方凡站在去而复返的广志妖船甲板上,远远地看着仍在海面上睡得吹出山岳大小的鼻涕泡的巨蟹,说着金主爸爸不对,是荒川河神的要求。 本次行动,扶桑方面的主事人,是站在隔壁船上,飘逸出尘的晴明,与晴明并肩站着的是扶桑人类督战源赖光。 源赖光仍然鼻青脸肿,却完全绷住了,面不改色地看着那只巨大的螃蟹。 晴明听到方凡所说的话,道:“源氏家主怎么看?” 源赖光没好气道:“我能怎么看?不是说全权由铃鹿和河神处理么?他们爱怎么分我能说什么?不是只能站在这里看着?” 方凡点头道:“嗯,今天的源氏阴阳家主看来心情很不好嘛,这暴躁的感觉都和他的头顶一样明显了~” 源赖光白了方凡一眼,懒得就这个话题和此人斗嘴,只是看着巨蟹不再言语。 顺嘴一提,扶桑方面接到晴明为铃鹿岛进行的表奏后,由皇帝亲口御披,如若铃鹿岛能够解决那海上大妖之事,便给铃鹿岛一个官方承认的小国身份,承认其作为一国的权利,允许在扶桑设立港口进行通商,并且赏金万贯、米万石。 这样丰厚的条件,铃鹿岛当然是欣然接受,所以此时这海上才会出现眼前的状况。 少时,海上出现三位谐星哦不,我是说三位着名民间传说的主角,即荒川爆笑团:鱼头人身的海坊主、人身虾螯虾尾的网切之虾、小老头模样,坐在一只凤尾金鱼背上的福神惠比寿。 海坊主开口了:“那么,吾主所要的条件,方兄弟你已经与人类分说明白了否?”他拿捏着一股扶桑宫廷贵族主持祭祀活动念台词时的腔调,这话说得音调跌宕起伏、百转千回,简直没耳听。 晴明看了一眼旁边摆烂的源赖光道:“我猜只要你们把这螃蟹搞定,怎么着都行。” 源赖光则干脆走回船舱里躺着了。 见状,晴明摊手点头:“嗯,的确是怎样都行。” 鱼头又看向妖船船长广志,问他:“那么,吾主要这螃蟹所有的肉” 广志原本和大岳丸说的是,如若他将巨蟹引到岛外,由大岳丸出手打死巨蟹,给岛民们加加餐,但对方来帮忙竟然开口就要所有蟹肉当即下意识就想拒绝。 但转念一想,早就听说那荒川河神是个惹不起的主儿,但自己若在此处答应了,回去又无法向那大傻帽儿交代 于是他说:“这个事情,我不能完全应承,毕竟这蟹肉我家傻不是,我家主人也是看上了的,要不,你们也出出手,等到了铃鹿岛,再与我家傻主人谈?” 他这段话,先不说这白嫖以及最后打算用大岳丸来谈判导致自己撇清关系的立意,光是这内容就引来了各方的吐槽。 ‘你说了个傻字对?’ ‘岂止是说了啊,他甚至在后面都不改口了啊,直接管人家叫傻主人了啊!’ 广志在常年累月的被吐槽中,早就学会了面对吐槽的最高境界:无视! 所以,他完全无视了这些吐槽,只是在各种吐槽结束后,来了一句:“你们说这个提议怎么样?” 原本,他这种一看就是想白嫖+毫无诚意的提议,别人是不会答应的,毕竟在妖怪的世界中,拳头大才是道理,万一等到了铃鹿岛,那身为扶桑三大妖之一的大岳丸非是强要那螃蟹的肉,相对来说力小式微的荒川三人组也不得不打碎牙往肚里咽。 可怎知,海坊主却是直接点了点他的鱼头,手捻鱼须答应了下来,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合作关系确立,荒川三人组就此上了船,开起了战前会议。 本次作战,总共分三步:第一步,把巨蟹叫醒;第二步,把巨蟹弄到铃鹿岛附近;第三步,一切都交给铃鹿岛的傻岛主。 问题的关键是,铃鹿岛距离此处海面足有百里之距,如何才能将巨蟹引过去。 几人商议了一炷香时间,毫无头绪。 而听着那些离谱计划,晴明回想起与那巨蟹接触时的种种,摇摇头,隔船插言道:“我有一计,只是需要方先生配合。” 几人就听晴明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在听闻那个简约而不简单的计划后,众人点头称是,心悦诚服,决定实施。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 当晚,两艘大船就抛锚海上,船员们养精蓄锐,平静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由于接下来的计划可能会动静很大,全是人类的扶桑船舰便起锚开走,退出了数里,只是能模模糊糊地看到那巨蟹庞大的身躯。 而妖船上的各位便摩拳擦掌,准备迎接那狩猎时刻。 在确认了扶桑的船已经退到安全距离后,众妖进入船舱,已经准备好了实行作战。 甲板上现在只留下了方凡一人,他静静地看看巨蟹,又看看自己身上刚刚被众妖加上的‘背部挂件’嘴上平静实则略微有些慌地道:“我可先说好啊,我就一肉体凡胎啊,别你们开心了我却死逑了啊!” 海坊主的声音从船舱中传来:“放心您呐!看看你背上那个外挂装备,你想死老天都不许啊!” 只见方凡身上此时已经挂上了一个背挂式的、如同寻常人家背娃娃的一个兜兜,那兜兜里赫然兜着一位衣冠楚楚、神色肃穆的矮小老人——正是福神惠比寿。 根据其它两位荒川爆笑团成员与晴明认证,方凡此时的姿态,就完全是扶桑地区的最佳保命形态,在这位福神的加持下,背着福神的方凡就连想死都难。 “最坏的情况也就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被兜在方凡背上的挂件惠比寿,捋着胡须,点头说着。 “喔尻,你这么一说我就更不能安心了啊!”方凡一听这话,冷汗都下来了。 而和方凡合作过的海坊主,此时却在船舱里吟起了一段现作的打油俳句: “夏末八月天,吃掉一只大螃蟹,快活比神仙~” 一听到吃,方凡都忘掉了河神预订蟹肉这茬儿,直接就眼光都绿了:“喔尻,拼了啊!!!!” 说着,这货脚踏天罡,双手掐诀,极速念起了咒。 先是小范围地求雨,到云来那步时却凝而不发。待到天色暗沉,有浓厚的乌云堆积在了巨蟹头顶,感觉只要挂过一阵风就会下起雨来。 由于返魂香效用本来就没剩多少了,再加上这求来的反季节天象让周围环境发生变化,那巨蟹终于是缓过劲儿来,惺忪地晃了晃它那对巨大的泡泡眼。 “e”它正打算伸个懒腰。 方凡看准了巨蟹苏醒,当即法决一变,从召雨变成了召雷,那天上的乌云剧烈摩擦,在云与云的摩擦中,这就生出了电。 感到了头顶上的躁动天雷,巨蟹迷迷糊糊地抬起眼睛:“?” 趁着巨蟹眼睛上抬,方凡调动着自己身上最后一丢丢灵力,引下一丝指头粗细的天雷,‘噼啪’一声就打在了巨蟹左眼上。 列位,在本书的世界观中,雷法大体上分为两种,其一是由自身灵力为介质所产生的‘法术性’雷,这种属于普通的元素打击,其效果可以参考火球术等一类基础法术。 而另一种,就是当前方凡用尽自身灵力所放出的,通过自然条件而形成的‘天雷’。 在本书世界观中,这种天雷有着威力难当的象征意义,而这种象征意义通过某种规则成为了至高无上的破邪之力。 故而,虽然也就指头粗细的一道天雷,也是打得那巨蟹哇哇乱叫,左眼直接就焦了。 在巨蟹哇哇大叫时,方凡还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晴明给他的扩音符咒,用同是袖中掏出的打火石点着了,给自己加上了扩音效果。 巨蟹万没想到,自己明明睡了一个百年来都没睡过的,超~~~舒服的觉觉,睡到了自然醒,才是伸个懒腰,突然就被雷劈啦! 正疼得一批呢,就听到一个耳熟又讨厌的声音在那里大呼小叫: “喂,老处男!醒了呗????” 巨蟹当即下意识地就回了一句:“你是怎么知道我是处男的?” “废话,你长得这~~~~~么大,说得就好像会有母螃蟹当你媳妇儿似的。” 巨蟹竟然又回了一句:“啊,你戳到了我的痛处,我完全没有找到过媳妇儿啊!” 那声音回答:“那你还不赶紧死去,多活一天就多当一天老处男啊!” 这种发言,自然是方凡说出的,但这螃蟹过于蠢萌,方凡个人对这段骚话的评价是:“切,一点都不好玩。” 然而,广志在方凡的发言结束后,巨蟹没反应过来之前,插了一句嘴:“说起多活一天就多当一天处男,你自己不也是么?” 方凡愣了一下,当场道:“恁麻麻地,你再骂?信不信我把你扔给螃蟹单挑?” 没等讨伐组内部开始斗嘴,螃蟹终于是清醒了过来:“啊!你竟然说我是处男!!!”它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看到了干干净净的甲板上杵在那里的方凡,认出了就是之前砍伤自己的人类。 它看这人类已经不复当时的威风,完全没有给自己任何危险之感,果然是先前那雷神降世一般的姿态已经不复存在,欺怂怕恶的它就恶狠狠地开口:“你还敢来!早先我说去海底出恭,叫你等着,你就夹着尾巴逃了,现在你又来了,正好新帐旧帐一起算!”说着,它背上城中窜出漫天白气,向妖船席卷,而那对巨螯也高高举起,巨蟹踩着海浪,就要上前拍碎方凡所在的船。 方凡道:“我看你先前不是回海底出恭,而是回海底抱籽去了,当时看打不过我就逃,现在看打得过我就上,真个是泼妇行为。” 他还意犹未尽,接着道:“那看来等下打开你的壳,里面估计是蟹黄?” 巨蟹那叫一个气急败坏,不断地催发蜃气,自己也在不停移动,追赶着那艘船——没错,在巨蟹开始动手时,妖船就已经甲板朝蟹、向着铃鹿岛开动,在海坊主的海浪加持下,这船愣是倒着开出了飞一般的架势。 可巨蟹的体形与那千变万化的蜃气也不可小觑,它紧紧追赶在妖船后面,那些蜃气都能抓握到甲板上。 只是,原理不明地无法碰到方凡身周分毫,而那巨蟹追赶以及气急败坏地拍打海面造成的巨大波浪则无巧不巧地、不留余力地推着那妖船前进,让巨蟹无法到达追到那船的真实。 此后一路上,方凡都在甲板上对巨蟹开着扩音打着嘴炮,全程围绕着巨蟹的性别、私生活以及物化螃蟹这下三路来。 其语言之粗鄙、神态之犯贱、语气之欠打,船上众妖活了那么多年也觉得无人能出其右。 而那巨蟹更是气得哇哇乱叫,越追越快、越快越追、越追越气,陷入了某种恶性循环。 全蟹宴(中) 两个时辰,是妖船在海坊主妖力操控海浪与广志操控船只的双重加持下,巨蟹到达铃鹿岛数里外的时间。 “我的天——”广志透过舱尾舷窗,眼见铃鹿岛在望,不由得感叹:“这都两个时辰了,这方兄弟骂人都不带重样的。” 海坊主一心二用,手拿着纸笔,愣是把方凡这两个时辰来骂蟹的话语记录下来了不少。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这些骚话都可以直接拿来当段子用了,比对口漫才(扶桑相声)要经典多了。” 广志对此表示震动。 在二位海上妖怪的操控下,船是离岛越来越近,巨蟹掀起的巨浪正呼啸而出,这规模不小的海啸眼见着就要席卷铃鹿岛。 铃鹿岛的结构就像某种斗笠或者说墨西哥大帽子一样,四面平整,中间奇峰突起,高耸岳峙。 忽而,岛上传出男声,那男声听似青年,高亢清脆,不知他在激动个什么,竟然还破音了:“啊哈哈哈!螃蟹来喽~” 这话音未落,就见岛中那山上,跃出一道白影,直直地向巨蟹撞去! 随着那白影向前,巨蟹带来的海啸竟然一片片地就此平复,海面霎时间被镇住,不兴半点波澜。 巨蟹举起螯足来挡,怎知那白影高举手中那似棒似剑的奇形兵器,顺势一挥手就砸在了巨蟹螯上。 一声脆响,就好似寻常人家吃面包蟹或是皇帝蟹等厚壳大螃蟹时用锤子敲其螯壳的动静后,巨蟹那引以为傲、厚达数丈的大螯直接被敲出密密麻麻的裂痕,随着那白影借一敲之力,一个后空翻稳稳当当落在妖船甲板上,巨蟹被敲碎的螯壳也大块大块地脱落,稀里哗啦地掉入海中。 明明是村庄大小的重壳落入水面,却诡异地一点水花都没有溅起。 方凡眼睁睁看着这反常的景象,看向身前那白影,眼皮狂跳。 此妖身长五尺、额生双角、黑发褐瞳,作普通青年模样。 身穿雪白开襟无袖短袍、脚踏连山靴,手中持拿一柄奇形兵器。 这便是铃鹿岛的傻岛主我是说,岛主,大岳丸。 此时,海坊主操控海水的妖法已经无法起效、广志也将船停了下来。 反正自家傻岛主虽然傻了唧的,但还是有一把子力气。 方凡此时也终于不再通过嘴上输出那螃蟹来拉仇恨了,他看着那已经傻了的螃蟹,心里默念一句节哀,就干脆地溜进了船舱,与广志、海坊主等妖怪们待在了一起,从袖子里掏出一包炒过的葵花籽,左右一分就看起了戏。 原本扶桑人(妖)是不知道如何实用葵花籽的,但见方凡一个个用嘴磕着吃,便有样学样吃起了这看戏听书三件套中的标配零食。 只有一个妖怪对此有意见,那就是网切之虾毕竟虾钳子很明显做不到这件事,而那方凡就‘正好’坐在他旁边,瓜籽故意磕得贼响,一边吃,还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哎~呀呀~真香~可惜,没长手的就是吃不了啊~” 眼看方凡已经不再需要自己加持幸运,背部挂件惠比寿他便从方凡背上拆开那个兜兜一跃而下,来到虾容身的水桶旁边盘腿儿一坐,用手剥起了瓜子,自己吃一颗,喂虾吃一颗。 船内是如此的和谐默契、看热闹不嫌事儿大,船外那螃蟹就惨咯~ 船里人都吃起瓜籽儿了,那巨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身上发生了一些变化,钻心的疼痛从螯足传递到了它那巨大的蟹脑中。 “啊!!!!!!我血流满地啊!” 震天介响的惨呼,连带着蓝色血液的喷涌,让这海域中下起了碧蓝的雨。 大岳丸用比螃蟹声音还大的破音男声大喝:“啊~吵死啦!”说着,就再次提着武器跃起,给螃蟹身上又来了一下。 但问题是,他每一击虽然都能敲开蟹壳儿,可是随着他的攻击,那壳下的蟹肉已经烂得一塌糊涂,眼看着只能煮粥了。 大岳丸傻归傻一点,但是竟然还会分辨肉质与口感之间的关系,眼看蟹壳下的肉都被打成一锅粥了,他开口用更大的声音大喊:“老婆快来啊!再不来肉就全糊啦!!!” 耳听着这大岳丸神奇的说话方式,与对面螃蟹相映成趣,方凡不由得哈哈大笑,吐槽道:“这俩货,是在进行某种大聪明之间的对决?”说着,他顿了一顿,突然转头看着广志发问:“你说,螃蟹脑子和石头脑子,哪个要聪明一点?” 广志回答:“当然是拳头大的那个聪明一些”说着,他话锋一转,续道:“但是,蟹脑子至少可以用来蒸蛋。” ‘咔擦’说着,又是一粒瓜子下肚。 此时,随着大岳丸的呼唤,山中传来清脆女声:“啊~吵死啦!”随着声音传出,山中又出现一道白影,这话中的每一个音节响起,那白影都能‘瞬移’一段距离,随着话说完,一巴掌已经拍在了大岳丸后脑勺。 “你这个傻【哔——】,一只螃蟹都解决不了,老娘这些年是怎么教你的??”来人看起来是一位略显成熟的青年少妇,说是少妇,但并不是让各位当场变成曹贼的那种,而是英姿飒爽的好像英姿飒爽并不和咱们化身曹贼冲突前提是,你得能打得过她 只见那少妇伸手戟指已被打残、苟延残喘的巨蟹,对大岳丸道:“呐~,咱俩一箭射死它!这样就完~全不影响肉质了~”各位,这句话的语气,请参照各类日漫中那种‘小娘子’式的卖萌语气 方凡在船舱中吐槽道:“哇,刚给了人家后脑勺上一巴掌,然后当场就卖萌啊??你们这真·岛主是不是精神分裂嘛?” 毕竟虽然大岳丸是个傻【哔——】,可在这岛上敢去打他后脑勺的,不用问都知道就是这里的真·岛主铃鹿御前。 广志以手扶额:“唉,不然你以为她为什么当初会看上个石头脑子的傻【哔——】嘛?” 方凡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安慰这个怨念爆棚的社畜,只能轻拍他的肩膀以示节哀。 然而,还是发生了状况,只听到一声比之前无论是大岳丸还是巨蟹的动静都无可比拟的巨大疑问声,这疑问声不止大、还有点儿尖:“诶我弓呢?”问完,她还再次给了大岳丸后脑勺上一巴掌,又问:“诶我箭呢???” 大岳丸委委屈屈地捂着后脑勺:“你自己出门没带,怎么打起我来了” 广志干脆直接一巴掌打在自己脑门上,‘啪’的一声,非常清脆,甚至还用汉语山东话爆了句粗:“恁娘嘞,这破岛没救了总有一天这个傻岛主能把全岛人都变成傻【哔——】” 好在这岛上岛民甚多,这不,就有一个长着螃蟹钳子的小女孩带着一大群身上有螃蟹特征的岛民一起夹住并抬着一张长一丈的大弓和一枝比起箭来说更像长枪的玩意来到了海边,小女孩掏出一个海螺,可可爱爱地鼓起腮帮子一吹—— “呜~~~~~~~~” 海螺的声响,如同战争号角,响彻云霄。 铃鹿御前听到号角声,转头一看,见弓箭已经送到海边,说一声:“小蟹姬来得好~”接着往那边伸手一招,那张一群力大无穷的螃蟹妖怪才抬得动的大弓巨箭就如乳燕归巢般飞起投入铃鹿御前手中。 “二傻子,拉弓!”铃鹿御前对自家的傻老公使用了闺中昵称。 方凡人都傻了,他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广志能光明正大地管大岳丸这个岛主叫做傻【哔——】了 对老婆的要求,大岳丸当然是无条件地执行,只见铃鹿御前飘在半空,将那大弓竖起,大岳丸在其后拉弓搭箭。 巨蟹此时感到了绝命危机,它此时强忍疼痛准备‘回海底出恭’。 然而随着大岳丸口中出现晦涩咒语的念动,海面直接凝结如大地一般牢牢束缚巨蟹半身,令其动弹不得。 铃鹿御前暗金色的眼眸中精光爆射,看准了巨蟹身上的‘点与线’中,线与线交汇的那个点,正巧是蟹壳下蟹心的位置。 ‘轰隆隆!’ 大弓巨箭那与凡品弓箭截然不同的声响划破长空,巨箭若流星般从蟹身上一闪而过,射了个对穿。 巨蟹当场轰然瘫倒,海面仍然水波不兴——这是大岳丸身为山之灵的厚土之力作用的结果。 一箭秒杀! 全蟹宴(终) 随着巨蟹死亡,铃鹿众妖当场就行动了起来,他们从船上、岛内带出了好些方凡看不懂的、巨大工具样的装置,在岸边组装了起来,准备进行浩大的打捞工程。 这时,广志的船仍然停留在原地,等待工程器械组装完成,作为牵头儿的拖船使用——毕竟这艘妖船上还存在着岛主夫妇,由他们来操作的话,这船能提供难以想象的巨力。 “那个”小老头模样的惠比寿搓着手手、一脸囧样地开口了:“这螃蟹的讨伐,我等也曾出力,所以” 现下在岛主夫妇几乎是完全依靠一己之力打死了螃蟹,光是将螃蟹引到此处来这样的贡献,实在是让惠比寿难以开口要下所有蟹肉。 现在由他来开口,实在是因为这位福神来开口说的话,不容易被打死。 铃鹿御前注意到了这个只有她小腿高的老头子,她说道:“莫要磨磨唧唧,有事说事啊!” 惠比寿几次想要开口,都没能拉下脸来,最终说道:“我等还是让河神自己来和岛主们谈这件事。” 他退回海坊主旁边,当即由网切之虾在地上划出了一个五芒星阵,紧接着,两妖一福神当即围着那阵呈三角形状站好,念起了晦涩的咒语。 方凡负手而立,看着荒川三人组在那鼓捣,脸上写满好奇:“就凭你们仨的能级,竟然能把河神召唤到这里来?” 他话音刚落,五芒星阵上光芒大作,荒川三人组几乎耗尽所有气力,几乎软倒在地。身穿锦衣华服、手摇折扇的荒川河神从阵中投出身形,缓步走出。 刚一走出,河神便一步踏到了巨蟹尸体上方,呵呵笑道:“哦~你们还真的搞定这玩意儿啦?” 话音未落,河神张嘴便吸。那巨蟹身体中便开始溢出肉色的烟雾一般的气、加上那巨蟹背上蜃气之城的白气,这些气夹杂在一起,瞬间涌入了河神口鼻中。 那画面,说是长鲸吸水都不足以描述,简直就是五郎叔吃小蛋糕——一口就没啊! 在场众人谁都还没反应过来呢,那巨蟹就只剩壳儿了。 就连背上原本是蜃气之城的地方,此时也比远在百里外的源赖光的头顶还要干净。 “喔尻嗷嗷嗷嗷嗷嗷???” 方凡人都傻了,万万没想到这河神竟然一出现就使出那招‘鲸吞’之法,只见过将生米煮成熟饭的,这还是第一次见将生米直接吞了的 荒川三人组也傻了,他们几乎耗尽气力才将河神的神力投影拉到此处,本来是让他与铃鹿岛主谈判的,谁知道他竟然直接掀桌子不,是直接连桌子都给啃了。 这他要是拍拍屁股直接走了,留下荒川三人组在此处,那不是要被气急败坏的铃鹿岛主当场做成鱼头汤、龙虾大餐和招财猫摆件儿? 在三人组提心吊胆时,他们担心的画面还是没有发生,只见人模人样的河神又一步踏回船上,用袖子抹着嘴,颇为惬意地打了个饱嗝。 此时,反而是脑袋最简单的大岳丸最先反应了过来,他以他特有的那种‘靠谱的成年男性’腔调说起了词儿:“喂!!大叔你谁啊?!”说着,还向蟹壳儿那比划着:“我这么大一只螃蟹呢?这么大!你就突然出现,自说自话地吃完了啊??!!”说着,他一闪身,闪到河神面前,手中奇形兵器高高举起就要下砸:“留下你!” 然而,纵然只是投影,可那也是荒川河神啊,大岳丸如此速度、如此气势,河神只是扬起扇子。 “duang”的一声,那大岳丸头上就挨了一下。 这一扇子,直接将身为扶桑三大妖的山之灵大岳丸打得扑倒在地,明明是石头,他倒在甲板上时却发出了‘啪叽’一声这样的动静。 铃鹿御前看得眼皮狂跳、肝儿直颤悠。 荒川河神发话了:“不服的话,便来荒川神社找吾,走了~” 铃鹿御前却是高声开口:“诶诶诶!您等等!” 河神:“?” 铃鹿御前笑笑地道:“河神大人,这些蟹壳要不小女子给您弄成汤捎过去?” 河神挥手道:“啊~这个你们自己留着,走啦!” 说完,河神再不废话,这神力投影直接消失。 荒川三人组见铃鹿岛主至少口服了,便齐齐松了一口气。 此时,大岳丸才爬了起来,转头看着这空空如也的蟹壳儿,挠着头对已经赶来船上的蟹姬说道:“欸,你说那个螃蟹,会不会是你妈啊?” 铃鹿御前当即又给了大岳丸后脑勺一巴掌:“那明明是公的!” 大岳丸又挠挠他的实心儿的石头脑袋,又对蟹姬道:“那会不会是你爹嘞?” 那蟹姬听闻,当即呆呆地看着那海上已经空了的蟹壳儿,嘴一扁,豆大的泪珠儿就从眼中涌了下来。 她张开小手,呈拥抱状一步步跑向船头,到船头后对着蟹壳儿直接以orz的姿势跪下了,口中哭喊:“我的爹呀啊啊啊啊!!!” 方凡在一旁哼起了家乡的秦腔小调: “呼天痛号进祖庙,先帝呀! 未见先帝血泪抛,一见先帝心如绞。 皇祖开国创业艰,赤手空拳兴皇朝。 实指望江山一统万万年,谁料社稷会顷刻倒。”(注:节选自秦腔《哭祖庙》) 一旁的荒川三人组也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三味线、快板、小鼓等物,有模有样地伴奏了起来。 广志见状,一巴掌就拍在了自己脑门上:“这破岛,真的没救了”说着,他还声嘶力竭了起来:“那螃蟹明明就是个老处男!” 入夜后,铃鹿岛但凡在岛上的,都分到了一碗蟹汤——用蟹壳熬的,熬完之后那优质的蟹壳还能做成武器与盔甲。 要说这岛上,谁将这碗汤喝得最香,那属实是蟹姬本蟹了,她直喝得小脸儿红扑扑的,仿若红苹果,可可爱爱。 “诶怎么少了个钳子??”大岳丸在清点蟹壳儿时的声音远远传来。 而听到这动静,方凡将手揣进袖子,笑而不语。 翌晨,荒川三人组与方凡向广志要了条小船,告别铃鹿岛,回京都去了。 一 交换条件 晚间戌时,微风清凉。 一目连听到宅子大门被打开的声音,听到了方凡和晴明讨论着一些关于讨伐蜃气楼蟹妖的话题。 随后,他就看到了三个人走进了大厅。 即方凡、晴明与源博雅。 几人来到大厅到庭院的门口,围着那儿的桌子就坐下了:方凡晴明面对面而坐、博雅坐在一边。 此时有小纸人适时地端上来酒菜,一目连看送来了四份,自己干脆也就坐了过去加入了吃吃喝喝的行列。 晴明少有地说出了一些略微不满的、牢骚性质的台词:“啊呀~主持祭典的时候吃的饭实在是没什么滋味呀~”说着,他咬了一口小纸人送上来的烤青花鱼,品味着那鱼上特有的风味,还以酒下之。 博雅白了他一眼道:“我倒是觉得,能吃到主持大典才能够吃到的菜是一种荣幸。” 晴明不置可否地微微撇撇嘴,不过没让博雅看到。 方凡也不对此进行评论,毕竟他的口味接受度可是很强的,那几个被晴明抱怨的菜在他看来那也只是比较清淡素雅而已。 于是,在寒暄般的对话结束后,方凡迅速将话题拉到了正题上:“晴明兄,我想用我那门‘袖里乾坤’的小法术来换你出手帮我把一目连给签了。” 晴明看他如此直接,也就直接说了:“帮你签下风神也不是不行”他少有地正了正坐姿,看着方凡的眼睛接着道:“但是我不要你那门看起来就很方便的法术,我要你去某个地方走一趟帮我一件事。” 方凡虚起眼回看着晴明:“我发现你们扶桑的老是喜欢叫别人给你们跑腿。” 说着,他瞟了一眼一目连,并且想起了某位可能正在睡觉的河神。 “所以不会是什么特别危险的事儿?太危险的话我可不去哦。” 方凡念道。 晴明轻轻吹着冒着热气的鱼身,浑不在意地随口道:“危险当然有,不过我保证没什么太严重的事情,而且你有可能还会有额外的收获。” 说完,他一口就咬在了烤鱼上,已经烤得外皮焦脆的青花鱼上顿时‘咔嚓’一声。 方凡也拿起烤鱼,也学着晴明往鱼身上吹了几口气,在咬下去之前,他说了句:“那你说说,我听听” 关于这件事,得从晴明在阴阳术上的老师,贺茂忠行先生说起。 贺茂忠行其人,在扶桑阴阳术上的辈分可高了,这么说,关于扶桑阴阳术的起源,据说就是这人的祖宗倒腾出来的。 而他的儿子贺茂保宪则是当今扶桑阴阳寮的头头。 在忠行故去的那一年,他曾经把自己的弟子与儿子,即晴明与保宪叫到自己榻卧之侧,对他们嘱咐了一些自己生平出于种种原因没能解决的灵异事件,并且着重强调了其中的一些如果有所疏忽就可能造成严重后果的。 其中就有件事是关于‘茨木童子’,也就是所谓的罗城门鬼的事。 据忠行所说,当年有位怀胎三年零六个月的孕妇找到忠行 听到这里,方凡忍不住吐了个槽:“这是怀了个球是么?” 晴明一怔,哑然失笑:“你是在说你们那儿的‘三坛海会大神’么?” 方凡道:“你连这种传说都知道啊?” 晴明只是淡淡地回了句:“大唐的主流传说我还是听过不少的。”就接着说正事了 话说那位孕妇的丈夫带着孕妇找到忠行,恳请忠行看一看是什么问题,并且可能的话予以解决。 当时忠行开眼一看,当即就看到有股不祥之力盘踞在妇人腹中,于是他当即作法将那邪秽祛除了。 那对夫妇在那以后当天晚上就产下了一个儿子,忠行也检查过,是一个正常、健康的人类婴孩。 原本,这事情就应该是已经结束了的。 不过多年后忠行又听到传闻,这传闻在人与妖甚至某些式神之间都在传:说有一只强得没边儿的大妖怪不知为何横空出世,而且完全没有人见过或者认识它。 忠行听到传闻后,出于对京都安全的考虑,就对此展开了调查。 调查的结果并不理想,忠行只知道了这只妖怪被称为‘茨木童子’或者‘罗城门鬼’,据说是人类变成的,传说当初他母亲怀他怀了三年多。 忠行立即通过占卜(据说贺茂忠行极度擅长占卜),寻找到了当年那对夫妇,询问他们当年的婴孩的情况。 而那对夫妇却表示,因为那个孩子实在是太恐怖了,他们就把那孩子扔掉了。 可是当时的忠行,一是实在调查不出更多的情报、二是已然垂垂老矣,纵然有心却也未必有力 于是他就将这件事作为嘱托之一托付给了自己的弟子与儿子。 说道这里,方凡已经对晴明将要让他去做的事有了个猜测,不过他等着晴明自己来说。 只听晴明缓缓说道:“前几天源氏的人正在大肆宣扬他们斩下了罗城门鬼的右手” 方凡挥挥手,重重地啐了一口道:“切,什么他们斩下的,我躺在我是说我在那儿看得清清楚楚,明明是茨木童子自己把手朝那个怪物小孩儿的斧子上撞” 一目连冷冷地道:“你刚才说了躺?你其实是躺在地上看到的?” 方凡干咳了几声:“咳,这并不重要,重点是茨木童子的那只手,几乎就是那家伙自己扔在那儿的啊!” 于是方凡将当时的情况说了一遍,不过省略掉了自己被人家摁在地上打的部分 晴明听着,特别是听到‘茨木童子连手都不要也要下班回家’那段儿,他的眉头就皱了起来。 他双手插在袖中,喃喃念道:“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源博雅此时插了个嘴:“也就是说,有只很~(说道这里,他还用手比划了个表示‘很大’那样的姿势)强的妖怪,把他的一只断手扔到了京都附近?” 晴明道:“没错就是这样。” 博雅道:“那还等什么,我现在就上朝向陛下禀报此事!” 说着,博雅就要起身,而晴明却伸手拉住了他:“不要着急,博雅啊,你先不要着急” 博雅一向相信晴明的判断,既然晴明说不要着急,那想来也自有他的道理,于是他就还是没有起来。 不过,他此时也没有心情吃菜喝酒了。 看他不会去动面前那完全没被碰过的酒菜的样子,方凡就直接把自己已经吃完的盘子端下了桌,递给了一旁等着收盘子的小纸人,然后直接把博雅那份拿来了自己面前放着,并且迅速地咬了一口。 一目连看得眼角直抽抽,心想自己怎么会答应这货签下灵契的。 而无论当事人博雅,还是主人晴明都没对此发表什么意见,无他,一个没心情、一个是已经习惯了。 见晴明仿佛还在思索的样子,方凡咽下口中之物,大大咧咧地来了一句:“说,要我去哪儿,怎么搞?” 晴明斟酌了一下语句,才开了口:“方先生,我要请你去到一个地方,也就是茨木童子的现居地,去问一问他的想法” 方凡回忆了一下茨木童子对自己那说不上有什么敌意的态度,就把这事儿应承了下来,不过他还是给出了个附加条件: “要我去走一趟,面对那个猛男去问事情,可以是可以啦” 说着,方凡右手伸出食指和中指,并且用大拇指往这俩指头的指尖上搓了几搓,嘴角微翘接着说:“不过那个可是个绝世猛男啊,超危险的啊不意思意思,我是很难办事儿的啊” 二 好处与出发 晴明首先开始解释起了一些扶桑签下式神的原理,以及此时签下一目连的特殊契约的事项: 普通的式神契约能够让签约者感应到式神并且给出指令,二者之间就像雇佣关系一般,签约者满足了签下式神时与其约定的条件即可。 而此时方凡与一目连所要签下的灵契不同于普通的式神契约,由于一目连已经很多年没有信徒了,所以他此时是几乎油尽灯枯的状态,所以他们将要签下的契约是以某种‘能量链接’的形式,将方凡的一部分灵力通过契约转化为信仰之力用以给一目连吊命。 就像一个已经在漏气的气球,原本还能以近乎守恒的形式存下一点点气儿的然而那个气球,也就是一目连,被某个头脑简单的货给捅了一剑,那一剑还好死不死偏偏捅在了一目连命门上,于是他这个气球此刻就只能一边漏气、一边从别处吹气进来才能够维持不瘪掉。 而那个吹气的,自然就是造成现在状况的方凡了。 总之,晴明非常慷慨地当场就做出了灵契并且准备让方凡与一目连签下了。 不过,这个事儿出现了状况。 简而言之就是,在方凡滴血确认、一目连也已经在接受灵契了的情况下,契约无法成立。 而且甚至晴明都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在几人思考时,源博雅双手当胸左手握拳,竖直着轻轻敲在右手手掌上,说道:“会不会是名字的问题?就像玄象琵琶的时候”(关于琵琶玄象事件,可由梦枕貘《阴阳师》书中观之) 晴明恍然大悟,挑起大拇指:“不愧是你!博雅你找到了盲点!” 大概是晴明压根就没想到跟神有关的契约会在这么简单直接的地方出现问题,总之这值得一试。 方凡出现了一点小小的疑惑:“这和名字有关系的么?” 博雅露出了一脸类似便秘的表情,喃喃念道:“啊~就是一些诸如用名字来下咒啦、万物都是咒啦这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方凡直接点了点头,露出了一脸了然的表情:“哦,懂了!” 博雅直接就惊了啊,毕竟他这么多年都没搞懂在说这种事情的时候的晴明嘴里出现的任何一个字。 而方凡已经做出了确认:“我的确叫方凡没错。” 此时晴明已经将灵契上一目连的名字改成了‘目一个’,而契约结果仍然是失败 看着晴明少有的一愣一愣的表情,一目连缓缓道:“话说,既然我的名字不对的话你为什么不来问问我本人呢?” 晴明一拍脑袋,道:“啊~第一次处理和神有关的灵契,经验不足,莫怪莫怪” 一目连摆摆手,示意没什么后,开口了:“其实,不论是一目连还是目一个这样的称呼,都只是人类叫我的方式而已”说着,一目连温润如玉的脸庞上甚至窜上了一抹飞红:“你可以改成‘连’就好。” 方凡直接瞪着双死鱼眼就吐起了槽:“你脸红个泡泡茶壶啊!合着你真名就叫‘神’啊?!”(就方凡听到的各种说法里,貌似与神沾点边的才会用上连这个字于是他做出了猜测) 一目连辩驳道:“谁和你说的连字就是” 然而晴明及时阻止了这段对话,也成功摁住了我打算稍微用垃圾话来水一水字数的手。 “成了!” 他做出了用以打断垃圾话的提示,并且示意两人回到认真状态来。 接下来的过程就非常顺利,一目连成功地与方凡签下了卖身咳,灵契,顺利地苟了一波。 然后就到了喜闻乐见的敲竹杠时间了 在方凡正要再提一句关于额外的好处的事儿时,晴明已经神秘兮兮地拿出一个长着翅膀的小纸人往方凡面前推了推。 方凡疑惑道:“这是?” 晴明道:“我就送给你一个强力的式神!”说着,他对该式神娓娓道来:“这一位,来自在坊间有着‘世外高人’之印象的、强大的天狗一族” 此时博雅蹬直了眼,看着那个小纸人,直接说道:“这不就是那个大·正义之” 他话都还没说完,就遭到了晴明面无表情的捂嘴。 方凡道:“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一听就很神奇的” 晴明直接打断了他:“不,你没有,那只是幻觉,这位式神就是那天在海上一翅便能鼓动风云,将一整船返魂香吹到数里外的大天狗。” 方凡记起了那位式神:“哦~是他呀~有实力的啊~”接着,他面露难色道:“可是连酱(酱为扶桑语中对亲密女性的称呼,对男性用君或桑,显然这里方凡不是扶桑语没学好而是故意的)他已经是风系了,我要这位大天狗也没什么用呀” 听到‘连酱’这种称呼,一目连可谓是如坐针毡、如芒刺在背、总之就是浑身起鸡皮疙瘩,于是他呵斥道:“别!你叫我一目连就好!” 方凡耸耸肩,一脸‘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的表情。 一目连看他这动作和表情,就有股不爽之情油然而生,于是他开口了:“我也不知道几天前是谁在那说什么‘放心,我绝对不会像那些阴阳师使唤式神那样使唤你’。”在说到‘放心’那段儿的时候,他还学上了方凡的语调。 方凡幽幽地道:“好好,我的一目连大人哟,我知道错了”说着,还接过了那个长着翅膀的小纸人。 在方凡接过小纸人时,晴明还嘱咐他:“由于天狗一族大都个性高傲,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时,请千万不要叫他出来,搞不好他会生气撕毁契约的!” 方凡摆摆手,嘚嘚瑟瑟地回他:“放心放心~但凡能单挑的我绝不摇人~” 晴明又说了一些注意事项以及大江山的地点后,方凡一目连便直接出发了。 那两人走出晴明宅后,博雅呆呆地啃着烤鱼,斜视着晴明说道:“所以,你就真把大·正义之刃·天·漆黑之羽·狗·罡风之翼送给方老弟了啊?” 晴明汗颜:“你还真听大天狗胡扯啊,直接管他叫大天狗就行了,他就一中二病。” 博雅疑惑:“所以啊,你这不是坑方老弟吗?” 晴明摆摆手道:“坑就坑呗,我老早就想把他送人了,蜃气楼那会儿还是我跟他说‘这种时候要一言不发才最帅’,要不然他一出现就要高喊‘在这狂风之中接受正义的制裁!’那种台词,我这老脸往哪搁。” 博雅:“不要他就放走他不就得了,干嘛坑别人呢?” 晴明:“放他走那他还不得到处发表中二言论还说曾经是我的式神?方老弟就不一样了,他这人本来就没什么下限,多个中二病也不影响他的形象嘛~” 博雅用尽全力去控制自己的面部这才勉强没把嘴里的鱼喷出来。 话说,我这小破书竟然也有盗版啊,,,,我在这吐槽一下看看盗版那边会不会出现,不过多半会出现的,毕竟是机器人复制粘贴嘛。 三 神前问答 在距离京都城百多里外一个不远、也绝对不近的所在,踏过去,就是所谓的大江山地界。 严格来说,这里仍然在京畿地区,但由于种种原因,扶桑的官方势力也只能对这个传说有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妖怪盘踞着的地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江山的地貌非常夸张,它或许属于某个连绵的、巨大的山系,但真正被称为大江山的部分,只是这条山脉中凸出来的一部分而已。 经过此地住民(大部分是妖怪)的各种改造,这片山脉已经不复它本来的样子了 方凡通过晴明的指点,没花几天就来到了大江山与人类世界的边界。 一目连并不在他身边,毕竟他拥有以方凡为圆心约莫方圆五十里的自由活动范围。 而且,‘签了灵契之后可以随便活动,不会去怎么使唤他’这种条件也是方凡自己提出来的,一目连也就遵从自己内心的渴望,像风一样到处乱逛去了。 “说得好像有多可怕一样” 方凡看着面前的一块不大的石头界碑,上面从上到下竖着刻着‘大江山地界、武士贵族等免进’的字样,看着界碑前后全无区别的土地,呼吸着同样全无区别的空气,在界碑前后反复横跳。 “说什么‘一旦踏进大江山就会遭遇可怕的危险’啊,不就是一个很正常的地区划分么??” 说着,他还玩儿上了,也不知道是想说给谁听地自语道: “我进来啦!”跳进了界碑后面。 然后他又跳了出来:“我又出去啦!” 又跳进去:“我又进来啦!” 然而此时出现在他身后的一目连就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 一目连以手扶额,完全没眼看这个货那意义不明的装傻行为,他淡淡地说道:“我感觉到你进入了某个很隐秘的结界然后又出来了然后又进去了,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他略带鄙夷的眼神已经替他把没说完的话说了下去。 方凡一脸正经地道:“人生在世,总得有点调剂嘛~不要整天都那么严肃” 一目连长长吐出口气,道:“我还是暂时跟着你一会儿,免得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被打死。” 方凡耸耸肩,不置可否地往前走去。 路上两人就在讨论这整件事情,方凡就着此时的谈话,顺口向一目连提出了他的疑惑:“你说,为什么那个猛男扔了一只手还被源赖光捡回去了晴明会那么紧张嘛?”在他看来,这种‘麻烦事有人无条件去帮着管’的情况简直不要太爽,怎么这还有人不乐意非要去问个清楚的。 他不太能理解。 而一目连只是白了他一眼道:“我以为我们来这儿就是来问这个事情的。”非常干脆地中断了这个问题。 方凡莫名地胸口一热,一目连那顾盼流影地一白眼简直风姿绰约,这又让方凡强迫自己回想起了就算状态不太正常也依然好看的稻荷神大姐姐 “我先跟你说啊,待会无论见到什么都别随便开口啊,说话之前先想一想啊,不然你是真的会被打死的。”一目连还是说出了善意的建议。 可方凡则是贱兮兮地笑了一声,胸口一热,脱口就道:“所以你这是在关心我咯~” 一目连摇摇头,决定不再和这货拌嘴,赶紧办完正事离开才是正道。 又没走几步,方凡的胸口热得停不下来了 甚至烫了起来 “啊哇哇哇!”不多时,两个人走在路上,方凡就一边尖叫、一边蹦了起来,在一目连不解以及懵逼的目光中,当场就脱起了衣服 一目连认真地后退了半步,按住自己的衣襟,皱眉道:“你要干嘛?” 而方凡则是一边手舞足蹈、一边试图继续脱衣,一边手上不停地比划着旁人根本看不懂的手势,但是,鬼都不知道这人到底要表达个什么鬼。 直到随着姿势的变化,一颗犬牙状的物品从方凡里襟掉落出来,“啪嗒”一声落在地上。 就算隔了一段距离,都能感受到那小小的犬齿上有着不低的热量。 方凡也看到了这犬齿,他花了几秒想起来了这是个啥,然后就瞬间得出了个结论:那只阴险的般若就在附近,还离得非常近! 几乎同时,一目连也得出了这个结论,他迅速地环顾四周,终于在不远的山坳上的灌木丛中看到了一抹红。 就在一目连看到的同时,那一抹红化作红影,瞬间窜出山坳,从二人头顶上飞跃远去! “我看到一只般若飞过去了。”方凡看着红影掠过的方向,淡定地念道。 一目连也看着那个方向,道:“我也看到一只般若飞过去了。” 方凡:“那你还愣着干嘛?允许它先跑三十九米?” 一目连根本就没听到方凡那后半句吐槽,因为在方凡刚说道‘还’字儿的时候,一目连已然化作疾风追过去了。 只见风一动,一目连几乎化作一条月白色的影子,几个呼吸间就扑到了般若身上,无形的风仿佛锁链,将他牢牢锁在半空、动弹不得。 一目连面无表情的脸这才由风中浮现,那风一点点由上而下勾勒出了他的身形。 此时,方凡才来到近前。 般若那张俊美的脸此时已经扭曲得不成样子,那眼中的怨毒若有实质,他恨恨地盯着所谓的风神和那个臭道士,张嘴就骂起了街。 其中遣词造句的污秽程度方凡生平仅见、甚至于其中夹杂的不少方言口音与俚语他直接听不懂,所以我也不再复述,非要打比方的话,某些游戏里的祖安玩家们的那几句苍白无力的问候简直就像在说‘早上好,吃了么?’一样。 于是,不太喜欢嘴里不干不净、并且自己还听不懂的低效交流的方凡,首先第一件事就是先让这个爪牙舞爪的家伙闭嘴 方凡问一目连:“你见过人类绑螃蟹么?”说着还从袖子中掏出了两捆粗大的麻绳。 一目连没有搭话,只是用风将般若勉强坳成了某种很羞耻的体位 于是方凡拿着麻绳就上了,其手法之熟练、下手之果敢、成品之专业,如果有旁人在场,定会直呼‘唐国人真会玩儿!’。 一开始时,还没发现,只道方凡是用的绑螃蟹的手法将那般若绑了起来,可是方凡越绑、旁边的风神就越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一目连想到了某些信徒传来的某些画面,他呸了一声,解除了风缚(反正那般若已经是逃不掉了)转过头直接没眼看那边那不太美好的画面。 而方凡则绑得起劲儿,末了甚至还拿来一根穿上了一块木条的小绳子,将木条那面塞到了般若口中,绳子系在其后脑,紧紧地打了个结。 “你老不老实了?” 一段时间后,已经被某种揉杂了龟甲缚与渔民绑螃蟹的手法被五花大绑的般若,就这么被扔在了太阳底下暴晒,而让他变成这样的罪魁祸首方凡则是舒服且惬意地在阴凉处的树下挑了块干净的草地坐了下来,好整以暇地看着般若,眼中有掩不住的好奇。 他想知道这般若变成妖怪时的变化过程,想知道为什么这扶桑四岛上会有‘活人化妖’这种既不科学、也不神学甚至不玄学的事情。 而且,身为妖怪,平时身上还能连一点妖气都没有,这也让方凡极度好奇。这种事在大唐那可是听都没听过的。 他建议先聊聊天,慢点再处理掉这只般若。 于是一场别开生面的‘神前问答’就这样开始了。 此时般若那俊美的脸都已经气紫了,然而他却毫无办法,那个臭道士的确是有些手段,那几根看似普通的麻绳,以他一个妖怪的身板儿竟然是挣不开。 而对面那两个家伙,一个就是那个臭道士;一个是一路追杀自己的风神。 见般若仍然是一副‘不交代、不配合’的表情,方凡都在考虑如何用刑让他老实下来了 他眼神示意一目连,试图让他开始套话,可一目连只是盯着般若,根本就没去接方凡的眼神就算接到了,那大概率也就甩回去一个‘你说过不使唤我的’的眼神而已。再说了,更大的概率是,一目连根本就看不懂眼神其实‘用眼神透露某些信息’这种事,本来就非常离谱,用一个白色的框底,里面有一个随便什么颜色的圆形,最多也就透露出情绪,而说能透露出一堆信息也就小说里会这么写了。 不过,风神还是靠谱的,他一开口就让般若咬牙切齿口水嘀嗒的动静安静了下来: “优作?” 般若一对略带血丝的双眼霎时瞪住了一目连,而且就以‘亚洲捆绑’的状态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的茫然。 “月牙村的优作,对?” 一目连再次开口问他。 已经变成一只般若妖怪的优作点了点头,安静了下来。 在一目连亲手解开优作嘴里的木条绳子后,优作平静地开口了:“所以,你听到过我的祈祷?风神大人?” 在说到‘风神大人’这个词的时候,优作几乎是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字里行间的怨怼之意非常明显。 没等风神开口,优作继续说道:“那么,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你在哪里呢?” 说完,他直勾勾地盯住了一目连,等着他开口,等着他说一个可能自己未必能够接受的理由。 一目连皱眉道:“你当初的祈祷,祈祷对象是‘无论哪个神都好’,祈祷内容是‘帮我宰了他们’” 优作没有任何回应,他只是保持着安静,瞪着一目连,示意风神继续说下去。 一目连也没要他回应任何东西,自顾自地接着说着:“可是优作啊,没有哪个神会回应这种祈祷的。” 优作陷入了疑惑,他沉默了一会儿,问一目连:“为什么?” 一目连回答了他:“没有任何一个神会去主动地让人类失去生命,神都是由人类的信仰而生,目的是保护人类,他们我们都不会去帮你杀人。” 优作的表情皱成了一团,他喃喃道:“所以,你真正想说的是,这些都是我自作自受?我”说着,他的脸上因为想起了不好的事情而闪过了一丝惶恐:“可我,我我并不是自己喜欢才进水茶屋的我也不是因为自己愿意才被、才被那些人给” 听到这里,方凡不得不掏出水袋给自己灌了一大口,还吐了个槽:“我没看错的话,这是个小男孩?怎么我听他这意思他是被卖到青楼还遭重了呢?”(对,在当时的扶桑、起码在本书中,‘水茶屋’就是从事青楼业务的场所,关于这种事情方凡怎么知道的呢?首先铃鹿山的广志其实是个色鬼) 一目连无视了他的打岔,继续着和优作的交流。 此时的优作通过刚刚的打岔,稍微冷静了一些,他知道自己绝无幸理,于是说话就更加没有顾忌了:“那么,当我对‘随便哪个神’祈祷的时候,所有神都听得到?”大概是因为既被道出了为人时的名字、又觉得自己已经离死不远,此时的优作呈现出了与刚才的躁动截然不同的冷静,配着他那小脸蛋甚至有点楚楚可怜之感。 一目连点头道:“虽然没有提到具体哪个神的名字,但是你这样祈祷的话应该是谁都听得见。” 优作接下来又套了几句关于如何将祈祷让固定的神听见的话,而一目连也耐心地作出了解答。 末了,一目连道:“那么优作,我现在已经满足了你的好奇心,你是不是应该为你的行为付出代价了呢?”说着,一道风在他手中勾勒出形体,形成了一个带刃儿的、环状奇门兵器。 优作苦苦笑道:“所以,这就是高高在上的‘神明大人’们的态度吗?” 一目连只是说道:“最开始,你跑去杀掉你那卖儿卖女的父母、杀掉那水茶屋里的鸨婆龟公、甚至解决了那些欺负过你的土财主我都只当做没看到。” 此时,那环儿缓缓漂浮到了一目连的手掌前,他接着缓缓道:“但是你在成功报仇之后,还在不停地穿着女装诱杀别的人类” 优作此时眼睛又红了,他嘶吼:“那些人渣本来就该死!” 一目连快速地道:“就算他们或许该死,也不该由你来审判!” 说着他手中的环在半空中旋转了起来,那兵器越转越快,带动了涡卷状的微风,还发出了‘呜呜呜’的声音,随时都可能会对着无法行动的优作切去。 优作此时,反而只剩一脸平静,他说出了最后一句话:“那就让您那一尘不染的身上,溅上我这低贱的脏血。” 此时,那环正好激射而出,然而还没等那锋利的兵器去到优作面前,妖气爆发,优作就爆炸了 是真的那种、‘boo’的一声、整个人就化作血肉组成的漫天花雨那样,直接就在地上涂上了一层血肉的那种爆炸。 一目连身前出现了无形的风墙,挡住了飞溅而来的血肉,可是方凡就惨了,他在猝不及防下被淋了一身 血水沾染过的衣物黏糊糊的,贴在身上令人非常难受,可方凡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因为他此时一头一脸都是血水和各种零件 此时,在原来绑住优作的地方,有一个鲜红的鬼面具漂浮在半空中,那个面具是活着的,表情活灵活现,它张嘴、非常嘲讽地笑道:“呵呵这就是神!” 说完话,还没等方凡一目连有什么反应,那面具就在阳光下红光散尽,一寸寸崩碎了。 它化为尘土,落在了地上,和地上的沙尘看起来没什么区别——它们和沙土混在了一起,完全分不出彼此。 妖气散尽,躺在地上的那颗鬼牙也已经断成三截儿,已然是有了风化的痕迹。 方凡并没有因为完全没听到自己好奇的事情而感到可惜,他只是搜肠刮肚回忆着‘净衣咒’的使用方法,在试了十几次之后,终于成功施放了出来,把自己身上用法术搞了个干净。 弄完了就嘴里说着“尘归尘土归土,事情解决了可喜可贺~”准备继续上路。 而一目连则是看看那一地的血和零零碎碎,又看看方凡,张口说道:“你等我一下” 方凡看着他操纵着微风将那一地染血的沙尘卷起,再将那些零碎卷作了一堆。 一目连走到树丛边,指着地面看向方凡道:“劳驾在这儿弄出个坑来。” 方凡耸耸肩,嘴上念叨:“命苦噢~我可能是第一个反而被式神使唤的人”一边颇为干脆地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铁铲。 四 初见......杀? 二人在将那一地的、混了泥沙的般若残骸入土后,就继续上路了。 一路无话,他们走了约莫半个时辰,已是离那造型奇特的山不远。 喝了口水,方凡抬眼就见到一个身高一米六左右、头上扎着夸张的冲天马尾辫、赤裸着上半身的人背对路边坐着,斜靠着一个有他人那么高的大葫芦。 那人似乎是低头在喝着酒,一边喝还一边咂着嘴。 方凡心想,在这儿人生地不熟的,万一他找到山顶却发现茨木童子住在山脚,那可多尴尬,干脆就和这路人问问路呗,于是他就开口了:“那个,请问那边那位那位矮个子桑,问你个事儿呗?” 一目连在他身后抱着手,看戏一般地道:“啧啧,你这人啊,一上来开口就拿人家的身体特征说事儿,我真怀疑你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方凡双手一摊,理直气壮地回道:“光看背影看不出人家是男是女嘛,万一喊什么大哥姑娘的喊错了那多尴尬~我又没有嘲笑人家矮,只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而已。” 一目连听着这番狡辩,甚至都不想吐‘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上半身不穿衣服坐在路边’这个槽了,他只是淡淡地说道:“总之,要是你莫名地死了,我还是会有点困扰的。” 此时那个被称作“矮个子桑”的人回过了头来,至少看他平静的面容,他暂时还没有什么大的情绪,比如说跳起来打死方凡之类的,他只是问了一句:“你有什么事吗?” 方凡直接就问了:“你知不知道茨木童子在哪?” 矮个子桑上下打量了方凡两眼,方才开口道:“我看你年纪轻轻、也不像有几两肉的样子,就是个凡人,找那种大妖怪干嘛?” 很显然,这位矮个子桑就是前文提到过的酒吞童子,他当然是知道茨木童子在哪里的,只是他和方凡这种完全不认识的人犯不着说。 方凡一挑眉,学着对方的措辞,回道:“我观阁下身高反常、行为也不像正常人的样子,怕连人都不是,我找那种大妖怪和你有关系么?” 酒吞童子也不生气,只是道:“他家就是我家,当然和我有关系咯。” 方凡道:“你哪位啊?” 酒吞童子道:“我酒吞啊。” “噗……噗嗤……”晴明是跟方凡科普过酒吞童子的,说是大江山的众妖首领,实力不在茨木童子之下,方凡就将这名大妖怪的形象代入了茨木童子那不怒自威的猛男形象,心想这酒吞童子恐怕没有个七八尺高、那也得力能扛鼎啊! 然而眼前这个身高一米六还要用发型来凑身高的妖怪自称酒吞童子,着实狠狠地戳碎了方凡的心理防线 酒吞童子面带微笑:“那你现在是不是故意嘲笑我矮了?” 方凡摇手道:“我没说……噗……是你自己说的……噗……对不起我忍不住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只见酒吞童子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根一丈多长、造型猛恶的奇门兵器,该兵器长棍形状、碗口粗细,向敌那端更是粗狂、铸成方形足有七寸来粗! 那方形的部分足有二尺来长,每一面都星罗棋布地布满了方锥形的尖钉,乃是一根巨型的狼牙棒是也! 酒吞童子缓缓举起狼牙棒并对准了方凡的脑壳,淡淡地来了句:“我允许你先跑一丈。” 列位,光看都知道,这玩意儿可不比荒川河神的扇子。这一棒子敲下来那是一定要出事情的,方凡看到酒吞童子那身高和武器之间那强烈的反差,从心地信了他是真的酒吞童子,于是更加从心地一息之间便贡献出了自己廉价的膝盖:“大哥我错了大哥!您文成武德泽被千秋、千秋万代一统江湖啊!” 方凡这一旦开始出卖节操,那嘴里跑的火车就会越来越离谱,这不,明明是别的地方、别的年代的词儿,他愣是把这词儿弄得既穿越了位面、又穿越了时空地往外蹦。 酒吞童子看都没看方凡,只是看向一目连,嘴里问了句:“风神?” 一目连知道酒吞童子这是在问,等会儿自己暴揍方凡的时候会不会插手,而一目连则是一摊手,冷冷地道:“请便,别打死就行”顿了一顿,他还补了句:“也请不要打手,他做饭还是很好吃的” 说罢,一目连便双手插在袖中,不再言语。 方凡当时都惊了啊,他一边手上掐诀,一边惨嚎出声:“喂!好歹我俩是签了灵契的啊!我都在这要被人打了你就这么让别人‘请便’啊??!!”然后他还又意识到了什么,转头问酒吞童子:“话说你们认识?” 酒吞童子只是看着方凡,手起棒落:“当然是” 只听“嘭!!!”的一声大响,地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方形的、印着尖钉形状的大坑,这时酒吞童子的后半句话才堪堪传来:“不认识啦!” 接下来,就只见方凡与酒吞童子一个没命样的疯逃,一个单手举着棒子追,还时不时一棒一棒地往地上砸,霎时间是尘土满天飞,地面上多出了好多棒子坑 一边追,酒吞童子还一边说着:“我只是看人家衣服式样不像是普通人穿得起的,还是那种清新素雅的月白色” 地上又出现一个坑的动静暂时打断了他的言说,等棒子的动静过去,酒吞童子才接着说:“而这位的右眼戴着眼罩、容貌姣好,完全符合记载。” 此时酒吞童子已经把方凡逼到了一个角落中,完全避无可避,他扔掉棒子,赤手空拳扑上去就把方凡摁在地上打,一边打还一边继续说着:“再说了,我就叫他一声风神又不怎么样。” 一目连在一边静静地看着、听着这一切,他当然看出了酒吞童子并没有要在这里就搞死方凡,于是他淡定地拢了拢头发,悠然道:“听见了么?这才是一个有修养、有礼貌的人说得出来的话你还是多读点,没文化才会用别人的身体特征来招呼人家。”一目连甚至还在‘身体特征’这个词上咬了重音,直接把方凡身上的仇恨拉满。 肉眼可见,酒吞童子的拳头力道更大了。 其实,一目连这样正经的人也可以说正经的神,一般来说是不会做出这样的事的然而一想到方凡也有被人摁在地上打的一天 他就有种淡淡的、莫名的愉悦感。 甚至偷税得一批~ 五 酿酒 且说酒吞童子出于方凡贱力值(不要在意这个数值的具体定义,只用体会字里行间满溢的贱气就好)的影响,暴揍方凡时,感受到结界波动和酒吞童子妖力波动的茨木童子赶到了此处。 这位大妖还是一如既往地身着唐甲、身高七尺,唯一与其绝世猛男形象不同的,大概就是他脖子上那个硕大的铃铛了 茨木来到现场一看,当时就笑了,他开口来了句:“哟嚯,这不是唐人吗?来这儿干嘛?”开口出现的声音仍然是那种令人听到后就自动能够理解的诡异语言。 酒吞童子听到这话后,干脆就直接停手了,甚至在方凡还在被打懵了的状态下随手甩了俩治疗类的妖术治好了他的伤,然后就仿佛一片红云一般裹挟起方凡与自己的葫芦就往大江山深处飞了出去。 这下轮到茨木童子懵逼了,他愣了一下,看向原本在一边看戏的一目连:“他们这什么毛病?” 一目连从袖子中抽出双手,熟练地一摊:“无他,唯嘴欠尔。” 茨木童子摆摆手,决定不再纠结于自己那个奇奇怪怪的室友与和他同样奇怪的唐人之间的事,于是他说道:“那么,你是来干嘛的呢?” 一目连想都没想,直接回道:“看风景。” 茨木童子这位绝世猛男其实是一个算作非常温柔的猛男,他对那种‘对自己没敌意’并且‘没有没用到某种程度’的对象是非常友好的,更何况这大江山都有一万年(此处取大于三即等于一万定律,不要问这是什么定律,只用记得大于三就能等于一万)没来过客人了。 所以,茨木童子就仿佛一位热情好客的老大爷一样,笑呵呵地拉着一目连在山上参观了起来还心里想着既然方凡是和一目连一起来的,那么也必然拥有相同的目的 而一目连,他很明显是知道方凡所来何由的,然而出于他其实并不是方凡的式神、并且那个家伙也被此地主人拉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也不知道去干嘛所以他也就没提这个事儿,反正现在看来,此时提了也没用。 且先不表茨木童子拉着一目连在大江山的观光,先说方凡被酒吞童子运起妖法带到了大江山的山腹之中。 这山腹中,乃是大江山势力眼中重要程度仅次于整个山内生活区本身的地方,特别是酒吞童子曾经下过‘当外敌来临时优先守护山腹’的指令。 其实说来也并没有什么神秘以及令人不解的地方:这山腹之中是大江山的粮仓所在。 而对于酒吞童子来说,它还有个更重要的名称:酒窖! 一进到这山腹中,方凡就闻到了一股非常好闻的气味:那是经过一些处理后,一袋子一袋子堆在干爽角落里的粮米;那是一块块挂在搭好的木架子上、正在一滴滴往下滴油的腊肉;那是虽然闻起来有点奇怪、但还是能够闻出酒液蒸馏和发酵的香气。 随着鼻腔中的那股奇怪的酒味越来越浓,酒吞童子现出了他那一米六、冲天辫的形象,在酒坛子边的一个不高、但是能让他的身高够到酒坛封口处的台子上站定,之后随手就把方凡往地上一扔。 他看着方凡站了起来,当即就指着二人面前那一个比人还高的酒坛子道:“你看看。” 方凡看着酒吞童子,一脸的疑惑,他那患者一般的思路也无法理解此时的酒吞童子的行为,于是他使用语言来表达出了自己的困惑:“哈?” 酒吞童子不耐烦却又认真地揭开那个大坛子的坛口,用一边的木勺舀出了一勺那坛中之物,凑到了方凡嘴边道:“喝。” 方凡吞了口唾沫,看了看此时都没离开酒吞童子手中的大铁棒子,又看看酒吞童子另一手中的木勺,勺中的液体至少无色透明、还散发着酒味。 于是方凡只能捏着鼻子喝了 可是,进入到方凡口中的液体,完全没有任何一种他所知道的酒类的香气或是风味,那勺液体给方凡的口味体验就只有两个字:酸!辣! 酸可不是开胃的那种酸,而是一种介于放馊了的菜饭、还略有腐蚀性的感觉;而那辣 这么说,方凡感觉自己吞进去了一团火,而那团火现在正在顺着他的口腔往他的食道蔓延 这是一团‘馊火’! 用火去烧淋上了变质的油的泔水也就不过如此而已。 这还只是一小口,小到方凡都没来得及吐出来就已经顺着他的喉管流了下去。 方凡当场一个后垫步就远离了那可怖的酒坛子与把这种东西往自己嘴里喂的酒吞童子,一脸极度警惕地看着他:“你终于把要打死我的计划变成了要毒死我了么?”说道‘毒死我’这段儿的时候,他甚至都带上了哭腔,这是被呛的 酒吞童子扔下棒子,把剩下的酒自己喝了,勺子扔回了远处,把酒坛盖子一盖,强忍着自己想吐的冲动道:“我是问你这坛酒到底什么毛病。”说着,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毕竟他光着上半身,而他的手又没有伸进裤子)掏出一本书来,就往方凡手里递过去。 而方凡看他并没有什么杀机流露,也就将信将疑地走上前接过了那本书。 就着这山腹里的长明灯一看,这是一本线装书籍,用牛皮做的封面,封面上用汉语浮刻的方式刻着书名:《齐民要术》,在竖着的书名左下角,还用小一些的字体刻上了书籍的年月与来历:‘开元十五年工部注’ 而方凡看清这本书的标题后,整个人都麻了 因为他知道这本书是真家伙 方凡现在所在的时间,用大唐的说法就是开元廿七年,这本由工部再版并且作出注解的《齐民要术》他见过很多本。 只是他完全没想过,会在扶桑这个地方、甚至是在酒吞童子这么个占山为王的大妖怪手中见到这本书 而酒吞童子没去在意方凡的反应,只是自顾自地巴拉巴拉、如同炒黄豆一般地说了起来:“自从我买到这本书后,我就在照着这本书上的方法让山上的妖怪们种地养猪养鸡,现在大江山已经不再需要去抢夺什么东西了,完全能够自给自足,这也就说明这本书上所说的农事方法以及各种民生器械是真实无误的” 方凡由于整个人都麻了,甚至组织不出什么言语,只能被动地听着酒吞童子高谈阔论:“但是,有一件事情,只有一件对我来说甚至是最重要的事情它没有做到!!” 方凡喃喃回道:“是什么事情?” 酒吞童子一字一顿地道:“那!就!是!酿!酒!术!!!!” 方凡口中那‘馊火’的味道还在回荡,他环视四周,看着酒窖外的那些粮米腊肉,深以为然地点点头,甚至还干呕了两下 酒吞童子道:“我可是全都照着这书上说的步骤来做的,为什么这么难喝嘛??!!” 方凡在心里说了句这岂止是难喝,简直就是难喝啊。 然而表面上,摄于那根躺在地上的巨大棒子的威慑力,他没把这话说出口。 可是,方凡不会酿酒啊! 就算是方凡都知道一个道理:当你打肿脸充胖子去装作你在某个领域很有经验或者非常擅长、而这个领域其实你一窍不通时,那么你就有非~常大的概率在不久后穿帮,而穿帮后你所付出的代价则是你去装这个【哔——】所获得的利益远远达不到的。 也就是说,如果此时方凡装作懂得酿酒的样子去和酒吞童子装佯的话,那等会儿他要面对的就不止是那根可怖的大铁棒子了 于是方凡诚实地说道:“可是我不懂酿酒啊!” 酒吞童子一皱眉:“你们唐人不是家家户户是个人都会酿酒么?生儿子就状元红生女儿就女儿红的” 方凡两手一摊:“这,说是这么说没错啦,但是我也不生娃的啊” 只见酒吞童子手一伸,躺在地上的铁棒就直接被‘吸’到了他手中,他微微扬起铁棒,微笑着,缓缓说道:“所以,不生娃娃你就没学酿酒么?” 方凡惊道:“别别别,我现在就学,现在就学!” 接着,在酒吞童子的注视下,方凡将《齐民要术》造酒篇中蒸馏白酒的那部分通读了一遍,发现方凡正在看那个部分,酒吞童子也将自己酿酒的过程用汉语说了起来。 起码,方凡是没发现酒吞童子有哪一步出错的。 可是,既然酒吞童子是一副完全不讲道理的魔怔的样子,感觉身为唐人的方凡只要说出‘不会’两个字,那就会遭到惨无人道的铁棒糊脸,方凡也只能东想西想,试图找出个理由来至少先过了面前这关。 方凡思忖良久,忽然说道:“既然书没问题,你的方法也没问题,那想必是别的原因啦。” 酒吞道:“我在听。” 方凡说出了一个半瞎蒙、半推测的答案:“比如说,气候、环境、风水?” 酒吞童子奇道:“嘿~这酿酒还能和风水扯上关系?” 方凡依旧诚实:“当然——————是没有啦!” 眼看着那根大铁棒子就这样抬了起来,方凡连忙接着说:“但是,就照着这本书上的做法,那是连猴子都酿得出酒来了,你照着做了却没能成酒,那就只能从说不准到底有没有关联的地方去看看了。” 酒吞看他说得有理有据,至少暂时没什么好反驳的,于是他终于暂时收起了棒子(当然,也不知道收到了哪里,参照某位纹身光头战神塞东西的方式),跳下台子,拉着方凡就走。 一边走还一边说:“我带你到处参观参观,你给我看看有哪里不对。” 说着,他还舔舔嘴唇:“据说道士都会看风水来着” 方凡愣了一下,并且感觉自己好像无法抗拒酒吞那股怪力的样子,干脆就把那句‘我只会打架,别的全都不及格’烂在了肚里。 六 风土人情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此时茨木童子带着一目连一路看、一路聊,正好来到了南山坡的田地边。 只见这些田地由上而下,一片片、一层层鳞次栉比,原来是一片片顺着山势的梯田,此时下午的太阳照射在田中,每块田地中的水波都折射出了灿烂的光泽,田中的水稻已然是抬起了头,就等着过几个月硕果累累了。 只是,有一点略微违和的地方,此时在田中耕作着、以及守在田埂上休息的,全是一只只的妖怪。 它们形态各异,各有特点,如果非要说有什么共同点的话,那就是它们都是人形的、或者至少接近人形。 这一类不知道如何分类,也没有任何记载的小妖怪,通常被统称为天邪鬼。 一目连从山外一路来到山脚,见到了不少天邪鬼。 看起来天邪鬼们就是大江山的主要居民,就一目连看到的那些几乎都在工作,不只是这里在种地的这些,刚刚离开的北山上甚至还有养猪养鸡的 大江山居民们秩序井然,都在这传闻中的妖山上依靠自己的双手生活着 纤陌交通、鸡犬相闻,这名为妖山的地方却俨然是一个世外桃源。 哪怕是以人类或是神的目光来看也是这样。 此时,一目连看到了一个更加违和的场面: 只见田地的上方,那一排排小木屋中,走出了个瘸腿的人类,正迎着阳光伸懒腰。 这一目连瞪大了眼,喃喃道:“那莫非是个人?” 茨木童子道:“对,是个人类,那一整片屋子全是人类在住。” 一目连不可置信地看向茨木童子:“你是说,有一群人类,住在这里,并且和妖怪一起生活?” 茨木童子淡然地回答:“对,他们甚至不用干什么活儿,是我养来吸血用的。” 一目连眼中闪过一丝不可查的锐利光芒:“你是说血奴?” 茨木童子坦然回望着一目连,同时还有一点点失落感,他原以为,像方凡这样大大咧咧地在妖市里逛地摊儿的家伙,那他身边一起的朋友会与其一样有想法,可现在看来,这位看起来文静淡然的客人却是一个‘正义’之士。 茨木童子理所当然地道:“不是奴隶,这是他们自己自愿的”说着,他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些自负:“我可不会因为食欲而去欺凌弱小。” 见一目连只是隐忍不发,并且正在听自己说话的样子,他接着说着:“这些人类都是些无家可归、说不定过几天就会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去的家伙,而他们现在住在这里,甚至不用做什么事,只用每个人过一两个月给我吸几口血”说到这里,他笑了一声:“呵呵他们甚至比我和酒吞都要自由。” 一目连听罢,那一点点升腾起的敌意就已经在不知觉间散去了。 是啊,这些人 他看着那个瘸腿的老年男性人类,看着那个人从腰间掏出烟杆,悠悠闲闲地点燃一袋烟抽了起来,那个人满脸的皱纹都似乎在笑。 这些人的确看起来很快乐的样子。 老人没抽几口烟,就看到了不远处的茨木童子,他乐呵呵地瘸着腿,双脚一点一点地晃到了一神一妖面前,仰头看着茨木童子笑道:“茨木阁下,今儿个咋有空过来呐?”说着,老人撸起袖子,伸出手臂:“来一口?” 茨木摇摇头,他现在的确没什么胃口,而此时一目连却发现,这老人还瞎了只左眼。 一目连道:“老人家,你”但是,这个‘你’字后面,一目连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只看到,这个老人,笑嘻嘻地,发自内心地试图用自己的血来喂妖怪。 老人这时才注意到了一目连(毕竟茨木童子实在是太显眼了),他奇道:“哦呀,今天山里有客人啊?能不能吃咱们山里的东西嘛?” 一目连注意到老人的措辞:‘能不能吃’ 茨木童子虽然不如酒吞童子博学,但他还是有些眼力的,至少他知道一目连不会受到妖气的影响 见茨木童子点头确认,老人招呼着着一神一妖就往自己的小屋走,边走还边说:“来来来,上个月的猪肉我已经腌好了,等我拿去厨房炒给你们吃。” 一目连联想了一下自己的所见所闻,默然一阵道:“他们知道如果长期吃这山上的食物,会变成什么样吗?” 茨木童子并没有回答,因为那老者已经自己说了出来:“就变成天邪鬼呗~”说着,他嗒了一口烟锅,伸出烟锅指向田里的一只红色皮肤的天邪鬼:“诺,那是我兄弟,他变得比我早了个把月,毕竟他吃得比我多嘛~” 说着,他已经从小屋中取出了腌肉,舀好了米,甚至从一旁的旱地田里摘了一棵菜。 他领着客人们来到公共的厨房,非常熟稔地坐在了那个怎么看都不像灶的灶边,用自己还没瘸的那只腿踩下了鼓风机。 而那‘灶’中本来就还有尚未熄灭的火。 然而,一股微风般的力量轻轻抬起了老人的腿脚,只听得一目连道:“你只管做饭就是,风我来负责。”话音刚落,那股微风就转向了灶中,让灶火升起了温。 老人愣了一下,道:“您可真厉害啊!” 他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些追忆的神色:“要是我能这样儿的话,当年就能打更多的铁了!” 一目连忽然反应过来,这厨房里的‘灶’,就是由一个锻炉改造而成的。 老人在热过锅具后,哗啦啦地炒起了他们的小菜,一目连不太想在沉默中等待,于是开了口:“老人家,可以说一说你的过去吗?”他顿了一顿,还是说出了那句话:“我想知道,为什么你甚至愿意被当作牲口来养着。” 老人板起脸,道:“您这话怎么说的,茨木阁下并没有把我们当作牲口来养!” 一目连无法,只能道歉。 老人这才望着窜进窜出的火焰,说起了以前的事。 他在年轻时是一名铁匠,在离京都不近的一座城中,那时的他年方十六。 在当时看来,他拥有一个体面的工作,可是其中的苦只有他自己知道。 每天天都还没亮,他就要到工坊去把火生起来,而由于是在城中,自己又是在城里唯一的官方锻冶房工作,所以每天都得在工坊中工作至少六个时辰。 偶尔事情少那还能在中午或者下午的时候有那么半个时辰喘口气的时间,但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在锻冶过程中吃个饭团对付一下。 当然,这不是说锻冶房只有他一个人,那个锻冶房每天至少都有十位铁匠在工作的。 只是,那十个人个个儿都有这么多活计。 就这样,当时的他从一个青年,干成了一个中年人。 这期间,没有任何一天休息过,天天如此。 再后来甚至被锻冶房的主人,也就是城主阁下安排着住到了锻冶房。 也就是说,从那一天开始,这些铁匠每天眼一睁就得干活,一直干到睡觉。 终于有一天,一个铁匠受不了了,他从锻冶房摔门而去,再也没回来过。 而剩下的人没有丢掉饭碗的勇气,只能继续工作。 就这样,那个中年人一直到了四十岁都还没成家。 某天,这样高强度工作的问题就出现了:他的左眼因为长时间注视高温的火焰而失明了,腿也因为长时间的锻冶而废了。 而城主所做的事情是,吩咐自己的家臣,把那个在锻冶房工作了大半辈子的老铁匠扫地出门了。 老铁匠明白,如果自己因为这点不公而去反抗的话,那就不是扫地出门这么简单了。 他检查了一下自己这二十多年来因为完全没地方用(毕竟吃住都在锻冶房了)而攒下来的积蓄,大概能不吃肉、不沾油荤地活个一年。 他一瘸一拐地、沉默着离开了这个锻冶房,想着去京都那样的好地方去投奔自己的兄弟。 在花光了所有的钱后,铁匠来到了京都城,找到了他那已经快要死去的兄弟 他的兄弟在生了肺痨后直接被工作地方的厂主扔到了罗生门外的尸体堆里。 正在铁匠抱着已经出气多、进气少的兄弟,打算干脆就在这罗生门外睡下时,他见到了罗城门鬼。 老者的叙述到这里便戛然而止,早在事情说了一半时,他就已经炒好菜煮好饭招呼着客人们吃了起来。 此时盘中的最后一口蒜苗炒腌肉被老者吃了下去。 老者的骨骼开始劈啪作响,他的身体也开始扭曲拉长,最终,在几个呼吸之间,老者当着茨木童子与一目连的面变成了一只天邪鬼。 这个时候,这只新生的天邪鬼用他的那只独眼看着一目连,瓮声瓮气地道:“现在我感觉好多了,该是我为让我活下来的茨木童子阁下做些事的时候了” 说着,他用变成天邪鬼后的那仅剩的那只粗壮的脚,一蹦一蹦地蹦到门口,冲着茨木童子深深地鞠了个躬,就蹦出了屋子。 一目连此时一半还沉浸在自己刚刚的所见所闻,而另一半却觉得这个铁匠天邪鬼的妖化过程有某种令他疑惑的既视感 茨木童子看向一目连,淡淡地道:“你看,我说他们是自愿的。” 七 能用小判解决的都是小事 在一目连的沉默、茨木童子的暂时懒得说话的安静氛围中,突然听得一声大惊失色、不可思议、痛心疾首的呼声: “我的大佬啊,你就拿那种‘人吃了之后会变成妖怪’的粮食来酿酒的吗??!!” 这呼声如此准确地表达了声音主人内心的震惊之情,正是出自方凡之口。 酒吞童子和方凡出现在了木屋居住区外,不过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酒吞童子挠挠头,道:“原来是这种原因么” 一目连与茨木童子正好循声而出,与这一人一妖会合,不过,他们却只看见了站在那里的酒吞童子,而方凡则是连影子都没见到。 茨木童子道:“酒吞,那个唐人呢?” 酒吞童子面不改色地、大拇指朝身后的田中一指,那田中正好有一片未熟的玉米杆子。 他道:“已经变成稀人了。” 他这话,不知为什么,是用汉语说的,不过没差,在场的都听得懂就是了。 这话听得一目连直接倒吸一口凉气。 在古时的扶桑,‘稀人’一词是指人类在化妖过程中,变妖了,但是却没有完全变妖的状态。 于是一目连喃喃道:“你这山是什么毛病,怎么来个人就要变妖怪” 酒吞童子悠然道:“非也~非也~我都用汉语说了,你怎么还要用扶桑语去理解呢?” 说着,酒吞童子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个酒碗,碗中气味一言难尽,正是一碗‘酒吞童子大江山特酿馊火’ 他道:“小方方他,已经变成了一个窜稀的人。” 事情的起因得回溯到酒吞请教酿酒术的时候,他给方凡灌了一口那足以要了普通人性命的酒(虽然我并不想承认那东西是酒),在他巴拉巴拉说完自己的话后,方凡便已捂着肚子急不可耐地问起了他茅厕在哪里这种问题。 于是,酒吞童子将他以妖法卷起,直接扔到了玉米地里,表示让他在此处施肥 不多时,众人听得一声舒畅无比的长吟,这是方凡已然解决完了‘问题’,提上裤子来与他们会合了。 方凡对酒吞童子直接说道:“那么我今天就和你说了,你酿酒失败的原因就是用了有妖气的材料。” 酒吞童子听到也不着恼,只是无精打采地道:“啊又要去人类世界打工买酒了呀”。 听着酒吞的言论,方凡一愣:“你,去,人类世界,打工???” 酒吞童子理所当然地道:“是啊,要不然哪来的钱买酒喝?” 方凡道:“你们不是土匪么?” 酒吞童子皱眉道:“你听谁说的我是土匪?我只是一个鬼王啊!” 方凡听了这句话后,咀嚼了一下话里的意思,总感觉好像这话有什么不对,但是却无法反驳。 不是土匪只是鬼王的酒吞童子接着道:“如果要什么东西我就去抢的话,很快就会有各式各样的25人团来刷我了呀!”说着,他还指向了周围的一派世外桃源之景:“那些贪婪的冒险者,整天别的事不干,一旦来刷我,那我这大江山花了十多年的心血不是直接被他们烧光抢光?” 方凡听到这里,只是对酒吞童子的一些措辞表示了疑惑:“什么25人团?贪婪的冒险者??”这些描述每个字他都认识,但是这些字组合起来后,他就不认识它们了。 酒吞童子摆手道:“有个卖书的胖子卖给了我一箩筐的杂书,我也是一不小心就看多了,老是用一些那些书上的词儿,你不用在意,领会意思就行了。” 于是方凡也就不再纠结,理解了酒吞童子怕麻烦的心情 不过他还是抓到了酒吞的话中那关键的一点:“卖书的胖子?捧着本书在旁边念你心里在想什么,而且笑起来贼可怕的那种?” 酒吞童子点头道:“对,就是他。” 这让方凡拾起了一些不太好的回忆特别是那件事之后紧接着他就把一目连这个没多少气的气球给扎破了。 心虚地看了一目连一眼,见一目连神色如常,方凡暗暗松了口气,而既然现在茨木童子也在这儿,干脆就把正事先给说了。 于是他招呼茨木童子过来,对两位大妖把晴明和自己说的事情给说了,只是没提关于茨木童子的父母那段儿。 哪知茨木童子当场摆摆手,说了句‘随它去呗’,非常干脆地表示了自己不想管这事儿。 方凡当场就来了一句:“壮士,那只手好歹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倒是管管呀!” 茨木童子道:“我可不觉得一只不听我使唤的手是我身上掉下去的肉。” 方凡看这位直接就是一副弃疗的状态,并且那只手疑似有自己的想法,那吐槽欲更是蓬勃而生,他直接就开始了:“就算是麒麟臂也是你的麒麟臂啊!你就这么往地上一扔就不管了,那只手手会哭的啊!” 茨木童子回怼道:“要不然我能怎么办?直接大大咧咧地往京都门口一站,高喊让安倍晴明出来给处理处理?”说着,他用仅剩的左手朝自己比划了一下:“你看我像是一副‘站在京都门口不会被25个脚男组团来刷’的样子么?”虽然茨木童子的交流方式诡秘莫测,可是他那能够直接传达意思的语言还是将酒吞童子时常使用的骚话表达了出来。 此时,酒吞童子却道:“不过那手现在是在源赖光那里,这个事儿的确不太好就这样放着不管啊” 茨木童子轻哼了一声道:“这手放在源赖光那里,晴明就不能拿去研究了?” 这算是妖怪对人类礼节的疑惑么?方凡想着,只是还没来得及将这个想法转换成语言,酒吞童子就已经作出了回答:“不能。” 他接着说:“不止不能,还可能有一些很麻烦的事情发生源赖光这个小赤佬已经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试验了,你想想这次京都附近的干旱” 说到这里,他注意到方凡突然被提起了兴趣的眼神,就非常恶趣味地停止了言说, 方凡道:“嗯?下面呢?大佬你接着说啊~” 酒吞童子眯眼看着方凡笑道:“想听啊?” 方凡点头如小鸡啄米。 未曾想,酒吞童子此时做出了一个方凡极度熟悉的动作! 只见酒吞童子伸出右手的食中二指,用大拇指一下下地搓在了指尖上,笑呵呵地道:“别说我小气啊,想听想知道的消息,可不得意思意思么?” 方凡一巴掌就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当场就感叹了一句:“天尊啊!” 一目连双手插袖,淡定且暗爽地来了句:“哈!你也有今天!” 小道士认栽了,他非常干脆地从袖子里掏出一整箱满溢而出的金小判,正打算从里面随手捧一把给酒吞童子 然而酒吞童子歪头看着那一箱子闪着金光的小可爱,道:“突然间这是干嘛呢!”说着,一手从不知道哪里掏出狼牙棒,一手直接将那整个箱子吸到了脚边,嘴里还说着:“你这样太客气了呀!”随着他每说一个字,手中的棒子也一节节居高,对准了方凡的小脑瓜。 方凡嘴角抽搐着,看着那根看上去很吓人实际上也很吓人的棒子,吞了口唾沫,干笑道:“哈、哈、哈,这是应该的就当孝敬您这地主了,但是您能把棒子放下好好说么” 酒吞童子作出恍然大悟状,一只脚踩在箱子上,一手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啊!我说怎么不对呢!说来你可能不信,这棒子它有自己的想法,一看到金币它就自己跑出来了!”说着,他就把狼牙棒往身后一塞,那棒子就消失了。 方凡虚着眼小声道:“啊还说什么‘只是一个鬼王’呢” 酒吞童子掏了掏耳朵道:“啊?你刚刚有说什么吗?” 方凡立刻摆手道:“没有,我只是说,这真是宾主尽欢啊~”虽然他脸上的表情都要哭出来了,可是他的嘴却还是非常从心的。 一目连努力地不让自己笑出声来,在一旁憋得贼辛苦。 嘴炮也打了,钱也收了,正事当然也得定下来了,于是酒吞童子对茨木道:“那你还是走一趟,用‘咱们’的方式把你那只麒麟臂弄到晴明那里去呗~” 茨木童子一脸不耐烦地去了。 而酒吞童子则非常随意地领着方凡一目连去到了刚刚的公共厨房里,坐下说关于这几个月京都大旱与源赖光之间的关系。 八 “罗城门鬼夺手事件” 话分两头,且说源赖光自从方凡袭击那晚从自己那个极度忠诚的义子金太郎处拿到那只“大妖怪罗城门鬼的右手”后,就直接挑了个族地城里的广场,吩咐手下的阴阳师们做好了一个防范妖怪用的结界就把那手用盒子一装,敞着盖子就搁那放个置物架再把装手的盒子放在上面展着了。 用源氏家主的话来说,这就是“人类对抗恶鬼的一大步”。 光一只手他还不满足,还在家族宝库中翻箱倒柜倒腾出了一大堆各式各样的狩妖斩鬼的战利品、甚至于一些有些年头的物件都被他摆上了展览台。 在源氏人员们再在这些展品外搭建成一栋还不错的简便屋子后,这俨然已经成为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博物馆。 而他整天享受着各路人士的敬仰,内心是暗搓搓地爽。 那手虽说是展览,而且布下了结界,可还是安排了一些兵士去值班的,基本上就是三班倒、不间断直到源赖光觉得展览得差不多了把那些家伙什重新收容起来。 今天晚上轮到敷屋值夜。 防止大家已经忘了这敷屋是何许人,在这儿提一嘴,这敷屋是源氏的老兵,大约再兢兢业业个几年并且运气足够好的话可能能够受封为低等武士。 至于他的事迹么,在上一卷中《方凡纵兔夜闯源氏地》时,在兔大壮手下不是,兔掌下有惊无险完全无伤地幸存了下来就是了。 此时夜到戌时,百里无风、明月皎洁。 风中微微夹杂着另一边城堡中的欢歌宴饮之声,吹拉弹唱不一而足。 烤肉与酒的香气甚至在这几十丈外的‘展品广场’上都能隐隐约约闻到。 敷屋不禁吞了口唾沫,他也想吃吃喝喝啊~ 然而我们都能理解,别说他只是一个资历老一点的士兵了,就算他已经是一名武士老爷,那他也是有极大的概率去不到那个宴席上的 虽然说梦最好不要白天做,但现在即是晚上、又左右无人,敷屋也就有些想入非非了。 不过终究那美梦还是被打断了,两名年轻些的士兵带着一位穿着雍容华贵的礼服的小姐过来了。 那小姐身材偏矮、肤若凝脂凤目含春,穿着一身估计把敷屋全家卖了都买不起的华贵礼服。 “敷屋先生,这位小姐是主人的表侄女,她对主人的功绩非常好奇,主人吩咐了,让小姐自行进去逛。” 敷屋认识那两名年轻士兵,他点点头,然开身子目送那小姐进了门,那小姐进门后只道:“谢谢你们,我不太喜欢被打扰,所以”说着,那小姐就将入口的门关上了。 而三名士兵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他们一个值夜、两个要负责待会儿将小姐带回,三人干脆就站在原地开始吹牛打屁。 源赖光的那位‘表侄女’,说是表侄女实际上也是相当远的远亲了,只因生得好看所以源氏家主下意识地对她慈祥了一些,她说想自己看看‘表舅’的丰功伟绩,他便大方地让侄女自己进去逛逛咯。 也因为她生得好看,三名士兵聊天的话题也就不可避免地围绕着这位‘高贵的小姐’了。 像是:“要是我能娶到那么漂亮的老婆就如何如何”,而这种设想自然招来了同事们的无情嘲笑。 咱们将视线撤离门外,投向门内的那位‘小姐’: 只见她生得的确是非常好看,但是啊嘞?怎么越看越是眼熟呢?如果方凡在这里,那他估计想都不会想,直接就会来一句: “我靠这不优作么???!!!” 对此时这位‘小姐’,‘她’当然不止是看起来像优作而已。 在优作作为般若妖怪在大江山口附近自爆时,其实,他并没有完全自爆。 他将自己的所有妖力都引爆了,而自己那完全失去了妖力的身体,却借着爆炸的掩护躲到了一旁的树丛中。 在引爆那个凝聚了他所有妖力的面具后,此时的般若已然是毫无妖气、与凡人区别不大的状态了 所幸那个臭道士和‘风神大人’在感觉不到妖气后,就没在周围找一找,否则般若可就真没了。 他在暗处从方凡与一目连的对话中听到了‘源氏族地有茨木童子鬼手’这件事情,当时的他就想过来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自己是否在这只‘大妖残肢’上有利可图 然而他却被发现、被捉住了,在万般无奈之下使用了这极度危险的金蝉脱壳之计。 而那场神前问答,则是让般若有了新的想法 并且他运气不错,现在的他还活着,还有命能够尝试那个想法。 事情的第一步,是屏住呼吸、躲在原地等待那两个煞星走远,远到完全脱离自己的视线范围,而现在的自己妖气全无,对于那两个煞星来说,只要看不到、听不到,那就会被当作不存在。 第二步,般若虽然已经没有了妖气,但身体素质已经远超凡人,他卯足了劲一路奔到了附近的城镇,有意识地在居酒屋打听到了一些关于‘源氏的大老爷在办展览会’的消息。 第三步,他一路去到不远的京都城,在夕阳西下时摸进了一间已经关门的、比较高档的和服屋,安静且迅速地将整个店里凡是在喘气儿的人全都杀了,偷走了店里那件一看就是镇店之宝的、供在店里一楼大厅正中的那件礼服并且穿上了。 而那件衣服正巧是女装。 所以般若还对着镜子迅速且熟稔地给自己化上了淡妆,若无其事地拿走了店里所有的钱、锁好了店门,越窗而出来到了店外的无人巷子中。 走出巷子,女装的般若雇了一辆马车,就往源氏族地去了。 一路无话,直到般若坐着马车来到了这辉煌的军事要塞般的城门口。 由于这些天的源氏族地迎来送往,不知道来了多少身份各异、有高有低的大小贵族、官家阶层,守门的士兵也没多问,就将般若的马车放入了城中。 就这么着,般若就以‘自己是源氏的一个早已落魄的旁系家的女儿’的说法、以及姣好的面容加上价值不菲的穿着参与到了源氏用以张扬的酒宴中。 不得不说,无论何种设定、何种背景、何种世界,好看的皮囊总是能够有所收获。 仅凭脸蛋和穿着、一只血债累累、失去了妖力的妖怪就能够完美地混入皇亲国戚的宴席中。 并且还能够得到独自进入展览屋的待遇。 ‘好了~最麻烦的部分已经结束了~’般若无声地念叨着:‘让我来看看’ 他并没有找很久,确切来说,他第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在一众展品中,放在最显眼位置的、装着‘罗城门鬼右手’的盒子。 不得不说,源赖光的这种安排,真的是很骚包。 般若步履轻摇,一步步地靠近那只鬼手 约莫半个时辰后,三名士兵之间的吹牛打屁因为弹资不足而中断后,敷屋看了看天色道:“那位小姐已经进去了得有半个时辰了?” 这时,三名士兵才都感到了一些反常:一个那么迷人的高贵小姐,竟然对着一堆奇奇怪怪的妖怪零件和刀枪剑戟之类的玩意儿看了半个时辰? 于是敷屋转身敲起了门:“哆哆哆”,同时还开口询问了起来:“小姐,您还好吗?” 门内一片寂静,除了敷屋制造出来的动静外全无声响。 敷屋贴在门板上听了一会儿,蹦出来句:“别是吓晕在里面了?” 瞧这话说的,搞得好像一个大姑娘愣是能被几个看不出原样的零件儿以及一些放在那儿的刀刀枪枪怎么样似的。 然而某种‘英雄救美’的幻想,却让三名士兵都接受了这个推测,他们迫不及待地打开门一拥而入。 可是,展览屋内并没有那位小姐的身影,甚至第一眼看去就能发现,放在所有展品中最显眼位置的装手的盒子也已经不翼而飞! 看到那空空如也的置物台,三个人当场就慌了呀! 年轻士兵揉揉眼睛,心想搞不好是我打开方式不对,可他再度看向那置物台时,那置物台还是那样,比敷屋的头顶都干净(还是那句老话,扶桑发型,你懂的)。 而谁知敷屋此时却冷静了下来,他笃定道:“主人的鬼手被妖怪抢走了!” 年轻士兵甲直接用一个疑惑的音节表达了自己的不理解:“哈?” 敷屋看向两名士兵,一字一顿地道:“主人的鬼手,被,妖怪,抢走了!” 两名士兵,看着敷屋无比认真的眼神,都点起了头。 敷屋接着说道:“如果不想被主人责罚丢掉饭碗,就仔细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 接着,敷屋领着两名士兵在展屋中走出了一个路线,同时用语言串好了两名士兵的供词。 当走到窗边时,敷屋指挥着士兵乙,他和士兵乙一起抬起士兵甲,将士兵甲扔出了窗外,随即两人走出屋外与已经爬起来的士兵甲会合。 紧接着,敷屋拔出自己的刀,在两名士兵站在一起、还没回过味儿来时,手起刀落迅速在他们藤甲上横斩一刀! 他们看着自己胸前藤甲上的刀痕,冷汗都下来了。 可敷屋却用手势示意他们噤声,见敷屋只是斩藤甲,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两名单纯且年轻的士兵也就没出声,甚至动都没动一下,任由敷屋施为。 在敷屋斩了四刀后,他将手中的刀递到了两人中最老实的士兵甲手上(虽然两人都很老实,但是甲还是更老实一些),对他道:“在我身上照着砍,砍重点儿,砍出点血。” 士兵甲踌躇道:“真、真的吗?你您确定?” 敷屋点点头,双手张开呈现出了一种任君施为的姿态,道:“刚刚你们相信我,所以我也相信你们!” 士兵甲咬牙就一样地横斩而出,刀子在砍破藤甲的同时,也划破了敷屋的内襟,划破了敷屋的皮肉,刀伤比较浅,但已经开始渗血。 敷屋低哼一声,示意他继续。 最终,士兵甲砍了敷屋四刀,伤口三浅一深,士兵乙则在不远处望风。这整个过程实施起来也就不过一盏茶功夫。 “好了,你们现在去叫人来救我们,我被妖怪打伤了就躺在这里等你们。”敷屋收起自己的刀,躺在了地上,而两名士兵就去呼叫增援去了。 在小半个时辰后,源赖光耐心地坐在自己的书房中,听完了如下一段描述: 敷屋今晚在展览屋值夜,在他保持警惕兢兢业业守卫展屋时,两名同事带着自称主人的表侄女的少女来了,少女要求独自在展厅中逛逛,于是三位士兵们就放她进去。 然而,她在进去后整整大半个时辰都没发出过任何动静,三名士兵觉得事情不对,此时敷屋建议大家进去看看,如果引得少女嗔怪,那他们赔个不是就好。 三人也没多想,就由负责值夜的敷屋打头,开门进去了。 敷屋进门后,感觉市内远比黑夜还要黑暗,那黑暗若有实质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而黑暗中,有一双闪着红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他就像被毒蛇盯上的青蛙一样一动也不敢动,他头皮发麻,觉得自己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然而,赖光主人的形象此时浮现于敷屋的心头,他身为主人手下的士兵,吃着主人家的饭,就该分担主人的事情,于是他用尽浑身力气、鼓起勇气一声暴喝:“干什么的?!” 哪知那黑暗中那红眼睛的身影抱起装着鬼手的盒子就往外跑! 此时敷屋只听到了窗子被撞坏的声音,而敷屋则追着那身影夺门而出,跑出一段距离后他才借着周围的火炬、灯笼的光亮看向那黑影: 但见那黑影正是那少女,此时的她已然不复少女的形象,她此时面目狰狞扭曲,原本诱人的小嘴此时已经咧开到了耳根,里面长满了层层叠叠的尖牙,在周围火光的映照下反射着森然的寒光。 她那嫩葱白一般的手指,此时已然铁青,长着尖锐的指甲、和盒子里的鬼手如出一辙。 而她的右手部分,则是只有空荡荡的袖口,在空气中一甩一甩的。 敷屋当时一咬牙也没多想,举刀高喊给自己壮胆,就朝那鬼冲过去了! 身旁的同事们也跟着他一起上。 然而那鬼似乎急于脱身,并没有浪费时间,只是伸爪犹如吆苍蝇一般一挥。 那一爪直接将三人扫倒,而那鬼也就此抱着那个鬼手盒子没入没光的暗处,不知所踪。 源赖光看着敷屋等三人穿着的藤甲之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爪印,端的是有如刀削。 敷屋冲在最前,所以他不止藤甲破损,藤甲下的里衬衣物也被划开,他胸膛上现在正在往外渗血。 源赖光指着敷屋的胸口道:“你受伤了。” 敷屋叩首道:“我知道,但比起这点小伤,在下觉得应当第一时间将事情向您汇报才对!”说着,敷屋的声音颤抖,甚至出现了淡淡的、一听就是强忍着的哭腔:“在下在下力量微薄,无法为主人讨鬼,只能在苟活性命之后,将事情原原本本地汇报主人”说着,他终于忍不住了,用力猛地锤了一下地板,哭着道:“是在下没用,愿意遭受主人的责罚!只是只是在下的家人” 说着说着,敷屋泣不成声,匍匐在源赖光面前,莫敢仰视。 源赖光挥挥手,看着匍匐在自己面前的老兵,道:“罢了罢了,只要人还活着就好。”说完,他看向那两名年轻士兵:“你们,没什么大碍?” 两名士兵只是‘被恶鬼扫倒在地’,并没有什么伤势,于是他们便听从了源赖光的嘱咐,搀扶着敷屋送医了。 直到被士兵扶走时,敷屋还满面涕泗,颤抖着声音喃喃念着:“敷屋在接受医治后,定当来主人面前领罚!” 源赖光点点头,直到三名士兵离开,他才招呼来一旁的管家,直接道:“拟好通告,明天早上宣布,就说士兵敷屋提拔为下等武士,刚刚他旁边两名士兵为他的下属。” 管家用笔记录下家主的命令,末了才斟酌着问道:“您相信他们那套说辞?” 源赖光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是我的兵,并且为了我受了伤。” 管家不再言语,也就退下了,在他退下后,这才进来两名杂役开始清理敷屋跪拜时流到地板上的血迹。 源赖光在杂役们忙前忙后的身影中盯着眼前灯中摇曳不定的烛火,暗自思忖,久久不语。 与此同时,京都外围,三番街。 依然女装的般若提着一个袋子,漫步在三番街头,此时他满眼都是这条贫民街上的破败与苟且,而早已不再是人的他也无心于此。 他正在与一个突兀出现的声音交谈。 当然,如果在这深夜的街头有旁人的话,那也只看得到一个清秀的少女正在街头自言自语——那声音只有般若听得见。 自从接触到那只已经有些干瘪的鬼手之后,那个声音就已经出现了。 就权当那是这只鬼手的声音! 正如茨木童子所言:“我的右手有它自己的想法。” 鬼手此时正在“循循善诱”:“来,少女,与我签订契约,成为马猴烧酒(扶桑语,指魔法少女)!” 般若只是迅速且冷淡地道:“我是男的,谢谢。” 鬼手的语气理所当然:“我懂的~就算你是男的,也是可以成为马猴烧酒哒~这点儿爱好老朽还是能够接受滴~” 般若此时已经与这鬼手的声音斗了至少一炷香时间的嘴了,这鬼手总是说一些虽不明、也不觉厉的神奇遣词所造出来的句子,精通于插科打诨且看起来很有耐心的样子。 不过,此时它终于说到了正题上。 “所以,你终于露出马脚了?你说这么多就是要我和你签那什么契约?”般若一直保持着冷淡的态度,就算当时是他主动来盗取这只鬼手的,此时的他也并不表现出来。 总之,在一阵蹩脚的对口相声般的交流后,鬼手终于有了些要正经交流的意思:“少年啊,这可是你的一场大造化~” 般若:“少说那些修饰词,什么大造化,听不懂,如果和你签订契约有什么好处?” 鬼手:“哎~少年,你这格局小了~怎么什么都要好处,难道没听过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吗?” 般若:“放你的狗屁,少拿人类那套来套我,没好处,谁搭理你!”说着,就从带子里拿出那已经干瘪得和枯树枝一般的鬼手,作势就要扔在地上。 鬼手道:“你不签订契约什么的,那你把我从那种地方偷出来干嘛?” 般若停住了扔手手的动作,只是说道:“我想要某些要带走你的家伙不舒服。” 听到这种回答,鬼手仿佛认命了一般,说:“那劳驾你就当帮我个忙,别直接把我扔在地上,你多溜达一会儿,把我扔到你见到的第一个人身上就好。” 一妖一手就不再互相言语,般若也在街边停了下来,将鬼手装回袋子里静静等待着。 过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天边已经泛起了一点点灰白,此时正好一个路人路过。 般若轻飘飘地、无声地靠近路人身后,轻快地将鬼手带子往路人腰间一系。 接着退到一边,不远不近地吊着那人,看着那人的反应。 只见那人忽然肩膀一震,接着就开始慌慌张张地环顾四周,再然后欣喜若狂,欢天喜地地就跑进了一边儿的巷子里。 可此时,般若再次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那人身后,掏出一把小刀,迅速地从背后抹了那躺枪路人的脖子,拿回了鬼手袋子。 鬼手道:“你干嘛?” 般若道:“我改变主意了,还是就留你在我身边,时不时陪我聊聊天。” 九 宅中会谈 关于快要沸沸扬扬的‘罗城门鬼夺手事件’,已可不必赘述,总之,在事发当天,在源氏的背后运作下,此事就已经传出了至少五、六个版本,并且一个说得比一个离谱。 而当不愿意加班的茨木童子风风火火地冲进京都时,他所听到的版本已经是:罗城门鬼化作美女,以美人计诱杀源氏武士偷到右手并且离开。 茨木童子不由得伸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并且怀疑起了妖生: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经过一段时间后,茨木童子终于得到了相对确切的消息:就在不久之前,有女子混进源氏,并且成功盗走了自己的右手。 茨木童子皱皱眉,心里吐了个有关收破烂或者捡垃圾的槽,但是他也并不愿就这么打道回府,这加班都加了,总不能白跑一趟。 于是,时间来到当晚,土御门大路晴明宅。 宅中主人仍然拉着他的好基友不是,是好搭档博雅坐在院子里吃吃喝喝聊聊。 这几日都闲来无事,大体上国泰民安,于是他们就能偷得浮生半日闲 如果不是博雅突然提到一句关于被晴明忽悠着给自己跑腿的方先生的话。 “说起来,方老弟此时不知道在干嘛~”博雅漫不经心地说起了这个话题。 晴明则是改变了一下躺着的姿势,懒懒地翻了个身,懒洋洋地道:“相比是在大江山或者什么我不知道的奇怪地方奔波~” 博雅认真地道:“方老弟并不是那种会不去完成约定的人。” 晴明道:“啊,当然想来点酒吗?” 博雅的动作僵了一下,因为,他听出晴明的后半句话,即‘想来点酒吗’这词儿,并不是对自己说的。 他们两个实在是太熟悉了,博雅无比确定,此时的房间里还有第三个人在! 当然,也不好说是不是人,毕竟来拜访晴明的,人类还是占的比重比较小的。 不等博雅用眼光四处搜寻,只听得拉门声响起,有沉重的脚步声由玄关走来,那脚步声重得不像人。 不多时,脚步声止息,只见屋内多出了一位彪形大汉,那汉子身高七尺,头有一支加半只木角,身穿兽面连环吞头铠、脚踏藕丝步云履、脖子上戴着一个铃铛 总之,这是茨木童子。 一见面,茨木童子就开口了:“手没了,被偷了,偷手的爱怎样就怎样!” 说完,他转身就打算走 毕竟,工作,最好是不要带进个人生活中。 哪知晴明坐起,摆出了一个着名电视剧《还x格格》中主要角色x尔康那样的姿势伸手道:“慢走!留步!” 茨木童子登时身形一顿。 某种窒息感降临了。 茨木侧过头居高临下地盯着坐在地上的晴明,他冷哼一声,身咒便传来了有如镜子碎裂的‘咔嚓’声,紧接着,他转身就一步跨向晴明。 伸出剩下的左手,一指点向晴明眉心。 “笃!”他点中了。 只见晴明整个人以眉心被茨木童子点中之处为心,开始布满裂痕,当他浑身都是裂痕时,就无声地炸开了。 在那些消散在空气中的碎片中心,一个裁剪好的、有着一个人的轮廓的纸人缓缓飘落,躺在地上。 而庭院中则又出现了一个晴明,他面带微笑看着茨木童子。 茨木从鼻端长出一口气,再次塔向那个新出现的晴明。 然而这次,他并没有成功地前进,他刚迈出脚,整个身体就再次感到了滞涩,这次的感觉就像是有无数看不到的丝线缠住自己一样。 晴明只是道:“现在可以赏脸喝杯酒并且谈谈了么?” 茨木童子身体一震,那些看不见的丝线便纷纷断裂,束缚感不复存在,可茨木童子也就此盘腿坐下,看着庭院中的晴明张口:“我不喜欢喝酒,如果你没有血的话就给我杯茶。” 博雅看着这个传闻中的大妖怪,并没有要抱怨晴明直接就做出了这么危险的操作的意思,因为他相信这个老友做什么事都胸有成竹,不会将自己与他自身置于险地。 他只是从身边的小纸人那接过了一杯刚上来的热茶,放到了茨木童子面前。 茨木童子拿起茶杯,在唇边吹了吹就喝了一口。 晴明不知何时已经同样盘腿坐在了茨木童子对面,开口说:“我家中只有些粗茶,希望合你的口。” 众所周知,咱们故事里的茨木童子那是个为了下班,连自己身上掉下的肉都能不要的主儿,他也并没有违背自己的一贯风格:“莫说闲话了,你到底有什么事情?” 至于他们究竟聊了些什么,也无非就是晴明出于对京都安全的考虑询问茨木童子‘扔’掉那只手的原因,而茨木童子则把‘那只手有自己的想法’这件事说了一遍。 然而,茨木童子并不觉得那只手有什么危险的,它只是时不时会作出一些细微的影响,比如让茨木童子和酒吞童子猜拳时输掉之类的。 关于两只大妖整天猜拳的事,容我日后再说给大家听,现在权且继续眼下的事情。 晴明这一听,就有点犯嘀咕啊,有茨木童子这尊猛男的压制,那只邪异的鬼手尚且能够有所动作,要是脱离了茨木童子的视线,那还不知道能搞出多大乱子。 然而,现在的情况却是,满城都在传那鬼手已然被眼前的茨木童子‘穿着女装’从源氏那儿盗出,而晴明也能笃定,这位身长七尺的猛男根本就不屑于说谎,他说他没去拿那他就是没去拿。 总之,一番讨论后,事情并没有任何结果。 晴明只能与茨木童子作下约定:日后如若这鬼手惹出了什么乱子,那么茨木童子得出手帮忙。 意外的是,一向怕麻烦的茨木童子竟然一口答应了下来。 话分两头,话说大江山上 酒吞童子正拉着方凡和一目连聊源赖光的事情,聊到了兴起还倒上了自酿“馊”酒,方凡表示直接不敢喝,而一目连没有兴趣,于是酒吞独自喝了起来。 酒过三巡,下了班的茨木童子风一样地冲回了大江山,跟方凡汇报工作情况说他去源家的时候手已经不在那儿了,还说了一通他在晴明那儿所受到的‘招待’ 然后就伸手问方凡要加班费。 方凡双手一摊:“嘿我的加班费晴明还没给我呢,你还问我要,你去找晴明的时候怎么不问他要?” 一目连淡淡地道:“你的加班费晴明给你了,给了一只大天狗。” 方凡:“你少拆我台!” 茨木:“我就找你要,你给不给。” 于是迫于茨木童子的武力压迫下方凡伸手进袖子里拿出一箱金小判,正准备随便掏一把给茨木童子,茨木童子却一把将箱子抢了过来,脸上还笑嘻嘻地:“突然间这是干嘛呢!你也太客气了~”说着,身上黑压压的妖气霎时间肉眼可见,在空气中凝成了一尊高达丈许的巨大虚影,那虚影狰狞可怖、瞪着一双铜铃般大小的血红色眼睛凝视着方凡。 方凡面无表情地与那虚影对视着,口中棒读了起来:“哈、哈、哈,这是应该的就当孝敬您这地主了,话说你们大江山的妖怪都一个样啊……” 茨木童子和那虚影一齐开口了:“当然不一样,我这可是明抢!” 方凡嘴角抽抽,语言中透着生无可恋:“行,行” 一目连干脆转移了话题:“对了,你说你去源氏的时候手已经被偷了?有什么头绪吗?” 茨木童子摆手道:“别提了,据说是一个女人偷的,现在满京都都在传‘茨木童子化身美女夜闯源氏族地盗手’,这都哪跟哪啊。” 酒吞童子登时乐了起来:“哇哈哈哈于是你的黑历史里又多了一条‘女装癖’” 方凡:“为什么要用又呢?” 酒吞:“当然是因为茨木童子还有别的黑历史咯~我跟你说~我刚捡到他那会儿他还是个小朋友,大概是从我的狼牙棒上闻到了跟血腥味一样的铁腥味,他对着狼牙棒舔了一口!那可是大冬天!然后他的舌头就粘在上面拔不下来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茨木童子一把把酒吞童子的头摁进碗里:“喝你的酒,矮子!” 酒吞:“妈个鸡长得高了不起啊!” 茨木一脸得瑟:“对,了不起,两米三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酒吞:“你欠揍!来单挑!”说着,他背后也有妖气升腾而起,并且也凝成了差不多的狰狞虚影,那虚影陡一出来,就对着茨木虚影无声咆哮。 茨木:“来就来,正好很长时间没跟你切磋了。”说着,背后虚影也对着酒吞虚影那边作出无声咆哮状。 两妖与虚影同时:“剪刀石头布!” 两位大妖同时比划出了剪刀与布,酒吞出剪刀、茨木出布。 有意思的是,两妖的虚影则是出的石头与剪刀,酒吞出的石头 酒吞拍手道:“哈!我赢啦!” 方凡以一种面部神经坏死一般的神态淡然道:“??????你们……这是在……单挑?”虽然面无表情,但他的懵逼程度已经通过那六个问号写在了脸上。 茨木:“是啊,真要打架的话这房子就会被我们拆没了。所以就用这种没破坏力的方式来决胜负咯。” 酒吞:“不要小看剪刀石头布啊,这可是根据对手的手臂肌肉线条和神色预判对手会出哪一个,涉及到动态视力、反应力、对自身肌肉的控制力、心理战等等一系列内容的强者之间的游戏。” 而方凡则是指着空气中那两个高达一丈有余的大妖虚影,吐槽道:“肌肉线条?神色???心理??????” 那两个巨大的虚影,同时转过头来,看着方凡无声地笑着。 方凡终于走出了那间他坐了一晚上的屋子,伸个懒腰,嘴里不留情地碎碎念着:“嘿嘿,怪不得是个有点牌面的都管源赖光那个秃头佬叫作小赤佬呢~” 酒吞童子的声音从屋内传出:“其实他并没有秃而且只比你大六七岁,而且单看才华和想法的话,在人类里算是比较有才华了。” 方凡耸肩道:“反正和我没什么关系,爱咋样咋样,只是好歹对得起‘孝敬’你的那箱金币。” 而酒吞童子此时就像一个老大爷一样盘腿坐在那个装满小判的大箱子上,嗒嗒地用一个超长的烟杆抽着一袋烟,他道:“无论你嘴上怎么说,但你终究不还是问了吗?”说着,还抬手在屁股下的宝箱上拍了拍。 宝箱在酒吞童子的大力拍击下发出了可爱的小金币们挤在一起晃荡的声音,每响起一下、方凡的心就会多滴出一滴血。 方凡心想,总得在走的时候挣回点零头,于是他道:“此间事了,好奇心也已经满足,我得告辞了” 酒吞直接挥手:“慢走不送,带着金币再来玩儿啊~”他那表情是真的开心,开心到方凡想打他 可是打不过,于是方凡缩缩头,忽然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声嘶力竭地嚎了起来:“啊!不行了!”他双手捧着腹部,两腿一蹬一蹬,仿佛承受着莫大的痛苦:“肚子好疼啊!变成稀人啦!” 一目连眼角抽抽,径自走到了一边,试图表达出‘别看我,我不认识这个家伙’的氛围。 而酒吞童子则是‘呋’地吐了一口烟,笑眯眯地道:“所以,你待怎样啊?” 方凡睁圆双眼,道:“我走不动了啊,要你派辆车子送我到附近的镇子!” 十 人间一场 哎呀,有道是,江山父老能容我,不使人间造孽钱呀~ 方凡舒舒服服地躺在板儿车上,那板车正前方有一头步履坚定、脚力上佳的大水牛,而这样一辆“豪华”的牛车还有驾驶位以及一个车夫。 牛车与车夫,是酒吞童子心情好给方凡派的,只把他送到京都不远处的一座小镇,到了那里他就得自己走回去了。 方凡躺在车上,一目连直接飘在车旁。 年轻的方同学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侧过头看向飘在一遍、不紧不慢的一目连,开口道:“飘着多累啊,为啥不坐上来呢?” 一目连道:“如果我上这‘车’,那是坐在你脚边,还是躺在你旁边呢?” 方凡挪了几下,在那不小的一块板子上让出了一个身位,拍了拍板子道:“躺在这儿呗,我不嫌挤的~” 一目连道:“你是真不知道这车子是用来干什么的?” 方凡看他并不想躺上来,就又半滚身子、四仰八叉地躺回了板儿车中间,然后一脸无所谓地说:“拉猪的呗~” 说完,他笑了笑,拉高声音道:“听说,在京都这样的大城市里,只有那些贵族老爷们才坐得起牛车?” 这话就是和车夫搭茬儿了,抛开那张开过光的金口的话,其实方凡是一个话唠属性点满的自来熟。在自来熟的基础上,又比较接地气,且不失幽默感,所以大体上还是很讨平民老百姓喜欢的。 其实他时不时的,能够精准地戳中别人的g点、仅用语言上的补刀就能让对方有种和这人不共戴天的感觉的发言,是出于某种本能而这种本能,当然也能用来让人乐呵。 说回方凡和车夫之间的闲聊: “是的嘞,那些贵族老爷就是喜欢把自己的牛车做得漂漂亮亮的,老汉我就给城里的贵族架过车嘞。”车夫是个老汉,光看他不紧不慢的驾车态度就看得出来这人是个老司机了。 方凡道:“那岂不是说,那些贵族老爷连猪都不如?”说着,他还用力地拍了拍身下的木板子,发出了几声‘啪、啪、啪’的动静。 老司机听闻后当即大笑,笑得他上气不接下气,笑过后,他从怀中掏出一张烧饼,撕成两半就抛了一半到身后,正好落在方凡胸口。 “对,就是连猪都不如!”老司机咬了一口饼子,嚼嚼咽了下去,还接上一句:“起码猪还能吃肉呢!” 方凡见老司机高兴,也就咬起了他抛过来的饼子。 一目连保持着沉默,不予置评。 车夫将二人留在了镇子外不远处的道旁,就驾车离开了,离开前嘴里还带着笑意念叨着“老爷啊~您连猪都不如~”甚至还带了点调子,搞不好最后能变成一段民谣什么的。 二人目送车夫驾车离开,一目连这才道:“你吃大江山的东西真的没问题?”他在意指在车上时方凡和老司机一起啃下去的那半张饼。 方凡道:“当然有事啦~我这不又要变成‘稀人’了嘛”说着,他就控制着速度往镇子里走去。 众所周知,所谓‘稀人’,在本书中特指窜稀的人。 那大江山妖气熏天,山上所种作物、所养禽畜,皆是沾染妖气,吃久了甚至会变妖怪的 而方凡出于某些原因,可以让妖气不沾身,但是,常言道‘病从口入’,所以方凡的肠胃就对他这种服毒般的行为表示了抗议,其具体表现就是直接窜稀。 再众所周知,人在‘变成稀人’时,不要走得太快,太快的话会如同天雷勾地火一般搞得很难看;也不要走得太慢,太慢的话或许这人就撑不到走进茅厕了。 不过方凡一向很幸运,他成功地寻到了一个勉强干净的田边茅厕成功地解决了问题。 一目连在离开前,还是忍着站在茅厕外的不适感,硬是问了个他非要知道不可的问题:“你既然明知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还要吃掉那半张饼?” 方凡的回答是:“做人到这个份儿上,连钱都已经如同粪土,那他唯一需要的就是把他当作一个人来看的尊重了陪他一起吃两口饼,说一说笑话就是他最想要的。” 一目连听闻后,便不再作声。 等方凡出来后,一目连已经不见踪影。 想来是自己闲逛去了,毕竟本来就说好的让他自由行动来着,之前一目连出来也只是防止方凡被打死。 列位,这不是傲娇,他是真的怕方凡被打死,毕竟他一目连现在想要到处乱晃的话还是需要方凡这个契约者活蹦乱跳的 这时候正好周围只有几个在劳作完后在田埂上或坐或蹲的一些农夫,无论方凡做什么都看起来不会太轰动的样子,于是他大袖一挥,只见一只粉嘟嘟、毛茸茸的巨大兔子凭空出现。 一人一兔在大太阳下的田边空地大眼瞪小眼,而不远处田埂上有农夫直接就把刚刚喝下的一大口水喷了出来。 紧接着,他刚拍了拍身旁的另一个农夫,就看到一个人轻轻一跃就骑上了兔子背,兔子撒开丫子瞬间就无影无踪。 “干嘛?” “我看到一个人骑着一只半间房子那么大的兔子过去了!” 被拍肩膀的农夫往喷水农夫所指的方向看去,除了树也就只有土和石头了。 “哪有什么兔子和人,天气太热你眼花了?” 方凡骑着兔大壮没进镇子、没走大路,直接往附近的林子里一扎就向源氏族地方向奔去。 “大壮啊,给你看个好东西~” 兔子不屑地抽了抽鼻子,她明明都借茨木之口说过自己是女生,不喜欢这个名字了 方凡从袖子里一掏,兔子就闻到了一股异香,就好像方凡手里拿着的就是自己不短的兔生中所寻找的唯一! 方先生从袖中掏出的,正是一块产自大江山的腌肉! 说起这腌肉,不得不提到那一箱被酒吞童子黑走的金小判了,此时方凡这里还有一大堆腌肉,他几乎把大江山此时所有的腌肉给弄走了三分之二。 您以为那是酒吞童子黑了一箱金币后送给他的?如果您这样想的话那还是低估或者高估了‘鬼王’这份一本万利、专做没本买卖的、颇有前途的职业的职业操守。 这些腌肉可花去了方凡的另一箱金币。 当时酒吞童子心想,方同学既然自己吃不了这东西,为什么要那么多腌肉呢?他几乎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这些腌肉可能是‘马草’。 更何况,酒吞可是听茨木说过‘唐人有只兔子坐骑’的。 于是就卖出了‘一箱子金币买百把斤腌肉’这种离谱的价格来。 感受到兔子的躁动,方凡知道这些腌肉他买对了,于是他欣然将腌肉往前一抛。 兔子看到一块干干巴巴、麻麻赖赖的肉从身后飞到面前半空中,它鼻子一动就已然确认那就是异香的源头,于是兔子直接没有多想,已经是长期吃不到一顿饱饭的她直接腿一蹬,驮着方凡就往上一跃,将空中的腌肉一口咬住,待她落地后,已然吞入腹中。 兔子此时感到了满足,但还是有些饥饿,毕竟她身板儿挺大的。 从某种隐约的联系中,方凡得知了兔子的想法,于是他道:“大壮啊,这肉好吃?” 兔子忙不迭地点头,就算是在跑动过程中,那点头的频率都让人感到了风的流动有所变化。 方凡又掏出一块腌肉,一样地往前一抛。 嘴里吆喝着:“大壮!跳!” 兔子犹豫了一瞬间,但看着又一块可爱又诱人的肉块,看着它那红白相间的纹理,它散发着美味的异香,仿佛在空中朝自己招手! 算了,兔大壮就兔大壮!她想着,改名字的事情可以以后再说,反正时间还很长,可面前的这块腌肉却不等兔,她高高跃起,再次吞掉了半空中的肉。 就这么一路上,一个吃、一个玩儿,没用多久一人一兔就已经来到了他们曾经夜袭并且成功逃出的源氏族地。 这地方还是那么燥热那么干,行走在其中就仿佛整个人都要变成兔大壮的主食那样。 由于早一阵在夏日祭时的一系列操作,让源赖光改变了对待方先生的态度,让治下兵卒武士见到‘奇装异服的方士’以及‘粉色的巨大兔子’或者两者一起的组合时,尽量放低姿态、以礼待之,并且向自己报告。 所以,很快,方凡就已经坐到了源氏城中那个‘高档一些的会客厅’中。 坐了没多久,内屋响起了略快、步幅还挺大的脚步声,源赖光带着两个手上端着两托盘菜的下人来到了会客厅。 其中一个下人手上的菜直接就放到了方凡面前,方凡闻到了比较熟悉的气味,他定睛一看,好家伙:只见桌上有四道菜,那是酱烧卤猪蹄儿、糖醋嫩里脊、九转猪大肠、蛋花紫菜汤!(注1) 方凡看到这四个菜色,捧起面前那碗大米饭,眼泪儿都快下来了。 这都过了多久啦!虽说扶桑的东西也不难吃,但它没味儿啊! 清汤寡水、生冷不忌,很多汤里还会带上一丝丝苦味,方凡已经这样吃了个把月了。 终于是见到了家乡菜。 虽然是在源赖光这个老乌龟这里吃到的 其实他腹诽人源赖光叫老乌龟并不准确,那赖光也不比方凡大多少,至今也就三十一二岁罢了,至于他是扶桑皇帝的舅舅这事儿嘛,也就只是个辈分问题罢了,无非是皇帝的老妈的阿姨老来得子罢了。 此时,老乌龟、噢不,源赖光已经不着痕迹地端着自己的一托盘菜坐在了方凡旁边,反正这里桌子大,俩人并排而坐那也是并不嫌挤的。 赖光拿起一个不大不小的盘子,拿过一个玉杯来,往里倒了一杯琥珀色的酒,他道:“你们唐人有诗说‘玉碗乘来琥珀光’,好像说的就是这种汾酒。”(注2) 列位,要不说人家李太白是诗仙呢?此时李太白可还活着呢,他所作的诗篇却连扶桑人都能够接触到。 听到太白诗句,方凡想起自己其实也曾与那妙人有过一面之缘,不过那人虽说是洒脱不羁,其实好像并不太开心的样子 记得当时他所喝的,也是用玉杯所乘的琥珀色汾酒。 此时并不去多想些有的没的,方凡将递来的酒放到一边,当即捧起饭碗,张口就吃了起来。 这些菜想来是源氏自己的厨子做的,又因为水土等等的差别导致成菜与原版有所不同,但即便如此也已经能让方凡仿佛发泄情绪一样一口接一口地吃下去。 毕竟,思乡是一种常见的情绪,也是需要排解的。更何况方凡离家何止千里,其间还隔上了大海的汹涌与海妖的凶险,同船来此的人,想来是十不存一。 方凡决定,不能再拖了,定要尽快出发,将当初那个眯着眼、笑得很温暖的老和尚找回来! 他坚信,鉴真此时一定还活着,肯定在这扶桑土地上的什么地方,当场就帮助他人顺带传扬佛法,一定是的! 不过,现在还是有一些事情需要解决的 于是我们就能看到方先生接下来与源氏家主的‘过招’记录: 吃饱喝足后,方凡斜眼看向凑近乎坐在旁边的源氏家主,先来了句开过光的寒暄:“赖光桑,今天的天气真好啊,晴空万里,太阳很好从你的头顶的锃亮程度就能直观地看出来。” 源赖光并不着恼,甚至伸出手来拍了拍自己那光秃秃的顶门,苦笑道:“敝国的小小传统,方先生见笑了,其实我又何尝不想拥有一头柔顺的头发” 方凡道:“其实你从现在留点头发也不算晚。”他顿了顿,接着说道:“你既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人之一,又是这个国家最富有的人之一,那为何还需要受到‘传统’的束缚呢?” 说罢后,方凡并没有在扶桑那飘逸的传统发形上多做纠结,下一句话就直接打起了直球:“赖光桑对‘僵尸’这种存在,都有些什么了解?” 源赖光一愣,用最快的速度捋好了思路,试探性地回答:“您说的,是贵国在各种乡野传说中所提到的那种活尸?” 方凡对此如数家珍:“说是乡野传说并不准确,僵尸其物,并不属于活尸的范畴,严格来说算是一种妖怪”毕竟是荡魔天尊的道观里出来的红花双棍式的人物,方凡对于怪物资料还算是熟稔,毕竟搞不好什么时候就能救自己一命。 在本世界观中,僵尸也是有流派的,不同的僵尸成因并不相同,从而导致它们的具体性能也不一样,但是它们都有的共同点还是铜臂铁躯、力大无穷 有趣的是,它们或许各不相同,但是却拥有同样的弱点。 具体的各种僵尸弱点,我相信阅片无数、特别是熟悉各种英叔的故事的列位也知道不少,此处便不再赘述。 方凡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而早在方凡开始说到‘并不准确’这个词组时,源赖光便已经吩咐记录管过来随着方凡的口述开始记录了。 而方凡也有意地放慢了语速,任由他们将自己所说的内容记录下来。 不过,虽然咱们知道‘僵尸’的弱点,可扶桑人并不知道啊! 于是最近被酒吞童子敲诈多次的方凡此时也存了个心眼儿。 当正要说到‘僵尸们相同的弱点’时,方凡端起了源赖光重新满上的酒,喝了一口,就闭口不言、不再作声了! 源赖光一向对这类妖怪资料以及狩猎方法等等的内容非常感兴趣,而方凡的介绍也的确全是干货,令他如获至宝,可现在的状况,就像喜欢看的小说停更了一样 源赖光道:“下面呢?” 方凡看着他,笑了笑没说话。 源赖光会意,当即拍拍手唤来下人,如此这般地嘱咐了一顿。 不多时,那下人端来了一口木箱子。 那木箱其貌不扬,就和普通的装衣物被褥的箱子差不多,源氏家主挥手示意下人将那箱子打开,只见箱子中尽是些莫名其妙的施法材料,从符纸到各种奇奇怪怪的羽毛,再到朱砂等矿物,不一而足。 方凡只往那箱子里看了一眼,当即毫不掩饰地撇了撇嘴,同时还伸出手,拇指搓着食指和中指 源赖光也在心里撇了撇嘴,他心道‘这么有本事的一个人,怎地思想上却是如此庸俗!’然而既然是要钱,那源赖光可就好处理了而且,说不定就算是一箱子钱也买不到这一箱材料。 他当即令下人将那箱施法材料撤下去,然而他话都还没说完,只见方凡挥一挥衣袖,那箱子施法材料就已经消失了。 不是,这么大个箱子呢??? 源赖光都惊了啊,不过接下来方凡还说了句让源赖光由惊讶无缝过渡到脑溢血的台词:“送出来的东西,原来还可以收回去的么?” 倒也不是钱不钱的事儿,主要是源赖光在扶桑这么个‘所有人都活在别人眼里’的地方,愣是没见过这么不讲究的。 他原本以为大阴阳师晴明已经够不要脸了,他是万万想不到自己这辈子竟然还能见到更不要脸的主儿。 方凡完全没看到源赖光那略为丰富的心理活动,当然,他也看不出来。 直到那家丁被赖光打发下去拿钱了,方凡才开口,继续阐述着‘僵尸的弱点’的话题。 然而,只说到一半,四个家丁抬来了一口沉甸甸的铜箱子,在源赖光的手势示意下,将其打开了。 那是一箱子仙贝一样的、可爱的金小判! 然而,咱们方先生当然不能那么庸俗,于是,他又停嘴了。 源赖光眼角抽抽,但说好了不生气的,所以他正在极力地管理自己的表情。 方凡思忖了一下,本着‘不要让对方感觉很亏’的态度开口了:“赖光桑~我得跟你说道一下,知识这种东西,那可是能够重复利用的一旦你为这些知识付出了,那么它就一定会再各种方面为你提供反馈~” 源赖光想了想,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于是心里些微的不平衡也就平复了不少。 不过这种‘高人’式的人物张口就是明摆着要钱还是令他腹诽不已。 他一直觉得,这和皇帝哪天要睡在泥巴地上一样掉价儿。 毕竟,在源赖光看来,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也就是钱了。 在某些方面,做人做到源赖光这样,也还真就和大江山拉车的老司机有些相似了。 不过,比起源赖光来,方凡还是更愿意让老司机开心开心。 毕竟,贵族老爷连猪都不如嘛。 十一 绝招,好武功! 原本,源氏家主看方凡如此精于‘狩猎怪物’之道,是想让方凡出手解决僵尸问题的 然而,方凡这不要脸的要钱态度,让源赖光望而却步了。 要钱事小,但如果让他出手他胃口变大呢?他会不会随便去对面展览厅(对,那展览厅还没来得及撤掉)逛一圈呢? 源赖光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只要自己说出让他出手这种要求,这方先生就能去对面把自己多年来讨鬼的藏品挥一挥衣袖全都带走。 说不定连置物架和屋子都不会给自己留。 而方凡也乐得源赖光不做出这种请求,因为,他一定会拒绝。 虽说这方圆百里的干旱已经很明显地指出了这些‘可能会存在的僵尸’要么品阶不低、要么数量不少。 不过早在夏日祭就说好了这事儿由源赖光自己去做、并且自己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来着。 所以,在‘上课’结束后,方凡便挥一挥衣袖收走了那两箱金币,直接就离开了。 那事了拂衣去的‘高人’背影,让源赖光盯了很久。 这里插句话,为什么方凡一上来就非常笃定地张口就说起了僵尸的事情呢?这自然就是从酒吞童子那儿花了一箱金币的成果了。 要说这源赖光,那是真的能作,像是什么‘铸造妖兵’(就是那些没人穿却会自己行动的盔甲们)都是常规试验与成果了,他其实还在暗地里进行着各式各样的离谱试验只是至今还没有开始人体试验罢了。 这里说的人体试验是指‘活体的人体’,而尸体试验源氏早就在做。 毕竟罗城门外那原材料可是非常多的。 这次干旱,恐怕就是某次源氏尸体试验的后果。 最离谱的是,貌似源赖光还不知道这个事儿。 估计是看试验结束后,那些尸体该怎样还是怎样,没有任何反应,源氏的人就以为试验失败了,所以就干脆将那些尸体找地方给埋掉了。 然而,僵尸这东西,它是需要‘温养’的呀! 我们以上帝视角来看一看此事的起因: 源赖光真的是个鬼才,他时常有各种关于玄学领域的奇思妙想。 这次尸体试验就是由他的一个‘连他自己都觉得很有搞头’的想法催生的。 具体原理我不太想编,总之结果是他和他的‘专业团队’成功将一批尸体改造成功了,那些尸体上甚至改造出了类似‘奇经八脉’一般的构造。 可是由于尸体刚被改造,虽然成功了可是没有任何力量的输入、也就是说没有经过‘温养’,导致那些尸体也就只是拥有了经脉的尸体罢了。 那么,这些尸体既然看起来像尸体、拨弄起来也像尸体、戳一戳还是像尸体=它们就是尸体=试验失败! 其实这是一套没什么毛病的逻辑,问题只出在这世上的事情能够离谱到远远超出源赖光的认知罢了。 于是,‘专业团队’就挑了一个月黑风高的‘良辰吉日’,将这些‘失败的试验材料’挑了个远离人烟的地儿就地一埋,大家就当无事发生。 如果那些是普通的尸体,那也就真的无事发生了,因为普通的僵尸成因中,尸体是要在某些类型的‘风水宝地’比方说阴气浓郁经久不散的地界,那才会在阴气的刺激下催生出类似经脉一样的东西,从而能够接受能量,形成循环从而让尸体‘活’过来。 而源氏的‘失败’产物们则是直接跳过了这一阶段,那些尸体可是自带经脉的 于是在一段时间后,这些尸体直接爬起来到处嚯嚯是可以直接预见的。 在方凡讲述僵尸形成的原理后,源赖光就已经后知后觉地把整件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将事情推测了个八九不离十。 所以,方凡前脚刚走,源赖光便集结起了另一批‘专业团队’(前一批是搞研发的,这一批是搞‘处理’的),由他亲自带队,一群人全副武装地往埋尸体的地方就去了。 大约在行军两个时辰后,一行人就已经来到了那片埋尸地。 可此处早已尸去坑空,那个‘专业团队’花了半晚上辛辛苦苦挖出来、又辛辛苦苦填上的大坑此时众人看得清楚:那坑呈现出了一种塌陷一般的状态,就像是抽掉了下层的积木那样,整个狼藉。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埋尸时尚还有些湿气的正常土壤,此时已然褪去了所有水分,直接沙化了。 源赖光叫团队成员抓来一把那沙化的土壤,握在手中,又放松力道,任由那些名为‘土壤’的沙子从自己指缝中滑落。 嗯,至少确定了干旱就是因为闹僵尸,而且还由此确认了这批僵尸的种类。 应该是名为‘旱魃’的那一类。 三天后的一个夜晚,刚刚晋升为武士的敷屋,带着他的两名属下,终于住进了在京都不远处的一座镇子中的宅子。 家主在他‘与妖怪搏斗而负伤’的第二天就宣布了将他升为武士的通知,与其一同到来的还有一份城郊小镇的官员委任书。 委任书上的内容大约是:源氏家主感念武士敷屋多年效命源氏,鞠躬尽瘁毫不松懈,特此命敷屋当即带领家小与下属去往黑川镇赴任黑川守。 xx守这种官职,根据官员管辖的地区不同,大约就是大唐的‘县令’、‘太守’这一类官职,也就是县长以及市长这个位阶,也就是说,敷屋现在就是黑川镇的地方长官了。 这在本书内当时的扶桑,是最小的官职,但最小的官那也是官儿啊~敷屋这终于算是熬出头了。 平民历经千难万险、终于有朝一日鱼跃龙门脱离平民阶层这种故事,无论放在哪个封建王朝都是非常励志的。 此时的敷屋,带着言笑晏晏的妻女、看着上蹿下跳的儿子,看着眼前那从前想都不敢想的精美宅子,他的心中五味杂陈,但那些酸甜苦辣,终究被眼前的喜悦同化、变成了数倍的快乐。 他带着家人,大步走进了那已经属于自己的宅子,很想高歌一曲来表达自己此时的亢奋! 敷屋张开了口,唱道:“啊诶?????” 他唱出来了,但没有完全唱出来,因为此时他眼中的景象,和自己之前想象的有些不同 只见,这本该就算够不上富丽堂皇、也应该精致素雅的宅子中,那原应素白的拉门上、墙壁上,泼洒上了令人触目惊心的血迹。 那些血迹杂乱无章,不像是利刃斩出来的,也不像是弓箭射出来的。 成片的血迹中还时不时夹杂着一些残破的、但能看得出是手掌印的痕迹。 那些掌印附着之处的墙皮都被抠下来了,拉门则是整个儿的破碎,可以想象这里是经过了多么惨烈的变故。 本来该是清新的漆味以及充满翻修的粉尘的空气,此时已被无法形容的浓郁血腥气代替。 “呕!!!!” 两名年轻的下属与敷屋的一家妻小哪里经历过这场面,他们当时就吐了。 一个个吐得捧腹弯腰,甚至有趴在地上的,甚至在吐完了腹中的存货后,还呕出了胃中的酸水。 敷屋也很想吐,但他似乎生来就有不错的心里素质与生理承受力,所以他费力地屏住呼吸,将想吐的冲动压了下去。 借着一些还没熄灭的灯笼与烛火,敷屋站在原地不动,抽出武士刀分辨起了地上横七竖八、但都并不完整的尸体。 看那些残破的衣物,这些死去的人们应该都是参与宅子翻修的民夫。 然而此时那些民夫已经遭受了无妄之灾,他们或是缺胳膊少腿、或是肚破肠流,一个个儿的就像是被野兽啃噬过一样。 只有头部这类肉少难啃的地方才能留下相对完整的样子。 看尸体周围那些凌乱的痕迹,搞不好还是被活吃的。 敷屋头皮一阵阵地发麻,这得是遇上什么凶残的妖怪了? 这满地的血迹中,却有一道与周围格格不入的:该血迹就像是一个人在雨后经过了烂泥地一样,在地上留下了完整的脚印,那脚印也是诡异得很,一般人走路是单个脚印一前一后、一左一右错落有致。 而那脚印却是每次都双脚并拢,在脚尖方向约莫三尺处再出现另一组就像是行凶者、或者说那只妖怪每一步都是用双脚并拢的姿势在往前跳一样。 脚印穿过了正厅,一直延伸到了庭院里深沉的黑暗中。 月亮已被云层遮蔽,一旦超出了灯火的范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此时敷屋突然脑海中电光一闪,他浑身打了个激灵:那只妖怪,会不会还没离开?? 纵然那妖怪此时或许是在内屋、在卧室,并不在这件大厅中,但敷屋听说妖怪大部分都拥有着人类远远无法企及的速度。 况且,敷屋并不觉得,就凭自己这人到中年、正在下滑的身体素质能够抵挡住一只将一整队血气方刚的民夫折腾成眼前这样的妖怪。 想到这里,敷屋连忙低喝道:“出去,快!”说着,他还一手拿刀,一手提起自家儿子,直接往外跑,一边跑还一边低声说着:“快起来,一起跑!” 两名下属虽然没见过这种场面,但好歹是当过兵的,状态调整得也不慢,他们站起身来,一人扛起敷屋的夫人,一人抱起敷屋的女儿,两人跟着敷屋一起跑出了屋外。 而此时,庭院中传来了‘咚’的一声。 几人瞬间就安静了下来。 那声音没有停止,‘咚、咚’连响,听起来像是立定跳远的动静。 但是敷屋虽然将目光投向了屋内,却终究是没见到那脚步声的正主儿,在最后一声‘跳远’脚步声后,这里就陷入了一片寂静。 此时两名下属也一动都不敢动,这感觉就像是被毒蛇盯上了一样,你一动,那蛇的锋利毒牙就会在瞬间刺入脖颈。 敷屋眼中只有屋内那熄了一半多的光能让他看到东西,然而,那光影中的横尸遍地带给他的只有心里拔凉拔凉的感官。 好在此时月亮从云中探出头来,随着云层的移动,那月光一寸寸地让处于漆黑的人世间慢慢重新可见了。 月光终于是洒到了庭院里,可庭院里是空无一物,除了原就该有的花花草草外什么都无。 只余下地板上黑漆漆的脚印诉说着这里在不久前的确有什么东西。 敷屋的脑筋快速转动,他终于想到了! 他高声喊道:“快跑!”同时抬头看向上面。 只见一道形销骨立的人影,就一动不动地站在屋顶,背靠着月亮一般,俯视着屋子门前的人们。 两名下属并没有回头看,自从听从敷屋的安排从而得到了两个小吏的职位跟随敷屋一同上任时,他们就已经令自己无条件地服从敷屋的指派了。 他们当即一个扛着夫人,一个一手将敷屋女儿夹在腋下、另一手夹住了敷屋递过来的儿子,撒开丫子就往月下的镇中跑去。 而敷屋则是手持太刀,盯着那依然没有动作的人影,一步一步慢慢地向后退。 好消息是,那人影只是居高临下、静静地盯着敷屋,却没有做出任何行动。 坏消息是,敷屋身后大约两步远,有个垃圾桶,那是翻修屋子的工人们弄来扔一些生活垃圾用的,垃圾桶内有只野猫正在里面呼呼大睡,就连之前敷屋的声音以及两名下属逃命的动静也没能弄醒它。 十二 十八掌一出力可降龙 要说敷屋这人,毕竟只是个圆滑一点、冷静一点的普通人,最多也就当过几年源氏的私兵,遇到这种情况还是不够冷静,他头脑一热,完全没多想就让下属们带着自家妻小逃命去了,现在他真正面对屋顶那个正体不明的东西直接就表面稳如老狗(人已经麻了)、内心慌的一匹。 敷屋只能手拿武士刀,摆出自己看到过的、那些有身手的武士们摆出的架势,作出一副迎战的态势。 但他的双脚在最初的麻过后,一恢复行动能力就果断地出卖了他:只见他在慢慢地往后挪。 他害怕自己一旦有什么大动作,屋顶那东西就会朝自己扑下来! 大约过了五次呼吸的时间,敷屋这才往后挪了一步的距离。 屋顶上那东西虽然一动不动,但敷屋确定那玩意正在死死地盯着自己,他浑身都是鸡皮疙瘩,虽然这个比喻已经用了好几次,但还是要再搬出来说一次:就像是被毒蛇盯上的青蛙。 也许也能有更接地气、更有代入感的说法在考试时试图抄小抄时被监考者盯上的你? 总之,在我胡扯的时候,敷屋终于往后又挪了半步,此时他距离上一章那个垃圾桶只有他手中刀的刀柄那么远。 此时,一声高喝陡然从敷屋身后传来:“喂!鬼鬼祟祟干什么的!” 列位,俗话说‘人吓人吓死人’说的可就是这种情况。 你想啊,比如说大半夜的,屋子里灯也没开,你起来起夜,畅快完了走回客厅发现客厅里有个人影站在那盯着你看,兴许是家里进了贼了。 这时候,你背后突然有人大喊一句话,或者没喊话儿,干脆就大叫一声。 你会不会头皮发麻、心脏狂跳、肾上腺素飙升,甚至吓得跳起来? 敷屋当场就跳了。 他这一跳,就当场带翻了身后的垃圾桶,垃圾桶里那睡觉的野猫睡得正香,忽然感到自己的‘小屋’要翻了,那是当场一声高亢的怪叫就从桶里跳了出来,一溜烟儿地就跑远了。 要是平时,这也没什么,可是现在屋顶上还站着个刚搞死了一屋子人的主儿啊。 在各种乡野传说中,猫这种动物,那可是惊尸的。 而上一章列位也已经猜到,此时屋顶上那位正是一只僵尸。 在敷屋身后喊话那人也被垃圾桶里窜出的一团黑影(黑灯瞎火一只猫)吓了一跳,当场也是不经反应就尖叫一声。 而屋顶上那位,直接就奔着声音最大的地方往下扑! 敷屋只觉得眼一花,就只听到‘噗通’一声,接下来就是令人头皮发麻的撕扯声以及旁边那人的痛呼。 那痛呼非常之惨,听动静还有点儿漏气——这是喉咙被撕破了。 痛呼一声低过一声,估计喊话那位是已经不行了,而夹杂在痛呼中的各种杂七杂八的动静则在阐述着一种‘大快朵颐’的氛围。 敷屋此时已经借着这大动静的掩护快步后撤,如果不是害怕的话,他还能更快点。 人在面对恐惧时,有好几种类型,敷屋非常幸运的属于那种‘缓过来就能够做出反应’的类型,得益于这种‘加成’,此时敷屋已经退出了一丈远。 可是,敷屋清楚地记得,现在正在大快朵颐的那位,刚刚可是从屋顶一扑扑出了差不多两丈多。 就算是居高临下距离能够有所增加,但一丈还是太近了。 不过,也是敷屋命不该绝,此时他的救星来了! 不知道是那僵尸已经将自己感兴趣的部分吃完了,还是敷屋逃跑时的动静引起了那僵尸的兴趣,敷屋感觉到了寂静的突然降临。 紧接着,就是一声重重的立定跳远声以及紧随其后的、衣物在风中猎猎作响之声,向敷屋呼啸而来! 僵尸扑过来了! 敷屋完全无法做出别的应对了,在这些妖怪面前,他这样的普通人的确没什么回旋的余地,此时唯有闭目待死,就连自我了断的时间都无。 “哈!!!!” “duang!噗通!” 这两个略为出戏的动静,很明显不是敷屋被僵尸扑倒并且咬断喉咙或者撕下了某块肉的动静,这是救星到了。 正当僵尸飞扑而来,险之又险之时,一个小小的身影从夜空中划过,那身影伸出两掌,高喝一声,合身冲入僵尸怀中,结结实实地给那僵尸胸前来了一下。 紧接着,那僵尸飞扑受阻,往后倒飞,落在地上。 这段过程,便是方才的三声动静。 那小小身影借着掌击僵尸的力道,往后翻了两圈、不紧不慢地站定在地,正好挡在敷屋身前。 虽然此时还是夜间,可借着黯淡的月光,敷屋还是看清楚了这从天而降的救命恩人:金太郎。 敷屋此时简直就是感激涕零,他开口道:“少爷” 金太郎却是一抬手,示意敷屋不要出声,他低声道:“这里交给我,大叔你快跑,你家人在城外的营地里等你!” 敷屋也不矫情,闻言直接转身就跑。 也不存在‘把少爷一个人扔在僵尸面前’这种事的负罪感,毕竟那个少爷大约是比僵尸什么的厉害多了 敷屋走后,金太郎看向那僵尸,他的眼神儿非常好,好到了在夜色中只借着一些微光就能基本看清周围的情况。 要说这肯定是不挑食的功劳:从小金太郎就处于一种‘厨娘大婶儿给做什么他就吃什么’的状态,哪怕是青椒他也会吃下去。 所以说,大人们纵使有千般不是,但‘不挑食长得壮’的论调着实是诚不欺我也~ 言归正传,说回金太郎与僵尸对峙,在看清僵尸的相貌时,金太郎还小小地意外了一下:这僵尸面部毫无腐烂的痕迹,如果它脸上没有腌臜的血污与碎肉、并且没有脸色铁青的话,那就和活人并没有太大区别,反观之地上那位就凄惨得多:那尸体已然略为凄惨,脖子都被咬掉了一半,还睁着懵逼的大眼睛,无力地望着天空,仿佛在控诉命运的不公。 这位仁兄真的很倒霉,他本也是这宅子修缮的民夫之一,天色晚了工友们抽签决定让他去买夜宵,于是他躲得了那僵尸第一波的杀戮,却终究没能躲过这场飞来横祸。 金太郎长出一口气,紧紧盯着那僵尸,思索着要怎么解决这玩意:刚刚他那一掌,就算是打到了山里的熊身上那熊都得吃痛半天,可那僵尸竟然直挺挺地就站住了,并且面不改色(能改就有鬼了)。 而且,就刚刚一掌的手感来看,金太郎觉得比起他是一掌打中了某种人型生物,更像是他一掌拍在了寺院的大钟之类的东西上。 没给他多少思考的时间,刚刚结结实实吃了一掌的僵尸怪啸一声就再次飞扑过来,金太郎压低身子,闪电般摄住僵尸伸出的手腕,转身就是一记过肩摔! 只听得一声巨响,那坚硬的僵尸直接给砸得陷进地里了。 金太郎习惯性地一翻身就整个人压在了僵尸身上,让它起不了身,可终究是年龄太小、体重不够,竟然被那僵尸直接顶起! 好金太郎,看压制不住他也不慌,他顺着僵尸起身的力道翻身而上,此时他头朝下、脚朝上,借着短暂的身势停顿看清了僵尸起身的方式: 好家伙,那僵尸膝盖不弯、脚掌不动,整具尸保持着姿势完全不变的样子就那样从躺着的姿势‘站’了起来。 那整个过程的轨迹直接是抛物线啊,只不过那抛物线是起自x轴、划向y轴的 在我们今天看来,僵尸这个群体,那是个个儿都会操纵原力啊!它们那起身方式,移动方式,简直就不科学。 不过,它们的存在本身就够不科学的了。 金太郎如果不是语言不通的话都要直呼“好家伙”了。 此时他仍然摄住了那僵尸的手腕,而咱们的天才少年金太郎,已经有了个计划。 他乘势落回地上,与僵尸面对面(虽然金太郎只有那僵尸的腹部那么高),接着他紧紧拉住僵尸手腕,趁着僵尸还没动作,闪电般一脚踹上了僵尸的膝盖。 “duang!” 又是这种讨厌的声音,直接说了,这提莫的就是铜皮铁骨的声音啊! 僵尸没什么事,金太郎自己的脚却是已经有些麻了。 金太郎干脆松开手,借着自己一踹的力道远远拉开了二者间的距离。 眼看僵尸以它那不科学的姿势一步步向自己跳来,金太郎往地上狠狠地啐了一口,再次合身而上,试图再次钻进僵尸怀中,往方才打了一掌的地方再来一掌,他想的是:如果我在同一个地方打的次数够多,大约就能够伤到这东西了! 然而僵尸虽然凭借本能居多,大部分如同野兽,可也不是傻了唧的狍子那类别啊,虽说‘禽兽之诈变几何哉’,但禽兽也是有诈的嘛。 只见那僵尸停顿了一下,作出了一副即将飞扑的态势,甚至还作出了一点点‘踮起脚尖’的样子——但实际却是顿住不动,试图引金太郎上钩。 金太郎果然上钩,就像故技重施,可他一个箭步窜出后,就发现那僵尸只是双手抬着,眼珠随着自己的身形微动,完全没有扑过来。 他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僵尸非常突兀地小小前跳一步,并且手臂往斜上方扬起,“呼”的一声就像举刀斜斩一样将那铜皮铁骨般的手臂朝着金太郎头部斩下! 这套动作诡异中透着行云流水,显然是已经有所谋划,那手臂挥舞所带起的疾风已然扑到了金太郎头皮上。 仓促间金太郎只得抬起右手护住头部,并且微微转动身体,让自己等下被打落地面时能够以背部落地。 “咔嚓”一声,金太郎右手被僵尸打折,整个人直接被打落在地,幸好他年龄小、体重轻,并且有意地选择绷紧身体、背部着地,这才没有受到更严重的伤害。 可他也摔得七荤八素,头脑不清。 不过,身体的本能却是救了他:他甫一落地,就地就是一滚,堪堪避开了僵尸后续的追击,让那僵尸扑了个空。 而僵尸不依不饶,继续使用着那种‘觉醒了原力’一般的方式,绷着僵硬的身体但却极为‘灵活’地追击着完全没机会起身的金太郎。 一人一尸你追我滚,就这么着移动了一丈有余。 天可怜见,金太郎今天奉他义父之命,跟随源氏武士来到黑川镇除妖,虽说在出发前源赖光已经较为详细地介绍过了僵尸这种妖物,可当时的金太郎并没有当回事儿,如果早知道这玩意儿这么猛,他偷偷溜出来吃夜宵的时候就带着斧头了! 好在这是在镇子里,地形相对复杂,金太郎体形又小,闪转腾挪东躲xz之间,倒也在那僵尸手下足足撑了一盏茶时间。 可金太郎再是天赋异禀,他也终究是个人,而人类是有极限的 随着那僵尸的步步紧逼,金太郎身上挂彩越来越多,体力也逐渐捉襟见肘,他不禁想到,自己也还没过几年安生日子呢,原本他以为从山里被义父带出来的那天,自己的冬天就结束了,现在他才隐约明白义父所说的“人类的冬天还没结束”这句话的意思。 看源赖光在金太郎出发时的叮嘱来看,这种程度的玩意儿那可是有十几只啊! 完了完了,金太郎已经几乎跑不动了,此时那僵尸又是举臂横扫,将金太郎拦腰打飞。 话说回来,不愧是低阶僵尸,脑子是真滴不好使,明明它的最终目的是喝血吃肉,攻击的方式却是把人打飞,这种无脑的捕猎手法,贝尔都看了直摇头。 不过也好在如此,金太郎才能撑这么久。 啊,如果带着斧子的话 “少爷!” 不远处传来呼唤声,是敷屋大叔的声音,他周围还有为数不多的脚步声! 金太郎鼓起力气翻身而起,先是卯足了劲儿一脚踹在僵尸身上,随即他借着这反冲力道跨越房屋往声音传来的隔壁街掠去。 且说敷屋在被金太郎救下后,当机立断就是跑,非常幸运的,他刚出镇外,就看到了营地的火光——那是源氏讨鬼队的营地。 敷屋冲进营地中,当场就叫了值守的四名士兵,边走说完了金太郎的情况。 于是四名士兵就开始了分头行事,一人去通报大部队,剩下三人和敷屋一起去到金太郎帐内第一个人扛起了金太郎那把沉的一批的斧头,另外三个人从旁轮换。 他们就这么着在敷屋的指引下往镇子里跑。 时间回到现在,正轮到敷屋扛着斧子。 金太郎落到房顶上时,正好看到扛着斧子正在高呼“少爷”并在一边跑、一边左顾右盼来搜寻金太郎的敷屋。 可还没等金太郎有所动作,他就听道劲风呼啸——那僵尸竟然一蹦一丈多高,直接跳到了房顶上! 并且,不知道它那搞不好已经变质了的脑子是怎么想的,它竟然放弃了金太郎直接向当下的声源敷屋俯冲而去。 金太郎只来得及大喊一声“上面!” 只见敷屋听到金太郎示警,猛然抬头,就看到那大鸟一般的黑影向自己扑来,他似乎都闻到了一股血腥的恶臭。 敷屋头皮发麻,也没多想,本能性地腰膀用力,就像年轻时在田里挥锄头那样举起大斧向飞来的僵尸砍了下去! 但这次没有出现那种“duang”的一声、金铁相交的动静,只听到‘笃’的一声,仿佛是‘巨斧砍大树’一样的声响。 然后敷屋就被震飞了。 在感受到那僵尸飞扑的力道大得吓人后,敷屋第一时间就松开了斧子,所以他只是横飞出去,撞倒了后面的三名士兵,就连落在地上,下面都有人垫着。 而那僵尸则肩膀上斜斜嵌着斧子,短暂的愣了一下,大约是没想到这斧子能够砍进自己肩膀? 此时空中又传来金太郎的喝声:“大叔干得好!” 金太郎看准斧柄,一跃而下,落在地上握住斧柄,趁着那僵尸尚未有后续的动作,全力下压,直接将那僵尸竖着压成两瓣儿! 十三 大显威风 时间倒回三天前,时值方凡刚从源氏族地普及基础知识回来,他此时正在收拾行李(其实就是躺着吃点心)等待晴明给出他寻找鉴真和尚的方向。 入夜后,晴明找到躺在地上,只图姿势舒服,在别人看来却是全然不顾形象地在地上缩成一团的方凡,开口就是:“晚饭好了,来吃饭。” 方凡听到吃饭,当即起身揉揉眼睛就跟着晴明去了。 今天正好博雅也在,好家伙,一个扶桑的公务员整天有家不回,搞得好像就住在晴明家似的,一天天的只要不轮到他值班他就在晴明家里。 不知道晴明是听说了源赖光的行为受了刺激,还是无意为之,总之晚饭桌上是一份西芹炒百合和一份芙蓉虾仁蛋。 不过,本来都说了扶桑菜没味儿了,晴明搞出来的菜也还是没味儿不是? 但,能吃到家乡菜总是好的。 席间,博雅看着一起吃饭的一目连,斟酌半天,那欲言又止的别扭样儿让一目连都不自在了,只能问他:“博雅先生有什么事吗?” 博雅道:“我只是在想啊,风神先生您现在是说没有信徒导致可能会消散?”然而他立即就接上了话,表明了这并不是一个疑问句:“那是不是我在京都附近挑个人烟不少的地方盖起一座神社来供奉您的话,情况就会有所好转呢?” 一目连奇道:“你这是图什么呢?” 博雅笑笑道:“您和我基本上是算朋友了,可我却没什么事能为朋友做的,这让我良心不安。” 方凡却道:“那盖神社,不要钱的么?” 晴明道:“你莫忘了博雅他姓什么。” 方凡呆了一下,喃喃道:“所以,源氏就穷得只剩钱了是么” 一目连并没有在意关于‘凡俗之间的货币’的问题,他只是脑袋里有个声音在响:“有人要供奉你有人要供奉你有人要供奉你” 一目连神色一正,宝相庄严,略带几分悲天悯人之感,就他在露出这种神色时,周围这群朋友以及狐朋狗友(特指方凡)才会想起来:这位还是个正儿八经的神来着。 他身形未动,人却在一晃眼间来到了博雅面前,他伸出手,两手握住博雅的手,缓缓道:“博雅啊,你可真是个好人啊!” 晴明眼看一直以来环绕自己的名场面(指博雅在各种场合被发各种品质的好人卡)已经快要收不住了,当即右手握拳放在嘴前干咳了一声。 “嗯哼~” 将晚餐的主题从史诗级好人卡的氛围拉回了吃饭上。 见大家重新开始吃饭,晴明道:“关于鉴真法师的下落” 吸引到了方凡的注意力,晴明点点头接着说:“根据我的式神的探查,有没见过的法师(对和尚的敬称)大人在北方出没。” 方凡打断道:“只是‘没见过的法师大人’?” 晴明白了他一眼道:“你又不接受占卜,当然只有‘没见过的法师大人’咯~” 想想那个感觉超可怕的占卜师,方凡缩了缩脑袋,只能捏着鼻子认了这个不确定的说法——没办法啊,要占卜就得他破功,破了功还怎么找鉴真?要知道这扶桑那可是扔在路边的扫帚都能成精的。 晴明见方凡没什么说的了,接着道:“往北的话,有一小镇名唤黑川,你可以先到黑川镇打探消息,毕竟式神是不能去问人问题的” 事情就这样边吃饭、边定下来了。 一夜无话,次日,凭着兔大壮的脚力,方凡在大早上的就已经到达了黑川镇。 刚进这镇子,方凡就看到镇中张灯结彩,摆出了一副过节一般的架势来。 和人一问这才知道,原来是朝廷派了个新的镇守大老爷过来,这个镇子自从多年前的某件事后,就已经没有镇守了。 原来那个镇守,抗妖牺牲了。 在本书中当时的扶桑,聚居在一个镇子的百姓,还是挺希望朝廷能够指派一支武装部队驻扎在镇子里的,还是那个理由:毕竟这地方在路边扔把扫帚都能成精 为了欢迎新镇守,顺带给他一点归属感,百姓们就自发地举办起了‘欢迎仪式’。 正可谓: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在这京都附近的百姓生活还是挺富庶的,自然就有足够的余粮用来招待新的大人。 整个小镇喜气洋洋。 方凡在镇中四处打听关于‘从没见过的法师’的消息,也的确有镇民回答他:“有见过从没见过的法师往北去了,那法师急匆匆的,昨天刚走。” 方凡一目连一合计,既然昨天刚走,也没听说这法师骑着马什么的,应该是走不远。干脆现在就追上去看看,如果这就找到了鉴真那简直皆大欢喜。 于是方凡当下便出了村子,唤出兔大壮便追了过去。 果然那僧人的脚程并不快,在兔大壮吃了一块大江山腌肉后,方凡便已看到了那僧人的背影,从背影上看,那僧人清瘦得很,身穿沾着灰尘的绿色僧袍。 僧人拄着一根藤杖,听到了身后那莫名的动静,他转过了身来。 哪知他一转过身,赫然看见一只巨大无比的兔子,面貌狰狞地飞速朝他跑来,那兔子身后扬起的沙尘都有半丈高! 僧人惨叫一声,双腿一软直接就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伸手指着已经停在自己面前的兔子,嘴里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方凡一看,这僧人并不是鉴真,便道:“啧啧,不是啊” 此时一目连从风中在僧人旁边凝出身形,伸手扶起那僧人,口中还安慰着:“法师莫怕,这是我的大徒弟,就是相貌丑陋了点,并无害人之心” 方凡一听,当场就吐了个槽:“都叫你甭听晴明乱说了,这怎么民间传说都往出蹦啊??”说着,他还加强语气:“就这,这还是大唐的民间传说!” 一目连直接无视了方凡的吐槽,平静地对僧人道:“我师徒二人是京都来的阴阳师,请问法师你就是孤身一人独自上路吗?” 僧人眼看一目连长相俊美,看起来特别像人,霎时间面前那巨大的兔子都看起来可爱了些,至于那兔子上的人大众脸无视就好。 于是僧人看着一目连双手合十开口了:“原来是京都的阴阳师大人,失礼了拙僧(扶桑和尚的自称)就是独自一人,并无人相伴。” 一目连又不咸不淡地寒暄与抱歉了几句,便放僧人离开了。 直到僧人转进某个转角,再也看不见,一目连这才道:“刚刚你想直接一走了之是?” 方凡无所谓地回答:“是啊。” 一目连道:“哪有你这种人?人家因你而受到惊吓,跌坐在地,你却见到他不是你要找的人便一走了之?” 方凡道:“世上洪水滔天,但那干我何事?那僧人一没伤、二没死,这是不就和没发生过一样么?” 一目连见方凡这浑然不在意的姿态,摇摇头隐去身形,不再搭理他了。 而方凡则一脸的不理解,驾着兔大壮,缓步往黑川镇回返。 这点小事,方凡浑然没有放在心上,一路上他只是在想一些关于如何找到自己想找的和尚的问题。 待到一人一兔回到黑川镇上,百姓们的欢乐仍在继续,此时并非农忙时节,在方凡看来,这些人就是不愁吃穿,闲得催的。 不过有一点好,这镇子的主街左右,现在慢慢地摆上了长桌,一桌接一桌拼在一起,拼出了十几丈长,每张桌上都少则摆上了道菜、多则摆上了十余道。 方凡再次扔给兔大壮一块腌肉,便收了兔子,自己漫步在了镇中。 好家伙,流水宴啊? 这些桌上的菜品,虽然有不少看似寒酸,但也都是人家家里做出来的,根据自己的想法做出的‘私房菜’。 有一种对别人好的方式叫做‘把我觉得好的东西与你分享’,所以这流水宴上满满的都是心意,方凡也就随手跟着狂欢的村民们一起享用起了大家的心意了。 吃饱喝足,时间已是入夜,想来晚上回到京都也是无趣,方凡干脆就在黑川镇寻得一民宿住了下来。 主人家收了方凡几个铜板,便欢天喜地地打扫出了一间空房,铺好地铺,备好饭菜接待了他。 不过,可能是因为这些镇民真的是非常高兴,方凡目测他们给自己打扫出房间,再加上这做出的饭菜,貌似自己给的那几个铜板不太够啊 这镇子是真心有钱! 嘛,反正人家都没说什么,方凡就心安理得地住下呗~ 随着夜幕逐渐深沉,镇民们都回到了家中,那些流水席上的菜,就那么放着了,如果有过路的人,那能让他吃上几口,有力气赶路也是挺好的。 如果路过的是野兽呢?那也让它吃呗~一头动物是能把这些东西吃完是怎么着?再说了,山中野兽就算是吃了百姓家的东西,那它最后不也还是会通过猎户之手回到百姓们的肚子里么? 总之,这镇子的人,心态简直好到上天啊。 然而,就是在这样一个充满着人世间温暖的村子,正在发生着血案。 好巧不巧,事情就发生在方凡睡的那屋的隔壁。 隔壁屋住了另一家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方凡在后半夜被隔壁传来的悉悉索索的声音弄醒了。 那声音就像老鼠在啃肉干一样,细密不间断,声音不大,但放在这夜深人静时就是非常吵。 方凡翻身坐起,揉着眼睛,将耳朵贴在墙上试图听得更清楚些,他的确听得更清楚了:除了那悉悉索索的啮咬声,还有一些非常低沉的,仿佛是人的呻吟声一样的动静。 方凡淡淡地叹了口气,拿上剑走出门,对着那堵两家共用的墙壁一跃而上落在了墙头。 在这里能够清楚地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方凡随即落在了那农户家的小院中,借着月色看到了院中泥地上有几排浅浅的脚印。 那些脚印并排成对,在三尺外才会有下一对,脚印很小,加上这跳跃的距离,方凡仿佛看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僵尸跳’。 啊,这些天吃到了两顿家乡菜,此时就连遇到的妖怪也家乡了起来 这无孔不入的思乡之情哟~ 十四 男儿到此是不是英雄 踏着夜色中的诡异与血腥气,方凡两手空空——从种种迹象来看,等下要面对的应该是僵尸,而对于这种仿佛硝制过的老牛皮一般、又韧又硬的妖物来说,剑的作用有限,还不如直接使用法术掌击。 听说茅山那边的同行们甚至可以驱使僵尸这种东西? 方凡摇摇头,这对于一个除了打架其它都不及格的‘特长生’而言太复杂了,更何况人家也不外传啊。 再说了,在方凡看来,这种依靠外物的手段,终究是有些落入下乘的嫌疑(虽说是这货啥都不会)。 啊啊~还是别乱想了,面前门后可就有只僵尸了。 并没有什么‘近乡情怯’,方凡掐好诀,一脚正蹬就将面前的拉门直接踹开了! 血腥气陡然变浓,从门后的空间内涌出,那是人类被开膛破肚后的气味,莫看方凡年轻,他已经遇到过很多次。 人类遭到这种遭遇后所散发出来的气味,和那些大大小小的飞禽走兽所散发出来的不太一样,方凡能够分辨出来。 然而,小小的厅堂里,并没有什么痕迹,血腥味也都是从卧室那边传来的。 在法术的加持下,虽然此时只有一点点月光撒了进来,但在方凡眼中,整个屋子内的场景纤毫毕现,看得清清楚楚。 这屋子卧室门洞开,有身影趴在地上,其头部穿模进了另外一个身影肚子里。 鉴于这里并不是某着名法国游戏制作商创建的世界,所以这里并不存在穿模 方凡嫌弃地撇撇嘴:“你这是在吃大肠刺身啊里面还有屎啊!” 也不知只是单纯地听到了方凡那毫不掩饰的说话声,还是被他的贱力吸引住了仇恨,那穿模的身影‘唰’一下就用那种原力起身的方式‘站’了起来,转过身看向方凡这不速之客。 那果然是一只僵尸,铁青的肤色,那是尸体中淤积的血液与阴气混合、在皮下形成的‘铜皮’,硬度很高。而身上却几乎甚至完全没有任何腐烂的痕迹,和生前的区别最多就是因为没什么水分从而干瘪了一些。 眼前的僵尸与门外的脚印相吻合,是一只体型比较小的。 生前应该是个孩子。 不过,就算是小孩子,也都能‘驾驭原力’了,当然应该与体型大的同等对待,不能掉以轻心,就好像某游戏中提着某些重物的‘伽刚特尔’背上背着的小鬼僵尸一样,不得不防。 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当有对决双方形成这种微妙的对峙场合时,总是要有某个契机才能让双方出手,那个契机可能是某片叶子或者是花瓣落到地上或者是水面上溅起涟漪;也可能是雨滴滴落地面;离谱一点的还会是某些东西,包括但不限于前两者,落到对决方身前,被他周身绽出的剑气\/刀气\/或者其它乱七八糟的能量绞成碎渣。 在此处也不能免俗,方凡与小僵尸就陷入了这样一个微妙的对决感中。 很快,契机来了! 一对体形与成年人一样,看起来是一男一女的‘大’僵尸分别无声地落到了窗外与正门外。 紧接着,三只僵尸互成坐标轴之势向方凡飞扑而来! 怎知,方凡却轻松说道:“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说着,他结束掐诀,变印为掌、双掌上隐约有细密的电蛇闪动:“你们身上的那股子臭味”他迅速转身,身子一矮,双掌呈直角之势分别印在了从门口、窗外扑来的大僵尸胸口,那两个僵尸因为体形较大,扑过来的速度也比小僵尸要快,所以,并不是方凡一掌拍在了它们胸口,而更像是是方凡伸出手掌,它们自己撞上来的。 隐约间电光一闪,小小的厅堂中似乎亮了一下,但又好像没亮,两只大僵尸当即失去扑势,直挺挺地落在地上,再无动静。 而在两具僵尸尚未落地时,方凡话才刚说完:“我隔着两条街都能闻到啦!”同时,他转身一脚就踹在了小僵尸脸上,将其踹得硬生生停在当场。 紧接着,玉龙出鞘,方凡反手握剑,以抛投标枪的姿势对准小僵尸胸口,剑上雷光一闪随即飞射而出,那剑刃毫无阻碍地洞穿小僵尸胸口,飞射的力道怼得小僵尸倒飞而出,直接被钉在了墙上。 剑刃透墙而出,还好墙的那面并无人家,只是空地。 直到此时,三只僵尸这才出现遭受了雷法攻击的异状:只见三只僵尸身体开始冒烟,特别是眼、鼻、耳、口这五窍中,直接就像锅糊了那样浓烟直冲而出。 这是因为这种低阶僵尸法抗不太够,被方凡直接往体内打入雷法,从而五内俱焚所致。 说是五内俱焚其实也并不准确,因为僵尸在尸体妖变后,从构造上来说已经与人类那是大相径庭了。 不过,反正都是里面被烧成一锅粥、甚至还烧干变碳了,所以也就无所谓了~ 方凡这才上前去一把抽出仍然干净的佩剑,插回鞘中,任由小僵尸的‘尸体’落在地上。 而他自己,仿若无事发生般走出这民居,晃晃悠悠来到了黑川镇街上,试图吃点流水席上没被收走的东西。 然而,他来到街上,看到的却是两具僵尸,并着肩子在那里试图对民居实行破门而入的操作,可是却不得其法(它们甚至没想到撞门),就只是在门口抬着双手在那不停地跳、跳、跳 周围的桌子都被它们打翻,没收走的菜品散落一地,有不少还被它们踩来踩去。 好啊!你们要杀人啖其血肉那也还罢了,道爷我就当和大鱼吃小鱼一般,可你们竟敢浪费食物?? 如此想着,方凡怒极反笑,他脚步轻灵,只轻轻两步便跨过一丈余,伸手就是两掌直接印在了两具僵尸背后。 两尸无声倒地,方凡这才来到没有被打翻的桌上吃了些东西。 吃东西时,方凡陡然想起一件事,随即他便看向倒在地上那两僵尸,只见那二尸在体内烧焦的烟冒完之后,五窍中冒出的已是黑气,虽然很稀薄,但确实是黑气。 方凡一拍脑袋,自语道:“啊呀~差点忘了,散气是” 但凡僵尸这种邪煞之物‘死’后,其体内所蕴含的阴气与煞气都会慢慢散去,融入周围的天地之中,若是道行深邃一些的僵尸,消散后甚至能够半永久地改变周围的环境。 这镇子的镇民如此纯朴,如此热情,让方凡不禁感慨自己年幼时的经历,令他下意识地想要对这些可爱的人们好一些,于是他找来一辆板儿车,挥手之间就将街上两具僵尸扔到车上,接着召出了兔子。 兔子陡一现身,就看到僵尸上那若有实质的阴煞之气,赶忙蹦过去凑上鼻子闻了两下 然后它发出了一声很明显的干呕声。 就连方凡这个人类,都说‘隔着两条街就能闻到’这些僵尸身上的臭味,更何况兔大壮这只大兔妖。 方凡饶有性质地看着自己的坐骑这觅食不成的举动,一边往兔子身上套好绳子一边道:“拉着这车,和我一起把这些臭东西弄到别处。” 兔子不情愿地看着他,两眼水汪汪的好似就要哭出来,一只兔子脸上竟然如此形象地表现出了‘楚楚可怜’的感觉。 方凡与其水汪汪的大眼睛对视着,面色不变道:“每天多一块肉。” 兔子低吼一声,兴高采烈地伏下了身,表示任由方凡骑到自己身上。 方凡却道:“这次不骑,你且跟着我走。” 接下来,方凡在前引路,兔大壮拉着已经载上了两具僵尸‘尸体’的板儿车跟在后面,很快就来到了先前‘一家三口’僵尸被秒的民居前。 方凡自己进到了屋中,此时屋中已经散出了一层如薄薄雾气一般的黑气,让这屋子看起来仿佛凶宅一般。受这阴煞之气的影响,原本住在这屋里那遭遇僵尸而横死的一家三口的灵已经开始躁动不安,正在成为怨灵的道路上越跑越远。 此时方凡默默找到了那三个灵的位置,一边盯着那个方向一边嘴里反复念起了《往生咒》前八个字:“太上敕令,超汝孤魂” 虽说这道教《往生咒》是有全文的,而且方凡他的确记得(被师父摁着头不背也得背)但一般来说前八个字就已经够用了。 他一边念叨着往生咒,一边搬起了尸体,将那些僵尸尸体一具一具地搬到了院外的板儿车上,这期间兔大壮一只乖巧地坐在原地,眼睛滴溜溜地盯住了屋内。 看来,每天一块腌肉带给这兔子的快乐是巨大的。 在方凡搬完尸体后,再念着往生咒回到屋内,只见那三个灵魂不再躁动,他们纷纷双手合十,朝方凡深深鞠了一躬,便消散不见了。 在确定尸体运走,灵魂消散后,方凡又一掐诀,剑指朝屋内一指,就有噼里啪啦的响声在屋中出现,屋内的黑气霎时皆被点燃,几息过后,整个屋子内再也不存在阴气,反而连空气都清新了许多,就连屋主一家的血腥气都已消失。 走出房门,方凡还贴心地拿来一块木板,用指头在木板上写道:“屋主被妖怪袭击,全员横死,好生安葬。” 随着他指头在木板上书写,那木板上有木屑疏疏而落,最终,方凡将那木板放在了这民居院子门前,用一块不小的石头压住,就带着拉车的兔子往镇外去了。 十五 黑川镇老爷 时间回到现在,一众源氏武士们已经将已然全身不遂的僵尸(半身不遂分左右分别得了两次,没毛病)搬进了备好的棺木中,打算运到远处的一片荒地给烧了。 这次的僵尸事件中,敷屋先生又一次立功了。其果决、忠诚、勇猛是有目共睹,也正因为他的贡献才能够救源氏少主金太郎于危难之中,成功退治黑川镇僵尸。 事后估计金太郎把事情向源氏家主一报告,这敷屋又是平步青云,职位地位是得蹭蹭蹭地往上涨啊! 当初选择与敷屋一同进退的两位士兵更是在回过味儿后惊喜交加、内心里大赞敷屋桑。 不过,事情还并没有结束,金太郎在出发之前就听义父说过,可能存在的尸妖总共有十多只。 那么,剩下的僵尸们,在哪里? 其一,现在手头上的僵尸已然是全身不遂,纵使它没有全身不遂,也不可能透露出什么情报(毕竟这玩意儿只会低吼和喉咙里发出各种野兽般的短促音节)。 其二,源氏小队也并没有带着训练过的狗。而且就金太郎那远超常人的嗅觉而言,这些僵尸身上也就只有跋涉而来的泥土味、杀戮人畜的血腥味。 对,僵尸本身,明明是尸体,还是一具到处在动的尸体,甚至动了很久 它们本身是没有什么气味的。 就连茹毛饮血不刷牙不漱口的口臭味都没有。 这玩意儿就算是牵着狗来了也找逑不到啊! 现场的所有人中,虽然金太郎年纪最小,但所有人都已经视他为主心骨——无他,个人武力强尔。 就连一开始由源赖光任命的武士领队也是这样。 扶桑人有个存在于潜意识中的思维方式:尊崇强者、崇拜强者,并不是说别的地方的人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扶桑人的这种思维根深蒂固到了病态的地步,而且他们对于‘强大’的认知普遍片面,比较偏重于个人武力。 这也就是某些扶桑人会做出一些恶魔行径,比如说手刃一些手无寸铁不再抵抗的、无辜的人来‘彰显个人武力’的原因之一。 不过,先不去谈这些关于‘变态与厚脸皮’的话题,言归正传,说回关于金太郎的决定。 金太郎用他那不聪明也不笨的脑子想道,义父在自己出门前的嘱咐是,尽量在保证自己安全的情况下退治尸妖,那么现在自己安不安全呢? 金太郎握着自己的斧子,感受着斧子的重量,果断地点了点头! 嗯嗯!我非常安全! 那么,义父平日里的教导是:没有蛀牙不,是‘除恶务尽’。 而这里全身不遂的僵尸只有一只,所以,这并不符合义父的教导。 于是,金太郎说话了:“必须把这些东西全都找出来处理掉!” 虽然‘处理掉’的部分很简单,金太郎上去砍就完了,可是如何把它们‘找出来’金太郎就完全抓瞎了。 而咱们这眼力劲儿极好的敷屋先生就开始动作了:他首先从手下俩小兵那拿来了一竹筒清水,将水递到了金太郎手中,见金太郎接过了水并且当场就来了一口,他开口了: “少爷说得对!这些妖物现在已经为祸乡里,在咱们眼皮子底下都杀了属下那里的一屋子民夫,这些妖物不得不除啊!” 众人闻言,皆点了点头。 敷屋看着金太郎的脸色,又道:“可是咱们没有带狗来,其它的几只一时半会儿找不着,而这一只虽然已经死得稀碎稀碎的了,但咱们又不能放着它们不管” 看金太郎听着敷屋的话,眉头缓缓地、无意识地拧了起来,摆出了一副很为难的样子,但他却并没有阻止敷屋说下去的意思,敷屋心里长舒一口气,说道:“那么属下有些想法,我说说,您听听?” 金太郎终于将头抬了起来,一双视线实实在在地锁定住了敷屋。 敷屋道:“现在咱们人手不足,无法展开搜索,少爷不如下令全队兵士暂且驻扎于镇中,派出两人一组的小队轮流在镇中各点布下岗哨,以及巡查” 听着敷屋那有条有理的建议,金太郎的眼光越发地亮了起来,感觉就像是瞌睡遇到枕头般心情舒畅,他扬起脑袋,皮卡皮卡的眼光热切地示意着敷屋接着往下说。 敷屋并不卖关子,遂着金太郎的意,接着说了下去:“同时将镇子中心的官府(相当于市政大厅)设为屯驻点,用以安置休息的士兵,每条巡逻路线由屯所起始、最终终于屯所,一旦巡逻士兵超过时间未归,则出动部队沿着巡逻路线逆向寻找。” 此时,士兵们已然倾巢而出,来到此处意图增援,正好碰上敷屋进言,由于敷屋说得的确颇有道理,他们便干脆静静地听了起来。 敷屋还没说完,正欲继续往下说,却遭到了金太郎的挥手打断:“行了行了,就一切按照敷屋大叔所说,明早你把你说的这些这些安排写下来。” 敷屋深深鞠躬:“嗨!” 本来这个并不那么平静的夜晚应该就此暂时平静了下来,可是敷屋却说道:“少爷,今夜还不能休息,黑川镇并不小,咱们只是在镇中一角,指不定其他地方还有别的妖物,作为武士,咱们不能懈怠啊” 金太郎点头称是,于是敷屋问他:“少爷力战尸妖,要不属下就斗胆僭越,对今晚暂且先作出安排?” 面前有这样一个枕头,金太郎自然是放弃思考直接躺平,道:“一切按照大叔说的做。”末了,他还深吸一口气,大声喊道:“全军听令,今晚一切事物听从敷屋大叔安排!” 众兵士高喊得令,然而是人就总有懒惰的一面,敷屋看到有不少士兵面露疲态,他又说:“夜晚做事最容易使人疲惫,恳请少爷体恤下属,拨给我一笔钱,让我安排吃喝给兄弟们接风洗尘。” 一听这话,兵士们精神大振,当场就有不少人觉得这位敷屋老爷的形象光辉了起来。 金太郎当然是允许了,这让每一个士兵都眼前一亮。 于是这并不平静的夜晚,就在黑川镇各处的巡逻工作中继续不平静了下去。 次日,敷屋已然找好了镇里的厨子,先是说明了自己是刚到任的镇守,又再塞给了厨子一串铜钱,那厨子就欢天喜地地叫来助手将大街上的流水席面上的菜品更新了一遍。同时他还派了自家儿子去通知街坊镇守来了的消息。 中午时,镇民们一传十、十传百,还活着的镇民们都聚集到了主街官府门前,镇民们夹道立于街道两旁,也都更新好了自家桌前桌上的菜品。 随着以金太郎为首、敷屋在他身后、再后面是共计30名军士的源氏小队从镇外走来,镇民间的热烈气氛俨然到达了顶峰,整条大街上都飘扬着“镇守来啦!”、“青天就有啦!”、“镇守来啦!”、“黑川就太平啦!”之类的赞美之词。 那厨子此时带着助手,躬身垂手,镇民们夹道而立,这场面让赴任镇守的敷屋不由得有些飘飘然。 不过,敷屋看到了不远处有一家门前没有桌子,那屋子屋门紧闭,全然看不出有人的迹象。 任由同行者们继续往官府前进,敷屋却自己停了下来,并且示意跟着自己的那两名士兵继续跟在少爷身后。 敷屋走到那门前,向周围的镇民打听:“这屋子是一直都没人住么?” 周围的镇民七嘴八舌地回答他,可是声音嘈杂,敷屋完全提取不出有用的信息,于是敷屋就拉住其中那个看起来最机灵的,示意周围安静后问他:“这家人是遇害了吗?” 那镇民点头,正想说些什么时,敷屋打断了他道:“你且跟我走,等下我叫你说,你就出来说”说着,敷屋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又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镇民道:“犬之助,大人。” 敷屋点点头,拉着他又跟上了军士队伍的末尾,再次向官府行去。 不多时,这队伍的头,也就是金太郎已然站在了官府门前的厨子面前,那厨子是认得镇守老爷的,也知道镇守老爷带着一队兵,只是他没想到走在当头的竟然是这么一个小孩子。 然而这厨子是个很精明的人,他觉得,就算是小孩子,可那小孩子毕竟走在了一队大兵的前头,想来是不能怠慢的,于是厨子领着助手深鞠一躬,扯着他的破锣嗓子喊:“欢迎老爷!” 人类是一种特别容易从众的生物,特别是在重大场合时或是过于紧张时,一旦有一个人大声地、坚决地表现出某种姿态,那么大部分在场的人都会跟着表现出同样的姿态,特别是当时那种封建王朝中的老百姓。 登时,一大串镇民奇奇躬身,还没等金太郎有所反应,那厨子就带头大喊起了:“大人请为小的们做主啊!!!” 这一嗓子,嚎得是声泪俱下,甚至有几个镇民都被这悲怆之声带得抹起了眼泪。 此时敷屋越众而出,手里还拉着被他带得东倒西歪的犬之助,敷屋一上来就道:“我猜你要说的事和我要说的事是同一件事!” 此话说完,敷屋便走到了金太郎身边,对他说:“少爷,大家辛苦了一晚上,您也一夜没睡,不如让大家先坐下吃着,边吃边说?” 当金太郎点下头时,那些士兵们一个个的解散得比风都快,瞬间就找好了自己中意的桌子坐下了。 金太郎也挑了一张桌子坐下,那桌上有着大块大块的肉。 敷屋见士兵们都已坐好,这才朗声道:“乡亲们也坐下吃!” 待众人都已坐下,但毫无例外、一个人都没有动桌前的吃喝,敷屋这才对犬之助道:“到底是什么事情,你给说一说罢。” 接下来犬之助的叙述内容,概括一下就是僵尸进村杀了好几口人、家里男人做建筑工人的直到现在都还没回家、全镇人都盼着镇守能够保护他们云云。 众人吃饱喝足后,敷屋发表了‘赴任演讲’,主要内容是倡导这几天镇民们都备好粮食、露天架起锅灶,聚集在官府周围,反正时值夏末,晚上也冷不死人,而聚集起来的镇民就由此处的士兵们保护。 在这之后,还有一系列的起码看起来比较合理的安排,也被敷屋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而且几乎每一条都被金太郎采用了。 虽然现在看起来这镇守心思玲珑、是个能人,可不少士兵知道,敷屋昨晚就一夜没睡,愣是在纸上写了涂、涂了写,估计如果不是因为他留着扶桑式发形的话,连头发都要掉不少。 可现在看来,敷屋的思考是值得的,他非常喜欢这种‘镇民们投来的敬仰的目光’。 十六 眼神交流 在一番安顿过后,新任镇守与源氏士兵们就当场开始了浩浩荡荡的护卫工作,在金太郎的首肯以及敷屋镇守事必躬亲、身先士卒的态度下,这些士兵全无官老爷们的拖拉、奢靡做派,镇民要去农田中照料作物,敷屋便带领士兵护送农夫去到农田,并且守卫,有渔夫要前去捕鱼,敷屋便指派护卫陪同前往。 总之,在这军民一家亲的氛围下,黑川镇就这么平安无事地过了数日,直到援兵到达。 此次前来的援兵足有50人,其中不止是士兵,还有阴阳师五人,他们甚至还带来了五台源赖光的重要实验产物之一:妖兵。 怕列位已经忘了这是个啥玩意儿,故此多嘴一句:这东西就是当初前往荒川神社祈雨之时,带着方凡前去的那些个里面空空如也,却悍勇非常、无血无泪的铁桶们。 这些铁桶如何而来,只有源赖光与他手下的那些疯狂玄学家们知道,咱们也不用管这东西是个什么原理,只用知道这些东西就是会动且听话的盔甲就好。 当然,作为‘事主’,源氏家主源赖光当然会安排好了各种事务后就跟过来。 看这阵仗,这源氏家主对这事儿是非常上心啊~ 这主要取决于当初开完动员会后敷屋派出的传信兵时所写的那封书信,那封求援信虽不能说实事求是,也能算得上是加油添醋,果然,春秋笔法这种技巧并没有国界与文化差异的限制,当一个人足够圆滑时自然就能领悟到。 明明黑川镇五十多户人家,被僵尸所杀的有两户,他便把那些民夫的家庭也算上,说是僵尸潜入镇中,屠戮镇民,一夜之间十几户人家殒命;金太郎身上一些磕磕碰碰的擦伤,被他说成“血流如注”,反正金太郎那身板儿,无论是擦伤还是血流如注反正都是‘小伤’,唯一的区别是擦伤一盏茶功夫痊愈、而‘血流如注’则是两天便好。 其中更有多处‘你不说我不说’便没人知道之处,不一而足。 然而源赖光在乎这点小猫腻么?并不在乎,这就叫‘壕无人性’。 这下终于可以放开手脚实行他真正的‘防尸计划’了。 其实说白了就是兵分两路,一队镇守黑川、一队出镇搜索。 镇中甚至连巡逻都已经不需要,其一是镇民们尚在动员状态,全都聚集在官府前的街上、其二是来的五台妖兵中,被分出了三台守在镇中。 有这些妖兵存在,士兵们终于是可以松一口气。 这些铁桶子不止战斗力强、不眠不休,关键是连饭都比别人少吃两口(它们就不用吃饭),只需阴阳师们每日输入咒力就行。 另一队两台妖兵自然是跟着金太郎出去寻找可能存在的僵尸老巢了咯~ 关于敷屋的治理举措,咱们放在一边儿,毕竟这是本冒险小说,先前关于这个话题已经编的不是,是谈的够多了,我们将目光投向金太郎这边。 金太郎小队,今天出来已经是第四天了,算上初到黑川以及等待援兵的日子,他带着源氏小队来到黑川地界已然过了九天。 金太郎本来还有些疑惑,为什么此地情况并不是那么严重、并且也不知道到底存不存在那想象中的‘僵尸巢穴’,可义父却派出了规模如此庞大的队伍前来救援。 但随着搜寻任务的推进,在周边乡里的调查,却是让这个不明真相的孩童心里越发地尊敬自己的义父:这些村子几乎每个村子都有被僵尸袭击的事件,程度轻点的就只是家里牲畜失踪,而严重的就是全村人间蒸发,直接化为荒村。 这一切都在侧面证明着:这左近的确是存在着僵尸的巢穴! 并且,随着他们搜寻的深入,越是朝北方前进那些村庄受到的侵害就越是严重,从昨天开始,这小队所到之处,入目皆是空无一人、凌乱无章的村镇了。还有一点不可忽视的就是,随着他们越是往北走,每天喝掉的水就越多,而附近的黑川则是水位明显下降,有些地方的河床都已经暴露在空气中,并且已是开始龟裂,一副遭了旱灾的样子。 下午约莫未时末,队伍中的一名阴阳师忽然一屁股就跌坐在地,满脸惊恐地望着北边的山——那说是山其实也有些牵强,只是一个堆得有些高的土包罢了。 不过倒是有一点奇特:扶桑土地肥沃、大多适合植被生长,可面前那不小的土包,明明应当是郁郁葱葱的样子,可实际上却是光秃秃的,仔细一看还能发现那土包之土已然泛黄,土壤都已沙化,放任下去的话搞不好都会违背自然规律地在扶桑四岛搞出沙漠地形来。 此时,看着队伍中那名阴阳师跌坐在地,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金太郎是看着那阴阳师所指的土包直挠头,而另一名阴阳师则果断地结起了印就要开眼一观! 这支小队是两名阴阳师加上两台妖兵、再搭配士兵十人人的配置,在源氏的阴阳师通常只有两个作用:一是作为侦测单位,他们使用观测系咒术来强化自己的感知力,其中最具代表性的就是阴阳眼,当然不是‘阴阳怪气的眼神’,而是你想到的那种、能够看到(请不要再次想歪,能透视的是别的咒术)阴阳之界限好,就是可以看到鬼物以及能量的瞳术。 说白了就是一个四格血的真眼。 第二个作用,显而易见,和尾兽们的设定一样,充当电池或者说充电宝,唯一的区别是,尾兽大可爱们的供电对象是十尾或者查克拉之树或者人柱力,而这些源氏阴阳师,为一个个空落落的铁桶子‘供电’。 正当站着的阴阳师乙结好印正要开眼时,只见一旁阴阳师甲操纵的妖兵突然暴起发难,冰冷的铁手一把将那阴阳师推翻在地,咒力运转当即失效。 阴阳师乙怒视跌坐在地的阴阳师甲,咬着牙道:“你做什么?!” 阴阳师甲此时已经稍微冷静了下来,至少他能够操纵妖兵打人了。 甲苦笑道:“我在救你啊” 没等乙搭话,甲提高声音叫来金太郎,凝重道:“少爷,前面那个土丘”说到这里,甲的声音渐渐低沉,他似乎咒力耗尽从而将要昏迷。 甲用尽最后一丝清醒说出了后半句话:“千万不要开眼看,那里非常可怕”说道这里,他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终究是力有不逮,没能说完就头一歪干脆地昏了过去。 金太郎与还在懵逼中没想起来起身的阴阳师乙面面相觑,他们似乎在眼神中达成了某种共识,即一致觉得一个土包子没什么可怕的,大不了莽过去。 随行士兵中有一个是敷屋两名亲信中的一人,他出发前敷屋曾叮嘱他,每当发现少爷要冒进时,至少要劝少爷两遍。 于是他眼看金太郎就要提起斧子往那土丘杀过去,连忙大声喊:“请少爷冷静、请少爷凝神~” 紧接着,他便上去试图晓以利害,而少爷与那‘年轻、有冲劲儿’的阴阳师共同表示如果他再多话就把他的干粮和水抢来吃掉。 于是敷屋亲信也就不再劝了,反正天塌了有高个儿的扛着,他们这些小兵还是抱住手里的干粮与俸禄比较重要。 在又一番云里雾里、估计双方都没搞懂,但是他们觉得对方搞懂了的眼神交流下,阴阳师乙再次结了印,不过这次不是开眼的印,而是号令妖兵的印。 这妖兵真的是高科技e高玄修的产物,人家并不需要太多操控,只要电量,哦不,咒力管够,操控者就能够对这些铁桶下一些甚至可以有些模糊的命令,一般来说这些桶子都会执行得很好。 所以,阴阳师乙对妖兵下达了“探索前方怪异土丘”的指令,在他令下后,伸手推他的那妖兵便毫无怨言地往土丘走去了,而且并不在乎这种明显的穿小鞋待遇。 就在妖兵迈出步子时,只见一道身影如风般爆射而出,众人依稀可以辨认出,那是金太郎扛着斧子全力冲刺的身影 阴阳师乙懵了啊,他望着那绝尘身影,喃喃念道:“不,不是说好先让士兵探路,再做计较的吗?” 而冲出去的金太郎,略微回头瞥了一眼,咂咂嘴,啧啧道:“呸!胆小鬼,不是说和我一起上的嘛?!等回去我就告诉义父,哼!” 此时的阴阳师乙,还没想到一波眼神交流失败,竟然会影响仕途,他只是呆呆地看着绝尘而去的金太郎,心里一片空白,已经懵逼到没有任何想法。 金太郎则是扛着斧子,保持着百米冲刺的势头,脚下扬起的烟尘大概只有撒手没的哈士奇可与之比肩。 十七 路遇山姥 话头说回方凡,他自从离镇处理掉尸体后,就继续向北而行,他每前进一段路程,周围就越是显得荒凉。 起初,还有人在路上的村子中生活,只是言行举止中透露着警惕与恐慌。 现在干脆就直接是没人的荒村。 方凡已经连着三、四天没吃过什么正经东西了,一路所见唯一的肉类就是被僵尸咬死后尸气入体变成毒肉的牲畜尸体。 “嘿,天堂有路你们不走,地狱无门偏偏要闯进来是?”方凡这是在念叨那些僵尸,他认定了让自己这么些天都吃不到东西的罪魁祸首就是这群僵尸。 要不干脆闻着味儿去把它们剁了算了。 看着这荒村外那已经开始生长杂草的农田,方凡下了这个决定。 本来这些田里种出的东西自己至少能吃上一口的。 恁妈妈滴! 在荒村中东找西找,总算是找到个个厨房,不如看看厨房里有没有剩下什么东西? 这么想着,方凡兴冲冲地就跑进了厨房。 怎知他刚一进那厨房,就有一个矮小的人影伴随着寒光斜刺里冲出。 方凡看得分明,那矮小的人影,是一个身体比例异常,头大身子小的妖物。那妖物干干瘦瘦,手脚躯干都瘦得皮包骨头,头部却异常的大,那大头上还生有两只阴森森的大眼睛。 妖物满头白发长而杂乱,毛乍乍的也不知道多久没洗过,它手中还持有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正在向方凡砍来。 这波偷袭来得又快又突然,如果是某位身为签约主播的不知名作家就已经寄了。 寄了之后他还要来句:“发生甚么事了?” 然而方凡倒是反应过来了,他直接就一脚侧踢把那妖怪踢得贴到了墙上,再慢慢滑落。 妖怪明显是被这一脚弄得缓不过来,一个劲儿地在地上喘粗气,嘴里还喃喃念叨着什么。 从外形和嗓音来判断,这妖怪是个老婆婆。 方凡见对方并不是僵尸,估计又是个人类妖变的神奇案例,就没有当场下杀手,而是蹲下来盯着那老婆婆妖怪看。 “这个是山姥?” 方凡曾经听一目连说过,有种妖怪,是一些不孝人家将应该赡养的年迈母亲扔到山里不管不顾,由此诞生的怨气而化妖的,这种妖物就被统称为山姥。 原来真的有这种妖怪啊。 这山姥看面前这年轻人力气这么大,就完全和自己印象中的某人一样,原本明确的敌意与杀意当场就消散了。 “金太郎” 山姥开口了,不同于之前那完全听不清的碎碎念,此时它口齿清晰,字正腔圆。 紧接着就站起身来,略带‘慈祥’地看着方凡,尽管这‘慈祥’让人心里发毛,但本着‘看看它会做什么又不会少块肉’的心态,让方凡接着看了下去。 那山姥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个脏兮兮的袋子,然后蹦蹦跳跳地就跑出了厨房。 方凡翻开那袋子一看,里面是已经略微发黄的面粉,也是脏兮兮的,一看就不能吃。 不多时,山姥提着桶水回来了,甚至还带回了一块铁青色的毒肉 然后就是和面、烧火、剁肉,一整套工序之后,锅里出品了几个光是看着就能令人感觉到可能会中毒的烧饼。 山姥将烧饼端上桌,往方凡面前凑,嘴里还很期待地念着:“金太郎!金太郎!” 方凡嘴角抽抽,当场把那几个烧饼往怀里一揣,嘴里说着:“婆婆你认错人了,但我一定会把这几个烧饼带给他的!”话音都还未落,他就一溜烟儿地骑上兔子逃离了现场。 背后还传来那山姥的声音:“金太郎” 就像奶奶喊孙子回家吃饭。 一天后,在发现自己已经走过头,再循着尸气绕路返回的方凡骑着兔子,贱兮兮地看着前方土丘上蒸腾而起的阴气,手中把玩着一块长约三尺的细木板子。 原本,不同树的木头在玄学中有着不同的作用,对付僵尸应当是使用桃木,然而彼时扶桑是完全没有桃树的 所以就用路上第一个遇到的果树来代替了~ 方凡今早还真遇到了一颗梅树,虽然那梅子酸的一批,但好歹是解决了道爷的早饭问题,然后本着羊毛要逮着一只薅的‘优良作风’,他还动手从那梅树上折了一根树枝下来。 此时那根不粗不细的树枝已经变成了方凡手中的细木板子,那板子的做功之粗糙哟~也就勉强削了个尖尖儿出来罢了。 对于这粗糙的做功,方凡表示:剑本凡铁,因执拿而生念嘛,拿在手里只要能用,就不要在乎形状~ 好,这种“随手搞了一个并不趁手的东西来用”的行为,其实通常被我们称为“闲得慌手贱”。 这并不重要,总之此时方凡眼中所见便是面前的土丘上散发着冲天的阴气与妖气,一看就知道这土丘内部藏污纳垢、妖魔横行。 斩妖除魔,再坑源赖光那个秃子一波补贴,那可多是一件美事啊~ 这数日来,方凡原本只是根据晴明那句“往北方走”的情报一路向北而行罢了,可一路上见到的都是些满目疮痍的村庄,有的干脆就死绝了,整个村子都直接荒废,也就是说,方凡经历了好几天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生活。 吃的都是些耐旱的山果、喝的都是些从快干涸的细小水流里打起来过滤过的水。 奶奶的,我方凡又不是可爱的小松鼠!吃松子喝露珠压根儿就不是人能忍得了的事儿! 方凡咬牙切齿地想着,一定要让这群僵尸对让自己好几天没吃上正经东西这件事付出代价! 他再次略为烦躁地伸手往袖子里一掏,那门‘袖里乾坤’法术的容量毕竟是根据施法者而拥有极限的,此时就和前些天一样,袖中除了大江山腌肉就是金银财宝,根本就没有水和干粮! 还是太松懈了啊,好吃好喝一段时间就完全没有屯粮的意识,此时一旦深入这种鸟不生蛋的地界,问题就切实地发生了。 当下他也不多说,当场下兔,叮嘱这只兔子在外面等,毕竟这坐骑得来不易,方凡可不想它磕着碰着。 在兔子那刚吃饱的眼神中,饿得精神略微暴躁的方凡抬手掐诀就给自己上了一堆buff,包括什么轻身术、追电诀啦;玄武定、金刚诀等等,不一而足。 在上好各种buff后,只见这人腿一蹬,整个人就像飞一样朝那‘僵尸臭’冲天的土丘而去。 十八 夜闯尸窟 其实说是僵尸臭也并不准确,严格来说僵尸是没有气味的,只是方凡与兔大壮所‘闻到’的并不是气味,而是性质。 僵尸这玩意儿不入轮回、神憎鬼厌,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极度讨人厌的气息,简直狗看了都摇头。 虽然方凡也摇头了,不过现在并不是讨论“方凡是不是狗”这个问题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这土丘的面前。 远看也还好,离近了一看,才能发现这土丘是多么的异常:虽然一路上无论都空气越发燥热、环境越发干燥,可这土丘干脆直接变成了沙丘一般,那些土已经变成了水份全失的、颗粒分明的沙子,而且看起来还有往外蔓延的趋势。 根据自身所学判断,赤地千里且巢穴沙化如此之快,如果这巢穴中有僵尸的话,那至少应当是飞僵以上的级别。 简而言之就是很厉害。 可是方凡此时已然知道,这又是一次扶桑的“非常规情况”。 这丘下的僵尸少说也有十来只,而且个个儿都位阶不低、却实力低下——它们聚集起来明明已经可以造成赤地千里的异象,可行事还是依靠本能、交通还是靠跳、进食还是茹毛饮血,一切与低阶僵尸无异。 这不科学!不,这不玄学! 不过既然知道那说白了就是一群看起来比较唬人的低阶僵尸,那做事就可以莽一点~虽说十几只低阶僵尸就凭方凡一个人应对起来是有些困难,但,事有可为那他当然就是a过去 正当方凡同学将要施展出他玉京观师门传统:头铁硬莽时,四周空气流动,却是赌气消失的一目连从风中凝聚出了身形。 他挡在了方凡面前,二人四目相对,气氛随之凝固了一下直到方凡将目光转向一边。 一目连开口了:“你不是说这世上洪水滔天,与你何干吗?这些僵尸的事情你既然已经扔给了源赖光,为什么现在却看起来如此的跃跃欲试?” 方凡道:“你不知道~我给你说修仙也是分流派的呀~像我这种的叫以武入道,以武入道懂不懂?” 一目连摇摇头挑眉,摆出一副‘你说说,我听听’的表情,好整以暇地继续看着此时跃跃欲试的方凡。 方凡见一目连一副‘不给出一个正当且合理的理由来你就是双标狗’的样子,干脆就说起了一些基本设定:“这通俗点说就是通过打架来感悟天地什么的,据说打着打着能成仙哦~但自从我来了扶桑,我整天要么就遇到些小鱼小虾,抬手一发雷诀就能死一片,比如说什么天邪鬼啦、涂壁啦、你啦” 一目连表情僵了一下:“你等等,你刚刚在天邪鬼和涂壁后面好像混了个什么” 方凡却直接无视了一目连的吐槽,继续嘚嘚:“反正对手太弱,对我的修炼就毫无效果,可是我既没有遇到旗鼓相当的对手,就算遇到了,也不是人人都天天闲着没事找架打的。我好不容易遇到这么一群实力尚可的僵尸,当然不能放过啊!” 一目连即答:“茨木童子不就是天天闲着没事找架打的么?” 天可怜见,自从方凡这货来到扶桑,除了遇到些一招秒的杂鱼妖怪之外就是些什么荒川河神、茨木童子、酒吞童子这种夺天地之造化的神奇玩意儿,这几位爷随便哪位都是吓死人的主儿,大概随便一巴掌就能直接送方凡去见祖师爷 很显然,这种全无操作空间的对决,和把对面一招秒一样是全无作用的,人家大佬也不可能只是‘陪他玩玩’。 不过,‘打不过’这种理由,不知为何,面对别人时方凡可以毫无心理负担地、理直气壮地、双手叉腰神气得一批地说出来,可他一点也不想对一目连说 于是他就直接强行转移了话题:“呐呐呐,事情我已经说清楚了,你不帮忙也就算了,但是你也别挡着我呀?” 一目连其实原本就没想拦住他,只是一是前些天晚上远远地看着方凡对付了那一家三口僵尸,虽然方凡本人轻描淡写,但一目连看得出来那些僵尸实际上还是颇为棘手,而从这土丘内的气息来判断,这里面至少现在有十几头那样的东西,方凡可以无伤一打三,那一打四、一打五呢?一挑十几呢?实际战斗又不是打木桩,所以他只是想弄清楚方凡这货到底清不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而其二,就很简单了一目连单纯地想阴阳一下这个家伙。 虽然身为神明,这样做似乎并不太好,可方凡这人实在是太欠,让一目连不由得想看看哪天他的那些歪理邪说词穷时的样子。 毕竟,男同胞们的快乐就是这么简单。 听方凡那口风,瞧他那架势,看来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干嘛,并且并没有把这当回事,于是一目连便不再多言,默默地闪开身,让出了那个黑黢黢的洞口,并且决定跟进去看看。 万一方凡不幸翻车了,那一目连还可以抢救一下。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其实一目连对这个签下自己的灵契者的实力上限非常好奇,这人可以将自己一招秒(虽然那是在自己的虚弱期),可以和源赖光手下的那个怪物小孩打得有来有回,甚至可以和罗城门鬼周旋一下,而且每次他都能至少看似游刃有余地嘴欠 这唐人,还当真有些神奇。 而且现在将要发生的这个场面,即‘神所选中的勇士’(勉强这么算),在神的见证下(没毛病),去与对世间造成威胁的妖魔战斗 这让一目连想起了一些非~~~~常久远之前的事情,在那时候,人类还没有现在这般复杂,那时的人类就喜欢这种调调,经常会有两个或者是更多打赤膊的精壮男子莫名其妙地跑来自己所在的山脚下,张嘴就唱一些奇奇怪怪的颂歌,或者带来巫女跳一些舞,然后就当场互相把对方的狗脑子打出来,或者是一群人去把另一群人或者是妖怪的狗脑子打出来 虽然这很野蛮,很强行,但要知道,那时候的一目连,一是灵智尚未完全成熟,二是那时候真的很无聊 所以时至今日,那种吃瓜看戏的感觉,还是让他有些怀念。 一不小心扯远了,书归正传,方凡顶着一大堆buff就这么走进了这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丘下洞穴,一目连不远不近地跟在他身后。 要说方凡这人,的确是玉京观千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弟子。 在他甚至不识字的时候,就已经学会了玉京观的某些基础的战斗法术,甚至是一看就会。比如玉京观安身立命之本,被称为‘武法之源’的玄武定 这就是这货就算识字之后也文化课不及格但仍然从玉京观毕业了的原因:用咱们这儿考试的话来说,比如说有一门考试,满分两百,文化课100、体育课100,可方凡这个家伙,文化课只考了30分,但是他的‘体育课’甚至突破了分数上限,拿了个300多分 于是就被他的师父武德上人相中了,硬是收了这个铁头娃当弟子。 而武德上人这一脉向来有句师门组训:“只要拳头够大,你说什么别人都得听着。”在这句‘真理’的照耀下,这一脉代代相传地出产着铁头娃 且说方凡这个铁头娃走在丘下甬道中,这甬道两侧较为狭窄,上方略高,估计是用来‘僵尸跳’的,就这左右狭窄的程度,完全可以称得上一句‘初极狭,才通人’。 由于跟在方凡后面完全只看得到这货的背影,并不符合一目连的‘观察’目的,于是他干脆飞了起来,以25d视角在方凡身后踏风而行,这样一来,就看得清楚多了~ 此时是亥时中,正是昼伏夜出的生物们活跃的时间,其中自然也包括了僵尸。只是这群僵尸貌似在骚扰、毁灭了周边数个村庄后,大部分都选择了回到这个老巢,想来可能是存在时间够长、吞下的血肉也已经足够,要开始下一步的进化过程了。 也就是说,里面的僵尸还能比在黑川镇遇到的要强一点。 妙哉~ 不过,一个群体里倒是总有那么一两个是不合群的,这不,有只僵尸不甘寂寞,不想整天整晚地躺在地上吸收天地煞气,它原力起身,估计是想要出去溜溜弯儿,于是它认准了出门儿的方向,蹦蹦跳跳地就过去了。 当它蹦进甬道时,正好迎面遇上给自己加了层层叠叠buff的方凡。 只听得方凡大喊一声:“我艹,什么玩意儿!”紧接着就是‘duang’的一声大响,那僵尸是竖着跳进去、横着飞出来,紧接着身体竖着、却在横着飞的僵尸飞的轨迹,一根木桩子(方凡说那是木剑,可笔者怎么想那都是一根木桩子而已)紧追着它,最终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穿刺声,将那僵尸钉在了土丘内壁上。 方凡的声音再次响起:“啊哈!我就说不用非是桃木,梅树上的木头一样能把僵尸钉在墙上!” 一目连听到这话,以手扶额,心想你这货都给那木桩附魔了,就是拿个鞋拔子都能把僵尸钉在墙上 至此,这些无比明确的动静,让整个丘内洞窟都不平静了起来。 只听得洞窟内各处响起各种嘶哑的吸气声或是压抑的低吼声,一个个身影原力起身、双臂前伸‘站’了起来。 看着这一双双在黑暗中无比明显的、闪烁着红光的眼睛,方凡得出结论:此时在这洞中的、包括已经被钉在墙上那只在不断挣扎却完全无法挣开那木桩上的法术束缚的僵尸,统共有十一只。 十九 “胜利会师” 然后,时间就到了今天。 金太郎扛着斧子愣是围着那土丘绕了两圈儿才看到那个‘初极狭才通人’的洞口,由于绕了两圈儿,他心情有些烦躁,于是他是哇呀呀大喊着冲进去的。 金太郎是个小孩,所以身材又矮又小,在这成年人看来有些狭窄的甬道中奔跑那还是挺宽敞的。 关键他一路跑,还一路“哇呀呀”地喊。 跑着跑着,金太郎那出色的动态视力就捕捉到了前方有东西——不是人也不是僵尸,那些东西黑黢黢的,看起来就像好多个球垒在了一起。 金太郎拔腿一个漂亮的前空翻就从那些东西上方飞跃而过,而此时已经适应了这洞中黑暗的他,借着光看清楚了那些东西的正体:那是一个个头颅,垒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头颅堆。 看那些头颅铁青的脸色,那些妥妥的是僵尸的头啊! 金太郎头皮发麻,在落地后连忙举起斧子,满地寻找那些僵尸的身体,不过他在找到那些僵尸的身体时,也找到了一个‘计划外因素’。 此时,那个计划外引素,正好整以暇地坐在一个一看就莫名其妙的环境里,他周围有着以一种一看就知道有着某种规律堆满的僵尸尸体,那些僵尸身上黑气缭绕,蒸腾而上,盘踞在洞窟顶上,汇聚成了金太郎在家里所见到过的勾玉形状,在洞窟顶部不停旋转。 而那个计划外因素身上则是升腾出一道道白气,形成了另一个‘勾玉’与黑色的一半严丝合缝。 此时,金太郎附近传来了一句人声:“这个,叫做太极,万物平衡的意思。” 金太郎心里一惊,直接一蹦三尺高,显然是被吓了一跳。 待他急视声音来源,却看到了温润如玉的一目连。 果然,在人被吓到后,如果看到的是个长得一言难尽的、骨骼惊奇的玩意儿,那人就会整个儿地麻了;而看到的如果是一个认识的、长得还挺养眼的人的话,那这人就会勉强冷静下来。 只见一目连轻轻指向正在打坐的方凡方向,道:“嘘~安静一些,别打扰他。”说着,金太郎感觉到几缕清风托起了自己的身体,那些风随着一目连的操控,将这孩子轻轻放到了一目连身边。 一目连这才继续看向洞顶那虚幻的、不断转动的太极,喃喃念道:“他已经快要完成了” 正当一目连说着,那太极骤然缩小,原本那太极约莫得有一丈多宽,此时却是瞬间缩为了一点,几乎目不可查。 这洞窟中的一切都似乎短暂地凝滞了一下,紧接着那个点发出了“嘭”的一声动静,注意不是什么太巨大的响声,只是一个短促的‘动静’,非要说的话就像一个人花了好半天憋出了一个短促的小屁一样。 而在动静发出后,一股不强不弱的气流扫过这洞窟,在场几人霎时间感觉洞窟中的空气都仿佛清新了一些。 这时才听到方凡开口:“哦,是小金啊,你姥姥喊你回家吃饭!” 金太郎将视线投到方凡那儿,只见方凡已经坐起,而那几具僵尸尸体已经开始如同灰尘飘散一般开始‘蒸发’,这画面多少有些妖异,让金太郎一时间接不上话。 不过,也不必他反应过来,方凡就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几个已经冷掉的、让人一看就觉得吃了会中毒的烧饼,塞到了金太郎手上,还说道:“这是你姥姥让我带给你的~” 金太郎看着这几个烧饼,面色复杂,他说:“你说的姥姥是什么姥姥?” 方凡比划着:“就是一个这~么高,手里还提溜把菜刀,见我就砍!我一进门儿她就突然来砍我!” 金太郎吞了口唾沫:“那然后呢?” 方凡:“然后它见我力气大,就一个劲儿地管我叫金太郎,还烙了这几个烧饼给我吃。” 听方凡的描述,金太郎确定他遇到的还真是那个把自己养大的‘姥姥’,他有些紧张,对方凡说:“这事儿,你可不兴和我义父说啊!” 哪知方凡却回他道:“好啊好啊,你是一个人来的吗?” 一目连道:“他当然不是一个人来了咯,你动脑子想想,源赖光会让他儿子孤身一人来这种地方?” 方凡登时两眼放光道:“你的人有多远?有吃的么??” 金太郎完全没有适应方凡这跳脱的问题与思维,但还是下意识地回答了他:“我们还有些饮水和干粮” 一目连此时再次以手掩面,心知接下来又是一堆不要脸的操作,他想了想,干脆整个人直接消散在了风中,去别处转悠去得了,反正眼不见为净嘛。 而且,方凡说得没错,他玉京观的实力,的确与战斗有关,他在搞定这群僵尸后,虽然自己没什么感觉,但身为灵契另一方的一目连却感觉自己的状态好了不少。 总之,这洞窟里,这就只剩下方凡和金太郎了。 小正太与怪叔叔jpg 此时的情况,无外乎便是不要脸的方先生,先是说把事情就甩回了源氏家主脸上,自己乐得一身轻去做自己的事,然而当他在路上真的遇到时,却不惜身陷险境(虽然我没提,但方凡一挑十还是挺危险的,他只是看起来无伤而已)把事情给解决了,所以这事儿当然是要赏钱的啦! 并且,在搞点儿赏钱之前,当然是还要蹭饭啦! 都是这群僵尸害的,方先生至少有三天没吃上正经东西了。 听金太郎说,源赖光可能已经在赶往黑川镇的路上,为了那点赏钱,方凡干脆就先跟着金太郎一行人回到了黑川镇。他甚至还带上了那一堆没有被“蒸发”掉的“僵尸头香槟塔”。 一到黑川镇外,新任镇守敷屋就带着他的两名亲兵迎了上来,虽然见到了“计划外的因素”,但敷屋多圆滑呀,那是将方凡安顿得滴水不漏,既有面子又有里子——主要是吃饭管饱。他一听方凡那不要脸的逻辑:“我在路上顺手就把僵尸的事儿解决了,所以你们老板得给我赏钱!”然后再一看自家少爷那不置可否还微微带点儿无可奈何的表情,确认了这位是个惹不起的主儿。 于是他就圆润地向派人源赖光通报此事,并且将方凡奉为上宾,亲自拉着方凡的手就往镇内衙门走。 源赖光其实两天前刚到。 虽然在这扶桑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他人不来,只要事情得到解决,那自然也就没人会说什么。 他自己要跟过来,那是因为他觉得此事是自己在皇帝面前打了包票的,就算是做做样子,那自己也得来到这最前线。 他初到时,敷屋就带人在镇外接下了这位家主,并与他讲述了这些天所实行的方针,并且将这些事儿都归功于金太郎。 源赖光当然知道自己那傻儿子不可能想出这些周密的计划并且实施下来,他皱眉道:“是你想的就是你想的呗,不用往小金(昵称)脸上贴金。” 一路上看实际情况与敷屋所言一致,井然有序,源赖光干脆就让敷屋继续操心接下来的事。 黑川镇就平定到了今天。 二十 逢魔之时 方凡一进镇子,就看到了得到消息后亲自来到镇外迎接自己这一行人的源赖光。 “啊~赖光先生,你竟然亲自来了啊!你的头顶锃亮锃亮的,老远我就看见了。”方凡的打招呼方式,一如既往地令人血压升高。 源赖光发现,方凡这人,从第一次见面开始就超在意自己的发型问题,于是他斟酌着开口:“方先生,这个并不是秃头啊,这个是发髻” 方凡摆手道:“我当然知道啊!只是说真的,你们这习俗也太反人类太坑了!” 源赖光长叹一口气,幽幽道:“其实我源赖光又何尝不想拥有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 方凡却上下打量着他,一只看到源赖光心里有些发毛,甚至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回忆(比如说被摁在地上打)时,方凡才开口:“其实你是这个国家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为什么要被传统与习俗束缚呢?你现在开始留头发也不晚呀。” 说着,还在源赖光那光秃秃的顶门上比划着:“别等你已经失去它们的时候再想去挽回。” 源赖光隐隐有些意动,正要说些什么,方凡又说出了下一句话:“刚刚的建议也是要算钱的哦~回头你赏金多给点儿!” 源赖光哑然失笑道:“好,好,但论功行赏之事,要不,吃完饭再说?” 在当晚庆功宴结束后,敷屋谁都没带,径自来到了方凡所住的屋子前,敲响了门:“笃笃笃” 屋内人回道:“进来呗。” 敷屋走进屋子,见到方凡桌上摊开了一幅不知道从哪来的、比较详尽的扶桑地图正在研究,屋内一切正常,只是一旁的柜子上有一堆用布盖住的不明物体散发出了些许存在感。 方凡头都不抬,只问他:“哪位?有什么事啊?” 敷屋组织了一下语言,就开口了“请问方先生,在僵尸巢穴里,总共讨伐了多少僵尸呢?” 方凡抬起头,回忆了一下自己用僵尸的尸体凹造型不是,摆阵法那时候的画面,那一小座“僵尸脑袋塔”总共用了几个头来着?他一边回忆,一边手指头虚点,就仿佛在隔着时间线数那些僵尸头一样。 敷屋也不催促,也不坐下,只是静静站着等待方凡的回答。 方凡数了半天,突然一拍脑袋,站起身来,将一旁的柜子顶上那堆东西上的布给揭了下来。 那布陡一揭开,敷屋差点没一屁股坐在地上——那下面赫然是一堆子垒成了方锥塔状的僵尸脑袋! “十一个。”方凡终于在脑手并用、还对着实物清点了一番的情况下确认了数字。 敷屋慢慢缓过劲儿来,自己去到柜子前看了一遍。 然后他摇头:“不对啊——” 方凡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也不去问什么不对,反正这敷屋总会自己说出来的。 果然,敷屋摇着头,说道:“这不对啊,没有红发带” 方凡示意他关上门坐下,还拿了桌上两个杯子,一个放在敷屋面前,一个放在自己面前。 而敷屋非常自然地提起水壶给桌边二人一人倒了一杯水。 瞧瞧,这眼力见儿~ 然后敷屋开口了:“我也不说假话骗您,这个僵尸事件,当初我也有参与” 随着敷屋的叙述,‘僵尸事件’的整个儿起因便缓缓在方凡眼前铺开: 那是今年新年之前的事儿,那天是一个阴天,铅色的阴云暗沉沉地压在人们头顶,人明明走在街上,却有种沉入了海底的错觉。 昨天洋洋洒洒下了一场大雪。就这天色看来,今儿个还得下。 在这阴冷的日子,一支源氏小队收到了命令:去罗城门外搜集十六具完好的尸体! 对于源赖光的一些出格行为,百姓不知、路人不知,可这些源氏下属的士兵们就门儿清了,许是家主又在和他手下的那群阴阳师们在鼓捣什么奇怪的试验,虽说使用尸体倒不一定是邪恶的(人家莱昂纳多·达·芬奇也从坟头里刨出尸体当模特儿不是),可对于去收集尸体的人们来说,这可就太邪乎了。 况且,没搞错的话,那群负责试验的人是阴阳师?人家又不是死灵法师。 也正是基于手下人的不理解,源赖光决定:并不向下人们长篇大论地解释这些尸体有何作用,能做出如何如何的成果。 他使用了一个简单易行、立竿见影的法子:加大做这件事的奖励、同时也加大拒绝这事儿的惩罚! 彼时的敷屋,上有八十以上的老母、下有不到八岁的女儿,妻子也因为体弱多病而不能从事工作。 源赖光给拒绝这件事定下的惩罚是:停俸三个月。 从入冬以来,敷屋的夫人一天到晚都不时地咳嗽,有时还会咳出血。 敷屋自己的寻常俸禄并不太够在维持正常生活的同时还去给妻子看病,而这时上头却巧合地塞来了这运尸体的活儿。 如果拒绝,那停俸三月的敷屋家,恐怕除了敷屋夫人都得活活饿死——而敷屋夫人,在饿死之前就已经病死了 况且,谁也不能保证,万一尸体不够,会不会干脆自己个儿就变成“试验材料”这也的确像是那位疯狂的家主能做出来的事情。 所以,只能咬着牙上了! 在几名士兵出罗城门之前,武士大人就说了,尸体要求完好、不能有腐烂,也就只能接受被乌鸦啄几下的样子。 当时的罗城门外尸体倒是不少,可是列位要知道,那可是一个会有“百鬼夜行”这种事件的时代一般京都城及周边的百鬼夜行无论是从哪里起始,其终点都是罗城门。 就像咱们排队去吃自助餐一样。 所以,他们这活儿,可得白天干,得赶在逢魔之时到来之前搞定,不然他们也得变成自助餐!搞不好他们这种会蹦哒两下的还比尸体好吃呢——毕竟咱们吃海鲜都得要活的呢是~ 今天的士兵小队,面对的就是一层皑皑的白雪。 虽然说雪下面“存货”不少。 和咱们这边不一样,当时扶桑的人口那是相当多的,和唐的交流与咱们这边儿也不可同日而语,大唐那儿那些超出我们这种无魔位面的黑科技好东西,自然也就传到了扶桑。 这导致了那个世界以大唐为中心的辐射区的发展,较之我们的历史,大相径庭,其中最明显的就是人口爆炸的问题。 这与当地那“异常但是也正常”的发展有关,而这种死亡率,大约也就是“007工作制”的必经阶段。 虽然雪下面尸体倒是不少,可要的是完整不残缺的,那还真是有些难。 这里在没有妖怪的时候,也是附近野兽的餐厅来着。 乌鸦、野猪、甚至还会有熊。 前两样在这个季节还好,它们就不怎么出来活动,可这里还会有那种因为食物充足而不冬眠、三天两头往这里跑的熊 所以敷屋所见,刨开雪面皆是缺胳膊断腿的“不合格品”,这样的尸体肯定是不能拿回去交差的。 所幸当时是冬天,气候寒冷、这地方的味儿还没那么冲,勉强处于可以忍受的范围。 敷屋等人人手一辆小板儿车,每个人都分散开来,寻找着尸体。 时间慢慢推移,下午过去,黄昏临近,眼看着距离逢魔之时是越来越近,可尸体却还差一具没找到。 上面说要16具那就一具都不能少,少了的话小心自己就变成第16具! 正在发愁时,敷屋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发现了一抹红。 那是一根发带,像倒在岸上的水草一样耷拉在雪地上。 下面应该是有具尸体。 敷屋当即就开始挖了起来。 尸体出雪,是一具瘦小的小姑娘,看起来全发全尾,非常完好。 “呼——”敷屋长出一口气,正为事情完成,可以交差而庆幸时,他的耳边萦绕起了一些模模糊糊的怪声。 怪声轻而嘈杂,就像置身于热闹的集市上但又戴着一副耳塞一样,根本听不清具体的内容。 同时,一些影影绰绰的半透明身影也开始在空气中浮现。 此时,如血的残阳光芒终于通过云层的缝隙投射出来,就仿佛一只血红的巨大眼睛冷漠注视着世间。 逢魔之时,到了。 二十一 剩下的良知 暮色日渐沉,暗暗之中风渐冷,而后百鬼生。 ——俳句·我自己编的 逢魔之时,一般被认为是太阳西沉时的黄昏时段,扶桑传说此时是阴气大盛、鬼门大开、魑魅魍魉横行之时,在此时、直到天亮之前,运气不好的话可能会碰上百鬼夜行。 众所周知,在本书中,这一类传说、怪谈,他丫的全是真的。 此时敷屋所见,已远远不止怪声、怪影,在远处甚至已经能看到暗潮涌动、有肢体扭曲、骨骼惊奇的怪影似乎正在阴阳的交界处踏出。 “糟糕,竟然已经到这种时候了!”敷屋深知遇上百鬼夜行的危险性,既然尸体已经到手,那就赶快回到安全的地方! 他扛起小姑娘,脚下生风,趟着雪地赶紧往回走,边走还边大声招呼同事:“最后一个找到啦!快走!遇到百鬼夜行啦!” 同事们也都发现了周围的诡异变化,在听到招呼声后都是三步并两步地回到了罗城门内的装车处,将“货物们”一股脑地在车上固定好,连忙火急火燎地撤离了此处。 一个时辰后,众人有惊无险地回到了京都,在屯所中等待族地中的大人前来验收。 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此时不大的屋子里只有敷屋一个人看守着这些尸体。 尸体们在地板上整齐排开,他们就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虽然说扶桑妖怪横行,可从来都没听说过有尸变的,所以敷屋并不害怕,反而看着这些尸体甚至有些怜悯——生活的苦难让他们在这里齐聚一堂。 不过,在敷屋的视线中,他突然见到有具尸体竟然动了一下。 虽然人到中年,可敷屋并不觉得那是自己眼花的错觉,他目光锁定了那具动了一下的尸体,那是那个绑着红头绳的小姑娘。 小姑娘瘦瘦弱弱,在动了一下后也就没再有旁的动静了。 验收官很快就来到了屯所,差人将尸体运上了族地里驾来的牛车,随后众人随着大部队就安静且迅速地离开了京都。 路上,敷屋一直待在那运尸车里,留神着车内的动静,确切来说是一直盯着那小姑娘看,生怕那里面的小姑娘尸体突然活过来。 他越想、越是觉得那小姑娘还没死透,还活着,可现在她已经被当成了尸体往试验场上运 敷屋尚还有一些作为人的良知,他明确地知道虽然对死人做这种试验无所谓,但是对活人有些不好,更何况那是自己亲手送上去的。 此时他大可使用很多种方式确认一下那小姑娘是不是真的还活着,可他却连探一探人家的鼻息都不敢。 万一还活着呢?那怎么办?是自己上手,在保证其完整性的方式“确认其死亡”?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大活人被送去做尸体试验? 无论那种,毫无疑问都会让敷屋接下来的日子中在心理上蒙上一层阴霾,搞不好还会晚上睡不着觉。 不过时间并不会因为他的纠结而停止,在他那不断的自我拷问中,部队已经回到了源氏族地内。 最终,敷屋还是什么也没做,他只是干看着那十五具尸体与一个“疑似活人”被带走, 再然后,就到了现在。 “我越想、越是觉得那个小姑娘还活着,这些日子我总是时不时想起那根红头带,想起她当时动了一下,可是,我害怕如果尸体交不齐,会遭遇何种可怕的境遇”敷屋越说越是激动,声音起伏不定,他发泄着这压抑了半年多的情感:“现在每次想起那根红头带在雪地里的样子,我都觉得那抹红色是那么刺眼,我一直在安慰自己:那个小姑娘就算还活着,那也已经是活不了多久了,人都在罗城门外的雪地里埋着了,搞不好在路上就已经断气,就算她到最后还有一口气在,那刽子手也不是我,而是那些负责试验的老爷们这些话,我连家主都没告诉”说到此处,敷屋已经有些哽咽,很难想象一个平日里心思缜密、圆滑稳重的大老爷们儿会在一个几乎是陌生人的倾诉对象面前露出这副样子。 然而,方凡却无视了这人的‘自我灵魂拷问’,只是回了一句:“所以,还有一只僵尸没在这里?” 敷屋当时就愣了,他完全没想到这位大唐上宾在自己的一通叙述后,竟然是这么个回应方法,但一转念似乎也正常,深谙世事的敷屋明白‘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的道理,或许自己的烦恼本来就是庸人自扰 不过,在想这些的同时,他还是愣愣地点了点头,表示确定。 方凡说道:“行,我知道了,一只僵尸而已,你们那个猛得一批的少爷自己搞得定的,你安心洗洗睡。”说着,还扶起敷屋,将其半推半请地送出门口,随后咣叽一声把门关上了。 说了那么多交心话儿然后吃了无情的闭门羹的敷屋,愣在屋外,怀疑人生。 屋内微风卷起,一目连从风中走出:“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无情的。” 方凡撇撇嘴道:“那难道还要我化身心灵导师开导他一番么?告诉他一些他自己都已经想得很明白了的事儿?我才没那闲工夫。” 说着,他颇具玩味地看着一目连:“你不是好不容易能到处浪,到处去逛街去了么?”说着,他脸上的表情瞬间缺德且贱兮兮了起来:“合着,你就整天在这里偷窥我么~?” 一目连摇摇头,再次踏入风中,隐去身形。 直接懒得和这家伙斗嘴。 从那天后,黑川镇就此平定了下来,先前那样的不方便状态也无法长久维持,再加上“僵尸之患”已经解除(至少是这么告诉镇民的),大伙儿也就在新镇守的有效安排下,该吃吃该睡睡、该做事做事。 已经完全成为了一个富庶且安宁的普通镇子。 方凡回来的第二天源赖光就差人准备了一整箱金小判就往黑川镇运,指明了是方凡的报酬。 而关于事件中有重大贡献者,源赖光也在同时论功行赏,事毕后,第三天源赖光就带上了妖兵、阴阳师和一半士兵离开,另一半就直接留在了黑川镇。 在事件中有重大贡献的敷屋桑又升官儿了,他此时已经是黑川镇守,源赖光对其加封为世袭,并且允许拥有家臣。 离开时,源赖光对方凡说:“我会考虑留头发的事儿的。” “嚯,这源氏家主现在这么有眼力见儿的么?” 方凡看着面前那一箱子金币,眉毛挑起,手一挥便将其收入了袖中,紧接着就当场向在一旁的黑川镇守敷屋先生告辞。 敷屋心里暗道苦也,他这几日都未曾告诉旁人还有一只‘红头带’小僵尸的事儿,此时他升官之事已定,如果现在将这事儿说出来,那必然对他的仕途有所影响,所以此事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想办法让方凡找到那僵尸,并且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其做掉。 总之,先挽留一下再说。 通过这些天的眼中所见,敷屋直接对方凡道:“方先生这一路路途辛苦,前路不知,不若先不着急离开,吃顿便饭,留一晚上再走。”说着,他还作出一副泫然欲泣之相,接着说道:“你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吃上一顿正经东西啊” 一说到吃,方凡可就来精神了,虽然他知道敷屋肯定是又想说‘多了一只僵尸’的事儿,可谁又会和吃的过不去呢~ 那就再待一晚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是夜,方凡正在房中静坐。 “笃笃笃” 敲门声传来,方凡点点头:“果然来了。” 起身,开门,门外果不其然是敷屋。 此时敷屋手里还提着好几块由芭蕉叶包好的物件儿,芭蕉叶微有些焦,其中隐隐透出一股炭火香气。 敷屋开口并未说正事,而是先说:“我带来了镇上最好的厨子那儿弄来的烤猪肉、烤豆腐,是用我院子里的芭蕉树叶子洗干净了包着烤的。” 方凡一闻那味道,一听那做法,眼泪当场就差点从嘴里出来——他曾因为一些事在九黎待过一段时间,那里的包烧各种东西味道那是相当绝! 也不按原本想好的说辞去和敷屋辩论什么了,他一把就将敷屋拉进了屋子,摁在地板上坐下,当场一人一杯倒上了酒,迫不及待地打开一片片芭蕉叶,提起筷子就夹了一块猪肉塞进嘴里。 虽然东西很香,可方凡只吃了一口,就出现了问题 “e,辣椒呢?香茅草木姜子大芫荽呢??”方凡挠着头皮,完全没吃到记忆中的味道,而他所说的调味料中,敷屋也仅仅只听过辣椒 不过至少东西新鲜,味道虽有不足,也还不错。 看方凡吃得也还算津津有味,敷屋这才要开口说起挽留与退治最后一只僵尸的事儿。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方凡就抢先说道:“先说好啊,最后一只僵尸的事儿我可不管,反正这种东西也弱得很,你们自己就能搞定的。” 敷屋却道:“我此来也并非要强留方先生彻底搞定那只僵尸啊,我只是想要方先生指给我一条明路” 方凡摆手:“有什么明路?遇到就砍成人棍扔到太阳下面晒不就完了,你们那么多人,搞得定的~” 敷屋一脸抽抽:“可我” 此时,“笃笃笃”的敲门声再度传来,敷屋登时噤声,方凡开口:“谁呀?” 屋外传来好听且有点儿熟悉的女声:“啊拉~奴家好像听到有人在叫奴家耶~” 二十二 您有办法杀死我么? 这声音!!! 方凡瞬间感觉自己可能应该装作不在。 可谁让自己嘴比脑快,第一时间就问了门外是谁,这下想装不在都不行了。 于是方凡硬着头皮,再次站起身来,一把打开了房门。 门外佳人,巧笑嫣然,不是那个柔媚的占卜师沢城,却又是谁? 看到果然是她,方凡以手掩面,喃喃念道:“啊,完了” 沢城皱了皱鼻子,朱唇轻启:“怎么,方先生这是,不欢迎奴家么?”说着,两只手指在胸前对点作委屈状:“难得奴家算到先生需要帮助,特地来帮你的说” 明明做着委屈的动作,可沢城的眼神中的笑意却完全不加掩饰,甚至可以说是肆无忌惮。 不知何时,一目连已经出现在屋里,拿出了一副新碗筷,正在吃着桌上的菜,甚至还给自己满满地倒了杯酒。 而一旁的敷屋则是看得呆了一下,倒不是说沢城有多么倾国倾城,只是她身上有股神秘的气息那非常迷人,那种感觉,敷屋这辈子都没见过。 沢城一手抚上方凡胸膛,抬头与方凡对视:“怎么,你就不敢请我进去坐坐么?” 方凡无法,只能脱开‘魔爪’让开身子,这才看到正在看戏的一目连。 一看到一目连,方凡不知为何心下大定,甚至有余力贫嘴了:“你不是不想理我玩儿消失了么?怎么又出现了?” 一目连却完全不搭理方凡,只管自己吃东西看戏。 沢城大大方方坐下,并给自己也添了一碗饭吃了起来。 方凡见这二人在自己屋里,坐在自己桌上,吃着人家给自己吃的宵夜,却当自己不存在,那吐槽欲都憋到后槽牙了。 但这槽又不知该从何吐起,方凡就干脆啪叽一声,一屁股坐回椅子上,二话不说拿起筷子就开吃。 只要我吃得够快,他们就抢不走我的快乐jpg 不过,在方凡开吃后,沢城却悄悄咪咪地把自己挪到了他旁边,满眼星光地盯着他看。 方凡这是被她越盯越不自在,一直发展到了浑身难受。 他又是啪叽一声扔掉筷子,迅速一伸手搂住一目连肩膀,将其拉近,紧接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揭下了那个几乎遮住了一目连三分之一面部的眼罩,嘴里还说着:“别看我啦!看他好不好!”一边说,一边把眼罩放在一边,还伸手朝着一目连脸上比划:“你看看,这唇红齿白,这玉面桃花,这这么好看!” 关于一目连的俊美,前文早有描述,那端的是风华绝代,可沢城只是看了一眼,问一目连道:“大人,您有办法杀死我么?” 此话一出,除了问话的和被问的,一桌子人都愣住了,这里就套用一句《九品芝麻官》里的台词:“像这么奇怪的要求,我这辈子都没听过。” 而一目连的反应也是令人称奇,只见他竟然认真思索了一番,略带遗憾地摇头道:“抱歉,我没有办法如今没有。” 沢城听到答案后,眼神都黯淡了一瞬间,随后,她再次满眼星星地盯着方凡:“好了,我看完了,果然还是你比较好~” 说着,她还伸手摸了一把方凡的脸 方凡登时一蹦三丈高,急眼道:“呀嘿!你怎么还上手了?!”整个人缩到了墙角,双手抱头蹲在那里。 沢城也没去管,只是看向敷屋,缓缓说道:“镇守大人请放宽心,小女子占卜到,您所忧虑之事明早便会得到解决,尸患的问题在明早、哦不,现在开始就已经不会再对您造成影响了,您大可回去放心安睡。” 敷屋看到了这群惹不起的主儿那令人震惊的交流方式,觉得自己在这里实在是多余,为了保护三观就信了。 而且他相信会自己找上方凡而没被方凡第一时间赶走的占卜师所说的话,于是他当真就将红头带姑娘的事当作了已完成项,放放心心地回家去了。 敷屋走后,沢城美目一转,看向墙角,招手道:“好了嘛~姐姐不逗你了,你过来呗~” 方凡头都不抬,依然抱头蹲防:“我不信!我就不过去!” 沢城轻笑出声,笑声如银铃一般:“怕什么,姐姐我又不会吃了你,我答应你暂时不逗你了好吗?” 唉,有道是,温柔乡、英雄冢,特别像方凡这样在这方面除了被晴明拉着上过一堂生理卫生课之外基本人事未开的家伙,被人家温柔大姐姐几句温言软语就弄得乖乖的了。 方凡终于还是坐回了这张桌子上,只是坐下去的位置与之前不同了:他坐到了敷屋的位置,与桌边其它二位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沢城就和说好的一样,并未凑近,只是规规矩矩地坐在那里没动,她自己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将之一饮而尽,然后招呼方凡吃了起来。 一目连看着方凡面对沢城时的窘态,全程心里暗笑,心里甚至拟订出了一个以后可以治住他的想法。 等以后实践看看。 三人继续吃喝了起来,吃着吃着,方凡最先开口了:“你为什么开口第一句就是求死呢?这话可不兴说啊。” 而沢城则讲出了一个关于比丘尼吃下人鱼肉长生不老的故事。 不过她说得并不仔细,只是承认了她自己就是那个比丘尼而已。 而一目连此时补充道:“所有人都相信那个吃下人鱼肉能长生不老的传说,于是传说便成了真实,你所吃下的人鱼肉从某个角度来说算是一种信仰,与我们信仰神的级别相同,所以即使是信仰神也无法杀死你。” 正当方凡因为这个占卜师的经历而目瞪狗呆时,沢城突然开口了:“方先生,你为什么想要长生不老呢?” 方凡听闻,几乎想都没想:“因为师父说,活得久可以吃到更多好吃的。” 沢城噗嗤一笑,又问:“可这世上的吃的虽有千千万,可总是有都吃过的那天,也总有一天会把所有东西都吃到腻烦,到那时候,你还想长生不老吗?” 方凡却抛出了一个让一目连都愣了一下的回答:“我其实并不知道、也不介意我能不能修得长生,只是师父这么说,我也就这么做了”他露出了一些回忆的神色:“师父把我养大,我不太忍心太过违逆他的意思。” 一目连对此评价:“还算有点孝心。” 方凡话锋一转:“那么,既然我回答了你的问题,是不是也到我问了呀?” 沢城道:“你不止能问,想干‘什么’都可以~” 并没有理会沢城言语间的暧昧,方凡直接就提问了:“你为什么想死呢?” “记得我刚刚问你的问题吗?” 二十三 小妹妹 沢城脸上的神色多出了些许沧桑,她娓娓说着:“正是因为活得太~~~~久,所以我经历了许多次亲朋好友寿终离我而去的事情,最终我不再去结交新的伙伴,而是独自将这世间几乎所有能吃的、能玩的、能看能听的,都体验了个遍,在这一切都结束后,在非常,注意真的是非~~~~常~~~~~长~~~~~~的时间里,都只能与寂寞相伴,也只有xx(收卜资)的时候,才能感觉到自己还活着你说,这样的人生,难道结束了不好吗?” 方凡听后,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一目连道:“所以你记得每一个信徒的人生,也是因为无聊吗?” 一目连正色道:“当然不是,只是因为,把名字留在历史上让别人去记住的那些人很少,一直泯然众人之人却满地都是,而那些人也是平等的人类,所以就由我来记住” 说到这里,他还是小声地接了一句:“虽然无聊也是原因之一啦” 翌日清晨。 方凡、沢城、一目连三人现在都站在黑川镇北,昨晚沢城离开前约好了给方凡送行,说是有东西要送给他。 在拒绝了沢城晚上留在方凡屋里过夜的请求后,沢城又是保证明早绝不开车,又是温言软语的,也就让方凡答应了明早之约。 这老姐姐温柔起来是真的温柔,只要她不那么“绅士”,方凡还是愿意和她一约的。 此时方凡将行,他故意早起了半个时辰,因为懒得再听再看源氏的人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礼节充足的措辞与行为,他挺不喜欢这种‘被社会束缚住’的样子。 所以,也只有和他有约的沢城到来,而一目连则是从昨夜就暗自决定,只要沢城在场,他就一定要在旁边看着方凡的囧样。 沢城遵守了昨晚的约定,并没有刻意去挑逗这个傻弟弟,她指向北方,说:“你所要找的人,就在这个方向,你一路向北,找着找着,就能找到了。” 这是她终于没有收“卜资”起了一次卦,为方凡进行了占卜。 方凡点头,看来昨晚说要送给自己的“礼物”就是这占卜结果了。 他抱拳拱手,使用了自己昨晚终于确定下来的称呼:“多谢老姐姐!” 沢城嘴角抽抽:“我哪里老了?” 方凡先用手在自己脚上比划着:“这是我的年龄。”随后指着一旁一棵树龄古老、高高耸立的松树:“这是你的年龄,可能甚至只是一部分。” 接着又比划着自己的脸:“可你看起来比我还年轻!” 沢城就连眼角都抽了起来,当场抄起行路手杖,作势要打:“你才老!你才松树!” 他们一个假意要打,一个顺势躲避,玩了一阵才停了下来。 方凡唤出兔大壮,上兔欲走。 “诶,等一等~” 沢城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同时方凡还听到了像是小孩子撒欢那种一蹦一蹦的动静。 眼角余光好像看到了什么,方凡低头一看,正好看到一个头上绑着红头带、浑身略微发青的小姑娘正一整个儿地扑向兔大壮毛绒绒的身躯,她双手张开、双腿并拢,一看就是敷屋口中那只“剩下的僵尸”。 小姑娘在半空中还撒起了欢儿,口中高喊:“weeeeeeeeeeeeeee!!!!” 然后一头埋进了兔大壮的毛发中,头部左右不停转动,在兔大壮身上蹭蹭蹭蹭。 “纳尼????!!!!” 方凡这儿,都惊得蹦出扶桑语了,他赶忙从还没坐热的兔子身上下来,第一时间就想把小僵尸拉出来给她电力充盈的一掌。 可沢城却出声阻止了他:“方先生且慢!” 方凡听了,并没有做出他所想做出的动作,看着悠哉悠哉走过来的沢城,嘴角抽抽:“所以,这个(指向还在蹭蹭的小僵尸)是什么鬼?” 在此期间,小僵尸甚至还和兔大壮改变了体位:那小僵尸撸兔子的手法极其专业,大壮那硕大的体形也完全不影响小僵尸的施为,只见此时背上无人,兔大壮干脆仰天躺在地上,露出肚皮享受了起来,而那小僵尸也是从善如流,对着大壮的肚皮开始撸了起来。 此时方凡已经是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堪称荒诞的场面,用尽全身力气吐了句槽,其内容极其简约:“纳尼?” 沢城俏皮道;“她就是礼物啊!” 方凡不止嘴角,眉角也开始抽抽:“且不说你为什么要用会动的来充当礼物,也且不说这还是个僵尸礼物这种东西,难道不是应该给收礼物的人带来快乐的吗?这个我怎么看着完全就是负担啊??”说着,方凡还用一种歇斯底里的吐槽语气喊:“最过分的是,现在甚至是大白天!太阳可就在天边挂着呢!!!” 沢城眨眨眼,表示这只小僵尸是自己来的路上捡来的,初遇时这姑娘正在撸路边一只正在发出巨大‘呼噜呼噜’声的老虎,那老虎正泛起肚皮,任由这姑娘施为。(家里有养猫的同学可以代入一下) 沢城在那儿等了小僵尸一整天,直到那老虎觉得再在这里耽搁下去估计会因为找不到食物儿饿死从而迅速离开,她才注意到一边的沢城。 沢城看她好像不会死、又对人没有攻击性、就成天只会撸动物的样子,就决定把她姑且先带在身边做个伴儿。 可是现在方凡既然想要,那她就勉为其难地将这小姑娘交给方凡了。 方凡:“为什么我并不记得我想要这个而且什么叫勉为其难,分明就是你自己觉得养着麻烦了” 沢城看方凡这一脸蛋疼的样子,就高喊了一声:“跳跳!” 小僵尸跳跳听到呼唤,从兔毛中抬起头来,手上继续撸着不停,她眨了眨眼,竟然开口了! “啊?什么吖?” 沢城指了指一旁已经麻了的方凡。 跳跳看了方凡一眼,手上继续撸着已经舒服得发出了哼哼声的兔子,确确实实地开口说道:“大叔大叔,这只大可爱是你的吗?我可以多撸一会儿吗?” 本书中的僵尸,皆是遵照本能而行动,而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只名为“跳跳”的僵尸小姑娘的本能,竟然是见到毛绒绒的动物就要去上手撸。 别说方凡麻了,就连笔者我都麻了。 方凡的吐槽之魂登时死灰复燃:“大个香蕉船的叔啊!我才25岁啊喂!我长相也没多显老你好歹叫哥哥啊喂!” 跳跳摇了摇头,百忙之中腾出了一只手来,指了指沢城:“姐姐!”,然后指了指一目连:“哥哥!”然后指了指方凡:“大叔!” 方凡:“喂!你这称呼到底是什么标准啊!你叫哥哥姐姐的那两位都不知道几百岁了好吗?!都是一个鼻子俩眼睛一张嘴,小小年纪这么颜控真的好吗?!” 跳跳直接无视了方凡的吐槽,只是把刚刚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大叔,我可以多撸一会儿大可爱吗?” 方凡终究放弃了治疗,他虚着眼:“啊随便你了,你想撸多久就撸多久。但你别叫我大叔了,我也不指望你叫哥哥,你就叫我名字好伐?我叫方凡。” 跳跳专心致志撸着兔子,头都不抬:“好的方凡大叔,我知道了方凡大叔。” “……” 二十四 安宁镇 在答应了跳跳会时不时让她出来撸兔子之后,方凡使用从晴明那儿学来的方法,与跳跳签下了灵契,将其收为纸人放入了袖中,之后他就辞别了沢城,向北而去。 “我还以为你挺嫌弃她呢。” 路上,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一目连并未隐去身形,只是飘在半空与骑在兔子上的方凡说着话。 方凡:“毕竟,僵尸可能哪儿都有,但这么个不怕太阳、还会说话的僵尸可不常见”说着,方凡还用一种补充般的语气接着说:“更何况,这一只还这么弱!” 在方凡的所知中,能在一定程度上思考、甚至会说话的僵尸,那至少自家师父才搞得定了,这跳跳这么有意思,当然要收来研究一下啦~ 虽然方凡这种说好听点叫特长生,说难听点叫不及格的人,他弄来个稀有的研究材料也就研究个der,但这也并不妨碍他心底那种因为小时候穷怕了而形成的,犹如屯物癖一般的思维。 一路无话,既然这人的旅途无话,那咱们就去有话的地儿看看能话的内容呗~ 话说在方凡前进的路上,离黑川镇有个约莫三十里地的地方,有个在繁荣程度上几乎能赶上黑川的镇子,唤作安宁镇。 安宁镇,地处京畿地区与中部地方的交界处,身为交通要塞四通八达,除了镇子西方之外的其它方向都设有直达其它城镇的、修缮完好的官道,这个镇子多的是五湖四海来的旅行者、行脚商之类的人员。 出身稻香村的金麻吕是一名行脚商人,他的工作是收购稻香村里的特产,骑着他的小毛驴,去到安宁镇的集市上贩卖。今天是个人流如潮的好日子,金麻吕中午来到安宁镇的集市上刚摆上摊,很快就吸引了许多买家,金麻吕忙得连饭也没吃上一口,直到日落时分他的货物尽数卖完,他才有空休息。 金麻吕准备吃饭结果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那匹毛驴竟然不见了!那么大一只毛驴!还好好地拴在桩子上的,竟然不见了! 啊,真是倒霉,出来做生意,毛驴竟然被人偷了! 现在没了代步的东西也是个问题,走回去是不可能走回去的,扶桑的夜晚天知道有什么牛鬼蛇神,在城镇里还好,如果是孤身在荒郊野外的话就算没碰上小概率的妖怪野兽,那大概率也会自己吓自己,体验极差。住店是没钱住店的,好不容易一口气挣这么多,他可不想辛辛苦苦饭都没吃地挣了一天钱,转头就得给旅店交上一半。金麻吕就干脆在大街上呆到了天亮,然后遇到了更大的问题: 他现在饿得要死。 本来这金麻吕就从昨天中午卖货开始就忙得一口饭都没吃,卖完东西才发现毛驴被偷了,而他自带的便当那可是就在小毛驴身上。 而这一晚上,金麻吕就算想着大不了给人家一点钱,最少衬一馒头去敲人家门求助,可大家都怕有妖怪或是强盗,紧闭家门,根本没人理他。 黎明时分,人们还没有起床,路上空无一人,忽然有一个老婆婆发现了这个饿了一天一夜的可怜商人,她走过去递给了金麻吕一个拳头大小的果子,金麻吕道了声谢就接过果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他实在是太饿了,根本顾不上这个果子是什么味道、什么样子。 金麻吕随便几口就吃干净了果子,连果皮和果核都没吐,他略不好意思地问那个老婆婆:“还有吃的吗?我这里有些钱,您再给我些吃的,我会付钱给您的。” 他想记住这位有一饭之恩的婆婆的样子以便将来报恩,他借着婆婆手中灯笼的光仔细地观察婆婆的脸,发现这婆婆的脸上布满了深邃的皱纹,她皮肤呈深褐色,像老树皮一样干枯粗糙,一双眼睛看上去就像是树瘤子一样。 这个老婆婆也不容易啊,看起来是一大把年纪了还在从事风吹日晒的体力劳动,金麻吕心想。 “年轻人哟,老婆子家里也没有多余的粮食啦!”老婆婆的话打断了金麻吕的思绪,她的声音中夹杂着类似木制品在摩擦时发出的杂音,也许是年纪大了,年轻的时候还没保养导致的。“老婆子我这里还有一个果子,是老婆子我院里种的果树上结哒,钱嘛,也不要你的,不介意的话,你就拿去吃!” 于是金麻吕接过果子,这一次他先看了一下自己要吃的是什么果子,只见那果子洁白如雪,光滑如玉,果皮薄如蝉翼,一看起来就令人很有食欲的样子。 金麻吕没见过这种果子,但它的确看上去不像太便宜的样子,于是金麻吕心怀感恩地把第二个果子也吃了。 此时,但凡金麻吕把果子转过来看一看背面,就会发现这果子的背面长着一张人脸的形状,五官分明还一脸死相,普通人是万万不敢吃的。但金麻吕偏偏没转过来看,所以他吃得干干净净,还咂咂嘴,还觉得这果子味道真不错,鲜嫩多汁,味甜如蜜。 老婆婆继续用她那令人觉得头皮发麻的嗓音开口了:“从这里到稻香村远的很,你走回去多累啊,不如跟着我,我家有辆牛车,你坐牛车我送你回去。” 明明是长着一张高龄还要劳作的穷苦劳动人民的脸,家里没有多余的粮食,却拥有一辆贵族才弄得起的牛车这个老婆婆怎么看都很不正常,但金麻吕竟然神奇地完全没怀疑,鬼使神差地就跟着婆婆去到‘她家门口’坐上了她的牛车。 老婆婆亲自驾车,金麻吕本想着婆婆一大把年纪了,麻烦她不太好,就提出自己来驾车,被老婆婆一句“小伙子你这辈子都没坐过牛车,你会驾吗?”给堵了回去,只能坐进了车里,值得一提的是,金麻吕此时听这婆婆的嗓音已经感觉没那么刺人了,可能是习惯了? 牛车开始行动,从未坐过牛车的金麻吕兴奋地撩起窗帘看风景,虽然四周乌漆麻黑,但也不失为一种新奇的体验。随着时间推移,黎明的黑暗已被东方泛起的鱼肚白驱赶,金麻吕发现牛车正在往西方行驶,要知道那个方向根本没有官道,并且与稻香村的方向相悖。金麻吕就此事询问老婆婆,而婆婆表示她在这里住了八十多年啦,去哪里能抄近路她都一清二楚,于是金麻吕就鬼使神差地放宽了心,干脆在颠簸中睡着了。 也不知道这老婆婆是怎么驾车的,既没有对那牛的吆喝声,也没有任何鞭子、缰绳等驾车用具的声音,那牛也是非常乖巧,完全任劳任怨,叫都没叫过一声。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向大地的时候,老婆婆叫醒了金麻吕:“到啦!” 金麻吕下了车,发现牛车停在了一棵巨树跟前,那树之大,恐怕要十几个成年男子手拉着手围成圈才能合抱。这树上还结着不少那种其中一面非常好看的果子。 他还以为老婆婆因为年纪大耳背听错了目的地,便说道:“婆婆,我是要去稻香村呀,这里是……” 金麻吕只说到了就一半自己停下了,眼前的大树突然让他倍感亲切,就像母亲的怀抱一样,他的脑海中蓦地钻出来一个拥抱面前这棵大树的念头,并且很快就付诸了行动。 随着他身体接触到那棵树,他整个人就仿佛与那树融为一体了一般,毫无阻碍地“化”在了树里,与那树融为一体。 看起来就像这人被这棵树吃掉了一样。 这整个过程中,老婆婆都面无表情地站在旁边看着,在阳光的照射下,能够清楚地看到,老婆婆的脸上皱纹圆润了一些,她那在阳光下明显异常的肤色也变淡了一点点。 而一旁的‘牛车’,则干脆就完全是一块长满青苔和木耳的、做成了车状的木头疙瘩。 不远处,那只背着金麻吕便当的小毛驴正在吃草。 二十五 市井小事 方凡一路向北,途径了数个大大小小的村子,那些零零散散的地方的村民们连光头都没见到过,更别说是和尚了。 今儿个进了安宁镇,总算是有个人多的镇子可以多打听打听了。 而且听路人说,安宁镇连通四面八方的各个村落城镇,是一个繁荣的交通要道,各地旅人都会在这里歇脚,是一个打听消息的好地方。 方凡打算画几张寻人启事贴在显眼的地方,然后在这个镇子上住几天等等看有没有人揭下启事来找他领赏——这可比他逮着一个人就问有没有见过鉴真效率多了。 不过在那之前,方凡要先吃点儿正经东西。 不愧是交通要道,食品种类比路上的小村子丰富多了,各地的土特产在这里都能见到。 漫步城中,本着“人间真味在市井”(方凡自己觉得的定律,并且笔者也是这么觉得的)的定律,他闻着味儿就当街开启了‘胃您导航’模式并且成功地找到了整条街闻起来最香的食物: 那是一个老妇人开的小店,店门口就放着一口挺大的煮锅,锅中水烧得咕嘟嘟冒泡,水中因为煮团子的原因,已是白茫茫一片。 而团子店隔壁,就是一个卖饭团的小摊儿,身上和周围人差不多,但双手却异常干净的中年人在摊儿的棚子下面一个个地捏着三角饭团。 方凡道:“糯米香诶~就在那儿吃东西啦!”说着,就从袖中掏出几枚铜钱,往那朴实的香气之源走去。 刚走了两步,方凡突然想起来这一路上都没见过一目连,似乎他真的到处浪去了,都没风中偷窥、出来吐槽方凡。方凡从袖子中掏出那枚用来联系一目连的青色勾玉拨通了电话,通话记录如下: “歪歪歪~你在干啥呢?” “我在调查一些事情,有事?” “来不来吃好吃的嘛?” “你所在的镇子不太对劲,我在找……” “天大的事情吃完东西再说咯~我找到了整个镇子最香的食物,我请客,你来不来嘛?” “来。” 于是方凡买了双人份的食物到店铺里坐下等候,等上菜的时候一目连已经坐在了方凡对面。 而此时,店门口也发生了一场市井之相: 一个穿着不合身的麻布小裙子的小女孩向店主婆婆买了三串不蘸酱汁的白团子,因为不蘸酱汁的话一个铜钱可以多买一串。 然而,此时一个胖乎乎的小男孩极为蛮横地一把就将小女孩推向一边,并且对店主婆婆点起了东西。 小女孩被推得跌坐在地上,随着她的惊呼,刚买好的三串还冒着热气的团子就落在了地上,半边沾上了脏兮兮的泥土,显得团子白得刺眼。 小胖子正兴致勃勃地点着自己想吃的东西,小女孩用沾着泥土的手拉住了小胖子母亲刚买给他买的丝质衣服。小女孩与那嫌弃且不耐烦的双眼对视了。 小胖子没等女孩说话,一脚就踢在了女孩身上,刚刚爬起来的女孩又摔倒在地。 买团子的婆婆好似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小女孩的妈妈赶了过来,见状狠狠地抽了小胖子一巴掌,还大骂小胖子没教养,她女儿又没惹到他,凭什么踢她还浪费她的食物。 小男孩被打了一巴掌愣了一下,先是不服气地瞪着小女孩的妈妈,听到她妈妈开始教训自己后,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没有眼泪,光有哭嚎,嚎得要多大声就有多大声。 小男孩的妈妈听到了男孩的嚎哭声,也赶了过来。 那是一个穿着华丽,略有富态的美丽妇人,一看就是什么财主家的夫人,她来到店里,一眼就看见自家小胖墩和他身上衣服衣角上那一抹泥巴的杂色。 看起来刺眼得很! 胖子恶人先告状:“妈妈!那个女人骂我还打我!” 那富太太开口就是一通略带铜味儿的臭骂:“我都不骂我家裕太,你算哪根葱也配骂我儿子?我刚给儿子买的新衣服还粘上了泥巴,你赔得起吗你?!” 这人的说话方式、措辞都很明显地和她的扮相什么的都不搭,一看就是极具经验的陈年老泼妇。 女孩妈却在和她讲道理:“一码事归一码事,铃子弄脏了裕太的衣服我可以负责把它洗干净,但你家裕太好端端的去打翻我家铃子的团子,这团子你得赔?还有裕太踢铃子的事你也得给我个说法!这孩子三天两头就来欺负铃子,你是怎么教育孩子的?!” 富太太冷嘲热讽:“得了,我自己拿去专业的洗衣店洗,你和你女儿自己都脏兮兮的怎么洗得干净裕太的衣服?这可是丝绸的!洗坏了你赔得起吗?!还赔你团子?哼!至于你要的说法,他还只是个孩子,不懂事。再说了,小朋友之间哪能叫欺负呢,分明是裕太看上了你家小妮子,所以才想着法子引起她的注意呢!要不然怎么不去欺负别家小姑娘,偏偏盯着你们家的小妮子?再说裕太可是镇长的儿子!他长大以后就是下一任镇长了!说不定还要纳你们家小妮子当小妾,能被裕太看上那是她的荣幸啊!” 女孩妈语塞,其一是这是那个作威作福的镇长家的老婆孩子,身为平民的自己断然是惹不起的,二是她一时间只觉得裕太妈的说法虽然在哪里有不小的问题,但却找不到话来反驳。 这一愣神间猴子妈妈就领着那只小胖猴子走了,还挑衅一样地给小胖猴子买了两串团子。(注1) 方凡当场就想撸袖子上去抽他丫的,倒不是路见不平这种原因,而是因为裕太浪费食物而裕太他妈也没有在乎那落在地上的粮食。 一目连却伸手把方凡按住了:“你要是去把他们两个打一顿,等你走了以后,他们两个要是去报复铃子母女俩怎么办?” 方凡:“那些事与我何干?帮不帮她们那种事无关紧要,我只是单纯地想抽那俩猴子!” 一目连叹气:“暴力不是解决问题的好手段。”说着,裕太刚买到手还没开始吃的两串团子就尽数被一股突然出现的风吹走,神奇的是这风无比精准地只让裕太握不住团子的签儿,吹走了团子,对周围其他的东西却没有半点影响。 那‘看起来有自己的想法的风’将两串团子用一种匪夷所思的视觉效果刮到了一目连手里,一目连递给方凡一串:“你先吃串团子冷静一下。” 裕太懵逼了一下,也哇的一声哭了起来,铃子看到裕太哭了起来,她倒是不哭了。 方凡看着一目连手里的两串团子翻着死鱼眼吐了个槽:“啊~身为神明~抢小孩子东西吃真的好吗?~” “你就说你吃不吃。” 方凡接过团子上嘴就咬。 裕太见手里的团子不翼而飞,愣了一下就开始哇哇大哭,这回是真有眼泪的那种。 那猴子妈看见团子是从儿子手上飞到一目连手上的,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就过去找茬:“你这人怎么抢小孩子东西吃啊?!” 一目连无辜地眨巴着仅剩一只的大眼睛望着方凡,方凡会意,当场大声嚷嚷道:“嘿你这泼妇怎么不讲理啊?你哪只眼睛看到是他抢的了?这东西明明就是大风刮来的!你是不是觉得残疾人好欺负啊?!” 猴子妈也愣了:“残…残疾人?” 方凡指了指一目连的眼罩:“没见他只有一只眼睛啊?”随即就再将嗓门儿拔高一度,愣是用小摊儿小贩叫卖的音量和语气吆喝着:“夭寿啦!泼妇当街欺负残疾人啦!” 扶桑人大多是那种“活在别人眼里”的人,这些人几乎病态地在意别人对自己的看法,生怕自己做出和别人不一样的行为来会被人说闲话,所以他们极度重视‘礼节’‘风评’,哪怕是表面上的。 这些人就连日常用语都要加上敬语,一句话后面愣是要加二到五个字节或者更多的语气词,说点儿话跟烫嘴似的,语调稍高一点儿都不行。 更别说直接在大街上大声嚷嚷了,当街吆喝这种事只有身为唐人武力值高无所畏惧还凑不要脸贱力值拉满毫无下限的方凡干得出来。 听到了方凡的吆喝,登时就有许多路人都停下来围观,先是心想谁这么缺德在公众场合大声吵闹,但当他们听清楚那声音吆喝的内容后,显然那话里的内容更加吸引他们的注意:哪个凑不要脸的光天化日欺负残疾人? 这也间接证明了,无论是在哪儿,人类的兴趣点还是相通的,都爱吃瓜。 即使猴子妈是镇长的老婆脸皮比较厚,但她终究是个扶桑人,而且她那个老公也好歹还是要做做样子的,这社会性死亡级别的场面,她这陈年老泼妇也遭不住,当即就家丁开路、迅速拉着儿子就跑了。 一边跑,没达成目的的胖猴子裕太还一路嚎,好家伙,这当街回头率,都300了,隔着两条街的人都能清楚地听到。 眼看着热闹的源头跑了,本着吃瓜精神,路人们也一路尾随过去远远儿地看着。 毕竟,这家人出丑的话那是怎么看都看不厌。 霎时间,原本热热闹闹的围观阵容就疏散一空,到这时候,方凡才继续吐槽一目连:“我还以为你会直接把团子给那小姑娘呢,结果你自己吃上了呀?” “直接把那裕太的团子给铃子,裕太之后不还是会欺负铃子吗?”一目连吃完最后一个团子,解下方凡的钱包去买了两串团子递给小女孩。 小女孩还懵着呢,下意识地说了声谢谢,直到方凡和一目连要走了,小女孩在消化理解刚刚发生的事情,她叫住了他们,问两名大人道:“他真的是因为喜欢我,想引起我的注意才欺负我的吗?大人们都这么说,可是我不喜欢这样……” 方凡耸肩:“这种事在我们那儿也常有,我们那儿的人也是这么说的。” “当然不是!”一目连正色道,“喜欢是保护,是希望对方更好,那个男孩的行为明明充满了恶意,怎么能冠以喜欢的名头?” 方凡摊手:“你这么说也对,小孩子不懂善恶,他妈妈也不好好教他,只是,这和我并没有关系。” 一目连走到小女孩面前蹲下柔声道:“你要是不喜欢他欺负你,就别再让他欺负你了。” 女孩:“可是……我打不过他……” “悄悄告诉你一个秘密~”一目连对小女孩耳语了几句话,又在女孩的额头上点了一下,就和方凡一起离开了。 直到他们两个走远,女孩才反应过来,睁大眼睛拉着她妈妈的手说道:“妈妈!那个大哥哥!原来奶奶说的风神真的有啊!” 方凡听道身后传来的小女孩那雀跃的呼喊,揶揄道:“原来你也会骗人啊~” 一目连:“我骗了什么?” “你知道的,就像是‘一切都会好的’、‘明天会更好’这类的话” 一目连:“难道不会好吗?” 方凡对一目连的天真感到不可思议,但仔细想了想,人家是从信仰中诞生的,有信仰的人们都很纯粹,哪怕不是信仰某个具体的神只是坚信“善有善报”之类的广义上的信仰,这也能引人向善,所以一目连很有可能的确没见过没有信仰的人的复杂多面性,于是懒得再继续这个话题,耸耸肩就自己开路朝前走了。 二十六 叔叔我饿 在一目连拿着方凡的钱包把沿途的小吃买了个遍并把干瘪的钱包还给方凡之后,方凡终于嘴角抽抽着,有气无力地吐起了槽:“神明大人一天到晚拿着别人的钱包买东西吃啊,你以前的信徒知道了会哭的啊,说好的温良恭俭让呢?说好的风度呢?合着您这就叫软饭硬吃呗?”一边说着一边从袖子里掏钱往钱包里装。 一目连用汉语字正腔圆地回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方凡:“身为墨污染了神明还真是对不起了啊!吃我的喝我的还嫌我欠,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那是石距船上的财宝,才不是你的钱呢~” “石距是不是我搞定的嘛?” 一目连买东西都买双份的,方凡也吃着,所以也就吐吐槽,毕竟这个人是个嘴子闲不下来的主儿。 插科打诨间,一目连突然严肃了起来:“不贫嘴了,说个正事,是我在被你拉来吃早点顺带吃瓜之前在调查的事情。关于这个镇子,我总觉得这里不太正常,却看不出来也查不出问题所在,我已经把这个镇的镇中心所有店铺的食物都买遍了,你吃到不正常的食物会当场拉肚子的嘛,跟大江山那次一样。看你现在吃得好好的,问题应该不是出在食物上了。” 方凡吃在嘴里的东西突然就不香了:“合着你是拿我试毒呢?!”他愣了一下,接着用更大的动静接着:“话说为什么你觉得不太正常会从买东西吃开始啊??怎么想都不会是吃的有问题???其实就是你自个儿犯馋病了!!!!!” 一目连面无表情地无视了方凡的吐槽,反而说起了个完全能止住这货接着吐槽的话题:“所以你刚刚为什么会说我骗了铃子?我在她额头种了一个护盾风咒,告诉她裕太再来欺负她她就还手,风神会守护她,我没有说谎呀,这有什么不对吗?” “啊,这个嘛”方凡不太想聊这个,他在支吾其词时,在想要不要干脆尿遁算了。 “叔叔,我饿。” 正当此时,一个陌生的声音传来。 方凡低头一看,只见一个面黄肌瘦,肚子浮肿的小男孩拉住了方凡的衣角,看着方凡手里吃了一半的点心,可怜兮兮地说出了上面那句话。 方凡第一反应是回应这个小男孩:“叫哥哥!” 这小男孩倒是乖巧:“哥哥,我饿。给口吃的” 见他改口改得很干脆,不像跳跳那么缺德带冒烟儿的样子,方凡一高兴就把剩下的半块点心递了过去。 一目连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出声阻止:“别给他!他是……” 然而,话没说完,小男孩就已经接过了方凡递来的食物放到嘴边,食物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变质,等那点心到了饿鬼嘴边儿时,已经长满了菌丝、基本已经形成了一整个生态群落,那样子要多恶心就多恶心。 “饿鬼。”一目连这才来得及把刚才的半句话补上。 方凡:“啥?你是说饿鬼道那种,‘一旦碰到食物就会让食物腐烂从而自己根本吃不了’的那种?” “没错,”一目连转向饿鬼,“你不是应该在地府呆着吗?怎么跑到人间来的?” 饿鬼:“地府有条裂缝,我钻过裂缝来的,我以为在人间能填饱肚子……哥哥,还有吃的吗?” 方凡一挑眉,看着饿鬼那无辜的小眼神,双手并剑指就点在饿鬼额头,大喊道:“奶奶的,贫道现在就替天行道!”说话间,晴天霹雳,‘轰’的一声就有指头粗细的雷电劈在了饿鬼头顶,痛贯天灵! 再看那饿鬼,却是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只是一脸麻木地道:“啊,好疼啊。” 一目连看看饿鬼,再看看方凡,道:“你还是别浪费灵力了,饿鬼这种鬼物是生前浪费粮食的人死后接受惩罚所化的在他接受完惩罚之前,无论怎样都是杀不死的” “咁离谱????” 方凡看着屁事儿没有的饿鬼,感觉人都麻了,不信你看,他连嘴里都开始往外蹦粤语了。 他看饿鬼现在一副完全懵逼,动不了的样子,赶紧给自己上个buff扭头就走,那饿鬼一眨眼功夫就被远远甩开,在街上拐了两个弯就已经完全脱离了方凡的视线。 此时天色已晚,方凡住进了一家旅店,扶桑语中一直在使用汉字,这旅店就用了个好彩头,叫做来福客店。 他仍然打算执行自己的‘寻人启事’计划,在房中安顿好后,他就动手画了起来。 约莫一盏茶时分后,方凡看着自己刚画完的那张抽象派灵魂系不忍直视的玩意儿,转头问一目连:“你会不会画画嘛?” 一目连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盯着桌上那张玩意儿反问道:“你要画的人到底长什么样子?” 方凡用他那在细节上词不达意的扶桑语,想不出来用词就换一个词来表达的方式形容起了鉴真的长相:“他是一个和尚,他的头…很圆,很亮,但脸是方的,他的眼睛细细的,眉毛是黑的,鼻孔也很圆……” “你要是这么说我也没办法。”听着方凡这说了跟没说一样的描述,一目连想起曾经方凡在里京都迷路时向他问路,结果开口就是“你猜我在哪”,还旁边有树有房子那事儿,就气不打一处来,赶紧找了个借口说要去邻近的其他地方调查镇子,当场化风而去,撤得那叫一个迅速。 方凡看看一目连离去后,空荡荡的房间,低头看了看自己画的画像,又抬头看了看一目连离去的方向,挠了挠头不知道一目连在生个什么气,再看看自己的‘大作’,那叫一个愁哟~ “要是有个会画画的在旁边就好了”在确认一目连真的不是隐身窥屏,而是真的闪人后,方凡就自己嘟嘟囔囔:“唉,虽说过不去使唤他,可他好歹也算是我的式神啊” 这时他呆了一下,脑中电光连闪,忽然想起自己的确还有别的式神的呀! 晴明给他的式神,被晴明称为世外高人的,还说不是大危机时不要随便叫出来的大天狗! 方凡心想世外高人肯定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如召他出来问问,眼前这情况,就是妥妥的大危机啊啊啊! 方凡把那个长着翅膀的小纸人拿出来按照晴明教的方法念了咒,小纸人凭空飞起,到半空中“噗”地一声就变成了一个身后长有一对漆黑的翅膀,腰间别着鲜红长鼻的天狗面具,面容英俊帅气的年轻男性妖怪。 方凡还没开口,那男子抢先开口:“愚蠢的凡人啊!召唤吾大·正义之刃·天·漆黑之羽·狗·罡风之翼所为何事?” 方凡甚至听得脑壳短路,嘴角抽抽:“你你是你是什么来着?” “吾乃是飞翔于九天之上的帝王、裁决世间不公的审判、凌驾于万物之上者,大·正义之刃·天·漆黑之羽·狗·罡风之翼,通称大天狗是也~” 方凡听到一半就已经捂上了耳朵,可‘捂住耳朵’这种动作,列位知道的,只要声源声音够响、语调足够高亢,那是几乎没有任何作用的。 同时为表蛋疼,方凡嘶哑着高喊:“啊啊啊啊啊!!!” 大天狗愣了一下,疑惑着问他:“你这是怎么了,难道是!!!”他在半空中旋转一圈,左右环顾:“难道是有隐秘的精神攻击??快躲到吾的脚下来!!” 方凡此时看着这货的行为,顿觉槽多无口,只是有气无力地喃喃念道:“你这样说话,就不感觉累么” 大天狗一脸理所当然地即答:“吾可是高贵的大天狗一族,怎能与区区凡人用同样的说话方式?” “你会画画吗?”方凡已经懒得去吐槽或者搭理那些各种槽点,决定直入主题,选择性地无视大天狗的各种中二病言论。 “愚蠢的凡人哟!汝以为区区绘画能难倒吾大·正义之刃·天·漆黑之羽·狗·罡风之翼吗?汝且看好了,画不出来吾的名字倒过来写!”骄傲的大天狗对方凡的问题,做出了长达一整个自然段的回应,明明他点点头,或者回答一个“会”字就好的 于是方凡又开始了他的蹩脚扶桑语描述,刚说了三句,大天狗就皱着眉伸手做出了一个古今中外通用的“s手势”打断了他,然后画出了各种各样的脸形让方凡挑一个符合鉴真的,再然后又画出各种各样的眼形让方凡挑,这样一步步推进着画像,许久之后竟然真的画出了鉴真的画像,还和鉴真本人至少有个八九分分相似。在得知方凡打算做寻人启事之后,又以惊人的手速画了十几张一模一样的出来。 方凡见状,只知道大呼牛逼。 大天狗得意一笑:“那必须的~吾可是大·正义之……” 方凡也做出了那个古今中外通用的手势,打断了他:“谢谢啦,走着我请你吃晚饭。” 大天狗扇了扇自己背上的巨大黑色翅膀:“不必了,吾的翅膀太过招摇,吾不去人类多的地方(此处略去若干中二言论)汝没别的事的话吾就回去了。”说罢大天狗就变回了小纸人,比起他那近乎于方法派表演或者已经可以列入行为艺术的言行来说,简直就是干脆利落。 方凡闭上眼长叹一声,现在他总算是知道了那晴明为什么一提到给他点好处就如此果断地送给了他一只如此珍贵的式神 不过在方凡的观察中,其实这大天狗也只是啰嗦了一点、中二了一点,他身上的妖气与举手投足间的气势可做不了假,这家伙其实挺有实力的——至少能让方凡涨些经验的那种程度。 长叹完毕,在每一张画像下面写上“如果有此人消息,到来福客店找方凡,必有重谢”字样后,方凡便心满意足的睡觉去了。 第二天一早他就抱着寻人启事打听着去到安宁镇衙门,找到镇长说明想在镇上贴,在一番‘官老爷办事需要一些好处’的操作之后获得了镇长的许可,镇长便发动一些一分钱都不用给的衙役分分钟将每个交通要道都贴上了方凡的寻人启事。 二十七 光天化日 此时已到中午,方凡回到来福客店等消息、吃午饭。 正巧小胖猴子裕太和他的猴子妈妈也在来福客店吃饭。 裕太眼尖看到方凡腰间系的佩剑,大部分男孩子都莫名地喜欢舞刀弄枪,方凡那剑又比较好看且少见(扶桑基本见不到双刃剑),便吵着要玩,那猴子妈妈还记得方凡就是先前那个让她社死的外地人,虽然很气,但眼看方凡带着武器又是个旅人,天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到时候出了事,人家就直接跑了找都找不着,那上哪说理去?于是她就很强硬地不让裕太和方凡接触。 裕太向来是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他爹所有的孩子里他是唯一的儿子,所以父母一向是对他千依百顺,这一次妈妈不让他玩方凡的剑就让他很不爽,他便一点也不顾及他那猴子娘亲的想法,更大声的吵闹着要玩,那叫声要多难听有多难听,搞得跟哭丧似的,整个客栈里吃饭的人都露出了嫌弃的神情,有些刚进门的客人更是直接扭头就走。 客店里的店小二犯了难,生意都被裕太赶跑了,但又迫于镇长家平时的淫威,不敢说什么。 这猴子妈妈眼看再不管管,那孩子就要先让自己社会性死亡,于是就硬着头皮叫上两个随行的家丁,跟着裕太前去问方凡拿剑。 裕太瞬间就全然不发出声音了,只是高高地昂起头,大摇大摆地走到方凡桌前,一拍桌子就叫道:“坐这儿的,我要玩玩你那把剑!” 方凡暗自好笑,看着裕太道:“哦吼吼,小朋友很凶嘛,我要是不给你,那又怎么样啊?” 裕太脑袋左偏,给家丁打了个‘动手’的眼色。 家丁心领神会,这么有默契,看来这种‘一个熊孩子带着几个恶霸家仆欺行霸市’的事情他们平时是没少干啊~ 说话间,一个家丁就两手托在了桌下,当场就想掀翻桌子。 然而 “诶??” 那桌子纹丝不动。 只见方凡一手按在桌上,仍然好整以暇地看着裕太,别说桌子没动,桌上的味增汤都未曾荡起一丝波纹。 那家丁面子上挂不住,可他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也没能掀动那方小小的桌子,事已至此,那家丁连忙对另一个同伙使起了眼色。 当即,那另一个家丁也走上前来,也要加入‘掀桌子’的行列。 一晃眼间,就只听见‘咔擦咔擦’两声响,那俩家丁便已经躺倒在地,而他们的双手则已经呈现出了一个‘如果不是断了就完全不可能达成’的动作。 方凡施施然站在两名家丁旁、上下拍手,就像是这俩家丁很脏,光是碰一下就要拍去手上的灰尘似的。 在场有以下人员此时陷入了脑子短路的状态: 首先是那两名家丁,他们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发生甚么事了,不过手臂上传来的钻心剧痛倒是让他们第一时间惨叫了起来。 其次是那猴子妈妈,她直接搞不懂现在是什么情况所以坐在那儿没动。 再次是小胖猴子裕太,他现在一愣一愣地眨巴着眼睛,并不清楚自己现在为什么坐在地上。 然后是怕事闹大而一直留神着这边儿的店小二,这一下子直接给他整不会了:天可怜见,他本来是打算情况不对就过去打圆场的,本来想的是好歹让这个外地客人少挨一顿打 最后是正巧在大堂的掌柜的,他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么明着对镇长家的那群恶犬动手的人了。 不过要论反应最快的,果断还是吃瓜群众,这些客人们一见这里动起了手,连忙纷纷拿起东西就向外跑——当然,吃东西的钱也就自然没给。 财主夫人这才回过味儿来,她戟指方凡:“你!” 方凡爆喝回应:“你什么你!!”说着,随手拎起小胖墩的后襟,将那份量并不轻的小胖墩像拎垃圾袋那样拎了起来财主夫人被这一吼就吼懵了,她只是呆呆看着自家心肝宝贝被这个莫名其妙的人拎了起来。 方凡见她不说话,便随手将胖乎乎的裕太往上一甩,就像掂个小钱袋子那样一上一下地掂着,嘴里还在继续输出:“掀桌子是?一个不行还摇人是?不给就打算抢是?”每说一个‘是’那小胖子就正好落回到方凡手中,然后被再度抛起。 说完,他将小胖子接住,不再抛起,放在了地上。 可怜的小胖子此时已然是涕泗横流,在地上缩成一团,是动也不敢动,一个劲儿地直哆嗦。 嫌他哭叫实在过于吵闹,方凡拿了一块抹布塞在了裕太口中,再用另一块抹布撕开后环住后脑勺绑住了他的嘴。 这样一来,裕太最多也就发出点短小无力的“呜呜”声罢了。 猴子妈妈哪见过如此场面,于是她本能性地说出了一句仿佛罪恶之源一般的名台词:“他、他还只是个孩子” 见方凡只是摁住自家儿子,盯着自己,对这话毫无反应,她还接着说出了与前面半句配套的名台词:“他还小,不懂事,所以” 而方凡没给她继续说下去,他接上了这句话:“所以,既然他不懂事,那你来懂懂事呗?” 此时在一边不敢动弹的掌柜的可谓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一边是本地的镇长家夫人与儿子、另一边则是一个不知道哪来的煞星,看这样子搞不好镇上的武士老爷一起上都不是这年轻人的对手。 唉,我这鸡毛小店要怎么办哦 方凡并不知道掌柜的那丰富的心理活动,他只是按照自己的思路接着说着事情:“识相的话,就按照我说的去做,保证你这宝贝儿子全须全尾”说到这里,他才意识到这是个小孩,并且是个人类,既没有须也没有尾。 于是方凡干咳了一声接着道:“好手好脚地回到你身边。” 如果一目连在此,那他心里想的多半会是:‘唉,我怎么对这种台词一点都不感到意外’ 此时的猴子妈妈听完方凡这段怎么听都作奸犯科的台词,心里是又惊又怒,但方凡刚刚那超出常人认知的表现,她也心知这人自己现在惹不起,再看他那无赖样儿,万一自己动怒,搞不好他就从绑架儿子变成了‘将自己与儿子一起绑架了’。 到时候会发生些什么,哦哟哟,那是想都不敢想一下! 猴子妈妈定了定心神,询问了‘绑架犯’的诉求,在一番虚以委蛇之后,就以“要回家和老爷商量”为由,带上还能动的家丁逃也似的离开了。 目送那群人走了之后,方凡一回头却发现在他和裕太家的猴子妈妈纠缠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午饭已经被饿鬼小朋友嚯嚯完了,全都已经腐烂还有苍蝇盘旋,店小二都看懵了却一直不敢提醒方凡。 毕竟,在他这打工人眼里,这个连镇长儿子都敢大白天就当着一群人的面绑架起来的人,也说不好和一个小孩子形象的鬼比起来哪个更可怕一些。 那罪魁祸首还眨巴眨巴眼睛无辜地望着方凡:“哥叔叔,我还饿……” “竟!敢!糟!蹋!粮!食!!”喊完之后,方凡还体会过来了什么,手上掐诀接着大喊: “竟!敢!叫!我!叔!叔!!” 一道天雷当场就从天花板凭空产生劈在饿鬼头上,不过那饿鬼不出所料地还是跟个没事人(鬼)一样。方凡顿时一巴掌拍在自己脑壳上:“我跟一个杀不死的玩意儿浪费什么灵力啊……” 于是方凡想了想,干脆用定身咒把饿鬼定在原地,跟店小二说好了如果有人来找方凡说有画中人的消息就先请他去他房间休息一会儿,自己出门办点事一会儿就回来。 这个带着鬼、会打雷、还敢绑架镇长儿子的大爷说的话店小二哪敢不答应呢,点头点的跟鸡啄米似的,目送方凡离开然后跟饿鬼面面相觑。 但过了没几秒,那店小二就追了出来:“大爷!大爷留步啊!您这鬼留在店里小人生意不好做啊……” 方凡看了眼小心翼翼缩在柜台后面的掌柜,一翻白眼对追出来的小二说:“生意是老板的,你打工的操什么心?”说着,塞给小二一枚小判就直接离开了。 那小二看看自己手里的金小判,立即就欢天喜地地跑回客店,当场就和缩在柜台后面的掌柜辞了工,就连工钱他都不要了。 至于方凡,自然就是往衙门走的。 猴子妈妈那尿性,方凡是门儿清,说什么“回去与老爷商量一下”实际上就是去摇人了,在这种地方乡绅土豪眼里,世上就没什么事是自家养的狗腿子以仗势欺人的方式解决不了的,如果解决不了,那一定是狗腿子人数不够。 那群人一定是往衙门去了。 毕竟,在这不大的镇子里,对于“镇长家媳妇”来说,衙门就是整个镇子里最有人、最有势的地方。 来到衙门口,方凡提溜着裕太,二话不说就往里闯。 衙门口那些临时工,见方凡提溜着镇长家宝贝儿子,一个二个的踌躇不前,最终纷纷以“怕伤了老爷家儿子”的理由说服自己,一个二个目送着方凡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但其实主要原因是他们听说了方凡‘瞬杀’两个身强体壮的家丁的事迹,并不想自己也断手 当方凡踢开内衙大门时,那镇长正在劝慰自家哭哭啼啼的夫人。 方凡朗声嘲讽:“嘿!这陈年老泼妇,一来到自家老公面前就瞬间变成小鸟依人了呀!”说着,他还贱兮兮地大笑,接着说着让人血压上升的内容:“我说这镇长到底是眼睛瞎成了这样,这都看得上,之前来办事看着挺正常的呀~” 这令人血压上升的发言,还是方凡运足了气扩音说出的,搞得几乎半个安宁镇的人都听得到。 那镇长土皇帝当惯了,哪能忍这种碎嘴子? 当即差人去把方凡的寻人启事撕了。 哪知那人眼看方凡堵在前门,要从后门出去时,方凡在晃眼间就‘瞬移’到了后门,一脚就将那得令者踢得倒飞而出,躺在地上半天都起不来。 方凡提着安静的裕太,随手将其扔在地上,看着镇长道:“镇长,早上你连我钱都收了,此时又要人去撕掉我的启事,这是为何啊?” 镇长道:“你绑架我儿子,还想在我的镇上贴什么启事??!!” 说话间,七八个镇长豢养的小武士已经一圈儿地围在了镇长前方,纷纷刀出鞘对准方凡 方凡拔剑,语气阴森而危险(起码在镇长眼中是的,但我们看来估计也就贱出汁儿)。 他一字一顿地道:“怎么?汝等是想尝尝我的宝剑,是否锋利吗?” 镇长也拔出刀,指向方凡,大喊:“吾剑也未尝不利!” 一群人一拥而上 二十八 果子 “啊~啊,清爽了很多啊~” 方凡感叹着舒活筋骨后的爽朗感,一边离开了安宁镇衙门,看衙门里那状况,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的,这安宁镇衙门算是瘫痪了。 正常地回到了客店,此时客店中已然一切如常,由于小二辞工,掌柜的一时间无法,只能亲自招呼客人。 由于方凡的远离以及时间的推移,方凡那半生不熟的定身咒早就失效了,此时那只饿鬼也已经不知所踪。 见到方凡这煞星走入店门,客栈掌柜也不敢说什么让方凡换地方住的话,再联想到小二辞工时的那枚金灿灿的小可爱,那掌柜的也是豁出去了,立志要把这位爷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在询问掌柜,确认期间并无人寻来提供鉴真的线索后,方凡便上楼休息去了。 吃过晚饭还是没人来。 一夜无话,方凡一直在客店等到中午都没人来,这才出门溜达一圈儿。 前日在一目连的购买下,方凡吃遍了这个镇子中心的各种菜式,今天方凡打算光顾一下镇子边缘那些不那么繁华的地方,普通人家开的小店说不定也能给他惊喜。 咳咳,是为了打探消息,才不是嘴馋呢! 结果行不多步,刚刚出门走进一条小巷子就看到裕太又在企图欺负铃子,想想也是,昨日镇长全家也就这熊孩子没受什么伤,好手好脚的,为了发泄昨日的压抑与恐惧,出来泄愤也很正常。 不过方凡倒并没有去管这闲事,因为他记得一目连说过曾经给铃子种下过一道风咒,现在正好看看那风咒是什么效果。 只见两个小孩还没说几句,那裕太便伸手要打铃子,铃子周围却有一层无形的风将裕太的手弹开了,裕太懵逼之下不信邪地多试了几次,可每次他挥出的巴掌都被诡异地弹开了,最后一次下手最重可他自己却被那弹开他的力道冲得坐倒在地。 铃子一开始也是懵的,但此时见裕太殴打自己不成反而摔倒,想起自己隔三差五就被裕太欺负,日积月累的愤怒在此时一股脑地冲入脑中,她大喊着不成句子的破碎音节、骑在裕太身上就提起了拳拳锤他丫的! 她越锤、情绪就越是激动,打着打着,竟然哭了起来,那眼泪珠儿嗒嗒地往下掉。 铃子从小就吃不上好东西,有些营养不良,故而没什么力气,裕太从小吃好喝好睡好,身体略胖但挺结实,被这样的小拳拳打着并不疼。 但被平日里随便欺负的对象反过来骑在身上揍这件事让他很不爽,但他又打不到铃子。 岂不闻古人云:忍一时越想越气,退一步妈了个鸡。 在越想越气和妈了个鸡之间,欺软怕硬的裕太选择了妈了个鸡,他猛一用力,将铃子顶开,那风咒再次起效,柔和地托着铃子,轻轻落在地上。 而裕太,已经骂骂咧咧地跑远,很快就不见身影。 铃子想起了刚才那股保护自己的力量,心里想着‘风神大人真是又帅又温柔’云云,一蹦一跳地就进了附近一个小平房,看来那就是她家了。 方凡将这些看在眼里,自言自语:“最近是流年不利吗?怎么在哪都能遇到这熊孩子,就和吃到苍蝇似的话说看起来一目连是真的在帮那姑娘啊,可是这样做一切真的会变好吗?” 正当碎碎念并且走了一段路时,一声吆喝传来:“好吃的果子诶~本地人吃熟了特地便宜点给过路的尝尝鲜诶~外地人绝对没吃过诶~” 那是不远处一个老婆婆在叫卖兜售自家种的果子,听她那叫卖的内容,似乎还是很独特的土特产,特地便宜卖给外来旅人给他们尝尝鲜。 一听到吃,方凡就不再管什么花子啊、铃子啊这些旁枝末节的事情,也跑去那个水果摊儿凑热闹买了一个,还得意地心想一目连那么急着走,所以他吃不到这个特产了。 “嘿嘿~我可一个也不留给他~”还贱兮兮地念叨着。 方凡所要买的,正是那摊儿上最后一个果子,那婆婆见只剩一个了,干脆把那果子塞到方凡手里,也没要钱就拿起空麻袋走掉了。 那婆婆,肤色正常、肤质正常、也就皱纹多了一点点,这些柔和的皱纹反而让那婆婆看起来有几丝慈祥。 不过她一直在温吞吞地笑,看起来倒是没什么,但要是前阵子的话,她还长得跟个树似的的那时候,这个笑容就有点吓人了 方凡在要吃之前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果子,发现果子有一面长得像一张不太明显的人脸。 那果子上的人脸,隐约有些愁苦的样子。 “哦哟~人参果咯?我还以为只有五庄观才有,没想到扶桑也有类似的啊~那我要好好尝尝了,五庄观那边的可是修成地仙都不一定吃得到的呢”说着,他细看之下发现了那果子的蛋疼表情,还道:“别那么愁眉苦脸的嘛~笑一个不好吗?”但转念一想,这果子都要被吃了,它那愁苦的面容好像也没什么问题嚯 方凡拿起那个“人参果”,刚要开吃就被一只突然出现的小手抓上手腕,方凡一惊,登时松手,只见那饿鬼又一次阴魂不散地出现,还越来越过分:上上次嚯嚯了自己的点心,上次嚯嚯了一桌子菜,这次又来抢自己的果子,甚至还上手了! 饿鬼一拿到果子就当场大口啃食了起来,那吃得叫一个香!啃得咋咋有声,转眼间那果子就全然下肚。 看来这饿鬼是定身咒解开后又偷偷摸摸找到方凡,甚至还尾行在他后面伺机抢东西吃。 方凡实在是没忍住,又是一道电光闪过,路人都对这晴天霹雳啧啧称奇时,顺带把手里的土特产果子给下下去了。 而那饿鬼,仍然是一副屁事儿没有的样子。 列位,这才叫作真正意义上的死猪不怕开水烫啊! 既然物理与法术上的攻势无法对这饿鬼产生作用,方凡就万般无奈之下开始了无能狂怒,张口就是一通骂“老子都还没见过吃过的东西,就这么被你丫浪费了!你干嘛一天到晚跟着老子?换一个人嚯嚯不行吗?”可是扶桑话实在是倒腾不出什么特别难听的词儿,说过来说过去也就那些不温不火的内容,最多在说话间发几个弹舌音来加强语气。 就算是‘八嘎’这种话都愣是能倒腾出‘八嘎呀路’这种“敬语”形式来(误),唉 饿鬼瞪着他那无辜的大眼睛:“我饿得难受qaq,哥叔叔,你要是喂不饱我,你就杀了我也行啊,我看你很能打而且至少能打疼我,这才才故意跟着你的,想着要是把你惹生气了你会不会给我一个痛快……” 方凡听完这段话后,顿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有气无力:“我杀不掉你,所以请你有多远滚多远行吗?” 而这种提议当然被饿鬼给断然拒绝了。 然而,方凡却在此时突然回味过来一件事:饿鬼,无论什么食物到他嘴边都会腐烂的饿鬼,刚才把那个果子吃掉了。 夕阳时的风,此时从远处飞掠而来,在那如血红眼眸的太阳注视下,那股风让方凡背脊发凉,冷汗刷的就下来了。 二十九 “非法集会” 在经历了那诡异的果子事件后,方凡看那些过往旅人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他赶紧先回到了客店房中,透过窗户监视着外面。 “那个老太婆肯定不是人!妈个鸡敢坑老子!”方凡念叨着。 还是那句话,忍一时 方凡越想越气,不断‘妈了个鸡’,所以他此时看着窗外,准备在这大街上看出些端倪。 因为,方凡在意识到自己差点被那婆婆坑了时,第一反应就是想追踪妖气找到老太婆剁了,但他却什么异常都看不出来。 而当他追出那巷子时,那婆婆已然不知所踪,要么那婆婆就是人间蒸发了,要么就是她其实是传说中的飞毛腿。 难怪一目连说这个镇子不对劲呢,明明事出反常却没有妖气,明明看到了那个卖诡异果子的老太婆却对老太婆的去向毫无头绪 看饿鬼和其他的旅人吃完了那些长着人脸的果子也没什么奇怪的反应,但方凡觉得,入夜之后肯定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于是他就直在这儿看着。 不过,刚入夜时,倒是发现了异常,不过和方凡想看到的异常不太一样:只见一个穿着像是有钱人家家丁的人鬼鬼祟祟,还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有没有人跟踪,一看就是想干坏事的样子。 那家丁腿脚尚还没瘸,估计是昨天方凡打闹衙门的漏网之鱼。 见这事儿是唯一的起色(其实是方凡一直盯着窗口看,实在是太无聊了),方凡便从窗户翻身而下,落地无声,轻轻地、不远不近地踩着墙头跟在那家丁后面。 家丁来到一户平房前,方凡还记得那是铃子家,家丁往屋檐上绑了一根明黄色的布条,然后就放快脚步,装作无事发生地走了。 方凡又跟了一会儿,发现那个家丁进去了镇长家再也没出来,看来就是镇长家的家丁无疑了。 他寻思着绑黄布条是什么意思,在大唐,往某家人家的屋檐上绑上某种颜色的布条,有可能是绑布条的那个人和土匪勾结或者要么就压根儿是土匪团伙的成员,那布条是告诉土匪“就抢这家”的意思,但在扶桑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方凡正想回铃子家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就在此时,透过另一头的巷子口能看到街上出现了一些人,他们一个个地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一摇一摆地路过那巷子口。方凡眼尖,甚至在其中看到了白天在自己旁边有几个吃过人面果的。 甚至还走过去一只怎么看怎么眼熟的饿鬼! 他们全都跟中了邪一样木讷地往镇子西方走,于是看到了人面果子引发的异状的方凡就干脆不管铃子家了,还是报复要紧。 他也走出巷子,看到街上竟然已经聚集起了一波小小的人潮。 方凡眼看这些人都只是浑浑噩噩往西方前进,全然是没有发现他的样子,于是方凡也学起他们那歪歪扭扭的步伐,试图混入其中。 跟着这丧尸大军一般的人群前进着,一开始还有些虫鸣、飞鸟扑腾的声音,而随着愈发前进,周围的声音就越少,直到四周寂静一片,只会传来‘同行者’们偶尔绊道石头之类的踉跄声。 继续走,就连那些同行者发出的动静都已经听不到,仿佛五感尽被剥夺。 四周长满影影绰绰的树木、杂草。 方凡等人现在已经走到了安宁镇西方十多里外的林中小道上。 再走一阵,周围杂草渐渐变少,树木也开始稀疏了起来,看这环境变化,似乎是快要到正主儿了,不过,今夜的天空一反常态,不同于以往数月那天朗月明,天空之上盘踞着厚厚的乌云层,整个大地上闷热得很。 果然,再往前一段,周围由树木等所形成的空间压迫感消失,就连郁积起来的闷热之气也因为四周空间的扩大从而清爽了不少。 天空中一道惊雷骤然闪过! 这一霎那,那消失的五感在一瞬间又回到了方凡身上,借着雷光的照应,方凡看到了四周已经站立不动的同行者们、看到了自己这群人此时正处于一块荒芜的空地上——说是空地也并不贴切,因为这地上七零八落地散布着一个个木牌子、木棒子,看起来应该是坟墓。 再一道闪电划过。 在空地中央,地势稍高,有一棵巨树屹立中央,那树之大,恐怕要十几个成年男子手拉着手围成圈才能合抱。 而且那树的树皮纹路奇怪,隐隐约约似乎形成一张人脸,那人脸看不真切,但直觉性地就能感觉到,应该是垮起个批脸。 四面八方传来声音,都是些嗡嗡然的呢喃声,那些聚集到树前乱坟岗的人嘴唇开合,令这重重叠叠的呢喃声无处不在,也就这书的世界观属于东方玄幻还是本搞笑了,这要是换个类克系题材,这群人分分钟就变成各种骨骼惊奇的肉块了。 不过这场面倒是的确挺瘆人的。 然而,方凡其人,倒不说什么战斗意志这些看起来像是出自日漫的神奇设定,这人没别的,就是记仇。 “噼啪!” 第三道闪电,与前两道不同,前两道闪电皆是从空中一划而过,只是云层摩擦而产生的自然现象,它们宛如惊鸿一瞥的过客,只是冷眼看过世间,拂衣便走。 而这第三道,被地上的好客主人留了下来,至少吃顿便饭再走。 当然,就凭方凡这点斤两,他现在还留不住这位“客人”,他顶多能从天雷之中借下一丝丝力,就像这客人嫌弃地扔下了一两个硬币那样。 可是这特效看着唬人呀! 虽然现在这场合,周围除了一群丧尸一样浑浑噩噩被人面果控制的家伙、也就是一棵树了也不知道他弄出这牛逼带唬人的特效是要给谁看。 借着第三道闪电看清楚了那树上已经结出了一个个白白胖胖、有垮起个批脸的人脸纹路的果子,方凡当场挺剑指向那大树: “辣块妈妈!就是你这棵妖树,(大唐粗话)!” 也不知道方凡这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虽说是战斗系修炼的天才,其实他真正惊才绝艳的是雷法一道的修行,而其它也只是刚及格罢了,可他非喜欢给自己加一堆buff上去砍。 也不知道他师父武德上人到底和遥远世界之外的甘道夫啥关系。 与方凡暴起发难的同时,那些原本浑浑噩噩的人们,一个个儿刷地转过头来盯着方凡! 一下子被上百双眼睛盯着看,以方凡一贯的厚脸皮都稍微有些遭不住,他只能来句欠的来缓解一下尴尬: “统统举起手来,不许动!你们这集会,找衙门报备了么??” 话音刚落,四周安静了两秒,期间只听得到方凡剑上滋滋的电光声。 “rua!!!” 四面八方的‘被控制者’们还真就纷纷举起了双手,但并没有完全举起来,他们都呈‘丧尸扑食’状向方凡涌来。 看着四面八方这些面貌狰狞的普通人们,方凡还纠结了一下:他们这到底算是活着呢?还是死了呢?我到底要不要干脆把他们全砍了算了?这还是不是人? 好纠结呀! 在纠结间,第一位受害者咳咳,我是说被控者就已经冲到了方凡面前,方凡都来不及想,顺手一掌就拍在了那人身上,那人被这一掌直接打得横飞而出,撞断了远处几根用来当作墓碑的木棒子,而且在那之后就暂时没了动作。 好嘛,也不用纠结了,通通打飞也就是了。 三十 花海 虽然那些被控者涌上来的画面看着吓人,但终究没超过普通人的范畴,这并没有对方凡造成什么阻碍。 而正主儿那棵大树,却一直都无动于衷,就真的像是一棵长得吓人点的大树一样。 “恁娘滴,这妖树,都弄出个老太婆出去卖它的果子了,要说这时候会没反应,我第一个不信啊!” 方凡大声嚷嚷着,在此时他倒是能发泄个爽,他左右环视,见周围除了已经七零八落的被控者集团外,并没有什么异状。 联想到对方是一棵树,方凡当即脚一蹬,平地跃起。 果然,在他跃起时,有数根粗壮的树木根须破土而出,以猛恶的力道试图抓住这个搞事的。 “看你这树根,又粗又硬,恐怕被抓到就不好挣脱了?” 方凡果然是喜欢一边打一边说骚话,这放在咱们这,打完对局后是要被举报的。 说着,他手上身上的动作丝毫不慢,旋身而斩,附着雷光的佩剑就像热刀切黄油般将树根切断。 “呜呜呜!”沉闷的声音从树上传来,那树木竟然痛呼了起来,与此同时,更多的树根破土而出,犹如活物一般在空气中摇曳,向方凡袭杀而来。 “会叫是!既然会叫那就多叫几声!” 一边略带挑衅地逼逼着,方凡一边不断地披荆斩棘,终于来到了那大树近前。 大树四周的地面上,长满了一些鲜红色的无叶之花,色泽鲜红,艳丽无匹。 这些花,咱们大都识得,说白了就是红石蒜,传说中称其为曼珠沙华,通称彼岸花。 年轻而丈育的方凡,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彼岸花,因为这种花是吃肉的,通常都会在阴暗处扎根于尸体一类东西上生长,故而在当时的大唐的确不容易见到。 方凡靠近看看:“这是虾米?蟹爪菊咯?咋是红色的啊?” 这花好看是好看的,然而一片叶子都没有,这就令方凡有种浑身难受的诡异感。 不过他人已到那树面前,来不及多想,身后的根须也已经快要触及到背后的衣摆。 算了,不想了,砍倒这破树再慢慢研究这怪花! 方凡学着自己曾看过的某位帅得一批的剑修的样子,侧身持剑,左手并剑指搭在剑刃上,当作剑鞘来蓄势,随着蓄势,那剑一寸一寸地抽出。 光看架势有点像扶桑武士的居合技巧,随后将剑横挥而出—— “笃”的一声,那剑就此卡在了树干上 树干上的人脸甚至有些懵逼地低头看了“肚子上”卡住剑的地方,就连操纵树根的动作都停顿了一下 也就是说,这看似气势十足,实际尴尬了的翻车一斩,让空气安静了。 大树此时终于说出了在整个过程中的第一句台词,它的声音非常嘈杂,就像好多粗糙的木板在互相摩擦似的(虽然好像也的确是木板在摩擦)。 “就这?” 方凡听着这嘲讽之语,嘴角抽抽,暗自嘟囔:“不可能啊,我看当初那谁谁不就是这么出的剑么?没道理斩不开啊” 大树此时眼看这逗比‘就这’,便不再客气,树根们继续向前,要将这人类缠绕绞杀。 方凡却忽而抬头看向树上的批脸,邪邪一笑,道:“看来,你丫的也就下半身能动动了是?” 大树看这逗比此时的表情,树冠都麻了,心知不妙,但明明这人的剑术已经对自己无效了,它自己也不知道此时自己那颗木头疙瘩心里在慌个什么。 事实证明,他慌也是有道理的 “噼啪!” 第四道闪电,并非由天空中划过,而是由方凡掌中而出,霎时间已经熄灭光芒的剑身上,电光大盛! 在令人汗毛乍起的‘滋滋’声中,大树已远超它自己思维的速度身首分离,不对,应当是‘根首分离’。 大树根首分离时,磅礴的妖气从断口处喷薄而出。 方凡环视四周,看着那些迅速枯萎、耷拉下来的根须,看着四周那些被控者一个个昏迷倒在原地,看着冲天而上、几乎快要凝出汁儿的妖气。倒是解决了一个疑惑:为什么这妖树无论是结出来的果子、还是派出来的老婆子都毫无妖气,原来它的妖气都凝聚在了树里。 那么,接下来 都还没等方凡决定接下来干嘛,他就感到了一阵明显的地动山摇。 虽然在扶桑这些日子里,方凡已经领教过一些小小的震感(毕竟扶桑是地动之国),然而这么明显、这么有力度的还是第一次见。 而且 “我怎么总觉得我被针对了?” 方凡明显感觉到貌似就这么一块儿地在震,而且他还明显地感觉到那震源离自己脚下不远 特别是此时这荒坟四周还发生了一些诡异状况:这四周本就有不少有插木棍木牌的、标注出来的、以及干脆就毫无预兆的坟头,下面都不知道埋了多少尸体。 好家伙,现在在地震中,这些尸体干脆一个个儿地起来嗨了。 只见那摇摇晃摇的地面上不少白骨手臂破土而出,一个个儿争先恐后地全然不受地动影响地探出身子来。 明明都不知是在这鬼地方埋了多少年了,却还是一个个白白净净的,就跟医学院里的人骨标本似的。 那些枯萎的树根内,也有白骨撕开皱巴巴的树根皮,从树根伸出地面的裂口一队一队地往外冒。 其实只是看着瘆人了啦,要知道雷法正是各类邪秽、鬼魂、妖物等等的天敌,就这样的鬼物,来多少不都是几道雷的事儿? 方凡此时只管在大面的摇晃轰稳住身形,看戏一般地看着那些骨头们来到地面。 也没震动多久,这地动就已经停了下来。 而那些钻出来的骨头,倒也没对此地昏迷的活物或者方凡有任何异动。 既然它们此时并无动作,那正好~ 方凡便趁着身上加速buff还在,赶紧把在场昏过去的人三三两两地提溜起来,往树林里扔。 “列位啊,我帮你们到这儿可算是仁至义尽了啊,接下来就看你们自己个儿的了啊~”方凡一边扔,一边念念有词。 直到看到好几十个人类中混进去的一只饿鬼。 方凡则是无情地补上了一发定身咒:“你就待在这儿!料理完那群露骨的家伙再来理会你!” 而直到此刻,那些骨头们才做出了一些异常的事(当然,我并没有把‘骨头从土里爬出来透透气’算作异常): 它们正一圈圈地围住了那树桩子周围的那些红艳艳的花圃,纳头便拜。 一边拜,一边还用那非原力则不可能开合的下巴开开合合,仿若念念有词。 如果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到些呢呢喃喃、无法听清的祝祷声。 方凡这吐槽是直接就冲口而出:“好家伙!非法集会完了就直接升级成非法宗教活动是?” 随着这些骨头的祝祷,一片虚幻的花海终于出现,正好叠加、并且覆盖在了这块不大不小的荒坟上。 这片长满好看的彼岸花的土地、阴气悱恻,透着一股刺骨的寒意,随着这片土地的刺激,那只剩半截儿的树桩子之中,开始井喷一般地飘散出无数的灵,它们在半空中飘来飘去,却飘不出这块气息异常的范围。 不过,周围的能见度倒是上升了,这扑拉拉一大堆幽灵倒是和灯泡差不多,直接照得这阴间地皮有如白昼。 看着这漫天的灵魂,呼吸着这阴间土地的气息,纵是方凡这种粗线条都有些头皮发麻。 隐约似乎能听到漫天灵魂的哭嚎。 原本是树桩子的地方,人面树的根系已然枯萎、被骷髅们撕开的树桩子处已经成为了一个深邃的大坑,在这冥土环境中,黑黢黢的看起来就像是通向十八层地狱。 原本地震时,还什么都感受不到,可现在身处这阴间结界中,方凡却已经能明显地感觉到,那下面正有什么东西,透过那个深洞,看向自己。 三十一 阴界裂缝 那深洞之中的危险存在只是看着,没什么旁的动静,但方凡不敢保证自己如果往那深洞中来一发雷劈之类的操作的话,那下面的东西会不会还只是干看着。 原本方凡是想直接来一发雷劈的,但他终究是领悟了玉京观心法第二层:动手之前想三个呼吸。 在这短短三个呼吸间,他脑中走马灯似的出现了好几只妖怪:身穿华服、手摇折扇的荒川河神:赤裸上身、发形飘逸的酒吞童子;身高七尺、唐甲加身的茨木童子 这些身影在脑中闪过后,方凡登时如同圣人一般,面带微笑,不发火、不动气地静静看着那个窟窿。感觉上就像是,那下面可能存在的阴间大佬透过那个窟窿看过来,方凡就以平静且善意、还带着一点点怂的眼神与之对视。 不过,虽然阴间裂缝有可能是真的,但那大佬对外面这“小场面”应该是没什么兴趣,过不多时,那可怖至极的被凝视感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是‘此间事我已全无兴趣,随便你怎么倒腾’的意思” 原本周围那些白骨们,也因为那洞中传来的危险目光而趴在地上,不敢动弹,现在那目光消失,就一个个地又爬了起来,一个个骸骨抖抖擞擞,在看来有些可怜的同时还似乎有点儿萌。 这些骨头们还在‘原力性’地念念有词,方凡知道这些东西是在祈祷什么东西,估计咒文完成后会发生一些很不妙的事情。 但这要怎么阻止嘛??你告诉我要怎么让一群骷髅闭嘴? 不过方凡终究是手比脑子快的人,他当场看准了一架骷髅,一掌拍出将其打散。 那骷髅登时四分五裂,可直到骷髅头在空中划出抛物线时,那骷髅下巴还在不断地祈祷,看来用物理性的方式是停不下来这些骷髅的碎碎念了。 不过,那骷髅头倒是正好掉到了那个黑黢黢的深洞里,掉进去后就再无动静,鬼才知道那洞到底有多深。 接下来的一幕就让方凡难以理解了:那些骷髅在‘眼见’自己同伴的脑壳掉到深洞里后,就开始躁动了起来。 在最前方的一具骷髅忽地站起,手臂高举,下巴张合得愈发夸张,那下颌骨已经和头部完全分离了,详情可以参考各种搞笑动画片中的骷髅角色。 那骷髅‘登高望远’、‘振臂一呼’以及‘誓师动员’之后,就挑了个好角度,一头跃进了那深洞之中! 周围骷髅纷纷效仿,一时间就有十五、六具骸骨往那深洞中纵身一跳,然后因为洞口没那么大,它们就干脆卡在那儿了 四方骸骨见状,面面相觑,有的指着堵住的洞口,在与同伴‘说’着什么,有的则‘注视’着那些堵住洞口的森森白骨作思考状、甚至伸手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 方凡眼角略微抽搐地看着这群白骨在那儿‘声情并茂’、‘活灵活现’地表演着这出默剧,而且他竟然有些蛋疼地想看它们接着演下去。 那个‘捋胡须’的骷髅,下文干脆就称他为‘长老’,它突然将左掌骨放在胸前,右掌骨握拳轻轻敲在左掌骨上,作恍然大悟状,似乎都看得到有个灯泡在它头上亮起。 它握拳的右掌骨又放在‘嘴’前,作清嗓子吸引注意力状。 周围骷髅都‘听’到了长老的‘动静’,齐齐转头看向它。那位长老见大家的注意力都汇集到了它这儿,当即对着被堵住的洞口就比划了起来。 方凡完全看不懂它到底在比划些什么,它先是指了指那洞口,又指指倒在一边儿的巨大人面树树干(枯萎的倒只是根系,树干就和普通的巨大树干一样),然后嘴巴一边开合,一边走到洞口旁扎了个马步,作双手抱树干状上下捣。 周围骷髅都作‘原来如此’、‘心悦诚服’状,当即全体呈左右两排聚集到了树干旁,齐齐伸手试图搬动那巨大的树干 不出所料,它们终究只是骨架子而已,就算能够原力行动、能够从坟里出来透气,也终究只是骨头而已,集合了在场所有成员之力,那树干也纹丝不动。 众骷髅见此方案不成,当场‘愁眉苦脸’,跌坐在地双手抱头、一筹莫展。 而骷髅长老也暂时想不出办法,如果有眉毛的话估计都拧成一团了。 眼见这出默剧就此卡壳,方凡当然不乐意了。 他信步上前,鬼使神差地也不开口说话,沉默着轻轻推开了几个挡在他路上的骨架子,径直走到了骷髅长老面前,也比划了起来 只见他先伸出右手,在长老眼窝位置的那两个黑黝黝的洞前晃了晃。 长老头一动,‘看向了’方凡。见骷髅已经注意到自己,他就继续比划了一系列动作: 先是伸出右手指了指长老,又指了指瘫坐一地的骷髅架子们,竖起食指左右摇了摇,示意‘你们不行’,然后再指了指地上那被一堆白骨架子堵住的洞口,接着收回食指,竖起大拇指指了指自己。 原本这段‘你们不行放着我来’的手势到此就已经可以了,可方凡非要加一些多余的动作:他指完自己之后,伸出小拇指,捅进自己鼻孔,愣是挖了一坨鼻屎出来随手一弹。 “你们不行,放着我来,洒洒水啦~”整套动作是这意思。 关键骷髅长老还看懂了,它看得‘抚须微笑’,直点头。 它还伸出它那根瘦得连皮都没有的骨头手臂,摊掌连连指向那洞口,点头哈腰地示意:“您行您上。” 方凡仔细看了眼那群卡在洞口的骨头,怎么看都是骨头罢了 又静静等了一阵,那洞口下面果然再也没有任何危险气息传来,于是方凡就放心大胆地动手了—— 接下来的操作,让周围的骷髅们都‘直呼’好家伙! 这人直接念动法决,高高跃起,周身萦绕雷光以流星飞坠之势一脚蹴了下来! 还高呼着招式名:“吃我九阳电光狂龙钻啦!” 这招式名,虽然十分贴切,但引得那骷髅长老直摆手,似乎是想说:“可不兴这样啊,这名字明明是另一个人的招数?” 随着方凡一蹴之下,堵在洞口的骷髅堆登时寸寸碎裂,一块好骨头都不剩,全都落入了黑黢黢的洞口中,而方凡则借着一踢之力一个后空翻就翻回了长老旁边的空地上。 这一通行云流水的操作,引得骷髅长老连连点头,竖起骨瘦嶙峋的大拇指直点赞,四周众骷髅那儿也不住地传来‘笃笃笃’的鼓掌声。 什么?你问为啥鼓掌的声音是“笃笃笃”?你去菜市场买两根猪腿骨来,剔掉肉,互相瞧一瞧看,就这动静了,敲完还能炖汤喝,如果列位不痛风的话 此时,方凡又对着骷髅长老比划了起来,其比划大意是:你们不能一股脑儿地往后跳啊,你们得排上队,文明有序地往里跳。 骷髅们从善如流,在长老的比划与指挥下,当场排起队来,一个个地往洞里跳。 长老与方凡一左一右,每一个骷髅在路过方凡身边时,都会微微鞠躬示意感谢。 最后一只骷髅跳下去后,那骷髅长老开口了:“恩公,你且现在在此地等候,我先去买个橘子” 方凡即答:“我只吃一个,剩下的全都给你。” 长老见占不到便宜,干脆改口了:“我是说,您现在此地稍候,我等有大礼相送。” 说完,它最后一次‘捋了捋胡须’,一纵而下。 方凡看着骷髅长老跳下去的地方,嘴角抽抽:“原原来你会说话呀” 三十二 大礼相送 方凡目送骷髅长老跃入坑洞中,良久再无动静。 “话说我这到底算个啥子哟,算是将地府外的孤魂野鬼送入地府么?通过组织它们排队跳坑的方式?”念叨两句,又想起长老跳下去前所说的话,又自言自语道:“什么神秘大礼嘛,也不说清楚,话说我相信这种话干什么嘛,他丫的这一跳下去还上得来?这种话我方凡第一个就不信!” 唉,真是信了个鬼。 想通了‘鬼话’并不可信之后,方凡耸耸肩就转身研究起了地上那些娇艳欲滴的彼岸花。 边研究还边小声逼逼:“还说什么‘我去买两个橘子’果然男人就连死了都想当别人爸爸,诶,但是我为什么会知道这种意义不明的梗呢?我又是怎么会知道怎么回答他呢?啊嘞?????” 在明明是想研究红石蒜的情况下,愣是在自我灵魂拷问中问到了一个凭自己的知识储备和逻辑圈无法解决的问题,这方凡也是忒心大,关键还有个“神秘大礼”在等着他。 说到这个“神秘大礼”,古人诚不欺我也,那叫做一个“说曹操、曹操到”。 忽的,这片多灾多难的地头儿,再次地动山摇,又有一股危险、但并没有之前那么致命的气息从那坑洞中窜出。 “啊册那,这次又是个什么鬼啊——” 感受到气息,方凡抱怨着起身,看向那坑洞,然后看到了神奇的一幕: 那坑洞中的气息的的确确是从那里挣脱了阴间的引力冲了出来,只是冲出来的东西,方凡怎么看怎么眼熟 一根根散装白骨,如喷泉般在那坑口像喷泉一样跳上跳下,其中就有那个骷髅长老的脑壳(因为还有个散装的、不知道是不是属于它的掌骨在他下颌部分捋着并不存在的胡须)。 这些骨头越喷越高,喷到高处的就干脆不再回落,直接就原力浮空聚合了起来 在方凡目瞪狗呆的注视下,那些骨头七零八落地就那么融合成了一具身高三丈有余、双目燃烧着幽蓝磷火、有鼻子有眼、惟妙惟肖的半具巨大骨架子。 这具‘半身骷髅’,非要说确切的造型的话,可以参照恶魔城系列常见的进门儿右手边的各种名为“大骷髅”的boss。 那大骨架子上还时不时随着它的动作掉点儿渣子下来,那些渣子总是一具完整骨头的零件儿,在落地后会迅速按照普通骨架的方式排列起来,再度聚合成为一具完整的骷髅。 它们眼中燃烧着小号的磷火,不怀好意地看向方凡。 “搁这儿s死人军团呢是?!”方凡看着那一大坨巨大骷髅,不由自主地吐了个槽:“啊~啊究竟是气流撞击所产生的幻觉呢,还是我喝醉了呢?一晃眼就出现了个看起来很不得了的玩意儿啊” 巨大骷髅看着吐槽状态下的方凡,抬起它那无数白骨聚合起来的大手挠挠头,看起来对方凡口中的几个就连方凡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词儿感到非常疑惑。 而方凡还在左摇又晃地继续输出:“说是给我一份什么劳什子的大礼,结果就下去叫上一万个(在方凡眼中,大于三就等于一万)无鸡之谈的好基友组合成一坨白生生的狗屎上来给我现眼是”看他那左一脚、右一脚,那摇摇晃晃的步伐,再加上他明明半生不熟,却弹舌音说得贼溜的扶桑话,活脱脱就是一流氓啊! 巨大骷髅也是被这人没品的言行给震惊了一下,它在成为聚合体后甚至能够根据自己的心情实时改变自己的表情,比如现在,它就愣是把它那巨大的熊脸哦不,骷髅脸拧成了个‘囧’字一般的表情。 它还委委屈屈地双手食指骨在胸前互点,用一种明明声音难听到都出大骨头茬子却在恶意卖萌的语气‘小声’说道:“我、我明明是想给恩公一个惊喜的” 为什么‘小声’要打引号呢?说是小声,但那动静却似闷雷滚滚、振聋发聩,换个身体不那么好的在这,能被这超大声的低音炮震到想吐。 方凡又踏出两步,听到这声音直接捂住耳朵,大喊:“啊啊啊啊啊!难听死啦!说你是狗屎还真是对不起啊,你丫的简直就是狗屎上那蛆在羽化后的苍蝇啊!”他又摇了一步,还补充道:“不,简直就是一堆苍蝇,光是弄句话出来都在不停地嗡嗡嗡,真是我甚至都想不出形容词!” 说着,他又踏出一步。 那巨大骷髅原以为像方凡这样不计种族之分、肯对它们骷髅一类施以援手的宽厚之人、来到这阴界裂隙之前,必有高论。 没想到,竟说出如此长篇大论的粗鄙之语。 这就是佛都不能忍啊! 于是,虽然是一具骷髅,确切来说是一具由无数白骨垒成的巨大骷髅,但它发怒了。 描述寻常人发怒,那最多也就是‘七窍生烟’,可这骷髅却直接七窍冒火,那幽蓝的磷火直接从它眼窝中喷薄而出、一窜能有一丈远! 趁着这空挡,方凡摇晃着踩到了最后一步——瑶光。 对,方凡刚刚正在一边儿骂骂咧咧,一边脚踏七星,愣是以一种流氓般的姿态依次踩了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瑶光七个位置,踏出了一副北斗七星阵。 此时天空中正好黑云压顶,随时都有可能会落下暴雨。 方凡算好位置,飘然后跃,落在了由北斗七星那‘勺子头’指向的北极星位置,高举佩剑快速念动起了法决:“周天六合,皆称万灵。无幽不查,无显不成。劫终劫始,剪伐魔精。” 随着他法决念动,乌云中雷光隐隐,似是要在下雨之前先来几发惊雷预告一下。 此时巨大骷髅也已经进入状态,在左右寻找之后,拿起了一把顺手的兵器——那根被方凡砍断、倒在一旁的巨大人面树树干。 它伸出大手棍指方凡:“吾名荒骷髅,吾是一,也是万,今日在此送恩公大礼——成为吾的一部分!”说着,还从嘴里、手上等各处掉渣,那些骷髅兵们甫一落地,便纷纷无声咆哮着向还在念咒施法的方凡冲去。 方凡却只是在保持口齿清晰的情况下,尽量加快语速,随着他法决的念动,天上乌云中的已经出现闷闷的雷鸣声,只是还没有闪电落下。 荒骷髅感觉到不能让这货念完那法决,连忙自己也挪动了起来。 就它这一手高举棒子、另一手拖着半个身子移动的样儿,那是越来越像“大骷髅”这种怪物了。 不过有一点,《恶魔城》里的大骷髅不会召小怪,可这荒骷髅在移动时,经常会被蹭下一个个‘小怪’来。 那骷髅是越来越多,可荒骷髅的体形却不见变小。 方凡看的清楚,那个被称为‘阴界裂隙’的黑黢黢洞口中直到现在还在不停地往外喷骨头,那些骨头都自动被吸到了荒骷髅身上,查缺补漏。 随着荒骷髅与其爪牙们越靠越近,方凡的法决也终于到了尾声,随着最后一句法决念出,天上的乌云中意思意思一样地劈了一道小小的雷电下来。 “噼啪!”那雷电正正好好,劈在了方凡剑刃上,并由之扩散到方凡全身。 眼看这人的奇怪法术已经快要、或者压根儿就已经生效,而且已经进入到了自己手中大棒的攻击间合中,荒骷髅作为一个智力正常的鬼物,当然是直接将手中的巨棒照着方凡的小脑壳当头挥下。 巨棒恶狠狠地砸到地面,尘土飞扬、满地彼岸花散落为一阵红雨飘飞。 然而那棒下并没有方凡的存在。 荒骷髅猛一转身,却看到方凡已经‘闪现’到了那阴界裂隙的坑口,双手反握雷光莹莹的佩剑,朝着那喷涌着白骨的‘泉眼’就一剑扎了下去! 这种用天罚之力强行破坏空间裂口的行为直接就引发了猛烈的爆炸。方凡与最后一部分碎骨头渣子一齐被炸得漫天乱飞。 好方凡,仗着雷电入体,稳住架势硬桥硬马地落在地面上,看着直冲而来、怒吼连连的荒骷髅再次摆出了前文那个‘居合’一般的架势—— “铿!” 随着荒骷髅的靠近,方凡续势已久的宝剑再次横挥而出,发出了上文那个动静。 然后空气突然安静 因为,在无数骷髅头的‘众目睽睽’之下,方凡那从小用到大的佩剑,断了。 三十三 单挑BOSS 这一下,别说方凡自己,荒骷髅和它身上掉下来的肉,不是,我是说和它身上掉下来的骨头渣子全都懵圈儿了啊! 不得不说,那气势十足的拔剑一斩实在是太具有迷惑性。 这一剑,架势完美,那蓄势时迸发而出的,令人汗毛炸起、体表酥酥麻麻的剑气(说真的,就看这体感都知道,这并不是什么剑气,很明显是方凡这货用雷电能量模拟出来的),无一不在预示着,此剑一出就是斩断天涯。 然而,当他出剑时,别说当初那个剑修了,可能这一剑就连源博雅都比不上。 全靠雷系特效撑场面的。 所以,遇上人面树还好,只是斩不开而导致卡住,可遇上荒骷髅这种硬得一批、还会反击的,那剑自然就断了呗。 荒骷髅还停了下来,愣是抬起左手挠了挠头,也来了句: “就这?” 一听到这俩字儿,方凡他炸毛了。 他干脆将手中只剩半截子的断剑往荒骷髅脸上一贯,那剑直接落进荒骷髅那空荡荡的眼窝中。 荒骷髅愣了一下,沉声道:“你这,完全就是无能狂怒嘛。” 方凡不再与它搭话,只顾闪身疾走,在荒骷髅与其爪牙的间隙中仗着自己速度快来闪转腾挪,好在刚刚那一扎就已经断了荒骷髅的“兵线”,荒骷髅要么体形变小爆兵,要么就只能不再刷小怪。 这也给了方凡能够通过速度来拖延时间的资本。 现在却轮到那荒骷髅无能狂怒了,它无论如何指挥小怪、如何狂乱挥舞手中的巨木,都无法碰到那个像泥鳅一样滑溜的小小人类分毫,甚至那人类还能时不时闪现到小怪们面前扮鬼脸。 比如说现在: 方凡倏地以闪现一般的高速出现在一个小骷髅面前,由于这些小怪们和荒骷髅几乎算是共享视觉的,于是荒骷髅本尊也看到了方凡那张惹人生厌的脸。 只见他将双手作掌抬起,拇指顶住左右太阳穴,作耳朵扑扇扑扇状,翻着白眼伸出舌头:“略略略~有本事你来打我呀笨蛋~” 而当小骷髅伸出掌骨试图抓住方凡时,方凡又去了另一个小骷髅面前,来了同样一套动作 荒骷髅眼中磷火再度喷出三丈远,它咬牙切齿道:“啊啊啊啊!你可别让我逮住了!指定没你好果子吃!” 而四面八方却几乎同时传来方凡那贱兮兮的声音,由于他每说一个字,身体都会短暂停顿,故而说出来的效果却仿佛一字一顿:“你提莫来打我吖~” 眼看爆兵没用,反而会遭其戏耍,荒骷髅干脆让小骷髅们都重新聚合到自己持着巨木的右手骨上,硬生生将右手骨拔长了一些,然后它使用了一招广泛见于各类游戏作品中的招数 它以身体为轴,右手绷直,直挺挺地横举巨木,由慢到快开始旋转,同时左手在地上调整前进方向。 这一招简单粗暴、极为实用,同时拥有‘攻速快’、‘范围大’以及‘方便’等等优点,只要使用者头不晕,就是最有用的近战招数之一。 该招数在不同的场合下有着不同的名称,艾泽拉斯的人们管这招叫‘剑刃风暴’;瓦洛兰的人们管这叫‘死亡之舞’或者‘大闹天宫’;某个大唐的平行位面管这叫‘风来吴山’或者‘项王击鼎’ 但最后它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 大!风!车! 在这种招数下,花里胡哨的应对方式只会增加死亡的速度! 然而,它还是错估了自己使用的武器的重量与自己体形而导致的加速比,这大风车起转之时,启动速度过于慢,从而让方凡成功地站到了那根巨木上,牢牢抱紧了粗壮的树枝。 可开弓没有回头箭,在自己越转越快时,身为人类从而有极限的方凡必然会承受不住从而跌下树冠,任由荒骷髅摧残。 于是荒骷髅它,按照原计划转了起来。 方凡在这个时候还要分心用尽自己的精神嘲讽对面:“你咦咦果哦哦然安安也诶诶就欧欧是鈤鈤个饿饿” 列位啊,这人都被旋转时的狂风拖出尾音来了,都还要打嘴炮,也没谁了,为了避免凑字数之嫌,下文中他类似的嘴欠内容都请自行脑补。 “你果然也就是个没脑子的大骨头茬子了,竟然用出这种没品的招数。” 方凡也知道,如若这荒骷髅能够一直转下去,那自己到最后还真没好果子吃。 不过还好,他的杀手锏也快要准备好了,只需要,再一点点时间就好。 荒骷髅觉得胜局已定,便不再受方凡调拨,专心致志地使用着大风车,在它全力施为之下,果然是一圈快似一圈,很快就能够‘涡轮加速弹射起步’,全速运转。 而方凡的准备还差点意思,他只能在这糟糕的劣势中想到一个能够接近这大骨头茬子的办法。 咱们经过各类游戏主角(比如一个拎着两把链子刀的光头)的演示,都知道,如果一个身体和反应达标的人爬上了某个体型巨大的敌人的手臂上的话,那那个敌人接下来就算不死也得褪层皮。 在本书中,也继承了这种定律。 荒骷髅的身体是由无数白骨聚合而成,那它的体表自然是并不平整光滑,有无数可供抓牢攀登之处。 若此时在大风车招数中,它拆分手臂上的组成部分,那巨大的离心力很可能会将它不再保持平衡的手臂直接扯断,所以手臂上的骨头它是一根都不能动。 于是方凡就这么抓住了荒骷髅手臂上的骨头们,像攀岩那样不快不慢地向着荒骷髅头部爬去。 荒骷髅深知敌人想做什么就让他做不成之理,可现在它若是想要阻止方凡,它便只能停下旋转,再使用另一只手来搞定。 可是,离心力嘛,并不是想停就能急刹车的,其实无论在哪个位面,只要是在正常的宇宙规则中,那位时常钻出羊屁股张望的大叔(也就是牛顿老爷子)所说的话还是至少有些用。 于是荒骷髅只能在渐渐停止旋转的过程中,‘眼睁睁地’看着方凡一点点靠近自己的脑袋 虽然它完全想象不出来方凡现在连剑都没了,还连那些奇怪的咒语都没念过,还能拿自己怎么样,但内心里就是有股不妙的感觉 其实,此事、此时已成定局,当它选择大风车这种招数,可却被方凡爬上手臂时,它就已经凉了。 方凡顺利地来到了荒骷髅巨大的头骨前,整个人也就荒骷髅的鼻孔大小,巨大骷髅的两个眼窝黑黢黢地凝视着他。 “可惜你没有眼睛,不然现在肯定是超有趣的斗鸡眼!”方凡哈哈大笑还不忘欠它一句,同时手中高举起了一把备用的奇门兵刃,该兵刃为单手使用,取利、短、险奇,招招致命,看那兵刃的形状、单手短柄,以整块铁打造刀身,那刀身处四四方方,寒光森然。 乃一把菜刀是也! 荒骷髅虽然现在已是死灵,甚至是死灵军团,可菜刀它还是认识的 骷髅脸大惊失色:“纳、纳尼??!!!要是我没看错的话,这个应该是” 方凡高举菜刀,一脸正气凛然:“不错,这便是我在皇宫当差时,跑去御膳房搞来的我一生中用得最称手的兵器!” 荒骷髅也终于绷不住了,它身为一具骷髅却终于破口大吐槽:“什么‘一生中用得最称手的兵器’啊??!!这就只是一把菜刀而已!!!!” 随着它最后一丝精力竟然用于吐槽,方凡引动法决,菜刀猛然挥下。 “顺带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天空中又意思意思式地劈了一道小小的雷光下来,在菜刀一刀砍在荒骷髅那白骨嶙峋的脑壳上后,直接劈在了那菜刀的落点。 荒骷髅头中那柄尚还带着雷光的断剑也被其引动,两道雷电一内一外,直接贯穿荒骷髅的整个头颅! “其实用这些法术,根本就不用念咒,平时念咒只是我的个人兴趣” 方凡冷冷看着在雷光夹击下无声惨叫的荒骷髅,它眼中的磷火都被这天罚之力劈熄了。 他缓缓接上了最后半句话: “以及用来骗你这种,脑子不太好使的家伙。” 三十四 怒刷装备 天雷过顶,荒骷髅当场轰然倒地,还未完全停下来的旋转惯性让那巨大的身躯栽在地上了还带着一丢丢弧度,哗啦哗啦地摔了很远。 荒骷髅失去意识,从而导致组成它的白骨也失去了聚合力,在地上散成了一堆‘骨海’。 方凡在骨海中,拿回了自己的断剑。 但他找了半天都再也找不到那剑的另一半了。 找不到就算了~ 可此地的阴界裂隙按理来说应该是已经被方凡一剑给捅了呀,为毛覆盖在这片地区上的‘彼岸花海’不见退呢? 周围的阴间气息仍然是很重。 就这一现象,方凡展开了调查,虽然这种调查就像是某些人在车子出问题后,就打开引擎盖儿在那不停地看,弄得好像光看就能看好似的。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无风的阴间地皮上,那些彼岸花们却很有规律地在向同一个方向摇曳。 方凡注意到了这样的现象,他环顾四周,所有的花朵都在指向他附近的某一个点。 他这才在骨海中看到了一个拳头大小,形状不规则、散发着阴冷气息的小型阴间通道。 而且他确认那通道之前是并不存在的。 不过,很快这‘之前并不存在’的理由的已经揭晓:这个裂缝此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 看来,这裂缝一开始的时候搞不好甚至肉眼不可见呢! “哦,原来并不是我瞎,就是它刚刚真的看不到~”方凡在确认了不是因为自己疏忽之后,显得有点儿嘚瑟。 说着,他正要走进那裂缝,并且使用最为原始有效的方式(类俄式修理法)关掉它时,又出现了一个类似的情况 又一个略为危险的气息,透过那裂缝在往外看。 “这还没完了是么?”感觉到这次的气息并不如上回那个那么恐怖,正嘚瑟着的方凡就直接出言拉对方血压了:“感觉每个阴间人都和闲的蛋疼似的,一旦开个窗户就趴在窗户口,非要往外看。” 说着,他指着散落一地的白骨,道:“这儿的事儿,简单来说就是一群骨头,变成了不能用来熬汤的样子,然后被我又打成了可以熬汤的样子!”他那语气、那措辞,那叫一个横啊! 完了还没等对面有什么回应,他还自己嗨了起来:“你要是不认识这堆骨头,那就躲得远远儿的,省得我一会儿关这窗户伤到你!”紧接着,他举起菜刀,指向那窗户,接下来的语气阴森而危险:“你要是认识这堆骨头,那也不用收尸了,就留在这儿等着进同一口锅!” 结果,对面还真扔了点东西出来,黑乎乎的一小团,周围这天色,也着实看不清是个啥玩意儿。 只见那东西陡一出来,就落在了骨海中,紧接着那物由表面当场是伸出了几十根细长细长的玩意儿啊! 触手?藤蔓? 感觉那东西比较诡异,方凡决定后退一些,看准情况再说。 几个呼吸后,这整块开满花儿的阴间地段就开始了有规律的震颤。 一胀一缩,就像是心跳声。 随着那心跳声鼓噪,震感越发强烈,危险的部分也展现了出来: 那骨海中燃起了蓝幽幽、没有温度的磷火,照亮了整个儿地头。 这时,方凡看得分明:那骨海又自己跳起来了! 这回骨海中央还多了一个干干巴巴、麻麻赖赖、一点也不圆润的种子,种子上伸出好多细长细长的触手,连接着那已经扩大到半人高的阴界裂缝。 四周的土壤、花朵也都脱离地面,一点点地聚合到骨海之中,原本还算好看的地面,迅速被这过程‘挖’成了当初乱坟岗的样子。 好家伙,整个入侵现世的阴间部分都融合到了现在这个聚合体身上了! 最终,出现在方凡面前的,是一个比起骨架子来说,更像一个另类的土元素石巨人之类玩意儿的荒骷髅20。 方凡目瞪狗呆地看着这场面,喃喃念道:“这,怎么还带二阶段的啊” 不过他倒是清楚地看到了一个不容忽视的点:这只二阶段骷髅,下半部分完全被阴间之土掩埋,一看就不能移动,而他的背后,伸出了十几根细细的触手连入那仍在不断变大的阴界裂缝中,估计是在从阴间中的某处吸出能量,而其身上,则保留了不少红艳艳的彼岸花兀自盛开。 这二阶段不是搞笑的么?趁着荒骷髅20还在那‘播放过场动画’(你懂的,就是毫无敌意地摆些毫无意义的pose什么的),方凡就手持菜刀,飘然掠至此时处于荒骷髅背后的阴界裂缝前。 手起刀落就将那些像活物一样的木质触须全都砍断。 顺带还往裂隙边缘来了一发十万伏特的掌击。 再次成功地一动手就将能量源打得停止供给。 而此时那荒骷髅20才‘放完cg’,可以开始行动。 然而,它刚刚能够行动,就爆发出了一句响彻云霄的惨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其惨烈程度,如同一名壮汉,被一发三百斤力道的踢腿踢中股间,蛋碎一般的动静。 方凡知道,自己的战术再一次奏效了,然而问题其实现在才开始。 众所周知,某个boss的二阶段一般都至少在某个方面比一阶段难对付,现在也套用这条规则,此时的荒骷髅,比之前坚固许多,虽然不能移动却拥有更快的速度、更大的力量。 而方凡,在连续两次引天雷之后,已经用不出第三次了。 他现在终究是凡人之体,再也承受不了那高强度的一缕天雷了。 有道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此时,在方凡远离荒骷髅后,又一道阴界裂隙打开,就在方凡身旁!还似乎有什么东西正要从里面钻出来的样子。 他此时就连日天的心都有了,嘴里骂骂咧咧,当场没好气地对着那新刷出来的裂缝高举菜刀,一刀砍下。 “啊啊啊啊!!!(扶桑粗话)” 只见那裂缝中钻出一个黑衣、黑发,手持巨大黑色镰刀的男子,他眼神冷峻、他煞气十足他,头上嵌入了一把菜刀。 而在那黑衣人身后,一目连飘然而出。 方凡一时心虚,‘咔’的一声,又把那菜刀拔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黑衣人又是一声惨叫,痛到在地上打滚。一目连本来出都出来了,可一看这动静,这情况,当场果断又钻了回去。 有意思的是,其实早在黑衣人发出第一声惨叫之时,那具‘混凝土荒骷髅20’就已经直接碎了一地,与普通骨头无异了。 那颗干干巴巴、麻麻赖赖的种子,也是失去活性,直接落在了骨海中央,在堆成了一座‘小山’的骨头混凝土中央变成了一个‘塔尖尖儿’。 倒是那一地杂乱的骨头加土包中,那些彼岸花仍然娇艳欲滴,在风中一摇一晃、跟坟头草似的。 直到那黑衣人缓过劲儿来,不再打滚起身站好,一目连这才迟疑着从阴间裂缝中完全出来。这整个过程中,那一地的混凝土尸骨都没再有任何动静。 看着头上飙着血的黑衣人,一目连心想还好自己没先出去,又惊讶于自己为什么会产生那么不厚道的想法,甚至还回去躲了躲风头这果然是近墨者黑,被方凡带歪了吗? 想到这里一目连撇了一眼方凡,见方凡左手拿着一把断剑,右手拿着一把菜刀正想往背后藏。 他开口:“你这是……?” 方凡直接把断剑一扔,手持菜刀摆出了一个他自认为很潇洒的姿势道:“剑本凡铁,因执拿而生念。” 哪知就连‘帅不过三秒’的时间都不给,那黑衣人就冲着方凡破口大骂:“生你个头啊!看也不看就往老子脸上劈!老子得罪你了啊?!劈也就算了,寻常铁器也根本就伤不到老子,但你丫竟然还给菜刀附魔?!老子加了一个月的班,好不容易有一天休息,被风神拽出来加班也就算了,你一个凡人竟然拿菜刀砍老子?!不止附了魔还是个雷系!甚至还切过大蒜!老子最讨厌大蒜了!!”说着说着,他都快哭出来了:“上班么是在个黑公司,打架么直接不讲武德,老子得罪谁了嘛!!” 方凡听着黑衣人炒豆式的暴躁语言,面色尴尬地干笑了起来:“啊这……啊哈哈……对不起……那是个意外……这位是?” 一目连回答:“鬼使黑,相当于你们那儿的黑无常,我本来是想请他将饿鬼带回地府,并且把这条裂缝处理掉,谁知道你……” 方凡更心虚了,伸手一抓把已经被定身咒定得哈喇子直流的饿鬼送到鬼使黑面前:“看在我帮你抓到饿鬼的份上,你就原谅我算了呗。” 这倒是方凡砍了人家,理亏在先。 在大唐一般来说无常鬼这类东西,地位普遍并不高(除了七爷和八爷之外)他师父武德道人是可以随便召着玩的。 虽然方凡修为尚且不足,但雷法毕竟是天罚之力,方凡并不用对寻常的无常鬼使那么客气。 鬼使黑接过饿鬼随手往裂缝里一扔,嘴上还不停,不过从指着方凡的鼻子骂变成了有气无力的哀叹:“我倒是想和黑无常差不多啊但人家好歹是个编制内,可以有很多个的,可是全扶桑的地府只有我一只鬼使黑诶,大大小小的事情全得我和鬼使白两个人…两个鬼来干,你就行行好别给我添乱了。”说着说着,鬼使黑一抬头,当场‘嘎’的一声,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这满天的鬼魂也是你搞出来的?” 方凡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我杀的!是我砍了一棵妖树,那些灵魂都是从树桩子里飞出来的!” “那可不还是你搞出来的嘛”鬼使黑念叨着,递给方凡一个黑不溜秋的袋子:“帮帮忙把那些鬼魂都装进去好不好?我想好好睡一觉”话都还没说完,这人就干脆保持着坐在地上、递出袋子的动作,打起了呼噜 方凡瞪大了眼,略有些懵:“鬼原来是可以睡觉的么?” 一目连回道:“不用” 然后就见到方凡这家伙,伸出手往人家鬼使黑脸上轻轻拍了两下。 “还说不用睡?这都睡死过去了。” 看着方凡那沙雕一般的大眼睛,一目连轻轻叹了口气,接着说完了自己刚刚没说完的话:“但是也会需要休息。” “我靠这扶桑地府是有多黑啊?”方凡都惊了:“我以前可从没听说过鬼还要这么休息的啊!” 讲道理,这鬼使黑也就心大,在场一个风神、一个陌生人、甚至一旁那滩骨头,但凡有心思都能在这儿就致其余死地,魂飞魄散那种。 可丫的竟然就在这地儿就这么着睡得毫无防备。 那估计是在阴间没得睡只能搁这儿见缝插针了。 碎片时间嘛,社畜都懂的。 不过,他递过来的这个小黑袋子倒是看起来就挺有用的,方凡陡一拿在手中,就当场通过那袋子的某种设置从而自然而然地知道了其使用方法。 方凡这个略有些屯物癖的家伙,现在眼珠滴溜溜直转,思忖着如何把这小袋子黑走,不再还回去。 三十五 一二三木头人 在鬼使黑沉沉睡去、完全失去意识后,一目连也不怕家丑外扬(怎么就家丑了),指着地上已经开始隐约有些躁动的‘骨海’,又看着方凡手中的菜刀,开口道:“那个你这是打算把这玩意儿煮来尝尝咸淡?” 方凡一手提着菜刀、一手提着鬼使黑扔过来的黑色袋子,怎么看怎么像菜市场屠猪贩酒的屠户。 他眼角抽抽,看着已经开启震动模式并且正在重新聚合的荒骷髅20,口中反驳:“怎么可能煮这种东西嘛!”说着他还手舞足蹈比划了起来:“就煮猪骨头那骨头上都还得有二两肉呢!这东西光秃秃的,还有泥巴,脏死了,怎么煮嘛?” 说着,他还话锋一转:“再说了,我比较喜欢排骨汤。” 一目连指着已经基本聚合完毕的荒骷髅20的胸部位置:“喏,这不是有排骨么?” 方凡跳着道:“那肉呢?肉呢?肉呢??!!” 一目连见荒骷髅上真就半点肉都没,便双手插袖作思考状:“对哦,排骨汤不能没肉啊” 方凡点头道:“对啊!大骨头汤也得有肉啊。” 荒骷髅听着这两人一口一个‘排骨汤’、‘大骨汤’,当即就绷不住了啊,他气得仰天长啸,通过奇怪的种子重新聚合的它,咆哮中还增添了令灵魂隐隐躁动不安的感觉。 既然是让灵魂躁动不安 睡得正香的鬼使黑被吵得睁开满是血丝的眼睛,睡眼朦胧地往荒骷髅咆哮的方向扫了一圈。 那荒骷髅在鬼使睁开眼的瞬间,便再一次失去活性,化为一摊骨山,倒得比某着名‘混元太极门’掌门马某某都快。 见并没有什么状况,鬼使黑便权当自己是睡魔怔了做了梦被惊醒,他揉了揉眼睛继续睡了起来。 待鬼使入睡后,荒骷髅又一次‘站’了起来,它恶狠狠地盯着方凡,倒是没有再发出咆哮之类的动静。 看这骷髅非常忌惮鬼使的样子,方凡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一目连看方凡那贱兮兮的神情,不动声色地后退了几步,他预感到可能会有很缺德的事情发生 果然!当荒骷髅抬起手中的大棍子开始前进时,方凡一闪身就来到了鬼使黑身旁,220v的一掌就拍在了鬼使黑肩膀上。 睡蒙了的鬼使黑如遭电击(好像也不用‘如’),一个激灵就蹦了起来。 “什么?什么事?老太婆来查岗了?” 可怜的鬼使黑,对于鬼使的工作就像患上了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一样,一有个什么风吹草动就能让他极度紧张。 方凡看着光速散落的骨架子,开口道:“没事儿~没事儿~有风吹过而已~” 鬼使黑这才放下紧张,一屁股坐在地上,再次欲睡。 方凡突然想起了刚刚鬼使黑的词儿,问他:“你所说的‘老太婆’是指?” 鬼使黑在半梦半醒间回答:“是地府的阎魔啊~”话音刚落,他那里就穿出了呼噜声,这是又睡着了。 荒骷髅用最快的速度再次聚合,继续前进。 220v! 鬼使黑惊醒,荒骷髅散落。 如此循环,也真亏得鬼使黑魂体结实,这点儿电击也真就只能让他刺痛一下,更亏得这鬼使竟然累成这样,惊醒几次都能继续秒睡。 就苦了那荒骷髅,聚了又散、散了又聚,被方凡这个贱人搞得怀疑骨生。 终于看不下去的一目连揉着额角开口了:“行了行了,少搁这儿玩一二三木头人了,可长点儿心让人家睡睡觉!” 方凡也玩儿得差不多,点点头:“行~!”说着离开了鬼使身旁,随即说道:“可是我现在几乎没灵力了呀,已经搞不定这坨不能煮汤的骨头了。” 说着,方凡又看了大骨头一眼,双手一摊,又把话题拉了回去:“再说了,这可是人骨头诶!我敢做,你就敢吃么???” 一目连轻敲脑袋:“是哦,但是你干嘛拿着菜刀嘛?” 方凡人都跳起来了:“你是年纪太大老年痴呆了么?我剑断了啊!” 一目连指着巨大的荒骷髅,淡定道:“可是,你就算把菜刀砍缺了这东西也不会有什么损伤的,对付它还是得用火系的术法,把它身上的彼岸花烧干净。” 方凡闻言点点头,当即手指头一搓,搓出了一个绿豆大的火苗。 那火苗可可怜怜,在风中摇摇曳曳、可可怜怜,总感觉稍微一动就能熄灭。 一目连见他真的能够操控火焰,当即认可式地点头:“然后呢?” 方凡:“啊没有然后了就只有这样了。” 一目连一巴掌拍在自己额头上,道:“那你平时做饭是怎么生火的啊?你这就连木屑都点不着?!” 方凡当即‘叮’了一声,若恍然大悟状,从袖子里掏出了两块打火石和几根木柴以及一瓶火油:“哦~你是说这个呀!” 一目连人都傻了,当即吐槽:“你说你个除了雷法之外全科不及格的货有什么用???凡火对这玩意儿没用的啊!” 方凡眼看荒骷髅已经要到面前,急急道:“没事儿~我还有办法!”说着迅速掐诀,使出了一招‘召唤冥使’。 这属于是赶鸭子上架了,方凡只有在某次和自家师父出去时才见过这个,此时情况紧急,也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权且用一下试试。 毕竟这大骨头渣子那么怕鬼使黑,如果能够叫出其搭档鬼使白的话,那这冢中枯骨不是早晚必遭重? 出乎意料地,方凡的法决生效了! 只听得‘嘭’的一声放屁一样的动静,方凡一目连二人面前的地上,果然通过召唤术召来了一位鬼使。 该鬼使正一整条地躺在地上,呼呼大睡,肩膀上还略有被电击过的痕迹 一目连回头看了一眼鬼使黑原来躺着的、现在已经空空如也的地方 “你还有个鬼的办法啊喂?!把这个已经雷劈都不醒的社畜挪过来顶个毛用啊?” 方凡此时已经在闪转腾挪,躲避荒骷髅的攻击,一边躲,他还一边有精神秒回信息:“那我也没办法的咯!我本来就不会这个!现在怎么办嘛??” 一目连道:“那你想个办法让这大骨头先别动,放着我来!” 方凡闻言,干脆就顺路闪到鬼使黑旁边 荒骷髅都已经略微有些熟练地开始解体了 一目连就侧过头直接没眼看,嘴里还念叨着:“社畜真惨”之类的碎碎念。 果不其然,220v!!! 也不管这时候鬼使黑醒过来会是个什么反应,方凡就直接掠了过去,来到了一目连面前:“你说的办法在哪呢?” 一目连却是越过方凡,看向正兀自睡眼惺忪、一脸懵批的鬼使黑,喃喃念道:“你这次干脆连装一下都不装了?” 吐槽之余他倒也没忘记正事,当即伸手将自己的袖子递了过去:“搓个火苗来朝这儿点!” 方凡并没有多说什么,当即搓出那可怜的火苗,凑了上去。 怎知,那火苗陡一接触一目连的衣袖,当场就‘吞’了上去,只一个呼吸,就几乎将一目连整个袖子点着。 随后,一目连带着正在身上迅速蔓延的低阶术火,化为一道巨大的火龙卷在半空中横向生出,向荒骷髅吹袭而去! 此时鬼使黑已经重回梦乡,荒骷髅正好再次‘站起’,意欲继续追击。 那火龙卷中的火,已经借由一目连的助燃,化为了一股无可阻挡的精纯术火,吞噬着路径上所有的染料——包括鬼使黑身上的衣服。 只有方凡先前掏出来的野外打火三件套得以幸免。 三十六 野火烧不尽但人为纵火 术火散尽,荒骷髅终究还是没能完成对‘恩公’方凡的‘报恩’,被一股术火龙卷糊了一身,当其身上那些彼岸花被火焰烧尽时,它身上那骨头加混凝土的结构也随之崩散,露出了胸口中被保护起来的种子。 随即那种子在火焰中烧成了灰烬。 至此,荒骷髅最后一次变成一滩、散落在地,不再动弹。 方凡擦了擦在火焰龙卷旁被那热量所逼出的汗水,将菜刀往袖子里一塞,手里撑开鬼使黑所给的袋子,对着漫天灵魂就吸了起来。 一边往袋子里吸入游魂,他还一边乐呵呵地念叨着:“我家阿连真能干~等会儿那鬼使醒来,说不得要好好敲他一比~” 当最后一个游魂进入袋子后,那袋子在方凡的操控下收紧口子,甚至袋口的黑绳还如同活物一般自己打了个结。 “呼啊啊——”鬼使黑伸着懒腰、打着哈欠,悠悠坐起,往四周扫了一眼,见漫天游魂已然消失,而那袋子已经略有鼓胀,知道游魂已经收进袋子中,当场抚掌而笑:“哈哈,多谢你啦~” 而看着鬼使黑的方凡,则是瞪着死鱼眼道:“比起谢我你要不要穿个衣服先?” 鬼使黑闻言,低头一看:“啊——我不干净啦!!!”说着,又看了正在那摆着副死鱼表情的方凡,再次嘶喊:“啊——全被陌生人看光光啦——!!!” 方凡当场一记220v的巴掌就拍在了鬼使黑后脑勺:“喊什么喊?谁看呀?!” 鬼使黑再次尝到了那在睡梦中体会到的酥麻刺痛,嘴里喃喃念着:“我怎么感觉似曾相识” 在他挠头间,方凡终是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件普通衣物,浇上火油用打火石点着烧了。 在衣服烧尽后,鬼使黑从灰烬中刨出了那件衣物的‘阴间版’,穿在了身上。 然后看着四周那被严重灼烧过的痕迹,呆呆地开口:“发生甚么事了?” 周围的风中传来了一目连的声音:“那株彼岸花的手终究是伸到人间来了,被我们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方凡左手握拳、敲在右掌上,恍然道:“哦~怪不得我感觉那花那么邪门儿,整个儿地透着一股子阴间味儿。”说着,他细细思索了一番,道:“你们说这东西会不会和先前我砍掉的那颗人参果树是一伙的嘛?比如说果树骗人过来吃肉,而彼岸花吃掉人的灵魂这样” 鬼使黑:“神提莫的人参果树,那个叫做人面树啦!” 方凡无所谓地道:“都无所谓啦~” 鬼使黑吐完槽,猛地一拍脑袋,露出一副大梦初醒的精神样儿,忽地站起身来,高声道:“对,就是这样!原来如此!”说着还抱住方凡肩膀:“听你一席话让我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我就说怎么会少收那么多灵魂,原来是这破树和破花搞的鬼!老太婆还硬说是我玩忽职守,愣是扣了我三个月工资。” 看着鬼使黑那如释重负、充满了对三个月工资的期望的星星眼,方凡犹犹豫豫地说:“那啥,我这只是推测” 鬼使黑:“推什么测?这就是事实懂不懂?这样我就可以交差还能拿回我三个月的工资啦!袋子拿来!” 方凡看着鬼使黑伸向自己的手,邪邪一笑:“你看我这又是帮你降妖、又是帮你抓鬼的,甚至还搭进去一套衣服,你是不是得表示表示啊?” 鬼使黑一把抢过袋子,没好气地道:“表示什么表示,没听我被扣了三月工资么?” 接着,鬼使黑一头就冲进了那个他来时打开的阴间裂隙,并且在里面光速施法将裂隙关上,就跟遭了贼似的。 裂隙的位置还传来了他的碎碎念:“也不知道头上这一菜刀能不能算成工伤,要是能换几个月假期就好了……” 嘛,虽然没有捞到什么好处,但好歹算是进行了一场boss战,对方凡本身的修为有好处,并且更重要的是终于甩开了那个管自己叫叔叔的饿鬼,也算是不虚此行了,方凡想通这些,便拍拍屁股打算回来福客店继续自己的寻人启事张贴工程。 “一目连你还在吗?” 其实方凡已经怀疑一目连已经离开,毕竟之前自己故意在自言自语时管人家叫“我家阿连”他都没反应,要知道,一目连可是一向不太喜欢这种略带暧昧还极度套近乎的称呼的。 “嗯我在”风中传出回答。 “那你为啥不出来呀?灵力耗尽没法化出人形了?” “………………不是…………我不会灭火。”风中的回答开始显得有些许扭捏感。 “啊?这战场上的火不是烧完了花没东西烧了就自己灭掉了嘛?” “嗯……我身上的火也是自己灭的……” “噗噗!”方凡连忙憋住笑,他已经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但身为‘处于下限的彼端俯视不对,是仰望众生’的那种人,方凡可是非常乐意看一看一目连现在窘迫的样子的,于是他在憋住笑后故作不知,佯装天真地问了:“所以呢?” 一目连当然听到了这货的憋笑声,知他是习惯性地皮一下,就干脆放弃治疗道:“所以我的衣服也烧完了!你有没有多余的衣服嘛?借我一件,不给我就自己去刮一件来!要白色的!” 方凡听到一目连发出了这种类似请求一般的语句后,心满意足地从袖子里掏出一件杏黄道袍,随手往空中一甩,嘴里还贱兮兮地说着:“就只有这个啦,没有白色的,你爱穿不穿~” 随后,惊人且视觉效果极佳的一幕发生了:只见那道袍在空中停下了移动,出现了一副‘已经被人穿上’的样子,一目连的身影在道袍的包裹中从风中凝出,随着一目连一点点显现形象,那道袍也一点点逐渐变成了纯白色。 就连道袍上原本存在的一些花纹都已经消失。 “纳尼?!” 方凡惊得直接使用了一句‘反派死前常用台词前三’的台词。 一目连以手掩住自己那只常年闭上的左眼:“唉,信徒认为风是无色的,所以风神也得穿白衣服,其实我无论穿上什么样的衣服,衣服都会自己变成白色,你以为是我挑剔颜色才非要白的么……” 方凡闻言,脑袋一抽,摆出一个猥琐的表情:“无色无形的风啊?那风神不应该是白衣服呀,裸奔不是更贴切?” 一目连面无表情地盯着方凡看了几秒,放下掩住左眼的手,然后一步一步向方凡靠近,凑到了一个能感到方凡鼻息的距离,伸出手指勾住方凡的下巴邪魅一笑:“你想看?” 要知道一目连的衣服全都烧没了是包括眼罩在内的,他现在切切实实地就是在冲方凡抛媚眼,完全就是睫毛弯弯眼睛眨啊眨,搞得方凡心跳都漏了几拍。 “对……对对……对……”可他还兀自嘴上不饶人。 “真的?”一目连拉起方凡的手放到道袍的衣领上,本来那道袍就是件松垮垮的外衣,随便一扯可就掉下来了。 此时的一目连就像发生了重大ooc(out of character,角色偏离人设)一样,一改平日里云淡风轻的模样,倒是显现出了几分生涩的媚态。 方凡人都傻了,说话时甚至都略带上了哭腔: “对对对对不起我我我只是开个玩笑qaq” 一目连心满意足地放开了方凡,笑笑地道:“我以为你只有面对沢城或者随便其它什么女子时才会这样,合着你还男女通吃啊?” 方凡心有余悸地蹲在地上瑟瑟发抖,缓了半天才开口:“你听没听过大唐有句话叫‘男人好看起来根本没女人什么事’么?” 一目连摆出了一副看起来纯真无比的好奇脸:“哦~是吗~?我只知道我刚下山去人类的地方玩,那时候没戴眼罩,好多姑娘大概是以为我在抛媚眼,都停下正在做的事情盯着我看,还有好多送我礼物的和以身相许的,可是其中并没有男子呀~” 方凡:“你学着沢城的样子勾引他们啦?” “那倒没有”一目连修长的手指掠过发梢,事实证明,只要男人足够好看,搔首弄姿也是没太大问题的 “那不就得了!真不是我性取向有问题!你怎么好的不学净学沢城,要是我说真想看你怎么办啊?”方凡还是想扳回一城,问出了这个略为尖锐的问题。 一目连柔柔地回答:“那我就在你把我衣服扒掉的一瞬间变成风,就不给你看,气死你~” 方凡已经完全受不了了,直呼:“连长老,请收了神通!” 一目连这才恢复了往日里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他脸上却是多了几分得意,就今天初试‘反方凡办法’大获成功让他心里快乐得一批。 方凡恢复冷静后,边拿着地上散落的打火三件套往袖子里塞,边走边开口道:“说起来,你今天怎么这么情绪化之前还以为我想吃那骷髅,你是不是脑子瓦特了呀?” 一目连跟在方凡旁边的半空中,仔细思考了一下:“你是说我变得越来越像人类了?大概是信仰的不足导致我的神性衰退,身处人类社会久了还导致了人性增长,嗯,这很合理。” 方凡瞪大眼睛道:“妈耶,那等你神性全退完了是不是你人就没了?” “凡人遗忘神明的话,就说明离开了神明他们也能活的好好的,这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走,赶紧找到那位德高望重的鉴真大师,就算变得像人我也得像个好人,我得离你这坨墨水远一点。” 一目连如是回答道。 此时方凡正好将那瓶野外生火专用的火油塞回袖子。 “等等,刚刚你是不是,塞了一瓶火油进去??” 方凡:“对呀!” 双方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中。 方凡:“所以……你为什么要用风助燃而不是用火油?” “……你不是也没想起来。” “我哪知道可以用油啊?!你个天然呆明明自己忘了还勾引我!” “……哼!” 三十七 别来无恙 一路无话,或者说明明有话但是一路上二人只是一个用垃圾话打嘴炮而另一个人则是理性且优雅地反驳者垃圾话,总之就是两人斗着嘴回到了安宁镇。 这一去一来的,折腾得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在离客店还有三条街时,方凡才突然想起一个茬儿: 在昨晚他尾行一众食用了人面果的‘果树肥料’之前,他‘正好’有瞧见一个疑似镇长家丁、鬼鬼祟祟的家伙在安宁镇镇民铃子家门口挂上了一根意义不明的黄布条。 方凡就简明扼要地把事情和一目连小声说了,包括自己通过大唐‘民俗’推测的那部分。 一目连一听这事,赶紧就拉着方凡往玲子家所在的巷子口跑。 不过,通过二人远隔两条街都能看到的、在天上盘旋不去的黑烟来看,铃子一家估计已经遭重了。 果不其然,随着二人离那巷子口越近,一股木材烧焦的气味就越发浓郁,来到巷子口往里看却只能看到间完全碳化的屋子。 这贫民区的屋子可基本都是联排的,玲子家左右都有人家,可此时走了水,却只有铃子家一间被烧,两旁的人家也就只是被熏黑了一点。 这要说不是有预谋的人为纵火,说出去谁信? 幽幽的哭泣声从已经烧焦的建筑物外传来,那是铃子的母亲,那个在前日敢于反驳镇长老婆、意图求个公道的坚强女性此时瘫坐在地,兀自流着泪。 小女孩铃子则是在一个少年的怀里瑟瑟发抖。 走近了看,方凡越看越是觉得那少年好生面熟。 而一目连已是双环在手,厉声低喝:“优作!把孩子放下!” 此时方凡才想起来面前这个正在轻抚小女孩脊背,作安慰状的少年是谁,他都惊了:“纳尼??!!这货这都没死啊??” 优作却是无视了一目连的敌意,只是轻轻将小女孩抱起,放回到她妈妈身边,随后两手空空举过头顶作投降状:“哎呀~风神大人,我什么都没干呀,只是路过看到人家走了水,帮着把人救了出来而已~想做件好事怎么这么难呐~” 铃子此时也帮起了腔:“风神大人,真的是这个哥哥把我和阿妈救出来的!”她因为过度的恐惧,口中的声音还略有颤抖:“可是爸爸他您说我还能见到爸爸吗?” 看着铃子那双大眼睛里泛着的泪花,一目连先是狠狠地瞪了一眼优作,随即收起武器单膝落地,与铃子的视线保持平齐,以尽量温柔的语气回答她:“很抱歉,即使是神也不能让死去的人复生……” 铃子听着这样的回答,只能悲从中来,低头不语,与母亲一同哭泣宣泄情绪。 优作的声音此时从旁传来:“呐~~呐~~风神大人呀~~我可以把手放下了吗?~” 一目连站起身来转头看向一脸无辜样的优作,沉声道:“你的意思是,这事儿和你没关系?” 优作摇头:“火是一帮‘强盗’放的”说道强盗,他还加重了咬字,如果搁到现代,估计还得勾一勾手指作一个引号的动作:“那伙‘强盗’在这户人家作好了标记,半夜趁着人睡觉闯进了这户人家,但见着人家穷到家徒四壁,完全没有什么财物可抢,那男主人惊醒还想阻止他们,结果被一刀杀了,之后就放了一把火打算毁尸灭迹。”说完,他还看了一眼完好无损的左右两间房子,感慨道:“唉~可惜我已经失去了鬼面,以我现在这点斤两,也就只能救出这母子二人而已。” 一目连眉头紧蹙,鉴于优作毕竟曾经是一只恶鬼,对于他说出来的话一目连是半个字也不信的。 怎知,方凡此时却也帮起了腔,他拍了拍一目连肩膀示意他冷静一点,开口道: “这事儿你也听我说了我所看到的部分,当时确确实实就是个家丁一样的家伙来这里绑上的标记,大概率和这优作是真的没有关系你看这优作现在细胳膊细腿儿的,还没有妖力,你要他干这杀人放火的事儿他也干不下来呀。” 一目连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此时眼前的优作真就半点妖气都无,无论是看起来、闻起来、尝那是尝不了的,但是从各种角度来说,此时的优作起码表面上都已经与凡人无异了。 “这”一目连直接就凌乱了。 看一目连已经快要陷入程序逻辑卡死一样的怪圈中,方凡适时地提起了另一个话题:“话又说回来,绑黄布条这个操作,在大唐是强盗标记来着,没想到在扶桑也是么?” 优作道:“是倒是,但总之召来的也不一定是强盗而已啦。” 一目连眉头都快要皱成川字了:“此话怎讲 ?” 方凡指着两旁完好的屋子道:“这不是很明显是镇长的人嘛~” 一目连疑惑地看着方凡,等着他给出解释。 方凡也不卖关子,将推测娓娓道来:“首先,这应该是一个报复事件,你之前不是给了这小姑娘一个护盾咒嘛,咱们还看到镇长家那个小胖墩打她不成还反被打,回家去了那肯定是一哭二闹三上吊呀。那个作威作福的镇长肯定是不能忍啊,但毕竟他多少是个官儿,也就只能用用这种手段了咯。” 一目连陷入了更加深沉的思索,他又问:“可镇长派人来干这事怎么还要装成强盗呢?” 方凡以一种疑惑的眼神看向提出这个问题的一目连:“有时候我怀疑你号称‘记得每一个信徒的人生’是不是记到狗身上去了,人类因为有社会与一定的规则存在,所以在当子的同时当然还要立起一个贞节牌坊的呀!” 一目连听完这话,直接如遭雷击,陷入了怀疑神生的状态,他喃喃念道:“那这事从某种角度上来说还得怨我可为什么明明是小孩子之间的冲突,甚至没伤没痛的,却会搞到现在家破人亡?” 方凡道:“所以你还记得我之前和你讨论过的一个问题么?” “什么问题?” 方凡耸肩:“就是说,你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会说‘一切都会好的’这种话是骗人的了?” 其实,方凡也并没有把话完全说开,毕竟,这次的泄愤事件,也和他绑架人家脱不了干系。 优作倒是开口替方凡把话说了:“高高在上的神明大人哟~您是只通过自己的信徒来观察人间吗?难怪您看不见那些游离在在信仰之外,不知在哪个阴沟角落里的人,心有多黑。” 优作在此停了一下,见一目连在听,他才继续说着:“一样是为人父母,有些人愿意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付出自己的生命,可有些人为了自己活命宁可将亲儿子打扮成女孩子卖给茶水屋……”优作突然转向了铃子的妈妈,眼神变得凶厉起来:“那么,你是哪一种母亲呢?太郎先生去世之后你一个人要怎样抚养铃子?当你们饿得快死的时候你是宁愿把自己身上的肉割下来喂给铃子,还是将铃子卖掉换取一些粮食为自己续命?” 一目连一招手,登时就有无形的风盾包裹住了铃子母女,使她们免于受到优作可能存在的暴起发难。 优作见状,又突然转向一目连,作楚楚可怜状:“我只是一只失去妖力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存在而已,现在的我可什么都做不到,风神大人您帮帮她们好不好?要是她真的走投无路把铃子卖掉那可怎么办呀?我真的不想见到铃子妹妹变成下一个我……” 在说出这段话时,优作那表情简直就我见犹怜,本来铃子的母亲都已经要将她的回答脱口而出了,然而眼见优作那川剧一般的变脸操作,一句话到了嘴边愣是又咽了回去。 方凡也直接被优作整不会了。 不过一目连倒是清醒得很——方凡可是至今都没记住铃子和裕太的名字,全程都只用小女孩与小胖墩代称,而优作却连这家的男主人的名字都叫得上来,似乎是已经观察了这户人家很久的样子。 “我来安排。这事本就因我而起。”一目连将铃子和她妈妈扶起,打算将她们安置在人面树那边的空地上,毕竟那里刚被术火烧过,那可是干干净净,无论是地上的杂草枯木、还是地下的人面树根系或者作为乱葬岗时留下的无数尸体,全都烧了个干干净净。 只留下一地的草木灰,作为肥料的话就会让该地土地肥沃,已然足够让这母子二人生活。 他带着母女俩离去,并且还要助她们盖起房子等等,临走时从方凡那里拿走了几个小判并示意方凡看住优作。 三十八 有求必应 看着看似注视着一目连离去的方向,实际是在怀念着自己被拿走的几个金小判触感的方凡,优作在确定一目连真的离去后开口了:“你说,就算他将那母女二人安置到了一个偏远的地方,她们真的就能逃过那个镇长的报复吗?” 方凡往一目连离去的方向白了一眼道:“当然不能。” 优作眼珠一转,说道:“方凡先生,其实我和你是无怨无仇的呀,风神那也就算了,你为什么也不放过我?” 方凡看向他:“谁说没仇的?你忘了当初你骗我去打一目连?我可最讨厌被别人当枪使了,而且你甚至还背刺我!” 优作无辜瞪眼:“我哪有骗你?我只是说我是一只般若,你自己以为是那什么般若波罗蜜的,这也要怪我咯?再说了,我当时也没偷袭成功不是?我指甲可都断了呢,你却屁事没有,这还显得你很厉害呢有没有啊~” 方凡挠了挠头:“啊这……咳咳,其实只是因为我答应你了一目连要替他把你的骨灰都给扬咯。你要知道,我可是一个非常信守承诺的人。” 优作一拍手道:“既然你自己信守承诺,那你一定也不会阻止别人信守承诺咯?” 方凡理所当然道:“当然不会,怎么,你有承诺要兑现?” 优作此时嘴角上勾,露出一个邪邪的笑容,神秘兮兮地凑到方凡耳边,还用手挡住他的嘴和方凡耳朵周边的空间,说道:“首先我问你啊,你对这扶桑土地上,光是凝聚信仰就能造神、光是凝聚怨念就能化妖的现象感不感兴趣?” 方凡点头。 优作道:“其实啊我做了一个试验,而现在这个初次试验已经进行到了非常关键的阶段” 说到这里,优作却直接不往下说了,甚至还后退了两步,作出了一副随时会跑路的样子。 方凡最讨厌这种说话说一半的状况,特别是这个话题还真就令方凡特别感兴趣。 他说道:“什么试验?什么关键阶段?你倒是说呀!” 优作不为所动,只是道:“你答应我不会因为我说出来的内容搞死我我才说!” 方凡不耐烦地挥挥手:“我不搞你,你倒是快说,哎呀都急死我了!” 优作这才又跨前两步,说出了他的试验:“实际上,在你们来之前,我已经回应了铃子母亲的召唤,我可是拍着胸膛说我是‘有求必应之神’,接下了她的诉求要去对‘罪魁祸首’略施惩戒呢~” 方凡回他:“所以,你现在是要去镇长家搞事情咯?” 优作点头:“你说如果我完成了这件事情,那她会不会在家里放个供桌供着我的名号让我收集到信仰之力成为一个神呢?” 方凡点头:“嗯,这个听起来的确是有点儿意思但一目连他” 优作翻了个白眼:“风神大人只是叫你‘看住’我?所以你真的只用‘看’住就行了?凭你的实力,但凡我脱离你的视线,你不是随时可以一道雷把我搞得渣都不剩么?” 方凡道:“那我先说好哦,你也别太过分了,不然应付起一目连来我倒是嫌有些麻烦的” “放心~我怎么会干出杀小孩这种既政治不正确又没品位的事情来呢?~” 在优作作出如上文的保证后,这一人一前恶鬼就趁着太阳初升、可街上还无人的现在前往镇长家去了。 一盏茶时分后,由于太阳还没完全升起,它那圆滚滚的大脸盘子还有一半卡在山头上,所投射出来的光芒经过镇长家不小的宅院的各式建筑结构的遮挡而显得屋内影影绰绰。 裕太正在他那镇长父亲不知从哪里搞来的唐式大床上裹着冬暖夏凉的蚕丝被睡得正香。 在这个大大的卧室内与裕太的床呈直角排列放着的,是另一张看起来就知道价值不菲的大床,在那里睡着的是裕太的猴子妈妈。 而那镇长,已经很~久没和自己的正室夫人同床过了,他一般都睡在小妾房里。 这卧室中本就不甚明亮的晨光,此时被一个突然出现在门外的人影遮住了。 ‘吱呀——’ 一阵老式木门被推开的声响后,房门大开,优作跨步而入,站在了房间里。 优作毫不掩饰自己的脚步声,他一步、一步,走到了裕太床边,就那样静静地凝视着裕太,在思考着操作步骤。 在前恶鬼的凝视下,原本睡容安详的裕太开始作出皱眉、踢被子等等做噩梦时的反馈。 梦中的裕太,原本梦到自己在一座完全由糖果与烤肉和专属于自己的出气筒、受气包所组成的城中,在他用火炬烧光一个小女孩的衣服与头发后,却惊恐地看到了那小女孩的后脑勺上赫然有着另一张脸。 那张脸一感受到裕太的视线与惊恐,当即睁开混浊的眼睛,张开血红的嘴唇,伸出一根一尺来长的舌头当场就舔上了裕太胖乎乎的脸。 裕太吓得‘哇’一声转头就跑。 大约是由于在梦中,裕太明明是往前跑的,可他也能知道那个后脑长出一张脸的小女孩的状态: 那女孩此时以后脑为前,双腿拧成了奇怪的、光是让人看一眼就隐隐作痛的怪异姿势撒着丫子紧紧追在裕太身后,那鬼(裕太也知道那种形象应该被称为鬼)反摆着双手,白生生、带着血的骨头茬子刺破皮肉,从鬼的手臂里伸了出来。 随着一追一逃,鬼的舌头还越伸越长,已经快要舔到裕太的后颈。 跑着跑着,裕太瞥见路边有一把柴刀,他尽力加速跑到了那里拿起了柴刀,一转身就一刀砍下,试图将鬼的舌头砍断。 哪知那鬼仿佛预料到裕太的动作,在半空中迅速一扭就躲开了那一刀,随后舌尖停在了裕太面前。 那鬼的舌尖打开,血水混着粘液中,出现了一掌与后脑勺上一模一样的脸,那脸肆意笑着,对裕太说: “tada~~~~~~” 梦到此处,裕太惊醒,几乎从床上跃起,而他刚恢复视线,就看到一张与梦中一模一样的脸,也凑到了他面前,嘴里也说出了一样的词儿: “tada~~~~~~” 三十九 新神的救赎 裕太当即惨嚎出声:“哇啊啊啊啊啊啊!!!” 那张正是优作的脸,他此时正弯下腰来,面对面地盯着裕太,听到裕太那刺耳的尖叫声,优作嘴角一撇,断喝:“吵死啦!小鬼!有舌头很了不起吗??” 说着,伸出手就强行撑破裕太的嘴,拽住了裕太的舌头往外一拔—— 鲜红的血液,随着整根舌头的拔出溅了裕太一脸,此时优作的面容在裕太看来比梦中的鬼还要恐怖骇人。 啪嗒一声,那连带着舌根的整根舌头被扔在了地上。 失去舌头的裕太此时已经因为血液的流出而无法顺利尖叫,只能发出被液体呛到的剧烈咳嗽声。 可这些动静已经足够让裕太的母亲惊醒,而她一醒来就看到自己的宝贝儿子此时的惨相,她一蹦而起,跌跌撞撞来到儿子床前,也就是优作身后,也正欲尖叫出声 却被一只突然从背后伸出的手严严实实地捂住了口鼻,半点儿声音都发不出。 正是那只茨木童子‘扔掉’的鬼手。 优作提起还在兀自挣扎的裕太,说起了刚刚自己根据真实情况想出来的词儿:“你这双眼睛既然看不见世间美好之物,只用来欺凌弱小,留着何用?”话音刚落,他便伸手生生挖去了那双平日里只会嘲笑与憎恶的双眼,啪叽一声扔在了地上。 优作此时脑袋以人类无法达成的弧度将脑袋转了180度,盯着那妇人的双眼,缓缓道:“如果你那吃惯了别人心血的嘴,在没我允许的情况下发出半点儿声音”说着,他眼睛看向了地上那只血淋淋的舌头:“那里就不止一根舌头了。”此时的他,比起还是恶鬼般若时,显得更加骇人。 妇人往恶鬼的眼神方向看了一眼,那血肉模糊的一团差点没让她直接昏过去,因为惊恐与被鬼手捂住的缺氧,妇人在鬼手离开口鼻后瘫坐在地、只知道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不过,这妇人倒还是有些小动作——她正在手足并用地向门口慢慢挪动着。 然而,那恶鬼并不会给她拒绝观看‘有求必应之神’在人世间的首秀的机会,那鬼手一拽,就将那夫人拽回了优作身后提了起来。 “养不教,父母之过。”恶鬼还拽起了文,在扶桑语中说出了一句颇具古意、并且与大唐的某篇经典意思相同话语。 “特别是你这个崽子在接受惩罚的时候你还竟然想逃跑呵呵呵,未免也太无情、太不负责任了?”恶鬼此时已经完全进入了状态,他语气森然,真就仿若阴间的判官一般。 “我……我有认真地教我儿子……是……是他自己不听话!我管不住他!”被提了起来,内心充满恐惧的裕太母亲结结巴巴地为自己辩解着。 恶鬼阴恻恻一笑,朗声道:“哦~原来如此,那么!” 说着,恶鬼将裕太提到了面前,以口部贴着裕太的耳朵,嘴里还说着:“那么,这一对听不进去教导的耳朵也是无用的了!” 说完,他深吸一口气,学着裕太尖叫的音调,在其耳边尖叫了起来。 他还有意尽力控制住了声音震动的方向,毕竟吵到别人就不好了。 直到裕太的耳孔出血,耳膜已经被毫无疑问地震破,恶鬼才换了另一边,再来了一遍。 “这就是别人听到你那吵死人的叫声时的感觉哦,你已经听不到了”这恶鬼此时的神态,别的不敢说,绅(变)士(态)二字倒是的确担得。 恶鬼再次转头,盯着已经吓傻了的妇人,幽幽说道:“那之后也要麻烦你继续耐心教导你的宝贝儿子咯~这可是你的好~~儿~~~子嘛~~~~哦,对了,必须得让他成为你们唯一的儿子才行,这样你们才不会抛弃他嘛。” 说着,那恶鬼随手将已经昏厥过去的裕太像扔垃圾一样扔在了已被血泊染红的床上,鬼手也松开手,任由经受了强烈的精神冲击、已经快要失去意识的妇人瘫倒在地,一步跨过妇人,走出门外。 这房间里这么大的动静,当然早就惊醒了全宅院的人,宅子里但凡还在喘气儿的都聚集到了这间‘主母与少爷的卧室’门外。 镇长当然也在其列。 众人眼见一个满身是血的、恶鬼样的年轻人迎着阳光走出屋来,其身上大片大片的红,显得扎眼。 众人中胆小点的那是直接一哄而散,甚至还有人因为挤不出墙上的洞门而干脆就地躺下装死。 在镇长平时的淫威压制下,一众家丁兼衙役已经手持武器将恶鬼团团围住。 “来得正好,倒是不用我自己去找了。”恶鬼手一招,见那鬼手不动,他便对鬼手言道:“你我好歹也是正经签了式神契约的,一直划水或者只做一些辅助工作可不好哦~” 镇长一声令下:“给我上!”一众家丁都硬着头皮挺着刀枪杀向前来,而在家丁上前的同时,镇长却在偷偷后退,试图溜之大吉。 然而,那群家丁却全都被一只手锤倒在地——不愧是茨木童子身上掉下来的肉,真他娘的硬,像是这等凡铁刀枪,面对那鬼手是完全不破防的。 恶鬼闪现一般挡在了镇长身后,镇长转过身来,心里发毛地看着在他眼中完全挡住了阳光的恶鬼,嘴里哆哆嗦嗦地求起了饶:“你、你、你要什么我都会给你,放我一条生路!” 恶鬼笑了,露出了一口森森的白牙,他就像听到了什么完全戳中了自己笑点的笑话那样,笑得前仰后合,随着他弯腰,重新看见了阳光的镇长就感觉到了和阳光一起重新出现的希望。 既然鬼在笑,那自己也跟着笑就好了! 于是镇长也跟着恶鬼哈哈大笑了起来。 恶鬼扶住镇长的肩膀,这让镇长信心倍增,他甚至感受到了‘希望’的温暖。 然而,恶鬼却说道:“别误会了”说着,恶鬼直起身来,再次挡住阳光,凝视着镇长的双眼:“我只是,找到了一个,对你下手的、非常恰当的理由甚至比有人要我找你报仇更恰当” 当镇长的笑容僵在脸上、眼中再次被恐惧吞噬时,恶鬼说出了那个理由: “你难道不知道,在这个国家,和人交流的时候,要、说、敬、语、吗???” 话音刚落,恶鬼伸手拽住镇长股间,握住了镇长的命根子,往外就是一拽! “啊啊哦哦哦哦哦噫——” 镇长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发出了意义不明、百转千回的嚎鸣啼总之就是那种不好形容但是听着就疼的声音,慢慢手捂股间、软倒在地。 他肥肥的双手,根本就止不住那里的血液兀自汩汩往外流。 尾声 理念不合 笑吟吟地盯着地上正在抽抽的镇长,恶鬼转身,张开双臂,面向初升的太阳,很嗨地高喊:“世人啊!看到了吗?只要你们的心中有怨恨,无论风里雨里,无论何等绝望,我——有求必应之神一定会回应你的诅咒,宣泄你的怨恨!” 他这是用足了力量,让这声音清晰地传遍了整个安宁镇,他甚至还重复了好几遍,确保到现在都还没起床的镇民也能够听到。 说着,恶鬼一手抚胸、一手背在腰后,朝太阳鞠下一躬,一缕来自远方的信仰之力就此飘来,融入到恶鬼,不,是‘新生的有求必应之神’的身体中,让他迈出了在扶桑土地上成为神明的第一步。 感受到了自己的变化,有求必应之神优作掩面大笑,笑得肆无忌惮、笑得物我两忘、笑得丧心病狂。 不过他越是狂笑、脸颊上就会划过越多的泪水,此时的他究竟在想什么,恐怕也只有他自己才完全知道。 “但是,按理来说,我现在就应该出手让你就留在这里的。”方凡那淡然的声音传来,同时还有一股比优作上一次遇到他时更精纯、更恐怖的毁灭气息在方凡指尖凝聚,纯白的雷光电蛇在阳光下都清晰可见。 优作面带又哭又笑的疯癫之状,抬头看向一直在屋檐上看戏的方凡,闭上了眼,准备好了迎接新生后紧紧跟着的死亡。 而方凡却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宅院中的一片狼藉,看着站在狼藉中间、发生了些微变化的优作,轻轻掐灭了手中的雷光,开口道:“呵有趣的试验,在我改主意之前快走”他看向那一缕信仰之力来源的方向,小声说着:“再不走,可就走不了了。” 优作知道一目连已经在追着那一缕来自铃子母亲的信力赶来过的路上,只是他还有一丝不理解,为什么方凡会放任他这样一个恶鬼般的新生邪神就这么走掉,而不是现在就让自己胎死腹中。 方凡瞥了他一眼,说:“期待你更多的实验成果。” 优作对方凡行了一个抱拳礼,手一招,浮在身后的鬼手便‘嘭’的一声化作一小块剪纸模样钻进了他的衣襟。 做完这个,优作当即身形一闪就从宅院中消失了。 在他消失了一小段时间后,他的气息也已经泯然与天地之间,就像他完全没有存在过一样。 直到这时,一目连才赶到现场。 方凡望着目睹惨相的一目连,捂着肚子说道:“唉~呀~我昨晚误食人面果变成稀人了,跑去出了个恭,回来就变成这样了” 稀人,即窜稀的人,也可以说是喷射战士。 一目连瞪了方凡一眼,一边往屋里走去,一边说:“撇清责任的话待会儿再说”说着,从屋里抱出了已经失去了五官功能,但却诡异地已经伤口结疤止住了流血的裕太:“我看这孩子说不定还有救。” 镇长在地上吸着凉气,只用一只手向一目连挪移,嘴里断断续续地发出声音:“我、我觉得比起裕太来,我比较有救” 一目连看都不看那镇长,道:“生了孩子却不知教养,只知夜夜笙歌、作威作福,你那玩意儿,不要也罢。”说完,就无视了镇长,抱着裕太大步向宅院外走去,甚至还分神操纵一缕风卷起裕太尚还没有凉透的舌头,浮在身后。 方凡跃下屋檐,跟在一目连身后,讶然说道:“卧槽?你刚刚那段,是一个神明能说出来的话?” 一目连也不回应方凡的吐槽,只是问他:“我没有医疗方面的权柄,你会医术吗?” 方凡左右拍拍衣袖,双手一摊:“你看我像是会的样子么?” 一目连不再言语,仍然小心地抱着裕太,足下生风,快速但又稳固地去到了最近的医馆。 当方凡也来到了医馆门口时,一目连抱着完全没变化的裕太走出了医馆的门,那截舌头也依然漂浮在半空中。 之后,一目连抱着裕太,一家一家地跑遍了安宁镇所有的医馆,而那些医馆里的医生们一见要医治的人是镇长家的裕太,要么就推脱说裕太受伤太重,无法医治,要么就说恐惧后续的医闹,还有干脆点的直接就说镇长家的任何人他都不治。 最过分的,甚至有一个瞎了一只眼的医生见了裕太此时的惨状,直接大笑出声直呼‘这倒霉孩子也有今天’。 总之就是全镇拒绝医治裕太。 况且先前‘有求必应之神’的广播那可是每一个人都听到了,就算当时实在没听清的,此时也在镇民的口耳相传中知道了内容,镇长多年以来的积威以在一朝之中荡然无存,这些镇民可不是当场就扬眉吐气? 可见这一家子平日里造了多少孽,真是应了句咱们这儿千古名言:群众的眼睛是雪亮滴! 在求医无果后,一目连只能将裕太抱回镇长宅邸,随着他走路时带起的微风吹开镇长家最干净、最舒适的屋子——也就是镇长平时睡觉的、小妾所在的那间屋子。 那小妾早在镇长遭重时就跑得无影无踪,一目连轻轻将裕太放在了那舒适的大床上,沉默着站在床边。 方凡则直接连门都没进,只是道:“既然所有医生都拒绝救治这倒霉的娃,而他的伤口其实都已经结疤、进入了愈合流程,你还留在这干什么呢?” 一目连微微点头,这次跟在方凡身后,抛下那一地狼藉,离开了宅院。 走在路上,一目连开口了:“其实你并没有吃人面果对?” 方凡直接双手叉腰,超神气地道:“当~然啦!那玩意儿怎么能吃呢?饿鬼吃进去都不会腐烂的耶!” 方凡这正企图把话题往人面树身上带,但清醒的一目连并没有被这波转移话题带起节奏:“所以你也没有窜稀,而是在优作胡天胡地的时候,就在旁边看着?” 方凡继续叉腰,理直气壮地回答:“在我们那儿,这种制裁恶霸的操作算行是侠仗义!” 一目连皱眉:“残害儿童也是行侠仗义了?这个裕太尚没有明辨是非的能力,要怪也是怪父母没教好,他何至于受到此等伤害?” 方凡道:“有位大思想家叫荀子,他曾提倡过人性本恶论你听说过没有?很多时候人类的恶与受到的教育无关,他们只是生在骨子里的坏而已你没见那些老百姓见小胖墩变成这样的时候他们有多开心吗?” 一目连当即反驳:“那三字经还说人性本善呢,讨论这个问题是没有结果的。现在就且说一个恶鬼残害普通人,而同为人类的你明明有能力阻止,却放任恶鬼恣意妄为,事后还要管那叫行侠仗义的事。” 方凡瞪眼道:“哦,你现在连三字经都知道啦那你现在是撇开是非与对错,上升到立场角度来质问我咯?” 一目连沉默着盯着方凡的眼睛,等待着他给出一个说法。 方凡突然一脸惆怅地道:“连连,人类的能力真的是有极限的啊在我短暂的人生里我学到:当一个人越是勤勤恳恳,就越会在意料之外的事态中失足所以,要成为超越人类的存在啊” 一目连霎时间感觉这个回答有些不对劲:“你在说什么?还有,不要叫我叫得那么恶心。” 方凡突然神情与语气拔高,变得慷慨激昂,眼中似是燃起了一团火。 他大呼道:“所以…我不做人啦!连连!” “???” 方凡继续神气地插着腰:“你莫要忘记,我可是修仙之人啊!我是要成仙的啊!无论是人的立场还是鬼的立场跟我有毛关系?” “你!” 听到这样不当人的回答,一目连不由得细细地、从头到脚地打量了方凡一番,就像今天才刚认识这人似的。 而方凡只是仍然叉着腰,一脸坦然地接受一目连的审视,脸上毫无多余的表情。 一目连冷哼一声,拂袖之后形体消散与风中,再也不愿搭理方凡。 起码,一段时间内不愿搭理。 引子 闲话不提,且说方凡在安宁镇事了之后,想到扶桑路上村镇密度不足的坑爹人口分布,免不了要露宿荒郊野岭。于镇中购得野外露营三件套(帐篷、烤架、铁锅)后继续一路向北。 这半月以来,那天上都黑沉沉地压着一大片绵延百里的乌云,感觉随时要下起雨来。 原本在之前战人面树荒骷髅那一夜时就要下雨,可因为之前大量僵尸囤集于地上,虽然僵尸已经拔除,可它们所留下的‘异样感’还未完全散尽,所以那天的雨,终究是在方凡将寻人启事贴完后都没有落下来。 那些黑云就一直这样子囤积到了今天。 此时也不知是什么时辰,方凡只是根据自己咕咕叫的肚子盲猜已经到了黄昏。 既然黑云压顶,不知何时会下雨,那还不如就地歇息,吃些东西! 他果断架起帐篷,但又嫌帐篷中空间小而沉闷,干脆打定主意在下雨前都暂且不进去。 在他吃着存于袖中的干粮时,只听得“轰隆隆、轰隆隆”的动静,天上响起了沉沉的闷雷声,却见不到一丝闪电。 方凡抬头看向乌漆麻黑的天空,试图在黑云所构成的背景墙中捕捉到白色电光的踪迹。 这人从小就觉得天上的闪电有种无与伦比的美感——它们作为纯洁的白色、在乌黑的云层间闪转腾挪、甚至每一次都是全新的姿态。 可自从来到扶桑,他就很少经历雨天,也从未有机会这样静静地欣赏雨云摩擦产生雷电的过程。 再加上今天不知为何,他非常急切地想要对这样的景象观摩一番。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他都在边吃东西、边抬头看天,看得脖子都酸了。 终于,在闷雷断断续续地响了半个时辰后,一缕电光刺破乌云,在天空中闪过了! 那电光随在天空中一纵即逝,它的形象却在方凡脑中久久印下、挥之不去。 凡人的生命,于世界而言,也如电光一般,在黑漆漆的背景下留下瞬间的辉煌,却一回头就再也看不到了。 陷入如此感悟,方凡脑中翻腾起了千般念头,甚至有一部分还推出了全新的骚话集锦。 脖子上因为一直仰着头的酸痛,也已经被他忘却,此时的他,俨然已经陷入了一种被称为‘悟道’的奇妙状态中。 此时稍微提一句闲话,是关于方凡长大的道观玉京观的一些设定。 传闻在中原土地早年间,有一道人行走于大地之上,他一手持剑、另一手握有万千术法,斩尽天下恶、荡尽天下魔,在大地上留下了无数传说故事。 终有一日此人成仙飞升,只留下故事存于大地。 因为来自北方,后来的人们尊他为‘北方荡魔天尊’,又因为他武力拉满,亦被称为‘真武大帝’。 这位就是玉京观所供奉的‘师祖’。 注意,不是‘神明’,而是‘师祖’。 大唐的修道之人不尊神明,他们始终认为,神明这种存在,是追求真理的道路上的阻碍。 而玉京观人的修炼方式中,实战是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方凡此前使用师门宝物单挑蜃气楼巨蟹、在荒川河神面前被秒、在茨木童子面前扑腾的种种,都是修炼的一环。 当然,最重要的是,几天前他竭尽全力与人面树加荒骷髅做过了一场。 这等实力几乎对等、殚精竭虑的实战,才是玉京观人最佳的修炼方式。 不错,此时的方凡,正面临突破 随着第一道闪电出现,天空中的‘暴雨一条龙’也就不再矜持,开始了如同祭典上的文工团表演一般的或轮番、或混合的上场。 不多时,就是暴雨降下。 这场雨水,象征着京畿地区终于摆脱了长达半年多的干旱,正常的降水终于重新回到了扶桑土地上。 且不去说扶桑上到皇帝、下到小老百姓对此是如何欢呼雀跃,咱们继续看回已经在雨中开始动作的方凡。 方凡在雨水落下时,便已经不再看天,可他脑中的那一抹闪电却并未消失,反而出现在了他的四面八方。 “滋滋滋~” 丝丝缕缕的雷光自他身体中而出,盘绕全身。 方凡自然而然地手上掐诀,目视前方,向一棵因为干旱而死去的大枯树剑指点出—— 只见天空中当即被引下一道粗若儿臂的天雷,直接劈在了那枯树上! 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 足足劈下了九道,那枯树早已在雨中化为齑粉,是一点大块儿些的渣子都不剩了。 地上在被雷电劈下产生的冲击力中也多出了一个小坑,坑中边缘处还有或大或小的孔洞,那是枯树原本树根的所在,孔洞中的木质细沫儿,现在被水一冲,那就再也找不到了。 九道天雷后,方凡再次仰起头,口中长出一口气,接着就仰面而倒,四仰八叉地摔在了暴雨下的泥地上,目光呆滞地看着珠帘碧落的天空,嘴里却在畅快地笑,甚至还哼起了小调儿: “我嘚儿意地笑~?我嘚儿意地笑~?” “???我通过灵契感到你灵力耗尽,以为你遇到了什么危险,结果你就在这躺在泥潭子里得意地笑???” 声音出现时,雨水被风力阻断,微风像一把伞一样笼罩住了方凡与来人的身周。 来者正是因为理念冲突而消失了半个多月的一目连。 他此时仍然身着白袍,只是不再是当时衣服被烧而穿山的那件方凡的道袍罢了。 一目连姿态优雅地飘在半空中,一如既往地一尘不染,只是神色间略有担心与‘就这’似的不满。 方凡笑道:“哎呀~你怎么来了?” 一目连:“我以为你作死终于把自己给作死了。” 方凡继续笑:“所以你是在担心我咯?” 一目连挥手道:“瞧你那贱样儿,没什么事我就走了。”说着就开始消散欲走。 方凡用尽全力抬手:“救命啊c⌒っ?Д?)っ地上好冷啊qaq!!”(我甚至用大一号的字体与颜文字来表达了他此时的声嘶力竭与音量) 一阵小旋风凭空而起,将方凡从地上托到了半空中浮着,衣袍上的泥水一滴一滴滴落在地。 方凡对此表示了抗议:“喔尻,下大雨的,全身湿透了还被风刮着更冷了啊!” 一目连一脸嫌弃地将方凡扔进帐篷里,在进行扔这个动作的同时,还像剥香蕉皮一样把他沾满泥水的衣服都给剥掉,甩在了一边。 一同扔进去的还有一件崭新的杏黄色道袍:“衣服还你,走了。”说着,他再次消散欲走。 “连连请留步c⌒っ?Д?)っ”方凡的声音再次从帐篷里传来。 一目连直接释放出一股冷风般凌冽的杀意,皱眉道:“你再叫一次试试?” “-。-那什么,我刚才突破道境一不小心玩儿脱了,现在灵力全无,恢复之前还得瘫上好几个时辰呢,这荒郊野岭大晚上的又是野兽又是妖怪的……” 一目连当场就啐了一口:“嘁,真麻烦。” 虽然嘴上这么说,一目连还是隔着帐篷操控微风给方凡穿上了刚扔进帐篷的、干爽的衣服。 方凡有的是钱,买的帐篷自然是最宽敞的那种,只是方凡自己不喜欢这种狭小的空间罢了,这帐篷里装进去两个人后甚至还有很大的空余空间。 一目连在角落坐下了,还把眼罩给摘了下来:“你要是敢再多说什么奇怪的话,我就爬你身上去。” 一 辩方请发言 “不敢不敢,遭不住。”方凡想了想一目连那种媚态十足的表演,连忙摇头,随即就静静躺在地上,大气儿都不敢出一口。 然而,沉默不止会是今晚的康桥,还可能是一座压在人背上的大山。 随着沉默,帐篷中的气氛越发奇怪、沉闷,特别是帐篷周围的雨水还被风压驱散了,搞得外界的雨声听起来很远就像这个小小的空间被单独拿到了世界之外。 本来就不喜欢狭小空间的方凡,此时精神也被束缚在了自己小小的肉体中,这让他难受极了。 又过去了一盏茶时分不到,方凡终于憋不住了,他必须开口:“那个” 一目连只是看向他,并没有多的动作,这让方凡心下大定,继续说了起来:“我说,你该不会是还在因为我当初捅了你一剑而生气?” 一目连摇头道:“技不如人,哪有气生呢?” “那你就是还在生气了咯” 一目连翻了个白眼道:“也没有你打电话来让我听你吃面气!” 方凡干笑几声,继续问他:“话说你的命门为什么会在肩膀上呢?我明明故意避开胸腹这些要害的” “你要不要回忆起来我是风啊?我只是化为人形而已,你刺哪儿都是一样的更何况你这人还喜欢往武器上附魔。”说着,一目连还紧了紧袍子,想起了一种酥酥麻麻、且疼得一批的感觉。 随后,双方继续沉默,场面再次陷入了方凡难受的境地,方凡这种人呀,一旦不能动手还不能打嘴炮那和咸鱼又有什么区别呢?他感觉自己身上都要生盐花儿了 于是,他再次开口了:“我们之前好像三天之内吵了两次架来着?” “嗯。” 方凡想了想,说:“你说说你为什么生气,免得我又触了你的霉头。” 对方即答:“嘴欠。” 方凡也即答:“这个不可能改!我就指着这个活着呢!” 一目连想了想,最终从嘴里蹦出了一个新词儿:“三观不合。” “那么问题来了——”方凡眉飞色舞地道:“挖掘机技术咳咳,不是,我的意思是你说的三观,是哪三样儿呀?” “如何认识世界、如何看待价值、以及如何面对人生。”一目连在更长时间的思索后,给出了以上答案。 方凡倒没有太多思索,他又问一目连:“那么,你眼中的‘世界’,是神眼中的世界,并不是人的视角、也不是一个屎黄色的、带着只露出眼睛和下半张脸的肌肉壮汉咯?” 对方点头后,方凡想起了曾经在荒川神社被河神戏弄的经历,又道:“而你是个神,所以你不曾、也大概率不会拥有‘人生’,所以,你我之间真正的不和,就是所谓的‘价值观’咯?” 这次,都不等一目连给出确认,方凡就侃侃而谈了起来:“那么,你身为一个从信仰中诞生的神,以信仰为生,那个被我吓倒的和尚所信仰的是佛祖,那镇长一家所仰仗的是金钱与权力,他们之中,没有任何一个是为你而提供信仰的那他们对你而言又何来价值?你为这些对你而言其实根本毫无价值人来跟我讨论‘价值观’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一目连闻言,愣了一下,蹙眉道:“你这说的,其实并不是一回事?” 方凡就算躺在地上完全动不了,可还是用了相当大的一份力作出了撇嘴的动作,并且啐出了语言:“嘁,竟然看出来了,真不愧是无聊到看了无数人的生命历程的神明吗” “这和看过多少人无关,就纯粹是你人品有问题还在这偷换概念而已?” 辩方的发言,就这样被无情地拆穿,并且还被嫌弃了。 可凑不要脸的辩方,不会就这样轻易地被打倒,我们都知道,他将要作出更加不要脸且没下限的发言了。 果不其然,方凡这货,竟然硬撑着将头转向了一目连,与其对视,再次开口 “我从小受到的教育,以及耳濡目染的经历,便是凡人想要成仙超脱就与那红尘中的纷纷扰扰无关,这并非是我生性冷漠,只是这些事扰我心性罢了” 说着,方凡竟然缓缓坐了起来,似乎已经恢复了一些,他在坐定后继续言说: “我一直以为修炼成仙尚且如此,那神明更是需要摒弃七情六欲,怎么你们这些神反倒爱多管闲事?若只是罩着自家信徒也就罢了,就连些无关的人也……等等” 方凡说着,突然想到了什么,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荒川河神好像整天就只管吃了睡睡了吃?那个漂亮的稻荷神好像也就只知道种地?福神他也就甭提了,合着多管闲事是你的个神行为吗?” 听着方凡这一段身为人可却无比淡漠的发言,一目连眉头蹙得更深了,他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我并没有精力和能力去管所有的人和事,我只是想在旅途中帮到需要帮助的良善之人而已。” 方凡闻言,一拍大腿:“那镇长那一家子人还良善?你信不信放任那个小屁孩儿长大分分钟欺行霸市、强抢民女?” 一目连看他突然慷慨激昂,淡淡地吐槽:“可我记得,你对那一家子人的恶感只是来源于裕太糟蹋粮食?你只是因为见不得他浪费粮食就可以看着他终生残疾?” 方凡见被揭穿,也就不装了,脸上当场就挂上了笑意:“一串团子可比那样的人金贵多了,我吃团子会开心、会满足,可遇到那样的人却只会收获恶心呀。” “即使如此,你也不该和一个恶鬼搞七捻三呀!”瞧瞧,人一目连这都用上奇奇怪怪的形容词了,这怎么想都是方凡带坏的。 而那个将人家好好一个扶桑风神愣是带出了奇怪口音的罪魁祸首还在力辨:“恶鬼怎么了?恶鬼曾经也是人,是人他妈生的,我和恶鬼交流又有什么不对呢?你是在担心我被恶鬼带坏了吗?” “这个我倒是从来不担心,我并不觉得他比你坏但是,我们是朋友嘛。” 方凡想起了神社中樱花树下的那句‘朋友’,但他怎么会被煽情呢?于是他开始了:“哦!所以你这是在吃醋咯?你是见不得我和别的家伙好?特别是那个小邪神细皮嫩肉的” 一目连起身拂袖:“每次和你认真座谈,你竟总说出如此粗鄙之语哼,不和你说了!” 言罢,他非常干脆地以至少两倍速化风消散,结束辩论。 “哦哟哟,怎么跟个姑娘家似的,逗一下就跑” 直到方凡重新躺下,一个人望着帐篷顶、听着雨点打落在帐篷上噼里啪啦的动静时,他才意识到,刚刚自己好像把好不容易才出现的护卫给说走了 那在他完全恢复气力之前这漫漫长夜可怎么过哟万一有个万一那岂不是要遭重? 此时透过雨幕,远方传来几声隐隐约约的狼嚎声,方凡舔了舔嘴唇,抽干自己刚恢复了一点点的灵力,放出了那只略有些麻烦的大天狗。 那位大·漆黑之翼bb陡一现身,方凡就来了句:“救命……” 大天狗白了他一眼:“这刚把上一个气走了就想起我来了是?” 方凡瞪大双眼:“你竟然在偷听?” 大天狗理所当然:“吾都变成小纸人在你袖子里呆着了,这有瓜吃多事一件美事?可不得听着玩嘛?” “那你是听到了多少?!” 大天狗想了想,给出了一句总结:“虽然我不是人,但你是真的狗。” 二 试试就逝世 三日后的中午,日头高高,此前的大雨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天,由于受不了方凡的精神攻击(通过说骚话的形式),那大天狗只能掏出尺八愣是吹了一宿加一天,当时据他自己说是已经上气不接下气,已经眼前发黑,变为小纸人回方凡袖中去了。 接下来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方凡冒雨赶路,意欲到下一个城镇打听鉴真和尚的消息。 这几日他可都吃的干粮,直到现在,他才遇到一条小河,在水里电鱼咳,捕到了一些渔获。 其中,有几只圆滚滚、胖乎乎的小鱼。 方凡拎起其中一只来,轻轻地用手捏了捏,那鱼通过鼓气的方式将自己变成了一个圆球,捏起来duangduang的,手感非常好~ “这个是河豚?”方凡琢磨着,他早就听说河豚鱼鲜美无比但有剧毒,所幸他在唐宫中见过御厨处理过这玩意儿,当即他便依样画葫芦,小心翼翼地将河豚去肝、去眼等等一系列操作后,片成了鱼片。 一连三只,通过方凡修仙之人的极强控制力,全都成功了。 看着那一盘白里泛着透明的漂亮鱼肉,方凡心里又犯了嘀咕,万一处理不当还是有毒怎么办?干脆弄熟了再吃~ 架起铁锅烧起了水,加入一些采摘来的野菜、认识的蘑菇之类的,方凡做出了一锅清澈见底的汤。 调好蘸料,方凡还以他不及格的卜卦水平来了一发,得出了‘罗盘指北,大吉大利’的结果。 列位,你们可还记得方凡上一次算卦发生了什么事呀?(笑) 当然,其实上一次算卦时的结果是好的。 总之,方凡一咬牙,(食)欲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当即决定一定要试一试! 我辈修道之人,当一往无前,怎么能因为惧怕食物可能有毒而放弃如此机缘??!!吃!!! 方凡当即提筷夹起一片薄薄的河豚鱼片,总之原汁原味地整一片,当场就将那鱼肉往嘴里一塞。 随着口里的嚼动,鱼肉的鲜甜味便由他唇齿间弥漫上来,这鱼肉端的是鲜美得很。 接着,这人就开始一会儿涮一片熟的、一会儿吃片生的,下着干粮大饼就愉快地大吃了起来。 由于实在是味道很好,他还哼唱起了一些小调儿。 当他意犹未尽地喝完最后一口汤时,这人突然就手一歪、头一歪,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气息全无,手中的木碗也滴溜溜滚到了地上。 “??!!”远在十多里外、正在静静观察着大自然的一目连心中一惊,感应到了方凡灵力的消失,他当即化风,向最后感应到自己的契约者灵力的方向而去。 当他到达时,方凡都已经凉了。 一目连蹲下身子,细细地观察起了周围的情况:只见方凡的尸体几乎已经凉透,在他手边有个空空如也的木碗落在地上,一口铁锅放在火边,比新锅还要干净。 而已经只剩炭火阴燃的火堆上,则用树枝刺透了几条各式各样的鱼,架在那里烤得干香。 “什么呀??”一目连低声咕哝着,不禁怀疑神生:“前两不是天刚突破嘛?怎么一个没注意就去世了啊??” 他心想,这人既然是修仙的,他平时也曾听过方凡和他吹牛时描述过他家道观里的师父长辈中也有人曾去地府游历过,再加上他也不忍心友人曝尸荒野,干脆就用风卷起方凡尸体,急急忙忙就往最近的一座稻荷神飘飞而去了。 待他到了稻荷神社门口,仔细地观察了一下方凡的尸体,发现这肉身虽然看起来已经死去,但其内在竟然暂时还没有发生碳基生物死去后应有的各种分解现象,干脆一咬牙卷来几片神社外的大芭蕉叶,平平整整地在神社门口一座狐狸石像下铺成一片蕉叶席子将尸体放在了席子上。 一目连望向石像,开口了:“能不能请你帮我看一会儿这具尸体,莫让他被野兽吃掉或者被人抬走?” 狐狸石像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声音,口吐人言:“好。”然后它将石头脑袋转向脚下的方凡尸体,使劲儿瞪了起来。 一目连在做完这一切后,由于契约者死去,用以维系他存在的灵力已经断去,此时的一目连已经开始有些许透明,仿佛随时都会消散似的。 只要进入稻荷神社,待在这种强神的居所中,那御馔津充盈的信仰之力便能有办法勉强维系他的存在,他想,至少要看看有没有转机,如果没有,那最少也要亲手将尸体火化,送这位虽然理念不合,但终究是朋友的家伙一程。 一目连紧了紧衣服,就走了进去,并且在神社内部找到了稻荷神的神像,对着那神像使用了神与神之间的某种原理不明的通信手段,但要不各位看官们还是理解为打电话好不啦? 稻荷神貌似很闲的样子,在接到了一目连的联络后,很快就来到了该处神社。 “卧槽??风神你这什么情况???”漂漂亮亮的稻荷神大姐姐一降临到神社中,便看到了已经大面积变为半透明的一目连,并且惊呼出了以上内容。 在惊呼过后,她便十分靠谱地二话不说,从供桌上抓起了一把米粒,往木地板上一撒,再现了一次“已经磨好、没有胚芽的大米在木板上长成了稻谷并且自行去壳变成更多大米”的神迹。 然后她就用木桶子装了小半桶子米叮叮咚咚地前往后堂煮饭去了。 一目连在这个过程中只是维持着节能模式,尽力让自己少漏一点。 不多时,御馔津端着一碗米饭回到了一目连面前,并且将那碗饭连同一双筷子递给了他。 一目连实在是不想将此时面前的这碗东西称作米饭,无他,这一碗东西无论怎么看、怎么闻都是颗粒状的、黑乎乎的焦炭模样,一目连是在是想不出,刚才明明是将大米放进了木桶里,还加了水的,为什么这桶里出来的东西会整个儿的焦掉啊啊啊啊??? 虽然用神力的视角来看的话,这碗‘米饭’简直就是金色传说,其中蕴含的纯净神力简直都够一目连吃下去后续个十天半拉月的。 “快吃,吃了你至少能续一续。”御馔津的大眼睛扑闪扑闪、亮晶晶的,其中饱含着期待,就像扶桑人模板式的贤妻良母形象一样,温婉地督促着一目连将这碗一看就吃了能活、但吃了活着也就生无可恋的玩意儿吃下去。 而此时萦绕在一目连耳中的,却是荒川河神那懒散好听的声音:“稻荷神煮的饭难吃死了难吃死了吃死了死了!!!” 他还想像正要打针的小孩子那样挣扎一下,于是他开口述说起了现在的情况:“我本来和那个人类签了灵契的,可是他刚才莫名其妙地死了,所以我才会变成这样。” 御馔津:“哦,怪不得我神社门口躺着一具尸体呢。你先吃,吃了这碗饭你续上命了再说不迟。” 一目连继续挣扎着:“根据现场情况来看,他好像是突然暴毙的,没有外力影响的样子” 惨遭御馔津无情的打断:“哦,天大的事吃完饭再说呗。” “你最近没有再去荒川神社挨揍了?” “天下雨了我就不去找茬了呗,你先吃饭。” “找茬?” “我们这些个神明就是活太长了就会无聊,信徒们都是几十年就得换一拨的,也就神与神之间还能交交朋友说说闲话儿了所以你可千别死啊,咱们这些神现在可是死一个就少一个了,赶紧吃了这碗饭续一下。” “源博雅为我新造了一间神社。” “那他可真是个好人呀,那你吃了这碗饭就正好回神社招信徒呢~” “我有在认真招信徒,前几天还刚收了一个。” “一个信徒顶个锤子用,不如这碗饭来得有效。” “对了,我听说……” “你他娘的到底吃不吃了??!!” “……” 三 冥府之游 浑浑噩噩间,方凡的意识似在一片水域中下沉、下沉,远远不知那水域的底究竟还有多深。 恍恍惚惚不知光阴几许,又感觉到自己上浮,浮到穿出水面、豁然开朗时,方凡这才睁开眼,清醒过来。 纵观人类各路神话中的描述,但凡冥府、冥界、阴间等等地段,都有描述其中有一条河。 有叫它‘黄泉’的,那是大唐;扶桑人则管它叫做‘三途川’;希腊神话中叫它‘冥河’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但有一个共识:在人们死后将要踏足的那片地方中,大抵是真的存在一条河的。 方凡正脸面朝上、漂浮在这条河中。 此时的他,状态明显有所不同:明明是仰面漂浮,可他也能清楚地感受到水面以下的状况:在河中,有各式各样的灵魂环伺在侧,他们或是好奇、或是心怀恶意,但都不约而同地与方凡保持着六尺左右的距离。 造成这现象的原因,是方凡的魂体周围散发着微弱的白光,白光中还隐隐有些微雷鸣。 天雷一物,最是破邪,令那些游魂不敢近前。 而方凡所在的这条河,呈现出一种从上面看、清澈见底,但从下面看便全是游魂的状态。 还没等方凡细细感受,就有一只小舟驶入了他的感知范围中。 那小舟上有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撑船人。 那撑船人一边晃晃悠悠地将船驶向方凡,一边口中还哼着一曲调子上听起来很阴间的扶桑小调——不过话又说回来,现在本来就是在阴间,三途川摆渡人哼点阴间的调子也无可厚非嚯 总之,那一叶扁舟就似缓时快地来到了方凡身旁,摆渡人开口了:“嗯哼,远道而来的客人,你似乎有些特别” 方凡躺在水面上,喃喃念道:“所以,我这是在哪里?” 摆渡人伸出手:“来,先上船再说。” 方凡从善如流,毕竟一直泡在水里是有点儿不太讲究。 上了船,登时感觉周围的世界又更加清晰了,硬要比喻的话就是突然从老式诺基亚的摄像头变成了现在的智能手机的摄像头,就连水下游魂们的每一根毛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哦呀~老朽还是第一次看到你这样会发光的客人呢~” 摆渡人一边向三途川对岸撑着船、一边好奇地打量着方凡那正在微微发光的魂体,嘴里说着:“待会儿也不收你的船费了,你下船后自然会有鬼使来接应你的。” 方凡一拍脑袋:“鬼使这么说这里是阴间咯?” 摆渡人不再答话,只是悠悠地撑着船,向彼岸靠拢。 不多时,已是到了对岸。 船停后,方凡一跃而下,踏在了阴间的土地上。 这次的感觉,又和上次处于‘映射到现世的阴间结界’中的感觉不一样,总感觉此处所在,比上一次更深入,更加令人安心。 都还没等方凡多想,一声略为耳熟的、语气中颇带蛋疼的话语就传来了: “纳尼??怎么是你啊?!” 说话的,是前来接应的鬼使黑。 然后他得到了一句更加懵逼且蛋疼的回应:“喔尻!我也想知道怎么是我啊!!” 这种粗鄙的措辞,自然是一脸懵批、吃着火锅唱着歌、突然就死来了阴间的方凡才说得出来的。 两人就在这里你一言、我一语地打起了嘴炮,其内容不再复述,大抵翻译一下大概就可以归类为:“你有病啊?”“我有药啊!”“你有多少?”“你要多少?”“你有多少我要多少!”“你要多少我有多少!”这样的无意义的无限循环。 不得不说,这位如果不是因为已经是鬼、早就过劳而死的黑色鬼使,真是和方凡对脾气。 终于,他们之间那神奇的对话总算是被打断了,他们中介入了一个第三者:只见一个白衣、白发、白脸、手上还杵着白花花的招魂幡的鬼使飘过来,一巴掌就拍在了鬼使黑的后脑勺上,嘴里还说着:“工作做完了吗?绩效够了吗??出差报告写了吗???” 鬼使黑摇摇头,又遭到了一发无情的后脑勺拍击:“那你还在这儿打嘴炮??!!” 鬼使黑委委屈屈地道:“可是那是他先——” 他后勺上再次喜提一巴掌:“他什么他?先什么先?你要上班的!他有班上??” 方凡:“我怎么听着这话好像有点儿不对” 无视了方凡的吐槽,鬼使白揪着鬼使黑的耳朵,接着进行着无情的工作机器发言:“再说了,你是鬼使,他是游魂,你的职责就是接待游魂,你倒好,不止是和游魂聊上了,还和人家打嘴炮!去去去,写你报告去,这里我来!” 说着,鬼使白手上凭空写写画画,画出一道法阵,随后一脚就将鬼使黑踢进了法阵中,令其被法阵吞没、消失不见。 鬼使白这才转过身来,以手握拳放在嘴前清了清嗓子:“咳咳,新死的游魂你好,如你所见我是鬼使白,欢迎来到冥府,在你进入轮回之前”说着,鬼使白突然发现了方凡魂体的特殊状态,失声道:“你怎么在发光啊???” 方凡瞪着个死鱼眼,吐了个槽:“合着你也是个星际选手是么?我都杵这儿好久了,你愣是才发现是么?” 鬼使白甩甩脑袋,揉了揉眼睛,嘟嘟囔囔地道:“道理我都懂,但你这游魂怎么在发光啊肯定是加了太多班导致出现幻觉了,嗯,一定是这样,总之,先找一台时光机”说着,鬼使白还一头就将脑袋扎进了三途川中,作出了一副真要寻找‘时光机’的模样。 “别这样就给我开始逃避现实啊喂!”方凡都蛋疼地吼出声了,怎么这扶桑阴间的公务员有一个算一个全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而那鬼使白又一秒变脸,再次站了起来,清清嗓子道:“加班太多了,脑子有点儿不清醒,你别介意,总之先和我去阎魔大人那里让大人鉴定一下。”说着,他就转身,自顾自地朝前走了起来。 方凡跟着鬼使白走在了‘前往接受鉴定’的路上,嘴里毫不避讳地念着:“看看这货,我都有点儿期待等下见到的‘阎魔大人’是何等脱线的存在了” 对于身后游魂的吐槽,在前引路的鬼使白并没有表达什么看法,他只是进入了工作状态,将这游魂带往阎魔殿罢了。 四 接见 “啊啊,阎魔大人,我要被榨干了我已经一滴也不剩了啊啊啊啊~” 以上,是方凡在鬼使白的带领下,来到阎魔殿前所听到的动静。 方凡人都傻了,心想虽说挺期待阎魔是何等脱线、但就算脱线那也得能过审啊! 于是,方凡拉了拉鬼使白的衣角,在鬼使回头后,踌躇着开口道:“要不,咱们先回避一下?你带我在阴间逛逛?看起来这位阎魔此时并不希望被打扰的样子” 而鬼使白却仿佛完全没有听到弥漫在殿前的‘靡靡之音’,只是摇头道:“有什么好回避的?阎魔大人此时正在办公”他顿了顿,补充道:“确切来说阎魔大人她一直都在办公,直接进去就是了。” 说着,鬼使白愣是在被方凡拖着衣角的情况下,拖着正在念叨着:“可不兴这样啊!这书不能404啊!要过审的啊!”云云的方凡来到了阎魔殿门口,敲上了门。 一个好听但不失气势的女声从门内回答:“请进。” 在这整个过程中,那听起来是男声的‘靡靡之音’毫无间断、并且几乎已经从呻吟声变成了哀嚎声。 鬼使白还是无视这动静,伸手将门推开。 在其身后的方凡干脆抬手捂住双眼(但他还是将食指与无名指分开),手下的双眼其实睁得可大了。 搞得就好像他这样掩耳盗铃的行为就能让这书避免404似的。 但见—— 阎魔殿中,倒是并没有整个阴间那么灰暗,整个建筑内部与其说是宫殿,倒是更像一个不算很大的办公场所,一大摞一大摞的纸质书本整整齐齐地叠在地上或是桌上,各个桌边两侧都放有两个巨大的青瓷缸子,一只只卷轴像笔插在笔筒中那样填满了缸口。 除了建筑中的各面墙上都有灯座外、还有不明光源将暖色调的光均匀地铺满了整间屋子。 只见正对那扇两进殿门的主桌后,赫然有一朵几乎占去了一半空间的白云。 那白云看起来柔柔绵绵,跟一张大床似的,而那云床上 放心~并没有什么不可描述的场面,只见一个锦衣华服、云鬓高盘、看起来相当正经、相当端庄的美妇侧身坐在那云床之上。 美妇人手中高举一个酒坛子,酒坛子上赫然拥有类似五官、并且有点萌的结构,口中还在兀自哀嚎:“阎魔大人放过我真的一滴都不剩了!”说着甚至还伸出一只小手手,指向被鬼使白带进来的方凡:“您看,有奇奇怪怪的会发光的游魂进来了吖!” 美妇人朝鬼白方凡的方向瞥了一眼,又仔细地看了看空空如也的酒坛子,于嘴角勾出了一抹惊心动魄的笑容。 方凡见没有什么影响过审的画面,干脆也就敞开了观察起了眼前的景象,毫无疑问的,这美妇人在阎魔殿中有极高的存在感,所以此时方凡自然也是在观察着这位妇人的。 不看还好,一看他就当场头皮发麻,移开了视线,不知为何,直视这位妇人的真容时竟然让方凡觉得可能会死虽然他已经死了。 妇人伸手,将酒坛子轻轻放在了云床上,那酒坛子如释重负,伸出两只小脚脚撒丫子就跑,它甚至紧张到一骨碌直接滚下云床,手忙脚乱地爬起身后一边发出抽泣声一边小手手捂着胸口(也就是酒坛子中间部分)一路跑出了阎魔殿。 美妇人饶有兴味地看着酒坛子离去的背影,终于是用袖子掩住嘴唇,笑出了声来。 端庄、秀丽,但危险至极,这是方凡对扶桑冥府之主阎魔的第一印象。 在她那一瞥下,方凡甚至感觉自己底裤都已经被看穿了。 阎魔开口了:“嗯,元神。” 顺带说一句,在本书的设定中,但凡生物、或大或小都有灵魂,而灵魂这个大类别中,也有许许多多的小类,其中以人类为例,无论是一个老婆孩子热炕头、平凡过完一生的老百姓、还是一个无恶不作杀人如麻的江洋大盗,在接受了阴间的拥抱(说人话就是挂了)后,都属于游魂的范畴,并无什么特殊之处。 而能够以及已经进行了求道升仙方面的人类灵魂,则被归为元神。 例如方凡。 鬼使白虽然没见过、也没听过元神是啥玩意儿,但还是回答道:“大人,这个是我在三途川岸边遇到的,要走什么程序为好?” 阎魔挥手道:“你退下。” 鬼使白点头行礼,毫不拖泥带水,转身就离开了阎魔殿。 阎魔饶有兴味地盯着方凡看,而方凡因为不敢直视阎魔,于是就盯着云床看,一时间谁也不开口说话。 俗话说得好,沉默是今晚的康桥不是,我是说,沉默使得气氛压抑无比,而莫名对此地、此情、此景、此人感到恐惧的方凡更是如刺芒在背,感觉肝儿直颤悠。 最终还是阎魔自己打破了这种沉默:“噗嗤——” 方凡愣了一下,万万想不到怎么这阎魔竟然是在憋笑不可能是错觉,方凡非常确定,阎魔就是在憋笑时绷不住了。 这可是憋笑千万遍的方凡所能完全确定的事儿,就是不知道阎魔在笑啥,面对阎魔方凡可不敢开始咏唱圣经“你在笑什么”。 直到阎魔也发现自己实在绷不住,干脆大方地笑出了声:“汝汝可知,自己因、因何而死???”(语气中的停顿与省略都是在笑) 方凡:“?” 阎魔看他这一愣一愣的反应笑得更凶了 “朕活了、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修个仙、还、还吃河豚被毒死的”阎魔越说越好笑,最终零零散散地说完这些内容,已然笑不成声。 方凡人都傻了,万万想不到自己只是试一试,就逝世了。 当下这人就开始挠起了头皮,看起来头发都挠掉了很多。 阎魔恢复了些许冷静后,轻轻一挥手道:“抬起头来,朕赋予你可以直视朕的权利!” 说着,方凡的下巴就被一股轻柔、但不可抗的力度托住,令他抬起了头。 此时因为阎魔的一些操作与处理,方凡在直视阎魔时的心惊肉跳之感已经淡化了许多,不过还是时不时会有心悸感。 方凡见阎魔并无恶意,他那抹了蜜的小嘴就开始了:“哎~呀~为毛会翻车了呀!!!” 阎魔道:“电鱼失德啊,有一条河豚在触电之时肝破了。” 接着,她仿佛突然想起了重要的事一样,一挑眉道:“汝为修炼之人,食食河豚中毒而死噗噗汝可觉得丢人?” 方凡瞪着个死鱼眼,生无可恋地道:“您要笑就笑,不用憋着,我知道这有多好笑,要是换我我也笑,还得无情地嘲笑。” 阎魔也就不客气了,再次笑得花枝乱颤,如果不是身为冥界之主需要时刻保持端庄,估计她已经连猪叫声都笑出来了。 笑了一阵,阎魔突然就切入了谈话的主题:“汝,可想还阳?” 五 还阳条件 “汝,可想还阳?” 这句话是方凡活到现在那短短的人生中听到的最美妙的仙乐,眼前隐隐透着危险的阎魔也变得慈眉善目了起来。 仔细看的话,这阎魔是真的很美啊 “莫看了,朕知道朕很好看,回答问题!” 方凡甩甩头清醒过来,连忙作小鸡啄米状,磕头不,点头如捣蒜。 阎魔见他这着急样儿,又想起他那丢人的死法,又笑了两声才道:“善!” 说着,她话锋一转,那股危险气息再次透出,汹涌而来,似潮水般拥住方凡,这若有实质的恐怖,如实物般压得方凡喘不过气来。 她此时的声音虽然悦耳,可也含着不容冒犯的威严:“但这样的事情,并不是毫无代价的,汝可明白?” 方凡被迫直视着阎魔幽蓝的眼,在那一片幽蓝中似乎看到了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无数灵魂在其中接受刑罚,它们哀嚎着、祈求着,一波波的杂音汇聚在一起,潜藏在阎魔的声音中,令方凡的脑仁儿一阵阵地颤抖——虽然他此时作为魂体,有没有脑子这种结构还两说。 他用尽全力,就像溺水之人拼命在水中扑腾一般用尽全力点了点头。 “很——好。”随着阎魔脸上勾出一个核善(嗯,没打错字)的微笑,困住方凡的那些如潮水般的压制也像退潮一样散去,这脆弱的元神终于轻松了下来。 方凡非常上道地挺起腰板,主动开口:“您说,让我怎么干?” 阎魔点点头,随手从墙角隔空摄来一个酒坛子,那酒坛子上的五官完全一副生无可恋状,低声嘟哝:“所以轮到我了” 她在云床上往左边挪了挪,随手一比划,那云床中间就凸起一个四四方方的长方体结构,看起来像是一方桌子。 接着,她挥手致意,让方凡爬上云床,坐在右边——也就是隔着‘桌子’与她面对面而坐。 待方凡入座后,阎魔拍了拍手,登时就有一只萌萌哒小妖魂体从阎魔殿侧门鱼贯而入,手中抬着个放有几道精致小菜的托盘。 上菜后,小妖面对阎魔,低头倒退着又从侧门离开了。 阎魔此时开口了:“朕让你去做一件事,也不会亏待你,除了让你还阳之外,这桌饭菜便是你的报酬。” 而方凡这人,都为了吃河豚交出一血了,当然是对闻所未闻、尝所未尝的稀奇东西更感兴趣,当下就盯着阎魔手中的酒坛子妖怪,眼睛一眨不眨地就那么眼巴巴地看着。 阎魔看着他这表情,挑眉道:“汝当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才刚刚吃河豚中毒没死多久,这又想喝朕的妖怪佳酿了是?”说着,将那酒坛子凑到方凡面前,继续说着:“想喝就试试” 方凡正要将头凑上去来一口时,听到了阎魔的下半句话:“朕这冥府妖酿,一口就包你魂飞魄散~” 这一句话扔出来,方凡自然是停住了动作,干笑着轻轻推回酒坛子,嘴里说着:“我哪是那种人呀,当然不能夺您所爱啦!” 阎魔听着好笑,干脆就告诉他:“不过也仅限朕这里的妖酿劲头比较大,汝若是对这种酒感兴趣,喝那么一两口凡间妖酿倒也可以。” 接着,阎魔便摇摇手,示意方凡随意,自己逮着酒坛子嘬了起来。 一时间,阎魔殿中又是一阵阵的‘类18r’的动静 且说在这动静里努力抑制住吐槽欲望的方凡,顶着耳膜和精神上的巨大压力对阎魔所谓的‘做事的报酬’——也就是眼前的饭菜动起了筷子。 他原以为,这阴间的饭菜,吃起来应该是要么就恶臭难当、要么就寡淡无味如同嚼蜡。 哪知道,刚吃下一口,他便直接停不下来了。 阎魔叫手下端上来的饭菜当真是稀世的可口佳肴,就着一盘儿韭菜炒豆干一样的东西就让方凡干掉了三碗饭。 吃饱后,上菜的小妖再次出现,这回它端上来了一颗葡萄大小的黑色果子。 而此时正好那只‘幸运的’酒坛子妖怪被吸干,也学着它的上一位前辈跌跌撞撞地跑出了阎魔殿。 方凡端详着那果子,左看看、右看看,还凑上去闻了闻,最终终于是再也忍不住自己的吐槽欲望,开口道:“您让我吃饭时那么大方,结果现在就给颗葡萄啊?” 此果子看起来像葡萄、摸起来也像葡萄、闻起来还像葡萄,故而方凡有此一问。 阎魔看了那颗葡萄一眼,挑了挑眉意味深长地道:“汝可能连这颗葡萄都吃不下哦~” 方凡道:“哈!这么小看人的吗?我可说啊,就我小时候,我一口气都能吃四串葡萄!”说着,他将那黑色葡萄样的果子拿起就往嘴里一扔还嚼了起来。 果然,这东西吃起来也像葡萄像什么像,它就是一颗葡萄。 方凡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张不开口了。 不止张不开口,甚至已经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可他的意识仍然清醒,色、嗅、味、触、听五觉均未受到减弱,甚至还灵敏了许多。 此时见方凡已经不动,阎魔这才淡淡地道:“这颗葡萄,被称为‘玉皇之’(注1),可是对元神极大的补品,汝这样儿的小家伙搞不好几百年都难见到一棵呢。” 阎魔的声音如同透过墙壁般,从极远之处闷闷传来,藏在那声音中的鬼哭狼嚎此时倒是清晰可闻,但方凡的意识这次却并没有受到影响,只是 “是不是感觉有点涨?”方凡自言自语,他此时感到自己的魂体正像被吹的气球一样正在急剧膨胀,不多时就感受到了四肢百骸被涨得引发出撕裂般的痛感——纵然他现在只是作为魂体的元神。 人类在痛到深处时,最直观的行为当然就是惨嚎,方凡也不例外,可就算他的意识嚎得再凶、再凄惨、再大声,可阎魔眼前的那具元神都毫无反应,方凡的元神只是静静地维持着吞下葡萄时最后的姿势不再动弹而已。 方凡的意识一直痛到了他觉得嗓子已经完全哑了,再也出不了声,四肢百骸也全都涨到透明。此时的他就连晕过去都做不到——他的意识完全清醒并且对这恐怖的痛感照单全收,此时的他甚至觉得他刚才窥见的那个阎魔眼中的如同幽蓝地狱一样的世界都非常和谐美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其实在阎魔眼中也就半盏茶时间),方凡的元神突然一蹦一丈高,并且惨嚎出声。 随后方凡就落在了云床上,发出了“duang~”的一声动静,被富有弹性的云床一把就弹到了地上。 他感到自己落在了冰冷的地面,正要习惯性地惨嚎,却在感知到了自己一点也不痛了的状态后愣是将惨叫声咽回了肚子里。 反而展现出了猪脑过载一般的懵圈:“诶?诶诶诶诶????发生甚么事了??!!” 阎魔也站起身来,云床自动延伸、在地上搭起了台阶,供她缓步走下。 她沿着台阶,一阶、一阶地往下走,正要开口说点什么,但却突然听到‘咔擦’一声令人脚痛的动静,再就是‘啪叽’一声,冥府之主就这么着在下楼梯的时候崴了脚,脸面朝下摔在了地上。 方凡的声音弱弱传来:“您说这个槽我是该吐呢,还是不该吐呢?” 阎魔面不改色地站起身来,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枝笔,竖着握在手中,拇指悬于笔上,对方凡说道:“来,看这边——” 方凡目光转向她手中之笔时,她就将拇指按在了笔杆子上,同时口中还发出了‘咔嚓’这样的拟声词。 “e”方凡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提醒阎魔一句她已经串戏了,但想到自己刚刚经历过的一系列体验,最终决定还是配合她表演比较好。 于是他开口了:“发、发生甚么事了?” 阎魔:“哦,汝吃河豚被毒死了。” 方凡:“咱们非要从这部分开始吗?” 阎魔也干咳了两声,挥手道:“算了算了,还是说正事” 在两人都故意不去提刚才那一幕的情况下,阎魔说起了正事: 话说在冥府的某一个角落中,有一株植物,此植物以吞吃灵魂为生,长年累月下来,此物的根系已经延伸到了极远极深之处,若放任其成长的话,终有一天,整个冥府中的灵魂都将被其吞噬殆尽。 而阎魔则因为所有力量都已经用来维持冥府的稳定、无暇他顾,所以要方凡去做一回除草工,将此植物铲除。 听到这里,方凡问了:“那个就算你说无暇他顾,可阴间也不止你一个人?你派一队鬼差过去不也直接解决了?” 阎魔回答:“可是,朕手下没有一队鬼差,只有两个” “所以,您就把这个差事外包给我了是。” 阎魔一脸理所当然:“工资已经付过了,一个时辰之内你要是解决不了这个事情,就还不了阳了哦~而且尸体还不能损坏呢,你可记得你是死在荒郊野岭~” 方凡可不知道他的尸体已经被一目连转移了,听到这里立刻就慌了:“我去我去!我现在就去!” “出门左拐走到底找到小白,让他给你带路。”阎魔说着,还感叹,“啊——这可是朕唯一养活过的东西呢——” 注1:此葡萄正是参考‘皇帝的卧槽’。 六 我这朵娇花 一炷香时分后,在鬼使白的带领下,方凡来到了三途川‘彼岸’。 在各种可考古的动漫作品中,但凡某个角色在意识模糊之时见到三途川,一般都会看到自家亲人或是自己所憧憬的团体在彼岸向自己招手,但是,估计今天死的人就血亏了——今天站在彼岸的是方凡。 “好了,我手头的事情还很多,就带你到这儿了。”鬼使白说完,风风火火地就自顾自返回岗位去面对完全看不到尽头的工作去了,只留下方凡一人在三途川边。 在吃了阎魔的饭菜以及那颗奇奇怪怪的葡萄后,方凡的元神的确达到了一个奇怪的新状态。 各种妙用他还尚未了了,只能说至少在这冥府中,方圆百里有何风吹草动,他都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而这三途川边,光看也就知道有问题了: 从三途川边,直到冥府办公区,遍地都生长着一朵朵的红石蒜,一个个儿根茎都在无风的情况下扭来扭去、躁动不安。 就连土壤下都隐约有根须在活动。 “这完全就是一大坨盆栽精嘛!”方凡不由得感叹。 在感叹时,这人作为元神,大大咧咧地踩上了花地,完全没有正踩在一个巨大的生物体身上的自觉。 近距离看来,目之所见的情况就更为掉san了,只见无数细长的根须从土壤中刺出,层层叠叠地暴露于冥府大地之上,根须上没有任何点缀,从而形成了一番扭曲的奇景——完全可以参考卢卡尔2002自爆的场景。 在扛过了‘玉皇之’的元神强化后,就连方凡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元神现在处于何种水平,于是他干脆就使用了最直观的测试方法: 这货漂浮于半空中,随手一招,就是一道雷光从指尖迸出,打在地上散乱的根须中。 “啊啊~” 整个彼岸都随着这雷光的炸入,发出了一声似是痛苦又似是愉悦的叫喊。 方凡本人却是被这种暧昧不明的动静惊得一缩脖子:“什么鬼?怎么是这种动静??” 回应他的吐槽,花海中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声音,有什么东西,从地下来了。 在花海最中央,地面像花瓣打开一样张开,一朵巨大的花苞从下面钻出、打开,一名青年女子端坐其中,其神色楚楚可怜、其体态娇柔无比,一双美目盈盈如波、如泣如诉,幽怨地看着半空中的方凡。 “又一个只是因为我活着就要来杀死我的人儿呀,竟然一上来就蹂躏我这朵娇花” 方凡被这故作可怜的语气弄得浑身起鸡皮疙瘩,不由得摆手道:“你我这唉!!!” 随着一声叹息,又是一道雷光,这次干脆直取刚出现的花苞,将那朵‘娇花’连人带花劈作焦炭。 然而,这并没有对这诺大彼岸边的花海造成太大的影响,只听得整个空间中回荡起层层叠叠的声音,地面塌陷、有无数的巨大花苞打开,一个个与刚刚一模一样的女子坐在那些花苞中,均摆出与刚刚一样的神情看着方凡:“你看看你,本娇花好心好意问候你全家,你起码也得说句人话以表敬意?” 说着,那些地上的根须、地面下的根须,共同织成一张网,如同海潮般从四面八方涌向方凡、层层叠叠不漏一丝缝隙。 从‘娇花’中发出的柔媚声音,在一层又一层的叠加下,已经变成了恐怖的共鸣声,此时方能听出怒意。 看着这漫天的根须、方凡忽然想起,在对付荒骷髅时,自己曾在当时的阴界裂缝中感受到的第二个危险气息。 “就是你?当时那团让荒骷髅诈尸的花根就是你这坨盆栽精?!”他大声说着:“当时第一个完全让我不敢动作的气息是阎魔的,而第二个想和荒骷髅一起变成一锅汤的果然就是你!盆栽精!” 娇花此时也想起了当时自己透过裂缝所窥见的那个手持菜刀、口出狂言的青年,她咬紧牙关、恨得牙痒痒:“我说怎么那么熟悉,原来是你!我们现在就新帐旧帐一起算!!” 接下来,就见一抹白光驾驭闪电,在植物根须所织成的黑潮中左冲右突,一旦有根须被电为焦炭,立刻就有更多的根茎补上缺口,在这片黑山所围成的监牢中,彼岸花的根是无穷无尽(自称)的。 只要耗尽方凡的魂力,那他就会成为彼岸花自诞生以来所吞吃过的最好的食品。 在这场争斗中,只听得一边一口一个‘盆栽精’、另一边嘴上无能狂怒、手上却丝毫不停、不予对方喘息地以无尽根须强压,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半个多时辰。 方凡眼见雷法对这些密密麻麻的根须不能说是毫无作用但也属于杯水车薪,就想起了那一夜和一目连的天作之合 “对了!用火啊!”方凡一拍脑瓜子,终于想起了‘彼岸花要用火烧’这种设定,于是他回想起了那天烧骷髅的详细步骤。 然后他就犯了难:“哎呀,这里也没有个一目连让我来烧衣服呀”他说着,甚至还停下身形来扼腕叹息,一脸懊恼。 娇花眼见这人露出如此大的破绽,当然是当场调动从交手以来所动用过的、最密集的根须向停下身形的方凡包裹而去,霎时间几乎所有根须都层层叠叠地在半空中包裹成了一个黑乎乎的大球。 就连那些密密麻麻、化作人形的花苞们也都拆解成为了根系的模样参与了这次绞杀,只留下一个真正的、仍然以‘女子坐在花苞上’的形象出现的‘本体’端坐于地,仰望黑球。 娇花的重叠声音从每道根须中向中间传入:“笨~蛋~竟然停下来了,这次你死定了啦!” 而她所得到的回应是方凡一句充满自嘲笑意的答案:“我现在才想起来我是元神啊!竟然还想着烧一目连的衣服,我觉得我是不是该多找点美貌的大姐姐多看两眼了免得我哪天真的觉醒龙阳之好。” 那话语在地面上的彼岸花本体听来是越来越清晰,从一开始的微不可闻、迅速变为了现在听来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纸一般。 于此同时传来的,还有炽热的痛感。 在彼岸花本体不由得发出毫不修饰的惨嚎时,方凡魂体上燃烧着术火,如同人形火炬一般的魂体烧破根须形成的黑球,从包围中冲出,身上还带着几根仍在兀自扭动、迅速化为灰烬的黑色花根。 被术火点燃的目光锁定娇花本体,口中笑道:“哼哼~找到你了!” 话音刚落,方凡高举右手,魂体变回散着微微白光的模样,全身术火都集中到了右手手掌,紧接着脱离身体攀向高空。 此时的阴间天空显得比平日里更加阴沉,在那一团术火迅速进入天空中的阴云后,整个天空仿若都被点燃,窜起了橙黄的火光。 娇花眼见天空中的毁灭气息全然锁定自己,如若这火烧云聚出火雷劈下,自己绝无幸理,便开口道:“我只是想活下去,我有什么错?!” 方凡在这一刻,没再说什么‘盆栽精’之类的骚话,只是平静地、居高临下地看着因为恐惧天上的力量而在花苞中蜷缩成一团的女子模样的彼岸花,平淡中甚至带有一丝温柔地缓缓说道: “你没有错,只是你还不够强。” 随着话音落下,方凡右手也一齐划下,漫天火烧云凝成一股巨大的、熊熊燃烧的雷光,朝着这黑山监牢的中心,也就是彼岸花的本体当头劈下。 那一朵娇花当场湮灭不说,那火雷之力还蔓延到了整个彼岸上的每一根可燃物上。 这一幕,在扶桑冥府的判官手中是这样记载的:是夜,三途川边火光冲天,整个冥府全然可见,新死之鬼皆以为当日冥府创办祭典。 而自半空中缓缓落下、成功搞定了彼岸花的方凡,此时就连魂体都淡了几分,显然是用力过度。 “册那,再多烧一会儿,就要把我自己给烧没了。” 其实,方凡用术火自燃时,是点燃了自身,不然光凭这人不及格的火系法术,是完全搞不出如此猛烈的术火的。 不过好在结果是完成了阎魔的条件,终于可以还阳啦~ 在此之前,果然还是要再敲一波阎魔的竹杠才行! 瞧瞧,这人在发现自己有所成长之后,完全就忘了面对阎魔时自个儿有多怂,这都想着敲竹杠了。 七 第一件事先吃饭 阎魔说道:“汝还阳后的第一时间,便用汝最快的速度,封住心脉去到汝面前的神社中,吃一口神社中汝第一眼见到的碗中之物,切记。” 这是方凡离开阎魔殿之前最后听到的一句叮嘱。 接着,阎魔伸出手指,在方凡额头上轻轻一点。 恍惚间如做了一场梦般,方凡此时感到身体忽然变得沉重,全然不复在冥府中的轻快感。 稻荷神社前,一片祥和安宁就一具尸体平平地躺在地上,一具石狐狸一动不动地盯着尸体在看,在更远一些的地方则趴着一大团粉红色、毛茸茸的、看起来是兔子的妖兽,一只肤色发青的小姑娘正上手在撸。 “毕竟是肉体凡胎嘛,当然重了~”方凡迷迷糊糊地想着。 接着,他猛地睁开眼—— 就看到一个雕刻工艺一言难尽的石头狐狸正瞪大了眼,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看 “遭了!是,是心动心肌梗塞的感觉!!!” 我的天哪,可别吐槽了,你这就是心肌梗塞啊!!! “噢对了,阎魔跟我说过”说着,方凡便掐诀封住了自己的五脏六腑,也来了个原力起身,看了一眼四周,也没空去管已经自己从袖子里钻出来的兔大壮和跳跳,一拔腿就往稻荷神社里边儿跑。 门口的石头狐狸,眼见风神叫自己‘看住’的目标跑进神社了,纠结了一下,伴随着一阵‘喀喇喇’的声响便从自己蹲了不知多久的石台子上起身撒丫子也往神社里边儿跑,‘笃笃笃’的石头脚步声络绎不绝。 方凡遵循着阎魔的叮嘱,一路阔步冲到了神社中,见神社角落蹲着一个白色的身影,正在吃一碗焦黑的东西。这是方凡第一眼见到的碗中之物,方凡按照阎魔的指示立刻冲上去把碗抢过来,把碗里的东西往自己嘴里扒拉。 正愁怎么解决手里这碗饭的一目连,见已经死去了一个多时辰的方凡突然诈尸并把饭抢走,甚至还吃了起来。 此时的一目连脑中如受重击,他瞳孔剧震,眼睁睁地望着一样蹲在地上,正大口大口往嘴里扒‘饭’的方凡,不由得大喜过望、心想这碗吃了一个多时辰还没吃完的饭,终于能有人帮着解决了。 由于方凡冲进来抢饭吃的动静略大,被正在后堂‘造饭’的稻荷神听到了,她添好一碗饭走了出来。 方凡眼看着端庄秀丽并且亲民友好(起码现在看着是这样)的稻荷神从后堂款款走出,不由得当场就飘了。 只见这货把手中已经被扒拉干净的空碗往地上一放,双臂张开就朝稻荷神大姐姐扑了过去:“哎鸭!是大姐姐鸭!” 无论是稻荷神还是一目连,当神当了那么多年,都从未见过有哪个凡人对神能做出如此举动,不由得一时间都是愣住了。 也亏得一目连和方凡接触了些许时日,脑子转得稍微快一些,所以他还是多出了一个念头:这人这究竟是死了一次才脑子坏掉的呢?还是因为刚刚一口气吃掉了一整碗稻荷神的饭从而导致脑子坏掉呢? 在念头流转间,方凡已经扑到了稻荷神面前,而那稻荷神仍然呆呆萌萌,木鸡般站在原地。 方凡开口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呕吐声—— 一目连竟然点头,心想这样才是正常的展开。 稻荷神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一滩的焦黑之物,默默举起了手中的神乐铃(一种礼器):“看来这里有人是活得不耐烦了。” 一挥手,狠狠地就抽了下去,边抽嘴里还不带停的:“你谁啊你?!信老娘吗你?!闯进来就算了,你这还吐地上了!!很牛批嘛你??!!” 听听,这弹舌音,说得比毛子都溜,你说这稻荷神不是什么奇怪的社团的组长都没人信的。 你还别说,别看神乐铃造型复杂,看起来就不能拿来抽人的样子,实际上被抽的人还是挺疼的。 而且这每一下可都是带着一些神力的。 超疼!!! 在方凡被抽出惨叫,响彻神社时,那只姗姗赶来的石狐狸正坐在屋子门口一动不动地瞪大眼睛看着。 方凡原以为,稻荷神并没有像荒川河神或是阎魔一样每句话都要加上强调身份的语气词,或是干脆用那种‘装x范儿十足的古语自称’,是一位接地气的女神呢,合着只是说话方式接地气而已。 看来铸就这些信仰神明的组成部分中,多多少少都带有一点‘神威不可冒犯’的意思。 到稻荷神也抽累了,方凡就找准机会麻溜儿地润了出去,在石狐狸的注视下整了整衣襟,调理了一下遗容遗表(没错,毕竟刚刚还是个死人),又走进去了。 原本其实没什么事儿了,完全不用再进去的。 可一目连他就蹲在墙角,而且貌似自己刚刚还从他手里抢了一碗不知道啥玩意?这么怪,当然要再看一眼啦~ 于是,音容宛在的方凡再次走进了屋里,面带微笑地看向稻荷神,开口了:“尊敬的稻荷神大人,我来认领走失的友人。” 此时,原本没多久之前在地上的那一滩从方凡口中进入、到达胃里转了一圈、带上了毒素一起出来的焦黑之物已然凭空消失,想必是神力处理的结果。 稻荷神也开口了:“哦哦~吃河豚被毒死了后不知道和阎魔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从而还阳的人啊,你这不是会好好说话么?” “噗噗!” 都还没等别人有什么反应,门口的石狐狸就差点笑出声。 一目连反应了一下,道:“你,你电鱼了?” 方凡理所当然地点头道:“不愧是我的友人,竟然对我的尿性了解得如此透彻!” 说着,他手捂肚子:“说起来,感觉活过来以后就好饿啊,我临死前烤的鱼呢?” 一目连默默注视着稻荷神塞过来的‘饭’,淡淡应他:“应该已经被野兽啃掉了” 接着,一目连脑中灵光一闪,登时知道了如何躲过这‘一饭之劫’。 甚至不惜让平平淡淡的自己的脸上硬是挤出了好奇宝宝一般的神色:“话说你怎么又活了?明明都吃河豚中毒死了。” 稻荷神白他一眼,直呼:“你可别再想转移话题了!好好一碗饭在你手里都要端到发芽了也没吃下去几口!甚至还被人抢了!你现在就开始吃,赶紧吃,边吃边听,我就在旁边看着!” 方凡耸耸肩,无视一目连都快要哭出来了的委屈面容,接过话头,对答如流,将自己进入冥府、吃大餐、击杀彼岸花的事儿一股脑儿地说了出来,特别是将吃饭那部分形容得加油添醋、五味齐全,其色其香其味都说得栩栩如生(毕竟是阴间菜)。 听得一目连不禁感叹:“啊……吃大餐啊……真让神羡慕啊……”一边说着一边眼泪不争气地从眼角流了下来,他就着眼泪又扒了两口‘稻荷神专供米饭’,起码这眼泪还能为这碗饭提供一丝丝咸味。 方凡和一目连也至少认识了两月有余,但他哪见过这种场面,看着一目连这委委屈屈的样子,他甚至都懵了:“发、发生甚么事了……你手里捧着的玩意儿到底有多难吃?你为什么要吃这玩意儿……” 一目连回答:“你刚刚不是吃过吗”说着,他还小心翼翼地看了稻荷神一眼:“你不是还吐出来了吗?” 方凡双手叉腰,作理直气壮状:“是啊!我刚刚吃得太快了,没尝出味道来就咽下去了!” 说着,他依然双手叉腰,甚至将视线转向稻荷神:“而且当时我就吐出来了鸭!所以完全不知道那是什么味道鸭!” 此时,一直在一旁本着吃瓜心态旁听的稻荷神脾气蹭的一下就上来了:“怎么,你们两个是对我亲手做的饭有意见?” 方凡一目连连忙摆手:“不敢,不敢。” 一目连此时以小声碎碎念的形式带着些许的哭腔发出了他有生以来最为委屈的发言:“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下山来,如果不下山我就不会追杀般若,如果不追杀般若我就不会被方凡刺一剑,如果不被方凡刺一剑我就不会这么快就濒临消失,如果不濒临消失我就不用吃这碗……饭。(一目连真的很不想管这么难吃的东西叫饭)” 八 严重人设崩坏事件 听着一目连那几乎已经开始人设崩坏的自白,方凡都惊了:“纳尼?这碗饭到底是多(考虑到稻荷神就在旁边,他也不得不本来要吐出来的词儿改了个口)多么奇特啊?你这人设都崩坏到几百年后的情景喜剧了??!!” 说着,他想起了一个小设定:“不对啊,你不是和我签了灵契不会消失了嘛??” 一目连:“你一死灵契就失效了” 方凡伸手做出s的手势:“你先等会儿,我先去把门口正在玩我躺你撸的那俩货给签回来,好不容易弄到的坐骑不能让她给跑了!”话音未落他就已经窜出门口,直奔神社大门而去,那只已经坐在院子里使劲儿瞪着方凡的石狐狸也喀喇喀喇地跟着去了。 不多时,又听得喀喇声响,一只石狐狸瞪大眼睛尾随着方凡这样的奇妙组合又再次回到了神社中。 一目连又迫不得已扒下了一口饭,一脸残念、语气幽怨地道:“那我呢?” “啊?这个嘛……”方凡不会签神,要签一目连的话还得回京都找一次安倍晴明,但这一去一回的就离找到鉴真更远了。 一目连误以为此时方凡的犹豫是因为最近接二连三的理念冲突而导致的争吵让自己被方凡嫌弃了,他无比真诚地、就像是对着树洞倾诉一样把话放开了、放弃治疗地说着:“对不起,我不应该将自己的观点强加在他人身上的,以后我做我的好事,你干你的坏事,我再也不会按着你的头来导你向善了。” 方凡即刻吐槽:“什么叫我干我的坏事啊喂,说得好像我有多十恶不赦似的……”同时还口中蹦出了一大堆诸如“说得不是人话”、“不像话”、“没听说过”等等吐槽用语,末了,他才突然反应过来点什么:“等会,你这是在和我道歉?” 一目连又夹起了两口饭塞到了嘴里,咽下去之后继续说道:“你要把我当普通式神使唤也行,只要给我发工资就成,也不需要很多,只要足够我在旅行途中休息时能买到正常食物就行。” 方凡:“我只是在计算全速前往京都找晴明签完契约再全速回来需要多久。” 一目连眼神都亮了起来:“你要是骑龙卷风能忍住不吐的话,我可以载你去呀,风速总比兔子跑得快。” 方凡作出了一个在今天的语言里能够简称为‘老人地铁手机’的神态动作,不敢置信地道:“你,居然,愿意,让我骑?!你是有多想赶紧签契约啊?!这饭到底是什么味道的啊?!” 一目连把饭碗递到方凡面前:“你尝尝就知道了。” 好方凡,二话不说,从袖子里掏出一双筷子来,完全没有犹豫就夹了一口面前的那碗饭 这米饭那诡异的味道让他想起了某年夏天夕阳下的奔跑、想起了随波飘散的白馒头、想起了鉴真和尚慈祥的笑脸、想起了师父武德道人的拳拳教导、想起了师祖帆船道人的奇妙事迹、想到了祖师爷真武荡魔天尊的文韬武略、想到了封神大战、想到了盘古开天辟地、想到了…… 一滴泪水,不知不觉间从方凡眼角涌出,划过脸颊:“诶~?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流泪呢?有一种哀伤感” 一旁的稻荷神受方凡思绪的感染,回答他:“是洋葱,我加了洋葱。” 方凡接过话来,一脸恍然大悟,顺着说了下去:“实在太贴切了!原来是洋葱啊!吃了这碗饭,令人感动的流泪,怪不得叫黯然销魂饭,实在太黯然、太销魂了,简直太好了!哈!” 一目连看着这俩人的对词行为,呆若木鸡,喃喃道:“???什么是洋葱?你们到底在说什么?” 方凡也愣了一下,他看向稻荷神:“对啊洋葱是什么东西啦?” 稻荷神也愣了,她想了想道:“其实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觉得你起的话头应该这样接” 总之,方凡此时已经知道了这晚饭的一言难尽之处,此时的他已经完全理解了为何一目连在这碗饭面前都没能维持住自己的形象从而陷入人设崩塌的旋涡。 方凡当场把饭碗往桌子上一放,拉起一目连就走,边走还边哄:“走,连连,别吃了,咱这就找晴明签契约去啊~,不吃了不吃了,你快别哭了” 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御馔津委委屈屈地一口干完剩下的饭:“我也想把饭做得好吃,可是我做不到嘛……”正嚼着,她突然想起了什么,冲出去把方凡和一目连提溜了回来。 “等一下再走,我有事要问你们!” 方凡想都没想,一张口就是:“稻荷神您文成武德泽被苍生千秋万载一统扶桑米饭界、我对您的仰慕有如滔滔江水源源不绝,您做的饭天下第一好吃,只是我等凡人实在消受不起此等神恩!” 稻荷神首先是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此时的她赫然是对人类的下限有了新的认识,但她想问的事情倒不是这个 “我不是问这个,我且问你,明明前几年都是丰收年,为什么却还是不断地有信徒饿死?” 方凡即答:“这还用问吗?饿死那当然是因为吃不饱呗!” 稻荷神摇头:“我不想听废话文学,你直接告诉我,身为稻荷神的我该怎么解决这个现象?” 方凡再次即答:“当然是多种地呀!” 稻荷神一巴掌就“啪”地打在了自己额头之上,她正在努力抑制住自己内心深处的那个雪姨一般的人格钻出来把方凡这货吊起来打。 还是已经基本止住了哭泣的一目连来打起了圆场:“神明并不能过度干预人间,就拿丰收这事来说,如果每年都是稻荷神降下神迹赐予凡人丰收,长此以往凡人便只会想着祭拜神灵,等着不劳而获,再也不会去研究更高效的肥料、发展农耕技术等等,一旦稻荷神出了什么意外,凡人便会大面积饿死。” 方凡则根据一目连的解释说出了自己的疑惑:“既然神不能过度干预,那一开始就不加以干预不就可以了么?那让凡人自己种自己的地去啊,您在神社里躺着嗑嗑瓜子唱唱小曲儿不香吗?管那些破事干嘛呀?” 稻荷神的头上甚至爆出了青筋,她努力保持着平和,说:“但是信徒会把问题扔给老娘的啊!信徒的祈祷会把我引入牛角尖里出不来啊!神会发疯的啊!老娘我最近已经疯到得以干旱为借口去找荒川河神打一架才能恢复清醒了啊!可是现在干旱问题解决了连借口都没了,河神他已经懒得理老娘了啊!” 方凡听完,将双手往袖口里一插,作袖中抱手状,嘴里吸了一口冷气:“嘶——————” 随着吸气他还皱起了眉头:“这种事情我在大唐可是听都没听过啊。” 一目连也双手插袖,一歪脑袋:“所以,唐国的百姓是不会饿死的吗?” 方凡道:“个别的倒是会有比如说我,但大面积的是真没有,甚至有好些和我一样的孤儿都能自小就通过街坊邻居的接济,吃百家饭长大到自己能做工或者种地的年纪从而活下来的说来也奇怪啊,为什么我当初就没那么好命呢?” 一目连回忆了一下方凡平时嘲讽别人时那嚣张跋扈的样子,心中默默念着:‘我猜我知道是为什么’ 稻荷神一听大唐不会大面积饿死人就来精神了,她两眼放光就捧了起来:“为什么不会大面积饿死人呀?” 方凡即答:“因为地多,种地的也多,种出来的东西也多” 眼见稻荷神已经额角青筋蹦起,随时都可能把方凡吊在神社鸟居上打,一目连连忙接过了话头,问了:“不可能仅仅是这样,偶尔也会有那种大面积的灾荒或者虫害的,就连那种时候都不会死很多人吗?” 方凡想了想,终于说到了点子上:“也不会呀~大唐的税收和粮食储存制度还挺完善的,也有相应的方式,就比方说某一年粮食大丰收,他们都有方法去储存起来的,据我所知,把大量的稻谷放在粮仓里那是很多年都不会坏的。” 说到这里,稻荷神是越听越来精神,她眼中的光都快能照亮整个神殿了。 她一把拍在了方凡肩膀上,拍得他一个踉跄:“你说的那些东西,教我。” 方凡一挑眉,他开始了:“有什么小奖励之类的吗?” 稻荷神眼一瞪,竟然直接使用神威来威压方凡:“神要求凡人做的事情,有商量的余地吗?你想清楚了!即使你日后真能修成仙人,可你现在也只不过是个凡人而已!” 方凡撇撇嘴,还是遵从了心的意愿,但尽量不露怯地道:“其实您叫我现在说出来,我也是做不到的,这些智慧都在我们大唐的书本里,您与其在这里逼我,还不如叫您的信徒去找一本名叫《天工开物》的书,据我所知大江山的酒吞童子手里就有一本大唐新印刷的,他还根据那本书真的把大江山改造成了世外桃源来着……” 御馔津不再对他施以压制,嘴角一挑:“呵,还有点胆色不过就你这性子,出门还是当心点,小心遇到个脾气不好的就又死一次。” 她给了纸笔,让方凡将书名写下后,就摆摆手示意他离开,同时她自己也带着那张写有书名的纸消失了。 九 再续前约? 二人走出神社,第一眼就看到庭院中的石头狐狸,仍然蹲在那里,一双石目瞪得大大的,目不转睛地盯着方凡看。 二人也没作理会,只是径自一步步走出稻荷神社,回到了道路上。 行出一里多地,听得身后喀喇喇声响,方凡回头一看,赫然看到那石狐仍然跟着自己,瞪着它那双诡异的石头眼睛盯着自己看。 “喂,你瞅啥?”方凡开口了:“从我醒过来你就在看着我、我去和你家稻荷神聊天你也看着我、现在我都没在那什么神社了,你却还看着我。” 石狐毫无回应,只是默默地盯着方凡,睁大眼睛使劲儿瞪! 一目连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这货是听了自己的话才一直看着方凡这件事——谁能想到这石头狐狸真就脑袋里全是石头,就一直“给他看一会儿这具尸体”? 石狐看来是无法理解“看一会儿”里的“一会儿”,也无法理解“尸体”和活人,反正都是血肉之躯嘛。 更无法理解“看”这个说法的引申意义。 眼看石狐半个字都不答,只是兀自蹲在那里盯着自己看,那对石眼一动不动,盯得自己毛毛的。 方凡终于按奈不住,走到了石狐面前。 一目连终于还是开口了:“你想清楚,这只石狐可终究是稻荷神社门口守门的石雕,哪怕它只是个装饰品” 话都没说完,就见方凡一抖袖子将石狐收走了。 这石狐虽有灵性,但一来无旁人知道、二来没有阴阳师收服,三来稻荷神也并没有管它,只是任它继续在门口蹲着而已。 综上所述,这玩意儿就是个无主的野生石妖嘛! 一目连:“你这是干嘛?”他原以为方凡是要将这石头打成齑粉之类的,没想到他直接就把这石狐给收了。 方凡指着稻荷神社方向,憋了半天终于挤出一句委委屈屈的发言:“她凶我!!!” 一目连不失风度地单手扶额,沉默了一会儿,道:“她也凶了我” 方凡当即回身,闪电般窜到一目连身后,轻轻一跃就双手从他背后挂在了其脖子上,双脚交叉缠在了其腰上。 一目连呆了一下,问他:“你这又是干嘛?” 方凡理所当然道:“去找晴明啊!你不是说让我骑着带我过去找他嘛?快点,别浪费时间了!再纠结一会儿那个凶了我俩的大姐姐可就追出来了!”他甚至还拉长声音喊了一大句:“嘚儿——驾!” 一目连“满头黑线”,但隐约感受到稻荷神社处已经有若有若无的神力扫来,无奈之下只得鼓起剩下的一丢丢神力化为龙卷,向天上疾升而走。 那方凡,维持着“挂在一目连身后”的动作,在风中每秒一百八十转,被带着一起吹上了天际。 约莫一个时辰后,京都晴明宅—— 阴阳师晴明手中捧茶、盘坐在自家庭院门廊,独自一人感受着岁月静好。 僵尸剿灭、京都大旱解决,京都周围平静无比,人们安居乐业,自己也没什么事,只用躺在家里就好,啊哈~妙哉~妙哉~ 然而,一阵狂风声响从天而降,直冲他家门口,弄出了不小动静。 晴明一挑眉,认出了那风是一目连,抿了抿嘴唇,便起身朝自家正门而去。 一目连轻轻拍着方凡背脊,面色如常地说着:“我早就告诉过你,骑龙卷风就是这样的。” 方凡抬起头看了一目连平静的面容一眼,当即又低下头弯下腰去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声,甚至已经呕出了一些口水,眼看就要吐出来了。 他已经很努力地在往回憋,眼看就要成功了,没想到一目连此时来了一句:“而且我觉得骑龙卷风可能也没吃一碗稻荷神煮的饭那么恐怖” 方凡听到‘稻荷神的饭’这样的词儿,顿时想起了那碗一言难尽的饭,登时之前所做的忍耐全都白费,胃中翻涌,喉咙一酸,终于是吐了出来。 此时只听得一句深入人心的话语响起:“憋回去!” 只见方凡所呕出之物,还没掉到地上,便全部以比出来时更快的速度原路返回,倒灌了回去 晴明一把推开自家宅子的两开门,看着门外的两人,一脸平静,语气谦和:“要吐也别吐我家门口呀~” 方凡还处于一阵阵一言难尽的难受感当中,连话都说不出来。 而一目连因为使用神力,已经逐渐开始出现更严重的半透明现象,甚至衣角还如投影信号不好那样一闪一闪。 晴明一看这症状,失声道:“风神!你、你怎么这么魂淡了??”末了,他还让开身补了句:“都如此魂淡了,还是赶紧进来说话!” 一目连看他一眼:“你完全就是故意用汉语说的这种话。”说着,也没深究晴明的调侃,径直先走进了晴明家院子里。 果然,自己的感觉没错,晴明的家中有着相当充沛的灵气,甫一踏进这院子中,一目连身上的‘魂淡’症状就好了不少。 方凡还兀自在宅子门口一边难受一边憋笑,嘴里碎碎地不停漏出“哈哈哈魂淡”这些词儿。 折腾了一炷香时间,方凡才终于坐到了晴明宅中,并且已经恢复得完全不再想吐。 可是他还在时不时念出‘魂淡’这种词,然后低低地笑上几声。 再看一目连,只是静静地坐着,这俩人对他的取笑调侃他是充耳不闻。 两人说明来意后,晴明非常干脆地再次主持灵契仪式,给方凡与一目连之间补上了先前的灵契。 灵契结束后,晴明憋着笑,问方凡:“你果真是吃、吃河豚” 方凡挺着一对死鱼眼,喃喃回答道:“啊,是啊,我吃河豚被毒死了给阎魔当苦力才从下面上来的,而且一上来就差点又被吓死” 说到这里,方凡猛地警醒,一拍大腿道:“你再帮我签个式神的灵契!”说着,在晴明与一目连的目光中伸手进袖子里倒腾了起来。 一目连已经知道他要搞什么了,他劝解道:“你真要如此?” 方凡狠狠地瞪了一目连一眼,作委屈状道:“她凶我!”说着,还改了个口:“她凶我们!” 十 再次出发 在续约的事情解决之后,方凡又让晴明给自己签上了因稻荷神逸散出的神力而成为精怪的石头狐狸,无他,因为稻荷神凶他所以他非要从她那儿薅点什么东西而已。 此时方凡也不敢再说要骑着龙卷风回到原路上了,只得召出兔大壮喂以大江山特产腌肉抄近路往原路上前进。 原本“骑着”龙卷风只需要一个时辰的路程,此时大约需要四、五天。 这些天方凡骑着兔子跑、和一目连断断续续地聊了不少。 比如方凡问:“你们这些神灵,无论是河神也好、阎魔也好、稻荷神也好,都很可怕嘛!随便说错句话就要喊打喊杀的特别是稻荷神,还凶我还威胁我!你不这样是不是因为你打不过我嘛?” 一目连:“当然不是,因为我们是朋友嘛。” 大多数方凡对神灵的抱怨,没有应在一目连身上时,一目连都是如此回答。 听多了之后方凡自然也有所感触:原来当初自己在荒川神社中的大树上随口提的一句‘或许我们能成为朋友’一直被人家记着呢! 这些天接连见到阎魔稻荷神等等‘正常’信仰神灵之后,方凡才意识到某些凡人不可逾越的阶梯思想早已、或者说一开始就完全在这些神灵的心中盘根错节,这些神灵本质野蛮、不讲道理,虽说靠凡人的信仰而生,却完全视凡人若草芥像一目连这样愿意与凡人交流的才是异数。 他甚至泛起了“要不还是对一目连好点,至少别当着他的面干坏事?”的想法。 一路无多话,这二人之间原本略微严肃的对话也渐渐演变成了一些无关痛痒的拌嘴,但他们都很明智地没有再涉及到对方的‘三观’问题。 多日之后,他们回到了安宁镇。 连日里日以继夜的不停赶路让方凡的身体已经开始吃不消,兔大壮一到镇口也是累得不行,直接四脚朝天躺在地上使出了她的究极绝招装死,以表抗议。 当然,方凡并没有用炭烤兔肉之类的说法再来威胁她——毕竟她已经连续跑了很多天,途中休息也少,他可不想大壮真的变成炭烤兔肉。 再次进入安宁镇,整个镇子的风貌也是一变。、 各处摆摊开店的民众仍然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只是脸上少了几分‘随时会被镇长家的人予取予夺’的忧色。 而那惨遭横祸的镇长一家此时已经是连门儿都不敢出,但镇民们也没太敢去打他们的主意。 毕竟之前那个自称‘有求必应神’的不明声音可没说非得是穷人的诉求他才接受啊 那镇长在全家惨遭横祸之后反而在自己家里立起了神龛,每天至少三炷香。 结果就是这镇子现在家家户户都供奉着有求必应神,但整个镇子却说不出的、毫无违和感的恭谦友爱,简直就是模范级别的文明镇子。 一路上也有听到‘都是托有求必应神的福怎样怎样’这种话。 一目连不禁疑惑:“为什么优作明明只是用非常恐怖的手段凌虐了几个凡人,就能让一整个镇子的人都信他甚至还将之前那个人人受欺负的镇子变成了现在这个”虽然他很不想这样说,但他总得面对现实,说出了那个词:“世外桃源?” 方凡嘿嘿一笑:“你还是不太了解凡人嘛。”他只是这样回答。 在同一个客栈弄好房间住下之后,一目连就急急忙忙地出去观察民生了,他想要靠自己找到答案,关于这件事,他总觉得不能听方凡的解答——他总觉得那一定是某种歪理。 在这片恭谦友爱的帷幕下,一定还有不容易看到的黑暗。 两天过去,当方凡休整完毕,准备再度出发时,一目连也带着满脸怀疑人生的表情回来了——他完全没察觉到一丝的违和——除了家家户户都供着一个让他非常不舒服的神龛之外。 这些镇民的友善、对他人的客气竟然都是真的! 人类的人性恶竟然真的被一个更恐怖的‘有求必应神’镇压住了! 他没问,只是把这个疑惑深深地埋在了内心,他想,他总有一天能获得自己可以理解的解答的。 而和一目连一起回来的,还有个来自北边的行商。 行商是看到街上贴着的寻人启事而来的。 据他所说,他曾在北边的江波镇见到过与启示上很相似的光头和尚。 在按照启示所言,给了行商一些报酬后,方凡与一目连规划起了前进的路线:需要去往江波镇,有两条路可走,一是向西北方向,路过稻荷神社,虽有官道但路线曲折,更关键的是方凡还弄走了人家看门的石狐狸。 那就只能往东北方穿过逢魔之原了。 逢魔之原是一片在整个扶桑都少见的大平原,其路途坦阔、水草丰美,虽然叫做“逢魔之原”、也有着大大小小、或好笑或诡异的传说,但这里仍然是此时扶桑人们不可放弃的粮食生产地段。 最终二人决定穿过逢魔之原去往已经步入千叶地区的江波镇。 行行重行行,在行商的指路下,今日二人终于踏入逢魔之原。 此地和京畿地区的风貌也大不相同,在大路两旁就是大片大片的稻田,人们在田中劳作着。 二人正常在大路上走着,农夫们的话语顺着风传来:“喂喂,你听说了吗?隔壁村又有姑娘不见了呀!” 另一个农夫说话了:“你可别说了,你家也有女儿?!小心说着说着就到你家了!” 农夫们就这么闭上了嘴。 方凡听着这些对话,嘴上说着:“看来终究这地方是叫逢魔之原嘛,竟然还会有少女失踪。” 此时一个农夫刚从田里上来,远远看到方凡与一目连并肩而走,赶忙靠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一目连几眼,神色慌张地道:“哎呀!你们两个怎么这种时候还在外面瞎晃呀!” 说着,盯着一目连接着说:“特别是你,你不知道最近经常有少女失踪吗?快回家去!” 说完,农夫扛着锄头就快步走开了。 只留下了努力忍住让自己眼角不抽抽的一目连和已经快要憋不住笑的方凡在路上。 十一 春虫虫 当晚,方凡一目连远离人烟,在被人类称为妖魔涧的地方扎下了帐篷,准备野营。 这逢魔之原便是人妖共存之地的典范:此地的人类自行在靠近边界的地段组成了一个个村落小镇报团取暖、耕种生活,其中还有阴阳师镇守;而更多的地方则是妖怪生活之地,妖怪们也从不主动出现在人类面前。 所以才只是留下了虚无缥缈的各种传说,而不是目击报告。 不过,那只是一般人类不敢、也不想去遭遇妖怪而已 “说起来,关于那个稻荷神的说法”还是方凡先起了话头:“她说的关于信徒的想法会让神疯掉的说法,是每个你们这样的神都会面临的么?” 一目连想了想,回答:“其实我认识的神也不多,但我所知道的倒是都会受到影响:比如说福神惠比寿,人们都认为能带给人福禄的神明自己运气总不会差,于是惠比寿他就连打麻将都是十把里有三把天胡六把自摸,日子其实过的相当无趣,荒川河神也是,人们将他传成鲲之前根本没考虑鲲吃什么” 方凡目光灼灼:“那你也会疯吗?” 一目连淡然道:“其实我相当讨厌穿白色的衣服。” 方凡当即吐槽:“怎么到你这儿就成了这么无关紧要的事儿了呀?!你但凡说你被迫在家里宅几百年出不了门我都信了!” 一目连:“-。-在家里可以找小伙伴玩的嘛,以前神社附近有各种动植物受到我的灵气影响拥有了灵智,我就找他们聊天。我还记得有一只小虫子,每次我路过的时候她都停下正在做的事情盯着我看,我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可她总是不说话。” 方凡:“毕竟是女孩子嘛!说不定是看你长得太好看了她害羞呢?” “只是看我好看???” “毕竟毛毛虫都想变成蝴蝶嘛,说不定好看的事物是虫子毕生的追求呢?” “可是,她是一只蚕呀……” “啊这……” “我问了她的名字,她说没有名字,我就给她取名字叫春虫虫,因为昆虫类生存不易,更何况能成为妖的,那更是万中无一,于是我就让她在我身边住了下来,时不时提供一些帮主。直到后来有一天我出了一次门,回家之后她却不见了,我再也没找到过她。” 方凡做了个“s”的手势,面部僵硬、嘴角抽抽道:“为什么叫她‘春虫虫’?” 一目连淡淡笑着:“那时候是春天,她又是个女孩子,叠词词多可爱!” 方凡抽抽着嘴角,心里嘟哝‘看起来稻荷神的饭带来的精神冲击还在影响着这家伙啊’,嘴上说:“你知道春虫虫在汉语里叠起来是什么意思么” 但一目连却没要这方面的解释,只是接着说了下去:“说回春虫虫不见了的事,想来应该是被我出门时掀起的狂风卷走了,可那一天我究竟为何能够出门、出门后又做了什么我却是全无印象。” 说着说着,一丝丝迷茫之色在他脸上迅速扩散,迅速地占领了他好看的面庞。 他喃喃说着:“但是从那天起我的信徒数量就只剩下很少的一部分了我想,那天发生的事一定就是我陷入现在处境的原因。” 方凡明了:“所以你才想要找到春虫虫,想要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方凡却记得,一目连可是号称‘记得每一个信徒的人生’的神灵,按理来说他的记忆力不该这么差、连如此重大的事件都不记得。 一目连果然说了:“倒也不是,那天的记忆想来应该是我自己封印的,估计我一旦想起来了的话,就会变得跟稻荷神一样我只是想起了春虫虫罢了。。那时候她还是一只蚕宝宝,白生生、软乎乎的,多可爱呀” 此时的方凡正一脸戒备地看着不远处、正好覆盖在篝火火光范围内的一颗树,那树干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蠕动 “你说的,白生生、软乎乎、叠词词、可可爱爱是不是就长得跟那玩意儿一样?” 一目连闻言,顺着方凡的目光转过头去 “哇啊啊啊啊!!!救命啊啊啊啊!!!!”那树干上的东西发出了一声尖锐、如同孩童哭泣一般的声音,从树干上一跃而起,就向方凡扑了过来! 借着火光,方凡看得分明、那是一条三尺以上的巨虫,白乎乎、肉嘟嘟、鲜红的头壳下有数对锋利的小牙、一节一节的身躯下方,每一节都有四坨微微蠕动的肉足关键每一只肉足蠕动的方向还不一样! 方凡也惊叫出声,那声音丝毫不比巨蚕来得差:“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不要过来啊!!!!!!”惊叫中,他指尖当场就聚起一道雷光,转瞬之间一根手指粗细的电蛇就朝那巨蚕飞射而出。 一目连在方凡惊叫时就感到不对,当方凡手指聚出电光时他就已经闪身挡在了方凡与巨蚕之间。 一目连一挥手,打散了方凡发出的电蛇,而同时那巨蚕也‘啪叽’一声落在了一目连背上。 一目连语气急促:“我刚说完昆虫类修行不易,你便不分青红皂白就要杀她……” 方凡当场大声叫唤:“可是我是个人类啊!这是个虫子啊!!!你是神你了不起你清高你要众生平等我不拦着你,但人是天生怕虫子的啊啊啊啊!!!” 一目连仍然一动不动地站在方凡面前,悉悉索索之声传来,那巨蚕沿着一目连后背向上爬,从他肩膀后露出头来。 “哇啊啊啊啊啊!!!”方凡一声怪叫,原地后跃出一丈多远,整个人脱出篝火的火光映照范围,再强行偏过头去不再看向那边,这才感觉好些。 一目连轻轻一拍巨蚕软乎乎的脑袋,示意它往后缩一缩,不让方凡看到,这才开口说话:“我并没有责怪你啊,我只是想看看它到底想说什么。” 方凡则是趁着看不到巨蚕的瞬间就一闪身冲进了帐篷,并且拉上了帐篷的门并且使用金刚咒令帐篷变硬,寻常手段完全打不开。 甚至还从帐篷里传出话来:“你想帮这玩意儿你自己帮!我是真的不想看到三四尺长的巨虫,忒可怕了这也!!!” 于是一目连干脆就自己询问起了巨蚕的经历。 十二 破茧成......蛾 逢魔之原上栖息着各式大小妖怪,妖与妖之间有着明确的领土划分,譬如此山涧之内数里地便是一只名为“於菊虫”的昆虫妖物的领地。 昆虫类生存不易、修行更为不易,於菊虫身为这地界里为数不多的虫子妖怪,在这逢魔之原中便如同黑夜中的灯火,吸引着各式各样开智的昆虫前来。 好在它自己也是一副有责任、有担当的样子,甚至主动用妖力去点化普通的昆虫,令它们开智,意图建立一个由昆虫组成的妖物王国,在逢魔之原中占有一席之地。 当然以上说辞只是这么说罢了。 否则就是猪妖这么干也早就扩张领土了。 此虫实际上只是需要同为昆虫的妖物作为食料罢了。 莫要说什么建立昆虫王国,逢魔之原中的各类昆虫妖怪够不够它果腹的都还两说。 巨蚕在早年间便已偷偷目击到了於菊虫吞吃别的虫子妖怪时的画面,也曾一度陷入绝望,但它想到自己破茧后就能够飞行,从而逃出於菊虫之口,便接受於菊虫假意资助的食料与妖力,拼命吃拼命长,直到最近终于有能力结茧蜕变。 可是,直到今晚它才意识到,只要它一旦结成蚕茧,开始蜕变,那么只能躲在茧中完全不能动作的自己,当场就会被於菊虫撕破虫茧拖出来吃掉。 而正在苦苦纠结之际,正好看到火光听到人声,而且那人声还好巧不巧透着一股熟悉感,于是它就靠近了过来。 正当它说完事情后没多久,甚至一目连都还没‘认亲’呢,就听到火光外的树林中悉悉索索、还不停发出‘嘎吱嘎吱’声后带着硬物碰撞的动静。 这动静不断传出,忽左忽右,并不能完全确认究竟是何处传来。 一目连猜测这就是一直跟在巨蚕身后等待着巨蚕结茧就要进食的於菊虫。 当下他心念一动,面前就凭空形成几道风刃,欻喇喇地就扫进了林中。 一声青年女子声音的痛呼传来,之后那青年女子的声音就开口了,口中满是委屈可怜之感:“痛,太痛了!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这只蚕可怜,难道我就不可怜吗?我等昆虫类身躯微小脆弱,朝不保夕,我这多年来只能如此存活,为了这只蚕,我已经花下了数年心血喂养,如同人类豢养牲畜,不曾让它面临一点生存压力,所以这只蚕是我的!!”说到最后,那声音转为怨毒,随时都会扑上来。 一目连冷哼一声,自从那声音开始说话,就不曾再转变过方位,此时他眼前之风直接凭空凝成一把风环,那风环高速旋转,对准声音发出的位置,其锐利之感随着强风浓缩的唿哨声隐约发出。 他这才开口:“我并无意干涉自然界和妖类之间的弱肉强食,只不过春虫虫恰巧是我的朋友,你有时间在这里与我用性命相耗,不如去捕食其他的晚餐。” 阴影中的於菊虫愤然多发出了几声“梆梆梆”的、应该是口器相撞的声响,不再言语,草木中传来急促声响后就再无动静,眼看着是已经退走。 一目连此时对巨蚕道:“春虫虫,你这就结茧罢。” 还没等春虫虫回话,就听到帐篷被打开,方凡的声音传来:“喔尻,你怎么这么蠢,简直愚不可及!”说着,方凡身形一闪就奔入了阴影笼罩的林中,看方向是追着於菊虫去了。 一目连一脸懵逼,完全不知道方凡这是在闹哪出,自己怎么就愚不可及了? 但方凡已经没入林中,当下也没去理会,还是先守着春虫虫结茧比较重要。 春虫虫在一目连陷入沉默后开口:“谢、谢谢但是、但是您怎、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呢?” 这春虫虫说话,是少女声音。 一目连:“你果然是春虫虫酱,我并没有认错。” 春虫虫:“诶?…酱?我,我身为虫子原本就没有大脑,就,就算修炼出来了也,也不太好使,请问,我们以前是不是认识?”而春虫虫内心是这么想的:我怎么不记得我认识长得那么好看的人,还关系很好管我叫酱? 一目连道:“想不起来就算了,你结茧蜕化需要多久?” 春虫虫道:“只、只需要一晚上,我就能、能飞了。” 一目连拍了拍地面,开口道:“好,那你现在就在这里开始结茧,我会一直在这里的。” 春虫虫从一目连背上下来,抬起头看向一目连,问他:“谢谢您!我,我可以知道您的名字吗?” “人们都叫我一目连。” 春虫虫看面前这好看的人儿,哪里都好可就是缺了一只眼睛的样子,用厚厚的布包着,遂道:“我,我不想这么叫您,这听上去像绰号一样真不礼貌……” 一目连愣了一下,他从未想过这个。 看春虫虫的想法,‘一目连’这种称呼倒是和“瘸子老张”、“王麻子”这类称呼是同一个意思。 不过信徒们这么多年都叫下来了,倒也没有恶意,还不如说这蚕宝宝心性纯良至极。 “那你就叫我‘连’好了。” 春虫虫开心点头,随即就在一目连身边吐丝成茧,将自己完全包裹在了里面。 火光边缘,就剩下静静坐着的一目连,与一枚巨蛋一般的洁白蚕茧。 在静默中,林中方向隐约传来几声噼啪声响,像是打雷,可树木茂密,完全看不到雷光。 与噼啪声响同时传来的却是几声嘈杂、嘶哑的吼声,难听至极。 吼声过后,万籁俱寂,再无动静传来。 不多时,方凡出现在了火光之外,看巨蚕已经变成一颗蚕茧,恐怖感大减,他就来到了一目连面前,刚站定就开口道:“你是真的蠢!” 一目连正要说话,方凡就已经如炒黄豆般数落了起来:“第一,这於菊虫全程躲在阴影中,不知道是什么品种、修为几何,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构造,万一它会飞呢?万一它实际上比你强大呢?万一它其实速度极快,只是佯装退走,趁着这蚕结茧后突然窜出将蚕茧抢了就跑呢?” 一目连正要开口分辨,方凡又开始了:“第二,哪怕这虫子是真的退走,但如果它非常记仇,于路上埋伏,整天痴缠你我,令我们步履维艰呢?” 一目连还想说些什么,但方凡仍在继续:“第三,就是你最天真的一点,这只蚕,你能护住它这一时,你还能护住它一世不成?你我终究是要离开这里的,你一走,这蚕万一离不开这地方,最终不还是被於菊虫吃掉?!” 一目连此时彻底没分辨了,可方凡也停嘴了。 沉默了一会儿,一目连弱弱地道:“那个你我怎么觉得你可能还有话说的样子” 方凡闻言,一挑眉道:“还是你懂我,还真有件事儿”他看了一眼蚕茧,道:“抱上这个蚕茧跟我来!” 一目连只得从善如流,用风轻轻托起蚕茧,跟在方凡身后。 走出了大概有一里多远,四周树木偶有焦黑,时不时还有断裂的雷击木横躺在地,貌似经历了一场惨烈的战斗。 直到再往前一小段,只见一坨巨大的虫尸软倒在地,那场面我就不形容了,总之挺恶心的。 方凡远远站定,指着虫尸道:“喏,开个洞把蚕茧sei进去~” 一目连皱眉:“你这完全没有科学依据嘛!” 方凡“哈”了一声:“一个信仰神灵、在一个扫把放久了都能成精的地方,和我说科学依据!” 说完,他就回头离开了,显然是回营地睡大觉,如何选择的事情就交给了一目连自己。 一目连想了想,终究还是将巨大的虫尸用风刃划开了口子,将蚕茧塞了进去,然后就自己守在了虫尸旁边静静等待了起来。 还没半柱香时间,只见方凡又回来了。 他远远地在正好看不到虫子尸体、但一目连又看得见他的地方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只巨大的、粉嘟嘟毛茸茸的兔子来,自己躺了上去。 “你怎么又出来了?”一目连远远地问。 方凡躺在已经睡着的兔子上,舒舒服服地道“这地方妖气太重,睡帐篷里感觉贼压抑,而且我怕睡着了被啥玩意吃掉~”说着像整理枕头一样理了理兔子身上的毛:“还是毛茸茸的比较舒服啊~” 时间很快来到第二天,因为昨晚的折腾,方凡仍旧在兔子身上呼呼大睡,兔子也在呼呼大睡。 经过这一夜,一目连发现那於菊虫的尸体俨然已经缩小了一半。 当阳光刺破黑夜,将第一缕光辉洒到这已经在战斗中国被清空了一块的林中,落在了萎靡的虫尸上时,虫尸内部发出了‘咔擦咔擦’与裂帛声一样的动静。 想来体形足够大的蚕破茧时就是这般动静。 随着时间推移,虫尸更加快速地萎缩,而内部的动静也越来越大。 最终,在一个多时辰后,於菊虫的尸体只剩下了薄薄的一层皮,透过太阳光都显得有些透明。 而在那层皮内部,却有一团黑影在慢慢展开翅膀。 看到这里,一目连觉得时间差不多了,于是一道道风刃由虫尸内部凝成,将春虫虫护在中间,随后向四面八方刮出! 薄薄的虫皮被这一下绞得七零八落,露出了里面的情况: 只见里面是一只胖乎乎的虫子,那虫子虫腹上覆盖着看起来软软的甲壳,再上面则毛茸茸地覆盖着一层看起来软乎乎的绒毛,一个线条简洁明快的头壳正好‘镶嵌’在绒毛顶端;那虫子展开双翼,磷粉映着阳光那是哗啦啦地往四周散。 俨然是一只体形巨大但又介于掉san与可爱之间、还有一丢丢帅的蛾子 一目连面无表情地看着这画面,喃喃道:“如果方凡醒着的话,我猜他现在肯定会说‘不是所有虫子都能成为蝴蝶因为有些是他娘的蚕’。” 十三 我是一只修行千年的狐 方凡说的没错,春虫虫在破茧蜕变时,果然自发地吸收了处于她四周的於菊虫尸体,从而变成了自己的妖力。 总之看春虫虫妖力足够,暂且先教她一手变化之术让她能够化成人形再论。 正在一目连教导火神蛾不不,是春虫虫变化之术时,一丝细微的草叶攒动之声缓缓靠近方凡与兔大壮。 不多时,一只白狐从空地边缘处探头探脑地钻了出来。 由于那白狐身上没有半点妖气,一目连只当它是普通野兽,仍然只管自己手上的授业活动,并未留意那只白狐。 白狐蹑手蹑脚地靠近兔子,待接近到约莫五步内的距离时 只见白狐高高撅起屁股,口吐人言大叫一声:“哇!好大一只兔子!!够我吃好几天!!!” 言罢,便一跃而起使出了狐狸捕猎的通用招式之一,一头就栽到了兔大壮肚子上!! “铿”的一声,就连远在一边教授春虫虫变化术的一目连都清晰可闻。 “哔——哔哔——哔——”一连串消音词是方凡捂着满脸血、头上一个大包起身的大唐粗话。 “呼——”这是一目连见事情正在往尴尬的方向发展,赶紧操纵风将自己与春虫虫送离此处的动静。 方凡顶着剧痛环视四周,见到了因为下栽时撞到硬物而弹开在地的白狐,他气急道:“奶奶的【哔——】,就你撞我头是?!你谁啊??!!” 白狐不紧不慢,甚至化作人形,是一个帅气的青年书生形象。 他衣冠楚楚,神情平静道:“小生的名字叫吉良x影,年龄三百三十三岁(以下省略一整段圣经咏唱)” 方凡坐在兔子上,认真地听完了这一整段的、如同咒语吟唱一般的自我介绍,主要是扶桑这个动不动就能窜出一个神或者是特别猛的大妖怪的地方让他有了一定的心理阴影,以辨别面前这白狐是不是又是那个脱线的逗比神或者是什么有奇怪癖好的大妖怪。 听下来的结果是——他并不是。 于是方凡一边抽出菜刀(对,这人干脆就直接一直在用了),一边搓好雷光往刀上抹,然后他开口了:“说了那么一长串,其实就是只普通小狐狸呗!册那娘额【哔——】敢打老子兔子的主意还撞我的头?!”说着一跃而起,同时兔子迅速翻身,将落下的方凡稳稳地接在背上,这过程中方凡骚话没断:“今天就把你做成午饭!我可是和御厨手上学的去除狐臭!!!” 怎知那白狐吉良拔腿就跑,其速度如风驰电挚,简直就是掩耳不及盗铃儿响叮当之势,只一晃眼他就窜出了十几步远! “恁麻麻滴,给我追!”说着,他双腿一夹,催动着兔大壮也追了上去。 一路上,兔大壮都发出着不情不愿的惨叫——就算成妖了,她还是一点也不想去招惹身为天敌的狐狸啊! 而方凡则跟念经一样地报着各种和狐狸、兔子有关的菜名儿,这又驱使着大壮不得不追着那只天敌跑。 那书生吉良,一边跑还一边回头放出各式各样的骚话,惹得方凡哇哇乱叫,口中更是消音词漫天飞。 这兽类撒起欢来,本来就没边儿,更何况是两只已经成为妖兽的、体力比普通兽类好了好几倍甚至几十倍的、本来就善于奔跑的品种呢? 这一追一逃,就从日上三竿,逃到了逢魔之时,再就逃到了晚上。 对就这样,骑着大壮的方凡,还是没追上吉良,甚至还喂给了大壮好几根腌肉。 不过,浪漫的逃亡总有需要休息的时候,白天时方凡在追击中还能看到一些零零散散的小妖怪在附近活动的痕迹,只是这俩高速单位一看就不好惹——方凡手里甚至攥着一把闪着雷光的菜刀呢! 所以,也就没有哪个妖怪敢来触这个霉头。 但是,随着那吉良越是往某个方向跑,四周就越是万籁俱寂,别说妖怪了,就连小虫子小动物都无一只。 方凡有次抬头看天,甚至看到了鸟群在接近某个他看不见的范围之后仿若触电,急急地绕了个大圈子飞走。 这让他心里开始有点虚了。 但那个小赤佬就在眼前,都追了一天了,方凡也不甘心放过他,背后有大妖怪可能更好——那样就能从毫无意义的追到打一顿或者杀掉演变成为可能可以通过敲诈索赔等方式获得一比进账了。 这人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他这时就愣是没想起来自从他来到扶桑以来遇到的所有“大妖怪”都是些什么恐怖玩意儿。 总之,在思索间,那白狐化作的书生一闪身就进入了一户看来普普通通的、不大不小的宅子。 而兔大壮则是一个急急的急刹车,几乎是瞬间就把自己停住了,明明追狐狸追了一整天,她却是将气息尽力屏住,就连大气也不敢喘。 急刹车时的强大惯性‘呼’地一下就将方凡从兔背上甩了下来,也亏得是他身手敏捷才没有摔个狗啃泥。 “我说你什么毛病啊?这里面到底是有什么嘛?”责备完兔大壮之后,方凡甚至还将各种兔子菜名报出了《大悲咒》一般的节奏。 可大壮就是半步都不敢往前,最后干脆肚皮一翻就地装起了死。 方凡眼看这兔子已经是没救了,干脆摆摆手,不再去管她,就让她在地上继续躺着,而他自己则也走进了那普通宅子。 宅院的门,自从吉良进去之后就没关上,兀自在夜间的轻风中摇摇晃晃。 他一走进院子就环顾四周,并没有看到那吉良的踪迹,反倒是看到了院子与主宅的走廊上盘腿坐着一个有意思的存在。 那存在身形甚伟,相貌清隽,原本可能不怒自威的神情带上了绝大部分的慵懒。 淡淡的黑眼圈挂在他脸上,更是显得无精打采。 “小友深夜到访,不来奉茶一杯、却大呼小叫扰我清净,是何道理呀?”那人开口了,声音敦厚温和。 方凡却并没有回答,只是出神地盯着那人左看看、右看看,还时不时伸出手远远向那人脸上比划一两下,口中还念念有词:“嗯,这里加一绺胡子那里再加一点眉毛再画长一点点” 比划着比划着,方凡的嘴就张大闭不起来了。 在那人略带疑惑的目光中,只见方凡保持着惊讶的状态,在袖子里左掏掏、右掏掏,最终掏出了一个香炉,靠近身来端端正正地将香炉放在了门廊下,正对着那神秘人,再从袖中掏出了三柱青香,用火折子点着了,插在香炉里,对着香炉和神秘人就是一揖到地。 如果这是漫画,估计神秘人头上都已经冒出问号了。 是的,他非常疑惑,都疑惑到‘啵’的一声显露出一部分本相了。 只见神秘人身后,瞬间随着那动静涌出了整整九根毛茸茸的大尾巴! 那些尾巴的毛质一看就是柔顺无比,那毛蓬蓬松松的,看起来得有成年男子的大腿那么粗。 这个画面给予了方凡极大的冲击,他不由得口中蹦出一句经典传世的感叹词: “妈耶!!!!” 十四 千年修行千年孤独 在天下广大的非人物种中,草木昆虫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从而导致难以诞生灵智、从而终其一生就连半步都跨不出名为“平凡”的深渊。 兽类的情况就要好上很多,其中又以各种走兽为最。 虎豹狼凶、滑狐狡兔,大唐自古以来就有各式各样的兽类修炼成妖并且在大地上生活的先例,甚至还有的能够纠集一大堆同类成立国家、部族。 而狐妖一类,就是兽妖群体中的一大类。 它们的传说从上古时代就已经有流传:譬如人类之王中的治水之禹,相传他的妻子便是狐妖族群涂山氏中的一员。 通常来说,狐妖的修为有肉眼可见的判定标准,即其尾巴的数量。 一尾为普通狐狸,而九则为极数,关于九条尾巴的狐狸的说法众说纷纭,但无论是哪一种,都毫无疑问地指出:九条尾巴的狐狸可与仙人比肩! “妈耶!!!” 方凡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眼熟的神秘人身后那些毛茸茸、粉嘟嘟的大尾巴们,伸出手指,颤抖着开始数了起来:“一、二、三九。” 又数了一遍,还是九根。 于是他当场就给跪了,就着刚刚摆下的香炉与三炷香,就差给对方磕一个了。 神秘狐妖挠了挠面白无须的下巴,心里很是疑惑啊! 这莫名其妙的人,搁这干嘛呢? 而方凡则是脑中不停地回荡着观里的教导,玉京观的基本课程中就有提过各式各样的妖物,其中曾花极大的篇幅来描述九尾狐妖这种存在,详细的也不赘述,总之就是一抬手一个小朋友啊! 气氛,就在两人这尴尬中透着谐的情况下沉凝了下来。 最终,还是神秘狐妖先开口了,他的声音温润如玉,低沉有力,令人听了就舒服:“我说,你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也就算了,还跑来这里又是跪又是上香的,我可还没死呢!” 方凡见这神秘人开口说话了,心下大定,看来这是个有得交流的。 于是他就将自己追着狐妖吉良来到这里的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趁着神秘狐妖还在沉吟,他又开口了,道出了一个自己从刚刚就在疑惑的问题:“您这形象我看着好生眼熟啊” 神秘狐妖看他一眼,问他:“怎生个眼熟法?” 方凡一边在自己脸上比划着,一边回答:“您这形象,在这里、这里等等这些地方加上几绺长须,完全就是玉京观里供着的祖师爷画像嘛!” 对,方凡为何一见这神秘的九尾狐,就觉得眼熟,并且最终还掏出了香炉等物给供奉上了,就是因为这张脸完全就是玉京观里供着的祖师爷即“真武大帝画像青春lily轻量版”。 神秘狐妖一挑眉:“哦?玉京观?你是玉京观出来的?” 方凡看对方似乎和玉京观、或者说和祖师爷好像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故事的样子,本着人类通用的八卦心态,就承认了下来,将自己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狐妖眼中带上回忆之色,缓缓仰头看天,眉头一蹙喃喃道:“怎么连星星都没有?”说着,抬手轻轻挥袖。 有道是“拨开云雾见青天”,漫天的薄薄乌云就被狐妖轻描淡写地一挥就驱散了个干净,登时星稀月明,天朗气清。 这一挥也令方凡如拨云见日、茅塞顿开,当场那廉价的膝盖就像生了根一样,就算人家来扶都不一定扶得起来的。 狐妖根本就没有在意方凡如何,只是娓娓说起了一些尘封往事。 话说距今多少年前,他已经记不清楚,当时的他还是她(对,这位还至少曾经是她),那时的她刚修炼出九条尾巴,成为了族中有点头脸的人(狐)物,便想着世界那么大她想去看看,这就来了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当时的华夏大陆中,人与妖之间的共存度说高不高、说低也不算低,特别是狐妖一脉,在人类中还挺有市场。 毕竟人族先贤禹不就取了个狐妖当老婆么? 甚至还有不少人也想效仿先贤呢! 旅途中乏善可陈,无非就是一些类似于行侠仗义,仙人救村之类的事情,直到一次她遇到了一个人类男性。 那位男性,这狐妖纵然这许多年过去,仍然不吝赞赏,对其推崇有加。 其人相貌不凡、武法高绝,据狐妖说拥有绝世才情,更美的是他还品德高尚、温润如玉等等。 总之这位就是集外在、内在美于一身,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六边形战士,在狐妖的口中那是千万年难得一遇的人杰才俊。 说道这里时,方凡实在是跪得膝盖发疼,只能如同咱们这儿的小学生一般,礼貌地举起手出声询问:“那个” 狐妖撇他一眼:“你叫我三木先生就好。” 好嘛,还“先生”,方凡同学在使用这个称呼是那是更像学生了呀! 总之,方同学提出了能不能坐着听的请求。 而三木先生则表示:膝盖和腿那可是长在你自己身上的,一开始我可没叫你下跪什么的,那都是你的个人行为,和我那可没有任何关系。 于是,听故事的方同学就上道地坐在了三木所坐的门廊下的地上,还从袖中掏出了一坛子酒(当然是没成精且人类酿造的、正常的给人类喝的酒),正要掏出酒杯来给三木倒上,不曾想三木先生直接一伸手就将酒坛拿到了自己手里,拍开封泥就吹起了瓶瓶儿。 由此,叙述继续。 说到这一人一狐的相遇,其实并没有什么跌宕起伏的浪漫故事,没发生什么英雄救美或者少女救情郎、也没有什么欢天喜地俏冤家、更不存在什么一见钟情之类,一开始的事情平淡无比,就只是两个年轻人在街上相遇了,然后组了个队联手去帮各种城镇做一些大到除妖、除贼、冒险,小到寻人寻物代写书信这等小事罢了。 因为双方的实力、心性等等方面颇为相合,这个冒险者小队也就一直没有解散,多年后也通过酬金、搜刮战利品等方式获得了不少财富与名声。 这两人,一个是修出九尾、行走世间的狐妖,另一个各方面堪称完美,是早就闯出些名声的人杰,可谓是天打雷劈一般的合拍。 “我觉得您这遣词造句也是天打雷劈一般的令人震动。”方凡喃喃吐槽。(此后方凡吐槽的内容就列举在括号中) 狐妖没理他,只是接着说自己的。 常言道:“日久而生情。”俗话说:“陪伴是最长情的告白”(您这俗话是多少年以后的哪门子俗话?),转眼一晃就已经是小四五十年过去了。 狐妖自然是寿命极长、驻颜有术,而那人杰也是在这些年中容颜未改——从认识的第一天狐妖就知道这人身上怀有仙法,不然寻常的凡人就算再好,又哪能入九尾狐妖的眼呢? 这些年间,两人做下的案子越来越大(诶诶诶???您不是说你们干的都是好事儿么?不是帮着各种城镇清除妖患匪徒么???),两人间的合作也是一直升温,甚至可以说是性命交修的伙伴。 但就在这个时间段内,却发生了让九尾狐妖无论时光变迁、沧海桑田都无法忘却的事情。 具体是什么事呢?(是什么事您倒是说呀!) 你真的想知道吗?(您到底说不说呀?) 那请待下一章,继续分解。(喂!!!!!) 十五 一本道 (本章大部分为三木先生的叙述,仍然保持方凡的吐槽由括号呈现的状况) 仍记得那一天,天朗气清,天空中不见星月。 因为那是一个白天,日头高照,阳光明媚(是啊,大白天的哪里来的星星月亮嘛?!真是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既然是白天,那就说明当时的时间属于辰时至酉时之间。(呃这个似乎不用反复论证?) 既然是辰时至酉时之间,说明时间是在白天。(喔尻,废话文学滚出这个世界啊!) 好了好了,既然你对这种逻辑严谨、有理有据的叙述形式有这么大的意见,那我就长话短说好了。 话说那一天,我和小武刚刚干完一票大的回来(合着别人家祖师您就随口这么一叫呗,再说什么叫‘干完一票大的’啊??你们是去洗劫城镇的还是去打劫生辰纲了啊?) 当时因为点子实在太硬,我和小武多少都挂了点彩。(啊好,一直纠结于这种江湖黑话一般的遣词造句是我太天真了。) 午后的阳光着实是恼人,身上沾染的血液在阳光下很快就凝成了一块一块的样子,像干涸的土地,既不好看、也不舒服。 那时的我们,按照江湖侠客的水准来算也就是一流高手罢了,还在各种事件中结下了一些仇家。 身受重伤的我们,因为担心仇家来找麻烦,只能在一个我们曾经去过的荒村中的一家客店中。 那客店里有间墙壁中的夹层密室,隐蔽至极,接下来我和小武只能在那夹层密室中连续七天一刻不停地掌对掌、运转仙法为对方度送真元疗伤。(喂我怎么觉得这事情透着一丝丝的耳熟呢) 在这七天中,但凡有任何一瞬间停止真元度送的过程,整个疗伤将前功尽弃,只能从头再来。(那你们运转的那一门仙法是不是叫做九阴xx嘛?) 疗伤很快就开始了,在这七天里,我们通过墙壁上的孔洞,一边疗伤、一边观察外界,似乎是命数冥冥中的牵引,我们的友人、仇家陆续到来,上演了一幕幕的江湖仇杀或是化敌为友,甚至还有良缘得成的事情。 (不是,你最好换一套词儿说,这还没到五十年呢,你这样搞是有可能被‘金’家人告的) 总之,当我们疗伤得成后,不止伤势尽复,还双双功力更上一层。 (我的天呐,这个危险的段子总算是说完了。) 但好景不常,没过多久,在又干了一票大的之后,我再次受了重伤,几乎不能行动。 好在这次小武倒是仍然康健,只能由他背着我去往某个隐士大能那里通过对方的法术治疗 但那隐士座下却有四大弟子不愿看到师尊实力下跌,不能参加下次的华山论道,从而百般阻挠。(你其实已经差点说漏嘴了?其实在华山论的不是道?论的是别的东西??) 亏得我智力卓绝、小武品行高尚,这才从那四个弟子的阻挠下突围冲出,得以见到隐士大能,承担实力下跌的代价让我伤愈,甚至我们还在那里有另一番奇遇巧合 (不用说了,奇遇就是那个隐士大能正好通晓梵语,将你们疗伤用的那门仙法的总纲翻译出来教给了你们是) 总之,在一系列的重重困境、艰难险阻之下,当时还身为女子的我,对小武情愫暗生,不可自拔。 (您怎样都行,只要别再把别的小说的内容搞来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就好) 我的内心里清楚地知道,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有些话一直不说可能以后就没机会说的,所以,我挑选了一个良辰吉日! (说到这个点子上我可就不困了,我的八卦之魂在熊熊燃烧啊!您挑了个什么良辰吉日啊?) 那一次我俩参加华山论剑,不对,华山论道。(??怎么还在提这茬啊?!您这是跟郭兄和蓉妹妹杠上了么?就算想说十四天书的梗也换一本啊喂!!) 遥望华山山脚到山顶,密密麻麻的手下败将铺满一地,在整个华山之巅只剩我俩屹立不倒!呵呵,我想这就是胜利?(嗯好歹终于和郭兄蓉妹妹有了点区别。) 望着满地的战果,吹着山巅上豪快无比的风,我们收刮起了战利品,我依然记得,当时一名名叫欧阳疯的高手,看起来疯疯癫癫的,乾坤袋里竟然带着几吨钱币(你俩剑傲华山之后就干这个?当场抢劫?给我向射雕读者谢罪啊!) 收刮完战利品,我们回到了华山脚下,我终于酝酿好了情绪,向小武告白了! (啊您可真会挑时候,这还真是个良辰吉日啊) 我说:“小武,我喜欢你,我们今后永远在一起抢钱抢粮抢资源好不好?” (噗!!!!!) 听到此处,方凡再也忍耐不住,刚喝下的一口酒水直接就喷了出来。 三木皱皱眉,看向方凡道:“嘿,我看你这人,原是来自华夏礼仪之邦,来到扶桑必有高论,没想到竟是如此粗鄙,喝酒还带喷的。” 方凡抹抹嘴,扯着嗓子吐槽:“您这还好意思说我粗鄙??您自己听听都说了些什么啊?还有这个告白,您这知道的是九尾狐向真武祖师告白,不知道的还以为哪家山寨头头收小弟呢!就这人家能答应才见鬼了呢!” 三木撇撇嘴,一脸委屈之色:“你都知道人家没答应我了嘛” (这是试图再次进入叙述模式的分割线) 当时小武愣了一下,看着我就跟见鬼了似的,我也没躲开,甚至还开口催他:“我说我喜欢你呀!是男人的就给个回音!” (但是因为槽点已经大到了刺破次元壁,所以可耻地失败了) 方凡此时也跟见鬼了似的看着三木:“我说,当时您真是这么说的?” 三木偏过头去,面上放出几丝羞赧之色:“是呀,人家当时就是这么说的嘛,当时流行说告白的时候要打直球,这样对方才会摄于你的真性情从而开始交往” 方凡已经瞪起了死鱼眼,问他:“这种理论是谁告诉你的嘛?” 三木回答:“部族里的狐妖啊!” 方凡此时已经内心毫无波澜,他相信,哪怕之后三木说出槽点再大的内容他都能一并承受下来并且加以接受了,于是他问:“那后来呢?” 三木道:“后来,小武当场表示他要修仙得道,并不想拘于男女之情,当场拒绝了我,并且说完就架起一把剑飞走了。” 方凡点头表示信服,这才是自家祖师应有的的风范嘛~ “那再后来呢?” 三木看着方凡,狡黠地眨眨眼,道:“后来我心灰意冷之下,接受了某位大神对我有苏氏族的指派,前去守卫黄帝轩辕陵。” 方凡双眼睁大,嘴巴微张。 可还没等他发出任何声音,三木就接着说道: “再后面的事,我猜几乎每个华夏人都知道?” “当初的我出自有苏氏族,名为妲己。” 十六 专业的...... 说起狐妖来,在华夏大地上,远远还没有大唐的时候,就有三大狐妖氏族存在,天下狐妖,大抵都出自此三族。 其中首推涂山氏族,其中有涂山君嫁与人族大禹,成就佳话,其中狐妖多行正道,多有狐妖变作人形,劝人学习、勉人上进的传说。 又有青丘氏族,其中狐妖醉心修炼,从不插手旁人闲事,故而颇为神秘,所留下的传说多是缥缥缈缈,并不真切。 再有有苏一族,自上古时代起就有零零星星的艳丽传言,自从大事件封神之战后,因为其族中出现了妲己这一人(狐)物,从而导致原本风评就不佳的有苏一族的名声一落千丈,彻底沦为妖邪一道。 那族群虽然公开表示过与妲己再无干系,可也挡不住旁人的不买账下的打压,最终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不再收敛,转而彻底放飞自我,吸人精气、诱惑众生等等事情不一而足。 成为了人人嘴上喊打,身体却很诚实地搞七捻三的狐妖群体。 方凡眼前的九尾狐三木先生,或者说曾经的妲己,正是上古时代末尾时那场大事件的漩涡中心之一。 事情说完,三木便道:“好了,事情说完了,你大半夜闯进我家扰我清梦的事我也不与你计较了,你自离去!” 方凡虽然吃了个远古大瓜,但他可没忘记自己是为啥追过来的,于是他梗着脖子,指着头上的大包对三木说:“那,那这个账就不算了么?撞我的那家伙就在你家里呢!”说着,已经不再装死的兔大壮见主人进去了那么久,也没事的样子,终于是鼓起了勇气,一步三颤、悄悄咪咪地挪到了门边。 方凡当即指向门口的巨大兔子:“他甚至还打我坐骑的主意!” 哪知三木一看见那兔子,当即翻身而起、四脚着地,屁股撅得老高,九根尾巴遵从某种玄妙的规律一晃一晃,同时口中大呼: “哇!好大一只兔子!!够我吃好几天!!!” 方凡以手掩面:“册那!你俩是一伙的!怎么连台词都一样!你刚刚也想跳?!屁股都撅得老高了!” 说着,还站起身来试图拉开三木,同时口中还转轱辘似的蹦出各种诸如“您可以了!”、“三木老师得了!”、“您这有完没完呢!”之类的捧哏一般的发言。 三木在听到这些介于语气词与随口蹦出的几乎没什么意义之间的短语之后,竟然瞬间冷静了下来,一脸淡定地收拾体势重新坐好,甚至还照着自己翻身而起之前的动作整理了衣衫,甚至还将酒坛子举在了之前的位置。 一如之前那狐狸爆发本能的场面仿佛完全没发生过! “刚才说到哪儿来着?”他云淡风轻、依旧优雅。 这种神奇的思维与行为的跳跃程度、以及九尾狐妖那近乎无耻的深厚表情管理令方法无比震惊,简直骇人听闻。 方凡还没从刚刚那幕缓过神来呢,他只是喃喃道:“一个活了几千岁的狐狸,对我们这样的小辈,这样搞真的没问题么” 三木白了他一眼:“等你也活个几千岁,你也会这么无聊的,,,,,,无聊的生活自然是需要时不时调剂一下咯~和那些各式各样但都一样无聊的老古董不同,我可是一个专业的相声演员啊!” 方凡已经不想去深究‘相声’这种词是如何跨越了次元壁与时代,从三木口中蹦出来了,但好歹三木他说出的‘相声’、而不是‘漫才’不是?至少支持国货不是? 正在方凡深陷巨大的槽点中无法自拔时,三木随便挥挥手,方凡头上的大包便已痊愈。 呆呆地抚摸着头上本来应该有个包的部位,方凡又想起了自己最初的打算‘从毫无意义的追到打一顿或者杀掉演变成为可能可以通过敲诈索赔等方式获得一比进账’。 再一想,人活一世,不蒸馒头争口气呀!更何况方凡还是一个修道之人,正所谓‘我辈修士,何惧一战’,他顿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当场! 就乖乖巧巧地坐了下来,又掏出了一坛子酒放在地板上,温言软语地道:“虽然我头上这包,已经被您治好了,但这事儿当然不能就这么算了呀!那吉良一脑袋撞得我可疼了!这得算精神损失了?!” 三木道:“瞧你这话说的,照你这么说那我现在是不是得跑去天庭门口要精神损失费去啊?” 这是提到当年那场一看就有不小问题的大事件了。 但方凡不愧是方凡,深谙‘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令人血压上升之道,在三木突然扯到封神之战远古大瓜时,他的第一句话竟然是: “说起来妲己不是被姜子牙斩了么?按理来说就算斩的不是头,那也是由男变女呀?怎么你???”说着,还抱着怀疑的目光上下打量起了三木,甚至眼中还神光一闪,从某些玄学的角度上确认起了其正体 的确是雄性没错。 甚至还顶着一张自家祖师的脸。 三木嘴角抽动,道:“你是想说姜子牙斩了我哪里来着?” 方凡的目光自然而然就移动到了三木先生的身躯之底、腿脚之上、两股之间的位置。 方凡做完这动作,甚至都已经念好了金刚咒施加在身,凭他这些时日来面对大妖、神灵的经验,他觉得估计下一瞬间就会有一根狐狸尾巴将他抽翻在地。 然而并没有 方凡惊讶中抬头,看向三木。 哪料到三木只是笑吟吟地看着他,见他看向自己,手一招,以袖掩面再拉开,做了一个川剧变脸一般的动作。 随后,出现在方凡面前的,赫然便是一个完全陌生、但柔媚至极的大美女! 酥媚入骨的声音传来:“但是我仍然是不与你计较,不就是精神损失费么~这个简单呀,姐姐我陪你玩呀~见过我的男人可都说我好看呢,你想怎么玩嘛?~” 这突如其来的剧变直接让方凡直呼顶不住,于是他心中急忙唤起灵契,紧急地呼唤一目连,甚至传达出了生死悬于一线中的紧迫感。 片刻后,狂风大作,一目连果然来到,其身后还裹挟着一位看起来可可爱爱的少女。 方凡看看一目连又看看此时的女相三木又看看一目连,底气十足地对三木道:“放弃!魅惑我是没用哒!你长得还没我家阿连好看!” 说着,他站起身来,背对三木,仰头四十五度看天,故作云淡风轻地道:“唉,我只想要修仙得道,并不想拘于男女之情!”说着,举起了自己最近使用的那把菜刀,手臂直伸向前,作出被菜刀牵引前进的样子,但他不会飞,所以保持这样的姿势来了几下直上直下的僵尸跳 三木知他在调侃自己,当即变回男相,一脸无趣:“哼,狐媚术还能这么解的么” 而一目连则是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在地上僵尸跳耍宝的方凡,冷冷道:“你那么着急叫我过来,就是为了” 方凡保持着僵尸一般的姿势,回他道:“啊对对对,我就是要看你一眼呀!好了,现在么事了,你爱干嘛干嘛去呗~” 一目连额角有青筋隐隐暴起,开口道: “你还不如打电话来让我听你吃面呢” 话音未落,狂风汇聚,在其手中凝成风环,他便合身而上,势必要教训方凡一次! 十七 早知喝酒...... 眼见一目连气势汹汹,向自己扑击而来,方凡也不维持那耍宝一般的僵尸跳了,手中菜刀往袖子里急忙一放,就发出怪叫一闪身躲到了端坐于地板上的三木先生的身后。 一目连也是气急了,也是怒由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凭着自己能够在风中沉浮之能,灵活地绕到了三木身后,直取方凡! 当即,方凡与一目连就环绕着坐在地上不动的三木,上演了一幕秦王走位的画面。 随着越是行为放肆,方凡心中对于坐在地上只顾自己喝酒看戏的九尾狐妖的忌惮之意也就淡了下来,大家纵观本书二十多万字也知道,方凡这货的人生信条的核心就是作死! 但凡作不死那就使劲作! 只要作不死我的,都将使我更加强大jpg 于是,这只号称自己就是千年前的狐妖妲己的、如今身为雄性还顶着张真武大帝年轻时候的面容的、对方凡并无恶意并且看起来容忍度极高的九尾狐就自然而然地被方凡在心中从‘陌生人’一栏直接调整到了‘可以皮一下’的栏尾,并且还在不停地往‘能够随便皮’这一栏放步狂奔,甚至可能离‘放飞自我’这一栏都不算遥远。 看着一个贱种在不停地绕着自己耍宝,而一个被激得气急败坏的土着信仰神灵也搞得和贱种一起耍宝,三木顿时言笑晏晏,感觉自己今晚简直血赚啊。 这人呐,一旦高兴,就甭谈什么睡不睡觉的话了,狐狸也是一样的。 但是这俩人老这么绕也不是个事儿呀,哪怕现在很有趣,绕久了也是会令狐感到无聊的。 于是三木清了清嗓子,一股无形的威能悄然出现,将方凡与一目连牢牢定在了原地,但却没有对二人造成任何伤害。 “你们既然来都来了,那还是别只耍一个宝,坐下喝杯茶。” 说完,就放开定身术,果不其然,二人能够行动后,便不再一追一逃,一目连干脆就坐下了,顺势还拉着一起来的神秘少女一起坐。 那少女自从进来就一言不发,原本就可可爱爱的她,在目睹了刚刚的耍宝一幕后,俨然是已经石化了。 远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兔子也一蹦一蹦地挪了进来,找了个地方趴好,耳朵竖得高高。 哪知方凡在被定住时,目光就正好对向室内,从而让眼尖的他发现了一物。 方凡开口了:“喝什么茶!一点都不带劲!我可是看到你这里有好东西了啊!” 三木只是看他目光便知他到底是看到了什么,眼中一丝狡黠极快地一闪而过,身周二人都完全没发现。 他只道:“你这是看到什么了嘛?这么兴奋。” 方凡也不和他客气,当即走进屋内,拿起并抱出了一物。 一目连定睛一看,方凡抱出的是个酒坛子。 当然不是普通的酒坛子,这坛子上的‘酒’字栩栩如生,坛子四周甚至还耷拉着一副四肢。 此时那坛子中甚至还发出了一阵阵小声的呼噜声,如果不是靠得近都直接听不到的。 三木故意瞪大眼,用惊讶的语气急急说道:“哎呀!这家伙怎么跑这儿来了?!我明明将他放在了柴房里埋进窖中的啊?!”那神态叫一个情真意切,看起来丝毫不似作伪。 方凡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嘿嘿~那这就是时也命也,正所谓‘命里有时终会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啊!” 他至今好奇当时在地府中,觐见阎魔时,那阎魔喝得一滴不剩的酒坛子妖怪。 后来他也问过存在时间极长的一目连,想来他知道那是什么。 一目连果然没有辜负方凡期望,当场就给他来了一番科普: 在扶桑,哪怕是一把扫帚,放久了都会形成一种民间称为‘付丧神’,实际上是成精了的妖怪的玩意儿。 而酿酒之法自大唐传来,其中一条便是将那酒用容器密封好,埋藏于地下,既能让其在稳定的环境中继续发酵反应等等,又能让其易于保存。 可扶桑由于实在太小,之前一段时间就经常发生村镇、部落等等小势力之间的冲突,直到彻底进入平安时代,确立了封建制度后这才稳定下来。 而就在那个时段,就有人可能酿了酒,也进行了窖藏,可在接下来的人祸中丧命或者迁移,从而导致那些酒就这么被遗忘在了地下,再也无人问津。 天长日久,这些酒坛子就成为了付丧神,也就是变成了妖怪。 可与酒吞童子在大江山上用充满妖气的谷物酿酒不同,这些酒坛子妖怪在成为妖怪之前就装着人类酿造的酒液,天长日久本就香醇,再加上坛子与酒一齐变成了同一只妖怪,这就导致这些妖怪体内的酒液不止人、妖都能喝,甚至还能随着时间而恢复出来,只需要像人吃饭喝水一样吃下粮食和水就行。 故而这种酒坛子妖怪极度受欢迎,哪怕是某些人类都会有所收藏。 至于为何收藏者不怕其作祟呢? 那毕竟只是一个装着酒的坛子而已啊~ 不过此时方凡手中的这个酒坛子,身为妖怪也警觉性太差了点,都被人这么抱起来了,它却还只是兀自呼呼大睡,估计哪天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随着方凡说出胜利宣言,他赶紧揭开封盖,趁着三木还是一副吃惊的样子,赶紧将熟睡的坛子举过头顶,当场就来了一大口! “咕噜?” 坛中液体顺着方凡口中滑入咽喉,却连吞咽下去的声音都带上了大大的疑惑。 此时的三木已经如变脸般从吃惊、心疼的神色变作了努力憋笑的样子,但他完全憋不住。 “哈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嗝!”这笑声你能想象出是一只修行千年、见惯人世沧桑、经历过大起大落的狐发出来的? 在一目连不解的目光中,方凡扔下酒坛,一个箭步就冲出了宅院,听他出去后那撕心裂肺的呕吐声,不难想象出他弯着腰扶着墙根在那呕吐的情景。 但秉持着身为风神的矜持,再加上那家伙刚刚作弄自己的劣迹,一目连才不会去问呢! 谁管他呢!哼唧! 此时,那酒坛子并没有落到地上并且将坛中液体洒满一地,而是以一个‘自认为很帅气’的落地姿势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地上,并且当场就甩动小手小脚,腾腾腾地跑出了门,在方凡脚边大呼小叫: “叫你嘬我!叫你嘬我!这可是我花了大力气、经年累月才存下来的陈年老尿!又花费了无数心力掩盖了其恶臭的气味,甚至还转化出了一丝淡淡的酒香!” 酒坛子的声音得意、尖锐,在这声音下,方凡吐得更凶了。 三木乐到直拍大腿,边笑边道:“哈哈哈哈!早知喝酒变成尿,不如当初就喝尿啊!!!!” 十八 妖市往事 “实际上,我也有事要说”在方凡扶着墙根吐完之后,他随手夹起那个还在跳脚出声的酒坛子,又回到了他之前的‘坐席’上。 甚至还故意坐得离三木近了一些。 三木挥了挥手,给他除了一下骚气。 于是方凡放下酒坛子,推到了一边就开始了他的叙述: 早年间(其实也没多早啦,也就几年前),方凡层因故去过洛阳妖市。 说起这洛阳妖市,来头可就大了。 其实远在上古时代时,华夏的人与妖就是共存的(至少在本书中是),诚然人妖之间也进行过大大小小的争斗,纵然人类占了上风,可也没能将妖族全灭,只能求同存异。 大不了就是妖类想要进入人类社会只能变化为人形,按人类的规矩来。 据方凡所知,现存于世的,明确是妖族,却在人类社会中混得风生水起的例子就有不少。 其中当代妖类中有个传奇人(妖)物,那妖原本是一只强大无匹的水妖,后来因为其势力范围已经覆盖了整条黄河,又加上此妖治理有方,与人类秋毫无犯,甚至在事实上遏制了无数次的黄河水患,干脆便有人类为其修庙门、立神像,得到人类的认可,世称河伯。 而洛阳妖市,正是华夏所有妖市的总部,那河伯的巢穴。 说是巢穴也是不妥,因为河伯生平特别喜欢人类的小玩意与吃食,所以洛阳妖市用人类的眼光来看的话,可谓是屋舍俨然,是个文明开化之地。 方凡曾在某一次干了一票大的(这人终究是受了三木的影响,这遣词造句都被同化了。)之后,身受重伤,就被洛阳妖市的成员救助,直至痊愈。 当时大唐方面已经有消息流传,说将要送鉴真和尚前去扶桑。 在救治过程中,方凡曾透露出自己隶属唐皇卫队,也将要前往。 于是救助者就与他有了一个约定。 方凡这人,对很多事都不上心,但唯独记得一句‘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于是一直都记得这场救命之恩。 今天让他见到了目标。 他停止叙述,对三木开口了:“救我的,就是你们有苏一族的长老,她与我约定,若是在扶桑见到有苏一族的成员,便尽力护其周全,将其带回。” 三木听完,嘴角一撇道:“那我再给你切个瓜!当初那件事(封神之战)发生后,我虽逃得性命,但那些人却不想放过我,仍然对我展开着追杀,当时的我举目无亲,只有族群或能作为依靠,可你道如何?” 方凡一目连:“如何?” 三木惨惨一笑:“第二天那有苏一族就广告天下,说将我逐出族群,将我与他一族撇得干干净净!无奈之下我只得远遁扶桑,这才让那些人仙放弃追杀。” 他接着道:“可他有苏一族,哼哼,哪里是因为我才受到人类敌视的呢?人类势大,有我没我,他们不都要被人类打压?现在变成臭水沟里的老鼠,倒是想起我来了?” 他摊手:“我可和这一族没任何关系。” 方凡道:“可我不是听说,当初还有另一小支有苏狐妖也到了扶桑么?” 三木摇头道:“死了,都死了!也不想想这都多少年过去了”说着,他手一指,指向了因为半天不见动静,从而探头探脑向外看的狐妖书生吉良:“就剩他了,有苏铁头!!” 他还没说完:“你呀,也别想着什么回到华夏,什么寻找和尚了,你要不就留下来当我的捧哏好了!” 方凡说完正在喝茶润口,此时一口茶就喷了出来:“你还真是相声演员啊?!” “专业的!”说着,三木还补充道:“虽然是出于兴趣。” 没理会这茬儿,方凡接着也指着那探头探脑的狐妖书生:“你说他叫啥来着?” 三木一脸理所当然:“铁头啊!有苏铁头啊!” 方凡又问:“那这个吉铁头又和你是什么关系?你可别说没关系啊,他可是直接到你家里躲避追杀的啊!” 三木道:“他是我的现任捧哏啊。这货三百多岁了,专修逃跑功夫,我在扶桑还没见过谁能追上他,所以他敢吐我的槽,还吐完槽就跑,很是滑溜呢!” 说着,那有苏铁头见追杀自己的人和兔都在屋内排排坐着听三木说话,知道这是千载难逢的良机,呲溜一声当场就无影无踪了。 只见得到他跑路时扬起的沙尘飘散离地再慢慢落下。 但虽然跑得快,方凡想追踪的话还是能追的,只是现在有更重要的问题摆在方凡面前: “所以,这个吐槽役,或者说捧哏,是您这些年来少有的乐趣,再加上这货是扶桑有苏氏现在仅剩的独苗苗,我这既不能宰了他,也不能带走他了咯?” 三木挥手:“这个你就请便,有苏铁头仗着自己跑得快,干过不少违反人类法律或妖族规则的事,至今没有哪个能追得到他,更别说惩治他了我留着他其实只是想看看他作恶多端的妖生什么时候会遭报应,你要是真能杀掉他或者带走他那也算是你的本事。” 说着,他目光灼灼地盯住方凡:“再说了,乐趣这一点上,你可比铁头这孩子有趣多了。” 然后,方凡再次确认起了另一个重要的事(槽)情(点): “话说,这个有苏一族在扶桑仅剩的独苗苗,他叫什么来着??” 三木道:“铁头啊!姓有苏、名铁头啊!铁是铁锅的铁,头是脑袋瓜的头啊!你不是已经问过一遍了嘛?!” 说着,还摆出一副惆怅的样子:“哎呀,说起来,这扶桑里,姓有苏的还真只剩铁头这孩子了呀~” 又是“呲溜”一声,有苏铁头突然再次出现在了院子里,急得跳脚:“小生都说了叫吉良x影,扶桑这地方只有贵族或者有文化的人才有姓呢!这么土的名字小生才不承认!” 方凡一面缓缓接近他,一面道:“有苏就不是姓了?你当华夏贵族不好吗?非得和扶桑杠上” 铁头意识到了方凡的动作,往后退了两步,还摆出了一副随时抽身欲走的架势,嘴里接着打着反驳的嘴炮:“你莫要骗我了,哪有贵族给自己家娃起名叫铁头的?!” 方凡见他机警,无奈之下只得停住脚步,给一目连使了个眼色。 口中还道:“其实这是来自父母对孩子的祝福呀,你看你们狐狸经常捕猎?那一捕猎不就要跳起来用头撞么?你这头多铁!给我砸了一头包呢!” 铁头见到了方凡使眼色的动作,顺着看了过去,哪知这么一看过去,登时就两眼发亮走不动道了! 十九 有预谋的邀约 “啊哟哟!!!这,这是哪来的漂亮姑娘呀!”有苏铁头目光发直,定定地看着一目连所在的方向,整只狐都痴了。 方凡憋笑道:“是啊是啊,还没几个人看我家连连不入迷的呢~” 一目连白了他一眼,正要开口,却见有苏走上前来,越过了一目连,双手温温柔柔地捧起了一目连身后那粉雕玉琢般的少女的双手,目光作温柔无限之状:“姑娘呀,我是吉良x影,你叫什么名字呀?” 那少女正是已经学会人化之术的飞蛾妖怪春虫虫,她的虫生中哪里经历过这种场面,此时是面颊染红,支支吾吾说不出声来。 一目连心道:“嗯,这狐狸至少还知道我是个男的。” 再加上这货给方凡吃了个瘪,不由得看这俊秀的书生扮相的狐妖顺眼了几分。 “呼啊——父亲,铁头哥哥又来玩了吗?”此时,里屋走出两个玉娃娃一般的小人儿,揉着眼睛异口同声,模样可爱至极,他们的头顶上长着狐狸耳朵,身后还晃着毛绒绒的尾巴。 三木招呼两个小娃娃过来自己身边,向在座的介绍道:“这是我和我的人类妻子所生的双胞胎。” 说着,一手一个抚着双胞胎的头顶,一脸慈爱之色:“来,靖靖、蓉蓉,叫哥哥~” 方凡:“我说您这都几章了?怎么还在提这茬儿呢?您是有多喜欢《射雕x雄传》啊??!!” 三木道:“我自家的娃,起什么名儿不都是我起?孩子妈又走得早,只能如你所说,将我美好的祝福化为名字送给他们了呀!” 方凡:“合着您这‘美好的祝福’就德国骨科呗?” 三木:“够了啊,你现在说的这俩名词就咱们现在这时候都还没产生呢啊!” 说着,一边逗孩子一边转头就对正在与春虫虫四目相对的有苏铁头进行了催婚三连:“你说你都多大了?是时候该成家了?我跟你说隔壁山的那三只小母狐狸都不错的!” 有苏铁头不耐烦地甩甩手:“那几个老女人就别提了好不啦?小生只爱少女!少女知道不啦?” 说完,再也不理三木,只顾温婉地对春虫虫轻声细语,想要约她去自己家喝杯茶。 春虫虫此时也没了主意,只能一脸无辜地看向一目连,意图寻求指导。 一目连心想,这虫虫举目无亲,能多交几个朋友也是好的,再看有苏铁头那温柔样儿,也就反对心不大,况且一目连是一个懂得尊重别人的好神明,于是他说:“这要看你自己愿意不愿意,如果你愿意的话不妨就去,想找我的话就用我教你的方法便是了。” 春虫虫刚刚化形成功,对万事万物都有了全新的视角,好奇心旺盛到了顶峰,再加上这是她虫生以来第一次被别人夸好看,当即便道:“那我去去便回来~” 说完,见她同意,铁头便施了咒法,也加持于春虫虫之身,让其身轻如丝,移动极快,领着她去自己家喝茶去了。 而方凡则专注于被三木晒娃已经与其斗嘴,无暇他顾。 过了半盏茶时分,三木忽然道:“话说,你们就这样让风神家的小姑娘跟着铁头去了?我可说过了啊,这娃可是‘干过不少违反人类法律或妖族规则的事’哦~其激烈程度可能还会超过你们的想象呢~” 说着,还补充道:“按他们离开时的速度来看的话,现在已经差不多快到铁头的家了他一般都喜欢在家里动手来着” 话音都还未落,狂风消散,一目连已经是不见踪影,看起来是追那二人去了。 方凡本着看热闹的心态,也是骑上了兔子紧随而去,一时间诺大的宅院中就又只剩下了三木那一家三口,与一个已经陷入梦乡的酒坛子。 三木心知接下来估计有瓜能吃,当即招呼起了自家靖靖、蓉蓉这对龙凤胎,架起云头不紧不慢地往铁头家去了,一路上还面色和蔼地和孩子们讲着故事,描绘着孩子们再过几天就能开始学的法术的好处。 且说有苏铁头领着春虫虫前往自家‘喝茶’。 一路上铁头闲庭信步,与春虫虫有说有笑,说的话幽默风趣,春虫虫也渐渐融入了交谈中,两人言笑晏晏,相谈甚欢。 一路似缓实快地行来,约莫有半盏茶时分,铁头的家已经出现在了视线中。 那是一座不小的宅邸,门面仿造唐式,比之大部分的扶桑宅院来看多了几分精致。 步入庭院内,观庭院中雅致,令春虫虫眼界大开,赞叹不已。 二人进入主宅,虫虫在客厅中暂坐,铁头穿过前厅中的巨大屏风,去后厅沏了茶端出来,茶香满室令人精神一爽。 仍然是铁头打开话头儿,开始聊一些自己的见闻,起初有问有答,二人边喝边聊,喝完了铁头便亲自给虫虫添加茶水。 可没说几句,铁头就开始聊起了少女之纯真,少女之好等等话题,说得慷慨激昂、情深意切。 虽然这类称赞可以让虫虫对号入座,感受情真意切的赞美,但却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可这毕竟是自己在化形后交到的第一个朋友,她不想恶了这段小小的友情,于是就算略有不适,她也随声附和。 就这样持续了不多时,铁头目光一转,谈话戛然而止,道:“虫虫妹妹,请你把茶壶递给我好吗?” 那茶壶的确是上回添茶时放在了虫虫手边,虫虫也想要把茶壶递给铁头,但不知为何,虫虫已经像是有一次落到了蜘蛛网上时那样,动不了了! 而且情况也极其相似,只是在网中时尚能挣扎,而此时则是完全动不了。 但是仍然能听见、能看见。 只见铁头看她一直都没动静,又随便说了几个请求、还说了些需要对方回答的话,而虫虫是保持着坐姿、一点动静都无。 他点头道:“嗯,看来药效起作用了。”说着他起身,将分隔前厅与后厅的大屏风推开,那屏风像扇子一样叠在了墙角。 然后他来到虫虫背后,轻轻将她抱起,转了个面向又放下,仍然保持坐姿,使得少女能够看到后厅中的情况。 春虫虫的面色不禁难看到了极点! 但见—— 二十 仙神之别 当一目连赶到时,正好看到虫虫端坐,面对内堂,而铁头正在高谈阔论、声情并茂地讲述着一些神奇的言论。 诸如“少女无暇纯真,而长大后就会变得世俗”或者“少女的翅膀是纯白的,可脑铝人的翅膀肮脏铜臭污秽不堪”等等。 而那后厅—— 一眼看去,至少有二、三十双眼睛与看过去的人对视着,那内厅极深,其后面也影影绰绰有那些静静的、或是站立、或是坐着、或是正坐等等姿势的少女人偶。 其中有人类、也有妖族。 说是人偶但看上去栩栩如生,乍一看就很吓人。 虽然她们只是静静地在那里待着并且看向外面而已。 当然,一目连他不是人,所以没有被吓到。 眼看那狐狸正在说到他对这世界的愤恨,对少女成长的变化感到痛心与不屑、而自己想了个完美的方法时,一目连已经花了些时间在这宅院的四面八方布下了一些手段。 毕竟,根据那头九尾狐狸所说,这只雄性狐妖可太擅长溜之大吉了。 而此时那狐妖也正好说到他那个‘完美的方法’: “我每遇到一个美好、纯真的少女,就散发出我内心的爱,然后将她们邀请到我家来做客”说着,他伸展手臂,指头并拢,带着敬意一般地手掌向上指向自己后厅中的‘客人’们:“让她们永远保持纯真美好、永远在我这里做客,陪着我度过一天又一天。” 听到这里,一目连的脸色阴沉了下来。 狐妖不知何时,手中出现了一把锋利的小刀,他看着动弹不得的春虫虫说道:“而你,美丽纯真的少女啊,你将成为我的第一百个房客。”说着,就走到虫虫身前,挑选位置下刀制作活偶。 “叮!” 清脆的响声传出,狐妖手中的小刀已经断落,刀刃飞出,“笃”的一声插在了木制墙壁上。 狐妖呆呆地握着自己手中的刀柄,愣了一下就“呲溜”一声窜到了庭院中,但他并没有从任何方向试图窜出这间宅邸。 但并不是他察觉了‘自己家四周都布有限制他的手段’这种理由,而是因为这个家里有着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人’们。 那些了无生气的少女标本们,就是他最重要的‘人’,至少他是这么想的。 一目连下半身缠绕着旋风,漂浮在狐妖宅邸上方,冷冷地俯视着那只与自己对视的狐妖。 一目连罕见地生气了(至少是方凡不在的情况下罕见):“混账,你屋子里这些少女,就是被你一个个诱骗下药、夺去性命然后做成人偶?!” 他没等那狐妖回答,也不需要任何回答,他只是抬起手,风在他手掌前凝聚成锋利的环,对准了那只狐妖。 之前在宅邸四周布下的手段启动,狂风突起,这宅邸在瞬间就恍若身处风暴之中,“呜呜呜呜”的风声像万千人在责骂、怒吼。 而这风暴的中心,就是此时浮在半空中、杀机毕现的扶桑风神! 有苏铁头忍着呼啸而来的狂风与压力,以及一目连毫无保留的神威,这些重压都加诸于身,令他动弹不得。 他的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他已经察觉了自己面对这位强敌时绝无幸理。 但他仰着头,梗着脖子直视着愤怒的风神,喊出了那句但凡在扶桑境内就能有一定几率当场定住场面的台词:“桥豆麻袋!!!” 风神面色铁青,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他还有什么说辞,或者说遗言要说。 有苏铁头就开始了他的嘴炮:“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阴阳师们天天喊着替天行道来追杀小生,天道需要你们来替吗?!小生杀少女是杀,你们杀小生就不是杀了吗?” 风神打断道:“可是,我既不是阴阳师,也不是人类。” 铁头接着道:“就算小生杀了人也应该由人类的法律执行者来按照人类的法律制裁,他们抓不到小生是他们自己技不如人……诶?等等,你说啥?” “吾既非阴阳师,亦非人类!” 铁头愣了一下,随即大喊:“我才不管你是什么,但我就是没错!这些少女终究会变成她们自己都讨厌、都羞于面对的样子!在我的帮助下她们才能永远纯洁美丽!” 风神怒极反笑:“好!好!好!好一通歪理邪说!”说着他那风刃上传来呼啸声,随时都会飞射而出:“今日吾就来降下天罚,让你这等邪魔妖孽在此授首!” 铁头:“哈!天罚!你又能代表老天了?!” 风神冷笑:“好教你知,整个世界都由地火水风构成,吾为风神,自然是天之一角!”他顿住话头,终于将蓄势完成的风刃射出。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风刃将在一两息之后将有苏铁头枭首,至少能为这些夭折在这里的少女报得血仇,并且救下春虫虫。 然而,本书中最多的就是意外—— 只见那方凡一头撞破呼啸的暴风,手挥菜刀一刀将风刃劈散。 一目连皱眉:“为什么?哪怕是按照人类的规则他都已经够死上几十次了!” 方凡另一只手揣入外袍,隔着袍子朝有苏铁头一点,给他来了一发定身咒。 然后手持菜刀回应一目连道:“可是我答应过大唐妖市对我有救命之恩的老狐狸,在扶桑遇到有苏狐狸的话得帮他带回去,特别是只剩下这一只了。” 一目连盯着方凡双眼:“所以,他手上那些人命就不管了?” 方凡只是说:“那些我管不着,我只管我自己答应过别人的事情。”说着,还往身后的屋子里看了一眼:“而且不要说得好像你现在杀了他,那些人偶就会活过来似的。” 然后,他一拍脑袋,道:“我倒是想起了一个绝妙的方法!” 一目连知道自己现在能用的手段都无法突破方凡的封锁,于是就看他能搞出什么操作来。 只见方凡从袖中掏出一个少女,那少女肤色铁青,但容貌勉强还算俏丽、神色还算纯真。 他道:“只要不让铁头这倒霉孩子继续杀人就行了?!” 话音都未落,那刚被放出来的僵尸少女跳跳,就一眼看到了正在风中摇荡的、有苏铁头此时身上为数不多的会动的东西之一:一根纯白色、毛茸茸、看起来软乎乎的大尾巴! “weeeeeeee!!!”一声充满少女心的动静过后,跳跳就在风中把那狐狸尾巴扑在了地上,整个人,不、整具尸就在那里蹭了起来,口中还碎碎念着:“啊~好软,好可爱~”之类的词儿,幸福的笑容挂在她铁青的小脸儿上。 有苏铁头登时眼睛一亮,整个狐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看看这美丽纯洁的少女!她明明已经死了,但却又活着,甚至还会动、会说话,会笑! 最关键的是,她永远不会长大!!她还喜欢自己!!! 毕竟,那些人偶少女可不会喜欢一个夺走自己鲜活生命的家伙呐。 方凡此时看向一目连,脸上写满了“这下子大家满意了?” 而一目连显然并不满意这样的结果,他只是想让人类之敌血债血偿。 二人又吵了几句,仍是话不投机。 最终,方凡先不耐烦了,他扬了扬手中菜刀,最终将菜刀指向一目连,他道:“总之今儿个我就是要罩着这个有苏铁头啦!你划下道儿来!反正你打不过我!” 听听这人嘴里都说出了些什么台词呀!这就是‘专业的相声演员’把人带到沟里去的功力啊!他都举一反三对一目连说起江湖黑话来了! 此刻,四周狂风陡然散尽,一目连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地看了一眼方凡,他开口:“这是你第二次对我刀剑相向,上一次是误会”这显然是在说般若鬼街的那一剑了。 一目连目光一暗,接着说着:“但这一次,我还以为我们是朋友。” 说完,径自招手,就有微风将仍然动弹不得的春虫虫送来他身边,而他则从自己胸膛中(没错,是胸膛)掏出一张纸一般的光。 那纸光洁白、柔和,其上还有一根细丝连接到方凡身上。 而后,他手中散乱的风刃乍起,将那纸光狠狠搅碎。 ——这是他自己动手破了与方凡之间的灵契。 最终落魄的风神背起飞蛾少女,头也不回地飘飞走了。 碎裂的灵契之光,就像一张普通的、被撕毁的纸那样,打着旋儿从空中飘落,还没落地就已消散。 连向方凡的那一条光之线,也随之寸寸碎裂,不复存在。 二十一 修仙秘籍 九尾狐三木带着自家俩孩子坐在云头上,磕着瓜子看着下面有苏铁头家发生着的事,看得兴味盎然。 下面事情此时已了,方凡在一目连走后,也没往一目连离开的方向多看,只是接着处理手头上的事情。 首先,先搞定此时还在蹭人家尾巴的自家式神。 “跳跳,回去咯!”方凡呼唤。 跳跳只是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就接着蹭起了铁头的大尾巴。 方凡也不着恼,只是把兔大壮叫了进来,招呼那只巨大的粉红色兔子趴在了自己旁边,然后再开口:“跳跳~咗咗咗咗~” 同时手上拍了拍兔子的大脑袋,兔大壮就不情不愿地‘惨叫’了一声(毕竟兔子叫起来的声音实在是太凄惨了)。 那凄厉的声音和方凡招呼的动静令跳跳再次回头,可她一回头就看见了那一团比狐狸尾巴更大的快乐,于是她当场原力起跳,伴随着“weeeeeeeeeee”这样的欢呼声,将自己自由落体,埋进了兔子毛中。 然后进入了方凡黑洞洞的袖口。 接着,方凡解开了一部分咒语,令铁头仍然不能动,但可以开口说话,转动头部与眼睛移动等等。 只见方凡做完这些,就扛起铁头,再次唤出已经没有埋着僵尸小妹妹的兔子,将铁头往兔子上一扔,自己再骑上去就往来时的路进发。 天空中那一家三口眼看方凡这是往自己家去了,也就先行打道回府,回到了温暖的家中。 由于方凡回来的路上只是普通地骑着兔子漫步,所以耗费了不少时间,搞得天都快亮了。 一路上,有苏铁头除了打听关于‘完美少女’跳跳的消息之外几乎啥都没说过,搞得好像刚刚的生死危机以及自己家里那一大群人偶不存在似的。 而方凡是什么人呢?他是一个精通骚话、事情实际有一分、他愣是能给你说成十分的主儿。 于是等他们回到三木家的时候,三木听到的台词就是: 铁头:“岳父大人在上,请受小婿一拜,虽然被定身了拜不了,但小婿在心里拜了!” 方凡:“呵呵,好说、好说。” 铁头:“岳父大人,小婿与那些人偶只是逢场作戏、对跳跳姑娘的真心天地可鉴、日月可明,请岳父大人明察!” 方凡:“好说,好说。” “岳父大人” 这就一口一个岳父大人的叫上了。 三木不禁小声喃喃:“呃这怎么还岳父了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然后他搜肠刮肚,再次喃喃:“好家伙相声都不带这么说的啊” 等一人一狐一兔再次来到三木家门口时,方凡将定身咒解开,那机灵的有苏铁头一下子就窜到了一边,垂手而立。 方凡则是翻身下兔,期间还将兔子收回了袖中。 有苏铁头:“岳父大人您请~” 于是方凡在前、铁头在后,就这么着再次走进了三木家的庭院。 三木见他们已经进来,当场就来了一句:“这门婚事我不同意!”俩孩子附和:“不同意,不同意!”声音脆脆嫩嫩,煞是可爱。 铁头道:“您还好意思说呢,您自己不也和人类女子结合,还生了靖靖蓉蓉么?” 三木道:“其实我只是想说这么句词儿,你们信不信嘛?” 靖靖蓉蓉:“让他说!让他说!” 方凡眼角抽抽:“您这还真是家学渊源啊,等这俩娃长大也就自然成为您的捧哏了” 三木正色道:“说起这个来,我倒是有正事和你说。” 方凡:“哦?您说说看。” 三木呷了一口酒,语气悠悠如青烟升腾:“我话你知,你咁样系成唔了仙嘅。” 方凡眼角都快开启震动模式了:“我怎么一听您这话就想吃烧鹅和煲仔饭呢?那我到底系点解成唔了仙嘞?” 三木道:“你道观里的师父有没有跟你讲过,先得看破红尘才能成仙,但你压根就没有入世,先入世才能出世呀,反正小武是这么说的。” 方凡精准吐槽:“您倒是面色不改地拿一个无情拒绝您告白的人来和我举例子。” 三木:“虽然你是这么吐槽了,但我所说的也的确是事实。” 说起来,方凡自己也知道,他观里的师父武德上人的确也曾与他说过,他这种不在乎一切的心态在修行路上是要不得的,可如若他身在大唐的话,由于他知道的事情太多,几乎没有什么新鲜感与刺激感,反而不美,一帆风顺的历练完全不能称为历练,这才有了‘海外留学’这种指派。 在此刻之前,因为‘玉京观的特色修炼方式’的缘故,他还一直以为事情单纯的就是‘大唐能杀的妖怪已经被杀得差不多了’所以让他来海外修炼呢。 三木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红尘滚滚,哪里都是修炼呀~” 他手中突然出现一小叠纸张,但因为两人面对面的关系,方凡完全看不到三木手中的纸上写着些什么。 三木:“我这里有一本成仙守则,完成上面所写的条目对你成仙大有裨益,若是你能全部完成的话,想来成仙之事那就是板上钉钉了。” 方凡目光一下子就亮了,他道:“咱们俩谁跟谁呀,您这份大礼我就却之不恭了!”说着就伸手去拿。 三木手一缩,让方凡拿了个寂寞,他接着道:“可是,你知道,这世上其实是不存在馈赠的,只有明码标价不是?有舍才有得嘛。” 不等方凡回答,他就说起了自己的‘价码’:“你知道,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 方凡抢答:“所以靖靖和蓉蓉就是人ya” 他话都没说完,就被三木的尾巴‘啪叽’来了一下,打断他那‘周式虎狼之词’,自己接着说了下去:“我常常想,我的这两个孩子,让他们作为妖怪生活非常不妥,于是就需要一些扶桑的本土材料来将他二人通过我的秘法将他们弄得和人类几乎无异,从而能在人类那平和安全的环境中生活。” 方凡:“所以?” 三木:“不是说了扶桑的本土材料么?你把我要的材料交给我,这本‘修仙秘籍’就是你的了!这可是你家祖师‘真武荡魔天尊’的秘籍哦~” 方凡当场一展双臂,袖中鼓荡,哗啦啦地就放出了一地的材料! 这些材料都是当初从源赖光那里‘贩卖知识版权’弄来的。 “来,甭跟我客气,咱俩谁跟谁呀,随便挑!” 二十二 一张清单 在三木随随便便从那一大堆扶桑材料中挑出几样方凡觉得‘可能是这些材料里最贵重’的东西后,他手中随便一抛,便将那一叠纸张抛了出来。 这才看清楚,那些纸还不是散的,都是打了洞洞用棉线连起来的线装本。 让人不禁想起某个蓬头垢面,嘴里说着“我这里有绝世武功秘籍,地球未来的和平就交给你了!”的老乞丐手里的《如来神掌》。 方凡接过空中的线装‘真武大帝修仙秘籍’,心里叫一个痛,顿时捂着胸口作心痛到无法呼吸状。 “得了,别总想着我拿的是最贵的,就这种情况,但凡我从你那里拿了坨屎,你怕是都要觉得那坨屎搞不好是一坨《镇岳五行屎》。” 三木撇撇嘴,如是说。 方凡少见的有槽却不吐,翻开新到手的‘秘籍’就翻了起来。 这可据说是祖师爷的秘籍啊,还新鲜着呢! 呃随着方凡翻阅,他发现了一个事实:这秘籍的确是新鲜的上面的墨迹都还没干透呢! “这不就是你现写的吗?!”方凡作土拨鼠咆哮状。 三木收起了挑出来的材料,一挑大拇指,咧开嘴摆出了一个在初升的朝阳中闪闪发亮的笑容:“是呀!不止现写还当场用线装好了!快~” 方凡终于做出了一个出自《搞笑漫画日和》中广告部经理那魔性的招牌动作,将那线装本‘啪叽’一下往地上一甩,口中大喊:“坑我呢这是!!!” 三木极具安利性与煽动性地道:“你先别急嘛,我和你祖师武仔组队那么久了,没吃过猪肉那也见过猪跑呢不是?放心~这可是我长年累月观察他所得来的行为准则,绝不会错的!照着做,做完你就成仙了呀!” 方凡这才虚着眼捡起本子看了起来,口中念叨着:“我就不计较猪不猪的事儿了。”但翻开第一页仔细一看,他就又不淡定了—— 一、和狐妖谈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 方:“我说,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武仔祖师爷他明明就没有和狐妖谈过恋爱?这还说没玩儿我?”说着,看了身后的铁头一眼。 铁头脸都白了:“岳父大人您看我干嘛?小生我是公的啊!而且是您的女婿啊!您这是背德啊!” 方(看向三木):“可你现下不也是公男性吗?还不知道多少岁了甚至还带着俩拖油瓶” 三木(青筋渐起):“我是一个上千岁的单亲爸爸真是对不起了啊!” 方:“再说了,为毛非得是狐狸嘛?夹带私货也得有个限度啊!” 三木白了他一眼:“不是狐狸就不是狐狸呗~” 方:“好,这个暂且再议,来看下一条——” 二、拥有人生三大爱好! 方凡沉默半晌,最终从后槽牙里蹦出了词儿:“抽烟、喝酒、烫头是?!你是认真的??” 三木:“当然认真的!毕竟我是专业的相声演员我是说,你家老祖是认真的,毕竟要先成人才能成仙呀~人活在世哪能没点儿爱好呢?” 只见方凡当场就掏出一根细细的炭条在三大爱好那一行下面写上了“吃饭、睡觉、拉仇恨”并且把‘三大爱好’这一条划掉了。 三木:“你是认真的?” 方:“当然,毕竟我也是个专业的相声演员。” 三木:“啊啊,你把铁头带走之后我就没捧哏了,你要不来当我的捧哏!” 方:“等我成仙再说,下一条——” 三、行侠仗义,为民除害 四、修复一段破碎的感情 方同学看到这两条后,再次沉默了,他看向自己的便宜女婿,想了想,道:“那我是不是现在就把铁头这倒霉孩子的头砍了,然后提头去给连连赔罪嘛?” 铁头登时缩在了墙角:“岳父大人” 方凡回头:“嘛,救都救了,当然要带走了,下一条——” 五、拥有一位生死之交的友人 “嘭!”纸人爆炸,放出烟尘。 烟尘散尽,一位人身鸟翅的俊秀大天狗就施施然出现在了院中。 方凡:“你愿意成为我的生死之交吗?” 大天狗:“那你还是我的aster呢!痴线么你!” 对,这只自称“大·漆黑之翼bb”的中二大天狗甚至飙起了南蛮语和汉语然后他就主动变回了纸人落在地上。 看着这一幕,又看看这本册子这还只翻了五页,后面还有一大堆呢! 方凡感叹:“噫吁嚱难乎吐哉!” 三木眼角抽动,看着这尴尬的场面,终是清了清嗓子:“嗯哼,又没叫你现在就把这些全都完成,这一本可是你祖师武仔的整个人生呢!当然是一项旷年累月的大工程咯~你当是私塾学生交功课么?” 方凡回怼他:“可私塾的先生就算布置功课也不会像您这么乱来呀!这都要我‘和狐妖谈恋爱’了,您这本本里夹的私货可忒多了点儿!” 三木道:“要不是你家祖师小武当年始乱终弃、无情地拒绝了我的心意,这些私货能存在么?说到底你要怪就回去玉京观把丫的香炉砸了啊!” 方凡用‘你特么在逗我,说是别人的人生,其实就是你闲着无聊在意银’的眼神白了三木一眼,把遗愿清单我是说人生清单往袖子里一放,转身就招呼铁头走人。 三木在后面呼道:“你去忙!顺带一说,那本本子叫做《残酷仙人的行动纲领》哦~别忘了哦!!!” 说完,他甚至还唱了起来,至于歌词和调调么《eva》还是值得一看的,列位大可以去听一听。 他家的两个孩子,听着这首歌,不约而同地跟随着歌曲摇头晃脑,看他们的熟稔程度,想来平时也没少听他们那又当爹又当妈的父亲唱k。 方凡听着三木唱起来并不难听的歌儿,将铁头也弄进了自己袖子里,甚至一顺手还二话不说就将那个坑了自己一发的酒坛子也给收了,见三木仍然只顾唱歌,对此完全没有反应,这才放出兔子骑上就认准北方继续前进了,渐渐的,作为插曲的三木宅邸、宅中的一家三口、宅子主人口中的歌声都已远去,终于只剩风声。 到了这里,他索性翻身下兔,让兔子也回到了袖中歇着,自己一个人走在了朝阳下的异国小路上。 听着些许陌生的风声,嗅着或许也不陌生的草木气味。 ‘是有一段时间没这么静静地一个人上路了嘛。’ 方凡想着,最终没忍住,哼起了三木之前唱的那首歌,歌曲朗朗上口、动感时髦。 二十三 夕阳红小队 时间,已是夕阳,热烈如火般的艳红有气无力地投射在这远离人烟的一神、一虫身上。 纵然是阳光侵染,一目连身上仍然是一片洁白,纤尘不染。 自从昨晚撕毁灵契后,他便感觉到近日来已经逐渐在好转的自己身上再次开了个洞,一身信力正无法阻止地往外流淌着。 不过原因不明,这一次灵契破碎却没有瞬间让他感到虚弱,只是根据他自己的感受来看,身上的信力还有大约三个月左右会流散殆尽,让他不复存在。 为了解开春虫虫身上的谜之毒素,一目连正在化身为风托着她去往京都。 毕竟那是妖怪下的毒,想来当然是去找和自己有旧的晴明看看。 此时在一目连背上传来了少女的声音:“大、大人您慢一点啊呕呕呕先把虫虫放下,已经要、要” 一目连此时如果是人形,估计会一把拍上自己的脑门——瞧他气的,甚至都忘了被自己带着飞行是怎样一种难受且恐怖的体验。 再加上自己现在的确是力量状况堪忧,可以说是无源之水,用一点就少一点,于是他就收敛风力,将春虫虫放下了,自己也化作人形坐下歇息。 陡一下‘飞机’,春虫虫就迫不及待地、跌跌撞撞地跑到了一边,躲在树后面尽量小声地吐了起来。 没办法,我觉得但凡只要是生理结构正常的碳基生物,被一目连卷着飞上那么一会儿,都会吐不成声的。 等待那不成声的动静结束了,一目连便想上前去检查一下她的状况——虽然已经能动了,但保不齐那正体不明的毒药还有些什么效用。 可当一目连上前时,他却听见了树后面的春虫虫退后的声音。 回想了一下自己在昨晚那‘天之一角’、‘降下天罚’等等摆谱且中二的表现,他开口了:“我吓到你了?抱歉。” 树后面传来了回答:“不是、毒、毒素已经在刚刚吐出去了,您、您别过来,听、请听我说” 还说没被吓到,一目连听着虫虫的声音都快哭出来了。 不过他并没有继续靠近,而是选择就待在那里,听着春虫虫诉说: “我已经、听到了您对那只吓人的狐妖所说的话,现在我知道了,您就是、就是我一直想不起来的那位神明,那位第一个,主动抱着善意对我说话的神明大人,可我、我只是一只虫子,不能出现在您的面前玷污您的视线。” 一目连听了这一席话不禁皱眉:“何出此言呢?” 虫虫仍然躲在树后面,道:“我是一只虫子呀!我、我是不能碰您的!他们都说我长的太丑了,被我碰一下都嫌恶心……” 一目连:“‘他们’是谁?2ch么?”说完他甩甩头,苦笑心想自己怕不是被方凡传染了某种容易脑袋一抽说出些谁也不知道的胡言乱语的病。 于是他改口:“所有妖怪都这么说吗?” 还好虫虫并没有在意一目连说出的奇怪名词,仍然在认真回答他,列位呀,像这样的正经角色本书中可不多的呀! “倒、倒也不是所有妖怪都这么说啦、那些比我长得丑的虫子们就从来没说过但他们都不和我玩,所以我、我就去和蛆玩” 一目连听着,心里不是个滋味,这倒霉孩子从小到大是受了多少霸凌呀 虫虫的倾诉还没结束:“可是蛆们也不和我玩,他们还说、说‘我们敢吃屎!你敢吗!’就叫我滚一边去” 说着说着,她终于是绷不住了,大哭了起来,边哭还边断断续续地说着: “哇啊啊qaq!我、我不敢、不敢吃屎啊!!!我就是一只一无是处的蚕呀!qaq” 她此时心中想着,自己不仅什么都不会、还什么都不敢也就算了,还脑子不好使。 当年她还懵懵懂懂刚开智时,就在一目连所在的山巅存活,在那地方受尽排挤与冷霸凌的蚕宝宝,有一天听到了风神的声音,让她直到自己并不是遭受了全世界的恶意,在这世上终究还是有这么一个存在,能够抱着善意与她交谈,而那位风神也就成为了蚕宝宝心中最重要的存在。 可是当初那山上的事情发生了,大风将她卷走,几年过去,她竟然把风神给忘了!她只记得自己要回到原来的地方,回到那神社去待在那位被忘记的神身边。 而再次遇到的风神,依旧光彩如初、温和如初、温暖如初,他并没有因为自己忘记而责怪自己,也没有因为自己饱受霸凌的外貌与没用嫌弃自己,他就像天上的阳光在寒冬之中投射在身一般温暖着一切事物。 而自己呢?毫无礼节与敬重,甚至管人家风神大人叫‘连’(虽说那是人家的名字啦) 一目连可不知道这‘脑子不好使’却偏偏想得多的蚕宝宝妖怪那堪称复杂的内心活动,他只是心比较软,见不得女孩子哭。 于是他静静地等待着虫虫哭泣结束,冷静下来。 过了一会,少女春虫虫就已经不再哭泣了。 “其实你并不是没用的呀!”他说。 他还说:“我是风神啊,身为天之一角,这世上无论是昆虫也好、人类也好、动物也好、草木也好,在我看来都是没有美丑之分的啊!” 他已经听到树后面有少女激动之下轻轻动了下脚的声音了。 于是,他从衣服内部的兜里拿出了一大捆白花花的蚕丝,那些蚕丝在红彤彤的夕阳下都根根闪烁着微微的光芒,一看就不是凡品。 他说:“过来,虫虫,我有个忙需要你帮一下太阳都要落山了,我们忙完还得一起去找些东西吃呢。” 虽然一目连是不用吃东西的,但他还是这么说了,因为身为妖怪的春虫虫需要吃东西。 春虫虫终于从树后面探出了半张脸,她一眼就看到了一目连手中的蚕丝。 “呀!那、那个不是我的,蚕、蚕”但她一时间想不起来那个物品叫‘蚕什么’,又支支吾吾了起来。 “对,这些就是你的蚕丝呀,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送给我吗?这些蚕丝如果织成衣服的话,穿起来一定很舒服。”一目连温言说道。 于是,在夕阳下,照耀着一名少女,如慌张的小鹿般从树后面小碎步跑出来,‘哒哒哒’地跑到风神面前,小心翼翼地接过了自己结茧时的蚕丝然后光速将其做成了一件白袍的画面。 虫虫两只手只用手指捏着袍子的肩部,对着风神举了起来,自己则躲在白袍后面。 “啊?这么快?”一目连诧异地看着那白袍,口中不由得夸赞起了虫虫那神奇的手艺。 春虫虫高兴了一瞬间又立刻哭丧着脸:“您别安慰我了,您是神呀,您要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神也是要穿衣服的……在你心里面神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存在?” 春虫虫一脸虔敬:“居高临下,神威不可冒犯的,只能远远地看着,卑微如虫子的我能和神明说上话是八辈子的荣幸。” 一目连听后,带上了一丝严肃回答她:“首先,你并不是‘卑微如虫子’的,虽然你的确是昆虫这个种类” 听到这话,春虫虫不由得脸色一黯。 可她听到了接下来的神谕:“而昆虫也不是卑微的,你也不是卑微的,你是我的朋友。” 说着,风神亲手接过袍子,在一番华丽的、适龄6岁以上的‘以风换衣’的操作后,现场穿上了那件白袍。 在那温和且无双的风采中,少女不由得看得痴了、听得痴了,她甚至都忘了‘应该第一时间远离并且躲起来’的行动纲领。 风神接着说着:“我虽然是神,可也是一个有思想的个体,我存在了多久,就被人供在远处敬畏了多久,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排挤?我也会感到孤单的啊!” “我一直都想和某个人或者别的什么都行,建立起一段与普通人相似的、双方互相尊重、互相鼓励的平等友谊,方凡那个人是不成了” 此时,虫虫竟然鼓起勇气发表了自己的想法:“没错没错!那个人就是个可怕的颜值控!” 一目连会心一笑,果然那个人槽点满满,谁都会吐槽他。 “所以,我想和你做朋友,而做朋友的第一步就是不要离得太远,特别是心灵不要离得太远,‘大人’这种称呼实在是太寒冷、太遥远了,我想你以后还是叫我的名字,好吗?” 虫虫听着一目连温和的话语,回想着自己以前的经历,热血上涌,终于用力地了点头。 此时,夕阳余晖散尽,但阳光一般的温暖却留在了飞蛾妖怪春虫虫的心中,再没有什么寒冷可言。 当晚,这两位就找到了一个路边的山洞,意图休息到天明。 此时的一目连想到了自己剩下的时间的问题,于是就问起了春虫虫:“虫虫,假如你只能活三个月了,你会去做些什么呢?” 虫虫想了想,道:“去做没做过的事情?毕竟我没做过的事情很多!” 一目连沉吟一阵,他便将关于他身上信仰缺失的事情、以及自己将要消失的事情告诉了虫虫。 说完,他道:“京都有个好人,他说过帮我建起了一座神社,想来已经建好,但我得在那里待上很~~~长一段时间,哪里都不能去” 春虫虫道:“您这样说,虫虫就已经感受到了你的想法了” 她目光灼灼:“其实您、你根本就不想再像以前那样哪里都去不了?” 一目连点头,心中生出一股豪气:“是啊,无论是神、还是别的生物,都应该是自由的!我想用我剩下的时间去走遍扶桑,看一看这片土地。” 春虫虫更喜欢这样的连,于是她说:“好呀,那风神大连连你无论去到哪里,我、我都会跟着你,直到我死去或者是你厌烦!” 说完,她还说:“说不定,在我们的路上就有能让你继续存在的方法呢?” 一目连微笑:“说不定呢!” 于是,夕阳红小队就此成立,目标既不是没有蛀牙,也不是成为宝可梦训练大师,而是游遍扶桑! 二十四 偶遇 行行重行行,不知不觉间方凡独自上路已有一个多月。 这一个月来这人倒也清净,渴了饿了都自行解决,或是吃干粮、或是钓鱼打猎,日出而行日落而息,只是在吃饭的时候往往只有自己一个人,进食这件事情便多少显得没什么滋味罢了。 此时时节已然入冬,这深山老林里那叫一个冷啊! 明明才刚入冬没多久,每天早晨醒来草木上都能结出霜来,走在路上都能打滑。 唯一的好事大概就是一路上并没有哪个倒霉妖怪前来触方凡的霉头,这大概是因为他身上至今还沾染着逢魔之原霸主‘九尾妖狐’的气息罢。 直至今日,走过了眼前最后一点林地,方凡眼前豁然开朗——终于是走出了这广袤的逢魔之原! 再向前走得一段距离,他回目望去,发现目之所及中,那逢魔之原赫然是被群山包围在中央,只有他走出的地方流出了缺口。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方凡此时只想快点找到一个有人的村镇,吃两口不用自己动手的、味道还不错的热乎吃食,再舒舒服服地泡个热水澡。 最好还能洗洗衣服,他这一个月来都已经快要把装在袖子里的备换衣服用完了。 如果不是路上实在无聊练习法术,终于在昨日突然想起了非战斗法术净衣咒的施放方法,那他现在身上那味儿简直连想都不敢想。 但因为是刚出了逢魔之原,显然太近的地方是不会有人烟的,方凡也不信任自己那点儿算卦水平,那干脆还是往北走呗~反正现在路途一片开阔,正好也让歇息了不短时间的兔大壮出来撒撒丫子。 于是,一人一兔就这么往北去了。 数日后,他们来到了出羽地区(即今秋田县),这在扶桑、特别是方凡此时身处的本州岛上来说,已经是相当北的地方了,如果在这里还没找到鉴真和尚,那不久后他就得考虑在渡海去往虾夷(也就是北海道)的途中抓两只帝王蟹来吃了。 那时候的扶桑可没核废水的问题,海鲜什么的还是敢吃的。 说起出羽地区,那可是扶桑自古以来水草丰美的农业重地,可以说至少在本书中,扶桑除了京畿地区之外最为发达的就是出羽了。 这日方凡稳稳坐在兔子上,远远眺望到天上有一缕炊烟。 有炊烟说明什么?说明有人啊!这大冷天的,去到有人烟的地方,条件好就食宿一条龙、条件不好就讨碗热水喝,这不过分? 这很合理。 大约一炷香时间后,方凡便独自一人走进了一座城镇。 炊烟,是镇上的饭馆里出来的,此时正好赶上饭点,方同学便终于在一个多月后享受到了人类的文明开化。 该城镇民风淳朴,镇中居民均言笑晏晏,官家贵族也没有欺压平民的事情发生。买到的东西也大都物有所值,甚至大冬天的还每家都能取暖并且不影响出门做事, 就凸显一个岁月静好。 吃饱喝足还洗了个热水澡后,这人就干了和安宁镇时一样的事,当然不包括铲除妖物和突脸镇长等操作。 要是看官忘记了,我就提一嘴:他和地方话事人说好了之后,在城里张贴起了寻人启事。 正好在这个镇子里等两天,也让自己能好好休息一下。 一直看到这里,可能就有人问了:我看这方凡其实在寻找鉴真这件事情上也没多认真嘛!一点紧迫感都没有, 您说对了,他就是没什么紧迫感 在黑川镇时,沢城就已经算出了‘鉴真还活着’这条信息来,就方凡对那个和尚的了解来看,只要他还活着,他就会一直活着。 这个和尚可是野外求生技能拉满了的。 方凡的寻人启事这一贴,就贴到了黄昏时分。 此时街上行人逐渐多了起来,结束了一天工作的各路人士正在形成一股名叫“晚高峰”的潮流,这些‘潮水’们此时是回家的回家、冲馆子的冲馆子。 当然还有些在做一些身为人类共性、几乎人人都喜欢的娱乐活动:吃瓜。 古代没电视看没电脑玩,人们的娱乐活动不就只剩下那几样了么?吃瓜,也就是看热闹正是其中成本最低的一种。 这个平静而普通的镇子今天的瓜中,那满街的寻人启事肯定是其中比较香甜的一个。 但除了方凡这个‘瓜摊老板’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完全不存在于吃瓜群众中。 这是一个女人,一个非常漂亮的女人。 什么‘明眸皓齿、肤若凝脂、顾盼如波、云鬟雾鬓’这一类词都可以往这姑娘身上套。 方凡贴完最后一张启事时,便陡然闻到了淡淡的脂粉气。 刚刚说的那位姑娘此时已经站在了他旁边,定定地盯着那张画着鉴真和尚的寻人启事看。 “不是啊”她幽幽叹息。 方凡见来者既不是找他的、也不像见过启事上的鉴真和尚的样子,就想离开这里去吃晚饭。 怎知刚走两步,就感觉到了自己袖角被轻轻拉住了。 那姑娘看着回过头来的方凡,指了指寻人启事问他:“这个人是对您很重要的人吗?” 方凡点头称是。 姑娘又多看了那启事一会儿,道:“其实,我也在寻找一个很重要的人” 说着,她比划着,描述了一个男子的外貌特征。 方凡表示没见过这样的人。 “但愿您能早日找到您的人。”说罢,她就离开了。 方凡看着那姑娘离开的方向,直到她融入了人群中,这才喃喃道了句:“借你吉言”,再去接着干自己的事情。 回到客店后,客店老板热情地指着自家店里柜台处供着的一尊小巧的塑像对方凡说:“这个是我们镇里信奉的神明,有什么愿望都能向祂祈祷的,非常灵验!” 方凡仔细看了一眼那小巧的神像,应该是用普通的陶土捏出,再经过了烧制做成的,应该是出自普通的陶匠之手。 “老板,你这神像,莫不是陶匠屋随便做出来匡你钱财的?”他快人快语,也不怕得罪人,就这么说了。 客店老板也不着恼,就只说:“陶匠是接受了全镇人的报酬、由镇长牵头批量制作的神像,算下来也就一文钱一个,算不上诓骗钱财。” 说完,他还表示,这个神明真的是特别灵才被全镇人供奉的。 方凡耸耸肩,对老板的信仰表示不予置评,只能收下老板硬塞过来的泥偶,就径自回房去了。 二十五 不打不相识 数日后,方凡再度启程,在这平和的镇子里并没有得到他需要的信息,但好在此时的方凡已经一扫接连一个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疲态,接下来的路途又是有人烟的,心理压力也小了不少。 一路无话,故事也顺势折跃到了夜晚。 这些天终于是有了些进入秋天的样子,夜晚逐渐开始干燥,晚风拂面也多了一丝凉意。 前方路上远远传来了一些噪声,听那声音抑扬顿唑,应该是会说语言的东西正在呼喝着什么。 方凡骑兔往那声音源头处靠了过去——这些日子以来他实在是太无聊了,眼前有瓜当然要过去吃啦! 前方是一件说少见也少见、说平常也平常的事情:只小妖在道路旁伏击过路的人类。 说平常是因为此时的扶桑本来就多山多林多妖,哪怕在京都遇到妖怪这种事情都很常见,更别说这山野之地的道路上了。 说少见是因为这帮小妖伏击的目标,是一个绝美的女人。 多美就不赘述了,就和前几天在镇子里遇到的那个姑娘一样美。 也可以说压根儿就是同一个人。 那姑娘初见时给方凡的印象是文文静静、有些内向的漂亮姑娘,此时再见她也还是那副外貌但架势上就不大相同了。 只见那姑娘此时已经将袖子卷起,双手持拿一把薙刀(一种扶桑制式的、类似我国关刀那类的长兵器),神色严肃,对面前只小妖严阵以待。 小妖呼喝一声便一拥而上,那姑娘面色不变,手上疾疾一挥就将头先第一只小妖砍倒在地。 剩下的小妖不约而同地顿住脚步,面带恐慌地盯着姑娘,一时间谁也不敢再冲过去。 在倒地的小妖尚未惨呼出声时,那姑娘便施以辣手,一刀将倒地小妖刺死。 小妖那短促且细弱的临死惨呼传出时,忽有雷光闪现,将剩下小妖悉数劈为焦炭。 姑娘握刀回头,却没曾想看到的是一张有印象的面孔。 她松了口气,但也没完全放下戒备,只是将刀拄在地上,说了句:“多谢。” 方凡道:“这没什么。” 姑娘道:“我该怎么称呼您呢?”说完,想起来‘要别人自报家门得先说说自己的江湖规矩’,她补充:“我是清姬,来自越后的清姬。”说完,她看着方凡骑着的巨大兔子,又补了一句:“我的家族是越后的武士平时会在家乡除妖。” 方凡与清姬互通姓名之后,这才看着清姬手里那把‘不太会见到出现在女子手中’的薙刀,当着清姬的面将兔大壮塞进了袖子里,也补充道:“我是来自大唐的道士你当做是阴阳师就好,刚刚的兔大壮是我的式神。” 他提炼了语言,用对方容易理解的说法解除了某些误会。 方凡看已经初步解决了误会,心中对吃瓜的渴望就占据了高地,他就开口了:“清姬姑娘,我看你像是有故事的样子,我这里还有些从饭馆里打包带出来的饭菜,也有酒,要不我这就摆一桌来你和我讲讲?”边说,他还从袖子里掏出来一个一体式的帐篷放在了路边。 清姬俏脸一红,再次拿起薙刀啐道:“我看您也的确有个得道的阴阳师的样子,怎么一开口就是要和我一个姑娘家喝酒还想、还想睡一个帐篷” 方凡尬住了一会儿,又从袖子里掏出了另一个帐篷:“啊,抱歉,是我没考虑好我并不想和你睡一个帐篷啊!” 清姬柳眉一挑:“哦,那您这话的意思是我还入不了您的眼咯?” 方凡:“” 一时间气氛又在往‘一言不合就动武’这方面靠,方凡最终憋出话来了:“那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倒是告诉我我怎样才能吃到你这口瓜嘛?!” 一听方凡说出“吃到你这口瓜”这种意义不明的发言,让清姬产生了误解,当一个男性对一个女性说出‘吃你xxxx’这种话来的时候,那事情一般就会变成另一个性质了 今天真倒霉,不止被妖怪拦路埋伏,还前有狼后有虎,来了个色眯眯的阴阳师,清姬是越想越气,妈了个鸡。 她当即举刀高高跃起,对着方凡就是劈头盖脸的一刀下来,口中还喝:“银(防一手)贼,吃我清姬一刀!” 刀都劈到脸上了,方凡一时间懵得一批! 但人家刀都二话不说砍过来了,那只能当敌人处理了呗! 但他还是很想吃这口瓜,怎么办呢?此时玉京观的传统在他脑海中跃然而出:当你想将道理,而对方不听的时候,那就先打到对方想听为止! 然后在这电闪之间,他又想起一目连离开时关于‘刀兵相向’的介怀,于是他只是念起金刚咒加之于身,并未掏出他那‘奇门兵器’御赐菜刀来作为。 清姬看方凡不闪不避,只能强行用力,偏转刀锋,从斩击方凡头部变成了砍向右臂。 身为武士家庭出身,并且一直在妖物手中保护领民的清姬,并不想杀人。 但此等银(防一手)贼,人人得而诛之,此时便废掉他一只手臂以儆效尤! 令她想不到的是,那刀锋砍在方凡身上时,并没有砍中肉身的手感,而是发出了‘duang’的一声类似砍中铁块的动静,随后刀上传来的反震力道直震得她手上发麻。 都没等到她惊讶,方凡就使出‘普通人难以抵抗的力道与速度’和清姬战在一团,面对一个绝美女子他也是拳脚相加,只是他的攻势全都落在了那把薙刀上罢了。 两人越是打,清姬越是心惊,对面这不欺负人呢么?一刀砍伤去屁事没有不说,手脚还那么快,传达出来的力量也与对方那不算健硕的身体严重不符。 清姬最终战意全失,虚晃一刀后跃而出,口中喊出了那句停住场面的专用台词:“桥豆麻袋!” 方凡止步,喃喃道:“终于啊!” 清姬判断了一下对方刚刚展现出的速度,心知自己绝无幸理,登时万念俱灰,将手中薙刀一扔,拔下一根发簪一晃,那发簪就变成了一把武士刀,就要自刎当场! 方凡一看这还得了?这蠢姑娘一死自己哪还有瓜吃?当即催发咒法,整个人闪电一般略到了清姬面前,伸手就握住了那武士刀的刀刃。 清姬看自己连求死都做不到,便放开武士刀,往后一跃就开口喊:“救命啊!非礼啊!” 方凡都惊了啊,他脑袋一抽开口了:“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你就是喊破喉咙都没人听到啊!” 清姬一听,直接潸然泪下,喃喃道:“安珍先生,清姬对不起您啊,今日清姬就要被贼人玷污了呜呜呜” 方凡大喊:“什么对不起、玷个什么飞机的污啊!册那!我还是个童子啊!!!” 声音响彻通途,甚至还传来回音:“童子啊!!!子啊!啊!” 清姬道:“这么说,您不是见色起意,要来对我对我的吗?” 方凡这才搞清楚这姑娘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他嘶哑着声音,声嘶力竭地吼道:“啊,是啊!我就是一个多月没看过热闹吃瓜了,见到有热闹看有故事听才过来帮你的啊!” 看清姬一脸懵逼的样子,方凡又道:“我已经一个多月没正经和什么人聊过天了啊!” 清姬问:“那你说的那什么‘吃我这口瓜’是?” 方凡:“吃瓜就是看热闹的意思,我想看你的热闹,比方说你个越后的武士家小姐为什么会出现在出羽找人,甚至还在打妖怪这种热闹啊!” 清姬:“所以,您并不是贼人,只是想吃吃喝喝听我的事情而已?” 方凡不耐烦地道:“那不然呢?我要是想干点什么,我不就直接a上来了么?” 清姬这才放松了警惕,用不知道什么方法将手中的薙刀缩小并且插回了头上的盘发中——这薙刀平时是作为发簪随身携带的。 虽然她听不懂‘a上来’是个什么说法,但大体意思她是明白了。 二十六 四年之约 快要四年前,初春。 越后地区,某城中。 青年男女再次趁着月黑风高相会了。 这对青年男女,男的叫安珍,女的叫清姬。 关于这两人如何在短短数日内相识、相知、相爱再到上垒这样的话题,我也不多赘述。总之您知道这只是‘短短数日’就行了 不过这事情其实也不稀奇,在西方短短数日的时间已经足够一对青年男女完成从相识、相知、相爱到上垒甚至还外加死了又活、活了又死等等一系列操作了。 对,这正是莎翁剧作品中的经典内容。 说到这里,安珍与清姬的事情也就不难理解了? 总之,今夜相会,这两人在清姬的主导下,至少在表面上达成了一个共识:清姬会等待安珍准备好,然后再次挑一个夜晚,或许与今夜一样、又或许皎月当空、也可能夜雨霏霏的夜晚,两人收拾些金银细软私奔去。 只要离开越后,凭着那些财物,做些小生意也好、男耕女织也好,总之就过上天高地远的幸福生活。 能达成这样的共识,自然是因为清姬是真心爱着这个男子,可以抛下自己家的贵族身份、甚至可以抛下自己从小到大被灌输的责任来与他长相厮守。 各位,等级制度与血统论在古代扶桑是基本、也可以说是完全不可逾越的,哪怕在今天的各种扶桑作品中大家仍然能看到一些这样的影子。 出身平民阶层的安珍与出身武士阶层的清姬那是根本就不可能的呀! 可年轻的清姬不这么认为,她认为有志者事竟成、我命由我不由天。‘爱情’这种感情一旦产生就如同燎原之火,它会烧尽人的理智与无论何人何物加于其身的各种枷锁,令人无所畏惧。 清姬决定抗争! 不过,自从那晚分别后,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安珍了。 这一晃就是三年。 三年前,清姬二九年岁,也就是十八岁,这一等三年就是二十一岁了。 这在当时的扶桑已经是一个能被叫作‘老姑娘’的年岁了。 列位还别觉得离谱,古代男性主导的封建社会是这样的,那时节离谱的事情多得很。 其实清姬所处的家庭已经决定了她的婚姻其实是没什么自主权的,原本她应该早就作为某种利益纽带去嫁给一个自己不认识、但门当户对或者比自家家境要好一些的同阶层贵族家的男子了。 不过,凭借着自己家相对而言比较讲道理,以及清姬自己作为‘武士’的能力,她硬是一直拖到了现在都没被嫁出去。 当然,这其中也有安珍先生的作用。 最近家里是越发催得频繁,也越发没耐心了,清姬估计如果自己在这么等下去,就得被父亲绑去成婚了。 就算没有成婚,那自己其实也几乎嫁不出去了。 她想,安珍其实已经不会来了? 这样的想法,其实自从第二天那人没来开始就已经在清姬脑海中挥之不去,就算她已经极力去训练武艺、拔除妖物试图让自己专注,可这个想法总是时不时地、不分场合地从她的脑海中冒出来,深深地刺入她的精神,不断地提醒着她。 最终,清姬作出了决定:她要出去寻找那个男人,当着他的面问他为什么。 于是她果断地挑了一个和三年前一样月黑风高的夜晚,使用原本应该要两个人结伴而行的计划与路线离开了自己家,离开了越后。 这才到了今天。 清姬叙述期间方凡只是静静听着,他太久没有听别人和他说些什么了,一时间一些陌生的感觉充斥他的心头,令他夹在了一种舒畅、欣喜的情绪中。 虽然他对此非常疑惑,但我想看官中或许有人就知道,这种情绪应该是寂寞感得到了舒缓。 可能就有人会问:“他不是还在袖子里揣了一票各式捧哏么?怎么就这么寂寞了?” 那当然是因为,如果他叫出大天狗,那个鸟人就只管飞在半空中吹他的尺八;而其他捧哏就更别提了!一个只知道撸毛茸茸、一个只知道被撸;剩下一个要么就惨叫、要么就装死。 甚至还有个只会盯着他使劲瞪、其余事情一概不管的石头狐狸。 最后,还得算上一个整天都试图让他喝尿的破酒坛子。 唉! 不过他在听的时候没有打扰,并不代表他就不打算发挥一下自己的贱力了,在清姬结束讲述后,他就开始了:“我觉得,有没有可能,就是你这个姑娘智力有问题啊?” 清姬本想现在就抽出发簪,进行一系列在格斗游戏中都未必见得到的华丽操作的,但想到了不久之前自己一刀砍在方凡身上之后的反映,她就压下了这种想法。 只听到方凡嘚嘚地就继续说着:“你看啊,这个男的,他用尽浑身解数来向你孔雀开屏我是指向你展现他最好的一面,最终和你不可描述,可当你要和他一起浪迹天涯的时候,他就人间蒸发了。” 他一摊手、一耸肩:“这不就是始乱终弃,并且不想负责么?” 清姬正色反驳他:“不,不可能的,他毕竟是我看上的人,不可能这么这么”说着,她的眼中还出现了一些高光:“他一定只是事务缠身,或者、或者出了什么事情才” 方凡看她这事到如今还如同小迷妹一般的样子,甚至还自己脑补出了一套事件来自圆其说,正所谓‘你永远都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他最终从一袖子奇奇怪怪的杂物中掏出了一个普普通通的泥偶——就是前几天客栈老板硬塞给他那个。 将泥偶随手扔到了清姬面前,道:“喏,这个是这片地方家家参拜供奉的神明,据说灵验得很~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也行,你干脆问祂得了。” 说罢,他便甩甩衣袖就自顾自吃起了自己外带而来的饭菜,打算吃完睡一觉就上路,不再理这个蠢姑娘了。 清姬却口中念念有词:“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 她竟然觉得这种说法很有道理,于是就当场摆正泥偶,从行囊中取出了三柱清香,端端正正地插在了地上就祈祷了起来。 甚至还自己研发出了一套祷词:“不知名的神明啊,请您指引我,回答我心中的疑惑,为我指明道路bb ” 方凡差点就没呛着,此时他已经基本认定:这姑娘真的是智力有问题,这都能信。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才是令方凡目瞪狗呆,甚至产生了‘是不是自己的智力也有问题’的念头 二十七 邪神显灵 在方凡甚至懒得注视的情况下,那小泥像静静地接受着清姬的祭拜。 她甚至想从方凡桌上买一份菜来充当祭品,但看方凡每道菜都有在吃,最终也就没有开这个口。 也就是她这一分心,事情就发生了。 “你有什么事,说来听听!” 声音是从泥像里传来的,那声音瓮声瓮气、像是被封在了泥像里发出来的,但明显是个男声。 方凡当场就被水呛到了:“我我我我去?!” 当即回头看着那个刚刚发出了声音的泥像。 场面当场在泥像、目瞪狗呆的方凡以及愣在原地的清姬之间沉静了下来。 泥像见半天没动静,又道:“祭拜我的人,有什么事,说来听听!”说着,那泥像上还传出了‘笃笃笃’敲门一样的声音。 这下是确定了,这些动静的确是泥像搞出来的。 清姬拍拍胸脯,欣喜道:“果然是‘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啊!真是灵验!” 在泥像的催促下,清姬就把事情给说了。 泥像听完,沉吟一会儿,在此期间,无论是清姬、还是方凡都在静静等待。 前者怀抱着期待,期盼着神明指出一条原本渺茫的道路,后者揣着好奇,想看看这小泥像能说出什么来。 终于,泥像出声了:“向北百里外,有楼桑镇,草鞋客店,你要找的人这段时间就住在那里。” 清姬听完,说了句;“谢谢”就当即起身,就连道别的话都没说就急急忙忙地往北去了,就连包裹都没拿。 方凡看着泥像,伸手在泥像上戳了一下。 泥像出声:“唉唉唉唉你这干什么呢?地方都告诉你了你怎么还戳我?” 说着,泥像中走出一个人形虚影, 虚影也就约莫成年男子的手掌大小——反正就和那个泥像一般大。 他身穿一袭暗红浴衣,那打扮,要是明亮些的话,你说他是灶王爷估计都有人信。方凡定睛一看,这袖珍手办一样的人形他还认识。 “哟~这不优作么?一段时间不见,出息了啊!”方凡调侃他。 这手办人形正是上一卷卷尾时,由妖怪般若在实现了安宁镇镇民的愿望后从而由妖物转变为香火神的优作。 这段时间以来,优作一直都在兢兢业业地做着和安宁镇时类似的事情,因为这些事情对百姓而言比较解气,所以流传极广,于是普通百姓对‘有求必应神’的信仰也随之扩散。 虽然仍然弱小(相对其他本土神明而言),不过优作作为一个扶桑土着神明的确是已经基本站稳了脚跟。(虽然严格来说他算是邪神) 此时出现的手办优作,是他回应祈祷时的一种您就当作是分身,也别多问了,问就是懒得编~ 优作分身(下文简称优作)听声一看,见到是方凡,当即是笑靥如花,他冲着方凡九十度鞠躬,口称:“优作见过仙长,多谢仙长扶持之恩~” 您听听,要不然说是风月场所养出来的孩子呢?多会说话,这还是方凡这辈子第一次被人称作‘仙长’呢! 不过方仙长大家知道,没个正形,最擅长天一句第一句,他下一句话就是:“我说,你既然这么灵验的话,那你知不知道鉴真在哪嘛?” 优作双手一摊:“虽然您是仙长,但您又不是我的信徒,我干嘛要回答您呢?” 方凡道:“呀呵,还摆起谱来了,好,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就当我信了呗~可以告诉我了?” 优作听闻若有所思,口中念:“反正不要钱,多少信一点好诶,老百姓最缺钱了,这么说的话他们岂不是随时都能拜我?要是时不时再显个灵、做点事的话岂不美哉?” 方凡打断了他的碎碎念,略显不耐:“你倒是先回答我再去碎碎念呀!” 优作回神看着方凡,为难道:“虽然您嘴上说信我什么的,但其实你我都知道那终究只是嘴上便宜罢了,您既不会真的成为信徒、我也得不到任何的信仰之力呀您至少得插三炷香?” 方凡竟然一点头就直接也掏出了三根香,盘腿坐到了清姬刚才跪着的地方,将三根香插在了地上。 方凡挑眉:“现在可以说了?” 优作闭眼一会儿,就干脆地说了:“我不知道!” 方凡口中说:“什么都不知道还敢出来当神”说完抬起手来,‘啪叽’一下就将泥像拍了个稀碎,连带着优作的这个手办分身都消散了。 拍了拍粘泥的手,方凡看着清姬离开时都没拿走的包裹,花了剩下的吃饭时间来考虑,最终决定,还是带着这个包裹也去到百里外的楼桑镇去看看‘失心疯魔怔女子追到负心汉’的热闹,顺便还个包裹! 他收了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然后就钻进了帐篷里待着。 啥?您说刚刚决定的事儿呢?嗐,这冷冷冬夜的,您不能要求方凡黑灯瞎火的吹着冷风去追这么个傻姑娘? 清姬丢失了包裹、加之是肉体凡胎,不似方凡有只体力上佳并且善于跋涉的妖兽坐骑,她甚至没吃晚饭,这一走出去那叫一个悔啊! 此时她又冷又饿,独自一人走在黑夜中的荒路上,只有耐寒植物与耐寒植物上挂着的草木‘尸体’与她为伴,周围甚至连个会叫的虫子都没有! 毕竟是冬天嘛。 想到自己和情郎的未卜前途,情郎背叛自己的可能性,她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仿佛自己已经被世界所遗弃。 是的,虽然她在对别人说的时候是满怀希望、坚定不移、自行脑补能圆得过去的说法的,可实际上她也是一个成年人,她非常清楚地知道方凡所说的‘负心汉始乱终弃’的说法其实是非常有可能成立的。 只是她自己在没见到时不愿承认罢了。也不知道是不愿承认对方其实负心薄幸、还是承认自己就是眼瞎,会被这样不负责任的人所哄骗。 当然,最可能的是她两者都不愿承认。 二十八 修罗场 修罗场,即扶桑本土俗语中的一种事件称呼,一般是指复数女子争风吃醋争抢一个男子的事件。 当然,今天的我们都知道,这个事情会发生并不是男的有多优秀、女的有多么小家子气,而是那男的是个海王。 或称‘渣男’。 这个类型的男子,一般来说对负责任感到排斥甚至恐惧,曾经有人说过:“世界上最快乐的人就是不用对任何人事物负责的人。” 这话不无道理,所以责任的缺失让渣男们非常快乐。 本书中的安珍,无疑就是这样的人。 他因为生得一副好皮囊,加之少年时家境还不错,就练得既有才华、说话又好听。 这样的男子,很明显是非常受女子,特别是少女与中年女人欢迎的。 无论是古时候的潘安、还是今时今日的当红小生们,很是有女生会为之疯狂。 而安珍毫无疑问地非常享受这样的境况。 自从他家道中落后,他便流连转辗于各城镇、各大青楼、各大户人家间,凭着自己高超的段位,行各种坑蒙拐骗之事,有时他是不得志的文人墨客,在青楼中挥毫洒墨,花着自己从别处骗来的钱的同时,哄得花魁养着他。 进入大户人家时,他便拿捏姿态,装作是阴阳师等等,又是调符水、又是大唐炼丹术,唬得土豪们一愣一愣的,不止不对他起疑、还大把的财物奉上。 当然,其中他最乐意干的,就是通过男女之情来钓凯子。 混得好的地方,他便在那里多待一阵,两三年、四五年的都有。混得不好的,那就即刻走! 看到这里,我想大家都想到了,清姬正是其中一个受害者。 这个人跑起路来那是驾轻就熟,再加上那清姬本来就是大小姐,在安珍的认定中,这一别也就是永不再见了。 他没想到的是,爱与恨其实都是一团几乎染料无尽的火,难以熄灭、难以控制,而这种火,往往无论你跑得多远,最终还是会烧回你身上。 这一日,他正在楼桑镇草鞋客店二楼饭厅中与自己钓到的凯子吃饭。 说是凯子,实际上是一名女子。 对于安珍来说,今天这一票做完,这楼桑镇便再无价值,他就要连夜跑路,去往下一个地方继续作案了。 看着眼前笑笑地拿出自己首饰盒子的女人,安珍也在笑,不过在瞥到窗外街上时,他的笑就僵住了。 他看到了一个本不该在这里出现的人。 一个绝美的女人,那是他几年前在越后‘干活’时的凯子,因为对方太过漂亮所以他至今还记得对方的名字叫清姬。 那个女的哪里都好,就是太粘人,还非常会打架。 当初遇到她时便是她在使用家传的兵器砍爆一小波妖怪。 安珍很确定自己刚刚和那个女人的眼神对上了。 她来找我了!!! 安珍便对面前的女子说:“你且在此地等候,我去出个恭。”说罢便计算着清姬上楼来的时间回房收拾手头的财物,装了一个小包裹,打开窗确认楼下已经看不到清姬的身影了便从床底下拿出长绳子缒窗而出,在街上混入人群一溜烟儿地跑了。 您看看,这人甚至随时在床下备了一捆长绳,专门用来跑路,看来平时没少怕半夜里的敲门声。 不多时,清姬已经上了楼,她一眼就看到了刚才安珍所坐的那一桌,坐在窗边那桌上的女人。 她走过去,静静端详着这个女子。 这女子容貌普通,和清姬更是没法比、看身上的穿着用具以及坐姿等等仪态那更是和清姬差得远。 刚刚在楼下看到安珍与这女的说话的神态,就与和自己相处是一模一样,就连笑起来嘴角上翘的角度都是一样的。 楼桑凯子女(下文简称凯子)一直被清姬盯着感到极度不适,虽然她不知道清姬是谁,但从清姬的神色上猜测大概是来抢男人的,于是她也瞪着清姬,说什么也不能输了气势。 清姬看到了桌上的首饰盒子,联想方才看到的那安珍的神态,如何不知此处正在发生着什么? 这下子,无论她如何在客观上脑补理由、如何想要说服自己,在这种亲眼看见的实锤下都显得苍白无力。 当然,她此时想的、明白的肯定和看官们想的不太一样 这里作为笔者还是提一嘴:咱们想到的,当然就是‘安珍又在骗别人的钱’这件事。 清姬可是连方凡都认证过的蠢姑娘啊! 她想到安珍那情真意切、真情实意的神态竟然在对别人用 安珍身边竟然有别的女人! 满腔爱意以及将近四个年头的等待、由此而来的家族中传达下来的压力,在这一瞬间全都转变为愤恨的黑火,在她心头燃烧。 她压下心中的火,只问:“安珍在哪里?”她急着找安珍,甚至都不愿意和眼前的女人多浪费一个字的时间。 不料那凯子自知长得没清姬好看,往往越没自信的人,就越是喜欢在嘴上讨些口舌之利,她上下打量了清姬一番,一翻白眼开口了:“哟,这是哪来的老女人?我的安珍哥哥在哪里,和你有什么关系?” 清姬挑眉,伸手拔下发簪,那发簪变为一把冷光森然的武士刀,冷冷道:“我是他未婚妻。” 看见这超出认知的一手,凯子愣住了。 而周围的食客本来就在看‘修罗场’,此时见到刀子登时是跑得一个都不剩,个别有良心的还会留下饭钱。 凯子却因为本身是镇中权贵家的小姐,对当前的场面并不怵,甚至还莫名地产生了一丝优越感,她道:“哎哟哟,瞧你这舞枪弄刀的,还想来和本小姐抢男人?~这天下有哪个男人喜欢这般粗鄙的女人?” 清姬自己其实也并不知道自己刚刚为什么第一反应要拔出刀来,她这个人因为从小受到的教育就是:“刀剑是我等武士用来保护民众的,是活人剑”那一套。 所以,一般来说,她是不会对普通人拔刀的 凯子不阴不阳的声音还在传来:“本来我还以为安珍哥哥瞒着我有别的女人呢,原来是个被甩的泼妇呀~怪不得安珍哥哥没告诉我呢,他是压根就没想起来还有你这号败犬~……” 清姬可没闲工夫听凯子阴阳怪气,她赶时间要凯子说出安珍的下落,于是一针见血地打断道:“你是真爱?他撇下真爱一个人跑了?” 凯子急了:“安珍哥哥才没有跑呢!他只是去出恭了!” 要不然能被当凯子钓呢,这智商,一急就把安珍给卖了。 “这么长时间,掉进茅坑里出不来了?见到我刀都拔出来了,他竟然不挺身而出保护他的‘真爱’?”清姬听凯子这么一说,心想反正安珍是已经跑远了,一会儿再找便是,便要先拿这个在她脸上反复横跳的小三出气,她那副阴阳怪气的嘴脸看着就恶心,她到底是哪来的自信跟自己争? 那凯子越急越降智,叫嚣着“怎么可能抛下我不管呢?安珍哥哥他呀~最爱的就是我这种小鸟依人的……” 不过,这话,也就到此为止了。 接下来的内容,全都被‘唰’的一声截断了。 这女人已经被一刀枭首。 动手的是清姬,她丝毫都没有顾忌身上沾上的、飞溅而出的血滴,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已经软倒在地的无头尸体。 头颅滚落到了清姬脚边,因为清姬刀快,所以那头颅还维持着些许跳脸时的莫名起劲儿。 “我不想听你说了。”清姬捡起那个头颅,挂在了自己腰上,轻声说着:“那我就带着你去看看,谁才是真爱” 说罢,她越窗而出,在人们的惊呼与逃跑中向前走去。 要说这人呐,真是情绪动物,当一个人真的在精神方面被逼到某种角落的时候,往往就会‘打破某些规则’。 也可以说是拉低下限,很多人都非常擅长时不时地重新设立新的下限。 当然,也有些人一开始就处于下限的彼端俯视不是,是仰视众生,不过那个暂时还不在讨论阶段,先说眼前的事。 方才提到,这清姬内心里此时本来就有一团黑漆漆的恨意火焰在不断地融化着她的理智,随着她最终打破自己多年来都不曾触及的领域——杀害普通人,她内心的某处便开始出现了变化—— ——而这种变化最终会对她造成何种影响呢? 请听下回分解。 二十九 疾速追杀 曾经有那么一个人,他在妻子病逝、内心大受打击之时被人偷了妻子留下的车,那些人还弄死了妻子临死前送他的狗。 随后这个人就破防了,他明明已经金盆洗手、退隐江湖,却还是在第一时间挖出了深埋地下的那些‘老伙计们’——即他当年用的那身装备,穿上之后化身复仇之鬼大杀四方,将那些让自己破防的人的整个组织都给扬了。 虽然我说的是‘曾经’,但那是对于你我的曾经,这个事情在方凡、清姬他们所处的年代并未发生。 但这并不妨碍我们理解这样的人的心态。 清姬此时经历的事情,对其精神的冲击并不亚于john wick 于是,她现在也在行那‘疾速追杀’之事。 而且她所面临的阻碍,比那john wick要小得多。 而她所追杀的对象,渣男安珍先生,所承受的心理压力也比想象中要小就是了,起码现在还是这样。 先说回方凡。 当方凡慢悠悠地拿着清姬的包袱晃到楼桑镇上时,那已经是黄花菜都凉了。 那是当然的,毕竟当一个人榷患拖延症的时候,事事都会慢一步,到最后那可是连瓜都吃不到的。 他陡一进镇子,就听到了老百姓们正在口耳相传不久前草鞋客店里的那场血腥味十足的大瓜。 “要我说,那个叫安珍的可真是一个罪孽的男人啊!那追来的女的可好看啦!”镇民a说着。 就有镇民b回怼他:“好看?哼哼,怕是你有命想、没命看啊,我看得真真的,她可是一刀就把对方砍了头” 瞧瞧这些镇民们,明明当时二楼的人跑得比谁都快,事后说起来却一个两个都真得跟自己就是案发现场上那把刀似的 最终就会变成某种以讹传讹的说法: 镇民c:“什么一刀砍头?我都看到了,那个追来的女人是妖怪啊!她明明就是伸出头去一口就把对方的头给吃下去了!要不然官差来的时候怎么没见着死人的头呢?” 镇民d:“我也看到了!吃完人头之后,那个女妖怪就从二楼直接跳到了街上,跟个蛇一样扭着身子就走掉了!就连官差追过去都被她咬死了!” 镇民e:“是啊是啊,那个绝对不是人,你想,这世上哪有人能从二楼跳下来不止屁事没有,还能一个人在一瞬间解决一整队官差的呢?” 当真是,古时候的人没电视看、没电脑手机可以玩,就这点乐趣,一件事情往往就会越说越离谱。 这就对方凡收集信息造成了一定的妨碍。 他只能混在人群里听听,或者多找几个喜欢当‘自发性宣发委员’的人去打听,最终听到了好几个版本的信息来自己交叉比对。 其中甚至还有在路边茶馆里说书的。 不过这种事情在咱们今天也没多大变化就是了,您去百度搜个东西都还能前三页愣是没有你要的东西呢。 在我闲扯的时候,方凡就已经打听清楚,这个镇上并没有听说过鉴真和尚,并且那‘光天化日之下杀人行凶的女人’是往北边去了。 好嘛,再次顺路,这一次自己还是跟紧点儿,免得又只能事后去听各种神奇的版本去了。 不过,其实这些传言,多少有些不妥。 作为当事人可能不知道,但作为笔者、以及一部分读者可能意识到了 在扶桑这片妖异的地方,谣言传多了,最后很可能会有一部分就这么变成真的。 方凡上路后,且倒叙一下清姬这边—— 在楼桑杀人并决定对安珍‘提头去见’后,清姬一开始其实迷迷蒙蒙,只是直觉性地往北走的,由于她那‘满身见红还在腰间挂上一个脑袋’的造型是在是过于惹眼,还没走多远,就被官差拦住了。 拦住她的官差是一支四个人的巡逻小队,其中两人正在跟另外两人交班呢,他们的视线里就闯入了清姬这么个煞星。 这四位官差当然不能当作没看见啊,他们当即抄起他们的十手(一种扶桑捕快使用的、以制服为目的、克制武士刀的兵器)就散开挡住了整条街面。 无论清姬从哪个方向前进,都会遭到四人中的两人拦截,在拦截时,另外两人就能调整位置,对目标进行包围。 如果目标转头就跑的话那更好了,本来捕快说白了也就是打工仔,能有个‘只用做做样子追一下’的台阶下,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对付普通的小贼的话,这一套应对可谓是完美,然而他们面对的是清姬 清姬并没有转头就跑,而是选择了不改路线,从中央正面突破。 捕快们当然也并没有怂,毕竟对方只是个女人而已,就算腰上挂着个还在滴血的‘新鲜人头’,那也只是个女人,于是他们就按照计划打算进行阻截。 而对于此时的清姬来说,反正都已经杀了一个人了,出于‘事情一旦发生了一次,那就会发生无数次不止是女装、杀人也是一样’的原理,她可对杀掉面前挡路的官差这件事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于是,两方对撞后的结果是—— ‘铿’的一声金属碰撞的动静后,首当其冲的两名捕快手中的十手当场就被砍得只剩下了他们手中那半截,并且他们人也只剩半截了 红的、白的、黄的那是直接撒了一地,从人体内陡然爆发出的血腥气混上别的杂七杂八的生物质的气味令人闻之欲呕。 清姬像变魔法一般将手中的武士刀以捕快们不能理解的方式瞬间变成了一把薙刀并且完成了双杀! 剩下俩捕快一看这令人头皮发麻的一刀,那还包围个什么呀?当即是哇哇大叫什么“妖怪啊”云云,头也不回地跑了。 清姬自然也不会再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从刚才杀了两个捕快开始,她的内心中就有一丝隐隐约约的感应——好像安珍就在北方不远处! 她眼中带着笑意,虽然在旁人看来诡异而恐怖,但对于她来说,这就是与情郎阔别将近四年后终于快要等到的会面。 于是,这个满身血污、腰间还别着一个新鲜脑袋、手上提着长刀的女子,带着一脸‘少女的希冀与欢愉’、‘对未来的美好憧憬’等等情绪,一步一个血脚印地向北前行! 三十 追与逃 “驾!驾!让开!不想死的就让开!” 骑着狂奔马匹的男人冲到城门口,嘴里呼喝着以上内容。 可别觉得这人是没礼貌怎样怎样,其实并不是。古时候的街道上是没有红绿灯的,当然也没有白帽子的守望者们,那‘汽车喇叭’自然也是没有的。 不想撞到人,陷入某种纠纷的话,骑快马的人当然是得用自己的肉嗓子担待着些。 不过,这里毕竟是一处城池啊,得有守门的士兵?他们当然不会让一个生面孔的人骑着这么快的马冲进城里的,但看起来对方也不像是能够在这种距离上停得下这匹马的样子,所以他们便拉开了绊马索。 身为守城门的士兵,身上随时备有绊马索,这很合理? 不过,这么快的马摔了的话,那马可能会没什么大事,可骑马的人多半就会受伤了。 不过,在马将要冲上绊马索并且人仰马翻时,救星来了。 只见一个粗豪的肥胖汉子只穿着一条兜裆布就走上了前来,两腿一扎马步,在马接近时闪电般便伸手抱住马颈部,腰一旋身一拧,力贯双手! “嘭”的一声大响,那马儿就被汉子拧倒在地,马背上的人也被他不知道如何施为,几乎毫发无伤地躺在了地上。 “噢噢!重藏大人还真是好身手啊!”守成的士兵一边赞美、一边控制住了来人,让其不能逃脱。 汉子名为蚺蛇重藏,是当地守城军中的中层军官,同时也是附近百里八十乡的相扑名人,这人平素便有古侠之风,非常照顾手下和老百姓;再加上他人品好、性格好且热心肠,简直就是当地的天王巨星一般的存在。 就连一些京都人都听过他的名字。 重藏等了一会儿,等那马冷静下来,就将马扶起,牵在了手中。 他对被控制起来的人开口了:“你叫什么名字?来这里干什么?” 男人回答:“我叫安正,我是来城里道成寺出家的,这是我的接引渡牒!”说着,还真从包袱里摸出了一张平平整整的信封,封皮上也真的盖着道成寺的印章。 这个‘安正’,当然是假名,这个男人就是正在被清姬追杀的安珍。 他只知道,那个清姬,身手极好,寻常十几个男人可能都不够她打,自己只要通过‘出家人方便之门通则’就能够摆脱那个女人的追杀。 上文引号中提到的那个东西,还别看它名字离谱,貌似还是真实存在过的。 比如说,水浒传,无论电视剧还是小说,抑或是中学课文,大家都多少接触过一点? 其文中曾描述:东京府(这个可不是扶桑的东京啊,是宋代都城,今kf市)经略相公手下的一个提辖鲁达,当街打死本地有头有脸的屠户,受到通缉。 他便是通过那个名字离谱的通则使了银子出家当和尚了。 古时候有信奉佛教的一些地区会在一个人出家当和尚时将他的违法犯罪行为一笔勾销。 此时安珍打的也是这个主意,他心想,只要出家当了和尚,任凭那清姬再能打怎样怎样,看着他已经剃度出家也不会再为难他。 有人会问:“那最多只是国法管不了他啊!清姬这种私仇也会不再继续报复吗?” 当时的扶桑可是非常敬佛的,僧人们几乎都自带光环,哪怕个人心中的怨恨不会消失、那人也会迫于社会压力与舆论压力而放弃寻仇——毕竟扶桑人是一种活在别人眼中的人,更别说清姬属于名门之后了。 这算盘是打得响的,也的确很有可行性。 这张渡牒,也是真货。 前几年安珍就被受害者找上过门来,虽然当时他终究是通过自己极高的段位把事情摆平了,可那件事就让危机意识极高的安珍心里敲响了警钟。 于是他便找上了远在京都之南的道成寺去使了些银子我是说,捐献了些财物,从而获得了这张渡牒,令他可以在任何一座‘道成寺’出家。 以便在日后万一有一天他扛不住苦主的报复的话用来得到‘豁免权’。 现在无疑就是这样的时刻了。 回想起那天在客店里看到的清姬,那眼神之诡异可怕,让安珍一夜夜地做着噩梦,总感觉有条冰冷的长蛇将自己勒地紧紧实实、令他完全喘不过气来。 总之,城门这里的误会解除了,在蚺蛇重藏的亲自带路下,安珍被送往了城中的‘异人馆’。 这个异人馆,其实就是招待所一样的地方,而且条件也不错,一般是给来投奔城主、想来做家臣的、有些本事的人准备的。 所谓‘异人’就是指‘异于常人的人’,在这座城中是个褒义词,指‘比常人要强’的意思。 所以,持有寺庙正品渡牒的人也会被送到这里来,异人馆中自有僧人常驻,会对想要遁入沙门的人进行接引,最终乘船渡河去到本地的道成寺进行剃度与修行。 想必大家已经看出来了,在本书中的扶桑,道成寺是一座有规模的全国连锁性寺院就是这么牛批。 也只有这样的寺庙,才能够硬气地面对官家说‘某某人的罪责一笔勾销’这种话。 提完了安珍,我们来提一提此时正追在他身后的人、以及一个正在追那个追在他身后的人 追在安珍身后的,是清姬。 这姑娘现在可了不得,随着时间流逝,她心中对于安珍的方位是愈发明晰,甚至能够精确到十步之内。 可她现在已经陷入了一种异常的状态中,此时的她这么说,虽然她能看到眼前的世界、但她实际没看。 说具体点就像是这世间的一切现在在她眼中都是蒙着一层浓浓的灰影的;她所能清晰看到的就只有远方的安珍的背影与顺着安珍的足迹连通她和安珍之间的一条红色丝线一般的东西。 她虽然能感知到周围的人、物,但那些都不重要。 不过她仍然是当时从楼桑离开时的状态,腰上挂着的人头也仍然新鲜,这些时日过去还仍然在滴血——那些血迹已经几乎沾染了清姬的半身。血迹也不见腐败变色,仍然鲜红欲滴。 这状态,你就让个傻子来看都知道绝壁不正常啊! 再加上这人一路上只走安珍走过的路线,所以一路上是逢村就过、逢镇便穿。 这一路上,村子还好说,村民们远远看到这么一位提着刀、挂着头的煞神当然是能躲就躲,清姬也不会去理会他们。 可一旦到了城镇,那城镇里的官差再是打工仔,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这么一位招摇过市啊! 偏偏在此状态下,这姑娘简直就是武神附体,下到地痞流氓小妖怪、上到正经有身手的武士,没一个能在清姬手下走过三招的。 但凡来挡路想要盘问或者直接进行制服以及攻击的,都是几刀下去人首分离!甚至还有那运气不好的,死状就惨烈一些 可以说,清姬走过的这条路那是一路火花带闪电。尸山血海、血流成河虽然够不上,但也可以说是血风录了。 正因如此,这一路上关于清姬的传言是越说越离谱,甚至还在幸存的官差之间流传了起来。 但毫无疑问的是,看她这搞法,但凡说起她的都把她往‘入魔、妖怪’这方向上靠。 而跟在清姬后面的方凡则总是在第一时间目睹那绞肉机内部一般的现场,而且前方的气氛不用开天眼,就用肉眼看或者是闻的都能发现有很猛的妖怪出世的味儿。 还有值得一提的一点是,早在这一系列事情发生之前,这出羽地区就已经几乎家家都供着一尊供奉有求必应神的小泥像了。 最终,关于这三人之间的距离,还有一句闲话。 由于我在数学中的追及问题这一项上丢过不少分,所以就说一个结论: 三日后,安珍等到道成寺的渡船来接他、去到河边上船时,清姬会追上他! 与此同时,方凡也将追上清姬,这三人会相会于同一处即城北的河边! 三十一 穿越阻碍 有歌曾唱:哥哥门前流过一条弯~?弯~滴河,妹妹嘴里唱着一支甜~?甜~滴歌 看来那条河和此时安珍眼前的这条河还是有些区别的,起码如果河对面有个妹妹在唱什么歌的话,安珍肯定是听不到的 他此时终于是在异人馆待了三天之后总算是等到了道成寺的消息。 这道成寺的事情也是办得讲究,在昨天决定收下安珍在此修行时,他们便昭告全城,说他们寺庙新来了个安珍和尚,望大家留个心眼儿,那要寻仇的到此便放弃报仇、如果有追来的官差那就说他已经不再尘世中了云云。 当然,话儿不可能那么糙,但道理就是那个道理。 不过,略有意思的是,无论那渡牒上、还是安珍的自称上,他都是自称‘安正’的,这在扶桑语中的读音可完全不一样。 然而,无论是道成寺的僧人想表达一些信息、还是单纯的巧合,他作为和尚的名字又回到了他的本名。 再过一会儿,等那接他的船到,再走一段,他就不再是‘尘世中’的安珍了。 这一手‘豁免权’一向都是这么溜。 于此同时,清姬已经来到了城门口。 她的造型仍然变化不大,可能唯一的变化就是,她原本只有半身的红衣此时已经几乎染透了她的整套行头。 只剩左胸——也就是心脏位置还是原来的颜色,并没有被血侵染。 新鲜人头仍然新鲜,也还在滴血。 各位可注意了,此时已经是入了冬、并且出羽是扶桑本州岛上最靠北的一片地区了。 守门的仍然是三天前那两位,这两名守军可是随时都准备着绊马索的,那心思之谨慎甚至已经可以称之为狗逼了啊。 他们俩定睛一看:这大冬天的,一个女人,提着把贼长、看起来寒光闪闪、一看就比他们手中的木头杆子加个尖铁头的玩意儿好的长柄大刀。 再看:那女的也没穿多能御寒的衣物,那件外袍和里衬估计就是在秋天被风一吹都凉飕飕,此时那衣服还滴着血,可想而知有多冷,而那女人则步伐轻快、稳健。 三看:好家伙!那腰上挂着个血淋淋的人头!那人头甚至好像脸上还有表情 俩守卫对视一眼,一个说:“这个就是南边镇上发信求援示警说的女妖?” 另一个回:“不然你觉得呢?看这位的架势那铁定是了啊!” 说着,这俩人就已经在往后退了。 边退还边说着:“我可听说前边已经被她砍死一票官差了啊!” 另一个说:“听说还都只出一刀” 此时清姬已经踏进了城门的门洞中。 她抬起头来向天仰望,鼻翼耸动,喃喃自语:“就是这里了,安珍大人,我终于要找到你了哦~呵呵~” 看她那物我两忘的神态,俩守卫毕竟也是军人,当然不会像打工仔一样混的,他们只是在插科打诨中退到了一个‘安全’的地方。 何谓安全?您想想那两个狗逼甚至会随身带着绊马索,那他们身为城门守卫,在城墙上设置机关也很合理? 只见他俩一个一拉城门边的一根粗绳,那城门上方就有机括响动,只见一个由原木混合铆钉制造的、粗糙、但一看就很坚固的大笼子就对着清姬所站的位置劈头盖脸地罩了下来。 同时,另一个则掏出一个竹筒,拉动机括,竹筒向天射出了一发信号烟花。 有道是,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他们第一时间就控制对方并且摇起了人。 这样的应对不可谓不谨慎、不可谓不狗逼,一般来说,应该是有效的哪怕来的是个比较有实力的妖怪也会在这一套下伏诛。 比如说如果是第一次跟方凡见面时,还是一只般若的优作在这样的场面下那就只能是一个死字了。 可,我说的是普通妖怪此时的清姬可一点儿也不普通。 对守城二人组的这一系列操作,清姬那是视而不见啊,包括那支‘穿云箭’那尖锐的响声都没能让她有丝毫动容。 问题出在了那个笼子。 就连猫咪或者是狗子都知道笼子是什么意思,更别说清姬了。 她在笼中歪着头,看向笼外手持长枪对着她的守城士兵,开口道:“你们要拦着我?” 到了这时,两名贫嘴士兵却不嘴贫了。 他们异口同声:“我们不能让你这样的存在踏进我们的家园。” 清姬笑了:“那,就是你们要拦我。” 笑罢,她动了。 那由根根原木制作的坚固牢笼在她的刀下,就像试刀时所用的稻草席子一样,在她挥刀之后沿着她斩过的纹路慢慢滑落。 一个完全能够容她跨出去的空隙就这样被她两刀制造了出来。 原木滚落在地时,两位士兵已经傻眼了。 他们刚想战术性撤退就已经来不及了。 清姬手中的薙刀在她一个简单的投掷动作下、犹如弩车所射出的长矛般的‘箭矢’那样,直接刺透了一名士兵的胸腔。 看着兄弟遭受如此重击,另一名士兵却只来得及瞳孔放大—— 那清姬使出了‘瞬步’一般的身法就握住了自己的刀,被刺穿者便因为惯性倒飞而出。 刀刃上甚至都没沾上一滴血。 电光石火般的下一刀,就带走了另一守兵的生命。 然而,一个存在感强烈到连此时的清姬都不得不直视的人,出现在了她前方的街头。 蚺蛇重藏脸上的横肉都气得颤抖了起来。 前文说过,他是一个善良、亲民、厚待手下的好人。 可此时他的手下已经惨死在了他的面前。 那两个人啊,脑袋机灵、办事得体,又生得一双巧手,唯一的缺点就是满嘴跑火车,不过那些贫嘴话儿也给重藏、给同事们和百姓带来不少欢乐 可现在,他们一个被薙刀穿胸,眼见是不活了。 另一个干脆身首异处,脑袋已经滚到了街角。 这让重藏如何不气?如何不怒火攻心?! 一息尚存的士兵鼓起最后的力气说话了:“重藏大哥,对方简直就是怪物,我们已经尽力了” 重藏回应他:“我知道,这样就好” 对方已经没有了回应。 重藏沉默了一会儿,缓缓从腰间抽出他那把因为自己体形巨大而特别定制的佩刀,将刀刃横在了胸前。 另一只手解下在另一侧腰间的酒葫芦,缠在手上提起,脖子一仰便咕噜噜喝掉了一小半,又将一些酒含在口中。 他一低头“噗”的一声,将酒喷在了刀上。 接着,重藏手腕一转,刀剑在地上一擦,磨出了火星,登时便有火焰由刀尖向刀身上蔓延,转眼间刀上便缠上了熊熊大火。 他低声道:“你们等一等就好,大哥这就给你们报仇。” 三十二 竭尽全力 跟随重藏前来救援的士兵们,此时都默契地远离了重藏周围,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去了:有人抬走了两名同事的尸体,也有人去疏散民众。 倒不是他们有心不去管重藏的战斗,而是不想让任何东西去阻碍他。 这位蚺蛇重藏,战斗起来动静可大了。 与其在那里作冒着生命危险去做无用功,还不如赶紧给他清理出一片战场来。 重藏在等,等周围疏散得差不多,那时候他才能够放手一搏——眼前的对手给他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待会儿动起手来他很可能顾及不了其他。 清姬也暂时没有新的动作——您看蛇类生物遇敌,感到威胁的时候,不都是先高高昂着头观察对手么? 此时的清姬也是一样的。 守城军的办事效率还是很高的,只过了一小会儿,疏散工作就完成了。 甚至已经能见到有那想看热闹而不想走的人被守军拽着走的了。 重藏终于安心了。 过了这些时间,他那把喷过酒的佩刀上的火焰仍然熊熊燃烧,这个估计并不是什么普通人手里那种物理性的酒精燃烧的原理了而是某种只属于他独家的、更加玄幻的操作。 对峙的场面仍在继续,场上唯一在随时变化的只剩跳动的火焰。 最终,已经没什么耐心的清姬终于是先开口了:“你也要阻拦我?” 在场的除了清姬便只有重藏,然而重藏只是盯着她,没有作出任何回答。 清姬扬起薙刀:“那,我就当你要拦着我!” 话音都还未落,火花飞溅,‘叮’的一声刀刃相撞的声音就传了出来。 重藏单手握刀,稳稳地架住了清姬的斩击,他感受着手上传来的力道,以及这样的力道下对方攻击的速度与缩地般冲刺的距离,伸手一记推手就向清姬胸前拍去。 掌击的破风声又劲又急、风声鹤唳一般。这一掌若是拍实了,只要对手仍然是肉体凡胎、哪怕胸前有缓冲带的保护(虽然清姬也几乎等于没有),那也一定是筋断骨折! 重藏体形长大,那对手掌大得蒲扇一样,都快赶上清姬整个身体大小了。见对面的肥佬来势猛恶,清姬倒也不慌,分出一手闪电般取下另一根发簪,横持胸前。 就一眨眼都赶不上的功夫,那发簪就变成了一把锋锐的武士刀,如果重藏继续那招推手,先不论清姬会怎样,他就等于是把自己的手掌送上去被切。 可重藏并不只是会‘在刀上缠上火焰’这一种玄幻操作的他缩回手掌变招,口一张便喷出了一团火焰! 清姬无奈,只能猛力压下手中薙刀,借助反冲力后退。 火焰没飞出去多远,就消散在了空气中。 第一回合,双方谁都没占到便宜,并且都发现对方比自己预料的更加棘手。 但他们并没有再让场面冷下来,当即又双双战成一团。 这两人,一个是身上正在产生奇诡变化的武士家族大小姐;一个是成名多年、身怀离谱绝技的‘武林高手’。 战斗场面非常热闹。你来我往、刀光剑影就不提了,甚至还有大团大团的火焰特效什么的,你就说是两个魔法师在这里对biu都有人信。 清姬虽然在某些奇妙的力量的加持下,变得远超常人的强,可面对重藏这样的阻碍,以她‘现在’的能力,却还是无法跨越。 对于常人来说,战斗这种事情的结果往往和双方的身体素质挂钩,重藏那种相扑选手,甚至还会两手神奇的玄幻操作在各种意义上都是一座大山呀! 而此时的清姬又只知道又愣又莽地去做‘找到安珍’这种事情,面对这样的阻碍她已经渐渐不支。 原本,只要挡路的人让开,不再阻拦她的话,那一切事情都不会这样发展,只会相安无事。 可悲剧本来就有很大的机率从误会中产生,但凡清姬顶着那种煞神造型来到城门的时候能多说一句‘我只找安珍,和别人无关’,她也不会遇到这档子事。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啦,人家重藏小弟都死了,这就不是公事而是私人恩怨了,重藏已经有了无论如何都会阻挡在清姬面前的理由。 可是,到底该说是得益于还是都怪扶桑这片土地的特殊性呢?清姬早在离开楼桑时就已经开始发生某些特殊的变化了 经过了这些日子,那些关于清姬的谣言只能是越传越离谱、再加上清姬自己心中对追寻安珍的执念越积越深,所以这股特殊的力量,终于在物理层面上对清姬开始了改造。 因为,清姬也有不得不在这里打败重藏的理由。 清姬在又一次对攻后,后退调整态势时,终于发现自己现在好像无论如何都无法以人类之身跨越眼前的障碍时,低下头喃喃自语:“唉,这副身体实在是太弱了” 她的体力已经所剩无几,此时持刀的手都在颤抖。 可口中的念叨却没停下:“安珍大人已经这么近了这样下去,这样下去” 重藏攻上前想给兄弟报仇,清姬却骤然抬起了头:“这样下去就不能和安珍大人在一起了!” 此时,清姬的红衣上,心口的最后一块也被血斑浸染,完全化为了红色。 而她的双眼,赫然已经成为了蛇一样的竖瞳。 说话的时候还隐隐约约有些令人不太舒服的‘嘶嘶’声,一边说话还将已经分了叉的舌头探出来感知一下空气流动之类的。 之后就再次提起刀,迎着袭来的重藏就再次攻了上去。 重藏人都傻了啊,刚刚才体力几乎耗尽、眼看就不行了的一个人,只是自言自语地说了些莫名其妙的话,就原地满血满状态复活了?看这挥刀的速度,至少还多加了几十点属性点的样子 一句蚺蛇重藏多半听某个被称为‘苇名剑圣’的老头子说过的俗话说得好:犹豫就会败北。 他面对这诡异的状况犹豫了。 所以,他被已经开始变得越来越不像人的清姬一番猛攻打得全身挂彩,遭受重创。 在他终于再也没有力气站着后,清姬便迈开步子继续往前走。 重藏趴在地上,伸出手来拉住清姬的衣摆:“站住!我我可不能让你就这么走掉,我的兄弟们” 他的话,就和之前的凯子一样,也没能说完。 清姬补完刀后,便认清安珍的方向,前去相会了。 她一边走、舌头一边时不时探出快速地甩几下又缩回去。 从姿态到行为,比起人类来说,都更加像蛇了。 三十三 我会来到你身边 终于,安珍看到了船。 是一艘有舱的小船,此时河上水势极好,很快就能靠岸。估计上了船都不消一盏茶功夫就能到达对岸,遁入空门。 小艇靠岸,与此同时,一种莫名的心悸感驱使着安珍回过头去看向来时路,这一看他的心就漏跳半拍。 一个女人站在他身后几步远处。 说是女人也只是大致身形罢了,此时那女人一双绿油油的竖瞳目光灼灼、一根分叉的蛇信不时探出。 但纵使她此时已经不太像人了,安珍还是一眼就认出她是清姬。 出于一种‘被一个随时都威胁自己生命的存在盯住’的压迫感,安珍不敢动弹。 所以,清姬动了 “安珍大人~”清姬开口了,说出来的声音一如当年清脆婉转,只是此时在那以往一般甜美的声音下,夹杂着令人无法忽视的‘嘶嘶’声:“啊,安珍大人。” 她一边倾诉,一边上前:“我心爱的安珍大人,你怎么不说话呀?” 安珍只能硬着头皮开口:“啊,好、好久不见,清姬。” 清姬此时手中的武士刀早已变回发簪插回了头上,可薙刀仍然握在手中,她接着说起了路上的见闻:“我在楼桑遇到了一个丑女人,她自称是你的真爱,可她那么难看、那么粗俗,怎么可能被你看上呢?你说好笑不好笑?” 安珍头上冷汗都下来了,清姬身上传来的血腥气令他欲呕,但他只能忍着,更不敢转过身去逃跑上船,天知道如果他转身的话这个疯女人会不会直接动手。 他只能附和:“嗯,好笑好笑” 清姬笑了,这个笑容中她的嘴角几乎咧到了耳根。 她提起腰间一物,凑向安珍道:“对呀!这个丑女人到处乱说,说什么是你的真爱,你的好名声都被这个女人败坏了,所以我杀了她让她再也不能散播谣言,再带着她来找你,让她心服口服!这样我们就能排除掉所有外人,开开心心地在一起了,你开不开心?” 安珍这才彻底看到,清姬一直别在腰上、此时提起来凑到自己跟前的东西赫然是一个人头,他忍不住惊叫了一声,跌坐在地上,口里却求生欲满满:“啊啊啊啊〣(oΔo)〣我、我开心、你、你真好” 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哆哆嗦嗦,甚至带点哭腔。 清姬闻言,大为开心,笑了几声就对那颗自己带了一路的人头说:“看,你不是真爱。”说完,像扔垃圾一样把那人头随手一扔。 那人头从被扔出清姬身周开始,便迅速腐烂,到落到地上时,就已经成为了一个白森森的骷髅头。 清姬眼珠下移,居高临下地盯着安珍,口中缓缓说:“你所爱的,是我对不对?” 安珍此时在恐惧下已经产生了一些下三路的生理反应,就连鞋都湿了。 “对、对对对,就是这样,我爱的是你!” 清姬喜上眉梢,而后道:“那这四年来你都在干什么呢?为什么就连一句话、一封信都没有呢?四年!我的青春!我的人生!!我的爱情!!!” 她似乎也感到自己有些失态,顿了顿,微微扬起刀,温柔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反正我终于找到你了我们就这样永~远在一起~” 眼看事情就要发生,刚刚靠岸从小船中出来的和尚一看怎么一出来就是这种画面,当场就想回船上去叫艄公直接掉头回去。 不过,可能是因为最近几章都是‘比较传统的类武侠故事’的原因,基调有些太平淡了,来自于本书的基本画风的修正也在此时到来了—— “嚯,终于追上了呀好家伙!你真的搞‘提头来见’这一套啊?” 说话的,是已经掉线了五章左右的方凡,这一开口的含沙量就简直感人! 在这诡异到已经恐怖的场面下,方凡这一开口简直就有如天籁之音,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清姬闻言,不知为什么就回了头,可能是方凡的遣词造句与声音太好认了,而正巧这个声音好认的人在交战时给了她太大的心理阴影,总之她回头了。 趁此良机,已经跌坐在地的安珍求生欲暴涨,强行撑着已经酸软无力的双腿、手足并用连滚带爬但非常迅速地爬到了船边,拉住了船上僧人的衣角。 僧人眼看着甩不脱这货了,干脆一咬牙就帮着出力把安珍拉上了船。 那艄公也看见了情况,二话不说就撑起了船。 方凡看着已经不做人了的清姬,开口了:“你现在还来盯着我真的没关系吗?你要找的人已经上船过河了呀!” 清姬身子一震,猛然回头,然而她看到的只是那船载着安珍,已经离河岸有两丈多远的画面。 于是,她又转头看向方凡。 方凡两手一摊:“看我干嘛啦?又不关我事的咯!” 清姬幽幽道:“如果不是你的出现,现在我已经和安珍大人在一起了。” 方凡瞪眼:“毛!关我什么事嘛?明明是你自己回头的嘛!我可跟你说啊,我总不可能提溜着你命运的后颈肉或者七寸把你提过去?!” 清姬不想,也没空去理解方凡骚话中的‘命运的后颈肉’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见方凡没有要来阻拦自己的意思,她就走到了河岸边,‘噗通’一声就一头栽进了水里。 方凡直呼“好家伙”,只见清姬在水里就开始扑腾起来。 看了一会儿,他道:“你这到底是追不到人就寻短见呢?还是打算游过去嘛?就算对方其实是个渣男你也不至于轻生啊。” 就这会儿的功夫,那船都已经快到对岸了。 无论是现实境况还是方凡的语言‘攻势’,都在向不会游泳的清姬灌输一个事实:她可能会在这里止步,追不上安珍了。 这样一来,就不能和安珍大人‘在一起’了呢 在这样的想法的驱使下,清姬再次迎来的身体上的变化。 她的双腿转眼间就拉长、融合,最终变成了丈余长的蛇尾! 那蛇尾摆动,在河水上掀起波澜。 方凡见状,叹口气:“果然吗” 最终,清姬以人类之身无法解决问题,就借助扶桑土地上的神秘力量妖化了。 她扭动着身子与新得到的尾巴,在水中快速游了起来。 就像她一开始就是一条蛇,所以蛇类的部分她用得得心应手。 此时,道成寺的接引船已经靠岸,两股战战的安珍与慌得一批的僧人下了船,他们回头一看,只见到时不时露出水面,正在极速前进的诺大蛇尾,双双大惊,只能加快步伐往河边的山上跑去。 清姬则在河中击水破浪,向岸边直追。 接引船的艄公则是把撑船的竹竿一扔,抱头就窜进了一旁的树丛,一边窜还一边念着:“冤有头债有主,不关我事啊啊啊!” 到此,此间事已经完全与方凡无关,但不知怎么的,可能是本着‘已经切开的瓜不能浪费得全部吃完’的心态,他终究还是提气抬脚、登萍渡水般往河对岸掠了过去。 他就莫名地想看看一个扶桑人妖化后会做些什么。 不多时,安珍与僧人上了山、逃进了道成寺本地分寺内,清姬也成功以上半身还勉强是个人、下半身已经变成蛇尾的状态上了岸,正往安珍与僧人逃跑的路线上前进。 方凡此时也快要靠岸。 道成寺僧人半引半扶、半拖半靠(主要是他自己也在这短时间内的剧烈运动下有些腿软)地将安珍带进了寺门。 寺里的和尚们一早就知道了有个持有接引渡牒的人今天要来这寺里剃度出家,法号安珍。 他们已经在院里备好了各式剃度要用的家伙什,就等着人到就一条龙流程走下来喜提一个至少可以当苦力用个几年的新丁呢。 可前去接引的僧人此时却是以这种姿态拉着一个状态更加不堪的人就进来了,光是这么急急忙忙地进来也就算了,可他一进来就连忙把他拉进来的人往里一拽,接着就开始哆哆嗦嗦、急急忙忙地拉门,平时寺里这门可是至少两个年轻和尚才能较为快速地关上的,此时他一个人就不止关上了门,还以一种‘晚一秒就会被创飞’的架势把那条几十斤重的大门闩给一溜烟地架在了门上。 这院子里的其他僧人就看不明白了呀,就有老和尚问他:“为什么你如此慌张?你带回来的这位到底是谁?为什么你一回来就要关门?” 那接引僧做完刚才那一系列操作之后瘫在地上锤着胸口,只回答得出:“啊,妖、妖怪!妖怪!” 列位,虽说当时这种寺庙里在前文中说的是‘经常接受各路人士’,但寺院本身、特别是道成寺这种遍布全扶桑各大城市的高门大寺里,对本寺的和尚还是有要求的,虽说没达到‘要求本科学历’那种高度,但也不能差得太多,至少得能把话说清楚? 所以,此时的接引僧算是非常失态,用主持的话说就是‘一点都不优雅’。 可您想啊,无论是谁,只要是个普通人,刚在河上体验了一把‘眼睁睁看着一个人跳进河里,瞬间就从人变成蛇妖来追杀你’这种事情后,想必都是这么慌的。 眼看接引僧是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了,老和尚就心道那我就自己出去看看。 于是他招呼来两个年轻和尚又把接引僧肾上腺素爆发用尽身体潜能才架上的门闩给放下了。 俩年轻和尚打开门,老和尚就信步走了出去,还没走几步,往山下一望,就用他的年龄所不容易拥有的敏捷度来了个180°转身,以年轻人般轻快的脚步三步并两步跑了回来,一边跑还一边大呼:“关门!快关门!” 年轻和尚挠着光头以懵逼的眼神对视,直到老和尚跳起来给他们一人一脑瓜崩:“还愣着干什么?快关门啊!” 于是,这道成寺的寺门,又被原模原样地关上了。 老和尚对接引僧道:“那个东西,到底是为什么在追你?” 接引僧哪里知道后面那个妖怪为毛要追他?只能一边锤着胸口一边看向安珍。 老和尚的目光也顺着看向了安珍,他这目光一转,院子里一票不明就里的僧人也就都看向了他。 安珍此时终究是年轻,已经能站起来了,他见院子里一众僧人目光全都或惊疑、或懵圈地看着自己,知道自己必须得开口了。 “那个是、是”但他也只能边想边说:“是” 但他平日里一向灵光的头脑、灵活的口舌此时什么都想不出来、编不出来。 因为无论他怎么说都不合理。 实话实说那肯定是不行的,无他,如果他说了,就算道成寺仍然接受他,那他带着的金银首饰就很可能得全部充公。 那说假话呢?说那个是自己相好的?那这帮人就能把他扔出山门去喂蛇,最多事后超度一下。 说对方是山贼追着他打劫?拜托,这种理由还不如直接承认自己智力有问题。 不过,也不知道到底该算坏事还是好事,这样支支吾吾的尴尬倒也没持续太久,因为,此时那寺门上已经传来了“兵兵砰砰”的动静了 当然,这种动静和‘普通人拿手拍门’是不一样的。就算是写出来也是大不相同,无论在何种作品中,普通人拿手拍门都是‘砰砰砰’的声音嘛。 那此时在门外鼓捣这扇今天被人开了又关、关了又开再关的是何许人也? 当然就是追过来的清姬了。 她此时正用她的尾巴一下一下狠狠地抽在那门上呢。 因为心里急躁,她抽了一会儿,还开口喊上了:“开门呐!开门呐!你有本事抢男人,你有本事开门呐!别躲在里面不出声,我知道你在那!” 此时寺庙里的人都慌了。 就算他们不像接引僧或者老和尚那样亲眼见到了门外的女妖,但听那声音里夹杂的明显不是人的声音以及估计在鼓捣一阵,高大厚重的寺门就得散架的阵势,那也不是这一院子的和尚应付得了的啊! 要说道成寺终究还是全国性连锁寺庙,还是有能够做到临危不乱的。 那见过清姬的老和尚,也就是本寺的主持隔着门,双手合十开口了:“这位女施主,您什么都不顾,就来这佛门清净之地,打砸我寺山门,是何道理呀?” 清姬听到了老和尚的说话,听语气也不像是要阻拦自己的样子,甚至有些温和敦厚。 天知道清姬多久没听到别人和她和颜悦色地讲道理了。 前文也提过,其实很多悲剧往往就是交流不到位才发生的 清姬还真停下甩尾回答了:“有人在我手里抢了我的男人跑进这里来了!” 前文还到过,清姬现在虽然能感知到周围发生的事情,但其实是蒙上了一层灰雾一般模糊的,于是就有了下面的这一番辩驳: 老和尚道:“施主此言谬之远矣啊!我们这里是佛门清净之地”他想了想对方在门外那含沙量不少的措辞,于是又改了口:“是和尚庙,断然是不会抢、抢男人的!” 这话,一向优雅的老住持说出来都觉得磕牙。 他接着说:“施主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这样,施主您是要找谁,那人有与施主有什么关系?” 清姬开始有些不耐烦地用尾巴‘pia、pia’地拍着地面,那声音如同沾了水的硬鞭子抽石头一样,但她还是耐下性子,回了句:“我找的人叫安珍,他是我的未婚夫。” 好嘛,这话一出来,原本被寺门发出声响吸引过去的目光就再次全都回到了安珍身上。 安珍此时脸都绿了,他只能一步步向后跌跌撞撞地退,一边口里含混不清地说着些支离破碎的车轱辘套词:“不我不是我没有” 清姬此时已经妖化,那听觉和蛇信探知环境与声音的本事可不是盖的!本来还勉强能够平静的她,骤然听到安珍的声音在否认,当即是怒从心头起,她盘起尾巴,高高昂起自己的身子,开口骂了起来:“贼秃!还说你们不是抢男人?!他进了你们寺庙甚至说出了这样违心的话!” 眼看自家寺门又要遭重,老住持连忙开口:“施主冷静!施主冷静!”喊了两遍,他又改口:“女菩萨冷静!女菩萨冷静!” 过了几个呼吸,见清姬并没有继续撞门,他就又招呼那俩一直站在门边、都被懵傻了的小和尚道:“愣着干嘛?快给女菩萨开门啊!这门坏了你们修啊?!” 俩小和尚又哆哆嗦嗦地顺着老住持的意思把门再次打开了。 这时,院子里的众僧人才看到门口那‘女菩萨’的真容,一时之间倒吸凉气的声音绵绵不绝。 那老住持还真不是一般人,面对这场面,他竟然还稳得住,他让开身,朗声开口道:“安珍!老衲看你尘缘未了,有如此女菩萨对你情深意切,出家人慈悲为怀,不忍心坏了这样一桩好姻缘!” 说完,转头看向清姬,用手掌一指已经退到院子角落,正要退到寺中院后广场的安珍,继续说:“女菩萨无需顾忌什么,我佛慈悲为怀,像这样的真挚情谊,也一定会得到我佛的祝福!”周围的和尚也都让开路来,一个个双手合十、口称佛号。 他话音都还未落,清姬就已经一眼看到了安珍,早就扭动着蛇尾追了上去,只是她此时的速度比起追来、更像是‘近乡情怯’。 明明清姬早已进了寺里,老住持还是把场面话说完了。 不曾想,这场面话竟然还有人拍起了手来。 “哎呀呀,老和尚业务能力很强嘛!不愧是大寺庙的,就是深谙这一套语言的艺术呀!” 方凡到达寺门附近时,正好看到和尚开门迎进清姬、并且用一套离谱但是又不失合理性与体面的话术卖掉安珍的画面。 还没等一干和尚有什么反应,方凡就掠进了寺中,飘身一跃就立在了墙头上,这一次他紧赶慢赶,终于赶上了吃瓜的第一现场。 只见清姬一步步挪向安珍,而安珍是‘敌进我退’,退着退着,就退到了广场边的一口大钟旁,那大钟是各大寺院里常有的那种‘完全能罩住一个人’的那种规格,一般是用来当作闹钟一样提醒寺里僧人作息时辰的。 安珍已经被逼得背靠大钟,退无可退,只能眼看着清姬一段一段地向自己逼近过来。 一边靠近,清姬还‘嘶嘶’说着:“安珍大人,我们这次终于能够在一起了~” 安珍连话都不敢说。 可清姬还是在表达着自己的心意:“这一次,您也听到了~就连佛祖都会祝福我们呢~” 然而,清姬话锋一转:“可是,安珍大人,您能够四年来杳无音讯、就连句口信都没有还能与别的女人在一起” 这话锋一转就很恐怖了,起码在安珍听来很恐怖。 安珍还是那样的状态,平时的段位、急智、巧言令色在此时的纯粹恐惧面前都已经离他而去,剩下的只有在这些之下的、这个人所拥有的毫无用处的卑劣与无能。 清姬温言(起码她自己认为是)道:“所以,我想出了一个很好的办法,能够让安珍大人您远离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今后只与唯一爱着您的我在一起。” 说到这里,安珍的脸色越发难看,已经瘫软在地。 而清姬的神色越发温柔,就连那双碧油油的蛇眸都镀上了一层秋水:“那就是,我们俩共赴黄泉,由我来陪着心爱的您一直到世界尽头” 这一波属实是图穷匕见了。 安珍闻言,得了,怎么着都是要我死呗?本着多活一秒是一秒的原则,他心想自己靠着的这口大钟看起来挺厚的,怎么着也能多活几个呼吸?干脆就着坐在地上的身子一滚,就滚到了大钟下面。 这口大钟是有些年头了,不知道是架子年久的原因、还是什么别的理由,总之正巧安珍进去,那钟架子就塌了! ‘铿’的一声,安珍被大钟罩了个严严实实,而钟的上方是有些孔隙的,那些孔隙小到让大点的生物进不来,但让人也不至于闷死在里面。 安珍心想,运气真好,这女人再恐怖,面对这么大的铁钟也一时半会没有办法了?! 清姬见状却很是高兴,她高昂喜悦的声音传进了钟里:“呀~!太好了!这样安珍大人您那很擅长跑掉的双腿就能被这钟圈住了!” 说着,她盘旋着蛇身,将那钟一圈一圈、缠得严严实实,她透过钟上的孔隙深情地注视着安珍,接着就开始口喷烈焰。 那火碧幽幽、绿莹莹,甫一接触那钟,钟面就开始发热发烫,提到了一个肉体凡胎难以忍受的温度。 各位见过烤鸭店烤鸭子么?就是一个比人还大的大炉子,一些地区甚至会用土窑。 将鸭子一只只地挂在那些炉子里,再让那炉子里的温度提高,就让鸭子在炉中被提高的温度慢慢烘烤,最终皮脆肉嫩,成为盘中美食。 安珍,此时正在和鸭子们经历一样的事情。 一开始他还有惨叫声,渐渐的他的声带也被炙烤,他呼吸时也只能吸到炽热的空气,从而引发了致命的肺部灼伤一会儿他就没声了。 虽然安珍已经死在了钟里,清姬也并没有停止因为此时只是安珍去到了三途川边等她,而她,还没有去与安珍相会。 于是喷火还在继续,已经开始熔化的大钟烫得清姬忍不住发出了惨叫,可她没有停止,为了和她的安珍在一起,这点痛苦不算什么。 此时远远在广场边不知何时仿佛观礼一样围成一圈的道成寺和尚们看到这里,一个个面色动容,双手合十口宣佛号,念起了超度的经文。 最终,清姬的身上也燃烧了起来。她的惨叫声夹杂着愉快的笑,在这种略为矛盾的、直冲云霄但又在渐渐变小、变得嘶哑的声音中,化成了灰烬。 在一切都结束时,清姬化成了灰、大钟被烧熔、安珍也化成了灰——他们此时是真的在一起了:这团混合物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再也分不开了。 方凡掏出一张上面写了些啥玩意大家都懂的线装稿秘籍,再次看到那秘籍上的第一条:与狐妖谈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 他道:“唉,真是个好女人呐” 说这话的时候,他内心里对所谓‘爱情’这种感情的看法就有了个基础的概念。 然后,他想象了一下,就不由得打了个冷噤。 所有人包括方凡都被眼前的事情所慑,心有所感时,又一个吃瓜群众出现了。 是优作,而且是优作的本体。 他好像一直都在这寺里似的,从后殿方向走出,来到了火场旁。 他开口:“唉,你信我一场,那我就来给你收个尸”说着,优作伸手一摄,那灰中出来了一颗绿油油且纯净、透明的圆珠子。 珠子一到手,优作就一溜烟地,注意是物理上的一溜烟地离开了。 方凡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又不知道能说些什么,因为此间事似乎已经真的和他毫无关联了。 一句话从身边传来:“啊,好惆怅,这种词语匮乏、遇事只能‘喔尻’或者‘卧槽’的情况到底持续多久了嘛?有时间我一定要去多看两本书。” 此时的话是从方凡身边传来的,但却是方凡自己心里想的,这种情况以前也遇到过 方凡当场在房顶上调出一丈远,看着那个当初把自己逼进优作的鬼街然后发生了一系列事情的卖书胖子。 胖子还是那个胖子,仍然背着那个大书箱。 只是,房下的僧人们已经仿佛看不到方凡与胖子二人一般,念完了经正常打扫、正常离开,回到了他们的日常中。 胖子道:“啊,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我只是路过的时候看见你了,就过来和你打个招呼罢了。” 说着,他解下书箱,说:“既然你都想到了,那么择日不如撞日,买几本~” 尾声 重生 且说优作离开后,带着那颗清姬留下的珠子来到了一个僻静无人的山野旮瘩,使用起了一系列他本来没有渠道知晓的神秘玄学操作,在从他身上飘浮而出的鬼手的指引下画出了一个规模不算太小的法阵,将珠子往法阵中心一放,就口中念念有词地施为了起来。 途中那鬼手还变换着手势,有时是剪刀手、有时挥拳助威,有节奏的左右摇晃着,同时还发出‘加油、加油’这种声音。 过了一段时间,有妖气爆发,那珠子破碎成烟雾,一个半人半蛇的清姬在烟雾中凝聚了出来。 清姬环顾四周,喃喃道:“这是怎么?我不是把那个骗子烧死了么?” 您看看,无论是人,还是妖怪,还是变成妖的人,在经历过生死之后,就有很多事情看得开了 其实这样说也不完全准确,清姬还是那个病娇小迷妹的时候,其实作为人应该有的智力还是有一部分的在潜意识中她也知道安珍大约是个怎样的人,只是当时的她执念缠身,能够用自己的想法忽略掉这点儿真相罢了。 而清姬的那一部分,已经完成了自己的夙愿,和安珍作为灰烬‘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 故而此时的清姬反而是一个智力正常,至少勉强正常的存在了。 她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周围的阵法,也看到了主持阵法的优作。 “你是谁?”她问。 优作道:“我是有求必应神。” 清姬瞪眼:“有求必应神不是个小泥人吗?”说着,一拔发簪,薙刀在手:“我跟你说,我最恨被别人骗了!” 优作吐槽:“谁跟你说我是个小泥人嘛!那个只是神像啊神像!哪家神会完全长得和神像一样嘛?你是不是傻?” 唉,看来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虽说‘该有的智力还是有一部分’,但也不多就是了。 总之,一番说服后,清姬勉强接受了眼前的男青年是有求必应神这件事情。 然后,优作就开始了他此番施为真正的目的,他费这么大劲当然不是看清姬可怜,自然为了对他有意义的事情。 他循循善诱般开口了:“你看啊,你遇到的这个事儿,完全不是你的错?” 清姬道:“当然不是!那是那种骗子渣男的错!” 从方凡那里听来的词她此时也就直接用了。 还别说,这词言简意赅,还真好用。 于是优作也用起来了:“那既然都是渣男的错,那你想不想去让天下渣男都为他们的‘渣’而付出代价呢?” 这话,可说得清姬眼睛都亮了呀! 优作接着说:“我有个提议,每当我接到祈祷,就是哪里有渣男的那种祈祷,我就告诉你,然后那渣男就让你一刀杀了!” 此时只见鬼手出声“啧啧啧。” 优作清姬看向鬼手,只见鬼手握拳伸出食指左右摇摆,作‘nonono’之状,继续出声道:“你们有点想象力嘛,渣男这种人神共愤的东西,一刀杀了多便宜他们。” 清姬沉吟道:“那,你的意思是” 鬼手说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总之就是怎么能让人恐怖怎么来,而最后则都会演化成一把火烧个干净。 这样才能警醒世人、以儆效尤。 于是,今天,扶桑fff团就诞生了! 我阳了 脑子一点都不清醒,第四卷我下周发。 一 插曲 冬,出羽中部。 这些日子来,越来越有入冬了的味儿了。 从早晨起来开始就有干冷的风从人脸上刮过去,天气也一天比一天冷,弄得人昏昏欲睡。 这种时节就是一个蛰伏期,无论是植物、动物还是古时候身处农耕文明中的人类。 也只有那做生意的或者是有急事的才会出门晃荡。 往往在这种时节中,平民百姓中冻死饿死的也时不时会有。 但,方凡身处的这个世界里这样的事情就相对比较少,至少在这出羽地区少。 出羽那是什么地方?今天的秋田那一片啊! 不止地理位置极好、水产丰富、可耕作土地较多,它还是温泉之地。 搁在这个世界来说,这里的人随便在家后面打算打一口井就有可能涌出温泉来。 如此条件,这里的人们在冬天还蛰伏个der啊? 所以方凡现在都还能看到口里喊着号子在田间劳作的农夫,以及一些旅馆或者人家院子里升腾而起的水蒸气。 “说起来,我好像又有好几天没洗澡了啊。”方凡念叨着,正好也进了城,他干脆就找了个旅馆住下了。 此地区旅馆内必有温泉,于是他便舒舒服服地吃过东西进池子里泡着了。 不过就是有一点他不太待见:这个旅馆是他在城里看到的最大的一家。其规格不小、饭菜不错,但就是人太聒噪。 鉴于方凡身上已经没什么零钱了,于是他只能拿出一枚金小判来付(挑这家也是因为它看起来能找得起钱,一枚金小判在当时能算做巨款了)。虽然对方的确找得起钱,但都看到这么个有钱主顾了,那商家当然得打蛇随棍上 于是,从他拿到找的钱开始,这旅馆,或者按现在的话说应该叫酒店了,就专门排了个人去伺候着他,同时对方同学进行各种暗示性的推销 无论是吃饭、还是进房,哪怕现在泡澡,那位店员都在一旁等着给方凡擦背 甚至在泡完澡后擦背的时候,那店员还说出了“要不要几个小妹作陪”这样的推销 最终方凡不胜其烦,也并没有给这酒店增加gdp而是给这位店员个人增加了gdp。 条件是让他带来夜宵之后就歇息去。 直到夜里亥时,这才消停下来。 方凡静静地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就可惜此时时候没到、完全没有下雪,不然温泉雪景是一绝。 他不知不觉间已经将夜宵给吃完了。 “说起来”他拍了拍肚皮,自语:“总感觉我最近好像吃得更多了诶” 于是这人一拍大腿,跳了起来,开口了:“嗯!现在就去厨房做点东西吃!” 对,这货一天吃四顿、还不是‘扶桑量’而是‘大唐量’现在夜宵直接吃不饱了,甚至要去人家酒店我是说旅馆的后厨自己做东西吃。 嗯,说搞就搞,这人就穿着旅馆的衣服,悄悄咪咪打开阳台门,轻轻巧巧地落在了窗外走廊的房檐上,环顾四周找起了烟囱找到烟囱后,整个人半趴在房顶上往有烟囱的房间迅速摸了过去。 此时已经是亥时后半段了,按现代的时间来算的话,也就是夜里十一点多。 如此时间段还是略不得了啊,子时将近,世间游荡的魑魅魍魉也正是出来的时候。 这不,街上开始了—— 只见街上飘然而来一个女子身影,那身影在路过方凡所在的房顶时,抬头看向屋顶的方同学,开口了:“你说,我美吗?” 方凡一看这深更半夜的,这么一个女声飘然而来,她脸上戴着口罩冲着自己,被旅店门口的红灯笼映得红通通的,别说还挺瘆人的。 方凡道:“你问我啊?”这就是明知故问了,这街头到街尾,可不就方凡和神秘女人两个人在么? 女子又说:“对,就是问你,我美吗?” 方凡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烟囱,他道:“美美美!行了?”说着就要继续往厨房进发。 女子得到答案后,将脸上的口罩一摘,口罩下面是一张还颇有姿色的脸,不过有个较为明显的缺点:她的嘴角像是被剪刀剪开似的,左右两边都有一条几乎到达耳根的伤口,接着,女子咧开那瘆人的嘴角,可能是因为用了力的关系,那嘴角还流起了血。 “现在,还美吗?”女子张着‘大嘴’,说。 “喔尻?有实力啊!”方凡借着灯笼的红光,看到了那张‘惊心动魄’的脸,他说:“瞧这半夜三更的,你一个女人独自走在街上,还能发现在房顶上的我,完了还冲我问一句你美不美??问完了还露出一张悲天悯人的鬼脸来再问一遍??!!” 说着,他在屋顶上直起了身来,歪着头说:“我知道了,能够面不改色地作出以上这些行为,你这要么就是智力有问题、要么就干脆不是人呀!” 女子闻言,当场就张大嘴尖啸一声,从兜里掏出一把尖尖的剪刀反握住就左脚踩右脚螺旋原力升天一般地跃上了房顶,一剪刀就对方凡的脸面扎了下来! 方凡正要来一发十万伏特的掌击教这裂口女做人,呃、做鬼,就来了个抢人头我是说鬼头的! 只听闻一阵梵音念动之声,还夹着一句大唐官话不太标准的‘大卫田哢’这样莫名其妙的台词的声音从天而降,一道在黑夜中都较为明显的紫光闪过,那裂口女就只剩骨架子了。 空中又传来一句已经遥遥远去的‘呃觅唾付’ 方凡来扶桑时间也不短了,根据他对口音的修正后,得出了对方一开始应该喊的是‘大威天龙’这是一句大唐会法术的和尚的一门经典法术的咒语,但那玩意儿打出来应该是金色的才对呀怎么会是紫色的呢? 算了,就当这和尚是去‘紫光阁’进修的! 那走的时候喊的就是‘阿弥陀佛’咯? 直接走了也好,帮方凡省去了细枝末节的不必要社交,真是个好和尚。 当真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呀! 对于此时的方凡来说,这段小插曲在深入旅店厨房大快朵颐这事儿面前就不值一提,于是他也丝毫没有浪费时间,摸进厨房就开始吃了起来。 不过他还不知道,这个小插曲甚至还有后续,而且还让他吃上了一场至少场面比较宏大的瓜。 二 路遇麻烦 在饱餐一顿以及用袖子法术将人家厨房都搬没了后,方凡还回房间美美地睡了一觉。注意我这里的用词:‘搬没了’!如果用一句相声里的老话来说就叫?(fou、二声,具体是哪个字不知道)没了。 是真正意义上的没了:柴米油盐、青菜肉蛋、桌椅板凳、砖瓦墙壁、天花板、女服务员这个倒是没有。 总之,这厨房和于老爷子干过的单位食堂一样直接就没了、消失了,就跟没盖出来过一样! 第二天他一下楼就听到旅馆大堂中的店主与店里的厨师在争论着什么。 就能听到什么“老鼠妖怪”、“偷吃”、“我们这店里有厨房的呀?!”这一类语句。 在这样的愉快氛围中,方凡退房离开了。 这个镇子并没有什么值得逗留的,他昨天到镇上的时候就打听清楚了这镇子里已经将近一年没见到过任何和尚了。 那继续向北而行! 前文就有介绍过,出羽地区非常富庶,人们光靠务农与行商就能过上不错的生活。 那这里的山中自然是有那奸、懒、怂、毒的混混聚集起来形成的、以掠劫为生的武装团伙,通称山贼。 而在扶桑,通过清姬的事情我们也能知道,人在一些条件下是会堕入情绪的旋涡中最终化妖的。 于是在这山高皇帝远、还三不管的山中,就聚集了这样一伙妖化的山贼团体,他们轮番、不定时地袭击着周边村镇,但又比较有脑子,每次都不竭泽而渔,都能让那些‘被掠劫对象’喘过气来,所以这伙家伙出手都无往而不利。 诶?您问他们村子也就罢了,镇子上的镇守呢?不是说镇子都有镇守和镇守的兵团进行防卫么? 那当然是被这伙半人半妖的货杀掉了呀!他们杀了那些官差之后甚至还曾经在每个村镇的村口、镇口都吊了一具官差的尸体以示牛批呢! 再加上附近最大的城市的守军前阵子刚被清姬屠了一波,所以已经没有人手前来接替了,这些村镇都处于‘无防卫’的状态。 方同学刚进了附近的一个村子,就看到家家户户都闭门龟缩,门口放着供桌,供桌上柴米油盐酱醋酒一应俱全,摆出了一副‘任君采撷’的架势。 看到这种架势,方凡是什么人?必然是不会客气的。 他走到一户人家前,拿起了放在门口供桌上的包子就吃。 要不还是说这货不长记性呢?明明在不久前野炊的时候才吃了来路不明的河豚下了一次地府来着,这时候还敢这样没心没肺地乱搞。 不过好在这包子也没下毒什么的,这就让他对着门里打开了话匣子:“我说,老乡,你就在门板后面偷看呢对?” 屋里的人慌了一下,发出了一个踉跄撞到东西的声音。 方凡继续说着:“你已经从缝里看到了?我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个过路的想要跟你打听点事儿。” 屋里的人见方凡人模人样,并不似山里的妖怪骨骼惊奇,但他也不敢开门,只是隔着门板出声:“如果你只是个过路的,那你就赶紧吃了东西快走,我们这里没有你要的东西!” 说着,语气都哆嗦了起来:“再不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它们’就快来了” 方凡好奇了:“什么‘它们’?你们这村子是不是迷信什么奇怪的毛神嘛?我跟你说” 屋里的人终于忍不住了,抽开门板就把方凡一把拉进了屋,再迅速地关上了门,顺带就捂住了方凡的嘴。 屋主拉方凡进来的是中年男人。 男人急促且低声说道:“想活命的话就闭嘴!你再那样就在外面出声,搞不好就连我都要害死!” 方凡点点头,示意自己不再出声了,男人这才放开了捂着方凡嘴的手。 方同学低声问他:“你们这到底是在干些什么嘛?好好的粮食就随便放在门口,还搞得这么神秘” 男人就低声跟他说了个‘山贼进村洗劫,无恶不作甚至搞死了自家妻儿’的故事。 方凡道:“喔尻?!这你们都能忍?” 男人道:“对方人多势众啊!” 方:“多少人嘛?” 男人:“每次来村子的得有二十多个,听说山上还有十几个。” 方:“这点人数不就是声望么?你们十里八乡的每人一口唾沫都能把那山寨淹了?你们少说都有上百人呢!” 男人可能没想过方凡说出来的可能性,但为了佐证他那惜命的行为,他又说:“可那些东西不是人啊!” 方凡一听这个可就来精神了:“你意思这群玩意儿是妖怪咯?” 男人点头,正想再说些什么,只见方凡一脸‘我无敌了’的表情,挺胸直背拍着胸膛:“好了!你不用再说了!你们村子这事儿我管了!” 说着,不顾男子的阻拦,一脚就踹开了男子关上的房门,‘噔噔噔’走到街上,跳上了一个相对来说比较高的高台,提气振臂高呼:“老乡们!全体目光向我看齐啊!!我宣布个事!!!” 当然,方凡不可能运起了灵气来全村扩音只为了宣布“他是傻【哔——】”这种事情,他又不需要靠哗众取宠来博人眼球。 他开始了:“我是路过的方士,听说你们这十里八乡的闹妖怪,这事儿我管了!等妖怪来,我就一刀一个小朋友把丫的们骨灰都给扬了!” 村里人倒是毫无动静,可还是有人接茬儿:“你说,等妖怪来村里就把妖怪的骨灰都给扬了是?”那声音说着一口夹杂着弹舌音的扶桑话,就和街溜子一样一样的。 方凡看向来人,嘴角带笑:“对啊,扬的就是你这样的、人不人鬼不鬼、明明是人却有了一颗妖的心的、不阴不阳的人妖啊!” 来人乌泱泱二十多个,已经手持从官差那里抢来的兵器,排排站在了街上,跟方凡搭下茬的就是这伙‘相貌不凡’的半妖山贼领头的。 领头的正要说句场面话就接到“大家一起上,砍死这个不开眼的”那段的时候,天上传来一句令方凡略感到似曾相识的咒语:“大卫田哢!!!” 只见一道紫光从天而降落在了领头山贼妖怪的身上,霎时间紫光散尽,那货就只剩下了骨架子,风一吹就真的化灰被扬了。 “喔尻?又来抢头??”方凡一看这是见过一次的技能特效,就开口了:“我知道了,下一句就是‘呃觅唾付’对?唉你跟我念:‘阿——弥——陀——佛——’” 没成想,对方竟然真的跟着念了起来:“阿——弥——陀——付——” 方凡一拍脑袋:“你们扶桑人这口音真的是没救了,我到底是遇到了些什么人嘛??感情你们全扶桑说大唐话说得最好的就是个山东大汉呗?”(如果诸位忘记了我提一嘴,铃鹿岛船长广志那大唐话就是一股纯正的山东味儿) 此时,在骨灰都被扬了的山贼头领原来站的位置上,出现了一个和尚。 不过方凡一看就知道这个和尚并不是自己要找的和尚 无他,这和尚他光着脚呀! 杂闻野史有云:“鉴真和尚,脚气可扑鱼”,意思是鉴真和尚的脚上多少有点问题脚气重,如果把脚伸到水里的话,那鱼就直接翻白肚皮了。 所以身为一代高僧、慈悲为怀的鉴真和尚是不会将自己的脚直接在公众场合露出来的。 来僧头戴斗笠,方凡居高临下看不清其面容,但看身上的穿着和那完全无法纠正的口音应当是个扶桑和尚。 这和尚有实力的,他在扬了山贼头领之后,手中锡杖往地上一顿,就有紫色的环状冲击波发出,这一下,就直接把剩下的半妖山贼都给扬了。 三 奇怪的展开 仍然省去了细枝末节的社交,这扶桑和尚在放完aoe清完怪之后,就连脸都不露地向前走去,直到他消失在了视野中,方凡都愣是没看到这位到底长啥样。 “真是个好和尚呀,就是口音有点”方凡感叹。 本着送佛送到西的精神,方凡向聚集过来目睹了山贼小队全灭的村民们放话了:“道爷我听说山上还有刚刚那帮人妖的巢穴,我这就过去把他们给扬咯!” 说完,也不顾村民们作何回应,他便跃下高台,朝着自己隐约看见有妖气升腾的山里走去,边走还边说着:“等我回来开庆功宴哈!”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 扶桑的深山也是如此,至少方凡都走到天黑了也只是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罢了,仍需努力。 不过好在不知为何,那山头上的妖气此时正越发明显,俨然有妖气冲天之势,那形成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引着方凡往正确的方向走。 但是说来奇怪,那山头上的妖气已经几倍于白天时他看到的规模了总不见得是那山头上来了什么猛得一批的新代王之类的? 想到家乡那些小妖怪那充满口音的、对自家妖怪老大的称呼‘代王’,方凡心情愉悦地哼起了小曲儿,那曲儿悠悠扬扬,只听得:“代~王~?叫~我~?来~巡山~嘞~~~~?” 哼着歌,他的步伐还逐渐六亲不认了起来,特别是想到白天那群山贼的表现,那等下面对的就是几只鸡呀! 以强欺弱还加上惩恶扬善,谁不喜欢? 更别说庆功宴肯定有好吃的,他看着那些村民的供桌上的菜式都不错的样子 就这么想着、哼着,已然是来到了山头,只见山头上的确有竹木结构搭建而成的建筑物,那应该就是人妖山贼的老巢。 只是和预想的不太一样。 此时的方凡完全没有遮掩自己,大喇喇地迈着四方步从大道上往那寨门走着,不仅如此,这货还给自己加持了点‘光照特效’——他使用引雷咒给自己身上加了点料,使得他在黑夜中非常显眼。 想象中应该是放哨的山贼远远地就看到了这么个人在往自家山寨走,然后去通报一声,接着山贼头头带着一班小弟手持刀枪棍棒‘夹道欢迎’才对。 可他人都走到寨子大门跟前了,这寨子还是死气沉沉没半点动静,只有浓郁的妖气依然作直冲云霄之势。 寨子门虚掩着,方凡便将那门一脚踢开,口中直呼:“你们这破寨子是被换家了么?!怎么一个人妖都没有??!!” 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让方凡愣在了当场: 只见这寨子中的空地上,此时横七竖八地有散落的黑色骨架在地,一团巨大的黑影盘腿坐在空地正中央。 那黑影就是这么坐着都有方凡那么高,如果站起来都不敢想有多高,冲天的妖气就是从这黑影口鼻中涌出,狼烟般朝天扩散。 方凡愣完,便收回脚,走上前拉起了门,自己往外退关上了山寨门,口中直呼:“对不起,打扰了,告辞。” 然后他越想越气,这几天遇到妖物都是当自己想动手的时候就有奇怪的家伙出来抢头,这让他非常不爽,再联想到自己其实已经有所突破,拥有这等妖气的妖物自己也不是对付不了,干脆就再次踹开门,口中嚷嚷:“娘希匹的,抢穷人饭吃很好玩么?!” 哪知再次开门的场面又让他愣了—— 但见那巨大黑影口中呼出的妖气已经开始变色,如果说妖气是青黑之气的话,那黑影口鼻中的气息已经开始掺进了一些金丝,并且那一缕缕金丝正在迅速变粗、变大,迅速地将青黑的妖气替换掉了(当然以上只是某种玄学视角的感应)。 黑影张开‘金口’(至少视觉上是这样),念了起来:“南无阿弥多婆耶,哆他伽哆耶” 是往生咒。 随着一句一句的经文流淌,金色光芒甚至开始真实地出现了,那些丝丝缕缕的金色光芒在空地中汇聚成了柔和的溪流,冲刷、洗涤着地上那些发黑的骨架,一些黑色的气息从那些骨架中被洗涤出来,碰到金光便蒸发无踪。 借着这些不刺眼的柔和金光,方凡看清了那黑影的样貌,只见那黑影大体是人形,虽然是石头一般的质感,但还是浑身肌肉坟起,充满了力量感,它有四只胳膊,此时两只正在他面向方凡的‘正面’双手合十,在同样位置的另外两只胳膊则向上抬起,手掌一高一低掐着拈花指。 这位的胳膊粗若大腿,盘在地上的大腿也粗若大腿 只不过胳膊是如同你的大腿,大腿则是它的大腿 而这位的长相青面獠牙,基本是奔着庙里的阿修罗像那个路子长的。 方凡喃喃:“好嘛,又是和尚。” 这‘和尚’宝相庄严,往生咒结束时,地上的白骨终于变回了‘人类的白骨应有的样子’。 阿修罗像开口了:“施主好。”声音低沉若闷雷滚滚,可却透出了友善与柔和的情绪。 方凡只能单掌合十,回应它:“道友好。” 接着说:“道友这番施为,抢了贫道的乐子。”说着另一手上暗暗掐诀,蓄势待发。 场面隐隐剑拔弩张,可阿修罗像却道:“啊这,对不起”说着就行起了‘扶桑式大礼’当场双手撑地给方凡虚磕了一个,磕的时候他‘背面’那个头还连称“对不起、对不起”还用的敬语 看着这‘阿修罗像’一样的高大妖怪一点‘高大威猛的自觉’都没有,方凡觉得这场面多少有点谐。 眼看着这阿修罗像不接受挑衅,方凡只能也盘腿坐下,开口道:“你不是人?” 阿修罗像道:“的确,小僧不是人类,是一种被称为两面宿傩的妖怪。”它顿了顿,多少有点害羞地道:“可小僧还是给自己起了个法号,叫作‘净空’。” 方凡嘴角抽搐,多少觉得从一个壮硕的石像般的妖怪脸上看到‘害羞’这种情绪有点难以言喻的违和感。 净空还在继续着听起来多少有点谐但似乎又有点道理的说辞:“刚刚施主,不、道友说了,来此地净化妖化山贼是道友的‘乐子’,由此可见道友是一个宅心仁厚、以匡扶正义惩恶扬善为己任的义士” 都没等方凡作出任何回应,这家伙就发挥了自己有两张嘴的优势,背后的脸嘚嘚地接过了话头:“道友如此义举令小僧汗颜,希望能够有一段时间跟在道友身边学习正义之心” 说着它还继续磕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神奇展开令方凡正要一脸嫌弃地拒绝它,怎知它接下来却坐正身体说出了一段令方凡极其感兴趣的话语:“小僧听闻北边的鞍马山有唐国来的大师开坛讲经bb” 自从听到‘唐国来的大师’几个字之后,方凡听到的内容就属于‘嗡嗡嗡’的杂音了,指向这么明确,差点让方凡哭出来。 于是他站起身来张开双臂摇晃起了净空的肩膀(但因为两面宿傩太重所以一动不动),哒哒哒连问:“什么山?什么北边??什么大师??!唐国的大师??!!” 主打的就是一个语无伦次。 四 路上见闻 于是方凡与两面宿傩净空一起上路已有数日,通过对这真·野和尚的观察,方凡得出了个结论:这位比普通的和尚还像正经和尚。 谦逊有礼、对事物保有敬畏之心,持一定戒律但不矫情等等。 而且它似乎生来便富有佛性,据它自己说是多年前在人类村子外边捡到了一本观音心经,虽然上面写的是汉字,可它却莫名其妙地读懂了那本半旧不旧的经文,并且觉得那本经文中蕴藏着几乎一切事情的答案,有大智慧。 渐渐地,它开始想办法收集各种佛经,并且都奇迹般地能看得懂,其中包括汉子与扶桑演变的一些被称为假名的音符标注。 甚至还有在睡梦中领悟到一些佛门法术的事情。 不过,它仍然觉得那本入门的观音心经是终极的答案,甚至有‘如果修为够那就只需要观音心经’的想法。 方凡觉得,这个说法如果是真的(毕竟净空是各种意义上不会吹牛与撒谎的类型),那这个事情就有点儿玄乎了你就是说这两面四臂的家伙是菩萨神选的使者估计他都信。 搞不好就是守山大神预订,光荣地成为某只黑熊的后辈。 不过因为‘相貌奇伟、骨骼惊奇’的原因,净空一般都待在方凡的袖子里,估计兔大壮、跳跳、铁头等袖子居民最近没少听经。 此行目的地是鞍马山,此山流传到后世传说极多,不过最为佳话的是牛若丸、也就是源义经的故事,这段故事此处便不多赘述,毕竟这事情在本书背景中还没发生。 总之鞍马山就是一个住着鸟翼人身、对人类还算友好、并且对佛学疯狂着迷的妖怪天狗一族的地区。 不过,妖怪聚居地,还是一个有组织、有规模、有年月的聚居地,对于人类来说还是很难找到的,至少方凡那半吊子的望气能力找不到。 说起来,方凡袖子里至今还躺着某只大天狗的纸人,然而他都没想起来问一问人家。 听到如此符合的鉴真和尚的消息令他太兴奋,直接忘了这事儿。 这一路上,方凡白天赶路,晚上歇息,不近人烟便骑着兔子,遇到城镇就进去听一听流言。 值得注意的是,最近这些路过的地区以及周边,闹妖怪的事越来越少了,据说有个行脚僧在路上不断地除妖,可那僧人既不要谢礼、也不化缘,就只是‘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这行为模式,听着耳熟啊。 另一点值得注意的是,最近的兔大壮好像样子不大对劲,平时那些看得出来有点不耐烦、发咆嘈的感觉都不大明显,它整天好像都在思考一些事情,甚至有次方凡骑着兔子都能听到模模糊糊、口齿不清的‘色不异空、空不异色’之类的念叨声。 估计是但凡在袖子里就能听到净空在念这个,然后就像听歌被洗脑了一样。 方凡进城镇是向当地居民打听鞍马山的,虽然净空说出了这个地名,但他也从来无缘去过,故而也不清楚那在什么地方,只知道是在出羽北部。 这日,一个村中的村民告诉方凡,他们村以北有座小山,被叫作鞍马山,山上有一群妖怪,可以一探。 那山上的确有有智慧的生物活动的痕迹,顺着这些痕迹很快就让他找到了一处妖怪聚居处。 但一看就不像他要找的鞍马山——无他,这聚居处规模太小了。 这就是一个小村子的样子,‘人家’不过十户不到,而且居民不知所踪。 屋子里桌上甚至还放着已经冷掉的残留食物,就像居民只是吃饭途中去上个茅厕就再也没回来一样。 于是方凡来到村中空地,放出净空:“你对这里有什么看法?” 怎知净空一出来,只是感受了一下就极度警惕:“小心,这里有古怪” 只见净空坐地念经,金光流淌下,这村中地面便渗出丝丝缕缕的紫气,缓缓受到金光感染,慢慢排掉紫色,与金光融为一体。 半晌后,地面再无紫气渗出。 净空皱眉道:“奇怪,佛家法术的力量,怎么会呈现出如此诡异的状况?” 方凡一听这是有瓜呀,忙问:“什么状况?哪里诡异?” 净空想了想,回答他:“这地面里的,是一些佛家的伏魔手段(也就是攻击性法术)的残余,可我总觉得这些力量里面掺杂着杂质,不是纯净的佛法” 方凡吐槽:“是不是去紫光阁进修过的感觉呀?” 净空摇头:“小僧不知道哪里是紫光阁,这些‘紫色感觉’的杂质倒是更像妖气,只是被佛法掩盖了难以察觉” 他顿了一顿接着说:“按理说哪怕是妖怪,就比如说我,修习出来的佛门法术应该也是不含妖气的应该是纯净的‘金色感觉’的力量才对。” 方凡回忆起了第一次遇到净空时,从他身上逸散出的妖气在瞬间全都化作金光的画面,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并且把路遇妖物、两次被‘紫光阁’抢头的事情对净空说了一遍。 说完,两人就三光不,我是说探索起了村子。 村子里并无长物,只是能发现一些普通人类的服饰以及一些药草、山菜之类的事物。 最终方凡在一户人家里找到了一本账本,是这个村子里的居民与山下周边几个村子的交易记录,他们用山上的草药、野菜去和周边村交换米面粮食。 “这些不像是有威胁到人类的妖怪嘛。”方凡总结了一下。 净空皱眉:“也就是说,有个使用奇怪的妖化佛法的家伙,比如说那个‘紫光阁’,在这个村子的妖怪们维持着和人类友好关系的情况下对此地展开了净化?” 方凡不屑:“什么净化,这是屠杀我就知道那个紫光阁和尚不是什么好鸟。”这是还在对对方两次抢头的事情耿耿于怀。 最终,净空说:“如果有见到那个‘紫光阁’,小僧一定要和他说道说道。” 两‘人’离开后,只剩下已经居民全无的小山村,不知道是会被别人发现再次拥有人烟,还是就此重归大自然。 之后的路程,方凡至少听到了五个‘鞍马山’,而赶到地方一看,不是被紫光阁清理过的妖怪聚集地,就是啥都没的荒山。 不过方凡倒也不气馁,仍然前进着。 再行十数日,天气越发的冷,方凡终于是来到了出羽极北的山脉前。 据附近的人说,这便是他们称呼的鞍马山,此山方圆数十里,过山便是临海,渡海往北便是北海道。 不过大家都选择从别的地方出海,因为进入这座山的人大多都会迷路数日后再莫名其妙地出来。 虽然没有伤害,但非常诡异,令人晚上睡不着觉。 他们都说可能是山里的天狗不喜欢有人打扰,但它们又不会无缘无故害人,也不喜欢被人发现,所以就动用法术将对方送出山外。 看着传说的版本与尿性,加上这山脉的规模,这座鞍马山大概率是真货。 根据一路上的痕迹来看,‘紫光阁’也到了这里。 这‘紫光阁’是心狠手辣,一路上只要见妖,不问是非对错,动手就杀,想来如果遇到这山里的天狗,那是肯定要动起手来的。 天狗一族也不同于一般的小妖怪那么好欺负,估计打起来的动静很大。 不知道‘紫光阁’与天狗们爆发冲突的时候会不会波及鉴真,想到这里,方凡便放出净空,与其‘并肩’走入了这山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