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世凡章》 第一章 神族 平凡历的第五纪元,1052年的寒冬。 世界的东方,希赫斯领地与留慕领地中间的无主之地——巨木森林,已经在这片大陆存在了千年,使神奇生物们繁衍着、生活着,如千年前般平凡;但就在今天,情况出现了些不同。 在原本平静的森林中,有一人正如地面流星般贴地光行。 “轰!” 一股股爆炸声在祂的耳边不断响起,震得祂的耳膜疼痛欲裂;无尽的陨星从天坠落、狂暴的烈焰撕裂大地,哪怕岩石也被化为蒸汽,而祂正身处这样的环境中。一道道焰火正由内而外地从构成祂身体的惨白丝线的缝隙里激射而出——来到凡界不过区区十数秒,但祂已经快死了。 而在祂身后百公里处,一个数百米高的火焰巨人正面无表情地朝着祂的方向极速袭进。 此时此刻,祂竭尽全力地往前如光般穿梭,一刻都不敢停下。这里距离麦兰郡已经只有不到百公里了,唯有飞到那里才能获救,只要自己能飞到……只要自己能飞到! …… 平凡生命,例如凡人,生活在平凡世界;死亡生命,比如石像鬼,生活在死亡世界;而体内流着神血的神族血裔,则理所当然生活在神造世界。 神造世界中,一切看上去都与平凡世界无异,唯独小了一些——十三神族里每个神族的领地大概只有平凡世界中的一个国家大小。其内也并没有真正的太阳或是月亮亦或群星,在神造世界中,群星乃是幻象,而日月实际上是同一个存在——也就是那通过自身亮度决定天色早晚的时星。 而在现在,在时星的亮度相当于平凡世界的正午烈阳时,在留慕领地中心的一座奶白色神庙中,有五人正立于神殿深处。他们抬头面对着四座没有五官而形象各异的诡异神像,似乎正在等待着什么。 等待着什么? 三个男人排成一列,两个女人站在祂们背后。 最中间的男人浑身上下散发出古怪的气息,祂的背后有一个无时无刻不在变化形象的奇异人影,而祂本人的面庞和形象似乎也总是在改变。只是,似乎无尽的变化中隐约可以探寻到一些规律,在那些变化中,出现最多的,就是一个穿着古典留慕式长袍、留着络腮胡的浓眉大眼中年人形象。 在那中年人的右方,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年轻人。祂的穿着与那中年人相仿,只是颜色并非黑金而是纯白。祂站得笔直,身形却虚幻迷离,似乎只是一个虚无的投影,叫人根本无法在不看着祂时准确形容其面容。 在其左边,是一个阴森的青年。祂将身体都隐藏在一件宽大的巫师袍下,令人看不清祂的体态,哪怕抬着头也因为兜帽与面纱的阻挡以至于无人可见他的面庞。 祂们的形象与靠左的那三座奇诡神像略有相似,只不过祂们与身后两位穿着宫廷长裙的女士看向的却是最右边那座神像。 相比起另外三座黯淡的神像,它自身正在散发着淡淡白光,似乎有着属于自己的生命……只不过,这与众不同的样子在那五人来到这神殿后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就在五人注视那神像数分钟后,它就悄然发生了变化。 在神像的不知何处,一只巨瞳悄然浮现,又急剧放大。它渐渐地从抽象变得具象,原本的眼睑只是两道曲线,现在则变成了数道苍白的蠕动丝线,蕴含魔力般真实而诡异;留白的地方变成一片深邃的黑色,带着些星芒点缀;而原本只是一个点的地方,其并没有变成瞳孔,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各种丝线与颜色交织而成,有如星河般璀璨、瑰丽壮观的星云。 星云逐渐开始转动,速度从一开始的缓慢变得极快,甚至带出了残影。各种颜色因为转动的原因被混合在一起,使其更具统一的美。只是,下一刻,它又戛然而止,如被人为停止的转盘。 随后,一个人形轮廓便在星云中浮现出来。 祂缓缓从星云中走出,其身影就好像雾里看花那般模糊,又如水中观月那般虚幻。 祂在虚空中漫步,如下楼梯一般悠悠地向斜下方走。每迈出一步,祂身上似乎就交织过几道丝线,祂的身影也就凝实几分。当祂走到地面时,其身形已经和普通人无异,其脚步也正好停在了三个男人的面前。 祂身高一米八左右,乌黑长发由一根绑带扎成简单的低马尾披在脑后,背后也有一个半人高的星云之眼。祂戴着一顶黑色高礼帽,穿着合身的白衬衫和低领马甲,外面是一袭考究的黑色礼服呢燕尾服与面料相同的长裤,脚穿同色短袜和皮鞋,手握一柄实木手杖,俨然一副凡界绅士模样。 祂的穿着与那三人相比显得格格不入,倒是和那两个女人十分相衬。 作为来到这五人面前的第一项举动,祂将右手按在礼帽上,然后将礼帽摘下,放至胸前,身体微微前屈,左臂向左侧伸展,对着那中年男子做了一个标准的摘帽礼。随后又直起身,戴上礼帽,对着旁边的两个年轻人一一点头:“洛文斯,卡兹诺。好久不见。” 然后,祂又踱步到两个女人面前,手握其中一个中年妇人的右手,躬下腰,行了一个吻手礼。接着给了另一个少女一个宽厚的拥抱。 最后,随着祂背对着神像一打响指,祂背后的星云竖瞳便眨眼间消失不见,那神像也在这一刻同样失去光彩——它终于被彻底压制。 中年男子并没有对祂做出什么回应,祂只是嘴角微微翘起,眼神中带着些满意,对着那人点了点头。 而在一旁,反倒是那个名为洛文斯的面瘫显得极为热情。祂冲上前拥住那从星云中走出的人,给了那人一个熊抱:“赫尔莫!你终于回来了!” ——从语气来看,祂应该是兴奋的,然而祂的语气却与祂那张依然没有表情的脸形成鲜明对比,让人感到奇怪而滑稽。 “是啊,十一年了。” 拍拍洛文斯的后背,赫尔莫面露微笑。 “我可是非常想你啊,让我猜猜,你一定也很想我!” “对,”赫尔莫无奈地将双手张开,“然而,如果你继续抱着我的话,我就要怀疑你的动机了。” “……啊,抱歉。” “恭喜,从这一刻起,你与我们便真正一样了。” 而在一旁,名为卡兹诺的那人垂着头,用沙哑而低沉的声音祝贺着赫尔莫,像洛文斯一样带来一股违和感。 “如果你的语气欢快点,这话或许会显得更真诚。” 将目光投向祂,赫尔莫带着笑容调侃道——祂并不对卡兹诺垂着头的样子有异议,祂早就习惯了自己哥哥的性格。 第二章 幸福与火焰 “难道祂以前有好语气吗?” “你的语气,不错……”卡兹诺说,声音沙哑而阴沉,“可是,你的表情呢?” “这……” “唉,”正在此时,旁边的少女叹了一声,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你们不会想在赫尔莫回来的时候也搞这一套?” “你也知道习惯对一个人来说是很难改的,”洛文斯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虽然严格来说我——我们,都不是人,但原理相通。” “哼!”她扭过头去,看向赫尔莫,“不要管那两个呆子,”又露出狡黠的笑,“我还要说重要的事呢。” “嗯?” “让我先问问你,”洛兰抬起右手,捏住自己的下巴,“我们分开,是在什么时候?” “十一年前,”赫尔莫不假思索地答道,“在我们还只是孩童时。” “既然如此,我们这次再见,应该是很有意义的?” “以常理而论,是。” “那么,按照凡界的礼仪,你应该……” “原来如此。”他微微点头,“我的胞妹,我将给出一份配得上你的礼物,一份人类智慧的结晶。” “哦?” 她看到赫尔莫手腕一翻,一本封面简约的棕色牛皮书便凭空出现;她好奇地仔细一看,五个单词便跃然眼前:《电磁场的动力学理论》。 “……” “这就是你要给我的礼物?” “至少它足够珍贵。”面对洛兰的浅笑,赫尔莫也微微一笑,合手便让手中的书消失于无形,“除了书以外,我所能送的礼物,恐怕并不能和父亲与兄长往日所赠相媲美。你是留慕的一员,你拥有想有的一切,你可以登上月亮、走进海洋、拥有任何名贵的珠宝与古董,难道还会希望我送你衣着和首饰这样的凡物吗?那也许会更没有诚意。” “唉……” 她叹了口气,“倒也没错……但这样真无趣,没有惊喜。” “这正是我追寻智慧与知识的原因。”祂轻拉帽檐,“唯有这两者值得被永恒追求。不仅为了我们的生命,也为了真理。” “由你说这句话,”一旁,洛文斯也轻微颔首,“真令人信服……” “我们总要知道我们是谁、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的。”赫尔莫闭上了左眼,将手搭在了并不在跳动的心脏处,“我们的存在,神的存在。我们的力量,我们的诅咒。唯有了解这个世界的规则,才能让我感到些许满足。” “你将会继承我们祖父的意志。”洛文斯也颔首,“寻出这未解之谜。” “告诉我们你在凡界的生活,”卡兹诺陡然发声,嘶哑的声音传来,“告诉我们你的研究到了什么程度。” “我也有此意。”赫尔莫举起手杖,“但这并非一时半会所能结束。在这之前,还是先让我走走,看看现在的领地。”祂笑了笑,“一回家就讨论这样的话题,不符合普通人的习惯,对保持人性来说可不是个好选择。” “我会为你举办一场典礼。”而在这时,那中年男人模样的“人”才终于说话,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以与我的儿子相配的隆重,庆祝你的归来。” “是。”赫尔莫再次摘帽行礼,“我的父亲。” …… 寒暄一番后,六人便走出了神殿,来到了外面。 在神造世界中讨论自然的地貌没什么意义,神将打造一切。冰冷的雪山与酷热的沙漠可以并在一起,裂谷与高原也可以身处一处,地与地之间甚至可以不处于同一平面…… 然而,这些特殊地貌并不包括神殿附近。 身为人的神,祂们与凡人——或者说凡人与祂们的审美颇有些相像之处,而为了保持人性,多身处凡人会待的地方也有些好处。放眼望去,一片巨大的池塘便映入眼帘,一尊威武的持剑巨像则站在池塘中央,扫视地面上的一切;池塘的两侧便是道路,来自留慕神族的其他神族人正漫步其中;再外侧便是一望无际的草地与树林——倒是有凡界公园的样子。 “还和十一年前一样,”赫尔莫望着四周,“平凡,但赏心悦目。” “也和百年前一样,”洛文斯说,“永世不变,也没有变的必要。” “这让我理解为什么很多富裕的凡人会去追求刺激,甚至连部分其他神也喜欢‘恶作剧’。”赫尔莫笑了笑,仿佛置身事外般,“太过富足的生活会让人感觉空虚,他们必须找些事来让自己得到存在的价值。” “在我看来,”洛文斯摇了摇头,“皆无意义。” “因为你是无心。”赫尔莫微笑着,抬手接住旁边的落叶,“对你而言,几乎没什么事称得上有意义,比如我现在做的这件事。” “并不尽然,至少在现在,你们对我来说还是有些意义的。”洛文斯冷着脸,“我们毕竟是家人嘛。” “以后也得有意义!”洛兰义正辞严地喊道,顺便把旁边一声不吭的卡兹诺拉了过来,“你们可是我的哥哥,不允许变成呆子!” “当然。”赫尔莫儒雅地一点头,“你可是我亲爱的妹妹。” “孩子们还是这么有精神。” 在祂们前面,那位贵妇——四人的母亲——拉芙,欣慰地对奥兹笑道,后者则微微点头,“年轻很好。” “如果能一直年轻,就更好了。”拉芙微微感叹道,但很快又露出满足的表情,“不过,至少孩子们现在很好。” “嗯。” 奥兹微微点头。 孩子们现在很好,这句话对祂来说就足够了。 神造世界中无所谓季节,温和适宜的暖风吹在他们身上,勾勒出幸福的模样。一家安安稳稳而安宁和谐,子女齐全而各个都有所成,如何还能不幸福?祂与拉芙手挽着手,身后的赫尔莫与洛兰笑着谈天,洛文斯积极地参与其中,卡兹诺虽沉默寡言,却也偶尔说两句话,这已经足以让奥兹夫妇感觉家的存在、感到家人在身边的安心。如果不出意外,这安心会一直持续到祂死去的那一天。 ——而正在祂们沉浸于这安宁中时,留慕领地之外,一道火焰陡然闪起,后又熄灭。领地的光罩荡出了些许波澜,但还没传播开便陡然消弭于无形。之后,火焰再度闪起,却已经是在留慕领地之内。 第三章 客人 而后,正在祂们走着时,一团火焰便凭空闪现于祂们眼前。阳光之下,那团火焰迅速膨胀然后又收缩,直至出现人形。随后,所有火焰都随风消去,在原地便只剩一个高大的人影。 “……” 望着眼前这一幕发生,六人停住了脚步。祂们看到,面前这人有一头茂密的金发,整齐地梳向脑后,与留慕领地人的黑发显得极为不同;此人的瞳色是赤红,同样显得有些奇怪。不过这已经足够奥兹等人辨别出祂的身份——发色用于辨别属于哪个神系,瞳色则用于辨别神族与领地——金色和相近颜色的头发一般来说会是泰坦的特征,而红瞳则意味着是十三神族中伊弗神族的人。 祂的面部线条如刀劈斧砍般硬朗,丝毫不存在圆润的曲线,身高达到骇人的近三米,比已经足够高大的奥兹还高出几个头。祂不羁地赤裸上身,露出一身健壮的肌肉。祂的背后有九颗燃烧着的火星如影随形,右肩有一只星鸦的纹身,手臂只是自然垂下,但其手腕已经达到了膝盖。 在看到这陌生家伙的一瞬间,所有人便本能地皱眉。面前这人直接闪现在了祂们面前,而这是非常无礼的行为,“你是?” “伊弗领地现任的掌控者,”来者直白地自我介绍道,也许也是因为知道这种事情并没有什么好瞒的,“愤怒之神、希望之神,火神——库墨伯勒?伊弗。” “……” 早在祂还没说话时,赫尔莫微闭左眼,拉芙和洛兰的身体便被笼上了一层哪怕是祂自己也难以看清的惨白丝线,洛文斯和卡兹诺皆眯起了眼睛;而现在,奥兹则重复了一遍祂的姓氏,“伊弗。” “正是。” “稀客,”奥兹说,“不是吗?” “也许是,”名为库墨伯勒的巨人点了点头,“不迎接你的客人吗?” “我不记得我今天有邀请任何人,”奥兹冷淡地说,毫不留情,“我记得伊弗火神是忒弥尔?伊弗,你身上则有不属于火焰的波动。你将直言来意,或者被驱逐。” “我确是火神,忒弥尔乃是我父。至于波动的问题,我曾经在凡界先后转过其他序列,可能是那时候出了点差错。” 对于奥兹的质疑,库墨伯勒一笑,在前者眼中的形象顿时便成为一只星鸦——这就足以让奥兹知道祂所言非虚了。 只是,这却让奥兹有些疑惑。在忒弥尔成功掌握火焰本源后回归神造世界时举行的典礼上,祂曾应邀去往伊弗领地一同庆祝。祂依稀记得忒弥尔脸上的表情十分激动,后来祂知道那是因为忒弥尔由于终于掌握了力量和权力而得以有机会改变伊弗领地好战的风气而高兴——那是近五十年前的事,洛文斯还是个十几岁的少年,而卡兹诺才出生两三年而已。 那时自己还只有六十岁,而忒弥尔更小,大概只有四十多岁。 按理说,忒弥尔现在应该至多只有九十多岁,而支配者直到一百五十岁都是壮年,不应该会因为被本源内的原初意志影响而被迫自刎;身为支配者,祂也很难被正面杀死——但,祂的本源却出现在了库墨伯勒身上,在只有本源支配者死了的情况下才能被转移的本源,出现在了库墨伯勒身上。 “怎么回事?” “……” 气氛突然紧张起来,洛兰不解地问道,却没有人回答她。拉芙的表情变得严肃,慢慢地退到后面与她站在一起;赫尔莫兄弟三人盯着祂,奥兹则与其对视,口气危险,“你的父亲,是怎么死的?” “父亲在继承时急功近利,导致祂并没有完全压制住本源内那个意志。在掌握本源后的十几年里,祂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稳定,在三十多年前更是出现了失控的前兆。不得已,父亲为了大局,在本不该死去的年龄选择自刎。而我,在不久前刚掌握了火焰本源,才现在站在你面前。”库墨伯勒流利地回答,脸色却变得有些愠怒,“你问这个,是什么意思?” “……”奥兹并不回答,“阐明你的来意。” “……”库墨伯勒眼神复杂地看了祂一眼,深呼口气,表情便立刻庄重起来,“我代表伊弗神族,前来与你们谈我们的未来。” “嗯?” 轻蔑地发出一个鼻音,奥兹并不认为这个自己刚认识的人能对祂们的未来有什么见解——以前祂也见过其他这样口出狂言的人,但最后全都被证明不过是嘴上功夫而已。 “我会慢慢解释,但在那之前,能不能带我去什么地方坐下?”只是,库墨伯勒却对奥兹的轻视不甚在意,“让客人一直站着可不符合礼仪。” “……” 奥兹念头一动,一道蓝色的洪流顿时在祂们眼前极速闪过。阳光顿时消失不见,而就在刹那间,祂们已经身处一个宽阔的房间。只是,这房间里除了一张大圆桌和七张影椅子外便别无他物,甚至连一杯茶也没有。 只是,库墨伯勒也并不在意,只是不客气地与奥兹一家一同坐下。由于双臂的长度,祂将手肘抵住膝盖而不是桌面,双手交叉撑住头颅,“你们应该知道,凡界的科学探索已经达到了微观和接近本质的层次,他们的技术也达到了可以媲美中低级术师的水平了?” “是。” 略略一点头,奥兹对这件事毫不意外——毕竟,祂曾经也是一个有机化学家,当祂还在平凡世界的时候。而在一旁,赫尔莫也微微颔首,其他人却仍然感觉有些不对劲。 “那你知道他们开始怎么看待我们了吗?” “他们认为我们这些非凡存在和他们现有的科学理论产生了矛盾。”奥兹说,“能量守恒与物质守恒在我们身上不起作用,仅仅是我们的存在就违反了绝大部分他们发现的尘世法则。” “不,这不是最重要的。”库墨伯勒摇了摇头,“不。” “哦?” “他们发现什么,从来不重要。”祂抬起右手,一只火鸟便在祂手心上方盘旋,祂则戏谑地观看,“重要的是对我们的态度。” “愿闻其详。” “有些人已经不把我们当成应该敬畏的神了,”库墨伯勒缓缓合上手掌,“现在已经出现这个趋势,这些人质疑我们的存在,因而不再虔诚。” “那么如何?” 听到库墨伯勒这样说,奥兹的情绪反而更加平淡——事实上,来自凡人的信仰可以说是直接决定了祂们的寿命和力量,没人信仰的话,被原初意志摧残的支配者们能不能活到一百岁都是个问题。但是,尽管如此,奥兹却也不甚在意——祂更在意这世界的真相。 “你难道不担心吗?”库墨伯勒抬起头,有些惊讶,”我们在失去信徒,我们的寿命会更加缩短!” “我不能抵抗时代的潮流……” 而奥兹的口气也终于变得威严,祂正视着库墨伯勒,面色凛若冰霜:“你也不能,没有人可以。” “……” “但至少,”库墨伯勒却摇了摇头,“我们可以延缓这个趋势。” “哦?” “我想,进攻侏儒神系的领地或许可以延缓这个趋势。” 第四章 战争之火 “……” 奥兹变了眼神,沉默地盯着祂。洛文斯和卡兹诺陡然失去一切凡人会有的情绪,真正进入祂们的本质状态,赫尔莫则突然想到了什么——当祂还在凡界的时候,泰坦的平均科技水平便是四大神系里最低的一个,各国之间以有泰坦想把大家一起拉下水的传闻,而现在…… 祂保持着缄默,祂们与库墨伯勒对视,而后者却居然丝毫不慌——这让祂们知道,这不速之客有备而来。 “我想……” 而在此时,生怕四人没听到似的,库墨伯勒的双手撑在圆桌上,身子前倾,又咬着牙逐词重复了一遍:“进攻,侏儒的,领地,也许,可以,延缓,这个,趋势。” “你知道……”奥兹沉下声音,“你在说什么吗?” “我当然知道,”库墨伯勒毫不犹豫地回答,“我为此而来。” “你凭什么以为进攻侏儒可以让人们再次信仰你?” 而此时,奥兹的语气中已经开始带着一丝警告,祂现在还只当库墨伯勒只是太年轻,不知道做某些事的代价。 “或许他们不想,但他们一定会。一旦开战,他们就会意识到他们那所谓的科技有多么不堪一击:甚至不用我们,我们的使者已经可以轻易摧毁他们所有引以为傲的成就,书籍、艺术、建筑,全都只会烟消云散。他们会醒悟过来:我们的力量才是支配性的;也许他们中的一部分顽固分子仍然不会信仰我们,但那些人,处理一下就好。” 轻描淡写地说着这些话,库墨伯勒丝毫不顾洛文斯和卡兹诺那凌厉的目光以及赫尔莫与洛兰的怒目而视。而虽然拉芙和奥兹此时还能保持冷静,但也心情不悦,“处理?” “如果只是不信仰我们,那些人可能还可以继续活着。要是散播这类信息,那么他们就从废物变成了有害物,我们都知道这其中的不同以及需要的处理手段。” 若无其事地说着,库墨伯勒的这句话终于使后者如狮般阴沉地盯视着他,“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 “我当然知道。侏儒的盟友——精灵会参战,你们人类的其他三个神族:希赫斯、罗兹兰、诺芬,也会参战。凡界会遍布战争和死亡,饥荒和瘟疫形影不离,他们会怨恨我们。”库墨伯勒叹息道,却突然话锋一转,“然后呢?如果死了可以受到人们的尊敬,我更愿意在活着时被谴责。” “……” 奥兹盯着祂,祂则与祂对视。这空间中的气氛如同暴雨前的乌云,突然压抑起来。良久,奥兹才一抬眼将这片空间复原为原来的模样,在开口的同时也面无表情,“或许你需要回去重新思考。” 闻言,赫尔莫顿时紧紧盯着祂,“库墨伯勒先生,请回你的领地,恕我们无法远送。” “不需多礼。” 闻言,冷哼一声,库墨伯勒也站起身来俯视着其人,但祂却只看到赫尔莫面无惧色。 数秒后,祂便转身且像踩着无形的阶梯一样缓缓走向天边,全身逐渐被火焰环绕,留下原地六人紧盯祂的背影;而就在片刻后,祂突然毫无预兆地对着空气开口:“奥兹拒绝了我们。” “你在跟谁说话?” 奥兹警觉地问道,身形则骤然一虚。如果是在以往,身为变化之主的祂能随时看到无数可能的未来,但现在,祂所看到的一切都指向同一个概念——危险。 而在祂话音还未落时,库墨伯勒身后的九道火星就突然极速膨胀,从原本的弹珠大小变得与祂同样大。随后,无尽火焰便一同散去,露出其中的九个人影。 “真是可惜,”一个青色眼眸的健壮不输于库墨伯勒的巨人惋惜地叹气,不住摇头,“我以为祂会识时务的。” “或许祂只是不想与伊弗的人共事罢了。” 一个冰蓝双眼的年轻巨人冷哼一声,祂似乎很不喜欢库墨伯勒,看向祂的眼神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嫌恶。 “你说什么?” 一个哪怕在泰坦中都显得高大的、同样是赤瞳的伊弗领地的支配者瓮声瓮气地朝着那蓝眼男子问道。祂似乎也很讨厌那男子,双方互相看不顺眼。 “好了,今天的大事可是拿下留慕领地,你们别想现在打一架?” 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那九人,现在,库墨伯勒身上发出的属于火焰的波动终于趋于纯净。 “等等……”而就在此时,一个黑袍人突然开口,“我似乎感觉到了‘智慧’的波动,怎么回事?” “意外情况,但不影响计划。” 依然保持着假笑,随后圆桌前便出现一道火焰,使库墨伯勒可以再次行走其中,再度站在奥兹几人面前;下一刻,其他人也一瞬间跨越数十米的距离,一齐站在库墨伯勒身后,连那名看祂不顺眼的蓝眼男子也包括在内。 “千年的和平让我失去了警惕性,没能直接看出你的问题,”怒视着库墨伯勒,奥兹悄悄地在桌下对兄弟三人做出了一个手势,“想必你的父亲的死,也不是你说的那样?” “不要试着做小动作。” “我的父亲怎么死的,这重要吗?” 保持着皮笑肉不笑,库墨伯勒扫视着奥兹和刚对其不动声色地表示了解的兄弟三人。祂的双手向身体两侧张开,展示着祂背后的九位支配者,“如果你现在反悔,愿意和我们合作进攻侏儒,或许不失为一个好主意,这才是最重要的。” “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 奥兹复而恢复冷静,却仍直接拒绝——祂所看到的未来告诉祂,没有其他的可能了。 在古老的年代,泰坦神系是当时最强大的神系,甚至完全能压制精灵、侏儒和人类的同盟。而祂们之所以如此强大,则是因为祂们这一个神系就独占了超过总数三分之一的本源,曾共有七个神族——然而,祂们却并不满足于此,而是引发了旷日持久的战争,使那个时代被称为战争时代,直接让第二纪元被终结。就连第三第四纪元的终结,也和泰坦们离不开关系。 对于这样的敌人,奥兹知道,哪怕自己现在选择拒绝,对结果也没有丝毫改变——只要对方要求己方展现诚意,那么事情便同样会不可收拾。 而就在祂拒绝后,库墨伯勒十人的脸色果然也没有丝毫变化,似乎全在预料之中,“既然让你知道了我的目的,不愿意合作,就只能放弃你们的人,直接用你们的本源来达成我的目标了。” “!” 话音刚落,奥兹四人的座位已经腐烂,甚至伸出了血肉模糊的触手——只不过,祂们已经不在那里。 远处,奥兹手中握着祂的本源长矛,那个人形虚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祂的身后;一旁,洛文斯握着不知从何而来的双剑,右手正握左手反握,蓄势待发:卡兹诺身边则紫雾萦绕,祂的额头出现了一个青铜鼎的抽象符号,祂右手虚握,部分紫雾就凝结成雕花巨镰被祂握在手中。 至于赫尔莫,则并没有武器——祂的武器实际上就是祂的眼睛。其右眼依然还是原样,但左眼已经变得纯黑;在祂背后,星云眼则熠熠生辉。 早在躲开泰坦们的第一次攻击后,奥兹就立刻使命运的道路发生了一些变化,希望掌控命运的希赫斯那边能发现什么不对劲而赶来这里;同时,奥兹四人和库墨伯勒十人脚下的土地、周围的建筑和树木、以及头顶的天空也像被酒鬼撕碎的油画一样变得支离破碎,碎片又像阳光下的肥皂泡,一个一个相继爆炸,不留任何痕迹,使得油画背后的景象得以被展露——一片黑暗的深渊正在张开巨口。 祂们立于半空,脚下并没有实地,也不会有。 放眼望去,祂们周围是一片没有前后左右上下之分的幽深的像是宇宙一样的空间,但却没有宇宙中的星光,只有睁眼不见五指的漆黑——正是依托于现实世界的“伪界”。 在伪界中的任何事都不会影响到外面的真实的世界,外界在祂们进入伪界后也看不到、听不到、甚至摸不到祂们;祂们就好像又隐形又没有实体,成为虚幻的存在,但只要出了伪界,祂们又会变回原本的样子——而奥兹所创造的这片伪界的面积正是整片留慕领地,以确保领地内的其他人不会受到牵连。 …… 此时,在外界,洛兰和拉芙已经完全陷入迷茫。 通常情况下,如果一个神族想对另一个神族开战,祂们会先让祂们在凡界的领地互相开战,削弱对方的信仰后再大举进攻。直接袭击一个神族在神造世界的领地这种事非常少见,可以说是绝无仅有。在神造世界被创造出来后,哪怕算上这一次,一共也只有两次。而在第一次中,入侵者惨败。 在和平——至少是大体的和平持续了千年的情况下,她们怎么也想不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不要为祂们担心,没事的,没事的……” 虽然这样安慰着洛兰,但这话连拉芙自己都不信,但她也只能一边安慰一边用自己的能力向留慕宫发出信号;洛兰眼圈红肿,但终究还是没有哭出来,她只是在胸前不断地画着留慕神族的族徽,祈祷奥兹四人能平安无事。 而在几秒前的伪界中,面对那些泰坦,奥兹四人却并没有急着防守。 祂们以更快的速度背过身子,以不同高度向着东边的希赫斯领地,逃! 第五章 寒冷中的温暖 …… ………… ……………… “逃!” “去希赫斯!” “不要——” “死——” “卡兹诺……” “快……逃……” “这是……最后的……礼物……” “我,诅咒……” “踏进……” “……” 一片黑暗之中,不知道这是哪。 一道道声音,反复响起。 似乎很远,似乎很近。远到仿佛天涯海角,近到仿佛就在身边。 突然间,眼前出现一片燃烧至无边无际的火海,数个人影正在战斗;下一刻,一片铺天盖地的阴云沙尘出现,一个高耸入天际的人影站在其中,许许多多的小人影围绕在祂身边向祂发起进攻;随后,一切全都消失,一颗苍古巨树在虚空角斗场中傲然挺立,天边的紫白雷霆疯狂劈下,却无法撼动其分毫;再下一刻,一片笼罩无穷远天空的无根之火浮现,一颗颗灭世的火星猛然下坠,造就完全的生命禁区。 而最让他印象深刻的,却是一条正说着“快……逃……”的恶心巨虫,以及一副诡异的油画。 一切都是模模糊糊,什么都看不清。然而,自己知道,这些景象,是真实发生过的,甚至好像现在还在发生,一切都还没结束。 但,似乎,已经结束了。 尽管自己记不起来究竟完整地发生了什么,可是,已经结束了。 那场逃亡里,父亲和大哥,不知是生是死;二哥卡兹诺,更是就在自己面前失控。 已经回不来了,这些人,再也回不来了。 眼角流下两道眼泪,勉强睁开双眼,周围是一片完全的黑暗,甚至比宇宙还黑暗。至少,宇宙中还有点点星光,这自己所处的这片空间却是真正的完全无光。 伸出手,但没看到哪怕一根手指。 没感受到踩大地的真实感,也没感受到从空中下坠的悬空感,他所处的空间似乎毫无重力,使他只能不知所措地漂浮在半空。 ——当古代的水手在阴云密布的天气还在海面上航行时,他们会感到从心底来的不安——由于阴云密布,他们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由于海面上看不到任何参照物,他们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哪。这两种未知综合在一起,便使他们感觉自己的生命不被掌握在自己手中,也就会让他们感到来自未知的恐惧。 而赫尔莫此时的情况还更糟糕一点,除了那两种未知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处于这样一片空间中。 而就在他略微冷静了一些时,他突然感觉到一股能冻死人的极寒。 其实周围一直很冷,只不过刚才他正处于巨大的迷茫和恐惧中,无暇顾及而已。而当他现在略微缓过神来,周围的寒冷便冻得他瑟瑟发抖。 双腿蜷曲于自己的胸前,双臂环抱着双腿,头则埋进双腿与胸膛形成的一个小窝中,尽量减少暴露在外的身体面积——但,这却并没有提供多大的帮助,寒冷依然无孔不入地侵入他的五脏六腑,让他的脸色青白,牙齿不断打着寒颤——然而,心中因为失去至亲的剧痛,却比这严寒更让他痛苦。 绝望之下,他只得开始回忆起曾经自己感受过的温暖。尽管聊胜于无,起码能让他精神上好受一些。 那是他还在神造世界的时候,那已经是十几年前了。 那时候,由于还没被本源过多影响,洛文斯还不是面瘫,还是会有其他表情的;卡兹诺也还没那么阴沉,偶尔也是会微笑的。 那时候,他才大概四五岁左右,洛兰也才刚出生。 那时候,洛文斯和卡兹诺经常为了谁来照顾小洛兰争得面红耳赤,而最终的结果却一般都是两人一起照顾。如果祂们是凡人的话,以他们的年龄会显得非常怪异,但祂们毕竟不是,而这种“伪装”年轻人的行为甚至还有助于祂们保持自己的人性。而那时候,他也会在一旁睁大着眼睛盯着小洛兰,小洛兰则会向他伸出两只稚嫩的粗胖小手,让洛文斯和卡兹诺羡慕不已。 洛文斯身为大哥,祂的照顾比较细心。 祂会抱着小洛兰四处逛,带她去留慕领地的各个地方;祂也会全神贯注地看着小洛兰迈着两条小短腿摇摇晃晃地走路,当她摔了,洛文斯就会心痛地上去趁机摸她的头,然而小洛兰依然会放声大哭,直到赫尔莫来抱住她,她才会破涕为笑。 祂也会在小洛兰面前耍剑或者用自己权柄搞坏,有时候她会饶有兴致地看着,有时候则会跌跌撞撞地跑去一边找赫尔莫,让祂伤心欲绝。 更有甚者,祂有时候甚至会特意用双剑给小洛兰给赫尔莫剪头发。那时候他们俩都会乖乖地坐着,享受大哥的服务;但随着卡兹诺狠狠修理洛文斯几次后,这种服务就再也没有了。 身为二哥,卡兹诺则喜欢用祂的能力做些特别的事。有些时候,祂会把祂的献祭巨镰立于半空中,当小洛兰好奇地走过去时,祂就会一打响指,让巨镰变成一片紫烟;也有些时候,祂会直接隐匿自身,然后在小洛兰手足无措时再从死亡世界里出现,引得兄弟三人哈哈大笑。 还有些时候,祂会罕见地叫上洛文斯一起搞点喜剧,比如把祂的语言能力或是其他能力献祭出去,那时候洛文斯的滑稽表现或者恼羞成怒的样子就会让小洛兰咯咯笑个不停。 由于奥兹通常会在留慕宫处理公事,所以来叫祂们吃饭的一般会是拉芙或者仆人们。 这时候,洛文斯便会与卡兹诺用决斗的方式决定谁来抱小洛兰。赢的人自然得意,输的人虽有一时沮丧,但当祂握住赫尔莫的手时,一切不开心都会烟消云散。 在餐桌上,拉芙会一脸慈爱地看着祂们扯皮玩闹,但也会让祂们注意不要耽误用餐。然后奥兹会姗姗来迟,同样安详地看着祂们。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了赫尔莫的十一岁。 他依然记得在他进入凡界那天,全家人都来为自己送行,洛文斯和卡兹诺以及其他的族兄和长辈只是拍了拍自己的肩膀,而六岁的洛兰已经会脆生生地喊自己哥哥。 他也记得当洛兰问他什么时候能回来的时候,自己一脸坚定地说一定能在十五年内回去。 然后,他便义无反顾地一脚踏进了通往凡界的漩涡。 在凡界的那些日子里,他会经常用仪式来跟自己的两个哥哥聊天,那时候洛兰也总会凑过来插上两句,兄妹四人的情谊不减反增。 他总会期待凡界的冬天,因为他很喜欢凡界的大雪。当雪花落在大地上时,一切都被盖上一层银白,使一切唯美而纯洁。那时候,他就会坐在暖炉旁,听着外面风雪交加的声音,注视着暖炉中的火焰,感受着那令人安心的温暖。 火焰像花间的妖精一样跳跃,让他着迷。 此后,他在凡界中的日子可以说是顺风顺水。 他在众神的眷顾下诞生,似乎生来就是应许之子。由于先天的天赋,自十一岁进入凡界后,他在十三岁便跳级进入位于特修斯帝国首都的里森堡大学,十八岁开始攻读生物学的博士学位,二十二岁便凭借一篇对人体新陈代谢进行研究的博士论文顺利毕业。 在学术方面的深造并没有影响他在神秘方面的提升,仅仅十九岁时,他便成为了第五纪元千年来最年轻的贤者,更是在二十二岁继承本源成功,履行了他对洛兰的承诺,回到了神造世界。 ——一切都是这么美好,然而通通都在一小时前消失得一干二净。 他被迫从回忆中回到了现实,寒冷正在要他的命。 他已经被冻得精神涣散,神智不清,死亡正在加速向他逼近。 第六章 过客 在血液流速变慢、内脏淤血、间质水肿、手脚冻僵、大脑思维缓慢等多重影响下,赫尔莫简直要晕死过去。但奇怪的是,他还保持最低限度的清醒……然而,这仿佛施舍般的清醒却只让他更加痛苦。毕竟,人体的昏迷机制就是为了在这种情况下保护宿主的。而当他不知为何被迫保持清醒的同时,也就不得不承受那足以让人昏迷的折磨。 被冻僵的他感觉他身体的每一部分都是冰块,他只觉得自己像是被手术刀精确地切成无数片,每一片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同时,冻伤带来的剧烈的刺痛也侵入他的五脏六腑,让他恨不得自残,但他那冻僵的手却不允许他用手做出任何动作。 他的耳中开始断断续续地响起一道道杂音,其声调起伏和有节奏的发音都告诉他那是人在说话的声音。只是,他听不懂,也辨识不出这些话表达的情绪。唯一能感受到的,恐怕也就只有那种要将他的头颅撕裂的怪诞刺痛了。 他试着通过让自己睡着来短暂逃避那些苦楚,但他根本睡不着,如失眠者般疲惫而焦虑。 无论他有多么的虚弱,他总是保持着清醒。 在一片黑暗中,他也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一个小时?一天?一个星期? 无人知晓。 这里究竟是哪、为何自己身处此地?他迷迷糊糊地对自己问这些问题,他开始在似乎停滞的时间中勉强思考,他又记起自己似乎在某场战斗中战败,便突然清醒过来。 他似乎落到了实地上,他的身体不再寒冷、耳中的杂音终于消失、思绪也不再混沌,他又恢复了一个正常人的一切能力。 他的眼前骤然有了一丝光亮,使周围不再是彻底的漆黑。 他顺着那光亮寻找着光源,然后他看到了他头顶上的一个小光点。 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希望。 他就像溺水的人看到救命稻草般拼命地想向那光点伸出手,但他的手却穿透了那光点。只是,那光点倒也没有离他远去,而是就漂浮在他的头顶,为他提供最低程度的照明。 而在那微弱的光线下,尽管赫尔莫还是感到恐惧和孤独,但至少不像一开始那样是彻底的无助。 他环顾四周,突然之间,他眼角的余光发现了一个发光的人形轮廓。 实际上,一开始,那个轮廓只是个点。只不过当他和赫尔莫的距离够近时,后者才能发现他。 他一直在向赫尔莫的方向前进,但只有当他走到后者面前时,赫尔莫才能看清他的脸,那是他曾经的一个大学同学—— “托利!” 赫尔莫惊喜地大叫,但他只是嘴唇上下开合,没发出任何声音。 然而托利却仿佛听到了什么。 他迷茫地环顾四周,却没看到任何人或事。他摇摇头,又继续他的步伐,在赫尔莫惊恐的目光中穿透他的身体,按着他原本的路线前进。 “等等!” 立刻转身试图追向他,但赫尔莫却像是被限制在一个特定区域般迈出两步后就再也无法寸进一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托利再度变成一个点。 接着,又有一个人从不同的方向走来,而赫尔莫也同样看清了他的脸。 “麦卡伦!” 这是赫尔莫的又一个同学,但他的表现也和托利相差无几。 接下来,他看到了他的导师、他的同学、他的同事,形形色色的曾与他有过交集的人。 每当赫尔莫试着叫停他们时,虽然他们全都表现得像是听到了什么并试图寻找声音的源头,但最终的结局都在一阵迷茫之后就穿透赫尔莫的身体,继续他们的行程。 他们的路线全都以赫尔莫为交点,随后各奔东西。 …… 接着,赫尔莫看到了朱诺。 在那场逃亡里于库墨伯勒手下救了赫尔莫的命运支配者,也是其曾经的挚友。 此时此刻,祂神色凝重地走着,像是正在思考着什么。当赫尔莫叫出祂的名字时,祂略微停顿,没有环顾四周,而是一眼锁定赫尔莫的方向…… 但,就在他觉得希望降临时,祂却同样穿透他,义无反顾地继续走下去。 …… 朱诺之后,赫尔莫所见的便全是跟他有更深交集的人,他的故友。 但是,那些人也并没有在他面前停留,而是继续走向远方。 …… 紧接着,查德出现在他的视线。 那是他在进入凡界后在神秘方面的引导者,留慕教廷撒洁思会的院长,陪伴了他十一年之久的一位不苟言笑而严肃的白胡子老绅士。 尽管他对赫尔莫向来严格,但后者知道这才能使他成长。而且,他在神造世界待了十一年,在凡界也是十一年,这使他在他心中的地位已经相当于第二个父亲。 他步伐稳健,在赫尔莫面前停了下来。尽管他看不到后者,但他也向他伸出双手,只不过赫尔莫却不可能触碰到他。 他似乎也知道赫尔莫不能触摸到他,所以他在等了几秒后又给了后者一个虚幻的拥抱。然后他便穿透赫尔莫的身体,瞬间像老了十几岁一样,步履蹒跚地向远方行走。 而就在赫尔莫已经快对那些虚影绝望的时候,拉芙出现了。 她眼中含着泪,对赫尔莫张开双手。 “母亲!” 赫尔莫忍不住大喊,但依然没有声音。他也张开双手试着拥抱拉芙,可拉芙却穿透了他的身体。 尽管如此,拉芙也没有第一时间就离他而去,而是在凝视他一段时间后才像是无法抗拒世界的规则般忍下心背过身,两步一回头地走远。 然后是奥兹,祂依然拄着长矛,脚步刚猛有力,如乘风一般向赫尔莫走来。 祂只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将长矛轻轻放在他的脚前,头也不回地向祂原本的路线进发。 祂的步伐很快,走着走着突然身子一斜,这是因为祂脚崴了。只是,在稳定好身子之后,祂便紧接着又继续往前走,像是怕自己会回头一样。 接着是洛兰,她蹦蹦跳跳地向赫尔莫走来。而在走近后者后,她的表情突然变得哀伤。 她缓缓开口,赫尔莫也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他从口型分辨出来她是在喊“哥哥”。 她也在地上放下一个小东西,那是她的发圈。 然后,她便散落头发,脚步沉重地离去。 “洛兰!” 痛苦地向她伸手,赫尔莫想挽留住她,但他的手却虚幻地被她的身体穿透。 在她之后,洛文斯像散步一样行走于一片黑暗,然后在赫尔莫面前停下闲散的步伐。 祂盯着他,尽管面无表情,他也能从祂的眼神中看出一种心急如焚的担忧。 祂将双剑卸下,与长矛放在一起,然后慢慢走远。 按理说,祂应该感到轻松,但祂那佝偻的腰背却让祂看起来像是驮上了更重的事物。 最后,卡兹诺面目阴沉地出现。 祂将巨镰用作拐杖,慢慢地向赫尔莫挪动着。 到达他面前后,祂便也将巨镰放下,却从始至终没让他看到自己的正脸。 看着自己的兄长,赫尔莫隐隐约约感觉到,祂就是最后一个了。 他对卡兹诺大叫,希望卡兹诺能注意到他,但于事无补。 祂在黑暗中行走,而赫尔莫也无力地跌坐在一片黑暗。 而就在祂擦过赫尔莫的下一刻,祂转过身,对后者无声地说出一个词。 “保重。” …… 然后,再也无人走过。 “……” “为什么?” “……” “为什么……”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对自己这样问道。 ——正在此时,一道道虚幻的声音传出。 “赫尔……” “赫尔莫……” “莫……” 声音很虚幻,无法判断是哪个方向传出来、无法判断是谁说出,赫尔莫却没有去在意。他只知道自己在那场战斗中战败,也许,自己已经被流放到了这不知何处。 只不过,声音却没有停下,而依然还在呼唤着,“赫尔莫……” “……” 他缓缓抬头,看向不知处的幽暗;又垂下头,回想起刚才看到的一幕幕。 就这样,声音不断重复着,他却置若罔闻,似乎游离于这片世界之外。 “赫尔莫……” “赫尔莫……” 如此,声音还在机械地重复着,似乎不会停下,也不会改变……然而,正在一个难以言喻的时间间隔之后…… “醒来。” 声音的内容突然改变,赫尔莫一惊,而正在这一瞬间,一切的黑暗如潮水般褪去。 …… 赫尔莫睁开疲惫的双眼,看到的是一片纯白的天花板。 他眼角的余光一瞥,卡尔和一名女子就坐在他的床边。 “你醒了。” 第七章 苏醒 当赫尔莫睁开眼睛时,所见者,唯有纯白的天花板而已。 他眼角的余光一瞥,凡界希赫斯领地三位特殊存在之一:卡尔?希赫斯,以及一名女子,就坐在他的床边,“你醒了。” “……” “你醒啦。” 见他没有回应,那女子重复了一遍——祂的嘴角略微向上,挑着眉毛,似乎是在笑。 祂皮肤雪白,双瞳和猫一样都是竖瞳,耳朵也不像普通人类,而是一双尖耳。祂的头上戴着一顶茉莉花环,脖间环绕着一根雕花项链,穿着一件白色的及膝长裙,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让祂在人群中一眼就能被认出来——但,祂最重要的特征其实还是祂的一头银发和绿瞳,看上去极具异域风情,实际上祂也确实来自另一片大陆。银发揭示祂精灵的身份,绿瞳则代表祂是个该诺人。 事实上,赫尔莫之前就认识祂,所以他知道祂就是该诺教会吉阿图斯会的修长,一位封号为医的十一星贤者级术师——兰希?该诺。 而在看清祂的一瞬间,赫尔莫就知道是谁救了自己。 “早上好……” 勉强开口说话,他的声音甚至沙哑得像是干涸的池塘。 “你好呀。” 噙着笑意看着赫尔莫,兰希的声音很清脆,也很好听。 而在窗外,夕阳落下时的火烧云正美得令人心醉。 “我……啊……今天……什么日子?” “十一月二十三日,星期日。” “啊……” “我睡了……十七天啊……” 赫尔莫简单地算了算,然后得出这么个结论。他这时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病床上,身上全是绷带和各种针头。尽管他试着坐起,然而那几乎跟废了一样的身体却完全没有力气,从根本上杜绝了他站起来的想可能性。 “是啊。为了救你,我自己快累死了。” “麻烦了……” “相比起我跟你的关系再加上能让卡尔欠我一个人情这件事,这个麻烦说不定会很值?” “……” “谢谢……” 尽管兰希正努力地试图改善气氛,然而赫尔莫的情绪却没有丝毫好转。他麻木地道了声谢,要是放在以前,他绝对会吐槽兰希没有医德,但现在他根本没有说更多话的心情;而虽然讨了个没趣,但兰希也没生气。毕竟,祂已经知道他的遭遇,也就会对他有更多的宽容。 “让卡尔先生来和你聊聊。” 眨了眨眼,祂就让出一个身位,为卡尔腾出一些地方。 “赫尔莫,感觉如何?” 坐到赫尔莫床边,平淡似水地问道,卡尔那除了嘴外的其他五官完全没有丝毫变化。 “……” “指……哪方面……” “身体。” “……” “在恢复……” 虽然不能再用本源能力,但本源依然在尽职尽责地帮赫尔莫修复他的残破身体。在曾经的有些时候,赫尔莫甚至会想,如果没有失控这种风险,他也许也不会投身科学。 “很好。我有消息要告诉你。” 而在听到他那样说之后,卡尔便点点头,然后直视着他的双眼。 “消息……” 重复了一遍这个单词,赫尔莫的内心骤然一紧,他有预感——卡尔要说的绝对不会让他好受……或者说,自己实际上已经知道了那些事。 “你的母亲和妹妹皆平安无事,但洛文斯不知下落,父亲奥兹和卡兹诺已经确认死亡,堕落支配者瑙西托斯和战斗支配者克吕墨涅为他们陪葬。神造世界的留慕领地暂时由你的族兄理性之神多罗林和母亲拉芙掌控,同时驻守着我们的两位支配者——也就是命运支配者朱诺和刑罚支配者苏佩末;凡界的留慕领地则由特修斯帝国继续把持。” “这些是坏消息,但相比起来,接下来才是最坏的消息。你是被我和许多其他神徒救回来的,但当我们在巨木森林发现你时,为了活命,你已经对你自己下达了诅咒。当时,你即将失控,因此你诅咒自己与源座脱离联系,以此暂时放弃支配者的位格,从‘祂’变成了‘他’。但,本源在一个人死前却不可能被脱离,意味着你的体内仍然保有本源——这也就代表着,当你的本源与源座再度取得联系,当你再度成为智慧支配者……” “……” “三年之内,你必然失控。你知道失控意味着什么。” “……” “这样啊……” 如卡尔所预见的,赫尔莫没有任何动作,而是闭上了眼睛,仿佛松了一口气。只是,他的右手,却正紧紧地抓着床沿。 “一醒来就听到这种消息,不好受?” “……” 赫尔莫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但最终没说出什么话。 “不好受是正常的,我会给你一些时间,让你考虑接下来你要做什么。在你继承本源的路上,你有很多选择。你可以寻求我们的庇护,也可以去往精灵或侏儒的国度,还可以自由地游历大陆,更可以潜伏进泰坦的领地,等你想好了告诉我。” 站起身,在他醒来的这时,卡尔已经没必要再留下,随即准备离开这被暂时改造成病房的待客室:“你在恢复的过程中,我会给你一些书,也可以给你魔方之类的小玩具,或者给你台收音机。兰希也会在这里陪着你,让你不会太无聊。” “等……等等……” 而就在此时,赫尔莫突然挣扎着向卡尔的方向伸出右手——这牵动了他手上和胳膊上的三根输液管,让他的五官瞬间痛苦地纠结在一起。 立刻将他的手放回原位,在一旁的兰希的表情变得关切,“你现在可不能乱动。” 而见状,卡尔也便停下他的脚步,返回赫尔莫的病床前,“有事要说吗?” 舔了舔自己那干涸的嘴唇,赫尔莫在这十七天中一直没喝水,完全是靠输液补充水分,此刻嘴唇已经干裂,“我……想知道……朱诺祂们……的态度……” “朱诺想对泰坦开战,但也只有祂。其他支配者全都持观望的态度。” ——没人对卡尔不在朱诺后面加“大人”这一后缀有异议,启示圣人和命运支配者是父子这件事在每个领地的高等术师圈子里都已经人尽皆知。 “那……莱洛斯……” “皇帝也对局势处于观望中,内阁和议会中的主战派正蠢蠢欲动,但议和派占据上风。” “……” 闻言,赫尔莫便再次闭上了眼,似乎有点疲惫——不仅是肉体上的,也是心灵上的。 “好好养伤。” 而见状,卡尔也不多说什么。祂并不留下什么可以用于呼唤祂的东西,启示之圣人无需那种多余的东西,祂将会在对的时间做出对的事。祂在房间里缓缓迈步,身躯便逐渐隐于无形……病房内,就只剩赫尔莫和兰希了。 “……” 病床上,赫尔莫也不发一言——他已经又睡过去了。 于是,兰希说:“晚安。”——便没有任何一道声音再被发出,这小小的房间里,就只剩死寂的沉默了。 …… 当赫尔莫再苏醒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 兰希已经先他一步醒来,正在看着一本卡尔留下的《稻田中的守望者》。而当他发出一声呻吟时,祂就缓缓合上书站起身,将目光投向赫尔莫,“疼吗?” “……” 赫尔莫的全身都传来剧痛,一个真神对一个曾经的真神所留下的伤并非一时半会可以恢复。 “要来点止痛剂吗?上次打止痛剂是在前天早上,现在药效应该过了。” 兰希走到病床旁边,从桌子的抽屉里拿出一管绿色的液体,“产自兰希?该诺,没有副作用,还能让你加快恢复。” “……” “谢谢……” 有气无力地说着,赫尔莫正头痛欲裂——事实上,他甚至不想说话。他想睡觉,尽管他刚睡醒,但来自心灵上的困倦却让他一刻都不想清醒,只想就那样睡去以逃避现实。 “不客气。” 而随着兰希那一管止痛剂的注入,赫尔莫虽然依旧昏昏沉沉,但起码没那么痛了。 短促地叹出口气,他随即再次试着用手臂撑着床沿坐起,但他那无力的身体却注定做不到这一点。 只不过,这次,他却发现有点异常——似乎有什么东西紧紧贴着自己的左侧腹。 由于脖子被固定住,他只能勉强将目光挪向自己身体左侧,一只新臂正连接在他的左肩。他讶异地试着动动自己的手指,但手指却没有丝毫移动。由于没有直觉,他甚至感觉不到那只手臂的存在,这也是他昨天没发现自己有了新手臂的原因。 “怎么样?你的左臂被库墨伯勒烧没了,现在这条手臂也是产自兰希?该诺,或许你应该感谢我?” “……” “啊……谢谢……” 赫尔莫毫无生气地回应,甚至完全没有要动一动自己这条新臂的想法。然而,兰希也并不在意,只是自顾自地加上补充:“你是神族,凡人意味的肢体不算什么,但想要造出与你真正相容的手臂很困难,如果没有你体内的本源,哪怕是我也无法为你造出一条手臂。你的身体要接纳外来物也要花很长时间,现在才刚接上去两星期,再有两个星期才能有知觉。三个月后勉强能用,但不能做剧烈动作。五个月后才能恢复,但能不能有当初的灵便还很难说。” “……” “原来如此……” 点点头,赫尔莫这时的眼中才终于有了点人的气息,“你能……来我……面前吗?” “当然可以。” 毫不犹豫地点头应允,兰希立刻就走到病床边,与赫尔莫面对面对视。 而直到此时,后者才终于直视祂的双眼,“……谢谢。” “不客气,我还以为你会一直消沉下去。” 愣了一下,祂随后便大方地笑了起来。 “这里……有镜子吗?” 而在道谢之后,与兰希的精力充沛相反,赫尔莫的眼神又变得疲乏,其双眼也再度半睁半闭。 “你想看看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迅速理解了赫尔莫的想法,兰希随即从桌子上拿来一面镜子——毕竟,祂以前为人治疗之后,每个人都会在醒来时想看看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因为未知,所以恐惧。 “……” “看。” 赫尔莫没有回答,但兰希笑了笑,仍用镜子正对着他的脸。而从镜子反射出的镜像中,赫尔莫才发现虽然他自己在这段时间内没刮胡子,但下巴处也只是有一些胡茬而已,想来应该是有人帮他处理了。他的头发已经油得能反光,还有很多头皮屑夹在其中——毕竟他现在可洗不了头。并且,有些地方的头发还缺了一片,那是为了缝合伤口而导致的。 只不过,这样的情况倒是让他挺意外的。要知道,因为那场逃亡,他原本全身上下可是遍布伤痕,包括但不限于毒伤、烧伤、砍伤、炸伤、挫伤以及一系列神秘学意味上的伤。更何况,由于库墨伯勒的原因,他全身的凡人意味的肉体都早已几乎被湮灭,就连灵魂都已经接近衰竭——能恢复成这样已经超乎他的想象了。 然后,当兰希将镜子举高、缓缓倾斜角度时,赫尔莫就看到了他的全身。 由于发自灵魂的“烧伤”,哪怕理论上他的凡人肉体已经复原,但还是能从绷带下看到有血和黄色脓液在渗出。 “……” “真惨……” 深呼吸一下,赫尔莫面无表情地说道。 第八章 康复的“静谧者” “放心,在你面前的,是整个凡界最优秀的医生。” 以手放在自己的心脏,兰希庄重地宣布——事实上,祂也没说错。对于这种神伤,凡人医生根本什么都做不了,若非祂是贤者,否则也无从治疗。 “谢谢……” 而在这时,略微清醒了点的赫尔莫才注意到一旁的桌子上好像有一把小镰刀和一个雕像。雕像除了大小之外,其他的与留慕神殿那智慧神像完全一模一样,也就是蕴含着智慧本源力量的智慧源座;但,他却不知道那小镰刀是哪来的,只是隐隐觉得眼熟,不由得勉强开口:“那镰刀……” “是卡兹诺先生送给你的礼物。” 立刻拿起那两样东西在赫尔莫的面前展示了一下,兰希然后又放回原位,“也是祂的遗物。” “……” 缄默着盯着那小镰刀,赫尔莫一下子又想起了所有事。 恍惚之间,眼角处,又有眼泪流下。 “啊,抱歉……卡兹诺大人伴随在你身边,祂会注视你的。” 而看着赫尔莫的样子,兰希也瞬间就发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使得祂立刻开始安慰赫尔莫,并适时地打住这个话题。只是,祂却没听到赫尔莫的任何反应。凑过去一看,祂才发现赫尔莫已经又睡着了,眼角还有两道泪痕。 呆呆地愣住,祂随即把目光投向窗外,只得叹出口气。 “好梦。” 祂轻轻说道。 …… 随后,日子就平凡而安稳地度过。 在赫尔莫康复的期间,兰希又从该诺教会内叫来了一些帮手。 一开始,赫尔莫的苏醒十分不规律。他有些时候会在早上醒来,然后一觉睡到两天后的晚上,醒个一会后又只睡几个小时就再次醒来。他醒着的时间也有长有短,最长的一次达到了四个小时,最短的一次则只有五分钟。 只不过,尽管如此不规律,但在他醒着的时候,兰希或者祂的助手也总会陪在他身边。 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已经开始能像普通人一样早上醒来、晚上睡去,并且可以少量进食以及喝水,一些管子也已经被拔下,情况着实好了许多。 只不过,这却反而加重了他的医生们的工作量。 他们得帮赫尔莫端水或是拿来一些事物,由于尿管被拔除,也得有人扶着赫尔莫去卫生间。而在固定的时间,还得有人带着赫尔莫四处走,锻炼赫尔莫的四肢。为了不让赫尔莫变傻——尽管怀疑一位神族会变傻可能本身就是一件傻事,他们也得一直陪他说话或是跟他玩拼图和魔方。 而最终,令人欣慰的是,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在以兰希为首的凡界顶尖的医疗团队的治疗下,赫尔莫的康复可以说是神速——毕竟,祂身上的伤可是神伤,正常情况下没个几年完全无法恢复。 同时,在这期间,卡尔也并没有将他遗忘。祂有些时候会亲自前来,有些时候则是让祂的使者替祂来看望赫尔莫,并时不时告诉他各领地之间的最新消息。 安宁,而平静。 …… 在这古井无波的日子里,三个月的时间一转即逝,眨眼间已经到了1053年3月1日,赫尔莫康复这天。 此时的病房已经又变回了待客室,并且只有赫尔莫,兰希,以及卡尔。 “这段时间,麻烦你了。” 活动着自己的左臂,赫尔莫面无表情地对兰希颔首。 已经能自己站起来并无需他人辅助就能走路的他穿着一身黑色正装,与他的黑发黑眼相得益彰。他刚刚洗漱且洗澡完毕,而且又把自己的头发和胡子整理了一遍,看上去虽然比不得他还是支配者时的样子,但也比三个月前好太多。 他依然留着一头长发,但为了遮住头上缺失掉的那一部分头发,他戴着一顶圆顶高帽,而那些缺失掉的头发要在半年后才能长得令人看不出区别。 他的下巴十分光洁,一点胡茬都不剩。 他的脸和身体也恢复得与之前无异,完全没有烧伤的痕迹,唯独右眼到太阳穴的一处刀疤还留在他的脸上。这并非因为兰希没办法治好,而是他执意为之。 这时,兰希才得以仔细端详祂之前甚至都没认真看过的他的样貌:棱角分明的脸上,眉毛恰到好处而不失英气地点缀着其下方那一双如苍穹般深邃的黑瞳;鼻梁挺而直,但又并非阴沉的鹰钩鼻;嘴唇很薄,没什么血色,但他本身的肤色就很苍白,相比也并不突兀。 由于面无表情,他看上去更像是他的大哥洛文斯而不像他自己。 “啊,我们都这么熟了,不用客气的。” 对赫尔莫落落大方地笑道,兰希却并没有否认麻烦祂的事实。 “这是应该的。等我们下次相见,恐怕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 赫尔莫的身体已经恢复得和普通人无异,没有回诊以及注意事项之类的事,也就不必再让兰希再帮他治疗。他知道兰希一定会在他康复后动身回到该诺领地,而他已经做出了留在希赫斯领地的决定,这便导致下一次的见面可能遥遥无期。 “是呀,我会想念你的。” 说着,兰希踮起脚,赫尔莫也很顺从地矮下身子,让祂抚摸自己的头。 “我也会。” 低着头,赫尔莫陡然开口。 而在短暂的寒暄后,兰希便走向待客室的大门。只不过,刚走两步,祂就被赫尔莫叫停,“我与卡尔先生一样,我也欠你一个人情。” “谢谢。” 兰希回眸一笑,然后便推开大门,在一众该诺教会的术师的簇拥中消失于赫尔莫的视线。 而随着门被关上,赫尔莫与卡尔之间只剩静默。 “你想好了?” 不知多久之后,卡尔才率先打破沉默,平静地看着赫尔莫。 “是。” 不苟言笑地与卡尔对视,赫尔莫简短地回道。 “那么,你将留在希赫斯教会,加入驻扎队,并将视情况被调入猎者队。但在那之前,为了不引人注意,你要有一个新名字。” 慢条斯理地说着,卡尔知道赫尔莫?留慕这个名字在凡界的术师圈可以说是声名远扬,他以往的诸多身份让他在哪都可能被认出来,而在目前的情况下只会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洛卡,洛卡?文笛克斯。” 而在闻言后,赫尔莫立刻就说出他的新名字,估计是早已想好。 “文笛克斯,这是留慕语中复仇的意思?” 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卡尔平淡如水地确认道。 “是。” 保持着面瘫脸,赫尔莫轻微地点头。 “好。你应该会说希赫斯语?里森堡大学要求学生掌握一门外语。” “是。” “那么,一切就都准备就绪了。” 说着,卡尔从祂身旁的卷轴里掏出一枚徽章:“你要去的地方,就在这圣殿的后面。那里是一座大楼,供术师居住,你的宿舍的门牌号则是3017。你的一切生活必需品都已经准备在那里,一切手续也已经被准备就绪,你的术师牌今天晚上就会被送到你的宿舍。到大楼后,如果有人要你出示进入证明,只给他们看这个徽章。” “是。” 接过那枚徽章,赫尔莫随即将其揣进自己右腿管口袋。 “再见。” 一切都已经交代完毕,轻轻地挥手后,卡尔的背后缓缓出现一个法阵。 “再见。” 冰冷地点头,赫尔莫抬腿欲走。 随后,他们便各自离开待客室。 至此,待客室内再无一人。 …… 当赫尔莫走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中时,映入他眼帘的是布满整个圆形穹顶和墙壁的精美浮雕和雕像,角落处还有一些小房间,时不时能看见穿灰袍的教会人员走进走出。 一排一排的座椅分为两列,中间是供人行走的过道,赫尔莫正走在其中。 他的步伐很快,丝毫没有想欣赏那些装饰的意思。毕竟,当他还在留慕领地时,类似的东西他几乎是天天见。 而当他走出圣殿,站在殿外的广场时,他才得以一窥圣殿外部的真容。 圣殿目测高约六十米,宽约四百米,长约两百四十米,两边有一些半圆形的塔状旁殿拱卫着中心的主殿,使圣殿整体呈现出不规则的长方形。 在殿门的上方,一个古老而巨大的时钟充当着钟楼的角色,使圣殿看上去更加古朴;在时钟的两侧,两座尖顶高塔拔地而起,与圣殿中间高耸的半圆穹顶相互衬托,展现锋芒的同时又顾及到了圆润的美感;而在圣殿靠后及两侧的部分,则是术师们的平顶办公楼,用于处理各种有关术师的案件和事件。 尽管是三月,身处大陆东部偏北的麦兰郡中心的纽特市依然飘着大雪,雪花覆盖在圣殿之上,在正午的阳光下让本就古典的圣殿看上去平添一分素雅。 而圣殿两侧就是宽阔的马路,马路两旁就是商店和居民楼。 赫尔莫正站在殿门所正对着的广场,他伸出右手,让雪花落在自己的手上,感受着这久违的寒冷。 这天依然是星期日,再加上大雪,街上行人很少。 他呆呆地注视着那些匆匆忙忙的不知是回家还是赶往别处的过客,有独自一人的,也有成群结队的。那些人有的略微驻足眺望他,也有的直接无视他——毕竟,他只是那些人眼中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这世界上一个无关紧要的过客而已。 就那样,他在雪中站了不知多久,甚至他整个人都被盖上一层白色时,一个稚嫩的声音才将他飞出的思绪重又拽回: “叔叔,你迷路了吗?” “……” 他循声看向自己的右手边,一个穿棉袄的小女孩正仰着头看着他。 “……” 她看见了赫尔莫的黑瞳,于是又脆生生地问道:“叔叔,你会说希赫斯语吗?” “……” 没听到赫尔莫的回应,但她却没放弃:“没关系的,我爸爸会说留慕语,他们就在我后面。” 说着,她就跌跌撞撞地转身跑开,但却被一道没有感情的声音留下:“我……会说希赫斯语。我只是……找不到家了。” “那就是迷路了,我爸爸会帮你找到家的。” “找不到了,家里已经没有人了。” “啊?” 身为一个六七岁的孩子,小女孩显然不能理解赫尔莫是什么意思。但她甚至还来不及问,一个喘着白气追上来的男人便已经来到了她的身边:“我说了不要乱跑,不然会被坏人带走的……” 边说,男人又看了看旁边的赫尔莫,然后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那小女孩则大叫着:“爸爸……那个叔叔……” 还没等她说完,她就已经被男人带走,使得赫尔莫并没有听清她最后究竟了说什么。 而随着声音渐行渐远,赫尔莫才终于回过神。 他摘下自己的礼帽,对小女孩的方向行了一礼。 然后,转身,走向他接下来的去处。 第三十一章 新的生活(剧情是连贯的,不要在意章 数) 虽然从外面看起来,大楼只是一栋平凡的没有什么装饰的普通居民楼;但当赫尔莫走进,才发现那真的只是一栋普通居民楼。 只不过,当他想走向大楼内部时,一个前台女子却立刻就把他叫住:“喂,你是谁?” “新来的。” 从口袋里掏出卡尔给的那个徽章在那女子面前展示了一下,随后他便一路通行。 从楼梯出来的他的眼前有两个走廊,分别通向左边和右边。他看看两边的第一个房间的门牌号,然后走向右边,一直走到那有着3017门牌号的房间。 站在门外的他还在走廊时就已经依稀能听到房间里传来的一连串放荡的笑声和叫骂声;当他走到房间前时,已经能清晰地听到里面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哈,你输了,给我脱!” “你作弊!”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作弊吗?” “有种别用你的能力啊!” “谁管你啊,我这能力怎么作弊?愿赌服输!” “……” 听着这一切的赫尔莫僵着脸叩了叩门,里面的声音便骤然一变,还能听出三分匆忙和七分焦急。 “有人!” “快快快,穿衣服!” “我衣服呢?” “在我这!快穿啊!” “你也穿啊!” 然而,还没等里面的人弄好他们的破事,赫尔莫就直接按下门把手,推门而入。 一时间,六目相视,房间内只剩沉默。 映入赫尔莫眼帘的,是一片宽敞的空间,大概能有四十平方米,包括卫生间和阳台。靠墙的有三张高低床,最靠近阳台的右边那一张的下铺只有一床被子和一个枕头,没有被躺过的痕迹,想必就是他的床位。 三张床分为两列,右边两张左边一张,左边剩余的一大片空间便是书桌和公用衣柜。而在中间,就是一片宽敞的过道。此刻则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面有三瓶酒和一些吃的,还有散落着的扑克牌…… 当然,最具有视觉冲击力的,还是桌子旁边的两个衣冠不整、只穿内裤的裸男。 他们正乱七八糟地把白色术师袍往身上套,连内衬都没穿,此刻正一脸生无可恋地与赫尔莫对视。在明亮的白炽灯光下,他们身上的一切都一览无余。 不知过了多久,左边的那个才率先打破沉默:“啊……哈哈……真是尴尬……你是来巡逻的?我保证没用能力……” “……先穿衣服。” “啊……对!对!” 他们俩恍然大悟,说着就赶紧把术师袍套好,殷勤地笑着:“大人……你看……天气这么冷……要不和我们一起喝点酒暖和一下……” “我不是来巡逻的。我名洛卡,是今天来报道的。” 眼前这一幕太过诡异,赫尔莫凭直觉猜测了一下,就知道他们口中的大人应该指的是“巡逻的”。 “嗷……你就是新来的啊,吓死我了……” 赫尔莫左边那个脸上有些麻子的青年心有余悸地说道,随后他就露出一脸灿烂的微笑:“我叫泽莱德,泽莱德?西里斯;他是奈兰?阿列克修。下午好啊,对了,你叫什么来着?” 虽然他的关注点似乎因为全在赫尔莫是不是来巡逻的而完全没在意他的名字,但后者倒也不生气,随即再次自我介绍道:“洛卡?文笛克斯。” “你是留慕人啊?” 而就在此时,右边那个名叫奈兰的长相秀气、有些小帅的半长发青年则在一番观察后突然注意到赫尔莫是黑瞳的,不由得惊讶地叫了一声。 实际上,也怪不得他。这世界上现存十三个神族,便自然衍生出十三个领地、教会和人形智慧种族。一个国家的境内有着哪个教会,就被称为是那教会的领地,所以人们一般都是说某某领地人而不是某某国家人。而身为有着黑发黑眼的人,就意味着赫尔莫正是一个留慕领地人,一个留慕人——或者,一个留慕。 “对。” 对于奈兰的疑问,简短地回答了一个词,反正赫尔莫对于这一点也没有隐瞒的心思。 “你一直住在这里吗?我指希赫斯领地。” “我在因格市长大。” 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当场说了个谎,赫尔莫完全不觉得愧疚,毕竟,说话也是智慧生物的天性之一。他所说的这个城市是个靠近内地的城市,就在纽特市旁边。至于他为什么知道这个城市,还得归功于养伤时候跟兰希的交谈。 “那你有没有听说,诺芬领地和留慕领地最近有大事?” 而听到赫尔莫这么说,奈兰当即就开始八卦。 “你指的是?” “当然是被泰坦袭击啊……” 在一旁,泽莱德露出神神秘秘的表情,说的正是最近流传很广的那个消息。 “不知道。能否详细说说?”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泽莱德和奈兰也会知道这事,但赫尔莫也不介意知道他们的想法。毕竟,除了教廷高层和王庭,更多的普通人——至少相对那些大人物来说是普通人——的态度说不定也会影响某些事。 “听说是留慕领地的赫尔莫回到神造世界的几天后,泰坦神系的四个神族联合起来偷袭了留慕神族和诺芬神族,好像还打到凡界了,巨木森林可是被毁了一大片呐。” “……是吗。人员伤亡呢?” 依然冷着脸,赫尔莫看上去完全没有好奇的样子,但奈兰和泽莱德似乎正在兴头上,也不在意他的表情;“据传闻,泰坦神系死了二到五个支配者,就是不知道具体数字。” “被袭击的两个领地的战损更加严重,听说死得更多,但是具体数字被留慕宫和诺芬大殿瞒下来了。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卡兹诺和赫尔莫死了。” “听说后者才二十几岁就已经是支配者了,这种天才居然遇到了这种事……” “这才更让人惋惜啊,天才的陨落总是让人痛心呐。” “是啊,不过,我总是在想,泰坦这次的突袭有什么目的?” “莫非祂们想挑起战争?” “那你认为祂们下一步的目标会是谁?” “不知道。我只觉得祂们不会就这样停下。” “我们这可是边境啊,万一他们和我们开战……” “惨了惨了,到时候我一定帮你收尸——你要火葬还是土葬?水葬也不是不能考虑。” “去你的——” 泽莱德和奈兰你一言我一语,内容逐渐离谱;而听着这一切,赫尔莫的心态却不动如山。唯一令他有些惊讶的是,照理说,教廷应该会把这个消息压下去,但他现在看到的情况却是连底层都知道许多。虽说离事实有些偏差,但也相差无几。 至于他死了这个消息,倒是在他预料之中。这应该是希赫斯诸神授意教廷故意放出去的。为的应该是既然瞒不住了,那就能多骗一点是一点。 而就在他听泽莱德和奈兰聊得起劲时,门外突然响起一道完全没有情绪波动也没有声调起伏的声音:“教廷明令禁止讨论这个话题。你们不是想被罚?” “……” 无声地转身,赫尔莫就看到门已经被推开,一个梳着文雅的分头、戴着金边方框眼镜、穿着米黄色毛衣和棕色长裤、一身书卷气的的俊秀青年缓缓走入。 而在赫尔莫仔细观察来者时,泽莱德早已笑着凑过去搭着那青年的肩膀:“维克,不要这么正经嘛。” “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洛卡?文笛克斯,我们的新队员,第六人!” 一旁,奈兰则主动对那青年介绍赫尔莫,然后他便转向后者:“他叫维克缇斯,维克缇斯?加利亚德,是我们中的老二!” “叫我维克就好。” 淡然对赫尔莫点了点头,维克缇斯平淡地说道。 “……你好。” 似乎在想事情般,赫尔莫一怔,然后才冷着脸回应——并非讨厌维克缇斯,之所以保持着面瘫脸,只是因为他想以此激励自己去复仇。 “你好。” 同时,维克缇斯也没什么表情,他也并非讨厌赫尔莫,而只是因为他不喜欢有情绪波动——另外还有一点原因,那就是因为他才刚认识赫尔莫。刚认识的人之间总会比较拘谨,毕竟不是谁都像泽莱德和奈兰那样自来熟。 但奈兰和泽莱德看着他俩,只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立刻出来打圆场:“维克,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只是去了一趟市图书馆,回来得慢才奇怪。” 边说边举起一个手提袋,维克缇斯的左手则拍着自己身上的雪——在两三月的麦兰郡,春天仍未到来,冬天还在继续。 “你又租了些什么书?” “《河岸边的垂钓者》,讲的是一个孤独的人的故事;《战士与海》,讲述的是一位不屈的渔夫的故事;也有通俗一点的,《61号街的亡灵》,讲述的是发生在一个小镇的灵异故事;还有夏洛克探……” 一说到书,维克缇斯似乎变得兴奋起来。他一本一本地将那些书从手提袋里拿出来放在书桌上,但还没说完就被泽莱德打断:“行了行了,我就随口一问,没必要回答得那么详细。” “……打断别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 顿了一下才停下介绍,维克缇斯将手提袋整个放在书桌上,随后用中指一托眼镜,神情却没有丝毫不悦。 “毕竟你说得太多了,对我们来说也没什么意思。” “我很欣赏你这个‘对我们来说’,至少你现在知道对我来说有意思。” “不要说那些了,今天我们可是有了个新队员,你应该放下手中的书,跟我们一起出去浪!” 泽莱德嘿嘿笑着,跟维克缇斯勾肩搭背的他此刻又把嘴贴到后者的耳朵上,如恶魔般低语道:“跟我们……一起……出去……浪……” “你好恶心啊。” 维克缇斯嫌恶地皱了皱眉,但也没有推开他,估计是早就习惯了。 “你没拒绝,那就是同意了?” 惊喜地叫了一声,泽莱德连眉毛都挑了起来。 “嗯哼。” 维克缇斯没有说话,只是发出一个鼻音,而站在一旁目睹这一切的奈兰也激动地对赫尔莫说道:“准备一下,维克同意跟我们出去了!” “他很少出去吗?” “对啊,他总是喜欢在宿舍看书。” 说着,奈兰就准备往门口走,想必正无比兴奋,使得维克缇斯不得不开口提醒:“先换衣服。” “啊,对。” 闻言,他立刻一个急停,然后就跟泽莱德开始脱衣服——毕竟,除非执行任务,否则一般情况下是不允许术师穿术师袍出门的。只不过,两个男人的裸体对于第三个男人来说总是辣眼睛的,搞得维克缇斯立刻就闭上了眼,“为什么在我面前换?” “哎呀……估计是爱出门的时候没锁门,洛卡一下就把门打开了,刚好看到我们裸体打牌……” 虽然语气很不好意思,但泽莱德却完全没有悔过的意思,使得维克缇斯几乎按捺不住想揍他的心情,“所以那就是你们现在在我们面前裸体的原因?” “管他呢,你又不是没看过,不在乎这一次。” 毫不顾忌地摆了摆手,奈兰和泽莱德就脱下他们的袍子,准备穿上一身便装再加上一件厚袄子。 “一想到以后可能还要看到你们这副样子,真是令人崩溃。你说是,罗克?” 而就在此时,闭着眼,维克缇斯突然问向赫尔莫,他似乎还不熟悉后者的名字,将原本的重音发成了轻音。 “……啊,是。” 迟疑了一下,赫尔莫随后才点头。 随后,这两个已经穿着便装和正装的人就无言地看着奈兰和泽莱德换衣服,听他们兴奋地宣布:“出发!” 第三十二章 逛街 一出大门,泽莱德就抖了个哆嗦:“真冷啊……” “我们要去哪呢?” 看着门对面的主教圣殿,奈兰冷不丁地来了这么一句,一时间让维克缇斯悔恨地摇头,“你们连去哪都没想好就带我出来?” “管他呢,带洛卡随便走走呗。” 泽莱德大大咧咧地甩甩手,随后便走到三人的前方为他们带路——奈兰和维克缇斯很快跟上,赫尔莫却慢了他们一步。 “现在是下午三点,距离饭点还有两个小时。” 而在走着时,奈兰突然开口,泽莱德也就知道他接下来想说什么:“也就是说,我们可以先去逛逛商店。” “术师还要逛商店吗?” “当然不用,教廷会发生活用品的。” “那为什么” “当然是因为我们喜欢啊。” 扭头对赫尔莫眨了下左眼,泽莱德嘿嘿笑道,奈兰则直接就掏出了他的钱包,甚至开始数起钱:“虽然是术师,但我们也是有工资的,让我看看……我还有七十七镑啊。” “我们一个月的工资有多少?” “十七镑,”奈兰随后答道:“跟士兵一样的。” “什么时候发?” 虽然这样问起来不太好,但赫尔莫选择开口发问。他现在的全部家当就是口袋里的雕像,脖子上的镰刀项链,以及卡尔给的那身衣服和徽章。除此之外,他完全是身无分文。由于衣食无忧久了,他早先还没在意,在看着奈兰点钱的时候才突然意识到这一点。 “你现在没钱吗?” 而在一旁,维克缇斯突然发声问道——从刚才他就一直在悄悄观察赫尔莫,后者此刻的发言则让他发现了异常: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人刚入职就直接问什么时候发工资的。 而对于自己就是穷鬼这一事实,赫尔莫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是。” “好。我们只在月尾发,现在才刚刚一日。” 挑了挑眉,维克缇斯随即边说边递给赫尔莫一张面值为五镑的棕色纸币:“月尾还我。” “谢谢。” 毫不犹豫地收下了维克缇斯的钱,就在刚才,赫尔莫已经想好了自己要买什么:一支手杖造型的剑和一套衣服——不能使用能力的他只和普通人无异,保险起见,一支文能在平时充当绅士,武能在危时捅爆敌人狗头的人畜无害而又不起眼的手杖剑再合适不过。 至于衣服,在不执行任务且身上这身衣服脏了没洗或者洗了没干的日子,他总不能裸着出门。 “到了!” 而就在此时,泽莱德突然喊了一声,赫尔莫和维克缇斯这才抬起头看看四周,然后发现了前方那家服装店——不知不觉,他们已经走了几十米。 “走。” 对赫尔莫一甩手,维克缇斯走在他的前头,他也就加快步伐,跟在三人身后——事实上,他长这么大,还确实没去过服装店。毕竟,他在留慕领地时,一切服装都是定制的。 而在他前面,泽莱德刚推开大门,柜台处的一名女店员便露出职业笑容:“欢迎光临。” “下午好啊。” 泽莱德搓着手回道,嘴里还在不断地哈着白气。在他的背后,赫尔莫正好奇而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店内对他来说显得新奇的装潢;由于没问过顾客意见就上前导购是不符合礼仪的行为,店员则在柜台处就出声询问:“您需要我来为各位导购,还是让各位自己看呢?” “我们先自己看看,有需要会叫你。” 得体地回道,此时的泽莱德与单独面对奈兰等人时简直判若两人。 “好。有事的话,我会随时为您服务。” “好。” 略略一点头,泽莱德就转头跟他背后的三人介绍道:“我就喜欢这家店,衣服种类多质量又不错。想要什么衣服,直接问我,我要是找不到就跟你们姓!” “高领毛衣在哪?” “长风衣?” “这里的正装价位如何?” 翻了个白眼,奈兰就毫不犹豫地开口发问,另外两人也紧随其后。 “应该不算高如果你不去特别高端的场合的话。” 知道赫尔莫是个穷鬼,泽莱德一时有些犹豫地回答着他,然后就面对奈兰指向店内左侧那一排架子:“毛衣之类的衣物全都在那,看看,还不是要靠我才能找东西?” “去你的——” 一巴掌打在泽莱德脑门,奈兰就自己走向了那排架子,留下泽莱德在原地迅速指完了方向就追了上去:“风衣和正装这种外套全在另一边,还有,奈兰,你大爷的!” “……” 淡定地看着这一切,维克缇斯耸了耸肩,然后便对赫尔莫摆摆手示意他跟上,向着店内右侧走去,同时冷不丁低声开口:“你真的叫洛卡吗?” “难道一个人会有两个名字吗?“ 猛地心中一惊,赫尔莫面不改色地回道。 “有时会有。” 依旧毫无情绪波动,但在赫尔莫的耳中,维克缇斯的声音听起来却比任何人的声音都更冰冷;而在下一刻,他却又突然改回正常音量,取下一件灰色的双排扣折领风衣,在自己身前比了比:“到了。正装就在旁边,你也看看。” “……好。” 虽然刚才还在疑惑为什么自己的假名一下就被看穿,但现在赫尔莫已经大致知道了原因——自己对于洛卡这个名字的反应太迟钝了。 缓缓踱步到维克缇斯的身侧,他脱下正装外套就从架子上取下一件黑色燕尾服外套并且穿在身上:“怎么样?” “不错,你很高,腿比较长,穿燕尾服会比我们好看些。” 中肯地由心评价道,在维克缇斯眼中,赫尔莫确实算高的——他的身高是一米七七,泽莱德以及奈兰两人的身高皆只有一米七六,虽然已经超出莱洛斯帝国成年男性平均身高五六厘米,但在一米八二的赫尔莫面前还是差上一些。 而在被夸了之后,赫尔莫也就礼貌地开始商业吹捧:“多谢。你的风衣也很好看,让你的身形看上去更加修长。” “你觉得灰色和黑色,哪个颜色更适合我?” 与此同时,维克缇斯又拿起另外一件风衣,与那件灰色的一个款式——这时候,赫尔莫就不好评价了:“我建议你先穿上试试。” “我也认为我如果真正穿上才会显出哪件更合适。” 雅致地笑了笑,维克缇斯就把衣服往身上套,然后做出一系列模特姿势,让赫尔莫细细端详一番后微微颔首:“我觉得,两件都很好。灰色看上去很稳重,而且也更端庄;黑色的那件则很好地与你的肤色和瞳色形成了对比,让你看起来更具有辨识度。虽然一个男人这样评价另一个男人的穿着很像同性恋,但我会说你的长相和不论哪个颜色都很搭。” “……” 挑了挑眉,维克缇斯就打了个响指:“既然如此,两件我都要了。我还要再买两条围巾,你要买些什么?” “一套燕尾服和一顶礼帽。” “好。既然你现在是我队友,我便会信任你。你信任我吗?” 突然间,维克缇斯紧盯着赫尔莫,让后者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也郑重地看着他:“当然。” 然后,两个毫无波澜的声音便在外套区此起彼伏:“我觉得这件很适合你……” “还行……” “我觉得这件马甲比较好看……” “慢着……” “黑色领结和白色衬衫很配……” “” “你需要一双靴子……” ““ 二十分钟后—— “见了鬼,你们怎么这么慢?” 坐在柜台前抬头看向姗姗来迟的维克缇斯和赫尔莫,泽莱德和奈兰随后就被他们手里的一大堆衣服惊得瞪大了眼。 前者手里此刻拿着两件长风衣和两条围巾,还有一顶软帽;后者手里则拿着两套燕尾服,包括内衬、衬衫、马甲、领结、外套、长裤,还有一叠袜子,一双皮靴以及一顶圆边高帽。 “因为买得多。” 简短地替赫尔莫回答着,维克缇斯就径直走向柜台准备结账,留下赫尔莫在原地被奈兰投以复杂的眼神:“你不是只有五镑吗?” “我只想买一套,但是维克硬是再拿了一套,我拧不过他。” 毫无波澜地低声回答道,赫尔莫便也走向柜台前,将衣服全放在柜台上,让那导购习惯性地问道:“先生,分开算还是合在一起算?” “合在一起,算我的账。” “等,你” 维克缇斯此言一出,赫尔莫立刻打算拦住他——他本来想的是虽然他在维克缇斯的强迫下买得多,但只要跟后者记账然后月底还就好;然而,现在,看样子,维克缇斯是打算直接帮他付了——而事实也确实是这样的,还没等他说完要说的话,维克缇斯就对他摇摇头:“算是我对于第一次见面的队友的见面礼。” 而在此时此刻,就在他们窃窃私语的同时,那个店员已经帮他们把钱算好:“一共是十九镑十先令。” “维克为什么你不对我们这么大方“ 听到这个价格,泽莱德立刻做出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连奈兰也假装垂泪。 “等你们没钱了再说。” 头也不回地说道,维克缇斯顺带跟店员补上一句:“顺便帮我包起来,谢谢。” “好的,乐意为您服务。” 闻言,店员立刻不浪费一分时间地边说边包,维克缇斯表情淡然地看着她,赫尔莫不发一言地盯着他,泽莱德和奈兰则一脸羡慕地看着赫尔莫——就在此时,维克缇斯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又温和地开口询问:“对了,我能否将这些衣服暂放在这里?” “没有问题,您可以随时过来取。” 恰到好处地笑着,导购便将那些装着衣服的盒子整整齐齐地摞在柜台下方。 “谢谢。” 点了点头,维克缇斯随后就扭头向其他三人并且径直往店外走:“走。” “……” 抱着难以言喻的情绪,泽莱德和奈兰便心情复杂地将他们的盒子递给那女店员,随后即和赫尔莫一起跟上维克缇斯的步伐。 …… “好了,接下来,我们要去哪呢?” 一脚迈出店门,泽莱德心里的复杂情绪一时间全部消失不见,只是兴奋地舒展身体,然后又被冷得缩手缩脚。 “……” 站在雪地中,看着漫天大雪,突然间,赫尔莫平静地开口:“去一趟武器店。” 第三十三章 术师也要均衡发展 “你要买武器?” 泽莱德有些奇怪地问道——毕竟,大部分术师是不用武器的。 “对。” “啊,我忘了问,你是什么术师来着?” 而在这时,奈兰才后知后觉地问道——他意识到好像在场的每个人都不知道赫尔莫是什么术师,赫尔莫也应该不知道他们。 “智慧序列,聪慧者。” “智慧序列……你一个法师要跟别人肉搏?” 而听到是这个,泽莱德疑惑地摊手,但外面实在太冷,使得他又把手缩进袖子里。 “啊,因为我觉得有一件防身的武器可以在无法使用能力时保护自己,算是一层保险。” 直言不讳地点点头,这确实是赫尔莫的真实想法——毕竟,他现在只是个术师界底层人员。 “这样啊我觉得那我也可以买把武器……” 若有所思地偏头,奈兰又点了点头,“对了,我是暗夜序列的一星夜行者。维克和泽莱德,一个是启示序列的信者,一个是自然序列的归原者,怎么样?很均衡?” “是。” “那么,武器店在哪呢?” 就在三人寒暄时,泽莱德猝不及防地问了一句——虽然喜欢逛街,但他还从来没去过武器店。 “找个人问问不就行了。” 无谓地耸耸肩,奈兰就返回刚才的服装店,半分钟后又回来:“从这家店的门口以出门的方向的左手边一直走三百米,然后拐进那里左边的一个小巷子,第三家店就是武器店。” “没想到你还有点用啊,好,走!” 奸笑着拍了拍奈兰的头,泽莱德就一马当先地跑或者说逃在了最前方,搞得奈兰甚至懒得再去揍他;而就在走着时,赫尔莫则突然发声询问:“对了,你们是何时成为术师的?” “去年九月。” “到现在已经半年了。这半年中,你们难道没遇到要用武器的情况吗?” 略有不解地问道,赫尔莫就看到泽莱德回头和奈兰对视一眼,听他们异口同声地开口:“没有啊。” “为什” 没等赫尔莫问完,泽莱德就笑着摆了摆手:“因为到现在为止,我们还没有出过一次需要和敌人作战的任务。只是几个一星术师,平常被分配的任务就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给人占卜啊、催眠那些失眠患者啊、赶跑一些不知怎么进入城内的弱小神奇生物啊这种的,当然用不着武器。我们的日常生活,就是上课、体能训练、祷告、接这种任务、然后回宿舍。半年来都是这样。” “上课?” “对啊。” “学什么?” “这可就多了。基础课程有数学、战争学、历史学、神秘学、神奇生物学,这还只是必修。我们还要选修一些其他课程:我选修了生态学和环境保护,奈兰选修了心理学,维克选修了文学和哲学,那可真是累得很,淦!” 一提到上课就朝天空中飘落的雪花挥拳,泽莱德一脸的愤懑;只不过,经他这么一说,赫尔莫倒是一下子就豁然开朗。 事实上,他刚才的问题并非疑问,而只是确认。他自己在留慕领地时也有学习,只是具体内容不同而已。现在想来,估计全部的十三个教廷都要求术师学习——既是因为教廷怕术师闲着没事,也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能在术师的路上一直走下去。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而被迫从教廷辞去职务的术师总要回到他们原本的家乡,到时候如果他们什么也不会,那将极其不利于他们之后的生活。 四人都知道这个道理,所以,泽莱德虽然脸上不悦,但也仅限于发几句牢骚而已;然而,很快,赫尔莫就又有了其他问题,“那体能训练” “那是下午的事,主要是训练我们的耐力和意志力,防止失控,而且也不至于光注重于提升星等而忽略身体素质,并且为可能的战争做准备。” 得意地回答着,奈兰还把袖管撸上去悄然发力,给赫尔莫展示着他那精壮的右臂。 “原来如此那我们什么时候要接需要使用武器的任务?” 就像一个好奇的幼童来到一片新世界般,赫尔莫不断问道,泽莱德和奈兰也知无不言:“估计得等我们成为二星术师,或者直接通过考核评定是否有能力。不过就算考核通过了,那也得有这种任务才行。” “考核?” “对啊,一般就是上面派人下来以各种方式考验我们,包括但不限于直接和我们搏斗以及布置一些任务。当然,难度会在适当的范围内。” “什么时候会有?” “每年都有。” “那今年的” “就在八月,我们还有五个月时间。” 嘿嘿地笑着,泽莱德就朝着赫尔莫勾了勾手:“要不要先和我们打一场看看你水平如何?” “还是免了,我太弱了。” 低下头,赫尔莫的口气中满是自嘲。 而见状,奈兰像是意识到了什么,随即随和地拍着赫尔莫的右肩:“别灰心,还有半年呢。而且团队接受考核也是被允许的。” “……” 无声地点点头,赫尔莫这才将头抬起:“那就好。” “应该就是这了!” 而此时,泽莱德则已经消失在另外三人眼前,只有他的声音回荡在三人耳中——看着眼前那小巷子,他们快步拐进去,泽莱德果然已经在一家店门前等着他们。 结束交谈,推门走入,四人便看到满墙满屋都是琳琅满目的各式冷兵器,刀枪剑戟应有尽有。而在墙下柜台处的,也并非类似之前的女店员,而是一位看上去五六十岁的看着报纸的灰发老爷子和一位精壮的小伙,那老爷子的右手边还放着一把手枪。 “下午好。” 而见有客人走入,那男子便率先打着招呼,泽莱德也就假正经地点了点头:“下午好啊。” “来买武器的?” “是。” “你们有能证明身份的物件吗?” “证明身份……” 乍一听这种玩意,泽莱德和奈兰对视一眼——由于从来没用到这种东西,他们俩满脸都是迷茫,惹得维克缇斯忍不住开口提醒:“术师牌。” “啊,对!” 一时间恍然大悟,奈兰就从他的怀中掏出一条吊坠,也就是一块银色的四角呈弧状的长方体——其正面刻着他的名字、简化人像、出生年月、和术师编码,背面则刻着麦兰郡的主教圣殿。 将自己的术师牌了递给那男子,奈兰好奇地看着后者要怎么做;在他的注视下,男子在核对了一番后就拿出一本小本子抄下他的名字和术师编码,随即便将他的术师牌还给他:“好了。” “……” 看着奈兰的样子,赫尔莫意识到自己暂时还没有术师牌。想了想,他便从口袋里掏出卡尔给的那枚徽章:“这个可以吗?” “可以。” 看着那徽章,男子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让赫尔莫拿着那枚徽章并让他摘下帽子露出正脸后和奈兰站在一起便拿出一台照相机给他们照了张黑白照;而就在赫尔莫重新戴上帽子的时候,那男子随即把照相机收进柜台中:“你们要自己看,还是我来给你们推荐?” “你来推荐。” 不同于之前,赫尔莫四人对于武器可谓一窍不通。这种情况下,有一个懂行的人来导购更加适合他们,比如面前的健壮男子:“你想买什么?” “嗯……短武器,方便偷袭的那种。” 沉思一会,奈兰这样说道,其他人倒也并不惊讶——毕竟,暗夜术师那隐匿身形的能力确实挺适合暗杀,就连男子也并不惊讶,只是沉稳地转向赫尔莫:“你呢?” “我能否订做武器?” 攥着口袋里那张五镑纸币,赫尔莫略有期待地问道。 “能,得加钱。” “如果是订做一把剑,价位如何?” “取决于其制作难度和质量,价格会在三镑到五镑浮动。” “那就好。” 攥着钱的手又放松,赫尔莫随即面不改色而悄无声息地呼出口气;而既然只有奈兰和他出示了身份证明,也就意味着只有他们俩要买武器,所以男子并不打算再问泽莱德和维克缇斯,只是嘱咐他去找老头后就带着奈兰走向一处货架。然而,两人也乐得清闲,在店内走来走去,观赏那些形形色色的兵器;而在此时,赫尔莫早已缓缓踱步到那老头面前:“下午好,老先生。” “下午好。” 听到有人,老头随即放下报纸,一双锐利的鹰眼直刺赫尔莫的心底——然而,赫尔莫根本不慌:“我想订制一把以手杖杖体为鞘的剑,可以吗?” “可以,如果你擅长刺击,我推荐细剑。如果你更想劈砍,我推荐变种剑。” 不苟言笑地说道,老头拿出一本笔记本,赫尔莫则根本不用思考:“变种剑。” “让我们来谈谈细节问题。如果要看起来像手杖,剑的长度不能超过九十厘米,包括剑柄。以你的身高,可以提高至九十五厘米。” “没问题。” “杖体要用什么材料?” “不锈钢就好。” “剑身呢?” “锰钢。” “杖头具体看起来要怎么样?” “类似剑柄的制式,尽量让剑格不起眼,可以考虑加上半圆护手。” “还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没有。” “好。一星期后可以过来取货,价格可能会在四到五镑,你可以那时候付款。” 不断在他的笔记本上写着那些要求,老头的笔速很快,几乎是每个字刚出口就能被他写下来。他没有要求赫尔莫付定金,因为如果赫尔莫到时候不付钱,他随时可以用那张照片去圣殿告后者一状,而赫尔莫也根本没有赖账的意思:“没问题。” 第三十四章 暗杀星 而就在此时,维克缇斯也踱步过来,站在赫尔莫的右侧,“谈得怎么样了?” “还不错,下周的今天可以来拿。”赫尔莫扭头,就看到维克缇斯的表情依然平淡,“那就等奈兰了。” “嗯。” …… 与此同时,货架前,奈兰正拿着两柄武器,不知该选哪一个——左手军刺,右手短剑,样样都是暗杀武器。 “喂,如何?” 大大咧咧地把手搭在奈兰左肩膀上,一旁,泽莱德如鬼魅般突然开口。 “嗯两个我都觉得挺合适。” 眼神不断在两把武器上来回,奈兰突然把短剑反手交给身后的泽莱德,然后将军刺交由右手,左臂向前虚抱,一下将手中的军刺横刺入空气中——如果他面前真的有人,那么他刺中的位置会是那人的脖子,“让我们来假设这样一个场景,我正在潜伏进一个有多人把守的据点。如果我在背后给一个看守士兵来这么一下,你觉得,成功杀死那人而不惊动其他人的成功率是多大?” “如果对方能在被刺杀前发现你,你绝对会被其他人发现。如果对方没发现你,以暗夜的能力,你应该可以做到不被人发现——当然,我还是比你强。” 沉吟片刻,泽莱德在脑中模拟了一次被奈兰刺杀的场景,然后还是笑嘻嘻地开口。 “我认为,你可以两把都买。军刺用于刺入太阳穴,搅碎被刺杀者的大脑;同时将短剑用于抹脖子可以保证刺杀的成功率。” 就在奈兰纠结的时候,维克缇斯的声音突然响在两人的耳中,他那平静如镜湖的平淡声音可谓极具辨别性,“你可以把短剑藏在靴子里,这样,哪怕你被发现了,在近战中至少还可以有防身之力。军刺不适合劈砍和格斗,它创造出来就是为了‘刺’。” “也有道理。”奈兰点头,转而看向导购的那男子,“你们店里有能用于格挡的钢制护腕吗?” “有。” “带我去看看。” “好。” 听着他们的话,那男子完全没有惊奇的意思,只是向左伸手引路,然后走在前面带路——把店开在圣殿附近,必然会见到形形色色的人,其中当然也会包括术师,男子早就习惯了。 “将短剑用于格挡的话,很容易被损坏。我觉得,得要有别的用于格挡的防具。” 而在那男子身后,奈兰边走边对其他三人解释道——由于对自己刚挑选的两把武器相当满意,他正不断地让它们在手中上下翻飞,不时做出劈砍的动作。 “嘿,我就不用买这些东西。等我四星了,不管是远处控场还是近身搏斗,我直接原地造武器就行。” 挑挑右边的眉毛,泽莱德一脸嚣张地挑衅道——然而,奈兰甚至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行啦行啦,控场比不过心灵方面的术师,搏斗又比不过纯战斗型序列,而且还被火焰序列和巨森序列压制得死死的,就别那么显摆了。” “但是我均衡!他们都只是一项突出而已,我可是十项全能!正多边形战——” “就是这些,您可以自己挑选。” 没等泽莱德说完,那男子便适时地打断了他们的争辩——毕竟,他们已经来到了另一处货架前。 “有劳了。” 对那男子笑了一下,奈兰随即自顾自地拿起一个护腕戴在自己小臂,看都没看不忿的泽莱德一眼;与此同时,赫尔莫也拿起了一个护腕,正仔细地观察着做工并且感受着其质感,“这护腕的防护效果如何?” “如果卸力卸得好,可以保护你的手不被重剑砍断,只不过成功率较低。当然,不能用于挡锤子这种钝器,毕竟冲击力是不可避免的,只是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护你不被锐器所伤。” “嗯……” 听到那男子详尽的解释,赫尔莫却又把那护腕放回原处——他确实有点心动,奈何实在是囊中羞涩。 而此时,奈兰也已经挑好了两个黑色的护腕——其内部由松紧带绑牢,而外部则由钢铁制成,上面还有希赫斯领地独有的命运长河星图。 心满意足地带头往柜台走,靠着柜台前的标签,经过简单的心算后,他随即径直从钱包中拿出七镑十五先令放在柜台上——经过男子的检查,几人互相回礼,然后便走出店铺——一接触外面的新鲜空气,泽莱德便一扫刚才的不满,在一个深呼吸后就活跃地原地跳动,“啊,衣服也买了,武器也买了,接下来还要去哪?” “随便逛逛,今天花的钱够多了。” 把军刺和插进剑鞘的细剑分别放进两个口袋,奈兰有些心痛地点着他的钱——买东西的时候不以为意,但现在一数,他的资产已经消失了十分之一。 只不过,这一切和泽莱德没有关系,他只是瞟了维克缇斯一眼就坏笑着说:“那就四处走走,老是闷在宿舍里会把人变成傻子的。” “……” 感受着泽莱德那欢快的情绪,一旁,赫尔莫无声地用手接住天上飘落的雪花,看着它们融化于手中,只留下透明的水。 这场大雪从前一天夜里一直下到现在,落在地面上的已经有一尺厚,但只要抬头看天,在雾蒙蒙的天空中,大雪依然没有一丝要停的迹象,让赫尔莫感到一种特殊的情绪,不自觉便轻声开口:“真是悠闲啊。” “你以前很忙吗?” 照着他的样去接住雪花,泽莱德饶有兴致地问道。 “不算忙,但是很少出来逛街。” 看着越来越多的雪花在自己手里融化成水,赫尔莫握拳,便用体温将雪水蒸发。 “那怎么行?要多出来走走,像我一样。宿舍里空气多闷啊,就像是死掉的溪流,每天都是一个样。” 抱着与赫尔莫截然不同的情绪,泽莱德奸笑着建议道——在赫尔莫来之前,宿舍里另外四个人只有奈兰愿意经常跟他出来,现在逮到这么个拉新人入伙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而在被邀请之后,赫尔莫也就点头,“我尽量。” “不愧是我的队友!” 一瞬间躁动起来,泽莱德万万没想到他随口一句话居然就真的拉赫尔莫入伙成功——激动的他直接抱住赫尔莫开始在原地转圈,居然硬生生把高他六厘米的后者甩得双腿悬空,最终还是一旁看不下去的奈兰适时横插一手,这才将面无表情的赫尔莫从他手里救了出来;在平静了片刻后,他才发觉自己刚才的行为实在像基佬,又尬笑起来,“一时失态,以后注意,你们就当无事发生。” “你以前也是这么说的。” 再次白了他一眼,奈兰便帮赫尔莫捡回他那被甩飞的礼帽,顺带拍掉上面的雪。 “你至少得让我高兴一下——一想到明天还得上课,我恨不得原地爆炸。” “有什么不好吗?你学东西的日子要和你活着的日子一样长才对。” 奈兰以一本正经的口气地说教着,然而,下一刻就被他戳穿老底,“我记得你上个周末可不是这么说的。难道你是想给洛卡留下一个好学的好形象?” “我这我前两天打算改邪归正,不行吗?” 在泽莱德奇妙的目光中,奈兰涨红了脸,支支吾吾地回道,又让泽莱德欠揍地笑起来,“行~继续保持哦~” “我去你的——” 再也忍受不了泽莱德的拆台,奈兰猛地就是一个猛虎扑食向他扑去——前者躲闪不及,便被后者以背着地的姿势地压倒在地。 “我今天要是不给你衣服里面加点雪,你就不知道什么叫正义的制裁!” “就你这身板,还想制裁我?” 不慌不忙地调笑道,泽莱德的双眼快速锁定奈兰的手,随后双手便像掠食的猛虎一样迅捷出击,如两只钳子一般牢牢扼住奈兰的手腕,使其虽然已经到达他脸部上方,但却不能动弹分毫——只不过,后者直接把手一松,那些雪就全落在了他脸上。 “啊!我的眼睛!” 骤然发出杀猪般的惨叫,泽莱德双手放开奈兰,痛苦地盖着自己的脸。 “呃没事?抱歉啊” 而见状,奈兰也不再嬉闹,而是站起身蹲下腰试探性地问道;他也不打算再制裁泽莱德,而是掰开他的手,准备将他扶起。 然而,就在他抱住泽莱德的腰时,后者就悄悄地偷笑一声,偷偷摸摸地将手在地上抹了一把,“你中计了!” “……” 还没等他把手上的雪盖在奈兰脸上,奈兰就直接一脸仿佛意料之中的表情,松开手把他摔在地上,“我就知道你要来这一套。” “咝” 痛苦地呻吟着,泽莱德撑着地站起来——他虽然一脸悲愤,但却没有向奈兰扑过去,而是从地上揉了个雪球准备丢出;见状,奈兰也不甘示弱,一样开始揉起雪球。 而看着此情此景,维克缇斯和赫尔莫对视一眼,相视无言,但眼神却皆柔和了几分。 第三十五章 这是战争 “行了,在外面还不正经点。” 看着两人嬉闹良久,维克缇斯这才终于发话——只是,他从地上捡雪揉雪球的动作却让他的话失去了说服力,使泽莱德满脸洋溢着不怀好意的笑容看向赫尔莫:“嘿嘿,维克都加入了,你也来?” “好。” 赫尔莫倒也没有回绝他,而是同样开始揉起雪球。松软的雪混杂着冰冷的雪水,让他的左手一阵麻痹,但却没有冻结他血管中奔涌着的血液,于是,四个青年之间的雪仗就拉开了序幕—— “我现在教你做人!” “你在教我做人?” “我就是在教你做人!吃我一发寒冰仲裁!” “去你的!” “嗬!” “慢着!” “为什么只打我!” “……” “你太欠打了,让我忍不住。” 一分钟后—— “停!” 猛地大吼一声,泽莱德此刻已经满身是雪,由于接连的躲闪而气喘吁吁:“太不公平了” “你要怎么样?” 在他面前,奈兰和维克缇斯笑眯眯地看着他,手上的雪球被他们甩到空中,然后又被接住。 在刚才的群攻中,他们俩可谓完全是奔着同归于尽去,只管疯狂往泽莱德身上砸雪球,防守则是不存在的。幸亏赫尔莫看不下去帮了后者一把,他才没被惨到三个人围攻,还有力气喘粗气:“我觉得应该要分组打” “好啊。你想怎么分?” “我和洛卡一组……你们俩一组。” 脸色迅速变回正常,身为自然术师,泽莱德的恢复速度可要比常人快许多。他不满地看着奈兰和维克缇斯,随即点名要求赫尔莫和他并肩作战,奈兰和维克缇斯也就耸耸肩:“要是洛卡同意,我们没意见。” “就是这样!” 猛地挥一下拳,下一刻,泽莱德就把脸转向赫尔莫,接连对他眨了十几次眼:“我的好兄弟……” “你别这样,我害怕。” 虽然赫尔莫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木头脸,但他的双腿却略微向后退了半步——然而,根本没用:“来!” “……” 手臂已经被泽莱德拉住,赫尔莫无可奈何地点点头,维克缇斯和奈兰两人也就转身准备好架势,准备新一轮的雪仗——只是,泽莱德的一声大喊,便再次使众人动作凝固:“再等等!” “……又怎么了?” 在原地呆了两秒,缓慢地咬着牙回过身看着泽莱德,奈兰的眼神中满是不掩饰的想打人——只不过,泽莱德反而一脸义正辞严:“我们来定个规则!毕竟,有规则才有输赢嘛~” “怎么定?” 双手怀抱在胸前,奈兰带着嫌弃,只等泽莱德说错一句话就冲上去打他一顿。 只是,泽莱德倒也不恼,而是一本正经地开口:“我们四人分散站开,每人设定一个位置为那人的‘据点’,如果一个据点被敌方一员连续站着超过三秒就算被占领;当我喊出开始后,哪一队能优先占领敌队的全部据点,就算哪一队赢,如何?” “不太好?” 突然间,维克缇斯笑着开口——虽然是在微笑,但他的口气中那一丝戏谑反而更让人注意,也让正在心里窃笑的泽莱德一惊,强撑镇定地开口:“怎么不好?很公平啊。” “你皮糙肉厚不怕被雪球打,我们怕。要是你忽视雪球直接冲过来,我们不好办呐。” “……” 一时间,赫尔莫在服装店体验过的平淡中的冰冷此刻又在泽莱德心中复现,但他还是强装着不慌不忙地打着哈哈:“怎么会呢,我是那种人吗” “还是再加个规则比较好。如果一个人在占领据点成功前被雪球打中十次,算淘汰,如何?” 完全不理会泽莱德的辩解,维克缇斯和善地笑道,直接让泽莱德的神气从意气风发的人生赢家变得像是个被强迫要求写作业的小学生,一脸不情愿:“好” “既然同意了,就准备开始。” 儒雅地又笑了笑,维克缇斯就走到一家已经关闭的店铺前并画下一个圆:“这就是我的据点。” “……” 虽然计谋被拆穿,泽莱德还是只能硬着头皮玩下去,其他两人也分别走到另外三家店门前,照维克缇斯的样子画下他们的图案。 “准备好了吗?我要喊开始了——” 而在准备好之后,泽莱德便又重振精神地喊道,其他三人也淡定地回复道:“我准备好了。” “开始!” “掩体!” 一瞬间大喝,奈兰俯下身子一个小跳,便立刻躲进右边路旁一家咖啡店店门前的招牌后! “分散!” 维克缇斯也大吼,与奈兰分开躲进另一个招牌后面——两者相隔有一个十四米长的街道,正是可以互相照应的距离! “等会我向前突进,你火力压制!” 而在跟赫尔莫躲进了同一个招牌后,泽莱德对后者吩咐道,同时不忘制造雪球。至于他自己的据点,就在街道另一侧——他们的位置和另外两人恰好形成了一个直角三角形,与奈兰处于街道同一侧的他们离前者的距离只有八米,与维克缇斯的距离则是十六米! “好。” 沉稳地回答一声,在泽莱德飞速造雪球的同时,赫尔莫也没闲着。此时还只有零星一两个雪球向他们飞来,很显然,另外两人也在干着同样的事——在一开始的一分钟内,大家都在忙着造雪球,也就使这段时间成为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接着,真正的战斗就开始了。 “看到前面那个招牌了吗?” 对赫尔莫低声窃窃私语,从他到奈兰的这八米间共有三个招牌,泽莱德指的就是离他们最近的那个! “看到了,我掩护你。” 一瞬间会意,赫尔莫使得泽莱德无需再说出他的意图,也让后者贱笑起来:“在那之前,先诈他们一下。” “……” 立刻猜到了些什么,下一刻,赫尔莫就看到他猛地站起身,然后又迅速下蹲——就在他站起的那一瞬间,四个雪球就从两个方向向他飞来:其中两个向他本人射出,另外两个则预判着向他面前射去,然而,没有一发打中他! “唉嘿嘿嘿嘿嘿嘿嘿嘿——” 听着雪球打在招牌和地面上发出的闷响,泽莱德脸上的贱笑完全压抑不住——而就在此时,奈兰和维克缇斯也一起冒了个头! 然而,对于有了骗人经验的泽莱德来说,这一招根本没用,甚至没能让他的笑停下来:“他们也想来这一招,嘿嘿,蠢材!” “不对!” 猛然低喝一声,赫尔莫当机立断地直接甩出两个雪球使维克缇斯和奈兰两人各中一发——但,当他准备捡起更多雪球时,他们已经进入了第二个掩体,四人之间的距离也被缩短到了六米和十五米! “……”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泽莱德脸上的笑都没来得及散去:“发生了什么?” “我们被反诈了。” 摇摇头,赫尔莫便继续全神贯注地观察维克缇斯和奈兰藏身的那两个招牌。 “啊!” 而这时,泽莱德才意识到刚才发生了什么,懊恼地锤了锤头——只不过,赫尔莫完全没想怪罪他,毕竟这没意义,还是尽力取胜更重要:“还要不要向前突进?” “……当然!注意维克的动作,我上了!” 重整架势,泽莱德随即低吼一句,从地上捡起三个雪球就准备向下一个招牌冲——他并非不想拿更多,而是如果拿了更多,他的速度就会被迫降低。 而就在他露头的一刻,密集的雪球就像机关枪射出的子弹一样劈头盖脸地向他袭来! 在那一瞬间,赫尔莫也立刻开始向维克缇斯发动攻势——由于后者和奈兰为了使输出最大化,其整个上半身都暴露在招牌之外,这便恰好给了赫尔莫机会! 在刚才的近两分钟的时间里,他和泽莱德造了将近四十个雪球,几乎把周围地面的雪搜刮一空,也就让他有充足的弹药补充——猛地大喝一声,赫尔莫也不管维克缇斯能不能听见,捡起雪球就是砸,使后者被迫将注意力转向他! 而在此时的泽莱德那里,他在冒头的一霎那就被一个雪球砸中了脸,令他的精神瞬间振奋起来——他像条蚯蚓一样摇摆着,接连躲过其他的雪球,但依然又被打到了大腿! 两米的距离在平常只需要一秒多就能跨越;但在奈兰的攻击下,不断的躲避使这个时间无限延长! “咻!” 就在他刚刚侧头斜腰躲过两颗雪球时,又有两颗雪球向着他的侧腰和胸膛袭去,而他的身体则已经因为躲闪而形成一个扭曲的弧形! 眼看着自己已经躲不过去,他却并没有就这样乖乖等着被打中。说时迟那时快,他的双眼锁定向他胸膛飞去的雪球,右手一甩,他手里的雪球就在他突然变得如鹰般的眼神中正好和那个雪球撞在一起,在空中发出一声闷响,一同化为雪粉坠落在地面! 但,另一颗雪球却没有遇到任何阻拦,而是直接打在了他的侧腰,使他的被击打数又多加了一。 而在硬接了这一发雪球后,他紧接着便迅速调整好自己的身位,猛地一个下蹲躲过头上两个雪球后再接一个翻滚滚进招牌后面,以被三个雪球击中的代价躲进了掩体中! 这整次试探性突进,也以赫尔莫和维克缇斯各被击中一次而告一段落。 悄悄地向招牌的一侧伸出三根手指,泽莱德向赫尔莫传递着他被击中三次的信息,然后就像摸到滚烫的铁一样迅捷无比地收回。 下一刻,两个雪坑果然就出现在他的手指原本伸出的地方! 第三十六章 这么巧啊 “三次” 赫尔莫沉吟道,他们现在的情况可谓是非常不利——自己是一次,维克缇斯是两次,而奈兰也才只有一次。 想到这里,他也伸出一只手并且不断下压,告诉泽莱德稍安勿躁。 “劣势啊” 泽莱德心中同样暗想,他将一只手伸向自己头顶然后又放下,两发雪球也就如约而至! 下一刻,他又猛地站起再下蹲,这次倒是没有雪球;但当他再次这样的时候,又有四发雪球如子弹般袭来! “……我如果继续冲锋,会不会太冒险了?要不等他们过来的时候我再阻截他们?” 虽然没再被打到,但泽莱德还是这样暗想,原因无他,只是他还能被击中的次数只剩七次。如果还要主动出击的话,他免不了要再挨上几发雪球,到时候就算成功到达据点,估计也无法在限定的雪球击打数内占领据点。 想到这里,他索性不再策划着冲锋,而是选择等奈兰和维克缇斯先冒头,他再来个以逸待劳。 他同样对赫尔莫比出了一个象征缓兵不动的手势,然后又收回,也不管赫尔莫究竟有没有回应。 随后,这片“战场”上就陷入了一阵鬼魅般的平静,只有零零星星的不知是谁随意扔出的雪球砸在地面和招牌上的声音还响彻在这片区域。 听声音的远近,双方地盘都有被打到,也就意味着两方都在试探对方。 …… 两分钟后—— “见鬼,他们怎么这么能沉得住气?” 泽莱德挠挠头,悄悄探出头颅,两个雪球就在他眼中急剧放大! “还真的也在等我!” 反应无比之快地直接下蹲,两个雪球才堪堪擦着他的头发飞过,给他的头发带上一抹白色,甚至能让他感受到那一闪而过的寒冷。 “这应该不算被打到” 默默地暗想道,泽莱德随后便继续贯彻他的养精蓄锐大法。 而此时,在街道的另一侧,两个急匆匆的跑者正向相反的路线跑去:一个两手空空,只管向前跑;另一个则抱着一些不知是什么的东西,时不时抬起头观察四周。 而就在他们擦肩而过之后,那个两手空空的跑者依然向他原本的目的地进发,另一个怀揣许多物什的跑者却突然停下脚步,转变方向,紧跟着前者,并把怀里的物什全都撒到他的背后。 “什么东西!” 感受到背后一凉,那人猛地停下脚步,惊叫出声——听声音,正是奈兰。 他讶异地一回头,正好对上赫尔莫的死鱼脸。 愣了一下,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随即出现在他脸上:“哈哈你也搞偷袭啊” “……” 赫尔莫没有回应,于是他的目光转向地面,刚才撒到他背后的东西——六个雪球正乖乖地躺在地上。 接着,他又与赫尔莫对视,无言的沉默成为了他们之间的主旋律。 再然后,直到赫尔莫率先打破寂静如猛虎般冲向那些雪球,他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啊!” “给点机会!” “我错了!” “啊——” …… 又两分钟后—— “应该快了” 维克缇斯心中暗想道。他依然还在扔着雪球,刚才那些雪球也大部分是他抛出的,目的就是为了迷惑泽莱德和赫尔莫以便给奈兰争取时间。但,自从三分钟前就消失了的打在己方的雪球声音却让他心里有一丝不安,原本他还以为是因为对方厌倦了,但仔细一想,也许有另外的可能。 他皱着眉头,一个对他来说结果十分不美妙的猜想在他脑海中浮现,“!” 冷不丁一个转身,许多雪球便接踵而至地打在了他的脸上和身前。 被雪球打得有些懵的他甚至还没来得及躲就已经被打中八次,等他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才发现赫尔莫和奈兰已经离他不到十米。 再然后,赫尔莫便和奈兰分开,占领一个据点后又跑向另一个据点;而后者则苦着脸走到维克缇斯面前:“我被他发现了,他也搞偷袭” “没事,我们不知道他的战术风格,很正常。” 一脸平静地拍拍奈兰的肩,维克缇斯便向泽莱德藏身的招牌走去。 “嗬!” 看到维克缇斯主动出来,泽莱德精神一振地大喝一声,准备把身旁的雪球全扔向维克缇斯,但随之就被叫停:“已经结束了。” “……” “啥?” 一时间变得迷糊,泽莱德对于刚才发生的一切完全不知情。他本来正拿着一个雪球准备扔,但现在,他的右手只得尴尬地举在空中。 “你们赢了。” 语气平淡地答道,维克缇斯便不再开口。 “啊?什么情况?” 只不过,这种简短的答案有了就跟没有一样,使得泽莱德依然还是一脸茫然,然后便被奈兰告知了详细的事情经过。 …… “你小子,可以啊!” 泽莱德大力拍着赫尔莫的左肩,一脸的意想不到;尽管左肩被拍得几乎要散架,赫尔莫还是若无其事地摆了摆手:“运气而已。” “你可是抱着雪球的,一看就是有备而来。你怎么知道我要偷袭?” 然而,对奈兰来说,这解释也太敷衍了些,其疑惑从心底而来,完全压抑不住,直到赫尔莫一句“你自己说了你喜欢偷袭”之后才恍然大悟:“我什么……啊!在武器店的时候!” “不错。” 略带赞赏地眯眼,维克缇斯轻微地点了点头。 “好啦!真没想到我居然能赢你们,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而在一旁,泽莱德得意地大笑道,兴奋之情溢于言表,然而奈兰毫不为之所动:“是洛卡赢了才对,关你什么事?” “不管,反正我和他是队友,还是我赢了!” 立刻耍起无赖,泽莱德丝毫不给其他人辩驳的机会,然后直接转移话题:“等会看电影去?” “真是的怎么突然要看电影?” 无奈地撇撇嘴,虽然想打人,但奈兰还是被泽莱德的第二句话吸引了注意力,也让后者老实起来:“刚才你们互相偷袭的时候,我太无聊了,就一直在想雪仗打完了要做什么,然后就想到看电影了。” “如果时间够,就去看看。现在什么时候?” 耸耸肩,奈兰看了看远方的天空:由于雾蒙蒙的天空,太阳光已经很暗淡,就像是透过一层布发出的手电筒光;周围的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在三月的还在下雪的纽特市,天依然黑得很快。 而在旁边,提起左臂的袖子,维克缇斯看着手臂上的机械表:“四点七分。” “我们才刚出来一小时多啊,距离十点还有很久,那就去看看。” 很给面子地挑了挑眉,奈兰拿定主意,另外两人也没有发表异议,使得泽莱德一下子走在了众人最前方:“出发!” “……” 走在雪夜中,感受着这种气氛,奈兰突然感叹起来:“真是浪漫啊。” “如果我身边的人不是你们而是一个妙龄女郎,那就更浪漫了。” 立刻开始煞风景,泽莱德让奈兰陶醉的表情骤然一僵,立刻就开始揍起他:“去你的!” “……” “我,喜欢在这种天气里烤暖炉,你呢?” 看着那两个家伙,在他们身后,赫尔莫则主动跟维克缇斯搭话道,后者也很快回复他:“我也喜欢这样,但是要加上一本书。” “从你之前介绍的那些书来看,你在各方面都有所涉猎。” “毕竟读得多才能了解得多,不过我也是有偏好的。” “什么偏好?” “抛开政治不谈,所有类型的通俗小说中,我最喜欢探案或是悬疑类的。” “你对探案感兴趣吗?” “可以这么说,我喜欢动脑。” “很多别的小说也需要动脑。” “不一样。在悬疑类的小说中,我会跟随主角去思考究竟要怎样脱离困境,那种身临其境的紧张感觉让我陶醉其中。” “原来如此。我有时也会看小说,但那都是在无聊的时候。” “那你以前喜欢做什么?” “我更喜欢冒险。” “冒险?” “去一些鲜有人烟的地方,探索人迹罕至的遗迹,发掘一些古代的秘史。” “这对于一个低星术师甚至是凡人而言可说不上安全。” “所以才叫‘冒险’,我喜欢那种未知感。” “不错,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爱好。” “哈哈,这是在取笑我吗?” “怎么会呢,找到一个自己的爱好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难道会有人一直找不到自己的爱好吗?” “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的。” “这” 赫尔莫还想问更多,但维克缇斯却无声地摇摇头。他目光一转,面前二十米处就是一家电影院。 第三十七章 新 “他们正在播《摩登时代》,我们买这个的票?” 看着电影院门口的海报,泽莱德的目光专注于那个演员上——一名留着滑稽小胡子的工人,以及他标志性的小胡子和礼帽——着名喜剧演员:查尔斯?查普林。 而就在他发问的时候,奈兰已经走向柜台,“请给我四张《摩登时代》的票。” “好的,先生。一共是十四先令。” “谢谢。” 简单搞定一切,奈兰随即转身面向另外三人,“走。” …… 检票过后,走进剧场,大荧幕上正播放着一部默片,正是《摩登时代》。其反射出的光让四人得以在一片黑暗中找到一片无人的座位,正位于左边的那一大片观众席的第九排。 “抱歉让一让抱歉” 一路上不知多少次重复着致歉的话,四人跌跌撞撞地擦着别人的膝盖和鞋尖,把自己的裤子都略微搞得有点脏后才终于挤进了座位前。 “打扰一下,播到哪了?” 带着没看到完整剧情的一点不甘,泽莱德侧头对他旁边的一个全神贯注看着大荧幕的正装绅士小声说道;随后,后者也向他侧头,但目光依然聚集在大荧幕上,“刚播了十三分钟。” “讲了些什么?” “讽刺主角在机械化时代所受到的遭遇,刚播到自动喂食机被发明出来,用于让工人吃饭的时候也能在流水线上工作。” “这样啊,谢谢。” “不客气,你们错过了最具讽刺性的一幕。” “什么?” “主角在厕所抽烟,但是老板依然能通过监控发现他,然后让他回去工作。” “真是遗憾。有劳了。” “不客气。继续观赏。” 对泽莱德颔首,那绅士结束交头接耳,继续认真地看电影。 “然后就到这了。” 随后,泽莱德便向另外三人原封不动地小声重复了一遍,接着就无声地开始观赏电影:唯一衣食无忧的地方是监狱;好赖不分的警察使主角对监狱比自己家还熟悉;无处不见的罢工使得主角刚就业就失业…… …… 一小时后—— “这电影属实不错。” 赞赏地回味着刚才看到的一幕幕,泽莱德只是不住地点头,脸上还露出满意的笑容;在他身旁,维克缇斯的脸上却没有任何笑容,“只是讽刺得太露骨了。” “埃卡尔派已经开始抬头了。” 奈兰则慎重地说道,他的脸上也没有刚看完一部喜剧的笑意,而是一脸慎重。 “埃卡尔派?” 赫尔莫略带疑惑地问道,这部电影的内容再加上另外三人的态度让他觉得这个名字可能和他知道的那个政党有关系。 “新党的一个分支,被帝国高层视为颠覆国家的幽灵。” 只是平静地说着,维克缇斯语气和神情都没有任何波动,让人看不出他的想法。 “原来如此。” 听到新党这词,赫尔莫便立刻知道了他们在谈论什么——正是他所想的那个政党。特修斯帝国内也有另一个分支,而他们的名字则是亚德拉派——主张以温和的方式争取工人的权益。 “好了好了,别说这个了。现在五点多了,我们去吃饭?我请客。” 听着话题走向奇怪,用不着多加考虑,泽莱德立刻出来打圆场——毕竟他们现在还在电影院门口,周围还是有些人的。 “走。” 闻言,另外三人也立刻动身,向电影院旁边的一家餐厅走去。 不同于之前,一路上,四人全都保持着沉默,眉头紧锁,各怀心事。 赫尔莫难以从他们的表情中看出他们究竟在想什么,他个人对新党并不抱有恶意,但他不知道其他三人的态度。新党在特修斯帝国内一直受到打压,毕竟给工人高福利可就意味着贵族们的损失;而从三人的表现来看,在莱洛斯帝国估计也一样。 这死亡般的静默直到四人在餐厅内找到位置并且看着菜单向服务生报餐时才被泽莱德打破:“我要一份农舍派,一份莱式早餐,再来一瓶啤酒。你们呢?” “炸鸡排,薯条,香肠土豆泥,再来一瓶柠檬汽水。” 只是随便扫了一眼,奈兰就迅速找到他想吃的食物,他和泽莱德点的几乎是莱洛斯帝国境内的代表性套餐——对外人来说的,真正的莱洛斯人吃得比这丰富许多,但是外人大部分情况下只知道那么几样。 “一份惠灵顿牛排,一点干红葡萄酒。” 在他们对面,随意地看了看菜单,维克缇斯简单地点着菜,然后众人的目光就全部投向赫尔莫。 “一份特式可丽饼,一份红酒炖牛肉,一瓶柠檬汽水。” 出于众人预料的是,赫尔莫没有配上红酒,而是同样点了汽水。面对另外三人惊讶的目光,他倒也并不觉得尴尬,“我不喜欢喝酒。” “需要餐后甜点吗? 默默地在一旁记着餐,直到写完之后,那服务生才确认性地问道 “芒果布丁。” “柠檬蛋糕。” “苹果派。” “柠檬蛋糕。” 餐桌旁,赫尔莫再次和奈兰点了一样的食物,然后便目送着服务生走回柜台。 “你喜欢特修斯菜?” 随后,泽莱德便好奇地问道——赫尔莫刚才点的两道菜全都发源自特修斯帝国。 “因为我家里人曾经为我做过很多次。” 诚实地回答着,赫尔莫的神色没有丝毫变化,毕竟家里人从字面意义上可没有限定一定得是父母。 “那你在家里更经常吃特修斯菜吗?” “对。” “有意思。下次还来这里的话,我也点跟你一样的菜。” “没问题,只可惜我不会做菜,不然就能直接做给你吃了。” “就算你会也没用,宿舍没有厨房。” “那你们平时都上哪吃饭?” “食堂啊,我好像还没跟你介绍过,现在说一下。圣殿是给正式术师办公用的,我们还只是试炼术师,不过等我们过了考核就是正式术师了。术师大楼是给术师和教会人员居住用的,而术师大楼后面还有一栋大楼,那就是我们教学和部分体能训练要用的地方,当然也包括食堂,就在一楼。” “原来如此,多谢。” “队友之间还客气什么,有钱了请我吃饭就行。” “好说,好说。” 不得不说,泽莱德在活跃气氛上确实有一套,听着他的话,几人的表情便重又恢复原样。 “术师可以涉政吗?” 只不过,就在气氛正缓和时,赫尔莫接着又冷不丁地问道。 “只能以自己的意愿,不可以煽动他人。如果有越界行为,将受到教廷审判所调查;如果行为严重,王庭宪兵有权越过教廷直接抓捕。” “通常情况下,能享受这种待遇的基本也没什么好结果。” “那埃卡尔派” “最经常被抓捕的人。” “为什” “因为他们为工人争取权益,但贵族和老板们不愿意。” 维克缇斯平静地说道,他像是洞察赫尔莫的心思,直接打断赫尔莫的问题。 “我懂了。” 轻轻地点了点头,赫尔莫随后就默默闭口不再发言。 “先生们,你们的菜。” 而在此时,几个服务生也端着许多盘子走过来,不紧不慢地将属于每个人的菜放在那人面前。 “有劳了。” “不客气,用餐愉快。” 对着四人露出礼貌的笑容,几个服务生很快便回去,又留下四个人独处。 “吃饭,不要想太多。” “好。” 安宁地对其他三人劝说道,维克缇斯率先开始切割牛肉,另外三人也便开始安静地用刀叉享用晚餐。而在这过程中,他们则极少说话,毕竟在嘴巴里有东西时说话是十分粗鲁的行为。 …… 十五分钟后,四人皆用餐巾擦了擦嘴,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放下刀叉,结束正餐的享用。 四人交换了个眼神,由维克缇斯招了招手,一个服务生便很快赶来。 看着桌上的空盘,后者立刻便明白了四人的想法:“需要我们将这些盘子收起来吗?” “有劳了。” “不客气。” 说着,那服务生也招手,又有一个服务生推着一辆小推车过来并将桌上的空盘全部收走,顺便将桌子也擦了一遍。 “甜点稍后就来。” 礼貌地放下一句话,第一个服务生便回到柜台,一分钟后又再次回来:“请。” “有劳了。” “不客气。” “我们要不要给加尔维和爱也带点吃的回去?” 看着桌上的甜点,泽莱德在那服务生走后便突然开口——这可不算无礼,毕竟他还没开始吃他的布丁。 “那就带两份棉花蛋糕。” 回想着泽莱德提到的那两人的爱好,奈兰口气轻松地建议道。 “加尔维和爱就是另外两人吗?” 而对于那两人,赫尔莫倒没有多么惊讶,从床位就能看出这个宿舍在他还没来前是有五个人的。唯一让他觉得有点特殊的,只是“爱”这个称呼。 “对啊,加尔维一大早就出去了,爱就在你来的十分钟前出去,所以你没见到。” “原来如此。为什么要叫他‘爱’?昵称吗?” 赫尔莫疑惑地问,而他的这个问题让另外三人对视了一眼,维克缇斯虽然依然能保持冷静,但奈兰和泽莱德已经掩饰不住他们脸上渐浓的笑意,“因为他的真名就叫爱哈哈哈哈哈哈哈” “……” “真是特别。” 看着他们俩的样子,赫尔莫说,又引得泽莱德的身体因为憋笑而不断抽搐,“我敢打赌不仅是他的名字他本人也会让你大吃一惊。” “为什么?” “因为……他很帅。” “……什么?” “你看看维克,帅吗?” “帅。” “爱比他还帅几倍!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只说一件事:他的帅甚至能让许多男人从直的变成弯的。” “……” 看着泽莱德一脸的花痴样,赫尔莫不禁往他旁边坐开了一点,“这” “……只不过他是个很羞涩的人,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了,先吃。” 察觉到异常,泽莱德随后也意识到自己的表现好像有点诡异,这才做好自己的表情管理,假正经地又摆摆手示意无事发生。 “也是。” 再次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赫尔莫随后才跟着其他三人开始慢条斯理地享用甜点,然后由泽莱德向一个服务生招手,示意结账。 “我再买两个棉花蛋糕,一起记账。” “好的,先生。蛋糕可以去柜台拿,一共是一镑十八先令四便士。” 在本子上画画写写用于计算,那服务生随后就略微躬腰地回道。 “给。” 大方地从钱包中掏出三张一镑的纸币,毕竟奈兰今天已经很破费,再加上泽莱德也知道他的性格,便心甘情愿地自己掏起钱来。 “谢谢,祝有愉快的一天。” “你也是。” 再次客套一番之后,四人便跟随那服务生到柜台并找钱,在拿完蛋糕后就慢慢踱步出餐厅——而入目而来的,则已经是满眼的灯光——已经是傍晚了。 第三十八章 爱 “啊!今天过得真是充实。” 用力伸了个懒腰,泽莱德由衷地感叹道。 “拿了我们的衣服就回去,不知道现在几点,天都黑了。” 一旁,奈兰环顾四周,便看到路灯已经亮起,为四人提供着起码的照明;远些,家家户户的灯光已经亮起,向外投射着温暖的光;更远些太阳则彻底消失在西边的地平线,留下的则是夜晚的黑暗和城市的灯火——只不过,虽然很美,但他还是更喜欢白天的热闹。 “六点五分。” 看看自己的表,维克缇斯精准地报着时,使手表可以履行它做为一个计时工具的本职。 “走,回去。” 闻言,奈兰便立刻向他们一开始去过的服装店走,其他三人也默不作声地跟上。而走着走着,泽莱德的目光突然就移向赫尔莫,蓦地问道:“对了,你几岁?” “23岁。” “跟爱一样大啊你几月生的?” “1030年12月。” “那爱比你大三个月。” “你们都几岁?” “嗯……我想想……让我从大到小给你介绍:加尔维是我们中最年长的,24岁;维克也是24岁,但是较小;爱和你同岁但比你大三个月;奈兰22岁;我是最年轻的,21岁。所以,你是我们中的老四!” 本来还在一本正经地介绍着,可说到最后,泽莱德就仿佛发现新大陆般喊道;至于其他三人,则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不做声。 “别这么沉闷嘛” 与三人默默地对视着,泽莱德随后就意识到自己好像正在被当傻子,不由得故作委屈地嘟哝着,那撅着嘴的样子实在让奈兰忍不住想揍他一顿,然后又实在只能绷不住地摇头,“你惊讶的点实在是太诡异了。” “我只是一个21岁的青年!” “弱智青年,医院会欢迎你给他们添业绩的。” 斗嘴再次开始,赫尔莫和维克缇斯也再次看着他们斗嘴,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了回宿舍。 “我跟你说啊,奈兰第一天到这里的时候……” “闭嘴!” “你害羞啊?” “没有!” 哪怕已经过了半个小时,泽莱德和奈兰也依然还和半小时前一样还在吵吵,只不过地点从外面变成了宿舍门前。 而就在此时,门里也传来一道极其悦耳的声音,“我的占卜灵验了。” “爱,你还敢在宿舍里占卜?” 随着泽莱德这句话的脱口而出,里面的声音也骤然一变,“我告诉过你……” 还没等他说完,泽莱德和奈兰就仿佛未卜先知般跟里面的声音异口同声,“不是爱,是阿墨赫!” “什么情况?” 听着三人仿佛一唱一和的耍宝,赫尔莫不禁迷惑地看向维克缇斯;后者的嘴角则抽动了一下,然后才娓娓道来:“爱不喜欢别人叫他爱,所以他把他名字中一个‘欸’的音发成‘欧‘的音,这样的话就是‘阿墨赫’,一个普通的名字。如果是爱,你知道发音是‘阿枚赫’。” “原来如此。”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赫尔莫随即点点头,不再多言。 而在此时,宿舍的门已经被从里面打开,一个身材挺拔的青年正朝宿舍内部走,边走还边嘀咕着,“明明就是阿墨赫” “别管这些了,”泽莱德走进宿舍坏笑道,“你没注意到我们有什么不对吗?” “能有什么不对维克还是一脸平淡奈兰还是循规蹈矩你还是疯疯癫癫” 爱嘟哝着回头,然后他就和赫尔莫的死鱼眼对上视线。 就在那一瞬间,他就像受惊的猫般立刻退回最角落处,单手颤抖着指着赫尔莫,“你你你你你……你是谁?” “……”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赫尔莫已经看清了眼前青年的长相。 他穿着一条修身长裤和一件白衬衫,最上层的两颗扣子松松垮垮地耷拉着,让他看上去随性而慵懒;他的脸色很苍白,却并不影响整体观感;他留着一头三七分开的卷发,只是发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那黑白相间的发色,说明他是个人类精灵混血;奇怪的是,他的眼睛却并非两个种族瞳色的渐变色,而是左眼银右眼绿,强烈的对比看上去极其神秘而唯美。 他的眉毛很直,很整齐,也很浓密,但又并非过分旺盛;他的鼻梁倒没有赫尔莫四人那么高挺,而是较为秀气,但却恰好与他的具有完美弧线的薄唇相得益彰;他的面部线条很柔和,额头饱满而不塌陷;颧骨既不喧宾夺主地凸出过多,也不过分地向内凹进;尖尖的下巴很具希赫斯人的特征,但又融合了一些该诺人的婉转,如果他笑起来,也许真的能做到回眸一笑百媚生。 他的脸让赫尔莫想起了兰希,但同样是柔美的长相,爱的眉宇中又不缺少男性的刚毅,两者在他脸上奇异地共存,看上去十足是男女通吃。但是,赫尔莫从其眼中没看到与这份长相相匹配的自信或自傲,反而更多的是怕生和怀疑——或者说其表现本身就已经不对劲了。他本想走上前去至少与之握手,可刚迈腿就被喝住,“站着别动!你是谁?” “洛卡?文笛克斯,你以后的队友。”他止住脚步,希望自己没给对方留下坏印象,“你呢?” “阿墨赫?查士里克” 而听着赫尔莫自报姓名,爱便小声咕哝道,然后就被泽莱德拆了台,“是爱!” “阿墨赫!” “爱!” “阿墨赫!” “爱!” “这常见吗?”赫尔莫扭头问向维克缇斯,使后者的脸部肌肉再次一抽,“这很常见。” 而就在这短短的交流间,爱和泽莱德的文斗已经将要转变成武斗。前者正气冲冲地撸起袖子准备跟泽莱德打一架,只不过,就在他来到泽莱德面前时,后者却没有想招架的意思,而是嘿嘿笑道:“这不就过来了?来认识你的新朋友。” “……” 听到此话,正在气头上的爱才冷静下来,然后发现赫尔莫这个他才刚知道名字的人就站在泽莱德的左侧,顿时又往后退了几步,叹着气坐在自己床前,“……算了,既然你是维克他们带来的,那也没办法……唉……” “……” 赫尔莫静静地望着他,不发一言。而在旁边,另外三人也无奈地摇头——对于爱的脾气,他们虽早有预料,但现在却还是感到一些尴尬。不过他们也知道爱的本性,毕竟他们第一天认识时爱甚至更自闭,但只要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好好相处,情况总会变好,至于现在就先该干什么干什么…… ——就在他们打算如此劝告赫尔莫时,他已经向爱走去。 一时间,他们都陷入惊讶,毕竟爱已经表现出了不想与之接触的样子,还要靠近只会让对方觉得不爽,但抢在他们拦着之前,赫尔莫已经来到爱的面前。 由于身前一黑,爱疑惑地抬头,但在那之前,赫尔莫已经蹲了下来。而看到是这家伙在自己面前,刚想躲开,但赫尔莫的声音却奇异地让他没有这样做,“我……”面前人垂着头,声音低沉,“想和你做朋友。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太喜欢我,但……我会尽力做到最好,希望你不要讨厌我。” “……” 一时间,爱甚至不知该作何反应,“呃……倒也不是讨厌你……” “那为什么……” “因为你是陌生人……”像是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确实好像有些无礼,爱也没像一开始那样,但要他解释的话,他却又说不上来,“……总之不是因为讨厌你啦。” “……” 只是,得到这个回答,对目前的赫尔莫来说就已经够了。 于是,他跪在了地上。 在过去,他从未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为了更好地与对方沟通,他模拟了心灵方面的“情绪共享”和“真诚”能力。只是,在现在,用本源能力的反噬却是免不了的。他此时并不好受,在被头发遮住的左眼眶中,他的整只眼睛正在黑色和白色之间不断转变,而他背后那无人可视的星云竖瞳也骤然间像雷雨天乌云中的闪电一样忽隐忽现,令他神色痛苦、呼吸沉重。 由于他的异相实在有些明显,其他人立刻围了上来,一脸疑惑,“你怎么了?” “……小问题,不碍事……”他如此回答,“过一会就好” ——这已经是他第五次出现这种情况,而之前四次全是在卡尔和兰希两人的监管下。尽管每一次使用能力都让他无比虚弱,但其实他的情况是在逐渐好转的——毕竟,当他第一次试用自己能力的时候直接就晕了过去。按他的猜测,应该是因为本源内的意志在排斥他,毕竟接受本源力量也就意味着要与原初意志对抗;他第一次继承时虽然没有第二次这么严重,但也有些副作用。 而返回到现在,所有人正担忧地看着他,连爱也不例外,“你看上去貌似不太好啊?” “怎么突然就变成这样?” “我们帮你叫医护人员?” 虽然内容像是在询问,但泽莱德实际上却并不是真正在问——毕竟,他都已经准备出门去叫人了。见状,赫尔莫立刻就抬起一只手,“不用” “你确定?” “对,无需担心……” “行……”泽莱德反身看着赫尔莫,虽然停下脚步,但身体还是朝向大门,“你真的没事?” “真的” 说着,赫尔莫终于把头抬起来——他的左眼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颜色。 “那就好,吓死我了,你以前有这种情况吗?”泽莱德担心地问,赫尔莫便如实回答,“有过……因为我作为术师,对力量的掌握还不完全……身体状态不太稳定,就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但是,问题不大……” “希望问题真的不大,你可是我们的朋友啊。” 他忧心忡忡的同时,其他人也同样点了点头,使赫尔莫喃喃地重复了一句:“你们的……朋友” 第三十九章 加尔维 “对啊,那还用说?” “……确实。” 摇摇头,赫尔莫用手撑着床沿坐了起来。 “我帮你占卜一下?” 而也就在此时,爱突然建议道,使得其他人都惊奇地看着他。被这么多目光注视,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只是为我刚才的失礼做个补偿……看看你到底要不要紧而已……” “……谢谢。”赫尔莫看着他,“只是,你估计得不到答案……” “哼!” 作为一名命运序列的占卜家,虽然只是一星,但爱也精通各种占卜法,包括但不限于使用字母、盐、骰子、蜡烛等。而对于外人来说,占卜这件事不论在什么时候都是非常神奇的——毕竟,那可是在窥探命运。 在他们的围观中,他跑到卫生间打了一盆水出来,然后从自己的裤子口袋里掏出五块小石头,其形状恰好是五种正多面体;他低声念叨了句什么,五块石头就被一层银光覆盖,而随后,他便将五块石头一一丢进水里——只是,随着五块石头掉入水中,水面上没有一点水花被溅起,甚至连波澜都没有一丝,仿佛那五块石头根本不存在一样。 “……” “这怎么回事” 他低低自言自语一声,又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三个骰子,再次低声念叨一句,然后将骰子丢到桌面。但更怪诞的是,三个骰子全都在空中自发地破碎,就像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摧毁。当它们落到桌面时,已经只剩一桌碎片。 “难道是哪里有问题” 急忙抓起桌上散落的扑克牌,爱将它们收到一起后简单地洗了洗,然后用力向空中一甩——但,出乎众人预料的是,那些扑克牌全都无火自燃,只剩下一点点灰离奇地在空中盘旋。 “……” “应该不会出错的啊”短暂的沉默后,爱有点气恼地嘟囔道,而其他几人也不再抱有希望,“要不算了?” “我就要试!” 赌气地喊了一句,爱就躺到床上,准备用梦境占卜,其他几人也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一开始,他表情平静。 一分钟后,他表情平静。 两分钟后,他依然表情平静。 无言的五分钟后,他还是表情平静。 …… “他该不会真睡着了?” “很有可能。” “叫醒他?” “叫。” “给老子起床!” 得到了其他人的应允,泽莱德随即猛地大喊,一下子就把爱惊醒。后者揉揉眼睛,正准备埋怨泽莱德吵醒他,然后就发现四人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有点不对,再然后才意识到自己本来要干什么,不由得小心翼翼地说:“抱歉我本来是要用梦境占卜的但是见了鬼了对于你,我没有梦境很奇怪可能是因为你比较特殊” “没事。” 对于爱的表现,赫尔莫倒并不怎么意外。毕竟,从小到大,但凡自己是被占卜对象,就一定会发生这种事——虽然不确定跟神族人的神秘学身份或者跟本源和源座有什么关系,但现象确实是这样的。 只不过,虽然他和爱知道确实有什么地方有问题,泽莱德却不知道。其把手往爱肩上一搭,随即贱兮兮地笑道,“我懂的,我懂。” “你不懂!”羞恼之下,爱一把打掉他的手,“我刚才对于你们回来的时间的占卜都灵验了。” “要不你再占卜一下加尔维回来的时间?要是对了,我就信你。” 闻言,泽莱德随即煞有介事地建议道,爱也立刻准备再一次的占卜——只见他拿出一支蜡烛并点上火,手一拂便使其附上银光,接着把水盆里的石头捞出来并让水呈漩涡状旋转,最后在水盆上方倾斜蜡烛,使其一滴滴地滴入水中——而当漩涡最终平静下来时,那些烛液已经在水盆中形成了一个独特的图案。 同时,爱的眼睛也蒙上了一层银色,在对那图案注视片刻后便笃定地宣布:“加尔维会在五到十分钟后回来。” “这么快啊。好,就等他了。” “我觉得我现在能站起来了” 就在泽莱德说着时,赫尔莫突然间岔开话题——这次恢复的速度超乎他的想象,他本来还以为要到睡前才能好。只是,虽然他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但其他人却并不,奈兰更直接发问:“你确定?” “先试试。” 赫尔莫双腿发力,虽然还是有点颤抖,但果然无需他人搀扶便能自己站起。 “真是匪夷所思。”奈兰用手撑着下巴,“我们都没遇到过这种事。” “管他的,好了不就行了。” 无所谓地摆摆手,虽然仍然带着点担心,但大家都是成年人,既然赫尔莫那样说了,泽莱德便也不瞎操心,更何况赫尔莫当前的表现看上去确实没什么大碍,“确实已经好了……刚才那可能只是使用能力的副作用。” “你要是这么说我们就懂了。不过,你刚才用了能力?” “心灵方面的能力,作用是坦诚交流。” “你说你是智慧序列的一星‘聪慧者’。” 看着赫尔莫,维克缇斯突然发声——他不像是在问问题,更像是在重复一遍这个事实。 “对。” “那你怎么能用心灵的能力?” “因为我比较特殊。”赫尔莫如是说。模拟毕竟是智慧序列的核心能力之一,而托了身为神选的福,他这才能提前使用。只是,毕竟是“借”的能力,其副作用大得离谱,完全无法像普通能力一样多次使用。 只不过,维克缇斯却不知道,只是又笑了笑,“也只有这样才能说通。” “不过,”泽莱德突然插话,“你之前没对我们用啊?” “因为你和奈兰很热情,维克也挺友好。” “哦……” “不得不说,这是个好能力。要是爱宝宝有这个能力,也不至于现在还追不到女朋友了……” “你这混蛋!” …… 五人其乐融融地瞎聊着,一直持续到了一个人推门走进。 霎时间,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刚走进来的那人所吸引,然后又很快放松,只有赫尔莫还在注视他。 那人穿着一身皮大衣和长裤,腿上则踏着一双男士长靴,浑身还残留着许多雪迹。他的眉毛粗短,眼睑低垂,显然是在收敛自己的眼神,但依然能看出那如腊月飞雪般的冷厉。他的鼻梁就像帆船的桅杆一样高高耸立,鼻尖发红,嘴唇紧紧抿着,看上去就像是严寒中还在坚持战斗的战士,其整个人就像一棵多年的结实的橡树有力而坚定。 他的身高和爱相仿,但整体却比爱大一圈,使他看起来十分魁梧。但这不意味着他是个胖子,从他的骨节粗大且青筋毕露的手可以看出来,他大的那一圈并非脂肪,而全是结实的肌肉——六个月的针对耐力的体能训练最多只能让人有精壮的体态,绝不可能让人拥有大块大块的肌肉,除非他在成为术师前就已经是一名壮汉。 “还真给他算对了。” 看着那人,泽莱德低声说道——此刻距离爱占卜出结果只过了七分钟,而这也使后者瞬间神气起来,“我就说我是没问题的。” “洛卡,过来一下。” 而在此时,加尔维却完全没有理他们,而是一进门就喊了赫尔莫的名字,一下子搞得众人全都因不知何事而迷茫地对视一眼。 而尽管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赫尔莫还是平静地走上前去;随后,加尔维便在他的注视中把手探进了口袋拿出了一片金属片和一张纸,在粗犷而可靠的声音传入他耳中的那一刻也向他伸出了手,“你的术师牌和日程表。我叫加尔维?费奥多尔,以后我们就是队友了,幸会。” “幸会。” 同样伸出右手,两人便紧紧握在一起——与加尔维觉得他的手略有冰凉不同,他感觉后者的手很是温暖,也很有力,像是大哥般让他安心。 而在一旁,奈兰诧异地皱眉,“你怎么会有洛卡的术师牌?” “我回来的时候路过圣殿,进去办了点事,一个工作人员就把洛卡的术师牌给我让我带过来。” 温和地回道,加尔维随即走回自己的床位一屁股坐下,甚至顾不得擦擦自己身上的雪;而也就在此时,泽莱德双臂向两边展开,激昂地宣布:“嘿嘿,命运之眼的人,在这一刻,全部齐了!” 第四十章 第一天 “什么?” 所有人皆一脸迷惘,完全不知道泽莱德在讲什么,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因此自豪,“我刚想出来的我们六人的小队代号,怎么样?” “真亏你有这闲心。”奈兰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便起身面对爱,“忘了说了,我们给你带了蛋糕。” “算你们有良心。” 抱着手哼了一声,爱就美滋滋地打开盒子,然后开始享用他的甜点;与此同时,看着爱的样子,泽莱德脑子里灵光一闪,便突然想到了这件事,“慢着,如果爱的占卜是没问题的,那为什么对于洛卡就不行?” “问得好。”赫尔莫说。 “因为他特殊?”为了不被看到牙齿粘食物的丑态,爱捂着嘴回答,“我在课上有学过,有些人的命运是不可知的。” “命运不可知?”加尔维顿时加入话题,“我们的新队友?” “对啊”爱咽下口中蛋糕,暗暗发誓下次吃蛋糕绝对得配饮料,否则实在是有点卡喉咙,“你们难道不知道?” “我们又不是占卜家,我们知道才奇怪。” 其他五人相视挠头,正如动物园中的黑猩猩——毕竟,他们之前每次被占卜都只有灵验和不灵验两种结果,根本没想到没有“命运不可知”这种事。 “好,我来给你们解释一下。我们占卜家,占卜的是‘人’和‘物’的命运道路。命运道路不是固定的一条路线,而是可能的多条路线。命运术师能做的,就是通过占卜出的结果来判定哪条路线最有可能被实现。但是,路线并非是一成不变的。如果我将结果告知被占卜的人,其本身对于结果的干扰也可能使得占卜结果再变,令新的命运路线产生。” “比如,假如我告诉你你今天不会被人打死,于是你就嚣张地到处挑衅小混混,然后你就被打死了。这种情况的发生,就是因为你的新的命运路线产生了。原因很简单,我之所以告诉你你不会被车撞死,是因为原本你的所有的命运路线中你都安分守己。但现在你因为得知了‘已知的’命运路线的结果而本性毕露,你就创造了原本没有的新的命运路线,新的‘未知的’命运路线的结果可就不一样了。这就是为什么有些占卜灵验有些不灵验的原因。” 一口气说到这里,爱才终于停了下来,他的喉咙已经已经吃蛋糕再加上长篇大论而渴得不行,使他立刻跑到书柜旁从底层空间的箱子里拿出一瓶矿泉水,直接狂饮了小半瓶,清了清嗓子后才再度开口:“并且,有些人或物由于命运特殊,他们的命运路线是不固定或者根本无法被预测的,像被雾藏起来一样,当然就占卜不了。” “哦那那些命运特殊的人一般会是什么人?” “什么人都有,有乞丐、有普通人、有王公贵族,但更多的还是大人物啊……” “大人物嘿嘿,你将来可要提拔我们哦~” “如果有那一天,我会的。” 闻言,泽莱德顿时邪魅一笑——只不过,出乎他预料的,对他的这么个玩笑,赫尔莫却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导致他居然愣了一下,然后大笑着拍着他的右肩,“开个玩笑而已,不要那么认真嘛!” …… 随着泽莱德的插科打诨,欢乐的空气一直从晚上六点多持续到了十点多,期间加尔维和爱两人也与赫尔莫相谈甚欢,聊到了各种方面,包括但不限于人生规划、三观思想、哲学理论等等漫无边际的话题——不得不说,瞎聊确实是能加深人与人的关系的。 只不过,今天过后就是星期一,迫于上课和体能训练的压力,六人只好依依不舍地各自收拾好准备睡觉。但尽管如此,他们也还是在床上聊了二十几分钟后才真正准备入眠。 “晚安,各位。” 一片黑暗中,爱率先说道。 “晚安。” 随后,其他五人随后纷纷回道。 然后,一夜就这样悄然度过。 …… 没有人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没有人知道他们各自梦到了什么。唯一知道的,就是当他们醒来后,太阳已经升到了东边的天空,强烈的光线照耀着大地,也让泽莱德骤然发现一个事实: “我们要迟到了!” “我们不会迟到,要是你继续躺着,你才是唯一迟到的那个。” 斜眼看着惊慌的泽莱德,奈兰边刷牙边回道——他两边就是爱和赫尔莫。至于加尔维和维克缇斯,他们俩都在卫生间,一个用浴缸,一个用水池。 “快快快,给我让个位置!” 而毫无疑问的,不用奈兰说泽莱德也明白这一点,使得他火急火燎地跳下床——所幸他昨晚没有穿睡衣,此刻也不用再换,飞速跑到卫生间拿起牙刷牙膏和杯子后又小跑到水池前就开始快速地用右手做起直线来回运动。 与此同时,在过道中间的椅子上,赫尔莫此刻已经穿上一身正装正在等待;而就在十分钟前,其已经看过了自己的日程表:今天的第一堂课是神奇生物学,在早上八点,而现在还只是七点半。如果吃饭快一点的话,应该能赶上上课。 而随后,维克缇斯和爱也走到他旁边坐下,各自穿着一身便装;再过片刻,加尔维和奈兰也各自准备就绪,唯有泽莱德还在洗脸。 “我给你二十秒,赶紧的。” 挑了挑眉,奈兰便冲着泽莱德随口喊了一声,让后者洗脸的速度骤然一变,“快了!” …… 数分钟后,当众人锁好门走下楼穿过街道来到教学大楼这窗明几净的食堂中,依然还能看到有稀稀拉拉的一些人在安静而迅速地吃饭,想来估计也是起晚了的术师。 不管他们,六人各自领取他们的早餐后就找了个空着的长桌坐下——术师食堂每天都会供应三种套餐,并且还对术师,只要出示术师牌就行。不过,这当然不会是因为帝国国库太充实钱没地花,而是因为饭钱已经从工资里扣去了。 加尔维、维克缇斯、赫尔莫三人选的都是最经典的包含烤面包、煎蛋、培根、鸡排、豆子,以及一杯苹果汁的套餐;爱选的是一套较为清淡的三明治和玉米再加上一杯牛奶的套餐;奈兰和泽莱德则选了汉堡和烤肠再加上一杯橙汁。 “你们早上就吃这么油腻啊?” 纷纷落座之后,看着泽莱德和奈兰的餐盘,爱半鄙视地问道——他还没开始吃他的早餐,如果他开始吃,那他就不会开口说话。 “多吃肉才能让人振奋啊,人缺蛋白质可是会虚弱的。” 丝毫不去在意爱的目光,泽莱德半开玩笑道;与此同时,爱也知道其说的是事实,只不过他却一般只在中午吃很多含油的食物。 “快吃,还要上课。” 而看着这两人,维克缇斯随后淡然提醒道——他的第一节课也是神奇生物学,也就意味着他和赫尔莫一开始在同一个教室。 至于加尔维,此刻则已经开始无声地咀嚼,他的动作很从容,他餐盘里的食物消失得也无比快速。 而从下一秒开始,其他五人也各自开始慢条斯理地吃饭,补充接下来一整个上午的课所必需的能量。直到十分钟后,他们才在各自用餐完毕道别之后走向自己的教室——而赫尔莫和维克缇斯的教室的门牌号都是2025,二楼的第二十五个房间。 …… “你对神奇生物的了解有多少?” 半路之上,维克缇斯边走边问,不浪费一分时间。 “哪方面?” “产生它们的原因。” “据我所知,大部分神奇生物是在第二纪元末的终结纪元那段长达三百年的神战中产生的。那时候,神造世界还没有被支配者们创造出来,祂们的一切行动都在平凡世界和死亡世界,包括战争。在那个年代,祂们不断陨落,由于祂们不像现在这样寻求理智,祂们便可以以疯狂为代价更快地继承本源。” “于是……” “于是,一个支配者被杀死,其神位只要很短的时间被可以被再度继承,然后再次回归战争。祂们持续不断的继承、战斗、以及死亡终究影响到了凡界的生物:有些生物得到了祂们的血、有些生物吃掉了祂们的肉、有些生物吸收了祂们的骨,再加上那时候支配者们也不在意自己的力量泄露,那些生物最终便获得了祂们的部分力量。最有代表性的,就是海妖和恶魔。也有一些生物是天生的神奇生物,比如巨龙和海底人,但它们很少介入凡人。” “你知道得挺多。” “我称之为常识。” “到了,进去。” 略显惊讶地看了赫尔莫一眼,维克缇斯在一扇门前停下脚步,跟在他背后的赫尔莫也随之站定。下一秒,他推开门,两人便与他一同走进——而也就在这时,一道响亮而欢快的高呼响起,“早上好!” 第四十一章 三个方向 “维克缇斯!” 一道清脆响亮的女声响起,呼唤着维克缇斯的名字。 此时的教室里已经有许多人,坐满了阶梯式座椅的前三排,但那道声音的主人却很好找,因为她已经雀跃地跑到维克缇斯面前。 她的眉眼很精致,眼眶之中的银白如月如星,高挺的鼻梁与小巧的嘴唇形成完美的组合,散发着青春活力的白皙皮肤更让她活脱脱像是从对女性芳心初动的漫画家之梦中走出的人物。她穿着一身淡蓝长裙与白色靴子,其适中身高让她能恰到好处地驾驭这简单的搭配,也让她在维克缇斯与赫尔莫两人面前更像是布娃娃,那种绝对不忍心去破坏的布娃娃。 “早上好,斯杜提亚。” 对着来者打了个招呼,维克缇斯继续往前面走,顺便对赫尔莫侧头,“我妹妹。” “你还没跟我介绍那个人呢,你的新朋友?” 跟在维克缇斯身旁,斯杜提亚笑嘻嘻地问道——毕竟,她很少见到维克缇斯身旁有其他人,除了他的四个舍友兼队友。而且,这个人看起来还有点不同,不仅留长发穿正装,而且似乎不是希赫斯人。 而闻言,维克缇斯和赫尔莫交换了个眼神,后者眨了一下眼,前者才开口引见:“他叫洛卡?文笛克斯,我的新队友。” “我叫斯杜提亚?爱莎?加利亚德,早上好!” 用不着维克缇斯介绍,斯杜提亚就面对赫尔莫,自己热情地报上了名字。赫尔莫看着她的眉眼,和维克缇斯确实有许多相像,但线条却比后者更柔和一些,看上去更有女性的感觉。而在这时,他才知晓,原来她叫斯杜提亚,原来她要比自己曾看到的更漂亮。 “早上好,斯杜提亚。” 而既然对方已经率先开口,赫尔莫也就回礼,然后在维克缇斯左边的座位坐下。 而就在斯杜提亚准备和两人开始闲聊时,一个穿着一身黑色术师袍的中年人缓缓走进教室,迈上讲台。他的术师袍左胸处有三颗十字星——一位三星术师。 “安静。” 他将手中的一本厚厚的课本放下,清了清喉咙,让声音清晰地回荡于数百平方米的教室中——下一刻,嘈杂的教室马上就安静下来,斯杜提亚也不例外。 她俏皮地瞧了那中年人一眼,然后坐在维克缇斯右边。 “八点了,开始上课。” 站在讲台上,那中年人看了看自己的怀表,随即在他背后的黑板上写下四个词,“神奇生物的进化”。 “他的名字是理查德,叫他理查德先生,或者直接叫先生就好。” 与此同时,在座位上,斯杜提亚悄悄地跟赫尔莫提醒道。毕竟都已经上课六个月了,没有人会一直重复介绍自己的名字。 “谢谢。”赫尔莫目不斜视地盯着理查德,那样子乍一看还真像个好学生——虽然后者将要教的那些东西于他而言确实只是常识,但他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个低等术师,表面上还是要装的。 而在讲台上,写完那四个词后,理查德却没有继续写下去,而是转而先问出一个问题,“神奇生物进化的目的,在你们眼中是怎么样的?” “为了更强大?” 不知道哪个角落里,一个男声大胆地回应道。 “不错的想法。还有吗?” 理查德不置可否,只是把眼光转向人群,继续发问。 “为了打败其他的神奇生物?” 又有一个声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 “嗯哼。” 但理查德却依然没有认同这个答案。 “为了活下去?” “它们的哪方面受到了影响使得它们活不下去?” “嗯环境的变化?天敌?食物?意志? “你重复一遍?” “环境,天敌,食物,意志。” “你们说的这些,都是原因。但最重要的,是最后一个。” 说到这里,理查德终于不再继续问下去,而是在‘神奇生物的演化’这四个词下面又加上一个词——‘意志’。 “大部分神奇生物的智力相当于人类的八九岁幼童,随着神奇生物星等的提升,它们的智力也会相应提升,上限等同于人类的二十五岁青年。那么,毫无疑问,它们是智慧生物,而且还是智慧不低的高等生物。现在,我问你们,你们知道失控吗?” 再次戛然而止,理查德又一次抛出一个问题。 “知道。” “既然知道,我想你们没一个想失控,对?同理,既然有智慧,神奇生物也不想失控,那意味着自身意志的消亡,另一种意义的死亡。” “今天我们只讲变异神奇生物——在第二纪元末的战争年代诞生的神奇生物。至于天生神奇生物,它们大部分不必担心失控。” “变异神奇生物进化的许多原因都和普通生物一样,天敌,食物,环境。但是,在短期内,意志才是决定性的。由于原本是兽类,它们没有人类那样的理性,在体内支配者意志的影响下,远古时期的它们失控的概率是人类的二十三倍以上,平均每一百只里面有超过五十只可能失控。但进化改变了这一点,数千年的时间里,它们中的大部分的失控率降低至百分之十五。到现在,它们主要有三种进化的方向。” “第一种,是通过舍弃部分自己的神奇力量来减少支配者的意志。这种进化的例子之一是太阳隼。” “事实上,名为太阳隼,但它们晚上才出来活动以及捕食。这种情况的发生,就是因为它们为了不被太阳支配者的意志影响而选择进化成夜晚生物。” 说着,理查德对着一个靠近灯的开关的人挥手示意,那个人就立刻拉下控制着整个教室的灯的总开关。 接着,他手一挥,两幅巨型立体图像便出现在他的上方,使暗淡的教室内的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见那两只有着不同特征眼神却同样锋锐的猛禽,“你们可以看到,左边那只太阳隼全身都散发着一层淡淡的金光,那是两千年前的太阳隼;而右边那只的金光只存在于它们的双眼和爪子,这是为了方便晚上捕猎,这是现在的太阳隼。” “多余的力量被它们舍弃,体内支配者的意志自然也就减少,失控的可能性也就被降低。同时,这种进化方向的神奇生物较为理智,较少袭击人类。” 理查德停顿了一下,然后便让两幅图像化作点点星芒消失;与此同时,像是得到了什么信号,教室内众人随即开始交头接耳,互相讨论。 “真可怜。” 而在赫尔莫旁边,斯杜提亚感叹道,维克缇斯也点了点头,“我们也是。” “是啊,我们也是。” 轻微颔首,赫尔莫仿佛不经意般说道。 …… 一分钟后,理查德又再次开口:“第二种进化的方向,是不舍弃力量,改为平衡自己的意志和支配者的意志。这种方向又有两个细分,比如巨木智猴和海妖。” 他又一挥手,同样是两幅巨像。 “第一个细分以巨木智猴为例,它们同时获得了‘巨森’和‘智慧’的力量,两千五百年前的它们大部分偏重巨森,但现在的它们平衡发展。它们体内共有三个意志,一旦体内有一方意志占上风,另外两方便会联合将强大的那个意志镇压,使平衡得以维持。当然,这样也有缺陷。它们不可能有真正完整的自我。一旦自己的意志占上风,另外两方的压制将会使其本身的意志再度弱化。这属于多力量平衡。” “第二个细分以海妖为例,它们只有‘海洋’的力量,但是它们以生命早期的不完全理智为代价,换来了生命晚期也有和生命早期相差无几的理智。这属于单力量平衡。这种进化方向的神奇生物最大的特点就是在它们一生中的各个时期,其理智和力量没有明显区别。它们在最理智和最不理智中处于中间,智力相当于不成熟的少年。” 理查德说到这里再次停顿,给所有人记笔记的时间,直到又一分钟后才开口: “以及第三种进化的方向,完全放弃自身意志。” “这种类型最典型的例子是炎灵,一种类人形火焰神奇生物。” “它们只在诞生的半年至一年内有理智,然后就完全失控,只为杀戮和破坏而活。但这种进化方向的生物也是三种进化方向中最强大的一种,这是它们以理智为代价换来的。 “它们就是袭击人类的主力军,而且不止人类,它们对于任何生物都袭击。” “说到这里,我要提醒一下:个体是不能进化的,群体才能。之所以有这三种进化方向,只不过是因为变异到这三种方向的生物的后代有更高的生存优势,所以才被人类发现并记录下来。” “自由讨论时间,两分钟。然后可以问问题,再然后继续上课。” 言毕,理查德不再继续,每个人也都埋头记笔记或者与旁人窃窃私语,斯杜提亚也不例外。 “真是的,为什么就会失控呢?” 此时,她正一脸不悦地嘟囔着;而在她的面前,那笔记本上已经被用三种颜色的笔分别记录了有关三条路线的笔记。 “好问题,神奇生物为什么会失控?” 同时,维克缇斯放下笔自言自语道——他用的是希赫斯手写连笔体,字迹极其飘逸而优雅。 “因为体内的支配者意志。” “但据我所知,支配者们本身很少故意让神奇生物失控,祂们采取的更多是不理不睬的态度。” “你说得对,这也是我在想的问题。与这种情况类似的就是支配者本身,祂们体内也有别的意志。” “我知道,原初意志。” “对,没有原初控制的原初意志让祂们失控,没有支配者控制的支配者意志又让神奇生物失控,你觉得其中有什么联系?” “你想说什么?” “我在想,或许神奇生物体内的支配者意志就是原初意志?只不过恰好能被支配者引动,所以被误认为是支配者意志?” “真是大胆的想法。可如果这是真的,那么支配者控制原初意志的手段是什么就是一个新的问题。” “是的,不止是这个,如果我刚才说的是真的,那么祂们又为什么还会因为控制不了原初意志而失控?这也是个谜题。” “你们俩在聊什么?” 就在两人相谈甚欢时,斯杜提亚突然打断他们的对话,气鼓鼓地瞪视着他俩——毕竟,她在最开始提出那个问题后就一直处于被冷落的状态,只顾着听赫尔莫和维克缇斯谈这个对她来说略显深奥的话题。 而看着她这副模样,赫尔莫和维克缇斯却没有打算回答她。他们俩对视一眼,便心照不宣地由维克缇斯负责敷衍自己的妹妹,“没什么,继续听课。” 第四十二章 学生要有学生的样子 “你们有事瞒着我!” 斯杜提亚的大眼睛紧紧盯着她的哥哥和赫尔莫,两颗银色的瞳孔正如黑夜中照亮大地的明月。 “先生,为什么神奇生物的进化速度这么快?两千年时间就可以让它们截然不同?” 而就在此时,一个靠边缘的男子问道,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有人问问题,注意听。” 维克缇斯提笔示意那个方向,斯杜提亚只好作罢。 “问得好。这解释起来有些麻烦,具体的可以课后问我,我现在只简略地讲一遍。” 而在讲台上,理查德对那人赞赏地点点头,然后继续说道:“这种情况发生的原因被认为是神奇力量的不稳定性。在三千七百年前第一批神奇生物出现时,其不稳定性到达了顶峰。哪怕拥有同一对父母,不同子女的力量继承也会出现极大的不同,并且神奇力量还会加大变异的概率。那些生下来还是力量不稳定的神奇生物全都活不长,活得相对长的慢慢使其力量稳定下来并加以繁衍,于是这个进化的过程就无比迅速,形成了三个方向。还有什么要问吗?” “没有,先生。谢谢。” 那人尊敬地回道,然后将刚才那些话记录在自己的笔记本上。 “还有问题吗?” 理查德接着环顾四周,又有一个人大胆发问:“理查德先生,为什么人类的神奇力量就相对稳定?” “这也是个好问题。不止人类,精灵,泰坦,以及侏儒都相对稳定。这四个种族被称为广义人,皆是神之眷族,其力量是神所赋予的而不是通过泄露得来的。尽管如此,术师失控的几率也高达百分之二。” “先生,为什么天生神奇生物不必担心失控?” “关于这一点,其实是因为它们的力量本就源于自己。与变异神奇生物,术师,哪怕支配者本身不同,后三者体内都有别的意志,天生神奇生物没有。它们体内只有自己的意志,所以失控的几率极低。但为什么它们的力量源于自己,这个问题还没有定论。” “谢谢,我没有别的疑问了。” “还有问题吗?” 理查德再次举目四望,这次就没有人再开口发问,刚才那三个问题基本就是他们目前全部的疑问。 “没有的话,我们就继续上课。” 理查德接着又开始在讲台上讲起来,只不过他接下来讲的所有东西全都没有吸引赫尔莫的注意力——后者在接下来的整节课都在思考“失控”这个现象的深层原因,虽然眼睛还盯着理查德,但思绪已经飘出了天外。 就这样,他保持双眼无神的状态一直到下课,期间维克缇斯数次想叫醒他,但全都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他隐约感觉赫尔莫在思考的可能比课上教的更重要,直到钟表上的时间已经走到了八点五十五分。 “喂,下课了。” 伸出右手在赫尔莫眼前挥了两下,见他没反应,维克缇斯又摇了摇他的肩膀,这才让后者清醒过来:“这么快?” “已经过去快五十分钟了,九点就要上下一节课了。你有什么课?” 在教室里的人已经走了大半、剩下的也在鱼涌而出的现在,维克缇斯不用看表也知道时间,让大梦方醒的赫尔莫用力甩头以让自己恢复清醒,然后才想起自己的课程,“微积分。” “哪个教室?” “4032。” “跟斯杜提亚和爱一个教室。我要去2013,战争学教室。”维克缇斯说着就扭头向一旁正在聚精会神托腮看着他们俩的斯杜提亚嘱咐道:“麻烦你给洛卡带路了,等会见。” “哼!” 呆了一下,斯杜提亚立刻转身傲娇地哼了一声,根本不给哥哥好脸色,大概还在因为维克缇斯一开始的敷衍而生闷气。她也没有到赫尔莫那边去,而是直接站起身,“快走,不然要迟到了。” “……” 闻言,赫尔莫默默站起身,而维克缇斯只得扶额呼气;再然后,两人便跟随斯杜提亚一起向教室门走去,然后在门口再度对视一眼,互道一声下午见后便朝两个方向背道而驰。 “……” “你跟我哥哥关系很好啊。” 而在斯杜提亚和赫尔莫两人沉默地走了一段路后,前者才突然发声打破那沉闷的气氛。 “还好。维克人很好。” 死板地点点头,赫尔莫便又目不斜视地慢慢走着,使得斯杜提亚哼了一声后双手抱胸,“居然叫他维克……上周我怎么没看见你?” “我和他昨天才认识。” “昨天才认识就叫他维克?” “他让我这样叫。” “你!” “我。” “哼!” “……怎么了?” “我都没有这样叫他!” “……” “你给点反应啊!我哥哥已经很冷淡了,你不要这么面瘫啊!” “哈哈。” 双手提嘴角做出一个假笑,要不是赫尔莫连眼皮都没动,说不定还真让他给蒙混过去——不过,虽然他没笑,但斯杜提亚却被气得笑出了声,“我真是服了你,你还能再不真挚一点吗?” “……能。” 赫尔莫连装都懒得再装,直接扭头面无表情对着她,“我大可以在这样面对你的同时说‘我在笑’。” “你表情根本就没变过!” “你看不出来而已。” “你!” “我。” “不说了!到了!” 斯杜提亚不忿地向走廊左边的一个教室转身,然后推开大门径直走入,完全没有帮赫尔莫抵住门的意思,使得他只能自己开门,然后与她隔一个位置坐下。 距离上课还有一分钟,讲台处已经有一个看上去像讲师的人在准备,只等时分秒三针各就各位。 只不过,当赫尔莫环顾四周时,一大群人中,他却没有发现爱。 几十秒的时间很快过去,距离九点只剩十秒,他也准备开始默默发呆。 “我没迟到!” 而就在秒针距离那个代表十二的大写休曼字母只有一点点的距离时,一道熟悉的声音骤然响起。赫尔莫和斯杜提亚眼睛一瞥,爱正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至于其他人,大部分是女生,在听到他的声音的瞬间就把视线转向他,眼中满是向往和陶醉,讲台处的那个凡人教师则把头一偏,“进来。” “嗯……” 应了一声后便走进教室,而就在爱的左脚进入教室时,九点的铃声便恰好响起。 他环顾四周准备找个自己看得顺眼的座位,忽略那些招手的女生,眼角余光随后就发现了赫尔莫,同时也发现了斯杜提亚。他兴奋地跑到赫尔莫旁边坐下,随即对其低声密语:“那不是维克的妹妹吗?” “……对。” 一边回答,赫尔莫的目光一边不偏不倚地看着那老头在讲台上写下三个单词——分部积分。 “你认识她?” “上节课,我与她和维克一起。” “原来如此……” “听课。” “嗯。” 授课再一次开始,赫尔莫再一次发呆。 这些微积分的基础知识他之前同样学过,后置课程他也学过——只不过,这一次他的发呆就没持续多久就被爱中途打断,“这道题你会做吗?” “……” 将目光转向爱展示给他看的课本上的那道例题,赫尔莫在脑海中迅速过了一遍解题步骤,然后不紧不慢地回答:“先用第一换元法把这个变量变成它的平方,然后加个常数直接求原函数后再把上限代入减下限就好。” “啊?” 看着赫尔莫,爱完全是一脸迷糊——毕竟他讲得太快以至于自己根本没听懂。 而在无奈之下,赫尔莫只得亲自仔细跟他讲解了一遍,然后继续发呆。 “你数学不错啊?” 只不过,这次他甚至还没进入状态,斯杜提亚就挪过来好奇地问道。 “以前学过。” 略略一点头,赫尔莫只是平静地回答,更使斯杜提亚笑盈盈地将眼睛眯成月牙状,“那教教我呗?教我我就原谅你。” “我做错什么了?” “你算了,我不能跟面瘫计较总之,教下我呗?” 无语之下,斯杜提亚差点心肌梗塞。捂着胸口接连几个深呼吸,她才继续保持微笑,赫尔莫也便接过她的课本,“哪题?” “这道三角函数求定积分的。” “先把正弦变成余弦,然后把原式变成两个式子,把余弦代入微分符后面,然后直接求就行。” “哼,谢谢啦。” 没想到赫尔莫这么快就给出了方法,别扭地谢了一声,斯杜提亚便坐回她原本的位置。 而在接下来,赫尔莫几乎一整节课都没发呆成功,因为不断地有人找他问问题:一会是爱,一会是斯杜提亚,一直持续到下课。 “我要去文学教室了,你呢?” 斯杜提亚率先问道,同时收拾自己的笔和本子。 “神秘学。爱,你呢?” “是阿墨赫!战争学,你认路吗?” “应该认,我知道门牌号。” “那就好,下午见。” “下午见。” “下午见。” 三人随即分开,而在接下来从十点到十二点的两节课中,赫尔莫一个熟人也没遇到。不过,他倒也不甚在意,该发呆发呆该上课上课,直到在食堂与其他几人相逢。 “洛卡!这里!” 泽莱德兴奋地叫道,其他五人此时都已经各就各位,面前摆着各自的餐盘,坐在最靠近边缘的那一张餐桌——而且,不止五人,连斯杜提亚也在,就坐在维克缇斯旁边。 第四十三章 年轻人的事 “你们到得很快。” 赫尔莫回了一句,把自己手上提着的包放在加尔维的旁边,然后便走向正在排队的领餐台。 中午的食物依然有三种选择,而他则选了营养较为均衡的牛排、胡萝卜、西兰花、土豆,以及一块圆面包。完事之后,他便坐在自己包所在的位置,斯杜提亚的斜对面。 “怎么样?上午的课。” 泽莱德兴致盎然地问道,他的位置与赫尔莫隔了个奈兰和加尔维,不过丝毫不影响他跨距离发问。 “还好,难度不高。” 虽然感觉这句话说出来可能会伤其他人的心,但这句话对于赫尔莫来说绝对是事实,以致于他甚至几乎没听课。 “难度不高积分真是折磨死我了,还不如让我跟神奇生物搏斗呢。” 泽莱德万念俱灭地垂着头,语调瞬间从兴致高昂变成了心如死灰。 “我可以帮你补习。” “那真是万幸,你的数学什么水平?” “不夸张地说,可以帮你提半个绩点。” “不夸张?” “不夸张。” “!” “你以前也受过教育吗?” 奈兰好奇地发问,这年代可不是谁都上得起学的。 “一点点。” “我觉得你很不错哎。” 而在自己的斜对面,斯杜提亚则在注视自己片刻后鬼使神差地开口——谁也不知道她这个不错是指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这么说,但她就是这么说了。 “……” “是吗……” “我……也觉得我很不错。” 赫尔莫默然片刻,随即缓缓回答,惹得斯杜提亚再也绷不住她的表情地笑说:“我还没说哪方面呢。” “……我各方面都不错。” “没发现你居然这么自恋……” “……” 赫尔莫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或许是想到了什么?只是,他最终还是缓缓开口:“这是必须的……否则,我会失去动力。” “哦?”只是,斯杜提亚却笑了起来,“自恋就是你的动力?” “早上你们还在吵嘴呢。” 爱猝不及防地插了一句嘴,瞬间就让斯杜提亚停止大笑,小脸变得通红,“要你管!” “好,不管不管。” 爱随即侧头在维克缇斯耳旁窃窃细语,然后一脸笑意,引得斯杜提亚虽然不知道他说了什么,但还是又羞又恼。 而听着爱的低语,维克缇斯也终于不再只把注意力放在他的午餐。等他经过细致的咀嚼并最终把嘴里的牛肉咽下去后,他便慢悠悠地抬起头,托了下眼镜,“洛卡,你觉得我妹妹怎么样?” “……” 由于谁也没想到一脸平静的他的第一句话就这么大胆,导致在座各位除了他和赫尔莫以及加尔维外全都瞪大了眼,鸦雀无声。 “很不差。” 赫尔莫的回答倒是简短,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好。” 得到了答案,维克缇斯随即扭头,“洛卡说你很不差。” “啊!不跟你们一起了!” 斯杜提亚立刻从呆滞中清醒过来,脸已经红得像石榴的她掐了哥哥一把,立刻带着她的餐盘起身,去众人所在的餐桌的旁边那张餐桌——那里此时有五个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的少女正在偷瞄这里,估计全是她的舍友。 “疼。” 而等事情平息下来之后,维克缇斯便揉着他的左臂,一脸无辜。 “人家的事,你凑进去干嘛。” 加尔维擦了擦他的嘴,平静地说。 “抱歉我不该多嘴的” 爱小声地嗫啜,他属实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没什么,挑明了比较好。” 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放宽心,维克缇斯表现得就像毫不在意。 “你这跟正经人一样的外表下,居然隐藏着一颗这么狂野的心,我真是小瞧你了。” 在他对面,泽莱德仿佛不嫌事大般戏说道,使得奈兰也跟着回过神来,只不过后者那震惊的表情一时半会估计是收不起来。 “年轻人,谈情说爱,很正常。” 安之若素地一推眼镜,维克缇斯便继续享用他的午饭。 “那可是你妹妹哎。” 奈兰忍不住身体前倾,只不过维克缇斯还是不以为意,“谈恋爱是她的权力。而且,洛卡,我放心。” “见了鬼” 奈兰小声嘟哝着,他自从半年前认识斯杜提亚之后也是把后者当妹妹来看,此时的心情就如同眼睁睁看着自家的白菜要被猪拱了,虽然也是自家猪。 不过他也知道维克缇斯没说谎,要成为术师都要经过各方面的审核,这就保证了术师的个人品行和政治背景不会太糟糕,起码是教廷信得过的。 而就在他们旁边,处于众人谈论焦点之一的赫尔莫此时正从容不迫地吃着他的饭,满脸的淡定,对其他几人的话充耳不闻……只不过,就在他吃完饭把餐盘放进回收箱里然后又走回来坐下后,斯杜提亚却突然走过来,一脸的严肃,“洛卡,跟我来一下。” “……” 赫尔莫沉默地略微抬头,随即起身,跟着斯杜提亚不知道要走到哪里。而就在他们俩走出一段距离后,泽莱德立刻故作神秘地说:“有大事。” “小事。”维克缇斯镇定地说。 “你该不会想偷看?” 看着泽莱德这幅贼头贼脑的样子,加尔维随即严肃地盯着他,使得他只得缩头缩脑地回了一句:“肯定不会。” 一旁,奈兰和爱此刻也在交谈这个话题。只是,虽然他们对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极为好奇,但全都克制住了自己的欲望,没有当个跟踪狂。 而此时,在无人的楼梯口处,斯杜提亚却一反刚才的庄严表情,而是变得有些羞涩,“刚才你说的……很不差……”越说,她的声音就越小,到最后基本听不见;她的头也低低的,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是真的吗?” “……” “对。” 对于面前的少女,赫尔莫斟酌片刻,随即完全不掩饰地回答,于是便让她的头更低了些,“嗯那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你很不差。” “嗯那些人说的,你不要听他们喜欢开玩笑” “我听了。” “啊” “或许,你可以不在意他们的话。我,至少在现在,更喜欢与我的朋友待在一起。” “你!” “我。” “嗯” 又是熟悉的回答,斯杜提亚这次却没再多吵什么,只是小声开口:“那就这样,回去之后他们要是问你什么,你什么也别说” 说完,斯杜提亚就捂着脸快步跑开,赫尔莫则看着她的背影——他看得出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年轻少女对未知但又特别的人很容易抱有好感,看出这好感则是很简单的事。然而,现在?对自己这么一个注定短命的人抱有幻想恐怕不会有什么好结局。 他无声地注视她离去的方向,回想起曾注视的她。他在心里想着那张无忧无虑的面孔,又想到自己,然后,摇了摇头。 …… “喂,你们刚才说了些什么?” 当他再回到餐桌前的那一刻,泽莱德就鬼鬼祟祟地问道:“介不介意分享?” “喂!” 奈兰立刻就捂住他那口无遮拦的嘴,然后对赫尔莫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后者则冷淡地回答:“介意。” “你下节课是什么?” 适时打断了这个奇怪的话题,爱随即让聊天回到正轨。 “历史学,3030室。” “那你跟加尔维一个教室,不过没差,再等会我们就要体能训练,到时候全都要聚在一起。” “女士也和我们一样吗?” “当然,只不过她们比我们轻松一点。” “是跑步之类的吗?” “那当然,真倒霉,这种鬼天气还要到外面去跑。” “别说了,上次负重越野真的是跑死我了。” “这里不是市区吗?” “怎么会是在这跑,圣殿的大主教会让我们去城外的。” “这……” “嘿嘿,别是吓到了?” “没有。具体怎么跑?” “先在楼上跑个二十分钟热身,然后俯卧撑和仰卧起坐,再然后单杠和双杠,接着就是城外负重二十公斤五公里越野,以及最终的巨木森林试炼野战或者守城战,再或者巷战——允许用能力,而且配枪,不过是假枪。今天周一,是野战。” “试炼战是以宿舍为单位的,这次我们全部人估计就是一组了。” “一说这个我就生气,洛卡没来之前我们只有五个人,每次都先被别人踢出局。” “女士在试炼战也要和我们一起打吗?” “毕竟不是真的战争,而且她们也是术师,当然要和我们一起厮杀。” “啊这” “或者你们也可以用美色诱惑她们暂时结盟,这是被允许的,而且我看你挺帅的。” 说着,奈兰突然看向旁边那张餐桌,六名少女全都要么侧头要么低头,估计刚才全都在偷看维克缇斯或者爱以及赫尔莫。 “嘿嘿我懂,等会我们跟斯杜提亚那一队的人结盟?” “你,居心不良。” “我对神发誓,我一片真心只是为了胜利,男女之事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神可是真的在看着你的,说话给我注意点。” “祂们不会那么无聊” “说回来,一共有多少队参加试炼战?” “三十队左右,一百八十人到两百人之间,这是今年本郡试炼术师的总人数。” “就这么一些吗?” “那不然呢?” “可我看教室里人很多。” “又不是所有人都是术师,还有教会的文职人员,也有些是交了钱进来旁听的。” “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只对术师开放。” “教廷要赚钱的嘛,只靠王庭拨款怎么行。” “原来如此。” “总而言之,等会我们就和斯杜提亚那一队结盟?” “谁去说?” 爱话音刚落,所有人便皆不谋而合地看向维克缇斯和赫尔莫,居心用意极其明显。 “我去。” “我也去。” 以漠然的目光回敬他们,维克缇斯和赫尔莫便站起身,向旁边餐桌走。 “爱莎,你哥哥来了!” “还有那个很帅的!” 而看着他们走近,六位少女顿时紧张起来——当然,最紧张的还要属斯杜提亚。 不知怎么的,自己哥哥和一见钟情的心上人就走过来,也不知道他们要说什么,该不会是要当着自己哥哥的面跟自己表白——那会不会有点太快了? 想到这里,斯杜提亚越发绷紧了心弦。 第四十四章 训练 “中午好,可爱的女士们。” 维克缇斯率先打着招呼,使除了斯杜提亚的其他五名少女的目光全都投射到他身上。 “中午好。” 赫尔莫也略略一点头,让斯杜提亚更加不自然,头越垂越低。 “你们来找爱莎吗?” 一名看上去像是宿舍发言人的少女率先问道,她有一头大波浪头发,看上去极为醒目;而接着,维克缇斯的话就让她心跳加速,“我是来找你的。” “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些不解地问道,就在她胡思乱想维克缇斯接下来可能会说的所有话时,后者却只是平静地说:“下午的试炼战,我们两队结盟。” “啊?啊哦,我得和她们说一下。” 就像大夏天被冰水淋头,那少女上头的热血立刻就凉快下来。 至于斯杜提亚,则在听到维克缇斯那句“来找你”后马上就精神起来,目光紧张而期待,却并没有看向赫尔莫;而赫尔莫也没有让她失望,立刻到她身旁略微俯身,却在她心跳加速时以一种毫不浪漫也不温柔的声音与维克缇斯同时问:“试炼战时和我们结盟,好吗?” “……” “啊”斯杜提亚陷入呆滞,楞楞地说:“……好。” “那我们就先回去了,决定好了来告诉我们。” 说罢,维克缇斯和赫尔莫就一同转身,只给众人留下两个背影。 …… “谈妥了?” 看着回来的两人,泽莱德一脸看热闹的表情,还没等维克缇斯和赫尔莫落座就赶着发问。 “还没,她们要谈谈。” 维克缇斯正说着,斯杜提亚就走过来,不过不是走向他,而是走向赫尔莫。 她站在赫尔莫面前,细如蚊声地嘟哝了一句“我们同意”之后就落荒而逃,搞得除赫尔莫之外的五人皆什么也没听清。而在她回去之后,六个女生又嬉笑着闹在一起,估计就是另外五人让她来的。 “同意了?” “同意了。” “嘿嘿,我们这一队帅人多还真是好办事。不说了,快十二点半了,我得赶着去上课了。” “我也要去上课了,其他人估计也是。” “那就再见,一点半在训练场见。” “再见。” “再见。” “等会见。” …… 第二次道别之后,赫尔莫便与加尔维一起向教室走去——沉默,沉默是此处的空气。 而在无声地走了一段距离后,加尔维才突然问道:“你喜欢斯杜提亚吗?” “……她很不错。” “她似乎喜欢你。” “我看得出来。” “年轻人,在荷尔蒙的作用下总会一见倾心。” “……也许是。” “别伤害她。” “不会。” “很好。” 赫尔莫发现,加尔维说话跟维克缇斯一样,比起其他人要简短许多,而且内容也很精炼。 而事实上,他自己对于斯杜提亚暂时倒是没有过多感受,而是抱着一种听之任之的态度。 再然后,到教室后,他和加尔维之间就没有太多的话。加尔维上课时极为认真专注,而且他又习惯发呆,不知不觉间,一节课的时间又过去了——接下来,就得去训练了。 跟着加尔维爬楼梯直达六楼,从楼梯口出来一看,赫尔莫才发现训练场的面积之大。 偌大的楼层中甚少有隔间,只有必要的换衣间和厕所以及饮水池,除此之外全是宽阔的棕色场地。这也就意味着,训练场独占了近三千平方米的面积,一眼望去空旷无比。此时场内已经有许多人,但在场中却依然显得稀稀拉拉。这固然有人没来齐的原因,但更多的还是因为场地的巨大。 而在让赫尔莫仔细观察一番之后,加尔维才拍了拍他的肩膀:“先换衣服,一身正装不适合训练。” “……是。” 回过神来,赫尔莫便跟着加尔维走向男士换衣间——训练服和术师袍一样也是教廷提供,上身长袖下身长裤,在训练完之后还要穿上一件加重背心和外套,越野要用。 “呦,你们也在啊。” 而就在两人走进换衣间时,泽莱德那仿佛无处不在的声音再度响起。 “我以为你会在外面换。”赫尔莫冷淡地随口一说,泽莱德便大叫出声:“我又不是变态!” “如果一个人看上去像变态,做的事像变态,别人也感觉他是个变态,那他就是变态。” 与此同时,奈兰的声音也适时响起——事实上,他就站在泽莱德旁边。 “西里斯,没想到你还干过这种事?” 一个赫尔莫不熟悉的声音响起,估计是个听热闹的无关群众也加入进来。 “你还不知道他?我觉得极有可能!” 更多声音加入进来,眼看局面将要无法收拾,众人立刻换好衣服退出换衣间,泽莱德还不忘对自己的那些损友嚎上一句:“我没有!” …… 训练场中,维克缇斯和爱早已经换好衣服在聊天,六人便聚在一起。 赫尔莫的礼帽已经被摘下,但是没人对他那缺掉的头发有疑问,昨天晚上他已经编过理由了。而且他现在又随手抓起一顶军帽,再次盖住其头顶;与此同时,看着墙上的钟,加尔维随即出声提醒:“一点三十五分准备开始,还剩两分钟。” “唉,才休息两天,今天就又要废了。” “我三个月半没跑过步了。” “那你惨了,今天跑个几公里,绝对爽死你。” “跑步应该不能用能力,是吗?” “当然不能,不然怎么叫体能训练?” “那么,我估计会完蛋。” 这话经由赫尔莫那面无表情的样子说出总有股莫名的喜感,引得泽莱德不禁发笑,只不过其他几人却各怀担忧。 随后,六人便开始简单的热身,直到一分钟后看到一个穿着术师袍、握着一支手杖的苍发老头在人群中央飞起至离地三米高时才停下。他用手杖虚画一个圈,一座精美的倒计时钟就出现在体育场上空,然后他才真正说话,“全员,在跑道的以宿舍为一排列队站好,然后绕圈以四米的秒速跑二十分钟,计时从开始跑的时间开始。” “是!” 所有人一致地大喊,迅速找到自己宿舍那一排在整个队伍中的位置,只花了半分钟不到就列队完毕;至于赫尔莫,虽然今天才刚加入,但由于列队的方式,他只要跟着其他五人然后在他们旁边站好就行——他们的宿舍的号码是3017,也就是第十七排。 “开始。” “是!” 而看着所有人列队完毕,老头随即高喊一声,赫尔莫第一次的训练也就这样拉开帷幕。 在一开始,所有人的步伐都相当一致,男士没有过快,女士也没有掉队。他们发出的声音也很小,鼻子呼气吸气的喘息声甚至都比脚步声大。 只不过,七分钟后,赫尔莫便感觉到了累。他向自己左边望去,其他五人除了有些气喘加面红耳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反应,而他自己则感觉到有些疲惫——毕竟,他昨天才刚结束自己三个月半的休养。 他的步伐在跑到第十分钟时就已经慢了下来,略微有些脱队,需要时不时提速才行;第十四分钟时,在乳酸堆积的作用下,他只感觉自己腿上就跟缠了两坨铅块一样,抬腿都有些困难,落腿则沉重无比,无力再控制落地时发出的声音。 而在第十六分钟时,落腿之后他甚至不想再抬腿。其视线已经变得迷离,眼前的一切都在一上一下飘忽无比,思绪和身体完全分离;而在思绪变得轻飘飘的同时,他的身体却沉重得像是毫无生命力的一滩血肉,只差真正失去一切力量,轰然倒塌在地。 而与此同时,其他人的情况还只和他在第十分钟时一样,他们的身体素质因为六个月的训练而比他好太多。 第十七分钟时,全身因剧烈运动而充血的感受已经让赫尔莫难以形容,就好像一座濒临爆发的火山,他只觉得自己的体温已经高到了将要把自己脑子烧坏的程度;由于不断的呼吸让大量灰尘擦过自己的呼吸道,全身的血液都争相涌向自己的喉咙,让他感受到一股类似铁锈味的腥甜气,并且他又渴得感觉喉咙冒烟,难受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自己的喉咙;同时,血液循环的加快也让他感觉全身肿胀,就像一个充满水的气球。 在这种情况下,就算他想加速跟上队伍也只能有心无力,更何况他已经快晕了,连这个心思都快被热血烫熟了。 他逐渐掉队,被一排排的人超过,到最后甚至连女生也跑在了他的前头。 见状,飞在半空中的老头术师迅速降落,跟在他身边低声问:“你还要紧吗?” 只不过赫尔莫却没有回答他,前者已经完全放弃思考,只顾像机器人一样机械而僵硬地迈腿。他不能思考,在这种情况下若不一鼓作气跑完全程,万一意志一软停下了脚步,再想跑起来可就比登天还难了。 与此同时,远处的五人和斯杜提亚也突然离队跑向赫尔莫,除了加尔维和维克缇斯外,其他人全都一脸担忧;甚至,由于斯杜提亚脱队,她队里的另外五位少女也被吸引了目光,却在体力的限制下不能跟着她一起离队。 “这个人是你们队友?怎么回事?” 而看着几人跑来,老头指着赫尔莫问道,维克缇斯便立刻回答他的问题,“他昨天刚到圣殿报道,之前的六个月中恐怕没有接受过训练。” “那你呢?过来干什么?” 眯了眯眼,他转而面向斯杜提亚,后者倒是什么也没说,只是纠结地摆弄着手指。 看着她和他们这样子,毕竟也是成年人,他已经明白他们为什么离队。但,尽管如此,却不能因此给他们赦免。毕竟,万一在战场上还这样,那可是灭顶之灾,使得他最终也只能给出这样的惩罚,“在训练中离队等同于在战场上脱逃,现在回去跑完二十分钟后再跑十分钟。至于这个人,不用再担心了。” “……” 看着老头说完后便用走的方式陪赫尔莫一起以蜗牛的速度“跑”,目光还一刻不停地停留在他身上,几人便也放下了心,旋即甘愿归队受罚——虽然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但,当自己的队友落后时,他们却无法装作视而不见——这很奇怪,毕竟他们只认识赫尔莫一天,但,不知怎的,尽管受罚,然而,却并不后悔。 第四十五章 共苦 终于,当二十分钟的倒计时的秒数最终变为零时,所有人皆停了下来,暂且休整;唯独赫尔莫宿舍的人以及斯杜提亚还在跑,赫尔莫本人也不例外。 他的意识已经迷糊到了根本没有去看钟表的能力,所以依然还在呆板地迈腿,直到被旁边的老头术师强制停下。 “意志力不错。” 老头轻描淡写地说道,随后手杖一指,一道绿光一闪,赫尔莫便恢复一半的体力和意识。 “……啊?” 迷糊地问着,由于意识太过迷离,跑到最后两分钟的时候赫尔莫就没再管外界的事了。 “恭喜你。” 老头没有解释更多,只是又飞到半空,“全员,休息十分钟。可以喝水,然后开始接下来的训练。” “是!” 所有人皆气喘吁吁地回道,然后自发地走到训练场中间和角落或坐或站,给跑道上的六人让出位置。 而在清醒了一会后,赫尔莫也看向六人——他原本还在好奇是谁这么有毅力,直到他注视一会后从体态和发型发现那些人究竟是谁,使得他立刻就跑到一个正在休息的人旁边:“为什么他们还在跑?” “他们啊因为你啊” 看看赫尔莫的脸,那人随即喘着气说道。 “……” “嗯?” “你跑到最后脱队了,他们就离队去看然后受罚” “……” “……啊,谢谢。” 闻言,赫尔莫一下就明白了事情的原因。沉默片刻后抛下这句话,让那人继续休息,而他本人则跑到六人的旁边跟他们一起,“抱歉。” “你不用来。” 哪怕跑着步,加尔维仍然不喘气地开口——他的情况是现在七个人中最好的,甚至比恢复了一半体力的赫尔莫还好。 “我应该来。” 摇摇头,赫尔莫只顾跑,不再多言。 而看着他的样子,其他人也懂了他的意思,心领神会地各自露出一个微笑,享受着队友间的默契。 一时间,周围人的低低的交谈声都能压过他们发出的全部声音。 只不过,没过多久,他们的喘息声就压过交谈声。而在沉默的八分钟后,他们的状态就跌落低谷。 只有加尔维和泽莱德还有些余力,维克缇斯和爱还有奈兰都和跑了十四分钟时的赫尔莫没有区别,而赫尔莫已经再度快要神志不清,斯杜提亚也和他相差无几,陷入将要晕死的状态。 众人大都昏头昏脑地只顾跑,实在没有余力观察周围人的情况。 “呼” 于是,众人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不省人事地喘息一声,斯杜提亚把所有人那坠入谷底的思绪全都拽回来,在一个踉跄之后就软软地将要倒在地上——然而,她却并没有真正摔倒在地,因为她的面前出现了一个肉垫,定睛一看,正是赫尔莫。 实际上,赫尔莫倒是一直在注意她,因此也第一时间发现了她的不对劲;但是,虽然他想扶住她,但他的状态却不允许。要是只伸出一双手的话,自己肯定也要被带着摔倒,所以他直接两步并作一步跑到斯杜提亚面前双手撑地,以自己的身躯承接住后者。 当然,逞强的下场就是他被砸得面色涨红,差点吐出一口血,手腕也骤然传来一股剧痛;手肘猛得一弯,让他的胸膛结结实实地撞在地面,火辣辣的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但是,至少斯杜提亚不会摔在地上了。 而也就在此时,其他人也急忙停下来将他和斯杜提亚一起扶起。 “我来背着她。” 加尔维冷静地说道,这确实是目前最好的选择。 只不过,赫尔莫却没有答应他。 他咳嗽几声,吃力地将斯杜提亚好好地搭在自己背上;扭头,强撑着自己那张木头脸:“我应该来。” “……” 三秒钟的无声对视后,众人再次开始跑。 所有人的速度全都已经不复一开始的迅捷,哪怕最快的加尔维也只有一秒二点五米,赫尔莫更是数秒才能挪一米,但谁也没有停下脚步。 而半空中的老头只是沉默地看着,直到十分钟已经过去:众人全都歪七扭八地摔倒在地,一点也没有体面人的样子。 “……” “你们不错。休息两分钟,喝点水,准备一下,接受下一轮训练。” 缓缓降落到他们身边,老头随意地说道,随即挥舞手杖,令众人各自恢复一半的体力。 “跑完了?” 勉强睁开半只眼看着老头,泽莱德半死不活地问道。 “跑完了。” 老头点点头,又飞至半空。 而拜其所赐,七人立刻清醒过来,相视无言,但又心照不宣。 而斯杜提亚则在感受自己胸前另一人的体温的同时扫视着其他人的面庞,她原本还以为会是加尔维或是自己的哥哥在背自己;但当她唯独没有看见赫尔莫的脸时,胸前那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 “啊!” 她惊呼一声,挣扎着离开赫尔莫的背后,脸咻地变得通红。 “……没事。” “没没事” 对着赫尔莫那张面瘫脸,她结巴地回道。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意识的……该不会被他背了很久?而且,为什么是他而不是别人他为什么要背着自己 一想到这些,斯杜提亚的脸就一阵阵发烫。 “……那么,这很好。” 只不过,赫尔莫却全然没去在意——他说着就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坐好,毕竟休息时间只有一分钟半。 “老弟,你可以啊!” 而此时,泽莱德一脸奸笑地拍着赫尔莫的肩,爱和奈兰也露出慈祥的微笑。 “……年龄,我比你大。” “不要在意这个!嘿嘿,我看好你哦~” “……谢谢。” 赫尔莫知道他指什么,斯杜提亚也知道,所以她大力锤了他一下之后就捂着脸跑开;六个男人则面面相觑,然后耸了耸肩,一同走向场地中心,听着老头开始第二轮的训练:“全员,列队,每人间保持一米的距离,准备俯卧撑。一组四十五个,一共五组,组间休息时间一分钟。” “是!” “开始。” “是!” “……” 对普通人宣布完之后,那老头随即飞至赫尔莫旁边:“你只要做到力竭就好。” “谢谢。” 轻轻点了个头,赫尔莫摆好姿势,就开始呼哧呼哧地将自己身躯撑高又降低。 俯卧撑的前几个总是很轻松,或者说全部运动都是越做到后面越累。有力和无力之间没有具体的分水岭,只有一个大概的范围,也就让赫尔莫无从知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力竭的趋势。 他手腕开始疼痛是在第十六个,而身体开始颤抖是在第十九个。 当他做到第二十三个时,其全身都在不断颤抖,每一次撑起自己都感觉像是在与地心引力搏斗,撑起自身的速度也从三秒一个变成了近六秒一个,几乎是别人做两个他才做一个。 而当他做到第二十八个时,其手肘一软,他便再次重重地撞在地上。 “嗬!” 只是,疼痛并没有停下他。鼓气发声,他的脸因为充血而涨得通红,全身颤抖的幅度之大就像是肌肉在跳舞——但,意志无论如何无法突破体能的极限,最终的努力仍然只是昙花一现,他在勉强再做两次之后就再也没有力量撑起自己。 “三十个。” 而看着这一幕,老头在旁边记录道,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完成了他们的四十五个俯卧撑,一分钟的休息时间开始。 “第一天总会难熬的,以后习惯了就会好一点,就能变强了。” 人还未至声音先行,泽莱德和其他四人来到赫尔莫旁边宽慰道——拜其接受的神恩——他的序列能力所赐,在相同的条件下,尽管不能用能力,前者的体力也比其他人好上一些。 “我没气馁。” 赫尔莫摸着手腕,那里还是有点隐隐作痛。 “看得出来,只是说一下嘛。” “等会的负重越野怎么办?” “我尽力。” “不是尽不尽力的问题,你没那样的耐力。” “又不是不能互相帮助,大不了他直接跑,重量我们来承担就行。” “合适吗?” “合适,放心。” 泽莱德说着就回到他原本的位置,其他人也一样,第二组要开始了。 这一次,赫尔莫只在做到第十六个时就开始颤抖,然后在第二十七个时完全力竭。 第三次,这两个标志性数字变成了十五和二十五。 第四次变成了十三和二十二,最后一次则是十二和十九。 他的胸肌几乎要炸裂,手腕也因为承担过大压力而剧痛——但,好在这一轮训练终于结束。 “全员,休息五分钟。” 老头在半空中宣布道,而就在他话音刚落时,所有人就跟散了架似的瘫倒在地,一时间全员的海拔都比刚才低了一些。 而在趴了几秒钟后,泽莱德便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来到赫尔莫身旁俯视着他:“你没事?后面的仰卧起坐应该是最简单的了。” “……” 在地上翻了个身,赫尔莫从背朝天变成面朝天,只不过还是躺在地上,无言地仰视泽莱德那张脸。 而过了一会,其他人也纷纷到他旁边,围着他或蹲或站,看上去就像在勘探车祸现场的尸体——在此情况下,赫尔莫也不好再躺在地上,于是用手撑着地爬了起来。 “地上凉吗?” “……还好。” “嘿嘿,这次是胸肌,下次腹肌,再然后就是背阔肌和肱三头肌了,你准备好成为猛男了吗?” “……也许是。” “好!有志气!” “他哪来那么多戏?” “可能是训练久了导致神志不清。” “我听得到!” “我就是要让你听到。” “奈兰而已,居然这么嚣张!” “不服?” “……” 眼看泽莱德和奈兰这两个冤家再次跑偏,暗暗叹了口气,赫尔莫和爱皆默默地闭眼捂耳,“喔干!” 第四十六章 我真心的 “我们喝水去。” 淡定地对维克缇斯努了努嘴,加尔维向饮水池走去,赫尔莫和爱也紧随其后,只留下奈兰和泽莱德两人依然还在纠缠不清。 “你们第一天训练时,怎么样的?” 而在走着时,活动着手腕,赫尔莫平静地问道。 “跟你现在差不多。” “我们第一次训练可是只跑八分钟,俯卧撑也只是二十个而已,所以实际上不是你的问题。” “……我一直,不觉得是我的问题。” “斯杜提亚说得没错,你果然自恋。” “……” “对了,你刚才怎么那么大胆,主动要背斯杜提亚?” 而一提到斯杜提亚,爱突然就想到了这件事,语气暧昧地八卦道——他们已经走到了饮水池旁边,爱随即低下头开始喝水,而赫尔莫接下来的回答哪怕把他的头塞进池子里他也想不出来,“因为我喜欢她。” “……” 此言一出,爱当即大脑短路,被水呛得喘不过气来。加尔维咳了两声,连维克缇斯也下意识托了一下自己的眼镜,然后发现眼镜还在换衣间。 “……你再说一遍?” 冷静一番之后,爱才抹了抹嘴,目瞪口呆地盯着赫尔莫,于是后者便又理所当然地重复了一遍,仿佛一切都是那么天经地义,“我……喜欢她。……是的,相信你的耳朵。” “我要是没记错,你早上才认识她?” 一瞬间脱离世界,恍惚间,爱甚至怀疑自己穿梭了时间来到了几个月后。 “……也许是。” 赫尔莫沉默片刻,才模棱两可地这样说,却又顺理成章地加上一句话:“或许世界上有种事叫做一见钟情。” “……洛卡,看着我的眼睛。” 与此同时,维克缇斯也有些预想不到——然而,维克缇斯毕竟是维克缇斯,迅速就反应过来,没有被赫尔莫的话击得大脑空白。 “维克,我看着你的眼睛。” 而随后,赫尔莫便扭头,用他的死鱼眼连眨也不眨地与维克缇斯对视,使爱恍惚间又以为自己来到了另一条时间线。 “你是真心的吗?” 一时间懒得去管两个男人这样对视看起来很像基佬,维克缇斯有些结巴地出声质问道,尽着一个兄长的职责,给自己妹妹把着关——尽管之前表现得满不在乎,但当赫尔莫真这样说了,饶是他,此时心跳也有些加速。 但,让他没想到的是,赫尔莫的回答却不复刚才的简短,而是皱着眉,做好了长篇大论的准备,“或许不应该称之为喜欢,应该说是有朦胧的好感。这是一种难以描述的懵懂感情,事实上,我也未可知我是否真心。我感觉她像是阳光,但也有可能只是我的经历导致在我眼里连普通人看起来也是阳光。我曾经少有喜欢过别人,导致我现在一时间难以辨别这究竟是在荷尔蒙作用下的激情使然还是真正对于一名少女的爱恋。可能兼而有之,我知道你们想要的应该是第二种,我也明白第二种才能走得长远,但现在的我确实暂时还不知道究竟是哪一种。” 一切仿佛都是那么理所应当,赫尔莫又接着说下去:“但是,维克,相信我,我会分辨出来的。现在我不会向她表白,什么也不会做。如果到最后我知道是第二种,那么我会毫不犹豫地表明心意;但如果只是激情使然,其实我也不知该当何为,不过只要留我一命,如何惩罚我都行。” “你这是你第一次说这么多话。” 有些瞠目结舌地扯开话题,尽管接触不多,但赫尔莫给维克缇斯的形象一直是跟他相差无几的冷漠,此时还是首次见他有些迷糊;而见话题改变,赫尔莫也就点了点头,“……是。” 而在四人背后,泽莱德和奈兰正哑口无言地看看自己又看看对方,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事实,最终还是由泽莱德上前难以置信地问道:“刚才我没听错?” “……嗯?”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略微惊到了四人,不过加尔维随后就冷静地说:“是的,你没听错。” “维克你作何感想?” 奈兰担忧地问道,他原本还以为维克缇斯会对赫尔莫有所不满,但前者却反应过来,只是平淡地说道:“我相信洛卡。” “!” “洛卡,我本以为维克就很奔放了,原来你跟他一样啊~” 瞬间,喜庆的气氛取代了刚才因震惊而带来的紧张和尴尬,泽莱德脸上的诧异也被奸笑代替,而爱则欲哭无泪:“为什么我追女生追了五个月都不见起效,你却一下就有女生喜欢?” “人品问题。” 赫尔莫冷着脸调侃道,目光投向远处的斯杜提亚,两者眼神恰好碰在一起,然后又各自一平静一脸红地收回。 “我人品不差啊!” 被赫尔莫和斯杜提亚再次虐了一把,爱苦着脸说道——同时,那老头第三次飞至半空,立刻就让他沦为背景板:“全员,列队,准备仰卧起坐。一组五十五个,一共五组,组间休息时间一分钟。” “……” 听着他的号令,哪怕心中抗拒,众人也立刻又列好队。而赫尔莫的肉体改造,也再次拉开序幕。 …… 一小时后,三点整—— “总算是结束了!” 猛地欢呼一声激起全场注意,泽莱德跑到赫尔莫旁边——后者此刻已经像个死人一样瘫倒在地,连翻个身都嫌麻烦,还是在泽莱德的帮助下才改为面朝天,甚至连说话都没力气:“我不行了。” “男人不能说不行!” 情绪激昂地单手指天,此时此刻的泽莱德看起来就丝毫看不出刚才那因为单杠提不起来而惨叫的狼狈样——目睹这一切,奈兰也走过来,一脸悲痛欲绝,“对不起,泽莱德的脑子不是很好使。” “去你的,我脑子好得很!” 这次,泽莱德倒是只口头抗议,毕竟还要为一会的负重越野留点力气;其他三人也都围了过来,加尔维甚至略带担心地皱起两只粗眉毛,连带着眼睛也半眯起来:“好了,让我们谈谈等会怎么跑。” “一共是负重四十磅,而且是五公里。” 似乎是怕赫尔莫忘记,维克缇斯又强调了一遍,甚至再次托了一下不存在的眼镜。 “城郊有积雪吗?” 突然间,赫尔莫冷不防问道——如果有的话,基本可以给他宣判死刑了。 “我们要跑的地方没有。” 注视着躺在仰面躺在地上的赫尔莫,爱也同样面露担忧:“如果负重四十磅是背石头的话还好分担,可我们要穿的是加重的武装背心,这可不好办。” “或许可以由我们轮流承担重量?” “跑到最后是不会还有剩余的力量可以承担突然翻倍的重量的。” “或许可以这样,让泽莱德来承担前两公里的重量,我来后三公里,洛卡只顾跑就行。” “重量倒不是特别严重的问题,关键在于洛卡的体力。之前的二十分钟跑步热身时我们跑的距离实际上还不到五公里,但他就已经跑不动了,更何况室外的情况比不得室内。” “确实,外面可是零下五度的寒冬,对呼吸道可不友好。” “还是跟艾狄克先生说一下,或许可以减免一些重量。” 最终,奈兰还是一锤定音,他口中的艾狄克则自然就是那个老头术师——下一刻,他就在原地高举右手,使艾狄克可以一下发现他,从而飞向他们,“有什么事?” …… “我可以将配重减至二十磅,这是底线。” 一说完就原地飞起,艾狄克不给其他人继续求情的机会。只不过,一下子减了一半重量也足够让众人感到轻松一些,开始做起了最后的准备——当然就是喝水。 与此同时,几个工作人员正费劲地推着六辆推车走进训练场。而在他们前面领头的,则是一名握着权杖的银袍人。 …… “全员,领取各自的加重背心和外套。” 艾狄克在空中宣布道,随后,他的身边便多了一个人——那名银袍人。 八颗十字星环绕着其左胸处的噬尾蛇,一位八星神徒术师。无需怀疑,他就是麦兰郡的大主教——涅兹。 他的目光随意地扫视着地面上的众人,在赫尔莫身上短暂停留后又移开。 地面众人对他见怪不怪,估计早就见过很多次了,只不过赫尔莫却对他完全没有印象。其略带惊异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就亦步亦趋地跟着众人一起去推车旁拿加重背心——他拿的是女士专属的推车中的,毕竟男士的清一色全是四十磅。 “全员,列队。” 而在空中,艾狄克最后一次开口,随后就把主导权交给涅兹——后者挥舞权杖,在空中画了个圈,其面前的空间就像水一样荡起阵阵虚无的涟漪;下一个瞬间,那个圈便在空中不断放大,只片刻就形成一个直径三米的圆降落至地面,化为一个竖着的法阵。 法阵平平无奇,没有特别的装饰,只是一个普通的圆。但其后方已经再不是训练场,而是一片黑暗的死亡世界,一条巨蛇正在法阵口等着众人走入。 “出发。” 平静地宣布道,涅兹便率先飞进法阵踩在巨蛇头上,艾狄克跟在他的身边,已经列好队的众人也在齐喊一声“是”后立刻有序地走进那个法阵,没有畏惧也没有纷乱。 “这是你第一次体验死亡世界穿梭?” 而在迈动脚步的那一刻,爱便神神秘秘地对赫尔莫问道,后者也略微点了点头,“……第一次。” 第四十七章 越野 “嘿,不管是第几次,我都会感觉无比激动。” 在一旁如歌者般故作咏唱状,泽莱德那无处安放的手已经足以说明他的心情。 “快点走,别耽误后面的人。” 而在更一旁,奈兰则恨铁不成钢地催促道。 与此同时,赫尔莫的心里倒是什么想法也没有,只是略微有些怀念。虽然他实际上并非第一次体验,但最近的一次,也得追溯到九年前了——自十四岁之后,他有意识的时候用的就从来都是“开门”或者“丝牵”。 而就在他跨入法阵的那一刻,他只感觉全身一凉,就像是走出室内来到了室外。 不过,周围的温度其实没有任何改变。冰凉的感觉只是因为死亡世界的背景波动和活人的波动不相容,并且个体无法与整个世界抗衡,所以才导致死亡世界的波动压制了人的波动。这冰凉的感觉靠穿衣服或是暖水袋是无法抵御的,神奇力量也不行。毕竟,波动的压制是来自生命基层代码,外力根本无法改善分毫——这实际上对人体是有害的。身处其中的活人的波动就像是缺氧环境下的火焰,尽管一时能燃烧,但久了却必然熄灭。 只是,这虽然能削弱活人的生命,却压不倒泽莱德兴奋的心情。他远远地眺望着周围的景色,虽然死亡世界内部本来是晦暗混沌的,但他们所站的地方却散发出夺目的银光。 他们并没有脚踏实地,其脚下踩着就是那条光体宽都有十五米的银色巨蛇,银光正是巨蛇散发出来的。 “喂,那边有座城堡!” 而随后,泽莱德便指着远处的一座浮在半空中的宏伟古堡——其墙体一片斑驳,不少地方出现了大口子,看上去像是被炮轰出来的。最顶段已经被削去一层,整体破落不堪,但依稀能看出往日的壮观。 “不知道是怎么造出来的。” “你管他呢,帅不就行了。” “啧。” “别这么嫌弃啊!” 不满地抱怨一声后,泽莱德又转移视线,随即惊喜地大喊:“有死亡生物在看我们!” “哦?” 把目光瞥到与泽莱德一样的方向,奈兰便看到了一条骨龙——那巨龙呼扇着翅膀,同时发出阵阵死寂的龙吟。只不过,它实在太残破了一点,翅膀都缺了一大块,骨架也东少一点西少一点,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整的。 撇撇嘴,奈兰又摇了摇头:“看着你的死亡生物多了去了,大惊小怪。” “可它很酷!” “这倒是真的,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能骑龙。” “你还是算了,小心别被龙吞了。” “去你的——” 奈兰和泽莱德再次开始打闹,而在他们俩的旁边,维克缇斯和赫尔莫此时正盯着脚下的巨蛇,“这就是涅兹先生的蛇。” “涅兹就是那位银袍者吗?” “对。本郡唯一的神徒术师,大主教。” “我第一次见他,没想到是大主教亲自来。从这蛇来看,他是轮回术师?” “是。毕竟,只有他才能尽可能快地带我们去城郊。一般,五星或者六星的轮回序列就可以用死亡世界穿梭了,但我这样的启示序列却要更高的星等。智慧序列呢?” “……智慧的使者有着模拟的能力,他将学习自己所看到的,并将其化为自己的。” “……你是在说模拟?那就是你的能力?” “高星等时的。” “厉害,厉害。” “小事。” “这么说,你可以模拟我的能力?” “以后,应该可以。” “除了模拟能力之外,还有其他能模拟的吗?” “可以模拟成另一个人的样子以及将自己模拟成物品,这是四星时才有的能力,比起模拟其它能力要简单很多。” “这样啊,我想到了一个可以用于试炼战的好主意,可惜不能用。” “我也想到了,真是遗憾。”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 “……彼此。” 维克缇斯和赫尔莫再次心意相通地对视一眼,眼中全是不掩饰的赞赏。 不理会旁边奈兰和泽莱德的吵吵,也不理会加尔维和爱的低语,两人同时开始闭目养神,为等会的越野蓄力。 三分钟后—— 在位于城外荒地的对于巨木森林的防线——一道宏伟的宽达十米的城墙之下,离一旁的了望塔只有五十米的距离,一个直径二十米的银色法阵突然凭空出现;下一个瞬间,一条威武而绝美的巨蛇便猛地从法阵中冲出,就像一道划破天际的银色闪电——只是,其背上的人却没有因为高速而被甩下,就像坐车一样,他们暂时和巨蛇是一个整体。 而在了望塔中,哨兵们倒是只在一开始有些惊吓,然后就对此视而不见。都已经六个月了,圣殿也已经打过招呼了,每周一的这个时候都会这样。 而当巨蛇的身躯完全从法阵中出来时,它便点点化为星芒,一时间就像无数只萤火虫在一同起舞,其背上的人则被一道银光托着缓缓下落。 从空中一跃而下并潇洒落地谁都想,但巨蛇的体高可是十二米,直接跳下去对几乎清一色的一星术师来说,轻则骨折重则暴毙的可能性比优雅落地耍帅成功的可能性要大一点。 “……冷。” 而在落地的那一瞬间,维克缇斯和赫尔莫就一同哆嗦了一下,异口同声地说道。 “嘿呀,五分钟就到了!要是开车的话,可要开几个小时。” 泽莱德则一脸兴奋,然后又变得愁眉苦脸:“可惜来这却不是为了玩。” “行了,准备开始了。” 奈兰活动两下自己的关节,同时,艾狄克也再一次宣布:“不用列队,负重五公里绕城墙越野,我在终点等你们。限时四十分钟,三十分钟合格,二十六分钟中等,二十二分钟优秀。” “现在,开始!” “!” 随着他的一声令下,许多人立刻就开始跑起来,而赫尔莫这一队却暂时还未行动。 “我的这件背心,那些重量是可拆卸的。” 由于之前光顾着聊天和休息,赫尔莫现在穿上背心时才发现这件事。他将一个沙袋从口袋里摸出来,然后又摸出来一个,一连摸出了二十个,每个的重量都是一磅。 “看来艾狄克先生也不是那么无情嘛,不过也可能是女士的特殊待遇。来,给我六个。” “我先跑一段距离再把重量给你们。” 拍了拍泽莱德的肩膀,赫尔莫说着就开始跑起来——他在心里计算了一下,如果只是合格的话,那么保持平均速度二点八米每秒就行,所以其一开始的速度只比平均速度高一点而已。 而其他人也随之跟在他身后,保持跟女生们一样的速度,成为夹在女生中的少数几支男生队伍之一。 跑步过程中的他们很少说话,毕竟,那样很容易喘不上气。 寒风呼呼地刮过耳朵,也刮过他们的脸,就像尖刀一样让他们感觉一阵刺痛。全身因为运动而暖和起来,勉强抵御住了严寒,但是身上的薄汗却让冷风的威力更加巨大,也让众人感觉黏糊糊的,十分难受。 鼻子中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凝结成霜,甚至来不及盖在众人脸上就被众人新呼出的气吹散。 而在近四分钟后,在赫尔莫一个暂停的手势下,其他五人就全都原地停下,暂且休整。 在刚才的四分钟中,他们已经跑了一公里,配速则在四米每秒左右。 所有人全都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先原地几个深呼吸让心跳和呼吸略微平整之后才由加尔维先开口:“要把重量给我吗?” “不如果一次就全部给你恐怕对你来说也不容易奈兰,你可以吗?” 赫尔莫扶着腰喘着气,只是一公里就已经能让他的状态急剧下滑。 “给我” 奈兰喘着粗气,一道道白雾糊住了他的整张脸,让他的脸感到一阵湿润,然后又被他用手拍散。 “你两磅……泽莱德两磅……” 赫尔莫也喘着气,刚才那十分钟的休息完全不够他将体力完全恢复。 “不给我一些吗?” 加尔维的情况不论何时都是最好的,此刻他也是唯一一个没喘气的。 只不过,对于他的要求,赫尔莫却没再说话——因为要避免冷空气进口。他对加尔维摇摇头,从口袋里掏出四个沙袋,分别递给奈兰和泽莱德后便再度跑起来,其他人也纷纷跟上。 一下减轻五分之二的重量让赫尔莫轻松得几乎能飞起来,暂时性地令他感觉健步如飞。但他却没有因此而加快速度,反而是将速度降低了一点,变成三点六米每秒左右。 其他人的速度也相应地慢了一些,依然和女生们并列。 而在他们背后二十几米处,斯杜提亚那一组也停顿下来,开始商量重量的事。 事实上,虽然负重越野允许互相帮助,但像赫尔莫小队这种能分担重量的队伍其实还是较为少见的。希赫斯领地的支配者分别掌管、命运、启示、轮回、毁灭以及刑罚,也就导致大部分希赫斯教会的术师出自这五个序列——其中没有一个能让低星术师在不使用能力的状况下增强体魄。 斯杜提亚本身和爱一样是命运序列的一星占卜家,而她的五个队友中还有毁灭序列的一星厌恶者,刑罚序列的一星公义人,以及轮回序列的一星回转者,剩下的那两位旁殿术师则一位是生命序列的强健者,一位是月之序列的沐月者。除了强健者恢复的速度快一点外,她们的序列此刻并不能为她们提供多少帮助,使得之前维克缇斯见过的那名有大波浪长发的少女正在大喘气:“你们怎么样?” “我还好” 眺望着远处的赫尔莫,斯杜提亚不自觉地上翘嘴角,“你们呢?” “爱莎这个时候还是先别想男人了” 一旁,另一个少女有些好笑而疲惫地说道,一下就让斯杜提亚的心跳骤然加快两拍:“什么呀没有!” 第四十八章 突发情况 “我们看得出来的你不追上他让他帮帮你吗?” 那名少女困倦地调笑道,然后就被羞涩的斯杜提亚反杀:“那你为什么不让阿墨赫帮你?” “啊不说了!” 伊希里的大脑也空白了一下,爱的容貌在她脑中徘徊,追求的场景也历历在目,只不过她却暂时没有恋爱的打算。 “你们看来精神不错啊” 而在此时,又一名少女笑嘻嘻而劳累地看着她们,然后就向目的地跑起来:“那就继续” “哼!” 对伊希里娇俏地哼了一声,斯杜提亚时候就紧随那名少女的步伐——而就在她迈步的那一瞬间,一股异样的感觉却突然在小腹处出现。 而在近五分钟后,在她们的前方,六个青年再次停下脚步。 依然是先暂缓片刻才开口说话,但六人的情况却不可同日而语。 “给你四磅……好吗” 赫尔莫几乎是蹲在地上,同时吐出一口粘稠的口水。 其他五人也纷纷吐了口口水,而加尔维随后则面露诧异:“你应该给我八磅。” “四磅就好……” 赫尔莫实在是不想多说话,嘴里进冷空气的感觉很难受,而且消耗他本就所剩无几的能量。 “好。” 加尔维也不再多言,从赫尔莫手里接过四个沙包放进自己的口袋。 然后,他们就原地坐下,不做任何动作也不说任何话,进入完全休息的状态。期间有队伍掠过他们,也有队伍和他们一并停下来休息,但都互不打扰。 不过,这状态没持续多久。只半分钟,众人便一同起身向远处出发。 还有三公里的距离,但众人的状态实际上已经快要跌落低谷。 这一次他们花了五分钟半,然后才跑完第三公里。在第三公里的跑道旁设有一个饮水点,而那便是一行人第三次停下的地点。 六人的动作出奇一致,都是先让心跳和呼吸平复之后拿起一杯水先喝掉近三分之一,但却没有下咽,而是漱了漱口之后就把水吐在不影响后来人跑步的路边,这样可以让他们感觉嘴里舒服一些。路边此刻已经有些水渍,估计在他们之前的那些人也是这样干的。 然后,他们才开始真正地将水咽下肚。 只不过,喝水也并非大口豪饮,而是小口小口地抿着水,这样才不会刺激他们的内脏。 这次他们的休息时间更长了一些,达到了五十秒。并且也并非休息完就开始跑,而是再度商量了一番。 “给我六磅” 加尔维喘着粗气将赫尔莫摇醒,他呼气吸气的声音比别人都大,就像是一台正在超速运行的鼓风机。他的鼻子已经因为冷空气的大量流通而变得通红,而且还流下一些清鼻涕。 只不过,虽然他的状态已经很差,其他人却更不容乐观。 泽莱德已经一头大汗,与此同时他的身上却感觉无比寒冷。他身上的重量可是四十六磅,在刚才的三公里中一直是六人中负重最高的,此刻已经接近虚脱。 身体素质在六人中排第三的奈兰此刻也在疯狂深呼吸,至于维克缇斯和爱,他俩此时已经昏昏欲睡。 而赫尔莫已经在刚才的五十秒内睡着了,哪怕加尔维的喘息声也没能阻挡他进入深度睡眠,这便是加尔维摇醒他的原因。睡眼惺忪的他一开始还一脸迷糊,然后才被加尔维的话和寒风激得清醒过来。 这次他就没有再拒绝加尔维,他知道自己要是再拒绝,估计连跑都跑不动。 “后面的两公里不要停别说话” 赫尔莫抖着手从口袋里掏出六个沙包递给加尔维,然后又把手在腋下捂了一会,以此获得一些温暖。他无需为刚才那句话解释理由,其他人都心领神会:要是再停或者说话,估计就没有再跑起来的动力了。 时间已经被他们用去十五分钟,要想合格,只剩下十五分钟。 众人随即开始他们第四次的长跑,而这次的速度,已经被降低至两点四米每秒左右,刚好擦着及格线的水平。 ——两公里并不长,甚至在地平线的范围内,但对于现在的六人来说却是个不小的挑战。 一路上,除加尔维外的其他五人数次出现跑偏的情况,跑着跑着就晕头转向地偏离方向,差点就撞进跑道旁的雪堆中或是撞到城墙上,幸亏加尔维每次都及时拉住他们,才没让他们磕个头破血流。 他们的步伐几乎比快走还要慢一些,沉重得像是摇摇欲坠的危楼。 但饶是如此,虽然他们的情况已经遭得不能再糟,却依然只花了七分钟不到就跨越一公里。 只要再以相同的速度跨越那最后一公里,那决定性的一千米,这次的训练便可以说是结束。 只是,就在他们浑浑噩噩地只顾跑时,一道微弱而飘忽的声音陡然响起:“等等” 本来还以为是神智因为疲劳而太过恍惚,赫尔莫六人正打算继续跑,但那道声音却又清晰了一点:“等等” 互相看了一眼确认一下眼神,他们这才有些迟疑地边跑边扭头,然后就看见斯杜提亚队里的那个有着大波浪长发的女生正在跌跌撞撞地向他们赶来。 “她们跑不动了” 生怕晚到一点赫尔莫六人就再次跑走,她边说边跑,然后无力地摔坐在地,口中还在不断喘着白气。 她刚才的速度甚至比赫尔莫六人还快一些,跑动的时候背心也没有摇晃,显而易见,她身上现在绝对没有一点负重。 而从她的话来看,她的目的也很明显,估计就是来报信的。 而就在她说完,维克缇斯和赫尔莫就立刻扭头眺望向自己背后——他们远远地才看见几个人影,目测距离估计有两百米。 “怎么回事” 呼出一口气,维克缇斯随后疲惫地问道:“你们平时不是可以跑完吗” “爱莎和克里斯汀突然晕了” 气喘吁吁地回答着,安娜贝拉语气中一片担忧;而还没等她说完,不知为何,赫尔莫只感觉就像是被人往头上敲了一闷棍。他的脑袋里一片空白,完全没听到安娜贝拉后面说的话。 呆傻地跑到安娜贝拉面前,他呆呆地问道:“什么情况?” “不知道” 口中说着不知道,安娜贝拉也确实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就在下一刻,她才想起最近好像是那两人的生理期,但又不好意思说出口。 然而,不用她再说更多,赫尔莫就立刻奋不顾身地跑向斯杜提亚,速度甚至比一开始还快一些。 ——只不过,刚迈出两步,他那上头的热血就冷了下来。 “我在干什么?” “我为什么要跑向她?” “难道我想带着她跑完剩下的距离吗?” “这不是个理智的选择,我自己都快跑不完了,我应该赶紧回头,趁这股劲一鼓作气跑完全程” “……” “我喜欢她吗?” “……有点,可我为什么喜欢她呢见鬼,爱说得对,我不是才刚认识她一上午吗?但是我确实跟大家说过我喜欢她,我也不认为那朦胧的好感是假的,那么现在就应该是我去帮助她的时候她又为什么喜欢我呢?一见钟情可能可以解释,但总觉得这还不够如果这只不过是因为我们双方的激情才导致的喜欢,那我这样岂不是像个小丑?” “那我现在究竟要干什么?” 脑中一片乱麻,思维停滞不前,赫尔莫甚至没注意到他已经跑到了斯杜提亚面前。 他本以为辨明自己的心意将会是一段很长的时间,正准备慢条斯理地坐下来,与命运下一盘细水长流的棋,悠闲地博弈着所有的选择;但让他没想到的是,命运却直接把棋盘掀翻,把棋子劈头盖脸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他随后清醒过来,注视着斯杜提亚。 她现在被另一个女生背在背上,脸很苍白,五官因为疼痛而拧在一起,完全看不出之前的活泼。她其实还没彻底晕过去,眼睛还是睁着的,只不过是半睁半闭。她的嘴唇也颤动着,没有一丝血色。 赫尔莫那纠结的心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就更加混乱,他现在基本是处于六神无主的状态,直到斯杜提亚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嗯” 他便立刻被牵动了心弦,把耳朵凑到她的嘴唇旁边,甚至没发觉连自己的语气都有一些颤抖:“怎怎么了?” “我好冷” 闻言,赫尔莫立刻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斯杜提亚身上。做出这件事的瞬间他什么也没想,只是觉得不应该让斯杜提亚冷,仅此而已。 然后,一股寒风吹过,失去了外套庇护的赫尔莫不禁瑟瑟发抖——我现在自己好冷啊…… “你放下她” 他打着冷颤对伊希里说道,他看得出后者此时也状态不佳。 “好” 后者没有拒绝,顺势把斯杜提亚放下来,让她低着头靠城墙坐好。 “你你还好吗?” 赫尔莫随即俯下身缩成一团对斯杜提亚问道,见斯杜提亚没反应,他伸出一只手到斯杜提亚的额头上感受了一下她的体温。在那烫手的温度下,他才发现她现在似乎发烧了。 “叫艾狄克有人可以帮我们吗” 赫尔莫失魂落魄地自言自语,在疲劳和寒冷下连话也断断续续。 而在此时,其他五人和那名报信的女生也陆续赶到,一个个都气喘连连。 第四十九章 表白 “艾狄克先生在终点” 维克缇斯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尽管他现在心急如焚,但对于妹妹的情况也束手无策。而其他几人正忙着照看克里斯汀的情况——半晕的另一人。 “那涅兹” “大人也在终点” “哨兵对!” 赫尔莫突然灵光一闪,开始在地上不断跳起并挥手,吸引哨兵的注意力。 然后,哨兵那经过喇叭放大的声音就回荡于这片区域:“有什么问题!” 赫尔莫也扯着嗓子大喊:“我们!有人!晕了!请!叫人来!” “收到!” 哨兵的声音短促地响起,然后众人上空便出现了一发绿色信号弹。半分钟后,轮值的守城先锋术师和艾狄克便先后赶来。先是扫视了一遍荒地和巨木森林,发现似乎没有敌人后才,他们转而问哨兵怎么回事,接着得知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 然后,那些先锋术师全部骂骂咧咧地回城,只有艾狄克留下并降落至赫尔莫面前,“又是你。” “请以后再罚我可否先把她们带走” 赫尔莫因为刚才的跳跃而喘着粗气,寒冷也让他的上下牙关不断碰在一起,发出“咯咯”的声音。他知道这种乱报信号的事不管放在哪都不会被轻饶,但此刻他已经管不了那么多——只不过,艾狄克却拒绝了他:“不可以。我可以保证她们不死,却不可以带她们走。” “为什么” “因为在真正的战场上没有‘我’可以把人带走。我最多特赦你们这次可以超时到达终点,这是底线。” 说完,艾狄克将手杖指向斯杜提亚和克里斯汀,让两道绿光分别包裹住她们,使她们俩的发烧没那么严重后便再度飞走。 “……” 他望着艾狄克离去的背影,许久不发一言;他又低头凝视着斯杜提亚的脸,在一阵沉默后突然说:“把我的重量……给我。” “你说什么?” “给我” “你的身体” “……” “或许,我的身体没你们想象得那么糟……” 尽管他这么说,但五人看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依然没有任何一人将他的重量给他——于是,不再继续,他转而朝向那些女生:“把斯杜提亚的重量给我” “你可以吗?” 那些女生由于有外套,比起赫尔莫倒是没那么冷,起码说话是顺畅的。 “给我我可以” 赫尔莫的头一直低着,没人能看到他的脸,但他的话和语气却让人明白他的心情。 “好” 女生们不再拒绝,而是各自从口袋里掏出三三两两的沙袋准备递给赫尔莫。 “等等!” 其他五人皆过去准备拦着她们,但赫尔莫随之将头抬起,眼中却奇异地全是诡异的平静和不容置疑,“我……将会为你们证明我说过的话。” 没有丝毫迟疑,哪怕事后赫尔莫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他现在则毫不犹豫地接过那些沙袋然后揣进自己口袋,接着费劲地将斯杜提亚背在自己背上。 “你” 维克缇斯惊讶地出声,只不过赫尔莫却没有回答他,而是把那件外套递给他:“披在……斯杜提亚背上,拜托。” “你要背着她走完?” “” 赫尔莫已经开始走,维克缇斯也只得追上去按赫尔莫说的做。 他们大概懂了赫尔莫的意思,由于艾狄克的特赦,他现在估计是想拼着自己的一口气也要把斯杜提亚带到终点。 没人去拦赫尔莫,没人会拦一位已经做出选择的男人。 而在赫尔莫走后,情况则变成了只有虚脱的五位青年和四位少女还剩下些行动力,他们的负担则是三百二十磅和一位没有行动力的少女。 “把克里斯汀给我。” 加尔维随后对之前背着克里斯汀的少女说道,那少女也没有拒绝;然后,他又转向另外四位青年:“我给你们一些重量,可以吗?” “你觉得我们能拒绝吗” 奈兰眯着眼睛打趣道,只不过却没人笑得出来。 “爱啊爱爱我,帮我分担一些重量呗?” 泽莱德疲惫地勉强抬起扭头看向爱,后者此刻也无比坚定:“来。” 而维克缇斯,早已经默不作声地捡起克里斯汀的背心,掏出里面的沙袋并装进自己口袋。 经过一番商议后,加尔维身负二十磅再加上克里斯汀,泽莱德身负六十六磅,奈兰身负五十四磅,维克缇斯和爱各负五十磅,而女生们则和之前一样每人二十磅。 “这次过后可要在食堂大吃一顿补回来” 强撑着笑脸,泽莱德迈动蹒跚的步伐向终点走去。 “呼” 其他人也纷纷喘口气,然后默默地开始行进:距离终点,还有一公里。 在此时的终点处,已经有少许队伍正在休息,还有一些队伍正陆续到达;全部的时间,也已经过了二十六分钟。 而在一行人前方百米处,此时的斯杜提亚已经清醒了一点。她勉强睁开眼睛,看着自己胸前的青年,看着他那已经散乱的长发,看着虽然缓慢,但却不断被他们接近的终点。 虽然颠簸,但却安稳。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让自己一动不动,以免干扰到他。 她现在还是很迷糊,只记得刚才自己感觉不舒服,然后一阵恍惚,突然就半晕了过去。不过有一件事她知道得很清楚,那就是她现在正被赫尔莫背着走向终点。 “对不起” 斯杜提亚小声嗫啜道,声音还在颤抖,高烧其实还未消退。 “没事” 赫尔莫的步伐瞬间停了半拍,连带着斯杜提亚也感觉到震动,差点就两个人一起摔倒。他的心在听到斯杜提亚声音的刹那就一紧,但又因为她能说话而安心。 “你自己走” 斯杜提亚声音低低地建议道,不过她在说出这句话的那一刻后就被忐忑的情绪占据了大脑。她怕赫尔莫会真的抛下她一走了之,只不过比起这个,她又不想赫尔莫因为她而把自己搞得半残。 “你喜欢我吗” 只是,就像看到他的第一眼时就不知为何被他吸引,斯杜提亚永远想不到赫尔莫脑子里在想什么、下一刻会说出什么。在为数不多的跟他相处的时间里,她总会迷糊地被赫尔莫那冰冷的声音所带来的内容带着走。 她瞬间变得不知所措,心跳加速,抿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内心有无数句话和无数念头,如同洪水一样喷涌而出;但却不知道说什么、如何说出口,就像刚才的赫尔莫一样。 而她不知道的是,此时的赫尔莫也正焦急而期待地等着她的答案。 沉默在两人之间扩散,明明只是十几秒,感觉起来却像十几年。 终于,斯杜提亚还是张开嘴唇,颤抖地应道:“嗯” 那一瞬间,赫尔莫如获大赦般松了一口气,其身体起伏的程度连斯杜提亚都能感觉到。然后,他的话再次让斯杜提亚脸红得像是能滴血,“我也喜欢你” “为什么” 斯杜提亚怯生生地问道,搭在赫尔莫双肩上的双臂不禁抱紧了他,就像一只害羞的兔子。 “你知道一见钟情吗” 现在,赫尔莫知道其实自己对她的感情是真的对于一名少女的爱恋。至于进展之快,甚至是他也想不到的,这奇妙的感觉估计他这一生都不会再有。 “嗯” 而斯杜提亚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心中变得一片甜蜜。她突然发现,双方的喜欢似乎都没有理性的原因,但行动却已经能证明一切;也许还缺乏情感的基础,但在未来有的是时间。 她随即把头依偎在赫尔莫肩上,嘴里呼出的热气让赫尔莫一阵战栗,“我喜欢你” 然后,后者也虚弱地回道:“我也喜欢你” “嗯……” 在那安心的感觉下,斯杜提亚疲惫的闭上眼,“我好困” “睡” 赫尔莫托了托有点从他背上滑下的斯杜提亚,尽力让自己那冰冷的语气温和一些:“我会一直带着你” “嗯” 斯杜提亚昏昏欲睡地应了一句,带着满心的疲惫和欢喜进入了梦乡。 “真是诡异的爱恋,来得如此之快又如此之猛烈;但又令我心喜,感受到她的体温,我于是心想:谁能说清‘喜欢’是什么?” 不知怎的,赫尔莫在心中暗念这诗句。 而距离终点,还有八百米。 带着斯杜提亚,他一步步地挪动着。其速度从一开始的零点六米每秒降成零点四米每秒,又变成零点二米每秒,然后是零点一米每秒,但却始终没有变成零米每秒。 而那个看似可望而不可即的终点,也慢慢地被他逼近。 五百米四百米三百米二百米 快了快到了只要再坚持一下 赫尔莫无数次想停下来,但却始终没有真正停下;他用去的时间已经超过了限定的四十分钟,但在终点处却没人催促他或是抱怨他。相反,有人跑过来围着他,为他加油,为他鼓气;同时又散开距离,不干扰他前进。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如此真诚,毫无疑问,他们是衷心地希望赫尔莫到达终点。 更多的人则跑到他的后方,围绕着加尔维等人以及其他落后的人。 身为同一届的术师,他们是一个整体。 第五十章 抵达彼岸 终于,终点就在眼前,已经能看到坐在终点的艾狄克和涅兹的脸了。 赫尔莫的头早在第六百米时就已经低下来,只顾看路,根本没力气抬头看前方。 然而,虽然已经慢如蜗牛,他的双腿却还在往前,带动他的脚不屈不挠地向目标迈动。 他看到了面前的红线,那是象征终点的红线。 这时,他才吃力地抬起头,半闭着的眼中出现了三个艾狄克和三个涅兹,这六个影子甚至还在晃——他的神智已经飘忽得不能再飘忽了。 三米 两米…… 一米…… 又低下头看着终点的红线,原本就像蜗牛爬的赫尔莫一股作气,回光返照之下,他居然一举跨越最后的一米! 周围人的欢呼,已经失去了意义。他只是缓缓地将自己背上的斯杜提亚放在地面,动作轻缓得像是在呵护一颗珍珠,生怕颠簸会让斯杜提亚不舒服。尽管他的手抖得像筛糠一样,但终于,他还是成功做到没有惊醒斯杜提亚地把她放倒。 而就在他放下斯杜提亚的一瞬间,他便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失去意识,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众人的惊呼,他已经无心在意,也无法在意了。 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到,唯有一片黑暗。 当他再醒来时,他没有感觉到冷,也没有感觉到累,更没有感觉到疼。相反,他感觉很暖和,很舒适。只不过胸前却有点湿,似乎沾了水,黏黏的,有些难受。 他便睁开眼睛,冲破一片黑暗,看到了熟悉的长发,闻到了熟悉的发香。 一位少女,正跪坐在他面前,双手环绕着他的腰,把头埋在他的怀中,一抽一抽地小声啜泣。 毫无疑问,那是斯杜提亚。 “……” 默默无言地抬起一只手,赫尔莫抚摸着她的头,帮她顺着长发,然后双手柔和地扶住她的脸,将她的头抬起,凝视她那因为眼泪而朦胧的双眼。 而在接触到赫尔莫那古井无波的眼神的瞬间,斯杜提亚一下子哭得更厉害,甚至连话都说不出就又钻进他的怀里。 于是,他不再将斯杜提亚的头抬起,转而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自己坐在地上,不过他倒也没有急着站起,“我晕了多久?” “才两分钟多。”一位旁观者站出来笑道,而且还搂着另一名少女,“老弟可以啊,我可是亲眼看着你背着她一瘸一拐地到达这里,难道这就是爱?” 说着,他就笑嘻嘻地扭头俯视自己搂着的少女,“我记得我们俩确定关系也是因为负重越野,看来教廷设置这样的训练不只能折磨我们,还能帮我们找对象啊~” “你怎么敢!”脸红地掐住他侧腹一大块肉,那名少女一下子就让他从春风得意变成苦瓜脸,“疼、疼、疼,放手” “……” 见状,赫尔莫也不好打扰他们。他再次环顾四周,便发现加尔维一行人也在悠悠醒转。 微微放下些心,他把目光收回,中间却没有停止抚摸斯杜提亚的头,并且像以前抚慰洛兰一样轻轻地拍着她的背,“还不舒服吗?” “……” 无声地在赫尔莫怀中摇了摇头,斯杜提亚实际上并没有痛经,只是因为刚才实在太累才导致身体不适。现在体力恢复,自然也就舒服许多。 而见她既然好了一些,赫尔莫也就平静地把目光往维克缇斯等人的方向一瞥,“那就先起来。不去看看你哥哥吗?” “……” 缓缓抬起头,斯杜提亚泪眼朦胧地盯着他——看着他那面无表情的脸,她又不禁破涕为笑:“你一点都不浪漫。” “我将学习,因为我喜欢你。” 赫尔莫旁若无人地说,引得周围的吃瓜群众一阵起哄,“要幸福哦!” “哥们好样的!” “亲上去!” “在一起!” “……” 听着周围人的闹嚷,斯杜提亚忍不住又把头埋进赫尔莫怀里,“不理你了!” “……没办法。” 赫尔莫双手环绕着斯杜提亚的腰,紧紧抱住她后就双腿发力,猛地站起,连带着她也被拉起来;然后,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下身,将她以公主抱的方式抱起——虽然他的体力比起加尔维等人差上一些,但比起常人来说还是还是好很多的。 由于他的动作实在太快,斯杜提亚甚至在被抱起之后才发觉究竟发生了什么,气得她又锤了他两下,“坏人!” “……” 不去在意斯杜提亚的拳击,赫尔莫只是带着她跨越十几米,到达一帮单身汉面前——他们不像赫尔莫那样有人抱着,所以一个个全是平躺在地上,醒来之后第一眼看到的是天空,直到坐起身来才发现赫尔莫已经来到跟前。 “你” 尽管已经被涅兹轮回到了自己最好的状态,但当看着自己的妹妹被赫尔莫抱在怀里时,维克缇斯还是有些说不出话。 “维克,你的妹妹,现在,我将正式开始追求她。” 俯视地上的维克缇斯,赫尔莫平淡地说道,惹得斯杜提亚忍不住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也让前者更加说不出话,只呆呆地注视着他。 “维克,别说你,我们也想不到。” 而在维克缇斯的旁边,泽莱德和奈兰一左一右地伸出手搭在他的肩膀,同样一脸呆滞。 “你们不应该感到高兴吗?我说过我将证明我的话,你们现在知道我是真心的。” 不苟言笑地对着众人开口,赫尔莫轻缓地放下斯杜提亚,照着之前那个人的样子将她搂在自己怀里——本来,她是面向众人的,但被赫尔莫搂着以后就改为面向赫尔莫,然后难为情地把头埋在他的胸膛,手却同样拥着他。 “真见鬼为什么他就能进展那么快” 而在维克缇斯背后,爱一脸幽怨地看着伊希里,后者却避开了他的视线。 “好了,准备试炼战了。” 而在此时,还是加尔维最先反应过来,只是看着远处的艾狄克——然而,一个旁观者却拿着几个纸袋笑着打断了他,“老弟们,还是先吃点吃的,试炼战等会才开始。” “……” “现在什么时候?” 短暂的沉默后,众人这才想起这件事,还是旁观者告诉他们答案,“四点二十三分。” “……” 虽然时间是比自己想象的早,不过倒也不是特别早,可能说是晚,或者说既早又晚,但总之加尔维接过了那人抛过来的食物袋:“还有七分钟,那先吃东西。” “……” 不用他说,其他人也早就接过了袋子——野战食物毕竟不如在食堂吃得好,赫尔莫打开袋子,才发现里面只有几片压缩饼干和一盒牛奶,不过,已经够了。 放开斯杜提亚,他便席地而坐,斯杜提亚拎着袋子则羞涩地跑到另外五位少女那里,与她们闹作一团——看着她们的样子,泽莱德随后收回目光,坏笑着看着赫尔莫,“洛卡,没想到你还挺强的嘛,你的负重可是跟加尔维差不多——让我想想,你是见色起意呢,还是贪图美色呢,还是色迷心窍呢?” “……既然你这么问了,我就会回答:‘也许,我就是见色起意’。” “……” “我很好奇,你们究竟怎么回事?” 被赫尔莫的直言不讳惊了一惊,等泽莱德反应过来后,他便又奸笑着问道——这一次,连奈兰都没有拦着他,或者说全部人其实都满怀期待地盯着赫尔莫——身为众人视线中心,摸了摸鼻子,赫尔莫便认真地开口:“我背着她,她感动,我也明白了我的心意,事就这样成了。” “……” “你我一时半会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难道就没有浪漫或者感人的一幕吗?” 看着赫尔莫那宛如删改论文的样子,泽莱德大失所望地扒着脸,只不过,赫尔莫接下来的回答又让他振奋了起来,“有的。” “什么?” 一瞬间,所有人的眼睛都跟掠食的狼一样亮了起来,然后又在赫尔莫那静如止水的声音中暗了下去,“她说她喜欢我,我说我喜欢她,于是她安心地睡了。” “……” “……我就不该期待能从你这面瘫嘴里扒出来什么唯美的画面,我的错,怪我。” 痛心疾首地仰天长叹,泽莱德彻底放弃交流,只有维克缇斯还注视着赫尔莫,“然后呢?” “然后?然后她晕了,我带她到了,我也晕了。她哭了,我醒了,我抱着她来你们这,没了。” “你有这说话的才能真适合去当个论文编辑,绝对只留干货,一点水分都没有。” “我的导师也推荐我去《细胞》期刊工作一段时间,但是我认为那太无聊,于是没去。” “……” “唉,维克,节哀顺变。” 眼看赫尔莫是真的一点风趣都没有而且还喜欢吹牛,泽莱德故作悲痛地拍了拍旁边的维克缇斯,眼睛里流露出的贱兮兮完全不加掩饰,就连爱也语气沉痛,以奶代酒一饮而尽,“你妹妹让这么个面瘫拐走,是命运的问题,不是你的错。” “洛卡,你可要当个当个怎么说好男人?感觉怪怪的但是你懂我意思” 然而,维克缇斯压根没理他们,而是看着赫尔莫,少见地结巴道——于是,赫尔莫也注视着他的眼睛,似乎感觉这样有些不够,前者又凑到他的跟前,“我的眼神如此纯洁,你不信我吗? “说实话从你这死鱼眼,我真的什么都看不出来” 维克缇斯为难地说道,只不过赫尔莫却不以为意,“那就算了,斯杜提亚看得出来就够了。” “怎么不叫她爱莎?” 在一旁看着热闹,奈兰懒懒地说道,而他的这句建议下一刻就被赫尔莫采用,“我等会就去征求她的意见。” “我就随口一说” 一瞬间目瞪口呆地看着赫尔莫,维克缇斯那如针般的目光随后就刺在了他身上。 “放心,我将不会让她失望。” 淡然地摆了摆手,把赫尔莫便将牛奶盒子和饼干袋一起装进袋子里,然后放到一旁的回收篮里;直到这时,维克缇斯才终于冷静少许,勉强不结巴,“我并非不信你,只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而也就在此时,不等其他人再废话,加尔维猛地站起,然后一样把垃圾丢进回收篮,结束了这个话题,“好了,只有三分钟了,准备一下。” 第五十一章 试炼战 “全员,列队。” 也就在加尔维扔下垃圾那一刻,艾狄克的声音骤然回荡于两百人的耳中。 加尔维随即走向人群,其他几人也纷纷结束用餐,打住话头,紧随其后。 就像一开始的跑步热身一样,每个人都有序而不纷乱地排好。 而当一个长方形方阵形成后,艾狄克的声音便再度回响: “现在,宣布规则。在规定的一平方公里的巨木森林区域内,你们这全部的三十四支队伍会随机被分配到不同的位置,进行试炼野战。每个人可以领取一身迷彩服,一支训练用枪,以及三发训练弹。这是全部的物资,如何分配以及如何使用全部取决于你们。” “打中头部,一枪淘汰。打中躯干,两枪淘汰。打中大臂和大腿,三枪淘汰。其他部位,四枪淘汰。你们最好期待自己的准头够好,不然就是浪费子弹。不过,允许捡或者抢对手的子弹。” “最终目标是拔取场地中间的四只银色旗子,也就是说可以有四支队伍胜出。时间为一小时,如果一小时后剩下的队伍少于或者等于四支,那么全部获胜;如果超过四支,那么有旗子的四支获胜。” “每个人的迷彩服左胸都有一个银色的小徽章,一旦被淘汰,徽章自动被淘汰他的人收为己有。如果一个人持有多枚徽章,被淘汰后只有一枚徽章能被击败者收走。同时,徽章被夺走同样算淘汰。” “允许使用能力,禁止杀死对手。” “现在,一队一队地上前领取物资,涅兹大人会将你们送到随机的场地。” “开始。” 话音刚落,众人形成的大方阵便缓缓向前推进,一队一队地穿上迷彩服,领取物资,并消失于涅兹面前。 可能是由于从城墙下到巨木森林的距离只有四公里,这次的死亡世界穿梭就不像之前一样要花数分钟,而是只用了十几秒就到达目的地。 “嘿呀,开始了!” 泽莱德依然是一落地就兴奋地宣布道,然后被奈兰赏了个爆栗:“给我小声点,暴露位置的话有你好受的。” “……” 就在奈兰揍泽莱德时,其他四人正在观察环境:放眼望去,一片漆黑。 在下午四点半的麦兰郡,天色本就有些灰暗;而在巨木森林中,由于枝繁叶茂的树冠,阳光哪怕在正午时都难以洒下,更何况现在已经是傍晚。 每个人的眼睛都随即浮现一层光芒,只不过虽然黑暗不能再完全阻碍他们,但他们也只能看清周围五米的环境:数不清的高耸的六人合抱都无法完整围住的巨木仿佛参天的巨人般不屈地屹立,茂密的草丛和土坡将是众人最好的掩体,而如浓雾般的黑暗更是藏匿身形的绝佳环境,穿着迷彩服一动不动的话,一时半会还真难以发现有人。 而由于能见度实在太低,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处何处。 虽然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就有一道显眼的银色光柱用于显示四面旗子所在的位置,但除了大概距离外却并不能准确告知他们现在所处的方位。 “如果有队伍夺得旗子后就藏起来不再现身直到最后,应该算他们赢。” 一段短暂的沉默后,赫尔莫突然以极其轻微的声音自言自语,只不过维克缇斯随后就纠正了他:“光是旗子发出来的,夺了旗子之后是藏不起来的。” “原来如此。这种环境,更适合埋伏袭击。” 赫尔莫淡定地说道,这次就没人反驳他,而是略微点头。 “但如果每个人都躲着,想必最后会没有赢家。” 赫尔莫说完,其他人再次点头。 “告诉我你们以前是怎么做的。” 这句话出口,其他人就不再点头,而是由维克缇斯低声回答道:“通常,如果我们离旗子近的话,就赶到旗子旁守着它们。如果远的话,那就只能和先到旗子旁的队伍博弈了。” “如何博弈?” “猜测敌方的位置,不到迫不得已不开枪,且一般由爱占卜后我们再决定如何行动。” “占卜灵验的概率几何?” “如果敌方没有命运术师,十次有八次灵验。如果对方有,那么概率五五开。” “还是太冒险了,在没有真正得知结果前,我们不知道敌方究竟有没有。” “所以,我们有第二种办法。” “什么?” “还记得规则里说过的,打中不重要部位需要四发子弹才能淘汰吗?” “你的意思是,派人当炮灰?” “对。” “我懂了,用于浪费敌方的火力。可如果敌方很准呢?” “至少能暴露敌方的位置,并且如果泽莱德反应快的话,也许能做到躲或者挡子弹。” “那泽莱德成功的几率几何?” “如果敌方有能干扰行动的术师,成功率为零。如果没有,成功率为百分之六十。” “原来如此,爱能占卜泽莱德的成功率吗?” “如果敌方没有命运术师的话,可以。” “那加尔维和你还有奈兰通常做什么?” “加尔维是毁灭术师,可以制造一些爆炸用于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以及迷惑敌人。奈兰可以催眠敌人,我则可以读到一些“启示”,你可以理解为预测十秒后的可能的未来。” “原来如此,足够了。” “你打算怎么做?” “以我现在的情况,你们知道,不能长时间多次使用能力。不过,在短暂的几秒中,我却可以用许多来自其他术师的中级能力,比如幻境和痴愚。” “嗯哼。” “当泽莱德当炮灰时,如果他能有幸躲过第一发子弹,我就能让敌方全员陷入一到两秒的恍惚状态,再叠加奈兰的催眠和加尔维的干扰,想必能给泽莱德争取一些时间。到那时,既能得到敌方的位置,又能让泽莱德不会被淘汰。哪怕是在最终夺旗的环节,这些能力应该也能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不错。” “确实不错,完全适用于距离旗子近和远的两种情况。我们现在距离旗子应该算近?” “对,很幸运。” “好。我们距离银光目测只有七十多米,应该很快就能到。过程中注意脚下,别发出大的动静。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一件事。” 赫尔莫对众人叮嘱道,同时扭头向爱:“爱,占卜一下我们在途中被人袭击的概率。” 闻言,爱立刻从地上挖起一捧土,眼睛和土堆同时散发出微弱的银光。 然后,他奋力一扬,那捧土便在空中形成了一个神秘的三维图形。 虽然在赫尔莫等人看来,那只是普通的尘土飞扬;但对爱来说,他却得以凭此占卜命运。 随后,他便小声说道:“概率为百分之六十,一共有五条命运路线,其中的三条里我们被袭击了,另外两条则没有。” “那三条路线里,我们为什么被袭击?” “不知道。” “没事,再占卜一下如果我们一分钟后再走会被袭击的概率。” 闻言,爱便如法炮制地重新走了一遍刚才的流程,然后得出一个确切的答案:“百分之七十。” “好。走。” 赫尔莫平静地说道,然后一马当先地蹲下身走在最前面,其他人也紧随其后。 而就在默不作声地前进了十米多米后,一声枪响一下子就吸引了众人全部的注意力。 虽然明知道自己的视距不超过五米,但众人还是扭头向左边,注视那片深邃的黑暗。 “爱,再占卜一次。” “好。” 这次,爱便不再把土扬起来,而是让银光附在手上,隔空控制着地面的泥土形成一个诡异的图案。 十秒后,他睁开眼睛,全神贯注地看着地面上的那个图案。同样的,在外人看来只是一片狼藉,但对他来说却是一个隐藏许多信息的密图。而在注视了一会后,他便冷不丁地说道:“概率降低为百分之三十了。” “很好,看来不是针对我们的。” 当机立断地,赫尔莫猛然加快速度,矫健地向银光出发,同时不留下一丝痕迹;其他几人也把握住这个好机会,紧随赫尔莫之后。 五十几米的距离很快便被跨越,在他们面前十米处就是四支银色的旗子。只不过这十米中却完全没有任何可以遮掩身形的巨木或者草丛,几乎是空白的一片;并且那半径十米的圆型区域内亮得就像在白昼一样,完全可以一览无余。 “你们之前就这样一直等下去吗?” 赫尔莫看着旗子说道,此时的周围一片寂静,完全看不出有人的迹象,但众人却不认为附近真的没人。 “一般来说,对。” 维克缇斯低声说道,生怕声音被其他队伍听到。 “我倒是想冲出去,但是那样大概率就被乱枪打死了。” 泽莱德百无聊赖地说道,其他人则毫不意外,估计肯定也听多了。 “爱,占卜一下我们一直等下去的话会发生什么。” 维克缇斯吩咐道,这基本是他们每次的惯例。 “好。” 说着,爱就开始占卜,而随后的结果则是:“被袭击的概率为百分之二十。” “不错。” 维克缇斯点点头,只不过每个人都依然没有放松警惕。 第五十二章 心理战 每一队都不想暴露自己的位置,没一人会想当所有人的活靶子。 只不过,先行队伍们互相之间也许不会率先开枪,但后来的队伍为了争取获胜的机会却必然会和先行队伍发生冲突。 并且,由于旗子发光的特性,在前几十分钟大概率是没有人会去动的。 所以,几乎全部的先行队伍都背对那些旗子,将所有的注意力投到眼前的黑暗中。虽然看是看不出五米远,但听却能听到十几米外。 而这暴风雨前的平静,也就成为了赫尔莫六人再次讨论战术的好时机。 “这种情况下,想必每一队都绝对不会想先暴露位置。” 赫尔莫冷静地小声说了句正确的废话,无人反驳。 “如果每一队都这样想,那么没有人会率先开枪。” 眼见无人跟上,赫尔莫又继续发言:“但有一种情况,也就是后来队伍和先行队伍遇到的话,枪战就在所难免。所以,目前来说,问题在于如何避免遭遇后来队伍。” 说出这句话后,一个计划雏形便在赫尔莫心中悄然形成。 “你有什么想法?” 由于没有眼镜,维克缇斯只能用中指在鼻根擦一下就作罢。 “如果我们不是先行队伍,也许就可以避免那种情况。” “你的意思是?” “躲起来,让后来队伍成为靠近旗子的‘先行队伍’。” “原来如此。如果他们没想到我们的想法,到了最后一刻我们就可以偷袭他们。但如果他们想到了我们有这个想法呢?” “我们之所以不想与遇到他们并他们发生冲突,是因为我们不想暴露位置;但是最终的胜者只能有四支队伍,必须有队伍被淘汰。所以,如果他们能想到我们的想法并且转移位置,那么只要我们能无声地夺走他们的徽章,一切都能被解决。因为,这样的话,位置不会被暴露,敌人也能被淘汰。” “但是,要达成这个目的,唯有敌人离你只有不超过一条手臂的距离,甚至几乎是面对面时才行,否则就会被敌人反应过来。” “所以,我们得诱导他们走上一条不归路。” “哦?” 三十三分钟后—— “总时间已经过去四十小时了,我们五分钟前到达这里,但如果我说在我们之前的三十五分钟里没有队伍到达过这里,你们觉得有可能吗?” 一个高瘦的青年对他的队友低语道,声音之小甚至传不出半米。 他们正处于距离旗子十五米的黑暗中,周围则是一片草丛。 “不太可能,我们原本的位置离这里可是有三百多米,一定会有比我们更近的,而且我们之前也听到了两旁和这里有枪声。” 一个较矮的青年回道。 “是的,确实不太可能。如果真的没有队伍到过这里,那当然很好,但我们要对所有情况做好准备。假如有队伍到过这里,从我们现在没被袭击来看,他们大概率已经躲起来准备在最后偷袭我们。” “但我们却不知道他们的位置。” “在这种环境下,如果他们已经藏在掩体后的话,应该也不知道我们的确切位置,除非他们跟踪我们。只不过穿越草丛的悉悉索索的声音绝对会让他们被暴露,可我们却没听到任何声音,说明他们一直处于离我们超过五米的距离。那样的话,他们最多只能知道我们的大概方向。” “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转移位置?” “对,这样的话就能让他们丢失我们的方位。” “你准备去哪?” “我们左右两边五米处各有一颗巨木,我们也许可以躲到那里。如果能藏人的话,也就只有那两处地方最合适。” “可万一他们也在那里呢?” “可以先派一个人去探路,如果他们率先开枪,我们就以一个人为代价获得了他们的位置。如果没人,那我们就获得了掩体并且让他们丢失了我们的方位,怎么算都不错。” “可如果他们要的就是让我们离开原本的位置呢?” “这样的话,问题就变成了待在原地和去往掩体,哪个更安全。” “是的。” “德尔德,占卜一下我们去右边那颗巨木时被袭击的概率。” 那名高瘦青年转向另一名青年,后者立刻就开始原地占卜,然后低声说道:“百分之五十,可能是被干扰的结果。” “嗯。左边呢?” “百分之三十,依然可能是被干扰的。” “停在原地呢?” “百分之九十。” “差距这么大?” 第一个说话的男子深呼吸了一下,略微思考,蹑手蹑脚地往右边走了一点距离,勘察了一下环境,然后又回来:“有脚印——被走过的痕迹。” 闻言,又有一人默契地往左边挪动几步,然后又回来:“左边没有。” “根据占卜以及我们看到的现实,左边应该比较安全。” “但如果这是他们给我们下的陷阱呢?” “此话怎讲?” “我们一路走过来的时候,是不是都有注意自己留下的痕迹?我们这样干,没理由别人不会这样干,并且我们在路上也没有发现其他人的痕迹,但右边的路上却突兀地出现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在诱导我们走左边?”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性。” “但同样的,既然我们能想到隐藏痕迹,他们没理由想不到。他们既然想得到,就不应该不知道这样会让我们觉得奇怪。” “但按照这个思路,他们如果这么聪明的话,也应该能想到我们会觉得发现有什么不对,这就又绕回去了。” “你的意思是,他们在误导我们让我们以为我们被误导?” “可能性很大。” “那么现在的情形就是,看看谁能想得更对,想得深是没什么用了。第一层就是走看似安全的左边,想得深一点,那就是右边其实更安全。但如果再想深一点,那么安全的路又会变回左边。并且,如果我们不断想下去,那么两条路其实一样危险。” “那么,走其他的路呢?” “很难保证这究竟是不是他们又一个的陷阱,万一他们就是在诱导我们不走那两条路并隐藏在了黑暗中呢?再者,其他的路线上完全没有掩体,也很容易被袭击。” “但不管怎么说,待在原地肯定更危险,只能放手一搏了。或许可以这样,两个左边,两个右边,两个退后,如何?” “看来只能这样。” 六人随即分开,以不同时间鬼鬼祟祟地按照既定的路线前进。 然后,黑暗深处便悄悄地伸出了几只手。 一分钟后—— “不错。” 维克缇斯赞赏地看着赫尔莫,他的迷彩服上已经有了两个徽章。 “小事。” 赫尔莫淡定地把刚得手的徽章别在他的右胸口,然后继续守在一片黑暗中。 “那帮家伙果然朝那三条路线走了,他们估计到被淘汰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不过,他们为什么要走那三条路?” 泽莱德刚开始还在偷笑,然后就求知若渴地看向赫尔莫,其他几人也将目光投向后者,期待他能给出一个答案。 看着面前的四个充满求知欲的眼神,赫尔莫摸了摸鼻子,然后开始从容自如地解释: “首先,根据圆的周长公式,我们和旗子之间的距离是十米,那么无法被银光照射到的离旗子最近的一圈,也就是圆的周长,只有六十二米。” “由于是随机分布,最靠近旗子的队伍应该是比其他队伍少的。所以,我可以合理推测,先行队伍和后来队伍的数量是三七开。再减去在路途中被淘汰的队伍,在最边缘的一圈大概每间隔七或者八米便会有一个先行队伍。但没有人会想这么靠近外面,一般会往里缩一些保证安全,同时又要保证能看得到旗子,那么这个间隔就会变成十米左右。” “这样的话,就可以把第一间隔和第二间隔看成两条线,然后舍去线只看端点,就变成了四个点。把同侧的两点连线,再加上第一间隔的圆弧,这样就形成了一个扇形区域。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将他们诱导至这扇形区域内,这就是我刚才让你们冒险跑到两旁远处去开枪的原因。他们大概率会因为不想与其他队伍发生冲突而走向这里,而为了让他们慢一些到达,我们又得冒着暴露的风险在原地开枪让他们发现前面有人。这样的话,虽然他们知道前面有人,但在两边的‘其他队伍’的威胁下,他们依然只有这一条路。但他们的速度却会因为谨慎而放慢,这样才能给我们争取时间让我们能赶回来埋伏。” “虽然我们暴露了这里有人的事实,可谓是得承担极大的风险,但一旦他们进入这片区域,他们就无路可走了。” “在希赫斯教会里,命运术师和启示术师应该是特产?” 赫尔莫说着说着突然暂停,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对,然后呢?” 除维克缇斯外的几人隐约猜到了些什么,但真正的答案对他们来说却还有些模糊。 “如果他们有这两种术师的话,按照维克说的‘爱占卜后再行动’,他们应该也会在经过占卜后才行动。” 赫尔莫接着说道,然后一口气地说完余下全部的话:“首先,由于枪声,他们是知道这里有先行队伍的。而这场博弈的最终目的是保住自己不被淘汰,明白这一点后,自然也就能知道他们要占卜的问题大概率会是会不会被袭击或者是否安全这类的。” “而‘袭击’这个词的所有近义词都没有指定是如何袭击。所以,只要加尔维不断地做出轰炸他们的准备并真的有这个决心,他们待在原地被袭击的概率就一直会很高。” “同样,由于可能会被轰炸,待在原地也肯定不安全。但他们却不知道为什么不安全,他们只会想到我们想偷袭他们,因此就会走上少数几条可走的路线,也就是我们埋伏着的路线。” “他们虽然猜到了我们在埋伏,但却不知道我们一直就站在他们两侧三米外,只要等他们走近后伸手摘下徽章就行。他们以为我们需要掩体,但那玩意其实只在双方进入对峙状态时才有用。” “而就算他们没有那两种术师并且一直待在原地,无非也就是晚点被我们用枪淘汰而已。” “原来如此!” 泽莱德这才恍然大悟,兴奋地小声嚎了一句,其他人也一副豁然开朗的样子。 “只不过,真正的博弈,现在才开始。” 赫尔莫却依然冷静,注视着黑暗说道。 第五十三章 最终时刻 “再过十分钟,就是终局了。” 维克缇斯点头附和道,现在的周围依然十分寂静,任何一点轻微的声音都可以传出很远。 这种空荡而危机四伏的幽寂轻易地就勾起了众人来自远古时期的回忆:那时候,人类的祖先还只能于夜晚在野兽的威胁下担惊受怕,然后瑟瑟发抖地聚在一起祈祷能够熬过漫长的危险黑夜;而现在,威胁着他们的的野兽则变成了不知藏身何处的对手,虽然不会危及他们的性命,但那无形的压力却没有丝毫逊色。 众人甚至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然后又发现这样做实在是没必要,但还是尽量放轻自己发出的一切声音。 “斯杜提亚她们,不知道怎么样了。” 赫尔莫突然低声说道,他还记得他们和她们结了盟的——虽然一开始的目的只是为了互不攻击,但连遇都没遇到的话,这个结盟看上去也就没什么意义。 “如果她们有幸撑到最后,那才有讨论胜负的余地。” 维克缇斯平静地说道,看上去完全不为她们担忧。 “就算真的让她们撑到最后,我们也不知道怎么联系上她们,更何谈一起取胜,英雄救美也得有能力才行。” 泽莱德仿佛看穿了赫尔莫心思般调侃道,唯有在赫尔莫和斯杜提亚的话题上,他的思维才能如此跃进。 “如果把对手全淘汰了,应该就可以一起取胜。” 后者淡定地说道,似乎一切都这么天经地义。 “大佬,大佬。我们尽力。” 泽莱德笑嘻嘻地调笑道,把因为黑暗和静谧而变得仿佛要凝固的空气冲得轻松一些。 “维克,这种试炼战中出现过常胜队伍吗?” 赫尔莫话锋一转,开始步入正题。 “只有一队曾经连胜过四战,达到了百分之二十的胜率。出于胜制的原因,其他队伍的胜率都在百分之八到十五之间,由于之前一直少人,我们的胜率只不过是百分之九。” 维克缇斯仔细地回忆道,而他的最后一句话,就是爱,奈兰,以及泽莱德三人突然变得一脸愤懑的原因。 “那一队通常怎么赢的?” “我知道你的想法,没用的。他们队里有占卜家、观众、笑角、睡者、战士以及归原者,在这种试炼战中优势极大。通常,占卜家占卜吉凶,观众和笑角猜测、干扰对手的行动,睡者可以让对手迟钝,战士和归原者动作灵敏又迅速,一套操作之后就赢了。” “这” “纯粹是因为他们阵容好啊!” 泽莱德激愤地小声抱怨道,而且还不知道从哪捡了一支树枝,一直在插地面出气。 “那就不管他们了。一般来说,最终胜出的队伍是因为什么获胜的?我指的是他们是把其他队伍都淘汰了还是夺到旗了?” “由于每个人都不想暴露位置,躲起来的可能性较大,也就导致最终剩下的队伍通常会比四支多。那么,想赢的话就得通过夺旗。” “等到最后也会有人不开枪吗?” “那就看谁更沉得住气了。如果有人沉不住气首先开枪,那么他的位置就暴露了。如果有队伍沉不住气首先冲上前夺旗,那么大概率被其他队伍围攻。” “原来如此。这样一想,情形大概就是全部剩余队伍都会默不作声到最后一刻,然后在最终的几十秒或者十几秒一起带枪冲上前夺旗。这样的混战,胜败还真的较大程度上依赖运气。” “对。” “那么,博弈的点就在于谁能更晚冲出去并且做到在此基础上把先行的人淘汰。” “正是。” “那么,依然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加尔维干扰,我令敌人变得迟钝,奈兰催眠,留下一或者二人打黑枪,其他人一起冲上前夺旗。虽然我们因为之前的枪声暴露了这里有人的事实,但应该没有人知道我们的确切位置。” “我正有此意。耐心等。” 言毕,所有人又重归一开始的安静。 无声而沉寂的等待就像剑术对决,两名精通剑道的剑士在对决中的大部分时间实际上都在观察敌人的一举一动,视线随着对方的动作而走,心跳与呼吸都调整到最好的状态,然后在漫长的在外人看来十分无聊而实际上却暗藏玄机的一段时间后,两名剑士便如闪电般碰撞在一起,在电光火石的那一瞬间一招决出胜负。 六人此刻的情况,便和剑术对决差不多。他们全部的精力都被用于警戒周围的一切动静,只等着那最终时刻的来临。 而在一片寂静中,偶尔也有一些沙沙的声音穿行于草丛,但很快又消失。不过是小小的动静,但却更令人紧张。 六人身上的汗已经在长达十数分钟的等待中打湿了衣服,他们的警惕性也已经被提到了最高。 终于,最后的一分钟已经到来,而原本的寂静,也被一个不速之客就此打破。 起初只是左边远处一点窸窣的声音,然后声音便变得悉悉索索,似乎有人正在朝六人这里摸过来。 “有人。” 加尔维警觉地将手指扣在扳机上,以便第一时间射击。 “路过的,让他过。来探路了,宰了。” 维克缇斯简略地嘱咐道,同时屏住呼吸,待在原地不动。 其他四人也纷纷会意,各个都待在原地,借助迷彩服与黑暗让自己和环境融为一体。 而那个声音,也在不断接近。其身体擦过草丛,就如擦在六人的心上,每一步都牵动他们的心弦。对于他们来说,那人就像是一头正在捕猎的豹子,他们是死是活,只看自己的反应够不够正确。 而那个声音随后便来到泽莱德五米前,也让他得以看清是是什么玩意发出来的。 他只有一个人,左胸处的徽章却没有显露在外,而是被他用手盖住,保护得好好的。 他似乎并不在意自己发出的声音,当他走过草丛时,其声音虽然不是特别大,但也完全没有被掩盖的迹象。他同时还在左顾右盼地观察四周,每一处地方都要被他仔细地瞧上一会。从这个样子来看,大概率是来当炮灰,侦察敌情的。 就这样,他不断接近,众人的心跳,也越发激烈。 终于,他的目光在最后一次扫过奈兰时便在后者的身上停留下来。然后,他就像是发现了什么,立刻掏出枪瞄准了奈兰。 而就在他掏枪的一瞬间,奈兰的眼神迅速变得宁静,一轮紫色的弯月随即照耀在那人的头顶,让他变得昏昏欲睡,护住徽章的手也无力地垂下。 随后奈兰便迅速上前,一把扯下那人的徽章并夺走其手枪,然后看着他掉进脚底突然出现的一个用于死亡世界穿梭的漩涡。 只不过,奈兰却没有做到完美。那人在被催眠的瞬间依然空发出了一发子弹,枪声一下子划破了所有的寂静,虽然没有打到他,但却暴露了这片区域有人的事实。 那一刻,赫尔莫直接卧倒伏地,尽量让自己的身体被面前的一个土坡所掩盖,以避免被枪击淘汰。 但是,几秒后,他想象中的被群起而攻之的场面却并没有发生。 这使他略微有些不解,只是,稍微一想后,答案又很明显:那个人原属的队伍估计是想以一个人为炮灰的代价让其他队伍代他们出手,但其他队伍却很明显不想冒着暴露的风险给别人当枪使。在现在,谁都知道靠近旗子那一圈绝对有人,但大概方位和精确位置又是两回事。 “还有三十秒。” 维克缇斯随后低声提醒,还有最后三十秒,这次的试炼战便要结束。 但是,目前还没有一个队伍有人露头。 “再等等,一切就按照刚才说的,每个人各司其职。我们,等到最后十秒再上就好。” 赫尔莫随即将姿势改伏地为运动员即将冲刺时的半蹲,为一切做着准备。 他背后的星云竖瞳倒还没第一时间浮现,毕竟,他现在还不能完全承受住其副作用,这导致他能用能力的时间极短。 而在其他几人那里,加尔维的手心已经出现了一些火球,蓄势待发;泽莱德的全身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荧光,双瞳如猫头鹰般竖立;奈兰那宁静的眼神在出现后就一直没有变化;维克缇斯和爱则各自稳稳地握着两把枪,每都把装了六颗子弹,都是从之前被他们所淘汰的那一队身上得来的战利品。 十九秒十八秒十七秒 时间长河中的河水,就这样慢慢地在众人那粗重的呼吸声中兀自流淌,不因人的意志而加快或是变慢,只是按着其原本的速度。 十六秒十五秒十四秒 沙漏中的沙子,只会以其原本的速度向下流:不会倒退、不会加快——就是这样,使观看的人心焦。 十三秒十二秒十一秒 快了,就快了,最终的时刻就要来了。 十秒! 那一瞬间,全部的幽静都被打破,全部的队伍齐齐出现,全部的能力,各自大放异彩。 第五十四章 终局 从各自藏身之地窜出的人目测有六十多个,六十多个人同一时间冲向四面旗子的场面绝对是混乱无比。 在如此纷乱的场面下,赫尔莫也来不及观察那里面究竟有没有斯杜提亚队里的人,他只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他的星云竖瞳在冲出的一瞬间就已经显现,但除了他以外却无人可见。 同时,他也不应该去在意自己的对手,而是应该在意即将向他射来的子弹。 在一开始,六十几个人的站位还是一个环,大部分的人面前和身后都没有其他人,也就导致在子弹的射击下极其容易发生排队枪毙的情况;在这种场景下,来自背后的子弹其实比面前的子弹更危险;而由于他在冲刺的起步时故意往斜前方偏了一点,所以他现在其实是被一些其他队伍的人左右包夹在中心的,这就导致了这样一个情况的发生: “只要我拉你垫背,倒霉的不就是你吗?” 赫尔莫如是想道,左眼中倒映出一个染血的鲜花桂冠,手上附上一层金属光泽,反手抓向他旁边的那个倒霉鬼。 很巧的是,他旁边那个人也是这么想的。他同样把手抓向赫尔莫的肩膀,然后就在绝对的力量压制下被后者硬拽过去成为一个人肉盾牌。 几颗流弹随即打向赫尔莫的背后,带着破空的呼啸声,然后让那个不知名的倒霉鬼被淘汰。 而在第一轮的为时两秒的排队枪毙之后,场上瞬间只剩下了三十多人;而在赫尔莫这一队,虽然赫尔莫和奈兰还有泽莱德都还在场,但加尔维却已经被淘汰。 奈兰在刚才用的是和赫尔莫一样的替死鬼法,只不过不是强硬地抓来,而是催眠他旁边的人之后才躲到那人面前。 加尔维则帮泽莱德挡了子弹,毕竟他旁边就是泽莱德和奈兰,总不能抓队友替自己去死。只不过,他在被淘汰前依然轰出了几个火球,在轰隆的爆炸声中将地面炸得尘土飞扬,使其他三人得以有机会隐藏自身。 而趁着场面暂时变得更加混乱的短暂的时间,赫尔莫的左眼中立刻倒映出一个迷雾中的花藤秋千,然后便强忍头痛悄悄地躲到人群中。 在随后的两秒钟里,在其他人的眼里,赫尔莫一时之间就跟不存在似的:每个人看着他都像看着自己的队友,没一个人对他出手。而就在那幻境的两秒内,又有十数人要么因为被摘下徽章,要么因为被人枪毙而被淘汰。 与此同时,赫尔莫也看见了不同于之前的斯杜提亚,她现在神色冷冽,只顾着躲避子弹和反击旁人,一看就知道除了赢什么也没想。他还看见她队伍里的其他三个人,不过随后就被淘汰至一个。 同时,剩下的人已经推进到旗子旁边六米。 而就在众人恢复清醒的那一刻,场上又突然响起一阵吼叫声,咆哮声,以及脚步声。 不用看都知道,那是子弹已经被打空的后备人员正在呐喊着冲刺过来支援各自的队友。 经过两轮排队枪毙,原本场上的人数已经被降低至只剩十几人;场地本来应该显得宽阔,但随着二十多名后备人员的加入,场面一时间再次变得拥挤而令人眼花缭乱。 而此时,其他人的能力也得以施展。 在赫尔莫的斜对面,一名眼窝深陷的青年正在边跑边抬手,如果他是维克缇斯五人的话,他一眼就能看出来那青年就是他们所说的常胜队伍中的那名痴愚术师;在那名术师的身旁,一位看上去十分慵懒的青年正懒洋洋地低声暗语,准备用能力让其他人进入恍惚的状态;而在他们俩的旁边,还有一名神态冷峻的术师正鹰视狼顾着周围的其他人,而他即是那名战斗术师。 同时,其他术师也在各自准备使用自己的能力,从他们那各自不一的起手动作即可看出。 即使这些人里自己一个都不认识,赫尔莫也知道真正的对决即将来临。 立刻令左眼倒映出一个抽象灵魂,他使自己的精神不会被影响;而几乎是同一时间,痴愚,催眠,头晕,萎顿,迟钝,各个能力全都大显身手! 就在那一瞬间,以奈兰为圆心的周围五米的范围内,几乎每个人的头顶都出现了一轮紫月;靠近那支常胜队伍的人几乎全部眼睑低垂,无精打采的样子像极了刚熬了两天的夜;有些人直接呆立在原地不动,更有些人还在往回跑;其他区域的人,则在迷魂的作用下傻傻得不知要做什么,袭击队友这种事甚至都能干得出来! 而在场还能保持清醒的,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没发出一丝声音,那名神态冷峻的术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扯下旁边四个人的徽章;赫尔莫则理智地不往他那边靠,而是把握住时机对周围人下手;而在远些的地方,还有另外两男一女三位保持住清醒的术师也在风卷残云般收割剩下的人,场上的五人就像是同队的人一样互不干扰而默契十足。 一时间,地面上的漩涡多得就像是满天星光,此起彼伏地出现又消失,连带着场上的人也只剩下十几位;赫尔莫的队友,也只剩下一个泽莱德! 而就在总时间的倒数第四秒,迷魂和失心即将失去效用的最后一秒时,没有任何商议和信号,赫尔莫和那名冷峻术师立刻一同冲向旗子! 见此,另外三名术师面色一变,也一同冲上前去,不再管剩下的那些还没被淘汰的人! 而就在旗子旁边,赫尔莫和那名冷峻术师相视无言——后者本以为争端只会在剩下的三名术师中发生,但他却看到赫尔莫拿了两面旗子。 不过,他倒也没多说什么,拿了旗子之后就一个劲地跑,懒得再管其他事。 于是,赫尔莫此时便成了全部人的焦点:毕竟,只有三个人手上在发光,但旗子已经全没了,而赫尔莫手上的光柱明显比其他两人的粗! “那个人!” “他有两面!” “老哥!” “站住!” 所有人都朝赫尔莫奔去,就像是看见肥肉的狼! 而此时的赫尔莫则一把抓起甚至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斯杜提亚,然后带着旗子紧紧跟在那名冷峻术师的背后,离他最近的追兵和他的距离甚至不足一米! 那人的眼神就像是饿了三天的人看见一顿美食,而赫尔莫连盘端走的行为无疑让他极为不爽且郁闷。 同时,不知道哪个角落里突然又有几发子弹射出,估计是有人在之前还有所保留,只等最后放冷枪取胜。 而在听到声音的瞬间,赫尔莫直接就把一脸懵的斯杜提亚像扔标枪一样扔向自己面前,然后在一秒内迅速地下蹲又跳起接翻滚再继续跑起来顺便接住从天而降的斯杜提亚。只不过,他虽然因为暂时的战斗本能而躲过了子弹,但他那一连串的动作却让其背后的追兵离他几乎只有伸个手的距离! “老哥!给个机会!” 那追兵大吼道,一伸手便抓住赫尔莫的左臂,然后往后一拖,试图迫使赫尔莫停下脚步——只不过,他却没有抓住赫尔莫。 因为,他直接把赫尔莫的左臂给扯下来了,就像扯坏一个玩具一样。 真正的赫尔莫倒没有断臂,只不过他的头疼已经越来越难以忍受了。他的星云竖瞳也像坏掉的灯泡一样忽明忽暗,导致其速度一下子就慢了下来。 “给我!” 更多的追兵还在赶来,他们的表情一个个都急切无比,甚至让人担心追上赫尔莫之后他们就会把他直接撕了:毕竟,时间只剩下两秒。 而赫尔莫也干脆不再逃跑,而是使用最后一次模拟:“礼乐之舞!” “!” 一股圣洁的金光随后就像舞台上打的灯光一样不知从何处照在赫尔莫身上,使其成为焦点中的焦点。 他接着便把斯杜提亚以甩出的方式放下,然后左手与她相握,右手则颤抖着将旗子像花一样递给她;后者也反应过来什么情况,急急忙忙接过旗子! 原本应该是还算和谐的场景,只可惜追兵那横加阻拦的手却让气氛一下子被破坏。 粗暴而迅捷的手如拳击手的挥拳般精准地击向赫尔莫的左胸,而后者随之便捂着头勉强起跳,带着斯杜提亚的右手旋转一大圈,直接以自己的头为圆心在空中做了一个阔气的空翻,顺便还踢了原本身后的人下巴一脚,然后脚踝一崴地落在她的背后,成功使自己躲过袭击! 人群随后拥挤过来,而在他们的中心,赫尔莫却没有慌乱。 他膝盖一软,直接矮下身子蹲在地面,牵着斯杜提亚的手,做了一个不合格的华尔兹旋转——他的长发扫过众人的大腿,他的拳头也顺势给每人的的髋骨来了一拳。 只不过,由于强行使用能力所导致的不适,这一拳实在没什么力道。 眼见众人似乎对那一拳没什么反应,赫尔莫又强打精神,准备给他们的小腿补上一拳以确保他们无法抢旗;然而,就在这一瞬间,他感觉到脑子充血,眼前一黑,就于今天第三次失去意识。 第五十五章 为什么呢? 当赫尔莫再睁眼,他看见的依然是一片漆黑。 “……” “我……仅超负荷一次……不应致盲……” 由于刚醒来,他的思绪还不是很清晰,连思考都断断续续。 而就在下一刻,他的耳中传来到了斯杜提亚的啜泣声,不由得立刻就想抬起头——只不过,他的脖子却跟肌无力一样半点都没有支撑起头颅,导致他的头继续被埋在斯杜提亚胸前。 “喂” 赫尔莫随即出声提醒斯杜提亚自己已经醒来,只不过声音一出,他自己都有些被吓到——那声音干枯而死寂,就像荒芜的沙漠;毫无生机又死气沉沉,就像残破的古城;而如果要和人对比的话,恐怕也只有因为癌症而躺在床上命不久矣的老者可以与之作比。 而随后,他感觉斯杜提亚身体一震,然后就发觉有双手扶住自己的脸,而自己的头接着便迅速被抬起。 ——在他面前,斯杜提亚正红着眼睛看着他。 “老哥,第二次了。” 之前那个搂着女朋友的青年的声音再次响起,然后他的女朋友的声音也一同响起,“关你什么事?走走走,别打扰人家。” “你有种就拖走我啊,我就要看!” 青年那不服气的声音再次响起,而拉拉扯扯的声音和不情愿的脚步声随即就暴露了他被拖走的事实。 而在赫尔莫这里,他恍然发现,这次轮到他软软地跪坐在斯杜提亚面前,而斯杜提亚也跪坐着抱着他。 强撑着想站起来,然而他那双腿却怎么也使不上劲;他又动动手指,这才发现,自己好像全身都动不了了。 “我晕了多久”万幸,他的声带还在工作,勉强能说话。 “三分钟”斯杜提亚抽泣道。 “啊” 由于全身肌无力,赫尔莫现在就像一条软绵绵的虫子,导致他根本无法靠自己坐好或者站起来。而他目前那跪坐的姿势,说实话,挺难堪的。 只不过,他却不甚在意,而是扇动嘴唇,仿佛有话要说。 而就在他呻吟一声后,斯杜提亚立刻就低下头,将耳朵贴到他嘴唇旁:“怎么了” “赢家当笑……” 带着仿佛将死的无力,赫尔莫费力地开口,一下让她更用力地拥住他,只不过他现在却抱不了她——于是,他干脆放弃努力,就那样享受着两人的温存。 而就在他们抱了一分钟之后,一道熟悉的声音才不合时宜地响起,“虽然我理解你们现在的心情,但我们该回去了。” ——尽管转不了头,但赫尔莫听声音就知道是维克缇斯在说话。 费劲地鼓动声带,赫尔莫却依然只能发出干枯的怪声,“我……动不了……” “我知道,涅兹先生跟我们说了。你的情况很奇怪,他无法帮你恢复。根据他估计,你这两天估计只能让人带着行动了。”维克缇斯的声音再次回响,而加尔维则走了过来,“我抱你?” “有劳……” “我来……”斯杜提亚冷不防啜泣道,便将赫尔莫在地上放平。还没等加尔维客气,她就站起来,将双手穿过赫尔莫的脖子和腿弯,全身一发力,将他以公主抱的方式抱起。 “这” 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旁人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帮我把洛卡的手,放好” 斯杜提亚嗫啜道,由于赫尔莫根本动不了,他的双手现在是软软地垂下,硌得她有些不舒服。 只是,其他五人仍还在瞠目结舌,直到她重复一遍后才由加尔维走过来,将赫尔莫的左臂从她怀里抽出,然后跟右臂一起环绕在她脖子上。而随后,她便慢慢地向大部队走去,加尔维也跟在旁边,其他四人这才反应过来,连忙追上去。 而由于抱着赫尔莫,斯杜提亚的速度极慢,只不过她的步伐却稳得很。 她现在已经收敛了哭腔,略微镇定了一点之后才低下头,“刚才你抱我,现在,轮我抱着你。” “……”赫尔莫不置可否,闭上眼,“让我,睡一会……” “嗯。”伴随着应答,斯杜提亚宛如蜻蜓点水般在他额上吻了一下。 “维克,别看了,再看你妹妹也是洛卡的女朋友。” 在后方,亲眼目睹这一幕,泽莱德随即贱兮兮地对已经有些痴呆的维克缇斯调侃道——然而后者那已经飞出天际的思绪却并非轻易就能拽回来的。 “全员,列队,准备回城。” 而就在此时,艾狄克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彻于城墙下,一下子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使得维克缇斯五人立刻便按顺序排好,站在第十七排。 而斯杜提亚的宿舍号是2007,女生中的第七排;由于男生一共有二十三队,她的位置在大部队中处于第三十排。 当她走进方阵时,几乎每个人都对她和赫尔莫侧目,可谓收获目光无数,回头率高得吓人。只不过她和赫尔莫两人都完全没有一丝在意:赫尔莫已经睡着了,她则根本不在意外人的看法。 “喂,他就是刚才那个背你走完全程的哎。” 而当斯杜提亚站好之后,安娜贝拉便悄悄地八卦道,使斯杜提亚柔和地回:“嗯。” “你们进展好快啊,”克里斯汀在一旁嬉笑道,“我会觉得你很随便的。” “一般人都是相识、相知、相恋;你们却直接跳过相知,”安娜贝拉带着无奈,“我们爱莎果然厉害。” “哼!我们时间多得很,相知这个环节,在一起久了不就自然经历了吗?” …… 在嬉闹中,时间很快度过。只一会,众人便再次进入死亡世界,而斯杜提亚也得以将赫尔莫放下。虽然这里面依然是一片死寂,但由于那特殊的气氛和环境,如非会对人体造成伤害,倒不失为一个观光的好地方……只是,斯杜提亚却完全没有赏景的意思,而是片刻不转移视线地凝视着赫尔莫。 英俊的人光是看着就能让人愉悦,而当这人是自己昏睡的男友时,盯着对方就更显得情有可原了。 “你……”见状,安娜贝拉轻声问道,“为什么会选择他呢?” “因为他很帅,而且懂得多,这是第一印象。” 不假思索地回答着,斯杜提亚依然凝视着赫尔莫,而第二个问题也随之浮出水面,“那后来呢?” “后来你不是都知道吗,就像你看到的,他的身体比起我哥哥他们很差,可就算这样他还是强撑着带着我走完全程。” “不,早些的时候,在训练场的时候。” “怎么了?” “当他跑不动时,你为什么要脱队去看他呢?” “啊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想着要去看看他,突然就为他担心起来了。” “这个担心有理由吗?” “担心他还需要理由吗?” “唉,坠入热恋的少女,脑子总会有些不清醒。” “哼——” 这次,斯杜提亚就可以跟安娜贝拉玩闹起来,毕竟她已经腾出手了。 …… 五分钟后—— “好啦,带他出去。”整了整衣冠,安娜贝拉指着赫尔莫说道,而在她们的前方已经出现了一个漩涡——那后面就是训练场。 “我正要抱起他呢。” 点了点头,斯杜提亚便像之前一样如法炮制,将赫尔莫抱起后带出死亡世界。而再接下来,她就不能再带着他了,就算再怎么想在一起,带一个男人进女更衣室还是不允许的。 “洛卡,醒来——”她伏在赫尔莫低语道,却未得到任何回应。 “醒来~” 又耳语两声,依然没有反应,斯杜提亚不由得抬起头看着赫尔莫的睡颜——不知道他做了什么梦,只能看到其紧闭双眼,一会后却又恢复平静,好像无事发生。 “……” 她张口,却再没发声。她最终摸了摸他的头,在他耳旁低语晚安,然后便找来加尔维,“给,不要叫醒他了,就让他睡到明天。” ——直到看到他将他抱起,她才依依不舍地迈步进女更衣室。 “这家伙,看来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能有表情——可惜啊,应该是个噩梦。”泽莱德看着赫尔莫的脸笑道,忍不住伸出手给他做了个大笑的样子,“嗯……看上去好像有点奇怪。” “别去动了,换了衣服去食堂吃一顿,再去圣殿祷告一番之后就回宿舍。” 奈兰摇了摇头,顺带着拍了拍维克缇斯的肩,让后者那因为眼前这一幕而呆滞的大脑醒醒神。 随后,一切都那么有条不紊:众人帮赫尔莫换了衣服,然后又把他带到食堂,再然后一起去圣殿在涅兹的带领下虔诚地祷告,最后在七点整回到宿舍。 而在回到宿舍并将赫尔莫放到他的床上后,众人便又开始了他们以前的日常生活:维克缇斯看书,加尔维到外面走一趟,爱和奈兰还有泽莱德则在做完作业一顿闲聊之后就各自洗漱一番准备睡觉——恰好是十点半。 “啪!” 灯光被熄灭,一片寂静和黑暗中,爱再次率先开口:“晚安。” “晚安。” 带着默契和安详,其他四人回道。 ——一天,结束了。 第五十六章 帝国 “陛下,劳工代表委员会……又发起罢工了。” 位于伯纳兰尔中心的一座古朴而庄严的宫殿中,一名正装革履的略微有些秃顶的中年男子正小心翼翼地对他面前的、坐在办公椅上的另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低声汇报着帝国工人的现状;在华服者的身后,两名卫兵正威严地注视着他。 而那名华服者——也就是莱洛斯帝国的现任皇帝:米迪犹克二世,则面无表情地盯着桌子,“继续。” “……根据报告,在过去的一年中,各个工会领导的和自发的工人运动的数量达到了一百六十七次,平均每两天多就有一次发生;时间超过两个星期的罢工的数量,达到了二十六次而且,有些不受工会指挥的极端分子正在帝国各地搞破坏” 中年男子快速地说道,皇帝则冷着脸,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继续。” “那些极端分子,在去年五月二十九日,星期五,有人企图炸毁策菲德郡霍华德街厂主派金的制锯工场;过了六天,即六月五日,在麦兰郡的舍费-加利亚德联合钢铁厂又发生了同样的事件;七月十八日,在波特郡有人企图纵火焚烧爱恩司华斯-克伦普顿工厂,但没有成功,在短短的时期内这已经是第三次或第四次企图焚烧这家工厂;九月二十二日,林德尔郡的索赫车轮工厂被人放一把火烧得精光。四个月内就发生了六起这样的事件……” 得到皇帝的指示,内务大臣于是立刻简短而迅速地说出报告上的一大段记录,使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继续。” “而在那些工会领导的运动中罢工的总人数已经达到了一百零三万在今年一月十一日的南方郡的‘矿场罢工’,一共有十万人走上街头,他们要求审判矿场主,同时为自己争取好一点的工作环境;而在这次伯纳兰尔中新发起的‘钢铁罢工’里,人数已经达到了十二万” 听着内务大臣的报告,皇帝并没有更多表情,因为这都是预料中的事,他只是若有所思地问:“他们要什么?” “他们……要求提高薪酬,减少工作时间,否则就要一直罢工下去。” “……” “真是一点也不会为国家分忧。难道他们一点也没有身为大帝国公民的荣誉感吗?” 皇帝摇了摇头,并没有暴怒或者急躁,只是神色阴郁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先安抚下来,必要的话可以选择镇压,然后让他们和国会慢慢扯皮。外交大臣。” “是。” 随着内务大臣回到座位上,一个将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子站起,站到了皇帝面前。 “跟留慕领地特修斯帝国的联合防御协议,还有跟西南边的伊弗领地罗尼亚斯帝国的互不攻击协议,怎么样了?” “特修斯皇帝的态度很明朗,他会同意,但细节方面需要商讨。他要求与您还有希赫斯领地内的其他王国的王会面,请您订下时间,地点就在特修斯的里森堡。” “跟国会说一下,答应他,时间就订在一个月后,我会亲自前往。” 皇帝扶住额头,长出一口气,“还有罗尼亚斯呢?” “他们也要求会面,地点和时间皆可以由您订。” “也跟国会说一下,尽量订在伯纳兰尔的三月后,具体日期再商议。” “是。” “退下。海军大臣。” 皇帝吐口气,外交大臣随即踱步回座椅,开始和内务大臣窃窃私语;同时,一位穿着白色军装的中年人立刻起身上前,恭敬地站好。 “帝国海军,怎么样了?” 抬起头看着海军大臣的军装,唯有这种时候皇帝才能高兴一会——皇家海军永远是帝国海上最坚实的支柱。 “一切都好,海军目前一共有一千二百多艘舰艇,包括作战用舰艇和非作战用舰艇。东北部的特伦斯特造船厂和东部的里德造船厂都在加速革新,以期能对他国舰队形成技术代差。” 海军大臣自豪地说道,他的话也让皇帝的表情终于不再那么阴郁,“我听说北方霍利领地的远征舰队最近一直在我国领海一百五十海里外徘徊。” “海岸防卫队正紧紧观察他们的一举一动,以确保他们无法做出不必要行为。” 海军大臣立刻回道,让皇帝点点头,“你说的‘天空军’,筹划得怎么样了?” “这能带人飞行的飞行器,目前还十分简陋;如何在空中做出高难度的转弯以及加速动作,也是个问题,如果要形成一支成规模的部队……”海军大臣略带为难,“……恐怕还要花上几年。” “我知道了。退下。”只不过,尽管如此,皇帝却依然十分欣慰;接着,他便继续点名,“陆军大臣。” “是。” 话音刚落,海军大臣和陆军大臣的坚毅声音就同时响起,前者慢慢回去,后者则站到皇帝面前。 “汇报工作。” 看着他的卡其色军装,皇帝用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这颜色看起来就不如白色好看。 “陛下,陆军需要更多经费。” 陆军大臣简洁地说道,让皇帝更加对他的一身卡其色头疼——每次一和陆军大臣谈起来就是要钱,“一个月前国会不是刚拨了两千万镑吗?” “不够。大陆局势风起云涌,我们需要新的装备和更多人员。如果没有经费,别说武器,军人工资都快发不起了。” “目前陆军军队里有多少人?” 劳累地闭上眼,皇帝随后摊在软椅上稍作休息。此时外面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又听到这么多坏消息,他可谓是心力交瘁。 “四十万人,包括文职人员。但是,各国正在伺机而动,对我们也不怀好意。所以,四十万恐怕不够,我认为需要扩军。” 而在他面前,陆军大臣还在严肃地板着脸——自从一百年前的鲜花战争后,帝国的兵制就在百年的和平中变成了志愿兵制,导致现在的兵力比起他国动辄六七十万的规模来说实在是小了一些:要压下领地内的其他王国还行,但如果跟其他大国发动战争,那就显得捉襟见肘了。 而听到这样的消息,皇帝也只得无奈地摆手,“要是你能争取国会的同意,我没意见。退下。米利迪亚封地大臣。” “是。” 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陆军大臣随后回到座位上坐好,米利迪亚封地大臣则有些紧张吞了口口水上前。 “汇报。” “陛下,封地里” 只是,哪怕只是寥寥几个词,米利迪亚封地大臣的语气也依然有些迟疑,惹得皇帝不禁坐直了一点,脖子略微向前伸,“怎么了?” “封地里又爆发独立游行了” 犹豫了一下,米利迪亚封地大臣胆战心惊地说道,一下子就让皇帝精神起来。 他的目光骤然变得冰冷,然后又用手撑住额头,让人看不到他的表情。正当所有人都在揣测时,忽然间,他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开始反复踱步,但终于还是坐回了座椅上,烦躁地一挥手,“除了首席大臣和络克斯先生,其他人,都退下。” “是。” 闻声,在场所有人顿时齐刷刷地站起来走到皇帝面前一鞠躬,然后便陆续走出房间。只片刻时间,房间内便只剩皇帝,头发已经半白的首席大臣,以及一个与众不同的、身着宽大而奇异之银色长袍的青年面孔。 “陛下,注意身体。” 而看着脸色糟糕的皇帝,首席大臣担忧地劝道。 “我如何不想注意身体?” 微不可见地叹出一口气,皇帝又摇了摇头,“国家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 “若提高工人待遇,大部分问题顷刻间便可解决。” 而在这时,那名青年面孔——络克斯?希赫斯,才不紧不慢地第一次开口。 能在这帝国最高的权力中枢有一席位,用大肠想也能知道祂绝对并非凡人——而事实上,祂也确实不是。身为希赫斯三位特殊存在之一的命运贤者,祂的话甚至某种程度上能代表整个希赫斯教廷的意志。 而在听到祂的发言后,皇帝却只是苦笑,“谁不知道?但国家现在大敌当前,怎么能让工人轻松下来?谁来生产武器?总有些人要为国家做贡献的,他们如何能一点荣誉感也没有?” “……” “……” 寂静中,教宗与皇帝对视,神权掌握者与世俗领导人无声地交流。哪怕不用说话,他们也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这不关我的事,还是您去慢慢想。”而后,络克斯身后便突然出现一条虚幻的银色长河,转身踏入其中,其人也便消失在了皇帝的面前,独留其声音还在此处回荡,“只是不要忘记,教廷从来不关心世俗国家里是哪个血脉在掌权,教廷只要信仰和人、更多的人。好自为之。” “……” 随后,一切就归于寂静。 一片寂然中,脸上还残存着各种情绪的皇帝与首席大臣沉默地对视,各自张嘴,但又无话可说。 半晌,皇帝才筋疲力尽地说:“退下。” “是。” 首席大臣恭敬地半躬,便无声地走出屋内。 而在目送他离开后,皇帝又转而面向两名卫兵,眼睑低垂,“你们也退下。” “是。” 目不斜视地目视着前方,两名卫兵随即不苟言笑地走出屋门,守在屋外。 而在屋内,皇帝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再次瘫倒在椅子上。 他看了看墙上的时钟,时针还在指着那个代表十一的休曼字母。 一天,还没结束。 第五十七章 约会 三月七日,星期六,正午十二点。 “你一定要跟来我们的约会吗。” 冷着脸握着手杖拥着斯杜提亚,赫尔莫一把揪住鬼鬼祟祟跟在自己背后的泽莱德。 “你不能有了老婆就忘了兄弟啊,上周是谁说以后陪我出来玩的?” 自己被发现,泽莱德不服气地大喊,丝毫没意识到他的话让斯杜提亚的脸一下子就红得不可方物,连赫尔莫也愣了一下,然后紧了紧拥着斯杜提亚的左臂,“现在,我还在追求中。” “我不管,以后反正会是的。” 立刻就开始耍无赖,泽莱德的话让斯杜提亚不禁害羞地躲到赫尔莫的怀里——在这一个星期中,除了在宿舍里以及上课之外,其他的时间里,只要能在一起,他们俩就可谓形影不离,那如胶似漆的样子简直羡煞旁人,尤其是爱:只要他和他们俩还有伊希里同处一室,那么几乎每次他都会无精打采地一会看看他们俩,一会又看看伊希里,再然后苦闷地喝一口瓶装水,几乎形成了一个流程。只不过,伊希里对他的态度却依然不温不火,完全没给他正面回应。 而在爱之外,最受影响的可能就是维克缇斯。他少见地开始看一些情感方面的书,看着看着就开始叹气,然后跟爱一起黯然神伤。 而除了这些,对于泽莱德来说,最严重的影响就是赫尔莫有可能不陪他出来玩了。 “一边去,明天再说。” 而在现在,赫尔莫则对他摆摆手,然后搂着斯杜提亚准备继续逛街,让泽莱德顿时可怜兮兮起来,“兄弟!你们俩在前面走,我就在后面逛一逛行不行?” “你同意吗?”赫尔莫扭头问向斯杜提亚,她就把头埋进他怀里蹭了蹭:“不要!” “我相信你的听力是正常的” 闻言,他头都不转便回绝了泽莱德,然后便牵着斯杜提亚的手自顾自地朝日落公园走。而听到他们这样说,泽莱德也不好意思再纠缠,失魂落魄地看着他俩走远——就在他们走出几十米后,奈兰突然从街角窜出来,一巴掌扇在他后脑勺,“你弱爆了!” “谁知道他走着走着就突然回头,有种你去跟啊!” 这一巴掌直接把泽莱德扇醒,然后他便愤愤不平地回敬了奈兰一拳,两个人随即当街扭打起来,直到爱也从角落里出来,“唉,我们三个自己逛逛。” “哼!” “真可惜,今天最大的乐子,就这样没了。” 忿忿不地这才停手,泽莱德随后仰天长叹,奈兰也不爽地回道:“还不都怪你!” “行了行了,天天吵,你们就不能学着点高级趣味吗?” 无可奈何地走到他们俩中间,爱伸出两只手分别搂着两人的肩膀,然后把他们的头拉过来,使三个人的头凑在一起,“就算我们现在不能跟踪了,占卜一下他们俩今天会发生什么还不轻而易举?” “……” “嘿,好主意。” “不愧是你。” 一时间,泽莱德和奈兰各自露出赏识的笑容,然后不再勾肩搭背,跟爱一起走进一家商店买了副扑克牌。 “他们会做些什么?” “他们会发生些什么?” 三个人随后走到街边的一把长椅上坐下,泽莱德和奈兰紧接着贱兮兮地纷纷抛出了各自的问题——这最终的结果,却是赫尔莫不知道的。 他和斯杜提亚此时正走在城市北区的距离圣殿有八个大道远的第十七大道六十七街,最终目的地则是位于第十六大道四十五街的日落公园,然后一起看日落。 由于是商业大道,他们现在所处的大道是附近十个大道内最繁华的一个:放眼四顾,街上的店铺一个接一个紧紧地挨在一起,花花绿绿的招牌虽然纷乱,但却是店主们吸引行人目光的最佳道具,也为街上带上了点活泼的颜色;路边的绿化树早已经掉光了叶子,前一天晚上的大雪则使其点缀上了一层纯洁的银白;路上的雪已经在夜里被工人铲干净而使那些放假的人可以在街上来来往往,偶尔还能看见几辆新潮的的t形车在街上大出风头,使边境城市的萧瑟冬天也能有热闹的一面。 而在这样的气氛里,两人就那么悠哉游哉地走在街上。由于是约会,斯杜提亚今天穿着的是一件端庄的收腰收袖蕾丝白色长裙再套上一件卡其色棉外套,而赫尔莫则一如既往穿着一套黑色燕尾服且戴着一顶礼帽,看上去竟是说不出的般配。 “你还没吃饭。” 而走着走着,赫尔莫的目光就突然就被街道两侧的三个餐厅吸引,随即低头面向身旁的斯杜提亚,征求后者的意见。 “嗯。” 乖巧地点点头,斯杜提亚目光一转,就锁定在位于街角的一家看上去没什么客人的。 “那就走。” 不用明说,赫尔莫径直走向那个餐厅,与她和她挽着手一同走入。 “这家餐厅叫做九九餐厅哎。” 而在走进之后,斯杜提亚有些好奇地念道,同时观察着其内的环境——回字形的布局,整体很暗,没什么光线,类似电影院的环境,但又比那亮些而又嘈杂些;在天花板处有类似夜空的星图点缀,一点一点的星星就是餐厅内的灯,在偏暗的环境下施展着恰到好处的浪漫。 “这似乎是希纳年轻人中的一种新兴暗语,在他们的语言里有‘感情长久’这个谐音。但我喜欢别的数字。” 赫尔莫扫视着其内实际上非常多的人,准备找个空闲的双人座坐下,斯杜提亚则扭头笑嘻嘻地看着他的侧脸,“比如呢?” “1220,827,515,229。” 他带着斯杜提亚坐在餐厅内中间一排的左侧靠墙的位置——他可不喜欢在坐在中间,如果可以的话,他更想坐在角落里:如果有人要暗杀的话,中心地带可谓四面受敌,坐在角落里的话就可以保证敌人只在面前。 “第一个是你的生日,第二个是我的生日,第三个和第四个呢?” 与此同时,斯杜提亚却完全不在意坐哪——她只对赫尔莫说的数字感兴趣。 “我……次兄,和长兄的生日。” 闭上眼睛,轻轻呼出一口气,赫尔莫随手拿过服务员递来的一张菜单。 这家餐厅不同于他之前和维克缇斯三人一起去的那家,那家是希赫斯人开的餐厅;而这家从服务员的长相来看,应该是该诺分支中的希纳人开的。所以,气氛和食物也会有所不同:那家餐厅的气氛更沉静一些,食物的做法偏向油炸;而这家餐厅的气氛更加热闹,菜单上主打的食物则是各式烧烤。 “你有两个哥哥啊,我只有维克缇斯一个。” 然而,斯杜提亚的注意力依然还在他身上,同时为原来他并非其家中的独生子而吃惊。 “……” “……我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妹妹,你和我妹妹很像,一样活泼。” 呆了片刻,赫尔莫的目光略微有些飘忽——然而,由于整张脸都被菜单盖住,倒是被他很好得掩饰了过去。 “哎?那我和你的姐姐和妹妹,谁更好看一些?” 而在听到这话之后,斯杜提亚就笑盈盈地撑头发问。她的双眼有如月落的弧光,只是专注地看着赫尔莫。 “我不会比较,因为你们的价值同样不可衡量。” 而此时,赫尔莫的目光却依然还在菜单上,最终打定了主意——而当他放下菜单时,斯杜提亚的脸已经红了一大片,“你从哪里学会的这些话?” “因为真诚而发自内心。” “哼!” 斯杜提亚扭过头去,脸上却带着些羞涩的笑;只不过,赫尔莫却没有去在意,他仍专注地看着菜单,“你想吃什么?” “嗯听你的。” 被他的声音带回过神来,斯杜提亚依然看着他,脸上的红晕就没消退过。 “那就先点一些香肠,牛肉,羊肉,还有玉米。饮料的话,我喜欢柠檬汽水,你呢?” “唔……苹果汁。” “好。” 讨论结束,赫尔莫举起右手,一个服务员便立刻赶来,然后带着赫尔莫的嘱咐走向后厨。 “你的哥哥们,”而在等待的过程中,看着赫尔莫的脸,斯杜提亚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充满好奇地问:“也和你一样没有表情吗?” “……” “……不。” “……应该说,我和他们一样没有表情。” 就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赫尔莫突然变得沉默,然后才黯然地开口,甚至让斯杜提亚觉察到了他的情绪变化,“怎么了?” “……是我在模仿他们。” 就在赫尔莫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服务员也已经端着一盘盘装着食物的肉赶来——生的,要客人自己在桌子上的烧烤盘上烤才行。 他闭了闭眼,他冷静下来,“上菜了。” “嗯。” 看着他这样子,斯杜提亚点点头,随即在服务员的指导下拧开烧烤盘的开关,“能模仿自己的哥哥起码说明他们很优秀嘛,所以值得你去模仿。不像我哥哥,没成为术师前只知道呆在家里看书或者和爸爸吵架。” “是吗,维克经常和你父亲吵架?”乍一听闻此事,赫尔莫的注意力被他自己强行转移,“为什么?” “不知道……”斯杜提亚撇着嘴,“他们总是突然就吵起来了。” 第五十八章 语言 “维克也会跟人吵架啊。” 似是而非地感叹一声,赫尔莫随后便用夹子夹起一片牛肉放到烤盘上。在接触到烤盘的瞬间,牛肉就发出‘滋滋’的声音;颜色也开始起变化,变得有些灰;一股白烟从肉上升起,隐隐还能闻到一些肉香。 “他确实很少跟其他人吵架的,只在跟爸爸在一起的时候才经常生气。” 吹了吹赫尔莫递来的烤肉,斯杜提亚一口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道。 “怪事。维克和你父亲一定在某些方面有分歧。” 赫尔莫笃定地点点头,继续把各个肉片放在烤盘上——以前的他很喜欢吃烤肉,虽然现在也挺喜欢,但比起以前却有点怪怪的感觉——毕竟,四个月以前,他自己险些成了库墨伯勒手下的烤肉。 “这倒是真的,哥哥喜欢看书,但是爸爸总是要他经营工厂。” 而在他面前,斯杜提亚带着回忆,目光飘向面前的斜上方——那里什么也没有,她只不过是在发呆。 “哦?我认为这不耽误看书。” “除了看书,他还喜欢学习,你应该知道他现在在读文学和哲学?而且他看上去也挺有文化的,但是你能猜到他在成为术师前的学历是什么吗?” 将目光移回来,斯杜提亚狡黠地笑道。 “他现在二十四岁,从年龄来看,之前莫非是大学毕业?” 赫尔莫胡乱猜测道,使斯杜提亚变得有些感慨:“如果是这样,他就不会和爸爸有矛盾了。他初中就被爸爸勒令辍学回家经营工厂,因此他和爸爸吵过很多次;十六岁以后,他突然就变得沉默起来,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之后他和爸爸的争执就变少了,但每次都更激烈;十七岁的某一天,他和爸爸吵了一架后就失踪了一夜,第二天回来的时候,他的鼻子被人打断了,而且还一身酒气。那以后,他就经常夜不归宿,家里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但每次回家都是灰头土脸的,甚至有一次还直接就失踪了三年,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他二十三岁进入圣殿。” “原来如此。维克跟我提到过一些,不过并不详尽。他有跟你提起过那一夜他去了哪吗?” 赫尔莫很快就抓住了斯杜提亚话里的重点,而后者只是寂寥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我问过他,但是他不肯说。” “那就是他认为你还不适合知道,虽然我也一样。不过,我相信我会知道的。” “嘻嘻,那你一定要告诉我哦。” 斯杜提亚娇笑道,一口咬下赫尔莫递来的烤肉;而受她影响,他也不自觉用上语气助词,“那你可能要等上许久哦。” “哼!你怎么也学我?” 斯杜提亚坏滋滋地笑道,不放过任何一个调戏赫尔莫的时机,只不过后者每次都会反而让她脸红,“因为你是我喜欢的人。” “……油嘴滑舌!以前你是不是也有这么对其他女孩子说过?” “没有。”他认真地回答,斯杜提亚就促狭地双眼一眨一眨,仿佛会说话的双眸无论何时都能完全抓住他的吸引力,“真的吗?” “真的。” “证明给我看!” 看着赫尔莫那真诚的样子,斯杜提亚便娇俏地仰头,双手抱胸,等待着他的答案。 “如果我是位神徒,我就能让你直接明白我的心意。可是,现在,我不是。”赫尔莫如是说,让斯杜提亚非常不满地低下头,眼神也变得不怀好意,“那你不打算证明了嘛?” “……” 赫尔莫抓起桌旁的餐巾纸,静静地擦了擦嘴,再度起身上前,将不知道他要做什么的斯杜提亚从座位上拉起。接着,他便用力抱住她,用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瞳直接注视她的银瞳,低下头让双方的额头紧紧相贴,距离之近使两者都能感觉到对方那因呼吸而产生的湿热蒸汽喷在脸上。 他甚至能感觉到她的心跳,急促而慌乱。 “其实我没想到能证明我没对其他女生说过那话的证据,”他说,“可那并不重要。我相信你会相信我,我有我自己的信条,我喜欢你,就不会在这方面对你撒谎。你能感受到我的心跳,它比往日快了一些,这快的一些,是因为你。” “唔……”斯杜提亚红着脸,甚至因为近距离接触而无法好好思考。过了好一会,她才慌忙将赫尔莫推开,“这也太肉麻了!” “我相信我们会心意相通。” “哼!就会说些奇怪的话!”气呼呼地呼着气,斯杜提亚又脸红地看着自己的手,直到忍不住伸手捏了赫尔莫的脸一把后才心满意足,“就因为你,我都没吃饱!” “这很难说是我的问题,但很好解决。” 赫尔莫再次举起右手召来服务员,令其将之前的空碟收走之后又带来一盘盘新的装着食物的碟子。 “真是的!”斯杜提亚躲着脚,在心中大声地宣泄着羞涩。这一周来,赫尔莫的行为和言语可谓让她感到万分新奇,要知道,由于命运信仰的广泛存在,希赫斯人认为缘分和时机比个人行为更重要,也就导致他们在这一方面一般是较为保守的,“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大胆?” “因为真情的流露是正常且无须掩饰的。”赫尔莫回答,“我是个留慕人,这个事实已经深深印入我的灵魂。” “可你是在希赫斯领地长大的啊?” 听到赫尔莫那样说,斯杜提亚转而不解地双手撑头看着他——毕竟,以他对于希赫斯语的流利程度和口语发音,不看他眼睛的话还真想不到他是个留慕人。 “父母都是留慕人,”虽然在希赫斯领地长大这件事是他编的,但他对斯杜提亚的所作所为确实跟奥兹对拉芙的所作所为有相似之处,“在耳濡目染之下,我从他们身上学到了些什么。” “这样啊……那你还会说留慕语或者留慕领地其他的语言吗?” “除了留慕语,我会特修斯语,还有该诺语、休曼语、缇坦语、多尔夫语以及德拉亚第语。” 赫尔莫如报菜名一般接连报上七门语言——在他所说的这些语言里,第一个听名字就知道是留慕领地的通用语言,第二个是特修斯帝国的官方语言,第三个是该诺领地的通用语言,后面四个分别是人类,泰坦,精灵,以及侏儒的起源语言。 而他所会的语言之多则是斯杜提亚没想到的,惊得后者张口结舌、一脸讶异,“这么多?而且后面四门语言民间已经不通用了?” “除了语言之外,它们不仅仅只是语言。” 看着斯杜提亚这副模样,赫尔莫颔首低语,只不过前者却对另一件事更感兴趣,“那你更喜欢哪门?” “留慕语和休曼语,我是个留慕人的同时,更是个‘人类’。” 毫不犹豫地,在这句话上,赫尔莫说谎了。 虽然很喜欢斯杜提亚,但他不认为目前就能对她透露自己其实不是人的事实。实际上,就连自己寿命没多长这件事,他也不敢现在就说出来。 而由于他在说‘人类’一词时没有用手在头的两侧做出单冒号,斯杜提亚显然没有发现他刚才话里的不对劲。她依然还在闪着星星眼,为赫尔莫在语言方面的博学而惊喜交加,“那你能用那两种语言说我的名字吗?” “没问题。斯杜提亚?爱莎?加利亚德,在留慕语里念作斯图斯亚?阿伊夏?盖利亚,在休曼语里念作斯答茨亚?爱莎?伽利亚,实际上是很相像的。” 赫尔莫从容答道,让斯杜提亚更加兴奋,“那,你好和谢谢,怎么说?” “海代,塔克色库哈,留慕语的你好和谢谢;萨菲欸斯特,格拉提亚斯提非,休曼语的。” 赫尔莫说着说着突然话锋一转,又蹦出一句斯杜提亚听不懂的话:“埃勾玛缪提。” “什么?” 斯杜提亚一脸迷糊而满腹疑惑地问道,而赫尔莫紧接着的答复又让她忸怩起来,不禁捂住自己红透的脸——“休曼语是人类的第一门语言——神秘学意义上的第一种,所以被称为起源语言。用它说出的话有特殊意义,而我刚才说的,是‘我喜欢你’。” 第五十九章 情调 “我败给你了,你总是能抓住时机调戏我!” 羞赧地不再去看赫尔莫,斯杜提亚转而低下头像仓鼠一样鼓起腮帮子啃赫尔莫递来的烤玉米。 “这是情调。” “唔……说起来,为什么你懂这么多语言?我只懂希赫斯语和莱洛斯语,和你比起来感觉好弱。” 而就在当仓鼠当了一会后,斯杜提亚才突然发现这个问题,抬起头用一双纯净的银瞳洗涤着赫尔莫的心扉。 “父母很博学,我的兄长们也是。”赫尔莫如实告之,“在我家,四门起源语言和留慕语是必须要掌握的,其他的凭个人兴趣。” 而实际上,洛文斯和卡兹诺掌握的语言比他还多——洛文斯比他大了三十多岁,卡兹诺也比他大了二十几岁,有更多的时间和阅历。而且,由于个人的原因,赫尔莫只跟该诺领地以及希赫斯领地关系较近,洛文斯跟全部的三个精灵领地都私交甚广,卡兹诺则是诺芬领地和全部的侏儒领地。 而他的这个回答自然也使得斯杜提亚对他以前的经历更感兴趣,“你掌握特修斯语没什么奇怪的,那是留慕领地的大帝国;你掌握希赫斯语也不奇怪,留慕领地和希赫斯领地一直很友好” 说到这里,斯杜提亚停顿了一下,再次无目的地嘟着嘴将目光飘向面前斜上方,似乎是在回忆那剩下的一门语言,然后才继续说:“可该诺语不是精灵的语言嘛?而且还是海外的精灵哎。” “父母在麦优姆大陆的该诺领地居住过一段时间,我也曾经去过那里。” “麦优姆大陆,和我们的欧图斯大陆隔了一片绯利古斯海哎,坐船应该要很久?” 斯杜提亚神往地联想道,脑海里已经浮现出一些与赫尔莫一起乘船前往该诺领地的浪漫画面——站在船头,吹着海风,看着晚霞 “是要很久,大概在半个月左右。” 赫尔莫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事实上,他是穿梭的,只用了十几秒。 “如果我们以后一起去旅游,一定很唯美幸福。” 斯杜提亚憧憬地说道,她自出生以来就只去过附近的几个郡和王都,一次国都还没出过,赫尔莫便不负所望地做出承诺:“如果命运允许,我会带你去的。” “哼!那命运万一不允许呢?” 斯杜提亚腹黑地问道,右手已经在赫尔莫的左脸旁蓄势待发,只要赫尔莫一个回答错误,她就有充足的理由捏他的脸。 “我想,祂应该不会连这样的心愿都不让我实现。” “哈哈哈哈哈哈开个玩笑嘛,你怎么这么可爱!” 由于赫尔莫说的是“祂”,斯杜提亚当即想到了自己所信仰的命运之神只,随即笑着捏了捏他的脸,“神怎么会管到这种琐事嘛。” “祂会的,祂注视我们所有人。” “哼!自大的家伙,但算你嘴甜。来,啊——” 尽管赫尔莫是以一点没开玩笑的口气在说,但斯杜提亚却也并不当真,毕竟那种事想想就奇幻。她只是嬉笑着拿起一串烤好的羊肉串,然后作势要喂赫尔莫,而后者也顺从地张开嘴咬下一块肉块并细细咀嚼。 “” 看着赫尔莫的样子,斯杜提亚突然张了张嘴,但又很快闭上。 “怎么了?” 察觉到异常,赫尔莫敏锐地问道,但斯杜提亚只是无声地摇了摇头,把手放到嘴唇前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使他再度老老实实地继续吃羊肉串——本来,她是想多说几句,但看着赫尔莫专注吃东西的样子,她却突然感觉到一股没来由的满足和温馨。很难用语言去形容那种感觉,但看着属于自己的人能够无忧无虑,她自己的内心也被幸福包裹。 温情的沉默在两人间如水中墨般扩散,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赫尔莫静如止水地吃着羊肉串,斯杜提亚则深情款款地看着他。 就在这一刻,斯杜提亚发现,她似乎喜欢上了这种感觉,或者说她一直很喜欢,只不过今天才第一次体验。 她只希望这段时间能再长一些,或者干脆就在这样的气氛中睡去,将幸福一并带入自己的梦中。周围人的热闹的喧嚷一直都在,但她听到的却是寂静无声。 一串羊肉串很快就被吃完,然后是第二串,第三串,吃完了以后又轮到烤鱿鱼和烤玉米,一直持续到这顿午饭结束。 …… “我好饱啊,我都快走不动路了。” 心满意足地瘫在座位上,斯杜提亚不断揉着自己的肚皮——刚才不只是她喂赫尔莫,吃到后面,就轮到赫尔莫喂她了。 “坐两分钟休息一下,”而由于他只知道他们今天最终目的是去日落公园看日落,对中途要干什么却一概不知,“……然后要去哪呢?” “随便逛逛,约会,有计划的话不就不像约会了嘛。”她像小女孩一样撒娇,让他不禁摸了摸她的头,“那就都听你的。” “这才对嘛,今天,你就是属于我的!” 斯杜提亚豪气冲天地说道,又让赫尔莫的眼神柔和许多,“如果你想,如果可以,我会一直属于你。” “就会讨女生欢心!你可不能对其他人这样说哦,不然我会很伤心的。” “当然不会,虽然我的言行似乎像是很风流的样子,但,事实上,你确实是我的第一个女朋友,也会是唯一一个。” 他自认这句话绝对真实,毕竟他以前虽然也认识过其他女生,但他们间最多只是好朋友,从来没有名义上和实质上的更进一步。 “哼!这还差不多。”斯杜提亚称心地点头,“我们结账?” “好。”赫尔莫颌首,挥手召来服务员,“结账。” “一共是九先令。” 银发的服务员恭敬地说道,然后接过赫尔莫递来的一张一镑的纸币,“请跟我到柜台找钱。” “……” 无言地拿起手杖,搀着斯杜提亚一起走向柜台,赫尔莫接过服务员递来的十一先令,然后便和斯杜提亚一起踱步出餐厅。 “啊,外面好亮啊。” 而一走到外面,炫目的阳光便使斯杜提亚本能地用手遮在眼前,脑子里一阵晕眩。 “不是外面亮,是里面太暗了。而且,我们吃太多了,大脑供血不足。” “我知道!我又不是傻子!” 乍闻赫尔莫如此言语,斯杜提亚立刻双手叉腰地抗议。她气鼓鼓地仰视他,可惜看上去却不凶狠,与他的身高对比更是让她看上去毫无威慑力。然而,考虑到她的颈椎健康,赫尔莫还是蹲了下来让她可以俯视自己,“我没有说你是傻子,我单纯地在描述事实。” “哼!” 不满地一甩头,斯杜提亚双手抱胸,把目光投向远方——然后,她就感觉身子一轻,整个人已经被赫尔莫抱起。 “等你看到有什么地方想去的,叫停我。” 低头平静说道,赫尔莫的脸与斯杜提亚的脸近在咫尺,暂时在她面前洒下一片阴霾,帮她挡住并不强烈的阳光;而在赫尔莫怀里的她也已经没一开始那么羞怯,反而怅然若失地感叹:“唉,要是哥哥能有你一半水平,也就不至于到二十四岁还没有女朋友了。” “以维克的长相和脑子还有人品,如果他想,不会缺女朋友的。” 对于自己的这个评价,赫尔莫自认为可谓十分中肯。虽然他不认为维克缇斯能有爱还有他一样帅到能吸引男性,但只是找个女朋友这件事还是非常简单的。 “可性格才是大问题啊,你虽然是面瘫,但是很主动;而哥哥除了是个面瘫,他在感情方面还像个脑瘫。” 作为回应,斯杜提亚毫不留情地嘲讽道,然后又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他以前还在读初中的时候就有女生给他写过情书,但是他全部送给我了,我要那些干嘛?但是我还是帮他存起来了,有五六封呢。” “然后呢?” 赫尔莫稳健地迈动步伐,没有让斯杜提亚感受到一丝颠簸,也就让她能舒舒服服地继续说下去,“然后就没有然后了。他接着就在家里闭门不出了,只有在借书和还书的时候出门。爸爸甚至扬言要再生一个儿子着重培养,但是连着生了两个都是女儿、我的妹妹,就放弃了。” “真是可惜。要是维克是我的兄长,应该就不会这样了。” 摇摇头,赫尔莫平静地说道,令斯杜提亚不禁坏笑起来,“要是维克缇斯是你哥哥的话,你可能就遇不到我了呦。” 第六十章 魔术师 “也许是,但不论如何,此时,我们已经相遇。” 微微低头目视怀中的斯杜提亚,赫尔莫缓缓开口:“以希赫斯人的话来说,这是命运。而在我看来,这是无尽变化中的奇迹。这世界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人的命运也无时无刻不在变化,而这些变化所将导致发生的事会是无穷多。也许在许多遥远的其他世界中,我永远不会遇见你,但在这个世界,我们的相遇,已经成为了将永远不灭的事实。” …… “你知道吗?” 静静地走了一条街后,斯杜提亚突然冷不丁地问道。 “知道什么?” 猝不及防间,赫尔莫反问道——估计任谁面对这么个无厘头的问题都不会有答案。 “你是第一个这样抱我的人呢。” 搂着赫尔莫的脖子,斯杜提亚亲热地捏了捏他的脸——在晚冬的冷风吹拂下,他的脸有些冷,所以她又将自己热热的手心贴在他的脸上,让他暖和一些。 “维克比你大了四岁,还有你父母,难道没有这样抱过你吗?” 与此同时,他猜测着说道,一下子让她笑出了声:“不是啦,我是说亲人以外的人。” “原来如此。我的父母和兄长们也这样抱过我,姐姐很少和家里人见面,妹妹的话就是我抱她了。” 略微点了点头,带着回忆,赫尔莫双目眺望远方,眼神变得宁静而悠扬,使斯杜提亚疑惑发问:“怪不得你动作这么熟练,练过的啊。那为什么很少和姐姐见面?” ”她很早就嫁人了,在我出生前。” 语气平静地随口说着,赫尔莫的眼神却依旧迷离,没有固定的焦距——要是有的话,斯杜提亚估计就能看出他此刻的情绪了。 “那你跟你的姐姐差了至少有二十三岁啊,不过也挺常见的,我最小的妹妹跟我也差了十五六岁。”而在心里经过一番简单的计算后,她顺理成章地如此想,搂着赫尔莫的手便又更紧了一些,而他也只是深呼吸了一口,“她比我大三十岁。现在,应该还健在。” “噢!那你的哥哥们比你大多少?” 虽然斯杜提亚觉得大三十岁有点奇怪,但是倒也不是非常不能接受。不过,更令她好奇的还是赫尔莫的两个感觉上跟他一样厉害的哥哥。 “长兄……大我很多,次兄也大我很多。” 说到这里,赫尔莫反而变得平静。他突然想到,洛文斯的生日才刚过去一个星期;而要是没有四个月前的突袭,再过两个月他就可以亲自给卡兹诺庆祝生日了。 “那,我什么时候能见见你哥哥们啊?” 而虽然没得到确切答案,斯杜提亚还是憧憬地问道——她的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了三个面瘫排排站的滑稽场面。 “我现在见不到他们,得等上一段时间。” “要等多久啊?” “等十几年。” “这么久啊?” “其实很快。” “十几年怎么会叫快?我十几年前可还连恋爱这个单词怎么写都不知道呢。” 斯杜提亚将信将疑地问道——人的一生才四五个十几年而已。 “对我来说,是很快的。”赫尔莫说,终于将目光转到斯杜提亚的面颊,“这十几年,如果可以的话,我会一直和你还有维克他们一起过。” “哼!肉麻!” 腼腆地把脸别进赫尔莫的胸膛,斯杜提亚又接连扭了几下。 “你好像条蛆。” 突然发现斯杜提亚扭动的动作似曾相识,赫尔莫心中的负面情绪一下子被驱散,不由得由衷地感慨,然而她才不会对这样的形容满意,抱着他的手不禁伸到他左臂上掐了一下,“你好恶心,你应该说像可爱的仓鼠!” “仓鼠是仓鼠,可爱就不一定了。” 摸了摸她的头,赫尔莫随即低下头旁若无人地跟她耳鬓厮磨了一番;而在他又把头抬起后,她的脸已经红得像熟透的柿子,“哼!停一下,我要买饮料喝!” “好。” 看着斯杜提亚那扭头四顾后将目标锁定为一家百货店上的双眼,赫尔莫随后便拔腿走向那家有着绿色招牌的小店,然后在放下她后就倚在简朴的柜台看着她如脱兔般在店内跑来跑去——这种无忧无虑,是他无比憧憬但又再也无法享受到的了。 “小伙子,陪女朋友?” 就在此时,有着一头白发的店主慈善地搭话——他不是精灵,只是老了而已。 “是。” 赫尔莫回答,目光却一直跟着斯杜提亚——他挪不开视线,就像是担心自己子女会摔倒的父母。 “年轻人就是有活力,我老男人了见得多。” 看着此情此景,店主呵呵笑道,脸上的皱纹因为笑容而堆在一起,使其看上去更加慈眉善目。 “您也不差,您还不老。” 赫尔莫不回头地说——虽然这样不怎么礼貌,但是斯杜提亚更加重要。 “小伙子,要珍惜能在一起的时间呐。” 看着他这样子,似乎是想到了自己的当年,店主随即不经意地说道。 “我会的,会珍惜的。” 微微点了个头,赫尔莫严肃地回道,店主也就爽朗地笑了两声,不再多言。 随后,前者便看着斯杜提亚抱着一大堆零食雀跃地向他跑来,无奈地对她摇摇头,“不是说买饮料吗?” “哼!我喜欢,你管我!” 无赖地把眼皮往下翻,斯杜提亚吐出舌头,娇俏地对他做了个鬼脸,搞得赫尔莫连捏她的脸都怕捏坏了,“可你刚才还说你吃不下了。” “装正餐的胃饱了,装零食的还没有。” 眼见卖萌有效,斯杜提亚转而委屈巴巴地说道,不由得让赫尔莫内心变得一片柔软,“好,结账。” “嘿嘿,还是你好!” 就像小女生一样猛地抱住赫尔莫的左臂,斯杜提亚满脸都是不掩饰的欣喜。 “小姑娘,要和这位小伙子一起下去呦。” 与此同时,店主拿出一个计算器,一边计算价格后把零食装进一个大袋子一边笑呵呵地揶揄:“可不要让人把他拐跑了。” “哼!他要是敢,我就打断他的腿!” 故作凶狠地挥了两下拳头,斯杜提亚又牢牢地抱住赫尔莫,把头靠在他的手臂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 店主和赫尔莫对视一眼,后者温和地点点头,前者则爆发出一阵大笑——直到他算完账,才止住笑声,慈善地说道:“四先令五便士。” “谢谢。” 赫尔莫颔首,在交钱后就拎着袋子,在店主敦厚的目光中挽着斯杜提亚走出小店。 “你现在就打开吃?” 而刚走出店门,斯杜提亚就撕开一包薯片的袋子,使赫尔莫略带惊讶地问道。而前者此时已经把薯片塞在嘴里,含混不清地说:“这就是我买它的目的啊。” “好,给我点。” 无奈地摇摇头,赫尔莫伸出一只手,斯杜提亚也很配合地把手塞进袋子里又伸出,“给。” “这合理吗?” 当赫尔莫把手收回时,其手心里只有可怜的一片。 “这很合理。” 坏笑着说道,斯杜提亚继续自顾自地往嘴里塞薯片。 “这真的合理吗?” 看着那一片薯片,赫尔莫一时半会居然不忍心放进嘴里。 “这真的很合理。” 斯杜提亚奸笑道,一脸理直气壮。 “你不怕吃成猪吗?” 赫尔莫最终还是把那片薯片吃了,半闭着眼轻轻摸了摸她的头。 “哼!那你到时候要继续养我!” 斯杜提亚傲娇地说道,对赫尔莫吐了吐舌头。 “……” 而就在他们俩卿卿我我时,一个穿着一身花哨的黑白花纹魔术师袍、戴着一顶纯黑的魔术师帽的中年男子却突兀地拦在了他们面前。 “先生、小姐,下午好。” 他率先打着招呼,露出一个直爽的笑容。 “你是?” 而就在他挡住两人去路时,斯杜提亚便后退半步,由赫尔莫上前质问。 “鄙人名为桑缪姆,如你所见,是一个魔术师,将要成为知名魔术师的魔术师。” 中年男子从容不迫地自我介绍道,让赫尔莫两人更加摸不着头脑,“然后呢?” “我的魔术团,今天在这里表演。但是我们第一次来,没什么名气,就想在路上拉几个观众……”桑缪姆搓着手说道,然后就把手指向大街上的其他地方,“你看,那些是我的助手,他们都在拉客。” 闻言,赫尔莫顺着他的手向自己的身后和旁边看去,果然又看到了三四个和桑缪姆一样穿着的人正在大街上拦住一些其他行人。 “你想看看吗?” 捏了捏手杖头,赫尔莫随后便侧头征求斯杜提亚的意见,而后者也点点头,“那就去看一下。” “嘿嘿,多谢捧场!你们可以在看完之后再交钱,或者干脆不交钱,只要帮我们宣传一下就行。” 看到眼前这一幕,桑缪姆当即谦恭地笑道,然后把手伸向前方示意两人跟上,“跟我来。” 第六十一章 开幕之前 “你喜欢魔术吗?” 赫尔莫扭头对斯杜提亚问道,他本以为斯杜提亚作为一个术师是不会对魔术感兴趣的。 “当然啦,很神奇耶。”斯杜提亚雀跃地点头,狡黠地指着赫尔莫手里的零食袋,“这些刚好派上用场。” “这样看来,你买零食的举动说不定就是命运的安排。” 赫尔莫微微颔首,又让斯杜提亚忍不住捂嘴偷笑。 “两位,就在前面了。我还得继续去拉客,给我十分钟,十分钟后魔术就开始。” 而就在此时,桑缪姆适时地打断两人,就像酒店的门卫一样把右臂伸向大约二十米外的一座尖顶圆帐。 圆帐的直径足足达到了五十米,高度除去尖顶则为七米,总体的配色由红白相间的条纹构成,看上去就像小孩子在节日里会吃的双色糖;而其所处的位置则与刚才赫尔莫两人所在的位置隔了两条街——其位于第十七大道五十七街,整条街道就是一个广场,这才能将其容纳。 “多谢。” 而在听到桑缪姆的嘱咐之后,赫尔莫便礼节性地对他颔首,然后牵着斯杜提亚的手走向那座圆帐。 一路上,他们也能看见源源不断地有其他路人好奇地进去——不过也没什么奇怪的,普通人对魔术会感兴趣不足为奇。 而在他们背后,桑缪姆已经再度四处去找客人以及他的助手。 …… “我还没看过几次魔术。” 边走边对斯杜提亚说着——事实上,赫尔莫本人对于魔术并不怎么感兴趣。 “为什么啊?”斯杜提亚歪着头问道,“魔术很精彩啊。” “但是,我们是术师,直接就能做到魔术师们借助各种道具和手法才能做到的事。” 赫尔莫的左手握拳又松开,似乎在感受自己的力量——当然很弱。 “可如果你反过来想,魔术师们借助道具和手法就能做到我们用力量才能做到的事,这就很神奇了。” 斯杜提亚认真地解释道,大睁着一双灵动的银色双眼,那一本正经的样子让赫尔莫的心再度软化,“确实,从这个角度来看,是很不凡的。” 而就在两人闲聊时,短短的二十米已经被跨越,他们已经走到那座圆帐前。随后,赫尔莫便掀开圆帐门口的红白垂帘,“里面很暗,注意脚下。” “哼!我又不是小孩子,平地上怎么可能摔倒?” 斯杜提亚一甩头,一马当先地大踏步走在最前面,而赫尔莫随后便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 当两人进入圆帐内部后,第一个映入两人眼帘的便是一个宽敞而宏大的木质表演台,此时还一个人都没有;表演台前,就是观众席:一排排暗红的座椅呈扇形排开,越是后排的座椅就越高也越多,以确保每个人都能看到表演台上的一切;中间的过道足有两米宽,足够两个人并肩而行;并且,由于灯光的问题,周围的环境确实很暗:能看到十几米外的人,但却看得并不清晰,使得一切看上去就像在电影院一样。 此时的观众席上已经坐了有一百多人,大部分都在前几排,正在三三两两地交头接耳;而为了不打扰他们,赫尔莫两人随后也就在过道的右侧、观众席的第二排座椅的中间位置坐了下来。 “这种黑暗的环境……” 在座位上环顾一圈四周,赫尔莫用手扶住下巴沉吟道。 “怎么啦?” 斯杜提亚侧过身子,抱着赫尔莫的右臂,眼睛里闪着星光。 “……适合暗杀。” “……像你之前那样说话,我还以为你会说适合搞暧昧呢。”斯杜提亚无奈地说,然后又重振精神,“但是也可以搞暧昧!” “确实。” 赫尔莫闭上眼睛在脑海中思索了一番,然后中肯地肯定了她的话,“那么,我可以在气氛热烈的时候吻你吗?” “啊!为什么要说出来!” 赫尔莫的思路还是始终如一地跳脱,使得斯杜提亚羞恼地大叫——她只是说着玩的。 “取得同意很重要。” “你要学会自己判断啊!” “我之前自行判断并采取行动之后的大部分情况下会被你骂不正经。” “哼!”斯杜提亚立刻佯装愤怒地握起拳头,双拳如雨点般打在赫尔莫身上,“你还有脸说!你不是聪慧者吗?要聪明一点!” “哪怕智神在面对真正的混沌时也无能为力。” “你居然拐弯骂我!” …… 谈笑好一会之后,桑缪姆和三个与他同样穿着的人以及七八个其他路人才纷纷进入圆帐。 他们是急匆匆地跑来的,估计是怕晚到,但时间实际上才过去五分钟。他们在进入圆帐并直接把帐门关闭之后也依然用手按住礼帽、一路小跑,在跑上表演台后就把台上的暗红幕布拉下,使人看不到里面的情况,只能依稀听到一些道具挪动的声音。他们身后的路人则感兴趣地以左顾右盼的姿态缓缓走进,看上去饶有兴致的样子,然后便各自找了座位坐下。 “看来要开始了。” 眯了眯眼,赫尔莫平心静气地说,而他肩上的斯杜提亚也激动了些,“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嗯。” 略略一点头,赫尔莫便将身体靠在软椅上,闭目养神。 …… 五分钟后—— “女士们,先生们!中午好!我名叫桑缪姆,后面三位是我的助手,我们组成的法图鲁姆魔术团,将要在纽特市第一次出演!” 桑缪姆举着话筒,在表演台上激昂地宣布道,而他的三个助手也整整齐齐地站在他的身后。 此时的表演台上已经有许多类似箱子和盒子还有锯子以及药瓶之类的各种各样的道具,看上去就是有备而来。 而观众席上的观众也不禁被他吸引了注意力,各个坐直身体,头部前倾,专心地聆听他接下来的话,“本次表演,将会有十五个魔术先后展示其神奇之处!每一个魔术被展示之前,我都会报上其名字,以便诸位理解!此次表演完全,只希望各位在观赏之后可以跟亲友多多聊起我们,为我们带来一些名声。作为回报,你们将欣赏到由我们带来的精妙绝伦的视觉享受——而这盛宴,就由‘不自然之瓶’作为开端!” 他接着把双手向面前平举: “第一魔术,现在开始!” 第六十二章 魔术 说着,桑缪姆就弯下腰打开他脚前的一个道具箱,然后取出一样东西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 直到他放好,台下的观众才发现那只是一个装满水的透明塑料瓶,而里面还有一个小玻璃瓶。 接着,他便将那瓶中瓶举至胸前:“大家看到了,在这个塑料瓶里,有一个小玻璃瓶!你们猜,我可以用它做到什么?” “让它变大撑爆塑料瓶?” “让它把水吸干?” “让它隔空爆炸?” 台下观众纷纷发言,只不过没一个说对,也就使桑缪姆有些尴尬:“不,我只是能隔着塑料瓶控制它的升降而已。” 说着,桑缪姆就掐着瓶子,对它大喊一句:“升!” 尽管不是自己想象中的内容,台下观众依然还是瞪大眼睛,聚精会神地观看桑缪姆表演。而就在他大喊之后,玻璃瓶居然真的自己从塑料瓶中升起! 而接着,桑缪姆又大喊一句:“降!” 同样的事情便再次发生,玻璃瓶再次按照他的指令而降落! 随后,他便接连又大喊了几声,每一次都让瓶子切切实实地根据他的指令而升降。 而他的第一次成功也让观众更加兴趣盎然,他们纷纷惊奇地后仰身体,其中也包括斯杜提亚——她正兴奋地往嘴里塞另一包与之前不同口味的薯片,香辣的。 赫尔莫则是在场少数几个没有被带着走的观众之一,他只在思考一件事——为什么桑缪姆可以控制瓶子,或者说他在思考这个魔术的背后的原理究竟是什么。除此以外,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问题,但他现在还没有头绪。 “第一魔术,只是个开胃菜。接下来,才是正式表演。第二个,生命赋予!” “第二魔术,现在开始!” 而在台上,桑缪姆再次激扬地说道。他的双手在自己胸前用力张开平摊,调动着观众的情绪。 然后,他放下瓶子,由他的一个助手上前将瓶子收入杂货箱;接着,他再次弯下腰,从道具箱里拿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白纸。 随后,他便在自己面前将白纸摊开,使观众能看清那是什么——那是一个跟他等高的无脸纸人! “正如第二魔术的名字,我将赋予这个纸人生命,使其能像人一样走动以及说话!” 桑缪姆情绪振奋地高喊,然后放开捏着纸人肩膀的手,而纸人就那样若无其事般没有任何支撑地立在原地! 见状,台下观众的情绪一下子便被桑缪姆所引领,兴奋地继续观看他接下来的表演。 而桑缪姆已经走到距离纸人背后有三米远,然后,他不紧不慢地用手在自己面前虚画了个圈,接下来的一幕几乎让观众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纸人也迈动它的纸条双腿,在原地绕了个圈! 在纸人转身的那一瞬间,台下观众看得真真切切——纸人确实只是单薄的纸人,没有任何人在它的背后控制它。这诡异的一幕让观众难以置信,但也让他们对于接下来的表演更加期待。 “转个圈不算什么,现在,我要命令它走路!” 桑缪姆高声喊道,然后转身面向自己的左侧,抬起自己的右手:“走!” 就在他话音刚落时,纸人也向左转了个身,然后径直向其面前走。更神奇的是,它在走之前甚至还点了个头。 而接着,为了让它不掉下表演台,桑缪姆又接连转身,而纸人也不断改变方向,就像有意识的活人般! 见此,台下观众的情绪瞬间就被点燃,阵阵惊呼不绝于耳。就连少数几个还在思考上一个魔术奥秘的人都被桑缪姆吸引了注意力,全身贯注地看着他。 “光是走路,也不算真正拥有生命。” 而在让纸人在台上走了一圈之后,桑缪姆就让它回到表演台中心靠前,然后精神焕发地宣布:“现在,我要让它说话!” 闻言,台下观众一下子就静得鸦雀无声,生怕自己发出一点声音盖住了纸人的声音。 而在台上,纸人那圆形的没有脸的头的嘴部则横着裂开一条缝,然后裂缝两侧又向下开裂,看起来就像倒过来的城堡大门一样。接着,随着那半张纸条一开一合,细微的声音便低低地响起:“大家……中午好……” “洛卡!这个叫桑缪姆的好厉害!” 就在纸人说话的一瞬间,斯杜提亚便扭头闪着星星眼看向赫尔莫,连薯片都被她放到一旁,使她可以激动地不住摇晃赫尔莫的右臂。 “嗯……确实厉害……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赫尔莫左手撑着下巴沉吟道,他觉得第一个魔术的奥秘就在瓶子上,可惜他不可能亲自验证自己的想法——魔术师不会给人看自己的道具的;而这第二个魔术,他一时半会却看不出其原理。 他的初步的猜测是有人在表演台的观众看不到的最上方控制那个纸人,但纸人可是刚从道具箱里拿出来的,提前应该做不了手脚,所以他们中有人是术师这个猜想更靠谱一些;至于纸人说话,他认为应该是有人会腹语。 “如果我也会这个魔术,哪怕用神奇能力做到,那也很酷呢!” 斯杜提亚激动地说道,她的脑海里已经有了表演魔术在维克缇斯炫耀的想法。 “如果你拜他为师,他说不定会教你哦。” 由于自己的声音总是寡淡如水,所以赫尔莫就在句子结尾加个语气助词,让自己说的话听起来尽量温柔一些。如果桑缪姆和他的那些助手确实不是术师,那么赫尔莫其实也不介意向他讨教一番。 “可是我还要上课呢,而且也不知道他收不收徒,还是算了。” 在现实的阻力下,斯杜提亚又清醒了过来,有些丧气地嘟着嘴抱怨道。 “没事,我可以以后去学,然后表演给你看。” 赫尔莫摸摸斯杜提亚的头,然后继续把目光投向台上:“现在先欣赏他现在的魔术,还有十三个呢。” “嘻,还是你好!” 斯杜提亚欢喜地揉了揉赫尔莫的脸,然后也把目光转移到桑缪姆身上。 而此时的桑缪姆已经把纸人重新折起来放回表演台中间靠观众席的桌子上,但这次他则什么都没从道具箱中拿出来,而是双手平摊:“第三个,反自然物理!” “第三魔术,现在开始!” “噢!” 台下观众纷纷起哄,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正如第三魔术的名字,我可以做到一些反常的事。比如……让我的影离开我的身!” 桑缪姆显然深谙如何才能控制现场氛围,他先是平平无奇地介绍,然后逐渐放低声音,最后猛地高喝出声,一套话术行云流水。 观众显然也吃这一套,立刻又是一阵欢呼,然后又保持安静,聚精会神地观看桑缪姆的表演。 而在台上,桑缪姆则转身背对表演台上打的灯光和观众,然后颤巍巍地俯下身,温柔地抚摸看似空无一物的地面——正是他影子所在的地方。 然后,在观众凝神屏气的注视中,桑缪姆对影子低下头,嘴唇开合,似乎说了些什么,但观众却什么都没听到。 而接着,桑缪姆又起身,对影子高声宣布道:“现在,你自由了!” 在一开始,影子还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桑缪姆说的只是无稽之谈。但就在观众们纷纷捏了一把汗时,它居然立了起来,无厚度的影子瞬间变成了立体的事物!虽然很薄,但它确实有了厚度,由二维变成了三维。紧接着,漆黑的它便对桑缪姆一鞠躬,然后跳下表演台,在观众哑口无言的注视中缓慢地走出圆帐,然后在阳光下化为乌有。 而在桑缪姆的身旁,又有一个影子慢慢地从他的脚底钻出,变得与之前的影子毫无二致。接着,他便同样对观众一鞠躬:“第三魔术……” 前半句话他还刻意压着声音,然后猛然竭力大喊:“成功!” “喔!” 观众的欢呼几乎能掀翻帐顶,其热情甚至让帐内的温度都比外界高处了两三度。 而随后,便是一轮接一轮精彩绝伦的魔术,每次都让观众脑内的多巴胺和肾上腺素疯狂分泌,使他们精神欢愉的同时也不禁紧张得手心出汗。 这欢乐的时光也过得非常之快,毕竟,人在开心时不会去在意时间的流逝。而桑缪姆的魔术,也已经到了最后一个:“第十五个,真假莫辨!” “第十五魔术,现在开始!” 第六十三章 真假莫辨 “噢!” 台下观众一阵起哄,显然对这最终的魔术抱有无比的期待。 看着观众如此给面子,桑缪姆也不负众望地解释下去:“顾名思义,第十五魔术的效果是让人分不清真和假,假可以是真,真也可以是假。我要做的,就是以假乱真!” “只不过,这个魔术需要人配合,如果让我的助手来配合我的话,免不了被说是提前串通好的。所以,我准备随机抽取两名观众,你们说,好吗!” 他热烈地大喊道,而台下的观众在经过之前十四个魔术的洗礼后也对他言听计从:“好——” “那么,我的助手现在会拿着一个装着数字纸条的盒子下去,让你们随机抽选一个数字;而我将要在我身后的数字板上投掷飞镖,戳中哪个数字,有那个数字的人就上来,怎么样!” “好——” 又是一波震得人耳疼的高呼,而就在观众们话音刚落,桑缪姆身后三个助手中的左边那个便从道具箱里拿出一个写满了数字的边长四米的正方形靶子,中间那个则从道具箱里拿出一个铁盒子,然后跳下表演台,走进观众中。 “洛卡,我好想上去试试!” 观众席中,斯杜提亚惊喜地赫尔莫摇着赫尔莫的肩膀——她长这么大,还没有上过一次表演台。更何况,桑缪姆刚才表演的十四个魔术中,除了第一个较为平凡,其他的清一色全是类似于‘造成失败’、‘伤害无效’、‘读心’之类的精彩魔术,而且没有一次失败,也就让她对于桑缪姆这压台的最后一个魔术更加感兴趣——一定会比之前更神奇! 与此同时,其他的观众也跃跃欲试,等桑缪姆的助手走近后就一个个忙不迭地把手伸进盒子里,然后抽出一张纸条紧紧地握在手心。 “……看运气。” 不同于他们的是,赫尔莫的声音依然平淡,他的语气也很冷静,没有让斯杜提亚听出任何奇怪的地方。 但是,他抱着斯杜提亚的手却紧了一些,甚至有将她抱在自己怀中的的意思。 他现在只想等桑缪姆点完名表演完魔术之后就立刻离开这里,与此同时,他不想斯杜提亚有任何不测。他对于自己刚才思考的问题有了一个初步的猜测,但又由于他不确定自己的想法是不是真的,他们暂时还不能走。 “哼!我绝对有好运气!” 斯杜提亚对他做了个鬼脸,那娇俏的样子让赫尔莫对她更有保护欲,心情也更加像吊在悬崖上的人一样坐立不安。 终于,桑缪姆的助手已经来到了他们旁边。 他是个面相柔和但身材矮小的男子,此时正谦恭地略微弯腰地端着盒子,等着赫尔莫和斯杜提亚二人从中抽取纸条。 虽然心中不安,赫尔莫还是很配合地摸进盒子,随机抽取了一张纸条。他看了看其背面的数字,一个鲜红的34当仁不让地印在白纸中心。而斯杜提亚早已经迫不及待,她早在赫尔莫之前就摸出了自己的纸条,其数字则是75。 左看右看,赫尔莫也没从数字中发现什么不对劲。虽然心底还是有些怀疑,但他明面上还是装作无事发生,对那男子有礼地点头:“多谢。” “不……不客气,应该的。” 那男子对他露出一个期期艾艾的笑容,然后就慢慢地继续走向其他观众。 而这却让赫尔莫抱着斯杜提亚的手更加用力,饶是斯杜提亚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你怎么啦?感觉有点怪怪的。” 斯杜提亚随后就跪坐在她的座位上不解地看着赫尔莫,希望能从他那双波澜不惊的黑眼睛中发现些什么,但却注定只能是徒劳无功。 “没事。” 赫尔莫摇摇头,抱着斯杜提亚的手改为柔缓地抚慰她的背,以期让她镇静些。 “哼!可不许有事瞒着我哦?” 然而,这没有打消斯杜提亚的怀疑,赫尔莫也便只能闭上自己的左眼:“不会,我以我的右眼起誓。” “哼!那我就信你啦,要是有什么事,一定要和我说,老是憋在心里会憋坏的。” 善解人意地摸着赫尔莫的头,斯杜提亚为他舒缓着他心中不知为何的压力。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如果赫尔莫不想说,斯杜提亚知道,那一定有理由。 而在台上,桑缪姆的助手已经完成了他们的任务,再次站回他的背后;而他本人则向两侧张开双臂:“大家,都拿到属于自己的纸条了?” “是——” 台下观众异口同声地答道,其声浪足以排山倒海。 “那么,现在,让我来解释一下我要表演的魔术!” “好!” “首先,我要用投飞镖的方式随机选出两名幸运观众!然后,当他们上台后,我将会施展一些小技法,这可能要花上一些时间;再然后,当准备时间过去,我和两名幸运观众都会出现在你们面前,到那时,有人会变成我的样子!我保证,其中的相像之处甚至会让你们完全辨认不出来!而你们在这次魔术中所扮演的角色,就是辨认者,辨认谁才是真正的我!而且,别担心!魔术时间是有限制的,最多一小时,他们就会变回自己原本的样子。而那时,我的这次表演就会完美结束!” 桑缪姆情绪高涨地宣布道,而他所说的也极大地激发了观众的兴趣:“一模一样?完全看不出区别?” “完全看不出区别!” 桑缪姆强调性地重复了这一点,让观众更加兴致勃勃:“那就开始选人!” “好!” 桑缪姆高呼一声,他身后的一个助手便走上前去,将一红一绿两个飞镖还有一张黑布递到他的手上。 然后,他便当着观众的面用布蒙上自己的眼睛,并且在脑后牢牢地打了个结,以确保其不会突然掉落。接着,他便转身背对观众面对靶子,手臂在自己胸前横着弯曲,然后用力一甩,飞镖就呼啸着精准地扎在了靶子上的一个数字上。接着,他又故技重施,再次甩出飞镖刺中另一个数字。 每当他投出一次飞镖,台下观众和赫尔莫的心便皆随之一紧。当他扎中第一个数字时,与其他观众相反,赫尔莫还算松了一口气;而当他扎中第二个数字时,赫尔莫那刚放松了一些的心却骤然沉至谷底。与此相对的,斯杜提亚反而非常兴奋。 而台上的桑缪姆也缓缓揭下其脸上的黑布,然后走近靶子一看,高声揭晓道:“26号,75号,请上台!” 坐在观众席另一侧的一名穿着一身白的青年很快就春风得意地跑上台,他旁边的其他人则捶胸顿足,感叹为什么不是自己;而赫尔莫这边的情况也十分类似:斯杜提亚也兴高采烈地准备上台,赫尔莫也在为此感到焦虑,但个中缘由却不可混为一谈。 心里有很多话想说,与斯杜提亚相握的手也有些出汗,但赫尔莫最终只能叹口气,憋出一句:“小心点。” “当然啦,魔术而已,没事的。” 看着赫尔莫这个样子,斯杜提亚眼珠一转,觉得他可能是在为第十五魔术的效果而担心。于是,她俯下身,在他额头上轻轻地留下一个吻:“放心,十分钟而已,十分钟后我就回来啦。” 然后,她便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上表演台,站在距离桑缪姆一米外的旁边。 “很好,两位幸运观众!有什么想说的吗?” 桑缪姆就像节目主持人一样热情地问道,使得那个青年有些紧张:“我很激动,很高兴!” “那这位小姐呢?” 桑缪姆又转向斯杜提亚,后者的表现则比那个青年镇定许多:“我很幸运。” “很好!看来两位都对我接下来的魔术有所期待。我相信,台下的观众们也是这样想的,对吗?” “对——” 台下观众纷纷热枕地大喊,让桑缪姆满意地点头。 “很好!那么” 他狂热地高喊道,再次把双手举至自己胸前:“开始了!” “!” 随着他的话音尘埃落地,一股肉眼可见的紫烟突然在整个圆帐中弥漫开来,使其内的任何事物都带上一层紫色。 然后,台下的观众,甚至来不及反应究竟发生了什么,有一个算一个,全部晕了过去。 而赫尔莫而不例外,他突然感觉到一股铺天盖地的困意袭来,使他全身绵软无力,就连握紧手杖的力气都没有,只能乏力地瘫坐在座位上;他的眼前开始出现幻影,眼皮就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无比,像两块强大的钕磁铁一样互相吸引,最终不甘地闭合在一起。 只不过,他隐约还记得自己在晕过去前似乎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好像是 “完蛋。” 第六十四章 下毒 …… ………… ……………… 赫尔莫头痛欲裂地醒来,眼中满是血丝。 他的视线就像正在聚焦的相机,模糊而不稳,使他必须眯着眼睛,这样才能勉强适应帐内微弱的光线。 “嘶!” 他猛地捂住头,五官又因为头痛而拧在一起——那是类似于针扎的刺痛,就像是重感冒时用力吸鼻涕后的头皮刺痛。 直到一段谁也不知道多长的时间过后,等到那疼痛自己消退,他才发出一声呻吟,算是真正能疲惫地睁开眼。 环顾四周,紫烟已经消失得一干二净,灯光、表演台、观众席、以及观众,一切就和他晕厥之前毫无二致——如果那些观众不是各自醒转而是精神饱满的话。 “多久了?” 随后,赫尔莫的脑海中骤然蹦出这个问题,就像白板上的黑色粗体字一样让人一眼就能注意到。 一秒?一分钟?一小时? 突然间,赫尔莫发现他分辨不了时间。或者说,帐内打的一成不变的灯光模糊了他对于时间的感知能力——这让他恐慌。 然后,恍惚之中,他隐约想起了之前发生了什么:自己好像是在看魔术……自己怎么会看魔术呢?好像是因为约会……和谁呢?谁呢……对了,斯杜提亚! 原本还迷迷糊糊的大脑瞬间清醒,赫尔莫的心就像是被人紧紧捏住,勒得他喘不过气。 他焦急地扭头四盼,但身旁除了手杖和零食袋之外却空空如也。 他又求助般地把目光投向表演台,一个看上去就很欠揍的人此时正翘着二郎腿坐在一把黑色软椅之上,满意地微笑着——他的嘴角微翘,眼睛已经弯成了两条缝。 那个人是谁呢……是……桑缪姆! 这个名字让赫尔莫更加清醒,他的目光迅速地投向桑缪姆的身后,还有三个身着正装的人恭敬地拱卫在他后方。 最后,他旁边的躺在地上的两人才终于吸引到了赫尔莫的注意力——那个不知名的青年以及还在昏睡的斯杜提亚。 看到斯杜提亚的瞬间,他的呼吸便骤然急促了几分,那来自心底的冲动让他立刻就想冲上台抢回斯杜提亚。但是,对于现实的判断以及这未知的情况则让他乖乖地待在自己的座位,不敢乱动分毫。 与此同时,更多的人正在悠悠醒转。一时之间,因为头痛而发出的低声呻吟不绝于耳,而赫尔莫也得以借机思考对策,只不过由于掌握的信息过少,他对于目前的情况毫无头绪——直到感觉上已经过去了三四分钟,等到几乎所有人都迷糊地醒来时,他才看到桑缪姆从软椅上站起来,踱步到表演台边缘,用一种戏谑的语气说道:“各位,想必都醒了?” “怎么回事?我刚才好像晕了!” “发生什么了?” “我刚才也晕了!” “什么情况?” “我刚才看到了紫烟……” “对!就是紫烟之后我才晕的!” “我们难道都晕了?” “怎么回事!” 台下观众纷纷迷茫而惊怒地或询问或自问着,有的立刻就开始检查自己的钱包和全身,更多的还是对桑缪姆投去质问的目光。 “别担心啊,让你们看了那么久魔术,你们应该开心才对。” 桑缪姆优哉游哉地笑着。他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支烟,此时刚打上火。他陶醉地吸了一大口,直接就让烟火燃烧到香烟中段,然后再挑衅地对观众的方向吐出一口烟圈。 “注意你的态度!” “我们是观众,你怎么敢如此无礼!” “而且,你还没回答我们为什么晕了!” 眼见桑缪姆身为一个表演者却敢对观众做出如此举动,再加上他们也没发现自己有什么损失,于是他们纷纷将问题的重心从自己转移到桑缪姆的态度,不忿地大喊道。 ——“我不想回答。” 于是,他们就看到桑缪姆若无其事地回答道,看到他又吐了一口眼圈、眯上眼,享受白雾的环绕。 “……” 由于之前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的表演者,导致观众纷纷瞠目结舌,一时半会居然分不清究竟是谁更奇怪。所以,在场几乎所有人都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直到数秒后才有人问出了全部人的心声:“为什么?” “因为我不喜欢跟死人解释。” 桑缪姆神色如常地回答道,一下子让观众全都傻了眼。 “……” “他刚才说什么?” “他说我们是死人?” “我没听错?” “好像所有人听到的都是死人……” “……” “不看了,走人!” “对,走人!” 见状,台下观众也不想再管什么第十五魔术,一个个拾起自己座位旁属于自己的物什后便不满地准备离开圆帐,更有甚者甚至想打他一顿。但考虑到打人的代价,他们最终还是没有付诸行动。 而此时,赫尔莫则面带愤怒地向台上走去——斯杜提亚还在台上,他要是直接走了,那才不正常。 尽管知道事情估计没那么简单,自己大概率没法直接把她带走,样子总是要做的。 而桑缪姆就那样在台上淡定地抽着烟,目送那些观众走向门口,同时也对赫尔莫抱走斯杜提亚的行为没有丝毫过问。直到人们已经到门口时,他才悠然自得地再次吐出烟圈,缓缓开口道:“先别急。如果我说你们在走出圆帐后必死无疑,你们还会这么急着走吗?” 说罢,他继续不慌不忙地吸烟,而他的这句话则确实达到了他想要中的效果——全部观众都停下了脚步,半信半疑而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你们要是出去,就必死无疑。” 桑缪姆若无其事地说道,他的表情还是如同刚才的微笑。 “为什么?” 一名男子高声问道,而其他人也有相同的疑问。 “因为我在刚才的紫烟里,下了毒。” 桑缪姆淡淡地笑道,他身后的三人也一脸意料之中的表情。 但,虽然他们四人一脸平静,那句话却在观众中掀起了轩然大波。 “什么?” “你觉得呢?” “下了毒?” “有可能吗?” “我刚才醒来的时候时候头很痛,而且还有点虚弱……” “该不会是真的?” “够了!” 一个壮汉暴躁地打断所有人的窃窃私语,表情凶狠地转向桑缪姆:“我们凭什么相信你?” “我可没说你们一定要信我。你们当然可以不信我,要走的话,我也不想去拦。” 桑缪姆终于把他的烟吸完,然后无所谓地丢在脚边,用力地踏上一脚,顺便还抹了抹:“你们只要去赌,赌我说的是不是真的就行。赌注,就是你们的命。” “怎么办?” “我还不想死啊……” “万一他是唬我们的呢?” “那你走啊,如果你死了我们不管你!” “所以你们觉得他说的是真的?” “我们有选择权吗?” “我不管,我要走了!” “那你走啊!” 眼见观众内部又因为桑缪姆的话而开始乱起来,那个壮汉一下子跑过二十几米冲上台,然后一把揪住后者的领子:“解药!” 而桑缪姆压根就没有丝毫反抗,他刚才是眼睁睁看着壮汉冲过来揪住他的领子,甚至还伸出一只手示意他身后的三人退下:“解药,我有。” “交出来!” 那壮汉面红耳赤地对他吼道,他在刚才就对桑缪姆的言行极其愤怒,但桑缪姆却不以为意,依然保持一脸无谓的微笑:“你们得陪我玩游戏。” “谁要陪你玩什么游戏!不给解药我就打死你!” 壮汉愤怒地喊道,揪着桑缪姆领子的手青筋毕露,和他的脸一道变得通红。 “解药,就在游戏里。你打死我,岂不就更不知道解药是什么了?” 桑缪姆有条理地说道,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让壮汉更加按捺不住揍他的心情,甚至高举起自己那粗壮的左手:“那我现在就打死你!我死了也要让你陪葬!” 出乎他预料的是,桑缪姆却闭上眼睛,一脸不在乎:“打!让你打!” 与此相对的,原本的那些观众却纷纷返回台前焦急地喊道:“别!” 而赫尔莫则抱着斯杜提亚跟在人群中,一并附和道:“别打!” “他可是要毒死我们!” 壮汉气急地回头解释道,而那些观众也抛出了他们的反驳:“要是你打死他,我们就真的没有解药了!” “听到了吗?” 桑缪姆睁开眼睛,嘿嘿笑着,用左手指着壮汉掐着他领子的手:“考虑一下放开我?” “呸!” 迫于无奈,壮汉只得啐了一口,然后把桑缪姆甩开。 而就在他被甩得踉跄几步后低头准备整理自己那被弄皱了的领子时,壮汉猛地一拳直接抡在了他的脸上。 “噗!”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就好像是被重锤正面抡中,无与伦比的力量让他脖子剧痛、眼前一黑、金星直冒,思维都变得不太清晰。大脑晕乎乎的他跌跌撞撞地拐向他左边,然后就被那个地上躺着的还在晕着的无名青年绊倒。他的舌头在嘴内上下滚了一圈,随后他便张开嘴,吐出一口血水和包裹在血水中的一颗半牙。 “你干什么!” 还没等他说什么,台下一名观众就不敢置信地大喊。 “给他个教训!” 壮汉愤愤不平地说道,站在一旁看着他挣扎着爬起来。 “呼……有力道!肌肉没白练!” 而在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后,尽管桑缪姆还在头晕目眩,他的第一句话却是毫不犹豫的夸赞。要是不知道他刚才说的话,没准还真会以为他只是个人畜无害的豪爽大叔。 “呸!快点说你那破游戏的规则!” 壮汉狂躁地喊道,让台下观众不禁开始提心吊胆:万一桑缪姆生气了怎么办? 只不过后者却仿佛无事发生,他摆摆手,不紧不慢地说道: “好说,好说。首先,你们是中了毒的。我无需证明这句话,你们也不可以不信,但是后果自负。而且,我并不知道确切的毒发时间,可能是一小时,也可能是五十分钟,但一定在一小时以内。而且,每个人的毒发时间也不一样,不过时间差不会超过五分钟。也就是说,当出现第一个死者后,剩下的人,最多只能活五分钟。” “而我接下来要说的游戏呢,其实非常简单。那就是,我有十种不同颜色的药水,其中一种颜色是解药。但是,具体哪一种,就得你们自己去分辨了。剩下的九种中,三种只是无作用的清水,还有三种是能让你们多活一小时的抑制剂,以及最后三种,让你们只能活十五分钟的催化剂。” “注意,要是混搭的话,如果你们侥幸搭配到了解药,除非其他药水的数量少于两种,那样才不会死。否则的话,只是延缓死亡而已。而不算解药的话,抑制剂不管和什么搭配,混合药水都起抑制剂的作用。催化剂搭配到清水,起催化剂的作用。并且,这些作用,不受剂量影响。” “游戏规则,简单而明了!” “所以……” 桑缪姆停顿了一下,双臂高举过肩,激动地大喊:“找出解药,解救你们自己!” 第六十五章 选择 话音刚落,桑缪姆便拍拍手,其身后的一名助手就走上前跳下表演台,在观众们那仿佛要杀了他的目光中按下表演台一侧中间的一个跟表演台完全同色、乍一看根本看不出的按钮。 然后,随着一阵机器轰鸣声,整张表演台便如乌龟般缓慢地往后缩,一张五米见方的桌子便逐渐显出身形,出现在众人眼前。 桌子上面,粗略一扫,大概有一百五十多瓶五颜六色的封着瓶口的水瓶,哪怕在场所有人一人一瓶都能剩下四十多瓶。但这也让观众更加群情激奋——自己早在一开始就已经被算计好了。 而那些水全都无色透明,表面根本看不出区别,只有其瓶子的颜色不同,分别是彩虹七色或者黑白银。 “好了,开始。提醒一下,距离你们醒来,已经五分钟了。你们最多最多,还有五十五分钟。” 桑缪姆随后便好心地提醒道,只不过在得知解药藏身之处后,观众们看向他的目光就变得磨刀霍霍。然后,他们就达成共识——猛然跑向表演台的台阶:“与其先浪费时间去辨别解药,不如打死你后再慢慢去找!” “哈哈……不太合适?” 面对正往台上冲的观众,桑缪姆讪笑两声,然后一打响指,所有人便被一道白光携裹着回到他们原本的位置——表演台前。 “怎么回事?” “怎么回来了?” 全部人全都惊怒而迷惘地面面相觑,而正当他们准备再冲一次时,桑缪姆那玩世不恭的声音又一次响起:“别试了。我是术师,没用的。” “另外,你们又浪费了一分钟。” “你妈的!” “生儿子没屁眼的东西!” 阵阵辱骂声随即不绝于耳,只不过桑缪姆只是抠抠耳朵,全当没听到:“行了行了,随你们怎么骂,保住自己的命才是正经。” “狗东西!” “狗娘养的!” “不得好死!” …… 而接着,愤怒的人们又不带重复地骂了他两分钟,然后情绪才慢慢平复下来。而桑缪姆和他身后的三人,只是冷眼旁观。至于那个还在晕着的青年以及斯杜提亚,他们已经恢复了清醒,正迷迷糊糊地询问旁边的人究竟是什么情况。 而当他们了解现在的局势之后,那青年的脸色刷地变得煞白,斯杜提亚则还勉强能保持冷静——毕竟,她是术师。 “抱歉……我不该要求来看魔术的……” 她眼睑低垂地自责道,只不过赫尔莫压根没有责怪她的意思,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低语:“没事。” 那名青年此时则颤抖地站在他们俩旁边:“怎……怎么办啊……” 从刚才观众们根本没人来带走他的表现来看,他大概率没有同伴。也就是说,他现在是孤身一人。所以,他在醒来后便甩着肩膀小跑到了刚才和他一起上台的斯杜提亚身旁,顺便也是赫尔莫身旁。 毕竟,在未知的情况下,人总是在一个群体中才能有安全感。只不过,这淡淡的安全感却完全冲不散因为生命垂危而导致的畏惧。 而在一开始因为未知而导致的恐惧以及热血上头的愤怒过后,其他观众也冷静下来,然后发觉,他们可能真的最多只有五十分钟好活了。 不知道是谁首先开始呜咽,只知道这情绪就如瘟疫一般扩散开来。一时间,低低的悲鸣就像海浪一样吞没了沙尘般的辱骂,成为了众人的主旋律。 全场少数还能保持冷静的,就跟一开始在思考魔术奥秘的人一样——屈指可数。 而在赫尔莫这边,他拍了拍那个青年的肩,似乎在宽慰他,然后低沉地用留慕语问道:“称呼?” “……” 年轻人呆呆地看着他,不作回应。 见状,赫尔莫又改用该诺语:“称呼?” “……” 年轻人依旧没有反应。 最后,赫尔莫才用希赫斯语:“称呼?” “我……我叫卡非阿提斯……” 听到希赫斯语,青年这才哆嗦着回道,与刚才上台时的激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的身体抖得非常剧烈,还能看见头上有冷汗流下,可能不只是因为紧张,而且还因为怕。 “放心,那个真的,会被找出来,让我们全都获救的。” 看他这样子,赫尔莫也不对他抱有什么希望,不过他倒也没有明面上表现出来。而在安慰一句后,他便转向斯杜提亚:“可以用占卜看出哪种是真的吗?” “我……可以试试。” 斯杜提亚很快就恢复理智,然后镇定地说道:“我要用梦境占卜,可能要花一点时间。” “没事,我守着你。” 赫尔莫平静地说道,然后走回到第二排他们原本的座位,与斯杜提亚坐在一起,目送她闭上眼睛,进入睡眠。 “你……你们是……术师……” 卡非阿提斯也一直紧紧地跟在他们身后,在斯杜提亚的呼吸变得绵长之后才敢战战兢兢地问道。 “是。” 赫尔莫淡然地回道,手中握紧了手杖——他知道,眼前这个青年可能没什么威胁,但是其他人等会可能就要来找麻烦了。再不济,一场纷乱在所难免。 “那……为什么不……跟他战斗……” 卡非阿提斯谨小慎微地问道,生怕惹赫尔莫不高兴。 “因为我们太弱了。” 赫尔莫诚实地答道,只不过他的冰冷语气使这句话听起来更像是反讽。 “那占卜……能占卜出解药吗……” 因为流了冷汗,卡非阿提斯的体温在湿衣服的包裹下急剧流失,他的牙都在上下打冷颤,话都说得断断续续。 “不知道。” 完全没有隐瞒的意思,赫尔莫沉着地直接说出了答案——毕竟,万一最后真的占卜不出解药,一开始就没有希望总比希望后绝望来得好。 而此时,在他们二十多米外,经过一开始的不知所措之后,有着一百多人的人群也开始为了生存而采取行动。低低的啜泣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寂静无声。 他们开始自发地移动位置,可能是往左,也可能是往右,但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们正在有意识地结成一个群体。在这种情况下,每个人都不想掉队——那可能意味着死亡。 每个人看着其他人的眼神都从一开始的看同伴的眼神变成了猜忌的眼神,这种转变之快,如果他们能有幸活下来,可能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 每个人都在试探其他人,每个人又都在躲避其他人。在这种情况下,每个人都是捕食者,每个人又都是被捕食者。 终于,所有人貌似达成了暂时的一致。首先是处于人群最中心的几个人把头扭向赫尔莫三人的方向,轻微地点了下头,然后这动作便像水中波纹一样扩散开,直到每个人都做出一样的动作。 然后,他们便蹑手蹑脚而不动声色地向落单的赫尔莫三人走来——他们三人里只有一个青年还算淡然,剩下两人要么是正处于睡眠的女孩,要么是看上去就很软弱的家伙,一看就是软柿子。 庞大的人群就像遮天蔽日的乌云一样,誓要遮住一切阳光,欲使大地被黑暗笼罩,缓慢而稳定地向赫尔莫三人的方向挪动。但人虽多,他们却默契地没有发出丝毫声音,整座圆帐针落有声,使气氛更加凝重,也更具压迫力。 见到此情此景,连桑缪姆四人都有些好奇事情会如何发展,不禁更加聚精会神。 而在赫尔莫身旁,斯杜提亚的睡颜还和婴儿一样恬静,纯净得不染纤尘;与此相反,卡非阿提斯则紧张地攥着赫尔莫的衣角,豆大的汗珠如竞赛般争相流下。 至于赫尔莫本人,还是面无表情。 人群,则还在慢慢逼近。 “他们……他们来了……” 卡非阿提斯战栗着低声说道,赫尔莫则充耳不闻。 人群,还在逼近。距离他们,还剩二十米。 “他们来了……” 卡非阿提斯以为赫尔莫是没听到,又加大音量重复了一句。 而赫尔莫只是点了点头,没做任何其他回应。 卡非阿提斯又扭头看向人群,在对上领头几人那如狼般的目光时,他又害怕地立刻扭头,差点都快哭出来:“他们真的来了啊……” 只不过,赫尔莫还是没理他。 圆帐内的气氛已经降至冰点,人们那仿佛掠食般的凶狠目光让卡非阿提斯几乎要崩溃。他现在正从座位上站起准备逃跑,但又被赫尔莫捏着肩膀强行按下来,让他的表情一阵痛苦,五官就像抽象画一样纠在一起,也使得他更加绝望。 这也让人群一阵喜悦——他们认为赫尔莫打算慷慨捐躯,成为他们的试药者了。 只不过,就在他们侵入赫尔莫周围十米时,后者却突然如闪电般站起。 他唰地从手杖中拔出那柄银色细长变种剑并且高举过头,其剑锋反射出的剑芒就像陆地太阳,透过乌云而使世间一片清明,晃得他们睁不开眼。 “我,还有我女朋友,以及我旁边这个青年,今天一个也死不了。” “要是胆敢靠近,也许你们能成功把我制服,但在那之前我至少可以带走最先上前的十几人。” “另外,我是术师,袭击术师是重罪。想必,你们不会想受到教廷追查的。” “你们自己之间互相袭击,我没意见。但是,要是把主意打到我们头上,那我就只能无奈反击了。” 冷冷地说完,赫尔莫收剑入鞘,重又坐下。而那些人,则再不敢越雷池一步。 正如阳光下的阴霾,他们眼中的凶光顷刻间消失不见。 直到被赫尔莫吓醒,他们才意识到在群众的挟裹下自己刚才究竟想干什么——他们想让人代他们试药,这意味着,他们在间接杀人! 那一瞬间,被群体意志覆盖的个人意志回归,因为羊群效应导致的杀人的勇气就像是太阳下的肥皂泡泡,一戳便消失不见。 就好像失去了全部力量,许多人直接跪坐在地,痛哭流涕:“我们也不想死啊……” 第六十六章 方法 就那样,赫尔莫继续注视沉睡的斯杜提亚,卡非阿提斯一会看他,一会又扭头看向六神无主的人们,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昏暗的灯光下,这群无所适从的人就像是被神抛弃的幼羊——看了一场魔术,莫名其妙就要搭上命,任谁一时半会都接受不了。在这种情况下马上就能面不改色地让别人替自己去死的人,要么是极度理性,要么就是反人类——只不过,也并非完全没有人在思考对策。 而在台上,桑缪姆则有些失望地摇头,显然是因为他预想中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他又从魔术师服右侧口袋里摸出一支烟,由其身后的助手上前蹲下替他点上火后便优哉游哉地吞云吐雾。 而在观众席左侧的第二排,赫尔莫还在凝视斯杜提亚。他的呼吸不知不觉间也变得悠远绵长,就跟睡着了一样;但他的眼睛又分明是睁着的,不由得让人一阵惊奇。 “老大……” 但由于赫尔莫是面向斯杜提亚,卡非阿提斯看不见他的眼睛,也就导致他还以为他睡着了。 于是,他怯怯地扯了扯赫尔莫的衣角,由于不知道赫尔莫的名字,他又想不出其他的称呼,一时之间还是觉得这个称呼最合适。 “嘘……” 赫尔莫立刻轻嘘一声,似乎是怕惊醒了斯杜提亚。 只不过,就在他声音刚落地,斯杜提亚立刻就完整地睁开眼睛——并非是一般人刚睡醒时的半睁半闭,她像是清楚地知道现在的情况,没有一丝迷迷糊糊的迹象。 “怎么样?” 看着斯杜提亚醒来,赫尔莫就无需再那样压低自己的声音了。他用回自己原本的音量——虽然他原本声音也不大。 “我……我看到一片红雾弥漫,就像血一样浓郁,让人看不出十米外,只能感受到无尽的烦躁和阴郁。满地都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包括你,全都倒在药水桌子旁,药水洒得到处都是。” 迟疑了一下,斯杜提亚最终还是扭头面向赫尔莫说出了事实。 而还没等赫尔莫说什么,卡非阿提斯的表情就变得惊恐,连声音也开始颤抖:“我们……我们都会死?” “如果只从我看到的命运来说,对。” 斯杜提亚的一句话瞬间吹灭了他心中属于希望的蜡烛火苗,但她紧接着的一句话又让他觉得事情可能有转机:“可能是被误导的。” “那就一定是被误导的。” 没有丝毫踟躇地开口,赫尔莫就伸出右手摸了摸斯杜提亚的头,像是在安慰她。 “被误导……会怎样?” 在一旁,卡非阿提斯则犹豫着问道,然后他心中的蜡烛火苗便又因为斯杜提亚的话而死灰复燃:“可能有别的结果,我们并不一定全死。” “那我们得去告诉他们!” 这个消息让他立刻大喜过望,然后他的眼神就变得坚定,连带着说话都不再停顿——只不过,就在一秒后,他的热血就因为赫尔莫的话而冷了下来:“一脸雀跃地告诉他们:‘你们只要死九十几人’?” “好像……不太好……” 卡非阿提斯反应过来,尴尬地说道,他也意识过来他刚才说的话有多蠢。只不过,他还没放弃他心中的希望:“那……有没有什么办法能让全部人获救?” “有。让十个人去试药。或者,九个。” 赫尔莫冷冷地回道,一下子让卡非阿提斯的心如坠冰窟。 而斯杜提亚则对这个答案有些怀疑,但她粗略一想,似乎确实也只有这个方法。 不过,随着她的仔细思考,她灵光一闪,很快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根据你告诉我的,药水之间混搭的话,解药是可以和一种其他药水混合并且依然生效的。那么,也许我们可以给十种颜色的药水编号,然后让五个人分别喝下两种颜色的药水,这样的话,喝到解药的那个人就能活下来,而且我们也知道哪种组合是解药。如果要进一步确认的话,只需要再让两个人去分别喝两种药,这样就能辨别出哪种才是真的解药。而且,这样的话,牺牲的人数就只有五个人,至少比九个人试药要少死一些。” “好想法。但是,你遗漏了一点:我们没那么多时间。” 赫尔莫默不作声地听完,略微点了点头后便沉吟道:“要想快速得出哪瓶是解药,没喝到解药的人死得越快越好。那么,催化剂剩下三瓶,清水剩下三瓶,抑制剂剩下两瓶是最好的情况。而催化剂和抑制剂搭配在一起的话,那么还是抑制剂起作用。这种情况下,只有让剩下的两瓶抑制剂配在一起,这样才能让其他三个人死得早些。可是,就算这样,依然有两个人活得比别人长,于是,就会导致人们并不知道到底哪个组合才是解药。更何况,出现我刚才说的那种情况的概率太低了,不到百分之五。” “更多的情况是,解药搭配到了催化剂或者清水。而在这种情况下,剩下的三瓶抑制剂中除非有两瓶搭配在一起,否则,总会导致有四个人活得比其他人久,使情况扑朔迷离。” 不停顿地说完,赫尔莫就闭上眼睛,长吐一口气。 “嗯……确实,这样的不确定性太大了。” 斯杜提亚点点头,然后叹了一口气。她也意识到了自己的方案有多么依赖运气,但她又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可是……如果让九个人去试药的话,不也能有三个人或者四个人活得比较久吗?” 突然,卡非阿提斯发现了盲点,迷茫地出声提醒道。 “说得好。” 平静地微微颔首,赫尔莫肯定了他的发言;然后,前者便睁开眼睛,起身站立,优雅地向斯杜提亚伸出右手。 “唔……” 虽然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但是斯杜提亚在这一刻还是选择了全部相信赫尔莫,伸出左手与他紧紧相握。 牵着斯杜提亚,握着杖剑,赫尔莫就阔步走向表演台前的正中央,卡非阿提斯也如小跟班一样甩着肩膀跟在他身后。 而此时,人群中也有两人站起,皆是身着正装的青年。 五人的目光在空中对撞,但双方都没有从对方眼中看出敌意,而是淡然如水的平和。轻微点头致意之后,那两人便走出人群,与赫尔莫三人并肩而立。 “你们先说?” 那两人中的一人率先问道。 “你们先说。” 赫尔莫静如止水地回道。 “好。” 那人点头,面向人群,清了清嗓后便高声喊道:“朋友们!” 没有人理他,但人们的注意力却被他吸引,纷纷把无所适从的目光投向他。 “我们想出了一些办法,但是,要用哪种,取决于你们。” 那人镇定地宣布道,一下子让所有人都振奋起来,纷纷抹去眼泪,擦干鼻涕。只不过,很快就有人提出了质疑:“让人去试药?” “对。” 那人毫不避讳地应道,似乎完全不在意人们怎么想。 “凭什么!” 人群中又有人大喊,但一下子就被那人强硬地压了下去:“凭我们没得选!不试药,难道一起等死吗!” 他像愤怒的将军一样扫视众人,而他的这句话出口后,确实再也没有人反驳他——理性上讲,他们也知道应该这样,但不能杀死同类的良知却让他们做不出这种事。 而眼见人们冷静下来,那人也深呼吸两口,平复下他的心情。然后,他便毫不犹豫地说出他的方案:“我们,有十种药。解药,可以和任何一种药混搭而不失去原本的效果。所以,我们可以让五个人,每人喝两瓶药水,以此判断究竟哪种组合是解药。” “这种方法,很大程度上依靠运气。至少两个人,至多四个人,会活得比别人长。而我们最终,就是要赌我们可以只有两个人活得长,然后再从那两种组合里,博取让我们能活下去的百分之五十的几率。并且,这种方法,要死至少四个人。” 此言一出,人群中一片哗然,只不过那人却完全没有理会。 “到你了。” 他扭头向赫尔莫,抬手示意赫尔莫发言。 “好。” 赫尔莫颔首,然后松开握着斯杜提亚的手,向前走出一步:“另一个方法,就是直接让九个人去试药。毫无疑问,会有至少八个人死亡。” “但是,首先我们就可以通过死得更早的那三个人排除掉三个是催化剂的错误选项。然后,我们再让七个人去喝催化剂和其他七种药的混合药水,由于催化剂和清水混合还是催化剂,喝到这种组合的人依然会死得更早,我们就又可以排除三瓶清水的错误选项。” “然后,就只剩下解药和三种抑制剂。要知道,这个时候,距离第一轮试药已经过去了半小时。那么,每个人都喝下剩下四种药中的一种,通过这种方式暂时延缓毒发时间。直到之前第一轮喝下抑制剂的人死去,你们就可以知道到底哪瓶才是解药。由于解药可以和一种其他药混搭而发挥原本效果,你们可以得救。” “这种方法,要死至少十四个人,但最终可以保证剩下的人明确知道解药究竟是哪种。” 说到这里,不等人们说什么,赫尔莫和那不知名的青年便再次对视一眼,然后异口同声地低沉问道:“你们,想好了吗?” 第六十七章 抽签 他们的话音刚落,人群中就开始出现一些骚动。 他们开始侧头与身旁的人交头接耳,一个人的声音之低传不出五米外,但上百人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就能形成一股明显的声浪。 而赫尔莫和那青年五人就静静地看着他们,等待他们做出选择。 而在等待的时间中,赫尔莫陡然回头,紧紧仰视着桑缪姆:“如果我想知道现在距离我们醒来过了多久,没问题?” “当然没问题。你们醒来八分钟了。” 桑缪姆一愣,然后从容地回道。 “多谢。” 赫尔莫又扭头,看着面前的人们。 “你们的方案很正确!可是,可是,如果我们让人替我们试药,如果他死了,我们不就是杀死那人的凶手了吗?” 一个青年猛然抬头,求助般地看着他,犹豫不决地问道。 说他是青年,其实也不尽然,因为他的脸看上去明明还只是一个少年,但声音已经非常成熟。 “如果你想这么认为,你可以这么认为。但是,你要知道,这不是我们的错。由于涉及术师,这件事会由教廷调查团和审判所负责调查。如果我有幸不死,我会向教廷解释一切,你们也会无罪——毕竟,造成这一切的是上面那个混蛋。而剩下的,就是你心里那一关了。” 赫尔莫详细地解答道,顺带还骂了一句桑缪姆。只不过,事实上,他本人,其实从未直接或者间接杀过人。至于为什么他刚才可以那么从容地说出他的方案以及此刻如此淡定地说出他的计划,个中原因估计只有他自己知道。 而在他说出向教廷请愿之后,斯杜提亚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卡非阿提斯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两名青年则讶异地看了他一眼;至于桑缪姆,他却没有一丝反应,还是和刚开始一样微笑地看着他们。 而其他人,则全都一怔,半信半疑。 “重要的就是心里那一关!我不想杀人,也不想被杀!” 又有人高喊出声,而他说的也正是刚才每个人之所以啜泣的原因。 “那是一般情况下的事了,现在你们没有选择。” 赫尔莫绝情地说道,不给那些人一丝反驳的余地,一下子堵住了所有人的嘴,让他们呆呆地张着嘴,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其实,我们可以通过抽签决定谁来试药,这样你们就不必亲自背上让生命逝去的罪恶感了。” 先前说出第一个方案的青年的旁边那人突然建议道,然后他就试探性地看了看他旁边其他四人的眼神——他的同伴和赫尔莫皆一脸淡然;斯杜提亚楞了一下,然后也肯定地点头;而那个之前看上去最懦弱的家伙,也就是卡非阿提斯,从眼神来看居然反而是最坚定的。 而他此言一出,人群中便又开始了一波讨论的声浪。 在赫尔莫的沉静目光下,他看到那些人的人头就像随机滚动的小球一样:一会踟躇地跟前面的人窃窃私议,一会又游移地跟旁边的人低声密语。就像一波波浪潮,但却并不像海浪那样只管往沙滩上涨,而是摇摆不定地不断改变方向,就如他们的态度。 看着他们,他低低地叹了口气,后退一步,回到五人中,在斯杜提亚那温柔的目光中牵起她的手,与她再度紧紧相握。 在他旁边,卡非阿提斯一反最开始的畏惧,而是如松树般直立,如炬的目光坚毅无比。紧贴着表演台边缘,他的身躯不再发抖,像是做好了所有觉悟。 而另外两名青年,则也在小声交谈,时不时瞟那些正在讨论的人一眼,然后又淡然地收回目光。 不同于之前,这一次的讨论很快就结束,可能只过了一分钟,就像上个厕所一样迅捷快速。只不过,却没有人率先开口表态,而是态度不明地看着赫尔莫五人。 “这样,同意抽签的站到观众席右边,不同意的到左边,如何?” 先前建议抽签的青年像是看出了人们的难处,再次提议道。 果不其然,就在他发声过后,原本跪坐着的人便全都慢慢地站起来,然后跟原本就是站着的人面面相觑,似乎都在等对方先走。漫长而短暂的一段时间过后,人们才缓慢地向两个方向移动。没有一个领头的,也没有一个在最后的。有的,只是两拨人群而已。 赫尔莫五人就那样在中间看着他们,而当他们最终站定时,观众席右边的人群明显比左边要多出很多,光是扫一眼就能看出有两倍多。 “看来,你们同意抽签。” 那名青年决定性地一锤定音,使得同意的人的表情更加变得坚决一些,也让不同意抽签的人产生了些许动摇。 然后,见无人发声,他又继续说道:“接下来,就是在两种方法里选一种了。同意第一种的,去左边。同意第二种的,去右边。” 听到他的话,人们思考了一会,又开始慢慢地移动。 每个人在迈出第一步时都是过了一会才真正踩实,他们在思考究竟要怎么选择。有些人在思考过后就停下来,转身返回;而选择了继续走的人,他们脚步随后便越来越快,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待在原地的人并不占多数,大部分人都是像吃了苍蝇一样发狠地一咬牙地走向自己选择的那个方向。 赫尔莫五人,则纷纷走向右边——比起少牺牲一些换来不确定的最终答案,他们宁愿承担更大的风险去赌一个确定的答案——毕竟,他们也是要参与抽签的。 牵着斯杜提亚的手更紧,赫尔莫的神情还是没有丝毫变化,前者也无怨无悔地跟在他后面,没有一点犹疑;卡非阿提斯亦步亦趋地甩着肩膀跟着,对他来说,选哪一种方案其实没有区别;同时,两名青年也一拍即合地跟在他们后面,脚步坚实而有力。 而最终,当最后一道脚步声消失时,最终的结果已经确定。 “狗东西,谁多谁少?” 赫尔莫站在人群中,淡定地大声喊道,惊得人们议论纷纷。 而毫无疑问,他是在问桑缪姆。只是,后者倒也没生气,而是大笑一声,然后把左手抬起,宣布结果:“我的左边,你们的右边,人比较多。” 话音刚落,人们便再次出现一阵骚动。 “看来第二个方案是人们所同意的方案。” 赫尔莫颔首,然后大声喊道:“我要借你的抽签盒,没问题?” “当然没问题。” 桑缪姆对着赫尔莫的方向一偏头,他后面的一个助手便会意,拿了盒子跳下台去,然后交给赫尔莫。 接着,赫尔莫便将杖剑握在右手,左手端着盒子走出人群,再次站回表演台前:“大家,想必刚才也抽过签。现在,你们可以把自己抽到的纸条放回来,然后随机再抽一次。抽到1到14号的,就是试药的人选。当然,我也会参加,你们可以放心,我不会做出那种想办法我来送死你去的事。” 说着,赫尔莫便以身作则,将杖剑搭在表演台旁,从上衣口袋里掏出自己的34号纸条,然后放进盒子中。 看到他做出如此举动,人们犹豫了一下,也纷纷走上前,一个接一个地做出相同的动作。 一时之间,人们显得井然有序,整座圆帐之内也静得鸦雀无声。 接着,人们便又退散回去,看着赫尔莫把手伸进盒子里打乱那些纸条,脸上皆露出焦虑而期许的神态——焦虑于赫尔莫的动作,期许自己一会可以抽到不属于1到14的纸条。 他们中有的握紧拳头,有的流下冷汗,有的全身颤抖,有的牙齿打颤,几乎跟刚才的卡非阿提斯一模一样。 由于太过专注和紧张,在他们的感觉中,时间像结冰的水一样慢慢迟滞——如果他们面前有时钟的话,对他们来说,秒针可能得过上几分钟才能挪动一下。他们能看到自己的心脏——一片黑暗之中,只有一颗暗红的心脏孤独地漂浮在半孔,每隔上几分钟才鼓动一下,让他们听到那雷鸣般的咕咚声,使他们为之一振。周围人的心跳和呼吸,他们甚至也可以清晰地听到,甚至听出每一处细节。 他们并不知道时间究竟过去了多久,但如果以他们的感觉为标准的话,可能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 其中就以斯杜提亚为甚,在她眼中,时间几乎停滞,一秒就是一个世界。赫尔莫的整个人都在她眼中定格,原本连贯的动作在她眼中就像生锈的机器一样卡顿。 而每一卡顿,一个世界就消失了。 只不过,哪怕流逝得再慢,有限的时间也终究会到达那个终点。在众目睽睽之下,赫尔莫终于将手从盒子里伸出,手里已经握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他没有急着看,而是直接把纸条揣进自己口袋,然后淡淡地大声喊道:“诸位,来。” 第六十八章 试药人 在赫尔莫的眼中,所有人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率先走出。 无言的沉默持续了好一阵,终于,当人们看见斯杜提亚第一个从拥挤的人群中走向赫尔莫并二话不说地伸手从不透明的纸盒中抓出一张纸条时,他们终于才慢慢上前,准备迎接自己那薄薄的而又皱皱的命运。 一人一张,有条不紊。 每个人在抽到纸条后都不敢第一时间看,而是选择走出人群,然后才独自一人去看自己究竟抽到了怎样的命运。 几乎每个人都是把纸条紧紧地按在自己手心或者观众席的椅背上,然后屏住呼吸,颤颤地从纸条的一角开始掀开。 看见纸条上似乎有两个数字的人,如果第一个数字不是“1”,他们就会猛地把纸条揭开,然后就是喜上眉梢的欢欣鼓舞。有同伴或家人的互相拥抱,没有的则在原地高声欢呼,惹得旁边的人不禁恼怒。 而看见第一个数字是1的人,他们会更加紧张,他们留着冷汗,心脏那扑通的跳动声成为了他们唯一能听见的声音。接下来的每一秒都像沥青一样粘稠,使时间愈发缓慢。等他们掀至三分之二,发现自己的结果时,手握从15到19这五个数字的人甚至比其他不用试药的人更加欣喜若狂,不由得一阵手舞足蹈。 而抽到10到14这五个数字的人就像被雷劈中一样怔怔地站着,表情呆滞,眼中已经没了一丝希望。他们有的开始抱头痛哭,有的开始破口大骂,还有的则试图掩饰自己是试药人这个事实,但他们神情的不自然已经暴露了他们抽到的究竟是什么数字。 而那些抽到了单位数的人,反而却显得比他们沉静一些。也许是因为他们看到数字的那一刻就知道自己已经注定完蛋,也许是因为他们不用经历希望后绝望的悲剧,但总之,他们现在只是低声啜泣,而不像抽到10到14这五个数字的人那样情绪激动。 一时间,喜出望外的大多数和锐挫望绝的小部分就像是一个杯子里的水和油,明明互不相容,但却共处一室。 而在表演台前,赫尔莫看着同样紧张的斯杜提亚,表情完全没有任何波动。 后者此时正焦虑地攥着她自己的纸条,甚至已经把一张纸条攥成了一条纸条。她手心也有些出汗,甚至把纸条浸得有些发烂。 在赫尔莫的注视下,她迟迟没有去看自己纸条上的数字,而是闭着眼慌张地深呼吸,没有一丝平缓下来的趋势。 见状,赫尔莫伸出右手,将她揽入怀中;左手帮她从上往下顺着头发,顺便抚慰她那忧虑的心——尽管她知道事情会是这样,但真正经历的感受却并非想象所能完全感觉到。 “看看,你会平安无事。” 他笃定地说道,其语气中没有一丝猜测,仿佛事实就应该是这样——斯杜提亚就应该平安无事。 “嗯……” 斯杜提亚发出一声低低的意义不明的闷音,又竭力深呼吸了两下,但还是没有真正做好接受命运的准备。 “你会平安无事。相信我,没事的。” 赫尔莫难得地真正放缓了自己的语气,就像在阳光下融化的冰一样从酷寒变得温暖。他手上的动作也更加轻柔,不让斯杜提亚感到分毫难受。 “嗯。” 一颗无尽旷野上的被狂风吹得歪歪斜斜的小草,因为身旁的一颗巨木而重新获得了挺立的力量。 没来由的,斯杜提亚的悬空的心落到了地面,呼吸也不再急促。 她觉得,他说的,应该就是对的。于是,她便将纸条夹在自己手掌心,右手的食指和拇指捏紧纸条的边缘,颤巍巍地揭晓了最终结果。 一个红色的75,静静地被斯杜提亚捏在两根手指中间——正是她刚才抽到的纸条。 “我说了的,你会平安无事的。” 赫尔莫如意料之中般平静地说道,似乎一切就应该按照他说的来。 “哼!” 穿过赫尔莫的双臂,斯杜提亚一下子抱住他,把头埋在他胸前,用力之大甚至让他觉得有些难受。而在他看不到的他的怀中,斯杜提亚的眼眶已经变得通红。 “好了,我还没看我的呢,先起来。” 赫尔莫拍拍斯杜提亚的背,低下头,闭上眼,把额头靠在斯杜提亚头上。 而在几秒之后,斯杜提亚才慢慢松开抱着他的手,整张脸都已经是红的——不是因为害羞,而是因为刚才用力过大,嗫啜道:“你一定要平安无事,不然我会伤心的。” “我会平安无事,我说的——留慕说的。” 赫尔莫坚决地说道,然后在斯杜提亚的朦胧泪眼中掏出他的纸条,将有数字的一面对准了自己,脸上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 “怎么样?” 看着赫尔莫还是一脸平淡,斯杜提亚凭直觉猜道:他应该不是试药人之一。 而就在她窃喜之时,赫尔莫无声地扭手把纸条翻了个面——一个1,暗红色的1,如凝固的血般的1。 见状,斯杜提亚的心立刻又从瞬间裂开的地面上坠入无尽深渊。她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凝固,甚至依稀还能看出一些刚才的破涕为笑。等她略微清醒了一些,她便瞪大了眼睛注视着那个数字。可不论她怎么看,那个数字也永远只是那个残酷的1,静静地贴在纸条之上,就像人总有一死一样不会改变。 而当她终于意识到赫尔莫抽到了怎样的数字时,她的嘴唇便开始不断翕动:想说什么,但却说不出口,似乎依然不敢相信这个事实。然后,她便难以自控地猛地抱住赫尔莫,带着哭腔喊道:“你说了你会平安的!” “是的,我会平安的。” 赫尔莫颔首,对自己的话没有一点怀疑:“我会的。” “可是!” 斯杜提亚啜泣地喊道,整个身体都一抽一抽的。 “我会的。” 赫尔莫果决地说道,同样抱住斯杜提亚,让她能略感安心。 “老大,我抽到了7。” 而在斯杜提亚为之恸哭的同时,卡非阿提斯神色如常地走来,拍了拍赫尔莫的肩膀:“我们看来是第一批试药的。” “对。” 轻拍斯杜提亚的背,赫尔莫淡淡地说道:“能不能给我们让出一些空间?” “啊,对,没问题!” 卡非阿提斯这才意识到他过来得好像不是时候,立刻尴尬地转身,悻悻地走开,甩着肩膀走到其他试药者那里。 而在目送卡非阿提斯离开之后,赫尔莫再度将自己的额头贴在斯杜提亚的头上, 默默的拥抱,谁也没发出一丝声音——除了斯杜提亚的低低啜泣。 “放心,我说的是真的,以我的姓起誓。” 一段时间后,赫尔莫改拍为抚,就像安慰婴儿那样试着让斯杜提亚安下心。 “十四个人里……只能活一个!” 斯杜提亚伤心欲绝地抬起头大喊,眼泪顺着她的面颊一滴滴流下,就像一颗颗银色的宝石。 “我知道。” 赫尔莫淡然地说道,却让斯杜提亚更加痛苦,话也因为哭泣而断断续续:“我不想……不想让你……去赌……” “我既然说了今天我们一个也死不了,那就一个也死不了。” 赫尔莫紧紧抱住斯杜提亚,低下头,专注地注视着她,坚如磐石地说道。 “可是……十四个人……” 斯杜提亚呜咽着重复了一遍这个数字,而这个数字又让她更加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哭得更加大声。 “是的。” 只不过,赫尔莫却没有丝毫动摇。 “百分之十……都不到……” 斯杜提亚抽泣道,鼻子也因为眼泪而不断吸着鼻涕:“你……怎么……” 只不过,没等她说完,赫尔莫就打断了她的话:“因为,我是留慕。” 说着,他的手便伸到背后准备掰开斯杜提亚的双手,但后者却依然紧紧抱着他:“你说……今天……是属于……我的……” “是的。正因如此,我才要去辨明真正的解药让我们一起离开这里。” 说罢,他便强硬地挣开斯杜提亚走向人群:“也许现在说还为时尚早,但我还是会说,我已经失去了很多人,不能再失去你。在这等着,等到我们活着一起出去。” 而还没等斯杜提亚上前拦住他,她自己就在刚跑出两步后被那两名青年拦住:“很抱歉,但是你应该期待他能活下来而不是上去阻碍他做自己该做的事。” “让开!” 悲痛欲绝地大喊,她试着用手去挡开两名青年的阻拦,但她的力量却比不过二人合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赫尔莫渐行,渐远…… 第六十九章 解药 “朋友们!是试药人的,自己走出来!” 赫尔莫站在人群前高声喊道,同时高举自己的纸条:“为了更多的人!” 就在他的这两句话说出口后,桑缪姆和所有非试药人都赞赏地点了点头,那两名青年则默默闭上眼不再去看,手上却还在拦着悲恸欲绝的斯杜提亚。 只不过对于试药人来说,却只有卡非阿提斯甩着肩膀走到他旁边。更多的人,还在潸然泪下,悲泣命运的不公。 “如果你们再拖下去,可能就没时间了!” 赫尔莫又大声喊道,然后放下手,无声地走到面前的一个跌坐在地的正在垂泪的中年面前,俯下身:“他们在等待我们,我们当挽救他们。” “你说得轻松!” 中年目眦欲裂地大喊,眼中满是血丝。由于情绪激动,他甚至喷出了一些口水。 “我的性格是这样。” 赫尔莫沉静地说道,用袖子擦去自己脸上的口水,神情没有丝毫不悦。 “我的儿子女儿还在家里等着我啊,他们才六岁啊!” 中年人悲愤交加地大喊,然后又低下头呜呜地开始哭起来。 每个人都觉得,一百多人里选出最多十四个人,选到自己身上的概率应该是很小的,所以抽签这个决定便被他们同意;但当他们真的抽到那张签时,百分之十四的概率就变成了百分之百,使没做好心理准备的每个人又本能地抗拒事情的发生——不可避免的人之常情。 “我理解,但是他们的家人也在等他们。” 赫尔莫也明白这一点,他冷静地劝解道,然后把手向观众一扬:“他们也不想死。” “闭嘴!你这个不谙世事的年轻人,没有经历过养一家人的艰辛,怎么会理解我!” 中年人绝望地咆哮,但却被赫尔莫强硬地从地上拉起来:“我的父亲和兄长也在等着我,他们!呼……我的母亲和妹妹也是,还有我的女友和朋友!你以为只有经历过那些不易吗?你怎敢如此以为!给我起来!” 赫尔莫的突然爆发让那中年吓了一跳,他一愣,然后又悲戚而无力地再次跌倒:“可我不想死啊……” “没有人想!” 赫尔莫面红耳赤地大吼道,再次揪着他的领子把他拎起来,硬生生把他拖到药水桌子前:“给我在这等着!” 然后,他平复了下心情,便接着走向其他试药人,一个接一个地或用言语或用武力地把他们领到桌子前。 至于卡非阿提斯,他也在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地劝着女性试药人,然后让哭哭啼啼的她们也走向药水桌子。 “一号到九号,先试药。我既然身为一号,就会第一个来。” 等到所有人都到齐之后,赫尔莫便张开双手对所有人宣布道。 他的右手握着一瓶红色的药水,刚好是彩虹七色的第一色。 然后,他便在斯杜提亚那不欲再生的目光中打开瓶子,把瓶口凑到嘴边,仰头一饮而尽。随后,他便安稳地把空瓶放回桌子,从表演台前、桌子之后走到桌子旁边,默默地扫视所有人。 “孩子们在等我回去做饭啊……” 一位老妇人颤巍巍地说道,她原本在赫尔莫的右手边第二位,也就是抽到了三号的人。 但是,她却没得选择,只能颤颤悠悠地拿起黄色的药水。 而接着,每个人都拿起了他们的药水,每个人拿到的颜色都不一样,使观众们都替他们捏一把汗,连桑缪姆都往前探出了身子,然后又收回。 除了赫尔莫和卡非阿提斯,每个人都长时间地注视自己面前的药水。明明无色无味,在他们眼中却像是剧毒的毒药一样让人无法下咽——实际上,如果一个人拿到的不是解药,那么和毒药也没什么差别。 他们的脸上冷汗已经大得像黄豆,明明是在晚冬,他们却像身处于盛夏一样汗如雨下。 眼神闪避,呼吸急促,嘴唇翕动。 是生是死,只在一线。 全场静得万籁俱寂,没有一个人敢于打破那沉寂,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连心脏跳动一下都觉得吵闹。 然而,就在观众们全都握紧了拳头等待他们喝下的同时,却有一个人突然崩溃,把瓶子甩在地面,然后转身尖叫着跑开:“我不试了!” 仿佛一层石激起千层浪,一时间,又有三个人喊叫着把药水甩下,然后纷纷跑向不同方向。 但是,没等他们跑出多远,他们就被周围旁观的愤怒观众一个个抓回,每个人的口中尽是撕心裂肺的哭喊。 “……” 看着他们的样子,赫尔莫的眼神慢慢变得空洞。 “……抱歉……” 右脸上,一道泪痕划过。 “不是你的错。” 一旁,卡非阿提斯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刚才喝下的是一瓶有黑色瓶子的药水。 而终于,第一批的所有九个试药人最终全都要么在观众们的注视下自己喝下药水,要么被控制住四肢强行灌下药水,接着皆是满脸死灰般的绝望。 而在他们全部都喝下药水之后,擦去眼泪,赫尔莫才重整精神。 然后,他便对台上一脸轻松的桑缪姆大声喊道:“开始计时!等十四又半分钟后,提醒我们!” “好说。” 听到他的大喊,桑缪姆微笑着回道。然后后者便低下头看了一眼自己左手腕上的手表,开始记录时间。 而在得到了他的应允之后,赫尔莫才走到已经哭哑了嗓子的斯杜提亚面前,打发走两名青年,温柔地抚摸她的长发。 此时的斯杜提亚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只是用力地抱着他。她脸上为了约会而化的淡妆都已经被哭花,让她看上去完全不复一开始的可爱样子。 “乖,我回来了。而且,我向你保证:今天,我不会死。” 看着斯杜提亚这副模样,赫尔莫带着心疼地说道。 他知道,他注定不可能在现在让斯杜提亚相信她。但除了这样安慰,他别无他法。 “你……呜……你……” 斯杜提亚哭得连话都说不完整,让赫尔莫更加歉疚,但他却没有什么好的方法能让她冷静下来。 “睡一会。” 抱着斯杜提亚,他只能出此下策。 他的左眼骤然变成紫色,倒映出浓雾中的一轮紫月——正是奈兰的催眠。 “别……” 斯杜提亚知道,一旦她这样睡去,醒来时再看到的可能只是赫尔莫的尸体。但尽管她无比抗拒地抵抗着那巨大的困意,最终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只能沉沉睡去。 然后,赫尔莫便把昏睡中的斯杜提亚放在观众席的第一排靠走道的软椅上,然后起身走到表演台前拿回自己的杖剑,扫视在场的所有人。 非试药人们此刻正稍微放松地开始聊天,但却不敢大声,怕刺激到周围的人。而有家人或者伴侣是试药人的人则和斯杜提亚一样悲痛地抱着属于他们的试药人,话也说不出来。至于试药人们本身,在喝了药之后反而慢慢平复下来,反过来安慰他们的家人或者伴侣。 时间就这样在诡异的安宁中慢慢度过,而赫尔莫,也孤独地站在药水桌子旁,怔怔地发着呆。 他的心里,也开始慢慢数起秒,一秒一秒的时间流逝,让他注意到了以前未曾注意过的事。 原来,一秒是那么快,几乎是心脏跳动一下,一秒就过去了。 原本,一秒是那么慢,心脏明明已经跳过一次了,却还只过了一秒。 一片孤寂中,赫尔莫专注地盯着他眼睛所对着的方向,也就是药水桌子。他不想改变自己的动作,哪怕偏个头都显得麻烦。 只不过,他也并非完全是在毫无意义地发呆。他知道自己究竟在干什么——他在等。 并非在等其他的什么东西,也并非是在等药效发作。实际上,他就是在等他说的十四又半分钟, 只要等到那个时候,一切都能水落石出。 而在等待的过程中,赫尔莫的脑海中骤然自己蹦出许多想法。 “十五分钟……” “似乎是一段挺长的时间,足够以前的我到达平凡陆地上的任何一个角落。” “我好像,从来没有试着保持无所事事这么长一段时间。” “我有几个十五分钟?” “如果除去睡眠的时间,再除去饮食和如厕之类的时间,我一天下来的自由时间,应该只有十四个小时。” “如果每天都有十四个小时,如果我能再活十五年,十四乘以四,乘以三百六十五,乘以十五,那么……我还有三十万个十五分钟啊。” “这样一想,其实我还能活挺久的。” 赫尔莫不断数着时间,一个个数字如白驹过隙般从他的脑海中出现又消失。而终于,随着桑缪姆的声音响起,他从发呆的虚无状态回到了现实。 “到了!” 桑缪姆大喊道,一下子惊到了场内所有人。一时间,第一批试药者又开始低低地啜泣起来。 “就是现在!” 而赫尔莫,他的眼神却骤然从无神变得坚决——是生是死,在此一举! 他立刻从桌子上抓起一瓶黑色药水并且直接灌进嘴里,甚至没等他喝完,他就把还剩半瓶药水的瓶子用力钉在桌上! “各位!黑色就是解药!” 他顾不得抹去嘴角的水渍,一边疯狂地大喊,一边抓起一瓶瓶黑色药水大力扔到之前的试药者那边,让所有人全都不明所以。 但是,在求生的本能之下,他们却马上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地上抓起扔到自己面前的药水,然后一口喝了个干净——有三个人身上已经开始起红疹,体温不正常地升高,而且意识也开始模糊——反正也是个死,不如拼死一搏。 “你干什么!” 而其他观众则惊慌地大喊,但赫尔莫却没理他们,而是一下抽剑指向桑缪姆,咬牙切齿地宣布:“我找到了!” 第七十章 解谜者 “你说什么?” 全部观众都被他搞得不知所以,迷茫地问道。 “看看那些试药人!” 赫尔莫头也不回地喊道,他的目光正死死地盯着台上那一脸惊愕的桑缪姆。 听到赫尔莫的话,虽然还是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观众们还是把视线按他说的转移到试药人身上,其中就以那三个喝到了催化剂的人的伴侣为甚。 而呈现在他们眼中的那一幕则让他们哪怕把头塞进药水池子里也想不到:那三个喝到催化剂的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人,居然如奇迹般恢复了过来! 他们的体温开始慢慢下降,呼吸逐渐平缓,哪怕身上的疹子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有人死吗?” 一个人不敢相信地大喊,但很快,其他人那同样惊心骇目的声音便如波浪般一波一波地响起: “没有!” “我这里也没有!” “没有!” “是的,当然没有人死,因为黑色药水就是解药!” 赫尔莫最终一锤定音,他的情绪慢慢平复了下来,但还是把剑尖对着桑缪姆的眼睛:“我已经找出答案了。我如果想公布答案,你怕是拒绝不了?” “……” 看着指着自己的剑尖,整个世界仿佛都聚集在了那一点上,让桑缪姆移不开视线而又感到千钧压力。那让他觉得整个灵魂都被吸进去,又让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已经千疮百孔,让他感觉全身燥热而又刺痛,似乎有细小的针体在不断扎刺着自己。 在此情况下,他与一开始时大不相同,只得勉强保持住镇定。嘴角微翘,他随即露出一个强撑着的微笑,抬手示意赫尔莫继续:“请说。” “很好。” 赫尔莫颔首,收剑入鞘,然后平静地转身面对观众,似乎一点也不害怕桑缪姆背后偷袭。随后,他便略微弯腰,鞠了一个三十度的躬,然后又抬起身体,扫视在场所有人:“首先,我要向你们道歉。” “为……为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全都露出一个错愕的表情,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不知道究竟在发生什么。 “我利用了你们,以你们所感受的面临死亡的痛苦为代价,才骗出了那个真正的结果。” “……难道不是利用我们的生命吗?” 一名观众迟疑片刻,然后怯怯地问道。 “不,是以你们的痛苦。因为我和‘他’喝下药水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一个人会死。” 毫无畏惧地平静开口,赫尔莫让观众们瞬间开始议论纷纷;然后,忽略观众,他再度转身,逼视着桑缪姆:“让我来从头解释,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请。” 在赫尔莫的逼视下,桑缪姆抬起右手准备示意他说下去,但抬手的瞬间,他的手在颤抖这个事实就暴露在赫尔莫眼前。 “首先,我从一开始就感到很奇怪。” 忽略桑缪姆的异样,赫尔莫沉静地说道,让在场所有人全都摸不着头脑:“奇怪什么?” “奇怪于桑缪姆的行为。当然,你们可能觉得他的行为很正常,因为这件事本来就和你们没关系,你们不过是因为我才被牵扯进来。” “除了那些自愿进来看热闹的人,对于其他人来说,你们可能没听过,也可能听过,但桑缪姆在带我进入这个圆帐时说的话是:‘我第一次来到这里,找不到客人’。” 赫尔莫停顿了一下,环顾一圈四周,似乎在观察观众的反应。 “这有什么不对吗?” 一个观众很快问道,其他人也全都不明所以:“不是很正常吗?” “很不正常。要知道,在我进入这里时,我和我的女友全都看见了一个场景:源源不断地有看热闹的人进来。而且,我在见到桑缪姆时,是在五十九街;但这里,却是五十七街,距离五十九街有两条街。” “想到什么了吗?” 似有深意地解释一番后,赫尔莫再次问道,而他面前的桑缪姆此时却违背常理地露出愕然的表情。 “你是想说……他舍弃了明明附近就有的客源而特意跑到两条街外的这个行为很不对劲?” 之前提出第一试药法的青年猜测着说道,让赫尔莫一点头:“正是。如果仅仅是他一个人这样,也许还可以用其他理由搪塞过去;但是,他的三个助手也出现在了那里。如果真的缺客,那么就应该四个人分散开到不同街区分别拉客,这样才更有效率。但他们却聚集起来了,做出了与拉客这个目的相悖的举动,说明拉客根本就不是他们的目的!” “不……不对!如果我们四个人就喜欢一起行动呢?没有人规定不能一起拉客?” 在赫尔莫面前,桑缪姆不确定地扭头与他背后的三位助手对视一眼,再回头后,他的表情就变成了带着慌张。 “是的,确实不是不可以。但是!为什么,你要在只拉到一百多个客人时就匆匆开始表演呢?而且还刚好是在两条街之外拉到我的情况下?要知道,那时候还有客人在好奇地进入,你本可以有更多客人,但你却主动放弃了那些潜在的客人。” “我一向不相信巧合。一个巧合可以用巧合解释,两个巧合可以用命运敷衍,三个巧合就一定是人为。” “我感觉到了不正常,但我在一开始却也只是觉得不正常,并没有想到究竟为什么。直到第十五魔术开始时,我才意识到——恐怕,你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我。” 紧紧盯着桑缪姆,赫尔莫的脸上全无任何表情。 “我……我只是不想让其他观众等急了!” 桑缪姆焦急地解释道,额头上开始渗出细细的薄汗,使他紧张地反复不断地重复擦拭这个动作,直到他的袖子把皮肤搓得通红。 “如果真的不想,为什么在拉到我之后才开始而不是直接开始?你刚遇到我时的神态异常轻松,没有一点急促的样子,却在拉到我之后就跑去叫同伴并且匆匆跑回来开始表演,无论如何都让我觉得奇怪。由于我那时沉浸于和我的女友的暧昧气氛中,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发觉。但只要仔细思考,很容易就能得出你不正常的结论。” 赫尔莫反口堵了回去,话语中全是笃定的语气,让桑缪姆的呼吸更加急促,但却已经想不到其他的话用于反驳。 “更有甚者,不仅拉客这个说辞是假的,连你这个人,也是假的!” 然后,赫尔莫便猛地把手杖的杖尖指向桑缪姆,让后者再一次感觉到那如芒在背的刺痛感。 “什……什么假的!你在说什么!” 他急切地大喊,赫尔莫却没有理他,而是转身面向观众:“各位,还记得第十五魔术名叫什么吗?” “真假莫辨!” 一名观众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高喊出声,让所有人都为之一怔。 “对。而真假莫辨的效果,是什么?” 赫尔莫循循善诱地说道,而他背后的桑缪姆已经越发焦急,现在,倒轮到他跟之前的观众一样汗如雨下了。 “他说,让人分不出他和观众,让我们辨认……他和观众!” 一名观众瞬间发现了盲点,激动地大喊,令赫尔莫肯定地一点头:“找出真正的桑缪姆,才是这整场游戏的目标。找到解药,只是附带的!” “找什么桑缪姆!我不就是桑缪姆吗?这难道有假!” 桑缪姆焦躁不安地大喊道,甚至一下子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闭嘴,假货!” 虽然言辞激烈,赫尔莫的眼神却依然平静。他转身,仰视着桑缪姆:“你有证据证明你是真货吗?” “你有证据证明我是假货吗!谁提出谁举证!” 桑缪姆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慌不择言地喊道。 “好!给我把你的手臂抬起来!” 尽管身在低处,赫尔莫却仿佛居高临下般对桑缪姆强势地发号施令,而后者也立刻迅速而流畅地抬起了自己的双臂,甚至高举过头:“怎么样!” “大家看到了,他把手臂抬起来了。” 但是,赫尔莫却再次无视他,忽略他那重复不断的‘你看我啊’的咆哮,转而宁静地对观众说道。 “这……有什么不对吗?” 全部人都被赫尔莫搞得一头雾水,云里雾里地问道。 “真正的桑缪姆,什么时候把手臂举到手肘过肩膀的程度?” 见状,赫尔莫不紧不慢地说道,但观众们却依然大惑不解,甚至连桑缪姆都不知道这究竟有什么好说的:“这又怎样!” “这就是你和他的区别!” 赫尔莫突然决绝地宣布道,然后便不再停顿:“桑缪姆本人,从来没有把手肘举过手臂。但这不是因为他不想,而是因为他不能!” “我看着的时候就觉得奇怪,他在宣布魔术开始时从来只把手臂平举在自己两侧,甚至在投掷飞镖时也依然是横着在胸前弯臂。我原本以为这是他的习惯,但是,当我看到了‘他’的动作时,我立刻就想起了其中真正的原因,而现在,我暂时不会说出来。” “但是,很显然,这一点不足以成为决定性的证据。” “可是,除那以外的另外一点却让你完完全全地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其中的滑稽程度无异于一个大男人由于穿了一条破掉的裤子而在光天化日之下暴露出他一直想隐藏的粉色三角裤!” “而那一点就是:如果你真的是桑缪姆的话,为什么你要在我们拿起药瓶时,往前探身子呢?” “……” 随着赫尔莫那句话的出口,桑缪姆的脸色瞬间变得一脸灰白,如丧考妣,跌坐回自己的座位。 第七十一章 真正的真相 哪怕已经心如死灰,但桑缪姆还是强撑着坐直身体:“我……我只是好奇你们要喝药时的反应……” “那么,为什么你只看了一眼?” 赫尔莫咄咄逼人地说道,他的眼神还是十分内敛,但一把未曾出鞘的剑却依然有其威慑力。 “因为……因为……” 桑缪姆结巴道,他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准备编个理由,但还没等他想好,他就已经失去了一切机会。 “你已经无力辩解了,那么就让我来直接揭晓答案。” 不给他丝毫辩解的时间,赫尔莫低下头慢慢说道。 “因为,你根本就不知道解药!” 猛地抬起头,赫尔莫眼中的锋芒在那一瞬间如子弹般激射而出,直直地打在桑缪姆的心脏!尽管只是眼神,但带给桑缪姆的压力却比剑锋更甚几分! “我……我……” 桑缪姆慌忙地喃喃着,但一下子就被赫尔莫打断:“闭嘴,假货!” “你之所以要在我们拿起药瓶时看一眼就收回,是因为你的目的只是要看一下真正的桑缪姆拿的是哪种药。而你之所以想看真正的桑缪姆拿的是哪种药,是因为你不知道哪种才是真的解药,所以你需要通过那种方式来确认。” “为了自己的生命,你做出了那让你陷入万劫不复的举动。而在看完之后,由于已经得知了解药,你已经无需担心自己的生命;在强烈的兴奋之下,你忘了掩饰那一举动,这让你错过了能让你避免被揭穿的最后机会。” “会有人在给人下致死烈性毒时自己却不知道解药是什么吗?会有人在给人下致死烈性毒后还想知道解药是什么吗?尤其是在他实际上不想救人的情况下?除非那人自己也想死或者精神分裂,否则的话,这些都指向一个事实,那就是——你不是真正的桑缪姆!” 赫尔莫自信满满而锋芒毕露地宣布道,一下子击碎了桑缪姆所有的心理防线。 后者瞬间仿佛失去一切力量,面色苍白地倒在座位上,已经再无想辩解的想法。 但对于那些观众来说,这次事件却还没有结束:“假的桑缪姆被你揪出来了,那么真的桑缪姆是谁?” “既然假桑缪姆需要通过观察真桑缪姆来确定解药究竟是哪种,那么,谁是真货,就已经很明显了。” 赫尔莫缓缓转身,将目光聚焦在背后的卡非阿提斯身上。 而观众们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一时间,卡非阿提斯成了众人的焦点。所有人全都不自觉地后退半步,他们的潜意识在让他们与卡非阿提斯保持距离,使得卡非阿提斯一下子就被孤立在了过道中间。 “为什么?” 卡非阿提斯却惊讶地发问,似乎完全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 “我想,你们还记得我说真正的桑缪姆从来没举肘过肩?” 赫尔莫没有正面回答他,而是转而问向其他人。 “对,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说不定人家只是不想呢?” 一个围观群众不解地问道,他的心里还不能接受桑缪姆其实一直就在他们身边的事实。 “这个,依然等会再说。” 赫尔莫摆摆手,再次转移话题:“你们或许不知道,或者说你们确实不知道。但是,这个自称卡非阿提斯的家伙在去到我和我的女友旁边时,我问了他的名字。” “对啊。” 卡非阿提斯呆呆地说道,那木然的样子让其他人更加难以相信这就是桑缪姆本人,纷纷出声质问: “这有什么?” “他的名字不是很正常吗?” “虽然你找出解药,我们很感激你,但是不能因此冤枉别人!” “不!” 赫尔莫力排众议地喊道,一下子拔出银剑高举过头,止住了所有人的话头。 “他的名字,确实很正常!正常得不能更正常!” “但是!问题却不在这!” “你们不是我的朋友,不知道我究竟是谁。首先,在明白这是一场针对我的阴谋之后,我就开始警戒任何主动靠近我的人。而当我在问他名字时,第一次,我用的是留慕语。第二次,我用的是该诺语!更何况,看我的眼睛就知道,我是个留慕人!要知道,那时候,是在我们刚得知中了毒,需要寻求依靠的时候!” “看上去没什么联系?可是,如果你在寻求帮助时遇到的是一个只讲外国语言的外国人,难道你真的会一直在他旁边而不是去寻找为数更多甚至更符合民族心理的本国人吗?要知道,在那种情况下,人是会本能寻找自己可以依赖的事物的;在我说了两次外国语言之后,他的正常的反应就应该是怪怪地看我一眼后就立刻进入你们的大群体中,可他却留在了我旁边!” “因为,他知道我是谁,他也知道其实我会讲希赫斯语!他需要留在我旁边,以确定我究竟做出了什么决定,然后再不留痕迹地利用那个决定让我去死!” “就像是刚才的试药,如果我没有揪出他而是按照计划说的那样慢慢等到药效发展,我就必死无疑!至于你们,不过是他的计划下我的陪葬品!” 狂暴地说完,赫尔莫如怒狮一般轮番审视在场的所有人,使他们不禁低下头颅,不敢与之对视。 见状,赫尔莫直接带着剑快步走到卡非阿提斯面前,低头凶暴地俯视着他,使他不禁偏头挪开视线。 而就在众人以为赫尔莫可能在一怒之下直接捅死卡非阿提斯时,前者却深呼吸几下,然后转身面对众人:“现在,说回原本的举肘过肩的问题!” “他,不止没有举肘过肩,甚至连他在走路的时候都需要甩着肩膀!你们或许不知道,但这是肩周炎的症状,也就是我说的: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言毕,赫尔莫又转身面对卡非阿提斯,握着剑的手直直高举,然后径直用力下劈。 “别!” “等等!” “住手!” 所有人全都在一时的恻隐之心影响下焦急地想上前阻止赫尔莫,但他们的距离却太远,使他们有心而无力,只得闭上眼不去看那鲜血四溅的一幕。 但是,数秒过后,想象中的惨叫却并没有传来,而是只有低低的呻吟。 这勾动了他们的心弦,让他们试探性地睁开眼,而呈现在他们面前的一幕,却并不血腥或残暴。 赫尔莫的剑,就停在卡非阿提斯头顶三厘米处,没有碰到他的任何一处肌肤或是衣服;而卡非阿提则蹲下身,双手护着自己的头,看上去只是平平无奇的一个在试图保护自己的人。 但他的表情却让人不得不在意:明明没被砍到,他的面色却痛苦无比,五官如捏皱的纸团般纠结在一起,像是正在忍受巨大的痛苦。 然后,赫尔莫直接俯下身,捏住他发际线正中处的皮肤。 他接着用力一揭,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出现在他手中,而桑缪姆的脸便赫然出现在众人眼中! “嗬!” 所有人全都被吓得又倒退两步,满脸惊异地看着面前的一幕。 “还有什么好说的!” 粗暴地扔下人皮面具,赫尔莫用剑指着‘桑缪姆’的脸喝问道。 “我真的不是啊……” 后者嗫啜道,颤抖着把右手挪到自己下巴处,也是用力一揭,卡非阿提斯的脸又骤然再次出现在众人的视线。 而在表演台上,桑缪姆的得意大笑也突兀地传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就知道,你所说的那些不是我放的烟雾弹呢?” 看到卡非阿提斯的脸的同时,赫尔莫就一怔;而在听到桑缪姆的声音时,他的脸色倏地变得铁青。 他站起来,遥遥地仰视桑缪姆,不发一言。 “一般人会以为,假象的背后就是真相。可是,如果假象的背后还是假象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真相,一开始就在你面前——我就是桑缪姆!” 桑缪姆猖狂地大笑道,胜券,已经在握。 但是,在他的面前,在人群的中央,赫尔莫却突然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默笑,变成了大笑,又变成了狂笑。 “你笑什么!” 在台上,桑缪姆恼羞成怒地问道,怎么能有人在已经一败涂地的情况下还能在他面前如此嚣张! “我在笑……你如我所说,是个假货!” 说着,赫尔莫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再次转身蹲下捏住还在啜泣的卡非阿提斯的发际线处皮肤,揭下他的第三张面具! 桑缪姆的脸,赫然浮出水面! 没等其他人反应过来,赫尔莫便站起来,剑指他面前的桑缪姆:“是啊,假象的背后可能还是假象。那么,假象背后的假象的背后,当然也可能是假象!” “而真相,不变!真正的桑缪姆,就在我眼前!” 第七十二章 梦 “好,好。” 赫尔莫眼前,桑缪姆?亦或是卡非阿提斯?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那人一改刚才的懦弱样子,拍着手,从地上站起来,赞赏地看着赫尔莫。 而在揭穿了真相之后,赫尔莫的精神却更加紧张,因为接下来的可能和桑缪姆的战斗,估计就得动真格了。 “为什么用剑指着我呢?你已经赢了呦。” 桑缪姆有条不紊地说道,他环顾一圈四周,每个人都赶忙低下头避开他的视线。 “你想怎么样?” 赫尔莫紧绷着心弦问道,他可不认为一个专门来暗杀自己的人会在‘游戏’结束之后就大大方方地放他走。 “我想,玩个游戏。” 桑缪姆眯着眼笑道,他向自己面前伸出手,似乎是想摸一摸赫尔莫的剑。 “!” 赫尔莫警惕地一甩手,直接就把剑从指着桑缪姆的头改成指着他的心脏。 “小伙子,这个游戏……想必,你会很感兴趣的。” 尽管没能亲手摸到赫尔莫的剑,桑缪姆却并不生气或是着急。 他只是笑着往前迈出几步,在观众们那震惊害怕的目光中,顶着赫尔莫的剑,向前迈出几步。 鲜血冉冉地从他的左胸处流了出来,就像流淌的溪流般不会停歇。他的白色衣服被染湿,染上一层鲜艳的红色,让那件衣服的颜色不再单调。 哪怕赫尔莫,也不敢置信地死死盯着他。 只不过除了盯着他,赫尔莫还当机立断地直接把剑拔出来然后立刻捅向他的头——但是,他却捅了个空。 目力所及的一切都全都虚化消失,他头脑一昏,慢慢失去了意识。而他记忆中的最后一幕,就是桑缪姆的身体变得虚幻,微笑着打了个响指:“开……始喽……” …… “嗬!” 赫尔莫猛地睁开眼,他正坐在观众席的软椅上,身体前屈,右手还保持着向前捅出的动作,但却只捅到了前面一排座位的椅背。 而此时,周围也猛地响起一阵掌声,吓了赫尔莫一跳。 他慌忙环顾四周,所有观众都各就各位地坐在各自的座位上,此时正死命地鼓着掌。 “怎么啦?” 一个悦耳而熟悉的声音响起,瞬间吸引了赫尔莫的全部注意力。 他急忙扭头,看向自己的右边——也就是声音的源头,斯杜提亚正满脸奇怪地看着他。 “我……他们……他们为什么鼓掌?” 赫尔莫心脏跳得就像是刚刚完成了一场剧烈运动,脸上的汗珠多得就像是冬天窗户上的雾气,而他的衣服,已经从里到外湿了个透。 “因为魔术结束了啊,鼓掌是对魔术师的尊重。” 斯杜提亚迷惑地解释道,不管是谁,表演完鼓掌不是流程吗? “不……不!我是说,他们为什么鼓掌?” 赫尔莫大喘气道,这一切让他无法理解,脑子里已经是一团浆糊。 “啊?我不是说了吗?你怎么了?” 斯杜提亚担心地说道,她的表情已经从不解变成了担忧——担忧赫尔莫的情况。 “等等……他们应该全部站着,围着我!我……我现在应该在拿剑捅桑缪姆!还有你,爱莎!你怎么醒过来了?我怎么在这!” 赫尔莫状似疯狂地喊道,双手捂着头,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惊恐——跟之前面无表情的样子看起来判若两人。 “冷静下来!” 见状,斯杜提亚立刻站起来抱住赫尔莫的头,让他把头靠在自己胸前,借此使他镇定下来:“听我慢慢说,好吗?” “……” “好……” 感受着熟悉的温暖,赫尔莫慢慢平静下来,迷茫地喃喃道。 “首先,你刚才应该是做了一场噩梦。” 抱着赫尔莫,斯杜提亚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温柔,慢慢地说道。 “我……睡着了吗?” 赫尔莫迷惘地呢喃着,双目完全无神。 “是的,在魔术还没开始的时候,你闭目养神,但是就直接睡着了。我看到你睡得很香的样子,就没有去叫醒你。从开始到一分钟前,你一直很平静。而就在刚才,你才突然惊醒,然后变成这幅样子。” 斯杜提亚有条有理地说道,摩挲着赫尔莫的长发,就像赫尔莫之前对她一样。 “都……是一场梦……” 赫尔莫怔怔地自言自语,突然间,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挣脱斯杜提亚的怀抱:“台上表演魔术的人,是不是叫桑缪姆?” “对。” 斯杜提亚柔和地说道,安慰着面前这如受惊兔子般的恋人。 “他……他的第一个魔术,叫什么?” 赫尔莫接着不确定地问道,而斯杜提亚的回答则让他更加迷茫:“透视纸牌。” “这……” 赫尔莫甩了甩头,但这也没能让他把脑中那些纷扰的念头甩出去:“梦……会有那么清晰的梦吗,我甚至还记得一切的细节……最后一刻,桑缪姆说游戏开始了……开始什么?难道我现在才在梦里?” 而在台上,桑缪姆的声音则打断了他的一切思绪:“各位!很高兴能为大家带来欢乐,乐意的话,可以给我们一些小费;哪怕没有,也希望大家能多多宣扬一下我们的名声,我们将会不胜感激!至此,法图鲁姆魔术团本次在纽特市的演出,正式结束!” “好!” “喔!” 观众席中,每个人都站起来热烈地鼓掌起哄。而在长达一分钟的欢呼之后,人们才慢慢冷静下来。有人直接走到台前抽出两张钞票递给桑缪姆,也有人在鼓完掌后就径直走出圆帐,象征着本次表演确确实实走入尾声。 但赫尔莫的行为与他们对比起来却十分迥异,他回忆了一下,等所有人全都离开后就猛地冲到表演台边缘,然后对着台边一阵摸索。 “这位观众,你在找什么东西吗?” 台上的桑缪姆不解地问道,但赫尔莫却显然不会回答他。 后者只是在找自己印象中那个位于表演台一侧中心的按钮,他仔细地摸过每一处角落,寻找着每一个可能的机关。 但是,两分钟过去了,他却一直徒劳无功。 台上的桑缪姆已经跳下表演台跟他一起找着什么,斯杜提亚也已经跑到他身后,但他们也不知道赫尔莫究竟在干什么。 然后,桑缪姆的脖子就突然被赫尔莫掐住:“这里的按钮呢!” “什么按钮……” 他难受地摆动自己的头,双手试着挣开赫尔莫的束缚。 “让表演台后缩的按钮!” 赫尔莫癫狂地大喊,让桑缪姆更加觉得他莫名其妙:“你说什么……你……快把我勒死了……” 在桑缪姆的挣扎之下,连斯杜提亚和桑缪姆的三个助手都跑到他们俩旁边,一样去掰赫尔莫的手。她可不想自己的男友是个杀人犯,他们也不希望自己的老板就这样死了。 “我……” 赫尔莫这才变得稍微清醒一点,慌忙松开掐着桑缪姆的手:“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咳咳……没事……” 桑缪姆咳嗽两声,喉咙处已经红肿。他转了转自己的头颅,摆摆手示意赫尔莫冷静下来。 “抱歉……我很抱歉。” 后者低下头,落寞地自语道。 “没事……年轻人,要保持住冷静……” 桑缪姆轻拍赫尔莫的肩膀,然后就转身跟他的三个助手一起慢慢走回表演台,准备收拾台上那些凌乱的道具。 “洛卡,你究竟梦到了什么?你从醒来以后就一直不太正常。” 斯杜提亚随后忧虑地把手臂穿过赫尔莫的双臂,把头埋在他的胸前:“告诉我,不要一个人承担,好吗?” “……” “……好。” 赫尔莫眼神飘忽,陷入回忆之中。 “我梦到的,跟现实世界有些出入,但大致相同……” “我梦到……有人想暗杀我,所有人全都中了毒……” “我也中了毒,只不过,我最终找到了解药,也找到到了那个暗杀者……” “但是,我不能确定我究竟有没有胜过他……” “就在我可能要杀掉他的那一刻,一切都消失不见,我醒来于现实……” “但是……他却说游戏已经开始……我不能确定这究竟是什么意思……” “而那个人……” 赫尔莫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低声说:“就是桑缪姆……” “啊……别担心,那我们离开这里,噩梦而已,没事的。” 听着赫尔莫的梦呓,紧紧抱着赫尔莫,斯杜提亚就像抚慰孩子的母亲一样。 “啊……走……” 平复一下心情,赫尔莫略微冷静下来。 他轻轻地松开斯杜提亚的怀抱,然后牵着她走向两人原本的座位,准备拿起零食袋和杖剑。 “我来帮你拿。” 斯杜提亚温柔地说道,先赫尔莫进入观众席,然后一手一个,在赫尔莫之前拿起那两样东西。 “谢谢……” 赫尔莫失魂落魄地甩甩头,然后退出观众席,蹒跚地走在斯杜提亚前面。 “噗!” 下一刻,他低头看着从自己胸前透出的已经变成红色的银剑,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刚才,你也是这样捅我的哦。” 斯杜提亚的柔和声音从背后传来,配合着话的内容却让赫尔莫感到无比惊悚。 一切都在那一刻暗淡下来,他的心脏已经被彻底刺穿,失去了跳动的能力,失去了输血的能力,失去了让他活着的能力。 “我……” 他喃喃道,耳边全是如杂音般的类似电波的“滋滋”的声音。 然后…… 他绝望地闭上眼睛。 他死了。 第七十三章 狂热 “嗬!” 赫尔莫猛地睁开眼,他正坐在观众席的座位上,而旁边则是正在全神贯注看魔术的斯杜提亚。 此时的帐内一片安静,全部人都聚精会神地看桑缪姆隔空控制着一个木偶人——不是他第一次看到的十五个魔术中的任何一个。 而在稍微冷静一下之后,脸上那湿湿的感觉让他感觉很不舒服,他用力一抹,手上全是水渍。 与此同时,他的心脏则跳得跟力士擂鼓一样响、一样快,隐隐还能让他感觉到疼痛。 “!” 感受着心脏处的幻肢痛,他突然想到,自己好像被斯杜提亚杀了! 不……不对!是被桑缪姆! “时间……过了多久?” 被杀之后……由于自己全无意识,他根本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 “或者说……我死了多久?” 赫尔莫甩甩脑袋,将这个问题抛之脑外。 “刚才,那是梦?” 他转而毫无头绪地想道,甚至,他想到了另一个问题:“这次,我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想到这里,他试探着拍拍斯杜提亚的肩膀,后者立刻睁着两只纯净的大眼睛扭头向他:“怎么啦?” “没……没什么。” 赫尔莫出口气,摇了摇头。 “你脸色看上去很不对劲哦,而且还流了很多汗,你做噩梦啦?” 斯杜提亚笑嘻嘻地说道,从自己的棉袄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呐,擦擦汗。” “谢……谢谢。” 赫尔莫颤抖着伸手接过纸巾,抽出一张,失魂落魄地反复在脸上抹了几圈。被汗水浸湿的纸巾在他脸上留下了许多纸屑,但好歹是把汗水擦干净了。 “你怎么啦?” 斯杜提亚见状奇怪地问道,伸出双手在赫尔莫眼前晃了晃,但后者却依然双目无神。 见状,斯杜提亚又抱着赫尔莫的双肩摇了几下,就像在摇不倒翁一样。 “啊……没什么。” 赫尔莫这才清醒过来,迷瞪地大睁着眼。 “跟女朋友出来约会还睡觉,而且还这幅样子,你不合格哦。” 斯杜提亚见状掩嘴浅笑道,捏了捏赫尔莫的脸:“你梦到什么啦?” “梦……你怎么知道我做了噩梦?” 一提到梦,赫尔莫立刻警觉地问道。他的全身都紧绷起来,左手已经悄悄地距离杖剑只有伸个手的距离。 “你这个样子,一样就能看出来啊。你在魔术还没开始的时候就闭目养神,然后就一直睡到现在才突然惊醒,都第十三个魔术了。” 斯杜提亚理所当然地说道,在她眼中,奇怪的应该是赫尔莫而不是自己。 “这样啊……我会几门语言?” 赫尔莫松了口气,但还是满提着警戒心。 “八门啊,你睡迷糊啦?还是在跟我炫耀?” 斯杜提亚越发觉得赫尔莫不正常,她眯起眼,皱着眉头观察起后者。 “呼……” 在她眼中,赫尔莫长出一口气,然后就问出一个让她瞬间红了脸的问题:“我跟你是怎么确定关系的?” “哎呀!怎么突然问这个啊……” 斯杜提亚对于赫尔莫的怀疑一下子被冲得烟消云散,剩下的全部都是少女的羞涩:“嗯……” “说,没事的。” 赫尔莫劝说道,他的腿略微向左偏,身体也已经坐直,已经做好了一个不对就立刻跑路的准备。 “嗯……” 斯杜提亚低下头,满脸都是红晕:“你背着我,然后突然就问我喜不喜欢你,然后我就说了,然后你也说喜欢我,然后我们就这样重复……” “知道这个,应该是真的……” 闻言,赫尔莫这才真正地放下心,温柔地抚摸斯杜提亚的头:“是的,我喜欢你。” “哼!就知道调戏我!” 斯杜提亚不满地把头埋在他怀里,就像拱白菜的小猪一样一个劲地钻。 “乖。我突然想到,查尔斯?查普林的电影要在这个时候放映了,我们去看哪个?” 轻拍斯杜提亚的背,赫尔莫握住杖剑,打算离开这个不祥之地。 “啊?可是还有两个魔术他就表演完了耶?” 斯杜提亚抬起头呆呆地问道,她的头发因为静电而贴在她的脸上,看上去无比凌乱。 “我看台上表演魔术的人不爽。” 赫尔莫淡定地说道,顺便作势准备站起来:“快走,晚了可能就赶不上了。” “嗯……让我猜猜,你做的噩梦应该跟他有关?嘿嘿,跟我说不就行了,我又不会嘲笑你。” 斯杜提亚捂着嘴窃笑着说道,然后提起零食袋,跟赫尔莫一起站起来:“走。” “嗯。” 赫尔莫轻轻点头,星云竖瞳浮现,纯黑的左眼中倒映出一个抽象的灵魂:用于蒙蔽所有人的认知,使在场无人可以注意到他和斯杜提亚。 但是,就在两人刚走到过道上时,全场瞬间就暗了下来——黑得一点光都见不到,伸手见不到五指。 接着,一束灯光即刻打在了赫尔莫和斯杜提亚身上。 “朋友们!” 一道毫无辨识度的普通男声传来,但赫尔莫不用看都知道是桑缪姆在台上大喊。 “看看那两人!” 桑缪姆再次激情宣布,把手挥向赫尔莫和斯杜提亚,就像是选秀节目的主持人一样。 齐刷刷地,所有人都扭头看向他们,衣服与座位摩擦的微弱声音一下子变得巨大。 在灯光暗下的那一刻,斯杜提亚就紧紧地抱住赫尔莫的左臂,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赫尔莫则发觉,桑缪姆和观众好像可以注意到他和斯杜提亚——虽然不明白他们怎么做到的,他刚才模拟的可是心灵的五星级能力。 但现在却不是疑惑的时候,他立刻拔出银剑,竖在自己面前:“你想怎样?” 而桑缪姆却没理他,而是自顾自地说道:“他们,想在魔术表演结束之前就走!这对我来说是很不尊重的!” “不尊重我的人要怎样!” 桑缪姆把右耳朝向观众,右手半盖在右耳上,略微弯腰,做出一个倾听的动作。 “杀了!” 就像在欢呼一样,所有人都毫不犹豫地高声喊道,形成一股巨大的声浪,震得赫尔莫耳膜生疼。 他更加戒备,警惕着任何一个角落里可能蹿出的袭击者——虽然他也不知道什么情况,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些人可能被桑缪姆控制了。 “怎么回事……” 在他旁边,斯杜提亚颤抖着问道,其颤抖的幅度之大甚至让他能清晰感觉到。 “……跑!” 面对这么多虎视眈眈的观众,哪怕一剑一个都能累死他。所以,他毫不犹豫地拉着斯杜提亚转身就跑。至于解释,那就是活下来之后的事了。 而在观众席和表演台上,观众们和桑缪姆还有他的三个助手只是满意地微笑着,不约而同地眯起眼,嘴角上翘。 没有一个人有追击的想法,因为赫尔莫和斯杜提亚两人自己已经在帐门处停了下来——那里被锁住了。 “呼……” 赫尔莫长出一口气,把手杖的杖体交给斯杜提亚,自己则握着剑略微蹲下身,面向背后的黑暗:“为什么想杀我?” “想想你的名字,不就知道原因了吗?” 桑缪姆微笑,声音从黑暗中传至赫尔莫耳中。 “那就试试!” 赫尔莫发狠地喊道,同时低声对斯杜提亚嘱咐:“一会,就不要管我了。” “不……不行!” 斯杜提亚颤抖着一口回绝,同样握着手杖准备战斗。 “那就保护好你自己。” 赫尔莫转而专心致志地准备迎接接下来的敌人,不再对斯杜提亚加以阻劝。 “嗯。” 在他看不见的背后,斯杜提亚握紧了手杖。 “感人,感人。” 而在台上,桑缪姆则鼓着掌微笑,在一片寂静的帐内显得空荡而骇人。 “蹬、蹬、蹬……” 他的缓慢而沉稳的脚步声让赫尔莫知道他现在正在表演台上反复踱步;而当那个脚步声消失时,他的声音便骤然回荡于整个帐内:“上!” 没有人大喊,没有人咆哮,但观众们衣服与座位摩擦以及双脚蹬地的声音却足够说明他们的行动。 赫尔莫握紧银剑,星云竖瞳已经在背后显现——这次要想活下去,不用点超常规的能力怕是不行。 他的左眼中瞬间倒映出一条白银巨蛇,同时变成白色,使他可以在黑暗中视物。 在他的眼中,所有观众的眼睛都已经蒙上了一层灰色,但脸上却依然是恬淡而满足的微笑,就像是看到了什么让人感到无比幸福的事;而在默笑的同时,他们也如扑食的饿狼般疯狂地向他冲去,就像是失去了理智的活尸。 “!” 反手一剑砍在第一个冲到他面前一米的观众的左肩,在那个家伙的滚烫的血溅在赫尔莫的脸上的同时,后者的右太阳穴突然也遭到了来自自己身后的重击——他甚至还没来得及用上能力。 “哼——” 急促地闷哼一声,他那握着剑的手无力地松开。 银剑摔在石板地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他的整个人也应声倒地,暂时失去了自卫的能力,使观众们对于他的虐杀得以开幕。 一个人直接飞起一脚踢在他的侧腰,让他的表情瞬间扭曲;也有人强硬地抱住他的左腿,就像扳坏一个玩具般把他的腿朝膝盖弯曲的反方向掰,居然直接让他的脚尖触碰到他的额头,形成一个扭曲无比的姿势;他的两条手臂也遭到了同样的待遇,全部被力大无比的人们拧成了麻花,露出其内白森森的骨头,发出让人牙酸的咯吱声;至于他身体的其他部位,已经就该断的断、该骨折的骨折。 至于让他彻底死亡的最后一击,则是猛踢在他左太阳穴的一脚。 但他早已经丧失了哀嚎的能力,除了一开始还能惨叫两声,后面就完全是在昏迷的状态中被殴打至死。 而在他昏迷前,他只在想着一件事:“为什么还是爱莎……” 但不管他怎么想,也于事无补。 他第二次死了。 第七十四章 死亡 “嗬!” 赫尔莫猛地睁开眼,斯杜提亚就坐在他的旁边,正热烈地为桑缪姆的魔术的谢幕鼓着掌。而周围,猛烈而整齐的鼓掌声就像是鞭炮响般不绝于耳,但却通通被他心脏跳动的嘭嘭声所掩盖。 “我又死了?” 坐在座位上,赫尔莫心有余悸地暗想,但让他更加惊恐的却是:“我这次在梦里还是现实?” “慢着……不对……” “上次我怎么死的……” “他妈的!又是因为假的爱莎!” “那眼前这个……我还是立刻跑路比较合适。我赌不起,不能确定……万一这次是现实,要是我死了的话那就真死了。” “爱莎暂时应该不会有事,毕竟他们的目标是我……还是出去了之后找圣殿的人来……” 想到这里,赫尔莫悄悄地把手伸向杖剑,然后趁着所有人都因为鼓掌而无暇顾及他物时立刻让自己的背后出现熟悉的星云竖瞳,左眼也变成纯净而深不见底的黑色。 然后,他安稳地坐好,做出一副聚精会神看表演的姿势;接着,他站起身,但斯杜提亚却完全没注意到他,连表演台上的桑缪姆都没发现他。 不过,谁要是能看见他,那才见鬼——字面意思的见鬼。 因为,站起来的,只是他的灵魂——虚幻且肉眼不可见。除非有人开灵视,那才能看见他——看见他那纯白的灵魂。 至于他的肉体,还在乖乖地坐着,除了眼神空洞得像个人偶之外,乍一看就跟真的他一样。 由于上一次的教训,这次他用的是心灵的七星级能力,已经是目前的他所能模拟的极限了。毫无疑问,他会在用完这个能力之后直接瘫倒,但只要能从这圆帐里逃出去,那就什么都好说。 而他目前使用的这个能力则能让他的灵魂和肉体短暂分离,然后在合适的地方灵体合一。以他目前的状况,灵魂出体的时间不可以超过一分钟——所以,他在站起的一瞬间就立刻飞至一米高,然后以自己的最高速度飘向门口——八九米每秒,也就是全力冲刺的速度。 在如此速度之下,他只用了五秒就飘到了帐门前;与此同时,其他人还没有一个注意到他的,连桑缪姆也不例外。 “呼……我应该能直接冲过去……” 在门前,他就像是真正地经历了全力冲刺五秒一样俯下身扶着膝盖气喘吁吁,这是出于他目前还不能完美模拟的原因。拜本源所赐,他身为一个使徒级术师就能模拟圣徒级术师的能力,但一星模拟七星却必然会出现各种各样的问题。 而在短暂休息之后,他就抬起头发狠地看着面前的大门,然后一头撞了过去。 “呼!” 眯眼仰视那久违的太阳,虽然事实上应该才过去一小时多,但再见时却恍若隔世。 在帐门外,离地一米的赫尔莫灵魂念头一动,他便瞬间有了实体并从半空中落地。皮鞋与地面接触发出“梆”的声音,膝盖和全身皆在那一刻皆轻微弯曲——用于减震。但其效果却并非完美,依然有残余的震动传至赫尔莫的全身,让他感到不同于虚浮梦境的真实。 接着,他的膝盖就直接一软,在落地之后也依然继续弯曲,使他直接摔倒在地。坚硬而凹凸不平的地面擦破了他的膝盖和用于支撑身体的手掌,让伤口处渗出丝丝血迹,那疼痛却让他得以清醒一些。 此时的街上依然有些行人,但他们对于赫尔莫的突然出现却视若不见,似乎他本来就应该在那——这是由于他迷惑了他们的心智。 然后,用手杖撑着地面,赫尔莫勉强直起上半身,对向着自己这个方向走过来的一个路人发声:“先生……能不能……帮我……叫圣殿人来……” “怎么回事?” 那个路人立刻加紧脚步走到赫尔莫面前并疑惑地俯下身观察他的情况,但除了脸色苍白之外却并没发现其他伤口。 “我遭到……袭击……” 半跪在地上的赫尔莫昏沉地说道,颤巍巍地从自己的怀里掏出自己的术师牌:“请……” “哦。” 那个路人点点头,接过赫尔莫的术师牌放在自己眼前仔细看了看,然后又还给他。 然后,趁着赫尔莫分心放回自己术师牌的同时,他直接一把抢过赫尔莫的手杖,让失去手杖支撑的赫尔莫猝不及防地面朝地扑倒在地。 “你……” 后者吃痛而惊愕地略微偏头看着他,挣扎着想从地上爬起来,但他的身体情况却虚弱得像是大病初愈的病人,一时半会根本站不起来。。 而在他旁边,那路人就好像知道那手杖里有一把剑般径直握住杖头并且用力一拉,细长的银剑便由别人握着映入赫尔莫的眼帘。 “你不会以为,我只能在里面?” 他欣赏着银剑,露出一个赫尔莫熟悉无比的笑容:眯起眼,嘴角上翘。 “救命……救命!救命!” 赫尔莫一愣,然后恐惧地马上扭头对街上稀稀拉拉的其他行人大喊。 那路人只是默笑着看着他,同时看着街上的其他人围过来,看着他们一致地露出同样的微笑:“你不会以为,我只有一个?” “别——” 这下子,赫尔莫知道自己又完了。 他崩溃地看着他们向自己围过来,哪怕明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他还是不自觉地发出最原始的求生呼喊。 只不过,他的声音却戛然而止,因为银剑已经狠狠地插进了他的心脏,将他死死地钉在地面。 看不见、听不见、闻不到、感觉不到。 赫尔莫第三次死了。 …… “嗬!” 赫尔莫猛地睁开眼,斯杜提亚就坐在自己身边,正跟站在她右边的一个人不知在说些什么。 他立刻环顾四周,偌大的圆帐内一片昏暗,却再没看到第三个人。 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旁边两人的交谈: “那个家伙已经疯了,啧。” “呸!你疯了他都不会疯!” “我可没在骗你,你男朋友可是真的完了。” “谁会信你!” “不信就算了。呦,他好像醒了。” 桑缪姆摆摆手笑着说道,然后走过来拍了拍赫尔莫的脸:“小子,感觉怎么样?” “……” “我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从那家伙的话来看,我疯了?” “首先,他是冲着我来的这一点应该不会错,想杀了我应该也不会错……那么,在那之前把我搞疯,应该就是他的策略或者他的兴趣。” “这样来看,应该是现实……” “那么……为了出奇制胜,我先顺他的意,装一下疯……” 短短的一瞬间,赫尔莫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而最终,他惊恐地站起来:“别!” “哦?” 桑缪姆后退半步,戏谑地笑道。 “我在哪?这是梦里还是现实!” 赫尔莫惊慌失措地环顾四周,全身瑟瑟发抖,目光涣散无神,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事物。 “洛卡!” 斯杜提亚担忧地喊道,但却被桑缪姆抬手示意闭嘴:“这重要吗?总之你是得死。不过,我是个民主的人,你可以自己选择被我杀或者自杀。” 说着,他在斯杜提亚惊悸而诧异的目光中从自己腰间掏出一把手枪,胸有成竹地递给赫尔莫。 “我……我……” 赫尔莫颤悠悠地伸出接过手枪,然后在桑缪姆满意的目光中像是顶着千钧力般抖着手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右太阳穴。 “不要!” 斯杜提亚焦急地大喊,她立刻就离开座位向赫尔莫冲过去,但却被桑缪姆挡在了必经之路:“给我安静坐着,好吗?” “滚!” 斯杜提亚一拳向桑缪姆脸上挥过去,但后者却轻松地侧身躲了过去,顺便也给斯杜提亚下颌骨来了一拳,直接打得她跌在前排的座椅上,思绪都变得不再清晰。 只是,虽然斯杜提亚没有成功突破桑缪姆的阻拦,但她却吸引了桑缪姆的注意力。就在桑缪姆挥拳的那一刻,六颗子弹陡然从赫尔莫的枪口处带着火光激射而出,全部向着桑缪姆飞了过去。 然后,在赫尔莫那如死灰的目光中,六颗子弹全部穿透了桑缪姆——并非打穿,而是根本都没碰到桑缪姆,宛如虚幻般直接透过了他的身体。 “小子,原来你还没疯啊。” 高台之上,又一个桑缪姆从后台走出,手上端着一把突击步枪。 “别——” 无视赫尔莫那惊惧的求饶,桑缪姆对准他的方向扣下了扳机。 弹壳一个接一个地弹出,子弹喷着火舌向赫尔莫飞去。 不带停顿地突突了七秒之后,在赫尔莫所在的地方,已经只剩一摊碎肉和一片血迹;在他背后和面前的座位上,星星点点的血点就像是滴在油彩画上的墨点,违和而突兀。 在突击步枪的威力下,赫尔莫甚至连留个全尸都只是奢望。 早在第十一发子弹打烂他的大脑的那一刻他就已经死亡,后来的子弹不过是鞭尸而已。 听不到桑缪姆的大笑,听不到斯杜提亚的哭嚎。 看不见圆帐的穹顶,看不见周围的环境。 赫尔莫,再一次死亡。 第七十五章 现实 “嗬!” 赫尔莫猛地睁开眼睛,环顾四周,他已经被圆帐内的所有人围在中间。 …… 赫尔莫第五次死亡。 …… “嗬!” 赫尔莫猛地睁开眼睛,他正在餐厅里跟斯杜提亚吃饭。 …… 赫尔莫第八次死亡。 …… “嗬!” 赫尔莫猛地睁开眼睛,圣殿里的人和他面面相觑。 …… 赫尔莫第十三次死亡。 …… “嗬!” 赫尔莫猛地睁开眼睛,他正和斯杜提亚走在来圆帐的路上。 …… 赫尔莫第二十一次死亡。 …… “嗬!” 赫尔莫猛地睁开眼睛,但再也不环顾四周,而是死寂地继续瘫坐着。 “我在梦里……还是在现实……” “我死了几次……记不清了……” “这场噩梦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再一次地醒过来,赫尔莫的精神就像三天没睡觉的神经衰弱患者一样疲惫而昏沉。在一开始,他还想着如何逃跑或是自救,每一次都尽了最大的努力;但当他死了二十三次之后,他就完全是任人宰割,再也没有求生的欲望。 但哪怕是这样,他也依然没能从梦境中解脱。 每个梦境中的场景都不一样:有时在圣殿,有时在教学大楼,有时在食堂,但更多的是在路上和在圆帐之内。 每个梦境中杀死他的人都不一样:有时是斯杜提亚,有时是桑缪姆,也有维克缇斯五人,还有教廷的人,以及观众们和路人。有交集的,没交集的,几乎都把他杀了个遍。 每个梦境中他的死法甚至也不一样:有时是被枪杀,有时是被捅死或者砍死,被虐杀也不是没有的事,甚至还出现了他被教廷的人用能力轰死的奇观。 而现在,他正在圆帐内看桑缪姆缓缓走向自己,一点逃跑的意思都没有。 然后,他旁边的不知所措的斯杜提亚便被桑缪姆强行拉开,并且后者还握住了他的剑。 “你怎么不抵抗了?” 桑缪姆笑呵呵地问道,用剑对着赫尔莫的脸指指点点。 “……” 赫尔莫象征性地挥手挡了一下剑,手背被拉出一道血痕。 然后,伴随一阵剧痛,他的头盖骨被剑刺碎。 …… 赫尔莫第二十七次死亡。 …… 昏不过去,醒不过来。 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在梦里过了多久,死了几次。 哪怕连他自己都已经放弃挣扎,不抱任何希望。 …… “喂,醒一醒,表演结束啦。” 斯杜提亚带着观赏结束的兴奋和激动摇着赫尔莫的肩膀,眼睛里还在闪烁着喜悦的光芒。 此时的帐内,观众们刚刚鼓完掌,纷纷起身走出帐外。每个人的脸上都无比满足,毕竟,他们足足享受了一个小时不带重样的精彩魔术,让他们的精神大大地得到了欢愉。 而斯杜提亚也不例外,她对于桑缪姆的表演也非常赞赏,正准备在叫醒赫尔莫之后就给他一些表演费。他的这场表演可以说是无可挑剔,而对于斯杜提亚来说,唯一美中不足的一点就在于赫尔莫从一开始就在睡觉——表演还没开始的时候他在闭目养神,然后就睡着了,搞得斯杜提亚都没法即时跟他分享自己那雀跃的心情。另外,斯杜提亚也觉得,错过了桑缪姆那些精彩的魔术,对赫尔莫来说应该是个不小的遗憾。 她中途也不是没想过叫醒赫尔莫,但看着他睡得那么香,她却有些不忍心。 而赫尔莫此时的表情依然非常平静,眉眼都自然舒展开,呼吸也悠长轻缓,睡得像是个无忧无虑的少年,一时半会完全看不出醒转的迹象。 “大懒货,起床啦!” 只不过,就算再怎么想让赫尔莫继续睡,毕竟还是在人家的场地,所以斯杜提亚也只好继续推搡着赫尔莫。 但是,一直到两分钟后,全部观众都已经陆续走光,甚至桑缪姆的助手也已经走进后台,赫尔莫却依然没有醒。 “呼……还是我来抱你……” 斯杜提亚无奈地想道,由于一直摇而有些喘气,然后又最后晃了赫尔莫两下:“怎么睡得这么沉……” “他疯了呦。” 不知何时,桑缪姆已经走到第一排座位前,身体略微前倾靠在第一排座位的椅背上,笑眯眯地撑着头说道。 “什么?” 斯杜提亚迷糊地问道,手上还在下意识地还在推赫尔莫。她刚才没听清桑缪姆的话,或者说听到了,但却没当回事。 “他疯了呦。” 桑缪姆便又原封不动地重复了一遍,脸上的笑容就像是刻在了他脸上一样没有改变半分。他像是觉得自己的姿势不太舒服,于是就站直了身体,把手插进裤子口袋,摆出一副惬意的样子。 现在,轮到他是观众了。 “不要乱说话,快走开。” 斯杜提亚皱了皱眉偏头看向桑缪姆,她有点想骂人,只不过考虑到刚才是他在表演魔术,她也不好一下子把气氛搞太僵。 “他真的疯了,我没骗你。” 桑缪姆真诚地看着斯杜提亚,甚至还自己点了点头。 “……趁我还没生气,快点走。” 斯杜提亚张了张嘴,手也抬起来,但想了一下,她最终还是保持住文雅。 “你不信?这样,我们打个赌,我赌他会在一分钟后醒来,然后自杀。” 桑缪姆胸有成竹地说道,甚至还伸出手整了整魔术师服的黑领结,让自己看上去更正式一点,准备迎接接下来赫尔莫醒来的那一刻。 “……要我说几次?快点滚!” 只不过,他这样子在斯杜提亚看起来只是一个厚颜无耻的喜欢乱说话的混蛋,所以她在骂了一句之后就一把抄起赫尔莫的手杖,直直地指着桑缪姆的眼睛。 “哎哎哎,好好说话,不要急~” 桑缪姆立刻把大臂抬到与地面平行,同时小臂直立,做出一副投降的姿势。但与此同时,他脸上却在窃笑不已,那“嘿嘿嘿嘿”的笑声让斯杜提亚更想揍他一顿。 但是,她最终只是冷哼一声,然后把零食袋子放到赫尔莫肚子上,接着就把手穿过赫尔莫的背和膝盖,将他抱起。 而在桑缪姆眯着眼的注视下,就在斯杜提亚刚走到过道上时,她怀中的赫尔莫顷刻间便立刻睁开了双眼。 只不过,斯杜提亚却没有发现。她目视前方,还在继续走着,最终还是在桑缪姆的玩味的提醒声中才低下头看赫尔莫。 “你醒啦!” 她惊喜地叫道,然后把赫尔莫放回地上让他自己站好,自己又蹲下身捡起零食袋。 而在她面前,赫尔莫却双目无神,眼睑低垂;虽然站着,但却含胸缩腹,双臂疲乏地垂下,整个就一副萎靡的样子。 “小子,怎么样?” 桑缪姆笑呵呵地说道,眼角的鱼尾纹和额头的法令纹都皱在一起,看上去就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高兴的事。 “……” 赫尔莫却不作回答,依然是呆呆地看着自己前方的地面。 “喂,不要打扰我们了,我们要走了。” 看到赫尔莫醒来,斯杜提亚刚才对于桑缪姆的不满都被冲淡了一些,此时倒也没让他滚,而是像赶羊一样不痛不痒地挥着手。 而在她眼中,桑缪姆却依然还注视着他们。他的手在腰间一阵摸索,然后摸出一把单膛室手枪。 “你怎么有枪!” 看到枪,斯杜提亚一下子精神起来,连忙拉着赫尔莫矮身躲进身旁的观众席——也就是第四排。 “你猜啊。” 桑缪姆呵呵笑着,右手垂下,直接把手枪来了个低抛,使其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精准地落在赫尔莫面前,发出砰的一声。 “你想做什么?你是谁?老实回答!” 秉着术师的本分,虽然不是警察,但斯杜提亚也有义务对这种可能危害到其他人的人进行盘问,必要时也可进行反击。 “小子!” 但桑缪姆却无视斯杜提亚的质问,而是看似毫无目的地大吼了一声。 像是有什么约定般,在他大吼过后,赫尔莫便捡起手枪,眼神呆滞地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小心点,捡起枪,他应该不是普通人。” 看着桑缪姆没有配合的意思,斯杜提亚扭头对赫尔莫嘱咐道。她第一眼看到的是赫尔莫确实把枪捡了起来,但当她第二次回头的时候,赫尔莫已经摆出要自己爆头的架势。 “等——” 还没等她说完,一声枪响的暴鸣便从枪口传来。 在她的眼中,赫尔莫的整个身体都为之一顿,然后他的手便无力地垂下。在他的头部,一个小坑正在冉冉地往外流血,就像是漏水的水龙头,肆无忌惮地流逝着他的生命。至于他的大脑,已经被子弹给彻底搅碎,再也没有思考的能力。 温热的鲜血溅在她的脸上,带着赫尔莫的体温,以及鲜血特有的盐铁味道,配合那鲜红的颜色,直让她想吐。 “什……” 她的嘴唇翕动着,眼神一下子变得惊恐。她颤巍巍地伸出手探了一下赫尔莫的鼻息,但已经没有任何空气的流动。 刹那间,整个世界为之停顿,一切都变得黑白,一切都毫无意义。 她只是怔怔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赫尔莫,那张熟悉的脸,此时却被鲜血浸染。 他的头发,也因为血液而纠在一起,不复往日的整洁。 “洛……洛……” 她的眼睑颤动着,不敢置信地呢喃着赫尔莫的名字,但哪怕两个音节都不能发得完整。 “洛卡!” 终于,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地抱住赫尔莫那慢慢变凉的尸体,痛哭失声。 “我说对了哦。” 不知几时,桑缪姆已经走到了第四排座位的过道边上。他还和刚才一样微笑着,然后又从腰间摸出另一把左轮:“大人告诉我,这小子可是诡计多端的。让一下,我补两枪。” 但斯杜提亚却没有理他,她只是嚎啕大哭地抱着赫尔莫的尸体,还和以前一样把头埋进他的怀里,但已经再也听不到那熟悉的心脏跳动了。 “真麻烦。” 看着斯杜提亚这样子,桑缪姆就像是面对顽皮的孩童一样无奈地摇摇头,然后一把抓住她的右臂,直接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把她甩到一边:“别妨碍我。” “滚啊!” 斯杜提亚哭喊着重又冲向赫尔莫,只不过桑缪姆却没当回事。 他只是默笑着回头,双目直勾勾地与斯杜提亚对视,刹那间,斯杜提亚的双眸便各自被灰雾笼罩。 她的表情依然还很悲痛,眼中还在流着泪,但最终却只是跌坐在地,不甘而绝望地进入熟睡。 搞定了斯杜提亚,桑缪姆又回头看着赫尔莫:“什么叫暗杀?” “暗杀,重要的是不知不觉。” 他陶醉地仰头闭上眼,双手张开:“在这一点上,我做得太好了。” “我都走到你面前了,你还以为我只是个魔术师。” “我甚至不用自己出手,就能让你自愿去死。” “还有比这更有趣的吗?我敢保证,没有!”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边笑,桑缪姆一边把枪口对准躺在地上的赫尔莫的心脏,接着便连扣两次扳机。 “我一个六星造梦师,居然能杀了赫尔莫……哈哈哈哈哈哈哈……以前再风光,现在还不是一个废物?” “会不会被人说是乘人之危呢?哈哈哈哈哈哈哈……管他呢,我真是太强了!” “不过,这么个废物,居然能有这样漂亮的女朋友……” “哈哈哈哈哈哈哈……” 开怀大笑着,回想着斯杜提亚的脸蛋,桑缪姆随即反身走向斯杜提亚:“你很漂亮哦……” “不过脸上的这些血迹破坏了你的美……” “我得做点什么……” 淫猥地自言自语着,桑缪姆蹲下身用他的袖子把斯杜提亚脸上的血迹擦了个干净,然后就开始脱自己的衣服: “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七十六章 油画 “呼!” 一个棍棒挥击的呼啸声毫无预兆地从耳侧传来,让刚把自己衣服脱光的桑缪姆顿感奇怪。 而就在他准备刚回头的那一刻,他的右太阳穴便猛然遭到了一个让他直接失去一切反抗能力的重击,甚至连太阳穴本身都被打得向内凹入,颅骨已经完全碎裂。 那一瞬间,他只感觉一阵剧痛传来,瞬间让他脸上的微笑变成了痛苦。其脸上的冷汗流得就像是受到挤压而向外渗汁的橘子,面色也在疼痛之下红得像只煮熟的龙虾。 他已经把头扭向了自己身后,但猛击太阳穴带来的脑震荡让他连看东西都看不清楚,隐隐约约只能看到是一个穿着一身黑的人站在他面前;再然后,猛击造成的血压急剧升高让他感觉酷热难耐,而接下来的雪崩式降压又让他大脑供血严重不足。 于是,连究竟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桑缪姆迷茫地昏了过去。 “你这……该死的猪猡……” “混账东西……你主人教你执行任务……的时候……还让你对……不是任务目标的人……下手?” “要是让老子知道……你哪个教廷的……老子……非把那个教廷的人……全杀了……” “还暗杀……” “老子他妈的……到你背后了……你还没发现……” “有趣吗?啊!” 赫尔莫喘着粗气,其咬牙切齿的表情是那么生动,完全没有一丝死寂的样子。他一下子把变种剑从手杖里抽出来,单膝跪在桑缪姆身旁;然后,他左手虽无力却仍然按着桑缪姆的小腹,右手反握着剑——高举过头、猛地下戳! “噗!” 伴随一声鲜血四溅的闷响,桑缪姆瞬间双目圆睁,额头和脖子上的青筋爆得曲折无比,蜿蜿蜒蜒。 而他的心脏,已经被赫尔莫刺穿。 只不过,赫尔莫对他的剑刺却还没结束。 其用力之大甚至震得自己的右手生疼,赫尔莫的掌骨已经事实上骨折了,剑的最前端也断了一截,但这并不妨碍他拔出断剑继续击刺。 “废物……” 他喃喃着这个词,对准桑缪姆的右肩,猛地刺下。 “啊啊啊啊啊啊!” 尽管已经基本说不出话,桑缪姆还是如待宰的猪一样凄厉地哀嚎。 “你想……对我爱人……做什么……” 拔出剑,他念叨着这句话,对准桑缪姆的左肩,再次刺下。 “啊!” 桑缪姆的惨叫变得短暂,也变得虚弱,淡淡的血腥味已经飘进了赫尔莫的鼻子里。 “你主人……有没有告诉你……我也会用幻境……” 眼神迷离地呢喃着,他已经把视线聚焦在了桑缪姆的右腿根——但随着一阵晕眩,他眼前一黑,然后便失去了意识,倒在了桑缪姆那鲜血淋漓的身上。 至于他的剑,已经随着他的倒下而刺在了桑缪姆的额头,彻底地给了后者最后一击。 …… ………… ……………… “头好疼……” 赫尔莫睡惺忪地睁开双眼,一片恍惚。 他眯着眼睛,集中自己的视线,终于勉强聚焦成功。 只不过在他彻底缓过神来之后,他却依然没看见任何其他东西——呈现在他面前的,只是一片黑暗。 “呼……” 视觉是没用了,他还有听觉。 “嘀嗒……嘀嗒……嘀嗒……嘀嗒……” 也就在他集中精神之后,他才发现那微弱的水滴声。 不知是来自于哪里,好像四处都有。很有节奏,而且还带着回音。 而且,不只是水声,哪怕光用身体去感觉都能发现这里的潮湿。 他的衣服已经有点变潮,保温能力大大下降,让他觉得有点冷;衣服的内衬紧紧地贴着他,让他手脚移动都受到限制,难受得无以言表。同时,脸上那细细的在洗脸之后会有的濡湿感也不容忽视——这里的情况怕不只是空气里水汽含量的问题了,而是一片水汽里混了点空气。 而且,他还能闻到淡淡的腐朽的气息——并非是尸体腐烂的腐臭气息,也不是树木花草长时间没有得到照料的腐烂气息,而是仿佛上百年未曾住人的老房子发出的哪种腐朽的味道,还混杂着点书本受潮的朽烂味道——乍一闻还觉得有点难受,只是闻久了就越来越适应。 “我这是在哪……” 离醒来已经有一分钟了,赫尔莫的思维已经不像一开始那样迟缓。 他的双脚和臀部没有感受到来自身体的重量,所以他合理推测:自己现在是躺着的。 他侧了个身,用手支撑着自己躺着的地方,手臂发力,一下子坐了起来。 一片黑暗中,他俯下身四肢着地,准备摸索可能的床沿。只不过,就在他刚刚摆出这幅姿势时,一个陌生的声音便在他的前方响起,“你醒了。” “!” 由于之前在梦里被人说了二十多次同样的话,赫尔莫都快对这句话有心理阴影了,使得他条件反射地用左手去抓自己的剑,直到抓了个空他才想起他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 于是,他立刻站起来,在自己胸前摆了个拳击手姿势。 “梆!” 下一刻,他听到自己前面的那个人打了个响指,自己的视线便豁然开朗——一团火焰骤然被点燃,发出温暖的橘黄色光芒。 虽然赫尔莫也不知道这么潮湿的环境里怎么会有可燃物能用于燃烧,但总之他能看见东西了。 如果他能俯视整个房间,那么他就能知道他刚才位于房间的右下角。 而映入他眼帘的,首先是在他斜对面的破旧壁炉,就是那里发出的火光让他得以视物。壁炉之上布满了肉眼可见的灰尘,在原本的铜黄色柜台上生生地笼罩上一层灰色;自己身下的床是紧贴房间靠窗一角的,而在床尾,房间的另一角,也就是壁炉旁边,则有一张只比床高少许的古旧梳妆台,其上还有一面完全照不出人影的铜镜。在房间的天花板上是有吊灯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开,就好像是个单纯的摆设。除此之外,房间内还有两张带棉的摇椅,只不过由于太过潮湿,躺上去的感觉可能并不会好;以及床对面的一张快与天花板等高的书柜,只不过上面的书都已经发黄腐化了。 如果要说这破房间里还有什么可能值点钱的话,可能也就是壁炉上的那幅油画了。那似乎是一幅人像,因为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占了画框里的大部分;这幅人像有着背景,是一片模糊的红黄线条以及寥寥几笔勾勒出的奇怪现状,完全看不清描绘的到底是什么——也许这就是抽象画。 但最让赫尔莫震惊的,其实是站在书柜旁边门口的一个青年——他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赫尔莫一下子紧戒备地缩到墙边,紧紧贴着窗沿;与此同时,他的双拳依然握在胸前,“你是谁?” “你现在不能知道。” 青年对于赫尔莫的动作没有丝毫意外,他也没有走上前的举动,只是翘起嘴角,露出微笑。 “……” 看着他那和桑缪姆相差无几的笑容,赫尔莫的心理阴影又增加了一个。但是,他心中的疑惑和不安却促使他开口发问:“为什么?” “因为你太弱。” 青年双手抱胸,带着儒雅的笑容看着赫尔莫。 “……那你的名字是什么?” 对于自己弱这一点,赫尔莫还真没法反驳。由于出于对未知的恐惧,他把目光紧紧地聚焦在青年身上,不敢有丝毫偏移。长时间地保持同一姿势让他很累,但他却不敢放松警惕。 “我无名,也无姓。” 青年偏头,看向窗外,像是在回忆,也像是思考。然后,他把头扭回赫尔莫,“你可以叫我戴乌士。” “为什么变成我的样子?” 后者看着他的脸,终于问出这个他最想知道的问题。 “因为你见不了我的样子。”戴乌士笑着,像是在说家长里短般,“你会疯的。” “这……” 赫尔莫一时半会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天才憋出一句,“我为什么在这里?” “因为我想让你在这里。” 戴乌士玩味地笑着,就像在逗宠物一样。 “为什么想让我在这里?” 赫尔莫继续刨根问底,他还记得自己好像是在魔术圆帐里捅死了桑缪姆,合理的发展不应该是等斯杜提亚醒来后就带着他回圣殿吗? “你会知道的,以后。” 戴乌士淡淡地笑道,把左臂挥向壁炉上的那幅油画,“油画上,画的是我。” “所以呢?” “没什么,单纯地想让你知道这件事而已。” 戴乌士悠悠地说道,突然,他开始向着赫尔莫的方向缓缓迈步。 “等等!” 来不及思考戴乌士说的话,赫尔莫立刻从床上跳下,但是门已经被戴乌士堵着,他也找不到合适的地方逃跑。于是,他一下跳上窗口,打算一个不对劲就跳下去——从三十米高的地方跳下去。 只不过,戴乌士却对他的举动视而不见。他走上床,走到窗口,然后弯腰直接走了出去。 “!” 目睹这一幕,赫尔莫皱起眉,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家伙跳楼自杀了?” 他紧紧地扒着窗沿,小心地把头伸出窗外,然后惊奇地发现:其如履平地般站在半空。 “赫尔莫,真实和虚幻,其实并非完全对立。” 无需侧头去看,戴乌士知道赫尔莫正在看他;无需赫尔莫说,他也知道赫尔莫的名字。 仰头看着黑夜中的那一轮被浓雾遮住的月亮,他随即缓缓抬起右手,打了个清脆的响指。 第七十七章 夜与昼 刹那间,浓雾被毫不留情地驱散,暗淡圆月的光芒何止亮了十倍!但如果仔细去观察,就会发现,其实不是圆月的亮度发生了变化,而是它整个在一瞬之间被换成了金红大日! 来自大日的光芒是如此强烈,照亮了大地上的一切污秽,完全让人联想不到就在一秒前天上挂着的还是一轮暗月。代表生机的日光将房间内的霉味去得一干二净,阴沉的房间瞬间变得光明起来,甚至连嘀嗒的水声都消失不见。 黑夜不复存在,白昼轰然降临。 “黑夜已经过去,诞生于白昼的人应该苏醒。” 戴乌士侧头,看着目瞪口呆的赫尔莫,嘴角露出一个微笑。 他的拇指与中指相触,再次打了个响指。 …… “……” 赫尔莫疲惫地睁开眼睛,纯白的天花板映入眼帘。 不过,他也只看得见天花板了。 他的脖子在三个月半之后再一次被固定起来,甚至全身各处传来的剧痛也和之前如出一辙——刚出院甚至不到一个星期,又回到了熟悉的地方。 “……” “嗯……” “啊……” 不知道自己昏迷之后过了多久,但总之赫尔莫现在感觉无比虚弱,话也说不出来。 剧痛大部分是来源于左小臂和左小腿——虽然之前并没有把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但为了自己的幻境不暴露,也为了子弹不飞出自己营造出的幻境的有效距离,他毫不犹豫地给自己的小臂来了一枪;至于左小腿,则是桑缪姆补枪时实际打到的位置,也就导致他实际上还是被枪射了。 “他醒了!” “我去叫护士。” “洛卡!” 而在赫尔莫又把眼睛闭上的那一刻,泽莱德、维克缇斯,以及斯杜提亚那熟悉的声音一下子传入他的耳中。 “啊……” 赫尔莫一下子睁开眼睛,试着说话,这才发现他的喉咙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呼吸管。 “不要担心,我在这里。” 斯杜提亚立刻走上前颤抖着握住赫尔莫的右手,让刚醒来的他安心一些——病人的心理总是脆弱的。 “……” 赫尔莫痛苦地张了张嘴,他的左臂已经动不了了,所以他右臂发力,想去拔自己的呼吸管。只不过他却没有成功,因为斯杜提亚正紧紧地握着他的手:“不要乱动,很难受,我知道,但是你不能乱动……” “啊……喉……兰受……” 虽然被斯杜提亚握着让赫尔莫感到了些许安心,但他还是本能地干呕着,口齿不清地呻吟着——呼吸管并不只是在他嘴里,而是深深地进入他的气管,那异物感让他不住地想呕吐,但又吐不出来。 “护士……护士马上就来了……” 斯杜提亚焦急地握着他的手,泽莱德则在他左边不知该做什么:“老哥……冷静一点……” “怎么样了?” 而这时,维克缇斯的声音和脚步声突然传来,但却不止他,还有另一个人。 “才四个小时就醒了?” 一道女声响起,带着不可置信。 “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事就这样发生了。” 维克缇斯的声音不论何时都那么淡定,而就在他正说着时,斯杜提亚那求助的目光已经投向了他。 淡然地走了过去,他摸了摸自己妹妹的头,而那名护士则走到赫尔莫床边的一台仪器边上:“心跳八十五次每分钟,呼吸一百一十次每分钟,体温三十六度,血压是一百零七和五十一。对重伤的人来说,在正常的范围内。” 精准地报完了数据,那护士随后将目光从仪器转移至赫尔莫脸上,脸上全是不掩饰的惊喜:“你很厉害,你的血液可是损失了近一千五百毫升,体内还混进了一些铅,亚克里拉先生说你很可能永远醒不过来。不过既然醒过来了,你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 “……” 与她的表情相反,赫尔莫的五官还和烂橘子一样皱在一起,喉咙里还在不住地发出“嗬”和“呃”的干呕声。 “卡贝拉小姐,他怎么会这样……” 紧紧握着赫尔莫的手不让他乱动,斯杜提亚噙着泪水问着护士,她甚至想帮赫尔莫去分担痛苦,但却实际上完全无能为力。 “很正常,病人不能自主呼吸和吞咽,喉咙里会卡痰,吸出来就好了。” 卡贝拉温和地笑着,随后走到赫尔莫病床左边:“抱歉,让一下。” “啊,哦,对。” 泽莱德一惊,立刻朝后让出两步;而眼见他让开,卡贝拉随即从赫尔莫的左手边拿起他的呼吸管中段,然后像打打气筒般抽了两下,一摊黄绿色的液体便从呼吸管中被抽出并流入一旁的仪器之内。 而随着这些液体的被抽出,赫尔莫的五官一下子就放松许多,虽然依然有些痛苦,但已经不像烂橘子,而只是普通的橘子。 他迷迷糊糊地看着斯杜提亚,右手食指动了两下,挠着她的手心,吸引她的注意力,并且嘴唇颤动。 “怎么了?” 斯杜提亚立刻急切地俯下身,把耳朵伏在赫尔莫嘴前。 “……啊……” 酝酿良久,赫尔莫还是只能发出这无意义的单音节,只有嘴里喷出的热气让斯杜提亚知道他确实在尽自己的努力想说话。 “我们看你的嘴型,可以吗?” 在他的一旁,维克缇斯试探地问道。 “……” 赫尔莫僵硬地上下摆动头,幅度不超过一厘米,但已经足以表达他的态度了。他挠斯杜提亚手心的动作也从绕圈变成上下摆动,指代点头的意思。 “唔……” 斯杜提亚立刻抬起头,和维克缇斯还有泽莱德一起观察赫尔莫的嘴型。 在三人加上卡贝拉的注视下,他的嘴唇上下分开,形成一个扁圆的形状,露出上半牙齿。 “索……” 斯杜提亚凭直觉猜测着,她自己的嘴唇也随着赫尔莫的嘴型一起变化,然后感觉到赫尔莫的食指又上下摆动了两下。 然后,他的嘴张得更大,下半牙齿也一起露出。 “依?” 斯杜提亚再次猜测道,但这次赫尔莫的手指就不再摆动,而是戳了她两下,然后继续重复原本的嘴型。 “哩?” 斯杜提亚换个选项,这下子赫尔莫就满足地摆动了一下食指。 接着,他的上下两排牙齿分开,嘴唇急促地张开又合上。 “撒……” 听到斯杜提亚猜出了正确答案,他乏力地睁开眼并再次闭上,然后又做了同样的嘴型。 “嘎?” 他再次戳了斯杜提亚一下,使她连忙再猜:“呐?” “……” 他戳得更加用力,又接连做了两次同样的嘴型。 “是‘卡‘?” 维克缇斯在一旁揣测道,然后赫尔莫便眨了下眼,换了个嘴型:嘴唇猛地带有力量感地张开,两排牙齿也分开一条缝,接着便不做其他任何动作。 “纵?” 斯杜提亚不确定地猜道,接着她便感觉赫尔莫的食指又无力地摆动一下。 “还有吗?” 她轻轻地问道,也挠了挠赫尔莫的冰凉手心。 而赫尔莫已经虚弱得无以言表,只能用一动不动来表示自己已经没有其他话的意思。 等了一会,见赫尔莫没有任何反应,斯杜提亚才把之前的那些音组合起来:“索哩撒卡纵……索哩撒卡纵……索哩撒卡纵……”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沉,头也埋得越来越低,包括维克缇斯和泽莱德也缄默无言。 而当她最终把头抬起时,她的眼圈已经完全是红色的:“日落……” “……嗯……” 赫尔莫满意地呻吟道,然后,闭上眼睛,彻底地昏睡过去。 “日落?” 卡贝拉随后不解地问道,扫视着众人的表情。 “我妹妹本来要和这个家伙去看的。” 维克缇斯拍着斯杜提亚的背抚慰着她,指了一下赫尔莫——虽然对赫尔莫连带着让自己的妹妹有危险这件事感到不爽,但看着他已经那么惨了,再加上还不知道这次袭击的原因,维克缇斯只是觉得百感交集。 “痴情的小伙子,不错。我就在外面的办公桌,有事叫我。” 听着他的话,卡贝拉淡淡地笑了一下,然后便推开大门走出病房。 而在病房内,气氛则变得凝重起来。 “爱莎,你真的确定,那个叫做桑缪姆的家伙是来暗杀洛卡的?” 看着赫尔莫那由于输液而肿成馒头的脸,维克缇斯摸了摸自己下巴,只觉得事情有些奇怪。 “我不能保证,但是他大概率是抱着这个目的……他只用了一眼就让我昏睡过去,而且他用的不是暗夜的能力,只能是其他序列的圣徒术师……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他确实让洛卡对着自己开枪……虽然我不明白洛卡最后是怎么反杀他的,但是他确实想杀了洛卡……” 斯杜提亚重整情绪,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而应该先搞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只是,她口气中的哭腔却无法被掩饰。 “可是……圣徒术师,为什么会来暗杀一个普通的试炼术师呢……” 维克缇斯沉吟道,把头扭向泽莱德:“你在进入那个魔术圆帐时,看到的真的是洛卡把剑插在一名泰坦头上?” “是。确实是泰坦:金发,手臂畸长,并且身高达到了两米二。但由于情况紧急,我没有去看他的眼睛,不知道他是哪个教廷的。” 泽莱德回忆着那让自己印象深刻的一幕,他也同样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泰坦的圣徒术师会特意来暗杀一个人类的一星使徒术师。 要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希赫斯教廷想,那么两个教廷间的一场纷争甚至冲突就在所难免了。 他也不解地看着赫尔莫的脸,但除了是个病人之外他什么也看不出来。 “既然他脱离生命危险了,就不需要我们三个都在这里了。爱莎,你要我陪在这里,还是泽莱德?” 而在下一刻,维克缇斯的声音就打断了他的思绪,而前者正关切地看着斯杜提亚。 “你……” 斯杜提亚嗫啜着,而维克缇斯则把头扭向泽莱德:“去一趟圣殿,四个小时了,调查团的人应该能得出一些初步结论了。” “好。” 泽莱德表情肃穆,不复往日的嘻嘻哈哈。 随后,他便推开大门并快步走出医院,径直往一个大道外的圣殿飞奔而去。 第七十八章 案件 “名字?” 圣殿第三偏殿的四楼的一间明亮的等候室内,一个拿着笔记本的中年灰袍人站在爱和奈兰面前。 他的面部五官极其普通,他的灰袍比起他的脸反而更引人注目:其左胸处并没有显示其从属的类似于轮回大蛇或者命运轮盘之类的东西,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有左右两侧独特构图的徽章。 徽章的左侧是是初升的太阳,照亮了其下的山脉和河流;徽章的右侧是高悬的明月,辉映着其下的城市和街道;横跨左右两侧、位于徽章中心的,则是一只抓着笔和剑的展翅大鹰。其头顶上,三颗十字星呈倒三角状装饰着它,还有其他十颗十字星环绕其周围;而最外圈,则有一条银色长蛇环绕着整个徽章,一下子让徽章完整起来,而且也显出了他的身份——希赫斯教会调查团的人。 而对于他的问题,奈兰先是扭头看了一下爱,然后才开口:“奈兰和爱。” “被害人的名字?” “洛卡。” “那个泰坦的名字?” 中年刷刷地记下三个名字,然后重又抬起头。 “桑缪姆。” 奈兰回忆了一下,然后从斯杜提亚的话里回想起桑缪姆的名字;中年人用圆珠笔在本子上记录着,然后一顿,偏头看向爱和奈兰,“他和被害人洛卡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 奈兰摇头,爱则在一旁焦急地踱步。 “桑缪姆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不认识他,爱也不认识他。” “洛卡和你们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们的室友。” “你们知道现场发生了什么吗?” “不知道。” “你们怎么发现洛卡和桑缪姆的?” “今天是星期六,当时洛卡在和自己的女朋友约会。在事发之前,爱占卜了他们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但是由于洛卡是命运不可知之人,我们没有占卜出结果。” “……为什么要占卜他们的未来?” “……因为我们……很好奇他们要做什么。” 在中年突如其来的目光压制下,奈兰觉得自己就好像暴露在阳光下的老鼠,顷刻间汗如雨下,一点也不敢含糊地回答道。 “为什么好奇?” “我们……只是想知道一男一女在一起会发生什么……” 尽管很不想说,奈兰也只能明确地表达出他和爱还有泽莱德一开始的想法。 “然后呢?” 中年嗯哼一声,他没有从奈兰身上探测到任何异常,于是收敛自己的目光,继续发问。 “然后我们就自己逛街去了。但是,爱突然想到我们可以单独占卜洛卡的女朋友的命运,于是我们就那样做了,占卜的结果是她有很大的概率遇害。” “嗯哼。” 十多秒后,中年人点了点头,抬手示意奈兰继续。 “我们很惊讶,重新又占卜了一次,结果还是一样。于是我们立刻焦急地试图占卜她的位置,但却突然得不出结果。” “为什么?” 中年人边记录边问,然后抬起头用审讯的眼神盯着奈兰。 “我们也不知道,只知道那时候大概是一点十分。关于这个时间,我们在送桑缪姆的尸体来这里之前在现场问了洛卡的女朋友那时候他们在干什么,她说那可能是他们进入现场的时间。” “那你们后来怎么得知她的位置的?” “我们当时分开行动,我和另外一个人去了任何他们可能会去的地方,爱则持续不断地占卜。他一刻不停地重复了一个小时,终于得出了她的位置。” “为什么又能得知她的位置了?” “我们也不知道,但是我们猜测可能是因为桑缪姆的死亡导致了幻境屏蔽的消失,她的位置不再被封锁于幻境中。” “嗯。那她的位置在哪?” “我们得出的位置就是案发现场,当我们冲进那里的时候,她和洛卡都还晕着,一个裸体的金发泰坦已经因为大失血而死,就是桑缪姆。” “现场是怎么样的?” “现场在魔术表演的圆帐内。洛卡的女朋友晕在第四排观众席旁边,桑缪姆死在她旁边半米的过道上,洛卡整个上半身都压在桑缪姆的身体上,他的剑插在桑缪姆的头上。由于情况紧急,我的一个朋友立刻叫醒了洛卡的女朋友并把他背到了医院,然后我和爱就把桑缪姆的尸体搬到这里了。” “嗯。” 中年人点了点头,把自己的圆珠笔夹进自己的笔记本:“还有更多的细节问题,随着调查的进展将会浮出水面,到时间希望你们配合。等初步的调查报告出来,我们会第一时间通知洛卡和你们。调查中的一切问题将由我们解决并负责,真相很快就会明朗。你们现在可以走了,如果有什么问题,你们可以来圣殿第三偏殿的一楼,也就是楼下,然后跟前台的人说你们想找我就行。” “我名叫费加罗?怀亚,这是我的名片,到时候出示给他们看即可。” 中年从灰袍的口袋中掏出一张硬纸片并递给奈兰,然后对他点头致意。 “多谢。” “多谢。” 奈兰站起来,爱也走到他旁边,一起对那男子微鞠了个躬,目送他走出房间。 而在他走出房间之后,泽莱德立刻就握着门把走进,想来是在门外等了有一阵了:“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桑缪姆究竟是谁,还有他袭击洛卡的原因啊。” 泽莱德焦急地说道,他从两分钟前赶到这里之后就一直守在门外,差点就想破门而入了。 “他是红眼睛的泰坦,是个伊弗人,但不一定是伊弗教廷的,毕竟洛卡他也不是希赫斯人。调查团的人通过析出他的尸体中的六种对应幻境序列的不同神药得知他是一名六星术师,一名造梦师。” “没有从他的尸体里检测出酒精和毒品以及其他致幻物质,由于他人已经死了,也不知道他生前有没有精神疾病,所以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暗杀洛卡。但是,他的灵魂已经被拘了,估计再过几天就有答案了。” 事无巨细地解释着,奈兰随后便蹙眉看着他:“你怎么来了?洛卡怎么样了?” “嘿嘿……” 听到桑缪姆的灵魂被拘捕,泽莱德一下子高兴起来,笑意根本掩饰不住。他转而激动地宣布另一个好消息:“他已经醒了!” “这么快?” 闻言,爱和奈兰的表情瞬间从凝重变成喜悦和难以置信,一人一手地搭住泽莱德的肩膀,还不敢相信这出乎意料的事实。 “对啊,亚加里克先生在他还没醒的时候告诉我和维克还有斯杜提亚他最早也应该在明天早上才能醒来,但是现在他就已经醒了!这意味着,他脱离生命危险了!” 泽莱德难掩兴奋地摆着手,然后在房间内看了看,径直拿起客桌上面的一瓶矿泉水,咕噜咕噜地喝了小半瓶:“我渴死了,我一路直接从医院跑到这里的。” “有劳有劳,辛苦你了。” “不得不说,洛卡他生命力顽强啊!” 在奈兰夸赞泽莱德的同时,爱的心情已经振奋得无以言表。他立刻看向奈兰:“我们现在应该可以去医院看望他了?” “当然!” 奈兰当即走出等候室,爱和泽莱德也跟在他身后。 …… “真是的,发生这种事,加尔维也不来看望一下。” 在圣殿内还能保持安静,而当已经走在晚上六点多的有些昏暗的街道上时,泽莱德就踢着路边的积雪,抱怨完全写在了脸上。 “他有事要忙,说不定都不知道这件事。” 爱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在路上,显然是为赫尔莫的苏醒而感到愉悦。他的嘴角一直向上微翘,满是淡淡的笑意。 “不过,他也只是一个一星术师,大早上的就出门,能忙些什么?” 奈兰手扶下巴,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这个问题他问了加尔维不下三次,只不过每次都被他敷衍了过去,没一次真正被回答。 “谁知道呢?反正他是我们兄弟,对我们没有恶意且无害就行了。” 在奈兰旁边,泽莱德无所谓地说道——虽然脸上抱怨,但他并不真的责怪加尔维,只是对他的不现身有些许不满而已。 “你要是这样说,洛卡倒也一样。” 奈兰点点头,继续迈着稳定的步子。 “他怎么啦?” 爱迷瞪地问道,步伐都放缓了一些。 “他很不一般啊。都三月了,他才刚刚成为术师,圣殿实际上只在九月统一招新术师。而且,你见过哪个一星的智慧术师就能用模拟而且还能模拟那么多能力?你可能不知道,但是智慧术师所能模拟的能力,必须得是他本人曾经见过甚至体验过的。要么他背景极大,要么他就不是刚成为术师。再加上他在一周的学习里无意中暴露出来的他的学识和见闻,一眼就能看出来啊。” 奈兰理所当然地说道,连泽莱德都对他刚才的话毫不意外,迅速跟腔:“而且,有泰坦的六星术师袭击他。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他不一般这一点是没得跑的。” “啊?那既然你们一开始就知道他不一般,为什么不说出来?” 爱迷糊地问道,刚才他听到的可谓刷新了他对于赫尔莫的认知,他是真没看出来赫尔莫有什么特殊。 “因为他被教廷允许成为进入圣殿。” “更关键的是,他是我们室友和兄弟啊。” 奈兰和泽莱德一并如天经地义般说道,一并跟走在中间的爱勾肩搭背:“嘿嘿,你也是。” 第七十九章 会议 一片黑暗中,一位身着华服的棕眼泰坦握着权杖,端坐于高座之上。 “卡夫卡去了半个月了。” 祂的声音就像厚重的基岩,带着恢宏的气势,让人联想到轰隆的雷电和爆发的火山,忍不住想臣服于他面前。 “卡夫卡死了。” 高座之下,另外一名泰坦单膝跪地,恭敬地低着头对祂汇报。 “他的灵魂呢?” 华服者不紧不慢地问道,双目穿透黑暗注视着那名跪地的泰坦。 “被抓住了。”跪地者冷静回答:“估计很多事情都被他泄露出去了。” “派他去,是‘猎人’的失误。”华服者一顿,闭上眼睛,使自己完全沉浸于黑暗,“希赫斯教廷作出什么反应?” “他们进行了一次枢机会议,我不知道其中的具体内容,只知道他们似乎暂时没有主动挑起冲突的意思。”跪地者抬起头,仰视自己的主人,“但是,他们对于我们的人的防备增强了许多。” “那么,我们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机会,但也因此不必遮遮掩掩。‘猎人’里,你认为还有谁可以执行暗杀赫尔莫的任务?” “舍托?冯尔夫大人和文提尔特?兹萨克大人,也许可以担此重任。” “那就让他们去。” “是。” 跪地者右腿发力,猛地站起。 他右手抚胸,鞠了个躬后便快步走出阿科缇克教廷的教宗殿。感受着灿烂的阳光,再回头看看身后大殿内深不见底的黑暗,由不得多想,他立刻去到教宗殿对面的另外一座城堡式建筑,然后进入地下二楼。 而在殿内,跨越百米察觉到那跪地者进入城堡之后,华服者便挥了一下手杖,使殿门卷着风而沉重地合上。随后,祂便将视线转移至位于自己权杖之上的一颗珍珠。 “父亲,”祂突然开口,厚重的声音如撞钟的响声般回荡于殿内,“第一次的暗杀,失败了。我已经再派人去了。” “这件事的成功与否,现在,并不重要。智神将获得其力量、背负其命运,而他的命运……并不适合让我们过早接手。” “那么……” “领地中,该做好准备。” “是。” 华服者颔首,又恢复到一开始的握杖端坐的姿势。 祂的身躯随后便发褐、硬化,直至成为一具坚不可摧的石雕,不再具有任何生命波动。 …… “让伊弗人来执行暗杀任务,难道是想嫁祸于我们?” 欧图斯大陆的西南方,位于伽铎辅的教宗殿的一间狭窄密室中,八名赤眼泰坦正围坐于一张长桌旁。而第一个开口说话的,则是坐在长桌靠左第二位的泰坦。 “杀手的灵魂被抓住了,”长桌靠右第三位的泰坦摇头,目光专注于其右手拇指上的权戒,“希赫斯的人完全可以得知究竟是谁指使他的。” “难道只是想让我们难堪?” “重点不在这里。你应该注意到他们已经在派人暗杀赫尔莫了。” 长桌靠右第四位的泰坦站起来,他的赤袍的左胸赫然有十颗十字星点缀着一只火焰中的不死之鸟。他在长桌的右侧反复迈步,两条长腿将袍子踢得一抛一抛,“他们已经得知了赫尔莫的位置和行踪,我们还没有。‘不死鸟之眼’的人都在做什么?赫尔莫都已经降临凡界三个月多了,他们居然还没刺探到关于他的情报。” “你能想到刺探情报,难道他们想不到隐藏目标?” “要刺探情报,至少得先知道他在哪座城市。之前我们的推测是他藏在莱洛斯的王都及周围的城市,毕竟那里常规来说是要更安全。但派去那里的人甚至有一些再也没回来,至于回来的,也都说完全没有赫尔莫的踪迹。” “你的意思是,他也许根本不在伯纳兰尔及附近?”靠左第三位的泰坦闭着眼,靠在其背后的椅背,“同时派人去多个城市打探情报,肯定会被希赫斯教廷注意到。不死鸟之眼并非我属,具体怎么做,费理克基斯,你认为呢?” “不需你费心,我自会想办法。” “那么,焰牙,你呢?” “只要他们能找到人。” “我很期待。”不视者说,“已经三个月半过去了,你们却还一事无成。不仅没找到赫尔莫,其他的目标也没几个真正被解决?” “何时轮到你来指责我们?” “你并非不知道,”与费理克基斯不同,右二并不因为他的挑衅而愤怒,“你说的‘其他目标’要么是亚洛德皇帝或者斯特及尔元帅这样的王庭要员,要么是新月艾诺或者愚子非德里这样的教廷重点关照的人物,他们受到的保护决定了我们绝非简简单单就能下手成功。” “啧,说得好。” “哼!” “或许我们需要些安静。” 坐在最上首的那名泰坦终于出声,使所有人都收声不言,似乎刚才无事发生。 “对于大部分的境外任务,”而在这时,他才说:“降低优先级。”于是,他们又嘈杂起来,“这……” “什么情况?” “怎么回事?” “包括赫尔莫吗?” “对。把目光转移回境内,优先解决境内的任务。”最上首者沉吟着,“要为以后做准备了。” “可……” “不。”还没等不视者说完,上首者便冷硬地看向他,“我们不需要一个弱者从头开始继承,赫尔莫必须多活些日子,才能让我们更好地攫取其力量。” “……是。” “很好。” 最上首者颔首,一团黑雾随即像火焰一样从祂的脚开始升腾并最终将祂的全身包裹。眨眼间,当黑雾散去时,祂的座位上已经空空如也。而在这时,剩下的七位泰坦才各自或平和或不忿地站起身,行走于火焰、踏足于雷电、被覆盖于黑烟——然后全都无影无踪。 …… 里森堡根格尔市所对应的死亡世界某处小房间中,九个黑发黑眼的彩袍人类围坐于一张圆桌旁。 房间并不封闭或是瑰丽,面积和装潢只和一般人家的客厅差不多。唯一特殊的,可能只是窗户的形状——并非常规的长方形,而是类似竖瞳的竖尖椭圆形。 “赫尔莫并未死去。” 在圆桌旁,一位白胡子老绅士庄重地打破沉默。如果赫尔莫在场,他会发现他就是查德——他的老师。 “但是已经有人去袭击他了。洛文斯杳无音讯,他是唯一确定同时持有本源和源座的留慕神族人,可却那般弱小。” “恐怕不能只寄希望于希赫斯教廷,我们应该派出一些人去保证他的安全。” “那么我们就需要跟他们协商一下了,他们会同意的。”一位少年模样的人说,面向一位兜帽长袍者,“向所有的四个泰坦教廷发出通告,若派人袭击赫尔莫,视为对留慕教廷的宣战,如何?” “……好。” 那人的声音嘶哑而阴沉,像是长久没喝水的濒死之人吊着一口气说出的话。 “变局……”于是,查德叹息,“将至啊……” 第八十章 改变 “亚洛德,我们需要加强国防了。南边有伊弗人虎视眈眈,北边有霍利人伺机而动,甚至袭击了留慕领地并且试图暗杀我的弟弟,恐怕他们是在为接下来的战争做准备。” 是夜,昏暗的皇帝寝宫之内,只有一男一女两人端坐于床边。 而发声的,正是身着便服的那位贵妇人。尽管她已经五十三岁,岁月却并没有在她脸上留下痕迹,仅从外表来看的话,没准还会以为她只有三十多岁。 “我明白,我会和莱洛斯的米迪犹克二世商讨联合防御的事宜,我还有意加大军购以及扩军,但这些毕竟不是短时间内能被完成的。” 身着纯黑丝质睡袍的面相威严的皇帝沉声说道。他有一张长脸,眉毛粗长、眼窝深陷、鼻梁挺拔、嘴唇紧紧抿着,标准的留慕人长相。 “得让领地的人做好迎接战争的准备,不能让人们还一无所知。” 皇后靠着丈夫的肩膀,她回忆着历史,眼中则全是果决,“这会是变革来临的时候,平静了五十年……不,这不像以前,从第五纪元开始的千年后,我们要迎来最大的挑战了。年轻人们可能还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但他们必须要知道。” “我没有想到泰坦那么快也那么坚决,在我们松懈的时候,他们恐怕就已经在准备了。他们的突袭扰乱了我原本的计划,本来小伙子们在缓步学习和接受新的战术,但恐怕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只是,怎么样的教育,也不如上战场真正体验,只能让他们自求多福。” 皇帝轻轻地搂着自己的妻子,眯着眼如猎杀狐狸的猎人,“国家的宣传机器已经开启,新的文化和能源还有内政以及国防政策将以最快的速度发出落实,他们会做好准备的。” “唉,希望如此。事已至此,我只是很担心我的弟弟,他还那么年轻。” 皇后轻叹一声,愁眉不展地依偎在丈夫肩头。 “他已经二十三岁了。岳父奥兹和卡兹诺先生已经逝去,他必须得成长起来。既然他能在第一次继承就只花十一年,那么第二次,他也一定可以。” 皇帝想着赫尔莫的模样,毫无一丝柔情,“他是留慕,是领地的支配者和保护神。他会成长起来的,他必须如此,他必将如此。” “嗯。” 皇后欣慰地轻轻点头,动作缓慢地上床,“睡,明天还有很多事要忙。” “有个好梦,我的妻子。”皇帝终于浅笑一声,也上床。 “晚安。”皇后说,伸手关掉床边的台灯。 “啪!” 寝宫内便变成一片黑暗。 …… 停止的时间中,一片寂寥,因为声波已经停顿在了即将进入人耳的那一刻;街边的花草树枝不再随风摇摆,因为风本身都已经停止;人们欢笑着迈出的步子长久没有落地,就像被拍进照片里一样定格在那一瞬间,甚至比照片还要清晰——照片会失焦,但是停顿的人的表情和动作却完全真实。 一个小伙子,正笑容满面地看着他身旁的少女,眼中的宠溺仿佛蜜一般缓缓流淌,哪怕在停止的时间中也清晰可见。而他旁边的少女,正憨态可掬地吃着一串糖葫芦,鼓起的面颊和满足的神情使祂感觉到和她一样的幸福。 一个夹着黑色公文包的男人,他的右腿刚迈出一半,左脚的脚跟就已经抬起,想来是正在急匆匆地赶路。他应该是很赶时间的,但祂并不为他感到焦急。在停止的时间中,不论多久,在外界其实也只过去了零。 一名老太太,提着一袋袋子。祂好奇地过去看了看,里面装的是一盒生日蛋糕。她的脸上还弥漫着幸福的笑容,估计准备回家给自己的孙子或者孙女庆祝生日。但是她整个人已经在向面前倒去,因为她之前因为高兴而忘了看路。于是,祂就把她扶正,使她不必乐极生悲。 街上,还有很多不同的人,做着很多不同的事。祂很喜欢每天的这一刻,因为祂很喜欢看那些人在一瞬间露出的真实情感,那是怎样的画家都画不出来的艺术品。 只不过,这一天,祂还有别的事。 “父亲,”他说,“泰坦的暗杀行动已然开始。” 而当祂在停止的时间中说出那句话后,一个和祂有着相像五官的青年面孔虚影就出现在人群中,“你在请示我吗?” “不,事实上,我只是通知您而已。当然,这实际上取决于您。” “就让我认为是后者。” “那您有什么建议吗?” 祂翘着嘴角地站在人群中,但却无一人可以察觉到祂。祂便张开双臂,目光穿透路人的身体看着那个青年面孔。 “目前,没有。” 青年面孔在停顿的时间、虚无的空间里迈着步,踏着无形的阶梯斜着身躯走向天边。 “真的没有吗?” “……” “……唉。” 目送自己的父亲消失,祂低低地叹气一声。 “不过,以目前的情况,恐怕确实也没有完美的方法,”转念一想,祂又下定决心,“至少得扩招术师,得要做准备了。” “还得进谏皇帝让他扩军做好战前准备,而且还有一堆教廷公务要处理……也就每天的这个时候能放松一会。时贤者最大的优势就是比一般贤者多了点时间,这样一想我还是挺幸运的。不过,用这多出的时间来欣赏别人,会不会被说成浪费呢?兰希确实是这样说的……怎么能这样想?我是在欣赏艺术品!” “……你应该去办些正事,而非在此做这无意义的行为。” 一个柔和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响起,根本辨别不出那声音的源头,但祂却并不意外。祂收敛笑容,露出无奈的表情,“阿尼枚尔,我说了很多次,不要一直侵入我的心灵,你需要尊重我的隐私。” “我身为你的叔祖,理应对你进行监督。” 第二次再听,阿尼枚尔的声音并非从任何地方传来,而是直接响彻于袒古斯的大脑,而这才正是祂无法辨别声源的原因。祂摇了摇头,又叹口气,“留慕领地被袭击一事令我压力很大,我需要时间来想有关赫尔莫的事,不是吗?” “……” 阿尼枚尔默然不语,片刻后才再使袒古斯的脑中充满回响,“此事关系重大,你需要真正思考,而非借机闲逛。” “唉。”坦古斯又叹口气。 “我在教宗殿等你,我的侄孙。” “……” 祂再度摇头,看着大街上被停滞的人们,自顾自地吹了声口哨:“吁!” 刹那间,一切都恢复成了原本的样子:微风嘘嘘吹拂,花草继续摇摆,人们又在欢声笑语中迈着自己的步子。 而在他们中间,袒古斯慢悠悠地走远。 …… “泰坦在暗杀赫尔莫,这必然是三个月半前的突袭的余波。” 卡伦姆大陆,底比斯领地,两名侏儒正站在卡比第斯市的最高处眺望目力所及的一切——祂们正立于通天塔之上。 开口的,是身着棕色华丽袍子的底比斯侏儒,祂说的则是侏儒的起源语言——德拉亚第语。来自庇里斯领地的灰袍侏儒则鸟瞰着钢铁的城市:一座座朴实无华的工厂,一根根恢宏雄伟的的烟囱,象征着科技在发挥力量。 “时代的变革即将到来,”庇里斯侏儒看着灰烟如爆发的火山般从烟囱中喷出而将蓝色的天空染成灰黑色,“侏儒必将掌握如此良机。” “纷乱将至。”底比斯侏儒将双手背在身后,看向祂的老伙计,“走,老是站在这么高的地方,会看不到脚底下。” “……走。” 两颗流星闪过,通天塔之上已经人去楼空。 第八十一章 病房 三月十四日,星期六,正午十二点。 纽特市,麦兰郡圣殿附属医院四楼的一间有窗户的单人普通病房。 “其实,我是可以自己吃的。” 脸部还有些肿的赫尔莫在病房中间的病床上半躺半坐,左臂和左腿都打上了石膏而且还被吊了起来;而斯杜提亚则坐在病床一侧,左手端着一碗蛋花肉汤、右手拿着一只勺子,正把肉汤往他嘴里送。 听到他的话,她却没有停下自己动作,只是哼了一声:“我是在关心你!其他人想要我喂我还不干呢。” “可是……” 赫尔莫还想拒绝,他的右手都已经抬起来,只不过斯杜提亚却完全不理会他:“来,啊~” 无奈,他只能面无表情地张开嘴,然后:“啊——” “啊~” 与此同时,靠窗的一排沙发上也传来了一阵合声,让刚咽下肉汤的赫尔莫不禁偏头:“你们几个……” “淡定,我们是关心你。” 泽莱德挤眉弄眼地说道,在他旁边,从加尔维到奈兰,一个不少。事实上,在沙发的旁边还有一张单人软椅,只不过上面已经放着斯杜提亚的粉蓝条纹被子,所以他们只好挤在一张沙发上。 “为了你,我推掉了和伊希里的约会,你应该对我抱有感恩之心。” 而在泽莱德之后,爱神情严肃地盯着赫尔莫,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只不过他随后就被奈兰戳穿老底:“我怎么记得是伊希里拒绝了你,你没办法才跟我们一起来的?” “去你的!” 他的表情一下子就尴尬起来,只得对着赫尔莫强颜欢笑:“你看,我长得这么帅,会有人拒绝我?想想都不可能。” “行了,你不仅被拒绝,连送的礼物都被人家退回来了。” 在他旁边,奈兰又无情地继续揭发他,瞬间让他心态崩溃,揪住奈兰的两边脸:“少说两句你!” “快放开!你恼羞成怒了,可这是医院!” “谁管你!” “……” 看着他俩这样子,赫尔莫竟无语凝噎。 “行啦,不管他们,快继续吃午饭,这样你才能恢复得快。” 而在他的右腿边,斯杜提亚已经再次舀起一勺肉汤:“医生说你再过三个星期就能出院了。” “那我得买个拐杖,不能整天被公主抱。” 思绪被斯杜提亚拽回来,但是一想到住院这一周的遭遇,赫尔莫只觉得羞耻无比。 由于左腿被子弹打出了空腔并且小腿骨折,上厕所的话,要么是在床上解决,要么就是被人抱着去的。前者自不必说,后者的话,虽然病房内有厕所,没有外人能看得见,但一个大男人成天被其他男人抱着的感觉还是很诡异的。 “哼哼,那我抱着你呢?” 斯杜提亚嘟起嘴,为了照看赫尔莫,她请了半个月的假——一切赫尔莫被抱着的画面,她都看在眼里。 “很乐意,但是你不累吗?” 赫尔莫看着她的脸,这一周里她都由于自己的原因而没睡好,都有黑眼圈了。 “哼!谁让你是我男朋友?” 腹黑地仰起头,斯杜提亚俯视赫尔莫:“你要是有良心,好了以后就天天抱我!” “我还没住院前不就是这样干的吗?” 赫尔莫伸出唯一能动的右手捏了捏斯杜提亚背后垂下来的头发,他本来是想摸斯杜提亚的头的,可惜够不到。 “嗯……好像也对,那该怎么样呢……” 斯杜提亚把目光投向赫尔莫上方开始发呆,与此同时,她的手还在精准无误地把肉汤送进赫尔莫嘴里。 “嗯……” 片刻思索之后,斯杜提亚就像解出某个历史难题的大数学家般满是得意:“可不能让你轻松了,必须天天搂着我!” “当然可以。” 平静地接连眨眼,赫尔莫以此代替点头。 而在房间一侧,在维克缇斯旁边,加尔维拍着他的肩膀,把他的目光从赫尔莫脸上转移开:“维克,你已经二十四岁了,也该找女朋友了。” “你比我还大,怎么不见你找?” 收回自己的目光,维克缇斯随后平淡地开口,呛得加尔维哑口无言:“……我太忙了,实在是没时间。” “我也忙,就我们旁边那三只天天那么闲。” 维克缇斯嫌弃地用眼角余光瞟了一眼爱、奈兰、和泽莱德,让正在嬉闹的三人马上停下手中的动作,讪笑着看着他:“嘿嘿……我们才二十二岁,太早了?” “我很好奇你们到底是怎么从我的话中理解出要你们找女朋友这一含义的。” “老哥,就算你不想找,老爸还等着你早点给他生个继承人呢。” 而在他们四米外,斯杜提亚也笑嘻嘻地加入话题,对于给维克缇斯介绍对象这件事她可是很热衷的。 “我不行。不如让你娶了洛卡,他一定是好料子。” 已经拿了书正在看的维克缇斯头也不抬地回道,使得他右手边的三只一下子开始起哄,“哦~” “什么呀!” 斯杜提亚的脸也一如既往地开始发烫,只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把碗和勺子放在病床旁边的桌子上,双手叉腰,一脸娇蛮地看向赫尔莫:“我娶你,你乐意吗?” “乐意。” 口中平淡地说道,赫尔莫又接连眨眼:“但是我午饭还没吃完。” “哼!” 在他面前,斯杜提亚倒不急着再把碗端起来,而是凑过去抱着他的头给了他一个吻,然后才继续给他喂汤。 “嘿,如果我也给伊希里来一个英雄救美,她会不会对我投怀送抱呢?” 而看着斯杜提亚和赫尔莫那对于亲吻习以为常的样子,爱连捏奈兰都顾不上,又开始向往地做起白日梦来。他把头仰起,把眼睛闭上,脑海中已经浮现出一幕幕伊希里崇拜地看着自己的表情。背景正是夕阳西下,自己正在一座山的悬崖边掏枪四顾心茫然,而周围,正有四五具敌人的尸体。 “嘿……嘿嘿……” 想到这里,他不禁开始傻笑起来,然后一下子被泽莱德拍醒:“你知不知道,刚才你那表情要是被人拍下发布出来,估计我们的桃花缘都得被你一并毁了。” “去你的!怎么对你三哥说话的?” 美梦被打断,爱直接一拳挥在泽莱德肩上,然后又不停歇地锤了起来。 “真是的,你怎么就不换个目标呢?” 而在挨锤之余,泽莱德还不忘继续吐槽爱,只不过后者却完全没有一丝迟疑:“因为我是个专情的男人!” “行行行,那你为什么就专喜欢伊希里?” 哪怕被锤,泽莱德也依然笑嘻嘻地问道,这倒是一下就让爱楞在原地:“你让我想想……因为她很漂亮。” “……就没了?” 本来还以为会是一段很长的原因,结果就这么一句话,惹得奈兰和泽莱德同时一脸讶异。 “我以前又不是没说过,你们应该知道啊?” “知道归知道,只是觉得你在两个月之后居然还是毫无长进,死色狼。” 泽莱德微微地低声嘀咕,只不过爱耳朵一动,他这声音还是被爱捕捉到耳中,“你才是色狼!” “……” 这下子,他也懒得掩饰,梗着脖子大喊:“追了一个女生五个月只因为她的脸,不是色狼是什么!” “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龌龊!” 爱也不服气地大喊,两个人再次嬉闹起来——用更正确一点的说法的话,那就是友好地扭打在了一起。 “说真的,你不考虑成家吗?” 而在一旁,无视旁边那三只,维克缇斯目光不离书本地问道。 “总不能让我的妻儿与我一样。” 加尔维若无其事地答道,继续专注地看着赫尔莫和斯杜提亚,而在他的眼中,他们俩还在打情骂俏——一勺一勺地给赫尔莫喂着汤,斯杜提亚笑面如花地问道:“哼哼,听到阿墨赫的理由了吗?那你喜欢我的理由是什么?” “……你漂亮。” 愣了一下,赫尔莫却不敢说出真正答案,只敢敷衍——但,反正他也从来没有表情,斯杜提亚也就并没有看出来:“还有呢?” “你知性。” “还有呢?” “还有你明明就很凶猛但在我面前却很温柔还是个容易害羞的爱哭鬼,让我忍不住想欺负你,抱歉,保护你。” “……” 一瞬间红了脸,原本斯杜提亚还以为他仍然会只说三个词,但现状却超出了她的预想:“哼!” “你脸红了,更可爱了。” 不苟言笑地说道,赫尔莫说这话时那面无表情的反差感让斯杜提亚更加羞涩,不禁开始捏他的脸:“坏人!” …… “真有活力啊。” 与此同时,医院四楼的走廊上,一个表情随和的黑色正装男子像是听到了什么,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他缓缓走到走廊一边的接待台,看着那里的接待员:“请问,4024号病房在哪?” “噢,顺着这条走廊直走到尽头,然后往左拐个弯就是了。” 接待员礼貌地笑道,而在那男子向他道了谢走远之后,她的表情才从职业笑容变成了像是看到什么好笑的事物般的真正的笑。 第八十二章 探望 “好羡慕啊……” 而在病房里,看着赫尔莫和斯杜提亚的嬉闹,爱眼睛里闪着光嘟哝道,连锤泽莱德的动作都轻了下来。 “注意你的行为,我是泽莱德,不是伊希里。” 而身为被他锤的对象,泽莱德冷不丁地开口,吓了他一跳——定睛一看,他才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变得是在温柔地抚摸泽莱德的脸,俨然一副柔情似水的样子;而泽莱德则贱笑着看着他:“小伙子,不要被女色蒙蔽双眼。” “呸,去你的——” 恼羞成怒地马上给了泽莱德一拳,只不过,这一次后者却没有回击他,而是站起来恭敬地低下头:“参见大人。” “呦,现在知道叫我大人了,早干什么去了?” 看着泽莱德,爱洋洋得意地仰着头,然后他的头就被奈兰强行扭向病房门口:“你老实点。” “干什么!” 因为被扭头而不满地喊道,然后,一个男人的面孔就映入爱的眼帘——普通的长脸之上,细眉毛、中等大小的眼睛、中等高度的鼻子、以及中等弧度的嘴唇,完全没一点特殊。纵观全局,唯有耳根到下巴处处的一条薄薄的络腮胡让他看起来犀利一些,有些辨识度。 只不过,虽然那张脸很平凡,但有着那张脸的人却十分非凡。 看到他的一瞬间,爱的心跳就停跳一拍,冷汗如涌泉般狂涌而出,然后忙不迭地也站起来低下头:“参、参见大人。” “啊?你们在说什么啊?” 看着沙发上的五人突然站起来,斯杜提亚不解地顺着他们的目光转移自己的视线,然后她的反应就和爱一样,把碗和勺子一放就急忙站起来低头:“参见大人。” “不要这么紧张,我并不是很严肃的人。” 刚走进病房还站在门口的涅兹摆着手笑道,然后把手往自己大腿一指:“看点轻松的?” “是。” 所有人包括赫尔莫都异口同声地回到,然后一致把目光从涅兹的脸上移到他的下半身: 如果只看他的脸,不知道的人确实只会觉得他是个普通路人;他那上半身的黑色正装也只是男人的常见服饰,不一会就会被人遗忘;但是,一旦搭配上他下半身的一条粉色花纹沙滩裤,一切就变得微妙而有趣起来。 “噗!” 所有人都忍不住笑了一声,然后咳嗽两声,控制表情,又恢复成一开始的正经样子。 “不要这么拘束,我这样穿就是要让你们能跟我平等交谈,要是你们一直这么认真,岂不是浪费了我的良苦用心?” 涅兹豪爽地笑道,径直走到奈兰五人面前用手把他们五人的嘴角向上弯,人为地给他们做出一个笑容之后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我们……只是没想到大人会亲自莅临此处,一时慌张,所以如此。” 五人中,加尔维和维克缇斯完全严肃;爱战战兢兢;泽莱德目不斜视,所以,虽然拘谨,奈兰也只好充当着众人的接待员。 “今天可是周六,连课都不上的,是放松的日子,把我当成一个普通人就好。” 看着他的样子,涅兹随和地挑挑眉:“再者,我又不是黑心老板,不会因为你们的态度就炒了你们。” “嗯……毕竟大人是大主教,平日积威尚在,我们一时无所适从。不如,大人把我们轮回到不拘束的状态?” 稍微想了一下,奈兰灵光一闪,连忙建议道。 “好主意,不过那样就变成我强迫你们了。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只把我当一个普通人,老是被人敬重的疏离感可不太好。” 握拳顶着下巴,涅兹猛地一回头,就发现斯杜提亚和赫尔莫也在看着他。只不过,斯杜提亚双目圆睁,目光里是真的透着恭敬和局促;赫尔莫却面部放松,低垂眼睑,目光里还是平和。 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他就蓦地把顶着下巴的手指向赫尔莫:“你们应该学学洛卡,他那样的安定态度才是我想要的。” “啊?啊……哦,让我们看看。” 经他这么一提醒,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把目光一起投向赫尔莫,对他上看下看,甚至看得连他自己心里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嗯……确实是很平静的眼神呢,维克,跟他比比!” 然后,泽莱德若有所思地点着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突然挥手一拍维克缇斯的背后,直接把他拍得跌出一个踉跄。 站稳身形,后者猛然回头:“你正常点!” “你才不正常,你平时可是雷打不动的木头脸,怎么现在就这么扭捏?” 泽莱德嬉皮笑脸地说道,然后又把目光转向自己左手边的爱:“看你当了那么久的死色狼,你一下子正经起来,让我很不适应啊。” “呸,我不是色狼!” 一听这句话,爱瞬间炸毛,顾不上涅兹,他再次和泽莱德扭打在一起。 “大人,他们平时……就是这样的。” 奈兰嘴角一抽,赶忙上前拉架:“大主教大人还在这!” “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喜欢你们这样子,不必拘束,顺应本心才好。” 涅兹一愣,然后爆发出一阵大笑,一下把病房内的气氛变得欢快起来。 “嘿嘿,让大人见笑了。不过,大人怎么会亲自驾临此处?” 和爱扭打之余,泽莱德抽空问道,而随着他的这个问题的脱口而出,病房内瞬间安静了下来,每个人都如梦初醒般看向涅兹,眼中透出疑惑。 “既然这里是病房,我当然是来看望病人的。” 涅兹笑呵呵地看着赫尔莫,后者也心安理得地点了点头,但其他人的反应可就不一而论了。 “看望洛卡?可大人您是大主教,我们以为只派一名执事就好,最多就是一名司铎,大人……” 四顾一圈看了看其他人的表情,奈兰只看到他们无一不透露出讶异。 “那些繁文缛节,可不适用于它的制定者。” 涅兹哼哼笑道,又指了指自己的大腿:“否则我也不会这样穿。” “嗯……确实如此,大人宅心仁厚,我等深表佩服。” 加尔维神态自若地点点头,而泽莱德和爱已经跑到赫尔莫病床旁边:“涅兹大人亲自来看望你!” “你小子怎么这么幸运!” “难道这是被暗杀的人的特权?” “搞得我都想被暗杀一次了,真是的。” “一步登天……平步青云……” 七嘴八舌地围着赫尔莫不断戏说着,两人的嘴边已经挂上了一点傻笑。 “喂,又不关你们的事,激动什么呢?” 看着他俩的花痴样子,斯杜提亚也不禁笑出了声——被他俩逗笑的。 “怎么说洛卡也是我们的兄弟啊,我是在替他高兴!” “对!替他高兴!” 被斯杜提亚一打断,泽莱德马上清醒过来,义正辞严地直视她的双眼;爱则含情脉脉地看着赫尔莫:“你说,我们什么关系?” “……你还是恶心泽莱德去。” 迟疑片刻,赫尔莫还是把右手伸到自己左边的爱的脸上,然后把他的脸别到对着泽莱德的那一边。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两位年轻人,我很欣赏。” 看着爱和泽莱德,在加尔维和奈兰的忍俊不禁的眼神中,涅兹又爆出一阵大笑。 他缓缓踱步到两人身边,拍了拍他们俩的肩膀:“只要你们的星等提升得够快,不用依靠他人也可以自己扶摇直上。不过,我今天来看望洛卡,还有些事和他说,可否先给我们让出一些空间?” “啊,对,当然!” “绝对的!” 两人受宠若惊地立刻如打桩机般疯狂地点着头,又回到沙发上坐下,顺带把还站着的三人也拉坐下。 只不过,涅兹看向他们的眼神却变得有些尴尬:“我的意思是,你们可以先出去一会,放心,我和洛卡的谈话会很快的。” “啊,失礼!” “我们的错!” 爱和泽莱德两人闻言又慌忙站起来,然后又把刚坐下还不到十秒的其他三人又拉起:“快快快,走!” “用得着你说?” 奈兰当即白了他一眼,而加尔维和维克缇斯已经当仁不让地率先走出病房,三人随后也便小跑着跟上。 “要乖哦。” 而在赫尔莫右手边,斯杜提亚先是俯下身吻了他额头一下,又轻轻地捏了他的左脸一下,然后才嬉笑着走出房间。 “多么美好。” 而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等到斯杜提亚把门关上之后,涅兹才陶醉地闭上眼。 “让大人见笑了。” 虽然依旧面无表情,赫尔莫的眉眼还是带上了点笑意,还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你就不必叫我大人了?” 被赫尔莫的声音带回过神来,涅兹睁眼笑道,使得他微微垂眉:“这怎么敢。” “你可是赫尔莫,曾经的第五纪元最年轻的贤者及支配者,换做是以前,应该是我叫你大人才对。” 而就在他推辞之时,涅兹那笑呵呵的声音传来,让他蓦地汗毛倒竖,一瞬间冷汗直流。 第八十三章 消息 “救命——” 立刻竭尽全力地扯着嗓子大喊,只不过在门外等着的六人却什么也没听到——整间病房都已经被涅兹封锁。 “等等,别急,怎么回事?” 只不过,看着他这样子,涅兹却一愣,疑惑地看着他——片刻之后,其才像是想到了什么,笑着坐在他的病床边,左肩浮现出一只银体红眼小蛇,“看得出来,卡夫卡,就是那个暗杀你的人,对你造成的影响很大。” “……” “……你究竟是谁?” 由于刚才是真的撕心裂肺地在喊,赫尔莫的嗓子瞬间就干哑肿痛起来。外面还没有人来,估计声音是传不出去了,自己现在又全无战斗力,导致他虽然还在戒备着涅兹,但却无力做出真正的防备,只能先试探性地询问。 “我是涅兹,麦兰郡的大主教。” 真诚地左手抚胸,一道银光闪过,涅兹的身上已经披上了一件紫色的大主教长袍。 “可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和身份?” 看着他这样子,赫尔莫还是紧紧贴着病床的床头,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都想钻进去——在幻境里,他也是被看似诚实而人畜无害的人杀过的,尤其当那人还知道他究竟是谁时。 “我当然知道你的名字和身份,”但看着他这样子,涅兹却只是微笑,“三个月半以前,你可是被我们救回来的。” “……被你们救回来?你如何证明?” 依然提防着他,赫尔莫暂时还是不敢相信他。由于当时都快死了,自己对于那次的记忆缺了一大部分,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而涅兹也不再多言,他右手张开五指往床尾一挥,其肩上的小蛇便虚空游向他指向的方向,然后其身躯就不断胀大并且开始吞噬自己的尾巴;一圈衔尾蛇形成的直径一米的圆环随后在赫尔莫和涅兹面前立于空中,开始以涅兹的视角播放三个月半以前将赫尔莫从巨木森林边缘救回来的画面。 边看,他边说:“这些人可都是救你的人,只不过你那时候神志不清,估计只记住了卡尔先生。” “这……” 赫尔莫迟疑着,犹疑地盯着那一幕幕。 而当进度进入到众术师被库墨伯勒的响指所带来的能量撑爆身体时,涅兹赫然握拳,画面就定格在了他们从空中坠落的那一刻。 然后,那条银蛇的嘴就松开自己的尾巴,又回到涅兹的肩膀;而涅兹本人则在赫尔莫面前掀开右臂的袖子,“这就是后遗症之一。” “!” 在赫尔莫眼中,涅兹的右臂完全可以用残缺不全来形容——整个肱二头肌都已经消失,完全可以直接看到旁边鲜红的还在跳动的肌肉组织,甚至足以勾起人类那原始的对于生肉的啃食欲望;森白的肱骨也缺了一小块,露出里面红黄的骨髓,看起来就像是活生生被人挖掉一块;而在靠近肩膀的地方,则像是被陨石不断击打过后的月球表面一样坑坑洼洼,每一个洼坑都是一小片缺掉的皮肤和肌肉。 把袖子放下,涅兹不以为意地笑道:“不止那一处,为了救你,每个人都付出了很大的代价。这样你要是还不相信我,那我就真的欲哭无泪了。” “抱歉,桑缪姆……那个暗杀我的人,他让我对于任何知道我身份的人都有恐惧感。” 赫尔莫低下头,对那让自己死了不知几次的梦境还心有余悸。 “正常,我要是你,估计现在同样分辨不出究竟是不是身处幻境。” 善解人意地笑笑,涅兹摸了摸自己左肩的小蛇,“他不叫桑缪姆,假名而已。他的真名是我说的卡夫卡?什金,是阿科缇克教廷的人,现在已经什么都招了。不得不说,他是个变态,但多亏他是个变态。如果不是他喜欢折磨目标之后让目标自杀,你现在应该就真的死了。” “确实……”赫尔莫垂着头,“很险。” “不过,根据他描述的,他可是让你死了多达四十七次,你这样还不崩溃?” 看着赫尔莫的眼睛,涅兹饶有兴致地问道,只不过他随后就意识到自己的话好像不太妥当,连忙又开口补救:“如果你不想说的话,也可以不说。” “没事,已经过去了。” 深深得呼出口气,赫尔莫的脑海中再次回想起那让自己这几天做的全是噩梦的幻境,“一开始的时候,我很迷茫且惊恐,但那并不是我的性格,恐怕是由于幻境的降智影响。而在梦境的后半部分,可能是我死了二十多次之后,我确实几乎崩溃,纯粹只是把希望寄托在他不会在我昏睡时干掉我。我在梦里也无时无刻不使用幻境,毕竟我当时不能确定究竟自己是不是身处现实。而在最后一次的现实,我的幻境终于迷惑到了现实中的他,这才能在最后反败为胜。但是,一旦他提前在幻境外干掉我,我确实无力回天。” “你在幻境中使用幻境?这对你醒来有什么帮助吗?” 听着赫尔莫那样说,涅兹感兴趣地问道——毕竟,那倒还挺新鲜的。 “只是试试而已。操作起来很普通,只要在有一个或者多个人试图杀了我的前几秒使用幻境,让自己真身躲开,再把试图杀了我的人全部杀死,就行了。我在杀了他们后会解除幻境,如果一旦有人还来攻击我,说明我还在幻境里——毕竟真正的卡夫卡只有一个。如果没有,那我就在真正的现实。从他是来暗杀我以及对于幻境的操控来看,他在现实世界里应该没有帮手,只不过,万一他有,我就真的完了。” 闭上眼,直到现在,赫尔莫还是觉得自己之所以能活下来,运气的成分更大一点。 “厉害,换做常人,怕是在死了几次之后就疯了。”而在他说完之后,涅兹赞赏地鼓了几下掌,便把手放在病床边,看向窗外的蓝天白云,“不过,让你就这样被暗杀,是我们的失职。” “是我自己的问题,不管我在哪,恐怕总会有人来袭击。” 以手抚面,赫尔莫已经有些困了——自从捅死卡夫卡的那次昏迷之后,他就开始变得嗜睡起来。 “但你毕竟是在希赫斯领地莱洛斯帝国境内,让外来的客人在本国被杀不管怎么样说出去都不好听,而且显得我们无能。”涅兹脸上的微笑慢慢变得凝重,“更重要的是,你可能是留慕最后的火种,不能让你就此熄灭。” “我相信,洛文斯一定没死。比起我,祂才是更重要的。” 摇摇头,赫尔莫笃定地说。在提到洛文斯名字的那一刻,哀伤便充斥了他的心灵。 “不管这些。我这次来,主要是要告诉你以下消息:在前两天,领地内所有的枢机都齐聚伯纳兰尔,由教宗命运贤者络克斯先生和副教宗刑罚贤者阿萨先生领导,展开了一次针对这次袭击的枢机会议。” 不去过问赫尔莫如何看待他自己,眺望着窗外的广阔天空,涅兹的声音宁静而悠长。 “……针对这次袭击?” 从哀伤中醒来,赫尔莫楞了一下,然后才重复了一遍他说的话里的重点。 “是的。七位枢机先生中,有四位表示我们应该加大对你的保护,有一位弃权,另外两位则持观望态度。最终,络克斯先生一锤定音,对你的保护将被实行。但是,在具体的手段上,先生们又有了分歧。有三位认为应该把你送到王都,有两位认为应该把你送到一个普通城市,还有两位成为可以让你留在本郡。” 涅兹停顿了一下,给赫尔莫反应的时间——他看出了赫尔莫已经有点想睡觉,精力没那么充沛。 数秒过后,他才继续,“在这种情况下,阿萨先生最终决定让你留在本市。祂提出,不能让你受到过多的保护,这样很可能让你失去应对敌人时的应变能力并且对战斗变得生疏。但是,祂又认为,不保护而导致你死亡也是不合适的。因此,祂和四名枢机一致认同,对于八星神徒及以上星等的暗杀者,由他们指派的保护者出面解决。对于七星圣徒及以下星等的暗杀者,由你自己解决。” “出于谨慎考虑,在接下来的一周里会陆续有各郡派遣的从一到七星的五十名各级术师来到本郡用于预防泰坦的渗透,总数在一千六百名左右。同时,还将指派一位九星术师,也就是你的保护者。顺便,圣殿给你准备了一样武器,等你出院后就可以去领。” “另外,留慕教廷发来慰问,查德先生托我带句话给你:‘我很思念你。’” 言毕,涅兹随即回过头看着赫尔莫,“你可要快点变强。” “我绝对会,在这一点上,我比任何人都坚决。” 赫尔莫咬着牙点头,连困意都被驱散了一些。 “嗯,这延续了数十年的和平,恐怕在十年内就会被打破。虽然个人的力量在时代面前微不足道,但至少可以让你试着复仇并且保护想保护的人。”涅兹点点头,背着手站起身走到沙发前看着窗外,其一身紫袍在阳光的照拂下更加优雅,“对于我刚才说的,你有什么问题要问吗?” “没有,只是替我谢谢络克斯和阿萨,还有七位枢机;并且,帮我转告我的恩师查德,我一切都好。” 直到提到查德的名字,赫尔莫才慢慢冷静下来。 “好,我会的,走了。有事的话,我一直在圣殿的主殿和第一旁殿。” 涅兹颔首,银光闪过,全身的衣服就又变回来时的那一身,最后双手插兜地带着风走向门口。而就在他已经走到门口时,赫尔莫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双目瞬间清明起来,“等等!” “有什么事吗?” 立刻停下脚步,涅兹再次返回到赫尔莫病床旁——按照通常发展,这时候,才是最重要的重头戏。 “我确实有个问题,但不是对于刚才你说的,而是对于另外的一件事。” 思考片刻,赫尔莫斟酌着开口。 “但说无妨。” 涅兹一抬手,面带笑容。 “……” “你听说过……戴乌士这个名字吗?” 第八十四章 睡 “戴乌士?听名字不像希赫斯人,希赫斯人在名尾更经常用‘斯’这个音。我并没有听说过,怎么了?” 闭上眼回忆片刻,涅兹最终确认无误地一点头。 “没什么,只是我在一次梦里,梦到了这个人。” 靠在床头,赫尔莫闭上眼,戴乌士偷天换日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单纯地调换日月虽然有难度,但戴乌士的情况却更加诡异——在他打响指的那一刻,他的身上没有任何力量波动,纯粹只和一个普通人一样,这可不像普通人能做到的。 而且,他不认为戴乌士只是自己梦里的人,直觉让他这样认为。 只不过,涅兹的表情却很随意,毕竟这种事倒不稀奇:“梦中人?他做出了什么吗?” “也没什么。只是我以为你会知道他,毕竟你是大主教。” 疲乏地又睁开眼看着涅兹,现在,赫尔莫眼皮睁开的幅度已经只有平常的一半;同时,摸了摸那犀利的络腮胡,涅兹笑呵呵地开口:“你以前还是智慧贤者,现在虽然没了力量,至少知道的应该比我多?” “我还太年轻,年龄带来的阅历不是纯靠学识可以弥补的。” ——虽然涅兹没说,但大主教和枢机所对应的八九星神徒的平均年龄都是六七十岁,一般来说,少有例外。事实上,赫尔莫曾经的许多朋友都比他大了四五十岁;要是十星到十三星,也就是半伪神到伪神那四级的,比他大了七八十岁都属正常。 而在听到他的那句话后,涅兹脸上的微笑也带上了些受用。他拍了拍床沿,再次站起来,“虽然遗憾我确实不知道戴乌士这个人,但你现在应该没有问题了?” “没有了,我对你和那些先生们表示崇高的谢意。” 勉强把右手抬到左胸,赫尔莫身躯微微前屈以致意——毕竟,他现在靠自己的力量站不起来,做不了真正的鞠躬。 “我也希望你早日康复,后会有期。” 闻言,涅兹也颔首,随即再次微笑着走向门口;在他的身后,赫尔莫的声音同样传来:“后会有期。” 默默地点点头,涅兹径直推开病房的门,刹那间,对于病房的封锁就像是一层薄冰一样崩裂,其内一切物品和生命的声音和波动又可以被外界接收。 而在门外,六人——主要是爱、奈兰、还有泽莱德以及斯杜提亚四人正在叽叽喳喳地不知讨论些什么,加尔维和维克缇斯则双手环抱,长久才冒出来一句孤零零的话。 当看到涅兹从病房出来时,爱和泽莱德还有斯杜提亚一下子就围了上去,“大人,我们可以进去了吗?” “当然,只不过他有点困,注意别吵到他。” 涅兹和善笑道,就在他的话音刚落之时,三人就迫不及待地冲进病房,而另外三人也在嫌弃地扫了他们一眼之后就快步跟上。只是,尽管急切,他们的脚步声却全都控制在合理的范围。 看着这一幕,涅兹恍惚之间就好像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光景,目送六人全部进入病房后,他才转身缓缓在走廊上垂着头迈步:“多么美好……” …… 病房内,斯杜提亚再次坐在赫尔莫右手边,另外两只也围在他的左手边,一齐好奇地开口:“涅兹大人和你聊了些什么啊?” “没什么……只是关于这次暗杀的事而已。爱莎,喂我吃药。” 不给他们继续问的机会,赫尔莫疲乏地在病床上躺下——他的头部略微垫高了一点,这样就不会让大脑血管受压迫。 “啊?” 疑惑地举着汤匙,斯杜提亚关切地皱起秀眉:“你不吃午饭了吗?” “有点想睡觉了。现在不怎么饿,等晚上再吃。” 伸出右手搓了搓斯杜提亚垂下来的长发,赫尔莫闭上眼睛。 “嗯。” 轻轻点头,斯杜提亚也就从放着汤碗的桌子旁拿起两盒一绿一白的药盒,然后拧开盖子倒出三颗软糖状的药块和一粒扁长药片。拿着那三颗药凑到赫尔莫嘴前,后者也就顺从地张口,咀嚼一番后就直接吞下肚;再然后,她便帮他拿来一瓶水,混着那粒扁长药片让他一起咽下——做完这一切之后,她就俯下身,嘴里喷出的热气让赫尔莫感觉右耳旁一阵暖和:“睡~睡~要有个好梦哦~” “午安……” 带着满足,赫尔莫呢喃道,只花了两三分钟,便不知不觉间进入了沉眠。 而在确保他完全睡着后,泽莱德才不满地撇撇嘴,回到沙发上坐下:“这小子,还没说完就睡。” “也不知道大人究竟和他说了什么。” 同样无精打采地弯着腰垂着臂回沙发,一屁股坐在泽莱德右手边、沙发的最右边。 “绝对不简单,不然也不会让我们出去了。” 与此同时,只见泽莱德手顶下巴、臂放膝盖,做出一个沉思者的动作,却刚坚持不到十秒又变成嬉皮笑脸:“斯杜提亚~你好不好奇啊?” “别问我啊,我可不像你们,我只要知道洛卡会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看着赫尔莫的脸,斯杜提亚连头都没抬,言语间满是嫌弃。 “我知道你脑子不清醒,但是你真的不好奇吗?不止大人跟他说了什么,还有他究竟是谁这个问题。” 只不过,泽莱德却依然不依不饶地贱笑道,完全没有就此停下的意思,搞得连奈兰都扯了扯他的衣角示意闭嘴。 “好奇是好奇,不过,他如果想说的话,早晚会说的,我没必要去刨根问底。” 而对于他的这个问题,斯杜提亚却不以为意。她把头抬起,看着窗外阳光下不知从哪飞来的扑扇着翅膀的白色蝴蝶,连她的心情都被阳光照得灿烂无比。 “维克,不得不说,你妹妹很不错。” 而在窗子的下方,泽莱德不禁扭头锤了锤维克缇斯的大腿。 “她可是我的妹妹。” 自坐下之时,维克缇斯就一直在看刚才那本没看完的书,此时也和斯杜提亚看赫尔莫一样头也不抬地敷衍着。他一推眼镜,哪怕大腿被锤也不能让他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而在他的旁边,加尔维则全身心地靠在沙发上,把自己的右臂搭在沙发的靠背上,鼻子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呼……一直这样无所事事地坐着,不符合我的性格。” “就当休息了,一直在外面跑来跑去需要休息。” 维克缇斯继续平淡地看着书,他的翻页声就是病房内最响亮的声音。 “真是的,也不知道你究竟在外面干嘛。” “我在做一项崇高的事业,其神圣性是无与伦比的,其进步性是毋庸置疑的。” 对于奈兰的疑问,闭着眼睛,加尔维决然地开口。 “你在扶贫?” “给人无偿打工?” “难道你在做公益活动?” 维克缇斯右手边,三小只一人一句地问道,而加尔维倒也没有否定:“从某种意义上来讲,可以这么说。” “我懂了,总结一下,你在给穷人无偿打工以此达到做公益的目的?不想当公益人士的术师不是好学生?” 低下头,跟根本没思考相差无几的一段思考过后,泽莱德猛地抬头,沾沾自喜地笑道。 “……我说,你一天到晚这么闲,不腻吗?” 短暂的无语过后,加尔维只得伸手掩面,然而泽莱德连半点羞耻也没有:“大哥,周一到周五我可是一天都没好好休息,难得有个周六,当然会显得话多了。” “可你在周一到周五也一样话多,而且,昂……你不困吗?” “你要这么说的话,那确实是有点的。但现在才十二点五十分,一天刚过一半不到,怎么能就此熟睡?” 听着加尔维打哈欠,虽然是这样说,但就像被传染一样,泽莱德也同样靠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本来他是想站起来大声宣布的,只不过不想吵到赫尔莫睡觉。 然后,来自其他人的哈欠声便接踵而至,连斯杜提亚都不例外,让泽莱德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喂喂,你们认真的?” “安静点。” “行了,我要睡一会,别打扰我。” “我也要睡了。” “午安各位。” 除维克缇斯外的其他所有人都同时深呼吸了一下,爱和奈兰还有加尔维一同靠在沙发上;斯杜提亚则走到沙发旁边的单人软椅上,然后把上面的被子拿开,在自己躺上去后又把被子盖上。 “……” “你不睡吗?” 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在两分钟内从生龙活虎变得昏昏欲睡,泽莱德瞠目结舌地把目光投向维克缇斯,而后者只是推了一下眼镜:“我看书。你不睡吗?” “行行行,两个小时后记得叫我起来,现在睡太久晚上可就睡不着了。” 看着周围人全都准备睡觉,再加上自己也确实有点困,在无奈地抱怨两声之后,泽莱德就也一并放松地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 ——在午后的阳光照射下,哪怕空气中的浮尘都可以被看得一清二楚——一根根轻若无物的纤丝飘摇着浮在空中,一颗颗如光点般的微粒静静地躺在半空,一个轻轻的呼吸都可以让它们受到扰动,使它们变化自己的位置,在空中奏出曲折而又优美的舞曲。 微微的鼾声和轻轻的呼吸声中,维克缇斯书本翻页的清脆声音低低地回响。周围是那么的寂静,但比起夜晚无人的大路上又有那么一丝人气。那种气氛很容易让人感到安宁,那种幼儿时在母亲怀中的安宁,让人忍不住也想和他们一同入睡。 放眼四顾,每个人的脸都和醒着时不一样——他们的五官全都放松了下来,面部表情无比祥和。哪怕是最凶恶的人,在睡着时也是最没有防备的,更何况这些普通人。加尔维看上去文雅了一些,爱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精致的玩偶,奈兰的睡相比起醒着时更滑稽一些,因为他的眼睛是微微张开的,而泽莱德则完全没有醒着时的活泼。由于是靠在沙发上,每个人都嘴唇微张,唯独斯杜提亚是闭着嘴的——因为她那张软椅足有一点五米高,完全够她把头撑住。 “哼……” 静静地看着他们不知多久之后,长出一口气,维克缇斯知道,他又该翻页了。 第八十五章 醒 “嗯……” 舒适地呻吟一声,赫尔莫慢慢地睁开眼睛,但却没有听到斯杜提亚往常会有的惊喜的“你醒啦”的声音。而取而代之的,则是沙发那里传来的阵阵微鼾。 他用右手撑着床,使自己的上半身立起来,看了看自己病床对面的时钟,才下午三点。然后他又慢悠悠地把头偏向自己左手边,六人的睡颜便映入眼帘。 “你们也在睡啊……爱莎睡着了还是很可爱……不得不说,爱要是只看脸,估计还真会有人把他当女生……维克睡着了跟醒着看上去没差啊,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只是在闭目养神……只看泽莱德的睡脸的话,绝对没人能想到他醒着的时候是那么个话痨……” 乱乱地在脑中各自评价一番之后,赫尔莫再次轻轻躺下,闭上眼睛。 事实上,他现在是有些许尿意的,只不过,他不想因为自己而吵醒他们。 这种场景,这种奢侈的安宁,如果破坏了,还会有第二次吗? “……” 在心中那样想道,他再次在无边的黑暗中进入沉眠。 …… “啊!都已经下午六点了!” 这是赫尔莫听到的第一句话,也是把他叫醒的话。 他迷瞪地仔细回忆一下,然后才发觉那好像是泽莱德的声音。 再次舒服地呻吟一声,他第二次立起身体,缓缓把目光投向沙发。 “!” 映入眼帘的,是已经站起身像猫头鹰一样环顾四周的加尔维。他的肌肉紧绷,眼神肃杀,身体已经完全进入了戒备状态。 “又怎样……嗯~睡得好满足啊……” 而提醒加尔维自己只不过是在医院的,则是正在伸懒腰的爱,后者那懒洋洋的动作让他看上去就像一只胖橘猫。 “晚上睡不着了啊!” 与爱那懒散的样子相反的,则是泽莱德急切的大喊。后者腾地从沙发上站起,开始反复踱步:“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昂……行了,你要是现在出去跑十公里越野,一切都不是问题。” 也是刚被泽莱德惊醒的奈兰再次打了个哈欠,然后也站起来,开始做伸展运动,抻开自己那睡得略微僵硬的身体。 “维克!你居然也睡着了!” 突然,泽莱德像是想到了什么,其步伐戛然而止,脚尖指向维克缇斯。 “……对啊。” 闲适地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维克缇斯向前弯腰捡起已经掉在地上的书。 “怪不得没人叫我!不过~你怎么也睡着了?不是要看书吗?” 不忿地抱怨一声过后,泽莱德脸上的表情像变戏法一样骤然变成奸笑,心怀不轨地看着维克缇斯。 “看书看到两点多的时候眼睛有点干,于是就闭上眼休息一会,然后就睡着了。” 维克缇斯把眼镜取下,揉了揉眼睛,然后又淡定地把眼镜戴上,平静地看向泽莱德。 “唔……” 而在沙发旁的软椅上,斯杜提亚也睁开睡眼朦胧的眼睛,然后慵懒地掀开被子。像是被被子外的空气冷到一样,她又迅速把被子重又披上。而在恬适躺着的同时,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在赫尔莫的病房里,于是她就像披浴巾一样把被子绕在自己身上,然后就颠颠地跑向赫尔莫。 “嗯……把头低一下,好吗?” 就在她到达病床旁时,赫尔莫便略显难堪地低声说道。 “没问题!” 虽然不知道赫尔莫要干什么,她还是立刻俯下身子,和赫尔莫几乎是脸贴脸,距离只有五厘米。 “虽然说起来很难以启齿,”看着斯杜提亚那纯洁的眼神,赫尔莫叹气,“但是,能不能帮我说一下,我需要上厕所了。” “哦哦,老哥!” 而在听到他的话之后,斯杜提亚立刻会意地大喊一声,作为回应,维克缇斯也立刻平静地回答:“怎么了?” “洛卡要上厕所!” “……” “行,我来。” 长达三秒的沉默之后,维克缇斯才站起身在其他人的窃笑中走向赫尔莫。 “……” “唉……” 在自己的左臂和左腿被从架子上放下来,并且背和腿弯被维克缇斯的双臂穿过且被他抱起时,虽然这种事已经发生过,但他还是摇了摇头。 然后,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维克缇斯抱着走进了沙发左边的柜子左边的病房内自带的卫生间。而随着两人进入卫生间并且将移门拉上,门外众人那绷着的表情就一下子放松下来,尤其是泽莱德:“哈哈哈哈哈哈哈……说真的,洛卡那种身高的男人被另一个男人用公主抱的姿势抱着走进卫生间,不管看多少次都很违和啊!” “斯杜提亚,洛卡第一次抱着你的时候,你作何感想?” 看向斯杜提亚,爱坏兮兮地笑道,使得泽莱德和奈兰也一下子把求知若渴的眼神投向她。 “害羞啊,不然呢? 只不过,她对于这一点却完全不避讳,而是大大方方地笑道,顺便给了爱一记重击:“不过,洛卡可以抱着我,我也可以抱着他,你们这几个单身的就只能干瞪眼了。” “我……” “我很快就不是的……很快……” 一听到单身,爱脸上的贼笑立刻就消失得一干二净,双目瞬间无神。 “老哥,认命。” “人已经很呆了,可不能再变衰啊。” “你命怎么这么苦啊……” “唉,怪我,怪我没把你搞聪明点。” 感受到左右两边各自有人搭着他的肩膀,他扭头一看,正是奈兰和泽莱德——这两个家伙也一改刚才的嬉笑样子,故作悲恸地摇头晃脑,更是让爱悲痛欲绝,只得痛不欲生地仰面自叹,连眼角都湿润了起来:“……我说,你们俩要装哀伤,至少给我点两滴眼药水?损我也不能这么敷衍?” “好说,好说,这不是没有吗。放心,下次绝对给你来个专业的。” 脸上的悲痛在转瞬之间变为暗笑,泽莱德搭在爱左肩的手也由搭变成拍。 “滚滚滚,要是宰了你俩能让我跟伊希里在一起,我现在就送你们两个去祭天。” 绝望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爱转身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沙发前,身体向前倒去,整张脸就被埋在沙发的靠背上,只剩一头黑白的头发散乱地盖着他的头。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你能成功的唯一希望就是嗑点心灵或者幻境再或者痴愚的神药了,看看自己有没有机会接受那几个神恩以转到那几个序列,然后你说不定就能用能力让她喜欢上你呢?” “或者,你晋升成十三星的圣人,那样你应该就能操控命运了,要让她喜欢上你还不是轻而易举?” “再或者,你可以寄希望于维克能成为启示圣人,这样他就能直接安排你和伊希里好上了。” “最后的最后,我身为一个暗夜术师,让你天天做梦,应该也是可以的。兄弟嘛,应该的。” 在他身后,泽莱德和奈兰煞有介事地建议道,尽管他看不到,他也能想象得到两人偷笑的样子,使他更加心酸:“你们说了跟没说有区别吗?有你们这两个兄弟,算我倒霉,我的问题。” “不要这么说,我们是真的很认真地在替你想办法的。” “就是,我们的辛苦,就这样被你无视了。” 在加尔维无语的注视和斯杜提亚的捂嘴偷笑中,两人也一并倒在沙发上,一人一手,搂住爱的脖子。 “认真辛苦地想法子讥讽我,不得不说,我都快感动哭了。” 痛苦之下,爱使劲地用头蹭着沙发,其声音都变得闷沉而滑稽。 “哼哼哼……说真的,你是有希望的。之所以伊希里没答应你,是因为她在最终考核之前不想谈恋爱,等考核过了你说不定就有机会了。” 最终,笑也笑够了,斯杜提亚才看不下去地抱着手臂开口,只不过爱还是伏在沙发上不愿起身:“那她为什么把我的礼物退回来?” “因为不想你破费啊,又不是你女朋友。” 斯杜提亚理所当然地说道,一下子就把处于悬崖边缘的爱拉回来:“你是说她不是讨厌我?” “对啊,为什么要讨厌你?虽然你烦是挺烦的,但还没烦到让她反感的程度。” 斯杜提亚笑嘻嘻地掩着嘴,而她的话瞬间就让爱兴奋地一跃而起:“我复活了!” “行了,让一下,我还得抱着洛卡回病床上。” 在他的旁边,维克缇斯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静静地站在已经被拉开的门后面,而赫尔莫则依然用手捂着脸,以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自嘲叹息,“我已经沦落到这种难为情的地步了……” 第八十六章 欢乐 “哎,抱歉。” 爱悻悻地挠挠头,立刻往一边让出几步;而维克缇斯随后就带着赫尔莫回到病床边,把他轻轻地放在病床上,把他的左臂和左腿重又挂回架子上,顺便还帮他盖上了病床上的纯白被子。 “不管怎么说,我现在有点饿了,你们呢?” 而在看到爱满血复活之后,泽莱德也不好意思再去打击他。他摸了摸自己的下巴,随后便提醒了众人一个事实:他们已经六个小时多没吃东西了。 “你这么一说,确实是有点。” 奈兰感受了一下自己的空腹,他也确实感觉到了点饿。在医院里不像在食堂那样可以想吃多少吃多少,除了赫尔莫外,他们的午餐只有一包三明治和一包苹果片以及一片饼干再加上一盒果汁而已。而在场的每个人都是半个士兵,那么一点完全不够他们吃的,连斯杜提亚都一样。于是,理所当然地,泽莱德开口发问:“我中午问过卡贝拉小姐,今天晚上吃汉堡或者牛肉烤土豆,你们吃哪个?” “汉堡。” “牛肉烤土豆。” “汉堡。” “汉堡。” “牛肉烤土豆。” 除赫尔莫外的其他人纷纷点餐,而泽莱德随后便起身走向病房外:“知道了,洛卡的话,就吃点苹果酱和酸奶,怎么样?” “好。” 在病床上的赫尔莫的情绪已经平复了许多,但眼神还是有些尴尬。 而在沙发前,目送泽莱德走出病房,爱长呼一声,然后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呼,在医院的日子里,我最期待的可就是三餐了。” “说真的,我们总是赖在这里,该不会被医院认为我们在蹭饭吃?” 捻了捻自己的垂肩半长发,奈兰带着笑意开口。 “不排除这个可能,所以从来都是泽莱德去拿饭。” 维克缇斯也一下子靠在沙发上,翻开夹着书签的书,再次看起他那早上带过来的已经看了三分之一的《神圣家族》。 “这家医院是圣殿投资的私立医院,我们吃一点是没事的。” 加尔维垂着头沉吟道,暗自颔首。 “不得不说,幸亏洛卡他是个术师。不然的话,到普通医院去或者以普通人身份来这个医院,根据医院开的账单,他全部费用加起来可得付个两百多镑出去,我们一个月工资可才十七镑。” 奈兰闭上眼,在心里默默计算了一下,然后才得出一个结果:“以他那身无分文的状态来看,就算他赚得跟我们一样多,不吃不喝也得一年多才能还完。” “这种价格对于普通人事实上是很不友好的。”加尔维闭着眼摇了摇头,语气变得沉重。 “会改善的。”维克缇斯一推眼镜,头也不抬。 “那种事可不是我们该管的,那可是卫生大臣和议员老爷们的事。” 爱此时已经换了个姿势,不是坐在沙发上,而是两条腿伸出扶手之外,整个人半躺在沙发上,慵懒地看着垂头看书的维克缇斯。 “我如果一开始就不是术师的话,那就不会被袭击了。” 而半坐在病床上的赫尔莫则再度叹道,这一点倒是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共识——他们都看得出,赫尔莫的身份绝对不简单。 “反正你现在平安无事,那就够了。” 依然裹着被子,斯杜提亚迈着小碎步走到赫尔莫旁边,亲昵地和他额头相贴。 “就是咯,你好了就行了,”爱说,“用不着想那么多。” “……也是。”赫尔莫敷衍道。 而也就在此时,泽莱德正提着七个褐纸袋艰难地拉开门,嘴上还在不停念叨:“也没个人帮我来开门……” “你有说吗?” 维克缇斯从一旁的桌子上拿起书签,把书一合就站起来走上前从泽莱德手里接过四个纸袋。 “你得学着去思考,而不是我说什么你做什么,懂我意思吗?” 泽莱德故作痛心地摇着头,只不过维克缇斯却没理他,而是仔细地查看纸袋里究竟是什么,然后再一一分给其他人。 “去你的,就你话多。” 奈兰倒是对他撇撇嘴,然后接过维克缇斯递来的纸袋,拿起其中的汉堡后就招呼爱起身,然后坐在沙发上开始慢条斯理地进食。 “我一直觉得,我们吃得不健康。” 看着手里的盒饭装牛肉烤土豆,已经坐起的爱冷不丁地说道。 “何以见得?” “没有菜啊,会缺乏纤维和部分维生素,而且晚上还吃这么油腻,不符合我的习惯。” 爱淡淡叹口气,然后就用纸袋里附带的的叉子叉起一块牛肉送进嘴中,开始闭上嘴细细咀嚼,泽莱德也吞下口中的食物,“行了,这是在医院,又不是在家里。” “其实,我还挺想吃你们的食物的,看上去不错。” 看着手里被斯杜提亚打开的果酱盒,赫尔莫面无表情地把目光转移至维克缇斯手上——那盒牛肉烤土豆。 “别看了,乖乖吃你的,再过一个星期你才能吃正常食物。在那之前,你还是吃流食和汤汤水水。” 再次忍俊不禁地发话,泽莱德咬汉堡的样子更加狰狞且欠揍,而且还故意做出一副享受美味的样子,惹得连其他人甚至都想给他两拳。 “爱莎。” “不行,我是不会纵容你的。” 摸摸赫尔莫的头,斯杜提亚铁面无私地开始吃她的晚餐,完全不给他辩解的机会。 “好了好了,等你出院,我请你吃烧烤,行?” 终于,泽莱德还是看不下去,笑嘻嘻地打了个响指。 “啊,要是你遵守承诺的话,我都忍不住开始想早点出院了。” 赫尔莫闭着眼,开始用舌头去舔右手端着的果酱——毕竟他的左手暂时用不了,拿不了勺子;而听他这么说,泽莱德立刻不满地拍了拍床沿,“喂喂喂,你说得好像我很不遵守承诺一样,不太好?” “毕竟你这个家伙实在是太欠揍了,”奈兰哑然失笑,“让人很难相信你啊。” “呼,你们是嫉妒我。” “我们?” 用手扫了一圈在场所有人,奈兰随后又锁定在泽莱德身上,“嫉妒你?” “嫉妒我的喜剧细胞。”泽莱德突然间深沉地凝视着他,甚至连语气都深情起来,“是的,面对你的内心。” “……你知不知道,就你刚才那个样子,走在街上都会被警察当可疑分子。” 揉了揉眼睛,看到的依然是泽莱德那深情款款的脸,奈兰只得生无可恋地抚额长叹,又使得泽莱德把目光投向赫尔莫,满眼都是含情脉脉,“洛卡,看着我。” “我有女朋友,你可以试着去勾引维克。” “别,我哥可还要找女朋友呢,阿墨赫也有钟意的人,你只能选加尔维了。” 闻言,斯杜提亚嘻嘻地笑着,再次转移泽莱德的目标——只见他闭着眼,一甩头,猛地睁开眼睛,接着便是疯狂眨眼,“加尔维,看着我的眼睛。” “不要打扰我吃饭。” 加尔维嘴角抽动了一下,然后便背过身去,迅捷快速地吃着他的汉堡。 “喂,至少给我点面子?” “别灰心,我相信会有人能欣赏你的。” 终于,奈兰从沙发上坐直,严肃地再次开口,瞬间让泽莱德兴奋起来,“谁?” “马戏团的观众啊。毕竟,会说话会有人类表情的黑猩猩是很少见的。” “噗嗤。” “哈哈哈哈哈哈哈……” 奈兰再次捋了捋自己的头发,郑重端庄地盯着泽莱德,使在场除赫尔莫和维克缇斯外的所有人全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算是懂爱刚才的心情了,有你们这帮兄弟,算我倒霉,天天就知道挖苦我。” 万念俱灰地狠狠咬下一口汉堡,泽莱德咬牙切齿地咀嚼着,一时间,欢乐的空气充满了整个病房。 第八十七章 女装 “洛卡!” 就在众人欢声笑语时,病房的门顿时被推开。 站在门口的,是众人都熟悉的一个人,也就是卡贝拉——这一周里负责赫尔莫的护士。 “晚上好,有事吗?” 一看到她,赫尔莫就跟没做作业的小学生面对老师一样紧张——每次她来,总没好事。 “你说呢?你还没做晚上的尿检呢。” 握着一个透明塑料杯子走进,卡贝拉的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容。 “我的身体真的很正常,尿检什么的……就免了?” 虽然明知道是逃不过,但赫尔莫还是想垂死挣扎一番,只不过卡贝拉却直接把他最后的希望也一并掐灭:“这是医院的规定,医院的规定是议会通过的,议会通过的议案是卫生部的人制订的,卫生部的一把手是卫生大臣,你可能得跟他说。” “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好好享受。” 在一旁,泽莱德幸灾乐祸地伸手拍了拍赫尔莫的右腿,让后者更加痛不欲生。 “如果你实在害羞的话,我抱你去卫生间?” 而斯杜提亚则真诚地和赫尔莫十指相握,让后者甚至更加绝望:“你这样一说,我同意了显得我奇怪,我不同意并且让其他人来的话,显得我更奇怪啊……” “我们可是情侣,有什么的?” 摸了摸赫尔莫的头,斯杜提亚又把自己的脸和他的脸贴在一起,发出亲密的“唔唔”声。 “这……” 在斯杜提亚的亲昵举动之下,赫尔莫的心态终于发生了一丝动摇:“男女……” “那是一般男女在一般情况下,而我们现在的情况是我是在照顾一个病人。” 斯杜提亚狡黠地笑道,没等赫尔莫说完就直接打断了他。 “行……” 艰难地做出这一决定,赫尔莫现在的脑海里只在想一件事:当时还不如用手臂去挡桑缪姆的子弹!但,转念一想,如果用左臂,兰希造出来的这条手臂估计就彻底报废了;如果用右臂,两只手臂就都废了,自己估计就捅不死桑缪姆并且还得死在那里,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现实属实让他万念俱寂。 “乖啦,再过三个星期你就自由了。” 而看着这样的他,抱着他的头,斯杜提亚又像抱着玩偶一样蹭了蹭让他有了一丝慰藉:“真的?” “如果你不介意上个厕所要花五分钟的话,那就是真的。” 卡贝拉点点头,脸上的微笑却让赫尔莫心里更加有苦难言:“毕竟你的石膏三个月内都拆不了,你那仅剩的一只手不仅得拄着拐杖,还得做出一系列上厕所时该做的动作,属实挺麻烦的。” “只要我能一个人上厕所,怎么都行。” 只是,尽管心中苦涩,赫尔莫还是保持着面无表情。 “老哥,我突然发觉,你中午的时候怎么不请涅兹大人给你轮回到健康的状态?” 而在一边,听着听着,泽莱德突然发现盲点,连忙出声发问。 “……我怎么没想到!” 心里瞬间跟被雷劈了一样完全呆滞,但尽管是这样想的,赫尔莫却只能强撑着淡定:“他毕竟是大主教,怎么能因为我而麻烦他。” “行了,大人可是亲自来探望你,帮你恢复一下还不是轻而易举?” 奈兰也发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笑容在他的脸上慢慢浮现。 “你该不会……是没想到?” 爱呆呆地问道,一下子就正中赫尔莫的痛点。 “好了,我觉得这个话题可以被跳过了。” 勉强保持着冷静,他饱含着痛苦摆了摆手。 “呼呼呼呼呼……” “不得不说,没想到你也会忘记这个……”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三人起初还只是微笑,然后就捂住嘴“嗤嗤”地笑,最后终于憋不住大笑。 “嘿嘿……” 而斯杜提亚脸上的笑就有些花痴,显得跟他们有些格格不入,因为她连想得都跟他们不一样,毕竟她想的是这样就又多了一个月和赫尔莫相处的时间。不过,这样的想法说出来就显得不太好,只是斯杜提亚抱着赫尔莫的手又情不自禁地用力了点,甚至让赫尔莫有点难受:“轻点,轻点……” “啊!抱歉。” 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有点失态,她连忙放松自己的手臂,这才让他重获自由。 “总之,你应该准备一下上厕所了。” 而在赫尔莫面前,虽然是卡贝拉露出的只是平常的微笑,但在他眼里,那几乎就是他失控前的画中人的诡笑。 “我刚刚才上,等会?” 他试探着问道,卡贝拉倒也没反对:“没问题。” “真惨,要是以后战争爆发,我宁愿断手也不断腿。” 看着面前的一幕,泽莱德笑嘻嘻地站起身到其他人身旁,顺便把自己吃剩下的纸袋子扔到桌子底下的垃圾桶。 “是啊,要是战争爆发,一定要断腿的话,我宁愿断你的腿也不断我的腿。” 奈兰也深有同感地点点头,拍了拍泽莱德的肩膀。 “去你的,就冲你这句话,在战场上我绝对第一个把你卖了。” 一拳打在奈兰的左胸口,泽莱德宛如做出承诺般慎重地盯着他,连眼中的光芒都坚定起来。 “说得好,我也一定会照你说的做,这是约定。” 奈兰也坚决地一拳打在泽莱德左胸口,然后和他一了个头:“嗯!” “……你们俩?” 加尔维和维克缇斯还有赫尔莫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俩,斯杜提亚还有卡贝拉宛如看耍猴般津津有味,唯有爱实在是看不下去,适时地打断他们,这才让他们正常了一些:“哎呀,玩玩嘛。” “你们对于玩的定义和一般人比起来还真是有点不一般。” 痛彻心扉地摇摇头,爱禁不住掩面长叹。 “一般人的玩是做些有趣的事情,我们的玩……” 指了指自己和奈兰,泽莱德转而义正辞严而踌躇满志地四十五度角仰头看天花板:“是做些更有趣的事。” “比如?” 摊开手,爱挑了挑眉。 “比如商量一下怎么把你这个呆呆的家伙卖出去,毕竟你长得这么可爱,绝对有高价。” 泽莱德骤然收回目光,露出一脸痴汉笑。 “变态!” 一拳打在泽莱德右胸口,爱气恼地别过头去,然后狠狠地在沙发上抱着手臂跟维克缇斯坐在一起。 “说真的,以后如果我们要出一些奇怪的任务比如女装秘密潜入某个基地的话,在场能男扮女装也就只有你、维克、洛卡、还有奈兰了。唉?还挺多的。” 泽莱德如讲家常般理所当然地讲道,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然后他的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为什么把我扯上?” “听我说完啊,你的头发本来就挺长的,长得也秀气,身高虽然高了一点,但一米七六的女生也不是没有。你在我心里是第二适合的。” 泽莱德反身一看,奈兰正举着手作势要打,而斯杜提亚和卡贝拉则捂着嘴淑女地笑着。 “维克的话,他戴一顶假发就好了,虽然他比你还高一厘米,但是应该没人看得出来。只不过,由于那些原因,他只能排我心里的第三。” 厚颜无耻地说着,泽莱德不惧即将打在他脑门的巴掌,继续不怕死地把目光投向赫尔莫:“洛卡太高了,一米八二,而且还不喜欢笑。虽然不排除有人就喜欢这个类型的,但是容易暴露,最不适合。” “最后,爱!” 泽莱德猛一转身,奈兰那原定扇在他脑门便再次扇在了他的后脑勺。 “变态,不是爱,是阿墨赫!” 在沙发上的爱闭着眼大喊,终于再次说出了他的口头禅。 “没事,爱。你要知道,虽然你高达一米七八,比我们都高一两厘米,但是你最好看!而且,异色瞳和异色发可是很少见的,有特殊的美感,我相信没有人能在这样的美色下去思考你究竟是不是女的。” “这样一看,我的宿舍有点女性化啊,真正的男人只有加尔维和我。不过,虽然你们都各有缺陷,但是,瑕不掩瑜!” 摸摸后脑勺,泽莱德恬着脸宣布道——加尔维只是静静地旁观,赫尔莫和维克缇斯一脸冷淡,斯杜提亚和卡贝拉脸上的慈母笑已经完全掩饰不住,而奈兰和爱就比较特殊,他们俩心里想揍泽莱德的冲动已经从星星之火变成燎原大火,躁动根本无法压抑:“西里斯!今天我不揍你一顿,你就不知道你阿列克修大爷的雄性力量!” “还有你查士里克大爷!” “这里可是医院,你们不是想在这动手?” 看着火气上头的两人面色不善地向自己走来,泽莱德讪讪地笑道,转身就准备逃跑。 “正好这里是医院,打到骨折后直接就地手术,流水线服务,一步到位!” 冷笑着抛下一句话,奈兰和爱如饿虎扑食般猛地扑向泽莱德,一下把他压倒在地。 “不——要——啊——” “哈哈哈……” 来自泽莱德的凄惨哀嚎和来自斯杜提亚和卡贝拉的嗤嗤笑声奇妙地交织在一起,骤然间成为了病房内的主旋律,一时间又使病房内欢乐起来。 第八十八章 理想 一段时间后—— “……带……带我去卫生间。” 在病床上,感觉到一丝尿意的赫尔莫忸怩而面不改色地开口,一下就让卡贝拉振奋起来,戴起手套拿起杯子:“走。” 至于斯杜提亚,已经照着维克缇斯的样子把赫尔莫吊着的左臂左腿放下,然后再全身发力抱起赫尔莫,和卡贝拉一起走向卫生间;只不过,在她们的路径上却有一大坨障碍物。 “你们三个,让一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别……哈哈哈哈哈哈哈……” “……” 看着骑在泽莱德背上和腿上挠他痒痒的泽莱德和爱以及正如蛆虫般疯狂蠕动的泽莱德,卡贝拉只顾扶额叹气。 “当然!” “没问题!” 而在她发话之后,爱和奈兰立刻就站起身,悠悠地走回沙发,徒留在地上的泽莱德还在一个劲地抽搐。 看也不看他一眼,斯杜提亚和卡贝拉直接绕过他,小心翼翼地带着赫尔莫走进卫生间。 而在好一会之后,泽莱德才站起身,一脸怨气:“你们两个混蛋,居然挠了我那么久!还有维克和加尔维,你们俩居然也不来搭救我!” “你实在太欠揍了。” “附议。” “我可是全心全意地在让你们开心,你们居然这么无视我的努力!” 黑着脸走到沙发前,泽莱德一下坐倒在沙发上,抱着手臂垂着头,不发一言。 “努力耍猴?不得不说,你和黑猩猩本来就像,不用学。” 拍拍泽莱德的肩膀,奈兰依然面带笑意;只不过,泽莱德却一抖肩,直接把他的手甩了下去。 “呃……你生气了?抱歉啊,我认错,我向你道歉。” 向泽莱德一弯腰,奈兰随后就收敛自己的笑容,做出抱歉的表情;只是,泽莱德却依然保持沉默。 “好啦好啦,明天请你吃饭,怎么样?” 看着他这样子,奈兰也有些担心,连忙把脸凑到泽莱德的头的下方,于是,一张笑嘻嘻的脸跃然出现在他眼中:“我就等你这句话了!” “……我早该想到,你这家伙怎么可能那么容易生气。” 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奈兰又扶着额头坐回原处。 “但是你刚才可是自己说了的,你得请我吃饭!” 一脸得意地抱着手臂,泽莱德脸上的笑容根本控制不住。 “好好好,两镑以内。” 迫不得已地应承道,奈兰啼笑皆非地摆了摆头,他的心里倒也不是非常不情愿。 “两镑也不错了。不过真是的,我刚才可是认真的,对于你们女装的评价。我都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就这么好看,我就这么普通。” 满意地点着头,泽莱德突然话锋一转,委屈地耷拉着脸。 “小伙子,这是命,你得认。” 而在左右两边,爱和奈兰则又变得笑眯眯的,一脸慈祥地看着他。 “就算是命那也不科学啊,一个寝室出四个美男子,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泽莱德气呼呼地想了一下,悲剧地发现,四人帅归帅,居然还是不同类型的:洛卡是冷酷而不苟言笑的,维克缇斯是温雅但冰冷的,爱是男女通吃且异域风情的,奈兰是清秀文艺的;而哪怕加尔维的长相并不出众,但他那一身肌肉也比自己有辨识度多了。 “不奇怪,很正常,反倒是你这个家伙的存在在我们寝室很奇怪,不仅拉低我们的平均智商,还拉丑我们的平均颜值。” 顺了顺自己的头发,奈兰毫不留情地说道。 “去你的,你怎么不说加尔维?” 立刻环顾一圈,实在是找不到其他目标,泽莱德只好立刻伸手指着加尔维:“他跟我差不多?” “他多威猛啊,如果我是女的,有他作男朋友绝对可靠。再看看你,怎么看都是一个路人。” 撇撇嘴,奈兰不屑地把目光移至加尔维身上,欣赏着他那把衬衫撑得紧绷的胸肌和二头肌。 “说真的,我推荐你走和加尔维一样的路子。你可是自然术师,对体力的加持可比我们全部人都大多了,锻炼起来也比我们容易多了。” 有奈兰在嘲讽,火力已经够了,爱只得认真地建议道。 “那还是算了,太麻烦太累。明明已经有那么多训练了,而且有时候还要出任务,难得有个休息日,不行不行。” “自然术师的长相是可以因为星等的提升而得到提升的,毕竟‘美’也是‘自然’的一部分。而且,为了对十三星圣人表示尊敬和奖赏,祂们的术师名称可以跟祂们侍奉的支配者一样,而十三星自然术师的名称当然就是‘完美者’,其中自然包括长相。” 卡贝拉的声音突然从卫生间处传来,众人扭头一看,这才发现门已经被打开。而在门口,卡贝拉正拿着一杯微黄的液体,斯杜提亚脸上挂着一丝红晕,连她怀里的赫尔莫都少见地红着脸。 “你这么说可就太抬举他了,你觉得他像是能成为完美者的人吗?” 无视赫尔莫和斯杜提亚的异常,奈兰随意地摆摆手,毫不犹豫地否定了泽莱德。 “喂喂喂,不能这么瞧不起我?” 推搡着奈兰,后者一脸不忿地开口;与此同时,目送卡贝拉走出病房,奈兰才回过头来看着泽莱德,满脸笑意地反问道:“难道你觉得你能?” “不能是不能……但别人说出来就让我很不爽了。” 抓了抓脑袋,泽莱德心虚地嘿嘿笑道,然而奈兰却一点也不给面子地拍了拍他的肩膀:“面对现实,都两百年没有出现过完美者了。” “那你呢?不也同样有块三百年没出现过‘黑夜’吗?” 虽然无法反驳,但泽莱德依然还是不服气地喊道。 “我可没那奢望,我能成为四星的‘夜魔’就心满意足了,那样就至少能在圣殿混个司铎或者执事工作了,月薪最高三十三镑呢。” 双目放空,奈兰带着憧憬想道——看着他的样子,轻佻地讥讽一声,泽莱德双臂大张,双目圆睁,随即语气高昂地宣布道:“啧,没志气。我可是立志成为七星的‘天空之王’的男人!” “行了,到时候记得别被风术师打鸟。爱,你的理想?” 毫不犹豫地给泽莱德泼了一盆冷水之后,奈兰便好奇地侧头向爱,而后者的回答倒也爽快:“能有多强变多强,看命运,具体理想基本是没有。” “……你个懒货,那维克你呢?” 无言以对地跟爱对视许久之后,奈兰才又把头扭向正在看书的维克缇斯,只不过后者眉头紧锁、眼神专注,显然是正处于思考中,完全没空搭理他。 “算了算了,加尔维你呢?” 再次无语地把目光投向一直站着的加尔维,奈兰只感觉自己心有点累,更别说旁边还有个因为被泼冷水而一直摇晃他肩膀的泽莱德在干扰他,直让他感觉身心俱疲。 “我志不在此。” 加尔维的回答依然一如既往地简短,如铁塔般直立的他的目光坚硬无比,只不过却让奈兰更加心力交瘁:“洛卡,你呢?该不会也没有?” “我有——成为一切智慧的化身。” 再次回到病床上的赫尔莫的面色已经恢复到往常的状态,此时则笃然地开口。 “那是几星?” “那是尊名,不是特定的星等名称。” 想了一下,赫尔莫毫不避讳地解释——他这个尊名只在私底下用过,继承本源成功之后都还没公开就跟源座解除联系了,也就只有他以前的几个朋友才知道。 “尊名啊……那得是至少十一星贤者才有的。” “你想成为贤者?” 细细思索一番后,三人全都满脸惊讶,赫尔莫倒也没否决:“一定程度上,可以这么说。” “了不起!” “厉害!” “有志气!” 三人立刻开口奉承,脸上已经满是不掩饰的笑意——毕竟,虽然他们觉得赫尔莫不普通,但潜意识里还是认为成为贤者有点不太现实。 “小事。” 只不过,却真的宛如小事一般,赫尔莫只是平静地轻微点头。 “怎么都没人问我呢?” 在他一边,斯杜提亚则气鼓鼓地开口,就像一只愤怒的刺猬。 “你的理想对我来说实际上是无关紧要的,毕竟,哪怕你只是个凡人,我也喜欢你。不过有理想毕竟是好的,我也会尽力辅佐你实现——你的理想是什么?” 不等其他人开口,紧紧握着斯杜提亚的手,赫尔莫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率先问道。 “哼哼,我想成为四星的‘戏命师’,控制命运多有意思……或者,小提琴家也行。” 捏捏赫尔莫的脸,斯杜提亚自豪地仰起头。 “不愧是我的爱莎。” 紧了紧握着斯杜提亚的手,赫尔莫微微颔首。 而在沙发上,泽莱德也奸笑着面向奈兰:“听到没?斯杜提亚都比你有志气。” “去你的,我是务实派的。” 推了泽莱德一把,奈兰心里只在想一件事——赚钱! “你的星等跟工资的关系可就像水面上的船,水涨了,你那小船自然不就高了?” 就像说教一样,泽莱德头头是道地指点着奈兰,只不过后者完全没有想被指点的意思:“我太弱,行了?” “行,我本来就是想让你意识到这一点,现在就不用我再说了。” 泽莱德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而迎接他的,自然也就是奈兰的拳头。 “你不能因为我说实话就恼羞成怒啊!” “你信不信我第二次教你做人?” “就你?” “我现在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以德服人!” …… 耍宝再一次开始,而其他人,也再一次开始默笑着旁观。 第八十九章 独处 转瞬间,时针已经走到了代表着九的休曼数字上;而在窗外,天色也已经彻底暗了下来,家家户户的窗口都亮起了或黄或白的灯光,街道旁的路灯也已经亮起,在黑暗中给予人无畏的光。 “呼,都九点了,这么晚了。” 看了看时钟,已经由坐变站的泽莱德精力充沛地宣布。 “不知不觉间就这个时候了。” 奈兰也毫无疲态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他每隔四十分钟左右就会起身跳一跳,这样有助于保持骨骼健康。 “嗯……” 沙发上的爱则伸了个懒腰,尽情抻开自己那坐得有些麻的四肢;而在他面前,泽莱德伸展开自己的双臂,豪放地目空一切:“快乐的时光总是会过得很快呐,而你们之所以快乐,只是因为有了我!” “是啊,一只黑猩猩还装得人模人样的,确实挺有趣的。” 深有同感而面露严肃地点着头,奈兰就像一位正在欣赏他人画作的艺术大师,然而泽莱德只是不满地瞄了他一眼就继续目不斜视地盯着自己的肌肉:“去你的,我就算是动物那也是威猛的北方乌苏里虎!” “说你是黑猩猩已经很不错了,至少还是个哺乳类灵长目。实际上,最适合你的应该是蝉,毫无杀伤力而且还吵。” 不屑地瞥了泽莱德一眼,奈兰不留情面地点评道。 “哼,看在我现在心情好,不跟你计较。” 再次不满地扫视奈兰,泽莱德高傲地仰起头,开始蹦蹦跳跳地做起伸展运动。 “你们要走了吗?” 而在病床旁边,斯杜提亚如意料之中般问道——毕竟他们每次都是九点左右就从医院回去。 “对啊,天色已经不早了,洛卡也困了?” 把目光转向斯杜提亚,这时,奈兰的语气就不像面对泽莱德那般针锋相对,而是略显柔和。 “昂……确实。” 打了个哈欠,赫尔莫的双眼早已朦胧起来——虽然离他在下午醒来只过去了两小时多,但他确实又有点困了。至于原因,他也不知道。 “那你们走在路上要注意安全啊,外面这么暗。” 与赫尔莫的右手紧紧相握,斯杜提亚关切地嘱咐道——虽然在场的每个人都比她年长。 “当然,怎么说外面也是有路灯的,不会太暗,而且这里距离圣殿和宿舍大楼只有一个大道而已。” 认真地点点头,奈兰毫不含糊地回道。 “你怎么不想想,我们为什么总是在九点回去?” 倏地停止开合跳,泽莱德气都没喘,神态自若看着斯杜提亚。 “因为夜禁?不对,十一点才夜禁……你们也没接过任务……难道你们要去圣殿祷告吗?还是照顾洛卡让他睡觉?” 歪着头想道,斯杜提亚连自己都不太相信地嘻嘻笑着。 “不得不说,全错。真正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当然,让洛卡休息是一部分原因,但更多的还是为了给你们两个独处创造机会啊~” 说着说着,泽莱德的表情就从正经逐渐变成坏笑,眼睛眯起,嘴角上提,连语气也逐渐变态;而本来还因为好奇而专注地听着泽莱德的话,而当他说完之后,斯杜提亚已经完全哭笑不得:“噗嗤……在医院里,又不是约会。” “抱歉,黑猩猩说人话就已经很神奇了,你不能对他抱有过多的奢望。” 一巴掌拍在泽莱德头上,奈兰有礼而带着歉意地一鞠躬,顺便还压着前者的背使其也被迫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呼……等我康复,我绝对会补给你一个能在日落公园看日落的约会。” 而在听到约会,赫尔莫也变得精神了一些,一想到卡夫卡那个混蛋不仅破坏了他的第一次约会而且还想对斯杜提亚动手动脚,从心底涌上的火气就让他愤怒得无以复加。 “乖啦,那你就得好好配合医生和护士,快点康复才行。” 看着他那严肃的样子,揉了揉他的脸,斯杜提亚毫不顾忌地直接低下头在奈兰和泽莱德眼前跟他耳鬓厮磨一番。 “不得不说,我居然有点羡慕了,以前的我可是只想着学习和变强的好学生啊!” 而看着他们俩,泽莱德的心里突然一酸,羡慕的话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 “学习?所以你数学差点不及格?” 虽然奈兰的心里也一酸,只不过他却完美地掩饰住自己的情绪,顺带还嘲讽了一下泽莱德。 “……不跟你计较,我是有大志向的人!” 瞬间从期许的状态脱离,泽莱德愤愤地转身走向维克缇斯:“九点啦!” “我知道,但你聊得很欢啊,我完全没听出要走的意思。” 迅速地一推眼镜,维克缇斯把锐利的目光从书上移向泽莱德,看得他一阵心虚。 “我这不是等你和加尔维还有爱嘛……” 底气不足地嘿嘿笑着,泽莱德立刻走向门口:“我走了!” “哼……” 从沙发上慢悠悠地站起,悠长地吐出一口浊气,维克缇斯放下书,然后快速地做了一套不完整的伸展动作,接着便拿起书招呼加尔维和爱一并走向门口:“走。” “呼……我也有点困……嗯……真是的,都怪泽莱德,我睡一半就把我吵醒。” 跟在维克缇斯身后,爱委屈地耷拉着脸,加尔维则却依然昂首挺胸:“至少你晚上还能睡得着。” “就是,我才惨,我晚上都睡不着了。” “不介意的话,我可以给你一拳,不仅能让你睡着,说不定还能让你永远睡着。” “你是暗夜术师,知道吗?别天天跟无脑的战斗型术师一样!” “是什么术师都掩盖不了我想揍你的心情。” “喂喂喂!” “你们俩怎么天天跟吃了火药一样……” “很像林图和加索那啊。” “那是谁?” “伊弗上上任的火焰支配者和霍利上任的海洋支配者。” “拿他俩对比支配者,太抬举他们了……” “到走廊上了,都安静点……” 随着病房的门被推开,五人的声音便渐行渐远,从开始的响亮变得细若游丝,直至再也听不见为止;而原本有七个人的病房也变得只剩两个人,居然还显得有些冷清。 “爱莎,你怎么不回去呢?” 好一会后,摩挲着斯杜提亚的手,赫尔莫才半坐半躺地打破沉默。 “说得好像我以前回去过一样,我被子牙刷什么的都搬过来了。要是想让我早点回去,你就早点康复。” 笑嘻嘻地看着赫尔莫,斯杜提亚又捏了捏他的鼻头,做出一个猪头的样子。 “吭……那你还要在这住三个星期。” 赫尔莫也配合地发出一声猪叫,只是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心疼——毕竟,她只能睡沙发。 “就当是放假了嘛,我可是被特赦一个月不用去上课,从这个角度看,其实也没那么糟糕的。” 肆无忌惮地揉着赫尔莫的脸,斯杜提亚朝气十足地笑道。 “呼……抱歉,我很抱歉。” 而凝视斯杜提亚的笑颜,没来由的,赫尔莫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去。 “抱歉什么啊?噢,我是你女朋友,照顾你是应该的,不用道歉。” 迷茫地看着赫尔莫,斯杜提亚想了一下,连忙出声抚慰道。 “不,我在道歉另一件事,我对你隐瞒了很多事。因为我,你差点就被玷污,甚至可能会死。事实上,在我身边是很不安全的,我却没在一开始就对你坦白。” 在夜里独自面对斯杜提亚一人时,赫尔莫才红了眼圈,但终究是没有落下泪。他只是把手从斯杜提亚的手里抽出,颤抖地呼出一口气,哽咽着盖在自己眼睛上:“对不起……” “没事的,我不会因为你的秘密而离开你的,我既然选择了你,当然就会一条路走到底,这可是加利亚德家的好习惯。偷偷告诉你,其实我对你没说的那些事非常感兴趣,比如你为什么没表情,为什么会那么少见的源语,为什么会被人暗杀……但是谁都会有秘密的,就像哥哥他对我也有秘密。等你想说了或者能说了,到时候告诉我也行。嗯……我真是善解人意的好女孩!” 把赫尔莫搂住,斯杜提亚温柔地拍着他的背:“总之,不要担心哦。” “可是……你真的会遇到很多危险……” 低声呜咽着,斯杜提亚能感觉到赫尔莫在竭力控制,但他的身体却依然在一抖一抖。 “没事的,一起面对嘛。其实我也是有私心的,你既然这么不凡,等你强大起来了一定就能保护好我,说不定还能带我一飞冲天呢。所以,你就当我是在投资啦,把宝押在你身上,收益越大风险越大嘛。” 就想母亲抱着受伤的儿子一样,她温和地抱着赫尔莫。 感觉赫尔莫的心情平复了一些之后,她便轻轻地把他那盖着眼睛的手拿开,然后照着他吻她的样子吻上他的右眼,然后又吻上他的左眼,不发一言。 而赫尔莫,他的脸就像他的眼眶一样转瞬间变红:“你……” “你哭了可就没有那种冰冷的帅了。而且,吻眼睛这招还是你教我的呢。你的眼泪咸咸的,小心盐分流失哦。” 嬉笑着看着赫尔莫,斯杜提亚又揉了揉他的脸:“快睡,你不是困了吗?” “嗯……爱莎,谢谢。” 认真地与斯杜提亚对视,赫尔莫情不自禁地轻缓地搂住她,然后深深地吻住她的额头。 没人知道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当赫尔莫再看时钟时,分针已经走到了十的位置。 “哼,居然吻了这么久,大坏蛋!” 脱离赫尔莫的怀抱,斯杜提亚的脸也一样变得红扑扑的,就像一只苹果般诱人。 “因为我太喜欢你了。” 脸上的红晕已经消退,赫尔莫淡定地说道,只不过他的眼睛已经快睁不开了。 “哼,你的眼睛都眯得只有缝了哦,快点睡。” 蜻蜓点水般又吻在赫尔莫的额头上,斯杜提亚嘻嘻哈哈地从床边站起走向卫生间:“要洗漱咯,我也得睡了。” “嗯。” 听着卫生间里传出的哗哗的水声,赫尔莫只觉得无比的安心。 只不过,他却没有第一时间睡去,而是拼命地睁大眼睛,试图保持清醒。 “一,二,三,四,五,六……” 顺着自己心跳不断地数着数,中途有许多次因为无聊而想入睡,但每次都被他硬生生克制了自己的欲望。 而终于在他数到五百多的时候,斯杜提亚才慢悠悠地从卫生间里走出。 “晚安!” 就在斯杜提亚拉开门的那一瞬间,赫尔莫就像被触动了什么开关,一句晚安毫不犹豫地便脱口而出。 “啊?” 本以为赫尔莫早已睡着,斯杜提亚奇怪地过去一看,才发现他的眼睛确实是半睁半闭,只不过嘴里还在嘟哝着什么。把身子伏下,把耳朵凑在他嘴旁,才听到那是一句一句的晚安。 “噗嗤,呆子。” 忍俊不禁地摇摇头,斯杜提亚便站起身走到门口把灯关掉。 一片黑暗中,她准确无误地走到沙发旁的软椅上,把被子一抱就躺在沙发上,脸上下意识地露出幸福的微笑。 “晚安。” 第九十章 海报 四月四日,星期六,中午十二点。 “呼,你可终于出院了。” 推着医院配的轮椅走出医院,看着外面的明媚阳光,泽莱德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四月份,已经是初春了。花草开始复苏,树木也已经开始长出新叶,不再像冬天那样一片萧瑟。但最重要的,其实是气温,现在的平均气温已经是十七度左右,不需要再穿棉袄了。更何况,比起寒冷,大部分人会在温暖的环境下觉得心情愉悦,就连街上的行人都比以往多了些。 “不过我还得坐两个月的轮椅。” 坐在轮椅上,赫尔莫依然有些无奈——他本来想自己拄拐杖的,这样就不用麻烦别人;但是左臂还没恢复,只能坐轮椅了。 “至少你能上课了,虽然还不能训练和执行一些要肢体动作的任务。” 奈兰微微笑着,散步般走在赫尔莫旁边。 “呼……我还不想上课呢,自从进入三月份也就是下半学期,他们教的越来越难了。” 扶着额头垂着头,爱那拖长了的语气里全是痛不欲生。 “幸好我有我男朋友帮我补习,嘻嘻。” 掩着嘴,斯杜提亚带着笑意摸了摸赫尔莫的头——事实上,她本来以为自己请假了就不用学习,但她没想到的是她的老师居然让她的朋友把作业带给她,更关键的是她是在无所事事了十天之后才得知这件事。要不是赫尔莫,估计她这一个月的分数就得作废了。 “总之,洛卡是出院了。而且今天可是周六,刚好我答应过洛卡请他吃饭,嘿嘿~” 在赫尔莫背后,充当着廉价劳动力的泽莱德冷不丁笑嘻嘻地开口,一下子让所有人都面露震惊:“我没听错?你主动要求请客?” “当然!我请客!” 松开握着轮椅把手的右手,泽莱德竖起大拇指指着自己的胸膛高傲地宣布,只不过他随后就贱兮兮地看向奈兰:“可我没说是我出钱啊~” “……服了你了,行,今天就我出钱。” 迫不得已地长叹一声,奈兰骤然想起三个星期前自己好像是被泽莱德坑了一顿,不得不认账。 “呼啊,只是可惜维克和加尔维吃不到了。” 得意地点点头,泽莱德更加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而爱则兀自嘀咕着,踢着街道旁的小石子:“真是的,洛卡出院也不来跟着庆祝一下……” “他们俩有事吗?” 轮椅上,赫尔莫平静地问——他倒不是很介意两人没来。 “他们俩在出任务,好像是处理一个工厂主莫名虚弱的事。” 奈兰回想着前天晚上看望完赫尔莫后回宿舍时的场景,一般情况下,他们从医院回去后总会先去圣殿看看有没有什么通知或者任务,而维克缇斯在时隔一个月后的第一次被分配任务,就是在前天晚上。 “不管他们,先找个地方吃饭比较重要,让我看看有没……哎?帝国开始征兵了?” 无所谓地摆摆手,泽莱德的目光随即开始在街上乱扫,寻找看得顺眼的餐厅;而就在他把目光从左前方十米外的一家普通饭店上一扫而过时,一张构图简单的海报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在其最上方,“伯纳兰尔的选择”这三个粗体的单词醒目地挂着,一排排细细的小字围绕着它们,只不过泽莱德却无法跨越十米看清那些小字;海报最中间也是最重要的位置,一个戴着卡其色陆军军帽的人提着眉瞪着眼,他的鼻子下方的茂密的八字胡使其很有辨识度,但最关键的还是他那伸出右手指着围观者的动作。在他的手的旁边,一句简短的话跃然浮于纸面:“你的国家需要你!” “什么?” 疑惑地看向泽莱德,奈兰的目光下一刻就被他指向那幅海报的手改变了方向:“居然还真是?” “哦豁,不得了。” 无精打采地抬起头顺着泽莱德的指引看了一眼那海报,爱又继续低下头踢着小石子。 “怎么看出那是征兵海报的?” 迷茫地眺望海报,斯杜提亚不解地看向奈兰,只不过,在战争学课上看到过的一张人像却骤然在她脑中闪回:“那是……陆军大臣!” “陆军大臣啊……加斯提瑞?征兵……征兵!” 嘴上无意识地念叨着,赫尔莫对这个人还算有点印象,毕竟他以前来过很多次莱洛斯帝国,也被米迪尤克二世和络克斯款待过,在宴会上就有这个人。但是,他却只是记得他的长相和名字,完全不知道他究竟有怎样的性格。 “怎么突然就开始征兵了……该不会要爆发战争?” 在他旁边,斯杜提亚忧愁地嘟哝着,眉眼中出现一丝愁云。 “可能性不是没有,泰坦都偷袭留慕领地了。” 震惊地呆在原地,奈兰立刻想到了四个月前的事,然后他的脑袋里就突然有什么东西连在了一起:“洛卡也是留慕人……泰坦派人暗杀他……他该不会是跟留慕的哪个重要人物有关系……” 甩了甩脑袋,奈兰不再继续往下想,转而故作镇定地一挥手:“我们接受的学习和训练可就是在为战争做准备,问题不大。” “就是咯,而且我们是术师,还是低星的,就算开战也不会在正面战场的。” 真正镇定地摆摆手,泽莱德继续推着轮椅:“还是找饭店比较实在。” “……开战!” 而直到现在,垂着头的爱才反应过来,立刻抬头把目光再次投向海报,凝视许久后又迅速收回:“我没看错,真的?” “哪怕你眼睛有问题,至少相信一下我们?” 伸出右手抓了抓爱的头发,泽莱德再次停下来,挑着眉毛调侃道。 “……嗯……万一泰坦和我们开战,我们这个郡西南边的巨木森林另一侧可就是伊弗领地啊,我觉得问题很大。” 无视泽莱德的小动作,爱皱着眉捏着下巴沉吟道。 “你觉得伊弗的军队还能横穿有着各种神奇生物的最短都宽达五百公里的巨木森林?更别说那里面南边还有‘巨木领主’,那可是比圣人还强出许多的生命。” 像撸猫一样撸着爱的头发,泽莱德一脸放心地用另一只手拍拍他的肩:“走啦走啦。” “但是……万一他们就是开过来了呢?” 依然处于忧虑之中,爱还是呆在原地,眉头紧锁地思考着这不知是真是假的消息。 “没事的,你可以色诱对方的军官,我相信他们会喜欢你的。什么叫双赢?我把你卖了,我赚了钱,这是一赢;你成功傍上军官,衣食无忧,这岂不就是双赢?慢着,军官还得到了这样一个帅人,精神得到极大满足,这是三赢!” 再次若有若无地思考之后,泽莱德的神情更加放松,一脸坏笑地开着爱的玩笑。而经过他这么一插科打诨,爱也从深思的状态脱离,然后一巴掌拍开他的手:“变态!” “不管怎么说,还是应该得做好心理准备,不知道其他领地有没有开始征兵。” 看着泽莱德开玩笑,奈兰的思绪却没有被他带跑:“洛卡,你怎么看?” “战争……战争并非好事啊。” 咀嚼着这个单词,赫尔莫摸了摸自己右眼处的伤疤,垂着头咬牙低吟——虽然心里并非这样想,但他却并不敢将自己的想法公之于众。 “就是,太危险了。” 摸摸赫尔莫的头,斯杜提亚再次和他手牵手,十指相扣。 “呼,反正还远着呢,还是吃饭重要,走咯!” 双手把轮椅的把手握紧,泽莱德决定性地高呼一声,再次带动众人跟随着他的脚步。 而在听到他的号召之后,虽然他们还在因为那征兵的海报而心事重重,但总归没有把思绪浮于表面。 “战争……” “战争并非好事……我原本是这样想的。” “但是现在不同了,只要我立下显赫的战功,一定会有许多人信仰我。我必须晋升,哪怕踏着尸骨……” “兄长和父亲的仇,我一刻也不敢忘。领地的耻辱,还等着我去洗刷。我要到战场上去,把那群伊弗的混蛋,杀个干净!” “等着我……库墨伯勒……伊弗的混蛋们……泰坦的混蛋们!” 而赫尔莫,他依然还垂着头,在无人可见的那双眼中流露出的阴毒而火烈的仇恨,已经宛如实质般令人望而生畏。 第九十一章 战争 “征兵啊……” 第七大道第四十五街,纽特市北区的出了名的富人区。 垂头看着手里的报纸,身着长风衣的维克缇斯的目光一刻都没有从那海报上离开过。他完全没在认真看路,眼角的余光就够了。 “恐怕是在为战争做准备,”在一旁的道路上,加尔维面色沉凝地说,“而且不止我们,其他国家也已经开始了。” “呼……战争……战争!”维克缇斯依然看着报纸,视焦凝聚于陆军大臣的眼睛,与后者虽然隔着时间与空间却依然紧紧对视,“它的本质究竟是什么?” “答案显而易见,为了转移矛盾或者谋获利益而强行发起的争端。” “是啊……在可预见的未来,战争必定会爆发,这是不以我们意志为主导的。你有没有听说这次战争的原因?” “略有耳闻。” “根据传言,似乎是因为伊弗的火神试图通过征服其他领地的方式获得信仰从而延寿,于是他开始游说所有的泰坦领地,所以才导致了四个月前的偷袭,从而也导致了这次普遍的征兵和将要发生的战争。但是,”维克缇斯用报纸掩饰着自己的眼神,“你觉得真的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很显然不是。这种重大的事件,祂一个人,哪怕是支配者,也是无法轻易决定的。就算占绝对多数的凡人不能反抗祂,哪怕他们死了祂就能获得信仰吗?” “这么说?” “祂想延寿,只是个幌子,否则祂完全可以号召领地的人多生多育,从而获得足够的人口,也就代表足够的信仰。支配者和祂们的力量是真实存在的,信仰祂的人绝对会随着人口的增多而增多,但祂却并没有选择这条稳妥的路线……可见,延寿,不是祂的根本目的。” 跟维克缇斯独处的时候,加尔维便罕见地一次说了许多话,而维克缇斯也毫不意外,而是一脸沉着,“既然这个原因是假的,那什么是真的?” “根据卧底传回的情报,他们早在十年前便在筹划战争,为了转移其领地内的矛盾。事实上,伊弗领地内的大部分国家只是以农业为主,但他们的贵族却奢极侈穷、放纵无度,抢走农民为了糊口的最后钱币只为了能获得更好的一块地毯和羊毛大衣,使妻子的丈夫、父母的子女饿死在冬天的雪夜。” “在此情况下,推翻王庭的呼声越来越高,各种运动也越来越多。而为了使王庭和教廷能继续稳定地存在,他们就必须告诉他们是其他领地的人抢走了他们的钱,从而将他们的仇恨转移至其他领地。而作为民意的代表者,也是伊弗的最高统治者之一,祂便站上了时代的风口浪尖,也成为了表面上的纷争的发起人。” “真正的原因,并非为了延寿这种可笑的理由,而是贵族们的贪婪和更高位者的顺水推舟!” 斩钉截铁地宣布着自己的结论,加尔维又叹出口气,“但是,在战争中牺牲的,却只会是一无所知的平民。他们本无冤无仇,却因为得利者的一己之私而与素不相识的无产同胞你死我活。” “是啊,多悲哀。平民是最无知的,也是最容易被煽动的,但这却并非他们的错,而是故意蒙蔽愚弄他们的鱼肉者之错。他们失去了自己的金钱、房屋、土地,甚至生命,鱼肉者的贪婪却不会在此止步。有力量的人本应帮助他们,但有一些人,他们获得了力量,原可以为平民发声,却毅然站到了平民的对面,因为权力和金钱腐蚀了他们的本心。” 与加尔维并肩而行,维克缇斯把报纸一折放进自己口袋,然后便把头抬起,昂首挺胸地面向阳光,“但是,总而言之,这不义的战争已经不可避免了。在你看来,对我们会有什么影响?” “对我们来说,可能是个机会,但也是个挑战。很多人恐怕会被强行派上战场当炮灰,毕竟这也是他们肃清反对派的方式之一;而且现在已经不是五十年前了,一旦上了前线,那就是九死一生。但是,如果我们隐藏得好,当他们虚弱的时候,当民众愤怒的时候,我们的机遇就来了。” 控制着自己的声音,加尔维现在就不敢大声了。他一眼扫过,街上还有个人,有些遛狗的,也有些散步的。虽然看上去似乎人畜无害,但总之不能让他们听到他和维克缇斯随后的对话。 “黎明前的黑暗才最难熬。在伊弗领地的许多人已经被流放或者被拘捕,开始或多或少地遭到迫害了。” 悠长地叹出一口气,维克缇斯轻微地摇了摇头。 “伊瑞奇先生已经开始流亡了,约塞夫先生也被送进劳改营了,或者说,只要跟新党扯上关系的,全都进了劳改营。在这存在术师的世界,在有足够的力量之前,他们甚至连性命都是难以被保证的。” 想着自己一个星期前才得到的情报,加尔维的语气仿佛结了冰一般僵硬。 “这种情况下,只能寄希望于我们理想的追随者和我们这样的内应了。至少在希赫斯,教廷对我们的行为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在泰坦的全部四个领地,他们的教廷对于他们是绝不容忍的,尤其是伊弗领地,教廷和王庭对于他们的迫害已经是明着来的了。其他领地也有这样的趋势,甚至本领地也一样。在我们真正成功之前,这样的待遇绝不会少的。甚至哪怕我们成功后,来自其他领地的干扰也会是极大的挑战。” 摆了摆手,维克缇斯的语气变成少许低落,但他眼中燃烧的火焰却没有熄灭,“但既然我们知道我们走的路是对的,我们就会继续走下去。” “是啊,若因为困难就不去做,那人类就不会有任何进步。十万年前的祖先在野兽的威胁下勉强在大地上存活下来并开枝散叶、万年前的祖先在天灾和祸乱的威胁下历经千辛万苦建立了城邦、千年前的祖先在战争和灭绝之下拼命地存续文明,他们历经的比我们危险艰苦何止十倍!他们能成功,那么我们就必须成功——为了让人类有更好的未来。” 握紧了手中的希望,加尔维的声音越发沉重。 “是啊,总要有人去做的,哪怕因此而死……为了人的权益,我们的一切付出都是值得的,包括我们的生命……” 盯着向自己迎面走来的一个身着正装、握着手杖的中年男子,维克缇斯的声音低得就像是在窃窃私语;而当那人确实走近时,他便用回自己正常的音量,露出淡淡的笑容,“中午好,麦可尼先生。” “呦,这不是老维克缇斯的儿子吗?怎么今天回来了,难道是要跟你父亲叙旧吗?你父亲现在可不在这,他在工厂里监工呢,只有你的母亲在家。还有旁边这位是……” 一见到维克缇斯,那绅士便爽朗地大笑着拍着他的肩膀,看上去就像许久未见的老友;而维克缇斯则依然礼貌地笑着,“那是我的朋友,加尔维?费奥多尔。”然后他便搂住加尔维的肩膀,把手臂引向麦可尼,“这是麦可尼先生,我父亲的合伙人,一位优雅的绅士。” “很高兴认识你。” 闻言,麦可尼立刻把手杖交由左手,然后把右手伸至加尔维面前。 “我也很高兴认识您。” 轻微颔首,加尔维用力地和他一握手,相视露出豪爽的笑容。 “那么,小维克缇斯,怎么没见我们可爱的斯杜提亚?” 而在握手之后,麦可尼不动声色地环视一周,却没发现维克缇斯背后有第三个人,于是疑惑地发问。 “我今天回来,是来执行任务的,不是回家的。” 看向道路旁绿林中的别墅,自己的家就在附近,但维克缇斯却完全没有回家的心情。 “执行任务?” 而听到他的回答,麦可尼却更加不解。只不过,他只稍微想了一下,随之便恍然大悟,“你是指斯图因?” “是的,我和加尔维正要赶去他家,恐怕不能和您久谈。” 听到麦可尼说出自己任务委托者的名字,维克缇斯随即点了点头,露出一幅为难的表情,“您看……” “没事,我也正要去马术俱乐部。那么,就此别过了,替我向你的父亲问好。” 压着帽子对维克缇斯略微点头,麦可尼又豁达地笑了两声,随后便与维克缇斯错身而过,继续他的行程。 而就在与他擦肩而过的下一个瞬间,维克缇斯脸上的为难就像变戏法一样转眼间消失不见。拍拍加尔维的背,面无表情的他也迈动步伐,“走。” 第九十二章 低温 扫视着草坪中的一栋栋独栋别墅,呼吸着清新而没有工业污染的空气,感受着太阳洒下的清爽日光,维克缇斯却完全没有欣赏或者陶醉的神情——更不如说,他厌恶这种建立于穷人的血汗尸骨上的豪华。 “我以前还不知道,原来你表情挺多的。” 拍拍他的右肩,加尔维温和地打趣道。 “你也不差,看了你那笑容,泽莱德他们怕是要怀疑自己究竟有没有睡醒。” 不苟言笑地漫步于道路之中,维克缇斯轻车熟路地径直向着一栋纯白的建筑进发。 “彼此彼此。” 安宁地跟随着维克缇斯,加尔维最终在一座壮观的庄园前停下脚步。 大是加尔维对其的第一印象,毕竟那庄园光是大门就有四米高。放眼望去,庄园整体修建得就像一座城堡,尖塔、高墙、广场、花园,应有尽有。庄园的后侧和两旁均是一颗颗草坪上的参天大树,最前方则是一座私人泳池,在微风的吹拂下荡漾起淡淡的波纹,在阳光的照射下反射出粼粼的闪光。 而在加尔维前方,一位身着黑色燕尾服的高大中年人已经走到维克缇斯面前略微弓腰:“维克缇斯少爷,斯图因老爷等候多时了,这位是……” “我的朋友,加尔维?费奥多尔,也是负责这个任务的。” 把手引向加尔维,维克缇斯再次商业假笑;然后他便把手引向那中年人:“这是古农斯先生,斯图因家的管家。” “你好。” “你好。” 再次稳重地用力握手,加尔维和古农斯同时颔首,然后又站直。 “那么,老爷已经在楼上等了许久了,现在……” 随后,古农斯便恭谦地向维克缇斯略微弯腰,而后者倒也不想折磨他的腰椎:“带我们去他面前。” “是。” 又是一点头,古农斯随后便走在两人前方为他们带着路;跟古农斯保持着两米的距离,维克缇斯略带深意地轻拍加尔维的左肩:“斯图因先生,我父亲的朋友。他的煤炭厂,收益很高。” “原来如此。” 同样轻拍维克缇斯的右肩,加尔维不动声色地回应,一切已尽不在言中。 随后,两人便保持安静地迈步于宽阔的列柱长廊、楼梯,一路上还能看到许多仆人,而管家也并没有出声打扰他们,一行人就这样默默地最终到达二楼的一扇乌木门前。 “老爷,维克缇斯少爷和他的朋友加尔维先生到了。” 轻轻扣了扣门,古农斯控制着自己的音量,使其不会大到吵到别人、也不会小到屋里的人听不到。而就在他话音刚落,里面就传出一个虚弱而苍老的声音:“请他们……进来……” “两位,” 稳稳地握住门把手并推开门,古农斯小心地使门不会敲到墙壁,然后再次弓腰一挥手:“请进。” “有劳了。” “多谢。” 同时对他轻微点头,两人便阔步迈入房间。 一眼望去,天花板上的吊灯、房间一侧也就是床尾的壁炉、壁炉之上的油画、墙壁之上的壁饰、床头边的书柜、书柜旁的落地圆镜、房门边的衣橱、床上的纱帘……完全是仿古典的装潢。而在房间里占据中间位置的,便是一张棕色的大床,上面还躺着一个盖着两层厚被子的脸色惨白的中年人——斯图因。 壁炉里的火明明烧得很旺,窗子也是完全封闭的,但斯图因看上去却一副很冷的样子:一个劲地发抖,牙齿也在打颤,咯咯的声音连古农斯都听得到;可奇怪的是,他脸上的汗却大滴大滴地往下流,甚至还有些浸湿了他的被子,使棕色的被子看上去甚至有点像深褐色。 “这里很热。” 在这房间里,维克缇斯只觉得宛如身处盛夏,热得他甚至都想把风衣脱了。 “但是斯图因看上去却很冷。” 径直脱下自己的皮大衣,加尔维正在找地方挂,古农斯便直接上前将他的大衣接下,恭敬地挂在一旁的衣架上。 “两位……能不能帮我看一下……我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勉强从床上坐起,斯图因立刻把被子往自己肩上提,然后用背和床头柜夹住被子——毕竟他已经没什么力气一直捏着被子了。 “从您发的任务描述来看,您是在半个月前突然开始虚弱的?” 实在是热得受不了的维克缇斯也三下五除二地把自己的风衣脱下,同样交给古农斯,随后便把目光投向斯图因。 “是的……” 斯图因打着牙颤,声调都在起伏,他并非不想把话说流利,但实在是不行。 “能不能描述一下具体情况?” 在房间内反复踱着步,借此获得一点风——维克缇斯实在是想开窗,但又没征得主人的同意。 斯图因倒没直接回答他,而是给古农斯使了个眼色,后者便立刻上前两步,恭敬地对维克缇斯低头:“老爷在半个月前的上午还好好的,但是下午从工厂回来之后,老爷就突然有点头晕,而且嗜睡。但是我们只以为他是太累了,就让他睡了。然后,老爷就照常去工厂和俱乐部还有一些聚会,但是几天过后,老爷的身体却更虚弱了,而且还头疼、精神不振。我们以为老爷是染了风寒,毕竟天还没暖和起来,就请私人医生开了一些药,老爷也吃了,但是几天过去,却一点效果都没有。” “而且,老爷还开始畏寒、无力,您也看见了,吃药、烧壁炉、盖被子都没用。我们想着这可能不是病,就去圣殿发布了任务。昨天圣殿来人通知我们这任务被分配到您身上,今天您就来了。” “原来如此,有没有考虑过可能不是风寒,是其他病?” 捏着下巴沉吟道,维克缇斯的脑海中闪过许多可能性。 “医生检查了老爷的体液和尿液,但是没发现那些致病的细菌和病毒,应该不是因为病的缘故。” 看了看斯图因的面色,古农斯担忧地皱起眉头,那忧虑情绪完全传达到了维克缇斯和加尔维的心中。 “原来如此。” 尽管身处温度高达三十五度的房间,加尔维除了脸上渗汗之外却没有任何烦躁的表现,而是依然沉静。对于斯图因的怪相,他也并不焦急——总会有解决的方法。 “你们认为这是神奇力量导致的?” 而维克缇斯则指着斯图因,试探地面向古农斯。 “是的,所以我们才去了圣殿发布任务。” 古农斯毕恭毕敬地一点头,那虔敬的态度却并不让维克缇斯好受:“不用那么恭敬,只把我当普通人就好。” 还没等古农斯拒绝,加尔维的声音便从床尾传来:“你的老爷,该不会乱捡什么东西了?” “绝对没有,老爷毕竟是有身份的人,怎么会乱捡东西?” 闻言,古农斯立刻转身,就像听到什么荒唐离奇的事般连忙否认。 “别是惹上什么人了?” 在高温房间内保持着冷静,加尔维又挑起眉。 “这个……” 古农斯为难地皱起眉,看向斯图因——这种问题还是本人来答比较好。 “我……自认为……坦诚老实,绝不会……故意与人结仇……但是……不排除有人……眼红我的家业……” 斯图因断断续续地开口,光看他的脸色就知道他现在绝对不好受,从声音来听,情况更加糟糕。 “那可说不定。” 而对于他所说的,加尔维却只是未有所指地抛下一句话。后者随即走到他的床边坐下,径直伸出右手搭在他的额头上,亲自去感受他的体温。 至于斯图因本人和古农斯,估计完全没想到加尔维会没征求过同意就直接与斯图因进行身体接触,导致两人全都瞪大了眼。只不过,却没人敢拦着他,毕竟他们的希望已经全在加尔维和维克缇斯身上。 维克缇斯对他的行为倒是毫不例外,也并没有去指责他,而是平淡地发问:“怎么样?” “很凉,直觉上像是34度上下。” 甚至还没碰到斯图因的皮肤,加尔维的手在离他五厘米的地方便感到一阵特殊的寒意,哪怕在三十五度的环境里也依然十分明显:而在真正触碰到他时,那股寒意便更加剧烈。 只不过,那种感觉对加尔维来说倒是非常熟悉——那种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由内而外的寒冷。 在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初步的结论,只不过他却没有急着说出来,而是直接站起,让出一个位置:“维克,你来感受一下。” “好。” 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维克缇斯也坐在床沿,然后伸出手,闭眼探察着斯图因的体温——虽然很凉,但却不像普通的低烧。毕竟,那种凉虽然可以让探测者感觉到肢体的冷,却必然不可能让探测者连骨头都感觉像是浸在冰块里。 睁开眼睛,维克缇斯也明白了大致的原因:“你怎么想?” “跟你一样。” 加尔维宛若打哑谜般说道,跟维克缇斯相视无言,一段时间后又同时开口:“死亡世界。” 第九十三章 辩论 “死亡世界?” 虽然三个世界的存在在凡人之间也基本都是耳熟能详的,但斯图因和古农斯却不知道这和前者的怪状有什么关系。因此,他们俩全都目瞪口呆,一脸迷茫。 “您的症状,和长时间待在死亡世界的人一模一样。再这样下去,您是会死的,我并非在危言耸听,这是现实。” 完全不为所动地述说着事实,维克缇斯连眼皮都没跳一下。在个人感情上,维他完全不在意斯图因究竟是死是活。 “老……老爷……” 而一听这话,古农斯当即便慌了神。 “那……那怎样……才能救我……” 虽说早先已经做好了万一自己是没救了的心理准备,但斯图因在那瞬间流露出的恐慌还是被维克缇斯和加尔维精准捕捉于眼中。 “倒也不一定非要死,还有补救的方法。首先,我们得确认这里的环境,不过从您的管家没事这个事实出发,这里应该不是连接死亡世界的天然溶洞。” 虽说心里希望斯图因这种人越少越好,但教廷毕竟把这个任务分配到了自己头上,职责所在,维克缇斯就必须尽力去救他——这现实也就使他面无表情。 “那……请……” 而虽然不知道维克缇斯和加尔维要做什么,在死亡的威胁下,斯图因也只能选择无条件相信他们——哪怕他们要把这房间炸了。 “加尔维,眼睛和耳朵。” 而在他的眼中,面对着加尔维,维克缇斯却只是闭上了眼睛。 “好。” 闻言,加尔维也随即闭眼。而当他再睁眼时,一层纯洁柔和的白光已经盖在了他的眼珠和耳膜之上。在他对面,维克缇斯的情况也与他无异。 “两位这是……” 怯怯地看着他俩,斯图因和古农斯皆满面疑惑。 “开灵觉,所有术师都有的能力,用来在凡界观测与死亡世界有关的事物。” 淡淡地抛下一句话,维克缇斯和加尔维开始在房间里粗略地扫视起来,准备在发现异常之后再仔细搜查;只不过,就在他们把目光投至斯图因脸上时,那景象却让他们为之一惊。 他的脸上,还有青灰色的其他四张脸交替出现! 就像是惊悚电影里总会出现的闪回,他的脸时不时就被其他脸代替: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每张脸的表情都迷茫而痛苦,像干瘪的柚子皮一样皱成一团。它们看上去没有任何神智,在发现维克缇斯和加尔维发现它们后也没有对他们说它们会的语言,只是不断地发出无意义的悲鸣。 “……” “怪不得。” 久久地凝视那些亡灵,哑然地再次对视,维克缇斯和加尔维已然明白斯图因的那些症状的原因。 “怪不得……什么……” 发现维克缇斯和加尔维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对劲,斯图因连忙焦急地出声发问。 “你的身上,有四只亡灵。虽然不知道原因,但是它们附在你的身上,以自己的死亡波动压制了你的生人波动,所以导致了你的虚弱。这也是你畏寒的原因,但并非畏惧外界的寒冷,而是畏惧自身从里到外的冰寒。” “但是,你们现在的情况却并非是亡灵在一味地压制你,毕竟这是在凡界,你也是个活人,你也在反过来压制它们。毫无疑问,长时间保持这个状态的话,你和那些亡灵都必死无疑。不过它们却更惨一些,你死了至少还能在死亡世界再来一回;但它们已经是亡灵,死了那就真的完了。而这一点就让我非常在意:它们不惜以自身为代价也要让你死一回,怎么回事?” 目光变得凌厉,上眼皮几乎和下眼皮平行,维克缇斯的眼神变得像冰冷的刀片一般剜着斯图因的身体。 “我……我不知道啊……” 一听有亡灵附在自己身上,斯图因一下子变得神魂不定,本就苍白的面色此刻已经被吓得有些青白了。 “维克缇斯少爷……” 见状,古农斯连忙出声阻劝,只不过维克缇斯却压根没给他说完的机会就咄咄逼人地盯着斯图因:“闭嘴!它们附在你的身上,你会不知道?该不会你确实招惹了谁或者害死了谁,却对我们隐瞒了实情?” “我真的……不知道啊……要不……你们描述一下……它们的样子……” 颤颤巍巍地抖着嘴唇,斯图因已经在死亡的威胁下被吓得魂飞天外。 “没有这个必要了。维克,它们不是四个亡魂,是四类亡魂。” 而在一旁,加尔维的声音中已经带上一丝颤抖。他用手抚了抚眼皮,却并没有再去看那些亡灵。 “什么意思?” 闻言,维克缇斯也不再逼问,而是转而看向加尔维。 “一共四张人面,其实分别象征着男女的成人和儿童。每张人面的上下眼都不一样大,我没有说错,上半部分瞳孔跟下半部分瞳孔的大小压根不一样。眼睛的大小和位置也有失衡感,一只在面部的右上,偏大;一只在左下,偏小。鼻子也很有异常,明明鼻根还很细,鼻头却是异常的宽,甚至连左右鼻翼都不一样大。嘴唇也一样,上嘴唇和下嘴唇在大小上的差距就像分别属于两个人。这完全不是一个人的脸该有的特征,这是把多张脸硬生生地糅合在一起!光凭看,已经不可能辨别出它们生前究竟是谁了。” 加尔维的眼皮颤抖着,他的语气随着他的话而越发愤怒,连带着斯图因也提心吊胆,而他接下来的话则让斯图因更加心惊肉跳:“但是,它们的身份却一看便知!它们全都头发稀疏,两只眼睛异常下移,颧骨高高凸出,脸颊向内凹进,明显是营养不良的结果!它们的脸上还能看见水肿和细斑,这是长时间没有住在干净环境所致!最关键的一点,它们的脸上和鼻孔,还有煤炭留下的黑纹!” “把多个人的亡灵糅合在一起这种事,你绝对做不到,因为你没有那种能力。但是,我听说你是个煤炭厂主,它们生前很明显是你的工人,那里面甚至还有儿童!能不能好好给我解释一下,斯图因老爷?” 怒目圆睁地看着斯图因,眼中那“不配合就自生自灭”的决心让后者明白加尔维真的会干出这种事。 “我……我也没办法……” 在加尔维那仿佛要杀人的眼神下,斯图因却反常地没有被吓住,反而还平静了一些:“这是形势所迫……听起来……很残酷……但我也没办法……” “你是说,你没办法?让我来问你,在你手下,有哪些人在给你干活?” 略微收敛自己那凶狠的眼神,加尔维勉强让自己的语调不因愤怒而颤抖。 “每个厂里……有百分之六十的男人……百分之二十……的女人……剩下的就是……小孩……” 略微想了一想,斯图因就直言不讳地供认道。 “白班还是夜班?” “都上……” 诚实地说着事实,斯图因似乎根本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难道你不知道这对健康有影响?” 控制着自己想揍人的情绪,加尔维的牙都差点被自己咬碎。 “只要他们……休息得好……不会影响的……” “不会影响的是你的健康?毕竟你休息得可是他们比不了的‘好’啊。” 加尔维恨之入骨地握着拳,而一听这话,斯图因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一变,但却强撑着不露出慌张的神色:“……我也没办法……只有获得……更多劳动力……我们才有……市场竞争力……” “也就是说,你会支付他们所应得的报酬?” 说到这里,加尔维的愤怒反而不再溢于言表。他只是冷冷地看着眼前之人——毕竟他知道,斯图因也只是他所属阶层的投影而已,真正的问题出在这个社会制度。 “……他们的报酬……不由我决定……是市场……我不能主动……提高报酬……不然……我会很快破产……社会……就是这样的……” 毫无愧意地说着这话,斯图因的目光却躲躲闪闪。 “不,这些是现有生产关系的问题,不是社会的问题,你也代表不了这个社会。” 一举道破斯图因之言的本质,加尔维的眼中再次燃起火焰。 “要知道……一旦工资提高……就没有……利润……就没有经济……和社会了……” 就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想了想,斯图因就立刻慌不择言地说道。 “你的所谓利润在我们看来是完全的剥削,难道你意识不到?或者你意识到了,却不敢说?” 冷笑一声,加尔维更加咄咄逼人地盯着斯图因。 “我身为老板……替工人……承担了风险……” 再次焦急地绞尽脑汁,斯图因却依然不肯放弃争辩。 “难道工人本身没有承担风险?你的所谓风险不过是金钱的损失,你甚至可以通过裁员和降薪来转移风险,但工人有反制的手段吗?” 只不过,他这话在加尔维看来却更加不堪一击,其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谬论。 “你……我花了钱……在教廷发布任务……难道是请你来……与我辩论的吗……维克缇斯……你怎么能跟……这样的人在一起……” 眼见再也说不过加尔维,斯图因立刻求助地把目光投向维克缇斯,但后者却叹口气,别过了头:“任务分配到了我们头上,我们就会负责。但是,斯图因,旧世界会被毁灭,新世界将要来临。如果你不做好准备、不做出改变,你就将悲哀地为旧世界陪葬。” “维克缇斯……你怎么能……直呼我的名字……不用敬语……如此无礼……老维克缇斯……不会想看到……你这样的……” 眼见自己好友的儿子居然没用尊称而且还直呼自己的名字甚至还说出那些话,斯图因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糟糕;但维克缇斯却不复刚才的冷厉,只是摇摇头,无视他的的喊叫,拿起外套拉着加尔维便往外走:“我们现在回圣殿一趟,等我们再回来时,你的问题就会被解决。等你好了,想和父亲怎么说就怎么说,但那已经不再是我需要操心的事了。” 第九十四章 神奇物品 “老爷……可别气坏身体啊……” 直到两人已经走出房间,自从被维克缇斯勒令闭嘴之后就再也不敢发出一言的古农斯才双手下压,战战兢兢地出声劝解。 “混蛋……我一定要让……老维克缇斯知道……他的儿子……究竟跟……什么样的恶魔……待在一起……” 无力地握拳锤着床,哪怕没有亡灵的影响,斯图因的脸色应该也会是青一块白一块。 …… “抱歉,我失态了,连累你要被你父亲骂了。” 拍拍维克缇斯的肩,加尔维的情绪罕见地低落下去。 “没事,就算没这件事,父亲跟我的关系也不会好。你应该知道,在我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就注定会走上这条路。” 同样沉重地拍拍加尔维,维克缇斯的脑海中又回想起七年前在贫民窟第一次遇见后者时的场景:“你还给了我一拳呢。” “哈哈哈……那时候年轻气盛,不懂事。” 七年前的那一幕也在加尔维脑海中闪现,使他的嘴角不自觉弯起。 “我又不会怪你,毕竟都太年轻。” 同样在脸上浮起一抹微笑,维克缇斯随后便感慨一声:“不过,以后可得收敛一下你的脾气,斯图因会看在我父亲的份上不去举报我们,其他人就说不定了。我们痛恨他们,但现在还不是摊牌的时间。” “我又不傻,我可是看准了你和他家关系不错才敢那样的,算是出一口气。实际上,我在前半段一直挺想笑的,毕竟,他的管家可是管你叫‘少爷’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大力拍着维克缇斯的背,加尔维仰天长笑,完全不再掩饰自己刚才的感受。 “我本人倒是不喜欢这个称呼,我们毕竟是为平民做事的,不能骑到平民头上。不过,偶尔听听倒也能满足我的虚荣心。” 淡淡地微笑着,维克缇斯依然把手背在身后,敞开风衣的扣子,感受着吹来的略微有些凉的微风,使其带走刚才在房间里积留下来的燥热;而在一旁,平复一下自己的情绪,由于没有了笑容所带来的多巴胺分泌,加尔维的表情随即变得凝重:“呼,那么,维克缇斯少爷,笑也笑够了,该谈谈正事了。等会,我们该怎么处置那些亡灵?” “以它们的情况,还不知道究竟还有没有理智。如果有的话,当然是让它们进入死亡世界去轮回;但如果没有的话,我虽然很可怜它们,却也只能杀了它们——那至少要比现在这个样子好。毕竟,我们不是高星的轮回术师,不能直接送它们去死亡支配者的眷族面前接受修复。” 摇摇头,维克缇斯的语气中带上沉重:“我明白,它们生前很可怜。不过,既然死了,一切就都不一样了。但它们所承受的痛苦,我能感觉得到,所以我们才更应该去清除那些害死它们的蛀虫,为它们找回正义。” “是啊,蛀虫们不止斯图因,他确实没有本事把亡灵糅合,真正杀死它们的应该另有其人。但是,他手下的工人待遇极度糟糕,却是板上钉钉不容否认的。” “呼,确实。父亲手下的工人,待遇也和他手下的差不多。如果能重来一次,父亲应该不会想母亲生下我,毕竟如果我在这条路上继续走下去,迟早会和他站在对立面。” “哼……” 捏着拳头,顶着寒风,加尔维就像是冲破束缚般用力迈着步,在他的道路上虽缓慢却稳定地行进:“尽管这不是好事,但斯图因说得对,现在的市场,确实就是这样的。只有更多的运动,才会让他们意识到工人的力量,到时候才能迎来转机。” “是啊……不过,话说回来,在这个任务里,另一点也让我非常在意。那就是,究竟是谁杀了它们?能把不同的灵魂糅合起来,那可得是不弱的术师才能做到的。更何况,连着杀了十几个人,恐怕不会是个善类。” “我也很好奇,但那就不在我们的任务范围里了。它们生前的工友应该会去圣殿发布这个寻找凶手的任务,到时候会有更强更靠谱的人去管。不过,如果它们还有一点点理智的话,也许我们就能问出究竟是谁杀了它们,然后上报圣殿,预防那人再对其他人下手。但是,既然有能力糅合灵魂,估计也已经剥夺了它们的理智。事已至此,我只是对它们,感到无上的悲伤。” 对维克缇斯点点头,加尔维随后便沉浸于悲痛之中,默不作声。 “凶手会被找到,它们会瞑目的。” 哀伤地拍拍加尔维,维克缇斯也同样不发一言,为它们默哀。 …… 圣殿的地底部分—— “术师牌。” 昏暗的烛光中,一位风烛残年的老者端坐于一张椅子之上,面前则是一张摆着各种书籍和物品的办公桌。在他的右侧,一扇五米高的铅制巨门庄严地屹立,守卫着其后的一切。 “给。” 各自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铁片,维克缇斯和加尔维尊敬地看着面前的老者,听他那如风中烛火般飘忽不定的声音:“执行什么任务?” “驱灵,任务编号3024。我们申请使用圣水、轮回盘、还有测智仪。” 恭敬地低下头,维克缇斯从口袋里摸出一张烫金卷轴递给老者,顺便如报菜名般报上所需神奇物品的名字。 “也许你们知道,但是我要重申,这里面只有圣水是普通的一次性用品,没有副作用。关于其他两个,轮回盘是德尔塔级神奇物品,副作用是让你们的精神状态随机轮回到过去一周内的任何一个时间;测智仪也是德尔塔级,副作用是让你们的理智水平不稳定,大概率是降低,并且被影响者不会自主离开测智仪。你们确定要使用?” 带着警告的语调凝视面前的两人,老者随即把术师牌还给两人。 “是的,我们确定。” 收回术师牌,维克缇斯和加尔维皆坚定地一点头。 “好。圣水在里面的门口就有,轮回盘的编号是μp-δ-12,测智仪的编号是μp-δ-27,进去。” 给卷轴上盖上自己的章并且还给两人,翻着面前的一本厚重的牛皮书,老者随后便找出两人要找的目标。 “多谢。” “多谢。” 同时对老者一鞠躬,维克缇斯和加尔维便走到门前,看着沉重的巨门卷着风自己被打开,然后迈步进入与门外同样昏暗而寂静的房间。 放眼望去,房间内全是各种各样的神奇物品,包括但不限于剑、轮盘、骰子、蜡烛、十字架、眼镜,甚至还有椅子和扫把这种的家具,就像一个杂货间。只不过,虽然看上去很杂乱,它们却有一个共同特点——全都被用各种方式封印。 剑被封印在特制的剑鞘里,骰子被封印在使其动弹不得的透明凝胶里,蜡烛的底部被绑上铁块沉入水中,十字架和一只青铜指骨被装在同一个玻璃箱里,两者发出的金光和青光则互相抵消。 “两位……说出你们需要的神奇物品的编号……” 而就在两人目不暇接地睁大眼睛在幽暗中扫视着房间内的神奇物品时,黑暗的角落处却突然传出一声苍老而阴暗的声音,一下子使两人汗毛倒竖,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响得就像平地惊雷。 过了好一会,他们俩才捂着胸口平静下来,这才想起那声音属于看守者,使得维克缇斯立刻尊敬地开口:“μp-δ-12,μp-δ-27,还有一瓶圣水。” “好……” 那迟暮的声音再次响起,一个驼背的矮小老头随即从角落处走出,迈着蹒跚的步履轻车熟路地走向另一个角落。他随即从一盒骨灰里抓起一个巴掌大的轮盘,顺便还抖了抖,把其上的骨灰抖干净,同时却没有半点撒出骨灰盒;接着他又走到一张滑稽的小丑面具前,把一只类似温度计的东西从面具旁拿开,又把一枚眼球标本放到面具旁边;然后,他便拿起一瓶矿泉水空瓶,径直把瓶子塞进放着蜡烛的水箱里咕噜咕噜地灌了一大瓶圣水,最后扭紧瓶盖,把三样东西都交至维克缇斯手中。 “走……” 摆摆手,老者再次回到黑暗中,使无人可以再见到他。 “多谢。” “这里好黑……” 加尔维随即像面对前一个老者般对黑暗中的他鞠了个躬,而维克缇斯却捏紧了前者的袖子,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测智仪的副作用已经开始生效。 “不怕,跟着我,快走。” 安慰着维克缇斯,加尔维像面对一个幼童般耐心地摸了摸他的头,然后便领着他阔步走出藏物阁,走向楼梯,最终回到地面——也就是圣殿的大殿。 第九十五章 测智仪 无视殿里正在做礼拜的人,加尔维对殿中神父一点头当做是打了个招呼,随后便打算领着维克缇斯往殿外走。只不过,后者却大睁着眼睛,恋恋不舍地看着殿里的那些人虔诚地祷告,“我们为什么不留下来做礼拜?” “因为昨天晚上做过了。” “怎么能因为昨天做过今天就不做?这样不是很不虔诚吗?” 就像不解的儿童般,维克缇斯一下子挣开加尔维的手,那疑惑的样子却让加尔维感到无奈,“放心,晚上还能做,不急着现在。” “嗯……” 眼见维克缇斯还是在犹豫,叹口气,加尔维再次拉起他的手,“现在跟哥哥走,等会给你买甜品,怎么样?” “真的?” 眯着眼看着加尔维,维克缇斯不放心地问道,使得前者无奈地捂着额头,声音都被迫柔和起来,“真的,我们认识七年,我骗过你?” “……行,我要烤松饼!” 听到加尔维做出承诺,暂时被降低了理智的维克缇斯立刻双眼放光,反过来拉着加尔维,“是要去第七大道第四十五街对,我家就在那,走!” “……” “幸好不是我拿测智仪,不然等我恢复过来,我会尴尬死……”心里这样暗想,加尔维猛地又想起另一件事,“……我怎么不把那个小丑面具一起借过来!那东西似乎就是用来压制测智仪的!” “……” “不过,那应该也是个神奇物品,我不知道它的副作用,算了。” 心中哀嚎不已,尴尬的加尔维就这样带着失智的维克缇斯走在街上,后者那蹦蹦跳跳的样子实在是让他不忍直视。 …… 再一次来到那座白色庄园之下,路途上花的时间居然是第一次的两倍。 疲惫地看着维克缇斯,加尔维再次坚定了一个念头——宁愿跟成年人打搏击,也绝不跟顽童在一起! 回想起维克缇斯刚才的样子,他就暴躁得无以复加:除了一开始前者还肯自己多走几步,到后面就几乎是一路喊累,一直叫嚷着要回宿舍,而且还说要让自己妹妹和室友制裁他,时不时还像在糖果店前撒泼的孩子一样坐地上不起来,引得路人围观……要不是看在是自己兄弟以及测智仪的副作用实在是离谱的份上,他甚至都想揍他了。 “乖,已经到了,不用再走了。接下来只要等管家或者仆人过来,我们进到斯图因的房间里驱灵一下,一切就结束了。你应该知道驱灵的意思?很快的……” 只不过,虽然想揍人,他却耐心地直视维克缇斯的眼睛,毕竟他可不想在这最后功亏一篑。 “我当然知道,我刚才只是缺了一点理智,又不是失忆……慢着,我刚才都做了些什……啊!” 而在他面前,维克缇斯却一反刚才的失智样子,而是奇怪地看着他。突然间,他像是想到了自己在刚才的失智期里究竟做了些什么,脸上立刻就燥热起来,但马上又冷静下来,“刚才的那些,你最好一句都别泄露出去。” “我的天,你可终于清醒了,我当然不会说,想想就难堪。赶紧完成任务,刚才你想回宿舍,现在是我被你折腾得想回宿舍睡一觉了。” 如释重负地长叹一声,哪怕没有回头,加尔维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立刻转身并把维克缇斯推到自己面前,“来了个人,你去应付。” “带我去斯图因的卧室。” 面对赶来的穿着黑白裙的仆人,不多说一句废话,维克缇斯立刻直入主题。 “请跟我来,维克缇斯少爷。” 闻言,那女仆便有礼地颔首,随即也立刻转身,带着维克缇斯和加尔维走在熟悉的白色长廊之上,最终在走上楼梯并再次七弯八拐之后到达斯图因的卧室门前。 “请进。” 替两人握住门把手并小心地开门,她在鞠了个躬后便自行退下,而房间里随后便只剩两人和斯图因还有古农斯。 “如你所见,我们来履行我们的诺言,执行我们的任务。执行完我们就会走,整个过程里不需要你说一句话,你只需要配合我们,力求快速和高效。” 还没等斯图因和古农斯开口,维克缇斯便止住了他们说话的念头。 他扭头跟加尔维默契地点了一下头,然后便是如法炮制地再开灵觉,径直从口袋里拿出测智仪走到斯图因的床边。 “这是什么……” 看着维克缇斯手里那体温计一般的东西,斯图因觉得那就是温度计,但他的直觉却告诉他事情可能没这么简单。 “测智仪,用来测试你身上亡灵的理智。”维克缇斯简短地解释,眉毛皱起,“不是说安静点吗?” “好、好……” 忙不迭地答应下来,斯图因紧紧抿住嘴,再不敢发一言。 而在他面前,当凝视他脸上那些青灰色的人面时,维克缇斯便收敛不耐,眼底稍稍浮现出些许悲悯,“你们受苦了。你们能听懂我说的话吗?能的话,就闭上眼,或者说能。” “一定要听懂……” 同时和维克缇斯在心里这样暗想,站在一旁的加尔维更加紧张地注视它们,在心焦和房间内高温的作用下汗如雨下。 但是,在他们眼中,那些亡魂的面孔却依旧迷茫,口中的悲鸣和睁着的眼睛没有丝毫变化。 “恐怕不能。” 又等了一会,那些亡灵却依然不为所动。对眼前的事下达了结论后,维克缇斯随即把手中的测智仪立在斯图因的额头上,同时用手扶住,使其不会掉落。 “一定要有理智,哪怕幼儿水平……” 再次为那些亡灵捏一把汗,加尔维深知如果它们完全没理智的话,那就只能杀了它们——这样的话,它们连灵魂都会不复存在,彻彻底底地死亡。 与此同时,维克缇斯也闭上眼睛,默默在心里数着数,只等自己数到一百八十也就是三分钟后的时间。至于斯图因和古农斯,早已经屏住了呼吸,呆呆地看着维克缇斯操作。整间卧室内,一时间万籁俱寂。 “……” “三分钟原来如此漫长,一开始还觉得像是永远不会到达,但当我数到两分钟时,却又不自禁埋怨时间居然过得如此之快……” 三分钟后,在焦虑的心跳和呼吸之中,当维克缇斯怀抱着丝丝期待睁开眼时,测智仪中的不知是什么的液体的位置却没有上涨半分——依然还停留在零的位置。 而那些亡魂面孔,却依然不为所动地不断闪现、悲鸣,就像是被勒令做一项固定工作的天真孩童。 “完全没有理智。” 面无表情地如此说道,维克缇斯又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完全没有理智……” “……” “只能杀了它们?” “你知道答案的。” “……” 维克缇斯说得没错,加尔维确实也知道答案。他们都知道,如果不杀了它们,它们就将永远是这样的畸形灵魂混合体,直到两周后才死亡,那却会让它们多承受两周的痛苦。 虽然为它们感到哀伤,尽管被测智仪短暂赋予了不稳定情绪和理智,但维克缇斯却不会因此就不去尽自己的职责。他只是扭过头看着加尔维,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的嘴唇实际上有些颤抖,“难道你下不去手?” “我……” 对于维克缇斯的这句话,加尔维一时竟无言以对,因为他说对了,他确实下不去手。 “我知道你的性格,你不会下手的,因为它们很可怜,所以你不忍心。但是有些时候,我们不得不下手。” 闭着眼如此说着,扭头看着那些亡灵和斯图因,维克缇斯的面色一下子冷了下来,“斯图因,站起来,站到床下。为了驱灵,我要往你身上倒圣水。到时候会非常冷,忍着点。” “好……” 顾不得维克缇斯的态度,在死亡的威胁下,斯图因立刻缓慢地打着冷颤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颤颤巍巍地发着抖被古农斯搀扶着跳到床下;他甚至没站直,而是双臂环抱——哪怕他已经知道自己所感受到的寒冷并非外界导致。 第九十六章 驱灵 “做好准备。” 拧开矿泉水瓶子,维克缇斯慢慢地把圣水凑到斯图因面前,也就是那些亡魂面前。他期待它们至少可以有躲闪的姿态,这样就可以证明它们还有最后的一丝理智,他也就可以向圣殿内较为高级的轮回术师提出申请让他们出面解决。 但是,在他面前,它们却始终没有一丝动静,只是周而复始地闪现、悲鸣。 “为什么你们不恐惧、不试着逃离呢……” 看着那些亡魂,尽管刚才对加尔维那样说过,维克缇斯此时却反而有些不忍——它们生前,也是和他一样的人,会说会笑的人、也有自己家人朋友的人。 狠下心,闭上眼,维克缇斯直接把水瓶举至斯图因头顶,瓶口朝下。 “……” 几秒过后,出乎预料的,维克缇斯却全程都没听到那些亡魂的哀嚎。他睁开眼,在他眼前,它们的面孔依旧迷茫痛苦,却没有一丝畏惧和惊慌或者暴怒,仿佛它们就只有那两个表情。它们就那样在圣水淋头中慢慢虚化、消失,完全没有反抗,甚至对于自己已经死亡这个事实都还一无所知。 “我……” 刹那间,时间就像是被停止,维克缇斯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和呼吸都已经失去意义。 无尽虚无里,他眼神迷离地盯着那些亡魂存在过的地方;一片恍惚中,却仿佛有一丝微弱的呻吟传入他的耳中:“谢谢……” “等等!” 被那虚幻的声音瞬间带回现实世界,情急之下,他直接扼住斯图因的肩膀,迫不及待地问:“你们在与我说话吗?” “……” 他的声音,在卧室内回荡,但却没有任何一人回应他。 在他面前,在斯图因脸上,已经再也没有任何一张青灰色的面孔。 “……” 双手无力地松开,维克缇斯不知道刚才那一声是不是幻觉,只觉得那一瞬间的触动无比真实。他闭上眼、垂下头,过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冷着脸对全身湿透还在颤抖的斯图因说:“驱灵已经成功,你不久就会恢复。这些人可能不是你杀的,但它们却缠上了你,好好思考。也许你会在思考后得到答案,也许不需思考,你早就知道答案。” “我……” “答案……” 不等斯图因说完,维克缇斯抬起手指着自己的心脏,“就在这里。” …… 晚上八点,术师大楼的楼下。 “呼啊,今天过得可真是爽!” “这可是洛卡住院这么久以来我们第一次玩得这么尽兴!” 推着轮椅,泽莱德满脸都写着激动过后的意犹未尽;在他身后,奈兰则撇撇嘴:“全是你在玩?洛卡可只是在轮椅上看着你疯。” “我好困……” “我也好困……” 而在轮椅上和奈兰身边,赫尔莫和爱则同时打了个哈欠,眼角都有泪花闪过。 “洛卡,你这嗜睡的问题怎么还没解决?” 听到他俩的哈欠声,低下头看着赫尔莫,泽莱德的表情变成疑惑。毕竟,早上十点才起床,下午在电影院的时候刚睡了两个小时,到晚上八点居然就又困了。一天还好,每天都这样可就有点奇怪了。 “……不知道,只是觉得想睡觉。” “那回了宿舍就快点睡,说不定是因为你还没完全好才导致的。”斯杜提亚在睡眼朦胧的赫尔莫面前蹲下身,捏了捏他的脸,“八点也确实不早了。” “我说,就算你跟洛卡感情好,也不能不顾自然规律啊——”泽莱德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俩,转而激昂地张开双臂,“晚上八点,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呦?夜生活?你想带我男朋友去哪?酒还是赌场?” 站起身不怀好意地扫着泽莱德,斯杜提亚那笑嘻嘻的表情在泽莱德看来却恐怖至极,惹得他立刻尬笑起来,“哈哈……怎么会……当然是正规的地方比如图书馆和咖啡馆啦……” “这还差不多。我把洛卡交给你们啦,他要是有问题,我唯你是问!” 满意地拍拍手,斯杜提亚又蹲下来看着赫尔莫,然后便把脸和他贴在一起,享受小别前的温存。 只是,这一幕在爱看来就有点心情复杂了,“……明明我也打了哈欠,怎么就没人理我呢?” “因为你是正常人,洛卡他是病人,不一样,而且你这家伙喜欢睡懒觉我们又不是不知道。当然,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你没有女朋友。” 故作沉痛地搭着爱,奈兰的下嘴唇抿住上嘴唇,就好像真的有多悲痛一般。 “我迟早会有,倒是你,一天天就知道跟泽莱德厮混,你不会是个……”爱忿忿不平地锤了奈兰一拳,表情却变得暧昧起来,“嘿嘿嘿嘿嘿嘿……” “我和我兄弟在一起不是很正常吗?” “正常,正常……” “……” 一巴掌打在爱的脑门,奈兰随即迈步上楼,“你笑得好奇怪,不跟你这变态待在一起了,会传染。” “我怎么就变态了……”爱摸着刚才被打的部位,不满地低头看着赫尔莫和斯杜提亚,“你们俩,这是在大楼门口哎。” “哼,我乐意。”斯杜提亚最后亲亲赫尔莫的额头,站起来,斜了一眼爱就同样往楼上走,“可怜人呦……” “小子,不要太羡慕了,会精神失常的。”泽莱德淡淡地微笑着,拍拍爱的肩膀,“我推了一天轮椅,现在就换你。” “啧,你难道以为我会连洛卡带轮椅走楼梯?大楼里又不是没有电梯。”爱直接给了泽莱德一拳,随后走到轮椅后面握住把手,同时又打了个哈欠,“昂……我真的好困啊……” “真奇怪了,你明明是个正常人?怎么也天天跟病人一样喜欢睡觉?” “谁知道呢……我反正喜欢睡觉,多舒服啊。而且,梦里的世界多神奇啊,跟现实世界截然不同却又各具特色,就当是去体验新世界了。顺带一提,我天天做梦,科学研究表明,这可是高智商的表现。” “哦?都做了些什么梦啊?” 轻佻地看着他,当电梯门合上时,泽莱德随后按下电梯间里三楼的按钮。 “那可多了,就说我昨天晚上的梦,我梦到我好像是在一个没有术师的世界,但那里有一种被那里的人叫做是‘炼金师’的职业。他们不像我们一样靠神恩成为术师,而是莫名其妙地……好像是领悟了什么就成了炼金师。主要是可以把物质里的原子……呃……换一种方式排列,就可以把原本的一样物品变成另一样物品……” 费劲地回忆着昨晚的梦,越说到后面爱就越结巴——毕竟他也没有专门去记梦。 “哦吼,这梦……有点意思,我还以为你会做关于伊希里的梦。不过……”泽莱德品味着爱的梦,点了点头,然后就把贱兮兮的目光投向赫尔莫,“洛卡,你也天天睡觉,那你做梦吗?” “啊……做,每天。” 听到自己名字,昏昏欲睡的赫尔莫骤然一惊,然后就精神许多地睁开眼,使得爱暂且先不锤泽莱德而好奇地看向他,“那你通常做什么梦?” “通常……从被暗杀之后,就全是噩梦。只有少部分的一些能被我记住,大部分的我都忘了。但是,忘掉的那些应该也是噩梦,因为通常我在做了那样的梦之后会心悸以及呼吸急促。只是,不论我怎么去回忆,也半点都回忆不起来,就像我根本没做梦一样。” “你心里还对卡夫卡有阴影啊?都过去了,你都已经把他杀了,已经没事了。” 有些担心地拍拍赫尔莫,对他的噩梦略有耳闻并且已经看过完整报告的泽莱德看着他的眼神也从好奇变成忧虑。 “可能是,但比起那个,我觉得我们应该出去了。” “呃……” 看着已经开了十几秒的电梯门,泽莱德急急一点头,随后就大踏步走出电梯间,站在走廊里幸灾乐祸地看着爱,“爱,还不出来?” “不是爱,是阿墨赫!” 大喊一声后,爱才嘟嘟囔囔地推着轮椅走出慢慢走出电梯间,然后看也不看泽莱德一眼。只是,这完全阻挡不了他毫无羞愧之心的调戏,“说真的,我真的觉得,叫爱更可爱,你不觉得吗?” “呸!阿墨赫就是阿墨赫,叫爱太像小女生了。” “我们宿舍可是民主宿舍,充分尊重每个人的选择,不如在宿舍里搞个公投决定叫你爱还是阿墨赫?” “呸,一群人就知道欺负我,连维克和加尔维还有洛卡都被你和奈兰带坏了。” 怨气满满地地斜视泽莱德,爱立刻加快步伐,“不跟你一起了!” “呼呼呼呼呼……” 奸诈地笑着,泽莱德也加紧脚步,“等等我嘛!” 第九十七章 通知 “我还以为你们三个在楼下被人绑架了,居然比我慢了那么多。” 在宿舍门前还没开门,奈兰那抱怨的声音就传入耳中;一把把门推开,他正坐在书桌旁,桌上则是张张草稿。与此同时,加尔维和维克缇斯则安静地坐在他旁边看书,不发只言片语。 而对于他的话,泽莱德不怀好意地搭住爱的肩膀:“哼哼,就在刚才,我们可是就着爱的名字进行了深入的研究,你这家伙不在那可真是极大的遗憾。” “呸,快走开快走开!” 把肩膀上泽莱德的手甩下去,松开扶着轮椅的手,爱好奇地走到奈兰旁边一看,顿时惊讶:“你论文还没写完?” “主要是因为最近忘了这回事……再说了,我最讨厌历史了,要求一千五百个单词写一百年前的鲜花战争前后经过,这谁顶得住?” 看着那些草稿纸,奈兰就一下子身躯靠后躺在椅子上,长呼一口气。 “这也不难。” 看了看奈兰面前桌子上的作业纸,爱粗略一扫,除去前几天已经写好的六百个单词,新写的怕是连一百个都不到。 “很烦啊,又不是简单的一场战役,要写两大家族纠缠百年的恩怨,光这一点就很复杂了……最关键的是两大家族还经常和其他小家族联姻,关系就非常混乱。就比如郁金香公爵米迪尤克家族,你知道的,战争的胜出家族,现在的皇族。他们就特别喜欢联姻,有些时候都联姻到自己敌人那里了,就导致敌我的界限十分不明朗,而且还有境外势力参与战争,乱得很啊……” 掩面长叹一声,奈兰的两只手在脸上下滑,把他的脸皮往下拖。 “写文章嘛,你多掺点水不就行了。这种战争打来打去不就是为了夺权嘛,两个家族都说自己是爱华德四世的后裔,都要争正统,这种夺权战争可是最简单的。又不是让你写期末论文,随便写写就过去了。” 无所谓地哼哼两声,泽莱德一点都不在意那篇文章——他自己的早就写完了。能让他困扰的,唯有数学作业而已,除此之外,一切都不是问题。 “你以为我像你啊?我力求完美!” 不服气地喊了一声,奈兰随即就底气不足地垂下头——整个宿舍里,就他历史学成绩最差。 “行了行了,别硬撑了,下周五就到期了,自求多福。” 隔岸观火地笑了两声,泽莱德随后就低下头看着赫尔莫:“你要不要洗漱睡觉?” “当然……带我去卫生间。” 睡意沉沉地回应道,赫尔莫随即就连人带轮椅被泽莱德推进卫生间,在泽莱德挤好牙膏并且接好水后就用仅剩的右手开始刷牙。 而伴随着卫生间里的刷牙声,爱又看向加尔维和维克缇斯:“你们俩,今天可是洛卡出院的日子,你们居然不跟着一起来庆祝!” “我出任务了。” “我也出任务了。” 目光停留在书本上,两人连头都没抬,声音也保持着一致的无情绪。 “你们俩出的,是同一个任务?” 眯着眼俯视他俩,爱试探地问道。 “对。” “啊……不是,主要是我出任务,加尔维陪我。” 同样的无波澜,加尔维和维克缇斯依然不为所动。 “我重申一遍,我没在开玩笑!” 把奈兰的肩当桌子一样用力地拍着,爱大声喊道,然后他的髋骨就挨了奈兰一拳:“要打打你自己,别波及我!” “我们出的任务,是杀戮。” “但却不得不杀,否则,它们也将会在两个星期内自己死去,比起被我杀死却要多承受两个星期的痛苦。尽管如此,当我下手时,我们也依然感到无比的愧疚。” 而在他面前,加尔维和维克缇斯则一前一后地开口。他们先后将书以书页朝下的方式放下,转过身仰起头,眼睑虽然低垂而平和,但眼中却有抹不去的一缕哀伤。 “呃……” 看着他俩这样子,都已经相处半年了,爱和奈兰一下子就明白了他们的心情,于是也不好意思再嬉闹,而是抱着歉意地小声开口:“对不起……你们任务的描述不是一个工厂主莫名虚弱吗?难道是因为无辜的神奇生物所致,而你们逼不得已才下手?” “不是,是去驱灵。” “放心,我们没事的,休息一晚就可以了。” 平静地一推眼镜,维克缇斯又回过身去,准备再次看他的书,而加尔维也点点头,做出相同的举动。 “……” 看着他俩这幅模样,爱与奈兰已经基本明白了怎么回事。 对视一眼,确认眼神,他俩随即坚定地打定主意:“抱歉……如果你们实在感到悲伤的话,你们可以跟我们倾诉,我们会确实认真听下去与你们分担不悦的。” “你确定?” 打开书,维克缇斯面色安然地问道。 “当然!我们可是兄弟!” 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爱相信奈兰也绝对跟自己有一样的答案。 “如果你们到了明天还有这个想法的话,那我们就会告诉你们我们之所以悲怆的原因。” “奈兰,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总是出去做什么吗?等明天,当维克说完原因后,如果你能真正地与我们感到一样的悲恸,我就会让你知道我究竟在做什么。爱,你也一样,如果你想知道,告诉你也未尝不可。” 波澜不惊地相继开口,维克缇斯和加尔维同时微不可察地颔首,心底浮现出些许的安慰。 “砰砰砰……” “呼呼呼,明天可就有大新闻听了!” “放心,你们能感受到的,我们一定也能。要知道,人与人的情绪是相通的,更何况我们还是关系很好的兄弟!” 郑重地在两人背后点头,忽略杂音,爱迫不及待地宣布道,而奈兰则认真地注视着他们。 “嗯……” “砰砰砰!” 略有感动地感叹着,维克缇斯又轻微地点了点头。但,还没等他感叹完,门口就突然响起一阵剧烈的敲门声。敲门者用力之大连门板都跟门框被撞得发出“哐哐”的声音,一下子把四人全都惊得浑身一激灵,甚至连泽莱德也从卫生间跑出来:“怎么回事?” “……不知道,有人在敲门,能进入术师大楼,应该不会是可疑的人,但还是小心为妙。” 抵着下巴,维克缇斯冷静地说着——经过赫尔莫被暗杀后,虽然其他人不是目标,但圣殿也有派人告诉他们要小心一些,使得他们对于这种突发事件变得警觉许多。 “我去看看。” 不容置疑地站起身,加尔维带着雄厚的身躯缓缓走向门口,警觉地从猫眼看向外面,但却没在门外看到任何一个人。 与此同时,那嘭嘭的巨响又在其他宿舍门口响起,一下子让所有人又是一惊。但是随着众人仔细回想,自己似乎在刚才就听过那敲门的响声。 “从声音来听,远-近-远……那个敲门的人应该是沿着走廊上的房间一个个敲过去的……” 再次理性思考之后,维克缇斯依然小心地推测着。 “有东西被塞进来。” 而在门口,加尔维那粗犷而谨慎的声音再度响起,吸引了所有人的视线。而在他们眼中,前者已经低下头,顺着他的视线,众人也发现门板与地毯的夹缝之间好像有什么东西。再仔细一看,那似乎只是一张纸的一角。 “难道那是个宣告?或是通知?” 泽莱德皱着眉头猜道,他的这个想法也是其他大部分人的想法。不知不觉中,他们已经不把重心放在那个敲门的人身上。 “我看看。” 弯下腰捏住纸的一小部分,加尔维又站起来把纸条有内容的一面对着自己,仔细看了一遍后,他的眉头也同样皱起:“确实是通知,圣殿发的,有第五旁殿的印章。” “上面讲了些什么?” 一听是圣殿发的,大部分人的心情立刻放松下来,唯有维克缇斯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依然还提着心:“之前发通知的时候,可不是用这种方式。” “因为这次他们要通知的消息,和以往有些不同。” 迈步回到众人中间,加尔维把通知放在书桌上,使得所有人都能看见。 而在上面,在最显眼的地方,一个鲜红的单词赫然跃入众人眼中: “警告!” “……” 带着虽然不明所以却仍然警惕的目光,几人把视线往下挪,而在那单词的下方,只有简短但却用了黑色粗体的一段话: “本郡出现大规模人口失踪及死亡案件,死者的身份遍布各个阶层,经初步调查,系无差别杀人。凶手系术师,尚未被逮捕,麦兰郡圣殿及郡内各座堂及圣堂已经派出术师。在凶手被逮捕之前,望市民警惕一切可疑人士,少去偏僻的地方,在晚上锁好门窗,不要让任何陌生人进入家中。” “日期:1053年4月4日。” “发布人:文德尔特?涅兹。” 第九十八章 街道 四月十一日,星期日,上午十一点。 这天的天气跟昨天一样依然很好,抬头望天,一片清澈的湛蓝随即令人心情舒畅。虽然早已进入工业时代,但由于靠近巨木森林,麦兰郡的空气质量要比内陆的许多郡市好很多,没有太多的雾霾和烟尘,也就使得真正的蓝天得以显露真颜。 “最近这里不太平,我们得早点回去了。” 推着轮椅,斯杜提亚忧愁地在街上走着。 那突如其来的杀人犯消息一时间使郡内所有人都人人自危,在猝不及防间打乱了许多人原本的生活节奏,连街上的行人比起以往都少了许多,看上去无比冷清,就像是餐盘里的饼干一样叫人一眼就能数清。要不是为了执行一个分配到她头上的任务,连她也不想出门。 “是的,我不希望你有任何意外。” 尽管看不到正在背后推着自己的斯杜提亚,但只要知道身后有这么一个人,赫尔莫也感到十分的安心。 而更让他安心的,还是更远处悄悄跟着他的那三只——爱,奈兰,和泽莱德。 当然,斯杜提亚也知道他们的存在,这一次他们就默许了他们的跟踪——赫尔莫现在坐在轮椅上,行动不便;斯杜提亚的近身战斗力也不是很强,万一有人袭击,至少他们三只还可以赶去支援。 “不过,在白天的街区,那个凶手应该不会大摇大摆地出现。” 虽然还在加紧脚步地前往自己的目的地,但一想到是在街区,斯杜提亚的眉头也稍微舒展一些。 “卡夫卡他就是大摇大摆地在白天出现……” 虽然心里是这样想的,赫尔莫却不想故意去吓唬斯杜提亚,不过,必要的提醒还是需要的:“是啊,不过,他是个术师,还是应该提高警惕。” “呼呼,真是的,做什么不好要去当杀人犯,真是愧对术师的身份。” 嘟着嘴抱怨道,斯杜提亚的脚步却没有丝毫停歇,依然快步地推着轮椅。 “谁知道呢,可能他单纯只是想报复社会,很难说。” 对于这种无差别杀人事件,赫尔莫知道这是最难侦破的。因为无法从被害人的社会关系来推断凶手究竟是谁,也不知道下一个被害人会是谁,也就导致无法做出相应防备。 “老老实实当个术师,不仅有社会地位,而且赚的钱也不算太少。非要当个杀人犯,还杀了那么多人,可不就变成人人喊打的老鼠了。万一被抓到,审判所绝对会判那人死刑的,那样才好呢。” 怀揣着最普通也最合理的想法,斯杜提亚愤懑地说着。 “其实也不一定是成为术师之后才心理变态,说不到有别的可能。” 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赫尔莫平静地开口。 “啊?” 一时间没跟上赫尔莫的思维,愣了一下,斯杜提亚不由得迷茫地呆住。 “比如,那人可能是怀揣着杀人的想法才成为术师,术师的力量只是他或者她行凶的工具而已。” 斟酌着说道,这种案例赫尔莫实际上也碰到过一些,只不过对于那些凶手他却一个也没杀,而是全都交给了留慕的教廷审判所。 “可是教廷招术师有身份和背景审查……对哦,如果他身份没问题又还没真正对杀人付诸过行动、并且对自己的心理掩饰得足够好的话,确实可能让他蒙混过关。” 仰着头想了想,斯杜提亚发现,这还真是可行的犯罪路子。 “是的,这是大部分教廷招人的弊端。这一点上,我最欣赏且羡慕的就是该诺教廷,他们有很多心灵术师,招人的时候可以直接探察该人的心灵,以此评定他们的心性究竟有没有资格让他们成为一名术师。毕竟,能力和背景只是因素之一,心性也很重要。” 回忆着该诺人的做法,赫尔莫突然在心里想到阿尼枚尔。那家伙最喜欢寄生在别人的心灵里,探察别人心灵这件事是祂最热衷且擅长的,甚至连他自己都被祂的这个恶趣味烦过——实在是防不胜防。 “唔……虽然我们的教廷不擅长探察心灵,但是也可以粗略地探察一遍申请成为术师的人的命运啦。他们说我这一生会遇到很多风波,但是都会平安度过,并且不会做坏事,感觉就跟街边算命的人一样敷衍。然后,他们说我的命运在三十岁以后就能稳定下来,然后就会平稳地一直活到寿终正寝,这下我就希望他们说的是对的了。” 提起这个话题,回想着去年九月六日,也就是第二次进入圣殿的日子,斯杜提亚瞬间就想起了那个还不知名的测试官的话。 “稳定下来呢,如果你能活到六十岁,那可就是平安的三十年,不短了。我到现在都还没活三十年。” 附和着斯杜提亚欣慰地说着,赫尔莫只希望她和自己那五个室友活得越久越好。 “呼呼,等我们老了,就可以跟儿孙讲我们的爱情故事了。当然,关系确定前没什么好讲的,毕竟我们早上认识,下午就在一起了。不过,在一起后的生活,那可就有的说了。” 抬头望天,斯杜提亚痴痴地笑着,脑海中全是自她还是小女孩时就有的幸福画面。 “停一下,前面有人!” 而就在她抬头幻想时,赫尔莫却突然疾呼出声。 “什么?” 脑子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身体还在无意识地继续走着,但斯杜提亚却没感觉撞到任何东西。零点三秒后,当斯杜提亚反应过来时,她就紧急发力直接停住一百千克多的还有惯性的赫尔莫与轮椅;低下头,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街道口,面前还有一个已经闪开的拿着梳妆镜的蓝色便装男子。 “先生,我一时疏忽,没有及时提醒我的女友,抱歉。” 对那男子低头,赫尔莫虔敬地道歉道;在他身后,斯杜提亚也怯怯地低着头,就像刚做错事的小女孩。但是,想象中的责备却并没有到来:“没事,是我突然从巷口出来只顾看镜子而没注意到你们,是我的问题,该我说抱歉才对。” 听着他的话,两人并没有听出怨责的意思;抬起头,两人看着那男子,他的脸上也并没有不悦之色。 他的样子看上去很随和,温和的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穿着一件蓝色羊毛衫和灰色长裤,属于长相不出众衣着却醒目、在街上挺容易被发现的那一种。 “感谢你的宽容,再次抱歉,替我向你的家人问好。” 只当是一个小插曲,赫尔莫轻微颔首,同时礼仪性地问候道。 “我会的,愿你和你的可爱姑娘有个美好的一天。” 和赫尔莫同时颔首,那男子随后便自顾自地走向另一条街道,慢慢走远。 “真是个礼貌的人。” 对那男子的背影点头致意,赫尔莫随后便扭头看向斯杜提亚:“我觉得他的羊毛衫不错。” “呼呼,除了正装和病号服,我还没见过你穿其他衣服呢。” 注意力迅速被赫尔莫拉回来,斯杜提亚再次推起轮椅,满脸坏笑。 “比起其他衣服,我更喜欢正装,有正式的感觉,而且普适。毕竟,去酒馆或者饭馆也可以穿正装,去舞会或者演奏会穿便装却有点怪怪的。顺带一提,我从来没穿过短袖和短裤,而且哪怕在家里或者宿舍里时也穿袜子。” 捏了捏燕尾服外套的领子,赫尔莫又摸了摸鼻子。 “没事啦,等以后我们独处的时候,你就穿穿便装嘛,我还挺想看你穿毛衣的,估计别有风味。而且,你夏天也不穿短袖短裤吗?” 新奇地看着赫尔莫,斯杜提亚完全没法想象不穿短装的夏天。 “是的,可能是怪癖,当然,马甲不会穿,但衬衫和外套大部分情况下还是穿的,小部分时候才只穿衬衫。另外,领带不会打。” 回想着这个自己已经坚持了十五年的习惯,虽说跟其他人比起来可能有些奇怪,不过赫尔莫完全没有要改的想法。 “这样啊,比起你,我到了夏天就习惯穿短裤和短裙,倒是会吸引一些人的目光。哼哼,便宜你了!” 伸出手刮了一下赫尔莫的鼻头,斯杜提亚毫不羞涩地嬉笑道。 “是啊,能得到你,是我的幸运。” 握住斯杜提亚的手,赫尔莫吻了一下她的手背:“你是命运给予我的礼物,使我不可自拔地沉醉其中。” “呼呼,肉麻。不过,我很喜——” “……” “嗯?” 正等着斯杜提亚说完,但她的声音却像被停下的黑胶唱片一样戛然而止,甚至连她的手也消失不见。 “爱莎?” 立刻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赫尔莫马上以不牵扯左臂和左腿的姿势回头。在他的视线中,阳光依旧洒下、店铺依然开张、行人依然来往,一切都显得井然有序、无比正常。 可是,却唯独少了斯杜提亚。 第九十九章 迷踪之人 “!” 低垂的眼睑转瞬间张开,温和的眼神刹那间如蟒蛇般锐利,赫尔莫鹰视狼顾般环视着周围,目光在每一处可能藏人的地方都仔细地搜查一遍,但却始终没有发现斯杜提亚的踪影。 “爱莎……” 嘴唇微微颤抖,但赫尔莫却没让焦急的心情影响思考,“突然失踪……” “突然失踪?只有爱莎?真的是突然吗?” “刚才差点撞上的那个男子,我居然还以为是偶然,现在看来,可能就是因为他……不会让我们这么背?一周出门一次就刚好让我们碰到,命运在跟我开玩笑?” “……” “混蛋!” “别急。” 就在赫尔莫正愤怒地暗想时,他的心底却突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虽然只听那人说过两句话,但赫尔莫还是一下就想起他就是那个穿着蓝色羊毛衫的青年,令他瞬间被迫冷静下来,“你想做什么?” “我想玩个游戏,有趣、刺激、惊险的游戏。” 尽管看不见他的脸,赫尔莫也从他的声音中听出那一丝笑意,使他虽愤怒却不敢表露出来,“我恐怕不认识你?” “你当然不认识我,”青年微笑,“相对的,我也当然不认识你。” “我的女友,应该也不认识你?” 压着怒火,赫尔莫仅剩能用的右手紧紧地捏着轮椅把手,青筋根根暴露,指骨尽皆发白。 “那是当然,我不认识你们,你们不认识我,”青年慢条斯理地说,“这难道不好吗?” “那么,为什么扯上我们?如果你现在把我的女朋友放了,我不会到圣殿告发你,只会当无事发生,如何?” 昧着良心诈着青年,赫尔莫的心已经绷紧,只等青年的答案——哪怕青年回答不放,至少他也能知道斯杜提亚还没死,他只怕青年回答斯杜提亚已经死了,这才是他最无法接受的。 “不行,不能放,正因为素不相识,所以你们才独一无二。随机抽选的玩家,才更会为了求生而竭尽全力;未经准备的游戏,才更会因此散发迷人的光彩。”青年仿佛歌咏般吟唱道,像是安慰赫尔莫般又笑了起来,“放心,我暂时不会杀了她。毕竟,我是来玩游戏的,不是来杀人的。” 自己话中暗藏的意思被青年听懂,赫尔莫也不再遮遮掩掩,直截了当地发问,“那么,为什么本郡会有那么多人失踪和死亡?” “因为他们玩输了,既然是游戏,就要有输赢?否则岂不成了过家家?” “……呼……只要我赢了游戏,是不是就可以放人?” “当然!我是个诚信的人,只要你赢了,我会立刻放人,同时不再对你以及你身边的人做出任何干涉,哪怕你要去举报我也一样。只是,”青年笑笑,“这一切得建立在你确实赢了之上才行。万一你输了,那你的女友是死是活,我可就不敢担保了。” “呼……说出游戏规则,我洗耳恭听。” “喂喂!是我在坐庄,你应该对我尊重一点,而不是像主人一样对我发号施令。”青年像吃了亏一样突然大呼小叫起来,“罚你重新问。” “……请说出游戏规则,”赫尔莫咬着牙,“先生。” “这种态度才对啊,虽然口气还不完美,以后注意。我要说了,认真听。这个游戏,名为——迷踪之人!” 对赫尔莫的怒气视而不见,青年转而情绪高昂地宣布道。 “……” “……” 接着,两人便陷入了沉默。 “然后呢?” 最终,由于气势和形势均处于劣势,赫尔莫只得不甘地率先打破沉寂。 “什么然后?”青年讶异地反问。 “规则?” “哦~”青年恍然大悟地长呼一声,又笑了起来,“你说这个啊,不如,你先猜一下规则是什么?” “我没兴趣。” 低下头,赫尔莫瞪视着自己的双腿,只恨自己不能站起来去教现实世界中的青年做人。 “态度啊态度~” 笑嘻嘻地重复着这个词,青年接下来的话就让赫尔莫有苦难言,“这场游戏,我在主导。要是我因为没受到尊重而不高兴并且掀了桌子,对你来说,恐怕不是个美妙的结局,对?” “……对不起,先生。”赫尔莫强行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下来,咬着牙,甚至让牙龈隐隐作痛,“以我的愚笨头脑,猜不出游戏规则。” “唉,没劲。不过既然你说了你是个蠢货,那我就大发慈悲地告诉你。你要做的很简单,就是找到失踪的人——找到让失踪的人回归的方法。只是,是有时间限制的,你只有三天的时间。现在的时间是四月十一日上午十一点十分,你需要在四月十四日上午十一点十分之前告诉我答案,那样才算数。不用担心怎样才能告诉我答案,三天后,只要你在心里暗想,我就会像这样跟你交谈的。” 惋惜地叹口气,青年又恢复成带着笑意的温和声音,“放聪明点,蠢货,在过期前,慢慢思考。” “等一下,先生,你不会对我的女友做什么?” “当然不会,我是一个绅士。”青年本来笑着,却突然愤怒起来,“你在质疑一位绅士吗?注意你的态度!” 再然后,就没有任何声音了。 “呼……” 到这时,赫尔莫才沉沉地吐出一口气。他没有破口大骂,反而立刻粗略地判断形势,“我的保护者没有出面,这混蛋应该不是个神徒术师。不过,也可能是因为他现在只是带走了斯杜提亚而不是我,我的保护者负责的是我的安全……” “能直接跟我的心灵对话,而且可以使一个人在我眼中无故消失……这是什么序列的能力……愚者、梦中人、观戏者、作家、种子、混沌者,都可以达到类似的效果……如果考虑到星等的限制,那就可以排除愚者、种子和混沌者了。” “凭我一人恐怕无力救人,我得寻……” “我们来了!” 思考还未持续多久便已结束,只因泽莱德三人的声音却已经在赫尔莫背后响起,让他浑身一颤。由声音的音高来听,他们应该离自己还有十几米;而从声音的音调来听,很轻松就能听出他们现在正处于紧张的状态。 “他们应该也看到爱莎莫名消失了……所以才会过来。” 心里这样想着,下一刻,爱的声音就在赫尔莫背后一米处响起,“怎么回事?” “听我说,虽然很抱歉,但爱莎突然消失了,是一个穿着蓝色羊毛衫的人做的,他很可能是圣徒术师。那个人就是最近圣殿正在通缉的造成数十人失踪死亡的凶手,但是爱莎在他手上暂时没有危险,只要我能在三天之内找到她,她就可以平安无事地回来……” 意识到爱三人在自己身后,赫尔莫期待自己可以跟他们面对面,但又不敢跟他们面对面——毕竟,斯杜提亚是在跟他走在一起的时候失踪的,也就导致他现在其实无比羞愧。 “突然消失?”爱走到赫尔莫面前,面露焦急,“就像我们看到的那样,一瞬间就无影无踪了?” “这么诡异?究竟怎么回事?” 依然站在赫尔莫背后,泽莱德那急切的声音也快速地响起。 “确实是一瞬间消失,上一秒还在,下一秒就不见了……她是在我们遇见一个蓝色羊毛衫的人之后才失踪的,你们应该也看见了,我们差点撞到那个人,就是那个人使爱莎消失的……” 没底气地说着,赫尔莫的心中越发感到羞愧难当,“要是我和爱莎今天没出来就好了……这种时期还发布任务,要不是有任务,我们也不会出来……” “完蛋……这下该怎么办……” 而听着赫尔莫解释,如山火中的驯鹿一般,爱的声音一下子慌乱起来。 “嗯……我会给维克一个交待的,”赫尔莫强撑着镇定,“我会把爱莎找出来的,放心……” “维克……”泽莱德愣了一下,“啊,对,他和加尔维要是知道了,应该会和我们一个心情……” 第一百章 占卜 “维克应该会想杀了我……”赫尔莫羞燥难当地低下头,脸色已经无比难看,“我更宁愿失踪的是我……” “应该不会那么严重,维克杀了谁也不会杀了你的,但还是得快点把人找出来……” 爱焦头烂额地绕着他开始踱步,倒是没有责备他,心底的羞愧却还是让赫尔莫不断自责。只不过,爱那不断走动的身影却让他一下子想到了什么,使他连忙像是找到希望般问:“爱,你是命运术师,可否占卜爱莎现在的位置和状态?” “占卜?没用的,肯定没用的。” 只不过,甚至顾不上纠正自己的名字,爱毫不犹豫地就拒绝了这一建议。而另外两人也点了点头,拍着他的肩膀,“我们知道你很着急,但是占卜是不会有用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赫尔莫抱着病急乱投医的心态问道。 “可是……算了,那就试试。” 看着赫尔莫的样子,爱也明白他是想死马当作活马医,只得摇了摇头便顺从着他的意思,“但是,我还是建议你不要抱有太大希望。” “只要有一丝希望,就值得我们一试,”赫尔莫不肯放弃地看着爱,对他低头,“拜托了!” “好……” 无奈地摇摇头,爱随即把手放至赫尔莫的面前,“我得借用一下你的吊坠。” “当然可以。” 未经思考便直接同意,赫尔莫立刻取下自己脖子上的镰刀吊坠;接过吊坠,爱随即在他期许的目光中举高右手,捏着吊坠的红线,目光平视着那小小的已经开始散发银光的镰刀,“在命运长河之中,我想知道,消失的人的位置是否可占卜?” 话音刚落,他便猛地使镰刀转了一圈,接着便将目光虔诚地凝聚在镰刀上;与此同时,奈兰和泽莱德两人却完全没在看吊坠,只顾着焦急地踱步,毕竟他们俩实际上和爱一样觉得占卜不会灵验,唯有赫尔莫还在对镰刀翘首以盼,等着自己希望中的那个结果。 只不过,在他眼中,镰刀却始终没有停止旋转。哪怕爱的手已经稳如磐石,哪怕爱的面前没有一点风或者其他外界干扰,镰刀也反常地越转越快。然而,就在突然的一个瞬间,像是被卡住的齿轮一样,镰刀毫无预兆地直接在半空中暂停,然后在跌至最低点后又因为其重力势能而再次甩高,像摆钟的重锤一样不断摆来摆去。 对爱来说,结果已经出现了。 “不可占卜,占卜这个方法行不通。你刚才说是一个穿蓝色羊毛衫的人干的,他长什么样子、有哪些特征?我觉得,我们得求助圣殿。” 把吊坠递回赫尔莫,爱的心情却没多大波动——他一直不觉得占卜能行。 “……” “……那个人长得很普通,头发不长,是普通的寸头;眼窝比较平,眼睛也不大,上眼皮较弯;脸上没有皱纹和痤疮,也没有胡须,看上去比较光滑,但是这很可能不是他真正的长相。穿着是蓝色羊毛衫和灰色的长裤,我没注意他的鞋子,不过我觉得他现在可能已经把衣服换了。他应该是个圣徒术师,我们任何一人单独遇见他都不会有好下场,恐怕确实只有让圣殿来人才行了。” 苦恼地挠了挠头,虽然对于斯杜提亚的消失感到羞惭,但在经过一开始的慌乱之后,赫尔莫知道他必须得冷静下来——他直接令左眼变成纯黑,使其内倒映出两柄长剑,正是无心的能力,“泽莱德,能不能麻烦你现在跑去圣殿一趟?这里是二十八大道五十四街,圣殿在二十五大道五十街,一条大道长五百米,一条街长两百米,从这里跑过去的直线距离大约一千七百米,十分钟应该够你一个来回?加上叫人的时间,十五分钟可以吗?对了,去圣殿第一旁殿,争取把涅兹先生请来,以我的名义。” “以你的名义?可你只是一个普通术师啊?” 听着前面还好好的,但听到赫尔莫说以他的名义时,泽莱德的眼神立刻变得惊异,他完全无法想象一个一星的普通使徒术师能请得动一个教省的大主教——至少八星的神徒术师。 “我相信,涅兹先生一定也会想抓住那个凶手的。”赫尔莫发觉自己好像一不小心说漏了嘴,立刻故作镇定地糊弄道:“快去,再晚一些,说不定这里的情况就不能被轮回重现了。” “好,希望涅兹大人真的能被请来。”泽莱德别无他法地点头,随后就转身跑向赫尔莫身后,“你们再想些别的办法,我去了!” “他说得对,我们确实得想想其他的方法。你刚才说失踪的人暂时不会有危险,为什么这样说?” 而就在泽莱德前脚刚走,奈兰立刻踱步到赫尔莫面前俯视着他,眼神中透露着不解。 “这是那个羊毛衫男子说的,只要我能在三天内找到爱莎究竟去了哪,她就不会受到伤害。” 冷静地解释道,在无心能力的作用下,赫尔莫的情绪已经完全平复下来——思考,必须要思考,不间断地思考,从蛛丝马迹中去找寻事情的真相,唯有那样才能救人于险境。 “他的话可信吗?” 皱起眉,奈兰盯着赫尔莫的眼神变得更加疑惑。 “我不能确定,但只能希望他的话可信了。爱,能不能试着占卜他的位置以及他是否守信?” 把手摸进裤子口袋,感受着其内物品的冰冷温度,赫尔莫随即把目光投向爱,“我知道可能得不出结果,但总得试试。” “这次可能会有结果,我尽力。再借你的吊坠给我。” 猛地停下踱步,这次爱就不再推辞,而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给。” 再次脱下吊坠,赫尔莫的目光也不再透露出赤裸裸的期待,而是平静得宛如一潭死水。 “在命运长河中,我想知道,使人消失之人的位置是否可占卜?” 提着吊坠,如法炮制之前所做,爱的目光随后就变得专注。然而,在他、赫尔莫以及奈兰的眼中,吊坠的转动却依然和之前一样,都是在一阵疯狂转动之后就像卡壳的机器一样骤然停下,无声地告诉三人同一个结果:不可占卜。 “他的位置不可占卜,很有可能是他在命运之河里隐匿了自己的位置,或者是那个位置本身不可占卜。” 沮丧地垂着头,爱随即就开始叹起气来,使得连奈兰也开始垂头丧气。 “无妨,再占卜他究竟是不是守信。我相信,这次绝对可以出现结果。” 事实上,赫尔莫从一开始就没期望可以这么轻松就得到他的位置,不过是抱着试试的心理而已,此时也便不怎么失望;但是,对于他是否守信,他却不认为这也不可占卜。 “好,我试试。” 而被他如此一说,爱重整旗鼓,随即第三次举高吊坠,“在命运长河中,我想知道,使人消失之人的性格是否可占卜?” 再次猛地一转镰刀,但这次,镰刀却不再失控地疯狂转动,而是从迅速到缓慢地不断做着圆周运动,就像普通的吊坠一样。而在数秒后,它便耗尽其内的势能,使镰刀无力地向圆心靠拢,最终停滞在圆心位置,与爱的手形成一条与地面垂直的线段。 “可行!” 爱激动地大喊一声,这一回,不用赫尔莫再提醒,他也知道究竟要做什么,“在命运长河中,我想知道,使人消失之人是否守信?” 满意地点点头,赫尔莫和奈兰的目光继续凝聚在镰刀上,而这一次,安稳停止的镰刀所象征的占卜结果也使三人全都松了一口气,“他确实守信!呼,那就好……” “既然这样,根据你说的,我们该做的就是找到消失的人究竟在哪以及救出其人对?” 舒心之余,奈兰立刻反应过来,带着不确定的的眼神俯视着赫尔莫。 “对。” 伸手接过爱递还给自己的吊坠,赫尔莫静静地颔首。 “可是,这要怎么找?我没有一点头绪啊,人是直接就消失不见的,完全找不到一丝线索啊?” 而在一旁,听着奈兰和赫尔莫的话,爱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却不知自己究竟该做什么。 “不……”赫尔莫用力握着右腿裤管口袋里的物什,“任何人做出任何事都必然会留下痕迹……”他重整精神,“寻找那些痕迹,把那些痕迹像做笔记一样整理起来,像解谜一样去仔细思考,答案一定藏在细节之中。” 第一百零一章 嫌疑 一阵初春的还带着寒意的微风吹过,吹拂着街道旁的树木和花草,吹拂着远些地方的三三两两的行人,也在须夷之间吹散了所有人的因为慌乱而产生的燥热。 “确实,但就像做数学题一样,虽然我们知道有一个答案,但找到它的方法才是重中之重。你是当事人,你能不能回想起那个羊毛衫男子对你们做的所有事?或者他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感受着和风带来的清凉,同样从慌张中挣脱出来,奈兰也开始有理有条地分析:“像这种突然把人变消失的能力,你能不能想到是什么术师所为?” “有一点我得指出,他不止能突然使人消失,还可以直接跟我的心灵对话。能做到相似效果的,心灵序列的嫌疑最大,其次就是欺诈序列。不考虑星等限制的话,痴愚术师可以通过愚弄我们的神智达到该效果;失序序列可以改变此地的秩序,此地的秩序本应该是不会让人无故消失的,也就是正常的秩序,但失序术师却可以通过修改秩序达到使人突然消失的效果。比如,把此地的秩序修改成符合特定条件的人会莫名消失;至于心灵对话,失序术师可以把‘想’的概念修改成‘交流’,这样就可以达到心灵对话的效果。” “梦序列也可以做到相似效果,但是他应该不知道我身后是有你们跟着的,所以应该不会考虑到你们。既然在你们眼里爱莎也消失了,那应该就是真的消失了,就可以借此排除这种术师。” 仔细回忆着各种术师的能力,赫尔莫随即脱口而出自己的推测。 “这其实不一定,梦术师如果没考虑到我们的话,我们应该确实还能看得到消失的人;但如果他是梦境术师的话,他可以直接使这片区域陷入一个巨大的梦境中,唯独让‘消失的人’保持清醒。这样的话,哪怕他没考虑到我们,我们这些入梦的人看不到未曾入梦的人也是很正常的,因为那人在这个梦里根本就没存在过。既然没存在,我们当然会看不见。” 惊异地看了赫尔莫一眼——为他在神秘学方面的博学而感到疑惑,只不过奈兰却没打断他的话,只是认真听着,细心思考,同时提出反驳。 “你的话点醒我了,上周,我出院回宿舍的时候,我有听爱说过关于‘梦是另一个世界’的话。这样一想,他是梦境术师的可能性也很大。而且这样也能解释为什么他能和我心灵对话,因为这个梦是他创造的,他可以自由改变梦中的设定,就像在做清醒梦!” “如果是这样的话,在失踪的人看来,就会是我们莫名熟睡?” 迷瞪地又挠挠头,爱迷茫地眯起眼。 “可能是这样,但如果是这样的话,反而最容易解决,因为失踪的人可以在现实世界里让圣殿来人唤醒我们。我们应该担忧的是其他情况,毕竟,我们现在面对着很多选项,每一个选项都有可能。” 肯定了爱的发言,奈兰随即又低下头,“必须得把所有线索综合一起,单纯的猜测只能是猜测。我不知道梦境术师发动这么大范围的能力需不需要神奇物品辅助,也不知道其他术师达到刚才我们所说的那两种效果需不需要,你知道吗?” “我不敢保证我一切都知道,但是仅心灵和欺诈术师来说,不需要。而如果是痴愚、失序或者类似序列并且没有达到神徒级别的话,那么就需要。而且……你提到了神奇物品,使我骤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我有看到那个家伙拿着一面镜子,说不定就是那东西就是!” 翻找着脑海里的回忆,赫尔莫骤然发现那人从一开始就很不对劲——有哪个男人会在街上带着一面镜子走来走去? “镜子啊……镜子后面是另一个世界,我也听说过这个说法……难道会在镜子里?” 被自己的这个想法骤然一喜,但奈兰随后又回过神来,“如果真是靠镜子的话,估计并不是每一面镜子都可以用,得是只有他手里那一面才行……” “难道你想进到镜子里去一探究竟?”赫尔莫皱眉,“我们没能力进镜子,就算进去了,镜外的人也不知道镜内的人究竟看到了什么、做了些什么,也就导致双方不能共享情报。万一镜内的人遭遇不测,镜外的人也不能及时救援。” “要不,我再占卜一次?看看消失的人是不是在镜子里还有我们是不是在梦里?” 在一旁弱弱地提着建议,爱低低地瞥着面前的两人——毕竟,由于神秘学课上自己开小差太多,刚才赫尔莫和奈兰讨论时他甚至连话都插不上。 “试试,不过这次轮我不抱希望了。关于前一个,由于涉及爱莎的位置,大概率同样无法占卜;第二个,如果你的问题是诸如‘我们是不是身处梦境’这种问题的话,就会出现这两种情况:如果我们不在梦里,占卜结果就会是不在梦里;但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我们真的在梦里,由于身处梦境,那么你的占卜实际上就已经不再起任何作用了,因为一切梦中的一切设定都由羊毛衫男子控制,他也当然可以把占卜设定成‘一切占卜的结果必是随机结果’。靠占卜来判定结果,但占卜本身无意义,那么占卜所判定出的结果就会是无意义的。” 摸着鼻子沉思道,赫尔莫呼出口气,无形之间已经否决了爱的提议。 “爱,你以前有没有试过悖论占卜?” 而在突然之间,听到赫尔莫那关于占卜的控制论,像是受到了他的启发,奈兰的眼中瞬间开始闪起光来。 “悖论占卜……没试过,怎么了?” 想着这次对自己来说稍显陌生的词,爱随即摇了摇头,然后突然想到什么,“你想让我试试?” “对,在现实中,悖论占卜在命运长河里造成的扰动会让占卜者受到反噬导致虚弱。假设我们现在真的在梦境,但命运长河毕竟是世界的基石,他应该不能复刻出一个一模一样的。而哪怕那个人可以控制梦中的设定,但梦中的我们却并非设定,也就意味着他应该不能控制你变得虚弱。因此,如果你因为占卜而虚弱,我们就知道我们并不身处梦境;如果没有,那我们就在梦里。” 伸展开自己的双臂,奈兰振奋地解释着自己心中所思,只不过,就在刚说完的瞬间,他就意识到自己话里的漏洞,“慢着,如果真是在梦里,那么他也可以设定出‘凡悖论占卜必虚弱’……这个不行……” “嗯……倒也不是不行,勉强试试,我应该能够通过自己的感受来分辨出究竟是因为什么而虚弱,从而分辨出我们究竟在哪。希望这个反噬虚弱能不那么剧烈,我可不想一直被人照顾……” 嘴里小声嘀咕着,爱却并没有被副作用吓倒,而是不带一丝怨言地向赫尔莫伸出手,“吊坠。” “给。” 第三次脱下吊坠,赫尔莫完全没有一点不耐烦。 “在命运长河之中,我想知道‘这一次占卜的结果是不可占卜’的正确与否。” 接过赫尔莫的吊坠,爱随即说出了那对于每个命运术师来说都可谓是经典悖论的占卜问题——如果是安稳停下所象征的正确,那么这次占卜的结果就是不可占卜,也就是说镰刀应该疯狂旋转;如果是疯狂旋转所象征的不正确,那么这次占卜的结果就是可占卜,也就是说镰刀应该安稳停下。 而就在他说出这个问题并且用力一甩项吊坠之后,两种反应却都没有出现。 就像是一根铁棍一样,原本柔软的穿着镰刀的红线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奇异地变得坚硬无比,半点都没有弯曲;而当爱捏着红线的顶端时,整条红线便理所当然地半点都没有动,也就使得镰刀同样没有移动分毫。 与此同时,就像是本就身体羸弱却还强撑着捐了五百毫升血的贫血患者,爱的双腿突然就开始打颤,身上虚汗直冒,整张脸和身体简直苍白得无以复加,看上去就跟五个星期前刚被送到医院时的赫尔莫一样。 见势不妙,奈兰立刻上前扶住他,慢手慢脚地把使他坐倒在地面、靠着街边的一家玻璃店门;同时,看着他的样子,奈兰也只得叹出一口气,“希望我们真的在现实世界。” “这样的话,梦序列就能暂时被排除了。”赫尔莫在轮椅上兀自颔首,“还有嫌疑的,就是心灵、欺诈、痴愚、还有失序了。” 第一百零二章 见 “呼,”奈兰望着爱叹气,“一遇到这样的情况,事情就复杂起来。” “确实……等等!” 把头抬起,看向奈兰和爱,赫尔莫的眼中却出现了一副让他甚至怀疑自己视觉的场景:商店的门前,只有奈兰一个人,正半蹲下来虚扶着空气!至于爱,已经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在了他的视线! “等等什么?” 把头扭向赫尔莫,奈兰也被他的突然有些慌张的语气吓得一惊。 “我现在,看不见爱。” 对着两人所处的位置上瞧下瞧,赫尔莫却只能看见奈兰一人,但这却并非是让他最骇然的事。让他最骇然的,是奈兰却仿佛还看得见爱,此时正一脸奇怪地看着他,“你说什么?” “我说,我看不见爱,你看得见?” 揉了揉自己的眼皮,然后睁大眼睛,所见之物还是相同,爱就那样无声无息地再也不在他的视线中存在,如刚才的斯杜提亚一般。 立刻把头扭向四周,但在赫尔莫眼中,四周的场景仍和刚才无异,依然能看到店铺开张、行人过往。但再把头扭回来,爱却始终不复存在。 “什么?爱不就在这吗?” 看着赫尔莫的异相,把手指向爱,奈兰越发疑惑。想了一想,就连他的语气也变得有些紧张,“你怎么回事?看到什么诡异的东西了吗?” “奈兰……你在……跟谁说话……” 而就在此时,爱也虚弱地张口,一下子让奈兰全身一凉,马上回头,“什么……我在跟我们三人里的另外一人说话啊,我们的朋友啊?” “啊?在哪呢……我没看到啊……” 闻言,爱无力地摆动自己的头颅,但除了奈兰之外,街上就全是陌生人,完全没有一个自己认识的。 “在那啊,看!” 大力地把手臂挥向赫尔莫,奈兰的口气也变得像刚才的赫尔莫一样焦急,甚至还更胜一筹。 “啊?” 顺着奈兰的手臂,爱看向自己的正前方,但除了街对面的另外一家披萨店外,就全是空气,完全看不见一个人影,“我没看到啊……什么……都没有啊……” “什么都没有……这……” 不敢置信地重复着爱的话,饶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发现事情发展到现在恐怕已经出现了什么不对劲,更何况是奈兰,“你再看一遍,认真看一遍,怎么会没有?” “真的没有……只有……一家披萨店……不会……是在店里……等着我们……那是……披萨店……我有点……饿了……” 看着街对面的披萨店,看着其挂在店门口上方的白底红字的“安德叔叔的烤番茄披萨”,爱那因占悖论占卜而空虚的肠子立刻就开始蠕动,向他的大脑通过神经突触以每秒百米的速度传达出饥饿的信号,再加上脑细胞拟合出的烤番茄披萨的诱人模样和扑鼻香气,使他瞬间就开始对食物感到渴望。 “这……怎么回事……” 见此情景,哪怕是奈兰也开始像夜半时间分从床上醒来却看不到父母的婴儿般慌乱起来,“怎么会这样……” “奈兰,冷静下来。” 看着他那自言自语的样子,看着他从疑惑到慌张的样子,结合他的话的内容,从一开始的不解中走出并理性地思考之后,赫尔莫立刻沉声安慰,“要思考,去思考,把思考变成本能。你要冷静下来听我解释,我已经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了。” “这……好……” 听到赫尔莫的仿佛蕴含着巨大魔力的低沉声音,就像知道自己身后有个坚定不移的靠山,奈兰逐渐不再恐慌,就连呼吸也缓慢平复了下来,“究竟……怎么回事?” “我已经渐渐能理解现在的情况了。我看不见爱,爱应该也看不见我,对?但是我们却都还在。而你,你是特殊的,你现在可以同时看到我和爱,但你不理解为什么我和爱互相看不见,这才造成了你对于现在情况的不安。” 赫尔莫笃定地开口,穿透了奈兰的表面看到了他的心中所想。 “对……可是,为什么……” 仍然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奇诡的情况,奈兰的语气还有点迟疑。 “根据我的猜测,”赫尔莫注视爱在自己视觉中消失的位置,“是因为镜子。” “镜子?可是这里没有镜子……玻璃壁!” 再次左顾右盼,奈兰随即就发现了事情的关键所在,“我……我让爱靠在了玻璃壁上……” “是的。我仔细回忆了一下,爱莎失踪之前,我和她的影相似乎也同时被那羊毛衫男子照在了镜子中。而在这次,我和爱的影相同时出现在了那玻璃壁中,从爱在我视觉中的消失可以看出来,恐怕只要是能反射出影相的物品,就可以使人在我眼中消失;同时,那人眼中的我也会消失。” “但是,你为什么能看见爱,这是一个新的谜题。我怀疑,可能是因为我们三人目前在命运长河所代表的神秘学意义上算是一个‘整体’。就像一辆车上的乘客,车内的他们和车本身是不同的个体,但是,在车外的人看来,他们和车在物理学意义上就是一个‘整体’——他们自身没有移动,但车在移动,所以他们在车外人的视角中就在移动,以车的速度。两辆车相撞,车内人同样受力,只因他们是一个‘整体’。” “从这个角度出发,之所以爱莎在我眼中消失之后在你们眼中也同样消失,是因为爱莎当时只和我是一个整体。所以,和她分属不同整体的你们在我看不见她后也同样看不见她。同理,与我们属于不同整体的路人现在应该也看不见爱了,不过,我建议你去找个路人来试一下。并且,奈兰,从现在开始,不要和我同照一面镜子或者同时出现在一扇玻璃壁前,总之不要和我一同被照出影相。不然,你和爱将彻底看不见我,我也将彻底看不见你和爱——也就是,消失。” “这……你……你的判断……我以前没有发现你有这么强大的思维能力……” 瞠目结舌地看着赫尔莫,不知道是因为那临危不乱的口气还是那泰然处之的分析,亦或是他独有的魅力,奈兰甚至没有发现,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坚定地相信了赫尔莫的判断,“非常合理……” “奈兰……你又在……自说自话……你……在夸我吗……真少见……但是……我什么都没说啊……” 有些好笑地看着奈兰,爱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扶我到……披萨店里……刚才……因为好奇……我试了一下……悖论占卜……现在……有点饿……” “你……好奇……?” “……我问你,我们今天一共几个人出来?出来干什么?” 被爱的话所震惊,奈兰骤然回头,却发现了另外一个更可怕的事实:前者似乎不记得他们之间的第三人,也不记得刚才究竟发生什么了! “我们……难道不是我和你……两个人出来……逛街吗……也不知道……泽莱德……在哪……你现在……好奇怪……” 断断续续地喘息道,爱担心地勉强伸出手去试探奈兰额头的温度;而就在他伸出手的那一刻,他就骤然发现自己手上好像多了什么,“这镰刀吊坠……是你的吗……你的品味……不行啊……用的居然……是红线……很老土诶……而且……穿着的……居然是镰刀……不过……还给你……” “这……爱,别担心,我一切都好,都好……你不要再说话了,你已经很虚弱了……你只要在这里安心坐着,我会把一切都解决的……” 拿下项链,握住爱的手腕,心疼的感觉从奈兰心底抑制不住地涌出,就像自然形成的喷泉一般不会停歇。 “呼……你要记住……是我……比你大……你这样说……搞得好像……我像小孩一样……我只是虚弱而已……过一会……就没事了……”爱不满地撇撇嘴,从奈兰手中收回右手,“不过……我倒是……有点困……让我……睡一会……” 第一百零三章 镜中世界 又是一阵微风拂过,但这一次带给赫尔莫三人的就不再是使他们挣脱思维泥潭的清凉,而是一阵刺骨的寒意。 “奈兰,你刚才问爱我们一共有几人以及出来的目的。从这个问题以及你之后的表现去逆推,爱现在恐怕不止看不见我,同时也不记得我了。更有甚者,他可能连记忆都被篡改了部分。” 距离奈兰三米,在街道边缘的绿化树旁,赫尔莫面不改色而从容不迫地分析道。他深知,他已经是奈兰的主心骨,要是他率先表现出慌乱,奈兰的表现估计就会比他更加糟糕。 而哪怕知道自己还有这么一个支柱,扶着爱,奈兰的手却还在轻微颤抖,“这……对……” “原来是这样……会失去关于我的记忆……我原本还在想看不见我的人之间可能可以互相看见,然后一同商量对策。但是这种情况下,哪怕他们聚在一起,恐怕也不可能会主动地去回忆我了。只是,不同整体之间的人,在看不到我之后能不能互相看到呢……奈兰,深呼吸,冷静下来,时间已经过去不短了,涅兹大人就快到了。” 扶着下巴,赫尔莫的目光依然凝视爱的所在地——虽然呈现在他眼中的只是空无一物。同时,他也在思考着一些从一开始就存在着的疑点——一刻都不能放弃思考。 “对……在镜子里的人会忘记你,你也会看不见他们……万一我也进入了镜子,我和爱岂不就会像消失的人一样一并消失……问题的关键在于镜子,在于反射物!你说,如果我们打破镜子,镜子里的人是不是就可以出来?” 病急乱投医地胡乱说着对策,奈兰接连几个深呼吸,但却丝毫没有对他那急促的呼吸起到一丝帮助。 “我不建议这样做,毕竟我们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连镜子里的人一起打破。”赫尔莫右手下压,示意奈兰冷静,“万一这样会摧毁他们的记忆或是意识,那我们就真的束手无策了。” 短短二十分钟内,一下子发生了这么多事,再加上他的精神状态并不是特别好,此时已经有些累了。只是,他却必须保持思考,同时不让奈兰看出他的真实情况。 把目光投向自己身体左侧的远方,投向辽远的天空,原本他希望的是能看到一片蔚蓝的画卷,借此使自己的精神放松一点,可惜命运连这点小小的请求都并没有满足——一大片阴沉的乌云,正黑压压地浮在天空中,使纯净的蓝色被阴暗的灰色污染,不能使人心情愉悦,反而使人越看越压抑。 天上的不祥朝他袭来,他和大地却无处躲藏。 而在他三米外,奈兰的心情哪怕不看乌云也已经很低落,“那我们该怎么办……对,涅兹大人就快来了,大人一定知道该怎么办!” “呼……也许是。凭我们,暂时恐怕不知道该怎么救人,先思考一下别的事。这街上有许多能反射出我们影相的物品,但现在只有爱中招,我认为是因为距离的原因。必须以不超过某个特定长度的距离照出我和另外一人的影相,才能达到使人在我眼中消失的效果。否则,那个羊毛衫男子完全可以远远地照一下我和爱莎就使爱莎消失,而我估计也早已经看不到你。” “好像是……我也不知道,但万一是因为被反射的时间长短呢?” 注意力暂时被赫尔莫转移,奈兰的口气中却还带着明显的担忧。 “时间是有可能的,我和爱莎的影相只同时在羊毛衫男的镜子里出现了不到两秒,却足够她消失;爱在玻璃壁前躺下前就已经和我一起被照在里面有一段时间,从一开始算起,却恐怕花去了两三分钟。而除去时间和距离这两个要素外,我不知道反射物反射出的图像的清晰度有没有影响,但是我们不能冒险,只能离一切反射物越远越好。” “所以,如果你带我回宿舍,路途上我们难免会被一起照到玻璃里或是其他什么东西里面,哪怕你消失的概率再小,我们也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如果让其他人来的话,他们也一定会有同样的结果,因为爱原本对于我和爱莎这个整体来说也是‘其他人’。所以,这三天,我不打算回宿舍了。” 赫尔莫果决地宣布道,虽然是在提议,但语气更像只是在通知,通知奈兰自己的打算。 “可……如果不回宿舍,你能去哪呢?” 看着赫尔莫,为他的想法而感到惊讶,奈兰皱起眉头。只不过,他自己都还没注意到由于被赫尔莫调转了注意力,他已经没那么慌乱了。 “哪怕一直待在这里,”盯着自己面前的店铺玻璃壁,看着镜子中的空无一物,赫尔莫平静地说:“只有三天也死不了。” “可……” “三位年轻人,你们已经在我的店前待了十几分钟了,要不要进来坐坐?不买东西的话,看看也行。” 没等奈兰回绝赫尔莫的提议,店铺中却突然走出了一个头发半秃的中年男子,正客气地向两人笑着。 他只穿一身普通的白色衬衣和夹克以及黑色帆布长裤,很是普通的穿着。 “他看得见爱啊……” 心中有些惊讶地暗想,赫尔莫立刻对他的话做出反应,“没事,我们在外面就行。” “可是,你们一直在外面的话,你看,你毕竟坐在轮椅上,还有一个不知怎么的……嗯……我直白一点说,可能会影响我做生意。” 为难地摊开手,中年又抱歉地对赫尔莫笑了笑,然后便恳切地盯着他。 “原来如此。先生,请给我们一个小时的时间,一个小时后,我们就会离开。” 对那男子略微低头,赫尔莫随后便谦卑地专注目光看着他,眼神中流露出的恳求之情简直无可挑剔。 “但……行,一个小时之后。” 无可奈何地点头,中年随后就干脆利落地转身迈步回到店中,继续端坐在柜台后等着在这个特殊时期里本就没多少的客人。 “他看得见爱,与我处于同一个整体的人在我眼中消失之后,与我分属不同整体的人也能看得到那个人?可是,爱他们原本应该和我处于不同整体,为什么却看不见爱莎了呢……总之,如果和我处于一个整体的人在我眼中消失,却不代表在整个世界消失?这样的话,也许就会有人能看得见爱莎……难道他所说的三天期限就是只有这三天他们才能被人看见?过了期限之后,就永远消失?” 又把目光投回爱的所在地,赫尔莫眼神中的卑微就像是沙漠中的一滴水,在宛如永恒的平静中蒸发得一干二净。 “这……岂不是说,我们只有三天?” 惊疑地看着赫尔莫,虽然事实很令人惊骇,但奈兰已经知道他说的大概率就是真的了。 “恐怕是的。奈兰,总之,和一切可照出人像的反射物保持距离,等涅兹先生来再讨论要怎么办。事态发展到现在,虽然已经越发糟糕,但至少我们知道怎么避免消失以及消失的人的状态是怎么样的。情况是明朗的,”赫尔莫握紧拳头,“而且将越来越明朗。” “嗯……大人一定会有办法!” 丝毫没去在意为什么赫尔莫会这么笃定涅兹会亲自前来,奈兰已经完全顾不得去思考那些无关紧要的事。现在的他的脑海的中唯一想法只有怎么把人从镜子中弄出来,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是的,我们只要耐心等就好。” 嘴上这么安慰着奈兰,赫尔莫的心中已经在思考着救人的对策,“镜子里……镜子,从本质上来说只是表面光滑到足以反射外界光线的一种普通物件而已。镜子中想出现人像或者任何其他影相,首先必须有那个人或者那个影相的本身在镜子前才行,这样才能被镜子反射出来。如果存在一个没有本源和超凡能力的世界,他们那个世界的人在照完镜子之后应该不会有任何异样,他们离开镜子前之后,镜子里应该也就不会再有他们的影相。事实上,如果没人发动能力的话,我这个世界的人所体验的也是这种情况。” “问题就在于我所在的这个真实的世界,确实存在各种各样的能力,也确实存在能把人封印在镜子的能力。但原理究竟是怎么样的……镜子反射影相时,过程是从外界获得光线,然后再把光线反射回外界;但是,光线是由光子构成的,光子在这种‘反射-反射’的过程中会有一部分丢失,难道那些丢失的光子跟镜子前的人产生了什么特殊的反应?” “那些光子本身是先被镜子前的人反射出去再被镜子反射回他们的视网膜,但这样的前提是先得接触到他们。也就是说,假设光子在接触到他们时获得了他们的部分‘存在’,在被他们反射到镜子表面反射出影相的同时也在把一部分‘存在’烙印在镜子表面,最后从镜子表面被又反射出去,在这个过程中,由于丢失了一部分光子,也就等于是丢失了一部分那人的‘存在’?而当现实世界的‘存在’丢失得足够多时,当镜子里的‘存在’比现实世界中的‘存在’要多时,就可以使人只存在于镜中,也就等于在现实世界消失?而现在他们还只在我眼里消失,是因为他们的‘存在’还没完全丢失?” “这样的话……镜子由于反射影相清晰,烙印的‘存在’也就多,所以可以在一瞬之间就使爱莎消失;玻璃门反射出的影相模模糊糊的,所以需要几分钟才能使爱消失?这样看来,不止时间和距离,清晰度也有影响。” “只是……为什么我不会消失?难道因为我是那特殊反应的触发器吗……而且,在爱消失的那面镜子上,为什么我没有影相……” 第一百零四章 世界 “这小子的想法挺活跃啊,居然还假设有另一个没有本源和源术能力的世界,用大肠想能知道怎么可能存在那样的世界?如果没有火焰本源,他们怎么能有火焰?如果没有寒冰本源,他们哪来的冰块?火焰的本质就是高能下的等离子态粒子,冰的本质就是温度低到一定的程度的水,粒子就是物质,温度就是能量,都是构成世界的底层啊。一切都是本源给的,怎么会有没有本源的世界?” 用赫尔莫的眼睛,看着赫尔莫看着的一切,奎图莱心里这样暗想。 “而且,那个关于镜中世界的想法也很有趣呐,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思考本质,有什么用?能力就是拿来用的,不是用来钻牛角尖的,蠢货。” “不过,他的想法还真天马行空,就是因为这样大人才要我把他带走?” 脑海中浮现出一团阴暗中的黑雾,哪怕只是想一想,奎图莱也感觉一阵发寒。 尽管只见过祂一眼,但不知为何,他却确信祂永远都是以那种形象示人。他不敢认为祂是在隐瞒身份或是故作神秘,他只觉得以祂的伟力,如果祂想,足以使整个世界都被颠覆。那种力量,那种邪异,那种古诡的魅力,还有那永远阴暗的环境……无一不让他感到无比沉醉。他想侍奉在祂左右,也想知道祂究竟是谁,但这个想法本身就已经是极大的亵渎。 “不行,不能去想……大人是至高的,是一切的起源和结束,不是我能去想的……” 敬畏地强行把这个想法从自己脑中驱逐,奎图莱却越发嫉妒,“为什么……为什么大人要特意让我把这个小子带走……为什么这个小子能得到大人的关注……他究竟哪点比我强!好想杀了他……好想杀了他!” 妒火就像无孔不入的在人群中的病毒一样开始疯狂扩散,一想到那个创造了自己的大人最关注的居然不是自己而是这么个莫名的家伙,他的妒忌就驱使着他想把赫尔莫千刀万剐。 但是,也仅限于想想。 “万一我真的杀了他,会不会被大人责怪……不行!我不能让大人责怪我!我应该是大人最倚重的人,只要我能完成任务,大人一定就会赏识我……” 痴痴地想着,奎图莱的情绪就像热带的气候般一下又从怨毒变成了期待,要是泽莱德见到,怕是要当场骂一句脑瘫。 “不过,你这个家伙……好好享受被世界遗忘的感觉!” 最后在脑中发狠地无声宣告,奎图莱又闭上眼睛,抱着各种情绪,静默地听着赫尔莫说出口的和没说出口的一切。 第一百零五章 支援 上午十一点四十分,街边的绿化树旁,赫尔莫的眼神再次出现了波动。 他看着面前的店铺,在那玻璃壁前,完全已经完全没有一个人影。空空荡荡,冷冷清清,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他一人。 无力地把手搭在脸上,赫尔莫的目光逐渐无神。 “我早该想到的……我早该想到的……” 无意识地喃喃着,赫尔莫知道,问题已经不仅仅只是不能和他一同被照进能显出人像的反射物这么简单了。但让他意识到这一点的,却是靠着数分钟前奈兰的消失。 “是啊……一切物品都是反射物,我本来还以为镜子或是玻璃这种反射物和花草这种反射物不一样,但它们其实是一样的……我以为只有能照出影相的反射物才能让人失踪,可能否照出影相却没有一个固定的分界点……因为这本来就不重要……” “一切物品都在反射光子,只有这样才能被我看见……也就是说,一切物品都已经在烙印我们的存在,哪怕清晰度为零、根本无法反射影相的物品也是……” 痛苦地扶住额,赫尔莫的内心越发煎熬。 他意识到,在现在的情况下,甚至不能有人和他共处一室,因为哪怕天花板或者墙壁都可以因为光子的反射而捕捉他们的存在。甚至,和他处于同一个开放空间也不行,因为大地也可以使他们消失。 “究竟……我要怎么救人……把那些存在夺回来就行了吗……” “喂!” 一道熟悉的声音骤然从左耳边传来,转瞬之间打断了赫尔莫的全部思绪。 立刻收敛情绪,赫尔莫保持着无表情的的面孔扭头。一眼望去,与象征着不详的乌云一并飞来的,则是代表着希望的泽莱德和涅兹。 泽莱德显然是不可能会飞的,很明显是依靠了涅兹的帮助。而他在落地的一瞬间便立刻匆忙地跑至赫尔莫面前,同时还踮起脚左顾右盼,在没看到一个人影之后才看着赫尔莫:“奈兰和爱呢?” “消失了。泽莱德,情况很复杂,但总之先离我远点,不要和我长时间待在一个地方,具体原因我会在你离我至少五米远时再解释。” 冷静地下达嘱咐,赫尔莫随后就把目光投向涅兹。 “什么?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消失了?为什么要离你远点?发生什么了?” 丝毫摸不着头脑地皱起眉头,泽莱德那疑惑的目光传递出的信息使得只要是个人就能明白他此时的情绪,而更让他发觉事情的严重性的,却还是赫尔莫的第一句话:“等等,消失了?!” “是的,爱和我一起被照进了玻璃,奈兰和我长时间停留在同一区域,也是因为反射物而消失。不要再问那么多,快离我远点!” 少见地大吼出声,赫尔莫的声音也变得严厉,他的精神已经十分疲惫,他深知和他处于同一空间的危险性——他甚至还不知道究竟该怎么救人。 “哦,好!” 而哪怕还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但听从当事人的话总是没错的,泽莱德立刻就跑开赫尔莫右边五米远,然后才急切地继续发问:“究竟发生了什么?” “涅兹先生,还有泽莱德,我也许已经知道人是通过什么方式消失了,我简短地解释一遍,如下:人之所以看得见物品,是因为物品将光线或者光子反射进了人的视网膜,也就是说我们能看得见的东西都会反射光子。反射就是关键,和我在一起的人如果长时间被同一物品反射就会消失,不过并不会立刻死亡,只是互相看不见,但是拖久了可能就会发生我们预料之外的事端。总之,不要和我一同被照到镜子里,同时不要和我长时间停留在同一个空间!唯一而最好的规避方法就是令我处于一个单独的无人空间,而你们待在外面!” 一点都不带停顿地脱口而出,每个单词之间还因为语速过快而造成了连音,赫尔莫甚至没给两人留下问问题的时间。而就在他说出“视网膜”一词时,他突然又想到了什么,连忙再次高声大喊:“现在,涅兹先生,立刻造出四面墙把我围绕在中心!在那之前,你们两人的任何一人都不可同时看我和另一人,眼球也会反射影相,甚至会因为其清晰度而达到镜子的效果,总之闭上眼睛会最好!” “明白。” 虽然赫尔莫说的是先生,不过他那口气就像是在吩咐属下,使得涅兹的脸色变得尴尬起来。不过,他却并没有在这关头摆架子,而是立刻就闭上眼睛:“阿哲特!” “嘶~” 从口中弹出蛇信,一条银底赤瞳的不到五十厘米的小蛇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盘在了涅兹的左肩,此时正立起最前端的部分身子,用其冰冷的竖圆瞳孔紧紧盯着赫尔莫,同时却并没有将泽莱德也扫入眼中。 随后,不用涅兹再命令,小蛇便自己在半空中如河中水蛇一样向着赫尔莫游去,同时使身形巨大化,以赫尔莫为中心再次严严实实而不漏一点缝隙地盘起身体,只在赫尔莫的头顶留出一点细微的空间用于呼吸。而在那严密的封锁下,赫尔莫才真正与外界被隔绝开——再不会有人因为和他被同一物体的同一面反射而消失。 “怎么回事啊……” 就在赫尔莫松了口气时,店铺主人那好奇的声音便传入他和泽莱德还有涅兹的耳中。 除赫尔莫外的两人立刻顺着声音把头扭向声源处,而映入他们眼帘的,则是已经倚在了门框上的老板。只不过,他的脸上却不再是好奇的表情,而是张着嘴,满脸的惊恐:“蛇、蛇……” 与此同时,街上那本来就不多的行人也各自作鸟兽散,纷纷躲在街角或是店铺的招牌后这种他们自认为是隐蔽的地方,然后才探出头来悄悄围观着涅兹那条哪怕是盘着身体都达到了三米高的巨蛇——在现实世界看到这种巨物,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这可比电影或者小说刺激多了。 看到这种情况,涅兹立刻原地飞至五米高,随后便沉静地使自己的声音能传达至以自己为中心的方圆二十米的范围:“各位,不必恐慌,冷静一下。我是麦兰郡圣殿的大主教涅兹,也是一名轮回术师。放出这条蛇并没有恶意,只是为了执行一项任务,请各位谅解。各位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继续围观,但请不要打扰我们,并且过程中的一切意外我们都不会负责。” 言毕,不等那些围观群众发问,涅兹便原地降落,同时带着温和的表情走到店铺主人面前:“很抱歉,未经同意就在你店门前放出这条蛇,我对于我鲁莽的行为深感歉意。但是,现在情况紧急,我不能和你坐下来慢慢谈关于补偿你心理损失的问题。如果你愿意,今天晚些时候,你可以去圣殿找我,那时候我一定会认真地与你讨论相关问题。” 对那男子点了个头表达歉意,同样不等他回话,涅兹随后就转身迈步回巨蛇身旁。而在他身后,那男子的表情一开始还难以置信,一阵呆滞之后,像是接受了当前情况,立刻就以神乎其然的速度变成受宠若惊,使得他连忙大声开口:“这,怎么会!我没有任何问题!” “赞美你的宽容,我诚挚地向你致谢。” 头也不回地以不大不小、刚好能让那男子觉得是在和声细语的声音开口,涅兹随即对泽莱德招了招手,抚摸着自己的巨蛇,感受着那冰冷且滑腻的触感,对着巨蛇内的赫尔莫说话:“情况究竟是怎么样的?我能提供怎么样的帮助?” “说起来很复杂,人怎么消失,我已经解释了,剩下的就是消失后会发生什么。在那之前,我要让你们知道‘整体’这个概念。与我发生了交互的,就可以在神秘学上视为与我属于同一整体。我们三个现在正在试着解决同一件事,也就是说现在我们三个人属于一个整体。整体内的一个人消失时,我和他将互相不可视,并且他将忘记我,但没消失的人却可以同时看见我和消失的人。泽莱德,假如你消失了,我和你就互相不可视,你也会忘记我,但旁人可以同时看见我们两个并且进行交谈。只不过,这个状态可能只能持续三天,三天后,消失的人也许就会彻底消失。” “而导致消失的原因,也就是救人的关键,就是反射。先不要问为什么,总之,反射物会获取我们的存在。一切可见的物质都在反射光子,也就意味着一切物品都在获取我们的存在,其速度取决于其表面的清晰度和光滑度。一旦某个特定反射物中的存在比我们本身的存在要多,那么我们就会消失。反过来,我在猜想,如果把那些存在夺回来,也许就能让人回来。” 把目前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都和盘托出,以最简略的语言描述着最复杂的情况,赫尔莫强打精神,沉着但却困倦地说着。而他那短暂的话中所包含着的信息量,已经足以使泽莱德呆在原地;哪怕涅兹人老经历得多,此时也有些呆滞。 第一百零六章 轮回重现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走到了近十一点半,正是一天中最舒适的时刻。从东边升起的太阳已经快要升至其最高点,但却还没真正达到,也就使得阳光温暖但却不炎热,使街上的行人不会感到刺骨的严寒。并且,这个时间也是普通人家开始准备午饭的时间,在阳光的照耀和美食的诱惑下,现在应该是最能让人感到愉悦的时间。 只不过,对于赫尔莫三人来说,这时间却完全没有一点美好——他们正因那莫名的消失事件而焦头烂额,就算现在春暖花开,他们恐怕也不会感到舒畅;更何况,远方还有一大片乌云,给他们本就焦躁的心情上还加上了些许不安。 “这种情况,我以前只遇到过类似的。只不过我遇到过的那一次是直接把人的灵魂摄入镜中,肉身却得以保留,也就是说不是像我们看到的失踪这样子。从理论上来说,只要不是立刻致死的能力,就一定有破解的方法。我遇到的那一次的最终解决方法确实是把镜中人的灵魂夺回来就行,你这一次应该也类似,也就是把所谓的存在夺回来就行。” 听着赫尔莫所说,大脑飞速运转,涅兹的脑中开始闪现他年轻时一次执行任务时的回忆,眼角流露出不易察觉的悲伤。同时,他也眯起眼,开始不断地用手在面前虚画纽纹状的衔尾蛇:“保护者难道没有出面吗?” “什么保护者?” 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关键词,泽莱德一下就从呆滞中清醒了过来,目视着涅兹。 “由于洛卡被暗杀过一次,教廷认为,应当为他指派一名保护者,以保护他的人身安全。” 直言不讳地扭头看着泽莱德向他解释,涅兹再次静谧地面向巨蛇——也就是巨蛇内的赫尔莫,等待着他的回应。而在听到涅兹的解释后,泽莱德却又再次陷入呆滞——前者说的是教廷的决定而非圣殿的决定,要知道,后者只是前者的一个子集,每个郡的首府都有一个,通常情况下只影响该圣殿所在的郡;而一旦用上了前者,那就意味着这件事能关系到整个领地! 在巨蛇内,赫尔莫对于涅兹的泄密行为却没有丝毫不满。哪怕他的眼角已经因为困倦而出现血丝,他也依然强行将眼睛瞪得浑圆,以确保自己不会突然睡着:“没有出面,可能是因为我没有直接被攻击或是因为敌人并非神徒及以上级别术师。” “怪了……为什么会取决于你?” 皱了皱眉,涅兹明显地对刚才赫尔莫所说感到有些不理解:“我觉得更有可能是因为那个犯人不是神徒,而非因为没有直接攻击你。” “也许是这样,但哪怕他只是圣徒,这个能力的威胁也不容小觑。以我愚见……昂……目前我们有两种方法救人,第一种就是我刚才说的夺回那些人的存在,但这个方法的问题在于我不知道怎么去夺回;第二种就是直接抓住凶手,逼他把人放出来。他身为能力的使用者,应该知道怎么放人。” 同样对涅兹说得有些不理解,只不过赫尔莫并没有直接表示出来。他只是打了个哈欠,使眼角带上眼泪,略微缓解他那因为大睁眼睛而导致的眼角疲惫。 “恐怕是这样,我知道你请我过来做什么了。” 而闻言,轻轻颔首,涅兹随即转身离开大蛇:“注意睡眠,睡眠很重要。” “我今天早上七点半才起床,但是这不重要,还请快开始。” 附和着涅兹,赫尔莫自己也对于自己的嗜睡极其无奈——自从他出院,这个症状不仅没有越来越好转,反而还有点加剧的倾向。 “开始轮回重现吗?这要怎么做?我怎么帮忙?” 一旁,泽莱德第二次从震惊里醒来。回想着刚才涅兹和赫尔莫的对话,他连忙试着摆脱自己那背景板的身份,同时想着为救人这件事发光发热——毕竟,他可不想无所事事。 只不过,涅兹却并没有对他下达任何命令,而是单纯地摆摆手:“很简单,不需要帮忙,但是你可以安静地看着。别的不说,轮回术师的能力还是挺神奇的。” “这样啊……那请大人快开始。” 略有失落而理所当然地点点头,泽莱德这才醒悟过来自己这低星的自然术师在大部分情况下只能充当打手——在这种圣徒与神徒级别的斗法里,估计只能当个看客。明白了这一点,哪怕再着急,他也只得安静而焦躁等待涅兹施术。 而在他眼中,涅兹却并没有立刻搞出什么炫酷的动作或是使出什么奇异的能力,而只是普通地像招呼朋友一样对着盘着赫尔莫的那条巨蛇招着手。 而就在那平平无奇的动作之后,原本眼神灵动的巨蛇就逐渐从蛇尾向蛇头开始石化,由原本的银色变成岩石般的青灰色,就像是一座雕像般矗立在店门前。只是,哪怕化为了石像,巨蛇的眼神却依旧凌厉,就像是因为捕食而埋伏起来的伺机而动的猎食者,带给人的压力完全不亚于一条真正的雨林巨蟒。 而在涅兹的左肩,原先的那条小蛇却又再次出现,此时则用其蛇信子蜻蜓点水般地点了点涅兹的左脸。 同样点了点小蛇的头,涅兹随即面向巨蛇石像:“哪个方向?还有时间,以及那个凶手的特征。” “昂——我的轮椅是原本朝向店铺玻璃壁的,从我为原坐标点,走到我左边一米;然后再转向以你为坐标点的左边,开始轮回重现以及追溯。时间的话,我没有手表,可能是十五分钟前。敌人穿着蓝色的羊毛衫,非常醒目,这是他最大的特征。” 虽然正困倦地再次打起哈欠,赫尔莫还是立刻就对涅兹的问题作出了回答,导致一个完整的哈欠都硬生生被他中断,甚至比不打哈欠还难受。 “明白了。” 兀自点头,涅兹随即便顺着赫尔莫说的转移自己的位置,然后把右臂指向地面,打了个响指。 ——心急火燎地跟着涅兹转移位置,站在他背后五米远的地方以避免干扰到他,泽莱德随即讶异地发现:尽管离他这么远,自己脚踩着的地面却还是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开始绽放出炫目的银色光芒! 并非是整片大地都在绽光,泽莱德仔细一看,地面上的光线是一条一条的,或弯曲或笔直,仿佛在构成什么形状。他随即左顾右盼,在他视线中,光线也并非无限延伸,而是在达到一个特定长度后就消失不见。 如果他能飞到高空俯瞰,就能发现地面上绽光的范围正是一个以涅兹为圆心的半径九米的圆。而那些光线,如果组合在一起的话,就能看出那是一条有着许多纹路和装饰的、硕大无比的衔尾蛇! “这样的特技还不赖?很适合到舞台上去表演,只不过片酬可能会比较贵,除非我是志愿去的。” 听着涅兹抽空开着的玩笑,泽莱德的注意力随即就从光线转移至他身上,然后又被他身边突然出现的两个人形幻影给捕捉到了视线:一个坐在轮椅上的沉静青年,一个在他身后有说有笑的少女,正是赫尔莫和斯杜提亚! “……比起其他衣服,我更喜欢正装,有正式的感觉,而且普适。毕竟,去酒馆或者饭馆也可以穿正装,去舞会或者演奏会穿便装却有点怪怪的。顺带一提,我从来没穿过短袖和短裤,而且哪怕在家里或者宿舍里时也穿袜子。” “没事啦,等以后我们独处的时候,你就穿穿便装嘛,我还挺想看你穿毛衣的,估计别有风味。而且,你夏天也不穿短袖短裤吗?” “是的,可能是怪癖,当然,马甲不会穿,但衬衫和外套大部分情况下还是穿的,小部分时候才只穿衬衫。另外,领带不会打。” “……” 虽然是幻影,但两人的交谈声却清晰可闻,就像真的有人在那里说话般。 与泽莱德一同听着两人十几分钟前的的聊天内容,涅兹随后沉稳地发问:“是这里吗?” “不是。” 虽然斯杜提亚才消失了十几分钟,但当再次听到她的声音时,赫尔莫却只觉得仿佛与她分离已经有十几年。只不过,现在还不是伤感的时候,仔细想了想自己那时候在干什么,赫尔莫随即答道:“再早一些。” “好。” 再次点头,涅兹的心中念头一动,他身旁的赫尔莫和斯杜提亚幻影就像是一盘正在倒带的碟片中的人物般开始往后退,仿佛时间倒流一样,举手投足间无比奇异,甚至连言语都诡异无比——毕竟是反过来说的。而眼见他们俩即将退出轮回领域的九米范围,涅兹随即也跟着他们俩一起向真正的赫尔莫的左手边走远,以确保自己能随时看见十几分钟前的一切。 而就在他走了约莫有二十米时,另一个男人的虚影随即倒退着走进其领域范围之内。定睛一看,正是赫尔莫所说的羊毛衫男子! 第一百零七章 回忆 “我看到你所说的羊毛衫男子了,接下来就是把重心放在他身上?探察他的去向,追踪他的来路,不行的话我们再思考别的对策。” 猛地握拳,领域范围内的三个幻影就像被照相机抓拍的人物一样,以一种奇怪的姿势立在原地。涅兹随即走到那羊毛衫男子面前,仔细端详着他的样貌——之前每次赶到现场的时候都晚了一步,这还是他第一次能看到那让全郡陷入恐慌的杀人犯的模样。 “昂……就这样办,借助重现出的他的幻影一步步跟踪他,直到找到他为止。” 这次,赫尔莫终于打了一个完整的哈欠,然后就发狠地咬牙开口。 “好在这次我以最快的速度赶来,不过这也可能不是他的真容,只是希望能以此找到他。” 点了点头,涅兹刚准备再重启重现,只不过就在施法前的那一瞬间,他又想到了泽莱德,于是反身看向后者:“你要跟着我,还是守在你朋友旁边?” “我……守在旁边。” 没有点明宾语,泽莱德虽然很想跟着涅兹去一探那羊毛衫男子的究竟,但看了一眼巨蛇石像,他还是选择了站在原地。 “也好。” 再次一点头,涅兹随即走回那羊毛衫男子的身后,举起右手一打响指,包括后者在内的三个幻影就又开始运动。只不过,不再是倒退,而是正常地走路。 而这次,涅兹就不再关注赫尔莫和斯杜提亚的幻影,而是亦步亦趋地走在那羊毛衫男子的背后,与他保持着同样的步伐节奏,不紧不慢地跟着他。 而在他们俩的身后,目送他们俩一步步走远,泽莱德随后就跑到石像旁坐下:“呼,涅兹大人已经走了。” “……希望能带回好的结果。” 顿了片刻,赫尔莫才开口回答,他已经实在是困得不行——这十几分钟里,他的思考量比之前大多了,脑力的更大消耗也就导致了疲乏期的更快到临。 “唉,怎么那家伙就盯上你们了呢?” 叹出一口气,泽莱德骤然想到自自己认识洛卡以来,短短五个星期内后者身边的人就被不同人下手两次,实在是见鬼。 “……我也想知道。” 不说泽莱德,赫尔莫自己的心里也十分不忿——是来暗杀他的倒也算了,互相不认识都能被盯上,而且还对自己的女朋友下手,这是最让他愤怒的——这也是他之所以直接杀了卡夫卡的原因。而要是能抓到那个羊毛衫男子,他都想手撕了后者。 “唉,事已至此,只能去想想怎么救人了。你有什么想法吗?我是毫无头绪,我就是个打手,也没什么特殊的能力……” 叹息接连不断,泽莱德的心里一片灰暗——他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有……但是只有想法,不知道该怎么做……而且……我好困啊……” 在泽莱德看不见的石像内部,赫尔莫的头已经像是被人锤了一拳的不倒翁,不断地垂下又抬起。他的眼中,已经满是血丝,甚至几乎看不到眼白——或者说现在应该叫眼红。 “唉……睡,涅兹大人回来了我再叫你。” 摇摇头,泽莱德随即也背靠石像准备眯上眼休息一会,因为心焦,他现在连吃饭的心情也没有。 “嗯……” 昏昏沉沉地嗯了一声,赫尔莫随即彻底闭上眼睛,把头靠在轮椅的椅背上,准备小睡片刻。 “……” 伴随着赫尔莫那几乎低不可闻的呼吸声,泽莱德虽然闭上眼睛,但却完全入睡不了。睁开眼睛,感到疲惫;闭上眼睛,却没有丝毫睡意。 与奈兰还有爱相识半年多,一起上课、一起训练、一起生活,这还是第一次跟他们真正地分别两处,甚至不知道有没有再找到他们的方法。他本身是家里的独生子,那两人已经几乎是他的兄弟,而毫无准备地失去他们这件事带给泽莱德的悲伤也确确实实地像是失去了自己的亲兄弟。 “……唉……” “早知道……早知道也没什么办法啊。唉,就留我这个脑子不太好的下来,我又不像奈兰那样至少还能想点办法……” “这样等待好煎熬啊,我就像一个等在急救室外的家属,里面正在做剖腹产,我虽然知道我大概率没什么作用,但还是想做点什么……” “唉……” 脑海里胡思乱想,泽莱德的精神更加疲倦,却还是没有睡意。 “唉,就这样发一会呆。” 凝视着对面那镜中的靠坐在巨蛇石像上的自己,他低低地自言自语,然后便疲乏地闭上眼睛:“唉……” 随着他的这声叹息,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在他耳中,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而此时,在街角巷尾,目视涅兹离开,看着石像旁的泽莱德靠坐了下来,那些原本的路人也不再继续想着看热闹。眼见事情似乎暂时平息,他们有的又走回街上,继续他们的行程;有的则走到那石像旁伸手触摸,感受那有些冰冷的岩石质感。一时之间,整条街又回到了一个小时前的样子——如果忽略那个高达三米的石像的话。 …… “起来,我回来了。” 一道声音骤然在泽莱德面前响起,并且还挡住了他面前的阳光,使他的闭着的眼中不再呈现红色,而是一片黑色。 “谁啊……” 困倦地喃喃道,泽莱德对于自己的睡眠被打扰这件事十分不爽。而正当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又准备再闭上时,瞬息之间他却又突然想起了现在的状况:“奈兰他们出事,我在等涅兹大人回来!” 再次迅猛地睁眼,泽莱德一骨碌地从地上站起,而在他面前,涅兹确实正背着手平静地看着他。 “大人……您……追到了吗?” 低下头,怯怯而大胆地率先发问,泽莱德选择直接进入主题。 “没有,他的幻影在走了一段时间之后就突然消失,我用了很多方法也没能找到他究竟去了哪。发现找不到他的去处之后,我再次重演了一次,探察他从何处来,但依然在重演了一段时间后就不见了他的踪影。在他没消失的时间里,他的行动轨迹只在二十七大道五十四街和二十九大道五十四街的这一公里之间。情况很诡异,我要叫醒石像里的人,让那人也知道这件事。” 快速地向泽莱德解释一遍,涅兹不去在意他的想法,而是直接就绕过他,拍了拍石像:“醒来,我回来了。” “……” 没有传出任何声音,石像内,赫尔莫的呼吸依旧平稳悠长,意味着他依旧处于睡眠。 “……砰砰砰!” 等了一段时间,见其内没有任何反应,涅兹又敲了敲石雕,然后重复着那句话:“醒来。” “……” “涅兹大人,这样是没用的。” 依然没等到赫尔莫的回应,而泽莱德则赶在涅兹第三次敲击石雕前赶紧阻止了他:“如果那家伙睡着,除非自然醒来,否则谁叫也不会醒的。” “哦?为什么?” 疑惑地皱起眉,涅兹那已经抬起的手又放下,人也转而面向泽莱德。 “不知道,只是睡得非常死,哪怕在人声鼎沸的饭店里也能安然入睡。只不过,我也不知道原因。” 诚实地交代着赫尔莫的情况,事实上,泽莱德也对于这一点感到非常不解。 “还有这种事?我直接把状态轮回到一个小时前,应该就会醒?” 挑起眉,涅兹说干就准备干——在他的肩头,那银色的小蛇不厌其烦地再次浮现。 “不知道,大人可以试试。” 同样对这个想法抱有好奇,泽莱德随即恭敬地点了点头。 “那就试试。不行的话,就只能把人直接带回圣殿,之后再讨论如何救其他人。” 涅兹颔首,随即把目光投向石像,而他肩上的小蛇也虚空游向石像的蛇头上方,然后又径直俯冲,从赫尔莫的头部融合进他的身体。 下一刻,赫尔莫轮椅之下的地面就绽出了一个包含着轮回长蛇的图腾,那条银色长蛇也开始慢慢在图腾的圆形范围内以纽纹形游动;但是,一分钟过去,哪怕其已经转了五六圈,赫尔莫却也完全没有醒转的样子。 “确实,我不能用轮回叫醒他。看来得直接把人带回圣殿,至少要避免意外发生。” 不再等待,涅兹随即打定主意。在石像内,长蛇还在游动,但他肩上的小蛇却又再次出现——很显然,其只需要在发动能力时亲自出场,随后就可以回到他身边。 “可是我们要怎么把人带回去?如果不把他跟外界隔离起来的话,还是会有意外发生。” 担忧地看着石像,泽莱德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来就好。” 平静地抬起手,涅兹清脆地再次打了个响指,赫尔莫的身下的图腾随即变成一片黑暗,甚至连整个石像都被囊括于黑暗之中。但如果仔细去看,就会发现——于黑暗之中,一条巨蛇正张开血盆大口! 第一百零八章 回程 白银巨蛇的尖锐长牙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的光芒,比最宝贵的象牙更纯洁,比最锐利的虎牙更锋锐,叫旁观之人无不不寒而栗。它就像冲出水面的鱼龙,将赫尔莫连带石像像饵食一样吞入腹中,在它那粗达五米的身躯之下,这种事简直是手到擒来。 而在吞下赫尔莫之后,它便调转方向,一头向着身前的地面猛扎进去,其势头就像入水的猛龙般威武。它并没有撞上地面,只因在地面不到一毫米的位置上已经又出现了一个黑环,而那正是连接死亡世界的大门。在它那颀长的身体之下,哪怕它的头已经进入死亡世界超过半分钟,它的身体却还有一半暴露在外,整个形状就像雄壮的凯旋门般让人啧啧称奇。 “啊……” 而对于泽莱德来说,他却看得有些失魂。呆呆地目送那巨蛇进入死亡世界,由于没想到涅兹会在大庭广众之下用这么简单粗暴的手法,他的下巴差点就合不上嘴。 “走。” 在他身旁,涅兹则又在那巨蛇旁边另外用手在空中虚画了个圈,形成第三个连接死亡世界的大门。而在门后,另外一条巨蛇正吐着蛇信子,整装待发。 拍拍泽莱德的肩,涅兹随即面不改色地用手撑住他的下颚,顺利地帮他把嘴合上:“准备回去。” “啊,哦!” 这才从那震惊中醒来,泽莱德连忙称是。他随即立刻管理好自己的面部表情,恭敬地站在涅兹身后,跟后者一前一后地在街上行人的好奇旁观中走进黑暗无光的死亡世界。 再一次地进入,虽然已经进入过数十次,但他却依然兴奋地四处张望。而就在看到左前方的四五只石像鬼聚在一起时,他的眼神倏地就亮了起来,连身体也随之一震。但就在他挥手准备招呼奈兰一起去看时,他这才想起,现在他只有孤身一人。 “唉……” 在心里叹息一声,他不再东张西望,而是闭上眼睛,集中精力去抵御死亡世界带来的骨子里的寒冷。之前从来没在意过,现在周围冷清了下来,那寒冷倒是让他开始有点难受了。 “想你的朋友了吗?” 突然之间,涅兹那轻柔慈祥的声音传来,他此时的语调就像一名真正的老者,而不是他表面上展现出的一位精力充沛的中年人。 “啊?有点,只是觉得有点萧条。” 没想到涅兹会主动跟自己搭话,泽莱德立刻睁开眼,而他那一瞬间的呆滞早已暴露了他的情绪。 “放心,消失的人,圣殿会找回来的。” 再次轻拍泽莱德,涅兹随即低下头,而那句话却不知是说给前者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更有可能两者兼而有之。 “大人……嗯,一定能抓住凶手的。” 看着涅兹的这幅样子,再加上刚才在谈论镜中人时自己无意中瞥到的涅兹那悲伤的眼神,泽莱德随即也大胆地拍拍他的肩膀,无声地安慰着他。 “呼。” 抬起头,涅兹淡淡地笑了一声,随即便岔开话题,转移泽莱德的注意力:“快到了,准备出去。” “是。” 敏锐地察觉到涅兹情绪的变化,泽莱德随即点点头,把视线投向蛇首的前方——一个直径两米的圆形空洞已经出现在了他们面前;空洞的后面,正是圣殿的主殿。 “我去藏书馆查资料,人和石像现在已经一起被送到了第五待客室,这样你就可以进入房间而不用担心消失。有什么事的话,就叫我的助手,她在第一旁殿二楼的1201号室。” 走出死亡世界,对泽莱德耐心地交代一番,涅兹随后就一步迈进自己刚造出的另一个圆形空洞。数秒后,随着空洞闭合,整个圣殿就只剩下泽莱德一人。 “唉。” 短促地叹一口气,泽莱德随后也迈开步子,轻车熟路地往主殿左侧的一个小房间走。哒哒哒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圣殿内尤为响亮,但这搭配上泽莱德心中的萧瑟的情绪,反而显得寂寥。 “我要不要去告诉维克他们这个消息?他们看上去也挺忙的,还因为这种事而费心的话,不太好。但是他们说不定能想出一些办法……我要不要去告诉他们呢?” 走到路途的一半,泽莱德却突然停下脚步,其心中已经翻江倒海。 “要是告诉了他,维克肯定又会再考虑考虑要不要插手洛卡和斯杜提亚了,上次洛卡被暗杀导致斯杜提亚几乎被牵连他就差点想骂人了……虽然从涅兹大人的态度来看,洛卡不是我们的敌人。他连专属的保护者都有,还能惊动教廷,应该是个重要人物。但这就更加说明了他的身份不简单,这种不简单对我们的利害还不可知,那维克还会同意他们在一起吗……就算维克同意,他的父母也不会同意,不会有人想自己的子女找个危险之源当伴侣……至少我不想我的女儿找这样不安全的人,如果我有女儿……” “真是见鬼,如果人能找回来,一定要让洛卡把他的身份说出来……至少说一点,不能让我们总是被埋在鼓里啊……” 无可奈何地摇着头,泽莱德却发现自己这也不是、那也不是,既不想让维克缇斯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也不想让他知道了以后因此责怨洛卡。一时间,他发现,他居然也得了那曾经让自己无比厌恶的选择困难症。 “唉……还是先过问一下当事人的意见,当事人的意见才更重要。” 长长地叹一口气,泽莱德猛地发现他这一天叹的气居然比过去一个月还多。再次无力地摇头,他便迈动步伐继续走向第五待客室,然后径直推门而入。 在房间的墙角处,一座高大的石像已经矗立于泽莱德的眼中。虽然他挺想了解那巨蛇究竟是怎么把人连带石像再吐出来的,但这显然不是他目前该在意的。 “作孽啊……” 随便坐在沙发上,抚摸着那石像,现在明明才快中午十二点,但泽莱德却感觉到了黄昏时独有的荒凉感。 “呼……要是奈兰真就找不回来了,我该怎么办呢……该死,要是我早点考虑这种事,现在就不会这么纠结了。如果能找回来,一定得对他好点,虽然本来我对他也挺好,也没打压他或者打骂他之类的……请他吃两顿,如果他能回来的话……唉,如果能回来,天天请他吃饭倒也不是不能考虑……还有爱也是……可是,万一回不来呢?” “呸,想这个干嘛?你自己不行就算了,难道你还不相信涅兹大人?大人可是大主教,见多识广,一定会有办法。” 就像甩干机一样狠狠地甩着自己的头颅,泽莱德连忙把那些想法从自己脑子里甩出。为免再多想,他突然站了起来,然后就开始伏在地上做起了俯卧撑。 而在胸肌疲乏之后,顾不得休息,他又开始在冰冷的地面上做起了仰卧起坐。而只要一个部位的肌肉开始劳累,他就换一个动作,一做就是数分钟。 然而,当他最终因为这突如其来的运动量增大所带来的疲惫而不得不停下时,那些纷乱的想法却又在他脑中浮现,就像附骨之疽一样挥之不散,与他紧紧相连。 “唉……” 无声地又叹口气,泽莱德随即再次摆好姿势,准备继续训练——毕竟,累了睡着了就不会想那么多了。 “砰砰砰。” 而就在他刚又做了两个俯卧撑时,一阵不合时宜的敲门声却突兀地响起。 “来了。” 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虽然不知道是谁,泽莱德还是慢悠悠地从地上爬起走向门口。一开门,映入眼帘的却并非他想象中的圣殿工作人员,而是一个矮个子的有些可爱的女生,而且还拿着两盒快餐盒。 “泽莱德先生吗?涅兹先生托我带来你和里面那位的午餐,同时让我问你还需不需要其他的东西。” 两只眼睛扑闪着,女生随即举起快餐盒。 “不需要了,替我谢谢涅兹大人。顺便……算了,没事,谢谢。” 接过快餐盒,泽莱德随即对那女生颔首。从她对于涅兹的称呼已经可以听出她大概就是涅兹的助手,原本他还想让她问问涅兹查资料查得怎么样了,但仔细一想,才过去几分钟,估计也不会有什么结果。 “不需如此多礼。涅兹先生嘱咐,有什么事尽可以来找我。” 对泽莱德露出淡淡的微笑,同时也对他点了点头,女生随即迈着稳重的步伐走远。 而目送她走远,泽莱德随即关上房门,走回沙发把快餐盒放在桌上,却完全没有去吃的心情。抬头看着巨蛇石像的锋锐双眼,泽莱德就只感觉里面的人是被巨蛇封印,不由得再次开始叹起气来。 “唉……” 第一百零九章 欢乐时光 当泽莱德醒来时,窗外已经黑得看不出十米远。 噼里啪啦的雨滴敲击窗户的闷响片刻不停地传入泽莱德的耳中,轰隆的雷声哪怕窗户紧闭也依然能被泽莱德清晰听见。中午的那乌云最终还是带来了倾盆的大雨,洗刷了大地上的尘埃,却洗不去泽莱德心中的忧郁。 “我这是……睡着了?” 迷糊地连忙从沙发上爬起来,泽莱德左右环视,一切就和他没睡着前一样——唯独挂钟上时针的位置已经改变,悄然地指向了六。 “你醒了。” 而就在他逐渐找回清醒时,低沉的声音骤然从石像中传来。哪怕里面的人看不见他,也能从他那窸窸窣窣的声音中听出他醒了这件事。 “啊……抱歉,我刚才不知怎么就睡着了。天都黑了,六点了……你饿吗?之前有人给我们送来了吃的,现在可能有点凉了,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去换一份……” 楞神一下,泽莱德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应该正在照看石像中的人而不是睡觉,连忙拿起快餐盒就准备走出房门。 “不用那么麻烦,冷的也行。” 声音再次传出,使泽莱德的脚步停在原地:“你确定?” “是的。” “好……” 听到声音这样说,泽莱德也只好转身回去,把属于自己的盒饭放在桌上,然后便踩着石像旁的另一张沙发把盒饭从蛇首与蛇身之间的缝隙中精准投至里面那人的腿上。 随后,泽莱德在沙发上坐下,打开盒饭盒,两人便开始默不作声地吃着他们的午餐。期间没有任何人说话,而由于是闭着嘴咀嚼,整间待客室居然听不到一点声音,导致气氛无比沉闷。 而在各自吃完之后,诡谲的气氛却没有丝毫好转。期间,两人无数次张嘴,但又闭上,只因他们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 “涅兹大人来过吗?” 终于,在一段长达数分钟的沉默后,还是泽莱德率先打破沉默,大胆地开口。 “我醒着的时候没来过,我们都睡着的时候,不知道。只是,他的助手来过。” 有了话头,石像中的赫尔莫立刻摇了摇头回应道。自从他在两点的时候醒来,要不是涅兹的助手来了一次告诉了他他身处何处,只凭他自己的话,估计还以为自己在街上。 而一听助手来过,泽莱德的眼神瞬间就亮了起来,连声音也不自觉地大了一些:“她说了什么?” “涅兹大人会在晚上八点的时候过来,到时候会与我们详谈救人的方案。说实话,自从我醒来,就一直在思考,但却始终不知究竟该如何救人。” 在石像内,赫尔莫只是颓废地摇着头——只找到了原因,没有方法和能力救人的话就依然等于什么都没找到。 “没关系,涅兹大人一定会有方法的,他可是大主教。对了,我要不要把维克叫过来?大家一起想办法说不定会更好一些。啊,要是你不想叫的话,其实也可以不叫。” 从语气来听就知道他的情绪不对劲,泽莱德随即大胆地建议道。 “如果我想不到的话,其他人大概率也想不到,算了。” 苦恼地用平静的语调开口,赫尔莫毫不犹豫地就否决了那个建议。 “你想不到我们就想不到?这也太奇怪了……” 而对于他说的,泽莱德却只感到疑惑,只不过,赫尔莫显然没有解释的心情:“总之,随你。只不过,我还是觉得叫了维克和加尔维也没用。” “好,那就算了。” 无奈地呼出一口气,两人之间随后又陷入了无尽的沉默。在这令人窒息的空气中,唯有沉重的叹息声接二连三地此起彼伏,提醒他们“他们还没死”这个事实。 “唉……” “呼……” “唉……” 一个人在石像里,坐在轮椅上,无力地垂着头;一个人在石像外,坐在沙发上,同样无力地垂着头。 一时间,整间待客室的氛围就像是冬天的荒废老村——青壮年全部外出,徒留老一辈人坐在村口远远眺望着远处落下的夕阳。周围的云被落日余晖染成金红色,形成一片一片的火烧云,壮观之下却更加透露出死寂的荒凉。 “……对了,你今晚要怎么过夜?我要不要帮你拿张被子?还有那些生理性的问题,比如你要怎么上厕所之类的。” 突然之间,泽莱德再次没话找话,他实在是忍受不了那绝望的寂寥。 “这几天,我就一直住在这。生理性的问题,虽然很不情愿,但可以用能力去解决。没什么难的,不用担心我。” 虽然知道泽莱德看不见,但赫尔莫还是摆了摆手,示意拒绝。 “这样啊……” 挠了挠头,泽莱德骤然发现,自己现在又没话可说了。 “泽莱德,你感到无聊和空虚吗?” 但是,罕见的事情发生,赫尔莫主动跟他聊了起来。 “啊……有一点,毕竟,现在既不训练也不上课,作业也都做完了,而且也没任务要出,没什么事可以做……” 没想到声音会主动跟自己交谈,泽莱德一时之间还以为自己是幻听了,迟疑了一下才开口回应。 “是啊,是有些无聊了。平常的这个时候,你应该还在口无遮拦,找笑料呢。” 仰望自己面前的石雕内壁,赫尔莫就像看到了前几天时的场景,那时候的泽莱德可不是这样。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现在比起他也好不了多少,都是一样的无能为力。 “嘿嘿……这不是奈兰和爱不在吗,讲笑话也得有人捧哏啊,你说对。” 强行让自己笑起来,泽莱德随即语气欢脱地开口。 “唉,我会把他们找回来的。对了,圣殿里有很多书,你可以去借几本来看,这样至少能缓解无聊。” 虽然对于自己前面那句话十分没底,赫尔莫还是说了出来,就当是个心理安慰。 只是,他的这句话显然没起到其该起的作用,说出它的那一瞬间,它就已经失去了作用。 “哈哈……算了,发会呆也行。再说了,圣殿里的书很少是休闲的,对我来说,太晦涩了。” 听着安慰剂般的保证,默默地笑了两声,泽莱德随即整个瘫在了沙发上:“没人跟我抢沙发啊……” “唉……” “唉……” 极其默契地同时叹气,哪怕看不到对方,两人却又不知怎的心有灵犀地突然笑了起来,只不过笑声中尽是苦涩。 “说真的,人要是能找回来的话,我一定会请他们大吃一顿,我出钱。” 笑声渐渐平息,泽莱德的声音中却依然带着丝丝笑意——只因他想到了一周前坑奈兰的那顿饭。 “呼,我也可以送他们一些礼物。爱莎喜欢蓝玫瑰,它的花语很不错;爱喜欢甜品,考虑到他喜欢果蔬,那就买个水果蛋糕;奈兰喜欢钱,这一点我就做不到了,我是个穷鬼……” 三月底在医院躺着却依然白领了工资后,还了没发工资前欠着维克缇斯的八镑,给自己又定做了一柄与之前一模一样的杖剑并且又买了一套正装以弥补之前被枪打坏的燕尾服,赫尔莫的余钱就只剩下了可怜的两镑。加上镰刀吊坠和源座还有教廷配的一柄武器,这就是他目前的全副身家了。 “呼呼……倒也不能直接撒钱,这谁顶得住……还有,另外两人的礼物也太敷衍了……” 一听奈兰喜欢钱,泽莱德倒也笑得更欢,一时间,气氛居然缓和了起来。 “没办法啊,你知道我的经济情况的。而且,如果爱能找回来,万一他要求你只能叫他阿墨赫,你怎么办?” 欢笑之余,赫尔莫突然想到了这个可以称作是万恶之源的问题,使得他不禁更加愉悦。 “没办法啊……这个是底线,不能让步,他回来之后我也只叫他爱……” 一听爱的名字的问题,泽莱德连赫尔莫的经济情况都顾不上,连忙一脸严肃地开口,然后又绷不住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还敢说我敷衍,你也太没诚意了……” 跟着泽莱德一起笑,赫尔莫现在已经完全不顾其形象,活生生就像一个普通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 在与涅兹谈论救人之前的这点短短的时光,已经是赫尔莫和泽莱德最后的快乐时光。毕竟,谁也不知道他究竟能不能真正带来救人的方法,而在那之前,与其像接临受刑一样煎熬地等待,用多巴胺来麻痹自己的大脑已经成了两人最好的选择。 第一百一十章 生命要素 “砰砰砰。” 当挂钟的时针指向八时,那沉稳的敲门声随即如期而至。 不用去看,赫尔莫和泽莱德也知道是涅兹到来。只不过,他带来的究竟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对两人来说却不得而知。 “我去开门。” 说了句没用的废话,泽莱德随即起身走到门前;按下门把手,涅兹的脸就出现在他的面前。 “大人。” 对涅兹颔首以代鞠躬,他却并没有率先回沙发边坐下。 “不需多礼,进去详谈。” 对着沙发的方向点头示意,涅兹慢步至沙发前端坐。而目视涅兹先坐,泽莱德才轻轻地关上门,在另一张沙发前坐下,也就是那“?”形摆放的最右边那一张。 “我这次来,目的你们知道,就是和你们谈救人的方法。” 对泽莱德点一下头,再加一句标准开场白,在直入主题这种事上,涅兹对于其他人也不遑多让。 “大人查到什么了吗?” 充满期待地看着他,泽莱德直接开口发问——他可是片刻都不能再等下去了。 “查到一些。” 对泽莱德虚画了个圆,涅兹也不故弄玄虚,不等泽莱德发问便又继续开口:“关于中午提到的‘存在’,神秘学上确实存在这种概念。” “存在……那具体是什么意思?” 对这个词进行字面意义上的分析,泽莱德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想法,却无法清晰地给出一个定义。而在石像内部,赫尔莫对于这个词却十分熟悉——对于救人找不到方法是因为他只在智慧序列上专精,对于其他序列的能力自然不能全部破解;但‘存在’这个神秘学的概念是全序列通用的,他便理所当然会知道。 而涅兹倒也没有卖关子的意思,对于泽莱德的问题,他只是摆了摆手:“我不知道石像内的那人为什么会知道这个,但没关系,我会解释给你听。在生物学上,一个人的存在指的是组成他身体的部件还存在并且能让他活着。我举个简单的例子,如果一个人死了并且被火化了,那么这个人在生物学意义上就已经不存在了,因为曾经组成他身体的那些原子虽然还存在,但现在已经不是他的身体的部件,已经不能组成他的身体并让他活过来了。“ “在社会学上,一个人存在指的是他的社会关系还存在。假如一个人在某一天突然决定隐姓埋名,躲进深山老林里不再见任何人,真正地不再有任何朋友、亲人、恋人,那么这个人在社会学意义上就不存在了。因为他已经没有社会关系了,没有人会记得他,没有人还会知道有这么个人在生物学意义上还存在。所以,警察会把一些证明不可能找回的失踪人口定义为死亡人口,哪怕他们可能还活着。” 说到这里,涅兹饶有深意地顿了一下——他知道赫尔莫在凡界的身份还包括生物学博士,而且他也不是没有研究过社会学和心理学,那么石像内的那人会知道这个,似乎就显得不那么奇怪了。 他看不到那人的表情,但却看得到泽莱德的表情。此时,前者只是默默地点着头,而后者则显得恍然大悟:“这……我懂了。不同意义上的存在也是不一样的,一旦失去了特定意义的特定关键,比如生物学意义上的部件和社会学意义上的社会关系,这个人就不存在了。那么这个神秘学意义上的存在,究竟是什么?” 一听这话,涅兹便缓缓站起,然后打了个清脆的响指:“问得好。” “神秘学意义上的存在,指的是人的意识。我不知道现在你们的神秘学的教学进程到了哪,你可能知道,可能不知道,那就是——人的生命是由来自死亡世界的灵魂、来自平凡世界的肉体、连接灵魂和肉体的意志、以及使生命真正拥有生命的时间组成的。” “在平凡世界中,肉体使灵魂得以安居,灵魂使肉体得以行动;意志发出指令,灵魂接收指令,而肉体则做出指令。灵魂由心灵支配者掌管,肉体由生命支配者掌管,时间由时间支配者掌管,唯独剩下的那个无支配者掌管的‘意志’是特殊的,它也就是神秘学意义上的‘存在’。” 摊开双手,涅兹随后又在泽莱德的注视下把手作成一柄手枪的形状,对准了自己的心脏:“通常意义上的死亡,就是肉体的死亡。这种死亡最容易达成,只要一把枪、一把刀、一根棍棒、甚至单靠拳脚就能使人肉体死亡,但这种死亡不会干扰到灵魂。” 接着,他又指了指自己的大脑:“灵魂的死亡,也就是直接消灭灵魂。活人灵魂死亡的话,其症状类似植物人,但植物人有可能恢复,灵魂死亡的人却不可能恢复;对于亡灵来说,它们就将彻底死亡,直至靠着在死亡世界里的本质存在来复生。这种死亡不会干扰到肉体,毕竟植物人在生物学意义上还活着。” 然后,他便指向钟表:“时间的死亡较为特殊,因为时间并不像灵魂和肉体那样是一个人的内在属性,时间只是外界的一个量。而如果一个人时间死亡,那么他的灵魂和肉体都会停滞在他时间死亡的那一刻,不会衰老,却也不能思考、不能行动,直至其以这种状态撑到生命耗尽。在那期间,肉体和灵魂都不会被影响;而一旦生命耗尽,肉体死亡,灵魂一并死亡。这种死亡,很难解决,它会最终同时影响肉体和灵魂。” 最后,他便用食指点住了自己的眉心:“意志!意志决定一个人在神秘学意义上是否存在。留慕领地特修斯帝国的勒内先生有一句名言——‘我思故我在’,其留慕语原文的意思是‘思,故是’,其涵义就是特修斯语的译文:‘我思考,所以我存在’。而思考的能力,就是意志赋予的。一旦一个人的意志消失,那么这个人在神秘学意义上就不复存在,最直观的一个例子就是无法被占卜。一旦意志死亡,那么这个人的时间、灵魂、肉体,这三大生命要素就会同时死亡。” 把视线转向石像,虽然互相之间隔着石像而不可见,涅兹却知道石像中的那人能跟得上自己的思路:“你所遇到的这种情况,就属于意志被剥夺。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夺回他们那被夺去的意志。” “这些,我都知道。我唯一想知道的是,夺回他们意志的方法是什么?” 平静地点了点头,赫尔莫挺多次想打断涅兹的话,但却始终没有真正打断他——毕竟泽莱德还在听。 “你说是镜子捕获了他们的存在,那么也就是说是镜子捕获了他们的意志,救人的关键,就在于镜子。” 再次一打响指,涅兹对面的墙壁上随即出现一个黑色的大洞,一面高三点五米、宽四米的玻璃壁就缓缓从洞中被送出。 对泽莱德点了点头,涅兹随后继续开口:“我把中午那家店的玻璃壁买了回来,也许可以从中找到些许线索。” “线索……可这要如何寻找?” 不解地看着涅兹,泽莱德只能勉强保证自己跟得上他的节奏。 “让我进入镜子里,当然,不是通过被镜子剥夺意志,而是主动地进入,去搜索失踪的人的意志。如果他们是意志被剥夺的话,应该会有一个镜中世界用于存放被剥夺的意志。” 用手在空中绕了个环,涅兹随即对着石像开口:“我不能保证这样究竟可不可行,《神秘学概念解析》里面并没有准确地提到过如何应对这种能力。同时,由于不知道凶手究竟是什么术师,我找不到针对性的方法。因为剥夺意志的这种能力,恕我直言,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要知道,意志不能脱离灵魂或者肉体而单独存在,就连我遇到的那一次,镜子剥夺的也只是人的灵魂而不是意识。所以,我只能尽力而为,结果却不敢保证。” “原来如此。” 听着涅兹的话,虽然略有失望,但也在情理之中——赫尔莫自己之前也没遇到过。 “无妨,试试也好,有劳涅兹先生。” 而还没等泽莱德说什么,他便率先开口——他已经只能把宝全押在涅兹身上了。 “好……注意安全……呃……祝大人成功?” 石像外,试探着对临行的涅兹发出问候,泽莱德却发现自己一时不知道究竟该怎么说才能得体而有礼。 “不必拘谨,我去了。” 无谓地摆摆手,涅兹随即在沙发前端坐;数秒之后,他的眼睛便完全无神,整个就像做工精致的人偶一样——虽然外表看上去和人一模一样,但却没有人的感觉。 哪怕因为没开灵觉而看不到涅兹灵魂的情况,泽莱德也知道,他已经开始了他的旅程, 第一百一十一章 坏消息 夜晚九点,雨还在下,只不过已经不是之前的雷雨,而是淅淅沥沥的小雨。窗外已经没有了雷光,也因为乌云而没有了月光和星光,使气氛沉闷得无以复加。无比的黑暗中,还带着初春的料峭寒气,在不知不觉间冻结了所有人的情绪,令他们如冰块般僵硬。 在石像内,赫尔莫的心情可以说是无比糟糕。哪怕他已经想过万一涅兹找不到失踪者的意志的话会怎么样,但当后者真的找不到时,他却发现之前的一切情绪预演都显得如此可笑。 哪怕不想去回忆,涅兹说的话也依然在耳边徘徊,让他不自觉地烦躁起来,却又因为自己的弱小而感到无能为力。 事已至此,他只得无力地靠在轮椅的椅背上,放空自己的大脑,强迫自己不去想任何事。 而在石像外,泽莱德的情绪也和赫尔莫一样,甚至可能还要更差一点。 他瘫坐在沙发上,同样毫无生气,整张脸都是惨白的,连他的心情也是惨白的。 十分钟前—— 在微弱的雨声中,泽莱德已经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那面玻璃壁长达数十分钟。 他不知道涅兹究竟要在镜中世界待上多久,毕竟他之前从未见过有人进入镜中世界,更不知道那里面究竟是怎么样的。但是,尽管如此,他也知道死死地盯着镜子是不会出错的。 “涅兹大人还要多久才能回来呢……” 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语,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彻底地专注于一件十分无聊的事上了。 “不急,总会回来的。” 出声安抚着泽莱德,赫尔莫的心中却骤然有了一个不怎么美妙的猜想——如果镜中世界中有人埋伏的话,那么涅兹岂不是大概率有去无回? “好……” 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泽莱德便继续不声不响地盯着镜子。而就在他的眼睛已经干涩得无与伦比时,自己对面的那一面玻璃壁的表面却在平静了数十分钟后突然就像受到了扰动的水面一样开始荡起波纹,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也随之在镜子的正中央缓缓浮现。 “这……什么情况?” 再揉一下自己的眼睛,泽莱德却发现自己没有烟花,镜子的表面确实在荡着波纹。 “镜子表面在荡波纹啊……这是不是说明涅兹大人要回来了?” 再次自言自语,在这关头,泽莱德却感到了莫名的紧张——如果真的是涅兹回来的话,这下子他带来的消息可就直接决定失踪的人还能不能回来了。 “应该是。” 饶是赫尔莫,听到泽莱德那样说后也表现出了一丝急切。他很想亲眼目睹涅兹带着失踪三人的意志回归,只不过他却不能从石像中现身。 而就在两人说话的这短短的时间里,镜中人的身形已经越来越明显;镜子的表面明明没有厚度,但那人影却仿佛走在现实世界般由远而近地在镜子中行走,使身影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当其身形明显得与常人无异时,其却突然在镜子表面消失,连波纹也在刹那间平复下来。而在下一刻,涅兹本体的眼神便重新有了生气。 “怎么样?涅兹大人,找到他们的意识了吗?” 就在涅兹灵魂归体的那一瞬间,泽莱德便急不可耐地发声,甚至没再在意与前者的身份差距。 “实在很抱歉,我并没有找到任何事物。情况很离奇,因为镜子里完全没有类似意志的东西,连灵魂都没有一个……你们应该知道,镜子里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取决于它所映照过的现实世界是什么的。而这面玻璃壁,它的镜中世界里完全没有任何的生命要素,就像是无菌室一样,全部都只是类似于房屋或者大地之类的死物。我反复找了很多次,每个可能有着他们的意志的地方,街道、商店、房屋,我全部探察过,但结果是无一处藏着他们的意志。或许,我们得换个思路,我再去查查资料。” 皱着眉摆了摆手,涅兹在说出这句话前连自己都有些不敢确信,在脑中反复确认了一遍才敢说出口。 “啊……啊?” 一时之间没听清,听清了但却不想承认事实,对于现在的泽莱德来说,他的状态更偏向后者。 “对于这样的事实,我得说声抱歉,但是我确实什么也没找到。总之,我得再去一趟藏书馆了。” 对泽莱德摇摇头,涅兹便准备迈步——当然,不会真的靠双腿走向藏书馆,而是走向门口的一个黑色大洞。 “什么都没找到?” 不甘心地发问,赫尔莫眉头紧锁。 “是的,什么都没找到。” 无奈地摇摇头,涅兹本人的表情也十分灰暗。 “这……大人要不再搜查一番?认真地找找?” 试探着开口,泽莱德已经完全慌不择言——煎熬地等了几十分钟,就等来这么个结果,是个人估计都会不好受。 “我自问已经非常认真,镜中世界可能并非正确的答案,当务之急是去寻找正确的答案,而不是在无用的方案上浪费时间。” 眼睛微眯,涅兹并没有责怪泽莱德的失礼,只不过他的语气已经不知不觉间变得严厉了一些——他刚才才进入过镜中世界,比谁都知道其中究竟有没有线索,来自他人的质疑自然就让同样因为没找到人而心情不好的他感到有些不耐。 “万一……万一是大人忽略了呢?意志这种东西,也没有形体,很容易被忽略……” 再次从自己的心底搜刮着希望,泽莱德眼神一亮,立刻就大声发问,却又说着说着就变为呢喃。 “不,意志这种东西,没有实体,但确实有形体。和灵魂相似,它长得和本人的肉体一样,我不可能发现而又忽略。最重要的是,那里面没有一点生命的波动。真的,什么也没有。” 沉重地开口述说着事实,无情地抹灭泽莱德心中的希望,虽然涅兹明白他的情绪,但却不得不告诉他真相。 “怎么会呢……如果真是被夺取了意志的话,镜子里应该会有的啊……难道我一直就是错的,镜子难道不是关键吗……” 无意识地喃喃自语,赫尔莫的头垂了下来,连眼神也变得暗淡——如果自己一开始就是错的的话,就意味着他已经白白浪费了数个小时,而时间一共就只有三天。 “我要再去查一次资料,这次可能要耗费更久一点的时间。在那期间,你们可以再想想有没有什么其他的方法。明天晚上八点,我会再来一次,希望那时候我们能有真正的进展。” 最终默默地叹了口气,涅兹随即不回头地走进黑色大洞。而随着洞的缩小、闭合,绝望的情绪就在房间里蔓延。 自以为正确的判断,满怀着希望的等待,最终带来了无可比拟的痛苦。 房间内的赫尔莫和泽莱德两人谁也说不出一句话,因为他们确实无话可说。甚至比起刚才还更甚一筹,刚才至少还有希望,现在却发现连刚才的希望都只是源于自己的错误。 无力地想着握拳以给予自己继续思考的动力,赫尔莫却发现自己的五只手指似乎都有着自己的意志,颤抖的幅度之大就像是五只活蹦乱跳的蚯蚓长在了他的手上。最终,他还是弯下了腰、低下了头了,把颤抖的手抵在额头上,却引得全身都开始颤栗。 “嘭!” 就在两人无言默哀时,门,突然被大力地撞在墙上。 那巨大的响声瞬间就使赫尔莫和泽莱德被吓得一僵,撞门人的声音则让他们受到了更大的惊吓:“我听说奈兰他们失踪了!” 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一看,泽莱德看见加尔维和维克缇斯正湿着衣服、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湿处大部分都在裤腿和前胸,再加上他们的喘息声,他们怕是连伞都没带就一路跑到了这里。 “呃……对……” 心惊胆战地回答道,泽莱德的脸在灰白的同时又发烫起来——此时此刻,他更希望失踪的是自己,这样起码就不用承受那种弄丢人的负罪感。 “你没事?” 只不过,维克缇斯却没责备他,而是一眼锁定那巨蛇石像,连忙跑到石像前焦急地发问。 “啊?我……我没事,是爱他们……” 本以为维克缇斯会对着自己一顿臭骂,赫尔莫都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没想到迎来的第一句话却是让他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的关心,一下子让他不知所措起来。 “呼……你没事就好,感谢命运……” 而听到石像内的人说自己没事,维克缇斯当即松了一口气,整个身体都放松下来。 “我没事就好……我没事就好?为什么这么说?” 不仅没骂人,反而还对命运表示感谢,赫尔莫随即敏锐地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事情不对,当即警觉地发问。 “因为我们俩的关系啊,我关心你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同样奇怪地发问,维克缇斯对于石像内的人这样的反问感到十分疑惑。 “我们俩的关系……泽莱德,我是谁?” 自己跟维克缇斯的关系,能亲密得过后者跟斯杜提亚的兄妹关系?虽然赫尔莫自觉脸皮挺厚,但也还没厚到能跟人家十几年的兄妹比感情的程度,所以只觉得他所说的这一点无比诡异。 “你是洛卡。” 而对于赫尔莫那无厘头的问题,毫不犹豫而没有一丝迟疑地回答道,泽莱德点了点头。 “我是洛卡……” 咀嚼着自己的假名,似乎没有丝毫不对劲。 而在他默默思考时,窗外的小雨,却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回了早些时候的狂风暴雨。 第一百一十二章 暴雨 “怎么了?” 关切地问着赫尔莫,维克缇斯语气中的关心不像是装出来的,赫尔莫也不觉得他有必要去装。 只是,他却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没事……维克,我跟你是什么关系?” “兄弟关系,这还用说?” 不假思索地回答道,维克缇斯的表情越发怪异:“究竟怎么了?” “一个月多的兄弟关系……能比十九年的兄妹关系更亲密?” 那种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深,赫尔莫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重点,却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不可以吗?” 维克缇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倒是一下子把赫尔莫搞得哑口无言:“倒也不是不可以……但是,这合理吗?” “这不合理吗?” “这很合理。” 维克缇斯再次直接地反问回去,连加尔维似乎也看不下去他们俩在这唱双簧,两人一人一句再次把赫尔莫堵得无话可说:“行……” “你怎么了?疑神疑鬼的,现在我们应该想想怎么救人,这才比较重要。” 仿佛是对维克缇斯和赫尔莫的双人问答感到奇怪,泽莱德随即把话题岔开,一下子使得三人全部被转移了注意力。 “但是,我完全没有任何思路。” 在石像内摇头,赫尔莫暂且放下那丝丝不对劲,转而用沮丧的语调开口。 “我们听迪乌特尔先生——也就是涅兹大人的助手说过了,他们是因为被反射物夺取了意志才导致消失?” 开门见山地发问,维克缇斯随即环顾四周,等待着赫尔莫亦或是泽莱德的回答。 “……应该是,也有可能不是,我现在确实没有任何思路。而且……昂……我又有点困了……” 晚九点已至,顿了片刻,赫尔莫随即以自己的哈欠声暴露出一个事实——他又将在十五分钟内睡去。 “为什么说得这么模模糊糊?究竟是怎么回事?” 一听赫尔莫的哈欠,维克缇斯也不禁变急了一点,连忙用手撑住石像,大声发问。 “泽莱德,你也是当事人之一,你知道什么?” 在一旁,加尔维也没有闲着,而是把目光投向泽莱德,严肃地盯着他。 “我们确实不知道究竟什么情况……本来以为他们就是被反射物夺取了意志,但是涅兹大人进到那个可能夺走了奈兰意志的玻璃壁的镜中世界之后,他什么也没找到……” 怯怯地说着刚才在这待客室内发生的一切,泽莱德没有丝毫隐瞒,但这事实却让他在加尔维面前更加胆战心惊——不仅浪费了时间,还一事无成。 “我有点没明白,为什么什么都没找到?” 皱了皱眉,又揉了揉太阳穴,加尔维疑惑地开口。 “我也想知道……但是确实什么都没找到……” 怯生生地不敢去看加尔维,泽莱德只得羞臊地低着头。 “什么都没找到……那万一其实不是他们的意志被夺取呢?” 赫尔莫一直没回答,而既然泽莱德已经说出了情况,维克缇斯也调转目标,用手撑着下巴看着他。 “可如果不是这样的话,我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别的原因……” 摇了摇头,泽莱德弱弱地说道。 “这……” 听到泽莱德的这个回答,维克缇斯顿时哑口无言。明明还只是个试炼术师,却要面对这种难题,他只恨自己在神秘学方面的知识储备不够丰富,这才同样想不出其他原因。 “我……不过,涅兹大人已经在查资料了,说不定明天我们就能知道真正的原因呢?” 被迫感受着待客室内冰冷的空气,连忙在脑海里思索一番,泽莱德随后就带着希望地抬起头扫视着在场所有人。只不过,听到这个消息,他们的心情却没有丝毫好转,脸色还是一如既往的难看。 “唉……” “希望如此。” 沉默良久,哪怕不想看着泽莱德眼神中的希望渐渐熄灭,维克缇斯和加尔维的语气也依然十分沉重。 “总之,还是等涅兹先生的消息……我想一个人静一静,而且我也确实有些困了……” 冷不防的,赫尔莫突然开口,三人才发觉他原来还没睡着。 “可是,你一个人……” 注意力再次被转移,维克缇斯随即担忧地看向石像。 “没事,我一个人没事,让我静一静。” 在石像内的赫尔莫疲惫地开口,不只是肉体的,也是心灵的。 “可是……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 而听着他那疲乏的声音,三人却更加放不下心,哪怕目光传递不到石像内的人,他们也依然担心地凝视着石像。 “这是圣殿里,什么突发情况都不会有……我真的想独处一会,如果想来的话,你们明天再来……” 无奈地拖着长音,赫尔莫的精神状态急剧下滑,声音也重得像是腿上绑着沙包的跑者,完全没有一点活力。 “等等……你不会是想支开我们,然后做什么傻事……一切都会被解决的,别犯傻啊……” 突然之间,像是想到了什么,泽莱德随即焦急地冲到石像边,仔细聆听其内的声音,以确保其内的人没有异常的举动。 “我……放心,在完成我的目标前,谁死了我都不会死……我得睡一会……” 被泽莱德这个脑洞一惊,赫尔莫甚至有点无言以对。他知道前者是在关心自己,只不过如此跳跃的思维却让他有点承受不起。 “这……” 与维克缇斯还有加尔维面面相觑,泽莱德试探着开口:“真的不会有事?” “真的,我以我的名字发誓。” 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没说出来,赫尔莫在心底用的却是他的真名。 “你们觉得呢?” 再次和石像外的另外两人对视,泽莱德求助地问道。 “唉……今天晚上就这样。明天早上九点,那时候你也应该醒了,我们再来如何?” 刚来还不到五分钟,连话都还没说几句,虽然不怎么情愿,但维克缇斯也只得尊重石像内的人的想法。 “那就这样,明天再见……” 对着石像的石壁点了点头,赫尔莫的声音已经变得睡意浓浓。 “明天再见。” 不约而同地都对石像点了点头,三人随后便动作轻柔而沉重地走出了房间,顺便轻轻地关上了门。 在出去后,他们并没有第一时间冒着雨回到宿舍,而是先去了第一旁殿一趟,在嘱咐了轮值的涅兹的助手要时刻关注石像中的人之后才放不下心地回到主殿。而在找神父借了伞之后,他们才垂头丧气地走出圣殿。 离开了温暖的圣殿,阴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尽管还在初春,但雨已经大得如同夏时的暴风雨。虽然排水系统还在工作,但雨水实在是太多,甚至没过了脚底。一路上,他们数次踩进水坑,但除了让他们感觉腿脚一冰外却完全无法让他们精神分毫。 “唉……” 低低的叹息声被狂乱的雨声掩盖,在如此夜晚甚至传不出五米外,使得雨中的人就像是茫茫大海上的孤岛,被淹没一切般的雨水强行分割。由于雨实在太大,稍远点的景象也看不清楚,就像起了雾一样使人迷迷糊糊。而在雨中,走着走着,泽莱德却突然停下了脚步,呆呆地撑着伞站在雨中,使另外两人不禁扭头看他:“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今天晚上只有我们三个人在宿舍了……” 想象着推门一看却空无一人的荒凉场景,哪怕只是想想都能让泽莱德不敢前进。他只希望自己一推门可以看见奈兰和爱坐在床边抱怨他们怎么这么晚回来,那种平平无奇的日常才是他最想要的。 “不要多想,总会有办法的。” 踏着水走向泽莱德,维克缇斯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感受到的却不是人体的温热,而是难受的冰凉。哪怕有着伞,他的肩膀也已经被淋湿一大片。 “唉……” 摇了摇头,泽莱德随即就在加尔维和维克缇斯关切的目光中向前迈步,与他们在雨中并肩同行。 …… 在此时的五号待客室内,赫尔莫虽然确实很想睡,但却还没到那种无法自拔的程度。 等确认所有人都走了以后,一片寂静中,他才骤然对着空气张开嘴:“你没有出声,但是你在这,在我面前。” …… 依然是一片寂静,无人回话,显得他像个呆子。 但是,他的目光却始终凝聚于一点,而在那一点上,一个蓝色的人影正在慢慢显现。 “原来你能看见我?” 刚从赫尔莫的心灵中脱离的奎图莱的脸上浮起淡淡的微笑,同样凝视赫尔莫。 如身处坟地的气氛中,两人无言地对视;奎图莱的笑容如胸有成竹般自信,苹果肌恰到好处地鼓起,眼角也微妙地弯起;而虽然已经感到困倦,赫尔莫却也同样轻微翘起嘴角,一反刚才的疲态,显现一丝笑意。 第一百一十三章 对弈 无言的沉默中,两人那一有礼一疲乏的微笑却始终不变。 死寂的空气中,两人连身体也一动不动。 沉稳的呼吸和沉重的呼吸有规律地此起彼伏,成为了雕塑般的两人之间的唯一交流。 只是,这种时间和耐心的比拼对此时的赫尔莫来说却十分不利。他的耐心自问绝对不会输给面前的羊毛衫男子,但随着时间流逝,他的精神状态却越来越差,也越来越迟钝。他的眼睛已经完全没有正常的状态,只是一昧地在大睁和细缝之间来回;血丝已如树根般攀上他的眼角,也如万人坑的骨手般要将他拖入地狱使他长眠。只是,尽管如此,他却始终没有认输。 而比拼,也远远还未结束。他的精神状态已如坠落的陨石般急剧下滑,但奎图莱却气定神闲。 “才一会就困成这样,有缺陷的人,如何能与我这个完美造物比拼?” 与赫尔莫僵持着,依然保持着一成不变的微笑,奎图莱于内心暗想。 看着赫尔莫的疲态,他那原本有礼的目光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悄悄变为了倨傲而高高在上——他凭自己的双腿站立,在高处;赫尔莫靠外在的轮椅坐着,在低处。于情于理,他都确实在气势上占据优势。 “像你这种人,也不知道大人为什么会关注你。很显然,你不如我。” 在内心得意地如是想道,奎图莱的微笑更加优雅,也多了一分怜悯,就好似考试结束时明知道自己的成绩会胜过所有人的优等生一样自傲。只不过,一想到尽管如此,自己的主人关注的却依然是赫尔莫,他就突然气不打一处来。心底的怒火就像是加了乙醇的火焰一般猛地腾起,让他的眼神一凛,差点就暴露出他的真实感受。 而刚一察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了波动,他就连忙以自己的最快速度使眼神变回原本的随和,不动声色地瞄了赫尔莫一眼。 “他应该没发现……” 在他眼中,赫尔莫的表情还是一成不变,如果不是看起来更疲劳了一点,乍一看就好像是永世不变的雕塑。但正当他如释重负地在心底长呼一声后,他却不经意间发现赫尔莫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一点! “他看见了!” 心里骤然一惊,奎图莱差点就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但这次他由于已经做好了准备,就掩饰得很好,不仅没有暴露出一点不正常,而且还若无其事地俯视赫尔莫。 …… 比拼,还在继续。 呼吸声,已经起到了钟表的作用。 寂静不已的空气中,耐力被急剧消耗,时间却如被抻长了的拉面一样越来越缓慢。 “这个人怎么还没睡着……他应该很困啊……” 又过了几分钟,奎图莱已经开始感觉到厌烦。自被创造出来后,他不是在愉悦,就是在准备愉悦的路上,这还是第一次这么无聊地与人比拼耐力。 他已经有些维持不住自己的表情,长时间挂着假笑让他的脸部肌肉已经开始抽筋,而且还酸痛不已,属实让他感到无以为继。 “这个混蛋究竟在想什么……指出我的存在就是为了浪费时间吗……” 看着赫尔莫,他看上去明明已经很困倦,但却丝毫没有要认输的意思。 “让我听听这家伙在想什么……” 烦心一起,便再也压不下去。实在是不想再耗下去的奎图莱随即不动声色地使用自己的权柄,瞒天过海地准备偷听赫尔莫心底的想法。 然而,就在他的灵魂刚刚跟赫尔莫的灵魂取得联系时,已经沉默了十数分钟的赫尔莫的声音突然就如惊雷般响起,一下子吓了他半死:“你是想窥探我的心灵?” “你……你能感觉到我?” 大骇之下,他也顾不得再跟赫尔莫比拼下去,而是立刻灵魂归位,惊恐地出声质问。 “我感觉不到你……但是,现在我知道你确实能窥探我的心灵了。” 嘴唇缓缓地张开,虽然语调疲惫,但赫尔莫却露出了稳操胜券的笑容。 “你……你这混蛋!你一直在心底里重复那句话!” 闻言,奎图莱瞬间就明白了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自己一刻都没看到赫尔莫使用能力,以自己的力量,如果没看到,那赫尔莫就是真的没用。而如果是这样的话……再加上自己一跟赫尔莫的心灵取得联系就听到那句话,而且他也没张过嘴,这样一来……恐怕是他早有疑心,就等着自己上钩! “你……呼……就算你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只不过,虽然一开始还因为自己上当失态而恼羞成怒,但一想到这种事实际上根本无伤大雅,赫尔莫总不能通过知道他能读心就得出救人的方法,他就重又镇静下来,雅致地笑着。 “我既然知道了……就必然能以此作出真正的进展……如果我的猜想不错,这个‘游戏’可能根本用不到我三天,一天足矣……这一次……我找到了真正的真相……” 疲惫但却淡然地笑着,赫尔莫深呼吸一口,随后就低下头,慢慢地闭上眼睛。 “真相?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能作出什么进展?在此之前我一直都在窥视你的心灵,你的一举一动全都在我的眼皮底下。你根本就没有任何计划!” 一听赫尔莫那仿佛成竹在胸的话,奎图莱却仿佛听到了天方夜谭般仰天大笑起来,使笑声在待客室内回荡良久而不停歇。而在平复了情绪之后,他的语调就猛烈了起来,准备以此直接将赫尔莫的心理防线冲塌——要知道,以他的力量,他完全可以做到事无巨细地把赫尔莫的一切想法全部窃听。而在他所听到的一切想法里,赫尔莫除了一开始的那个镜中世界外完全没有其他任何的救人思路——也就说明,赫尔莫只是在虚张声势! 只不过,当他傲慢地再次俯视赫尔莫时,后者却完全没有要理他的姿态,甚至连表情都不曾变化半分。 “喂,注意你的态度!我在跟你说话!你已经被我揭穿了,你现在应该很害怕很慌张才对!” 看着赫尔莫这幅模样,奎图莱突然感到一阵愤怒——注定要输的人如何能比他还更加气定神闲? “注意你的态度!如果我掀了桌子,结局恐怕不会是你想看到的!” 见赫尔莫压根没反应,他又再次出声警告,只不过,这一次就不像中午那样能让赫尔莫无条件服从。对于他的威胁,后者只是打了个哈欠:“昂……我现在很困,要睡了。” “混账!你不在意失踪的人的死活了?” 恼怒地握拳,奎图莱已经变得咬牙切齿。 “如果你可以的话,你就试试。这里是圣殿,如果我以自己失控为代价,哪怕不能杀了你,也能拖住你让你永远地留在这里。” 从容不迫地摸摸自己的鼻子,赫尔莫抬起头,嘲讽地微笑着。 “混账……难道你就不怕我对你的那些朋友下手?” 思来想去,奎图莱骤然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已经拿赫尔莫毫无办法了。 “你——” 而一听奎图莱的那句威胁,赫尔莫这才被惊到。他原本还以为奎图莱只是纯粹的邪恶,没想到还如此没有底线。然而,正是因此,他才更坚定了一定要杀他的决心——他最痛恨的,就是对目标之外的人下手的人。只不过,惊异归惊异,这一次,他已经不再像之前一样因无能而愤怒:“对不起,先生,是我的错。” “给我放尊敬点!注意你的态度!” 听着赫尔莫那完全没有诚意的道歉,奎图莱反而更加恼怒,连声音都变大了些。 “对不起,先生,是我的错。” 毫不犹豫地就低头把认错的话重复一遍,不仅是姿势,赫尔莫连语气都十分谦恭,简直可以说是无可挑剔。 “你……” 看着赫尔莫的这个样子,明明一切都那么正常,奎图莱却感觉受了内伤。想发火,赫尔莫的道歉确实已经做得十分完美;不想发火,赫尔莫的那态度却一看就知道不是真心的。 “呸!” 最终,奎图莱只得愤愤地唾了一声,随即就整个无声无息地消失。 “昂……” 看着奎图莱消失,再次打了个哈欠,赫尔莫知道他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心灵中——自己已经被寄生了,这才是其之前一直能窥探自己心灵的原因。只不过,他却不慌不忙,因为就在刚才奎图莱消失的那一瞬间,他的左眼已经变成了纯黑。 “好困……” 再次打了个哈欠,赫尔莫的精神状态确实已经撑不住了。 “期待……明天……” 梦呓着这两个单词,赫尔莫的眼睛再度闭紧。 一分钟不到,他已经沉沉地进入睡眠;而一切,也都平静了下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日升 当赫尔莫再醒来时,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虽然他看不到外面,但仅仅是从石像的缝隙里透进的一点阳光都已经足以使石像内部明亮起来,让他可以清晰地看清巨蛇石像上的纹路,甚至每一处细节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他并非是那种会赖床的人——虽说他睡的并不是床,但总之,就在他睁开眼睛都那一刻,他就已经彻底从梦中清醒过来。 他的头上还有些冷汗,显而易见,昨天晚上做的又是噩梦,但这对于他来说已经习以为常。他还没刷牙,也还没洗脸,甚至连厕所都还没上,但这些都还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他没猜错的话,今天就是揭晓答案的日子。 “有人吗?现在几点了?” 中气十足地开口发声,赫尔莫的声音响亮而清脆。 “……” 等了数秒,没有人回应,也就使得赫尔莫知道外面没人,同时也证明了时间应该还不到九点。 “也好,在这时间里,我可以整理一下思路……” 暗自颔首,赫尔莫虽然感到有些饿,但还没有饿到能让他无力思考的地步。 “首先,跟我一起被反射物反射的人会在我眼中消失。先不去思考原理究竟是怎么样的,只看表象的话,就是这样的情况。消失的人与我互相不可视,我不会忘记消失的人,消失的人却会忘记我。我本来以为这是为了断绝他们自救的可能性,但仔细一想,谁的境遇更危险?” 扫除一切挡在面前的迷雾,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赫尔莫更加仔细地去梳理自己所想:“那个问题所带来的结论,是显而易见的。而关于我所说的‘整体论’,其实存在非常多的情况。爱在我眼中消失的时候,不论是谁都可以看见他,包括和我属于同一整体的奈兰和不同整体的店主大叔。爱莎在我眼中消失的时候,泽莱德他们却一眼就发现有人消失了。而奈兰消失的时候,我由于太过震惊,所以没去注意路人的反应,我并不知道路人究竟能不能看见他。而泽莱德到来的时候距离他们两个消失已经过去了数分钟,他们离开了原地也不是不可能。” 点点头,赫尔莫又接着往下想:“这样的话……就带来了两种不同的情况。第一种情况:如果旁人不能看见他和爱的话,那么就说明与我同一整体的人在全部消失后,所有人都将对他们不可视,这是最糟糕的情况。第二种情况:如果旁人能的话,那么……泽莱德就和维克还有加尔维也就能看到他们,想必他们等会就会来告诉我这个喜讯。至于爱莎这个特例,就是破解谜题的关键。” “寄生我的心灵……真是好能力啊。而且,他不止能窃听我,恐怕也能窃听泽莱德他们;更厉害的是,恐怕还能控制他们。心灵……心灵!” “我的保护者没有出面,我本来以为是因为没有直接攻击我,但现在看来,恐怕另有原因。” “而知道了他有那种能力,再加上‘称呼’的问题,以及许许多多的细枝末节……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平静地点点头,赫尔莫随后就不再去想这件事,转而开始思考一些奇怪的东西:“我昨晚梦到了什么?我还是什么都没记住,但好像有个名字……” “嘭!” 而就在他刚有这个念头时,待客室的大门就被重重地撞在了墙上。暴烈的撞墙声不像吊钟的撞击声那样悠远而悦耳,但在吸引赫尔莫注意力这件事上,它却完成得非常出色。 “你猜猜,有什么事发生了?” 门被撞开后,第一句有信息的话就是来自泽莱德。他匆忙地跑至石像前,声音喜悦而激昂,想来是有什么天大的喜事,让人不禁联想到本以为自己考不上心仪学校而心灰意冷但却看到自己的名字在录取榜单上的喜极而泣的学生。 “奈兰和爱回来了。” 语气平淡地开口,赫尔莫似是对这件事早有预料。同时,他也不再让星云竖瞳庇护自己,主动解除了自己对于奎图莱的心灵防备;但是,其却没有消失,而是静静地像彩饰一样贴着待客室的天花板,像是监控器一般监控着整个房间。 “啊?他们没有回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奈兰和爱回……嗯?你怎么知道?” 前半段的时候,泽莱德还一脸疑惑;而当赫尔莫的星云竖瞳笼罩整个待客室时,他就像精神分裂一样突然又说了与之前截然相反的事,语气也骤然欢快起来,看上去就是十足的精神分裂。 “从你的语调就能听出来,昨天他们刚消失,你按理说应该十分低落,那是一种哪怕中了五百万的彩票都无法掩饰的悲伤;而今天你就这么高兴,再加上你不是会把物质看得比兄弟的性命更重要的人,说明一定不是物质使你高兴。这样一来,很轻松就能得出他们回来了的结论。” 摸了摸鼻子,赫尔莫从容不迫地解释道。而同时,他的嘴角也缓缓浮起微笑。 “呃……好,但是他们俩不记得你了,而且也只有他们两个回来了,还有一个也不知道是没回来还是真的消失了……” 愣了一下,泽莱德的语调随后就低沉下去,与一开始的激动形成鲜明对比。 “确实……我知道那个人在哪,并不是消失了,只是没回去而已。” 淡定地兀自颔首,赫尔莫的声音沉稳而有力。 “啊?为什么?等等,怎么回事?” 而赫尔莫那句话一出口,泽莱德就被惊得合不拢嘴,他甚至一时半会没有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而当他略微思考过后,就发现了事情的不对劲:“你有救人的想法了?” “啊,应该是。维克和加尔维呢?” 并没有正面去回应泽莱德,赫尔莫稀松平常地问道,就像聊家常一样轻松。 “你有想法了……太好了!他们俩现在还在宿舍,如果你想见他们的话,我现在就去把他们叫来!” 大喜之下,话音刚落,泽莱德转身便拔腿欲跑,但却被赫尔莫的声音留了下来:“等等。” “怎么了?” 停下自己的脚步,泽莱德随即抑制住自己的喜悦便回到石像旁:“还有什么事吗?” “带上这个小雕像,别弄丢,很宝贵的。” 用右手掏出自己口袋里的源座,赫尔莫随即瞄准了石像的那让阳光透进来的缝。他猛力一抛,源座就精准地穿越那道缝,飞出石像,掉落在一旁的沙发之上。 “好奇怪的要求……倒也不是不行,那我去了!” 捡起源座,泽莱德仔细地端详了一番,端详着那没雕刻脸的穿着简朴长袍的普通人像——虽然之前赫尔莫也展示过,但没雕刻脸的人像毕竟挺少见的。而且,这个人像的细节完全可以说是巧夺天工,不管是衣服的褶皱还是肌肉的纹路都堪称鬼斧神工。如果一比一放大的话,只要离得稍远一点,恐怕就能使人完全分辨不出那究竟是不是真人。 由于赫尔莫说是很宝贵,他倒也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将雕像揣在自己怀里,他抛下一句话后就飞奔出门;而在他出门的那一瞬间,星云竖瞳便从天花板上脱离,与他保持着半米的距离,片刻不离地跟着他。 而在他出门数秒后,等已经听不到他的脚步声的时候,也就是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赫尔莫便再次摸了摸鼻子:“你现在可以听到我的想法了,我不说话就能跟你交流。有没有兴趣听听我现在在想什么?” “……” 一片安静,显得对空气说话的赫尔莫像个呆子。 只不过,他本人却完全没有感到尴尬。见无人回应,他又再次开口:“虽然知道你可以听到我的想法,但说出口的话毕竟会比心里的话有条理。我明说,你已经不能再对任何人的灵魂下手了,你已经输了。” 声音落地,依然没有人回应,就像无波的池塘水面一般平静。只不过,就在下一瞬,一个面色冰冷的男子就出现在赫尔莫面前——正是奎图莱。 第一百一十五章 破局 “从你对我下手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输了。” 一句话,赫尔莫已经为整场谈话定下了主基调。 “你能探知我的内心,还需要我为你解释吗?” 自信地翘起嘴角,他随意抬起右手,示意奎图莱回话。 “……你自己说。” 奎图莱猛地一个深吸气,连身子都挺直了一点,似乎是想要说什么;但他最终却还是把那一口气吐了出来,使身子又弯了下去,整个人的气势都不可同往日而语。 “其实很简单,只要把一切都串起来,真相就在蛛丝马迹中。” 为自己的解释给出导语,为攻破奎图莱的心理做好准备,赫尔莫再次开口:“首先,是‘称呼’的问题。” “!” 一听到“称呼”,奎图莱的脸色一下子青白起来,就像是在冰天雪地里被冻得瑟瑟发抖的人那般。 “称呼,许多时候也叫主语,用于指定某一个人。人可以有许多称呼,哪怕不同也行,但总之,人会有一个常用的称呼。名字,就是一个人最常用的称呼。” 右手在口袋里握紧,赫尔莫接着继续:“既然能探察我的一切想法,你应该知道我的真名叫做赫尔莫,也知道我的假名叫做洛卡,而我的同伴们只知道我叫洛卡,没什么问题。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正常。但是……接下来,问题就出现了——为什么他们在我的女朋友消失之后就再也不叫我的名字呢?” “……” 由于已经看透了赫尔莫的心理,奎图莱并不打算辩解什么,他只是脸色铁青地站着,俯视赫尔莫。 “答案很简单,因为你在控制他们,控制着他们不能说出我的名字。” 平静地颔首,赫尔莫又点了点头:“在一开始我居然没有发现,这是我的错。但是,疑点实在太多,只要时间够长,很难不发现。” “首先,他们在我的女朋友消失之后就只称呼她为‘消失的人’,称呼我的时候就只叫我‘那个人’,并且从始至终没有说过‘她’或者‘他’。看上去没什么大问题,仅仅是这样的话,或许还能用怪癖解释。但当我问我的一个同伴我叫什么名字时,他却毫不犹豫而没有一点迟疑地叫我‘洛卡’。” 抬起头,赫尔莫那温和的双眼直视奎图莱:“你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 “……” 依然保持沉默,奎图莱死死地盯着赫尔莫的眼睛,整个完全没有一丝活力。 “你或许不知道,我学过心理学。一般来说,当一个人问问题的时候,除非是抢答,否则的话答题的人至少会有零点几秒的迟疑。而通常情况下,人们在回答特别简单的问题时,迟疑的时间反而会更长。这是因为他们不能保证出题人的意图是什么,出于保护自身的目的,他们需要用更长时间的思考去保证自己不会上当受骗。一般问题况且如此,更何况是‘我的名字是什么’这种堪称弱智的问题,并且当时还并非是需要抢答的时间。” “但是,我的那个同伴却毫不犹豫地就回答‘你是洛卡’,中间甚至没有零点一秒的迟疑。人类的反应速度不可能短于零点一秒,这是人类的神经结构决定的。运动会的短跑运动员如果在听到发令枪的枪响声的零点一秒内就起跑,会被判作抢跑,更加说明了人类的极限。而那个时候你由于正在窥探我的心灵,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也就相当于答题人事先知道出题人会出什么题。为了不暴露另一个事实,你便让他看似完美地抢答了我的问题,意图使我打消我的疑心,殊不知这才是你暴露的关键。” 平静地盯着奎图莱,赫尔莫看起来却完全没有讲给奎图莱听的意思,而全是在自言自语:“那另一个事实,先按下不表。让我们来注意另一件事——消失。我和另一个人被反射物照射时,只要有足够长的时间,那个人就会消失——不对,是在我眼中消失。人,有各种各样的缺点,先入为主,就是其中之一。” 无奈地摇摇头,赫尔莫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人造的语言,并不严谨,需要加以各种限定词辅佐才能让人明白一句话想表达的意思。‘消失’和‘在我眼中消失’,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当我说起我女朋友时,用的是‘消失’这个词,完全没有问题。但是,我为什么还要用到‘在我眼中消失’呢?” “……你最好给我少说废话。” 咬牙切齿地瞪视赫尔莫,奎图莱终于说出了第二句话,但语气却并不友好。 而面对他的恶意,赫尔莫却只是轻描淡写地摇摇头: “这并不是废话,相反,其中包含很大的信息量。我之所以用到在我眼中消失这个概念,是因为我的女朋友和那两个同伴的情况并不一样。我的女朋友,是确实地消失了,所有人都看不见她;但是,另外两个同伴,就如字面意思一样,只是在我眼中消失,在整个世界却存在。而由于先入为主,我一开始却以为他们也消失了,这是巨大的失误。” “如果我没有发现反射物会使人在我眼中消失以及避免的方法,恐怕我现在已经不剩一个同伴。那些在我眼中消失的人,与我互相不可视。但是,我记得他们,他们却不记得我。这意味着,如果我的全部同伴都在我眼中消失的话,就意味我将在社会学意义上消失,我才是那个消失的人。因为那个时候,我将不被任何人所记忆。而由于是我消失,我也不能使他们再回忆起我——因为他们没有任何问题,出问题的是我。同时,如果我没有醒悟过来,那么我就会一直努力试着将他们救回——但既然出问题的不是他们,此举就是徒劳的,我最终恐怕就会在三天后被你用不知什么方法带到不知什么地方。” “得出这个结论,靠得则是涅兹先生在那面玻璃壁中的探索。玻璃壁里没有我那同伴的意志,很正常,因为他本来就没有丢失任何意志。而我,却在玻璃壁上没有影相,恐怕则是因为‘我’在他眼中已经是个从来都没有存在过的人。要知道,对于整个世界来说,是‘我’消失了。所以,没有我的影相这件事就完全是正常的。” “……” 再一次地陷入沉默,奎图莱虽然早就知道自己没有翻盘的希望,但却不得不接着听下去——反正就算他回到赫尔莫的心中,赫尔莫也会放开自己的心灵让他听,而灵魂的纷乱想法还不如肉体说出来的让他不那么烦躁。所以,他甚至放弃了窃听赫尔莫。 而看着面无表情的奎图莱,赫尔莫却完全不担心他会不会恼羞成怒,接着又淡然地继续说下去:“至于你为什么不让他们说出我的名字,其中的原因,就更简单了。你知道吗?我的同伴和我,都知道你杀人的特点——灵魂融合。而对于我的同伴们来说,或者对于所有其他人来说,我都已经不是我——也就是说,我现在不是赫尔莫。当然,也不是洛卡。” “说起来可能有点奇怪,但事实就是这样。我并非在咬文嚼字故弄玄虚,事实上,我现在在他们眼中,应该是我的女朋友。而消失的人,在他们眼中,则就是我。至于原因,就是因为你不知用什么方法已经把我和她的灵魂融合在了一起,这就是你要试图隐瞒的那件事。想要发现这一点,实际上并不是很简单,但也不是很难。如果注意去观察一些细节,就很容易能得出这个结论;如果不擅长观察细节,那么可能永远无法找到真相。不巧,我是前者。” 听着赫尔莫那毫无波澜的声音,奎图莱心中已经在不断懊悔:“要是早能想到这混蛋的心思如此缜密,自己就不应该那么轻视!” 在他面前,赫尔莫却并没有一点骄傲或者托大,他整个人的心态已经平缓得就像是一碗放在桌子上的水,没有半点情绪波动:“为什么我的第一个同伴会在我提议占卜的时候果断拒绝?为什么最终结果是不可占卜?为什么他们频频对我在神秘学方面的知识表现出震惊?为什么涅兹先生会说出‘保护者的行为不取决你’?为什么我女友的兄长对我没有半分怨恨?如果他们把我看成是我女友,把消失的人看作是我,一切矛盾就都迎刃而解。” “第一点,他们知道‘洛卡’这个人命运不可知,所以他们知道占卜不会有用,第二点则恰好佐证了第一点。第三点,要知道,‘洛卡’的女友只是个跟他们一样的普通人,并不跟‘洛卡’一样特殊,所以他们才会震惊。第四点,保护者的行为本就只取决于‘洛卡’,当然不会在意其他人。第五点,一个哥哥在自己的朋友和妹妹之间当然会认为妹妹更重要,这一点自不必说。” “需要等会我问一下我的同伴我究竟是谁吗?如果你对你的完全落败还有任何一丝侥幸心理,我不介意将那心理彻底摧毁。” 嘴里虽然放着狠话,赫尔莫却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以自己最平凡的状态直视奎图莱,看着他无力地开口:“不用了……” “很好。至此,一切都已经揭晓。这个‘游戏’叫做迷踪之人,要我找到消失的人以及救回他们的方法。消失的人,就在我体内,与我的灵魂交缠。至于救回她的方法……” 刻意拖长音,与慢悠悠的语调相反,赫尔莫的右手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掏出自己右腿口袋里的那件物品对准了自己面前的奎图莱——一把乌黑的手枪! 第一百一十六章 推理 “哼!你妄图杀了我?” 哪怕还没看清那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奎图莱依然一瞬间消失,又闪身出现在了石像之外、玻璃壁之前,与赫尔莫保持着五米的距离。尽管如此,他却也能透过石壁看得清赫尔莫在石像内的一举一动,也能看清他那黑黢黢的枪口——此时则只是指着石像的石壁。 “不……我是在寻求救人的方法。” 食指扣在扳机之上,赫尔莫依然把枪口对着指着石壁,脸色也不因奎图莱逃跑成功而慌张——反而无比沉稳。 “莫非你想用枪要挟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可能!你以为那把手枪能对我做什么吗?” 见此情景,奎图莱不禁得意地仰天长笑——自谈话开始,他这才终于扬眉吐气了一番,神色之间完完全全是无比嚣张——一把枪,如何能奈何得了他? 但只十几秒后,当他笑声平息之时,当他缓缓低下头看着赫尔莫时,他的脸上那残存的一丝笑意就如被凝结的水一般凝固——在他眼中,赫尔莫正慢慢地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 虽然自己的致命要害正贴着那冰冷的枪口,赫尔莫却依然平静而安宁,就像吃完饭后正躺在沙发上看报纸的老头一样惬意:“你说对了,我确实想用枪要挟你。我当然知道这枪不能对你做什么,但对我自己做些什么,却绰绰有余。” “哼,你难道以为你能用自己的死来激发我的善心吗?不可能!我会看着你死!” 短暂的惊异之后,奎图莱立刻反应过来赫尔莫现在是看不见他的,也就是说——后者现在应该不能从他的表情和微动作来推断他的情绪。他知道,只要他的语调和言语之间之间没有露出破绽,赫尔莫就必然不可能威慑成功! “是吗?” 听着奎图莱的话,赫尔莫就像是不相信般又把手枪往自己的太阳穴顶了顶,顺便还转了转。那坚硬的钢铁本来就已经顶得他十分难受,与皮肤的摩擦更让他感受到火辣辣的疼痛,但却不能哪怕让他叫出一声。 “事到如今,莫非你还想诈我?我告诉你,你死归死,我不可能救你!” 手心捏了一把冷汗,奎图莱的身体都燥热刺痛起来,就像是穿了一件不合身且做工极差的毛衣一样难耐。尽管如此,他的声音中的那股自信的语调却不可挑剔,完全就是一个黑帮杀手在看到自己的任务目标以死相逼时该有的情绪。 “啊?是这样啊……那就没有办法了……” 而听到奎图莱的宣言,赫尔莫的声音一下子就低落了下去。他语气沮丧地开口,却没有放下手枪,反而用大拇指轻缓地扣下了自己那把枪的保险。机械敲击的清脆响声在赫尔莫耳边响起,对他来说如天籁之音般悦耳,尽显工业造物的精致美感;那声音同样被奎图莱捕捉入耳,但对他来说却像是定时炸弹爆炸的恐怖轰鸣,一下子使他汗如雨下。 明明只是一刹那,他在那瞬间却全身都一阵发凉颤栗,整个人已经再也感受不到除了自己和赫尔莫之外的一切,完全陷入空灵的状态。周围的天花板、墙壁、大地之类的外物尽皆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白,就像冰山之巅那永世不化的雪那样静谧,像覆盖着星球的海洋那样无边无际,像真正的无尽宇宙那样无方向且无目的。 而在这永恒而虚无的白中,只有他和赫尔莫。他靠自己的双腿直立,汗出如浆;赫尔莫凭外在的轮椅靠坐,古井无波。 “他按下保险了……他按下去了……他难道真的有魄力自杀?为了自己的女朋友能做到这一步……自己的生命的价值怎么可能会低于其他人的……为什么……为什么……他为什么能知道……就像戴着眼镜一个词一个词地看书的智者一样将我的内心看得通透……大人要我带他回去,我现在知道为什么了……他是不同的……” 在那不到一秒的时间中,奎图莱的内心骤然闪过许多,他想到了创造自己的那位大人,也想到了被那位大人创造的自己,更想到了被那位大人所关注的赫尔莫。 “大人创造我……为了带走他……是啊,我本来就应该知道他是不同的,但却因为无意义的嫉妒和力量带来的高傲而被蒙蔽了内心。我是奎图莱,我是神的造物,我是完美的;我也是不完全的生物,我没有完整的人生经历,没有完整的情绪……失败的关键……在于我,在于我的自大……仔细想想,我本来有许多机会可以战胜他,但却被我因自大而一一错过,出问题的人,是我……是我。” 这一次,奎图莱用于思考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了一分钟,但却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使得石像内的赫尔莫的内心也不禁有些摇摆,但却不得不继续保持着自己一开始的决定——用枪顶着自己的头。 无言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扩散,无声的交流在两人心中响起;奎图莱所见一片雪白,赫尔莫却看见如黑夜般的漆黑。 一分钟…… 两分钟…… 三分钟…… 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两人间却完全没有第三人前来打扰。而过了这么久,饶是赫尔莫也有些发觉有什么地方出了变化,使得他不禁开始心焦起来。 “我不会再窥探你的内心了,公平的决斗,信息对于双方而言需要是平等的。如果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却不知道我在想什么,这样是不公平的,就像一位壮汉对付上了一位刚开始上学的孩童,哪怕我赢了也并不光荣。只是,你不能窥探我的内心,却能让我一败涂地,可否告诉我其中的缘由?” 终于,奎图莱的声音回响于赫尔莫的耳中,但却不复之前的急躁,而是如后者一般的平静。 感受着奎图莱身上发出的那不一样的波动,感受着他口气中的丝丝变化,默默颔首,赫尔莫随即沉声开口:“我能感觉到现在的你与之前不同,不,不仅仅是不同,可以说是判若两人。虽然我依然想杀了你,但我会告知你你失败的原因。” “首先,你十分轻敌。我之所以在之前要如数家珍般说出那么多的我找出真相的原因,就是为了让你急躁起来,不再去耐心聆听我的心灵。一个人在听对手述说自己失败的理由时会很容易恼羞成怒,因此就会丧失正常的判断能力。如果不出我所料,你恐怕早已不再窃听我的心灵,因此,你就无法知道我在想什么,下一步会做什么。” “所以,你不知道我有自杀的能力,也不知道我有自杀的决心。而在我掏出枪的那一瞬间,你本有能力夺枪,但你却在未知的情况下选择了退让,也因此失去了控制住我的能力。” “那么,为什么你会知道我不能让你死?” 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奎图莱随即以真正沉稳有力的声音开口发问。 “首先,要明白这样一个前提——人在做任何事时,都一定有目的。你具备杀了我的能力,但却没有直接杀了我,反而是提出了三天的游戏时间;昨天晚上,我在羞辱你时,你也具备了杀了我的想法,但却依然没有直接对我下手。这说明,你的目的,不一定是必须杀了我。” “这样想来,就只有两个可能的结果:第一,你不想杀我;第二,你不能杀我。关于前一个选项,又可以分为你一直不想杀我以及暂时不想杀我。从你设定的三天游戏时限以及大量人口失踪及死亡这两件事来看,三天后,我的身上绝对会发生一些不那么美好的事,也就从侧面否定了你一直不想杀我这个可能性。” 除了嘴在动,赫尔莫的其他部位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同样的姿势,纵使看不见奎图莱,他的内心却全然不在意:“这样一来,还剩下你暂时不想杀我以及不能杀我这两个结果。暂时不想杀我,这个‘暂时’,就意味着你终究还是有可能杀了我;于是,我通过激怒你的方式给予你杀了我的动机,你完全可以直接对我下手,但我看见的却是你强忍怒气,没对我做什么。排除一切不可能,剩下的,就算再难以置信,它也一定是真相——你不能杀我。不管是一直不能杀我还是暂时不能杀我,总之,你在这三天内必然不能杀了我,甚至不能让我死。” 言毕,对着石像露出淡泊的眼神,赫尔莫知道奎图莱必然能通过某种方法看见他,所以他丝毫不为自己那对着石像说话的行为感到尴尬:“来,将我和我女朋友的灵魂分开,为这一切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 “梆……梆……梆……” 鼓着掌,石像之外的奎图莱已经是面带笑意,举手投足之间就像是刚欣赏完一场唯美话剧的观众,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可同往日而语。其鼓掌的声音不大不小,肢体的动作也浑然天成,表情更满是闲情雅致。 只是,不同于那幅温润面孔,他的言语却锋芒毕露:“极好的推理,天衣无缝。我确实不能杀了你,甚至不能让你死。只是,你虽然用枪顶着自己的头,看上去已经对死亡做好准备,但你真的有赴死的决心吗?亦或……” 猛地提高声调,奎图莱的声音变得锋锐:“只是装腔作势?” 第一百一十七章 觉悟 窗外,行人熙熙攘攘的声音已经逐渐开始兴起,细微的谈话声也已经能被赫尔莫和奎图莱捕入耳中,象征着新的一天正在复苏。而与之对立的,待客室内那短暂的和谐气氛却正在慢慢枯萎,使两人间重新变得针锋相对。 “我有没有决心,想必你是最清楚的。” 自从手扣在扳机上后就不曾放松过,赫尔莫云淡风轻地开口。 “很难说,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诈我?” 仿佛对情况尽在掌握般地摇了摇头,奎图莱的嘴角慢慢浮起微笑。 “你居然会问出这种事,很难让我不怀疑你的智商。自己问我的灵魂,灵魂不会说谎,你也会知道我究竟有没有决心。” 哪怕自己的生命在自己的手上只悬于一线,赫尔莫那安宁的态度却也不曾变过,让人想到了狂风暴雨中的落叶——不论风雨有多么暴烈,落叶却不会被摧毁,只会慢悠悠地飘摇于空中,最后宁静地落地。 “不失为好主意。” 而虽然再次被赫尔莫嘲讽,奎图莱却只是悠然自得地点点头。而后,他的眼中所见便发生了变化——赫尔莫虽然还坐着且低着头,但他的全身已经是纯洁的雪白,只不过混杂上了一些淡黄色,部分身体部位也显得女性化——正是赫尔莫和斯杜提亚那脱离了肉体的灵魂。 “我以‘直接造物’的身份审问你,你可有赴死的决心?” 在声音脱口的那一瞬,奎图莱的声音前所未有地庄严宏伟,就像是宏然的铜钟撞击声般浩大雄伟。 “是的……是的……是的,是的——是的!” 说话的,是赫尔莫。 刚开始,他的灵魂之音还缓慢而空灵,就像山间的回音一般模模糊糊;到第三个“是的”时,他的声音骤然一顿,慢慢地像个真人在说话;到了第四个时,其声音就慢慢开始积蓄力量,直到第五个,那与真人无异的真实声音所带着的力量猛然爆发,甚至足以让奎图莱心中一惊。 “虽然明知道他确实有这觉悟,但当我真正听见时,还是感到了特殊的非凡……但是……为什么他的灵魂之音会那么有力?” 暗自颔首,奎图莱随即准备开口对真正的赫尔莫说话。但就在他将要把自己的灵觉关闭时,其眼中却异相突生! “怀恩斯密提比……” 垂下的头缓缓抬起,刹那间那灵魂的整个身体都化为纯白;一双不具实体的眼中,赫尔莫灵魂的威压就如同火山一样爆发。炽热熔岩般的力量和阴冷如诡秘的污染铺天盖地地向奎图莱袭去,让他眼中所见只剩一片赤红,其本人甚至无处躲藏。被那双眼注视,奎图莱只觉得自己就像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吏,在帝王的气势面前居然忍不住生出跪伏之心。 在那双眼前,他甚至觉得整个世界仿佛都在这一刻压上他的头顶,压得他双膝一软,居然就那样扑通一声跪下。一瞬间,他又再次汗流不止,那股燥热刺痛的感觉再一次在他身上复刻,甚至还因为那巨量的污染而感到剧烈头痛。这一次,他的灵魂甚至也同样受到了波及——就像是好要活生生被撕裂一样,有不可名状的思想和意志在冲击污染自己! “等等……等等等等!究竟怎么回事!他的气势……他的灵魂!” 双膝跪地,奎图莱的喘息声都变得粗重,就像是明知道自己体能非常之差却还要捂着侧腰强撑着跑完一场五千米的虚弱中年人。 “好熟悉的灵魂波动……怎么回事……究竟怎么回事!” 脑海中不断回想着与之类似的波动,奎图莱思来想去却也想不通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身为直接造物,他的生命层级自问几乎可以比肩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甚至哪怕面对最强大的那些生命也不会太过逊色,更不要说居然会被碾压、被污染! “为什么……难道……不行,我得立刻关了灵觉……” 赫尔莫的灵魂的威压就像是狂怒的太阳一样不断向外散发着足以将人直接湮灭的威严和足以让人变异畸变的污染,其光耀和诡异甚至无法令人直视。对于奎图莱来说,哪怕离得远远的都能感受到那强大的波动,更何况他距离赫尔莫只有五米,一时间整个人都痴呆了起来。在直面太阳的恐惧和惊吓之下,他甚至忘了自己还开着灵视——或者说,他一时间甚至不敢去关。 而在畏惧地跪了近半分钟,他才反应过来,连忙闭上眼睛,以一念关闭自己的灵觉。 “……” 不再感受到那恐怖的波动,确保自己已经真正关闭之后,他才像做贼心虚的小学生一样先眯着眼悄悄瞄了一眼,发现没有异常后才堪堪真正睁开眼睛。一眼望去,赫尔莫肉体的表情却还安宁祥和,完全没有一点点刚才的帝王模样,反而看上去像一个暮年的老者。 “他……他究竟是谁……” 心中的畏惧和疑惑不去,奎图莱现在才真正感受到那股不凡,也才真正对赫尔莫生出一丝敬畏之心。 只不过,他已不是一开始的他,那敬仰的情绪也无法打消他一开始的想法。深呼吸两口,他随即吐气开声:“你确实具有决心,你拥有觉悟。” “花费这么长时间,你从我灵魂中窥探到的不止这么一些。既然知道了我有那决心,就快点把我女朋友的肉体归还于我,把我女朋友的灵魂与我的灵魂分离。” 虽然从奎图莱那长达一分钟的粗重呼吸中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赫尔莫却不知道奎图莱究竟看到了、听到了什么。当务之急,他认为还是救回斯杜提亚比较重要。 “确实……我窥探到很多。只是,既然你有赴死的决心,就赴死。” 而听着赫尔莫的话,让情绪平复几分,奎图莱随即点了点头,然后就冰冷地开口。 “什么意思?” 被奎图莱的话骤然一惊,赫尔莫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随后,他的口气就跟奎图莱一样变得冰冷。 “字面意思,你不会不明白?” 虽然已经略微想到了为什么赫尔莫的波动会让自己感到熟悉,奎图莱却早已不会因此而畏惧,反而更加咄咄逼人。 “难道你敢违背你主人的命令吗?” 从奎图莱对自己等人下手但却不敢下杀手这一点来看,赫尔莫明白其中一定有什么理由。而一旦扯上自己,赫尔莫知道,大概率就是在出任务了——自己就是那个任务目标。 “不敢。希望你清楚,我并非在为难你,我只是在‘测试’你。如果你有那样的勇气,我会将一切都变回原样,包括复活你,再无二话。” 盯着赫尔莫,奎图莱慎重而端庄地开口,言语中全然不复之前的轻浮。 “我如何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虽然自己能感觉到奎图莱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变得和昨天那个欠揍的混蛋截然不同,但事关重大,赫尔莫却不敢保证一切都能按照自己想象中的来。 “我以‘直接造物’的身份起誓,背负我主的期望…… 头颅微微上仰,想到那个创造自己的存在,奎图莱的声音一时间虔敬起来,那敬仰之情就像正在做祷告的虔信徒一样溢于言表:“我必然不会背誓。” “按照你说的,信息应该平等。如果我提出窥探你的灵魂,你应该不会拒绝。” 只不过,尽管如此,赫尔莫却依然警惕着他——他那握着枪的手甚至更紧了些。 “来,虽然我对你怀疑我对我主的忠诚的行为感到愤怒,但我会信守我的诺言。尽管来窥探我的灵魂,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深呼吸两口,抑制住自己的愤怒,奎图莱随即摊开自己的双臂。他闭上眼,其已经完全放开了对于灵魂攻击的一切防御。 “多谢。” 哪怕看不见,赫尔莫还是对着奎图莱的方向颔首。随后,他的左眼便变成纯黑,其内又倒映出一个模糊的灵魂符号——在他眼中,自己和奎图莱之间已经没有任何阻碍,再没有石壁和桌子之类的外物,两人的灵魂已经得以直接交流。 “我问你,在我死后,你是否会将一切变回原样?” 看着奎图莱那黑紫色的灵魂,赫尔莫慎重地发问。 “是的,以‘直接造物’的荣耀。” 那灵魂空灵地开口,声音飘飘荡荡,就像是细风中的火苗;但除此以外,其声音却连贯畅通,没有一丝要熄灭的迹象。 “很好……”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赫尔莫已经心满意足。他轻轻颔首,随即闭上眼睛,整个人的气势骤然间就像腐朽的老翁一般弱了下去。在那双眼皮之内,他的左眼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黑色,代表着他已只是一个平凡之人。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露出欣慰的微笑,他的右手食指随即缓慢但却没有一丝迟疑地扣下了扳机。 “嘭!” 一声枪响,石像内部已经鲜血飞溅。 伴随着那一声枪响,赫尔莫的头颅已经被开了一个大洞。无力地垂下手臂和头颅,他的生命波动就如被一盆冷水浇上的火焰般瞬间变得不再活力。他的心跳已经停止,脑部更是已经停止了思考。 手枪摔在地面,发出当啷的响声,枪把上那残留的温度正在迅速降低,最终不再留下曾经存在过的任何痕迹。 而那温度的源头——赫尔莫,在现时的这条命运之路上,已经不会再在这世上留下任何遗迹。 第一百一十八章 欺诈 “里面究竟怎么回事!” 自从回到待客室前之后,泽莱德和维克缇斯还有加尔维就一直像是被无形的墙阻隔一样,根本不能进到门前一米内。与此同时,他们却能听到里面传出的交谈声,只不过言语间内的内容却让他们更加心急。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有一分钟多,加尔维已经用自己最快的速度飞奔去叫人,但还没等到他叫人回来,里面的枪响便已传入泽莱德和维克缇斯的耳中。 “妈的!” 一听那枪声,维克缇斯立刻就像疯了一样一头向着门的方向冲过去,甚至完全没有防护自身的意思。但一当他进入那扇门一米之内,他就会被直接弹飞出两米外,摔得鼻青脸肿。尽管如此,他却始终没有放弃,只是爬起来就继续冲刺——毕竟,在他眼中,在那里面的是他的妹妹。 “混蛋……加尔维怎么还没回来……” 而在他冲击之时,泽莱德正反复不断地在一旁踱步。因为焦急,后者的脸上已经满是大汗,拿条毛巾过来甚至都能直接洗脸。 而突然之间,他就想到了什么,连忙大喊:“维克,我们可以从窗户外面看!” “好主意!” 心急则乱,维克缇斯已经失去了冷静思考的能力。一听到泽莱德的话,他才发觉自己此时的行为有多么无用,不过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连忙摘下自己的眼镜,镜片此时已经有些摔碎,但这并不是他所关心的。换个方向,他随即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冲出圣殿,甚至比平日训练的时候还快上半分。而见此情景,泽莱德也立刻拔腿跟上,跟着维克缇斯一同冲出大殿,绕了一大圈到达圣殿的一侧——也就是待客室的位置,然后就准备用爬墙的方式爬上离地三米的高窗。 只不过,对于这种事,就算再心焦,泽莱德也比维克缇斯迅捷许多。他的体力本就要比维克缇斯强,敏捷度和全身的力量也比后者强出许多。只见他稍微退后几步,猛然发力助跑起跳,一举便跳出了两米多高。而在自己的身体到达极限高度时,他便挥高双臂,双手直接扣住窗沿,脚步再接连借力向上蹬出,他就那样轻松地爬上了窗边。 看着泽莱德如此有效率,维克缇斯虽然心急如焚,却也不再徒劳地浪费体力,而是急不可耐地发问:“里面是什么情况?” “我看……等等……里面没人!” 在泽莱德眼中,一切就和昨天晚上差不多,除了如磐石般屹立的石像之外,待客室内全无一外人。 “没人?怎么可能!会不会是你的视线有死角?再认真看看!” 听到泽莱德的喃喃自语,维克缇斯顿时不安起来,也更加焦躁,恨不得能爬上墙自己去看。 “怎么会没人……斯杜提亚!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同样对眼前的这一幕感到无比疑惑,再加上已经没有了奎图莱的限制,泽莱德立刻急切地喊出那个“称呼”。 “斯杜提亚!你的哥哥在窗外!你能听到吗!回话啊!” 见泽莱德已经率先高喊,维克缇斯也不再管街上行人那诧异而奇怪的目光,同样不顾形象地高声大喊,以期其内之人可以听见。只是,其内却只是一片静悄悄,完全没有声音传出。 “斯杜提亚!” “回我们的话啊!” “你怎么样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 扯着嗓子大喊,却未曾得到任何回应,泽莱德随即直接全力一拳挥在了窗户上。厚达十厘米的玻璃自然是坚硬异常,靠着那反作用力直反而让他的指骨一阵发麻剧痛,只是,那却无法停下他。他只是不断地出拳,同时还在愤怒地大喝:“里面那个混蛋,给我滚出来!” “妈的!” 眼见周围围观的人已经越来越多,再加上待客室内毫无反应,维克缇斯随即也准备爬墙助泽莱德一臂之力。只不过,就在他倒退出数米外准备助跑时,一只手却骤然搭上了他的左肩:“你们……莫不是在寻我?” “你——” 一听那话,维克缇斯瞬间以左手扣住那只手并且反身势大力沉地用右手挥拳。照他所想,这一拳绝对可以挥中自己身后那人的头,叫那人把牙都吐出来。这一系列动作只花了他不到一秒,只不过,他却没感觉自己打中任何事物;冷静下来定睛一看,自己身后哪有什么人? 四处环顾一周,却只发现周围的行人尽皆一脸惊异;顺着他们的目光,维克缇斯看向泽莱德,却看到离地三米的泽莱德身后居然有一个人立在半空! “泽莱德!” 见状,维克缇斯立刻以自己最大的声音嘶哑地高喊,以期能提醒泽莱德事出有变,让他注意到有什么不对劲。 “怎么了!” 同样扯着嗓子大喊,泽莱德一回头就发现有个人正“站”在自己身后,差点就因为惊吓而重心不稳摔下地面。而在稳住了自己的身体之后,他就警惕地开口:“你是谁?” “我应该就是你们口中的‘混蛋’。” 轻描淡写地呼出一口气,奎图莱随即挥了挥手,泽莱德就突然从窗上出现在了地面,其戒备的身体姿势甚至没有丝毫变化。而他自己随后也缓缓降落,就像吊着威亚的演员一样优雅。 “妈的……你究竟做了什么!” 一看到奎图莱落到地面,顾不得去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也不再去管自己和这样一个举手投足间让自己毫无反抗之力的人之间的实力差距,泽莱德挥拳就打。只不过,就像刚才维克缇斯体验过的那样,泽莱德的这一拳也自然是挥了个空。仔细一看,奎图莱却已经出现在了五米外。 “奉我主之命,行我当行之事而已。” 俨乎其然地盯着泽莱德,奎图莱甚至根本没去看维克缇斯。尽管如此,他也能躲过从左侧冲过来的后者向他挥出的拳头,然后再次出现在又一个五米之外。 “你究竟把他们怎么样了!” 就像疯狂的野牛一样,哪怕明知道自己可能永远无法碰到奎图莱一根头发,维克缇斯也低吼着,不断向他发起冲锋,誓死而无畏。 “如果故事就这样发展下去,他们俩就会双双死亡。” 如留慕领地伊斯尼亚王国内最好的斗牛士,奎图莱游刃有余地躲过维克缇斯的一次次冲击,其动作甚至比最优秀的斗牛士更加优雅,其神态也更加泰然。 “你妈的!为什么!” 一听死亡,泽莱德和维克缇斯就更加狂怒。哪怕没有商量,两人也不约而同地从不同方向冲向奎图莱,争取着那也许根本就不存在的将他绳之以法的希望。 “因为,他是不凡的。他是特殊的那一个,甚至能让我感受到恐惧。但是,托他的福,我才能得到成长。” 轻松淡定地躲过两人,奎图莱同时还能以淡定的语调说话,甚至没有流一滴汗——猫戏老鼠,不过如此。 “你到底在说什么!” 只不过,他的那些话对于维克缇斯和泽莱德来说却无异于痴人的妄语。他们只是持续不断地发起冲锋,誓不罢休;而奎图莱,则仿佛玩乐般不断闪避,乐此不疲。 “凶手!” 而就在奎图莱惬意地玩了约莫有近两分钟之后,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却骤然在空中响起,就像洪钟之声般震耳欲聋。同时,以奎图莱为圆心,半径十米的大地表面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现了一条游动着的轮回长蛇,象征着轮回领域已经成型;而在圆的最外圈,一个个黑色的大洞早已互相融合,撕开空间,完美地封住了奎图莱每一处的逃跑路线。 “怎……怎么回事!” 环顾四周,奎图莱一下子从悠然自得变成了惊慌失措。他随即瞬间移动自己的位置,只不过,他却并没有移出领域外,而只是出现在了一米之外而已。 “混蛋……难道你没有意识到我们在拖延时间吗……玩得开心吗?混蛋!” 红着眼对奎图莱大吼,维克缇斯随即抬头看向空中的涅兹:“先生们!一定要杀了他,为死去的人复仇!” “当然!” 盯着地上的奎图莱,涅兹二话不说便奋力向他挥手,另有一条巨蛇便大张着嘴向他冲去;与此同时,地上也涌现了更多的巨蛇,纷纷将领域内的无辜路人吞入并送出领域之外;至于涅兹身旁的其他几位术师此时也一一施术,天灾、刑罚、痴愚、月、黄昏,各种各样的能力应有尽有,一时间令人眼花缭乱。 而身为被群殴的对象,眼见各种攻击向自己袭来,奎图莱却反常地不躲不闪。仔细一看,他脸上的那惊慌神色却早已被替换成了悠闲自在:“本想多玩一会,你们却仗势欺人,只得作罢。” “凶手!杀了数十余人,你怎敢如此逍遥!” 看着奎图莱那幅悠哉模样,涅兹却更加愤怒;而他发出的巨蛇,速度也更加快上几分。 只不过,就在巨蛇的獠牙隐隐已经有些触碰到奎图莱的头顶时,其却再不得寸进半点。事实上,它甚至整个都已经在半空中停滞,就像是被停止了时间般。而追根溯底,却只因奎图莱在它咬下之前就已经轻松地打出了响指: “世界,在这一刻,恢复原样。” 第一百一十九章 阿奇……特亚姆? “呼呼,肉麻。不过,我很喜欢。” 当赫尔莫恢复意识时,已经不知是死后多久了。他正迷迷糊糊地想环顾四周去确认周围的环境,斯杜提亚的温柔声音便突然从背后传来,一下子唤醒了他的所有记忆。从斯杜提亚消失到现在,实际上应该才只过去不到一天,但却已经足以使他感怅然若失。 “啊……只要你喜欢,我可以每日如此。” 他悄悄地抹了一下眼角,不断摩挲着她的手,不动声色地回答道。 “啊?你哭了吗?” 只是,他的动作还是被斯杜提亚发现,连忙把头低下去看着他——她看到,他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平静地开口:“不,刚才刮起一阵风,风沙进了眼,有些难受。” “我看出来了,你摸了自己的鼻子,肯定有什么事。” 得意地笑了两声,斯杜提亚随即就停下轮椅,走到赫尔莫面前蹲下:“怎么啦?” “我确实没事,不知道怎么,刚才突然流了泪,没有预兆。我毕竟是你的男朋友,我想给你留下坚强的印象,就不想让你发现。没想到你的观察力很好,这令我有些尴尬。” 眼见无法瞒过,赫尔莫索性摸摸斯杜提亚的头,又轻轻捏了捏她的脸:“你不会因此觉得我软弱,是吗?” “才不会呢。就因为你是我的男朋友,你完全没必要因此觉得羞愧,倒不如说这种事本来就没所谓的。只不过,这会不会是因为你的身体还没完全恢复?那可就不好了。” “可能是,但这种事无关紧要的。我记得,我们是要去执行任务的,快走。” 对斯杜提亚摇了摇头,赫尔莫随即泰然自若地转移话题,斯杜提亚也只能无可奈何地摇头,便站起来回到他身后,继续快步推着轮椅,前往其本日的目的地,“唉……这种危险的时候还要出来执行任务,真是的……” “确实……但是,我觉得,从今天开始,可能就不会那么危险了。” ——事情已经过去,既然自己这个任务目标已经被奎图莱执行过一次任务,而且自己还知道了他不能让自己死,赫尔莫并不认为他还会对自己下手第二次。同时,由于他任务已经失败,赫尔莫也不认为他还会对其他无辜的人下手,毕竟,他已经没有理由留在这里了…… 然而,尽管如此,赫尔莫也想杀了他——若非自己发现了事情的真相,恐怕斯杜提亚就要跟自己一起被掳走。 “啊?为什么啊?” 只是,斯杜提亚却完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说,不由得疑惑发问。 “因为直觉,当然,小心一点总不会有错。” 赫尔莫低下头,又像是为了让她放心般又开口,“我们仍要预防任何突发情况,阿奇特亚姆……” “啊……什么?什么亚姆?” “……” “……没什么,那是特修斯语的一句祷告,类似莱洛斯语的神佑吾人。” “嗯……原来如此。说实话,这个发音好特别,我听起来还以为会是那种古代的遗迹,所以才奇怪。感觉……就是那种雄壮的城堡,独一无二的文明,就跟失落的海底城亚特拉斯一样……” 既然提起,斯杜提亚不禁开始幻想……从小以来,她就不像维克缇斯那样喜欢看严肃文学,也不像一般女生那样喜欢看童话或者言情小说,而是喜欢看探险小说和惊奇小说以及神话。而虚构神话中最为家喻户晓的城市,就莫过于那位于世界最南方的亚特拉斯城——那失落的海底城。 “嗯……你说亚特拉斯啊,听名字与阿奇特亚姆差不多,也许以后我们还能找到那传说中的城市,去那里参观。” 而身为一个神族,赫尔莫自然也对那城市有所耳闻,自然能够顺势附和…… 只是,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所谓阿奇特亚姆是什么,所谓祷告的话更是随口胡编的,他只是突然说出了这个词……突然说出了这个不属于他记忆中任何一部分的词。 “哈哈哈哈哈哈哈……虽然我很想去,但那可是虚构出来的城市呢,虽然描述得很让人神往啦。如果真的要旅游的话,我还是更想去里森堡和威里茨,海上之城很浪漫呢……还有拓其渥和北方之都,都是大都市呢,还有好多其他城市……伯纳兰尔倒是去过了,就没必要再去了……” 但,斯杜提亚却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而是憧憬地想着自己只在书上看到过的外国城市,那些精灵与人类的城市…… “嗯……不去侏儒的领地看看吗?” 暂且把那突如其来的阿奇特亚姆抛之脑后,赫尔莫此时的想法十分单纯——与斯杜提亚好好度过在一起的时光就好。 “侏儒的城市……他们给我一种感觉,就全都是钢铁和煤炭,环境不好,脏兮兮的……而且,听说由于他们矮的缘故,他们的房屋的每一层的高度也就很低,每一层最高都好像只有二点三米左右……” 把头偏向斜上方,反正现在街上行人少,斯杜提亚也不担心自己会不会撞到人。放空的脑海里浮现出自己想象中的一幕幕,由于自己并没有真正去过任何侏儒的城市,斯杜提亚虽然知道书上看到的总归会和现实有偏差,但却苦于没有足够的参照物去猜想侏儒城市究竟是怎么样的。而且书上的图片都是黑白的,更容易把模糊的画面变得脏污,画质不好也是她想象不出的原因之一。 “哈哈……侏儒的城市,或许并不那么不堪。” 而听着斯杜提亚的天真猜想,赫尔莫平静地发出笑声,随即随意开口——虽然到目前为止,他只去过侏儒的领地三次,但这却并不影响他做出这个判断。 “哎哎?你去过吗?” 而这时,斯杜提亚瞬间便想起他会德拉亚第语这门侏儒的起源语言,惊喜地低下头贴在他旁边,期待着答案—— “去过三个:菲洛,切容姆,提斯珀奇。底比斯侏儒给城市起名的方式很特别,他们会直接用那座城市的特点来命名。菲洛,它的意思是钢铁,因为菲洛有很多优质铁矿;切容姆,意思是中心,它是霍普里慕的首都;提斯珀奇,意思是猪的肉,因为这座城市盛产猪肉,发源于当地的炸猪肉猪皮是侏儒特色美食之一,不可不尝。” 带着些恋爱中的青年特有的想在伴侣面前耍帅的心理,赫尔莫介绍着自己的见识,以此收获斯杜提亚的惊讶。只不过,他倒也没有得意忘形地故意卖关子,而是顺着斯杜提亚期待的目光继续说下去:“侏儒的城市,楼层确实修建得有点低,我住旅店的时候确实感觉有些伸展不开,尤其是洗澡的时候。但是,总体上,是很特别的。由于单一楼层低,同样高度的一座楼,他们有更多的楼层,也就可以让更多人居住,在另一种层面上这算节约空间。” “他们很少修建高于二十米的大厦,除非是在市中心那种地价很高的地方。一般情况下,他们会选择多占用一些地皮,也就使得一座建筑的占地面积会比较广。在建筑的颜色上,跟你想得不一样,民居的话,他们会选用活泼的颜色,比如橙色和红黄的颜色。除非是政府大楼或者医院这种肃穆的建筑,他们才会用淡灰色或者白色。由于自身是弱势种族,在历史上经常被泰坦进攻,他们崇尚力量和锋芒——在公共建筑中,他们更喜欢尖顶而不是圆顶或者平顶,比较类似教堂或者大法院,但又不完全一样。” “而且,其实他们的城市是很干净的。侏儒的科学技术要比我们更先进一些,他们的排水系统十分出色,凡人的城市在一百年前还屎尿横流、臭气熏天,但他们已经做到使街上无一秽物、哪怕在暴雨天也不会让积水淹到脚踝。要知道,礼乐与知识的支配者就是侏儒,所以他们很看重卫生。仅以我去过的切容姆为例,如果有人在街上乱扔垃圾,是违法的,会被罚50霍普里慕比索,大致相当于2莱洛斯镑。” “哎……” “……没啦?跟我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我以为他们会喜欢暗一点的颜色……而且他们不脏……都怪那些课本!图片的清晰度太低了!” 伴着赫尔莫的声音,斯杜提亚完全听得痴了,甚至在赫尔莫说完数秒之后还在等着他继续。而在意识到赫尔莫已经大致介绍完了之后,她才恋恋不舍地甩甩头回过神来,不禁对自己看过的那些书心怀不满。 只不过,她脸上的那因气愤而生起的红晕和和鼓起的面颊却压根无损她的美丽,微微撅起的嘴唇让她看上去更加明艳动人,甚至使得赫尔莫不禁沉醉:“爱莎,你好可爱。” 第一百二十章 梦 “哼哼,那是当然!” 傲娇地一甩头,斯杜提亚随即抬起头目视前方:“你去过好多地方啊,精灵的领地和侏儒的领地都去过……我连护照都还没有呢,也不知道究竟是怎么样的。” “护照啊……也就只是描述一下持有者的外貌特征和身份信息而已,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东西。不过,由于照相机的发明,侏儒领地大部分国家在两年前已经用照片取代了外貌描述,其他各领地也都准备效仿之。” 虽然自己并没有护照,但是赫尔莫并没有当回事——真的没有,伪造拿来临时充数的就多了去了,而且许多时候自己是身为客人被请去的,也根本就用不着护照。 “噢……但是,我还是挺想要的,不然的话就不能跟你一起去旅游了。” 原本还一本正经地垂头沉吟,看着赫尔莫脑后垂下的松垮长发,斯杜提亚突然就坏笑起来,迅猛地伸出右手抓住赫尔莫的头发:“呼呼,我抓住了你的小辫子!除非你答应去哪都带上我,否则我就不放开!” “啊……那就不放开。” 毫不在意地就那样让斯杜提亚握着自己的头发,赫尔莫完全没有想挣脱的意思——倒不如说,由于斯杜提亚根本没用力,就那样被握着的感觉也挺特别的,还有点舒服。 “嗯?你不同意吗?” 而斯杜提亚则略有失望地略微垂头,她本来还以为赫尔莫会一口答应,完全没想到他的回答会是那样。 “如果我同意了,你就会放开我;但如果我不同意,你就不会放开我;既然不会放开我,我去了哪,你自然也会去哪。这样理性分析一下的话……后面那个选择岂不两全其美?所以,我选择让你一直不放开我。” 将自己那能动的右手伸向自己的左肩,赫尔莫握住斯杜提亚的小手:“我想和你一直在一起。” “啊啊啊啊啊!油嘴滑舌!不理你了!” 气愤地一跺脚,斯杜提亚接着就松开赫尔莫的头发,双手扶着轮椅——一只手控制两百斤的重物终归还是比较困难的。而随后,赫尔莫就平静地看着前方,斯杜提亚则有些羞怯地左顾右盼,两人之间便就此安静了下来。只不过,还没过多久,在赫尔莫看不到的背后,斯杜提亚又红着脸小声开口:“那说好了,不管到哪都要带上我哦。” “当然,如果我再次失去身边的人,不论再绚烂的风景也会黯然失色。” 若无其事地说着这句话,当说到身边的人时,赫尔莫的脑海中便缓缓浮现出奥兹和卡兹诺还有洛文斯的面孔。他随即条件反射地露出儒雅的微笑,但几秒过后,他愣了一下,随后便又恢复成面无表情的样子。 “再次?” 敏锐地抓住赫尔莫话中的重点,斯杜提亚脸上的红晕便迅速消散:“难道?” “你知道我天天做噩梦的。就在昨天晚上,我梦到战争爆发,所有人都死在了我的眼前,于是我就被吓醒了。本来只是个梦,但刚才一想起,却还心有余悸,不自觉就说了再次。” 说谎这种事,赫尔莫已经不知道做多少次了,甚至连心跳和呼吸都没一点点变化——反正也不差这一次。而且,自己昨天晚上真的做了噩梦,虽然内容还是一如既往地不记得,但总归是做了,也就不算完全的撒谎。 “这可不行啊,你得快点从阴影里走出来,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而一听到赫尔莫说起他的噩梦,斯杜提亚也不再管他说得究竟合不合理,而是担忧地放轻声音地去安慰他。同时,她也开始抚摸他的头顶:“我们谁都不会死的哦,我可是能活到六七十岁的,不会离你而去的,放心。” “啊……其实我早就从阴影里走出来了,如果现在让我见到卡夫卡,我依然会坚定地杀了他而不会手软。至于这个噩梦,我确实不知道为什么还会一直做,可能是因为我对他的印象太深刻了。” 不痛不痒地说着,赫尔莫完全没有把这当回事——梦而已,算不得什么。 “嗯……不行啊,这样下去不行啊。要不要去看看医生?说不定是精神的问题,精神的问题可比肉体要严重多了。” 尽管听到赫尔莫那样说,斯杜提亚还是皱着眉头,连脚步都不自觉地放慢了一些。 “我可不是那种精神脆弱的人,真的,这种事只是小事。哪怕在那之前我也经常做梦,梦的本质不过是人的大脑在睡着时的活动,基本跟人在清醒时的‘想象’这种行为差不多。并且,每个人都做梦,甚至许多其他生物比如犰狳和海豚也做,很多哺乳动物和鸟类还有爬虫类都会做梦。梦是普遍的现象,之所以有人说自己不做梦,不过是因为他忘记了而已。而既然梦只是想象,当然不会有什么意义,我也不是命运术师,我的梦就算在神秘学上也不会有意义的。” 平静地拍拍左肩后方握着轮椅把手的斯杜提亚的左手,身为世俗的生物学博士,除非实在是明显跟神秘学扯上关系的事,赫尔莫还是更喜欢用科学的理论去解释。 “唔……你懂的好多,不过也不是很复杂。” 而虽然略微听说过人为什么做梦,斯杜提亚却不知道原来动物也会做梦。不过,那却并不重要,更重要的是她知道赫尔莫之所以说这么多,其中的原因只是想表达他没事而已。因此,她才慢慢放下心来,展露笑颜:“总结一下,就是你想说你没事,对?” “是的,这就是我的意思。” 平静地点了点头,赫尔莫又摸了摸斯杜提亚的小手——比他自己的软多了,而且还温温的,不像他自己的手总是凉的。 “嗯……好,这次就信你一回。如果感觉不对劲,一定要去医院,不要嫌麻烦,讳疾忌医可是坏习惯。” 虽然平时也没觉得赫尔莫精神有问题,斯杜提亚还是关切地叮嘱倒,同时主动握住赫尔莫的右手:“你得多穿件衣服,现在还只是初春,还有点冷的。” “穿着这一身习惯了,再穿一件就没这么帅了。这一身很好,显我身材而不臃肿,而且我喜欢黑色。” 听着斯杜提亚的唠叨,赫尔莫完全没有厌烦的感觉,反而觉得十分心暖——让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前者慈祥而后者活泼。而斯杜提亚则兼具两者的特点,并且平衡得非常好,使得赫尔莫完全不担心她们如果见面后会不会互相看不顺眼。 “呼呼,自恋!” 听着赫尔莫毫不脸红的自夸,斯杜提亚随即停下脚步专注地去捏他的脸,然后与他额头相贴:“哼!” “呼……这是自信啊,若非自信,我如何能获得你的青睐?” 本想打哈欠来着,但赫尔莫却硬生生忍住而只是长吐一口气便结束,只因斯杜提亚近在咫尺。 “哼!” 再次跟赫尔莫贴贴,斯杜提亚随即就浮光掠影地一吻他的额头,然后便回到他的身后继续往目的地快走,脸上还有娇俏的暗笑。 …… “你什么情况?” 赫尔莫和斯杜提亚身后二十多米处,爱一巴掌就拍在泽莱德肩上。 “呃……我有什么不对劲吗?” 皱着眉看着自己左侧的爱,泽莱德随即也一巴掌就拍了回去。 “这是你第三次强行把我拉到你左边了,而且还执意要走我和奈兰中间,你什么问题?” 奇怪地看着泽莱德,爱随后便准备绕到奈兰右边,欲使奈兰成为三人行的中间那人。只不过,就在他前脚刚走,泽莱德后脚也随之跟上,再次挤进中间:“哎呀……我不喜欢镜子,不想让街道两旁的那些玻璃照到我,你就迁就一下我嘛。” “以前怎么没见你有这怪癖?” 不止是爱,连奈兰也疑惑地看着他,然后就坏笑起来:“难道你只是怕自己不是中心的主要人物,所以才找那么个奇怪的借口?” “呸!我是那种人吗?我只是觉得街上的镜子有点不吉利而已,大不了就走外面嘛。” 赌气地一抬脚就走到三人行的最左边,还没过一分钟,泽莱德便就像是没有暖气的冬天夜里掀开被子准备上厕所但却被冷到的小孩一样又回到中心,口中还不断重复‘不行,不吉利,不行不行……’,引得另外两人一阵大笑。 …… “欺诈……才是至高之术。” 一片黑暗中,已经完全分辨不出来那究竟是哪。 看着自己掌心水晶球中的赫尔莫和斯杜提亚,奎图莱随即一反手,水晶球便消失不见,黑暗便也得以彻底吞没他。 “阿奇特亚姆之城……” 伴随着这低低的吟唱,奎图莱随即彻底陷入沉默,消失于黑暗之中。 第一百二十一章 生命之花在凋零 此时,已经是上午十一点半了。街上的行人已经渐渐变多起来,虽然比不得一个月前奎图莱还未杀人时,但也比早上或者晚上的时候热闹一点。可能是因为太阳能给予人勇气,被暖洋洋的太阳晒着,人的胆子比起晚上显然大上许多,也就使得人们皆选在这个时间段出行,为街上添上一些生气。 第二十九大道六十街,还属于商业区的范围,也就使得街上较为繁华;虽然达不到人山人海的程度,但每走几步也能碰到一两个人。 但是,如果往南边走,走进第三十、三十一、甚至三十五大道的话,那么就进入了普通居民区,也就意味着街上的人烟将会稀少很多——很可能走完一条街也遇不上几个人。 只不过,斯杜提亚和赫尔莫以及他们身后那三小只此行的目的地,就在第三十五大道。门牌号,意味着这户人家是第三十五大道六十二街的第五户。而门背后,就是斯杜提亚任务的委托者。 此时的五人早已经匆匆地在路上边走边吃完了午饭,正有些倦意,但却并没有达到让他们毫无精力的程度。唯独赫尔莫,他在没吃饭前就已经困得很;而在吃完饭后,可能是由于血液全都从大脑进入了胃部,他直接就沉沉地睡了过去,面容安详而沉静。 “这小子,这一睡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醒。” 看着斯杜提亚前方轮椅上的赫尔莫,泽莱德有些好笑地拍拍他的头,随后就走上只有五层的石阶,敲了敲边角处略有生锈的白色铁门,静静地等候主人来开门。 “喂喂,别乱拍,万一拍傻了,我就让我哥教教你什么叫尊老!” 事出突然,没能来得及制止泽莱德,斯杜提亚随即不满地仰头盯着她,顺便搬出维克缇斯压他一头。 “既然要尊老,你至少尊敬一下我,我怎么说也比你大两岁啊。” 虽然自己身为宿舍六人里最小的那个,但泽莱德也是二十一岁的青年,而且再过两个月就二十二岁了。但身为“长者”,却总是被斯杜提亚这个十九岁少女教训,且还由于她是少女而不能跟她动手动脚,泽莱德只觉得无比憋屈。 “哼,我就不,有什么问题就去找我哥或者洛卡,我只是一个楚楚可怜而涉世未深的少女而已。” 神气十足地盯着泽莱德,斯杜提亚完全没有半点悔过的心理,使得泽莱德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其嘴唇开开合合却不知道究竟要说什么,最终只能把一切郁闷化作一巴掌把自己打出内伤,无语凝噎。 “你们俩,别忘了我们是来执行任务的,不是来游玩的。” 无奈地看着他们俩,奈兰同时随手拔下一朵石阶旁栅栏里的野生白色桐花。 他将花放到鼻下闻了闻,却并没有闻到想象中的沁人心脾的芳香,反而是淡然无味。他随即把目光专注于花丛中,四月本应是桐花绽放的季节,但那些桐花却反常地耷拉着花瓣、低垂着花柱,连花茎都软绵绵的像是被酷暑烈日烤过的人一样焉了下来。但反观其他人家门前的桐花,那些花就开得好好的,一派欣欣向荣的样子。 “小奈兰,别那么正经嘛。我们可是刚吃完饭,而且现在还是中午,一天中最令人困倦的时刻!要是谁都那么严肃的话,过不了多久就要因为无聊而睡着了。哝,看看你旁边的爱,整个人都痿了,还不是因为你太无趣?” 一听奈兰说话,泽莱德憋着的邪火随即一股脑地倾斜在他身上,满脸坏笑地盯着他和爱,笑得他直想揍人。 “我跟你最后强调一遍,大爷姓查士里克,名阿墨赫!你要是再念错,我就把你的头拧下来当成高尔夫球一杆打出几百米!” 而一听“爱”,爱瞬间就从一副没精神的昏昏欲睡模样变得怒发冲冠,要不是斯杜提亚和赫尔莫挡在石阶下面,他恐怕就要直接冲上前去和泽莱德发生一些友好而具有切磋性的的肢体碰撞。 “哎呀,真是的,管这干嘛……” “咿——” 无所谓地对爱甩甩手,泽莱德随后就感觉身后传来钢铁摩擦的尖锐吱呀声。 扭头一看,一个面像悲戚、眼角依稀能看出泪痕的矮妇人正凄凄婉婉地站在门口。她的头顶不到泽莱德的脖子,穿着简朴的长裤和布衣,脖子上还系着一条略有油污的围裙。依稀可以看出那围裙本来应该是洁白的,但现在已经通体发黄,有些地方还有点黑,恐怕是因为粘上了厨房里的类似碳灰或者煤灰这种东西。 她的鬓间已经有了许多白发,与其黑发交织在一起,藏也藏不住,分又分不开,只能那样散散地胡乱用普通的黑色皮筋绑起来。阳光照在她脸上,并没有使其具备活力,反而是使其额头和眼角处的那些皱纹更加明显,再加上她脸上些微的油脂和蜡黄的脸色,让她看上去就像一个五十岁的老妇人。但是,根据任务简报上的委托者信息,众人知道她其实只有三十多岁而已。 “……” 自从她打开了门,众人间的欢快气氛就像是被风吹过的沙一样,转瞬间就消失得不留痕迹。她身上的悲苦气息太重,众人也不好再开玩笑,而是全都变得严肃,连泽莱德也不例外。 “女士,您叫艾米丽对吗?” 虽然感觉这个名字配上这么张脸显得有些违和,但泽莱德并不认为那是起名者的问题,而是因为自己的偏见。 “是,快去看看我的儿子,他的情况很不好……” 看得出,那名叫艾米丽的妇人很是着急,一见到泽莱德,她便急匆匆地想把他往房间里请。同时,斯杜提亚也在叮嘱爱和奈兰守在轮椅旁之后就三步并作两步跳上台阶,对那妇人点头:“请。” “根据任务简报上的信息,您的儿子在一夜之间,全身突然开始腐烂?是因为一副油画的缘故?” 在斯杜提亚身旁,泽莱德迅速进入状态地以自己最严肃的声音向艾米丽询问。而虽然是走在陌生人的家里,他们俩却并没有左顾右盼,那是极其无礼且冒犯的行为。 “是……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本来还好好的,突然之间就开始了……” 一说起自己儿子的情况,就像是被触动了机器的开关,艾米丽便不住地往地上掉眼泪。 “我们听说您很多次丢掉那幅油画,但是它又不知怎么突然回来了?” 确认性地向那妇人询问着自己在任务简报上看到的信息,虽然知道任务简报上的绝对就是事实,但如此玄乎的事实却让斯杜提亚不得不开口去确认一遍。 “对……它就在我儿子的床头,也不知道怎么会总是缠着我儿子……” 泫然地抹着自己的眼泪,艾米丽已经走到一扇木门前,但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推门而入,而是转过身来用一双模糊的泪眼看着两人:“两位……求你们看到我儿子的样子以后要救救他……求你们了……” 说着,她甚至还准备给两人鞠躬,但却被斯杜提亚连忙拦了下来:“您言重了,我们接了任务,就一定会执行。我在这里发誓,我们一定会尽最大的努力救您的儿子的。” “好……好……” 听到斯杜提亚这样说,艾米丽才放下心来,颤抖着推门引斯杜提亚和赫尔莫进入自己儿子的房间。而映入两人眼帘的,则是一个极其逼仄的空间。 由于是中午,房间内没开灯,从窗户缝里透进来的少许阳光显然是不够将房间变得明亮的。而在狭小的房间里,有三张木板床靠着墙平行摆放着。其中两张床上面的被子已经叠好,而剩下一张床上,那已经血肉模糊的人却让泽莱德和斯杜提亚两人望而生畏。 就像是活生生被剥了一层皮一样——不,是确确实实地少了一层皮,那人的全身都是一片血淋淋,甚至令人看不出是男是女。他的血已经染红了床单,空气中都隐隐能闻到带着盐铁腥甜的血腥味,让人产生生理性的想呕吐的感觉。而由于少了一大片皮,他看上去非常瘦削,骨头明显可见,就像是营养不良的猕猴一样让人触目惊心,其恐怖和血腥的程度甚至哪怕变成书里的黑白图片都必须得打马赛克。 “床上的人……就是您的儿子?” 哪怕已经因为艾米丽的话而做好了心理准备,斯杜提亚还是控制不住地干呕两声,忍不住无礼地向艾米丽再次确认——她已经被眼前的那一幕吓得呆住。 “……那幅油画呢?” 与斯杜提亚相反,泽莱德虽然第一眼看上去也感觉骨寒毛竖,但接连着的几个深呼吸却让他好了许多——虽然是吸进了更多的带着血液味道的空气。他把目光从那人身上转移到艾米丽说的床头,但那里此时却空无一物。 第一百二十二章 阴魂不散 “哎?爱,是你把这幅油画放在这的吗?” 房门之外,奈兰拍了拍昏昏欲睡的爱的肩膀,随即将手指指向石阶下轮椅上睡着的赫尔莫——一幅模模糊糊的油画正被他抱在怀里。 “啊?我以为是你放的。” 迷迷糊糊地看着赫尔莫怀里的油画,爱完全看不清那上面究竟是什么,只能看到边框挺华丽的。他随即睁大眼睛,揉了揉眼,却发现不是自己的眼睛的问题,而是那幅画确实就像是儿童的涂鸦一样配色混乱且随意。他随即低下头去仔细观察,发现那幅画整体呈现红橙色,除此之外,他只能隐约看出一个人影,再多的就实在是看不清了。 “不是你放的吗?那那是什么情况?难道是洛卡自己带出来的?” 同样蹲下身子去看那幅油画,但除了随意的上色之外,奈兰也看不出那究竟画了什么东西。 “嗯……他带不出来……这是一幅油画啊,很容易就会被发现的。如果是他带的,我们应该早就知道了,而且他也没钱买油画啊……” 注视着那幅油画,爱无意义地小声呢喃着,又重复了一遍:“这是一幅油画……” “对啊……怎么会呢?这是一幅油画……这是一幅油画!” 突然之间,奈兰立刻意识到了究竟哪里不对劲——油画!正是造成此次任务的罪魁祸首! …… “油画……不见了……” 呆呆地看着空无一物的床头,艾米丽口中无意识地喃喃着,显然是极度震惊。 “对,油画在哪?” 急促地在房间内环视一圈,连天花板和床底下都看了一遍,泽莱德却没有找到任何类似油画的事物——他可并不认为一张会自己移动的油画在这时候突然消失是个好兆头。 “我找找,肯定有的……” 从极度惊异中略微清醒了一点,连话都还没说完,艾米丽就冲出房间,准备在整个房子里都寻找一遍——虽然整个房子的面积也不过四十多平米,但真要找起来毕竟还是比较麻烦的。 而就在她跑出房间的那一刻,奈兰也如风般冲进房子:“洛卡的怀里突然出现了一幅油画!” “什么?!” 骤然听到这个消息,包括艾米丽在内的房子内的原本三人就仿佛听到晴天霹雳般呆立在原地。一秒过后,斯杜提亚和泽莱德就疯狂地冲出房子,眼中所见却让他们略微安心——赫尔莫暂时还没有变得如艾米丽的儿子一般的血人。只不过,尽管如此,他们也心急无比——谁知道那油画会什么时候发作? “就是那幅!” 就在斯杜提亚和泽莱德还有奈兰全都冲到赫尔莫身旁时,艾米丽的惊恐声音便从他们背后传来:“模模糊糊的,边框很华丽!” “快扔了它!” 一听艾米丽证实了那幅画的身份,斯杜提亚立刻疯了般地大喊出声。她并没有等着其他人动手,她的动作甚至比她的言语更快——几乎是在声音落地的一瞬间,她就已经冲上前一把推开爱顺便把赫尔莫那因熟睡而垂下的头扬起,捏住油画就一把抽出并且往街边甩,就像在扔定时炸弹一样刻不容缓。 “呼……” 做完这一切后,她才稍微松了口气,转过身看着四人:“那幅油画……呼……一定是神奇物品,得带回圣殿地底封印起来才行……” “你的动作……好快……” 瞠目结舌地看着斯杜提亚,奈兰和泽莱德就像见了鬼一样惊讶。而在下一刻,他俩脸上的惊讶就变成了疑惑,又变成了惊惧:“你们看……洛卡怀里是什么!” “啊?” 听着奈兰的话,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斯杜提亚还是顺从而不解地回头。只不过,就在她仔细一看之后,就发现奈兰的惊惧绝对不是装出来的——那幅油画,还在赫尔莫的怀里! “怎么回事!” 难以置信地自语一声,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斯杜提亚依然立刻就再次捏住了那幅画。不同于上一次,她这次只觉得自己像是在握着一块烧得通红发光的铁块一样感到无与伦比的痛苦,让她甚至被迫松了手。只不过,她很快就醒悟过来,强咬着牙把画强行一把扯了出来。顾不得去看方向,她只知道自己得立刻把那几乎要让自己右手烧熟的油画赶紧扔出去,她也确实这么做了。 而虽然画已经丢了出去,但手上的痛苦却依然还在折磨斯杜提亚,让她甚至想把手砍了。那种剧痛让她感觉连血液都在沸腾、骨头都在呻吟,只是那么一瞬间的功夫,她的脸上就已经满是汗水。 “完了……我这只手该不会被烫熟了……” 有点不敢去看自己的右手,斯杜提亚只敢眯起眼睛小心翼翼地去瞧,然而却发现自己的手好像还挺完整的。她随即睁大眼睛,然而却发现自己的手不仅没被烫烂,甚至连水泡都没起一个。 “奇怪……明明就很烫啊……而且我第一次扔的时候怎么没被烫到?” 心里怀抱着这样的疑问,斯杜提亚随即抬起头问着其他几人:“我们得赶紧想办法把那幅画解决了,我刚才没注意扔的方向,那幅画现在在哪?” “它……它回来了……” 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幅画,明明看见了斯杜提亚把它扔了出去,但它却又再次出现在了赫尔莫怀中,使得爱和奈兰还有泽莱德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没用的……它会一直回来的……它缠上那个人了……” 畏惧地看着赫尔莫怀中的那幅油画,艾米丽无力地靠在门框边,最终绝望地下滑至地面,掩面痛哭。 “回来了……” 无神地低吟一遍这句话,斯杜提亚不相信地把目光投向赫尔莫,却发现事实真如他们所说——画确实就在他的怀里,如果仔细观察,就能发现其居然连一点点位置变化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 口中无意识地喃喃,斯杜提亚随后就回过神来:“那幅画怎么回来的?” “不知道……” 明明距离赫尔莫只有一两米,明明三个人的视线都聚集在赫尔莫身上,但此时他们的答案却出奇地一致——不知道。 “你们不是一直看着他吗?怎么会不知道!” 愤怒地质问着三人,斯杜提亚随即走到他们面前,凝视着他们。 “我确实不知道……画第一次回洛卡怀里的时候,我没看清,所以接下来我就一刻都不移开视线地盯着他,连眼都不敢眨。但是,就在你扔掉画的时候,我突然感觉一阵恍惚,回过神的时候它就已经被洛卡抱着了……” 要不是自己就在十几秒前才刚经历过,要是再早些,这话连泽莱德自己估计都不会信。 “怎么会这样……他没看清,那你们两个呢?” 听到泽莱德的话,怒火平息下来,斯杜提亚也知道这实在并非他们的错。只不过,她却控制不住自己,只得泪眼朦胧地问向爱和奈兰,寻求着那很可能根本找不到的答案。 “我……跟他一样……” “我也是……” 有些心虚地低下头,两人并不敢去与此时的斯杜提亚对视。 “怎么会这样……” 而在他们面前,斯杜提亚已经是第三次重复这句话——她已经有些不知所措了。 看着她这幅样子,三人虽于心不忍,却也别无他法——毕竟,他们现在掌握的信息实在太少。 叹出一口气,奈兰随即行动起来。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再去试图把赫尔莫怀中的油画扔掉,而是转身到艾米丽面前,蹲下身使自己与她平起平坐,同时试探性地开口:“艾米丽女士,这幅油画,您知道是从哪里来的吗?” “我不知道……” 啜泣着,艾米丽第一句话就让奈兰有些失望。 “那它是怎么缠上您的儿子的?” 只不过,他却没有放弃,而是继续发问。 而此时,另外三人也回过神来,对视一眼之后,泽莱德便上前再次试图丢掉油画。他的眼睛紧紧注视着油画,力求能看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斯杜提亚和爱则把求知和悲戚的目光投向艾米丽,希望能得到答案。 “是五天前……” 背负着四人的希望,艾米丽哽咽了一下,然后就拉开了事实的帷幕:“我的儿子捡回了它……”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不祥之雨在下落 “为什么要捡回那幅画呢?” 耐心地询问着艾米丽,从“捡回来”这句话一出口,奈兰就知道一定有人要遭殃——毕竟,他身为术师,在神秘学上学到的的第一堂课就是不能随便捡东西,除非是不想要命了。 “因为我们家条件不好……我们也不懂艺术,就是觉得那幅画的边框很华贵,说不定可以拿去卖钱……补贴家用……” 在说到条件不好时,艾米丽的脸色没有丝毫变化,这种事对于普通居民区的人来说是习以为常的;唯有在说到拿去卖钱时,她才低下了头,不想让其他人看到自己此时那羞怯的表情。 “卖钱……这……” 而在她面前,斯杜提亚却难以置信地了重复一遍——后者完全不能理解这种在街上捡了东西不找主人就想拿去卖的行为。于后者而言,这种事是很难以启齿而奇怪的。 “喂!” 扯了扯斯杜提亚的袖子,爱随即小声地示意她噤声。 只不过,斯杜提亚那小声的低语却还是被艾米丽听到,使她那低垂的脸更加发烫:“大家都是这样的,我们也没办法……没办法的……” “这种事是无所谓的,没关系。我们更在意您的儿子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症状的,比如,有没有什么前兆?” 并没有去责怪艾米丽想拿街上的画去卖钱的行为,也并没有去责怪她的想法,奈兰只是悄悄地把右手伸到背后示意斯杜提亚在这方面不要多言——他知道维克缇斯和斯杜提亚兄妹出生富裕,对于这种事自然见得极少;但他自己和爱以及泽莱德都只是普通人家而已,也就会明白对于许多人来说,这种事只是身不由己。 “……是在捡回来的第二天,我儿子突然就开始全身红肿……呼……然后就开始腹泻,便血……再然后,皮肤就开始腐烂,一碰皮就掉,就变成了这样……” 见奈兰没有责怪自己的意思,虽然心里还有些害怕自己的那种行为会不会犯法,艾米丽却依然诚实地和盘托出自己知道的一切情况。 “有考虑送医院吗?” 紧接着问了下去,奈兰只想获得更多信息,以便救人。 “一开始没有……本来想着说不定只是普通的风寒,硬抗就能过去了……谁能想到会变成这样……” 一说起这个,艾米丽又潸然泪下,泣不成声。 “……” “那……” 见长时间无人发声,斯杜提亚随后便试探着准备开口,只不过还没多问就被爱摆手拦了下来:“别问。” “好……” 止住了自己想要发问的心情,虽然一开始还在奇怪,但斯杜提亚也并非愚笨之人,只稍微一想就反应了过来——恐怕是因为没钱去医院才会变成这样。以洛卡那样不算太低的工资若非术师都得花上数年来还钱,对于平民来说恐怕会更加难以承担昂贵的医药费。 “嗬!” 而在此时,泽莱德的一声惊呼也吸引了四人的注意力。 扭头一看,发现赫尔莫的怀中已经没有油画;再把目光投向泽莱德,却发现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事物般面露惊愕慌张。 “发生什么了?” “那幅画呢?” “你丢掉了?” 虽然不明白究竟什么情况,但既然没看到画,情况或许应该是好的,使得三人皆惊喜地发问。 “不……不……” 颤抖着抬起一只手指着赫尔莫,泽莱德的声音也像是溅入油锅的水一样震颤不止,始终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而看到他这样子,哪怕心里还有一点微小的希望,但在场只要是明眼人就能看得出来——恐怕事件的发展并非是往好的方向。 “究竟怎么了!” 震声怒吼一句,斯杜提亚随即冲到泽莱德面前逼视着他。 “画……进……进……” 瞳孔大张,眼神涣散,泽莱德一看就是被吓得不轻,连话都说不流利。 “快说啊!” 一脚用力踩上泽莱德的脚,一手揪住他的领子,斯杜提亚竟硬生生地把一个力量强于自己两倍的男人直接给拽至与自己平等的高度! “画……” 被斯杜提亚这么一激,泽莱德才堪堪反应过来,连忙慌张地大喊:“进入洛卡的体内了!” “什么!” 难以置信地大喊出声,爱随即也冲至赫尔莫面前,连忙去观察他的脸色和身体状况;奈兰则强行抑制住慌张,深呼吸几口,强撑沉稳地问向艾米丽:“您的儿子,有遇到这种情况吗?” “没……没有……” 看着眼前的这个情况,艾米丽显然也傻了眼——先不说画居然能进入人的体内,哪怕只是跟画朝夕相处,恐怕就会变成自己儿子的那副模样;现在可是直接就水乳交融了,那那人岂非必死无疑? “居然没有……” 一听没有,奈兰一个失神,居然控制不住自己身体地跌坐在地。 而也就在此时,他突然感觉脸上有些湿润,似乎是有水滴滴下来。 慌忙抬头一看,众人才发现天上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乌云,如古时的大军压境般遮天蔽日,甚至已经令半点阳光都无法洒下,令他们更加慌神——要知道,按照之前他们看到的乌云的所在位置,恐怕要在下午才能到达自己所在的这片区域,在晚上才有可能下雨,更何况五分钟前明明还是一片晴天! 只不过,虽然被这突如其来的乌云吓到,但那冰凉的丝丝雨滴却让奈兰恢复了些许的冷静。用力抹去自己脸上的雨水,他随即起身将艾米丽扶起送进房中,然后趁着雨还没变大直接将昏睡着的赫尔莫同样背进房中,置放于艾米丽儿子一旁。随后,他便用力扼住泽莱德的肩:“泽莱德,立刻跑去圣殿请对神奇物品有了解的、能救人的人过来,尤其是医术师,越快越好!” “啊……好!” 看着奈兰把和赫尔莫背进房间,泽莱德已经恢复了些许理智。一听奈兰对自己下达了吩咐,他立刻撒腿就跑,准备一颗也不停歇地直接跑到圣殿。只不过,就在他拔腿的那一刻,一股熟悉的感觉便让他隐隐约约觉得自己今天好像是第二次去圣殿请人,但他却没时间去在意那奇怪的感觉,只得在雨中继续自己的奔行。 紧接着,奈兰便回到房中,而就在他将铁门关上时,一道划破天际的闪电便骤然亮起,给昏暗的房间带来一瞬的明亮;他与早在自己背人时就已经跟着赫尔莫一并回到房中的斯杜提亚和爱面面相觑,只得叹出一口气,而也就在那一刻,震裂世界的雷声便如约而至,将在场众人吓了一大跳。 “呼……事已至此,只能等人来了……” 平静一下自己的心跳,深呼吸几口,奈兰看着赫尔莫和那血人,那强烈的对比让他不禁心里七上八下——唯恐赫尔莫也会变成那样,但却又无可奈何。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 看着面容安详的赫尔莫和那表情痛苦的血人,斯杜提亚甚至比奈兰更加心焦,就像有人攥住了她的心脏一样使她心跳无比紊乱,就连手脚都变得冰凉。她走上前,去观察赫尔莫的情况,掀开他的衣服去看他的身上有没有艾米丽刚才说的那些前兆——尽管她什么都没看到,却丝毫不能浇灭她心中那心急火燎的情绪。 “唉……” 看着斯杜提亚的所作所为,虽然与斯杜提亚感受到一样的情绪,但奈兰却没有流露于表面。他只是叹口气,摇了摇头,便拍拍爱的肩膀:“我们这次出来,是要执行任务,是要来救人的。占卜一下艾米丽女士的儿子还能不能被救,如果可以的话,再占卜救人的方法。” 一听这话,爱还没什么,在一旁的艾米丽却像是被提醒了一般,已经哭干了眼泪的眼睛再次红肿起来,连忙给爱鞠躬:“对,对,求求您,救救我儿子……” “女士言重了!” 以前还从来没见过这种阵势,爱立刻慌张地把艾米丽扶起,然后便在她那期待而悲凄的目光中找斯杜提亚借了赫尔莫的吊坠便准备开始占卜。 摆出自己常用的手势,念出自己熟悉的占卜辞,他和艾米丽的目光便凝结于那一小小的镰刀。 一分钟后,最终的结果,却让爱的心凉了半截——镰刀,在不断旋转。 第一百二十四章 雨过天晴 对奈兰使了个眼色,爱实在是不忍开口告知这残酷的事实——与非凡扯上关系,多半没有好下场。身为平凡人,无意中碰上的一样物品就足以永久地改变他们的命运,更别说还是以最残忍的方式。 而在看到爱的眼色之后,迎着艾米丽那惴惴不安的眼神,奈兰嘴唇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却说不出半个字。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不说话……” 看着爱和奈兰的那幅模样,虽然已经隐隐约约明白怎么回事,艾米丽却不敢相信自己所想到的一切。她只能嘴唇颤抖,眼神悲凄,却强颜欢笑:“你看……那个还在转……应该没事……没事……” “啊……对……一定没事的……” 见状,奈兰也只得假装若无其事地面露微笑,只不过其面部肌肉却在不断抽搐。 “是啊……没事的……” 看着眼前的那一幕,爱只得悄悄地用手掩住自己的脸,掩盖住自己眼角流下的眼泪——一切就仿佛是回到了十四年前,明知重要的人即将死亡而自己却无能为力。 “没事的……没事的……” 而在他们面前,不断重复着这个词,艾米丽借以安慰自己的心灵,手却又猛然地不受控制地扼住奈兰的双肩:“求求你们……救救他……他才十二岁啊!” “我……我们已经在叫人了,大人们稍后就能到!一定会有救的!” 狠下心一转身不去再看艾米丽,如非如此,奈兰只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情绪地流泪——毕竟,加尔维和维克缇斯不在,赫尔莫昏睡,他就已经是这里唯一的那个支柱,断然不可在众人面前流露出悲伤的神情。 ——窗外,猛烈的雨水正在不断拍打着窗户,发出“嘭嘭”的声音,就好像打在众人的心上。房间里已经很昏暗,只是却没有一人去主动开灯,因为已经没有意义。奈兰和斯杜提亚故作坚强,爱掩面啜泣,艾米丽泫然泪下,赫尔莫和艾米丽的儿子马提斯则生死未卜。难以言喻的悲凉气氛在狭小的房间中不断蔓延,将触碰到的每个人拉进绝望的深渊,却连挣扎的权力都不给他们留下。 扭头看向窗外的阴暗,突如其来的大雨早已将众人心中的烛火熄灭,甚至连一点余烬都未曾留存;唯有烧过的烛心还在不断硬抗着雨水的击打,虽不断折腰却未曾折断,为众人留下一丝重燃的希望。 哪怕房间内的血腥味再怎么令人作呕,他们也没有想到外面的心情,因为这里人多。如果出去,孤身一人,恐怕还不如留在这里。 …… “嗬……” “嗬……” 时间,已不知过去了多久。 虽然斯杜提亚右手上有戴手表,但她却根本没去看,从而也就无人知晓雨究竟下了多久。 而就在众人对于时间的流逝已经有些麻木时,两声仿佛喉咙里卡痰想吐却吐不出来的诡异声音却突然微弱地响起。 那两声低低的呻吟一时间立刻牵扯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使得所有人都循声望去,方才发现那一安详一痛苦的两个人好像都睁开了眼睛。 与此同时,斯杜提亚也发出了一声惊呼,使得其他人更加紧张,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顺着她的目光,众人这才发现赫尔莫那已经被扒得只剩一条底裤的身体的左脚已经不是普通人的肉色,而是青铜般的青灰色!其质地看上去也完全不像普通人的肌肉,更像是钢铁般的金属! “啊……” “哼!” 由于刚醒来,马提斯并没有多少力气去尖叫,尽管全身都发出剧痛,但他连大喊的力量都没有,只能低低地呻吟;而赫尔莫,他的表情也突然变得痛苦。他猛然用右手捂住右侧额头,从醒来到现在不超过十秒,但他脸上的汗已经多得像是刚从游泳池里被人捞出来。 “怎么了!” “洛卡!” 不约而同地,艾米丽顾不上哭泣,连忙跪在马提斯的床边;斯杜提亚立刻就把耳朵凑到赫尔莫的嘴边,力求不错过他的任何一句话;而奈兰和爱,则依然还站着,目光焦急而担忧。 “……” 床上,马提斯的嘴唇勉强开合,没有任何声音发出,但只看口型也能明白那个每个人类自出生以来就会的单词——正是“妈妈”。 “怎么了,你慢慢说,不要急……” 面对自己的儿子,艾米丽不再哭泣。她只是悄悄用力地一抹眼泪,虽然眼眶还是红的,但她的表情已经被强行转换成慈祥而可靠,不再流露出任何软弱。 “……” 依然发不出声音,只能看口型,马提斯一开口就是一口血腥气喷出,但艾米丽却硬是忍住了本能的偏头欲望仔细地看清了马提斯的口型——“痛”。 “乖……等会就不痛了……圣殿的术师大人很快就来了……” 心痛地看着马提斯,艾米丽甚至连握住他的手都不敢,只能手足无措地也不知是安慰他还是安慰自己。 “痛……吗?” “……现在,是晚上吗?我在哪?” 听到旁边艾米丽的低语,赫尔莫鼻子一抽,险些因为房间内的血腥味而吐出来。而在斯杜提亚的注视下,他的表情随即平静下来,手也不再捂头,而是缓慢地翻身坐起,似乎是已经恢复了行动能力。 “现在是中午,我们在执行任务……” 看到赫尔莫醒来,哪怕感觉到他的身体中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但斯杜提亚却依然心中高兴。但是,一想到他甚至连自己恐怕将死都不知道,斯杜提亚那激动的语调便又暗淡了下去。 “中午……啊,外面,是在下雨吗?” 扭头看着外面的雨,赫尔莫显然是有些困惑。 “对……” 握住赫尔莫的手,斯杜提亚低着头,将他那冰凉的手按在自己的额头上。 “现在是中午……怎么会下雨……不应该……” 刚从梦中醒来,赫尔莫感觉自己刚才的梦似乎很重要,也很奇特,但现在却已经想不起来了。而自己在梦前的模糊记忆则提醒自己乌云还远在天边,应该不会这么快下雨才对。 “我们也不知道,你快躺下,你的身体还没好……” 听着赫尔莫的声音,带着哭腔,斯杜提亚握着赫尔莫的手越发用力,似乎是怕他趁自己不注意便离开自己。 只不过,由于低着头,她便没能发现——窗外的雨已经在瞬息间停止,甚至连乌云都已经被强行驱散。 “怎么亮起来了……雨停了!” 阳光透过窗户照进,使房间内又明亮起来,也象征着那场突如其来的雨如它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去,不留一片云彩。只不过,天生如此异相,却使得奈兰在悲伤惊喜之余还疑惑起来——那怎么看都很诡异。 奇怪地默默思考一番后,奈兰随即把头扭向赫尔莫,开始回想刚才他的所作所为和一言一行——雨,是在画进入他的身体之后莫名开始的;雨,又是在他说出“不应该”后突然停止的…… “……洛卡,也许我的要求很奇怪,但你一定要去做。重复我下面这句话:‘雨要开始下’。” 把一切串联在一起,思考着赫尔莫身上的异相,奈兰随即慎重地开口,使所有人的目光都疑惑地投向他。 “雨要开始下。”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赫尔莫还是照做,一词不差地念出了那句话。 言毕,奈兰随即看向窗外,期待外界能再次昏暗下来。只不过,哪怕他已经望穿秋水,天上却连水都没滴下一滴,依然还是阳光明媚、一片晴朗。 “怎么了?” 疲惫地看着奈兰,赫尔莫压根不知道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明明是来出任务的,自己却是在床上,以及周围如此之重的血腥味,皆都让他感觉事情有变。 “没什么……” 摆了摆手,奈兰随即不甘心地再次开口:“你再重复一遍这句话:‘天上要有乌云’。” “奈兰,怎么了?” “难道你觉得洛卡可以控制天气吗?” 还没等赫尔莫说话,斯杜提亚和爱便不解地问向他,只不过他却一个也没理:“洛卡,快试试。” “天上要有乌云。” 毫无怨言地照着奈兰说的做,赫尔莫已经有些理解他在想什么,只不过他自己都不信自己还有那种力量。 而在奈兰的眼中,果不其然,窗外依然还是一成不变的光亮,完全没有暗下来的征兆。 “……” 摇了摇头,他便不再开口。 第一百二十五章 绝望空气在蔓延 “爱莎,为什么我现在裸着?” 这时,赫尔莫才发现自己身上好像穿得不多,全身上下居然只剩一条底裤用于遮羞。 “因为我们担心你的身上会有变化……” 握着赫尔莫的手,斯杜提亚对赫尔莫的丝毫不感到羞怯,这种时候有那种闲暇时才用于调情的情绪才奇怪。她只是忧虑绝望,只因她认为赫尔莫将要不久于人世。 “我的身上会有变化?” 紧追不舍地问道,赫尔莫随即活动起自己能动的手脚。只是,他完全没发现一点异常,手还能挥拳,腿还能踢腿,一切都跟原来差不多。 “你的左脚……” 而看着这样的赫尔莫,再回想起那青灰色而没有一丝生气的金属般的脚,斯杜提亚的内心更加悲凉——变化已经开始了。 “哦?” 由于左腿骨折,赫尔莫没去试着活动自己的左脚,他把目光投向自己的左脚,这才发现那里好像确实出了点问题。之前还没注意,但当他现在尝试着动弹自己的左脚时,却没在左脚的位置上感觉到任何东西,就仿佛那里本就空无一物、已经已经被截肢了一般。他随即用手试探性地戳了戳自己的左脚,但却不痛也不痒,自己的右手确实感觉戳到了肌肉和骨头,但自己的左脚却好似一块木头一样没给自己的大脑带来任何回馈。 “这……这是怎么回事?” 难以置信地由多摆动了两下,扯脚趾,脚趾没反应;弹脚背,脚背也跟不存在一样。赫尔莫随即抬起头惊愕地看向在场所有人,期待他们能给自己一个解释。 “你还记得……我们是来出任务的吗?” 不忍直视赫尔莫的目光,奈兰只得背过身去发问。 “是的,然后呢?” 不假思索地接着问下去,一想到自己一觉醒来居然就几乎废了一只脚,赫尔莫的心态就接近崩溃。 “任务简报里,受害人的症状是由一幅油画导致的……” 说到这里,奈兰就不忍心再说下去了。按照艾米丽说的,哪怕发作前兆有些不同,但赫尔莫怕是活不过五天了。 “是,一幅油画,那又……你是说,我的症状是由那幅油画引起的?” 脑子里立刻就回想起任务简报的一切内容,赫尔莫随即想到了“油画”。 “对……” 越说,奈兰的眼睑就越低垂,声音也越低,就像蚊子嗡嗡叫。 “那幅油画呢?现在在哪?” 迫不及待地想要亲眼看看那油画,赫尔莫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就是戴乌士给他看过的那幅,也让他更加心烦意乱。 “……” 没敢再开口,不只是奈兰,在场所有人都生怕自己说了以后赫尔莫会直接疯掉。 “快说啊!” 除了马提斯的微微呻吟和艾米丽不知所措的安抚之外,在场已经陷入了一片诡异的沉默,使得赫尔莫的想法越发往差了想——越是没人敢说答案,答案绝对就越糟糕。 而在他周围,沉默在寂静中蔓延,每个人都等着别人说答案,每个人都不想率先说。而这种互相消耗耐心的试探,最终却还是得出了结果,以奈兰的妥协为结束:“……在你体内!” “……你再说一遍?” 听着奈兰压抑后的大吼,赫尔莫根本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如果自己身体里的那幅油画就是戴乌士所说的油画,那现在的情况可就真的是离奇到家了。 “在你体内……” 而在此时,奈兰也知道自己刚才失态,根本不敢再大声。 而此言一出,赫尔莫本人还没什么表现,爱和斯杜提亚倒是率先泪崩,惹得他甚至不再明目张胆地显露自己那混乱的情绪。 “……” 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想法,他以前只听说过神奇物品进入人体的传说,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也能以这种奇怪的方式成为传说。他的双眼不断眨动着,就像脱掉眼镜的近视患者那样慌乱无措;皱起眉头又松开,他像是相信了什么,又像是在怀疑什么。扭头四顾,他便无意间发现了那血腥味的来源——就在自己身旁。 “他……就是那个受害人吗?” 看着马提斯血腥的惨状,赫尔莫随即艰难地开口。 “……对……” 沉默一阵,斯杜提亚最终还是肯定了赫尔莫的问题。 “……这样啊……” 看着马提斯,赫尔莫的第一反应就是对死亡的恐惧。从心底涌上的恐惧,以及大仇未报的不甘,皆让他感到畏惧而愤怒;第二反应便是该如何自救,而第三反应,就是自己或许应该开始筹划身后事了。对于这种非战之死,自己甚至连慷慨就义的荣誉都被剥夺,只能窝囊地变成一具血尸,从而使他更加感到无力,但却无可奈何。只不过,自己这已经是第三次直面死亡的威胁了,也就使自己不会再像第一次那么喜怒皆形于色:“我还有几天时间?” “可能是三天……” 悲凄地低低呢喃,斯杜提亚随即哭着抱住赫尔莫,只不过却被他轻轻地推开:“三天啊……爱莎,扶我起来,我要去看看那个人。” “哦……嗯。” 虽然意外于赫尔莫居然推开了自己,但斯杜提亚也不想去违逆此时的赫尔莫的意愿,所以也就二话不说地用背撑着赫尔莫将他背起。她知道赫尔莫更喜欢自己站着,所以她在走了两步到马提斯床前也就是艾米丽旁边后又再将他放回地面,让他可以单脚站立。 “小心点……” 担忧地扶着赫尔莫,斯杜提亚随即关切地不断重复着这句话。 “我没事……这个人,他还有救吗?” 看着马提斯那面目全非的脸,虽然因为离他更近而导致血腥味更重,但赫尔莫此时已经完全不想着避开那血气,反而还想更近地去看查他。悲悯地喃喃低语,赫尔莫并没有在问特定的人,而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 没人回答,生怕刺激到已醒的马提斯,更怕刺激到心理已经非常脆弱的艾米丽。 “我懂了……” 而未听见任何回答,赫尔莫心中便有了答案。哪怕在听见自己将死时,他的面色也依然平静,唯独却在此刻,他的眼神却迷离了起来。 “母亲……失去儿子……我,却依然力所不及……” 凝视马提斯,恍惚间,赫尔莫好像看到了卡兹诺,看到母亲的儿子将在自己面前逝去。整个世界都在这一刻化为虚无,除了马提斯,赫尔莫再感受不到任何其他事物,甚至连自己的存在也感受不到。他的嘴唇不自觉地颤抖,想说千言万语,最终却只变成了一句谁也听不到的喃喃自语:“你不应该死……” “洛卡……” “马提斯……” 看着赫尔莫那精神涣散的样子,斯杜提亚不由得担心地呼唤他的名字;与此同时,就像是心有灵犀般,艾米丽也低低地叫了一声马提斯的名字,使赫尔莫与马提斯冥冥中再一次相连起来。 “我没事……替我穿上衣服,我想去圣殿一趟。” 听到斯杜提亚的呼唤,赫尔莫才从那空灵的状态中退出。他随即悄悄地抹了一下自己的双眼,便慢慢地扭头看向自己的衣服。如果可以,他并不想麻烦任何人,但碍于身体有恙,只能如此。 “好……” 闻言,扶着赫尔莫到床边让他坐下,斯杜提亚随即一件件地拿起他的衣服。虽然手在抖,她却依然完好地从内而外地帮他穿戴整齐,顺便从爱那里拿回了他的吊坠。随后,她便再次背着赫尔莫起身,在叮嘱爱和奈兰守在这里等圣殿来人后便缓慢地走出房外。 由于刚才的大雨,轮椅已经湿透,由于心事重重,斯杜提亚在看到轮椅的那一瞬间才想起这件事。只不过,正当她想回去拿些纸来擦时,却被赫尔莫发声拦下:“没关系,都一样。” “可是,那是湿的,对你的身体不好……” 才刚走了两步就被赫尔莫看穿心中所想,斯杜提亚随即担忧地述说着自己的理由,但却丝毫没有改变赫尔莫的决心:“纸……要花钱的。用布的话,洗布也会花时间。我命不久矣,湿不湿的这种细枝末节已经无需去在意了。” “可是……” 听着赫尔莫那仿佛迟暮的嗓音,斯杜提亚依然还想往回走,但赫尔莫的声音却越发低沉:“爱莎,不要再去管那些小事了。我现在只想回到圣殿,每多耽误一些时间,我就多损失一些生命,我已经没精力去在意轮椅究竟是不是湿的了。” “好……” 在赫尔莫生命的倒计时时刻,斯杜提亚只想让他能够死得没有遗憾,不想违逆他的任何想法。讲赫尔莫带到轮椅前,她放下了赫尔莫,但却没让他第一时间坐下,而是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将雨水擦干后才让赫尔莫坐下。 与有些傻眼的赫尔莫对视一眼,她与他额头相贴,略微暖起他那有些悲凉的心灵,随后便推着轮椅向着圣殿快步跑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命运齿轮在转动 “……” 自从赫尔莫和斯杜提亚走后,房间内的气氛就越发冰冷。 虽然爱和奈兰很想救人,但以他们那一命运一暗夜的术师身份,在这方面属实还不如一个接受过训练的普通医生。而若非教廷人手有限,也不会由他们作为任务的先行者。 时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之前是众人不想知道,现在斯杜提亚走了,就算想知道也知道不了。在普通居民区,很少有人家里会有钟表或者手表,他们只需要知道大概的时间用于作息即可,自然不会浪费钱去买那种东西。 “……” 迟疑着想开口,奈兰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他只是想打破冰冷,但怕打破冰冷之后气氛会更加尴尬。 而爱,他根本就无心开口。看着马提斯的惨状,一想到他即将死亡,他的脑子里就一片虚无,完全说不出话来。 至于艾米丽,她是房间内唯一一个正在说话的人——对着马提斯说话。只不过,完全是自言自语,因为马提斯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不容许他再听到外界的任何声音了。虽然还在呼痛,但那不过是将死之人无意识情况下的求救而已,事实上已经完全了无意义了。 “……” 在这种情况下,奈兰连大声呼吸都不敢,只能将一口气如滴油过孔般缓慢而小心翼翼地吐出,力求做到悄无声息。 “……唉……” 在心底叹出口气,奈兰随后就开始默默抱怨泽莱德怎么还没带人回来。感觉上已经过去了几个小时,虽然明知道不可能会这么久,但十几分钟总应该有?只是,既然已经知道马提斯已是不可救之人,就算带回了人,恐怕也于事无补了。 想到这里,奈兰的心情便更加沉重。回想起艾米丽所说的以为是风寒所以硬抗,他不禁开始幻想另外的可能性——如果马提斯没有捡回那幅画,如果他们有足够的知识知道不可在街边乱捡东西,如果他们有足够的钱可以去医院,如果…… 无数可能性,也许都能改变眼前的局面。但是,一切似乎又是注定的。因为贫穷,所以才去不了医院;因为贫穷,他们才没有足够的资源改变自己的困境;因为没有足够的资源,他们才无法获得基础的神秘学知识;因为没有基础的神秘学知识,才以为捡回那幅画可以改善自己的生活……一切已经在少年出生的那一刻就开始了,命运的齿轮一环扣着一环,已经无法去改变了。 目睹这一切,奈兰知道归根结底不过是因为他们贫穷而已。但是,他想不通明明已经造出了自动化的机器,已经不像古代那样缺衣少食,却为什么不能使每个人都享受到现代工业的好处呢?世界上,像马提斯这样的家庭还有很多,他们最后又会因何而死?小的时候对于这种事没有直观的印象,现在亲眼目睹了一个,才发现书上的那些其实不是数字,而是人。 “所以我才会喜欢钱……” 把手伸进衣服口袋,奈兰握紧了钱包,就像海滩上握紧沙子的儿童。 “嘭!” 而就在他默哀之时,房子的门便突然被大力地敲在了墙上,引起的震动之大连在房间里除马提斯外的三人都感觉到。 “什么情况?” 听到那声巨响,奈兰的心跳在那一瞬间就因为惊吓而飙升至九十多下每秒。他连忙慌张地丢下一句话就跑出房间察看情况,映入眼帘的,却并非奈兰想象中来者不善的强盗之类的人,而是穿着黑色术师袍的两名高大男子和一位高挑女子——三名圣徒。 看到术师袍,奈兰的心情便如获大赦地放松了下来。他随即想起什么,便踮脚去看三人的背后,只不过却连毛都没看到一根。 “不用看了,他跑得太慢,我们就让他告知我们地址在哪,然后先行一步。” 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一名长相儒雅随和的男子的话随即使奈兰浑身一惊,但接着就更加放下心来。 “这里的血腥味很重。带我到受害人那里。” 而在那名男子的旁边,一位虎背熊腰的壮汉吸了吸鼻子,然后就露出一脸嫌恶的表情。只是,尽管如此,他却并没有回到外面去躲避血腥味。而虽然说的是要奈兰带路,但他自己就循着那血腥味直接走进了马提斯所在的房间,正好与慢一步跑出来察看情况的爱撞了个满怀。 “嘶!” 壮汉依然如山般矗立,而爱则被自己跑步的反作用力撞得眼前一黑,一屁股跌倒在地。数秒过后,待到他完全清醒准备抱怨的时候,才从术师袍看出自己撞到的是圣殿的人,也就使他乖乖地闭上嘴不敢多言。 而此时,三名圣殿来人早已全都进入这狭小的房间,使本就狭窄的房间更显拥挤。其中一名女子正在和艾米丽交谈,另外两名男子则围着马提斯,似乎是在观察他的状况。 “我听说这里有个命运术师?” 而看着看着,那名面像看上去比较柔和的男子就冷不丁地开口。他的目光在爱和奈兰身上来回,而且表情还有些疑惑:“我听报信的人说,这里除了任务的发布者一家之外,应该有四个人。怎么我只看见你们两个?” “大人,我就是那个命运术师……另外的两个人,已经回圣殿了。” 看着圣殿来的三人,爱就像失落的孩童看到了自己的父母,使他的情绪不再低沉,说话都有了点力气。 “原来如此,我听说本次任务的神奇物品进入了你们其中一人的体内,难道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回圣殿?” 点了点头,那男子随后就来到爱的面前,温和地继续发问:“另外,既然你是命运术师,可曾占卜过任何事?告诉我结果。” “好……他们就是因为神奇物品进入体内才回圣殿的。而且我确实占卜了一次,占卜那名受害人还有没有救,结果……” 听着那男子的声音,爱只感觉如沐春风般舒适。他随后便如老师面前的小学生一般老老实实地回答着前者的问题,只不过,唯独在最后并没有直接说出结果。 “我知道了。” 对爱点了点头,那男子就回到壮汉的旁边,与壮汉低语几句之后便又叫来那女子和艾米丽,围着马提斯嘀嘀咕咕地不知在说些什么。 至于爱和奈兰,此时则已经不重要了。事实上,他们已经可以直接回去,只不过对圣殿三人的尊敬以及对生命消逝的敬畏却使他们不敢离场。于是他们便也就那样留了下来,看着三人的一举一动,听着三人的一言一语: “……他的肉体已经被摧毁了大部分了。” “灵魂呢?” “我并非心灵术师。” “法尔廷斯,你看出什么了吗?” “这个神奇物品对人造成了肉体上的伤害。一般来说,肉体伤害类的神奇物品会像照亮周围一切的灯泡一样影响周围的所有人,但现在的情况是只有这个少年被影响,单单是这一点就已经很奇怪。而且,如果是画像类的,对于生命肉体的影响一般应该是封印而不是伤害才对。而既然是造成伤害的那一类,就不应该能进入人的体内,虽然不排除有人会故意将画像做成这种神奇物品,但情况太少且过程太难。现在看不到画像,除上述之外,我做不出什么有用的结论。” “确实,你所说的对于现在的情况还真是毫无用处。琅斯,这种程度的肉体伤害,真的没救吗?” “我仔细看看。” “对对,大人们,再看看……” 短暂的讨论结束,名为琅斯的女子随后便在法尔廷斯和那儒雅男子的毫无波澜的目光以及艾米丽悲戚的期待中在眼前绽放出了两个绿色的小型法阵,就像戴着眼镜一样使她能看到一些原本看不到的东西。 而在她眼中,除了现有的伤势之外,她却没看见任何因为神秘力量而引发的伤势恶化,就好像马提斯的情况只是单纯地被物理剥皮一样——但是,一般来说,肉体伤害类的神奇物品所造成的伤害是会像毒伤一样不断恶化的。 “没在恶化……?” 仔细检查着马提斯的身体,深入地去察看他的身体器官、组织、甚至细胞,但琅斯却没发现哪怕一点点的神秘力量残留,整个人完全就像被洗干净农药的水果般干净。 “这就像单纯的物理伤害……我看不到神秘力量……” 嘴里喃喃自语,琅斯随后就抬起头看着那儒雅男子:“伊更斯,再占卜一次这个人还有没有救。” “好。” 虽然刚才已经从爱那里得知马提斯没得救,但在这一刻,伊更斯更愿意相信琅斯的判断。他随即从术师袍中拿出一块做工考究的怀表,与爱做出差不多的动作,说着相差无几的占卜辞,随后便静静地凝视银色怀表。 而最终,在他转动怀表的十几秒后,怀表,停止了转动。 第一百二十七章 逆转生死 “这是有救。” 看着安稳停下的怀表,伊更斯随即皱起眉头。要知道,刚才他从爱那里知道的可是没救,与现在的结果可谓是天南地北。而一旦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因为爱说谎,要么就是因为在爱占卜之后、他们来之前,这里发生了些诡异的变故。两种情况可都不是伊更斯想看到的,前者说明爱想害人,而后者本身就很糟糕——那象征着未知的力量。 不给爱解释的机会,伊更斯直接就再次甩动怀表。而这次,他占卜的内容,则是爱刚才有没有说谎。 又一个十几秒后,看着不断旋转的怀表,伊更斯的额头皱得更紧——占卜的结果是爱没有说谎,那么恐怕就是因为刚才发生了什么变故。刚才没救,现在有救,看上去似乎是好事,但扭转这个命运的力量或者人却不知究竟是何方神圣——而未知,在神秘学上就一定意味着危险。 “大人……这……” 而在一旁目睹着伊更斯的一系列操作和操作结果,爱简直开始怀疑人生——刚才自己占卜得出的结果可是结结实实的没救,可是现在…… “你无需在意。” 对爱摆了一下手,心里虽然心事重重,但伊更斯却完美地收敛了自己的情绪,保持着儒雅的微笑转向琅斯和法尔廷斯:“你们应该看到占卜结果了。” “明白。” “好。” 在艾米丽喜极而泣的目光之下,琅斯就像广场上将谷穗挥洒向鸽子的人一样将右手在马提斯的头上一挥,在床下的地面就出现了一个绿色的正好能把马提斯从头到脚覆盖其中的绿色圆形法阵。法阵映出马提斯的身影,双蛇游于法阵之中,为马提斯维持着生命,使他不会在重伤之下突然断气。 在她旁边,法尔廷斯也并没有闲着。他从术师袍的右边口袋里掏出一小瓶写着“治愈”的绿色药水,看上去似乎是想直接将药水灌进马提斯的口中。只不过,他却没有直接上手,而是先把左手伸进他面前一个突然出现的绿色六芒星法阵又伸出,借此给自己的手消毒之后他才真正动手。 虽然人长得很威猛,他的动作却很轻缓。用自己的左手轻轻地分开马提斯那血肉模糊的双唇,他却并没有直接灌药,而是慢悠悠地给马提斯滴了三滴药水,然后就静静地观察他的反应。半分钟后,见他那痛苦的表情有一点舒缓之后才又给他滴了两三滴,然后他就把木塞塞上,交至艾米丽手中:“每天吃完饭后滴两滴。” “好……好……” 热泪盈眶地接过法尔廷斯递来的药瓶,艾米丽不知所措地环顾一周,似乎是想找什么东西将药瓶好好放起来,最终却只能将其放入围裙的口袋。而在放好药瓶之后,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她便继续激动万分地看着法尔廷斯和琅斯继续施展着自己不懂的力量——虽然看不懂,但那可是使自己儿子好起来的力量! 而在她眼中,只见琅斯一抬手,自己的儿子马提斯就被一层绿光包裹,整个人飞起,浮在半空之中。后者身上流出的血随后就离开他的身体,犹如太空中不受重力影响的水一样漂浮在半空,在琅斯的挥手指引之下被强行浓缩成一粒小小的血球,然后又被她像捏黄豆一样捏住放进刚从口袋里拿出的一个瓶子中——当她做完这一切之后,周围的环境和她的手上甚至没有染上一点血。 而失去了鲜血掩盖,马提斯他那淡粉色的肌肉和森白的骨头就那样直接暴露在众人的眼中,好像一只剥了皮洗干净的牛蛙。由于大量失血,他的生命已然垂危,整个人毫无血色,若非被琅斯的生命法阵吊着一口气,只怕他再过片刻就要身亡。 只不过,身为医术师,法尔廷斯却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在自己眼前——他立刻就从术师袍的左侧口袋里拿出一根还没拆封的粗大注射器,接着又掀开术师袍从里面的工作服般的衣服的左胸口袋里取出三大瓶写着“血液”的淡绿色药水;然后,他就拆开注射器的包装,像准备给病人打针的护士一样直接把注射器的针筒刺进瓶子里,一口气把一瓶瓶子抽空,使注射器中充满药水。 做完准备工作之后,稍微按下注射器的活塞芯杆以排出针头的一点空气,他随后就手脚麻利而又和缓地直接把针头扎进马提斯手臂的静脉之中,缓慢而稳定地推动着活塞芯杆以将药水输入至马提斯的体内——若只是一般的输血,恐怕将会因为病人的虚弱而花上二三十分钟;但是,在马提斯身下的生命法阵的维持之下,法尔廷斯只花了五分钟便结束了第一管一百毫升的输血。 紧接着,他又如法炮制,将第二第三管药水同样打进马提斯的身体。而就在他打完第三管药水之时,泽莱德才精疲力尽地跑了回来,跟爱和奈兰一起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和琅斯操作。 ——三百毫升的药水进入体内与自身血液同化,马提斯的脸色明显红润了一些,只不过却由于之前失血的量实在太多而依然苍白得宛如一张白纸。然而,虽然他还需要更多的血,但比起输血,法尔廷斯和琅斯此时却已经转移了目标——也就是修复马提斯那破损的身体。 由于先前油画的影响,马提斯的大部分器官都失去了原本的功能,肺难以呼吸、肝难以代谢、肾难以排废、肠难以蠕动,唯有心脏和大脑还在苦苦支撑。按照原本的发展,马提斯最后将死于大出血和多器官衰竭,而既然前者已暂时被抑制,后者的解决便成了重中之重。 用食指和中指点住自己的额头使自己的额头出现一个映着各种字符的繁复法阵,琅斯随后就把手指平移向自己面前,在手指和额头之间拉出一道绿光,就像刚烤好的奶酪披萨一样藕断丝连。只不过,披萨的奶酪会在被扯到极限时一下子断裂,琅斯的那道绿光却不曾断裂,而是全部被拉向她的手指,然后凝聚成一粒葡萄大的光球。 把两根手指指向马提斯的额头,那粒光球便自行向着琅斯指定的方向飞去,然后与马提斯融合。而就在融合的那一瞬间,马提斯的全身便像释放寒气的干冰一样陡然绽放出一层绿绿的荧光——象征生命的荧光。 而看着琅斯使马提斯的身体情况更加稳定下来,在奈兰三人和艾米丽惊愕的眼神中,法尔廷斯一挥手便直接使马提斯从颈窝到生殖器上方被剖开一条长缝;他再像推开窗一样把双臂往两边扬开,那条长缝的两端便又向两边裂开,使得法尔廷斯可以真正地像推开窗户看到外面一样看到马提斯体内器官的任何一点细节,做到针对性治疗。 “抱歉,他做事总是如此,也不让人有心理准备。” 而亲眼看着法尔廷斯做完这一切,琅斯才反应过来现场好像不止他们三人。他随即抱着歉意地对几人笑了一笑,显然是对法尔廷斯的这种行为已经屡见不鲜。只是,虽然他已经熟视无睹,对于其他人,尤其是没有学过临床医学和解剖学的人来说,骤然看到活人被开膛剖腹却绝对会感受到生理上的不适。 而事实也果然如他所预料的一半,身为受过基础教育的术师,奈兰三人的耐受力显然强一些,此时只是感到反胃恶心而已;但是,艾米丽却胃水倒流,一阵干呕,甚至连眼泪都呕了出来。 “夫人,这是令郎痊愈的必经之路。我们会尽可能快,并且他不会感受到任何痛苦。” 礼貌地对艾米丽点点头,伊更斯随后就移步至她面前,准备在她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候立刻采取强制措施;只不过,令他惊讶的是,艾米丽不再干呕并擦干眼泪之后,却并没有想要大闹的样子,而是虽然对自己儿子的情况感到害怕却强撑着冷静地看着他:“我……我的儿子,一定有救的……对不对……” “是的,夫人。您很勇敢,令我钦佩。” 略有吃惊地对艾米丽颔首,伊更斯又对她点了点头,然后踱步至奈兰三人面前:“法尔廷斯,哦,就是那个壮汉,正要修复那个受害人的内脏,琅斯会在一旁保证受害人不会死亡。他们都有自己的事,至于我,既然来了这里,自然也有我的任务——这里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一百二十八章 重塑 空气静谧,无人回答。奈兰和爱还有泽莱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不知道伊更斯问出这个问题究竟想要得到什么答案。后者问得没头没脑,前者当然也就不知道该怎么精确地回答。 在他们面前、伊更斯的背后,法尔廷斯已经开始从手心中绽放出一层绿光的光芒,修复着马提斯那濒临衰竭的粉白内脏,使它们重返活力。而在他们这边,由于不知道该作何回答,众人反而陷入了呆若木鸡的状态。 而看着三人的这个样子,伊更斯随后也发觉自己的问题好像是问得有点奇怪,于是又笑了笑,摆了摆手:“啊,抱歉,我刚才可能问得不是很清楚。让我现在来修改我的问题:当那位报信的小兄弟走了以后,这里发生了些什么?” 这个问题一出口,效果比起之前那个问题就不可同一而论。三人立刻回过神来,互相交换了个眼神,最终便由全程在场并且保持着镇定的奈兰来回答:“大人这样问,应该就是知道他走之前的事,那我就接着说下去了。他走的时候,是在那幅油画进入了我的朋友的身体之后。而就在那个时候,天上突然开始下起了雨。虽然当时我觉得很奇怪,但是没什么时间想太多,只当是个巧合。为了躲雨,我和其他所有人就都进入了房间,包括那个身体里进油画的。” “嗯,然后呢?” 认真地听着,伊更斯随后又挥手示意奈兰不必停顿,直接说下去就行。 “然后我们在房间里,情绪就很低落。但是想到我们是来出任务的,就让我旁边的这位命运术师占卜了一下那个受害人、也就是马提斯还有没有救,结果却是没救。然后我们的情绪就更加低落,就没心思去看时间,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接着,那个身体里进油画的人就醒了,大人应该知道他之前是在熟睡?可能是因为油画进入了身体造成的影响,他的左脚变成了青灰色,而且失去了知觉,我们也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 说到这里,哪怕伊更斯之前示意自己不必停顿,奈兰也依然迟疑了一下。只不过,前者倒也没催促他,似乎是看出了他有什么想说却又不确定。 而在奈兰思考之际,时间已经过去了十几秒。 他的嘴唇开合而目光飘忽,持续许久,最后却又坚定下来,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刚才的是还算正常的事,接下来的事就有点奇怪。一般,那个人一旦睡着,至少会睡两个小时才会醒来。但是,刚才他只睡了半小时多就醒了。而就在他刚醒来,还迷迷糊糊的时候,看到外面的雨,他说了一句‘不应该下雨’。本来是挺普通的话,但是那雨居然立刻就停了!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虽然依然认为大概率只是个巧合,但我已经有些怀疑那幅油画是不是有什么神秘的力量。” “所以,我就让他又说‘要下雨’和‘应该要有乌云’,但是这次他的话就没有灵验。” “再然后,由于是刚醒来,他不知道那时候究竟是什么情况,于是我们就告诉了他。于是,他就发现了那名受害人。当时他的表现很奇特,因为神奇物品进入体内了,他的生命可能只有几天了,可他听到这个消息只是呆了一会就恢复了。唯独在听到受害人快死的时候,他才变得黯然销魂。他让自己的女朋友扶着他去看了那名受害人的情况,似乎说了什么,然后就回圣殿了。在他回去之后又过了几分钟,大人们就来了,再占卜受害人的命运,就变成了有救。” 诚实地交代着那短短的十几分钟内发生的一切,虽然不知道赫尔莫身上究竟有没有特殊之处,但奈兰的直觉却告诉他那天生的异相和马提斯从没救变成有救的其中原因一定跟赫尔莫有些关系。 而在他旁边,听完他的这些话之后,爱顿时便像是恍然大悟;泽莱德则一头雾水、摸不着头脑:“我走的时间里,发生了这么多?” “若真如你所说,情况恐怕确实不简单。至少,你所说的那名身体里进入油画的人一定有些秘密。这秘密也许是他的,也许是油画带给他的,而探清那秘密就是我要做的。你那朋友叫什么名字?” 忽略泽莱德的迷茫样子,伊更斯拍了拍奈兰的肩,听到后者回答“名叫洛卡”之后便准备再次占卜。只不过,就在他把刚才放回口袋的怀表又拿出来、连占卜辞都还没来得及说时,他就被爱弱弱地出声阻止:“大人……洛卡是命运不可知之人,占卜可能没有用……” “哦?” 爱这么一说,更激起了伊更斯的兴趣。他随即摆好姿势,随口胡诌了一句关于赫尔莫饮食习惯的占卜辞,而接下来那在空中突然卡住的怀表也果然告诉了他爱所言非虚——赫尔莫确实是命运不可知之人。 “命运不可知,这样一来,就不能通过占卜的方式打探任何关于他的信息了。嗯……除他以外的人,应该还可以。” 爱所说之事已被他亲手证实,也就使他不再怀疑。然而,虽然针对赫尔莫的占卜已经全无成功的可能性,但一个人只要存在在这世上,就必然会与其他人发生交互——使得伊更斯有机可乘。 他在请示了艾米丽之后便直接躺到床上,准备换一种占卜方法、换一个占卜目标,顺便再换一句占卜辞:“我环游于命运长河,在命运的指示下要进入长眠,使我在梦境中可以得窥命运的启示——因神奇物品‘油画’而濒死的受害人因何而被改变生死的命运?” 如吟唱般地说完祷告辞之后,伊更斯便将双手压上自己的小腹,准备进入睡梦——虽然梦境占卜只是个一星的能力,但实际使用的效果却可以说是全星等有效,五十七个神秘序列里少见的各星等术师都经常用的初始能力。 而在床边,目送伊更斯进入睡眠,奈兰三人随后便将视线从他身上移开,更专注于法尔廷斯修复马提斯内脏的过程。虽然第一眼看到一个人被解剖的时候感到十分猎奇而恶心,但刚才眼角余光看得久了,此时也就适应了些。 ——在他们前方三米处,半空中的马提斯的心脏、肺脏和胃已经被法尔廷斯修复,绽放出健康而有活力的暗红色;而此时正被法尔廷斯修复着的,则是马提斯的左肾脏。只见他用手指将一道绿光注入那肾脏,那肾脏的表层之上便出现了一层薄膜将它笼罩——薄膜与肾脏并非紧紧相贴,因为衰竭的原因,内脏也会较为萎缩,肾脏当然也不例外。而那薄膜的样子,仔细一看,就可以看出是个健康肾脏的类似扁豆的模样。 紧接着,薄膜之内,那个已经接近衰竭的肾脏便突然化作萤火虫般的点点星光,引得三人和艾米丽一阵低低的惊呼。只不过,就在三人以为那肾脏已经被湮灭时,那些星光却并没有就此消失。相反,到了这里,修复——或者说重塑,才刚刚拉开帷幕:在刚开始时,那些星光还像是真正的萤火虫一样在薄膜之内四处乱窜,完全没有一点章法;而随着时间推移,它们便像耗尽了力气般慢慢平静了下来,直到在原本的位置完全不再移动。 而在静止了一阵之后,它们突然之间又开始了慢慢的移动,而这一次的移动便有了目标——它们似乎是在朝着某个方向聚集。数十秒过后,薄膜的中心便聚集了肉眼可辨的明显比别处多出许多的星光,使得那里的亮度一时间甚至比别处高了一个级别。而在星光团亮得快达到刺眼的程度时,它们便骤然间像是坏掉的灯泡一样不再发出绿光,甚至不再发光,而是显出红色——健康内脏的暗红色! 与此同时,法尔廷斯的额头和鼻尖正在不断渗出细小的汗珠。他的目光紧紧地凝聚在那些星光之上,双手时不时地去擦拭汗珠,似乎是在做什么精细的活计。 在他的全神贯注之下,那些星光不断地朝着中心聚拢,又不断化为实体,使那一点点红色越变越大,从肾脏一点,变成肾脏的切块,又变成切片,越来越展现出肾脏的模样。而最终,当那红色填满薄膜之时,薄膜便消失不见,而一个健康的肾脏也就此成型。 第一百二十九章 跪泣者 不知不觉间,时间已经过去了许久。由于看得入迷,奈兰三人和艾米丽已经忘却了时间的流逝;而为了能够专心致志而不出差错地救好马提斯,法尔廷斯和琅斯也无暇言语,使得屋外的太阳就这样在不知不觉间已经从正当空赶到了西方。若有日晷可供众人查看,恐怕指针的影子已经指向了二,也就是下午两点。 而花去了这么长的时间,法尔廷斯和琅斯的努力自然也没有白费。看看马提斯,他的全部内脏里,唯独阑尾和膀胱还未重塑而已。至于其他的,看上去早已健康得与常人无异。 而也就在三人准备亲眼看着法尔廷斯在重塑完所有内脏后是如何使马提斯那被剖开的肚皮恢复原样时,那在床上缓缓醒转的伊更斯却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也许是因为刚从梦里醒来的缘故,伊更斯的眼神还有些疲乏,眼皮也慵懒地耷拉着,看上去与平时的爱无异;只不过,爱一般会在床上赖个几分钟才真正起床,他却只是揉了揉眼睛便直接翻身下床,优雅的举手投足之间已经全是力量,完全没有一点刚醒来的无力感。 而在双脚落地之后,他第一时间便扭头看了看马提斯的情况。见后者还在被修复,他倒也没作什么表示,只是皱了皱眉就把视线转向奈兰三人。 而接下来,四人之间就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你我之间互相看看,却没有任何一人率先开口。 伊更斯皱着眉看着他们三个,不知道在想什么;他们三个看着伊更斯的样子,则像被叫去老师办公室的小学生一样疑惑且有些畏惧地只敢看着他的脸,不敢与之对视。 而既然无人说话,气氛自然也就诡谲冰冷了起来,使得三人更加不敢出声。 低下头想了想,三人之间随后也开始互相对视,六只眼睛大眼瞪小眼,每个人都在用眼神向对方传递出一个疑问:现在是什么情况? 又过了一分钟有余,终于,像是憋不住了,泽莱德才小心地单刀直入:“大人,您占卜到什么了吗?” “啊,终于问我问题了。” 一听泽莱德的声音,伊更斯顿时就像发呆的人被打扰般惊了一下,然后便舒展眉头,儒雅地笑了起来。 “呃……” 为难地看着伊更斯,泽莱德和另外两人更加搞不懂现在究竟是什么情况了。 “我刚才只是在发呆而已,等着你们问我问题,我才方便开口给你们解惑。没想到你们居然这么拘谨,等了这么久才敢问,这可不好。” 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伊更斯终于不再儒雅地笑,而是爽朗地笑,使得三人也只得附和着他一起嘿嘿笑着。 而笑着笑着,伊更斯却突然瞬间收住了自己的笑容,换上一副正经的严肃表情,搞得三人猝不及防之间根本收不住而导致依然还在笑,使气氛一时间更加尴尬了起来。 看着三人那傻傻的样子,伊更斯却又小声地笑了出来,搞得三人更加感觉难堪。只不过,这一次,他就没有再接着戏耍他们,而是直入主题,“刚才,那位报信的年轻人问我占卜到了什么,问得好。” “我的梦境里,有两个人。一人站着,一人跪着。除这两人之外,唯有纯白的天空和灰暗的大地以及十一只有着妖异双眼的夜鸦,再无其他任何事物。地面上,站着的那人,表情懵懂,向着自己面前身下伸出右手,如果忽略表情,可以近似地把他的动作看做是一个正在给古代骑士授勋的皇帝。双膝跪着的那人,头部低垂,用自己的左手掩住了自己的脸,正在流泪;他的右手伸向站者的手,却并没有与之相握,只是食指相碰。” “你们觉得,这幅图景意味着什么?” 描述着那充满神学意味的画面,伊更斯绕有深意地挑眉问向三人,等待着他们的回应。 “大人……两人里,应该有一人是受害人?。” 认真听完伊更斯的描述,三人中间,奈兰想了想,然后就小心地求证道。 “没错。” “那……跪着的那人应该就是受害人,跪着伸出手的姿势……是不是就意味着他正在祈求生命?那些夜鸦,可不可以看作是预言他的生命将消逝于夜晚?不过也有可能只是生命将要消逝的艺术表现而已……” 说到这里,奈兰愣了一下,然后就像是想到什么极其难以置信的事般有些结巴地说:“既……既然受害人从没救变成了有救,而且正在祈求生命,是不是就意味着……他的生命是那个站立的人赋予的?那个站立的人……该不会就是我的朋友洛卡?” “你的解读,跟我一开始的十分接近,可以说你拥有作为一名命运术师的才能。只是,你毕竟没有亲自去看,所以……有一点出错。” 听完奈兰的解读,微笑着看着奈兰,伊更斯就是不肯一口气直接说完,而是闷骚地等着前者问自己哪里有问题;而奈兰也果然不负所望,连忙发问:“是哪里出错?” “站着的那人……”伊更斯说,“才是受害人。” “什么!这……” “啊……” “怎么是这样……” 就像一层石激起千层浪,奈兰三人顿时便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好一段时间之后才平静下来,扭头看向伊更斯,“那……跪着的那人,就是我们的朋友吗?” “不确定。我看不清他的脸,也看不清他的发型,更看不清他的身体特征,甚至对于他的形象都很模糊。但是,解读应该是没错的,确实是有人给予了受害人生命,使他可以活下去。” 对着奈兰肯定地点点头,伊更斯随后就把目光投向琅斯,“琅斯,还要多久?” “十分钟。” 简短地回答伊更斯的问题,相对于法尔廷斯来说,琅斯那维持马提斯生命的任务要轻松一些,也就使她有余力回话。而也正是明白这一点,伊更斯问的才是她。 而在得到答案之后,伊更斯才回头看着奈兰三人,“你的朋友,既然是命运不可知之人,而且我不能看清那跪着的人的脸,这件事或许会和他有关系。十分钟后,等被害人好了,我和我的同伴会立刻动身回到圣殿。若有机会,也许可以直接面见你的朋友,到时法尔廷斯也可以试着查看他体内的那幅画究竟是什么来历。另外,在这次的任务里,你们已经完成得很好,不需再多担心了。” “多谢大人!” 闻言,三人立刻恭敬地用手掌盖住自己的心脏,异口同声地回答道,使得伊更斯满意地颔首。 而后,事情便简单了起来。伊更斯不再接着询问他们,而是回到了自己的同伴身旁,与琅斯开始小声地交谈;马提斯依然双目紧闭,但已经不再面露死相;法尔廷斯还在尽心尽力地做着一名医术师的本职工作,使旁观的艾米丽眼中满是感激的热泪;奈兰三人则在感受任务完成的喜悦之后又变回了愁肠九转、忧虑重重——要知道,马提斯虽然是有救了,但赫尔莫还生死未卜。 而哪怕没有赫尔莫的那档子事,他们的心情也依然会是悲喜交加——喜得当然是马提斯能好起来,可悲的,却是还有许多其他的马提斯好不起来。 时间就这样在几人各怀心思中度过,转眼间,马提斯的最后一个内脏也已经被重塑完毕。至于他的血管和肌肉什么的,更是早已在琅斯的生命之光下被修复完好。看着这样的马提斯,法尔廷斯一合手,前者那被剖开的肚子便又合拢,甚至看不出一丝伤痕,比最好的剖腹产缝线手术也要好上数倍。 在对艾米丽交代了一番注意事项并且接受了她的反复感谢之后,就如他来时一样,法尔廷斯便风风火火地准备走出房间跑回圣殿——毕竟,如果是命运序列这种没什么战斗能力的序列,神徒级别时才会飞。只不过,刚走出房间,他的双腿就一软,险些跪在地上。而看着他这样子,伊更斯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便将他背在背上,快马加鞭地赶回圣殿。 于是,房间内,便又只剩艾米丽母子和奈兰三人。 第一百三十章 花朵所传递的话语 看着此时已经安稳躺在床上的马提斯,一切都已经好了起来,除了他的脸色还有些苍白。如果不看那还染着之前血污的床单,估计每个人都会觉得这个少年身上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只不过是虚弱了一点而已。 而看着他的样子,奈兰三人一时间甚至舍不得走。 “夫人……您的儿子,他恢复了。” 痴痴地看着马提斯,奈兰情不自禁地开口。 “是啊……看他的样子,多可爱……” 看着自己的儿子,一时间从大悲到大喜,艾米丽甚至不敢想象这是真的。在中午,他还垂危濒死;两个小时过后,他就已经恢复得与常人无异。 “是啊……是可爱的孩子。” 看着艾米丽的样子,奈兰的眼角再次湿润起来,鼻子也感觉有点酸,使他连忙背过身去掩饰自己此时的情绪。 而在他旁边,爱却鼓足勇气,突然冷不丁地颤抖地开口:“这位少年,他的父亲呢?” “孩子的爸爸,现在还在工厂做工。” 听到爱提起自己的丈夫,艾米丽随即诚实地答道。 “可是,自己的儿子危在旦夕,他为什么不回来看一眼?” 控制着自己的情绪,爱身体颤抖的幅度却更加大了起来,比筛糠的筛子还更胜一筹。 “因为这是没办法的事啊。他今天要做工,工厂里不缺人,如果他不去,以后可能就去不了了。” 可能是因为自己的儿子已经好了起来,艾米丽的声音不再像之前那样悲戚,而是变得轻松,哪怕说的是这样的事。 “可……对不起,是我失礼了。” 听到艾米丽的答案,爱抬起一只手,像是要申辩什么,最终却还是低垂下了头,连手也无力地垂下。 “夫人……” 一旁,奈兰也跟他一样欲言又止,但最终也和他一样并没有说出什么。 “还有什么事吗?” 虽然是在问着奈兰,艾米丽的眼神却一直凝聚在自己儿子的脸上。 “不……只是,以后,可要注意让自己的儿子别在街上捡东西。” 已经转回身来,迟疑良久,奈兰最终还是只强挤出了一个微笑。 “嗯,我一定会告诉他的。” 转过身看着奈兰三人,艾米丽的脸上露出最诚挚的感谢。 “啊……那么……告辞了。” 看着艾米丽的样子,奈兰随后便对她颔首,而他身边的两人也做出了同样的动作。 “谢谢你们,一路小心。” 对着奈兰三人深深地鞠躬,艾米丽随后就目送着他们走出屋间,又送他们出了房门,最终在街上再也看不到他们的身影之后才回到屋里。 而在回到屋里之后,由于没有了奈兰三人的身体阻挡,她才看见窗户上好像多了什么东西。走近一看,才发现那是两张青灰色的五镑纸币。 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些钱,她随后就醒悟过来,连忙攥着钱疯狂地跑出房门,但街上此时哪还有一个人影? 而当她回到屋内时,她的眼眶内已经再次满是泪水。 …… “爱,以后得控制着点你的情绪啊。” 单手勾住爱的肩膀,奈兰把自己的头和他的靠在一起,让他不再那么难受。 “我……只是有点触景生情而已。” 在三人的中间,爱叹出了一口气,最终只是摇了摇头。 “呼……总之,那位少年已经有救了。我们现在回圣殿看看洛卡?” 心有灵犀地不再继续那个话题,奈兰随即揉了揉爱的头,宽慰着他。 “是啊,洛卡现在说不定还等着我们的关怀,没时间想那么多了!” 从刚才就一直保持着沉默的泽莱德这时突然开口,只不过不是损爱,而是语气激昂地把手挥向自己前方——正是圣殿的方向。 “对啊,走。” 对着泽莱德点了点头,奈兰又再次揉了揉爱的头,看着他也同样点头: “嗯。” …… 昏暗的橘黄灯光下,在高达五米的棕色实木巨门之前,一股恢宏而庄严的气息随即扑面而来。门上并没有太多的图案或是纹路,只有两条仿佛实体的巨蛇分别处于门的两扇,守卫着其内的藏书。左边那扇门上的巨蛇獠牙外露,吐着信子,凶神恶煞;右边那扇门上的巨蛇紧闭口唇,面色安详,淡泊外物。只是,尽管如此,明明只是装饰而已,它们却依然让人感受到宛若真实的压迫力。 门的上方就是天花板,其颜色却并非普普通通的白色,而是有着许多古朴花纹装饰的褐色。而在宽达两米的门两旁,并没有其他任何事物。没有其他房间也没有任何走廊,因为这里就已经是走廊的尽头,也是圣殿地底的尽头。 “爱莎,你知道吗?我本来想在任务结束之后让泽莱德他们去帮我买一束蓝玫瑰,然后送给你作为礼物。” 门前,轮椅之上的赫尔莫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口气也仍然十分安宁。 只不过,听到他的话,斯杜提亚却没有第一时间回应他。她的脑海里依然还在回荡着涅兹刚才的话——“我也无能为力,只能尽力而为,也许最后还是需要听天由命……” “我知道你喜欢蓝玫瑰,只不过,我还知道你喜欢的只是那独特的颜色,并不知道蓝玫瑰的花语。” 而在斯杜提亚面前,哪怕并没有得到来自她的回应,赫尔莫也依然自顾自地说了下去:“花语这种东西,挺浪漫的。蓝玫瑰的花语,在现在的我看来,更是浪漫。” 顿了一下,赫尔莫又摇了摇头:“只不过,花语是人造的,是该诺人创造出来的。他们的神族号称生命神族,大概是跟留慕的理识神族还有希赫斯的命运神族差不多的意思。而也因为那个称号,他们总是自诩是最贴近自然的神族。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其实真正称得上贴近自然的神族,应该是泰坦的塔拉外姆神族。他们有自然支配者和森林支配者以及风之支配者,而且塔拉外姆神族的称号就是风与自然神族,是不是感觉挺有趣的?” 在这生命的最后关头,一切似乎都已经没时间去改变,但赫尔莫在说到泰坦时,却依然咬紧了牙关。 而他的这番絮絮叨叨也终于吸引到了斯杜提亚的注意,使得她回过神来:“那……然后呢?” “风与自然神族,其实我并不喜欢这个神族……应该说是痛恨,但我毕竟已经快没时间了。嗯……扯得有点远了,刚才不是还在说花语吗?我认为,花和语言一般来说很难扯上关系,除非是在用修辞手法的时候,那时候可能会用上到一些花。但是,尽管如此,该诺人还是创造出了这种东西,可能是因为他们的学生的作业比较多……我再跟你说个冷知识,蓝玫瑰这种花,自然界是没有的,现存全部的蓝玫瑰可都是人造的呢。” 继续顾左右而言他,赫尔莫的话似乎就是没有一个中心,想到什么说什么而已。 而看着这样的赫尔莫,斯杜提亚的身体却颤栗起来,不由得隐隐啜泣,连第二句话也说不出。 只是,赫尔莫却仿佛没听到般并没有去安慰她,而是又顺着自己的话头接着说了下去:“总而言之,花语这种东西,已经存在在这世界上了。虽然它是由自诩贴近自然的该诺人创造出来的,但毕竟再怎么样,也只是人造的而已,不是真正的自然。” “正因为如此,在以前,我对于花语这种东西是嗤之以鼻的。只是,现在,爱莎,我会用。因为当我知道你喜欢蓝玫瑰之后,我鬼使神差地去问了爱它的花语是什么,当我得知答案的时候,我突然不可自拔地喜欢上了它。它很浪漫,也很美,你能不能猜猜,是什么?” “我……不知道……” 胡乱抹着自己的眼泪,斯杜提亚已经泣不成声。 “猜猜呗,没关系的,错了也没事。” 表面上无谓地摆摆手,赫尔莫随后就垂下头,用左手盖住了自己的脸。 “我……我真的……不知道……” 由于哭泣,斯杜提亚的身体一抽一抽,连言语也断断续续。 “好,让我来告诉你——我本来就要告诉你的啊。蓝玫瑰啊,它的花语是——‘相知是一种宿命,相守是一种承诺’。” 说到这里,赫尔莫又顿了一下,深深地呼吸过后,两行眼泪却还是不争气地流下:“爱莎,我好想与你相守。在以前,我无忧无虑,从未想过在‘失去’以后要怎么样,甚至连‘失去’这件事也没有考虑过。而当它真的发生在我身上之后,我才变得无助,想找个人依靠,但那时候我已经是孤身一人了。只是,在我最孤独的时候,希望的火焰又在我心中燃起,因为奈兰出现了,泽莱德出现了,维克出现了,爱和加尔维出现了。你,出现了。你们是特殊的,在‘失去’之后,我已经只有你们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地底 空旷的走廊内,赫尔莫的低低啜泣在斯杜提亚耳中竟是如此使人揪心。她不禁去到赫尔莫面前蹲下身,紧紧地握住了他的右手。在她手中,那只手依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凉,在现在的情况下更添上了一丝死气。 而被斯杜提亚握着手,感受着那温暖,赫尔莫也突然之间破涕为笑:“怎么回事啊……我可是你男朋友,应该是我来安慰你才对。” “呜……” 将赫尔莫的手用力地抵在自己的额头,斯杜提亚已经泪如泉涌,连袖子都已经被打湿,使得她再也没有了去擦拭的心情。 “啊……虽然你哭的样子也很美,但是我喜欢你笑。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就是笑着跟维克打招呼的。那时候我看见了你,我面无表情,而在心里,我觉得你很活泼。那个时候我的情绪比较低落,看到谁可能都会有这个想法。现在想想,那个时候如果是别人出现,也许我也会喜欢上那个人,从这个角度出发,我算不上一个好男人。只是,那个时候,出现的人,就是你,独一无二的你。你的笑容让我不再失落,你的笑,才是最宝贵的。” 吸了一下鼻涕,看着自己面前的斯杜提亚,就像是怕再也没机会说出口一样,赫尔莫随即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肉麻而过时的台词。然而,听着他这蹩脚的安慰,斯杜提亚却更加泣不成声,握着他的手也更加用力。 “蹬……蹬……蹬……” 就在此时,皮鞋踏地的脚步声突然间从赫尔莫背后远处传来,使他浑身骤然一惊。可接着,他又只得无奈地放松了下来。 弯下腰,去抚慰斯杜提亚,他随即轻声开口:“好啦,我得进去了。” “不……不要……” 含糊不清地说出这么个单词,在此时泪如雨下的斯杜提亚口中,哪怕只是一个单词的开口也显得艰难。 “收容者们来了啊,他们也挺忙的,不可耽误他们的时间。” 哪怕从脚步声判断出自己身后的人离自己大概还有十几米,赫尔莫也依然狠下心去催促斯杜提亚离开。 “我……我不要……你死……” 只不过,明明自己同样也听到了那快速靠近的脚步声,斯杜提亚却完全连半点脚步都没有移开。 “我不过是进去待上几天而已,怎么会死呢?” 故作镇定地摇了摇头,赫尔莫便试着将手从斯杜提亚手中抽出,可却因为没用力而并没有成功。而就在这短短的两句话时间之内,走廊上的那脚步声已经停歇,已经有身着玄色束身长袍的两人恭敬地站在他的两旁,背着手看着他和斯杜提亚。 对那两人颔首致意,赫尔莫便又回头来看着斯杜提亚。张了张口,他最终只是沉默无言地再次试着把手抽出——然而却依然没有成功。 哑口无言地看着自己那被握住的手,赫尔莫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斯杜提亚握得太紧还是自己不舍得去用力,也有可能是两者兼而有之。难言的伤怀顿时袭击了他,使他感到无法言喻的愧疚。默不作声而心怀伤悲地弯下腰,他随即吻在了斯杜提亚的额头,不发一言。 “爱莎……” 而当他再直起身再开口时,他的声音已经明显地颤抖了起来,甚至连他自己都有些意外。深呼吸了一口气,他便强压下自己心中的悲伤,趁着斯杜提亚失神的时机猛然抽出自己的手,脸上的表情也骤然变得冰冷肃穆:“请走!两位先生,带我进去!” “不要!” 被赫尔莫挣脱之后,斯杜提亚才意识到,如果这一次他离自己而去,恐怕以后就不会再有见面的时候。然而,虽然慌乱,她却并没有就这样放弃赫尔莫。在那短短不到一秒的时间内,整个世界都被放慢,使她可以在转瞬之间明白自己究竟该怎么做。擦擦眼泪,她随即站起在赫尔莫面前:“既然这样……我也……要进去!” “这……” 闻言,一旁的两人对视一眼,随后就把目光投向赫尔莫,要求他来决断。 “不管她!” 愣了一下,赫尔莫最终还是冷着脸做出决定。 “您确定?” 忽视赫尔莫轮椅之前虽然在恸哭却下定了决心的斯杜提亚,左边那人的确认只指向赫尔莫。 “……我确定。” 本来想毫不犹豫地就说出答案,但赫尔莫却依然踟躇了片刻。而他的此言一出,右边那人便立刻走上前推开了那厚重的大门,接着便直接反身钳制住斯杜提亚的双臂使她无法跟着进入。只是,哪怕他是一个力能缚虎的汉子,她的反抗也着实让他感到有些棘手。而看着斯杜提亚的哭喊以及她的泪容,赫尔莫再次呆了一下,抿了抿嘴唇,他伸出右手像是想阻拦那人的粗暴行径,但最后却只是闭上眼别过头去。 在没有了斯杜提亚的干扰之后,他便直接被左边的那人推着轮椅走进了门后的世界,而在他身后,那扇大门已经轰然关闭。 ……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纯白的区域。白炽灯光亮得刺眼,地板和天花板甚至墙壁也是纯白的,使赫尔莫感到从心里而来的寒冷。他现在和身后那人处于宽阔的过道之上,而过道两旁,就是一个一个的类似监狱房间的小房间。只不过,那些小房间并不像监狱房间那样是用钢筋焊起来,而是被厚达两米的透明玻璃壁封得毫无缝隙。 而在房间的内部,除了一张单人床、一套桌椅、一个时钟还有一间厕所之外,再无其他任何事物,可谓是真正的极简。与监狱不同的一点也在这里被体现,房间内的环境还是很干净的,并不像普通监狱那样散发着腐烂的霉味和臭味。 只不过,这样的好环境却不是每个房间都有。赫尔莫现在的位置还只在门前,在他的前方还有着三十几个小房间。随着他在过道上被缓缓推进,哪怕不是每个房间里都有收押着什么,但每经过三四个房间他也可以看到一个。而其中的每个人——或者说被收押物的恶心和血腥以及诡异程度都要比还未痊愈的马提斯更高出一个级别。 一个位于三号收容室的,看上去还有点人形,但已经没有了双眼和鼻子,唯独一张血盆大口占据了脸部一半的空间,甚至都裂到了正常人耳根的位置。他的牙齿也不似普通人,而是参差不齐但却锐利无比,一口准能把人连皮带骨都撕咬下来。他全身赤裸,暴露出一身狂暴的肌肉和恶心的肿瘤以及密密麻麻的癞斑,一见到赫尔莫两人路过便咆哮着疯狂地拍打着玻璃壁,似乎是想冲出门外将两人吃个一干二净。 一个位于五号收容室的,全身都是血污,其眼神空洞而满足,直勾勾地盯着玻璃外面;他的口部露出一个惨笑,血从齿缝间流出,为其带上一丝狰狞。若只看面部,估计还会以为只是个特殊点的普通人,但一旦将目光移至其身体,就会发现他的手臂畸长无比而又病态地弯曲着,且还只有三根粗大的手指。至于他的下半身,则空空瘪瘪,就像被斩了双腿一样,在他向赫尔莫两人蠕动时还不断往外渗着不知何物的红黄色液体,将原本洁净的地板都染得像是被粪便涂过,给人造成生理性的不适。 而在一路上,这种足以造成精神污染的东西还不止那两个。光是他们的外观就令人作呕,要么就是血腥不堪,要么就是扭曲异常,唯一一个看上去正常点的还是个失控后因为奸杀分尸且食人尸体而被收押的变态,更是令赫尔莫产生不由自主的厌恶。他也想让斯杜提亚来陪伴自己,但一想到每个圣殿的地底都收容着这种东西,他又怎么忍心让斯杜提亚在这久留? 至于自己被收容的原因,赫尔莫知道,是因为那幅油画进入了体内。哪怕只是为了确保万一自己死了那幅油画不会再去祸害其他人,他也需要在这待上几天;更何况涅兹还知道他体内除了油画,还有本源。万一两者引发了什么诡异的反应导致他失控,如果就那样放任他在外面不管,造成的损失可不会是任何人能担待得起的。哪怕赫尔莫本人,也绝不想看到那样的场景。 第一百三十二章 继承人 终于,那个推着轮椅的人停下了脚步。扭头一看,赫尔莫只见自己两旁的二十三号和二十四号房间里均无一人,算是让他不用忍受看着那些变异种们的煎熬。 而在他身后,推轮椅的那人的左肩随即浮现出一条小蛇,然后他便直接在玻璃壁上开了一个两米高的足够他将赫尔莫送进去的洞。缓缓将赫尔莫推进房间中,那人随后又从怀中掏出一支钢笔和一本信纸,皆安放在桌子上。 接着,他与赫尔莫两人互相默默地点头致意,在将一个轮盘状的事物装在房间的天花板上用于监控其情况之后,他便缓缓走出房间,一路向着外面走去。 而到了现在,整个房间内便陷入了一片寂静。虽然与周围那帮怪物共处同一个空间,但由于玻璃和隔层太厚,赫尔莫完全看不到也听不到它们。只不过,只要是和那样的怪物共处,不论是安静亦或是喧闹,恐怕都不会让人心安。然而,赫尔莫却并不后悔——因为,这样一来,哪怕自己失控了,也不会影响到地面上的任何人。 想到这里,他便不自觉地略微弯起嘴角,似乎是在为自己做出了正确的决定而自豪。 而在笑过之后,他便用双手推着轮椅的轮子到达书桌前,拜涅兹的轮回之术,他的全身上下已经皆是完好的状态——除了左脚依然还是青灰色且没有任何直觉。 用手撑着轮椅的两侧靠手,从轮椅上站起来,赫尔莫便坐到了书桌前的椅子上。打开信纸本,握住钢笔,他随即用留慕语写下第一个词,“姐姐”。 “……” 然而,就在他刚写完这个词后,他却停住了笔,不知道该怎么继续写下去。怔怔地看着那个词,他随即露出一个苦笑,摇了摇头。 想找橡皮擦掉这个词,他才骤然发觉自己用的是钢笔,墨水字迹是擦不掉的,况且这里也没有橡皮。 无奈之下,他只得将信纸翻页,重新写下两个单词,“尊敬的姐姐”。 “……” 看着那两个单词,赫尔莫又一次地愣住。 他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给自己的家人写过信了,因为他以前可以直接到家人面前,再不济也可以打电话或者发电报,写信这种五十年前的传递信息的方式已经在神秘和科技的力量下显得过时了——但是,他也知道对于现在的他来说,那只是借口而并不是真正的原因。在麦兰郡已经待上五个月多了,完全足够他寄出五六封信,他却依然连一封信都没有寄出。其中的原因,他知道,但却不敢承认。 而在他眼中,那两个词也怎么看都怪怪的。明明是自己的姐姐,是一家人,怎么还要加上尊敬这个形容词? 再次无奈地翻页,赫尔莫这次就没有急着下笔,而是思考再三才把笔戳到了纸上,但却并没有写出单词,因为其笔尖已经凝固在了原地。 “……” 纸上,突然出现了一点湿痕,然后是第二点,第三点,直到湿得这整页纸都已经下不了笔。 “呜……” 双手抱住自己的头,赫尔莫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泪流满面。由于他现在是坐在椅子上面对桌子,他是背对着那个用于监控的轮盘的,也只有在这种情况下,他才敢真正地哭出来。只是,哪怕已经是这样,他也不敢放声大哭,只敢拼命压抑着自己的声音和身体的颤动,让肩膀的颤栗不要那么明显,仅此而已了。 嗫啜着将自己的头埋在桌子上,赫尔莫不断因为吸鼻涕而不受控制地耸着肩,他只想就那样睡去,但又怕自己一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变成周围的那种怪物。 “呜……” 窝囊地哭着,眼泪打湿外套,又被自己的体温烘得湿热,让他觉得难受。但,尽管如此,至少也比强撑着一副镇定的表情要好很多。 …… ………… ……………… 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直到赫尔莫的心中稍微好受了点为止。 …… 不知过了多久,赫尔莫才红着眼抬起头来。把目光投向书桌上方的时钟,他发现时针已经走到了三——然而却并不能让他知道他到底哭了多久,因为在他刚进来的时候,他根本就无心去看时间。 而在抬起头之后,看着那被自己眼泪打湿的信纸本,赫尔莫再次一抹眼睛,随后就面无表情地不断翻页,直到翻到有一页是干的。 再次握住笔,他随即写下第一个单词,“尊敬的……” 愣了一下,冷着脸想了想,他才写下第二个、第三个以及第四个单词,“……亚洛德夫人,您好。” “这并非私信,而是我以智慧本源……” 刚写了还不到一句,赫尔莫便又停了下来。他的心中闪过许多想法,本想说自己是执掌者,但仔细一想,他却觉得自己配不上这样的称号。 思考良久,他才接着写了下去:“……继承人的身份,将寄予您的遗书。” “许久不曾与您联系,只因我有心无力。心中尚有许多话想说,苦于时间紧迫,只能舍去问候,直入主题。” “……” 虽然写的是有心无力,但赫尔莫知道真正的情况应该是有力无心。失去了父亲和兄长而独自苟活下来的负罪感让他不敢再联系自己的任何家人,就像赌博赌输了一切的赌鬼般。 只是,在现在这种时候,哪怕再不想,赫尔莫也知道自己必须写下去,“当您看到这封遗书时,我想必已经死亡。留慕的耻辱还未洗刷,我只能带着对先祖的羞愧被埋入地下,成为六千年传承中的污点。但是,尽管如此,留慕的传承却不可在我这一代断绝。荣耀需要新人来夺回,我已经无力去实行,只能期待继承者们不要步我的后尘。” “赫尔莫·留慕,留慕之子,智慧本源的第179代继承者,将在此推荐智慧本源的继承人。” 笔尖顿了一下,赫尔莫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温文尔雅而沉稳内敛的青年,他还记得那个家伙总是叫自己叔叔,哪怕他其实要比自己大三岁。 咬咬牙,赫尔莫便继续写下如花纹般的连笔字,“留慕先主、我父奥兹的子嗣中,我尚无子嗣,卡兹诺与洛兰亦无子,唯您与洛文斯育有子女。遵留慕的继承制,本应由奥兹长女之子,即您的长子、我的侄子诺维斯为智慧本源的继承人。但,诺维斯身为特修斯帝国王储、世俗的实权高位者,实无继承本源的权利。” 再次一顿,当想到卡兹诺无子时,赫尔莫握着笔的手更加用力,甚至连牙也因为过于用力而差点被咬碎——他知道祂事实上并非不想成家,但之所以连女朋友都没有就是因为祂也知道自己那拜本源所赐的阴沉性格并不招人喜欢,所以总是推脱晚点。而就是因为泰坦,这个晚点才变成了永远。 甚至,就是因为泰坦,家族里的后辈们也将要承担更大的不幸。本源的力量看似强大,但战争一旦开启,力量就将化为诅咒,使继承者们在战乱中失控。战争中,任何事物都只是一时的走马灯,唯有死亡和毁灭才是永恒。也正是因此,才会导致极限寿命一百六十多年的智慧支配者在短短六千年里居然就传了有179代——这还只是继承成功的。 摇了摇头,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略微冷静了点后,赫尔莫才怀抱着对于泰坦的愤怒、对于自己的羞愧、以及对于所有家人的歉意继续落笔,“因此,当由洛文斯长子奈卡艾提为智慧本源的第一继承人。他天资聪慧,在我之上,定可完成我未竟之事。” “若出现任何意外使他无法继承成功,当由您的次子斐流斯为智慧本源的第二继承人。他只是特修斯帝国的侯爵,若他肯舍弃爵位回到神造世界,便具备继承本源的资格。” “除上述两人之外,我之堂兄、我父奥兹之侄多罗林尚为纯血,可为智慧本源的第三继承人。” “再往后之人,已非我能知晓。我不敢说宣布而只敢说推荐,只因若有任何不妥,您可全权自决。尚未一雪前耻便身死志消,我已无颜面见留慕历代先祖,不敢再枉自称大。只希望留慕后人以我为戒、吸取前车之鉴,才可夺回留慕的荣耀。那时,我的灵魂方敢安息。” “赫尔莫?留慕。” 第一百三十三章 知识无穷无尽 中午十二点,五大道富人区的一栋豪宅前,一个穿着白色高领毛衣搭配米色长风衣且提着一袋袋子的儒雅青年迈着款款的步伐熟门熟路地从花园小径走进豪宅的客厅,没有一点拘谨和生分。 他一眼扫过,宽阔的客厅里却只见五个人,三个穿着简朴黑白仆人装的仆人以及两个只有他大腿高的小女孩。其中两名女仆正在陪小女孩们玩耍,剩下一名男仆则恭敬地站在一旁,像是在等候谁的吩咐。 而一听到有人进入自家的脚步声,客厅里原本的五人立刻就抬头看了看那人究竟是谁。看到是维克缇斯,那名站在一旁的男仆立刻毫不惊讶地迈步上前,对维克缇斯颔首;那两名小女孩却呆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那张熟悉的面孔,然后小脸上的疑惑就变成了惊喜:“哥哥!” “阿利娅,瑞缇斯!” 面对那两名小女孩,维克缇斯随即蹲下身张开双臂,将跌跌撞撞跑过来的两人拥入怀中,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意。 而就在此时,那名站在一旁的男仆也低着头张口:“少爷,老爷在书房等您。” “我等会就去。” 对着男仆微微点头,看着他恭敬地站开两步,维克缇斯随后又微笑着看着自己的两个妹妹:“哥哥回来了!想不想我啊?” “想!” 带着小女孩特有的那种奶声奶气的童真声音,两人随即异口同声地喊道。 “哈哈,哥哥也很想你们呢。在圣殿的日子过得说快就快说慢就慢,而对于见不到你们这件事上,那就是后者。所以,我专门带了礼物给你们,当当当!” 松开抱着两个小女孩的双臂,维克缇斯随即从自己带来的袋子里掏出两个盒子。在小女孩期待的目光中,他立刻三下五除二地拆开盒子——里面则分别是一个凡星仪和一只毛绒小熊。 而就在他拆开盒子的那一刻,两个小女孩的注意力重心就已经不放在他身上。由于见得多了,她们对那只毛绒小熊完全不抱一点兴趣,而是好奇地看着那个蓝色的星球仪,细声细气地问着他:“哥哥,这是什么?” “你们也到了快上学的年纪了,要多了解一下这个世界喽。这个东西呢,是凡星仪,意思是‘平凡世界中人类所居住的星球’,这可是人类航海技术和绘图技术的智慧结晶呢。而且,虽然它看上去很小,但真正的凡星可是很大的哦。” 看着两个小女孩新奇的目光,维克缇斯就像老父亲一样带着慈祥的微笑看着面前的两个小女孩。轻缓地捏了捏她们的小脸,他随后就小心地拨弄着那圆形的凡星:“你们看,很多地方都是蓝蓝的,因为那里是海哦。” “哥哥,什么是平凡……至界?” “哥哥,什么是航海?” “哥哥,什么是星球?” “哥哥,什么是海?” 对于一个六岁和一个四岁的小女孩来说,这些单词属实是超过了她们的知识范围,使得她们便叽叽喳喳地接连问出许多问题。 “平凡世界,就是我们住的这个地方哦。海啊,就是一片蓝色的盐水,但要比湖要大很多的。” 为自己的妹妹耐心地解释着,维克缇斯还在不断转动着那个凡星仪,为她们展示着这个世界。 “哦~” “这些蓝蓝的,都是海?” 看着维克缇斯手中的凡星仪,虽然以她们俩的小脑袋还不能理解“比例”的概念,但也能看得出来这个世界好像大部分都是蓝色,而蓝色就意味着海。 “是啊,很大?” 虽然自己没有亲眼见过海,但是维克缇斯也有从书上了解海大概是占据了凡星百分之六十五表面积的水体,使他能够让自己的两个年幼的妹妹领略到世界的一角。 “为什么,海这么大?” “那我们在哪里?” 小孩的好奇心是无穷的,这句话也适用于阿利娅和瑞缇斯。她们的眼中闪着光,向维克缇斯请教着自己未曾听过的事。 “海这么大,是因为江河湖海的水都往海流,海平等地包容一切,所以就大。而我们所在的地方嘛……” 把自己所知的转换成小孩子可以理解的,维克缇斯在回答完第一个问题之后,便把凡星仪上麦兰郡的地方转到两人那一侧,同时口气温柔地解释:“就在这里哦,在凡星上,我们在东北方,在世界最东方的大陆。大陆也和我们一样是有名字的,我们这块大陆就叫欧图斯大陆,意思就是‘日出’大陆哦。” “哦~” “大陆,为什么长得这么……” 听着维克缇斯的解释,看着他手中的凡星仪,阿利娅顿时发现一点不太对劲——大陆的形状太过奇怪。只不过,她的词汇量还不允许她找到合适的词汇,于是最终只能说出这么个词:“……丑?” “嗯……” 从阿利娅那奇怪的用词中理解了她的意思,维克缇斯虽然想说板块撞击和地质运动,但他最终还是换了一种浅显的说法:“因为大陆总是乱动,就变成这样了。” “大陆会动?” “大陆也,活着吗?” 扑闪着两双大眼睛,两个小女孩就这样孜孜不倦地问着问题,而维克缇斯自然也乐得解答,于是便再次开始细心地回答她们。 只不过,他虽然有这闲情雅致,一旁的仆人却有些为难——维克缇斯老爷还在书房等着呢,谁知道他会不会因为等得不耐烦而发怒。然而,尽管如此,瑟卫斯还是小心地等维克缇斯回答完了才上前插话:“少爷……” “只呼维克缇斯即可,再等一会。” 头也不回地继续跟自己的两个妹妹嬉闹着,维克缇斯虽然知道瑟卫斯是想说自己的父亲在等自己,但那种事比起自己的妹妹只能算是最没有优先权的。 “这怎么敢,少爷就是少爷,不能乱了礼数。” 而听到维克缇斯的回应,瑟卫斯便条件反射地说出这句话,显然是对于维克缇斯的回答听得耳朵起茧。然而,虽然他知道维克缇斯真的是这个想法,但是长久以来所接受的教育就是让他面对自己的主人时需要把自己放到卑微的地位。 至于维克缇斯的后半句话,则让他和另外两个女仆只能眼睁睁看着维克缇斯又和他的两个妹妹待了半小时多,期间的话题从海洋和大陆变成星星,又变成世界,又变成教育,又变成趣事见闻,应有尽有。只不过,维克缇斯身为老维克缇斯的长子可以不急,但他却只是一个随时可能被等得不耐烦的老维克缇斯迁怒的仆人,不由得有些焦急起来,不禁再次上前一步:“少爷……” “啊,抱歉。” 闻声,维克缇斯也发觉自己这样可能会牵连其他人,便扭头对瑟卫斯微笑一下,然后又转向自己的妹妹:“今天就先聊到这里,哥哥得去见一下父亲了。” “不嘛!” “等会再去看爸爸!” 只不过,半年不见,好不容易聊到兴头上,两位小女孩自然对他这突然要离开的行为非常不满,于是立刻一人抱着他的一只手臂执拗地不肯放。 “乖哦,哥哥很快就回来。” 见状,无奈地淡淡微笑着,维克缇斯便试着抽出手。 “不要!” “等会再去嘛!” 在原地跺着脚,两个小女孩开始耍起赖来,惹得维克缇斯不禁失笑。 而在很快收敛住自己情绪之后,他便摇了摇头,开始动之以情:“如果我不去,父亲会生气的哦?到时候会很可怕的。” “哼!” “不管爸爸!” 只不过,他这招显然没能吓住两个小女孩。不过,想想也对,除了对自己这个叛逆的长子没好脸色,自己的父亲对于他的三个女儿确实还从未动怒过。 只不过,动之以情没有用,维克缇斯还能晓之以理:“你们看看旁边的那个大叔,他在等我呢。如果我不去,父亲也会怪罪他的,你们都是好孩子,可不能让大叔挨骂?大叔说不定也有他的妹妹呢,他的妹妹不会想要自己哥哥挨骂的,就像你们不想我挨骂?” “唔……” 闻言,两个小女孩立刻陷入了沉思,要是说仆人挨骂,她们倒没什么感觉;但要是一想到自己哥哥挨骂,她们就不得不开始认真考虑考虑了。 而最终的考虑结果,便是她们只得不情愿但却依然同意了维克缇斯的说辞,同时松开抱着他的双臂:“好……要快点回来哦。” “当然,哥哥说到做到。” 温和地摸了摸两个小女孩的头,将两名女仆招过来耳语两句让她们照顾好自己的妹妹,维克缇斯便看着她们俩又抱着凡星仪磕磕绊绊地跑回沙发上。 随后,与瑟卫斯对视一眼,他便一马当先地走在了前方——毕竟,这里就是他家,不用仆人带路也行。 而在路上,边走,他也边问跟在自己身后的瑟卫斯:“母亲,怎么样了?” “托少爷的福,夫人一切都好。” 毕恭毕敬地说着标准回答,瑟卫斯随时与维克缇斯保持着一米半的距离。 “她不在家吗?” 漫不经心地问道,维克缇斯对于自己的母亲倒没什么特别的看法。他只是好奇,今天自己回来,母亲看样子居然不在,让他觉得有点奇怪。 “夫人在美容院,她早上就出门了,所以并不知道少爷回来这个消息。” 而在他身后,瑟卫斯还在亦步亦趋地跟着他,用回答打消了他心中的好奇。 “这样啊……母亲还是老样子。” 平静地点了点头,维克缇斯随即保持着沉默与瑟卫斯一同穿过旁厅,又走上楼,再走一段长长的过道之后才来到豪宅的书房。 礼节性地敲了敲门,维克缇斯便准备推门而入。门没锁,也就使他直接便进到了书房中。 而映入眼帘的,则是一位穿着黑色长风衣的男人背影。 听到开门的声音,那人随即转过身来,使维克缇斯清楚地看到了他那张满是沟壑却不失威严的脸,正是自己的父亲——老维克缇斯·加利亚德。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争论 静静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自维克缇斯进入圣殿——也许更早,已经一年多没见了。一年过去,父亲的面庞却没什么变化,棕黑的头发、细小的额头皱纹、因人过中年而深陷的眼窝,以及从鼻子到嘴角那深深的法令纹,除了手上卷着的一本书,一切都和一年前一样。 面对自己的父亲,维克缇斯先是不经意地避开目光,便不由自主地冷起脸来。之前他总是面带微笑,看起来要比老维克缇斯亲切许多;而现在冰冷起来,便和自己的父亲更加相像了一点。 一个站在书架前,一个站在门前,身为高位的长者,老维克缇斯的眼神更加厚重且具有压迫力;而身为新生的年轻人,维克缇斯的眼神则更加锋锐且无畏。父子沉默地对视,甚至让维克缇斯身后的瑟卫斯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而对视的最终结果,便是老维克缇斯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让瑟卫斯关门退下,这房间里便只有这对父子了。 在书架前踱着步,老维克缇斯保持着缄默,而维克缇斯也不发一言。明明是父子久别相见,场中的气氛却令人发寒。 最终,像是对儿子的妥协,老维克缇斯还是率先开口:“维克,你回来了。” “难道不是您让我回来吗?” 一听自己的父亲发声,维克缇斯便立刻针锋相对地跟上,一点温情的余地也不留。 “如果我一直没让你回来,那么你就不回来吗?” 抬起头来看着维克缇斯,老维克缇斯便沉下了声音。 “也许我会回来,但如果我回来,绝不会是为了您。” 毫不留情地说着,维克缇斯似乎一点也不在意对方是自己的父亲。 “哪怕不会为了我,难道你那么不在意你的母亲和妹妹?” 听到维克缇斯那样说,老维克缇斯当即便逼视着他,用眼神拷问着他:“从那所谓的圣殿到家里的路程应该不远。一声不吭地离家一年,中间却从未回来一次。难道你在躲着我吗?连你母亲和妹妹的面也不愿意见?” “……” 虽然很想寻找理由来辩解,但唯独在这件事上,维克缇斯无法反驳——他确实就是在躲着自己的父亲,以至于连家也不回。 “为什么不回答?” 而看着维克缇斯沉默的样子,老维克缇斯的声音更加阴沉,眼睑也更加锐利:“上周,你去了斯图因家,离家里只有一条街的距离。为什么不回来?” “难道您需要我吗?亦或是我有必须回来的原因吗?” “你以为你是在跟谁说话?” 老维克缇斯虚了声音,几乎是轻语一般沉声反问:“你是我的儿子。当俱乐部里的朋友问起我的儿子在做什么时,我该怎么回答?我与他们说,你没有正式工作,整日不务正业地出入贫民区,甚至一年不曾回家一次?这难道是你的愿望?” “如果您这次叫我回来只是为了说这种事,那么大可不必。” 终于,维克缇斯再次开口,只不过却依然是和刚才别无二致的冷酷口气。 “如果不是这样,那么我该跟他们说,你正在谋划着对我们来说不怎么好的计划?” 尽管被自己的长子这样呛,老维克缇斯却只是眯起了眼。他将手上的书扔在了一旁的书桌上,“《高贵者》,《罢工与工人同盟》。或许我该请你解释一下这究竟是什么,难道是贵族文学与青年人特有的热血吗?” “……” 身为这两本书的作者之一,维克缇斯沉默地望着那两本书,不作回答。 “或许我真该好好看看你到底在与什么人共事。加尔维吗?科尔施?还是班赛德?恶魔为什么偏偏跟在你的身旁?” “我写什么、与何人共事,难道是您可以掌控的吗?” 本只是冷眼看着自己的父亲,但一听到这些朋友被骂做恶魔,维克缇斯的口气便僵硬了起来。 “你怎敢这样与我说话?” 而看着维克缇斯这幅模样,老维克缇斯随即缓缓踱步到了他的面前。皮鞋沉重而缓慢地发出与地板相撞的响声,而皮鞋的主人则在脚步声停止后双目直对双目地逼视着他,“看看那样的恶魔将你变成了什么样子。是我年轻时的拼命奋斗才让你能够站在这里与我辩论,你能有一个幸福的童年只因为你是我的儿子,而那样的恶魔却将你变成了一个目无尊长的疯子。” “出身非我能选择,但道路却可以。我的出身并不决定我究竟该选择什么样的道路,难道您想学一千年前的古代人那样认为我是您的私有物并且需要受您掌控吗?” 漠然地看着自己的父亲,虽然自己确实是出身于资产阶级的家庭,并且维克缇斯也不否认自己能有一个富裕的童年而不用去工厂做童工确实就是拜家庭所赐,但他却并不认为自己就必须得为自己那作为工厂主的父亲辩护。 事实上,在他十四岁那年被老维克缇斯勒令从初中辍学回家学习经商之后,他就开始在巨大的不满之下自己看各种书去试着了解科学和哲学——机缘巧合之下,他就看到了一本名叫《新党宣言》的小册子……从那一刻起,有些事,便永远地改变了。 “哪怕不是我的私有物,你至少是我的儿子。新党的思想难道让你藐视亲情吗?” 而听到维克缇斯那叛逆的言论,老维克缇斯站在原地,其声音甚至阴沉得就像正要捕杀猎物的灰狼。 “如果您真的在意亲情,就不会让我辍学;您所在意的,不过是您的工厂和财富!” 而一听自己的父亲讲起亲情,再想到九年前他勒令自己辍学的事,维克缇斯终于低吼了一句,不给老维克缇斯再说话的机会便转身就走,“好好过您的富裕生活!” “……” 听着自己儿子逐渐远去的脚步声,老维克缇斯却没有回头,只是震声喝住他:“你要去哪?” “……” “出去,走走。” “这就是你要我与你母亲说的吗?” “……” 没有回答,只因维克缇斯已经离去,唯老维克缇斯仍立于屋中……垂着头,背对着维克缇斯离去的走廊。 …… “少爷。” “哥哥!” 客厅内,看到维克缇斯迈着急促的步伐走出,瑟卫斯当即便猜出刚才维克缇斯父子俩的谈话可能并不友好。他随即走上前随时准备听候吩咐,只不过维克缇斯却只是烦躁地摆了摆手,什么也没说。 而听到自己妹妹的声音,他才立刻又强装出一副灿烂的笑容,走到她们面前蹲下身,抚摸着她们的头而没说什么。 “哥哥,你怎么了?” “哥哥心情不好。” 只不过,小孩的直觉毕竟十分敏锐,哪怕维克缇斯笑容满面,她们也敏锐地察觉到了有什么不对劲。因此,较大的阿利娅立刻就担忧地反过来想摸维克缇斯的头,而瑞缇斯也立刻有样学样。 “哥哥一切都好,我们继续聊聊天,刚才我们还说到你们的斯杜提亚姐姐呢。” 对于自己妹妹的小手不躲不闪,维克缇斯甚至还稍微低下头让她们可以顺利地摸到自己的头顶,同时也若无其事地扯开话题。 “斯杜提亚姐姐!” “姐姐不回来,哼!” 而听到斯杜提亚,两个小家伙便也确实被维克缇斯转移了注意力,不由得问起她的事来。 “姐姐可是很忙的,总是要去做任务。而且,她也不像我,她每个月不是有回来吗。” 微笑着打着趣,维克缇斯便抱起她们俩走回沙发上。不得不承认,见到两个小家伙,刚才维克缇斯心中的阴郁瞬间就被驱散许多。 “骗人!姐姐上个月,没回来!” “哥哥也每个月都回来!” 只不过,旧的问题刚解决,新的问题便接踵而至。两个小家伙一个不满一个期待,不满的那个还好解决,毕竟那是有原因的,但期待的那个却属实让维克缇斯为难了起来。 偏着头想了想,他便开始解释:“姐姐上个月没回来是有理由的哦,她的男朋友受了伤,姐姐要陪他。而且,哥哥比姐姐还忙,回来的话,很不方便的。” “男朋友?” “哥哥忙什么?” 迷惑地看着维克缇斯,两个小家伙扑闪着大眼睛,便盘根究底地继续问了下去。 …… 当维克缇斯在盛情难却之下吃了下午茶并且告别自己那两个还依依不舍的妹妹之后,从豪宅的花园小径走回街上,他看了看自己左手上的表,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半了。 虽然他本身并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但他的三个妹妹却个个健谈,也就使他经常会在跟她们聊天这件事上花去比预想中更长的时间。虽然因为在不同教室不同寝室的原因而导致他现在并不怎么经常跟斯杜提亚聊天,但在两人小时候,他也是像对待阿利娅和瑞缇斯一样对待她的——更不如说,正是因为他以前是那样对待斯杜提亚,所以他现在才会有那么多陪小孩的经验。 “呼……都这个时间了,斯杜提亚也该执行完任务了。加尔维应该还在教孩子们认词,他在四十几大道的四十几街……刚好顺路。” 站在街口回忆了一下加尔维假日的行程,维克缇斯点了点头便向南边走——正是圣殿的方向。 第一百三十五章 言出法随 “蹬……蹬……蹬……” 皮靴踩在光洁的白色地板上,发出极富节奏感的清脆响声,只不过却只能被脚步声的主人以及随行者们听到而已。环顾周围,那些被封在厚重玻璃里的怪物让他畏惧不已,但却并没有能真正吓到脚步声的主人——因为现在的他心中更多的是哀伤。 地上和天花板上的瓷砖亮得能照出他的人影,一个个收押室上方的白光耀得刺眼,但这些光照得更清楚的却是房间中的一只只怪物,让他觉得仿佛自己下一刻就会被撕碎。 而看着那些怪物,他的脚步也不知不觉间变慢——毕竟,他不知道赫尔莫会不会也变成那样的怪物,更不知道他现在究竟怎么样。 只不过,有限的距离毕竟有限,再怎么慢,只要走起来就一定会走完。 当维克缇斯发现有个收押室中收押的还是人而不是怪物时,他才骤然发觉,自己已经走到尽头了。 而里面的人随即也发现了他,只不过却只是皱了皱眉,然后就是熟悉的面瘫脸。 “进去。” 收押室外,一个随行者将手一挥,防爆玻璃之中便再次出现一个黑色大坑,使一行四人可以进入到那个收押室中。 “维克?” 看着慢慢走进的四人,赫尔莫的脸上虽然没有表情,但言语已经透露出了他对维克缇斯到来的诧异。 “……没想到只是一趟任务,居然会变成这样。” 看着赫尔莫,看到他现在似乎还没什么大恙,维克缇斯才放下一直悬着的心。然而,当时间久了,维克缇斯却就不敢想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早在进这地下收容所之前就已经听斯杜提亚和奈兰几人讲过了事情的全部经过,也就明白那幅油画有多么危险。 “得到了成为术师的神秘力量,当然也要承担神秘所带来的相应风险。” 摇了摇头,虽然语气和表情都毫无波澜,赫尔莫的内心却不平静:“你怎么来了?” “我替奈兰他们来看望你,不欢迎我吗?” 强颜欢笑着打趣道,维克缇斯便指了指床边:“我可以坐下?” “坐。” 对着床的方向点了点头,赫尔莫看着他坐下,想说什么,但却没说什么。 只不过,维克缇斯却还是看出了他的异样,于是挥手示意:“说。” “呼……” “……爱莎,回去了吗?” 呼出一口气,还是迟疑了片刻,赫尔莫才试探着问道。 “……还在圣殿的大殿。” 没想到赫尔莫要问的居然是这个问题,维克缇斯也迟疑了一下,然后才回过神来。而当他想到自己的妹妹时,叹了一口气,他便唏嘘地看着赫尔莫:“你这混蛋……也不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居然让我的妹妹那么伤心。你说,如果你能有幸躲过此劫,你该如何补偿她?” “问得好。” 对着维克缇斯颔首,赫尔莫却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开始了深呼吸。而看着他的这幅模样,维克缇斯也知道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便静静地盯着他。 “……我不知道。” 而沉思良久,赫尔莫最终却还是没得到答案。在刚才无人打扰的三个多小时里,他一个人静静地思考了很多——现在,他和斯杜提亚还只是情侣,但斯杜提亚的生活已经深受他影响。万一他有幸活了下来,如果要复仇,就得继承本源,到时候也不过是把寿命延长十几年而已,无论复仇成不成功,最终却依然要失控早死。而如果成功,他死便死了,斯杜提亚又要怎么办? “好家伙……” 而听到他的回答,维克缇斯也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然而,就在所有人以为这件事就这样过去时,他却突然暴起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抓住坐在椅子上的赫尔莫的领子:“你这混蛋!你是我妹妹的男友,你这时候跟我说不知道?!” “加利亚德,注意你的行为。” 看着维克缇斯暴怒地揪着赫尔莫领子,一直沉默地站在一旁的涅兹才终于平静地发话。 只是,听到涅兹的话,维克缇斯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放手。 他直接单手将赫尔莫拎起,用自己的双眼逼视着后者,等待着后者的解释;但是,后者却偏过了头,没有看他。 良久,他才不甘地一把把赫尔莫甩回椅子上,转身坐回床上,眼中饱含愤怒。他看着赫尔莫,赫尔莫却根本不敢与之对视,只是无言地低着头,让自己的长发掩住自己的脸。 “洛卡,根据任务先行者奈兰、泽莱德、和爱以及任务执行者法尔廷斯、琅斯、和伊更斯的报告,那个名为马提斯的受害人已经被救回来了。” 而看着火气上头的维克缇斯,涅兹随后就把目光转向赫尔莫,直入主题:“据伊更斯的报告称,他在梦境占卜里主要看到有一站一跪的两个人。站着的那个人是马提斯,跪着的那个人还未知身份。根据他的解读,正是跪着的那人赋予了马提斯生命,他很怀疑,那人是你。” “……” 慢慢抬起头,赫尔莫根本不敢相信刚才涅兹所说。 而看着因为自己话语而陷入呆滞的赫尔莫,涅兹随后又平和地补充上一些他还不知道的信息:“后面那三个人,是在你走之后才到达任务现场的。据伊更斯称,在他们到达之前,受害人的状态确实是必死;但在他们到达之后,受害人的状态就变成了将死但可救。在这中间,他们认为,一定有什么事发生。据奈兰称,这中间最异常的事就是你似乎对那被害人说了什么,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吗?” “我……” 没想到自己走后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但总之,在听到马提斯被救回来之后,赫尔莫的内心就突然欣喜了起来——母亲不必再失去儿子。而在惊喜过后,赫尔莫便配合地开始回忆自己说过的话,“我好像……只对他说了一句话:你不应该死。” “你不应该死……” 咀嚼着这句话,涅兹的嘴角慢慢扬起,就像是想到了什么奇妙的事,让他淡淡地微笑起来:“这句话,真是重要的话。看来,救了马提斯的,应该就是你。根据奈兰所说,在油画进入了你体内的一瞬间,天上开始下起雨来;当你说不应该下雨,雨就停了。当油画在马提斯身旁时,马提斯必死无疑;当油画存在于你的体内并且你对马提斯说了‘你不该死’,马提斯就变得有救。从这两件事上,你想到了什么?” “我……” 本想直接反驳涅兹,毕竟奈兰早先也说过类似的话还让他说什么“要下雨”和“有乌云”,但赫尔莫已经亲自证实了这种事的荒诞。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那种言出法随的力量,除非…… “等等,油画……” 突然之间,赫尔莫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回想着涅兹所说的那两件事中的关键词,随即一个一个地将它们提取出:油画进入体内、雨落、不应该下雨、雨停……油画在马提斯身边、死亡、不应该死,有救…… 慢慢梳理着自己的思绪,赫尔莫骤然发现油画正是最关键的事物——那两件事全都是由油画引起的。那么……自己,在这场戏剧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因为油画进入自己体内而引起大雨,这是因;体内已经有了油画,自己再说出不应该下雨,雨即刻停止,这是果;因为油画而导致马提斯濒死,这是因;体内有了油画,自己再说出不应该死,马提斯便变成有救,这是果。 “……” 难以置信地沉默片刻,虽然自认为自己的这个思路就是正确的,赫尔莫却依然不敢确信地开口:“莫非……你是想说,一切油画所引起的事件,都可以通过我这个体内含有油画的人的话语来解决?” “正是!不愧是你。” 看着赫尔莫居然在短短的一分钟内就推导出了与自己相同的答案,涅兹不由得兴奋起来,打了个响指。 “这……” 因为斯杜提亚提供的特征而知道自己体内这幅油画应该就是戴乌士给自己看过的那幅,虽然早知道它恐怕不简单,但赫尔莫还没想到它居然还有这种功能——或者说,这种事本就不能靠想象,唯有知道和不知道而已。 不过,在疑惑惊异之余,赫尔莫也想到一个也许可以自救的方法:“这么说,如果我现在说我的身体要恢复正常,我的身体就真的能恢复正常?” “也许是,值得你一试。” 抬手示意赫尔莫开口,涅兹随即露出温和的微笑。 第一百三十六章 部分的秘密 “那么,我就试试。” 弯下腰,赫尔莫脱去皮鞋和袜子,紧紧盯着自己的那只青灰色的左脚。深呼吸一口气,他随即吐气发声:“我的身体,应该恢复原样。” “……” 话音刚落,在在场所有五人的注视下,什么也没发生。 “……” 一分钟以后,还是什么都没发生。 “……” 又默默地等了一分钟,呼吸一顿,赫尔莫像是想到了什么,这才打破了场中的沉默:“也许我的身体只是达到了恢复原样的条件而不是直接好起来?受害人在我说完不该死之后应该也没有立刻就好起来,我们应该还得做点什么。大人,试着帮我轮回到完好的状态。” “确实。” 被赫尔莫这么一提醒,涅兹也才反应过来,淡定地颔首。而接着,他肩头那只赫尔莫已经无比熟悉的小蛇就悄然浮现。默默地向赫尔莫头顶上方游去,在赫尔莫的注视下,小蛇随后就像最优秀的跳水运动员一样迎着他的目光直接扎进他的眉心。 下一刻,一个圆形的法阵就在他的脚下绽放。小蛇已经是长蛇,在法阵中优雅地游动,于不知不觉间衔住自己的尾巴,形成一个象征轮回的纽纹状符号。 只不过,不论它如何游动,赫尔莫的左脚却还是那样的死寂模样,完全没有一丝要恢复的迹象。 “……” “难道是我说得有问题吗?” 低低地自言自语着,看着那条长蛇,赫尔莫随后便再次用自己的话打破寂静:“我的身体不应该出问题。” “……” 什么都没有变,就跟赫尔莫什么都没说一样。 “我的左脚应该恢复原样!” 看着自己那毫无生气的左脚,尽管心中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想,赫尔莫却不肯放弃那似有似无的希望。心中怀抱着侥幸,他继续不甘地宣布:“我的左脚不应该出问题!” “我的左脚应该变得和我身体里还没进油画时一样!” “我的左脚不应该被油画所影响!” “我的左脚被油画所造成的影响是可逆的!” “……” 小小的收容室之内,五个人的目光一致地凝聚在赫尔莫的左脚之上,而他们看到的也无比一致——什么都没发生。 “……” 看着自己的左脚,赫尔莫差点就想爆粗口,但却被他硬生生的忍住。刚得到的希望就这样化为泡影,他心中的绝望和不甘大口大口地吞噬着他的耐心,让他感到万念俱灰。若非之前已经大哭过一场使他心中好受了点,现在他只怕要当场崩溃。 而看着他这幅模样,涅兹也只得叹出一口气,便挥手示意自己身后的一个随行者走上前。 站到赫尔莫面前,那人随后便手绽绿光准备治疗赫尔莫。但是,一个八星的“回转之人’都无能为力的事,他身为一个五星的‘大无伤者’当然也无济于事。于是,就连赫尔莫本人都已经不抱期望,而他的尝试也确实没有起到任何效果。 “……” “算了,也许那种言出法随的能力不适用于本人。” 良久,赫尔莫深呼吸一口,却只是叹了口气,整个人便萎靡了下去。 “看来确实是我太草率了。” 摇摇头,涅兹也不再继续轮回。他一收手,赫尔莫身下的法阵就悄然失色,化作虚无;而他本人则对着另一个随行者挥手,便让开几步,为那人让开位置。 “他名叫迪特奇,一位五星的‘博学者’,一位知识术师。” 替那老者做完介绍,涅兹便不再开口,将主动权全部交于老者。 “您好。” 对着老者点了点头,出于对老年人的尊敬,赫尔莫才打起了一些精神,疲惫地看着他。 “小伙子,关于你对涅兹大人所说的那个人……” 对着赫尔莫也点了点头,迪特奇并没有回应他的问候,而是直入主题,同时朝维克缇斯的方向努了努嘴。 “但说无妨。” 而听到迪特奇那样说,赫尔莫顿时振奋起来——他对涅兹说过的人只有一个,也就是戴乌士!听着老者的语气,恐怕他是找到了什么线索,所以才想让维克缇斯回避——想到这一点,赫尔莫便不再颓废,也用不着维克缇斯规避,而是立刻兴奋地要求迪特奇直言不讳。 “好。” 而在他期待的以及维克缇斯疑惑的目光中,迪特奇随即在胸前召唤出一本虚幻的古朴牛皮书。成年人的小臂长、半臂宽、一掌厚,那书看上去简直就是个造大了的砖头。 “人寿有限,一个人的寿命只有六七十年,术师的寿命虽然长一些,但哪怕是最长的圣人也只有一百八十年。如果戴乌士在现实中还活着,就需要从一百多年查起。” 摸着书,没说多久,迪特奇顿了一顿,又看了一眼维克缇斯,然后才继续开口:“这幅画如果画得是他,而且又是神奇物品,极有可能对他很重要。部分特殊的术师可以通过仪式在自己死后把意志缝合到某样特殊物品之上,再将那样神奇物品附在某人体内或体表,通过寄生那人的方式使自己达到保存记忆的永生效果——如果那个戴乌士就是这种情况的话,那么他必然已死,也就是说如果是按常规的查找方式,范围就需要扩大至两千一百七十四年前——第三纪元412年,第一次有记载这种仪式的那一年。” “是的,正是如此。” 点了点头对迪特奇的话表示赞同,赫尔莫自己也明白这些,所以他随后便急不可耐地追问道:“但是,有记载的三十六个使用这种仪式的人中,其中三十一人的神奇物品早已被销毁或是封印,剩下的那五人的名字也并非戴乌士。难道您找到了未被记载的使用这种仪式的人?” “有记载的,没有。” 摇了摇头,迪特奇却没有停下解释:“但不一定必须是有记载的。既然他在还没进入你身体时就能入你的梦,恐怕他对于你来说也并非简简单单的一个陌生人。所以,查你的族谱,也许就可以找到他——神造世界里的那些人,我当然查不了;凡界里神徒和以上级别的人,如果他们想屏蔽搜查,我当然也查不了。但是,你不一样,如果戴乌士真是和你有关系的人,也许你就可以凭借血脉或者命运的联系去查找。” “这……” 之前由于被悲伤和绝望冲昏了头脑,赫尔莫还从未想过这种可能,而此时听着迪特奇的话,他才宛若醍醐灌顶般清醒了过来,点了点头:“也许确实是个方法。” “等等,等等等等,你们在说什么?” 而此时,在一旁的维克缇斯反而迷茫了起来。 他站起来,把头扭向赫尔莫,大睁的眼中满是惊异和疑惑:“戴乌士是谁?为什么突然突然提起神造世界?你的族谱上有人是神造世界的人的话,你岂不也就是神造世界的人?” “维克……” 这一次,赫尔莫终于敢去看维克缇斯,只不过目光中依然还有些愧疚:“如果我能活下来,这些事我会详尽地与你解释。” “等等……事情的发展怎么越来越奇怪了……” 扶着额头,维克缇斯本来以为赫尔莫将死这件事就足够让他头大了,没想到赫尔莫身上还有更多的秘密——最关键的是,之前他还敢信誓旦旦地说相信赫尔莫,但现在这种情况之下,他甚至不敢再相信自己之前的判断。 “而且,你的真名不叫洛卡……如果你是神造世界的人,再加上泰坦的暗杀……” 想到这里,维克缇斯不淡定地抬起头,只觉得这一个多月以来跟赫尔莫的相处就宛若虚幻,甚至连赫尔莫这个人都不真实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赫尔莫,他不自觉地托了一下眼镜,然后才艰难地指向前者:“黑发黑瞳的神族人……你,你到底姓什么?” “维克,这些事,如果我能活下来,我一定会完完整整地与你们说。” 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以自己最真诚的目光看着维克缇斯,赫尔莫却不敢奢求他的原谅,只是请求他至少能给自己一个解释的机会:“隐瞒身份是我的错,但让你们知道也毕竟对你们不利,而我绝对不想加害你们——而且,既然将死,我已经不打算隐瞒了,所以你才能听到刚才的那些事。涅兹大人也在这里,他可以作证,我绝对没有恶意。” “你……” 看了看赫尔莫,又看了看涅兹,看着后者对自己默默地点了个头,维克缇斯虽然还想说什么,但也只得坐回床上,脑海中不知在想些什么。叹出一口气,他随即撇过头去:“你小子最好活下来给我解释清楚!” “呼……” 看着维克缇斯似乎愿意给自己解释的机会,赫尔莫当即便放下心地吐出一口气,然后才扭头看着迪特奇:“先生,很抱歉刚才打断了您。” “无妨。” 对着赫尔莫摆了摆手,迪特奇却也没有再说下去,而像是等着赫尔莫先说话。 而看着迪特奇这个样子,赫尔莫也明白他的意思,便再次开口:“先生,按照您的意思,我该如何我寻找戴乌士?” “嗯……” 听到赫尔莫发问,迪特奇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笃定地直视赫尔莫: “用你的血。” 第一百三十七章 以血寻人 “用我的血……” 迟疑着重复着这句话,想了想,赫尔莫随即谨慎地发问:“请问要如何使用我的血?” “我会利用‘博学者’的能力,在这本书上面设一个小型的祭坛。” 指了指自己面前那本大号砖头,迪特奇却没有急着直接动手,而是接着解释下去:“那个祭坛将与书相连,通过将祭品送上祭坛的方式,查找到祭品相关的事物。祭品随后会被书吞噬,意味着与祭品相关的人或物的信息会这样被书铭刻;与此相对的,那些信息也就可以被我们查找到。你既然被油画寄生,也就意味着你已经在神秘学上与油画的主人相连,你的血自然也就是。” “唯一的缺陷在于,如果要查找者实在太强,那么就依然会什么也查不到。” 详细地解释着其中利弊,迪特奇当然知道血这种东西对于赫尔莫这样的人来说可谓是极其重要——要是后者的血就这样被泄露出去,那可就等于在后者的头上被挂上了一把狄普利姆之剑,万一有人心怀不轨,后者可就危在旦夕;但是,身为只有五星的知识术师,用血找人已经是他最强的能力,再无他法了。 而出乎他意料的却是,赫尔莫只迟疑了三四秒就做出了决定:“那就这样,用我的血。” “……你不再多做考虑吗?” 惊异地看着赫尔莫,迪特奇本以为他要至少要花上数分钟来思考,再不济,一两分钟总是要的——然而他已经做出决定了。 “是的,我命危在旦夕,不能在意细枝末节。再者,之前杀死卡夫卡的时候,我的血早就泄露了不少,已经不差这一点了。” 平静地颔首,赫尔莫同时又镇定地直视迪特奇的眼睛:“而且,我相信您不会害我。” “嗯……” 皱纹丛生的老脸上露出一副微笑,后者赞赏地沉吟着,也对赫尔莫点了点头:“不错。那么,就让我们开始——首先,我会开祭坛。你同时可以开始取血,心中默念着你要查找的人,然后把血滴在祭坛上,接着只等那血引导着书找到我们想要的信息即可。” “如此甚好。” 依然保持着颔首的姿势,在迪特奇念咒的同时,赫尔莫也将手伸出:“有没有……” “有。” 还没等他问完,从床边就飞来一把精美的古朴带鞘匕首,正好被他的手接住。 扭头一看,维克缇斯正偏着头,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我身为一个术师,随身带匕首用于防身应该是很正常的。快点搞完你的事,我有很多问题要问你。” “好。” 这下,赫尔莫也不用再问涅兹借了。他对维克缇斯也点了点头,然后就拔刀出鞘,将手和匕首同时放到已经有一层紫色星阵覆盖其表的古籍上方。心中默念着戴乌士的名字,用匕首轻轻一划食指,两滴血便滴了下来,于星阵中激起片片涟漪;下一刻,一股爆炸性的混杂着星点的紫色星光与狂乱飓风便于一瞬间爆发出来! “!” 就在那一瞬间,在场的五人就知道——大事不妙。 在那剧烈的光亮之下,人的理性反应已经完全不起作用,在场所有人之所以没被直接照瞎,还得多亏了人体在看见强光时条件反射的闭眼——尽管如此,他们也感到眼睛一阵灼痛,甚至只要是被那紫光照射到,他们就能感受到火烧火燎的剧痛。 而那飓风,则居然把涅兹三人吹得猛撞在了玻璃壁上,发出嘭的三声闷响;至于赫尔莫和维克缇斯,由于这两人是坐着的,甚至直接被飓风掀翻在地,狠狠地与地面进行了一番亲密接触后又撞到床沿和墙上,摔得他们俩全身青肿得跟被群殴了一样。 所幸,那光亮和飓风的绽放只在一瞬间,然后便归于平静,也就让五人有了喘息的余地。要是再照久一点或是吹久一点,恐怕他们的皮肤就得直接被融了——到时候可就不像马提斯那样是个血人,因为那强光甚至能把他们的血一并蒸发。 “……” “怎么回事!” 过了好一会,在收容室的玻璃前,因为头晕目眩而半蹲下来让自己清醒一些之后,那名医术师才惊恐地喊道。 他环顾四周,但却没人能给他解释——每个人都面面相觑,似乎完全没预料到会发生这种事。 “……这种反应,应该不常见?” 从地上挣扎着爬起,眼冒金星地看着迪特奇,赫尔莫略带呆滞地问道。 “……很不常见。” 捂着自己的胸口,楞楞地看着赫尔莫,迪特奇本以为哪怕前者是神族血裔,但现在的水平毕竟只相当于一星术师,光芒和飓风的强度最多也就让人不适而已——谁能想到差点就把他们直接干掉。 “……这种强度的光芒和飓风,应该要么意味着我太强,要么意味着被查找者太强?” 愣了一下,回想着脑海里关于博学者的能力,赫尔莫随后就试探性地问道。 “对,你这……” 用手扶着自己的额头,迪特奇直到现在还对刚才的情况心有余悸,甚至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觉得应该不是因为我,我现在太弱。或许是因为被查找者太强,照这个样子,恐怕也查不到他了。” 看着迪特奇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赫尔莫已经对接下来的查找不抱希望了。 “这……再看看。” 甩了甩头,定了定神,迪特奇随后就走回了那本悬空的古书之前。 看着那两滴血从星阵中融入古书,他接着又看到它们自行淡去,就像被吸收了一样;而接着,书便开始在空中自动翻页,卷起阵阵微风,闪过无数图片和文字;而当书翻页的速度最终放缓直至停止时,众人定睛一看,那一页正是一纸空白。 而下一刻,那页空白的中心就出现了一点血渍,血渍又不断像人群中的病毒一样向四周扩散,最终使一整页都变成了完全的血色,好似放进血池浸泡过一样;紧接着,部分地方的血色就逐渐淡去,变回原本的淡棕色,场面堪称无比奇诡。 而数秒过去,到了最后,当血色不再退去时,残留下来的另一部分血色和书页原本的淡棕色就形成了一张人像和数行短短的休曼文字——但在看过文字所记载的信息之后,赫尔莫就发现那应该并不是戴乌士,而只是他自己而已——虽然没有名字,但那上面记录着的全是他到目前为止的生平。 “……” 看着最终的结果,几人再次面面相窥,哑口无言。 不知多久过后,赫尔莫才指着那上面的人像:“出现这种结果,是不是说明以我的血只能找我关于我的信息而无法通过神秘学的联系找到戴乌士?” “应该是,我不能确定。但总之,以那点血的表现来看,既然不是你的力量,那就说明着他的强大超乎了我原本的想象。我本以为他也许会是贤者或者尊者,现在看来,他或许是圣人也说不定,也就意味着我们确实无法通过这种方式找到他。” 无奈地摇了摇头,迪特奇又再认真地再看了一遍,却还是没找到任何关于戴乌士的信息。他甚至还翻了几页,但往前是之前被这本书记录过的人,往后是一片空白,完全没有任何关于戴乌士的线索。 “唉……让我再看看那一页。” 而在请示了迪特奇之后,赫尔莫又翻回自己的那一页,然后就开始了全神贯注地解读。然而,不论他再怎么解读,读出来的也只有自己的信息——就算他利用密码学的知识将那些文字反复排列组合一遍,却甚至连一句有意义的句子都拼不出来。 …… “唉。” 几分钟过去,短促地叹了一口气,赫尔莫最终还是放弃了解读,闭上了双眼。寂寥地摆了摆手,他才缓缓地向涅兹三人颔首:“也许只有等我强大起来,才能找到他。若他真是我的先祖之一,那我还是寄希望于他不想让自己的后裔死,尽管这个后裔窝囊无比。就算不是,至少我也要赌他必须让我活着才能让他自己永生。哪怕他的想法根本就不是我们刚才猜想的那样,至少我得搏一搏一丝活下来的希望。至于现在,为确保意外事件发生,我还是在这里多待上几天。涅兹先生,迪特奇先生,还有这位‘治疗者’先生,多谢你们莅临此处,我对你们表示诚挚的谢意。” “……唉。” 同样叹了口气,涅兹便也向他点了点头:“看来也只能如此。事已至此,我们只能回去再找找其他的方法。至于旁边这位小伙……” 将头扭向维克缇斯,涅兹随即示意赫尔莫看过去,然后才接着开口:“如果你们俩要聊聊的话,我们就在外面等着;如果你们俩不聊,他现在就可以跟我们回去。” “……” 顺着涅兹的目光看过去,与维克缇斯无言地对视,赫尔莫用眼神征求着他的意见,而他也默默地微微点头,两者便交涉完毕。 “我们俩,要谈谈。” 最终,赫尔莫便代维克缇斯说出这最终的决定。 随着涅兹无声的颔首,他和迪特奇以及那位治疗者便走进他刚开出来的黑洞,然后出现在玻璃之外,等着维克缇斯和赫尔莫谈完之后便一起出去。 而在完全密闭的收容室之内,便只剩下赫尔莫和维克缇斯二人。 第一百三十八章 幼稚 六米见方、一共三四十平米的收容室之内,由于只剩两人,看上去居然还有一丝空旷。 惨白的灯光照在床上、照在桌上、照在地上,也照在两人的身上。冷色调的白光不像暖色调的橘光,在这种氛围下只会使得气氛更加凝重,完全不会让人感到温暖。 互相沉默地对视,赫尔莫和维克缇斯就那样静默地等着对方先开口,似乎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 “……” 突然间,可能是心有灵犀,也可能只是因为观察到了对方脸上的微表情变化,两人便不约而同地同时张口。而看着对方张口,两人便再次默契地闭上嘴,准备让对方先说——然而这谦让的举动也就导致依然无人说话。 “……” “维克,你不是要问我话吗?” 一片死寂中,还是赫尔莫先开口——毕竟,面对自己女朋友的哥哥,他天然就属于弱势。 “……对啊。” 呆呆地看着赫尔莫,维克缇斯的全身现在还因为刚才的强光和飓风而隐隐作痛,令他对于眼前的真实更加不敢相信。 “那怎么不问?” 看着维克缇斯,赫尔莫可不觉得他在这关头会突然对自己的身份不再好奇——或者说,一般人应该会更想知道他是谁才对。 “不知该如何开口。” 慢慢垂下头,维克缇斯随即又恢复成那一脸平静的表情,古井无波而又静如水镜。 “只管问,我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强撑着镇定,赫尔莫完全不怕维克缇斯问问题,或者说,他就怕他不问——要知道,如果一个人在看到刚才那种情形后仍然对他的身份毫不好奇,那就必然意味着那人对他毫无兴趣且毫不在意——如果那人只是一般人还好,但问题是,如果一个兄长对自己妹妹的男朋友展现出这种情绪,情况就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不在乎自己的妹妹,只有这样才会对妹妹的男朋友不管不问;要么……就已经是在盘算怎么拆散他俩了。 想到这里,赫尔莫的内心便更加没底。他不禁开始想象万一维克缇斯确实就是想分开他和斯杜提亚的话,他究竟该怎么做。 不分开吗?可自己的命运已经注定自己将会是个短命鬼,更别说只要是明眼人就能知道各领地之间的战争即将爆发,那时自己必然会为了获得信仰而亲自上战场——一个总是上战场的短命鬼,真的有足够的时间去陪自己的伴侣吗?或者说,跟这样一个人在一起,真的可以获得幸福吗?哪怕斯杜提亚真的愿意跟自己一直在一起,可等自己死后,她该怎么办?热恋中的人所做出的决定总归不会清醒,如果自己利用了她的这份不清醒,那岂不就是自私吗? 可如果分开呢?自己却又舍不得。在复仇成功之前,自己已经无颜再去见自己的亲人和故友,斯杜提亚对于自己而言已经是特别的人了。自己真的能承受得了失去她所带来的打击吗?不知为什么,自己就是不想和她只是当普通的朋友,而是想让她独属于自己。这种情绪以前还从未感受过,赫尔莫此时便更加不知所措。 “你是谁?” 而正在此时,心中蓦地响起一道声音,赫尔莫知道,那是自己的声音。 “我是赫尔莫·留慕。” 对于那道声音,赫尔莫不敢不说出真实的答案,他欺骗不了自己的内心。 “身为留慕,你该做什么?” “我……” “说出真实答案,在失去自己的父兄之后,你该做什么?” 不饶人地追问着,那声音的语调却没有半点不耐或是愤怒,似乎只是想知道真正的答案,仅此而已。 “我……该复仇……” 迟疑良久,赫尔莫虽然并不对复仇这个目标有一丝反悔,但他却依然思考了片刻,因为他已经隐隐有个预感……对于接下来的问题。 “你怎样才能复仇?” “继承本源……” “为了复仇,你要以怎样的速度继承本源?” “越快越好……” “越快越好,是怎样的速度?” “如果战争爆发,借助战争,也许我只要十几年……” “继承本源后,你还有多久的寿命?” “……” “……不到一年。” “那么,就算你这次能活下来,你一共能活多久?” “……至多十几年。” 说到这里,赫尔莫已经知道那声音要问他什么了。这些都已经是早已得出问题的答案,自己已经问了自己不下数十次,每次的答案都是确定的,自己甚至不会有丝毫怀疑——可是,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又问一遍? “你将是个短命的家伙,是吗?” “是……” “与此同时,斯杜提亚·爱莎·加利亚德却可以活到六七十岁,是吗?” “是……” “那么,如果你现在不离开她,到你死后,她将如何继续生活?” 到了这里,虽然那声音依然十分平静,但在赫尔莫耳中,已经像是深渊的恶魔在催命——咄咄逼人地催促他说出答案,以至于他甚至不知该怎么回答。 “若你们结婚,有了孩子,她又该如何告诉孩子其父亲的去向?” “……” 依然沉默着,赫尔莫不敢去想象一个孩子追问其母亲自己父亲在哪的场景。父母失去子女,子女失去父母,唯有这两件事是他最无法忍受。 “与你在一起,即身处险境。仅仅一个月内,致命的危机发生了两次。” “我……” 被那声音以风平浪静的声音拷问着,偏偏他说的还都是事实,赫尔莫根本无法反驳。但是,尽管已经明白那声音究竟想说什么,心底的不甘心还是催促着他艰难地发问:“那……我应该怎么做?” “以一时的痛苦避免一世的痛苦。如果你能活下来,离开斯杜提亚。她或许会悲伤,但时间会抹平一切。同时,你也将失去一个软肋。在战争到来时,无人可以借旁人或外物使你分心,这样你便可以心无旁骛地指挥杀敌亦或是亲自杀敌以获取信仰,更快地达到复仇的目的。” 声音淡然地回答道,如镇魂曲般将赫尔莫拉向梦境的虚幻,而后者也仿佛被说动,开始了最后的挣扎:“如果我离开了她,事情……真的会这样发展吗?” “是的。如果你离开了她,不只是你,她也会活得更好。” 身为赫尔莫的内心——或者说本就是赫尔莫,那声音显然知道该怎么说才能打动赫尔莫,因为这本就是他自己心底的想法:“你在医院时,她陪了你一个月。她肉眼可见地瘦了下去,在那段时间,她有许多时候会打盹,因为你总会在半夜突然醒来让她无法安睡。你如此弱小却又怀揣本源这种重器,你就像一块肥肉,吸引着食肉动物的捕杀,许多人将会来暗杀你;而如果你不离开她,那种事将会无数次地发生。” “我……我可以努力变强……” 被声音提起那些事,赫尔莫便更加羞愧,对于斯杜提亚的照顾,他本就无以为报,更别谈让她继续照顾自己——这种事对他而言甚至比直接揍他更让他难以接受。 “没有战争,没有功劳,没有成绩,谁会来信仰你呢?在你强到足以保护旁人之前,旁人会怎么被你连累?照顾你,是建立于你与她皆能活着的前提下——可若有人能直接杀了她或是你呢?像卡夫卡那种变态,不会再有第二个;以他为前车之鉴,泰坦若再派人暗杀你,则必然直接下死手,难道你以为你还能保护住旁人吗?” 终于,声音不再沉静,而是严厉起来,问得赫尔莫哑口无言。 “可……我只是不想离开她……我不敢再去见我的家人,故友也难以重逢,我只有她和维克缇斯他们了……她是特别的,他们是特别的……如果我的存在就是不应该的,难道我只能孤独地复仇直至死去吗?” 抱着绝望,赫尔莫不甘地质问着,质问自己的内心。 “难道你想以一己之愿令他们为你陪葬吗?” 愤怒地高声逼问以打消赫尔莫的不甘,像是为了平复情绪般顿了片刻,那声音才恨铁不成钢地又响起:“有些人,生来便要承担这样的命运。执意违背命运,因一己之愿而令自己所爱之人身处险境,这并非爱,而是幼稚和自私。” “我……” 在这世界上活了二十三年,赫尔莫第一次被人说是幼稚自私,而这样说的人还就是自己,让他恍惚间甚至对这世界失去了实感:“我……幼稚……自私……” “是的。你需要成熟起来,你所背负的命运已经不允许你再幼稚下去。你的父兄还等着你去复仇,领地的人们还在等着你洗刷耻辱,你和你现在身边这些人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趁热打铁地继续劝了下去,那声音又变得柔和以让赫尔莫听进自己的话:“不要再幼稚下去,你要成长起来。” “我……幼稚……” 在黑暗的心灵深处,呆呆地站在原地,赫尔莫还在失魂落魄地重复着这个词。 “这样的幼稚,是可以通过觉悟来祛除的。你既然有为她而赌上自己性命的觉悟,难道没有为了她以后的幸福而离开她的觉悟吗?” 感受着赫尔莫此时的心理活动,声音循循善诱地劝导着,只觉离成功已经只差一步。 “我……幼稚……” 听着声音这样的话,黯然地抬起头,赫尔莫艰难地看着头顶空旷的黑暗:“难道我这样的人想与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就是幼稚吗?” “是的,这就是幼稚。” 毫不犹豫地肯定了赫尔莫的话,那声音随后又一鼓作气地接着诱导下去:“成熟的人,会为了自己所爱之人的未来而放弃现在,哪怕会令双方感到难受与痛苦,但终究只是一时之痛而已,懂吗?” “……” “这样啊……” “我懂了……” “我幼稚……” 垂下头,一片黑暗之中,赫尔莫的黑发再次将他的面庞覆盖,令所有人都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幼稚……” “是的,你现在还太……” 看着赫尔莫这幅模样,声音更觉胜券在握,只不过还没说完,它就被赫尔莫打断:“我幼稚……” “对啊,你……” 有些意外地愣了一秒,声音继续下去,然而这次,它甚至才只说了寥寥两个词就被赫尔莫打断:“我幼稚……” “对,事到如今,难道你还不懂吗?” 直觉地察觉到似乎有什么不对劲,那声音悄然间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慌张,连忙再次响起:“只要你……” “我幼稚……” 只不过,赫尔莫已经没再给它机会。 “我幼稚……” 不断重复着这句话,赫尔莫忽略那声音已经慢慢焦急起来的语调,也忽略它所说的一切内容,只是平静地重复着:“我幼稚……” “是啊!这是幼稚啊!” 终于,声音忍不住咆哮起来,而赫尔莫却也突然握紧了双拳:“我幼稚……我幼稚……我……幼稚……” “对!这就是幼稚!” 看着赫尔莫的样子,那声音再次狂暴地咆哮,赫尔莫却也猛然爆发:“我幼稚……如果这就叫幼稚,那我宁愿继续幼稚下去!我才是做决定的人,而不是你!给我闭嘴!如果我能活下去,我会告诉她所有的事实,由她来亲自决定!如果她愿意与我在一起,我会与她厮守至我死去;如果她不想与我在一起,我也会遵从她的意愿,何时轮得到你在此指手画脚?!给我安静下来!” “你——难道你没听到我刚才说的话吗?!” 听着赫尔莫的怒吼,声音一呆,反而更加凶暴地反问了回去,只不过赫尔莫却没有丝毫示弱:“我听到了!又如何?如果成熟就要因为一时艰难而放弃自己所爱,我会继续幼稚!一切的危险,我要和她一起度过!如果她不惧危险,我自不惧!如果她要考虑,我也会尊重她的意见,而你算什么?!” “你——” 听着赫尔莫的怒吼,声音正想反驳,但赫尔莫已经不会再给他任何辩解的余地:“给我闭嘴!我与爱莎的事,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 “……” “呼……呼……” 片刻之后,不再听到任何“声音”,感受着周围的静谧,周围的黑暗也就这样散去,赫尔莫才因刚才的爆发而闭上眼开始喘气。定了定神,深呼吸一口气,睁开双眼,赫尔莫才骤然发现自己面前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声音”,唯有目瞪口呆的维克缇斯而已:“你刚才……说什么?” 第一百三十九章 真诚交谈 小小的收容室里,比起五分钟前,气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刚才还是一片死寂,现在则已经遍布了震惊和难以置信——前者同归赫尔莫和维克缇斯,后者则独属于维克缇斯。 而看着维克缇斯,赫尔莫虽然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失态,但却并没有就那样怂下去,而是不卑不亢地以平辈的方式对他打了个招呼:“呦,维克。” “……” “你刚才说什么?再说一遍?” 只不过,维克缇斯却完全不似赫尔莫那样放松。他楞楞地盯着后者,甚至觉得自己刚才幻听了——要么就是赫尔莫疯了,总之总得有一个人不正常。 “呃……维克,你听到什么了?” 被维克缇斯那样看着,赫尔莫险些就真的重复了一遍;不过比起重复一遍,更重要的还是先确认维克缇斯究竟听到了些什么——由于刚才自己太投入,都忘了是什么时候开始怒吼的了。 “……我听到你说成熟幼稚什么的,而且要和我妹妹坦白,还说我算什么东西,轮不到我来说三道四……” 呆呆地将赫尔莫刚才所说的做了个梗概,维克缇斯在说出这些话时甚至都不知道究竟是自己在做梦还是洛卡在做梦,本来两人好好地对视,谁想到洛卡突然就火冒三丈对着自己吼。仔细一想,可能是因为刚才的气氛太沉闷,说不定洛卡是被那气氛逼疯了,这样想的话…… 如此想来,维克缇斯连忙双手下压示意赫尔莫冷静下来,同时还在劝着他平静一下情绪:“洛卡,我刚才只是在想应该从哪开始问起,并非是故意在刁难……” “我懂,我失态了,我刚才只是内心在挣扎,太投入了所以才……” 摆摆手,慢悠悠地走到床前,一屁股坐在维克缇斯身旁,赫尔莫随即略带尴尬解释道。 “挣扎?” 看着赫尔莫坐到自己旁边与自己凑近乎,维克缇斯随即挪开一步,然后才奇怪地重复一遍前者话语中的重点——这个词用得可太奇怪了。 “啊……对。你能听出来,我刚才在想爱莎的事,主要是在想如果我能活下来的话要不要和她继续相处,实在是因为太过投入才致使失态,并非是在辱骂你……” 目睹维克缇斯往旁边挪,赫尔莫倒也不甚在意,解释刚才自己的行为才更有必要——他可不希望维克缇斯有不必要的误会。 “……所以你不是精神失常?” 观察着赫尔莫现在的样子,虽然看上去还挺正常的,但维克缇斯还在因为刚才他的爆发而觉得有些怪怪的。 “怎么会呢,我很正常。” 对于维克缇斯的疑问而无奈地摊手,赫尔莫便把自己的头皮筋摘下再重新束好自己的松垮长发——由于之前心中迷茫而导致的失态,自己的情绪不太稳定,有了兴奋、悲伤、绝望、愤怒等情绪,头发也有些凌乱;而现在,依然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就不得不重整自己的形象了——第一步,就是要让情绪波动归零。 “……行。那,你最好给我解释解释,你刚才到底在想什么?” 勉为其难地接受了赫尔莫的说辞,维克缇斯随即就意识到了一个更重要的问题——虽然不是太明白前者怒吼出来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但总而言之自己是听到了他说他的斯杜提亚的事别人不得干涉——对维克缇斯来说,问题极大。 而对于赫尔莫来说,维克缇斯那拷问的眼神倒也并不是多么恐怖,使得他可以平静地娓娓道来:“由于你刚才一直没动静,我就开始想你是不是想干涉我和爱莎。想着想着,我自己就开始扪心自问。你应该看出我的身份不普通,爱莎在我身边必然危险,从理性上来说,如果我能活下来,我应该离开她;但是我毕竟只是平凡人,我的感性压倒了理性,我想和爱莎在一起。只不过,这只是我的一己之愿,最终要怎么样,还是得由爱莎来抉择,所以我才会说不可由别人来干涉。” “你……” 听到这里,维克缇斯反而不淡定了。 他随即起身,握着拳站在赫尔莫面前以俯视他:“你这混蛋,既然知道危险还不赶紧离开她?” “维克,先别急,或许可以这样。” 平静地看着维克缇斯,赫尔莫在看到他皱了一下眉之后才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完全可以将我的行动范围限制在圣殿附近,我想不会有人在圣殿附近还会想做出什么大事的。她出任务的时候,我不跟着她;我出任务的时候,她不跟着我——这样的话,哪怕我被袭击,也不会波及到她,岂不美哉?” “难道你想赌吗?只要有一丝危险,为什么不直接隔绝而要令危险继续滋生?” 冷着脸看着赫尔莫,维克缇斯这次倒是没有揪住他的领子,只是双臂环抱以表不认同。 “听我分析。我认为,以后的对于我的袭击必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多。各国开始征兵,想必是在为战争做准备,也就意味着他们必然会考虑到国内反对派的威胁;我听人说过一句话:异端比异教徒更可恨,类比到反对派和敌人也是一样——异见比异阵营更可恨。比起我,他们必然会更优先针对他们国内的反对派以及拉拢国内的中立派。距离我第一次被暗杀已经过去了一个月,这期间我的身份应该已经暴露,但中途却没再被泰坦袭击,也正好证明了我之前的话。另外,就在下午,涅兹先生刚告知我留慕教廷早已发出通告,若再有一个泰坦的教廷派人袭击我,则视为对留慕教廷开战,这种威胁他们不会不考虑的。” 冷静地说着自己的分析,赫尔莫自认为自己说的全是实话——对于奎图莱的袭击,他并不认为那是为了暗杀,而更像是“试探”。否则,奎图莱大可直接看着他死。尽管他不知道是哪一方势力在试探自己,但必然不会是泰坦。 “可在暗杀这种事发生之前,无人知晓它究竟会不会发生、何时发生。一旦有一次发生、有一次被他们得手,就再也没有以后,这种情况你考虑过吗?” 听着赫尔莫的解释,维克缇斯却完全不对他的身份感兴趣,也未对留慕教廷对他的重视程度感到震惊。唯一让他在意的,唯有斯杜提亚的安全而已。他表情凝重而严厉,就像斥责晚辈的长者般,但却并没有能让赫尔莫屈服:“我当然会考虑到,因此,一旦我与她结伴出行,则必不超过圣殿方圆三百米,甚至根本不结伴出行,这样敌人就不会有同时下手的动机和机会。” “可若敌人以她为人质,又当何如?” 依然严肃地凝视着赫尔莫,只不过与表情相反,维克缇斯在问出这个问题时,他就已经知道自己恐怕将要无话可说——“若敌人真能以她为人质,那么我无论离不离开她都无济于事。况且,如果她可以是人质,你们则也可以是,难道你会就这样与我断绝往来吗?” “你怎知我不会与你断绝往来?若我真这样做,你又能如何?” 自觉感觉有点被赫尔莫说服,维克缇斯立刻就走开两步示意自己将要离他而去,然后才反身盯着他。 “你在等着我的答案,而既然你在等着我的答案,就说明你不会做出这种事,否则你大可以直接示意涅兹先生为你开门然后出去。而既然你不会做出这种事,那么奈兰他们也就不会;奈兰他们不会,恐怕爱莎也更不会。只是,一切最终还是要交由爱莎来决定。” 胸有成竹而面不改色地说道,虽然左脚没有知觉并且不受控制,但赫尔莫还是能站起走到维克缇斯身旁,然后拍拍他的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都知道。对于你之前问我如果我能活下来,要怎么对待爱莎——现在,我的答案就是,如果她还愿意垂青于我,我也会不离不弃。” “你……诚实地告诉我,为什么这么执着于我妹妹?” 心底已经无可奈何,维克缇斯的表情却还凛然,等待着赫尔莫的答案。 “啊……” 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赫尔莫垂下头沉吟片刻,然后才抬起头满眼真诚地看着维克缇斯:“因为她是我来到这里后第一个关注到我的人,她很温暖,很治愈我,而且对我很好。她是特殊的,你们也是特殊的,你们是最重要的。” “……” “……唉。” 久久凝视着赫尔莫,维克缇斯想说什么,最终却全都凝聚于一声短短的叹息中。转过身,他随即拍着玻璃壁示意涅兹让他出去,而一边拍,他还一边不回头地对赫尔莫开口:“若以后我看到一场危险中你还活着而她身有不幸,我必然不会让你有好下场。” “不会有那时的,我必用生命去保护爱莎。” 面色平静而口气坚定地回答着维克缇斯的话,看着他的动作,赫尔莫随后就发现好像还有什么事没有完成:“等等,你不问我的身份了吗?” “没必要了。既然已经知道你的身份可能带来的后果,你的身份本身就已经不重要了。我不因一人身份卑微就盛气凌人,也不因一人位高权重就卑躬屈膝,我只在乎那个人本身是什么样的人。我知道你是我和加尔维他们的朋友,我知道你是我妹妹的男朋友,我还知道在你做得不好时我会惩罚你,这样就够了。” 同样淡泊地开口,维克缇斯已经看到涅兹注意到自己,下一秒,他的身旁就出现了一个黑洞。 “原来如此。” 若有所思地点头,当赫尔莫再抬起头时,他的语调已经变得轻松:“对了,请涅兹先生派人给我带点饭和,这里还挺无聊的。” “……” 没有声音传入耳中,因为维克缇斯早已通过黑洞走出了收容室——只是,他已经比出了同意的手势。 “呼……” 长呼一口气,目送维克缇斯和涅兹三人慢慢离去,虽然收容室内又变得只剩赫尔莫一人,但他已经不再像下午那样感到无比孤寂——更不如说,由于已经做出了一切的决定,赫尔莫心中已经再无任何牵挂,只静待命运的到来——决定自己在几天后究竟是死是活。 第一百四十章 推理所带来的转机 “戴乌士……戴乌士……” 反复念叨着这个名字,虽然戴乌士说他没有名字,但这个简单的称呼就已经够了。虽然不知道这个称呼究竟是不是他的真名,也不知道如果是的话是名还是姓,但反正人是找不到,赫尔莫也就不再去多想。 他只是回忆着斯杜提亚说过的关于油画的样子:华丽的边框和红黄的配色,整体还模模糊糊的——令他感到有点奇怪。 在梦中的时候,戴乌士说那幅画上画的是他,但赫尔莫一眼看过去却只能看到模模糊糊的一个人形而不是清晰的样子;而一般来说,这种画像的清晰度就算比不上照片,至少也应该要展现出人的五官,但斯杜提亚却说完全就看不清。 而问题就在于,梦里看不清还情有可原,可现实里也看不清的话,那又算什么自画像? 另外,赫尔莫也在怀疑戴乌士为什么会展现出自己的模样,哪怕不想让自己见到他的真实样貌,随便变成一个自己没见过的形象才更正常?变成自己的模样,只会让自己更怀疑他究竟有何目的。 “越想越觉得他奇怪……” 脑海里愈发觉得戴乌士不普通,赫尔莫随后又想到另一件事——“黑夜已经过去,诞生于白昼的人应该苏醒。” “诞生于白昼的人,是指我吗?” 难以置信地猜想着,只从字面意思上来看,赫尔莫根本看不出个所以然。如果硬是想解释的话,那句话也许可以解释为自己是生于平凡世界的人,亦或是解释为自己是一个平凡的人而不是邪恶的人,再或者可以解释为自己心中有正义感,甚至可以解释为自己是在白天出生的——只要想,随便怎么解释都行,但赫尔莫也知道这样的解释和瞎蒙没有任何区别,瞎猫抓到死耗子的可能性是极低的。 如此想来,赫尔莫便不再徒劳地尝试,而是将目标移向后半句话——“应该苏醒”。 “他说完我应该苏醒之后,我确实也就醒了,而在那之前我其实正因为失血过多和铅中毒而处于昏迷状态……虽然很难以想象,但应该就是他令我苏醒的……听护士说,我睡得越久,醒来的可能性就越低,康复的可能性也就越低;而他在梦里用一句话就让我醒了过来,从而让我避免了无法康复,岂不就是救了我一命吗……从这个角度来看,他应该是不希望我死的,可为什么我的脚……” 在脑海里默默地思考着,赫尔莫只觉得情况越发扑朔迷离:“为什么特意选中了我?” “我与常人最不同的,就是身份。世俗的身份想必并不重要,以他的表现来看,他的实力应该也使他不会在意世俗的爵位亦或是钱财之类的……那么,我身上唯一能让他看中的,应该就是我手握本源并且是纯血神族血裔的神秘学身份了。” 思索至此,赫尔莫只觉得情况更加诡异,目前的这些情报完全不足以让他知道戴乌士究竟是敌是友。摸了摸鼻子,他镇定一下情绪,虽然没多少线索,但为了掌握更多的信息,推理还是得继续进行下去: “神族血裔……说得很厉害的样子,实际上不过是‘先祖’的后裔而已。都繁衍了六千年了,神造世界里遍地都是,平凡世界里也多得很……哪怕限定是纯血,也能找出一大批,整个平凡世界里少说都得有几十号人——也就意味着我的这个身份虽然对于一般人来算特别的,但也并不是独一无二。” 想到神族血裔这个概念,赫尔莫只觉得荒诞不经,只因所有神族血裔的先祖,都是六千年前那位不知如何诞生的“先祖”——也就意味着,所有神族血裔的血脉都有着同一个源头,所有神族血裔都有着共同的祖先;而身为祂的后裔,原本的十九个神族居然在数千年的时间里自相残杀至只剩十三个,让赫尔莫觉得怪诞可笑。 只不过,他现在却没空感伤,自己的生命才更重要。赶紧撇开脑子里感性的想法,他再次开始理性地思考: “如果再排除神族血裔这个身份,我最特别的,就只在于我持有本源了。” “目前所有的本源持有者里,泰坦掌握的本源除了刚抢到的‘变化’和‘献祭’还有刚死的‘堕落’和‘战斗’以及另外两个我不知道的之外,全都有人继承成功;侏儒的本源里,继承‘乱序’的雅加塔尔还处于十二星尊者的级别;而精灵神系和另外三个人类神族所掌握的本源也全都有人继承成功。” 默默地回忆着,仔细想了一想,赫尔莫自己也对于这空前的本源继承数感到些许震惊;但转念一想,毕竟整个第五纪元到现在为止的千年里除了半年前的突袭外,支配者们从未有过战斗,战死和失控的可能性自然就被降低,当然就会有这种几乎全员在位的盛况。 而想到这里,一个显而易见的结论也已经展现在赫尔莫眼前:所有的继承者里,就他最弱且受到的保护级别最低。 “这样想来……如果戴乌士选择我是因为我的本源的话,倒也说得过去。但是……想要我的本源的话,为什么不等我死了再直接来夺取而要将我唤醒?” 思考着这矛盾的疑点,赫尔莫随即开始使用自己最擅长的排除法:“他是不想,还是不能?等我死了再来夺取,比我活着时用别的方式夺取,显然是前者比较正确,更别说如果我活着的话还可以直接放弃继承而交由别人成为新的继承者。放着更方便的路不走而走更困难的路,如果我的推测是错的,他不想要我的本源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但如果他的目标真的是我的本源,做了这样的选择,就必然意味着他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这个不能……又可以再细分,分成只有当时不能让我死和一直不能让我死。” 对于自己的推理默默地颔首,赫尔莫只觉得自己已经离真相越来越近,但他的情绪却反而越来越平静:“尽管我不知道他究竟是想怎么样,但我的左脚不正常是板上钉钉的。它所表现出来的,是全无生命力且不受我控制,我不能像控制右脚那样控制左脚,如果我提起左脚,它只会像焉了的茄子一样挂在我的小腿上而不是受我控制地可以立起。” 说着,赫尔莫就提起左腿保持单脚站立,而他的左脚也果然不出预料地只是软软地挂在他的左腿上,哪怕他想控制脚尖朝向也无能为力。 “但是,虽然很像瘫痪,但它应该并不是病理性的。我的脑干、脊柱、脊髓、还有神经都没有受到损伤的迹象,全身上下除了左脚皆完好无比,应该是由于神秘学方面的影响。这跟爱莎告诉我的关于那个受害人的症状不一样,他的症状才更像是某种病。为什么会出现这种区别……难道是因为画进入了我的体内而只在他身边吗?” 疑惑地皱了皱眉,赫尔莫又捏了捏眉心让自己清醒一点。把目光从玻璃壁上移至自己的左脚,由于穿上了袜子和鞋子,从表面上还真看不出来什么。而在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站了有数分钟了——由于左脚无知觉,他不论是单脚站立还是双脚站立,重心始终都不自觉地压在右脚,也就使得他比之前更容易因为长时间站立而脚酸。 刚才在思考还没什么感觉,现在不那么专注了,大脑自然也就收到了右脚发出的抗议。 “呼……” 慢慢悠悠地从玻璃壁旁走回床边,赫尔莫随即脱下鞋袜,久久凝视着自己那脚踝以下全是青灰色的左脚,同时取下了自己的镰刀吊坠准备模拟占卜。 “它会不会蔓延?如果会,莫非我的全身就都会变得无知觉且不受控吗?一旦蔓延到我的大脑,恐怕我就不会再有意识了。不对,这是神秘学上的影响,也许我连意志都会被冻结。” 默默地在心里想着,赫尔莫随即熟练地摆出姿势,念出占卜辞:“命运长河中的灵,请给予我启示——我左脚的青灰色,是否会蔓延至全身?” “……” 片刻之后,看着那卡在半空的镰刀,赫尔莫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命运不可知,关于自己的事恐怕也自然不会被占卜出来。 “我在想什么啊……” 无奈地摇了摇头,赫尔莫随即好笑地戴回吊坠,同时把目光移回自己的左脚,准备再穿上鞋袜。 只是,当他拿起袜子准备往自己左脚上套时,一丝丝不对劲的感觉却在他心中涌现: “我脚踝的下半部分……是青灰色的吗?” 第一百四十一章 明悟所带来的绝望 看着自己的脚踝,赫尔莫只觉得好像有什么出了变化。 “我脚踝的下半部分……” 嘴里喃喃着,赫尔莫暂且先将袜子放到一边,将左脚搭在右腿上,开始仔细观察起来。 “我左脚的青灰色应该只到脚踝以下啊……” 边看边疑惑地思索着,赫尔莫随即开始仔细回忆着刚才看到的左脚究竟是怎么样的,而最终的结果就是——在刚才,他的左脚确实还只有脚踝以下才是青灰色的。 “那现在……” 看着已经蔓延至脚踝的青灰色,赫尔莫骤然发现,事情的走向恐怕没那么简单。顾不得发呆,他连忙开始思考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才刚想着会蔓延,它居然真的就蔓延了……这种青灰色是油画造成的,难道我那种言出法随的能力,在针对我自己时就只能往坏的方向发展?可我刚才只是想,根本没有说啊?” “……” 想到这里,赫尔莫随即闭上眼,咬了咬牙,然后就睁眼凝视着自己的左脚:“如果这青灰色能蔓延的话,请蔓延至我的脚踝上方!” “……” 数秒过去,在赫尔莫那目不转睛的注视下,青灰色却完全没有更进一步,似乎已经再次潜伏起来,只等赫尔莫松懈时才发起致命一击。 “没变化……莫非是因为只能在心里想而不能说出口?” 而看着那青灰色不动如山,赫尔莫心中也更加疑惑。他依然凝视着自己的左脚,而在他的心中,那句话已经默默浮现。 “……” 数秒过去,还是一丝变化都没有。 “奇怪啊……我是突然才发现它已经蔓延,刚才并没有看着它,难道我还不能看着它?” 思索至此,赫尔莫索性把看和不看、说和不说搭配组合了一下,然而却始终没有改变任何事物。 “见鬼……难道不是因为那所谓言出法随的力量?那它为什么会突然蔓延?是因为时间吗?每过去一段固定的时间就往上蔓延一些?这样的话,从中午我的脚第一次出现青灰色时到现在,一共才过去六七个小时,按这个速度,我只怕连一年也活不过……” 面对这样的突发状况,赫尔莫随即疯狂压榨着自己的脑细胞,力求得到真实的答案——就算死,至少也要死得有明白! “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是像被刀砍一样隔一段时间才伤害一点而不是像中毒一样每时每刻都在缓慢地蔓延?伤害类神奇物品造成的影响,一般全都是连续而循序渐进的,怎么会这样断断续续?” 不甘心地暗想着,赫尔莫随即收敛心绪,认认真真地从头再思考:“我是什么时候发现那青灰色已经蔓延的?就在我占卜之后;在那之前,我很确认那青灰色就是只在我的脚踝以下。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占卜!” 想到这关键的关键,赫尔莫随即心神大震、瞳孔放缩:“因为占卜吗?占卜……占卜,只是手段而已,窥视命运的手段,是神秘学的能力。如果占卜可以使青灰色蔓延……那么,其他神秘学的能力呢?” 想到这里,赫尔莫随即颤抖着摸了摸鼻子,以纯黑左眼注视着自己的左脚,召出自己的星云竖瞳。伸出右手,他的手心隐隐约约升腾起一点微弱的橙红火焰;而就在同时,他脚踝的中部也隐约有变成青灰色的迹象! “!” 连忙握拳以熄灭火焰,赫尔莫的星云竖瞳归于暗淡,左眼也恢复原样;而就在他收手的同时,他脚踝中部的青灰色也就退散去,重回原本的肉色。 “……” 而在一切都平息下来之后,与刚才的迅猛相反,赫尔莫现在只是呆呆地凝视着眼前的场景。有什么东西,悄然在他心中破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慢慢传出,他的表情却扭曲而痛苦;眼泪没有一滴流下,他的情绪却远远比哭泣更令人绝望。 “原来……是这样……” 比尸鬼嚎哭还更难听的声音从他的口中发出,现在,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意识到,一切都已经完了。 一旦使用自己的力量,青灰色就会蔓延;如果要使用能力,等那青灰色蔓延至自己大脑时,自己岂不就与死亡无异?若不使用能力,得以苟延残喘,却又要如何复仇? 更何况,光是要面对接下来的暗杀和战争就必须得使用能力,否则大概率便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但只要使用,恐怕自己就连复仇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会变成一具不腐尸。 “混账……” 用力地咬着牙,赫尔莫抬手就是一拳带着破风声击向了床尾的玻璃。厚达两米的玻璃挨上他一拳自然什么事都没有,但却不能说明他用力不大——他的右手指节甚至已经在流血,指骨差点就直接骨折。 站起身,他的双拳随即就像雨点般击向自己在玻璃中的倒影,打向另一个赫尔莫;每一拳都势大力猛而嚼穿龈血,虽然打的是自己的倒影,但他那势头看上去简直就像正要直接活活打死将自己变成这样的仇人。 一般来说,他在打出几拳之后就应该精疲力尽,然而在心中的绝望和痛苦之下,他居然硬生生以长达一分钟的凶残连击将玻璃表层强行打碎。虽然自己的双手已经骨折并且血流如注,但这样至少让他的苦痛抒发出一些,甚至使他连疼痛也感受不到。 “混账……” 终于,由于耗尽了力气,赫尔莫最终还是瘫坐在了床上。尽管如此,看着自己那被玻璃渣扎得鲜血淋漓的手,赫尔莫却没有就此心灰意冷,反而更加下定了决心:“混账……想让我不可能再使用能力吗……” “不论你想怎么样……想让我放弃亦或是死亡……我必不会让你如愿……” “等着……混蛋……” 用力地握紧双拳,赫尔莫已经明白了自己该怎么做:从现在,一直到自己继承成功为止,尽量不使用能力——然后,在最终的复仇之战,将一切毕于一役! 而也就在此时,一个人影如风一般连忙跑至他所在收容室的玻璃壁外,焦急地看着他的双拳——正是带饭回来的维克缇斯。 其时不时地把头扭向走道的一旁,然后又把头扭回来,嘴唇一开一合像是在说什么,但赫尔莫听不见。而就在数秒后,玻璃壁上就出现了一个黑色大洞,使赫尔莫明白他刚才应该是在跟其他随行者说话,让他们开门使他可以进入。 而在进入收容室之后,维克缇斯就连忙拉起赫尔莫的双臂,仔细而痛心地凝视他的双拳:“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打玻璃?还疼吗?” “维克,我已经知道我那左脚的症状会不会蔓延以及怎么蔓延了。” 面对维克缇斯,虽然心中满是对于戴乌士的恨意和怒火,但赫尔莫的表情还是很平静,跟他那皮开肉绽的血手仿佛分属两个不同的人。 “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突然自残?” 只不过,维克缇斯却更在意他的手;而随后,前者也反应过来:“难道是因为那症状你才这样?” “是的,一时无法自控,露此丑态,甚感惶恐。” 轻轻地把手抽回,在现在情绪平静下来并且失去了肾上腺素对于疼痛的压制下,赫尔莫又能感受到来自于双拳的剧痛。然而,他就连眉头都没皱一下,乍一看就像个没事人。 “那又何至于此?难道是因为那事实太令你无法接受?” 看着赫尔莫的那左脚,维克缇斯却没发生什么不对劲——毕竟不是自己的脚,自然不能像赫尔莫那样想怎么观察就怎么观察。 “只要我一使用能力,那青灰色就会蔓延,而变成青灰色的部位将如瘫痪般不受我控制。” 简短地说着这几乎能令普通术师锐挫望绝的状况,赫尔莫相信自己不需再多言维克缇斯也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而后者在听完全话的那一刻甚至不需思考便果然完全领悟了那句话所意味着的骇然事实,被剥夺了使用自身力量的能力,星等潜力越高的人所受到的打击就越大,再结合他所知的赫尔莫的身份,他知道——这对于赫尔莫来说绝对是毁灭性的。 “那……你决定怎么做?” 艰难地开口发问,这时候,维克缇斯就全然能理解为什么赫尔莫要突然自残了——要是换成他被突然告知自己为之努力一生的梦想就这样再也不可能被达到,他恐怕也会做出相同的举动。 “我……有一个目标,要想实现那个目标,我首先要成为极强的术师,然后才有去实现的机会。我已经决定了,在那之前,我会只提升星等,不再使用能力。” 再次握紧了右拳,平静的外表之下,赫尔莫的心脏已经坚如铁石。 第一百四十二章 重生的“淡漠者” 四月二十六日,星期一,上午十点。 当赫尔莫从地底走出、重见光明的那一刻,已经是他被关进地底的半个月后了。 微微眯眼看着久违的太阳,许久不见,这骤然间看到阳光居然还有些不适应。 暖暖的阳光晒在身上,和煦的春风缓缓吹过,一般来说,常人在这样的环境下绝对会像慵懒的橘猫一样尽情舒展着自己的身体,但赫尔莫却完全没有做出类似的动作。他只是平静地深呼吸了一口外面的空气,然后就顶着一张死人脸、拄着两杆助行器环顾着周围的环境。 虽然他的左脚还是和之前一样无知觉且不受控,但好歹并没有肌肉萎缩,也并没有腐烂生蛆,而是就那样挂在他的左腿,脱下鞋袜后一眼看过去除了颜色有问题之外几乎挑不出什么毛病。再加上他现在已经穿戴整齐,如果忽略助行器和他那平静中隐含着冰冷的表情,完全就是个普通人。 他在圣殿已经洗过澡,原本满脸的络腮胡被刮得一丝不苟,使自己的下巴和侧脸光洁无比;一头黑发也打理得柔顺服帖,被简简单单地以丸子头的发型扎在脑后;再加上那阴暗而淡漠的眼神和冷峻且平静的表情,搭着他那配着白色丝巾的黑色长礼服下的匀称身材,不论是长相亦或是气势都完全可以与现存最高贵的血族贵公子相媲美,甚至能与从古代一直活到现在的那些长老们不相上下。 光是站在圣殿门前,他就已经吸引了不少目光,甚至也有人上来搭讪。只不过,在看过他的目光之后,她们就全都像受惊的小猫一样跳开,但却又舍不得离开,只得继续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脸看。 “先生,走。” 而随后,赫尔莫背后,一个提着黑色手提箱的壮汉便也从圣殿走出。 虽然称呼赫尔莫为先生,但他的年轻却并不比赫尔莫小,也并不是留慕人,他甚至不知道赫尔莫究竟是谁,他只知道自己面前这个人身份不普通;他有着硬朗的面部轮廓和两只银色的瞳孔,而身为希赫斯人,说的自然就是希赫斯语。 他的身高与赫尔莫持平,体型却比赫尔莫大了一圈,一身的肌肉孔武有力,哪怕被黑色长袍包着也鼓鼓囊囊,光是看着就令人幻想如果自己能有这样的身材该多好,至于这身肌肉的主人——其名为托门特。 而这样一个人为什么要叫赫尔莫为先生,还得从一天前说起——经过与涅兹的商讨之后,圣殿便做出了决定——当赫尔莫执行任何任务时,必须为其配备至少一位随从。 之所以要配备随从,是因为赫尔莫现在并不想也不能使用能力;而之所以还要执行任务,则是出于磨炼赫尔莫的目的——并不是圣殿要求的,而是赫尔莫自己要求的,就是因为暂时不能武斗,头脑的磨炼才更有必要性。 而今天,则正是赫尔莫要去执行任务的日子——正好选在了星期一,维克缇斯和斯杜提亚他们要去上课,他便也不用再去问候他们,只等任务结束以后再回来跟他们相见即可。 “……” 而在托门特说出要走之后,赫尔莫便也挥动双臂,用右脚支撑着自己的体重,默然地用助行器走下圣殿前的阶梯。 “为什么用助行器?” 看着赫尔莫的样子,托门特跟在身后,随即出声发问——前者虽然腿脚不方便,但应该还没不方便到要用助行器的地步。 “……要隐藏。” 继续慢悠悠地走着,赫尔莫的速度比起往日可谓是降低了不少。要是以前的他看到有人这样走路,心中绝对会觉得那人实在太浪费时间,但现在的他自己就是那样的人。 “隐藏?” 重复了一遍这个词,托门特毕恭毕敬地跟在赫尔莫身后,始终与其保持着一米的距离。 只不过,赫尔莫却并没有再回答他。前者只是摇了摇头,缄默不言——自从两个星期前开始,他就很少再说话了。事实上,他本来在被收容的三四天后就可以被放出来,但他却以担心情况有变为由在地底又多待了十天,叫人搞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而等了片刻,没有听到答案,托门特也就不再期待。默默地在街上走着,两人随即看到一副富有生机的景象——由于是周一,也就是工作日,再加上最近已经没有居民莫名失踪的案件,人们便也慢慢放松下来,使得街上的店铺开了起来、行人多了起来。 只不过,赫尔莫却在自己的道路上目不斜视,托门特自然也就对行人不甚在意,只是紧随赫尔莫之后。两人就这样沉默地一前一后地迈着步,途中经过无数店铺,赫尔莫却始终保持着漠然死寂的目光;唯独在一家花店前,他才略微偏了偏头,驻足片刻。 “先生?” 只是,托门特却对他这样的举动感到不解。他并不了解赫尔莫,他见到后者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人十分地冷淡,极少有外物能让他分心——但他却在刚才看了看那平平无奇的花店。 同样把目光投向花店,蓝玫瑰、红玫瑰、百合、康乃馨……各种各样的花应有尽有,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对劲。默默地在脑海里思考片刻,托门特的脑海里随即一闪而过一个奇怪的念头,使得他立刻谨慎地问:“您觉得那花店有异常吗?” “……” “……没有。” 沉默了片刻,赫尔莫才回答了他的问题。随后,前者便继续慢慢地开始走动。 “好。” 托门特点头,便继续跟着他,在街道上不疾不徐地走着——而任务目的地则在五十三大道九十三街,离圣殿的直线距离足足有十六公里。而且,他们还不会飞,考虑实际情况的话,则至少要走上二十二公里。 这样的长距,靠走怕是得走到昏天黑夜,更何况以赫尔莫现在的速度,走到明天估计也走不完——所以,他们并不打算真的只靠走。 在二十五大道五十二街的街口停下脚步,赫尔莫不打算再走了。他在等车,自从三年前,也就是1051年,流水线生产的t型车问世的那一年之后,汽车就从奢侈品变成日用品了。 虽然赫尔莫之前赶路大多靠开门,但是也曾为了赶风潮而坐过车,甚至开过车。不用力量、不用肉体,只要动动手就可以用机械来代替自己赶路,甚至连身体都虚浮了起来,这种体验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十分新奇。只不过,车的速度毕竟不如他快,也就使他在试了几次之后就放弃了车——尽管如此,他也认为车是一种伟大的发明,毕竟让普通人的生活便利了许多。 而就在街边靠着,赫尔莫随即第一次主动开口问向托门特,“我们如何打车?” “伸出手臂然后抬起小臂张开五指就好。” 有些惊讶于赫尔莫原来不懂如何打车,托门特顿时便自告奋勇地做着自己刚说的动作,以让赫尔莫懂得更清楚。 “……” 默默地点了点头,赫尔莫便微微垂头,倚在街角的墙边。事实上,他之前虽然没打过车,但其实知道怎么打车,尽管仅限于里森堡——在里森堡,只要直直地对着汽车往身旁伸出右手就行。 而很快,一辆四人座的有顶t型车便开来停在了托门特的面前,同时在左侧驾驶位上有人探出头来,“一位?” “两位,到五十三大道九十三街,多少钱?” 右手拍着自己的胸膛,左手伸向一旁阴暗处的赫尔莫,托门特随即熟练地出声发问。 “那么远……一条大道五百米,一条街两百米……二十公里多,得开一小时多。价格嘛……让我算算……起步六便士,每一公里加四便士……” 一听托门特的目的地,车夫显然是有点惊讶,毕竟他们这基本就是横穿半个纽特市北区了。当然,这样长的路程自然也就能赚得多,使得车夫立刻就开始计算价格,“大概是九十四便士……换算成先令……哈哈,这不是十进制的还真有点不好算……九十四除以十二……是七先令十便士啊。” 经过漫长的计算,车夫这才得出结果,而托门特便也懒得讲价,掏出钱包便递给车夫一张一镑的纸币。片刻之后,拿了车夫递来的找零之后对他点了点头就打开车门,请赫尔莫先坐之后才跟着坐了进去。 “呼……” 靠着舒适的皮革坐垫,托门特便长呼一口气,开始看起窗外的风景。而当他把头扭回来准备和赫尔莫聊两句时,却发现后者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睡着了,使他惊奇无比。 再默默观察一番,托门特好笑地摇摇头,随后就开始和车夫攀谈起来,于放松之中迎向等着自己的未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破落之地 当赫尔莫和托门特两人到达目的地时,太阳已经从远方的天边来到了他们的头顶,高高地照耀着他们,使他们的头皮略微发烫;至于时间,也已经于无声无息间到了中午十二点半。 虽然理论上来说只要一小时多就能赶到,但车夫却不可能全程都保持最高速;再加上快到达目的地时,车夫却突然要求在八十街就下车,甚至不惜退掉一些钱;并且赫尔莫和托门特又去简单地吃了午餐,耽搁了一些时间,也就使他们站到九十三街的街头时,时间已经远远超过了他们的预想。 “……” 而当他们面对着那荒凉的街区时,赫尔莫只是久久地凝视着街区中央一座破落的城堡式建筑,不知在想什么。 城堡很高,也许有二十几米;占地面积粗略看过去的话,也许会有两千多平方米。城堡的整体呈现宝塔型,越往上越尖,到最高处时,则只剩一座钟楼。而在中段,则可以从三列高窗看出来城堡应该有三层,只是不知道里面究竟是怎么样。从外表来看,依稀还可以看出城堡曾经富丽堂皇的装修,那高耸的尖塔和华丽的花园很好地证明了这一点;但现在,它们已经不过徒有其表,尖塔积满灰尘,花园破落不堪,甚至连外墙都已经变得灰黑。 而既然是城堡式建筑,周围自然会有护城河。那大河光是宽都有四十多米,而城堡则恰好位于护城河的中央——也就是说,这整个街区都独属于那城堡。 四周没有传来一丝声音,不过这也正常,因为五十三大道本来就已经不在纽特市北区区内,自然荒无人烟。 事实上,北区自一百多年前被建立的那一年起,就只有五十个大道和一百条街,圣殿之所以在第二十五大道五十街也是出于坐镇中心的目的;而这五十三大道,既然一开始并没有要建立它的打算,在四十多年前被建立后自然也就没得到什么发展,使得居住于此地的人自然极少,基本就属于郊区了。 看看护城河外丛生的灌木、荆棘丛和高木,这些植物在失去人类的压制下显然长得十分不错。灌木和荆棘丛布满了护城河的外圈,形成对于城堡的第一层保护;高木的树根则冲破大地的束缚,使地面破碎龟裂,一根根地探到了地表来呼吸新鲜空气,彰显着其顽强的生命力,展现着其勃勃的生机。 与此形成鲜明对比的,则是周围静悄悄的环境。没有人类说话的声音,没有店铺开张的声音,没有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显得一片死寂。在这如此的安静下,赫尔莫居然能听到托门特起起伏伏的呼吸,而托门特甚至连赫尔莫的呼吸都听不到,叫他瘆得慌。 “先生,这……” 迟疑地打破沉默,托门特只觉得这里似乎不怎么正常,再想到任务的内容,他心底顿时有不好的预感。只是,尽管如此,他也不打算就这样退却。 “……” 看了看自己对面的吊桥,赫尔莫看到它此时已经放了下来,使人可以从护城河外直达城堡之下。要是没有它的话,哪怕过了荆棘丛,赫尔莫也根本无法横渡那四十多米宽的护城河。只是,唯独这一点让他觉得奇怪。 费劲地用拄着助行器的手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赫尔莫的目光随即从吊桥转移至城堡,漫不经心地随意扫视着。 而看到赫尔莫这幅模样,托门特便也收声不言,默默地观察着四周。 而在不一会之后,城堡之下便出现了一个小点。随后,小点又急剧变大,使赫尔莫和托门特看出那是一个慌慌张张从吊桥上跑来的青年。他有着一张普通的脸,穿着一身普通的衣服,连体型也十分普通,属于人海中最没有存在感的那一种人。 只是,在现在的情况下,哪怕他的外观再没有存在感,对于赫尔莫和托门特来说也绝对不会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路人。 “两位!” 而看着两名高大的男子站在荆棘丛之后,那青年也不方便跨越荆棘丛,只得不等两人开口便隔着五六米对他们喊话:“呼……呼……你们是谁?” “……” 对于他的问题,赫尔莫沉默不语,让托门特只得代替他回话:“我们是圣殿派来执行任务的!” “什么?这……” 听闻此言,虽然心中早已有这个想法,但那青年还是很难以置信。他上下打量着赫尔莫,只觉得这个人不仅看上去十分阴沉,对外物毫不关心的样子,甚至还拄着助行器,一看就是身有不便,叫人如何能相信他的能力?想到这里,他又看了看托门特,虽然托门特还在旁边,那青年还是露出了失望的表情,灰心丧气地摆了摆手就准备往回走:“你们还是回去,得叫更可靠的人来才行。” “等等!” 只不过,还没等青年走出几步,托门特便立刻叫住了他。疑惑地回头,青年只看见托门特正一脸严肃:“圣殿分配给我们这个任务,我们便一定会执行。若此时我们再回去,一来一回之间要费去不少时间,恐怕会误了大事,还请让我们进城堡详谈。” “你确定?可我看你旁边那人行动不便,万一……” 错愕地紧盯托门特,青年随后又把目光挪至赫尔莫身上,再次细细地观察,不由得露出惋惜和信不过的表情。 “先生,你觉得……” 看到青年这样表示,托门特也知道他究竟在担心什么,立刻便请示着赫尔莫的意见——毕竟自己只是后者的随从。 “……” 沉默寡言地只是看着城堡,赫尔莫随即将目光收回,无言地点了点头。 “相信我,他值得信赖,请带我们进去。” 看到赫尔莫表态,托门特便更加有底气,沉声向青年抬手道。 “唉……好……” 看着这样的情景,青年只得不住地摇头,口中直呼造孽。随后,他便再次高声呼喊:“请跨越那片荆棘丛!” “先生,我带你过去。” 听到青年那样问,托门特随即自告奋勇地向赫尔莫再次请示道,毕竟他不觉得赫尔莫可以凭自己的能力过得了荆棘丛,他知道赫尔莫不能用能力,并且他的任务就是保护好赫尔莫。 而赫尔莫倒也没有拒绝的意思,只是再次点了点头。随后,托门特便将赫尔莫背在背后,后退几步,长距离助跑再猛然一跳,整个人就像飞起来般。而短短的两三秒过去,当他的双脚落地之时,他们已然跨越了那宽达五米的荆棘丛。 “好了,带我们进去。” 慢慢地放下赫尔莫,托门特随后便伸出右手朝向那城堡,示意青年带路。 “你们……难道是术师吗?” 而看到托门特刚才的那一下,青年瞬间就兴奋起来,连脸色也从一开始的苍白变得带上一丝潮红。他猛地抓住了托门特的双臂,仰视托门特的那眼神中的崇拜和敬畏程度比起普通人看到自己的女神有过之而无不及,甚至略微有些惊到托门特。 略微想了一想,后者便有些好笑地推掉青年的手,又指了指那城堡:“没错,带路。” “当然!” 一知道两人是术师而不是文职人员,青年便不再像刚才看上去那样绝望。他立刻就转身率先从吊桥上走向城堡,时不时地还转身看一眼两人有没有跟上;而在他身后,托门特又一次走在了赫尔莫背后,为后者警戒着四周;唯有在中间的赫尔莫看上去十分漠然,似乎对现在正在发生的一切全都毫不在意,连头都没偏一下。 而在他前方,边走,青年还像是耐不住寂寞般边自我介绍:“两位先生叫什么?我叫康斯比塔·提欧,叫我康斯比塔就好。” “我叫托门特,他叫洛卡,这是我们的名,你这样叫我们就行。” 同样配合地自报家门,托门特还在观察着周围的任何风吹草动,力求不让赫尔莫有任何意外。 “噢,那两位先生应该知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确认性地向两人确认着情报,这似乎是那些任务发布者们常见的行为,康斯比塔也不例外。 “是的。这城堡里,藏着杀手。” 毫不犹豫地,托门特回答了康斯比塔的问题;而就在这一瞬间,在无人可见的地方,有人无声发笑。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三千五百年 宽大的吊桥上,大风狂乱地吹拂着,呼呼的尖啸声中,似乎还夹杂着不知何人的刺耳尖笑声,让人听得心烦意乱。风力大得离谱,吹得那些大树的枝条诡异地摆动,吹得赫尔莫与康斯比塔的身体摇摇晃晃,却就是吹不散三人间的诡异气氛。 现在明明已经是春天,应该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可这片不小的区域却不知怎的被笼罩于死寂与枯萎中。那片荆棘丛,就像冥府的大门般隔绝着城堡的内外;那些参天树,其枝条正像是死亡士兵的骨手般伸向生人,那死气沉沉的气息甚至宛若实质般令人望而生畏。 四周已经暗了下来,不知什么时候起,连太阳都已经被乌云掩盖,使此地只有灰蒙蒙的一片,就像是无人之地的荒坟般令人心悸。就连此地的气温,也已经蓦地降低,冻得康斯比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然而,就算这样,康斯比塔也没有加快脚步跑回城堡——就在托门特说出这里有杀手时,他就停住了脚步,呆立在原地不知作何感想。幸亏赫尔莫离他有五六米远并且心性沉稳,否则只怕要直接撞上他的背后。而随后,见两人皆在原地不动,托门特便皱了皱眉:“怎么了?” “杀手……” 嘴唇颤抖着张开了嘴,康斯比塔颤颤巍巍地转过身:“就在城堡里……在等着我们……我们都会死……” “不,我们会救你,救所有人。” 看着康斯比塔哆嗦如筛糠的模样,托门特随即明白了一切。他诚挚地用手捂住心脏,语气中完全没有嘲笑或者不耐烦的意味。他理解康斯比塔为什么会展现这个模样,因为看过任务简报的赫尔莫说过,所以托门特知道——那城堡里的杀手已经连续杀了两个人,甚至可能还会更多。 ——这城堡原本只是一处用于居住的豪宅,它的主人是一位有钱的富豪。之所以将城堡建在这里,只是因为那位富豪已经有了巨量的财富,已经不想再继续奋斗下去,便在此修建城堡准备安度余生。但住了十几年后,他已经年老,长年的安宁在他心中已经变成了孤独和寂寥,而这里又由于远离人群而暮气沉沉,因而那富豪便转而回到了市区,在富人区安享了晚年。 而人走了,城堡就空了下来,也就使得旁人可以趁虚而入。 在富豪搬走的几年后,这里就逐渐成为了一个类似古代遗迹般的建筑,毕竟这城堡本身就是仿古代样式造的,其中还有着很多华丽而古朴的装饰、奢华而典雅的家具、豪华而古典的结构,再加上富豪生前已经开放了城堡的所有权,对城堡心生向往的人便逐渐多了起来。 另外,由于这里地处郊区,来一趟花费的时间很长,所以基本上观光客们都会选择在这里暂住几天才走,也就使这城堡变成了一个没有服务生的豪华酒店。 而根据任务发布人提供的信息,事情是在两天前突然开始的。 …… 阴沉的夜晚,乌云将星月的光芒完全掩盖,让人感觉到黑暗的不安。空气中的湿度比以往更高,使衣服裤子粘在了人的身上,使人感到来自心底的难受——这种天色,只要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估计是要下雨了。 “呼!” 一把将自己背着的登山包甩在地上,背着十几斤的大包走了一公里多,自己都快累死了。也不知道为什么,这城堡居然有护城河和荆棘丛,难道是不想让盗贼“路过”吗?不得不说,那还挺成功的,连自己面对那荆棘丛都头疼了一会,也不知道一般人是怎么过的。 不过,就算再麻烦,只要到了这里,那也就值了。 一屁股坐在了一楼大厅中央的沙发上,包的主人随后就从自己刚才背着的包里掏出一瓶水,开始吨吨吨地灌了起来,甚至还因为喝得太急而漏出来少许。少顷,当水罐的水少去了一半时,包的主人才豪放地一抹自己嘴角的水渍,然后就马不停蹄地又站起来准备环顾四周。 “真是优雅……” 走在宽阔的大厅,包的主人——也就是伯斐克多不禁发出感叹。 这城堡虽然建立于三十多年前以至于没有灯泡什么的照明工具,但周围已经点上了蜡烛,幽幽而温暖的烛光不仅照亮了大厅使伯斐克多不至于摸黑行走,同时也由于其恰到好处的昏暗亮度使大厅充满了真正古代城堡的气息,甚至让人觉得自己就是身处一千年前的古代。 看看天花板上那无数典朴的木雕花纹,一凿一刻之间刻画出规律的几何图形,多么使人着迷!看看墙壁上那些充满了神学意味的战争壁画,战士们挥舞刀枪你来我往,多么引人入胜!看看大厅后方的旋转长廊和两侧的浮空二楼,仿佛梦幻中的王子真的会就那样漫步走下,多么令人神往! 看着这梦想中的场景,如果说这就是真正的血族城堡,伯斐克多准会毫不犹豫地相信。 缓步走到大厅一侧,着迷地抬手抚摸殿柱上的一座浮雕,一阵恍惚之下,伯斐克多在那瞬间就仿佛回到了千年前。 浮雕并非只有一座,波菲克多正在抚摸的那一座是一个握着长剑、举着盾牌的冷漠男人,而在旁边,还有羊首人身的恶魔和振翅飞起的血族以及一个掩面哭泣的女人。 男人面色冷酷,同时又带着些悲悯,尽管这两种表情一般情况下应该是格格不入,但总之他已经将剑刺向血族;恶魔面目狰狞而双臂抱天,身后是正在燃烧着的大地;女人双膝跪在男人的旁边,似乎是在请求原谅;血族还在无声地咆哮,优雅的面庞下露出丑恶的獠牙,他的目光紧紧盯着男人的脖子,他的心脏距离男人的剑则已经不到五厘米。 “这意味着什么呢……” 看着这宗教壁画般的景象,伯斐克多不禁喃喃自语着。他本人对于自己的定位是个历史学和神学爱好者,所以对于这种宗教意味浓烈的浮雕有着极为敏感的洞察力:“持剑男人与女人……血族与恶魔……三千五百年前……” “呦,有新人来啊。” 还没等他自言自语完接下来的话,背后的斜上方就传来一个轻佻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所有思绪。 抬头一看,声音的主人正站在二楼上,一手扶着围栏,另一手随意地垂着。他有着一张马脸,穿着一件松垮的白色衬衫和一条蓝色牛仔裤,很是简约的搭配,同时也显出了那人的性格——也许是个随和而好相处的人呢。 “啊,是啊。” 转过身去正对着他,伯斐克多随即平淡地笑笑,将对于那浮雕的关注藏在心底。 “你可是第十四个了,外面快下雨了,而且现在还是晚上,不怕被车夫敲诈吗?” 轻率地笑着,那人随即直接翻身从阁楼上跳了下来,稳稳地落地,样子潇洒无比。 “你知道我是打车来的啊,厉害。” 挠了挠自己的头,伯斐克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就走回了沙发前坐下:“我也不是什么有钱人,车夫就算想敲诈我,我也没钱给他啊。” “我猜的而已。而且,想敲诈还不简单?直接把你的行李抢了就好喽——不对,那样应该就算打劫了。” 口无遮拦地随口戏说着,那人随后也坐在了沙发上,坐在了伯斐克多的对面:“晚上好,我叫兰杰斯?多明克,你呢?” “伯斐克多,你可以叫我伯斐克多,我喜欢这个称呼。晚上好。” 对着面前这不正经且自来熟的家伙点了点头,伯斐克多随后便从包里掏出一盒压缩饼干和一包咖啡粉。撕开包装后把少量粉倒在饼干上,咬下一口之后再直接喝下一口水,他就这样在嘴里泡起咖啡顺便吃饼干。 “……” 目瞪口呆地看着伯斐克多,兰杰斯突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既然他没说话,伯斐克多也就当然不会开口,就那样自顾自地吃着自己的晚餐。 良久,兰杰斯才瞠目结舌地出声:“你吃东西的方式……挺别致啊。” “……这样有效率。” 淡定地吞下嘴里的咖啡饼干,伯斐克多随即继续默默地咀嚼着,平静而奇异。 “有效率?那以后我也试试……怎么样?这里的环境。” 摸着下巴细细思索了一番,看着伯斐克多安静地咀嚼着食物,兰杰斯随后用右手在面前对着城堡的大厅做了一个大回旋,得意地问道。 “还不错啊,我喜欢那里的浮雕。” 把一直掩着自己嘴的左手放下指了指自己身后的孩童,伯斐克多然后又掩住自己的嘴,乖巧地慢慢咀嚼着。 “嘿嘿,你刚才看的就是那个。我也对这种古典的东西很感兴趣啊,所以才来这里,但是我看不懂啊,就只觉得还挺好看的。唉,我就是上学的时候就是没好好听课只顾着看小说,现在还挺后悔的……” 喋喋不休地自顾自说着,兰杰斯随后又挑了挑眉,用右手搭着自己的左肩:“你呢?你看得懂吗?” “略懂。” 自谦地点了点头,伯斐克多便继续如松鼠一般默默地吃着自己的东西,仿佛他只是一个方程——若别人不率先进行说话的输入,他就无法进行回话的输出。 “那那浮雕是什么意思?” 而听到伯斐克多说略懂,兰杰斯便立刻好奇地接着问了下去。 听到他诚心发问,伯斐克多也就不再咀嚼,吞下嘴里的混合物,他然后就挠着头开口:“啊……那是三千五百年前……” 第一百四十五章 疯子 虽然自己是个很安静的人,但兰杰斯实在是个话痨,也就使得伯斐克多不知不觉间居然和他唠了一小时多。自己跟他讲了许多不知是真是假的古代秘闻,他则跟自己聊了许多日常的琐事,顺便也介绍了十三个之前来到这里的人。 据他所说,他本人只是个喜欢冒险和探险并且对古堡感到好奇的冒险家,想感受一下富豪的住宅而已。至于其他十二个人,则性格各异、爱好各异、身份也各异。他是和他女朋友来的,最后他也确实是被他女朋友拖回房间的。 除此之外,剩下的十一人里,其中三人是一家人,此次全当来参观的;一个中年男人,说是来这里随便看看;一对夫妻,来这里找刺激;以及三个单身前来的,还有两个他不知道身份的,据说全都是和自己一样因为对富豪独特的艺术鉴赏力还有品味以及对历史感兴趣才来的。 当然,如果可以的话,伯斐克多还是不喜欢这么多人的。虽然他对于友好的人来者不拒,但实际上他不喜欢主动和人说话。毕竟,尽管不会拒绝别人,但比起无意义地与他人进行无意义的交谈,还不如思考思考历史和人生。 “我是谁?从哪来?到哪去?” 半躺在大厅的沙发上,伯斐克多念叨着这三个问题。 “我一直在想,我是谁这个问题,问的究竟是我的本质,还是我的身份?一个人的身份就是他的本质,毕竟人是其社会关系的综合,当然是他的身份构成了他的本质。本质决定身份吗?那我的本质是什么才会让我有那些身份呢?” “那么,生物学上,我又是什么呢?真是奇怪,意识这种东西是由于大脑活动而产生的,大脑由粒子构成,区区的粒子,原来就能形成我的意识。意识和肉体是由粒子产生的,那意志和灵魂呢?真是奇怪,为什么会是这样呢……” 漫无目的地随意想着,伯斐克多挠了挠耳垂,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然后就回到了那浮雕旁边:“也不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毕竟是三千五百年前的事,谁也记不清的了。但万一我说的是真的,那究竟是在自己家里搞这种东西的那位富豪厉害,还是我厉害?” 随意地把头偏向其他的浮雕,第一个浮雕群展示的画面是一个女人倒在地上,其右手被男人紧紧握住;第二个画面是男人面色平和地沉睡,女人站立于一座石棺前,石棺中躺着另一个濒死的男人;第三个画面就是伯斐克多刚才看着的画面;第四个画面则是男人与女人死去,血族似乎在与四人为敌;第五个画面中则又有三个形态各异的人出现,正一同凝视沉睡于水晶棺中的血族。 “真是诡异而又美丽……我看到……” 陶醉地喃喃着,伯斐克多又不知紧紧地盯着它们凝视了多久。直到他的眼睛已经干涩难忍时,他才慢慢走回沙发前,随意地在沙发上躺下,闭上眼睛。 “明天就看不了了,唉。” “我睡了。” 抱着这样的想法,伯斐克多进入了沉眠。 也就在他睡下的那一刻,突然之间,城堡外的细雨下了起来;城堡之内,不知何人也默默地开始了行动。 …… 清晨,春季的清晨,正是一天中最凉爽的时候。 “我醒了。” 大厅正中央的沙发上,冷不丁口齿清晰地吐出这么一句话,伯斐克多随即翻身下沙发,整个人就和一天中最振奋的时候一样,完全看不出刚睡醒的疲态。昨天晚上,他睡得极好,虽然做了梦,但丝毫不影响他休息。 而现在,他正打算走出城堡让冷风吹一吹,这是他的习惯,有助于他恢复清爽。睡眠会使头脑不清醒,冷风的刺激才能让他回过神来。 只不过,就在他睁开眼睛那一刻,他才发现,在沙发前的桌上,有一具泡在水里的裸体人类尸体。 桌子和沙发相隔只有一米多,也就是说,尸体和他相隔只有一米多。 “……” 张了张嘴,伯斐克多这才发现有什么事似乎很奇怪:“我好像没盖被子?” “怪不得有点冷。” 挠了挠自己的耳垂,伯斐克多随后就站起来,悔不当初地指着自己的心脏:“不可如此疏忽。” 然后,他便站起,准备走出城堡,迎接新的一天。 只不过,刚走出几步,他才像是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一样,连忙跑回尸体旁边——捡起了他的包。 “怎么能忘了多穿一件衣服呢,会感冒的。” 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他随即就以与尸体只有十厘米不到的距离弯腰在登山包里翻找了起来,最终找出一条黑白格子长围巾。 “我刚才说的是找衣服,不过也没差。” 无所谓地侧了侧头,伯斐克多随后就将围巾缠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再次迈着悠闲的步伐顺着从沙发一直延伸到大门前的红毯准备走出城堡。 “……” “!” 走着走着,伯斐克多又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我昨天晚上睡前好像还没洗漱!” 思念至此,他立刻把手捂在自己嘴前,然后哈出一口气,没有闻到臭味后才放下了心,继续缓步走着。 “……” “我刚才好像看到了一具尸体。” “那我现在还应该出去吹风吗?” 又走了两步,伯斐克多这才想起了关于那具尸体的事。 “他是谁?从哪来?到哪去?” 脑海里蹦出这些问题,伯斐克多随后又返回了那具尸体前,似乎想说什么,想问那些尸体些什么,但他最终的话却只是自言自语:“难道有人以为我会问尸体问题吗?我又不是疯子。” “只不过,他到底是谁呢?” 看着面前的这具尸体,伯斐克多的情绪却毫无波澜。他看着那具尸体,就像看着一道数学大题的学子,冥思苦想却得不到答案。不过这也不能全怪他,毕竟昨天兰杰斯并没有把每个人的名字都介绍一遍;就算有,在没见过名字的主人的情况下他也不知道哪个人究竟有哪个名字;更何况,尸体还是脸朝下的,除了从体型能看出来是个男人外根本看不出他的身份。 而在尸体的一侧,他还在默默地注视着。他发现尸体的皮肤颜色苍白,尸斑已经初具雏形,是淡粉色的。 “血红蛋白还没分解啊,因为低温。” 喃喃自语着,伯斐克多又继续细致地观察了下去。他发现尸体的姿势很是僵硬,就像是被人强行摆出某个特定姿势的玩偶一样。不过,他知道其实这是自然现象,是尸僵而已。尸体还起了鸡皮疙瘩,乍一看还挺恶心的。他也发现尸体的手脚指出现了褶皱,被泡出来的。 “这是先死了才被扔到水里,还是直接就是被淹死的?” 略带疑惑地又用右手搔了搔自己的左耳垂,光从目前的证据来看,伯斐克多完全看不出这究竟是什么情况。如果能把这具尸体解剖了的话,就可以通过检查他的呼吸道有没有溺液和血液来确定他是不是淹死的;但伯斐克多也知道在现在的情况下,要是自己贸然把它解剖了,屎盆子可就在自己头上摘不下来了,而这便也是他一直不去动那尸体的原因,他可不想留下任何类似指纹之类的证据。 只不过,自己还戴着围巾,这应该会让自己显得很可疑?算了,自己睡在沙发上本身就很可疑,这种事本就无关紧要。 “嗯。” “更重要的是,这东西怎么在我面前?要是我看到了睡不着,又当如何?” 短促地嗯了一声,伯斐克多随即开始庆幸自己昨晚睡得早,没有因为看见这种东西而毁了心情。 “其他人应该都是睡房间里的,应该只有我一个人睡沙发。要杀人的话,肯定是我目标更明显更好杀罢。” 摸不着头脑地无奈笑笑,既然想不出,伯斐克多索性也就不再想了。 “反正凶手确实没杀我啊,不论如何,结果是这样的。” 抱着这样的想法,伯斐克多随即又坐回了自己睡过的沙发上,继续微微笑着看着那尸体:“他想吓唬我吗?别人原本都是在房间里,这尸体却在我面前,凶手是特意把人杀了再放到我面前啊。不至于,我这么人畜无害。” 叹出一口气,伯斐克多又笑了一下,然后就在沙发上躺了下来:“可能是想引起别人的注意,真是爱出风头。总之,尸体摆在我面前了,我该做些什么呢?” 闭上眼默默思考着,思考,要思考才能得出答案。伯斐克多这样做着,他的大脑正在高速运转:“还得想想怎么让他们相信我不是凶手,我很为难。而如果是一个不是凶手的正常人的话,早上刚睡醒的时候看到一具尸体在自己面前,应该怎么样?” “……” “嗯,应该这样。” 深呼吸一口气,伯斐克多随即吐气开声: “啊啊啊啊啊啊——!” 一阵凄厉而畏惧的惨叫声,在天才蒙蒙亮的清晨,响彻了整座城堡。 第一百四十六章 谜 这一声的效果可谓好得出奇,本来大家都还没怎么醒,醒了的也还迷迷糊糊,结果全都被伯斐克多那一嗓子嚎得精神抖擞。不过也对,睡得好好的突然听到一声凄厉的惨叫,还是在这种古堡的清晨,估计是个人都会想出来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于是,大厅二楼的房门便一个一个被打开,各种抱怨的声音随即不绝于耳: “搞什么啊……” “谁叫得那么大声?” “我还要睡觉!” “谁那么无聊?” “几点了……” “你、你们……” 早在人们还没出来时,伯斐克多就已经整个人抱成一团缩在沙发上;看到人们都被自己那一嗓子嚎出了房间,伯斐克多随即哆哆嗦嗦地抬起右手指向自己面前:“你们看啊……” “看什么?” 皱了皱眉,一名中年男子随即把目光移向伯斐克多指着的地方。只不过,他却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个桌子上的大型长方体里有一个惨白色的物体,根本看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他的身子已经靠在了围栏上往前看,同时还睁大了眼睛,但却始终无法得窥真相。 “啊,忘记戴眼镜了。” 感觉有什么不对,揉了揉眼睛,他这才发现自己鼻梁上什么都没有,随即就回身准备进到房间里戴上自己的眼睛。然而,他才刚走了两三步,自己身旁突然传来的另外一声女高音就差点把他震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搞什么!” 暴躁地反身大声打断不知是谁的尖叫,无缘无故被吵醒本来就让人很不爽了,现在耳朵还得受折磨,男子随即也愤怒地暴吼出声。 “尸……尸……” “那东西……” 口齿不清而面露惊恐指着刚才伯斐克多指着的同样的物体,女子的瞳孔已经放大到极限,就像——不,已经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恐惧的事物。 “尸什么?什么东西?” 疑惑地捏了捏自己的眉心,仅从女子发出来的的第一个音节来听,中年男子根本听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只不过,他的直觉告诉他,情况估计不太对。扭头看了看周围的人,却发现那一家三口中的母亲已经紧紧捂住了儿子的眼睛,其他视力正常的人也都面色惶恐——就算再迟钝的人,也该意识到这里发生问题了。 想到这里,不等有人回答自己,男子立刻就如风一样跑回自己的房间,打开眼镜盒迅速戴上眼镜之后,他就再次跑了出来靠着围栏要看个清楚——而呈现在他眼中的,正是一具被水泡得惨白的尸体。 “啊!” 这一看可不得了,直接把那男子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甚至直到周围的人除了一家三口的母子之外已经全部走空了他才反应过来。连忙从楼梯那边跑了下去,他立刻就挤进了人群中以此壮胆,这才敢继续看那尸体。 ——哪怕众人早已到尸体身旁有一段时间,但到现在还没有一个人敢去碰那尸体,也就使得依然没人知道死的是谁。目前在场的活人里加上伯斐克多的话只有六人,如果这尸体是来自这城堡中原本十四个观光客之一的话,那么就还有七个活人没来。看不到那七人的脸,这尸体的身份自然也就无法通过排除法来确定。 “怎、怎么会有死人……” 而在尸体旁,之前那个发出过尖叫的单身女子惊恐地捂着嘴,不敢置信而又反胃恶心地撇过头去,不敢再去看那尸体。 “怎么回事……” 中年眼镜男子随即又打着牙颤从嘴里挤出这么一句话,眼神涣散。虽然清晨还有点冷,但也不过只是让人抖一抖的程度而已,他却抖得宛如身处冰天雪地的南极,仿佛正在感受从心底涌上的寒意。 “凶手……凶手是谁?” 一家三口中的父亲勉强保持着镇静,他四处瞟了瞟,每个人脸上的震惊和恐惧都活灵活现而溢于言表,每个人看起来似乎都不像是凶手。 “啊……为什么……” 六神无主地看着人们神态各异,伯斐克多随即更加用力地缩着身子,抱住膝盖,眼中的害怕已经满到了快要溢出来的程度——事实上,他确实在害怕——不仅是因为他能自由地控制自己的情绪,而且还因为他意识到既然自己可以对情绪进行伪装,那么凶手一定也行;这也就意味着,那个凶手,此时也许就跟他站在一起,哪怕那人看上去可能跟其他人一样惊恐。 而此时还站在二楼的那对母子也已经回了房间中,但却没有关上门,而是就那样让门敞开着,使他们可以看到听到外界。在昨晚什么事都还没发生的时候,关门这一举动能让人有私密感,从而有安全感;而在现在的情况下,关上了门,那股私密感就变成了幽闭感,反而更会让人感到压抑和畏惧。 就这样,场中的六人各怀心思,但有一点他们达成了共识——这具尸体,绝非自然死亡;他的死,必是人为造成的。 而在尸体旁,看着其他三个活人,尖叫女和眼镜男有着一样的恐惧,说话都断断续续;躺在沙发上的那个又一副胆小鬼的模样,看上去就不可靠——在此情况下,那位父亲随即自己担起了主持全局的责任,虽然同样害怕但却强撑着发问:“有没有……有没有人能看出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我、我说不定……能看看……” 而也就在此时,伯斐克多随即自告奋勇地出声。只不过,虽然嘴里是这样说的,他的身体却没有动,依然还缩在沙发上不愿起身。 “你?” 看着伯斐克多的样子,虽然心里很怀疑,但詹姆斯也只能强行抓壮丁:“那如果你可以的话,就过来看看。” “好……” 畏畏缩缩地从沙发上爬起来,刚才由于缩得太用力,伯斐克多甚至有些陷进沙发的缝里,也就使得受到极大惊吓的他甚至要费点力才能爬起。站到地面,他随即小心翼翼地把目光投至满是粉色斑点的尸体之上,认真地分析道:“你们看,被泡在水里还有尸斑,至少死了两小时……尸斑还很淡……没有融合成大片,应该只死了五六个小时……” “那……那就是说,这个人是在午夜我们睡觉的时候被杀的?” 心中早已有这个想法,此时再说出来只不过是为了得到来自他人的确认,詹姆斯却依然这样问了出来。 “是,就在我们都睡着的时候……” 点头肯定了詹姆斯的确认,伯斐克多回想着自己昨晚是什么时候睡的,是什么时候呢?现在应该还只是清晨六点多,如果这尸体已经死了五六个小时,那就是午夜十二左右点死的;自己昨晚应该是十点多睡的,也就是说,就在自己睡去一小时多后,就有人死了。 “嗯……你怎么会知道?” 同样点了点头,听着伯斐克多的声音,詹姆斯随后又不自觉地吞了下口水,发觉有什么不对劲——为什么伯斐克多会知道关于尸斑的知识? 不……如果再仔细想一想的话,尸体也是他先发现的,然后他才惨叫让所有人都出来;但是,自己等人可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尖叫的。他现在围着围巾,会有人在睡觉的时候还围着围巾吗?而如果他是在发现尸体后隔了一段时间才惨叫,那么在他惨叫之前,他在干什么? 想到这里,詹姆斯看着伯斐克多的目光不禁怀疑了起来,人也悄悄地后退了半步。可随着他的观察变得细致,他却发现伯斐克多的眼角还有一点泪水,呼吸看上去很是急促,从喉结的滚动也能看出来他吞咽口水的频率比常人要高出一些,就连身体也在不自觉地颤抖。这些都是一个人在受到惊吓后的真实表情,装怎么可能装得这么传神? “因为……我以前……有学过……” 自己的话不断因为吞口水而断断续续,伯斐克多从表情上看上去就像马上要哭出来一样,让人心生怜悯。 而看着他这幅模样,詹姆斯也不疑有他,只是更加烦恼了起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到底是谁杀了人……” “莫图姆!” 而就在此时,一道急促而焦急的声音也从大厅的角落处传出:“莫图姆!你在哪!” 循声而去,一个气喘吁吁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扶着膝盖半蹲在了黑暗处。 第一百四十七章 兄弟 “谁?!” 骤然一听外人的声音,在平时还好,但在现在这种人心惶惶的情况下,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到了极限,而那声音则就变成了压垮众人神经的最后一根稻草,使得詹姆斯警惕而惊恐地震声询问。 “康斯比塔,我没有恶意!我在找我哥哥!” 角落处的那人喘着气,语气急切而担忧。他随即高举双手从角落里走了出来,众人这才发现他不过是一个十几二十岁的青年而已,穿着的也只是普通的衬衫和长裤,不像有任何武器或是危险物品的样子。 “找你哥哥?” 警戒地咀嚼了一下康斯比塔的话,詹姆斯随后就有了不怎么美妙的猜想,也就理解了康斯比塔的目的。他僵硬地把头扭向其他人,然后便发现他们一个个全都摆出了一副难以置信而同情怜悯的表情,想来是跟他有了一样的想法。 又像机器人一样把头扭回康斯比塔的方向,詹姆斯随后清晰地听到了他的话:“对,我哥哥,莫图姆!他不见了!你们有见过他吗?高高瘦瘦的,有微卷的短黑发!” “……” 就在康斯比塔说出莫图姆的身体特征之后,詹姆斯才发现,自己刚才好像并没有去注意观察尸体的特征。他随即如卡顿的机器一样扭头看向被自己挡在身后的尸体——虽然泡得浮肿,但还是能看出他的头发确实挺短,身体也确实挺长——应该就是康斯比塔所说的莫图姆了。 “怎么不说话?为什么看后面?” 而看着詹姆斯的举动,康斯比塔心里也有了不好的猜想。不等詹姆斯回答,他随即就冲了过去——在所有人不忍的目光中亲眼看见了那尸体。 “……” 怔怔地看着那浮肿苍白的尸体,康斯比塔呆呆地愣住,而在场其他人也不敢发出声音,使得死寂的沉默就这样在大厅里蔓延。 “……” “这……” 干枯的呢喃从喉咙发出,康斯比塔不敢相信地颤抖着伸出手指捅了一下那浮肿的尸体,触感却并非活人那有弹性的活力,而是滑腻的冰冷。尸体倒没有被他戳出一个坑,而是被他戳得往相反的方向浮动了一点,整个没有一丝活人的生气,就像普通的木头或者塑料板一样任人摆动。 而康斯比塔,似乎还不相信事实般边叫莫图姆的名字边又戳了两下。突然间,他像是明白了一切,重心不稳地倒退两步,害怕地将手指收回,紧紧地揣在自己的胸口。 他没有嫌恶地把刚碰过尸体的手擦干净,而是就那样崩溃地接着捂着自己的脸,跪在了莫图姆的尸体前,整个人的身子都弯了下去, “呜……” 低声的啜泣开始慢慢响起,康斯比塔的身子一耸一耸,显然正压抑着自己无比巨大的情绪波动。 看着他的样子,其他人却也不敢上前安慰他,而是就那样默默地看着,使得气氛越发沉凝。 而良久,康斯比塔才从冰冷的地上站起。眼中虽然还能看见悲痛,但更多的已经是愤怒和仇恨:“究竟是谁杀了我哥?” “我们……也不知道……” 难言地说出这事实,看着这只比自己小十多岁的青年,詹姆斯那父亲的身份让他对于康斯比塔所遭遇的不幸更加怜悯。 他也是有家人的人,父亲失去儿子和弟弟失去哥哥都是一个人失去自己的亲人,虽然他还没失去自己的儿子,但那种感觉哪怕只是想想都能让他绝望,也就让他能对于康斯比塔的处境感同身受。所以,此刻,他说话的声音和语调就像真的是在安慰自己的孩子,虽然他还完全不认识康斯比塔。 “你们呢?” 而虽然听詹姆斯说了“我们”,康斯比塔却依然不相信地把目光投向了其他人,誓要得到答案。 而在他眼中,所有人都只是摇了摇头。他们一开始的那种看见尸体的畏惧已经慢慢因为时间的推移而消散,取而代之的则是对康斯比塔的怜悯和对于死者的惋惜,以及想赶紧离开这是非之地的期愿。 “全都不知道……” 看着他们的表示,康斯比塔随即无神地喃喃着,但很快又握紧了拳头:“混蛋!” 立刻把目光投向詹姆斯,康斯比塔虽然颤抖着却依然咬着牙发问:“我昨天晚上睡前还看得见我哥,今天早上他就死了!你昨天晚上在做什么?” “为什么这样问?难道你怀疑我是凶手?” 呆了一下,詹姆斯随即回过神来,从康斯比塔的问题中读懂了他的目的——他在怀疑自己! “城堡里算上我哥只有十四个人,要么就是你们,要么就是另外几个人,肯定就在这十二个人里!” 情绪激动地指着詹姆斯,康斯比塔愤恨地大喊着。而他的这不分青红皂白的大喊也让詹姆斯动了火,只不过,他倒也能理解康斯比塔的情绪,所以只是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就不爽地开口:“昨天一整个晚上,从九点开始,我一直和我的老婆儿子一起在房间里,怎么样?” “有人能作证吗?” 像是不相信般扭头看向其他人,康斯比塔这一问让詹姆斯更加心中不满,但他却没有表现出来,而是同样看着其他人——只不过,他想象中的大家一齐点头的场景却没有出现,而是所有人都纷纷陷入了思索。 “等等,你们,不相信我吗?”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詹姆斯立刻慌了神,摊开双手慌忙地发问。 “我……不是不相信,是不能确定……” 那个眼镜男抖着手扶了下有些掉下来的眼镜,他的这句话基本是说出来其他人的心声——昨天晚上谁能想到会发生这种事,再加上人们又都不喜欢多管闲事或者被管闲事,也就使得大家都没有去在意别人究竟干了些什么。明明什么事都还没清楚,却要他们去为别人作证,属实是为难了他们。更何况,凶手还是在所有人都睡着的时候作案的,无形间更加增加了探寻真相的难度。 “你们……” 而难以置信地发觉自己的处境好像开始变得不妙,詹姆斯随即惊慌地转过身来指着康斯比塔:“那你呢?你在做什么?明明是你哥被杀,为什么你现在才来找我们?” “我在十点以后就在房间里睡觉,有个叫做兰杰斯的人可以替我作证!我哥哥在隔壁的房间,所以我才没能第一时间发现,难道你们觉得兄弟两人在晚上应该睡在一张单人床上吗?” 理直气壮地反驳了回去,康斯比塔紧紧地盯着在场的所有人:“你们都有嫌疑!” “那兰杰斯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他能为你作证?” 不甘地接着问了下去,就在康斯比塔说出他们都有嫌疑时,詹姆斯发现,自己身后的那些人全都隐隐约约有站到一起的迹象,想来估计都是因为康斯比塔那不经大脑的言论而被逼得只能报团取暖了,也就使他更有了一些底气。 “我和他昨天中午才认识,他只是个和自己女朋友来这里游玩的男人,跟我只是初识,没有替我隐瞒的理由!” 条理清晰地一一反驳了詹姆斯的问题,康斯比塔对兰杰斯的形容也让伯斐克多心中暗暗点头,同意了他的说辞。 而就在反驳之后,康斯比塔也不甘落后地反问回去:“你们还没回答我,你们昨天晚上都在干什么?” “……可那兰杰斯凭什么就能为你作证?你哥哥已经死了五六个小时了,是在凌晨死的!我们怎么知道你有没有中途醒过来亲手杀了你哥哥?” 只不过,对于嫌疑人的这个身份,在场没有一个人想担负,也就使得詹姆斯并不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立刻开始拼了命地绞尽脑汁想着如何驳回康斯比塔;而最终,他也确实想到了,连忙不停地问了下去:“就算他真的亲眼看到你睡了一整夜,那也明显是一整夜没睡就在看你睡觉的那什么兰杰斯比我们更可疑!” “这……” 而听到詹姆斯这样说,康斯比塔也确实陷入了沉思。经他这么一讲,仔细想想……有嫌疑的人好像更多了起来,再加上他们也还没洗清嫌疑,情况居然变得更加扑朔迷离。 “我说……我们……要不要把所有人都聚集起来再排查?这样说不定更有效率……” 而此时,一直唯唯诺诺的那个眼镜男也终于主动发声,使得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射到他身上:“……好主意。” 第一百四十八章 愤怒 就在眼镜男声音刚落地之时,另一股吵吵嚷嚷的声音随即再次在角落处响起:“搞什么啊……” “刚才好像有人吵吵嚷嚷地来这了……” “怎么回事……” “那边的人是谁?” 一听那些声音,所有人立刻警惕地再后退一步,詹姆斯也再次出声警戒;同时,康斯比塔却没有动——在场所有人都有嫌疑,哪一方都不可信。 “怎么了?” 大大咧咧地从阴暗里走出,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正是康斯比塔刚才说到的兰杰斯。 只不过,在现在的情况下,畏畏缩缩会被看作是杀人心虚,面色如常会被看作是杀人惯犯,大大咧咧当然也会被看作是杀人无畏。因此,他立刻就被紧张的詹姆斯喝住:“别动!你是谁?” “普通人啊,还能是谁?” 无所谓地摆了摆手,兰杰斯对于詹姆斯那警惕的样子可谓是十分不解。 只不过,虽然人十分玩世不恭,但他毕竟不是傻子,从其他人的表情的表情就能看出好像每个人都跟詹姆斯一样紧张,让他知道估计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同时,他却又不知道究竟什么情况,只觉得无比疑惑:“喂喂,怎么回事?” “你……你叫什么名字?还有你身后那些人,为什么来这里?” 看着因为自己的警戒而站在原地不动的兰杰斯,詹姆斯不仅没回答他的问题,而且还依然保持着警惕。他毕竟是成年人,问的话十分有条理,同时也在无形之间使场中形成三方势力——目睹尸体的詹姆斯一方,不明所以的兰杰斯一方,以及立志寻仇的康斯比塔。 “我啊?我叫兰杰斯。” 耸了耸肩,兰杰斯又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女朋友和那对夫妻,传递了个眼神之后便再次转过头来:“我们刚才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惨叫,然后一段时间后我们就听到那边那个叫康斯比塔的人在找人,声音最后到了这里,再加上我们被吵醒了也睡不着,就赶过来凑热闹了。” “……为什么要转头看他们?” 虽然兰杰斯答得似乎很完美,但亲眼看着他转头,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还是涌上了詹姆斯等人的心头——他们该不会是在打暗号?想到这里,詹姆斯不禁又退了半步,连大腿都磕到了桌子,差点就栽进水缸里跟尸体进行亲密接触。 “你好烦啊,这有什么为什么?我当然要确定他们是不是也是这个想法啊,我又不是他们老爸,我还能控制他们的想法?万一他们突然打岔说自己不是要来看热闹的,你又要问为什么我们的目的不一,那你到底要我怎么说?” 很显然,面对詹姆斯一行人写在脸上的不信任和接二连三的质问,饶是兰杰斯这样的好脾气也有点不爽了。虽然脸上还没有恼怒或是烦躁的表情,但他也不像刚才那样嘻嘻哈哈,而是认真了起来。 “别转移话题!谁知道你是不是在打暗号?就算目的不同,我们再慢慢问就行,为什么要确认他们的目的?” 只不过,看着兰杰斯慢慢失去耐心,詹姆斯却依然不饶人地继续追问着,仿佛这样就能让惊慌失措的他感到安心一些。 “啧,你……” 肩膀因为深呼吸而高高耸起,看着詹姆斯这咄咄逼人的样子,兰杰斯似乎是想骂人,垃圾话都已经在半张的嘴里蓄势待发;但就在此时,他却感觉自己的手臂好像动了动。扭头看着自己女友担忧的脸,再看看自己身后那对夫妻一脸不想惹事的表情,他又被迫放松了下来,转过身去:“我认输,你赢了,你赢了好。” “你要怎样?” 看着兰杰斯转身,詹姆斯依然还在用言语紧追不舍,继续追问着。 “老子回去,总行了。” 跟自己的女友手挽着手,兰杰斯随后就兴致缺缺地抬脚往回走,同时也带动了那对夫妻一起走。 而看到他们要走,詹姆斯随后就松了一口气,可能是在为排除威胁而感到庆幸;只不过,就在他刚准备坐到沙发上时,那个之前发出过尖叫的沉默寡言的单身女子却扯了扯他的袖子:“就这样……让他们走了?我们还不知道凶手……万一他们……” “他们是凶手的话,就这样走了,我们不就安全了吗?” 烦躁地坐在沙发上用手撑住自己的额头,詹姆斯实在是不想再出变数,只想赶紧让事情平息下来,平息到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至于凶手什么的,能找到当然好,但他已经不想去找了。 “可……万一他们不是……” 只是,他虽然有那样的想法,其他人却想赶紧找到凶手。毕竟,这地方可是郊区,他们一时半会也无法从城堡脱身——在这种情况下,让一个不知身份的杀人凶手就这样藏在他们身边,是个人都会不寒而栗。也因此,那个眼镜男便小心地发表着自己的意见——还是把他们叫回来排查一番为好。 “而且……而且他们……只有四个人,还有两个人,不在……” 而就在此时,伯斐克多也由旁观者转换为局内人,一阵见血地指出盲点——他们这边,有詹姆斯一家三口、一个眼镜男、一个尖叫女、还有自己以及康斯比塔,兰杰斯那边也只有他和他的女友和一对夫妇,算上死去的叫做莫图姆的人,这里一共只有十二人——而城堡里一共有十四人。 “那我们难不成还要把他们叫回来?” 瞪着眼看着伯斐克多,詹姆斯显然是不愿意再拉下脸再把自己刚赶走的人再叫回来;而伯斐克多虽然对于他的眼神怕得要命,连声音都在抖,但却坚持己见:“大……大不了我来叫……” “那你叫!” 恶狠狠地抛下一句话,詹姆斯随后就抱着手臂闭上眼,不再多管闲事。 而伯斐克多显然也不会也就这样怂下去,他怯怯地吞下口水,然后就在眼镜男和尖叫女赞同以及康斯比塔不置可否的眼神中大喊:“你们……别走!” “……你说我们?” 顿住脚步,兰杰斯随后懒洋洋而平缓地转过身,跨越十几米的距离在人群里靠声音寻找着伯斐克多。 “对……” 又咽了一口唾沫,听着兰杰斯的语气不像生气的样子,伯斐克多也就松了一口气。只不过,就在他缓神之时,前者却突然爆发:“淦!” “……啥?” 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包括伯斐克多在内的所有人都只顾呆呆地盯着他,就连詹姆斯也被那一声吓得睁开了眼;而就在角落处,他随即不顾自己女友的阻拦快步走到众人面前:“老子来凑个热闹就给老子摆一副臭脸,老子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你们就铁了心刁难老子要老子滚蛋,现在居然又要老子回来?老子专程来这给你们消遣的?淦!” 怒视被自己的愤怒唬得一愣一愣的几人,兰杰斯就连尸体都顾不上看,指着他们的脸就是骂:“一群混蛋东西,不就比我大了那么几岁吗?摆什么臭脸?要不要我教教你们什么叫互相尊重?上来就是查我家谱一样地问,我又不是罪大滔天无恶不赦的罪犯!现在你们要老子留下来,老子偏不干!淦!” 如连珠炮一样不带停顿地口吐芬芳之后,兰杰斯随即就转身牵住连忙赶来的自己的女友的手:“阿米卡,我们走!” “……” 只不过,在他身边,自己的女友却没有就这样跟他一起回去。 她的目光不知何时变得恐惧无比,连那对夫妻的眼神也透露着震惊,一时之间甚至挪不动道,整个人都变得失魂落魄。而看着自己的女友这幅模样,兰杰斯才略微平静下来,对自己刚才突然的口吐芬芳而略带愧疚地摸着她的头,嘴里还在安抚着她。 然而,摸着摸着,他就发现了不对劲。他发觉自己女友的目光好像并不是在看着自己,而是在看着自己的身后。 略微把自己的头偏了一偏,他随即就亲眼看见了那具尸体,那具引发了现在一切的尸体。 第一百四十九章 供词 “淦!” 看到那具尸体的瞬间,兰杰斯再次情不自禁的脱口而出一句脏话,然后就条件反射地扭头看向自己身后那对夫妻,片刻之后又不动声色地回头,不知在想什么。 ——今日,四月二十四日。 就在此时,城堡最顶层的钟楼随即发出七声闷响——正好是早上七点整。 清晨昏暗的城堡大厅内,两人坐在沙发上,三人站在地面上,四人站在尸体前,与从大门以及高窗里透进来的丝丝阳光以及尸体本身构成了一副奇妙的画卷。 尸体已经没有任何思想,人们却心思各异,正如曾经在暗夜中围坐于伊蒂安特之不腐尸旁的各个血族始祖。他们对尸体怀揣着各种各样的想法,有的想掩盖真相,有的想浑水摸鱼,也有的只是想明哲保身;但不论怎样,故事已经开启,身为局中人,他们注定不可能全身而退。 “……” 而在尸体前,反应过来后皱了皱眉,兰杰斯才指着尸体,面向詹姆斯等人:“这就是你们这么警惕我们的原因?” “……” 默默无声地回答了兰杰斯的问题,几人此时已经什么都说不出来。十一活人和一具尸体就这样齐聚一堂,尸体不说话是因为它已经说不了话了,活人不说话却是因为不知道要说什么。 “你们怀疑我们是凶手?” 再次质问着原本就是的事实,兰杰斯此时的面色才真正严肃了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詹姆斯等人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从他女友阿米卡的眼神中就可以知道,恐怕他以前也极少变成这样,估计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之前那副不着边际的模样才对。 “……至少回答我一下?你们刚才不还很神气?” 看着他们的反应,兰杰斯就已经知道了一切。事实上,他也不指望着他们能回答自己或是向自己道歉,只不过是发泄一下刚才的不满而已。 而在问了之后,他挑了挑眉,然后就弯下腰准备亲自去把尸体翻过来看看究竟是谁。毕竟,还有两人不在场,尸体又是面朝下,看背影就能看出身份的这种本事可不是他所拥有的。 只不过,就在他正要翻的时候,脑子里的记忆却提醒了他一件事。他随即将目光投向康斯比塔,手还在指着尸体:“你要找的人就是他?” “对,他是我哥。” 恨恨地点下头,康斯比塔眼中的怒火简直让人望而生畏——任谁在看到他的眼神后都会相信,他绝对会直接手刃那个凶手,如果被他抓住的话。 “你哥?唉……” 愣了一下,想想也对,这样才能解释他为何如此愤怒。兰杰斯随即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宽慰,然后便震声如雷:“你要找到凶手对?虽然很不想参与到这趟浑水里,但我们毕竟一时不会不能从这城堡里脱身,而且这城堡因为修建年代的原因也没有电话,我们就联系不到外界。和那个凶手一直待在一起,我也觉得不安。因此,比起一味的愤怒,我们还不如冷静下来,找到凶手,免得他在暗中继续看我们笑话、逍遥法外。” “正合我意!” 咬牙切齿地出声同意,他和兰杰斯随后就一同扫视着其他人:“不论凶手是谁,我们都一定会把那人找出来!” “可……我们该怎么做?” 在他们面前,摆弄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眼镜男随后怯怯地问道。 “凭什么是你们两个带头?” 詹姆斯此时也不信任地问道,看着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和一个连二十都不到的青年夸下海口说要找到凶手,他心里的第一反应就是不服。 “兰……” 小声地叫着兰杰斯的爱称,阿米卡显然也对他这种不自量力的行为感到犹豫。就在昨天,他还只是个口无遮拦的乐天话痨;而才过了一夜,今天他就要参与到这种事里,更何况他还完全没有一丝探案的经验,使得阿米卡不禁从心底为自己的男朋友感到担心。只不过,哪怕昨天她还能直接把兰杰斯拖走,但现在,在这种严肃的事情上,她还是选择了尊重兰杰斯的意见。 “没事的,放心。” 拍了拍自己女朋友的手,兰杰斯并没有理会詹姆斯,而是走到人群的最外圈看着所有人:“我觉得我们得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全部整理一遍,这样才能从细节里找到真相。” “这我们当然知道,但具体要怎么做?” 在人群的外侧,尖叫女在经历初期的恐惧和不安之后,此时也恢复了情绪的平静,重复了一遍眼镜男刚才问出的问题。 “当然要从死者开始。要知道这是蓄意谋杀还是临时起意,这样才能缩小范围。” 面向那名女子,兰杰斯随后指着尸体,又指了指在场所有的活人:“杀人案都是要这样开始破的。我并不认识那死者,你们认识吗?” “……” 除了康斯比塔之外,在场的所有人均是摇头——事实上,估计就算认识也不会有人承认,毕竟谁也不想把火烧到自己身上。 于是,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一致投向了康斯比塔;而回想着康斯比塔刚才的话,詹姆斯随后就看向兰杰斯:“那小子刚才可是说他十点就回了房间睡觉,还说你能给他作证?” “他确实是十点就睡了,我看着他进房间的。” 略微回想了一下昨天晚上自己看到他的最后一幕,兰杰斯随后就确定地说道。 “那你为什么要看着他进房间?再说了,你能确保他一整个晚上都在睡觉?” 只不过,兰杰斯那样的回答显然是不能让詹姆斯满意。后者随即咄咄逼人地指出整件事中的疑点,使兰杰斯哑口无言:“我只是在回房间的时候恰好看到了他回房间,呃……” 说着说着,他就看向自己身旁的康斯比塔:“我好像确实不能证明你一晚上都没出过门。” “废话,你要是能证明才见鬼。” 愤愤地扔下一句话,康斯比塔并不为无法自证清白这件事感到如何惶恐,他只是反而看向其他人:“不止我不能证明,你们都不能证明!但是,就算这样,你们也得把你们昨天的行踪全部交代出来!凶手就在我们中间,不可能每个人的口供都毫无破绽,一定有人在说谎!” 把目光转向詹姆斯,康斯比塔再度开口:“我并不是针对任何人,虽然我说的是让你们交代行踪,但我自己也会身先士卒率先交代。首先,我和我哥是前天晚上到这里的。关于这一点,在场每个比我早到这里的人都可以作证。” “嗯……” 闻言,兰杰斯和眼镜男随即点了点头。前天晚上,前者保持着一贯的晚睡习惯,后者则由于房间是在大厅的二楼以至于可以看到大厅门口的情况,所以他们俩确实是看见康斯比塔和莫图姆一起进的城堡。 而看到他们点头之后,康斯比塔则又接着说了下去:“到了之后,由于已经是晚上了,我和他就找了个相邻的房间分开睡,准备第二天再参观城堡。昨天早上,由于我和他的兴趣爱好不一样,我喜欢装修,他喜欢酒,我就在城堡内外不断走动,他则去了城堡的地下酒窖。” 顿了一下,似乎是在回忆,康斯比塔的眼神随后又凝实起来:“到了下午,我跟他在大厅聊了挺久,分享了一下自己对于这城堡和原主人的看法,我们就再次分开,分别去找自己觉得有趣的东西。再然后,吃了晚餐之后,我又四处闲逛了一会,就洗漱一番回了房间睡觉。一整个晚上,我都睡得挺好,只不过偶尔听到隔壁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但由于我睡得好就没有去在意。由于我有早睡早起的习惯,我在六点二十分左右就醒了过来。” 又顿了一下,可能是因为这已经是今天的事了,康斯比塔停顿的时间并没有多长,只一会就接了下去:“然后我就去洗漱。洗漱的时候,我的大脑慢慢变得清醒,我突然想到了晚上的那个声音,就打算去问问我哥昨天晚上在搞什么。洗漱完了之后,我对我哥的房间推门而入,却发现房间里一个人都没有。我以为他是起得早,一开始就没去多想,但是昨晚的那个窸窸窣窣的声音却让我一直觉得不对劲。然后我就开始找我哥,找着找着,我就发现他的尸体居然在这里!” 第一百五十章 自证 言毕,康斯比塔的目光再次投至桌子上的那具尸体,眼神中的愤怒暂时消去,同时又多出了一丝后悔和痛心。 而他的那番证词虽然大体上无人质疑,但细节处却值得考究,也就使得詹姆斯立刻抓住他话语中的漏洞:“你说你睡得好,睡得好的人为什么能听见窸窸窣窣的声音?” “因为我就是被那声音吵醒的。” 再次顿了一顿,康斯比塔随即看向詹姆斯,语气中似乎还带着一些对于自己没能及时发现自己哥哥身处危险的愧疚,也就使得他现在的火气没有之前那么大。 “你被吵醒之后,为什么不去看看隔壁房间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还睡得着?” 虽然这种事其实还是挺常见的,但詹姆斯还是这样问了出来。虽然他也有半夜被野猫或是其他什么声音吵醒过的经历,但在现在的情况下,这一点在他眼中就不是那么正常了。 “我……” 而听到詹姆斯这样问,康斯比塔也痛苦地握紧了拳头,似乎是对自己昨天晚上的行为更加痛恨:“我以为没什么的……谁能想到,他居然就出事了……” “……” 虽然看到他这幅可怜的模样,詹姆斯还是毫不留情地继续问了下去:“你昨天晚上是什么时候听到那声音的?” “不知道……应该是我睡着挺久之后,已经是深夜的时候。” 偏着头仿佛是在回想着时间,但一个熟睡中的人只是被轻微吵醒还在迷迷糊糊的时候怎么可能专门去找时钟,也就使得康斯比塔还是只说了大概时间,而不是准确的是几时几分。 “……” 而问到这里,詹姆斯也就知道没什么好问的了,再问下去只会显出自己奇怪。而他这一闭嘴,也就使得康斯比塔再次掌握了主动权:“呼……我现在说完了,轮到你们了。” “……” 一片寂静中,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竟鸦雀无声。 环顾四周,见无人率先发言,康斯比塔身旁的兰杰斯这才自告奋勇,做起表率:“我先说。我来到这城堡,是在大前天中午,和我的女友一起。我的女友喜欢画画,所以第一天,我就只和她在大厅逛了逛,她画浮雕,我跟她聊天。当然,这个不重要。然后在前天,我一整天都在四处找人闲聊,且由于习惯晚睡而且喜欢跟人聊天,我就在大厅二楼跟那边那个眼镜男聊了一会,确实看见了康斯比塔和他哥哥一起进这城堡。” “再接着,就是第三天,也就是昨天。昨天早上,我还在四处转,见过了城堡里的除了我和我女朋友以外的全部十一个人。到了中午,我在城堡后面的花园里看到了康斯比塔,就和他聊了起来。再接着,就一直到晚上,我又转到了大厅,就看到那边有一位叫做伯斐克多的人来了城堡。” 停顿在这里,兰杰斯随即将头扭向伯斐克多:“我和他聊了大概一个小时,我最后见到的外人,就是他,在晚上十点多。再然后,我的女朋友把我叫走,我和她就一直在房间里,没有再出来,一直到早上被吵醒来到这里之后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 言毕,他随即看着众人,等着他们向自己提问细节,一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的模样。 “你的房间在哪?” 毫无疑问,又是詹姆斯充当了提问者的角色——看着兰杰斯,他随即不动声色地问道。 “在城堡的靠后二楼,途中有经过康斯比塔的房间。” 无所谓地耸耸肩,兰杰斯随即再次四处观望:“还有吗?” “你明明总是晚睡,为什么就在昨天你十点多就回了房间?” 这一次发问的,则是那眼镜男。他眯着眼,脑子里还在回忆着前天晚上的情景,自己好像是跟兰杰斯聊到了十一点多,期间阿米卡并没有来打扰他们,而且后者自己也说了他习惯晚睡,这就说明阿米卡应该是不会太在意他的睡眠时间的。而关键就在这里,昨天阿米卡在十点多就把他叫走了——事出反常必有妖。 “……” 而听到他的这个问题,兰杰斯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眼神变得尴尬,阿米卡的眼神也躲躲闪闪,脸上居然还有了一丝红晕。 “你说啊?” 看着两人这反常的姿态,其他人顿时警惕起来,齐齐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们。 “……” 感受着那些逼问的目光,兰杰斯再次低头去看阿米卡,只见后者对他轻轻点头,他这才抬起头迎回所有人的目光:“我和我女朋友一直在床上,然后睡了,还要更详细点吗?” “……” “厉害。” “后生可畏。” “有精力。” “小心身体。” 那句话一出来,片刻沉默之后,全场瞬间洋溢起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空气。一时间,在场每个人的嘴角都若有若无地扬起一丝奇妙的弧度,居然使那种因死人而心瘆的气氛轻松了起来。 而就在他这样说之后,在场也就没有人再继续追问。也许是觉得这样就好,不用再追问什么;也许是觉得这种事细问起来太尴尬,不想被其他人戴上猥琐的帽子才不再问,但总之,确实是无人再就着兰杰斯的供词问下去。 而看着其他人没有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意思,兰杰斯有意无意地点点头,随后就把手往面前一挥:“接下来,是谁?” “我来。” 这一次,场中的沉默就没再持续多久。可能是刚才在兰杰斯供认时已经做好了准备,詹姆斯开场就直入主题:“我和我老婆儿子也是在前天来的。前天到昨天晚上之前什么都不重要,总之,我昨天晚上自从九点之后就在房间里陪老婆孩子,中间只偶尔出来上个厕所,然后在晚上十一点多的时候就睡了,中间什么也没听到。我知道可能没人能给我作证,但事情就是这样,我也是直到早上被吵醒之后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 等了一会,也许是在等其他人先问,但兰杰斯随后意识到一件事——自己到这的时候他们早已经都到了,而且大厅二楼还有几扇房门是开着的,也就意味着他们应该都是睡在大厅里的。对于他们来说,也许没听到任何动静这件事是默认的,所以他们当然不会质疑,也只得由自己主动问道:“尸体就在这外面,这么大的水缸本身就不轻,再加上水和尸体,不管怎么样,把尸体弄到这里的动静绝对不会小,你却什么都没听见?” “没错,我确实什么都没听见。你要是问我,还不如问他——” 强硬地驳回了兰杰斯的质疑,詹姆斯随后就指向了伯斐克多——也就是尸体的第一目击者。看着呆愣楞的后者,詹姆斯随后便补充上细节:“除了你们五个后来才到的,我们这些人都是被他的惨叫吵醒之后才发现了那具尸体。他才最可疑?光是身为第一目击者就比我们都要有嫌疑得多,而且我十点多出来的时候发现他就睡在沙发上,会有正常人放着好好的房间里的床不睡要睡沙发吗?” “嗯……” 听着詹姆斯的话,后来的兰杰斯一行人随即看了看先到的几人的表情,然后就从他们的眼神中发现事情好像就是这样的。 而看着所有人都被自己的话转移了目标,詹姆斯随即乘胜追击,指着伯斐克多的围巾更加巩固自己的猜想:“你们看,他是戴着围巾的!昨天晚上我看他睡觉的时候是没戴的,也就是说他不是在醒来以后看到尸体的一瞬间就惨叫,他在发出惨叫之前绝对还做了些什么!而且,尸体可是就放在他面前的,我们这些在房间里的还好说,他这个离尸体还不到两米的人也听不到?” “……” 看着所有人都不怀好意地看着自己,伯斐克多瞬间知道——大事不妙了。 他并不对自己的围巾和睡沙发多做解释,他只是惊慌地指着那尸体:“你们不会怀疑我是凶手?看看那尸体,光是玻璃水缸估计就有几十千克,加上水和尸体,可能都有上百千克,我一个人怎么可能把水缸和尸体弄到这?肯定不是我!” ——潦草地解释一番,其效果却几乎等同于没有。 所有人看向他的眼神都变得恐惧而不喜,就好像在看着一个异类。而看着这幅场景,伯斐克多只是愣了一下,随即明白自己应该如何自救——他立刻就从沙发上下来,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开始围着长方形水缸一阵检查——而最终,他确实发现了一个极其重要的线索:水缸的头和尾,分别有一对手印! 第一百五十一章 走哪条路? “你们过来看!这水缸的头和尾分别有两个手印,肯定是至少两个人抬过来的!我……我是昨天晚上才刚来的,而且就我一个人!就光凭我,怎么可能把这么重的一个东西悄无声息地弄过来?” 指着那淡淡的手印,伯斐克多知道如果自己还站在尸体旁边的话,肯定不会有人信他的话;所以,他立刻往后退出几步,使其他人可以走上前去看;而片刻之后,他们也确实看到了那手印,不由得又困惑起来。 确实,从理性上来说,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光凭自己的力量就搬动两百多千克的事物;就算是训练过的大力士,也绝不可能寂静无声地完成这种事。 但是,伯斐克多身上的疑点又比其他人多出太多。且不说他为什么要睡沙发,光是他在发现尸体后没有第一时间叫人就很值得怀疑。而且,其他人都在这里待上了至少两三天,最长的甚至有五六天,期间什么事都没有;唯独他来的当天晚上就发生了凶杀案,很难不让人把事情联想到他头上 于是,在这疑云重重的情况下,众人还是继续看着他:“……如果凶手不是你,那你为什么不第一时间叫我们?” “……这一点我也没法解释,可能是因为我的性格原因,但是警察抓凶手的时候,看重的很明显应该是事实而不是嫌疑人的性格?” 迟疑了片刻,伯斐克多随即说出了这部分的事实。实际上,他知道他为什么要戴上那条围巾——但当然不会是因为冷,而是因为他知道,不论自己怎么做,自己都会被怀疑——但也都会平安无事。哪怕不戴围巾,自己睡在沙发上以及尸体近在咫尺自己却没察觉这种异于常人事都会引人怀疑,而哪怕自己真的是个正常人并且睡在房间里的话,也必然会因为自己一来就出事而依然被怀疑。 换句话说,只要自己来了这里,就必然被怀疑。 但是自己还是来了,在来之前就知道自己来之后会出事,在来之前就知道自己来之后会被怀疑,但还是来了。 “你觉得是为什么?” 莫名其妙地在心底冒出这么句话,伯斐克多随即在心底无谓地笑笑;同时,他的脸上表情依然还很慌张,让人挑不出一丝破绽。 “不对……你还是很不对劲,说不定你有同伙?” 而在他的对面,詹姆斯也还是一副警戒的模样,而其他人也开始思考他有同伙的可能性:“确实……还有两个人不在,难道是留下这么个家伙拖延时间,让他们可以销赃?” “我怎么可能认识那两个不在的?我甚至都没见过他们!” 欲哭无泪地申辩道,事实上,除了兰杰斯和他女朋友是自己昨天晚上见过的,其他人自己可全都一概不知。虽然对他来说没见过不一定等于不知道,但那两人却是真的不知道他,这怎么能算得上认识? “这可很难说,我们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的不认识那两个人?” 半信半疑地看着伯斐克多,詹姆斯不仅觉得这家伙可疑,那两人也同样可疑。也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这城堡的,平时也不跟大家交流或是碰面,要不是自己确实偶然间见过那两人的脸,自己准会觉得他们俩根本不存在。 “可我真的不认识啊!” 捶胸顿足地仰天长啸后,伯斐克多猛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能自证清白的方法,连忙又兴奋地低下头:“别说这些无用的了!还不如直接去那莫图姆的房间,看看现场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才是正道!” “……” “对啊!”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都像是顿悟了一般感到醍醐灌顶。 只不过,虽然伯斐克多提出了这样的正确建议,所有人看着他的目光依然还是带着警惕,甚至要求他走在最前面。 尽管如此,伯斐克多倒也没有拒绝,全程听着康斯比塔的指令转弯或是直走,从大厅来到后厅,又上到三楼,直到众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地来到了莫图姆的房前——门还半开半掩着,毕竟里面也没什么东西需要关门来保护了。 “就是这里了。我哥到哪都习惯锁门,所以我一打开门的时候就觉得不对劲,果然就发生了这种事!” 门前,康斯比塔带着仇恨的目光看着伯斐克多。现在后者还只是嫌疑人,所以康斯比塔除了眼神凶狠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动作;但一旦实锤他就是凶手,只怕会直接被打到半身不遂。 而面对这种情况,伯斐克多也只是尴尬而心虚地笑笑,然后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进入了房间。 放眼望去,房间里的设施倒也算简约。最先映入眼帘的,就是房门最右前方的一张床,那是一张木质的单人床,紧贴着床头和一侧的墙壁,其上的被子和床单皆凌乱不堪。床侧再高一点就是窗户,其高度恰到好处地正好使得处于睡眠中的人不会因为奇怪的睡姿而掉下床去。 把目光从床上移开,床尾正对着的则是衣帽间,现在只寥寥挂了几件衣服,应该就是莫图姆的衣服;衣帽间的旁边,则是一个书架,此时只是空无一物。 床头边,则有一架柜子。上面杂七杂八地放了些书和没吃完的食物。柜子的下面则搭着两个大包,装的应该就是莫图姆带来的的行李。 乍一看,这完全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个房间而已,它的主人就像只是出去了一趟,很快就会再回来——只不过,逝者就是逝者,逝去的就再也回不来。 而看着这样的房间,众人随即自发地开始仔细检查其中的任何一点细节,同时也在一起用眼角旁光观察着其他人有没有在做小动作,以防证据被销毁。有的检查地板,有的检查床底,也有的在检查墙壁。而最终,吸引了所有人注意力的却是那对夫妻中的丈夫——一个穿着衬衫打着领带的中年人。 他的表情纠结而又凝重,从鼓起的腮帮子可以看出他正紧咬着牙;扶着额头,掩盖着自己头上流下的汗,他那扫视众人的眼神严肃中透露着惊慌,似乎是在为自己的决定而后悔。他知道如果自己说出来后或许会成为新的被怀疑对象,但他还是指着地面,嘴里大声说道:“我找到线索了!” “什么线索?” 一听线索,所有人的注意力立刻就被调动,齐齐地看向那领带男,同时奔向了他的位置——虽然那里只是一片空旷的平地而已。 而看着所有人那疑惑而带有质问的眼神,领带男却没有直接回答他们,而是看着康斯比塔:“刚才你说你哥哥习惯锁门,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哥哥是怎么被人进入这房间的?” “这……” 听到他这样问,康斯比塔随即陷入了沉思。自己好像确实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但不管怎样,也许这就是打开局面的关键! “你没有想过,但这是很重要的。如果凶手走的是门,想找到他就会很难;但凶手走的如果是窗,那就会简单很多!” 迎着康斯比塔求知的目光,领带男随即兴奋地宣布道。 只不过,虽然他很兴奋,其他人却还很不解,尤以那眼镜男为甚:“为什么?等等,听你的口气,你好像认定凶手走的是窗?而且,证据呢?” “证据就是这地面,你们看,是很光洁干净的。” 指着这地面,就在领带男前半句话时,众人还以为他只是在故弄玄虚;而就在他说出后半句话后,虽然还是不明白这究竟怎么回事,但他们已经隐隐觉得好像有什么正在浮出水面。所以,他们并没有打扰他,而是让他继续说了下去:“你们知道,这城堡里是很少有人的,一个房间也许几个月才会有人住;就算有人住,除非是个洁癖,否则应该也不会去专门擦地。所以,这城堡的所有房间的地面应该都是灰灰的,带着灰尘才对;可是这个房间里,地面光滑而且洁净,一定是有人擦过!” “……所以呢?” 听着他一通解释,除了伯斐克多之外,所有人几乎都是同样的懵圈和不解,完全不懂他到底想说什么。 而领带男显然也不想让其他人太过不爽,于是又迅速解释了下去:“如果凶手是走门进来直接把受害人杀死,那么擦地这种行为就很浪费时间而且毫无意义;但如果他是走窗,就绝对会擦地——因为昨天晚上正在下雨,如果凶手不擦地,他掉在地上的水渍就绝对会直接暴露他是走窗的!为了隐瞒自己进来的方式,他才做出了这种举动!” 第一百五十二章 是你吗? 一夜春雨之后的清晨,在现在才真正有了一丝属于清晨的朝气。 看着窗外偶然滴落的雨珠,在空中划过一道透明的长弧,在地面摔成无数晶莹的小水滴,哪怕并不是掉在人们的脸上,但也让人神清气爽。 只不过,惊喜之余,人们还是没忘记提出最基本的质疑:“但如果凶手就是想以此迷惑我们呢?” “嗯……” 听到兰杰斯这样问,领带男沉吟片刻,随后就起身去到窗边把窗拉开并且探出头去,开始鼓捣起窗锁;而随着他手的动作,他随即发现——锁已经锁不上了! “你们过来看!这个锁已经被破坏了,就算我想锁住窗也绝对锁不上!” 兴奋地大喊着,他随即紧紧地把窗合上,然后又扭紧了锁;但紧接着,他把窗往左边一拉,窗就直接被毫无阻拦地又拉开! 不给其他人发问的机会,他随即激动地宣布着自己的推理:“昨天晚上在下雨,而且这窗又在床上方,再加上这床铺又只有一点点的潮湿而不是整个被雨水打湿,所以被害人昨天晚上一定是关紧了窗的!如果被害人没有锁窗的话,那么不论是从里开还是从外开,锁都不会被损坏;但现在这锁已经坏了,被害人总不可能自己闲着无事去破坏锁,所以它一定是被人从外暴力破坏的!也就是说,凶手一定是走窗的!” “这……” 看着他激动的样子,与他相反,其他人却是一脸怀疑:“你好像一开始就知道锁有问题?为什么你直接就往窗那边走?” “……因为如果凶手是走窗的,那我肯定就要检查窗啊?” 看着其他人这如视虎狼的眼神,领带男顿时惊慌地摆着手,同时心里还在暗暗后悔不该这么冲动要当出头鸟,导致自己现在被暴露在了人们的视线中。 只不过这一次,人们倒也没怎么为难他,只是在得到解释之后就点点头,然后再次开口:“那就当凶手是走窗的。” “但是,走窗和走门有什么区别?” “区别很大!如果是走门的话,要找到证物很麻烦;但如果凶手走的是窗,想找证物就简单了很多!” 虽然刚才还被怀疑,但一旦人们问起来,他又直言不讳地继续解释道:“这城堡的外墙是非常光滑的,而且每层楼都有三米多高,再加上昨天晚上下了雨,外墙更加滑溜,所以徒手是绝对不可能从窗外进来的!更别说凶手还要撬锁并且得注意不让受害人发现,所以他一定会放轻动作,这就导致他不可能很快地完成目标!如果他是徒手,他绝对会在撬锁的过程中掉下去——所以,他一定有用到安全带和登山绳之类的工具!” “这……” “有道理啊……” 听着领带男的推理,每个人都顿时难以置信地对他感到佩服,自己一群人刚才在大厅扯皮了那么久还不如他来到这房间的短短几分钟,一时间让所有人心中都多出了一丝挫败感,同时也更加怀疑领带男——毕竟他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 只不过,怀疑归怀疑,他们现在毕竟还得仰仗领带男的推理;哪怕他就是凶手,只要保持距离就好,大不了就不找凶手明哲保身,反正他们也不是警察,破案这种事也不是他们的责任。 因此,想着自己反正不会有事,几人随即看着领带男问道:“所以你是要让我们去找证据吗?” “对,那些东西不可能那么快就被处理掉。而且被害人好像没有惨叫或是发出其他声音,凶手可能还有安眠药之类的药物。总之,小心那两个没有出现的人,但也得找到他们才行,如果他们是凶手就一起把他们制服;如果不是,至少也能排除他们的嫌疑,减小嫌疑范围。” 有条不紊地说着自己的想法,领带男随后眯着眼盯着他们:“你们见过那两个人吗?” “见过啊。” “当然见过。” “这还用说?” “怎么了?” 疑惑地一口肯定了领带男的话,听着后者的话,众人随即有了一个诡异的猜想——难道他想说那两人不存在? 而看着所有人除了伯斐克多外很明显都是一幅见过那两人的样子,领带男随即也点了点头:“我也见过那两个人……但是,有谁知道他们俩的房间在哪吗?” “……” 此言一出,全场顿时陷入沉默。每个人都瞟了其他人几眼,然后发现其他人也在瞟自己——无形之间已经告诉了他们一个事实,那就是在场九个人里没有一个人知道那两个人的房间在哪。 仔细想想……关于那两人,之前还没觉得,现在却觉得有一点奇怪。他们好像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过,每个人都说见过他们,但也仅仅只有一两次而已——那么,当他们没有暴露在众人视野中的时候,在做什么? “总之!就是不知道对?” 而看着所有人的沉默,这样干等着大眼瞪小眼毕竟也不是个办法,领带男随即咳嗽两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但是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证物!同时也可以试着找找他们的房间,这样总比在这漫无目的地乱想好!” “哦?那我们要怎么找证物?” 恢复自己与生俱来的本性,挑起自己的眉毛,兰杰斯随即轻佻地问道。 “啊?” 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领带男随即不明所以地看着兰杰斯:“当然是把城堡里里外外搜一遍……”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难道我们就这样一起找吗?会不会有点浪费时间?” 指了指在场的所有人,兰杰斯将他们的目光齐聚于自己的身上,然后就带着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的口吻开口:“一大群人一起找东西,这不管怎么说也太显眼了点。如果凶手真是那两人的话,恐怕证物就会被他们直接转移,那我们岂不是到头来白忙活一场?” “那你想怎么找?” 听到兰杰斯这样说,不仅是领带男,连其他人也都疑惑地看向他,不知道他心底打的究竟是什么主意。 “当然是按家庭为单位分开找,我和我的女友是一家,我就和她负责一片区域;孤家寡人的就一个人负责一片区域。等所有人都找完了之后,换另一家再去找一遍,这样不比大家聚在一起有效率吗?” 拥着自己的女朋友,兰杰斯随即干脆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然后也理所当然地受到了来自他人的质疑:“你和你女朋友是两个人,那我们这些一个人的万一被偷袭怎么办?” “就是!我这样的孤家寡人,万一被袭击,就算我有机会能惨叫出来让你们注意到,等你们赶到的时候我的尸体估计也已经凉了!” “我当然会考虑到你们,我又不是恶魔。我们何不把需要搜查的区域写在纸上,然后把它们打乱,每个人通过抽签来决定自己该去哪片区域。这样的话,就没有人知道你去的是哪片区域了。再说了,你们可以带武器啊,随便拿根铁棍不就行了。再或者,难道你们想两两一组?” 表情阴险地笑了一笑,兰杰斯指着在场所有人:“凶手还没确定是那两个人,就算看到了水缸上有两对手印,难道凶手就只能有两个人?我们还不知道凶手的确切人数。万一两两一组或者多人一组的时候刚好就和凶手分到一组,嘿嘿……” “说到底,这就是个收益和成本的问题。要么就不找证物,等会收拾一下东西各回各家;要么就找证物,将凶手绳之以法。如果一起找的话,我们绝对会被发现,证物绝对会被转移;如果一家一组,防范的人就只有那没出现的两个人;如果多人同组,那么防范的人可就变成了全部的跟自己同组的人。四个方案,你们觉得哪个收益高就选哪个,全看你们喽。” 如恶魔般又阴测测地笑了笑,兰杰斯随后就站到了康斯比塔身边,不顾自己女友的阻拦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我是会留下来跟你一起找的。” 而还没等所有人做出决定,他随后又补充上了一句:“这种时候说要退出、不找证物的人,可疑度只怕会直线上涨啊。” “……” 就在他说出那句话之前,全场还有几个人打算明哲保身;而就在他说出那句话之后,这下子就算想跑也跑不掉了。 心怀侥幸之下,詹姆斯、眼镜男,还有那个尖叫女皆小心翼翼地往两边瞥瞥,却发现好像其他人看着自己的目光越发严厉且猜疑,使得自己也只能就这样同意了兰杰斯的提议。 而最终,权衡了一下利弊,众人还是选择了一家一组,并且通过抽签决定了自己的负责区域;而也就在他们从房间里出来的那一刻,在无人可见的地方,有人正在窃窃偷笑。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又一个死去 当众人来到城堡的花园时,已经是日落黄昏的时候了。 晚霞如火焰般燃烧,遮掩了半个天空,带走了太阳的光辉,只留下昏暗的夜幕。如果没有参照物,人分不清日升和日落,也就使那阴阳交替之际被模糊了界限。只是,虽然理性上分辨不出来,人的直觉却可以让他们分清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尤其是在现在——地上,躺着一具尸体的时候。 他是谁?全场无人认识他,只知道这个人在几小时前还完好无损地与自己一行人在一起,在一天前还懵懂地以为这不过是一次普通的旅行;但在现在,他已经只是一具尸体,已经是“它”了。 它赤身裸体,面部向上,表情夹杂着高潮的欢愉、贪婪的狂热以及濒死的恐惧——虽然这三种情绪正常来说应该是格格不入,但它们就是这样交织着出现在了同一人的脸上。他的双臂和双腿扭曲地扭向自己的身后,那“柔若无骨”的样子看上去就像四根软绵绵的面条,又像是被人掰坏的玩偶,从姿势上就能看出他的四肢已经完全骨折。 但最引人注意的,还是他的下体。 由于他的身体姿势,他的下体很明显地被暴露在了所有人眼前。在他下体之下的地面上,一摊液体虽然已经和地上的灰尘融为一体,但依稀还能看出它原本的样子,甚至连他的下体前端还残留一些,带来无比的疯狂和恶心。 ——它是一具尸体,生前,则是那个眼镜男。 他死在了这里,没有人知道他生前是做什么的,没有人知道他是怎样的人,甚至,除了兰杰斯之外,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而更关键的是——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死的,被谁、用什么方法杀死的。 而事情的经过,还得从两小时前说起。 …… 哼着小曲,兰杰斯左手搂着阿米卡、右手握着一根铁棒,缓慢而无声地在城堡里踱着步——他已经走了一个小时多了。 由于他这一组有两个人,所以搜查的速度要比孤身一人的那些组快一些。他们负责的地方是城堡的钟楼和阁楼,全程都非常顺利,既没有人打扰也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而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没发现类似证物的可疑物品。 “我没找到东西,会不会被怀疑?” 心里这样喃喃自语着,兰杰斯随后又不在意地挑了一下右眉毛:“管他的,反正其他人应该也找不到。” “兰,我们不回大厅吗?” 而就在此时,阿米卡奇怪地问道——毕竟,他们约好的是要在检查完之后回大厅等其他人的。 “不急。我们,随便走走。” 随意地笑了一笑,就这样,兰杰斯继续搂着自己的女朋友默默无声地行走着,行走在这幽暗的城堡。 …… “混蛋……居然要我来这种地方……” 在城堡旁厅的某个角落,尖叫女——也就是斯可姆坐在楼梯上,咬牙切齿地低声自言自语。 她负责的区域是整个旁厅,包括旁厅二楼的那些房间,工作量极其不小。 “兰杰斯……那混蛋在打什么主意……” 再次深恶痛绝地咬紧了牙,斯可姆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惊恐:“难道……” …… 城堡的庭院里,领带男夫妇正在四处寻找着什么。 边找,那个妻子——也就是艾曼达边问向自己的丈夫:“罗亚,你刚才怎么突然要说出那些线索?你搞得我们俩都被怀疑了。” “艾曼达,如果他们一直被蒙在鼓里,对我们也不利。” 可能是因为这里只有自己和自己的妻子,所以罗亚此时并没有任何一丝惊慌,而是无比的沉稳,与刚才他在众人面前的表现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你可要小心点,那个叫做兰杰斯的小子恐怕不简单。” 面不改色地提醒着自己的丈夫,艾曼达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依然还在四处翻找着什么。 “当然。” …… 城堡之外,康斯比塔正在一刻不停地用铲子刨着土。 由于昨天晚上下了雨,附近的土变得没那么干燥,凶手很可能会把证物藏到地下,因此城堡外圈也是要被搜查的区域。 “哥哥……” 嘴里不断念叨着哥哥,康斯比塔刨土的速度越来越快,他每次的动作都势大力沉,但这样做的后果一般来说就是让人累得更快。但是,尽管如此,他的动作也一刻不停——要知道,他可是从早上七点半一直刨到了下午四点。 而这最终的结果,却是他什么都没找到。 “……” 用力地把铲子插进已经松软无比的土里,康斯比塔随即失望而不忿地走回城堡的大厅。 …… 负责城堡三楼的,则是詹姆斯一家。 虽然是一家三口,但三人的效率其实并不是多么高。且不说一个个房间找起来本来就麻烦,三人间的儿子还是跟母亲一起找的,无形之间就浪费了一个人力。 “妈的……” 而在过道上,骂骂咧咧地走着,詹姆斯同时也在控制着自己的声音不让自己的儿子听到脏话。他随即推开一个房间准备搜查,而映入他眼帘的,则是一个正在呼呼大睡的人。 …… 地下酒窖里,伯斐克多保持着满脸的微笑,慢慢地搜过酒窖里的一个个酒架。 他没有说话,也没有抱怨,甚至完全没有发出声音。他只是微笑着,乍一看神秘莫测,但看多了就会发现他的微笑其实毫无意义,只是单纯地使面部肌肉按照特定的程度收缩舒展而已。 就这样,他保持着仿佛面瘫般的笑容,不声不响地检查着——尽管这毫无意义。 …… 城堡的露天花园里,眼镜男边抱怨边在那些杂乱的花丛里寻找着连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有没有的证物。花草,众所周知是长在土里的,也就使得眼镜男不得不一直刨着土,刨得他精疲力尽而且还把全身脏乱无比。 “我怎么就抽到了这么个鬼地方……” “也不知道这里到底有没有证物……” 就在他不断抱怨时,一阵风吹在了他的身上。春风,明明应该是不冷的,但他身上的汗被风一吹却迅速变凉,激得他浑身一个激灵,还让他感觉到了莫名的不安。突然间,不知怎的,他的脑海里浮现出自己的妻子,一个唠唠叨叨的总是爱管教自己的女人。他之所以要来这城堡,就是因为和她吵了架才想着来这散心,但却搞得自己更加狼狈,朝不保夕。 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让他感觉到了孤独的恐惧。 “以后打死也不来这种鬼地方……家里还有老人和小孩,我怎么就脑抽了要来这种阴森的城堡……” 在现在这种时候,哪怕是他那啰嗦的妻子,在他脑海中的形象也变得亲切起来。这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自己妻子的唠叨虽然有时候烦,但那正是对自己关心的体现。 “以后再也不任性跑出来了……” 心里不断数落着自己,眼镜男随即下定决心,绝不再因为一时冲动就离家出走。 “……” 而就在他下决心之时,不知不觉间,已经有人站在了他的背后。 …… 两小时后,下午五点。 大厅里的人早已经陆陆续续到齐,唯独那个眼镜男自从走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但是,现在聚在一起的人数还是十一个,跟早上比起来毫无变化——因为那没有出现过的两人中的其中一人已经出现在了众人中间。 他了解了现状,也跟众人解释了他昨晚的行踪,只不过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总归没有什么说服力——毕竟,一个迷迷糊糊在昨天晚上十二点入睡,一觉能睡到第二天下午三点的人,实在是不多。他的这奇怪的作息,只会让人觉得他昨晚恐怕是做了点什么,这才会导致他睡得这么晚。 “那个戴眼镜的怎么还没来?” 人群里,詹姆斯不耐烦地抱怨道,他已经在这等了二十多分钟了。 “注意一下,他叫乔尔。” 毫不犹豫地就出声纠正了詹姆斯,兰杰斯随后也表情奇怪地自言自语道:“怎么回事呢……” “该不会……是出事了?” 而就在此时,康斯比塔惊恐地问道,一下子就让所有人的心防都被击破。 “我们……过去看看?” 咽了口唾沫,斯可姆小心翼翼地问道,使得所有人立刻便行动起来:“那……过去看看……” …… 焦急地迈着步子,当人们到达那露天的偌大花园时,全场除了一具尸体,再无他物。 第一百五十四章 被质疑者 “他……他死了……” 看着乔尔的尸体,全场的每个人皆经历了一场瞳孔地震,急剧放大而又缩小,惊骇无比而又恐惧莫名。看着眼前的那一幕,就像看着自己的未来,自己什么时候会死?会怎么死?也会和他一样惨吗? 看着他那扭曲的身体和满脸的惊骇,难道他是在还活着时就被强行掰成这个姿势吗?那该有多痛?每个人都不敢想,每个人都无比畏惧,每个人都生怕下一个就是自己。 “谁杀了他……” 尸体前,声音颤抖地低头自言自语着,伯斐克多小心翼翼地抬起头,再次看了看全场的所有人——只有一个人没有到场。 “……” 一时间,那么没有说话,全部的人都不禁觉得——恐怕是那个不在场的人做了这一切。 但是,新的疑问随即在他们心中生根发芽——从乔尔的死相能看出来,他死前应该是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欢愉的;同时,没出现的那个人,在所有人的印象中都是个男性——除非乔尔是个同性恋,否则怎么想都不正常。 于是,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齐齐投向了仅有的四个女人——尖叫女斯可姆、领带男的妻子艾曼达、詹姆斯的妻子丽娅,以及兰杰斯的女友阿米卡。 “……” “你们在看什么?” 看着其他人瞄着自己妻子的目光,詹姆斯当场就怒发冲冠,须发皆张。毕竟,那可是自己的妻子,自己儿子的母亲——要是按照他们的想法,自己头上可不就被戴了了一顶天大的绿帽子?更何况自己还全程都和妻子在一起,若真是自己妻子诱杀了乔尔,那自己这个旁观者又该如何自处? 与此同时,领带男罗亚也将艾曼达护在身后,用畏畏缩缩的声音发出坚定无比的警告:“你们几个……难道觉得我和我妻子好欺负吗?” “喂喂,注意一下你们的眼睛,我的女友怎么看也不像杀人凶手?” 一旁,大方地讪笑两声,兰杰斯同时却在不断地用右手的铁棒轻锤着自己的左掌心,大有先礼后兵之意。 “可……在装莫图姆尸体的水缸外,有两个人的手印……” 只不过,尽管他们的口气中显然充满着对于质疑者的震慑,尽管明白自己说出了这话之后极有可能导致自己陷入危险,康斯比塔却依然出声质疑了他们。 而提到这一茬,伯斐克多显然也被提醒,“第一个死者的凶手是两个人,第二个死者的凶手中可能有个女人,那么……” 说到这里,他把目光投向斯可姆——毕竟,谁也不知道那个没出现的人是不是和斯可姆有关系。另外,在场所有人数超过一人的组合都很可疑。 “……” 而看着场中所有人那剑拔弩张的样子,突然之间,兰杰斯又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笑得他甚至得用手撑着自己女朋友的肩膀,“喂喂喂,不是?我们可是标准的良民啊?” “……” 看着他这样子,同一个想法顿时在所有人的脑海中闪现:他该不会是疯了? 于是,这尴尬的场景就这样定格在了这一刻。夕阳西下,露天的花园之上,一具死相恐怖的尸体扭曲地靠着野蛮生长的杂草丛,使画卷有了惊骇的底色;一个男人,在尸体前丧心病狂地大笑着,为画卷填充上一丝荒诞;一群旁观者,泾渭分明地呈扇形站开,以那男人为圆心,又使画卷看上去有了独特的压迫感——这正是一幅完美的画卷。 就这样,兰杰斯的笑声在空旷的世界中悠扬地回荡着,直到永远。而在花园之上,良久,他才慢慢平静下来。 一手执铁棍,一手空空如也,他将双手下压,摆出一副“大家都冷静点”的姿态,同时带着轻松的语调开口:“别再吵了。凶手,肯定就是那个没出现的人,这还用说么?” “你凭什么这样说?” 看着兰杰斯仿佛胸有成竹的样子,不仅是詹姆斯等人,就连他的女朋友也十分不解,使得所有人都疑惑地警惕着他,生怕他做出什么危险的举动。 “很简单。一个人杀人,要么就是有目的的,要么就是无目的的,这个你们应该知道?”兰杰斯若无其事地说,又用铁棍指了指自己背后的尸体,“看看那尸体,要弄成这样可不容易啊。凶手一定是抱着某样目的才杀人的,因为如果他只是无目的杀人的话,大可以割了喉就跑,省时还高效。所以,既然他特意要把尸体弄成这样,就肯定有什么目的。” “另外,我和我的女友在搜完我那片区域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大厅。” “!” 就在兰杰斯自曝刚才自己并没有第一时间回大厅等人之后,所有人的瞳孔就再次经历了一次震动。毕竟,如果他没有按照计划行事,那就意味他的行踪完全是不可知的,那对于所有人来说可都是个威胁。 就连阿米卡,也一脸难以置信地仰头看着他——任谁都知道,这种情况下这样说,绝对会将两人陷入一个危险的境地。 “喂喂喂,别那样看着我,怪吓人的。” 好笑地又摆摆手,兰杰斯带着笑意解释:“我们之所以没回大厅,是要找人啊。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城堡里走动着,我们看到你们都在各自的区域好好地找着东西,没有一人缺席。在三个半小时前,所有人都各就各位在自己的区域干着活,唯独一个人,我们自始至终都没有看见——就是那个没出现的人。” 兰杰斯痛惜地摸着自己的女朋友的头,毕竟她可是全程陪着自己走了那么久,又接着说了下去,“要知道,这城堡虽然大,但也只要半小时多就能走完。我们走了至少有三圈,三圈里没有一次见到那个没出现的人——如果我们只走一圈,还可能是因为我们太过粗心而没发现他;如果我们只走两圈,也许还可能是因为他巧合地突然改变了自己的位置;但走了三圈还没发现他,那就很难用巧合来解释了。” 他轻佻地挑了挑眉毛,“我已经讲得很明白了?很显然,他在故意藏起来或者改变自己的位置。那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 不用兰杰斯说,在场的所有人也明白了他的意思——很显然,就是为了隐瞒自己的行踪。 只不过,人毕竟是多疑的生物,提出一个假设,他们会质疑;提出一个相反的假设,他们也会质疑。兰杰斯刚才那样的解释在全局上显然是不够的,其他人也并不是十分信服,“可看乔尔的尸体,很明显是经历过一场激烈的交合?我们可没看出他是弯的?” “谁说他一定得是弯的?再者,他甚至不需要真正地去交合。” 无所谓地如恶魔般笑笑,兰杰斯随后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走到了乔尔的尸体前,然后俯下了身,“哪有人来了案发现场不先检查尸体就只顾着在那瞎聊的?你们至少看看这尸体,看看他脖子上的勒痕啊。” “……” 听到兰杰斯这样说,互相对视一眼,几人随后就小心地迈步上前,看着兰杰斯的一举一动。而就在他们往尸体靠拢之时,他却突然起身,往尸体的旁边让出几步,一下子吓得他们也倒退半步,不禁引得他发笑。 不爽地瞪了兰杰斯一眼后,在场所有人随即把目光投向乔尔的脖子——果然发现了一圈红色的勒痕,就像是上吊自杀的人一样。 然而,尽管他们看到了那勒痕,却依然不懂兰杰斯想表达什么。区区勒痕,难道还能看出尸体主人是不是弯的?简直是天方夜谭! 但是,兰杰斯却显然不这样想。 他拍了拍手,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勒痕,很重要啊。你们知道上吊的男性的死相吗?” “……” 看着兰杰斯,所有人都不明白他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因此也就全都缄默不言;同时,兰杰斯也只得调笑地摇了摇头,然后一本正经地说:“吊死的男性,有许多会保持生理反应。看着你们的样子,你们应该也不知道窒息这种这种学术词汇。” “就是指一个人采用勒住颈部的方式造成大脑的缺氧,不论是自己采取这种行为亦或是被他人强制采取这种行为,都会达到。” 兰杰斯不正经地勾起一抹邪笑,又自顾自地点了点头,“我觉得,你们还能再检查一下他的眼睛,说不定还能查到更多东西。” 第一百五十五章 这是游戏? “……” 听到兰杰斯这样说,虽然生理上还有对尸体本能的排斥,但詹姆斯在踟躇片刻之后,终于还是弯下腰伸出手去掀开了尸体的眼皮——当然什么奇怪的东西也没看到,就是普普通通的眼珠和眼白而已。 顿时,所有的人都只觉得自己是被兰杰斯耍了,一个个全都不怀好意地看向兰杰斯,摩拳擦掌地似乎是想揍他一顿,连呼吸都粗重了一些。 只不过,还没等他们付诸行动,先前那个发现地板光滑洁净的领带男罗亚就出声将他们拦住,“等一下!” “怎么?” 看着一脸玩世不恭的兰杰斯,哪怕他什么也不说,那种表情也让詹姆斯等人想揍他;只不过,凶手还没确定究竟是谁,贸然揍人基本就等于自己削弱己方的力量,也就使得詹姆斯在罗亚的阻劝和妻子的阻拦下还是耐住了性子,一脸不爽地看回罗亚,“赶紧说!” “他说的,可能是对的……” 细细观察着乔尔的瞳孔,罗亚随后就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挥手招呼其他人过来,“你们看,尸体的瞳孔,大得出奇!而且……” 说着,罗亚便忍着恶心把尸体的那被扭成面条的右臂扭回来,四处找了一番后就丢下那条手臂,又把左臂扭了回来并且再次检查,最终指着手腕处的静脉,“你们看!这里有三个针孔,臂弯处也有两个针孔,而且针孔周围呈现黑紫色以及出现脱皮症状,这是注射吸毒留下的痕迹。但我们之前并没有发现乔尔是个瘾君子,他之前所表现出的身体状况也不像是个瘾君子该有的身体症状,他之前毫无疑问是个健康的正常人。” 说着,他便抬起头看向兰杰斯,与兰杰斯那蕴含着笑意的眼神对接在空中,“换言之,他一定是被那个没出现的人强迫注射毒品的!” “对咯。” 兰杰斯打了个响指,“注射法由于是直接使毒品进入血液,起效和效力都比吸食法快得多且猛得多。五个针孔,这么大的量,足够第一次被强迫注射毒品的乔尔因过量吸毒而死。但是,要知道,毒品——换种说法就是兴奋剂,可不仅仅只是用来杀人的。” “还记得他脖子上的勒痕吗?在他死前,如果被那个凶手用绳子勒着导致大脑缺氧,再加上毒品的刺激,那么他就绝对可以对着一个男人产生——同时达到窒息。” “到这,一切都很顺理成章。只是……我明明只说了他的瞳孔可能有问题,正常人应该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为什么你一下就能看出他吸毒过量呢?” 带着笑面虎的那种皮笑肉不笑,兰杰斯随即面不改色地用锐利的目光看着罗亚,“老哥,我感觉你不对劲啊。” “我……” 被兰杰斯这样一说,罗亚的心中悚然一惊——他这才意识到,兰杰斯刚才恐怕正是在套话! 他慌忙地摆着手,冷汗一瞬间布满了他的面庞,连他的妻子也同样紧张起来。而在在场所有人的目光审视之下,他突然间想到了兰杰斯之前的话,立刻抬起已经因为紧张导致血液流速加快而变红的脸,“你刚才还在说凶手是那个没出现的人!” “啊,对啊。我也没说你就是凶手啊。” 百无聊赖地抠了抠自己的耳朵,兰杰斯随后一弹手指,“好啦好啦,那家伙应该不是凶手,我和那家伙的事是私事,跟现在的事没关系的。事到如今,我们还是关心一下凶手,你们说如何?” “……” 看着兰杰斯这吊儿郎当的样子,不仅是心中慌乱的罗亚和艾曼达,不只是脾气不好的詹姆斯,甚至连伯斐克多和康斯比塔都想揍他。 前者的心底已经开始慌了起来,身体也有了眩晕感和失重感——他已经意识到兰杰斯恐怕已经识破了自己;而其他人想揍他,则只是单纯因为他那神神叨叨的样子——明明昨天晚上还是个正常人,现在就整出一切尽在掌握的样子,而人类总是不喜欢和自己一样的人突然比自己更强的。 当然,他们还是没有真正动手。毕竟,有其他人替自己思考,何乐而不为? 因此,在扫视一圈所有人的表情之后,兰杰斯又懒洋洋地说:“就知道你们什么也说不出来。这样,康斯比塔,我问你,你觉得你哥和那个没出现过的人在之前有什么关系吗?” “没有。” 毫不犹豫而斩钉截铁地一摇头,康斯比塔的答案随即令兰杰斯悠闲地点头,“哦~如果你觉得你的哥哥和那个人没关系的话,我也不觉得乔尔会和那个人有关系。毕竟,你的哥哥见没见过那个凶手,我不知道;但乔尔是见过的,同时他并没有在我们之前的讨论中详细介绍过那人。” “另外,我们其他人,也不认识那个人。” 如为教徒施洗的神父一样,兰杰斯把双臂向自己身体两侧展开但却并不伸直,头部微微上昂但却不盛气凌人,似乎非常享受自己此时这万众瞩目的状态,“换言之,就是无人认识他。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向我们下杀手呢?” “……难道你想说他是个心理变态吗?” 顺着兰杰斯的话头问了下去,詹姆斯没好气地问道,满脸都写着质疑,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不排除这个可能。” 只不过,令他们意外的是,兰杰斯居然真的一本正经地同意了他的随口乱说。接着,兰杰斯又打了个响指,“如果他是有目的地杀人,有很多地方就解释不通。比如,乔尔的死。他为什么特意要杀乔尔呢?从乔尔的穿着和谈吐来看,他明明只是个普通人,不是什么高官贵族,也不是什么商贾巨富,杀了他除了能得到一个杀人犯的名头之外什么都得不到——但凶手还是这样做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说不定他是故意装成这样的呢?我指乔尔,说不定人家就不想让人看出他的身份呢?” 詹姆斯皱着眉看着兰杰斯,代替所有人问道。 “那可就太奇怪了,你觉得一个身份高贵的人,会孤身一人来这种破落的城堡吗?别说是为了体验生活——如果是为了体验生活的话,他在发现莫图姆的尸体后的第一时间就该赶紧从这城堡里回去,不会有手无缚鸡之力的大人物为了体验生活而置自己于一个真的会有生命危险的环境的。” 摆着一副“你连这话都问得出来”的嘲讽表情,兰杰斯随后甩了甩手,“再说了,如果他真的身份高贵,劫持他所能获得的利益明显比杀了他要大?真是的,不要问些弱智的问题可以吗?” “你!” 听着兰杰斯句句都透露着对己方的嘲讽,詹姆斯真是把头塞进马桶里也想不到他为什么能这么嚣张,怒火中烧的他离直接揍兰杰斯已经只差走两步的距离;尽管如此,兰杰斯却依然搂着自己的女友,不慌不忙,“被你这么一打岔,我都有点忘了我刚才要说什么了。让我想想……啊,对,是凶手他究竟为什么杀人啊。” “你们觉得,他为什么杀人呢?” 悠哉悠哉地这样问着,兰杰斯看着被妻子拦住的詹姆斯,就像在看关在笼子里的老虎,完全是有恃无恐。 而他这幅姿态所问出来的问题当然也不会有人主动要答,毕竟没人知道自己会不会说错,也就使得他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他杀的两个人都是不认识他、和他没关系的人,说明他是无差别杀人。但他又大费周章地把乔尔搞成这样,就一定有什么目的。” “如果你说乔尔是因为接近找到证据才被他灭口,那也会很奇怪,因为乔尔可是在这找了数个小时之久,并且他不知道乔尔找到证据后会不会立刻大喊来吸引人——换言之,他杀乔尔,恐怕并不是因为乔尔接近找到证据,而只是单纯地想找个人杀而已。” “并且,要知道,我们这次就和之前一样,同样没能听到乔尔的惨叫。而他既然能让乔尔连喊都喊不出来,肯定就代表他完全控制了乔尔——那如果他只是想杀人的话,为什么不直接割喉呢?就好像第一次,他不惧艰辛地撬窗都要淹死莫图姆——两次的非常规死法以及随意的被害人人选,在透露出同一个事实:他确实是在无差别杀人,之所以杀人手法别出心裁,恐怕是在遵循着某样规律!” 兰杰斯扫视了一圈在场的所有人,深呼吸一口气,才激昂地宣布:“这是指令杀人!不在意被害人究竟是谁,只在意自己的杀人方法能不能被实现!” “换言之,他是在玩着他的恐怖游戏;而我们,则是他这游戏中的牺牲品!” 第一百五十六章 走与留 就在他话音刚落之时,不知何处又有人在暗自偷笑;同时,全场也顿时陷入了一片静默。 无差别的杀人目标,有目的的杀人方式…… 在夕阳落下之际,本就料峭的春寒又提升了一个级别。太阳看不见,月亮也还未升起,它们皆已篡位,每一天都是日蚀。每一夜都是月蚀。这就是真正的昏黄之际,真正的死亡之时。 人们站在花园上,身处刚下过雨的环境中,能感受到冬寒雪季时的阴冷,但却看不见雪花的爽白和美丽。天潮地,雨气蒸浮,充盈空间的每一个角落。天一黑,交叠的树影里拧得出春的胆汁。伸出脚掌,人们踩不到一寸干土;伸出手掌,凉蠕蠕的冷汗就滴入人们的掌心。 心底的恐惧和死亡的威胁就像雨林中的巨蟒,又像阴沉天里的乌云,灾厄向他们扑来,他们却无处遁形,只能被逼无奈地迎向那未知的命运。 现在,他们是否在后悔?后悔来到了这危机四伏的城堡?这一点,人们无从知晓,但又心照不宣。 看着单手指天的兰杰斯,他们的心中又在想什么?是否在想他其实才是那个凶手?又是否在想自己究竟会落得怎么样的下场?或许兼而有之,或许本该如此。 “……” “啊啊啊啊啊啊——!” 终于,那名尖叫女斯可姆还是忍耐不住,惊恐地蹲下身抱头惊声尖叫着。她的双眼大睁,血丝充斥着她的眼白,鼻子附近的肌肉被扯得紧绷,口中还在发出令人焦躁而愤怒的高音。 看着她的样子,人们心中又在想些什么? 看着她的样子,詹姆斯扭头看向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后者的眼睛和耳朵早已被自己的妻子捂住,但却依然能感受到场中那寂寥而死寂的气氛。颤巍巍地向兰杰斯抬起手,詹姆斯难以置信地开口:“他……真的是这样想的?” “应该是。就算他不这样想,他也一定还会继续杀人。” 此时,兰杰斯也不再嬉笑。 他慢慢地把自己的右手放下,低着头忧伤地搂着自己那同样惊恐的女朋友,同时,他又淡然地开口:“他可能还有别的目的,但我不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一定会继续杀人。” “……” 听着兰杰斯这样的回答,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呆滞。 无差别地杀人……变态的杀戮方式…… 脑海里回荡着着两句话,所有人的表情都从迷茫变成了不敢相信,又变成惊愕,最后变成惊恐——而就在这惊恐达到顶峰时,他们,崩溃了。 “他妈的!” 猛地一句脏话出口,詹姆斯拽起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就准备走,但却被兰杰斯懒洋洋地问住:“你想去哪啊?” “老子可不会待在这任那畜生宰割!” 脚步一刻都不停地继续走着,詹姆斯的心中已经做好了立刻就走的打算——要是再留在这,鬼知道又会出什么幺蛾子。看着别人死倒没什么,要是轮到自己头上,那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而听到詹姆斯率先提出要走,其他人也纷纷有了主意,全都也开始迈步:“对!我们要回去!” “你们至少考虑一下可行性啊。现在可是黄昏快到晚上了,而且这里还是五十三大道,距离五十大道这种边缘大道都有一千五百米,更别说你们还未必能打得到车。” 看着对现状群情激奋的人们,兰杰斯更加拥紧了阿米卡,然后又继续给他们的头上浇着冷水:“如果你们要走,一个个露宿街头的可能性要更大一些。而露宿街头同时又只有一两个人的话,受害的概率怎么想也比在房间里要更高一些。” “那难道就留在这里让他继续对我们下手吗?!” 只不过,虽然他这样说道,詹姆斯却并不领情。对着兰杰斯这样大吼回去,后者随后又急赤白脸地继续走着,但就在此时,他的妻子却拦住了他:“我觉得他说得没错……” “难道你也想死在这里吗?!” 面红耳赤地对自己妻子吼道,詹姆斯此时已经顾不得什么风度,也顾不得会不会让自己的儿子有心理阴影,他只想赶紧从这里离开。 “我……” 而经过他这么一吼,他的妻子显然也不敢再阻挠下去。就这样,急匆匆地从花园走出,詹姆斯一家便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 “唉。” 叹了一口气,兰杰斯随后看向其他人:“你们呢?” “我、我也要走……” 身体抖得宛如冰天雪地中的裸者,康斯比塔看上去已经没有一丝想为哥哥报仇的想法。毕竟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很显然,他的意志并不够坚定。 “我们也是……” 此时,罗亚一家也出来附和。不仅是出于对凶手的恐惧,就连兰杰斯,在他们眼中也已经和恶魔无异——毕竟,不会有人喜欢跟一个对着尸体还能若无其事谈笑风生的陌生人相处的。就算抛去这一点,光是兰杰斯本人所表现出的邪性也让他们不安。 “我要走!” 而就在他们话音还未落时,斯可姆也再次大喊出声。她甚至连看都不看兰杰斯,起身就看向罗亚一家和康斯比塔:“我们也去收拾东西,然后跟那一家三口一起走!” “好主意!” 就像被点醒一样,三人顿时如醍醐灌顶般醒悟过来,随即冲出花园各自回到旁厅和大厅,准备收拾行李之后就追上詹姆斯一家的步伐。 而至此,偌大的花园里便只剩下了兰杰斯、阿米卡、伯斐克多,以及那个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的布德。 “兰……我觉得,还是跟他们一起走比较好……” 就在此时,阿米卡弱弱地出声。 说实话,兰杰斯刚才的那些样子,是她长久以来一直未曾见过的。在交往过的一年多里,她只觉得他浪漫健谈,也确实发现他从来不会为了一件事而烦恼或是愤怒太久,甚至也知道他确实有些小聪明——但今天这样的兰杰斯,她还是第一次见。 那是判若两人的感觉,那是截然不同的感觉。面对这样的仿佛掌握了全局般的兰杰斯,阿米卡完全不觉得自己能掌控他,也不觉得自己还能强行扭转他的决定。待在这样的他的身边,阿米卡既觉得安心,又觉得不安,安心于自己对他莫名的信任,不安于他的想法是否正确。 “听我的,放心。” 摸了摸阿米卡的头,兰杰斯随后看向伯斐克多和布德:“你们俩呢?” “我……虽然感觉你很正确,但是我还是得走……” 怯怯地这样说道,布德仿佛做了什么亏心事般对着兰杰斯一鞠躬,然后就一溜烟地跑走,使现场只剩下了兰杰斯两人和伯斐克多。 “老兄,昨晚我们聊过的,现在就剩你了。” 走上前去拍了拍一脸震惊的伯斐克多,兰杰斯唏嘘地说道——尽管他和伯斐克多才认识不久,甚至可以说是极短,但他们俩昨天晚上却聊得非常尽兴,使得兰杰斯对他印象深刻。 而面对兰杰斯的示好,伯斐克多则只是摇了摇头:“老弟,你或许是对的,但我也得走。” “你……” 略带惊讶地略微张开嘴,兰杰斯随后也反应过来,只得又拍了拍他的肩:“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祝你好运。” “祝你们好运。” 跟兰杰斯在面前击了个拳,伯斐克多随后又走到阿米卡面前,拍了拍她的肩膀,不发一言就转身离去。 而目送着伯斐克多离去,兰杰斯最后才上前同样拍了拍自己女朋友的背后,示意一起从这花园离开——毕竟,计划还没成功,现在还不能放松警惕。 就这样,花园中,便独剩乔尔的尸体而已,再无他人。 …… 转眼间,已经是半夜三点。 兰杰斯和阿米卡的房间中,两人的行李此时已经被收拾得一干二净。 兰杰斯背着一个背包,右手握着一把足有一米长的铁棍,一击就绝对能让一个普通人残疾;阿米卡则不仅背着一个背包,左手还提着一个大袋子,右手则也同样握着一根铁棍。 黑暗之中,兰杰斯咽下一口唾沫,随即小心翼翼地摸黑打开了上着锁的房门。紧接着,他就闭眼倾听黑暗深处,整整两分钟什么都没听到后才招呼阿米卡出来,在让后者点上油灯后就一前一后地走进黑暗深处。 与此同时,黑暗之中,正有人在无声低笑。 第一百五十七章 俄狄琉斯 “真是聪明啊……” 午夜一点多,缓缓漫步在深暗无光的幽暗林间,伯斐克多噙着笑意自言自语道。 “尽管‘你’不知道凶手究竟是谁,‘你’做出了错误的判断过程,但居然还是得出了正确的判断。” 回想着兰杰斯的一言一语,就在昨天晚上,他还以为他只是个平庸的普通人而已;但在现在,他显然已经不是一个普通人了。他是世界的一份子,是平凡的一份子,唯独不是泯然众人的平庸的一份子。 “确实,在城堡里确定有凶手的情况下,人们的第一选择肯定都是赶紧从城堡离开。或者说,人的天性、动物的天性,就是远离危险。” 默默地勾起一抹微笑,伯斐克多从未对现状感到畏惧,他只是觉得有趣——觉得有趣,这就够了。 “一般情况下,这个选择肯定没错。可现在的情况,并不一般啊。” “虽然‘你’不知道凶手会向谁下手,但肯定会下手的这个判断是没错的。同时,从凶手的杀人手法可以看出,他绝对有着一个特殊的目的——如果所有人都走了,凶手的目的还能达到吗?” 不知问向何人,也不知是不是在自言自语,伯斐克多搔了搔自己的耳垂,“不能。那么,这样一个凶残的、做事干净利落的凶手,会就这样让人们走掉吗?” 对着自己面前的黑暗笑了笑,伯斐克多知道不论怎样,只要自己在此时笑,就一定会被注视着自己的人发现。所以,他没有刻意隐藏自己微笑的举动,也没有刻意使自己的微笑变得多么引人注目——只是单纯地微笑而已。 “很明显,他不会让人们就这样走掉。但是人们已经走了,所以,他就得把人弄回来——为了他那个特殊的目的。这种情况下,‘你’做出了暂时留在城堡的决定——因为‘你’推断出,他绝对会把那结伴而行的大部队弄回来,而‘你’就可以趁他在对付大部队的时候,自己和女朋友悄悄开溜。” 回想着这略显阴毒的计谋,伯斐克多却完全没有觉得兰杰斯不是善类的想法。这计谋反正也只能让一两个人逃跑成功,与其全军覆没,为什么不让自己努力活下去?为了自己活着,可以毫无心理压力地牺牲他人,兰杰斯的这行为反而越发使伯斐克多欣赏他。 “所以啊,‘你’虽然做了错误的判断过程,但却做了正确的判断。” 又带着赞赏地自言自语了一句,伯斐克多随即仰天大笑,“我真是聪明!” “吖!” 而就在此时,一阵翅膀扑腾的声音以及夜鸦夜啼的叫声却突然从黑暗的林中传出,打断了伯斐克多的欣喜。一时间,十一双妖异的眼睛刹那间不知从何处出现,全都紧紧凝视着伯斐克多,似乎要啄他的骨、食他的肉。 “……” “啊?” 看着那些夜鸦,伯斐克多随即呆了一下,收敛大笑,又露出落寞的神情,“是我退场的时候了吗?” “……” 片刻后,他无所谓地挑了挑左眉,“无妨,我不在意。” “我在意的……唯有‘你’,俄狄琉斯啊……” 话音刚落,伯斐克多便最后露出一个微笑,而那些夜鸦也就那样默默地注视着;同时,随着他的不断迈步,他的身体也开始解体,逐渐化为一堆破碎的灰色尘埃,被风一吹,就跟夜鸦一起消散得无影无踪。 …… “我要求发布任务!我的朋友都被困在一座城堡,只有我一个人偷偷逃了出来!” 二十五大道第五十街,圣殿第二旁殿——教廷调查团的任务提交处,一个衣衫褴褛的流浪汉正情绪激动地跟前台人员说着什么——尽管现在已经是午夜两点,但圣殿各旁殿却是全天二十四小时无休,使得任何人都可以在需要时寻求帮助。 前台人员提着问题,他则提供信息,然后被前台人员记录下来。 而就在前台人员记录之时,流浪汉的心底,浮现出一抹微笑。 …… 当布德睁开眼睛时,已经是清晨七点了。 昨天晚上,他可是跟着其他人连夜逃跑,一直跑到连跑都跑不动才随便在一个街头睡下。虽然不知道究竟跑了多远,但己方等人可是至少断断续续地逃跑了三个小时才停下,就算带着行李,至少也应该逃出了四五公里? 想到这里,昨天那个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的名叫布德的男人就满足地笑笑。昨天他可是亲眼目睹了那尸体的惨样,再加上人们跟他说的被淹死的莫图姆,他的心中早已畏惧不已。不论是谁,能好好地活着的话就不会想死,他也不例外。 只不过,当他环顾四周时,周围的环境却让他脸上的笑容就此凝固——周围,正是城堡大厅里的壁画和浮雕! “啊——!” 一时间,布德甚至说不出话来。他惊恐万分地向后退着,潜意识让他离这城堡远些,但他却注定不能如愿。而就在他不分东西南北地倒退时,一股失重感骤然从心底浮现,他就这样摔下了沙发——与沙发前已经放了一天一夜的莫图姆的尸体相距只有一层薄薄的玻璃壁而已。 摸了摸自己的屁股,他随即疑惑地扭头——正好看见了那具尸体已经因为腐烂而变得狰狞而恶心的侧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 惊骇恐惧地再次惊声尖叫,早在他之前的尖叫之后,其他人就已经睁开了眼睛;而现在加上他这么一个穿透力十足的男高音,使得所有人都像昨天早上被伯斐克多吵醒一样烦躁地揉了揉眼睛,然后就吼了回去:“给老子闭嘴!有话不会好好说?叫什么叫!” ——大吼的,正是詹姆斯。 他随即从另一张沙发上起身,心中还残留着一丝对于自己怎么睡得那么好的讶异——然后他就发现自己居然还在城堡。 而就在他刚吼完布德之后,他才看到自己面前、布德背后的二楼围栏上好像挂着什么东西,长长的、惨白的。疑惑地揉了揉眼睛,他的眼中所见即让他的表情变得惊慌失措——那是两具赤身裸体的尸体! 尸体背对着他,但依稀可以从体型看出男女。那具男尸的身体看上去还算完好,只是一具普通的尸体而已,看上去没有任何不对劲——但他身上的酒气却重得连远在十几米外的詹姆斯都闻得到。 而在男尸的旁边一米,则就是那具女尸——第一个女性受害人。 她的身上已经满是淤青和伤痕,就像蘑菇上的青灰花纹一样密密麻麻地将她覆盖,完全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女性的身体,本来应该是美好而令男性向往的,但那具女尸,看了却只会令人心生畏惧、恶心不已。 “啊……啊……” 颤抖着把手指向那两具尸体,这次轮到詹姆斯不好好说话了。 而看着詹姆斯的样子,布德随即也看向自己的背后——然后再次开始尖叫。 而就在此时,或睡在地上、或睡在沙发上的其他人也纷纷清醒了过来——并且因为詹姆斯的指示而同样陷入了恐慌。 良久,他们才冷静下来,但却依然不能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为什么有两具尸体?为什么自己不是在街上?为什么自己还在城堡?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他们无法接受。 至于去查看死的那两人究竟是谁,已经完全没有人敢付诸行动了。在冷静下来之后,他们就开始检查起自己身边的人——而现在,在场且还活着的,唯有詹姆斯一家三口、尖叫女斯可姆、康斯比塔,以及布德六人而已。 …… “……” 缓慢而稳定地撑着助行器从地底走出,走到圣殿第二旁殿,赫尔莫随即领取了自己的任务。 默默无言地走回圣殿的主殿,赫尔莫便在一排排座位上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他认真地读着任务简报,虽然叫做任务“简报”,但这次那上面记录的信息却非常详尽。又看了看发布人,其名为伯斐克多——这家伙几乎把自己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并被记录下来,如果这家伙没有说错的话,那这家伙的记忆力甚至都可以比肩那些专门训练过的人。要不是没有人物的心理活动,这甚至都可以作为一本短篇小说被发表出去。 “坐在那里的,是洛卡先生吗?” 而就在此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突然从赫尔莫的右前方传来。 抬头一看,一个浑身肌肉的人正迈着有力的步子向自己走来——赫尔莫并不意外,他已经猜到,这估计就是自己的助手了。 “……” 尽管没有说话,但赫尔莫也平静地站起身,对着那人略微点头。 “中午好,我叫托门特,是您的随从。” 同样对着赫尔莫有礼而不失风度地一点头,托门特随即伸出一只手;而赫尔莫也随即会意,同样伸出手跟他相握。 就在握手的那一瞬间,一股温暖而雄厚的力量感便从赫尔莫手上传来;同时,在他对面,托门特却发现与自己相握的这只手除了冰冷之外没有任何特点,就如赫尔莫本人所表现出的那样。 顾不得想太多,托门特随即收回自己的手,“事不宜迟,先生——我就叫您先生,这样比较简单。我们还是快点动身,前往任务地点。” “……” 默默地点了点头,赫尔莫便转身向着殿外走去;同时,托门特也跟在他的身后,迎向等待着他们的不知是何的命运。 第一百五十八章 死亡的原因 当赫尔莫和托门特进入城堡时,已经是下午一点了。 依然保持着自己的习惯,赫尔莫在每到达一个新地点时便会观察周围的环境,这次也不例外。他所站着的位置还只是城堡的大门,但尽管他并未深入,城堡内五人和面前康斯比塔身上的绝望气息也能让他清晰得感受到。 而仅仅只是站在那里,赫尔莫也能发现这城堡确实很美观。 雄伟的主厅,大气的长廊,简约的楼层,以及华丽的装饰——若没有放在大厅正中间以及吊在二楼围栏上的总计三具尸体的话,这城堡看上去还能再高级一些。 而在他身边,在看到二楼那两具尸体的瞬间,托门特便浑身一震,瞳孔放大——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愤怒于凶手的凶残,愤怒于生命的消逝。 与托门特相反,赫尔莫却还保持着十足的冷静和漠然。任务简报上说凶手已经杀了两个人,但现在自己看见了三具尸体,而且简报上提到花园里还有一具,再加上伯斐克多是在昨天夜里一点发布的任务——看来这多出来的两具尸体就是在昨天午夜一点到自己来的这段时间里被杀的了。 至于那具被泡在水里的尸体,由于没有人敢也没有人想去处理它,此时已经有些发臭,也有些苍蝇在那上面嗡嗡乱飞了。幸好现在还只是初春而不是夏天,否则场景只怕还要再恶心恐怖一点。 “先生,我们要不要先检查一下这座城堡?” 一旁,托门特压抑着愤怒问道——对于所有乱杀无辜的人,他都绝对深恶痛绝。现在还只是白天,所有人也都聚在一起,正好应该趁现在检查城堡——这样也许才能找到凶手留下的蛛丝马迹,以便他将凶手绳之以法。 “……” 微微摇了摇头,赫尔莫随即走上前去,主动对詹姆斯问:“只有,你们六人吗?” “不知道……” 无神地答了两个词,詹姆斯已经对自己生还这件事不抱什么希望了——就在刚才他还试图再逃跑一次,但就在他和其他人走到吊桥上时,这才发现那上面有两张字条——一张写的是“我已经去圣殿叫了人”。 另一张写的,却是“再踏前一步,三日内必死”。 所以,那之后,所有人都不敢再踏上吊桥半步,自然也就完全无法离开这城堡。而由于这两天接连看到了四个死人,他们的意志甚至都已经被摧毁,以至于此刻虽然看见了疑似圣殿的人,但也并不对自己得救这件事抱着什么积极态度了。 而在得到了答案之后,赫尔莫也就不再继续问下去。 自己目前为止想要的大部队信息都已经被伯斐克多记录在了任务简报上,所以诸如“尸体是什么时候发现的”或者“那时候你们在做什么”这些问题,他甚至完全没有想去问的意思。 他只是站了起来,然后就招呼托门特过来,“跟着我。” “是。” 叮嘱康斯比塔和其他人乖乖待在这大厅之后,托门特随即就紧紧地跟在了赫尔莫的身后,慢慢地走着。只不过,让他惊讶的却是赫尔莫并没有如预料中的那般直奔花园里的那具尸体,而是从大厅一侧的浮雕那里开始看了起来。 放眼望去,这城堡里确实有着许多浮雕。再仔细一看赫尔莫看着的那座,托门特随即发现那上面有着一个女人、一头恶魔、一只血族,以及一个面色冰冷的男人。而且,关于那个男人,自己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既视感——总感觉在哪见过…… 突然间,就在托门特闭眼回忆时,赫尔莫的面孔闪进了他的大脑。 “!” 一开始,他还为自己的这个想法而感到惊讶;但仔细一想,尽管五官不同,两人脸上的冰冷却确实有相像之处——这种似乎对什么都不在意的冷漠,毕竟还是很少见的。 而在托门特讶异之时,赫尔莫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有些奇怪而已,奇怪于为什么这里会有这样的浮雕,也奇怪于为什么伯斐克多会知道关乎这座浮雕所记载的事。毕竟,那已经是三千五百年前的事了。浮雕上的那个男人,正是自己的祖先之一,第七位序列魔帝、第四十二代无心支配者、被誉为“至高之欧尔庇斯”的伊蒂安特。 虽然是留慕人,但祂无姓,因为那时候还没有神造世界,凡界的留慕神族在那时早已因为其他神族的打压而落魄不堪,所以祂曾经只是一个被遗弃的几乎快变成稀血的乞丐——就连祂的名字伊蒂安特,实际上的留慕语原意也只是“白痴”,一个何等滑稽不雅的名字。然而,在留慕教廷两千九百多年前的第九任教宗阿莱雅的着作《留慕史诗》中曾有提到,正是因为伊蒂安特,世界才会变成现在这幅模样。 传说中,祂曾因一己之私而使血族这个被诅咒的罪恶种族诞生,却又以一己之力镇压了所有血族;祂与所有智慧和非智慧种族交好,不只是强大的巨龙与不死鸟,而且还有人鱼与石人族这些在当时名不见经传的种族;祂还曾游历世界,成为人类的“赐恩者”,为人类带来了源术的力量,使第一批术师出现;甚至,正是因为祂以自己的陨落为代价,平凡世界才没在三千五百年前的“平凡年代”中被毁灭,使第三纪元乃至整个历史得以延续——而祂那时甚至才三十四岁。 但是,尽管祂是如此伟大,毕竟也已经是三千五百年前的人物,是一个古代人物。一般人,甚至连伊蒂安特这个名字都不应该听说过;就算是对古代秘史有所涉猎的人,也应该只是知道大致的大事件而已。但是,自己面前的这片浮雕群,却将三千五百年前血族的诞生过程完完整整地表现了出来——使赫尔莫明白:这座城堡的原主人以及伯斐克多,绝对不是一般人。 “……” 只不过,虽然感到奇怪,但赫尔莫完全不打算去深究。 反正那也没什么意义,也许在之前自己会关心,但现在,自己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心中怀着这样的想法,赫尔莫随即离开这片浮雕群,然后走上二楼,将吊在那里的两具尸体放下——毕竟,关于这两个人,他还不是很了解。 只不过,尽管不了解,他却能从伯斐克多提供的任务简报中从面部特征了解到这两人究竟是谁。那男尸的面部还算完好,而虽然那女的已经面目全非,但至少还有个轮廓,让赫尔莫可以认出他俩——应该就是罗亚和艾曼达夫妇了。 “……” 早在他迈上通往二楼的阶梯时,一股酒气就已经涌上他的鼻子;当托门特把尸体以面朝上的方式摆在自己面前之后,那股酒气就越发浓烈,就像尸体上的蛆虫一样无孔不入地往他大脑里钻。而闻着这样的酒气,赫尔莫只觉得生理性的反胃——他活了二十几年,还从来未曾一次性喝超过一瓶的酒,甚至就连低度数啤酒也只是浅尝而已。 但是,既然自己是来破案的,那么就算再恶心也得继续下去。 看着面前的尸体,赫尔莫顿了片刻,随即就在托门特惊讶的目光中蹲下身低下头——他的鼻子甚至与男尸的嘴部相距只有不到五厘米的距离。 “先生……?” 见状,托门特立刻上前疑惑地发问,却被赫尔莫抬手拦下,只得在一旁旁观。而在片刻之后,赫尔莫才抬起头,“这个人,呕吐过。” “呕吐过……” 而听着赫尔莫这样说,托门特一时却不能得其意;但很快,托门特就从尸体的那一身酒气和赫尔莫刚说的“呕吐过”中明白了些什么,“你想说,他是生前被灌酒之后才死吗?” “……” 无言地点了点头,赫尔莫随即掀开男尸的眼睑,发现许多小小的斑点;接着,他将目光投向尸体那变得浮肿的脸和嘴唇,紧跟着又仔细观察着尸体那发紫的指甲;而最终,他扒开尸体的嘴,仔细观察了一番之后就让托门特将尸体的脖子割开——一摊半固半液的类似呕吐物的酸臭物体正藏在气管之中。 综合起这种种的窒息死亡的特征,这下子,赫尔莫基本就可以做出结论——这个人,恐怕是在过量喝酒之后因呕吐误吸、呕吐物进入气管才死的——也就是说,他死于酒。 随后,赫尔莫便将目光投向女尸。不需多观察,他就知道那女子显然是死于被殴打,也就是说,凶手与她一定有过搏斗——不管是有来有往的打斗还是单方面的被打,总之必然是搏斗过。 “……” 站起身,赫尔莫随即带着托门特走下楼去观察那具已经开始腐烂的莫图姆的尸体。片刻之后,他便当着所有人的面又让托门特将尸体的头颅劈开——大脑附近,一些凝固的血块随即映入赫尔莫的眼帘。 颅内出血——这原本是赫尔莫的猜想,现在则变成了现实,而也恰好印证了他的想法——尸体应该是直接被淹死而不是死了之后才被扔进水里。 “……” 而回想着这些人的死法,一团巨大的疑云随即在他的心中升起。 第一百五十九章 时间 第一个人,被淹死;第二个人,在任务报告中提到因毒品而死;第三第四个人,恐怕是同一时间死亡,死法则是过量饮酒和被殴打。 “……” 想着这四个人的死法,赫尔莫现在却并不是很理解为什么凶手要这样做。难道只是想彰显自己的残暴吗?还是只是想折磨受害人?亦或是一种无形的恐吓?但总而言之,凶手已经做出了这种事,那么就必须要受到制裁。 想到这里,赫尔莫随即对着托门特招了招手,同时慢悠悠地看向詹姆斯,“昨天晚上,你们,和受害人,在做什么?” “我们……在逃跑……” 六神无主地喃喃道,詹姆斯整个人都已经不像昨天那样还勉强能主持大局,从旁人的视角一看就知道他准是被什么东西吓破了胆。 “……” 而在他面前,沉默片刻,赫尔莫在任务简报上看到的可是他们被困在了城堡里——与现在詹姆斯所说的明显不符。 只不过,他倒也没有直接指出来,而是面不改色地继续问:“你们和受害人,是一起走的?” “对……” 魂不守舍地回答了赫尔莫的问题,詹姆斯的目光完全无神,瞳孔甚至没个聚焦。 而在得到答案之后,赫尔莫便又把目光投向其他人——每个人都对他点了点头,就连最小的那个可能才七八岁的孩子也不例外。这样看来,人们就应该确实是一直在一起的。但是,如果一直在一起,那么当被害人被害时,他们在做什么? 想到这里,赫尔莫随即再次用死气沉沉的声音开口:“关于昨天晚上,你们记得多少?” “把事情的经过全都描述出来,就比如你们跑到了哪,那时候几点,发生了什么之类的。” 听着赫尔莫的问题,饶是托门特也觉得他问得实在太过简略。看着迷茫的六人,他随即将赫尔莫的问题补充完整,使他们可以有个头绪,“我们是从下午五点多一收拾完行李就开始跑的……由于人多,又有孩子和女人,又不敢分散开跑让凶手一个一个把我们杀了,我们的速度就比较慢……” “……” 听着詹姆斯的供述,赫尔莫却一言不发,使得托门特只再次能代他发问:“那么,你们是什么时候停下来的?停下来的时候跑了多远?” “我们……” 听着托门特问得有模有样的,詹姆斯随即也恢复一些理智,强打精神地回想着:“我们跑了很久……我们停下来的时候天是黑的,现在天还很快就黑,六点多就已经黑了,所以我们也不知道究竟跑了多久……但是我们停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四十六大道……” “第几街?” 听着詹姆斯似乎没有想说街数的意思,托门特随即又补上问题——毕竟,这样才能算出他们究竟跑了多远。 而听到托门特这样问,詹姆斯也配合地张开嘴,“可能是在八十几街……” “八十几街……” 心中默默地把八十几街这个不确定的值代进八十五街,经过一番心算之后,托门特随即发现这帮人的速度慢得离谱,总距离居然只跑出五公里多;如果算直线距离,那么他们才跑出了四公里多一点。而就算他们跑到了八十街,那总距离也不过加个几百米而已,还是显得不够。 只不过,既然已经逃出来了,又为什么回到了这城堡? 想到这里,托门特扭头看了看赫尔莫,而在看到后者那冰冷莫名的眼神后,托门特就知道还是自己问比较合适,“那你们为什么现在在这城堡?” “我们……” 在他面前,嘴唇颤抖地扇动着,詹姆斯随即抱住头俯下身子,痛苦地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我们也想知道啊……” “这……” 看着詹姆斯的样子,托门特也就知道恐怕不能在这件事上指望这些人了。他随即又看回赫尔莫,却发现后者已经慢悠悠地走上了楼梯,回到了二楼。 连忙跟着冲上二楼,托门特一眼就发现赫尔莫正在用右手大拇指按压两具尸体——再定睛一看,赫尔莫按压的位置是一片紫红,正是尸体的尸斑。 而片刻之后,赫尔莫那毫无情绪波动的声音就传入了他的耳中,“尸斑按压不消,这两个人,死了至少七个小时。” “这……” 惊讶于赫尔莫居然还知道这种知识,托门特随后又发现赫尔莫把尸体翻了个面。而正当他疑惑之时,赫尔莫的声音便再度响起,“托门特,温度计。” “啊……哦!” 呆了片刻,托门特随即冲下楼将自己带过来的手提箱打开,从中取出一支细长的水银温度计后便又回到楼上递给赫尔莫——然后他就看到赫尔莫将温度计插进了那具男尸的肛门。 “……” 看着赫尔莫的举动,托门特虽然疑惑,但也知道前者大概率不会回答他,所以也就只能站在一旁看了下去;就这样,他一声不响地看着赫尔莫一动不动地保持着温度计插肛门的姿势,直到三分钟后,当赫尔莫举起温度计看过温度之后,这沉默才被打破,“这个人,死了十个小时左右。” “什么?这……” 听着赫尔莫的判断,托门特的第一反应就是震惊,然后又变成不解;同时,赫尔莫却并不会解释。 身为对生物方面极有造诣的凡界博士,他刚才所用的方法是通过尸冷来判断尸体的死亡时间——正常男性的肛温通常会是375°左右,同时,在人死之后的首十个小时内,肛门的温度每小时会降低05°~15°,而他所看见的那具男尸现在的肛温却只有22°,再考虑到现在的室温也只有20°上下,赫尔莫自然便能得出结论:这男尸已经死了至少十个小时——也就是说,是在凌晨两三点时死的。 而随后,他便在女尸的身上故技重施,并且得到了与男尸相差无几的结论——那女尸,也已经死了至少十小时。 “托门特,你只管相信我。” 迎着托门特疑惑的目光,赫尔莫随即起身,但却并没有解答他的疑惑,而只是单纯冰冷地嘱咐一句后便走下了楼。而见此情景,虽然不明白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但托门特却也选择在这一刻相信他,点了点头便再次守卫在他身后。 与此同时,在他无法窥视的赫尔莫的心灵中,更多的问题正如沉进水里的冰块一样不断浮出。 要知道,从刚才的短暂的对于尸体的检查中,赫尔莫不仅是发现两具尸体都死了至少十个小时,同时,他还从尸斑的状态判断出尸体被长距移动过——也就是说,凶手一定是本人到达过逃跑的詹姆斯等人的位置,在杀了人之后才把尸体连带他们一起带回来的。 那么,究竟为什么他们都一致地表示对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没印象?而且,根据伯斐克多提供的简报,在他走后,这城堡里除了凶手外应该还有十个人活着——可现在却只有六个人,就算再加上那两具刚死的尸体也只有八个人,还有两人呢? 赫尔莫面沉似水地把头扭向詹姆斯,“你们,有没有互相吃过对方的食物或者水?” “没……没有……” 正面直迎赫尔莫的那死寂的目光,詹姆斯甚至一时说不清话——这还是他活了三十多年第一次看到这种甚至能将他心底都冻结的眼神,那种感觉就像是三伏天里满身大汗的人突然被迎头浇下了一桶冰水,直让人从头顶凉到脚底、从肉体凉到灵魂。 “……” 而听到詹姆斯这样说,赫尔莫沉默片刻,才继续问:“你们,有在路上留下任何痕迹吗?” “应该……” 听到赫尔莫这样问,詹姆斯随即陷入了沉思——因为,这种事他也不能确定。前天毕竟下了雨,再加上越边缘的大道的路况就越烂,泥泞的路上倒真有可能留下他们的脚印,“不知道……” “……” 事已至此,赫尔莫已经明白,靠这个人恐怕是问不出什么了。只是,他却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有感觉到他人的跟踪吗?” “呃……” 把头扭向其他的五人,詹姆斯随即发现所有人的反应都是摇头,也就使他有了回答,“不知道……” “……” 对詹姆斯的回答不置可否,赫尔莫随即冷着脸无声地迈步出城堡——他没在城堡门外看到任何类似脚印之类的东西,地面的情况就像是就好像根本没有人踩过一样。 慢步回到大厅,赫尔莫随即在沙发上坐下,不发一言。 第一百六十章 谜团 “爱莎,你又在发呆了~” 术师教学大楼的医学教室中的第三排靠窗处,一个有着娃娃脸的女生一脸坏笑地对着她旁边的少女打趣道——而后者正是赫尔莫已经半个月没见的斯杜提亚。 “怎么了,还在想你那小男友啊?” 见斯杜提亚没反应,都尔随即又笑嘻嘻地推了推斯杜提亚,这才把后者的目光从窗外移了回来:“嗯……他今天就能回来了。” “你上周也是这么说的哦。” 再次坏笑着轻拍斯杜提亚的大腿,都尔完全没有在意台上的讲师在讲什么——反正这节课是自习课,某种意义上来说,基本就等同于聊天课了。除了该诺人有着自习课用于做作业的习惯,其他大部分领地的人都把自习课当做放松时间。 “圣殿来人跟我说他承诺一定会在今天出来的,他承诺过的。” 抱着对赫尔莫的思念,斯杜提亚有些担忧地喃喃道。 就在半个月前,当维克缇斯从地底出来并且告诉了她赫尔莫那神族血裔以及极有可能是一个“留慕”的身份之后,她就开始觉得眼前的这一切都不太真实了。尽管她早就知道他身上一定会有很多秘密、身份也不普通,但是不普通到居然能引来泰坦的暗杀并且还疑似有个至少圣人、甚至还可能是真神的祖先,这已经超乎了她的想象。 而自从半个月前之后,在地底的赫尔莫便不见任何人,使她心里越发不安。 所以,她迫不及待想见到赫尔莫本人,想和他当面好好聊一聊——而除此之外,她倒是并不怀疑赫尔莫本人对她的情感,毕竟赫尔莫不惜豁出性命也要杀了卡夫卡就已经足够证明他是真心的了,而且他也确实当着自己哥哥的面说了想和自己相守。 而最关键的,则是四月十一日那一天——不仅是赫尔莫的身体里进入油画的那一天,而且也是从那一天开始,不知道为什么…… 想到这里,斯杜提亚又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不知为何,但自己却隐隐感觉已经和他灵魂相通,再无法分开了。 …… 与此同时,在不同的其他教室,维克缇斯五人也抱着与斯杜提亚相差无几的情绪。 以前在不知道赫尔莫身份的情况下可以与他称兄道弟,但现在还可以这样吗?面对一个与自己完完全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那种陌生感真的可以完全摆脱吗? 尽管维克缇斯告诉他们赫尔莫还和以前一样,但如果真的一样的话,为什么整整两个星期都不见他们? 抱着许多的对赫尔莫的疑问,众人知道,在真正见到他之前,恐怕这些问题将不可能会有个定论。 …… 而此时,在五十三大道的城堡中,赫尔莫却没有他们那样的闲情雅致去思考那种事。他只是默默地坐着,低头思考着,整个人就像结了冰一样一动不动地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不仅是心跳声,旁人甚至连他的呼吸声也听不到。 而在他的脑中,那些谜团则不断地涌现。 伯斐克多提供的任务简报中有提到一个叫兰杰斯的人,那个人说凶手这样的杀人手法一定代表着凶手有什么特殊的目的——那么那究竟是什么呢? 人做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这是确实毋庸置疑的。而且,试图让别人以为自己没有目的,其实也是一种目的,只不过特殊了一点而已——也就是说,难道凶手根本就没有特殊目的,只不过是想用那种方式来迷惑自己吗? 另外,那个兰杰斯和他的女朋友,究竟去了哪?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如果他们两人不是凶手的话,那么他们只有三种情况:要么就是死了,要么就是逃了,要么就是藏起来了。 而在现在,如果他们能藏起来而且还没死,那么他们为什么不直接逃跑呢?而如果他们死了的话,按照凶手那不论如何都要让人们发现尸体的恶趣味,他们的尸体也绝对会被摆在人们面前——但自己却没看到,人们的样子也不像看到了——也就意味着,他们大概率是逃了。 但是,他们说的可是要留下来;并且,如果他们真的跑了,为什么他们能逃跑成功而其他人不行? 推理到这里,一个令常人毛骨悚然的想法随即顺理成章地出现在赫尔莫的脑海——莫非,他们是想以詹姆斯等人为诱饵,趁凶手对他们下手时自己趁机逃跑?这样一来,倒是很像他在该诺精灵的古代兵法里看到的一种名叫“调虎离山”的战术,虽然用在现在显得阴险了些。 而且,除了他们俩,伯斐克多也逃跑成功了——如果他们三个有一样的思路的话,就能说明为什么伯斐克多在任务简报里写的和现实不符了——因为这样他就知道凶手一定会把詹姆斯等人再抓回城堡,也就让他的那句“我的朋友们都被困在那城堡”成为了现实。 要知道,任务简报是要经过命运术师检验真伪的,而且伯斐克多提供的那个简报上没有被检测出任何一句他主观说出的假话——这种情况下,要么他是一个能预知未来的强者,要么他就是一个脑力极高的智者。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新的谜团也就接踵而至:既然凶手可以追上他们对他们下手,为什么不当场就把他们全杀了,而是要带回这城堡呢? “……” 四周,还是一如既往的静谧,使赫尔莫可以继续默默地思考——真相就藏在细节之中。 仔细想想,那两种不同的选择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如果凶手追上他们后当场就把他们杀了,他们这些人的死亡就会成为悬案,同时也就没有人会被困在城堡里,圣殿就算来了人也将看不到任何人,自然就会放弃破案,回到圣殿。 但是,如果凶手把人带了回来,圣殿的来人就必须得为了破案而在此久留——难道凶手的真实目的其实是为了击杀圣殿来人? 想到这里,赫尔莫随即打定主意准备在四下无人时让托门特小心点。同时,另一个谜题也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凶手是怎么追上詹姆斯等人,并且在杀人时不让其他人察觉的? 要知道,就算詹姆斯等人真的留下了脚印,但他们也好歹是跑出了四五公里。如果凶手也追踪他们这么长距离,别的不说,至少体力应该要消耗? 而且,詹姆斯等人也没吃其他人的食物和水,意味着应该不存在误吞安眠药这种可能性。另外,他们还处于神经紧张的状态,如果有什么动静,就算睡着了,正常情况下他们也必然会察觉并醒来。 至于凶手,他在消耗了大量体力之后如果还能完全压制一男一女两个成年人至死以至于其他人全程都没发现异常,甚至还有余力把其他人连带尸体再一起跨越四五公里的距离弄回城堡,这种不符合常理的事情就必然不能用常理来解释。要么,凶手有不寻常的能力;要么,凶手早就在詹姆斯等人还没出发前就趁他们搜集证据时悄悄地在他们的食物里动了手脚,趁所有人全昏迷的时候才下的手。 前者的话当然没什么好说的,但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在场的所有人,就都有嫌疑。 因为,兰杰斯的那个推理毕竟只是推出了凶手的行为,并没有真正地推出凶手的身份——事实上,在他走三圈的同时,不仅是那个一直没出现的人,任何人都可以走在他后面同时背地里做手脚,然后在他快要到达自己所负责的区域时再赶紧绕路回去——毕竟,兰杰斯要检查,速度一定偏慢,这样就为做手脚的人留下了时间。 而且,就算是术师,凶手也同样可以选择下药。这两个可能并不互斥,而一切都要按最糟糕的情况来准备。 那么,这样想来的话…… “……” 大厅中,沙发上,赫尔莫的表情依然还是死寂的漠然,不论任何人都绝不可能从他的表情推断出他此时在想什么。而且,他甚至并没有去观察其他人——毕竟,如果凶手确实在这六人间的话,那么自己这样的举动就必然只会打草惊蛇。 只是,看着这样的赫尔莫,城堡中,却又有人在心底无声地笑了起来。 第一百六十一章 会是谁? 同时,在大厅,自从赫尔莫闭眼思考以后,那股沉默就在不断地延续。 詹姆斯等人不知道赫尔莫在想什么,托门特也不知道,而且他们全都不敢打断赫尔莫的思考,也就使得这大厅内充满了死寂的无声。 直到赫尔莫从沙发上起身,所有人的目光才一下子全都投到了他的身上,但却还是不敢轻易开口——要知道,他们被困在这里基本也就等于慢性死亡,但赫尔莫如果想走的话随时可以走——如果他是个铁石心肠且不惧圣殿惩罚的人的话。 看着赫尔莫的冷若冰山的样子,人们可不敢在这种事上打赌。万一他真的就是个无情且不喜欢别人说话的人,如果自己贸然发声惹恼了他,结果可不是自己能确定的。 所以,就连大厅原本六人中的那个只有七八岁的孩子都早已收敛哭声,只是怯怯地看着赫尔莫招手将托门特召到他身边,对着后者低声秘语两句之后就把目光转回所有人,“你们,一次一个,跟我到房间里。” “我们……一个一个?” 不明所以地指着自己,詹姆斯完全搞不清赫尔莫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 没再多言,赫尔莫已经转身走向楼梯,使得托门特再次充当他的传话筒,“他的意思是要一个一个和你们谈谈。只能一个一个去,其他人,留在原地。” “谈谈……谈什么?” 抱着警惕和怀疑的心理这样问道,在经历了兰杰斯的那“一个一个搜索”的方法并且看到乔尔惨死之后,詹姆斯对于这种“一个一个”的方式都快有条件反射的畏惧了。 而很显然,虽然所有人都对于这个提案很恐惧,但托门特却并不会就那样不执行赫尔莫的吩咐。他只是露出和善的微笑,语气也十分柔和,但话语却不容置疑,“放心,只是为了问一些话,绝不会伤害你们。” “我……” 把目光投向其他人,詹姆斯发现每个人的眼神都像是被遗弃的小狗一样胆怯,又像是知道自己将死的老牛一样悲戚,似乎他们已经注定了要死。 而看着这样的场景,詹姆斯意识到,就算自己不去,结果也大概率是个死,那还不是去搏一搏赫尔莫能确实帮助己方等人的概率。所以,他站了起来,跟着托门特一起走上了楼梯,走进了二楼,走进了赫尔莫所在的房间。 而迎头而来的赫尔莫的第一个问题,则就让他陷入了沉思,“你觉得,谁是凶手?” …… 当康斯比塔进入房间时,已经是下午四点。 赫尔莫似乎会与每个人都交谈许久,最少都会谈上个四十分钟,而当那些人出来以后,脸上的表情就通通都是惊骇。而且,赫尔莫似乎对他们下了封口令,没有一个人对其他人说赫尔莫究竟跟自己谈了什么,也就使得每个人在进入房间前都会显得不知所措,连康斯比塔也不例外。 而就在他进入房间,刚在房门口站好甚至连房间里的古朴设施都还没看清时,赫尔莫的冰冷声音就无情地传来,“你觉得,谁是凶手?” “什么?” 难以置信地回道,赫尔莫的第一句话居然就是问这个,让康斯比塔压根就不知道该从哪答起。 “……” 只不过,赫尔莫却不会问第二遍。现在,他对于一切繁琐复杂的事都抱着厌恶的态度,自然不会为了迁就别人那贫弱的听力和反应力而使一句话重复两遍。 “他的问题一向跟字面意思一样,你只要照常回答就好。” 一旁,托门特显然是经历得多了,见状立刻习惯性地补充道,但康斯比塔却显然还是一脸的不解,“一下子就问凶手是谁什么的,我也不知道啊……” “不需要你知道,你只要说出自己的猜测就好。” 循循善诱地开导着康斯比塔,事实上,在詹姆斯之后,大部分的问题就都是经由托门特问出来的了。 “我……” 迟疑了一下,康斯比塔依然不知道从何开口,但在看到托门特的那温和的笑容后,他却又低着头缓慢地张开了嘴,“一开始,我觉得是一个现在已经逃掉的人,因为他发现我哥的尸体后却没有第一时间叫人,很奇怪。” “然后,我怀疑是一对夫妇,因为他们推测出了凶手进入我哥房间的方法,很像是早就了解的样子。” 说到这里,康斯比塔似乎是在忏悔,将不忍的目光投向了托门特,“但他们现在却死了,还是被那样残忍地杀了……” “我也怀疑过一个叫做兰杰斯的人,但是他也同样逃了……” 抱着头,康斯比塔痛苦地哽咽着:“我不知道……我不想再猜了……” “……” 看着康斯比塔的样子,虽然他似乎很痛苦的样子,但赫尔莫却无动于衷,好一会后才张开嘴,“我怀疑詹姆斯一家就是凶手。” “……什么?” 听着赫尔莫那仿佛跟随口胡说一样的话,康斯比塔呆呆地愣住,完全反应不过来。 “他的意思是,詹姆斯一家才是真正的凶手。原因很简单,首先,既然有一个人一直没出现,我们就先当他不存在;并且,莫图姆的尸体加上水缸和水至少需要两个人才能合作搬动,现在只有詹姆斯一家是确定有两个以上的人,而且无人能证明他们在前天晚上究竟在做什么。” 一旁,托门特随即补充上证据,使康斯比塔可以理解现状,“很多的连环杀手,会有社会评价好、婚姻稳定、有子女这三种特征。詹姆斯的社会形象,我们不作评价,但是他确实在发现尸体的初期表现出了一定的领导力;而且,他有一个一直在他身边的妻子和儿子,而一般人通常不会怀疑这样的男人会是个连环杀人犯。” “并不是连环杀人犯一定会有这些特征,而是没有这些特征的杀人犯早已被怀疑并且落网。从凶手的杀人手段来看,干净利落且熟练无比,我们可以知道凶手在这四人之外也一定杀过人。而如果他是一个有家室的、有领导力的男人,就很少有人会怀疑到他头上,因为人们会想:‘啊,他明明是个好丈夫和好爸爸,为什么会杀人呢?这不符合常理’。” 回头看了一眼赫尔莫,托门特随即又转过头来,“而且,如果是他们的话,把你们再弄回这城堡就会方便许多。” “首先,你们从昨天下午五六点就开始逃跑,跑到晚上却也只跑出了四五公里。詹姆斯的回答是‘因为有孩子和女人’,但除了斯可姆以外,那孩子和女人是谁家的?而且,如果是一家人的话,把你们再弄回来也会比一个人行动方便。” “所以,我们怀疑是詹姆斯一家。但是,证据还不够充足,这些还只是推测,我们打算再观察一两天,然后才能做出真正的判断。” 言毕,托门特随即后退一步,平静地颔首;在他对面,康斯比塔却陷入了呆滞,“詹姆斯一家……” 说真的,他还从未想过赫尔莫居然能怀疑到詹姆斯头上。由于自己是目前唯一表现出与莫图姆有关系的人,他一直以为赫尔莫会怀疑到自己或是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的布德头上。 但是,仔细一想,如果是詹姆斯的话……倒也不是很不能让人接受…… 想到这里,康斯比塔随即理解了现实,而就在他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对话,继续。 …… 当康斯比塔从房间里出来时,已经是接近日落西山,又是一天下午了。 就在昨天的这个时候,人们还因为乔尔的尸体而畏惧不已;而今天,虽然还身处死亡的威胁中,但他们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 经过与赫尔莫以及托门特的谈话,在大厅中的每个人都知道究竟谁才是最可疑的,也就使人们又燃起了对生的渴望。 而在好奇之下,康斯比塔则悄悄地凑到了布德旁边,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耳语:“兄弟,你觉得我们要怎么揪出那个凶手?” “……” 嫌恶但却不得不侧目的表情出现在了布德脸上,他的眼神中隐隐含着厌恶,并没有回答康斯比塔的问题。 “呃……” 在布德这里碰了个壁,康斯比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却没有放弃,而是去了斯可姆旁边,“喂,你觉得那两个人说的抓住凶手的方法真的能奏效吗?” “……” 畏惧地瞧了康斯比塔一眼,斯可姆这才小声地开口,似乎是在警告:“他们说只要凶手再杀人,就一定会被抓住的,我相信他们。” “……嗯……” 听着她的话,敏锐地察觉到两人看着自己的目光似乎并不对劲,康斯比塔随后把目光投向詹姆斯一家——这才发现,在场每个人看着自己的眼神都不对劲。 “这……” 面对他们这样的眼神,康斯比塔像是明白了什么,顿时缄默不语——与此同时,他的心底,已经有了不好的猜想。 第一百六十二章 人祭 四月二十七日,星期二,早上九点。 “洛卡……洛卡……” 圣殿内,斯杜提亚正不断在原地踱着步,眼中饱含焦急的泪水——要知道,现在可是星期二的九点,是上课的时间。 “希望能来得及……” 一旁,维克缇斯正不断地在自己的左胸画着纽纹蛇,祈祷赫尔莫能平安无事。 至于加尔维和泽莱德四人,此时也在心焦地默默地祈祷着,祈祷着与维克缇斯一样的事。 至于离他们远些的地方,一伙奇装异服的人正淡然地看着他们,似乎想向他们走来。 而这一切的起因,还得追溯到昨天晚上——就在所有人都对赫尔莫的归来满心期待时,赫尔莫却并没有现身,使得所有人居然就那样等到了晚上九点。 在察觉事情可能不太对劲后,众人便冲进了圣殿想去地底看看赫尔莫究竟在搞什么,结果却被告知他现在正在执行任务。 知道了这一点后,众人便略微放下了心,随便问了问关于任务的事后便回了寝室——毕竟赫尔莫身边可是有着一个五星的随从,任务从表面上看起来也就是一个普通的连环杀人案件,凶手怎么也不像是能威胁到一个五星术师保护着的人。 只是,到了第二天早上也就是现在,可能是由于太过担心,斯杜提亚还是占卜了一下赫尔莫执行任务的结果会是怎么样,但结果当然是不可占卜。 不肯放弃的她随即又占卜了一下如果自己去到那里能不能帮上赫尔莫,但结果却是,如果自己亲身前往,必死。再占卜维克缇斯他们如果现在过去,结果也是必死。 于是,便发生了现在的事——所有人都在圣殿期盼着赫尔莫能平安无事,同时希望圣殿派过去的人能够尽早赶到——尽管谁也不知道结局究竟会是怎么样。 …… “真是恢宏的城堡。” 吊桥边,几个两手空空的旅者正远远地眺望着吊桥一侧的城堡。 “早就听说这城堡雄伟不凡,今日亲眼所见,这才能真正发现它的壮丽。” 虽然话语的内容听上去很是心神向往,但领头旅者的口气却完全没有兴奋,只是带着些急切而已。他喃喃着,随即带领众人穿越吊桥,走进城堡。而就在他们刚一进入大厅时,一个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男人就映入了他们的眼帘。 “早上好。” 敷衍地对着那个男人打了个招呼,领头旅者随后就坐在男人的对面,同时看到那男人抬起一张冷峻的脸,“早上好。” “你在看报纸。这地方居然有人卖报,真稀奇。” 看着那张黑白的报纸,领头旅者似是随意无事地问道,其他人也纷纷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 “这是我之前带来的,现在再看一遍。” 而早在打完招呼以后,男人的头就又低了下去,继续聚精会神地看着报纸。 “重复看不无聊吗?何不与人说说话?” 语气虽然平缓,领头旅者的身体却略微前倾,似乎有什么其他想法。 “在你来之前,这城堡里一直只有我一个人。” 目不转睛地盯着报纸,男人闭上了眼,然后又睁开——棕色的瞳孔,赫然浮现。 将报纸放下,他随即发现坐在自己对面的人有着一头银发和一双深邃的绿瞳,此时正挑衅地看着自己,“是吗?” …… 当赫尔莫从床上醒来时,已经是早上十点。 “……” 一如既往地记不住昨天晚上的梦,但赫尔莫的心中已经没有曾经的那种噩梦后的惊恐——不知怎么,在地底待了几天以后,他就发现自己已经没有兴奋和惊恐的情绪了。 并不是那种强行去冷静下来而导致的平静,是他确确实实地感受不到这两种情绪。如果是之前的他,在跟斯杜提亚久别以后如果再见到她,一定会是虽然面色平静但内心却兴奋无比——可现在,虽然还对这件事抱着期待,但他是已经是真正的心如止水。 那种感觉……很奇妙。 一般来说,如果一个男人对于自己与伴侣的相见没有兴奋的情绪,大概率就是厌烦了;但赫尔莫却不认为自己是对斯杜提亚感到厌烦,就像天生聋哑的人并不是不想听到声音,而是他真的就是听不到——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而他之所以知道自己失去了惊恐的情绪,是他发现自己对于无法感到兴奋这件事毫不惊恐。明明知道自己的状态不正常,也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有怎么样的情绪,但就是没有,不论怎么样都没有——甚至,就算他昨天晚上隐隐约约已经发觉了什么,也依然对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感受不到任何的惊恐。 他从床上起身,其眼角旁光随即发现城堡吊桥已经被收起。 他又翻身下床,随后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昨天晚上,托门特可是跟他睡在一个房间的。 “……” 冷着脸拄着助行器走出房门,赫尔莫随即发现托门特就在大厅中,其他几人也在——只不过,他们加一起才六个人……似乎少了一个。 再看他们的表情,全都是面如土色的惊恐和畏惧。他们的视线集中于一点,循着他们的目光而去,赫尔莫随即在通往二楼的楼梯下发现了一些零零散散的人类肢体。 血淋淋的肢体就那样散乱地摆放着,就像是猪肉摊上的那些猪肉——甚至要更乱一些。手脚都被剁成了多节,像是洗完手后随手一甩的水渍一样随意地被扔在地上,肠子与心脏什么的流了一地,血液已经把棕色的地毯染成了黑红色,尸体的头都被乱刀剁得完全看不清是谁——那血腥味甚至能飘到赫尔莫的鼻子里。 只是,尽管它看上去很是凌乱,但由于赫尔莫现在站在二楼,站得高自然就能看出更多细节,所以依稀间也能发现一些特殊的地方。 尸体的心脏被挖了出来,放在了楼梯的最高处;其左手扭曲地指着自己的心脏现在所在的位置,右手则指着心脏本来应该在的位置——就像是死者正在渴求让自己的心脏回到原位。尸体的双腿已经被完全扭碎,仿佛隐含着不让死者逃跑的意味。就连死者的眼珠也被挖了出来,被放在了楼梯的扶手上,似乎是想让死者在死后也要看到自己的惨状。 而除了死者的心脏外,在场居然还有着另外四个心脏,按着隐含神秘学布阵的意味被放在了死者头颅的旁边,正好形成一个缺了一角的五芒星;至于尸体的肠子,则被摆成了一个圆,恰好使那些心脏和头颅被包裹在内——就像是一个法阵。 纵观全局,那尸体……不仅仅只是普通的碎尸,仔细一看,分明就是古代遗留下来的邪恶人祭! “……” 而看着那些横亘在自己走下楼的必经之路上的碎肢,赫尔莫随即面色如常地拄着助行器跨越了它们,来到了其他人的面前,看了看在场还存活着的人后便问:“康斯比塔?” “啊……” 唯有托门特回应了他的话,至于其他人,那昨天刚刚被赫尔莫凝聚起来的勇气已经像易碎的玻璃球一样被再次击碎成一地渣渣,连看也不敢回头看。 “你们,昨天晚上,有听到什么吗?” 而在他们身后,环顾一圈,赫尔莫随即阴沉着脸发问。 要知道,他昨天晚上可是特意下了吩咐让所有人都别吃东西,而且特地检查了一番这大厅里有没有布置什么迷魂香之类的致幻药物,甚至让所有人都睡在了大厅以便托门特可以在事情发生时第一时间冲出门外——但现在康斯比塔还是被杀了,而且还是被碎尸。 “……” 很显然,所有人都一致摇了头——想想也对,要是真能听到什么,估计就在昨天晚上被一起灭口,活不到现在了。 “……” 而得到了他们的答复,赫尔莫随即走向那些碎肢,蹲下身开始细细地检查了起来。 同时,他也挥手召来了托门特,同时对他下达嘱咐:“托门特,去一趟花园,把花园里的尸体带过来。” “先生是想?” 没有把话问完整,托门特似乎并不明白赫尔莫此时的意图。 “验尸。” 冷冽地下达了吩咐,赫尔莫随即闭口不言,而托门特似乎也知道自己不该多问,默默地走向花园。 而就在他的身影消失在了大厅深处之后,赫尔莫身上的波动随即产生了一次小小的震荡。接着,后者便转身向沙发处的其他人,小声但却严厉地虚喊:“快走!” 第一百六十三章 欺诈大师 “什么?” 疑惑地看着赫尔莫,所有人都带着不解——不仅是因为他原来可以一个人说话,而且还因为他现在居然要他们走,要知道,连凶手都还没被找出来! 只不过,在现在,赫尔莫就已经顾不得自己那一句话不说两次的原则了。他依然还在冷厉地看着他们,同时又再次控制着自己的音量,但却并没有迈出任何一步,“你们会游泳吗?” “我们……” 虽然在场的其他五人全都因为这莫名其妙的状况而一脸迷茫,但却也从赫尔莫的表情和神态中知道情况好像不是那么简单,使得除了布德外的其他人全都一致地说了实话,“不会!” “那就把吊桥放下来然后立刻逃,不要休息,越远越好!” 迅速判断出现在众人面对着的真实状况,赫尔莫似乎已经知道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所有事,有条有理同时又沉稳无比地下达命令:“在我死之前,凶手应该不会找上你们,在那段时间里尽量去寻求圣殿的帮助!” “明白!” 见状,其他人也顾不得思考那么多了,连行李什么的也来不及带就立刻跑了出去。毕竟,虽然还不知道究竟是个什么情况,但反正应该不是己方等人短时间内能完全理解的。比起无意义地思考,还不如拼死一搏——搏一搏逃出生天的可能! 而就在他们到达桥边时,一道熟悉的声音骤然在赫尔莫的身后响起,“先生,凶手还没被抓到,怎么就让他们这样跑了呢?” “……” 冰冷而僵硬地原地扭头,赫尔莫随即发现“托门特”就站在自己身后三米处,正戏谑地看着自己。 嘲弄地笑了笑,“托门特”又吹了声口哨,“先生,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 依然是冷漠地看着“托门特”,赫尔莫不发一言,表情也丝毫未变,让人看不出他心底到底打的是什么算盘。 “您想用沉默来拖延时间吗?不太好?我可是这样诚心诚意地在问您。” 像是察觉到什么一般,“托门特”随即闲庭信步地走到赫尔莫面前,抬手就是一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劈了下去;与此同时,在前者眼中,赫尔莫却并没有想逃开的意思,而是用双臂交叉格挡——然后就整个人就被他劈成了虚无。 嘴角一抽,低头望着地上的赫尔莫的血淋淋的左手掌,“托门特”随即意识到刚才的赫尔莫不过是一个幻象而已,一个用他自己身体做出的有着与本体一模一样波动的幻象。 “毫不犹豫地就能断掌,我该说你这弃车保帅的行为是大智若愚呢,还是愚不可及呢?” 摇摇头,“托门特”随即一迈步就也出现在了吊桥边,直接就掐住了满脸不知所措的布德的脖子,同时轻松地将他高举过头,“赫尔莫!我知道你看得见!要是不想这个人死的话,就现身见我!” “啊……怎么!等等……放开!放开……咳……” 在“托门特”手中,布德的喉咙无力地滚动着,手脚疯狂地踢打着,其脸色在这短短的七八秒内就已经满是紫红。他的颈骨已经被捏得骨折,他的气管也被压缩到极限,如果再被掐着,不需多久他就必死无疑——只是,“托门特”却没有半分怜悯,依然还在詹姆斯一家和斯可姆那恐惧的目光中环顾着周围。 而就在此时,一个人影在离“托门特”三米外的空地上凭空出现——正是面无表情、断了一掌的赫尔莫。 “原来你在啊,那不就好办了。” 面带讽刺地笑着,“托门特”右手那因为用力而暴起的青筋随即消去一些。 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就这样放人时,他却突然一紧右手、牙根紧咬,直接用自己生平最大的力气将布德的脖子完全捏碎,“这是试图骗我的代价啊,你怎么敢骗我?” “扑!” 就像是被玩坏的玩偶一样被随意地扔在地上,布德的嘴角流出鲜血,身上已经失去了一切生命波动。 而看着它扬起一片灰尘,激起詹姆斯一家和斯可姆的尖叫,赫尔莫却半步都没移动,似乎完全不为所动。 他只是低垂眼睑,兀自咬紧牙后根,带着自己那宛如从坟墓里爬起的阴沉声音缓缓开口,“西姆拉,你是一个神徒,难道没有一丝身为高位者的尊严和底线吗?” “你还知道我是西姆拉?既然如此,你就应该知道我的外号是弑杀者,为什么还这么天真?” 带着无限讥讽,西姆拉再次皮笑肉不笑,甚至一时半会之间完全没有想杀了赫尔莫的意思,似乎丝毫不怕赫尔莫会逃跑——毕竟,这里早已齐聚四大泰坦教廷的暗杀者,就算赫尔莫能逃出自己的眼睛,也绝逃不出其他人的手心! “难道你不怕恩特西姆的惩罚吗?” 而此时,赫尔莫却还在冷冽地质问。 他刚说的恩特西姆,则是伊弗教廷“焰牙”的“牙”,也就是西姆拉的直系上属——虽然是伊弗教廷暗杀机构的最高长官,但恩特西姆极其厌恶滥杀无辜。 “你说那个伪善者?呸!如果他真的那么刚正,为什么要成为专门杀人的‘牙’?而且,难道你觉得他会为了这些如杂草般的无用凡人而怪罪到我这个神徒身上吗?我在执行任务,是在谋求晋升!” 嘲讽地笑了笑,西姆拉则又质问了回去——而在提到恩特西姆时,他不仅没加上“大人”或者“尊上”这两个尊称,甚至还往地上啐了一口。 “……” 并没有去回答西姆拉的问题,在西姆拉说是为了谋求晋升之后,赫尔莫就只是垂着头闭口不言。 早在在任务简报里看到那些人的死法之后,他便有了这次事件并不普通的想法。而在今天早上看到那些碎肢之后,他就知道这确实是一个仪式,一个目前唯一的“欺诈大师”晋升为“戏剧导演”的仪式! 同时,在他对面,西姆拉的心中也还在回想着那该死的仪式——欺诈。 在这场欺诈中,自己要成为一个杀手,导演一场杀人戏剧,使每个人都按照某种特殊的方法死去,直到最后的法阵完成;同时,自己却不可躲藏幕后,必须出现在所有人的眼前——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符合“欺诈”的要求。并且,直到仪式完成,自己绝不能被人识破——因为只有这样才算作“欺诈成功”。 然而,若仅仅只是这样,凭借术师的能力,当然可以轻松完成;但,仪式却要求欺诈者本人所能发挥出的水平,只能与仪式所涉及的人的平均水平相等。 这就意味着,若仪式所涉及的人全是普通人,那么自己就绝不能使用任何神奇能力;若仪式所涉及的人全是弱智,那么自己杀人的手法也就必须如弱智一般。而且,如果自己要使用自己全部的特殊能力,按照仪式的要求,自己的目标就也必须是八星术师——这要成功,谈何容易! 而在这次,之所以自己能完全控制住受害人,之所以自己能把已经逃走的人们又弄回来,也是因为伯斐克多和赫尔莫身份特殊。 但是,明明一切都是如此顺利,明明已经快要成功了,连法阵都布置完毕了,赫尔莫却在最后关头识破了自己,把一切都搅黄了!已经消化完八星的神药七年了,就因为这该死的仪式才又多卡了三年!眼看着自己就快成为“戏剧导演”了,但这一切就这么没了! 想到这里,在赫尔莫面前,西姆拉突然笑了起来,“事已至此,你应该也知道那是我的晋升仪式,更应该知道我的晋升仪式已经被你给毁了?这可是我三年来,三年来!唯一的机会啊!” “……” 不去理会西姆拉,在他对面,赫尔莫已经哑口无言。不知是因为无话可说还是根本就不想说,但其确实已经垂下了头,保持着沉默。 “为什么不回答我?” 看着这样的赫尔莫,不知怎的,西姆拉却又莫名地平静下来。 用手从上往下一拂自己的脸,西姆拉又叹了口气,“唉,已经无法挽回了。你虽然必死,但要是你能完完整整地告诉我我究竟哪里出了错,我会给你个痛快的死法。” “……” 赫尔莫沉默地闭着嘴,看样子完全没有想解释的意思,使得西姆拉又笑了一笑,指着自己身后那因为极度畏惧和恐慌而瘫坐在地的四人,“如果你再不开口,我就把他们全杀了。” “别!” “不要啊……” 本来就已经十分绝望,在此时被西姆拉这样一威胁,四人甚至就这样直接崩溃,抱头痛哭。 “……真正的托门特,不知道花园在哪。他只是来保护我的,甚至连任务简报也没看过。” 而看着他们,提起托门特的名字,赫尔莫的表情却还是没有任何变化——早在一开始,他就已经知道那些碎肢属于托门特,也知道面前这个“托门特”是康斯比塔也就是西姆拉假扮的。但是,就算知道,他此时也无法替他复仇,甚至不能表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这样啊……” 在赫尔莫对面,站在原地,西姆拉又接着问:“那么,为什么怀疑我是假扮的呢?” “因为你知道我已经在怀疑是你是凶手,所以你就想伪造出自己已死的事实,让我转移视线。” “嗯……” 略微仰头,似乎是在回味着自己的失误,西姆拉在片刻后又低着头似笑非笑地盯着赫尔莫,“那么,为什么你怀疑凶手是我呢?” 第一百六十四章 正确的行为 “当你第一次在伯斐克多面前、在任务简报里出现的时候,你是在找莫图姆。” 回想着昨天那已经快被自己翻烂的任务简报,赫尔莫不紧不慢地开口——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莫图姆压根不是西姆拉的哥哥,在每个人互相之间都不熟悉且死无对证的情况下,莫图姆简直是再好不过的用于掩人耳目的炮灰。 “是啊,那又怎样?”西姆拉无所谓地偏了偏头,随后却又意识到了什么,懊悔地笑了笑,“我好像说了那家伙喜欢喝酒,所以我应该顺着大厅去地下酒窖找他,而不是在大厅停下,是吗?” “不是。”赫尔莫摇头,在西姆拉那错愕的目光中说出自己真正的判断,“真正显得你奇怪的,其实是你的动作:当伯斐克多他们问到你是谁时,你的第一反应是举着双手走出来。” “乍一看,你只是为了让他们放下警惕,而且那时候的气氛也确实凝重;可事实上,如果你不知道前一天晚上发生了什么的话,你的正确反应就应该是普普通通地走出,像兰杰斯那样。你之所以举着双手走出来,恰恰是因为你知道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恰恰是因为你知道伯斐克多他们会因为莫图姆的死而对任何人都抱着警惕,所以你才会做出那样的姿态。” “……” “不愧是赫尔莫。” 听着赫尔莫对于自己失误的分析,不知怎的,西姆拉的脸上这时候已经完全没有羞愧,只有傲慢,“继续。” 而在他对面,像是有什么目的似的,赫尔莫也依然说了下去,“第二点很可疑的,就是你带人去莫图姆的房间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你在进门的一瞬间说了这样一句话:‘哥哥习惯锁门’。” “这一句,怎么了?” “单看这一句,确实没什么,而且还能让人觉得门无法突破,从而把他们的目光转移到窗上面,并且引导他们去寻找证据从而让自己有机可乘。但是,虽然这一句单独来看对你来说有百利而无一害,但如果加上你之前说过的一句话,就瞬间让你被暴露于我的视线之中——那就是,你在跟伯斐克多他们讲述自己在案发当晚的行踪时说的:‘我推门直入’。” 姿势没有任何变化,神态没有任何变化,连气势也没有任何变化,赫尔莫漠然地接着说:“既然你说莫图姆习惯锁门,为什么你还推门直入呢?按照你说的,他既然是你的哥哥,而且你还知道他有这个习惯,那你们就一定至少在一起生活了许久,那么你为什么还会做出这种自相矛盾的事呢?如果他真的是你的哥哥,你就应该敲门之后再进入才对。” “原来如此,不错。但是,装着莫图姆尸体的那个水缸可是有两对手印,为什么只怀疑我?” 点了点头,西姆拉随即把目光投向城堡的护城河,同时还在以高傲的语气发问。 “那不过是在掩人耳目而已。凶手既然在杀莫图姆时可以不留任何证据,当然也可以抹去水缸上的手印,但他却并没有这样做,那么他就一定有其他目的。” “留下手印,除了能让我们觉得凶手有两人,其他的什么都发现不了。而且,这不仅不是进展,而且还是误导,因为我们既不能通过手印直接找到凶手,也不能通过手印判断出凶手究竟有几人,那么还不如完全忽视那手印。” 赫尔莫这样解释着,语气中完全没有对于自己判断能力的自傲,同时也没有任何的自卑,只不过是在阐述事实而已——以最没有温度的方式。 “嗯……” 而听着赫尔莫的解释,西姆拉似乎也发现自己的行为有些愚蠢。毕竟,那么重的水缸,照常理来说,就算是两个人应该也搬不动——早知道就不放这些烟雾弹了。 “而且,你明明说的是想为哥哥报仇,但在兰杰斯提出留守此处时,你却借口过于害怕而跟着大部队一起逃跑。可是,问题就在这里——如果你相信兰杰斯的判断,凶手真的是那个没出现的人,你的正确反应就应该是提议所有人都去找他然后揪出他;如果你不相信兰杰斯的判断,那么就意味着你知道凶手应该还藏在人群里,而既然你这么害怕,就完完全全不应该跟混着凶手的大部队一起走。” 而此时,尽管西姆拉还没有接着发问,赫尔莫也继续说了下去:“另外,你在我和托门特到来时主动出来迎接了我们,但是,从大厅里,是看不到吊桥另一……” “赫尔莫,我本来还以为你只是一个有些天赋的毛头小子,但现在看来,你的能力甚至足以令我嫉妒。” 突然之间,没等赫尔莫说完,西姆拉就出声打断了他的一切话语。 收起来的吊桥旁边,西姆拉傲然地站着,他的身旁是一具刚死的尸体,他的身后则是心神崩溃的詹姆斯一家和斯可姆。河风吹拂他们的身体,带走他们身上的温度,唯独不能使西姆拉身上的狂傲消失半分。 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其身体就缓缓拔至两米多高,同时显露出他的金发赤瞳;不同于他掐死布德时身上展现出的巨力,他的身形在泰坦中其实可以算得上瘦削,就像是因为生长激素过多而患了巨人症的普通人类。他的头发很短,脸上其实还算光洁,穿着一身华丽的金红长袍,虽然宽大但却丝毫不影响他行动。 而就在他打断赫尔莫的言语之后,吊桥边便陷入了一片寂静。 赫尔莫沉默不语,他嘴角上挑、眼睛微眯,而在他身后,仅剩的四个幸存者也在此时收敛哭声——毕竟,每个人都不想死。从西姆拉刚才的行为就能看出这家伙喜怒无常,既然他现在不发声,在场也就无人敢说话,以免又不知怎么就被他随便找了个理由杀死。 而当这沉默被打破时,则已经是如地狱般的半分钟多过后,“赫尔莫,我听说你经常说一句话:人做任何事都有目的。那么,你现在不想着逃跑而是在这喋喋不休的目的,是什么?而且,你恐怕是会游泳的,是?” “……” 当西姆拉不再过问他的失误而是问及这种事时,赫尔莫便再次陷入了沉默——而事实上,由于赫尔莫曾经在各教廷和领地间礼节性的宴会上透露过自己的运动能力,所以西姆拉知道赫尔莫确实会游泳。 本来,这种事还用不到西姆拉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大主教专门去记,但身为贵族子弟,赫尔莫不仅在高尔夫球和保龄球这种贵族运动上一窍不通,连在足球和橄榄球这种大众运动上也是意外的白痴——甚至,他对于几乎所有的球类运动都完全不擅长,所以他那仅会的几种运动才更令人印象深刻。 “既然你会游泳,就看看那护城河?” 而见赫尔莫不回答,西姆拉随即指了指那护城河——一条淡淡的红色,正从护城河的这边不断蔓延。 “赫尔莫,到了现在,原来你还敢骗我来拖延时间吗?” 同时,他又再次开口;而听到他这样说,赫尔莫却还是沉默不语,有如石像。 “不对,既然是在骗我,你恐怕从一开始就知道会是这样。” 如表演独角戏继续一个人说着,西姆拉随后就走到赫尔莫面前,毫不设防地弯下腰低下头;但是,明明他的后脖子就那样暴露在了自己面前,明明自己只要一拳就能让西姆拉失去战斗能力,赫尔莫却压根没有动弹。 而当西姆拉伸出手往赫尔莫脚的位置一摸时,他却并没有摸到赫尔莫的脚——取而代之的,却是一截小臂,一截人类的小臂,一截还流着血的断臂。 而在他将那截断臂拿起后,赫尔莫的身体,也就随风散去。 “同一招让我上当两次,我要是不杀了你,岂不是很没面子?”西姆拉自嘲地笑了笑,随即握着那截断臂转身面向詹姆斯四人,“呦,中午好。” “别……别过来……” “不要过来……” “啊——!!!!!” 看着詹姆斯向自己等人走来,甚至还没等他真正动手,在这几天接连的打击以及真正的死亡威胁之下,四人,就这样开始歇斯底里地抱着头扯着嗓子喊了起来。 “喂喂……” 看着他们的惨状,虽然上一秒还看上去还在因为不忍下手而无奈,但下一秒,西姆拉就直接狠狠地把断臂当棍子抽在了他们脸上,“给我安静下来!” “我要借你们人头一用,运气好的,说不定还能留个全尸!” 看着面前这些人那就像是饱受虐待后的野狗会有的眼神,听着他们的哀求,西姆拉不耐烦地抛下一句话后就对着河对岸纵身一跃,直接渡河;而就在人们以为自己就这么逃过一劫时,面前却又突然凭空各自出现了四个一模一样的西姆拉,直接就拎住他们的衣领,如法炮制地强行带着他们跳过河流。 “赫尔莫……!” 而在他们的前方,真正的西姆拉还在喃喃着赫尔莫的名字,眼中流露出的凶光已经毫无保留地暴露出了他的决心——一定要把这敢于欺诈自己的忤逆者杀死,不留全尸! 第一百六十五章 悲恸 此时,中午十点过半,森林深处。 一丛靠着树的茂密而杂草丛生的深绿灌木,虽然长得很好,但在这森林中还是显得无比平平无奇。在历史上,它们大部分时候都只是平凡地发芽、生长、死去,重复着这个循环,一代又一代,直到雷电引发的山火将它们一下子燃烧殆尽亦或是人类的砍伐使它们被成片毁灭——而就算如此,还是无人会注意到它们。 它们生于平凡,长于世界,终此一生,碌碌无为——但又有谁能去责怪它们呢?世界就是这样的,那些特殊的、能被人记住的,是极少数中的极少数;唯有平凡的,才是构成这个世界的基石。 只不过,今天,这一刻,它们中的一丛从平凡变成了不凡——只因有一人正藏在它下方的地下一米处。 “……” 一片黑暗中,赫尔莫早已咬着牙闭着眼睛——因为他正被埋在地下,被他自己埋在地下。 前两天毕竟是下了雨的,现在的地下还十分湿润,些微的渗水让他觉得潮湿无比,沾了水的泥土也黏在他的身上,使他浑身上下都无比难受。 并且,厚达一米的厚实泥土也是直接压在了他的身上——这可是相当于数个大汉的重量,要不是赫尔莫现在是面朝下的姿势,否则就算有出气孔,他也要喘不过气来。 而若仅仅是这样,那倒还好了,但地下的那些蠕虫却让赫尔莫觉得无比的恶心。它们那滑腻的触手和身体在赫尔莫的身上蹭来蹭去,不仅痒,而且还让赫尔莫感受到了千百万年前人类在那些带毒巨虫面前瑟瑟发抖时的场景——尽管他并未真正体验过,但他那强大的共情能力却让他完全能理解这种情绪。 而此时,正由于他那共情能力,他的内心中,正悔恨无比。 “要是……要是我能早点看出凶手究竟是谁……” 回想着昨天看到的那四具尸体,赫尔莫不断质问着自己为什么没在在昨天晚上没有看出凶手是谁。 被水淹死、吸食毒品而死、过量饮酒而死、被人殴打至死,这分明就是在暗示“瀚水”、“堕落”、“酒农”、“战斗”这四位在之前的神战里死去的支配者,分明一开始就在暗示自己就是他们的目标! 可是,明明已经如此明显了,为什么自己还是没看出来?如果不是西姆拉摆出了那个仪式要求的法阵,如果西姆拉伪装得再好一些让自己看不出那暗示的是“献祭”,那接下来是不是还要再多一个受害者以“无面”的方式死去? 他们死前的迷茫、将死的惊惧、死时的绝望,哪怕没有直接看到,也让赫尔莫如背上一座大山般痛苦无比。 “我……” 就因为自己的无能而使托门特的生命以那样悲惨的方式消逝,为什么自己不让他逃?为什么仅仅只是提醒他要小心之后就不再做任何预防? 背负着心理和身体上的双重压力,赫尔莫知道自己之所以不走的原因就是想揪出凶手将其绳之以法——可这明明是自己那无聊的正义感引发的幼稚想法,是自己导致的错误,为什么死的是托门特而不是自己? “为什么……” 咬着牙,赫尔莫的脸上早已不是冰冷,而是一片对于自己无能的痛恨以及对于所有受害者的悔恨——不仅仅是对于托门特的,而是对于所有人的。 卡尔之前就说过除了“堕落”和“战斗”外还有其他两个泰坦的支配者战死,这种暗示着支配者的死法,针对着自己的布局,自己恰好不能使用神奇能力,再加上一从地底出来就接到了这个任务——当巧合的数量超过两个,就不可能再是巧合。 也就是说,尽管自己并没有杀莫图姆他们,他们却因为自己而死——只因为泰坦不想让自己活下去以及一个术师想要晋升而已。 “为什么……” 而且,由于知道一切的始作俑者是西姆拉,是号称弑杀者的西姆拉——那个凶残而又喜怒不定的疯子,再加上自己用幻术骗了他然后逃跑的行为,赫尔莫自然也就知道被自己抛弃在桥边的那些人绝对不可能在愤怒的他手下幸存。 “到底……为什么……我……” 咬紧了牙关,勉强绷着不让眼泪流下,就算找出了凶手又能怎样?该惩戒的人自己惩戒不了,该拯救的人自己也一个都救不了——自己依然还是五个月前那个依靠父兄牺牲才勉强逃脱的废物,还是个无药可救的窝囊废。 “赫尔莫!” 而就在此时,一道狂妄的声音随之清晰地响起——正是西姆拉的声音! 在大骇之下收敛自己的悲痛,惊疑地判断着声音来的方向,赫尔莫随即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声音是从自己的头顶传来的! 而在那声赫尔莫被喊出来之后,周围就又恢复了一片寂静,就好像刚才那声只是幻听而已;但刚在赫尔莫略微有些放松自己那紧绷着的身体时,自己的身上却骤然一轻——压着自己的泥土,掩盖自己存在的泥土,正在被挖开! “赫尔莫,原来你在这!” 声音再度响起,这次就不再只是狂妄,而是加上了些许得意和咬牙切齿——但这却更让赫尔莫惊惑——要知道,为了让西姆拉找不到自己,自己可不仅仅只是把自己藏在地下就完事,而是下了血本的! 咬牙忍着断臂断腿的痛苦,赫尔莫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甚至足以让每个见到他的人都大吃一惊——因为他现在居然是一个只剩右臂的人棍! 事实上,赫尔莫所带着的那两把助行器,背地里其实是两把长剑。之所以要做成助行器的样子,其理由自己早就已经说出了口——为了隐藏,隐藏自己腿其实还能跑的事实,也隐藏自己随身带剑且会用剑的事实。 而之所以自己能用自己的那一掌一臂伪造出两个与自己有一模一样波动的假象以暂时迷惑住西姆拉,也是拜自己的双剑所赐;而为了更加彻底地迷惑,自己甚至把其他半臂双腿也一并斩成了七截并且散落在各地各自伪造出一个假象,然后才逼不得已地使用神奇能力把自己埋进地下。 虽然使用神奇能力会让自己腿上的青灰蔓延,但至少要把命保下来——可现在,自己那么大费周章不惜一切代价的隐藏,就这样被发现了? “赫尔莫,你是个体面人,我也想让你体面一点;但你要是不自己体面的话,我就得帮你体面了。” 而就在赫尔莫焦急地胡思乱想时,自己身上的重量不知何时已经只剩下了些微的一点点,比起厚点的被子都不如——这种如蝉翼一般的重量,恐怕自己翻个身就能把土全都抖下来,使自己全无安全感。 同时,西姆拉的威胁也让自己如坐针毡、全身汗如雨下,连精神都有些恍惚。 “哼……哼……” 而且,随着西姆拉的狞笑声,自己所感受到的压迫感也越来越强,心慌心悸的感觉不断涌现,就连呼吸都开始不顺畅;一股一股的凉风吹在身上,把本来就因为地下雨水而濡湿的衣服又吹得更加冰凉——就连自己的心情,此时也是冰凉无比。 背上?背上! 就在自己的背上,自己感觉到了一只手正在慢慢靠近! “呼……呼!” 呼吸,急促! 在死亡的威胁下,赫尔莫的呼吸已经如拉风箱一样沉重,甚至还让他感到头晕目眩! “得想办法……怎么回事!” 而在此时,赫尔莫的思绪正混乱无比——为什么会被找到?自己可是隐藏了所有脚印或者其他类似的痕迹,自己的波动也被完全压制了下来,更何况其他的七个假象还在! 只不过,现在已经轮不到他再乱想了,他就感到脖子一紧、身体一轻,西姆拉那湿热的口气就喷到了他的脑后,“你这样就太不体面了。” “!” 就在这一刻,赫尔莫就像一只鸡一样被西姆拉掐着脖子,同时也因为自己的手脚都被自己砍了下来而根本无法反抗——就像砧板上的鱼一样只能乱动而压根无法挣脱! “赫尔莫……” 而在他背后,西姆拉的刻意压低了的声音就这样传进他的耳中;同时,一股掌风也同样吹在了他的后脑勺——只要这一下挨实在了,就算不死恐怕也要变成痴呆! “!” 而也就在此时,赫尔莫的心情却霎时间平静下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 无心?无心。 “!” 睁开因为心神混乱而紧紧闭着的双眼,赫尔莫顿时停止挣扎,其眼神也一时间变得死寂而又冰冷——哪怕他并非无心术师,但现在他的状态比起普通的“无心者”反而更甚一筹! 抛弃一切杂乱的情绪,舍弃一切无用的想法,只留下意志最深处的理性…… 哪怕肉体痛不欲生,也要绝对镇定。哪怕灵魂肝肠寸断,也要置之度外。 就算手脚皆被砍下,就算自己此时已经没有反抗的能力,又如何?绝望,只不过是一种情绪而已——唯有舍弃一切情绪,才能在不可能中开辟出一条通往世界的平凡之路。 这就是无心。 “……” 就在西姆拉手掌劈下之前,赫尔莫的心中就已经有了他为什么能找到自己的答案,只是却被自己下意识忽略了而已。 ——自己已经抹除了任何逃跑的痕迹,为什么他还能找到自己?自己甚至把手脚砍了才制造出七个幻象,为什么他还能找到自己?他不可能这么快找到自己! 答案明明就已经找出来了,自己却在情绪的影响下以为这不过是难以置信的胡想——可事实上,那就是答案,西姆拉确实不可能这么快找到自己——他确实没找到自己! 而就在赫尔莫坚定了这一想法的同时,西姆拉的掌刃,下劈! “……” 只是,此时,赫尔莫已经再度闭上了双眼。 他的心中已经没有了任何情绪,哪怕那股掌风已经让自己的头发披散,哪怕自己已经切实地能感受到那毁灭性的力量——自己心中也依然没有任何杂乱无用的情绪。 “!” 而在“西姆拉”的眼中,就在他那劈下的右手接触到赫尔莫后脑的一瞬间,一切就又全都急速倒退回了一分钟前——什么都还没发生的一分钟前。 其身体化作点点星芒消失,被挖开的泥土又自动飞了回去,而原本被泥土盖着的人,此时也已经回到了泥土中——一切,都被归零。 “欺诈,是什么?” 而就在一切回到原点的那一刻,赫尔莫的那无心状态就被强迫结束——毕竟,他并非真正的无心者,只要是人,就会有情绪和想法。 同时,心中浮现出那样的问题,赫尔莫又回答着自己,“欺诈,就是以假乱真的过程。如果欺诈成功,假的也能变成真的;可如果被识破,欺诈失败,那么假的就不可能是真——假的,永远是假的。” 回想着刚才西姆拉对于自己的欺诈,如果自己没有发现这个西姆拉是假的,如果自己真的相信了西姆拉找到了自己,恐怕这个假西姆拉就会在一瞬间变成真的西姆拉——那时候,自己才是真正的必死无疑。 “……” 默默地在心底闭上了心眼,赫尔莫平缓着自己的情绪。 哪怕不是真正的无心者,其也会继续保持死寂和冰冷——人的一切思维和行为都取决于他曾经的经历,而赫尔莫的经历便决定了他会漠然下去,这是从一开始就已经决定了的命运——命运的齿轮在平凡的世界中缓缓转动着,已经不可能停下来了。 …… 而此时,在森林中心。 飞在离地五米的半空中,西姆拉眺望着这似乎没有边界的森林;而在他的背后,詹姆斯一家和斯可姆正因为被其他的“他”掐着脖子而奄奄一息,勉强吊着一口气而已。 “在哪……在哪……” 感受着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因为情绪变化而引起的生命波动变化,回想着那稍纵即逝的真实感,造成这一切的西姆拉知道赫尔莫绝对还没跑远——而且,后者还把自己的手脚给砍了下来,就算再怎么样也绝对跑不出这片面积近三百平方公里的森林。 想到这里,西姆拉不由得嗤笑一声——被砍下来的手脚又不能走不能跑,甚至不能移动,就算发出了与本体一样的波动,又怎样?经历了头两次的欺诈之后,自己可还没傻到会再把一个不能动的幻象当做真身的地步。 反倒是赫尔莫,为了迷惑自己就把手脚都砍了下来——但他本人却也因为这样而无法再逃,岂不是作茧自缚,只能等死? 思索至此,西姆拉随即皮笑肉不笑起来,继续思考着寻找赫尔莫的对策。 “刚才,已经快要成功了……” 虽然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但自己也从大网中的一点扰动以及自己脑子里多出来的一点模糊记忆感觉到赫尔莫已经快要中招——同时也知道赫尔莫现在似乎正藏在某丛灌木的地下处。 “但是,那究竟是哪?” 虽然知道赫尔莫就藏在某丛灌木下面,但这森林里的灌木少说也得有上万丛,这要是一个一个找过去怕是得累死他。就算他能欺诈自己让自己觉得已经找过了,但没找到就是没找到,自己怎么欺诈也没用。 “不过……听说赫尔莫是个‘善良’的人……不知是真是假。总之,他是死了个父亲和兄长……听说他很见不得这种事发生?” 在半空中无声地思索着,嘴角微妙地翘起,西姆拉随即转身将目光投向自己身后的四人,“这不正好是一家三口吗?” 而在他面前,后知后觉地发觉西姆拉正在盯着自己,四人随即滚动剧痛的喉咙,发出绝望的悲鸣:“别……别杀我……” “我愿意……给您……当仆人……做牛做马……” “求求您……” “求您……放过……我……” “就你们?” 西姆拉再次嗤笑一声,看着眼前这些讨饶的人类,“就凭你们这些肮脏、低贱、卑微、无用的人类渣滓,还想侍奉我?你们有什么资格?” “我……会洗衣……做饭……” 听着西姆拉的讥讽,此时早已因为缺氧而神志不清的那位母亲根本听不出他话语中的真实涵义,甚至还真的开始试着证明自己的“资格”;与此同时,斯可姆也连忙调动自己的脑细胞,但却始终找不到自己有什么特点可以让自己免死,只得用一双干涸而毫无希望的目光呆滞地看着西姆拉,“我……我的身体……” “卑贱的人类!你想玷污我的血?” 而一听斯可姆的话,刚才明明还一脸微笑的西姆拉瞬间勃然大怒,直接便是一巴掌抡圆了抽在了她的脸上,“杂种!” “别……” 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出了问题,斯可姆依然还在求饶着,但看着被自己全力一巴掌打得嘴角渗血的斯可姆,西姆拉的心情顿时变得更加糟糕,甚至连“玩乐”的心情都没有。 咬紧了牙,他的额头的青筋根根毕露,看着面前的斯可姆,他随即再次带着拳风势大力沉地一拳揍在了她的脸上,“混账东西!” “噗!” 两颗牙,混着血水,就这样从斯可姆的口中被吐出——而她本人,甚至就这样晕了过去。 “下贱的贱种!” 看着她的惨状,再次怒啐一口,西姆拉这才转过身去,准备使用自己的能力逼出赫尔莫。 “你……你才是……贱种……” 然而,就在他抬起一只手准备施术时,一道微弱的童声突然从身后传出。 扭头一看,西姆拉顿时看到詹姆斯正流着冷汗,惊恐地瞪大了眼看着他的儿子;而他的儿子,也就是那个小男孩,此时的五官虽然已经因为缺氧而拧成了一团,却还在强撑着开口:“贱种……” “哦?人类的小杂种,弱不禁风的小杂种,居然还有胆子骂我?” “别……杰尔……” “因为……你就是……贱种……” 而虽然听到自己父亲的阻拦,在西姆拉面前,那个小男孩却依然还在这样咒骂着他,以不符合自己年龄的话语咒骂着他。 “给我闭嘴,混账!” 而很显然,以西姆拉的性格,绝对不会像小说中的那些反派一样乖乖地听完敌人对自己的咒骂之后又假模假样地夸赞敌人有胆识或者问敌人为什么敢这样说——他直接毫不留情地同样一巴掌甩在了那个小男孩的脸上,又是三颗牙飞出,就连小男孩的半边脸也被他抽烂,甚至骨碎。 “不……” “啊——!” 第二个人,晕了过去。 其父母的哀嚎,则成为了这片区域的主旋律。 “呸!” 而看着面前的四个人类,西姆拉顿时再次怒唾一口,抬手便是一个暗红的法阵浮现于手心。 …… 而此时,在地下。 依然还在静默地趴着,在长时间的无声后,赫尔莫的耳边却骤然响起了西姆拉的声音,“赫尔莫!” 默不作声地继续趴着,赫尔莫知道西姆拉这又是在欺诈他。只不过,就在他准备置若罔闻时,其眼中却又突然浮现出一幅画面,一幅有着五个人的画面——正是西姆拉和詹姆斯一家以及斯可姆! 五个人中,詹姆斯一家分别被一个西姆拉掐着脖子,面色紫红、口吐白沫,但却还没死;只是,赫尔莫的注意力却全然不在他们身上。 其眼中所见的,不过是西姆拉,以及正被架在火刑架上、生死未卜的斯可姆而已。 第一百六十七章 火刑 “……” 火刑架之上,被绑着的斯可姆身体呈十字形,头颅无力地垂着,一头长发也散落了下来,模样狼狈不堪。 而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赫尔莫就知道了西姆拉的目的——火刑架,火刑!将受审判者烧成灰的火刑!一千年前流行于伊弗领地那象征着“审判邪恶”的野蛮刑罚! 为什么要特意使用这样的刑罚?难道西姆拉还能认定他人有罪吗?难道西姆拉觉得他还能审判他人吗?尤其当他是泰坦的大主教而“审判目标”却是个人类的情况下? “……” 尽管心中对这件事感到无比的荒唐,但赫尔莫的情绪却没有丝毫变化——虽然这个刑罚的侮辱性极强,但也只不过是侮辱而已,既然人都已经死了,侮辱也就失去了意义。 只是,就在下一刻,赫尔莫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哗!” “啊……” 随着西姆拉一打响指,斯可姆的头顶上方就骤然出现一个大水球浇在了她的身上,使得她从昏迷中醒来并发出一声呻吟——而就是那呻吟让赫尔莫明白,斯可姆还没死! 还没死……还没死! 既然还没死,为什么要用火刑?一般不都是把人捅死或者勒死之后才放上火刑架做个形式有个象征意义吗?为什么明明人还是活着的就上了火刑架? 难道…… 心中接连出现无数疑问,但很快,赫尔莫就明白了西姆拉的目的。 也对,他是弑杀者啊,怎么会有仁慈之心?活活把人烧死才符合他的作风,这才符合他的作风啊…… 赫尔莫咬着牙,他知道自己就算闭着眼也能看到那幅画面,因为自己早已处于西姆拉的网中——他是直接把现场的画面展现在自己心灵中,不论是假是真。 “赫尔莫!看到了吗?” 而此时,西姆拉的狂妄高喊再次响起,使赫尔莫的注意力被强制地吸引到他身上,“看看!这火刑架,你熟悉吗?” “……” 牙龈咬到出血,太阳穴处的青筋如小蛇般暴露,尽管赫尔莫想让自己的心态恢复到死寂的状态,可他根本做不到。 同时,在火刑架上,斯可姆似乎一时之间还没理解自己的处境。 她只是觉得自己的位置好像有点高,看到的所有人都只有头顶而已;但是,刚才自己也是被西姆拉掐着脖子吊在半空,所以高度的问题倒是没什么。而且,比起刚才,自己现在好像没被掐着,呼吸总算能正常一点——只不过,自己的身上好像有股紧迫感。 动了动手脚,斯可姆随后便从那紧迫感中得知自己现在是被绑着的。而在西姆拉玩味的目光以及赫尔莫不忍的眼神中,她奇怪地低下头,然后她便发现自己身下只是一片深棕色的木板而已。 这是个什么情况?自己被绑在一根柱子上,脚下是一个木头高台……有点像某种刑罚……难道自己是要被鞭笞? “啊……” 表面无言的同时,斯可姆的心中却正混乱无比。 怎么办……怎么办……自己会怎么被打……自己会被打成什么样……不要…… ……算了,能保住一命就好,就算被打,但只要能保住命…… 抱着这样的想法,斯可姆随后就期期艾艾地看着火刑架前的西姆拉,勉强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大人……能……能不能……手下留情……” “手下留情?” 歪着头重复了一遍斯可姆的话,西姆拉此时的脸上又是一副优雅的笑容——就像是参加宴会享用晚餐前的礼貌微笑。 “对!对!” 听到西姆拉这样说,心中怀抱着一丝希望,斯可姆随即兴奋地重复着,以期西姆拉会就这样心软,放自己一条生路。 “嗯……倒也不是不能考虑。” 歪着头沉吟一声,就在斯可姆为这句话狂喜的同时,西姆拉又撑住下巴,“你知道赫尔莫?留慕是谁吗?” “……” 在地下,赫尔莫的心中生起不好的预感;同时,斯可姆也开始拼命地在脑海里搜索着关于赫尔莫的信息——但是,一个不搞学术不碰神秘的普通人,本来就不太可能会知道赫尔莫。就算听说过五个月前留慕领地被袭击的大新闻,又会有谁清楚地记得每个细节和涉及的每个人? 所以,就算斯可姆再怎么努力地回想,她也只能从一点点模糊的记忆以及西姆拉的言语中回想起些不太重要的事,“好像是个……留慕的……重要的人……是不是……那个……黑头发黑眼睛的?” “你只知道这些。” 眼神变得鄙夷,西姆拉随即又再次微微笑着,“毕竟你只是一个卑微的凡人。总之,这次的事件,全都是赫尔莫引起的。他,一心想要跟我们作对,而且还阻碍了我的晋升,我的晋升懂不懂?那可就相当于你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职工变成市值百万莱洛斯镑的上市公司的老板啊,这种事被阻碍了,是个人都会愤怒?” “是,是……” 听着西姆拉这样说,斯可姆也懒得去想到底是不是对的,连忙出声附和——毕竟,保住自己的命才更重要。 “啧,一看就是敷衍我。” 只不过,出乎斯可姆预料的,西姆拉却并没有因为她的奉承而感到满意。 他只是摇摇头,然后原地飞起至半空以便平视斯可姆,“所以,既然这次事件是赫尔莫那家伙引起的,当然也只能由他本人来出面解决。但是,他现在躲起来了,我找不到,就只能让你帮帮我了。” “帮您……我要……怎么帮?” 而看着西姆拉这幅模样,不好的预感也同样出现在斯可姆的心底。 看着他举手投足间就有那样神奇的力量,哪怕自己对神秘学不甚了解也能看出他绝对是个高星术师——自己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平凡人,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自己却做得到的? 而似乎是看出了斯可姆心中疑惑般,西姆拉随即又拍了拍手,做出轻松的样子,“其实也简单。你只要惨叫就行。” “惨叫……” 闻言的那一瞬间,斯可姆便理解了西姆拉的意图——应该是想让自己惨叫来骗出赫尔莫? 尽管不知道赫尔莫怎么听到或是看到自己,但既然西姆拉那样说,应该就有他自己的办法。 ……如果被骗出来,从刚才到现在的事件发展来看,赫尔莫大概率会被西姆拉杀掉。会因为自己的惨叫而在这种情况下现身的人,应该会是一个善良的人?让这样的人死掉真的好吗?可是,如果自己不听西姆拉的话,可能自己还要先死一步——布德的惨状还在自己的脑海中,久久无法忘怀。 想到这里,斯可姆浑身颤栗,随即鼓动嗓子,准备开叫——而就在赫尔莫那已经预料到什么的悲哀目光中,西姆拉的手中出现了一团火焰,“你愿意配合,真是太好不过了,但是……如果只是这样的话,不够真实。” “啊?等等……您在说什么……” 被西姆拉的话吸引了注意力,凝视西姆拉手中的火焰,斯可姆心中那不好的预感顿时死灰复燃:“不要啊!” “算是真实点了。” 赞赏地点点头,西姆拉随即对着火刑架下方的木柴一挥手——“轰!” 熊熊的橘红火焰如爆炸般燃起,甚至完全跳过了火苗慢慢变大的环节,直接吞噬了斯可姆的整个身体。 “求求您!把火熄灭!求求您!” 撕心裂肺的惨叫,肝胆欲碎的哀嚎。 在赫尔莫眼中,就在火舌攀上斯可姆身体的瞬间,她便如癫痫发作的病人一样疯狂地在火刑架上扭动着想逃离那噬人的烈焰,口中那瘆人的惨叫甚至惊醒了一直昏迷着的詹姆斯一家。 而在一家人惊恐的目光中,斯可姆的挣扎还在继续。 在那令人望而生畏的剧烈扭动下,甚至连火刑架本身都开始不稳,发出“吱吱”的声音。如地狱恶鬼般的哭嚎还在继续,短短的几秒内,剧烈的疼痛和死命的哭喊就已经让斯可姆的嗓子哑掉,使她的声音凄厉得足以让每个人都见之心悸心颤。 “救命!救救我!” 双眼因为惨叫而顶到眼眶的最上方翻成白眼,一张嘴因为惨叫而张得仿佛要撕裂般如蛋大小,烈火已经烧焦了她的一切毛发和衣服,发出难闻刺鼻让人头晕的焦味,甚至直接烙在了她的身上,与她的伤口融为一体——就算现在把她救出,如果想要把衣服揭开的话,那将不异于直接活生生地把她的皮撕剥下来。 “把火!熄灭!有没有人!” 惨烈的哀求还在继续,浓浓的黑眼却趁机烟灌进她的嘴巴和鼻子,把她的面孔熏成一片黑,甚至让人只能看见她那发黄的眼白和因为撕裂而血红的大口,火辣辣的比肺炎发作更要痛苦一万倍的剧痛和令人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更使那句话成为她能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啊啊啊啊啊啊啊——!” 烈焰,直接烧毁她的皮肤,鲜红而娇嫩的内部肌肤就这样直接暴露在了火焰之下,就像新鲜的肉片一样接受着火焰的炙烤。血丝和脂肪一点一点像是纱布中的水珠一样被渗出,一片恶心的红黄就这样流动着,遍布她的身体。 “嘣!” “呲——!” 木柴因被火焰燃烧而导致的嘎嘣声响起,因为高温和斯可姆疯狂挣扎的木架终于还是不堪重负,开始坍塌;而就这样,依然还滚烫的黑白碳化木柴直接捅在了斯可姆的腿上、身上、脸上,像被烙红的铁板一样烫在她身上造成狰狞的如印子般的鲜红伤口,那“滋滋”的声音甚至一刻都不曾停过。 “啊啊啊啊!” 肌肉开始发硬碳化,骨头开始崩裂破碎,想要躲避烈火的本能使斯可姆拼命地弯臂收腿想抱住自己,但其如碳棍一样发黑僵硬的四肢只是让她的身体姿势像被故意扭坏的玩偶一样扭曲,“咔嚓咔嚓”的声音就算在那扯破喉咙的惨叫声中也能让在场每个人清晰地听到——那是一个活人的骨肉正在崩坏! “啊……” 而最终,惨叫声还是微弱了下去,就像因为重肺炎而垂死的老人一样奄奄一息,就像干涸的河流一样露出狰狞的河床和龟裂的大地——一个人正在失去自己的生命。 “……” 而当西姆拉终于在詹姆斯一家绝望的目光将火焰散去时,在坍塌的火刑架上,已经只剩下一具粗糙的、破烂的、扭曲的、还沾着点血污的人形黑炭而已。 第一百六十八章 凌迟 死了…… 从尖叫声慢慢微弱下来的那一刻,赫尔莫的心脏就好像被人紧紧地掐住一样,就连那股窒息感和无力感也越发强烈。手脚因被泥土压着而不能动,但真正让他虚弱的,还是灵魂上的触动。 他看着那具焦黑的尸体,无数次曾试着闭眼,但就算闭上了肉体的眼睛,他的心眼却从始至终被迫开着,被迫看着斯可姆死去。 “又死一个……” “又因为自己而死去一个……” “人……” 心中不断喃喃着,一切的声音都在耳边变成了“莎莎”的噪声,就像是电报机损坏时的那种声音。 如果自己从地下出去,也许她就不会死了…… 斯可姆还是同意了西姆拉那用惨叫引出自己的想法,某种意义上似乎是对自己的背叛;可当自己抛弃他们一个人躲到这地下时,不也同样是背叛了他们吗?而最终的结果,就是她死了——尽管不是自己杀死的她,但她却因自己而死。 明明一开始就知道如果被自己抛弃,他们就一定会死,现在为什么又踟躇起来了?是因为自己对于她的死亡没做好心理准备吗?还是只因为自己亲眼目睹了她的死吗?如果自己没有看到的话,是不是就会当做若无其事,是不是会就这样随着时间推移而忘记他们? 想到这里,赫尔莫再次咬紧了牙——不,不能忘记! 哪怕他们会因为自己不现身而死,但就算自己现身,他们难道就能活下去吗?更别说如果自己死在这里,自己的本源和源座就会被夺走,人类会再失去一个重要的反抗者,到时候会有更多的人因为泰坦力量的壮大而死! 今天,这些人虽然会死在这里,但他们会成为自己记忆中不可磨灭的一页,会成为自己向泰坦复仇的怒火的燃料,会成为自己的精神力量。虽然因自己而死,但真正的凶手,是泰坦! 打定主意不论如何都绝不从地下现身,带着仇恨的目光,赫尔莫听到西姆拉的宣言,“赫尔莫!一个!还有三个!” 在斯可姆的上空,他命令自己的假身一脚把斯可姆的碳化焦黑尸体踢碎,顺便指着树下的詹姆斯一家,“一家三口!想起什么了吗?奥兹和卡兹诺,死得真惨呐。你很怀念你的父兄?怎么,你想让这种事发生在这一家人身上吗?” “!” 就在詹姆斯提到奥兹和卡兹诺的那一瞬间,赫尔莫的瞳孔刹那间急剧放大。 他想立刻飞奔到西姆拉的面前将他打倒在地粉身碎骨,同时怒斥他那两个名字不是他可以直呼的,却有心无力。他躲在地下,只能继续看着西姆拉随手抓来詹姆斯,听着詹姆斯那绝望至极的嘶哑哀嚎:“我求求您,求求您!我可以给您做奴隶!求您放我,放过我!” “放过你……” 在赫尔莫眼中,西姆拉重复了一遍詹姆斯的话,眼神就突然变得忧郁,甚至连掐着詹姆斯脖子的手都松开,使詹姆斯直接一屁股摔在了地上,而后者甚至不揉一揉屁股就立刻跪下求饶:“是,是!放过我们!” “放过你……给我听着,那个赫尔莫,还没出来,没出来啊!他没出来,你要我怎么放过你啊!” 如神般漂浮在半空,看着詹姆斯这副模样,就像是被触动了什么开关,西姆拉那忧郁的眼神一时间居然变成了悲凉,突然也像是被逼无奈一样流下两滴眼泪,其张开的嘴里的上下牙齿中间甚至可以看到黏连着的透明口水,“我也是没办法啊!只要赫尔莫现在现身,我甚至能给你下跪认错再把你安安全全地送回家,但他就是不现身啊!” “……” 看着西姆拉这突然的爆发,不仅是一旁旁观着的自己的妻子和儿子,就连詹姆斯自己也楞了神,一时间嘴巴只是呆呆地大张着,没有丝毫声音被发出。 而下一刻,他就从詹姆斯刚才的话里意识到了什么,立刻一并开始大喊:“赫尔莫!我求求你,快出来,出来啊!” “赫尔莫!你难道忍心看着一个父亲就这样被杀吗?” “只要你出来,全部的事都能被解决啊!”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中除了那个小男孩外全都开始喊了起来,其声浪甚至惊走了数十米外的鸟兽,使森林中发出“噗噌”的声音。 而在地下,看着、听着他们的大喊,赫尔莫却依然只是在地下默默地伏着——其眼中血丝已经遍布了眼白,其牙龈甚至开始出血,将其牙齿染成一片惊悚的血红。 同时,在地面上,在喊了许久依然不见赫尔莫现身后,西姆拉似乎也失去了耐心,只得擦去眼角的眼泪,同时手中出现一把闪着寒光的残月尖刀,“对不起,我真的,对不起啊!” “等等,不要啊!” 看着西姆拉手中的尖刀,詹姆斯这时也便体会到了斯可姆之前的绝望。 他灰白的嘴唇颤抖不止,立刻转身,慌不择路地准备朝着森林深处逃跑,但跑着跑着,他的身体就漂浮了起来,又回到了西姆拉的面前与西姆拉面对面——下一刻,尖刀便捅进了他的心窝。 并没有一下子就将他捅死——若真是这样,对于詹姆斯来说可能还反倒算是一种仁慈。 在西姆拉的源术和精妙控制下,詹姆斯的全身衣服都已经消失,甚至连一条遮羞的内裤也没有留下,他的身体就这样耻辱地暴露在所有人面前;而刚才尖刀所刺进的部位,此时则只剩下一个浅浅的不过一厘米的血洞,甚至还能看见有血珠正在渗出,染红了詹姆斯的胸膛。 就在那一瞬间,豆大的冷汗就遍布詹姆斯的脸上,他的双眼瞪得浑圆,一张能塞下鹅蛋的嘴里那凄厉的哀嚎丝毫不比之前的斯可姆逊色。 同时,将尖刀上的肉块甩在了满脸惊惧的詹姆斯妻子的鼻子上,西姆拉随后又饱含着热泪把刀子伸向了詹姆斯的右胸。染着血的刀锋一转,又是一片硬币大小的肉片被旋了下来,而詹姆斯的鼻孔已经因为剧痛而大张,连他的呼吸也像是发怒的驴子那样粗重。 “不要啊……” 看着詹姆斯受刑,赫尔莫及其妻儿的心中无力地哀求着;同时,西姆拉的刀子已经伸向了詹姆斯的左侧腹肋骨处。这一下可谓是极好,侧腹本就是肌肉薄弱的地方,这一刀下去,不仅是让詹姆斯不至于速死,同时也令人们可以清晰地看见那正在不断跳动的暗红色肝脏。 只不过,在血液的覆盖下,这狰狞的伤口很快就被隐藏;同时,在詹姆斯的右侧腹,同样的待遇再临,瞬间让他的双眼瞪得像铜铃,其眼中的惨烈甚至钻进了每个人的心底——唯独西姆拉仍然不甚在意。 又是一刀,削在了詹姆斯的肚皮上,把肌肉连带着皮肤一起削下来,就像在削苹果一样细致而平缓。不过也对,詹姆斯现在也不能动,在西姆拉眼里,不正是一个大号的人形苹果吗? 慢慢地,一刀又一刀。 在所有人那目眦欲裂的目光中,西姆拉从上半身不断用着刑,伴随着詹姆斯那从不间断的如马叫般的凄厉嘶吼,在这凌迟的刑罚下,他的身体逐渐变成上细下粗的鸭梨,又变成一根瘦削的甘蔗——血红色的甘蔗,已经能透过那一层薄薄的肌肉表皮看到里面的骨头和还在跳动的内脏了。 而当四百九十九刀过去之后,詹姆斯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具还有着皮的骷髅。 眼珠没有了,鼻子也没有了,只剩血坑而已。就连喉咙也已经叫不出声,嘴里只有血沫了。 “赫尔莫,你看到了吗!” 最后带着仪式感地大吼一声,西姆拉一刀捅进了詹姆斯的心脏,使后者垂着的头猛地一昂,眼睛瞪大,一点黑色的血从嘴角流出——总算是解脱了。 而下一刻,伴随着赫尔莫那令人牙酸的因为咬牙而发出的牙齿咯吱声,西姆拉将目光转向了已经因为麻木而说不出话的詹姆斯的妻子——她的身上已经遍布着詹姆斯的血肉,把她的衣服也染成了红色。 看着她,西姆拉一挥手,她便飞至西姆拉面前,“赫尔莫,你不想你的母亲和妹妹受到这种待遇?” “!” 自己的生命波动就如自己的心跳一样停跳半拍,在这一瞬间,赫尔莫的全身一下子湿透——全都是极度愤怒之下因肾上腺素而产生的汗水。 第一百六十九章 无人生还 心跳已经因为过量的肾上腺素而紊乱,如同心脏停跳般的心悸感以及仿佛要爆炸般的心跳过速,比这世界上最陡峭的过山车带给人的不适感还要更甚。甚至,不只是心脏,赫尔莫还感觉到头痛以及焦虑——全都是因为对于西姆拉的愤怒而引起的肾上腺素过量所导致。 “……” 这世界上最难听的脏话都已经抒发不了赫尔莫此时的情绪,什么都无从开口,他只是双眼充血地死死瞪着西姆拉,甚至连眼睛都快瞪出眼眶。 而在他眼中,在那双黑瞳所倒映出的景象里,西姆拉却又换了一种行刑的方式。 这一次,他甚至连斯黛求饶的机会都不给,直接就用左手把斯黛散乱的头发扯住,把因为粘上了詹姆斯那粘稠的血而变得温热的刀子贴上了她的脖子。 “……” 突然间,一切都沉默起来。 也许厌倦了,西姆拉已经放弃用他人的惨状吸引赫尔莫出来,只是沉默地像割羊肉一样割着脖子,未发只言片语。 而此时,斯黛才从麻木中明白了自己究竟是在遭遇什么样的折磨。她的喉管已经被割开,剧痛永不停歇地涌来,连她那瞪得如鱼眼般的眼睛也说明不了她的痛苦。但是,她没有哀嚎,只能发出“嗬嗬”的喘息声——因为气管被割开,就是想叫,她也叫不出来了。 由于是慢刀,大动脉里的血并不激涌而出,而是如河流般默默流淌着,湿润而腥臭。 就这样,就像是伊弗南部的人在做他们的旋转烤肉,斯黛脖子的上半部分就像外部已经烤熟的猪肉一样慢慢与下半部分被刀分离。她的头和身体形成的角度越来越大,从九十度变成一百二十度,又变成一百五十度,最终形成了一个类似“Γ”的形状,暴露出脖子里藏着的红的黑的杂乱的气管和血管,令人作呕的气味随即扑面而来。 而最终,她脖子的上下部分只剩一层薄薄的皮肤。 当西姆拉左手用力往上一拔时,伴随着细微的肌肉撕裂声,她的头就这样被扯下,与身体永远分离。 把人头扔至最后的小男孩面前,伴着其“咕噜咕噜”的滚动,西姆拉也走到了小男孩面前。他脸上的残暴已经消失殆尽,唯有波澜不惊的平静,仿佛刚才他所做的不过只是踩死了一只蚂蚁般。 “就剩你了。” 突然间,他这样开口。 而那个小男孩,此时根本就没有反应——亲眼目睹了自己的双亲经历那样残酷血腥的刑罚,他已经完全痴呆。 “唉。赫尔莫,你就在地下,悠悠地继续躲着。” 仿佛连自己也被自己刚才的血腥行为感到不忍,西姆拉此时也没有再多言,只是嘲讽了一句,甚至连新的行刑方式也不想就准备如法炮制地同样以割喉的方式杀了这个小男孩。 而当刀子贴上自己脖子时,小男孩才骤然惊醒,在求生的本能下哭喊着想逃跑,但已经来不及了——也许一开始就来不及呢?从他们进入城堡的那一刻,或许一切就已经来不及了。 与此同时,在地下,赫尔莫已经快要晕厥过去。 从始至终,他都在看着,看着行刑的一切,看着生命消逝的一切。 他没有像小男孩或者其母亲一样变得麻木,那样代表着逃避,从恐惧和绝望中逃避。他们只是普通人,可以逃避,可自己是将要面对战争之尸山血海的人,自己甚至没有逃避的资格。一旦自己麻木,一旦自己逃避,也许就会认为这样的残酷死亡是正常的——但它不是。 尽管自己要复仇,可自己也只是要复仇,杀人不过头点地,绝不能抛弃人性。 如果抛弃了人性,自己就不再是反抗者,而是新的加害者了。 因此,赫尔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切,看着那本该无忧无虑的连十岁也不到的小男孩就那样被割喉。 其中的喉管已经能看到了……已经变得和他的母亲一样了……已经快要死了…… 突然间,就在小男孩将死未死的那一刻,在赫尔莫眼中,西姆拉停下了手,不再继续割下去。 他把头伏到小男孩嘴前,似乎在听着什么,片刻之后才抬起头,只是带着讥讽的微笑:“赫尔莫,这小子说:‘爸爸……救救……我……’呢。” “!” 就在那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赫尔莫心中破碎。 “……” 耳边甚至连那“莎莎”噪声也消失不小,唯有永恒的寂静。 眼前虽然看着小男孩咽气,但已经再也感受不到任何情绪。 不是之前那冰冷的无心,在这一刻,甚至连无心本身都在刹那间消逝,只有最纯粹的“无”。 而下一刻,难以言喻的愤怒和仇恨就如海啸般袭来,灰黑的海水充斥暗淡的天地,淹没赫尔莫的心灵使他神志不清,甚至一时间无法再控制自己的波动——尽管不到一秒后赫尔莫便再次收敛自己的波动和情绪,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一个西姆拉,瞬时出现在了藏着赫尔莫那丛灌木的上方。 看着灌木丛旁边的赫尔莫虚影,他一劈掌,虚影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而在原地,赫尔莫的左大腿断肢正静静地躺着。 “原来是这样……” 看着那截大腿,西姆拉这时却并不感觉被戏耍的耻辱,反而是对于赫尔莫的敬意——因为赫尔莫哪怕在绝境之下居然都能再次欺诈成功,甚至要不是自己临时借那小男孩的名义编出那句话,恐怕这次就真的不可能找到赫尔莫。 因为之前被断肢假象骗了两次,导致这一次自己依然以为赫尔莫的目的还是用那断肢骗自己,所以自己这一次绝不会再注意那些断肢假象——因此,赫尔莫的真身反而就躲在假象旁边,把最危险的地方变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如果你是泰坦,恐怕就不会有今天了。” 再次讽刺地一笑,西姆拉随即开始使用自己的能力将泥土移开——挖出其中的赫尔莫。 与此同时,在地下,与西姆拉的轻松相反,赫尔莫明白——大事不妙了。 这一次,来的恐怕就不是假身,而是真身了。 自己这么个一星术师,就算算上自己所能模拟的能力以及身上的神奇物品,实力最大不过也就三四星——跟西姆拉这么个久经战阵的八星神徒正面战斗,怕是撑不到半分钟就得暴毙。 不抱着任何侥幸心理,就在自己身上的土被疾速刨干净的下一刻瞬间,伴随着西姆拉的抬手,赫尔莫原本所在的地方就只剩一个焦黑的大坑——而他本人,则已经往北飞出了数米外,重重地撞在了一颗大树上后又无力地滑落。 “脊椎……” 剧烈的疼痛已经袭来,一下子就让赫尔莫的脑子变得一片懵,连眼前也只有一片黑。 “赫尔莫!” 而在他面前,看着他吐出一口鲜血,西姆拉随即再次咬着牙根不做保留地再次一挥手,无数树藤就如蛇般从地下钻出紧紧束缚住他的身体;同时,一道平地惊雷也瞬间响起,紫白的闪电直往他头上劈! “咳!” “轰!” 来不及感受自己脊椎的断裂和树藤摩擦带来的火辣辣的疼痛,赫尔莫反手就是一剑把自己腹部的树藤斩断,然后立刻就往一旁猛扑——而自己身后的那颗树,却已经被雷电劈断,正在西姆拉的控制下往自己的身上倒下! 看着那两人合抱都抱不住的大树,这一下要是砸实了,恐怕自己的尸体连个人形都有不了。 “西姆拉,看你身后!” 猛地大吼一声,赫尔莫随即带着剑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胸膛把那里的一颗小石头吊坠拍碎,而下一刻,一个黑色的漩涡就出现在了他的身下! “!” 看着赫尔莫掉进漩涡,顾不得想其他的事,一团灰气从身上绽放,后脑勺立刻变成脸,真实立刻变成虚幻,“西姆拉”反手就是一拳带着金属光泽轰向“赫尔莫”——两团雾气就这样互相撞在一起又慢慢消散,两个都不过是个假象而已。 真正的赫尔莫已经再一次逃跑,而在他身后,真正的西姆拉却也在紧追不舍——更可怕的是,比起西姆拉的速度,他的速度简直就是乌龟爬。 所幸,这是在地形复杂的森林里。 “只要我能撑到……” 咬着牙,赫尔莫边跑边低头看着自己左右腿和左臂处的用神奇能力造出来的临时幻肢,哪怕是幻肢,那青灰色也依然肉眼可见,而且已经蔓延到了自己的小腿中段。 眨了眨眼,赫尔莫不再思考这种事,保住自己的命才更重要。 抬起头看这面前的一棵足足有一米宽的大树,他的心中立刻燃起一丝希望;而也就在此时,在自己的背后,一团炽烈的炎热正在加速袭来。 “!” 双腿奔得甩出残影,尽管自己的心跳已经鼓动到其最大功率,尽管它都已经快要从自己的胸口跳出来,但还是必须加速! 背后的衣服都已经快要燃烧起来,灼热把自己的头发也烧出焦味令其结块,汗毛甚至都已经开始变黄弯曲——但就在火球真正碰到自己的前一刻,随着一阵尘土飞扬,赫尔莫已经闪身躲进了那颗大树的后面! “轰!” 眼看着火球在自己斜前方两米处爆炸,思考是来不及的,赫尔莫只是本能地疯狂舞动双剑使其成为一个屏障挡住向自己袭来的残焰——而下一刻,面目狰狞的西姆拉就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第一百七十章 缠斗 “去死你!” 来不及思考那西姆拉到底是真是假,条件反射之下,赫尔莫反手就是一剑送进西姆拉的心窝。 只不过,从剑尖传来的刺中空气的感觉却告诉赫尔莫——这不过是是个幻象。 甚至来不及拔剑,赫尔莫立刻把左剑当成杠杆插在地上、幻肢左手发力把自己甩出两米外;与此同时,自己刚刚躲着的那颗大树已经被真正的西姆拉拦腰劈断。 “哼!” 大树前的西姆拉原地消失,捅在其心窝的右剑随即掉在地上;而在赫尔莫背后,双手浮现出一团黑气,真正的西姆拉随即带着凶猛的气势猛地下压手臂——伴随着其号令,赫尔莫周围的树木便全都向他头顶势大力沉地倒下! “!” 这一下可比刚才那一下更加致命,四面八方完全没有可供逃跑的地方——但也只是四面八方。 顾不得气势汹汹地喊话回去,赫尔莫就在那短短的一秒之内想出了自己的藏身之所——地下! 脑海中浮现出对策,手上的动作在战斗本能之下甚至比他的脑子更快,就好像短跑运动员在发令枪响的那一瞬间身体就自己动了起来,那左剑早已朝着土质松软的地面刨得像个高速行驶中的车轮胎——又一秒过后,当那些树木层层叠叠把地面压得连缝都不留时,赫尔莫本人却早已经掉进了地下那个大坑中,勉强逃过一劫。 “你就这么喜欢地下吗?” 感受到赫尔莫的波动依然还存在,而且还是在地下,西姆拉顿时感到难以言喻的暴躁。 就像之前掐着詹姆斯他们的脖子一样,他随即掐着面前的空气猛地一回手,伴随着树木枝条折断的“啪吱”声以及树叶被人穿行而过的“蹭蹭”声,被树枝抽得鼻青脸肿的赫尔莫就这样又被从地底强行拉了起来,飞向西姆拉。 “嘶……” 咬紧了牙,虽然自己刚才可是相当于被抽了十几鞭,但在无心的情况下,赫尔莫只能感觉疼痛,却不会被疼痛影响思考——也就是说,他依然还能保持镇静。 而在他那清明的眼中,迎着自己身体的,不仅是西姆拉,还有他左手处的一柄青铜重锤! 自己被强行吸引过去的速度是每秒十数米,再加上自己和西姆拉的距离本就只有七八米,也就意味着,在看到重锤的那一刻,自己就只有零点几秒的时间来反应! “混蛋……” 由于一开始就处于劣势的被动,赫尔莫根本无法去辨认眼前的究竟是真实还是假象——西姆拉身为假象序列的术师,按理说本身根本不可能引动天雷以及控制火焰和树木,之前的攻击里必然有他欺诈自己的虚假攻击,要不是自己没有时间反应,怎么会把所有攻击都当成真的以至于只能节节败退! 然而,虽然明白眼前的西姆拉和自己即将撞上的重锤很有可能是欺诈幻象,但他却根本不敢去赌——万一那是真的,哪怕只要发挥十分之一的力量,自己的下场怕也只能落得个粉身碎骨。 来不及多想,就在自己将与重锤正面撞上的前一刻,赫尔莫瞬间便在半空中拧腰转身调整自己的姿势,反手一剑劈向那铁锤——与此同时,他的下背部也被宛如原木的什么东西狠狠击中,只听两声清脆的金属撞击声和骨折声,他本人就这样借着剑与铁锤相撞以及被踢飞的力量往外倒飞出十数米,再次狠狠地撞在一棵小树上,居然直接把那颗小树拦腰撞折。 “赫尔莫,你怎么会分辨不出来那是真实还是幻象?” 看着勉强从地上爬起来靠着又一颗大树的赫尔莫,西姆拉拍拍刚踹飞他的右腿,随即冷冷讥讽一句。 “这话……”赫尔莫无力地抚着心脏,带着暴怒喘息着,“你怎么不敢在三年前说……” “吼吼……小子,形势变了。” 从喉咙里挤出两声不像笑声的笑声,西姆拉眼中看着赫尔莫,随即再次抬手准备将他吸引过来——只不过,就在他抬手的一瞬间,一声暴喝随即传来,“你看看这里,熟不熟悉!” 声音甚至还没落地,一柄血色长剑便直指西姆拉的脑门袭去——这时,西姆拉才发现,赫尔莫所在的位置,正是刚才他落下那柄右剑的地方! 而更糟糕的,则是西姆拉发现自己抬手吸引过来的不是赫尔莫,而正是那柄剑!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又被骗了! 距离赫尔莫本就只有十数米,在自己的吸引以及赫尔莫的猛力投掷导致的加速下,这一次轮到自己没有时间去反应了! “抹上了……我的血……你这狗娘养的,还真是容易上当啊……” 同时,如鬼魅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西姆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之所以没能吸引到赫尔莫,恐怕正是因为剑上抹了血的缘故——就是那模糊了自己对于赫尔莫波动的感知! 而也正是那声音,西姆拉发现赫尔莫已经在原地消失——在自己的面前,一柄剑正在袭来;在自己的身后,他恐怕已经蓄势待发! 就算自己是个八星神徒——但只是假象序列而不是身体能力强悍的战神序列,这要是让剑捅进心脏或是大脑,后果可不是能轻易承受的。 身后的剑风已经越吹越猛,面前的剑光甚至闪得自己睁不开眼,再加上自己居然浪费了一些时间用于思考——不可能再躲掉了。 只是,思绪至此,西姆拉却完全没有惊慌。 虽然身体能力不行,但是神徒又怎么会没有保命手段?随着他念头一动,一片黑色的烟雾随即在他身上出现——他已经不再是他了。 而在赫尔莫的眼里,就在那一瞬间,自己面前的西姆拉就变成了自己,不仅是面孔,就连波动也一模一样;若仅仅是这样,赫尔莫当然知道那不过是个假象——但是,正当自己的剑离他不过十厘米时,一股诡异的感觉涌上心头,赫尔莫骤然发现——那恐怕真的是“自己”。 不是单纯欺诈的问题,西姆拉这一次恐怕不是在欺诈自己,而是在欺诈命运长河使命运误以为西姆拉是赫尔莫!一旦自己真的杀了那个“西姆拉”,命运长河就会以为自己的命运受到了终结,恐怕自己也得当场死在这里。 “混蛋……” 咬了咬牙,眼看着自己的剑已经收不住了,赫尔莫扭腰就是凌空一脚踹在“西姆拉”头上把“西姆拉”踹到一旁——而他自己,就这样被迎面而来的剑正中左肩。 哪怕是幻肢,他的左臂却也依然就这样直接从肩上掉下,甚至连剧痛也和真正的肢体一模一样,让赫尔莫明白自己恐怕不剩多少时间了。 “赫尔莫……” 趁着西姆拉被自己一脚踹在了头上还晕晕乎乎的短暂时间,看着他就算神志不清也在喃喃自己的名字,赫尔莫的大脑急速运转,随即就发现了一个盲点:如果西姆拉现在背负的是自己的命运,那么自己身上背负着的,是谁的? 想到这里,再次咬了咬牙,赫尔莫随即做出一个大胆的决定——冲到西姆拉旁边! 而就在他刚做出这个决定时,在地上,西姆拉的眼神已经逐渐变得清明——离清醒恐怕只有不到三秒! 来不及去捡掉在地上的左剑,同时也无法去捡,赫尔莫以强行再造出的虚弱右手直接带着右剑冲至西姆拉身边,准备趁着他还没清醒过来时把剑同时架在自己的和他的脖子上——这样一来,不论他是否结束欺诈,自己都能挟持住他。 只不过,虽然设想很好,但就在他接近西姆拉一米之内时,明明时间还剩下两秒左右,西姆拉的眼神已经瞬间冷静下来。 看着向自己跑来的赫尔莫,西姆拉早已明白了一切,立刻结束欺诈;而当赫尔莫还因为惯性而无法停下脚步时,他直接就是飞身一脚巨力踹在赫尔莫的胸口,将后者再次踹飞数米远。 “要是我不结束欺诈,你就自杀;要是我结束欺诈,你就杀我。真是完美的想法,只可惜,为什么你会觉得我会给你时间接近我呢?” 讥讽地摇了摇头,西姆拉知道唯有在假象中添加一点真实,才能让假象更像真实。自己神志不清的状态是个假象,但晕晕乎乎确实是真实——这样才能骗过赫尔莫! 而在西姆拉前方,胸口传来的刺痛让赫尔莫知道自己的肋骨少说也断了三四根,肺部可能已经扎进去了一些骨刺,嘴里喷出来的血更是已经染红了面前的地面——尽管如此,看着手中正凝聚火球的西姆拉,赫尔莫却依然不肯放弃挣扎,同样在颤抖的手中凝聚出一个水球与火球相撞在半空。 “呲!” 盘子大小的水球瞬间就被蒸发成白色水蒸气,火球却依然还有篮球般大小,就像一个弱化的红莲炸弹一样在赫尔莫面前爆炸,带着轰隆的声音,一下子直接把他又炸飞两米远。 “嘶……” 狼狈地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一声,尽管泥土与血液以及汗水黏在一起沾在自己的衣服上使自己难受无比,赫尔莫却依然强忍难受再次一掌拍在自己的右胯,像是触动了什么开关,一个土黄色的岩土圆盾就这样撑在了他的面前——而随着“锵”的一声暴鸣,下一刻,那圆盾直接就被一把青铜长枪穿了个透。 “哪怕……再撑一下……” 哪怕只是长枪的气势也压得赫尔莫动弹不得,哪怕是无心都已经救不了赫尔莫此时的状态,他迷迷糊糊地只知道自己应该抬起剑——然而,随着西姆拉的心念窃取,他完全感受不到自己的右臂,甚至人也快要晕厥过去,连握住口袋中的枪也不行,再无任何反抗能力。 伤太重了,他已经失去了对外界的感知能力,也根本不知道西姆拉究竟要以什么方式杀死自己。他听不到,也看不到了。时间变得既快又慢,事实上,哪怕自己现在已经死了,恐怕也很有可能,因为西姆拉就是有那样的能力。 而也就在此时,随着两人同时的一阵晕眩,一道毫无感情的冰冷低咏就这样在两人高空十数米处响起,“西姆拉。” 第一百七十一章 “遗忘” “!” 就在声音响起的瞬间,赫尔莫便同时瞳孔剧震。 他早已看不清楚西姆拉了,但他知道,来者绝对不是西姆拉能轻易对付的。现在,西姆拉会有什么样的情绪?会为刚才像猫抓老鼠般戏耍自己的行为感到痛悔吗?还是心怀对来者的恐惧?既然那声音已经出现,声音的主人随时可能到达西姆拉面前,只要自己撑过这最后的时刻,就一定能得救…… ……不过,是这样吗? 他强撑起身体,努力地呼吸着,让自己保持最低程度的清醒。他的神血在飞速流转于身体中,为他封闭伤口、传递能量。他大睁已经视线模糊的双眼,试图看清西姆拉现在的情况,双眼看到的总归更能让他有心理准备…… 只是,奇怪……为什么自己眼中的他没有任何动作呢? 他不应该立刻杀了自己吗? “赫尔莫啊,”正在自己心中浮现起这个念头时,他说话了,甚至还带着笑意,“奇怪我为什么不动手?” “……” “确实,我对付不了墨卡托。可是,我为什么要去对付他?”对已经说不了话的赫尔莫,他笑着摇头,“我只要立刻走人不就行了吗?” “……” 他在说什么?赫尔莫想,难道他忘了自己的任务? “哦,看你的样子,估计还没了解情况。”他最后放肆地笑了笑,“确实,你估计还以为你活着呢。再见,老鼠。” “……” 西姆拉消失了,而自己的思维也停顿了。 就在那一瞬间,一切都安静了下来,一切都平静了下来。 周围因为刚才战斗而燃起的林火不再跳动;黑色的硝烟依然还在空中,但是已经不再飘动;就连悠悠落下的树叶也已经定格,悠扬地停在了静与动的间隙。 ……但是,这是怎么回事? 挣扎着看了看周围的环境,赫尔莫迷茫地喃喃,“这是哪?” 感受着被停滞的时间,赫尔莫坐起了身,“发生了什么?” “这个世界……” 迟疑良久,在这定格的时空中,赫尔莫终于还是对着自己问了出来,“就是这样的吗?” “……” “我是谁?” 就像刚从病房里出来的人会检查自己的四肢一样,他也这样检查了一遍——看着自己那暂时还健全的四肢,他却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检查? 尽管有这样的疑惑,但他还是那样做了。而就在他凝视自己光洁的掌心时,一点冰凉的湿润却突然在掌心出现。 “我哭了吗?” 把注意力从掌心转移至自己的眼角,在发现那滴眼泪之后,赫尔莫呆了一下。在自己的内心,先前未曾在意过的愧疚和自责正如潮水般涌来,一下子就让自己感到疲惫。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我……为什么哭?我做了什么?” “我……似乎做了什么……记不清了……” “……” 不记得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自己从哪来,要到哪去。 是因为自己已经死了吗? “我……死了吗?”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知道“死”这个概念,但只看从脚开始的虚化,赫尔莫下意识地就知道自己已经死了。他感觉到了自我的流逝,但却没有丝毫疼痛,活人应该不会经历这样的事,他如此猜想。 最先开始的是脚趾,从苍白变成能看见血丝的惨白,像是久经年月而褪色的书页。死人不用再走路、奔跑,已经失去意义的东西没有存在的必要,所以像是被什么洗去了一般,那血丝也消失了,自己的脚趾便不见了。像泡沫破掉那样,不见了。接着就是脚背、脚跟,像烈日下的水渍般慢慢地蒸发掉,缓慢但不可避免发生着。 “……” 并没有恐惧,也没有试着做些什么。 死人不管做什么都没有用,因为已经死了,这是理所当然的事。 就这样,看着半空中的树叶变成苍白的颜色,看着硝烟也逐渐变灰变白,更看着远方的一切都在变白。但白至少意味着还存在,还“有”,等它们跟自己的身体一样都消失了,那才是真正的“无”,什么都没有的虚无。 默默地看着这世界在自己眼中缓缓褪色,变成虚无,直到永远,永远…… “这真是……” 赫尔莫已经失去膝盖以下了,但无关紧要。 “安宁……” 他闭上沉重的眼睛,感受着临睡的安详平静——就连他那已经冰封了不知多久的脸上,也逐渐扬起一抹笑容。 “只是……我,究竟在对什么感到愧疚呢?” 而就在赫尔莫将睡未睡时,这个疑问突然出现。 为什么自己在这世界里第一次感受到的情绪,是愧疚? 这个世界里除了自己就没有其他人了,也记不起以前的事和人,可愧疚总不会莫名其妙地出现。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吗?还是说,自己对自己感到愧疚? “……” 不,不对。 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人怎么会对自己感到愧疚?那太奇怪了,愧疚是因为做了对不起的事,自己做了什么事会对不起自己?莫非是自杀? “哼……” 赫尔莫笑了笑,这真是个好笑的结论。 但是,笑过之后,在自己的下半身已经失去的现在,他想,自己,究竟在对谁感到愧疚? 对于自己以前可能认识的人,赫尔莫一个也记不起来,仿佛自己一诞生就是这样孑然一身。 但是,自己应该是认识一些故人的。自己虽然现在昏昏沉沉的,但那有限的理智也判断出自己不像是个刚出生就夭折的小孩,而一个人一生中总会认识些什么人的。 ……不过现在想这些有什么用呢?自己只剩下肚脐以上了,自己早就死了。 他安然躺在地上,享受最后的宁静。 “斯杜提亚”——这段音符突然就跳进了他的脑海中。 “……” “不对……” 每个音单独拿出来都毫无意义,但组合在一起就形成了某种能让人记忆的东西。赫尔莫仿佛看到了这段音符所象征的某个影子,隐约对其感到熟悉,也感觉自己似乎确实其对抱有愧疚——但不是她。 “维克缇斯”? “也不对。” 又跳出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但是,自己似乎对他并不抱有愧疚。 “泽莱德”?“奈兰”?“爱”?“加尔维”? “不,都不是……” 脑海中浮现的名字越来越多,但也只是名字而已。记不起自己为什么知道他们,记不起他们的生活习惯,甚至连他们的长相也记不起来。 “奈卡艾提”?“斐流斯”?“蒙托”?“兰希”?“查德”? 无数名字从赫尔莫内心闪过,但却没有一个能让他知道自己究竟对谁心怀愧疚;与此同时,他已经只剩下一颗头和半个胸口了。 “唉……” 就这样算了,反正自己已经死了。会对某人抱着愧疚,应该就是伤害到了那个人?只要自己死了,也许那个人就不会再追究下去了。 “呼……” 闭上眼,准备迎接自己那没有痛苦的安详,却就在赫尔莫将要离去的那一刻,又一个名字突然蹦出。 “是……谁呢?”他想,于是他看到了,“莫图姆?” “……” 心脏早已经失去了,可现在却觉得突然像是被谁捏住,他一时居然喘不过气来。 而在莫图姆之后,就是“乔尔”。再然后,“艾曼达”、“罗亚”、“布德”、“斯可姆”、“奥兹”、“卡兹诺”…… 一个一个的名字争先恐后地从心底飞出,让他感受到难以喘息的压力;而就在那些名字全都出现时,他的眼角再次划过一道泪痕。 被藏起来的东西,回来了。 “……” “我……” “原来……是这样……” 这下子,赫尔莫什么都明白了。 怎么可以将他们遗忘?将因自己而死的人遗忘? “我……” 现在,赫尔莫知道自己为什么愧疚了。 “我怎么可以就这样去死?”他自问,“我怎么可以死?” “我一定还没死……一定……不然我为什么还记得他们?我不能死……”他仍闭着眼睛,但这时,他仅剩的头颅没有消失。 “是谁将我变成这样?”他喃喃着,“如果他们没有死,我就不会有那愧疚了……” “……” “我已经……明白这一切了。” 他睁开了眼睛,他的身体就此回归,谎言和假象便被驱散。 世界的齿轮,在这一刻,重新转动。 在这个世界,自己,还没死。 “……” 而在数秒后,当赫尔莫以一副残躯勉强再睁开眼时,在自己身前已经多了一个人。 一个,背对自己握着剑的人。 第一百七十二章 殇与虫鸣 “……” 而在那人对面,西姆拉冷着脸,脸色苍白。 无心的贤者……贤者!自己本可以欺诈赫尔莫的一切理智和感知,也确实几乎成功,可他却在一开始就将赫尔莫的“心”中关键的一部分藏了起来! 冷冰冰地看着那人,看着那在自己还未出名时便已名扬天下的人,看着祂的那张不苟言笑、冷若冰山的脸和那支不起眼的剑,西姆拉知道,祂正是一切堕落和假象的克星、稀世的无心之人、十一星的“虚无行者”——无心之贤者,墨卡托?文?留慕! “……” 一如淡漠时的赫尔莫和不说话时的洛文斯,一身黑袍的墨卡托只是漠然地站着,不发半言,眼睑低垂。而祂的剑,则被祂斜斜地握着指向面前的地面——正是千年前伊蒂安特令整个世界臣服的六剑第一式,“殇”的起手式。 看着那虽然未曾亲身体验但却无比熟悉的起手式,看着那辅以神奇力量足以重创神徒的起手式,西姆拉的内心纷乱无比。 脑细胞急速运转着,想着怎么样才能活着回到伊弗领地,西姆拉最终挤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墨卡托先生,你看,不如这样——我,立刻退出希赫斯领地,不对赫尔莫抱有任何想法;你,让我走,可否?” “……” 不去回答西姆拉的话,自从喊出那一声救下赫尔莫之后,墨卡托便再没有发过一言,甚至没有出过一声。 祂的漠然目光只是专注于自己的剑,完全没有正眼去看过西姆拉。 “……” 而看着这宛如雕像般的墨卡托,西姆拉微微眯眼,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逃跑! “……” 就在他转身的一刹那,没有任何声音,唯有半道影子从他的身边闪过。下一刻,他的左臂便毫无预兆又干脆利落地脱离他的肩膀,从半空中摔在了地面。 “嘶!” 猛地发出一声痛苦的低鸣,西姆拉一抬头,就看到墨卡托站在原地,连姿势都没有变过;待回过神来,他却发现双方的距离似乎也没有变动,似乎自己根本没有逃过…… “妈的……” 墨卡托已经使用了祂的能力,无心之贤者的能力……西姆拉在心中暗暗咒骂,尽管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但一个最简单的事实已经摆在了眼前——如果一切都跟刚才一样的话,那就意味着,祂又一次摆好了“殇”的起手式。 “殇……” 而同一时间,眼见墨卡托的剑,与西姆拉相反,赫尔莫却稍微精神了些,一时居然回光返照而不至死亡……要知道,那可是自先祖伊蒂安特逝去后家族的祖传剑术,留慕神族的祖传剑术,甚至能把无心序列第五星术师的名号从“战斗大师”改为“剑术大师”的剑术! 看着这洛文斯曾经演练给自己看过的剑术,哪怕自己在下一刻就要死去,在死前能看到这个,便也值了。 “洛文斯……” 嘴里这样喃喃着,脑海中勾起曾经在神造世界与自己的哥哥妹妹嬉闹时的时光,虽然回忆已经像老照片一样泛黄,却依然足以让赫尔莫的嘴角无力地勾起微笑。 而在全身的重伤和力量的耗尽下,尽管他还想多感受曾经的那种温暖,却终于再也撑不住地闭上双眼。 只是,就在此时,一道柔和的少年声音却突然在他头顶响起,“抱歉啊,赫尔莫先生,我们来得好像有点晚。泰坦把城堡分成了‘表’和‘里’,一直在拖延我们。不过,您可还不能死啊。您要是死了,不只是我,很多人都会很头痛的。” “……” 尽管对这个声音感到无比熟悉,但眼皮实在太重,赫尔莫完全无法睁开,自然就看不到那人的真容,一时半会也想不起那人究竟是谁。此时此刻,他只想昏昏睡去,还管什么其他闲事。然而,尽管如此,心底残存着的愧疚却始终不肯休眠,迫使他作出回应,“不是死,只是想睡……” “行了,墨卡托先生也真是的,您都快死了也不管管您。留慕人都是这样吗?您要死了硬说不死,墨卡托先生看见自己的侄孙就快去见‘死亡’也不闻不问,查德先生明明对自己学生的现状心急如焚还要不紧不慢地摆着一副绅士姿态……” 听着那人不停的唠叨,尽管闭着眼,赫尔莫却也发现好像有光照在自己脸上——因为自己眼睑里的红色变得更亮了一些。 而且,就在他唠叨时,自己居然不再感觉到将死的那种无力,就连身体也暖洋洋的如在寒冷冬夜盖着被子蜷缩在火炉旁一样,整个人都活了过来。 而在身体有了些能量之后,赫尔莫才有精神去回忆这个声音的主人究竟是谁,这才发现,声音主人说的好像是该诺语。 疲倦地睁开眼,一张有着白发绿瞳的俊秀少年面庞就这样映在了自己眼中。 “……” “帕里苏……” 呆呆地喃喃着少年的名字,赫尔莫这下子就知道了声音的真实身份——医贤者兰希之子、“阿斯克之蛇”,帕里苏?雅林?该诺! “看来赫尔莫先生还没有忘记我的名字,不得不说,您可比您的叔祖和老师记忆力好多了。嗯……现在您就可以睡了。” 看着躺在地上满身血污和泥污的赫尔莫,帕里苏随即莞尔一笑,那熟悉的眉眼居然使赫尔莫恍惚间仿佛看到了他的母亲兰希。 “你……” 同样地,赫尔莫躺在地上,也在看着帕里苏,心中却满是意想不到,“你怎么……在……” “行了,说您快死了就是快死了,就不要逞强说话了。我又不是我母亲那样的连神伤都能治的贤者,我的名头再怎么响,不过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七星术师,现在只是单纯地让您暂时死不掉而已。但是,要是您再说话,那我可就保不准了。要是您实在觉得无聊,不如跟我一起欣赏墨卡托先生接下来的表演,那可是我做梦也想学会的帅气剑术。” 嘴角勾起一抹邪邪的笑容,虽然一口一个“您”,但是帕里苏对赫尔莫说话的口吻中完全没有晚辈对长辈的谦恭,就好像从小玩到大的平辈一样——虽然他们俩满打满算也只认识四五年。 “……” 而听到帕里苏这样说之后,赫尔莫便也不再多言,勉强在前者的帮助下靠在了一颗大树下——就算他有力量,也无法靠自己行走,毕竟,他刚把自己的两条腿砍下来不久。 而在他的黑瞳以及帕里苏的一双绿瞳中,虽然四只瞳孔属于不同的两个人,但那倒映出来的景象却完全一致——西姆拉与一位与帕里苏同时出现的泰坦分开站着,身处不同的位置,却在盯着同一个人;而尽管被一八星一九星的两个泰坦神徒包围,墨卡托却依然保持着淡漠,只是将剑尖垂向了自己面前的地面。 就这样,三个人默默地对峙着,不知将要持续多久。 “……” 而就在下一秒,当一片绿色残叶从远远的一棵树上飘落时,那位九星的泰坦,发起了攻击。 他的身上瞬间被一层暗金色的光芒所掩盖,而他的全身早已变得与金刚石无异,正如一柄飞起来的重锤一样带着无与伦比的冲击力急速冲向墨卡托! 与此同时,西姆拉的身上也再次被黑气笼罩,正在做着抓取的动作——他在窃取! “……” 不带任何想法,墨卡托漠然地握着剑,似乎根本看不到那位战神序列的九星泰坦正在极速接近自己;而就在他进入自己面前一米时,祂却猛然抬手——只是,不知何时,他手上的剑居然已经消失。 然而,那位泰坦却也根本没碰到祂——如果有人——当然不是凡人,可以仔细观看,就能看到,在那位泰坦即将接触到祂的那一刻,祂整个人便化作了虚无、消失于原地。 而当祂再现身时,却已经是在西姆拉面前,甚至不知何时已经将刚被西姆拉窃走的剑握在了手中。 “!” 西姆拉甚至完全没看清祂的动作,但是在那惊鸿一瞥中还是看见祂似乎已经把剑指向了自己,急忙以比来时更快的速度隐入黑烟中逃开祂的攻击——幸亏自己早已做好了准备,祂的这一剑刺空了,也就代表祂需要时间来回转——而在另一侧,另一位泰坦眼见着已经要命中祂的脑袋! “——叮——” “嗬——” 而就在这一刻,一声清脆的虫鸣响起。 依然是黑色的残影与飓风,依然没看清祂的任何动作——已经逃开原地数十米的西姆拉却没感觉自己身上有任何不对。 但是,当西姆拉把目光从祂的身上移至自己旁边那个同伴的身上时,他就知道究竟哪里不对了——自己那同伴此时正皱着眉头,只因其脖子已经从右侧被割开四分之一。 “虫鸣之剑,虚实之剑,果然名不虚传。” 与此同时,半空之中,又是一道如洪钟大吕般的声音响起。 第一百七十三章 贤者之战 循声而去,四名泰坦正飞在半空,俯视着地面。 其中三名已经飞速冲了下来,与西姆拉二人站在一起;唯有依然还在半空中的那一位,看上去气定神闲,似乎完全不为现状所担忧。 其身着冰蓝华服,眉若流星、面如冠玉,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祂的六角形冰蓝瞳孔以及那一头翘曲的金色长发——并不是普普通通的卷发,而是一头直发在背后猛然来了个急转弯又弯了回去的冲天曲发,正是霍利教廷的两位十一星贤者之一:“冰贤者”刻罗斯?霍利! “该诺势力不请自来!” 与此同时,在墨卡托的上空,一道充满傲气的声音同样宏亮地响起,然后才变得柔和而大大咧咧,“既然都名不虚传了,为什么西姆拉和珀莱还敢主动攻击祂呢?” 抬头望去,那人绿瞳白发、柔眉大眼、翘鼻薄唇——“时贤者”袒古斯?特尼纳?该诺! 而在祂的身旁,同样有着其他的几个人类以及精灵,与泰坦们形成势均力敌之势。 “逃也逃不掉,不如拼死一搏,你说是吗?” 半空中,与袒古斯遥相对视,刻罗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 “倒也有第三个选项,例如自裁谢罪。这样的话,你我可以很省心,自己也少受些痛苦。” 身为在场人类与精灵方唯二的两位贤者之一,既然墨卡托不喜欢说话,袒古斯便自然接过了主导权——而尽管祂此时的语气依然轻松得像是在开玩笑,却依然让西姆拉毛骨悚然。 “此言差矣。能活着,谁想死呢?可不要乱开玩笑。” 与一身冰蓝带给人的冷冽感觉相反,刻罗斯的语气却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开朗青年,此时也只是像在唠家常一般惬意,似乎完全不在意此时双方的气氛正剑拔弩张。 “可不敢乱开玩笑,你我这样的身份,还开玩笑吗?” 而此时,虽然还是一脸的随意,袒古斯的话却让现场的气氛跌到冰点,让一众泰坦皆打了个寒颤,就连刻罗斯也皱了皱眉,“难道真要让他自裁?” “你既然身为贤者到现在还能问出这句话,要么就是你听力有问题,要么就是你记忆力有问题,甚至已经严重到连贤者级的力量都不能掩盖——依我之见,你需要看医生。刚好,我的妹妹兰希是一位极好的医生,可惜祂是我妹妹,不可能治你的。” 满脸不在乎地胡咧咧着,袒古斯随后却又话锋一转,在己方所有人的密切注视下让话题重回正轨,“而且,留慕教廷可是宣布了袭击赫尔莫就等于跟留慕教廷开战呢,是你们先惹了事的。刚好,这里也有一个留慕的足够重量级的话事人,只要他愿意既往不咎,你们想走就走;要是他不愿意,就让西姆拉自裁,如何?” 说着,虽然提到了话事人,袒古斯却没有将目光投向己方的另一位贤者墨卡托,而是投向了自己身后的一个白胡子老绅士——而这老者名为查德?查灵。 同样的,当看到袒古斯将目光投向查德之后,刻罗斯便也做出了相同的举动。在所有人的目光中,满脸严肃的查德看了看自己下方的赫尔莫,才复而抬头,“刻罗斯,这是伊弗教廷和留慕教廷的事,难道你想掺和进来吗?” “同样身为泰坦,我和西姆拉可是同胞,怎么能抛下他不管?岂不给我留下一个不仁不义的恶名?” 在西姆拉仿佛上岸的鱼那样求救的目光中,刻罗斯立刻就给了前者一个可以救命的保证,一下子就让地面上的他感到些许安心;与此同时,查德的粗眉毛却沉下来一些,“此话当真?” “当真。” 在半空中,刻罗斯毫不犹豫地就点了一下头;下一刻,在地面上,墨卡托的姿势终于发生了变化。 缓缓收敛自己因为用出了殇和虫鸣而显露出的锋芒,没有摆出任何类似剑招起手式的姿势,祂就仿佛最普通的平凡人一样只是随意地站着,就像用剑的门外汉一样低垂着手使剑尖指着斜前方的地面——而正是这看上去毫无杀伤力的姿势,让同为贤者的刻罗斯瞳孔一缩。 “呼——” “走!” 瞬间抬手制造出一个带着呼啸声的大型雪暴将这片区域染成一尘不染的纯白并为己方所有人都披上一层冰甲,刻罗斯立刻就大吼出声下令逃跑——要知道,虽然双方八九星术师的数量大致相同,但己方的伪神就自己一个冰贤者,敌方却有无心贤者和时贤者以及查德这个半伪神,真全力打起来的话,己方绝对占劣势。 而就在下一刻,随着墨卡托那宛如风中落叶般的飘零挥剑,一个黑色的点就那样突然出现在了一众泰坦的逃跑路线上。 纯黑的点在这白色的雪暴世界里是如此显眼,而当它变成一条长线时,就更加引人瞩目。 甚至没有给众泰坦反应的时间,那条线便瞬间扩张成为一个深不可测的巨大黑洞,传出一股无与伦比的吸力——甚至让一众泰坦在它面前披头散发、寸步难行,就连保持自己身体不被吸进也困难无比! “西姆拉!” “是!” 而就在此时,刻罗斯立刻就控制着西姆拉右臂的冰甲把西姆拉的右臂直接活生生扯了下来;同时,后者也回过神来,来不及感受剧痛就当机立断地直接一脚把有着自己波动的手臂踢向那黑洞——只是,正当手臂将要被黑洞吸进时,对于泰坦们来说,整个世界却再次停止了运行。 “时间啊……时间!” 嘴里无意义地念叨着,半空中已经唯有袒古斯以及被祂庇护的精灵和人类可以行动——然而,在雪暴中那接近绝对零度的温度下,除了祂和墨卡托以及查德勉强能动弹外,其他人也几乎动弹不得。 “还有冰雪……” 与此同时,尽管袒古斯是这时间停止的领域中最自由的一个,却也可以说是极寒雪暴中最无能的几个之一——毕竟,时间的能力几乎不具备进攻性和防御性。 所以,包括祂和查德在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艰难地投向了在现在情况下最轻松的墨卡托。 而在所有人眼中,后者面无表情,斜身踏前、侧身踏上、曲身踏左……以一种诡异的步伐踏着停在半空中的雪花,不一会便踏雪而上,直逼在这时间静止中唯一具有行动力的敌人——刻罗斯。 “怎么就让我遇上了这狗娘养的……” 而看着不断往自己逼近的墨卡托,刻罗斯在心中暗唾一口,随即在原地紧握右拳;下一刻,墨卡托的右臂血液便骤然冻结,那血红色冰块甚至撑破了祂的手臂! 只是,尽管如此,祂的剑,却依然还在祂的手上——不知何时已经不知不觉地从右手转移至祂的左手。 “你倒是给我喊一声啊!” 看着依然面无表情的墨卡托,刻罗斯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 立刻一念将自己身上的冰甲加厚,刻罗斯同时催动着暴雪冲击着墨卡托和袒古斯,甚至直接让祂们的身上由内而外地不断冒出冰晶——在这时间暂停的领域里,自己的行动力大大受限,在现在这种不占优势的情况下,还是赶紧跑路的好。 而就在下一刻,面对着暴雪的冲击和身体的异变,墨卡托在半空中的步伐却超然起来。 将剑搭在自己的脖子右边,不让自己的步伐有丝毫紊乱,墨卡托就像斗牛士一样躲避着暴雪这头红眼蛮牛;与此同时,祂已经斜斜地一剑挥出,然后又在空中舞了个剑花——下一刻,伴随着刻罗斯再一次使用能力的中断以及其左腿突然出现的一道见骨血痕,剑就这样被墨卡托心如止水地悠悠收回,不停歇地准备再次发动攻击。 与此同时,与墨卡托的淡然相反,刻罗斯心中却在叫苦连天,“疼疼疼疼疼疼!” “为什么这混蛋的手都不带停的!” 看着废了一臂却依然差点把自己腿砍下来的墨卡托,祂的心中已经满是抱怨。 祂倒是不怕墨卡托能把自己杀了,毕竟后者虽然强,但还没强到能阵斩同级对手的程度,而哪怕祂的腿真断了,对一名贤者来说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祂所担心的,唯有在祂压制下那几个不如自己的泰坦的安危,毕竟墨卡托是“无”的贤者,极有可能直接否定并压制己方的人让他们无法进入神话生物形态。 况且……祂也实在太难搞了。 明明看见了墨卡托挥剑的每一处细节,祂的动作慢得就好像特意是在展示给自己看一样,但等到自己要躲的时候,祂的剑却已经结结实实地砍中自己了。难道这就是“无”? 不论如何,还是赶紧跑路比较好,毕竟这是在客场作战,时间拉长了对己方不利。 想到这一点,刻罗斯在暂停的时间中勉强打了个响指,一股莫名其妙的感觉便传遍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中——那是有什么东西被强行冰冻的感觉! 而这,正是冰冻神智! 第一百七十四章 暴雪中的夏岚 “冰冻神智……冰冻神智……哈哈哈哈哈哈哈……” 墨卡托身后数十米处,虽然自己并没有墨卡托那样的战斗力,甚至连领域都已经被刻罗斯削弱许多,但袒古斯依然对刻罗斯的行为笑出了声,连带着其他人也感到好笑——因为居然还有人在无心贤者面前使用关于心灵的能力。 而就在下一刻,在墨卡托面前,刻罗斯也明白了自己刚才到底干了什么。 “我真怀疑我到底是应该保持年轻人的心态好还是老年人的心态好,至少后者的心理活动会让我看起来没那么幼稚……” 虽然脸上还是如刚才一般的轻松惬意,但刻罗斯已经在心底暗暗埋怨着自己的失误。祂立刻准备使用别的能力,但祂知道,就算最终自己能用出能力,恐怕也少不了吃顿苦头。 与此同时,在墨卡托心里,祂却没有任何想法——一个本就没有心的人,还有什么可被冰封? 无心的贤者……无心之贤者。 除了本质的意志外,已经没有心了。数千年前的伊蒂安特驱动无心和六剑,靠的是守护的意志。想守护祂珍视的一切,伊蒂安特抛弃了其他的思维,专注于守护。后来的无心术师们由于很少是伊蒂安特那样的乞丐出身,极少有人能真正领会到那种为了守护甚至能把自己的生命抛之身外的意志;但是,与之相对的,他们却也会有别的意志。 而墨卡托所专注的,则就是破敌。 “……” 手中摆着起手式,墨卡托所用的剑招,正是六剑第四式“恋情”的变式——“悲悯”! 尽管袒古斯的时间暂停已经在刻罗斯的雪暴干扰下被削弱许多导致其他泰坦一并向自己袭来,墨卡托却依然将一切置之度外。 “吁!” 一回身,墨卡托躲过朝着自己大脑呼啸袭来的一条树藤;无视下方被树藤直接穿透三米有余的地面,祂将搭在自己肩上的剑一斜,就刚好架住了斜后方朝自己脖子袭来的一柄青铜长矛,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金属撞击声。 “刻罗斯……” 在破敌的意志下,墨卡托依然迈着那诡异的步伐,追逐着正在半空中因为时间放缓而缓慢逃窜的刻罗斯。 而在祂面前,一个青眼的泰坦却骤然夹着狂风闪现,一双鹰爪铁手直取祂的心脏! “……” 目光紧紧凝聚于刻罗斯身上,墨卡托反手就是一剑刺向自己面前,可就在自己的剑即将刺进那泰坦的心脏之时,后者的身体却突然破碎消失,在原地只留一片青色光点! 而就在这一刻,自己的双腿居然也被冻结,再也不能迈出一步! 同时,自己甚至连五感也被强行封闭,再也看不到听不到外物! “墨卡托!” “墨卡托先生!” 眼睁睁看着那个青眼泰坦已经出现在了墨卡托的背后,一众精灵与人类皆紧张起来;只是,在刻罗斯的暴雪领域下,只要三个泰坦就能拦住他们一共五个人,使他们完全有心无力。 “回溯!” 而眼看着墨卡托就要受袭,在袒古斯面前,一个白色带着些透明的球形物什瞬间诞生——然而,还没等发生什么,它就被冰封以至于直直地掉在了地上。 “被冻结的感觉怎么样?找你妹给你治冻伤!” 墨卡托带来的威胁暂时被解决,刻罗斯又有了时间放嘴炮,同时也有了时间去观察周围的情况——而就在祂吼完之后,随着祂一合手,周围的温度居然又再次骤降,甚至不只是环境,祂同时也在压制其他人的波动使所有人感受到来自灵魂的寒冷和迟缓! 而在暂时完成压制使其他人无法出手之后,懒得回应袒古斯那“老贼”的大骂顺便再冻结射来的时间乱流炸弹,祂双眼中的冰蓝逐渐亮起,立刻便再次大吼:“现在,立刻走!” “哼哼……” 而就在墨卡托背后,那青眼泰坦却仿佛没听到刻罗斯的大吼般脸上露出邪笑——眼前的墨卡托可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哪,就算祂的剑术再怎么高明,又怎么能打中看不见的敌人? 违反常理地,他选择近身而不是使用能力去攻击墨卡托,他的手正朝着祂的心脏逼近! “当——!” 只是,他没成功。 就在那一瞬间,他的手被直接斩断。 “……” 不知何时,墨卡托已经将剑横在了自己背后。 而就在那青眼泰坦一击不成立刻解体远遁之后,祂却依然摆着这个姿势,看上去完全没有防备的意思。 “虽然看不懂,但是快走!” 看着墨卡托现在的姿势,刻罗斯虽然看不出这是六剑第几式的起手式,但祂知道己方的优势只是暂时的,逃跑才是正道;而就在下一刻,祂就看到了那青眼泰坦居然还敢冲向墨卡托! “等——” 一下子就了解了那青眼泰坦的目的和之所以如此做的原因,刻罗斯立刻就把目光投向了查德身旁的一个黑发灰眼的男人——一位混沌序列的八星术师,“混乱化身”亚尼! 在他的影响下,那青眼泰坦的心灵陷入了混乱,一时之间根本无法正确判断局势,甚至忘了他根本不是近战型的;而就在他进入墨卡托周围一米时,后者的剑突然间就被搭在了其原本右臂腋下的地方,甚至还没等祂说完一个完整的词,血色的风暴,就这样绽放。 以守为攻的剑招,正如酷夏时的狂风暴雨——正是六剑第三式,“夏岚”! “!” 就在这一瞬间,青眼泰坦双目圆瞪。 血液一滴滴飞出,残肢一片片飞出,在墨卡托的攻击中,他转瞬间就被削去全身大部分的肉,甚至还因为墨卡托和坦古斯的双重压制而无法通过进入神话生物形态来抵抗——然而,就在墨卡托的剑即将割在青眼泰坦的喉咙上的前一刻,祂却突然收住了剑,转而再次摆出殇的起手式,竟然没有继续攻击他! 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全身就被彻头彻尾地冰封在一块散发着白色寒气的坚冰之中,甚至连他脸上痛苦万分的表情,也被完全地凝固在这一刻。 “蠢材!你自己冲上去送死我也很难办啊!也不看看对面有些什么人,至少在墨卡托这老狗面前给我放聪明点啊!” 心里这样对着那青眼泰坦腹诽道,眼中依然散发着冰蓝的刻罗斯一回手,那包裹着后者的巨型寒冰就自行在空中飞了回来;而在祂身旁,西姆拉正因为忍着头痛而以手捂面——事实上,正是因为他欺诈墨卡托那青眼泰坦已经死亡,墨卡托这才收住了剑而摆出殇的起手式,寻找着新的目标。 而在经过那青眼泰坦几乎被凌迟之后,其他泰坦显然也意识到大事不妙,立刻就准确判断出自己现在究竟该干什么。 那就是,逃! 只是,尽管在刚才他们就有这个心思,但逃跑毕竟不是个简单的事——且不说袒古斯和查德还在盯着己方,光是墨卡托一人都难以解决。 与此同时,像是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在那青眼泰坦被救走后就恢复了五感的墨卡托随即把目光投向了刚才负责拦着查德他们的三位泰坦——在现在要杀了刻罗斯是不可能的,但在人多的情况下,也许可以试试杀了他们?反正就算没成功也不亏。 “拼死一搏?” “赶紧逃!” “神话生物!” 迅速在空中互相传递着眼神,三个泰坦一咬牙,当即准备强行进入神话生物形态;同时,在墨卡托的背后,刻罗斯双眼微眯,随即猛地握拳! 第一百七十五章 落幕 “!” 就在冰蓝色浮现于刻罗斯掌心的那一瞬间,墨卡托便回身刺向自己身后,祂的动作甚至比祂的思想更快——然而,祂却刺了个空。 “墨卡混账!再见你!” 在半空中得意地大笑着,就在刻罗斯握拳的那一刻,无数冰晶刺剑就在空中猛然接连出现——但却并非刺向墨卡托,大部分都是刺向查德等人,而其他的则刺向了此时只有一个帕里苏在身旁的赫尔莫! “啊这……” 在战场边缘的一棵树下看着那些冰晶刺剑,帕里苏愣了一下——自己就一个医术师,肉体强度也就相当于一个强壮的运动员而已,这要是被刺中,可不是闹着玩的…… 最关键的是,自己甚至还不是那些刺剑的主要目标,赫尔莫才是——而比起自己,后者的身体情况哪怕在刚才被急救之后也依然糟糕…… 帕里苏极速地思考,然后…… “……” 而在半空中,握着剑看着得意大笑着的刻罗斯,尽管事情突然发展成了这样,墨卡托也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其脸上唯有万年不化的坚冰而已。 与此同时,哪怕是最愚钝的人都能看出刻罗斯的目的,更不用说那三个神徒泰坦。 查德等人暂时被干扰,要是不想赫尔莫和帕里苏死的话,墨卡托也得赶回去在冰晶刺剑的威胁下救人——这可正是逃跑的好机会! 想到这里,甚至不用刻罗斯说,他们就立刻准备绕开墨卡托飞回刻罗斯身旁——只是,就在他们回身的那一刻,墨卡托却也同样转过了身。 “……” 在半空中略微俯身,墨卡托面无表情地用左手将没有剑鞘的剑贴在了自己的右胯处——六剑第一式,“殇”的变式,“闪”! “这……” 而看到祂摆出这个起手式,刻罗斯马上就让祂把自己分解成了一堆冰晶,顺便以自己的意志将那三位泰坦一并冻结——下一刻,他们三中最左边的一个就被墨卡托整个刺碎。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而也就在这一刻,刻罗斯又凭空恢复了人形,手一抬便让那个被刺碎的泰坦重新凝聚在一起,除了面色苍白许多外基本看不出有受什么大伤。再下一刻,祂和在场所有泰坦就直接消失,唯独留下一道声音在此飘荡…… “拜拜了各位!尤其是你,留慕的老古董!看来,我还是继续保持年轻人的心态,这样会让我看起来更潇洒而且嚣张一点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 而在两秒前,在战场边缘的树下—— “也不知道我到底能不能挡下来……” 看着往自己身上射过来的冰晶刺剑,帕里苏根本来不及躲,但他的脸上似乎并没有慌忙,反而面露些许思考的神色。身为一名医术师,他的正面战斗能力相对来说确实贫弱,但身为一名“医”术师,他根本无需去战斗。 说时迟那时快,他的想法快,他的速度更快,只片刻间,一股翠绿的光芒便在他面前绽放;与此同时,赫尔莫正疲惫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的伤已经重到让他几乎睁不开眼,但在这最后的时刻,他仍想亲自见证事情的结束——就在他甚至能感受到那逼人的寒气时,呈现在他眼前的,却并非帕里苏本将使用的能力,而是……一道黑影。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摆出了“夏岚”的起手式,下一刻,血色风暴便再次降临——而这一次,却并非为了破敌,而是为了自守。 “当!” 一时间,刀剑相接的声音不绝于耳,叮叮当当的冰块破碎声就宛如风铃声般接连响起。 而就在这清脆的伴乐中,就在那些冰剑进入了血色风暴的领域内之后,它们却并没有变成冰渣往外飞出——在墨卡托的眼中,它们直接便化为无形……彻底地不复存在。 “兄长……” 而在祂身后,恍惚中,赫尔莫居然再次以为看到了洛文斯,又将疲惫的眼皮睁大了些——直到墨卡托已经将全部的冰剑都砍成水并转过身来,看着祂的脸,赫尔莫才骤然想起洛文斯从来不穿黑袍。 缓缓闭上了眼睛,尽管赫尔莫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一些,但精神却依旧疲惫。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许,梦中还可以再见到洛文斯等人。 此刻,他只想睡去,只是,一道熟悉的声音却将他在从通往另一个世界的道路上拽了回来,“赫尔莫,你怎么把自己搞得这么狼狈?” “……” 听着声音,赫尔莫就知道那是何人,随即困顿地睁开眼睛,“袒古斯……” “怎么就剩下一条右臂了?” 半空中的那个黑洞已经因为吸入了西姆拉的右臂而关闭,暴雪已经慢慢消失,时间也恢复了正常——战斗已经平息。 而也因此,袒古斯才能从半空中飞了下来,与所有人聚在赫尔莫面前大咧咧地打趣。 “……” “是啊……” 呆了一下,赫尔莫才艰难地开口——而在下一刻,他就看到查德分开人群出现在了自己面前,“赫尔莫。” “……” “!” “……查……” 由于刚才在查德战斗时赫尔莫全程都保持着半死不活的状态,他也就并没有发觉自己的老师其实也在人群中;而就在他看见查德之后,他的第一反应却是想远远逃开。 而在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之后,他才抬起头,却仍然不敢直视查德。尽管依然还面无表情,他的嘴唇却扇动着,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归于一句抱歉,“查德老师……不能行礼……请见谅……” “无妨。” 俯视着赫尔莫,查德随后便面色平静地蹲下身握住了自己学生的手,“你还活着,我很开心。” “呼……” 听着查德的话,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众人,除了查德、墨卡托、袒古斯以及帕里苏之外,另外三个人此时也附和着查德的话点了点头,使赫尔莫呼出一口气,“多谢……大家……” “好啦好啦,有什么话等回这里的圣殿再说,在这里你们不觉得不方便吗?” 而就在此时,袒古斯的声音再度响起,打断了所有人的思绪。 “也是。” 听着祂的建议,所有人皆略略一点头,但就在查德准备将赫尔莫从地面上抱起时,却被后者出声拒绝,“等等……” “怎么了?”查德依然还是抱起了赫尔莫,反正那也不算困难。 “袒古斯……可否为……原本城堡里的……那些人……收尸……” 勉强把目光投向袒古斯,赫尔莫声音微弱地请求着。 尽管他的这个要求让所有人都无比意外,但转念一想,却又在情理之中。 “那就走。” 袒古斯并没有拒绝赫尔莫的提议,但就在祂起飞之前,赫尔莫的声音却再度响起,“还有一些……在森林里……” “在森林里?” 奇怪地这样问了一句,但片刻之后,袒古斯就明白了赫尔莫的意思。 自己等人来的时候就看到赫尔莫和西姆拉是在森林里的,想到西姆拉的性格,抓一些人来当人质也正常。 只是,这森林毕竟面积不小,要找尸体也并非易事。考虑到这一点,袒古斯又看向其他人,“我的能力是时间,在找东西这方面并不擅长。可否劳烦各位去寻找,我与赫尔莫先回城堡?” “当然。” “明白。” “知道了。” 顿时,除了帕里苏和查德之外,全部人都原地飞起,随即开始各自使用自己的能力寻找起来。 “给。” 随后,把怀中的赫尔莫轻缓地交给袒古斯,查德便也转身,眼中浮现出一层金色,飞到半空中探寻着地面上的尸体。 “唉。” 而等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叹出一口气,带着赫尔莫,袒古斯和帕里苏随即迈动步伐,向着城堡走去。 第一百七十六章 伤者与逝者 在刚才战斗时以及更早的找人的时候还不觉得,但在现在,一切都平静下来的时候,森林那幽深而静谧的环境就让三人全都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安宁。 尽管此时已经是早上十点多,但在密密麻麻的树冠遮挡下,这林间却依然像是在清晨,连空气也比外界要清新许多。 一颗颗树木茁壮地成长着,避开了城市的喧嚣,远离了人世的纷扰;由于甚少有人来往,林间并没有小路,取而代之的是一丛一丛的灌木和遍布地面的杂草,虽然下脚有些困难,但光是看着那片绿色也足以让人心生慰藉。 如果不是太过偏僻,也许这个地方会成为郊游的好景点。 可能是同样想保留住这一片生机勃勃,袒古斯虽然每一步都踩在了那些杂草上,但就在祂抬起脚之后,那些杂草却又重新立了起来——就仿佛根本无人经过一样。 就这样,祂抱着赫尔莫,与帕里苏一起默默地走过逾百米,期间却完全没有一人说话。 而最终,祂却还是摇了摇头,打破了三人间的沉寂,“赫尔莫,怎么不说话?” “……” “说……”带着自己从地底出来那一刻的死寂,带着看到托门特尸体惨状时的呆滞,带着注视所有人死去时的无力,赫尔莫面无表情却又语气干涩地问,“……什么呢?” “随便说点什么都好,就是不要变得这么低沉。”坦古斯看着自己死气沉沉的老友,“我仍然记得以前我们一起探寻月城的经历。那是不只是你,连我也差点被杀,凶险程度比这次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我们在逃生之后似乎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死寂?” “是啊,赫尔莫先生,看到您这幅模样,我母亲也会感到痛心的。”一旁,帕里苏也一反常态地以晚辈对长辈的口气说话,“祂特地嘱咐我告诉您要开朗一些,治疗身体的问题只是雕虫小技,但精神出了问题却难以恢复如初。” “……” “……是吗?” “那种逞强……有意义吗?” 而在袒古斯的怀中,赫尔莫眼神空洞地喃喃着。 他此时已经完全无力去做出淡漠的模样,回想起那悲惨死去的几个人,他甚至没有精神去逞强说自己以后要怎么变强亦或是怎么复仇。 变强、复仇,虽然刻不容缓,但真正变得足够强、真正能够以牙还牙的复仇,毕竟是未来的事。等自己真的完成这两个目标后,也许自己会感到快意,也许会感到轻松,甚至可能会感到狂喜。但是,不论怎么样,死去的人,却永远也看不到了。 “……唉。” 而看着此时的赫尔莫,沉默良久,袒古斯最终却只短促地叹息一声。祂知道,现在不论说什么也无法让他好一些。 曾几何时,当自己知道时间的能力并不能起死回生,当自己知道永不流逝的时间终将把人带向不可避免的死亡终点,自己也曾如此低沉。 他知道,毕竟只是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力量有些时候并不能弥补年龄所带来的阅历。 然而,当祂看着赫尔莫左肩、左腿根、右腿根那三个触目惊心的巨大截伤时,心底的痛惜却还是让祂忍不住问:“这样,不疼吗?” “……” “……很疼。” “那为什么不说呢?” “为什么……要说?” “这样,我们才能知道你所受的痛苦。” “……虽然疼,却只是一时的。手脚断了,还可以治。可是,如果人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 “……” “唉。” 再次叹了口气,袒古斯随后便一言不发,赫尔莫也昏沉地闭着眼,就连一向欢脱的帕里苏也闭口不言,只是默默地向着城堡前进。 …… 当所有尸体都已经被找回时,看着那些尸体的惨状,饶是在座各位见过各种大场面的人也不由得痛惜地叹气。 第一人在水中失去了生命; 第二人迷失于堕落的欢愉; 第三人因过量的饮酒而逝; 第四人痛苦地被殴打致死; 第五人永远地破碎了身体。 本来,赫尔莫以为这样就足够悲惨,然而,事实却告诉他西姆拉远比他想象得还要残暴。 掐死、火刑、凌迟、两次割喉。 最终,除了兰杰斯和他的女朋友以及那个奇怪的伯斐克多外,甚至包括托门特在内,无一人逃过这本不该到来的死亡。 看着那些尸体,现在它们已经近在眼前,一个个却早已不复刚来到这城堡时的生机。 “袒古斯……” 在沙发上艰难地开口,虽然叫的是袒古斯的名字,赫尔莫那疲惫的目光却依然还在那些尸体上,尤其在那小男孩杰尔身上。 “何事?” 一旁,同样看着那些尸体,可能是老友之间的默契,袒古斯隐隐已经猜到赫尔莫想说什么。 “可否……将这些尸体的……时间……倒流到四天前?” 而最终,赫尔莫所说的也果然不出祂所料。 尽管赫尔莫没有说出他的目的,但是袒古斯也知道他并不是想把人复活——死去的注定回不来,这是这个世界不可置疑的真理,赫尔莫不可能不知道。之所以要把尸体的时间倒流回四天前,恐怕只是想让尸体看上去完整些,不那么让人难以接受——尤其是不让家属那么难以接受。 “我就知道。” 在心里这样默然道,袒古斯却并没有立刻付诸行动,“倒流四天的时间毕竟不像十几秒那样轻松,哪怕是我也得花上点功夫,恐怕得将这些尸体弄回这里的圣殿才行。” “那……就这样……” 早有预料地点了点头,虽然现在的时间还只是接近十一点,但赫尔莫的精神早已在连番的战斗和重伤里无比衰弱——再加上他那嗜睡的毛病,此时已经昏昏欲睡。 “还有你的双腿左臂,我干脆也一并倒流一下你身上的时间让你的身体回到一天前。不过,由于你是有生命的活人,我得布置仪式,可能要花上一两……” 与此同时,袒古斯还在轻声说话,然而,还没等祂说完就被帕里苏打断,“舅父,赫尔莫先生已经睡着了。” “……” 收住声,袒古斯便叹了口气,转身面对其他所有人,“各位,这次麻烦了。” “不需如此,赫尔莫并非你一人之友。”在祂面前,那位“混乱化身”摇头,“再者,泰坦袭击诺芬神族,哪怕不为保护赫尔莫,两者之间也势同水火。” “唇亡齿寒而已。只要能快速继承神位,救谁都无所谓。” “保护赫尔莫,是阿萨大人派给我的职责。让他受了这样的伤,已经是我的失职,怎么敢谈麻烦。” 与此同时,另外两位站在一旁的九星神徒也各自开口,一银发黑瞳,一黑发银瞳,正是精灵的戴斯教廷来人以及希赫斯教廷指派给赫尔莫的保护者。 “话虽如此,还是有劳各位。” 站在已经收回双剑、此时正沉默无言的墨卡托身旁,尽管听到其他人那样说,查德依然还是对每个人都略微颔首,以表感谢。 “事已至此,赫尔莫暂时是死不了了,还是考虑一下对待泰坦的外交。” 不去回应查德的道谢,那位来自戴斯教廷的枢机主教随即提醒了所有人这么个问题——在现在,虽然各教廷和国家高层都心照不宣地知道泰坦想做什么以及知道泰坦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但就是没有人捅破那一层窗户纸把所有事都摆到太阳底下。 只是,虽然明面上不说,暗地里的准备却一个比一个紧张——也正是因为双方都需要准备的时间,双方都还没完全做好准备,所以明面上才不说。 “特修斯皇帝已经把该做的都做了,领地内其他王国也在加紧军备,留慕教廷将会与泰坦初步决裂,这是一开始就决定好的。” 而就在那位枢机主教那样说了之后,查德便震了震自己的手杖,宣布了留慕教廷这在一个月前就做好了的决定——一旦主动决裂,泰坦接下来也必然与留慕教廷决裂,这就意味着双方高于四星的术师但凡进入另一方的领地,只要被发现,另一方甚至有权直接把那位术师以间谍罪处死,无论他是不是真的间谍。 而尽管身为在场最强的留慕术师,墨卡托却对于宣布这个决定的人是查德没有丝毫不满——毕竟,自己身为留慕的长老而查德身为留慕副教宗,后者在身份上反而比祂高出一等。 祂只是默然地在赫尔莫躺着的沙发前蹲了下来,轻轻地把自己侄孙那散乱的长发理整齐,仅此而已。 第一百七十七章 过往之事 已经成为无心的贤者,明明该对任何事都不再起波澜,可…… 受此重伤的是自己的侄孙,与自己流着一样的血、有着同样血脉的侄孙。哪怕力量再强大,一位老人也会毫无疑问地感到悲伤……已经多久没有感受过这种情绪了? 洛文斯不知所踪,卡兹诺失控惨死,就连自己的侄子奥兹也已经死去。整个家族复仇的希望,目前全都压在了自己侄孙身上……他甚至才二十多岁。 如果可以,墨卡托当然希望自己来复仇。可贤者毕竟只是贤者,在凡界也许纵横无忧,但任何一个支配者都不是可以匹敌的。空有虚名却无法真正做到实事,祂想,这难道就是对自己的讥讽吗? “……” 沉默许久,祂却依然未发只言片语。唯独在此时,祂那抚摸赫尔莫额头的轻缓动作和半弯腰的姿势才让祂看起来真的像个老人。 而在祂的背后,关于泰坦的讨论却还在继续。 “虽然我也很想多杀几个泰坦,但是依目前的情况……”坦古斯说,“一切都还为时尚早。” 身为时贤者,同时也是该诺教廷的教宗,祂的话毫无疑问可以在很大程度上代表该诺教廷——而目前该诺教廷的意思就是暂时不要主动挑起纷争。 毕竟,该诺教廷最多的是生命、时间和心灵这三种术师,都不具有强大的战斗力。贸然与泰坦决裂的话,泰坦的间谍己方不好处理,己方的间谍却大概率能被泰坦一抓一个准,这样做的后果除了表示自己与留慕教廷是站在一起的之外什么好处也捞不到。尽管袒古斯一家和赫尔莫私交不错,但祂毕竟也得考虑下面的人。 而在祂这样说之后,查德却也没有表示失望或者不满——前者说的都是明眼人能看得出来的事。他只是拍了拍袒古斯的肩,“阿科缇克人一直对你们的西海岸和西南群岛垂涎欲滴。” “当然,皇帝与诸国国王对这种事自然心中有数。” 对着查德点了点头,袒古斯把目光投向在场的所有人,“各位,虽然有点多余,但还是多谢。西门,我和我侄子帕里苏可能要在希赫斯领地多待几天,没问题?” “只要您想。” 对着袒古斯点了点头,那位名叫西门的赫尔莫保护者随即也面向众人,“各位,如果不嫌麻烦,或许可来圣殿做客。” “多谢。” “客气。” 顿时,全部人都轻微颔首。下一刻,几道流光闪过,城堡内便一个人也不剩,就连赫尔莫和那些尸体也不见了踪影。 而在几分钟后,当圣殿来的支援人员终于赶到时,举目四望却只看到一个老者,一个留慕老绅士——在这里发生的所有,就由那属于查德的分身来向这些姗姗来迟的救援者说明。 …… 当赫尔莫再醒来时,已经是下午三点多。 虽然往常他只要睡大概两三个小时就好,但今天毕竟发生了太多事,才居然睡了五个小时。 而在他身旁,只有查德。 “……” “老师……” 一眼看到查德,赫尔莫立刻挣扎着想起身,然而他却忘了自己现在还只有一条右臂,自然还是只能躺着。查德于是叹气,马上制止了他行礼的想法,轻缓地把他的姿势摆正以便他休息,“不需多礼。” “抱歉……”赫尔莫垂下头,“抱歉……” “只是因为不能行礼吗?”查德说,“大可不必因此如此愧疚。” “抱歉……”他为自己道歉过多而最后道一声歉,却仍没有抬头,“您……怎么来了……” “为我们突然出现在希赫斯并且救了你吗?” “嗯……” “你第一次被袭击的时候,我们就打算来了,只是和莱洛斯王庭交涉花了点时间。这次我们只是探查到有泰坦聚集在一座城堡准备谋划一次暗杀,其实本不知道原来你也在。”查德后怕地叹息,“今天早上,我们之所以去那城堡,只不过是想把泰坦赶出希赫斯领地而已,留着他们在此毕竟是个隐患。但是,临走之前,我们在这里的圣殿祷告堂偶然听到有几个人在占卜如果他们去了那城堡会怎么样,结果是必死。于是,我们就问了问他们要不要顺手帮个忙,这才知道原来你在那城堡执行任务。” “……” “原来……是这样……” 不用查德去描述那几个人究竟有什么特征,赫尔莫也知道大概率就是斯杜提亚和维克缇斯他们。 他想起自己说好的昨天晚上一定能和他们再见,没想到那任务却差点把自己也搭进去。一晚上没见到自己这个人再加上又得出那种占卜结果,想必他们一定会很担心。 “他们……”他喉咙滚动,想说的有很多,真正说出的却很少,“没去上课啊……” “你居然关心的是这个。” 听着赫尔莫这样说,查德也只是无奈处之——他本以为自己的学生会说想见见他们。 “让您见笑了……”赫尔莫虽然希望他们为自己担心以证明他们在乎自己,但又不希望他们为自己担心而耽误了他们的事,而这两种矛盾的情绪夹杂在一起,就让他问出了这样的话,“他们……现在……在做什么?” “现在,应该在城外训练。”查德略微回忆了一下,想起了人群中那个少女,“原来你已经有女友了。你已经二十三岁了,也到了这样的年龄了。” “她……很漂亮……” “毕竟是你的眼光。” “谢谢……” 心中夹杂着对于斯杜提亚的自豪以及在查德面前的炫耀,赫尔莫随即又看了看四周,这才发现只有查德在自己身边,“老师……我的……叔祖呢?” “墨卡托回去了。”查德惋惜地说,“局势不稳定,祂要保护陛下,不能长时间在外。” “是吗……” “……” 查德等待着赫尔莫接下来的话,可后者却并没有说更多。他凝视着这张熟悉的面孔,突然唏嘘地叹气,“你跟年轻时的墨卡托长得真像。” “这是我的幸运……” “……”查德像是想到了些什么,再次重重地叹气,“可你们却太像了。” “……” 赫尔莫知道自己的老师在说什么,一时默然不语。 自己的叔祖出名很早,早在老师查德还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普通青年术师时,墨卡托就已被尊为“凡界的无心”。在那时,祂还因为祂的术师天分而豪情万丈、意气风发……而自己,就在短短的一年前,也和祂一样受到所有人的期待。 可是,后来,自己的祖父、时任智慧支配者——萨恩提?赫?留慕,为了不失控,自刎了。祂失去了自己的兄长,又在数十年的时间里目睹自己的父母和凡人老友乃至数名子女死去,祂慢慢地沉默了,被“无心”影响得更深了。而自己…… 祂有了自己的家庭,可祂已经退化为稀血的曾孙和玄孙辈却不能承受祂的力量与污染。祂成为了皇帝最不起眼的守卫,唯独在像圣显节与伊蒂安特纪念日这样的节日时才短暂回家。与祂相伴的,已经只有两把剑——一银一赤,两把萨恩提还在世时为祂锻出的礼物。而在这时,赫尔莫才发现,在这个病房的角落,正静静地立着一把血色长剑。 查德发现了他的视线,随即摸了摸他的头,“墨卡托说,索菲皇后很想你,让你多写几封信回去。” “……” “真……的吗?” 无言过后,赫尔莫迟疑地问,查德因而疑惑,“她是你的姐姐,为什么会有假?” “……” 默默地低下了头,赫尔莫回想起了那封被自己撕掉的遗书,不敢答话。 很快,查德看出了端倪,声音变得严肃,“为什么不回答?” “……”面前的毕竟是自己的老师,赫尔莫不敢再沉默,声音却仍细如蚊蝇,“我以为你们不会再想见到我……” “为什么?” “因为我的无能……才导致父亲和兄长惨死,我怎么敢奢求原谅……” “这就是理由吗?”查德反问,“你因此逃避?” “……”赫尔莫点头默认。 于是,“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查德在心里这样问,“我的弟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明白答案,却仍然为此感到失望。他看不到赫尔莫身上的傲气,那迟早会消失,但不应该是这么早。他想过很多种赫尔莫不写信的理由,唯独这个最让他难过。往日那个自信睿智的学生不见了,他为此摇了摇头,却也在心底对自己苦笑。为什么没想到这种可能?他知道,他想得到,只是不愿意去想自己的弟子变得像现在一样懦弱——自己一直期待弟子会是个完美的人,可是,他也还只是个青年。 “……赫尔莫,”终于,查德还是打破了病房里凝重的空气,“我的学生、我的爱徒,抱歉。” “老……师?” “我说,抱歉,为我们对你本人感受的忽视。不会有人责怪你,墨卡托不会,索菲皇后不会,我也不会。你是墨卡托值得为之付出生命的侄孙,索菲最骄傲的幼弟,也是我最看重的学生。你的族人相信你能再登神位,你的子民则为你日夜祈祷。两位支配者被害是值得整个领地悲恸的悲剧,而我们不希望这悲剧再残酷任何一分。泰坦犯下的罪,不该由你承担。对于你活下来这件事,我们只觉得高兴,而这是为什么?”查德望着赫尔莫的眼睛,“因为你是我们的家人。” 第一百七十八章 师与生 “家人……?” 迟疑地重复查德的话,赫尔莫根本不敢奢望索菲还能认自己这个弟弟;然而,查德却看着他,铿锵有力地说:“是的,你是我们的家人。” “……” “家人……” 再次无力地垂下头,喃喃地咀嚼着这个词,赫尔莫的眼眶逐渐变红,一丝丝哭腔浮现。 每当他在一个人独处时闭上眼,眼前就总是出现卡兹诺失控时的样子。尽管他记不起自己所做过的所有梦,可在梦醒的那一刻,难以言喻的恐惧和愧疚就总是涌上心头。而在现在,他甚至感觉不到惊恐的情绪,只剩愧疚而已。 在那时,自己因为懦弱而迟疑,远比自己强大的祂却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失控以保住自己。哪怕并不是自己亲手杀死了祂,那种负罪感也让赫尔莫彻夜难眠。 家人,对自己来说,是个怎么样的词汇? 本以为母亲和姐姐妹妹以及族人会因为自己的苟且偷生而迁怒于自己,本以为她们会不再想见自己,可是…… 嗫啜了许久,赫尔莫却终究还是没落下泪来。 他只是深呼吸了几口,发出“嗬嗬”的仿佛感冒时的喉咙闷响,连眉头也因深呼吸而皱在了一起,而查德也就这样在旁边看着。 良久,他的情绪才平静下来,终于是不那么悲伤,“老师,我懂了,我没事了。” “没事就好。” 柔和地点了点头,查德随后又走回赫尔莫的床边,揉了揉后者的头——尽管赫尔莫现在已经二十三岁,在他眼中却依然只是曾经那个十岁出头的少年而已。 “呼……” 而在得到了自己老师的原谅之后,赫尔莫随即又长吐一口气,然后才真正开口,“老师,那些尸体呢?” “已经被袒古斯恢复了,现在还摆在圣殿里,正在考虑怎么向他们的家人传递这个坏消息。” 提起那十具尸体,查德也不禁叹气,整个人都带上了些淡淡的哀伤——正是因为被袒古斯倒流回了完好无损的样子,才更令人惋息。明明看上去与活人无异,皮肤和肌肉的状态也依然活力,可他们就是死了,再也回不来了。 而对于亲眼目睹他们死去的赫尔莫来说,这种情绪就更加强烈。 因此,于他而言,如何处置那些尸体就更成为了重中之重,“老师,我想请求将他们葬在纽特天国墓园,可以吗?” “纽特圣殿应该没理由拒绝。” 虽然不知道那墓园在哪,但查德并不认为圣殿的人就会因此拒绝,毕竟又不是烈士陵园,只是一个墓园而已。 “那么,可以申请给他们的家属一些抚恤金吗?” 而在得到了查德的应允之后,赫尔莫便又接着问。 “需要确认他们的身份,如果一切无误的话,抚恤金当然会到位。” 同样点点头接受了赫尔莫的要求,查德却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毕竟,这种事一般来说要走一段挺长的程序,而赫尔莫显然也明白这一点,并没有再提出疑问。 在对于尸体和家属的事情都得到安排之后,他已经只剩最后一个要求,“老师,在对家属进行讣告的时候,可否让我来?” “让你来?” 看了看赫尔莫,在一开始还不明白他的想法,但当看到他那与墨卡托以及曾经的洛文斯相差无几的冰冷中带着些坚定的眼神,查德就明白了所有事,“如果你愿意的话。” “我会的。” 握紧了右拳,赫尔莫已经下定决心要亲自去与那些死者的家属说清一切事,如果他们想知道真相的话。毕竟,他们有权知道真相,哪怕他们可能会因此责怪自己见死不救也在所不惜——毕竟,这是因自己而开启的故事。 而在所有的这些事都搞定之后,无声地深呼吸一口之后,环视这设施简洁的明亮待客室,感受着失去了双腿和左臂的无力,赫尔莫随即转移了话题,“老师,虽然这样问会有些冒昧,但……袒古斯的那个法阵什么时候才可以准备好?” “回溯活人一小时时间至少要花上二三十分钟来准备法阵,而且你还是神族血裔,至少要下午五点才行,可能要到晚上。到了晚上,你就可以见见你的女友和新朋友了,他们很担心你。” 随口替赫尔莫安下心,回想着早上斯杜提亚焦急地对自己说“一定要救出洛卡”时的表情和维克缇斯五人坐立不安的神态,查德知道,这些年轻人已经建立起了一段新的关系,一段良好而让人羡慕的关系。 而对于赫尔莫来说,尽管无法感觉到兴奋,但显然也对自己晚上也许就能恢复原样而感到欣慰。他心中那迫不及待的想见到斯杜提亚的心情已经如烈火般燃烧,正如留慕古语“生离犹如死别”所说,哪怕只是半个月没见,那思念之情也恍若隔世般让他想立刻与斯杜提亚在一起。 “是啊,老师。他们都很好,爱莎也会是一个好妻子,母亲一定会喜欢她的。” 沉浸于即将见到斯杜提亚的温暖中中,赫尔莫情不自禁地这样说道,一下子让查德脸上那些许的皱纹绽放,“原来你和她已经谈婚论嫁了吗?” “……” 被查德这么一打岔,赫尔莫这才发现自己似乎一不小心暴露出了真实想法。他别过头,轻声说:“只是我想而已,人家或许还不同意。” “原来我的学生也并不是木头,”查德终于露出笑意,“我记得你在读大学的时候,有个名叫妲安的女生对你抱有好感,还经常找到教宗殿来问我你去哪了。当我说你天天忙着跟袒古斯和阿尼枚尔还有斐流斯他们一起到处乱晃,连博士毕业论文都差点过期的时候,她非常失望,因为你总是不带她——毕竟你很少带女生。这种日子久了,甚至导致我一直以为你对女生没兴趣。要知道,你的师母可是被我十九岁的时候就追到手的。” “人总是要变的。妲安……是那位大贵族的女儿。她……很漂亮,也很优秀。如果没有爱莎,如果我是在留慕领地,如果她还看得起我,也许现在在我身边的会是她。只是,毕竟没有如果。” 听到妲安这个名字,赫尔莫随即想起那一位来自特修斯帝国王都、姓丹枫柏林的侯爵家族大小姐。虽然读的是留慕古典艺术,但却经常跑到生物院系来找自己——尽管自己基本都不在。 “也不错,你能找到自己喜欢的人,不论对方是谁,我都会为你高兴。而且,如果是你的话,应该不会有人拒绝。” “以前或许是这样,现在就不一定了。”赫尔莫轻轻摇头,“我只有十几年寿命。且不说爱莎知道了以后会怎么样,恐怕她的父母也不会简简单单地同意。假如母亲知道我想娶一个只能再活十几年的女生的话,也不会轻易赞同的。” “寿命的问题虽然无法解决,但那从来不重要,你们只管在一起就好。如果压力只来于她的父母的话,或许可以考虑跟他们说一说你的背景,我想很少有人会不同意的。” 听到赫尔莫提起他的寿命,早在数月前就得到了朱诺的消息的查德也只得摇摇头。 失控的诅咒从来就无法逃避,不论那人是谁。不论哪个时代,不论是哪个神族,还没有一个支配者能够寿终正寝。要么就是战死,要么就是失控,要么就是在失控前自杀,不存在第四种可能。哪怕强如伊蒂安特,若非战死,恐怕也只能在晚年落得个失控的下场。赫尔莫那借用暂时与源座脱离联系的方式虽然能逃得过一时,但也只是一时而已。 除非赫尔莫就此放弃继承本源、不再提升星等,那他也许能活到六七十岁;但是,如果这样,教廷里就一定会有人直接悄悄派人暗杀了他再让领地内其他有能力继承的人来继承,不论那人是现在的神族主系还是旁系——对他们来说,谁来继承都是一个样,只要有人来继承就行。 而这一切,就造成了这样的情况:继承了,活不过十五年;不继承,一年恐怕都活不过。 只是,尽管如此,赫尔莫却也不会选择孤独复仇。 他只是又短促地呼出一口气,然后说:“也有另一个办法,比如我快点成为一个强大且哪怕在希赫斯领地也位高权重的大人物,然后用真情打动他们。总之,爱莎会不会与我结婚还不知道;但如果会,我一定请您来当我的见证人。” “我很期待那一天,到那时,我一定会为你们俩送上一份大礼。” 略带满意地再次摸了摸赫尔莫的头,看着这不知不觉间已经长大的学生,查德的话随后就让赫尔莫略微颔首,“只要您能来,对我来说就是大礼。” “哈哈哈哈哈哈哈……” 闻言,查德爽朗地大笑起来,几乎已经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宽厚老者而已。 而就这样,师生两人阔别半年后的第一次相见、闲聊,平和而又温暖地拉开了帷幕。 第一百七十九章 后果 “人,我帮你带回来了。” 欧图斯大陆西南方,伊弗领地罗尼亚斯帝国的王都伽铎辅。 教宗殿的一间宽敞办公室中,一赤眼泰坦背窗而坐,另外还有两人站在他的面前。 说话的,则是站着的一位华服蓝眼泰坦——正是满脸悠闲的、刚讲完自己是如何在墨卡托手下救人的刻罗斯。 祂把双手背在身后,悠哉而不正经地站着,完全不像一位在上级面前的下级——实际上祂也确实不是。身为贤者,在自己的领地里祂才是那个上级,就算在伊弗领地,祂也是上卿贵客。 而在祂旁边,断了一臂的西姆拉虽然站得挺直,头却微微地歪着,眼神中还有着一丝不加隐藏的不屑——对于那坐着的泰坦的不屑。 “多谢冰贤者,实在有劳。” 而就在刻罗斯轻松地说完之后,那坐着的泰坦恩特西姆便也站了起来对着祂略微颔首,一张如古钟般严肃的脸上说出的也是古板的话语。 “小事一桩,无足挂齿。” 摆摆手,刻罗斯随后就直接转身:“我走了,不用送,你们的事就自己解决。” “恭送您。” 对着刻罗斯的背影再次颔首,当恩特西姆抬起头时,自己的办公室里除了骤然凉下来的温度,完全没有一点刻罗斯存在过的痕迹。 而就在刻罗斯走了以后,恩特西姆才又坐了下来,威严地抬头直视西姆拉:“西姆拉,你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 “……没成功。” 就在恩特西姆那样问了之后,西姆拉的身体顿时一震,眼神中的不屑顿时消失,还变得有些躲闪,就像是被问到了什么让人惊慌的事;而就在下一刻,可能是觉得反正也就这样了,他又恢复成一副不甚在意的样子,连看向恩特西姆的目光也缺乏应有的尊敬。 “把事情详细地描述一遍。” 而在他面前,恩特西姆那不容置疑的命令直接就让他再次一颤。 尽管他很不想说,但是,面对“牙”,也就是自己的直系上司,而且还是被问到任务过程,就算他想拒绝也根本没有拒绝的权利。 因此,咬了咬牙,西姆拉还是缓缓地开口,事无巨细地开始描述着事实——要是说了谎,一旦被发现可不是闹着玩的。 而坐在椅子上听着西姆拉的陈述,在一开始恩特西姆还没什么表情变化,哪怕听到西姆拉为了晋升而杀了五个人,他也没有多大的反应;到了西姆拉因为赫尔莫的幻影欺诈而掐死了布德之后,他的眉头却突然间略微一皱;而更后面,当他听到仅仅是为了诱惑赫尔莫出来,西姆拉便残忍地杀死了詹姆斯四人之后,他那皱着的眉头就一直不曾放松过,甚至开始缓慢地用中指指节敲起了桌子。 到了最后,当他知道西姆拉在杀了十个无辜的人的情况下不仅没有晋升,甚至连赫尔莫也被救下来后,他敲桌子的手就更加用力,那“笃笃”的声音一声一声地响起,就像是定时炸弹的警报声一样让西姆拉毛骨悚然。 就这样,保持着沉默无言,恩特西姆只是默然地敲着,而西姆拉也只得在旁边不安地等待着恩特西姆接下来不知怎样的指令或是惩罚。 “笃!” “他怎么还不开口……嫌时间太多了不够浪费吗……” 听着恩特西姆的敲桌声,西姆拉只能以这样无声的抱怨来抒发自己心中的不满——自己连手臂都还没接,有什么就说什么,在这里浪费大家的时间一点意义也没有! “笃!” “他难道在想什么惩罚我会比较好吗?用得着想这么久吗?” 又是一声,恩特西姆的指节就好像敲在西姆拉的心脏上让后者坐立不安——尽管自己一直对他不屑,可自己也知道那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他可是不论实力还是地位都远比自己高的“牙”啊! “笃!” “应该不会是想杀了我……怎么说我也是一个大主教啊……不对!他根本没有处死我的权力!仔细想想,我不过是没完成任务而已,罪不至死!” 心虚地暗想着,虽然心里是这样的想法,但西姆拉也不知道恩特西姆最终会说什么、做什么。此时,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他的腋下和背后已经湿了一片。 “笃!” 终于,就在西姆拉快要崩溃的那一刻,恩特西姆才总算开口:“哪怕不算上仪式要求的人,你也杀了五个无辜的人。” “……” 虽然嘴上默默无言,但就在恩特西姆出声的那一刻,西姆拉的心中顿时长出一口气——尽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但总之既然恩特西姆说话了,就代表一切还有得商量。 “仪式要求的五个人,我无权过问。为了引出赫尔莫而杀死五个无辜的人,为了任务也无可厚非。” 而此时,恩特西姆的话还在继续。 他站了起来,右手轻缓地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如果杀这些人能让你成功,我自然无话可说。可是你杀了这么多人却一件事也没办成,性质就变了。我知道你对我很不满,也对我不杀任务目标之外的人的信条不屑,确实,我无权因此处罚你,但希赫斯教廷有权。” “!” 听到恩特西姆这样说,不好的预感顿时充斥了西姆拉的心底,居然又让他脸色赤红、汗如雨下。 “希赫斯教廷与伊弗教廷签有引渡条约,他们的教廷审判所过几天恐怕就会发来传票,若涅兹和他手下的人选择把这件事公之于众,我们要承担不小的压力。如果你晋升成为九星术师亦或是成功杀了赫尔莫,哪怕我对你乱杀无辜的行为有异议,也改变不了教宗势必会保下你的事实;可你什么都没办到,而且杀的人里还包括一个希赫斯的五星术师。教廷和王庭毕竟还未和希赫斯真正撕破脸皮,如果他们坚持要追究,教宗的态度就有待商议。就算保下你,恐怕我们也要付出些代价。” 不顾西姆拉的惶恐神情,恩特西姆缓缓地说着这个事实——他从来就不喜欢乱杀无辜,毕竟,这个世界不全是弱肉强食。只要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是靠着这个世界生存,有些规则就必须要遵守——而违反者也必将受到惩罚。 “这……” 而听着恩特西姆的话,西姆拉的目光逐渐变得涣散,连身体颤抖的幅度也更加剧烈。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他都有成功,因此就算多杀了人也被保了下来,才使得他对人命越发不看重——今天这件事发生后,他才发现今时已经不同往日。 “求大人救我!” 事已至此,哪怕对恩特西姆的信条再怎么瞧不起,西姆拉也意识到现在能救自己的人,恐怕已经不多——恩特西姆就是最重要的那个! “事情将会怎么发展,我也不知道。一切都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好好想想你接下来该怎么做。” 平缓地在自己的办公椅上又坐了下来,恩特西姆随即不再去管自己桌前失魂落魄的西姆拉,再次开始查看起摆在自己桌子上的那些文件——毕竟他还有许多公务要处理,尤其是最近一个月在领地南部沙瓦王国突然出现的一个神出鬼没的刺头,让他很是在意。 …… “爱莎,不要多想了,你的男友一定能被救回来的……” 晚上七点,涅兹那通往死亡世界的门洞中,都尔坐在他那白银巨蛇之上略带忧愁地宽慰道。 早上上课的时候自己就发现斯杜提亚迟到了好一阵,而且还六神无主的,一看就知道恐怕出了什么问题。而当自己问了之后,果不其然,就是跟她那男友有关。 “嗯……一定会的……” 虽然在上课的时候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状态,在训练的时候也没有让担心的情绪影响自己以至于拖累自己的队友,但现在一旦闲下来,那股令斯杜提亚惶惶不安的情绪还是涌上了心头。 “真是的……明明就是有女友的人了,还总是招惹上那些事……” 而在她旁边,不只是都尔,之前曾与赫尔莫有过一面之缘的大波浪长发女生也在替斯杜提亚抱怨着——尽管斯杜提亚没有说,但她也知道后者的心里一定或多或少地有着这样的想法。毕竟,一般情况下,没有人会喜欢自己的伴侣天天在外面连是生是死都不知道的。 …… 与此同时,在圣殿的某一个安全室中。 将只剩一条右臂的赫尔莫放在了这安全室中的一个法阵的中心,查德随后便退到房间内的一个角落,静静地看着接下来的事态发展。 “你准备好了吗?” 在房间另一角,袒古斯最终确认道——毕竟,要逆转活人的时间,总归还是有点风险的。尽管袒古斯以前基本没怎么出过错,但出错的可能性也存在——哪怕只是一点点,后果也非常严重。 “嗯。” 在法阵的中心,赫尔莫却只是平静地点头。 “!” 而就在下一个瞬间,绿光,升腾。 第一百八十章 平行线 晚上七点多,在圣殿的大殿也就是祷告堂,一群有着黑发银瞳的年轻人坐在一排排的木质长椅之上,全都将右手搭在自己的左胸处,目光投向祷告堂的最高处也是最里处,凝神静气而满脸虔诚。 此时的大殿内整体偏暗,这是因为没有开灯的缘故。唯有在大殿最里处也就是大主教涅兹所在的地方才有从头照下的一些光亮,使人们可以看清他的动作。 此时的他穿着一身典雅华贵的主教紫袍,也正把右手搭在左胸,左手则略微向前,掌心向上。他面色平静,嘴唇开合,而就是从那张口中说出的话语让祷告堂中的每个人都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怠慢: “掌握命运权柄的真正支配者……在无尽黑雾中降下神谕的指引者……伟大而与世长存的的命运之神……我们敬仰您!” “您遨游于命运的长河……赐予我们灵性而充满智慧的启示……” “您的真光照耀我们,驱逐向我们疯狂扑来的厄运……您的仁慈撒向我们,破除我们前进道路上的迷障……” 随着涅兹的嘴唇一开一张,这指向了命运支配者的祷告词便悠扬地飘荡于整个圣殿,让圣殿内的每个人都肃然无比而又充满敬畏。 而事实上,这样的声音已经在圣殿内飘荡了二十分钟有余——如果只是向单独一位支配者祷告,当然用不了多长时间,但希赫斯神族有着五位支配者,每个都要花时间专门祷告,就自然而然地会把时间延长。 而命运支配者,就是那最后一个被祷告的。 …… 五分钟后—— “我一直都很想说,明明是命运神族,怎么命运支配者总是最后一个被祷告的……” “这你就不懂了,那叫压台啊……最后面的才是最重要的……” “压台指的明明是戏剧……” “现在才七点半,我们等会去做什么……” “喝奶茶……” “晚上喝这种东西会长胖的……” “放心啦,都能消化掉的……再说了,你难道不想喝吗……” 随着祷告结束,年轻人们在闭眼沉思片刻后便纷纷站起,如鱼般有序而没有丝毫纷乱地纷纷涌出圣殿。同时,他们也开始闲聊,只不过依然把声音控制在一个合理的范围——毕竟,在圣殿时不论如何都不能喧哗,这是规定。 而在祷告堂的另一角,既然普通人都会在祷告结束后开始闲聊,泽莱德这样的话痨自然更是不能免俗:“刚才的试炼战,差一点点就赢了……之前的也是……少了一个洛卡,我们就五个人,试炼战的时候总感觉好亏啊!” “行了行了,你就不能想想怎么自己取胜吗?只有五个人的队伍又不止我们这一队。” 依然还是熟悉而毫不留情的讥讽,奈兰一边顺着自己的头发一边与爱走在一起,完全不理会泽莱德的小声抱怨:“能轻松一点谁不想轻松啊……” “昂……” 而此时,爱则慵懒地打了个哈欠,半梦半醒地倚着走在自己旁边的奈兰的肩膀:“不得不说……少了洛卡,虽然过了半个月,但确实还是有点不习惯……” “就是喽,如果让我发现他什么时候闷声不吭就回来了,我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明明都是有女友的人了,天天不是装死就是在外面乱跑……害得我们为他担心……” 在一旁大力地挥了一下拳头,尽管是这样说的,泽莱德的脸上却完全没有要揍人的狠劲,只是有着些许的惆怅:“唉……话虽如此,也不知道早上遇见的那帮人靠不靠谱……我还等着他们把人救回来我好揍人呢……” “那家伙……毕竟是跟我们不一样啊……” 带着些许无奈,奈兰随后又抓了抓爱那银黑相间的头发:“我早就知道他不普通,也不知道对于我们来说是福是祸。” “富贵险中求嘛。既然不普通,说不定等他一步登天的时候我们也能平步青云呢。到时候,我就以他好兄弟为由上他家天天蹭吃蹭喝,说不定还能认识他妹妹……” 半带着开玩笑的意思,泽莱德又拍了拍旁边的维克缇斯的肩:“维克,怎么样?洛卡可是你妹妹的男友,你作何感想?” “……我最大的感想就是你话很多。” 看也不看泽莱德一眼,维克缇斯一推眼镜,随即平淡如水地开口。 “洛卡……” 而在他一旁,加尔维则面色和缓地咀嚼着这个名字,不知有何想法。 “是啊……混蛋洛卡……” 附和着加尔维,顺便给赫尔莫的名字上加了个前缀,维克缇斯小声地骂道。 事实上,在这几天,维克缇斯一被提到赫尔莫的名字就心烦。倒不是对赫尔莫这个人有意见,他其实对于赫尔莫的的学识以及性格都挺欣赏,或者说他还挺想要个这样的弟弟。 而他之所以心烦,实际上还是因为他不满于赫尔莫居然让自己的妹妹那么忧愁……从这个角度来说,或许他确实是对赫尔莫这个人有意见。 想到这里,维克缇斯只得心疼地继续隔着人群眺望着自己的妹妹。 而此时,斯杜提亚则还是一脸的无精打采。 赫尔莫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本来有意思的课变得无聊,本来没意思的课就变得更加无聊。 仔细想想,上一次自己有这种茶不思饭不想的情绪,是在什么时候? ……恐怕离现在有一段不短的时间了。学业方面自己并没有怎么担心过,毕竟就算数学和战争学不好,至少分数也不是特别低。从小到大衣食无忧,哥哥和老妈也是温柔的人,老爹虽然对哥哥非常严厉,但是对自己倒也算得上和蔼。而且自己还有许多朋友,小时候也靠小提琴拿过奖,虽然现在由于到了圣殿没什么时间拉,但也并不算完全放弃。 换句话说,就是物质生活不错,精神生活也充足。 这样的人生,当然不怎么容易诞生茶不思饭不想的情绪。 但是,在现在,这样的情绪还是一刻不停地在斯杜提亚的心底沉进又浮出。 “万一……洛卡就这样死了怎么办……” 突然间,一个乍一看有些奇怪、实际上却又完全不奇怪的想法在斯杜提亚的心底浮现。 二十岁左右的人,通常来说并不会想到这样的问题,因为他们的人生甚至连一半都还没走完——但是,却总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会让人们有这样的想法。也许是家庭条件,也许是工作压力,对于斯杜提亚眼中的赫尔莫来说,就是命运的不确定性。 而由于以前从未想过,斯杜提亚也确实不知道如果赫尔莫就这样死了怎么办。 “如果……洛卡真的死了……” 伤心,是肯定的。一段时间的情绪灰暗,恐怕也无可避免。但自己的人生还长,如果他死了,顶多过个几年,自己可能就会忘了他,将有关于他的事变成偶尔在午夜寂静时才能想起的曾经的短暂回忆——毕竟,自己才和他相识两个月左右。 哪怕只从自己所知的他的身份来看,一般情况下,自己和他也绝不会产生联系。 如果没有遇见他,自己在圣殿几年之后,可能就会回家,然后与其他人相识,再过几年后出嫁,育有两三个孩子,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平缓而又普通地过完这一生。而从他不经意间说出的话来看,他的身上有着许多秘密,有着特殊的目标,也可能背负着自己想象不到的使命;最终他可能会成为万众瞩目的英雄,也可能会成为一堆无人问津的尸骨,但却都跟自己无关。 如果是那样的话,自己和他就会像欧式几何里的两根平行线一样,虽然无限延伸,但却都只是在各自的道路上,永远不会相交。 那么,自己这样沉浸于他,真的合适吗? 一番思索后,斯杜提亚得出了这样的想法。 “爱莎,在想什么呢?” 而此时,拍在她背后的一掌才终于让她回过神来,使她在楞了片刻后又轻轻地摇了摇头:“啊……没什么。” “还说没什么呢?你都双目无神好久了,叫你你也不回答。” 在她身后,那位大波浪女生安娜贝拉的声音中有一丝担心,却又带着些许笑意:“我们都到圣殿的门口了,如果你再呆下去,就要跌下台阶了。” “唔……” 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现在站着的地方,这时,斯杜提亚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台阶的边缘,确实是挺危险。 摇摇头,她让自己的双眼清明一些,随即便准备走下台阶:“嗯……我现在会好好走的,我们回宿舍。” “不行,还不能让你就这样回宿舍。” 只是,这时,都尔的声音也嬉笑着传来,一下子让斯杜提亚有些不明所以:“啊?” “如果让你这样回了宿舍,就显得我们太没有眼力见了。” 又是一道笑嘻嘻的声音,斯杜提亚知道那是克里斯汀,但她此时却完全被搞得脑子里一团浆糊:“你们在说什么啊?” “你猜猜嘛,猜对了就告诉你。” 安娜贝拉的声音中,此时已经有了些憋笑的意思,让斯杜提亚甚至觉得有点被耍,当即便往台阶下走:“哼!不说就不说!” “等等!” 而这时,伊希里才追上前,一把拉住斯杜提亚的手臂,同时声音细细地开口:“大家没有恶意的,你现在确实还不能回宿舍……” “那就说一下原因啊,我现在脑子里很乱,只想赶紧回去睡觉。” 不假思索地对着伊希里语速极快地开口,看着后者那有些愣住的眼神,斯杜提亚才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好像有点冲,随后又把声音小了下去:“对不起啊……但是我现在真的有点累……能不能说一下原因……” “嗯……那你真的要我说吗?” 小心翼翼地开口,伊希里征求着后者的意见,随后就看见后者毫不犹豫地点头:“快说。” “好,那你把头看向你右边……当当当当!” 小声地低语着,就像生日宴会上揭晓礼物的人,伊希里那细细的声音越到后面越激动,连自己也把头扭向了斯杜提亚的右边,甚至向着那个方向挥起了手——然而,就在下一刻,她便不由得小声嘀咕起来:“他怎么就在那一动不动……” 不过,这已经不重要了。 就在她让斯杜提亚把头扭向右边后,后者耳中就已经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 她只是眼神呆滞地慢慢走了起来,仿佛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像被铷磁铁吸引的铁块一样觉得自己应该向着那个方向去。 然后,她小跑了起来,眼中已经满是不可置信,对于现状的不可置信。 最后,她眨了眨眼,两颗泪珠就顺着睫毛打在了她的脸上。 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她无助地抹着眼泪,终于开始向着那个方向狂奔:“洛卡!” 第一百八十二章 新老一辈 “唔……” 再次悄悄地把头扭过去,斯杜提亚发现祂确实就是自己早上见到的那个精灵;同时,她在这时才发现周围静得奇怪,悄咪咪地看了看四周,就看到所有人都被定格在某一刻——自己甚至可以看见他们脸上那或诧异或祝福的神色。 而也就在此时,袒古斯的声音又再次蕴着笑意响起:“我叫袒古斯?特尼纳?该诺。一般情况下,人们会在我的名字后面加上后缀比如大人、尊上、阁下、殿下、先生……鉴于你是赫尔莫的女友,你可以直呼我为袒古斯,我不介意的。” “呃……” 听着祂的声音,斯杜提亚敏锐地察觉到祂可能是在跟自己说话——但是,自己一个词也听不懂啊! 抬起头把目光投向赫尔莫,斯杜提亚那宛如受困小雌鹿般的求助目光已经告诉赫尔莫所有事。 “袒古斯,她只会希赫斯语和莱洛斯语。” 抱着斯杜提亚,赫尔莫随后再次用该诺语开口,同时又用希赫斯语向斯杜提亚实时翻译,后者这才怯生生地转过身对着袒古斯同样自我介绍:“我、我叫斯杜提亚?爱莎?加利亚德。” “斯图提亚?阿伊莎?高莉娅?” 虽然不懂希赫斯语,但人类却对类似名字的音节有着特殊的敏感,也就使袒古斯明白斯杜提亚是在自我介绍。半生不熟地发完奇怪的音后,袒古斯像是觉得尴尬,随后又摆了摆手:“这都不重要!总之,你很漂亮,也很可爱,真是让赫尔莫这家伙撞了大运。” “嗯……” 再次把目光投向赫尔莫,在后者翻译过后,斯杜提亚的脸就又红了起来,声音也细如蚊蝇:“谢谢……” “赫尔莫,她是不是在说谢谢?” 就在此时,不用赫尔莫翻译,袒古斯直接便开始猜测;而在后者点头之后,袒古斯就开始得意地笑了起来:“还好我活得久,记住了各语言的常用语,哈哈哈哈哈哈哈……” “嗯……” 看着袒古斯说着说着突然就笑了起来,虽然听不懂祂在说什么,但斯杜提亚现在却并不苦恼,因为赫尔莫正在翻译;而就在赫尔莫翻译了之后,正当她不知要说什么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地回想起自己之所以注意到袒古斯是因为祂好像就是早上救赫尔莫的那些人中的一份子。 想到这一茬之后,斯杜提亚就知道自己该怎么说了——她随即在袒古斯好奇的目光中对着赫尔莫用希赫斯语接连说个不停,然后后者便面无表情地抬起头:“袒古斯,爱莎说她非常感谢你救了我,不知道她能为你做些什么。如果你想的话,或许我们可以请你吃顿饭。” “可别想用一顿饭就打发了我救你的恩情,真的要想表示感谢的话,不如在婚礼的时候让我当司仪,我绝对让你们有个一生难忘的经历。” 意想不到地一愣,袒古斯随后就随和地笑了起来,顺便对着赫尔莫指了指斯杜提亚:“快点,把我这句话一个词不漏地翻译给她,我要看看她的反应!” “……” 抱紧了斯杜提亚,闭上眼后又睁开,赫尔莫随后便确确实实地把袒古斯所说地翻译给了她;而在话音刚落的那一刻,斯杜提亚直接就是一脚踩在了他的右脚上,而她脸上的通红甚至就没消散过。 把头埋在赫尔莫胸前,回想着袒古斯那句话中的内容,在片刻之后,斯杜提亚才突然发觉一件事——袒古斯这种说话的语调并不像是在跟陌生人说话,那完完全全就是熟人间才会有的说话方式。 难以置信地抬起头看着赫尔莫,斯杜提亚随后试探着开口:“洛卡,你和他认识吗?” “……” 默默地点了点头,对于这种点头摇头就能回答的问题,赫尔莫并不喜欢用嘴来说。 “那……周围那些……都是他弄的?” 而看着赫尔莫这个样子,斯杜提亚随后又看了看周围的其他人,果不其然依然还像是被定格了一样一动不动——唯独有个老头的眼睛好像对自己眨了一下。 “……” 对于斯杜提亚的问题再次点了下头,赫尔莫随后面向正在偷笑的袒古斯:“把我老师的时间恢复正常。” “我可没动他的时间,这老家伙一直在旁边偷看哦。” 一听赫尔莫提起查德,袒古斯脸上的笑意就越发明显;而也就在此时,在斯杜提亚的注视下,查德又眨了眨眼睛,这才从人群里推着一个空的轮椅走了出来,随即做了一个她无比熟悉的动作——尴尬地用右手摸了摸鼻子。 “!” 发现查德居然一直在看着自己,刚才在热吻时还不觉得,现在反应过来原来赫尔莫和自己的接吻不止被袒古斯一人看在眼里,斯杜提亚就越发害羞。 而同时,赫尔莫也有些呆滞——要不是袒古斯说了出来,他还真不知道原来查德一直在偷看。 “你只当无事发生。” 面对自己学生的注视,查德装作无事发生而又云淡风轻地摆了摆手,随后就把轮椅推到他身后示意他坐下,然后才对着袒古斯用该诺语无奈地说:“真是出丑,晚节不保啊。” “谁让你这家伙要用一张长者的脸。你要是跟我一样用年轻人的脸,不就什么事都没有?晚节不保晚节不保,没有晚节不就不用保了?” 在查德面前,袒古斯完全没有一点对于老年人的尊敬,只是兀自窃笑;而虽然被这样打趣,查德却也完全不生气——事实上,高层术师之间的辈分一直都很奇怪。 通常情况下,各神族领地的统治者不论年纪如何都属于一个辈分,这就导致袒古斯身为该诺神族中时间支配者佩里图的长子,自然而然地就与留慕神族先主奥兹的幼子赫尔莫是一个辈分——他们俩之间的年龄甚至差了几十岁。 而尽管查德身为赫尔莫的老师,理应比后者和袒古斯都大一辈,可又因为他比袒古斯年纪稍小、并非神族血裔且跟袒古斯在各自教廷内的身份地位差不多的缘故而导致两人是平辈。三个人间各论各的,完全没有一点问题。 与此同时,放着那两个老家伙在一旁互相开着玩笑,赫尔莫随后便让斯杜提亚坐在他的腿上,“爱莎,那个名叫袒古斯的精灵是我的老朋友,你看到的那名老者是我的老师,名叫查德。两个人有时会很不正经,但是,下次接吻的时候我不会让他们看到的。” “唔……” 感受着赫尔莫亲昵贴在自己右颊的脸,斯杜提亚随即一下掐住了他的大腿,“哼!还说接吻!我还没问你为什么会那个,那个……嗯……那个……呢……” “……” 尽管因为斯杜提亚此时背对着自己而看不到她的脸,但赫尔莫也能想象出斯杜提亚那气恼而羞赧的样子,更知道她说的“那个”指的应该是伸舌头,随即面不改色地解释:“因为我看到过父母这样接吻,我就学会了。” “唔……” 虽然很想反驳赫尔莫,但斯杜提亚却并没找到什么合适的理由,只得半信半疑地问:“真的吗?” “真的,我学东西很快,很多情况下看看就能学会。” 理所当然地用着一张面瘫脸说着这话,赫尔莫这回是真的没说谎——他甚至就连大部分神奇能力都能做到迅速模拟,接吻这种事自然不在话下。 而也就在他说完这话之后,斯杜提亚便站起来,然后又与他面对面地坐在他的腿上,脸色已经变得严肃,“那你为什么在地底不见我们?” “……” “……因为我不想让你们看见地底的那些东西,也不想让你们看见我变成那些东西的一员” 被斯杜提亚问到了这种事,虽然本就面无表情,但赫尔莫的语气也认真起来,“虽然我一开始就知道了那青灰色会怎么蔓延,但我不能确保会不会有其他的意外。万一外人的到来突然达成了什么条件导致它变得不可控,比如像马提斯那次一样进入外人的体内亦或是直接在我的体内爆发,那一切就都无法挽回了。而且……” 低下头,赫尔莫随后才抬起头来直视斯杜提亚,“油画一开始让我的情绪变得不稳定,我太需要静一静,以至于忽视了你们的感受。关于这一点,无论你想怎么惩罚我,我都不会逃避。” “唔……” 看着赫尔莫那一双黑瞳,斯杜提亚就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维克缇斯已经跟自己说了那油画带给赫尔莫的影响究竟有多大,因此,虽然刚才那样问了,但斯杜提亚也知道那不过是为了发泄这长久不见的不满而已。 抱住赫尔莫的头,偏头想了想,斯杜提亚随后就认真地说:“那我就罚你,以后永远不能从我身边离开,不论如何、不论去哪,都要带上我。” 第一百八十三章 星月的命运 “爱莎……” 看着斯杜提亚此时那不带一点玩笑的神情,赫尔莫就知道她一定是来真的。 此时,周围依然还万籁俱寂,人们的时间早已被停止,袒古斯和查德也停止言语,全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赫尔莫和斯杜提亚。 而身处所有人目光的中心,深吸一口气,赫尔莫垂下了头。 他的双臂,已经不是抱住斯杜提亚,而是无力地搭在斯杜提亚的双肩,就像是在纠结着什么、忏悔着什么。 而当他在斯杜提亚不解的目光中再抬起头时,眼中除了挥之不去的淡漠外,还带上了一丝歉意:“爱莎……很抱歉这么晚才告诉你,但是,我的寿命只剩下不到十五年……” “……” 听到赫尔莫突然这样说,斯杜提亚顿时呆呆地愣住,整个人像雕像一样纹丝不动,连眼神也不再灵动:“……你说什么?” “我的寿命只剩下不到十五年了,我只能在你身边最多十五年,然后……我就会死。” 在宣布自己的死期时,赫尔莫依然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唯独在看着斯杜提亚、脑海中闪过维克提斯他们和自己的故友之后,他才摸了摸鼻子:“……有点短……我也觉得有点短……” “……” 而此时,不同于刚才,斯杜提亚却恢复了淡然,只是用着让赫尔莫不安的平静语调发问:“为什么?” “啊……” 再次做着从老师查德那里学来的摸鼻子的动作,赫尔莫想了想,看了看前者此时那同样变得淡然的面色,像是得到什么许可或是保证,然后才垂着头开口:“你知道我是神族血裔……维克应该跟你说了。那边的老者,是我的神秘学和源术老师,也是这两个领域的大师,而且是留慕人。” “查德?查灵……” 听着赫尔莫的话,嘴里重复着这个名字,哪怕他没说为什么,斯杜提亚也知道这个名字应该很重要。 而刚才乍一听还不觉得有什么,但现在结合起那些条件——能称得上神秘学大师的人本来就不多,又是一副老者形象,并且还是留慕人——当斯杜提亚像拼拼图一样将这些条件逐渐拼起之后,那令她难以置信的形象就骤然浮现在她的脑海:“……是留慕教廷的副教宗!” “是的。老师只有四个学生,第一个叫赫尔莫?留慕,后面三个是诺维斯?留慕?亚洛德和斐流斯?留慕?亚洛德还有奈卡艾提?留慕。而我,就是老师的第一个学生。” 再次深呼吸一口,赫尔莫这次就不再停顿,而是将自己的所有一切秘密和盘托出,包括自己在半年前是如何亲眼目睹了卡兹诺在自己面前失控、自己如何在那场神战中逃跑、以及为什么自己只剩不到十五年的寿命。 而就在他在这停滞的时间中耗费了一段时间将这半年来发生的一切都说出来之后,一旁的袒古斯和查德还好,斯杜提亚却又陷入了呆滞。 双目无神,呼吸迟缓,嘴唇半张,这完完全全就是人在受到巨量信息冲击使会有的表情——想想也对,当一个就在自己身边、自以为无比熟悉的人说他就是某个声名远扬的传说人物而且还命不久矣时,是个人恐怕都会觉得不真实。 而看着她的这幅模样,赫尔莫的心中闪过浓浓的不安。 他想摸摸斯杜提亚的头,怕被打开;想出声让她放松些,但又怕打扰了她的思绪——只是,正当他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她的时候,她却突然出乎意料地狡黠一笑,反过来用双手捏住他的双颊把他捏得像一只腮帮子里塞满了瓜子的仓鼠,“呆子,安抚人都不会,你至少抱住我告诉我别想太多啊。” “……啊?” 这回,轮到赫尔莫不明所以了。 他楞楞地看着斯杜提亚,却看到她只是笑着反问:“你是不是以为我会很愤怒或者很震惊?就因为你之前没说?” “……对啊。” 傻傻地点了下头,赫尔莫的脑海中已经是一团浆糊——斯杜提亚的这个反应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正常人听到这些,不应该大发雷霆然后甩手走人吗?再不济也该骂自己一顿? 事实上,赫尔莫都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以及试着挽回斯杜提亚的应急话语,但是,剧情却完全没有按照他想象的发展。 而就在他发傻的同时,斯杜提亚那仰起的面庞已经不知不觉间变得惆怅:“唉……你没回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就那样死了。我不禁开始想,如果我一开始就没遇到你会怎么样,结果当然就是我们两人走上完全不同的道路。你不知道我,我不在意你,曾经的回忆全都会变成虚无……” 看着点缀在温婉弯月旁的点点繁星,斯杜提亚心中莫名地荡起了一阵惋惜——明明处于同一片夜幕,看上去也近在咫尺,可它们实际上却隔着以光年为单位的距离,甚至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就像原本命运路径上的两人一样永远不会有相聚的机会。 摇摇头,就在赫尔莫更加手足无措地看着她时,她却又突然低下了头,一双可以与星月媲美的明亮银眸中满是认真:“但是我不想那样。” “既然我认识了你,选择了你,那么不论怎么样,我都要跟你一起走下去,创造更多的回忆。你能活着回来,对我来说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而且这个意外之喜还可以持续十几年,怎么想我都应该高兴才对?而且,你可是刚夺走了我的初吻还对我动手动脚,不负责任就想跑?” “我……” 看着斯杜提亚此时那无奈中又带着些对于自己的宠溺的眼神,看着她那明媚而真挚的目光,看着她嘴角带起的丝丝笑意,赫尔莫的心脏就像被重锤击中,一时大脑空白,无法言语。 片刻后,他才像是理解了所有事。将手颤抖着抬起来,却又不知所措地放下;垂着头,他狠狠地吸了一下鼻子,声音就开始颤抖:“是啊,是啊……” “行啦,明明比我大四岁,搞得像个长不大的爱哭小鬼——不对,你本来就是,跟我妹妹一样。” 反过来摸了摸赫尔莫的头,斯杜提亚笑嘻嘻地打趣道,又捏了捏他的脸:“哥哥他们还在等你呢,一起去见他们。” “呼……” 努力压抑着自己大哭的欲望,赫尔莫随后颤颤悠悠地抬起头,透过因为泪水朦胧的睫毛看着斯杜提亚的面庞,胸中似有千言万语,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就在这时,他才像是想到了什么,慌忙地把手在衣服口袋里一阵摸索,在摸出来三支已经有些扁了的蓝玫瑰才垂着头局促地开口:“爱莎……虽然有点晚,但是,我想说……我爱你……” “我也爱你。” 略带好笑地看着现在的赫尔莫,抱着他的脖颈,斯杜提亚再一次毫不犹豫地吻上他的嘴唇,而他也抱住斯杜提亚开始被动回应——尽管知道袒古斯和查德就在旁边,但两人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而此时,袒古斯和查德却并没有在看——毕竟,别人在热吻的时候目不转睛地看可不太礼貌。 “留慕又要有新的留慕夫人咯。” 拍拍查德的肩膀,袒古斯只是唏嘘。 “也不知道是第一夫人还是第三夫人,进展真是神速,我们这些老家伙都没时间反应。” 同样感慨一声,查德顿时想起了其他的留慕夫人,也就是奥兹和洛文斯的妻子。 虽然这两位还在世,但是奥兹已死、洛文斯失踪,按照惯例,第一夫人这个称号要转移到目前还确认在世的本源继承人的妻子身上——尽管斯杜提亚还不是赫尔莫的妻子,但在查德看来也快了。而之所以他不确定究竟是第几夫人,是因为惯例也可以变:如果赫尔莫为了纪念父兄而不改称号的话,斯杜提亚就是第三夫人。 “按照赫尔莫的性格,说不定还会为了悼念卡兹诺而是第四夫人。” 在一旁笑呵呵地附和着,而就在提到卡兹诺的那一刻,袒古斯突然叹了口气,甚至有点黯然神伤——毕竟,虽然祂跟卡兹诺私交不深,但曾经和所有精灵领地交好的洛文斯和赫尔莫却经常提起卡兹诺,让祂知道卡兹诺在那两人心中的分量如何。 像抖水的猫一样甩甩头,袒古斯随后又迅速收敛情绪,雅致地笑了一笑:“不过,今天的这一刻可是高兴的时候,还是先祝福一下他们俩比较好。” “是啊……不知道我把这个消息告诉拉芙夫人和索菲皇后还有诺维斯他们的时候,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唏嘘地这样说着,看着自己的第一个学生终于有了伴侣,查德不禁也开始感到自己或许确实是有些老了。 “不论他们会是怎样,总之,我一定会给予祝福。” 微微笑着对查德这样说道,袒古斯随即抬起手,清脆地打了个响指:“梆!” “!” 下一刻,时间,恢复正常。 第一百八十四章 相聚的十二人 “哦?这不是加利亚德吗?她在干什……” “那地上那个,难道就是她男朋友?” “等等,我是不是眼花了?” “慢着,我也……” “刚才他们俩不还在地上吗?” “现在这是……” “……” “让年轻人去做他们的事,我们俩去圣殿喝一会。” “走,今天看我喝不倒你……” “有本事别倒流你的时间……” 在人群中看着赫尔莫和斯杜提亚两人,互相开了个玩笑,袒古斯和查德随后就勾肩搭背地往圣殿走; 而看着拥抱在一起正激情热吻的赫尔莫和斯杜提亚两人,在场所有人要么怀疑自己怕是眼睛出了问题,要么怀疑赫尔莫和斯杜提亚太过神速导致自己的眼睛甚至捕捉不到他们从地上起来坐到轮椅上的动作,总之就是没人怀疑自己的时间被动了手脚。 只不过,毕竟都是年轻人,当街拥吻的这种事虽然不多,但也不是特别少,既不伤风败俗也不危害公共秩序,看个大概也就够了;唯有几个以前暗恋斯杜提亚的人带着嫉妒的目光看得久了点,最终却也只能无奈地走开。 而片刻之后,安娜贝拉和都尔等人便急匆匆地跟着跑过来,但却又不敢打扰他们俩,只好在旁边当没看见;又过了一会,当维克缇斯他们慢悠悠地从圣殿里溜达出来却一眼发现这两个家伙的时候,五个人的眼珠子当场齐齐地瞪得快从眼眶里掉出来。 呆呆地看了一会之后,他们才把注意力从“斯杜提亚在跟人接吻”这件事转移到“洛卡回来了”,立刻便冲了上去——唯独爱没在看着赫尔莫他们,这家伙自从看到伊希里之后就一直殷切地把目光凝聚在后者身上,而后者却扭捏地低着头谁也不看。 而身为这一大票人的注意力中心,赫尔莫和斯杜提亚却依然不甚在意。 在第一次的接吻之后,两个人的经验显然都有了突飞猛进的增长,也就使两人的第二次接吻更加缠绵而悱恻。 两个人都在向对方索取着,又都在向对方反馈着,好一段时间后才依依不舍地分开,但却依然情意绵绵地抱在一起。 而就在此时,泽莱德那难以置信的声音在赫尔莫的背后陡然响起:“你们俩别是被吸血鬼转化成尸鬼了?” “……” 把因为接吻而泛起面部红潮的斯杜提亚埋进自己怀中,赫尔莫漠然发问:“何出此言?” “我一从圣殿出来就看见你们俩在啃对方的脸,那叫一个全神贯注,要不是你们现在停下来了,我差点就要回圣殿去请人给你净化一下。不过,嘿嘿嘿嘿嘿嘿……” 身后,泽莱德的声音再次传来,而这一次就不只是不敢相信,还带上了些幸灾乐祸——对于维克缇斯的。 “……这是接吻,因为爱。” 抚了抚斯杜提亚的长发,赫尔莫随后环顾四周,却没发现袒古斯和查德——应该已经走了。 “什么?” 而此时,骤然听见自己的名字,爱顿时条件反射地回应一句;而当他看到在场所有人那窃笑的眼神之后,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立刻气急败坏地解释:“我听错了!还有,我叫阿墨赫!” “洛卡?” 而此时,维克缇斯那略带颤抖的声音也突然响起,直接让赫尔莫和斯杜提亚两人的身体皆是一震。 努力收敛着自己脸上的漠然,虽然不能转身看到维克缇斯,赫尔莫也在尽可能让自己看上去柔和些,“没错,是我。” “你怎么回来的?” 只是,出乎赫尔莫意料的,维克缇斯却并没有问关于他们俩刚才的事——事实上,后者倒也不是不想问,但在一开始的震惊之后,他就意识到反正生米都煮成熟饭了,问了也白问。 事已至此,还不如问点更重要的,比如赫尔莫他究竟是怎么完好无损地回来的。要知道,他现在可是坐在轮椅上,但周围并没有一个看上去是给赫尔莫推轮椅的人。 “故事挺长的,你们吃过晚饭了吗?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坐下,边吃晚餐边说?” 毕恭毕敬地请问着,对于维克缇斯,赫尔莫就不敢像面对泽莱德时那样说话简略——毕竟,如果自己和斯杜提亚结婚,维克缇斯可就算自己法律上的兄长。 对待兄长和一切长辈都绝对不能随便,这是每个留慕人从出生开始就被教育的信条,也是赫尔莫之前之所以那么不想回留慕领地的原因:卡兹诺的牺牲为他带来了负罪感,让他以为只要自己没能洗刷泰坦带给留慕领地的耻辱,家族里的人就一定会对自己抱着愤怒;而在他的观念里,只要家族里的人还有一天在因为自己而愤怒,自己就一天不能去面见他们。 而此时,在他面前,早已与他面对面的维克缇斯在听到他的提议后也只能推了一下眼镜就无奈地点头——到了现在,虽然还是很想痛揍赫尔莫一顿,但看着这么个腿部残疾的家伙,他却也不忍下手,尤其是在这家伙还骗到了自己妹妹的情况下——他可不想自己以后和赫尔莫相处同一屋檐下却关系不佳。 “那么,我们该去哪呢?” 而在赫尔莫说出“吃晚餐”之后,泽莱德的嘴角勾起一抹邪笑,在一旁及时问道——唯独在这一方面,他才会如此快速地想出建设性的问题。 “只要是能容纳十二个人的,不都可以吗?” 看了看在一旁偷瞄的都尔五人,赫尔莫冷不防地说道,一下子让她们五人脸上的表情全都变成意想不到,“啊?” “你们也是爱莎的朋友。就算爱莎是我的女友,但是也不能就这样总是霸占着她。让你们对我了解一些之后,爱莎如果对我有什么不满,你们就可以出谋划策。” 表情淡漠地说着,虽然赫尔莫还是摆着一副死人脸,但他言语间所透露出的随和已经让所有的五个人的表情都柔和了下来,本就外向的安娜贝拉更是已经凑到了他的一边,嬉笑着弯下腰盯着他,“小伙子,我们可是刚训练完,正是要吃饭的时候啊,可别把你吃穷了?” “如果你一顿不能吃半头鹿,那么不会。” “哈哈哈哈哈哈哈……不错!” “你这家伙,要是以后再让爱莎替你那么担心,当心我们几个联合起来把你的头按进马桶里!” 而此时,都尔那佯装恶狠狠的声音也在赫尔莫面前响起,然后就跟现在已经站起来的斯杜提亚手牵着手,“爱莎,以后你要是受欺负了,只要你一声令下,我绝对会告诉他怎么做人!” “谅他也不敢~” 俏皮地对着赫尔莫眨了一下右眼,斯杜提亚随后就迈着与自己的朋友们打成一团,悄悄地说着女生间独有的话题,时不时开怀大笑;而在男生这边,泽莱德却垮下个脸,“我说,究竟去哪吃饭啊?训练了那么久就吃了点压缩饼干,我都快饿死了!” “吃吃吃,你就不会想点正事?” 恨铁不成钢地一个暴栗敲在泽莱德头上,奈兰现在还沉浸在自家白菜被猪拱了的不满中,对谁都完全没有好脸色。 “有种你别吃饭啊?天天就会虐待我……把我打傻了,我看谁来给你补习历史……” 梗着脖子对着奈兰骂了回去,泽莱德随后就痛心疾首地低下头,“到头来,还是得我来找地方……” 默不作声地沉吟片刻,他随后就看向赫尔莫,“洛卡,你预算多少?” “三十镑以内。” “这么多?” “做任务总得赚点钱,不然我岂不连廉价劳动力也算不上。” 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包,赫尔莫平静地开口——虽然查德在听说了他的经济情况后就打算以私人名义给他一些钱,但却被他婉言谢绝。 毕竟,都二十三岁的人了,还要老师的钱就有点难看了。至于以本源继承人的身份所能调动的留慕教廷的钱,他也没动一个生丁——虽然他有这个权限,但暂时没这个心。 而在得知了赫尔莫的经济情况后,泽莱德又垂着头想了想,然后便招呼所有人宣布了他的目的地——一家离圣殿不远的、位于二十六大道五十二街的底比斯特色酒馆。 再然后,柔和而婉约的月光之下,浩浩荡荡的一行十二人便其乐融融地向着一个地点出发——泽莱德和奈兰打打闹闹地走在最前面带路;女生们迈着欢快的步伐嘻嘻哈哈地走在他们俩身后;爱悄咪咪地跟在伊希里旁边,时不时插上两句话;而当维克缇斯准备去推轮椅的时候,才发现加尔维早已无声地推着赫尔莫走了起来,他也就默默地跟着走在一旁。 “……” 而看着面前的这一幕,温馨而热闹的一幕,赫尔莫的心中就变得一片柔软,不由得在轮椅上闭上了眼睛,坠入曾经的回忆。 而就在下一刻,当一阵晚风轻轻地吹拂过来,吹动他的头发之后,加尔维那略带诧异的声音便随之响起,“洛卡,你长白头发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四人密谈 时间永不暂停地流逝,只是慢慢地把事物带向它应该去的终点。 在不为人知的时刻,树叶慢慢生长茂密,花草慢慢盛开绽放——春去夏来,转眼间,已经是五月份,已经是初夏了。 从那座古堡里救出赫尔莫之后,虽然得保证泰坦不会再来袭击以及要调查古堡主人的身份,但查德还是只在希赫斯领地停留了几天就回到了留慕领地。 毕竟,他不是袒古斯——对于袒古斯来说,祂反正之前就总是跟赫尔莫到处去探险,因此该诺教廷对于祂总是不在的情况也有准备,大部分情况下都可以由祂的长子和次子替祂处理公务;而查德身为留慕教廷的副教宗,可不能总是外出不在。因此,仅仅只在希赫斯领地待了一个星期多,他就必须得动身返回。 而回到留慕领地后最重要的事,除了回教宗殿再次主持大局之外,当然就是入宫报告赫尔莫的近况——毕竟,支配者的安危关系到整个领地。 …… 在里森堡金碧辉煌的皇宫某个偏殿之中,四个人正齐聚一堂,坐在一张圆桌旁。 为首的,正是穿着一身黑白的查德;而在他的下首位,则是诺维斯、斐流斯以及奈卡艾提——早在一小时前,查德就已经向亚洛德皇帝和索菲皇后以及神造世界中的代掌者拉芙和多罗林报告完毕,而现在就轮到了他们。 “……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的。” 对着两名皇子以及一位神子简单说了说赫尔莫现在的实力、寿命、身体情况以及人际关系,查德随后就闭口不言,仔细观察着两位自己这三位学生的反应。 而在他面前,身着卡其色陆军礼服、肩膀上别着一个象征上尉军衔肩章的诺维斯只是面带微笑地点了点头,不多言语。 与此同时,和自己那身为皇储的大哥不同,穿着一身橙红便服的斐流斯却毫不在意形象地大笑起来,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等叔父婚礼之时,我定差人献上大礼,免得让希赫斯人说我们不够大方!” “斐流斯,注意你的形象。” 对斐流斯皱了皱眉,查德对于这么个明明身为皇子却与诺维斯除了一张脸外完全没有相像之处的家伙实在是感到万分无奈——早在十几岁的时候,他就经常偷偷跑到宫外与三教九流的人厮混,而且还总是喜欢到其他贵族的家里干些偷鸡摸狗的事,被举报了就说自己是皇子,完全不顾一点形象。 虽然说长到二十二岁他也没干出什么欺男霸女、伤天害理的事,但天天不干正事说出去总归不好听,那些贵族们的投诉也让查德和索菲皇后操碎了心。 “这儿只有我们,还管什么形象!” 而虽然被查德那样说教,斐流斯也就只是满不在乎地一挥手,随后就笑嘻嘻地把身子探到查德面前,“老师~你有带那斯杜提亚的照片吗?就算没有,你也能直接从记忆里把她提取出来?那可是我未来的婶婶啊,让我替叔父把把关呗?” “斐流斯,”查德斜眼,“你是皇家的人,代表的是皇家的脸面。” “大哥才是皇储、正经的普林叶斯亲王,我就是个天天鸡鸣狗盗的乡下人、术师界的底层人物、贵族们口中的‘里森堡着名混蛋’,我的恶名从西北的月牙海岸到东南的斯托里斯大区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爵位也不过就是个平平无奇的诺凡公爵,这怎么能代表皇家?” 嬉皮笑脸而毫不在意地拍着自己的胸膛,斐流斯随后又跟儒雅微笑的诺维斯以及神色阴沉的奈卡艾提勾肩搭背,“我说,你们俩难道不想看吗?” “毕竟是叔父的选择,你我只要祝福即可。” 对着所有人都大方而内敛地笑了一笑,诺维斯又继续保持着旁观者的姿态;与此同时,奈卡艾提却冷冷地开口,“原来三叔半年未归,不是想着怎么为祖父和二叔复仇,而是在为我们物色婶婶吗?” “哎,奈卡,话可不能这么说。” 闻言,虽然感觉到奈卡艾提话中有话,斐流斯的表情却依旧轻松。 他站起身,走到房间的空旷处,嬉笑着对着奈卡艾提摇着食指;接着,不打一声招呼,只见他在所有人面前一反手,一团浓郁的紫烟就在他的手心凭空出现,然后缓缓凝结成一个精巧的、长达一米的钢铁战列舰模型;而他本人,虽单手撑着这重达数千千克的模型却依然面色如常,“奈卡,你看这战列舰,它可是海上的利器、特修斯引以为傲的军工科技结晶——按道理来说,它应该无往不利、战无不胜?” “……” 看着斐流斯做出这样的姿态,奈卡艾提毕竟不是愚人,一下就知道他究竟想说什么。 只是,尽管如此,他却也只是不苟言笑地看着,没有打断斐流斯,而是继续听着后者的高谈阔论,“但是,就算它是战争杀器,可如果只有它一艘孤军奋战而不是与其他攻击舰以及补给舰组成一支舰队的话、如果它是在干燥的陆地上而不是在广阔的海洋上的话,它又怎么能发挥出它应有的威力呢?” “斐流斯,我记得这是雅尔莱兹元帅送给他长孙的生日礼物。” 而在圆桌旁,看着那艘名为鱼鹰号的战列舰模型,想着两天前在海军元帅小威廉?雅尔莱兹家那场生日宴会上当众拆开的礼物,诺维斯随即面带微笑地用两根手指在空中画了个圈。 “放心,等他们发现这玩意不见了来向父皇投诉我的时候,我绝对给他们完好无损地还回去。” 无谓地对自己大哥摆了摆手,斐流斯随后又对着满脸冰冷的奈卡艾提继续说:“这战列舰,就是赫尔莫叔父。海洋,就是时代的潮流。如果没有海洋,战列舰不能发挥它原本的威力;如果海洋上发生了风暴,战列舰甚至反而会被吞噬;而如果没有敌人,战列舰也就只能成为摆设。然而,但凡有一个良好的时机,它就能立下不世之功。” “半年前的一役,就是那风暴,使叔父几乎一蹶不振;现在的时局虽暗流涌动表面却风平浪静,叔父也恰好需要这段时间来休养生息;而唯有战争爆发也就是敌人出现之时,叔父才能借着战争获得信仰,真正做出一番功绩。至于现在,还为时尚早。” “……” 圆桌旁,虽然完完全全地听完了斐流斯的劝说,奈卡艾提的脸上却依然还是无比的冷冽,与他的曾叔祖墨卡托如出一辙。 “所以说啦,别那么郁闷啦~叔父的为人难道你不清楚吗?他只会比我们更想杀泰坦,就让我们等……” “梆!” 边说,斐流斯边握拳又把手上的战列舰变为一团紫烟;与此同时,他也在笑嘻嘻地朝着奈卡艾提走,准备安抚一下自己那心情不佳的表弟——只不过,就在他走了一半的时候,房间大门就突然被扣响。 而就在片刻之后,一道充满英气的声音蓦地响起,“抱歉打扰各位,还往各位恕罪。但是,斐流斯殿下,亚洛德陛下有请。” “!” 本来还想着无事发生,可在听到宣召自己的人是自己老爹之后,斐流斯脸上的表情就在一瞬间从嬉笑变成苦哈哈;下一刻,对着在座的另外三人沮丧地点了下头后,他就迈着宛若残废的步伐一瘸一拐地往房门处走,嘴里还在不断地念叨“不就是一个模型吗……”之类的。 “……” 而就在他被两个穿着白色军礼服、手执银白钢长枪的守卫带走之后,看了看奈卡艾提,诺维斯才主动说话,“奈卡,凡事不可操之过急。复仇这种事,如果太过焦躁,只会致使自身的失败。” “可三叔他明明就应该抓紧一切机会提升实力,不然又怎么能对即将到来的战争做好准备?” “你又怎么知道他不想呢?” “如果他想的话,为什么半年了还是一星?当年他从一星到二星只用了一个月。” “如果不是为了养伤并且被泰坦接连袭击的话,如果他能获得足够信仰的话,他依然能只用一个月。希赫斯人会庇护他,但对于帮助他获取信仰这件事上必然不会上心。在困难面前,要去承认困难的存在,而不是当做不知道。” “……” 在斐流斯和诺维斯的接连劝说之下,虽然还在对赫尔莫现在的实力水平不满,但奈卡艾提也实在对现状无能为力。叹出一口气,他就腾地站起身,“如果三叔在两年后还没有成为五星术师,我必亲自前往希赫斯领地给他个教训!” “嗯……” 微微点了点头,诺维斯只是似笑非笑,让所有人都猜不透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而接着,尽管有了这么个不太和谐的小插曲,三人间的闲聊却也继续了下去——直到半小时后,当查德要回到教宗殿时,这闲聊才和谐地结束。 只是,尽管闲聊已经结束,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却也并没有结束——在每个人的心底深处,对于赫尔莫的各种想法还在不断地生根发芽,但外人却不可能得知,唯有他们本人知晓而已。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三月之后 五月、六月、七月…… 时间,三个月的时间,说短的话就是短,但说长也长。 对于一个人来说,时间的快慢,完全取决于他在那段时间中做了什么。如果一个人完完全全是在无所事事,他也许会在午夜失眠时感到时间漫长,但当他回首往昔,就会发现那漫长的时间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罢了。 反之,如果一个人专注于自己所在意的事、专注于真正有意义的事,也许在做事的时候他会感到时间短暂,但在事情结束之后,他就会觉得自己所度过的时间是充实的,是完完全全值得去回忆的。 而对于赫尔莫来说,情况就属于第三者。 不论是在事的过程中还是在事情结束后,他都觉得时间不够用。 毕竟,自己的时间不剩多少了。自己头上的白头发,恐怕就是一个征兆。 根据自己的猜测,这白头发应该是因为那油画进入体内才长出的——因为男人的头发大概一个月长一厘米左右,而在七月,在体内进入油画之后已经过了三个月的七月,自己的白头发恰好长到了三厘米。 而且,不只是头发,就连自己的眼睛也有这个趋势。眼白还是眼白,但黑色的瞳孔中已经有了许多白点,就像夜空中的星星。不同的是,星星代表的是光芒和希望,但自己瞳孔中的白点恐怕却象征着异变…… 毕竟,哪怕算上已经灭亡的六个神族,也没有任何一个是白发白眼的啊。 白…… 等头发和眼睛全白之后,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呢? “……” 摇摇头,赫尔莫不再去想这方面的事——毕竟,在现在,他还得给斯杜提亚和泽莱德补习数学以及给爱和奈兰补习希赫斯历史和现代战争学。 八月底的期末考核已经迫在眉睫了,不同于部分幻想小说里的那些只考战斗力的考核,希赫斯教廷还要求试炼术师们必须通过文化课以及拥有随机应变的能力。 往年的战斗力考核大多是和考官切磋,或者是和抓来的神奇生物搏斗,对于不能战斗的术师来说也许就是试着合理地发挥他们的能力,总之应该可以算是最简单的;随机应变的能力说得太玄乎,一般人也做不了什么准备,哪怕占卜也占卜不出来;这种情况下,文化课当然就是最重要的。 赫尔莫自己选修的课是生物学,倒不是他想偷懒,而是反正所有可供选择的选修课都被他早就学过了,索性就随便选一个。 至于其他人,可就不像他那样轻松。算上选修课,每个人可都要考至少六门课、总分必须超过四百分才行,满分则是六百分——在希赫斯教廷的考核制度下,虽然就算有一科不及格也不会立刻就被淘汰,但也就要求了其他科目要有超出平均水平的能力。 “洛卡~” 而也就在此时,一道妩媚的声音响起。 当然,不是斯杜提亚的,是泽莱德的。 在两个月前尝到临时抱大腿后得到八十分的甜头后,泽莱德就越发喜欢找赫尔莫问问题了——要知道,在赫尔莫没来之前,他的微积分可是从来都只是在及格线上徘徊。而且,虽然已经知道赫尔莫的真实身份,但他还是喜欢叫洛卡这个名字,感觉更加亲切。 而在听到泽莱德的声音后,赫尔莫便也从斯杜提亚旁边的座位上站起,拄着一把血红的拐杖缓缓走到泽莱德身旁后就学着奈兰那样给他一个暴栗:“在图书馆里,你给我正常点。” “我很正常啊……你该不会想歪了……是因为你带着紫色眼镜,才看什么都是紫色的……” 弱弱地反驳了回去,就在赫尔莫面无表情地再次抬手之际,泽莱德立刻就抬起他的课本挡在自己面前:“我听古代圣人说,学生就像璞玉,你得包容!” “古代圣人还说,朽木不可雕也。” 嫌弃地补充了一句,赫尔莫随后就半弯腰地站在泽莱德身旁,一步一步地列出偏导数的解题步骤,直到泽莱德完全理解了之后才坐回自己的座位——虽然他面前放着一本书,但他并没有去看的意思,反正看不了多久就得被叫起来解题。 而果不其然,在他平静地对着所有人发呆几十秒之后,奈兰那带着抱怨的声音就同样响起:“寡头制和贵族制怎么看都没区别啊……不都是少数特权阶级掌握权力吗……” “贵族制主要是贵族掌权,将所有权力放到明面上,以公利为出发点;寡头制常常被强有力的家族掌握权力,通常不在明面上直接掌权,而是通过控制傀儡的方式间接操控局势,以此谋取私利。” 只是,这一次,用不着赫尔莫,加尔维那理性而带着粗狂的声音就已经帮奈兰解决了问题。 虽然他没有近视,但他依然戴着一幅圆框眼镜,此时则和维克缇斯一起在看书——这两人不管哪门课都没有掉下八十过,当然也就不需要补习。 而在刚才回答问题的时候,他甚至连头也没有抬,就好像这对于他而言只是常识一般。 “啊……” 同时,趴在桌子上,爱有气无力地呻吟道——既不是没睡好也不是没吃饱,单纯的因为要复习而没精神罢了:“奴隶制、封建制、贵族制什么的都没了……那我们现在的君主制会怎么样?” “啊~啊!” 这时,泽莱德也再次发出鬼叫,然后笑嘻嘻地开口:“你脑子秀逗吗?当然也被换掉啊。” “……用你说?我问的是被换掉之后会有什么制度……” 在桌子上翻了个身,改用右手替换左手垫住自己的头,爱依然还是无精打采地眯着眼——只不过看向泽莱德目光中带着些不满而已。 “首先,你搞混了。奴隶制、封建制后面是资本制,贵族制和寡头制只是统治集团不同而已。” 而在此时,维克缇斯的声音也蓦地响起;只见他放下那本竖起来的厚重又宽大的书露出他的脸,然后又推一下他的眼镜,然后才淡然地继续下去:“然后,如果现有制度被推翻,从这些制度的更替也就是权力和生产资料被越来越多人掌握这个趋势来看,下一个制度很可能是关于更多人的新制度,也就是关于工人和农民的制度。工人和农民占了人口的大多数,只要他们团结起来,力量就无穷无尽,可以做成大事。” “……” 听着他的话,在座几人就默默地做回自己的题。 虽然他们除了斯杜提亚和她的朋友外每个人都知道维克缇斯的想法,但是说出来可就不好了——毕竟这可是能让人被抓起来的想法。 再者,虽然知道维克缇斯和加尔维的想法,但也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毕竟人各有志。除了当做没听到以外,他们也不好有什么表示。 与此同时,与自己身旁一脸好奇正在跟自己哥哥追问着的斯杜提亚不同,赫尔莫只是继续发着呆——新制度什么的,都跟自己无关。与以往无忧无虑的探险不同,现在的自己一心只想平淡地过下去。 与斯杜提亚在一起,每天能和朋友们相聚,衣食虽然不是很优渥但也无忧,这样就够了。 过好现在的日子、战争爆发后上战场杀泰坦,这才是自己的本分。 “……” 一想到杀泰坦,赫尔莫又想到了西姆拉。 半个月前,经过各种手续之后,西姆拉被传召到了莱洛斯的王都伯纳兰尔进行审判;涅兹身为案发地麦兰郡的大主教,自然也和袒古斯以及其他几个曾救下赫尔莫的目击证人被宣召去王都作为陪审人员。 而在教廷法庭上,在经过重重的辩论之后,西姆拉最终被判决有罪,并且将要以火刑的方式被处死——为了惩罚他对那些受害者犯下的暴行。 然而,明明一切看上去都很合理,可伊弗教廷却在最后的时刻要求不要让身为大主教的西姆拉死在大庭广众之下。虽然络克斯依然力排众议地要将西姆拉在市中心处死,可被处死的西姆拉在上火刑架前却被套上了一层黑布,最终是裹着让人看不清他面目的黑布被烧死的。 而被火烧死的尸体,理所当然地是一团黑炭,让人完全看不清主人生前的面孔——也正是因为这样,赫尔莫知道西姆拉压根没死。 身为八星的“欺诈者”,西姆拉有无数种方法骗过普通人让他们以为死的就是他本人;同时,既然希赫斯教廷允许了西姆拉裹上黑布,恐怕就是在默许他的这种行为。 虽然不知道希赫斯教廷和伊弗教廷暗地里达成了什么协议,但那都不重要。 赫尔莫只知道,除非战争真正爆发,否则的话恐怕双方的高层都不会对对方真正翻脸;唯有早已与泰坦撕破脸的留慕教廷和诺芬教廷,才会真正地对对方下死手——这也是其他人都只是想救下自己了事,唯独叔祖墨卡托真正在杀泰坦的原因。 “……” 在心底叹出一口气,事已至此,赫尔莫只是对那些死者抱着无尽的悲伤而已。 他仍记得因他而死的托门特,也会记得被西姆拉残忍杀死的小男孩杰尔,以及其他的所有人。每当他独自一人闭上眼时,这些人的脸就跟奥兹还有洛文斯和卡兹诺一同浮现。 每个人的名字、面孔,他都记得。 从事发到现在的七月份,每个月,他都会自费搭车去他们的坟墓前放一束花,然后无声地默哀。有时候一个人去,也有时候会因为拧不过其他人而一起去,但不论如何,他在坟墓前总会保持沉默,让其他人也一并变得肃穆。 而也唯有在睡梦中和那时,他脸上的表情才不会是淡漠,而是略带哀伤的宁静。 第一百八十七章 午后图书馆 摇了摇头,赫尔莫随后无意识地伸手拿起面前的杯子,浅浅地抿了一口——然后就差点喷了出来。 “……” 看着面前被自己端起来的黑咖啡,赫尔莫一时竟无语凝噎——自己刚才发呆太入神,拿的是斯杜提亚的杯子。 不过,喝了这么口黑咖啡倒也让他的精神振奋了些。虽然那么点的咖啡因完全不足以让人清醒,但它的苦味却够了。 而也就在此时,斯杜提亚在维克缇斯那里问不到关于新制度的答案后就把目光投向了赫尔莫:“亲爱的,你知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 “如果是以前的我,会说不知道。” 放下斯杜提亚的黑咖啡,又抿了一口自己的柠檬汁去除一下嘴里的苦味,赫尔莫收敛思绪地说道。 “那现在呢?” 而听到赫尔莫这样说,斯杜提亚顿时就好奇起来——通常情况下,没直接回答不知道就大概率知道! “现在的我,会说以前的我不知道。” 怜爱地看了一眼斯杜提亚,既然维克缇斯没有想说的意思,赫尔莫自然也不会多嘴——他只是摸了摸气鼓鼓的斯杜提亚的头,然后就糊弄过去,继续辅导她做着数学题。 ——午后的图书馆,阳光透过高窗照射进来,在地上桌上书架上留下一道道光纹,哪怕没有直接照到人,但只是看着它也足以感到暖洋洋。气氛安宁祥和,除了人们低声的细语之外就只有翻书声和沙沙的写字声,使赫尔莫觉得自己也许就是为了这一刻而生的。 时不时地站起指导一下其他人不会的难题,中间穿插着不带一丝杂念的放松发呆,时间就这样慢慢过去,直到下午六点。 “嗯~!” 像只猫一样愉悦地伸个懒腰,爱发出一声长长的呻吟——然后就整个人又萎靡了下来,把头搭在桌子上:“我好困,也好饿……” “我听古代圣人说,如果神要给人降下什么大的使命,就一定会让人饿着、累着、苦着,这是为了磨炼那个人。如今我们正因将要考试的课程而受着苦累,又因废寝忘食的学习而忍饥挨饿,这难道不正说明我们就是神选中的人吗?等到我们做出一番丰功伟绩,没有人会不认为情况会好起来的。” 嬉皮笑脸地收起自己的课本和草稿本,在一旁的泽莱德随后又神神叨叨地抬起手做着奇怪的动作:“但是,我又听古代圣人说,人是鱼,饭是水,水也许可以离开鱼,但是鱼离开了水却要死。死人如何能达成神授予的使命?古代的大哲学家墨图被困在罗兹兰领地的时候,也担忧被饥饿侵蚀身体;大思想家恩里克被扣在霍利领地的时候,也害怕被饥饿伤害体魄。古时候的圣人况且如此,我又怎么能比他们做得更好呢?” “……你想说什么?” 在一旁听着泽莱德絮絮叨叨,奈兰表示荒谬,他竖起了中指,甚至没有正眼去看泽莱德。 “我要去吃饭了,遛了。” 迅速收敛自己的表演,泽莱德随后摆出一副落寞的表情——但就在奈兰也准备收东西走人的时候,他立刻就抹了一把奈兰的头发然后迅速开溜,搞得后者卷起自己的东西追上去对着他就是一顿打。 “……” 而看着这一幕,赫尔莫只是感到好笑地摇着头,虽说他的脸上还是一脸的淡漠。 与此同时,斯杜提亚也把自己桌上的东西整整齐齐地收进自己的包里,然后就挽住赫尔莫的手臂:“亲爱的~” “怎么了?” 听着斯杜提亚宛如小女生一样发着嗲嗲的声音,赫尔莫完全不觉得肉麻也不觉得腻味,只是在其他人那嫌弃的目光中用柔和的语气回答着斯杜提亚。 “晚上~” “晚上。” “我想~” “你想。” “出去玩~” “不行。” 在图书馆中一众旁人那奇妙的目光中,面对斯杜提亚的请求,赫尔莫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 “为什么!” 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斯杜提亚对现状表示不满,也懒得再装嗲,而是震声一下子对赫尔莫怒目而视。 “因为你要补习,我要和你一起通过考核。” 铁面无私地对着斯杜提亚示意拒绝,赫尔莫随后也站起身,将桌子上的柠檬汁一饮而尽,然后继续无情地盯着斯杜提亚。 “我的正确率都能达到百分之七十了!” 暴躁地站起来挠着赫尔莫的头发,在图书馆接连刷题刷了三个小时,斯杜提亚只觉得自己的脑子都快爆炸了,完全无心学习,想出去玩的躁动根本无法压抑。 “只是数学而已,你还有别的课。” 而虽然自己那精心编织的丸子头又被斯杜提亚挠散,但赫尔莫也不甚在意——重要的是学业! “放心啦,爱莎的其他科目我们都很有信心的!” “就是咯,出去玩一个晚上又不会有问题。” 而在一旁,在维克缇斯和加尔维用书本遮掩着的偷看目光之下,其他女生也收拾起了她们的东西,然后在旁边笑嘻嘻地劝道;与此同时,斯杜提亚也变了一副模样,不再挠赫尔莫的头发,而是小心地抓起一缕之后就在食指上缠着圈圈:“我保证啦~下个星期的考试我的平均分绝对在七十以上!” “……” 感受着自己的一头直发被缠得弯弯曲曲,赫尔莫俯视着斯杜提亚,与她深情对视,然后说:“要是下周你的考场成绩不到这个分数,你要怎么办?” “嘿嘿……能怎么办嘛……” 对着赫尔莫贼兮兮地笑了两声,斯杜提亚又做出一副可怜兮兮的受欺负小女子模样,对着赫尔莫眨了眨眼睛,甚至用食指抵住了自己的嘴唇:“人家~也不知道啦……难道……你舍得……惩罚人家吗……” “……” 看着这样的斯杜提亚,赫尔莫一时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该跟她说舍得吗?会不会显得自己太坏?跟她说不舍得呢?那万一她以后天天都以此为理由不复习跑出去玩该怎么办?等等等等……为什么一定要局限于她的问题呢……要跳脱,要学会反向思维…… “……” 然而,虽然心中有这样的想法,赫尔莫却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而在其他人的催促下,他也只好勉强同意了今天带斯杜提亚出去玩一圈——当然,这并不是他把自己和斯杜提亚的命视若无物,而是因为最近三个月,他还完全没有一次遇到泰坦的袭击,而且恐怕在未来的几个月里也不会有,所以他才敢带斯杜提亚出去。 而这一切的原因,还得归功于留慕教廷也开始暗杀泰坦的人了,而且还在暗中资助泰坦领地境内的反对派和一些灭亡国家的复国派,想必可以有他们好受的。再者,由于自己已经阐明不能再使用能力,希赫斯教廷对自己的保护也已经达到了对王室的水准,没什么好担心的。 于是,刮了一下斯杜提亚的鼻子,顺便把自己的头发再绑好,赫尔莫就与她右手十指相扣地走出图书馆;与此同时,目睹着这一幕,爱也垂死病中惊坐起,快速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后就溜达到伊希里旁边:“我们也去吃饭?” “唔……” 在他旁边,伊希里倒也没有直接拒绝他。 最近一个月,他和伊希里的关系明显升温——可能是因为已经临近期末的关系,伊希里并没有再对他的献殷勤保持拒绝的态度,而是同样试着去接受爱的好意。虽然手牵手这种事还没能成功,但至少伊希里会收下爱的礼物,而且也会回礼,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进展。 于是,略微想了想之后,伊希里就略微点头:“嗯,走。” “!” 振奋地挥了一下拳,爱随后就殷勤地帮伊希里把包提起,然后与她一起慢慢地走着,紧紧跟在赫尔莫和斯杜提亚两人的背后。 “你们俩,别偷看了,要走就走。” 这时,都尔才对着维克缇斯和加尔维挥了挥手,满脸都是不掩饰的忍俊不禁。 “……” 合上书,维克缇斯随即招呼加尔维起身,与他尴尬而不失优雅地把椅子推进桌子,然后就缓慢地、悄悄地、一言不发地在剩下所有女生的窃笑中互相扶持着走出图书馆,跟在了奈兰和泽莱德后面。 见状,女生们也忍着笑跟着走出,直到出了图书馆才哄堂大笑——对那两个家伙偷看行为的嘲笑。 一天,便又这样,在众人那和谐的气氛中过去。 第一百八十八章 倒数第二日 …… 燃烧火焰的天空,满是废墟的大地。 现在是上午?中午?还是下午?哪一月,哪一年?已经没有意义了。 无根的火焰烧出灰黑色的硝烟,抬头看只能看到令人眼睛灼痛的黑红,吸入的空气也充斥着让鼻喉火辣辣疼痛的火药味和血腥味。大地上那些破落的灰暗城堡中遍布着人的残肢和暗红色血液,他们的刀剑散落在一旁,与他们的尸体永恒同眠。 战争,究竟打响多久,已经没有人去在意了。 战争,究竟会怎么继续下去,也没有人会想了。 这里,也只是一个普通的战场。它以前虽然是一个帝国的首都,但是,如果帝国的人全都死去,首都自然也就失去了意义。 “……” 满是死寂,全无生机,只有燃烧火焰的“呼呼”声。 “嗬……” 而就在一阵刺鼻的风吹过之时,一个奄奄一息的喘气声突然从废墟中响起。 下一刻,那些散落的瓦砾就像被发芽的树木顶破的泥土一样被拨到一旁,发出刺耳的“嘎吱”声。然后,却又没了动静。 又过了许久,又是一声喘息,瓦砾突然又被拨开,却再次戛然而止。 而当喘息声和拨开瓦砾的声音下一次被拨开的时候,其中的时间间隔却比第一次要短一些。 就这样,时间慢慢在这个已经被毁灭的世界无意义地流逝,而那两个声音,也越来越快地响起。 “嗤!” 终于,随着一声锐器插入土地的闷响,一个衣衫褴褛的人已经拄着剑站在了废墟上。 他那未经打理的杂乱头发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人看不到他的眼神。他的脸上此时已经有了许多伤痕,身上也是一样的情况,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然而,他身上最显眼的却是他的右臂——此时居然被那把剑柄上有着一只血红妖异独眼的剑通过剑柄处延伸出的黑色锁链缠绕进骨头! 然而,他此时的注意力却不在他自己的身上。 他只是拄着魔剑,看着周围的环境。他的眼中倒映出这个布满血与火的世界,他面无表情地将眼前的一切收入眼中。 似乎……已经结束了? 这场战争……还是别的什么? 他似乎是唯一幸存的人,他没有说一句话,没有愤怒的咆哮也没有失意的悲鸣。他无声地站着,头垂着,没有要往任何方向走一步的打算。他像是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在等待着什么的到来。 “……” 在周围的火焰悉数熄灭之后,在所有的尸体都失去体温之后…… 一个人影,出现在了他面前。 他察觉到这无声的降临,他抬起头,被乱发掩盖的双瞳显现于世……左眼纯黑而右眼血红。 “!” …… 当赫尔莫睁开眼睛时,已经是上午九点。 跟以往一样,一醒来他就恢复了清醒,完全没有大梦初醒后的迷糊混沌。 只是,跟以往不同,这一次的他有了种奇怪的感觉,脑子里也好像多了一段记忆……是什么呢…… 梦! 是自己已经许久未曾记起来过的梦! “梦……” 灵光一闪想到是梦之后,赫尔莫顿时对那梦的内容好奇起来。 虽然他记得不怎么清楚,但比起之前什么都记不住,这一次他至少记得了一小部分:“那是……战争吗?” “有个人……从废墟里爬了出来,然后好像在对什么东西抱着复仇的心……他好像说了什么……说了什么?” 这是自己唯一记住的梦,所以赫尔莫对于这个梦感到无比的在意,直觉告诉他,这个梦可能在象征着什么。 “天空中为什么会有无根的火焰……” 注意到这个梦中最引人注目的景象,赫尔莫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伊弗神族。燃烧天空的无根之火毕竟不是什么好搞的东西,很容易就会让人想到火焰支配者。 只是,这毕竟不是现实,而是梦。火焰也许并不是真正的火焰,只是在暗示着什么。 “难道是在暗示以后伊弗的人会将世界毁灭吗……亦或是战争将像无根的火焰一样无休无止?” “洛卡,你醒了啊。” 而在此时,维克缇斯的声音突然响起,这才将赫尔莫的思绪从梦中拽回。 看着已经穿戴整齐的维克缇斯,赫尔莫随后想起今天已经是八月二十五日,是星期四,也就是要考随机应变能力的日子。就在前三天,他们已经把所有的文化课全都考完,而星期五考的则是战斗力——总而言之,这就是个考试周,同时也是试炼术师们本期的最后一周。 “是啊……再过两天,就要放假了啊。” 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虽然要放假了,但赫尔莫实际上也并不觉得如何兴奋,毕竟他没什么地方可以去。 由于横亘在希赫斯领地和留慕领地中间的巨木森林的存在,他想回留慕领地的话必然不能走陆路;而如果走水路的话,就必须要经过希赫斯领地北方霍利领地的海域,万一被他们的术师在海上伏击,到时候就不仅仅是自己,说不定还得连累一船的人一起死。 而与他不同,爱他们却已经有了他们自己的计划。爱要回他的老家,也就是纽特市北方的的高利文市,奈兰和泽莱德也一样,直到一个月的假期结束后再前往众人要去的城市——那是教廷安排的,现在还不知道。 与此同时,维克缇斯原本就住在纽特市,加尔维曾经在聊天的时候也提起过他本来就是住在纽特市的四十几大道,因此他们俩倒是会在假期留下来。 “放假啊,一个月的时间里也不知道该做什么。” “这还不简单?去妓院,万一遇上仙人跳,你就可以花一整个假期或者更长的时间在法庭上跟检察官证明你不是去蓄意强奸的;或者也可以去赌场,只要你胆大心细,你整个假期都得接活还钱,完全不愁没事干。” 而在维克缇斯与赫尔莫一同感慨假期无聊时,阳台上的泽莱德的声音又不合时宜地响起。 由于今天是倒数第二天,他穿得还挺正式,一身的暗红色正装配上一顶圆礼帽倒也有模有样的。只不过,他刚才的发言和脸上的贱笑却使众人向打他的躁动根本压抑不住,奈兰更是已经一巴掌拍扁了他的帽子。 “唉……我会想念你们的。” 而此时,在一旁依然穿着一件宽大白衬衫和纯黑长裤的爱也骤然感慨地开口。他将目光投向阳台外的远方,整个人的身上都散发着恬静而淡淡伤感的气息。 “你一看就是低情商。要是高情商的话,你就应该这么说:‘我就算进了监狱也会请你们跟我一起吃国家饭的’。” 从阳台扶手上贱兮兮地起身,泽莱德随后躺回自己的床上,把头埋进被子里:“啊~啊!这床啊,再过一两天,可就睡不到了啊!” “我让奈兰把你打死的话,在被人拖去火化之前你就可以一直睡在这里了,狗东西!” 走到泽莱德身后,爱随后狠狠地朝着泽莱德的背后压了过去,差点把后者的一口老血压出来,“你这混蛋!怎么这么重!” “洛卡,你假期的时候要做什么?” 同时,奈兰却少见地没有加入到泽莱德和爱的行列,而是走到正在洗脸的赫尔莫的旁边好奇地发问——他知道赫尔莫大概率是回不去留慕领地,但应该也不会一整个假期都闷在术师大楼里,总得出去? 而此时,睡觉从来不换睡衣的赫尔莫已经穿好了一身正装——虽然现在已经是八月底的盛夏了,但是衬衫和正装外套是必需的。 面对奈兰的问题,暂缓洗脸的手,他平静开口:“我将虚度光阴。” “你可以约斯杜提亚出来啊。不过大概率就算你不约她,她也会跑来约你。假期嘛,年轻人嘛,就是这样的。” 在一旁轻松地打趣着,早在两个月前,奈兰就已经对赫尔莫这头猪不抱任何的不满——反正就算不满也没用,而且赫尔莫其实还挺靠谱的。 虽然艾狄克已经因为他的一条左小腿不能用而特地让他不用跟着所有人一起跑步,但他居然还是天天跟着所有人一起同甘共苦地训练,而且慢慢地已经可以不拖后腿,跑得跟女生们差不多快,甚至反而能在女生们偶尔身体不舒服时负担一些重量——这可是拄着拐杖跑出来的成绩。再加上试炼战中他的发挥也不错,人总是会喜欢与自己一起吃苦的人,奈兰当然就在斯杜提亚的事上接纳了赫尔莫。 而听到奈兰的打趣,赫尔莫也点了点头,“是啊。不知道她现在……在做什么。” 第一百八十九章 随机应变? “不知道亲爱的在干什么……今天就是倒数第二天了!” 在自己的宿舍内,斯杜提亚充满活力地在宿舍内蹦蹦跳跳着,一刻也坐不住。 她已经穿上了一身不影响行动的粉蓝长裙,毕竟是要从这一期毕业的日子,当然就得穿得好看些,留下点美好的回忆。 而且,虽然老家就是这纽特市的富人区,但是斯杜提亚如果通过了考核的话,就会被派往其他城市——这是圣殿安排的。 通常情况下,通过考核的试炼术师在成为正式术师后必然会被派往其他城市。纽特市是麦兰郡的首府,高等级术师的数量较多,而且每年也都有新的试炼术师,相对而言对于对于术师的需求量不是很大;而其他普通城市毕竟不像首府那样本就有大量术师,而且每年也都有老术师退休,当然就需要新的可靠术师的进驻,这样才能应付不断的任务。 所以,如果顺利的话,在一个月后就要跟这自己出生、长大、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说再见,斯杜提亚的心中除了不舍外,当然也充满了激动。 “他该不会还没睡醒?” 而在一旁已经收拾整齐的床上,穿着一身银的都尔看着这样的斯杜提亚,不禁笑嘻嘻地撑着下巴打趣道。 “应该不会……” 被都尔这样一说,斯杜提亚倒真的有些怀疑起来,不过想了想,她又无所谓地挥了挥手:“就算没起,哥哥他们也会把他打醒的,问题不大!” “哈哈哈哈哈哈哈……在这种日子被打醒,怎么想都有点惨啊……” 毫不顾形象地仰天大笑起来,都尔随后就扶着床沿站起来走到了阳台上:“啊……再过一个月呐,就要离开这了。这一个月我们要做什么?” “当然是到处玩了,说不定还能去因格市看看那里什么样。” 同样走到阳台上眺望外面的风景,感受着清晨微风对于自己头发的吹拂,安娜贝拉随口说道。 “呼……那可得通过考核才行……” “不行,一说到考核我就又想到我的分数了,一定要过一定要过……” 而就在此时,来自雅莉丝的又一道声音传来,带着祈祷式的虔诚语气,一下子让所有人脸上的笑容全都凝固:“……” “应该……能过的?” 不知过了多久,安娜贝拉的声音才弱弱地传出。 “肯定能过的!” 像是给自己打气一样,都尔大力地挥了一下拳头,又使得所有人都略带尴尬地笑了起来:“嘿嘿……不想这个了,肯定能过!” 一时间,宿舍内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 “九点四十五分了。” 在已经收拾干净的宿舍中,维克缇斯看了一下手表,随后淡定地宣布。 “九点四十五了!” 而听到他的话,奈兰的反应尤为激烈。 他一下子就从床上蹦了起来,虽然被磕到了头却还是带着紧张的表情看着其他人:“那我们还不快去圣殿!” “你急个毛,圣殿要求十点到,现在才九点四十五!就这么点的路程,走个两分钟就到的路程,就是五十五分走也来得及!” 躺在自己的床上带着鄙视的目光看着奈兰,泽莱德又弹了弹手指:“你小子,紧张了?” “完全没有!” 颤抖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奈兰就把它们绑成了个麻花辫。 “洛卡那跟女生差不多长的头发绑成麻花辫还说得过去,你这刚过脖子的头发都能绑成麻花辫可还行。古代圣人有言,你这是欲盖弥彰。紧张就紧张呗,难道你觉得我们会嘲笑你吗?” 带着戏谑和调侃的语气,尽管已经在不知不觉中都快把自己的指甲玩炸了,泽莱德也依然义无反顾地嘲笑着奈兰,使其他四人一脸嫌弃地起身:“你们俩,紧张的话说出来不就行了?” “我没有——!” 就像是被踩下了地雷,几乎是一时间,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吼道,然后又擦了擦头上的冷汗——要知道,文化课可还能临时抱佛脚,这个随机应变的能力考的就是随机应变,导致他们连考什么都不知道,更不可能准备,连该怎么抱佛脚都不知道啊! 而当他们俩抱着这种心态吼了之后,加尔维便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就从上铺的床位跳了下来:“走,现在去圣殿。” “走。” “好。” “嗯。” 虽然加尔维是从离地一米多的床上跳下来,但他的落地声微弱得几乎没有,也就使他的提议被其他几人清晰地听到;随后,这宿舍中最年长的四人以及泽莱德就走到了门口——就在这时,他们才发现奈兰好像没跟上来。 “奈兰?” “……” 疑惑地叫了一声,没听见应答的维克缇斯随后就走到了奈兰的床位,然后发现后者居然已经睡着了——被他自己无意识地催眠睡着。 “这小子,有必要吗?刚才不还一脸淡定吗?” 虽然自己也很紧张,但是泽莱德此时还是走过来幸灾乐祸地嘲笑着奈兰,然后就疯狂地摇着后者的肩膀:“奈宝宝,你考试成绩出了!” “!” 瞬间睁开眼皮,奈兰的眼睛中透露出难以置信的光:“我考多少分?” “要是你现在继续睡着不跟我们去圣殿,那就是零分。” 在其他几人的斜眼瞥视之下,泽莱德嬉笑着开着玩笑;而对于他的行为,奈兰表示愤怒,一拳就挥在了他的肩上:“混蛋!” “行了行了,赶紧起来,走了。” 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泽莱德就又回到门口跟其他人站在一起,看着奈兰走上前之后,一行人才开门走了出去,然后由维克缇斯取出钥匙锁门——再接着,便是向着圣殿出发。 …… 在众人到达圣殿时,大殿也就是祷告堂中前排的长椅上已经坐满了人,几乎找不到可以容纳一行六个人的座位。 由于是夏天,人又多,而且还紧张,大部分人的额头上都已经渗满了汗,甚至连面孔都红了起来。 而虽然是身处这样的环境,赫尔莫却完全没有一点被传染的迹象。虽然穿着一身长袖燕尾服还戴着一顶礼帽,但他甚至连汗也没流一滴。当然,比起他的穿着,他的脸色可能更让人注意——真正冷酷的淡漠,让不熟悉他的人在看到后无不感觉到从心底透出的冰凉。 只是,毕竟也是跟着同期术师一起上了半年多的课、训了半年多的练,总归会有人熟悉他,此时甚至已经有人在向他打招呼:“呦,洛卡,这么热的天还穿这么多?” “泽莱德,你这家伙整得油头粉面,我居然一时认不出你了!” “那是查士里克啊……他衬衫上面两颗扣子没扣,好粗心……但还是好帅……” “还有加利亚德……加利亚德家的人都好好看……” “加尔维,适度训练吸引异性,过度训练吸引同性!” “奈兰,怎么来得这么晚?你怕不是睡过头了?” 在这种日子还这么晚来的队伍毕竟不多,赫尔莫他们自然便吸引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而既然人们已经对他们率先打招呼,不回答也不礼貌,而泽莱德更是已经不怀好意地喊了回去:“就算你这样说,我也不会把我的帅照给你的!” “我是男的!” “谁说不是?”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着两人的一唱一和,全场那紧张的气氛瞬时就被冲淡许多;随后,几人便继续跟其他人打着招呼,在祷告堂的后排坐了下来——而就在他们坐下的那一刻,艾狄克和涅兹便缓缓从大殿后面走出,站到了大殿的最高处。 看到他们一出现,大殿中的所有人都立刻变得严肃起来;而看着所有人似乎都已经做好了准备的样子,清了清嗓子,艾狄克随后就用洪亮的嗓音开口:“各位,如你们所知的,今天要考的是随机应变的能力。” “具体要考什么,想必你们现在正一头雾水;说实在的,我也一样。” 话音刚落,看着大殿众人满脸的疑惑,艾狄克随后又振了振神:“事实上,关于随机应变的能力,你们的考点不是教学大楼,当然也不是这里,而是巨木森林。具体的考核内容,要等你们去了哪里之后,才有各自的考官告诉你们该怎么做。” “跟以往一样,去巨木森林的方式是通过涅兹大人的门洞。十点整的时候列队,十点五分的时候进入门洞。再然后,具体能做到什么程度,就看你们自己了。” 第一百九十章 巨木之下 当赫尔莫从门洞中走出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十分了。 巨木森林,在之前的训练里已经来过许多次的巨木森林,这次再来,却有了不一样的感觉。 之前来巨木森林,都是在下午五六点的时候。由于光线不足再加上处于试炼战中,他无心去体会巨木的壮丽;而这一次,是在上午十点多,光线充足再加上心情放松,他自然就能感到那种身处自然的心旷神怡。 空气清新,带着些些的湿气,扑到人脸上就让人感到无比清醒。高达百米的巨木很可能是这世界上最大的生命,粗壮的树枝就像是巨人的手臂般肆意伸展着,结实的躯干一眼望去望不到头,茂密的树冠看上去更是像一个巨人正在俯视地面的头颅,完完全全足以吓晕每一个有巨物恐惧症的人。 在它们面前,来自生命波动的被压制让赫尔莫只觉得自己就好像是一个初上阵的新兵,在身经百战的钢铁元帅那铁血的注视下自然只能臣服。 而且,不同于普通的森林,巨木森林中的巨木由于高度的原因会将大部分的阳光遮挡住,不管是早上来还是晚上来都没有什么区别。之所以有着光线,只是因为附近巨木的树枝上被放着许多用于照明的一次性光球,这才能使赫尔莫能看清他所在的地方究竟是个什么样子。 一眼望去,他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已经被清理干净的空地,除了一些灌木丛外,就只剩巨木被砍下后留下的粗壮树桩。 而在空地上,有着十一个小木屋。由于门是关着的,赫尔莫完全不能知道里面有什么。 再然后,自己的周围,还有九个人。 每个人都穿着一样的银色长袍,戴着一样的银色面具,连体态和身高也一致地保持在一米七三的水准,完全不能从外貌上看出他们的身份,就连是男是女也看不出。 “……” 而看着他们的样子,赫尔莫随即低下头去看看自己——依然还是那一身燕尾服,似乎只有自己是不同的。 回想起刚才在进入门洞时,情况似乎就和以前的不一样。 以前,是全部人列了队之后直接进入同一个大门洞然后一起出现在城外;而这一次,是一次只允许进一个人,进了之后就关闭该门洞再开一个新的。而且,以前出门洞时是巨蛇带着人出去,这一次却是他自己走出,并且还得经过死亡世界和平凡世界的连接处的一个暗灰法阵——事出反常必有妖。 而就在赫尔莫思索之时,一道不男不女的模糊声音突然在远处响起:“你们!也是参加考核的吗?” “……” “对!” “对。” “怎么了?” 几道声音带着不同的语气传出,传递着同样的信息;而此时,闭口不言地观察着其他人,在他们开口的一瞬间,赫尔莫就发现那几个应答的人的声音也同样不男不女,就好像是同一个人发出的。 似乎也是被这一事实惊讶到,那第一个开口的人再次大喊:“为什么你们声音一样?而且还穿着一样的衣服?” “我也想问这个。” “明明是你们九个穿着一样的银袍啊?” “而且你们还戴了面具!” “……” 听到这里,虽然他们还在疑惑地互相大喊着,但赫尔莫已经基本明白了事实。 ——每个人都和自己一样,看自己的时候看到的是正常的样子,看别人的时候就只能看到一身银,听也只能听到一样的模糊声音……应该是为了隐瞒身份,让每个人都不知道另一人的身份。 如果是这样的话,就怪不得术师们得一个一个地进入门洞——因为这样才能让人不知道究竟是谁跟自己到了同一个地方。 而且,这样一来,尽管自己拄着拐杖,但应该也没有人会知道自己究竟是谁,同时自己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如果这就是考核规则的话,岂不就在无形中为全队通关增加了难度?毕竟自己并不知道这里面究竟有没有自己的队友、有的话究竟谁是自己的队友,也就做不到互帮互助。 而就在此时,一道威严的声音突然如炸雷般响起:“十个人已经到齐,考核即将开始。在开始之前,我会简单为你们介绍情况,以及规则。” “!” “……” 一时间,所有人都停止交谈,循着声音看向自己的头顶上方那层层树冠之中——虽然看不到人影,但他们也知道了原来这里是有主考官的。 而在下一刻,声音再一次响起,这一次就带上了一丝平和:“想必你们已经看到了面前的那一幕,如果聪明的话更是能了解现在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 “很显然,你们每个人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都不可能从衣着、外貌、体态、声音这种常人用于判断人身份的特征来判断你们所面对的人究竟是谁。当然,不是你们的眼睛或者脑袋出了问题。还记得你们走出门洞时的那个灰色法阵吗?这是一种障眼法,作用就是让你们其他把穿过法阵的人看成同一个样子。所以,不许你们以任何方式透露自己的名字。” “这……” “障眼法……” “……” 此言一出,虽然明白了现在的情况,但全部人还是陷入迷茫——这有什么意义呢? “这有什么意义呢?你们是这样想的,这也怪不得你们,毕竟你们还年轻,没什么类似情况的经验。不过,这当然有意义,只要你们听到了游戏规则,你们就会知道这意义。” “……” 听到主考官这样说,虽然心中依然还是很不解,但全部人也就只得耐心地听着他的声音在这幽寂的森林中阵阵回荡:“游戏开始之前,你们每个人会获得十二块一次性术石,那就是你们在这游戏里唯一需要的道具,也是你们的本钱。” “窸窸窣窣……” 就在那人话音刚落时,林中突然就出现了许多全副武装、身着迷彩的士兵,一个个全都荷枪实弹。 不发一言地小跑到了空地中十位术师面前,那些士兵随后各自将十二颗鸟蛋大小的银色鹅卵石交至术师们的手上,接着又快步跑回树林中,只留下一众术师在原地凌乱。 与此同时,与地面上的术师们不同,在离地六十多米的树枝上,那主考官似乎对现状早有预料,完全没有半点意外,因为他那宣布规则的声音依然还只是像在闲聊一样: “游戏一共有十二个回合,每个回合一个小时。也就是说,这个游戏会一直持续到晚上十点多——你们可别中途睡着了,我不会在你们睡着的时候暂停游戏的。” “……” 地面上,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赫尔莫继续听了下去:“每个回合过去,你们手上的石头都会裂一块,成为几颗石渣。这也是正常的,是游戏规则。这些石头通常情况下不能被弄碎,但万一你们中就是有人有挑战精神硬硬就是要把它弄碎,那我也没办法,只能说你小子天赋异禀、天生神力。另外说一句,弄碎了我不负责,自认倒霉。” “而接下来的话,那可极其重要了,关系到你们能不能从这一期毕业。” 说到这里,那考官的语气突然不再轻松,而是严肃了起来;而听着他的语气变化,地面上的人也更加聚精会神——虽然他们本来就没懈怠过,在这种时候还懈怠的人,怕是根本就没想着毕业。 “……” 而在树上,没有听到任何人的疑问,沉默了片刻之后,主考官才继续发言:“首先,你们手上那些石头,是可以转让的。但是,不要轻易转让,因为它关系到你们的‘分数’。从一个回合到下一个回合,如果这个过程中你石头的数量增加,那么你得两分;如果石头的数量不变,你得一分;如果石头的数量减少,你不得分。” “听到这里,有没有发现什么?” 虽然问出了问题,但那考官完全没有想听回答的意思,而是直接用自己接下来的话堵住了所有人的嘴:“没错,我刚才说了每个回合后你们的石头都会碎一颗,也就意味着如果你们单纯地握着石头直到结束的话,你们每个人最后的分数都是零分。” 第一百九十一章 游戏规则 “而且,虽然基础规则中没有提到扣分,但我接下来说的规则里就有了。一个人每个回合最多只能得两分,但一个人每个回合扣的分数没有上限——听好了。” “石头减少一颗,不得分不扣分;石头减少两颗或者三颗,扣1分;石头减少四颗或者五颗,扣2分……也就是说,扣的分数是石头数量减少的半数向下取整。如果你在之前的回合得到了大量石头并且一下子将它们出手,你被扣的分数就会非常之多。” “当然,虽然常规情况下一个回合最多只能得到2分,但是如果你有本事,能持有十五颗石头,你就可以在每个回合额外加1分;如果是二十颗石头,那么你就可以享受每回合额外加3分的好处,直到你的石头数不到十五或者二十为止。” “另外,如果你连续四个回合都是加分,那么你厉害。为了平衡你与其他人的分数,在第四回合结束时你会被扣2分,然后从头开始再计算,直到下一次你连续得分四个回合。如果连续四个回合都是扣分的话,那就让你在第四个回合结束时加2分。” “你们的分数每回合都会统计一次,对所有人公开。等十二个回合结束后,有最高的五个分数的人算通过考核,至于剩下的人嘛……” 说到这里,那主考官“哼哼”地笑了两声,其中的含义已经不言而喻。 只不过,虽然大部分人已经心知肚明会怎么样,但还是有人大胆发问:“会有什么下场?” “下场?没什么下场啊,难道我还能杀了你?” 随口无意地说着,主考官随后又阴恻恻地笑道:“也就是过不了这个考核而已。如果你们对于文化课考试和战斗力考试极度有信心的话,就算你们过不了这个考核也问题不大;但如果你们不仅挂了这个还挂了那两个中的任何一个,那恐怕我们还得在明年再见。” “顺便,我刚才还没说完规则。看到那些木屋了吗?如果你们想转让石头,必须得在里面换,因为只有里面有着让石头和被转让者绑定的法阵,我才能精准地只扣一个人一颗石头。因此,在外面换的石头不会作数。另外,能转让石头的是最右边的十间木屋,最左边那一间是用于登记石头数量的,回合结束后记得去那。顺带一提,不管哪间屋子,一次都只能进一个人,强闯者当场失去考核资格。” “考核过程中严禁打架斗殴、严禁身体伤害,你们考的是随机应变能力不是格斗能力。当然,既然是随机应变,允许欺骗、允许诡计,就看你们的发挥了。” 随意地吹了声口哨,主考官言毕,树上再无声音响起。 “……” “这就是全部规则吗?” 安静了片刻之后,一道声音才从地面传出,而主考官的回答倒也爽快:“对,这就是全部规则。现在是十点十六分,你们可以先给自己取个代号,这样等会统计你们每个人持有的石头数量时可以让你们看得明白。至于什么时候开始第一回合,就从二十分开始,因为我喜欢整数,我相信没有人会放着整数不要去要那些奇怪的数字的。” “那万一有人偷了我们的石头,要怎么办?” 只是,在正式开始之前,总是会有人问出些有建设性的意见,而考官似乎对于这种问题也早有应对,只是又吹了声口哨:“那那个家伙是真的厉害,如果不是欺诈术师或者献祭术师的话,可以考虑转行去干一干,如果他不怕失控。” “……” “……呃……可是,考官先生,那究竟要怎么办?” 听着主考官那一点也不正经的回答,那人显然是没想到,不由得愣了一下,然后才尴尬地发问。 同时,似乎对于自己的那个玩笑已经感到满意,主考官也就痛快直言:“很简单啊,你去那个登记石头数量的屋子再申请回来就行;当然,如果那被偷走的石头还没被转移的话,自然也就作废。而如果它已经被转移,由于石头数量是固定每个回合总共减少十块的,到最终统计的时候如果发现你们的总石头数比该有的石头数多,哪个人有来路不明的石头,那些石头就算作偷来的,不算数。同时,那个人被惩罚扣两分。还有问题吗?” “……” “没有,很好。现在,去那登记石头数量的木屋开始操作起来,祝你们好运。” “……” “居然是这样考……” “你还记得规则吗?” “好复杂……” “我都有点忘了……” “我也是……” 所有规则都已经说完,又没有问题要问,地面众术师顿时开始窃窃私语起来,好一会都只是在原地低语;片刻之后,才有人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率先走向木屋成为第一个吃螃蟹的人——而当他在一分钟后再出来时,其左胸口上已经挂上了一个写着代表“1”的休曼字母的徽章。 同时,在那个“1”的下方,一个黑色希赫斯语单词“星夜”赫然在目。 而看着他有了自己的代号,其他人便也停止交谈,慢慢地走向木屋。很快,一个个代号便被各自取好。 而最后,当轮到赫尔莫进入那黑暗的木屋时,才发现这里面的摆设实在是简陋得离谱,一共就只有一张桌子、一张椅子和一本本子,再加上一支蜡烛——以及坐在桌子后面的一个人。 “代号?” 那人发出声音,口气中充斥着不耐烦。 “平凡。” 不多加犹豫地说出自己在刚才就已经想好的代号,虽然这是形容词而不是名词,但桌子后面的那人也没有半点异议,拿起一支钢笔就是刷刷地写,不到五秒就已经写好了赫尔莫想要的单词。 在这徽章上再写上一个“10”并递给赫尔莫,那人就扶着额头开口:“你现在有几颗石头?” “十二颗。” “……” 不去多做回应,那人只是在一本本子上登记着,然后赫尔莫就看到他对着自己挥了挥手,示意走人。 “……” 淡漠地转身迈着悠悠的步伐,早在听完规则时,赫尔莫就已经对于这游戏有了一定的想法。而就在他刚迈出木屋的那一刻,一个左胸上写着“8”的“智者”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朋友,要不要结盟?” “……结盟?” 心中对那人的目的了然于心,但赫尔莫还是淡漠发问,而“智者”见状也把身体贴了过来,跟赫尔莫勾肩搭背:“大家都是聪明人,你看,考官说了只能有五个人合格,那很明显,我们是不可能全部通过的,一定要有人被淘汰。所以……你懂我意思?” “……懂了。只有我和你吗?” 摸了摸鼻子,赫尔莫毫不犹豫地就点了点头,而“智者”也发出了那不男不女的笑声:“嘿嘿……你就是最后一个了,跟我来。” “……” 默不作声地拄着拐杖跟着“智者”迈起步子,赫尔莫已经看到在半路上有人在看着自己。不用想也知道,既然自己这边的人想得到结盟,其他人必然也行;就算不行,在看到头两个人结盟后也就应该有这个想法了。 而在数十秒后,当他在某个木屋的背后停下脚步时,面前除了“智者”外,还多了三个人。 6号的“蜜糖”,7号的“伯爵”,以及9号的“月亮”。 看着这序号,赫尔莫就已经知道了这些人结盟的原因:头五个人毕竟是头五个人,有更多时间去拉拢人,而己方五人理所当然地就是被抛弃了——这样一想,就是不想结盟也得结盟。 而看到赫尔莫和“智者”到来,“伯爵”立刻就站了出来对着他们俩一个点头,然后就直入主题:“你们觉得,我们要怎么赢这个游戏?” “……” “多得分啊,这还用说?” 就在“伯爵”话音刚落的那一刻,一旁靠在一棵巨木上的“月亮”就懒散地开口——后者此时就像是躺在床上的人一样用双手垫着自己的脑袋,而且还跷着二郎腿,那样子要么就是对自己能通过考核极为自信,要么就是干脆放弃治疗了。 而听到他的答案,“伯爵”也猛地一回头盯着他:“这我当然知道,但具体要怎么得分?” “我觉得,我们首先得把规则理清楚才行。” 一旁,看着这一幕,“智者”也便上前一步,然后对着所有人摊开双手:“你们看,正如考官说的,我们每个回合都会固定失去一颗石头。也就是说,如果我们不对手头上的石头做点什么的话,那我们每个回合都只能拿0分。” “而一旦我们要转移手上的石头,肯定就有人要扣分的,因为那样的话,转移者会在一个回合内失去至少两块石头。而根据规则,如果要扣分的话,一下失去两颗石头扣的分数和失去三颗石头扣的分数一样,同时,四颗和五颗扣的分数一样,六七颗的分数也一样;再考虑有一颗是消失而不能转让的——也就是说,如果要出手,就要出手双数颗!” 第一百九十二章 超越“平凡”的“智者” “……” “可是,为什么要一次性出手那么多?” 在赫尔莫的冷眼旁观之下,“蜜糖”不禁奇怪地发问——尽管声音是不男不女的,但那在句子结尾略微上升的语调还是很好辨认的。 “因为要获得更多的分数啊!假如我们先让一个人有十五颗及以上数量的石头,那么那个人每回合都可以额外多得1分。就算他什么都不做就让石头每个回合都自然减少一颗,他也可以每回合都赚1分,直到他的石头数量跌破十五颗。” 兴奋地宣布着自己的结论,“智者”随后用右手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徽章:“我可是‘智者’!” “可这样一来,岂不就只有那个人能赚分数,其他人怎么办?” 听到“智者”的话,幻象面具之后,“伯爵”那一双锐利的眼睛带着质问看着“智者”——不说别的,光是后者那自称“智者”的行为就让他感到很不爽。 事实上,单单身处这游戏中他就已经足够不爽了。看着周围那些参天的巨木和茂密的灌木丛再加上自己看不到的藏在灌木丛中的士兵,一种被囚禁的感觉油然而生,让他心生不满。 而虽然听到他的质问,“智者”却也不慌不忙,胸有成竹地开口:“按照规则,一个人可以失去五颗石头而只扣2分。有一颗是碎掉的,不能转让,也就是说可以一下出手四颗石头而只扣2分。这样的话,如果有一个人转移给另一个人四颗石头,被转移者就会有十六颗;考虑到回合结束时自动减一颗,就会变成十五颗,刚好!” “这样的话,转移者失去五颗石头被扣掉2分,而被转移者在第一回合结束时会有十五颗石头,石头总数比原来多可以赚2分,再加上额外的1分,可以赚上3分!” “如果把我们算作一个整体,一个人扣2分,一个人赚3分,我们就凭空多得了1分,那就是获胜的关键!就算有人在一开始会亏,可在后面不就能赚回来吗?” 振奋地挥了一下拳,“智者”随后就环视着其他所有人,等着他们对于自己的疑问和任何意见。 “……” “这……” 而一时间,在“智者”的解释下,所有人不禁全都呆在了原地。 毕竟,现在距离了解规则也就不到十分钟而已,他居然就已经有了一套对策——如果每个回合都能这样赚分的话,岂不就等于在成功的路上迈出一大步? 而看着所有人都不说话呆立在原地的样子,“智者”不禁更加得意,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别忘了,我们的联盟可是有五个人呢,我刚才只说了两个人,那还有三个人,你们觉得应该怎么办?” “照样一个人给另一个人四颗石头?” 兴奋地立刻就跟上回答,“蜜糖”随后就发现好像哪里不对:“不行……这样的话,还有一个人好像就拿不到分数……” “‘平凡’,‘伯爵’,‘月亮’,你们觉得呢?” 听着“蜜糖”的回答,“伯爵”俨然一副尽在掌握的样子,得意地问向其他三人——那到现在为止都还只是旁观者的三人。 “……” “‘蜜糖’说的倒也不是不行。” 事已至此,听着“智者”那好像确实有点用的对策,“伯爵”也顾不得不爽,而是同样认真地分析局势:“如果不是这样的话,就只能让两个人各给剩下的那一个两颗石头,造成两个人各丢1分而剩下一人得到3分的情况。如果是这样,整体看来,我们还是只能拿2分。” “嗯……” 一旁,靠在巨木上的“月亮”也加入进来。 依然还是一副不着边际的样子——他甚至还伸出手摘下了一旁灌木丛上的几片叶子放到了鼻子底下,然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才开口:“而如果是一个人给另一个四颗石头,那么转移者丢2分,被转移者赚3分,丢一颗石头者分数不变,总体来看还也是2分。” “‘平凡’,你觉得呢?” 略略点了下头,“智者”就把目光投向赫尔莫——投向那全程都只是默默旁观的赫尔莫,带动其他人也一并把目光焦点聚焦在了赫尔莫的身上。 “我觉得……” 深吸一口气,赫尔莫伸出手扶着木屋,摇了摇头:“我什么也不知道,我觉得那两种方法没有什么区别。但是,根据规则,如果一个人给另一个人两颗石头,给石头的人算上自然损失的一颗石头,一共只扣1分;得到石头的人却可以获得2分。为什么我们不直接让一个人给另外四个人一人两颗石头?这样的话给石头的一人扣4分,得石头的四人一共赚8分,总共就是赚4分。” “这还用说?很显然,你说的方法虽然诱人,但是太中规中矩。” 似乎是对赫尔莫问出的蠢问题感到吃惊,“智者”歪了歪头,然后就带着理所当然的语气开口:“按照你说的,我们每个回合都只能赚4分。可是,如果按照我说的,在第一个回合把人堆到十五颗、第二个回合二十颗,每回合的奖励分数可是个不小的数字。” 把头扭向其他人,看着所有人的面孔都正对着自己,“智者”才接着说了下去:“第一个回合,由于只有两个人有十五颗石头,奖励分数只有2分——但是,如果在第二回合我们先把一个人堆到二十颗,奖励分数就有3分,一共就是5分了。这种情况下,其他三人再按你说的方法去做,岂不就能赚得更多?” 噼里啪啦好一顿讲完,“智者”又看了看其他人,这才停了下来,仿佛成竹在胸地又看着赫尔莫:“所以啊,有些简单的路子,只不过是陷阱而已,目光要看得长远才好。” “……” “我在想,稳定的方法,也许会比奇招有效一些。” 尽管被“智者”否决了那计划的可行性,赫尔莫依然不放弃地追问着,搞得前者又笑了两声:“嘿嘿……虽然你想稳定,但是没用啊。” 把头扭向其他人,“智者”又把手指向了那些灌木:“你们看那些灌木,它就是你所说方法的代表性植物。” “……” “?” 虽然谁都不说话,但现在,不论是谁都对“智者”的行为感到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要突然扯到这方面? 而虽然敏锐地察觉到了人们对于自己奇怪的情绪,“智者”却依然不慌不忙,而是自顾自地走到了那茂密的绿色灌木丛旁边:“这灌木就只是稳定地生长着,每天都长高少许,但它的极限高度不过一米而已,接下来就无以为继;而那些一开始默默无闻在土中蛰伏的竹子,虽然在开始的几年中不引人注目,却恰恰因为它是在默默地吸收养分为以后做准备,所以才可以后来居上而长至数米高,一鸣惊人。” “同理,虽然很多人都喜欢稳定,但是奇招有时候更为有效。” 对着所有人打了个清脆的响指,“智者”随后就从自己的口袋里拿出了那些石头:“按照我的想法,在第三回合时甚至可以赚到不止4分,在第四回合更是如此——也就意味着,随着时间推移,我们每回合能赚到的分数比起4分只多不少!更有甚者,我们甚至不需要把人堆到二十颗,毕竟每回合一人失去一颗石头,一个回合就是五颗——在四个回合之后我们的石头总数就不够把两个人堆到二十颗。” “而实际上,我们也不需要把人堆到那么多颗石头,给石头的人损失的分数也将很多,但那额外奖励的分数只能持续三个回合,最终将会得不偿失!” “不过,你说的倒也有点道理。所以,在这第一回合,一个人先给另一个人四颗石头,第三个人给第四个人四颗石头,给第五个人两颗石头,第一人扣2分、第二人加3分、第三人扣3分、第四人赚3分、第五人赚2分,一共赚3分,会是上策!” 满怀傲气地环视所有人,“智者”只看到所有人都颔首点头,根本无一人质疑他,不禁更加骄傲;而听着“智者”的话,默默点了点头,赫尔莫也就不再言语,只是漠然地垂头。 第一百九十三章 分数 此时,在空地的另一侧。 一棵巨木之下,同样有五人正在小声商讨着什么——但他们左胸上的序号却是1到5号。 “星夜”、“木棉”、“哲人”、“胡桃”、“骑士”。 “所以说啊——我们到底要怎么办?” 而此时,出声的,则是“骑士”——他正盘腿坐在地上,抱怨地拖着长音。 “做出决策之前,一定要深思熟虑,要尽量看得长远。” “骑士”的面前,推了推自己幻象面具的鼻根处,“哲人”带着冷静的语调开口,一如他给自己取的代号。 “正确的废话谁都会说,可是我们现在需要的不是正确的废话,而是一个可行的获胜方案啊!” 猛然向后方的地面倒去,“骑士”的四肢伸展成一个大字型——目视着被巨木树冠挡住阳光的阴暗百米高空,他言语中的不耐已经让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是啊,我也觉得把两个人堆到十五颗就是正确的获胜路子,已经没必要去想别的了。” 而此时,靠着巨木坐着的“胡桃”也出声加入“哲人”和“骑士”的讨论中——事实上,早在刚才,所有人其实就已经根据规则得出了两种不同的计划:也就是把一两个人的石头堆到十五颗,或者只是玩石头转移去赚稳定的4分。 而且,经过讨论之后,每个人都发现如果用第一个方法,那么虽然前期赚得少,却可以在后期发力——而如果第用二个方法的话,那么虽然稳定,收益也被局限在了每回合4分,再无提升的空间。 因此,几乎所有人都打算用第一个方法,唯独“哲人”却还在举棋不定,哪怕到了现在也是一样:“我时刻都认为,我们能想到的,别人也能想到。假如这就是最佳方案的话,我们能有最佳方案,他们肯定也有。而既然双方都有最佳方案的话,岂不是相当于谁都没有?那又要如何获胜?” “你自己听得懂你在说什么吗?最佳方案就是最佳方案,你说这些,有什么用?” 躺在地上,“骑士”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其他人——每个人都只是沉默地站着。 而看着所有人似乎都没有想帮“哲人”说话的意思,“骑士”直接出言呛着‘哲人’,然后又一骨碌地站了起来:“说不定他们就是想不到呢?人与人的区别有时候比人和猪的区别还大,后两者至少还同属哺乳纲,但有些人的智商如果从进化的角度看,下一步还得先有个腮!” “而且,这种最佳策略毕竟不是谁都能这么快想出来的,总之……” 再次看了看其他人,“骑士”看到每个人都默默点了个头,于是更加胜券在握地看着“哲人”:“我们反正是打算用第一个方法,不知道你想怎么办?” “……” 沉默地环顾四周,“哲人’看到每个人都离自己有着两三米远,每个人都紧盯着自己——这像疏远又像施压的肢体语言已经告诉了“哲人”现在的形势。 在心底默默叹了一口气,他只得听了“骑士”的话:“好,就听你的。” “这不就对了?” 嘿嘿笑了两声,“骑士”立刻就走到“哲人”旁边勾住他的脖子:“那,你觉得我们要先让谁赚到这些分数呢?” “……” 闭口不言地偏头看着“骑士”,“哲人”只是沉默,不说任何话。 “喂喂,方法好歹是‘哲人’想出来的,你这样逼迫人家不太好?” 而突然间,一道语气挑衅的声音从一旁传出——扭头看去,正是一只脚靠树一只脚踩地的“星夜”。 “那你说要怎样?总得有人赚分数?” 眯着眼看向“星夜”,“骑士”不怀好意地说道,而前者也只是抖了抖手:“是这样没错,但让谁来可就得看命运了。注意啊,我可没有想帮他说话的意思,我只是想公平点而已。所以,何不如此,我们用手心和手背来判断。如果有三个人同时出现手心或是手被二另外两人相反,相反的那两人就率先赚分数,我认为这是最公平的。” “……” “倒也不是不行。” 无言地盯着“星夜”看了一会,“骑士”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然后松开勾着“哲人”的手;而其他人也默默地走了过来,围成一个环——而结果,就在这未知的命运中被注定。 …… “现在,十一点二十分。第一个小时,第一个回合,已经过去。” 经过了好一阵的推演扯皮之后,第一个回合最终还是过去了——也代表游戏已经过去了十二分之一。 地面上的所有人都已经聚了起来,毕竟,每个回合之后都会公布一次每个人的分数,第一个回合当然不例外,且他们中的每个人也当然想知道其他所有人的分数以确保一切都在计划中。 而就在那一声之后,离地数十米的高空中,主考官的悠闲声音再次清晰地传达到地面:“第一个回合,感觉怎么样啊?” “……” “报告大人,一切都非常顺利。” “还好,还好。” 在地面上,序号第五的“骑士”和序号第八的“智者”一张狂一自谦地回道,使主考官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很好,很好!想必,你们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套最佳方案?” “报告大人,这是自然。” “确实。” 地面上,两人在其他人的注视下继续毫不顾忌地开口,然后又针尖对麦芒地对视了一眼,各自等着主考官的回应。 “不得不说,你们在第一回合的表现属实不错。有人赚,虽然也有人亏,但总体来看都是赚的。你们中肯定有聪明人,而且还不止一个,让我猜猜……就是刚才说话的那两个?” 而在两人的等待中,考官的声音果然响起,让两人都得意起来——只不过,“智者”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骑士”的表现却更加狂放:“正是!不过,考官大人,什么时候可以公布我们的分数?” “不错!我正有此意。” 对于“骑士”的反客为主,主考官却没有丝毫不满,反而笑得更加豪放:“只不过,公布分数的人毕竟不是我呐~蒙提斯!听到了吗?快点公布分数!” “……” 虽然似乎是被提到了自己的名字,但那叫做蒙提斯的人却没有半点声音发出。 “蒙提斯?” “你这老混账!下次你要是再让我做这么无聊的工作,我就掐着你的脖子把你的头塞进马桶里再摁着你的右手按下冲水按钮让你喝水喝个尽兴而归!” 而就在主考官第二次开口之后,骂骂咧咧的声音突然从阴暗的木屋中传来,一个满腹牢骚的青年人身影就从里面走了出来,手上还拿着一张卷轴。 “你怎么说也是个监考官,怎么在学生面前口出粗鄙之语!” 巨木之上,主考官的声音带着半恼的情绪响起,而蒙提斯也不甚在意:“有种你从上面下来亲自告诉我该怎么样?” “你——” 咬牙切齿地张了张嘴,主考官最终还是只能无话可说地闭上了嘴;而在地面上,蒙提斯平举着那张卷轴,随后兀自在所有人那不知所措的目光中自顾自地开口:“我这个人不喜欢一句话说两遍,那是没用的行为,没用,没用……呼!所以,你们都给我听清楚!要是有谁在听完之后敢让我重复,我就把那个人的脸按在地上摩擦!” “呃……” 看着这样的蒙提斯,所有人都不禁噤声,甚至战战兢兢地不自觉摆出了立正的姿势;同时,看着这样的地面众术师,满意地点了点头,蒙提斯似乎对于自己刚才的发言感到无比满意,也懒得去在意好像只有九个人在场,只是不拖拉地开口:“本回合,无多余石头,无人偷窃!” “现在,最高分的四人,是2号的‘木棉’、5号的‘骑士’、6号的‘蜜糖’,以及9号的‘月亮’!每个人,都是3分!” “第二高分者:1号的‘星夜’,8号的‘智者’,2分!” “第三高分的两人:4号的‘胡桃’、7号的‘伯爵’,负2分!” “第四高分的三人:3号的‘哲人’、10号的‘平凡’,负3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无形对弈 “呼!” 念完全部的分数,蒙提斯冷不防地大力地朝着自己右手边一甩手,卷轴就直接像出膛子弹一样飞射而出,居然直接被钉在了一棵巨木之上! 兀自吹了声口哨,他就头也不回地回到了木屋里面;哪怕他没有做出任何推门的动作,木门也被自动关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只留下九个人在木屋外面面面相觑。 “……” 看了看第二联盟的“智者”四人,“哲人”就像是早有预料般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就率先反身走回他原本所在的空地另一侧;与此同时,“骑士”却依然还在挑衅地看着“智者”:“呦,原来你们能想到这样的计划啊?聪明,聪明。” “彼此彼此,你们也不赖。” 对着“骑士”微笑着颔首,虽然“智者”的笑在幻象面具下谁也看不到,但他那微微颔首的姿势却不是幻象面具可以遮掩的,而“骑士”也只是冷笑着开口:“哼哼……我期待你们接下来的表现!” “我们也是。” 对着“骑士”弯腰行了一个骑士礼,“智者”就逍遥地同样反身走回:“看看下一个回合你们的分数会怎么样!” “哼!” 冷哼一声,“骑士”同样准备跟着“哲人”走回,顺便带动了其他人——只不过,就在他刚回身的那一刻,某件一直被他忽略的事突然就浮上了心头。 站定,扭头,“骑士”再次冷笑一声:“你们只有四个人啊?还有一个人,那个没出现的10号,我记得是负3分?” “与你何干?” 虽然听到“骑士”提到了“平凡”,但“智者”却没有半点慌乱,而是同样站定,随意地反问道。 “可别是你们用了什么下作的手段拿了他的石头?” 心怀不轨地回答着,话音刚落,“骑士”和第一联盟的所有人都眼神一凛,就连“哲人”也默默地眯了眯眼睛——与此同时,“伯爵”却冷冽地开口:“要是我们真用了什么手段,主考官自然会叫停我们,用不着你们在这嚼舌根!” “那可不一定,规则只说了不能人身伤害,可没说不能使用幻术或者催眠什么的,万一……” 阴恻恻地这样说着,在第二联盟四人那凌厉的目光中,“骑士”随后就仰天大笑着带动第一联盟剩下几人一去不复返,只留下第二联盟四人在原地对着他们的背影好一阵凝视。 良久,四人才同样返回。 只不过,在半路上,“蜜糖”的声音却怯怯地响起:“其实……我也在想,为什么‘平凡’不出来?他难道不在意其他人的分数吗?” “这个不重要,我们只要按我们原本的计划进行下去就行,他也同意了我们的计划,这样就够了。” 淡然地回答着“蜜糖”,当“智者”带着所有人走到考核场地的边界也就是几人原本的所在地之后,他就不再继续走下去,而是矮下身盘膝而坐:“还是谈谈接下来该怎么办比较好。第一回合已经过去了,我们想到的对方也想到了,双方都是总共赚3分,势均力敌。” “确实,他们跟我们想得一模一样,应该都是想靠额外的奖励来赚更多分数。” 在一旁点点头,“月亮”此时也终于正经起来,帮着“智者”指出现在场上的局势。 “嗯……这样就麻烦了,如果他们每一步都跟我们一样的话,那我们这个联盟就肯定会有人被淘汰的——因为双方赚到的分数都一样,但是具体到个人身上却有高有低。不过,不要紧,只要我们能一直找到最佳对策,我们就一定能赢。” 指了指“蜜糖”和“月亮”,“智者”随后就以确保第一联盟的人听不到的声音沉吟:“目前看来,在第二回合,我们应该选出两人,让那两个人各自给你们俩以及另外一人两颗石头——这样的话,在回合结束时,那两人就一共扣3分,但是你们俩可以因为石头数量增加以及额外奖励而一共赚6分,再加上那个得石头的人也赚2分,总共就是赚5分。” “嗯……还行……” 在一旁,靠着巨木的“月亮”在听到建议后随即点了点头,不多发言;而“伯爵”也微微颔首,然后就把手伸进口袋里准备拿出两块石头——而就在他拿出石头的同时,“智者”也同样拿出了石头——但却不是两颗,而是六颗! “等等,你怎么拿出那么多?” 看着“智者”一下子掏出一大把石头把一只手塞得满满当当,“伯爵”不禁皱了皱眉。 “因为刚才‘平凡’跟我说了另一个计划。” 迎着所有人疑惑的目光,“智者”点了点头,然后站起身:“他告诉我,虽然两个人二十颗石头的优势不能长久,但如果在第二个回合只是把我们中的其中一个人而不是两个人堆到二十颗,也许收益就会更高一些。” “根据他的计划,他准备用他的四颗石头和我的两颗石头直接把‘蜜糖’堆到二十一颗,这样蜜糖就能在回合结束时赚到2分加奖励的3分,也就是5分;而他会因为一下子丢失五颗石头而扣2分,我则扣1分——总归赚2分。” “其他的,就跟我们原本的计划一样,我再给‘月亮’和‘伯爵’一人两颗石头,我再丢2分,‘月亮’赚3分,‘伯爵’赚2分——而当第二回合结束后,最后的结果就是‘蜜糖’一共获得8分,‘月亮’5分,‘伯爵’0分,我负1分,‘平凡’负5分。” “……” “可是,他拉开了这么大的分差,他最后该怎么样再把分数赚回来?” 听着“智者”对于赫尔莫计划的解释,“伯爵”不禁出声质疑——最高分和最低分足足差了13分! “谁知道呢?反正他让我这样做,那我就这样做咯。可能是他对于自己的文化课和战斗力测试非常有自信,所以打算自愿淘汰,人各有志嘛。” 无谓地对着其他人摆了摆手,“智者”只是笑嘻嘻地开口,堵住了其他人的嘴——毕竟,赫尔莫此举从某种角度上也算降低了他们的压力。 …… 考核场地的另一侧,巨木之下,灌木丛旁。 “他们居然跟我们分数一样!” 烦躁地把手在头上挠着,由于被幻象迷惑,在外人看来“骑士”的动作让他看上去像一只抓耳挠腮的猴子——不过,所有人都知道他现在应该只是在挠头发而已。 “我们能想到的,他们一定也能想到。” 对着“骑士”摇了摇头,“哲人”却并没有想接着指责下去的意思,而是在原地用手撑住自己的下巴,做出思考的样子:“只是,现在我们该做的,是想想怎么得分。当然,要建立在他们知道我们会怎么做的基础上。” “可如果这样想的话,我们怎么也赢不了。就像你说的,谁都有最佳策略,那就等于谁都没有。” 在一旁,“木棉”担忧地说道——再这样下去,说不定自己就会被从最高五分之一的位置上淘汰下去了。 “一定有什么对方没想到的或者我们没想到的,那才是关键……” 摸了摸自己的鼻梁处,“哲人”沉吟着说道——这个游戏,必然不像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 猛然把头看向自己左前方的一棵巨木之上,“哲人”就大声高喊:“主考官先生!” “干什么?” 懒洋洋的声音传来,就好像那主考官时刻都准备回答问题一样。 “请问,您在接受这个关于随机应变考核的时候,是怎么赢的?”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哲人”直接就问了这几乎可以说是考试机密的问题,使得所有人都不禁为他捏了把冷汗,生怕他直接被取消资格;与此同时,主考官却吹了声口哨:“好小子,谁跟你说我当年考的是这个了?考核每年都不一样,不然岂不是人人都可以知道该怎么办?那还叫随机应变吗?” “……抱歉,是我欠考虑了。” 低下头,“哲人”又闭上了嘴,开始默默地思考对策——与此同时,在其他人的心中,也正在不断地浮现出各种想法。 第一百九十五章 最佳策略? “第二回合,无多余石头!无人偷窃!” “得分最高的三人:2号的‘木棉’、5号的‘骑士’、6号的‘蜜糖’,每个人,各8分!” “得分次高者:9号的‘月亮’,6分!” “得分第三高的两人:4号的‘胡桃’、7号的‘伯爵’,0分!” “得分第四高者:8号的‘智者’,负1分!” “得分第五高的两人:1号的‘星夜’、3号的‘哲人’,每个人,各负4分!” “得分最低者:10号的‘平凡’,负5分!” “哦哦~从这些分数上面看,你们的分差可以说是大得恐怖啊~” 中午十二点二十分,当蒙提斯第二次念完所有人的分数并回到木屋中后,主考官的戏谑声音就适时地响起:“这五个最高分数的人里,第四和第五居然差了有5分呐!真是让我好奇,现在的最高分者,会有几个是最后的赢家呢?最好是全都是啦,不然如果全部都被其他人弯道超车了,岂不是很丢脸?” “……” 地面上,虽然主考官在与众术师说话,但却无人回应——“骑士”和“智者”的目光正在半空中激烈地碰撞着,而其他人也在和自己的对立者默默对视。 而之所以出现这样的情况,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两个联盟的分数在这个回合居然还是持平,都是8分! 但是,更重要的是,“智者”意识到了对方有两个人持有二十颗石头,己方才一个!如果在第三回合里第一联盟能让那两个人继续保持着二十颗石头的数量,他们就能赚到高达六分的额外分数!与此同时,第二联盟,也就是己方,却只能赚到四分! 这时候,“智者”才发现由于自己早先话说得太满且未加过多思考,居然导致了现在的落后! “怎么不说话?该不是出了什么突发状况?” 蕴含着笑意的声音再次响起,主考官那语气里完全没有一丝担忧的意思,反而是带着看戏的惬意:“我说,十二点了,你们要不要吃午饭?” “报告大人,这个可以有。” 把目光从“智者”的幻象面具上挪开,“骑士”自然自在地开口,而其他人也只得冷哼一声就别过头去——在这考核里又不能打人,还不如眼不见心不烦。 而在得到了地面众术师的应允之后,随着主考官“啪啪’地拍了拍手掌,一阵“窸窸窣窣”的草叶拨动声就再次响起——又是那伙全副武装的士兵,每个人都拿着一包便捷食物,交到众术师手上之后就又快步离去,继续藏在考核场地外圈警戒着一切可能发生的意外。 而在得到了食物之后,互相给了对方一个示狠的眼神,两个联盟就再次离开小木屋旁,又回到了各自原本的所在地。 …… “嘶——” 盘膝坐在地上,猛地撕开便捷食物的纸封,“智者”狠狠地咬下一口饼干——虽然在外人看来,他那戴着幻象面具吃饼干的样子十分滑稽,但一想到自己也是这样,倒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会直接指出来。 只是,在场却也不是完全没人笑出来——“月亮”,此时就因为其他三人那用面具吃饼干的样子而嗤嗤偷笑。 而伴着他的偷笑,四人就这样吃着这简单的午餐——之所以不是五人,是因为在这整个第二回合,赫尔莫都没有出现过;而由于他一直身处某一间可以转移石头的木屋里,其他人也由于规则限制而不能进去察看,就导致无一人知道赫尔莫究竟在干什么、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而在五分钟后,在“智者”对于自己午餐的快速解决之后,把自己剩下的饼干包装什么的装进纸袋里捏成一团,他就站了起来俯视其他人:“不行!” “?” 抬头看着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所有人的眼神中都透露出疑问;与此同时,他已经开始焦躁地走来走去:“对方有两个持有二十颗石头的,如果能保持住,每个回合就是额外的6分!足足6分!” “那我们现在也可以再把一个人弄到二十颗石头啊,就比如我。我现在有十六颗石头,只要再给我五颗就行了。” 一旁,看着“智者”那纷乱的步伐一下一下地踩在杂草上,“月亮”不禁懒洋洋地开口,然后就被“智者”焦急地反驳回去:“已经来不及了!要是给你五颗石头,不管怎么给我们都得扣3分,但你也只能赚5分!我们还得让‘蜜糖’保持在二十颗石头,就得让人给她至少一颗、至多两颗石头——这样的话,给石头的人再扣1分,‘蜜糖’却最多只能赚5分,我们这一回合的额外分数获得者只能赚6分!” “但是,只要对方随便让两个人给‘木棉’和‘骑士’两颗石头,给石头的两个人加起来才扣2分,‘木棉’和‘骑士’加起来却能一下子赚整整10分!” 说到这里,“智者”重重地摆了一下手,然后就站定身子:“他们的额外分数获得者一下子能赚8分!跟我们拉开了2分的分差!” “2分而已,这有什么?” 无谓地摆了摆手,“月亮”满不在乎地说道;而就在此时,“伯爵”和“蜜糖”却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一回合只是2分,可还有下一回合和更多回合,而如果这反差继续被拉大的话…… “等等,不对……” 突然间,“伯爵”的脑子里灵光一闪,使他立刻就站了起来与“智者”平等对视:“也就2分而已!被你说的我差点有点不清醒了。我问你,他们一人还有几颗石头?” “你问这个干嘛?” 疑惑地对着“伯爵”问了回去,“智者”对这么个无厘头的问题只觉得无意义;而就在问出这句话之后,就像是反应了过来,他的脸上却也流露出一丝笑意:“等等……哈哈哈哈哈哈哈……好!” “……” “啥?” 看着“伯爵”和“智者”打哑谜一样突然就笑了起来,“月亮”和“蜜糖”就连正准备把饼干送进嘴里的手都慢了一些,只是楞楞地看着他俩。 “刚才,‘伯爵’问我他们每人还有多少石头,这真是个好问题啊。” 只不过,就跟两小时前面对赫尔莫一样,“智者”依然没有直接回答他们,而是再次顾左右而言他:“你们知道昙花吗?” “……知道啊?” “有事要说赶紧说,哪来那么多废话?” 听着“智者’这临时把话题岔开的发言,‘蜜糖’与‘月亮’两人的目光中皆满怀不满,而“智者”倒也不慌不忙:“那种原产自底比斯领地的花,虽然绽放时美丽,却不得长久、稍纵即逝,岂不可惜?” “同理,他们的分数也是!” 就像古代古人般潇洒地一拂袖,在己方三人面前,“智者”把手背到了身后,背对着他们:“现在,‘木棉’和‘骑士’都是8分,联系起他们分数的变化,很明显他们一人各有二十颗石头;‘星夜’和‘哲人’虽然都是负3分,但是一开始‘星夜’是得2分的,也就是说‘星夜’在第二回合开始时至少有十三颗石头,‘哲人’则扣了3分,意味着他损失了六颗或者七颗石头,在第二回合开始时只有至多五颗石头!” “再联系起他们现在的分数,‘星夜’只有零颗石头,而‘哲人’则是两颗,‘胡桃’就是八颗!” “加起来,他们只剩五十颗石头而已!再过两个回合,待到他们的石头总数只剩四十颗时,决然不可能还能让两个人同时持有二十颗石头——” 猛然转身,“智者”的语气中透露着毋庸置疑:“虽然一开始就已经说过了,但我还是要说:两个回合之后,他们就不可能还有这个优势!而且,为了保证其他人得分,他们还需把石头再还给现在分数偏低的几人,必然导致他们本身的扣分!” “尽管如此,也不可大意。” 正在此时,一道冰冷而淡漠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兴头上的解释被打断,“智者”顿时和所有人都扭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正是“平凡”! 第一百九十六章 第四回合 “就算他们会因为给出石头而扣分,但在掉到十四颗之前,他们还是能每回合多拿一分。” 清冷的声音再次传出,赫尔莫像是完全了解现状般直接走进四人中盘膝而坐,带着云淡风轻的语气说出斩钉截铁的话:“但是,那不重要。这个回合,我们不需要把人任何人再堆到二十颗,只需要按照你们原本的计划走就行。” “……你知道我们原本的计划?” 虽然不知道赫尔莫怎么想的,但听他这么说,“骑士”的心里顿时闪过一个问号。 “只要知道你们现在的分数就能知道你们的计划。事实上,如果你们的计划不是我心里想的那一个,你们现在的分数就会和第一联盟一样。” 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赫尔莫直接反客为主:“现在,‘蜜糖’应该有二十颗石头,‘伯爵’有八颗石头,‘智者’有六颗石头,而‘月亮’有十六颗石头。不出我所料的话,你们是想在这一回合让‘伯爵’给‘蜜糖’两颗石头,这样前者扣1分,后者加5分;‘智者’给我和‘月亮’两颗石头,前者扣2分,后者一共加5分,总共赚7分。” “但是,这样的话,在第三回合结束后,‘蜜糖’持有的石头也就二十一颗而已。而在第四回合,她不可以多得石头,因为这样的话她会至少加1分,从而触发连续得分四个回合的惩罚机制——也就是扣2分;如果她只是让石头自然流失一颗,她就只能拿到额外3分的奖励;而一旦她给出两颗石头或更多,她的石头数量就会跌破二十,额外3分的奖励就没有了。” “照你这么说,她就应该让石头自然流失一颗,这样至少还能赚3分——这有什么问题吗?” 看着被幻象面具遮挡真容的赫尔莫,“智者”不禁发问——事已至此,他暂时也懒得去管为什么赫尔莫在刚才不出现,反正现在分数最低的是后者而不是自己。 而面对“智者”的质疑,赫尔莫却并不慌乱,而是依然用漠然的语气开口:“乍一看,这是好的,但我不喜欢乍一看。首先,这样的话,‘蜜糖’能得3分,可也只有她能得分而已,‘伯爵’一分都拿不到。而如果‘伯爵’在这个回合给‘蜜糖’四颗石头,那么‘伯爵’在这个回合扣2分,‘蜜糖’虽然依然还是只得5分,可在下一个回合,拥有二十三颗石头的‘蜜糖’就能直接返还‘伯爵’两颗石头而不担心石头数跌破二十。这样,虽然前者只能赚2分,但后者也能赚2分,岂不是更好一些?” “……” “有什么区别吗?” “这不都是‘蜜糖’和‘伯爵’两人两个回合一共只赚7分吗?” 听着赫尔莫洋洋洒洒一顿指挥,在坐众人险些被他绕晕——然而,还是有人反应了过来,比如‘月亮’此时就和‘智者’一起奇怪地问着。 “区别就在于,如果用我的方法,虽然整体赚的分数不变,但细分到个人身上,‘伯爵’能多赚一点,减小分差。” 斜了斜眼,赫尔莫淡然地说道,然而却只引来其他人更加疑惑的目光:“你才是跟我们分差最大的那个?” “关于我的分数,我自有办法。” 毫不迟疑地站起身,赫尔莫眺望四人目光的反方向——也就是第一联盟的方向,同时幽幽地开口:“你们可曾想过,教廷为什么要让我们认不出对方而且还禁止以任何方式说出自己的名字?” “呃……” “纯粹是想让我们抛弃队伍只靠自己的能力通过考核?” 看着站起来的赫尔莫那似乎对一切都不甚在意却又仿佛尽在掌握的身影,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就变成一副与第一回合时截然不同的智者模样,但此时面对他的问题,四人顿时更加困惑。 “如果只让我们靠自己的能力,就应该禁止结盟,然后所有人都保持零分直到结束。” 毫不犹豫地否决了“月亮”的猜测,虽然无人可见,但赫尔莫脸上的淡漠却从未褪去过;同时,“智者”却皱了皱眉:“经你这么一说之后,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但我相信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而且我感觉你已经知道了那原因——能不能告诉我们?” “……如果这个考核中没有你们的队友,那么确实只要努力去得到更多的分数然后通关就好。然而,如果有你们的队友,如果你们的队友此时正在第一联盟,那么你们要怎么做?” 默默闭上了眼睛,赫尔莫随后转过身来问道——一时间,鸦雀无声。 …… “很显然,教廷这样的行为毫无必要,拆散我们这些队伍不论对教廷还是对我们自己都没有任何好处。如果设计出这个考核的人的脑子没有问题的话,这个考核就必然有更深的涵义。” 面对着所有人,在地上盘膝而坐的“哲人”毫不迟疑地说出自己的心中所想,只不过却没有得到任何人的重视,尤其是‘骑士’:“还是先想想怎么得分比较好!这个回合我们还能赚到分数,可是第四个回合之后我们就不够把两个人同时堆到二十颗石头了!更别说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在第四个回合的时候我和‘木棉’还会因为连续赚了四个回合的分数而倒扣两分!” “我认为,在做某件事之前,应该先摸清楚那件事究竟是个什么情况——我们连这个考核的目的都还没摸清,怎么能就直接开始想着胜利?如果在一场考试时连考的是数学还是物理都不知道,又怎么能拿到高分?” 语气平静,语调平静,虽然对“骑士”这急躁张扬的性格感到不满,但“哲人”却并没有直接表现出来,而只是摆出了道理——然而,他此番话在现在的情况下在“骑士”看来却没有任何用处:“那么,我们的‘哲人’先生,从一开始你就在这样说,到现在为止你已经思考了两个小时,你悟了吗?” “没有。但如果有更多时间或者一些破局的点,我就一定能悟出来。” 面对“骑士”那带着挑衅的话语,“哲人”却没有任何恼怒,反而还一本正经地回答了他,使他不禁仰天发笑:“最好是这样!不然等到考核结束宣布过关者的时候如果你还在想这件事的话,那可真是‘当着本朝的官还吵着前朝的事’了!而如果你没过关的话,可就更加好笑了!” “……总之,还是谈谈要怎么得分。” 在一旁,虽然同样对“骑士”的嚣张不满,但“星夜”对“哲人”倒也谈不上多么尊敬,此时自然谁也不帮,只是扯开话题。 “……” “好。” 而见“星夜”表态,再看“骑士”看向自己的略带轻视的目光,“哲人”也只得暂时作罢,转而顺他们的心意研究起如何得分:“第三回合也就是现在这个回合要怎么做,你们都知道,没什么难度;而问题就在于第四回合。” “这是第一个‘第四个回合’,也就是第一个决定性的回合。而它最具决定性的,就是‘木棉’和‘骑士’在这个回合不能拿到任何一颗石头——否则,给石头的人至少扣一分,任何得石头的人倒扣两分,相当于把奖励的三分全部抵消。” “嗯……” 对着“哲人”点了点头,“星夜”看向“木棉”和“骑士”,替他说了下去:“所以,在第四个回合,你们的选择就只剩下把石头转移给我们或者就那样让石头自然流失一颗。” “是的。” 淡然地直视“星夜”,“哲人”随后同样把目光看向了其他人:“按照我的想法,在这一回合里,要让‘胡桃’给‘木棉’和‘骑士’一人各两颗石头来保证他们各赚5分——而这就代表着在第四回合开始时,‘木棉’和‘骑士’就都各自只有二十一颗石头。同时,而在第三回合结束之前,‘木棉’也要给‘星夜’两颗石头,毕竟他现在只有零颗石头,我们不知道石头数量跌破零颗会发生什么。” “这意味着,在第四回合,‘木棉’和‘骑士’不能把石头返还给我们,否则他们就会因为损失至少两颗石头而提前一回合失去额外3分的奖励——而一旦如此,在第四回合结束时我们就一共只能赚6分,两个回合加起来只赚15分。” “这就是唯一的方法了,虽然我很想让我们的分数平均一些,但是石头总数已经不够了——除非我们让‘木棉’或者‘骑士’任何一人的石头数量跌破二十颗,但这样赚到的分数反而变少。” “怎么样都行,只要能赚到更多分数就好!” “这方法也不错。” 听着“哲人”说完他的想法,在坐各位无不微笑、颔首、以为妙绝——唯独“哲人”自己却毫无表情变化。 格格不入地在人群里站了起来,他远远地眺望第二联盟的方向…… “……” “这就是最佳方案吗……” 第一百九十七章 多出的石头 “第三回合……” …… “第四回合结束!无多余石头,无人偷窃!” “得分最高的两人:2号的‘木棉’、5号的‘骑士’,一人16分!” “得分第二高者:6号的‘蜜糖’,15分!” “得分第三高者:9号的‘月亮’,11分!” “得分第四高者:7号的‘伯爵’,0分!” “得分第五高的两人:1号的‘星夜’,8号的‘智者’,负2分!” “得分最低的两人:4号的‘胡桃’,10号的‘平凡’,负3分!” “得分最低者:3号的‘哲人’,负4分” “哦哦哦!刚才的五个领先的选手现在依然还是领先!而且分差越来越大了!第四和第五明明只差一名,分差却是天壤之别的11分!” “而且,现在已经将要进入第五回合,进入‘第二阶段’!究竟谁能成为最后的赢家,就让我们拭目以待!” 巨木之上,主考官的声音激昂地响起,就像是橄榄球比赛上那因为激动而面露红光的主持人一样——与此同时,在经历了四个小时的考核时间之后,地上众人的精神都已经因为无聊和枯燥而萎靡起来,根本无心去附和主考官。 事实上,到了现在,他们甚至不想去跟对手示威——反正也没什么实际意义。 在这没有小说、没有报纸、没有任何放松设施的考核场地,每个人在经过回合初的思考对策之后就完全找不到事干,哪怕聊天也不可能一下聊四个小时,就导致每个人此时都因为闲得慌而感到十分疲惫。 在各自获知了自己的分数后,每个人只是对主考官敷衍了两句就都回到自己原本所在的地方——而在坐下来之后,“智者”就烦躁地皱了皱眉:“现在,对方的总分是23分,我们的总分却才是21分,我们落后了2分!” “尽管如此,但却无伤大雅。” 一旁,“骑士”点了点头,然后对着所有人说出自己的见解:“在上个回合,‘木棉’和‘骑士’都只赚3分,所以他们必然只是让石头自然损失了一颗,既没多拿也没多丢;而既然他们还能有3分奖励,就代表他们现在一人各自还有二十颗石头。 “同时,其他人这个回合和上个回合的分数一样,就代表他们一人正常丢失一颗石头;而在上个回合他们已经为了要让‘木棉’和‘骑士’保持二十颗而各自把石头转移得只剩一颗,这回合就必然只剩零颗——也就意味着,不论他们想还是不想,他们这一回合都必然不可能再让两个人保持二十颗。” “嗯……” 对着“骑士”赞赏地长叹一声,“智者”点了点头,特意站到了所有人面前后才接过他的话头:“所以!如果他们还想白嫖那额外的奖励分数,他们就必须让‘木棉’或者‘骑士’其中一个人给另一个人一两颗石头,这样后者还能赚4或者5分,但前者就先扣1分;与此同时,那个人还得给那三个零石头的人一人两颗石头让他们一人赚2分,这样就再扣3分,一共只赚6或者7分。” “同时,我们也可以这样:让‘月亮’给我们其他四人一人两颗石头,这样他自己扣4分,我们一共赚11分,也是赚7分,双方赚的分数持平。” 甩了甩拳头,说到这里,正在其他人都觉得这计划不错、以为“智者”已经说完的时候,他却突然把锐利的目光转向了沉默的赫尔莫:“这是一般情况——可是,现在的情况,并不一般。” “……” 冷面直迎“智者”看着自己的眼神,赫尔莫不作言语——事实上,他已经猜到前者要说什么了。 与此同时,“智者”却没有直接指出他心中所想,而是又面向其他人:“虽然你们都知道对方的石头数,但摆在明面上的毕竟比在心里更容易让人注意。现在,把自己的石头数都报出来。我还有一颗,你们呢?” “我还有二十颗……” “……我还有四颗。” “十七颗,怎么了?” 除8号的“智者”外,所有人顿时直言不讳地按顺序说出了自己的石头数——而事实上,就在报出这数字以后,“骑士”就已经明白了“智者”的意思。 他看向赫尔莫,眼中满是不可思议:“我们的石头……加起来是四十二颗!就算加上第一联盟的四十颗,也是八十二颗——但是,按照一回合总共损失十颗的规则来看,我们应该只能有四十颗石头!全部人加起来只能有八十颗石头!” “!” “这……” 听到“骑士”口出此言,在心里默默计算一番后,所有人顿时惊疑地看着赫尔莫——事实上,早在第三回合结束时,他们就已经发现石头的数量有点奇怪,但是考虑到也许赫尔莫跟第一联盟的人拿了石头,他们就没有直接指出;但是,现在由于是第一阶段结束的回合,第一联盟的石头数可以轻松被算出来,就使得他们发现确实有地方不对劲。 “……” “是啊,多了两颗石头。你们觉得,它是怎么多的?” 冰冷地目视所有人,赫尔莫只是淡漠地反问,就连他那席地而坐的姿势也未有半分改变。 “你现在,应该只有零颗石头对?” 看着赫尔莫现在这样子,确认性地闻问着他,“智者”在看到他默默点头之后就继续说了下去:“你在第二回合结束的时候就是零颗石头,两个回合后的现在还是零颗,但是你的分数却从负5分变成了负3分……每回合自然碎一颗石头……石头数量不变的话,加一分……” 想到这里,“智者的”眼睛骤然一亮,顿时急切地扼住赫尔莫的肩膀:“零颗石头是碎不了的!自然世界里没有负数的概念,一片草原上不会有负一只羊,零颗石头也不会碎成负一颗石头!所以你这一回合是零颗,下一回合也会是零颗,你就可以以此每回合稳定赚一分!同时,由于你从第三回合开始就没碎石头,所以就相当于为我们每回合加一颗石头!” “对。” 简洁地对“智者”颔首,赫尔莫又闭上了嘴,他并不认为自己有很多话需要说。 只不过,其他人却对他的行为感到不满,尤其是“月亮”。 后者此时已经把质问的目光投向赫尔莫,言语中也带着抱怨:“如果你早点告诉我们,我们就能赚到更多石头!” “……现在才第五个回合,很晚吗?” 面无表情地直视“月亮”,赫尔莫听到他的喊叫:“第五回合!这还不算晚吗?” “……不……” 而在此时,没等到赫尔莫开口,“智者”却首先迟疑着替他回答,甚至还不自觉地站到赫尔莫面前伸出一只手将前者护在身后:“确实不算晚……” “都过去三分之一了,还不算晚?” 惊疑地跟“蜜糖”一起看着“智者”,“月亮”对赫尔莫那知情不报的行为越发不满;与此同时,就像是把情况捋顺了,“智者”也不再犹疑:“对,不算晚!如果我们在第一回合的时候就知道了这个情报,只要我们有人把石头全给出去,一下子扣掉的6分很容易就能让第一联盟发现那个人的石头数是零;而但凡那个人在第二回合结束后赚一分,从他们的表现来看,他们一下子就能同样知道这个情报。而如果是后面的回合知道的话,和现在就差距不大!” “而在现在,由于我们并没有同时把两个人堆到二十颗石头,第一联盟想推算我们每个人的石头数就会很困难。而目前我们已经靠这个情报赚了两颗石头和2分,只要再瞒下去,我们必胜!” 振奋地一握拳头,“智者”的眼中又燃起了火焰:“说不定,到最后我们还真能全员过关!” “这……” “好强……” 听着他的解释,“蜜糖”不禁瞪大了眼睛,而原本气愤的“月亮”实际上也非不不明事理之人,此时也只得背过身去,就此作罢:“算你厉害!” “……” 不去在意外人对自己究竟是什么态度,在巨木树下,默默地抬起头,赫尔莫看着“月亮”的背后,随后再次抬头直视昏暗的巨木穹顶:“我们……全员……” 第一百九十八章 不解之疑 时间已至下午两点半,本就昏暗的考核场地已经更加光线暗淡,超过二十米就只能看到大致的轮廓,根本看不清这距离外的一切——这么个情况,要是跟一个不知情况的路人说现在已经是晚上八九点,那人怕也只会毫不犹豫地相信。 高达百米的巨木此时已经不再像树,而是像一根根撑住天的天柱;而在天柱之下,有五个人正围坐成圈,然而却连对方的脸都看不太清。 而事实上,他们已经保持着这坐着不动的姿势长达数分钟,甚至无人开过口,只因他们已经正因一事苦恼。 至于那件事是什么,自然就是接下来究竟该怎么分配石头。 “木棉”和“骑士”各二十颗,其他人都是零颗,考虑到每回合自然减一颗,他们俩不论如何也不可能在下一回合同时继续保持这个数量;更何况,他们还要想想零颗石头如果再减一颗会怎么样——毕竟,自然世界里是没有负一颗石头的,如果自己的石头变成了负一颗,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会被立刻淘汰? 对于这个问题,刚才“哲人”已经再次问过了主考官——然而,后者的回答却模棱两可,让他觉得其中必有蹊跷,然而又不敢确定。 如果不允许转移石头的话,那么每个人最后的石头数量都会是恰好的零颗,不存在负一颗——那么,会不会从始至终就没有所谓的“负一颗”? 此时,他只觉得自己似乎抓到了什么,但却像空气中的纤尘一样无法抓牢,又像身处梦境般虚幻不似真。 而事实上,这个考核带给他的奇怪感觉还不止这一个;那另一个,就是:不允许以任何方式透露出自己的“名字”。 乍一听,似乎是想让人们抛弃以往的关系,只凭随机应变的能力与陌生人通力合作通过考核——问题是,如果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直接说不能透露“身份”呢? 语言上的游戏往往不容易让人发觉,而自幼的经历告诉“哲人”但凡存在语言上的游戏,那么一定存在一个陷阱,一个稍不留神就能让自己吃亏的陷阱。 而且,如果不能透露身份的话,那么万一自己真正的队友在另一方,那么如果自己把队友淘汰或者队友把自己淘汰怎么办?不论怎么想,教廷都应该不会闲着没事想出这种堪称脑瘫的损人不利己考核方式——因此,“哲人”直觉得认为这考核应该可以互相透露身份。 而就在不久前,在看见那个姿势之后,“哲人”就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 只不过,他知道就算自己说出来应该也没什么用,毕竟自己现在的这帮盟友更想要的是分数——另一方面,如果现在说出来让他们找到了他们各自可能存在的真正队友的话,对自己可没什么帮助。 毕竟,自己现在还是负4分且完全无一颗石头,万一让掌握着高分和大量石头的“木棉”和“骑士”跑了,自己当初投资的分数可就追不回来了。 想到这里,“哲人”顿时准备张口商讨分数之事——然而,比他更快的,却是“骑士”。 “嘶……” 只见“骑士”用手轻抚下巴,随后缓缓开口:“我们……究竟该如何转移石头?” “现在还有石头的也就你和‘木棉’?既然有投资,到了现在自然就是回报的时间了。事情很明了,从你们两人中挑出一人,给我们其他人一人两颗石头,这样的话,那一人扣4分,我们一人赚2分再加额外2分,一共就是7分。” 一旁,“星夜”顿时说话,然后猛然起身俯视在坐众人:“不论是什么方法,赚的分数都不可能比我刚才说的更多——而且,现在已经是第二阶段了,第一阶段让你二人赚了那么多的分数和石头,在第二第三阶段自然就是你们报答的时候了。” “唔……” “哲人”旁边,“木棉”顿时沉声迟疑着——只是,事已至此,就算她不想给出石头也得给。 至于从开始到现在一直保持沉默寡言的“胡桃”,在此时也点了点头,同意了“星夜”的说辞。 众人之间,唯有“哲人”还在埋头沉思,随后看向众人:“各位,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可愿一闻?” “哦?” 捏了捏自己的下巴,“星夜”看向“哲人”:“说来听听?” “我在想,我们现在有三个人持有零颗石头。如果在这一回合,我们三人没有得到外来石头的话,会怎么样?” 带着理性的声音,“哲人”平静地对所有人说出自己心中所想,而眼见所有人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他随即将刚才自己想的一切全都和盘托出:“……只可惜,我不能确定,这结果究竟会怎样。” “……不得不说,果然很大胆。” 完完整整地听完“哲人”的话,“星夜”再次捏住了自己的下巴——他还从未想过零颗石头如果再减去一颗会怎么样。 与此同时,“骑士”也不由得挺直了身体,开始思索起来:“所以说,自然世界没有负数的概念,那么再减一颗就有三种可能:第一种是最好的,就是石头数量不变、保持零颗,因此凭空赚一分;第二种是最坏的,就是因为没有这种情况而直接被淘汰;第三种则是居中的,毕竟虽然自然世界没有负数,但是我们可以定义出来,你们几个的分数不就是负的?第三种情况的话,就是我们确实可以有负一颗石头,同时分数保持不变。” “换句话说,那可就是有百分之三十三的概率被直接淘汰啊~” 戏谑地说出了结论,“骑士”随后又放松地往自己背后的空地上倒去,发出“扑”的一声闷响。 “是的,百分之三十三的概率。由于我不确定我能不能通过战斗力考核,我不会自己去做这样的尝试。所以,我不会把这个方法视作一定可行的方法,我只是提出这样的可能性,做决定的人是你们。” 一旁,对于“骑士”的表现没有丝毫意外,“哲人”只是兀自抬手摸了摸幻象面具的鼻梁位置:“而如果不考虑零颗以下的可能性的话,其实我已经有了一套足以保证我们一直赚分到考核结束的赚分最优解——它唯一的缺点就是,我们会在第十回合左右被第二联盟反超。” “在第十回合左右被反超啊……听起来总有悲凉的感觉,毕竟我们现在领先2分,还算有点小优势呐。就好像你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能压着某一个人,却在重要的莱洛斯大学入学考试上败给了那个人一样。” 大咧咧地靠在巨木旁,“星夜”的发言也不出“哲人”所料——依然没有明确表达可行还是不可行。 默默地吐出一口因为久坐而积蓄的浊气,“哲人’把目光投向“木棉”和“胡桃”——虽然他看不到后两者的脸,但是她们俩那久久不曾言语的低吟以及纠结的手已经表明了她们的态度。 再次呼出口气,“哲人”随后在脑海中开始做起斗争:“如果……是‘他’的话,他会怎么做?” “我的分数已经如此之低,根据我的推算,哪怕在考核结束,我的分数也不可能超过‘木棉’和‘骑士’。换句话说,我估计在这考核中已经输了一半——究竟要不要搏一搏那三分之一的可能性?” 脑海中卷起风暴,“哲人”一时竟无法决断。 良久,当他仔细揣摩利弊后终于下定决心准备再开口时,却又被抢先一步——而这次,则是“星夜”。 “百分之三十三的概率而已,何不一试!” 中气十足地高喝一声,“星夜”这一嗓子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哪怕是在暗淡无光的环境里,他身上的气势却也让他如萤火虫般显眼,甚至比萤火虫更加持久且勇武。 “你……” 难以置信地看着“星夜”,“哲人”随后明白了事实,但却自觉更加不能就这样让他鲁莽地作出决定:“你不再想想吗?” “不论再怎么想,在结果出来之前,我们都不知道会怎么样——而且,你说我们的分数可能在第十回合被反超,那就更不能坐以待毙了。” 充满邪气地笑了两声,“星夜”随后又拍了拍“哲人”的肩:“再说了,我可是出了名的成绩好实力强!就算这个考核直接被淘汰,我也肯定能过其他考核。” “所以!” 突然单手指天,“星夜”再次充满英气地低语:“我要来试!” 第一百九十九章 过半 “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就要重新再想一个方案了。” 对着“星夜”点了点头,“哲人”也不再多加阻劝,而是转过头去看其他‘木棉’和‘骑士’:“只是,不论如何,现在是第五回合,已经到了你们把石头给我们的时候了。我们享受不到额外的奖励分数,一个回合最多赚2分,还要考虑到连赚4个回合后的扣2分,也就是说哪怕从现在开始我们一直赚分数,到考核结束后最多也只能赚12分,总分不超过10分。” “而且,那是理想情况,毕竟我们没有那么多的石头来让我们每回合都赚2分——所以,到最后我们的分数可能还会更低一点。” “综上所述,现在你们就得返还给我们石头了。你们两个中的任何一个都行,给我和‘胡桃’以及另外一人各两颗石头。这样的话,我赚2分,‘胡桃’赚2分,另外一人赚5分,给石头的人损失3分,‘星夜’的分数待定,最少赚6分。” 冷静而又快速地下达了指令,“哲人”随后就闭上嘴,只等其他人再开口。 “嗯……还石头啊……” 用手搅了搅口袋里的二十颗石头,感受着那光滑的质感和已经被捂热的温度,“骑士”的口气不禁变得惋惜。 “那……我们谁先还?” 而此时,“木棉”也怯怯地开了口——考核都已经有四个回合了,任谁都知道谁能拿着数量多的石头更长时间谁就能有更高的分数,在这么个情况下,就导致谁都不想先一步交出石头。 “这还用说?当然是石头剪刀布啊。当然,要是你们中有人有奉献精神,那就再好不过了。” 潇洒地用双手从前往后地一顺头发,“星夜”在一旁戏说道,让“木棉”更加紧张。 抿了抿嘴唇,她的手也纠结起来,像是在做什么心理斗争——毕竟,这可是关系到分数高低的,而分数高低直接关系到她能否通过考核。 在其他人的注视下,她低下了头,不与其他人对视。 良久,当一段谁也不知道多长的时间过去后,她才像是做出了什么决定,这才走到“骑士”面前,小心地伸出握着拳的左手:“我们……一局定胜负……还是三局两胜?” “我们不石头剪刀布。” 看着这在幻象遮掩下跟自己一样都是一米七三高的“木棉”,虽然表面看上去身高相同,但实际上“木棉”却实实在在的比“骑士”矮,导致前者看后者时通常都是仰视,连带着幻象也做出仰视的动作。因此,“骑士”早已知道她是女的,因而总是想着俯视她,也就是看幻象的脖子部位——可在现在,他却是平视着她的。 “什么?” 而在听到“骑士”的话后,瞪大了眼看着他,“木棉”的声音中不禁多了些不安和疑惑——这货该不会想耍赖? 仔细想想,就算他耍赖,其他人也不能把他怎么样——毕竟,人身伤害是不允许的。如果他硬硬就是不给石头,万一其他人在抢石头的时候跟他发生了些什么肢体碰撞的话,那岂不糟糕? 想到这里,“木棉”看向“骑士”的目光就更加惊疑,而其他人也有些不解——与此同时,“骑士”却主动掏出了石头:“骑士精神要求我身先士卒,何须剪刀石头布那么麻烦!” “……” 似乎被“骑士”这装帅的行为震慑到,顿时所有人都有口难言,只是齐齐地盯着他。 直到后者恼羞成怒准备把石头收回的时候,他们才明白了现在的事情发展,这才各自伸手把两颗石头收入囊中,随后准备走向小木屋。 …… “第五回合……” …… “第六回合结束!无多余石头,无人偷窃!” “得分最高者:2号的‘木棉’,26分!” “得分次高者:6号的‘蜜糖’,25分!” “得分第三高者:5号的‘骑士’,10分!” “得分第四高的两人:7号的‘伯爵’、9号的‘月亮’,4分!” “得分第五高者:8号的‘智者’,2分!” “得分第六高者:4号的‘胡桃’,1分!” “得分第七高的两人:1号的‘星夜’,3号的‘智者’,0分!” “得分最低者,10号的‘平凡’,负1分!” “昂……分差真是巨大呐,不过也没什么新意。排名基本都没变,真是无趣,就像是泡了十几泡后的寡淡茶水一样索然无味……” 巨木之上,主考官的声音依然是在蒙提斯回木屋后适时响起——在现在的下午四点多,就连他也有些感到无聊,考核场地更是已经暗到极限,若不是还有点点一次性术石发出的点点光芒,只怕要像阴天夜晚的荒郊野外般伸手不见五指。 而事实上,哪怕不是伸手不见五指,此时的能见度也已经很低。 就在刚才,在各自从自己待的地方聚集到木屋之后,两个联盟之间还差点互相认错人。若非各自报号自证身份,恐怕两个联盟内的人就要和一开始时截然不同了。 而在听到主考官的声音后,和之前一样敷衍两声,地面众术师就都在木屋前作鸟兽散——之前他们还不想挑衅,现在就是想也不行。 毕竟,连人都看不到的虚空输出毫无意义,挑衅的人还没达到挑衅的目的,自己就先尴尬起来了;最关键的是,万一挑衅完了发现自己对着的那个方向根本没人,那就是真正的公开处刑。 …… “对方总分37分,我们34分,他们怎么还是比我们高?明明我们每回合可以多赚一颗石头加一分啊?” 双腿伸直坐在地面,“智者”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满脸愁容。 “因为他们也知道零颗石头不会再减少,能使人加分。而且,‘月亮’由于给出石头以至于数量跌破十五颗,已经没有额外加分的奖励了。” 一旁,赫尔莫正背靠巨木盘膝而坐,面无表情地述说着现在的情况——他并没有去说为什么自己知道第一联盟的人也知道零颗石头的事,早在第六回合他们就已经谈过这件事了,“智者”现在只不过是在发牢骚而已。 与此同时,与“智者”一样,其他人也愁容不展——而原因则是在第六回合的时候,他们就发现之前把一两个人堆到那么高分后,自己所能获得的分数却远远不能及那人。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第二联盟也就“蜜糖”能稳稳过关,就连“伯爵”和“月亮”这两个目前还排在前五的人都挺危险,就更别说“智者”和“平凡”了。 更何况,在现在,“伯爵”和“智者”已经连续得分三个回合了,下一个回合他们必然不能得分,不然就会触发连续得分四个回合的惩罚,而这就意味着他们俩只能保持这个分数到下一回合;同时,第一联盟的“胡桃”却可以在这一回合结束时再加2分变成3分,一下就实现了对“智者”的反超。 “……” “你们……在担心你们的分数吗?” 黑暗中,虽然基本看不见自己身旁的四人,但只从长时间没人说话这件事上赫尔莫也能知道他们现在的情况。 “不然难道我们在担心今天晚上吃什么吗?” 没好气地抱胸抱怨道,“伯爵”就又闭上嘴,不发言语。 “我们的总分比对方低3分,但实际上‘蜜糖’、‘伯爵’、‘智者’和‘月亮’的分数都足以排到前六。这个考核最后看的是排名,而不是分数本身。” 冰冷而死寂地在黑暗中开口,赫尔莫继续靠着巨木,闭目略作休息——这考核要持续到晚上十点,在那之前,自己必不能睡。 “说得简单,就算你自己不想过关,我们还想!而且,排进前六有什么用?前五才有意义!” 猛地站起身出声抱怨,“伯爵”就开始在黑暗中反复踱步:“该怎么办……怎么办……” “……” “你现在有4分,再怎么样也不会掉下前五名。‘星夜’、‘哲人’和‘胡桃’都已经连续得分两个回合,下个回合他们最多一人再拿2分,各自变成2和3分;你就算这个回合不得分,下个回合也是4分,他们无法超越你。” “接下来的时间已经没意义了,每个人每回合加2分,第四回合再不动分。考核进行到现在,每个人的分数已经没有任何悬念了。” 言毕,默默地呼出口气,赫尔莫就再次合上嘴,不再言语。 而听着他的话,饶是“智者”也没法反驳——毕竟,把一两个人的分数堆起来的方法是自己想的,怪也怪不到任何人头上。 “……” “呼……” 就这样,一片寂静与黑暗中,赫尔莫再次长长地吐出口气——而在这一次的吐气之后,他就彻底归于黑暗,连呼吸声也归于虚无,再也不被任何人所看到、听到。 第二百章 方法 “第七回合……” …… “第九回合……” …… “第十一回合结束……无多余石头,无人偷窃。” “得分最高者:6号的‘蜜糖’,20分。” “得分次高者:2号的‘木棉’,18分。” “得分第三高者:5号的‘骑士’,12分。” “得分第四高的四人:4号的‘胡桃’、7号的‘伯爵’、8号的‘智者’、9号的‘月亮’,11分。” “得分第五高者:3号的‘哲人’,6分。” “得分第六高者:1号的‘星夜’,5分。” “得分最低者:10号‘平凡’,4分。” “昂……再有一小时就结束了,都晚上九点了啊……平常的这个时候,我应该在昏暗但却热闹的酒,痛饮爽口的冰啤酒、与两三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互相吹牛,而不是在这无聊枯燥的巨木森林啊……就算让我去活捉几个神奇生物比如夜猫什么的也比在这好啊……” 巨木之上,主考官再次打了个哈欠,言语中满是惰意,甚至让人怀疑他下一秒就要睡着。 “昂……我们也想赶紧结束啊……” 地面上,“星夜”也打了个哈欠,带着点倦意开口——虽然现在才九点多,但是一整天不上课不训练没有娱乐已经足以让他大脑因为无聊而缺氧,也就让他更想睡觉。 “唉……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想的主意,一回合居然有一小时……要我说,明明二十分钟就够了?” 听见有人附和,主考官顿时来了精神,再次出声闲聊着;与此同时,在地面上的一片黑暗中,“星夜”也与他攀谈起来:“是啊是啊,我也觉得二十分钟就够了……不过,大人,你说想出这个考核的人是个混蛋,我会记住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有什么!” 豪爽地大笑着,在此时,主考官的声音竟全无一丝惫意,反而是精神焕发,简直就像上午时分人精气神最盛之时。 只是,尽管如此,他也没有从树上下来,而是依然在树上与“星夜”隔空聊天;与此同时,“星夜”却话锋一转,在地上“嘿嘿”地笑了起来:“嘿嘿……我觉得,能敲定最终考核方式的人想必也是个大人物,大人这样骂他混蛋,如果我把这件事上报上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星夜”这样说,地面众人顿时惊疑,各自皱眉;与此同时,主考官却笑得更加大声,未有停歇:“就算你这样说,我也不可能破例让你过关,死心!” “……” “唉……” “溜了溜了……” 见主考官识破了自己心里的小九九,“星夜”顿时痿顿下去,当即离开主考官所在的巨木之下;而其他人也在与主考官再闲聊两句之后也就各自离开,又摸黑在一处聚集起来——依然还是他们之前所待的地方。 …… “啊~我死定了!” 坐在地上长叹一声,“星夜”就应声倒地,仰面看天。 事实上,早在第七回合的时候他就发现他的分数已经低得神仙难救,最关键的是零颗石头那每回合加1分的优势根本就不算优势! 毕竟,每回合凭空加1分和一颗石头看起来优势很大——问题是,如果只是单纯让一个人给另外一个人两颗石头的话,虽然总共能获得的分数还是1分,但得到石头的人却能得2分! 换句话说,如果一开始“星夜”就没有选择这方法而是让其他人给他石头的话,他的分数准能比现在更高——至于多的石头,也没什么用,毕竟多出来的数量在现在已经不足以和前期一样让人得到额外的奖励分数,有跟没有一样。 所以,在现在,分数最高的人手里没石头给他,有石头的人分数却又跟他差不多低,手上只剩零颗石头的他就算再加1分也只有6分,无论怎么样都不可能再绝地翻盘了。 因此,此时,现在只有5分的“星夜”已经心如死灰,而虽然“哲人”的名次和分数俱只比他高一位和1分,但此时的他却并不像“星夜”那般话多,而是皱眉沉思——有一件事让他很是在意,那就是,现在“胡桃”、“伯爵”、“智者”、“月亮”都是8分,而排名比他们高的只有三个人。 如果按照自己一开始想的只有五个人能通过考核的话,那么这要怎么办?分数最高的三人稳稳过关自不必说,但他们四个中难道要淘汰掉两个吗? “……” 摸了摸幻象面具的鼻梁位置,“智者”知道自己的分数到了现在已经没什么可以翻盘的了。自己已经连续得分了三个回合,这一回合必不能得分,也就是说哪怕到考核结束的时候自己也只有6分,已经无法再改变——除非自己把石头给别人从而倒扣分,那还不如不动。 至于2号“木棉”和5号的“骑士”则自不必说,他们的分数已经是前三甲,就是倒扣三分都没事——一般情况下,他们肯定是要把石头再发给其他人的,但问题是他们的石头已经发完了,现在各自只有零颗而已。 所以,既然自己的分数已经变不了了,“哲人”自然只能想些别的方法,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隐藏规则可以让自己获胜。 而之所以要说“还”,是因为他也想到过其他方法:如果偷石头的话,偷窃者会被倒扣2分,相当于使其他人变相增加2分,他自己当然也就能变相获益。 具体操作的方法倒也简单,就是到那登记梳头数量的木屋中谎称自己少了石头,然后让蒙提斯给自己补办石头顺便把自己谎称少的那些石头作废。这样的话,自己就可以把那些作废的石头给别人,最终的结果就是自己一颗不亏,拿到废石头的人却会因为“偷窃”而倒扣分数——而这一招更损的则是拿石头的人在宣布结果之前完全不会得知自己拿的是作废石头,因此也就不会再拿其他人的有效石头,最终就必会扣分无疑。 然而,虽然这个方法具有可行性,收益也大,但“哲人”却不忍去做——毕竟,大家都是同学,坑骗别人的这种事他不想去做。 所以,他就只能再绞尽脑汁,继续去想那一直困扰着自己的问题——这个考核,为什么要让人互相认不出,却又允许结盟呢? 互相认不出就代表队友之前很可能各自为政,允许结盟就更让队友之间形成对立…… 事实上,“哲人”已经隐隐察觉到自己的队友是谁——虽然走路还是很平稳,但左臂振动的幅度比右臂大得多,而且也比右臂僵硬;时不时有颔首的动作,习惯用右手轻抚鼻头,而且还沉默寡言…… 最关键的一点,就是他在第一回合和第二回合根本没出现过,而那时间恰好是早上十点半至十二点多,是“那个人”睡觉的时候。 想到这里,情况已经很明显了:后面那些特征自不必说,至于第一个特征,也就是更大的手臂摆动幅度和僵硬的动作则让“哲人”更觉熟悉——毕竟,这是拄着拐杖的特征,而赫尔莫就是拄拐的。 “洛卡……” 在心里默念赫尔莫的假名,虽然自己感觉‘平凡’就是赫尔莫,但“哲人”却不能确保这一点——虽然自己也已经做出了一些暗示比如抚摸幻象面具的鼻梁位置和把代号取成了“哲人”,但“平凡”却一次也没来找过自己共同商议过关大事,实在是让他怀疑“平凡”究竟是不是赫尔莫。 而且,赫尔莫给他留下的印象就是人智话不多,在这种情况下应该能轻松想出过关的方法,可现在的那个“平凡”的分数却全场垫底。 “要么就是他觉得他考试成绩非常好且对战斗力也自信,但应该没什么可能,他是不会主动使用神奇能力的,何谈战斗力。要么,他不是洛卡,只不过是和洛卡有点像而已。要么……” 皱了皱眉,“哲人”再次一推鼻梁上方,联系起“通关人数”这个问题,他的脑海里顿时闪过一个可能性:“难道……” …… “‘胡桃’小姐……晚上好。” 黑暗中,在“胡桃”的身后,一道如鬼魅般的幽幽声音,悄然响起。 第二百零一章 帮助? “谁!” 一片黑暗中,一道诡异的声音突然响起,一下子就把“胡桃”搞得像惊弓之鸟般立刻就在树下跳了起来,回身戒备起那不知是敌是友的家伙。 与此同时,赫尔莫却依然还在黑暗中,半步也不曾移动。 他看着“胡桃”的方向,满脸冰冷:“我想与你,做个交易。” “你是谁?” 警戒地看着黑暗中,“胡桃”小心地问道——毕竟,直到现在她也不知道黑暗深处的那个家伙是谁。大家的声音都是一样的不男不女,光听声音什么也听不出来;与此同时,那个家伙的语调却冰冷异常,虽然第一联盟的人之前并没有用过这种语调,但也不排除他们是装出来的可能性。 所以,在这黑暗中,“胡桃”只得全神贯注地去小心——倒不是小心黑暗里的那个家伙会不会伤害自己,而是小心会不会有人趁着自己被吸引了注意力的罐头偷自己的石头。 “10号的‘平凡’。” 同时,面对“胡桃”的问题,赫尔莫在大力地呼吸一口空气后才简短地回答——他的头脑已经有些因为困倦而晕晕乎乎的,只能竭力去多呼吸一点氧气来让自己清醒。 “你来干什么?” 听到赫尔莫自报身份,“胡桃”却更加疑惑——这不是那个最低分的家伙吗? “我想……让你获胜。” 再次深呼吸一口,赫尔莫当即直入主题,一时惊得“胡桃”不知要说什么,只得在原地眯起眼更加警惕:“为什么?” “因为……我不想让我同盟的那些人获胜。” 摸了摸鼻子,赫尔莫的声音就咬牙切齿起来,拳头也硬了起来,就好像是在谈论仇人一般,那股宛如实质的恨意甚至能让数米外的“胡桃”都感受到,让她更加疑惑:“为什么?” “因为我现在之所以分数如此之低,都是拜他们所赐!” 咬着后槽牙,赫尔莫像是怕被别人听到般只敢小声说出这句话;不等“胡桃”发问,他便直接继续说了下去:“还记得我在第一回合和第二回合没出现吗?就是因为他们迷晕了我,然后把我身上的石头夺走了!” “迷晕你?可是考核中不可以……” 听到赫尔莫这样说,“胡桃”皱了皱眉,但也确实想起那两个回合里他一直都不见人影,就连宣布分数的时候也不在。而就是在那两个回合,他直接扣了5分,丢掉了全部石头;而那之后,他的分数也不见好转,一直都是倒数几名。 “……嗯……” 而且,“胡桃”也从他的话中找不到一丝漏洞——因为迷晕人又不算身体伤害,而且这个考核也没说不能使用能力;甚至,从“月亮”的代号来看,其是个暗夜术师的可能性也很大…… 沉吟良久,“胡桃”才半信半疑地再出声:“那为什么要帮我不帮别人?” “‘木棉’和‘骑士’不用我帮;‘哲人’已经连续获分三个回合,分数无法再变;至于‘星夜’,他的分数太低以至于我就算帮了也没用。” 谈论起帮助“胡桃”的理由,赫尔莫便冷静了些许,虽言语间依然还有些狠意,但比起刚才已经平淡许多:“你们中,只有你在这个回合还能至少赚1分,这样的话,你在回合结束后就是恰好9分!是第四名,稳稳可以通关!” “而在现在,那个号称‘智者’实际上只会耍阴招的混蛋已经连续赚分三个回合,必然只能维持8分不动;‘月亮’在现在虽然只赚分一回合,但是‘蜜糖’已经没石头给他了!他也只能维持8分直到结束!” “这样的话,在考核结束的时候,最高分的那三个人当然不用说,但你这个第四是没有人可以威胁到的!” 带着嫌恶的语气说出“智者”和“月亮”的代号,赫尔莫又咬了咬牙,让“胡桃”更加信服他对于那两个人的狠意——只是,在她心里,还有另一个问题没有得到解决。 在心里稍微组织了一下语言,她就开口发问:“那7号的‘伯爵’怎么办?你还没说到他,而且他也是8分,如果他的分数也不变,到最后排名第五、六、七的不就都是一样的分数?” “问得好。” 对着“胡桃”点了点头,赫尔莫就抚着太阳穴开口:“我现在还有两颗石头,我可以给你一颗,再给他一颗,这样你们俩就都是9分,刚好把第四第五的位置全占。’伯爵’跟我没什么私仇,他一开始也是因为信了8号那个混蛋的话把分数跌成这样。我自己是没救了,但是我不会让他跟我一样惨。” “这……” 听着赫尔莫那诱人的建议,“胡桃”不禁开始遐想起来——如果按他所说的话,那自己确实可以稳稳地在回合结束的时候进入前五名,而且这就是最后一回合了,再也生不出其他变数的…… 而且,他说的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可以做手脚的地方,每个人到现在得分了几回合自己心里都是知道的,他没有说一句谎;再加上他现在只有4分的惨状,似乎也确实没有坑骗自己的必要,更何况一方给出石头,一方得到石头,双方你情我愿,似乎也没有坑骗的余地…… 想到这里,“胡桃”随即对着黑暗点了点头,同时告诉赫尔莫她接受了他的意见——而就在此时,一声高呼响起:“‘平凡’!” “!” 一听那声音,赫尔莫顿时如炸了毛的猫一样浑身紧绷,而“胡桃”也大吃一惊,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而就在下一刻,赫尔莫便从黑暗中冲了出来,把一颗石头塞进她手中后就低吼一声:“快走!” “等等……什么情况?” 迷迷糊糊地看着面前这个似乎很急切的人,“胡桃”隐隐已经从那声骤然响起的呼唤声中懂了些什么,但却不是很清楚;而就在此时,那道声音却又再次响起,搞得赫尔莫更加焦急:“他们一定是想找到我后迷晕我,然后把我身上的石头拿走!快把这些石头拿走,别让任何人发现!” “哦……哦!” 顾不得多想,“胡桃”随即捏着石头就走——虽然也不知道要去哪,不过总比待在原地好。 而就在她远远跑开之后,一股疑云却还是在她脑海中升了起来——事情的进展总感觉有些太刻意了,虽然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但总感觉有些不对劲……这种几乎等于天上掉馅饼的事,真的能让自己给撞上? “‘胡桃’?你怎么慌慌张张的?” 而就在此时,又一道声音响起,又把“胡桃”吓了一跳。 连忙回身看去,“胡桃”才发现声音来自于自己左后方——是藏于黑暗中的“哲人”,与自己不过相距一米,所以此时才能看到他。 “我……” 眼看是自己联盟的人,她便放下心来,准备开口——然而,她却又不知究竟是否该和盘托出。 而见她这幅模样,“哲人”揉了揉眼睛,当即和缓地起身,与她保持着一米的安全距离开口:“若有事,请讲,我必不加害也不泄密。” “我……” 看着面前儒雅的“哲人”,“胡桃”顿时想起之前所有的得分方法都是他想出来的,现在自己这个联盟有两个人位居前三甲,自己的分数也可以挤进前五,而他的分数倒是极低——尽管如此,他也没有抱怨过一次,言语间也十分平和,这样的人应该会比较好说话? 思绪至此,再看一米外的他现在依然没有任何有威胁性的举动,又想了想,“胡桃”随后就小心地地确认道:“你确定不会泄密?” “是的。” 轻轻点了下头,“哲人”又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以保持清醒——现在可是快十点了,以前他就是大概这个时候睡觉的。 而看到他这样表示,“胡桃”又咽了口唾沫,然后才将一切和盘托出——而就在两分钟后,当她说完后,尽管依然没发现什么不对劲,但她还是歪了歪头:“你觉得他到底是不是诚心想帮我的?” “……” 听着“胡桃”的叙述,“哲人”已经明白了所有事。 “故意给她作废的石头,将她的分数降低……” 在心里这样想着,默默地略微颔首,“哲人”又抬起头来看着“胡桃”,以平和的语调开口:“他……一定是诚心的。” 第二百零二章 第十二回合 晚上,十点二十分。 黑暗中,所有人已经再度在小木屋前聚集起来——当然,也可能是这帮人最后一次聚集起来。 两个联盟的人各怀心事,他们实际上已经各自知道了自己的分数,但却不知道另一联盟的。而由于现在还没宣布考核结果,幻象面具还在,他们也不能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出什么——只是,肢体动作,却依然能在某种程度上暴露出一个人的心中想法。 而此时,在“哲人”的眼中,他看到第二联盟中的“蜜糖”气定神闲,双手自然下垂,站姿随意简单,完全没有紧张的样子;“平凡”的头略微低垂,身体有点往左边斜,一动不动像个木头人;而其他人,则像被蚊子叮了一样一会挠挠头发一会抓抓背后,一看就是正因某事而不安。 “‘蜜糖’……是最高分。” “蜜糖”呈现出这样的状态,很符合“哲人”的猜测,毕竟在上一回合她的分数就遥遥领先,就算再怎么扣分也掉不出前三甲。 “‘平凡’……我如果没想错的话,他确实有这样平静的资本……” 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哲人”又看向另外的三人:“应该是想放手一搏,但却又不太相信他……而事已至此,不相信他也没其他方法,所以才这副模样……” “至于我方的这些人……” 脑海中浮现出这样的想法,“哲人”看向自己身旁的几个人;“星夜”虽然分低,但他倒是反常地同样吊儿郎当地站着,没有一点慌张的样子——毕竟,照他所说,他的考试成绩和战斗力应该都不错,不需要为这个而担心。 与此同时,“木棉”和“骑士”也因为分数较高而情绪平静,只不过他们还是由于些许的紧张而在玩着各自的手指和指甲,很符合人在期待某事时的心理。 至于“胡桃”,此时也因为多得了石头而高兴,毕竟,石头就意味着分数。 “……” “如果真的是按照他想的那样的话,事可成矣……” 再次轻轻一抚自己的鼻梁根,“哲人”在下一秒就听到主考官的兴奋声音:“可算是要结束了!我在树上都快把骨头坐软了!” “……” “我也想早点结束啊!这个考核是肯定不能通过了,不过……” 地面上,一众人里只有“星夜”开口说话,而且依然是带着随和而狡诈的语气:“大人,这个考核……有没有补考啊?” “梦里什么都有,在梦里你不仅能补考,你还能直接通过!” 戏谑的声音从树上传来,而在下一刻,一道人影就骤然闪现在了地面众人的眼前——一身黑色宽大术师袍,一位圣徒术师! 虽然由于天黑而看不清他的脸,但也隐隐能看出些眉眼的轮廓:一头偏棕的短卷发,一张长脸,再配上深邃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尽管不是很帅,但也让人印象深刻。 而刚一落到地面,哪怕“星夜”还没自报身份,他就缓缓踱步“星夜”面前,露出一脸微笑:“刚才那个说话的,应该就是你?” “哈哈哈……大人应该不是来找我麻烦的……” 做梦也没想到主考官居然会从树上下来,“星夜”顿时缩起脖子,尽管感觉主考官应该看不到也依然露出了讨好的尬笑——与此同时,其他人也只冷漠地看着他,在一旁看戏。 “怎么可能呢哈~” 随意地一抹自己的卷发,主考官就哼哼笑着拍了拍“星夜”的肩:“小伙子,等考核结束了把你名字告诉我,怎么样?” “呃……” 脸上的尬笑顿时凝固,“星夜”的声音霎时变得可怜兮兮:“大人,你看我跟你无冤无仇,就是打了两句嘴炮,你看这……” “你不会以为……我要惩罚你?” 满脸微笑地看着“星夜”,主考官走到他旁边,跟他勾肩搭背起来,在他耳边轻轻开口:“嗯~?” “没没没,没有没有,怎么会呢……” 欲哭无泪地连忙矢口否认着,“星夜”此时只觉得自己就像误入狼群的哈士奇,根本不敢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哈哈哈哈哈哈哈……” 而见他如此表现,主考官当即送开他的脖子,仰天大笑着反身一脚踹开小木屋的门:“蒙提斯!赶紧报分数宣布结果了啊,宣布完了结果我还要跟那个代号‘星夜’的小兄弟聊两句,你可别耽误我的时间!” “你在教我做事?” 一道暗藏杀机的声音响起,蒙提斯随后就从黑暗中走出,一张脸上满是愤怒:“还敢踹我的门?” “嘿嘿嘿嘿嘿……这不是一时激动嘛……” 一见蒙提斯从木屋里出来,这回,轮到主考官露出讨好的微笑——然而,在场却没有一个敢笑出声的,就连“星夜”,此时也在因为主考官的那句“聊两句”而欲仙欲死。 “哼!” 给在一旁的主考官一个不屑的白眼,蒙提斯就握着手上的这考核中的第十二张卷轴迎着所有人或期待或焦虑的目光走进人群中心,一句废话也不说就直接开口:“第十二回合也是最后一回合,终于结束!” “得分第一高者:6号的‘蜜糖’,21分!” “得分第二高者:2号的‘木棉’,19分!” “得分第三高者:5号的‘骑士’,13分!” “得分第四高的两人:8号的‘智者’、9号的‘月亮’,10分!” “得分第五高者:4号的‘胡桃’,9分!” “得分第最低的四人:1号的‘星夜’、3号的‘哲人’、7号的‘伯爵’、10号的‘平凡’,6分!” “但是……” “啊?” “啊……这……” “怎么回事!” “为什么是这样……” 听到是这样的分数,全场除了前三甲和倒数的人外全都惊讶了起来,其中也不乏慌张的人,尤以“胡桃”为甚。 她看向第二联盟,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你们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石头!” “我们确实没那么多石头啊!” 大惊失色地大喊道,“伯爵”看向蒙提斯:“大人!您确认没算错分数吗?” “你在质疑我?” 狼视鹰顾的目光投向“伯爵”,蒙提斯的声音越发冷冽,但却并没有压倒他:“我们的分数怎么可能会是这样!” “他们的分数绝对有问题!” 而此时,“胡桃”的声音也一并传来,带着急切的情绪:“他们怎么可能每个人都是平分和加分!” “呃……其实我也想知道……” 站在原地尴尬地挠了挠脸,“月亮”此时也不复刚才的大大咧咧——毕竟,按照他们原本的设想,他的分数应该远远比现在低才对。 “怎么会是这样……” “一定是你们作弊!” “大人,请再核对一下分数!” “确实……他们的分数有点奇怪……” “……” 与此同时,眼看着蒙提斯的脸色在一众喧哗中变得越来越难看,“智者”虽然也对自己的分数感到奇怪,但更重要的一点,却是蒙提斯在这一回合好像还没说“本回合无人偷窃”。 想到这一点后,他当场便扯着嗓子奋力大喊:“全都安静下来!” “……” “干什么?” 一时间,全部人的注意力都被“智者”所吸引;而身处注意力中心,“智者”却对着蒙提斯稽首:“大人,请您继续宣布。” “哼!” 用力地一拂袖,再次瞪了个白眼,蒙提斯就在人们诧异的目光中看着卷轴又一次开口:“但是!给我听清楚了,但是!本回合,有人偷窃!” “偷窃石头者,乃4号的‘胡桃’、6号的‘蜜糖’、8号的‘智者’、9号的‘月亮’!被偷石头者,乃10号的‘平凡’!” “偷窃者,被剥夺多赚取的分数,并且惩罚扣2分!” “第十二回合,重新计分!” “得分第一高的两人:2号的‘木棉’,6号的‘蜜糖’,19分!” “得分第二高者:5号的‘骑士’,13分!” “得分最低的七人:1号的‘星夜’、3号的‘哲人’、4号的‘胡桃’、7号的‘伯爵’、8号的‘智者’、9号的‘月亮’、10号的‘平凡’,6分!” 第二百零三章 考核结果 “哼!” 暴怒地念完分数,蒙提斯反手就直接把卷轴揉成一团再狠狠甩到地上,反身走回木屋中不带走一片云彩,最后以一声门栏相撞的巨响为结束,只留下十个术师以及主考官在原地面面相觑。 “……” “呃……现在我们的分数就正常了。” 沉吟片刻,“智者”这才尴尬地开口,而“胡桃”甚至已经快要傻了:“为什么我偷窃了?!” “我明明没去动任何人的石头,就算拿了石头也是别人主动给我的,怎么可能会偷窃?!就算给我石头的人后来反悔了,也不能这样诬蔑我!” 难以置信地看着主考官,“胡桃”如连珠炮喊道,让主考官一时不知道从哪开始回答。 抿了抿嘴唇,他又想了想,就看向在人群角落中的赫尔莫:“你来解释?” “……” 突然间被主考官盯上,赫尔莫依然还是沉默不语;而在看见“胡桃”那惊疑的目光后,他才用缓慢的语调困倦地开口:“因为……我给你的石头,被我自己做了手脚。” “什么?” 瞪大了眼睛,“胡桃”一时甚至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一会之后,她才从自己分数被扣的事实反应过来赫尔莫应该是说真的,于是更加愤怒:“你做了什么手脚?为什么要骗我?我明明都不认识你!” “我也不认识你……但是不影响我骗你。我把石头给你,然后申请被石头被盗,要求补回我的石头并且让你的石头作废以及扣分……” 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赫尔莫垂着头,昏昏欲睡地又指了指其他人,一个踉跄就跌坐在了地上:“这样……我们的分数……不就一样了吗?” “这样对你有什……” 听着赫尔莫毫无悔过之意的解释,“胡桃”更加愤怒——然而,在听到分数一样之后,她才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等等,我们分数一样……” “主考官先生,请宣布这次考核的通关人员。” 而在此时,一旁的“哲人”也不再继续看戏下去,而是转而看向主考官——考核到了这里,基本已经可以说结束了,接下来就只等宣布结果然后回去睡一觉再参加明天的战斗力考核就万事大吉了。 而听到他的请示,主考官顿时干咳一声,收敛脸上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在人们或轻松或忐忑的目光中威严地看着“哲人”:“宣布是肯定要宣布的。但是,在那之前,请你回答我,这次考核的通关人员有哪些?” “这……” 乍一听主考官这样问,“哲人”当即后退半步,正准备组织一下语言再回答,“智者”却已经先他一步开口:“当然是我们全部人!” “何出此言?” 眯了眯眼,主考官就带着如虎般的气势看向“智者”,而后者也不退却:“因为现在除了前三甲外,剩下七人的分数全都一样,全都是第三名。这样一来,如果只有五个人可以通过的话,就必须要淘汰掉我们中的五人,但我们的分数都是一样的,淘汰掉任何一个人都不公平,所以只能让我们全部通关。” “公平不公平的,从来不重要。如果真的追求公平的话,这个考核就必须得让所有人通关,因为没通关的人必然是给出了石头而导致分数变低,他们是为了帮助别人得分而致使自己扣分,为人抱薪者反而冻毙于风雪,这样难道公平吗?因此,公平不能作为理由,这个考核考的也是随机应变而不是公平。如果你回答不出我的问题的话,就算再不公平,我也能把你淘汰了。” 威严凛然地直视“智者”的眼睛,主考官在此时身上所散发出的气势已经早于刚才那嘻嘻哈哈时不同——这时候的他才真的像一个主考官,而不是刚才那吊儿郎当的家伙。 而听到主考官这样说,“智者”也不禁愣在原地——刚才赫尔莫跟自己说了这样一定可以全员通关,于是自己就逞强地开始自己悟,没想到居然悟错了! “……” 而此时,在一旁,第二联盟除‘蜜糖’和赫尔莫外的其他两人也不由得愣住,他们可是万万没想到“智者”居然说错了。 一时间,两人立刻焦急地把目光投向赫尔莫,也就是提出这个主意的人;与此同时,赫尔莫却疲惫地看向了“哲人”:“请你说,你一定知道。” “……” 对着赫尔莫平静地点了点头,“哲人”随后又在其他人那疑惑的目光中上前一步:“‘智者’的理由虽然是错的,但结论是对的。我们确实应该全员通过,至于理由,其实主考官先生一开始就自己说出来了。” “哦?” “啥?” “嗯……” 此言一出,主考官的脸上顿时更加严肃;至于其他人,也都摸不着头脑,唯有“星夜”和“伯爵”似乎明白了什么,只是若有所思地抬头仰天,不发只言片语。 而放眼望去,在场除了主考官和自己之外,居然只有“平凡”像是一开始就知道所有事,此时什么表现也没有,只是默默地垂头听着。 定了定神,“哲人”随即在主考官询问的眼神中淡泊地开口:“先生在宣布考核规则的时候,说的是‘等十二个回合结束后,有最高的五个分数的人算通过考核’,而不是‘分数最高的五个人通过考核’。虽然只是简简单单地变换了状语,但意思是完全不同的。” “!” “原来如此……” 话已经说到这份上,已经有人懂了“哲人”想说什么,就算不懂的人也已经掌握到了些许的真相边角。但是,“哲人”却并没有看到主考官的神色和缓,只得继续开口:“后者就如字面意思,也是大部分人一开始理解的意思,只能有五个人通过考核;而前者则没有限制人数,只要分数进入了前五,就可以通过。” “因此,除了前三甲外,剩下七个人的分数相同,全是第三,也就是进了前五,所以我们可以全部通过。” 言毕,后退一步,“哲人”又在人群中颔首,只等待主考官的回应——而果不其然,在听到他这样说之后,主考官也就点了点头,恢复成一开始不正经的笑容:“没错,这才是真正原因。你通过了。” “……” “呃……” “那我们呢?” 在主考官对“哲人”点头之后,又等了一阵,许久没等到主考官的后续之后,除“哲人”和赫尔莫外的其他五人就忐忑地问道;而面对他们的问题,主考官的嘴角却翘起一个奇妙的弧度:“你们没回答上我的问题,你们觉得呢?” “呃……” “难道没通过?” “但我们明明也是分数第三啊……” 听到是这样的回答,五人瞬间垮着张欲哭无泪的脸纷纷辩解着——而也就在此时,主考官突然露出夸张的笑容,反手就掏出一块铭刻着一个符咒的圆石紧握于手直接握碎:“我以1053年秋季、希赫斯教廷莱洛斯帝国麦兰郡纽特市‘随机应变考核’主考官的身份宣布,巨木森林第八号考场中的十名接受考核者,全部通过考核!” “嚓!” “嗡——” 随着一声蛋壳被捏碎的脆响和一阵仿佛青铜大鼎被移动的声音,考场范围内顿时光芒大作,一时间居然把这场地照得宛如白昼! 而在下一个瞬间,在所有人不知所措的表情中,考场的地面中心顿时出现了一个深黑小点,然后又向四周疯狂延伸,逐渐将整个考场纳入黑色的圈中。而就在这如黑洞般的深邃黑暗延伸到最大也就是将整个考场地面掩盖的那一刻,考场中的十一个木屋便像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痕一样逐个不见了踪影,连带着木屋中的蒙提斯也瞬间消失——而在原地已经只剩一颗一颗的巨木和茂密的灌木丛,就好像从一开始这里就没有任何人类到过的痕迹。 “各位,我会把你们的结果上报上去的,祝你们明天好运!” “窸窸窣窣……” 周围的士兵在这一瞬间全部从灌木丛中钻出,发出枝叶摩擦的声音,然后在进入黑洞的一瞬间消失;而身为引发这黑暗的人,主考官只是大笑着对所有人抛了个飞吻,然后就整个人同样毫无预兆地不见。 “……” 见此情景,哪怕不用说,众人也知道应该是要从这里离开了;而在反应过来自己通过了这考核之后,他们便从刚才的疑惑中回过神来,一个个喜出望外地只等自己被身下那个法阵传送走,好回到城中或是圣殿里好好地放松一下。 “……” 与此同时,在人群的角落处,默默躺倒在黑洞上,赫尔莫只是疲惫地闭上了眼睛——终于,结束了。 第二百零四章 第五日 “……” 当赫尔莫再睁开眼睛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九点了。 八月二十六日,星期五,最后的战斗力考核之日。 “……” 这次醒来,自己心中没有任何情绪,也没有任何多出的记忆——继自己失去兴奋和惊恐的情绪之后,自己又失去了害怕的情绪——目前也只失去了这些。而既然现在自己心中没有其他情绪,看来要么是没做梦,要么是做了什么让人兴奋或者惊恐或者害怕的梦,再要么就是自己做了梦然后忘了。 然而,昨天早上的那个梦还在自己的心中挥之不去。 只可惜,哪怕赫尔莫昨天思考了一整天,也没有得出任何头绪。 那难道是个“史梦”吗?由于是梦,赫尔莫并没有记住什么细节,他只知道有个人拄着一柄剑从废墟站起,甚至连那人究竟说了什么、有什么颜色的头发和瞳孔也不清楚。 而古往今来,持剑的人不计其数,哪怕依据那燃烧天空的无根之火把时间限定为灭世之战期间,这世界上也曾有三次灭世之战和数个持续百年的战争年代,根本无法分辨梦里的那个人究竟是哪个时代的。 而如果不是“史梦”而是“启示梦”的话,自己也只能从有限的信息中勉强猜测那是在暗示将要到来的战争——而如果是启示梦的话,梦中的那个男人就必然在现实中有个对照。 会是自己吗?可自己毕竟不专攻剑术,以命相搏的话,哪怕身体完好,单单用剑也顶多只能在不受伤的情况下打过七八个赤手空拳的农夫的合攻;而如果是自己认识的人的话,那也只有侄子奈卡艾提和黄昏贤者因费尔米是用剑的,难道是在暗示他们? “……” 事已至此,赫尔莫只怪自己不能记起更多的细节。 再猜反正也猜不出什么了,赫尔莫只是面无表情地眨了眨眼,随后从自己躺着的地方起身,快速扫视一圈,才发现自己已经睡在了宿舍里,耳边还能传来泽莱德他们的嬉笑声。 “你醒了。” 突然间,维克缇斯的声音从斜下方传来,赫尔莫扭头一看,就发现他已经穿上了一身白色朴素术师袍,此时的脸上则依然还是一副淡然的表情。 “……是啊,今天我们也是十点到圣殿吗?” 深呼吸一口气,赫尔莫排出肺中积攒了一晚上的二氧化碳,随后轻缓地爬梯子下床。 “对。” 轻轻颔首,维克缇斯站到了一旁,随后在赫尔莫下床的间隙冷不防地问:“昨天那个‘平凡’,就是你?” “是……‘哲人’。” “你一开始就知道十个人都能通过?” “是。泽莱德他们通过了吗?” “嗯……爱和泽莱德通过,加尔维和奈兰没有。” 不去问赫尔莫为什么一开始不说,维克缇斯想也知道他没必要说,毕竟这是对所有人的考核,一开始就说出来的话,其他人就得不到考验的机会了。所以,维克缇斯只是沉吟片刻就将话题转移至奈兰他们身上,而他所说的后半句话则让赫尔莫立在了原地,“加尔维和奈兰没通过?” “这一届的考核全都是赚分数游戏,爱所在的考场里没人发现可以十个人一起通过,但他运气好,分数进了前五。泽莱德和他考场里的另一个人恰好都是第五名,在最后关头发现只要进了前五都能通过,只可惜他考场里剩下的那四个人没进前五,全被淘汰。” “加尔维刚好就是和泽莱德一个考场的,而他就是没进前五的其中之一。奈兰虽然在第十回合发现了可以十人一起通过,只可惜他没想到通过‘偷窃’把其他人的分数拉到一个平均线,而且发现的时间也太晚,因此惨被淘汰。” 淡定地说出了阳台四人的情况,就在维克缇斯话音刚落时,泽莱德的声音骤然传来,“大爷果然还是智商高啊!” “嗯……加尔维的考试成绩我是不担心的,奈兰……”赫尔莫懒得去附和泽莱德,又转过身来遥望奈兰,“奈兰,你对于你的考试成绩,有信心吗?” “……还行。” 在阳台上痛苦地挠了挠头,自从昨天晚上在跟维克缇斯友好交流了一下后者是怎么通过考核之后,奈兰就无时无刻不在懊恼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还有这一招,搞得连早饭都没胃口吃。 事已至此,他只能期待自己考试成绩好一点——虽然历史成绩不好,但其他的课他勉强还有一点信心。而除了考试之外,他还必须通过接下来的“综合战斗力考核”,这样才能成为正式术师。 “还行就好,战斗力考核……具体是怎么样的考核……” 嘴里喃喃着这句话,赫尔莫就又往卫生间走,维克缇斯的声音也适时响起,“我永远不担心加尔维的成绩和战斗力,但是奈兰这个夜行者,究竟要怎么考验战斗力……” “谁知道呢,说不定我们可以团队作战呢?” 少见地不去主动嘲讽奈兰,阳台边,泽莱德只是搂住他的肩,然后开始分析形势,“不过,仔细想想,我们这个团队中有战斗力的好像不多啊……‘夜行者’的能力只有催眠和夜视还有夜行;爱的占卜和维克的预知就不说了,完全没有战斗力;洛卡的能力虽然强,但是用不了,而且还因为腿的问题比我们更弱……” 想到这里,泽莱德骤然兴奋起来,“这样想的话,有战斗力的也就我和加尔维啊!换句话说,我的战斗力是我们这些人里数一数二的!” “你可有可无,主要是加尔维重要。” 维克缇斯的声音响起,他本人则紧随着声音走到奈兰旁边,“放心,如果你被淘汰留在这里的话,我也会留下来。” “……” 骤然间听到维克缇斯这样说,奈兰愣了一下,随后又一拳砸在阳台围栏上,“……你在说什么啊,我肯定能通过考核!” “就是咯,大不了不干术师了,圣殿总不能强行把人留在这里?” 在一旁摸了摸奈兰的后脑勺,泽莱德笑嘻嘻地说道,而也果不其然招来了奈兰的鄙视,“就是你被圣殿赶出去,我也绝对会继续在圣殿当术师!” “为什么?” “因为工资高。” “……” “就这样?” “就这样。” “……” “你……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听到奈兰这样的话,虽然以前也听过,但泽莱德还是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惹得奈兰一拳就打在了他的右臂,“给我安静点!” …… 当六人在本周第二次到达圣殿之后,大殿里依然还是已经被坐满了位置。 而这一次,尽管他们每个人都穿上了一袭白色术师袍以至于从穿着上看上去与其他人无异,但他们还是万众瞩目,引来许多低语——而其中叫得最大声的,就是昨天的“星夜”还有“伯爵”。 ——在考核结束后,众人皆被法阵传送回圣殿,一身的幻象也被破除,使每个人都可以知道其他人究竟是谁。虽然赫尔莫由于睡着了以至于全无关于此事的记忆,但维克缇斯有。 那时,二人一显出真容,“星夜”和“智者”还有“伯爵”就兴奋地凑上来开始闲聊。而在他们俩认出维克缇斯与赫尔莫的同时,维克缇斯也认出了他们:“星夜”就是试炼战中的那支高胜率队伍的一员,名叫赫连茨?亚兰,关于学习成绩和战斗力的发言还真不是造假;“伯爵”希文?乔治?泽尔斯则十分热情,甚至想请两人到酒馆里喝两杯。 因此,在现在,两人的呼声最大,然后又被他们各自的同伴叫低声音。 “看来,人聪明,就会受欢迎。”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走在维克缇斯身旁,泽莱德煞有介事地说道——昨天他的表现并不怎么突出,所以此时并没有几个人在喊他,奈兰等人也是一样。 “那么我就知道你不受欢迎的原因了。” 斜眼瞄了一下泽莱德,维克缇斯轻描淡写地开口,惹得前者一下子就不淡定起来,“大爷的受欢迎程度可不是你能比的!”话未落音,他又冲着座位上的众人大喊:“兄弟们,西里斯在此,欢呼声何在?” “……” 一时间,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全部人都看向泽莱德,然而无一人说话。 “……” 看着众人这样子,泽莱德不禁傻了眼,“……你们,说点什么啊?” “你这家伙……是谁?” 紧紧盯着泽莱德,一男子从座位上站起,故作仔细辨认的姿态,然后又恍然大悟,“哦~你是那个话多欠揍的泽莱德啊!” “呸!” 顿时,泽莱德便举高手向那人比了个中指,然后又讪笑着看向维克缇斯五人,“嘿嘿……他开玩笑的,我其实很受欢迎……” “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泽莱德被其他五人一致鄙夷,全场顿时哄堂大笑,一时间,大殿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第二百零五章 团队 而看到赫尔莫一行人到来,斯杜提亚等人也就从座位上站起,然后要与他们一起在大殿靠近门口的后方坐下——毕竟前面已经没座位了,不可能让十二个人全挤在前面,就只能一起坐在后面了。 而看着脸上洋溢着骄傲的斯杜提亚向自己跑来,赫尔莫的心中荡起欣慰的情绪——因为维克缇斯告诉了他斯杜提亚也通过了随机应变考核。与她的哥哥一样,她一开始就在思考为什么只有五个人能通过,然后发现其实可以十个人一起通过,就这样避免了与奈兰一样的悲剧。 而这一次,斯杜提亚的冲劲就不像三个月前刚见到死里逃生的赫尔莫时那样大,她在靠近赫尔莫的时候就逐渐减速,恰到好处地把头埋进他的怀中。 “……” 摸摸斯杜提亚的头,在其他几人熟视无睹的目光中,赫尔莫就与她一起走到座位内侧坐了下来,“你通过考核了啊。” “嘿嘿,我聪明?” 对赫尔莫自豪地笑着,斯杜提亚此时的神态就好像仰着头等待长辈夸赞的孩童,而赫尔莫也绝不会吝惜赞美之言,“不愧是我的爱莎,你很聪明,跟维克一样。” “我虽然很想反驳……但总感觉不知道从哪说起,就……你夸人也好敷衍……” 听到这样的赞美,低着头鼓着嘴抱怨道,斯杜提亚又狡黠地笑了一笑,仰头看着赫尔莫,“你今天要是不好好夸我,我就狠狠地打你一顿!” “好说。常人的智慧与你的智慧相比有如萤火之于皓月、溪流之于大海,无论如何不可与你争锋。我听说,古代该诺有贤人自称高卧的龙,这是因为他的智慧高深莫测,有如瑞龙,人们都信服他、尊敬他;而我今日观你,发现你的智慧比起那位贤人,也只差少许啊。” 赫尔莫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商业吹嘘着,只看到一旁的斯杜提亚又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你要夸人,至少有点诚意啊……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至少说不相上下啊,还只差少许……哈哈哈哈哈哈哈……” “因为我比较严谨。” 赫尔莫面色漠然地说道,又惹得斯杜提亚发笑,“那你就应该说我虽然聪明,但智慧比起他还是差了非常多……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样说感觉好奇怪,但是,你懂我的意思……想象这样一个场景,一个人非常严肃正经地对另一个人说你很聪明,但是你其实挺笨;你长得非常帅,但是你不怎么好看,怎么想都很违和啊……” “嗯……那么,为了严谨,我只能牺牲你以后也总是成为我的夸赞对象了。” 赫尔莫深以为然地说道,又引得斯杜提亚跟他嬉闹起来,那模样实在羡煞旁人。 而此时,其他人也早已纷纷入座完毕——赫尔莫与斯杜提亚坐在一起,爱自然就是与伊希里坐在一起了。 “那个……哈哈……你通过考核了吗?” 对着伊希里尬笑两声,爱没话找话地问道,而前者则叹了口气,“没通过。” “啊,这……” 迟疑片刻,爱像是在想该怎么安慰伊希里——突然间灵光一闪,他便再次开口:“如果你不能通过考核,留在这里,那我也会留在这里。” “……” 此言一出,远处的维克缇斯和奈兰的耳朵皆动了一动;而在爱面前,伊希里不禁莞尔,“你应该鼓励我通过战斗力考核,而不是说一起留下?” “啊……对,对!你一定能通过战斗力考核!” 听到伊希里这样说,爱便立刻忙不迭地改口,一下子引得众人再次发笑。 “安静——” 而就在此时,在大殿内所有人各自窃窃私语时,一道威严的声音突然从大殿最前方也是最内侧传来,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抬头望去,艾狄克和涅兹早已不知何时站在了大殿的最高处,一人穿玄黑术师袍,一人穿白银术师袍。 而见他们俩出现,大殿内众人也就不再发声,而是正襟危坐,以使艾狄克的声音可以清晰地传入他们的耳中,“各位,如你们所知的,今天是考核的最后一天,也是你们本期的最后一天。要考的,则是你们的综合战斗力。” “……” 大殿中,众术师只是专心听着,虽然有疑问,也不好直接就打断艾狄克的发言。只不过,下一刻,艾狄克便主动提出了他们的疑问,“你们可能会想,命运术师怎么会有战斗力呢?启示术师怎么会有战斗力呢?有这样的想法很正常,因为占卜家、信者、复原者确实没有直接战斗力,而你们身为希赫斯的术师,大多数就是这三个。” “然而,虽然没有直接战斗力,这三种术师在战斗中也至关重要。占卜家卜吉察凶,在危险环境中保存有生力量,尽管不直接拼杀,对整个队伍发挥的作用却比直接拼杀要大;信者虽不像占卜家那样可以占卜久远的未来,在突发而瞬息万变的战斗中却可以依靠启示的力量令自己的团队占据先机、逢凶化吉;复原者则可以在战斗中不断将自己的状态恢复至几秒前,相当于凭空多出了将近一倍的体力,只要运用得好,可以制敌。” “因此,既然你们的能力大多是擅长团队协作的,本年你们的战斗力考核也将是团队合作。你们应该注意到了,没有一支队伍会全部由命运、启示、轮回这三种术师构成,一般会有至少三种其他术师,包括两名拥有战斗型能力的术师,同时不会有重复序列的术师。这是尽量在让你们的人员配置合理,使你们的队伍不论何时都有一定的战斗力。” 目不斜视地在大殿最高处先简要说明一下本年各队伍的成员构成,艾狄克看到大殿中的恍然大悟者一时不计其数。等了一会,无一人提出疑问,他才继续在涅兹的授意下用高位老年人特有的威严声音宣布:“你们应该知道,往年的战斗力考核,大多是让每个人发挥自己的能力,强调各尽所能,并不涉及团队合作;然而,在今年,事情就不一样了。在今年,以及之后的日子里,团队协作将会越来越重要!” “今时已经不同往日,在以往的和平日子里,你们只需要每个人都发挥自己所能做的就行;但是,在以后,如果你们上了战场而身后没有一个可信任的人,你们将会在战场上死于非命。如果你是狙击手,你需要一名观测员和一名警戒人员;如果你是一名炮兵,你需要一名填弹手;哪怕你是去敌营执行秘密任务,你也需要有人接应!” “……” 听着艾狄克突然激昂起来的声音和他所说的内容,大殿中的众人陷入沉默——事实上,虽然已经通过报纸和时不时的小传闻知道各领地和各国现在正剑拔弩张,但在坐的术师没一个认为自己会在战争爆发时亲自上战场。 毕竟,弹药能杀死他们;而自从在一百多年前有了雷管枪以后,通常情况下,也没有一个脑子正常的指挥官会把手下的术师派上正面战场当炮灰。 所以,在最高处,艾狄克对于他们的反应也毫不意外。 他只是严肃地看着众人,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继续说:“也许你们会认为亲自上战场的日子离你们很遥远,但战事很可能在下一刻就爆发,而如果你们没有在战场上的经验,就会死得比谁都快。当然,那是未来的事。在现在,你们只需要关心如何通过考核。之前的试炼战中的运气成分居多,而这一次,你们需要开始学着怎么一起真正地并肩战斗!” 掷地有声地一口敲定试炼术师们接下来要做的事,艾狄克的声音越发庄严;与此同时,在现在,试炼术师们才算是真正打起了自己的全部注意力,一个个全都目不斜视,“是!” 第二百零六章 初入丛林 宽阔而恢宏的大殿中,涅兹和艾狄克两人如松般立于最高处,前者在后而后者在前,皆面色庄严;而试炼术师们也各个不敢有小动作,只是听着艾狄克所说的话:“你们本年的综合战斗力考核,将在巨木森林。” “允许你们使用能力,也允许你们使用武器。” “不同于随机应变考核,这一次,你们的队伍将会一直在一起。每支队伍,都会被随机投放至巨木森林中。而你们的任务,就是抓取足够数量、不论种族、不论生死的神奇生物并且在明天中午十二点前走出巨木森林。大部分神奇生物具备攻击性,不像普通动物那样怕人,所以你们不用担心怎么引出来它们。” “男士六人队伍,需要抓取六只三星神奇生物;五人队伍,需要抓取五只三星神奇生物。女士六人队伍,需要抓取四只三星神奇生物;五人队伍,需要抓取三只三星神奇生物和一只两星神奇生物。抓到了更高星的神奇生物也允许,但我希望你们量力而为。至于怎么带回来,神奇生物死后会在大脑的位置析出它们的神秘特性,一般会是晶石状的东西,你们只要把那东西带回来就行。” “……” “这……” 听到是这样的考核,一时间,低声的窃窃私语开始在大殿中飘荡。 毕竟,在坐的各位术师最高也不过二星,大部分是一星,要让他们去抓三星的神奇生物,就好像一个身体稍健壮的普通人要去干一个拳击高手,难度属实大了点——哪怕是赫尔莫,如果无法使用能力的话,赤手空拳的情况下恐怕连二星神奇生物也打不过。 而在最高处,艾狄克则依然还在继续宣布:“你们可能以为三星的神奇生物很难抓取,但事实上,不然。本次考核允许你们团队协作,时间也很宽裕。而如果五六个一二星术师通力合作都收拾不了一只三星神奇生物的话,你们也就不用再干术师了。你们要做的,不过是运用你们的知识找到神奇生物,团队合作五六次,然后从巨木森林里走出来就好。” “本次考核除了每队按人数发放五或者六个水壶外,不会发放食物和水,你们需要自己获得它们。好消息是,巨木森林里最不缺这两种东西。神奇生物学老师应该已经教过你们哪些生物有毒、哪些无毒,误食有毒神奇生物的话,就只能怪你们上课不好好听了。关于水,部分植物的汁液和果实可以饮用和食用,至于怎么分辨,就看你们自己了。你们的住处也得自己想办法。” “考核过程中,圣殿会派圣徒术师随行,但他们不会给你们任何帮助,只是负责监督你们以及在你们走出巨木森林后把你们带回城里。如果你们中有人受伤或者中毒或者生病,不会被立刻取消资格,如果你想的话,只要你的同伴把你们带出巨木森林就仍然算你们通过考核;但如果你们重伤将死或者中了可以致死的剧毒,亦或是攻击同伴,随行术师会立刻把你带走同时取消你的考核资格。” “另外,你们的被投放地点虽然随机,但距离巨木森林边缘不会超过十五公里。至于辨认方向,也是你们自己的事。” “有什么问题吗?” “……” 一连串说完一大段话,艾狄克面不改色地眺望所有人,所有人皆只交头接耳,而无一人发出疑问。 “……” “……没有的话,就准备进入门洞。如果在巨木森林里才想起有什么问题要问的话,可以问你们的随行术师,他们会自行判断要不要回答。” 又等了一会却依然没等到任何问题,艾狄克随即一锤定音,然后就后退两步,由涅兹上前主持现场:“各位,请离席,在过道上列队,按顺序由第一号队伍到最后一号。” “是!” 听到涅兹发话,众人顿时站起,虽然表情或兴奋或紧张或迷惑,但每个人却都还是没有丝毫混乱地站到了自己应该在的位置——哪怕在场有很多人和他们的朋友属于不同队伍,但此时却也没有丝毫拖拉地直接就分开。赫尔莫与斯杜提亚只是互道一句“注意安全”,哪怕爱也在叮咛两句后就跟着维克缇斯等人站到一起。 而在下一刻,随着涅兹的随意一挥手,一个装着数十种不同武器的箱子和一排排的水壶以及一个可容十人同时进入的宽大深邃门洞便骤然出现在了第一排人的面前,让他们可以在挑完自己需要的工具和想用的武器后轻松走入。 与前一天一样,这次的门洞也不是一次让所有人通过,而是一队一队慢慢过——快速,而有序。 …… “窸窸窣窣!” “啊!” 又一次到达巨木森林,而且还是门洞打开后从天而降,这一次发出摩擦枝叶声响的就不再是昨天的士兵,而是赫尔莫自己了。 而这一次,他的感受也和昨天不一样。 昨天的巨木森林里的空气让人感觉舒适而清新,今天就感觉有些闷,而且湿气也很重。 闭眼缓了缓从两米高处摔下来的头晕,赫尔莫和维克缇斯等人睁眼看周围,才发现这里究竟是个什么情况——巨木依然还是那些巨木,但是密度比起昨天那个地方的小很多,大概每走几十米才有一颗。在这里占据主导位置的,更多的是普通的乔木与密密麻麻的深绿蔓生植物、粗壮的藤蔓、丛生的杂草和高翘的芦苇。 “哗……” 而且,如果静下心听的话,可以听见细微的河水声,再联系起这里的湿润环境和植物——众人知道,这里应该不是巨木森林,而是巨木丛林。 不过,对于自己身处这么个地方,除了有些意外之外,他们倒也没有非常惊诧。毕竟,广义的巨木森林东西跨度有两千公里,南北跨度更是近三千五百公里,与留慕领地、希赫斯领地以及伊弗领地中的十几个国家接壤,几乎自己就是一个属于神奇生物与各种普通生物的中型国家。众人所熟知的那种满是巨木的巨木森林只不过是狭义的巨木森林,是整个巨木森林的一部分而已。 而在缓过了摔下来的不适之后,赫尔莫慢慢起身,这才回想起刚才好像有谁惨叫了一声。 回身看去,他就发现泽莱德正一脸幽怨地看着自己,而且还在不断用左手揉着右手:“你压我手了!” “抱歉。” 对着泽莱德面无表情地摸了摸鼻子,赫尔莫又对他点了个头,然后就眺望四周——现在他站起来了,看得自然比刚才远,但看到的仍然是丛生的树木,根本无法辨别方位和这里的具体坐标。 与此同时,其他几人也已经缓过劲来,各自环顾四周,脸上表情或好奇或平静或兴奋,似乎是对现状感到无比新奇。 良久,像是反应过来情况,维克缇斯才干咳两声,突然大吼一句:“随行术师先生!您在吗?” “在,怎么了?” 只一秒不到,一道厚实的声音就不知从什么方向传来,让维克缇斯看样子瞬间安心了许多:“没什么,只是想确认一下。” “好。” 声音再次传来,然后不再作响;与此同时,维克缇斯已经在看着其他人:“我说,你们有野外生存的经历吗?” “……没有。” “没有啊。” “有。” 呆了一下,奈兰尴尬地答道,泽莱德却毫不在意:“管他的!” 而在下一刻,他们的目光就全部聚集到了赫尔莫身上:“你有野外生存的经历?” “对。” 点了点头,赫尔莫淡漠地说道,手上还在把自己的术师袍下摆撕下来——少年时他还只是穿越沙漠或者雨林以及其他地貌,青年时就开始对古代遗迹感兴趣。曾经为了探险进了月城差点把命都丢在那里,一个小小的丛林自然不会没去过——留慕作死家这个称号可不是白给的。 “嗯……那就好办了。我从来没有到过丛林,加尔维也是,你们几个应该也一样?” 而听到赫尔莫有野外生存经验,轻轻点了点头,维克缇斯便看向其他人——果不其然,全部都点了个头。 “不过……虽然你有野外生存的经历是很好,但不利于我们的成长。” 看回赫尔莫,维克缇斯托了一下眼镜,随后皱了皱眉:“抓取神奇生物、吃、喝、睡以及赶路,这些应该就是本次考核最主要的难点。而第一点,巨木森林中最多的是什么生物、怎么诱惑它们,以及怎么捕捉或者杀死它们,不属于野外生存的范围。我知道你应该懂这些,但毕竟课堂上也有教,除非我们实在没办法,否则你就先别把所有事都告诉我们,如何?” “好。” “喂喂喂,那我们不就等于少了个人?有这么好的人形百科干嘛不用?” 默默颔首,赫尔莫拄着拐杖没有丝毫怨言;与此同时,在一旁的泽莱德却不愿意了。 他不满地看着维克缇斯,而后者也淡泊如水地看着他:“毕竟是考验我们所有人。再说了,实在不行的时候他再开口,当做保险,岂不美哉?” “可……” “小子,你对你自己这么没信心?” 梗着脖子还想申辩,泽莱德却被奈兰嘲讽着一巴掌拍在了肩上:“莫不是上课的时候全都在睡觉了?” “去你的!” 欲哭无泪地拍下奈兰的手,泽莱德本来还想着可以轻松点过关,而现在他就必须得自己去回忆课堂上教的那些自己早就忘得七七八八的知识了。 而在敲定关于神奇生物的事后,维克缇斯又看回赫尔莫:“关于吃喝,你也不用教我们;但是关于睡,你就得教教我们了。丛林里多毒物,我们中又没有医术师,万一被蜘蛛或者蝎子蛰了必然出事,因此随意睡下肯定是不行的。但我们一时半会恐怕也无法解决六只三星神奇生物,更何况路途最长可能有十五公里,大概率要使我们在这里留一夜,要怎么睡得安稳就得看你了。” “好。” 再次颔首,在其他人信任的目光中,赫尔莫把手伸进术师袍的口袋中,握紧了一样物件——一样冰冷坚硬的物件。 第二百零七章 行进 “嗯……” 最后点了点头,维克缇斯眺望四周,随后平静地开口:“所以,我们最后剩下的,就是赶路了。我们首先需要辨别方向,巨木森林北方是北极海和霍利领地,西方是留慕领地,西南方是伊弗领地,东方才是希赫斯领地。也就是说,如果我们的投放位置没有出错的话,我们应该往东边走。” “嘿嘿……” 突然间,爱的笑声传来,带着得意的情绪:“那还不快拜托我给你们卜一卦?” “为什么?” 闻言,全部人的目光齐齐地看向爱,带着不掩饰的鄙夷,尤其是奈兰和泽莱德。 “不然你们怎么辨认方向?” 看着其他人那样的目光,爱当即大脑短路,然后在缓过神之后又更加得意:“快快快,快求我!” “……” 再推一下眼镜,维克缇斯随即低下头看自己的手表:“现在是十点半,减半的话是五点十五分。” 在爱迷茫的目光中把口中所说的五点十五分的时针刻度对准了太阳的方向,维克缇斯看准了三点的刻度所对着的方向,仔细观察一番后就淡定地开口:“辨认方向这种事,有太阳时可以用钟表法,没太阳的晚上时可以用七星法,太阳和星星都没有的时候可以用年轮法,用不着占卜。” “……” 呆呆地看着维克缇斯操作,爱楞楞地开口:“啥?” “我现在用的是钟表法,现在十二点钟所指的方向是正北方,三点钟所指着的方向是正东方,就是我们要走的方向。” 再次淡然地开口,维克缇斯把身体朝向东方,又竖耳倾听了一番河水声传来的方向,最终一锤定音:“背着河流走,就是正确方向。” “你……” 尴尬地看着维克缇斯的背影,爱不禁石化在原地:“这……” “小子,看来你比我更没用啊~” 幸灾乐祸地用左手拍了拍爱的肩,泽莱德笑嘻嘻地说道,然后被维克缇斯的又一道声音同样石化在原地:“爱要占卜哪里的神奇生物最多以及怎么捕捉,比你有用多了。” “……” “……听到了没!还不快把爪子拿开!” 再次愣了一下,爱才斜着眼拍下泽莱德的手;而在下一刻,加尔维就走了过来:“维克说得对,事不宜迟,立刻占卜哪里有三星的神奇生物。” “哼哼!” 神气地哼了两声,爱随后从脖子上取下一串黄水晶吊坠——自从三个月前奎图莱那一次之后,赫尔莫就催他去自己买一串吊坠;而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照做了,用起来倒也方便。 摆出熟悉的动作,他就盯着黄水晶开口:“在命运长河中,我想知道方圆十里之内,有没有三星的神奇生物?” “……” 随着爱的声音落地,被裹上了一层银光的黄水晶便开始了疯狂旋转,然后又缓缓放停,无声之间已经告诉了众人方圆十里内存在着三星神奇生物的事实。 接着,爱就转而使用其他的占卜方法不断占卜,在一段时间后最终得出的结果就是正西、正北、东南各存在着数量不等的三星神奇生物——除了正西方向只有一只,其他方向的数量全都超过了两只。 而看到爱占卜出了这样的结果,维克缇斯随后再次深思起来:“……丛林里,最多的就是蟒类和灵长类,也会有猞猁和虎这样的猫科动物以及熊……正西的方向有河流的声音,也不排除是沼泽,但是水生神奇生物除了鳄类外极少居住于河流或者沼泽中,大部分是栖息于江海中的。这样的话,河流边的那只神奇生物如果不是鳄类的话,应该就只是喝水去的……凡是群居动物,为了安全,只要喝水必定也是一群一群聚在一起,因此,河边那只大概率是独居生物。丛林里的独居生物……不好对付啊。” “嗯……” 听着维克缇斯的分析,众人无不点头——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只要小时候上课稍微有听,就能知道丛林里的独居生物大概率是猎食者或者强大到在这片区域无人敢惹的生物。 与此同时,他们也意识到了另一件事:既然是丛林中的猎食者,大概率就是虎或者鳄或者蟒,也不排除熊这种杂食生物,不论哪一个都不是好解决的。 “……那我们要去哪个方向?” 在这样的情况下,沉吟良久,奈兰才开口问道,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正北有十几只,东南有两三只。” 冷不丁重复了一遍爱的占卜结果,在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后,赫尔莫摸了摸鼻子:“猴群一般会是十五只到三十只,再加上这里是丛林,正北方向的,极大可能是猴群。东南方向的……我无法确定,现在是八月底,并不是各种动物的发情期,独居生物极少会聚在一起。而如果是群居生物,两三只的规模又太小。当然,如果它们不全是动物的话,就好理解了。” “你的意思是,其中一个其实是植物?” 看着赫尔莫,维克缇斯猜测道,而前者也认同了他的猜测:“神奇植物,多半是肉食性的,基本上都是猪笼草和和捕蝇草这种食虫植物进化而来。而既然有了神奇力量,为了更多地获得养分,它们会食人以及各种中小型动物。也有本来不食虫的普通植物变成肉食神奇植物的案例,比如卡加利食人柳,但是卡加利食人柳的栖息地不包括丛林,可以排除。” “……那么我们究竟要去哪呢?” 听着赫尔莫和维克缇斯你一言我一语的絮絮叨叨,在一旁握着一把开山刀的泽莱德弱弱地问道,又引得奈兰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不要插嘴!” “综上所述,正北肯定不能去。猴群睚眦必报,一只猴子受袭击,所有猴子都会反击。这种行为虽然对于它们的生存有利,但对我们是不小的麻烦,不如互不相犯。西边那只猎食者虽然不好惹,但东南那两只……不知道情况如何,万一我们跟一只搏斗完了另一只突然来袭,我们恐怕会全军覆没。” 不去管泽莱德的插话,赫尔莫漠然地开口——这种浅显的事,已经不需要占卜了,而且占卜也要消耗力量,什么小事都占卜的话就太浪费了。 “嗯……说得好。” 同时,对着赫尔莫点了点头,维克缇斯就挥手把在一旁自觉警戒的加尔维招了过来:“我们就去西边。由于全部人里只有你和泽莱德有直接战斗力,就由你们俩走到队伍的最前面和最后面,如何?” “好。” 略略一点头,加尔维却在原地没有动,而是继续警戒着;与此同时,维克缇斯又看向赫尔莫四人:“听到了?” “嗯。” “早就该决定了!” 除泽莱德之外,其他三人全都乖巧地点了个头,而前者早已扛着一把开山刀一马当先地走到了最前面:“我开路对?” “对。” 无奈地对着泽莱德摆了摆手,维克缇斯看向其他人:“我们中最脆弱的就是爱和洛卡,所以你们俩走中间,同时也方便观察四周的动静。奈兰跟在泽莱德后面,我走在加尔维旁边,如何?” “如此甚好。” “嗯。” “走!” 再次同意维克缇斯所言,几人就按照他所说的阵型开始向着河流的方向进发——泽莱德走在最前面左右挥刀披荆斩棘,持续不断地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硬生生把满是藤蔓和树藤的的林地砍出一片片可供下脚的空地;奈兰握着匕首帮着他查看四周,以防不测;赫尔莫拄着拐杖与拿着一把长弯刀的爱走在中间负责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握着一把大刀的维克缇斯则与手持折叠刀的加尔维心有灵犀地互相帮衬着对方,守卫着一行人的后方。 每个人都坚持用鼻子呼吸,同时在赫尔莫的建议下不开口说话以便节约体力,而随着他们的无声行进,周围的蚊子越来越多让人心烦,“呱——呱——”的蛙叫声也无比吵人。 空气愈发潮湿,愈发叫人烦闷;而六人不断的赶路也使热气升腾,慢慢的,在盛夏丛林中的他们已经脸色发红、全身冒汗不断,纯白的术师袍在都快贴在了他们的身体上。 而在原地出发的数分钟后,六人便全部停了下来,蹲在了一处草丛后面——并不是他们已经没力气行进,而是他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也就是他们要去的河边。 而此时,就在离他们仅仅十几米的对面,一只体型巨大的动物正在河边毫不设防地躺着,看上去几乎就像是一只懒猫——但,那是一只斑斓巨虎! 第二百零八章 丛林对峙 并不像普通的虎那样有着黑黄相交的花纹肤色,此时躺在河边的那只巨虎的全身都是暗绿色的,就像是穿上了一身以丛林为底色的迷彩服。四只如篮球般粗大的肉掌在它身上就好像最好的消音器在步枪上,足以在它走动时把所有声音都掩盖;而从那肉掌中露出的十根闪着寒芒如匕首般的爪子则使它不止具有蛮力,更有强大的杀伤力,恐怕只要一下就能让水牛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如果不是在河边而是在丛林中,但凡有什么动物被它盯上,怕是在死到临头那一刻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不过,此时的它似乎并没有想猎食的意思。哪怕不算尾巴也长达四米的身躯此时正在河岸边一起一伏,它看上去正在休息,又像是睡觉,完全不对外界设任何防备——只是,它也确实有这个自信的资本。 在这整个巨木森林的外围,本就是万兽之王的虎再加上三星的神奇实力就好像是八尺英雄得宝剑,只要不主动冲撞其他三星神奇生物的领地,它完全可以高枕无忧;哪怕是冲撞了,大不了就退出来,反正它不会有性命之忧。 “……” 如此威猛健硕的身体和想想就恐怖的强大实力,哪怕只是看一眼就能让任何不如它的动物或者人铭记于心,躲在十几米外草丛处除赫尔莫外的五人当然也在看到它后纷纷打了个寒颤——这可是基因里的本能:在过去的百万年里,见到虎还不害怕不逃跑的人早就死了,他们的基因无法传下来,传下来的当然就是害怕虎的基因。 而与人类不同,赫尔莫身为六千年前才在这世界上突然出现的“始祖”的后裔、身为一位神族血裔,基因里没有害怕任何生物的本能,哪怕是面对古代遗迹里的巨龙或者深海中的利维坦也一样。此时,他只是直观地判断出来它强大不好惹,同时依靠共情能力感受到维克缇斯他们的畏惧而已。 “……要上吗?” 赫尔莫以自己最细微的声音询问着维克缇斯五人,将自己拐杖中的那柄血红色长剑抽出。 “……等……” 话一出口,维克缇斯就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抖,浑身都因为紧张而燥热,手上也在出汗变得滑腻搞得他差点握不稳刀,连完整的“等等”也说不出。 “那是真正的老虎啊……不是动物园里的那种……” 在他旁边,看着那充满野性美和自然美的躯体,那肌肉虬扎而充满力量的躯体,已经是二星“荒野之人”的泽莱德不禁感觉到了一种特殊的激动。就好像数学家喜欢自然常数和圆周率、物理学家喜欢真空光速和基本电荷,那种仿佛发现了天地间奥妙的感觉让泽莱德心神荡漾,甚至比美女更能让他兴奋。 “以丛林为栖息地、深绿色、体长四米、尾长一米五、手掌比篮球更大……” 与此同时,轻轻念叨着那巨虎的特征,加尔维回想着神奇生物学课堂上所讲的,只片刻就确认了那巨虎的身份,“那是因佩穆虎,这个种族原本只是普通生物,因为受到两千年前战神的力量污染而成为神奇生物。神奇力量专攻力量和速度以及隐匿,刚好对应一到三星:幼年体一星,成年体三星,老年体两星。成年体的掌击力可达两吨,咬合力达到一吨,起步速度一秒十五米,在空旷处一秒可以极限奔袭三十米,哪怕在满是落叶和枝叶的丛林中也可以做到完全无声行进,巨木森林外围的顶级掠食者。” “这……” 听到加尔维的解说,奈兰当即咽了口口水,“就我们这六个……能杀了它?一巴掌怕就是粉碎性骨折啊……说不定连命也保不住……” “如果能在不被它碰到的同时把剑从它的眼中捅进去,说不定可以一击毙命。”赫尔莫轻声说,“由于只专攻猎食方面的能力,它的身体抗性只比普通的虎强一些,对于催眠完全没有抗性,奈兰对于它的催眠能让它至少恍惚一秒。只要能在它恍惚的时候把刀剑刺入它的眼睛或者脖子,就能破坏它的大脑和神经,从而直接杀了它。另外,由于是被力量污染才成为神奇生物,因佩穆虎性情暴躁,通常情况下,它会发狂地攻击攻击它的人,从而失去正常的判断力。” 看着那身体一起一伏的巨虎,赫尔莫又平静地摸了摸自己的长剑,“如果我们可以你打一下、他打一下,它就会一直转移目标,从而不对一个人持续不断地攻击。只要时间久了,我们就能耗死它。” “可……” 紧张地握紧了自己的匕首,只要看着那巨虎,奈兰心中的恐慌就不减反增——古代猿人被猫科动物捕食了数十万年的本能恐惧不是几千年的文明生活就能消弭的,更何况他们面对的还不是普通的虎。 “吼——” 而就在众人商谈之时,突然间,一声懒懒的虎啸从巨虎口中发出,就好像它只是打了个哈欠。只是,尽管如此,它也一瞬间惊飞无数飞鸟,更让几人暗暗胆寒,耳边似乎还余音绕梁。 立刻结束交谈保持缄默,众人就那样看着它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把脸朝向了己方等人所在的草丛——他们就那样直接看见了它的瞳孔,那仿佛闪烁着金属锋锐的竖直金瞳! “!” 心中不好的预感升起,赫尔莫立刻原地跳开、暴喝出声:“闪开!” “!” 哪怕赫尔莫不说,在看见那巨虎眼中的锋芒之后,众人就知道自己大概率是被盯上了——事已至此,也由不得他们再说要不要再找别的目标,他们自己就已经是那巨虎的目标了! 仿佛看见了蝎子毒蛇般、如脚底安了弹簧一样,六人就这样分散着从原地火急火燎地跳开——而在下一刻,一声不知何物落地的轻响响起,甚至不比一只猫的脚步声大,却是那重近半吨的巨虎已经带着凶猛的气势扑到了众人原本所在的位置! 眯着两只如针般的瞳孔,那巨虎此时完全不复刚才的懒散模样,而是压低身子,肌肉鼓起,做出了一副准备攻击的样子,整个身体已经形成一条直线! 而在它面前五米处,站稳了身形略微下腰的泽莱德也眯了眯眼睛。 毕竟现在他正处于一个不小心就可能丧命的危险中。 “哼……” 内心奏起高鸣,身躯战栗不已。 泽莱德紧紧握着开山刀,他的身上流下冷汗,但却完全不能撼动他的意志。他的呼吸有些不稳,就好像是行走在寒冬半夜中受冻的人一样,但他的精神反而更加集中。 他紧紧盯着自己已经压得只能看到头和肩膀的巨虎——哪怕是这样,它也有半人高。而在这丛林遮掩下,如果不仔细看,倒真能让那身深绿色把它隐匿于无形。 他似乎能看见巨虎瞳孔中自己的倒影,似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扑通……扑通……” 一人,一兽,就这样对峙着。 双方都在找寻对方的弱点,巨虎不断地发出低沉如雷般的低啸,而泽莱德那攥着刀的手已经青筋毕露,甚至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那发白的指节已经快要因为自己的力量而爆裂——所幸刀柄是实心钢材质的,但凡它是空心或者木质的,此时恐怕要直接被自己捏瘪。 此时此刻,他的瞳孔已经如猫头鹰般变得竖直,耳朵灵巧地活动着,探听着周围的一切;他全身的汗毛也立起,就像是察觉到危机而炸了毛的猫,探知着周围气流的变化——尤其是因那巨虎引起的变化。 与此同时,在巨虎的两侧,按照来到这里之前就已经敲定的方案,赫尔莫和加尔维还有爱站在一起,维克缇斯和奈兰站在一起,各自处于巨虎的两侧——两边都至少有一把长武器,每个人又都在默默观察着巨虎的弱点。 而就在这仿佛空气都被凝固的氛围里,赫尔莫沉默地、慢慢地、有如机械般一动一停地把手伸进口袋里。 他不敢放大动作,万一现在被巨虎察觉到的话,不是死也是个残废。 只是,尽管如此,他的脸上甚至也没有因为紧张而流一滴汗。 时间如粘稠的沥青般缓缓流动,一切都被放慢,直到不知多久之后,他的手才不发出一点声响地进入了他的口袋——就在下一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然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沉甸甸的物件拉开保险对准了巨虎,六声暴鸣,接连响起! 第二百零九章 舍生忘死 “砰、砰、砰、砰、砰、砰!” 六声子弹出躺的暴鸣,接连响起! 一刹那打破了原本如窒息般的寂静,赫尔莫立刻扔下已经被打空子弹还在冒着白烟的手枪,马上再往旁边一个翻滚——而就在他原本所在的位置,那刚被他射断一条左前腿的巨虎已经呲着牙暴怒地飞扑了过去! “……” 赫尔莫听着那咆哮,立刻站稳了身体直面巨虎。他知道猫科动物更喜欢攻击露出背后的生物——事实上,如果他刚才能把巨虎的两只前腿都废掉的话,现在的情况就会简单很多;只是,在他摸枪的时候,巨虎就已经发现了他的举动,如果不抓紧时间赶紧对巨虎造成最大伤害的话,等战斗激烈起来就没有使用的机会了。 而在他的面前,与他的漠然不同,巨虎正发出阵阵愤怒的低吼——从出生到现在,它都是万兽之王,从未有任何生物但敢主动攻击它,更何况受这么严重的伤! 左前腿被废,现在已经使不出半点力气了,被子弹打出的空腔还在剧烈地作痛,子弹也卡在了血肉里阻碍自己行动,而这一切,都是拜自己面前那个握着剑的“人类”所赐! “吼……” 虽然巨虎不会说话,但它口中喷出的腥气和眼中蕴含的愤怒已经表达出了它的情绪——下一刻,它便夹着风,猛地又向赫尔莫冲了过去! “……” 事已至此,同样废了一条左腿的赫尔莫完全明白自己不可能躲得过一条猛虎的追袭。他紧紧握着剑,把剑尖对准了巨虎,彻底放弃防守,只等着巨虎冲过来跟它两败俱伤、以伤搏命;而在巨虎的背后和两侧,泽莱德等人也在一并袭来! “轰!” 身为毁灭术师,加尔维立刻就抬手将自己的怒意与厌恶实体化以在赫尔莫面前制造了一场爆炸,溅起无数沙土,更迷住了巨虎的视线! “……” 只不过,此举也迷住了赫尔莫的视线,甚至还让情况更加糟糕了一点——虎的视力可是人的三四倍,现在自己是彻底看不见那巨虎了,可那巨虎大概率还能隐隐约约地看见自己! “洛卡往左边!” 而就在此时,维克缇斯的急切大吼传来,瞬间就让赫尔莫明白现在该怎么做。 这时候他也顾不上风度优雅什么的了,立刻往左边就是狼狈不堪一瘸一拐地开跑,正所谓一时的撤退是为了更好的进攻——但是,人怎么可能跑得过虎? 见那握着血剑的人往自己的右边跑开,被怒火燃烧了大脑的巨虎一巴掌重重地拍在地面,肌肉力量爆发之下,它马上就是一个转向继续追在了赫尔莫身后。在它那转弯都不曾减速的高速之下,与赫尔莫的距离已经是咫尺之间,只要再有一秒左右就能撵上他然后撕了他! 然而,就在下一个瞬间,来自另一人的兴奋大喊就响彻在了河岸边丛林中的这片区域,“这就是自然之美!” “咻!” 一时之间,巨虎只能看见有什么闪着寒光的东西从自己的左边力大无穷朝自己劈下,甚至由于高速而激起了破空暴鸣——定睛一看,那可是一把锋锐无比而又厚重有力的开山刀! 跟普通的用于开山的短开山刀不同,泽莱德这久经科学训练的术师本就比常人更有力量,再加上二星“荒野之人”能力带来的力量和敏捷加持,完全足以使他握起近一千克、长约一米的足以用来搏斗的长刀,以便此时直取那巨虎的脖子! “啪——” 情急之下,巨虎瞬间就是一个急停同时扬起右臂拍向那开山刀的刀侧以求将它拍歪,而就在它抬掌的那一刻,又是一场爆炸在它身下发生! “奈兰,我们拖住它的时候,你就去催眠!” 巨虎的身后,一边放爆炸,加尔维一边有条不紊地对旁边的奈兰下达着指令——事实上,在刚才赫尔莫和泽莱德吸引巨注意力虎的时候,奈兰就已经有了催眠的机会,然而他却由于人对虎天生的被压制而不敢上前。 只不过,这也不能全部怪他,毕竟他拿的是短武器,跟虎近身搏斗一个失误就有可能重伤;而且,光轮肉体战斗力,他不比爱强到哪去,而后者此时已经完全处于观战状态不曾动过分毫。 “……” 他吞了一口口水,紧紧地握着匕首,似乎是想以此获得一点安全感。 而在他面前,此时的巨虎已经因为那爆炸而把凶狠的目光看向了加尔维而不是他或者泽莱德。它的身体侧面已经暴露在了他的攻击范围中,然而他却还是不敢上前,甚至连作答都没有余力。 “……” 一时间,场上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赫尔莫左小腿瘫痪并且不能使用神奇能力,爱的占卜在战斗中毫无帮助,所以此时的两人只是在战场的边缘握着剑做出防守的姿态;维克缇斯的正面战斗力和奈兰一个水准,但他那启示的能力却可以让他看到某一条命运路径上数秒的未来,所以此时的他虽然也在战场的边缘不主动出击,但却可以提醒有战斗力的人该怎么打,也正因此才能让赫尔莫在刚才逃过一劫。 而此时有战斗力的人中,巨虎身后的泽莱德由于被拍开了刀刃而导致左右腕骨被崴到,虽然情绪愈发兴奋,但是却必须花上些时间让骨头正位;至于加尔维,则正在和巨虎正面对峙,他刚拿了爱的武器,且他的那一身肌肉从视觉效果上看,虽然远远不及巨虎,却也是六人里最雄壮的。 而在这一次,他与巨虎的对峙就不像刚才泽莱德那样久,毕竟巨虎现在已经失了智,瞪着一双发红的眼就朝他飞扑了过去——那充斥了加尔维整个视觉范围的深绿色身躯带来无与伦比的压迫力,而那闪着寒光的爪子和小匕首似的尖牙则完完全全地可以把他整个人开膛破肚! “哼!” 握紧了手里的长弯刀,与之前的赫尔莫一样,面露凶光的加尔维此时同样不作任何防守——击溃敌人使其不能向自己发起进攻,就是最好的防守! “加尔维闪开!” 突然,维克缇斯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不仅仅是焦急,更带有慌张——然而,看准了巨虎扑向自己的血盆大口,加尔维却猛地将刀横在了自己的面前,刀锋对准了巨虎那大张的嘴! “铿——” 锐器相碰的脆响响起,加尔维被巨虎携裹着的数吨的力冲得人仰马翻,整件术师袍的后背已经被完全擦破,连他本人的后背也全是擦伤,不少地方还在因为擦到了地上的碎石和树枝而渗血——然而,他也成功地使巨虎咬下的是刀而不是自己的人头! 只是,高达一吨的咬合力,是什么概念? 饶是精钢做的刀,此时也一下子就被那暴怒的巨虎咬得弯弯曲曲、接近报废,眼看着就要完全被咬断;与此同时,巨虎还在不断用右掌猛拍着自己身下的加尔维! 被近一吨的巨物压着,加尔维已经憋得通红、脑门青筋直冒,更何况还要受着着巨虎那即使受伤且动作不便也有近半吨力量的掌击! 此时的他只觉得自己就是一块烧红的铁,巨虎的右掌则就是锤子,要是再被继续拍下去,只怕自己的内脏都要碎掉! “奈兰!” 嘶哑的吼声勉强发出,加尔维强忍着剧痛和高压死死地在巨虎身下硬撑着,耳边皆是巨虎的咆哮,他已经能闻到巨虎口中的腐烂臭味,唾液甚至能滴到他的脸上! “狗畜生!从你爷爷身上死开!” 突然间,又是一道暴喝响起——就在巨虎的背后,一道人影以一秒十数米的速度疾奔带起尘土,一跃起身带着无双的气势猛地就将刀尖对准了巨虎的脊椎! “噗嗤!” 一声刀进血肉的闷响响起,泽莱德一举直接将长刀捅进了巨虎的腰侧,居然没入半米! “吼——” 猛地仰起头发出痛苦的虎啸,巨虎的声音带着震慑万物的力量,差点把身下的加尔维震聋。 身体受了不可痊愈的重伤,事已至此,完全失智的巨虎也不再去管加尔维,猛地就是一个虎抖身试图把身上的刀甩下去——然而,既然已经没入半米,又怎么可能轻而易举地就被甩下? 此时巨虎的癫狂只是让它受伤更重,几乎要被那刀将它体内的内脏搅成一团。只是,身为三星的万兽之王,它一时半会却也死不了,如此的痛苦更是让它彻底恨上了泽莱德——哪怕是被其他人攻击,也一定要把泽莱德当场大卸八块! 第二百一十章 战绝 “奈兰!” 紧紧盯着现在已经重伤的巨虎,泽莱德状似癫狂地大吼一声,虽然巨虎临死的反扑更加难缠——然而,他却并非孤身一人。 现在巨虎的注意力和仇恨已经全部在他身上,正是奈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好时机! 左右挥舞着长刀与巨虎舍命搏斗,烟尘四起落叶翻飞血肉飞溅,泽莱德一心只想拖住这巨虎给奈兰一击致命的机会——只要能将那巨虎催眠后将匕首或者军刀捅入它的眼睛或者脖子,就能胜利! “吼——” “嗬!” 一虎一人的咆哮声与吼声交织于这片区域,只见泽莱德猛地跳起一刀直奔巨虎的粗短脖颈,而巨虎也不甘示弱地直立起身奋力一巴掌拍向泽莱德,硬是只付出右掌划破的代价就挡下了这一击,顺便还用爪子擦到了泽莱德,给他的身上又添点红。 双方都占不到便宜,场面却又无比焦灼。 泽莱德的每一次劈砍都是奔着巨虎的脸和脖子这种要害,而巨虎的尖牙利爪也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许多撕开皮肉的伤痕,若不是他有着力量和敏捷加成以及维克缇斯的辅助,恐怕从那些伤口就能看见白森森的骨头! 更有甚者,巨虎破釜沉舟所爆发出的力量也不是人类可以比拟的。现在的他就已经显露出败势,最多再拖十几秒,他就不可避免地要完全落败! “嗷——” “奈兰!” 与巨虎一同疯狂地咆哮着,泽莱德甚至不能去看奈兰在哪——他根本无法分心去观察周围,但凡分心,巨虎直接就能把他撕成两半! “我……” 而此时,颤抖着站在巨虎与泽莱德混战的五米之外,奈兰紧紧握着赫尔莫的血剑,却依然不敢直接上前援救泽莱德。 “那么强的生物……快死了都有如此强大的力量……我……” “吱——” 咬着牙握着手中剑,奈兰看到那巨虎于激战中一巴掌就直接拍断了一颗水桶粗的小树,不由得更加胆战心惊。 “我……万一我被杀死了……父母怎么办……” “这么激烈的战斗,随行的术师真的能救下我吗……他刚才为什么不救加尔维……” 一瞬间闪过无数想法,担忧的、疑惑的、畏惧的,兼而有之,一同充斥了奈兰的心灵。 就像是要让奈兰真真正正做出一个完全出自自己意志的决定一样,突然间,周围的时间慢了下来,慢到巨虎与泽莱德一举一动都变成虚无,慢到周围的声音都变成遥远的杂音,慢到奈兰足以完全审视自己的内心,“我如果死在这里……谁会去养我的父母……”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奈兰却突然想到了自己那远在另一个城市的父母——自己之所以成为术师,只是单纯的因为这份工作对人的智商要求不像数学家那样高、对人的体力要求不像运动员那样强并且工资相对较高,想赚钱而已;而之所以想赚钱,也是因为自己想让双亲有好过一点的晚年,以报答他们含辛茹苦将自己养大的恩情。 然而,如果自己死了,父母二十年来供衣食住行和教育的心血以及对自己的爱,不就全都付诸东流了吗? “我……” 迷茫地看着动作被放慢的泽莱德,不自觉将他放上心中天平的右侧,将父母放在左侧,奈兰看到左侧一点一点地往下沉,最终势不可挡地碰到了天平的最底侧,在仿佛身处竹林那完全的静谧中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 看到是这样的结果,奈兰眨了眨眼,似乎没想到,似乎又早已想到。 结果……就是这样吗? “嗬!” 而在战场中,顾不得去在意他怎么想,已经打得面红耳赤的泽莱德势大力沉地一刀劈在了巨虎的头顶——原本,他这一刀应该可以直接把巨虎的脑袋劈开,然而经过之前一路披荆斩棘的开路以及刚才那短暂而激烈的战斗,刀锋已经不复原本的锋利。 如此的钝刀一刀砍到巨虎的头顶就跟用刀背砍的一样,虽然让巨虎吃痛受伤,然而却并没有真正让巨虎失去反击能力——而下一刻,因为这一刀出去而无法防守躲闪的泽莱德便硬生生挨了巨虎那足以将树打折的掌击,整个人都向左侧倒飞出去! “嗤!” 软物与硬物对撞的闷响一闪而过,泽莱德就那样倒飞着撞在了树上使树叶一阵扑扇,而他本人则无力地滑落,被粗糙的深褐色树皮擦破已经跟麻布一样的术师袍和伤痕累累的身体,更为他带上火辣辣的疼痛。 “……” “嘶……” “呼……” 喘了口气,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泽莱德靠在树上,内脏翻江倒海,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眼前是一片模糊,就像是隔上了一片厚厚的毛玻璃,看什么都看不清楚,甚至还因为巨虎的身体保护色而完全看丢了它;身体已经热得不成样子了,血液流速的极度加快让自己已经快失去思考能力了,而且身上的那些伤口中流出的血液也在消耗自己的体力——为了自己的生命着想,再不能继续打下去了。 与此同时,在泽莱德对面,正面接了一下大刀砍脑袋,巨虎也绝不好受。 它的头脑此刻也因为剧痛而昏昏沉沉,四肢虚浮得宛如发着高烧、踩着高跷,然而,它却依然能保持站立的姿势。 甩了甩脑袋看着泽莱德,巨虎知道断了一条左腿、内脏受损、身负多处大伤口和无数小伤口的自己在今天是大概率活不下来了。 森林里从来没有医生,有也不会治了自己然后让自己去捕猎它们;而哪怕今天不死,自己也处理不了伤口,最终的结果无非就是在伤口发炎化脓而死或者无法捕猎而饿死中选一个,甚至很可能由不得自己选择,两者就接踵而至了。 事已至此,巨虎只怨恨为什么就在今天遇上了这几个人,但再怎样怨恨也无济于事,不可能让自己的情况好起来——那么,哪怕是死,也要拉那个把自己搞成这样的人垫背! “吼……” 微弱的咆哮发出,完全不复万兽之王的气势,恐怕连一条狗也吓不跑。 除了幼年的时候,巨虎还从来没发出过这么窝囊的声音,不由得更加深了它对于泽莱德的怒气。 死死瞪着泽莱德,在回光返照之下,巨虎的脚步逐渐有了气力,身躯也由一开始的摇摇晃晃变得稳定,速度更是在稳稳加快,由一瘸一拐变成走,又由走变成跑——最终,猛冲向泽莱德! 而此时,尽管看不到那巨虎,泽莱德也知道它应该要来了。 这一次并不是出于他那危险感知的能力,只是单纯地听到的巨虎的咆哮和跑动的声音,仅此而已。 哪怕维克缇斯正在拼命大喊让他闪开,他也闪不开了。 近了,近了。 那声音越来越近了,自己甚至能感觉到因为跑动而产生的风吹到自己脸上,眼前也变得一片黑,想来就是因为被巨虎挡住了光线的缘故。 “我就要被淘汰了……” 而尽管如此,哪怕大祸将要临头,泽莱德也只是惋惜地叹了口气,并不觉得多么恐惧或是怎样——反正他自觉可以通过文化课考试,随机应变考核也通过了,哪怕劳烦随行术师救下自己后取消自己的考核资格,自己也依然能通关。 “呼……” 呼出一口带着血腥味的气,巨虎已经到了自己跟前,哪怕不用看也知道,它就要起跳扑向自己了——只是,奈兰,自己的好兄弟,怎么还没来救自己? “泽莱德!” 就在泽莱德有些想不通时,一道秀气的声音带着仿佛要失去什么重要东西的痛悔传入了自己的耳中——正是奈兰! 一跃而起骑到了巨虎的脖子上,奈兰一压身堪堪躲过巨虎的掌击,而在下一刻,头皮被擦破的他眼中闪过一道紫芒! “吼——” 一时间感到无与伦比的倦意袭来,巨虎不甘心地疯狂抖动身子,哪怕将死,它也足以将力量只等于强健普通人水准的奈兰甩下来! 而看着眼前这个握着一把剑被自己甩下来还跌了个踉跄的人类,巨虎一下子就看出他要比前几个人弱小得多——如果是他,自己只要一巴掌就能把他拍死! “呼!” 尽管自己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恐怕要进入催眠状态,然而自己的一巴掌已经带着风打了出去,只要这个人类不闪开,他就绝对会结结实实地中一掌;如果他闪开,那么他背后那个靠在树上的家伙就绝对会死! “奈兰闪开!” 同样的,像是知道这一点,维克缇斯的声音心急如焚地响起——只是,对奈兰来说,这声大喊却跟废话差不多。 “我背后……是泽莱德,是我的兄弟啊!” 奈兰如此在心中默默暗想,咬了咬牙,在所有人焦急的目光中,一人一剑,迎向了那力大无穷的巨掌! 第二百一十一章 舍身一击 哪怕知道这是巨虎的最后一掌,只要躲过去就能安然无恙,奈兰却半步都不曾移动,甚至不曾想过躲闪——毕竟,自己的身后就是泽莱德。 身负所有人的希望,就在泽莱德喊出他名字的那一刻,他就想通了所有事。 自己的生命确实很重要,重要到什么都能丢命却不能丢,但是,对于其他人来说,不也是一样吗? 既然所有人都不畏生死地把他们的希望托付在自己身上,甚至没有怀疑过自己,自己就必须不辜负他们的希望——成败,在此一举! 看着巨虎如排山倒海般拍过来的巨掌,带剑也没什么用,说不定还会伤到自己——心一横,奈兰直接把剑插在了地上,双臂交叉挡在自己面前准备硬抗巨虎的舍命一击! “噗!” “嚓!” 肉掌相撞的闷响,骨头碎裂发出的声响。 奈兰的双臂直接被拍得一下子压在了他的肋骨上,差点把心肺压得扩张不能,连脸都憋得通红;就在那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就像是被蒸汽火车正面冲撞,完全没有反抗的余地,那滋味,非体验过的人不足以论道。 左臂大概率是骨折了,已经几乎使不出力气了,但暂时还因为肾上腺素的压制而不疼;右臂也麻得不行,但是,比起左臂,它却还能动、还能发力! 半秒都不敢耽误地握住被插入泥土中的剑,拔剑、收剑、出剑,一气呵成! “嗤!” 一击,正中巨虎的脖颈! 但是,还没有结束! 就在自己把剑插入巨虎脖颈的那一刹那,它也从催眠状态中醒了过来,一双满是血丝的眼睛正狠狠地瞪着自己,右掌更是已经抬了起来! 来不及多想,奈兰立刻控制着那剑左右摇摆,顺便还愈发用力地让它插得更深,力求多斩破巨虎的柔软血管和脆弱神经——而随着他的死命摇摆,巨虎的右掌就那样悬在半空,好半天没有落下。 而就在奈兰以为这回是一场长久的僵持时,突然间,它的右掌又像是雪崩般瞬间垂落;慢慢地,它的整个身体就像是烈阳下的树木一样耷拉了下来,根本无法打出它原有的力量。 在之前那短暂的回光返照之后,在内脏多处破损、全身大失血、连脖子也被捅穿的致命伤的影响下,巨虎已经再无反击的能力。 喘了几口气,身躯不断起伏,它堪堪再抬起右掌,可已经没法再打出千斤力了。 看着眼前的奈兰,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它的心中会想些什么? 可能会想自己怎么就盯上了这些人类为目标,可能会想他们为什么可以前仆后继地送死,可能会想他们哪来的这种意志——但,一切都已经晚了, “吼……” 发出生命中的最后一声虎啸,从今往后,这片丛林,再也不会有这一只因佩穆虎的咆哮了。 不甘地被迫闭上眼睛,它那因为掌击而半立起来的身躯便无力地向前倒下,倒向了奈兰和泽莱德的方向! “哼!” 眼看着那深绿色遮盖了自己的全部视野向着自己逼近,奈兰想也不想地便直接再次靠着自己那与常人无异的身躯硬抗下了巨虎那几乎有半吨的重量,死死地撑在了泽莱德面前! 巨虎毕竟不像硬物那样只要撑住一个点然后使劲就能推开,柔韧的尸体哪怕撑住了一个点也无法发力,导致奈兰如果只靠自己力量的话,完全对这尸体无可奈何。 “奈兰!” 而就在奈兰苦苦支撑、一张白净清秀的脸上已经满是弯弯的青筋时,爱的焦急声音传来,他本人则猛地抱住了巨虎就准备往旁边移——然而,虽然巨虎的尸体在两个人的力量影响下有了些许位移,离被推开却还有遥远的一段距离。 “奈兰……” 而此时,因为少了拐杖而一瘸一拐的赫尔莫也慢慢地走了过来。 面无表情地念叨着奈兰的名字,赫尔莫也抱住巨虎那伤痕累累的躯体,咬紧牙关、吐气开声、猛然发力! “哼——” 在三人那全力以赴的通力合作之下,巨虎的尸体终于开始慢慢移动,这才从奈兰的身上被缓缓挪开,“扑”的一声砸到旁边的地面,激起一阵沙尘和无数残叶。 “咳……咳咳……” 被沙尘激得咳嗽了两声,赫尔莫摇了摇头,久久凝视巨虎尸体,然后才疲惫地看着奈兰,“你……做得好。” “我……” 被赫尔莫少见地夸了一声,奈兰尴尬地假咳两声,突然意识到泽莱德长久没发声了,急切连忙地回头去看,才发现泽莱德正目瞪口呆,直到看见他回头才强撑出笑容,“奈兰……你这怂货……该不会是专门……等我觉得没希望了……才来做救世主……小弟弟心机很重哦~不过……我不会因此崇拜你的……” “去你大爷的!” 听到泽莱德这样的调侃,条件反射地反手就想一巴掌拍在泽莱德头上,奈兰却在下手的前一刻回觉泽莱德伤势未愈,于是就那样尴尬地把手悬在了半空——而在下一刻,因为战斗结束,没了肾上腺素的压制,左臂那因为骨折而传来的痛楚就让他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呼:“嘶……” “你们俩……没事……千万不要有事……” 而此时,爱则在一旁围着他们转圈圈,眼圈红了一片,眼眶里还能看见眼泪在打转,“抱歉……抱歉……” “没事……我们都知道你是……弱鸡……不怪你……” 看着爱这副模样,泽莱德一下就猜出了他是因为在整场战斗中都没出力而内疚——赫尔莫一举废掉巨虎左前腿为自己和加尔维的浴血奋战减轻些许压力,维克缇斯的辅助也让自己不至于被巨虎拍死,奈兰更是在最后关头保住了自己顺便补刀,唯独爱是个战斗边缘人,看到自己和加尔维受此重伤会内疚也正常。 而听到他的另类安慰,爱也无心跟他打嘴仗,只是焦急地转着圈;而尽管快要睡着了,赫尔莫也强撑着精神,“爱……你也许可以占卜哪里有能治疗他们的草药,然后去找……当然,等我睡一会,他们也要先休息一会,之后我们再一起去……” “好……好……” 听到宛如主心骨般的赫尔莫发言,爱这才缓过神来,连忙做好准备开始占卜;与此同时,赫尔莫疲惫地走到巨虎的尸体旁拔出叔祖墨卡托送给自己的血剑,然后细细擦拭。这把剑是祖父赠与叔祖的礼物,以祂两人的实力并不需要在剑上再加什么特殊能力,因而此剑的特性只有一个——永不磨损。现在它粘上了腥臭温热的血液和碎肉,自然就需要赫尔莫用自己的术师袍下摆去亲自擦拭,然后才能放回剑鞘也就是自己的手杖中。 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昏昏欲睡地走在已经一片狼藉的战场中,走到了加尔维和维克缇斯身边,“加尔维……怎么样了?” “还好,他跟巨虎交战的时间不长。”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维克缇斯刚才赶来的时候还在提心吊胆,在察看了加尔维的实际情况后就放下了心,而加尔维也呼出口气,“被巨虎压住的时候,我特意用左臂去挡它的拍击,所以左大臂被拍骨折了。除此之外,倒是没多少大伤,只是需要休息一会。” “嗯……” 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赫尔莫便跟维克缇斯一起扶着加尔维起来,回到了泽莱德所在的树下。 而在所有人都安坐下来之后,看着那硕大的巨虎尸体,赫尔莫冷不丁地问:“你们饿吗?” “很饿……” 哪怕已经遍体鳞伤、奄奄一息,听到“饿”这个词,泽莱德还是双眼发亮,然而却没什么力气大声喊出自己饿了,只能小声地开口。 与此同时,在经历一番赶路和鏖战之后,其他人也纷纷点了点头——事实上,他们甚至还没吃过早饭。 而见所有人都点了头,赫尔莫也便向奈兰借了匕首上前几步开始割起巨虎的肉来。为了方便,他割的全是腿肉,不一会便是两大条黑红色的肉被他割下。 曾有过吃虎肉经验的他虽然知道虎肉的质地和口感比不得牛肉和猪肉,在现在还没经过处理的虎肉更是如此,但毕竟也没别的东西可以吃,只能出此下策。 让维克缇斯和爱去砍几根树枝,他自己则开始整理起准备用于生火的地面——由于刚才战斗的动静太大,周围的灌木草丛什么的早就被压扁,此时倒也省去了他的一些时间。 而在数分钟之后,一切,便准备就绪。 把爱和维克缇斯带回来的树枝削长削尖,赫尔莫把自己割好的那些虎肉穿在了六根木签上准备烤;同时,剩下的部分树枝则被他处理成一片一片的细木片,在旁边还有剩下的几根粗木头,用于真正的燃烧。 而至于取火,却只能用最古老的方法——摩擦生热了。加尔维并非“造火者”,他制造爆炸的看似是火球,本质上却是由“厌恶者”的负面情绪实体化而构成,本身并无可供取暖的能力。而在火起之后,赫尔莫用它在干草上燃起火苗,随后小心翼翼地呵护着小小的火苗,不时调整木片的位置——只数十秒,火苗便真正燃起了木头成为了营火。 “哼……” 短促地呼出一口气,赫尔莫看向其他人,而其他人也看向他——对视一眼,只用一个眼神,他们就知道,事已经成了。 第二百一十二章 虎牙 虽然是在夏天闷热的丛林,但只要看着那团生机勃勃的火,所有人的心情就都好了起来——就在十分钟前,他们还不知道自己究竟要面对什么;在五分钟前,他们还在为与巨虎的战斗而感到忐忑畏惧;而在现在,他们却真真正正靠着默契的团队合作杀死了那头巨虎! 他们点起了那团火,他们准备将巨虎用于果腹,他们才是最后的胜利者! 而除了精神上的慰藉外,那团营火在物质上也能让他们开心起来。它不仅驱赶了蚊虫和蛇蚁,更可以烤熟巨虎的肉——除了神族出身王族家境的赫尔莫和家境富裕的维克缇斯以外,其他四人对于虎肉可是想都没想过,更别谈去吃。 看着赫尔莫在火焰上翻烤着虎肉,泽莱德眼中满是肉眼可见的馋,他看到了白烟冉冉升起,听到了滋滋的冒油声,也闻到了烤肉的香气! 被那香气勾动馋虫,在刚才还不曾感觉,但现在泽莱德已经是肚子直叫。幻想着烤肉的味道,他不禁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嘿嘿笑着问向赫尔莫,“洛卡,那玩意……吃起来怎么样?” “……不怎么样……肉质很干很柴,由于没有经过处理,会有股土腥味。我们没有油也没有盐,直接这样烤着吃,不会好吃到哪里去。” “呃……” 泽莱德愣了一下,他从未想过虎肉这种名贵食材吃起来居然会不怎么样。 不过,有的吃就不错,泽莱德也不要求太多,只是继续兴奋地看着赫尔莫和维克缇斯还有爱继续烤着肉——要是可以的话,他就自己上了,只可惜他现在全身多处负伤,哪怕有“荒野之人”为他带来的比常人强出许多的恢复能力,却还是不动为好。 而此时,在他右肩旁,加尔维则看着那巨虎尸体,若有所思,“我们……如果能把这巨虎整个带走的话……” “但我们不是只需要带走神秘特性吗……” 泽莱德的左肩旁,奈兰不复刚才面对巨虎时的战绝意志,而是犹豫着问道。 “我不是指任务。” 盯着巨虎那一身被伤痕破坏了整体美感的深绿色虎皮,加尔维的声音中带着些许惋惜,“可惜了它的虎皮,那毕竟是因佩穆虎的皮,比一般虎皮价值更高。如果我们能带走的话,虽然破损了,但一张应该还是能卖四百五十镑起步……” “呃……虽然虎皮带不走,但是可以带走虎牙……” 在所有人意想不到的目光中,奈兰盯着巨虎那四颗长达十几厘米的上下虎牙,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语气中突然带上了些许激动,“那可是超过十厘米的成年虎牙,上犬齿一颗能卖到两百二十镑,下犬齿也有一百八十镑,四颗就是八百镑!都够在郊区买一套独栋房子了,在城区也只要再多付两百多镑!” “……” “哎?你们怎么知道这些?” 听着加尔维和奈兰的对话,在营火旁疑惑地盯着他们俩,爱那联想能力丰富的大脑中顿时闪过一个可能性,“你们俩该不会当过偷猎者?” “怎么可能!” 毫不犹豫地一口否决了爱的话,奈兰连忙澄清事实,“我只是对贵物比较敏感而已!你要是问我黄金和白银的价格,我也能答得上来!” “……嗯……”爱还是狐疑地盯着他们俩,告诫道:“可不能当偷猎者啊,那是犯法的!” “你——” 气急地抬起右手指着爱,奈兰最终又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你这家伙……不过,我们现在杀了那巨虎,应该不算犯法?” “应该不算,毕竟是教廷授意的。” 带着特有的平静声音,维克缇斯如此说,一下子让奈兰兴奋起来——而在下一刻,他的话就熄灭了奈兰的希望,“但如果你把它用来盈利,比如卖虎牙虎肉,那就算你偷猎。毕竟,教廷不知道你杀它到底是为了完成考核还是为了一己私利,必须杜绝这种恶性事件。如果限定了不能盈利,想杀它的人就得考虑一下付出和收获的比,大概率就不会有人主动打它的主意。” “啊?” 听到是这样的答案,奈兰当即哭丧着脸,连语气也低沉下去,“那我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不,至少我们完成了任务的大概七分之一。” 淡定地摇了摇头,维克缇斯宽慰道——把考核所需的六只三星神奇生物算作六点,把走出森林算作一点,一共是七点,他便得出了己方六人完成了任务七分之一的结论——距离考核结束的明天中午十二点,还有二十五个小时。 “还要抓五只。” 附和着维克缇斯的话,加尔维提醒道,使其他人意识到任务的难度:与那只巨虎搏斗就已经导致两人骨折一人重伤了,这还仅仅只是第一只。 “嗐……慢慢来呗。” 毫不在意摆了摆头,泽莱德只是单纯想吃虎肉——反正他也不愁过关。 “其实……抓其他神奇生物的时候,可以设陷阱……” 在一旁,赫尔莫半梦半醒地突然说道,然后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强行让自己清醒下一些,这才继续:“那猴群……猴子多半是杂食动物,不需要主动捕猎,所以很少有攻击性的能力,大部分神奇能力都属于辅助性的。如果我们能把它们弄到陷阱里让它们发挥不了其能力,说不定能一举成功。” “嗯……” 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维克缇斯看着赫尔莫,手上翻动着烤肉,同时不忘发问:“比如什么陷阱?” “木尖陷阱。” 毫不犹豫地说出自己的想法,赫尔莫在脑海中构建着那个场景,“先挖出几个大坑,把硬木削尖放进坑底,然后表面再用草皮掩盖。如果掉进去,会被扎得鲜血淋漓,虽然不会造成致命伤,但可以让掉进去的生物无法再反抗。” “这……” 听到是这样的陷阱,所有人不禁都皱了皱眉。 毕竟,这种陷阱在他们看来太不人道,一想到如果是人掉进那里面的话,他们就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有没有别的什么方法?” 思虑再三,奈兰还是小心地问道,而赫尔莫的回答也爽快,“我想不出其他的方法,毕竟我们现在没多少工具,做不出什么别的陷阱。而且,还不知道那猴群究竟是什么种类,也许它们并不下地。那样的话,我们就不可能抓到它们。” “呃……” 听到这样的答案,奈兰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得老老实实地靠着树等肉被烤熟——反正他的定位不是智囊,办法不用他想,只要执行就好。 随后,暂时没什么事做的众人便开始了闲聊,聊各种事,包括但不限于为什么突然要团队合作、艾狄克所说的战争什么时候爆发、为什么爆发……而在一段时间后,可能是觉得这个话题有点严肃,他们便又将话题移至别处,比如假期要做什么、什么时候找女朋友、对于自己人生的规划以及各种对于自己智商和实力的攀比,毕竟青年的话题始终就这几样。 而在烤肉烤了一半时,赫尔莫突然把手中的肉交给了维克缇斯,然后自己带着几人的水壶去了河边——当他回来时,水壶中已满满是河水。 把自己一开始撕下来的术师袍下摆拿出来用水浇湿,再把湿布料中的水分挤回到水壶里,这样的话,水中的杂质便能消去大半。 把每一壶水都这样处理了过后,赫尔莫便又就地取材做了一个木质烧烤架,然后把水壶吊在了营火上用于把水煮沸——毕竟,流淌的河水虽然说会比湖水干净,但毕竟是野外的水,直接喝大概率还是要出事。 而在一段时间后,当水烧开了以后,烤肉,也就烤好了。 用匕首将每一串烤肉一分为二,每个人都分到半串烤肉,每个人都静静地等待它凉下来,唯独泽莱立刻就是一口咬了上去,然后被烫得嘶嘶直呼。 毫不留情地对他一阵嘲笑之后,等到烤肉稍微凉了一些,其他五人便也小心翼翼地咬下一口,然后再配上一口还温热的水。 虽然简单,但也足够让他们满足了。 “窸窸窣窣……” 而就在这一刻,一阵灌木丛被扰动的声音,突然响起。 第二百一十三章 不速之客 “!” 虽然现在处于放松的状态,但一听到异常声响,六人还是第一时间就偏过头去警戒着离他们大概有二十多米远的一丛茂密的树丛。 而除了受伤的三人外,维克缇斯立刻就握住泽莱德的长弯刀站起身来,面沉似水地朝着那个方向大声发问:“谁?!” “窸窸窣窣……” 并没有立刻回答他,树丛里只是传来这样的声响,使得赫尔莫也一并站起——在现在三个最有战斗力的人都暂时不能战斗的情况下,如果再让他们碰上什么强大的神奇生物,那可真的是点背到家了。 “会不会是在巨木森林里迷路的人?” “万一是神奇生物怎么办……” “神奇生物不会故意弄出点什么声音又藏起来……” “那如果是个人,这样子也很可疑啊……” “感觉会是个人……神奇生物的话早就袭击我们了……” 同时,泽莱德和奈兰还有爱也警惕地开始交头接耳,加尔维更是已经用右手握起了折叠刀,以应付任何可能的突发状况。 而在听到泽莱德和奈兰的话后,赫尔莫死死盯着那丛树丛,右手握着拐杖,随后高声大喊:“树丛中的,如果是人,就大喊一声;如果不喊,就是我们的敌人!” “……” 没有回答的声音,就连原本“窸窸窣窣”的声音也消失不见,好像那个不速之客已经躲了起来,正在谋划一次一击致命的偷袭。 而见是这样的情况,赫尔莫与爱对视一眼,后者便自觉地开始占卜起引发那声音的主人是敌是友;又与维克缇斯对视一眼,两人随后谨小慎微地一步一停地往草丛那边挪,同时已经完全做好见势不对拔刀就砍的准备。 而随着他们的行进,草丛里却还是没有任何动静,似乎刚才的奇怪响动只不过是众人恍惚间的幻听——然而,越是这样,赫尔莫就越是警惕:被未知存在盯上而发现不了它的踪迹,这多半不是什么好兆头。 与此同时,相比起他,维克缇斯看上去却并不多么担忧——在他看到的未来中,完全没有自己两人受袭的启示。 就这样,两人各怀心思地不断行进着,赫尔莫甚至已经把剑摆好了自己最习惯的刺击姿势——而就在两人距离那草丛只有一步之遥时,爱那带着慌张的声音猛然响起:“那里是个人!不是神奇生物!” “别杀我……” 话一落音,赫尔莫和维克缇斯便稍微放下了心;而也就在此时,一声微弱的、不仔细听还真听不到的模糊声音也同样响起,使得赫尔莫和维克缇斯握着剑的手也放松了一些。 并不是因为是人他们就放松了警惕,而是那声音听起来实在是虚弱无比,就好像是饿了两天后被打了五十军棍的人一样奄奄一息,完全没有能袭击别人的能力。再考虑到他刚才没说话,很可能是因为他实际上说了,但自己没听到,而如果是这样想的话,事情就合理了起来。 但是,尽管如此,赫尔莫却还是没把剑插回剑鞘。 对维克缇斯使了个眼色示意他继续警戒,手上用剑挑开树丛,赫尔莫在第一瞬间只看到一个瘦削的人正躺在地上,脸色发白、嘴唇干瘪、颧骨突出、面庞内收、眼睛半睁半闭,模样和赫尔莫猜想中的倒也相差无几。 而在下一刻,赫尔莫又发现这个人还背着一个黑色背包,衣服上有很多被划破的痕迹,而且很脏,呈现出灰黑色,就像是很久没洗的白衣服,但又比那更脏更臭。 “……” 默默地把所有的特征综合起来,赫尔莫便判断出这应该是个误入巨木森林的普通人,因为某些原因在巨木森林中迷了路或者耗光了干粮和水,以至于沦落到现在这幅模样,倒是符合自己听到那声音后的猜测。 拿剑身拍拍那人的脸,尽管已经对他的身份有了基本的想法,赫尔莫还是戒备地询问:“你是谁?” “我……好饿……” 并没有回答赫尔莫的问题,那人甚至没有看赫尔莫,而是紧紧盯着烤肉的方向,“吃……的……” “……” 赫尔莫面无表情地后退几步,他知道饿急的人有这样的反应也正常。 与维克缇斯再次交换了个眼神,他随后便走回营火前把自己的烤肉撕下来一小条,顺便把自己的水壶捎带上,他就走回了那人面前,“慢用。” “啊……” 一看到吃的,那人立刻两眼放光,甚至来不及道谢就发出一声渴望食物的呻吟,有如饿殍般把手伸向那条细细的烤肉,然而,赫尔莫却并没有想直接给他的意思——并不是因为赫尔莫吝啬,而是因为饿了很久的人一时间不能吃太多油腻的东西,如果这时候赫尔莫有面包的话,就会选择给面包而不是烤肉了。 “先喝水。” 看着他那几年没吃饭的样子,维克缇斯好心地提醒道,同时弯下身把温水递到了他的嘴旁——饿了很久之后应该先喝水垫一下才对,而不是直接吃肉, 而此时,那人才像是从饥饿中回过神来,一时间也不抢肉了,而是开始往嘴里疯狂灌水。所幸赫尔莫也没装太多水,这才没把他直接呛死。 “……” 而看到这里,赫尔莫就知道他大概率确实是没什么野外生存经验还想来野外找刺激的业余人士。毕竟,只要有点经验,就会知道现在应该小口小口抿才对。不过,这倒也能解释他为什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不如说就是因为他是这样的家伙,才会在距离森林边缘还有十几公里的地方就把物资耗光。 眼看着他喝完水,赫尔莫才把肉条放到了他的面前,在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同时不忘发问:“你的名字是?” “使伊使……” 含糊不清地说道,那人这时候才有力气说话,只可惜说得赫尔莫和维克缇斯几乎没听懂。 在脑海里思索了好一会,维克缇斯才疑惑地看着他确认着他究竟说了什么,“史密斯?” “嗯……” 无力地点了点头,那人就抬起头看着赫尔莫两人,露出怯怯的表情,“还……有吗?” “……” 无语地盯着那人,赫尔莫随后便示意维克缇斯去再拿些肉来,自己则蹲下看着他,“你有同伴吗?” “有……” 虚弱地点了点头,史密斯又眼巴巴地看着返回来的维克缇斯,目光完全聚焦于他手上的一大串肉。 “不是全给你的。”维克缇斯把肉撕成两大条和一小条,小条的给他,然后把手递给赫尔莫,“侬。” “……” 对着维克缇斯点了点头,赫尔莫咬下一口肉,用手挡着嘴,等完全咽下去后才继续问:“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要去找我的同伴……” 迟疑片刻,史密斯这样回答道,也不出赫尔莫的预料——就这样的家伙,如果是一个人的话,在丛林里五公里都走不出。既然走了十几公里而且居然还没死,不论是生还是死,必然有同伴。 对着他点了点头,赫尔莫随后便在自己吃肉的同时看着他也把虎肉吃完,然后就与维克缇斯一起把他带回了营火旁,对他的身份来历什么的好一通问;而他的每个回答也都不出赫尔莫等人的猜测,使得每个人都对他放下了心。至于他所说的找同伴,在爱占卜过后,也发现他确实有同伴,坐标和那猴群属于同一个位置——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恰好可以让赫尔莫六人在完成任务的同时顺便救人。 只不过,在现在,哪怕再怎么救人心切,六人也是不可能立刻就出发的:赫尔莫要睡觉,受伤的三人要休息,至少也得等到两小时后才能启程。 于是,对着史密斯一顿安抚之后,六人就做出了要暂时驻扎在这里的决定;甚至,就连史密斯自己也需要休息。于是,就这样,由爱和维克缇斯负责警戒,其他五人,便都沉沉睡去。 “……” 而看着眼前这一幕,维克缇斯呼出口气,眼神虽然宁静而平和,却带着些疲倦——毕竟,两个小时的安宁之后,恐怕就又要是一场恶战了。 第二百一十四章 史密斯? “……” 悠悠地睁眼醒来,赫尔莫依然不记得任何关于自己做过的梦。 不过,那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自己已经醒了,既然醒了就应该抓紧时间完成该做的事——比如……救人,比如……猎杀神奇生物。 虽然才只睡了两个小时多,但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抬头一看,天上已满是乌云。 在树下站起来,赫尔莫看到加尔维的左臂和奈兰的右臂都已经被维克缇斯用树枝做的简易木质夹板夹了起来,一时半会应该不需要用到草药;而且后者还脱下了术师袍,把那块布料撕成了两张用于包扎的布,而他自己则露出一身精壮的肌肉——虽然在丛林里绝对会被蚊虫叮咬,但毕竟管不了那么多。 至于泽莱德,在两个小时的休息之后,虽然还是没有任何一丝战斗能力,而且腿脚比刚才更加无力,但至少能站起来走路了。 开路的活肯定是落不到他头上了,武器也损失了一把,因此,现在的情况就变成了握着开山刀的维克缇斯需要走在队伍的前方开路,握着血剑的赫尔莫需要在后方警戒,爱需要握着大刀带着巨虎的深绿色金刚石状神秘特性走在赫尔莫旁边,其他四人则全都得在队伍的中间。 而在确定了阵型和行进的方向后,随着维克缇斯一声令下,七人便再次开始了赶路——目标,东北方的猴群! …… 赶路的过程一向辛苦无聊,只不过,比起之前每天都有的五公里负重长跑,现在的情况起码新鲜一些。而且,众人的体力也因为训练而比普通人强上许多,在两个小时的休息之后倒也不是特别无法承受。 崎岖的丛林中,一行七人便如蚕吃桑叶般不断破开前方的障碍,如长蛇般行进于密林里。每个人还是跟刚才一样不说话,毕竟,说话会打乱呼吸的节奏,是要耗费体力的,因此,此处只有持续不断的“窸窸窣窣”声而已。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看着走在自己面前的史密斯,赫尔莫心中却始终放不下一个问题——这个家伙,究竟是什么来历? ——刚见到史密斯这个家伙的时候,自己因为他的模样而没有想太多,但仔细一想……为什么他恰好就撞上了己方等人呢? 巨木森林这么大,而且今天还恰好是战斗力考核的日子,如果战斗力考核不是今天、如果己方等人没有占卜术师而无法知道巨虎的位置、如果己方等人先把东南方的那两只神奇生物当做目标、如果己方的人在杀了巨虎之后立刻就走而不是就地驻扎……种种的可能,都能让自己和史密斯无法相遇。 如果只是一个巧合,赫尔莫还能理解;两个巧合,还可以解释为命运的安排;三个四个巧合,要说不是因为什么人为因素的话,赫尔莫无法相信。 而且,他的同伴在猴群的位置。如果说他的同伴是被猴群袭击了的话,他是怎么逃出来的?如果说他的同伴并没有被猴群袭击的话,那么他为什么和同伴分开了那么远的距离?在赫尔莫看来,最有可能的就是他的同伴实际上已经饿得走不动了,一起走的话只会拖累他,所以才让他一个人先走——如果他的回答不是这样的话,那么就更值得好好盘问一番了。 因此,赫尔莫保持着面无表情,冷不防地开口发问:“史密斯,你……为什么和同伴分开?” “我……” 听到赫尔莫的问题,史密斯一愣,随后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握紧了拳头,甚至连骨节都被他握得发白,“因为他在昨天走不动了,而且食物和水也不剩下多少了……我本来想带着他一起走,但是我没那个能力,他也知道我不行,所以又强撑着走了一个晚上后,我们俩都实在撑不下去了,他就让我先走了……” “……” 史密斯的语气中满是忏悔和痛恨,他在说这话时眼中流露出的悔恨被赫尔莫看得真真切切,那绝不是装能装出来的。 只是,只有这么点的信息是不够的,赫尔莫还是紧紧握着剑,“你有没有看见过你同伴所在的位置的猴群?” “……没有……” 史密斯又愣了一下,像是在回忆,然后就摇了摇头。 “……” 而听到他的这个回答,赫尔莫也再一次陷入沉默,只不过不是无话可说,而是在盘算着怎么继续问下去。而在下一刻,他就想出了那个问题,“你是哪国人?” “莱洛斯人……” 奇怪地看了赫尔莫一样,史密斯理所当然地回答道,而赫尔莫也继续穷追不舍,“为什么想进巨木森林?” “因为我喜欢冒险,想找刺激……” “你的同伴是哪国人?” “也是莱洛斯人……” “为什么他和你一起进巨木森林?” “因为他跟我是同道中人……” “他是术师还是普通人?” “普通人……” “他有没有野外生存的经验?” “没有……” “既然没有野外生存经验,为什么如此深入巨木森林?” “因为我们想看看巨木森林内部是什么样的,是不是真的跟传说中的一样凶险……” “为什么没碰到神奇生物或者什么猛兽?” “因为我们运气好……现在想想,如果早知道会是现在这样,我们就不进来了……” “你在抛下同伴之后,怎么走的?” “我想喝水,就往河边走,所以就到了河边……” “你为什么能遇到我们?” “我闻到了烤肉的香味,所以知道那里应该有人……” …… “……” 一连串的问题被问出,一连串的回答被给出,赫尔莫居然没从史密斯的回答中找到任何漏洞,完全跟自己预先猜想的一模一样。逻辑自洽、没有前后矛盾,完全没有可疑的地方,就连原本赫尔莫最怀疑的他们两人是怎么进入巨木森林十几公里的问题,他也没找什么特殊的理由,而是直言靠运气,反而更加显得真实——毕竟,巨木森林里也不是到处都是猛兽。 “洛卡,应该快到了,保持安静。” 而此时,走在最前面的维克缇斯小声地提醒道——实际上,赫尔莫也知道现在应该保持安静,但自从经历过之前几次貌似巧合的袭击之后,他就对任何“巧合”无比警惕,实在是无法就那样放下史密斯的情况不管。 只是,既然问了那么久也没问出个结果,赫尔莫虽然仍然抱着疑心,但却也不好再问,只得暂且作罢,默默无言地继续跟着往河流的东北方也就是猴群的方向走——唯独在他的心中,不好的预感还在不断升腾。 …… 当一行七人再次停下时,依然是躲在一处草丛后面,虽然面对的敌人不是同一个,但躲避的姿势还是一模一样。 只不过,事实上,他们现在还没见到任何的猴子,只是听到了猴子的嚎叫声而已。 不同于普通猕猴的“唧唧”叫声,这帮猴子的叫声嘹亮而极具穿透力,如果对野生动物不了解,很可能会误以为它们是一帮吼猴……但是,普通吼猴,只有在侏儒领地才有。 听着那帮猴子的叫声,赫尔莫只觉得无比熟悉,但一时半会却想不出它们的真实身份。 而就在此时,他身旁的史密斯却激动了起来,突然指着前方,在所有人的齐视下激动大喊:“我的同伴就在那里!” “啥?” “哪里?” 听到他这样大喊,六人顿时把目光从他身上转移至草丛前方,然而,可能是由于此处实在是枝繁叶茂,六人一时半会却没看见任何人影。 而见他们似乎没看到人,史密斯的手又用力地指了指,同时急切地大喊:“就在那棵大树前面!” “……” 听到他这一声提醒之后,冷着一张脸,赫尔莫再去看,果然就在一颗高大的巨木之下发现了一个人! 通过良好的视力,赫尔莫发现那个人头发散乱、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一看就是要死的样子,要是再没有得到照顾,说他下一秒就死赫尔莫都信——一切,都跟他猜测中的一模一样。 而此时,似乎是对找到了自己的同伴而感到兴奋,史密斯当即站起身准备向着自己同伴的方向跑去;看着他的样子,其他几人皱了皱眉,但也只是准备静观其变;唯独赫尔莫,在他站起来的一瞬间就迅速起身,如出刀的螳螂般猛然出手掐住了他的脖子,“你……别急着跑啊……” 第二百一十五章 真实的幻象 在草丛之后,赫尔莫看上去似乎只是不想让史密斯乱跑,但是,他掐着的,却不是后者的后衣领,而是脖子。 他的表情冰冷莫名,手部还在不断施力;史密斯看上去可怜无比,面色涨红,手脚还不断扑腾着,试图掰开赫尔莫的铁掌——不论任何人乍一看到这幅场景,恐怕都会以为是赫尔莫在对一个无辜的人施暴,而在维克缇斯五人的目光中,亦是如此。 “洛卡,你在干什么?” 维克缇斯皱着眉,疑惑地开口发问。 虽然他知道赫尔莫不是那种残暴滥杀的人,但现在的情况也着实诡异了一点,毕竟,如果只是想让史密斯不动的话,揪住他的衣服不就行了吗? 与此同时,在其他四人的眼中,同样的不解也在传来——毕竟,尽管他们知道赫尔莫疑心重,但在刚才,他对史密斯问了那么久也没问出什么所以然应该就已经能说明史密斯没什么大问题,那么现在又为什么突然出手? “……” 而面对他们的疑惑,赫尔莫却依然面无表情,虽然右手松了一些,但却依然是史密斯无法挣脱的力量;至于他那握着剑的左手,则把剑尖对准了和史密斯刚才所指的方向,“那个地方,一个人也没有。” “啥?” 乍一听赫尔莫这话,维克缇斯五人当场开始怀疑自己的眼睛。 虽然一开始没看到人,但刚才在史密斯的指引下,他们确确实实看到了一个饿得快死的家伙在自己面前二十多米的巨树下。哪怕是现在,他们再去看,也依然有一个人在那——只不过,那人的身体似乎比刚才虚幻了一点、透明了一点。 而就在他们愈发怀疑自己的眼睛到底是不是出了问题的时候,赫尔莫的冰冷声音再一次传来,“不要去想那里有人。告诉自己,那里没人。” “……” 虽然一时间不是很理解赫尔莫话中的含义,但想到赫尔莫的真实身份和见识,维克缇斯六人此时也不疑有他,只是遵循着赫尔莫的话不断在心中默念那里没人,就像是在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在一开始,那人的躯体还很显而易见,而且根本不随着他们的暗示而发生变化;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在他们的眼中,树下那人的躯体居然真的越来越虚幻,就好像一幅褪色的画卷! 就像等比数列中元素的增长速度一般,那人褪色的速度越来越快,只片刻,他就完全消失不见,好像那树下从来就空无一人! “这……” 看着面前这诡异的一幕,维克缇斯立刻就意识到情况恐怕没那么简单。 他疯狂驱动着自己的脑细胞,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会不会是神奇能力所致——仔细想想,自己一开始没看到任何人而在史密斯大喊有人之后就在树下看到了人……中间的节点就是史密斯的大喊……难道是史密斯有着控制人心灵的能力? 想到这里,维克缇斯不禁又看向了史密斯——一张脸此时已经涨得有点发紫,一看就是已经严重缺氧,而如果是自己被那样掐着…… “放……开我……” “放……开我……” 突然间,赫尔莫以面无表情的姿态惟妙惟肖地模仿着一个被掐脖子的人会说的话,只听那喘气艰难的声音,不清楚情况的人估计会以为他才是那个被掐的人;而就在下一刻,史密斯就以同样的音调一字不漏、一字不错地完全模仿了赫尔莫的话! “这……” 惊异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维克缇斯立刻就发现刚才自己的判断应该出错了——难道不是史密斯在控制赫尔莫的心灵,而是赫尔莫在控制史密斯? “你们现在在想,史密斯是不是有控制心灵的能力,所以你们现在看向了他。不过,撇开这一点,我要说,史密斯,不是人,只是猴子而已,瓦尔斯猴。瓦尔斯,诺芬语原意是幻象,这种猴子是两千年前第三纪元战争时代那一批神奇生物的后代。” 看着维克缇斯五人那迷惑的目光,回到冰冷的语调,赫尔莫把已经被自己掐得已经神志不清、甚至翻了白眼的史密斯甩在地上,然后蹲下身,迎着泽莱德等人似懂非懂的眼神继续解释下去:“我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学过,总之,这种猴子会制造幻象。但,幻象的内容,不是它决定的,而是中了幻术的人决定的。” “这……” 突然间听到赫尔莫这样说,维克缇斯和加尔维猛地一怔,在他们的脑中,那些曾学了但却从来没用过的知识正在不断浮沉,但却始终模糊,不能确定下来。 而看着他们这样子,赫尔莫也就知道自己还是得解释下去——不过,如果是对于他们的话,那么解释下去也未尝不可,“你们一定会想,为什么我会做出这样的判断,或者说我是怎么知道史密斯是猴子而不是人的。而事实上,当它第一次出现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它遇到我们的时机实在太过巧合,巧合到像是特意谋划的。” “仔细想想,当时是什么样的情况?” “在当时,它第一次弄出的声音,是窸窸窣窣的草叶摩擦声。而在听到那声音后,我们立刻就知道有东西正在靠近,而这时候,一个对我们来说很关键的问题就来了——那东西,是人,还是动物?” 就像是启发那些懵懂的学生一样,赫尔莫循循善诱地问道,而维克缇斯也似乎像是明白了什么,“你是说,它是在故意让我们以为它是人?” “也许可以这样说。” 几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伴着周围的猴叫,赫尔莫迎着其他人求知的目光,随后指着史密斯继续说:“在你们讨论它的身份的时候,爱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很重要。” “……我?” 突然被赫尔莫点名,爱猛地就是浑身一抖,迷茫地指着自己的鼻头,而赫尔莫也没有吊着他的意思,微微地颔首,“你说:‘感觉会是个人’。人类,总是会给自己施加心理暗示,而且有着先入为主的特性。当你说出这句话时,你的潜意识就在不断告诉你自己那就是个人,同时也让我们隐隐约约地觉得它是个人;接下来,在你占卜之后大喊它是人时,从来没自己发过声的它就发出了模糊轻微的一声。” “那一声,如果别人听到,恐怕只会觉得没意义;但是,那时候,我刚说过‘不说话就是敌人’,又被你暗示了它是人,这时候,它突然发了声,我就会下意识地认为是他在回话,从而以为那句话有意义,把它真的当做人。”赫尔莫说,“而一旦我有了这样的印象,它就成功了。它发出的声音微弱而迷糊,而既然我有了它是人的第一印象,自然就会以为它是一个虚弱的人——所以,顺应我的心灵,它展现出的形象就是一个在森林中遇难的人。” “……” “但我占卜的结果是它确实是人啊?” 愣了片刻,爱突然就发现了一个盲点——占卜的结果总不会出错?要是史密斯的力量强到能改变占卜结果,还能被赫尔莫就这样掐晕? 而听到爱这样说,除了学习好的维克缇斯和加尔维之外,泽莱德和奈兰也不解地盯着赫尔莫——与此同时,赫尔莫却指了指自己的眉心,“因为你在暗示自己它是人,所以你的占卜结果就是这样。其他人受到了你的心理暗示,所以看到了‘它是人’的占卜结果。它的力量在现实中当然不足以改变占卜结果,但是如果是在你们自己营造出的幻境里,就另当别论。” “这……” “但是,”继爱之后,奈兰继续找着整件事中的疑点,“它明明回答上了你的每个问题啊?” “因为它的所有回答都是我心中所想的,而不夸张地说,我心中所想,在大部分情况下就是完全正确的,所以看上去就像是它正确地回答上了所有问题。”赫尔莫理所当然地说,“而且,由于是我心中所想,也能打消我对于它的疑心——一个人是不会怀疑自己的。只是,我不是‘人’。” 微微地呼出一口气,他的眼神变得愈发冰冷,“瓦尔斯猴的能力,就是把万物心中的想象,具象化!” 第二百一十六章 虚假的真实 “这……” 顿时,被尘封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使得维克缇斯五人立刻明白了现状——正因为瓦尔斯猴的能力是将万物心中的想象具象化,所以它可以使人不知不觉间上套,所以它可以对一切问题对答如流,所以它可以将一行六人骗到猴群所在的这个地方! 虽然幻境不由它本人控制,但由中术者自己造出的幻象,反而更不容易被识破! “……” 看着面前因为自己的解释而恍然大悟的维克缇斯等人,赫尔莫此时的声音保持着一如既往的死寂,“虽然中术的过程中很难挣脱,但一旦挣脱,第二次的‘心灵映射’就很难再起作用。因为,你们现在已经知道了破术的方法:只要有逻辑地想一件与当前事物无关的事,然后再观察自己面前事物的变化,如果事按你心中所想的发展,那你就中术了;如果没按你心中所想的发展,那么你就处于正常状态。” “哦~” “嗯……” 各自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像是对这种奇特的能力感到新奇,同时也抱着些想试试的心态,维克缇斯五人当即便各自在心中暗想起各种事来——由于赫尔莫所说的“有逻辑地去想”,他们并没有幻想什么一夜暴富或者美人天降再或者世界和平之类的事,而是猜想自己面前的人接下来会说什么话。 “我猜你现在在猜我会说什么!” “你错了!我在猜你在猜我会猜什么!” “我猜你现在没在猜我要说什么!” “不,我现在在猜我自己接下来要说什么!” 然后,在他们的眼中,面前每个人都低声说出了与自己心中所想不同的话,让他们知道自己现在应该不是身处幻境,而且这仿佛游戏般的猜猜猜更是让泽莱德和奈兰还有爱乐在其中,一时间忘乎所以;就连维克缇斯和加尔维,也雅致地参与到了这游戏中,控制着自己的音量,同时开始瞎猜了起来。 与此同时,就在他们仿佛郊游般放松地玩着时,赫尔莫却依然保持着面无表情,不发只言片语,就好像只是一个游离于这片时空外的旁观者。 而看着赫尔莫这幅模样,泽莱德不禁蹲着走了过来,扯了扯他的袖子,突然坏笑着宣布:“我猜,你下一句会说:‘你们现在所做的,都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 面对着泽莱德,淡漠地闭上了眼,赫尔莫冰冷地开口:“你们现在所做的,都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 在赫尔莫面前,泽莱德陷入了沉默。 “……” 在泽莱德面前,赫尔莫也陷入了沉默。 “……” 在这一刻,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幻境? 在这一刻,这样的想法,闪过了所有人的大脑。 幻境! 在下一刻,这样的想法,只存在于一个人心中。 猛地一剑捅向自己面前,持剑的人却不是泽莱德,而是赫尔莫! “……” 心中毫无情绪,无有惊恐,也无畏惧! 有的,只是破敌的意志! ——既然瓦尔斯猴能骗过自己一次,为什么不能骗第二次? 早在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就已经又中了幻术!泽莱德五人确实并不身处现在的这个幻境,因为这只是针对自己的!那顺应自己内心的游戏、顺应自己内心的话,就是最佳的证明! “我面前,无人!” 抱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赫尔莫睁开了双眼,看向了自己的面前! 而在他的眼中,一只秃顶无毛、双眼纯黑、獠牙畸长、嘴部凸出的奇丑无比的矮猴子,正被自己捅穿了腹部;下一刻,鲜血便如泉涌般瞬间随着赫尔莫的拔剑而喷了出来! 而在自己身旁,维克缇斯五人已经纷纷闭上了双眼,面色无比安详,就像是沉浸在什么美梦中——沉浸于那无比真实的幻境! 至于自己的周围,大大小小十几只棕色猴子正一致地盯着自己——像是对人生完全失去了希望般浑浑噩噩的呆滞、像是盯上了某个孩子的人贩子般的邪恶、像是想把目标生吞活剥般的凶狠,这三种水火不容的眼神居然同时出现在了每一只猴子的眼中。 看着它们的这副模样,身为几乎是行走的神奇生物百科全书,赫尔莫知道瓦尔斯猴不同于杂食的普通猴子,它们的那幻境能力就是用于迷惑猎物以捕食的;而且,它们身为神奇生物三种进化路线中的最后一种,也就是最没有理性的一种,完完全全会攻击任何看上去弱小的生物——赫尔莫知道,接下来,恐怕又是一场艰苦绝伦的恶战。 如此之多的想法,看似花去了很多时间,但实际上只不过过去了一两秒而已;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下一刻,这帮猴子就呲着牙疯狂地扑了过来! “……” 看着这帮行动比自己敏捷了何止一倍的家伙,赫尔莫紧了紧握着剑的手——随后,猛地一剑刺向右前方扑向泽莱德的一只猴子! “吱!” 尽管事发突然,那只猴子却也在无比强大的敏捷能力下擦着赫尔莫的剑锋躲开了那一剑,然后急忙跳到一边不断舔着自己的手臂,眼中瞬间被怨毒充斥;至于赫尔莫自己,却因为向着泽莱德五人的方向出剑而被锋利不亚于匕首的一爪子挠在了自己的背上,顿时就是五道鲜红的血痕出现! “……” 火辣辣的疼痛从背上传来,然而,他的意志却没有丝毫动摇——就连死亡的痛苦,他都经历了数十次,更何况现在只是几道抓痕? 这帮猴子,肯定是不会主动放弃眼前这六块唾手可得的肉类的;况且,它们本来也没有多少理智,与古代人类军队死亡率达到百分之三四十就会溃散不同,它们的死亡率甚至最高可以达到百分之八十而依然听从指挥。 所以,现在,要么就杀得它们畏惧而不得不撤退,要么就直接把它们全杀了——而对于赫尔莫来说,这两种方法并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是杀。 “……” 坏消息是敌人很多,要杀很多;好消息是,敌人不是人,而失去了惊恐和畏惧的赫尔莫早就不会因为杀死非人敌人而迟疑了。 “唧!” “!” 就像是重演历史一样,这帮猴子再一次疯狂嚎叫着从四面八方冲向了所有人,将要把它们那粗糙锋锐的指甲深深地挖在每个人的肉上;而赫尔莫也再一次冷着脸把剑刺向了自己身旁维克缇斯的上方——而这一次,他左右肩的衣服就那样被直接撕破,又是各五道血痕! 不像上次那样只是单纯地试探性攻击,这一次,猴子们可谓全军出击:由于赫尔莫已经掐晕了一只再加上捅死了一只,猴群现在只剩下了十五只猴子——十五只,维克缇斯五人一人分到两只,而赫尔莫则独自一人要顶着五只猴子的利爪击退其他十只猴子! “吱吱——” “唧唧唧!” “……” 就像是在示威,又像是在耀武扬威,猴子们持续不断地不忘发出刺耳的尖叫,而它们的爪子,已经再一次抓向了维克缇斯五人的脖颈;与此同时,赫尔莫也再一次抬起了剑。 而看着他抬起剑,所有猴子顿时全都发出了难听的怪笑——就算他抬起了剑,又有什么用?深陷幻境的人醒不过来,只要这样慢慢耗死他,六大块肉唾手可得! 袭击维克缇斯五人的猴子暂避锋芒,袭击赫尔莫的猴子却更加锐气更甚,从头顶到地面,从左侧到右侧,五只爪子距离赫尔莫已经只有不到十厘米! “……” “!” 而就在那一瞬间,就仿佛在脑后安了眼一样,赫尔莫刹那间如雷霆般迅速回身,直接用剑猛地上挑又极力下劈,在空中砍出一个斜着的“7”字形——以他的力量,直接就把体重不超过三十千克的五只猴子全都打了个猝不及防,把它们的左右侧腹砍得深可见骨! “吱——!” “唧——!” 而也就在这一刻,在他身后的那些猴子在那须夷间的讶异后,像是受到了血腥味的刺激,又像是要为了同伴报仇,一个个全都在迅捷能力的辅助下癫狂而仇恨地冲着赫尔莫的背后扑了过去! 再次反击,他没这个能力;躲,也躲不开——赫尔莫可没自信到跟猴子比敏捷。 此时,他只是竭尽自己所能地准备反身迎敌——肯定不可能全部挡下的,但也不能就让它们就这么轻松地袭击成功! 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态,赫尔莫的眼神变得坚决,然后,面对着自己面前那些尖啸着的猴子,一剑挥出! “洛卡?” 而也就在此时,维克缇斯的声音,突然响起。 第二百一十七章 丛林混战 “你刚才中了幻术,杀了这些猴子!” 一听维克缇斯的声音,赫尔莫也顾不得解释太多,只是简单地交代了一下情况——而就因为他的这么一个疏忽,他面前的一只猴子就那样躲开了他那朝着脑袋的致命一剑,一爪子挠在了他的右腿! “好!” 而维克缇斯也不是愚鲁的人,早在赫尔莫单手掐晕那只史密斯猴子时,他就开始警惕周围;虽然他还是又中了幻术,但他也凭借着自己的智慧从幻境中醒了过来,此刻更是立刻就明白了情况——这一次,他就不再像面对巨虎那样畏惧。 猛地从地上一把抄起大刀,维克缇斯反手就对着那些猴子砍了下去——然而,并不是在帮赫尔莫,而是在对地上刚才那五只袭击赫尔莫的猴子补刀! 重伤状态的无理智神奇生物可比完好的神奇生物更危险:因为重伤,它们的意志和理智会濒临消散,这样就给了它们体内那神秘特性中的意志可乘之机,从而会使它们失控;而一旦这帮三星的神奇生物失控,要是随行术师不是个五六星的圣徒,赫尔莫一行六人怕是一个都走不出这巨木森林。 所以,刚才赫尔莫要么是掐晕要么是直接捅死,至于那五只,刚才的他实在没有精力再去管;而此时,维克缇斯便手起刀落,把还在地上瞪着一双恶毒眼睛的它们一个个直接了结。 而就在他耗费时间砍猴子的时候,赫尔莫的处境已经极其不容乐观。 那些猴子已经完全不攻击泽莱德他们了,在被杀死同伴的仇恨之下,它们中的大部分都一股脑地冲着赫尔莫挠了过去——有的对准了他的头,有的对准了他的胸腹,有的对准了他的双腿,甚至还有的对准了他下半身的要害! 一时间,赫尔莫完全被这帮猴子包围,那密集的程度甚至滴水不能漏! “嗬……” 只是,不论如何,尽管身陷危境,赫尔莫却依始终能够保持冷静。 冰冷地吐出一口气,盯准了自己面前的两只猴子,他反手就用剑在空中劈出了一个斜着的大回旋,在剑锋擦伤面前猴子的同时也使它们暂时不能攻击自己;来不及仔细感受自己身后吹来的一阵风,他迅速下腰躲过脑后朝着自己后脑勺抓过来的一只猴子,同时也使自己身体的暴露面积减少,顺便再次将剑上刺用以袭击从自己头顶掠过的那只猴子——只是,他的背后,却始终是他鞭长莫及的弱点! 就在他收剑的那一瞬间,来自又两只猴子的两爪子分别挠在了他的背阔肌和竖脊肌,刹那间就是两道触目惊心的鲜红伤口出现! 火辣的剧痛瞬间传来,然而,就算是这样,他也能不顾剧痛地立刻回身一剑划伤那两只龇牙尖啸猴子的前胸,顺便用剑柄砸碎身旁一只想偷袭的猴子的左爪——但是,他的背后和小腿却又被攻击! “……” 不断地绝地回守,不断地临阵反击;不断地被添加伤痕,不断地被夺走体力。 随着时间推移,只一会,猴子们就全都皮开肉绽,鲜血淋漓;而赫尔莫的背后甚至已经是暗红一片,他的力量和速度也开始因为失血而慢慢减弱——渐渐的,他已经只能勉强防守,再不能做到绝地反击。 “呼……” 而在他旁边,维克缇斯的状态虽然也十分堪忧,但至少暂时还能勉强维持。 从小受到的训练并不多,能力又不属于战斗型的,维克缇斯本来应该比在战斗中长大的赫尔莫更快坚持不住——只是,他那预测数秒后的未来的辅助性能力却让他能知道猴子要攻击他身体的哪个部位,从而可以提前去做出选择,改变未来。 “侧腹!” 而此时,在维克缇斯的眼前,自己侧腹被撕裂、血肉模糊那一秒后的未来已经清晰可见——与此同时,他正打算去防守自己的背后! 强行定住自己的身体,维克缇斯知道自己之所以会被攻击到侧腹就是因为自己防守了别的地方,而如果现在要去保护侧腹的话,背后就必然会被攻击——就在那短短的眨眼间,他做出了决定:内脏可比普通肌肉更加重要。 “吱!” 一刀劈向自己侧腹旁,刀锋堪堪擦到那猴子的指缝中间——这种脆弱的地方被擦到虽然痛,但对于全局来说却无关紧要,完全没让那猴子失去攻击能力,反而还更让它眼中充血;而下一刻,维克缇斯就感觉背上一痛,与赫尔莫一样只能被动受袭! “混蛋!” 猛地往自己背后挥刀,维克缇斯已经看到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未来——如果自己不把背后这只猴子驱赶走,那么它就会在两秒后骑住自己的脖子,把指甲戳进自己的眼睛! “吱吱吱!” 像是在嘲笑维克缇斯一样,那猴子顿时发出了尖锐的叫声,一下就绕到了维克缇斯的右腿旁,一爪子就让维克缇斯右腿不受控制地一抖,差点直接失去平衡! 来不及站稳,维克缇斯反手就用大刀砍向另一只吱吱叫着冲向他的猴子——然而,其他的猴子在此时也不闲着,一个个就像挥之不去的马蜂一样,每看到他出现破绽就一股脑地挠向他身体各处! 一爪、两爪、三爪……慢慢地,维克缇斯也逐渐失去了力量——但是,不论怎么样,他都会紧紧地握住刀。 只有握住刀,他才能让那些唧唧乱叫的猴子们吃到苦头,才能保证自己不会突然暴毙。 而尽管如此,他却也只能勉强防守,慢慢地等着猴子们把自己打得毫无反抗能力——事实上,他不是不想叫醒爱他们助战,实在是因为他从课堂上知道如果想要他们从这种幻境中醒来,一共就只有两种办法:要么,把这些猴子杀光;要么,就只能期待他们能像自己和赫尔莫一样凭借判断能力和智慧挣脱幻境,除此以外,要是叫能有用的话,赫尔莫早就叫了。 因此,维克缇斯已经完全做好了他们在整场战斗中都不醒来的准备;抱着这样的心态,面对猴子们的围攻,他立刻就原地一个大回旋,刀锋虽把那些猴子擦得唧唧乱叫,可就在他停止旋转的那一秒,他的左臂却又再次负伤! “……” 而就在他和赫尔莫两人面对着丛林生物那野蛮而凶狠的攻击做着困兽之斗时,在没人注意到的角落,在湿润的土地上,爱那紧闭着的右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泪。 缓缓地睁开了因为眼泪而迷离的眼睛,下一刻,他就看到了被凶暴猴子们围攻着的两人。 “弗……” 颤抖着发出一个模糊的音节,爱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自然也就没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力。 没人知道他为什么流泪,也没人知道他刚才在幻境中看到了什么,唯一知道的,就是他的眼中,正呈现出悲伤的情绪。 此时此刻,他只是那样悲伤地坐着,就好像已经脱离这个世界,只是默默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 “呼……” 疲惫地吐出一口血气,赫尔莫现在已经在油尽灯枯的边缘——而在他的面前,又多了两具猴尸。 然而,他的周围,却依然还有三只猴子,三只虽然已经有些惧怕却依然对自己虎视眈眈的猴子。 如果他能靠着树让自己身体暴露出来的面积减少,亦或是选择边打边撤战术的话,那么他必然就能多撑一会。只可惜,现在的现实没有达成前者的条件,而一旦自己撤得离加尔维等人超过两步,就不能再护住他们。 此时此刻,他的左臂又痛又无力,已经几乎抬不起来了,左腿想走动的话也很困难,就好像那只是根木头,整个人只能勉强保持站立而已——一旦他坐下或是蹲下,自己的背后就更加难以兼顾,行动也会因为姿势的原因而被限制,只会死得更快。 由于失血,此时的他就连挥剑都有些软绵绵的,再也不复刚才的大开大合。 理所当然的,这样的他怎么可能再对猴子们产生震慑力。在现在,那些猴子甚至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一点也不担心他会突然出剑,反而是它们才可以突然出爪偷袭,再给已经遍体鳞伤的赫尔莫身上挂点彩。 与此同时,就在他两三米外的维克缇斯也在遭遇相同的情况。 身体因为失血和脱力而无法站直,维克缇斯的口中满是血腥味,一双没有焦距的眼中甚至出现了残影——自己面前的,是一只猴子,还是两只? 不论如何,它或者它们的爪子已经朝着自己的心口袭了过来,必须要反击! “滚!” 大吼一声为自己助威,维克缇斯反手一刀借着重力和刀本身的重量朝着面前的那两个猴子幻影的中间劈了下去——然而,那却真的是两只猴子! 一爪子左胸,一爪子右胸,维克缇斯当即青筋暴起、双目圆睁。 在剧痛导致的意识模糊下,手一不稳,刀就啪嗒地掉在地上。 “叽叽叽——” “吱吱!” 顿时,他周围的还活着的四只猴子便欢腾起来,虽然刚才还因为维克缇斯又杀了它们的一名同伴而胆怯,但现在的它们口中却不断发出刺耳的尖笑声——而在下一刻,它们便不约而同猛地冲向了他! 并不是为了去挠他,而是绕过了他最戒备的面前到了他的身后,然后齐齐地一脚踹在了他背后,直接把意识不稳的他踹得扑倒在地! 伤口直接撞到满是树藤和碎石的地面,就在维克缇斯因为伤口直接发出短促痛呼的那一刻,它们已经爬上了他的背,就像挖土机一样,一爪又一爪不停歇地挖着他的肉! “完了……” 绝望地咬住牙,甚至不用去特意感受,背上那火烧火燎的剧痛已经一波又一波地传来——就在这一刻,死亡的阴影,不可避免地攀上了维克缇斯的心灵。 “混蛋……” 无力地在心里怒骂着,维克缇斯虽然还想拿起刀,却根本站也站不起来;然而,尽管如此,他却也没有颜面尽失地狼狈哭喊。 “……” 而就在这一刻,一个影子,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第二百一十八章 要保护之人 地面上,一道快如闪电的影子闪过,甚至让维克缇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在下一刻,身上一轻,他就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掉在了自己背上,还带着点湿润;再下一刻,自己身上那些猴子的讥笑声居然全都消失不见,使他只觉得周围一时间落针可闻、鸦雀无声。 再然后,他居然再也没感受到来自猴子的抓挠,就好像它们在同一时间善心大发准备放过自己一样——但是,怎么可能呢? 不论如何,维克缇斯知道现在的情况肯定出了点变化。 虽然不知是好是坏,维克缇斯还是勉强把头看向自己身后,同时用手臂撑起身子,毕竟一直躺着只会让自己处于被动的不利地位;再然后,他就发现了爱颤抖着站在自己的身后。 后者正握着这六人队伍中的最后一把长武器,也就是那把开山刀,现在则已经又被血迹染红。 而在地面上,两个因为自己的翻身而咕噜咕噜滚到地上的猴头已经告诉了他现在的情况是怎么样的。 “……” 一时间,维克缇斯的耳中全是安静。 毕竟,哪怕是赫尔莫突然虎躯一震、神威大发来救了他,也比爱自己从幻境中醒来救他更让他觉得合理——要知道,就连他觉得判断力不下于自己的加尔维,现在都还处于幻境之中。 而下一刻,那些猴子的唧唧叫声再次癫狂地响起,充斥了醒来三人的心灵。 循声而去,在离他们不远的一颗树上,五只猴子正瞪着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们——那就是最后的五只猴子了。 虽然是它们先对赫尔莫六人下手才有这样的结局,但,想想也对,原本有着十七只猴子的猴群,现在居然就剩下了五只,几乎就是灭群的状态。恐怕,任何生物都会怨恨将自己的族群变成这样的其他生物,不论是因为什么原因。 “吱吱——” 然而,除了怨恨外,它们也畏惧,畏惧于赫尔莫临危不乱的绝对冷静和维克缇斯不惧生死的坚韧意志,以及他们居然能在短短时间就从幻境里挣脱的判断力。 在它们面前的地面,赫尔莫几乎已经废了一臂一腿,全身上下包括一张脸都是各种伤痕,背部甚至已经能隐隐约约看见骨头;维克缇斯的血已经染红了他的衣服,整个人就像刚从血池里捞出来一样,就连喘出来的气都是腥甜的,一个人已经跟快死了没两样。 然而,就算是这样,这两个家伙居然还决绝地对它们瞪着一双眼,虽然虚弱,却竟然全无屈服,让它们实在想不通是为什么。 甚至,就连旁边站着的那个还在发抖的、看上去很懦弱的家伙,刚才砍它们同伴的头的时候也毫不留情,让它们甚至搞不清他究竟是有能还是无能。 在巨木森林里待了这么久,吃过了各种生物,还从来没见过像这几个人一样悍不畏死的,甚至让它们的心底不由自主地升起一丝退意。 “吱吱?” 一根粗壮的树枝上,一只小猴用臂弯撞了撞另一只成年公猴的肩膀,其眼中的退缩之意已经无比明显。 “……” 身为可能是这个族群唯一生还的成年公猴,在其他四只猴子以及赫尔莫三人的注视下,它却并没有对那小猴做出任何表示。 与小猴们只看到表象不同,它看得更深一些:虽然赫尔莫和维克缇斯的意志仍然坚决,但意志归意志,他们的身体确实已经不能再支撑他们继续打下去;另外三个人还在幻境里,而且哪怕从幻境挣脱,那三个人也早就受了重伤,没什么威胁;现在,只有站着的那个人还算完好了。 “……” 此时,那公猴居然像人类一样,用手在下巴处抚了抚,尽管它连胡子都没有。 而在它那相当于九或十岁少年的思想迥异的脑子中,正在不断权衡着一件事:究竟是背水一战把六人变成六块肉,还是就此退缩从而白白浪费了十二只猴子的生命? 己方包括自己在内的五只猴子都已经受了不同程度的伤,最多也就相当于平常完好状态的三四只而已;对方的战斗力,在现在只剩下了那个站着的,而那个家伙的全身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处伤痕,想来应该还有着充足的战斗力;至于那个家伙的同伴,也就是那两个躺在地上的,每个都能在一打五的劣势情况下强行反杀一两个自己的族人,如果那家伙有这实力,怎么办? 但是,已经有十二个自己的族人死了,如果就这样退走,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身为最后一只成年公猴也就是猴王,树枝上的它现在已然是所有人或者猴注意力的集中点,不仅是其他的猴子在等它做出跑还是继续打的决定,就连半昏迷的赫尔莫和维克缇斯还有爱也在看着它。 前两者现在已经完全丧失战斗力,一身伤势甚至比与巨虎搏斗的加尔维更加糟糕,基本是全都把希望寄托在了爱身上;而在爱的心中,此时正紧张无比。 要知道,他长到现在的二十四岁,除了捏死蟑螂蚰蜒以及不小心踩死蚂蚁之类的昆虫外,还从未故意去杀过比巴掌大的任何生物。 此时此刻,他甚至不能沉浸于刚才那个幻境导致的悲伤中,必须得一心一意地去面前他从未面对过的敌人,光是那压力,就已经不比巨虎带来的压迫感弱多少。 然而,就算再怎么畏惧,他却也不能说服自己只做一个在赫尔莫和维克缇斯等人身后的累赘;虽然在平时卜一卦就能万事大吉的日子是很不错,但现在既然已经到了这种情况,为了为自己而战斗的同伴,自己就必须挺身而出。 “爸爸……” 抱着那样的想法,紧盯着树上的那五只猴子,他在心中默念着自己这个词汇。 光是想到他的父亲,他就感到了无比的哀伤;然而,想到他的父亲,他却也能得到支柱般的力量。 “你……” 银发男人的背影出现,爱的眼神迷离,却又更加坚定。 “一定会保佑我……” 在心底这样喃喃着,守在了赫尔莫五人面前,爱握紧了刀柄。 咬着牙呼出一口气,碧绿右眼的眼角再次滑下眼泪,他却更加坚决地对着那些猴子猛然抬起了刀,将闪着寒光的刀尖对准了它们的眼睛! “……” 看着这样子的爱,猴王却只是搔了搔耳朵——它无法理解爱为什么会流泪。 在它那单纯的脑中,完全没有这种一边流泪一边挥刀示威的概念,倒不如说于它而言,只有弱者才会流泪。 想到这一点,它再次开始细细地观察起爱,而越观察,它就越觉得爱就是个弱者——且不说他那逞强的姿态,光是他那还在抖的双腿就已经很足以说明问题了。 在心底敲定主意,猴王便扭头看着它剩下的四个臣民;而它的四个臣民也看着它,只等着它发号施令。 嘴角勾起一抹恐怖的笑容,它就又看回了爱,然后,一声尖啸,陡然回荡于这片丛林:“唧——!” 下一刻,五只猴子便在同一时间飞速窜出,目标则是爱的全身! “完蛋了……” 看着五只猴子一齐朝自己几乎是飞了过来,看着它们在视线中急速从小变大,爱那刚凝聚起来的气势顿时又像被戳爆了的气球一样炸了一地,一时间甚至手忙脚乱不知道要做什么——然而,他却没有退缩半步。 事已至此,他也不去多想什么剑术、什么保存体力,握着刀就开始像疯子一样乱砍,砍了自己前面的空气以后就转身乱劈然后再回过身继续砍。由于不讲章法,倒还真让他砍出了万夫莫敌的气势,也确实让那些猴子不敢妄动。 而看着那些猴子停在了自己面前呈扇形的三米处,爱便也喘着气停下了劈砍,只是与它们对峙;下一秒,当它们往前迈出一步时,他便再次挥刀严阵以待;又停,又止,又走,又挥,好半天没有真正开打。 在现在,爱看着那些猴子,尽管心都触不到底,他却也强撑着不露出怯态;而那些猴子也紧盯着他,似乎是想在他身上找个破绽——然而,尽管它们处于攻势而爱处于守势,爱的警戒却始终让它们找不到好的机会;哪怕是幻境,在敌人精神紧绷时也根本不可能成功。 而对它们来说,更糟糕的,则是它们先前被维克缇斯和赫尔莫弄出的伤口已经开始影响它们的行动了——脱离了战斗的状态,身体不再分泌那些兴奋激素,大脑昏昏沉沉的,痛感和晕眩感也一波一波地袭来,就像海浪一样永不停歇。 然而,尽管是这样,猴王却还抱着一丝侥幸,不肯放弃。 它紧盯着爱,等着那千载难逢的机会——哪怕爱现在因为戒备而瞪大了眼睛,但人却总会眨眼! 而就在下一刻,在爱因为额头上的汗水滴入干涩眼睛而眨了一下眼的瞬间,它动了! 如脚下安了弹簧一样,它居然迎着爱的刀锋便朝着爱的脸直直地蹦了过去! “!” 在爱的眼中,一个黑色的影子,正加速朝着自己靠近! 慌张地用力把刀砍向自己面前,爱刚才那因为紧张而流出的手汗却把刀柄弄得滑腻腻的,居然在这节骨眼脱离了他的手,并没有按照他想的砍向自己的面前! “完蛋了!” 心跳飙升至一百二,爱的全身瞬间就被冷汗浸透——这下子,全完了! 而就在不到零点一秒前,猴王的眼中露出人性化的胜券在握的表情;下一刻,为了躲避爱那当头劈下的刀,它瞬间就往旁边一个急闪身——黑影落下,它正好被那脱了手的刀砍了个正着! “梆——” 钢铁与头盖骨大力碰撞的声音,陡然响起。 第二百一十九章 弱小无助之人 任猴王怎么想,恐怕也想不到面前的人身为赫尔莫和维克缇斯的同伴,居然根本不像那两个人那样临危不乱,甚至还因为紧张而流汗导致武器脱手! 让它更无法想象的是,自己那为了躲避他攻击的躲闪,居然恰好就让自己的天灵盖跟他那脱手的刀撞在了一起! 但是,不论它怎么想,它的大脑受到了一次重击,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瞳孔瞬间放大、四肢瞬间僵直,整只猴就跟被液氮泡过一样硬成一条木头——它已经完全失去了战斗能力,能不能活下去还另说。 而此时,爱已经因为惊恐而紧紧闭上了眼睛,然而,他却并没有感觉到任何痛感,甚至连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 “……” 良久,他才试探着将眼睛睁开一点点,发现自己面前空无一物,就连猴子的叫声没有一声;再不明所以地睁大眼睛,他这才从眼角余光看到地上那只长相丑陋的猴子——此时的它紧紧闭着眼睛,还有一把刀卡在它的头上,甚至连头骨都被砍得往内凹进去了一些;血液从它的头顶流下,染红了它的额头,顺着它的鼻子分成两条血迹,让本就丑恶的它看上去更加狰狞。 看到它的这幅模样,爱难以置信地揉了揉眼睛,却始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自己的刀不是脱手了吗?这都能砍到它? 心里怀抱着这样的想法,爱的脑中瞬间又闪过另一个可能:面前的,会不会是幻象? 这个可能性一出,爱瞬间就打了个冷颤,立刻开始在心里不断重复:“这只猴子没被我砍到这只猴子没被我砍到这只猴子没被我砍到……” “……” 不论他如何重复,面前却始终是一样的景象,半点不曾变化,让爱不得不相信,或许自己确实砍到了它。 而在此时,他才像是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连忙在视线里四处寻找着其他四只猴子的踪迹,这才发现它们也在看着自己不曾移动——与刚才不同,现在它们的眼中已经完全没有怨毒,满满的全是与自己刚才一模一样的恐慌。 以它们那单纯的脑子,可无论如何无法理解自己的王为什么这样轻易就被打得丧失一切行动和思考能力——猴王是无敌的,哪怕在刚才面对另外两个人时也与他们缠斗甚久,现在居然这么轻易就倒下了? 而既然无敌的猴王被那个人一击打败,那那个人的实力,究竟会有多么强大? 如七八岁孩子般的脑中不断闪过这样的想法,它们完全不敢轻举妄动,其心中的退意甚至越来越庞大,摧枯拉朽地盖过了一切其他情绪。 而在它们的眼中,爱虽然已经回过神来拔出猴王头上的刀严阵以待地看着它们,但它们不知道,爱的心中也同样没底。 “妈的……” 心里暗暗地骂一句,爱大力握着刀,心里一团迷糊——这帮猴子,看眼神明明是害怕了,那为什么还不跑! “……” “万一它们是假害怕……” 心里闪过这个想法,爱不由得也有点害怕起来——赫尔莫和维克缇斯已经不出声了,现在这个时候,要是他们能给自己提个要怎么做的建议该多好。 于是,一个人,四只猴子,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互相警戒着。 猴子在害怕爱,爱在害怕猴子在假害怕,两方居然都在害怕。 “……” 一时间,本就安静的丛林里,气氛更加诡异起来。 “……” “吱?” 像是被这要让人窒息一样的空气憋得受不了,一只母猴紧紧地盯着爱,试探地叫了一声——下一刻,爱就彻底爆发了。 涨红着脸,爱梗着脖子就开始闭着眼睛一顿痛骂:“一群贼眉鼠眼、猥琐龌龊的家伙!你们是恶魔的后裔、邪恶尸鬼的亲朋好友、泰坦的狗腿子!要打就赶紧跟你爷爷打,不要在那里瞪着一双又丑又小的眼睛盯着你爷爷我!没用!爷爷就没见过你们这么怂的,要打不打要跑又不跑只会盯着我!我是人,对你们这帮猴子没兴趣!自己长得没我好看再怎么看我也没用,爷爷就是毁容了也比你们好看百倍,你们这帮比青蛙小便还下流恶心的野蛮猴子!一群丑东西!他奶奶的,来啊妈的!跟爷爷决一死战啊!你看你爷爷砍不砍你们就完事了!砍完了你们还要把你们的头串起来,做成猴头烧烤!” “窸窸窣窣……” 就在爱骂着时,他没注意到的草丛被拨开的声音低低地响起。 “……” 而就在他因为缺氧而停下叫骂后,一切的声音都消失不见。 “……” 万籁俱静,万籁俱寂。 就好像,这里什么都没有。 “……” 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声音,再次试探着睁开眼睛,爱小心翼翼地察看着周围,这才发现猴子们已经全跑光了——倒不是被他骂跑的,毕竟它们不懂人话。事实上,它们是被他突然的大声吓跑的。 十七只猴子,还活着的只剩四只,而且还全都负伤。战损如此之大,再加上被爱这么个它们心中的第一强人猛然出声威慑,没有了猴王的它们自然只能仓惶逃窜。 而见猴子们不见了踪影,爱眼前一黑、脑子一晕、双腿一软,顿时就拄着刀跪在了地上,不断地喘着粗气。 心跳依然还是很快,扑通扑通的声音像擂鼓,血压也高到让爱觉得自己自己下一刻就要炸了,但总之,一切都过去了。 “……” “我……” 只是,在心底,爱却还不敢相信面前的事实——自己,赶走了猴子,保护了想保护的所有人? “我……” 虽然没有真正与猴子们战斗,但,自己站出来了。好像,事实就是那样,自己或许确实做到了。 他抬起自己按在地上的右手,看到原本白皙的掌心已被黑土所覆盖。他怔怔地发呆,心跳和情绪因而慢慢平静下来。在已安全的现在,他缓缓接纳了现实,嘴角便露出抽搐着的浅笑。他不知所措地待在原地,突然间干咳了两声,挤眉弄眼地试着收敛笑容,最终却不受控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没什么难的嘛!” “只要我去做……我也能保护其他人嘛!”他在心里这样想着,“没想到这么容易!”笑声便飘荡在这寂静的林中。 “……” “啪!” 于是,一道水打落叶的响声便显得如此突兀。 “……” 爱低头,就看到那滴水融入土地。他疑惑起来,但还没等他去寻到底是哪来的水,就因为被眼泪糊住睫毛而看不清外面了。 “……”他用手臂抹了一把,手臂上的汗却反而让他更睁不开眼。他意识到自己在流泪,却难以从这突如其来的古怪情绪中自拔,他身体一翻,干脆躺在了地上——现在已经没有危险,为什么不休息一下呢? “爸爸……”他低声念叨着这个词,疲惫地闭上双眼。 “咳!” 而就在此时,赫尔莫的咳嗽声猛地响起,一下子打断了爱的全部悲伤。 “!” 顾不得再去想自己的父亲,爱回想起现在的情况,强打精神立刻站了起来,赶紧来到赫尔莫旁边,而后者这时才虚弱地睁开眼睛,用他那标志性的无情声音说:“……你……的父亲,一定会……呼……以你,为豪……”喘了一口气,他再咳了一声,这才竭尽全力地又说:“另外,只骂恶魔即可……” “……” 听到赫尔莫这样说,爱才猛然想起赫尔莫跟他们提过的先祖,那个无心支配者伊蒂安特,同时也是序列恶魔曾经的王——因此,他刚才骂恶魔的后裔,其实把伊蒂安特的所有纯血后裔一起骂了进去……当然,这在当前并不重要,他看着赫尔莫这么个衰弱的样子,连忙把手探到起额头,这才察觉到其体温低得离谱,就好像摸在了一块冰块上;与此同时,趴着的赫尔莫又竭力喘了两口气,眼中早已没有了淡漠,只有病人的脆弱,“真冷……” “爱……你……在不在……” 而此时,维克缇斯的声音也响起,与赫尔莫如出一辙的无力。 “这……怎么办怎么办……” 看着赫尔莫和维克缇斯这幅模样,爱一时慌了手脚,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通常情况下,莱洛斯帝国的医学知识要么从小就接触、要么只有在攻读硕士学位时才能学习,所以就导致他这么个学历只相当于外面大一水平的家伙完全不明白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那是失血导致的失温症,”正在此时,加尔维的声音响起,“得赶紧生火!” 第二百二十章 所见之人 没人知道加尔维什么时候醒来的,但总之,就在他急切地说着那话的同时,他已经开始四处寻找起可以用于生火的树枝之类的东西;与此同时,他还在冷静地下达指令:“爱和奈兰,你们两个把术师袍脱下来给他们盖上,握住他们的手给他们保暖!” “啊哦!” “好!” 闻言,两人顿时就开始行动起来,手忙脚乱地脱下衣服就披在了赫尔莫和维克缇斯那满目疮痍的血色背脊,顺便再握住他们俩那两双冰冷的手,给现在已经无比虚弱的他们提供一些慰藉。 至于泽莱德,虽然还不是很理解情况,但也已经自发地开始清理起现场——不只是为了生火,也是为了搭建营帐。 赫尔莫和维克缇斯伤成那样,只要看一眼,他们就知道恐怕到明天,那两人依然会连走都走不动。而且,由于伤的大部分是背后,也不能背着或抱着他们走,不然随时可能会伤口迸裂大出血。 所以,一时之间,他们这一行六人必然不可能从这片区域行进半步;而且,丛林气候十分不稳定,现在的天色也阴沉了下来,恐怕在下午或者半夜的时候会下暴雨。这种情况下,就得抓紧时间搭一个足以容纳六人暂时落脚的营地;而且,他们还得用坚固的树枝做两个担架,否则无论如何是带不走那两人的。 而就在所有人明白自己的任务开始争分夺秒后,泽莱德才困惑地出声询问:“爱,刚才发生了什么?我刚才好像是陷入了幻境,难道你们也是?” “……” 默默无言地点了个头,爱看着面色惨白的赫尔莫,心底全是难以言喻的自责——如果自己能醒得再早一点……如果自己能更强一点…… “你醒得好像比我们早,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而此时,泽莱德和奈兰还有加尔维却仍然疑惑担忧——在幻境里,虽然他们各自看到了不同景象,但却无一例外地全是一派和谐,谁曾想现实却是遍地猴尸和两个同伴重伤? 而听见他们仨这么问,爱沉默片刻,随后黯然地开口:“你们……你们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陷入幻境的?” “不知道。” 异口同声地说了声不知道,三个人默契地等待着爱的解释;用自己的体温去给赫尔莫保暖,爱便情绪低落地开始解释起来:“……我们应该是陷入了两次幻境……第一次从见到那个史密斯开始,第二次的具体时间不明……而且第二次,我们看到的应该都不一样,所以我也不能确定你们什么时候陷入的幻境……” “……我只记得,洛卡把史密斯掐晕了,然后告诉我们幻境的内容取决于我们自己的内心……应该就是从这里开始,我陷入了第二次幻境……” 吸了一下鼻子,爱就不再发声,留下三人云里雾里若有所思:“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应该也是在那个时候陷入了幻境……” “我也是……” “所以说,我们还是同时间陷入幻境,只是看到的东西不同了?” 想到这里,加尔维皱了皱眉,对那幻境心有余悸:“完全出自自己内心的幻境,哪怕是现在,我也无法准确地分辨……你看到了什么?怎么醒得比我们都快?” “……” 听到是这个问题,爱又陷入了沉默。 时间就好像暂停了,不再流动了。 一时间,除了折树枝还有枝叶摩擦的声音外,再没有人声。 “……” 而看着爱这幅模样,加尔维虽然不知为何,但也自觉似乎有点失言,连忙开口补救:“你不想说的话,可以不说。” “……” “……没什么的,我只是……看见了我爸爸。” 只是,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在寂默良久后,爱还是垂着头开了口。 “……” 此言一出,顿时,全部人又陷入了静默。 全都不再说话,该生火的生火,该清理现场的清理现场,该折树枝的折树枝,该照顾人的照顾人,几人分工明确而井然有序——尽管加尔维的左臂不能用,但只用他那强壮身躯的右手也够了;至于泽莱德,他则是要收集猴尸额头之间慢慢析出的彩色铬矿状神秘特性,然后再把那些猴尸全都扔得远远的,避免它们的尸体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的时间还仅仅只是下午两点多,但是,天色却已经暗了下来——全都因为天上那慢慢聚起来的乌云。 虽然是在八月底,但现在的气温已经低至只有十几度;与温度相反的,湿度却因为将要下雨和是在丛林的关系而高得离谱,幸好现在气温较低,众人才没被闷疯。 而就在众人埋头苦干了好一会之后,也许是受不了这沉闷的气氛,泽莱德随即在把最后一具猴尸扔出几十米外再回来后第一次开口:“喂喂,他们俩的情况怎么样了?” “已经睡着了。” “嗯。” 看着自己面前面容并不安详的维克缇斯,奈兰轻声地回答道,而爱也附和着他的话——睡前的赫尔莫虽然面无表情,但眼中还能看出点虚弱;现在睡着了,就只剩下一张死人脸,也就无所谓安不安祥了。 而听到那两人睡着,泽莱德也就放轻了点声音,但还是没坐下来休息,而是开始清理起地上的树藤和杂草:“你们俩,过来帮我搭把手。还得加紧时间搭营帐,你们俩可是重要的劳动力。” “好。” “嗯。” 再次轻声细语地回应两声,两人就小心翼翼地松开赫尔莫和维克缇斯与自己紧握的手——失温症的病人由于体温过低和虚弱,会寻找一切温暖的东西以及潜意识地希望得到他人的关心,也就导致刚才几个人的手其实是两两握在一起的。 而就在奈兰松开维克缇斯手的瞬间,后者便下意识地在梦中皱了皱眉,就像是失去了依靠的婴童;而赫尔莫的五官却还是像被胶水黏住了一样不动分毫,只是握着爱的手又紧了一些。 看着面前这两个在以往一平静一淡漠的仿佛永远是智者模样的人在现在却是这样的状态,无法言说的难受,出现在了奈兰和爱的心底。 只是,为了等会不被大雨淋死以及为了在晚上能睡好,他们俩还是站了起来,跟泽莱德一起清理起他们准备当做临时营地的一颗巨木的树下。 而在片刻时间后,他们便清理好了近十五平方米的一片区域——毕竟,这空地不仅要容纳下六个人,而且还要容纳营火,否则丛林的大雨随时可以让没被子盖的他们全都感冒然后在第二天一个都走不动;而在考虑容纳的人数之后,他们还得考虑到搭建的难度,如果面积太大,所需的合适木头可不是他们短时间内就能搞来的。 再然后,留下奈兰随时注意赫尔莫和维克缇斯的情况,爱和泽莱德便也跟着加尔维一起去到处收集树枝和小树干——近十五平方米的面积其实已经过大了,营帐无法全部搭成三角形,只能搭成普通房屋那样在最上方是个小三角,然后再铺一层草皮和枝叶,又是一个不小的工程量。 因此,光是寻找足够合适的木头和足够结实的可以当做绳子用的藤蔓就要花不短的时间;而随着时间推移,天空中的乌云密布得几乎看不到一点不是灰的地方,甚至已经有星星点点的雨滴落下,让众人意识到时不我待、刻不容缓。 …… “呼……” 下午四点多,把最后一根木头扔到一边,生无可恋的泽莱德一屁股瘫坐在地:“大爷的……” “……” 一旁,默默无声地开始在地上刨起坑把木头埋进土里再用石头锤实,加尔维只是有条不紊地干着活。毕竟,他可不能确定这暴雨什么时候会下,现在已经有点小雨了,丛林气候从来都是变化莫测。虽然他也累,但越早搭起营帐越好。 而见他这么卖力,泽莱德也不好再继续装死,只得拖着快散架的身体起身,同样加入到干活的队伍中去——虽然累,只是,也不得不干。 第二百二十一章 风雨之间 不得不说,虽然与猴群那一战差点把赫尔莫和维克缇斯折在这里,但艰苦卓绝的战斗也让他们一下子就完成了任务指标,甚至还是超额完成——哪怕猴群中幼猴的神秘特性大多是二星的,但成年猴子的数量也占了快一半,也就使得泽莱德一共从13具猴尸上收集到了6个三星神秘特性再加上7个二星神秘特性。只可惜,多的也只能上交而不能拿去卖,否则至少也是个上百收入。 而接下来,他们要做的,就只是单纯地跨越十几公里、走出这巨木森林而已——如果半途中没有其他神奇生物或者丛林猛兽骚扰的话。 也因此,他们才选择了现在这里驻扎一晚,至少要让泽莱德、奈兰和加尔维恢复些许战斗力,这样才能应付潜藏起来的突发危险。 而且,除去休息的必需外,造房子这种事倒也是众人从来未曾体验过的,也就导致泽莱德虽然身体疲惫不堪,但精神却还依然活跃,甚至可以一边立木头一边开口:“嘿!其实不用洛卡,我们自己也能造个好住处啊!” “……” 默默地用右手抬高一块大石,在现在这种温度下的毛毛雨中仍然汗流浃背的加尔维猛地把它往自己立好的木头顶上砸。“咚咚”的声音不绝于耳,直到木头深入土壤足够结实后他才肯罢休,然后再换一根木头继续砸。 而也就在此时,听着他们那持续不断的各种噪声,已经睡了一小时多的赫尔莫被吵得勉强睁开眼,干涸的喉咙滚动,好一会后才沙哑地开口:“……水……” “!” 一听火堆旁的赫尔莫发出声音,爱顿时就一个健步来到他面前,顺便拿起放在地上那罐子里的刚才已经烧好放凉的水,随后小口小口地喂给赫尔莫;而在抿了几口水后,看着泽莱德和加尔维还有奈兰在干活,赫尔莫又眨了眨眼,这才微弱地开口:“你们……有计划……搭……床吗?” “……” “呃……” 一听赫尔莫这样说,泽莱德顿时在细雨中愣在了原地——刚才只顾着赶紧搭好小木屋了,他还真没想过搭床。 “有。直接睡地上的话会导致风湿。” 而出乎泽莱德意料的,加尔维此时的话却透露出他已经早就想到了这一点;与此同时,他依然还在不知疲倦地继续锤着一根又一根木头,大有不完工不罢休的姿态。 “好……” 趴在地上虚弱地闭上眼,赫尔莫再次开口:“到……晚上……的时候……记得……隐藏火光……” “明白。” 简略地点了点头,在奈兰的帮助下,加尔维距离锤好全部的八根木架已经不远;而紧接着,他正准备像修栅栏那样把两两相近的木架用一根根木头连起来,再用藤蔓缠实确保它们不会脱落散架——虽然他左臂骨折了,但如果有耐心,一只手也勉强可以做到这样的工作。 “啥?” 与此同时,与一点就通的加尔维不同,泽莱德很直接地就表示出了自己的疑惑;而赫尔莫也不吝赐教:“火光……在晚上……很显眼……会被……夜行神奇生物……发现……” “原来如此!” 恍然大悟地猛然点头,泽莱德随后又想了想,正准备问为什么白天不用隐藏火光,然后就想到了史密斯和那群猴子。 尴尬地半张着嘴,他又嘿嘿地笑了两声,然后就跟着加尔维和奈兰一起继续搭木头;然而,让他不说话就好像杀了他一样,没过多久,他就好奇地看着加尔维:“加尔维,你怎么知道睡地上会风湿?” “我曾经有个朋友,总是睡地上。” 手上灵敏地缠着藤蔓,加尔维淡定地回答道。 “然后呢?” “他死了。” “……” 沉默,沉默是此处的空气。 “为什么不睡床上?” “没钱买床。” “……” 沉默,沉默是弥漫于众人间的一切。 三言两语间,泽莱德发现自己又没话说了。 抱着歉意笑了笑,然后又干咳两声,他立刻就转移了话题:“嘿嘿……那个,我们什么时候吃饭?” “……吃饭……” 就在此时,众人本以为已经再次睡去的赫尔莫突然发声,吓了爱一跳;然后,不等别人发问,前者就争分夺秒地开口:“走远点……熟肉味会……引来……神奇生物……” “呃……” 目送赫尔莫说完之后就又昏睡了过去,再次想起史密斯,泽莱德随即在心中腹诽在丛林中吃一顿饭果然麻烦——只是,他那吃饭时间的问题,还是没得到解答,也就使得他再次发问:“那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吃饭?” “……” “什么时候搭完就什么时候吃,你再废话就吃了你!” 用右手撑起木头,脸上满是雨水的奈兰鄙夷地斜视泽莱德:“快过来缠藤蔓!” “好好说话不行啊……” 身体很诚实地就走向了奈兰所在的一根木架之前,泽莱德的嘴上却还在嘟哝:“那么凶干嘛……” …… 就这样,让爱照顾赫尔莫和维克缇斯,加尔维与奈兰还有泽莱德则在蒙蒙的细雨间不停歇地搭着简陋的小木屋:慢慢地,木架被打实、木栏被绑好、屋顶被架起、草皮和树木枝叶被盖上再用藤蔓缠实以遮风挡雨,就连木床也已经完备,虽然简单,但至少是有的。 与此同时,他们的术师袍已经在毛毛雨里已经湿得快能拧出水,几乎就是贴着他们的肌肉了——唯二没淋到雨的,就是面朝下躺在地上的赫尔莫和维克缇斯,毕竟他们的伤口是撕裂伤而不是钝伤,遇到雨水极可能发炎恶化,也因此爱才一直在他俩旁边护着他俩不淋雨。 此时此刻,他们两人的伤口早已被清理干净,血迹已经被爱用湿布擦去,只留下一个个触目惊心的像干涸小池塘般的伤口;血痂结成了一块块黑红色的土,在他们的背上、腿上、甚至脸上纵横交错,再没有在血管里奔腾的活力。 然而,他们这两个人却活了下来。 只不过,经历了大战之后需要补充营养的他们在今天晚上却注定要饿肚子,包括泽莱德四人也一样——毕竟,在这种雨里,如果不在木屋里火就生不起来;如果在木屋里烤肉,那味道又极可能引来神奇生物,它们可不像普通生物那样怕火怕人类。 …… “啊……” 下午五点多,悠长地发出一声感叹,在这虽然粗糙但至少能挡风挡雨的木屋里,已经把自己那湿答答的术师袍脱下来的泽莱德盘膝坐在木床上烤着木屋中心的一团火,虽然没有饭吃,但仅仅是这样也就能让他感到无比的慰藉——又冷又累地劳动了那么久,现在终于能休息下来,对他来说已经完全够了。在温暖的橙红色火堆旁边,就连他的身心也完全放松,甚至舒服得打起了冷颤,全身都抖了起来。 “呼……” 与此同时,在他旁边,奈兰也露出了与他差不多的陶醉表情,就好像是在泡温泉亦或是泡脚时会有的舒适。口中慢慢地呼着气,奈兰就好像是抽烟的人吐烟圈一样想把体内的寒气排出,一口气吐完就再来一口,那种快感简直就像身处天上人间。 “安逸……” 躺在木床上,爱慵懒而享受地开口——他可不敢靠在墙壁上,毕竟这仓促间搭起来的木屋根本没有墙壁,只有用于挡雨的枝叶。 “嗯……” 哪怕是不苟言笑的加尔维,此时也发出了情不自禁的低吟。 而在一旁,赫尔莫和维克缇斯还在熟睡,准备明天给他们用的简易担架也已经被造好。 在此时,丛林间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本来淅淅沥沥的雨已经慢慢变得大了起来。雨水打在枝叶上,打在土地上,就发出噼里啪啦的白噪声,让人感到安宁轻松 瓢泼的雨水之中,木屋中的营火从外面看只能在水汽缭绕间隐隐约约看到点橙光,在不烤肉的情况下也就使得众人不怎么担心这火焰会不会被神奇生物发现,可以安安心心地开始聊起天——今天一天经历得可太多了。 第二百二十二章 胡思乱想 直到晚上八点多,畅聊了许久的几人才准备要睡觉——虽然说他们平时十点才睡,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累极了自然就想早点睡。 只不过,睡也不是草率地闭上眼就直接不管不顾地熟睡,在巨木森林敢这样干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估计全都是活得不耐烦了。 而很显然,加尔维等人并不想就这么早早归西——为了防备任何的突发状况,除了赫尔莫和维克缇斯外,他们中的每个人都握着武器,以防万一。 “奈兰呐……昂……” 在木床上打了个哈欠,握着开山刀的泽莱德把已经烤得差不多干的术师袍披在身上当做被子,懒懒地把身体正面朝向火堆:“你先守夜……” “你大爷的……” 虽然不满地发着牢骚,奈兰倒也没有拒绝,毕竟,他这个暗夜术师对于守夜再合适不过了。 而实际上,在刚才,他们虽然让爱占卜了一下今晚会不会有野生神奇生物来袭击,但占卜的结果却十分不确定,几乎就是不可占卜——当然也对,丛林的情况就跟天气一样是混沌系统,任何一点微小的变化都可以使结果有巨大的不同。就像谚语所说的“蝴蝶扇动翅膀,海上掀起大浪”一样,万一什么神奇生物受到什么影响阴差阳错地就发现了他们而他们却还不知道,那可不是好玩的。 只不过,就算是暗夜术师,只有一星的奈兰也不可能一整个晚上都不睡觉——伴着淅淅沥沥的安宁雨声,他看着爱和加尔维:“明天早上六点出发,所以,半夜一点之后,你们换我!” “嗯。” “唔……” 对于奈兰看着自己,加尔维倒也不例外,毕竟泽莱德才是这些人里战斗力最高的,当然要保障他的睡眠;至于爱,则困倦地摆了摆手,像莱洛斯灰短毛猫一样打了个哈欠后就闭上了他的异色瞳:“嗯……” “……” 看着他们一个个将要睡去,奈兰自然也就闭上嘴不再发出声音。 听着外面持续不断、完全没有减弱过的雨声,他知道这雨怕是要下到明天——八月底在中部和南部还是盛夏,但如果在偏北的话,就是夏秋过渡季节。秋雨梧桐叶落时,经常一下就是几天,每个莱洛斯北部人都会习惯。 “淅淅沥沥……” 屋外是绵绵的阴雨,伴着灰黑色的夜幕;屋内是温暖的火焰,伴着橘黄色的暖光。 雨中木屋里看着火焰一闪一闪,奈兰感到了安宁。 听雨,宛如一切美好的开始,所有昏暗的结束。视觉上的美感更是让人舒心,无论是凝结的霜降白桦,还是骇人的雷鸣电闪,她的好脾气与坏脾气尽数被奈兰揽收眼底。 都说雨中凄凉,带来的只有悲伤,奈兰侧头向木屋外遥望,大片大片的雨迎面扑来,只有清凉。感受到雨中寂静,像是银河倒泻,黯然的天空没有往日的星光灿烂,却有着星河坠落的残光。 在不安全的环境中却能安稳卧坐木屋中静听风雨,奈兰的心灵被完全洗涤。 “……” 而在一开始,他只是平静地听着雨声看着火焰,但片刻之后,他就开始感到无聊了。 许多事在脑中闪回,在刚才聊天的时候,他们聊到了很多,但最让奈兰记忆深刻的还是关于战争的事——这回可不是私下聊聊就算了,这次是教廷也发声了,情况跟以前不可同日而语。 一提起战争,奈兰就想起自从四个多月前那次征兵的海报贴出来后,食堂的肉类一下子减少了很多,菜也没有以前那么丰富,分量甚至也少了。国家要求把各种可回收物包括不限于铜、铁、锡、玻璃、橡胶扔进可回收的垃圾桶——要知道,自从百年前的鲜花战争之后,因为头几名迈入工业化而财大气粗的莱洛斯帝国就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而且,国家开始鼓励家里有后花园的家庭自己种菜,并且开始谴责那些过多浪费的人们——虽然信仰命运和自由的莱洛斯人仍然我行我素,但这至少是个信号。报纸上,各种国家高级官员之间的会议访问也越来越多了,不论是国内的还是国际的。虽然不知道他们到底谈了些什么,更多的事情他也不知道,但仅仅是他能直观感受到的变化就已经让他闻到一丝火药味。 另外,维克缇斯家里在这半年间变得更有钱了,虽然是私人企业,但许多订单甚至是来自于国家。不过,这也正常,毕竟老维克缇斯的加利亚德钢铁公司是本郡最大的企业之一,而越是跟重工业有关,在现在也许就越能一飞冲天。 “……” 要是可以的话,奈兰绝不想上战场,那可是九死一生的活计。鲜花战争里真正的战争只持续了七年,那时候人们还在用滑膛枪和各种齐射枪,仅仅是这样就导致了那时候权势滔天的五个公爵家族和十几个侯爵家族差点死绝,数十个中小贵族家族消失,死去的普通人更是数不胜数;而在现在,连机关枪都有了,虽然奈兰连见也没见过,但也从维克缇斯他们嘴里知道那究竟是种什么东西,扫死自己怕是连一秒都不用。 “唉……” 只可惜,当了术师,披上这身术师袍,得到了和平时期衣食住行都不愁的好处,战争时期当然也就要承担相应的义务。低星术师在正面战场上跟普通人没两样,敌后任务自然有其他间谍和经过特殊训练的人去执行,至于在后方坐镇指挥——哪轮得到自己? 而且,虽然赫尔莫一被问到就说他不喜欢战争,但奈兰知道他大概率还是想上战场立功的——他隐藏得确实不错,只是,如果家破人亡了还不想着复仇,那反倒不正常了。而到时候,自己,面前这些人,以及其他的家人朋友,有几个能安稳活到战争结束呢? 火焰旁,沉思的奈兰就如同戴斯神族传说中那位在菩提树下参悟的智者,但他也不知道这究竟只是自己的多愁善感还是可能到来的现实——要是全世界人都能好好相处,使幼有所长、壮有所用、老有所终,鳏寡孤独废疾者皆有所养,也许就不会有现在自己想这么多了。 “哼……” 微微地用鼻子呼出一口气,奈兰看着外面的大雨,没有一丝弱下来的迹象。 此时此刻,他倒是羡慕起泽莱德那种没心没肺了。 毕竟,就算他想得再多,以他现在的实力地位,也改变不了任何事。那么,还不如快乐地听天由命,享受当下就好了。 带着些许困倦地持续警戒着木屋之外,尽管明知自己的想法没什么用,奈兰却又不禁开始想如何才能让人与人之间发自内心地和谐共处——首先,强迫肯定是不行的,那样就不算发自内心了。 而要研究这个问题,有一点得明确,那就是人类身为从自然界演化而来的普通生命之一,天性就是生存和繁衍;生存和繁衍需要资源,所以导致人们无时无刻不想得到那些东西,甚至不惜掠夺他人;并且由于未来的不确定性,大部分的人趋向于占有越多越好,为以后铺路。品德高尚的人毕竟是少数,在这里完全没有意义。 而这样的话,让每个人都得到他们想要的就变成了不可能的事,因为所需要的资源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为了确保有资源,劳动是必需的,而如果是完全按劳分配,职位的不同天然就使不同人所得到的资源数量不同,分歧就会产生;如果强行给每个人分配得一样多,又会导致工作辛苦的人认为自己比起工作轻松的人应该多得,分歧还是会发生。 再者,分配者这个职位也很尴尬。如果分配者存在,那么他们随时可以给自己和旁人分配更多,最后形成利益集团,也就是现在的掌权者;如果他们不存在,那么又无法保证每个人所得的真的是那个人应得的——一切都取决于他们是否廉洁公正这么个不稳定因素。 而到最后,纷争还是会存在。 换句话说,除非人均圣贤道德水平,否则这个问题无解。 想到这里,奈兰发现自己又没得想了——这进入哲学的范畴了。 维克缇斯和加尔维是研究哲学的,而且造诣完全超越了普通大一学生的水平,但奈兰却对他俩在这方面的思想持保守态度,毕竟在他看来,他们俩的主张还是太激进了些。 “唉……” 再次叹了口气,奈兰摇了摇头,随后真真正正地什么也不去想,只是看着外面似乎永不停歇的大雨,在这雨夜中的孤岛里警戒着任何可能的意外。 “窸窸窣窣!” 而就在此时,大雨中,似乎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 “……” 瞬间就意识到了有什么事不对劲,只是,下一刻,困意,就充斥了奈兰的大脑。 第二百二十三章 第一位血族 当奈兰回过神来时,呈现在他面前的,是完全的一团青黑——闯入了这小小木屋的不速之客,虽然不知究竟是什么东西,但奈兰对它的第一反应就是恐怖。 它勉强还算是有个人形,比正常人要矮一些,佝偻着身子,就像是得了颈椎病;手臂畸长,肩膀出奇的窄,拳头却又出奇的大;双腿很短,但同样是大腿根窄而双脚宽大。 只不过,这些特征,实际上并不如何恐怖——真正恐怖的,是它的五官。 耳朵像精灵一样尖长,然而却不像精灵那样是健康的粉白色,而是死寂的青黑色,而且还像是被火烧过的塑料袋一样坑坑洼洼;双眼全黑,完全没有一丝眼白,就好像那里只是两个空洞;它并没有鼻子,或者说鼻子极低,从侧面根本看不到。一个看不到鼻子的人,无论说是怎么样的恐怖也不为过;至于它的那张裂到面颊的大嘴,则仍然是像被火烧过一样满是创痕,黄黄的獠牙从这样的口中伸出来,视觉效果可谓是极具冲击力。 它的身上,一股很重的腐臭味正在散播,就像是死鱼在大热天被放到发霉长蛆一样让人无法忍受。只是,此时,奈兰却根本不敢有任何类似屏息之类的举动——因为,他已经看出了它是一头尸鬼! 三千五百年前,因为伊蒂安特一时疏忽,祂的三位死敌之一也就是那位公爵“复活”,从而大量制造出了吸血鬼,以及它们的奴仆:尸鬼! 没有理智、力大无穷、生性残暴,除了无法见阳光外,哪怕捅碎心脏搅烂大脑也能依靠时间再生的尸鬼! 在看到它的那一刻,奈兰就知道,大事不妙。 此时此刻,它就在火堆旁边,与几乎所有人都相距不到半米,而离它最近的,就是奈兰! 这时候,奈兰也就知道了刚才那困意是从何而来的——绝对就是这玩意搞出来的。身为专门在夜晚活动的尸鬼,它会催眠再正常不过。只不过,从自己现在醒了过来来看,它那催眠的能力应该只能让已经睡着的人醒不过来而不是像自己那样让清醒的人睡去。 “……” 大脑飞速运转,就在奈兰疯狂想着现在该怎么办的对策时,他的身体却完全不敢有任何的动弹——因为,那头尸鬼此时正面对着自己。 由于它的眼睛是一片像骷髅头眼眶一样的纯黑,再加上现在的火光极度昏暗,奈兰完全无法判断它现在到底是不是在盯着自己。他只知道,只要自己乱动一下,它绝对就能把自己活生生撕了。 而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恐怕就是因为自己刚才在从困意中恢复过来后睁开了眼睛,所以才一下子就让它注意到了自己;至于其他人,一时半会怕是根本醒不过来,换句话说,现在的情况是只有自己一个人在面对它! “……” 努力地大睁着自己的眼睛,奈兰甚至不敢眨眼——从现在它还没攻击自己来看,它应该不确定自己究竟睡着了还是没睡着;而一旦眨眼,自己没睡着这个事实就会清楚地被暴露在它面前,任它怎么智力低下,恐怕也会在第一时间把自己杀了! “……” 就这样,一人一尸鬼无声地对视着。 看着面前尸鬼那张面无表情但却丑恶恐怖的尖脸,奈兰完全无法得知它在想什么。 “……” 眼睛处一片死寂,它如果有瞳孔的话,恐怕那瞳孔的位置从来就没变过,只是死死地盯着奈兰。它也不曾眨眼,那两团黑色就那样静静地存在着,不变大也不变小,叫奈兰心底瘆得慌。 在它的鼻子处,一点呼吸的声音都没有,胸前也不因呼吸而起伏,就好像它根本就是个雕像;残破的青黑嘴唇抿在一起,它完全地一动不动,唯有它身上往地面滴的雨水才能告诉奈兰它是冒着雨从外面自己走进这木屋的。 被这么个恐怖的东西盯着,一时间,窗外的雨声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在奈兰的耳中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自己心脏在心窝跳动的扑通声,甚至感觉它要穿透自己的胸膛,跳出自己的体外。 在雨夜丛林那只有十五六度需要盖棉被的的低温里,奈兰的身体居然燥热起来,就像是有成群结队的蚂蚁在爬,又像是在大夏天穿了一件做工粗糙而极不合身的毛衣。黏腻汗水从腋下渗出,流到自己手臂上时已经变得冰凉。外面夹着雨点的冷风突然倒灌进来,带着呼啸的风声,吹得火焰飘飘忽忽、差点熄灭,也使被冷汗浸湿的术师袍贴在自己的身上,甚至激得自己差点就把一个寒颤打了出来。 而与上半身不同,由于坐姿,奈兰现在只觉得腿根处一片湿热,想必都是自己的汗;更往下些,小腿和双脚却又冰冷无比,甚至微微发抖。 “……” 而就在那个火药飘摇的瞬间,那尸鬼的表情虽然仍然没有任何变化,但光影变化却让昏暗幻境中的它看上去更加狰狞恐怖。 看着它,奈兰这时候才发现面无表情是多么令旁人慌张的一件事——与赫尔莫待久了,本以为自己在看着它时可以保持镇定,但情况跟自己想的完全不一样! 在惶恐之下,不仅是腋下和手心,他连额头都开始渗汗。 被那尸鬼冰冷地注视着,他的汗珠顺着他的额头与其他的汗珠结合在一起变成一粒汗水,沿着他的脑门流下,滑过他的眉毛和睫毛,最终滴入他的眼中,搞得他虽然眼睛酸涩无比却始终不敢眨眼、身躯寒冷莫名却半点不敢战栗。 而就在此时,似乎是对奈兰流冷汗这一现象感到不解,那尸鬼,发出了仿佛风烛残年老人临死前的一声干涸呻吟:“呃……” “!” 就在那一瞬间,奈兰浑身寒毛倒竖,心跳快得就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几乎不能自已。 而在下一刻,在他的眼中,它那邪恶的头就往自己的脸上如卡了壳的机器般僵硬地贴了过来! 并不是一瞬间靠近,而是像胜券在握的蛇一样,慢慢地贴近! 每一秒,它的头颅都在因为靠近自己而变大;每一秒,它身上的腐臭味都更加浓郁。 而尽管自己身后还有些空间,奈兰却半点也不敢躲——那尸鬼的脸距离他已经只有不到五厘米,自己不一定能催眠它,而它随便一下都能让自己尸横当场! 在如此近的距离,他甚至能闻到它口中的腥臭血腥味! 一切光线都被它的身躯和面庞挡住,更是让他不安! “啊……” 而最让他恶心恐惧的,则是那尸鬼居然伸出了舌头,细长恶臭的舌头! 然而,尽管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他却仍然既不能躲也不能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青黑色的舌头带着口水贴在了自己额头,冰凉滑腻有如章鱼触手般的令人作呕的感觉瞬间袭来,他甚至感觉到那条舌头还舔了舔,在自己额头上留下了恶心的口水粘液,让自己浑身的鸡皮疙瘩瞬间立起! “……” 好在,那尸鬼在舔完之后就又动作僵硬地离开了他——他甚至看到了它还抿了抿自己的汗水,更是让他几乎就要吐了出来。 “哕……” 而在品味完之后,像是觉得奈兰的汗水味道糟糕似的,那尸鬼第一次露出了嫌弃的表情,彻底对奈兰失去一切兴趣。它转过了身,居然无视了它身旁的其他所有人,径直向着赫尔莫走了过去! “……” 而看着它走开,奈兰那悬起来的心总算是暂时落了地——然而,片刻之后,他就意识到赫尔莫现在根本没有反击的能力! 虽然不知道它为什么走向了赫尔莫,但奈兰知道情况越来越糟糕了! “……” 与此同时,那尸鬼只是迈着蹒跚的步伐,绕过火焰向着赫尔莫前进。 而越走,它那狰狞的嘴角就裂得越开,慢慢从脸上裂到颧骨下方,最后居然裂到耳根处! 它的脸上,也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空洞喜悦,虽然在它脸上有这种表情显得很是吓人,但它此时的心情确实无比兴奋:一开始,饿极的它只是发现这里有人,然后就想来吸点血;然而,真正到了这里,它才发现自己撞了多大的运——这里居然有人是伊蒂安特的纯血后裔! 传说中,伊蒂安特以祂的魔血诅咒了祂的妻子,祂的妻子又阴差阳错“复活”了那位公爵,导致吸血鬼出现。伊蒂安特是魔血者,祂的妻子成为第一位夜行者,那位公爵成为血族始祖,这三个人每个人都是吸血鬼最初的源头,祂们后代的血对于吸血鬼和尸鬼来说更是无与伦比的补品与诱惑,对于现在这因为饥饿而虚弱的尸鬼更是如此! 虽然这尸鬼由于没有理智而不知道为什么伊蒂安特要诅咒祂的妻子,也不知道祂的妻子为什么要复活那位公爵,更不知道任何的神秘学知识和神秘历史,但就像人会去吃饭而不是树皮一样,在本能控制之下,它只知道只要吸了赫尔莫的血,它就一定能得到满足! 大张着自己的残破嘴唇,它的步伐越来越激动,到最后居然不再蹒跚——而就在它到达赫尔莫的木床前时,那令所有血族战栗的味道就直接飘进了它的鼻中! “哈……哈……” 难以自我地狞笑着向着赫尔莫的脖子弯下了腰,它那空洞的黑暗双眼处居然也出现了一丝波动! “咻!” 然而,就在它的发黄獠牙碰到赫尔莫脖子最脆弱血管的前一刻,一把军刺,突破空气刺进了它的背后! 第二百二十四章 暴雨之战 虽然不知道那尸鬼为什么直接无视其他人走向了赫尔莫,但奈兰知道不论它的目标是谁,自己都不能让它得逞! 经过之前与巨虎的一战,他早已下定决心要与所有同伴共进退,此时如何能看着赫尔莫即将受害而坐视不理? 一把军刺飞出,正中尸鬼的背心,而奈兰则已经飞速冲上前,不顾恶心地用左手紧紧抱住了那尸鬼冰凉恶臭的身躯,眼中浮现出一轮紫色弯月——正是催眠! “……” 因为催眠而楞楞地呆在原地,那尸鬼已经暂时失去了思维能力;与此同时,奈兰却也愣住了,他可是万万没想到自己的催眠居然能对尸鬼奏效。 按照他原本的设想,事情的走向应该是自己的催眠只能让它呆滞一下,然后自己再乘机强行把它拖出木屋外以防波及到其他人,最后才是一决雌雄——只不过,虽然事情有变,但现在这尸鬼被催眠了,倒也不影响他的计划! 出于在课堂上学到的关于尸鬼的特征,奈兰知道除非把尸鬼分尸,否则它们总是具备行动能力。自己也不知道催眠对尸鬼的生效时间究竟是多长,万一在自己砍它的时候它突然清醒过来,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此时,奈兰当机立断地将那尸鬼直接拖到了屋外! 而就在被拖出屋外淋到雨水的那一刹那,那尸鬼眼中的黑暗瞬间大涨,顿时发出了一声阴沉的嚎哭,惊得奈兰瞬间就把将它奋力甩开,手持赫尔莫的血剑于胸前,对它严加防备。 而血族毕竟是血族,哪怕是最低等的尸鬼也有不错的战斗力——尽管是被甩开,它也立刻就站稳了身形,紧紧盯着奈兰。 就这样,在雨夜的木屋前,一人一尸鬼站在瓢泼的大雨中,无声地对峙。 对于前者来说,此战关系到一行六人的生命,绝不可轻敌;对于后者来说,它也意识到如果想吸赫尔莫的血,恐怕必须先过了奈兰这一关才行。 “呼噜……” 喉咙中发出含混不清的类似卡了浓痰般的浑浊声音,那尸鬼的身躯逐渐下压,就像田径运动员起跑前的姿势一样;而看着它呈现这幅模样,奈兰也更加警惕——手中的那柄血剑,只等着它的持有者发挥出它的力量! “淅淅沥沥……” 黑暗的雨夜中,有着夜视能力的两者,就这样,恍若无物地在一片静谧的时空中搜存着对方的破绽。 “滴!” 而就在下一刻,就在奈兰头发上的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滑下来时,那尸鬼,带着臭不可闻的腐气和诡异的气势,向着奈兰猛冲了过来! 它的青黑肤色完美地融入了夜色,在外人看来可能只能体会到枝叶扰动而无法捕捉到它的实体——然而,在奈兰的眼中,一切都被看得真真切切! 右手大力挥剑劈向拿尸鬼的脖子,奈兰这一剑劈风斩浪、势大力沉,要是被砍实,任是那尸鬼的脖子有多硬,只怕也要出现碗大的疤! “嗬……” 而就在此时,卡痰声音再现,只见那尸鬼磨着牙,直接以超常的敏捷能力侧身躲过了奈兰那朝着脖子的一剑,一双如篮球般大的巨手直接向着奈兰的脖子掐了过去! “!” 眼见着那双巨手袭来,奈兰可没有泽莱德和加尔维那种可以用武器硬挡后反击的力量,他只能往身后一跳一躲,然后再次对着向自己胸前紧追而来的尸鬼刺剑! “嗬噜……” 像是不会感到畏惧般,那尸鬼竟直接用手拍开了那一剑——至于它的另一只手,则已经向着奈兰的胸口而去! “杂碎!” 低低地怒骂一句,冰冷的雨水混着汗水流入奈兰的口中,但他甚至连唾出来的时间都没有——真要是被它碰到自己的胸口,恐怕连心脏都得少半个! 眼前的这头尸鬼毕竟只是尸鬼而不是吸血鬼,智力低下无比,居然就那样直直地出爪,要是自己的左臂完好,直接就能用匕首把它的左手砍下来——问题就在于,自己的左臂已经骨折了! 而这一次,奈兰就不能再往身后躲。毕竟,他的身后已经是小木屋,里面除了爱之外有一个算一个全都负伤而且还都处于昏迷状态,万一再被自己和这尸鬼的战斗波及到,怕连救都救不回来。 “你这混蛋……” 眼看着那爪子距离自己的胸口已经连一个巴掌的距离都不到,情急之下,奈兰也干脆不躲,猛地抬腿迎着风雨就踹在了那尸鬼的下体——毕竟,尸鬼就是人被吸血鬼吸了血后的不完全血族产物。血族的缺点被它们完全继承,优点除了力量和敏捷以及夜间行动能力外却完全没增加多少,而且依然保留人类的弱点,此时被奈兰一脚踹到下体,眼前这尸鬼怎么可能若无其事? “咔——” 凄厉刺耳的尖啸顿时发出,没什么智商的它居然直接放弃了奈兰的心脏,而是像摸到了被烧红的滚烫铁块般猛地把手缩了回来捂住自己的下体,在原地龇牙咧嘴地用怨毒的一双纯黑眼瞪着奈兰;而趁此机会,奈兰重整架势,连忙反手一剑往它的胸口刺去! “嗬噜……” 左手捂下体,右手拍开剑,就好像奈兰的攻击只是单纯的小孩嬉闹一样,它居然就那样轻松拍开了奈兰全力以赴的刺击! 而下一刻,看着面前惊骇的奈兰改刺为砍,它却又不再用拍的方式去应付,而是右掌从下至上地恰好打开奈兰的剑;第三次,当奈兰朝着它的头挥过去时,它却又用手直接撇开了那剑——与此同时,它下体的疼痛正在慢慢消散! “嘿……哈……” 单单用一只手,它也轻松地防下了奈兰的数次攻击,不由得露出了难看至极的诡笑、发出了极为难听的嚎声,似是在嘲讽,也像是在得意;而由于奈兰之前那一脚,它对于奈兰的情绪也已经不仅仅只是阻碍自己进食的不满,更加上了些不杀不足以平息的愤怒! 邪异地盯着奈兰,它现在的情绪就像是看到蚊子的人类一样——蚊子对人类的骚扰虽然很烦,但只要人类抓准机会,一巴掌就能把蚊子拍死! 而如果蚊子有情绪的话,在此时,奈兰的心情恐怕也和被人类盯上的蚊子差不多——他也知道要是让那尸鬼缓过神来,自己估计连死都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然而,它连剑都可以轻松挡下,真要近身战斗的话,恐怕连催眠的机会都没有,它那恐怖的力量和精准度就能像拍蚊子一样把自己拍死或者直接把自己咬死——右手更加紧了紧,事已至此,常规的战斗方式已经基本确认无法奏效,只能冒险一博了。 “混账东西……” 在心中暗骂着,奈兰在雨中更加疯狂地开始对那尸鬼进行骚扰,砍完了劈、劈完了挑、挑完了刺,强忍着武器不断被拍开而导致的手腕剧痛,也不顾左臂因为剧烈活动而引发的刺痛,他只是愈加狂暴地在雨中穿梭着、在泥泞的地面上游走着,使得剑掌相撞的“噼啪”声甚至盖过了雨声——而终于,他这宛如垂死挣扎般的攻击还是因为那尸鬼完全恢复过来而即将被画上句号。 “嗬……” 因为他的骚扰完全被激怒的尸鬼已经完全放弃防守,而是像犀牛一样向着他猛扑了过来,甚至无视了他朝着心脏刺去的剑;而对于奈兰来说,要应付一头发疯的疯狗况且困难,谈何招架这尸鬼不畏生死的冲击? “噗叽!” 甚至没有躲的机会,奈兰就被它撞得摔倒在因为大雨而泥泞不堪的地面,被它结结实实地压在了身下;而尽管它在本能的躲闪后仍然被刺穿了腹部,但一时半会却无法让暴怒的它失去行动能力,甚至只要它能吸上点血,它就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 与刚才要吸食赫尔莫血时的迟缓不同,这一次,它用双臂紧紧地掐着奈兰的身体,迅捷无比地就直接张口准备对他那因为无法呼吸而通红的脖子下嘴——然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它的眼前却多了某样黑乎乎的东西! 定睛一看,正是奈兰的右臂! “吼!” 弱智的大脑浮现出对于奈兰的不屑,不多做思考,那尸鬼狠狠地一口咬在了右臂之上! “叮——” “去死你!” 钢铁与牙齿相撞的声音响起,强忍着右臂几乎要被咬碎的痛苦,被尸鬼压在身下的奈兰眼中,浮现出了一轮紫色弯月! 第二百二十五章 最后的胜利者 就在紫月出现的那一个瞬间,奈兰眼前的那尸鬼便陷入了睡眠状态——而就在前一个瞬间,发现那紫月后,那尸鬼却也以超绝的反应力反而使用催眠使奈兰同样陷入呆滞! 就这样,倾盆的暴雨之中,一人一尸鬼居然就那样保持着一上一下的姿势躺在泥地上,久久不见动弹——然而,在一阵不知多久的无声之后,如雕像般的两者的眼神却又同时变得一残暴一坚决,两者同时恢复了神智! 而这时,那尸鬼才发现自己咬住的好像不是肌肉,同时也并没有吸到鲜血,只有某样在暴雨浇淋下冷冰冰硬邦邦的东西;与此同时,奈兰的右小臂却承受着仿佛千斤重的压力,就好像是在被一台液压机压着一样! 尸鬼的粘稠恶臭口涎已经流了他满手,之所以没被直接咬断,还得归功于他之前买了后就一直戴在手上的护腕;然而,就算护腕能保住他暂时不被咬到,但尸鬼上下牙合力的压力却还在,要是再这么被继续咬着,只怕骨头也要被压碎! 而像是知道了这一点似的,那尸鬼也不肯松口,而是更加凶暴地要合口,坚决不让奈兰的右臂溜出它的口外! “你妈的……” 咬着牙怒骂着,虽然奈兰这身体被压、左小臂骨折、右小臂被咬的情况看上去已经几乎没有反抗的余地,但他知道,他的双腿还能动! “我要是不杀了你,我就不叫奈兰!” 赤着脸奋力大吼一声,由于大雨,那尸鬼的身体更加滑腻,使奈兰可以在被它那沉重的身躯压着的情况下勉强收腿,随即竭力弓腿准备将它顶开——然而,那尸鬼又怎么可能让他成功? 强忍着腹部被剑捅穿所带来的不适,它用双腿竭尽全力地压制着奈兰,不让他有任何反击的机会——只要能在自己因为失去血液过多之前吸到奈兰的血,那么自己不仅死不了,还能变得更强! 只不过,它的这如意算盘,却还是落空了。 “混账玩意!” 揪准了那尸鬼由于专注于双腿发力而导致牙口暂时松懈的一个瞬间,奈兰右手即刻握拳,拼着皮肤肌肉撕裂的剧痛硬生生将即将被压碎的小臂拔了出来! “嗷!” 而见奈兰拔出了他的小臂,那尸鬼鼓动嗓子发出一声盛怒的嚎叫,震得奈兰耳膜剧痛的同时再次大张着口向奈兰的脖子咬去;而在此时,怒极的奈兰也不躲不闪,被雨打湿的半长发糊在他的脸上,却盖不住他那因为身处绝境而凶厉的神情——下一刻,他便绝命而暴怒地一拳向着那尸鬼的嗓子挥了过去:“狗东西吃大便你!” “唔!” 由于那尸鬼正在用双臂勒着奈兰的身躯,导致它根本无法用手去挡,猝不及防之间,它就那样大张着嘴被奈兰一拳打进了嘴里! “哕……” 就算是尸鬼,在那一瞬间,它也因为异物进口而干呕了起来!而且,由于拳头卡住了它的下颌骨,导致它的下巴就快要脱臼,完全无法再咬东西! 大张着嘴准备起身将奈兰的拳头吐出来,它此时也不再去试图继续压着奈兰——要是继续保持这个姿势,它就是死也吐不出奈兰的拳头! 而此时,却轮到奈兰不让它顺心如意了。 前者的双腿现在早已不是弓着的状态,反而像是抱住赫尔莫的斯杜提亚般盘在了它的腿后——刚才是它不让奈兰起身,现在奈兰反而控制住了它;与此同时,碰到腐烂猪肉的那种糜烂黏腻恶心的触感正源源不断地从奈兰的拳头处涌至他的大脑,但他却完全没有收回拳头的意思,反而是更加用力地往那尸鬼的喉咙里塞! “哕……呕……” 而事情到了这一步,光是干呕所带来的反胃感就已经让那尸鬼头晕目眩,更别说它还在因为腹部被捅穿而无时无刻不在变弱。此时的它已经完全不去用手勒着奈兰,而是掐住奈兰的手臂竭力想把他的拳头从自己喉咙里拔出来——然而,奈兰的手臂已经完全伸直使骨头可以最大程度发挥它们坚硬的特点,除非力量大到可以直接把竖直的骨头压碎,否则,在两者这个距离间,光靠拔,是完全不可能拔出来的! 而要是这头尸鬼有那么大的力量,刚才它就能直接把奈兰勒死,怎么可能会有现在的处境? 就这样,已经打疯了的奈兰的拳头死命地卡着那尸鬼的喉咙,双腿则紧紧缠着它的双腿使自己不会脱离它,也使自己的腹部可以一直顶着剑柄使剑不会从它的身上脱落;同时,他也在承受那尸鬼临死前的反噬——它的左爪还在试图把自己的手扯出来,右爪则不仅仅只是在试图把自己推开,还在死命地抓挠着自己! “嘶!” 一道道抓痕深得几乎可以看见内部的肌肉,疼痛本就几乎无法忍耐,被冰冷的雨水一淋,更是直接使奈兰的双眼因为剧痛而瞪红! “嗬……呼……” 痛苦地呼着血气,虽然自己也快到极限了,只是,奈兰却并不放弃抵抗——强忍着骨折的剧痛,他咬牙用尚且还能动的左大臂带动小臂,在左手碰到那尸鬼背后的一瞬间就用左手指甲牢牢地抓进它的血肉,哪怕指甲迸裂也绝不松手,使它根本无法脱离自己! “咕……” 而也就在此时,就像是了解了身下这个人类的意图,那尸鬼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右爪随即更加疯狂地开始抓挠着他的身体,每一次都至少会让奈兰的手臂上或者背部增加五道血红的爪痕,染红奈兰那已经满是泥点和杂草的脏乱术师袍——尽管被仿佛无穷无尽的雨水稀释,那血腥味却仍然极重! 慢慢的,奈兰的左半边身体的伤势开始变得跟赫尔莫以及维克缇斯一样——同时,他的意志也同样不屈! “咕……咯……” 而随着时间流逝,那尸鬼的反击也逐渐势弱,它不仅在本就饥饿的情况下没有得到新鲜血液,而且还在流失自己的血液,失去行动能力已经只是个时间问题。 作为一只尸鬼,它早就已经没有自己还作为人时的记忆,就连自己是为什么、什么时候变成尸鬼的也不知道,只知道在白天躲起来,然后在晚上出来觅食——但是,仅仅只是这样的生命,跟野兽无异的生命,它却也不想轻易地放弃。 “嗷……嗷!” 发出最后的一声咆哮,哪怕被奈兰控制着,它仍然爆发最后的力量强撑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就像是被草原上被狮子撵上的斑马一样疯狂地摇动身体,试图把奈兰甩下来;同时,虽然力量已经完全不如一开始时,它却也依然还在用左爪抓挠着奈兰,把奈兰挠得伤无可伤,左半边身子几乎没有一处完好的! “呼……” 而此时,奈兰也同样几乎快失去力量,但他也同样不肯松手,反而更加奋力地把右拳往它的嘴里塞! 哪怕身躯已经伤痕累累、头脑已经昏昏沉沉,他也始终保持着身为一个术师、一个战士该有的战斗到最后的尊严。 就这样,暴雨之中,两者坚决地僵持着,谁都觉得自己可以活下来,谁都不肯放弃。 寒冷的雨水打在他们身上,虽然打湿他们的躯体,却无法让他们倒下;虽然使他们看上去狼狈不堪,却无法熄灭他们的战斗意志。 “……” 只是,死战,最终却还是分出了胜负。 “……” 雨夜中,不知什么时候,那尸鬼已经不再抓挠,整个已经木木地定在了原地,甚至不再试图拔出奈兰那还在不断往自己喉咙伸的拳头。 而在下一刻,一阵寒风突然夹着雨水吹在了它的背后,就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一样,它突然向着它自己的面前倾斜了些。随后,角度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最终,它睁着眼倒在了泥泞的地面,发出一道溅起泥水的脆响:“啪!” “……咳!” 而就在它倒下的那一瞬间,被它压着的奈兰的眼睛瞬间大睁——要不是下了雨后地面变得软了些有了缓冲,否则这一下冲击就能让他被压晕。 “……” 而下一刻,周围的一切声音都听不到了,只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而已,就好像这世界本来就是这样。左半边身体也没再感觉被攻击,只有原本的伤口还在剧烈作痛,但他却无心去感受了。 “……” 安静的世界里,奈兰只是让倾盆的大雨淋着自己的脸,似乎是想用那些凉水让自己变得清醒一些。 “……” “……咳咳……” 良久,他像是反应过来情况般又咳嗽两声,这才费劲地把右手从那尸鬼那已经被捅穿的后脖子里掏出来,而哪怕是这样也让他快要坚持不住。缓了十数秒后,他才边喘着粗气便无力地手脚并用将尸鬼的躯体从自己的身上推下来,又使身旁的泥水被溅到他的脸上,然后再被雨水洗刷。 “……呼……呼……” 一间简陋的木屋前,一人一尸鬼,就这样齐齐地躺着,接受大雨的洗礼;而还在发出声音的,就只剩那一人了。 胸膛不断起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一股血腥气;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地打在他脸上,不仅冷,而且还有点疼——但,他还活着。 “呼……” 只要还活着,就好。 奈兰这样想着。 在大雨中,他又喘了几口气,剧痛在此时不仅没让他觉得痛苦,反而让他知道自己实实在在地还没死。 “呼……” 僵硬地缓缓侧头,奈兰看着自己身旁的还未合眼的尸鬼,心中却早已没有一开始的畏惧,反而全是骄傲。 “哈……” 嘴角勉强扯起一点微笑,奈兰最后喘出几口血气,随后深吸一口气,竭力地张开黏在一起的嘴唇:“泽……泽莱……德!” 第二百二十六章 雨夜中的港湾 “……” “搞啥……” 一阵沉默后,泽莱德那被人吵醒的略显抱怨的声音才响起,连带着其他人也被叫醒——由于没有打斗声,他们还以为只是普通的换班而已。 抱着这样的想法在床上挠了挠头,在寒冷的雨夜里,泽莱德因为一阵突然吹来的冷风而打了个冷颤,这才发现木屋中间的营火已经因为没有添柴而变得十分微弱,恐怕再过个几分钟就要自己熄灭。 披好自己的袍子,正当他想抱怨奈兰玩忽职守时,才发现奈兰根本不在木屋里。 “!” 因为刚醒而迷糊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泽莱德知道肯定出了些什么事——不仅是因为奈兰声音微弱,而且还因为四周有一种极为难闻的腐臭味,哪怕在大雨中也不显消退。 马上就撇开袍子翻身下床,他立刻顺着刚才奈兰声音传来的方向带刀冲出了屋外,而映入眼帘的,则正是在大雨冲刷下形象凌乱不堪且受了重伤的奈兰和一头丑陋且散发恶臭的尸鬼。 “呦……晚上……好……” 看到泽莱德出来,奈兰随即再扯起一点勉强的微笑,在泽莱德的注视下头一歪、眼前一黑,就彻底晕了过去。 “你……” 一看到奈兰是这么个惨样,再看看旁边那只尸鬼,泽莱德立刻就意识到两者之间恐怕爆发了一场极为惨烈的战斗。 这下子他也顾不得问东问西,立刻就焦急地弯下腰把奈兰抱了起来带回了木屋让他在床上躺好,一双银白的眼中满是说不出话来的心痛;而此时,仍然躺在床上的赫尔莫则仍然还面无表情:“是……尸鬼……的气味……” “尸鬼!” 闻言,加尔维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而赫尔莫却并不如何紧张,只是疲惫地开口:“加尔维……那尸鬼应该……已经‘死’了……把它分尸……然后……摆在木屋四周……以防其他神奇生物……再来……” “好!” 冷静地听完赫尔莫的话,加尔维随即二话不说就立刻脱了术师袍带着长刀冲出屋外,借着屋内的火光、循着那股臭味,他一眼就发现了那只尸鬼,随即走到它面前准备将它分尸——只是,即将下手时,他却有些不忍。 毕竟,面前这头尸鬼,曾经也是人类。 它现在还睁着毫无生气的眼睛,就像是死不瞑目的人一样。 “……” 然而,它现在,已经不是人了。 “……抱歉。” 咬了咬牙,就像是当日净化那些因为奎图莱而死的亡魂时的维克缇斯一样,加尔维闭上了眼,同时挥起了刀。 …… 与此同时,在屋内,泽莱德和爱已经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毕竟,奈兰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你们……给奈兰……清理一下伤口……不要感染……” 由于本源所提供的超出常人水平的恢复能力,在吩咐完加尔维让他去分尸尸鬼之后,赫尔莫已经勉强能从床上爬了起来,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奈兰身前,在仔细检查一番后才放下刚才一直吊起的心:“左臂骨折……更严重了点……右半身只是失血……只要包扎起来……没有……生命危险……” “他妈的!这破地方都能让我们碰上尸鬼!” 听着赫尔莫的判断,看着奈兰伤成这样,泽莱德已经完全没有往日的随和,只有满腔的悲愤;而尽管如此,他还是听了赫尔莫的话,开始和爱一起心疼地清理奈兰的伤口。 与此同时,赫尔莫以及刚醒来的维克缇斯也同样对这件事感到不解:虽然尸鬼也能吸动物的血,但那多半是迫不得已下才有的行为,就像人只有逼不得已的情况下才吃糠而不是吃米,它们通常还是需要吸人血的,而这巨木森林在平时能有什么人? 另外,既然有尸鬼,就一定吸血鬼——那么,它的主父,制造出它的那个吸血鬼,是谁? 由于没亲眼看到那只尸鬼,赫尔莫不知道它的身体特征,也就无从分辨它是哪个氏族的;而自从两千五百年前那位公爵隐世之后,祂的后代虽然发展出了十三个血族氏族,但每个都被人类围剿得不敢随意创造尸鬼——除了魔党的三个氏族。 换句话说,难道这附近的地界里存在魔党血族?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可是个大隐患,毕竟人形和类人形神奇生物本就比普通神奇生物更危险,它们不仅更有智慧,而且还容易瞒过普通人——等考核结束后,一定要对圣殿把这件事汇报上去。 打定主意了以后,赫尔莫随即对走进木屋全身还湿漉漉的加尔维开口:“加尔维……那尸鬼……有什么特征?” “……” 猝不及防间被赫尔莫问得一愣,加尔维随后开始回想起来:“全身青黑,手脚末端极度巨大,看不到鼻子,尖耳朵……” “……” “贝斯提丰族……野兽学者之氏族……” 脑海中立刻就找到了与之匹配的种族,赫尔莫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以冰冷的语调开口——贝斯提丰族,虽然不是魔党三族之一,却是个混乱的氏族。 “这地方有血族的事,一定要上报给圣殿。” 回想了一下赫尔莫所说的话代表了什么,加尔维也严肃地自顾自点了点头,随后急切地走到奈兰旁边:“他的情况怎么样了?” “洛卡说死不掉,但我还是很担心……” 一边擦着奈兰身上的雨水,爱一边带着哭腔诉说道;而听说没有生命危险,加尔维也就安心许多,转过身开始往营火里添柴,身体却有点颤抖,口中还在喃喃自语:“没事就好……” “呼……” 而此时,在木屋的最里侧,维克缇斯也困倦地开口:“奈兰……明天肯定……不能走了……我也走不动……洛卡……你可以吗?” “应该可以……” 对于维克缇斯略微颔首,赫尔莫握紧了拳头——虽然无力,但到明天早上时应该就能好一点。 “呼……那就……你和加尔维抬着我……泽莱德和爱……抬奈兰……” 听到赫尔莫能走动,维克缇斯当即松了口气,闭上了眼:“我……撑不住了……快些……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我正有此意……” 对着维克缇斯微微颔首,赫尔莫知道后半夜应该就不会再有别的神奇生物再来打扰他们——毕竟,早上奈兰已经占卜过了,这片区域一共就只有三处有三星神奇生物的地方。 现在巨虎已经被杀了,猴群也几乎被灭群,而且一整个下午都没有神奇生物离开自己的领地主动攻击他们,意味着接下来应该也不会有,毕竟动物并不是每天都要捕食的;如果再摆上尸鬼的躯体,它那足以威慑三星神奇生物的生命波动就像油中的肥皂一样可以驱走其他不到四星的神奇生物,更是相当于为众人上了一层保险。 只不过,为了保险,赫尔莫还是让爱在清洗完伤口后卜了一卦——结果果然跟之前不同,变成了确定的“今晚不会被袭击”。 然而,奈兰伤成这样,想让几人若无其事地睡过去也不太现实。 毕竟,每个人都知道他只是个暗夜术师,完全不擅长正面战斗的暗夜术师——然而,他却为了保护他们而被迫与比他强出不知多少的尸鬼正面战斗,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 看着他的样子,每个人都希望受伤的是自己而不是他,这样的话,就可以帮他揽下所有的痛苦。 “……” 小小的木屋内,每个人都怀揣着复杂的情绪,除了本就重伤的赫尔莫和维克缇斯实在撑不住睡得早外,加尔维和爱都是在看着奈兰许久后没发现不对劲才睡的,泽莱德更是反复让爱占卜奈兰的情况会不会在自己睡着的时候恶化,屡次得到“不会”的答案后才放不下心地为了明天的赶路而勉强合眼。 “淅淅沥沥……” 午夜十一点,雨还在下,天仍然黑,寒冷依旧在一波一波地袭去。 只是,尽管处于这样的环境,在木屋内,奈兰却并没有任何痛苦的表情——与之相对,他的脸上,只有些许安心的微笑。 第二百二十七章 归途 当所有人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七点多了。 虽然他们一开始说的是六点多起来,但几个人的情况属实差了点,也就导致他们实在没什么可能那么早起——哪怕只是做作业到晚上十一点,学生们都会睡到第二天七八点,更何况他们是经历了三场艰苦卓绝的战斗并且还搭了个木屋。 天上的大片乌云还是没散,天地间还是黑压压的一片,湿气还是很重,偶尔还会有两三滴雨水滴在众人的头发上和身上, 一般,这种天色总是会带来负面情绪,只不过,木屋里的人,却只有破釜沉舟的意志。 把木屋中央的营火熄灭,将原本要给赫尔莫躺的木架让给奈兰,维克缇斯躺在另一张木架上,带上装满雨水的水壶和武器,四个人就这样抬着他俩浩浩荡荡地走出木屋——只不过,他们的第一步却并不是直接往东方走,而是在赫尔莫的带领下先去了那尸鬼头颅所在的地点,也就是木屋的背后。 由于天空中满是乌云,再加上丛林繁茂枝叶遮挡,阳光并没有照到那尸鬼身上,它自然也就还活着而不是化为灰烬。 尽管只有一个青黑色的头,它也仍然还睁着眼睛,哪怕只是乌黑的两片,完全看不到生气。 而看着它,赫尔莫那淡漠的脸上依然不为所动,只不过,他的身体却弯了下来,一只右手直接触碰那尸鬼的额头:“……你已经要死了,哪怕现在没有太阳,等会也会有。况且,你许久未吸血,身体已经无法再生了;就算可以,我也不会让你活下来,因为你已经不是人类了。由于我对敌人不会留情,我还要利用你最后的生命,让我和我的同伴能安全走出这片丛林。” “……” 赫尔莫的声音在此处回荡,只不过,那尸鬼却没有任何回应——毕竟,它现在的状态就像是植物人,睁着眼睛也什么都看不见,有着耳朵也什么都听不到。 而尽管知道这一点,在其他五人的注视下,他却还是面无表情地说了下去:“但是,你曾经是人类,所以你的死不会被我遗忘。我现在没有力量,无法为你复仇,但我会把这里有血族的消息告诉圣殿。为了弥补先祖犯下的罪,在我死之前,每遇到一个我能消灭的血族,我都会将其消灭。” “你记不起任何事,你已经不知道你的名字了,但是我会给你一个新名字。从现在开始,我会叫你利更姆,其意为‘巨木’,你曾经生活过的地方。这个名字会永远在我心里,与那些人同处,与我的生命同存。” “……” 言毕,赫尔莫随即轻柔地将那尸鬼的眼皮合上,让它能够闭上眼睛。 静静地看着它,片刻之后,赫尔莫便拿起它的头,交给了木架上的维克缇斯:“维克,他的头,有他的生命波动。虽然现在微弱,但也可以驱赶那些不到三星的神奇生物。” “你叫‘他’啊……不过……我理解……” 在木架上勉强接过了赫尔莫递过来的头颅,维克缇斯又闭上了眼——他完全能理解赫尔莫此时的情绪,毕竟,他曾经净化那些亡灵的时候也是这样。 而虽然泽莱德和爱对这尸鬼无比愤懑,但赫尔莫说的做的也没什么问题,更何况他们也不是不明事理之人,自然知道吸血只是这尸鬼的本能,一切的问题是出自于制造出它的那个吸血鬼,所以他们也就没多说什么。 只不过,就在几人准备出发时,赫尔莫却再次出声中止了他们:“泽莱德,还记得你把昨天那些猴尸扔在哪吗?” “知道啊,怎么了?” 疑惑地看着赫尔莫,泽莱德想了想,随后点了点头:“你要我们带上那些尸体对?” “对,带两具回来。” 对着泽莱德颔首,赫尔莫随即坐在了地上——要保存体力,一直站着太累。 而尽管不理解赫尔莫要自己这样做的目的,泽莱德还是立刻就带着刀行动了起来,不一会就跨越几十米呆了两具猴尸回来:“侬。” “嗯。” 再次颔首,赫尔莫接过那两具暂时还没腐烂的猴尸,随即让奈兰和维克缇斯一人带一具——这下子,他们才算是真正开始出发。 …… 赶路的过程,枯燥而无聊,令人劳累而毫无乐趣。 几人虽然不说话,但都不约而同地喘着气。 在队伍的最前方,开路的人是爱,然而他现在的工作比昨天泽莱德的还累——毕竟,泽莱德好歹只需要开路,而他在开路的基础上还得用左手撑着奈兰躺着的木架,一下子负担就大了起来。 所以,虽然久经训练再加上一身肌肉,但爱还是只走出四公里多就几乎挥不动刀,一张脸包括耳尖都是酒红色的——不仅热,而且累。 刚下过雨的丛林湿气未散,而且还起了大雾,再加上重体力活动,热气一股一股地从衣领直冲天灵盖,就像是在蒸桑拿一样。所有人都汗流浃背,他们的术师袍紧紧贴着他们的肌肤,他们一动,衣服就跟着他们动,不仅黏,而且重;没有衣服盖着的肌肤则由于汗水的原因滑腻无比,就像是抹了劣质香皂般滑溜溜的,让人心情烦躁。 “呼……呼……” 用鼻子呼吸,鼻子里呼出的是一股股湿热的水汽。 用手一抹额头,就是一手的汗水。 “咕噜咕噜……” 拧开水壶盖子,猛地灌下一大口水,清凉从口中转移到喉咙,再传至全身,甚至让脑子也暂时清醒了点。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雀跃,就像久旱过后接受甘霖的大地一样;但是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人的精神就又像被晒焉了的茄子一样萎靡了下来,眼睛半睁半闭,身体软绵绵而没有活力。 “哼……” 走在雾气缭绕的丛林中,每个人都用鼻子喘着气,汗水大量从皮肤里渗出,形成一粒粒豆大的汗珠,带走的则是他们的精力和力量。 盐分一并流失,让人口中寡淡,哪怕喝水也不能感到满足,反而更觉得无味。 每个人都迫不及待想喝点什么咸的或者冰的,却只能通过舔他们自己脸上咸咸的热汗水来补回微不足道的电解质。 一个水壶能装的水毕竟有限,哪怕装满了也就大概一碗左右,如果要支撑十几公里长的路,就必须得精打细算着喝,也就导致每个人都是隔一会才喝口水——这样的话,在没喝水的时候,他们的喉咙里就会跟被火烧过一样干渴。 为了消弭那种火烧火燎的感觉,每个人都努力吞咽着自己的口水,躺在木架上的维克缇斯和奈兰更是如此。毕竟,虽然他们也渴,但却知道带着他们的人肯定更渴,此时就主动为整个团队省起了水来。 “呼……呼……” 而尽管是这样,心灵的意志也比不过生理的极限,终于,爱还是坚持不住了。 由于缺少盐分,他的四肢已经极度无力,甚至连鼓起肌肉都做不到,走路都无比虚晃,让人怀疑他会不会一个脚步不稳就踩空摔倒。 而且,事实上,几个人自从昨天中午吃了一顿虎肉外就再也没吃过东西,以至于爱的肚子里都发出一声空虚的“咕——”声,当然也会累得更快。 “先休息一下。” 而看着爱呈现出这幅姿态,队伍最后方的加尔维随即沉稳地出声——虽然他也同样累,但比起开路的爱来还是好上一些的。 “呼……饿死我了……” 闻言,泽莱德顿时如获大赦般与爱一起慢慢地蹲下来,随后把奈兰躺着的木架放到一旁,一屁股坐在地上,像大热天里疯狂吐舌头的狗一样不断喘着气。 “……” 加尔维前方,无言地与他一起把维克缇斯放下,赫尔莫也疲惫地喘着气——哪怕是总喜欢衣冠整齐的他,此时也跟其他人一样脱了袍子只穿裤子,露出一身健壮的肌肉。 尽管这样会被丛林里的蚊子叮,但众人都管不了那么多了——被丛林外围无毒的蚊子叮了顶多痒一会,不脱衣服万一被热中暑了,那可真就完蛋了。 而就在爱因为饿、渴、累三管齐下而烦躁地挠着痒时,在他面前,不知何时,加尔维和泽莱德已经变得极度安静,眼神中还透着惊恐。 第二百二十八章 隐匿于雾气 两人眼中的惊恐绝不是装出来的,哪怕在一片浓雾里也能看到他们俩的瞳孔极度缩小,眼神紧张而恐慌。要不就是见鬼,要不……就是见到了比鬼更可怕的东西。 “……” 而此时,他们俩甚至包括赫尔莫以及躺着的两人在内都已经不说话,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 他们手上身上的几个红色大包还在不断发痒,但他们却硬生生挠也不挠,只是流着冷汗轻缓地打着手势——加尔维屏着呼吸在他的胸前平放右手,做出下压的姿势;泽莱德则在慢慢后退的同时精神紧绷地把奈兰躺着的木架往身后拉,同时抬起右手,手心朝着他自己,不断地用四根手指做出往里扫的动作。 “……” 看着他俩做出这样的手势,爱那因为热而迷糊的大脑瞬间就冷静了下来,甚至开始害怕,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加尔维的手势,是在示意自己别发出声音;而泽莱德的手势,则分明是在示意自己赶紧逃! 在这种闷热的环境里,爱居然一瞬间涌出一身冷汗。 在这样诡异的氛围里,他也不是傻子,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自己背后绝对有什么东西——但是,刚才他明明什么也没听到,哪怕在现在也一样! 在满是枝叶的丛林中,怎么可能有东西突然出现而不发出一点声音! 那是幽灵,还是恶魔? 是虫子,还是猛兽? 来自小时候那些恐怖童话的记忆顿时被激发,爱只觉得背后凉嗖嗖的,连看也不敢回头看——万一在自己回头的一瞬间发现那东西就贴着自己的脸…… 带着哭意,爱随即像因为长久没上润滑油而生满铁红色锈迹的机器一样,一停一顿地把手伸到自己背后,然后用手直接撑住了自己背后的地面,以免碰到任何不该碰的东西;随后,他才屏息凝神缓缓撑起自己僵硬的身体,直到可以勉强保持蹲姿。 此时此刻,爱的两条腿都在发抖,甚至不敢直接站起来。 他感觉自己背后有股凉嗖嗖的寒气在吹,就像是融化了的冰块一样顺着他的背脊往全身各处流,又像是长满脚正在乱爬的蜈蚣一样刺让他直起鸡皮疙瘩。直接站起来的话,除了被那寒气的主人一下子弄死,怕是没有第二种可能。 “……” 用力咬着牙,爱吞了口口水,又闭了闭眼——在这突然间安静得有些恐怖的的白雾里,他恨不得自己那怦怦跳的心脏可以直接停跳。 他想让泽莱德等人发出点声音让自己知道自己并不孤立无援,但他却只能忍着,以免背后的未知突然发作。 不自觉同样屏住了呼吸,但紧张的情绪却无法平静。在几乎快哭出来的无助中,他的嘴角周围都在因为恐惧而抽搐,然而他还是硬着头皮地蹲着就开始打着颤走向泽莱德等人——明明只有三四米左右的距离,在他看来却好像是天堑之隔。 “嗤!” 而就在他迈出第一步时,突然之间,他的面前一暗,一根长矛状的东西就从他的头顶前方直接插入了他面前的地面! “!” 这一下子可把爱吓得不轻,直接把他吓得跌坐在地,由此也看见了他头顶那一张抽象的笑脸! 没有鼻子、没有睫毛、没有耳朵,在黄绿色的腹部表皮上,只有一张开怀大笑的血盆大口以及像是眼睛和眉毛的四个黑点! 这时候,爱也就知道了那究竟是个什么玩意——泽第安笑面蜘蛛! 高达两米的庞大身躯铺天盖地般完全挡住了爱往上看的视线,八只黄绿色的蛛腿上粗下细,如长枪般坚硬而富有杀伤力,甚至还毛茸茸带着毒——仅仅是这么几秒时间,被它蛛腿插入的地面就已经变成黄绿一片! 而就在它刺下它的前腿时,加尔维和泽莱德的心脏一下子跳到嗓子口,握着刀就腾地站了起来,身体完全做好战斗的准备,眼中满是不掩饰的杀气。 而在那两人身旁,在蜘蛛的正前方,已经转过身来的赫尔莫也跟他们俩一起全神警戒着它。 实际上,在看到它的第一眼时,赫尔莫就从它的外貌分辨出了它的身份,从而记起它的特征:食肉、喜静、谨慎、凶猛,最重要的是,冷静! 看着它那两米的身高,赫尔莫就知道这是只成年体,也就是说它绝对有接近十一岁人类的智力,自然能看出刚才加尔维和泽莱德的手势以及现在的举动是什么意思。之所以不直接杀了爱,恐怕就是因为它知道如果贸然杀了爱,那么爱的同伴绝对会在极度暴怒下为了给爱报仇与它战斗,而它倒也不是没可能被围攻至死——任何生物的本能都是活命,为了一顿饭而把自己搭进去,不论如何都是稀有情况。 当然,不论再稀有,这种情况也有可能发生,只是,不会在现在——因为,赫尔莫发现它那八只幽黑小眼睛的目光并不专注于自己这几个活人身上,而是齐刷刷地聚焦于那些猴尸! “……” 对于赫尔莫来说,这并不难理解。 毕竟,它虽然有强大的单体实力,但己方有人数优势,两败俱伤是最可能出现的结果,所以双方肯定都不想贸然开打;但是,它却扣住了爱,隐隐有把他当人质的意思,那么它就肯定有另外的目的,再加上它的目光所指,赫尔莫已经完全明白了它的意思。 回身眨了眨眼示意加尔维和泽莱德继续握着武器,再用眼神示意几乎绝望的爱稍安勿躁,赫尔莫随即轻轻地把自己的剑插在一旁的地上,在那蜘蛛的注视下小心翼翼地走到奈兰所在的木架旁。 谨小慎微地弯下腰,伸出手掐住一具猴尸的脖子;慢吞吞地站直身体,在那蜘蛛警惕的目光中向前伸直掐着猴尸的手臂,赫尔莫努力展示着自己完全可以把这些猴尸让给它的诚意。 在这仿佛凝固的空气中,赫尔莫的每个动作都保持着一种仿佛身处泥浆的龟速,生怕有什么大动作让它以为自己对它有敌意——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是半点也不想节外生枝。 而就在他做出那些动作时,那蜘蛛的八只眼睛正无时无刻不盯着他,视焦完全随着他的动作而变化。 除了腹部那张假笑脸外,它没有任何表情,就好像是最无情的刽子手,只是默然地观察着赫尔莫的一举一动,无形之间给所有人造成极大的压力。 “……” 而在它的注视下,赫尔莫又高举双手做出投降的姿势,在所有人那极度紧绷的目光中带着猴尸缓缓上前,直到走到那蜘蛛一刺刚好刺不到的距离时才停下脚步。 随后,他像呵护一件贵重易碎品一样弯下腰慢慢地把猴尸放在了地上,目光却还是持续与蜘蛛保持接触以确保自己随时都能逃开。 紧接着,他便再次举起双手并保持着抬头,在巨蛛的凝视下缓缓倒退,回到了加尔维身旁——在这白雾缭绕的环境中,他全程未曾发出一点声音。 “……” 而在这样的寂静中,那蜘蛛,在所有人的警戒眼神下,突然又动了起来。 “!” 就在那一瞬间,泽莱德和加尔维顿时瞳孔缩小,爱也吓得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而那巨蛛,却只是迈动八腿往前走了两步,用左边的第二条腿直接刺进了那猴尸的胸口;接着,它又驱动右边第二条腿像撸袖子一样把那猴尸往上撸了撸,就像串羊肉串一样直接串住了那猴尸! “……” 只不过,在做完这一切之后,它却并没有直接走掉,而是又只退回原处就不再动弹,八只眼睛则盯上了那第二具猴尸。 “……” 无言地伸手拦住因为巨蛛的贪得无厌而打算冲上前的泽莱德和加尔维,赫尔莫随即带着剑,如法炮制地把第二具猴尸带到那巨蛛面前——只是,这一次,他不再做出投降的姿势,而是用手指了指爱,与巨蛛对视的眼神中也带上了些威胁。 甚至,这一次,他不再退回,而是就那样与巨蛛保持着安全距离,沉默地对峙。 “……” 冰冷的空气中,一蛛六人谁都不说话,每个人都憋着一口气,好像发出声音是一种禁忌。 同时,也无人动弹,就好像这雾气中的全都是石雕。 静谧。 诡异。 没人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已经过去了一两个小时,也许只是十几秒而已。 空间凝固了,时间不动了,世界集中于这一刻,集中于赫尔莫的淡漠眼中。 “……” 终于,像是知道自己确实不能再讨到什么便宜,那巨蛛这才无声地开始往后退——就跟赫尔莫刚才一样,它并没有调转巨大的身体,而是在八只小眼睛紧紧盯着赫尔莫等人的同时驱动八腿快速地倒退着,不消片刻便隐匿于雾气中。 只是,每个人却都还是绷着精神,就好像它依然还在。 良久,久到谁也说不清楚,直到彻底看不见它,几人那已经憋了不知多久的一口气才随着他们精神的骤然放松而得以喘出:“呼!” 第二百二十九章 开辟出的道路 “你大爷的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就像触动了什么开关一样,直到这时,已经快憋疯吓傻了的爱才终于爆发出来。 连滚带爬地跑到赫尔莫几人身边,他语无伦次地口吐着芬芳,脸上还一把鼻涕一把泪,不知道的恐怕还以为他是刚被无情凌辱过。 而这时,放松下来的几人才有功夫去安抚他,只不过泽莱德却先了所有人一步,伸出还有点抖的手不断摸着他的头:“乖~不哭不哭~” “嗯……” “……” 被所有人环绕在中间,爱原本还因为泽莱德的摸头感到一丝慰藉,但在其他几人沉默的注视下,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连忙擦了擦眼角就一巴掌打掉泽莱德的手:“呸!” “干什么!” “拿走你的咸猪手!” “我是在关心你!” “……” 在一旁,看着泽莱德和爱还有精力斗嘴,赫尔莫就像是放下林中的一块大石一样长呼一口气。下一刻,他左腿一软,整个人就跌在了地上,顺势就闭着眼开始了深呼吸——刚才的对峙给他的压力可不是一点点,而虽然他已经没有了恐惧和惊恐的情绪,但却还是会担心别人。 而看着赫尔莫坐下,加尔维便也同样轻缓地坐在了地上,开始调整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毕竟,等会还得赶路,最多可能要走十二三公里,最少也要再走十公里左右。 而且,虽然刚才和巨蛛对峙的时候不觉得,但现在放松下来,那种闷热的感觉就再次袭击了众人,再加上他们本就长时间没有休息,此时就更需要暂时的休整。 因此,让奈兰和维克缇斯不用在意外界只管睡,其他的四人随即开始原地休息——由于巨蛛刚来过再加上尸鬼头颅的威慑,他们倒是不担心短时间内会不会有别的神奇生物来袭击。倒不如说在现在,他们的敌人除了闷热之外,其实全都来自于他们自身,也就是昨天受的旧伤。 另外,他们的水已经不多,在这种闷热的环境待得越久就越危险,也就导致他们的休息时间注定不能长。 …… 短短的五六分钟后,还醒着的四人便再次站起。带上武器和水壶以及两个伤员再加上一个尸鬼头颅,四人对视一眼,同时喝下一口水,随即按照一开始的阵型再次开始了行进。 …… 上午十点多,太阳已经高高升起,雾气均被驱散,但对众人来说,实际上没什么区别。 有雾气的时候,是闷热;太阳起来了,虽然没那么闷,但还是热。 阳光透过枝叶星星点点地晒在每个人的身上,然而一点也不“温暖”,或者说温暖过了头,以至于每个人身上的汗珠都跟不要钱一样往下掉。 虽然经过了那巨蛛的惊吓,但走在队伍最前方的,依然是爱,而他的身上也依然因为高强度运动而不断流着汗。 外界有太阳在供热,身体又因为运动而在自己发热,他那发红的上半身满是汗水,几乎能反光;下半身出的汗甚至把他的裤子完全浸湿,得亏他现在两只手都在工作,否则只要轻轻一拧就能拧出水来。脚底现在应该已经全是汗水了,泡得他脚底发白发皱,那感觉就像是踩在南方梅雨天的泥水里,滑腻腻又潮乎乎,一个脚滑就可能摔个人仰马翻。 “大爷的……” 深呼吸一口气,爱使新鲜空气进入大脑勉强让自己清醒一下——他的脚步已经很虚浮了,就跟身处跷跷板上一样;眼皮也耷拉了下来,跟三天没睡觉无异,不论看什么东西都有一层黑影。要再不清醒一点,他恐怕就要一个踉跄摔在地上了。 “我们……还要……走多久……” 而在缓了一下之后,一边头也不回地继续砍着乱枝,他一边气喘吁吁地问着后面的人——他早就忘记了时间的流逝,或者说根本没空去在意;而且,在这丛林里,不论在哪,能看到的都只有一片深绿色,根本不能判断自己究竟在哪。 “应该……呼……快到了……再忍一会……” 在爱的后方,泽莱德也气喘如牛地回应道。 事实上,他自己也不知道他们走了多久,但认准了方向走下去准是没错的。 “可是……我好累……” 无力地挥着刀,爱疲倦地闭了闭眼睛,几乎就要站着睡着。 自己的身体情况,他再清楚不过。 此时此刻,自己的双腿和右臂已经只是机械地运动着,几乎不听大脑的指挥,而自己的大脑也没空再去管它们,而是变得一片空白,什么事也想不了。 “呼……呼……” 不断的呼吸把空气中的细微颗粒吸进气管,但却缺乏水的滋润,搞得自己的喉咙就跟被硬砂摩擦了一样,每一处都在火辣辣地疼,连咽口水都跟得了扁桃体炎一样困难。撑着奈兰躺着的木架的左手也在发疼,手掌都已经完全破皮流血,动一下就疼得难受。 而最糟糕的,则是他刚才已经把水喝光了——哪怕奈兰和维克缇斯已经最大程度地节约了水的饮用,但在近三十度的气温里不停歇地带着重物走几个小时而且还要开路,省下来的那些水根本不够他喝。 而眼见爱和泽莱德已经快要挺不住,虽然同样也累,而且背部的那些狰狞伤口已经开裂并在汗水的刺激下疼痛无比,但赫尔莫还是强撑着开口:“再撑一会……想象……你们在吃……酸柠檬……” “或者……喝冰啤……” 与此同时,队伍最后方的加尔维的声音也同样响起,而他和赫尔莫所说的则让爱和泽莱德感到了些许的希望——一想到酸柠檬和冰啤酒,两人就不自觉地开始分泌口水,虽然量就只有一点点,但总而言之算是让他们轻松了些:“呼……希望……” “嗬……嗬……” “呼……” 喘着气在这林间穿行,六人的体力一降再降,速度也一落千丈——在现在还撑着他们走下去的,也就只有每一个莱洛斯男人都肯定要喝的冰啤酒了。 “呼……等回去了……我一定要……大口灌酒……” 被热得半晕半醒之间,泽莱德看东西都重影,只能如梦呓般喃喃说道,而其他几人甚至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 而很快,他们一个个地就全都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只能机械地抬腿落腿,甚至半点不敢休息——万一坐下,恐怕就站不起来了。 而在这因为缺水而迷离的目光中,赫尔莫看什么都像是隔了一层火焰,热气升腾把一切都掩得飘飘忽忽;而且,不论怎么看,前方都只有一棵又一棵的树,根本没有要走出这丛林的迹象,就好像这丛林是个无穷无尽的绿色沙漠。 此时此刻,他的身体已经严重脱水,就连嘴唇都已经起皮。在一开始,他还通过舔自己脸上的汗水来补充盐分,但到了现在,哪怕是那点汗水他都觉得太咸。他的精神已经接近极限,但他却怎么也不能睡,只能用隔一会就用力咬一次舌头的方式让自己借疼痛而清醒些,搞得他连舌头都伤痕累累。 “呼……” 喘出一口腥甜的血气,哪怕是这样,赫尔莫也竭力地抬起头,不断观察着四周的环境,试图找到点什么可以喝的东西——他之前已经找过了无数次,每一次都没找到任何东西,但他却始终不肯放弃。 只不过,在这一次,他的疲惫目光突然变成不可置信。 眼前东西的存在实在是太过震撼,让他简直不敢相信现实;眨了眨眼确定自己没看错之后,他这才振奋起来,奋力大吼一声:“前面!好像……有鸟蛋!” “鸟蛋!” “真的?!” 此言一出,顿时全部人都从原本的行尸走肉状态变得兴奋起来,纷纷抬起头把目光投向赫尔莫所说的前方,果然在一丛枝叶丛里发现了一窝鸟蛋! 由于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大雨,原本盖住那些鸟蛋的草叶被冲开,就那样将它们暴露在了空气中! 而见那确确实实的是一窝鸟蛋,所有人瞬间就又有了动力,连原本绵软无力的手脚也变得有力起来,拼了命地就冲向了它! 虽然他们的状态已经差到了爆发极限也就一秒一两米左右的速度,但那窝鸟蛋却又跑不了,也就使得他们最终还是到达了那鸟窝前——看着那带着青色的十几颗鸟蛋,他们简直激动地要哭出声来! 这窝鸟蛋,不仅仅意味着食物,更意味着水! 这从天而降的礼物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过幸运,导致几人一时间居然被这突然的惊喜激得头晕眼花——愣了好一会之后,他们才纷纷伸出手,一人捏住一个! 第二百三十章 黄金之路 此时此刻,他们也顾不得什么生熟了,有的吃就不错,还想那些? 毫不犹豫地单手开蛋,在那声清脆的“啪”声响起之后,每个人就都仰起头张开嘴,径直让那滑腻的蛋液流入口中——而就在蛋液接触到舌头的那一刻,他们的大脑,炸开了。 带着些腥气的蛋液比最弹滑的布丁更加顽皮,它们轻而易举地滑过舌头,就像稍纵即逝的美人回眸一样,不在口中多停留就直接进入了喉咙,一下子让众人原本那因为缺水而疼得冒烟的嗓子变得清爽起来;随着喉结的滚动,“咕噜”一声,还没来得及被细细品味,它们就被众人吞下了肚。只是,残留在唇齿间的润滑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感觉却充斥了每个人的口腔,残液肆无忌惮地在他们的味蕾上跳着踢踏舞,狂野地释放出所有余味,让众人不禁感叹世界上居然还有这么奇妙的食物。 这窝鸟蛋一共有十一个,而在闭着眼回味一番后,众人便又醒了过来,第二次抓起蛋捏碎了就接着往嘴里倒。 这一次,他们就不再那样囫囵咽下,而是将蛋液含在嘴里细细地品味,就好像那是一块令人回味无穷的蜜糖——而这一次,不同的感觉也就再次席卷了每个人的五脏六腑。 按理说,没煮熟的野生禽蛋应该除了腥就没有别的味道,但现在,他们却好像品到了丝丝的清甜;由于蛋液并不直接受到阳光照射,它们的温度只有十几度,清凉的感觉一时间让热得快疯了的众人甚至无法自拔…… 闭眼在嘴里肆无忌惮地用舌头搅动蛋黄,让蛋黄和蛋清充分搅拌在一起,泽莱德就像是最高超的舌技大师,将它们在口中把玩了好一会才依依不舍地吞下肚,甚至还舔了舔牙齿;爱虽然厌恶生食,在此时却好像是在品味最新鲜的甘泉水,也与口中那种润滑的感觉难舍难分;而尽管加尔维和赫尔莫不像他俩这样,却也同样回味无穷。 “嗯……” 就这样,每个人都沉浸在了这未曾体验的感觉中,好半天无法自拔;不知多久过后,泽莱德才意犹未尽地点了点头,流连忘返地睁开了眼睛,眼中满是不加掩饰的满足。 与此同时,像是被他唤醒,其他人便也纷纷睁开了眼睛,第一时间就齐齐地看着最后的三颗蛋,就像被磁铁吸引的铁块一样无法挪开视线。 “……” 看着那些蛋,咽了咽口水,突然间,不舍、贪婪、暴食等情绪接连涌上众人的心头。 它们像是有魔力,纷纷伸出了无形的细手,抓住了众人的手指、手臂、身体,似乎要将众人拖入世界尽头的深渊。 “……” 又是一片无声的静默。 “给……奈兰……和维克……” 只是,最终,爱还是弱弱地出了声。 “嗯。” 就像被唤醒的梦中人一样,几人的眼神瞬间变得清明。对着爱点了点头,加尔维和泽莱德还有赫尔莫就人手拿起一个蛋——前者给维克缇斯喂了下去,后者给奈兰灌了进去,而赫尔莫则递给了爱:“侬……” “……” “啊?” 看着赫尔莫的举动,爱不禁傻了眼——自己明明已经吃了两个啊? 而在他面前,像是看出了他心中所想,赫尔莫又大力咬了一下舌头,这才半梦半醒地开口:“你……还要……开路……” “……” 听着赫尔莫的话,看着他伤痕累累的手所递过来的青色鸟蛋,爱居然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而此时,加尔维和泽莱德也看向他,眼中却完全没有嫉妒,只有些许的羡慕和理所当然:“赶紧……吃了……还要……赶路……” “……” “嗯……” 看着自己这些同伴们,爱的眼神变得迷离,随后低下头,把赫尔莫递过来的蛋打开一口吞下后就捡起旁边的刀站了起来,背朝着众人,只是丢下一句话:“继续……赶路……” “嗯。” 全都快速地点了个头,三人随后便也站了起来,拖着已经接近极限的身体,再次向着东方出发。 …… 热浪,热浪。 滚滚的热浪就像海上的海浪,永不停歇。 吃完鸟蛋之后,他们走到了哪,现在是什么时候,早就没人在意了,那毫无意义。 在队伍的最前面,爱早就已经挥不动刀,他甚至已经把刀扔了,以此减轻自己身上的负担——再怎么强大的意志,也抵不过身体的无力。至于挡在路上的小树什么的,就只能绕开——虽然这样会浪费时间。 在他身后,哪怕是躺着睡着了的奈兰也出了一身汗,甚至把木架的颜色都染得深了一些,从原本的白橡色变成了深棕色。 更后面一点,泽莱德的神智已经基本不清,几乎睁不开眼皮,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爱走,时不时被地上的藤蔓绊一下。他的眼前慢慢出现幻觉,他看到面前有烛光蛋糕和美酒,忍不住伸手去拿,奈兰躺着的木架就掉在了地上。 “哼——” 短促的闷哼响起,哪怕在梦中,奈兰的表情也瞬间变得痛苦,五官一下子就拧在了一起——刚才那一震不仅震到了他本就骨折的左臂,而且还加重了他全身的伤势,原本就开裂的伤口更加严重,又有血丝渗了出来。 一时间,除了爱外,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都投向了他和泽莱德。 “……” 而就是那一声,让泽莱德瞬间清醒了些。 “抱……歉……” 浑浑噩噩地蹲下身再握住木架的把手,他把木架抬起来,随后,众人便像是无事发生一般,再次前进了起来。 ——尽管是以龟速。 “……” 就这样,正午的烈阳照射之下,在一处不知名的丛林中,四个人带着另外两个人,不停歇地慢慢走着。虽然似乎看不到走出丛林的希望,但他们还是在走着。 与万年前的人类祖先跋山涉水、走遍征服整个世界,何其相像。 到了现在,他们之所以还能走着,已经完全是因为吊着那最后一口气了。 “……” 还在走着,无法停下,不能停下。 眼前是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有什么。 就连咬舌头都已经不怎么奏效了,自己就快要睡着了,眼皮在不可逆地慢慢闭上,赫尔莫却又不肯就这样罢休。 用尽自己全身的力量,赫尔莫再次发狠地用力咬下自己的舌头:神经丰富的肌肉被坚硬的牙齿挤压却无处可躲,每一个细胞都在哀嚎,无法言喻的剧痛传遍自己的大脑,但也在痛苦的同时让赫尔莫保持了最低限度的清醒。 也许,这路不会有尽头。 这样的想法不可避免地出现在了赫尔莫的大脑,他的身体一抖,差点直接松开握着维克缇斯木架的手;然而,咬了咬牙,他还是继续走了下去,永不停歇地拼命走了下去。 “……” 走着,走着。 “……” “你们到了。” 而就在走着时,突然间,一道似曾相识的浑厚声音响起。 “……” 只不过,就像是没听到一样,众人还是在慢慢走着。 “难得的毅力,真让人感叹你们怎么会有这样的意志。” 声音再次响起,随后,众人就感觉自己嘴里好像被人塞了什么东西,一股清凉舒适的感觉瞬间传遍了他们的身体,也让他们勉强能睁开眼看到面前是什么:一个有着宽厚微笑的宽袍长者。 再迷迷糊糊地把目光投向长者背后,他们就看到了一片荒地! 不是丛林,而是荒地! 莱洛斯帝国城墙与巨木森林中间那数公里宽的荒地,象征终点的荒地! “!” 在这一个瞬间,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做到了。 无与伦比的喜悦感传来,充斥了每个人的心灵;在剧烈的情绪变化之下,几人脸一白,随即就这样晕了过去,歪七扭八地向着地面倒下——只不过,他们却并没有撞到地面,而是被一层柔软的东西接住,定睛一看,眼前却只有空气。 所有人中,还没晕过去的只有一个赫尔莫——此时的他正竭力鼓动干裂的嘴唇,好半天才吐出几个词:“先生……请……将……那……尸鬼……送入……轮……回……” “当然。” 对着赫尔莫坚定地点了点头,那随行术师看向那因为被赫尔莫用三层术师袍紧紧包住而并没有被阳光直射的尸鬼头颅,不禁有些动容。 “……” 而在他面前,得到了他的保证,赫尔莫却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放心地闭上眼。 下一刻,无穷无尽的黑暗,就淹没了他的全部思维。 第二百三十一章 酒 “你这弱鸡,才两下就撑不住了!” “呸!明明我出力最大,要不是我,我看你怎么对付那尸鬼!” “就那种水平的,我一个人干两个!” “……” 耳边传来熟悉的斗嘴声,是奈兰和泽莱德的。 缓缓睁开眼睛,赫尔莫看到了熟悉的白色天花板。 “……” 身上没有痛感,也没有任何不适,一切就跟自己状态最好时一样,或者说现在就是自己状态最好的时候。 所以,赫尔莫坐起身,粗略地环顾一圈四周后就知道自己原来在宿舍里;再看外面的天色,已经变得比正午时暗了一些,而且也凉快了点,但却还不足以让他知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时候。 “洛卡!” “请你做出公正的判断,我和奈兰,谁在这次考核出力更大?” “你这个看到危险就抛下我不管的家伙,还跟奈兰抢功劳!” “你闭嘴!被一只蜘蛛吓哭,你甚至不像个男人!” “呸!身为你的朋友,我宁愿给你酒里下毒!” “身为你的朋友,我宁愿把毒酒喝下去!” “……” 而就在他从床上下来的一瞬间,先他一步起来的泽莱德三人就齐齐地将目光投向了他,三张面红耳赤的脸上全都是不平不满,而且互相之间还在继续儒雅文斗;至于加尔维和维克缇斯,这两人早已戴上了降噪耳罩,生无可恋地在一旁看着书,想必在赫尔莫醒来之前,他们已经被骚扰了一段不短的时间。 因此,赫尔莫做出了决定——还是不理那三只为好。 他径直走到了维克缇斯身边,随即面无表情地开口:“维克,我们应该是通过了?” “没错,全员通过,接下来只要等考试成绩出来。” 淡定地放下书,穿着一身纯白礼服的维克缇斯抬起头看着赫尔莫:“去洗个澡换身衣服,等会在教学大楼的训练场有个不正式的晚宴,庆祝本年度的结束。” “……” 愣了一下,赫尔莫这才注意到维克缇斯旁边的加尔维也穿着一身与前者大同小异的礼服;回头去看泽莱德三人,他们居然也都少见地穿着一身整洁的正装,头发也一个个梳得人模人样;再看自己,居然还裸着上半身,胡茬也因为两天没刮而又长出来一些,长发更是又乱又油,整个人都散发着一股颓废的气息。 只不过,虽然是这样,他倒也没有立刻就去搞好自己的仪表,而是再次开口:“现在几点?” “下午五点多。” 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维克缇斯淡然开口:“晚宴七点开始,你整理一下形象之后我们就可以出发了。不是社交晚宴,只是类似聚会或者派对形式。” “……” 默默颔首,赫尔莫却还是没走:“那尸鬼,应该被送入死亡世界的轮回了?” “没错,由我们的随行术师亲自送他进入。” 推了推自己的新金丝眼镜,维克缇斯摇着头:“可怜的家伙。” “嗯……” 对这样的结局轻微地点了点头,这时,赫尔莫才问出了那个最重要的问题:“我们考核所在的那片区域,在哪里?” “麦兰郡附近。” 像是读出了赫尔莫心中所想般,维克缇斯摆了摆手:“那只尸鬼的出现,圣殿也没有想到。调查团的人已经开始着手调查了,暂时不用我们担心。” “……” 听到这里,实际上,赫尔莫也就基本没什么要问的了——只不过,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他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随意开口:“爱莎,通过了吗?” “通过了,毕竟不是谁都像我们一样背。” 无可奈何地顺了一下自己的头发,维克缇斯淡淡地笑着:“先是因佩穆巨虎,再是瓦尔斯猴群,又是尸鬼,最后还让我们碰上了泽第安笑面蜘蛛,全都是不好对付的家伙。她们跟我们就不一样,碰到的大部分是战斗力处于中游的,而且她们也没被瓦尔斯猴群带向丛林深处,当然就不用像我们一样光是赶路就搞得半死半活。” “……” 听闻斯杜提亚通过了考核,赫尔莫顿时变得欣慰,虽然脸上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而既然已经得知了所有想知道的,再次对着维克缇斯默默颔首,他便转身走向衣柜;而就在此时,旁边那三只也不吵了,纷纷围了上来,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洛卡~假期,和斯杜提亚,要做些什么呀?” “准备给你们配慢性发作的毒酒好让我犯罪不留痕迹。我是一个生物学家,化学也是必修课之一,会配药很正常。考虑到你们的喜好,我会尽量弄成草莓味的。” 毫不留情地甩下一句话,看着衣柜里自己那四套一模一样的纯黑正装,赫尔莫随手抓了一套就走向卫生间,片刻之后,淅淅沥沥的淋浴声便猛地响起。 而见是这一幕,三人倒也不恼,只是心有灵犀地对视一眼,同时露出“嘿嘿”的奸笑,就好像刚才吵得脸红脖子粗的另有其人般。 …… 当一行六人来到教学大楼的最高层也就是原本的训练场向着门口的服侍出示了术师牌并进入场地时,恰好是天已经有些暗的下午六点半。 由于想用黑发把白发盖住,光是整理发型就用了赫尔莫好几分钟,最终绑出来的丸子头却还是黑白相间,只能用黑礼帽挡住;除此之外,他的下巴已经刮得无比光洁,正装穿得有模有样,连绅士必备的手杖也准备齐全——虽然血红色的手杖看上去有点怪,但配上他那略显阴暗风格的外表倒也还行。值得注意的是,比起他出发前,在现在,他的手上还多了个袋子。 而在他旁边,一秀气一美丽的奈兰和爱倒是继续散着他俩的头发——奈兰是纯粹的懒得管,爱则是从来没想过藏住他那半银半黑的头发,倒不如说他还挺喜欢这个半精灵半人的发色。这两个家伙和旁边充满了阳光气息的泽莱德站在一起,倒也各有特色。 而在他们面前,这近三千平方米的训练场已经跟之前完全不一样。 以前为了要训练,场地里是一片空旷,什么都没有;而现在,光是酒架上的各种酒和饮料就摆满了会场一侧;主席台前方,一排排的长桌上整齐地按座位放满了餐布刀叉高脚杯等餐具,此时更是已经有人坐在座位上喝着酒攀谈了起来;灯光打得恰到好处,明亮而不晃眼、多彩而不纷乱,最令人吃惊的则是阳台——事实上,作为训练场,这里原本是没有阳台的;但现在,训练场的墙居然硬生生消失了一面,直接造了一个出来! “这……”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除了维克缇斯和加尔维还有赫尔莫外的三人几乎呆住——他们可从来没参加过这样一看就成本不低的宴会。 “在正式晚宴真正开始前的鸡尾酒会,应该得站着。不过,反正这不是正式晚宴。” 下一秒,随意地耸了耸肩,维克缇斯随即走到台拿了杯黑啤,而其他人也紧随他其后。 由于还没到晚宴真正开始的七点,餐盘上全是空的,只有在场地最内侧的自助餐架上放着些面包和小鱼肠之类的小吃;只不过,由于每个人都饿了一整天,也就使得他们还是一人拿起一块三明治,然后就随便找了个座位开始吃了起来。 与以前一样,赫尔莫还是喝酸柠檬茶,而除了加尔维喝啤酒之外,其他人喝的倒全是鸡尾酒——毕竟,这玩意对他们来说还挺新奇的。 “还真有叫血腥玛丽的酒啊……我一直以为是那帮写小说的人闲着没事为了找刺激编出来的……” 看着手里那杯红色的液体,泽莱德饶有兴致地闻了闻,而就在下一刻,他的脸上出现了痛苦面具:“好……难以言喻的味道……呛鼻子……” “里面加了番茄汁、芹菜汁、辣酱油、辣椒酱、黑胡椒之类的东西,那么多鸡尾酒,你居然偏偏能挑中这一款。” 看着泽莱德的样子,维克缇斯不留丝毫情面地出言嘲讽,一下子让泽莱德的脸更加垮下来:“你也不提醒我……我本来以为它会跟石榴汁差不多……” “我这个叫白黑啊,好敷衍的名字……” 而在一旁,奈兰看着自己手中浮着白色鲜奶油的黑色液体,由于有了泽莱德的前车之鉴,他提心吊胆地闻了一下,一股淡淡的甜味就飘进了他的鼻中,搞得他疑惑起来:“哎?我这个好像还行?” “因为那是单纯的白可可甜酒调沃特加,不过你得自己把奶油和下面的酒拌在一起。” 看着奈兰的样子,赫尔莫抿了一口柠檬茶润润口,旋即平静地说道。 “那我这个呢?” 见赫尔莫和维克缇斯两人好像很懂的样子,爱不禁握着一杯红得发黑的液体好奇地凑上来,赫尔莫也不吝赐教:“基尔酒,用香槟和黑加仑酱调的,我以前调过。” “你会调酒?” 一听这话,爱瞬间双眼放光,前者则摸了摸鼻子:“因为这是特修斯的餐前开胃酒。” “咕噜……” 一边,看着几人谈论鸡尾酒,加尔维随即在与维克缇斯碰杯后灌下一大口带着苦味的黑啤——伴着酒水下肚,他的精神瞬间清爽了起来,随后带着玩味看着赫尔莫:“洛卡,怎么你不喝酒?” “人喝酒,就会醉。” 淡漠地摇了摇头,赫尔莫继续喝着柠檬茶,而加尔维则像是被酒激发出了本性般狂放地一摆手:“醉有什么!” “喝酒还对身体不好。” 再次摇了摇头,赫尔莫平静地回答,奈兰却忍不住惊奇地问道:“留慕人都不喝酒吗?” “不,留慕人很喜欢葡萄酒,我只不过是个例。” 淡然地摇了摇头,作为一个深谙希赫斯文化的人,赫尔莫知道大部分希赫斯人都喜欢喝酒,因此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不喝酒;只不过,虽然是这样,但他们倒也不会强迫别人喝。 而就在他和维克缇斯几人就着酒这个话题开始闲聊时,突然间,他就感觉眼睛被蒙上,眼前瞬间一黑,脑后还传来一个俏皮的声音:“猜猜我是谁?” 第二百三十二章 主教与老人 在一众旁人窃笑的眼神中,赫尔莫感受着小手的温度,漫不经心地开口:“首先我会排除‘爱莎’这个答案,接下来,就要比比我与你谁更有耐心了。” “哼!” 得到这样的答案,娇俏地哼了一声,斯杜提亚就松开蒙着赫尔莫眼睛的手,顺便还捏了捏赫尔莫的脸,而赫尔莫也转过身去看她,眼中便再容不下任何他物。 可能是因为这是本年度最重要的晚宴并且还是自己的生日,斯杜提亚今天穿得尤其隆重:首先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件细致华丽的淡紫色莱式宫廷长裙,不同于巴洛克风格的浮夸,也不同于洛可可风格的奢华,端庄而优雅的长裙穿在眉眼如洋娃娃般精致的她身上,让她本就美丽的容貌愈上一层楼。 蓬蓬的裙摆从腰身最细的地方开始,蓬松得像是最有弹性的棉花,轻盈得就像一吹既散的蒲公英;上半身的服装设计与其说是贴合了女性的特点,倒不如说斯杜提亚的身材让她完全能撑住任何款式的衣服——从腰侧到双肩,全无一丝赘肉导致的凸起,恰好是一个完美的倒三角;美妙的胸部被很好地包裹在贴身而不紧绷的衣服里,恰到好处地展示了她那能与最会迷惑人心的恶魔媲美的良好身材,略微低胸的衣领得当地秀出了她那迷人的锁骨,如湖中白天鹅般修长的脖颈和优越的直角肩让她看起来更是端庄,饶是见多识广的赫尔莫也一时无法移开双眼。 可能是因为化了妆的缘故,她的嘴唇是淡粉色的,细腻而饱满,让她那抿嘴唇的动作变得性感无比;两侧脸颊红扑扑的像个嫩苹果,让赫尔莫的心中不断生出“咬一口”的冲动;如银河般不带一丝杂质的的纯银双眼更是明亮无比,简直比皇帝权杖上的夜明珠更加引人注目。 “……” 看着这样的斯杜提亚,赫尔莫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幸好他习惯性地保持住了面无表情,这才没让他看上去像个色迷心窍的土鳖。 “小子,这样直勾勾地盯着我们爱莎会把你心中的欲望暴露出来的呦~” 而在旁边,同样穿着华丽晚礼服的安娜贝拉笑嘻嘻地调侃道,一下子就让赫尔莫清醒了过来。 摸了摸鼻子,他却并没有移开视线,只是平静地看着斯杜提亚的双眼:“爱莎,你好美。” “哼!” 再次哼了一声,斯杜提亚就摆摆手让原本坐在赫尔莫旁边的维克缇斯走开,自己坐了下去,然后又笑容满面地看着他:“具体有多美?” “美得让我只顾着看你,连维克被你赶走时的表情都不知道是什么样。” 在维克缇斯充满怨气的目光中,赫尔莫面不改色地又抿了一口柠檬茶,然后拿出自己带来的那个袋子:“另外,爱莎,生日快乐。我为你买了几张黑胶碟片和一本《爱的礼赞》小提琴谱,刚好你在暑假有时间练习。” “谢谢!” 看着那些礼物,斯杜提亚欣喜地一把就抱住赫尔莫——虽然她自己随时都能买到,但她还是因为赫尔莫对自己爱好的上心而开心。毕竟,礼物的金钱价值对自己来说毫无意义,而自己会拉小提琴这件事一共才只在聊天里提到过两次。 而在另一边,看着狂灌啤酒的维克缇斯,泽莱德不禁坏笑着开口:“维克,我以为你早就习惯了,难道现在……” “……” 默不作声地只顾与加尔维碰杯灌酒,维克缇斯不一会就让一大杯酒见了底,然后走向台,要了酒之后就再次跟加尔维对饮——尽管他的酒量实际上远远不及加尔维,但现在他看起来反而是占主动权的那一个。 而在更另一边,爱看着在他旁边落座的伊希里,不禁脸上发烫——说来也怪,他之前追求伊希里而没有答复的时候从来都是厚着脸皮,现在伊希里明确表达出了可以交往一段时间时,他却又紧张了起来,前后判若两人的样子简直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精神分裂。 沉默良久,喝了口酒给自己壮壮胆,他这才试探着开口:“嗯……我说,过两天,我们要不要去看电影?” “嗯……看什么?” 似乎是由于已经明确接受了爱,伊希里倒也不像一开始那样羞涩,而是能给出建设性的回应;而听到她的话,爱瞬间就开动大脑,然而好半天也没能想出自己想看什么,只得把选择权交给伊希里:“你想看什么?” “唔……” 见爱没有主意,伊希里随即自己开始想,然后怯怯地开口:“恐怖电影?” “你喜欢恐怖电影啊?” 被伊希里这样一提议,爱瞬间精神起来——虽然他从来不看恐怖电影,但为了女朋友,也只能勉强牺牲一下自己:“我明天就去查最近有没有什么好片子!” “嗯。” 轻轻点了下头,伊希里随即站了起来,去台拿了杯香槟慢悠悠地抿着,然后才慢慢跟爱聊了起来——虽然要让两个内向的人聊起来比较困难,但只要有共同话题,什么都有可能。 就这样,赫尔莫和斯杜提亚打情骂俏,爱和伊希里闲散地聊天,维克缇斯和加尔维激情对饮,奈兰和泽莱德在旁边和他们俩的其他朋友谈笑风生,安娜贝拉、都尔、克里斯汀、罗兰则笑嘻嘻地看着热闹,气氛一片其乐融融;而随着时间流逝,会场内的人也越来越多,远远超出了今年那两百多的试炼术师总数——因为这本来就不是只有试炼术师才能参加,而是只要是在纽特市的希赫斯术师都能来,连退休的也不例外。 而时钟里的时针,也就在众人的闲聊中慢慢走向七——直到它真正指到了七的那一刻,这场晚宴,才真正开始。 此时的会场里已经基本被坐满,毕竟座位数就是按照大致人数安排的。 老术师跟老术师坐在一起,中年术师和中年术师坐在一起,青年自然跟青年在一起,基本上少有例外。虽然圣殿并没有指定每个人的座位,但毕竟人还是喜欢跟自己聊得来的人坐一起——对于赫尔莫和斯杜提亚两人而言,当然就是坐在对方身边最好。 而就在此时,在会场最上首那空无一人的主席台前,一个黑洞突然出现。随后,一个穿着白银术师袍的男人便从黑洞里缓缓走出,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仔细一看,正是涅兹。 而见他出现,整个会场顿时安静了下来,他们都知道接下来大概率就是祝词环节;与此同时,正餐也开始有条不紊地被送上,只等涅兹说完,就可以直接开饭。 而见自己已经吸引到了包括了所有人的目光,涅兹干咳两声,随后保持着清爽的笑容开口:“大家,晚上好。我们都认识,所以我觉得我就不用再作自我介绍了。” “……” 一片沉默,每个人都在继续听着涅兹的话——在主持人说话的时候打断他的话可是不太好的,尤其当他还是教廷大主教、本郡教权最高掌握者的时候。 而既然无人插话,涅兹便也继续说了下去:“如你们所知的,你们的假期会从今天晚上开始,一直持续到九月三十日,为期一个月。你们的考试成绩以及将要被调往哪个城市的通知书会在下周二以信件的方式递到你们的宿舍,所以希望你们可以在本市再暂住三天,否则你们可能会错过一些重要信息。” “如果你们想与某支其他队伍被调往同一个城市,在下周一中午十二点之前可以提交申请书,但不保证一定可以满足。术师大楼会一直开放,所以你们也可以一直住在这里,直到去你们需要去的城市上任那一天。” “……” 重要的话说完,顿了一下,涅兹脸上的表情变得肃穆,随后便以与刚才完全不同的语调缓缓开口:“你们都是人才,是教廷的心血,是国家的守卫者,也是领地的未来。因为神奇生物而无家可归的人需要你们,因为非凡事件而无故受灾的被害人需要你们,当敌人入侵领地时,哪怕是我,也会需要你们。我终会死去,枢机与教宗也会在百年后归于尘土,我们永远不会再是你们,而你们,将会是新的我们。” “你们是一切的基石,是新鲜的血液。如果没有你们,偌大的教廷便与行将朽木的老者无异。你们承担了失控的风险,获得了力量却要为他人而战,你们是值得被尊敬的。” “我,文德尔特?涅兹,以麦兰郡大主教的身份,向你们致以崇高的敬意。” 对着所有人轻微地颔首,在这安静的空气中,涅兹的声音中甚至略微带着些哀伤,使人不明所以;而在下一刻,当他抬起头时,脸上却又是爽朗的笑容:“你们,值得今天的这场晚宴。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会是我与你们中大部分人的最后一面,也许也会是你们与你们部分朋友的最后一面。因此,不要拘束,请开怀畅饮,享受这离别前的狂欢!” “喔!” 听到涅兹这样说,顿时,原本安静的会场的气氛变得热烈起来,狂热的欢呼甚至要掀翻房顶! 第二百三十三章 稍纵即逝的时光 华丽的会场内,一时间,清脆的碰杯声不绝于耳。 虽然不是很理解涅兹刚才的话,但那对他们来说并不是什么大事,及时享乐才是正道! 而在正餐已经上齐的现在,碰完杯之后,自然就是直接开吃——一时间,会场内又安静了些,毕竟口中有食物时不能说话。 而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随手用刀叉切割完自己面前的熟牛肉后放入口中,赫尔莫只是默默地咀嚼着——刚才涅兹的话暗示战争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但唯独在现在,他不想思考与战争有关的事。 看着身旁的斯杜提亚,赫尔莫只觉得让这位姑娘保持无忧无虑才是他要做的事。至于战争什么的,在此时都去见鬼,只有她才是他在今天晚上真正应该关心的。 因为,她现在很开心,这就够了。 情不自禁地伸手抚摸她的背脊,赫尔莫感觉着那位姑娘的温度,一时甚至忘记自己还在吃饭;而享受着他的抚摸,斯杜提亚那因为喝了太多鸡尾酒而红彤彤的脸朝向了他,微醺地带着些许醉意发出舒服的呻吟:“唔……” “你应该喝果汁的。” 看着她这幅模样,赫尔莫无奈地摇了摇头——虽然他劝说斯杜提亚少喝酒,然而她就跟她哥一样一喝就上头,劝说根本没毛用。 “人家……喜欢酒嘛……” 用着如初生小猫般的软糯语气,斯杜提亚撒着娇,让赫尔莫想责备也无从开口。 无奈地拿餐巾替她拭去嘴角的的牛肉酱汁,赫尔莫的动作轻柔得就像是在擦拭一颗易碎的珍珠,只是口中依然没放下对斯杜提亚的些许劝诫:“下次要喝的话,少喝点鸡尾酒,度数太高。” “洛卡……” 突然,维克缇斯的声音响起,带着仿佛刚睡醒时的那种迷糊。 扭头望去,他那被酒灌红的脸上已经只有傻笑,打了个酒嗝后才继续开口:“说得好!鸡尾酒……算什么……小屁孩喝的玩意……花里胡哨的……要喝……就给老子我喝黑啤酒!” “……” 看着维克缇斯酒杯里实际上只有四五度的黑啤酒,再看斯杜提亚杯子里十三度的莫吉托,赫尔莫不发一言,只是去台拿了两杯白水过来。 而看着他拿白水过来,泽莱德当即坏笑着开口:“洛卡,你这可就不行了呀,谁喝酒还配白水?” “就是……就是!” 用力拍了一下加尔维的背导致后者差点把牛肉吐出来,维克缇斯倚在他肩上,醉醺醺地又挥了挥手:“你也……太看不起大爷我了……” “……” 看着维克缇斯旁边忍辱负重的加尔维,赫尔莫淡然地开口:“加尔维,难为你了。” “……这货酒品极差,喝酒必贪杯,贪杯必喝醉,我习惯了。” 在其他人看笑话的目光中,无可奈何地把维克缇斯推开,加尔维继续自顾自地切割着牛肉,而下一刻,前者就又贴了过来:“你大爷我……嗝……可是千杯不醉……酒品好得不得了!” “……” 放下刀叉,加尔维看向维克缇斯,生无可恋地沉默片刻后才开口:“说这话之前先把你的脸从我肩上移开!” “……” 看着维克缇斯和加尔维纠缠不清,赫尔莫摸着斯杜提亚的头,随即扭头低声开口:“爱莎,先别喝了,等会应该还有舞会,喝太醉的话就会跟你哥一样出丑的。” “唔……” 看着赫尔莫贴近的脸,看着他因为黑白相间而带着异样诱惑力的的双眼,斯杜提亚眯了眯眼,随后撅起嘴:“你亲我一口……我就不喝!” “好说。” 拿餐巾给自己擦了擦嘴,赫尔莫闭着眼轻轻地吻上斯杜提亚的嘴唇,只片刻后便睁眼替她拿下酒杯换成白水:“喝点水醒醒酒,想喝的话我以后可以为你调,微醺才是喝酒最好的状态。” “嗯……” 顺从地不再拿起酒杯,斯杜提亚便乖巧地继续吃起牛肉;与此同时,其他人却慌了起来,尤其以爱为甚:“等会还有舞会?” “可能,一般的晚宴在正餐之后是饭后酒,最后的余兴节目就是舞会,通常会持续到半夜。” 淡定地摸了摸鼻子,赫尔莫实际上也不怎么确定到底会不会有,毕竟这是个不怎么正式的晚宴。 但是,如果真要跳的话,他倒也不是不能露一手——在特修斯的时候,每逢有什么重要节日,皇帝和他的亲姐甚至包括他的侄子都会当众提议他找个人跳交谊舞;而为了不让宫廷的人看笑话,他也只能从命,因此倒练就了不错的舞蹈技巧。 而与他相比,其他人可就没有那种余裕了,甚至大部分可以说是对跳舞一窍不通。毕竟,鬼知道晚宴原来不是吃完就能走人的。 因此,几人瞬间就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赫尔莫,然而跳舞这种事毕竟不是片刻之间就能学会的东西,也就使得赫尔莫想教也无从教起,只得出言安慰他们:“不是每个人都要跳,除非有人邀请你们。” “吓死我了……” 心有余悸地呼出一口气,爱最怕的就是当众出丑,或者说他就是个社恐,否则也不会一年过去了算上赫尔莫五人在内却还是只有十个出头的朋友。 “那万一有人邀请我们,怎么办?” 而此时,奈兰则精准发现赫尔莫话语中的盲点;而面对这么个问题,赫尔莫也着实无能为力:“这种情况下你如果推脱,比较丢脸。除此之外,没什么问题。” “呃……” 郁闷地灌了口酒,奈兰也不再发言,而是继续享用正餐——事已至此,反正他也没什么办法,还不如听天由命。 而下一刻,来自泽莱德的无情嘲笑就又传来:“你还想有人邀请你?我还以为你没醉的。” “去你大爷的!” 毫不犹豫地反口骂了回去,奈兰不满地看着泽莱德:“就算你孤独终老,我也不会没人邀请!” “臭娘娘腔!” “丑家伙!” “……” 看着这俩不论什么时候都能吵起来的家伙,赫尔莫无奈地摇摇头——要是这俩货能正常点,凭他们的长相,找女朋友绝非难事。 只不过,他对此倒也没什么可说的,只是默默地用勺子喝着汤,享受着和斯杜提亚在一起的温馨;而就在此时,旁边克里斯汀的调戏声传来:“洛卡,舞会的时候,凭你这个家伙稀奇的外貌,应该会吸引不少女生要跟你共舞?” “就是就是,而且你还不喝酒,这可是加分项哦~我看别桌有女生的目光在瞄过来呐~” 听到克里斯汀起了个头,都尔也不甘落后地调笑道,惹得斯杜提亚也用迷离的眼神赫尔莫:“亲爱的?” “虽然有些失礼,但我肯定会拒绝,你们在想什么?” 平静地摸了摸鼻子,赫尔莫捏了一下斯杜提亚的脸,随后抱着她看着其他人:“倒是你们,若是有绅士们邀请你们共舞,如之奈何?” “那我肯定毫不犹豫地接受啊,如果有的话!” 不假思索地指着自己鼻子,都尔笑嘻嘻地说道,克里斯汀却扭捏起来,眼神有意无意地瞄着奈兰:“嗯……如果有的话……” “……” 看着她俩的表现,再看旁边偷瞄维克缇斯的安娜贝拉,赫尔莫默默又喝了口汤。 几个月相处下来,他对这几个人的好感对象可谓知道得一清二楚——年轻人,就是这样容易对某人萌生好感。 不过,反正跟他没关系。 今天晚上,他只需要跟斯杜提亚甜甜蜜蜜,然后考虑怎么把那几个看上去还没醉但实际上只是因为后劲还没发作的家伙弄回宿舍里——鸡尾酒这玩意,二三十度很正常,再加上不同于普通酒的饮料味,第一次接触的人总是会在不知不觉间喝多,尤其在赫尔莫亲眼见过斐流斯是怎么面红耳赤发酒疯在某次宴会上调戏留慕领地各王国的贵族小姐之后。 随后,耐心地替微醉的斯杜提亚切割着牛肉,时不时又帮她用小勺舀起汤,赫尔莫只是习以为常地喂着;而斯杜提亚也就可以倚在他肩旁,情意绵绵地享受他的服务。 整个正餐环节,也就这样在赫尔莫与斯杜提亚的亲呢中慢慢地流逝,只片刻就便到了饭后酒也就是人们可以离席自由走动之时——时间到了现在,连喝酒少的爱都有点醉醺醺的,奈兰半醉,维克缇斯更是完全喝醉,只保有最后一点理智而已。 除了赫尔莫外,几乎每个人都已经不再清醒,只是,这却无法扫去他们此时的兴致。 他们还在闲聊,还在谈笑。他们脸上的表情,都很开心。 看着眼前热闹的一幕,搂着斯杜提亚,深呼吸一口气,赫尔莫闭上了眼睛——如果年年日日人们都有这样的表情,该有多好。 “洛卡!” 而就在此时,一道似曾相识的声音响起。 赫尔莫扭头一看,正是前天跟他一起通过了随机应变能力考核的“星夜”:赫连茨。 第二百三十四章 以血为誓 然而,他认识赫尔莫,赫尔莫却不认识他,只知道有赫连茨这么个人而已——毕竟,昨天考核过程中赫尔莫根本就不知道谁是谁,考核结束后又直接就睡着了,想认识也没机会。 因此,看着他,赫尔莫带着疑惑的口气发问:“请问?” “嘿嘿,我是‘星夜’啊!” 猛灌了一口啤酒,赫连茨笑着指了指斯杜提亚,“老兄运气不错啊,居然能泡到斯杜提亚!” “……” 赫尔莫毫无波澜地摸了摸斯杜提亚的头,“不是运气好,而是因为我是我。也只有我,才能使爱莎成为我的女友。” “呃……” 看着赫尔莫以一副面瘫脸这样毫不谦虚地自夸,赫连茨很明显是被镇住,半晌张着嘴说不出话来,片刻后却又大笑起来,“我就知道你一定不普通!留慕人都这样自信吗?” “也许。” 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赫尔莫与一旁不解的斯杜提亚一同仰视着他,“有什么事吗?” “哈哈……没什么……” 一听赫尔莫问有什么事,赫连茨就尴尬地讪笑两声,就好像是准备表白的羞涩小伙;片刻后,他灌了一口酒,突然就又认真起来,“那个,你想好你要去哪个城市了吗?” “……” 低头看了看斯杜提亚,赫尔莫没发现她有什么意见,随即抬头,“暂时还没。” “嘿嘿,我们也还没……” 仰起头再次灌了一大口啤酒,赫连茨发出长长的“哈”的一声,然后又嬉笑着低下头,“但我们可以申请去同一个城市啊,你觉得好不好?” “……” 听到赫连茨这样提议,赫尔莫随即看向在一旁看戏的泽莱德和安娜贝拉几人,而他们的脸上已经清一色的是意想不到,“赫连茨居然邀请我们一起去一个城市?” “他不就是那支试炼战常胜队伍的人吗?” “这么说,我们和那支常胜队伍可以去同一个城市?” “哎?” “哎哎哎?” “那遇到什么任务,压力不是小很多?” 想到这一点,顿时,所有人都暗自点了点头;而看到他们有这样的表现,赫尔莫便做出了决定,“如此甚好。” “太好了!” 用力挥了一下拳头,赫连茨远远地就对着另一桌的五个人比了个一切搞定的手势,然后挤眉弄眼地对着赫尔莫笑了起来,“舞会的时候,我期待你和斯杜提亚的表现!” “……” 默默地对赫连茨颔首,赫尔莫抬起头目送他大笑着灌酒离去,又与斯杜提亚转过身面对泽莱德等人,只见他们大都因为要跟赫连茨等人一个城市而露出或兴奋或激动的表情,唯独泽莱德和都尔满脸坏笑,“我也很期待你们俩的表现哦~” “……” 赫尔莫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因为喝了酒而面色酡红的斯杜提亚,“爱莎,你更喜欢哪一种舞蹈?” “唔……” 抬着头想了一想,斯杜提亚的眼中出现期待,“快步舞……” “嗯……” 之所以不问斯杜提亚会哪种舞蹈,是因为比起会的,赫尔莫更想让她在离开这座城市前最后一次重要的聚会上可以有机会向大家展示她最期待的一面;而见她说的是自己会的,他便也松了一口气,然后意识到另一个问题,“你会跳吗?” “唔……” 这一下子可是把斯杜提亚直接问懵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她直言不讳:“嘿嘿……不太熟练……” “没事,跟紧我的节奏就好。” 轻轻地紧了紧与斯杜提亚相握的手,赫尔莫平和地宽慰道——虽然他左小腿有问题,但反正这又不要求国际比赛级别的水准,只要尽力发挥,一切都不是问题。 “嗯……” 幸福地点了点头,斯杜提亚便又把头倚在赫尔莫肩上;而见两人已经达成协议,其他人的情绪便也从看热闹的兴奋变成了不日便要与这座城市以及自己朋友离开的唏嘘,“唉……再过两三天,我们就要各奔东西了。” “能再见到的朋友,也就只有调到同一个城市的人了。” 对奈兰点了点头,感慨万分地把头扭向其他桌子的人,泽莱德这个社交最广的家伙看到他们大多也都醉醺醺地在高谈阔论,想必也是在离别之前愁上心头打算与他们的朋友一醉方休——看到这一幕,他也提起手中的啤酒瓶猛灌了一大口,大有不醉不罢休之意。 “分开了,可能就是几年甚至一辈子呢。” 同样点了点头,克里斯汀突然就站了起来,然后朝着别桌走去,而且还不忘给几人打个招呼,“对其他人有什么话就赶紧趁现在这个机会说!” “啊,也对!” 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泽莱德便也站了起来,顺便还抓了奈兰头发一把,然后就跑得无影无踪,也不知道是找哪些人闲聊去;至于其他人,也大多站了起来跟其他人最后一叙,只留下醉得几乎走不动道的家伙们还留在原地,其中就包括维克缇斯。 此时的他虽然已经几乎醉得神志不清,但还是勉强能开口,同时还能对赫尔莫招手,“洛卡……你……过来……” “……” 松开抱着斯杜提亚的手,站起身走到维克缇斯旁边,赫尔莫便俯下身准备聆听维克缇斯的话,而后者也一下子就搂住了他的脖子,口中满是酒气,摇头晃脑地就说了起来:“大爷……告诉你啊……不准跟……你们留慕人一样……你……要是敢……找情人……大爷我……打断你的腿……你的腿!” “……” 听到维克缇斯这样说,赫尔莫当即陷入沉默——毕竟,留慕人多情人的事确实闻名世界,甚至在自己身边就曾经有过一个浪迹花丛中的家伙,比如一年前的斐流斯。 “你在说什么啊!” 而听到自己哥哥这样说,斯杜提亚也羞得不知道要说什么,只是同样站了起来跑到维克缇斯身边一个劲地锤他;然而,他和加尔维却还是一个劲地盯着赫尔莫,希望后者能给出发自真心的承诺。 而在他们这样的目光中,赫尔莫一时半会却想不到什么好主意可以证明自己确实是一片赤诚。深思片刻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便悄悄咬破自己的舌尖让血液渗出,随后含着血以休曼语郑重地说:“我要以留慕的身份,向先祖发誓:我绝不会背叛斯杜提亚?爱莎?加利亚德。如果我违背了世俗的伦理关系在原配之外另寻情人,就要让先祖把我的姓氏剥夺,把我引以为傲的血变成下水道的污水,永世不得复原。” “……” 听完赫尔莫如吟唱般的一大长串话,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因为他们一个词也听不懂。 然而,还没等到他们问,赫尔莫便自己以希赫斯语复述了一遍,搞得三人顿时便呆在原地——他们本来还以为赫尔莫会平静地宣布自己不会背叛就完事,完全没想到他居然会以自己的身份发誓。只不过,这也让他们更加欣慰,尤以斯杜提亚为甚,“笨蛋!你发的誓太重了!” “无妨,只要我遵守了诺言,半点事也不会有。” 平静地把那滴血咽了下去,赫尔莫摸了摸斯杜提亚的头;而听他这样说,斯杜提亚还是一下子掐在了他腰上,然后才更加亲呢地把头埋进他的怀里;而看着他俩这毫不令人担忧的甜蜜模样,维克缇斯也便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斯杜提亚……离开……这座城市之前……记得……把洛卡带上……见见母亲……” “哼!” 反手掐住维克缇斯的左臂把他掐得嗷嗷直叫,斯杜提亚还在因为他让赫尔莫发下那样的誓而感到不满;至于他只说见见母亲,她倒是不怎么纠结——反正之前他就从来没说过父母。 而事实上,赫尔莫其实早就见过了老维克缇斯和艾丽娅夫人,毕竟斯杜提亚每个月都会回家一次;而在两个月前,听说斯杜提亚有了男友,两人当场要求她把那人带过去让他们见见,赫尔莫也就那样见到了家长。 那一天,赫尔莫永远记得,毕竟那是他被盘问得最仔细的一次,哪怕过海关的时候他都没一次性回答过几十个包括但不限于他学识、性格、爱好、工作、家庭方面的问题。至于最终的结果,由于赫尔莫和斯杜提亚一起隐瞒了他寿命的问题,二老倒是对他有个好印象,甚至还意外于女儿找的人居然还是个人。 因此,斯杜提亚完全不担心二老再见到他时会怎么样,就连他自己也不怎么担心——抱着这样的情绪,四人随即其乐融融地继续聊了下去,直到涅兹打了个响指把场地中间的桌子全部隐去以空出地方用于舞蹈再加上乐声突然响起,众人才知道,舞会开始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快步之舞 虽然场地内完全没有乐手,但悠扬的小提琴声和女声吟唱还是清晰地响起。仔细循声而去,才发现场地边缘涅兹身旁有几个穿着燕尾礼服的家伙,此时正清一色地做着仿佛乐队指挥般的指导动作,一道道乐声就是随着他们动作而悠悠地飘出。 看着他们的举动,赫尔莫就知道他们大概率是礼乐术师,那些文能以乐助兴、武能以声破敌的礼乐术师! “先生们与女士们,请纵情起舞!” 而在他们的旁边,随意大方地一挥手,在这场接近尾声的晚宴,涅兹直接点燃了全场的情绪! 顿时,除了那些喝醉的,饶有兴致的人们纷纷鼓起勇气寻找自己的男伴女伴:青年们在酒精的影响下大着胆子找上了心仪的女生,女生们则大都红着脸接受那些优秀的小伙——至于赫尔莫,则当然是找的斯杜提亚。 摘下自己的礼帽盖在酒醉的维克缇斯头上,赫尔莫向着斯杜提亚优雅地伸出左手,而斯杜提亚虽然紧张,却也微微笑着伸出了右手。 两人相视无言,却又默契十足地十指相扣向着身体外侧伸直手臂,另一只手则弯曲抚着双方的侧背。下一刻,他们便直接进入状态,迈着轻快而活泼的步伐转着圈跃进了舞池中央。 快步舞,顾名思义便是奔放而灵活的舞步,既有土风舞的欢快,又有芭蕾舞的高雅,尤其在此时赫尔莫和斯杜提亚的演绎下更是如此。 抚着双方侧背的手不动,两人那伸直的手臂就像是帆船的风帆般忽上忽下指引着他们的舞步:一旦它高,便恰好是两人倾心对视的时刻;一旦它低,两人便朝着周围的观众抛出或热情或宁静的眼神。那郎才女貌的模样一时间羡煞旁人,甚至使舞池中的其他人都放缓脚步,只顾着看他们俩的表演。 而身为这双人舞蹈的中心人物,虽然左小腿无用,但赫尔莫哪怕仅凭着右腿也足以踏出大气而快活的的脚步,引导斯杜提亚一同在宽阔的场地跳出活跃的气氛;尤其当她轻盈地转起圈来时,那蓬松的裙摆在她的跃动下正如孔雀开屏般炫目夺人,那因为舞蹈而愉快的神情更是让小伙子们挪不开眼睛。 对于女生们来说,更吸引目光的则是赫尔莫。退步、转步、侧步、换步,各种步伐在赫尔莫腿下就好像浑然天成般不经意间就被走了出来。 时不时几个快步,明明看着就好像小碎步般纷乱,却硬生生在数步之间就带着斯杜提亚旋转着跨越十几米的场地。那驾轻就熟的样子就好像探囊取物般简单,让旁人以为可以轻松学会,真正做起来却发现连如何起步都不知道。 而被赫尔莫这样带着,斯杜提亚也不复一开始的紧张,只是放下一切担忧,入神地跟着他如翻飞的蝴蝶般翩翩起舞。些许的薄汗浮现在她的额头,却在她健康的红晕衬托下让她看上去更加迷人,就像是清晨还挂着露珠的玫瑰花般散发着青春的活力。 而在下一刻,随着赫尔莫手臂的上摇,只对视一眼,她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突然间松手,赫尔莫站在原地目送斯杜提亚如优雅的天鹅般旋转着跳出十数米;然后,他的眼中便只剩下等着自己的她,随即向着她慢慢走动,又一路小跑,最后居然全力跑了起来! 而就在两人眼见着就要撞上时,赫尔莫却与斯杜提亚同时伸出了手,两人就正好再度十指相扣,恰到好处的旋转更是直接消去了跑动的冲力;下一秒,在他的引导下,她又如天鹅伸颈般与他共同将手臂向身体一侧伸出;他的另一只手则抱住她,如怀抱最轻柔的棉花般将她搂在怀中,他们的目光也就正好交织在了一起。 “……” “哼!” 甜蜜地无言对视着,两人只觉得能在这城市的最后一次晚宴上在众人面前展露出最美好的一面真是极大的幸运。 周围的音乐似乎已经是为他二人独奏,变得愈发深情热烈;而不知什么时候,就连其他人也停止舞蹈,只是专心地看着两人再次开始热情而典雅地舞动。 而至于俨然已经成为主角的他二人,甚至早已因为舞蹈而忘记了一切——从远古时期以来,舞蹈和音乐就是人类认为可以与神对话的方式。时至今日,虽然舞蹈已经没有这一层含义,但却还是能让人更加心情愉快,也让赫尔莫和斯杜提亚对于对方的爱意更加浓厚。 伴着动人心弦的乐声,在宽大的场地中尽情地舞动着,直到数分钟过去,伴着礼乐术师眼前这一首曲子渐入尾声,两人才在观众们入迷的目光中准备顺着曲子结束舞步——此时就连赫尔莫的额头上都有些冒汗,然而他的精神却还是抖擞,毕竟他下午五点才醒来,而现在不过九点半,而且他还全程未碰酒。 只是,就在他放缓原本激烈的脚步之时,斯杜提亚却还没及时调整节奏,毕竟她并没有专门学过快步舞——于是,她就那样意外地侧身一脚踩上了他还没来得及收回的左脚。 “……” 然而,赫尔莫却一点感觉也没有,毕竟他的左脚没有痛觉。 他只是看到面前的斯杜提亚好像一下子没有控制住平衡正要向旁边跌倒,而她那有些慌乱的眼神更是让他确定她是真的失去了平衡。 “!” 一瞬间忽略周围人的惊呼和泽莱德等人的惊慌,赫尔莫连思考也没时间,条件反射地就将右臂撑至斯杜提亚的后腰间,左臂则撑在她的腿弯,借力打力地准备将她在空中翻转一圈;而被他这样一补救,她也迅速明白了他的意思,立刻竭尽全力地调整自己的平衡,从仰面摔倒直接变成在空中做出一个华丽的后空翻! “……” 一时间,周围的观众甚至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他们可没想到这代表着舞蹈即将结束的一个动作不仅没有因为失误而崩盘,反而变得更加精彩! “……” 而在所有人注意力的中心,赫尔莫依然还记得舞蹈没有结束——与斯杜提亚相视传情,他甩出左手,她便再次旋转起来,动作毫无迟滞与犹疑;待到她的裙摆完全如盛放的花朵般绽开时,她向着他轻盈一跃,便正好被他抱在了怀中。 “……” “……” 相视无言,却又情意绵绵。 与他同时向着周围的观众挥手致意,两人都知道,这次舞蹈,已经完美地结束。 “……” 而直到此时,目瞪口呆的观众们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 “喔!” 而就在下一刻,不知道是谁带头欢呼起来,整个会场便被震耳的欢呼声掩盖,泽莱德更是立刻向旁人炫耀起赫尔莫和斯杜提亚是他的老熟人来,然后获得无数“又不是你”的鄙夷目光。 而在所有人的中心,赫尔莫依然还没把斯杜提亚放下来。 对着人群微微颔首致意,他抱着脸上满是幸福微笑的她走出舞池,在场地边缘的椅子上坐下就旁若无人地开始你侬我侬起来,就好像刚才他们俩只是随手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般。 而在他们走了之后,又回味了一会,人们这才怀抱着对于刚才舞蹈的欣赏纷纷再次开始在舞池中舞动身体,就连害怕出丑的爱也跟伊希里憧憬地跳了起来——而在奈兰面前,面色通红的克里斯汀则向他伸出了一只手:“嗯……” “干……什么?” 本来还因为刚才泽莱德薅自己头发而逮着他一顿胖揍,因为酒而半醉的奈兰抬头一看,心中立刻有了不好的猜想:“你……莫不是……想找我跳舞?” “难道你还想拒绝吗?” 看到奈兰那副模样,克里斯汀一下子双手抱胸,眼中满是心虚的不容置疑。 只不过,由于酒醉,奈兰此时也看不出那点心虚,只是疑惑地把泽莱德扔在地上直起身:“但是……我……不会啊……” “……” 看到奈兰没有直接拒绝的样子,克里斯汀在脑中稍稍思索一下,随后双手叉腰义正辞严地开口:“老娘叫你跳就跳,哪来那么多废话!” “……” “那……如果……你不怕……出丑的话……” 呆了一下,奈兰无谓地摆了摆手,便摇摇晃晃地跟克里斯汀走进舞池,只留下地上的泽莱德满脸幽怨:“你大爷的……见色忘友……” “是你人品太差了。” 一旁,对着泽莱德投去鄙夷的目光,加尔维把他拉了起来:“看看你,连舞伴也没有。” “那是我懒得找!” 一拳打在加尔维肩头,泽莱德坏笑着看着他:“你不也没有?” “因为我也懒得找。” 目不斜视地看着舞池中尽情舞动的人们,加尔维淡定地开口,惹得泽莱德又坏笑起来。 第二百三十六章 最后一日 而在场地边缘上,赫尔莫抱着坐在他腿上的斯杜提亚,虽然面无表情,却柔和地与她侧脸相贴。 此时此刻,他们亲热地耳鬓厮磨着,时不时互相亲吻,感受着对方的温度,聆听着对方的心跳。 刚才出的汗早就已经消去,斯杜提亚此时的脸已经恢复了带些红润的白皙,赫尔莫则是完全的苍白——留慕领地的纬度比希赫斯领地总体要高,里森堡的纬度更是比麦兰郡高出不少,再加上是个留慕纯血神族血裔,赫尔莫理所当然地就比这里的所有人都白了许多。 而在他怀中,跟他嬉戏了许久之后,斯杜提亚才静下来,带着些许期待地看着他:“亲爱的,我们夏天要做些什么?” “还没想好,我没什么事可以做。” 摸了摸鼻子,赫尔莫保持着一如既往的平静——事实上,在战争还没爆发的现在,以他的力量,他也确实没什么可做的。 “哎呀,别一天天想着正事啦,假期就是用来玩的!” 义正辞严地看着赫尔莫,斯杜提亚一下子就能听出他说的“没事”指的是“没有执行任务之类的正事”,随即捏住他有些冰凉的两只耳朵:“我们可以学阿墨赫那样啊,我们也去看电影!” “那也不是不行。” 揉了揉斯杜提亚的脸,赫尔莫看着她如皎月般的明亮双眼,心中变得一片柔软:“什么样的电影?” “嗯……” 沉思片刻,斯杜提亚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究竟想看什么,笑嘻嘻地也捏了捏赫尔莫的脸:“金苹果、雪湖高塔、密室追踪、龙虎斗,还有其他戏剧!” “嗯……” 对那些浪漫爱情电影和悬疑电影以及动作片微微点了点头,赫尔莫凝视斯杜提亚的双眼,淡定地点了点头:“好说。” “还有啊,我们还要去逛街,还要去公园,去水族馆、博物馆、科技馆,还要去各种城堡……” 与此同时,斯杜提亚还在不断琢磨着究竟要在暑假做什么——一年可就这么一个月,错过了可就得再等一年才有这么长的假期了。 “城堡……” 而听到她说城堡,赫尔莫愣了一下,随后才点了点头:“不论是哪,我都会陪着你。” “哼!” 再次掐了掐赫尔莫的耳朵,斯杜提亚又赏了他一个吻,两人也就这样继续悠闲地闲聊着——事实上,斯杜提亚很喜欢与赫尔莫聊历史还有音乐史,或者说希赫斯领地内大部分国家的人都继承了两千年前图兰穆人喜欢在酒后聊政治和历史的传统。而身为一个与希赫斯交好的留慕神族,赫尔莫也对希赫斯的历史有些了解,两人便一直不愁没共同话题,也就总是可以愉快地聊下去。 …… 晚上十一点,舞会仍未结束,不过这也是正常的,毕竟一般晚宴的舞会甚至可以持续到凌晨。 不过,斯杜提亚却已经困了,毕竟她刚才喝了酒。就连参加宴会的其他人也大部分困得不行,但热闹的气氛毕竟还在,也就使得他们还不想这么早回宿舍睡觉,而是再次开始灌起酒聊起天来。 因此,放着斯杜提亚在一旁和她的姐妹们一起休息闲聊,赫尔莫一个人走到了阳台上。 现在是梅雨季的梅雨天,虽然暂时没下雨,但夜空中还是乌云密布,连半颗普通星星也看不到——只是,透过乌云,却还有星星点点的各色源星星芒绽放出来。 默默地抬头看着那些源星的星光,赫尔莫面无表情。他不发一声,散发出的气息甚至有些孤独,与晚宴整体欢快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我以前一直以为你不喝酒是为了在公众面前保持形象,现在看来,你确实滴酒不沾。” 突然间,一道调侃的声音响起。扭头一看,赫尔莫就看到换回一身便装的涅兹握着酒瓶站在自己身边。 “……” 默默地对着涅兹颔首,赫尔莫又把目光移回夜空中的那几点源星星芒,只是沉默地闭口不言。 “你在看留慕源座啊。” 跟赫尔莫一同看着天上那几点暗淡的蓝紫白光芒,涅兹灌了口酒,随后拍了拍赫尔莫的肩:“珍惜眼前人就好,未来的事等到未来再决定。” “……” 呆了一下,再次回头准备对涅兹颔首,赫尔莫却发现涅兹已经灌着酒走开。 半晌无声,他便又扭过头来继续看着天空中的星光。 这是他的习惯,看着那些星光,他就好像看到了自己的先祖们——毕竟,六千年的时间里,什么都能变,唯独本源传承所贯穿的历史不会变。 五千四百年前的先祖留慕,“第一个留慕人”;四千六百年前的先祖见和先祖寻,“征服与统一”;四千二百年前的先祖莫离,“第二君王”;三千五百年前的先祖伊蒂安特,“至高之欧尔庇斯”;两千四百年前的先祖维兰迪,“千钧抗击者”;一千年前的先祖奎阿特,“纪元重建者”;一百二十年前的祖父萨恩提,“古世新星”…… 每一个,都是留慕临危之时的救星,有的统一留慕领地,有的是千古圣王,还有的抗击外敌……每一个,都是留慕人家喻户晓的英雄,也是赫尔莫引以为傲的祖先。 祂们究竟诞生于什么样的环境,如何逆风成长,如何绝境翻盘,尽管千年后的赫尔莫不可能尽知,祂们的意志却已经足以让赫尔莫的眼神变得越发坚韧——当斯杜提亚提到“城堡”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在这个暑假究竟要做什么了。 五十三大道那个城堡的主人,那位富豪,既然知道三千五百年前血族诞生的秘辛,大概率就不普通;再加上麦兰郡的地界里存在血族,哪怕那城堡主人不是血族,也肯定会扯上点关系。 自己现在已经因为之前三个月里的任务而获得任务目标的信仰从而成为二星的“灵敏之人”,与此同时,只要是血族就必定会吸人血甚至杀人——只要自己能把本地的血族揪出来杀掉,哪怕不是全歼而只是杀了一两只,也一定能让那些因为血族而受害的人信仰自己。只要数量足够,晋升三星的“模仿者”并不是没有可能。 而且,最重要的是,既然已经对利更姆许下誓言,就一定要实现。自己,要帮它找出将他变成尸鬼的吸血鬼,然后杀死。 “哼……” 坚定了心中所想,微微地呼出口气,赫尔莫就这样一直在阳台上看着那星星点点的光芒,似乎只要没人打扰,他就会一直这么看下去——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的。 直到将近凌晨十二点,有人过来拍了拍他的背示意他往大厅里看,他这才发现场地中的乐声早就已经停下;同时,除了在圣殿干了两年以上的资深术师外,大部分试炼术师都醉倒在了他们的座位上,自己的朋友们更是没一个清醒的,脸上还挂着意犹未尽的痴笑。 对那人点了点头,赫尔莫随即走到斯杜提亚面前:“爱莎?” “……” “嗯……” 发出一声懒懒的梦呓,在酒和时间的发作下,斯杜提亚实际上已经睡着了。 她的脸上还有淡淡的笑容,与她醒着时一样,哪怕只是看着也让不知多久没笑过的赫尔莫感到慰藉。 不忍心去打扰她,赫尔莫呼出口气,又去找其他人——只是,甚至包括加尔维在内,每个人都已经睡着,完全没有独立走路的能力。 “……” 哪怕只把最亲近的几个人送回宿舍,那也足足有十一个人之多,赫尔莫可不觉得现在自己有这个能力;再说了,自己也没有斯杜提亚宿舍的钥匙,更何况真有了的话问题就没那么简单了。 摸了摸鼻子,他就看向了那些圣殿术师——往年的术师毕业时应该也会有这宴会,在宴会上应该也会有很多人喝醉,在他认为,圣殿术师们对此应该会有所准备。 然而,在他眼前,那些术师却只是齐齐地用好笑的目光看着他,搞得他不明所以,恰好他又不喜欢说话——尴尬的沉默,就这样蔓延。 奇怪的无声,直到一位看上去还算善良的人忍着笑开口才总算是被终结:“我们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喝酒或者没喝醉的愣头青虽然少,但每年倒是也有那么十几个。你要是想回宿舍,就回。至于那些睡着的,我们一般让他们直接在这睡一夜,也免得他们第二天在宿舍里上吐下泻把场面搞得狼狈不堪。” “……” 虽然得到这么个意外的答案,但赫尔莫仔细想想,确实也挺合理。 对着那人微微颔首,看着趴在已经收拾干净的桌子上睡熟的加尔维等人,赫尔莫也想不出还有什么办法能把他们全部带回宿舍。 无声地呼出口气,默默地走到了斯杜提亚身旁,赫尔莫把正装外套脱下披在了她的身上。随后,他拉过来一把椅子,同样用手臂枕着自己的头准备睡去——时候也不早了,是时候睡觉了。 而在斯杜提亚旁边,只要看到她的面容,他就不会觉得孤独。 缓缓闭上了眼睛,赫尔莫陷入一片黑暗,同时在今天最后一次平静地开口:“晚安。” 第二百三十七章 国政 辉煌的白金宫殿中,身着大红军礼服的米迪犹克二世坐在他的办公室中。面前,则是诸多大臣——又是一次常规的报告工作。 而现在,正在汇报工作的,则是内务大臣。 “……根据报告……由于政府《临战法令》的颁布,工会的会长们不再像半年前那样积极地发动罢工和游行,各郡的工人运动数量比起半年前要少了许多……据统计,之前的三个月内只发生了一次超过两个星期的大罢工,事情发生在一周前的东部温莎郡,领头人名叫克洛?菲文迪,已经与其他的几名同伙被逮捕归案……他们拒绝饮食,并声称无罪,要求立刻将他们释放……” 快速地念了一遍内务部交上来的报告,内务大臣抬头看了一眼皇帝,然而从皇帝那面无表情的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再加上没听到要他停下的指令,他便又继续念了下去,“……由于文化部的宣传,民间对于伊弗领地的罗尼亚斯人、枚利迪人、因农人以及霍利领地的费里古斯人的不满情绪在膨胀……” “在之前的三个月内,帝国三十五郡陆续出现了十二起针对伊弗人和霍利人的恶性犯罪事件……也有一起针对阿科缇克人的犯罪,犯罪人加利在那天晚上喝醉了酒,看到金发的人就把酒瓶子砸在了那个人头上……” “人们要求将境内的泰坦遣送回泰坦领地……据调查,大部分工人因为这股情绪的发酵而暂时没有掀起工人运动的情绪,他们认为他们的劳动是为了国家……仍然有少许工人运动,但被宪兵镇压……不妙的是,工会主席们威胁称如果战争过后仍未提高工人待遇,他们将再次发起工人运动……” “另外,过去三个月,生育率虽然提高了零点零三个百分点,但短期内并不足够……帝国的人口比起五十年前已经少了一百二十万……虽然早已发起宣传,但效果甚微……特修斯的人口是我们的一点一五倍……罗尼亚斯的人口已经是我们的三点五倍,所幸他们比我们更为贫穷,武器并不如我们先进精良,单兵素质也远远不能及我们……” “……” 接连念完一连串好坏交杂的消息,内务大臣再将报告翻过一页,却发现自己已经基本念完,随即咽了口口水,等待着皇帝的指示。而这一次,出乎他的预料,皇帝只是单纯烦躁地挥了挥手让他退下,“外交大臣。” “……” “是。” 内务大臣立刻会意地无声坐回自己的座位,看着外交大臣应了一声走上前去,直接开始读起报告,“与帝国接壤的十个国家里,希赫斯领地南方的迦尔纳、卡萨基、伦地亚、卡尔维亚四国均答应与帝国形成联盟,条件则是财政和政治上的便利。他们要求提高关税,并且申请在军事和农业方面的援助,具体的事宜,还需要外交部进一步讨论。” “在这个问题上与他们多加协商,争取将关税增加的幅度降得越低越好。农业方面的援助可以同意,至于军事方面的援助,尽量不要将核心技术泄露出去,除此以外,不论怎么样都可以同意。” 微微点了点头,皇帝有条不紊地指示道——毕竟,关于这种事他早就知道,现在只不过是完整地听一遍并且下达初步的指令而已。 而事实上,南方那四个中小国的加关税虽然会让帝国本就困难的财政雪上加霜,但要是不做出这样的牺牲,万一他们倒向泰坦,恐怕结果还会更糟糕。另一方面,关于军事援助,由于要靠他们在伊弗领地的进攻下共同作战,只要不涉及天空军或者战舰方面的核心机密,就算卖出点什么技术也无伤大雅。 而在听完皇帝的话后,外交大臣再次冷静地开口:“在西南方,伊弗领地的罗尼亚斯帝国要求与我国谈判,希望我们能接受他们的玉米和其他谷物,并且希望加大我们与他们的贸易量。他们指出,他们与我们没有任何仇怨,并不一定要成为敌人。伊弗领地的另外两个国家也同样做出声明表示中立,在战争真正爆发之前,他们不会明确表态站在哪一边。” “如果他们愿意将一百年前在帝国鲜花战争时期侵吞的紫荆地区还回来,也许可以考虑。另外,不要放松对他们境内反对派的资助,记得保护他们别被暗杀了。” 皇帝毫不犹豫地作出决定,转了转手指,“说下去。” “……针对罗尼亚斯对我国的表态,特修斯也对我国发出声明:希赫斯领地和留慕领地是盟友,希望我们不要忘记《联合防御条约》。北方,霍利领地费里古斯外交部针对我国近期对于霍利人的犯罪事件要求给出解释,并且提出引渡犯罪人。除此以外,他们的态度与伊弗领地相差不多。” 平静地念完简要的报告,外交大臣直直地站好,而皇帝只是挥了挥手,“在这件事上再多谈判。财政大臣。” “是。” 两声“是”同时响起,外交大臣回到座位,同为四大重要国务官之一的财政大臣则站到了他刚才的位置,清了清嗓子便开始读简报,“陛下,由于扩军、购买军火、制造军火以及投资研发,政府的债务已经在过去半年内从去年国内生产总额的百分之十九变为近百分之二十,拢共增长了近四千五百万镑。” “同时,由于《临战法案》的颁布,人们普遍对未来抱着悲观态度。尽管物价提高,人们仍然大肆哄抢货物囤积在家中,投机倒把分子数不胜数,在经济水平较为落后的北部七郡已经出现了供不应求的情况。如果再持续发展下去,最有可能发生的将会是通货膨胀。” “你们有什么对策?” 听到这么个结论,皇帝倒也没有多慌乱。最近一年里,坏消息听多了,也就那样了。 “国家银行的人在讨论发行国债券并且提高银行贷款利率,从而让市场上的流动资金减少,回归到与供给相匹配的正常水平。另一方面,我们的人在考虑提高税率以及出台特定的经济政策,以弥补国债和大量囤积货物的问题。” 带着财务人员特有的冷静,财政大臣有条不紊地说道,让皇帝松了口气,“既然如此,你们就慢慢协商,让我和国会知道最后结果即可。安全大臣。” “是。” “是!” 两声口气不同的“是”响起,财政大臣慢慢走下,安全大臣便走上前去,“陛下,据调查,在帝国的西南部各郡,非法入境者的数量大肆提升,既有泰坦,也有人类。在帝国东北方的海域,海盗事件发生的频率比往年高了很多,费里古斯虽然同意与我国共同执行海警任务,但他们只出工不出力,我们也无法强行要求查看他们的军舰日程,海盗事件仍然频发。” “如果能把内陆的军队调一部分到西南边境,也许一切都会好起来。另外,我正想跟国会讨论一下提高移民入境标准的问题。至于东北的海域,必要情况下,也许可以派军舰随行商船。” 对安全大臣点了点头,皇帝想起几个月前从希赫斯教宗殿收到的关于赫尔莫被两次暗杀的事件,心中不禁一阵后怕——要是赫尔莫真就死在了自己国家境内,那可真的要在国际上脸面尽失,而且还会侧面体现出了国家国防水平的糟糕。 而听完他的话,安全大臣便也恭敬地颔首,随后走回了自己的座位,与其他大臣交头接耳。 到了现在,帝国二十八大臣也已经基本都汇报完工作。随着皇帝的挥手,他们便又一个个走出了办公室——这一次,连络克斯和首席大臣也都走了出去。 毕竟,事实上,他们俩就是留在这里也没什么好说的:络克斯身为希赫斯教宗,教廷之事由他全权负责,不需要向皇帝汇报,来这只是旁听顺便充当护卫避免帝国高层被敌人一锅端;首席大臣更是早就汇报完了。 而就这样,在这一天即将结束的夜晚,皇帝闭上眼,休息在这办公室中——在战争即将爆发的前夕,唯有现在,才能真正休息一会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离别 九月一日,星期四,上午。 今天有着难得的好天气,虽然热,但却并不闷。如果不往南边的工业区看的话,抬头看到的天空甚至可以是蓝色的。再加上天上没多少云,一眼望不到头的广阔天蓝光是看着就能让人感到愉快。 只不过,这样的日子,却是留在纽特市的众人送别要走的人的日子。 …… “列车就快来了!” 在没什么人的铁路站前,泽莱德背后背一个大包、胸前挂一个小包,手里还拖着两个行李箱,正一脸兴奋地等着列车到来。 “我说,这是分别。你这么兴奋,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你是被我们虐待了很久终于能逃走的,不然实在无法解释你的表情。” 看着泽莱德的样子,维克缇斯的眼角含着些许笑意,却又有两分不舍。 “真是的,一个月后不就能再见到吗,男子汉大丈夫如果分别了就哭哭啼啼的,岂不是很像基佬?” 毫不在意地戏说着,泽莱德有意无意地瞥向一旁眼角发红的爱,而后者此时基本说不出话来——他甚至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在奈兰还有伊希里以及安娜贝拉和他的老家都是高利文,路上还有可以聊天的人,否则他现在只怕要更加伤心。 “一个月后……” 而在一旁,念叨着这句话,在这种天气里依然穿着一身正装的赫尔莫仍然面无表情——一个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能将狩猎血族这件事做到什么程度。 而与他不同,其他人大部分都只是抱着离别时舍不得的情绪,尤其是老家就在这纽特市的,一想到一个月后就得离开这城市去往纽特南边的特米纽,他们心中的思愁便不断发酵。 只不过,在现在,反正还没真的走,几人也就并没有把那种情绪表现出来。与要走的人在这个月最后一次聊着天,各种“下次再见”、“我会一直想你的”之类的话不绝于耳,这些话在今天一天被说出来的次数简直比往年一年还多。 而就在几人聊着时,转眼间,一阵悠长的“呜——”的列车鸣笛声突然响起;再然后,通体黑灰的钢铁列车在远方便慢慢减速,在站内平稳地停了下来——已经是要分开的时候了。 “一个月后,特米纽见!” 就在汽车进站停下的一瞬间,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泽莱德故作潇洒地一挥手,随即跟奈兰还有都尔她们带着行李一起走进车厢;而在他背后,看着眼眶发红站在原地还没走的爱,赫尔莫随即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然后站定:“一个月后,特米纽见。” “……” 就跟第一次见到赫尔莫那时一样,爱因为他这突然的举动呆了一下,随后连忙倒退两步:“你好基!” “行啦行啦,你这样子简直比伊希里还像女生。” 被爱逗得噗嗤地笑了出来,斯杜提亚挽住赫尔莫的手臂:“他可是我的男人!” “……” 看着阳光下面无表情的赫尔莫与巧笑嫣然的斯杜提亚,再想起赫尔莫刚才的举动,爱猛地一抹眼睛,随后跟一旁看戏的伊希里转身就走:“我也是别人的男人!” “哈哈哈哈哈哈哈……” 爱此言一出,所有人顿时皆笑了起来;而在他们忍俊不禁的笑声中,看着走进车厢的几人,维克缇斯的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股惆怅。目送列车门关闭、加速、启程直到消失在地平线,他才收回目光,旋即与还留在本市的其他几人一起从车站离开。 …… “洛卡,你下午要干什么?” 走在没什么人的街道上,维克缇斯闲来无事随意问道。 “取决于爱莎。” 看了一眼自己旁边打着太阳伞的斯杜提亚,虽然不知道今天下午要做什么,但赫尔莫知道明天要做什么——前几天他已经跟圣殿要到了关于五十三大道那城堡主人以及他全家的信息,虽然表面上没什么问题,但赫尔莫仍然想着也许可以在明天去察看一下情况。 “这种好天气,当然要逛街!” 对着自己哥哥投去一个怜悯的目光,斯杜提亚笑嘻嘻地嘲讽着:“只可惜,你没有女友,没人陪你逛街,只能和加尔维在一起……” “……” 听到自己名字,嘴角抽了一下,加尔维默默地慢维克缇斯一步,与他拉开些距离,搞得本就郁闷的他一时气急:“你这家伙,给我过来!” “你太恐怖了,我不敢。” 看着现在的维克缇斯,前几天维克缇斯喝醉时的样子在加尔维脑中久久不愿散去——事实上,他认识维克缇斯七年,还从来没有一次见到后者喝酒不喝醉的。宴会再前一次喝酒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他原本都忘得快差不多了,没想到前几天又被迫回忆起来,还亲身又经历了一次,都快有心理阴影了。 而看到加尔维这幅模样,再想起前几天自己醒来后被人告知的喝醉酒后的熊样,维克缇斯不禁更加恼怒:“那是意外!” “除非你对意外的定义跟普通人不一样,否则无法解释为什么会有那么多意外。” 无奈地摆了摆手,加尔维随即看向赫尔莫和斯杜提亚两人:“你们两个在一起,我们二人也在旁边的话就太多余了。下午开心,我们就先走一步。” “嗯,你们也开心点。” 对待加尔维,斯杜提亚就不像对待维克缇斯时那样肆无忌惮,而是显得礼貌了些,一旁的赫尔莫也对他颔首:“既然如此,就先别过。” “再见。” 对着赫尔莫略略点了个头,加尔维便顺着来时的路线继续走了下去,连带着维克缇斯也跟了上去——铁路站在十五大道,而他们要去的则是四十几大道。 …… “《临战法案》啊……” 嘴里念叨着这三个月前就被颁布的法案,此时与赫尔莫还有斯杜提亚分开的维克缇斯完全没有一点点随意的样子,而是跟以往一样的平静。 “这种法案都出来了,真正的战争应该也不会远了。” 一旁,加尔维也没再开玩笑,而是同样严肃地开口:“鸡肉价可比四个月前上涨了百分之二十了,牛肉价也涨了百分之十三,一磅居然敢要快四先令,想吃肉又变难了。” “至少现在还能吃肉,以后吃草的时间可不会短,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随意地胡咧咧两句,维克缇斯看到面前有人走来,随即打了个招呼:“中午好啊,唐纳先生。” “中午好啊,维克,还有加尔维。” 笑容满面地对维克缇斯打了个招呼,名叫唐纳的老头看到他身后的加尔维,便也同样挥了挥手,而加尔维也对老头笑了一笑。 随后,目送老头一瘸一拐地离开,维克缇斯和加尔维便继续朝着四十几大道走——从二十八九大道开始就基本是平民区,而一旦走进四十三四大道五十街更后面,那就确确实实的是贫民区了。 周围的空气比起二十几大道要稍微难闻一些,有些垃圾腐烂的味道。地比较黑,建筑也比较旧,许多房子的外层都掉了漆,可以看见里面的粗糙砖头。只是,就算走在这样的环境里,维克缇斯和加尔维两人也没有一点不适应,反而走得极为顺畅。 而在一路上,除了一开始的唐纳外,也有其他不少人向两人打招呼,但不少都是老年人或者有身体缺陷的人——毕竟,年轻劳动力早就在工厂里干活了,没空在街上闲逛,包括女性和小孩。 撇开这些人,街上甚至还有一些穿着大红军服的持枪宪兵,时不时对两人投来锐利的目光;而在那时,两人则会光明正大地迎上他们的目光, 就这样,快步地在街道之间穿行,维克缇斯和加尔维朝着一个目的地毫不停歇地前进;而当他们俩最终停在一处脏乱破旧的建筑中时,一个蹲坐在墙边的小孩眼睛一亮,随即快步跑上前:“先生们,要香烟吗?” “香烟?” 看着面前这衣着破旧的小孩,维克缇斯皱了皱眉:“你几岁?” “有时候八岁,有时候十岁,人们觉得我多少岁我就是多少岁。” 看着面前衣着整洁的维克缇斯,小孩不卑不亢地说道,同时把手中有些皱的香烟往上递了一下:“你们要香烟吗?” “……” 扭头与身后的加尔维对视一眼,后者便走上前,顺便掏出钱包:“怎么卖?” “七根一便士。” 快速报出价格,小孩显然也明白自己的烟并不算多好,甚至可以说是极烂,当然卖不出高档烟和雪茄那种以镑为单位的价格;而就在他说着时,加尔维已经掏出了一张一先令的纸币:“我全要了。” “先生,我没有那么多。” 看到加尔维居然真的肯买而且还一下子拿出了一先令,小孩顿时局促起来,而加尔维只是淡定地摸了摸他的头:“下次我买的时候给我便宜点就行。顺便,要我说,你只有六岁。” “谢谢!” 听到加尔维这样说,小孩就知道这一单已经成了。 又惊又喜地把怀中的香烟全给了加尔维,小孩随即接过钱跑开;而目送他跑开,维克缇斯随即与加尔维继续往建筑里面走,一路上收获无数警惕的目光,直到在一栋房前一名少女迎了出来:“加尔维!” 第二百三十九章 私下会议 “简妮。” 从声音判断出少女的身份,加尔维随即带着微笑与她拥抱,而维克缇斯则在旁边看着:“幸亏你迎了出来,不然我还怕别人以为我们是来要债的。” “毕竟你们两个总是喜欢穿成这样,这小地方的人可不会。” 看着维克缇斯一身雅致的风衣和加尔维干净的长衬衫,简妮笑了一笑,随即在周围人放下心的眼神中带着两人走进昏暗的房子,七弯八拐之后又走进了一个狭小的房间——由于实在太小,房间里只有一张木桌和几把木椅,甚至连柜子什么的也没有;而且因为没有窗和电灯,哪怕是在正午,房间里也十分的黑,只能靠桌子中心的一截短蜡烛来维持微弱的光亮。只不过,这倒也能让加尔维和维克缇斯勉强看清围坐在桌子旁的那些人。 那大都是些在这地方很少见的健康男人,穿着普通的破麻布衣服,许多留着一脸的络腮胡,眼神中有着难掩的犀利,也有看到朋友般的放松:“呦,这不是加尔维嘛,还有维克!” “你的语气好像你不知道我们要来一样。” 轻松地摆了摆手,加尔维就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了下来,而维克缇斯也同样坐下,简妮则在旁边笑了笑:“你倒是经常来,维克可不一定。” “毕竟是要读书啊,闲来无事再写些什么东西发表赚点稿费,也就没什么时间了。” 儒雅地摆了摆手,维克缇斯的话让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尤以一个大胡子男人为甚:“你可要记得匿名发表,到时候小心稿费没到手,反被那些宪兵给抓了去!” “我不仅匿名发表,要是可以的话,我恨不得每次写东西都不用我自己的笔迹!” 再次开起了玩笑,维克缇斯又让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好一会后才平息;而也就在此时,又一个明显比其他人帅一些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进了房间,引来所有人的注意:“卡普图!你又是最后一个来的!” “因为我有女朋友啊,我要陪她啊,你们几个臭单身汉!” 顶着两个黑眼圈,名叫卡普图的男人打了个哈欠,一屁股坐在了一张椅子上:“在说什么呢?” “在讨论你什么时候会纵欲过度而亡!”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知谁大喊了一声,顿时,放肆的笑声又充满了整个房间,而加尔维和维克缇斯两人则侧身向自己身旁的人询问:“卡普图有女朋友了?” “对啊,你们俩不知道?” 对两人报以奇怪的目光,被问的人又一下子想起两人实际上已经近半个月没来了,随即又笑着跟他俩勾肩搭背地开口:“哦,我忘了,你们俩确实不知道。但反正,他是有了女朋友,也不知道人家怎么看上他的。” “嗯……” 沉吟片刻,维克缇斯和加尔维扭头看着仿佛肾虚般没什么精力的卡普图,前者微微点了点头,后者则露出了一副“我懂的”的笑容,一时间又让所有人都笑了起来。 而在好一阵之后,当所有人的情绪都平息下来时,整了整自己的衣领,维克缇斯这才平静地开口:“咳嗯,诸位,平静一下。想必,你们应该知道《临战法案》?” “都颁布三个月了,鬼才会不知道?” 维克缇斯对面,之前开卡普图玩笑的名为约库斯的家伙开口,只不过其他人这一次却并没有笑,维克缇斯也没有笑:“我指的是具体的条款。” “当然知道。国家文化部大力‘普及’泰坦的威胁,严格管控金属和各种可回收资源,禁止对外国出口高精尖仪器,禁止各种私下会议和大规模宴会以及发表反政府言论,允许‘合理地’延长工作时间,因为贸易战而提高物价……” 没有丝毫迟疑地帮处于这个私下会议中的众人回忆一遍《临战法案》的各项条款,约库斯又笑了笑:“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严禁不合理的罢工游行,否则以危害国家罪论处。毕竟,你我都知道嘛,钢铁和煤炭还有钱是国家的心脏,我们这些可再生消耗性资源当然就得为国家的心脏继续干下去咯。” “是的。温莎郡的菲文迪先生已经被逮捕了一个星期,他们以煽动罪的可能性禁止他寄出任何信件。北方郡和斯礼卡郡的工人罢工也先后被宪兵镇压,共计九个人当场死亡,还有二十几个人被逮捕。” 微微点了点头,维克缇斯想起四年前自己跟加尔维辗转莱洛斯帝国时见到的那个山羊胡秃顶家伙,自从四年前在伯纳兰尔一见之后就再也没见到他,没想到这一次就进了牢里。 “他们应该不会被杀?” 角落处,一个矮小的男人谨慎地问道,加尔维则摇了摇头:“菲文迪先生也许不会,他是工人国际的知名人物,如果随便杀了他,尽管他国政府也不喜欢他,但他国就有借口宣称我国时局混乱、民不聊生,从而有足够的理由对我国发动制裁;但是,关于普通工人,就看他们愿意定什么罪了。” “这……” 顿时,狭小的房间内开始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之声不绝于耳。 “砰砰砰!” 大力地敲了两下桌子,那大胡子男人将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自己身上,用眼神示意他们安静下来,又看向维克缇斯:“那,我们原定的游行,还举不举行?” “工人国际的伊鲁先生给我写了信,现在不是个好时机。” 毫不犹豫地下达结论,维克缇斯摇了摇头:“要知道,宪兵随时盯着我们,街上就有他们的身影。由于《临战法案》,我们的游行不会有效果,反而还会让他们有足够的理由定我们的罪,而且他们有权将我们当街击毙。民众在现在也想着为国家效力,如果我们宣扬罢工和工人权益,民众会认为我们是不想为国家效力,是在反对国家。他们不会去想我们真正的目的是什么,就算想了,也只会有寥寥几个人,几朵小浪花无法掀起大浪。而且,如果工人罢工导致泰坦的野心家胜利,那最终的结果无非是换个人来统治我们而已,但我们的目的是工人自己翻身做主人。” “按照你的意思,我们难道只能忍下去吗?” 桌子一侧,一个又高又瘦的男人猛地站了起来,在狭小昏暗的房间内反复踱步:“如果真的开战了,我们这些人要么会被强制征召当兵,要么会被送进工厂,到时候就更没有机会了!” “对啊,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 看到瘦高个站起,又有一人附和着他的话看向维克缇斯,眼中满是不解。 “不,等到战争爆发,才是真正的机会。” 突然间,维克缇斯身旁的加尔维开口,一时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为什么?” “在现在,民众的爱国激情正因为文化部的宣传而无比高涨,极端分子甚至能做出袭击无辜泰坦的举动,那么不论我们做什么他们都不会理解。” 同样站了起来,加尔维用手抵住下巴:“但是,等到战争爆发他们被送进工厂后,他们就会知道我们想做的究竟是为了什么。” “但那时候已经晚了!” 猛烈地回击一句,瘦高个又猛地叹了口气,加尔维却并不气恼:“不,不论什么时候都不算晚。只要他们知道我们真正的目的,等到战争结束,国家无权再以临战状态为借口镇压我们时,他们就会成为我们的力量。而且,战争爆发的两三年后,不论泰坦还是我们的军队里都一定会爆发大范围的厌战情绪。到时候,如果让他们知道这场战争究竟是怎么爆发的,他们究竟是在为谁而战、究竟要为谁而战,他们就也会成为我们的力量。我们既有了民众基础,又有了反抗的能力,加上没有外部的敌人,再真正反抗,成功的概率无疑会显着提升。” “那教廷怎么办?” 默默地听完加尔维的话,桌子另一侧又有一人发问,又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万一教廷支持的是皇帝和工厂主们,凭借着术师们的战斗力,工人们怕是一辈子都翻不了身。 “教廷谁也不会支持,只要我们不去主动招惹他们的话。” 在简妮骄傲的目光中,加尔维用手撑住桌子:“教廷代表的是支配者们的意志,祂们只要信仰,而信仰来源于人。每个人能提供的信仰之力都是一样的,皇帝和乞丐的身份差距天差地别,可他们实际上都只是一个人。那么,只要我们不滥杀、不阻碍人们对支配者们的信仰,祂们就一定不会对教廷下达什么对我们不利的神谕。事实上,祂们无法一直支持皇帝和工厂主们,因为后者的存在会使工人的生活压力不断增大并且贫穷,生活压力增大和贫穷又使工人无法繁育后代,人就会少,信仰就会少。” “嗯……” 听着加尔维这个术师这样说,又见维克缇斯没有反驳,人们顿时放下了心,唯独之前那个矮个男人谨慎地开口:“如果战后工厂主们用奶头乐迷惑我们,消去我们的抗争思想,抹除我们的自由意志,又让工人维持恰好能养育后代但却无法拥有积蓄的生活水平,该怎么办?” “……” 一时间,全场陷入了沉默。 瘦高个陷入了沉默,约库斯陷入了沉默,加尔维陷入了沉默,连维克缇斯也陷入了沉默。 无言良久,他才叹了口气:“那就祝愿我们能够成功,能够让那一天不要到来。” 第二百四十章 调查 正午,富人区的某栋豪宅前,赫尔莫冷着脸叩了叩门,随后退后两步,等着有人来开门。 今天的他少见地没穿正装而是借来的银色调查袍,肤色涂得稍微黑了些,而且黏了一下巴胡子,甚至戴了美瞳。毕竟,他原本黑白双瞳的形象实在太让人记忆深刻,只得以此稍作掩饰。 在他前方,则还有圣殿调查团派来的一名随行人员,毕竟,调查团的规矩就是两人才能共行。 而在片刻时间之后,赫尔莫和他旁边的康塔图斯就看到门被打开,一个仆人正站在门口。后者随即掏出调查团的证牌,而他也掏出自己早已准备好的假证,“麦兰郡纽特圣殿调查人员,奉命前来执行调查任务,请带我们见你家主人。” “请跟我来。” 对着两人鞠了个躬,那仆人像是对这种情况见得多了,直接便领着两人往别墅内部走;而在一路上,两人所见的也无非只是普通富豪家的装潢,再没有那座城堡中象征古代秘史的壁画和浮雕。 只不过,这才是最让赫尔莫感到奇怪的,他在一路上都在想这个问题,然而始终没得出结果:为什么偏偏要在那城堡里雕刻那样的浮雕? 一般人肯定是不会知道那些浮雕究竟代表什么的,能知道那些事的要么是高等术师,要么是作死的历史学家,再要么就是留慕的神族血裔或者大贵族。他们看到那种东西,第一反应肯定是城堡主人不普通,但也仅限于此,一般人闲着没事是不会仅仅因为一些历史壁画就去调查另一个人的。 只不过,问题就出现在了这里——在看见那些笔画的三个月之后,自己就在巨木森林遇到了尸鬼。 每个血族都有自己固定的领地,并且由于要吸血的原因而必须生活在人类社会中;如果在巨木森林这种人迹罕至的地方都存在尸鬼,那么它附近的人类聚集区一定有更多吸血鬼,也就坐实了本地有血族的事实,再配合那些浮雕,只要是个正常人都会怀疑到城堡主人头上。而这样的话,就会带来两个问题:如果城堡主人是血族,那么他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容易让自己暴露的事?如果不是,又为什么要做出这种容易让自己被怀疑的事? 抱着这样的疑问,赫尔莫在一路上面无表情地随意观察着,只可惜什么也没观察出来,只得与康塔图斯亦步亦趋地跟在仆人的身后,直到走上别墅三楼的昏暗书房。 叩门后在里面的人的应允下又打开门,在房前对赫尔莫和康塔图斯再次鞠了个躬,仆人便自行退下;而在两人面前,一名没什么特点的中年人随即在书桌后面站了起来,迎到了两人面前,“调查团的人,欢迎。” “寒暄就免了,我们此番是来执行调查任务。” 不用赫尔莫开口,康塔图斯随即刚正地说道,中年也就笑着后退了半步,“可你们已经来了两次,不是吗?而且你们什么也没查出来。” “如果仅仅只是两次没查出什么就放弃,那么侥幸躲过制裁的犯罪人数量将会以惊人的速度上涨。” 毫不心虚地这样开口,康塔图斯直视着中年的双眼;与此同时,虽然看到这别墅的主人是这中年,但赫尔莫也并不意外。根据他从圣殿得到的信息,建造那座城堡时的富翁已经去世,现在家族的产业是由富翁的长子继承,别墅主人理所当然的就会是面前这位中年。 换句话说,富翁知道的那些秘辛,很可能也由这位中年继承了去。 “那你们有什么要问的,就尽管再问。” 而在此时,看到康塔图斯执意要继续调查,中年也就是马西姆便兴致怏怏地走回了书桌后面,又坐了下去,继续看书。 “很好,你能配合,再好不过。” 严肃地点了点头,康塔图斯便从术师袍里掏出一本笔记本和一支钢笔,“法苏斯?马西姆,是吗?” “是。” 百无聊赖地回答了一声,马西姆又把目光从书上抬了起来,“连名字也要问?” “你只管回答。”康塔图斯在本子上记下他的名字,“你是克勒克斯?马西姆的长子,是吗?” “是。” 对于这么个之前被不同人问了两次的问题,马西姆又懒懒地答了声是。这一次,他也学乖了,也懒得再抗议这么个无聊的问题。 同时,再次在纸上挥笔记下自己的问题和马西姆的回答,康塔图斯又抬起了头,紧紧盯着马西姆,“你的父亲,死于哪一年的什么时候?为什么而死?” “死于1049年3月15日,因为急性心脏病而死。” 脱口而出流畅的回答,马西姆连头也不抬一下,而这也让康塔图斯和赫尔莫色脸色变得更冰冷了些,“为什么你回答得这么顺畅?是否提前做过准备?” “我之前回答过两次的问题,第三次回答得慢才奇怪?你们不烦我还腻呢。” 无奈地挠了挠头,马西姆依然头也不抬;默不作声地提笔把刚才马西姆所说的记下,康塔图斯则再次发问:“你的父亲,为什么要建造那样一座城堡?” “因为他早年间想远离市区的吵闹,并且为了给自己日后养老。” “为什么你的父亲不选择另一个地方,偏偏是五十三大道?那是个偏僻的地方,不是养老的好去处,你的父亲难道不知道吗?” “对于一般人来说,可能是这样。”马西姆不耐地摆了摆手,第一次抬起头来,“但钱是万能的。只要有钱,我就算天天让人把生活物资送过去,又怎么样?” “注意你的态度,是我们在问你,难道可以用问题回答问题吗?” 冷着脸紧紧凝视马西姆,康塔图斯的目光带着调查人员特有的那种锋锐,直把马西姆盯得低下了头,“我的错,请继续。” “既然你的父亲如此富裕以至于完全不愁位置偏僻所带来的不便,那么又为什么搬回市区?” 不带任何情绪,不受任何干扰,在赫尔莫面前,康塔图斯完全没有被马西姆那不耐的态度气到,而是严肃地继续问了下去,马西姆也便开口回答:“因为他晚年感觉孤独了。不然为什么会有那么多人要结婚?只是为了老了有个伴。只可惜,我母亲早逝,所以父亲不堪寂寞,因此搬回市区。” “为什么用这么轻佻的语气形容你母亲的死亡?” “我认为如果我现在用特别悲痛的语气,听起来可能更假一点。” “……” 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奋笔疾书着马西姆的口供,康塔图斯又抬起头,一双如白银般的鹰眼盯着马西姆,“你的母亲,死在什么时候,因何而死?” “死在父亲建好城堡的第二年,1040年5月8日,因为突发脑溢血送往医院不治身亡。” “……” 眯了眯眼,康塔图斯把这件事也记录了上去,随即直入主题:“关于你父母的死亡,调查团在前几天就已经去了医院和本地政府核对情况,也会直接占卜事实达到多重保险,结果在这两天就会出,希望你所说的没有一句谎言。接下来,回答我,为什么你父亲建造的城堡中会出现与血族相关的浮雕?” “因为父亲对历史感兴趣,而且想让城堡看上去更像真正的古堡,就这么简单。而且,浮雕也不只是关于血族,也有其他的历史事件。” 用最标准的格式回答了康塔图斯的话,马西姆那认真的样子完全没有一点可指摘的地方,康塔图斯便也继续问了下去:“那为什么在这座别墅里没有?而且,据我们所知,你的父亲只是个商人,为什么会对历史感兴趣?” “因为这是别墅,不是城堡。另外,你的第二个问题就好像在问一个壮汉为什么喜欢娃娃一样,没有为什么,纯粹就是感兴趣而已。” “如果一个壮汉真的喜欢娃娃,那么他小时候一定有些不为人知的往事。人做任何事都一定有原因,你的父亲不可能无缘无故独独对历史感兴趣,请说出原因。” “……” 被康塔图斯这样问,马西姆第一次陷入沉默,随即摇了摇头,“如果真有一个原因,一定是我不知道的。” “……” 同样沉默了片刻,康塔图斯把马西姆的那句话一词不差地记录进了笔记本;随后,他让出一个身位,示意赫尔莫上前发问,后者也就接过纸笔当仁不让地走上前,“马西姆先生,请问,你的父亲死亡时,你在做什么?” 第二百四十一章 孤寂 “我当时在外地,不知道父亲已死,所有事都是家里的仆人和亲戚还有弟弟操办。” 坦然自若地说出回答,马西姆听着赫尔莫的下一个问题,“据我们所知,你的父亲在晚年患有严重的精神疾病。在此情况下,为什么你会在外地而不是陪在他身边?难道你放心仆人不会对他动什么手脚吗?或者你如此自信他不会因为仆人的陪伴而把遗产留给仆人或者你的弟弟?” “我之所以去往外地,是因为父亲的生意。况且,我弟弟留在家里,仆人和其他亲戚无法做出任何手脚。父亲确实把家产分了一些给仆人和亲戚,更多的给了我弟弟,但我弟弟早死,于是家产就到了我的头上。” 又挠了挠自己的头发,马西姆带着成功人士那种无形的自信将情况娓娓道来,赫尔莫也就迅速地在本子上记录下他还有个弟弟的事实,然后又抬起头看着他,“你还有弟弟?姓甚名谁?死于什么时候?为什么而死?” “伊纽尔?马西姆,死于……” 低下头仔细想了想,马西姆随即抬起头,“死于1050年7月25日,在睡梦中猝死。” “……” 针对这个信息扭头向康塔图斯耳语了两句让调查团今天去查马西姆家家谱,赫尔莫又转过头来,“请你将全家直系亲属的名字和身份以及你和你父亲的社会关系如实报出。” “父亲只有我和我弟弟两个儿子。我弟早逝,无子。我有一妻一女。父亲有一个兄长和一个妹妹,前者已死,后者早已嫁人。母亲有两个兄弟,自母亲死后就与我家没有关系。我的社会关系包括公司的合作伙伴和马术俱乐部还有桌球俱乐部的会员,父亲则除了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和一些历史爱好者外,没有其他好友。” 诚实地将一切和盘托出,马西姆的表现又让赫尔莫与康塔图斯耳语两句,然后继续发问:“既然你的父亲是个历史爱好者,那么你对历史的了解到了哪个程度?” “偶尔能跟人随便聊两句的水平。” “具体是怎么样的?” “具体是第三第四纪元的希赫斯历史,以及一些其他的野史和传说。” “对血族、深渊恶魔、序列天使、蛮族、人鱼族的传说,了解多少?” “不怎么了解,要是考试的话顶多能拿三十分。” “对第二次、第三次纪末之战、‘平凡年代’还有‘天启年代’了解多少?” “与刚才同样。” “对莱洛斯四次兼并战争和反莱同盟,了解多少?” “了解甚广。” “……” 默默记录下马西姆所有的口供,赫尔莫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对他投去漠然的目光:“如果我们想搜查你家,你愿意吗?” “只要你们想。” 对着两人同样点了个头,马西姆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样子也让赫尔莫和康塔图斯知道就算搜了恐怕也搜不出什么,更何况他们其实并没有搜查的权力,毕竟他们只是调查团而不是搜查队。 因此,两人悄悄地互相耳语两句,随后,赫尔莫便再次回头,“马西姆先生,感谢您的配合。只不过,我们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请问。” 马西姆自信地抬起一只手示意赫尔莫开口,可谓是真正的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赫尔莫也就不客气地问了下去,“如果,我现在请你跟我们一起出去晒晒太阳,你同意吗?” “当然。” 随意地站起身,马西姆就准备走出书房,顺便看着身后的两人,“不一起出来吗?” “……” 与康塔图斯对视一眼,赫尔莫便与他一起走出书房;看着马西姆在阳光下镇定自若,两人也就知道他不是血族,随即对他略微颔首,“既然如此,感谢您的配合,告辞。” “下次记得把各种事项查多点再来找我,三天两头来我这串门毕竟不是个办法,你们说是吗?” 微笑着对两人这样说道,马西姆不等两人回答就笑着走回了书房在书桌后坐下,若无其事地再次看起书来;看着他这样,赫尔莫和康塔图斯两人也没有任何的表情变化,只是像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一样保持着面无表情,随即大踏步地走出别墅,在无人的街上无声地行走。 …… “马西姆不是血族,这一点是很肯定的。” 圣殿第二旁殿之内,圣殿调查团的一间会议室中,康塔图斯确定地下达结论,已经脱了调查袍的赫尔莫也微微颔首,“确实如此。但是,不排除他接触血族的可能。” “如果本地确实存在大量血族,那么必然伴随着大量的人口失踪或者不正常死亡。但如果是聪明点的血族,则会选择吸一群人的血,这样既可以满足他们的欲望又可以不让人死亡。只是,被吸血的人,一定会有各种不良症状。” 在一旁,又有一位调查团人员用无情但却最有效率的标准化口吻开口,康塔图斯顺着他的话头说了下去,“那么,我们就得去本地的各所医院寻找贫血患者的检查报告。另外,要去警局和本地市政厅,寻找近期任何不正常死亡的文件。” “如果吸一群人的血的话,那大概率会是一男多女或者一女多男的组合,因为血族在通常情况下喜欢吸异性的血。没有男人愿意吻另一个男人的脖子,除非他是个同性恋,女人同理。”赫尔莫在一旁为刚才那位术师的话补充上些许信息,“如此,还需要警惕任何的大规模派对和不正当的男女关系。” “不仅如此,凡是与马西姆有联系的人,都有一定的嫌疑。” 抱着宁杀错不放过、有没有罪先查一遍的态度,康塔图斯对赫尔莫点了点头,又掏出笔记本,“马西姆还有个弟弟,这是我们之前不知道的。马西姆母亲早死,父亲晚年患有精神疾病,弟弟也早逝,虽然不能说一定是马西姆做的手脚,但他毕竟获得了家产,是这一切的最大受益人。哪怕他不是血族,也得查查他和他直系亲属的死亡有没有联系。” “但那就和神奇力量无关,是世俗的检察院该做的事。” 坐在旁边的那么调查人员撑住下巴,“当务之急,除了寻找刚才所说的证据外,是确认巨木森林里那只尸鬼是如何不为人知地出现在巨木森林的;如果是被放逐的话,是被何人在何时所放逐。以及,向上面讨论一下是否需要将本地可能有血族的事情公布给民众。现在我们还没有任何证据证明血族确实在本市存在,谈论任何事都还为时尚早。” “……” 沉默片刻,赫尔莫随即点了点头,康塔图斯也“嗯”了一声,三人便同时从座位上站起,走出了会议室。 …… “……” 平静地一人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赫尔莫感受到午后阳光的照耀。 天蓝云白,阳光明媚。 在宽敞的道路上,一眼可以望见与蓝天相接的地平线。在这时,街道上往往会有很多行人,但今天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假期,于是这空旷的世界便暂时只属于赫尔莫一人。暖阳、秋风、长街,本应该让人感到心情放松,然而,赫尔莫却无悲无喜,只是淡漠。 周围静悄悄的,萧瑟,没有声音。他走路也像猫一样悠然而一声不发,好像他已经消失在这个世界,又像是与这个世界融为一体。 自从近一年前的那次袭击之后,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悠闲地一个人走在街上。 维克缇斯和加尔维要么在图书馆看书,要么在宿舍里写东西,今天也一样;斯杜提亚今天则回了趟家,他可谓是真真正正地闲了下来。 “……” 一个人。 “……” 一根拐杖。 “……” 一条街道。 “……” 一个世界。 缓慢地,安详地,寂寥地。 他在大地上行走,阳光尽情地撒在他的背后。但是,哪怕是阳光,也无法让他的背影看上去温暖一些。 影子盖在地面,又跟着主人移动,不声不响。 漫无目的地随意走动着,赫尔莫有点想躺在地上无忧无虑地睡一觉,但却仅限于想。 他挺着肩背,看上去却像佝偻的苍苍老人。 突然间呆呆地站在原地,他怔怔地望着远方。 半晌,默然无言地吐出一口气,他垂了垂头,又抬起头颅,再次在似乎已经只有他的世界走了起来。 安静,而悄无声息。 第二百四十二章 逛逛街 不知在街上走了多久,但当赫尔莫回到宿舍时,已经是晚上八九点。 掏出钥匙打开了门,赫尔莫看到维克缇斯和加尔维两人已经在略显空荡的宿舍里坐在了书桌前,随着他的进门而抬起了头,“洛卡,你回来了。” “对啊。” 平静地走到书柜前,赫尔莫看着琳琅满目的书籍,随即挑下一本名为《赫尔莫万里游记》的书,慢慢地走到书桌前翻开第一页——这本书是他在留慕领地时自己写的,在现在总是会经常翻看。 于是,在一开始的两句寒暄之后,宿舍内又陷入了沉默——毕竟,三个人都不怎么喜欢主动说话,再加上现在是晚上,失去了泽莱德三人的调剂,自然就容易变成现在的局面。 只不过,他们也并不觉得多么难受或者无聊,毕竟看书写作本身也是有趣的事,不需要聊天来调剂。 就这样,三个人各干各的,各自沉浸于自己的世界,直到晚上十点,随着他们洗漱完毕,三人便各自躺到了床上。伴随三声晚安响起,三人同时合眼,就此进入睡眠。 …… 9月3日下午3时,阳光仍然明媚,而在街道上,赫尔莫这回就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与斯杜提亚共行。 早上他已经去了圣殿一趟,只不过仅仅一天的时间完全不够做出重要的进展,也就用不着他跟调查团的人再开一次会。因此,在中午睡过一觉之后,他便再次与斯杜提亚一起出来逛街——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而在星期六,街上也就不像昨天那样萧瑟,总算是带上了些生气。 “爸爸妈妈说想再见见你呢,你什么时候再来我们家一趟啊?” 街道正中,挽着赫尔莫的左臂,斯杜提亚笑嘻嘻地问道——昨天她回家之后其实又回来找了一次赫尔莫,但后者当时正在街上当行尸走肉,也就自然不知道原来她找过自己。 “我随时都有空。” 干脆地对斯杜提亚点了点头,赫尔莫也不愁圣殿会不会找不着自己的人,反正去一趟斯杜提亚家里也就几个小时而已。调查团调查一件事要花的时间通常总是半个月起步,也不差这么点时间。 “嘿嘿……那就明天,刚好明天在我家有一场宴会!” 狡黠地捏了捏赫尔莫的脸,斯杜提亚又目视远方,“说真的,我还以为爸爸妈妈会讨厌你呢,因为我总是听人说父母看自己的女儿谈恋爱的心情就像看到辛苦养着的白菜被不知哪来的野猪啃了,搞得我当时听到他们说要把你带回家的时候紧张极了,差点就想赶回来把泄密的老哥亲手手撕了。” “嗯……我却并不紧张,因为我是人见人爱的,你的父母一定会喜欢我。如果不喜欢,反而才奇怪。” 毫不脸红地侧头看着斯杜提亚,赫尔莫抬起握着手杖的右手轻抚鼻尖,“我长得很帅很高,可以说是一表人才;知识也丰富,在生物学上怎么说也是个小牛;而且温文尔雅、知书达理、表里如一、言行一致,从来不会因为别人可能觉得我自大就不介绍我本来就有的优点。这样的人,如果说不受欢迎,是不正常的。这样的人,如果说不受欢迎,就没有人会受欢迎。” “噗嗤!” 尽管听过赫尔莫许多次的自夸,斯杜提亚还是忍俊不禁,站在原地捏了捏赫尔莫的鼻子,“你好自恋!” “留慕人,或者我,通常称此为自信。”赫尔莫平和地低头,亲了亲斯杜提亚,随即继续在街上走起来,“不过,既然突然要见我,而且有宴会,应该是有什么事。我要准备些什么?” “哼哼……” 抿了抿嘴唇,斯杜提亚得意地笑了笑,“明天可是我妈妈的生日!有一群生意上的伙伴会来,妈妈肯定是为了介绍你给他们认识,你可得给我长长脸,听到了没?” “但是我不会经商。” 赫尔莫敏锐地把握住斯杜提亚话里的重点,赫尔莫摇了摇头,“我十八岁的时候,在不使用神奇能力的情况下炒过股。保险起见,我投资很少,一开始我小赚三百特郎,我想着可以卖了,就卖了。但是那支股票还在涨,我看到我的朋友们都发了财,就又买了一支。但是,它突然暴跌,我抱着侥幸心理以为它会涨,于是最终亏了三千特郎,等于两千五百多镑。从那以后,我再也不炒股。我唯一熟悉的金融操作就是买国债,因为国债虽然利率低但是收益稳定;至于其他的,我一窍不通。” “……没关系,经商的事不用在意,你只要表现得有风度一点,时不时展现一下你的过人之处就行!” 听到赫尔莫炒股居然不是赚而是亏,斯杜提亚夹了一下他的手臂,又无奈地仰起头,“虽然不是很大笔钱,但也不是很少了……反正哥哥是指望不上了,你也不行,妹妹们年龄太小,所以我以后自己学,争取成为一代女强人!” “嗯……我是赚不到钱的,但是我很看好你。” 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赫尔莫随即目视远方——就在离两人不远的另一条街道上,正有一群人围在一起,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唉!” 故意恨铁不成钢地摇着头叹了口气,斯杜提亚的目光也随着赫尔莫被吸引过去,随即被吸引了注意力,“他们在搞什么?” “我不知道,不过我们可以走近些问问他们。” 平和地摸了摸斯杜提亚的头,在这无聊的日子里,赫尔莫倒也挺想找点什么事做——当然,最好是不会惹上麻烦的那种。 与斯杜提亚手拉手慢悠悠地压着马路,两人眨眼间便走到人群聚集之处;看着几个面色焦急正面红耳赤商议着什么的几个人,赫尔莫随即对着其中一个男人搭话:“抱歉,虽然打扰你们不太礼貌,但我想问,这里发生什么了?” “谁知道呢!” 不耐烦地一挥手,那男人头也不回;而见状,赫尔莫也不急不恼,只是握着斯杜提亚的手平静地说:“也许我们可以帮助你们呢?” “你怎么可能——”听着赫尔莫似乎没有因为自己的不耐语气而生气,那男人皱了皱眉,依然不耐烦,但终于转头看他;而就是这一眼,他的口气也就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变得呆滞起来,“……帮助我们呢……” “……” 看着那几个人盯着自己的如狼似虎般的眼神,赫尔莫扭头与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斯杜提亚对视一眼,然后再次开口:“请问?” “……” 并没有因为赫尔莫的出声就把思绪拉回正轨,那几个人仍然呆呆地盯着他,好一会后才突然变得惊喜起来,“啊……好!小兄弟,你确实能帮到我们!真是走了大运了!” “……” 刚才赫尔莫摸不清楚情况,现在就更摸不清楚了,然而他还是选择了礼貌应对,“请问?” “嘿嘿……” 几人中,似乎是为首的一人笑了两声,越发使赫尔莫和斯杜提亚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而在下一刻,仿佛回觉起来两个人只是问个事,他连忙生怕他俩跑了般急切开口:“我们原本正在准备一场演出,但是主角之一突然有事没来,你们要是感兴趣的话,可以帮我们出演那个角色!” “……” 闻言,赫尔莫扭头看着她,只发现她的眼中正熠熠生辉,“你有机会上舞台哎!” “连演的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能轻易上舞台呢。” 淡然地摇了摇头,对于其他的忙说不定赫尔莫还能帮一帮,但演戏要他来属实是难为他,尤其他连什么角色、什么剧情都不知道的时候。 “很简单的!” 而看着赫尔莫似乎没有想演的意思,那个男人立刻焦急起来,“就是家喻户晓的勇者斗魔王的故事而已!魔王每年都要新鲜的处女,少女因此被送到魔王的城堡,但是少女有个青梅竹马也就是勇者;为了夺回少女,勇者闯进了魔王的城堡,在激烈的战斗后最终带回了少女,很简单、很好演的故事!” “……” 赫尔莫完全明白他们的意思,只不过演戏这种事属实是他不擅长的——然而,当他对上斯杜提亚那水汪汪的大眼睛时,就算再怎么想拒绝,也拒绝不了了。 又看向那男人,他问:“我演魔王吗?另外,有工资吗?” “有,这肯定有,怎么可能让你白忙活一场!” 毫不犹豫地一口答应了下来,那男人的表情随后却变得有些尴尬,“只不过……” “只不过?” 没有立刻听到完整的话,赫尔莫瞬间警惕起来——一旦遇到有人对自己的问题吞吞吐吐时,不论是什么问题,警惕起来总是没错的。 “对,只不过……” 仍然是刚才的含糊其辞,那男人还是没说只不过什么,使得赫尔莫更加面无表情,“……再不说,我们就要走了。” “等等!” 一听赫尔莫要走,那男人当即紧张起来,其他几人也一样——对视一眼之后,就像做出了什么决定,那男人咬了咬牙,随即大喊一声:“你要演的,不是魔王,是那个少女!” 第二百四十三章 就是你们想的那样 “……” 淡漠地看着那男人,赫尔莫摸了摸鼻子,“究竟是我听错了,还是你说错了?” “一切都没错,你,就是我们要找的少女!” 直接无视了赫尔莫抛出的两个选项,那男人激动地看着他,“看看你这柔顺的长发,你这冷酷的眼神,你这男女通吃的面容,还有你这高挑的身材!虽然说有点过分高挑了……但是观众就喜欢这种的,谁有办法呢!” “……” 无言以对地把目光看向一旁眼睛里已经快要闪星星的斯杜提亚,赫尔莫抚了抚下巴,“爱莎,我,长得很像女生吗?” “有点像……” “我听得到。” “一点也不像!” “……” 把目光转回来盯着那男人,赫尔莫站到了斯杜提亚身后,“我的女朋友在这里却要让我演少女,不太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 忽略掉斯杜提亚,那男人上前一把扼住赫尔莫的双肩,“我们可以开双倍的工资!一场戏三镑,不,六镑!” “……” 虽然六镑确实是笔还算不少的外快,但实际上,赫尔莫现在并不非常缺钱,毕竟他除了买几套衣服以及定制一堆拐杖外就只有跟斯杜提亚出门时会花点钱,因此钱包里也有个三十来镑——然而,现在已经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了。 摸了摸斯杜提亚的头,他在她面前俯下身,“爱莎,你来演,好吗?” “不要!” 一口回绝了赫尔莫的请求,斯杜提亚坏笑着看着他,“我想看你演!” “……” “但是……” “没有但是!” 完全不给赫尔莫申辩的机会,斯杜提亚转而摆出一副屡试不爽的撒娇表情,而且又用食指抵住了嘴唇,“求求你啦……人家……就想看看亲爱的演戏啦……” “……” 无奈地直起身,赫尔莫终于放弃挣扎,又看向那男人,“七镑,一口价。” “成交!” 生怕赫尔莫反悔般一口答应了下来,那男人立刻就带着赫尔莫往房子里面走顺便示意其他人跟上;而就在他们逐渐步入满是道具和工作人员的剧院后台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入赫尔莫的耳中,“没有女主角,那我还演个毛啊……” “他们已经在想办法了。” “没意义了……我接这场戏就是为了女主角啊……那现在少女不来,勇者还救个毛的人啊……就算能找到别人来演,那又不是我想救的……没意思没意思……” “赫连茨,你给我清醒点!这是演戏,不是相亲!” “……” 听到赫连茨和他队伍里一个名叫康普因的家伙在聊关乎“少女”的事,赫尔莫的表情越发冰冷,斯杜提亚的偷笑也越来越止不住,然而那男子才不会管他们在想什么,只是对一旁的道具师迅速下达吩咐:“演员找到了!赶紧给他换个衣服化个妆,等会还要临时记一下台词和剧情,现在是下午两点四十八,我们只有十分钟了!” “……” “他?” 看着赫尔莫和斯杜提亚两个新面孔,就是把道具师的脑袋塞到烤箱里高温加热一百分钟他也想不到演少女的会是个男人而不是现成的女生——然而,当错愕的他仔细端详了一番赫尔莫后,一切就都明朗了。 迅速抓起放在一旁桌子上的长裙和假胸,他就连假发也不用拿,毕竟赫尔莫本人就留着长发;下一刻,他就带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笑容走向了赫尔莫,“呃……虽然不知道怎么称呼,但是跟我走,时间要紧!” “……” 默默无言地跟着他进换衣间,赫尔莫只是在关上门之前最后给了斯杜提亚一个平静的眼神,又搞得她笑出了声。 “呼……” 而在亲眼看着赫尔莫进入换衣间之后,那男人才放心地喘了口气,心有余悸地抹了把头上的汗看向斯杜提亚,“真是多亏了你男友啊,不然今天这出戏怕就得全砸了!” “嘿嘿嘿嘿嘿嘿……” 忽略了那男人只顾坏坏地笑着,斯杜提亚已经迫不及待想看赫尔莫的女装模样——实际上,她早就想看留着一头长发的赫尔莫女装究竟是个什么效果了。至于看他演戏,就在其次了,倒不如说只要他女装了,就算他要换她来演也行。 而在一旁,在最开始的庆幸之后,随着时间推移,那男人又开始紧张起来,不停地在原地打转,“一定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一定不要再出什么岔子……” “放心啦,那可是我的男友,什么岔子都不会有的!” 放宽心地安慰着那男人,斯杜提亚心中完全没有一丝紧张,全然是迫不及待——想看赫尔莫女装的迫不及待。 “但是……他一个男人,一说话就全露馅了……” 只不过,就一句话,那男人直接就把斯杜提亚搞傻了——她本来以为这家伙那么急切地要让赫尔莫来演是因为女主角不说话也行,但从现在这句话看来,情况似乎有点超纲了…… 拍了拍那家伙的肩膀,斯杜提亚试探着问:“你刚才……该不会是忘了?” “……” 艰难地把目光转向斯杜提亚,男人勉强挤出一个尴尬的笑容,“呃……毕竟你的男友……他长得很符合我的品味,一激动就……所以……这个……” “……” “噗嗤!” 再次憋不住地笑出声来,斯杜提亚到最后干脆捧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什么事那么高兴啊?” 可能是斯杜提亚笑得太过大声,本来在后台另一侧的赫连茨一听到居然有女生的声音,连忙激动而故作潇洒地走过来——然而,当他看清楚是斯杜提亚之后,整个人直接就萎了下去,“是加利亚德啊……” “看到是我,你好像不是很开心啊?” 看着赫连茨仿佛肾虚的样子,斯杜提亚随即收敛笑容,坏焉焉地问道。 “没有,怎么会……” 有气无力地摆了摆手,赫连茨本来还想着说不定能把妹,然而一看是已经名花有主的斯杜提亚,就算再怎么饥渴他也不好意思出手了,也只得焉了唧地客套两句,“你怎么会在这?” “因为我有个朋友,临时被征召过来演少女啊。” 故意先不提“朋友”前的“男”这个前缀,斯杜提亚就等着看出好戏,同时还不耽误她反问回去:“我还没问你怎么在这,难道你是个演员?” “偶尔捞一笔外快嘛。” 一听斯杜提亚有朋友来演女主角,赫连茨立刻又精神起来,在说着时就已经四处观察还有没有其他女生——虽然没看到,但更衣室的门是关着的,想必人现在应该在换衣服;但是,一看一旁导演那愁苦的面容,赫连茨的心中又有了不好的猜想,“你这朋友,她……长得好看吗?” “混账!” 没等斯杜提亚说话,康普因就一脚踩在了赫连茨脚上,然后严肃地看着前者,“对不起,赫连茨精虫上脑很久了,见谅。” “没事,好不好看,你们看了再说呗。” 毫不介意地笑了笑,斯杜提亚眼睛一瞄,刚好就看到更衣室的门打开,随即朝着那边努了努嘴,“侬,人出来了。” “嘿嘿,让我瞧瞧……” 顺着斯杜提亚的眼神朝着更衣室看了过去,当赫连茨和康普因看到一位穿着端庄长裙的美少女出现在门口时,只一眼,前者就彻底呆住。 虽然裙子是宽松的长裙,但少女的身高实在太高,导致裙子只堪堪盖到了小腿;然而,其小腿却并不粗,而是十分修长紧致,套上黑色的丝袜之后反而极具诱惑力,哪怕只是看一下都能让人感受到丝袜的润滑和细腻;由于腰带的束缚,少女那优越的翘臀恰好被显出;罩杯虽然不大,但也不小,恰好是赫连茨喜欢的那种。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少女的脸:一头的黑直长发干净利落地绑着,鬓角处却又有些许发丝调皮地散落,散发出女性的柔美;虽然少女面无表情,但这反而使其有了一种禁欲气息,活脱脱一位冰山美人。甚至,少女还在脖子上绕了一条黑色的丝巾,完美地反衬出其苍白的肤色,看上去愈发惹人恋爱,甚至让赫连茨忍不住想紧紧地将其抱在怀中。 而在痴痴地盯着少女看了好一会后,他才反应过来,连忙激动地看着斯杜提亚,“看在同学的份上,你这个朋友,请一定要介绍给我认识!” 第二百四十四章 你又不是恶魔 “……” 就在赫连茨对斯杜提亚说完话的下一个瞬间,他就感觉到自己的左肩好像被人拍了两下,转头去看就发现那名少女居然就在自己的眼前,一下子让他喜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下一刻,侧头干咳两声收敛一下脸上的狂喜,当他转回头时,脸上已经全是正经的深情,“美丽的女士,当这场戏剧表演完之后,可以赏脸与我喝两杯吗?” “……” 淡漠地用一张死人脸看着赫连茨,赫尔莫一言不发——在两者三厘米的身高差距下,场面看上去居然还有些滑稽。 “噢,抱歉,抱歉,美丽的女士。” 而看着少女这样的面无表情,赫连茨虽然总有种熟悉的既视感,但仔细想了想,还是把妹更重要——在斯杜提亚憋不住笑的目光中,他再次假咳两声,随即后退半步,做出了绅士总是会有的弯腰礼,顺便牵起少女那修长的手,“刚才是我唐突了,让我做个正经的自我介绍。我名叫赫连茨?亚兰,是一位杰出的术师,虽然这身份在您面前显得黯淡无光。请容我尊敬地请教您的芳名,以让我可以记到永远。” “……” 静静看着赫连茨顺势吻在了自己的手背上,赫尔莫依然摆着一副冰块脸,不说话也不动弹。 与此同时,看着少女这幅模样,康普因随即悄悄拉过一旁的导演悄悄,“喂,你从哪找的这个演员?还有,她怎么不说话?” “……” “他……” 痛不欲生地挤出一个词,还没等导演说完,康普因就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劲,“你刚才,说的是‘他’?” “……对……” 绝望地仰起头,在康普因错愕的目光中,导演居然感受到了心梗的感觉,“那位‘少女’……跟你想的一样……” “我在想她是个男人。” “他确实是个男人……” “……” “什么?!” 就在导演说完那句话的一瞬间,康普因还没什么,赫连茨却瞬间就狂暴起来——如果“少女”是个男的,那自己刚才吻的,是…… 想到这一点,他立刻惊恐地看向斯杜提亚,只看到她捂着嘴不住地窃笑;同时,一道听过了就能真的记到永远的阴冷声音从背后传来,“赫连茨,我在考虑向圣殿举报你行为不端,说不定有性骚扰倾向。” “洛……卡……” 僵硬地扭过头去,在经过大脑里堪比链式反应的一系列思考后,赫连茨的脸上立刻就出现了讨好的笑容,“大哥……你看,这个,我也没对嫂子动手动脚的……你我都是男人,男人之间的事,能叫事吗?” “……” 忽略了赫连茨,默默地上前两步走到导演身旁,少女外表的赫尔莫冷冰冰地用死寂的男声开口,“剧本,给我。” “等等!” 还没等导演有什么举动,康普因立刻就把凝重的目光紧紧盯在了赫尔莫身上,“虽然不得不承认你的外表很有迷惑性,但是你一开口就会露馅,你绝不能演少女。” “男人演少女本来就很诡异,这不仅仅是声音的问题啊!” 郁闷至极地在一旁抱怨道,赫连茨本来还想着勾搭妹子,结果现在就只能担上一个“饥不择食”的恶名…… “是的,我认为,要让你的女朋友加利亚德来演少女,这会是好的选择。”康普因一本正经地看着赫尔莫,甚至还比了比两人的身高,“我的头顶只到你的额头,赫连茨也一样,公主抱的时候画面会显得无比诡异。” “……” 默不作声地把目光投向导演,赫尔莫只看到后者的眼角流出一滴清泪,“就……听康普因的……” “……” 再把目光投向斯杜提亚,他又看见斯杜提亚正兴奋地对比着自己和她罩杯的大小,然后一脸骄傲地炫耀:“嘿嘿,就算你戴了假胸,但我的罩杯还是比你的大!” “……” “重点不是这个!” 在赫尔莫沉默时,赫连茨的声音再次响起,然后强势插进了两人中间,“快让加利亚德来演少女!再不决定下来,要是在舞台上让观众看出来我从魔王手里救下来的居然是个女扮男装的家伙,我就真的要身败名裂了!这是有吻戏的啊!” “重点不是这个,你的名声本来就没多好。” 毫不犹豫地出声嘲讽一句,康普因严肃地盯着赫尔莫,“不如这样,你演勇者,加利亚德演少女,这样看上去会正常一点。” “我的名声很好!还有,我的戏份呢?我呢?我呢?” 一听自己的戏份要没,赫连茨当即急了起来——他花钱从来大手大脚,要是丢了这一出戏剧的三镑工资,恐怕连明天想约妹子都约不成。 “你拿了钱就去喝酒,给你实在太过浪费——当然,如果你想和加利亚德拍吻戏的话,我觉得你就算拿了钱也花不了。” 淡定地看也不看赫连茨一眼,康普因虽然没见过赫尔莫打人,但光看后者的眼神他就知道一定不好惹。 “呃……” 被康普因呛得说不出话来,赫连茨随即看向赫尔莫,又被后者那死寂的眼神盯得心里一阵发毛;低头沉思好一会之后,他才怯生生地看着导演,“那个……导演,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我们不拍吻戏呢?” “这……” 惊讶地看着赫连茨,仔细想了一想,导演随即大手一挥,“不拍就不拍!” “等等。” 猝不及防间,赫尔莫再次开口打断所有人的思绪,然后看着导演,“请让我看看剧本。” “洛卡!” 一听赫尔莫并没有要去换衣服的意思,康普因面色一沉,认真地盯着他,“男人,是不可以当女人的。” “……” 摸了摸鼻子,赫尔莫平静地盯着他,“不,我在想,我说不定可以出演魔王。” “什么?” “这……” 一听赫尔莫居然要演魔王,不仅是导演和赫连茨,就连康普因也愣在了原地,一脸狐疑地盯着他,“你行吗?” “我行。” 漠然点了点头,正当赫尔莫准备继续说下去的时候,另一道声音骤然传来,“还有五分钟,演员们做好准备!” “!” 一听那催命铃般的声音,所有人顿时心跳加快,唯独赫尔莫若无其事地看着斯杜提亚,“爱莎,你来出演少女,如何?” “啊?可是我连剧本都还没看……” 被赫尔莫这么一说,斯杜提亚顿时有些慌了起来——刚才只顾着笑了,完全忘记看剧本,这要是上台怕是连要说什么都不知道。 “我也没看,问题不大。”赫尔莫随手招来一旁的服装师,“请帮我的女朋友换一套可以登台的衣服,越快越好。” “啊这……” 惊疑地看向导演,那服装师看到导演无奈地点了点头,随即摇着头走上前带着斯杜提亚走进更衣室;与此同时,赫尔莫则看着康普因,“我来演魔王,或许会有更好的效果。” “为什么?” “你家祖上,出过恶魔吗?” “没有。” “你的好朋友,有人是恶魔吗?” “没有。” “你的亲朋好友,有人为恶魔工作过吗?” “怎么可能!” “那么我更适合演恶魔。” 接连问出一串令人目瞪口呆的问题后,赫尔莫摊开了手,“把你的衣服脱下来。放心,在演完之后,我会分你一半的钱,也就是三镑十先令。” “可……” 虽然不知道赫尔莫究竟什么来头,但本着为观众观影体验负责的心理,康普因还有忧虑,然而赫尔莫只是平静而带着一种异样的魅力看着他,“时间不多,快把衣服脱了。” “为什么你可以用若无其事的语气对一个男人说这么色情的话啊!” 在一旁疯狂地吐槽道,赫连茨几乎就快疯了,然而康普因看到的,只有赫尔莫身上那种似乎可以掌握住所有事的可靠感,随即点了点头,“好,就按你说的做。” “剧本!剧本!剧本!” 而直到这时,一旁的导演才明白过来情况,疯狂地在一旁喊道,然而正在脱裙子的赫尔莫哪里会在意,“表演重要的就是临场发挥,不用剧本。” “哪个演员会全场都临场发挥啊!” “我也不是演员啊。我全场靠临场发挥,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 “喔干!” 在一片奇妙的气氛中,在所有人忐忑的心中,就这样,时针,走到了下午三点。 第二百四十五章 你还记得……年前的……吗? 尽管心中万分局促,然而斯杜提亚还是立刻跑进了舞台屏风后面——此时的舞台背景是一个典型的人们想象中的第三纪元小村庄,阳光明媚、鸟语花香,还有一个不知道在哪的家伙在念背景介绍的旁白。而在这样的背景里,几个穿着粗布麻衣的村民龙套正在台上一脸凝重地聊着什么——按照剧本,他们现在在聊的正是要献祭少女的事。 眼见着村民们和台下观众都在等着女主角出场,斯杜提亚虽然紧张,但也只能硬着头皮按照导演临时的吩咐跳着欢快的舞转上了舞台。 而看到少女出现,舞台上的几个村民的表情立刻变得哀伤,但却没有出声让少女停下舞蹈,而是静静地看着;同时,斯杜提亚也就继续跳了下去,直到舞蹈自然结束,她才像是刚发现那些村民一样,连忙做出一副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样子看着他们:“卡佩大叔,卢瓦卢大叔,还有……那边几位大叔,你们在聊什么呀?” “……” 几个人齐齐地看着斯杜提亚,他们知道,她刚才应该是叫不出更多名字了。 虽然有了那么一点小小的意外,但被叫做卡佩的大叔还是哀痛地开口:“噢,我亲爱的小温莎,难道你还不知道吗?” “我……要知道什么?” 虽然心中明白自己大概是要被抓去献给魔王的,但斯杜提亚还真不知道在那之前要怎么办,她现在的半懵圈状态也是真真正正的。 “啊!” 突然间,旁边留满胡子的卢瓦卢大叔猛地嚎了一声,吓得台下观众虎躯一震,他本人则开始了表演——把头昂起,他紧紧盯着天台上挂着的假太阳,抬起右手做出一副吟游诗人的样子:“命运,你为何如此残酷!” “……啊?” 呆呆地看着卢瓦卢大叔,斯杜提亚现在的心态也跟台下观众差不多,甚至还更懵一点——这是啥? “你怎么忍心,要将这么可爱的女孩,献给魔王!” 旁若无人地继续演了下去,卢瓦卢大叔又自顾自地在舞台上转了起来:“我看着这个少女出生、长大、成人,她早已是我的家人,你怎么可以将她夺去!” “……” “如果你真的有慈悲,请赐予我力量,去打倒魔王!” “……” “为何你一言不发!难道,你真的要我眼睁睁看着少女香消玉殒吗?” “……” “至少降下点什么启示!” “……” 默默地看着卢瓦卢大叔一个人独自吸引注意力,斯杜提亚仍然一头雾水,直到她看见旁边另一个大叔疯狂对她使眼色使得眼珠子都快从眼眶里瞪出来时,她才连忙震惊地开口:“啊……啊!什么?我难道,要被献给魔王了吗?” “是的没错!” 如获大赦般立刻转过身来看着斯杜提亚,卢瓦卢大叔扼住她的双肩:“就是你!” “为什么?” 条件反射地开口问道,斯杜提亚这句话倒是让其他人有点想不到——他们还以为斯杜提亚会继续忘词。 虽然他们不知道斯杜提亚其实确实连该说什么都不知道,但总之那句“为什么”已经足够他们把戏接下去了——下一刻,人群当中便猛然钻出来一个光头:“这个秘密,我们已经瞒了你很久,但是时候让你知道了。” “你还记得三年前消失的布洛瓦吗?” 又一个大叔站出来,带着悲怆的口气,让斯杜提亚想说不记得都不行:“……我记得。” “我们骗你说她嫁到了城市里,但实际上我们把她献给了魔王,不然魔王就要发洪水毁灭我们的村庄。这是我们村的传统,虽然说谁都不知道这鬼传统是怎么来的,但总之它就是变成了传统……布洛瓦被献给魔王时甚至才十四岁!” “……” “这个岁数就算真的是嫁到了城里也是犯法的喂!编也编个像样的理由啊!魔王也不至于是个恋童癖!” 心里这样默默地吐槽着,斯杜提亚做出一副不可置信的表情:“什么?怎么会!” “没错,会!还记得两年前消失的安茹吗?” “……记得。” “我们骗你说有个王国的王子路过看上了她,她就嫁到王宫里了,但实际上我们把她献给了魔王,她当时甚至才十三岁!” “……” “哪国王子会这么没节操啊!这违反了宪法!明摆着给人机会把他轰下台啊!” 心里仍然疯狂吐槽,偷偷看了一眼台下的观众,斯杜提亚发现他们居然看得津津有味,随即再次捂住了嘴:“啊,这不可能!” “没错,可能!还记得一年前消失的斯图亚特吗?” “……” 短暂的无语凝噎之后,斯杜提亚怯怯地开口:“……她……也被献给魔王了?” “啊,没有,她只是单纯地暴毙了,我们不想让你伤心所以没告诉你。” 嘿嘿笑着挠了挠头,卡佩大叔突然又严肃起来:“所以我们献祭了另一个人。” “……” “那你之前那些话有什么意义啊!” 纵使心中有万般无奈,斯杜提亚还是故作惊恐地捂住了胸:“难道,今年……” “没错,就是你!” 悲痛地仰起头不让本就没有的眼泪滑落,卡佩大叔哽咽着开口:“我们,会想念你的。” “慢着!” 事已至此,斯杜提亚也懒得管什么剧本有没有了,她只是完全沉浸入角色:“难道没有别的方法吗?” “啊这……” 被斯杜提亚这么个突如其来的问题问得呆在原地,在观众们饶有兴致的注视下,卡佩大叔偷偷地、不动声色地看向其他人,发现每个人的眼中都有着同样的疑问——剧本里应该没这一句? 把目光收回来,卡佩大叔疯狂运转脑细胞,仔细想了一想,随即不确定地开口:“也许……应该……大概……没有?” “啊!怎么会是这样!” 夸张地跌坐在地,斯杜提亚勉强挤出两滴眼泪,搞得大叔们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好,最终还是卢瓦卢大叔一锤定音:“经过全村委员代表在村委会议上做出的一致决定,今年献给魔王的人,就是你了!” “不——” 随着斯杜提亚那故作绝望的呐喊,第一幕,就这样被落下。 …… “呼!” 目送赫连茨上台表演第二幕,舞台屏风后面的导演心有余悸地喘出一口气跌坐在地,而一旁穿着一身魔王铠甲的赫尔莫反而无比平静:“佛威劳斯。” “啥?” 听着赫尔莫念出一个自己听都没听过的词,导演一时间愣在原地,而前者倒也不是很想让他迷茫一整天,随即淡然地开口:“留慕语的‘太棒了’。” “喔干!” 一听赫尔莫这样说,导演瞬间炸毛,直接就从地上站了起来:“她忘词了啊!” “就那样粗略地扫了一眼剧本,不忘词才奇怪。” “我不敢相信你说服了我让你们俩上台!” “我没有,我只是问你要不要帮助,是你要我来演的。” “你们没有演员的敬业精神!” “因为我们不是演员啊。” “喔干!” 抱着绝望的心态,导演眼睁睁看着斯杜提亚摆弄着手指走到赫尔莫面前,其口气中还带着点不确定:“亲爱的,我表演得应该没什么失误?” “一般情况下你应该问导演,但虽然我不是导演,我依然会说你表演得很不错。” 面无表情地摸了摸斯杜提亚的头,赫尔莫看到她笑了起来,便略微俯身轻吻她一下,后而平身看着导演:“等会我上场的时候,你记得随机应变。” “这句话应该是我对你说才对!我又不上台,我能怎么随机应变啊!” 抓狂地挠着自己的头发,导演的心态都快完全爆炸了——他可实在想不出自己身为一个导演怎么才能在一场直面观众的表演里随机应变! “你当然能,比如根据我的台词指挥打灯光之类的。” 淡漠地微微颔首,赫尔莫再与怀中的斯杜提亚吻了一下,随即跟一旁的康普因一起看着台上赫连茨的表演:“什么!少女居然被你们献给了魔王!” 第二百四十六章 无畏勇者 虽然十分不想等会在赫尔莫手下把斯杜提亚带走,但表面上还是要装一下的,也就使得赫连茨的表情即痛苦又愤怒:“你们怎么可以做出如此行为!” “不然魔王就要毁灭我们的城市,一切都是被逼无奈啊!” 夕阳背景之下,卡佩大叔对刚从城里回来的勇者萨克森说道——老演员不愧是老演员,就算演龙套都能强行逼出两滴眼泪,连其他大叔也纷纷垂头,表情沮丧。 “岂有此理!” 看着这些大叔,猛然拔出自己的假佩剑,虽然赫连茨心里完全没有救少女的想法,但他还是把剑指向假太阳:“恶魔!邪恶的恶魔!你可以吓到这些老头子,但是你无法吓到……英勇的我!我一定要在你手里救出少女,等着瞧!” “……”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刚才赫连茨说英勇之前顿了一下,但当加洛林大叔在假太阳的方向后面看见赫尔莫那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神时,一切就都明朗了;然而,戏,还是要演下去的,加洛林大叔也就在赫尔莫的冰冷注视下自然而然由心而生地摆出惊恐的表情:“这,万万不可呀!” “嗯?” 逃也似的立刻转身不与赫尔莫对视,赫连茨随即恢复了正常,还挑了下眉毛:“有何不可?” “传说那恶魔有一百个头、两百只手,每只手都拿着不一样的兵器,砍掉一个长出两个,眼睛还能放电,嘴里还能喷火!要是您独自一人前往在他手里救少女,一定会被他拿剑捅了又捅变成马蜂窝再被电成碳最后被一把火烧个干净骨灰撒进海里连全尸都不留的!” “……” 面对加洛林大叔那略带夸张的形容,赫连茨扯了扯嘴角——他很确定剧本里描述自己死的那一句话一定没有那么详细…… 略微侧目看了看赫尔莫和斯杜提亚还有康普因的表情,在看到淡漠、窃笑、严肃三种表情后,他立刻又收回目光,义正辞严地开口:“那么,你们说要怎么办?” “在我们看来……” 几个大叔互相看了看,秃头波旁大叔随即点了点头:“您一定要找到帮手,比如其他的大术师们,他们一定可以帮助你!” “噢,好!” 同样点了点头,在实在不想面对赫尔莫的心态下,就算知道剧情里根本没有什么大术师,赫连茨还是恳切地看着他:“那么,那些大术师们,究竟在哪呢?” “……” 对于他的这个问题,几个大叔再次相视一笑,然后挠挠头笑着开口:“我们要是知道,就自己去找他们了,所以我们也不知道他们在哪。” “……” “那这段话有什么意义啊!” 哪怕早就看过无数次剧本,赫连茨还是发自内心地在心里暗暗大吼,脸上却还要做出无畏的模样:“既然如此,等我找到那些大术师,少女估计连尸体都凉三天三夜了。我决定了,我要立刻出发,去挑战那个‘恶魔’!” “噢天哪,您真是太勇敢了!” 一听勇者这样开口,毫不脸酸地激情开口,加洛林大叔的表情又变得感动:“我发誓,您是我见过最勇敢的人!噢,哪怕隔壁家明知道琳达做的披萨无比难吃还要强行咽下去的小男孩尔毕也不及您的万分之一!如果这世界上还有人自称比您更勇敢,噢,我的神啊,我一定要用我的靴子狠狠地踢他的屁股!” “……” “八十年前的说话风格……编剧的台词功底还能再烂一点吗……” 加洛林大叔不脸红,赫连茨自己倒是在心里替他尴尬起来,就连台下也传来观众的放肆大吼:“勇敢的勇者呦,你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你要是现在出发,说不定还能趁热!” “干!” 一听观众们那句话,赫连茨立刻就炸了起来——自从不知道哪次歌剧里有个流氓在男主角抱着死去的女主角悲怆地唱出“我该怎么办时”大吼了一声“赶紧趁热”这么一嗓子之后,所有观众慢慢都学会了这一手,每次一到类似的场景就齐声大吼,搞得赫连茨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立刻就转身拔剑:“你们这群混蛋!要是再敢让我趁热,我就把你们一个个全都挂在路灯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 而在台下,那些观众也不是第一次让赫连茨难堪,立刻就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就连台上的大叔们也笑了起来——在这片令人脑壳疼的笑声中,赫连茨收剑看着那位卡佩大叔,这才继续演了下去:“请告诉我魔王在哪里!” “啊……咳嗯!传说,魔王就住在夕阳落下的地方,你就顺着夕阳去找他!一路上你会遇到许多小恶魔,他们是拦路鬼!你要打败他们,才能见到魔王!” 立刻收敛脸上的笑容,卢瓦卢大叔干咳两声,正经地看着他,还把手指向假太阳给他指明了方向:“去,勇者!” “啊,那么我去了!” 用力点了下头,赫连茨便怀着悲壮的心情往夕阳落下的地方走——虽然那地方实际上没有魔王,但赫尔莫给他的压力实在要比魔王更大。 “……” 而在屏风后面看着红色帷幕落下,赫尔莫摸了摸自己的真佩剑,看着赫连茨一到自己面前就立刻又跑回到舞台另一侧,他只是摸了摸斯杜提亚的头就和她还有康普因看着一个小恶魔跑上台;与此同时,背景也变成了昏暗黄昏下的一片沼泽地;再过片刻,帷幕便又被拉起,第三幕开始: “小鬼!不要挡在英勇的萨克森面前,否则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在观众们表情微妙的注视下,握着自己的佩剑,赫连茨表情严肃地大吼道,他面前和“小鬼”这个称呼一点也不像的中年大叔也就抠了抠鼻子,然后露出一脸鄙夷:“小子,我看你人模人样的,脑子应该还没被吃掉?” “……嗯?” “别把你的脑子当摆设,好好想一想,要是你一喊我就让开,那我不是非常没面子?世界上有可能发生这种事吗?就好像好人追捕坏人时喊一声“‘站住’坏人就会真的站住?别开玩笑了,不可能的好吗?更重要的是,如果我真的让开,魔王会怎么看待我?万一他说我消极怠工,没人吃事小,把我弄死了怎么办?” “……” “那我再喊一遍?两遍可以吗?或者三遍?” 按照剧情假模假样地思考一番,赫连茨不好意思地收起剑,露出真诚的表情,大叔也就对他点了点头:“最好多喊几遍,越多越好,给我多点压力。那个什么,不是说人压力太大了就会自己放弃嘛,虽然我不是人,但原理差不多的。快点快点,要有效率,我赶着回家吃人。” “噢,好。” 认真地点了点头,萨克森便紧紧盯着大叔:“小鬼!不要——” “停!” 突然出声打断萨克森,大叔又抠了抠耳朵:“不要叫我小鬼,我喜欢别人叫我魔头。” “……” “魔头!不要挡在英勇的萨克森面前,不然——” “停!不要说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太残暴了,换个别的。” “……” “魔头!不要挡在英勇的萨克森面前,不然我要把你杀了!” “不要说杀!那是禁词,不吉利!重来!” “……” “……” “我去你大爷的!” 被眼前的大叔三番两次折磨,萨克森心态接近爆炸,躁动的心根本无法压抑,拔剑就朝着大叔冲了过去——虽然赫连茨也不敢相信,但这真的就是正剧剧情——随着他的突然爆发,大叔显然是意想不到;他一剑劈下,大叔就顺势以比碰瓷还快的速度躺在了地上,气若游丝:“小子……你……动作好快……你好强大……告诉我老婆……我爱她……顺便让她找魔王……申请我的工伤补助……啊我死了。” “呐呐呐~呐~呐呐……呐呐呐~!” “……” 看着头一歪就安详闭眼的大叔,听着突如其来完全不合时宜的悲怆背景乐,尽管赫连茨内心十分抗拒,他还是跪了下来,露出一脸悲痛:“不——大叔——” “……”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到底是哪个鬼才写的剧本?” 屏风后面,看着第二个小恶魔上场,斯杜提亚憋不住笑地看着导演,后者也只能尴尬地摸了摸头:“哈哈……虽然现在看上去很不正常,但是等到你男友上场的时候就是真刀真枪地打了!” “……” 漠然地把目光投向导演,赫尔莫淡漠地开口:“真……” “肯定不是真打,就是个夸张,当然还是假打,但比起现在这样要真一点……懂吗?” 看着赫尔莫那面无表情的脸,导演尽力地想让他明白事情的发展,然而效果可能并不是太好——只见赫尔莫把手按在了自己的剑上,冰冷地开口:“我懂了。” “你根本没懂啊!” 对天发誓,导演绝对不想自己的舞台上出现命案——他紧紧盯着赫尔莫,近乎绝望地开口:“你会按照剧本上的来演,对吗?” “……对。” 冷漠地点了点头,在导演痛不欲生的目光下,赫尔莫搂住斯杜提亚,只等自己上场。 第二百四十七章 勇者和魔王的爱恨纠纷就是这样曲折离奇 终于,第三幕到来,赫尔莫要饰演的魔王最终还是得在导演欲仙欲死的目光里出场。 此时的背景已经换成了暗月下的阴森魔王城内部——虽然在场没有一个人真的去过魔王城遗迹,但反正看个气氛就够了;再说了,世界上也没有魔王城,那是第五纪元初期没见过恶魔的人们瞎编出来的名词。 三大魔族里,序列恶魔之首自称“哈雷路亚”,意为“序列第一”,曾经的伊蒂安特即是第七位哈雷路亚;深渊恶魔之首自号“亚庇”,意为“深渊”;影恶魔之首自名“乌伯亚”,意思当然就是“影”。这些称号大部分情况下可以直接等同于祂们自己族内的“皇帝”,祂们的城堡大多也和祂们的称号挂钩。“魔王”这个下层称呼要是让祂们听到,编词的人可就得开始考虑给自己选个好点的墓地顺便准备遗嘱免得自己死得突然导致后代争家产了。 不过,虽然并不身处恶魔之城也并不面对真正的恶魔,赫连茨仍然还是十分紧张——毕竟,他面前的家伙那面无表情身着铠甲的样子真的很吓人。 “魔王!邪恶的魔王!你还记得一天前被献给你的少女温莎吗?” 硬着头皮强行拔剑,赫连茨在红毯上仰视着道具王座上的赫尔莫,等待着回应。 “……你既然知道是前一天的事,你要抱着什么心态才会觉得一个恶魔会忘记仅仅一天前发生的事?” 赫尔莫用平静的语气问了回去,光是这第一句话就让屏风后面的导演差点气绝——按照剧本,他现在应该轻佻地直接说“记得”才对! 与此同时,赫连茨也愣了一下,随后再次壮着胆子发问:“那少女,现在怎么样了!” “毫发无损。” 毫无情绪波动地开口,赫尔莫仍然俯视着赫连茨,“你觉得她怎么样了?” “啊这……” 听着赫尔莫三句全都不符合剧本的台词,赫连茨也不愧是老赚外快专业户了,立刻就掩饰了自己的呆滞,“不要转移话题,恶魔!现在,你要么交出少女,要么与我决斗!” “……年轻人,难道这世界上没有其他选项吗?” 淡漠地抚了抚自己的剑,赫尔莫仍然没有任何的情绪,“我与你决斗,如果你赢了,你肯定要带走少女,我没有任何办法;但如果你输了,你大概率会尸横五步。这,真的值得吗?” “……” “啊……” “对啊……这真的值得吗……” 被赫尔莫问得一愣,下一刻,赫连茨的心里就只有一个想法——这货为什么没一句台词是自己在剧本上看到过的! 呼出口气平复下心情,他随即再次装出破釜沉舟的表情,“这是值得的!恶魔,亮出你的武器!” “……” 看着赫连茨在说话的同时还疯狂眨眼睛给自己使眼色,赫尔莫全当没看到,随心所欲地开口:“不,年轻人,我们本不必刀兵相见。你看,你来这里,是为了少女,可是你为什么一定要带走她呢?假如她爱上了我,我也爱上她,你要强行带走她,岂不是横刀夺爱吗?你身为勇者,虽然不一定接受过良好的教育,但是,年轻人,做事情,不要纯靠热血上头,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 “勇者斗魔王是这个剧情?怎么跟我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哦吼~事情变得有趣了起来~” “……” 听着台下观众的窃窃私语,赫连茨此时可谓压力山大,甚至连说话都不知道怎么说——求助地偷偷看一眼屏风后面的导演,他发现导演基本已经晕在了原地失去了意识;绝望地收回目光,他的心态基本就要爆炸了,“少女怎么可能会爱上你!我才是她的青梅竹马!” “爱情,就是这么奇妙。” “……” “你大爷的能不能按剧本来!” 心中想揍赫尔莫一顿的躁动根本无法压抑,但赫连茨也只敢在心里这么说,不过他脸上的愤怒倒是确确实实的,“是你强迫村民给你进贡少女的,不然你就要毁灭村庄,这一切都是邪恶的!就算少女爱上了你,这感情也是畸形的!” “……年轻人啊,说到底,你还是年轻人。” 平静地从王座上站了起来,赫尔莫走下阶梯,来到赫连茨面前,“你怎么就知道我会毁灭村庄呢?难道你亲眼见过吗?你大概率是没见过的,归根结底,是别人这样跟你说的,但你怎么保证他们不是骗你的呢?坏得很的糟老头子有很多,可能你就恰好遇到了。另外,你怎么知道我要少女不是在保护村子呢?也许你们村子受了诅咒,每年都会有天灾,然后我刚好需要一名少女来施法抵御天灾——你也知道,诅咒,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 “……好像有点道理……” 被赫尔莫这么一顿忽悠,赫连茨居然真的陷入沉思,连握剑的手都有点下垂;几秒后,正当他反应过来情况慌张地想反驳回去时,赫尔莫却又再次不按常理出牌,“我知道你要反驳我了,但我也只是一个打工的,你要知道,大佬们总是有很多马甲或者小弟。” “……” “比如,你看,这王座很明显不是钻石和骷髅做的。” 在观众们和赫连茨目瞪口呆的目光中,赫尔莫带着剑又回到了王座前,然后戳了戳那道具王座,一不小心居然还把它给捅穿了,“……如你所见,它是木头的。你见过哪个魔王会把木椅子当王座?很显然,我只是个大佬们转移你这种‘做事不过脑子的勇者’的注意力的打工魔,而且还是个待遇极差的打工魔,月底结工资都会拖欠一星期的那种。我甚至不怎么会魔术,就算你现在拿剑冲上来,我除了和你对砍外也没有任何办法,因为我竟然连护卫也没有。你见过这么穷酸且贫弱的魔王吗?” “……” 看着赫尔莫三两剑捅坏道具而且还滔滔不绝,赫连茨基本已经陷入痴呆状态,好半天才欲哭无泪地举起剑,“闭嘴!你这善于蛊惑人心的恶魔!我要救少女,快把少女给我!” “我跟你说了那么多,难道你一点感悟都没有吗?” “没有!一句话,给还是不给!” “不给。” 理直气壮地回绝道,在赫连茨痛不欲生和观众们瞠目结舌的目光中,赫尔莫接下来总算是做出了一件符合剧本的事——他挥手把少女叫了出来。 “……” 看着斯杜提亚上场,虽然赫尔莫说了不给,赫连茨眼中的希望之火还是重燃,马上疯狂地朝斯杜提亚眨眼睛示意她让赫尔莫正常点,顺便立刻接上了台词,“恶魔!我不管你想做什么,但我看到少女了!与我决一死战!” “决一死战?” 淡漠地重复了一句赫连茨的话,赫尔莫走下王座,站在斯杜提亚旁边,“再说一遍,这名少女,是你的谁?” “是我的青梅竹马!” 眼见赫尔莫终于说出一句符合台词的话,喜上眉梢的赫连茨立刻感受到他还是有救的,然而,下一刻,他整个人就傻在了原地——“你的青梅竹马?” 搂住一旁不明情况的斯杜提亚,赫尔莫平静地抿了抿嘴唇,然后俯身,便与她吻在了一起。 “唔!” “嗯……” 一瞬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斯杜提亚瞳孔放大,反应过来情况后又开始享受起赫尔莫的吻技;强势主导着一切,好半天后,赫尔莫才抬头看着赫连茨,“现在是我的女友了。” “……” “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哦——” “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耶——” 还没等赫连茨反应过来,观众们的高呼顿时把导演都吓得垂死病中惊坐起,一脸惊恐地望着外面;而看到这种情况,再也承受不住任何打击的赫连茨当即跪倒在地,发出生不如死的哭声,“大哥……我求求你正常点……正常点啊!” “……” 搂着斯杜提亚走到赫连茨面前,看着这么个痛苦不堪的家伙,赫尔莫只是向他伸出了手,“起来,勇者。我知道你现在很痛苦,而且心里一定在狠狠地咒骂我,但我会原谅你的。” “原谅你妹啊!” “混账!” 眼见赫连茨不愿意配合,赫尔莫直接强行把他拉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盯着他,“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跟我还有我的女朋友一起去讨伐我的黑心老板也就是真正的魔帝然后功成名就找个别的女人结婚;要么,现在,被我打死。顺带一提,我没钱给你下葬。选一个。” “……” “啊……哈哈……” 事已至此,赫连茨已经再也不想管什么演戏了,只是发出痴呆的傻笑,“阿巴巴……阿巴阿巴……” “……” 看着这样的赫连茨,淡漠地把他扔在地上,赫尔莫便转过身面对斯杜提亚,“如你所见,勇者他疯了。与我在一起,好吗?” “唔……” 瞥了一眼地上还在阿巴阿巴的赫连茨,斯杜提亚随即露出笑嘻嘻的表情,“那你可要一直对我好!而且不能胡作非为、违法乱纪!” “当然。” 认真地点了点头,赫尔莫又朝着屏风后面使了个眼色示意旁白赶紧配合,随即再次低头,又一次与她缠绵悱恻地吻在一起。 “……” “这就是勇者斗魔王吗?” 而在观众席下,看着这一幕,一个小女孩怯怯地对她旁边的小男孩问道。 “……是的,这就是勇者斗魔王。” 在这一刻,敬仰地看着台上两人,小男孩露出了坚毅的表情——这一刻,他,升华了。 “管他呢!喔呜呜喔喔喔喔喔喔——!” 而在导演惊恐到惊讶再到惊喜的目光中,在康普因万万没想到的目光中,在赫连茨痛彻心扉的阿巴阿巴中,以及在观众们群情鼎沸的欢呼声中,伴随着旁白大叔的临场发挥——戏剧,完美落幕。 第二百四十八章 商业应酬 …… “维克,你真的不与我和爱莎一起去见你的父母吗?” 9月4日的下午,在出发前往加利亚德家之前,赫尔莫遵循着斯杜提亚的嘱咐邀请着维克缇斯——事实上,他知道维克缇斯大概率会说不去,但问还是要问一下的。 “我没什么时间。” 果不其然,头也不抬地开口,维克缇斯又用笔在空中画了个圈,“帮我向母亲问好即可。” “好。” 略略一点头,赫尔莫又对躺在床上看书的加尔维颔首致意,随即整理了一下正装领口和衣角,带着手杖转身出门,前往赴会。 而在他走了许久之后,似乎是写完了手头上的东西,维克缇斯把笔一扔就一下子瘫在了椅子上,又过了一段时间才抬起头看着加尔维,“下次去的时候,我们给他们带点什么?” “给其他孩子们再带点凡星仪和七巧板什么的。卡普图和亚瑟喜欢好烟,你知道的。约库斯和约普还有宁喜欢啤酒,但是我们带不了。其他人没什么特殊爱好,就再带些鸡肉和面粉,更多的我们也带不过去了。” 把目光凝聚在书页上,加尔维头也不抬——贫民区自己那些朋友,他可是一次都没忘过,就连还没放假的时候都经常去看望他们;包括很多孩子,也是他自己当老师去教他们东西的。 随后,两人便继续看着书,时不时夹着三两句聊天,然后又安静下来——又是平常的一天。 …… 当赫尔莫到达地点时,已经是晚上七点,而斯杜提亚也已经在门前等了他好一阵,一见到他就笑着站了起来,“你穿得跟以前一样嘛,我都没见你换过款式。” “因为我喜欢这一款。而且,正装是最棒的,它让我给别人一个好的第一印象,做什么都更容易成功。另外,我习惯每天都拿出最好的状态。” 赫尔莫整了整自己的礼帽还有那和血杖一个颜色的暗红领结,又弯下腰把圆头皮鞋鞋带打散了重新绑得一丝不苟,站起来后又再整理了一下衣服确保没有褶皱和灰尘以及任何没处理好的地方,同时检查自己有没有把衬衫和马甲弄平,甚至还把头发也弄松重绑——不得不说,在即将面对斯杜提亚父母的时候,虽然不是第一次见,他还是要比平时更加庄重一点。 “也对啊,嗯……” 而看着他这幅模样,坏坏地笑了两声,斯杜提亚又踮起脚帮他整理了一下衬衫领口和胸口的丝巾,“但如果你穿昨天那套裙子的话,一定也可以在遇到陌生人的时候让别人对你有个特别的第一印象!” “肮脏的交易,绅士的坏选择。”赫尔莫对昨天的女装仍有些耿耿于怀——只不过,在现在,看着面前被逗笑的斯杜提亚,他也就不在意那些琐事了。 低头与她轻吻一下,两人就携手走进了别墅内的宴会场地——这回就是正式晚宴了,不过对于赫尔莫来说没什么区别,毕竟他在术师毕业晚宴的时候也一点都不放肆。 而此时,在场地内已经有了许多人,大部分是中年人,也有一些青年男女,基本都是那些中年人的子女。只不过,不论什么年龄,他们此时大多都正端着杯鸡尾酒微笑着与他们身边的人交谈。 由于这一次是正式的晚宴,在头一个小时的鸡尾酒会里赫尔莫和斯杜提亚就不能再坐下,只能跟其他人一样端着杯酒在伴乐声里跟三千年前半夜在街头觅食的吸血鬼一样转来转去。虽然知道这种行为是为了认识更多人以增加社交关系,但赫尔莫实际上不怎么喜欢,毕竟以前的他想做什么事直接做就行,不需要什么社交关系或者说人脉;现在的他既不经商也不从政,仍然不需要。 然而,在这种晚宴里,就算他不找别人,别人也会找上他,比如现在走到他面前的一个穿着大红晚礼服的少女,“嗨,晚上好啊。” “晚上好。” 对着少女平静地点了点头,赫尔莫看到她的身材十分惹火,不过这倒也没什么,斯杜提亚的身材也是凹凸有致。 “你的发色和瞳色很不错,留慕和希赫斯再加上一点精灵的混血?” 看着赫尔莫礼帽下的长发和双瞳,少女饶有兴致地说道,顺便指了指他的手杖,“我喜欢你的手杖。” “谢谢,我也喜欢我的手杖。”赫尔莫略略一点头,“纯血留慕。” “哇哦,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伯纳兰尔口音很性感?简直让我怀疑你是不是出生在希赫斯。”对赫尔莫抬杯致意,少女微抿一口干葡萄酒,“能请教你的名字吗?” “洛卡?文笛克斯。”举着杯子却不喝酒,赫尔莫顺便把手臂指向一旁的斯杜提亚,“这位是斯杜提亚,斯杜提亚?爱莎?加利亚德,老维克缇斯的长女,我的女友。你应该认识一下她。” “原来你就是爱莎的男友啊,不错。另外,我早就认识她。” 对赫尔莫点了点头,少女在没听见他请教自己名字的那一刻就知道他对自己没什么兴趣,随即也不自讨没趣,只是对他又笑了笑就与一旁微笑着的斯杜提亚聊在一起;而在安静了片刻之后,他的身边就又来了个人,这次就是个青年,“呦,老兄,怎么一个人在这待着?” “实际上,我在看我的女友,她很漂亮。” 看着巧笑嫣然的斯杜提亚,赫尔莫随口说道——早些时候,他根本想象不到居然会有男人来跟自己聊天,一般情况下,人们都是要找异性的。 “是加利亚德还是艾达?” 与赫尔莫同样看着那边的两名少女,青年随意地问道——这场宴会里的人大都互相认识,毕竟都是一个圈子里的,否则也不会被邀请过来,除了赫尔莫这么个特殊的。 “爱莎。” 淡然地把目光聚焦于斯杜提亚,赫尔莫看到她也把目光投向了自己,两人一笑一颔首,默契十足而又不过分矫揉。 “这么说,你就是艾丽娅夫人要介绍给我们的那个人啊。”一听赫尔莫女友是斯杜提亚,青年随即儒雅地笑了一笑,向他伸出一只手,“听说你是名生物学家,也是位术师,很酷的职业。” “多谢。” 平静地略微颔首,赫尔莫也伸手与青年相握,就这样开始他的商业应酬——或者说纯粹是别人来找他然后他回话而已。 不过,这种略带无聊的空气虽然留存甚久,但随着一个人的到来,最终还是被画上了句号——“这位绅士,我们之间见过面吗?” “……” 看着自己面前那位青年的的父亲马西姆,赫尔莫漠然摇头,“不,先生,我们应该没有见过。” “嗯……” 仔细端详了一番赫尔莫,抚着下巴点了点头,马西姆又露出一个爽朗的微笑,“那可能只是我记错了,你这种不苟言笑的气质,让我有些熟悉。不过,年轻人,要多笑啊,笑容会让人给你一个好印象,不论是在谈判还是会议的时候都很不错。” “我习惯这样的表情了,高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可以让人不知道我在想什么。您知道的,永远不要被人看透,时刻保留一张底牌,在谈判时同样管用。” 不卑不亢地微微颔首,赫尔莫此言让马西姆一愣,然后又大笑起来,“不错!听我儿子说,你是生物学家?可惜了,如果你去经商,一定会叫你的竞争对手落于下风!” “生物学很重要,况且我并不缺钱。”赫尔莫说,而那青年也在此时对马西姆耳语了几句,便使得后者恍然大悟,“原来你就是斯杜提亚的男友,怪不得,你确实不会缺钱。年轻人有自己的梦想也是好事,只是,等老维克缇逝世,集团难道要让斯杜提亚管理吗?” “加利亚德家族人丁兴旺,老维克缇斯的父亲科斯诺斯和叔父阿贾诺斯还活着,其弟戴文缇斯和图林缇斯正当壮年,维克缇斯聪明睿智,更有许多其他家族内的优秀后代可以在他们百年之后接班。您知道的,大企业,永远不缺接班人。” 毫无情绪波动地点了点头,赫尔莫也知道维克缇斯这家伙的名声在富人区里不怎么好,当然没有人会把他当做接班人的人选之一。但是,从法律上来说,如果老维克缇斯暴毙,维克缇斯和斯杜提亚还有他的两个小女儿确实是遗产第一顺位继承人,最后才是在另一城市的戴文缇斯、图林缇斯以及其他亲戚。 “大企业永远不缺接班人,说得不错。” 而听着他有条有理的话,对他又笑了一笑,马西姆随后便端着酒杯离开,但赫尔莫的商业应酬,却还是远远没有结束——毕竟,他可能成为老维克缇斯家未来长女婿的身份注定会让他成为这场宴会的主角之一。 而这种无聊的空气,直到老维克缇斯和艾丽娅夫人出场,才算终于是被扫除干净:“先生们,女士们!” 第二百四十九章 宴会主角 顿时,灯光都被汇聚在姗姗来迟的老维克缇斯和艾丽娅夫人以及他们的两个小女儿身上,而说话的,当然就是一家之主——老维克缇斯。 “晚上好,各位先生与夫人。感谢各位今天来参加我太太艾丽娅的生日晚宴,按照常理,我应该现在对我妻子说些什么,但我相信你们不会想听太过肉麻的话。那些话应该是在私下促进感情时说的,放到明面上就有些虚伪了。不会有人喜欢听一大段的唠叨,更何况我讨厌废话。” “哈哈……” 一时间,所有了解老维克缇斯的人都低低地笑了两声,而直到笑声平息,老维克缇斯才继续严肃地说:“这个宴会,是生日宴会。各位只管及时享乐尽兴而归,不要谈论商业方面的事,那样就有些太扫兴了。我爱我的妻子,也希望在场的丈夫们爱你们的妻子、妻子们爱你们的丈夫,请干杯。” “干杯!” 顿时,所有人都欢呼着在他们的座位旁举杯致意,随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除了赫尔莫。 按照一开始排好的座位,他坐在了主座下首位也就是老维克缇斯的左前方,斯杜提亚坐在他的旁边,艾丽娅夫人坐在老维克缇斯旁边的女主人座,两个小姑娘则坐在她的右前方;主菜早已在老维克缇斯发表祝词前上齐,只不过,赫尔莫还没来得及去动,艾丽娅夫人便温和地对他发问:“洛卡,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只要您想,夫人。” 平静地点了点头,赫尔莫反正也不急着开吃,而他的这表现也让艾丽娅夫人感到满意,“真是有礼貌。你跟维克很像,但是我一年到头也见不了他几次。” “他很想念您,事实上,在我来这里之前,他还让我代他向您问好。而我也会像对待母亲一样对待您。” 毫不脸红地这样说道,赫尔莫又让艾丽娅夫人喜笑颜开——人都会喜欢听别人拍自己马屁,尤其当一个未来岳母面对她的未来女婿时。 欣赏地对赫尔莫不住点头,艾丽娅夫人随即对一旁的斯杜提亚开始耳语,老维克缇斯则肃然看着他,“你是维克的朋友,而且和他住在一起。告诉我,维克最近怎么样。” “他一切都好,身体健康,精神生活丰富。” 面对老维克缇斯那种仿佛乌云压顶般的威压,赫尔莫只是若无其事地回道——关于这对父子的家事,他不想掺和太多,毕竟清官也难断家务事;在知道维克缇斯的大致近况后,老维克缇斯也只是点了点头,就兀自操起刀叉;而更下一刻,两道幼稚的童声就传入所有人的耳中,“洛卡!” “……” 低头一看,赫尔莫就看见两个小女孩——毫无疑问,正是斯杜提亚的两个妹妹。 面无表情地伸手摸了摸两人的头,虽然这是第一次见到两人,赫尔莫还是因为跟斯杜提亚还有维克缇斯的聊天而记得两人的名字,只是平静地开口:“你们好,小阿利娅,还有小瑞缇斯。” “洛卡好!” “洛卡怎么不笑!” 两人中,较大的阿利娅也礼貌地问了个好,但是瑞缇斯就不管那么多了——三四岁的小孩才不会懂什么察言观色,或者说很少会懂,但赫尔莫并不讨厌这样。 在他没注意到的时候,与他同桌的老维克缇斯一家已经在默默地观察着他。他并不在意,既不讨好也不故作姿态地回答:“因为……就像你们的哥哥维克缇斯一样,我喜欢保持平静,这能让我感觉好一些,就像你们笑的时候会感觉好一些。” “嗯?” “……我喜欢看到你们笑,因为那代表你们开心。所以,多笑笑。” “唔……” 很明显,赫尔莫这番话对三四岁的两人来说还是高深了点,毕竟她们不知道为什么笑之外还有别的表情能显出人开心。然而,她们倒并不因此觉得赫尔莫很不好相处。毕竟,他虽然没有表情,但她们却并没有感觉盛气凌人或者拒人于千里之外,更是直觉地感受到他不是故意去装,只是纯粹的没有表情。 而且,赫尔莫的最后那句话她们还是能听得懂的,也能从中听出赫尔莫真的想让她们笑,再加上赫尔莫身上那种平和的气息,两人自然也就并不因为他有一张冰山脸就怕他,“你,长得,跟我们,不一样!” “因为一点小问题,而且我是留慕人,你们是希赫斯人。” 耐心地回答着两个小女孩那说一两个词就得顿一下的疑问,赫尔莫也并不是没有应付小孩的经验,不仅不觉得烦,反而让他回想起了当年对待小洛兰时的日子。 “什么是,留慕人?” “还有,希赫斯人?” “留慕人就是另一个领地上黑眼睛黑头发的人,希赫斯人就是黑头发银眼睛的人。” 眼见赫尔莫还挺和善的,两个小孩就不依不饶地继续问了下去;而对待小孩,赫尔莫还是选择不从文化和历史角度讲起,只是简单介绍一下区别——事实上,哪怕光是长相,留慕人和希赫斯人也有许多其他不同,比如脸型和肤色还有嘴唇厚度。 “为什么,来希赫斯领地?” “是不是因为,是姐姐的……” 果不其然,两个小孩理解了他的话,而且继续顺从好奇心发问;而听着两人七嘴八舌的问题,赫尔莫没有听到阿利娅说完,便静静地看着她,直到她终于憋出最后那个词:“……男朋友?” “因为我出生在希赫斯领地,而且我确实是你姐姐的男友。” 毫不犹豫地撒了个谎顺便再次摸摸两人的头,赫尔莫又抬起头对斯杜提亚微微颔首,她也就满意地笑了起来;然而,在下一刻,瑞缇斯的话就让她呆在了座位上,“洛卡,什么时候,跟姐姐结婚!” “……” “结婚啊……” 猝不及防间呆了一下,赫尔莫没闲暇去想这两个小孩怎么知道结婚这个词。可能是跟仆人们问的,也可能是艾丽娅夫人教的,说不定是从童话书上看的,但那不重要,他只是颔首掩鼻,“还太早了,而且要得到你父母的同意。未来的事,还未可知。” “……年轻人,看过来。” 听到赫尔莫那样说,老维克缇斯随即放下刀叉,在斯杜提亚紧张的目光中只是看着他:“回答我,你做好了对未来的规划吗?我不希望你对于我女儿只是类似一夜情般的随便感情,也不希望你对于你自己的生活毫无头绪。” “……” 暂时不去管两个小孩,也不试图找斯杜提亚寻求帮助,哪怕今天晚上还有很长时间可以问问题,赫尔莫也知道这个问题就是今天最重要的问题。 深呼吸一口,他便直视老维克缇斯,郑重地开口:“您应该知道,战争很快就会爆发,因此,我无法做出更长远的决定。但在战争爆发之前,我与爱莎谈过,爱莎可能会在教廷待满三年后去做一名小提琴老师,她的工资都将存起来为以后做打算——只要在教廷待满三年就能自由选择退不退出,如果退出,只要不犯罪就不会被教廷追责。” “至于我,会一直在特米纽的教堂工作。由于我在圣殿的最终考核里以高分通过所有测试,我明年的工资至少是十九镑,而且在未来三年里,我必然升迁至至少司铎或是在别的部门比如调查团或者搜查队获得一份好工作。其一个月至少二十七镑的工资虽然不足以与您的产业相比,但完全足以应付我与爱莎的日常开销,甚至还能有剩余。” 闭了闭眼,直到向老维克缇斯说完自己关于未来的规划时,赫尔莫才真正地有底气在他面前这样开口:“所以,我想娶爱莎。我会让她拥有一套属于她自己的洁白婚纱,给她一个盛大隆重的婚礼。我会是一名合格的丈夫,去认真地爱爱莎,与她共同组建家庭;如果有孩子,我就会是像您对待您女儿一样的父亲,让我的孩子与我的妻子一样永远快乐。我是个留慕人,无法向希赫斯的神灵发誓,但留慕诸神会见证我的誓言,一如你们所见。” “……” “……不错。” 完整地听完,老维克缇斯微微点了个头,随即再次拿起刀叉,艾丽娅夫人也满意地笑了起来:“很好,很好。不过,确实,现在还太早了点,但如果你们能在接下来的一两年里仍然如此,一切就都顺理成章了。” “我也这么认为。” 对着艾丽娅夫人略微颔首,赫尔莫看向一旁的斯杜提亚,结果就看到她的眼眶里泪珠在打转——以前他虽然说过不离不弃,但那毕竟是私下的,而现在是他在自己父母面前表示要娶自己为妻。 名分无比重要,承诺的内容也无比重要,不论有名无实还是有实无名都让她不能接受,但如果是赫尔莫,她就相信他会说到做到。 而看着泪眼朦胧的斯杜提亚,赫尔莫对着老维克缇斯和艾丽娅夫人微微颔首,随即轻缓地扶住斯杜提亚的头,平静地与她对视:“爱莎,我爱你。” “我……” 一时间,斯杜提亚甚至说不出完整的话来。 看着赫尔莫的繁星眼,她突然搂住了他的脖子,便热烈地与他吻在一起。 “喔!” 瞬间,两人就吸引到了无数欢呼,甚至还让远些地方的人站起来看然后举杯致意,一时间俨然成为了主角。 第二百五十章 月光之下 这整个正餐环节,也就在赫尔莫和斯杜提亚的亲呢中慢慢度过——正餐过后,无非还是饭后酒和舞会,所有的晚宴基本都是这样,要做的事也大同小异。 所以,和之前一样,舞会过后,微醺的斯杜提亚带着幸福的笑容和其他少女在一起聊女生的事,赫尔莫却静静地一人独处,站在阳台遥望繁星。 “年轻人,怎么不跟其他人聊聊。” 就在此时,赫尔莫的身后传来老维克缇斯的声音。他似乎不会问问题,除了刚才问的两个关于未来的问题外,所有句子用的都是陈述句的语气。赫尔莫听到他的话,便回答:“因为没什么共同话题。” “同样都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如果没有共同话题,要么你的学识和见识不足以支撑你与他们交谈,要么你的学识和见识已经远远超越了他们。” 老维克缇斯淡淡抿了口醒酒茶,从口袋里掏出一盒底比斯特产高档雪茄,“来一支。” “谢谢,但是我不碰烟酒。”赫尔莫轻轻摆手,老维克缇斯便不愠不恼地把雪茄放回口袋中,“也别碰大麻。” “当然。” 赫尔莫本就没有吸大麻的习惯,但他也理解老维克缇斯的担忧,毕竟,莱洛斯上流社会人大部分吸大麻,甚至包括部分大臣。 “……” 随后,两人便陷入了沉默。 头几次见面的准岳父和未来女婿之间总是没多少话题,尤其当准岳父是钢铁大亨而未来女婿却是专业八竿子打不着的生物学和神秘学学者时。 静静地对视着,又过了片刻,老维克缇斯才缓缓说:“年轻人,我能看得出你不在意钱,但属于自己的住处很重要,它是你与我女儿成家的关键。” “一个月后,我和爱莎要前往特米纽,在那里也许会一直住到战争爆发。”赫尔莫立刻理解了老维克缇斯的言外之意,“如果只靠我与爱莎的工资,也许可以在五六年后拥有一套我们自己的房子,但战争大概率会在那之前爆发。在那之前,我们会租房子,与我们的朋友一起住。” “你的父母呢?” “……他们有自己的住处。” “……” 老维克缇斯默默点头,他本来还想着可以为自己女儿资助一下,现在看来已经没这个必要,随即又抿了口茶,“在你看来,现在的局势,怎么影响我的钢铁工厂。” “钢铁工业,传统的重工业,战争为您带来的只有好处。石油是新兴产业,在化工和军工方面很重要,您可以考虑入股一些石油公司或者创立新的石油公司,与钢铁工业相辅相成。” 从老维克缇斯三言两语里知道其是想考验自己的政治素养,拜身份所赐,赫尔莫自然不会对政治一窍不通。他知道战时什么最重要,更从历史里知道战后什么最重要,“当然,我建议您在战后提高工人待遇。我听说您手下的一个工厂在去年险些被炸毁,那时还不是战时,但您应该知道工人在经历了战时待遇后会怎么样的,就像古代奴隶在战争后总会起义,这是提高待遇的钱和不提高待遇的损失的权衡。” “……” 老维克缇斯沉默地闭口不言,片刻后,才拍了拍他的肩,“我能看出,你不与他们交谈的原因,应该是后者。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你对我们隐瞒了某些事,但我和艾丽娅都不在意,因为我们看得出你并不是因为想害我们。你只要在不犯错误的前提下去爱斯杜提亚,让她过得开心就好。还有,记得告诉维克,让他别被宪兵抓走。” “是的,我会的。” 对着老维克缇斯又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赫尔莫目送前者又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后走回大厅,许久之后才再次转身。 他怔怔地望着漫天繁星,缓缓地抬起手,把手捂在左胸心脏,脸上的淡漠不曾消失,身上散发出的哀伤也像紫烟般愈发浓厚。 “洛卡,爸爸跟你说了什么呀?” 而片刻后,斯杜提亚的声音也传来——这一次的她就没喝醉,毕竟在父母面前会收敛些。 “没什么,只是一些关于我们未来的事。” 慢慢地转过身,赫尔莫看着月光下身着淡蓝长裙的斯杜提亚。对方本就很漂亮,月光则为其披上一层高贵的色彩,他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说:“爱莎,虽然我说过了很多次,但我还是会说,也永远会说,你很美。” “哼!” 走上前捏住赫尔莫的脸,斯杜提亚就像捏土拨鼠一样佯装生气地把他的面颊往两边提,“油嘴滑舌!还有,你居然这么快就在我爸妈面前说要娶我!胆子好大!” “因为我爱你。”赫尔莫毫不肉麻地说,轻轻拨开了斯杜提亚的手,慢慢将她拥入怀中,“你,对我很重要。” “有多重要?” “重要到我只想爱你,你是我需要的人。” “哼!” 虽然又哼了一声,斯杜提亚这时候就不再搞怪。 她敏锐地看出了眼前这个男人此时的情绪,同样抱住他,把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另一只耳朵则清晰地听到他的低语,“在我昏迷了十七天醒来后得知我兄长和父亲早已死亡时,与人们想的不同,我当时其实并不如何悲痛,只是麻木。我呆呆地望着盖住我的被子,我什么都不想,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突然间,不知什么时候,我才反应过来,我再也见不到他们了。” “嗯。” 听着赫尔莫的话,斯杜提亚此时并没有去打断,只是安静地听着,倾听着他。 “我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知道以后要为什么而活。这很可笑,不该复仇吗?可我当时甚至连这件事都没精神去想。我没有计划,引以为傲的智慧也离我而去,唯剩我一具空壳。三个月里,我不怎么与人说话,也不怎么吃饭。哪怕明知道必须复仇,如果不是兰希强行给我注射营养液,我也很可能会一蹶不振。我很感谢她,但我当时不敢面对她,我很怕她看不起我,哪怕我明知道她不会。” “她是个好人,你应该好好跟她说谢谢的。” 斯杜提亚早就从赫尔莫以往的话里知道兰希这个人,此时轻轻摸了摸他的背,让赫尔莫略微好受,“是的,我欠她一个真正的道谢,但那时的我显然没意识到这一点。我是在圣殿的待客室里接受治疗的,与大殿只有一墙之隔。卡尔特意改变了那间待客室的条件,墙既透明又不隔音,所以我能看到你们这些术师,也能听到你们祷告和闲聊时的声音,这让我由衷地羡慕你们的快乐。我懦弱到不敢回留慕领地,做出了留在这里的决定。” “后来,我从圣殿出来。于是,我终于遇到了维克他们,遇到了新的朋友,也遇到了你。” 看着怀中的斯杜提亚,赫尔莫闭上了眼睛,深呼吸一口气,然后才终于开口:“你们愿意成为我的朋友,是你们让我不再阴郁。所以,我想你们活得长,也想你们永远快乐。未来两年里,只要你想,我一定会让你以我新娘的身份穿上洁白的婚纱,让维克他们成为我们的伴郎,让都尔她们成为我们的伴娘,让你的妹妹成为我们的花童,让所有亲朋好友都来见证,让我们的婚礼成为永远的美好回忆——爱莎,我爱你。” “唔……” 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听着他发自内心的告白,将头埋进他的怀中蹭了蹭,甚至不需想象那样的场景,她也露出由心的幸福表情,“我也爱你。” “嗯。” 把头略微垂下,赫尔莫亲呢地与斯杜提亚相贴。互相感受着对方的体温和心跳,在星月的见证之下,两个年轻人享受着这一刻的温存。 良久,赫尔莫才抬起头,轻声说:“爱莎,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去了。” “今晚就留下来呗,我家还蛮大的。” 笑嘻嘻地挠了挠赫尔莫的痒痒,斯杜提亚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同时还被挠得蠕动不已的样子,那反差感实在让她觉得有趣。 “……那我问问你的父母。” 好不容易才从斯杜提亚的魔手下逃脱,赫尔莫与她亲了亲,随即牵着她的手缓缓走到老维克缇斯和艾丽娅夫人面前,“两位,现在已经是九点多了。我恐怕得先走一步,再晚些就是宵禁时间了。” “嗯。” 再喝一口茶,老维克缇斯绷着张严肃的脸点了点头,只不过艾丽娅夫人却笑了起来,“何不在此留宿?” “会麻烦您的。”赫尔莫略微摇头,“而且,十公里的路并不算特别长。术师每天都要负重跑五公里,就算在现在我也有早晨长跑的习惯。” “能不能做到是一回事,说出来好不好听就是另一回事了。”艾丽娅妇人温柔地摆手,又笑了笑,“哪有让客人在晚上跑十公里回家的道理?这么大的房子,客房有的是。” “洛卡,留下来!” “留下来!” “……” 听到艾丽娅夫人这样说,再看两个小家伙一脸认真的一唱一和,赫尔莫也就不好再拒绝,“多谢。” “夜晚的时间还很长,这么早睡也没什么意思,去找人聊聊天。” 看着面前挺拔英俊而且还儒雅有礼的赫尔莫,艾丽娅夫人是越看越顺眼,不由得露出慈爱的表情,“而且,就算刚才你说要走,但你还牵着我女儿的手呢。” “啊。” 低头看了看与斯杜提亚相牵的手,赫尔莫抬头就看到她那在父母面前有些局促的笑容,便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今天晚上,真是个不错的晚上。 第二百五十一章 调查报告 9月11日,星期日。 坏天气,乌云密布,暴雨。 距离前往斯杜提亚家,已经过了一星期。 距离调查团开始调查关于血族的事,也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已经足以查到些什么了。 因此,在圣殿第二旁殿也就是调查团殿中的一间会议室里,赫尔莫面色冰冷,另外两名调查人员也一脸冷酷。 而在三人面前,三份厚厚的关于马西姆的调查报告赫然躺在桌子上。 自从刚才看过报告之后,三人就不发一言,想来,这种情况也持续了有几分钟了。 “……” “所以,马西姆的口供是真的。” “从尸检报告来看,他的父母还有一个弟弟的死法确实如他所说,父亲在早上十一点突发心脏病,在医院急救后不治身亡;母亲在下午三点突发脑溢血,同样抢救无效;弟弟有心脏衰弱症,在半夜三点梦中猝死,送到医院时已经失去一切生命体征。日期和具体时间不差,克勒克斯?马西姆对于财产的分配也有迹可循。” “他关于他自己的口供也确定属实,其从小学开始的世俗历史课成绩就不赖,往往都是八十以上的分数,神秘历史课成绩也确实不太理想。根据克勒克斯?马西姆还健在的生意伙伴和朋友的口供,马西姆一家确实对历史有所研究,他们甚至出钱成立了一个研究历史的基金会。这种对于历史的热爱,甚至从马西姆的曾祖父约翰?马西姆就已经开始,而约翰?马西姆曾是一名神父。” “从市政厅以及各大医院的报告来看,近期内,并没有超出合理数量的贫血病人,所有失血致死的人也都是由于常人间的凶杀。本市及周边地区常驻人口约为八十万,这种情况下,本月的贫血患者一共只有五百多人。考虑到普通人的营养水平不高无法获取足够的微量元素而导致贫血,如果本市存在血族的话,这个数据明显过低。” “把那只你取名为利更姆的血族放逐进巨木森林的人,现在仍未查到一丝踪迹。他就好像不存在在这个世界,占卜和启示都无法找到关于他的线索。” 终于,康塔图斯还是开口,快速总结了一下报告的内容后便看向其他两人:“你们怎么想?” “……” 执行公事的时候,赫尔莫的眼神总是比平时更加冰冷,就连面无表情也从平静变成更像冷酷:“那位神父,如果就是马西姆一家对历史感兴趣的原因,那么马西姆不可能对我们说不知道。要么那位神父的身份特殊以至于不能说出,要么马西姆有意隐瞒。另外,如果真的按照报告所说,那么马西姆显然没有任何罪责,甚至还能导出本市不存在血族这个结论。” “是的,关于约翰?马西姆,还需要再多调查。而根据现在的报告,要么,马西姆无罪,本市无血族;要么,报告有假。” 附和着赫尔莫的话,另一人也做出了判断:“然而,这些报告是经过占卜的,绝不会有假或者错误。” “或许不是报告本身的问题。” 就像一尊冰雕一样散发着明显可见的严寒,赫尔莫几乎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而是,有没有被报告的问题。” “此话怎讲?” 皱了皱眉,康塔图斯疑惑地看向赫尔莫,后者便也想着报告的内容冷然开口:“那五百多人,我看了粗略的介绍,大部分都是小康、中产及以上阶级的人。穷人的数量,未免太少了些。但是,如果没有血族,贫血这种很大程度上依赖于后天营养的病,不可能反而更多地出现于生活相对更宽裕的中产及以上的阶层。” “你的意思是……” 眯着眼看着赫尔莫,康塔图斯和另一个调查人员奇莫隐约间也确实发现了有什么事情不对——刚才赫尔莫不说还不怎么觉得,但仔细一想,相对不容易贫血的人,居然更多地被医院登记…… “近五个月前,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去过三十五大道六十二街的一户人家。那户人家的小孩,因为神奇物品导致怪病,但他的父母第一反应是让他硬撑过去而不是送往医院,于是情况在短短几天里恶化到让他濒死连送医院也没机会。如果不是圣殿派人,他真的会死。我当时不知道为什么,后来,我询问我的朋友,知道原来是因为他们没钱。” “……” 虽然因为身为高等调查人员而并不了解底层人的生活,但康塔图斯毕竟做到了高等调查人员,脑子十分好使,也就使他和奇莫立刻就明白了赫尔莫的意思,“你想说,底层人哪怕患了贫血也没钱前往医院,造成医院数据无法精准统计到本市的每一个人,不具备真正的参考意义。” “……” 微微颔首,赫尔莫的目光越发叫人心底发寒:“如果这帮血族已经为了食物能做到这种程度,那一切情况就发生了变化。他们比他们的祖宗做得更好,理所当然地会使我们的调查变得更难。” “这……” 赫尔莫此言一出,康塔图斯和奇莫也就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要是出事的是中产或者大富人,由于他们会主动去医院或者联系墓地负责人,只要想查就一定能查到些什么;但是,如果是贫民区的底层人,很可能就算有人死了都没人去管,不会有人在意,更不会有人上报。 毕竟,数十万人的大城市,谁会去管一两个住在贫民区的人的死活呢。哪怕一群一群地死,恐怕也就是在报纸上换来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成为中产午后茶时的谈资而已。 三个人不约而同地露出了更加严峻的表情,各自凝神想着什么。 白炽灯照出惨败的光,照出三人的影子,暗淡又冰冷。外面一片黑暗,乌云挡住阳光。狂风大作,豆大雨点疯狂拍打着窗户,发出噼里啪啦的闷响,就像恶鬼在用力敲击人皮鼓。 在这种氛围中,又过了许久,康塔图斯才撑着下巴、严肃地说:“……客观来说,贫民区人于血族,就像掉在脏地上的蛋糕于人类。如果本地血族确实能克服天性到了挑贫民区人下手的程度,那么它们当然也会只选择那些没什么社会关系的人下手。这样的话,如果它们足够谨慎,想抓到它们无异于大海捞针。” “确实,但我们还是得尽我们所能。” 对着康塔图斯点了点头,奇莫已经坚定了要去做这件事的决心——一周前的他还对本地有血族抱着怀疑态度,但现在的他也确认了本地确实有,因为圣殿内的一个七星命运术师已经占卜过了这件事。而一旦占卜结果不是百分百的“没有”,哪怕是“不可占卜”,也足够说明问题。 “……” 默默撑着手杖站起身,赫尔莫拉开窗帘,看向窗外——利更姆的事情,他从未忘记。 看着外面的黑暗,从高处俯瞰面前一排排的房屋,许久过后,他才开口,“贫民区的环境决定我们绝不可能在不经过亲身调查的情况下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就算其他人提供信息,他们也得亲身进入贫民区,但普通人能得到的信息永远不可能超越专业人员。” “是的,这就是我们的职责,轻而易举就得到信息是不可能的。” 坐在座位上一脸庄重地看着赫尔莫,康塔图斯随后又把桌上的三份报告收拢,“等雨一停,我们就可以进入南区了。” “还得尽快封锁城市,免得吸血鬼外逃,祸及其他城市。” 同时,康塔图斯也慎重地开口,言语中满是谨慎。 “……” 默默点了个头,赫尔莫又转过身对两人颔首,三人随即各自捡起被自己放在角落的黑伞,各自走出圣殿——在门口互相点了个头,三人便分道扬镳。 …… 一个人走在昏暗的雨中,雨点毫不留情地打在雨伞上,甚至把伞面打得有点向内凹。狂风吹来让伞无比飘摇,但赫尔莫握伞的手却无比牢固。 在这种天气里,唯有民宅里的灯和路灯还亮着,散发着暴雨中显得微弱的黄光;店铺大部分关门,想找个地方坐一会也不行,但赫尔莫倒也挺喜欢下雨,因为这样凉快一些——对于他来说,冷的时候多穿就好了,但热的时候却不能剥一层皮。 平静地一个人走在大街上,照目前的情况来看,雨应该会一直下到明天,所以赫尔莫这一次就有明确的目标——他要回到宿舍里去。 “呼……” 在雨中淡淡呼出一口气,赫尔莫便加快了脚步——他要好好地睡一觉,然后,一觉醒来,真正地去履行自己追猎吸血鬼的职责。 第二百五十二章 嫖客和宪兵 自从八月下旬以来,纽特基本就没多少好天气,经常是接连天的阴天后才有一天晴天——9月12日,今天,也是个阴天。 抬头看天,乌云压顶。眺望远方,仍然是一眼望不到头的灰色,沉重得似乎随时可以塌下来,将地面上的一切都压垮。阳光只能些微地透过乌云,显出一条条的微光,大地上却仍然是一片昏暗,就好像已经来到黄昏——但是,现在才只是下午两点。 “今天星期一了。以前这个时候,我们是在上课还是在训练?” 拎着一个大袋子,维克缇斯走在荒芜的街道,突然发出声音,问向他一旁的加尔维。 “一般是在做俯卧撑。” 同样拎着一个大袋子,加尔维走在路边,同时半笑着看着他身旁的维克缇斯,“才放假了半个月而已。” “那些要命的文章和政治经济学专着还有信件把我的脑子都搞糊涂了。如果不是寄信要写日期,我连今天几月几日都不知道了。” 自嘲地摇了摇头,维克缇斯又困倦地勉强露出笑容——自从他九天前知道远在另一片大陆的塔拉外姆领地萨利安帝国掀起排新运动和花园街暴动之后,他就一直忙着与新党国际互相写信寄信,每天都是半夜十二点睡觉早上六点起床。要不是今天中午抽空小睡了一会,他怕是连走路都要摇摇晃晃的了。 “还是应该劳逸结合,像你这样,头发都会掉光。” 无奈地摇了摇头,加尔维虽然也晚睡,不过他身体更好,而且并不像维克缇斯那样事必躬亲,压力相对自然较小。 “所以我今天这不就出来呼吸新鲜空气了。” 呼吸着贫民区潮臭的空气,维克缇斯又笑了笑——与此同时,在他面前,两个持枪的红军服宪兵已经面无表情地走了过来,“这个时候在街上晃悠,你们是谁?从哪来?到哪去?带着什么?” “维克缇斯?加利亚德,加尔维?费奥多尔。圣殿术师,来这里志愿支教。” 熟练地与加尔维一起掏出自己的术师牌,维克缇斯自己就主动打开了袋子,“带着一点鸡肉和面粉还有玩具什么的。” “……” 怀疑地盯着两人,其中一个较高的宪兵随即蹲下身仔仔细细地开始检查起两人带的东西,另一个宪兵则接过两个人的术师牌认真查看,然后还给两人,“加利亚德家的少爷,来这破地方志愿支教?有什么目的?” “单纯的因为善良。” 友好地笑了笑,维克缇斯做出一副良民的样子,加尔维甚至早就已经摆出了谦恭的模样——然而,那宪兵还是盯着他们俩,“是吗?” “……” 见是这种情况,维克缇斯立刻露出无奈和没办法的笑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三张一镑纸币,悄悄地塞给那宪兵,“好,真是的,别告诉其他人。像我们这样的人,来这里……你懂我的意思。市区那些货色,你也知道,放不开,质量不怎么样。这里的,不仅便宜,而且……都是男人,这些,拿去买些好烟,就当交个朋友。” “哼哼。” 看一圈周围,那宪兵没发现有其他人——虽然身为宪兵,但事实上,他的工资不怎么高,自己也经常下班了来这里嫖,再加上他知道加利亚德家族也是有人在市政厅的,随即心照不宣地笑了笑,拍了拍维克缇斯的背,“不错,有眼力劲。” “哼哼。” 发出与那宪兵相差无几的笑声,维克缇斯和一旁的加尔维就听到那宪兵严肃的声音:“没问题,去!” “多谢。” 跟普通的富家少爷一样对两个宪兵有礼地鞠了个半躬,加尔维也在一旁有样学样。在宪兵赏识的目光中,两人随即拿起自己的袋子,一转身,脸上的表情就冰冷起来。 …… “虽然已经经历了很多次,但每一次,我都还是要说这一招实在是……”加尔维拎着袋子快步走,深呼吸一口气看向维克缇斯,“太有效了。” “你也知道,要是不能志同道合,那就同流合污。富甲一方的豪门公子来这嫖娼,道德楷模的高尚宪兵收了贿赂,大家从此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维克缇斯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步伐越来越快,加尔维也抬腿跟上,直到他们俩一起进入一间昏暗的小屋。而在屋子里面,只有加尔维的老相识简妮和另外两个小孩,现在似乎是在嬉闹。 “下午好啊,简妮,多兰,还有马尔文。” 看着面前三个人,提着袋子随意地笑了笑,维克缇斯就在瘦小的马尔文和多兰身旁坐下,代替简妮跟他们俩玩了起来;简妮则站起来,笑着接过加尔维递过去的两个袋子,“你们又带了这么多东西,总让我觉得有点不好意思。” “偶尔而已,真要我天天带,不用你说我就破产了。” 一扫刚才的阴霾,加尔维也露出最真挚的青年微笑,张开双臂与简妮相抱,然后才环顾四周,“我们来得好像有点早啊。” “他们要下午四五点才来,还有两个小时多呢。” 摸了摸加尔维的头,只比他大五岁的简妮露出了慈爱的表情,他也只是微笑,“那我们就有充足的时间去教孩子们读书了。” “看来这才是你们来这么早的目的。”简妮淡淡地笑了一下,拿起桌上的面粉和鸡肉,“我先去做饭,孩子们还没怎么吃饭。” “好。”加尔维微微地点头,目送简妮进入厨房,才走到了维克缇斯旁边看着两个小孩,“马尔文,多兰!想不想你们加尔维大哥啊?” “想!” 脆生生的声音发出,两个小孩立刻就抛下维克缇斯爬到了加尔维身上,而他那健壮的身躯也完全足以让他们一人坐在自己的一边肩头,就这样带着他俩随处走动,搞得维克缇斯哑然失笑,“你这样搞得我很尴尬的。” “很显然,我比你受欢迎。”加尔维转身对着维克缇斯挑挑眉毛,便走出这间小屋,往隔壁的方向走,前者立刻无奈地摇头跟上,进入小屋旁边的房子——此时此刻,其内已经有了许多小孩,贫民区里的面有菜色的小孩。 “加尔维!” 而一看维克缇斯和加尔维两个人,小孩们顿时欢腾起来,同时立刻跑到自己座位上坐好,只有维克缇斯在一旁尴尬地招着手,“下午好啊,孩子们。” “猜猜,这次我们带了什么?” 而在他旁边,拿着那装满了玩具的袋子,加尔维满脸微笑地等待着孩子们的回答,一时间无数童音接连响起,“凡星仪!” “磁铁!” “拼图!” “七角板!” “确实是七角板。不过,跟我念:七‘巧’板。” “七~巧~板~” 似乎是经常这样教导小孩,加尔维对这种情况信手拈来,直接开始了教导;而那些孩子们也不吵不闹,只是跟着他一起念——如果不是这里实在太破旧脏乱了一点,也许还会有人以为这是个幼儿园。 而事实上,这确实是加尔维的日常——自从维克缇斯十七岁的时候出钱资助他去上圣殿的文法学校之后,他就一直主动承担教导这些贫民区小孩的任务,教他们文法、数学、逻辑还有对世界的基本认知——毕竟,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有机会走出这贫民区。 而看着加尔维已经掏出了一本二年级的文法课本开始跟孩子们上起课来,维克缇斯也不多打扰,只是在一旁看着,听着他们的声音在这片小空间回荡,“动词,就是表示动作的词,你们知道的,两天前刚学过。所以,今天,我们要来学时态。” “什么是时态?” “这就是我要说的。时态,在莱洛斯语里,基本上可以分成过去进行时、过去完成时、现在进行时、现在完成时,不同的时态有不同的词语变形和后缀……” “那我们要怎么用不同的后缀……” …… “三角形是最稳固的多边形,其最长边一定会比另外两条边加起来还要长……” “为什么三角形最稳固?” …… 当这一天中的上半节课上完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半。 跟孩子们说了下午六点再来上课,放他们去吃饭,维克缇斯看了看表,和加尔维互相笑了笑,随即又走回了简妮那间破屋子的地下室——此时此刻,里面已经坐了十几个人,一见他们俩走进就大笑起来,“我就说,加尔维和维克缇斯一定会比卡普图更早来!” “卡普图还没来?”维克缇斯皱了皱眉,就在长桌旁找了个空位坐下去,同时看向他旁边的约库斯,后者也便露出与其他人不同的忧心忡忡的表情点了点头,“前两天也不见他,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干什么。” “那真是怪事。”维克缇斯又看向其他人,“等卡普图来了就开始。关于萨利安帝国排新运动的事,新党国际要开大会,莱洛斯国内各地得先派出代表参加位于卡法利欧的大会,我们得想一下人选。” “嗯。” 听到今天的正事,一时间,所有人也都不再放肆大笑,而是窃窃私语——只等卡普图到来,这次的会议,就可以真正开始。 第二百五十三章 贫民区 …… 昏暗潮湿的地下室里,十几个人围坐在一起。这里没有灯,看着长桌中间的飘摇烛火,好半天才有人说话,“卡普图还没来。” “……” 黯淡烛光里,对那个人寂寥地摇了摇头,约库斯知道自己担忧的已经变成了现实,随即寂寥地抽了口劣质烟,“今天这么重要的会议,他居然还没来。要么,就是他不想来,要么,就是来不了。他跟我们七八年的老朋友了,他父亲就是在工厂里铅中毒死的,他不可能是不想来的。” “你想说,他来不了了?” “……” 对那个人的话不置可否,约库斯只是又吸了口烟,“正常情况下,像我们这样没钱没权专门搞‘反动言论’的人,莫名失踪的话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被宪兵抓了去。” “……” 听是这样,维克缇斯和加尔维皆叹出一口气,而后者又皱起眉头,“他那样谨慎的人,也会被宪兵抓到?” “谁知道呢。” 约库斯猛吸了一大口烟,烟头的红色顿时更加鲜艳,一时间比烛火更加耀眼。火星燃烧烟丝,像小蛇一样蔓延,他则被呛得接连咳嗽。 “少抽点烟。” 看着约库斯的样子,加尔维又皱了皱眉,他可不想自己的老朋友因为抽烟而英年早逝,维克缇斯则看着其他人,“卡普图什么时候没来的?没来的前一天在干什么?” “就两天前的事。至于三天前,像他那种人,在不开会的时候除了去打零工赚外快或者跟女朋友鬼混,也没什么别的事可做。” 摇头叹气地从座位上站起来,那个瘦高男人约普又开始了踱步,“我就想不通了,他没发动运动居然也能被抓?我们的活动都是秘密的,他现在既不主导罢工也不宣传工人权益,谁知道他是新党人?万一他真的被抓了,如果他们从他身上顺藤摸瓜找到我们,一切就都完了!” “……” 听着这样的消息,深呼吸一口地下室里的潮臭空气让自己清醒一下,维克缇斯仔细思考着这其中的一切可能,然后看向约普,“如果他确实什么都没干,宪兵是无权抓人的,肯定是他干活的店里的人或者他的女朋友做了些什么,比如钓鱼执法,也可能他只是单纯地被人打劫或者绑架了。他三天前在哪家店干活?女朋友是谁?我说不定能去问问情况。” “三十六大道四十五街,一家该诺餐馆;至于他的女朋友,我们谁都不知道。” 看了一圈其他人,约普又丧气地坐下,维克缇斯和加尔维也就对所有人点了个头后就从座位上站起来,顺便在桌上留下三张一镑钞票,“我们先去那里一趟,晚上再回来。有什么事先谈着,等我们回来再告诉我们就好。” “嗯。” 郁闷地又抽了口烟,约库斯和其他人随即点了个头,简妮则抱住了加尔维的手臂,眼中满是担心,“注意安全。” “没事的。” 拍了拍简妮的手背,加尔维便与维克缇斯一同走出了地下室,随后,向着三十几街出发。 …… 在四十大道四十街的路口,赫尔莫面前是一根根高高耸立的工厂烟囱。 与它们相比,赫尔莫无比渺小。它们如骇人恶兽,张着鼻孔向空气里喷着黑乎乎的烟,把天空熏成灰黑一片,让赫尔莫哪怕只是站在路口也能闻到那种刺鼻而令人头晕脑胀的气味。冬天有时候本市会起雾霾,就是因为这里的工厂全力开工。 不同于二十几大道的洁净,不同于十几大道商业区的繁华,当然更不同于富人区的华丽,这四十几大道工业区的空气属实难闻,甚至呛喉咙,让人不由自主地咳嗽。里面混了铅,混了氯化物,二氧化碳和各种粉尘以及其他有害物质就更别提了。在这里住久了,新生儿大概率会因为母亲体内的铅含量过高而变成弱智或者畸形儿,哪怕成年人也会早衰早死,这也是为什么本市贫民区人均预估寿命总是不到四十岁。 四十街是分水岭,赫尔莫现在就站在分水岭。他的左手边,四十大道四十街到五十大道一百街都是工业区,右手边到第一街则基本是贫民窟。 当然,赫尔莫要去的不是工业区,正是贫民区,也被称为南区——毕竟,这时候大家都在工厂做工,工业区的路上空空如也,就算他进了工厂也不会有人理他。而且工人有工友,一出事大家都能发现,聪明的血族肯定不会选他们。 抬腿走进南区,一眼望去,这里最高的房子也就四层,大部分只是两三层。灰黑色是这里的主基调,因为墙壁和地面被脏空气熏得呈现一种脏兮兮的灰色,有些地方则是暗黄色和其他污秽的颜色,比如人们撒尿的街角。这里挺吵,和富人区的安宁截然不同,因为这里的每人能得到的空间相对极少。 一般,衣着简单的妇女和小孩们会坐在门口或者墙下,因为房子里面很潮湿,而且,蜡烛也是要用钱买的。但是,昨天刚下过了暴雨,地上还很湿、很泥泞,混合着灰尘,这里又没有好的下水道,于是连积水也呈现一种恶心的灰黑色。所以,为了不让积水弄脏几件仅有的干净衣服,他们选择挽起裤腿站着。 而在他们面前,赫尔莫走过。 面黄肌瘦的小孩们眼中露出好奇和向往,因为赫尔莫穿得显然与这里格格不入。他的身上和脸上很干净,穿着考究的正装,握着定制的手杖,显而易见的,他是个体面人。 稍大一点的人,会靠在墙边冷眼看着赫尔莫,同样是因为他的外表。他们没看到体面人身后有人跟随,在盘算着要不要冲上去赌一把,如果能从他身上抢到些什么,很可能接下来半个月都不愁饿肚子。他们眼神如狼,但赫尔莫的眼神比他们更加冰冷,两者对视,于是这里又无事发生。 带着孩子的女人们,目光中则透露出疑惑。她们知道赫尔莫这样的体面人本不必来到这里,也知道自己这辈子也不会与赫尔莫这样的体面人扯上关系。 就像是肥皂一样,赫尔莫在街道里走着,人们都像油渍一样避开他,生怕他有什么特殊的目的。这既让赫尔莫走得轻松,又让他知道自己已经太过显眼,这样下去,谁都会知道这里有这么一个怪人的。 不过,这种问题,只是小问题。 真正让赫尔莫感到无力的,是那些人本身。 这是他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人生中的第一次。 “……” 沉默地走着,赫尔莫悄悄观察着那些人,人们也在紧紧地盯着他,有些小孩还打算跟在他背后看看他到底想干什么,但又被他们的大人叫回去。 “……” 他们还并不知道这里究竟有什么。 最贫穷的人,最没有能力保护自己的人,恰好也是最容易被伤害的人。或者说,正因为他们没能力保护自己,才最容易被伤害。他们甚至不知道他们身边可能就藏要吸他们血的家伙,仍然只是一无所知地活着。 默默呼出口气,赫尔莫不再去想这种事。他并不认为自己为这里的人做到什么,或者说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揪出这里的血族,让他们至少在死的时候身体里还有血。 在来之前,他已经跟斯杜提亚通过气让她注意马西姆家,在参加富人区派对或者聚会的时候注意一下情况,也让她注意自己的安全,更让维克缇斯和加尔维同样在来这片区域的时候小心行事。唯一剩下的,就是他自己去寻找血族的蛛丝马迹了。 而看着面前十几米处一个在大街上捡烟头的衣衫褴褛的中年人,赫尔莫已经有了目标——就是那个男人。 保持着自己一贯的步频,赫尔莫不快也不慢地走向那个男人,在他一米前停了下来,“先生,你好。” “……” 男人缓缓抬起头,看着赫尔莫。 他的眼中满是浑浊,眼白略微发黄,带着血丝,但还没到浑浑噩噩的程度。他的颧骨突出,给人难受的感觉,这是瘦的。胡子没刮,头发也没怎么洗,头上和身上都有一股味道,但赫尔莫在这贫民区里也闻惯了。 看着面前这个消瘦的男人,赫尔莫问:“请问,你的名字?” 第二百五十四章 乔瑟夫 “……” 那男人呆呆地指了指自己,又稍微眯了眯眼、偏了偏头,好像不明白赫尔莫在说什么。 “……” 而看着他的样子,赫尔莫仔细想了想,然后猜到了一个尴尬的事实——贫民区的人没怎么接受教育,大概率是听不太懂希赫斯语的。他们应该只懂莱洛斯语,而且仅限于听和说,读和写也不怎么会。不过,好在赫尔莫跟斯杜提亚学了一两个莱洛斯语的基本单词,让他可以蹩脚地发问:“你,名字?” “……” 男人狐疑地看了赫尔莫一眼,然后警惕地问:“你要干什么?” “……” 毕竟没怎么学过莱洛斯语,哪怕只是短句,赫尔莫也无法听懂,更是根本无法交流。 对男人比了个“没事,算了”的手势,他随后转过身,当街用希赫斯语大喊一声:“这里有人会说希赫斯语吗?” “……” 一时间,全大街的人都呆呆地看着赫尔莫,不明白这个陌生人究竟喊了什么、有什么目的;面面相觑之下,好半天才有另一个男人站了出来,“我……会说一点。” “过来。” 对那个家伙招了招手,赫尔莫看到他小心谨慎地站在原地不动,随即面无表情地在街上其他人的注视下走到他旁边,“我没有恶意。上面派我来察看这里的情况,所以我需要一个知道这里情况而且懂希赫斯语的人。” “这……” 听到赫尔莫这样说,那个有些许佝偻的男人惊讶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很快避开视线,变得担忧,“外面,没教莱洛斯语了吗?那,以后,我们怎么办?” “不,外面仍然教莱洛斯语。我之所以不懂,只是因为我是个留慕人。”赫尔莫摇头,“我需要你为我当翻译和做一些其他事,放心,我会付你酬劳。” “……” 疑惑地看了一眼赫尔莫,那男人又用生硬的希赫斯语小心地发问:“我,怎么相信你?” “嗯……” 看这个男人说话还有些条理,赫尔莫也就点了点头,然后掏出自己的术师牌给他看,“你认识这个吗?” “……” 实际上,男人并不怎么看得懂术师牌。毕竟他又没当过术师,再加上他也不知道这玩意有没有作假,所以还是摇头,“我,看不懂。” “……” 默然收回自己的术师牌,赫尔莫随后盯着他,“我要怎么做,你才会相信我?” “……” 怔怔地看着赫尔莫,男人事实上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方法可以确认他的身份真假。 看着男人这副模样,赫尔莫也只得站在原地等,毕竟这里好像就他一个会说希赫斯语的,错过了还不知道有没有下一个。 而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时,下一刻,一道令人无比熟悉的声音便突然从男人的肚腹间响起,“咕——” “……” 习以为常地挠了挠头,饿肚子这种事在这里挺常见的,男人通常并不因此感到尴尬,但今天,面对赫尔莫这样的绅士,他感到了一丝难堪;而在他面前,沉默地看着他,赫尔莫随即说:“找个你想去的餐馆,我买单。” “你……” 惊疑地看着赫尔莫,男人本想地拒绝他,但当他的肚子紧接着响了第二次之后,他就做出了决定,谨慎地试探道:“那,我们走?” “……” 平静地点了点头,在周围其他人不明白什么事发生了的目光中,赫尔莫就那样跟在了男人身旁,绕过脏兮兮的街道,走进一家他以前准不会去的墙壁上带着黄色油污的餐馆,然后找了个还过得去的相对来说比较干净的地方入座。 随后,看过菜单,赫尔莫便看着男人,“你上次吃东西和吃肉,分别是在什么时候?” “昨天,肉,不知道。” 略带窘迫和紧张地回答道,男人实在是记不清他什么时候吃过肉了。他甚至已经忘记肉的口感,因为这种地方没几个人卖肉,也没几个人买得起。 而见既然是这样,赫尔莫在问过男人吃什么后也就点了点头然后挥手招来服务员,“一碗猪肉豌豆浓汤、三片白面包、一颗水煮鸡蛋、一瓶水,谢谢。” “……” 满脸疑惑地听着赫尔莫说听不懂的语言,虽然服务员大致知道他应该是在点菜,但却完全不知道他到底点了什么。她很不解,因为这种穿着的人来到这种餐馆本来就奇怪,直到一旁的男人重新用莱洛斯语解释了一遍后,她才迅速跑去后厨准备。 而直到这时,在都坐下来之后,赫尔莫才有闲暇仔细观察这个男人。 他有着稀疏的头发,不像自己的健康头发一样光洁柔顺,而是有些油地搭在他的头上;他的脸色蜡黄,精气神离他远去,让人感觉他随时会睡过去。胡子也乱糟糟的,就像是一团黑色的杂草。他的眼神带着些怕人,就像是幼儿园里被欺负了的孩子,总是不敢与自己对视。他就好像是在逃开自己的视线,每次和自己说话都要先低下头,甚至包括现在没说话的时候。他穿着一件松垮的花格衬,披着一件没有扣扣子的棕色布马甲,衣领和袖口都带着些灰黑和油污,而且散发出一股霉味,显然,这两件衣服也很久没洗了。 “……” 对于他,赫尔莫的眼中没有任何的怜悯或者可怜,只是对待普通人的平静,“你的名字?” “我、我叫乔瑟夫,人们都叫我乔。” 一听赫尔莫发问,男人立刻带着些紧张回答——面前这个人毕竟是请自己吃饭的人,而且到现在自己还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乔。” 微微点了个头,赫尔莫把手放到桌子上,“我名洛卡。” “……” 呆了片刻,乔瑟夫没听到赫尔莫继续说下去,随即壮起胆子发问:“你要我,做什么?” “你应该不是出生在这里的,告诉我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出乎乔瑟夫预料的,赫尔莫并没有直接开口吩咐他要做的工作,只是像朋友谈话般平淡说话,让他有些不知所措;好一会之后,没感受到任何来自于赫尔莫的危险或者压力,他才尴尬地笑了两声,摆弄着无处安放的手,“我……因为没钱,所以,就只能住在这了。” “……” 见乔瑟夫并不是很想说自己为什么住到这里,赫尔莫也不再继续同一个话题,“你有妻子和孩子吗?” “以前有……现在……”乔瑟夫嘿嘿干笑两声,“已经离了。” “……” 默然深呼吸一口,得到了这些基本信息,赫尔莫这时候才说出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如果是这样,我准备了一份工作。我会付你十先令的周薪,只要你帮我留意这贫民区里有没有什么人不自然死亡。” “不自然死亡?” 听到自己的工作内容,乔瑟夫又尴尬地讪笑两声,“说出来,你可能会觉得惊讶,这里每天都有人,不自然死亡。” “……那失踪呢?” “失踪的,这个很少。” 说到失踪,乔瑟夫就像听到天方夜谭,连连摆手,“这里的人都穷,怎么会有人把主意打到他们身上。人们互相之间,也体谅,都不容易。” “……” 对着他微微点了点头,赫尔莫实际上正面临着要不要告诉他血族会盯上他们的事实——如果不告诉他,他很可能会因为这个工资而接受,因为这里的人一天也未必能赚到一先令,十先令的周薪完全能让他的生活水平上升一档次;如果告诉他,这种打听消息的行为要是被血族知道了大概率会被灭口,他不会不知道,那么他到底肯不肯干就成了未知数。 然而,这种事对于赫尔莫来说是不需要思考的。 招手示意乔瑟夫把耳朵贴过来,赫尔莫毫无情绪波动地说:“事实上,会有人失踪,因为藏在这里的血族。我要告诉你的工作,也就是去寻找哪个地区有人失踪、死的时候全身毫无血色,或者大规模的贫血。” 第二百五十五章 你这样的人 “什么?” 被赫尔莫一句话之间吓得瞳孔缩小,乔瑟夫毕竟也是在外面待过的人,当然知道血族是种什么东西——它们就像病毒,隐藏在人群中,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它们染上,悄无声息间置人于死地。它们甚至还能像病毒一样扩散,以一种不为人知的方式。 而就在这时,服务员已经端着装满食物的盘子走来,赫尔莫也就坐回到了椅子上,“先吃饭。好好想想要不要干这份工作,你应该知道这工作很危险,全部的选择权都在你。” “我……” 看着面前还冒着热气的豌豆浓汤以及带着甜味的白面包,乔瑟夫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该先考虑干不干好还是先吃饭好。 早在赫尔莫主动说要请他吃饭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一定不简单,但谁能想到会是这样的不简单——呆滞地坐了好一会,他才没底气地问:“我,能不能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 “暂时,最好不要。” 赫尔莫闭上了眼,“你告诉他们的话,消息传播起来,会让藏在暗处的血族更加警惕,让我们更难发现它们的踪迹。它们可以暂时不吸人血改用动物血应付、合法地花钱让穷人去卖血、买通医院人员给他们供血或者去偷医院的血袋,甚至干脆去往别的城市,就像蟑螂一样总是无法从这世界上根除。如果直接使用大规模的暴力手段,又会导致它们与我们鱼死网破。虽然不告诉别人可能导致有无辜的人被害,但如果不这样,时间拖长了,被害的人会更多。” “可是,你们不是要救人吗?” “救每一个人是我们做不到的,只能尽量救更多人。” “……” 又呆了一下,乔瑟夫彻底陷入了沉默,只是不知所措地坐在座位上。 他又环顾四周,看每个人的眼中都带上了些恐惧,似乎他们就是隐藏起来的血族,搞得每个人都莫名其妙,甚至瞪了回来。 空气变得静默起来,就像是有一座冰山横亘在乔瑟夫与赫尔莫中间。 昏暗下午的小餐馆里,哪怕周围还有些人在说话,但两人之间也寂静无比。 好半天后,乔瑟夫才怯怯地指了指面前的食物,“我还能,吃这些吗?” “当然。不论你干不干,都是我请。” 平静地点了点头,赫尔莫又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随后只是静静地看着乔瑟夫认认真真地吃着他的午餐,既不发声,也不动弹。 乔瑟夫吃饭,与自己不同。如果是自己吃这样的午餐,习惯先干吃面包再喝汤,但乔瑟夫会用勺子把汤中寥寥无几的猪肉块捞出来夹在面包里,然后再蘸着汤汁一起吞下肚。以常人的视角,他比自己更会吃。他吃饭要比自己慢一些,可能是为了多享受一会这难得的佳肴,每次吞咽的时候甚至会闭上眼睛。 看着乔瑟夫的样子,赫尔莫还是没有任何表情,只是默然地看着,直到其一口一口地吃完整个鸡蛋,他也不曾说话。 然后,他看到乔瑟夫仍然低着头,一会挠头一会发呆,就像在做着什么心理斗争。双方之间就这样沉默,然而,这一次就不是那么长,而且还是由乔瑟夫打破寂静,“我,要干。” “……” 从私心来说,赫尔莫既想让乔瑟夫接下这工作好让自己能完成对利更姆的承诺,但又不想让他以身涉险,矛盾心里之下,他还是问出了最后的确认,“不再想想吗?” “这是救人啊,不能,让无辜的人,就这么死了。” 操着不太熟练的希赫斯语,乔瑟夫勉强干笑两声,“而且,那是十先令啊。一个月,就是两镑,我甚至,都能偶尔吃吃肉了。” “……” 久久凝视着他,赫尔莫面无表情地说:“我可以现在就给你两镑,不用你付出什么。再好好想想,不要犯傻。” “……” 局促地拧了拧手,每次当乔瑟夫笑起来时,那一定是干笑。他的嘴角僵硬地提起,眼角的皱纹也被牵动,明明只是个中年人,看上去却已经是个小老头,“嘿嘿……能赚多一点,谁不想啊。” “……” 无言以对地看着乔瑟夫,当赫尔莫再说话时,口气已经越发冰冷,“我似乎明白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了……像你这样的人,是活不长的。” “我……” 被赫尔莫说中了内心,乔瑟夫一愣,第一次露出了与干笑不一样的苦笑,“嘿嘿……做人嘛,总要有点追求……” “……” 闭眼深呼吸一口,摘下自己的礼帽,赫尔莫缓缓站起身,在餐桌旁对他弯腰行了一礼,在站直身体后才再次说话:“你有住处吗?” “……” 受宠若惊地摇着头,乔瑟夫又不知所措地摆着手,“有……但是太破了……” “无妨。每隔两天,在下午五点来这个餐馆。” 对着乔瑟夫略微颔首,赫尔莫又戴上礼帽,随后拿出钱包和一把信号枪以及两发信号弹,“注意安全。感觉不对劲,就发射信号弹。我不能保证我能立刻赶到,直到现在,你仍然可以说不干。” “哈哈……” 不去动桌子上的两先令餐费,接过赫尔莫递过来的两镑纸币,乔瑟夫又无奈地笑了笑,却并没有说不干。他只是站起身,便迈着蹒跚的步伐走出了餐馆,重新去到了外面。 …… 三十六大道四十五街,一家该诺餐馆前。 这是一家普普通通随处可见的餐馆,由于是开在第三十六大道,当然也不会多么高档或者华丽,只是简单地挂了个黑底红字招牌而已。 而在餐馆之前,维克缇斯和加尔维对视一眼,随后便推门走进。 放眼四望,这个餐馆里还有些人在吃他们的晚饭,伴着大声的说话声,但那些人并不是两人要注意的——他们俩只是径直走到了收银台,然后看着收银小妹直入主题,“你好,你记不记得一个方脸、络腮胡、卷发的临时洗碗工?” “……” 看着这两个一进店里不点餐只问人的家伙,收银小妹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禁有些害怕地抱着记账本,“什么?” “你们餐馆里的一个临时工,他前几天应该有在你们这洗过碗,你还记得吗?” 把加尔维拉到自己身后,维克缇斯重新又问了一遍,然而,收银小妹的目光反而变得警惕起来,“你们两个是谁?找他做什么?” “圣殿术师,找他配合我们的工作。”维克缇斯毫不犹豫地说出跟加尔维在路上想好的借口,立刻就掏出了术师牌,眼神也变得锐利,“他在哪?” “他、他……” 看到这种情况,收银小妹一下子就懵了,就连其他食客也站了起来满脸好奇地看热闹——在这无聊的地方,居然还能看到这种好像是逮捕嫌疑人的事情,也算是给他们带来一点新鲜感。 而见是术师找人,再加上不懂术师牌和调查证的区别,小妹也不敢推脱,只得战战兢兢地如实招供:“他两天前就不来了……昨天是星期六,吃饭的人多,我们还等着他来洗碗,但是他没来,洗碗的人手不够,老板一整天都骂骂咧咧的……我们也都胆战心惊……” “怎么回事?” “这啥情况啊?” “那个什么临时工该不会是通缉犯?” 听着小妹的口供,一时间每个人都兴奋地开始了八卦——反正火烧不到他们头上,吃饭还有热闹看,简直就是馅饼砸头上。 “你知道他去哪了吗?” 然而,这么点口供肯定是不够的,皱了皱眉,维克缇斯继续问道,加尔维则对着所有人开始了忽悠,“各位,请保持安静。我们要寻找的那个人名叫卡普图?让,他是某一起案件的重要目击证人,我们怀疑他现在被绑架或者被害,请你们仔细回忆具有如下外貌特征的人:方脸、短卷发、络腮胡,脸色发黑、有点雀斑、左手断了一根小拇指。如果你们知道他在两天前去了哪,哪怕只是看到他,也请如实说出,我们会付四先令作为报酬。” “!” 一听四先令报酬,所有人顿时眼里放光。然而,他们只不过是个偶尔来吃个饭的食客,怎么可能会去留意一个甚至只是在后厨不露面的临时工,导致他们根本没人知道任何有关卡普图的事。 而最终,仍然还是前台小妹的话,吸引了维克缇斯和加尔维的注意力,“我记得……他在三天前下班的时候,是跟一个女人一起走的……” 第二百五十六章 鲜花在象征着 “一个女人?” 扭头与加尔维对视一眼,维克缇斯又看向收银小妹,“什么样的女人?” “长卷发、挺高的,可能有一米六五,穿着高跟鞋,身材很不错……” 竭尽全力去回忆,前台小妹也只是回忆出了这么点信息,甚至连那女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但已经足够让维克缇斯和加尔维掌握一点情况了。 在桌子上拍下四先令硬币,两人同时对着小妹点了个头,随即在食客们好奇敬仰的目光中走出餐馆,走在了不甚洁净的街道上。 …… “你觉得她有可能在撒谎吗?” 乌云密布,凉风习习。维克缇斯在街道上快步走着,小腿踢得风衣下摆一抛一抛,头也不回地问着加尔维。 “她没有必要说谎。假如卡普图真的是被他们举报的,那么她大可以直接说出来,毕竟她不知道我们是卡普图的朋友,只要把所有事都推给我们就好。” 同样不回头地走着,加尔维捏住了自己的下巴,“而且,她不敢说谎,因为我们是术师,而且在‘执行公务’。当一个能洞悉万物的卫生局的人去查餐馆卫生时,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有所隐瞒。” “嗯。” 轻轻打了个响指,维克缇斯扭头,看着街道两旁的破旧老红房子,“那么,那个女人,会是谁呢?” “肯定是与卡普图有关系的人。他是个孤儿,没有父母,姐姐早逝,亲戚之间大都也断了来往。” 同样看着周围的老房子,这曾经是卡普图梦想能住的地方,也是自己梦想住进的地方。但,现在自己已经衣食无忧,卡普图却连人在哪都不知道,让加尔维说话都变得低沉,“而且,他的亲戚,大部分死了。少部分活着的,由于营养的原因,不可能同时满足高身高和好身材这两个条件。如果是朋友,他不会不让我们知道,再加上他从未跟我们说过他女朋友的事,所以基本可以肯定就是他的女朋友。” “唉。卡普图啊。” 微微抬头看天,看着乌云翻滚的阴沉天空,维克缇斯紧了紧自己的风衣,“幸好是个谨慎的家伙,否则我们还真不知道他怎么消失的。” “不谨慎一点,他早就死了。” 微微叹出口气,加尔维知道维克缇斯在说什么——那收银小妹之所以能看见卡普图的女朋友也就是那个女人的背影,绝非偶然。如果自己猜得不错的话,就像卡普图每次去打临时工前都会跟其他人说一声到底是在哪家店一样,应该是他故意让她在其他人面前露个头,以便其他人能找到自己的踪迹。 “所以,我们现在应该就是要找到那个女人了。” 拍了拍加尔维的肩,维克缇斯抬头向前,“直接找人占卜,茫茫人海里找个不认识的人,除非我们能叫上市政厅——那基本也等于自投罗网。” “就算找圣殿,应该也没几个人会理我们,都不知道这次事件的性质。”加尔维苦笑了两声,突然明白了维克缇斯的意思,“……你要去找斯杜提亚?” “……” 斯杜提亚现在不住术师大楼而住在家里这件事,维克缇斯是知道的。放在平时,找她也不是不行,但现在,找她就意味着大概率也要遇上老维克缇斯…… 只不过,跟卡普图的下落比起来,虽然再不想见自己父亲,但也非见不可——大不了占卜完了就走人不给他叫自己的机会。因此,维克缇斯也就点了点头,继续朝着北边走,“对。” …… 从三十六大道到富人区可是十几公里的路,就算坐车,等到了维克缇斯家里,那也已经到了晚上七点。 而此时,在练琴房里,斯杜提亚已经放下小提琴,正从乐谱前转过身满脸笑意地看着表情不怎么好的维克缇斯,“你又被爸爸骂啦?” “……” 黑着脸,维克缇斯拿出一件发灰的旧背心,“帮我占卜一下这件衣服的主人现状如何。” “哼!找人办事还不给人好脸色!” 对着维克缇斯和他背后的加尔维挥了一下拳,斯杜提亚这才没好气地接过衣服,“这件衣服好臭!” “只有这么一件。” 挑了一下眉毛,维克缇斯随便就在地上坐了下去,“我倒也想有干净的,可惜在那里没两天就脏了。” “唉,真可怜。” 虽然不知道维克缇斯在贫民区做什么,但斯杜提亚知道他去的是贫民区,便也只得摇了摇头就直接躺到了光滑的地板上,“下次求人的时候口气要好!” “……” 看着斯杜提亚拿着衣服闭上眼睛,维克缇斯长吐出一口气,随即也与加尔维一起靠在墙边闭眼小睡——每天都要看信写信关注国内外的事,今天还莫名其妙地就发现好朋友少了一个,他们俩实在是心力交瘁。 在外面乌云密布的下午,三人就这样沉沉睡去。白炽灯光洒在他们身上,每个人的表情都不甚欢喜。斯杜提亚因为梦境占卜而从一开始带着些许笑容变成了平静,再变成凝重;维克缇斯和加尔维则始终紧锁眉头、嘴角向下,他们的心事在梦里仍然困扰着他们,让他们无法安眠。 可能是因为实在太累,本来他们俩只是想随便眯一会,但一闭眼就一不小心就直接睡着,直到斯杜提亚来推他们,“你们两个昨天晚上几点睡的?” “!” 感受到身体异动,维克缇斯立刻被惊醒,快速环顾一圈四周后才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脸上还有些刚睡醒的懵懂。 而在深呼吸了一口以后,他才恢复了原本平淡如水的表情,“你看到什么了?” “挺诡异的。” 对着维克缇斯和加尔维眯了眯眼,斯杜提亚随即偏着头,开始仔细回忆自己刚才那个梦的全部信息,“就像看默片一样,四条框是黑的。黑框里面,一个男人走在安静荒芜的荒地,周围都是残花败柳。很久之后,突然间,他看见一朵妖艳的红花,然后就走过去摸了摸那朵花的花叶。一开始,无事发生,那朵花的花粉让他沉醉且放松,但他的身上开始起红疹;随着时间推移,他慢慢陷入幻觉,无法自拔。同时,花种在他的体内扎根、延伸、汲取养分,最后像顶破土地一样穿破他的皮肤。旧花枯萎,他的头顶绽放出新花。” “……” 听着这略带点惊悚的内容,维克缇斯和加尔维的表情越来越严肃。 无声地对视一眼之后,前者就又扭过头来看着斯杜提亚,略带艰难地问:“这个人,应该已经死了,是吗?” “……梦境里没有具体说明他是死了还是没死,但是我觉得一个头上长花的人应该活不了。” 此时此刻,斯杜提亚一点也没有刚见到维克缇斯时的欢脱,只是认真地对梦境做着解读,然后皱眉看着他面前的两个人,“这个人是谁?” “我们的一个朋友,怀疑他死了,原来真的死了。” 跟赫尔莫一样面无表情地摆着手,似乎刚睡醒而导致无力,维克缇斯撑着膝盖才从墙边站起来。他看向一旁的加尔维,后者此时已经双目无神,似乎还并没有对这个事实做好准备,哪怕其从知道卡普图失踪的那一刻开始就知道卡普图应该没有什么好结果。 叹出口气,他又看向斯杜提亚,“这个梦境,你要怎么解读?” “那朵花肯定代表着什么,可能是某个人,或者某个神奇物品,一般不会真的是花,除非那个神奇物品就是朵花。” 身为一名命运术师,梦境占卜做多了,解读梦境也是有一手的,而且当斯杜提亚不搞怪时就更是如此。 她完全认真起来,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娓娓道来:“花粉让他沉醉,不一定是自然的,也可能他是被迫的;他陷入幻觉,很可能代表他无法看清现实,或者被困于某样危机;花在他体内生根发芽长出新花,既可以说是他的身份被盗用,就好像双胞胎有些时候可以冒充对方,也可以说是他某样努力的成果被取走,或者他被迫要为某人承担罪名。不论什么样的可能,那个人或物一定也是花所象征的人或物。” “……” 对于斯杜提亚的解读点了点头,维克缇斯闭了闭眼,久久不语。 第二百五十七章 血族之夜 一片黑暗中。 这里似乎容不下光亮,只有最纯粹的黑暗。不知道这里是哪,不知道这里多大,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因为一切都处于一片黑暗之中。 任何人,只要来到这,都会感受到一种仿佛被盯上的脊背发寒的战栗,不由他本人控制。这似乎是本能,人类面对危险时想远远逃开的本能。 黑暗中,似乎隐藏着什么,叫人无法辨清。这里没有任何声音,一切都是一片寂静,没有夜半时分的风声和枝叶摆动的窸窸窣窣声,没有平常人家周围的鸟叫声和蝉鸣声,没有任何活物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好像这里什么都没有。 直到,不知多久后的这一刻,一道如濒死老者般沙哑的古怪声音才骤然响起,“圣殿,开始调查这里的血族了。” “!” 一瞬间,十几个妖异的红点同一时间亮起,如鬼火般诡异地悬停在半空——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些都是眼睛,血红的眼睛! 保持绝对的静谧,所有在场的血族都齐刷刷地只是目视自己的前方。它们没有心跳和呼吸,它们早已是活死人,只要不主动发出声音,它们就仿佛在这个世界消失。 “圣殿,在半个月前的巨木森林发现尸鬼。” “擅自制造尸鬼者,如果自我了断,还可以保有全尸。” 与此同时,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那声音再次响起,光是第一句话就一下子让在场所有血族眼中血色大震。刚想看向它们身边的其他血族,第二句话就让它们连动都不敢动,只敢低头不语。 要知道,自从伊蒂安特的朋友泽伦斯从原本的刺客成为第一个吸血鬼猎人乃至第四纪元中期各教廷达成要剿灭血族的共识后,血族的日子就一天比一天难。人类的强大术师源源不断,血族的那些古代长老却慢慢陷入长眠。到了现在,如果有哪个吸血鬼胆敢创造尸鬼这种没脑子的怪物,无异于在半夜举着夜光招牌昭告天下本地有血族,一旦真的被发现,甚至可以导致整个地区血族的灭顶之灾。 也因此,那声音的主人其实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它甚至恨不得把在场所有人全都杀死,把它们身体生生撕裂,把它们的头像绿豆一样碾碎,把它们的骨头一根根像拧麻花一样拧断! “……” 剧烈的狂怒之下,黑暗和诡寂,再次降临这片区域。 那种宛如实质般的暴怒,已经能让在场所有血族都两股战战,恨不得自己就此消失。 尽管它们没有心跳,它们也能感受到那种心慌乃至想自杀的恐惧——毕竟,虽然它们没有制造尸鬼,但它们无法保证自己的子嗣里会不会有那么一两个胆大包天的。万一真就是自己的子嗣…… 在这仿佛无止境的黑暗、寂静和恐惧里,它们甚至开始想象自己的死法。 “……有家庭的人、有广泛社会关系的人、有名的人、对特殊群体重要的人。若在场有人吸了他们的血而没有将他们所属的群体全部杀死,自我了断。” 而不知多久过后,那声音再度响起,一瞬间让在场所有血族感受到无与伦比的惊恐,甚至不敢出半点声响。 它们眼中的血色,就像风中的烛火,时亮时暗,一个不小心似乎就会熄灭。 一片寂静中,明明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但它们的脸上却开始浮现剧烈的痛苦。 它们紧紧地咬住了牙,眼中血丝甚至尽爆。它们原本水润的惨白皮肤像干涸的大地般慢慢皲裂,变成一片片的干瘪死皮,须夷间就从青年面孔变成了一位位苍然老者。明明身处黑暗中,它们的肌肤也像是照到了太阳般诡异地烟尘化,一点点消散在空中,直接暴露出它们体内的鲜红肌肉。就连它们的骨头,也像是被火烤了一样发出诡异的“吱吱”声,甚至能让每个听到的人都牙酸不已。 而尽管承受着这样仿佛火刑般的痛苦,它们也一点不敢出声,甚至不敢改变自己的动作,似乎就会在自己原本的位置一直坐着直到死。 “……” “哼!” 良久,那声音才再度响起,而也就在这一刻,那些血族身上的湮灭化才终于停止——它们已经只是一具具勉强附着点鲜红肌肉的骨架了,比起生物实验室那些骨架的区别只在于它们穿了衣服,完全看不出它们原本长什么样。若是再不停止,在座位上的,恐怕真的可以直接被送去实验室当研究材料了。 然而,尽管如此,它们也带着劫后余生的侥幸,甚至无暇去顾及自己身上残余的剧痛就立刻跪在地上朝着黑暗深处跪拜,似乎接受了多么大的恩赐。 “找出你们那胆敢违反戒律的子嗣,不论使用什么方法,杀了它们。” “直到圣殿结束调查任务方可再次大规模觅食,否则……” 与此同时,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让在场血族的身躯忍不住趴得更低,就像是背了座山般半点直不起来。 声音的主人没有把话说完,但在场的所有血族都已经明白了它的意思——曾经有过不懂的,后来,那些不懂的都被它亲自杀了。 对于它来说,血族同胞并不重要,或者说它们本就没有同胞,对于大部分血族来说都是这样,也就是只要自己能活下去就行。它们无法像人类一样通过交合拥有孩子,只能通过初拥将其他普通人变成自己的“子嗣”,而无法见日只能吸血的缺点早就让原本是人类的它们大部分变成心理变态。它们既想有血族的力量和不老,又不想被人唾弃,长此以来精神分裂,当然不会对其他血族有多少同理心。 而在许久过后,仍然没听到任何声音,才有一两个血族动了下眼珠。 它们瞧向自己前方,似乎想察看那声音的主人究竟还在不在。 没有受到任何惩罚,它们这才敢颤颤巍巍地抬起头,然后一下子瘫在地上。 咬了咬牙,它们的肌肉纤维开始艰难地延长、蠕动,血管开始缓慢地搭建、流血,像针织毛衣一样慢慢地构成它们的肌肉和皮肤,填满它们的衣服,直到它们又变回原本的那群有着惨白肌肤的“贵族”。 而在此时,它们才敢互相交流,尤其是一个穿着高领礼服的贵公子模样的青年,直接就指向了其他人,“你们居然有人胆敢制造尸鬼!” “普莱特,不要血口喷人!” 它的面前,一位穿着血红长裙的少女立刻就反骂了回去,又引来另一位穿着长风衣的中年的怀疑,“这么快就急着推卸责任,该不会是你们两个?” “啧。” 又有一个打着暗红领结的青年讥讽地啐了一口,随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走,“早点找出你们那放肆的子嗣,说不定你们还能保住一命。” “哼!” 奋力一甩手,那穿着长风衣的中年便也转身,只留下一连串急促的皮鞋踩地声。 而在长桌旁,那青年再次愤愤地瞪了其他人一眼,随即也快步离开——要是那制造尸鬼的吸血鬼不是自己的子嗣还好,万一是,杀得早说不定还能将功赎罪,杀得晚了…… 而就在此时,又有一个才刚成为血族不久的卷发青年看着其他血族说:“既然圣殿的人在调查我们,那么我们要不要做出反击?” “我劝你最好不要,那群疯狗总是揪住一点细枝末节就开始兴师动众。” 听到圣殿的那一刻就露出嫌恶的表情,青年身旁又有一个背头中年转身开始走,青年的声音也就再次响起,“我说的是他们的眼线!” “我说的也是他们的眼线。” 冷冷地甩下一句话,中年的身影就消失在黑暗中。 见状,青年虽然不忿,但却也只能同样跟在它们背后,去召集自己的子嗣。 而在外面,一只诡异的夜鸦眨了眨它那妖异的眼睛,随后便也无声地飞走——真正的黑暗,在这时,轰然降临。 第二百五十八章 贫民 …… 仍然是那个破旧的餐馆,赫尔莫看着乔瑟夫吃着他面前难得的美食,并不出声去打扰他,只是静静地看着。 最近两天,也许是能吃上些好东西而不是啃那些跟砖头差不多的混了木屑和黑麦甚至豆类的硬黑面包,乔瑟夫的脸色比两天前好了些,不再是随时可能睡过去的昏昏沉沉,而是精神了些。 他的头发已经不怎么油,但身上还是有股味,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像赫尔莫一样极端注意形象。更何况,比起形象,他更需要的是食物,所以他只是花了六便士简单地冲了个澡确保自己不会因为太脏而生病,并没有买新的衣服。 当然,他吃饭还是一如既往的慢,每一口都要细细地嚼许久才吞下肚,就像是沙漠里的骆驼,但这种慢也是赫尔莫乐意见到的——只要他能从中感到满足,赫尔莫不介意多等一会。 这顿寻常的午餐,也就这样持续了二十多分钟。 直到全部吃完,用手抹了抹嘴,乔瑟夫露出局促的笑容,赫尔莫这才平静地问出从午餐开始到现在的第一句话:“你查到什么了吗?” “没有……” 拧了拧手,乔瑟夫从怀里拿出了一本笔记本,上面全是歪七扭八的潦草字迹,“我从四十大道四十街,走到四十五街,人们都说,没听说有人失踪。我也没有看到尸体,什么都没有。我问他们,有没有注意街上的流浪汉,他们说没,我就告诉他们,以后注意。” “……” 漠然地微微颔首,从表情来看,完全看不出赫尔莫在想什么,他只是平淡地开口:“没关系,继续查。如果听说有人卖血或者贫血,告诉我。” “好、好。” 对着赫尔莫接连点头,乔瑟夫刚准备站起来,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带着些不确定的口吻试探着问道:“那我们,可不可以去宣扬,我们太穷,要卖血?” “……” 沉默地摇了摇头,赫尔莫从座位上站起身,“这样做太过显眼。身为偷偷摸摸的下三滥生物,血族对被调查极其敏感。从你什么也没查到来看,它们很可能已经知道我们在调查它们,主动宣扬只会打草惊蛇。” “哦!” 用力点了下头,乔瑟夫理解了赫尔莫的话,又懊恼地挠了挠头。 而见乔瑟夫应该没有别的话了,赫尔莫也就拿出一先令六便士餐费放在桌上,随即再次低头:“注意安全。血族虽然知道我们在调查它们,但因为慑于圣殿而应该不敢对调查人员下手,可不排除有些血族胆子大。如果感觉危险,就发射信号弹。” “哦……嗯。” 木讷地又点了点头,乔瑟夫就站了起来,跟赫尔莫一起走出这餐馆——迎面而来的,就是把两人头发衣服吹得飘摇无比的狂风。 外面,仍然还是一片阴沉。 这整个九月,也许都会是这样的阴沉天气。 “……” 整理好自己的头发,握紧自己的手杖,赫尔莫抬腿便迎着狂风而行。 一旁,捂紧自己的旧马甲,乔瑟夫也走在了狂风中,继续去调查失踪者。 …… 一个人身处贫民区,赫尔莫保持着面无表情。 由于语言不通,他无法像乔瑟夫那样亲自去调查,但这不代表他就必须得立刻回到术师大楼。与之相反,他有充裕的时间在街上行走,用自己的双眼去观察贫民区人们的生活,那些自己曾经从未注意过的人的生活。 麦兰郡并不是移民大郡,贫民区里大部分都是单一的莱洛斯人,极少有他国人。他知道,这个贫民区在一百年前还是手工业大区,棉织品、丝织品、一些简单的金属器具和首饰,都可以在这买到。只可惜,工业化的兴起让那些专注于手工业的人一下子失去了饭碗,一夜之间便从小康的生活水平坠落至社会最底层的阶级,乃至今日。 曾也有人带头去打砸那些纺织工厂和瓷器工厂,但是时代的车轮无法停止,他们最终还是被碾压于车轮之下,成为了时代变迁必将导致的牺牲品。也有人主动进入工厂,于是几乎全都过劳而死。 走在街上,他能看到人们在街上靠着房墙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小孩们则跑来跑去亦或是帮大人做事,当然也有人在吵架,毕竟这也是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虽然他听不懂他们说什么,但那些声音总之还是给这地方增添了些生气。 这里很少有成年男人,因为成年男人都在工厂里,往往极晚才能回家。 这里的女人,一般会是洗衣工,或是做些小手艺,比如擦鞋、刺绣或者织布,但是一天干十二个小时也就赚一两个先令而已。当然,这种地方必不可少的妓女也是职业选择之一。 由于莱洛斯的法律,妓女在这地方很常见,每走几十几百米就有一个,抬头就能在街道斜前方的路灯下看到一个女郎在搔首弄姿。通常,她们只要三四先令就能来一发,但比起洗衣工的工资已经好上许多了。只不过,嫖客们需要注意保护措施,否则很容易染上梅毒或者淋病。 现在是夏天的末尾,秋天刚刚到来,天气并不算太冷,所以人们多半穿得少,男男女女都只穿着脏旧的单衣和短裤。对于妓女来说,这是展现自己身体的好时候,可以合理地穿得少而不担心着凉。 而赫尔莫这样正装革履的人,当然就是她们最喜欢的人——穿成这样,代表他不缺钱;不缺钱的人走在贫民区,一定有不为人知的目的。而且,他要比那些来这里找刺激的老头子更帅,黑白发和黑白眼也别有风味。更妙的是,要是他能成为客人,一高兴,说不定他还能多给点钱当做赏金。 因此,怀揣着试试反正也不亏的心理,一个穿着暴露长裙的女郎来到了赫尔莫面前。她画着浓妆,尽情暴露着自己的身体,眼神中也带着丝丝魅惑,“嗨,小帅哥,要不要来一发?只要三先令!” “……” 对于女郎的诱惑,赫尔莫只听懂了“嗨”。 他仍然不懂莱洛斯语,但并不妨碍他明白女郎的意思,肢体动作就足够了。 只不过,他并不想在这里和妓女发生性关系。所以,微微地摇了摇头,他就准备绕开她继续走。 然而,对于女郎来说,这个家伙冰冷的气质和英俊的面容在这地方属实少见。哪怕与人发生性关系只是交易,但一个随时可能死在自己肚皮上的老头子和一个年轻体壮的小伙子,普通人应该都会选后者。 因此,不依不饶地又缠了上去,她几乎贴在赫尔莫身上,“小家伙,看你这么帅,我可以给你打个七折哦~” “……” 漠然低头看着自己身前那只到自己脖子高的女郎,赫尔莫闭上眼,再次摇了摇头,随即从钱包里掏出五先令,径直递给她,在她惊愕的目光中准备再次迈开步子——然而,看到女郎平白无故就得到了五先令,街道两旁的小孩顿时也羡慕地一股脑涌了上来,围住了赫尔莫。 没有任何暴力行为,他们只是叽叽喳喳地说着赫尔莫不懂的莱洛斯语,目光则直勾勾地盯着他的钱包——如果维克缇斯和加尔维在这里,两人一定会提醒赫尔莫就算要给某人钱也得悄悄给,否则就会出现现在的情况,但仅仅只是第二次来到这里的赫尔莫显然不会知道这样的事。 围着自己的人少说也有二十几个,更别说要是真给他们钱也说不定会再被其他人围住,因此,赫尔莫对他们摇了摇头,他们却还是未散——面对这群小孩,赫尔莫并不想用剑。无奈之下,从钱包里掏出一堆便士硬币往天空中一撒,他便趁着他们去捡硬币时快速开溜,直到跑出老远后才放缓脚步,继续走在街道上,一如刚才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 第二百五十九章 一梦之言 “……” 当赫尔莫最终回到宿舍里时,已经是天完全黑下来的晚上八点。 加尔维和维克缇斯不在宿舍里,不知道他们在哪。事实上,他们昨天也没回来。不过,都是成年人,赫尔莫并不担心他们的安全。 而今天,在贫民区走了一整个下午,他见识了许多自己曾经从未想过的事:十几个人挤在一间小房子、垃圾堆在地面因为没有垃圾桶、臭气熏天的横流积水、时不时突然断电的路灯……可谓是极大地拓宽了他的眼界。 本来,他还有些问题想问维克缇斯他们,但现在人都不在,再加上他也已经无比之困,只是洗漱一番之后脱了外套关灯上床直接睡觉——明天跟斯杜提亚还有约会,得早起些才行。 “……” 空荡荡的寝室里,保持着缄默,无声地,赫尔莫进入了睡眠。 …… “中午吃什么……”” 与斯杜提亚走在繁华的商业街上,赫尔莫还在回想着昨天的贫民区里看到的种种。身为一个有祖先崇拜的人,他最害怕的就是辱没祖先的名声和不被后代记忆,贫民区那些人恰好把这两项占全了。 “喂,中午吃什么……” 他的脑海中,贫民区那些人的样子在他脑海中不断闪回。小孩眼中有希望的光,身体却羸弱无比,瘦得能看见根根青筋;女人们和小孩聊天时都会露出和善的笑容,独处时却总是笑不出来。他们似乎背负着什么,却是现在的赫尔莫无法明晰的。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 表情淡漠而眼神迷离,保持着这样的状态,直到斯杜提亚锤了锤他的手臂,他才反应过来斯杜提亚已经叫他很久了,正气鼓鼓地盯着他,“我在跟你说话呢!” “啊……抱歉,发了会呆,你刚才说什么?” 甩了甩头,赫尔莫强迫自己不再去想有关贫民区的事,只是平静地看着斯杜提亚,后者又眯起了眼睛,“我刚才问你中午吃什么,感觉你心不在焉的,怎么回事?” “……我一直在想贫民区的人要怎么才能站起来,以及究竟怎么样才能让我的后代记住我。”赫尔莫揉了揉太阳穴,“前者应该就是维克还有加尔维在努力做的,后者是我个人的愿望。如果我能复仇成功,我的后代一定会记住我,甚至可以搏一搏进入留慕英魂殿的可能性;不过,从目前的形势看来,我应该不会有后代。” “怎么就不会有后代了?” 听着赫尔莫毫无隐瞒的话,转而对着他狡黠一笑,斯杜提亚就开始笑嘻嘻地挠着他的痒,“当然,五年之内我肯定不要孩子!” “让我们的孩子才几岁的时候就面临父亲早逝的悲剧,母亲还要独自抚养他或者她长大,我不舍得。” 虽然保持着面无表情,赫尔莫的内心仍然不禁泛起幻想,毕竟他也想让自己成为被后人记住的祖先,但理智告诉他还是不要孩子比较好。两个年轻人在一起是两个年轻人的事,但关系到孩子就没那么简单了。至于本源,斐流斯和奈卡艾提以及他们的两代子嗣仍然是纯血,依然可以继承。 “嗯……” 而听赫尔莫这样说,斯杜提亚也就不得不考虑考虑了——只不过,很快,她就又活跃了起来,“嘛,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呗!” “嗯。” 紧了紧握着斯杜提亚的手,赫尔莫点了点头,又与她亲了亲,才再次在街上走着,“不过,贫民区的事是现在就很重要的。我本来还打算问维克和加尔维要怎么样才能让那些人至少不愁饭吃,但是他们昨天晚上并没有回宿舍。只是,依照他们俩一贯的说法,估计答案也是一样的,就是游行,为他们的教育权还有在工厂里的合理待遇。” “没回宿舍?” 听说维克缇斯昨天晚上没回宿舍,斯杜提亚无暇去关注贫民区的事,而是皱起了眉头,“他昨天晚上也没住家里,该不会是住在贫民区了?” “很有可能。”赫尔莫用手杖点地,“他找过你吗?” “前天晚上找过我,占卜他一个朋友的事。” 听说前天维克缇斯和加尔维原来也没回宿舍,斯杜提亚的表情变得担忧起来,赫尔莫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情绪变化,“你占卜到了什么?” “他们的一个朋友死了,很可能是因为被其他人顶替了身份或是什么的。他们走得急,我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情况。” 沮丧地摇了摇头,在并不了解其他条件的情况下,斯杜提亚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由于不想让她掺和进来,维克缇斯和加尔维对整件事也并没有多透露一个词。 “……” 而听说有人死,赫尔莫握着斯杜提亚的手又紧了些,随即仔细听着她在梦境中看到的场景。原本,他还以为只是个普通的凡人纠纷,但在听到“旧花枯萎新花绽放”的那一刻,他的脸色又变得更冰冷了些,甚至吓到了迎面走来的一个路人,差点让后者跌倒在地。 立刻对那路人恢复成无表情颔首致歉,在看到那人也对他点头致意后,他这才又扭过头来看着斯杜提亚,“维克他们有让你占卜那朵花所象征的人吗?” “你知道是人?” 对赫尔莫这么快就做出判断感到惊讶,斯杜提亚摇了摇头,“他们也说是人,让我占卜位置和身份,但结果很不确定,只知道是住在市区的,第几大道第几街都不清楚。” “……” 默然深呼吸一口,赫尔莫也就不再继续问下去,只是目视天边与大地连成一线的灰色乌云,“那就先不管那些了。我们去吃什么?” “不要转移话题!” 怀疑地盯着赫尔莫,斯杜提亚不满地掐了一下他的手臂,“我怎么说也是你的未来妻子,而且还关系到我哥哥,快把你知道的告诉我!” “……” 无声地偏过头,赫尔莫看着斯杜提亚的银白双眼,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看着面前这个有些小气恼的少女,这时,他才恍然醒悟,原来她已经是自己的未来妻子,与自己共度未来的人。 自己要做的事,归根结底,总会影响到她,甚至与她有关。在见过她父母甚至提出结婚的现在,已经不是半年前什么都要以“怕你担心”为理由掖着藏着的时候了。 自嘲地摇了摇头,摸摸她的头发,赫尔莫也就径直说:“还记得我告诉你富人区里可能藏着血族吗?” “!” 一听赫尔莫这样说,斯杜提亚当即瞳孔缩小,恼火的情绪一下子无影无踪,已经隐隐猜到了赫尔莫要说什么,“那朵花,代表吸血鬼?” “没错。” 轻微地点了点头,赫尔莫以旁人无法听到的细微声音说:“我曾经也经常使用占卜这个能力,关于梦境占卜的解读,我也会一些。如果把那朵花看做血族,花在那个人体内扎根,象征它在吸取他体内的养分;旧花逝去,象征血族自身生命会随时间流逝不可逆地腐败;新花绽放,象征血族吸取了那个人的鲜血以供养自己腐朽的生命。已经不是原来的生命,自然是‘新花’。” “可为什么花代表吸血鬼?” 虽然感觉很合理,斯杜提亚还是不解地同样小声发问,赫尔莫身为从小接触序列魔族和血族知识的留慕人当然也不会不知道其中奥秘,“之所以会是花的形象,也因为吸血鬼的人形外貌多半是俊男美女。维克讨厌有钱人,加尔维出身于贫民区,他们的共同朋友,大概率也会是贫民区或者平民区的人。这两个大区里的美女相较于富人区比较少,再以贫民能接触到的范围来看就更少,因此你梦境中的男人看见的皆是残花败柳。” “可一个长得好看的吸血鬼怎么会吸贫民的血?我听说这对于他们来说就像人和掉在泥地上的蛋糕一样?” 回想着小时候看过的那些传说,斯杜提亚再次疑惑地眯起眼,但很快就理解了现实,“难道是因为吸其他人的血容易被发现?” “对。”赫尔莫漠然颔首,“维克和加尔维是新党人,如果他们的那个朋友也是新党人的话,就更能解释为什么那血族会看上他。新党被政府打压,为了隐瞒身份和保护自己,对待陌生人的时候,每个新党人一般都会宣称自己毫无社会关系,血族就喜欢这样的目标。” “这……” 惊疑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斯杜提亚不仅震惊于赫尔莫的判断力,也震惊于整件事的经过,以至于甚至连走路的速度都慢了许多,然后又为赫尔莫和维克缇斯还有加尔维三人担心起来,“我们把这件事报给圣殿?我不想你们出事……” “调查团和搜查队已经在行动了,不到最终时刻,血族不敢对我们这些教廷人员下手的。” 在路边停下来,赫尔莫安慰地抚了抚斯杜提亚的脸,“维克和加尔维都是成年人,知道该怎么做。只要你不出事,一切就都会好起来——当然,看到有人求救的时候,如果可以,还是救一下比较好。” “嗯。” 斯杜提亚坚定地点头。她对自己的男人和哥哥有着绝对的相信,也就不再愁眉苦脸,而是展露笑颜,“那我们中午吃什么?” “如果你想的话,我在晨跑的时候看见二十三大道四十七街新开了一家萨奎斯料理店。” 摸了摸斯杜提亚的长发,赫尔莫说。 第二百六十章 洛卡?文笛克斯 …… 一间昏暗的无窗密室中,六人齐坐于一张长桌旁。 坐在最上首的,是一个穿着华贵衣服的青年。白色衬衫,黑色马甲,外黑内红的正装外套,以及标志性的血红领结,无一不在暗示它的真实身份。 而在它面前,其他五人也穿得和它大同小异——身为被诅咒无法见日的种族,它们总喜欢以暗夜绅士自居,某种程度上也算是继承它们三个祖先的特质:伊蒂安特曾经是古代雄鹿帝国的伯爵和帝师,其妻曾是雄鹿帝国的长公主、小皇帝的姑姑,而那位血族始祖更曾是雄鹿帝国一手遮天的大公爵。 这三位都是身份显赫的人物,同时也无比强大,甚至到了后辈血族无论如何达不到祂们水平的程度。为了与祂们有更多的共同点,后辈的血族就只能在形象上下大功夫。而此时,面对自己的子嗣,那青年就更要摆出一副威严长者的姿态,就像它面对它的父主也就是黑暗中的那位暴怒者时。 尽管因为不确定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子嗣造了尸鬼而感到万分忐忑,但它的表情还是仍然威严,两只血红的眼睛半眯着,直到让面前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五个人正襟危坐,它才直入主题:“你们,可曾有人制造尸鬼?” “……尸鬼?” “怎么问这个?” 乍一听这么炸裂的话题,五人立刻开始窃窃私语,但还没说两句就被那青年阴沉地打断:“给我安静!只要回答我,你们有没有人制造尸鬼?” “……” 看着青年突然暴躁起来,五人皆缩了缩脖子,随后各自老实地无声摇头。 “真的没有吗?” 危险地眯起眼,青年缓慢地扫视着面前五人,就像半夜寻找猎物的狼一般。 “……” 同样缓慢地摇着头,那五人甚至不敢做出什么大动作,一切都跟青年面对它的父主时差不了多少,唯有坐在长桌左边的第一人颤颤巍巍地开口:“父亲……难道,有人发现了尸鬼?” “!” 一瞬间,所有人都被那家伙吸引了注意力,全都惊疑地盯着它,就连青年也不例外:“……是。” “……” 短短一个词,已经足以让在座所有人陷入恐惧。 身为吸血鬼,每个人都知道尸鬼被人发现意味着什么,更何况现在青年还把它们都召集了起来,貌似就是为了讨论这件事。这下子,它们真的慌了起来,开始慌乱地讨论该如何才能躲过一劫,各种方法包括但不限于不再吸血和干脆逃到另一个城市,甚至还有说跟圣殿拼了的,那吵吵嚷嚷的声音实在让青年听得心烦,只得忍无可忍地一巴掌拍烂桌子:“给我安静!” “……” 随着桌子木屑纷飞后的倒塌,所有人都闭上了嘴,只是畏惧地看着那青年,后者这才冷静下来:“永远,给我保持安静。铁路站有搜查队的人守着,你们想得到的圣殿会想不到?要想活下来,就低调行事!父亲让我告诉你们,严禁大规模觅食,三餐改做两餐,实在忍不住,就给我喝动物血!” “……” 虽然对喝动物血这件事感到无比的抗拒,但听说青年的那位父主发话,它们也不得不听,只得点了点头——就算有胆子大想赌圣殿不会发现自己的,在现在这个青年情绪明显不稳定的时候也绝对不会表露出来。 而见它们看上去如此识相,青年虽然仍然不太放心,却也只能暂且作罢——它又不会读心,要是按照它父主的性格,为了防止节外生枝应该会直接把这些人全杀了,只可惜这是它自己选择的子嗣,它还是有些许舍不得。 习惯地把手伸向一边去拿自己的血瓶,青年在抓了个空之后才回忆起现在已经不是一个月前,把血当饮料这种事对现在的它来说还是太奢侈了些。强行要买也不是买不到,但调查团和搜查队的那些人在现在对于买卖血液这种行为可是无比警惕。 在心里暗骂一句教廷走狗,若无其事地把手伸回来,青年再次故作威严地开口:“对古德塞发誓,告诉我你们最近吸了谁的血?” “……” 互相对视一眼,五人随即各自默念一声听不清的话,然后不情愿地一一开口:“一个贫民区的流浪汉。” “一个打零工的独居工人。” “我那个也是流浪汉。” “一个又老又丑快死了的的女人。” “一个小孤儿。” “……” 看着面前五人提及它们食物时的嫌恶表情,青年知道它们说的应该是真的——要是它们吸了什么平民或者富人的血,脸上的表情一定会是回味无穷的,更何况它们对血族始祖之一的古德塞公爵发了誓,绝对不可能说谎。 而现在,那五个食物的身份听起来不像是会有很多社会关系的人,它也就放下了心,换了一个话题:“记住父亲的话,绝对不可吸食那些与他人有联系的人的血,而且不可袭击任何调查人员。我们只要低调行事,等风头过了就没事了。” “是。” 异口同声地简短回答一声,五人又露出郁闷的表情。 “很好。” 不去在意他们的脸色,看着自己五个子嗣对自己的服从,青年赞赏地点了点头,话锋一转:“但是,有一个例外。” “……例外?” 纷纷皱起眉,五人一时不能懂“例外”究竟意味着什么。 而看着他们的疑惑样子,青年满意无比,就像逗小孩时的大人,欣赏许久之后才终于开口:“对,一个例外。父亲让我告诉你们,寻找一个叫做洛卡?文笛克斯的人,然后把他带到我们的地方。一定,要活的。” …… “记住,一定不能吸那些人的血,也不允许袭击调查人员。否则,一旦要是被父亲知道,我也绝对救不了你们。但是,刚才说的那些人里,除了洛卡?文笛克斯,这个人不论用什么手段也要带回来。” 某间黑暗的屋子中,一名模样艳丽的少女对它的子嗣们严肃地说道,引来大片的疑问:“文笛克斯?” “没听说过这个姓啊……” “是谁?” “不论是谁,都要把他找出来,然后带回来。” 以自己最严厉的口气下达了命令,虽然少女自己也不知道这人究竟是谁,但它父主的话对它来说是毋庸置疑的,只管执行就行。 …… “……我听说过这个人,似乎是加利亚德家的未来女婿。” 回忆着洛卡这个名字,有一人撇了撇嘴:“好像也就是个普通人,顶多就是个术师,要他干嘛?” “这种事情无需你去在意,只要把他的人带来就行。” 不容置疑地对那人开口,一个中年人又撑着桌子扫视其他人:“听到了吗?” “是。” 事已至此,这帮血族虽然还是不解,但执行命令这种事它们还是会的。 而与这相差无几的事情,也同时发生在那位暴怒者其他的子嗣那里——目标已经无比明确,正是洛卡?文笛克斯。 …… “洛卡?文笛克斯……” 无声地用嘴唇做出这个名字的嘴型,高大的书架前,有一人正看着面前一本厚重的书。 那是一本古老的牛皮书,至少有着七十年的历史,那发黄的书页和淡淡的腐味能很好地证明这一点。 书已经被翻到了一半,那人也还在继续看着,不做出任何其他动作,也不发出任何声音。 它看书的速度很快,只要十几秒就能看一页。而当它终于读完它想了解的事后,它猛地将书合上,激起一片灰尘;缓缓念出“预言之人”这四个词,黑暗之中,有一人露出了獠牙。 第二百六十一章 百年历史 …… “所以,约翰?马西姆这个神父,原先并不住在纽特。” 令人感到寒冷的调查团会议室中,奇莫看着最新的报告,抬头对康塔图斯拧了拧眉毛。 此时此刻,一片白的会议室内只有他们两人,居然显得有些空旷,光是那气氛就可以让任何第一次来到这里的人心慌。 然而,对于奇莫来说,待在这种地方只是家常便饭,以至于他没有任何不适,“出生长大于东边的麦肯莱,就读于当地教廷学校,主修哲学和神学,对神秘历史略有涉猎,从小就成绩优异。从六岁入学到二十二岁毕业,每个人都对他赞不绝口,他也就在毕业后顺势做了神父,与大学时期一个美丽的少女同学结婚,两年后有了一个健康的男孩,只花了六年就买下新房,可谓完美的人生赢家。但是……” “他在五十二岁那一年来到了纽特。那时的他已经有了儿孙,其子马文?马西姆是一名律师,孙克勒克斯?马西姆当时年仅六岁,也就是后来城堡的主人,一名商人。法苏斯和伊纽尔则还未降世。问题就出现在这里:他们一家并不愁吃穿,六十年前并没有任何类似战乱的特殊情况导致他被宏观条件影响,私人恩怨也绝不会是他来到这里的原因,因为他是受尊敬的神父,在当地有口皆碑。” 看着面前几乎把约翰?马西姆家底都透出来的报告,康塔图斯严肃地提取着其中的重要信息:“……他本不必来到这里,但他来了,而且是拖家带口来到这里。根据报告,他五十二岁那一年,其孙克勒克斯染上了严重到几乎将死的心肌炎,甚至导致了后者未来的心脏病。除此以外,那一年没有任何其他的大事件。” “你想说他的搬迁与那心肌炎有关。”奇莫放下报告,“但若仅仅只是心肌炎,绝无必要举家搬迁。” “……” 认真地读着报告,康塔图斯的眉头一直紧锁,“这就是奇怪的一点。克勒克斯的心肌炎的治疗前后一共花了近八个月,但十世纪末对医学知识一窍不通的他像是一开始就知道这病会持续那么久,在当地医院稳住了情况后就直接搬到了这里,似乎完全没考虑过在当地医院治疗的可能性。” “确实,这一点十分奇怪。” 听完康塔图斯的话,奇莫深呼吸一口气,又拿起报告往后翻,“不仅如此,他晚年还陷入了某种莫名的焦虑和癫狂。在他七十一岁那年,法苏斯?马西姆刚刚三岁,身体十分健康,但是,当他听说克勒克斯的妻子有了第二个孩子时,他的焦虑突然更加严重,常在和邻居的谈话中谈到未出世的孩子,有时甚至会崩溃大喊,似乎在为后者忧虑。直到半年后,伊纽尔?马西姆出生,伴随着先天的心脏衰弱,他的担忧成真。而在那之后,他的精神情况每况愈下,不到一年即死。” “……” 看着报告中的这两件匪夷所思的未卜先知事件,康塔图斯久久不语,只是翻来覆去地看,希望能从中找到更多的线索——然而,对于一个出生在一百一十年前的人的报告,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像调查同时代人一样做到面面俱到。 报告中,大部分都只是事的结果,但却没有提及事的原因,无疑又为调查增添了难度,让奇莫只能靠猜,“……既然他是个神父,想必是在教堂工作的。如此,虽然他不是术师,但可以接触到术师。而如果他所知的是命运术师告诉他的,也许就能解释他的行为。” “……” 从座位上站起来,康塔图斯掰了掰手指,发出“咯咯”的脆响,“如果是这样,未卜先知可以解释,但他完全没必要陷入焦虑,甚至因此而死,除非伊纽尔的身上还有更诡异的秘密。更何况,马文终其一生未对历史产生兴趣,克勒克斯却反而继承祖父对历史的研究,最终也是同样患上精神分裂而死,非常奇怪。” “……” “让我们梳理一下线索。” 闭着眼用力地深呼吸一口,奇莫像是要把所有的浊气吐出来,又摘下眼镜擦了擦才戴回鼻梁上,“一开始,约翰只是普通的神父,受人尊敬、收入颇丰。在早年,虽然对历史感兴趣,却并没有影响到其子马文。在五十二岁时,因为孙子得病而举家搬迁,似乎某种程度上预见了未来;在晚年呈现出诡异的焦虑,超出预见普通未来的范畴,似乎预见了什么令人畏惧的事。” “不研究历史的马文寿终正寝,克勒克斯则继承祖父研究历史的习惯,甚至建造了一座古式城堡,却最终回到了市区,晚年同样精神分裂。其研究历史的时间也和祖父陷入焦虑的时间重合。虽然不能说每件事之间都有因果关系,但可能性极大。” “……” 打开窗子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康塔图斯眺望远方,久久不语,似乎在想着什么,许久之后才缓慢转头,“马西姆家被认为与血族有关系,但法苏斯?马西姆本人和其子凯文斯?马西姆却又不是血族。” “如果按照以上的线索来推论,最大的可能就是他们研究到了关于血族的历史,同时又以某种方式预见了血族将会在未来的本地出现,而他们到时会被迫与血族产生联系,比如被血族掌控或者残害,甚至变成血族对外的代理人。但是,这样的话,为什么焦虑在伊纽尔诞生后才更加严重却又说不通。” “……” 对于这个诡异的情况同样感到疑惑,奇莫左思右想也想不到完美的解答,只能烦躁地摆弄着报告。 而就在胡乱翻着时,突然间,他又灵光一闪,猛地抬头看着康塔图斯,“换个角度想想,也许伊纽尔的诞生只是证明了约翰对于未来的预言确实灵验?他的病,只是约翰用来判断未来正确与否的证明:如果他真的拥有先天疾病,说明约翰的预言是正确的,反之则不是。而当约翰看见未来真的如同预言所说,他家确实会在未来和血族产生联系,他才陷入更严重的焦虑。” “……” 微不可察地点了下头,康塔图斯将手指向他,“如果按照这样说,那么情况就合理了起来。不过……” “砰砰砰!” 就在康塔图斯说着时,三声敲门的巨响传来,一下子打断了他的话,把他和奇莫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了门那里。 而在下一秒,门就被打开,一个文职人员随即拿着又两张报告走进,对着两人点头致意后就又走出顺便带上门,只留下两人面面相觑后再去拿那报告——定睛一看,正是有关于约翰预知能力的调查。 细细地阅读着,仅一页就花了两个人三四分钟,然后奇莫才抬起头,“果然,约翰的预知不是他自己的能力,是一名命运术师的帮忙。” “嗯……” 再看了看那报告,康塔图斯不以为意,“身为麦肯莱的命运术师,会认识约翰这个远近闻名的神父也很正常,毕竟都在同一个教堂工作。如果他能准确预测到数十年后的未来,那至少会是五星,在麦肯莱应该算是大术师,但现在也应该已经死了。而且,暂时,至少现在,他不重要。” “确实。” 点了点头,奇莫也对这仅仅一页的简短报告不抱注意,转而又看回了约翰的报告,“马西姆家的情况,才更重要。我们一开始的决策出了错,这些血族并不是吸一大群人的血,看来他们也知道大范围贫血很容易让它们被发现,所以始终是在挑那些没人注意的人然后直接吸死并毁尸灭迹。而现在,既然知道我们开始调查,对铁路站还有整座城市的封锁一刻也不能疏忽,绝不能让这些血族逃走。剩下的抓捕工作,就像在水池里捞鱼,只要有耐心就好。” “……” 默默地对着奇莫点了个头,康塔图斯也就从窗边走了回来,“总之,洛卡已经在贫民区找人调查了,我们也派了我们的人。只要能活捉一只吸血鬼,借着它的血追根溯源,一切就能水落石出。” “……” 与康塔图斯对视一眼,奇莫欣慰地笑了笑——尽管是外界看来冷酷无情的调查人员,但当他们知道自己的努力不是白费时,心底的满足还是让他们可以笑出来,就像普通人一样。 第二百六十二章 午夜觅食 …… 月黑风高,乌云密布,呼呼的夜风降下夏末的热意,却也同时带来了些许寒冷。 街道上,一个行人也看不见。没有一户人家还在开灯,街道两旁的房中是完全的黑暗。星星看不见,月光被消弭,只有一点点的光晕。路灯虽然还在尽职,为街上一两个巡逻的宪兵提供照明,但整座城市大都已经陷入睡梦。 一片静悄悄,什么声音也没有。圣殿已经把血族存在的消息广而告之,每家每户都锁上了门窗,宪兵们也精神紧绷而不敢发声,就像幽魂一样在街上游荡,更为城市增添了些许死气。 夜,夜。 真正的黑夜,已经轰然降临。 很像鬼城,至少在现在。亦或者,每个城市在深夜都会变成鬼城,只是人们并不知晓。 鬼城,毫无疑问,人们不喜欢这个词,或者说大部分人不喜欢,就连它们也不喜欢——但,这毕竟只是像,并不真的是。 是鬼城,代表毫无人烟;像鬼城,则只代表一切都流于表面,城中依然还是有人的。 有人,也就代表有食物。 “呼……呼……” 翅膀呼扇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那是一个巨大的影子,从富人区中飞出,看似缓慢但却极速地划破寂静的夜空,在黑暗中飞翔。 它的身上散发出一股诡异的气息,带着血的腥气。翅膀每挥动一次,血气就被驱散一些,但它本身却还在源源不断地散发着那股气味。 “食物……” 它的双眼,在俯瞰大地。它在数十米高的高空,空旷的大地却被看得一清二楚,随时可以觅食——但,却仅限于看看。 “食物啊……” 它已经两天没吸人血了。在教廷的高压之下,它只能去喝动物血,但鸭血和鹅血都有一股奇怪的腥味和臭味,就像放久变质了的人血,不仅恶心,而且根本无法让它满足! 饥肠辘辘时期待着一顿丰盛大餐,快要吃的时候却被告知大餐取消只有残羹剩饭可以勉强果腹,谁能忍受? 谁都忍受不了? 一个普通人无法忍受,更何况是比普通人更高级的自己! 自己可是高贵的血族,把人类作为食物、主导人类命运的血族,居然反而被人类压制! 它的眼中满是仇恨,想把圣殿术师全撕了的躁动根本无法压抑。 “……” “…………” “………………” 正如智者面对壮汉时不会故意去挑衅他而是想办法以智慧战胜他,它并不会愚蠢到一个人去送死。忽略了身下一排排的房子,在现在,它的眼中只有一个目标。 扑扇着翅膀,它朝着城市的中心飞去——圣殿术师们并不重要,他,才是它的目的。 “文笛……克斯……” 脑海中徘徊着这个名字,它轻蔑地笑了笑。 一个毫不起眼的姓氏,既不是贵族后裔,也不是富豪家庭,更不是政治世家,自己甚至从未听说过。 那么,很显然,他不过是个卑贱的平民而已。 这世界上,什么人最不值钱? 卑贱的平民。 什么人可以作牛马使唤而不敢发怒? 卑贱的平民。 什么人可以作为资源而源源不断? 卑贱的平民。 哈!卑贱的平民! 跟韭菜一样,割了就再长,不会反抗,没有力量反抗。白天在工厂为自己家做工,晚上充当自己的食物,简直再完美不过!若不是圣殿管着,绝对要把他们全部吸干! 伸出长舌舔了舔嘴唇,它的翅膀每扑扇一次都带起狂风,让它那巨大的身躯在空中保持飞行——大楼已经出现在远方,出现在它的视线,就快到了,文笛克斯所在的术师大楼! 这个时候的他应该还在睡觉,只要找找他到底在哪个楼层然后直接破窗而入掳走他就行! 鼻子不断地嗅着,它脸上的表情越发兴奋。 “文笛克斯……文笛克斯!” 暗暗地重复着这个名字,虽然是自己的父主要这个人,但自己身为出力的,稍微吸一口它的血,应该是可以的? 獠牙从脖子里插进去,接触到温热的血,然后轻轻一吸——只不过是一口而已,应该不会被发现?就算被发现了,应该也不会被责罚? 进食,可是所有生物的天性啊,怎么可能有人饿了看到眼前的食物却不下口呢?自己那样的行为是完全合理的啊! 身躯不断向前飞着,它眼中的血光更加凶残——然而,就在它飞达术师大楼前也就是圣殿前的那一刻,一股由心而发的恐惧顿时席卷了它的思维。 就像是熊熊燃烧的火焰一样,它看到圣殿向外辐射着强大的高温和热量,庇护着周围的所有建筑,阻挡着一切魑魅魍魉;飞在天空中的它与它身下那圣殿,就好像一个人在面对太阳,哪怕向前前进一点都显得困难! “!” “等等……” “等等等等……” 面对这种特殊的情况,它立刻就慌了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为什么自己会害怕一栋建筑? 那难道不只是一栋用砖瓦砌起来的普通建筑吗?为什么简直像在灼烧自己的灵魂一样? “您的真光照耀我们,驱逐向我们疯狂扑来的厄运……您的仁慈撒向我们,破除我们前进道路上的迷障……” “您是惩戒一切的真神……您对邪恶和污秽毫不留情……您的左手边盘旋着高大的猎天使,虔诚的子民跨越您的神殿拜在您的面前,祈求您处罚凡界中的堕落灵魂……” “毁灭,是另一种新生……您的怒火可以灼烧大地与天空……您手握的雷电会随命运的指引破灭不义之人……世界的崩坏只是恶魔的把戏,您却能将恶通通化作虚无……” 突然间,在安静的夜空中,数道微弱但又清晰的祷告声在它的耳中突然响起,一下子让它痛苦地咬住了牙,差点控制不住双翼地从天空中掉落下来! 祷告声……祷告声! 为什么……曾经是人时听过的声音,为什么好像能伤到自己……为什么明明没人说话,这声音却还是挥之不去…… 耳中隐隐作痛,脑中昏昏沉沉,七窍全都不受控地流下腐臭的血液,就好像被重锤狠狠地锤到了脸上一样! “嘶——” 痛苦的呻吟发出,它在空中甩了甩头,想让自己清醒一些——但,下一刻,圣殿中便有一个术师冲了出来,在空中扫视一圈后就直直地盯住了它:“吸血鬼!” “!” 被发现了! 不行…… 不行……不行了……得立刻飞走…… 随便飞到哪里……只要远离这个地方,不被术师抓到…… 脑海中闪现出这个想法,它立刻就调转方向,也不再管文笛克斯什么的,那哪有自己的命重要! 奋力振动着翅膀,它极力地往别处飞着,却在这时猛然感到心脏停跳一拍。扭头一看,一支闪耀着金光的黄金箭已经出现在了自己身后! 带着破空的尖啸声,那支箭旋转着,势头无比猛烈而狂暴,又带着些要扫清一切的圣洁。不需怀疑,一旦自己被打到要害,怕是当场就得死在这里! 救命…… 我不想死…… 逃…… 快点,快点啊! 拼了命地扇动着自己的翅膀,在那黄金箭的威胁下,它把自身极限都逼了出来,几乎要把两只翅膀都扇废——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那只箭已经到了它的身后一米处,下一秒就要把它的身体戳穿! “!” 在死亡威胁之下,惊恐的它立刻偏斜身体——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它成功地让那箭只是穿透了自己的左翼而不是心脏! 黄金箭逐渐消弭于黑暗,左翼已经被穿出了一个大洞,连血液也被蒸发——但,总归是没死。 心有余悸地扭头一看,由于自己刚才爆发极限,此处已经飞出了一段不短的距离,应该是圣殿术师追不到的距离,让它的心中一片庆幸。 “……” 而在知道自己应该已经躲过一劫后,无比的愤怒和仇恨,却突然再次席卷了它的心灵。 我…… 高贵的我…… 居然…… 被人类逼得那么狼狈…… 眼看着就能掳走文笛克斯,却突然间失败…… 狠狠咬住了牙,它的心中满是暴怒! 然而,暴怒归暴怒,让它再去圣殿,那是不可能的。 歪歪斜斜地在空中飞着,它控制着自己的身体慢慢落地——今天晚上,如果就这样发展下去,应该是不可能再飞了。这可不是个好兆头,万一在路上被宪兵看到盘问起来,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 眼中血红更加浓郁,它观察着自己即将落地的这个地方,骤然间嘴角浮现出一丝狰狞的笑容。 站得高看得远,此时的它还身处二十几米的高空,自然能看到不远的前方有个在宵禁时期专门收留流浪汉的收容所。 虽然他们的血比不得健康人的血,但总之比鸭血好,更何况,在现在,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猛地俯冲下去,它从窗户钻进收容所中,对着面前一个正在熟睡的流浪汉,张开了血盆大口。 第二百六十三章 对策 9月20日,阴。 仍然是那个小餐馆,油烟盘绕在餐馆中,把墙壁和天花板熏得油腻腻,但对乔瑟夫来说也是个好地方。 距离第一次遇见赫尔莫,已经过去了八天,报告工作也已经报告了三次。今天,便正是四次。 与之前一样,每一次他吃饭都是赫尔莫请客;也许是第一次的猪肉豌豆浓汤让当时饿极了的他感到记忆深刻,每次他在这里吃饭时都会惯例点一份,同时也打打牙祭。 由于能吃上肉、过得好些了,最近一周,他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走路不再虚浮,双眼有神起来,也不再像以前一样说话时总是低着头。 看着他吃饭,赫尔莫每次都会感到莫名的安慰,甚至连维克缇斯和加尔维也能感受到一样的情绪。 ——今天,他们三个是一起来这里的。 由于已经吃过了午饭,三人除了饮料之外什么也没点。虽然三个男人看着另外一个男人吃饭的场景看上去有点滑稽,但反正除了引来些许其他食客的好奇目光外也没人会说什么。 于是,三个人就只是静静地看着,偶尔喝两口饮料。直到乔瑟夫慢慢地把他的午饭全部解决,心满意足地打了个嗝之后,赫尔莫才终于平静地发问:“找到些什么了吗?” “嘿嘿……” 还是先笑两声,乔瑟夫擦了擦手,然后坐直身体,把手伸进衣服里掏出之前的那本笔记本翻了起来:“我还是在,四十大道。我走到了七十五街,人们还是说,没有失踪的人。我也没有找到贫血的人……但是,在五十九街,我听说,有一户人家去了市区。我问他们邻居,他们去了哪里,邻居说不知道。这是昨天的事。也有些人不理我,问他们也问不出什么。而且,人们都知道有血族了,不知道怎么就知道了,大部分都是三四天前知道的。” “……” 听到了新的情况,扭头与维克缇斯和加尔维对视一眼,赫尔莫便扭回头:“很好,继续查。” “呃……” 听着赫尔莫这跟之前几次毫无差别的话,局促地捏了捏手,乔瑟夫大着胆子发问:“这样会不会,没效率?” “没效率?” “你看,我花了八天,才走了一条大道的三十五条街,剩下还有十个大道几百条街……” “……” 平静地摇了摇头,赫尔莫看着乔瑟夫的眼睛:“在这种事上,一个人的能力有限,所以我当然知道只靠你一个人是查不到什么的。本来我打算多找几个人,但现在,我已经不需要你查到什么了,你只要查就好。” “……” “啊?” “……” 看着乔瑟夫似乎没理解自己的意思,赫尔莫再喝一口柠檬水,随即古井无波地开口:“血族知道圣殿在调查,圣殿因此也在三天前将血族存在的事广而告之,情况已经发生变化。为了活下来,它们一定会尽力做到天衣无缝,而且也会收敛自己,比如三餐改两餐甚至一餐。在这种情况下,你当然查不到什么。但是,你和其他调查人员需要给它们压力,让它们知道它们还在被调查,让它们更加压抑焦虑,让本来就心理变态的它们逐渐沉不住气。等时间长了,它们就一定会露出破绽。” “……”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乔瑟夫似乎在想着什么,许久后才试探着开口:“比如,什么破绽?” “比如,被人发现。” 又看了看自己身旁的维克缇斯,赫尔莫面无表情地开口:“不止你在调查,圣殿也派了人,派的人又有他们手下的人,他们也会告诉贫民区甚至全市的人去注意失踪者,我们还有报社这个无比强大的宣传机器。很快,这个巨大的情报蜘蛛网就会织成。如果血族选择让人去富人区被吸血,在现在所有人都知道血族存在的前提下,人们不会再去;或者说,只要血族敢觅食,那么就一定会被人发现。” “……” 听着赫尔莫那自认为完美的计划,虽然听起来很不错,但乔瑟夫,甚至维克缇斯和加尔维都还是摇了摇头:“不行的。” “为何?” 自己的方案居然第一时间就被乔瑟夫否决,赫尔莫倒也不恼,只是平静地发问,而乔瑟夫的回答也简单:“你说,血族都是富人区的人。如果,他们开高价,不用太高,只要几十镑,也一定会有人去的。” “不会有人去赚自己花不了的钱的。” “但如果父母为孩子,就有可能自愿拿了钱被吸血,或者为了钱把孩子送去……不一定非要全家一起被吸血。” “……” 短暂的无言之后,再次扭头看着维克缇斯和加尔维,赫尔莫看到他们俩都无言地点了个头,一时间又无话可说。 此时此刻,他甚至开始有些怀疑自己愚蠢——毕竟,虽然父母卖子女的事情自己没听说过,但父母为子女牺牲的事情自己却亲身体验过。 摆了摆手,他也知道既然钱能让人去死,那么让他们保密也一定是可以的。换句话说,如果血族一直花钱买命,那么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难题。除非强迫让全部的富人区人都出来晒太阳,但如果是在没有嫌疑的情况下,圣殿无权这么做,那可是等于冲击世俗法律——第五纪元以来,代表神灵的教廷和代表世俗的王庭花了数百年来达到权责平衡,破坏了的结果可不是闹着玩的。 不过,虽然如此,但赫尔莫却也并不是完全对现状无可奈何,“那就只能向圣殿申请封锁除了富人区外的任何区域——也就等于直接封锁富人区了。虽然无法一个一个搜查富人区人们的家里,但在血族明确存在的现在,封锁某个区域是本地圣殿不必向教宗殿和伯纳兰尔上报就完全可以采取的合理措施。” “这么说……” 一瞬间,乔瑟夫理解了赫尔莫的话,而这个方法也是确实可行的,使得他欣喜地发问:“那要多久?” “流程应该要走一到两天。力量没达到圣徒级别的吸血鬼在完全没有人类血液的情况下最多保持一个星期的理智,个体之间存在一两天的差异,过了这个期限虽然不会死,但必然在本能的控制下袭击人,没有例外。” 将这种神奇生物学基础常识毫不犹豫地淡然道出,赫尔莫下达了结论:“如果圣殿确实将贫民区封锁并且一切都顺利,大约十天后,就可以有真正的进展。” “那中间,我继续调查,对?” 一听这么好的消息,乔瑟夫当即高兴起来,同时不忘发问,赫尔莫也就点了点头,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拿出十先令工资和餐费,“是。顺便,虽然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但我还是会说,注意安全。” “嘿嘿……” 干笑两声,乔瑟夫拿了钱,对桌边同样站起的维克缇斯和加尔维两人点了点头,再跟赫尔莫点头,便跟着三人走出餐馆而分道扬镳——乌云压顶之下,他那略微佝偻的身躯,沉稳地走在了大地上。 而在目送他离去之后,维克缇斯才首次开口:“看来你最近就是在忙这件事了。” “利更姆还在看着我。” 抬头看着天上的乌云,赫尔莫在脑海中自动将它构建成利更姆的样子——当然不会是人形,毕竟赫尔莫从未见过他的人形,但也足以警醒他。 “所以,你经常来这?” “最近经常。” “嗯……”维克缇斯微微点头,“明白我们为什么总是来这了?” “似乎有些明白。”赫尔莫看着面前破旧的老房子和街道上跑着的瘦弱孩童,“但又不太明白。” “……” 毫不在意地拍了拍赫尔莫的肩膀,加尔维沉稳地说:“每个人都会这样。每个没被资本异化的人看到这里的第一刻都会觉得他们可怜。接下来,有些人会局限于觉得他们可怜,过几天后却又完全遗忘他们;有些人会认为这些人虽然可怜,但归根结底是因为他们命不好或者不努力;有些人,会尝试去帮助他们,比如直接给他们钱,但这对整件事没有丝毫帮助,更有可能在见识他们对钱的狂热后因此而抹黑他们,甚至憎恶他们。” “而我们,会意识到每个人其实都是他们,区别只在于出身,于是奋起而领导他们。” “……” 将目光移至加尔维身上,赫尔莫看着这个壮汉,久久不语。 第二百六十五章 好朋友 “……” 赫尔莫看着这两人,“你们做到什么了吗?” “我在宿舍里写政治经济学和政治文章,也写点讽刺散文,寄到报社发表,给那些识字的工人看——不只是本地的,我给全国各地报社都寄。当然,匿名的,有些甚至连发也发不出来,但就算如此,也得继续写下去尽量让更多人看到。” 维克缇斯说着,拍了拍加尔维的肩膀,“有空了就来这里给孩子们送点吃的和益智玩具,教他们文法和数学还有基础的政治,然后悄悄组织各种地下演讲,这样的生活算上今年大概过了两年——你也知道,我十五岁才开始接触新党,花了五年时间资助加尔维读书并且阅读这方面书籍,十九岁到二十二岁周游希赫斯列国并且出海去东南的殖民地,二十三岁的时候才回来。” “而且,各种运动需要时机。”加尔维对赫尔莫接着解释:“本来,只要再给我们一两年,就可以基本将整个贫民区组织起来,跟其他地区的人联合发动全国性的工人运动,让上面见识见识我们的力量,我们不久前去的卡法利欧大会就是在讨论这个。但,现在临战了,这个时间又得往后拖几年了。” “……” 听着两人在这八年里做的事,赫尔莫恍惚间居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八年前,自己还正在里森堡读大学而对底层情况一无所知的时候,这两人就已经开始了他们的旅程。 他一时间无法言语,良久,才问:“如果有工厂主是好人呢?” “四千年前的奴隶主们也会对普通人和颜悦色,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把奴隶送进斗兽场;两千年前的地主们也会施舍穷人粥饭,并不影响他们趁着天灾时大肆低价收购穷人的土地。” 维克缇斯摇摇手指,指着自己,“你看我,以我的所作所为,应该算得上好人?但我在十五岁以前也曾大肆挥霍那些工人为加利亚德家赚的钱,虽不说欺男霸女,却也是个吊儿郎当玩世不恭的莱洛斯混蛋。我知道你想说如果有一个工厂主真的做到了我说的那些会怎么样,但那却也只是个例,他个人可以背叛他的阶级,整个群体却不会。资本家个人的道德毫无意义,他们的阶级让他们必须剥削工人——比起封建制,他们确实是先进的;比起新制,他们却落后了。最终,资本主义还是应该成为历史的过往,被更平等的新制度取代。” “……” 听到维克缇斯这样说,赫尔莫基本就懂了他的意思,随即开口一问:“全杀了吗?包括你的父亲?” “像是你会问的问题。” 对于这个问题,维克缇斯笑了笑,“但是,你误解了,我们的目的并非杀人,而是革命——这其中的区别可是非常大的。在我的设想中,他最好的结局就是资产被没收,像普通人一样依所劳得所得——如果我们能在战争时期内活下来发动武装夺权或者发动更广泛的工人运动。可如果他不愿配合,我不认为我能预料到一切的发展。” “……但所有你说的似乎只是空泛的理想,你没有说该如何去实现它。光是不同肤色不同长相的人之间都互有歧视,一个因地亚殖民地的棕黑种人如果去到伯纳兰尔,不论他穿得有多光鲜、表现得多么优雅,人们也只会说他是妄图挤入上流社会的下等人。更何况,种族、民族、国籍、文化、信仰都不同的人,怎么可能真正站到一起。” “不,不不。你出生带着神血、有着成神的命运,更是被称为第五纪元最有天赋的人,大部分事物和事是你想就能有或者达成的,所以你会对现状感到不解。但,对于凡人而言,平等就是要去主动争取的。不尝试怎么知道结果呢?具体的方案,我们在大会中已经讨论过,造成现在这一切的原因很复杂,包括而不限于经济、政治、社会、历史、人性等各种方面遗留的问题,解决的方法当然也不可能三言两语间就说完。你先前对我们没有任何了解,一下子说太多是没有用的,而当你真正想了解更多,我们也当然会倾囊相授。” “……” 虽然对维克缇斯的具体计划完全不知,但赫尔莫也没有过问的意思,只是继续沉默地和两人走在贫民区脏乱的地面上——反正自己应该是不能活着看到那一天,只要听到贫民区的人并不是完全没救,对他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虽然不知道那样的世界会有什么制度,各种政策会与现在这个有什么不同,但维克缇斯和加尔维以及他们的同志已经在做这方面的考虑,自己也就不用管那么多。 沉默地在街上走着,时不时看见维克缇斯和加尔维跟街上的路人打个招呼,他只是放空自己的大脑。而也就在此时,一个人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背,“文笛克斯先生,紧急情况,圣殿有请。” “……” 看了维克缇斯和加尔维一眼,三人缓缓回身,便看到一个穿着正装的中年人正一脸严肃地站着。 看着那个家伙,将他的话和最近的情况联系起来,赫尔莫很快就想到了他的目的,“找我商讨血族的事?” “正是。” 毫不犹豫地重重点头,那人便又抬起头,“四十二大道八十五街,发现血族的踪迹。” “……加克让你来的?” “是。” “叫什么名字?” “费里?克里斯。” “……” 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赫尔莫便回头看着维克缇斯和加尔维,“要去吗?” “如果你愿意。” 推了下眼镜,维克缇斯笑了笑就看向加尔维,“走不走?” “闲着也是闲着。” 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加尔维也就上前一步,“带我们一起去,没问题?” “当然。” 点了点头,克里斯便扭头准备朝着四十二大道的方向走——然而,还没等他走出几步就被赫尔莫叫停,“不急,等会再去也行,我们可以在这多走一会,多做调查。” “去得晚了,也许会耽误重要的事。” 转过头诧异地看着赫尔莫,克里斯皱了皱眉,然而完全没能说服赫尔莫,“如果事态紧急,就让加克亲自来找我。否则,我会在此处继续调查。” “这……” 迟疑片刻,克里斯一时甚至无法相信赫尔莫在说什么,只得疑惑地解释:“加克先生正在实地调查,所以才派我前来。” “告诉他,亲自请人是基本的礼仪。” 摆了摆手,赫尔莫就转身背对着他,“如果没什么其他事,容我晚些再去案发现场。” “这……” 难以置信地看着赫尔莫,克里斯深呼吸一口气,只得低头:“是。” “如果加克让你跟着我,就跟着。否则,走。” 不回头地下达命令,漠然地开始迈步,赫尔莫慢慢地走着,维克缇斯和加尔维也平静地抬步跟上——见此情景,虽然暗怒,克里斯却也只得跟在身后,一声不响。 脏乱的大街上,与环境格格不入的一行四个人走在大街上,顿时吸引无数目光,很快就有一个小孩在街道一旁眼巴巴地看着他们。 看着面前的那个小孩,赫尔莫蹲下身,挥手将他招来——尽管那孩子有些畏惧,但当他看到维克缇斯的温和微笑时,还是放下了所有担心,怯怯地走到了四人前,使赫尔莫侧目,“维克,加尔维,我挺想给他钱。” “只要你想。” 微微地笑了笑,维克缇斯抬手便示意赫尔莫请便,后者也就点了点头,然后站起来看着克里斯,“给我十镑。” “什么?!” 瞪大了眼看着赫尔莫,克里斯甚至开始怀疑赫尔莫是不是脑子有问题,“你要给钱就自己给啊!” “我没钱。” 直言不讳地摇了摇头,赫尔莫伸出了手,“快点,不然就赶紧走开。” “你——” 一只手抬起指着赫尔莫,下一刻,加尔维便立刻走了过来严厉地看着他,让他只能颤抖着把手收回来,咬着牙把钱包掏出来,猛地抽出十张纸币,“给……” “很好。” 拍拍克里斯的肩膀,赫尔莫用力把钱抽走,然后又对着小孩蹲下,摸了摸他的头就拿出一张纸币递给他,目送他拿着钱开心地跑开——随后,果不其然,又有更多的孩子和少年围了过来,而赫尔莫也就在克里斯心痛的目光中一人一镑地给钱。但,就算这样,却还是有几个没拿到钱的孩子围着他,满眼都是请求。 “……” 让维克缇斯和加尔维摸着他们的头,赫尔莫又转身看着克里斯,“再给七镑。” “混——” 愤怒地怒视赫尔莫,克里斯甚至想打人;然而,一接触他散发着严寒的目光,克里斯也只得打落了牙往肚里吞,绝望地又掏出七张纸币。 “……” 沉默着如闪电般夺去克里斯的钱,赫尔莫再次把钱一张张分下去——目送孩子们对他们说谢谢后全部高兴地跑回家,赫尔莫才转过身拍了拍克里斯的肩,“干得漂亮,我不会感谢你的。” “你不应该说会吗?” 没等克里斯回答,维克缇斯在旁边笑了一笑,让克里斯的眼中骤然浮现感恩,然后又因为赫尔莫的话而暴怒,“我知道,我故意的。” “小子,你——” 身为一名绅士,克里斯什么时候受过这种气,再也忍受不了地抬起手直指赫尔莫,然后,赫尔莫的目光就越发冰冷,“嗯?” “……” 闭了闭眼,克里斯还是只能苦着脸欲哭无泪,“长得……真是……帅……” “嗯,谢谢,我也知道我很帅。” 再次伸手拍拍克里斯的肩膀,赫尔莫点了点头,“我很欣赏你,做我的走狗。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很快就去案发现场。” “……谢……谢……” 屈辱地咬着牙根道了声谢,在克里斯的心中,一丝窃喜却极速闪过。 第二百六十六章 血族骗子 “维克,加尔维,好不容易来到这,要不要做点男人做的事?” 而在一旁,勾住两人的肩膀,赫尔莫口气轻佻地建议道,三人目光一对,两人也就猥琐地笑了起来:“当然!” “那就好。” 鼓励地拍拍两人的肩膀,赫尔莫再次回头看着克里斯:“给点钱,我们要嫖娼。” “……嫖娼对身体不好。” “我们要发泄,我们要放松,我们要爽。嫖娼帮助我们泄火,让妓女得到满足,让我们不那么焦躁。最重要的是,我们说它好,它就是好。” “……” 看着钱包里仅剩的八镑,虽然很肉痛,但一想着这个祖宗已经同意了等会就跟自己走,克里斯也就不再想那么多,强做大方地一挥手:“三镑,够吗?” “我们有三个人,你觉得三镑够不够?” 冷着脸盯着克里斯,赫尔莫悄悄一碰加尔维的大腿,后者就立刻会意:“三镑打发叫花子呢?我们是去享乐的还是去看那些人跟老母牛一样耷拉着一张苦脸?” “……” 扯了扯嘴角,克里斯还是不想放弃挣扎:“四镑?” “你要让我们三个染梅毒还是淋病?” 咄咄逼人地看着克里斯,身为贫民区出身,一旦恢复本性,加尔维呛人的功力可不是普通人能比的:“三个人,四镑!平分一下,三个一镑六先令的货色!连个会讲希赫斯语的都找不到!我们会说莱洛斯语,洛卡可不会,你要让他跟个只会呻吟的家伙发生性关系,我们不如直接回家找人偶,还用得着你?人偶至少还不用套,或者你要我们三个人共享一个?我们三个在你心中就是这样的人?你不嫌恶心我们还嫌寒颤,真敢想啊你!” “等……我没——” “闭嘴!” 丝毫不给克里斯辩驳的机会,加尔维一下子扼住他的双肩:“洛卡可一次都还没有,你是想让他把第一次交给一镑六先令?这么不值钱?我给你个机会,好好想想,不要做让你后悔的决定!” “……” “我给……我给还不行吗……” 被加尔维一通话整得哭丧着脸,克里斯颤颤巍巍地掏出六镑:“求求你们了,给我留两镑……” “你只有八镑了?” 走上前一步,接过克里斯的六镑,赫尔莫平静地看着他最后的两张纸币,让他心里一阵发怵。 让人捉摸不透地微微颔首,就在克里斯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时,他突然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那最后的两镑连带钱包一起抢走:“现在都是我的了。还有,我不会跟你去‘案发现场’。” “……” 呆若木鸡地看着赫尔莫,好半天,克里斯才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词:“啥?” “我说,我不会跟你去‘案发现场’。” 突然间冷若寒霜地盯着他,赫尔莫把钱包塞进自己口袋,顺便把手杖横在自己胸前,右手已经握住了手杖的杖柄;与此同时,加尔维和维克缇斯也立刻就站到了克里斯身后两旁,隐隐有包围之势。 “……” 一时间无法接受这样的情况,克里斯的牙后槽几乎被他咬碎:“为……什么?” “从你主人派你来骗我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会是这样的结果。” 淡然地摇了摇头,赫尔莫用手杖点了点他的心脏:“我从来,不认识什么加克。那是我随口编的名字。” “……” 就仿佛听到晴天霹雳般呆呆地站在原地,克里斯的脸上瞬间失去所有血色,连说话也好像没力气:“……什么?” “你说第一句话的时候,就已经露馅了。” 淡淡地呼出口气,赫尔莫用杖尖又刺了刺他的额头:“我最警惕有人找我,尤其当我走在路上时。如果真的是圣殿有人找我,你就应该直接说是那个人找我——对我说圣殿找我,无异于对普通公司职员说公司找他,对一个普通议员说议会找他,没有人会这么说话。如果有人这样说了,无论如何都很可疑。” “……” 知晓自己原来从一开始就已经露馅,无力地把手抬起,克里斯萎靡地指了指维克缇斯和加尔维:“那……他们呢?” “本来我们还不确定你到底是不是圣殿的人,但当你没有第一时间回去禀报那个加克让他来请洛卡而是跟在了我们身后时,我们就知道你绝对是假扮的了——毕竟,你已经说了地址,没必要再跟着了。” 挑了挑眉,不用赫尔莫说,维克缇斯已经开启了自己启示的能力用于查看未来以确保克里斯不会做出任何的危险动作;同时,赫尔莫也淡然地拍了拍克里斯的脸:“以我的经历,想带走我的,我一般认定为想杀了我。在现在想杀了我的,除了泰坦,就是血族——我暂时不能确定你到底属于哪一方,所以,跟我们到圣殿走一趟。” “……” 怔怔地看着赫尔莫,克里斯既不点头也不摇头;而在下一刻,突然,维克缇斯的声音变得焦急起来:“洛卡,他的嘴里!” “!” 瞬间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第一时间试图掰开克里斯的嘴,然而,当赫尔莫真正掰开他的嘴后,他的双眼已经无神;而在他的智齿部位,一个装着氰化物的毒包赫然已经被咬开。 “……” 看着现在被加尔维撑着的心率加快意识模糊身上还在散发杏仁味的克里斯,赫尔莫知道这个人虽然还没死,但也已经离死不远、救不回来了——然而,他的灵魂,应该还会有些用处。 “加尔维,你留在这里看着他,我和维克立刻回圣殿找人!” 毫不犹豫地下达吩咐,赫尔莫与维克缇斯对视一眼,立刻开始在街上飞奔找地方打车——要是能找到克里斯背后的主人,对整个调查任务无疑是巨大的助力! …… “……” 自从三天前差点被骗之后,赫尔莫就一直老实地待在宿舍里看书查资料,出门一定要有人陪同,就连跟斯杜提亚约会时都无时无刻不全神贯注警惕周围——毕竟,他可不能保证会不会有人就等着在他背后给他一闷棍。 而也在那之后,他才发觉斯杜提亚出身富豪家庭对他来说真是一种莫大的帮助。这样一来,他的家人不在身边,朋友都是圣殿术师,女友家里又位高权重,不论怎么样,想靠绑架他身边的人来威胁他都极其困难。 至于那个克里斯,则完完全全就是个可怜的拿钱办事的家伙。他不知道他的主人是谁,甚至根本没见过他的主人,可谓是死得毫无意义。 然而,对赫尔莫来说,这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反正只要再等六七天就会迎来真正的重头戏,在那之前,如果没什么意外,只要安心地等就好。 …… “你们这群饭桶!” 愤怒地把桌子拍碎,一个艳丽的中年女人瞪着它的子嗣们,眼中满是怒火:“居然连一个残疾的废物都弄不回来!” “……” 不敢抬起头去看那女人,几人都只是低着头,随着女人的怒骂而胆战心惊、时不时抖个哆嗦,整个就一副受气包模样;而看着它们这样模样,那女人却更加气不打一处来:“一群废物!留着你们除了跟我抢粮食让我们被发现,还有什么用?半点事也做不好!” “……” 被迫屈服于女人的淫威之下,听着它从五分钟前就不重复地骂到现在,终于有人唯唯诺诺地憋不住口:“他白天躲在术师大楼,一出门就有人跟着,不到六点就回家待到第二天下午,我们也没办法啊……” “你还敢顶嘴?!” 暴怒地一瞬间盯着它,女人猛地反手握拳,让那开口的人的心脏“嘭”地猛然爆裂以至于在胸口出现一个血肉模糊的碗大伤口,使它瞳孔放大血丝尽冒,第一时间惊恐地跪在地上不断哀求:“母亲……母亲!放过……我……求您……放过我……” “哼!” 在其他人惊惧万分的目光中,女人瞬间出现在那家伙身边,直接咬牙切齿地一脚踢翻它,坚硬的高跟鞋尖直冲着它柔软的腹部去,把它踢得口吐鲜血:“在我说话的时候,没人敢插嘴!” “是……是……” 半死不活地接连应承着,它吐出的鲜血甚至溅到了周围人的脚下,几乎就要昏死过去——直到此时,那女人才停下踢踹,目光阴冷地扫视其他人:“谁再敢忤逆我,这就是下场!” “……” 半点不敢开口,所有人只敢低头不语,它们都知道女人在经过了三天没血喝的日子后已经无比暴躁;见它们没再多话,女人也没有理由再找个出气筒来发泄怒火,只得最后一脚把说话的那人远远踢飞:“没有找到制造尸鬼的人,父亲已经无比愤怒,如果你们在接下来五天里抓不到文笛克斯,一个个就全都就等着人头落地!” “……” “是!” 发狠地一咬牙,就在这声“是”被喊出来的那一刻,所有人的眼中血色便更加鲜艳——已经没有退路,不惜一切手段! 第二百六十七章 血族计谋 “全城戒严、封锁贫民区和平民区、实行宵禁、在城市边缘构建禁飞法阵,这群血族就是有翅膀也逃不掉。” 在床上优哉游哉地看着赫尔莫写的《赫尔莫万里游记》,在经过近半个月的忙碌后,维克缇斯终于能稍微放松下来,看一些小说而不是政治书籍。 “我一直不知道原来吸血鬼会飞。”加尔维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笑了笑,“只可惜,现在就变成一群只能等着被捞起来的王八了。” “它们本来就是愚蠢的王八,在一开始还居然还以为这次调查只不过是形式运动、只要风头过了就能躲过一劫,除此之外无法解释它们在一开始选择减少觅食而不是直接逃跑。另外,本地血族是贝斯缇丰族,野兽学者氏族,可以幻化出蝙蝠的翅膀,所以能飞。”赫尔莫说,“也有不能飞的,比如多文纳族,也就是两千年前从拉斯布尔族分裂出去的巨蛇氏族。另外,所有尸鬼都不会飞。” “不得不说,你祖先伊蒂安特虽然拯救了世界,但祂留下的血族这个隐患真不是一般的大。” 推了一下自己的眼镜,维克缇斯随和地调笑道,赫尔莫也不恼,“也不能完全归罪于先祖。如果先祖没有英年早逝、如果不是平凡年代里死了太多的支配者和高级术师、如果后来的人类没有试图把血族当做进攻其他国家和制造混乱的工具,血族这种下三滥的种族本不足为惧。等人类达成毁灭血族的共识后,它们不就被重新赶回黑暗了吗?” “虽然是这样,但也花了一两千年,而且到现在也没根除。” 摇了摇头,加尔维躺床上喝了口啤酒,“跟蟑螂一样,围猎、清剿、定点拔除,各种方法无所不用其极,但每当人类以为清除了,半夜进厨房一打开灯,又发现了一大群。” “我真是太欣赏你的这个比喻了。” 对着加尔维打了个响指,维克缇斯满意地笑了笑,然后将书翻了一页,“也不知我加利亚德家的祖先在那时候有没有对抗击血族做出什么贡献。” “这一点虽然无从得知,但至少从你儿子那一代开始,你的后代可以说他们的祖先确实有。” 在窗边吹着外面吹来的凉风,赫尔莫又看向加尔维,“你也是,我也是。” “也就是我们,要是爱他们在这,那估计真就把这事写进家谱传个千秋万代了。”加尔维毫不在意地开始调笑起回了老家的爱三人,又小饮一口啤酒,“快一个月没见他们了。” “再过几天就能见到了。” 赫尔莫说。他眺望窗外,乌云已经挂了十几天,但还是没有下雨——如果是喜欢阴天的人,一定会很喜欢待在九月的纽特。 而也就在此时,当他把目光从天际转移到街道上时,一个靠在路灯旁的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那人穿着一身黑,戴着一顶黑礼帽,再加上从宿舍高楼到地面那十几米的距离,赫尔莫完全看不清他长什么样,只能在他抬起头时恰好与他对上视线。 “……” 沉默地与他目光相接,片刻之后,赫尔莫才收回目光,“楼下有个人似乎是在找我们所在的寝室,我们应该是被盯上了。” “……” “这可真不是个好过的九月。”维克缇斯抬起食指在空中画了个圈,“不过,这才合理,哪怕是黏鼠板上的老鼠都会拼尽全力挣扎,更何况这些有力量的血族。我有预感,接下来,恐怕才是真正的交锋——当然,不能只靠我们。” “确实,幸好我早已让爱莎暂时少出门。” 赫尔莫捏了捏手指,看向窗外,“毕竟,谁也不知道临死之际的它们会做出什么。明天去见乔瑟夫的时候我还得提醒一下他在最后三天别再调查而是躲起来,否则,被逼进绝境的血族大概率会拿他出气,甚至干脆在贫民区展开无差别屠杀。” “黎明前的黑暗才最深厚也最难熬呐。” 躺在床上翻了个身,维克缇斯调整一下自己的姿势,“今晚我们睡圣殿?” “我正有此意。” 点了点头,赫尔莫就从窗边下来,开始整理起自己的衣着;与此同时,加尔维也从床上下来,随后便发现一张白色的纸条正从门下伸进来。 “!” 眼看着这诡异的一幕,再加上处于现在这个非常时期,加尔维第一时间绷紧了精神,“维克,立刻开预知。有张纸条在门下,我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说不定有毒药之类的东西。” “……” 配合着加尔维的话开启自己的能力,维克缇斯全神贯注地观察着自己脑中浮现的五秒后的未来;与此同时,加尔维也就走过去慢慢打开了纸条,默默地阅读,然后在维克缇斯和赫尔莫警惕的目光中愤怒地把它揉作一团,“这群混蛋,绑架了斯杜提亚!” “……” 赫尔莫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团纸,“还有别的什么吗?” “让我们赶到三十大道一百街的郊——” 抱着满腔怒火把纸团扔给赫尔莫,加尔维立刻就想到了什么,连话也没说完就瞬间夺门而出去追那塞纸条的人,留下赫尔莫和维克缇斯在寝室内逐渐变得严肃起来,“刚才那个盯上我们的人,难道就是塞纸条的人?” “很有可能。” 不带任何情绪地点了点头,赫尔莫打开那皱巴巴的纸条,大致地读起来:“晚上七点之前,只允许我们三个同时出现在三十大道一百街的一个废弃工厂,不允许携带武器,也不允许其他人陪同……” “……现在已经是六点半!” 一瞬间计算出除非是要立刻打车过去才能按时到达的时间,维克缇斯马上就准备下楼打车,然而赫尔莫却还是站在原地,“先等等,我不认为他们真的绑架了爱莎。我早就告诉她出门前先占卜吉凶,骗她出来然后绑架她是不可能的;除非他们是雇了人直接冲进加利亚德家让爱莎没有机会占卜,但我不觉得加利亚德家的仆人和卫兵是摆设。” “你的意思是……” “很明显,它们想骗我们出去,在路上截杀我们。” “但万一是真的……” 一时间不知道为什么赫尔莫如此镇定,维克缇斯眼中一亮,立刻就想到了办法,“去圣殿占卜!” “嗯。” 重重地点了下头,赫尔莫抓起自己的手杖就与维克缇斯一起出门,正好撞见怒气冲冲赶回来的加尔维,“让他跑了!” “没事,立刻跟我们去圣殿!” 把门一关,甚至来不及锁,三人便立刻撒开了脚下楼然后往圣殿飞奔——一共两三百米的距离被他们不到一分钟就跑过,甚至在大殿内还气喘如牛,看到一个术师就追上去,“您是不是命运术师?” “不是。” 沉稳地回答一声,看着三人急匆匆的样子,那人又说:“不要在大殿内跑动。另外,第一告解室现在的轮班人是。” “多谢!” 礼节性地回应一声,三人便在那术师的注视下明目张胆地在大殿内跑了起来,直接冲进大殿左侧那人所说的第一告解室然后看着那名大胡子告解者,缓了口气后就由赫尔莫摘下自己胸口的怀表,“先生,请帮我占卜这怀表的赠送者在一小时后的安危。” “嗯哼。” 看到这几个人的样子就知道他们大概不是来告解而是来寻求占卜的,大胡子也不废话,接过那银色的小巧怀表再拿出自己的紫水晶吊坠就闭上眼开始占卜。在三人紧张焦急的目光中,那最后的结果赫然便是“无事”。 对着大胡子道了声谢,三人便如释重负地转身,慢慢走回宿舍——血族的计谋已经被识破,仅是虚惊一场而已。 …… “不得不说,你的镇定有时候甚至让我觉得你有点无情。” 在宿舍过道里心有余悸地拍着赫尔莫的肩,维克缇斯调笑道,让赫尔莫微叹,“可能是因为我失去了恐惧和惊恐的情绪。” “但你的镇定也算救了我们一把。” 对着赫尔莫笑了笑,加尔维看着宿舍的门前,“不管怎么说,我们的寝室已经被他们发现了,接下来几天还是躲在圣殿好。” “……” “你,提醒我了。” 突然间陷入沉默,然后在寝室门前点了点头,赫尔莫拔出血剑便打开向内的房门,同时在那一瞬间猛地朝内刺剑! 第二百六十八章 银罗盘(要真有人看,在这发条评论吧) “嗤!” 一声剑入血肉的声音,猛地响起! 由于刚才三人走得急,并没有关灯,此时仔细一看,赫尔莫正刺中了一个人形生物的左胸! 如泰坦般骇人的两米多高,一身青黑色的健壮肌肉,四肢皆是巨爪,尖耳朵,并且看不到鼻子——正是一头贝斯缇丰族! “嘶——” 此时此刻,因为剧痛而面目扭曲,诡异难听的尖叫声猛地发出,在墙后的它用右爪紧紧捂住自己左胸那深得直入肺叶的伤口,左爪已经带着风猛地朝着赫尔莫的头挥了过去! “!” 带着剑猛地后退进走廊再往一旁躲闪,赫尔莫行云流水地躲开这一爪。他知道面前的是个真正的吸血鬼,这要是被挠到了,恐怕就连头盖骨都要被扇飞! 而正因他的躲闪,那吸血鬼一爪只拍到了墙壁而已——只是一爪,就已经几乎拍碎了这用钢筋混凝土建成的墙壁;震耳欲聋的轰隆声发出,似乎整栋大楼都在颤抖哀鸣! 与此同时,在经过了一开始的震惊之后,维克缇斯立刻就再度开启了自己的预知能力,加尔维也在掌心凝聚出火球——尽管术师大楼里禁用任何神奇能力,但那是普通情况,现在在外敌入侵的情况下,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甚至来不及等到火球凝聚到杀伤力最强的状态,加尔维直接就把它扔向了那吸血鬼的裆部,伴随着猛然一声爆炸,那吸血鬼的下体顿时皮开肉绽,炸出的血肉染红了周围的天花板、墙壁、地板,甚至溅到了三人的脸上身上! “嗬——” 在寝室这样狭小的空间里,吸血鬼那庞大的身躯可谓毫无优势,甚至还让它成为了靶子! 本来,它还打算猝不及防间打三人一个措手不及,但现在,它已经失去了主动权——对它来说可不仅仅只不是件好事,更几乎可以让它死在这里! 同时,看着它顾得上便顾不得下的窘迫模样,赫尔莫却也不敢主动出击,他可不敢冒着生命危险去挑衅一个凶狠的庞然巨兽,只能握着剑警惕着——而就在这一刻,楼下楼上的愤怒大吼骤然传来:“楼上\/楼下的,到底在搞什么?!” “有吸血鬼在这,马上来人!” 奋然一声大吼,维克缇斯紧紧地盯着那因为旁人声音而悚然的吸血鬼,同时也观察着三秒后的未来——下一刻,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已经预见到了那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景象:“它要逃了!” “!” 眼中血光一闪,就在维克缇斯那句话脱口而出的一瞬间,那吸血鬼一巴掌就把灯的开关连带墙壁拍了个粉碎使整个房间陷入黑暗,右爪已经掩住了门——要是再打下去,它非得被圣殿术师抓住不可! 而看着它已经生了退意,眼中因为剧烈的“想毁灭一切”的情绪而血丝尽冒,加尔维猛地再次把手中刚凝聚好的火球朝着它的心脏扔了过去——然而,伴随着一声猛烈的门框撞击声,寝室的钢门已经被关上,那火球也就只将钢门炸出了一个窟窿,那冲击波和残焰甚至还震到了他们自己! 而透过那碗大的卷皮窟窿,三人看到那吸血鬼已经冲到阳台,路途中的任何东西:木桌、椅子、床梯,通通被它撞了个粉碎,甚至半点也没能慢下它的速度,简直和纸糊的无二! 甚至来不及缓过来就迅速打开房门,加尔维带着极端的负面情绪准备跟那吸血鬼肉搏——但,当他进入房间的那一刻,那吸血鬼早已撞破玻璃门冲进阳台振翅而飞,再也不可能被追上! “……” 紧追几步至阳台,在阳台边面无表情地目送那血族,赫尔莫握着剑,久久不语。 而在此时,大楼内少数几个留在纽特的术师才姗姗来迟,看着跟被强拆了几乎无异的房间无语凝噎——战斗,仅仅持续了十几秒左右,就已经让整个过道里几乎都是碎砖和血肉,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 而在房间里,漠然地回身看着那几个同学,赫尔莫摆了摆手:“没事了。” “……” 看着赫尔莫脸上满是灰尘和血污的样子,赫连茨呆了呆:“你确定?不要我们叫医师?” “……” 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赫尔莫甩了甩手:“都是那吸血鬼的血,我们没事。等会巡逻的人来的时候,情况就由你们解释,我们现在要去圣殿一趟。” “没问题!” 看到三人真的没事,立刻打了个响指,带着青年的锐气,赫连茨随意而自信地用拳头锤了锤自己的心脏:“一切都交给我!” “……” 在女生们对赫连茨的崇拜目光中,赫尔莫不置可否,只是看向维克缇斯和加尔维:“趁这吸血鬼的血还没消失,走!” “好!” 连衣服也来不及换,收敛自己能力的两人立刻就跟着赫尔莫撒开了腿再往圣殿跑。由于刚才面对吸血鬼时分泌了太多肾上腺素,此时的三人飞奔所花的时间居然比上一次还短。 而见又是这三个家伙,大殿内的那轮值术师揉了揉眼睛,满脸都是震惊:“你们被炸弹炸了?” “我们求见考文先生!” 立刻报出这圣殿里唯一一个七星命运术师的名字,维克缇斯气喘吁吁地开口,而那轮值术师一听也就摇了摇头:“考文被派到多明尼亚市执行任务,预计三天后回来。” “雅琳女士呢?” “雅琳也在执行任务。” “那圣殿里还有没有空闲的隶属于搜查队的圣徒命运术师?” “……让我找找……弗朗索斯?明洛克?伊更斯就在他的办公室,门牌号2055。” “多谢!” 对这轮值术师鞠了个半躬,维克缇斯立刻就朝着大殿内部飞奔,赫尔莫和加尔维也就跟在后面,直到在一扇实木门前停下脚步——缓了口气,维克缇斯敲了敲门后推开门,然后就看到三个人正打牌打得热火朝天:“四五六七八,顺子!” “五六七八九,刚好比你大。” “三炸。” “……” 再次敲了敲门,三人尴尬地站在门边,打牌的三人这才被吸引了注意力,全都扭头看向他们:“找谁?” “……伊更斯先生。” “找你的。” 把牌一扔,一个络腮胡壮汉就看着另一个长得儒雅随和的青年长相,后者也就站了起来:“咳嗯……什么事?” “先生,我们想请您占卜这血的主人现在何处。” 往前一步,赫尔莫抽出带着血污的剑,伊更斯也就温和地笑笑,跟那两个人说了明天再打后就上前接过赫尔莫的剑:“报上名字,给我看你们的术师牌,然后把事情的全部经过说一遍。” “洛卡?文笛克斯,维克缇斯?加利亚德,加尔维?费奥多尔。我们目前正在负责有关血族的事务,调查团的康塔图斯先生可以为我作证;就在刚才,有一头吸血鬼侵入我们的寝室,在与它的短暂战斗后,我们得到了它的血——我记得四星开始的命运术师就可以在不知道被寻找方任何信息的情况下以血寻人,所以来找您。” 掏出术师牌快速地把全部情况说出,赫尔莫往后退一步与其他两人站在一起,而伊更斯已经在听到血族的那一刻就拧紧了眉头,不怎么思索便看向他的牌友:“法尔廷斯,跟我走一趟。” “嗯。” 同样站了起来,法尔廷斯收拾了一下桌上的扑克牌就看着这办公室里唯一的一个女人:“琅斯,走的时候关灯锁门。” “不要把我当小孩。” “我没有。” “……” 在法尔廷斯和琅斯说着时,伊更斯早已带上所有的装备披上术师袍带着三人走出了办公室。 此时此刻,他已经把剑还给了赫尔莫,右手一翻掌心朝上,一颗银色的光球就浮现在了他的手心上方。 口中喃喃地念着什么,在对命运长河现在的主人也就是命运支配者进行一番祷告之后,他就把那凝实了许多的光球往赫尔莫面前一递:“把血滴在这上面。” “……” 默不作声地用手把剑上的血抹下来,赫尔莫食指与中指并列,使血顺着他的指缝滴进那光球:明明两物一实一虚,实体血液却在接触到虚无光球的那一瞬间就被同化;下一刻,三人就看到那光球突然绽放而又收缩,在闪耀之间已经化作了一个指南针样式的银色罗盘——它的指针,却并不是银色,而是鲜艳的血红;指的也并不是北方,而是那吸血鬼的藏身之处! 第二百六十九章 圣殿搜查官 “在西北边。” 看着那鲜红指针指着的方向,伊更斯随即继续往外走,然后在大殿的轮值术师面前停下脚步:“我和法尔廷斯要出趟搜查任务,给我们找个特派旁观证人,顺便再从巡区队里抽两个三星起步的战斗型术师。” “明白。” 点了点头,那术师掏出一本本子开始记录伊更斯今天的行程,同时按照他的要求查着人;与此同时,赫尔莫三人再加上穿上了术师袍的法尔廷斯已经站在了他身后,听到那术师说出几个名字后就跟着他一起去找人;再然后,一行八人便浩浩荡荡地走出圣殿,以伊更斯的搜查官权限直接借了两辆带着轮回巨蛇图章的麦兰郡圣殿专用车,一下子就开到最高速! 由于乌云的缘故,仅仅只是接近七点,大街上也已经暗了下来,就像是被挡住光的老房间,散发着萧瑟的气息,叫人感到胸口烦闷。全城已经戒严,街道上没几个人,也就导致不论从哪个角度看赫尔莫八人都非常显眼。他们的速度使街上满是发动机的轰鸣声,吸引来行人的注意力,让那些市民投来担忧的目光,不知道哪里又出了什么事。 而在现在,因为右手开罗盘而只能左手握着方向盘的伊更斯才有空问向身旁的赫尔莫:“你叫文笛克斯?我听说过你,身体里进了油画的人。原来你没死。” “暂时。” 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赫尔莫摸了摸自己的左胸:“时间问题。” “乐观点。” 拍了拍赫尔莫的肩膀,伊更斯便继续看着那银罗盘,顺便又是一脚油门踩死:“既然要追踪血族,我们得越快越好,免得那吸血鬼直接被它的父主杀了。” “……” 一片安静,不论是赫尔莫还是坐在后面的维克缇斯和加尔维都不说话,但却默默地点头——在现在,他们只能寄希望于那吸血鬼的父主或者母亲没有发现它已经被追踪。否则的话,一旦被发现,它被杀就是个大概率事件,以血寻人就不可能再起效! 而在离他们不过一条街远的另一条街道上,同样有人正在极速飙车,力求将那吸血鬼已经被追踪的事情报给它的主人! …… “怎么办……怎么办……” 一栋豪华的别墅内,一个青年样貌的人捂着剧痛的肺部和下体,脸色惨白地在阴暗的地下室里走来走去。 由于长时间没有新鲜血液的补给,它的伤口无法快速复原,实力更是连巅峰期的一半都不到——最重要的是,它在术师大楼里留下了自己的血! 尽管它从未成为过术师也不知道圣殿术师究竟有哪些能力,但它却不敢赌圣殿术师绝对找不到自己;而万一其他的血族知道这件事,甚至不用术师出手,它们直接就会把自己杀了! “父亲,怎么办?” 身处这种极端不利的情况,一旁,有一个中年人焦急地看着那青年,似乎极为它担心:“圣殿很可能已经派人来了!” “说不定……” 心急如焚地踱着步,青年正焦头烂额,然后猛地抬起头:“说不定他们找不到我呢?那么久了他们都没找到我们,现在怎么就……” “他们有了你的血,怎么可能找不到你!” 对面前这个面相比自己年轻不少的人感到心焦,中年人咬了咬牙:“这里已经不能待了,您得去找别的血族了!” “它们会杀了我!” 抬起头绝望地对自己那身为人类的真正的儿子大声咆哮,青年一瞬间连獠牙都长长了一些,然后又被它迅速收敛,整个人也无力地跌坐在地:“它们会杀了我……” “那……” 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个样子,闭了闭眼,像是做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中年人试探着往前一步:“不如配合圣殿的人把其他血族供出来?看在你的贡献,说不定他们会对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跟圣殿合作?” 坐在地上喃喃地开口,那青年的眼中已经没有了希望:“我可是吸血鬼啊……” “说不定呢?” 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中年人开口问道,青年却仍然不为所动:“但我连究竟还有哪些人是吸血鬼都不知道……” “……” 听到这么个坏得不能再坏的消息,中年人又开始焦急等待反复踱步,在脑海中思考着如何才能救自己的亲生父亲,却始终想不到一个好的方法——毕竟,由于血族的保密工作,他父亲都不知道的,他更不可能知道。 而也就在此时,一个仆人快步地跑了下来,开口一句话便让那青年更加惊恐:“圣殿的人来了!” “!” 一瞬间瞳孔缩小,中年人表情一变,立刻就准备走上楼,同时回头留下最后一句话:“你就在这躲着,不要出来!” …… 典雅的天花板,洁白的大厅,结实的实木地板,共同构建了一个宽敞的大厅。古式吊灯亮着,照亮大厅里的一切,留声机、电话、唱片机,当然也包括赫尔莫七人。 罗盘还在,罗盘的指针也还在,而且像是处于北极的指南针一样不断改变着方向,让众人知道应该就是这里。此时此刻,他们只是等着这别墅的主人出来配合工作,而当一个穿着正装带着友好笑容的中年人从大厅深处走出时,伊更斯也就伸出手笑着开口:“晚上好,名字?” “堪萨斯?波罗,你好。” 跟伊更斯用力地一握手,中年人笑了笑:“这么晚来到寒舍,不知有何贵干?” “来找藏在你家的血族。” 同样儒雅地一笑,伊更斯往他的身后指了指:“请问你刚才在干什么?” “什么血族?我刚才就在书房看书,怎么了?” 第一时间开始装疯卖傻,中年人正打算混过去,然而伊更斯却摆了摆手:“不要试图糊弄一个搜查官。私藏血族这种事,法院治不了你,但教廷审判所可以。一个活了超过一个月的血族通常会造成至少五个人死亡或者超过三十个人贫血,属于情节特别严重。但凡发现你家有血族而你不肯相报,不论出于什么情况都会判你窝藏罪,不同于法院那个三年起步最高十年,我们上不封顶,你的家产也会被没收一部分。然而,如果你主动配合,功过相抵,我们可以考虑不起诉你,或者从轻发落,并且承诺不殃及你的家人;就连那吸血鬼,我们也可以直接送它进轮回而不是让它在死亡世界徘徊。” “……” 面对伊更斯这么直接地直入主题,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波罗勉强让自己的目光不躲闪:“你在说什么?你们有什么证据吗?” “证据就在我手上。” 将手中的罗盘秀给波罗看,伊更斯又将罗盘变回光球握在掌心,指了指自己身旁正在记录着什么的证人:“搜查任务特有的世俗特派旁观证人也在我旁边。他可不是我们的人,而是世俗法院派来监督我们也就是搜查队的。他属于第三方,并且也懂神秘学。如果你对我们有所不满,大可以在事后联系他并且提出申诉,甚至起诉我们。但,现在,请容我们彻查这栋别墅——别忘了,要是我们在你一直不配合的情况下找到了血族,没有缓刑和减刑,五年起步。” “你好。” 就在伊更斯说完那番话之后,温和地跟波罗握了个手,前者提到的那证人便后退一步,继续记录着他们的一言一行。 “可那罗盘的指针不是在乱晃吗?凭什么就说血族在我家?” “指南针在北极点的时候也会乱晃,因为在北极点,地磁不论往哪都是南。因此,这恰恰说明了我们要找的血族在你家。” “这……” 这下子,波罗开始慌起来了——面对手续齐全证据确凿的八人,他还真想不出什么理由可以蒙混过关,尤其在无法跟他们打官腔的情况下。 “爷爷,发生什么事了?” 而就在此时,在大厅一角,看着站在大厅中的圣殿八人,一道稚嫩的小男孩声音响起,刹那间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见所有大人都看向自己,那穿着黑白吊带裤的目测五岁的小男孩顿时不知所措,又怯怯地喊了声:“爷爷?” “你有孙子啊,不错。多美好的家庭。” 把目光收回,拍了拍波罗的肩膀,伊更斯又温文尔雅地笑了笑:“怎么样?招供的话,我们可以不起诉你,让你们一家继续和谐生活下去。这是搜查官的合法权利,我以伊更斯家族的荣誉向你担保。” “……” 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波罗转身看着那个小男孩,挥手让仆人把他带下去后才转身看着众人,却还是没说话。 就在这一刻,他开始思考究竟要不要把自己的父亲供出去。毕竟,伊更斯给的条件真的很诱人,而且在商场混了那么久,他也看得出如果是严厉的搜查官的话,也许根本不会让自己有机会思考。 而看着他思考,法尔廷斯却并不想就这样错过找到那吸血鬼的时机——他带着不耐烦的目光看向赫尔莫和维克缇斯还有加尔维,在看到他们仨都点了个头后就对着波罗猛然出声:“注意,我们时间有限。” “……” 怔怔地抬起头,内心经过无数斗争,最终,在清楚了解目前现实的情况下,波罗还是只能像斗败了的公鸡一样低下头:“我带你们去。” 第二百七十章 血族身份 “很好。” 微微点了点头,看着波罗转身,伊更斯也就对着身后的六人一挥手:“跟上。” “是。” “……” 无声地点了点头,赫尔莫与众人便拔腿起步。 不得不说,富人区就是富人区,这别墅光是大厅就有三四百平方米。而在大厅的尽头,几人调转方向,便在波罗的带领下走下楼梯来到了地下葡萄酒窖。不疾不徐地再走过一排排的酒柜,看着他打开墙壁处的暗门,众人最终便走进那吸血鬼所在的藏身之处——然而,在这与普通卧室无异的地下室中,映入所有人眼帘的,却只是一具骨骼而已。 就像生物实验室里的那种教学用骨骼,没有一丝血肉,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倒在地上——它看上去很干净,周围的地面也很干净,就好像它本来就只是一副这样的白骨。 一见到这种场景,对于普通人来说,无非只是疑惑而已,但波罗却当场原地愣住、大脑宕机,嘴唇虽然不断扇动,却连半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想过无数次自己父亲的死,但当真的看到时,却才发现还是无法承受。 此时此刻,他的大脑里完全是一片空白,不敢相信自己所看到的。好半天后,他才突然情绪崩溃,跪到那具骨骼前不断地流着泪,却仍然说不出话。 与此同时,伊更斯立刻抬起自己的右手把手心的光球又延展成罗盘,入目的,却已经是一个失去了指针的废罗盘。 “……” 无奈地握拳把那罗盘捏再捏回光球,伊更斯像甩水一样一甩手,它便化为萤火虫般的点点星芒消散于无形——他已经明白,那骨骼确实就是他们要找的吸血鬼,只不过是死的而已。 而对于其他人来说,也许在一开始还搞不清情况,但在看到伊更斯的表现之后也就知道发生了什么,赫尔莫更是面无表情地直接说话:“看来有人通风报信了。” “……是啊。” 耸了耸肩,伊更斯知道自己还是慢了一步,随即走上前拍了拍波罗的肩膀:“这吸血鬼,已经死了,毋庸置疑。我会履行我的承诺,明天早上就会有轮回术师来这送他进轮回。但是,在走之前,我们还有几个问题要问你。” “……” 带着悔恨的表情抬起头,波罗眼中还带着血丝,用力地吸了一把鼻子,勉强哽咽着开口:“什么?” “这具尸骨,生前,是你的什么人?” 抬手示意证人翻页记录,伊更斯此时收敛笑容,而是肃穆地发问,波罗也就如实回答:“……我的父亲。” “姓甚名谁?” “迪克?加利尔?波罗……” “你的父亲何时成为血族?” “五个月前。” “在哪里成为血族?” “……不知道。” “为什么成为血族?” “……” 对于这个问题,波罗陷入片刻沉默,整个阴冷的地下室也就不再有任何人声,从外面看甚至还有点恐怖。他皱着眉头,吸着鼻子,似乎在做什么重要决定——见到此情此景,伊更斯也就挑了挑眉:“尽量说真话。如果你说了任何主观的假话,我可以占卜出来,这对你很不利。如果这涉及其他血族并且你担忧它们的报复,圣殿会派人保护你这个证人,你不必过于担忧自身的安危。” “……” 得到了伊更斯的保证,波罗这才敢说出事实:“……想活得更久一点……” “……” 刹那间微不可见地眯了眯眼,赫尔莫下一刻便恢复如常,过程之细微以至于甚至没有任何人发现:伊更斯则又摸了摸下巴——在基本的信息之后,他才进入最重要的重点:“你可知任何的有关血族的情报?它们都有谁,如何联系你父亲,都在哪会面,平常都做些什么,等等等等。” “……” 绝望地摇了摇头,波罗声音沙哑:“我不知道……它们藏得太好了,每次联系我父亲都是在街上随便找个人让他把我父亲随便叫到一个我也不知道的地方,然后单独说话,不允许任何人旁听……我也不知道它们做什么,我父亲白天就是睡觉,或者在地下室跟普通人一样看书看报,晚上出来吸……” “……” 波罗没有说完,但伊更斯不用波罗说完也知道他的意思,随即点了点头,也就转身准备离开:“感谢你的配合,我会申请减轻你的罪行。另外,关于吸血鬼的情报非常重要,所以,我会委派圣殿调查员明天来了解详细情况,顺便将你父亲的亡魂送入轮回。现在,再见。” “……” 仍然在地上泣不成声,波罗根本没心情去回复再见,其他人也就在颔首致意之后慢慢走出地下室,一路直达大厅外面。 在天已经完全黑下来的现在,星星看不见,连月亮也完全被乌云遮住,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一片暗黄。周围没有人声,只有风吹草叶发出的呼呼声,听起来甚至有些渗人。 打开停在别墅前的车门,七人各自上车,顺着别墅前的洁净大道开出波罗家的庭院。这一次,他们就不像来时那样赶,只是用比跑步快一点的速度而已。 而在车内,除伊更斯外,每个人都没什么精神——好不容易以为能有什么进展,然而,到头来又是一场空。 在这死寂的沉默中,默默无言地看着波罗,赫尔莫却突然说话:“自愿想成为吸血鬼的,一般会是什么人?” “!” 一片黑暗中突然听到一个冰冷的声音,维克缇斯和加尔维皆被吓了一跳,反应过来是赫尔莫后才迟疑着开口:“什么意思?” “血族,因为诅咒而诞生的种族。虽然不老不死,但人人喊打、地位低贱、见不得光,唯独能在夜间行动。虽然有力量,但无法和圣殿术师媲美,想快速提升实力就只能靠吸强者或者特定人群的血,并且时刻得冒着被圣殿术师杀死的风险去觅食,否则即会丧失理智。另外,通常情况下,血族的生命完全被掌握在它们的父主手上,特定距离内,父主一个念头,它们就得死,比如迪克?加利尔?波罗。” 轻轻抚摸着手杖,赫尔莫漠然地描述着这种族,在加尔维和维克缇斯不明所以的目光中抛出自从知道那吸血鬼是波罗父亲之后就有的一个问题:“成为血族坏处不少,仅有的好处就是力量和不老不死。可如果是为了寻求力量,大可以进入圣殿成为术师而不是选择成为血族这种走在钢丝上且没多少进步空间的方案。虽然不排除有想走邪路的人,但在巨大的风险下不会占大多数。那么,在排除了‘力量’这个选项后,唯一剩下的选项是什么?” “……” 被赫尔莫三言两语之间理清思路,维克缇斯顺着他的话想下去,再联系起波罗的供词,皱着眉开口:“不老不死。” “……” 微微点了点头,赫尔莫看着道路前方:“然而,血族的‘不老不死’只是自欺欺人,因为它们往往活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然后被杀,比如迪克?加利尔?波罗。一个人为了赚钱而去警局旁边当小偷、皇宫附近干强盗,就算真能让他逃过一时也逃不了一世。那么,究竟什么人,会选择这种可以说是饮鸩止渴、最多续命不超过三年的方案?” “……” 被赫尔莫引导着,维克缇斯和加尔维皆仔细思考,而在这空闲间,掌着方向盘的伊更斯又温雅地笑起来:“你的谈吐不像是普通人,术师家族出身?” “某种程度上算是。” 模棱两可地回答道,赫尔莫等着刚才那个问题的回答,维克缇斯也就恍然大悟:“只有那些已经走投无路的人才会选择靠成为血族来续命!” “正是。但凡有一丝希望,就不会走这条路。” 再次眯了眯眼,赫尔莫凝视着窗外的某个方向:“而走这条路的,一定没有希望,就像波罗所说的‘想活久一点’。波罗本人有孙子,至少已经四五十岁,他的父亲则应该是六七十岁,但莱洛斯成年男性的平均寿命仅仅只有五十二岁——换言之,成为血族的人,基本都是因为某种原因即将死亡的人!” 第二百七十一章 血战十大道 “……” 坐在车里跟着车厢一起摇晃,加尔维不禁往前探出身子:“可这有什么用呢?” “现在,没用。” 凝视窗外的黑暗,赫尔莫掰着手指,让它们发出“咯咯”的声音:“等我看完关于迪克的报告后,就不一定了。顺便,伊更斯先生,注意一些,刚才我们在术师大楼的时候都有血族袭击,现在我们身处本市血族老巢,从刚才有人通风报信的情况来看,难保没有第二次。” “……” 被赫尔莫这么一提醒,伊更斯右手把着方向盘,左手立刻就摘下每个命运术师都会有的吊坠开始占卜他会不会被袭击——然而,还没等他看到结果,车窗前一道黑影闪过,伴随着一声巨响,整辆车的引擎已经被直接锤爆! 爆炸的火光闪耀无比,晃得伊更斯根本看不清前方有什么,轰隆声也让他陷入耳鸣,但久经训练使他仍然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情况嘶哑大吼:“敌袭!准备战斗!” “收到!” 甚至不用伊更斯开口就已经一脚刹车踩死免得追尾伊更斯四人,法尔廷斯马上就跟车上的另外两个有战斗力的术师踹开车门跳下车靠在旁边,在保护旁观证人的同时以免成为瓮中之鳖——放眼望去,漆黑夜幕下,居然漫天都是吸血鬼! 一时间来不及去数到底有多少头,八九头总是有的——在这街道上的开阔空间里,八九头小泰坦般的血族扑扇着蝠翼停在半空中,直接堵住了他们的去路,甚至还占据行动上的优势! 就像是不怕被发现一样,当街道两旁的市民因为巨大噪声而打开窗观察情况时,那九头吸血鬼也完全没有回避的意思,甚至还露出獠牙将那些市民吓了回去,只敢在房子里瑟瑟发抖。 “放弃抵抗,给你们个痛快!” 而在回过头后,九头血族中最强壮的为首者表情凶狠地沙哑低吼——它们不仅人数比伊更斯等人更多,每个还都有强大的直接战斗力,再加上这里离圣殿有十数公里远,它们根本就不怵面前这几个人——在它们看来,这场战斗已经没有悬念! “呸!” 面对这么群虎视眈眈的家伙,伊更斯完完全全地不再微笑,直接趁这那群血族被自信蒙蔽了双眼时从术师袍里掏出一把信号枪就对天发射出血色烟花信号弹:“找死的东西!” “混蛋!” 在看到伊更斯把手伸进口袋的一瞬间就知道大事不妙,但不论是哪个血族都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后悔已经来不及了,不知道圣殿的人什么时候会赶到,磨了磨獠牙,懒得再逞口舌之利,那为首者立刻就对地面上靠在车旁的八人伸出尖爪:“按计划行事!” “噫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伴随着诡异刺耳的尖笑声,就在那一瞬间,九头血族同时俯冲,大有一波结束战斗之势! “哼!” 不屑地冷哼一声,车门旁,两位战斗术师反手就从术师袍里掏出两把新式冲锋枪对准了自己面前那两头一瞬间骇然无比的吸血鬼:“混蛋,时代变了\/吃花生米!” “嗒——”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甚至没来得及调转方向,随着两位战斗术师扣下扳机打死不放手,那两头吸血鬼就直接在枪口的白烟中被打成了筛子! 在一开始,它们还疯狂拍打着翅膀想逃开,但冲锋枪的枪口却始终对准了它们,三两下之间就把它们打得像两大块猪肉一样直挺挺地就从空中掉了下来,激射出来的腥臭血液甚至溅到了远在三米外的赫尔莫! 而此时此刻,赫尔莫却远不如那两位战斗术师那般惬意。 由于时间紧迫走得急,他没带上自己的圣殿特配手枪,在此时仅仅只能依靠一把剑! 他无暇去抹自己脸上的血,面对自己面前那血族如同掠食雄鹰般的俯冲,他根本不敢正面应对,只能立刻下蹲翻滚以防被掀开整个头盖骨顺便往头顶劈剑,可从下往上的攻击本就无力且缓慢,本来应该连那吸血鬼的脚皮都擦不到——但,就在此刻,就像是如有神助,那吸血鬼被一旁加尔维恰好甩过来的火球晃了眼,居然没躲过赫尔莫的那一剑! “嗤!” 一声难以被捕捉到的声音响起,就在那一剑之下,赫尔莫直接把那吸血鬼的脚跟砍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嘶啊——” 难听的尖嚎声响彻了整个街道,瞬间让周围房子里本就因为刚才枪声和尖叫声而无比害怕的居民更加恐慌,连忙关好窗锁紧门,而那吸血鬼却还是一刻不停! 与此同时,把目光紧紧凝视在半空中那双眼发狠的吸血鬼身上,赫尔莫由于那吸血鬼的尖哮而没听到伊更斯刚才的吟唱,但就在这一刻,他的耳畔顿时响起一道极速而稳定的声音:“居住于神造世界的至高命运之轮请聆听虔诚信徒的请求,赐予不义者不幸、赋予有义者好运!” “!” 就在伊更斯话音刚落的那一瞬间,地面上顿时就亮起了一个银色的光球,带着无可阻挡的气势扩展形成一个巨大的雕花命运法阵,直接将街道上的所有人都笼罩在内,甚至将周围照得如白昼般明亮! “……” 虽然由于本源继承人的神秘学身份导致不论厄运还是好运都无法影响自己,但面前的吸血鬼陷入了厄运,某种程度上也就等于自己走了好运! 持剑对面前的吸血鬼严阵以待,赫尔莫那冰冷无情的双眼自动追踪着目标,在看到它冲下来的一瞬间就猛地往前迈出一步压低身位,借着那一步所积攒的从腿到腰再到臂的力量朝着面前的吸血鬼用力下劈——在厄运的影响下,那吸血鬼的眼皮突然跳了一下,居然看偏了赫尔莫的剑,又是小腿被划伤! “嘶!” 再次发出一声刺痛耳膜的尖鸣,但,这一次,它不再往旁边飞出,而是表情狠辣地猛地拧腰一爪子朝赫尔莫的头挠了下去——身为血族,它的灵敏性比不到四星的人类高得可不止一点,那拧腰的角度甚至超过了一百八十度! 在现在的情况下,它就像抓野兔的老鹰,对在地上无处可逃的赫尔莫露出了凶恶的狠笑! “!” 说时迟那时快,虽然感觉上过了许久,但实际上赫尔莫劈出那一剑的下一刻就同样开始拧身往上回旋劈剑顺便借力使自己又站直身体——于他而言,只要敌人的损失比自己更大,哪怕断手断脚也在所不惜,也就使他在这一刻拼着右臂被抓出四道血肉模糊的爪痕的代价把那吸血鬼的胸口砍得可以看见肋骨! “阿付托英呐翁迪克斯!” 而就在这一个瞬间,突然,那吸血鬼不顾疼痛地猛地大喊了一声,刹那间一旁与其他人激战的六头吸血鬼浑身一颤,居然立刻摆脱它们的对手,全都飞到半空看着齐齐地盯着赫尔莫! 而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赫尔莫似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让他心中那个猜测更加坚定了一些;与此同时,维克缇斯的惊疑声音立刻响起:“它刚才用莱洛斯语说‘这是文笛克斯’!” “……” 身体更加下压了一些,赫尔莫现在无比确定,前几天克里斯那件事不只是个巧合——从一开始,这群血族的目标就是自己! 自己,一个纯血留慕神族,伊蒂安特和其妻胡桃?杜雷亚?佛理休斯的直系后代,自己的血液对于一个吸血鬼来说可是巨补——虽然对它们怎么知道这件事感到不太确定,但自己已经有了基本的猜想,而在查清楚情况之前,得先活下去! 摆好架势,赫尔莫退进人群中,与一位名为普朗图的战斗术师站在一起,以剑尖对准面前的血族;维克缇斯开着预知,加尔维手心燃起火焰,伊更斯还在继续吟唱,法尔廷斯的治疗光球被他握在手里,最后一位名为高奇斯的战斗术师则已经将手按在了地面上! 而在他们面前,七头血族“咯咯”地磨着牙——没有时间磨蹭,在下一个瞬间,四头牵制其他人,其他三头已经集体冲向了赫尔莫! 第二百七十二章 曙光骑士 而也就在这一瞬间,在赫尔莫面前,无数树藤顿时从地底掀开地砖飞速生长,直接形成了一个大盾——但,在吸血鬼的尖牙利爪之下,如果仅仅只是一头还好对付,面前的却是三头! 一下子被它们撕开藤盾,然而,在他们面前的,却是赫尔莫的剑锋! 这下子,中间的那头吸血鬼就是想躲也躲不了——在厄运的影响下,它不小心被树藤绊了一下,一时控制不好平衡,居然直接被赫尔莫一剑划瞎了左眼! “嘶啊——” 凄厉尖锐的尖啸简直要刺穿赫尔莫的耳膜,甚至穿透墙壁让周围的市民无比惊恐。 捂着自己冉冉流血的的左眼,那吸血鬼右眼中满是怨恨——反正伤已经恢复不了了,它旋即更加凶狠地朝着赫尔莫俯冲,誓要以体重的优势直接冲碎他的内脏;在他的两边,另外两头吸血鬼更是已经做出了同样的举动! 三头野马撒开蹄子对着一个人冲刺是什么感受?原本赫尔莫还不知道,但现在他知道了。 全方位无死角地被包围在中间,饶是赫尔莫再怎么样也逃不掉,甚至连仰天大叫救命也没时间! 此时此刻,他只能竭尽全力地挥剑以防被趁虚而入,劈砍的破空声连绵不绝,但人力终有限,他右边的那头吸血鬼的獠牙距离他的耳朵已经只有咫尺之间! 感受着耳边的寒冷和潮气,闻着吸血鬼身上那股腐臭的味道,赫尔莫尽管面色仍然冷若冰霜,却已经来不及再去防守右侧! 万一自己被它扑倒,恐怕就再也没有站起来的机会! “哼——” 而就在此刻,伴随着一声骨肉相撞的闷响,他面前一闪而过一道黑影,那吸血鬼居然直接就被一拳打飞! 脸都被打歪的它甚至没来得及反应就撞上了另外两头血族,搞得它们三个全都与地面亲密摩擦! 面前发生的一幕太过震撼,赫尔莫扭头一看,就发现一个近三米高的金光巨人正站在自己身旁。他全身上下都被铠甲覆盖,就连头部也不例外,眼中流露着古代骑士一般的温和与厚重,对着赫尔莫点了个头之后就守在了旁边——就在这一刻,又一头吸血鬼低空猛冲向巨人和赫尔莫的后背! 然而,甚至不需要其他人提醒,那巨人已经感受到了背后的气流,立刻就旋身摆腰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挥拳,两个两米多高的巨人就那样撞在一起,拳头相击的“咔嚓”声音甚至让赫尔莫牙酸! 立刻就收回拳头,那吸血鬼只感觉手腕剧痛无比,大概率是骨折了,不由得面目扭曲;而由于一身的铠甲,普朗图化作的巨人却只是甩了甩手就再次握拳对着它的脸一拳挥出,直接就把它打得晕头转向! “普朗图,背后!” 然而,正当巨人想乘胜追击直接把那吸血鬼的头骨打碎时,维克缇斯的焦急大喊和他感受到的背后气流却让他知道又有别的吸血鬼来临——虽然不知道赫尔莫是谁,但保护后辈不让敌人得逞是一位“曙光骑士”的职责,毫不犹豫地,他反身就对着那头吸血鬼连续击拳! “!” 对那吸血鬼来说,面前突然就从看上去很好下手的赫尔莫变成了一个闪着淡淡金光的沙包巨拳,直让它心中无比惊恐! “等——” 任谁都看得出来大事不妙,直面那巨拳的它更是明白这一点,但就在它刚扇动翅膀准备避开时,那拳头已经打碎了它的鼻骨! 就像面对一台巨大的打桩机一样,它感觉自己的脸就是木桩,被巨人那威猛大力的拳头连续打得面骨碎裂血流不止,连脑壳都要被打成渣渣,完全没有一丝反击的能力! “啊……哈……” 毫无意义地呓语着,在它心中,已经只剩恐惧和无力,连站都站不稳! 而就在它晕晕乎乎不知东西南北之时,它只感觉自己的头好像被抱住,再下一刻——没有再下一刻了,比擂台上被锁住脖子的劣势方更惨,它所身处的可是你死我活的战斗而不是点到为止的竞技,它头骨最脆弱的太阳穴也就被巨人当沙袋一样毫不留情地不断重拳锤击,短短两三秒内就直接被输出得脑浆迸裂、毫无人形! “文笛克斯!” 而也因为那两三秒的输出,另外两头吸血鬼已经腾出手来,一头去且战且退地牵制巨人,另一头直往赫尔莫面前冲! “……” 目光无比专注,一切都变得缓慢,一切都变得清晰! 无心?无心! 看着那面目狰狞朝着自己狂奔冲刺的吸血鬼,赫尔莫早就知道自己无法靠一个人战胜它,但自己也没必要非得一个人战胜它! 就在那吸血鬼带着腥风离自己只有不到一米时,赫尔莫便猛然抬剑把剑尖对准了它的心脏,直接就把来不及刹住脚的它的心脏捅穿! “哈!” 然而,这样的伤却一时半会杀不死那吸血鬼——嘴角勾起残忍的微笑,它看着近在眼前的赫尔莫的脖子,张开腥臭的血盆大口就直接咬了下去! 在锋利的獠牙前,人类的细皮嫩肉根本没有一点防御能力! 獠牙刺开温热的肌肤,沾到新鲜腥甜的血液,就像在热得让人中暑产生幻觉的沙漠里喝到一口救命的清水般让它神清气爽、通体舒畅,就像在吃了许久蛋糕后小酌了一口温厚的红葡萄酒般让它回味无穷、唇齿留香,整个人都舒畅清醒了过来! “嗯……” 在一开始,它还不理解它父主的父主想要赫尔莫的的目的是什么,以为两人只是简单的有仇而已,甚至还对它让自己去抓赫尔莫的决定无比怨恨;但现在,它一瞬间就理解了它——这血,确实不一样! 爽口、细腻、润滑,比起贫民区的人那些寡淡无味甚至还带着点怪味的的血液,这血简直如琼浆玉液般不可多得。不仅仅是味道更绝,甚至连带给它的力量感都超出普通血液数倍。浑身上下数不尽的力量如泉水般涌来充斥着它的肌肉,此时此刻,它甚至觉得它能活生生撕开一头红眼睛的健壮公牛! 而在反应过来第一口的美味之后,用舌头舔舔赫尔莫的“脖子”,它立刻就欲罢不能地想再吸两口——而直到这时,它才发现,它咬住的,似乎并不是赫尔莫的脖子。 “嗬——” 右手手腕像千斤顶一样撑着那吸血鬼的上牙床,左手极力地掰着它的下牙床、双腿缠着它的腰间,赫尔莫发狠地咬着牙、爆着青筋,拼着手腕被两颗獠牙穿出血洞的剧痛吐气开声,简直要生生把它的下颌撕下来! “嘎!” 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已经被禁锢,它立马用力试着合上嘴,同时将自己的巨爪挥向赫尔莫的手臂——然而,在刚才没有第一时间直接杀了赫尔莫,就已经注定它再也没有机会下手! 甚至还没拍到赫尔莫的手臂,它自己的手腕就已经被牢牢抓住,就像被成年人抓住的小学生一样再也动弹不了分毫——定睛一看,巨人早已干碎了他原本的对手,此刻已经腾出手来! 而随着巨人手上用力,只片刻间,它的手腕就被压碎! “嘎……啊……” 由于嘴巴合不上,它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怪声,五官早已因为剧痛而扭曲——在现在已经把九头吸血鬼中的六头打得毫无行动能力、另外三头也被牵制之时,赫尔莫才跳下了它的身体,不顾手臂剧痛地发问:“你应该知道本市出现尸鬼,知不知道是谁制造了它?” “……不……知道……” 在手臂已经被那巨人拧成令人牙酸的麻花状时,那吸血鬼痛苦地答道,赫尔莫也就摇了摇头就拔出它胸口的剑:“你知不知道任何有关你父主甚至更上层的情报?” “……” 甚至没来得及回答,就在赫尔莫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它的皮肤和肌肉就不断地湮灭,面目扭曲地化为了一堆白骨! “!” 看着面前这一幕,顷刻间意识到这吸血鬼的父主一定就在附近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赫尔莫和巨人立刻把目光扭向正和维克缇斯他们战斗着的两头血族——然而,它们此时已经被节节压制,根本不应该有闲暇管自己这一边! “留下文笛克斯,杀了其他人!” 而就在此时,一道沙哑的怪声传来,赫尔莫顺着声音抬头一看,就在自己面前那栋房子的屋顶上,又有十二头扒着房檐的吸血鬼! 第二百七十三章 伪善者 “!” 一见到那群吸血鬼的同时,赫尔莫就知道今天晚上怕是要完了——他可不认为本市就只有这么二十出头的吸血鬼,之所以现在只看到这些,恐怕只是因为剩下的还在来的路上! 与此同时,其他人也都心中大骇——要知道,除了普朗图巨人和高奇斯以外,每个人的身上都有不同程度的伤,要是除了眼前这些就没有其他血族还好,要是有,他们怕真得死在这里—— 不知道圣殿和周围术师的支援什么时候会到,为了预防万一,伊更斯再次极速发射出一发血色烟花信号弹,然后继续为其他人施着祝福;至于其他人,已经不抱着任何侥幸心理地再次与那些血族战在一起! 依然与刚才一样,维克缇斯和加尔维并肩作战,一个预知未来,一个用炸弹控场;伊更斯和高奇斯用厄运和藤蔓干扰进攻敌人,法尔廷斯为众人施加着治疗的能力,巨人则继续发挥着他无与伦比的力量与强大! 而面对面前的那些血族,赫尔莫则紧了紧握着剑的手——由于法尔廷斯的治疗领域,他手臂和手腕恢复的速度不能说神速,但至少也肉眼可见;而就在那群血族朝着自己猛冲过来时,他却并不再正面应对,而是径直撒腿往身后逃! “噫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见状,追着他的一头女吸血鬼顿时开始尖锐地笑起来,更加扇动翅膀朝着他低空俯冲——它已经从赫尔莫的跑步姿势看出他的左腿有问题,可不认为他还能比自己更快,只要不到三秒,自己就能用爪子把他的脖子穿个透心凉! “高奇斯!” 感受着脑后越来越近的寒气和臭气,在现在这种时候,赫尔莫也懒得管什么尊称不尊称了,直接就脱口而出高奇斯的姓氏;伴随着后者一声有力的“好”,就在那女吸血鬼即将经过的途径上,一根粗大的坚刺藤蔓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接轰隆隆地破地而出,在它反应过来之前就猝不及防间穿破它的肚子,又在顶峰延伸出其他枝丫,直接把它钉在了中间! “嘎啊——” 一瞬间感到一股剧烈疼痛,在藤蔓上被迫体验血液和力量的流逝,它只能疯狂地嚎叫着,然而却根本无法挣脱那藤蔓——与此同时,比起浪费时间救下这么一个基本已经失去了战斗力的家伙,另外三头血族直接忽视了它,仍然追击着赫尔莫! “车顶!” 而在此时,伴随着维克缇斯莫名其妙的大喝,赫尔莫已经在旁观证人惊恐的目光中三步并作两步冲上了车顶——在他背后,三头吸血鬼那各自达到两米半的翼展让车内的旁观证人只能看到一片黑,伸出的爪子已经擦到了他的脖子! 毫不犹豫地,赫尔莫直接就从车顶跳了下去,那三头差一点就把他脖子掐住的吸血鬼也就不假思索地继续追击——然而,由于被车和赫尔莫挡住视线,它们并没有发现车后的加尔维,也就使得迎面而来的两个火球直接就在它们的脸上爆炸! “文笛克斯!” “咕啊——” 发狠地大喊赫尔莫的假名,三头吸血鬼一边胡乱抓挠一边发出痛苦的嘶吼;来不及对维克缇斯和加尔维表示感谢,趁着那三头吸血鬼暂时失明的空挡,赫尔莫直接逃到混乱街道战场的另一边,而普朗图巨人则一跳便跨越数米来到了那三头血族跟前! 不用去看也知道那三头吸血鬼已经失去了威胁,赫尔莫无暇感受脖子后面因为那深达两厘米的撕裂伤导致的剧痛,举剑就对被高奇斯束缚住的血族一顿补刀,短短几秒内就砍下来两个沙包大的头颅! 然而,其他吸血鬼却不可能看着他就那样扩大优势,顿时又是一头吸血鬼尖啸着冲了过去! “!” 察觉敌人接近,赫尔莫当机立断地立刻横剑在胸前挡住它的双爪,却被它的冲力冲了个人仰马翻,整个后背已经被街上的碎石擦得密密麻麻的全是伤痕,胸口一阵沉闷,脑中也昏昏沉沉——然而,那吸血鬼也因为不走运而被他的剑绊了一下,同样没控制住身体地摔在地上,竟使得它失去了对他乘胜追击的机会! 不顾身体地立刻翻身跑上前准备一剑砍掉那吸血鬼的头,赫尔莫却被恢复过来的它一脚踹翻,反而被它压倒在地,只能不遗余力地用剑抵住它的嘴以防自己被咬——然而,当他的对手拥有野兽的力量时,这种抵抗只能是螳臂当车。 显然,那吸血鬼也明白这一点,左右爪皆见缝插针地把赫尔莫的腰侧挠得血肉模糊,头部则拼了命地下压,顺着獠牙淌下的恶臭粘稠口水甚至能滴到赫尔莫脸上! “轰!” “嘶——” 而也就在这一刻,就在它的背上,一个火球猛然爆炸,直接把它炸得面目狰狞、一时不能自已! “嗬!” 把握住这个机会,强忍着能让普通人晕过去的剧痛,赫尔莫流着冷汗一脚把身上的庞然大物踹下去,马上拄着剑从地上爬起来与同样清醒过来的它边退边打;而就在他在维克缇斯的预言中勉强与它抗衡时,一道阴测测的声音却响彻了整个战场,“文笛克斯!要是不想这个家伙死,就自己站出来!” “!” 根本没能力去看声音的来源,赫尔莫光是招架面前的一头吸血鬼都即将落败,一分心就只有死路一条。然而,在维克缇斯的眼中,那站在屋顶上的吸血鬼却被看了个真切,“它抓了一个平民!” “救命!救命!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文笛克斯,听到了吗?!” “!” 听着那人满是恐惧的哀求,赫尔莫面无表情地咬着牙,却仍然无力击败面前的吸血鬼,只能在节节败退中闭口不言,伊更斯则忍着怒气劝告:“如果你放了那平民,你的灵魂仍然会被我们送入轮回,而不是被关进紫雾。” “……” 因为伊更斯的劝说而愣了一下,那吸血鬼扭头看向它自己的背后,打了个寒颤后就又发狠地大喝:“谁管你!交出文笛克斯!” “你们不是天天自诩平民的保护者吗?怎么到了现在,就只顾自己的生命?” “伪善的教廷走狗!” “救救我啊!你们不是要救人吗?救我啊!” “听到了吗?!贪生怕死的自私者!” 陡然间无数谩骂传来,像尖锐的子弹一样打在了每个人的心上,却无法让浑身浴血的赫尔莫的表情哪怕有一丝变化,“你凭什么以为我会用我的生命去换平民的生命?” “什么?” 恍惚间以为自己听错了话,不止加尔维等人,所有吸血鬼都眯了眯眼,屋顶上的那头更是掐紧了那惊恐平民的脖子,“别想糊弄过去!只要你站出来,就能洗清伪善者的称呼、挽救这个家伙的命,否则就闭嘴!” “救救……我啊……” “嗬……” 听着那平民快要断气的求救,冰冷地吐出口气,赫尔莫额头青筋毕露,在周围房子里的平民的责骂中咬着牙一剑劈开面前的吸血鬼,“……我告诉你,还有你的父主,今天,你们就是把全市的人当做人质,我也不可能站出来送死。我现在,就是在为了更多平民战斗,我不可能放下武器,除非你们全都死在我面前!” “市民,对于你,我感到抱歉,但我所作所为问心无愧。你该怨恨的,不是我,是吸血鬼!” “所以,来啊!有本事杀了他,杀了我们!否则,我就会把我的剑捅进你们的心脏、砍掉你们的头颅,将你们的灵魂也杀死!” 赫尔莫的脸上仍然毫无表情,其身却在肾上腺素的作用下像是不怕死般完全放弃防守,只是状若疯狂地对着面前的吸血鬼不计安危地进攻,一时间剑光凛凛,充满杀意的目光哪怕没看向屋顶那头也让它感到一丝畏惧,“来啊!” “对。” 被赫尔莫那绝境反击的气势感染,巨人迅猛地一拳直接把面前一头吸血鬼惊惧的目光中把它的脑袋抡爆,同时看也不看屋顶那头便说:“如果你们执迷不悟,迎接你们的就只有死亡。” “对,来啊!” “有种就杀了我们!” 瞬间,地面上的所有人都愈发狂暴,能正面战斗的就不退后,在后方助战的更加卖力,就连无法战斗的旁观证人也激昂起来,“来啊!” “……” 看着地面上破釜沉舟的八人,屋顶上的那吸血鬼再次扭头,随后二话不说就直接把那平民放走——在它父主的命令下,就算再不想直面现在的赫尔莫八人,它也仍然只能俯冲,加入战场! 而也就在此时,在街道的两边,又有八头和十一头吸血鬼突然出现! 第二百七十四章 背水一战 不用多言,它们便猛然冲进了战场,而巨人也就一把掐住面前两头吸血鬼的脖子,猛然用力把它们俩的头撞个粉碎,然后直接抡起其中一个的尸体把自己周围的吸血鬼甩了个干净! 而在一边,赫尔莫、加尔维与维克缇斯三人的压力则猛然增加了何止一倍——明明只是三个一二星的术师,在现在却要面对六七头吸血鬼! “嗬……” 而在刚才的观察里,赫尔莫已经发现这帮吸血鬼根本不会配合,而且似乎很怕受伤——只稍微想一想,他就知道前者是因为这帮吸血鬼从未真正战斗过,后者则恐怕是因为留下血液就会被追踪——明白这两点之后,吐出口血气,他就继续仗着自己的剑比吸血鬼手臂更长的微弱优势不断挥着剑,在面前敌人逼近时便猛然不要命地主动上前进攻,在敌人暂避锋芒时又转而应付其他的吸血鬼,一时居然逼退了所有敌人! 然而,他的身体能力比起“野兽”却还是弱了不少,硬件方面的缺陷根本无法用软件弥补! 就在他用这种背水一战的打法坚持了十几秒之后,揪准他一剑逼退其面前吸血鬼的一刹那,其他两头吸血鬼直接呼啸着一爪子挠向他的腰侧! “嗤!” 刚因为法尔廷斯治疗领域而恢复一些的伤口一下又被撕开,赫尔莫身上的冷汗瞬间浸湿了他的衣服;而在战斗本能之下,他迅烈地反身劈剑,直接就趁着左侧那头吸血鬼来不及反应时把它的右半边翅膀剁了下来! “嘶啊——” 没了半边翅膀,那吸血鬼一下子就控制不住平衡,只能歪歪斜斜地向前飞着,恰好撞上加尔维扔出来的火球! 听着身侧那吸血鬼的哀嚎,赫尔莫却无暇去看它到底怎么样,因为面前吸血鬼那从上往下一扫八荒的爪击让他只能全力横剑格挡;而也就在此时,那吸血鬼冷笑一声,爪子就那样硬生生停在了半空,抬腿直接把他踹得撞在了四米外的房墙上,甚至吐出了血! “……” “……咳……” “嗬……嗬……” 勉强仰起头,赫尔莫靠在墙边费力地大口呼吸着,感受着腹中的翻江倒海和下肋骨的剧烈刺痛,他只能紧咬牙根,下一刻,两头吸血鬼就直接一跃来到了他面前——见势不妙,他立刻挥剑,然而只被轻轻一拍就摔落一旁! “你要死……” “轰隆!” 没等那吸血鬼说完,突然间两发火球直接炸在了它们的背上,把它们炸得连话也说不完就嘶吼着跪倒在地——看准这个时机,赫尔莫马上爬到一边拿起剑,让它们在极度恐惧中只能看见一道黑影闪过就一下子头颅落地在地上咕噜噜翻滚! “呼!” 粗重地呼吸着,用力抹掉一脸的腥臭血液,赫尔莫立刻就一瘸一拐地试图赶到加尔维旁边。此时后者的情况可并不比他好多少,只是在维克缇斯的预言下勉强靠着火球招架面前的两头吸血鬼,所幸他还有一副好身体,否则早就被大卸八块——而尽管如此,他也已经因为刚才支援了赫尔莫而被一头吸血鬼压在身下,正跟刚才的赫尔莫一样死死地抵住它的嘴! “哼——” 所呼进的全是它的恶臭口气,脸上也已经被滴上了无数口水!太阳穴附近血丝暴起,一张脸涨得通红,加尔维拼尽全力地右用胳膊抵住它的嘴,左手掌心已经再次燃起一个火球! 怒视身下的加尔维,那吸血鬼也更加用力地合上嘴,虽然由于被卡住的缘故而用不了牙,但却试图直接用咬合力压碎加尔维的骨头! 而在下一刻,加尔维就直接把火球拍在了它的背上! “轰”的一声,两人皆陷入眩晕,片刻后又各自负伤起身,脸上又是你死我活的凶狠! 而就在二者缠斗之时,赫尔莫已经带着剑极速赶来,另一头吸血鬼也立刻就准备拦截他——然而,伴随着维克缇斯大喝一声“头顶!”,千钧一发之际,赫尔莫狠厉地蓦地旋身朝着头顶挥剑,直接划伤它的腹部! “嘶啊——” 一时控制不住平衡,那吸血鬼居然直挺挺地摔落在地! 而看着它落地,借着回光返照和极端的仇恨愤怒,赫尔莫强行压下全身各处的虚弱和剧痛;下一刻,横劈、斜劈、回砍、旋身砍,伴随着充满攻击性的凌厉脚步,他用剑柄挡住了一切爪击,他的剑锋更是时不时擦过它的脖子和心脏,一时居然压制住了它让它招架不及! 而看着面前这个打法激进的疯狂家伙,从未真正经历过殊死搏斗的那吸血鬼竟然陷入了恐惧——自从它成为吸血鬼,一直以来,人类都只是它的食物,何曾被人类这样压着打! 一爪抓出却被赫尔莫用剑柄敲成粉碎性骨折,一拳打出收回时却只剩往外喷血的手腕,只能节节败退——下一刻,由于无暇顾及脚下再加上在厄运影响下被地上的碎砖绊了一下,它居然再次失去了平衡,仰天摔倒! “!” 双眼一瞬间变得如猎鹰般充满杀气,看准时机,甚至让它连绝望的时间都没有,赫尔莫暴怒地一剑横劈,直接把它连臂带头一齐削了下来! “咕噜咕噜……” 就像球一样,它的头颅在地上翻滚,然后被它自己的耳朵充当刹车器停住,未瞑的双目中满是痛悔。 “呼!” 在混乱的战场中看着那头颅往外飙血,放松之下,赫尔莫只感觉自己身上的肌肉一下子软了下来,一时连呼吸都急促紊乱了起来。 而就在他拄着剑在原地喘着粗气时,突然之间,他的背后传来一股巨力,腰椎传来“啪”的一声,他整个人又被重重踹飞! 而在几米外,面对再次增多的敌人,奋力挥动着锤头般的巨拳,普朗图巨人拳拳到肉,每一拳都把敌人打得鼻歪眼斜,其身上的金光却因为体力的消耗而逐渐褪色,伤痕也逐渐增多,不断削弱他的战斗力;高奇斯的藤蔓逐渐变得跟普通麻绳一样,一下子就被挣脱,加尔维手心的火球早已没有原本那炸弹般的威力,此时已经是半肉搏状态,伊更斯和法尔廷斯两人的领域光芒也越来越淡——但,他们却拼着喉咙间的一口血气,悍不畏死地仍然浴血奋战! 街上已经堆着二十几头血族的半尸体,堵住了整条街道;血肉和残肢四飞把大地染成黑红,整个战场都散发着恶臭的腥味——但,战斗还没有结束,只因在刚才七人以为能喘口气时,又有九头吸血鬼狞笑着出现在了街道两侧! 平民们此时早已紧锁门窗,地面上的八人却并不怪他们——保护不能战斗的人,本就是他们的职责,如果在现在期待平民出来无谓地牺牲,那恐怕才真正到了危险时刻。 重整架势,在气血翻涌之间,七人不断地战斗,不断地受伤,不断地失去力量,不断地击倒一个个敌人。 哪怕敌人无穷无尽,又怎样?唯有战斗到最后一刻,才是他们要履行的职责——哪怕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地上的吸血鬼半尸体越来越多,而在现在,喘着粗气,普朗图巨人再次调动全身力量对着面前的吸血鬼挥拳——然而,这一次,他的拳头被接了下来! “哼!” 轻蔑地笑了笑,那吸血鬼反而一拳挥在了普朗图的脸上,直把他打得晕头转向! 而在另一边,含着喉咙间的血气,摇摇晃晃地拄着剑从房墙边站起来,赫尔莫的腹中早已翻江倒海,眼前也一阵眩晕——但,面对面前的一头吸血鬼,他还是一剑劈了下去! “当啷!” 用力一拍,在赫尔莫手臂被拍成重度骨折的同时,他的剑也被它拍在了地上;然后,它便因为同伴的死而怨愤地往前一步,挡住了赫尔莫面前的全部光芒,猛地一拳挥在了他脸上,直接把他的牙打掉了一颗! “……” 眼神迷离地看着它,赫尔莫直接就是一口口水吐在了它脸上,“啐!” “……” 意想不到地瞪着面前这个已经半残了的家伙,它一愣,然后残忍地笑了笑,突然又是一拳打掉他另一颗牙,一顿组合拳直接把他打得鼻青脸肿,直把他打得无力地垂着头擦着墙滑落在地,它也就一脚踹在了他的胸口,“废物!” “……” 没有听到任何赫尔莫的回应,看着现在没有半点声响的他,它就算心中有火都没处撒。 而就在这一刻,被赫尔莫身上的血味吸引,它一呆,随即邪笑着弯下了腰,把他的姿势摆正,把他的脖子露出——到了现在,它们可仍然不会忘了吸血! 只不过,就在它的獠牙接近赫尔莫的那一刻,它却又原地愣住。毕竟,它收到的命令是把赫尔莫带回去而不是就地杀死,要是被它的父主发现,大概率没好下场——然而,面前赫尔莫的血飘出的味道是它从未感受过的,醇美而香甜,简直就像快要渴死的人面前的一瓶甘露! “就一口……应该……不会有事……” 舔了舔嘴唇,在心中做着心理斗争,很快,它就下达了决定! 獠牙继续接近,表情越发狰狞! “呼……” 吸血鬼口中的那股恶臭离自己越来越近,面前越来越黑暗,赫尔莫的口中已经满是血腥味。他刚拼尽全力地勉强抬起手,却又被它一脚踩下,甚至还碾了碾,直把自己的手变成一片血肉模糊! 绝望地被迫仰着头,看着那头吸血鬼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还在舔着舌头的狰狞面孔,在赫尔莫心中,已经只剩下了将死的的绝望! 自己的脖子已经感受到了它獠牙的锋利,已经碰到了它那粗糙恶心的舌头! “镚——” 而就在此时,就在它真正咬下的前一个瞬间,一连串汽车狂飙的轰鸣声,猛然由远到近! 第二百七十五章 最终胜利 因为那声音猛然一愣,那吸血鬼侧头一看,就发现几十米外正有五六辆车如咆哮的野兽般打着远光灯飞速飙来! 而也揪住它偏头的这一刹那,赫尔莫左眼猛然变成全黑、星云竖瞳悄然浮现;下一刻,当那吸血鬼回过头来时,骤然间看见的已经是赫尔莫左眼中一轮被暗雾遮住的朦胧紫月! “混蛋!” 然而,赫尔莫拼着最后一点力量发挥出的一星水平的催眠对它来说已经没有丝毫意义——愤怒地一拳猛地砸在赫尔莫脸上把他砸得血肉和意识皆模糊,它也顾不得吸血,直接就站直身体用双爪抓住他的双肩,扇动翅膀准备飞起! 与此同时,在几米之外,其他的吸血鬼甚至惊恐得顾不得抓人就要起飞——然而,就在它们起飞的一瞬间,全身盔甲已经被打烂、连骨头都不剩几根完好的普朗图巨人立刻就挣扎着抓住了两头吸血鬼的脚;哪怕已经被吸血鬼脚爪挠得可以看见手腕处的森森白骨,维克缇斯和加尔维也打死不愿放手;身为前辈的高奇斯甚至直接就因为不愿让自己的敌人逃脱而被它们拖着走,所幸那些吸血鬼的消耗同样巨大,他们才没被直接带飞,而也因此,他们反而在地上被拖拽得整个前半身都皮开肉绽! “放开!你们这群混蛋!” 汽车的轰鸣声已经越来越近,那些吸血鬼也越来越恐慌,使出吃奶的力气猛地把七人往下踹,却始终无法挣脱他们——来了,汽车已经来了! 而在地上,猛地啐出一口血水,巨人的目光虽然迷离,断断续续的话语却依旧温厚:“如果……你们愿意配合……仍然还能被我们……送入轮回……” “谁信你啊\/闭嘴!” 看着几辆汽车已经离自己十米,被巨人抓住双脚的两头吸血鬼在绝望之下简直要把巨人的两条胳膊活生生踹下来,给他的脸上和肩上增添无数触目惊心的伤口;而在几米外,赫尔莫的双肩肩胛骨早已被抓穿,却不惜骨头碎裂也要忍着无止境的痛苦开始疯狂地拳打脚踢,干扰头顶那吸血鬼的飞行! 而到了现在,那吸血鬼也知道要是赫尔莫再这么干扰下去,它能不能活着回去都是个问题! 屈膝猛地顶在赫尔莫的腰椎,它将他的身体顶成了弓形,直接就把他原本就有点碎裂的腰椎顶得彻底断裂——夜幕之下,赫尔莫双眼猛地大睁,眼中尽爆的血丝已经让他快把眼睛也瞪出来! 同时,因为这一顶而分了神,它没发现,有一辆车,已经到了它的身下! “射击!” “是!” “镚——” 而也就在此时,一个冷峻而毫无迟疑的声音猛然响起,伴随着暴烈的机括声和一阵白烟,那吸血鬼两边翅膀上的洞甚至能透过月光! 毫无疑问,那是步枪子弹造成的伤痕! 身体因为翅膀被射穿而不可能再飞,在对死亡极端的恐惧和恐惧导致的思维紊乱之下,那吸血鬼在还没彻底摔到地上时直接就放开赫尔莫,同时靠着虎般的尖爪爬上街道旁边的房子准备单跑——然而,伴随着一声冷冽的“补枪!”,一连串的步枪声再次响起,直接就把它打成了马蜂窝! “咕……咯……” 身上每个洞都在往外飙血,它的喉咙也被涌上来的血堵住而说不了话,只能勉强再往墙上爬出一步——然而,车上人下一轮的齐射直接就把它打成几大块碎肉! “啪!” “啊……” 啪叽一声掉在地上,它的头和脖子只连着左半边身体和半条左臂而已;在失去意识的前一刻,用仅剩的左臂改变自己脸的朝向,它勉强把目光投向现在已经停下的那辆车——在正面车窗后,一个女人和一个卫士却已经没再盯着它,而是一脚踹开了车门! “……” 这些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 我……要死了……完了…… 模糊地看着他们跑向车后方,带着极度的不甘和对死亡的恐惧,它那逐渐闭合的的眼角,流下了一滴眼泪。 而在那辆车后,浑身惨烈的赫尔莫正跟尸体一样躺在地面上——腰椎、下肋骨、肩胛骨、面骨以及双臂双手骨折,内脏受损,浑身大出血,而且还从四米高的天上掉在了车上又摔在了地上,要不是胸口还有点微弱的起伏,说他死了都没什么问题。 身后,对其他吸血鬼的补枪声还在接连响起,他的耳中却已经只剩耳鸣的嗡嗡声。 “亲爱……别死……清……” “大小姐……止血……快……” 眼睛半睁半闭,迷离地看着面前朦朦胧胧的斯杜提亚和加利亚德府的卫士,赫尔莫甚至连近在咫尺的声音也几乎听不清。 来的是斯杜提亚而不是圣殿的人,虽然有点意外,但细细想来,却也正常。毕竟,这里离斯杜提亚家比圣殿更近,并且斯杜提亚也是名术师。 而在身后,又一阵车响传来,片刻后传来“立刻急救!”的大喊,让赫尔莫知道圣殿的人也已经到了。虽然来得有点晚,但一切都结束了,已经,安全了。 将死地吐出一口满含血腥味的血气,躺在地上的他勉强动动手指,想握住斯杜提亚的手——但,就在斯杜提亚握住他手的那一刻,随着他无力地闭上眼,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听不到,看不到,闻不到,感受不到。 一片黑暗,一片寂静。 ……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惊怒地看着一片狼藉的地面,一位圣殿的巡区小队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在十几个车灯照明下,地上有近三十多具横七竖八的吸血鬼尸体,七个接近残废血肉模糊脸都看不清的人,一辆已经爆炸还在熊熊燃烧着的圣殿专车,满地都是碎砖碎瓦,还有数不尽的血迹和残肢。在圣殿巡区队干了五年,他还真没见过这种场面。 “队长,还有一个清醒的!” 而就在此时,另一位巡区队员快速地跑上前,身后还带着一个人——正是因为一直躲在车里而除了些许擦伤基本没什么伤痕的旁观证人。 看着他虽然浑身发抖但却还能站直的样子,巡区队长扼住他的肩膀:“这里发生了什么?” “……这……我们本来……是跟搜查队的伊更斯一起去八大道的波罗家执行搜查任务,因为他的父亲是一头血族……等我们赶到,他的父亲已经死亡,很可能是它的父主做的……我们没有得到多少结果,就准备回圣殿,明天早上再跟调查团的人来这里……等我们开车到这里的时候,突然就有大批吸血鬼出现……” 颤颤巍巍地快速说着,欧文便将手指向了已经被抬上担架紧急急救的赫尔莫:“那些吸血鬼,似乎是奉了谁的命令,专门截杀那边那个叫文笛克斯的人,于是就爆发了一场战斗……” “……” 听着这一大串解释,伤脑筋地挠了挠头,那巡区队长拍了拍旁观证人的肩就走向了赫尔莫,对守在一旁的斯杜提亚发问:“你是?” “斯杜提亚?爱莎?加利亚德。” “这位是你的?” “未来丈夫,洛卡?文笛克斯。” 在知道不论自己怎么着急也不可能让赫尔莫复原后,斯杜提亚选择冷静应对目前的情况,那巡区队长也就皱了皱眉:“对于他的被袭击,你知不知道些什么?” “……” 虽然知道赫尔莫最近在调查有关吸血鬼的事,但斯杜提亚还真不了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之所以赶到这里,也只是因为那两发代表“重大危急情况”的血色信号弹而已,使得她只能含着泪摇了摇头:“……不知道。” “……” 眯了眯眼,看着担架上那个血肉模糊的人形生物,巡区队长知道这件事的复杂程度大概率会超乎自己的想象,也只能头疼地摇着头,随即走回人群中央:“发射蓝色信号弹叫人收拾现场、安抚民众;留下两个人跟我守在这里,剩下的,带着伤员去圣殿医院!” “是!” “慢着!” 突然一声叫停所有人,那巡区队长皱了皱眉,然后再次开口:“既然有人想杀了文笛克斯,在病房里多抽调几个人保护,免得让它们得逞。” “是!” 随着一声回应,在场的两个医护人员有条不紊地施着急救吊住七人的一口气,加利亚德家的卫兵则在斯杜提亚的嘱咐下把他们带上车放到后座,随后,一脚油门踩下,一行六辆车便浩浩荡荡地朝着医院进发! 第二百七十六章 病房之中 “现在要怎么办?” “……” “情报网一天天密集,包围网一天天紧缩,他们似乎已经查到了什么了。连城市也被戒严,死了三十多个个奴仆却没办成任何事。他们甚至已经开始有意识地保护文笛克斯,想再捉走他已经几乎不可能。” 一片黑暗中,一个男人仰头问道:“现在,你要怎么办?” “……” 诡异的沉默蔓延,良久,才有一道声音传来:“问得好。” “你没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因为你知道我要说什么。” “……” “现在一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抓到文笛克斯,要么逃跑。两者都要冒险,你选哪个?” “……” “问得好。” …… 9月23日,阴。 “……” 躺在病床上读着关于迪克?加利尔?波罗的报告,赫尔莫淡漠地眯了眯眼。 虽然已经被数个医术师持续一晚上加一整个上午和中午的治疗再加上本源提供的高速恢复能力治好,但他的脸色还是无比惨白而丝毫没有任何血色,简直就像是涂了一层白铅。不过,除了虚弱和隐隐的疼痛之外,倒也没什么其他大碍。当然,这也得多亏他受的全是机械性伤,要是加上点烧伤或者毒伤什么的,没在床上躺个几天怕是不可能起来。 而在此时此刻,这偌大的病房里只有六个人——他自己,还在睡觉的加尔维和维克缇斯,守在一旁的斯杜提亚,一个医护人员,以及一个圣殿调查团的人。 当他在读报告的时候,没有一个人说话;而在看完报告之后,他便挥手招来那调查员:“以我的名义,立刻派人去告诉马西姆我两个小时后会和调查团还有搜查队的人去他家执行任务;跟神父们说一下,让他们对民众宣扬我吸血鬼抗击者的名声以及我是领头人的身份,把我说得越伟大越好。我身为狮心勋章即将获得者,应该有资格获得这个待遇。” “是。” 对着赫尔莫在胸口点了五下命运长河的抽象点阵图,那调查员就准备转身走出病房,并没有对赫尔莫这个才入圣殿半年的新人对自己发号施令的行为有丝毫不满。毕竟,他已经不再只是一个新人,而是货真价实的浴血搏杀了数头吸血鬼的英雄! 而在一旁,听到赫尔莫居然说两个小时后就要去马西姆家,斯杜提亚却一下子慌了起来,在一把拉住那调查员后就立刻看向赫尔莫:“你现在这样的情况,怎么能一小时后就走!” “不,我打算现在就走。”赫尔莫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掀开被子,却还没下床就被斯杜提亚拦住,“你不要命了!” “我现在已经没什么大问题了,完全具备行动力。” “你才刚醒十几分钟,怎么可能就确定?你现在还贫血,万一你突然就昏过去了呢?” “或许,你不应该以凡人的标准来衡量……” “可你也会死!” “……情况紧急,爱莎。”赫尔莫呆了一下,随后对着斯杜提亚摇头,呼出一口气,“只有我,才能快速找出那些血族背后的元凶。时间拖得越久,变数越大,平民越有可能陷入危险。” “为什么?” 红着眼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斯杜提亚现在可谓是各种情绪交杂——骄傲于自己的未来丈夫心怀民众,埋怨的则是他为此甚至不顾他自己和自己的感受,在浴血奋战至将死后一醒来却就是看报告,看完了报告就要走人,甚至没跟自己说上几句话。虽然她知道这个男人注定会走上这条路,但心底属于女性的部分却让她还是不想让赫尔莫就这样离开。 而身为她的伴侣,赫尔莫当然也知道她的心中所想,随即快速解释:“因为在戒严之下,所有吸血鬼都已经越来越着急。它们无论如何不可能与圣殿正面交锋,逃跑是唯一选项;然而,以它们的能力,常规的逃跑方法不可能起效,因为圣殿术师和持枪宪兵就在城市边缘守着。因此,它们最有可能采取的方法就是大规模制造尸鬼、殃及无辜人群,以此制造混乱好让它们可以趁乱出逃。但,如果我立刻动身前往马西姆家,就可以保证‘它’为了吸我的血而暂时没时间做出我刚才所说的行为。” “你怎么就知道它一定会为了你留下来?” 为了留住赫尔莫,斯杜提亚一下就抓住了赫尔莫话中的重点,但赫尔莫却还是摇头,“如果它没为我而留下来,我岂不是没有危险吗?” “那万一它留下来了,你把自己当成了诱饵,会死的!” “我不会死。我会和调查团与搜查队的人一起去,在完成我的目标前,我一定不会死。” “你怎么知道!” 看着面前面无表情的赫尔莫,因为担忧而一夜未眠的斯杜提亚红着眼眶,发酵一晚上的情绪终于爆发:“为什么总是想着别人?至少想想我……还有你自己!” “……” 在那调查员急切的目光中,赫尔莫沉默着,似乎有许多话想说,最终却只是寂寥地摇了摇头,“爱莎,我不知道要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抬手,示意调查员出去,然后才低声说,“我的祖先创造了吸血鬼,虽然不是祂的本愿,但它们确实为祸凡界千年。我不想再有人被变成尸鬼或者惨死。我保证,爱莎,明天早上,我一定会与你共进早餐,但现在,我得走了。” “……万一你回不来呢?” 看着赫尔莫翻身下床握起手杖,斯杜提亚冷不丁地开口,让他的动作骤然一僵。 转身,看着斯杜提亚,赫尔莫摸了摸鼻子,“我不会……” “不要来这一套!”情绪激动之间,突然眼泪流下,斯杜提亚擦着泪水,因为哽咽而一次说不完一句话:“昨天晚上,如果、不是我,你已经死了!他们给你、做手术、的时候,我一整个晚上、都睡不着,结果,你一醒来,又要走!万一你死了,怎么办?” “我……” 一时语塞而不知如何应答,看着面前泪眼朦胧、因为一整晚没睡而显得有些疲惫的斯杜提亚,赫尔莫又呼出一口气,随即轻缓地抱住她,将她的头埋在胸前,抚摸着她的长发:“昨天事发突然,谁也没想到,没做好准备。但这一次,圣殿的人和我都会全副武装。我还要复仇,我比任何人都珍惜我的生命。我会带上枪和各种符咒确保我的反击能力,见势不妙既刻寻求帮助,因为我还要娶你、还要复仇,所以我一定会珍惜我的生命。” “而且,我的身体真的好了,你知道我是谁的,”松开手,赫尔莫走到一旁挥了两拳,做出一个健美姿势,展示着病服下的完美肌肉,“要成为你丈夫的人不是奶油小生,而是一个有智慧也有力量的男人。这样的人,怎么可能轻易就死了呢?” “噗嗤!” 被赫尔莫这逞强的行为逗得破涕为笑,斯杜提亚也知道他是为了公事而不是故意不陪自己,在发泄完了之后又抹了一下眼泪就站了起来,“那我也要跟着去!” “不,你如……” 早就预料到斯杜提亚会这样说,赫尔莫摆了摆手,但还没说完就被斯杜提亚打断,“我也会带枪!而且,如果你连我都不肯带,那你为什么就行?” “……” 一时陷入了沉默,赫尔莫仔细思考着,但却又一次被打断,“如果你要去,我就要跟着;如果我不能去,那么你也不行。我们都是术师,都有身份,对这种事都有责任。男人和女人在这件事上没有差别,大不了我就在后面补枪,总之我不想再看到你出事而我不在身边!” “这次不比往常,我们面对的极有可能是本市吸血鬼的源头,凶险无比。我不想你出事,如果因为我而让你有什么不测,我无法与维克还有你的父母交代。” “那难道你死了我就能和你的妈妈和妹妹交代吗?” “……” 摸了摸鼻子,看着斯杜提亚坚定的样子,赫尔莫已经知道劝不动她了,也就点了点头便脱下病服,穿上一旁的调查袍,“那就跟我们走,记得换一身术师袍。” “好!” 欣喜地抱住赫尔莫的手臂,斯杜提亚也就走在了赫尔莫身后、走出了病房。随后,带上那位调查员,便径直往圣殿出发! 第二百七十七章 拒绝者 在会议室和康塔图斯等人进行一番合理沟通之后,赫尔莫终于说服了他们立刻与自己同行——然而,却并不是直往马西姆家。 今天,已经是第一次差点被骗后的第四天,按照惯例,也就是赫尔莫和乔瑟夫再次碰面的日子。 为了保护他不被报复,前一次来的时候赫尔莫每走两条大道就让随行的命运术师占卜有没有人跟踪,这一次也不例外。而结果,那当然每次都有人跟踪,因此,在赫尔莫的嘱咐下,康塔图斯直接一脚油门踩死,这才甩掉了背地里的跟踪者。 而当他们在某个街口看见一个小老头时,一行十二人便一同下车,快步走近。 此时正好是下午五点,在街口第一次见到化了妆穿着调查袍的赫尔莫,乔瑟夫一时半会甚至没认出来,直到赫尔莫主动报上身份后才恍然大悟,随即按照惯例准备进入餐馆;在数名术师的簇拥下,还没等他走出两步,赫尔莫便平静地出声拦住他:“乔瑟夫,不用进去。时间有限,我这次来只是要说一件事,你不用再调查了。” “啊?” 一时间呆愣住,身上仍有股怪味的乔瑟夫迷茫地发问:“现在距离十天还有五六天啊?” “没必要了,血族和我们已经鱼死网破,已经不用你们再通过调查施压了。” 露出术师袍下左臂处的一个触目惊心的长伤口,赫尔莫漠然摇头,“昨天晚上,我们与三十多头血族爆发了一场战斗,是它们主动袭击我们。它们杀不了结队的圣殿术师,但平民不同。如果你继续在街上引人注目的话,为了泄愤,它们很有可能报复你——血族在没变成血族前也有家人,就算它们全死了,难保它们的家人不会迫害你。” “我……” 微张着嘴看着赫尔莫,乔瑟夫欲言又止,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担心,赫尔莫拍拍他的肩膀,“是我让你接触了危险的事,我不会让你在这里自生自灭。圣殿术师不能专门保护你一生,但我们可以给你换个身份,让你在我女友家里的公司得到一份工作。大富大贵并无希望,衣食无忧却全然可以。” “这……” 难以置信地看向一旁的斯杜提亚,乔瑟夫一时半会都不能相信还有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只能瞠目结舌。 半晌,他才回过神来,欣喜若狂地看着斯杜提亚,“真的……吗?” “真的。” 挽着赫尔莫的手臂,斯杜提亚对面前有些佝偻的男人微微一笑,“我可以跟家里人谈谈,给你一份轻松的闲职。只要手续办好,再过几天你就能去加利亚德钢铁公司上班。” “……”乔瑟夫猛然一怔,脸上的笑容就此凝固,似乎听到了什么意外的事,“……什么公司?” 看着他这幅模样,斯杜提亚还以为他是大喜过望而震惊,也就自豪地重复一遍:“加利亚德钢……” “……算了。” 没等斯杜提亚说完,乔瑟夫脸上的笑容就像夏日水洼一样迅速蒸发,无力地摆了摆手,甚至整个人看上去都更老了些。 “怎么了?” 看着乔瑟夫这个反应,斯杜提亚完全不明白他在想什么,正想介绍一下她将给的工作的待遇,却被赫尔莫无声地拦住。 而在下一刻,他便若无其事地再度开口:“如果你想,我们也可以给你写一封推荐信,把你推荐到别的公司上班。只要努力十几年,你会有钱再娶妻生子、有自己的小房子,不考虑一下吗?” “……” 再度沉默着摆了摆手,乔瑟夫寂寥地叹出一口气:“算了。” “……” 这下子,不仅是斯杜提亚,连周围警戒着的圣殿术师都不太理解他到底为什么不接受这么优厚的条件,连赫尔莫也做着最后的努力,“过往已去,如果你往前看,新生活就在前方,为何不忘了过去呢?” “如果我忘了过去,我就不是我了。” 缓慢地摇了摇头,乔瑟夫看着赫尔莫的眼睛,“你能忘了你的过去吗?” “……” 无言地看着面前的矮小男人,赫尔莫知道自己已经不可能说服他了。 无力感冲上心头,脸上却还是没有表情。 而见赫尔莫似乎已经没有话说,乔瑟夫也就转过了身,慢悠悠地在滚滚乌云下于大地上行走,虽然脚步缓慢,但却坚定无比。 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良久,赫尔莫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立刻拔腿追上,从钱包里拿出十镑和两枚符咒再从袍子里拿出一把伸缩银桩,“这些钱,请收下。还有这两枚符咒,一枚能让你的波动跟以前不一样免得被追踪,另一枚能让你的外貌看上去发生变化,请时刻带在身上。还有银桩,可以用于防身。两天后我会再来一次,如果回心转意,我的承诺仍然有效。” “好,好。” 一看到赫尔莫主动给钱给符咒,乔瑟夫也不推辞,只是笑呵呵地收下,对他又笑了笑,却对最后那句话不置可否便继续走远;目送乔瑟夫走进街道上的人群中,赫尔莫久久不语,直到斯杜提亚上前推了推他,他这才反应过来,便回到街头又坐回车上,“请往纽特天国墓园。” “是。” 坚实有力地回答一声,充当司机的那位术师便再次开起汽车往赫尔莫说的地点出发,后面的两辆车也立刻跟上。 …… “先生,圣殿两小时后要派人来调查。” 不知何处,一片黑暗中,一个人声响起。 “……”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没有任何人回话,而在片刻之后,那人声又再次响起:“恐怕,调查是假,抓您是真。” “……何以见得?” “如果真要调查,当然是突击调查的效果最好,圣殿的人不会不知道。但,他们现在的行为完全不符正常路线,而如果一件事不符合正常路线,在不是愚蠢而致的情况下,就一定另有目的。” “……” 在一开始的突然发声之后,那道沙哑的声音又再次隐于黑暗中,人声便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们在故意说给被‘调查‘的人听。” “这样的话,调查怎么可能起效?” 突然间,又有一道女声响起,那人声便笑着回答:“我说过了,他们本来就没要调查,而是要抓人。” “可我们现在已经知道他们要抓人了,岂不是打草惊蛇?” “一般情况下,确实如此。” 眯了眯眼,那人声又笑了笑:“但这次是文笛克斯亲往。从他特意指出他要来可以看出他已经知道主人想要他,所以故意把自己当做诱饵,想把主人引出来。更有可能,他想把主人所有的奴仆全引出来一次性解决。” “……” 沙哑的声音一直没有响起,那女声也就自动充当了问问题的角色:“为什么?” “因为他带了很多随行术师,通常情况下,这只会让主人在风险之下直接放弃他。从知道主人的存在这件事来看,他不是愚蠢的人,那么这件事就只有另一个解释:他想让主人为了抓他而孤注一掷,把所有的奴仆全都召集起来。” “可现在主人已经知道了他所有的目的,完全可以不按照他所想的走。” “……不,他知道我会。” 黑暗之中,那沙哑声音突然再次响起,语调变得更加危险:“他应该已经知道他对于我来说意味着什么。在现在,如果我要逃跑,不仅风险巨大,而且就算逃了也依然要过着担惊受怕的日子,不知哪天就可能被发现而追杀:但,如果能得到他,且不说我的力量顷刻间足以让我藐视所有神徒以下,并且完全可以强行冲出城市封锁,更可以过上暗夜皇帝一般的日子。两个选择一对比,就算知道一定有陷阱,我也只能上钩。” “既然如此,您一定不会就这样简简单单地自投罗网。” 邪邪地笑了笑,那人声依旧内敛:“您会做什么?您会留下后手,您会反布下陷阱,您会让他不如意。” “你怎么知道?” 突然间,那女声发出,带着疑问。 “对啊,我怎么知道?” 再次一笑,随着人声发出,黑暗逐渐崩毁消失;而在黑暗之外,一个人正端坐于一张椅子上。 他刚才似乎在想着什么,在现在才抬起头,似乎在等着什么到来:“我怎么知道?” 第二百七十八章 血族之因 汽车之内,脑中回荡着乔瑟夫转身离去时那孤寂的背影,斯杜提亚仍然不能相信他居然就这样放弃了如此优厚的待遇,那可是许多人做梦都想进的加利亚德集团!更何况,加利亚德成员亲自邀请,这可是一般人想都不敢想的事,但乔瑟夫却拒绝了这唾手可得的大好机会,着实让她迷茫不已。 抱着十分的不解,斯杜提亚不由得疑惑地看着赫尔莫,“那个叫做乔瑟夫的人,他到底为什么不想来我家上班?”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说一下嘛,到底为什么?” “……” 微微摇了摇头,赫尔莫看着窗外,并没有直接说不,“如果两天后他仍然拒绝,那时候,我会完整地讲给你听。” “唔……” 看到赫尔莫是这个态度,斯杜提亚也不强求——一般,如果他有什么事没有直接说,就代表还没到说的时机,斯杜提亚并不想死缠烂打。 而且,她看得明明白白,乔瑟夫一开始听说能得到工作的时候是很欣喜的,在听到是加利亚德钢铁集团后才说不。虽然仍然不怎么明白,但她也猜得出乔瑟夫和加利亚德钢铁集团之间恐怕有什么过节,那应该就是赫尔莫不愿意立刻说的原因。 甩甩头,似乎要把这件事赶出脑海,另一件让她更想不通的事情浮现在了她的脑海,“那,我们为什么去墓园?” “原因很复杂,爱莎。”赫尔莫微微摆手,看向坐在自己身旁的斯杜提亚,这一次,他便直言不讳:“你有没有想过,那些吸血鬼究竟是谁,以什么身份行动?” “不知道,我都没遇见过……”斯杜提亚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继续疑惑地看着赫尔莫,甚至还因为一夜没睡而打了个哈欠,“昂……” “吸血鬼藏匿在富人区,这是既定的事实。我记得我让你在各个派对上观察有没有什么人是血族,圣殿也有派人调查,但一直没有丝毫进展。昨天晚上那群吸血鬼中已经有许多招供了自己的身份,它们中有部分的家庭曾也被查过,最典型的就比如波罗,他的父亲就是吸血鬼,可我们从来没怀疑过他的父亲。” 而见她对于目前的情况完全不了解,赫尔莫选择从头开始解释,理所当然地让她仍然不解,“为什么?” “因为人们是不会怀疑死人的。” 眯了眯眼,赫尔莫冷峻地盯着墓园的方向,坐在前座的康塔图斯和奇莫也微微点了点头,并没有怎么参与到调查中的斯杜提亚却还是十分疑惑,“死人?” “人都想活着,尤其是富裕但却将死的人会更想活着,这就是古代有权势者皈依教廷成为术师甚至寻求各种魔法延寿的原因之一。他们不想承受人将死的痛苦和折磨,渴望年轻时的力量和活力,舍不得这辈子还没花完的财富和权力。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有机会成为吸血鬼这种比常人更有力量的生物,就算为此承受诅咒,他们也会在所不惜。” 抚摸着自己的新手杖剑鞘,赫尔莫感受着汽车的颠簸,把已经擦干净的血剑从剑鞘中拔出些许,以此反射自己眼中的寒光,“但,教廷的高压,是他们无法承受的。如果不是将死,没人会想冒着时刻被杀的危险延寿。所以,现在的血族多半是将死老人变成的。那么,问题就来了:当圣殿查起来时,他们要怎么瞒过去?” “……” 被赫尔莫一通分析开了窍,斯杜提亚仔细地思考,联系起他说的每句话,终于得出一个可怕的结论,甚至因此有些目瞪口呆,“他们故意宣称自己已经死了?” “没错。” 抚摸着自己的左肩,赫尔莫感受着那里隐隐的疼痛,语气已经越发冰冷,“人们是不会怀疑死人的。只要他们换个不引人注目的身份,轻轻松松地就能蒙混过关。” “可……可他们怎么可能混到死亡证明?” 一时间被这冲击性的事实吓到,斯杜提亚略带些结巴,赫尔莫也就指着自己的心脏,“医学上判断人死的方式是心跳停止、呼吸停止、瞳孔对光反射停止。如果三项齐全,说明人死亡——但是,吸血鬼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任何生理活动,因为它们本就是已死的诅咒生物。” “这……” 这下子,斯杜提亚是真的全身发寒了。 本来她还想着自己从来没遇到过吸血鬼,但现在一想到自己参加的某次看似平平无奇的聚会里也许就有跟死人一样的吸血鬼藏在暗地里,她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明面上的威胁她从来不怕,暗地里的恶意才更让她防不胜防。 情不自禁往赫尔莫身旁靠近了一些,她又骤然想到一个问题,“你怎么想到这一点的?” “昨天晚上知道波罗父亲是吸血鬼的时候,我就知道有事不对,但推断毕竟只是推断,等我看到波罗父亲的报告时,我才知道我的推断是正确的。”赫尔莫微微呼出口气,把头靠在背垫上,“报告上,波罗的父亲,死于五个月前。” “……” 被赫尔莫这么一说,斯杜提亚倒吸一口凉气,立刻就明白了他来墓园的原因。 在一开始,由于马西姆家的成员已经确定没有一个是吸血鬼,她还在想也许是有外来的吸血鬼藏在他家,而来墓园根本没什么意义;但,现在一看,分明就是要来找他家里那些死人究竟是不是真的死了的证据! 而在想通了这一点后,她便又想到了另一件事:“那我们要找的是哪个人?” “马西姆的弟弟,伊纽尔?马西姆。” 微微闭眼,赫尔莫暂作休息,很快又睁开眼睛:“他,或者说它,虽然不是快要老死的人,但却曾是因为先天性心脏病而要病死的人。” “可是,马西姆不是说伊纽尔死了而且占卜没出错吗?” “在当时,我们并不知道伊纽尔还活着。在民众眼里,伊纽尔确实已经死了,算是社会性死亡,他身为人类的肉体也确实死去,算是生物学死亡。因此,马西姆说的不算是完全的谎话,所以用一般的占卜手段无法占卜出。除非找到与伊纽尔有关的器物再占卜一次,比如用他的首饰占卜这件首饰的主人在神秘学上究竟是否死去,否则无法查出真相。” “唔……” 一下子知道了这么多爆炸性的信息,斯杜提亚只觉得自己的头都要裂开,只能无力得靠在椅背上,“好复杂……” “没事,你不需要全部记住,只要知道我们这样做是对的就行了。”看着面色稍有些憔悴的斯杜提亚,赫尔莫摸了摸她的头,“先睡一觉。” “嗯。” 乖巧地点了点头,斯杜提亚便闭上了眼睛——她确实困了。 “……” 而在她逐渐睡去的同时,赫尔莫的心里却还没有就此休息——对他而言,大部分谜题都已经得到解决,唯独对那血族源头是如何知道自己是纯血留慕神族血裔的身份感到不解。 按照他的想法,那血族源头就是伊纽尔,毕竟五十三大道那城堡是马西姆家族的,纽特市的大富豪里也唯独马西姆家族出了个神父而有可能知道血族源头的秘密,其他的普通人家庭根本没什么可能了解。 然而,在开始调查血族之前,自己与伊纽尔从未谋面,自己也没有表现出异于常人的地方,它应该没有机会知道自己的身份,除非有人泄密。但,目前除了维克和斯杜提亚寥寥几人再加上涅兹,就连康塔图斯和奇莫也不知道这个秘密, 况且,经过了这么多天的思考后,赫尔莫开始认为五十三大道那座古堡上的壁画的目的就是为了吸引留慕神族人,但它是建造于十几年前的。 换言之,除非克勒克斯?马西姆在十几年前就知道自己的儿子会成为吸血鬼并且在同市会出现一个神血留慕,否则完全不可能出现现在的情况,但这样的情况本身就太过夸张。就算有个命运术师在帮马西姆家预言,赫尔莫也不认为他能预言自己的出现,毕竟几十年前自己甚至还没出生,而且还是个命运不可知之人,除非命运就是要让这里无论如何得出现一个神血留慕,那才说得过去。 但,如果没有那些壁画,自己就根本不会怀疑到马西姆家头上,伊纽尔就会连自己这个人的存在都不知道,更别谈居然还想抓自己。而关于那些壁画只是装饰的说辞,赫尔莫可谓是一点都不信,一个希赫斯领地莱洛斯人的城堡的最显眼位置雕的不是莱洛斯或者希赫斯历史而是三千五百年前的留慕历史,怎么想都很奇怪。 只是,这两种情况却都有一定的可能性,至少在现在,赫尔莫完全没有一个拿得出手的证据证明任何一个的正确性。一切的谜题,也许终究还是得和伊纽尔本人当面对质才行。 回过神来,看着昨天晚上在自己做手术时因为担心而一直在旁边看着才导致现在困倦的少女,赫尔莫伸出手帮她捋了捋垂到脸上的头发,一时不能言语。 而也因为这一下,斯杜提亚睁开了眼睛。 她看到是他,于是微微地笑了笑;外面乌云密布,车内的她安稳地闭上双眼。 静静地看着她,目视她随着汽车如摇篮般的震动而安详地进入梦乡,赫尔莫也感到没来由的安心,同样闭上眼准备小睡片刻。 就这样,车内保持着一片寂静无声,直到谁也说不清多久过去后,随着汽车的停下,甚至包括奇莫在内的睡着的三人才悠悠醒转。看着面前的一个昏昏欲睡的守墓人和一排排的墓碑,他们知道,目的地已经到了。 第二百七十九章 上门调查 此时已经是黄昏,墓园中满是萧瑟的气氛,静悄悄好似空无一物。整齐的墓碑罗列,似乎要蔓延到无穷远,让人感到诡异的宁静。 所有人全部下车,看着面前因为车的响动而被惊醒的守墓人,康塔图斯毫不废话,直接进入正题,“先生,请问,伊纽尔?马西姆的墓在哪?” “……你们要干什么?” 在黄昏底色下看着面前清一色穿着调查袍和搜查袍的十二人,守墓人缩了缩脖子,康塔图斯于是拿出了调查证,“要挖开伊纽尔的墓。” “啥?” “要挖开伊纽尔的墓。” “……” “这可不行!” 一听是这么个事,守墓人差点以为是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迷糊地听着康塔图斯重复了一遍后便陡然清醒了过来,连连疯狂摆手,“挖墓是犯法的!再说了,马西姆家的墓,是能随便挖的吗?” “我们是在执行任务,有世俗证人在旁边,究竟是不是犯法自有法院判断。就算有什么事情,我们全会担着,压不到你头上。”康塔图斯对守墓人摇了摇头,把调查证收回去后便紧紧盯着他,眼神在这萧瑟的墓园里就像猎食的角雕一样锐利,“我们时间有限,速度要快。” “这……” 迟疑着,虽然听着感觉挺靠谱的,但一想到要挖的是本郡颇有盛名的大富豪家族的墓,守墓人就哭丧着脸,“万一我被报复……” “……” 看着守墓人这幅模样,康塔图斯皱了皱眉,正想多说几句,却被赫尔莫拦住,“不用难为他了。他不想的话,让我的女友占卜。” “……” 本来还想着走常规手段,但看着守墓人可怜兮兮的样子,康塔图斯也只能摇摇头便看向斯杜提亚,“也好。请。” “嗯。” 二话不说取下自己的蓝宝石吊坠,虽然不能直接定位伊纽尔的墓在哪,但斯杜提亚却可以找到那个方向,然后在苦瓜脸守墓人的跟随下一路找过去就行。有着蓝宝石的指引,众人往墓园正北方向走,时不时留意走过的墓碑上的名字,终于在一座刻着伊纽尔名字的石碑前停了下来。 石碑上,作为墓志铭的只有一句短短的话,也就是“与诅咒伴生至死”,使得石碑前的赫尔莫更加没有表情;随后,不用多说,他们就在守墓人惊恐的目光中直接开始用神奇能力挖坟,不一会挖出一个沉甸甸的骨灰盒。 虽然不是棺材,只不过,众人倒也并不怎么惊讶,毕竟报告上明明白白写着他采取了火葬,他们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此时此刻,他们心中担心的唯有一件事,那就是在对马西姆的调查里,马西姆亲自说了伊纽尔已经死亡,并且并没有占卜出错误。虽然存在占卜出问题的可能性,但要不是赫尔莫据理力争再加上强硬要求,他们也不会这么冒险。 于现在的他们而言,伊纽尔选择了什么葬法并不重要,葬的究竟是不是他才重要。因此,赫尔莫举着盒子看向斯杜提亚,“爱莎,占卜一下这骨灰的主人是不是伊纽尔。” “嗯。” 把吊坠放到骨灰盒上方,斯杜提亚转动蓝宝石,口中默念着什么,使得右手和吊坠皆被银色光芒覆盖——在所有人带着紧张的注视中,最终的结果,赫然是“否”。 …… “这一天还是来了。” “……总会来的。” “它们已经布置好了。” “……” “这是危机,也是契机。如果能得到他,您一定能无比强大。” “……” 突然间沉默,片刻后,一道阴沉的声音才从黑暗中悄然传出:“他们来了。” …… 当赫尔莫一行人抵达马西姆家时,正好是晚上七点。 天上的乌云越发浓厚,大地上已经没有丝毫光亮。站在室外,隐隐可以感觉到有些许雨滴打在脸上,也有些打在后脖子上,伴随着冰冷的低温,叫人浑身一激灵。狂野的冷风吹得所有人的袍子都像海船上的风帆一样剧烈摆动、猎猎作响,甚至几乎站不稳身形,就连马西姆家前花园中的花草树木被也风吹得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好像有野狼在穿行,正伺机而动。树木晃动的倒影就像恶魔,花草飘摇的倒影正如小鬼,一切的一切都无比阴森,简直就是童话里吓哭小孩的最佳环境。 乌云翻滚的昏暗之下,马西姆家这白色的别墅已经不复平时的华丽,反而变得阴森起来,气息与千年古堡相差无几,甚至恍惚之间让人以为是去到了五十三大道的那座城堡。 “……” 无言地仰头看着这别墅,虽然前景不明,赫尔莫仍然感到无比的平静,经历过多次调查和搜查任务的其他人也是一样的感受。 此时的别墅从外面听起来是完全的寂静,就好像里面什么也没有。门窗什么的全部紧闭,就好像在阻止什么人进去,也像是在阻止里面的东西出来。些许的微黄灯光透出,从外面却看不到一个人影。 “……” 紧了紧握着斯杜提亚的手,赫尔莫与她对视,然后又看向别墅。他们知道,罪恶的源头和壁画的真相,很可能就在这别墅中,只要进去,也许就能解决一切。 其中究竟藏着什么,几人不得而知。但,既然已经站在了这里,这一切已经毫不重要。 与所有人对视一眼,赫尔莫又低下头看着紧张的斯杜提亚,随即与她一吻,便与其他人一同走进了面前的这座别墅。 而一走进去,虽然明明什么都还没发生,但众人还是感到了一丝隐隐约约的危险。 他们环顾四周,站在空旷大厅的却不是马西姆,而只是一个穿着优雅正装、戴着金丝眼镜的老者。 看到众人走进,他随即循着礼仪对众人颔首行礼,露出一个不卑不亢的微笑,“圣殿人员,欢迎。” “马西姆先生,不在这里吗?” 从人群里走出一步,康塔图斯带着威严的气势发问,管家便因言点头,“主人、夫人、大少爷还有小少爷正在参加一场晚宴,一时抽不开身。我在马西姆家干了三十年,侥幸做到管家的位置,此时倒也能暂为接待。” “我们的通知书在两小时前就已经发出,你的主人却不在这里,很难想象他会把这么重要的事交给一个仆人。”康塔图斯不经意间摸了摸自己的戒指,“除非,这里将会出什么事,而他要与那件事撇开关系。” “如果您这么说,就太冤枉我的主人了。每个人都会有因为某件事而抽不出时间的时候,更何况一位成功的富豪。”对康塔图斯所说的话毫不为意地摆了摆手,管家从容不迫地笑着,“况且,主人身正不怕影子斜,他信任你们不会对他吃饭睡觉的住宅做什么,也自知他从未做什么恶事,不需要亲自回来。” “这么说,你的主人一定是一位自信大方的人。我向他表达崇高的敬意。”康塔图斯不苟言笑地把手搭在心脏处,对着管家微微颔首却又话锋一转,“现在,这里应该不只有你,是吗?” “仆人们各司其职,有的在清理卫生,有的在整理葡萄酒,有的在替主人处理一些琐事。” 点了点头,管家已经基本预料到了康塔图斯接下来会说什么,而后者说的话也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么,就请把他们全叫出来。” “这个恐怕不行,大人。” 轻微地摇了摇头,管家把手挥向自己后方,“如您所见,这座别墅太大,大到连传音也困难,导致我难以短时间内把他们全叫出来。” “……” 对于管家推辞的话语也有了些许预料,康塔图斯只是皱了皱眉,“那么,你如何召集他们?” “每到固定时间,他们就会来大厅报告工作。” “一般是什么时候?” “每天的下午五点。” “……” 默不作声地盯着管家,康塔图斯就这样与他对视,沉默而寂静。 第二百八十章 搜查者 良久,这沉默才被康塔图斯似乎平静的声音打破,“所以,你想说我们注定是看不到所有人聚集于此。” “我没有这样说。”管家恰到好处地微笑,“而且,你们此行本就是来调查搜查的,大可以直接开始而无需担心他们。”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藏起来什么东西。” 保持着冷峻的表情,在大厅亮得刺眼而显得冰冷的白炽灯光下,康塔图斯不再试图和管家交涉,转而看向自己身后的一名“启导者”,“以整栋别墅加上花园和停车库以及各种附属建筑的占地面积为范围,往地下五米、天空二十米,以圣殿调查员的名义,在处于这片空间内的有思维能力的人形智慧生物脑海中留下启示:让他们全部在大厅里现身,否则以抗拒公务论处。” “你们这样,不怕违法吗?” 看着康塔图斯这强硬的样子,管家不由得脸色一沉,然而前者回过头来,却只是平静地按着手指,“这是调查人员和搜查人员的合法权利。不服的话,事后你可以去法院提出起诉,流程想必不用我多说,你能做到管家,懂的不会比我少。” “……” 沉默着听到康塔图斯这样说,管家也眯了眯眼,随后又仿佛无事发生,“既然如此,就请便。” “……”康塔图斯点头,“现在。” “是。” 那位启导者毫不犹豫开始低低地默念着什么,而随着他默念,包括管家在内的所有人的脑海中顿时同时闪过康塔图斯刚才说的那句话——没有声调起伏、没有音量大小、没有特定音调,他们的脑海中就凭空出现了那句话,就好像是他们自己有这个想法,不讲一丝道理。 而也就在此时,趁着所有人都在体会这种诡异的感受,在康塔图斯身后,赫尔莫面色惨白地捂着左肩,眉头已经皱成了川字形,生怕被人听到般低声开口:“爱莎,能不能现在帮我去买止痛药?” “止痛药?” 刚才由于仔细观察周围而没注意赫尔莫,此时骤然看见他这个痛苦的样子,斯杜提亚一时惊慌起来,“你没事?” “有一点。” 赫尔莫额头流着冷汗,咬牙指了指自己的左肩,“伤口,被车震得有点疼。” “这……” 斯杜提亚焦急地看着赫尔莫而不知如何是好,最近的药店离这里也有几百米,这往返一趟可要花不短的时间,万一中间发生了点什么…… 而就在她不知所措时,管家已经注意到了异常,随即笑着请示:“加利亚德家的斯杜提亚小姐,还有那位先生,有什么我可以帮助的吗?” “……” 赫尔莫浑身骤然一惊,在其他人惊异的目光中扭头看着那管家,强行恢复到面无表情,只是冰冷地回答,“没有。” “是吗?” 微微笑着看着赫尔莫,那管家眨了眨眼,“如果有事,只管告诉我,我会乐意为您效劳。” “……” 摆了摆手,赫尔莫示意自己一切完好,随即在其他人略带担忧的目光中站好,等待着仆人们的到来。 而随着这么个小插曲过去,现场变得一片寂静,一行七人与管家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说话。七人中除了斯杜提亚外的其他六人清一色地保持着冷冰冰的表情,紧紧盯着管家向他施压,而管家的脸上则始终保持着笑容,直到二十几个仆人们蜂拥而至并自发地站成一排之后,康塔图斯才改变目光,仔细地打量着他们,眼神中带着丝丝怀疑,“只有这些吗?” “是的,只有这些。” 点了个头,管家便把手往身旁一挥,“接下来要做什么,只管明言。” “……” 扫视着那些仆人,还没等领头的康塔图斯开口,赫尔莫随即转身对斯杜提亚吩咐道:“爱莎,占卜这座别墅里究竟是不是每一个仆人都在这里。” “唔……” 看着赫尔莫惨白的脸色,斯杜提亚虽然担心,但还是照着他的话摘下吊坠开始了占卜——随着蓝宝石慢悠悠地停下,这最终的结果,赫然是个“是”。 “……” 看着这个占卜结果,每个人都陷入了沉默,但所有人又很快反应过来,康塔图斯更是直接回过身看着那些仆人,若无其事而带着些许警示地围着他们走了一圈,语气中满是让人猜不出他究竟在想什么的淡然,“这些人里,会不会有我们在找的人呢?” “大可以直接验证。” 把手挥向仆人们,管家又笑了笑,使得赫尔莫扭头看向斯杜提亚,“爱莎,占卜这些人里有没有人是吸血鬼。” “嗯。” 照着赫尔莫的话再次默念着占卜话语而甩起吊坠,所有人随即看到蓝宝石缓缓停下,象征着斯杜提亚刚才那句占卜辞“我面前长二十五米宽两米所形成五十平方米范围内的仆人没有一个是吸血鬼”的答案是“正确”。 而看到这个结果,七人的瞳孔再次一缩——结合两次占卜的结果来看,几乎已经可以确定伊纽尔不在这里,使得七人面面相觑,一时皆不言语。 而在又让斯杜提亚占卜了这栋别墅里有没有埋下什么陷阱而得到了“没有”的结果后,赫尔莫才再次把锐利的目光投回管家身上,“如此以来,所有剩下的工作,就只剩搜查这座别墅了。” “如果你们想。” 管家优雅地点了点头,却并没有第一时间把手伸向大厅后,“但是,要让我们的仆人陪同,以免发生一些不必要的误会。” “难道你怀疑我们会偷窃毁坏物什吗?” 面无表情地,康塔图斯紧紧盯着管家,后者也不以为然地抬头与他对视,“多一层保险总是好的。而如果你们没有那样的想法的话,又为什么不能让仆人陪同呢?” “……” 一时似乎确实无法反驳管家,几人再次对视一眼,便只能点头,随后又背过身去以除他们以外谁也听不见的声音低声讨论:“两两一组?” “单人行动。” 毫不犹豫地下达了判断,赫尔莫的语气中满是冷冰冰的不容置疑,让其他人为之侧目,“你确定?” “我确定。” “……” 无声地盯着赫尔莫,除斯杜提亚外的五人皆露出担忧的表情,“你真的确定?” “相信我。”虽然表情痛苦,但赫尔莫的声音却仍不容置疑,“只要你们速度快。” “……” 看着赫尔莫执意如此,都是同事,他们也就不再啰嗦,唯独从墓园出来之后就又睡着的斯杜提亚云里雾里,“什么情况?我们现在在干什么?” “一切正常。” 轻微地摇了摇头,不给斯杜提亚再问的机会,赫尔莫转身捂着左肩看着管家,“关于仆人,只允许一个随行,我们可不能断定他们不会偷袭我们。” “那么剩下的呢?” 面前的圣殿术师只有七人,仆人们一共有二十四人,管家便笑着发问,康塔图斯也就指了指斯杜提亚和旁观证人,“我们留下来两个人看着他们。在我们搜查期间,不允许剩下的仆人以任何理由踏出大厅一步,就算上厕所也必须有我们的人随行。” “!” 骤然被提到自己,斯杜提亚一惊,然后与旁观证人同样神情严肃,而管家则苦笑一声,“你们应该不会让我来选人的,是?” 没等几人回答,他又看向了那些仆人,“对这些术师的要求尽量满足,具体要怎么做你们都知道。” “……” 眯着眼看着管家和那些仆人,负责搜查的五人都不说话,只是各自选了人便往大厅后面走——赫尔莫选的,则是一位打着蓝色领结的没什么特点的家伙。 与他保持着一米的距离在同一个平面默默地行走着,直到走出大厅一段距离进入到一条昏暗的过道后,赫尔莫才蓦地开口:“你知道哪里有止痛药吗?” “当然。”这名仆人立刻扭头,“你要吃吗?” “对。” “那跟着我。” 立刻掉转了个方向,仆人便按照赫尔莫的吩咐去找药——实际上,对于这些术师的到来,他可谓是完全摸不着头脑,不论是刚才还是现在。他刚才从他们的对话中听到了“吸血鬼”这个关键词,虽然现在要去找药,但并不妨碍他发问:“对了,你们难道是来找吸血鬼的吗?” “你并不需要知道,只要找药就好。” 冷冷地回绝了仆人的发问,赫尔莫那张惨白的脸依然保持着无表情,右手也仍然捂着左肩,那仆人也就被他吓得不再发问,只是乖乖地带着路。 昏暗的走廊中,没有其他任何声音,唯有两个人那踏踏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地响起,掩盖他们的心跳和呼吸,就好像走在这里的是只是两个没有生命的死尸。 而就在这长廊里走了一段时间后,那仆人终于在别墅内自己的房间停下脚步,掏出钥匙打开了门和灯后便与赫尔莫一同走进,然后在自己的床头柜前拿起一瓶药便转身要递给赫尔莫——然而,一扭头,面对他的,却是赫尔莫的昏睡符咒!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昏了过去,那仆人的眼中满是惊骇。 而在这昏黄的房间里,赫尔莫把他放到床上,面无表情地从他的手里接过药,打开盖子倒出一颗便直接吞了下去,然后快步走出房间无声地关上了灯和门——这房间,就此再度陷入黑暗。 第二百八十一章 追踪者 昏暗的长廊,死寂的长廊。 灯光昏黄,没有窗。就算有窗,月光也透不过乌云,这全封闭的长廊空气也不流通,叫人胸闷气短。 呆在这里,时间的流逝变得不清晰,因为它好像与外界隔绝,自成一个独立空间。幽闭恐惧症患者会发疯,普通人也会感到心慌,光是走在这里都能让人心跳如擂鼓——毕竟,谁都不能保证黑暗中会不会猛然蹦出什么怪物。 只是…… 现在,正有一个“人”走在这长廊中。 它没有脚步声,每一步虽然都踩在地上,但没有丝毫声音。它甚至没有呼吸声和心跳声,它明明走在这里,却好像消失于世界。 黑暗的环境中,它只是缓慢地走着,不疾不徐。 它没有表情,脸上是古代石雕一般的死寂。它的额头没有皱纹,脸颊上没有苹果肌,嘴角边也没有任何纹路。乍一看,它的脸上除了一板一眼的眼睛鼻子嘴巴之外没有任何突出的地方,如一张平面画上硬生生多加了立体的五官。虽然在走路,但它的目光并不是聚焦于面前的地面,而是直直地看着与自己眼睛水平的地方,似乎根本不怕地上会出现什么障碍物。 它在移动,肩膀却无摆动、身体却无起伏,眼睛和目光也始终未移。在这昏暗而弯弯曲曲的长廊中,它前进着,如鬼魅一般。 它的行动似乎毫无规律,看不出它有什么目标,只是在长廊里默默地走着。没有人知道它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在这里的,只知道它似乎已经在这里存在了许久。 而实际上,确实,如果只看它的行动轨迹,是不可能知道它究竟在干什么的。但,如果结合另一个走在这条路上的人的路线,就很容易理解它的目的。 当他走过一条长廊,它一定会在三十秒后走在那条长廊;当他绕过一个转角,它一定会在三十秒后跟在出现在同一个转角。两人好像一唱一和,一个在前面走,一个在后面跟,始终未曾断开联系。 “……” 它没有声音,它前面的那人也没有声音。 但,这并不影响它从始至终跟着那人。它不需要看,只要感受他的波动和些微的气息就可以判断他的位置,在这黑暗中也能轻松地定位。 它并不知道他要去哪,也不知道他在这如迷宫一般的走廊里究竟什么时候才停下,所以此时仍处于观察中。然而,它并不迷茫,也不害怕,或者说每个吸血鬼的源头,也就是活死人,都失去了许多常人会有的情绪。 由于昨天晚上的截杀失败,它知道一个思维正常的人一定会带上许多的防身物品,所以此时的它无比谨慎;更何况,它知道他知道他自己是诱饵,而一个诱饵在敌人的地盘独行,无论如何都很匪夷所思;再从他刚才要止痛药的情况来看,它知道他一定是想示敌以弱,然后借着身上那些防身物品一击致命。所以,现在的它只是跟在他后方十几米,默默观察着,在黑暗中探索着。 高……低……高……低…… 生命波动不同于水波,其不可见,也不像声波那样可以被听到,更不像压缩气波那样能被身体感受到。其似乎存在,似乎不在,只能被灵性感应感知到。如果一个人身体健康强壮,波动总体就强;如果一个人虚弱濒死,波动总体就弱。而在现在,它正在仔细地感知着,感知到其规律地向外涨,突然间达到高峰,然后又收回,陷入最低潮,就此反复。 它一直在走动,但那波动的波长始终没有产生变化,象征着波动的源头与它的距离一直不变。而既然它在移动,他也肯定就在移动。 “……” 而就在这一刻,如鬼魅般,它蓦地停了下来。 “……” 因为,它前方的那人,停了下来。 一片黑暗中,如石雕般面无表情的它更加仔细地感知着那波动,发现其始终没有减弱,也就意味着波动源停止了移动,停在了原处。 “……” 他,停止了移动。 为什么停止了移动? 高……低……高……低…… 那股生命波动没有减弱,他还在原地,在黑暗中不发出一点声音。 “……” 难道他已经到达了他想去的地方? 但,他应该是第一次来这里,不可能有一个特定的要去的地方。 随意地停下? 身为诱饵,在这种地方随意停下,如果他不是弱智,就不可能这样干。 等待同伴? 没有感受到其他大型生物的波动,这里确实只有他一个人,周围也并没有其他人靠近。 “……” 排除了一系列其他情况,对于它来说,如果他们确实是来抓人而不是来调查的话,现在的局面只剩下一种可能,那就是他正在埋伏——他可能已经意识到了身后有东西正在跟着他,他正在黑暗中伺机而动。 “……” 它站在原地,那没有生气的血红双眼更加死寂。 它的身体已经紧绷,但凡那生命波动再产生一丝变化,它就会采取行动。 最深邃的黑暗中,两人相隔十数米,互相完全看不到对方,但却仿佛面对面般无声博弈。声音好似禁忌,两人甚至一动不动,似乎动一下就会落于下风。空气本就不流通,这下子更是沉闷无比,就好像有千钧大山压在这片区域般沉重,叫任何敢涉足这片区域的第三者心悸头闷。 高……低……高……低…… 谁也不知道过去了多长时间,在一片诡寂中,时间悄然流逝。 高……低……高……低…… 就像太阳东升西落一样亘古不变,那波动保持着一致的振幅。 高……低……高……低…… 身为活死人,它很有耐心,只是默默地等待着,等待着事情发生变化。 高……低……高……低…… 高…… 低…… 高…… 低…… 中高…… “!” 就在这一个瞬间,那波动骤然减弱了一些,应该是高的时候却只是中高,让它眼中的血色瞬间大涨——它知道,他已经再一次开始移动。 然而,它并没有第一时间追上去,而是面无表情地更加警惕,直到那波动源走出一段距离后才缓缓跟上,并且时刻注意着地面或者墙壁上有没有什么暗器。 “……” 两个人,再一次无声地始终保持恒定的距离、以恒定的速度移动。 昏暗的长廊里,空气闷得叫人喘不过气。 它慢慢地跟踪着,当它走到一个转角时,它特意以极快的速度闪进又闪出,却没有遭受到任何攻击。而就在刚才那转瞬间的一瞥中,它看到转角之后什么也没有,只是一片空。 “……” 它像猎食的狼一样眯了眯眼,立刻意识到他应该不知道他自己正在跟踪,否则至少也会在地上放个十字架,刚才那只不过是一次试探而已。而这,也就意味着他并不知道自己会依靠波动定位他,很可能他连隐藏波动都不会……仔细想想,生命波动这种本质的东西要隐藏本就不简单,隐藏生命波动的符咒所需要的材料也轻易搞不到,这麦兰郡圣殿应该根本就没有。 只不过,尽管如此,它却也仍然打着十二分的警惕。毕竟他是个会试探的人,多多少少代表着他也有一定的戒心,很可能在发现自己的一瞬间带着武器和攻击性符咒冲出来。 它仔细观察着周边的一切,小心谨慎地追踪着他,力求不出现任何意外;同时,它也做好了准备,因为已经有同伴发出了类似蝙蝠超声波般特殊的灵性波纹让周围的吸血鬼接近这片区域,只要到齐,就猛然冲上去! 现在已经是成功前的最后一刻,黑暗中,它始终依据波动让自己与他保持同样的距离,也因为同样的距离而确保自己感受到的他的波动是一个定值,只如附骨之疽般紧紧咬着他不放。 周围的吸血鬼已经近了,只要再有一两分钟,它们就能赶到,那时不论他有什么手段也逃脱不了! 而在即将成功的现在,从自己感受到的他的波动来看,他仍然毫不知情,只是像没头苍蝇一样在这迷宫里继续走着。 将这股即将成功的喜悦压在心底,它面无表情地走在黑暗中,穿过他刚刚走过的长廊,绕过他已经穿越的转角——而就在这一瞬间,六道暴烈的枪声,骤然响起! 第二百八十二章 自伤者 “好痛……” 左臂粉碎性骨折,阵阵剧痛传来,哪怕吃了止痛药,他仍然目眦欲裂,两眼中的血丝如小蛇般暴起,几乎吞没他的整个眼球。 然而,他并没有时间去喘息。 在用符咒轰碎自己左臂之后,他马不停蹄地猛然一拳朝着自己太阳穴抡了过去,瞬间砸得他大脑充血眼冒金星,在眨眼间就几乎让他要昏厥过去——所幸他控制了力道,否则光是这一下就能把他砸死。 虽然这行为极度疯狂,但,只能如此。 “……” 而现在,在让自己受了重伤之后,他正在憋气,在竭尽全力地控制着自己不呼吸。 从他砸碎他左臂之前,他就在这样干。毫无疑问,这已经违反了人体的本能,在重伤之下不呼吸就等同于自杀,他的求生本能让他还是吸进了些微的空气——但也仅限于此了。 大部分的空气被他阻隔在体外,他的红血球得不到足够的氧气,脸颊早已变得鲜红而又憋成紫色,额头处的青筋蜿蜿蜒蜒,好似山中小道一样狰狞而不平整。他不知道这种状态要持续多久,现在才过了几秒,但他已经感到了无与伦比的痛苦,那种将死的痛苦。 毋庸置疑,再这样下去,他必死无疑,但,心底的把握却在告诉他,他一定能成功。更何况,为了成功,这样的痛苦根本不算什么。 努力大睁着眼睛,他竭力不让自己的眼皮闭上。 太阳穴处传来一阵阵高热和刺痛,他的眼前是血红一片,看什么都像隔上了一层红莎;耳中阵阵耳鸣,鼻子里也热热的,似乎有鲜血流出,将他的生命一同带走。 黑暗里,他斜斜地靠在墙边,因为光靠他自己已经不可能站直。在自身体重的支撑下,他勉强没有倒下,右手则颤巍巍地伸进衣服内侧,握住了某样东西。 “……” 除了耳鸣的嗡嗡声外,周围没有任何声音,但他知道他身后很可能藏着什么。 为了不被群起而攻之,早在来的路上他就割破了自己的手腕把血分给了康塔图斯和奇莫还有一个名为卡西斯的战斗术师,好让他们吸引走一部分吸血鬼;而在拿到了止痛药之后,他就立刻割破了自己的左腿,好让自己那更新鲜的血液流出,对那吸血鬼源头造成更强的吸引力——换言之,只要它在这,就一定会被自己吸引! 附近一片静悄悄,他的生命正在无声地流逝,但这却正是他的目的——削弱自己的生命波动! 而也就在这一刻,他的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影。 条件反射地举枪就射,伴随着一瞬间打破所有寂静的暴烈机括声,六发子弹,尽皆打在了那人影的心脏和腹部! 而对它来说,猛然间看见墙角后面居然有个人,它猛然间一愣,但很快就被六发子弹打中的痛苦所掩盖——然而,这一时半会还杀不死它! 嘴角露出獠牙,它的身体极速增大,很快就变成了一个高达两米多的小巨人,冲着赫尔莫冲了过去——但,在这短短的一两秒内,赫尔莫左手手心处捏着的治疗符咒已经足以让他清醒到扔掉枪从袍子里掏出一把银桩! “吼——” “嗬!” 就在这一刻,它咆哮着,却已经躲闪不及,直接撞上了赫尔莫举着的银桩! “呲——” 就像是烧红的铁块贴上人的皮肤一样,那银桩与它心脏相接触的位置瞬间发出骇人的呲呲声,在那一瞬间就让它面目扭曲地直接跪了下来,甚至比六发子弹带给它的伤害更大! 而直到这时,在看见赫尔莫的惨样之后,它才意识到它究竟被以什么样的方式骗了一把! 心脏和腹部的剧痛,它已经无暇顾及,因为那两处部位已经完全被摧毁,它知道自己已经完蛋了。 但,比起自己落败,更让它意想不到的是自己落败的方式——任它怎么想,也想不到居然有人在带着武器而有着充足战斗力的情况下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以自残至将死的方式欺骗敌人! 自己和他原本的距离最多只有二十米,从自己刚才的速度来看,他得在半分钟内从一个健康人自虐成半死不活的状态,中间还不能有丝毫犹豫,甚至不能发出半点声响;更何况,自己没有发出任何声音或者留下任何痕迹,也就意味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究竟什么时候会到,全程只能强行保持清醒并且得在自己到达之前不断自残——饶是它自己,也绝不可能有这种意志力。 眼中的凶狠褪去,在这一刻,它知道自己已经完全败北。 而在它面前,与它相反,赫尔莫的身体反而在治疗符咒下恢复了些许。虽然仍然晕晕乎乎,但至少勉强能站直。 他的银桩,仍然插在它的心脏。而在这时,确保面前已经被迫变回人类身体的它没有反击能力之后,他才精疲力尽地捡起手枪换上新弹匣,同时不忘发问:“伊纽尔?” “在你身后。” 而就在这一个瞬间,他的脑后猛然响起一个诡异沙哑的声音,他的脖子也刹那间被一只冰凉的手攥住——然而,就在它攥住赫尔莫脖子的一瞬间,它的手直接就燃烧了起来,甚至痛得让它被迫松开了手! “!” 立刻回身面对着那人影,赫尔莫趁着它被自己后衣领里藏着的十字架灼伤之际火速开枪,直接就再一次把弹匣打空,把它的胸腹处打得血肉模糊,甚至控制不住身体地连退几步! “……” 捂着自己的伤口,虽然感到剧痛,但它就跟刚才自伤的赫尔莫一样不发出任何痛呼,只是皱了皱眉;而趁着它受此重创的好机会,赫尔莫立刻把自己手上的枪扔下换成自己左腰间的另一把枪对准了它的心脏就射——然而,被这么一磨蹭,被子弹打中的,却就已经不是它,而是胸口被银桩插着的它的子嗣! 就在一秒之前,它已经直接把它那死去的子嗣当做厚重的盾牌扔向了赫尔莫! “哼——” 而当赫尔莫按下扳机时,他已经因为后坐力而僵直导致没时间再躲闪,只能眼睁睁看着一道黑影朝着自己飞来,然后重重地直接冲在了自己的胸腹间! 被那股巨力冲击得差点吐出口血,赫尔莫咬住牙无力地滑落在地——对伊纽尔来说,这可是个绝佳的好机会! 两步并做一步冲上前,它伸出了手意图掐住赫尔莫的脖子;然而,就在这短短的一刹那间,赫尔莫已经把脖子后面的十字架抽了出来——在十字架那宛如烧红刀子般的威慑下,它硬生生停在了原地,离赫尔莫只有不到半米的原地! 而就在刚才那短暂的过招间,赫尔莫已经基本看清了它的样貌:一个高挑的男人,穿着黑色的长袍、绑着一头黑色的长直发、面容苍白而宁静。跟自己倒是有许多相像之处,但更让他在意的却是它并没有化作吸血鬼的外形,而是以人形发挥了吸血鬼的力量! 这说起来很长,但实际上就在它刹住脚的下一刻,随着它全身肌肉一阵剧烈的蠕动,它已经化作了一头巨兽一爪子想要拍飞赫尔莫的十字架;与此同时,赫尔莫也开始疯狂地躲闪——在这狭窄的过道里,要是它吸血鬼化就会行动不便,要是它不吸血鬼化就没有体型上的优势,使得赫尔莫就像灵活的猫一样总是可以擦着它的爪子一次又一次地躲过它的攻击! 他很清楚,自己的枪声发出之后,康塔图斯他们会立刻赶来,只要自己撑住这几十秒,几十秒! 猛地弯腰躲过吸血鬼化伊纽尔的巨爪,看着那爪子拍碎过道墙壁,他没时间感叹这巨力,只是一味地躲闪,然后又旋身侧闪躲过伊纽尔从上至下的暴击,让它面沉似水:“你只会躲吗?” “……” 沉默着不回答,靠着三枚治疗符咒,赫尔莫硬生生把自己除了左臂外的其他部位恢复至完好的状态,甚至已经抽空用右手拿起了银桩! 第二百八十三章 神之子与血之父 “……” 在黑暗中眯着眼看着赫尔莫,伊纽尔仔细捕捉着他行动时的动作——赫尔莫的闪避并没有让它气急败坏,它只是观察着,用自己脸上又长出的一双复眼观察着。 对它来说,这已经是最后的机会。在圣殿采取的种种行动下,除非吸到赫尔莫的血以达到神徒的实力,那样它才能强行在封锁中逃出生天;否则,哪怕涅兹在外地执行任务,圣殿的圣徒也能把它杀死! 要知道,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里,先天的心脏病无时无刻不在折磨他,哪怕踢个足球也有生命危险,让他从小就是病秧子,在成为吸血鬼前从未有一天真正体验过拥有力量的感觉。在死亡的步步紧逼下,自懂事的十四岁以来,他就一直在寻求延寿的方法,但圣殿为因为他年龄和无法承受剧烈训练的原因不允许他成为术师,使他只能另寻他法——在经历无数次失败和抢救后好不容易根据曾祖父约翰?马西姆的知识自配魔药成为了吸血鬼,它渴望生命,也渴望力量! 三年的隐忍,让它从一开始的畸形变为了现在的强者,眼看着能让自己彻底蜕变的机会就在眼前,它不想错过! 抱着背水一战的决心,哪怕只是面对一个二星的人类术师,它也绝不会轻敌! 而就在刚才那短暂的观察里,它已经明白了赫尔莫的战斗方式——他每次总是故意露出破绽引诱自己去进攻,然后趁着自己一爪全力抓出导致身体僵直的时候再躲闪,换言之,这是走钢丝的战术! “……” 在明白敌我双方的战斗方式后,它随即不再选择以力压人,而是只发挥一半的力量,剩下的一半力量,则用于改变爪击的途径! “!” 而看到伊纽尔已经反应过来情况,赫尔莫明白,他这回是真的陷入了困境。 关于自己打法的劣势,他可谓是清楚得一清二楚,只要敌人留力,他佯装出的破绽就会变成真的破绽! 然而,在两者的身体能力差距下,就算他明白这一点,也对局势帮助不大。 虽然吸血鬼的巨翼无法在这过道里扇动,但伊纽尔依然发挥它吸血鬼对身体的强大控制力,左爪格挡右爪进攻双腿辅助,配合得简直完美! 身体在躲过赫尔莫的银桩后佯装爪击、实际上却在赫尔莫格挡时一脚踢出把他踢吐血;占据优势时乘胜追击却又不过分紧逼,在他临阵反击之时故作败退,在躲过他最凌厉的进攻后又直接用脚爪抓起地上的碎砖朝他扔过去,趁着他挡开碎砖的一瞬间冲上前一拳把他打趴下,就这样给他身上增添无数紫的红的伤痕,转瞬间就占据了绝对的上风! “……” 而在赫尔莫被打得躺在地上的现在,虽然面无表情,它的手上动作却无比迅速,巨大的右爪已经毫不留情地插向了赫尔莫胸腹! 然而,伴随着“轰”的一声,它戳穿的,却只是地板! 狰狞的钢筋从混凝土里穿出,地面上的赫尔莫却不见了踪影! 而也就在这一瞬间,感受到背后有股生命波动,它立刻就转身暴踢,带着呼呼的风声直接把墙壁踢出了一个大坑! 毫无疑问,刚才那一下如果招呼到赫尔莫身上,怕是骨头都要给踢碎——但,既然深知它的力量之恐怖和感知之灵敏及反应之快捷,赫尔莫当然不会选择愚蠢的背后偷袭。 在它三米外扔下已经失去力量的纯银一次性移位符咒,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他疲惫而面无表情地举着尖刺十字架:“伊纽尔?” “……” 毫不应答地冲上前旋身一爪抓向赫尔莫的脸,伊纽尔全然不答话;而由于赫尔莫往后一跳,它只是爆破了墙壁,但飞石残灰已经擦得赫尔莫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小伤痕,让他连声音都颤抖起来:“你如何……咳……知道我?” “……” 就像一台生来就是为了战斗的机器一样,伊纽尔只是面无表情地将全身都作为武器——进攻、进攻、进攻! 而见伊纽尔全然不回答自己的问题,面对着这么个强大的巨兽,赫尔莫也再无空暇发问——要知道,在战斗中分心基本就等于死亡,更何况敌人还远比自己强大! 一切的谜题,都要等自己战胜后才能知晓,在那之前,得先用十字架挡住伊纽尔的爪子! 不再故意露出破绽,赫尔莫真真正正地开始全力防守边打边退——出于力量的限制,他只带了九张符咒;由于敌人是吸血鬼,除了三张治疗符咒、一张位移符咒、一张昏睡符咒和一张爆破符咒外,他带着的其他三张符咒都跟那些特制银子弹一样带有破邪效果,但就跟十字架一般,要让破邪的符咒起效就必须得直接贴到敌人身上——在现在这种几乎被压着打的情况下,想完好无损地把符咒贴在它身上谈何容易! 它的动作随意而轻松,威力却无与伦比,看似随意地一拍就能把墙壁拍碎,一落腿在地上就是一个大坑,让赫尔莫躲还来不及,根本无力去贴符咒! “呼……呼……” 因为接连的躲闪而全身疲惫,他的全身上下已经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但却还是必须得猛地跳起躲过它的扫堂腿然后一脚蹬在墙壁上迅速落地以躲过它的掌击,那压倒性的力量简直让他只能疲于奔命地防守,压根无法反击! “预言之人……” “变强……活下去……变强……活下去!” 而看着赫尔莫这即将在防守中走向落败的样子,伊纽尔的进攻却并没有变得激进,而是更加提防他任何同归于尽的可能——就在这一刻,它感受到了两个迅速接近的人类波动! 虽然自己的子嗣也在靠近这片区域,但它们的速度却不如圣徒术师。眼看着很可能双方会同时抵达,它脸上虽然没有变化,攻击却转瞬间变得更加凌厉,招招直取赫尔莫的心脏! “!” 敏锐地感知到伊纽尔攻击风格的变化,听着楼上不断响起的爆破声,赫尔莫知道很可能是圣殿术师直接用暴力手段在这别墅里开路;而也就在此时,他的耳边响起了微弱的狂奔声和尖啸声,有血族正在靠近! “……” 一攻一退之间,两人都知道,时间,只剩下最后的不到十秒。 “……” 事已至此,二者仍然面无表情——若是有机会能谈谈,赫尔莫绝对乐意,但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谈谈”这种奢侈的事情发生了。 没有任何使用符咒的机会,接近疯狂的伊纽尔的攻击越发狂暴,一爪抓出后紧接着转身就将另一爪抓出再用肌肉盘结的腿旋身一踢,逼得赫尔莫只能在喘气中不断败退,甚至还被打断了左臂,左腿也几乎断裂——也正在此时,一道愤怒的声音猛然响起:“伊纽尔!” “!” 一瞬间眼中血光大涨——术师已经在接近,伊纽尔明白,已经快没有时间了! “父亲!” 而也在此时,就在赫尔莫所在长廊的另一端,一头血族的嘶哑大吼已经传出! “!” 咬住牙,赫尔莫知道,已经没有退路! “吼——” “嗬!” 同时发出一声沙哑和冰冷的怒吼,看着现在已经伤痕累累满脸鲜血的赫尔莫,它双眼血红,再次冲上前,对准了他的双肩,看似轻缓地两爪拍下,实际上它的巨爪已然带起掌风,就在他试图后退躲闪的时刻顺势改变途径交叉抓下——只要它能抓实,不说能把赫尔莫撕成两半,但至少能把他的肠子扯出来! “!” 而在这一刻,看着那爪子带着翻江倒海的气势朝着自己的腹部划下来,赫尔莫知道以自己的速度已经不可能再躲开——心一横,他不再躲闪,反而竭尽全力迎着那巨爪冲了上去! 然而,它早已对他那为了取胜不择手段的行为有了提防,宁愿不那么快打残他也要保住自己的安全,随即一脚直接踹在了他的肚腹间把他踹飞! 就在它踹到赫尔莫的一瞬间,它的爪子撕裂赫尔莫的衣服,一股灼痛也从它的脚底传来;而就在一秒前,赫尔莫已经把符咒掏了出来! 眼见着赫尔莫手持符咒,它随即对自己把他踹飞的决定更加庆幸——但,在它眼中,赫尔莫眼中流露出一丝决绝,直接就把符咒扔到了他自己背后! “轰隆——” 伴随着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和闪瞎人的火光,在伊纽尔错愕的目光和因为抬腿踹击而躲闪不及之时,他,被炸得倒飞而出,猛地正面撞上了它的身体! “嗤!” 第二百八十四章 过道中的正邪 就在赫尔莫与伊纽尔的胸腹间,一道赤红的烈焰猛然燃烧起来! 带着不同于普通火焰的剧烈高温,圣焰熊熊燃烧着,烧毁赫尔莫的衣服,一个巨大的银色十字架正当仁不让地藏在他的胸口! 而造成燃烧的,则正是接触到吸血鬼后的十字架! 想不到赫尔莫居然能搞出这种自杀式袭击,伊纽尔一下子被十字架圣焰烧得全身痉挛,惊怒之下只能勉强抬起手想抓住赫尔莫的后背把他扔飞——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尽管自己的背后已经被炸得鲜血淋漓、胸前也被火烧得刺痛无比,赫尔莫却更加用力地用右臂和双腿抱住了它的背部! 理所当然地,剧痛如不停歇的海啸般涌来,痛得赫尔莫意识模糊,本能地想松开手——但,他没有。 他知道,自己承受的不过是火焰的高温,伊纽尔承受的却是从灵魂传来的剧痛!为了胜利,必须做出牺牲! “滚……开……” 而就像触电的人无法自己挣脱电线一样,伊纽尔的情况虽然好一点,但也仅限于能说一两个词和动一下手臂的水平,导致它现在根本不可能靠自己的力量甩下赫尔莫,只能无力地拍打着赫尔莫那本来就已经被炸得鲜血淋漓的背部。 此时此刻,它的内心完全是一片混乱。不只是因为被圣焰灼烧,更是因为居然真的有人会为了执行任务而甘愿自残! 要知道,他之前是有着治疗符咒的,可现在根本没有,也就意味着他真可能因此而死!更何况还不是一击致命的击打太阳穴,而是与凌迟齐名的以惨烈着称的烧死!自愿被炸、被火烧,当了二十多年的富家公子哥,它何曾真正见过这种不要命的人! 极端的难以置信之下,它用双爪不断抓挠着赫尔莫,勉强又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词:“滚开……啊……” “哼……” 战栗着呼出一口气,赫尔莫不顾背后传来的火辣辣灼痛,也不顾胸前散发出的布料焦味和燎痛,更不顾自己已经被火烧得呼吸困难,只是状若疯狂地抱紧了伊纽尔! “腾——” 就像感知到他的意志,一瞬间,火焰又变得更旺盛了些! “父亲!” 而也就在两人几乎都要失去意识的这一刻,一道干涸的声音猛然响起! 就在赫尔莫背后十米处,有一头血族正将自己的爪子对准了他的心脏极速狂奔! “!” “放开……啊……” “你……也想活……的……” 看到自己的子嗣出现,伊纽尔一瞬间大喜过望,对着面前的赫尔莫勉强呻吟道——已经到了现在这个地步了,他一定也听到自己子嗣的声音了,再不放手,他一定会被刺尖爪进心脏! 他一定也怕死?一定?是人都会怕死?都会?! 那就放开啊!!! “不……可能……” 然而,就在它的胸前,赫尔莫却仍然咬着牙暴着青筋,燃烧最后一丝力量,没有一分的畏惧! 此时此刻,他的心中已经没有任何其他想法,这一个月以来亲眼目睹贫民区人生活情况的他在内心蕴含着无数愤怒,在这一刻已经再也不需要掩饰,只要将一切都发泄出来:“我要……杀了你啊——!” “该死的吸血鬼!” 而也就在此时,赫尔莫与那吸血鬼上方的过道轰然倒塌,一堆碎石猛地砸下隔断了赫尔莫和那吸血鬼,面容冷酷的奇莫和另一个战斗人员也伴着碎石从天而降! 而在下一刻,身为刑罚序列第五星的“惩罚者”,那名早已黑甲护体的战斗人员立刻就对着那吸血鬼隔空一掌拍下——伴随着他这一拍,那吸血鬼顿时感到如山般的巨力压在了自己头上,压得自己起不了身;而在下一刻,在它惊恐的目光中,那名战斗人员已经到达了它的面前! “我宣判,你有罪!” 一道盛怒的声音响起,那吸血鬼感受到灵魂的触动,顿时发觉自己身上的力量消失一大半,心中也像面对猛虎的驯鹿一样恐惧——然后,当它的同伴赶到时,此处已经只剩一具千疮百孔的尸体。 而在数秒前的一旁,看着已经轰然倒在地上的两个意识模糊的家伙,奇莫立刻就把手伸到中间把两人分开。感受着手臂被圣焰燎烧的疼痛,饶是他,也不由得有些许动容。 光是接触到圣焰,他就已经感到疼痛难耐,而从赫尔莫和伊纽尔胸前那触目惊心的伤口来看,他怕是硬生生主动强撑了许久,那该是怎样的痛苦? 久久凝视着奄奄一息的赫尔莫,他摇摇头,塞给他两张治疗符咒给他吊住一条命后就看向伊纽尔,冰冷地开口:“伊纽尔?” “……” 几乎是一片废墟中,躺在地上已经回到人形的伊纽尔目光迷离地眯着眼,不置可否。 它勉强偏头,把目光投向赫尔莫,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 要是输给比它强大的人,比如那些圣殿术师,那么它绝对会饱含仇恨和不服;但,输给了这么个同时有着智慧和恐怖意志的家伙,它甚至不知道到底该作何反应。 而见它不回答,奇莫可不认为它是回答不了,只是一靴子踹在了它身上:“你现在的身份是袭击圣殿术师的罪人和危害平民的吸血鬼,不配合的话,迎接你的只有死亡!” “噗——” 身是人形的它可承受不住奇莫这一脚,一下子就是一口腐臭的黑血吐出来,在这废墟里把它那沾满了墙灰的脸弄得更加狰狞。 “……” “哈哈……” “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突然间,它笑了起来,在地上笑得撕心裂肺,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角也有眼泪流下:“我只是,想活得久一点啊……” “……” 看着此时的伊纽尔,奇莫更加警惕,生怕它做出什么不必要的举动。他的手心已经泛起金光,只等一个不对劲就把它钉在地上,让它永远起不了身。 而尽管如此,可能是因为本就将死,它也不甚畏惧,只是继续惨笑着:“你们这些……健康人,这些有力量的人!生来伴着活力,可以……随心所欲地在草地狂奔嬉闹,累了就回家……吃饭睡觉,我呢?生来有心脏病的诅咒,只能在……咳咳……冰冷的医护室,每天吃药静坐,在房间里看人绽放生命,自己的生命只能慢慢枯竭……” “你们懂吗?你们不是我,没有体验过,不可能懂!” “……” 冷眼俯视伊纽尔,奇莫不发只言片语,周围好像安静了下来,没有枪声和战斗声,让它可以听见伊纽尔濒死之际的话:“如果……不变成吸血鬼……我怎么活下去?人可以猎杀猪羊……咳咳……血族为什么……不能猎杀人?比我强的人,杀了我……也就算了……为什么十字架就……偏偏能对我们造成伤害?偏偏认定我们是邪恶?我……只不过……是觅食……是想活下去!” “……” “……因为……你曾经是人……” 突然间,赫尔莫那冰冷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虚弱:“你曾经是人……不论你经历了什么,都无法作为你杀人的借口……” “就因为……我曾经是人,但我已经不是了!” “你曾经是……就够了……” “这不公平!” 在这生命的最后时刻,伊纽尔在情绪激动之下,又吐出一口血,赫尔莫却勉强扭头看向它:“世界本就不公平……你出生于巨富家庭,虽然带病,至少衣食无忧……贫民区的人若得病,却要么散尽家财负债累累,要么直接弃疗生死永隔……这难道公平吗……” “那是因……” 刚准备反驳,伊纽尔却直接被赫尔莫打断:“这世界,是人类创造的……正邪……亦是人类定义的……十字架,不过只是一个形状,是人类定义了邪恶,赋予了它破邪的能力……你在人类所创造的社会中猎杀人类,就得有被人类创造的规则……打回去的觉悟……” “你有你杀戮的理由,为了活下去;我也有我反击的理由,为了保护我自己和那些本就已经悲惨的人……我……有自己的私心……也许我不正义,你也可以说你不邪恶,说血族猎杀人类天经地义……但……” “杀你……杀所有的吸血鬼……我……” “问心……无愧……” 第二百八十五章 血之嘶吼 “……” 怔怔地与赫尔莫对视,在这烟尘四起吵闹无比的过道中,伊纽尔却仿佛什么都听不到。外面的雨早已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冷风带着雨水倒灌进过道,打在它的伤口上,却并没有对它的表情造成什么变化。 良久,久到它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它才扯着嘴角苦笑起来:“为什么……在现在也不让我赢一次……” “……” 因为一身的剧痛而难以保持面无表情,但赫尔莫还是强撑着说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本地的血族源头……你们如何知道我……以及……是谁制造了那只尸鬼……” “……” 闭口不言地看着赫尔莫,伊纽尔动了动嘴唇,一下子吸引了奇莫的注意力——正当他想仔细去听它究竟要说什么时,它却骤然露出一个邪笑:“你们,休想一直赢过我。” “!” 看到那邪笑的一瞬间就本能地意识到有什么事不对劲,奇莫第一时间准备控制住伊纽尔,然而他的动作却还是慢了一步——毕竟,人的动作是不可能快过声音的。 早在奇莫有动作的一瞬间,伊纽尔就拼尽全身最后一丝力量,猛然发出一声嘶哑尖锐的大吼:“嘶啊啊啊啊啊啊——!” “嘶!” 被那声音折磨得被迫发出一丝呻吟,奇莫捂住耳朵,一脚猛地又踹在了它的腹部:“给我闭嘴!闭嘴!” “咳咳……” 被那一脚踹得直接中断了叫声,伊纽尔看上去却并不恼怒,只是扭曲地笑了笑,竭尽全力地说出了最后两个词:“已经……晚了……” “!” “什么意思!” 弯下身一下子抓住伊纽尔的衣领,奇莫惊怒地摇着它的头,但,就在这一刻,它闭上了双眼,无力地垂下了头。 由于吸血鬼本就没有呼吸和心跳,此时此刻,他一时还真无法确定它是不是死了。 而在现在,因为听到刚才的爆炸声和打斗声而毙了一头吸血鬼直接飞奔过来的斯杜提亚恰好赶到——入目的,是抱着一个重伤男人的奇莫,几乎跟被强拆了一样的墙壁,被开了一个大洞的天花板,而在一堆碎石堆后面,还有一个男人在跟吸血鬼搏斗! 不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而当斯杜提亚看见奇莫身后那遍体鳞伤惨不忍睹的赫尔莫时,一时间,整个世界都陷入了极度安静,一切都不重要了。 “轰隆!” 随着外面一声似乎要炸裂天空的剧烈雷鸣,淅淅沥沥的细雨骤然变成雷雨。狂风大作之间,雨点密集而暴烈,用力地击打在地面,就像要把大地打出一个个坑一般。声音传入斯杜提亚的耳中,风夹雨吹在她的脸上,一下子就让她明白了现在的处境,立刻慌乱地跑到赫尔莫面前,想做点什么却不知所措。 她看着如血葫芦般的他,跟昨天晚上一样命在旦夕的他,心中百感交集以至于甚至说不出话。脑海中骤然回想起刚才赫尔莫坚定的“我确定”和“相信我”,她现在明白了其中含义。面对这个为了公事在刚死战过后就又伤到濒死的家伙,她一时还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怒。 什么也不想,就好像本能操控般,她只是弯下腰一股脑胡乱掏出三枚治疗符咒全都贴在他身上,泪眼朦胧地盯着他,似乎这样能让他好起来。 而在此时,剩下的所有人都已经赶来,看着这跟废墟一般的一片狼藉,康塔图斯皱了皱眉:“奇莫,你手里的,是伊纽尔?” “很有可能。” 揪着伊纽尔的衣领起身,奇莫的表情恢复到如寒冬般的严酷:“刚才它那嘶吼声,你们应该听见了?” “是。” 严肃地点了个头,康塔图斯紧紧盯着奇莫:“那声吼有什么意思?” “不确定。但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 捏了捏眉心,奇莫无奈地又指了指地上的赫尔莫:“先回圣殿再做商议。” “……” 听到这句话后,众人就意识到战斗应该已经告一段落。默不作声地观察四周,这时候,所有人才发现周围似乎安静了下来。夜幕之中,除了暴烈的雨声外再无任何有意义的声音,叫人心瘆得慌。 “窸窸窣窣……” 突然,瓦砾声响起,一下子吸引了众人的注意。扭头一看,才发现是那位那位惩罚者翻过碎石堆带着一身黑血走了过来:“立刻回圣殿,我有预感,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就在那声吼过后,我面前所有的血族都试图逃跑,而且现在好像已经没有血族再过来,但本市血族的数量很可能不止这些。” “……” 似乎被他的话启发,康塔图斯一下子呆站原地,目光直直地看着面前的空地,半晌无语。 看着他这样子,也没人敢打扰他,各自全都开始默默思考——突然间,忽如一道闪电在奇莫脑海中闪过,让他一下子怔住,难以置信地艰难开口:“我们来这里,以文笛克斯为诱饵,就是为了吸引所有血族然后杀死它们好让它们不制造尸鬼逃跑?” “……” 一下子就意识到了奇莫想说什么,所有人全都凝固了表情,半张着嘴,然而奇莫的话却还在继续:“现在……有些血族跑了,有些血族可能根本没出现……那,它们,会在干什么?” “那声吼……是给我们听的,还是给它们听的?” “……” “!” 已经不需要再说更多了,所有人都已经明白了奇莫的意思,康塔图斯更是立刻就抱起了赫尔莫然后朝着别墅门口飞奔起来并且头也不回地嘱咐所有人:“立刻回圣殿!” “是!” …… 昏暗的楼道中,大雨还在倾盆而下,一个人影,也在此时出现在了此处。 听着门口那几辆车如雷鸣般的发动机轰鸣声愈行愈远直到被雨声彻底掩盖,他的步履蹒跚,像是一瞬间老了十几岁。一张沧桑的脸上,两道老泪纵横。 从那声嘶吼发出之后,管家就知道伊纽尔再也回不来了。他明白,马西姆家已经输了,事已至此,圣殿不追究马西姆家跟吸血鬼有关系的责任就算好的了,更别谈再跟圣殿谈条件了。 在马西姆家干了三十多年,一直是他在照顾幼时的伊纽尔,几乎把伊纽尔当做自己的儿子,这跟丧子几乎无异的痛苦让他又流下两道眼泪:“主人啊……” …… “嘶……” 在病床上发出一声疲倦的呻吟,维克缇斯悠悠地醒转过来,看着自己头顶的洁白天花板,好半天没回过神来:“这是哪?” “应该是病房。” 一旁,醒来已久的加尔维突然出声,让维克缇斯揉了揉眼后回忆起了昨天昏过去前的所有事:“我们应该是活过来了?洛卡怎么样了?过了多久了?” “才一天,洛卡比我们先醒,又去执行任务了。” 二十分钟前已经从护士那里了解了情况,加尔维现在虽然仍然面色苍白,但已经能从床上站起来,然后看向维克缇斯:“你觉得怎么样?” “头晕,没什么力气。” 深呼吸一口,维克缇斯也勉强撑住床坐起来,缓了缓后又皱起了眉:“我刚才好像听到一声吼,你听到了吗?” “我也是。” 面色凝重地在病房里踱步,加尔维又蓦地站定:“那声吼……感觉很诡异。” “嘶……” 一回忆起那声吼,维克缇斯又感到轻微的头痛,揉了揉太阳穴后才疲惫地开口:“该不会是洛卡他们……出了什么意外?而且我总感觉我得现在去一趟贫民区,应该是得到了什么启示……” “先去圣殿一趟。” 拍了拍维克缇斯的肩膀,给他递去一杯水,加尔维看着窗外的黑暗雨夜:“洛卡走得那么急,应该有什么事。而且……应该是大事。” “嗯……” 晕晕乎乎地起身,维克缇斯习惯性地想去找衣服,然后才回想起这里是病房,自己的衣服怕是早就已经被处理了,也只能穿着病衣就走出了房门,跟医护人员交代一番后便披了外套借了伞走在冰冷的大雨中,向着圣殿渐行渐远。 第二百八十六章 贫民区中的尊严 “明天早上……吃什么呢……” 今天已经是9月27日了,不知不觉间,距离12日那一天第一次遇到赫尔莫已经过了半个月。 这半个月来,乔瑟夫从赫尔莫手里赚来了三镑,再加上他特意给的十镑,一共就是十三镑,这可是他以往想都不敢想的一大笔钱。 这十三镑,现在已经花去了一镑四先令,还剩下十一镑十六先令。如果精打细算着花,比如每天只花一先令吃饭的话,那可以撑上快九个月了。但,那样的话每餐只能吃得起粗面包和鸡蛋,营养太不均衡,而一旦买些菜的话,那要花的钱就远远不止一先令,更别说买肉了。 可…… 尽管知道赫尔莫已经不会再给自己钱,可既然都有十二镑半了……给人擦皮鞋一天也能赚一先令左右,太省了的话,万一把身体拖垮就不好了。 脑海中这样想着,在这有点漏风漏雨的破旧小屋里,盖着破毯子的乔瑟夫在名为“床”的地面上抱紧了身体,舔了舔嘴唇。他还是很想喝冒着热气的猪肉豌豆浓汤,尤其在这寒冷潮湿的雨夜,如果能喝上一口暖暖身子,该是怎么样的享受。 只是,那一碗就要花一先令四便士,更何况现在已经是深夜了,餐馆已经关门了;就算没关,自己也没伞,冒着被雨淋感冒的风险出门,不值得。 不过,等雨停了,也许明天,也许后天,偶尔去吃一次打打牙祭,应该还是可以的。 “呼呼!” “啊……” 突然间一阵风吹来,哪怕是在屋里,他也觉得有点冷了。 今天这雨也太大了些,但毕竟是积攒了快一个月的乌云,下得大也正常。不过,外面噼里啪啦的,着实是吵了些。 “……” 在这破屋子里,仔细想想,自己其实可以答应他,去外面生活、去加利亚德公司上班的。 他邀请自己去上班,能看得出,他是诚心的,他确实想让自己过得好一些,否则也不会追上来给直接给了十镑。他旁边那位加利亚德家的大小姐,跟传闻里的一样,很漂亮,和他也很般配,应该会是个好人,她邀请自己时的目光也不想是在开玩笑。 对她来说,轻松的闲职,怎么说应该也会有一个月二三十镑……对现在的自己来说,那样就够多了,甚至太多了。 二三十镑……哪怕在一磅鸡肉快要四先令的现在,偶尔开荤也不是不可能的……可以跟别人合租一个带卫生间的不漏风房子,买些小说报纸看看,置办一身过得去的衣服,好好收拾一下自己的形象,去看看自己的儿子……他应该也有八九岁了…… 自从七年前搬到这里,就一直没见过自己的儿子……这么长的时间,他当时又那么小,应该已经把自己忘了……老婆可能也已经改嫁了,不知道她的新丈夫对她怎么样……会不会好好对待儿子…… “……” 局促地在心中想着,乔瑟夫摸了摸自己的胡渣,又苦涩地笑了笑:“这也太落魄了……” 在这冰冷的雨夜,既然已经想到这里,他不由得继续想了下去——去加利亚德钢铁公司上班,很可能意味着衣食无忧不愁住处,不用担心生病,不用担心干净的水,不用担心被人瞧不起……唯一要付出的,不过是心里的一点可笑的尊严而已…… 不去的话,就得继续活在这贫民区,等花完了十一镑十六先令后就得再过那种有上顿没下顿的日子,病了没人赚钱,老了没人照顾,死了都没人知道。就连死法,也很可能是不怎么舒服的那种。 “……” 一边是尊严,一边是生活,乔瑟夫很想做出选择。他知道自己现在的想法很幼稚,因为在现在这个时代,一个贫民区的人是没资格拥有尊严的,但…… 心中如一团乱麻,一时半会应该是睡不着了。乔瑟夫随即站起身,走到了窗户前,让些微的雨水透过咿咿呀呀的破窗打在自己脸上,在狠狠打了个哆嗦后让自己清醒一些。 今天没有月亮,贫民区也没多少路灯,所以这里的雨夜是真的一片黑。从窗户里朝外看,什么都看不到,只有最深邃的黑暗。这里的排水系统也不好,一下雨就泥泞,走路不方便;等雨停了应该就是一地积水,积水会让感冒什么的病更容易传染,到时候可又得头疼了。 “……” “唉……” 在这雨夜中,乔瑟夫叹出口气,摇了摇头,心想,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夜已深了,等明天早上头脑清醒的时候再好好想想,晚上的思考是冲动不理智的。 毕竟,再怎么说,就算不去加利亚德钢铁公司和那些大公司,也许可以被他们推荐去别的小公司或者小店铺干活,不一定非得一棵树上吊死。 想到这里,乔瑟夫慢慢地转身,想要回到睡觉的墙角——但,就在此时,一道微弱的“不要”传入了他的耳中。 “……” 迟钝地扭头看向窗外,乔瑟夫掏了掏耳朵,没再听见那个声音,随即又慢慢地要走回床上。然而,就在此时,那声音又响了起来:“救命……” “……” 好像……有人……在喊救命? 会不会是幻听了? 挠了挠头,乔瑟夫又回到窗边仔细听,确实在这暴雨中又一次听到了那声救命。 “……” 这是什么情况? “……” 意识到是真的有人在喊救命,乔瑟夫一下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这种雨夜里,确实,很容易发生犯罪事件,因为雨水会把一切证据冲得干干净净。 “……” 他想去敲敲房东的门,去问问要怎么办,但这种时候房东应该已经睡了。那是个脾气暴躁的男人,乔瑟夫可不想打扰他睡觉,万一被赶出去,不知道得多久才能找到一处便宜的地方住。 “救命啊……” “……” 那哭声还在响,要不要去看看情况? “……” 仔细想想,那跟自己没什么关系,没必要去,万一把自己搭进去可不好——可…… 那毕竟是有人在求救啊。 乔瑟夫这样想着。 也许是入室抢劫,也许是蓄意谋杀,总之不会是什么好事。而一想到是这种恶性事件,他警惕了起来,随即披上外套,走到床边拿起银桩,然后打开房门。 “呼!” “嘶……” 就在他打开房门的一瞬间,狂风带着雨水瞬间倒灌进来,打得他一阵战栗,立刻把门关上,缓了一阵后才再打开门。 外面实在太暗了,暗得伸手不见五指。他只能靠着平时对这里的了解摸黑走。 在这大雨中,如果把整个世界颠倒过来,那么大雨就像是海面,而房子就像是连在一起的孤岛,被海水环绕其中。而现在,他就循着求救声,在一列孤岛也就是周围房子的屋檐下避着雨走,但还是被淋湿了半边身体。 透入心底的寒冷让他抱着胳膊,抖着哆嗦,脑海中满是对自己走出房子的后悔——虽然在房子里也不怎么暖和,但雨水毕竟打不到自己身上…… 而就在此时,在乔瑟夫心里打起退堂鼓时,突然间,那求救声停了下来。 “!” 心里一紧,乔瑟夫立刻加快了脚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告诉他自己,再不快点,也许就没有时间了。 而随着他的行走,一扇在风吹雨打下吱吱呀呀的门,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轰隆——” 突然间,一道紫白的惊雷劈下,那雷光一瞬间让他看见这房门是被正面拆开的,不由得心中更加一沉,随即屏住呼吸,大着胆子,举着银桩慢慢走了进去。 一脚踏进,他所见仍然只有黑暗。如果没有外面的雨声的话,这里静得可怕,让他连走路都不敢大步走,只能紧绷着精神踮着脚走,几乎要让他差点憋不过气来。 但,尽管是这样,他也坚定地往前走着,然后慢慢地走上楼梯,看到前方有个房间透出昏黄的灯光,随即小心翼翼地探头进去一看——就在这一刻,五六个被催眠的孩子还有一头正咬在一个妇女脖子上的丑恶吸血鬼,映入了他的眼帘。 第二百八十七章 延续七年的选择 “啊……” 温热的血源源不断地流入自己的口中,扫清自己一切的饥渴,让自己重复活力,意识也清醒得不能再清醒——这就是食物啊…… 自己的那位“父亲”,应该已经死了,也就意味着接下来的一切决策都得自己做出了。 唉…… 为了逃跑,时间紧急,得快点了事。真想多享受一会啊,这可是这几天里自己喝到的第一口人血……就是那几个小孩太烦了些,弄死了的话,对自己不利,先弄晕…… 等你们醒来,看到自己的母亲变成了尸鬼,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呢…… 害怕?绝望?奢望你们的母亲还是你们的母亲? 或者,你们干脆没醒来就在睡梦中被你们的母亲咬死了……那就不会有这些情绪了,对你们来说也是种慈悲呐……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谁叫你们不乖乖当粮食? 卑贱的贫民!以为有圣殿那帮教廷走狗护着你们就能高枕无忧了吗?一群贱民! “……” 好像有人来了。 悄悄走过来的……想隐藏自己的声音吗?但我可以直接听你的波动啊,哈哈哈哈哈哈哈…… 让我仔细听听…… 哦~波动里既没有新生的朝气,也没有快死的那种暮气,应该是个中年人;但十分虚浮,没有活力,原来只是个小老头啊…… “……” 突然站在墙边不动了……怕了……哈哈哈哈哈哈哈……你这既愚蠢弱小又没胆子的家伙,怕了就赶紧逃!别打扰本大爷进食! “……” 不过,总归是有人来了,再最后吸几口,得快点把这女人变成尸鬼……时间紧迫呐…… …… …… “怎么办……怎么办……” 那个年轻人给自己看过吸血鬼的图像,眼前这头,明显就是真正的吸血鬼! 可……不是说它们不敢再觅食了吗……现在怎么…… 难道那个年轻人骗自己?这有什么必要? “……” 不管怎么说,面前都是一头货真价实的、还在吸人血的吸血鬼啊! 躲在墙后的黑暗中,乔瑟夫控制不住身体地瑟瑟发抖,连牙也在不受控地上下打颤——现在,他是真的后悔从自己的小屋里走出来了。 他知道自己只有两个选择:第一,救人,但自己根本就没跟人打过架,更何况是跟吸血鬼生死搏斗,很可能把自己给搭进去;第二,见死不救,立刻逃回自己的小屋,虽然这房间里的所有人都可能会死,但自己也许可以幸免于难。 “……” 这不是个好做的选择。 “我……” 七年前,自己做了错误的选择,让自己有了现在的境遇……七年后,还要做出一样的选择吗? 握紧了手上的银桩,乔瑟夫心中的畏惧却如滔滔洪水般从天而降,摧毁由勇气构建的小木屋,压垮他心中的一切——此时此刻,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的手已经由于太过用力导致粗大的骨节都已经发白。 七年前,自己因为那件事失去了工作、失去了妻子与儿子还有父母,从此再也没尽过作为儿子、丈夫、父亲的责任,因为一时的冲动,得到的却是七年本没必要过的困苦生活——现在,一旦自己做出了错误选择,那么,就连现在这生活都会失去,因为自己会死。 会死。 “……” 死…… 不论如何,只要心中有着坚定的信念,哪怕生活再困苦,至少还有去抱怨生活困苦的能力;如果死了,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 用手抹了抹眼角,乔瑟夫眨了眨眼睛,终于迈开了步子——朝着房间的反方向。 一步,又一步。沉重,而又缓慢。 …… …… “……” 外面那个波动在远离,应该是正在走远…… 走得真慢啊,就不怕自己直接抛下这女人去杀了他吗? 真是的…… 看着手上这个有些营养不良的妇女,那吸血鬼舔了舔獠牙,情绪从一开始的享受逐渐转为了憎恶——这么个血液中带着些臭气的人,居然是它的食物? 身上带着些长久没洗澡的馊味,衣装破旧而低档,长得也不怎么好看——这实在是让它无法忍受。 唉…… 算了,再忍一会…… 只要再有几秒,这女人就会慢慢变成尸鬼,到时候自己就可以再去转化其他人好让它们牵制圣殿术师给自己争取逃跑时间了! 不过…… 眼睛一斜,在昏黄而一闪一闪的灯光中,那吸血鬼把目光凝聚在了几个孩子身上。 “……” 小孩子…… 带上一两个……一手抓一个,应该不妨碍自己行动……如果被术师抓到了,说不到还能当做人质……如果没被抓到,就更好了,直接把他们当做食物……年轻人的血总是要比老东西的血好喝…… “……” 等等…… 好像有股波动,正朝自己快速奔来! …… …… “我……” 七年来,我一直在扪心自问,那件事,究竟是不是对的? 时间流逝,已经没有人会再记得我,也没有人会再记得那件事,更没有人会再去想它究竟是不是对的。为了他人而奋不顾身,就算是对的,从现实的角度来讲,也是愚蠢的,可…… 暴雨之下的破屋子中,乔瑟夫竭尽全力地奔跑着——这世界上,需要些理想主义者,不是吗? 我一直在后悔,但只是在后悔方式,在后悔时机,在后悔我没能找到更完美的方式,却唯独没后悔去做那件事。 我,并不后悔。 不后悔,够吗? 应该够了。 现在,我又一次做出了愚蠢的选择,我在向吸血鬼冲锋。我知道,我很可能会死,但,如果我没有做出这个选择,我就不再是我。我的生活已经足够困苦,夏要忍饥挨饿,冬要受冻生疮,如果我再丢掉心中的信念,那么,我真的能若无其事地继续生活下去吗? “……” 嘴角露出欣慰的笑容,乔瑟夫举着银桩,在那吸血鬼措手不及间,刺进了它的心脏! “你!” 看着面前这矮小的男人,那吸血鬼脸上满是惊怒——这种低贱的家伙,居然要杀了自己! 剧痛之下,它勉强伸出右手掐住了乔瑟夫的脖子,左手试着拔出银桩;与此同时,尽管被掐得面红耳赤呼吸困难,乔瑟夫也用力把银桩往它的心脏深处递——由于已经被银桩捅了,那吸血鬼的力量如被开了个缝的水瓶中的水一样急剧流失,也就使得两人居然僵持不下! “……” “为……什么……” 而看着这瘦弱的男人,那吸血鬼的嘴角流出黑血,艰难地发问。 “咯……咳……” 被掐得只能从喉咙里发出怪音,乔瑟夫没有回答,却拼了命地将银桩递出! 狂风暴雨下的木屋之中,一吸血鬼一人就这样僵持着,谁也不肯率先投降。雨水打在窗户上,发出嘭嘭的剧烈敲击声,却无法让它们分心丝毫。 此时,那吸血鬼的眼中已经满是后悔和绝望,如果自己刚才直接杀了他,现在根本就不会发生这种事;而在他的眼中,却已经满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狠劲! 力量的此消彼长之下,他额头的青筋爆得几乎要破裂,它也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乔瑟夫把银桩捅进自己的心脏,感受那绝伦的剧痛! “……” “咕……” 最终,随着乔瑟夫一点一点地用银桩给它的心脏彻底开个大洞,那吸血鬼口中黑血涌出,阵阵困意袭去,双眼不受控地闭合,慢慢地失去了生命——尽管如此,它的爪子也像镣铐一样仍然禁锢着乔瑟夫的脖子。 “……” “咳……” 感受到那吸血鬼的左手已经失去了力量,乔瑟夫猛地把银桩往它怀里一递,确保它真的死了后才精疲力尽地试图掰开那吸血鬼坚如磐石的爪子。 抓着它那粗大的拇指和四根其他手指,刚才差点被掐死以至于现在没什么力气的乔瑟夫像撕布一样狠狠地往两边拉着,却并没有一下子掰开它,只是让它慢慢变松,好一段时间后才真正掰开——而就在他终于掰开的那一瞬间,他的呼吸一瞬间变得粗重无比。 呼吸着带着凉意的空气,他那涨得发紫的脸一下子就缓了过来,这时候,他才意识到空气是种多么美好的事物。而在劫后余生的现在,他的心中才泛起害怕的情绪——要知道,刚才,自己差一点就死了! 第二百八十八章 最后的呐喊 但…… 我没死。 我……成功了? 我……成功了…… 我……成功了! “呼!呼!” 看着倒在地上的吸血鬼尸体,乔瑟夫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伴随着用力的咽口水声。 心中的后怕还是挥之不去,在这暴雨落下的小屋中,乔瑟夫的呼吸无比粗重,一时甚至盖过了外面的雨声。 刚才豁出一切时,由于情绪太过激动,自己已经没想过活着回去。但,现在侥幸活下来了,在冷静下来后,乔瑟夫瞬间就惊出了一身冷汗,心脏跳得如同天降惊雷、力士擂鼓,让他怀疑简直要从自己嗓子眼里跳出来。就在这短短的生死间,他已经在死亡世界走了一趟,也终于让他做出了选择:两天后,一定要跟那位青年去外面,一定要过上舒服的生活,这种濒死的恐惧,自己再也不想体会了! “哼……” “呼……” 好不容易,他才平缓了呼吸,想站起来,却又双腿一软,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而直到此时,那些刚被催眠了的孩子们才因为那吸血鬼的死去而逐渐醒了过来,让乔瑟夫心中一片庆幸——这些孩子,总算是没事。 疲惫地对那些孩子挥了挥手,他又干笑起来,“好孩子……没事……没事了……都过去了……” “……” 听着乔瑟夫的安慰,孩子们的表情却并没有好起来,而是逐渐惊恐,抬起手颤抖着指着乔瑟夫背后,眼中又有眼泪流了出来,“妈妈……” “……” 妈妈? 这时候,乔瑟夫才意识到,他好像没去注意那女人的情况。 也对啊,被吸血鬼吸了血,很可能是会死的! 顾不得对孩子们说抱歉,他立刻急切地回身——就在这一瞬间,一片黑影,或者说一头丑陋的尸鬼,已经扑向了他! “吼!” 就像刚才那吸血鬼一样,乔瑟夫被那尸鬼打了个猝不及防,猛然被它压在了身下,左侧腹更是已经被它的尖指甲戳穿! “!” 左肾传来剧痛,一下子眼珠爆出,乔瑟夫痛苦地咬住了牙——事发突然,他根本没来得及反应! “吼!吼!” 此时此刻,那尸鬼还在狂吼着,毕竟,它刚成为尸鬼,极需养分! 它已经丧失了理智,一口锋利的尖牙突出,整张狰狞的脸都在用力地下压,让乔瑟夫一时之间只能拼尽全力地扒着它的嘴不让它咬自己,他自己的眼前却因为营养不良再加上疲惫以及左肾被废而开始出现黑影! 血液不要钱般地流出,眼见着那尸鬼的獠牙离自己的脖子越来越近,听着它的饥饿低吼,感受到滴在自己脸上的粘稠口水,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命运,一时甚至不知道该悲还是该怒。 “救救……我啊……” 眼中不争气地流出眼泪,他绝望地向那些孩子求救着——自己不想死,还想吃肉,还想睡好觉啊……眼看着好日子已经就在前方了,为何,为何就在现在? “妈妈……” “妈妈啊……” 然而,看着乔瑟夫和那尸鬼现在的样子,那些孩子却半步都没有动,只是在原地抹着眼泪。 “救我啊……” 在没有武器、身受重伤而且还被那尸鬼压在身下的现在,他知道,自己已经完了。 尽管知道这些孩子实际上根本帮不了什么忙,他还是在死亡的恐惧下本能地不断求救,“救救我……” “吼吼!” 那吸血鬼的尖牙还在下压,强行撑着从上而下的巨大压力,乔瑟夫的意识逐渐变得有些模糊,肾脏处传来的剧痛让他看东西都出现了重影——他知道,自己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但,尽管是这样,他也不想就这样轻易地死。他的意识逐渐变得迷离,却仍然在孩子们的哭声中死死地抵着那尸鬼的嘴——而就在这一刻,也许是觉得这家伙是个难啃的硬骨头,也许觉得那些小孩的哭声太吵,那尸鬼猛然起身,狠狠地盯着那些孩子,片刻后便咆哮着扑向他们! “……” 感觉到身上一轻,乔瑟夫迷迷糊糊地起身,却看见那尸鬼正在这狭小的房间里追逐着一个哭泣着的男孩,爪尖离它已经只有不到一米,甚至已经快要抓住他——它以前的儿子! 一时之间顾不得思考,他拼尽最后的力量从地上爬了起来,猛然一个飞扑压倒那尸鬼,抱着那尸鬼的双腿不让它碰到那小男孩——它那粗大的爪子甚至差点把小男孩擦破皮! “吼!” 眼看着一顿美餐就在眼前却碰不到,那尸鬼怒吼着,回身便一爪子给乔瑟夫的脸上添了三道深入无比的血痕,甚至打碎了他的鼻骨! 而也就在这一刻,乔瑟夫强忍着剧痛,不遗余力地仰起头,脖子爆出青筋,发出了他这一生最后的大吼:“快逃啊——!” “妈妈……” “叔叔……” 看着乔瑟夫这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在为他们挡着那尸鬼,这些孩子们仍然在哭着,奢望能把他们那不知怎么了的母亲哭醒——事到如今,也许他们已经明白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却依然不敢相信。 而见他们如此,乔瑟夫鼻子一酸,咬着牙,声音却再也响亮不起来,“快逃啊……” “吼!” 就在此时,发觉乔瑟夫的抵挡已经越发无力,那尸鬼咆哮一声,一脚就把他的胸口踹出几道血痕,随即反身抱住了他,趁着他无力反抗之时张来血盆大口,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 “咔……咯……” 剧痛之下勉强从喉咙里发出怪声,这下子,乔瑟夫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没救了。 “妈!” 亲眼目睹这种场景,终于,众人中最大的那个小男孩还是崩溃了。 被迫接受了现实,哭着把其他几个甚至不到七岁的小孩拉到了门口,他自己却在即将踏出门口时流着泪扭头看向了基本已经丧失意识的乔瑟夫,“大叔……” “……” “啊……” “快……逃……” 血液在不断流逝,乔瑟夫的脸色越发苍白,却拼尽全力露出了他这一生中最后一个干笑,“关上……门……” “……” 咬着牙流着泪,那男孩用力吸了一下鼻子,却只能悔恨地转身,啪地一声关上了房门,跑进了雨中。 而在房间内,目送小男孩离去,乔瑟夫的意识正在慢慢迷离,慢慢丧失。外面的疾风骤雨和电闪雷鸣,他已经听不见了。身体因为失血传来的不适感,也慢慢地消失了。就连正在被尸鬼吸血啃咬下的剧痛,都无暇顾及了。 都说人死前会回忆起这一生所有的大事,在这生命的最后一刻,在乔瑟夫的脑海中,自己年迈父母和七年前妻子儿子的面容缓缓浮现。他们的模样还和当年一切都好时一样,都在微笑,都陪着他一起在正午秋风习习的公园野餐。那自来到贫民区后久违的欢声笑语让他沉醉,外面猛然一道撕裂天空的惊雷却将他惊醒,所有的温情褪去,令他在寒冷中意识到自己这仅有三十多年的一生是多么失败又可悲。 无边无际的困意疯狂袭来,席卷了他的思维,让他只想就此睡去。 满是皱纹的眼角,一道眼泪流下。 在他完全闭上眼的最后一刻前,他的嘴唇缓缓张开,在尸鬼噬咬下,在无人知晓中,对着这世界说……咕哝出了他最后的遗言—— “咕……” “救救……我……” “啊……” “有没有人……救……有……没有……” “我……” “想……” “吃肉……” …… 这样的一幕,正发生在这纽特的各处。 伴着圣殿钟楼的巨大撞钟被敲击,瓮厚的钟声传出千里之外,全城的人都从睡梦中被惊醒,被警示有异常突发情况发生。 极致的狂风暴雨之中,宪兵还有军警们义不容辞地冒雨持枪守在全城各地,在赫尔莫含糊不清半梦半醒的嘱咐中,斯杜提亚与早已出发的维克缇斯和加尔维以及其他圣殿术师在狂风中义无反顾地冲进了贫民区,巡区队员们早已进入警戒状态,搜查队员和调查团员在全城展开追捕,地底收容所的专职猎人们更是全体出动,就连术师大楼里那些仅有一两星的新人术师们和一些退休的老术师也三两一组迅速出发——在城市边缘那严密的封锁之下,战斗已经爆发在城市中的任何一角。 公园里,饥渴的尸鬼正和巡区队员在黑暗中展开搏斗;居民楼里,吸血鬼大肆破坏着,被一个个冷酷而全副武装的怪物猎人视为目标;街道上,汽车飙过水洼的溅水声不断响起,枪击声和爆炸声盖过雨声和雷声,到处都是怒吼,到处都是哀嚎。 这是一场迟早发生的战役,却还是打了全城近两百万人一个措手不及。 整个城市,就此,真正在风雨中飘摇。 在往后的几年里,本市人,也许还有本郡人,甚至旁郡人,都会记住今天这一夜。在报纸和电报的传播下,他们将此夜称为纽特猩红之夜,但那已经是后来的事。 而在今夜,全城,注定无眠。 第二百八十九章 独自一人 “你守护了谁?” “你救下了谁?” 一片纯黑好似无尽深渊的空间中,两道既没有音调又没有嗓音的声音传出。 无法追根溯源,因为那声音不像人声而更像是思考时脑海中的想法,就好像是自己在想,在扪心自问。 “……” 自己在这黑暗空间待了多久了?这里究竟是哪?自己怎么来到这里的?那声音究竟传自哪里? 一概不知。 往“上”一看,“上方”是一片纯黑。自己没感觉脚踏实地,可以说在下落,也可以说处于静止。周围没有参照物,就像荒芜的太空一样,根本无法判断自己此时的状态。 黑,太黑了,黑到哪怕往“下”看也看不到自己的手脚。不过,自己也根本没感受到自己的手脚,就好像已经全身截肢到只剩大脑泡在营养液里,也像已经全身瘫痪只有大脑还能思考,在这无尽深渊里不知空间也不知时间,不知过去也不知未来。实际上,就连刚才观察周围时,自己也并没有做出任何类似抬头低头的动作,而是一有这个想法,就已经“看”到了周围——在这地方,似乎根本没有“上下前后左右”的概念。 尽管如此,自己也并不感到困惑或者恐惧——没有任何情绪,在这混沌之中,一切似乎就是这样,就应该是这样。这种状态已经不知持续多久了,唯独刚才那两道“声音”响起时,自己才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 那声音,还会再响起来吗? 如果会,会有什么内容? “……” 直到这时,自己才发觉,那声音所用的语言自己从未听过,却一瞬间理解了其意思。 而也就在自己脑中有了这个念头之后,那声音,果然再度响起:“你想救人,全城死伤无数。” “你想为利更姆复仇,却连制造它的真凶都找不到。” “你想解开伊纽尔知道你的秘密,它直到死也没有告诉你。” “事到如今,你究竟做成了什么?” “……” 那声音停了一下,不知为何。在这没有参照物的空间中,不知过了多久,它才再度响起—— “你,到底拯救得了谁?” …… “!” 猛然从床上惊醒,赫尔莫睁开眼睛,便又在微弱暗淡的昏黄烛光中看到熟悉的天花板。 这是他第六次这样惊醒了。 身体,早已被治疗术师们治好,没有不适的感觉,除了些微的虚弱外再无其他。 扭头一看,窗外还是一片黑暗。瓢泼的倾盆大雨声还在传来,雨点打在窗户上,发出砰砰的声音,流下一道道蜿蜒的水痕,模糊赫尔莫对时间的感知。 把目光收回来,他便在圣殿客房的另一张洁白的床上看见了熟睡的斯杜提亚,也看见另外两张床上的加尔维和维克缇斯。再去看挂在墙上的时钟,现在已经是凌晨两点。 又看了看日历,今天已经是9月29日,距离那猩红之夜,已经过了四天五夜。 今天,就是留在纽特的最后一天了。车票已经买好,今天下午,就得搭列车去特米纽了。已经和斯杜提亚去跟老维克缇斯夫妇道过别,行李收拾完毕,在术师大楼的宿舍空了出来,钥匙也早已上交,得给本年度的新人让位置了。 “……” 就……这样结束了吗? 面无表情地缓缓从床上起身,赫尔莫不发出一丝声音,怕惊醒任何人。他没有立刻穿鞋,只是穿着袜子走到斯杜提亚床边。他看到,她的眉头还有些紧皱,长睫毛还在一闪一闪,呼吸也并不是完全平缓,哪怕在梦里也似乎在为什么担心。 “……” 四天前,当自己被虐得几近残废后,是她在执行完守城任务刚回来后就片刻不离地守在自己的病床边,直到三天前自己醒来。 每当自己出事之后在病床上醒来时,第一个看见的,总是她。 “……” 无声而轻缓地帮她把被子往上提一些,盖住她的肩膀。在这寒冷的雨午夜,赫尔莫不想她着凉。 转过身,他看到躺在另一张床上的维克缇斯和加尔维。 这两个人,同样皱着眉。赫尔莫知道为什么,在猩红之夜里,与他们志同道合的伙伴死了两个,也有许多被他们看做弟弟妹妹的无辜孩子被吸血鬼或吸血致死或当人质杀死。 他们刚刚经历了生离死别的痛苦,与自己失去父兄时一样的痛苦。 “……” 久久注视着这两个在猩红之夜冲在了第一线的男人,赫尔莫保持着绝对的沉默。 良久,他才缓缓转身,无力地坐在自己床边,怔怔地垂着头,在黑暗中一个人对着昏暗的烛火苗发呆。 “……” 睡。 睡着了,也许就不会想那么多了。 翻身上床,他盖上被子,想就此再睡去,却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 精神很疲惫,身体也没有力气,却就是睡不着。 仰身看着天花板,他又一次发起呆来。 “……” 眨了眨干涩的眼睛,他再次起身,在床前拿纸提笔写下一张便签,随即拿起皮鞋和全套正装,直到走出房间关上门后才穿戴整齐。 此时,圣殿的大厅还是一片明亮,还有一个轮值术师在这孤独的雨夜中值班,看到赫尔莫在这半夜从房间里出来也并不过问。 而在这寂静的大殿里,赫尔莫径直往他走,然后在他面前停了下来,轻声开口:“可否借一把雨伞?” “你要出去?” 对着赫尔莫皱眉确认道,看到他点了个头,轮值人也就点了点头,从自己坐着的台下拿出一把纯黑的伞,“给。” “……” 默默接过了伞,赫尔莫刚想走,却又想到了什么,站在原地转身,“那枚狮心勋章,还有殉道者勋章,可以批下来了吗?” “遵从你的意思,已经批准了,三小时前刚准。” 对着赫尔莫点了点头,那轮值人随即掏出一个刻着一头雄狮的八角勋章,又掏出一个刻着手握圣剑和盾牌安详死去的银袍者的五角勋章,一齐递给赫尔莫。 “谢谢。” 对着那轮值人颔首,接过两枚勋章,赫尔莫随即带着伞,在轮值人的注视中慢慢地走在了大殿中间的红地毯上,走进了雨中。 大雨滂沱,每一滴雨点打在他的伞上都像是石子般发出嘭的一声,无数雨点也就代表了无数闷响,打得他连握伞都握得骨节发白。暴雨间的水汽扑面而来,让他感到清醒,却也感到寒冷,一如他在猩红之夜过后于天国墓园看到乔瑟夫的骨灰盒时。 由于害怕传染瘟疫,所有尸体都被采取了火葬,让赫尔莫哪怕连见他全尸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有。 “……” 打着伞缓缓走在雨夜中,此时此刻,街道上真正地空无一人,让他的背影看上去越发孤独落寞。 地面上,雨水打出了重重叠叠的水纹,以雨点落下的位置为中心向周围扩散,然后又被其他水纹侵蚀。暴雨的势头无比之急,哪怕他打着伞,也仍然被淋湿了前胸,感受到来自世界的寒意。 来到这个城市,已经快一年了。 在这下着大雨的半夜里,街上已经没有出租车,他只能靠自己的双腿去走,走到他想去的地方,见这座城市在午夜时的最后一面。 慢慢地往南边的方向走,赫尔莫已经认定了一个目标,那个几乎改变了他命运的地方。 慢慢地走着,走着,赫尔莫的速度恒定而缓慢,终于在裤腿全湿之前走到了三十五大道六十二街第五户——也就是马提斯,那个曾经被油画折磨的小男孩的家。 暴雨中,他静静地在打着伞站在马提斯家门前。 在这里,他出了来到纽特的第一个任务,让那幅油画进入了自己体内,从此无法再使用神奇能力。 在这里,他第一次见到神奇物品对普通人的影响,也见到贫穷人在突发情况前有多么不堪一击。 马提斯已经被治好,却不知道他们一家现在过得怎么样。 他挺想亲眼看看马提斯现在身体如何,但,仔细一想,却还是不要打扰他们为好。 从钱包里拿出了五镑,然后又从口袋里取出纸笔,赫尔莫写了自己的假名之后就从门缝里塞了进去。随后,转身,迎着风、踏着雨,朝着北边,朝着市外的天国墓园走去。 第二百九十章 墓碑之前 “1019年出生于纽特儿童医院,由于家庭教育和家境贫寒的原因,想让世界上充满正义。从小天资聪颖,获得全额奖学金进入纽特市立大学法学系,仅20岁便大学毕业,顺利考得执照进入一家律师事务所。三年后,认为律师一次只能帮一两个人,穷人更是根本没钱寻求法律援助,写文章却能直接改变社会,逐毅然辞职进入《每日新报》,开启了生活的‘新篇章’。” 暴雨之中,一个俊秀的男人笑吟吟地站在乔瑟夫的坟墓前。 他没有打伞,只是随意地站在雨中,身上却没有一处湿的地方,就好像所有的雨滴全都绕过了他,让他可以从容地在雨中笑着,“以诙谐的法律文章闻名纽特,是个年入近四百镑的中产。如果按部就班地发展下去,升向总编辑是稳稳当当的,可你却非要为工人的工时发表法律意见,于是被报社雪藏,岂不是自讨苦吃。” “……” 很显然,一个死人是不可能回男人的话的,唯有墓碑上乔瑟夫那冷冰冰的苍白面孔在注视着男人,男人却并没有闭嘴,“如果你知难而退,也许几个月后你还能复出。但,你又不顾被封杀的危险总是对莱洛斯社会发表抨击意见,终于在27岁时因为为一场矿难被压死的四个铁矿工人写文章而导致被古德夫联合煤炭公司谴责,却不依不饶与其辩战,最后的结果就是你寄往劳工部的举报信石沉大海,工人家属随便得到一两百镑了事,各大公司倒是对你有了印象,人身威胁源源不断。” “老板们不敢要你这个麻烦人物,你因为儿子的诞生而很快耗光积蓄,妻子和父母也因为你的缘故不断得到恐吓信,被迫无奈与你断绝关系。你与那些富贵后转而忘记过去的寒门子弟不同,你仍然有年轻时的理想,于是你什么也没得到,白白失去了好工作和家人,心灰意冷之下只能住进贫民区。” “当你曾经的同学逐渐成为大律师、大法官,穿着定制礼服出入高档会所参加上流聚会时,你在贫民区的冬天瑟瑟发抖地啃黑面包,为下一顿吃什么而发愁。” “七年后,在你面前有加利亚德的邀请,你却因为无谓的自尊选择拒绝。面对吸血鬼,你选择救人,于是,最终,在你终于能再次过上好日子的前两天,你死了,那成为了你一生最后的选择。” “享年,34岁。” 在雷电交加的暴雨中儒雅地笑了笑,男人蹲下身,与墓碑上乔瑟夫的遗照平视,“多年轻啊。又多么愚蠢啊。你的同学和故友早已忘记你,你救下的孩子,也许在几年后就会淡忘你,你曾经的妻子管其他人叫老公,你的儿子管其他人叫爸爸,你的父母更不愿提起你。” “你没有葬礼,最终,你会被世界遗忘。就连你的坟墓,也没有人来修缮,随着时间流逝而会被风沙腐蚀,真真正正抹去你曾经以苏克拉缇斯这个身份生活过的证据。” “……” 笑着站了起来,男人俯视着乔瑟夫的墓碑,又伸出手拍了拍这花岗岩,“下辈子好好做选择,如果‘你‘可以的话。” “轰隆——” 突然间,一道蓝白的闪电闪现,发出震耳欲聋的雷声,男人也就随着雷声迈开步子,在“天国”中慢慢地走着。 每当他一脚踩在地上,地面的积水便自动避开他的脚;每当他往前走一步,面前的雨点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使得当他走到另一座坟墓前,他的身体仍然还是十分干爽。 目光略微向下,他看着赫然刻着“约翰?马西姆”这个名字的墓碑,嘴角再次流露出一丝笑容,“老朋友,我的‘预言’,准不准?” …… “……” 托门特坟前,赫尔莫站着。 缄默着看着面前托门特的墓碑,几乎已经浑身湿透的赫尔莫仍然握着伞,怔怔地闭口不言。 面前这个稳重的汉子,在保护自己的任务里牺牲,惨死于西姆拉之手。自己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遗言,有的话是什么。 他的灵魂,已经转世,可自己对他的承诺还未实现。 他的墓志铭,用希赫斯语和莱洛斯语写着的“为正义牺牲者”,还在刺痛自己的心脏。 在他墓碑的不远处,詹姆斯等人的墓碑也排在一起,静静地矗立着,在雨水的冲刷下被洗去一切的尘埃。 他们生前是做什么的,是怎么样的人,赫尔莫并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只是所有的一切都已经随他们进了这坟墓,再也没有第二次。 “……” 在这些墓碑前久久不语,赫尔莫只是站着,像不会动的雕像一样站着。 呼吸和心跳皆被雨声掩盖,在这一刻,穿着一身纯黑的他彻底融入了这雨夜。 半晌,直到一阵狂风夹着雨几乎把他的伞吹飞,他才有了动作。 对着这十几座墓碑在左胸口画上一个留慕家纹,赫尔莫随即缓慢地抬腿,走向了他要去的最后一个地点——乔瑟夫的墓碑前。 整整齐齐几百座新建的坟墓中,赫尔莫找到乔瑟夫的那一座。由于没几个人认识他,他的坟墓处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方墓碑,上面没有他一生的经历,没有墓志铭,甚至没有出生年月。 “乔瑟夫”。 唯有一个简短的单词,不能从中看出这是他的姓还是名,甚至根本不是他的真名。 “……” 无声地注视那矮小的方碑,赫尔莫的眼神死寂,终于说出了在这雨中的第一句话,“像你这样的人,活不长的。” “……” 墓碑底下埋着的骨灰,注定不可能回话。 赫尔莫明白这一点,却控制不住自己。当他得知乔瑟夫死时的情况时,他不禁回想如果那天没有找到乔瑟夫让他参与到血族的事件,如果那天直接强行把乔瑟夫带到市区,如果多给他一些护身的物件,也许被埋在这里的人就不会是他。 他选择了心中的正义,却让他被拖进了死亡的深渊。 但,也许,正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才让他成为了他。 “……” 慢慢蹲下身,赫尔莫从已经湿透的正装口袋里拿出两枚湿漉漉的奖章,同时用剑挖着坟墓前的土,“我为你……不,这是你应得的。” “纽特圣殿的文职老顽固真是麻烦啊,只是颁发勋章而已,竟忧虑你不是圣殿术师,还担心勋章会贬值。只要做出了贡献,不都应该得到该得的嘉奖吗?居然需要为这种小事开会……” 挖着湿润的土,赫尔莫眼神迷离,轻声地喃喃着:“如果是我的话,我一定会直接把奖章授予你。我发誓,等我回到留慕领地,我会追授你勇士勋章和伊蒂安特荣誉勋章,也许是晚了点……那时的你应该已经转世成为另一个人,你不会记得你曾经做过的事,但……” 动作骤然一停,赫尔莫垂着头,任由自己被风雨击打,良久,才哽咽着开口:“我想让你知道……你的一生,并不是一事无成的啊……” 狂风暴雨之中,一个男人,单膝跪在了一座不起眼的墓碑前,痛哭失声。 哭声被雨水掩盖,没有人会听到,让他可以肆无忌惮地发泄心中的情绪——哪怕已经失去了许多情绪,但他唯独不想失去悲恸。 只是,雨水却并不会因此变得温柔,只会趁着他毫无防备时彻底疯狂地打在他身上,打乱他的衣服,打散他的头发,让他比最落魄邋遢的流浪汉更不堪。 谁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在这全黑的深夜之中,他似乎就是这世界的最后一人,为曾经的另一个人哭泣。 “……” 良久,身躯才不再颤抖,哭声才不再继续。 握起一旁的剑,他继续挖着土,把两枚勋章埋进其中,然后再把土填上。 当他再站起来时,脸上已经仍然又是面无表情,唯有一道道不知是雨痕还是泪痕的水流在他脸上流动,他却根本不去在意。 紧紧盯着乔瑟夫的墓碑,他毫不犹豫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以休曼语开口:“埋藏于坟墓之下的逝者,你有高尚的意志,你有高贵的灵魂。你的功绩会被铭记,像冥冥中奔涌不息的命运长河一样流传亘古、像虚无中永存于世的生命法则般永恒不朽。在不久的将来,你会在天使的喜爱中获得新生、在众神的注视下茁壮成长。你不会再忍受饥饿和病痛,你将得以施展你的抱负,成为一位伟人,去改变这个世界。” “而在今生,你的姓名,苏克拉缇斯?雅各布,将会被我永远记忆。只要我还活着,你就永远不会被世界遗忘。” “我会延续你的意志,将正义散布,拯救更多人。以赫尔莫?留慕之名,我,在此宣誓。” 冰冷地注视乔瑟夫的墓碑,赫尔莫再次在胸口画了个留慕家纹——而也就在这一刻,在他耳旁,一道声音骤然响起,“你,到底拯救得了谁?” 第二百九十一章 新的城市 “!” 猛然惊醒,赫尔莫一瞬间扭头向自己右边,便看见坐在自己身边斯杜提亚有些被吓到的脸,“怎么了?” “……” 听着哐啷哐啷的钢铁列车行驶声和周围人们的小声交谈声以及面前维克缇斯和加尔维的呼噜声,赫尔莫才回想起自己早就已经带着行李上了去往特米纽的列车,随即摇了摇头,“没什么。” “你又做噩梦了吗?” 担忧地看着赫尔莫,斯杜提亚伸出手探了探他的额头,“你这两天精神不太好……今天早上还被雨淋成那样……有点发热……” “没事的。” 摸了摸斯杜提亚的头,赫尔莫长呼一口气——斯杜提亚说得没错,他最近确实有点恍惚,只记得自己去了一趟墓园祭奠乔瑟夫他们,之后就全是模模糊糊的记忆,在上了列车后就又睡了过去,连自己是什么时候上的这列车都不知道。 把头扭向斯杜提亚更右方的窗外,他在黄昏中看到野外大片大片的绿色草原和黄色稻田一闪而过,在纽特的一切已经确实结束了,毋庸置疑的。 而在他眼中,斯杜提亚要比那些背景更让他在意。把目光收回,他眼睑低垂,轻轻抚摸着斯杜提亚的脸,“爱莎,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也知道会让我担心啊?” 白了赫尔莫一眼,斯杜提亚揪住他的胳膊,“那你还半夜跑出去被雨淋?” “我……想再见那些人最后一眼。” 在列车的震颤中,赫尔莫再次眺望远方,带着些不易察觉的悲伤。 看到赫尔莫流露出这种眼神,心中骤然一颤,就像看见受伤的小动物一般,她心中那带着些埋怨的情绪消失得一干二净,忍不住心疼地抱住了他,在他耳边轻声说:“他们一定会有好来生的。” “……嗯。” 同样抱紧了斯杜提亚,赫尔莫把自己的脸贴在她的脸边,互相在这有些微凉的夜间依偎取暖。 遇到这个少女,真是自己这一生最大的幸运。 赫尔莫这样想着。 好半天后,他才又抬起头,注视着她的双眼,“爱莎,你真好。” “那你得好好珍惜我。” 仍然紧紧抱着赫尔莫,斯杜提亚掐了掐他宽厚的后背,“不许再一个人承担所有事。” “我……” 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赫尔莫又将面颊与她靠在一起,“我会的。” “嗯。” 蹭了蹭赫尔莫的脸,斯杜提亚继续抱着他,随即在列车如同摇篮的颠簸和这暖烘烘的怀抱中逐渐睡去,只留赫尔莫仍然在注视着窗外,久久不语。 …… 当来到这特米纽的几人下车时,提着大包小包站在铁路站的露天月台上,一股陌生感不由得扑面而来。 不像纽特铁路站是完全建在市区,特米纽的铁路站一侧是郊区,另一侧则根本看不到熟悉的高楼大厦,只有一些三四层楼高的普通建筑,也不知道是因为这里太过偏僻还是全城都一个样。 当然,每个铁路站都有的小卖铺以及提供一些简单服务的店铺还是有的,毕竟有铁路站就代表着有人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有生意可做。恰好几人坐了三个小时的车,此时也有点饿,在看到面前一个卖热狗的小商贩后,赫尔莫便转身看向斯杜提亚,“爱莎,还有你们,要不要吃点东西?” “多谢。” “嗯。” 一时间,所有人都点了点头,赫尔莫也就拔腿走向商贩。 而在他身后,目送他走去小商贩面前,斯杜提亚心中完全被忧愁和思乡之情所占据——她知道,接下来她很可能要在这住上几年,这还是她第一次彻底离开父母来到另一个城市不是为了旅游而是要定居,心态一时还没适应,就像离开了熟悉巢穴的小动物一样总是想归巢。 在一旁,刚睡醒的维克缇斯和加尔维倒是不怎么惆怅,毕竟他们俩连风土人情和莱洛斯完全不一样的海外殖民地都去过了,区区另一个城市,对他们来说完全不是个问题。此时的他们俩只是感受着晚风的吹拂,同时也尽量消着心中那股沮丧——生活总是要向前走的。 更一旁,赫连茨和康普因则随意地打量着周围。这两个家伙虽然不像其他人一样去过许多其他地方,但反正这里仍然还在麦兰郡内,风俗文化甚至城市规划什么的根本就相差不大,犯不着好奇地去看。身为男性,他们俩也并不怎么多愁善感,一切只是顺其自然。 而当赫尔莫带着六包热狗回来时,一行六人随即全都带着行李去到了公共长椅上坐下,慢慢地吃着简单的晚饭——一时间,也不知该说场面是忧郁还是滑稽。 “……” 片刻后,哪怕吃完了热狗,六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还是憋不出什么话。 似乎是被这凝重的气氛憋得受不了,赫连茨随即赫然起身,笑着走到了众人面前,“来到了新城市啊!你们以前来过这吗?” “……” 全都各自摇了摇头,无声表达出他们的意思,赫连茨倒也不尴尬,“这么说,这地方是个新地方啊,我早就听说特米纽最出名的就是各个自然公园还有阿图山脉的阿图峰和天女峰,全地区总面积可比只有三千平方千米的纽特地区大几倍,要不过几个月我们去看看?” “……” 被赫连茨这么一调节气氛,斯杜提亚想了想,随即看向赫尔莫,“我们以后也去爬山?” “……如果你想的话。”赫尔莫恍然呆了一下,摸了摸斯杜提亚的长发,倚在了长椅上,“仔细想想,我很久没爬山了,特别是和你,从来没有。” “又是一个第一次!” 直到这时,填饱了肚子又有了依靠的斯杜提亚才重又活泼起来,和赫尔莫十指相扣聊着天,剩下的四人也在赫连茨的带动下坐在长椅上悠闲地聊着,直到…… “洛卡!” 一道激动的声音响起,回荡于整个铁路站,扭头一看,泽莱德已经狂奔过来,“你这家伙,我差点以为你死了!” “……怎么可能呢。”赫尔莫说,把视线投向他身后,就看到克里斯汀和都尔还有赫连茨的一个队友洛叶特也跑了过来。 看着斯杜提亚激动地和她的小姐妹相拥,又看到赫连茨和康普因和洛叶特互相打趣,赫尔莫心中不由得慢慢复起生气,而泽莱德还是一脸的激动,“你现在可出名了!我听说你被打到快死之后刚从病床上起来就又被打得昏了一天,简直不敢相信你这家伙居然那么猛!” “……” 没等赫尔莫回答,泽莱德就又兴奋地看向了其他人,“还有你们,抗击吸血鬼啊!可惜我当时还在老家,没能参战,遗憾啊!不过,怎么样,那一晚的感觉?” “……” 跟赫尔莫一样摆了摆手,维克缇斯和加尔维没怎么说话,一旁的赫连茨倒是神气起来,“是的没错!小爷我身为战斗术师当时可是顶着雨一马当先冲在最前,看到尸鬼就是一顿操作,几乎就是天神下凡,输出简直高得离谱!” “……” 一时间,在场在猩红之夜中战斗过的其他五人全都看向了他,全都不语。 就连泽莱德,此时也眯着眼看着他,“报纸上完全没有你的名字,这……” “这有什么!” 毫不在意地一挥手,赫连茨自信地拍着自己的胸膛,“只要我确实做出了贡献,不需要去在意报纸上有没有我的名字!” “这倒也是。” 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泽莱德还是又看向了赫尔莫和维克缇斯还有加尔维三人,“不过报纸上有你们三个的名字,还和伊更斯那些大人并列,民众都在谈论你们呢!来来来,快给我看看你们的勋章!” “……” 看泽莱德这么好奇的样子,在斯杜提亚自豪的目光中一声不吭地掏出自己的狮心、龙心、正义、密厄斯荣誉勋章,赫尔莫默然地全部递给他;而眼见他已经给了,维克缇斯和加尔维则也就不再探手入怀。 而一见到那四枚闪着金光和银光的华美勋章,泽莱德当即开始不断把玩,同时笑嘻嘻地看着赫尔莫,“真金银?” “镀的,本体是块铜铁合金。”赫尔莫摇头,又正了礼帽,挡住自己的面孔,“奖金……给了维克和加尔维一人十镑,我十五镑,已经够了。” “这怎么够,好歹也是浴血奋战两次,才这么点,有够抠的。” 嫌弃地撇了撇嘴,泽莱德把勋章还了回去,又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过你倒是给你自己赚了个月薪二十四镑的执事品修生衔位和巡区小队长职位,我才只是普通巡区队员,现在你可是我的上司了。你应该是三星术师了?” “……确实。” 握了握拳,赫尔莫握住胸前的镰刀吊坠,面无表情地说:“一位,智慧序列的三星模仿者。” 第二百九十二章 迎新 “三星!” 一时间,除加利亚德兄妹还有加尔维外的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要知道,就算低星术师晋升相对较快,但短短一年内就从成为三星这种事他们还是闻所未闻。 哪怕是天赋不错的赫连茨,也才刚刚获得战斗序列二星的“角斗士”神药不久,连消化都还没开始,晋升三星自问怎么也得再过个两三年,根本无法想象赫尔莫是怎么飞速晋升的。此时,他脸上甚至全是不可置信,“你嗑药不消化的吗?不担心失控吗?” “我消化得比较快。”赫尔莫再次毫不犹豫地撒谎——他根本没嗑药,毕竟继承本源的人所得到的力量和相对应的污染通通来自本源,晋升的唯一条件就是信仰,不需要借助神奇生物的力量,更不如说大多神奇生物的力量才是来源于祂们。 但,泽莱德他们知道这个,赫连茨三人可不知道,此时完全就是一副看怪物的眼神,惹得克里斯汀和都尔都对着斯杜提亚笑了起来,“你的小男友又在耍帅咯~” “本来就帅才能耍嘛,不然怎么能当我男友!” 骄傲地挺起胸膛,斯杜提亚用大拇指指着自己的鼻子,“我的眼光!” “行行行,你厉害~” “哼!” “……” 看着三个小姐妹在嬉闹,赫尔莫微微垂眉,随即又看向泽莱德,“奈兰和爱呢?” “还在老家,明天才来。” 对那两人吹了声口哨,泽莱德又笑着搂住赫尔莫的肩膀看向其他人,“你还不如问问,今晚,你,还有你们,要睡哪?” “……” 闭口不言地盯着泽莱德,赫尔莫那面无表情的样子看得他心底直发慌,只得嘿嘿地笑起来:“别这个样子嘛……” “你三天前来这里,而且我记得我们两天前写信让你订公寓了。” 从座位上站起来,维克缇斯儒雅地笑着,一下子让泽莱德开始挠起头,“嘿嘿……你们两天前寄的信,我昨天下午才收到,你们也知道白鸽邮递的效率……再加上我们队和斯杜提亚队以及赫连茨队一共十八个人,一时半会也找不到能一下子住这么多人的公寓……” “……” 月台上,十个人一齐陷入了沉默,良久,赫尔莫才漠然开口:“你,这几天,睡哪?” “问得好……”泽莱德尴尬地挠了挠头,讪笑起来,“本地圣堂……” “……” 眯着眼盯着他,赫尔莫抚了抚手腕,“圣堂里,还有空房间吗?” “这还是有的!” 立刻就精神了起来,泽莱德随即转身朝着月台外走,“就是没有卫生间什么的,只有几张床……明天,明天我们一起去找房子!” “……” 默默地抬腿跟上,其他几人也跟着了泽莱德身后,随即上了本地圣堂迎接新人的专用车,一车坐三人和一个司机,足足用了四辆车。 赫连茨一队一辆,斯杜提亚和她的朋友久别重逢共用一辆,维克缇斯和加尔维坐一辆,赫尔莫自然就与泽莱德一起在车后一起欣赏夜晚的特米纽。 由于纽特市身为郡治,所以面积偏小,哪怕整个纽特地区加起来也就四五千平方公里,而特米纽这个普通城市算上周边地区则有近一万五千平方公里的面积,随着汽车的行驶而逐渐展现它城市的一面。 跟纽特一样,本地圣堂处于市中心,隔壁不远就是本市市政厅。而在一路上,各种各样的建筑随处可见,越到市中心也就越繁华,在这晚上九点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夜店和酒前的红绿霓虹灯招牌全都亮了起来,商业城的巨型广告牌也亮得晃眼,完全掩盖星星的自然光,给夜晚的城市添上了一丝妖魅与繁荣。 边看着路边的景象边与泽莱德还有司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叙述着这一个月间发生的事,再聊聊关于女生的八卦,这坐在车上的时间也就过得飞快。随后,一行十人站在圣堂门口,熟悉的感觉便扑面而来。 这整个圣堂,除了由于人相对较少而建得小了点外,其他的跟纽特圣殿几乎没什么区别,同样是一个地区的地标性建筑。 走进一看,里面的装潢也大多相仿——与纽特圣殿不同的是,此时的圣堂大殿里正站着几个华服者,一看到十人走进就豪爽地笑了起来,“从纽特来的英雄们,欢迎!” “过奖了。”维克缇斯苦涩一笑,走上前对几人颔首,“英雄算不上,只是尽些绵薄之力。” “既然我们是英雄,有没有什么奖励啊?” 与他不同,赫连茨却大笑着上前,身上那独一无二的自傲气质使得所有人都看向他,其中一个卷发中年人更是豪爽笑着直接用力地和他握住了手,“只要你能尽职,奖励和好待遇有的是!” “来来来,让我们看看那位直升巡区小队长的勇士在哪!” 与此同时,不用赫尔莫走出来,一个孔武有力梳着大背头的壮年直接凭借他的黑白发色找出了他,对他伸出了手,“年轻有为的小伙子,果然跟传闻一样冷着脸。我名哈耶克?佛提克?兹萨克,本地的圣堂巡区大队长,只要不出什么差错,十几年之后这个职位就是你的了!” “……荣幸之至。” 对着兹萨克颔首,赫尔莫的手与他紧紧相握,另一位板着脸戴着眼镜穿着调查银袍的中年人却又走上前,“我看了奇莫调查官和康塔图斯调查官寄过来的联名推荐信,好好考虑一下调查团的工作。如果你想,我可以申请把你调到调查团里,什么都可以慢慢学,待遇和升迁机会也可以慢慢谈。” “斯佩提,少跟我抢人!” 一见那中年人居然挖墙脚,兹萨克顿时不淡定了,又急切地看回赫尔莫,“真男人,就应该跟邪恶硬碰硬,而不是整天跟文职打交道!” “这种没脑子的话你也说得出口,还是你要跟我比比武力?” “……” 看着面前两位长官开始文斗,赫尔莫无语凝噎;而在此时,几人中唯一一位女性则走到斯杜提亚面前,“怎么样,想好进入哪个部门了吗,小英雄?” “巡区队就好。” 礼貌地对那位女士点了个头,斯杜提亚反正也没想干什么特殊的活,而巡区队员平时只需要巡逻或者等情况发生然后赶到现场就好,比起需要懂法律和刑侦知识的调查团员和搜查队员以及必须专精哲学和神学的告解者什么的好当多了。 而见现在只剩下加尔维和康普因两个还没说过话的新人,其他的长官也就和善笑着看向他们俩,“还有你们两个,想好了吗?” “巡区队即可。” “同样。” 对着几人颔首,加尔维早已打好主意,毕竟他和斯杜提亚一样不懂也不怎么想懂其他部门所需要的专业知识,康普因也是同理。 而见维克缇斯和赫连茨这两人也对巡区队这个默认选择没什么异议,所有的长官们又笑了笑,其中一个面色最柔和的青年也就拍了拍他们的肩膀,“好好努力。十月一日星期四那天,你们就得开始接那些真正有难度的任务,也要开始学会一系列战场上的本事,可不像在纽特的时候那么轻松了。日程表会在后天发到你们手上,我看好你们。” “是!” 一时间,六人异口同声,而这整个迎新会也就基本宣告结束——也就是他们六个参与了猩红之夜这种最近二十年内都没有的大事件,否则就几个新人,还真不需要本地圣堂的最高长官们亲自迎接。 而在先问了还有没有空余房间之后,十人便在大殿的长椅上兴奋地聊了起来,直到一小时后才抬腿朝着大殿左侧走去——和来时坐车的人员分配一样,在和斯杜提亚道别又在大殿后面的卫生间简单洗漱之后,赫尔莫还是得和泽莱德睡同一间。 躺在这好像汽车旅馆的简朴房间里,盖上自己的纯黑被子,赫尔莫看着洁白的天花板,脸上面无表情,心中却仍然无法平静。 而在此时,泽莱德还在嬉笑,“洛卡啊,我们租房子的时候,你要和斯杜提亚一间房吗?” “……我挺想的。”赫尔莫说,仍然漠然地看着天花板。 “你不怕擦枪走火?”泽莱德邪恶地笑了笑,嘴角弯起奇妙的弧度,“你可是神族啊,其他身体指标都比我们强,那那方面的……” “……” “说话嘛,憋在心里不难受吗?” “……我自有方法。我也是男人,在平时也想和未来妻子一直温存,而且爱莎也很喜欢我,我们已经说好了。所以,最好是四居室或者二居室,否则场面会很尴尬。” “四居室?” “爱和伊希里可以和我们一起住。……不然,如果是个单身汉或者单身女和我们一起住,我会觉得不自在,爱莎应该也会这样觉得。” “不错哦~” 笑着打趣着赫尔莫,泽莱德也把头扭向天花板,“要是民众知道他们心里为了抗击吸血鬼甚至会把自己弄成残废的铁血英雄还有这样的一面,估计根本不会相信。毕竟,人们都崇拜圣人嘛。” “……神秘学上,成为圣人需要的是顶级的天赋和机遇以及使术师避免失控与疯狂的问心无愧,不是禁欲。” 漠然睁着眼,赫尔莫保持着一动不动,“世俗意义的则是在某方面有极大成就,也和禁欲没关系。” “也对啊,那到底是谁最先开始以为圣人要禁欲的?” “……谁知道呢。” 第二百九十三章 找房子啊找房子 当所有人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早上七点。 今天已经是星期二,后天就得开始既上课又上班,对于众人来说,当务之急则就是得赶紧找个离圣堂近的住处。 为了效率,十个人当然是分成五组各自去找,而赫尔莫则在洗漱完毕穿戴整齐之后跟斯杜提亚一起走出了圣堂——近一个月来,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阳光明媚的晴天,一时间完全沉醉其中。好一会后,两人才手牵着手慢慢地在街上走,然后又买了报纸看着有没有什么好公寓出租,全是一副悠闲的模样。 看到路边有野花,随即采下一朵仔细地闻着香味;看到街边有人卖小吃,也跑过去买下两份边走边吃,时不时因为街头艺人的表演而停下脚步,好半天不舍得走,又因为草丛旁的小猫而被吸引注意力、偏了路线,几乎忘了他们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找房子。 而见斯杜提亚这兴高采烈的样子,赫尔莫突然在街上停了下来,惹得她不解地回过头来,“怎么了?” “……” 刚才停下时,赫尔莫只是本能地做出这个举动,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停下。 累了?不可能。烦了?也不可能。 似乎自己也说不清理由,然而,当他仔细端详此时因为穿着一身蓝色长裙而显得无邪可爱的斯杜提亚时,他就明白了一切。原本有些低沉的心情一扫而空,只是情不自禁将她搂进怀里,注视着她的眼眸,“爱莎,你好美。我……想吻你。” “哼!” 听到原来是这么个事,白了赫尔莫一眼,斯杜提亚仰起头闭上眼,“来嘛。” “嗯。” 点了点头,赫尔莫就偏头吻了下去,紧紧抱着斯杜提亚纤细的腰肢似乎怕她逃开,好半天才抬起头:“咳嗯。” “唔……” 感受到赫尔莫那有些微凉的嘴唇离开,红着脸低下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在路人或好奇或祝福的目光下,斯杜提亚一下踩在赫尔莫脚上,“坏人!” “……” 不置可否地偏了偏头,赫尔莫便又牵着她的手在街上走起来,“等我们结婚后,我……会更坏。” “嗯?” 偏过头看着赫尔莫,斯杜提亚坏笑起来:“你想做什么?” “……” 闭口不言地走着,赫尔莫表情淡漠地张开口,但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终究没厚下脸皮,“我的侄子,斐流斯,教了我很多关于做爱的事。但是,具体地说出来,不好意思。” “嗯?那个花花二皇子?教你?” “理论知识,我并没有真正做过。而且我是个生物学博士,你知道的,本科必修生理学,对于人类异性间会有的许多行为有过了解。因此,我知道女性的身体在客观上比男性更容易受到伤害,再加上我自己的道德观念,结婚之前,我会自己解决,我会让我们的第一次认真而宝贵。” “哼!” 掐了掐赫尔莫的手臂,斯杜提亚红着脸别过头,“满肚子坏水!” “只会对你一个人。” 紧了紧牵着斯杜提亚的手,赫尔莫又在她柔软的小手心挠了挠,一下子让她绷不住劲地笑出来:“这算什么嘛。” “谁知道呢。” 用拿着手杖的右手摸了摸鼻子,赫尔莫把目光投向前方,“等我们住在一起,我们还能一起做饭,然后请所有人来吃。圣显节的时候,吓人节的时候,丰收节的时候,新年的时候,胜利日的时候。入乡随俗,希赫斯人在十二月二十五日过圣显节,我也在那一天过。” “唔……” 知道留慕圣显节是在十二月二十日,斯杜提亚点了点头,很快注意到另一点,“你会做饭?” “仅限于煎蛋、牛排和帕斯塔面。” 漠然摆了摆手,赫尔莫悠然地走着,“慢慢学就好。” “我完全不会煮饭哎。” 眼中羡慕地闪着光,斯杜提亚又无奈地摇了摇头,“家里有仆人,到了圣殿有食堂,我都没机会做。” “无妨,你想学的话,我可以教你。” 慢悠悠地走着,虽然赫尔莫自己曾经也不动手下厨,但煎牛排这种没什么技术含量的事情他还是有学一点,而斯杜提亚也就狡黠一笑,“你想教会我然后自己轻松,我不干!” “那就得你洗碗了。” 毫不在意地摆了摆手,赫尔莫继续看着报纸上有没有租房的广告,她也哼了一声后在旁边跟着,在暖洋洋的秋季阳光下舒服地晒着太阳,穿插着和赫尔莫的闲聊,很快便在距离圣堂不过几百米的处于里士皮区花园大道找到一栋公寓,随即按着报纸上的地址走了上去。 敲了敲门,赫尔莫和斯杜提亚就不再嬉闹,而是安安静静地等着房东来开门——对他们来说,这地方确实挺中意的,毕竟这个社区自带一个花园。而既然想租这里,给房东留个好的第一印象就当然是必须的。 而在片刻之后,一个光头就来开了门,看着门口的两人挠了挠头,“租房的?” “是。” “身份证明有吗?” “有。” 对着光头略略一点头,赫尔莫掏出了自己的术师牌递给光头,让后者在检查一番后瞬间露出惊讶的表情,“你就是那个文笛克斯?” “是。” “这么年轻?” “嗯。” 看着房东不可置信的样子,回头又看到斯杜提亚在偷笑,赫尔莫轻掩面庞,“怎么了吗?” “啊……没什么……” 尴尬笑着把术师牌还给赫尔莫,房东又挠了挠头:“怎么说也是搏杀了几头吸血鬼的英雄,我以为会是个跟我一样的大汉,谁能想到长得有些……嗯……柔美……嗯……留着长发呢?而且不像希赫斯人……” “……” 面无表情地盯着面前这实际上比自己矮的房东,对于他所说的英雄,赫尔莫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而直到此时,一旁的斯杜提亚才笑着发声:“虽然不是希赫斯人,但他希赫斯语讲得很好哦。而且别看他长得有些女性化,训练起来猛得很,衣服下面可是一身肌肉呢。” “嗯……” 哭笑不得地看着赫尔莫与斯杜提亚这两人,那房东又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拍了拍赫尔莫的肩膀:“行了,年轻人,一共就你们两个租?” “……一共十八个人。” 漠然开口,赫尔莫一说就惊了房东,“这么多?” “你也知道嘛,我们是刚来纽特的新人术师,肯定都想住在一起。” 搂着赫尔莫的手臂,斯杜提亚替他解释道,但对于房东来说还是无法承受,“但这怎么说也太多了……少几个?” “这个应该不行。” “那只能说遗憾了,我没有那么多房子出租。” “……” 虽然知道这家不行了,但赫尔莫还是不想放弃,“你知道哪里有出租这么多的吗?” “不知道。” 摇了摇头,房东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遗憾啊小伙子。” “……无妨。” 对着房东轻微颔首,看着他转身关上房门,赫尔莫和斯杜提亚对视一眼,也就只得转身下楼。 虽然第一家房子失败了,但看着赫尔莫礼帽下的马尾,斯杜提亚却露出狡黠的笑容,不由得伸手抓住它,“有一说一,你的头发,不仅茂密,而且很长很直很柔哦,简直比我的发质还好,搞得我都有点嫉妒了。” “我的本源一直在修复我的身体,让我的身体在完好时一直处于完美状态。头发,也是我身体的一部分。” 对于自己的头发被斯杜提亚抓住毫无异议,赫尔莫看着报纸上写着的地址去往下一家房东,斯杜提亚则在后面不断把玩着他的发丝,“那你为什么要留长头发?” “因为先祖维铎留着长发——维铎在古留慕语中的意思是‘见’。”赫尔莫说,“祂以一个支配者的力量征服了当时留慕领地内的所有封国,将更早先祖失去的归属于‘理识本质’下的本源全都收回本族、把所有的神奇生物与伪支配者收归麾下。自先祖留慕后,祂即第一人,因而使我对其报以推崇。” “哦……原来是这样。你说的维铎?留慕,我记得……”斯杜提亚挠了挠头,“我以前看过一些百科全书,上面把祂跟其他许多大人物——比如我们希赫斯的征服者阿罗诺斯并列,但这是很久之前看的了,我当时也不知道以后会遇到祂的后人,现在对祂最大的印象就是长得清秀了……命运真是奇妙啊……”她突然嘻嘻一笑,“祂是你的先祖,你跟祂这点倒是挺像的。” “我并非祂的直系后裔。” “……啊?” “或许我得指出,先祖见的样貌很硬朗。”赫尔莫半闭着眼,“当时留慕男性因为战争而很少在家,其父先祖卫也常年出征,使祂年幼时见到的大多是留长发的女性,便与她们一样留起头发,这也许是你误记其样貌的原因。你所说长相清秀的,应该是祂的异母弟先祖寻,自先祖留慕后第一次统一留慕领地的那位先祖寻。” “哎?我隐约记得这个名字,但我一直以为祂们是父子来着……王朝或者国家的开创者们一般好像都是父子……” “先祖寻是先祖见的四弟,也是祂最为优秀的兄弟。” “那这么说,你真正的祖先是寻?” “不只是我,现存所有的留慕纯血神族都是先祖寻的后裔……然而,先祖见仍是‘先祖’。” 赫尔莫抚着自己的胸口,眼前仿佛已经浮现出过去的历史,连似乎永远冷淡的口气也变得悠远虔诚,“在那遥远的年代,先祖见将所有的本源收回本族,先祖寻则镇压一切叛乱;先祖见同凡世与灵界的不祥战斗,先祖寻则使其部尽数归诚留慕;先祖见是前方的开拓者,是征讨的象征;先祖寻则是后方的奠基人,是治理的代表。直到最终,先祖见最后一次进入死亡世界而归,却并没有在自刎前将留慕之主的位置传给其长子闻?留慕;先祖寻进位至尊,随之也建造了万见高塔,用于纪念兄长,寓意万物终将于先祖见所见、于其所有。正因兄弟从未猜忌怀疑对方,才会得到‘征服与统一’这个尊号,在先贤殿里被一起供奉。” “哦……” 斯杜提亚专心听着自己身边这个男人谈着他家祖先在几千年前的丰功伟绩,尽管她似懂非懂,但也知道这对赫尔莫一定很特别,也就当做趣闻听了下去;而在片刻之后,又轮到她开始跟赫尔莫说起各国王室的一些八卦,尽管赫尔莫也对这些琐事不感兴趣,却也并不打断她,只是耐心地倾听着——上午的暖阳下,两人就这样慢慢走着,迈着轻松的步伐,带着欢快的情绪,似乎会持续到永远,永远…… 第二百九十四章 找到房子啊找到房子 当两人最终回到圣堂门前时,已经是下午六七点——完全没找到房子,几乎清一色的是因为人太多。找到后面,两人干脆直接放弃找房而是改为真真正正的逛街、喝咖啡、看电影、去游乐场,也算是这半个月以来第一次不怕被人暗地里下手的约会。 直到此时,拎着一袋刚买的青葡萄和砂糖橘,两人仍然有说有笑地迈步进大门。由于视线一直在巧笑嫣然的斯杜提亚身上,赫尔莫没看到面前有个黑影飞扑过来——等他回过神差点想拔剑砍人的时候,爱那激动至极而带着点哭腔的声音已经响了起来:“兄弟!” “……” 感受着被爱抱住的滋味,赫尔莫沉默着拍了拍他的背后,把视线投向他身后,果然看见了奈兰。 此时,后者正在努力地控制着久别重逢那难以言喻的心情,导致他的笑容不断抽搐,但也同样走了过来:“你没死,我很开心。” “死不掉的。” 在所有人带着笑意的目光中,赫尔莫再次拍了拍爱的背后,然后和他分开,又与奈兰大力拥抱。 而在同时,安娜贝拉等人也已经兴奋地跑到了斯杜提亚身边:“爱莎!你现在可是半个名人了,在搜查队大人们生命垂危的时候带着车队枪毙吸血鬼,简直就是吾辈楷模啊!” “嗯嗯,多夸点,多夸点。” 对于几人的吹捧可谓十分受用,斯杜提亚美滋滋地叉着腰翘着头,克里斯汀也就坏笑着趁这她毫无防备时一下子开始挠她的痒痒,一时间嬉闹在一起。 而看着这两队人那喜悦的模样,赫连茨随即一脚踩大殿长椅、一手指自己的鼻子:“我知道,对你们来说,我这个英雄似乎很不像英雄,但我就是英雄,在猩红之夜战斗过的英雄!来,不要吝啬你们的夸奖!” “嗯嗯厉害,好棒,好棒啊,太棒了,爱你。” “建议去死。” “冰块淋头,或者我暴揍你一顿。现在是民主社会,你可以自己选一个清醒的方式。” “我早上夸过一遍了。” “……” 一时间,两声敷衍和两道嘲讽同时传来,康普因由于正在看报纸甚至根本没理他,但他倒也不恼,只是对着自己的队友伸出了拳头:“就知道你们不会说好话,但我仍然是英雄!” “啧。” 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几人还是和他一一击拳。 而直到现在,在一开始的激动过后,维克缇斯才干咳两声,随即平静地开口:“你们,找到房子了吗?” “……” 一瞬间,整个大殿都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齐齐看向他而无一人说话,无形中已经让他知道了结果。 无奈地摇摇头,维克缇斯随和地笑着:“我就知道你们没找到。十八个人,一时半会怎么想也不可能找到。” “……” 看着维克缇斯这不知是嘲笑还是什么的笑容,还没等其他人反驳,加尔维就在一旁指了指身后:“我们早就回来问了圣殿术师。历年来,同一届的术师应该也想聚在一起,有需求就有供应。所以,这地方有公寓楼,只是要交钱。” “啊这……” 一下子听到这种消息,在场其他十六人全都当场懵圈——对于他们中的大部分来说,这一天可算是白走了。 而见他们这幅模样,加尔维又轻松地笑了笑:“每房四室两卫一厨一阳台,装修不错,家具齐全,而且处于市中心。所以,可想而知,一般情况下,房租比较贵。大概在一年三百一十镑左右。” “……” 一听这么个价格,在场所有人当即陷入沉默——毕竟,由于是新人,每个人的月薪才二十一镑,哪怕赫尔莫是个小队长,月薪也不过是二十四镑,年薪也就大约二百九十镑,出完房租就可以开始考虑啃树皮了,更别说还根本不够。 然而,看着维克缇斯和加尔维这两人好像并不怎么担心,奈兰纠结一番后,还是怯生生地开口:“我说……这是一个人的价,还是四个人?” “当然是四个人。” 拍拍奈兰的肩膀,加尔维又在其他人如释重负的笑容中笑了笑:“由于我们是术师,比起普通人有优惠,一年只要二百九十镑,每个月就是二十四镑。再平摊一下,一人每月出六镑,大约等于你们七分之二的月薪。不过,完成特定任务是有奖金的,而且水电费如果不超出每月十五先令的话可以由圣殿报销,均衡一下,并不算非常过分。” “太棒了!” 立刻就跟加尔维来了个响亮有力的碰拳,泽莱德心潮澎湃地搂住他的肩膀:“现在可以去看房子了?” “当然,应该会是你们喜欢的。” 淡然地笑着,加尔维和维克缇斯随即走在前方带路,其他人很快跟上,赫尔莫也在斯杜提亚迫不及待想看看接下来几年的新住所是什么样的心意中几乎被拉着走——而就在此时,一个面容普通、眼中却带着锐气的青年走上前对他伸出了手:“洛卡?文笛克斯,我叫金?波尔利斯?希伯,幸会。” “我叫伯明翰?约翰?多明克,很高兴认识你。” “理查?卡拉古拉。” 紧接着,又一个看着就聪明以及一个看上去对什么都无所谓的家伙伸出了手,赫尔莫也就伸出了手,一一相握:“幸会。” “我就跟你们说这家伙绝对不普通。” 一旁,赫连茨笑着举起手指向自己:“跟他一起来这里,绝对不是个错选择。” “确实。” 对着赫连茨点了点头,金又回过头郑重地看着赫尔莫:“我对你,很感兴趣。” “……” “抱歉,我对男人,不感兴趣。” 在斯杜提亚突然紧张起来的目光中,赫尔莫摇了摇头,金却仍然沉稳,并不为自己被当成基佬而恼怒:“不是你理解的那种兴趣。我看了完整的事件经过,你现在虽不强大,但你的意志让我欣赏,你是一个英雄。我认为,我们会成为好朋友。” “……” 看着面前这普通但却似乎一切尽在掌握间的金,又看了看他队伍里其他人那毫无异议的目光,赫尔莫对于英雄这个词沉默片刻,随即点了点头,再次与他重重地握手:“我,也这么认为。” “看来我们达成了一致共识啊。” 潇洒地笑了笑,赫连茨随即走向了前方的维克缇斯几人:“跟上,看看我们的住处。” “正有此意。” 简短对赫连茨点头,金也就松开赫尔莫的手:“走。” “……” 沉默着转身再次与斯杜提亚手牵着手在夕阳下走向一座高大的公寓,赫尔莫面无表情,叫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斯杜提亚倒是仍然不以为意:“虽然知道他不是那个意思,但你这张脸真是好让我担心啊,万一哪天你出轨了怎么办?” “……我是直的,虽然也会欣赏男性的长相,正如我承认维克长得也很帅,爱和奈兰也确实俊美,但,我只会对女性起反应。”思绪被拽回来,摇了摇头,赫尔莫平静地看向自己身旁的少女,“我知道我长得很好看,可能会吸引其他人,但你不能苛责一朵花吸引来了蜜蜂。相反,你的男友长得又帅又美,这是一件可以出风头的好事。” “是是是,自恋的家伙。” 掐了一下赫尔莫的胳膊,斯杜提亚笑着也扭头看着他:“那你的女朋友这么美,万一也吸引来了蜜蜂,怎么办?” “不知道。但是,我相信他不会成功,因为我很帅,而且很优……”赫尔莫突然顿了一下,但很快便整理好语言,“……在普通人眼里很优秀,没有人能从我手里骗走你。” “唔……”听到这个回答,撇了撇嘴,虽然并不是非常满意,但斯杜提亚还是点了点头,“勉强算你过关,哼!” “嗯。”握着她的手,赫尔莫目视前方,“走快些,不然要被他们落在后面了。” “哼!”嘟着嘴撇过头,斯杜提亚突然变得气鼓鼓,“我走了一天,很累哎,要你抱我!” “嗯。”赫尔莫二话不说将她拦腰公主抱起,稳健地追上大部队,这才让她又展露笑颜,“算你有良心!” “当然。” 平静地点了点头,赫尔莫低头与她一吻,随即在其他人的调笑声中与他们一起走着——大路上,十八个青年嘻嘻哈哈,在残阳的映照下,叙述着久别重逢的喜悦,调侃着互相间的小事。如果能让这一幕持续永远,那么,想必每个人都会拼尽全力去实现……只是,谁知道呢。 第二百九十五章 新房间 当一行十八人走上七楼一间门牌号为0725的房间时,已经只剩下八个人,毕竟其他人在楼道的另一侧。而在这里,加尔维掏出两把钥匙把0725连带0730的房门一起打开,随后,几人便各自按照来时已经谈好的人员分配进入房间——赫尔莫自然是按照计划与斯杜提亚以及爱还有伊希里进去了0730。 粗略一扫,整间房带上阳台也许有个一百五六十平左右,比起之前五六十平的宿舍大了可不止一点。在市中心还能有这么大的面积,一下子就让所有人都知道怕是没有比这更值的了。 推门而入就是客厅,而此时的房内正中心已有一套白沙发,虽然不是全新的,但也足以让人平时在客厅聊天吹牛;客厅一侧就是厨房,电热灶台、烤箱、家用冰箱一应俱全,还有一张餐桌在厨房与客厅的交界处。 也许以往的术师里也有两对男女朋友的搭配,四间卧室并不全在房内的一个方向,而是两两在房内两侧,两个卫生间也遵循着同样的构造,甚至还有富余的空间用于书房,使得斯杜提亚闲暇时可以在那里练琴、伊希里也可以在那里看自己带来的许多小说。 走进卧室一看,独有一张床和卧室自带的衣橱。虽然没有被单和枕头之类的东西,但反正四人也不想在睡觉这种大事上用别人用过的,所以他们早就带了自己的床上用品。又走进卫生间,除了马桶和洗手台以及淋浴头外,还附带一个浴缸,整个卫生间面积之大哪怕四个人一起走进也不会拥挤。 看到这里,斯杜提亚心中早已是激动难耐,伊希里也抱住了她和她一起又蹦又跳,使得赫尔莫和爱在原地对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在她们稍微冷静下来后各自带着自己女朋友去了客厅另一侧的阳台。而就在他们刚拉开玻璃门走进阳台时,泽莱德那笑嘻嘻的声音便猛然响起,“怎么样啊?是不是老满意了?” “……” 把被这突如其来声音吓了一跳的斯杜提亚护在身后,看着就在隔壁阳台坐着躺椅乘凉的泽莱德,赫尔莫说:“你等我们多久了?” “也没多久,就从刚发现好像从我们阳台可以直接看到你们阳台的时候开始。”泽莱德笑着打了个响指,又朝斯杜提亚和伊希里吹了声口哨,“两位小妹妹,千万不要和你们的男朋友在这里亲热呦。” “啊!” “你这混蛋!” “维克缇斯!” 一瞬间,伊希里就红着脸拉住爱的手臂,爱也恼怒地喊了回去,斯杜提亚则放声大呼自己哥哥;下一刻,奈兰便立刻赶到这里给了泽莱德一个脑门崩,“我就说怎么找不到你,逮到点时间就偷懒!还不赶紧跟我们去把行李搬过来!” “行行行,你大爷的……” 一下子就被奈兰打散了刚才的混账劲,泽莱德只得焉头巴脑地起身跟着他走回房内,然后楼道里又响起锁门的声音和下楼的声音,这才让刚才光顾着高兴的四人意识到他们还没把行李搬来。 扭头看了看斯杜提亚,赫尔莫摸了摸她的头,“你还走得动吗?” “哼!”斯杜提亚不满地抱着胸别过头,“我又不是花瓶!” “可你刚才……” “刚才是刚才!” “……” 无奈地摇了摇头,赫尔莫又看向爱和伊希里,“走,把我们的行李带过来,然后就可以真正休息了。” “你这样说话显得好像你在教我做事,但我比你大!” 同样不满地盯着赫尔莫,爱指着自己,“现在,该我说:‘走,把我们的行李带过来,然后就可以真正休息了’!” “……” 沉默着与这家伙对视,赫尔莫平静地说:“那你说。” “……” 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爱迷茫地挠了挠头,只得猛然转身,“走!” “好。” 温和地给赫尔莫留下一个浅笑,伊希里随即跟在爱的身后,只留下赫尔莫在原地看着他俩的背影,然后扭头看向斯杜提亚,“走?” “哼!” 仍然不正面看赫尔莫,斯杜提亚却又突然伸出手捏住他的脸,然后才笑起来,朝着房门大踏步,“哼哼,走!” “嗯。” 跟在斯杜提亚身后把门锁上,赫尔莫随即加快两步走上前牵住她的手,一起慢慢地走着。 …… 当几人终于大致把东西全都整理好之后,已经基本是晚上九点。 而在此时,站在赫尔莫那除了术师袍外全是成套黑色正装和大衣以及长袍的衣柜前,爱虽然已经见过了很多次,但每次见都会觉得不可思议,从来没见过赫尔莫衣柜的斯杜提亚和伊希里更是瞪大了眼,“虽然听说过,但是你真的完全不穿别的吗?” “是的。” 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赫尔莫把自己身上的正装外套脱下来用衣架挂上,“当我在你们卧室看见你们一大堆的裙子、在卫生间看到你们的化妆品和护肤品时,大致也与你们现在有一样的感觉。” “嘿嘿……” 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斯杜提亚随即抱着他亲了一口,“你偶尔也可以用嘛。” “我长得太帅,不需化妆品;我的本源随时修复我的皮肤,不需护肤品。”赫尔莫淡漠地对于斯杜提亚的建议摇了摇头,又抚着自己光滑的脸,连爱也在这一点上摇头,“我们两个实在太好看了,用外物实在多此一举。”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听不听不听不听不听——” “闭嘴闭嘴闭嘴闭嘴闭嘴——” 看着这两个男人在这吹,偏偏还无法反驳,斯杜提亚和伊希里立刻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跺着脚,直接跑回她们自己的房间,只留下赫尔莫和爱两人面面相觑。 摇了摇头,赫尔莫从衣柜的最左侧取下一条正装裤和一件白衬衫当做睡衣,爱也回到房间取出一件白衬衣和一条宽松的灰色长裤,随即各自准备走进卫生间——然而,就在这一刻,看到他们要洗澡,两个女生立刻就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我们先洗!” “……” 看着抱着浴巾和睡裙耀武扬威的斯杜提亚,赫尔莫随即把衣服扔在沙发上,爱也只得在伊希里带着些歉意的目光中无奈地在沙发上一屁股坐下。 而在此时,看着墙壁上两个女生贴着的一些贴纸和可爱图案,两人对视一眼,随即不约而同地做出同一个决定——去隔壁参观参观。 房租什么的已经谈妥,只要每月初把钱交给圣堂的轮值术师就好,钥匙也已经每个房间拿到两把。在这万事俱备的时刻,两人立刻就起身关门又敲响了维克缇斯四人的房门,而出来迎接的,果不其然又是泽莱德。 而一看到是赫尔莫和爱,泽莱德当场坏笑起来,“感觉怎么样啊?现在你们可是和你们女朋友同居呦~” “……” “我才没你想得那么龌龊!” 沉默地盯着泽莱德,赫尔莫不发一言,爱则气恼地红了脸,让泽莱德的笑容更加贱兮兮,“我还没说是什么事呐。” “你没说我也知道!” “那就是你的问题。” “才不是!” “这么热闹啊?” 就在此时,赫连茨的声音传来,金也表情严肃地走来,还有一个克里斯汀,只是在见到闻声而来的奈兰的一瞬间有些怯怯。 这小小的过道里,一下子居然站了五个人,一时间还显得有些拥挤;而随后,五人便一起被邀请进客厅开始寒暄,直到再晚些又各自回房洗澡洗漱——一天,大抵也就这样过去。 而在这新房间的第一夜,每个人心中都抱着或激动或无谓的心态,唯有两人不同。 “英雄……” 面色严肃地念出这个词,金不知在想些什么。 与此同时,在自己那关了灯的黑暗房间里,赫尔莫静静地躺着。 现在,独自一人时,失去了他人正面情绪的辉映,他再也无法表现得若无其事。 一手抓着自己的勋章,掌心被棱角刺破流血也不曾放手;另一手捂着自己的心脏,他完完全全地面无表情,“英……雄?” 第二百九十六章 男女间的事 十月一日,星期四。 距离来到这里,已经过了两个晚上了,今天就是得去圣堂开始早上上学下午训练偶尔还得上班的日子了。 按照日程表,早上八点才上课,所幸赫尔莫昨天晚上睡得早才能七点半起床而不至于迟到。 穿着白衬衫和正装裤无声地打开门走出卧室,赫尔莫一眼就看到正在餐桌上吃饭的爱、正在洗自己盘子的伊希里以及正在看伊希里洗盘子的斯杜提亚。 由于三人全都背对着他,再加上他习惯性让自己发出的声音接近于无,此时居然无一人发觉他已经醒了。 由此,把昨天晚上所有的情绪收敛,压下自己些微的头疼,他悄悄走到斯杜提亚身后,伸出手从背后环抱住她,轻轻地把头搭在她的肩膀上,“爱莎,早上好。” “唔!” 身体猛然一颤,第一次感受到这种从背后的怀抱……还有吹在脸上的热气……暖洋洋的,再听到赫尔莫的声音,斯杜提亚一下子红了脸,指了指旁边的伊希里小声说:“还有人呢。” “没事的。”伊希里扭头对两人笑了笑,继续认真地洗着盘子,赫尔莫便继续闭着眼靠在斯杜提亚肩上,“你真可爱。” “哼!油嘴滑舌!色狼!” 这下子,斯杜提亚也无法专心去看该怎么洗盘子了,只得羞恼地偏头看着赫尔莫的侧脸,却一时收不回目光,“哎?你散着头发……嗯,还挺好看的嘛……” “刚醒,还没梳理。” 赫尔莫知道自己的长发一定卷得跟被烫了一样,但反正一梳就回来,也就不需太过在意。 但是,听到他那样说,斯杜提亚却没了好气,“你头发都不梳就来调戏我?胡渣也没刮……刺刺的……真是的……快去洗漱了吃饭。” “嗯。” 扭头,在斯杜提亚有些不好意思的目光中吻她之后,赫尔莫松开怀抱,转身,就看到目瞪口呆的爱——后者甚至连送到口边的面包都没来得及吃,全在看他操作。 忽略他,赫尔莫慢悠悠地走向卫生间,阵阵水声随后响起;而等他从卧室里再出来时,头发完全被严整地绑好,下巴光滑无比,一身正装已经就位,甚至连领带都打得一丝不苟。 在清晨从阳台透进来的明媚阳光照射下,他坐到了爱旁边,而后者此时还只是穿着昨天的睡衣而已,一见到赫尔莫坐下就悄咪咪地问:“我说,你从哪学会的那一招?” “悟。”赫尔莫简短地回答,拿刀叉叉起盘子里的溏心荷包蛋,让爱一时间摸不着头脑,“悟?” “时机到了,你自然就悟了。” “时机?” “我爱爱莎,只要看见她,我就可以暂时忘记不愉快。在那时,我会放松下来,想和她亲昵一些就成了必然。”赫尔莫把蛋放进嘴里,咀嚼一番吞下肚之后才再次开口:“你做的还是伊希里做的?味道不错。” “那可当然!”爱自豪地仰起头,但想起赫尔莫的前一句话,又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可是……如果让我去做……总有点不好意思啊……” “人和人的性格不一样,不能强求。” 拍拍爱的背,赫尔莫轻声以两个女生听不见的声音说:“当然,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我和爱莎的关系更加牢固。我会迎娶爱莎、爱莎会嫁给我,所以我会做出暧昧的动作,但不知道你和伊希里会不会。我不了解你们在暑假里的进展,我建议你们在有空了好好谈谈,没做出真正的决定之前记得发乎情止乎礼,做出了决定后则自然就可以依情况做事。” “……” 看着此时面无表情的赫尔莫,虽然感觉上好像又被教做事了,但爱这一次没有任何想反驳的意思,只是坚定地点了点头,“我会的。” “……” 又拍了拍爱的后背,赫尔莫随即开始切割起烤吐司和培根,而此时两位女生也已经洗好盘子,笑嘻嘻地过来坐下,“你们两个刚才在聊什么啊?” “男女间的事。” 毫不避讳地简短开口,赫尔莫喝了一口柠檬汁——由于知道他的饮食习惯,早在他还没醒时,斯杜提亚就特意从冰箱里倒了一杯,此时温度恰好适中。 而在一旁,看着伊希里温柔地坐在自己面前,爱的脸色变得有些红,“那个……没错……就是男女间的事……” “哦?什么事啊?” 一下子坏笑起来,斯杜提亚撑着头看着爱,“不会在说什么下流的话题?” “这这这这这……” 一下子慌了起来,爱差点被牛奶呛住,连忙对着伊希里手忙脚乱地开始解释,“不是……我什么都不懂……不懂……是很正常的事,发乎情止乎礼之类的……什么情况,明明刚才还很正常……感觉有点不对劲啊要问就问他!” “哦?” 不怀好意地又看了爱一眼,斯杜提亚随即看向赫尔莫,伊希里也疑惑地看向他,心中满是不解。 “……” 而此时,放下杯子,赫尔莫看着看向自己的两个女生,随即漠然垂眉,“虽然很抱歉,没错,就是下流的话题。爱是一个容易羞涩的人,他不好意思说,但我是一个心直口快的人,而且你们很漂亮,好色又是人类的天性,于是事就这样发生了。” “你——” 一瞬间不可置信地盯着赫尔莫,爱只觉得天旋地转,一时间根本说不出话,两个女生也脸红红地捂住了嘴——谁能想到这个面瘫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一下子让她们俩低下头半句话也不说,只是局促地坐着。 一下子,空气好像凝固了,两个女生不知道在想什么,爱在抓狂,只有赫尔莫还在从容不迫地吃着早餐。原本温暖的阳光好像燥热起来,让前三者更加坐立不安,却又不知该做什么。 在这样的氛围下,良久,斯杜提亚才怯怯地问:“有多下流?你没想到伊什?阿墨赫呢?” “爱莎……” 推了推斯杜提亚,伊希里难堪地捂着脸,而斯杜提亚仍然在期待赫尔莫的答案,就连爱此时也吞了口口水,生怕赫尔莫一不下心让他陷入万劫不复。 “当然没有,只想到你一个人。爱,自然就只想到伊希里——至少我这么认为。” 于是,赫尔莫摆了摆手,又抓起餐巾擦了擦嘴,才说:“至于下流程度,你们听了很可能一整天都无法专心。今天有射击训练,用的军队制式配枪,威力很大。不专心的话,万一开枪打死人是不好的;就算没打死人,打伤人也是不好的;就算没打伤人,伤到自己还是不好的。于是,我仔细想了想,不打算告诉你们。” “哼!” 听着这样的解释,用力地捏了一下赫尔莫的手臂,斯杜提亚一下子红着脸站起来快步走回房间,“下流坯子!不跟你一起了!” “……” 目送斯杜提亚回房间,赫尔莫随即扭头看向伊希里,搞得后者马上也站起来,音量简直细如蚊声,“对、对不起……我要去换衣服了……要去圣堂报道……” “……” 最后把目光转向爱,赫尔莫看到这家伙已经基本陷入痴呆,随即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爱。” “!” 立刻回过神来,爱刹那间欲哭无泪地扯住赫尔莫的领子,“是阿墨赫!还有,你这个混蛋!把我纯情的好名声还回来啊!” “回不来的,死心。” 摇了摇头,赫尔莫便准备把自己的盘子和刀叉拿去洗,爱也不依不饶地跟上去,“那你干嘛那样说!” “当然是为你好。” 打开水龙头,把洗洁精倒在碗上,赫尔莫随即开始用擦碗布生疏地擦着,但他的那个回答就跟没回答一样,让爱一阵迷糊,“帮我?” “不然,在刚才那个情况,我要直接说我们俩在聊我要让你和伊希里好好谈谈吗?” 面无表情地擦着,赫尔莫只把目光凝聚在盘子上,“如果我这样说了,难道你们要现在就谈吗?但现在已经七点五十了,没有时间谈这样的大事。可是如果不现在谈,那么直到你们谈的那一刻,你们的心里都会觉得怪怪的,徒增变数,而且很有可能觉得我多事。而且如果让女生知道她的男朋友是被别人说了才要和她谈人生大事,会让她觉得你对她不上心。这种事,终究是要你自己找个好时机提出的。” “这……” 听着赫尔莫这详细的解释,爱瞪大了眼睛,属实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细节。 只是,他毕竟不是呆子,很容易就明白了赫尔莫的意思,一下子又喜笑颜开起来,“那谢谢了!” “不客气,应该的。” 仔细观察盘子里的水会不会凝聚成滴或者成股流下,在看到都没有的时候,赫尔莫也就把它放回了橱柜,“换衣服,要上课了。” “嗯!” 用力拍了赫尔莫肩膀一下,爱随即跑回房间里火速换上一身便服,然后出来与赫尔莫一同等着两个女生,再过三分钟后,两对情侣也就一起走出公寓——第一天,开始了。 第二百九十七章 该射时就得射 身为未来的半军人,从本年开始,所有的教廷术师不仅得学军事知识,还得学怎么开枪、组装枪、格斗术、野外生存、山地攀爬、作战演习以及简单的医疗知识,赫尔莫十八人当然也不例外。 经过了一上午和半个下午的军事理论知识学习,在午餐之后,他们便齐齐地去到了圣堂后的室内靶场——这是十几年前建的,大小并不足以容纳圣堂内的所有人,再加上子弹还没多到可以随便拿来训练,所以此时来到这靶场的只有三十几人而已。而由于巡区队员多半是直面危险的,第一批受训练的便理所当然是巡区队的人。 而此时,在一排靶子前,戴着耳罩和护目镜,泽莱德兴奋地拿着沉甸甸的韦伯利转轮手枪,看向赫尔莫时满脸的激动根本掩盖不住:“我拿的,是真枪,真枪啊!军队里的制式真枪啊!我怕是就要成为军人了!” “……” 面无表情地盯着泽莱德,赫尔莫又盯着他手里的枪:“……” “在你说话的时候,把枪放下!” 一巴掌打在泽莱德头上,奈兰大声喝道,而此时的维克缇斯早已在教练的指导下开始折下枪管装填子弹,加尔维也饶有兴致地仔细观察着这枪:“比我想象得要轻啊。” “也不想想我们平时去健身房用的是什么重量。” 淡淡地笑了笑,维克缇斯啪得一声把枪管折回来,随即在教练的注视下侧身一腿向前压低身位、一腿向后保持稳定,然后再摆出伸直右臂双手持枪的标准动作,瞄准了靶子的中心便一枪打出:“嘭!” “!” 就算戴着耳罩也被那枪声吓了一跳,爱握着枪,却根本不敢开,还因为刚才差点走火而一下子流出了一身冷汗——看着这家伙这幅模样,忍着头疼,赫尔莫也只能耐心地继续教导:“放轻松,只要瞄准了扣下扳机就好。” “可……” 枪柄都已经被捂热,爱仍然不怎么敢开枪,尤其在他看见赫尔莫那面无表情的脸就更是如此——平时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但在这种情况就觉得很可怕啊! “深呼吸,放松。你戴着耳罩,声音会很小,只要扣下扳机,一切就都水到渠成了。” 但,赫尔莫却并不会因为其他人的看法改变自己的表情,只是冷冰冰地握着爱的手帮助他瞄准:“来,射。” “等等等等等等等……” “不要等,我命你火速发射。” “这……” 在冒险小说里看到的枪手无比酷炫,可到了现在真握枪的时候,爱简直慌得一发不可收拾:“还是等等……” “没什么好等的,你只要瞄准了射就好,这不过是强一些的弹弓而已。” 回忆起自己八岁第一次接触真枪时的样子,赫尔莫随即把当时发生的情景说出来,但爱可没他从小经历的那么多,仍然有些发抖:“射……这多不安全……” “……” 看着爱这个样子,赫尔莫随即缓缓地、慢慢地把嘴贴到他耳边,用冰冷的语调开口:“我让你射,你就射。不然,我就告诉伊希里你脑子里全是龌龊的想法,而且很有可能在你心里色欲魔鬼的诱惑下付诸行动,还妄图教唆我对爱莎做同样的事。” “……你这混蛋!” 一下子热血上头面红耳赤,再加上实在怕伊希里以为自己是个变态,爱只能怒骂一句就被迫扣下扳机——他手臂的肌肉骤然一抖,随着“嘭!”的一声,面前的靶子却完好无损——打空了。 “很好,继续射。” “……” 紧紧盯着手里的枪,在射出那一发子弹后,虽然打偏了,但爱的心中还是有了一股特殊的感觉,哪怕不用赫尔莫说也试探着打出了第二枪——然后就欲罢不能了。 而见爱已经有胆量开枪,赫尔莫随即慢慢地走回自己的位置,给自己的专用半自动手枪上子弹后就漠然地对准了靶子,一瞬间就是十发子弹齐出打空一整个弹匣,暴烈的枪声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泽莱德几人反正以前也见过他这样把巨虎的左腿干废,只是看了看就继续射自己的,但其他人可没有,一时间完全瞠目结舌。 随后,眯了眯眼,在靶场的另一侧,金把枪口和准心与靶心连成一线,调整好姿势后同样也是靠着熟练的压枪技术六发子弹齐出。巨大的后坐力震得他手臂酸痛,但相对的,那靶子上也出现了六个弹孔。 仔细一看,六个弹孔全都在靶子的七环内,不由得让金的心中暗暗升起一丝得意;但再看赫尔莫的,他随即发现赫尔莫的成绩是四发靶心五发九环一发八环。 “……” 心中得意瞬间消失,金表情严肃地看向十几米外面无表情的赫尔莫,只看到他已经开始快速装弹打第二轮,便沉默着也准备给自己的枪装起子弹。只不过,才刚折下枪管,赫连茨就已经凑了过来:“你不服气啊?” “并不。” 肃然地一颗一颗把黄澄澄的子弹按进转轮,金再次瞄准靶子,而这一次就不再连发,只是一发一发力求精度,然而赫连茨可不会就这么离去,洛叶特也大大咧咧地站了过来:“那小子感觉不是普通人啊,这个成绩没经过特别训练,不可能轻松打出来的。” “我只管自己变强即可。” 在不苟言笑间再次打完六发子弹,金再次开始装弹,在把手枪子弹打完后又换上李恩菲尔德步枪开始练习起来,其他人也大多相仿——唯独女生们始终用手枪。 虽然帝国需要兵源,但是女性的身体在客观上无法与男性相比,极少分配到步兵部队,在战场上大多负责医疗和后勤或者在军舰上当通讯员。而如果到了要女兵冒着炮火扛长枪进战壕的地步,帝国基本也就快完了,所以对她们来说,大部分情况下只需要会用手枪就行。 而此时,斯杜提亚正握着与其他人同样的制式转轮手枪,脸上俨然一副认真的模样——毕竟,枪这东西可不是开玩笑的。 由于自小家境优渥,她也不是没碰过枪,此时正与金一样专心地把子弹打在靶子上。随着火药味和白烟从枪口里冒出、弹壳清脆地落在地上,面前十几米外的那个靶子上就出现了一个个弹坑,几乎全在五环以内。 只不过,虽然她对于枪的使用了然于心,其他女生可就不一样了——此时,五位少女几乎全都紧张得很,尤其是伊希里和都尔。枪本身不轻,再加上她们伸直手臂的动作僵硬而不标准,她们的手甚至无法一直保持平衡,也就使得她们总是瞄不准,更别谈射击。 而看着她们这紧张的样子,负责她们的教练随即开始发挥作用,斯杜提亚也在打完自己的后便走到伊希里旁边,轻缓地帮她调整姿势:“别怕,用左手撑在右手下面,把子弹打出去就好了。” “感觉后坐力会很大……” 抠着扳机,伊希里只感觉有一股阻力在阻止自己,短时间内根本按不下去,只能求助地扭头向斯杜提亚:“会不会把我震骨折……” “不会的,放心。” 像抚慰自己妹妹一样摸了摸伊希里的头,斯杜提亚又蜻蜓点水地亲在她的脸上,一下子让她感觉安心许多,同样摆出认真的表情,做好准备后就是一枪打了出去——跟爱一样连靶子的边都没摸到。 “啊!” 同时,她还是被这从来没感受过的强劲后坐力吓了一下,枪口也被震偏,但在斯杜提亚的鼓励下,她又打出第二枪——有了经验,这一次就稳多了,虽然还是没碰到靶子,但至少不害怕了。 而此时,其他几人也在教练的指导下也各自打响了第一枪,在一扫心中对陌生事物的慌乱之后,克里斯汀和都尔更是笑嘻嘻地看向了斯杜提亚:“爱莎,我们也要亲亲!” “不给,好好练习!” 义正辞严地回绝了她们的请求,斯杜提亚又回到自己位置开始练枪,几人也各自开始不断适应——与此同时,青年们已经全部换上了步枪。 第二百九十八章 体测 “嘭!” 打完最后一发步枪子弹,后坐力顶得奈兰肩膀一阵麻痹,但至少在长时间的瞄准下已经能勉强打进七环——反正这第一次的练习只是让他们敢于开枪,真正地去学、去判断风速、风向、温湿度、打移动靶之类的训练,还得再过上两三个星期。 而尽管自己的成绩最好也就是七环,但当奈兰看向赫尔莫那清一色二环以内的成绩时倒是没什么不平衡的心理,唯有羡慕而已,毕竟他知道赫尔莫也是练过的,随即把枪放在桌子上跟赫尔莫用力击了个掌——第一次碰枪的感觉,属实让他觉得畅快无比。 而与他不同,泽莱德已经过来直接跟赫尔莫勾肩搭背,“爽!” “还行。” 微微点了个头,赫尔莫完全能体会到泽莱德此时的情绪,毕竟他自己第一次碰枪的时候也是这样。 而在一旁,维克缇斯和加尔维对于这些枪只是抱着平常的态度,但爱仍然还枪恋恋不舍,只可惜实在已经没有子弹,再加上时间已到,也就只能离开桌子前——下一步,就是体测之后的四百米障碍跑了。 由于今天还只是第一天,暂时还没轮到5公里持枪越野和25公里45磅急行军以及基本的格斗术训练。而实际上,除非是命运序列这样圣徒以下实在没有正面战斗力的序列,大部分术师在达到三四星左右时就基本不需要格斗术了,但现在这个时代毕竟不是二十年前,没人敢赌接下来的五六年内各国一定不会开战。 而既然这些训练都有关体力,泽莱德脸上的得意根本掩盖不住,在街道上面对众人倒退着走,“你们说,在四百米障碍跑里,我要是跟你们比成绩的话,到底谁会赢呢?哦,不对,说错了,是到底我会赢你们多少呢?” “跟女生比,你好意思吗?” 鄙视地斜了泽莱德一眼,克里斯汀吐了吐舌头,让泽莱德意识到有什么不妥,“不算女生,还有人吗?” “我可是战斗序列,二星‘角斗士’。”耸了耸肩,赫连茨掰起了手指,“你觉得呢?” “……不算你!”仔细想想,对着赫连茨摆了摆手,泽莱德又挑衅地招了招手,“还有谁?” “我也是自然序列,二星‘荒野之人’。”实在看不下去泽莱德这嚣张的样子,洛叶特笑着站了出来,让泽莱德皱了皱眉,“也不算你,还有谁?” “你觉……” 无奈地摇了摇头,加尔维刚准备说话就被泽莱德打断,“停停停停停……你们就不能让我耍帅一下吗?” “你实在太嚣张了。” 儒雅地笑了笑,维克缇斯用中指一推眼镜,赫连茨也笑着打趣道,“年轻人呐,低调做人才是正道。” “就是就是!” 在一旁同仇敌忾地附和道,爱和奈兰早就对他不服气,总算能借其他人的面子发泄一把——毕竟,在目前这个阶段,他们俩的体力和战斗力确实全方位落后于泽莱德。 至于赫尔莫,则已经站到了教官,也就是与自己同属一个中队的其他四个小队长旁边。 不同于其他人,对他来说,格斗术和武器还有符咒极为重要。身为一个智慧术师,别说他现在不能使用能力,就算能用,在成为五星的“想象孩童”之前他也没什么正面战斗力。 毕竟,智慧序列行一星到三星分别是“聪慧者”、“灵敏之人”、“模仿者”,虽然有着提高悟性、完全体会他人情绪和想法、加快大脑反应、增强记忆力和各项学习能力、不容易被痴愚和失心影响、快速看破敌人弱点、能完美模仿旁人动作和神态以及声音等相关能力,但在战斗中除了中间两项外,其他的倒也不能提供什么大帮助。就算成为四星的“千面人”,也仅仅只是多了可以自己改变外表以及变成他人模样的能力,压根没有直接战斗能力。而一旦用上压箱底的底牌也就是本源所赋予的七星“万见学者”的核心能力“模拟”,怕是过不了多久自己就得晕厥当场。 “……” 而这一点,便正是赫尔莫的痛点。 在这无法使用能力只能用武器和符咒的情况下,自己,真的能应付得了越来越强的敌人吗? 抱着各种纷扰的想法,还因为头疼而无法集中注意力,前方少女们欢乐的八卦声、青年们兴致勃勃的闲聊声,赫尔莫全然听不进。他只是面无表情,慢慢地走着,直到他和那四个同事逐渐走到三十几人前方,带队走进了那宽敞的室内操场。 而一见到大批人走进,操场内的一个老头随即从原地站了起来迎了上去,“下午好,来了!” “下午好,瑞达先生。” 礼帽地对老头点个头,那方脸把手挥向现在站在自己身后的十八人,“先给这些人做个体测。” “呼!”老头吹吹胡子,看向服装各异的赫尔莫等人,“跟我去换衣服!” “是。” 点了点头跟在老头身后,随后,在更衣室换过衣服的十八人便简单热了个身,赫连茨六人随后率先站上了跑道,女生们一个个开始在前辈的指导下测试起肺活量,赫尔莫六人则先得开始做引体向上——在那之前,对着几人邪魅一笑,泽莱德朝着赫连茨六人撇了撇嘴角,“我们要不要赌三先令看谁跑得最快?我押洛叶特,你们随意。” “自然术师跑得能不比那些黄昏术师还有命运术师什么的快吗?你先把唯一的正确答案选了我们还押个毛?”没好气地白了一眼泽莱德,奈兰双手举高,轻盈一跳就上了单杠,“谁赌谁弱智。” “也不能这么说啊,那不是还有个角斗士吗?” 不服气地喊了回去,然而奈兰根本就没空理他,只有维克缇斯微微一笑:“至少在现在,自然序列在不用能力时对体能的增幅比战斗序列高。别的项目还好,但现在那是一百米,那点体力很重要。别再想骗我们跟你赌了。” “就三先令而已……” 眼看自己又被识破,泽莱德小声地咕哝着,随即也上了单杠,以优越的身材展现着人体的野性美,轻轻松松地做了起来。而在片刻之后,当他落地之时,就又精神起来,“大爷我做了二十二个!不得不说,虽然暑假松懈了一下,但也就倒退了五六个嘛!” “……” 对泽莱德的耍帅充耳不闻,奈兰和爱就当没听到,然而前者却奸笑着凑了上来,“我的奈宝宝,还有小爱宝贝,你们做了几个呀?” “洛卡做了二十九个都没你那么活多!” 面对此情此景,奈兰实在忍无可忍,随即开始借赫尔莫之名试图压倒他,使得前者贱兮兮地笑了起来,“嘿嘿嘿嘿嘿嘿嘿嘿嘿……洛卡是洛卡,可你才做了十七个呐~” “你这混蛋!洛卡,过来!” “……” 与分别做了二十三和二十个的加尔维和维克缇斯对视一眼,赫尔莫实在是没精力去掺和进那三个幼稚鬼,随即一言不发地走向了测试肺活量的区域,随手拿起一个新的吹嘴套在机器上。随后,深呼吸一口,他默默地把吹嘴对准,悠长地往外吐气——至于最终结果,赫然是6200。 而在一边,两人也分别得了5100和4800,虽然没赫尔莫那么超标,但也已经是优秀,随即又一起去了测试立定跳远的沙坑前——一旦是涉及腿的测试,赫尔莫的成绩就不可能再超常,甚至可以说是惨不忍睹,跳出的距离仅仅只有196厘米而已,对已经训练了一年的他们来说,一般情况下连及格线都达不到。 只是,虽然其他人知道他腿有问题,但一旁的记录员可不知道。他对这个成绩皱了皱眉,还以为是赫尔莫没发挥好,“你要不要再试一次?” “不用,是我的左腿有问题。” “左腿?什么问题?” “……” 沉默着撸起裤管给那记录员看到自己青灰而没有丝毫生气的左小腿和半个左膝盖,赫尔莫很快又放了下去,“无伤大雅,你只要记录就好。” “……” 见情况似乎确实有点不对劲,那记录员随即点了点头:“是。” “单腿还能跳196,不得不说,其实你这个成绩很棒啊。” 大大咧咧地拍了拍赫尔莫的肩膀,泽莱德笑嘻嘻地开口,一行六人又走向跑场开始另外的测试,整个体测也就这样慢慢过去——到了该试着进入魔鬼训练的时候了。 第二百九十九章 四百米障碍跑 看着那摆了一组组障碍物的四百里米跑道,泽莱德感觉十分新奇,但光是这么点距离居然要练一小时多,实在让他困惑,随即拍了拍他旁边的一个前辈:“虽然有点不礼貌,但这个你们以前跑过吗?” “没有。” 淡淡地丢下一个词,那人仔细想了想:“从今年刚开始有的,似乎是军队里的训练方式之一。” “这样啊……” 点了点头,泽莱德随即兴致勃勃:“大爷怕是要拿冠军呦!” “少做梦了你!” 一巴掌拍在泽莱德后脑勺,奈兰没好气地开口:“你要是能拿冠军,我把你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不应该是你自己的头吗?” “你管我?” “……” 就在两人仍然在打嘴炮时,赫尔莫仔细盯着那些障碍物——跟他在特修斯军队里看到的有些许不同,但大体上是接近的,比如壕沟和云梯以及独木桥都是有的。四百米的距离也一点不多一点不少,据说似乎是抢滩登陆时从海边到安全地点的距离,也有一说是向敌人阵地发起冲锋的距离,也不知是真是假。但,总之,他看那些军人训练之后一个个全都痛不欲生,虽然自己从未经历过,但还是有一点点概念的。 而此时,他的身旁已经站了一个方脸,此时也和他一样观察着那些障碍物,然后突然开口说话:“你觉得怎么样?” “……” 扭头看着方脸,赫尔莫不知道自己这个同事到底想问什么,但前者似乎也并不期待他的回答,而是自顾自地接着说了下去:“毕竟是军队里的训练,不知道多久以后我们会上战场。” “……” 沉默着又把头扭回场地中心,赫尔莫不知在想些什么,那方脸也没有再说下去,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后便保持沉默。就在此时,那老头则已经走了过来:“全体注意!” “……” 一时间,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那老头,同时不再嘻嘻哈哈。 而见所有人都已经安静下来,老头随即再次洪亮地开口:“准备好,第一次跑,用时不限,权当让你们有个心理准备;第二次跑,男性必须在四分钟内到达终点,女性则是五分钟——这只是开始。四个月后,男性二分三十秒算合格,女性则是三分钟,跑步过程中不允许互帮互助。现在,由小队长们先做示范,然后,每次上一个小队!” “是!” 就在老头话音刚落那一瞬间,二十多人的声音瞬间有力地响起,赫尔莫也就跟着那方脸还有另外三个小队长站上了跑道。 在众人聚精会神的注视下,五人快速地做好热身、认真地听着老头讲述规则。由于没有助跑器,每个人都是半压着身子,只等老头一声令下就准备开跑——下一刻,伴随着一声哨响,五人便如脱肛野马般飞奔了起来。 拜他们的身体素质所赐,一开始八十米没有任何障碍物的距离一下子就被跑过;随着几人迈开长腿几个跳步,五个矮小的木桩也被他们轻松踩着跨越,唯独赫尔莫由于左腿的问题只能采用单腿跳而过得比较慢,但也并没有落后太多,而且在过完后迅速又提到自己的全速往前冲刺——但,第一个意外,发生了。 由于是第一次要跑过这样的壕沟,可能在心理上还没做好准备,赫尔莫没来得及去想到底是该直接跨过去还是先下壕沟再爬出来,一时没控制好脚步;犹豫之间,身体已经带着冲劲腾空起来,在头疼的影响下,他没控制住平衡,直接就整个人撞在了壕沟壁里! “扑!” “嘶——” 听着那一声闷响,哪怕是围观群众都不禁替他痛呼一声,原本坐着的斯杜提亚差点就站了起来,就连其他四人也差点因为想看看情况而停下来。但,由于规则限制,他们只得回过头看一下后就继续跑动。 而在壕沟里,虽然胸前一阵闷痛,但赫尔莫还是面无表情地伸出手撑住壕沟壁,然后手脚并用如同小学生翻墙般蹬着墙借力爬了上来。 而在有了这一次前车之鉴后,他的速度就不像一开始那么快,而是慢了下来,似乎是打算让自己在障碍物前有缓冲思考的余地——只不过,就是这么一慢,面对面前的一堵矮墙,他就无法直接跨越,而是只能用双手扒住墙沿慢慢爬上去,好在第一次训练不计时,否则这一下子就能浪费掉他七八秒的时间;而接着,面对一个高板,他再次伸直手臂,撑住了之后仍然又得像翻墙那样爬上去,甚至还因为高板下面是空的而花了更长的时间。 随后,在高板上站稳了之后,他深呼吸一口气,在两个小跳之后就上了面前的公园云梯——不是吊在下面,而是爬在上面。 看着离自己有接近两米的地面,赫尔莫可不敢快速通过,毕竟他的左腿不行,万一一个踩空,这掉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 身上已经开始在发热出汗,无奈之下,他只能双手撑着云梯边,一格一格如蜗牛般把身体挪向云梯的另一端,那样子简直就像个恐高症患者上了百米高楼的窗边般滑稽。 而此时,方脸四人离他已经拉开了百米的距离,好在下一个障碍只是过独木桥,对他来说不算太难;过高墙也只是花时间费力气,但再下一个障碍,也就是沙坑,又让他减慢了脚步。 现在得匍匐过沙坑,这一点他还是知道的,但问题在于这挺脏的。 哪怕再小的贵族几乎都有洁癖,他作为在皇室长大的神族自然也一样,并不想让自己的身体和沙子亲密接触——然而,过还是得过的,由不得多想,他只能立刻趴下来在沙坑上方皮筋的束缚下四肢并用地爬着。 感受着手掌被沙子摩擦的痛感、面前沙尘扬起导致的呼吸道灼烧感以及沙子进衣服的不适感,直到这时候,他才理解了那些士兵提到四百米障碍跑时一脸痛恨的表情。 “呼……” 慢吞吞地终于过完了沙坑,他站起来大力拍下身上的沙子,费劲地喘出一口气,然后又得原路返回——这一次,过沙坑就不再是爬,而得跳过那些皮筋——对于左腿不灵便的赫尔莫来说又是一场噩梦。 由于自己的左腿没知觉,哪怕被皮筋绊到了也不知道,使得赫尔莫跳六条皮筋居然摔了四次、花了整整一分钟。要不是底下是沙子而不是坚硬的地板,恐怕他早已鼻青脸肿。 而当他终于过完了这沙坑时,他整个人几乎都是沙子般黄黄的,衣衫不整得就像是刚被暴打了一顿,连头发都已经乱得无法言喻。 看着这样的赫尔莫,泽莱德等人差点就忍不住想冲上去帮帮忙的心情,但是在目前的情况下,也就只能看着。 “哼……哼……” 而在沙坑前,精疲力尽地喘着气,赫尔莫抬头一看,前方还有两百米——大力喘息着,他再一次跑动起来。 又是熟悉的高墙,在另外两支小队成员奇怪的目光中,他再次用蜗牛般的速度过着高墙,然后在跑出一段后蹲下身慢慢悠悠地钻着独木桥下的五个桥洞,由于得用s型轨迹,他甚至差点撞到头。 片刻后,从最后一个桥洞下钻出来站直身体,赫尔莫看着面前的公园云梯,再次跑了起来——这一次,就是吊着过去了。 右腿一跳,双拳一握,双臂就挂上杠,然后费劲地双臂反复往前。喉咙处已经有点火辣辣地痛起来,身体也有些脱力,但赫尔莫还是紧紧握着杠过了云梯,然后接连三个大跨步过了面前的高板跳台——当他落地的时候,差点就因为崴脚而再摔一次。 踉跄两步,然后迅速调整好姿势,赫尔莫再次快步跑了起来。面对面前那矮墙上的小洞,他弯下腰,双手和头先过,然后又用手撑地使得身体和双腿也能过,虽然这姿势挺难看的,但总之还是过了那小洞。 而接下来,就是最后一个障碍,也就是一开始那个壕沟。 这一次,他就不再想着越过去,而是直接利落地跳下去,然后再慢慢爬起来——此时此刻,经过了全身的剧烈训练,他几乎没什么力气,但面前还有八十米的直线距离。 而在终点处,另外四个小队长已经在看着自己,在等着自己。 “……” 闭了闭眼,咬了咬牙,深呼吸一口气,一鼓作气,直接冲刺! “哼……哼……哼!” 拜之前的训练所赐,赫尔莫的体力已经不再是像第一次跑步时那样不堪——脚步坚定无比,他借着那一口气,直接冲过终点! 第三百章 小试身手 “……” 这一次,赫尔莫就没有直接躺地上,而是扶着膝盖闭嘴深呼吸,短短几秒后就又恢复到了直立状态,面无表情地对那另外四个小队长颔首,随即走向跑道外的老头:“我用了多长时间?” “四分十六秒。” 看了看秒表,老头拍了拍他的肩膀就把头扭向其他人:“沙狐小队,上来!” “……” 对赫尔莫投去几道复杂的目光,第一小队的六人随即走上跑道,泽莱德等人则立刻围住了他:“怎么样怎么样?感觉好像很吃力啊?” “如果四肢健全,不算太难。” 轻微摇了摇头,赫尔莫把头扭向跑道上的第一小队,而就在此时,第二小队的人已经缓缓走向了他,然后突然站出来一个人:“文笛克斯先生,您的腿,有什么问题吗?” “……” 扭头看向自己身后的六人,沉默着,赫尔莫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泽莱德却一下子意识到了什么,冷着脸替他走上前:“你想说什么?” “啊……就是……” 随意地笑了笑,那人的目光紧紧盯着赫尔莫的左腿:“您这样的身体,真的可以与吸血鬼搏斗还拿首功吗?” “是啊,不是我怀疑您,我相信您一定多少也有出力,可为什么连首功也算在您这个新人头上呢?要知道,调查团和搜查队的大人们也都在场啊。” 突然间,又一人站了出来,带着有些欠揍的语气:“明明是个新人,却一上来就是小队长,还被人们当做英雄,我也想有这样的待遇啊。” “……” 听到英雄一词,赫尔莫默默地低下头,不知在想什么,让那人更往前一步:“您不像希赫斯人,更像留慕人,不会是什么‘外国友人’?” “住口!” 听着那人如此贬低赫尔莫,爱和奈兰皆与赫尔莫站在一起,泽莱德则当即上前一步与他针锋相对地对视:“报纸上已经写明白的事,你现在这样问,什么意思?” “我可不能保证他会不会是拿了别人的功绩。放心,我不是故意找茬,我只是在想这样一个人究竟有没有那种魄力和能力能抗击吸血鬼而已。” 丝毫不怵地与泽莱德针尖对麦芒,那人的口气也骤然严肃起来:“我们可是要维护民众安全的人,如果让一个没有能力的人占据不该占的位置,如何能在突发情况下救人?” “……” 看着那人如此模样,一旁的斯杜提亚已经看不下去了,怒气冲冲地站了出来:“你到底想怎样?” “没什么……” 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伊瑞姆又变回懒洋洋的样子,用手垫着自己的脑袋:“只是,如果能让他跟我打一场看看他的能力,我会非常开心的。” “……” 一时间,整个训练场的气氛都变得凝重起来。除了第一小队的人已经在老头的吹哨声响后迅速起跑,其他所有人都已经把目光凝聚在赫尔莫和那人身上。第四小队的赫连茨和金六人正在一旁仔细观察着情况会如何变化,第五小队的斯杜提亚六人和第三小队的泽莱德五人正与第二小队六人愤怒地对视,就连另外四个小队长也在旁边静观其变——毕竟,赫尔莫这么个新人就能和他们有一样的职位,属实也让他们觉得有些不平衡。 而身为所有人注意力的焦点,在一阵沉默之后,赫尔莫最终还是抬起了头:“我……并不知道我是不是英雄。如果要救人,我会竭尽全力。如果你要和我切磋,我也会应战,希望能让你满意。” “洛卡!” 一下子紧张起来,爱和奈兰皆准备拦住他;而由于没想到赫尔莫并没有发怒,伊瑞姆一愣,眯了眯眼,又笑了起来:“那……现在?” “乐意之至。” 轻微点了点头,对奈兰几人摆了摆手,赫尔莫就从一旁的地上捡起剑,然后把剑扔掉只握着手杖剑鞘:“请。” “……” 随手从一旁的地上拿起一根木棍,伊瑞姆点了点头:“风神序列,二星驭风者。” “智慧序列,三星模仿者。”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对着自己的朋友们再次摆手示意不用担心,赫尔莫随即走到一旁空旷的场地,对着伊瑞姆微微颔首:“请。” “……” 一言不发地走到赫尔莫十米前的对面,伊瑞姆也轻微弯腰,然后站直身体死死盯着十米外的赫尔莫——战斗,已经一触即发。 空气好像凝固,两人只是默默地观察着对方,同时使得旁观者的呼吸也被绷紧——谁都不想自己的朋友当众出丑,同时也都想自己的朋友战胜对方,就好像是一场关乎身家的豪赌,在最终结果揭晓前,每个人都甚至紧张到浑身颤抖。 跑道上呼哧呼哧的第一小队,已经没人去管了,全部人都在紧紧盯着场地中的两人。而身为挑战者,在听到赫尔莫居然是个三星术师后,伊瑞姆可谓也承担着极大的心理压力,正仔细观察着十米外赫尔莫的一举一动——而就在他眨了下眼的瞬间,赫尔莫,发起了冲锋。 “!” 条件反射地立刻抬起左手就是一阵狂风吹向赫尔莫以干扰其行动,在飓风的吹击下,赫尔莫冲刺的速度果然变慢;随后,牢牢记着赫尔莫的弱点是左腿,他抬起左手又准备将赫尔莫左腿周围的空气变得粘稠——然而,就在他握拳的那一刻,赫尔莫已经跳离了原本位置! “!” 第一下没能成功,伊瑞姆的精神压力瞬间变得更大,连忙准备来第二次,然而在赫尔莫那反复的假动作和一系列规避动作下,他连赫尔莫左腿的位置都无法锁定! 眼见赫尔莫已经朝着自己快速逼近,伊瑞姆知道一旦让他突破到一米距离以内,那么自己的能力有大半会无法发挥作用,随即更加疯狂地制造狂风阻止着赫尔莫的靠近——但,他面前的人就像黑夜中的野兽一样,已经带着手杖硬是顶着风冲进了自己面前两米,甚至看样子还打算继续冲刺! “……” 而就在这一刻,伊瑞姆,轻微地笑了。 握紧了木棍,伊瑞姆瞬间抬手解除阻挡赫尔莫前进的风墙,甚至反过来在赫尔莫背后制造出另一股飓风——按照自己的设想,赫尔莫绝对会因为控制不住身体而往前一冲,而就在他失去平衡的那一刻,自己借着一星“轻灵”的能力,只要往旁边一闪再一刺,绝对就能战胜他! 这可是自己引以为傲的招式,此时此刻,伊瑞姆甚至开始想起要下多大的力才既能给这个新人一些教训又不让他重伤。而在此时,场外的泽莱德等人却紧张地握紧了拳头,以赫尔莫那少了一条小腿的身体,他们可不觉得他能在这样的飓风下平衡好身体,甚至连赫连茨六人也略带失望地叹了口气。而与他们相反,伊瑞姆队伍里的人则在嘴角勾起一丝微笑——只是,就在下一刻,他们的笑容,骤然凝固。 ——就在伊瑞姆制造出那股飓风的一刹那,赫尔莫立刻顺势往前一扑,虽然双臂差点被巨大的冲击力压骨折,却让自己成功不被背后的飓风影响,使得那股风直接把伊瑞姆自己吹得控制不住平衡、身躯一下子后仰! “!” 冷汗瞬间遍布额头,一下子意识到大事不妙,借着“轻灵”的能力,伊瑞姆硬生生在身躯后仰的同时往后退出几步躲过赫尔莫的下劈并同时把身体正了过来——但,就在这么一来一去间,赫尔莫已经进入了他面前一米! 一杖带着威猛的气势当头劈下,自己只能勉强抬起棍子去挡;而就在自己刚招架住的一刹那,那一杖却又已经借着敲到棍子的反弹力一瞬间抬起,然后朝着自己的侧胸去! “亲爱的!加油!” 眼见着这一幕,斯杜提亚已经开始兴奋地替赫尔莫打起气来;而面对着他凌厉的进攻,伊瑞姆已经仅仅只能勉强招架——哪怕自己的手脚比起他来说更加灵活,却因为无法调整好自己的姿势而根本发挥不了自己的优势! 每当自己想反攻,他总会用力抽杖迫使自己回防,要么就直接借力防守反击,使得自己反而又陷入劣势! 就算自己的动作更加轻盈敏捷而且还能通过气流涌动感知他的动作,要是再这么被压着打也肯定会输——反正这不是实战,暗暗心生一计,当赫尔莫抬起手臂准备下一杖时,他瞬间在背后制造出一股飓风,把棍子直在自己胸前,整个人借着风力直接就朝着赫尔莫撞了过去! “!” 没想到在这种战斗里都能用出同归于尽的策略,泽莱德等人瞬间双目圆睁,连伊瑞姆本人也自觉这一招有点不太好,咬了咬牙,却仍然像弓箭一样一头撞了上去! “……” 看着这朝着自己撞过来的蛮牛,赫尔莫却仍然面无表情——他知道在这么短的距离里自己一定躲不掉,而且也不能用手杖防守,因为这样会真的伤到伊瑞姆;可一旦让伊瑞姆成功,这场战斗的结果就会是“同归于尽”而不是自己的胜利——忍住头疼,就在这短短的不到一秒的时间里,他立刻扔下手杖,瞧准了伊瑞姆握着“剑”的手,直接在那棍子接近自己胸前的一瞬间用左臂把它挡开,代价仅仅只是胸前被划出一道横血痕而已;在飞速侧身勉强躲过撞击的同时,右手臂已经抱住了伊瑞姆的脖子! “喔呼!” 看着赫尔莫似乎已经陷入绝境却又直接反杀,泽莱德直接用力挥了一下拳头,斯杜提亚等人也激动了起来;而在场地中,伊瑞姆此时的脸上却黯淡无光。 赌对手不会伤人而用出的招数,本以为可以扭转败象,对手却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迅速想出对策;哪怕在实战里,为了挡开自己的剑,赫尔莫要付出的代价也不过是一条手臂被割断,可只要他一个抱头摔,自己的脖子就会被拧断,丢的就是命。 “……” 不论他是靠实力还是侥幸,是真的有把握还是病急乱投医,自己的脖子也已经被抱住。 现在,只要赫尔莫一个轻轻的抱摔,这场战斗的胜负就会揭晓。自己身为挑战者却会躺在地上,也会大大出丑。 尽管仍有些不服,对于这一切也只能认栽地闭上眼睛,伊瑞姆已经完全放弃了反抗。 “……” 只是,他却没有感受到任何的腾空感和疼痛感,甚至还感觉自己的脖子已经被松开。 “……” 试探着睁眼一看,他才发现,赫尔莫仍然保持着沉默,回到了泽莱德几人中间。 第三百零一章 奇迹 “……” 呆呆地看着赫尔莫的背影,伊瑞姆实在不敢相信他居然就这样放过了自己——毕竟,是自己先挑衅的。以小队长的身份,哪怕不高、哪怕和自己不属于一个小队,他也完全可以给自己一个普通队员一个结结实实的教训。甚至不要说是上下级之间,几乎每个被挑战的莱洛斯人在胜利后都会、也有理由这样干。 因此,此时此刻,不止他和他的队友,就连泽莱德和斯杜提亚等人也一度瞪大了眼,金、赫连茨、伯明翰三人则若有所思,唯独维克缇斯和加尔维像是欣慰又像是早有预料地笑了笑。 “……” 而在场地中,面对着赫尔莫,张了张嘴,伊瑞姆想说些什么,可又闭上了嘴;看似止住,最终却还是试探着开口:“为什么?” “……” 深呼吸一口气,赫尔莫弯下身捡起了地上的手杖和剑鞘,然后收剑入鞘:“……你是人,这是第一点。” “什么?” 疑惑地往前一步,乍一听赫尔莫这跟废话差不多的回答,伊瑞姆全然不懂他的意思——这是哑谜?暗语?还是什么? 而与他不同,泽莱德几人已经明白了赫尔莫想说的话,不由得表情肃然,赫尔莫也便再次开口:“你对我不服,很正常,因为我是个表现不好的新人。虽然我战胜了你,但没有必要让你因此出丑。你是术师,也是人,你要保护他人,也要受到保护,不论是身体上还是心灵上。我们是同事,也可以是朋友,是对手也未尝不可,唯独不必要成为敌人。” “……” 第一次听到这种话,伊瑞姆心底猛然一颤。 究竟多久没人对自己说术师也要受到保护了? 这下子,他知道,自己已经彻底输了。 心中的不服气已经像是温和微风中的沙堆般被缓缓抚平,伊瑞姆在众目睽睽之下慢慢垂下了头颅。而当他再抬起头时,眼中已经再无那种欠揍的轻蔑:“文笛克斯先生,您是一个英雄,我向您表示崇高的敬意。” “我……” 头疼又有点发作,摇了摇头,赫尔莫盘腿坐在地上:“……该你们跑了。” 被这么一说,伊瑞姆才注意到老头已经把严厉的目光投到自己身上,随即跟其他队友二话不说立刻走到跑道站好,开始做起热身运动——直到这一刻,他旁边一个队友才悄然说话:“刚才……文笛克斯先生好像并没有使用能力。” “……” 这时,伊瑞姆才发现好像确实是这样,心中的敬佩之情却更深了一些:“是啊。” “……” “真是的……” 在跑道外看到此时大彻大悟的伊瑞姆,奈兰这时候才一下子也坐在赫尔莫旁边的地上:“你这么强早说啊,真是白担心了。” “运气。” 摆了摆手,赫尔莫用手撑住头:“下一轮就是你们跑了。” “先别说跑不跑的,另一件事才更重要!” 一下子蹿到赫尔莫面前,既然他已经对伊瑞姆既往不咎,泽莱德也就把刚才对于伊瑞姆的不满放下,转而注意到一件让他极其在意的事:“第一小队叫沙狐小队,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感觉很帅啊!” “忘了说了,你们可以给自己的队伍随便起个生物名字当队名。” 突然间,来自方脸的声音响起,众人抬头一看,才发现另外四个小队长已经走了过来,脸上全都挂着友善的笑意,尤以一个高个为甚——毕竟,伊瑞姆是他手下的队员。 而在知道还有这种操作之后,赫尔莫随即发声确认:“必须的吗?” “不,只是这样比较帅。” “……” 甚至不用赫尔莫再问下去,泽莱德大大咧咧地抠抠耳朵,瞬间坚定了眼神:“猛龙队!” “土鳖!” 瞪了泽莱德一眼,奈兰仰起头:“独角兽队!” “好没新意啊……” 嫌弃地看了看那两人,爱郑重地开口:“狼人队!” “像你这种给自己取个邪恶神奇生物为名的明明比我更不行!” “那也比猛龙好!” “……” 看着面前这一幕,维克缇斯和加尔维只是微微地笑着,不发表任何意见,赫尔莫却实在是听不下去他们再吵了。咳了两声,他随即发出建议:“骏鹰队。” “那是什么?” “雄性狮鹫和母马的子嗣,活跃于第三纪元的象征奇迹和爱情的天生神奇生物,一种神话生物。” 看向一旁的斯杜提亚,赫尔莫平静地说道。而就在这一刻,两人的目光再次在明亮的灯光下接触。 他看到,她的目光中有对自己力量的自豪,也有对自己礼节的肯定,汇聚在一起就成为对爱人的爱意,像是午后阳光下一杯香醇的浓咖啡,叫人喝下去之后仍然能慢慢品味唇齿间的余味。 被这明媚的目光照耀,赫尔莫知道,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它暗淡下去,哪怕赴汤蹈火也在所不惜。 而在一旁,看着两人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样子,其他几人也不禁陷入沉默,眼中清一色的全是祝福和羡慕。 保持着沉默,良久,才由泽莱德点了点头:“那就骏鹰。奇迹和爱情……都是人类永恒的追求,我很想问,究竟哪个更重要呢?” “你认为呢?” “我不知道。” 摇了摇头,泽莱德笑着,摊开手:“我还什么都没经历过。” “……” “在我看来,缺一不可。奇迹虽然不一定是爱情,可爱情本身,就是一种奇迹。我曾经的生物学家同事们说这不过是大脑分泌的激素导致的,但我仍然认为,爱情是凡星上智慧生物在悲惨世界挣扎时偶尔的一缕美梦,让人暂时忘记烦恼、有力量面对接下来艰难道路的美梦。当我想到爱莎,仅仅是她的笑脸、她的双眼、她的名字,我就觉得一切都有希望。有些人追求事业,有些人追求成就,而对我来说,爱情,就是我复仇道路上那不可替代而赋予我力量的力量之源。” 一句话触动所有人的心灵,赫尔莫从地上站了起来:“准备一下,第二小队结束之后,就轮到你们了。” “……” 仍然沉浸在那种感觉中无法自拔,好一会后,泽莱德才一拳打在自己胸口,壮志昂扬地抬头看向前方:“看大爷给你拿个冠军回来!” “干就完了!” 哪怕奈兰和爱在此时也没有嘲讽他,而是同样心潮澎湃——尽管不知道为什么,但就是感觉很兴奋! 而看着他们俩的样子,一时间,每个人都笑了起来,在这午后的操场,散发着最无忧的笑声。 …… “他的位置,找到了吗?” 某个密室之中,一个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语气,似乎根本不是在问,只是在确认。 虽然是密室,但却并不破旧也不脏乱,就好像一个普通的书房般,只是与外界完全隔绝,使得那声音主人完全不担心会不会有人偷听。 “已经找到了。” 而在声音主人的面前,一个男人单膝跪地,以谦恭而不卑微的语气回答道,让声音的主人再次开口:“哪?” “莱洛斯帝国,麦兰郡,特米纽地区,特米纽市,特米纽区。” 快速准确报出一个方位,男人抬起头,直视声音主人:“他似乎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根据情报,他已经有了新朋友和恋人,并且刚刚因为一场针对吸血鬼的清剿被那里的人看做英雄。虽然以我的身份不应该过问,但,您确定要去吗?” “我一定要去。” 在听到英雄一词的那一刻愣了一下,握了握拳,声音主人从座位上站起身,开始踱步:“准备一下,越快动身越好。” “可……老爷那里……” 并没有立刻起身,男人迟疑着问道,声音主人却跟没听到一样:“我说,准备。” “……” 眼神复杂地注视着面前的人,良久,男人才站起转身:“是。” “……” 目送男人推开房门走出密室,声音主人怔怔地看着,突然间再次在座位上坐下,张了张嘴,从口中迷离地蹦出两个词:“赫尔莫……留慕……” 第三百零二章 并不寒冷的雪午 …… “啊……” 摇摇晃晃地从浴室里走出来,泽莱德拖着软如豆腐般的双腿,把目光投向餐桌——什么也没有。 一下子跪在地上,他发出痛不欲生的呻吟:“怎么……没吃的……” “你自己做啊……” 在沙发上半死不活地回道,奈兰躺着把手伸向桌子上的啤酒,在够不到之后索性放弃也不肯站起来拿:“我自己都快累死了……” “你大爷的……” 身体都快散架,泽莱德此时也无力去再吵,连爬上沙发也不情愿,直接躺在了地上——在经过今天一整个下午的魔鬼训练只后,他可谓是能不动就不动,爬沙发这么累人的事情,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吗? 而在一旁,看着这两个货一副懒样,维克缇斯虽然很想责备他们,但实在是太累了,根本张不开嘴,就连加尔维也瘫在沙发上不愿动弹——微黄的白炽灯光照射下,四个人躺得就跟风烛残年的老人一样一样,嘴里还不断发出“啊……”和“呃……”的呻吟,甚至让人担心他们会不会连心脏也懒得再跳。 而就在这一刻,一股淡淡的香气,飘进了他们的鼻子。 那是……难以形容的香味。对此时因为训练而又饿又累到难以言语的四人来说,温暖、醇厚,就像是泡在加了牛奶和热水的按摩浴缸里让他们浑身轻松;仔细一闻,有些牛肉的味道,又伴着点红酒的酒气,像是袅袅生起的熏香般飘摇不散…… 这是…… 在大脑中搜索着关于这香味的讯息,四人一下子就发现…… 这是红酒炖牛肉啊! 隔壁有吃的啊! 一下子振奋起来,泽莱德也顾不得自己刚才还说一副要死要活的样子,立刻从地上蹦起来就往门外冲——虽然蹭饭有点不太好意思,但反正都已经蹭了两个月了,不差这一回了! 而看着他的样子,奈兰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意图,瞬间一个鲤鱼打挺从沙发上跳起来同样往外冲,就连维克缇斯和加尔维也慢慢地起身跟在他们俩身后,同时保持着一定距离——只要听到他们被拒绝,立刻闪人!这样的话才不会丢面子! 而就在斯杜提亚听到敲门声来开门之后,看着自己邻居的餐桌上不仅有红酒炖牛肉,还有烤派和土豆泥,泽莱德一时间完全被嫉妒冲昏了头脑,脸上的表情却无比卑微:“嘿嘿……你们……吃得不错啊……” “哼!” 看着泽莱德这样子,他来蹭饭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斯杜提亚一点好脸色也不给:“没你的份!” “别这样嘛……” 尽管被拒绝了还是魂不守舍地往餐桌前走,在七人的齐齐注视下,泽莱德鬼迷心窍地站到赫尔莫旁边:“那啥……你吃得完吗?” “……” 面无表情地扭头盯着泽莱德,赫尔莫的手举起刀叉,在他期待的目光中精确地插起一块牛肉——送进了自己嘴里。 “……” 哀怨地紧紧注视赫尔莫,泽莱德就像斯杜提亚一样挽住他的左臂:“好哥哥,给弟弟点吃的呗……” “你你你你你你你……” 看着泽莱德这样子,不仅是一旁的爱和伊希里觉得诡异,连斯杜提亚都被气笑,走过来对着他指指点点:“离我男人远一点!” “就不就不就不!” 一下子开始挤眉弄眼,泽莱德继续缠在赫尔莫身旁:“给一点嘛……” “……” 看着泽莱德这死皮赖脸的模样,旁边的奈兰一时无语凝噎,只能走到爱前面:“老哥,你看……” “……” 在伊希里的偷笑中与奈兰深情对视,爱的双眼中满是怜悯,就好像看到可怜的小动物般。同情、可怜、不忍……复杂的情绪凝结在一起,就升华成了一个词:“不给。” “你的眼神明明就是要给!” “眼神是眼神,跟我的决定没关系啊!” “……” 在门后走廊上躲着,看着泽莱德和奈兰此时一副凄凄婉婉的样子,维克缇斯随即扭头向加尔维:“买披萨?” “好主意。” 点了点头,加尔维便与维克缇斯一起回房间穿上外套后动身下楼——推开公寓一楼的大门,飘扬的雪花便瞬间飞进了楼道中,也飞在了两人的脸上,叫两人感受到那令人清醒的寒冷。 已经是十二月了,又是下雪的季节了。 放眼望去,街上已是白皑皑的一片。常青树仍然挂着绿叶,普通的树木却已经只有光秃秃的枝干,被雪花点缀成一颗颗童话中的银树。房屋店铺皆被白雪掩盖,行人们穿着棉衣或者大衣,拎着大包小包在风雪中穿行;也能看到一些小孩在街边堆起了雪人,还给那些圆乎乎的雪人戴上了红帽子,而他们自己更是早就已经穿上了一身红银相间的衣服在嬉戏打闹。 感受着外面的新鲜空气和喜庆氛围,维克缇斯大力深呼吸一口,随后露出淡淡的笑容:“圣显节,就快到了啊。” “今年的圣显节可还不仅仅只是圣显节。” 同样微微笑了笑,加尔维伸了个懒腰:“大日子啊。” “是啊,一定要隆重一些。” 跟加尔维碰了个拳,维克缇斯随即开始在松软的雪地上走了起来:“也不知道皮克托画好了没有,等会去看看。现在,还是得先填饱肚子。” “也是。” 跟在维克缇斯身旁,加尔维伸出手接着雪花;而在楼上,赫尔莫在也在阳台上与他做着同样的动作。 雪花在手上融化成雪水,他则静静地看着。 他吃饭的速度当然没那么快,此时正由泽莱德秋风扫落叶般替他解决盘子里剩下的一些牛肉和胡萝卜,斯杜提亚则来到了他旁边,与他一起俯瞰着着被雪染白的城市。 “……” 距离那次袭击,已经过去一年了。 上一次过圣显节,也已经是两年前了。 不言不语地靠在阳台墙上,赫尔莫只是静静地注视被雪精灵掩盖的大地。 而在他旁边,斯杜提亚的情绪也逐渐变得宁静,好像这雪有魔力,能让每颗躁动不安的心都宁静下来。 片刻后,扭头看向赫尔莫,斯杜提亚在风雪吹袭下已经有些发抖,不由得缩起了脖子。而看着身旁的少女,不需明言,他就走到了她背后,轻轻地将她拥在怀中。 互相感受着来自对方的温暖,两人的头倚在一起,仍然无言地看着雪花飘落。 对于两人来说,这都是第一次不在家乡过圣显节。只是,虽然心中有些惆怅,斯杜提亚却并不觉得伤感,因为不仅有朋友和哥哥,还有恋人同样在自己身边。 只是,当她回头去看赫尔莫时,才发现在赫尔莫的右脸颊上,有一道细微的泪痕。 “……” 轻轻地整个人转身,斯杜提亚轻缓地抬手,温柔地替他擦去那一滴眼泪:“想家了吗?” “……” 这时,赫尔莫才发现自己居然显露出了自己的情绪,但在斯杜提亚面前却并不需要去否认:“嗯。” “给他们写封信。” 踮起脚摸了摸赫尔莫的头,斯杜提亚自豪地抱着他的脸:“告诉你妈妈、妹妹、老师、朋友,你现在是英雄!” “!” 条件反射般捂住头,赫尔莫痛苦地闭上眼,一下子让斯杜提亚惊慌起来:“怎么了!” “……” 久久未能言语,赫尔莫只是低着头,半晌又神色自若地抬起头:“间歇性头痛,小毛病。” “吓死我了!” 心有余悸地捂住胸口,斯杜提亚锤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又意识到了什么:“是不是我说错什么了?” “没有。” 轻轻摸了摸斯杜提亚的头,赫尔莫看向远方的灰白天空:“不过,写给我故人的信,还应该多些内容。” “唔……” 一下子就察觉到赫尔莫是在转移话题,斯杜提亚只是当做没看出来,俏皮地笑了起来:“那,你还可以告诉他们,包括那些以前喜欢过你的,你已经有了我,而且我把你照顾得很好!” “嗯。” 受她感染,赫尔莫不再伤感,随即点了点头:“当然。但是,我的家人和朋友应该已经知道了。查灵老师在外人面前很稳重,但是实际上话很多,一定会在聊天的时候把这件事说出去的。只是,你不怕那些以前喜欢我的人亲自过来吗?” “哼哼!” 捏了捏赫尔莫有些凉的脸,斯杜提亚骄傲地昂起头:“就算她们过来,在本小姐面前也只能甘拜下风!倒是你可别心志不坚哦?” “当然不会。” 脑海中一瞬间回荡起四五个少女的面容,赫尔莫却没有任何特殊情绪,只当是普通朋友——比起她们,赫尔莫选择抱紧斯杜提亚:“因为我爱你,正如你在许多追求者里选择了我。” “哼!” 微红着脸,斯杜提亚随即再次挑起脚尖,给了赫尔莫一个轻吻——然后,后者就抱住了她,直接封住了她的嘴唇,就这样忘情地吻了起来。 而在大厅里,偷偷看着他们俩接吻,泽莱德和奈兰倒只是好奇,爱却悄悄看着伊希里,同样红了脸。 第三百零三章 你们?我们? 长这么大,他一次接吻都没有过。最关键的是,要是就他一个人看着赫尔莫和斯杜提亚接吻也就罢了,哪怕奈兰和泽莱德在旁边也就当是共同观摩学习,但,现在,伊希里也在旁边啊! 咽了口唾沫,爱感觉自己的脸热得发烫、红得发光,心跳和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此时此刻,他简直就像是老师点名回答问题时的小学生一样,正襟危坐的姿势一丝不苟,似乎动一下就能要他小命,一点也不敢偏头去看一旁的伊希里。 “……” 糟糕糟糕糟糕糟糕…… 抿了抿有点干燥的嘴唇,他悄咪咪地侧目去偷看伊希里,只看到后者此时的脸上也有些微红,像熟透的水蜜桃一样动人。 “……” 好美…… 本能地,爱的心中闪过这个词。 跟第一次见到她一样,一点没变。 “……” 只是…… 本以为她会一直拒绝下去,抱着反正也没希望的心态才死缠烂打地去疯狂追求,却真的让自己成功了,才有了现在在一起的机会。 似乎,这是一件好事。可是,自己那没考虑过未来的追求,稀里糊涂的同居生活,对她真的负责吗? 一瞬间被熄灭所有的悸动,沉默着把目光移回自己的手心,片刻之后,爱便缓缓站起身,拿起所有人的盘子,站到了水池前。 打开水龙头熟练地洗起盘子,爱却没发现,身后伊希里正朝着自己投来复杂的目光。 而在一旁,借着良好的视力仔细观察着赫尔莫和斯杜提亚的缠绵,从来都是以木着称的奈兰倒还好,泽莱德这个从小到大只顾着和男生厮混而从来没有女朋友的人却十分不解,随即碰了碰他的肩膀:“喂,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什么?” 不知道泽莱德这货又要搞什么幺蛾子,奈兰没好气地问道,前者也就神神秘秘地小声开口:“我刚才,好像看到他们伸舌头……” “然后呢?” 不解地开口反问,奈兰完全不懂泽莱德想说什么——他第一句问的是问题,可第二句说的明明是陈述句啊? 而见奈兰这么呆,泽莱德也只能忍无可忍地直入主题:“你不觉得不卫生吗?” “……” 一下子被问愣住,奈兰仔细想想,眯起了眼:“这不是常规操作吗?” “……是……” 这下子,泽莱德也愣住了,久久无法自已:“……吗?” “应该……” 见泽莱德这样,奈兰心中的某些部分也产生了动摇,导致他迟疑了起来:“是……?” “……” 这下子,泽莱德知道奈兰也不懂了。 在沙发后面,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久久无言。 挠了挠头,看向一旁的伊希里,泽莱德随即起身上前,挤眉弄眼努力做出自己最不像怪叔叔的表情,然后温和地开口:“那个……伊希里啊……” “嗯?” 毕竟不像其他人那么外向,伊希里一惊,不解地抬起头:“怎么了?” “那个……” 面对面前爱的女友,总感觉有点不自在。尽自己最大可能想问出那个问题,然而泽莱德最终还是只能放弃:“算了算了,小问题,没事没事。” “我看不下去了!” 一巴掌拍在泽莱德脑袋上,奈兰随即把他拽走:“多读书看报、自己学习!懂吗!” “不懂!” 梗着脖子喊了回去,泽莱德却也不敢再回到伊希里面前,只能骂骂咧咧地被奈兰拖到沙发上继续在伊希里那有些好笑的目光中观察赫尔莫和斯杜提亚的一举一动。片刻后,他又时不时发出点评:“嗯……洛卡的手又在乱动……老色鬼了……” “从后面到前面了。” “啊,被拍下去了。” “斯杜提亚的手也在乱动。” “还行,感觉洛卡不介意,他都没拍她的手。” “为什么都会乱动?” “应该是因为这样比较舒服。” “……” “是吗?” 眯着眼看向奈兰,泽莱德张开手:“试试?” “……” “试试。” 沉默半晌,点了点头,奈兰便站起身,与泽莱德抱在一起。调整好姿势之后,他的双手就同样开始四处游走:“你感觉怎么样?” “……” 自己的背后正被奈兰不断抚摸,还挺……虽然有种特殊的感觉,但大体上还是不错的。只是,就在此刻,泽莱德发觉有两道目光投到了自己身上——不知怎的,他突然意识到,要是自己说了实话,大概率会发生一些不怎么好的事,只得勉强张口:“还……还行……你呢?” “嗯……” 感觉泽莱德的手有点僵硬,不像在赫尔莫那样的游走,更像是抹掉桌上灰尘那样的“擦”,于是奈兰皱了皱眉:“你不在状态啊?自然点。” “……” 虽然刚才心血来潮的时候没什么感觉,但现在反应过来情况后,泽莱德头上渗出了点冷汗:“有点……怪怪的。” “……怪?” “……你不觉得吗?” 哪怕外面在下雪,泽莱德的身体也有点燥热起来,甚至因为怕跟爱和伊希里对上视线而不敢有什么扭头的动作:“我有点后悔刚才的建议了……” “为什么?” 疑惑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泽莱德的脸,奈兰看到他的脸居然有点红:“你发烧了?这么快?不可能?千万别传染给我啊?” “……” 身后两道目光越发灼热,简直像激光一样耀眼,泽莱德根本不敢有任何动弹——而正在此时,这房子的房门突然就被推开,一声高亢的的欢呼声随之而来:“伊什,还有爱莎!我们来找你们玩啦!” “……” 心中像被闪电劈了一样,泽莱德瞬间石化——他知道,他完了。 而在门口,看着两个大男人以一种亲密的方式抱在一起,四个女生也瞬间呆滞、木在原地。就算不算阳台上的俩,整个房里也有八个人,但场面居然无比寂静。 哪怕是奈兰,此时也察觉到事情好像有点不对劲,还发现身前的泽莱德双眼无神、四肢发软。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随即把后者扔在沙发上,对着门口的四人打了个招呼:“啊,你们好啊。” “……” 仍然怔怔地呆在原地,空气似乎已经凝固。 而下一刻,突然间,克里斯汀一马当先直接冲上前,甚至在其他人反应过来之前就揪住奈兰的衣领指着泽莱德:“你们……你们……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们!” “……我们?” 搞不懂面前的少女怎么回事、想做什么,奈兰指了指沙发上六神无主的泽莱德,又指了指自己:“嗯?” “你们!” 突然间变得怒气冲冲,克里斯汀的目光在他们俩身上反复,最终还是锁定在了奈兰身上:“你们!” “……”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仔细揣摩着面前少女的话,从始至终,她只说了“你”和“你们”两个词,情绪还挺激动的,难道这两个词意味着什么? 在众目睽睽之下,奈兰突然意识到——没错,这是暗语。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发脾气,她的这句暗语一定有特殊含义! 认真想想,她刚推门的时候是挺开心的,在看到自己和泽莱德拥抱之后才变得激动,事情应该就出在这上面。 拥抱? 没错,就是拥抱! 一瞬间,奈兰感觉自己找到了真理——但,当他看到克里斯汀那满是怒火的眼神,他知道,事情还没结束。 为什么看到自己和泽莱德拥抱就变成这样? 自己,和泽莱德是好朋友,也是一起训练一起战斗的好战友和好兄弟。这样的关系之间,拥抱在外人看起来应该是很正常、纯洁、不带特殊目的的。克里斯汀身为术师,对这种不妨碍公共秩序和安全且不涉及神秘力量的事情不应该感到愤怒。 “……” 事情开始复杂化了。 疯狂开动脑筋,奈兰再次开始细思起来——也许她有别的理由呢? 自己,和泽莱德拥抱的原因是什么?归根到底,只是想体验一下互相抚摸的感觉……其实是还行的,虽然他的抚摸技术不怎么样,但总而言之,就像盖上厚厚的被子一样挺暖和的也挺舒适的,怪不得洛卡和斯杜提亚喜欢拥抱…… 这么说来,她应该是看到自己与泽莱德在做舒服的事情,但她自己没有,所以生气了? 那这么说来,问题应该不是出自自己,是她的心态没调整好才对,明明她自己也可以找人试试的。 所以,自己,只要勇敢承认事实就好,反正又不是自己的错。 “……” 在短暂的时间内迅速想通事情的关键,虽然对这姑娘的无理取闹有些伤脑筋,但,就像其他所有的绅士一样,奈兰并不会轻易对女生生气,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对,没错,我们。” 第三百零四章 闲聊 看着奈兰承认了“我们”,一瞬间,克里斯汀心如死灰。 眼角泛起泪花,她颤抖着松开了奈兰的衣领——此时此刻,她甚至开始埋怨自己为什么早点没看出来。甚至,一旁的其他女生也正在心里为她惋惜,眼中全是痛惜。 “……” 而在现在,看着克里斯汀那失魂落魄的样子,奈兰挠了挠头——自己不就是承认了事实吗?克里斯汀这样,没必要? 就因为自己跟泽莱德做舒服的事而没跟她做,至于这么生气吗? “……” 看着克里斯汀的背影,奈兰觉得,他可能一辈子也不明白女生在想什么了。 现在亡羊补牢,还来得及吗? 摇了摇头,身为一个见不得他人不开心的男子,奈兰随即在一片寂静中加快脚步绕到克里斯汀面前,然后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像刚才抱住泽莱德那样抱住了她:“侬,现在,我们。” “喔——” “……” “……?” “!” 发生了什么! 我好像被抱住了! 还是被奈兰! 在众人的惊呼中,在短暂的迷糊后,克里斯汀一下子心中小鹿乱撞,甚至不敢相信现在发生的一切。 然而,还没等她多感受这种奇妙的感觉,奈兰就已经松开了怀抱,无所谓地到沙发上和泽莱德坐在一起:“下次要拥抱,直接说出来就好,大家都是朋友嘛。” “……” 难以置信地回头看奈兰,克里斯汀颤抖着开口:“什……什么?” “你不是嫉妒我和泽莱德的拥抱吗?” 奇怪地反问回去,奈兰知道不应该跟女生计较这些细枝末节:“我不会怪你的。我看得出来,女生,比较含蓄。不好意思主动要求,很正常。” “你……” 在所有人都无比震惊的目光中,克里斯汀逐渐明白了一切,颤抖着再次抬起手:“你……不是基佬?” “我为什么是基佬?” 这下子,奈兰越发不理解克里斯汀到底在问什么了,只能呆呆地看着她:“怎么回事啊?” “……” 瞬间感到天旋地转,克里斯汀这时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行为有多大胆,立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尖叫着冲进了伊希里的房间扑到了床上拿枕头捂住了自己的头,心中却有一丝喜悦——奈兰不是基佬,实在太好了。 而在大厅里,奈兰这时才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头:“她误会了?” “呆子!” 给了奈兰一个白眼,四个女生随即一齐进了伊希里的房间,还关上了门,让奈兰愈发摸不着头脑:“啥啊?这啥啊?” “没什么,呆子。” 同样白了奈兰一眼,沙发上的泽莱德这才坐好,惆怅地摇了摇头:“唉,刚才没吃饱,我好饿啊。” “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维克和加尔维去哪了。” 回想起一直没现身的两人,奈兰也点了点头:“希望是去买吃的,不然我真要饿死了。” “饿死你个呆子得了。” 终于逮到个嘲讽奈兰的机会,泽莱德当然不会错过,而在此时,赫尔莫和斯杜提亚两人才从阳台上回来:“刚才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这个呆子惹克里斯汀生气而已。” 撇了撇嘴,泽莱德用手指了指伊希里的房间:“侬。” “……” 经过泽莱德这么一说,斯杜提亚也就基本明白了情况,给了奈兰一个怜悯的表情就同样去往那个房间,只留四个男人在外面面面相觑。 而在现在,意识到已经没有女生在了,泽莱德才嬉皮笑脸起来,搂住奈兰的肩膀看着赫尔莫和爱这两个有女朋友的:“说实话,我的心里一直有一个问题啊。” “刚有的。” “闭嘴。” 毫不留情地打断奈兰的话,泽莱德又看回那两人,使得爱一脸嫌弃:“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哈哈哈……” 尴尬地笑了两声,泽莱德就松开搂着奈兰的手,站起来溜达到了赫尔莫身边:“洛卡呀……虽然问起来有点怪怪的,但是……接吻的时候伸舌头,岂不是会接触到对方的口水吗?” “……” 冷淡无情地盯着泽莱德直盯得他心里发毛,赫尔莫直接一句话结束话题:“没有男\/女朋友的人,才会觉得恶心。” “我都还没问……” “……” 怎么说也是一起生活了几个月的兄弟,泽莱德接下来会问什么,赫尔莫可谓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不用问。” “真是的……” 撇了撇嘴,泽莱德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总之!圣显节要到了。今天周二了,再过九天,下周四开始连放四天假!到时候我们做点啥?” “你别惹出什么幺蛾子就好!” 瞥了泽莱德一眼,奈兰打开桌上的一卷报纸就读了起来:“节日呐……” “不要说得好像我经常惹祸一样!” 十分不满地抗议一句,只可惜泽莱德也对奈兰没什么办法,只能同样拿起一卷报纸,看着哪里又有哪个化学实验室发生爆炸或者名人绯闻之类的新闻——多亏了那些快递员每天准时送报上门,在家里的日子才不会闲得无聊。 而在另一边,赫尔莫已经顺手把一张黑胶唱片放进留声机。听着舒缓而略带哀伤的小提琴乐,他这才坐到沙发上打开一张政治报纸——虽然自己现在人微言轻,但至少应该多关心一下国际事务,紧跟着时代发展。 只是,今天,泽莱德在场,使得他注定是无法安静下来的——只见前者把报纸一翻,随即仰天长叹:“不得不说……我好想看电影啊!” “等放假了你自己去看呗。” 头也不抬地回道,奈兰继续读着报纸,而泽莱德却笑嘻嘻地凑了过来:“不要那么无趣嘛。虽然我喜欢逛街,但这么冷的天走出去,也太不舒服了。如果有一天,在家里就能看电影,那该多爽?” “我对于科幻题材不感兴趣。” 毫不留情地拒绝了泽莱德的闲聊,奈兰仍然读着报纸,泽莱德也不恼,只是坐回自己的位置上放空大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活着看到那一天呐……” “你要是有钱,直接买放映机和幕布回来不就行了。” “那样也只能看胶卷里的……你说,如果我能用一台机器就看所有的影片而不用换胶卷,那该多好。” “建议少做梦。” 虽然泽莱德以前也有许多天马行空的想法,但奈兰并不感兴趣,毕竟,这样的机器想想就没什么可能被造出。 而对于泽莱德来说,反正做梦也不犯法,偶尔发散一下思维也是不错的:“古代人肯定也想不到我们现在能看电影……他们说不定还会以为又是什么神奇能力……连巡洋舰这么大的东西都能造出来,说不定那种机器未来也能发明出来呢……” “那也肯定要很久,说不定还很贵,还是算了。” 把报纸翻一页,奈兰毫无波澜地说道,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泽莱德聊着,一旁的赫尔莫和爱倒是一直安静地在读报。而就在此时,又一股香味飘来,让泽莱德和奈兰的鼻子动了动,然后激动起来:“披萨!” “……” 看着那两个没吃饱饭的人跑出去,赫尔莫和爱皆略微抬头,便看到维克缇斯和加尔维带着一整盒起司火腿披萨走进,顺便扭头看了看:“斯杜提亚和伊希里呢?” “早回房间了!” 迫不及待地接过盒子直接拆开,泽莱德直接抓起一块就吃了起来,奈兰却看见维克缇斯手上握着一叠纸:“你拿着什么?” “申请表。” 微微笑了笑,维克缇斯把那叠纸放在桌上:“三天后的晚上在戴维留克酒店有场宴席,迦尔纳的一个贵族出资,本市所有在职术师都可以去。” “还有这种好事!” 一下子就兴奋起来,泽莱德甚至差点咬到舌头,奈兰却皱了皱眉:“迦尔纳来的?那不是跨国吗?” “谁知道呢。” 摇了摇头,加尔维在餐桌旁坐下,同样拿起一块披萨:“也有人跟你有一样的想法,所以市井中现在流传起了有人想对他们下手的传言。毕竟是大贵族,树大招风,也许是为了寻求帮助也说不定。” “……” 对于这种事向来不上心,泽莱德耸了耸肩,含混不清地开口:“管他的!有吃的就行!” “……” 无奈地看着泽莱德,又与其他人对视一眼——对奈兰来说,嘛……也行。 第三百零五章 宴会之中 “准备好了吗?” “一切就绪。” “很好。两个月过去,终于等到这一天,不允许有任何的闪失。” “明白,只等时机一到,立刻动手。” “切记,掐好时间。” “是!” …… 当一行十二人来到这金碧辉煌的酒店大厅时,除了赫尔莫和斯杜提亚兄妹以及金这四五个少数见过大场面的,大部分人几乎都不由自主地开始左顾右盼——毕竟,这地方实在是太豪华了。 繁华而不繁复的吊灯、古典雅致的壁画、古色古香的装潢以及如牛奶般丝滑的陶瓷地板,这奢华的种种都让从来只去过普通餐馆的奈兰几人瞪大了眼。在斯杜提亚的带领下,外向的女生们很快地融入了环境,爱却怕在伊希里面前显出自己没见过世面的一面而强装镇定。 而在此时,看着大厅正中一个高大的古典大理石雕塑,又看了看周围络绎不绝穿着正装的体面人以及那位贵族家里的持枪护卫,奈兰随即悄悄凑到赫尔莫耳边:“洛卡……你说,在这种地方主办这样一场宴席,大概要花多少钱?” “取决于人数和主办方的诚意。” 想一下与会的人数,赫尔莫随即同样轻声回答:“我实际上不太清楚,但我在我以前一个朋友的生日宴会上听说过。本市本区一共有五十多位术师,算上伴侣和主办方,应该不到九十人。这样的话,只要花三百多镑就行。而如果主办方有诚意,在会场放的不是碟片而是请真人乐队、用的是产自威努姆的好酒而不是不知名劣酒并且在其他方面也做好的话,那成本会酌情再高一些。” “这么多!” 尽管赫尔莫说得轻描淡写,但奈兰还是十分震惊——毕竟,这已经是他一年多的工资了。 一想到自己一年多的工资一顿饭就能吃没,尽管花的不是自己的钱,奈兰还是心痛得无以复加,一旁的泽莱德倒是愈发兴奋起来:“那大爷可得不负他们一番美意呐!” “那可不!” 一边,赫连茨的声音同样传来,其人则直接搂住了他的肩膀:“这种好机会,可绝对不能错过!” “你懂我!” 笑嘻嘻地跟赫连茨碰了个拳,泽莱德随即与他勾肩搭背地走向电梯;而在一旁,之前的伊瑞姆则走了过来,对着赫尔莫打了个招呼:“晚上好,先生。” “……” 对着伊瑞姆点了个头,赫尔莫目送他和他的队员谈笑风生着离开,随即拍拍爱的肩膀,带着他同样走向电梯,其他人也迈开步伐跟在其身后——虽然一座电梯一次塞不下十八人,但这里又不止一座。 而当电梯里的众人感觉浑身骤然一轻时,电梯门打开,他们就已经来到了六楼的正场后台。 对守卫出示了一下充当通行证的术师牌,几人随即继续跟着人群往目的地走。而就在他们站到正场的入口时,放眼望去,就好像再次来到了大厅——皆是一模一样的宽敞与典雅。 身为一家百年老店,这酒店内的装饰风格极为统一,采用的全都是以优雅着称的两千年前的图兰穆式,使得场地并不像暴发户摆阔那样全是闪瞎人的金光闪闪,也不是不伦不类的什么风格都想要一点的缝合怪,让宾客们在味觉享受的同时也让审美得到极大满足。 如果要办婚礼,除了圣堂以外,这里应该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暗暗在心里点了点头,赫尔莫便按照宴席的流程开始了鸡尾酒会中的闲聊——对他来说,这种宴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就是聊天吃饭走人,一点新意也没有。 只是,虽然他这样想,但其他人就不一样了——吃饭,那可是头等大事! 为了今天这顿,泽莱德中午甚至只是混了个半饱,再加上下午的高强度训练实在艰苦,他现在只等着饱餐一顿,就连奈兰和爱还有加尔维都抱着差不多的心态。 而在一边,赫连茨却并没有在考虑吃,而是溜达到了泽莱德旁边,指着不远处的一位穿着端庄红色长裙的女青年低声开口:“喂,老弟,你觉得她长得怎么样?” “你要是想撩就直接上呗。” 忍着饿扭头看了一眼赫连茨,泽莱德无所谓地说道,赫连茨也就点了点头,整理一下衣着后就迈步上前,对着那女青年优雅地点了点头:“美丽的女士,晚上好。” “晚上好。” 笑了笑,她便举起手中的鸡尾酒杯:“小帅哥,你长得不错,但是我结婚了。” “……” “小伙子?” 没想到面前这位女士这么直接,赫连茨一时说不出话来;而还没等他从呆滞中回过神来,突然间,一道声音传来。他扭头看去,就发现一个彪形大汉正笑着站在自己身旁:“晚上好啊?” “呃……” 干笑两声,赫连茨立刻闪人,只留下大汉和那位女青年在原地笑着目送他远去;而在他身旁,洛叶特已经带着欠揍的笑容溜达过来:“又看走眼了?” “去你的!” 郁闷地给自己灌了一口酒,赫连茨四处看了看,随即找上一旁还在看报的康普因:“喂喂喂,都来参加宴会了,没必要再假正经了?” “看书比聊天有趣。” 头也不抬一下,康普因以严肃的声音回答道,伯明翰和理查也悠闲地走了过来:“多看书是没错啦……但在这种地方,你真的看得进去吗?” “只要认真。” 视线仍未从小说上转移,康普因继续认真地读着,使得伯明翰又悠哉悠哉地喝了口酒:“小心错过俏佳人哦。” “要是她也喜欢看书,会找上我的。” “你要是这么说,我倒也无法反驳,但不得不说你这种方法实在不如主动出击。” 微抿了口葡萄酒,伯明翰随即又走远,去跟随便不知道哪个人随意地聊着。 而在这会场的一角,女生们正抱团在一起——克里斯汀正悄悄观察奈兰有没有任何像同性恋的举动,每看到泽莱德跟他勾肩搭背就咬牙切齿,每看到他拍泽莱德的头就心高气爽;安娜贝拉则仰慕地看着维克缇斯随和的举动和儒雅的笑容,感受着他举手投足间那种从容不迫的气质——知性温和的男人,总是让她着迷。 至于剩下的四个,则已经呈现出三围一之势——三个人全都围绕着伊希里。 而这一切,还得从爱两个月从来没跟她做出亲密举动说起——要知道,不仅仅只是没有亲吻和拥抱,甚至连牵手都没几次。 每天看着赫尔莫和斯杜提亚那亲热的早安吻和晚安吻,看着他们节假日总是一起出去玩,看着他偶尔还亲自下厨与她共进烛光晚餐,伊希里的羡慕简直由内而外的。然而,轮到她和爱在一起的时候,爱却总是在关键时刻就怂下去,她也不好意思主动,关系就这样尴尬地维持着。 默默无言地隔着远远的距离看着跟加尔维聊着天的爱,伊希里眼中全是不解。而看着她这幅模样,都尔当即语重心长地小声开口:“伊什啊……下次有机会,你就直接强上!你不主动他不主动,事情永远不成功!” “可是……” 对于伊希里来说,从小到大还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此时只能扭捏地玩着手指。而见状,为了让她好受一点,雅莉丝随即小心地发出猜测:“他该不会……是性无能?” “……”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 “……” 自觉好像确实有点怪怪的,她随即缩了缩头:“猜一下而已……那总之,要是他一直不主动,你怎么办?” “嗯……” 被这么一问,伊希里还确实被问住了,仍然不知所措地玩着手指,让斯杜提亚实在是看不下去:“不要想那么多,慢慢来嘛。下次你就直接握住他的手,我就不信他还敢甩开!” “嗯……” 仔细想想,这也许是个好办法。期待地握紧了小拳头,她随即继续和小姐妹们闲聊,顺便打发走几个来搭讪的——当然,女生就不打发了,此时已经有其他女生过来找她们聊天,话题从各自的男友或者心仪的人到首饰再到情侣间的相处,几乎没完。 而在会场内所有人一片其乐融融的氛围中,眼看着正餐环节即刻就要来临,一位穿着红礼服的司仪也就从容不迫地走进:“各位,晚上好!” 第三百零六章 排位与荣誉 “各位,晚上好!” 高举着酒杯,司仪语气高亢地大喊道,带动全场那本就热闹的气氛,让每个人都欢呼着同样举杯致意。 可能是由于被人请吃饭而感到感谢,热烈的欢呼声经久不散,让那司仪面露笑容。 片刻之后,当人们的声音稍微减小一些之后,他才下压双手,示意人们安静,“我知道,我知道,你们现在很激动。但是,先冷静下来,思考一个问题——这场宴席,它的主题究竟是什么?” “……” 一时间,全场确实安静了下来。 这里的大部分人,实际上都只是来吃个饭的,再加上申请表上实在也没写,他实在不知道这宴会到底是为了什么。一时之间面面相觑,然后就发现别人也不知道。 而在主席台上,看着台下人们有些迷茫的样子,那司仪随即意料之中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们不知道。那么,就让我来直入主题!” “我家主人,迪西皮尔?安柏,如你们所知,是迦尔纳的一位大贵族。” “安柏家族,迦尔纳的伯爵家族。也许你们许多人会觉得陌生,毕竟你们在日常生活中极少听说过来自另一国家的非领导人的贵族,就算听说过也会很快忘记。但,如果是本地的老人,就会觉得这个姓氏十分熟悉。” 故意留了个悬念,那司仪看着台下人们仍然迷惑的表情,随即打了个响指,“一百年前,有一场莱洛斯全国范围内的灾祸,导致了许多人的搬迁和移民。请问,那是什么?” “……” “鲜花战争。” 沉默片刻后,一个中年人语气沉稳地回答道,其他人也纷纷点了个头,就连赫尔莫这个留慕人也在听到一百年前和灾祸这两个关键词的那一刻就明白到底是哪件事。而见人们都知道,那司仪也就轻松地再打一个响指,“没错,就是鲜花战争!” “在那场惨烈的战争中,我家主人的祖先为了不被波及,同时也为了抗击当时趁帝国内战之时大肆入侵的异教徒——伊弗人,从而以希赫斯人的身份去往了当时帝国的盟友国、现在迦尔纳第三王国的前身:迦尔纳第二王国。在旷日持久的与伊弗人的战争中,我家主人的祖先屡立战功,逐渐成为了迦尔纳举足轻重的军事大贵族。战争结束后,他又积极转型,凭借人脉买下了两座矿场,手下也有了一些产业,从而选择在那里定居。” 带着尊崇的语气,司仪叙述着所谓安柏家族百年来的简史,却又突然话锋一转,语气沉痛,“如果事情就这样发展下去,那么我家主人应该不会再和这里产生交集。可是,就在今年,就在两个月前,又一件令人忧伤的灾难发生了。” “……” 心中骤然一颤,面无表情之下,头疼,又开始折磨起赫尔莫。 哪怕不用他说下去,在场所有人也都知道他指的是猩红之夜,不由得同样露出严肃的表情,举着的酒杯也被放下,与他一起为那些逝者默哀。 此时此刻,乐师们不再奏乐,无人再敢发声,整个会场陷入了一片完全的沉默。 良久,咳了两声,那司仪才再次恰合时宜地说:“但是!我们中,出了许多英雄。他们抗击了吸血鬼,保卫了主人的故乡,没有让血族的阴影再次笼罩人类,他们是当之无愧的功臣!” “经过主人家族的内部讨论,他们认为有必要对英雄做出嘉奖。这是纯粹私人名义的捐款,来自主人的一片赤忱,以鼓励术师们继续为人类世界做出贡献!” 用力把手一扬,司仪的声音再度变得激昂,一下子又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当是时,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赫尔莫和赫连茨等人,泽莱德更是直接兴奋起来,在赫尔莫耳边难掩激动,“你们的名声都传到国外了!” “……” 痛苦地咬着牙,赫尔莫对泽莱德的话全然没听进去,只能强装出没事的样子。而在一旁,赫连茨已经站了起来得意地对在场所有人在胸口画出一条条命运长河、做出一个个希赫斯旋手礼,其他人也站起来对其他人点头致意,使得他也只能勉强站起来同样行礼。 而在见所有人都行礼之后,司仪才继续高昂地开口:“我们的英雄!” “斯杜提亚?爱莎?加利亚德,洛卡?文笛克斯,维克缇斯?加利亚德,加尔维?费奥多尔,赫连茨?亚兰,康普因?乔?佐治亚!” “主人身居高位,难以动身亲来。但,在宴会结束之后,你们可以得到主人长女也就是大小姐的接见,以刚才的功臣排位获得你们应得的奖励,并且将由我带你们逐一面见!现在,请享受真正的宴席!” “梆!” 伴着司仪高举右手清脆地一打响指,许多端着餐盘的服务员便有条不紊地走进,将美味佳肴摆在每个人面前。 只是,台下的人们却开始了窃窃私语——毕竟,他们刚才听到的排位中,文笛克斯这个人,并没有排在第一位。 而也就在这一刻,身为所有人的讨论中心和注视焦点,赫尔莫当即起身,捂着脸迈着急促的步伐快速走出了会场,速度之快甚至在身旁带起了微风,惹得会场中的记者们不断拍照,全场的气氛也一下子变得诡异起来。 一时间,哪怕泽莱德几人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犹豫着要不要追上去;至于赫尔莫走过的那些人更是有些愣住,“文笛克斯先生的……表情……” “怎么……感觉有些恐怖……” “怎么回事……” “……” 在台上,看着赫尔莫冲出会场,司仪也几乎愣住。事实上,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一言不合就走人的人,以至于在心中不断腹诽:这人的脾气也太大了? 眼见着气氛越发尴尬,似乎是想让氛围回归正轨,角落处顿时有人高声大喊,“司仪先生,请注意你对于功臣的排位!” “这并不是我排的。” 身为一位能在此时担任司仪一职的人,他有着强大的心理素质,随即立刻回归冷静快速回答:“根据主人家族的内部讨论,加利亚德小姐身为血腥之夜前一夜救下所有人的功臣,理应排在第一位。文笛克斯先生功劳虽大,但主人认为若没有加利亚德小姐的及时救援的话,虽然说起来很残酷,但文笛克斯先生在血腥之夜将无法做出任何贡献。更何况,加利亚德小姐救下的人包括一位搜查官和两位调查官,这些人身为教廷的中流砥柱,同样在血腥之夜发挥了巨大的作用。” “我……” 听着司仪这个解释,一时间,斯杜提亚自己也陷入了呆滞,更引得又一道声音传出:“哪有这样算的!按照你家主人的想法,恐怕任何一位罪犯的罪行和英雄的成就都可以归因到他的父母身上!” “再说了,如果没有文笛克斯先生自愿充当诱饵引出罪魁祸首,受害的人将会更多!” “这……” 身为一个仆人,这司仪对于主人的决定自然不会过问太多而只是执行,导致他此时面对义愤填膺的人群也显得有些无能为力:“可……” “如果不能给一位勇士应得的荣誉,那么任何奖励都像是对乞丐的施舍!” “更何况,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我们绝不能容忍对于术师的羞辱!” “对!我们要求公平的判断!” “这……” 越来越多的声音传来,眼看着台下人们的情绪似乎将要无法控制,那司仪立刻开始救场:“关于这件事,请容我禀告大小姐,请给我们一些时间!” “……” 既然司仪都已经这样说,台下的人自然也就闭上了嘴,目送主席台上的护卫跑出会场去传话;与此同时,泽莱德几人却迷惑起来,“洛卡……不像是会因为这种事而愤怒的人啊……” “而且……他好像不喜欢被叫英雄……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事……” “这……” “到底……” 一时之间,所有人都陷入了迷茫,而这样的交头接耳正在这会场的各处发生,直到那护卫又跑回来和司仪一番耳语后,司仪才再次开口:“对各位造成的不满,我家大小姐深感抱歉。考虑到大众的意见,只要加利亚德小姐同意将文笛克斯先生排为第一名,大小姐对此将毫无异议。” “我同意。” 毫不犹豫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斯杜提亚点头应允,那司仪也便点了点头,“那么,就是这样!再次对大家深感抱歉,请原谅我们造成的不便,但美食是无辜的,还请各位赏脸,不枉我家主人一片心意。” “……” “哼!” 考虑到这是盟国来的友人,在圣堂各个部门长官的手势安抚下,刚才那些发声的人集体冷哼一声,这才举起刀叉,开始用起正餐——虽然有些不和谐,但总之,还是开始了。 第三百零七章 英雄? “你是英雄?” “你不是英雄!” “你不是英雄?” “你是英雄……” “你救了谁?” “你谁也没救!” “你救了很多人……” “什么是英雄……” “救人肉体和尊重意志,选择什么才是英雄?” “口口声声说为了救更多人要牺牲少部分人,可如果让你牺牲你的亲朋好友呢?” “说出的承诺却没能做到……对于底层人的生活看在心中却无能为力……” “你什么也没做成,你不配是英雄!” “不要折磨你自己……你已经做得足够好……” “足够好就足够了吗?” “你不是……不是……不……” “不……你是,相信你自己……是……不是!是……” “我……” 好吵…… 到底……是谁在说话…… 我已经……不知道什么才是对的了…… 目眦欲裂地捂着脸,赫尔莫身后的星云竖瞳已经开始不受控地闪现,就像灯丝烧坏了的灯泡一样忽明忽暗。指缝间的左眼胀痛得跟要爆炸一样,哪怕不用去看也知道已经变得了纯黑,比无光之夜更黑的纯黑,哪怕看一眼恐怕都能让人陷入痴傻之中。 疯狂地把冷水扑到自己脸上以减弱那种不适,却效用不大;勉强抬起头看看镜子里的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就发现自己的脸部已经看不到皮肤和肌肉,取而代之的则是一根根闪着诡异光芒的惨白丝线,正像有生命的虫子一样有规律地蠕动,围绕着自己的眼珠,构造出自己的鼻子,填满了自己的头骨…… “……” 这是…… 只一眼,赫尔莫就知道这是因为自己精神状态不稳定使得本源内那个原初意志有机可乘——这是失控的前兆! “嘶……” 祖先的意志……在向自己逼近…… 不能……找爱莎……不能找维克……不能找奈兰……他们……不能…… 思考……思考……必须要压倒一方……不论是……哪一方…… “嗬……” 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赫尔莫强压下意志的混乱,再次用力把冰水拍在脸上,然后静静地深呼吸着,就那样让水流逝,好半天后才再次把头抬起看着镜子——在他的注视下,丝线在缓缓缩短,缩回不知哪里的虚无之中,使得皮肤和肌肉重见光明。而在此时,那星云竖瞳才慢慢回归稳定,在他的控制下逐渐淡化消失,连带左眼中的黑色也像退潮的海水一样褪去,留下一片黑白,整张脸这才变回原本的样子。 “呼……” 在洗手池前,赫尔莫用手撑着池台,如劫后余生般再次长吐一口气。 “……” 缓了一会后,他这才离开水池前,面无表情地走出卫生间,一如什么都没发生的时候。 而在他再次走进会场时,瞬间又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毕竟,他出去了太久,甚至有些人已经开始怀疑他不回来。 好在,他还是回来了。 目送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人们随即真正开始用起正餐,坐在他旁边的斯杜提亚几人则担忧地看向他,泽莱德这个心直口快的更是直接小声发问:“怎么了?” “……” 若无其事地摇了摇头,赫尔莫漠然开口:“没事。” “你确定?” 狐疑地盯着赫尔莫的眼睛,泽莱德不放心地问道——此时此刻,他仔细观察赫尔莫,哪怕于会场暖白色光芒的照射之下,他也没从赫尔莫的脸上看到任何血色,苍白得好像是在福尔马林里被泡着的标本一般。前额湿哒哒的凌乱头发下,仍然是冰冷淡漠的面容,眼神中却带着憔悴,似乎刚经历过一场大病,与数分钟前简直判若两人。 而尽管如此,赫尔莫也并不想让其他人更加担心,不自觉摸了摸鼻子:“我确定。” “……” 与赫尔莫相处数月,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他一些肢体动作所代表的意思——每当他做出这个动作,要么就是处于聊天时的极度放松状态,要么就是情绪产生了波动。加尔维几人是如此,斯杜提亚更是瞬间瞧出了些端倪。 伸手把赫尔莫的头扭向自己正面,她让他的眼睛与自己对视:“我不允许你对我说谎。到底怎么了?” “……” “……精神问题。” 面对朋友们的关心和恋人的银色双瞳,赫尔莫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无法再度说出谎言,随即给自己灌了一口冰水:“过几天,我会找一位心理医生,不用担心。” “你说什么问题?” 与他的轻描淡写相反,一听是精神问题,泽莱德顿时急了起来——比起精神问题,他宁愿听到赫尔莫说他是因为小心眼而想当功臣第一! 而在一旁,奈兰和爱,甚至维克缇斯和加尔维也焦急起来——自己就身为术师,尽管不知道本源继承者在这方面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但他们至少知道普通术师出现精神问题意味着什么。 然而,可能是由于赫尔莫掩饰得太好,也可能是因为被平时的上课和训练分散了注意力,他们根本想不到任何赫尔莫出现精神问题的前兆,一时间自责无比;而在一旁,可能是来自恋人的默契,斯杜提亚瞬间就想到了最近两个月赫尔莫每次听到英雄这个词后的表现:不论什么时候、什么场景,但凡他听到英雄一词,总会刹那间不言不语。 一开始,他还只是垂眉低头;后来,逐渐开始变得严重起来。尽管她逐渐察觉到了不对劲,却也不好过问,觉得他到时机就会告诉自己,但,现在一想,事情似乎并不如她想的一般简单——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想到。 不论事情怎么发展,斯杜提亚总是不想赫尔莫出事。来自心底的痛惜让她想做点什么,各种情绪交织,让她最终扶着赫尔莫的脸与他对视,小心翼翼地开口:“英……雄?” “……” 默默点了点头,赫尔莫不发言语。 而见真的是这样,斯杜提亚回想起两个月前列车上的一幕:他梦中惊醒的样子,他满怀悲伤的样子。 知道赫尔莫是不想让自己担心,但正是因为知道,才让她心痛到甚至有些生气:“为什么不跟我说?” “……” 斯杜提亚的指尖,跟她的手心一样温热。 在暖光下感受着自己朋友与恋人的担忧,赫尔莫明白他们的情绪,也想把话说出来,却只能摇头:“你们不是心灵术师,对于他人的混乱意志将会全盘接受,无法抵抗来自我的污染。” “……” 一瞬间,所有人就知道赫尔莫在讲什么。 空气已经凝滞了,每个人都明白了情况,可却仍然不敢相信。 “老弟老妹们,又不是绝症!圣堂内有‘心理医生’的,明天去找他们一趟就行。” 而在此时,赫连茨已经及时走来,带着一贯的洒脱语气:“别担心啦,吃吃吃!” “……” 愣了一下,斯杜提亚回想起赫尔莫好像确实有说要去找心理医生,当即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急切地握住他的手:“找心理医生是有用的,对?” “……” 尽管真实情况和他们想的有点差别,赫尔莫仍然脸色平静地点了点头,让他们全部长吐一口气。 只是,仅仅这样仍然是无法让他们完全放下心的,斯杜提亚更是直接就替其他人开口:“明天放假,我陪你去看医生!” “……嗯。” 抚了抚斯杜提亚的手背,赫尔莫略略一点头,使得刚喝了一口酒的泽莱德一拳就招呼在了他肩上:“呼……这酒够烈……呼……都是兄弟,因为我们帮不上忙就不告诉我们可太不厚道了,有事我们一起担!” “……” 看到泽莱德眼中全是恨铁不成钢,又看了看奈兰和爱略带嗔怪的眼神,还看到维克缇斯和加尔维也有些责备,就连赫连茨六人和女生们也有些担忧,这一切让赫尔莫重重点头:“是。” “哼!” 用力捏了一下赫尔莫的脸,斯杜提亚这才坐好准备用餐,赫尔莫也便举起刀叉,与其他人一样切割起盘中的牛肉,在逐渐转回原样的气氛中与旁人边聊边度过愉悦的正餐环节、餐后酒以及舞会。 而舞会的结束,也就代表,该是去见那位贵族大小姐的时候了。 第三百零八章 面见 所幸第二天是星期六,在场的术师又大多有文职替他们处理公务,使得今天晚点回家也无妨,才能让人们皆尽兴地在舞会上跳到晚上十一点多。 而对于其他人来说,舞会结束之后基本就可以回家了,但赫尔莫几人却并非如此。眼见司仪已经走向赫尔莫,可能是出于对那位大小姐礼物的好奇,许多人倒也并没有直接起身走人,而是跳完了舞便坐到一旁闲聊。 而在赫尔莫的面前,那司仪已经有礼地半弯下腰,做出一个贵族仆人常用的弯腰礼,然后抬起头恭敬地看着他:“尊敬的先生,请原谅我之前的失礼。舞会已经结束,已到了该为您加勋的时候。我还需主持这宴会,如果您能抛弃前嫌,可否随卫士前往大小姐所在的雅间?” “……” 已经从刚才和斯杜提亚几人的聊天中知道自己又被排为了第一,赫尔莫随即沉默着点了点头,使得司仪展露微笑,指了指一旁的卫士:“那么,卫士会为您带路,请与他走。” “等……等等!” 突然间,维克缇斯的声音传出,用醉醺醺的模糊语调:“那……我们呢?” “当然会有你们。” 立刻对着维克缇斯和一旁生无可恋的加尔维颔首,管家随后又露出为难的表情:“只是……我认为,您应该会想以自己最好的一面去见大小姐。” “没事,先去。” 对着管家一点头,不等维克缇斯再丢人现眼,加尔维就把他拖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又看了看一旁不比他好多少的斯杜提亚、康普因以及赫连茨,其随即无奈地回头:“我们等酒醒再去无妨。” “感谢您的理解。” 对着加尔维感激地一点头,管家随即看回赫尔莫,随即往左前半步:“请。” “……” 再次点了个头,赫尔莫随即跟着卫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迈开步伐,走出会场;而在会场中,哪怕并不是受奖励的人之一,泽莱德也兴奋异常,连酒劲都醒了大半,拉着奈兰的手臂就开始天马行空的瞎猜:“这么隆重的宴会……大贵族啊……奖励得是有多贵重呐!你说,会不会直接送辆车?还是宝石?最好是有点实际用处的啦!” “你这也……” 嫌弃地瞥了泽莱德一眼,虽然抱着跟泽莱德差不多的想法,但奈兰可不会就这么说出来——要是被别人听见了,那可太丢面子了。 只不过,当他环顾四周,才发现大部分人都已经不胜酒力地在与他们旁边的人激情互吹。男人吹自己实力勇猛、吹自己前女友数量、吹自己性能力良好;女人们则有些红着脸不听,有些直接加入进去,泽莱德还不算最丢脸的那个。 摇了摇头,他随即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泽莱德还有加尔维聊着,在心底暗暗盘算着圣显节该怎么过;而在一旁,看着这在场唯一还算清醒点的奈兰,克里斯汀更加相信自己的眼光——男人喝酒节制,那可是巨大的加分项! 此时的女生群里,除了她和安娜贝拉之外,另外四个基本都已经喝醉。心想着反正没几个人会发现,一狠心,她随即走到奈兰面前,装作不拘小节地直接坐下:“喂,在想什么呢?” “……” 眼睁睁看着克里斯汀坐自己旁边,奈兰往旁边坐了一些:“在想圣显节。” “……” 毫无疑问,奈兰这挪动半步的样子给克里斯汀造成了巨大的心理伤害,让她恼怒起来:“说就说,跑什么!给我过来!” “……” 喝了酒后本来就容易感觉热,奈兰本来心里想的是往旁边点比较宽敞,也凉快点——但是,这好像又让克里斯汀不高兴了。 无奈地摇了摇头,他便又坐了回去,但心底的一丝不情愿还是让他开口辩解:“我很热。” “!” 这一句话直接就让克里斯汀的耳朵竖了起来,不敢相信自己刚才听到的。 他说……他很热! 什么意思?什么意思! 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不动声色地仔细看了看奈兰,克里斯汀发现他那张俊秀的脸被酒精染红之后更加可爱,衣服领口也因为刚才跳了舞而有些不整,显出了他现在微红的肌肤……以前训练和晚上去找斯杜提亚玩的时候也有看到过他的饱满胸肌和手臂肌肉……不得不说……确实挺火热的…… 这一定是在暗示什么啊! 脸红心跳之下,克里斯汀忍不住又看了看——在这种喝了酒的时候,一个人突然说我很“热”,怎么想都很不对劲啊! 但是,事实就是事实,这些男人的身材确实很热…… 奈兰平时从来不自夸,克里斯汀本来还以为他是个内敛的人,但现在一看,也许在酒后才显出了他的本性。不过,尽管他身材确实很好,但心中的不甘还是让克里斯汀不愿意就这样顺着他的话说下去。 本来也想秀一下自己的身材,但深思熟虑之下,觉得那样太过主动,她最终还是选择只魅惑地舔了舔嘴唇:“我……也……很‘热’。” “你也很热?” 看了看红着脸的克里斯汀,奈兰皱了皱眉——脸都红成这样了,应该是挺热——那干嘛还让自己靠近?嫌还不够热吗? 尽管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奈兰还是选择提出真诚的建议:“那就离我远一些。” “……” 这一下,克里斯汀又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了。 这……让自己离远一点? 他不喜欢热辣的? 只准自己秀,不准他人秀? 无论如何,克里斯汀也搞不懂奈兰的脑回路,只能勉强再开口:“那……你喜欢纯美的?” “……” 一瞬间,奈兰愣住了。 刚才不还在说热不热的吗?现在这…… 她究竟怎么做到让思维那么具有跳跃性的? 仔细瞧了瞧克里斯汀,奈兰发现这位少女的穿着比较没那么性感,毕竟她的身材并不如斯杜提亚和雅莉丝那么诱人,确实更适合走纯美路线……这么说来,她是想从自己这里寻求认同? 算了算了,不惹她生气就好,喜不喜欢的管他呢。 于是,认真地注视克里斯汀,奈兰点了点头:“我觉得,你这样,很好看。” “!” 难掩激动地捂住脸,在这短短的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克里斯汀自认已经承受得足够多了,随即一下子起身走回安娜贝拉旁边,只留下奈兰在原地迷茫——“我难道又说错话了?” 摇了摇头,在加尔维和泽莱德那暧昧的目光下,忽略这个小插曲,奈兰再次和两人随意地围绕着赫尔莫将要得到的礼物聊起来;而在酒店走廊中,身为真正拿奖励的人,赫尔莫却完全没在想这件事, 此时,他只是在走廊里无声地走着,如鬼魅般毫不发声,连那位卫士都觉得他有点安静过了头。 然而,反正自己的职责也只是带路,并不需要跟他聊天,卫士便也只是尽着自己现在的职责,然后在一条长廊前停下脚步,扭头对赫尔莫开口:“先生,就在前面。” “……” 看着长廊末的一个房间,赫尔莫又看着他站到长廊中其他卫士旁边,随即点了点头:“有劳了。” “……” 对着赫尔莫点了点头,所有卫士随后全都目不斜视;而看着他们这肃穆的样子,赫尔莫便再次无声地迈开步伐,朝着房间缓步前进。 对他来说,礼物什么的从来不重要,更重要的是长廊中那些卫士。每隔两米就有一个,全都背着枪——似乎是在防备着谁。 到底是在防备着谁? 对这个问题不得而知,赫尔莫走到了房门前。 敲了敲这实木的门板,赫尔莫在门前等着,却并没有等到任何人来开门。 “……” 又敲了两下,仍然没等到任何人,他便也不再等待,直接推门缓步进入。 而在这豪华房间的大厅里,空无一人。 第三百零九章 逃窜追逐 “……” 敲过了门,大厅里却没有人,连仆人也没有。 这位大小姐……在干什么? 是傲慢,还是因为别的原因? 关于这一点,赫尔莫仍然无从知晓,却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还感到一丝困意。 明亮的灯光下,他仔细观察着这大厅,整洁得好像根本没人住过一样。卧室和浴室都在大厅一侧,却根本没有任何声音传出,静谧得好像是一处孤坟,让人顿感压抑。 保持着警惕,赫尔莫如进入危险无比的古代遗迹般小心地观察着,却没从这静谧的空间感知到任何来自人类的气息。 不知不觉间,血剑已经出鞘,赫尔莫在大厅握着剑慢慢地走着,在不发出任何声音时于卧室的房门前停下脚步。 “……” 悄悄地将耳朵贴在门上,却仍然没听到任何声音,似乎卧室里也空无一人。 无声地深呼吸一口气,赫尔莫将手握在门把手上,小心翼翼地打开房门,然后突然往后一跳以防突然袭击。而在没看到有人时,他才缓步进入卧室,映入眼帘的,却是床上一老一少两具已经被割喉的女性尸体。 “!” 就在那一瞬间,赫尔莫握着剑的手更紧了些——现在,他知道为什么这里没有仆人以及到底为什么没人去开门了。 在外面全是卫士的情况下,如果要杀了这两人,必然得从外面进来! 直接冲出卧室看向阳台,阳台壁外的一条软梯就被赫尔莫收入眼中! 撑着阳台壁,赫尔莫直接向下看去,一眼就看到有一人正背着一个黑色大包在软梯上攀爬! 那人的动作很快,似乎要赶紧落到地面逃离这个地方,时不时还东张西望一番怕被别人发现;而突然间,那个男人抬起了头,正好与赫尔莫对上视线! 由于他戴着面罩再加上现在月黑风高,赫尔莫根本看不清他长什么样;而就在这一刻,那男人愣了一下,当即用尽全力高声大喊:“不用再拖延时间!已经得手了,赶紧逃!” “!” 他是在跟他的同伙喊话?! 不论如何,他的声音已经暴露了他自己,卫士很快就会赶来,现场的事就让他们忙去,自己应该立刻逮住这凶手! 顾不得过多思考,赫尔莫立刻翻过阳台壁同样开始往下爬了起来,甚至由于没有大包的拖累而爬得更快,与那男人的距离已正在急剧缩短! 而眼见赫尔莫正在极速接近自己,已经爬到三楼的男人心一横,直接就松开软梯从三楼的高度往地面跳,一个翻滚就让自己少承受了大部分冲击力;下一秒,迅速从地上爬了起来,甚至顾不得拍下身上的雪,他立刻就开始往小巷里钻! 而见男子已经到地面开始逃跑,赫尔莫也不由得加快了速度,直接就松开握着软梯的手让自己直直往下坠落,每落一层楼的距离就再次握住软梯免得自己落地时的冲力太大,然后再故技重施。 冬天寒夜中的冷风呼啸,些微的雪花伴着风打在身上,身体平衡十分不好控制,他连头发都被吹得倒飞起来——身处七层楼的高度,万一一个失误导致没握住软梯,他就会直接摔成肉泥! 然而,风险如此大的方法也让他可以只用那黑衣男一半的时间就落到地面! 揉了揉酸痛的手,赫尔莫瞧准了那男子逃窜的方向,猛然拔腿追去! 经过刚才对男子的观察,他能明显感觉出这男子应该是个惯犯。毕竟,他在杀人时没让任何人发现,从三楼往下跳的动作也熟练无比,绝不可能是第一次干——极可能是职业的! 而在现在,那男人从怀中甩出一把绳勾让自己飞到房顶上开始飞檐走壁的样子让赫尔莫更加相信自己的判断——要是临时起意或者业余选手,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 “……” 地面上,所幸大雪是三天前下的,现在的雪则十分的小,此时已经融化得差不多,让赫尔莫可以发挥他的全速;况且,赫尔莫知道房顶上其实很不方便站人,黑衣男身后的大包也是累赘,他的速度不可能比自己快多少,甚至还会慢一些! 而在房顶上,那黑衣男瞥了一眼街道上对自己穷追不舍的赫尔莫,随即加快了脚步——哪怕这些民居的屋顶全都是三角形并且还因为雪水而滑溜无比,在他对身体平衡的精妙掌控下也能如履平地般极速奔行! 而在现在,在自己身下这一排房子已经被跑到尽头的那一刻,黑衣男也仍然不慌不忙。 将刚才自己收回的绳勾再次打出,在确定它勾稳了对面房子的烟囱后就直接按下按钮收回,借力一跳便荡到那房子的房顶之上,再次在赫尔莫的注视下飞奔起来! 寂静的夜幕之中、漫天的雪花之下,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地逃窜追击着。黑衣男如最狡猾的老鼠般直往无人烟的小巷里钻,钩锁击碎砖石挂住烟囱的声音不绝于耳,自身发出的声音却极为微小,每一次变换方向都是往最偏僻的地方;在他身后,赫尔莫则如灵猫一般牢牢咬着他不放,任他往哪跑也绝不跟错方向,甚至还有余力观察周围有没有他的同伙! 而也就在这一刻,赫尔莫听到自己的身后传来了一股微弱的脚步声——不是踩在地面上的,是像那黑衣男一样踩在房顶上的! “!” 心中知道恐怕是那黑衣男的同伙赶来,赫尔莫在极速奔行的同时回头一看,便发现远远的正有两个人同样在追逐自己! “……” 早在刚才,赫尔莫就猜测那黑衣男不跳到街道另一侧而始终让他保持在自己的视线内是想吊着自己,现在一看,果然就来了他的同伙,极有可能是早已有预谋的准备杀人灭口的同伙。 然而,自己一直跟在他的身后,又何尝不是在吊着他? 只要抓到一个他的同伙,说不定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他——自己身上可是随身携带信号枪、手枪以及符咒的! “前面的人,站住!” 而就在这突然间,身后传来一道大吼,然而这对于赫尔莫来说当然是句废话,甚至连让他还口的能力都没有。 虽然有点奇怪这帮人似乎不怕暴露,但刚被失控前的混乱状态折磨过的赫尔莫也想不了太多,只是继续在地面狂奔——直到他跑到一处十字路口。 “……” 对于他身后的追击者来说,远远隔着几十米,他们只能看到赫尔莫一下子闪进了十字路口的另一侧,然后再也看不见他的身影——在这错综复杂的建筑中,一时间,他们完全不知道赫尔莫现在到底是躲起来还是在另一条路上继续飞奔。 “……” 在房檐上互相对视一眼,他们继续极速接近赫尔莫消失的那个十字路口,然后猛然停下脚步——必须得确认赫尔莫到底是停在了这里还是已经跑走,否则,万一超过了他被他逃掉,那可能就再也找不到他了。 他们现在身处的房子,是带着屋檐的,也就意味着存在着视野盲区。如果不下到地面或者去对面的房顶,是不可能看到自己现在这房子的房檐下面的。而除了这一点外,两米外街道上的两辆汽车旁也可以藏住一个蹲下的人。 “躲藏在暗处的人,立刻出来!” 为防偷袭,其中一人顿时厉声开口——实际上,他们也知道这样毫无意义,但毕竟样子还是要做的。 没有听到任何回复,下一刻,那人再与同伴对视一眼,瞬间便跳往对面的房檐之上,却并没有看到原本那个房檐下有任何人。 闷着声再与他那同伴交叉着观察对方看不到的死角,在始终没看到赫尔莫后,两人随即顺着远处那黑衣男的方向继续跟上——毕竟,如果赫尔莫没有停在这里,就一定也在那黑衣男的身后。 然而,就在他们起步的瞬间,又是一连串枪响,划破了这夜空。 第三百一十章 雪夜战斗 为了不直接取人性命,六发子弹并没有打在要害,而是全都瞄准了大腿。尽管如此,也一下子就把那其中一人打得面目扭曲,一个没站稳就从房顶上掉了下来! 而直到此时,剩下的那人回头一看,才发现一旁的汽车底下有一只手正在极速缩回! 顾不得多想,剩下那个身体完好的人顿时同样从怀里举枪就打算射,然而赫尔莫却已经从车底爬了起来躲在了车后,让他一时间完全无法瞄准目标。 “……” 此时此刻,赫尔莫知道自己已经成功了一半。有一个人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为了不泄露情报,他的同伴如果想带走他的话,速度必然减慢超过一倍,到时候自己就完全可以在后面轻松追击;而如果他们不走,只要再解决掉那个身体完好的人,就有充足的时间拷问他们那个黑衣男往哪跑——既然是同伙,这种事不可能不知道! 靠着这两个月来的训练在车后抓紧时间熟练地给自己的手枪换上新弹匣,赫尔莫的目光同时还紧紧地盯着那个没受伤的人——而就在这一刻,那人也从屋顶跳了下来! “……” 伴随着车身的一震,赫尔莫知道他跳在了车顶上;也正因如此,现在,赫尔莫知道自己处于了下风。 占据制高点就等于占据优势,赫尔莫从来不怀疑这句话的正确性。那人已经站在了车顶上,而自己现在紧贴着车背后,就意味着他正处于自己的视野盲区。如果不离车远一点,那么就根本无法找到他的确切位置——然而,一旦离车远一些,自己就同样进入了他的攻击范围! “……” 而在此时,在车顶上,那人也同样竭尽全力试图确定赫尔莫的位置。他没有发声,怕因此被赫尔莫听声辨位,只能在黑暗中悄悄地调整着自己的姿势和位置,同时聆听着周围的一切。 他能听到冷风的呼啸,也能听到同伴的低低痛呼,但更重要的是他听到赫尔莫似乎把手探进了怀里,拿出了一样什么东西。 “……” 在这黑夜之中,一切似乎都陷入了寂静。 雪花慢慢飘落,有逐渐变大的趋势,也许到明天早上可以堆到半个小腿高。在夜间寒风的吹拂下,雪花凶猛地打在车上和车后的两人的脸上手上,但这点寒冷却根本无法让他们放松一丝警惕。 而就在一个谁也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时候的一刹那,一股剧烈的强风,蓦地夹着雪吹袭过来;与此同时,一发橙色信号弹也已经被打上天空! 在这白雪世界中,时间看似过了很久,实际上却只是一瞬间的事——就在这一刻,那男人猛地从车上旋身跳了下来,还在空中时就已经对准了赫尔莫的方向开枪! “!” 目光冷冽如铁,身体快捷如电,赫尔莫在看到人的一瞬间就立刻往一旁躲闪,成功躲过了第一颗子弹——然而,也仅限于此了。 在没有神奇能力帮助和提前做好准备的情况下,人体的反应能力和速度,是不可能快得过子弹的。哪怕赫尔莫身为神族血裔而使得他的各项身体指标是普通人的数倍,但在这么近的距离内想要再躲开第二发子弹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 只是,接受了这么久的训练,他也不会坐以待毙——早在那人开出第一枪之前,他就已经把一枚爆破符咒拿了出来,此时正是使用它的好时候! 注入力量后猛然把那符咒扔了出去,伴随着一道剧烈的爆炸声和强烈的光芒,一团大火球就那样在赫尔莫和那人中间炸开。猛烈的高温把周围的雪花直接化成气,暴烈的气波更是把那人其他的子弹全都震得偏离原本的路线! “!” 就是这么一下,那人不由得对赫尔莫的反应能力暗暗称奇。要知道,幸好自己在它爆炸的那一刻就闭上了眼并且捂住耳朵蹲下,否则恐怕直接要被致盲致聋,就更别说再战斗了。 不过,赞赏归赞赏,敌人就是敌人。 赫尔莫的弹匣已经换好,自己手里的枪一时之间却换不上新弹匣。眯了眯眼,他干脆直接扔下枪,转而拔出随身携带的杂种大剑,朝着赫尔莫猛然杀了过去! 而在车尾,赫尔莫早已听到枪被扔在雪地上的闷响以及杂种大剑出鞘的利响,知道那人已经准备过来与自己白刃战——只能把血剑拔出来了。在这个距离,如果仍然用枪的话,就算能让他失去战斗力,自己恐怕也会被他用剑削掉头颅!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赫尔莫有这个想法之时,他的身体就已经自己动了起来,高速拔出了剑挡住了那人势大力沉的下劈,两把锐器甚至在这黑夜之中擦出了火花! “!” 而仅仅是这么一个照面,就已经压得赫尔莫手臂一沉酸麻无比,剑刃都被压得差点割到自己! 自从猩红之夜后,他的力量由于从二星突破到三星而相应得到提升,可比起眼前此人却仍然相形见绌。他能感觉到,那人发挥出的力量比起伊纽尔也不遑多让! 而在第一击之后,那人也发现了赫尔莫和自己的力量差距,随即冷着脸又从左腰间掏出一把宽破刃剑——面对这样弱小的对手,防御是可以适当牺牲一些的,只要速战速决就好。 与此同时,就在看到他掏出第二把剑的同时,赫尔莫已经把握住机会面无表情地将血红长剑斜斜地劈砍下来——然而,看对这一击,那人直接就抬起左手,用破刃剑一侧的锯齿卡住了赫尔莫的剑锋! 破刃剑,名为破刃,自然就是为了破坏对手的武器而生,对于长剑最有克制作用,尤其在双方力量差距悬殊的情况下更能发挥出它的效果——只见那人手腕一扭,带动破刃剑一转,如果对手技艺不精或者武器质量过差,这一下就能直接把对手的武器崩断! 只可惜,他所面对的赫尔莫的战斗经验极为丰富,早在剑锋被卡住的一瞬间就立刻收剑,使得他扭了个空,就连右手刺出的大剑也被赫尔莫顺势格挡住! “……” 就在这短暂的试探性战斗中,两人都已经知道,对方是个难缠的对手。 在黑暗中借着丝丝的路灯光注视着面前的那人,赫尔莫知道自己现在得换个战术,得打游击而不是正面强攻,只要拖到有人看到信号弹前来救援即可! 似乎同样意识到了这一点,那人随即开始了更加迅猛的进攻。 “哼!” 不等赫尔莫来骚扰自己,他冷哼一声,直接就双持着剑冲上前,在靠近赫尔莫时直接就跳起一个旋身猛劈,如高山压顶般带着遮天蔽日的气势! “!” 心中知道对于这一招绝不能硬接,赫尔莫匆忙往后跳开,然而这一下就让他陷入了劣势——只因那人以及借着那一劈的气势已经开始了连环追击! 那人的力量本就与吸血鬼不相上下,敏捷也在伯仲之间,甚至还有着伊纽尔所没有的高超战斗技巧和精确性。只见他不断地格挡、劈砍、刺击、柄击,步伐也灵妙无比,将所有的战斗招数融合在一起,一下子就压得赫尔莫节节败退、伤痕累累,让他连逃跑都没机会,甚至让他无暇去在意墙角下刚才那人已经用冰雪止住血镇住痛、掏出了枪! “呼……呼……” 因为仍然留存的疼痛而喘着气,那人在昏暗中躺在地上颤颤巍巍地抬起枪瞄准了赫尔莫,预判着赫尔莫在那用剑者压迫下的步伐,随即略微偏了一下枪口,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 “嘭——” 一时间,只听一道枪响响起,赫尔莫的左肩就被洞穿! “!” 一瞬面双目圆睁,赫尔莫的动作骤然间一顿,原本预想中要格挡住面前那大剑的手一慢,侧腹就被那大剑划出一大条血红的伤口! “嘶!” 就因为那一颗子弹,赫尔莫的状态刹那间急转直下,额头上的青筋甚至已经如山路般蜿蜒! 援兵仍然未到,甚至根本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来。他知道,不管之前怎么想,现在自己得赶紧逃了——没想到敌人如此强大,在没有希望的情况下,总不能白白死在这里! 而在此时,凭借自己丰富的战斗经验知道敌人此时的心中应该是升起了退意,那人的动作蓦地凶猛得简直像是一只饿了许久的猛虎,招招直取赫尔莫的要害! “嗬……嗬……” 在左臂根本抬不起来、左侧腹伤口深得几乎可以看见内脏以及全身大大小小各处伤痕的拖累下,赫尔莫哪怕连防守也几乎要完蛋——咬了咬牙,他直接就再次掏出一枚爆破符咒扔了出去! “轰隆——” 又是一声剧烈的爆炸声响起,带着刺目的火光,迫使那人停住脚步,同时也把赫尔莫炸飞到了刚才那辆汽车旁边! 此时此刻,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勉强爬起来一剑柄敲碎车窗直接钻了进去,坐都没坐好就直接打上火一脚油门踢了下去! “呜——” 伴着猛烈的轰鸣,当那人再清醒过来时,赫尔莫已经开着那不知道是谁的车,飞速驶开。 “……” 站在原地默默地注视着那汽车的背影,那人久久不发言语,随后,走向他的同伴。 第三百一十一章 案发现场 直到此时,在那人走向他同伴之时,感觉外面的战斗似乎已经平息,附近住宅的户主们这才纷纷探出头来。 实际上,他们早就已经被吵醒,但却一直因为怕被误伤而不敢出来看。只是,好奇,永远是大部分人的天性之一,使得他们在感觉安静了点后还是在本能的驱使下打开了灯,带着些畏惧地仔细观察着情况——甚至还有一个人因为自己的车不见了而感到奇怪。 而见民众似乎有些害怕,那人随即面向人群,朗声开口:“各位!” …… “就是这里!” 当附近仅有的一支巡区小队抵达现场时,入目的,却已经是一片狼藉。除此以外,半个人影也没有。 “……” 一时间,四个人面面相觑,而在此时,有个民众则从窗户里探出头:“你们来晚了!” …… 数分钟前。 戴维留克大酒店,十一楼。 一间贵宾套房内,明亮如白昼的灯光下,一群安柏卫队的人在房间内四处寻找着任何可能是凶器或者是证据的东西,面露极致的愤怒——也许是愤怒于大小姐被杀,也许是愤怒于那位凶手让自己回国后很可能受到惩罚,但总而言之已经愤怒到难以言喻。 而在一旁,正有一群刚刚匆忙赶来的记者扛着摄像机准备拍个大新闻,闪光灯咔嚓咔嚓响个不停——就在听到那一声“已经得手了”之后,来自记者的直觉就让他们知道肯定有大事发生,而今天最大的贵宾就是这位大小姐,使得他们一窝蜂地冲到了这里。 而本来,他们还以为今天最大的新闻就是这位贵族大小姐的露面和英雄们所获得的奖励,没想到真实情况居然更加劲爆! 只要自己能比同行得到更多信息、更快写出稿子,那稿费可不是闹着玩的! 然而,他们想拍,安柏卫队和圣堂的人却不会让这种丑事,尤其是大小姐的尸体真容,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此时,一部分卫兵围着大小姐的尸体不让人看,另一部分则已经开始赶人,但人能赶得走,记者的嘴却捂不住:“先生们,请问你们对于大小姐的死亡有什么看法!” “你们觉得谁最有可能是凶手!” “在大小姐被杀之前,你们有感到任何不对劲吗?” “请问凶手是怎么在你们的看守下杀死大小姐的!” “这有没有可能是一起预谋已久的谋杀?或者是在听说大小姐礼物丰厚后临时起意?” “请问你们打算怎么追踪凶手?” “别拍了!都闭嘴!” 在这群记者的嘈杂问题中,忍无可忍之下,其中一个卫兵直接抬起枪对准了他们:“全都出去!” “全都出去!” 像是得到了应允,其他卫兵也纷纷抬起枪,似乎一言不合就要开枪,使得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 对于那些记者来说,搞个大新闻固然重要,但毕竟不能确保面前这些已经足够愤怒的卫兵们会不会让那些黑黝黝的枪口喷出弹药。为了生命起见,他们也只能闭上嘴,心不甘情不愿地走出卧室走进大厅。 而记者一出门,卧室内果然就安静了些,也就在此时,先前被派去观察现场的一个卫兵已经从阳台回来:“阳台上有软梯,直接连通顶楼,很可能是凶手到了顶楼再把软梯放下来!从刚才的声音来看,有同伙,应该还没走远!” “现在,立刻去追!” 毫不犹豫地立刻对身旁两位其他卫兵下达指令,一位大胡子卫兵队长扭头死死盯着本地圣堂的副总主教:“关于此事,我们需要得到一个交代!” “当然。” 在自己的辖区死了一个贵族,而且还是外国来的,尽管此事极有可能该移交世俗警局来管,但那位副总主教还是不假思索地点头——要是处理不好让这件事演变为国际纠纷,这巨大的责任可不是这里任何一个人轻易担当得起的。 而在得到副总主教的同意后,卫兵队长当即对他的队员再次下达指令:“找个本地人去报告这里的警局,让他们叫最好的侦探和警员;封锁整座酒店,不允许有人员出入,尤其严查在过去三天内出入这酒店的人;还要在铁路站处守着,彻查每个进站的人!” “这……” 一旁,那副总主教对于卫兵队长的决定迟疑了一下——在场地位最高的应该是他,理应由他来下达决定。 只是,仔细一想,封锁酒店和彻查铁路站的措施也没什么问题,使得他也不多过问,只得目送那卫兵快速跑出房间。不过,法医该干的活,他也能做到一部分,而且他知道这些事都应该越快越好,随即往卧室床上走前两步:“可否让我们确认一下死者的情况?” “……” 怀疑地盯着那副总主教看了看,卫兵队长不发只言片语,似乎担心这个异国人对会大小姐的尸体做出些什么。而在此时,那位司仪才因为跑得慢而姗姗来迟,一进来就焦急地抓住那卫兵队长的肩膀:“发生了什么?怎么回事?” “……” 看着面前这位服侍了大小姐十数年的贴身仆人,卫兵队长张了张口,但还没说什么,司仪的目光就已经发现了床上的两具尸体,一时间天旋地转,整个人已经楞在了原地。 谁都不说话,现场一片沉默,良久,那司仪才悲愤地咬牙切齿:“一定要把凶手和帮凶找出来,直接枪毙!” “绝对!” 对着司仪感同身受地一点头,那卫兵队长又仔细地盯着副总主教看了看,半晌才让开两步:“来。” “……” 再次颔首,那副总主教又往前走了两步,就看到床上大小姐那华丽礼服下曼妙的身姿和典雅的面容。此时,闭着眼的大小姐就像是睡着了一样,白皙的皮肤上还有一些粉红色,整个人仍然散发着森林仙女般的美丽——如果没有脖子上那一道狰狞的巨大血痕的话。 伸出手,副总主教把手按在尸体的脸上,仍然能感受到明显的弹性,体温也与正常人一丝不差,显然是死了不到三分钟。 虽然尸体的脖子上有一个巨大的刀伤,但副总主教倒不认为那就是大小姐死亡的主要原因。毕竟,人在清醒的情况下,就算完全打不过对手,叫还是能叫两声的,更何况这里有两个人——那么,很明显,凶手绝对有着能让人昏过去或者意识不清晰的手段。 并且,他观察到,尸体的嘴唇呈现樱桃红色,四肢有些红肿,很像是一氧化碳中毒的症状。 “……” 光凭目测,也只能观察到这些了。再多的,就得解剖尸体了,副总主教可不认为卫队会让自己在这干这种事,随即往后退几步:“大概是在三分钟内死的。最好让酒店查一下最近这段时间里待在顶楼的人是谁。” “哼!” 对于这个判断冷哼一声,那卫兵队长随即对着又一个队员叮嘱几句。与此同时,那司仪突然发现好像有什么不对劲:“那个文笛克斯呢?” “可能上厕所去了,可能回会场了,谁知道呢!” 烦躁地摆了摆手,那卫兵队长突然像是也意识到了什么,立刻对又一个队员开口:“去找一下文笛克斯!” …… “各位,对接下来要宣布的,我感到很抱歉。但,想必你们已经听到了刚才那一声大喊,原因是酒店内发生了一起恶性事件。为了安全起见,请你们从现在开始不要轻易走出这会场,去卫生间时也请报备,否则你们将被视为嫌疑人。” 原本的主席台上,司仪不见,取而代之的则是一个虽然冷静了点却仍然愤怒的卫兵,指了指自己的枪:“如要强闯,我们不能确保纷乱和冲突中我们会不会开枪,到时候可别怪我们。” “这……” “什么?” “发生了什么?” “怎么回事?” 一下子,除了维克缇斯这种醉得实在深的,在场大部分人的酒都几乎醒了个大半,一脸惊疑地死死盯着那卫兵。然而,那卫兵却根本不会回答他们,只有一位来自圣堂的司铎品总铎衔巡区副大队长替他解释:“事情的具体经过,暂时无法透露。放心,到明天的时候你们也许就可以走,只要配合,你们将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这……” 听到那副大队长开口,在场大部分人虽然仍然迷茫,但也确实没有了任何异议,那副大队长手下的几个中队长甚至已经上前去自发地维护秩序;而事实上,看到那卫兵的样子,在场也已经有一些人开始猜测会不会是跟那位大小姐有关。 而在斯杜提亚等人的桌上,几人在听到恶性事件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些紧张起来,但也并不是特别担心,毕竟他们可是术师。 只是,这表面的平静,终究还是被奈兰半疑半忧的声音打破:“洛卡……呢?” 第三百一十二章 风雪之中 “呼……呼……” 在汽车中,赫尔莫竭尽全力调整这自己的姿势,力图在驾驶座上坐好。 左臂完全使不上力气,动一下就是撕心裂肺的痛苦。在汽车的颠簸中,这疼痛更被加重,车身每抖一次,他的青筋就会爆一次,整个人都快痛晕过去。 “嘶……” 然而,这车还在开,他也只能用右手撑住驾驶台,全力以赴才从椅子上爬了起来。而就在爬起来的一瞬间,他一下子就无力地靠在了座位上,满头满脸都是湿哒哒的冷汗。 跟那人满打满算也就战斗了一两分钟,但自己现在这身体终究不能与吸血鬼般的力量抗衡,已经被他压制出了一身密密麻麻的小伤和两处大伤。 侧腹部的剧痛已经让人难以忍受,左肩处更是火辣辣的像是被剧毒杀人蜂咬了一样胀痛不止,还能闻到烤肉味和刺鼻的火药味。刚才被子弹打到的一瞬间,赫尔莫已经瞥到有一块皮肉带着些骨头渣飞了出去,剩下的皮盖着缺了一块的肌肉,扭头就能看见骨头,甚至还能看见骨髓。血还在像洪水一样拼命地流,不一会就已经把自己的左半边身体染湿。 尽管已经被枪打过一次,但再次被打时,那种痛苦还是让自己目眦欲裂。 血流不止之下,赫尔莫已经开始眼冒金星、头晕耳鸣,全身也冷得发抖。此时此刻,他根本控制不了车辆,要不是因为现在是深夜使得大街上没有行人和其他车辆,否则一场车祸在所难免。 “哼……” 冷,太冷了。 本来就已经因为失血而感到寒冷,再加上风雪还在从破碎的窗口倒灌进来,吹在赫尔莫身上就让他打了个寒颤。 此时,赫尔莫也不管体内的子弹会不会造成二次感染,直接就拿出了两张治疗符咒;与此同时,他的本源,也开始了发挥作用。 一片绿光之中,数根惨白的无形丝线从左侧腹根根血管内伸出,像是老妪缝的毛衣一样慢慢连接在一起,以此止住肆意流淌的血;左肩处,也是一样。 尽管赫尔莫正在看路而没去注意伤口,他也知道那些惨白丝线的存在——实际上,随着自己的星等提高,自己与本源将会越来越融为一体。现在,那些丝线在体内只占很小一部分,但某种意义上,它们才是自己的本体。等自己继承为支配者,自己的身体本质上将不再有任何血肉,取而代之的即是这象征智慧的惨白丝线,也就是智慧序列完全的神话形态。 “呼……” 不过,此时,赫尔莫已经没工夫去想这些未来的事了。 迷离的眼透过满是积雪的车窗看着前方的道路,所看到的,唯有外面逐渐变大的雪。 勉强睁大些眼睛,赫尔莫才从漫天飞舞的雪花中看到了一栋地标性的高塔——所幸他有每到一个新地方就看地图的习惯,再加上又经常和斯杜提亚出来逛街,所以他知道这里究竟是哪,也知道附近似乎有一座医院。 左手没有力气,连握拳都握不了,更是根本无法抬起来。尽管知道单手开车是危险的事,但赫尔莫也只能用右手握住方向盘,快速开向四五个街道外的那座医院。 雪地之上,两道车辙留下,极速延长拉远,驶向远方。 而在车里,赫尔莫的眼神已经逐渐失去光彩。在半梦半醒的现在,他只是在想还没来得及跟斯杜提亚他们说一下自己去了哪……他们应该会很担心……不过,再过一两天,应该也就可以见到了…… “呼……呼……” 呼吸粗重无比,赫尔莫把头靠在椅背上,继续往前开着。 为了早点到达目的地,他已经又一次踩下了油门——只是,这车的速度,不知什么时候,好像变得有点慢吞吞的…… “……” 感受到汽车速度的缓慢,赫尔莫又无力地踢了一脚油门,然而,车的速度却没有丝毫提升,反而还有越来越慢的倾向。 “……” 这车的主人……该不会没加油…… 脑海中第一时间闪过这个想法,哪怕此时迷迷糊糊的,赫尔莫也察觉到情况好像更糟糕了点。 距离医院可还有一整条大道……可别在这时候抛锚…… 强烈的求生欲之下,他再次一脚踩下油门,同时在心中不断祈祷着。然而,命运似乎就是要和他作对——随着最后两声哀鸣发出,原本如蜗牛般的汽车彻底停止了移动,停在了街道正中的风雪之中。 “……” 又最后踢了油门一脚,感受到汽车就像是在这里生了根一样纹丝不动。 现在,赫尔莫明白,才是真的完了。 外面十二月寒冬的夜风如尖刀般刺骨,似乎有生命般要吹开人的衣服、钻进人的体内,熄灭人的生命烛火。外面的雪越来越大了,被风吹着,就好像是一粒粒小石子打在身上脸上,哪怕缩起脖子,也完全于事无补。 “……” 没有火炉,没有暖气,只能靠身体硬抗。 “……” “这……就是……” 不知怎的,赫尔莫的脑海中浮现出乔瑟夫和许多自己叫不上名字的人的面容,无法自拔地想:“你……你们……过的生活吗……” “……” 没有人回答他,唯有冷风仍在呼啸。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冬天对人原来是这么不友好,也总算得窥了贫民区人在冬天时生活的一角。 身上的衣服已经在刚才的打斗和爆炸中破得不成样子,基本丧失了御寒的能力,被血染湿后甚至如冰块般带走他的体温,让他的左半边身体基本已经被冻得失去了直觉。 再这么下去,就算自己伤口能愈合,整个人也非得冻成冰雕不可。 不能再想那么多其他的了,得立刻自救才行。 顶着风打开车门,赫尔莫尝试着走出这车,可在全身的虚弱之下,他甚至站都站不稳,一下子没站稳就在雪地里栽了个跟头。 “……” “啊……” 勉强发出一声呻吟,赫尔莫也不爬起来,就那样躺在雪地里,闭上了双眼,似乎就要直接睡去。 雪花落在脸上,冰冰凉凉。 “……” 再躺下去,自己估计就要死了。 咬了咬牙,赫尔莫又睁开困倦的双眼,用右手扶着车门,把自己的身体拉了起来。 在左肩处的剧痛以及全身的大失血下,尽管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他仍然全身无力。此时,他甚至刚站起来就差点又摔倒,只能在略微稳住身体后拄着剑一瘸一拐地走在雪地上,每一步都是一个小雪坑。 目标是五米外的一处普通民宅,这短短的距离在此时居然也这么难跨越。 “哼……哼……” 喘着气,赫尔莫还是在走着,超越风雪,终于在那扇门前倒了下来。 抬起手,用剑不断地敲着门,赫尔莫期望里面的人能听到自己这声音——然而,等了一两分钟也不见有人来。 毕竟,用这种微弱的声音想在风雪交加的夜晚唤醒熟睡的人,谈何容易? 只是,在爆破符咒已经用完的现在,他也没有别的方法。不过,比起敲,现在他倒是换了一个方法,也就是用剑刮铁门,让它发出刺耳的噪音——在几乎看不到得救希望的现在,他也只能靠着重复做这个动作来提醒自己还没死。 而他这样的噪音,终于还是吵醒了这房子内的主人。 “怎么回事……” “要不要看看……” “好恐怖……” “这么晚了……” 一时间,只听几个人的对话声低低地响起,然后一个男人试探性的声音发出:“外面,有人吗?” “……” “有……” 一听有人声,赫尔莫立刻从半昏迷中回过神来,随即低低地呻吟道,刮铁门的动作也更快了一些。 而在房内,那男人虽然没听到赫尔莫的呻吟,但却听到那噪音更大了些。咽了口口水,在自己妻儿的催促声中,他小心翼翼地走出来,透过猫眼往外看,就发现自己门前正躺着个像尸体的人,噪音就是这人发出的,随即疑惑地打开了门:“怎么回事?” “送我……” 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张开嘴,赫尔莫勉强再吐出两个词:“去……医院……” “啥?” 迷茫地看着面前这个家伙,那男人再仔细一瞧,就发现面前这人身上居然全是血;再看五米外一辆车窗已经被打开的车,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情况,立刻就回房间拿来了几件衣服,跟自己妻儿说了一声后,就直接抱起他冲向了几百米外的医院——毕竟,救人要紧! 第三百一十三章 不可知之力 “还没找到文笛克斯?” 午夜十二点的贵宾套房中,卫兵队长看着面前几个刚搜完酒店回来报告的人,一双剑眉紧皱,周身散发出的无形威压让那些卫兵根本不敢含糊,“到处都找过了,卫生间里没有,会场里没有,大厅里也没有。” “……” 用手撑住下巴,卫兵队长并不满足于这样的答案,双目中如鹰般的锋锐直击几人的心灵,“其他地方呢?不同的楼层呢?会不会是你们找得不仔细?” “绝对没有!” 一下子紧张起来,那几个卫兵异口同声,互相对视一眼后又由一个看起来较稳重的人开口:“他一个之前从未来过这酒店的人,也没别的地方可以去。就算他想回会场但走错了地方,现在都已经那么久了,找个人问个路也就回去了,他那个黑白的发色和瞳孔也很好认,但确实没人再看见他。” “而且,我们刚才守在外面,自从他进了大小姐的房间,我们就一直没看见他……” 一旁,又有一个较矮的卫兵出声为自己辩解,说着说着就露出迟疑的表情,“而且,如果大小姐是在他来之前死的,他应该在看到现场的第一时间就喊我们,可是我们只听到一句‘已经得手了’就再也没有其他话;如果大小姐是在他来之后死的,那……” “闭嘴!” 不用那个卫兵再说下去,卫兵队长已经明白了他想说什么,就连周围的一些记者和圣殿人员也明白了他的话,一时间在现场掀起轩然大波。 哪怕破案心切,卫兵队长也知道有些话不能乱说。凶手当然可以骂,但在还没什么证据的时候就这样暗戳戳地影射一名教廷人员,万一被记者乱写点什么,矛盾只会越来越大。 只不过,卫兵队长刚才的反应还是慢了些。此时,已经有一些记者转而兴奋地把摄像机对准了刚才那个说话的卫兵,没摄像机的就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纸笔,问题更是接连不断,“卫兵先生,难道您觉得文笛克斯先生是凶手吗?” “您觉得他和凶手是什么关系?” “如果他是凶手,您觉得他有什么作案动机?” “是什么驱使您做出这样的猜测?” “都闭嘴!” 不等那个卫兵回答,卫兵队长直接就暴躁地打断了所有人的发言,转而看向那位副总主教,“你们圣堂里一定有命运术师,不管用什么手段,快些把他找出来!” “当然。” 略略一点头,副总主教随即对着自己的助手耳语几句,然后目送他跑出房间;而也就在此时,一个高大的男人带着风冲进了现在已经人挤人的房间,“先生!” “怎么样?” 一看到这自己前不久派出去的人回来复命,卫兵队长当即急切地扼住他的双肩,“这么快就回来了?看到凶手了吗?受伤了吗?珀齐纳呢?” “凶手有两个人,一个已经逃远了,另一个跟我们战斗了起来!” 喘着粗气,那男人随后又抬起头,直接边喘气边说:“珀齐纳被他偷袭,右腿已经被子弹贯穿,刚被我叫人送进医院;然后,我和那人战斗,我压制住了他,珀齐纳又拼着一口气给了他左肩一子弹,但就在我快要生擒他的时候,他拿出了一张爆破符咒把我炸开,然后直接抢了辆车逃跑了!” “这……” 似乎是因为听到自己手下的精锐居然也能让人跑掉,卫兵队长愣了一下,然后意识到一件更重要的事,“有没有看清他的长相?” “外面太黑了,只能看到是个有黑白长头发的男人,五官什么的根本看不清!” 快速地报出自己所见的凶手的大致长相,那男人又仔细回忆一番,“很高,可能有一米八以上,用的是一把血色长剑!” “这……” 听着这描述,还没等卫兵队长说什么,圣堂副总主教的内心已经被掀起惊涛骇浪,脸上表情也已经凝重起来,“会不会是看错了?” “绝对没错!” 这时候,那男人才稍微平息下一口气,转而变回一开始的严肃,“以我的视力,绝不可能看错。” “那……” 深呼吸一口气,卫兵队长把冰冷的目光投向副总主教,“留黑白长头发的男人……这个长相描述,总感觉有点熟悉啊?” “……一定有什么出了问题。” 这下子,副总主教知道,事情开始严重了。 身居高位多年,他也并不是一下就会陷入慌张的人,口气沉稳无比,“也许是发生了什么误会,他可能也是去追击凶手,误将你们当成帮凶,才与你们发生战斗。” “我们在追击时已经让他站住,但他根本不听。” 眯着眼盯着这位副总主教,那男人当即反驳,而那位卫兵队长也已经听不下去,直接打断了两人,“只要立刻找到他,然后当面跟他问清楚!” “……” 事已至此,副总堂主也只能头疼地叹出口气,随即不再说话,只等自己那助手回来——一时间,气氛已经跌到了冰点。 …… 会场之中,在这十二点的午夜,几乎每个人都已经在酒精的影响下沉沉睡去,唯独斯杜提亚一伙人还清醒得很。 自从赫尔莫走了以后就再也没见到他,再加上又听说发生了恶性事件,以他们对赫尔莫的了解,几乎每个人都得出了同一个结论:他估计已经参与了进去。 而在现在,在副总主教的助手前来向他们询问赫尔莫的踪迹时,这担忧的空气就越发浓厚,斯杜提亚更是沉不住气地直接发问:“难道……他不在这酒店里吗?” “对。” 干脆地点了个头,助手仔细瞧了一眼斯杜提亚,“你是他的女友,是?他身上有没有什么你送的配套的礼物?或者他送你的礼物也行。” “有!” 毫不犹豫地拿出了自己怀中的怀表,斯杜提亚突然想到了什么,迟疑了一下,然后还是选择说出实话,“他是个命运不可知者,可能找不到……” “这……” 一瞬间,助手知道事情又麻烦了点,但不试试就交差也不行,随即接过那精美的怀表,额头上出现一条虚幻星河般的事物,反手便为怀表附上一层银色光芒。 在点点炫目星芒环绕之中,他凝视着怀表,快速地在口中吟唱着什么。尽管声音微小,但一旁的人还是听到了“命运”、“联系”、“寻找”这几个词;随后,他捏着怀表的银链将怀表捏起,左手则垫在怀表之下,紧接着直接松开右手指,怀表就那样直接从空中掉了下来。 “……” 看着这一幕,几乎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依据那虚无缥缈的“联系”来寻人的方法,已经失效了。 摇了摇头,助手叹出口气便打算把怀表还给斯杜提亚——而也就在此时,像是失去了重量一般,那怀表自己在空气中浮了起来。 “……” 看着散发着银光的怀表再次飞起,不只是斯杜提亚和泽莱德几人,甚至连那助手也瞪大了眼——原本已经断开的联系,居然又重新连接上了! 不需犹豫,他紧紧盯着怀表,期待它能飞向赫尔莫所在的地方——然而,还没等它改变方向开始飞行,就又突然失去光亮,直直掉了下来,所幸泽莱德眼疾手快,才没让它摔在地上。 “……” 而看着这一幕,遗憾地摇了摇头,助手知道那不可知之力终究还是压过了配套怀表在神秘学中的联系之力,便准备转身离去,只是,就在这一刻,怀表却又亮了起来、飘了起来。 一时间,所有人都无语地盯着它,同时做好了心理准备。果不其然,还没过多久,它就又掉了下来。 而在接下来的两分钟内,它又这样反反复复飘起落下数次,终于在最后一次落下后就不再飘起,在众人长达一分钟的注视下也完全不动,才让他们知道它确实是不行了。 “唉,恐怕是找不到他了,这下可真的麻烦了。” 最后无奈地叹出口气,助手拍了拍斯杜提亚的肩膀就转身离去,只留几人在原地越发担心,然后突然间因为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而呆住。那助手不知道赫尔莫的不可知之力来自哪,但他们知道。现在,这股力量如此不稳定,那么,作为它的宿主的赫尔莫,到底会是怎么样? 第三百一十四章 白线巨瞳 一只眼睛,正处于黑暗的半空中,似乎在注视着什么。 不同生物的眼睛很显然是不同的,那眼睛既不是竖瞳,也不是圆瞳,而且还呈现出诡异的惨白色,但就是让赫尔莫知道那是只眼睛。也许是本能,智慧生物对于眼睛和面颊的形状总是有种莫名的敏感,似乎这总意味着危险。 尽管惊恐和害怕的情绪已经失去,但被那眼睛注视,赫尔莫还是从心底感受到本能的想逃离的情绪,就像面对持枪猎人的野兔一般。野兔是绝不可能抵抗猎人的,皮肉是绝不可能扛得住霰弹的,而不知怎的,他也清楚地明白自己绝不可能与那眼睛抗衡。 “……” 自己到底怎么来这的? 那眼睛又是哪来的? “……” 一概不知。 而就在赫尔莫疑惑之时,那眼睛,开始了闪烁。 像是天上的星斗般时亮时暗,亮时似乎就能照亮这片黑暗间的一切,暗时似乎就又被黑暗所吞噬;又像是海上的风暴般时猛时轻,猛时似乎就能如海啸般吞灭一切,轻时又如池塘中的波浪般柔和婉约。 赫尔莫注视着它,也被它注视。 在这黑暗里不知道时间,于长久的寂静中,到底过去了多久?十分钟?二十分钟?不确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亮和猛,似乎逐渐压过了暗和轻。 就像太阳一样,那巨瞳散发出无法言喻而难以名状的威压和污染,周围也逐渐伸出一条条惨白的丝线,那无形的压力一下子就让赫尔莫感到剧烈的头痛!刺痛和胀痛同时涌来,似乎有细针扎在脑皮层中,然后有又像强行被人吹气进来,像气球一样涨得似乎简直要爆炸! 一片虚空中,他甚至无处依靠,只能捂着头呻吟,眼睁睁看着那白线朝着自己慢慢逼近! 像雨林中的蛇,吐着信子,冷着眼睛;又像沼泽中的虫,蠕着身体,动着触角,朝着赫尔莫蔓延过来。 哪怕对那白线从来没印象,赫尔莫也不想被那白线缠上——他心底的直觉在告诉他,不行,绝对不行。 然而,他根本无处可逃,尽管奋力在这虚空中像游泳一样摆动着身子,也根本无济于事,片刻间便被那些白线追上。而在他身后,慢慢地,丝线合在一起,变成粗绳,末端又变得纤细无比,好似一根尖刺! 在他的两边太阳穴,尖刺有规律地律动着,于他的绝望注视下,猛然刺下! “!” …… 当赫尔莫再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 身体贫血之下,赫尔莫看什么都觉得太亮,只能先眯着眼观察周围,然后才回想起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 反正也习惯在病床上醒来了,不差这一次。 更让他在意的,其实是刚才那个梦——或者说,那并不是梦,而是对未来的暗示。要是自己的意志再继续混乱下去,可能就真得被本源中的原初意志控制了。 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尽管自己左肩里的子弹已经被取出,一股股剧痛却仍然传来,但这并不妨碍他看见自己这病房的沙发上躺着个人,一个男人。 不像是护士,也不像是医生,更没穿任何医护人员的服装。那么,应该就是昨天把自己送来这里的那个好心人。 自己现在还吊着营养液和血袋,暂时无法起身。这些东西实际上倒没什么必要,毕竟,只要不是致命伤,自己完全可以依靠本源的能力自愈得不留一点后患。不过,挂着也没什么坏处。 总之,先向那人道谢,然后再考虑医药费的事。 想到这里,赫尔莫随即用沙哑的声音开口:“先生。” “……” “先生?” “……啊!” 又是一声,那人才从睡梦中惊醒,愣了一下才恍然想起到底怎么回事,随即快步来到赫尔莫床边:“怎么样?没事?” “没事,感谢你的帮助。” 对着那人轻轻颔首,赫尔莫看到他憨厚地笑了起来:“哈哈……应该的,应该的。不过啊,昨天晚上乍一看有个人在我家门口,我可是吓坏了。说起来,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跟人发生了战斗。” 不想把面前这男人牵扯进这件事中,再加上赫尔莫也不知道安柏卫队到底想不想把这件事公之于众,便随便糊弄过去,而男人也不多问——毕竟,做手术之前,为了确认赫尔莫的身份,他已经看过了术师牌,猜测其很可能实在执行什么任务才导致重伤。 事实上,在知道面前这个面相有些阴柔的男人居然就是传闻中的文笛克斯时,他也几乎吓了一跳,不敢相信这种长相的人会有报纸中说的表现。而在看到他的身体之后,他才发现原来确实是个猛男,然后暗暗告诫自己人不可貌相,对自己救了一个英雄的决定更加自豪庆幸。 而随后,在双方简单的寒暄过后,赫尔莫便直接进入重点:“昨天晚上,麻烦你了。手术的医药费,你花了多少?我全价补给你。” “嘿嘿,已经用你钱包里的钱付过了,三十镑。手术费就二十镑,但是检查、你吃的药、打的针还有麻醉剂什么的也要算钱,就……要是住院,还会往上加……” 快速报出一个价格,男人又挠着头笑了笑:“我……嘿嘿……没什么。” “嗯。” 尽管贵,但反正自己这应该算工伤,能找圣堂报销,赫尔莫也就点了点头,随即拔掉自己身上的针头,一下子让那男人惊讶起来:“你干什么?” “我要出院。” 正说着,赫尔莫就站了起来:“时间紧急,我的自愈能力也足以让现在的我维持不死,不需要再躺着。而且,昨天那辆车,没油了,我得去加油;顺便,你有没有看到我的剑还有怀表、雕像、吊坠之类的小东西?” “这……” 迟疑地看着面前这年轻人,男人随后想到他之前也是这样一天就出院,便也不再多劝,指了指自己躺着的沙发的旁边一张桌子:“侬,还有你的钱包,都在那里,没人敢动。” “多谢。” 顺着男人的指示快步走过去拿起所有杂物,赫尔莫从钱包里又拿出三镑,在递给男人之后便直接走出病房,开始跟外面的护士商量起出院的事。而在病房内,只留下男人在原地注视着他的背影,久久无法言语——毕竟,自己已经偷偷拿了三镑当作送他来这里的报酬了。 呆了一会之后,他倒也并没有上前把钱还回去,而是在赫尔莫走后同样回了家,这个病房也就回到了赫尔莫没来之前的样子,好似什么都没发生。 …… 把停在街道正中的车加了油开回原处后,赫尔莫穿着医院送的白衬衫和黑长裤以及自己那件已经破了许多处的正装外套走在街上,脑海中仍然还在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刺杀。 那群刺客,实力确实强大,哪怕已经废掉一个人的行动力,自己也差点被就地杀死。不过,这就是让赫尔莫觉得奇怪的一点:有这种实力,做点什么不好,非要去当刺客? 但……确实,当圣殿术师或者保镖什么的话只能领死工资,干这一笔可是一本万利。冒险换来巨富,倒也是会有人选择的路,所以才一直会有地下黑市和刺客团伙的存在。 “……” 无声打了个哈欠,赫尔莫抬头看天,灰蒙蒙的。雪虽然小了,但还在下,落到自己的脸上,就让自己感到清醒。 “……” 不知道爱莎他们到底还在不在那酒店。发生了那样的事,卫兵们很可能会封锁酒店,不知道现在到底有没有解禁。总之,先去那里看看,说不定还能帮上些什么忙。 凭借着对整座城市的熟悉,赫尔莫轻车熟路地在街道间穿行,很快就找到了戴维留克大酒店所在的位置,更是远远地就发现酒店门口正有许多卫兵和警察在巡逻。 眼见事情跟自己想的一样,赫尔莫继续走向大酒店——只是,就在他准备走过一条小巷的这一刻,一股大力,猛然从他的左肩处传去。 第三百一十五章 被通缉者 这一下可不得了,差点让赫尔莫痛到叫出来——要知道,他的左肩肌肉被打掉的那一块还没复原,骨头还直接露在外面,被这一挤直接就让他扭曲了面孔! 此时,他的全身就已经被冷汗浸湿使得衣服全都贴在了他的身上,寒风一吹更是让他冷到颤抖不已。剧烈的痛苦之下,他差点就想拔剑捅人,手本能地握在剑柄上连起手势都做好了后才发现——原来那是斯杜提亚。 尽管是在冷风之中,但由于穿着长裙和羊毛外套,虽然身上已经有了一丝积雪,斯杜提亚倒也是不怎么冷。而实际上,比起冷,赫尔莫此时的惨样更让她吓了一跳,“怎么了?” “……” 跪在地上咬着牙忍着那剧痛,赫尔莫等它慢慢地消退到自己能忍耐的程度,半晌才面无表情地站起身,露出自己左肩衣服下的无菌绷带,“左肩被子弹打中了,现在还没好,先别碰那里。还有我的左腰,也别碰。除此以外,并无大碍。” “呼……”斯杜提亚长舒出一口气,后怕地抚着心脏,“没事就好……” “……” 赫尔莫漠然注视着她,“拉我到这里,怎么回事?” “……啊……对!” 被刚才那个小插曲打断,斯杜提亚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被这么一问才回想起自己这到底是要干什么,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你不能回那个大酒店了!” “……为什么?” 看到斯杜提亚有这个表情,尽管不知道怎么回事,赫尔莫也知道最好听她说完,而她也并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卖关子,当即拉着他从小巷里探出头指着数十米外那些卫兵,“看见那些卫兵了吗?你是不是以为那是负责巡逻的?还是抓凶手的?” “我以为是前者,但似乎不是这样。” “当然不是这样!” 毫不犹豫肯定了赫尔莫的话,斯杜提亚看到有卫兵正要看过来,连忙又拉着他回到小巷子里,“他们是等你回去然后抓你的!” “……” 赫尔莫用手,指了指自己,“抓我?” “你昨天晚上,是不是跟两个人发生了战斗,还用枪打碎了其中一个人的大腿?” 见赫尔莫似乎还没反应过来情况,斯杜提亚一跺脚,“你知道那两个人是谁吗?” “……” 看着斯杜提亚此时的表现,事已至此,以赫尔莫的智力,已经完全反应过来情况。 冰天雪地之中,他仔细回忆着昨天晚上的一切,想到自己看见那凶手时那一声“已经得手了”,想到两个卫兵那一声“前面的人停下”,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是这样啊……不论凶手那一喊只是无心之举还是故意而为,卫兵现在都以为我是凶手的帮凶。” “没错!” 看着赫尔莫这么快就接受了现实,斯杜提亚重重地点头,“所以,在真正的凶手被找到之前,你绝不能被他们找到!幸好你的命运不可知,没人能占卜得到你,不然肯定昨天晚上就被他们抓到了!” “……” 沉默着,赫尔莫感到了一丝寒意。 他把头再次探出小巷,此时,酒店门前的那些持枪卫兵在他看来已经与昨天晚上有些许不同。 把头收回来,他靠在墙上,感受着让人冷静的冰冷,抬头看着雾蒙蒙的天空,冷不丁突然开口:“既然他们有所误会,那么我应该当面澄清误会。” “你傻呀!” 再次跺了一脚,斯杜提亚从外套里拿出了一卷报纸,“先看看这个!” “……” 无言地接过报纸,赫尔莫一眼就看到最显眼的地方赫然印着“英雄?还是恶魔?”这个标题。 光看这标题,赫尔莫就已经知道接下来估计没几句会是自己想看见的话。仔细一看,正文中全是对自己是凶手这件事的胡乱猜测:自己因为意志混乱而离场被曲解为对那位大小姐暗藏杀机,因为要压下原初意志而长时间没回来被曲解为与同伴碰头商量计划,大小姐被杀后就再也没出现被曲解为犯罪后的潜逃,打伤一位卫兵后抢车逃跑的行为更是让自己被死死地钉在了帮凶的位置上。 在一旁斯杜提亚忧虑的目光中,他还看到自己被抓拍到的两张照片。一张是侧面照,自己低着头捂着脸,眼神凶恶而冰冷;一张是背影照,自己正快步走出会场,甚至因为是黑白照片和画质不好而显得自己更像是因为心中有鬼才匆忙离场。 “……” 越看,赫尔莫脸上表情越发僵硬,这种表情还是她从未见过的。 空气似乎凝固了,变成了固体,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身上。时间也粘稠了,像沥青,让雪花飘下的速度越来越慢,似乎要停在半空,与此时甚至不敢大声呼吸的她相仿。又或者,是她自己太过紧张,才会有那样的感觉。 良久,在她的忧虑目光中,赫尔莫才缓缓开口:“这位记者……文笔不错,效率也高,真是人才。” “喂……” 看着赫尔莫这个模样,斯杜提亚心中越发担心,尽管知道赫尔莫可能不会想看,她还是怯怯地指了指报纸另一侧,“后……后面还有……” “……” 把报纸翻到斯杜提亚所指的另一侧,赫尔莫看到这一页上对于自己的猜测更加离谱。 很多人确实认为自己是英雄,但像曾经的伊瑞姆那样的人也不在少数,比他更甚一筹的也不是没有。 在这页报纸上,他看到那位记者公开地质疑了自己在猩红之夜所做的贡献,甚至从自己留慕人的身份入手,以自己直升小队长的事件为支点,附以对自己长相的猜测,怀疑自己是个靠特殊关系和手段混进圣堂的可疑人物。哪怕没有明确点破那一层窗户纸,想表达的意思也已经完全被表达了出来。 不知道他是真的这样想还是只为了吸引眼球,不论是哪一样,都让赫尔莫觉得有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在心中蔓延。 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把报纸放到一边的绿色垃圾桶盖上,赫尔莫坐在雪地上,面无表情。 见他这个模样,斯杜提亚也不敢出声去打扰他。他似乎在思考着什么,斯杜提亚也不想打断他的思考。 雪花飘落在他的头上,从一开始的星星点点变为了薄薄的一片,然后又变成厚厚的一层。头发变白,衣服变白,似乎就要这样被雪淹没,变成雪人。 谁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知道当斯杜提亚怕他被冷死而推了推他时,他身上抖落的雪已经在身边聚成了一堆堆。 像是刚睡醒的其他人一样,赫尔莫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你……” 此时此刻,斯杜提亚是真的不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情绪,只能尽量不刺激他地去试探:“你没事?” “当然没事。”他甩了甩头,又拍掉身上的一些残雪,站了起来,“发了会呆而已。我喜欢发呆,你知道。” “这……” 难以置信地看着赫尔莫,斯杜提亚本来还以为像他这样从小养尊处优而站在顶峰的人被这那样污蔑会大发雷霆,再不济也会失望透顶。但,现在一看,根本就和往常无异。 而像是看穿了斯杜提亚内心般,赫尔莫摇了摇头,“我不会因此生气,因为不值得。民众的态度是什么样,还不一定,占据人口大多数的普通民众才重要。而且,我轻易不会对凡人生气。” “可这样一来,他们就更想杀你了!” 怕赫尔莫没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斯杜提亚焦急起来,但还没说几句就被他打断,“我知道。女儿被杀,那位贵族一定会出离愤怒,手下卫兵因为要被惩罚,也一定会有同样的情绪。而如果凶手确实只有一两个人,那么就更显出了他们的无能,所以绝对要把凶手说的越多越强越好。再加上这篇文章,他们必然会更想杀我以泄私愤。” “那……” 尽管以前也见过他分析一件事,但这么快就得出结果,斯杜提亚还是被惊到,然后考虑到了一个更实际的问题,“那现在他们在通缉你,宿舍楼下也有人守着,你要怎么办?” “……” 沉默之后,他说…… “谁知道呢。” 第三百一十六章 文章与争吵 “我真是服了这群混蛋,一点职业道德也没有!” 手拿三卷报纸,泽莱德气急败坏骂骂咧咧地走进自家书房,一下子就把报纸大力拍在了书桌上:“这几个报社我记住了,要是让我逮住这几个记者,我非得把他们打到他妈都不认识!” “……” “别生气,冷静点。” 书桌前,早就在书房中的维克缇斯对于泽莱德的闯进没有丝毫回应,只是僵着脸写着什么,偶尔喝口热红茶醒醒酒,安抚后者的也就只有一旁的加尔维:“生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要是你真那么做了,我们被罚倒没什么,连累洛卡把他的名声变得更臭就不好了。” “又不是洛卡打的人!” “但我们毕竟是他的兄弟,只要有心,完全可以把我们打人的行为说成是他授意的。” “那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洛卡被抹黑?” 听着加尔维那好像完全置身事外的话,泽莱德不禁气急,身为北方人的一张白脸又涨得通红,甚至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而飙出了莱洛斯语:“猩红之夜前一天我不在场,不知道他具体做了什么,但你们总知道?质疑他的能力我就不说什么了,他们居然还人身攻击,污蔑他是那些大贵族的娈童、外国来的奸细!真是为了博眼球连脸都不要了!” “现实就是这样的,只要能吸引更多人看,那么就能赚到更多钱。为了钱,他们什么都敢写,能把古代抗击异族入侵的英雄说成屠杀其他民族的杀人魔,也能把真正的杀人狂说成一个‘追求心中理想的青年’。” 这时,奈兰也低垂着眼睑走进了书房,语气无一丝对现状的不可置信,全都是意料之中:“造神,然后再推翻,无时无刻不与民众走相反的路,显得他们有真知灼见、会独立思考。而且,一来一回就是无比巨大的阅读量和名气,从古代就已经有了这种做法。” “从来如此,便对吗?” “我也没说是对的,只是大家都这样,谁也没办法。” “那我们,或者上面的人,至少得给他们一些惩罚!” “没有用的,人要赚钱,然后获取资源。获取资源是本能,本能怎么能压得住。” “但,我们可以为民众进行思想启蒙。我们需要让民众有自己的判断能力,民众心中存在着朴素的正义感,只要接受一定的教育,他们就可以明辨是非。让每个人都成为圣人虽不可能,但可以让他们不再相信这些无良记者写的稿子,只要没人看,也就从根本上杜绝了这些记者的存在。” “你说的那一天什么时候才能到来?依我看,民众是没有思考能力的,他们只会跟随所谓的意见领袖。” “这是在没有接受教育的情况下,一个人唯有在不知道、无法知道事实的情况下才会听从外界。如果他们有自己的思考能力和三观,意见领袖就不再是绝对的标杆而只能提供参考,就没有人可以长久地愚弄、控制他们,这也是我们要做的,也就是去争取普罗大众的教育权。那一天也许会很晚到来,也许我们到死也看不到那一天,但只要我们与后人不断努力,总会到来。” “喂,你们看了吗?这群记者真是无耻!” 就在三人争论间,突然,又一个声音传来。三人扭头一看,爱正急赤白脸地快步走进来:“他们居然这样污蔑洛卡!” “……” 书房昏黄的灯光下,书桌前的四个人齐齐地盯着他,不发只言片语。 被四个人注视,爱挠了挠头,便看到桌上的几张报纸:“你们已经知道了?” “总之,难道我们就不能做点什么吗?” 大力摆了摆手,泽莱德又愤而摊开双手:“不管以后民众是怎么样,现在他们很可能会就这样信了那些记者的话!” “所以,我们才在写文章。” 和缓地拍了拍泽莱德的肩膀,加尔维又俯下身去看维克缇斯所写的文章,带动其他人一起去看,就发现文章的标题赫然是——《谁才是我们的敌人?》 被这标题震了一下,以前从未读过维克缇斯文章的泽莱德和奈兰还有爱三人迟疑地抬起头看着加尔维,看到其点头后便又仔细看了下去,就发现维克缇斯在这文章中所用的措辞之严厉是他们从未见过的。 他们看到,整篇文章中,他并没有专注于去为赫尔莫辩解,而是针对记者的措辞展开质疑。在有理有据地反驳他们的猜测后就直接开始借机抨击这种不负责任捕风捉影只为吸引眼球的行为,随后便又将话题转移至疑罪从无和合理怀疑的法学概念,并且从国际主义和实用主义两方面入手来引经据典地叙述敌视外国人的不正确性以及部分外国人可以成为朋友的事实,同时也强调了外貌、国籍、信仰与个人能力和行为并没有必然联系,看上去几乎不像是一篇反驳文,甚至更像是一篇专注于批判某些社会现象的檄文。 花费近十分钟仔细看完这篇激昂的文章,一时间,除了早已对维克缇斯有所了解的加尔维,其他三人完完全全被震得说不出话来。 以往,三人只知道维克缇斯在本国新党举足轻重并且似乎在革命理论方面有一定造诣,除此之外,知道的也并不多。今天真正看了他的文章,才知道他的思想完全不像他所表现出的那么温文尔雅,反而像是丛林中的猛虎:平日里看着人畜无害,睡时甚至显得憨态可掬,唯有出击的那一刻才显出其凶猛致命的一面。 读完之后,心中的激荡挥之不去,使得三人一时间全都呆在原地,好半天后才从那股情绪中挣脱出来。然后,三个人就激动起来,尤以泽莱德为甚:“以前以为你就是闲了没事写写,没想到你还真有一手啊!” “……” “我早就让你们看我的文章,是你们不看。” 一口把剩下的红茶喝光,维克缇斯长舒一口气,随即从书桌前站起身,开始穿起自己的纯白长风衣,让三人迷惑起来:“你要出去?” “不然怎么投稿。” 笑了笑,加尔维到书桌前把另外几张稿子卷了起来,同样穿上了自己的黑色皮革大衣:“他写的虽然对,但是言辞总是太激烈,所以我写了些诙谐的讽刺短文,中和一下气氛,顺便表达和他同样的主题。你们要是想跟我们去报社,也可以跟着。” “那还等什么?为了洛卡,越快越好!” 一听加尔维这话,泽莱德抛下一句话就立刻跑回自己的房间,奈兰和爱也同样穿上了一身大衣,五人便在这大晚上快步走出公寓楼。 就在他们迈出门口的那一刻,一股冷风夹着雪吹来,三个持枪的卫兵就赫然被映入他们的眼帘;一旁,还站着几个青年,其中一人则在跟卫兵吵着什么——定睛一看,这人正是伊瑞姆。 尽管事情紧急,但应该也不差这么一两分钟,泽莱德随即疑惑地踏雪上前,拍了拍他一个队友的肩膀:“喂,那家伙吵什么呢?” “还不是你们那队长闹的。” 没好气地瞥了泽莱德一眼,那人叹出口气,让五人明白了情况,同时也不解起来:“洛卡的事,跟他有什么关系?” “自从看了报纸,他一整个下午都在跟我们说文笛克斯先生肯定是无辜的,说都把我们说烦了,然后就下楼跟卫兵吵,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 摇了摇头,那人打了个哈欠,又无奈地转身拍了拍伊瑞姆的肩膀:“说真的,这么晚,还下雪,你不冷吗?” “文笛克斯先生都还在外面不知行踪,我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们冤枉好人?” 在卫兵不耐烦的目光中忿忿不平地扭过头,伊瑞姆高声开口,让他的同伴也大声起来:“万一他确实有罪呢?你就那么确定吗?” “对,没错。” 看着面前自己这相处了两年的兄弟,尽管知道他是不想让自己惹上麻烦,伊瑞姆却还是坚持自己一开始所想:“我确定。能说出人都有尊严、术师也需要受保护,能做到被挑衅、被我打伤后却仍然对我以礼相待,能在这两个月里每次执行任务时都冲在第一线,我相信,文笛克斯先生绝不可能因为贪图宝物和排位次序这种可笑的理由杀人。” “……” 一时间,这雪中的几人全都陷入沉默,连伊瑞姆的那几个队友也不例外。 良久,对着伊瑞姆大力拥抱了一下,泽莱德郑重地看着他的眼睛:“谢谢。” “谢谢。” 一旁,维克缇斯和加尔维还有奈兰与爱也同样对他点了点头,然后,冲进了这风雪中;而在他们背后,伊瑞姆回过头,再次在自己队友的复杂眼神中跟卫兵吵了起来…… 第三百一十七章 民众意见 边听楼下的争吵声边看报纸,赫连茨脸色凝重、眉头紧锁,根本看不出平日里的不羁潇洒。 以他的头脑,完全看得出这样的报道会对赫尔莫造成怎样的影响,也知道会扰乱卫兵的判断,哪怕在放下报纸后也仍然旧肃然,却也不好开口打断其他人的思绪——为这事,他这两天甚至没去开房。 而等六人全都读完报纸时,面面相觑之下,每个人都闭口不言,似乎还在消化自己刚刚所看到的信息。 而众人中,第一个开口的,终究还是金:“你们认为,这报纸上所写的,是真是假?” “……” 环顾一圈,看见似乎没有人想发言,洛叶特耸了耸肩:“你要是让我说,我只能说记者真是牛批。不过嘛,到底是真是假,没见到文笛克斯之前,我不想判断。” “如果真如赫连茨和之前的报纸所说的话……” 听着洛叶特发话,一旁,伯明翰也吹了声口哨:“能在随机应变测试中第一时间判断出通关方式、能思考出吸血鬼的身份并且巧妙地骗出它们,这样的人哪怕不聪明绝顶,也不会愚笨。这样的人,就算要杀人,难道会就这样让自己成为第一嫌疑人吗?” “以你所见?” 眯着眼看着伯明翰,金等待着他的回答,后者也就邪邪地一笑:“如果是我,我根本不会杀人。做事是要获得收益的,没收益的事不要去做。杀一个外国贵族,究竟是什么样的脑瘫才会做出这种事?万一惊动帝国和教廷高层,那可不仅仅只是一件普通的谋杀案。须知外交无小事,这件事的风险已经远远超过了收益,从理性的角度,我不认为他会做出这样的蠢事。” “但,现在,他确实是第一嫌疑人。” 紧紧盯着伯明翰,金沉声说道,使得伯明翰随意笑笑:“那么……究竟是他让他自己成为了第一嫌疑人,还是……” “……” 得知伯明翰的想法和自己一致,金又看向理查和康普因,对着那两人抬手:“你们认为呢?” “……” 懒散地瘫在沙发上,理查朝着伯明翰的方向挑了挑眉,示意自己和他看法一致,康普因则还是一如既往地严肃,话也与洛叶特相差无几:“没见到他人之前,我会静观其变,不做出任何判断。” “……” 从沙发上站了起来,金点了点头:“静观其变……静观其变。确实,哪怕他真的不是凶手,但现在已经不是他或者我们说了算。让我们拭目以待,看他究竟是否能够扛过这一关,扛过……民众这一关。” …… “喂,你们看了最近的大新闻没?” 一处普通的民宅中,一个夹着报纸刚从公司下班回家的男人在家门口脱下皮鞋,同时不忘神神秘秘地发问,引得他的家里人一片疑惑:“什么大新闻?” “那个迦尔纳来的贵族啊,昨天发现被杀了!” 见他们不知道这件事,男人顿时兴奋起来,一下子让他那对一成不变的日常生活感到无聊的家里人来了兴致:“怎么被杀了?” “那个大贵族不是要举办宴会嘛,据说是要表彰那些抗击吸血鬼的英雄。计划是去纽特和这里,这里离迦尔纳比较近,所以先来这里。” 把公文包扔到沙发上,男人坐到了饭桌前,却并没有开始用餐,而是仍然停不住口:“贵族嘛,出手比较阔绰,戴维留克大酒店啊,光是那个会场听说就豪华无比,礼物就更别说了。但是,问题就出在这上面了,那么多的礼物,肯定会招人眼红嘛,那不就被杀人夺宝了?” “堂堂一个贵族,没有卫兵吗?” 听着丈夫那激动的解说,一个妇人不解地问道,两个小孩也眼巴巴地看着男人,让那男人无比满意地再开口:“那当然是有的,但是那些蠢家伙只守在了酒店套房外面,凶手爬一下阳台,直接就把他们弄傻了。不过啊,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凶手的身份——你们猜猜,现在最大的嫌疑人,会是谁?” “这谁猜得到?” 白了自己的丈夫一眼,妇人继续洗着盘子:“别卖关子!” “好好好……” 忙不迭回应道,男人随即深呼吸一口,又清了清嗓子,像是宣布什么大谜底一样开口:“是洛卡?文笛克斯!” “什么?” 一听是这人,那妇人当即皱起眉头,立刻意识到大事不妙,扭头看向自己的孩子——她看到,就在那个名字被念出来之后,两个孩子眼中的好奇慢慢变成呆滞,也不再蹦蹦跳跳而是呆在原地,似乎有什么在心底破碎。 一时间,整个房中都再无刚才那种热闹气氛。 而眼看空气降到冰点,妇人也不洗碗了,赶回桌前摸摸两个孩子的头便对丈夫怒目相向:“什么事都在孩子面前说!看你说的什么!” “这……” 为了说秘密而忽略自己两个孩子崇拜吸血鬼猎人的事实,那男人看着两个孩子现在那有些发红的眼眶,忙不迭心虚地为自己辩解:“我这不是想早点教会他们社会的残酷嘛……英雄也会有缺钱的时候,再说了,是那个大小姐先用排位座次惹怒了他……说不定其中有什么隐情呢?” “你还是闭嘴!” 听着男人的辩解,妇人看到两个小孩已经快要哭出来,丢下一句话就把两人抱进了房间,嘴里还在念叨:“不哭不哭……” “……” 目送三人走进房间,郁闷地挠了挠头,男人也只得一个人开始用起晚餐,同时在心中开始默默提醒自己以后得小心点,然后又开始唾骂起文笛克斯——如果不是这家伙是犯罪嫌疑人,自己今天晚上又怎么会这么没面子…… …… “文笛克斯……居然是嫌疑人……” 看着手里的一张报纸,昨天刚从雪地里把赫尔莫送到医院的那个男人诧异地继续读着。而越读,他心中的震惊就越多——原来,昨天文笛克斯被打成那样,是因为他被卫兵追捕…… 那么,自己这个救下了嫌疑人的人…… 可是…… 无论如何,刚接受了三镑馈赠的男人也无法相信文笛克斯就是凶手,但其已经是嫌疑人,也由不得他不信了。 …… “一个外族留慕人,居然在我国的土地公然杀死与我们同根同种的迦尔纳裔希赫斯人并且畏罪逃逸,这是对法律的蔑视、对希赫斯人的蔑视!必须要给他一些制裁!” “啧。你只需要说一个人杀了另一个人就行,没必要说什么外族本族的。无产阶级是没有民族而只有阶级之分的,你这个希赫斯人和人家那样的希赫斯人是同一种希赫斯人吗?其中也说不定有什么隐情,要我说,文笛克斯这种不以新党党员身份杀贵族的行为简直称得上是英雄,既不让民众厌恶我们,也削弱了敌人的力量。当然,我并不会因此就认为他没罪,别曲解我的意思。” “这算什么英雄?资本家归资本家,杀人就是杀人,这是两回事!” “所以我不是说了他有罪吗?还有,我们的路线可是武装革命夺取政权,到时候肯定要杀人,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我还想谢谢这个文笛克斯呢!” “革命是光明正大、具有进步性和合理性的,清算贵族和资本家也需要召开党内大会而不是见人就杀,你这种借着大义名分泄私愤的思想是党最不需要的!” “对,我赞成波广说的,杀人是杀人,不能与革命混为一谈。当然,无产阶级确实没有民族和国家之分,只要把事情看成是一桩普通的杀人案就行。” “先不要急着下判断。” 一个昏暗的屋子里,正有一个人狂暴地发泄着心中的愤怒,另外还有一些人与他争论不休,最终则被又一个人结束话题:“案件的结果还没出来,一切都还没底。加利亚德先生和费奥多尔先生早就告诉我们要多思考、不要被一时的情绪冲昏头脑。警方还未发出通告,文笛克斯还不确定是凶手,仅仅只是嫌疑人而已,一切的讨论都应该基于这一点出发。” “哼!” 愤愤地别过头不去看刚才和自己吵架的那个人,波广与他因为政见不同的原因已经积怨已久,那人也不怎么看他,而是与自己身旁的人窃窃私语。不过,除此以外,他们倒是有着同一个共识——为私欲杀人的人,是一定要受到制裁的。 第三百一十八章 报社之旅 “呼……今天可真是大丰收啊……” 深夜的一家报社中,老板收拾着自己桌上的文件,美滋滋地想着今天发行的报纸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订阅,又想着等名气大涨之后说不定就可以多接点广告,不由得喜上眉梢。 如果不是大报社的话,卖报纸赚的钱实在是太少了,去除成本之后也就一点点而已,想奢侈一点都不行。但,只要能多接广告,最好是那些大公司的广告,到时候的钱可是滚滚而来,说不定还能再买一辆汽车…… 想到这里,老板又微妙地翘起嘴角,开始在心里感谢起文笛克斯这个人来——毕竟,如果不是这家伙从英雄到凶杀嫌疑人的事迹太过戏剧性,自己也就没法一下子吸引那么多读者的眼球。这种猛料比起那些过时的黄段子和情色新闻可劲爆多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还是自己的恩人呐……哼哼……至于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凶手……谁在意呢? 哼着小曲,老板把所有东西收进自己的公文包,同时把目光投向窗外,欣赏着路灯下的雪景。 大雪悠扬,灯光昏黄,为萧索的白夜添上一丝温暖,倒也不失为美景…… 人呐,只要日子有了盼头,不管怎么样都高兴,这位老板当然也是如此。 哪怕在现在这种只有他一个人的环境中,他也完全不感到害怕。 迈着轻松的步伐走到窗前,老板把窗帘拉上,再最后检查一遍自己的办公室后便关灯准备推门而出——而就在他开门的这一瞬间,一样冰冷的物什贴到了他的脖子上。 “不要出声。” 那东西实在太凉,让老板的身子骤然一颤,身旁如同极北万年寒冰的冷酷声音更是让他似乎连灵魂也被冻结,整个人瞬间如石像般动都不敢动,呈现出一种诡异僵硬的姿势。 他能感觉到,这冰冷的东西随时可以让自己的脑袋从脖子上掉到地上,也许还会滚个两三圈。 “东西放下,手举起来。” 而就在此时,那淡漠的声音又再度响起,让老板浑身再次一颤,冷汗如开闸大坝中的江水一样狂涌而出,在这大冬天也瞬间浸透了他的衣服。 当了报社老板这么多年,他能大致猜到面前的人究竟是谁或者谁派来的,在心虚之下根本不敢不服从,只能在黑暗中被剑架着摸黑回到自己座位上坐下。 直到此时,那剑也没从他的脖子上拿下来,他也能感觉到那人就在他的旁边。 就好像是幽灵一样,根本听不到那人的呼吸声和心跳声,唯独能听到自己的心脏在擂鼓。按在自己脖子上的手也冰冷无比,根本不像是正常人该有的体温,就好像,就好像……是刚从下过雨的坟墓里爬出来的、不知什么东西的手。 “……” 一片黑暗,一片寂静。 突然间,老板发觉,自从坐到这座位上,就再也没听到人声了。 “……” 窗帘被拉上,灯光也没有,老板身处这完全的黑暗,不由自主地开始心慌心悸,心脏的紊乱跳动已经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在这片无光的密闭空间,他失去了对时空的把握,仿佛身处无尽虚空。以往熟悉的办公室离他远去、变得陌生,他判断不了方向,找不到办公室大门在哪里,不知道自己的确切位置,甚至连办公桌与自己的距离都无法明晰,好似过马路却没有拐杖的盲人般感到无力。 危险是他心中冒出的第一想法,黑暗中到处都是危险,瓶瓶罐罐、尖锐物品、尖角棱边都可以让他受伤,那个人更是可以直接将他杀死。 “……” 大口吞下一口口水,老板的身体开始燥热起来。 他的大腿内侧因为冷汗而滑腻,闷热得让他想抓耳挠腮。内裤贴在他的臀部,深入他的臀缝,有些湿,有些痒,他想抓,却不敢付诸行动。 此时此刻,他的两手空空。手心在出汗,他想擦汗,却仍然不敢,只能任由油腻腻的汗珠顺着指缝流到地上。他又想抓住什么东西好让自己有些安全感,最好是棍棒或者水杯之类的东西,可连办公桌都找不到,又何谈找东西? 恍惚间,他似乎回到了对任何事都无能为力、父母只是出去一趟都以为自己已经被抛弃的婴幼儿时期。 “……” 为什么,那个人不发出声音? 无法控制地,老板的心中冒出这个想法。他想让那个人发出声音、提出要求,这样至少还有交谈的余地,就算打自己一顿也好,唯独不要把剑架在自己脖子上后就一言不发! 越是无法掌握局面,局面就越是危险,尤其在现在这个生命被掌握在别人手上的时刻……万一,万一……万一那个人就是来要自己命的,怎么办? “……” 此时,老板甚至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莫名的愤怒涌来,夹杂着将死的悲哀,悲到极致却又有点想笑,精神状态已经混乱无比。 时间和空间变得虚幻了,好像即将入睡的那种奇妙感觉。感官已经麻木了,脖子旁边的剑,似乎本来就应该在那里,就应该在自己脖子旁边,永不分离。这时候,老板对于那剑也已经没有了抵触情绪,反正它在不在那都不重要。眼前甚至开始浮现出虚无缥缈的幻象,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要飞起来,然后舒舒服服地失去意识。 现在,哪怕想让老板动一下,他也不愿意了。 从一开始如尸体般的僵硬变为了无力的软绵绵,他如同疲倦的蠕虫或者没有生命的衣服般搭在椅子上。 而就在他处于半梦半醒之时,那道冰冷的声音,才骤然如炸雷般响起:“约翰逊?乔治,每日观察报的老板。” “!” 一下子,老板便被惊醒,也回想起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处境。 听到那人说出自己的身份,尽管知道这些信息都是人尽皆知的,老板还是被吓得精神起来,对于刚才那段无声折磨的恐惧更是让他一下子被击破了所有心理防线。 带着颤音,老板欲哭无泪地哀求:“你到底想要什么……我都给……都给!” “……” 用剑背拍了拍老板的脖子,赫尔莫面无表情地开口:“请……停止发行那些关于文笛克斯的报纸。” “好!好!当然!” 如获大赦般疯狂地点头,老板又眼巴巴往黑暗里瞧:“还有别的吗?” “……” 对于老板这话早有预料,赫尔莫倒也并没有提出更多要求,只是再度开口:“事实,不论如何掩盖,终究会浮出水面。等圣堂内的那位六星的‘投影’先生结束任务归来将现场轮回重现,真相自然会大白。请,好自为之。” “……是、是!” 没想到赫尔莫居然没有要求精神损失费什么的,老板楞了一下,然后立刻更加高速地点头。由于太过投入,他甚至把脑袋点到头晕目眩才停下。 而到此时,尽管已经没再感觉那剑的存在,他也仍然紧张无比。 刚才没有听到开关门的声音,也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老板仍然不确定那人走了没。 屏住呼吸紧紧听着任何异常的声音,在什么也没听到后试探着站起来;没有受到阻拦,他随即摸着黑准备去开灯。灯光一亮,他才发现现在这只有自己一个人的办公室是多么让人害怕。 如逃窜般哆哆嗦嗦地赶忙锁了门便准备坐回自己的车上立刻回家,老板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待,生怕黑暗中的那人改变心意再回来。开门点火踩油门一气呵成,他直接就开着车飚到最高速,在这片雪地上留下两道黑色长痕,直至地平线外的远方。 “……” 而在他没看到的车背后,正有一个人,如鬼魅般,在路灯柱边冷冷地目送他离去。 第三百一十九章 神性与人性 十二月,二十日。 当赫尔莫从某个废弃工厂中醒来时,外面早已日上三竿。 看了一眼怀中的怀表,已经是上午十点。 昨天晚上临时决定去了几家报社,睡得晚,今天自然就起得晚。头发两天没洗,胡子已经一天没刮,肚子也有点饿了,但以赫尔莫现在被通缉的身份,他可不认为自己能光明正大到街上去买东西。 只不过,他倒也没必要自己去买。因为,当他醒来时,身旁一个生锈的铁架上已经放了两片披萨。 身边没有牙刷和牙膏,披萨也已经有点冰,但赫尔莫反正也并不会挑剔这种事,拿过来就吃了起来。此时的这个空旷工厂里只有他一个人,但他也并不感到害怕,早已失去这种情绪是原因之一,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则是他知道斯杜提亚只是帮他出去买报纸了而已,等会还会回来的。 而在这段她出去的时间,他恰好可以自己去想问题,想着两个月来一直困扰着他的问题。 “迫不得已的情况下,为了更多人,理应牺牲少部分人。” 在以前读书时认为这句话的正确性是毋庸置疑的,但等自己真的遇到这种事,才发现理论和实践终究存在着区别。 在所有人都陌生的情况下,自己可以做到这件事,可如果那少部分人中有自己的朋友呢? 放任乔瑟夫不管,很可能会让他陷入危险并且最终确实导致了死亡,这还可以归因于自己不能预知未来;但,如果知道他会死,也知道他的死可以救下更多人,那么自己到底要不要告诉他这一点?如果他知道这一点后不再去救人,那么自己在这其中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如果他明知道这一点却仍然去送死,自己又会眼睁睁看着吗? 而如果,这个送死的,是自己的朋友、恋人,乃至亲人呢? 这种情况下,赫尔莫不认为自己还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去送死。身为神族血裔,神性的一面告诉他人都有自我意志,只需要告诉他人一切后果,让他们自己决定就好,哪怕死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人性的一面又告诉他在这种情况下应该选择善意的谎言或者采取强制措施来避免他们的死亡,只要能保下对自己重要的人,任何代价都可以付出。 如果选择了前者,也许就得再次忍受失去挚爱的痛苦。如果选择后者,那么,自己真的能被称作英雄吗? 这种思考模式,赫尔莫知道,就像母亲不想自己的儿子去参加必死的战争一样。 从人人平等的角度上,母亲是无权替成年的儿子做决定的,自己也是无权替他们做决定的,选择哪条道路也应该出自他们自己的意志。只是,不论如何,他也不想再让第二个卡兹诺牺牲了。不论是为自己,还是为他人。 而更有甚者,哪怕就算所有人自己都不认识,任何人都是陌生人,但自己又能若无其事地去决定少数人的命运吗? 如果现在有一场洪水,有两个地方同时发出救援信号,一个地方人多,一个地方人少,而救援力量只够支援一个地方,赫尔莫知道自己仍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人更多的那个地方。曾经被西姆拉、被吸血鬼用人质威胁,自己也确实为了活下来救更多人而放弃了那些人。然而,这些被放弃的人,会怎么想?他们不仅仅只是、不应该只是统计报表上的一个数字,而自己,身为做决定的人,恐怕也无法就那样轻易忘记他们。 而说到底,英雄,又到底应该是什么样的? 如果自己只是个基层,就只要服从任务,不需要思考。然而,身为本源的继承者,自己在未来必然身居高位、必然要在某些时候作出关键决定。凡人政治家可以为了利益最大化毫不犹豫地发动战争或者牺牲一部分人,但自己如果做出同样的举动就意味着抛弃人性,就意味着神性占据主导,就意味着原初意志在体内复苏,就意味着逐渐走向失控。 “……” 口中咀嚼的动作越来越慢,直至彻底停止。赫尔莫在这生满红锈的废弃工厂里怔怔地看着手上仅仅只被吃了四分之一的披萨饼,只是这样坐着。 外面,雪越来越大了。 由于西南部阿图山脉的阻挡,冷空气在特米纽上方聚而不散,水汽也无法流往其他地区,一到冬天,十天里几乎有七天在下雪。由于纬度高,特米纽的冬季从十一月中期到第二年四月中期有近六个月长,每天都处于这种看不见太阳的雾蒙蒙天气,人的自杀率比起南方城市也向来居高不下,抑郁和低沉的概率也高得离谱。 “……” 把披萨饼放到一边,赫尔莫再度仰面躺在地上,实在没胃口再去吃东西了。 距离圣显节只有五天了…… 不知道维克缇斯他们现在在做什么,希望……能是在筹备过圣显节。 节日氛围啊…… “洛卡!” 而就在此时,一道焦急的声音传来,是斯杜提亚的。 迅速从地上爬起来,赫尔莫顺便抓过披萨饼往嘴里塞,伪装成刚醒的样子,不想让她看出自己有任何的不正常。而就在此时,她的声音也再度传来:“昨天我们去的一家报社的老板失踪了!” …… “……” 报社老板办公室,一个警官正在四处找着什么。 此时此刻,这警官心中可谓是就憋着一股火。那个贵族大小姐的事都还没处理好,在卫兵队和警局高层的高压下本来就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下;早上好不容易有点饿了想吃点东西,又接到这个报社老板的老婆报案说自己的老公一晚上没回来,让自己没吃几口就得再赶过来。 以他丰富的经验,对于现在这种情况,他知道要么是老板喝多了酒导致没回家,要么就是被人绑架。要是前者,一定要判老板个民事责任再罚款;如果是后者,就一定要把凶手关进牢里结结实实地打一顿再枪毙。 现在,已经有人去找老板常去的场所;至于他,按照调查的流程,他知道他现在必须得把事情先当成是恶性事件,去寻找任何凶手留在现场的私人物件,比如纽扣和怀表之类的,然后再去调查任何跟老板有恩怨以及可能对老板心存杀意的人。当然,他也知道犯人一般不会蠢到留下证据,或者说命案和失踪案十桩里本来也破不了几桩,在没有术师帮助下能破两三桩那都值得警局开个派对了。 因此,四处找了一番没找到线索后,警官摇了摇头,就把外面等着的老板老婆和几个职员叫了进来:“你们,进来找找这个办公室里有没有什么异于往常的地方。” “这……” 踌躇一番,老板老婆看着这办公室里的一切设施,根本看不出什么特殊的。实际上,她连来也没来过几次,就连那些职员也根本找不出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一切都还是原样,只是少了原本应该坐在这里的人。 而见是这样,警官更加苦恼——办案最怕的就是找不到线索,以现在的情况,连老板到底是个什么状态都不知道,更何谈找他的行踪了。 摇了摇头,警官看向老板老婆:“你认为,你的老公最近有没有任何的异常举动?或者他是否有任何的仇人可能绑架他?” “嗯……” 绞尽脑汁仔细地想着,老板老婆怯怯地开口:“最近……他都很正常啊,每天就是吃完早饭去上班,然后晚上再回来,也没听他提起工作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之类的……他一直都是这样的人,除了喝酒和赌点小钱之外也没什么其他爱好,不跟人惹事,怎么会惹上仇人……” “……” 听着老板老婆的描述,警官头疼地揉揉太阳穴——事情可真的是越来越麻烦了。 不过,有了老板老婆这样的描述,一旁的一个职员倒是想到了什么,迟疑地小声开口:“生活中的仇人没有,那……出版的报纸惹到的人呢?” 第三百二十章 情况在恶化 “老板……失踪?” 这下子,赫尔莫可以光明正大地有理由不吃东西了。 他从地上站起来,面色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哪家报社?怎么回事?” “每日观察报,老板昨天晚上好像一晚没回家,他的老婆就报了案!” 回想着自己在现场得知的消息,斯杜提亚急切说道,这工厂里也就陷入了一片沉默。 失踪了…… 在这个时候,一个刚出版了自己负面新闻的报社老板失踪,意味着什么?人们,又会怎么想? 最重要的是,为什么失踪? 面无表情地盯着斯杜提亚,赫尔莫想到了什么,“应该……没有人可以通过占卜你的位置来跟踪我们?” “怎么可能!” 一听这话,斯杜提亚当即否决,很快却又陷入自我怀疑,“应该……不会,除非有我的贴身物品……靠衣服和化妆品什么的应该是找不到我的……” “……” 对于斯杜提亚所说的,赫尔莫知道确实是真的。衣服可以给别人穿,化妆品可以给别人用,就连卫生巾也可以借给别人,这些都算不上神秘学上的私人物品。除非是项链和吊坠还有耳环手表这样的东西,但这些东西是斯杜提亚一直戴在身上的,也就是说确实没有人可以通过占卜的方法找到斯杜提亚。 不过…… 这么一来,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到目前,最合理的解释似乎就是有人故意要陷害自己,特意派了人到自己可能会去的地方守着,然后制造出些意外,好嫁祸给自己……但这又是为什么呢…… 外面的雪,在此时骤然猛烈了起来,被风夹着,甚至直接吹进了工厂内部,吹得赫尔莫的衣服猎猎作响,似乎连天地也在与他作对。 摇了摇头,赫尔莫不再去想这个问题,转而重新看向斯杜提亚,“那么……外面关于我的风评,怎么样了?” “不怎么好……” 听到赫尔莫问起这件事,斯杜提亚的表情很快变得更加暗淡,“人们都说你是杀人犯,说你对那位大小姐给你的排位感到不公,所以心生怨恨,然后与同伴合伙去杀了大小姐并且夺宝逃逸……有些人甚至说要让留慕人滚出莱洛斯帝国,说你不配有一个希赫斯人女友……明明就是他们自己找不到女友……人们都不说你是英雄了……卫兵队的人还没找到凶手,也把怒火发泄在你身上大肆辱骂你……” “……” “是吗……” 静静地听完斯杜提亚所说,赫尔莫以食指轻抚鼻尖,又在地上坐下,“圣堂内有一位轮回序列的六星圣徒,再过几天应该就结束他现在的任务了。只要他到来,我就可以获得清白。” “可万一他不来呢……或者来晚了……” 听着赫尔莫那仿佛自我安慰的话,斯杜提亚不由得面露担忧:“外面都已经在通缉你了……明明是他们自己找不到凶手才迁怒于你……但情况总归不好……” “可……我也没有其他办法,不是吗?” 慢慢把头低下,赫尔莫叫人看不到他的脸——实际上,就算看到也没什么,毕竟他早就没什么其他表情了。 在风雪的吹袭下,他的身上早已经挂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他低着头,黑白相间的头发只剩雪白,一身黑衣此时倒是变成了以前头发和瞳孔的颜色。他垂着头坐着,斯杜提亚看到他一动不动,心里莫名地以为他是古代石雕而不是活人,否则为什么一点活人的生气也没有? 看着他这消沉的样子,她只感到心痛,忍不住伸出手摸着他的头,“感觉好些了吗?” “……” 感受着斯杜提亚的抚摸,赫尔莫缓缓把手抚在心脏上。 斯杜提亚没有明说什么好些,但他的第一反应是自己的意志。他能感受到自己所能接收到的信仰之力在减弱,一个直接体现就是自己的体能和力量比起三天前稍微弱了一些,思维幻象中序列三星的虚幻大门也已经从三天前的完全大开变成半开半掩。如果舆论再发酵下去,说不定会完全关上也说不定……——难道这就是他们的目的? 摆了摆手,赫尔莫已经无声地表达出了他的意思。 而见是如此,斯杜提亚更知事态的严重性。咬了咬牙,她迈前一步,像是做出什么艰难的决定般小声开口:“你是个留慕人……如果实在不行的话……要不……你就先回留慕领地,等事态平息之后再回来……” “……” 抬起头,赫尔莫看着斯杜提亚,“事情……应该还没到这一步。” “唔……” 被赫尔莫这样一点,斯杜提亚也一下子意识到现在就回留慕领地恐怕确实是操之过急,但她也想不到什么其他方法,“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 沉默着,赫尔莫也知道现在的情况确实有些复杂,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遇到。以前从来没人敢陷害他,他便没有被陷害的经验,确实不知该怎么做,只能猜测着最佳策略,“那位报社老板,如果是被绑架才导致失踪,那么,我认为,一定有人在故意陷害我。现在的信息太少,我不确定是谁陷害我、目的是什么。所以,在凶手被抓到、真相大白之前,我什么也不做。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你需要做一些事,比如占卜一下有没有人在跟踪我们之类的。” “唔……” 听到原来是这样的方法,斯杜提亚也不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后坐到了自己在这工厂一角昨天铺的被子里,也就是赫尔莫旁边,抱着膝盖。 “……” 见她也有些低沉的样子,赫尔莫微不可见地略微合眼,“爱莎……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辛苦你了。” “……” 没有回答,斯杜提亚仍然把头埋在膝盖里。 “……” 萧瑟寒风中,赫尔莫慢慢抱住她的身体,“与我在一起……确实累了些。抱歉,爱莎。” “……” 仍然没有回话,斯杜提亚的身体却猛然一怔,良久,才抬起头与他一起看起报纸——当然,不是骂他的那种。 …… “妈的,这些骂洛卡的报纸还在出版!” 抓着又三卷报纸,泽莱德依然是边骂边走进家门,“这帮孙子,爷服了!” “别骂了,没用。” 沙发上,奈兰和爱正看着几张稿子,头也不抬,“等会跟我们出去一趟。” “去干什么?” 由于仍然还在气头上,泽莱德并没有去看奈兰看的什么,说话语气也有点冲,前者却并没有因此生气,“当然是去演讲。维克和加尔维的文章还没发表出来,让舆论继续发酵可不好,得让那些民众知道洛卡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制止事情走向更糟。他们俩已经把演讲稿写好了,我们只要照着读就好。” “这能有用吗?” “我也不觉得一个演讲就能改变什么,但……” “管他的,试试!” 与两人对视一眼,泽莱德用力一挥拳,然后才发现一件事:“那两个家伙去哪了?” “报社啊。” 说着,奈兰就站了起来,“走,今天周日,还有时间,女生们也来。等明天又上课训练了,那我们除非旷课,否则肯定没时间。” “那走!” “走!” …… 从报社买了印出来的几批报纸之一后,维克缇斯在街上走着,也在观察着街上的情况,轻而易举地就发现路灯柱上往常的涂鸦都被同样的通缉令掩盖——对于赫尔莫的。 用的照片是宴会上抓拍到的,如果不认识赫尔莫,维克缇斯也许还真会觉得这家伙就是嫌疑人。毕竟,那种冰冷的面容确实是一般人很难做出来的。街道旁,他也能听到一些窃窃私语,同样是关于赫尔莫的,当然也是负面的——他已俨然在这市里从一种名人成为了另一种名人。 无奈地摇了摇头,维克缇斯看向自己身后,“人出名了,就是容易惹麻烦啊。” “……” 由于心中苦闷再加上维克缇斯这句话并不是疑问句,没有人回答他,他也就不再说话,抱着一大卷报纸朝着与奈兰约定好的地方走,也就是演讲的地方——毕竟,这样就好趁机卖报纸了。写这文章,终究是要给人看的。 第三百二十一章 谁是我们的同胞? “就是这帮外来的家伙太多了,用花言巧语把我们的女人全都骗走了……” 大街上,一个男人正愤懑地对着他的同伴说着什么:“各个民族的人待在自己国家不就好了,非要来到我们这里……就该把国内的外国人全都赶出去,治安才会变好,国家才能强大……” “对啊,建设国家、发展军工、开船去发现新土地的时候不见他们,等国家强大了就来跟我们抢女人和工作机会……” 接过那第一个男人的话茬,另一个男人在旁边帮腔:“要是国家里全部都是我们这种安居乐业的人,就没那么多事了。刚来还好好的,后来就要公民权、投票权,还要补贴和福利,一个个好像跟大爷一样……你说,国家到底为什么要允许这帮人进来?” “谁知道呢,上面那帮混蛋的想法我们怎么能猜得透,光吃饭不干正事。” 百无聊赖地四处瞟着,那男人看到路灯柱上的通缉令时又痛心疾首起来:“本来那帮伊弗人就够烦了,霍利人还对我们虎视眈眈,现在连留慕人都来欺负我们!我就知道他们不是我们的盟友,在历史上本来就是我们的敌人,现在果然光明正大地杀我们希赫斯人,亏我们还称是帝国,世道真是变了……也不知道那帮警察到底是干什么吃的……” “就是就是,要我说,犯法的就该枪毙而不是遣返,这样才能给他们点教训……” 义愤填膺地挥着拳,第二个男人看到眼前这条路已经走到头,就跟着那男人绕过街角,就发现前方正有些人聚在一起,吵吵嚷嚷的。 奇怪地看着他们,第二个男人又和第一个男人对视一眼:“他们在干什么?” “不知道,看看?” “那看看。” 慢悠悠地走上前,两人一眼就发现人群正围着一个临时搭起来的高台,有个家伙不知道在台上说什么,周围还有几个人在卖报纸。不知道什么情况,两人便用力挤进了人群,总算听到台上那人在讲什么:“……当我们看待某件事之前,必须要确保我们已经完全掌握事情的全部信息……” “……我知道,你们当中的许多人对于前天晚上在戴维留克大酒店所发生的一切感到失望与愤怒,这无疑是人在听到一桩惨剧时正常的反应,并不算什么特殊的情况。毫无疑问,如果在听到这样的消息后仍然能对凶手无动于衷,那才是不正常的,那说明我们就失去了心中的正义感,是糟糕的!” “须知,我们都只是普通的平民,我们无法保证这样的惨剧不会发生在我们身上。身为没有权势的平民,谴责凶手、唾弃凶手、让凶手意识到作案的后果,是我们应有的权利,也是神与宪法赐予我们对于不公的合理反击手段……” 高台之上,奈兰读着加尔维和维克缇斯合撰的稿子,感受着言语间的力量,哪怕面对着台下许许多多的观众,他心中的激昂也压倒了紧张的情绪:“……是的!正义,就像是一座银行;承诺,就像是一张支票!有些时候,我们也许会得到空头支票,但这不代表正义的银行会永远破产,我们不相信国家这个巨大的储蓄库里已经没有足够的储蓄,我们总会将承诺兑现,获得我们该得到的正义!” “嗯……” “好!” 一时间,台下的人群沸腾起来,人头攒动的样子如同海浪,阵阵掌声则让奈兰咽了口口水;而在台下,看着他的样子,维克缇斯也不由得与加尔维窃窃私语:“奈兰念得不错……” “人总要锻炼的,讲得多了,就不怕了。” 低声拍了拍维克缇斯的肩膀,加尔维随后继续往周围递着报纸,同时高声叫卖:“最新的辰光报!刊有优斯利亚与阿耶利塔关于正义的全新力作《谁才是我们的敌人?》和《暂时英雄》,一份仅需要三便士!” “给我来一份!” “我也要!” 听到那两个名字,就好像是听到了质量的保证,周围的叫买声源源不断,使得几位少女一脸惊奇——她们知道这两个名字是维克缇斯和加尔维的笔名,但可从来不知道他们有这样的影响力。 而在台前,等刚才的掌声略微平息之后,奈兰悄悄咽了口口水,然后继续照着稿子念了下去:“我们站在这里,身处这个国家,即是它的掌舵人,使它从迷茫洋流中回到正义正轨的掌舵人。现在,已经是非常急迫的时刻,绝非是可以让它继续乱行、直到看到情况已经无比糟糕时才勉强与暗礁擦肩而过的时刻。外有敌人随时入侵的风险、内有民众心意不结的忧患,我们更需要众志成城,分清楚谁才是我们的敌人!” “我们的敌人难道不就是凶手吗?” “对,就是那可恶的外国人!” 台下,一下子就有人听出了奈兰的话外之音,随即开始大声打断他,也确实打乱了他的节奏——不过,幸好维克缇斯和加尔维早已对这种情况有准备,已经把应对的话也写了上去,让他可以在深呼吸之后再度开口:“不!完全不是!关于我们的敌人,首先,我需要问,究竟怎么样才算是我们的敌人?” “杀了我们的同胞,就是我们的敌人!” 台下,瞬间就有一个人高声回答,带起一片赞同的声音,连奈兰也点了点头:“没错!同胞,这个词,就意味着利益共同体。对我们同胞的利益造成损害,等于损害我们这个利益共同体,自然就是我们的敌人。但,究竟,谁才算我们的同胞?” “当然是莱洛斯人!” “希赫斯人!” “是吗?” 听着下面人的哄闹,看着维克缇斯写的这稿子,奈兰心中的底气慢慢足了起来,声音也越发硬气,直接就用手指了刚才那个带头说希赫斯人的人:“先生,你有一头黑发和一双银眼,应该就是希赫斯人,是吗?” “是!” 自豪地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那人直接点头,奈兰也便同样点了点头:“那么,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现在有另一个希赫斯人杀了你的家人,那么那个凶手是你的敌人吗?一个希赫斯人杀了另一个无辜的希赫斯人,那个凶手是你的敌人吗?” “当然是!” 奇怪地看了一眼奈兰,那人仍然毫不犹豫地点头,奈兰也就再次点头:“是的,而如果有一个留慕人杀了希赫斯人,他肯定也是我们的敌人。可是,如果是一个希赫斯人杀了留慕人呢?凶手还是不是我们的敌人?如果是一个留慕人杀了留慕人呢?” “这……” 此言一处,台下人顿时迟疑起来。让他们说不是,感觉有些怪怪的,但在民族主义心理下,他们又潜意识地认为留慕人杀留慕人反正不关自己的事,对于希赫斯人杀留慕人也似乎有什么想说,最终却只能陷入集体沉默。 看着台下陷入一片沉默,奈兰倒也并不为难他们,只是在泽莱德几人赞赏和女生们崇拜的目光中再次开口:“实际上,那都是我们的敌人!” “现在,你们认为最多只有希赫斯人是我们的同胞。但,如果泰坦入侵了呢?单单靠我们,是顶不住的,必须要有留慕人的支援,那么到那时,他们算不算我们的同胞?换句话说,他们算不算我们的利益共同体?” “……” “……是?” “没错!接下来,如果泰坦先入侵留慕领地而没有入侵我们,我们还算不算利益共同体呢?” “……” 没有回答。 “也算!因为,如果泰坦成功入侵了留慕领地,等他们消化完留慕领地,难道能保证我们不被侵略吗?而如果,有一天,全世界的神奇生物,比如三大魔族、远古的巨龙和不死鸟、海中的人鱼和利维坦,想灭绝我们人类、泰坦、精灵、侏儒,到那时,就连泰坦也会是我们的同胞了,理由也和上一个例子是同样的。” “归根结底,同胞这个概念,其适用范围是变化的。它可以很大,也可以很小,大到全部人形智慧生物都是我们的同胞,小到只有直系亲属才算——可是,如果它一直这么变化,我们到底该怎样去判断谁才是我们的同胞?” 一口气说完一大段话,奈兰虽然口干舌燥,精神却无比振奋,等待着人们的回答。 “……” 雪花飞扬之下,每个人都不再发声,只是默默地思考,任由雪花将他们染白。 良久,才有人低声开口:“正义?” “没错,就是正义!” 一瞬间大力挥拳,奈兰在高台上把双手张开:“正义面前,我们皆是同胞!不论国籍、不论身份、不论权势、不论性别,任何人,只要没犯下罪行、没对他人的利益造成损害,哪怕他是伊弗人,也是我们的同胞;任何人,对其他任何人犯下罪行、对他人的利益造成损害,哪怕他是希赫斯人,都是我们的敌人!” 第三百二十二章 英雄之名 “……” 一时间,沉默再次比风雪更迅猛地席卷了人群。 每个人都陷入了沉思,仔细揣摩着奈兰的话,思考着其中的正确性和底层逻辑。其中一部分也许会在将来明白他的意思,也有一部分可能仍然会固执己见,但此时,他们无一例外,全都正在思考。 而对于维克缇斯和加尔维来说,奈兰的表现已经让他们很惊喜了。毕竟,他们之前并没有想到他居然可以把现场效果做得这么好,泽莱德和爱更是几乎按捺不住想要上去给他个拥抱的心情,就连在一旁大着胆子卖报纸的女生们也受他感染,叫卖的声音都更有力了些。 而在奈兰所在的台下,这份沉默终究还是被一个问题打破:“可是,这跟杀了那位大小姐的凶手有什么关系呢?” “问得很好。” 进入状态之后,哪怕在雪天奈兰也不觉得冷,反而精神抖擞,用力打了个响指:“刚才那些话,只是希望你们不要无理由地去歧视外国人。没错,杀了大小姐的凶手是值得谴责的,但我们所要谴责的不应该是他的身份,而应该是他的行为——洛卡?文笛克斯,他的行为究竟够不够让他担上杀人犯的名头?” “这还用说?” “当然足够了!” 一时间,台下又开始吵嚷起来。 而见状,奈兰立刻就双手下压示意人们冷静,而拜他刚才演讲所赐,人们也确实安静了下来,听着他的发言:“首先,我们先暂且不论他究竟是不是凶手,而要把注意力转移到另一件事:在三个月前,他敏锐地发现吸血鬼的存在,亲身进入贫民区调查,参与了那场惨烈的战斗,砍下了数头吸血鬼的头颅,自己也身受重伤;仅仅一天之后,他就强行出院,以自己为诱饵引出了吸血鬼的幕后黑手,再次重伤欲死。” “现在,仔细想想,他做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这……” “可能……” 被奈兰这么一问,台下人又确实无言以对。 被那几篇报纸影响,他们中已经有一些人忘记了两个月前第一次看到那英雄事迹时的震惊,人与生俱来的怀疑心理更是让他们反而开始怀疑起文笛克斯的事迹真假。此时,被这么一问,才回想起了当时的感动。 而见台下人这般模样,奈兰不禁得意地对维克缇斯与安娜贝拉几人投去一个“一切都好”的目光,也收到他们“说得漂亮”的回应。而就在此时,突然又有一个声音响起:“那你说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 被那声音打扰,略微皱了皱眉,奈兰看向那个发声的家伙:“你想说什么?” “没什么,只是,我也想知道那家伙的目的。” 台下,挑衅地看着奈兰,那人吊儿郎当地再次开口:“但是我想不到。能不能请你直接说出来?” “……” 被那人这样一说,一下子,全场的气氛就变得诡谲起来。 接受着大众的注视,奈兰的额头有些许流汗。他本想再看一眼稿子,但现在的情况已经不允许他再这样做。 握了握拳,在心中默默给自己打了个气之后,他就面目严肃地与那个人对视:“一个消防员,在知道一间着火的房子里还有两个没有行动力的婴儿时,他不顾自己危险地进去把婴儿救了出来,难道他有什么其他目的吗?一对父母,在地震时先把求生机会让给自己的子女,然后才等待着也许不会再来的救援,难道这对父母有什么其他目的吗?” “消防员救人是职业,父母对于子女有爱,可是文笛克斯对跟他毫无关系的人为什么要那么做?” 皮笑肉不笑地反问了回去,那人又挑着眉看着奈兰,也成功地把人们的注意力带偏,给奈兰施加压力;而还没等后者开口,他又补上一句:“我听说他拿了奖金,而且还破格升职了,那么……” “……” 此时此刻,不论奈兰有多么迟钝,也已经意识到台下这个人对于赫尔莫的态度恐怕不只是简简单单的人云亦云而已。 深呼吸一口气,奈兰在泽莱德几人有些气恼的目光中微微摆手让他们定心,自己也面不改色:“且不论消防员的职业与他的选择,我问你,你相信有人会只为了别人付出而不顾自己吗?” “我……” “不论如何,我相信。也许这样的人很少,但世界如此大、历史如此长,绝不能说没有。第三纪元末抗击血族一生、最终被血族钉死在十字架上的圣图斯,第四纪元初抵抗神奇生物潮、连遗体也自愿用于镇压天灾古龙厄尔多罗五十年的多明思,以及千年来千千万万死为人类而死的殉道者。如果没有他们,不会有我们现在舒舒服服地在这里演讲、听演讲。我们需要他们,需要为民请命、奋不顾身的人。我扪心自问,也许成为不了这样的人,但我绝不会去诋毁这样的人,因为他们的努力是在为我们有更好的明天,或者至少,有一个明天。” “这……” 听到奈兰那无论是道德还是内容上都无可指摘的话,那人一时楞在原地,前者也便乘胜追击:“没有人会去赚自己花不了的钱。在升职之前,难道文笛克斯能保证自己一定不会死吗?他不是神,也不能未卜先知,但他仍然去做了。哪怕奖金升职,也并非他要求,是纽特圣殿在会议之后主动颁给他的。而如果,一个人为我们拼死战斗却连基本的表彰都无法得到,那难道就是我们想要的未来吗?” “……” 一时间,全场又再次安静下来,意识到奈兰所说确实如此。 哪怕最愚蠢的人,都可以意识到如果英雄得不到该有的待遇,那么恐怕就意味着整个社会的全面倒退。而只要不坏,也没人想让那种社会出现在现在。 而见民众已经被自己说动,奈兰随即在维克缇斯几人鼓励的目光中趁热打铁:“而如果是这样一个人,难道真的会无故去杀死一个与他甚至从未谋面的陌生人吗?或许,我们需要重新审视这个案件——我并不是想为他开脱,如果他确实有罪,我会第一个举报他。然而,在现在情况还扑朔迷离的时候,至少在警方的通告出来之前,请相信他,也相信警方,不要被有心人带歪了想法。” “……” “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突然间,台下又传来一个声音:“不会是专门来为他辩解的?” “我和他同属特米纽圣堂巡区队第五中队第三小队,他是我的队长。” 毫不隐瞒地对刚才那人说了实话,奈兰知道,在现在,说实话才是最正确的:“我刚才,关于同胞论和英雄论,应该没有说错的地方,只是希望你们不要轻易仇视他。如果最终查出他有罪,我也会做到如我所言,我以教廷术师的荣誉起誓。” “……” 奈兰的话完全无懈可击,就算想找茬也没处找,更可能被认为是胡搅蛮缠,下面的人也就无一再开口;而也就在此时,一伙宪兵突兀地出现在了街角:“喂,你们几个!这里不是演讲卖报的地方,你们已经阻碍了交通和公共秩序,请立刻离开!” “好!” “是!” 毫不犹豫地对那伙宪兵点了个头,维克缇斯和加尔维便准备收包走人——反正这种情况他们俩也经历得多了,而且演讲也基本结束了,走人就走人。 而两人走就走,顺便也招手示意其他人也一起走,这配合的样子倒是让宪兵愣在原地,只得目送几人对着台下的听众行礼之后就乖乖开溜,然后又看着听众们若有所思地散去,在原地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 …… 街上,由于报纸已经卖得七七八八,维克缇斯腾出了手,正少见地跟奈兰勾肩搭背:“干得不错。” “嘿嘿……” 挠了挠头,奈兰又抓了抓自己脖子边的半长发:“为了洛卡嘛……” “怎么样?我们写的演讲稿。” 搂住奈兰另外半边肩膀,加尔维笑着问道:“我们的主张没你想的那么恐怖?民众也并不都是愚蠢的,只要你说了,他们不就什么都懂了吗。” “嘿嘿……” 腼腆地笑着,奈兰与两人对视一眼,又与泽莱德和爱再相视一笑,最后扭过头去看女生们,便看到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像是刚来这里时那么忧愁,眉间反而舒缓许多,似乎也被自己刚才昂扬的情绪所感染。 心中有了莫名的悸动,奈兰不由得抬起头,目视天上飘落的雪花,蓦地大喊一声:“我们是同胞!” “……” 陡然间不知道奈兰搞什么,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他却只是视而不见:“我们是同胞!” “……” “喔——” 举起右手,克里斯汀附和起他:“我们是同胞!” “……” 一时间,像是受到召唤般,所有人都举起了右手:“我们是同胞!” “我们是同胞!” “我们,是同胞!” “喔呼!” 第三百二十三章 为什么飙车?为什么停车? “你昨天晚上有没有听到任何异常的声音?” “有啊,有辆车飙过来,声音太大了,吵得我都睡不好觉。咋回事啊?” “没事。大概几点?” “没注意看……我一般十一点睡……可能……是十一点到十二点之间。” “除此以外,还有听到其他什么声音吗?” “没了,车就直接开过去了。” “……好,谢谢配合。” …… “……” 此时的街上,负责那位报社老板的警官的心情可谓是糟得想打人。 四处都找过了,酒馆、赌场、朋友家里,任何老板可能去的场所都说老板昨天晚上从来没去过那里,再加上老板本人现在还不知所踪,那么情况就已经很明显——这位老板极有可能是被绑架了。 早上看到报社街边没有老板的车,说明他很有可能已经把车开走。只是,由于昨天晚上下了一夜的雪,现场没有任何可以追踪车辆的线索,所以警官和他的一个警员也只能烦躁地沿着报社与老板家的那条路线慢慢地问过去,一直问到了现在的下午三点。 那个报社在第十九大道四十七街,他家在九大道四十街。哪怕每隔一百米才问一次,也得问上六十多次,再加上在雪天走路本来就又累又麻烦,导致警官现在才问了二十多次,心态就已经快要爆炸了。 而在一旁,那位警员也已经没什么耐心,边走边踢路上的雪,就这样走到下一个一百米外,然后大力敲了敲那户人家的房门:“有人在家吗?” “……” “有——” 房中,一个声音传来,随后门就被打开,一个其貌不扬的男人就映入了警官的眼帘。 不给男人任何问问题的机会,警官直接就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了警察证:“警察,正在执行任务。我们有几个问题,你只要回答就好。” “这……好,好……” 任何人,看到警察站在自家门口估计都会惊慌一下,男人也不例外,忙不迭应声答好。同时,警官也不跟他废话,直入主题:“昨天晚上,大约十一点到十二点这个时间范围内,你有没有听到任何特殊的声音?” “嗯……” 听到警官这样问,男人当即沉吟起来,开始慢慢回忆,使得警官和警员同时不耐烦地打了个哈欠——之前二十几次也是这样,他们已经被迫习惯了。 只不过,这一次,男人说出了不一样的回答:“好像……确实有……我昨天晚上听到有车飙过来,然后停住,可能过了有几分钟,然后又开了起来……再开起来,声音就没那么大了,应该是减速了……” “哦?” 一下子,警官的眼神就变得锐利,连一旁那个负责记录的警员也意识到事情好像有了些变化。 汽车停下……一辆汽车,如果停下,除了没油或者故障这种硬性原因以外,就只可能是开车的人自己要停下。既然过了几分钟又开了起来,说明没有故障,应该也不会是因为没油——那么,如果是他自己要停下,到底是因为什么? 仅仅是一次简单的思考,警官就精神起来:“你有没有听到任何的其他异常声音?任何声音都行。” “这……” 再次陷入沉思,男人更加努力地去回忆昨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仅限于此了:“昨天我们关了窗,除了车停下以外,什么也没听到……” “那还有注意到任何其他的异常吗?” “没有……” “……” 失望地拍了拍男人的肩膀,警官对他点了个头道了声谢之后便扭头往街道上走。 尽管没从男人的嘴里问到太多,但毕竟得知这里估计有着什么重要的线索,他不到片刻就又振作起来。把专注的目光投到仍有些积雪的地面,他开始在这附近的道路上走来走去,时不时还蹲下来把路上的雪扒开或者用脚把雪踢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在他旁边,那位警员也不敢问,毕竟其知道自己的长官脾气比较暴,不喜欢别人在他做事的时候打扰他,所以也只能陪着警官走来走去。就这样,在默默地跟在警官身后一段时间后,警官果然自己开口问他:“利加斯,如果你开车,什么时候你才会选择急刹?” “当然是要发生意外的时候,比如要撞上什么东西、前方突然冲出来什么东西或者车窗被蒙住之类的……” 不假思索地迅速回答道,警员本来还在奇怪警官为什么要这样一问,但当他顺着警官的指示把目光投到警官身下的地面时,他看到了两条长长的黑色痕迹。 “……” 身为会开车的人,他对那两条痕迹再熟悉不过——橡胶轮胎因为急刹而与地面剧烈摩擦造成的擦痕。 一瞬间,他的眼睛就直了起来。而就在他还在震惊于警官的发现时,后者已经从雪地上站了起来走向了他:“在想为什么我能猜到这里有车痕?” “……” 呆呆地对警官点了点头,这名还没什么经验的小警员确实纳闷,警官倒也不吝赐教:“没什么原因,就靠直觉。找这种东西,无非花点时间而已,就算找不到也没什么坏处,就当排除掉报社老板是急刹而不是缓刹这个选择。当警察的,就要学会多找,多做排除法。现在我们知道他是因为某个原因而急刹了,接下来,我们就得去找那个原因了。” “……嗯!” 听着警官的教导,利加斯随后便在心底暗暗佩服起自己的长官来。不过,还没等他佩服多久,警官的下一个问题就接踵而至:“现在,我问你,老板为什么开那么快?” “啊?” “你也听到了,按照居民的话,汽车发动机的声音能隔着窗户把睡觉的他们吵醒,一定是开到了接近最高速。按照老板老婆的说法,车是量产型t型车,最高时速七十千米,那一个人在什么时候会开这么高速?” “……” 被警官这么一问,利加斯这才注意到了这一点,迟疑着试探:“因为想回家?” “如果因为想回家,那为什么之前没开这么快?民众们对于昨天晚上的车声的态度清一色是第一次听以至于把它当成异常声音,而根据老板老婆的描述,她并不要求老板必须在某一特定时间回家,昨天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特殊日子,所以完全不必要开这么快。可见,回家,不是理由。” 对着利加斯摇了摇头,警官从口袋里掏出一只香烟,用火柴点火后就叼在嘴边:“重新回答。” “因为……” 绞尽脑汁地仔细思考着,利加斯小心地再猜测:“因为意外?” “呼……” 长长地吐出一口烟,警官挑了挑下巴:“因为什么意外?” “这……” 这下子,利加斯是真的想不到答案了,警官也并不吊着他,只是再吐一口烟:“根据报社员工的口供,在他们下班之前,老板还很正常;根据报社周围居民的回答,老板一出报社就直接飙车。那么,答案已经很明显了,在员工下班后老板独自处于报社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某件事。很有可能,是看到了什么令人恐惧、惊慌、想逃离原处的事——一个报社老板,能看到什么令人恐惧的事?” “这……” 被警官这么一梳理思维,利加斯立刻想到了些什么:“报社老板……报社的老板……排除个人恩怨,再考虑那个小职员说的话,是因为报社老板出版了某些新闻,触犯了某人的利益,于是有人偷偷潜入了报社想对老板下手,然后老板侥幸逃走?” “很有可能。” 赞善地点了点头,警官再猛吸一口烟,然后面色凝重地开口:“因为想逃命,老板开车跑了。然而,他还是被人绑架了。老板从始至终没到过家,说明只可能是在路上被绑架,而如果只有那潜入者一个人的话,绝不可能追上开车跑的老板而不引起别人的注意——种种线索都在暗示,这很可能是团伙作案。” “这么说的话……” 一下子,利加斯就明白了警官的意思。而在现在,警官则把抽完了的烟尾扔在地上,用脚碾灭火之后就严肃地下达结论:“案件的经过,已经十分明确。一个因为对老板最近发行的报纸内容感到恐惧的团伙,分别在老板工作的地方和回家的路上伏击了他。办公室的那个没成功,或者故意不成功而只是吓唬老板让老板失去正常的判断力,然后这里的那个人或者那些人就使用了某种方法比如制造出你说的那些意外迫使老板停车,趁机绑架了他。” “当然,不排除老板有其他他老婆不知道的仇人或者因为钱而被下手的可能性。所以,还得再观察老板老婆在最近几天有没有收到什么勒索信。有的话,我们就要转变思路;而如果没有的话……恐怕,最近老板出过的新闻,就是事情的关键。” 第三百二十四章 最佳嫌疑人 “厉害……” 听着警官缜密的分析,利加斯眼中的敬仰简直要溢出来,同时主动帮警官回想起了那个职员所说的老板最近出过的报纸,“从十天前算起,那家报社在这十天里出了几篇关于本郡杜威侯爵的儿子沾花惹草的报道,然后是大富豪克拉克的一些关于两性关系的言论,石油大王次子基里斯宣布竞选下院议员的新闻,洛贝尔化学实验室因为操作失误再次发生爆炸导致一死一伤的新闻,从迦尔纳来的贵族大小姐被杀以及文笛克斯疑似杀人嫌疑人的文章,还有着名脱衣舞娘小草莓宣布嫁人的消息……” “嗯……” 从鼻腔里哼出一个嗯,警官挑挑眉,“你觉得这些被报道的人里,哪个最有可能对老板下手?” “杜威侯爵的儿子小杜威沾花惹草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哪怕记者报道出他睡了几个名模,对于大众来说也反正是很正常的事,小杜威甚至还对此事引以为傲,不应该会因为这个杀人……大富豪克拉克认为,有实力的男人就应该多娶几个女人、多养几个情妇。虽然引起了一部分民众的共怒,但他既然敢把言论公布,想必也不会因此恼羞成怒去杀一个报社老板……” 身为警察,利加斯从被报道人的身份仔细剖析着他们的心理,然后看了看警官的目光,在看到赞同的眼神后便边踱步边继续说了下去,“基里斯竞选议员,只不过是普通的报道;洛贝尔化学实验室的爆炸只是给大众添点乐子,一个化学家光是买实验器材和租借实验室就没什么钱了,更别说买凶杀人,小草莓嫁人就更是普通的花边新闻了……” “那么……” 眯了眯眼,警官和利加斯已经同时意识到了一点:唯独文笛克斯这个嫌疑人以及杀死大小姐的凶手,有足够的理由对揭露他们的老板下手。 “……” 互相对视一眼,警官和利加斯已经从眼神知道对方也想到了与自己一样的事情。 “……” 从口袋烟盒里再抽出一根烟,警官点上火,再次在雪中吐出一口烟,“如果是这样,就得派人去剩下那几个报道了文笛克斯的报社里保护他们的老板和记者了。至于现场,看我们能不能请来警局那位老顾问,如果可以的话,就能直接找到凶手了。” “嗯……” 沉吟一声,利加斯随即拔出警局的信号枪朝天射了一发,等叫到人来保护现场后便赶回警局——然后,便要去剩下的几个报社了。 …… “呼呼呼……” 圣堂前,正有一个人吹着口哨走上楼梯,走进大殿,顺着红毯走到了轮值术师的面前把一张任务简报拍在台上,“晚上好。” “维第尔大人,您回来了。”轮值术师对着那人尊敬地颔首,看了一眼任务简报,便把台上的一本本子翻到靠近末尾的那一页打了个勾,“您的任务,应该完成了。” “嗯哼。”随意地点了个头,名为维第尔的男人把身体倚在轮值术师的桌前,“最近过得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情况?” “不怎么样,有个外国的贵族大小姐死在我们这了。” 一提这事,轮值术师便愁眉苦脸起来,惹得维第尔啧啧称奇,“哟,还有外国的贵族大小姐来我们这?真是奇谈。哪国的?怎么死的?” “迦尔纳的,听说祖上就是我们这的,来这给文笛克斯那些人授勋。”那轮值术师捂着头无奈地摇了摇,身心俱疲地瘫在椅子上,“嫌疑人据说就是文笛克斯,还有另外一个同伙,把那个大小姐割喉了,阿尔奇总主教大人因为这事都快忙疯了。” “阿尔奇也会忙疯?”维第尔笑呵呵地拍了拍桌子,再次吹起口哨,“那家伙只会逗你们玩,现在估计不知道在哪喝酒呢。倒是文笛克斯,这个年轻人怎么变成嫌疑人了?” “难道我在这里喝酒吗?” 突然间,一个青年的声音响起,维第尔回头一看,就正好看到这圣堂的最高长官阿尔奇站在自己身后。 尽管轮值术师已经站起来行礼,不过维第尔却只是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等我多久了?什么时候走?案发现场在哪?” “你还是一如既往地聪明。” 拍了拍维第尔的背后,阿尔奇笑着,让维第尔叹了口气,“你一来找我就没好事,调查团的副调查长总是不会闲下来,尤其当这个人还是你这老家伙的朋友。” “不错,你懂我,不过尽量不要叫我老家伙。还有,我们现在就走,去戴维留克大酒店。”阿尔奇笑了笑,对着面前的轮值术师点了点头便带着维第尔走出了圣堂,“这毕竟也是大事。外国的贵族死在我们这,要是不找到凶手,说出去会显得我们很无能,皇帝和教宗络克斯大人也不愿意听到。不过,为了这么点事就把涅兹大人请过来也太麻烦他了。我思来想去,本地圣堂就你一个轮回序列的圣徒,不找你找谁?” “我就知道你没安好心。” 对着旁边这家伙摇了摇头,虽然不是很情愿,但维第尔倒也没有怨言地直接开了“门”与阿尔奇赶往那戴维留克大酒店,直接坐电梯去了两天前那个大小姐死去的房间。 此时此刻,房间内只有寥寥几个卫兵和那位副总主教以及其助手而已,一见阿尔奇和维第尔就仿佛见了救星般亮起眼睛,“阿尔奇、维第尔,你们可算来了!” “不要说废话啦,我赶紧帮你们复原一下现场就得回家睡觉了。你们知道,我刚出完一趟任务。” 摆了摆手,维第尔就把目光转移到卫兵身上,“本人加罗?约翰斯?维第尔,希赫斯教廷调查团在特米纽地区下属的副调查长,轮回序列的六星“投影”。都是希赫斯人,你们应该知道轮回序列三星名为复见者,可以看到现场发生的事。所以,时间、地点。” “……” 面对面前这个“投影”,卫兵队长也没有理由拒绝他,随即冷着脸闭口不言地带着他进入了房间,“这里,两天前的晚上十一点半。” “……”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维第尔轻松地一打响指,五星及以上星等轮回术师所特有的赤瞳银身小蛇就出现在了他的左肩。 心念一动,他以整个房间为范围;下一刻,听从他的意志,小蛇便化作了一条巨蛇,冲着套房中心的地面就直接像是跳水般一个猛冲! 按照一般的流程,地面上接下来就会出现一个衔尾蛇法阵——只不过,就在这一刻,维第尔却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剧烈的头痛——那痛觉来得如此猛烈,就像千万根针一样扎在他的大脑,又像是有倒刺在勾起他的头皮,甚至痛到让他直接面目扭曲地抱住了头! 使用能力的意志被迫打断,地上刚出现了一点光芒的法阵也像萤火虫般消失,这诡异的场景一下子就让周围人全都惊慌起来,阿尔奇和那位副总主教则直接就把维第尔从地上扶了起来,“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呼……呼……”维第尔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让时间抚平自己的头痛,等缓了一些后才勉强开口:“这里……有东西在抗拒我的探查……” “什么?” “在亚斯进入地面的那一刻,我看到了一只巨大的眼睛……白色的眼睛……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这……” 难以置信地听维第尔述说刚才那短短一刹那所发生的事件,阿尔奇随后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情况?能抗拒圣徒的轮回重现,必须得是神徒及以上级别的生命或者事物才能做到,这……” “不知道……”咬着牙,维第尔坐到早已经没有尸体的床边,“但,恐怕,我的能力起不了作用了。” “这……”听到维第尔这样说,就连那位卫兵队长也感到无比惊讶,“你完全无法回溯现场?” “是。”心里怀着对那巨瞳的后怕,维第尔说。一时间,整个现场都安静了下来。 虽然不知道那巨瞳是怎么回事,但他们都知道除非有能压过那巨瞳的力量,否则现场将不可能被还原——更糟的消息则是,复见者复原现场的能力并不是没有时间限制的,否则他们早就把从古至今许多疑案的谜底找出来了。 实际上,根据现场的环境、人流、天气等因素,这个时间限制从两天到七天不等。现在距离案发已经过了两天,再过几天,也许就再也没机会复原了。 “那么,试试直接找凶手。” 而这沉默,终究还是被阿尔奇打破,“现场无法复原,不知道是这个房间的问题还是人的问题,就先当成只是房间的问题。除此以外,从最顶楼的房间还有凶手逃跑时在许多楼房的烟囱上留下的痕迹中,说不定能查到什么。” “……” 房间内,所有人对视一眼,便意识到——恐怕只能这样了。 第三百二十五章 星期二的事 “加尔维!” “到!” “维克缇斯!” “到!” “爱!” “到!” “洛卡!” “……” 偌大的教室中,一位讲师正在台上点着名,台下学生则一一回应——唯独在念到洛卡?文笛克斯这个人时,台下是一片安静。 人们把目光投向他原本坐的那个座位,看到那里空无一人。 就连台上的讲师,此时也不发只言片语。 片刻之后,他才继续点名:“奈兰!” “到!” “泽莱德!” “到!” “安娜贝拉!” “到!” …… “哼……哼……” 下午,某个属于军队的郊区,维克缇斯几人正背着行囊执行着持枪负重五公里越野。 放眼四周,全是一片白皑皑的雪。不过,经过了两个月多的锻炼,他们的身体早已可以支撑这样强度的训练。然而,从以往六人一同接受训练变成了现在只有五人,心理上总有点不适应,他们也并不想去适应。 咬了咬牙,抛弃心中多余的乱想,几人继续向着远方的终点冲去,闷声不响。 …… 走在街上,到处都挂起了红的银的装饰,让银装素裹的大地被生气填满。节日促销的商店里卖起花花绿绿的圣显树和红银相间的圣显帽,街上的孩童系着红色围巾,嬉笑着在家门口堆起雪人和其他雪雕,似乎永远也不会疲倦。 大街上,霓虹光比星光更加闪亮。哪怕距离真正的节日还有五天,街上也满满全是节日氛围。 ——如果没有路灯柱上和墙上的那些通缉令的话,对于维克缇斯几人来说。 重重地叹了口气,几人继续在街上走着,也听到来自其他人的对话:“听说了吗?文笛克斯和他的犯罪团伙绑架了每日观察报的老板,后者到现在都还生死未卜呢!” “还有这事?为啥啊?快跟我说说!” “还能为啥,对老板报道他的行径感到不满呗。我跟你说啊,不只是每日观察报的老板,据说每个报道了他的报社都收到了他的威胁信,有些甚至是他本人去威胁老板。听他们说,文笛克斯这个人十分古怪,总喜欢在黑暗里折磨人,比如把剑拍在他们脖子上做死亡威胁,你敢想象?” “这么恐怖……我就说那张脸就不像好人……看着就心底发冷……” “对啊,这样的人居然还能泡到加利亚德家的千金,真不知道她怎么看上他的……” “谁知道呢……有钱人嘛,玩得花也说不定……” “……” 对于那些嚼舌根的话实在无言以对,维克缇斯又叹了口气——他看过了警方到目前为止的通告,如果一切属实,也就是赫尔莫确实做了人身威胁这种事的话,就算再怎么不相信,他和加尔维也无法再去为其在这方面辩解。不过,如果他们扯到斯杜提亚,那就又另当别论了——“喂!说什么呢!” …… 某废弃工厂中,赫尔莫读着报纸,面无表情。 他已经许久未洗漱,虽然因为是冬天而没有流汗使得他身上没有什么异味,看上去的感觉却仍然不美。头发散乱无比,胡子已经如雨后春笋般冒出,外貌邋遢得像个流浪汉,唯独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冷——也许夹杂了些疲惫? 事到如今,他确实已经无比疲倦。 “……” 把报纸放到一旁,他仰望工厂顶部,只看到一片蜘蛛网和灰尘以及铁红色的锈迹。 而在他旁边,也许是因为从未体验过这样的流浪生活,斯杜提亚最近的话越来越少,情绪也低落,使得他不知作何感想。 摇了摇头,赫尔莫慢慢地站起来,但这小小的动作也惊扰了斯杜提亚,让她看向他:“怎么了?” “我……” 把目光投到工厂之外,赫尔莫眯了眯眼:“想出去一趟。” “出去?” 被赫尔莫的话惊得精神起来,斯杜提亚一下子变得紧张:“为什么?外面正在通缉你呢!” “……” “我……” 摸了摸鼻子,赫尔莫扭头,看着斯杜提亚:“想知道,人们到底怎么看我。” “可是你一出去就会被抓起来,说不定还会被直接枪毙,这怎么办?” 生怕赫尔莫做出什么傻事般,斯杜提亚焦急地说道。她也站起来,看着他的眼睛:“外面那些卫兵的通缉令都还在呢,而且说不要生死,只要能把你带到警局就行!” “……” 短短几天就变成全城公敌,面对这种情况,赫尔莫再次摸了摸鼻子:“尽管如此,我也想知道他们的真实态度。为了避免被认出来,我想请你去帮我买眼镜、美瞳、假胡子和假发以及一套正装裤和衬衫马甲加上笔记本与笔,我会让人们尽量认不出我的。” “可是你的身高……你的表情……” 对于此事仍然心存顾虑,斯杜提亚仍然还在向赫尔莫警告着事情的风险,只不过,他决定的事情永远不会改变:“记者的采访不一定准确,报纸上大众对我的看法不一定普遍。我,要随便找几个人询问,我一定要知道他们的真实态度。就算没有美瞳和假发,我也会出去。你知道我的性格,请,帮助我。” “……” 久久凝视着面前这个男人,斯杜提亚试图靠两者间沉默的空气告诉他到街上去有多么危险,然而他的眼神却没有丝毫动摇。 良久,像是知道自己再也改变不了他的决定,斯杜提亚软下眼神,也垂下头:“好。在我回来之前,不要出去乱跑。” “当然。” 微微地点了个头,赫尔莫目送她的背影逐渐远去,随即坐在地上,只是闭目养神。 …… 当赫尔莫看到斯杜提亚拎着一大袋子东西回来时,他从地上站了起来,迎了上去:“没被人跟踪?” “没有,我很小心的。” 摇了摇头,斯杜提亚把袋子递上去:“都在这里面了。” “……” 沉默着接过袋子,赫尔莫翻出了他全部所需的东西。戴上黑色假发、银色美瞳以及能遮住嘴唇的一下巴假胡子,然后换上正装长裤和白衬衫以及棕马甲,最后戴上眼镜,整个人已经活脱脱变成了一个不修边幅的记者。如果不仔细看,绝不可能看出他原本的样子。 对着斯杜提亚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两人便走出了这废弃工厂。 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白,雪还在悠扬地下,为钢铁的城市点缀上一丝柔情。 前方几十米处开始有民居,再往前几十米才是市区。 在这片雪地中,赫尔莫边走边伸出手,接住几朵雪花——不论外面有多冷,他也会保持这个习惯。 而在他一旁,斯杜提亚的表情仍然担忧,似乎怕赫尔莫被宪兵或者卫兵或者随便某个人发现。要知道,由于节日将近再加上还不到九点,街上的人可是极多的,那么多的人每天都能看到通缉令,难保他们中没有人认出他。 只不过,赫尔莫执意要出来,她也留不住,只能跟在他身后。 而走着走着,赫尔莫突然轻声开口:“如果……以后和我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你能忍受吗?” “当——” 骤然间乍一听这个问题,斯杜提亚毫不犹豫地就准备开口回答,却被赫尔莫打断:“不要急着回答,仔细想。可能要花点时间,但你要仔细去想,要多想。” “……” 被赫尔莫这样一打断,斯杜提亚一时不知竟不知该怎么答复,两人间也就陷入了沉默。 她看着赫尔莫在昏黄路灯下的背影,只觉得心中五味杂陈,连从何想起都不知道。 就这样,两人无言地走着,唯有呼呼的风声和腿脚陷入雪地的声音不断响起——在这风雪之中,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进了市区。 哪怕已经是晚上九点,街上也仍然热闹,始终人来人往。 用双眼不断寻找着,终于,赫尔莫看准了一个坐在街边长椅的男人,在对斯杜提亚嘱咐一句跟自己保持距离方便到时候逃跑后便走上前去:“先生,你好。” 第三百二十六章 一家之言 “啊?” 看着面前一个突然出现的大胡子眼镜记者,那长椅上的男人一惊:“干啥?” “随机采访。” 从衣服口袋里掏出笔记本和钢笔,赫尔莫对他示意:“我是时钟报的记者,来采访人们对于洛卡?文笛克斯的看法的。” “哦……” 一听原来是这么个事,男人顿时兴奋起来,收起自己的报纸,正襟危坐地看着赫尔莫:“我的话是不是会被写到报纸上?匿名还是实名?” “是,匿名的。” 看着男人这个反应,赫尔莫就知道他是怎么想的,随即顺着他的心意附和道,使得男人更加兴奋:“那就快开始!” “……好。” 微微点了个头,赫尔莫同样坐到椅子上,然后翻开本子:“第一个问题。请问,你对莱洛斯国内的外国人持有怎么样的看法?” “哦哦,外国人啊……” 多亏于文化部最近几个月的宣传,男人对于这个问题早已有了答案:“最好是都回他们自己的国家了,外国人来我们这算怎么回事?难道会有人想陌生人无缘无故住进他们家吗?尤其是那些泰坦,有一个算一个,全都驱逐出境才好。” “……” 刷刷地用希赫斯文把男人的回答记录下来,赫尔莫随后又眯了眯眼:“在这片大陆上,主要有留慕、希赫斯、伊弗、霍利四个领地。如果进入莱洛斯的不是泰坦,而是留慕人呢?” “留慕人啊……” 对于这个问题,男人仔细想了想,然后笑嘻嘻地一点头:“要是能为我国做贡献、不惹事生非、不违法犯罪,来到我国也不是不能忍受。不过啊,最好别跟我们抢女人和工作,没有人会愿意被别人抢走属于自己的东西?” “……” 再次把男人所说记录下来,赫尔莫一声不吭,然后推了一下因为低头而有些掉下来的眼镜:“如果这个留慕人在某场灾难中救下了许多希赫斯人呢?我是指,洪水、火灾之类的。” “嘶……” 对于男人来说,这是个棘手的问题。 他可不想担上一个忘恩负义的骂名,但还是不想改变答案——突然间,他灵光一闪,看着赫尔莫:“你果然是在暗示文笛克斯……要是他没犯罪,说不定我就捏着鼻子忍了,可是他犯罪了啊,那我们怎么能容忍一个罪犯?” “……” 笔一顿,赫尔莫抬起头:“你相信曾经为民众战斗过的文笛克斯会为财杀人吗?” “嗯……” 直觉地感受到面前的这个记者的情绪似乎并不怎么开心,男人倒也没多想,摇头晃脑地开口:“人总是会变的嘛。倒也不一定是为财杀人,听说他不是说‘每个人都有尊严’吗?说不定他就是觉得那位大小姐对他的排位侵犯了他的尊严,于是激动杀人然后顺手把财宝拿走。再说了,那些报社老板也收到了人身威胁,全都是让他们不要再出版文笛克斯的报道,甚至还有一个疑似被他绑架,很明显就是他心虚了呗。” “……” 一时间无言以对,赫尔莫仔细思考,才再开口:“如果有一天,警方的调查结果显示文笛克斯不是凶手,你会改变现在对他的看法吗?” “哦?有可……” 原本散漫的目光凝聚起来,男人仔细盯着面前这个记者,突然眼神一变,皱起眉头:“你该不会就是他?” “……” 淡然地摇了摇头,赫尔莫以既不急躁也不惊恐的音调回答:“我是时钟报的记者克拉克?肯特,由于采访主题才要问这个问题。” “是吗……” 不相信地贴上前去,男人似乎想更近一点去观察,使得赫尔莫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先生,请你自重。” “……” 对于赫尔莫这个反应更加怀疑,男人的目光愈发具有攻击性,仔细地审视着他;而在他扫视间,赫尔莫发现男人的目光略有偏移,似乎在看自己的身后,随即如鹰般迅猛地回头去看,却只看到几个路人而已——但,就在他扭头的一瞬间,男人顿时把手对准了他扯起嗓子大喊:“那个记者,就是通缉令上的洛卡?文笛克斯!” “什么?!” 一听男人的大吼,周围人顿时就躁动了起来,纷纷把目光投向赫尔莫——要知道,不论是活的还是死的,只要逮住,奖金可是高达两百五十镑! 而眼见形势不对,赫尔莫当即拔出血剑,一下子使得所有人全都后退一步,双方也就对峙起来,连空气也变得凝滞。 大众视为敌人的人被围在人群中间,正义的群众只等着用他换取赏金,大雪则将这一场景点缀为绝佳的画卷。 面对这种情况,赫尔莫知道,自己既然已经暴露,就必须得赶紧溜了。毕竟,谁也不能保证现在会不会已经有人去叫宪兵或者卫兵——想到这里,他直接就带着剑朝着人群薄弱的地方冲了过去,使得人们惊呼着退开,然后又一股脑追了上去! “……” 幸好自己刚才让斯杜提亚和自己保持距离,现在逃跑的时候可以不用管她。况且,斯杜提亚可没犯罪,就算她夹在人群中也不会受到伤害,只要等逃脱之后再和她会合即可。 “站住!” “前面那个记者就是文笛克斯!” “杀人犯!绑架犯!” “……” 身后的那些声音还在不断响起,顺便带动了赫尔莫面前的以及街道两旁的人也一并注意到他。而就算没有那些声音,一个被一群人追着、还带着一把血色长剑的人在这大街上也显眼无比,根本不是轻松就能躲起来的。 尽管拜平日里的越野训练以及障碍跑训练所赐使得赫尔莫就算一条小腿没用也比起普通人快出了不止一个级别,况且那些人也畏惧他的剑而不敢逼得太紧,但在平地上,时间久了总归是不好的。 “罪人!快站住!” “要是你自首,说不定他们还会酌情给你减刑!” “……” 对于那些声音充耳不闻,赫尔莫瞧准了面前一家普通饭店,用剑吓退周围的人后就直接踏着店门口的招牌翻上房檐再如壁虎般三下五除二地扒着窗沿和更高的房檐直接爬上屋顶,使得下面的人对他是可望而不可即,眼中的渴望简直是摆明了的:“文笛克斯先生,快下来!” “对啊!” 一听旁边有人开了这个口,立刻又有人出声:“快下来,我们最多送你去警局,但如果你再躲下去,万一被卫兵抓到,很可能就直接被枪毙了!” “是啊!好好想想!” “……” 看着下面的人,赫尔莫仍然面无表情。 现在自己已经暴露了行踪,他们知道自己来过这里,而圣堂里那位副调查长以及警局里的一位从圣堂退休的高级顾问都有回溯现场的能力,万一让他们借此一路回溯然后找到自己就不好了。 忽略下面人的吵嚷,赫尔莫随即开始再次思考起自己仍然没有得出任何结果的那个英雄论,不一会就让自己的意志再度变得有些混乱,体内本源的力量也因此被泄露出一点。 而见事已经成了,赫尔莫便直接就跑到了房顶的另一面然后跳下楼,一个翻滚就消掉绝大部分冲力,用手杖在地上画了个不明显的专供斯杜提亚辨认的示意自己行踪的记号后便往其他街区走,途中还不断留下其他痕迹。 “……” 而在现在,没被人追了,再加上雪花让赫尔莫冷静下来,他又可以再开始真正的思考了。 刚才采访的那个男人,还没明确表达出到底会还是不会就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实在是太过遗憾。不过,这也说明下次问类似的问题需要含蓄一点,才能让人放下警惕——不过,这样的问题似乎也没法含蓄啊…… 不论如何,只有那个男人的看法是不够的,得了解更多人的看法,不同人的看法。 “……”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赫尔莫忍着困意,便把目光锁定在了一个在家门口玩的小孩身上。 第三百二十七章 幕后黑手 “晚上好,小朋友。” 对着小男孩用上自己最平静的声音,赫尔莫平和地打着招呼,让那个正在堆雪人的小男孩抬起头,想了想后也礼貌地回答:“叔叔晚上好。” “嗯。” 轻轻地点了个头,赫尔莫在小男孩面前蹲下来:“小家伙,叔叔是一个记者,正在随机采访关于洛卡?文笛克斯的事。如果你知道他的话,叔叔问几个问题,可以吗?” “问!” 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男孩带着孩童的稚气毫不犹豫地回答道,使得赫尔莫又点了点头,然后翻开笔记本:“那,我问了。第一个问题,你觉得留慕人和伊弗人这样的外国人住在希赫斯领地,好不好啊?” “嗯……” 听到是这样的问题,小男孩愣了一下,开始用他的小脑袋仔细思考,似乎是在分辨着这问题的真意,又像是在自己心底天真的自我意志和从小到大被大人们灌输的想法中做个取舍。他皱着短短的眉毛,似乎正无比困惑,但赫尔莫正在耐心等待,终于等来了他一脸认真说出来的回答:“如果他们不伤害我们的话……不知道好不好,但是我想让大家都可以愉快地住在一起。” “……” 看着面前这小男孩,赫尔莫沉默片刻,随后缓缓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怎么会伤害你们呢。” “唔?” “……” 感受着那黑色的短发刺着自己的手心,看着小男孩好奇的表情,他问出了第二个问题:“你觉得,世界上有英雄吗?如果有,那会是什么样的?” “世界上一定有英雄!” 出乎赫尔莫的预料,小男孩很快就回答了这个问题,用坚定的语气,然后又陷入了对英雄的思考:“嗯……书上说,英勇的、不怕困难为别人奋斗的人,就是英雄!” “……” 对于这个回答,赫尔莫也不知该做何反应。 不怕困难为别人奋斗……如果,这奋斗的原因,是为了想获得他们的信仰呢?为了从他人身上获得什么才去拯救他人,这还算英雄吗? 而也就在此时,也许是因为听到有一个陌生人在和自己的儿子说话,一个男人的声音从屋内传来:“普尔,谁在和你说话?” “一个记者叔叔!” 高声地喊了一声,小男孩仍然又等着赫尔莫问自己第三个问题,而那位父亲也已经咕哝着带着报纸走了出来。不过,他却并没有在看报纸,而是在看着两人,似乎怕自己的儿子遭遇什么意外。 而在现在,缓了缓神之后,赫尔莫便再度开口:“你认为,洛卡?文笛克斯,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是个英——” “等等,你问这个干嘛?” 突然间,还没等小男孩说完,他就硬生生地被男人打断,使得赫尔莫和小男孩的目光皆被他所吸引,而前者又很快低下了头:“这是一次采访,我需要全面的回答。” “等等……” 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男人放下报纸,走上前来:“抬起头让我看看。” “……” 心中知道如果自己再低着头只会让男人的疑心变得愈发深,于是赫尔莫抬起了头,期待自己戴的大胡子和美瞳可以让他认不出自己——而也就在这一刻,赫尔莫看到他的目光似乎也有些偏移,随即瞬间扭头去看自己的身后,却仍然只看到几个路过的路人——而也就在这一刻,男人的声音再度响起:“文笛克斯!” “……” 这下子,赫尔莫知道自己又得逃了。 来不及对小男孩说声抱歉,他立刻就又开始在街上狂奔起来,连方式也和刚才一样是爬房子顺便混乱意志,逃得可谓是熟练无比。 而在这一次之后,尽管仍然想再多问几个人,但两次混乱意志已经让他困倦无比,哪怕下午已经睡过一次也无法再撑下去了,只能回到那废弃工厂——不过,这两次的采访也算让他明白自己在成年男人眼里似乎确实不怎么受待见了。 而在片刻后,斯杜提亚也同样小跑着回到了这废弃工厂,一见到他就加速跑了过来:“你没事?” “……” 摇了摇头,赫尔莫平静开口:“没事。” “吓死我了!” 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斯杜提亚又面露担忧:“每个人都想那你换赏金……他们都疯了……” “……” 回想着刚才那一幕,赫尔莫又摇了摇头:“如果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凶手,就不会这样了。” “可……” 听到赫尔莫如此言语,斯杜提亚也不知该怎么说,脸上的担忧还是一如既往:“万一凶手永远找不到呢……那他们就永远都会一直以为你是凶手了,除非你回留慕领地,不然他们一定会找到你的……” “……” 沉默着躺进了被子里,赫尔莫闭上了眼睛:“……是啊。” …… “就是这里了。” 某条大街上,一位警官和一个警员领着一个老头子到达了路中心——警官和警员正是负责那位被绑架的每日观察报老板的人。至于那老头子,身份则比两人还要高出许多,毕竟,一个从圣堂退休的五星轮回术师在这特米纽是独一份的,不论到哪都有极高的待遇。给个人干活可以成为绝佳的私人侦探,给市政厅干活可以精确查出是谁贪污受贿,到了警局则自然是成为了专门回溯现场的高级顾问。 整个市很大,达到过三星的退休轮回术师却不多,使得老头总是很忙,昨天才刚回这个区,到了今天也就是周三才被请过来;而在现在,来到了这案发现场,自然也就是要回溯一下现场,看看到底是谁用什么方法绑架了那位老板。 时间和地点皆早已得知,只见老头跟维第尔一样抬起手,一条白银小蛇就出现在他的肩头;把手指向了警官所说的现场,老头肩头的那小蛇便一下子跳入地面,而在其正上方,瞬间便是一个巨大的银色光球绽放。 而在下一刻,随着地面上那有整个街道宽的衔尾蛇法阵形成,法阵范围内就变得一片漆黑——毕竟,案发的时间是晚上,除了几点路灯光芒外,确实是乌漆嘛黑的。 把法阵内的时间定为十一点,老头顺便再把法阵内的时间流速调成现实世界的五倍,三人便聚精会神地等待着汽车开过的轰鸣声。不过,等也不是干等,尤其在无数次见过这回溯现场的能力之神奇之后,警官也忍不住发出由心的感叹:“术师的力量,果然把什么事都变得方便了。” “对我们的力量产生依赖性是有害的。” 一听警官那话,老头摇了摇头:“什么事都靠术师,万一爆发战争,在老一辈术师死了、新一辈术师还没成长起来的时候,你们怎么办?每个纪元开始时那些充满强奸、抢劫、谋杀的混乱时代就是最好的例子。” “这……” 尽管老头已经无数次说过这话,但警官还是只能苦笑:“那就只能期待你们万寿无疆、新术师天资聪颖了。” “如果……有一天,我们能用什么东西直接监控起整个国家,发生什么事就查监控,该多好……” 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那位警员利加斯不禁开始畅想未来,然后很快就被警官打断:“大白天的,不要做梦了。那种东西,听着就奇幻。” “唉……” 叹出口气,警员也知道这种事就算能做到,恐怕也不是自己能活着见到的,随即继续等待着法阵内的异常。而没过多久,突然间,一道炸耳朵的轰鸣就在三人耳中响起,然后又毫无预兆地消失——这是因为法阵范围内车突然的出现和消失所导致的。 车没有停下,说明这里还不是现场,老头随即把法阵内的时间暂停,以自己的心意使法阵不断移动,终于找到了那车停住的位置——一瞬间,三个人的眼睛就直了起来。 车停下了,但还不知道为什么停下,老头随即把法阵内的时间稍微前调一些,在不断的微调后终于找到了汽车停下的原因——在它行驶路线一旁的房顶上,有个人在它行驶过来的瞬间把一大片布扔到了车窗上并且从房上跳了下来! 而在下一刻,他们就听到了刺耳的轮胎摩擦声,再接着就看到那人趁着老板急刹时绕到了车门旁,在司机颤颤巍巍打开车门时直接就用某样东西抵住了老板的脖子,声音也无比之低:“不要说话。” “……” 一下子,老板的身体就僵直起来,人也说不出话。 而见老板不出声,那人再度开口:“文笛克斯找你。不出声,还能活。” “!” 一瞬间,警官警员和老头三人的耳朵就竖了起来,然后看见那人直接就把老板弄上了车,再然后车便被重新发动开走,只留三人盯着那片黑暗久久楞神,然后意识到——这幕后的黑手,确实就是文笛克斯了。 第三百二十八章 全城搜捕 “去!搜一下这里有没有人!” 某座废弃工厂外,一个卫兵指着废弃工厂,指挥着下属去将工厂彻查。随后,全部人便都涌进了工厂之中将这里翻了个底朝天,却并没有找到一个人影,唯独有两床地上的被子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下一刻,一个人冲到被子旁,探出一只手到被子里。感觉到一片温热,他随即高声开口:“被子还是热的!他们刚才应该就在这里,还没走远!” “淦!” “走,继续追!” 而见自己来晚了一步导致人已经逃了,他们便也不在这里久留,就像是已经掠夺完一片田地的蝗虫一样又飞向别的地方,誓要抓到赫尔莫为止。 …… “呼……” 在某条小巷中喘了口气,赫尔莫探出头往小巷外看看,没看到有追兵后才勉强放心。 只不过,光看看肯定是不行的,还得做点别的来确保自己的安全:“爱莎,占卜一下还有没有人在追我们。” “嗯……你继续看着……” 尽管喘着气也毫不推脱地应答下来,斯杜提亚便掏出了一只怀表,背身对着赫尔莫低声断断续续地念出“现在没有人在追我们”这句占卜辞后便晃动怀表;而当赫尔莫扭头去看结果时,怀表已经稳定地停住不动。 “呼……” 这下子,赫尔莫才算是稍微放下心来。 用剑拄着地,他抬头看天,只是沉默——自从今天关于那每日观察报老板被绑架的案件公告被张贴出来,那些宪兵和警察以及卫兵的追查力度就更大了。就刚才,要不是斯杜提亚无意间瞄到了那些卫兵,他们还真不一定能提前逃走。 而在一旁,斯杜提亚仍然还在大喘气,毕竟普通人的恢复速度确实无法比过一个神族。而在气息稍微平定之后,她吞了口口水,这才拉住了赫尔莫的手臂:“刚才……好险……” “……” 扭头,赫尔莫摸了摸斯杜提亚的头,面无表情:“是啊。” “什么是啊!” “什么什么?” “现在你的处境简直更危险了!” 看着赫尔莫这简直呆滞的反应,斯杜提亚的情绪就跟恨铁不成钢的老母亲一样,生怕他领会不了自己的意思:“全城都开始搜查你了!本来那个杀害大小姐的凶手就还没找到,现在你又多了一个罪名,要是再等下去,指不定什么时候你就被抓到了!” “……” 心中明白斯杜提亚是什么意思,但他却仍然只是摆了摆手:“我相信圣殿的长官们,会找到凶手。现在临近圣显节,民众都在筹划过节,不会有几人专门去抓我的。卫兵也不可能短时间里搜遍全市,再等三四天。” “你……” 用力一跺脚,斯杜提亚愤愤地背过身抱着手臂:“不跟你说了!白费口舌!” “……” 摇了摇头,赫尔莫还是转身摸了摸斯杜提亚的头:“我知道你在担心,但,放心,我自有分寸。” “哼!” 拍下赫尔莫的手,斯杜提亚仍然别着头:“如果你还留在这里,万一被不明不白地杀了,怎么办?” “……” 对于这一点,赫尔莫确实无法反驳。 无言地摸着她的头,他只是不说话,又在一段时间后开始为自己今晚睡哪而担忧——根据莱洛斯的法律,一旦有通缉令在某个地区被发出,在其有效时间内,该地区不论是谁住旅馆都要出示身份证明,这也就断绝了他睡旅馆的可能性。斯杜提亚毕竟不是犯人,想睡旅馆的话随时都可以,但他除了废弃工厂之外,就只能当流浪汉去睡公园长椅或者贫民区了。 自己受苦倒也没什么,不过斯杜提亚并不一定能承受那样的环境。叹出一口气,赫尔莫也就再度开口:“爱莎,今晚我应该得去睡贫民区了。现在是冬天,贫民区非常冷,而且很脏臭,我不建议你跟着我去睡那里。” “……” “……算了,没事。” 听到赫尔莫终于再次说话,虽然犹豫了一下,但斯杜提亚还是摇了摇头,赫尔莫便也不多推脱,轻车熟路地带着她往贫民区走。 一路上,他可谓无比留心有没有人在偷看或者跟踪自己,但由于走的是小巷,倒也没几个人注意到他们。为免被有心人从脚印追踪,他甚至特意专踩已经被人踩过的地面,花了许久时间才到了贫民区——迎面而来的,还是和纽特贫民区一样的场景。 不足三层高的楼房,积满黑色雪水的道路,以及糟糕的街道照明和下水道系统。 这里不像外面那样有着浓厚的节日氛围,但尽管如此,这里的人也会在明天吃一顿好的——不是跟外面的人比,是跟他们以往比。 “……” 此时,街上没多少人,毕竟外面实在是太冷了。不过,这也方便赫尔莫和斯杜提亚不会被人发现。在他的带领下,两人随便走进了一个小巷子,找了一处略微干净点的墙根坐了下来——可能是由于对这样的环境确实是没经历过几次,斯杜提亚满脸都是抵触,但既然已经选择了这样,也不得不忍下去。 而在一旁,赫尔莫注视着前方的墙根,只是怔怔地发呆。 也许是在想究竟是谁在陷害自己,也许是在想贫民区人究竟该怎么熬过这个冬天,也许在想什么才是英雄,又也许什么都没想。 没有人说话,两人各自沉默着。靠在对方身旁,两人从对方的身体上互相取暖,然后又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直到不知道多长的时间后,远处突然传来一声暴喝:“接到举报,有外来的一男一女进入这片区域,你们有没有看到?” “啥啊……我一直在屋里,没看见……” “……” 被那道暴喝吵醒,赫尔莫和斯杜提亚一下子清醒起来。都知道是警察或者卫兵追到了这里,当下也顾不得再睡,只得立刻再次逃跑——在这飘着雪的节日前夜,两人也只得这样不断地逃窜着。 今夜,注定是个无眠之夜。 ……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圣堂后的公寓楼中,赫连茨等人眉头紧锁——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已经远远超出了他们的设想。 如果赫尔莫是被陷害的,那不论怎么想,他们也想不到陷害者的目的。陷害一个无权无势的普通莱洛斯籍留慕人,能得到什么好处吗?掀起民众对于外国人的厌恶心理,又有什么益处呢? ……莫非是泰坦派人过来故意破坏希赫斯人跟留慕人的结盟?从帝国最外围的郡市开始做起? 从目前最合理的角度来看,就是赫尔莫确实买凶杀了人,但他们却又不相信他会如此愚蠢冒失。然而,其他的可能他们却又不敢确信。 看着报纸凝神许久,几人还是想不出答案,只能无奈地把它放到一旁,开始操办起他们本就要做的事来。 而在离他们不远的女生的房间中,几个女生也同样愁眉不展——她们无论如何也不愿意相信文笛克斯会是那样的人。 从宴会的那个晚上到现在,已经快一星期了,赫尔莫也就消失一星期了。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甚至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好像他会就此消失。 这一个星期来,经历的实在太多了,连上课和训练时也在为他担心,也不知道这场事件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唉……” 就在此时,女生们和维克缇斯等人,同时发出了一声叹息。 “严惩犯人文笛克斯!” “驱逐境内犯罪的异国人!” “还我正义,还我公平!” “……” 今天,就是星期五了。 本应满是节日气氛的日子,但楼下那群示威游行人群的高喊还在不断传来,冲毁了一切高兴的空气。 哪怕知道一定是有人在陷害赫尔莫,他们也无力去辩解。毕竟,他们没有证据证明有人在陷害他,而在有充分理由的情况下,愤怒的人群可以对他们动手,他们身为术师却并没有还手的权利,只能在公寓楼里听着那示威的声音于他们心中不断徘徊。 外面的鹅毛大雪还在飘,不知道会下到什么时候。天空还是一片白茫茫,平时看着感到安心,现在却唯独只剩沉闷而已。 事已至此,报纸看不进去,小说读不起来,卡牌游戏也没心情玩,每个人都只能垂着头,叹息事情的糟糕。直到好一阵之后,也许是想着赫尔莫也不会想他们这么颓废,他们才从沙发上站起,去做现在该做的事,但也仍然无精打采。 真是个……难过的节日。 第三百二十九章 真凶目的 真是个难过的节日。 在宿舍楼对面的街道一角,赫尔莫默默地在心里想着。 昨天晚上因为被卫兵追而没睡好,但这并不妨碍他现在站在这里。 他仍然把自己化妆打扮成别人认不出的样子,所以才能站在这里看着那些游行的人,看着他们举着旗子如长虫一般在大地上游动,看着他们的无数只脚把洁白的雪踩成一片片黑水。 而在他旁边,斯杜提亚已经无比焦虑,甚至紧张到不断踱步,似乎是怕他被那些游行者发现。不过,这也无可厚非,人们从昨天警方的公告张贴出来之后就群情激奋,压抑了一天后更是义愤填膺。万一看到他们心目中杀人绑架、扰乱社会秩序的人就在不远处看着他们,指不定会把他打成什么样。 “……” 只是,看着他们,赫尔莫却仍然面无表情。 这些人,自以为看到了真相,便开始痛骂凶手,殊不知其只是被陷害的人……为的是什么呢,难道是心中的正义感吗?甚至能让他们不过节也要宣传抓自己? 这些人,不信任自己。那么,他们,值得自己去信任与保护吗? 亦或者,自己真的有那个权利和义务去信任与保护他们吗? “……” 对于这些问题,赫尔莫目前还不得而知,只知道他们怕是真的想抓了自己去领赏。 突然间,他迈步向前,朝着公寓楼的方向,但还没走几步就被斯杜提亚拦住,“你不要命了!” “……” 摸了摸鼻子,赫尔莫扭头,看着斯杜提亚,“他们认不出我。” “你怎么知道?前几次你去采访的时候全都被认出了!” 焦急地握着赫尔莫的手臂,斯杜提亚生怕他犯傻,“前几天的情况你都忘了吗?每次他们认出你,都恨不得直接把你打死然后再把尸体拖到警局去换赏金!” “……” 回想着这一周来的情况,赫尔莫仍然面无表情。用手扶着额头,他闭着眼吐出口气,终究还是说了话,“但,我总得见见维克他们最后一面,告诉他们我是无辜的。” “他们肯定知道你是无辜的!” “不,我需要当面讲清。况且,他们一定很担心我。” “唉!跟你怎么就说不清楚!” 愠恼地又用力地一跺脚,斯杜提亚简直快被他气晕过去。不过,在看见赫尔莫真的还在往外走之后,她还是一把就拉住了他,“你不能出去!” “……” 扭头,赫尔莫看着她,“难道我就一直躲着吗?我不喜欢让别人担心我,哪怕死,也得让他们知道我是怎么死的。另外,难道你不想去看看都尔她们,告诉她们你没事吗?” “我能有什么事!” 焦急地大喊一声,斯杜提亚紧紧地抱着赫尔莫的手臂,然而轻而易举就被他挣脱。 眼睁睁看着他朝小巷外面走,她呆了一下,也不敢追上前,只能在原处看着;至于他本人,刚走出巷子,就恰好撞上了两个持枪卫兵。 “……” 略微低下头,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准备混过去,只可惜他还是吸引了卫兵的注意力,“喂,你,站住。” “……” 充耳不闻地继续走,赫尔莫只当是没听到,但一个卫兵立刻就走了过来抓住他的肩膀,“喂,说你呢!” “……” 扭头,他疑惑地指着自己,“我?” “对,就是你。”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个卫兵盯着他,面露猜疑,“留着长发的男人可不多见,你该不会就是文笛克斯?” “……” 莫名其妙地挠了挠头,赫尔莫皱着眉,“你们这判断方式也太奇怪了?整个市区百万人口,留长头发的男人还不好找?可别把我跟那个杀人绑架的杂碎相提并论。” “嗯……” 听着赫尔莫这有理有据的反驳,那卫兵点了点头,想了想后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不是文笛克斯,就来两句莱洛斯语。” “……” 微不可见地眯眼看了看这卫兵,赫尔莫一瞬间面无表情。他似乎并不怕卫兵立刻采取行动,只是沉默地在雪中审视着后者,甚至让后者的目光稍稍偏移。正在这时,后者突然抬起了枪,但还没等他喊出指令,赫尔莫已经漠然以特修斯语开口,声音中毫无一丝焦急与不安,竟如天谕般势不可挡,“原来如此。” “!” 只一刹那,卫兵额头出汗、两股战战,几乎就要跪下,却在膝盖弯下前生生止住,“等等,你说的不是莱——” “!” 还没等卫兵说完,赫尔莫突然间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给了他一记上勾拳打得他晕头转向,顺便一腿把另一个卫兵撂倒然后直接又冲回那狭窄的小巷里,大喊一声“爱莎逃!”之后就连带着斯杜提亚一起再度逃跑;下一刻,随着几声暴鸣,几发子弹就呼啸着飞了过来,几乎是擦着他的脸打在了墙上! “文笛克斯就在前面!” “犯人站住!” “抓住他们!” 身后,两个卫兵的大吼声还在传来,带动周围的民众也注意到他们,在赏金的诱惑下一并开始追击,使得赫尔莫甚至根本没空扭头往后看一眼到底有多少人在追自己,只是抓着斯杜提亚的手极速逃亡! …… “差点……又被抓到了……” 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斯杜提亚扶着墙——要知道,这几天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这样逃跑了。 而在她旁边,赫尔莫倒是一脸的淡漠,似乎刚才被追的人不是他一样。 仍然还是在一个小巷中,他握着手杖,不发只言片语,似乎因为在想着什么。倒是斯杜提亚,在缓过来之后又开始不断嘟哝:“外面也太危险了……” “……” “……是啊。” 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沉默片刻后,赫尔莫原地坐下,“太危险了。” “你……” 看着这个样子的赫尔莫,斯杜提亚也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能试探着问:“你没事?” “没事。我只是在想……到底是谁在陷害我呢?” 摸了摸鼻子,赫尔莫回想着这一周来自己看过的所有报纸的内容,目光冰冷,“目的……又是什么呢?” “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你都已经是人们的众矢之的了!” 看着赫尔莫在这个关头还想这事,斯杜提亚一下子急了起来,但赫尔莫却仍然漠然,“是啊……我已经是人们的众矢之的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杀害大小姐的那伙凶手很可能就是陷害我的人——但是,那些卫兵,却也很可疑。” “……可疑?” 仔细想了一下,斯杜提亚疑惑地盯着赫尔莫,全然不解他现在想说什么,赫尔莫也并不想吊着她,“从迦尔纳来的贵族卫兵,居然听得懂特修斯语。况且,我回想起了那场把我变成嫌疑人的战斗。” “那场战斗怎么了?” “战斗本身没什么,但战斗前,那两个卫兵照他们的说法,应该是在追捕凶手的。但是,既然是追捕凶手,为什么不说‘凶手停下’而要说‘前面的人停下’呢?在我藏起来准备偷袭他们的时候,他们也没说凶手出来,而是说躲在暗处的人出来。” 摩挲着自己的手杖,赫尔莫此时的情绪简直平静得不能再平静,“除非是故意的,否则也太过奇怪。不过,不管幕后真凶是谁,把我逼成这样,他们已经可以说是非常成功了。但是,为什么呢?” “这……” 认真想了想赫尔莫这个问题,斯杜提亚骤然回过神来,像是对他这愚蠢的问题感到气恼般涨红着脸,“这还有什么为什么,你沦落到现在这个处境,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现在的处境……是指被全市唾骂、通缉吗?” “那还用说?” “……” 摇了摇头,赫尔莫在斯杜提亚惊讶的目光中再度说话,“仅仅只是这样的话,他们能得到什么呢?人做任何事都一定有其原因。假设真正的幕后黑手就是刺杀大小姐的凶手,按照现在这种情况,要么他们是贪图财宝并且顺手嫁祸给我,要么他们就是个喜欢无故陷害某人并且不惜为此承担巨大代价的变态,再要么……就一定有更深层目的。然而,如果是第一个选项的话,那么这一切也太巧合了,他们怎么就能保证卫兵会和我发生误会呢?” “可就算卫兵不和你发生误会,对他们来说也没损失,大不了继续逃不就行了?” 一下子就发现赫尔莫话中的疑点,斯杜提亚不解地问道,使得赫尔莫摇了摇头,“但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完全没必要再去绑架那个报社老板。就算民众更加厌恶我,他们该被追捕还得被追捕,更别说绑架老板的过程还很容易让他们暴露,完全是万本无利的行为,太傻了。” “可是你现在确实已经替他们吸引了大量民众的怒火啊?” “是啊。到了目前这个阶段,我基本已经无计可施了,也等不了了,只能回留慕领地了……” 对于斯杜提亚的话,赫尔莫慢慢地垂下了头,也闭上了嘴。良久,才再次小声说话:“爱莎……你,跟我走吗?” “……” 沉默着摇头,斯杜提亚别过头去:“我的家还在这里,而且我不会留慕语,去了那里也很难适应……” “……” 看着斯杜提亚如此模样,赫尔莫也就基本明白了她的意思。一时间,两人的眼角皆泛起泪花;不舍之下,赫尔莫强忍着哭腔,张开了双臂,“……我懂了。等事情平息了,一定要记得给我写信,到时候我会再回来。” “嗯……” 吸着鼻子,斯杜提亚看着赫尔莫张开双臂的样子,知道他是想在离别前再温存一番,随即投进了他的怀抱——而也就在这一刻,赫尔莫那哽咽的声音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又是往常的绝对冰冷,“如果,这就是真正目的的话。” 第三百三十章 为什么?为什么? “什么?” 一瞬间,斯杜提亚就像被猎人盯上的兔子一样感到了莫名的不安。她想离开赫尔莫的怀抱,但还没等她做出任何动作,物理和心灵上的严寒就同时袭击了她的心灵,“你最好不要乱动。我的剑已经在你脖子后面了。” “等……” 情况转变得太过突然,她根本没有心理准备,颤抖着身体吸着鼻子:“怎么回事……” “……” 用剑架着斯杜提亚,赫尔莫眼角的泪痕仍然还在,但他的声音却像是极地寒冰般直冻人心:“我逐渐……理解一切。” “我被全市唾骂、通缉,就是真正目的吗?也许有这个可能,但是……如果,真正的目的,是要让我回留慕领地呢?” “你……你在说什么……” 可能是由于被剑顶着脖子,也可能是心理原因,斯杜提亚连话也说不连贯,只能断断续续:“为什么……拿剑架着我……” “……” 在这昏暗的小巷中,赫尔莫面无表情,在斯杜提亚耳旁开口:“上周六,在我从医院出来准备去戴维留克大酒店的时候,你拦住了我,不让我暴露在卫兵的视线中。我被你引导,潜意识地认为宪兵会毫不犹豫地击杀我。” “这怎么了……” 像是对自己此时的境遇感到不公委屈,斯杜提亚的眼泪直往下掉,如同断了线的珍珠般:“我这不是……担心你……” “……” 对于斯杜提亚的哭泣丝毫没有一点的同情,赫尔莫就那样让她的眼泪染湿自己的右肩,面色甚至已经变成了阴冷:“这一点,实际上很奇怪。仔细想想,你始终在给我灌输外面很危险这个概念,并且总是以卫兵会就地格杀我为由而对我外出的决定一直不赞同。这似乎很正常,但当我认真思考之后,就发现这实际上也很不对劲。” “到底……有什么不对劲……” 因为哭泣而哽咽,斯杜提亚不断地吸着鼻子,连身体也一抽一抽:“我明明……都是……在为你的安全……着想……” “……” 毫不理会斯杜提亚的话,赫尔莫只是面无表情,甚至连握剑的手都不曾放松:“现在,我们来假设那些卫兵确实只是想为他们的大小姐报仇并且真的会把凶手就地格杀……那么,在我与他们第一次发生战斗时,照你和他们所说的,他们把我当成了凶手,却并没有直接打死我。” “他们不是……已经打碎了你的左肩吗……你差点就死了……” 由于哭哭啼啼而泣不成声,斯杜提亚失声痛哭着:“能不能……把剑拿开……我很怕……” “不可能。” 就像冰块般冷硬地拒绝了斯杜提亚的请求,赫尔莫眯了眯眼:“打中我的左肩……看似确实想杀我,实际上却完全不是。那个枪手,能在我与另一人战斗时精确地打中我的左肩,就算他打不中我的头,为什么不打我的身躯或者腿?这些都比打左肩更简单,而且打我的身躯可以让我丧失反抗能力,打我的腿可以让我逃不掉,打左肩虽然也是重伤,但我实际上只失去了战斗能力,仍然还能逃跑——如这可与他们要格杀凶手的目的大相径庭。” “可他们……这一次都已经……要射死你了……” “射死我?不。” 看不见斯杜提亚的泪眼朦胧,思绪也毫不受其影响,赫尔莫回想着下午的那一幕,闭上双眼,“子弹擦着我的脸,看似很险,实则除了吓人外毫无意义。小巷的宽度不超过三米,就算有垃圾桶,我们也根本无处可躲。要是朝着身体射,他们必然能射中,然而他们没有。” “但那些卫兵……明明昨天还在追杀你……” 被剑锋束缚得丝毫不敢有生命异动,斯杜提亚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僵硬无比,再加上之前何曾受过这种待遇,一时之间哭得梨花带雨,只可惜赫尔莫还是不为所动,“是啊,那也很异常。要知道,他们在追杀前,可是先大吼了一声‘有没有看到一男一女’。但,如果不想让我逃的话,就应该悄悄地来,打我一个措手不及。前几次也是这样,总是大吼一声,等我跑了才来追。一次失利之后,正常人就应该改变策略,但他们没有,只能说明他们就是在提醒我跑。矛盾吗?想杀我的人却要提醒我跑,但凡有脑子也不会认为这是正常的。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 死死地盯着斯杜提亚的脑壳,赫尔莫的目光简直比他的剑更加锋锐,“他们根本不想杀我,只是在营造出要杀我的气氛,让我以为自己处境危险。” “呜……我怎么知道……” “你知道,你完全知道。” 轻微地摇了摇头,赫尔莫握剑的手稳定得无与伦比,声音也寒如坚冰,“所以,你才要在戴维留克大酒店前拦下我。因为你知道,他们不想杀我——一旦让我知道这一点,整个计划都会破产。” “而在下午……这些卫兵,居然听懂了特修斯语……这让我不得不怀疑他们的身份。他们,到底是不是真正,从迦尔纳来的呢?” “来历不明、目的不明,那么,身为保护大小姐的卫兵这个身份,到底又是真是假?”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此时此刻,斯杜提亚几乎泪崩,然而赫尔莫却仍然无动于衷,“有太大的关系。卫兵不想或者不能杀我,所以只靠他们是不够的,还需要更进一步,让民众也厌恶我。这样,我才会对他们失望,才会离开这里,回到留慕领地。而也因此,他们主导了针对那位报社老板的绑架——或者说,你们主导的。” “呜……” 像是对赫尔莫这般无情感到绝望,斯杜提亚只是大声哭着,只可惜他却并不会因为这样就心软,“那位绑架老板的凶手,在绑架他之前说‘文笛克斯找你’。我知道有人在陷害我,却不知道到底是谁,可仔细一想,那名凶手怎么就知道现场会被轮回重现呢?” “除非……” 目光毫无变化,声调也毫无变化,赫尔莫只是拿剑背拍了拍斯杜提亚的脖子,“去各报社威胁各个老板,实际上并不只是单纯的威胁。威胁他们这个做法,是我临时起意的,外人不可能知道,目的则是为了查看接下来老板们会不会遇害——不会的话,说明我身边没有人在跟踪;会的话,就有。” “如果老板们早一天被下手,由于当时他们还没发布报纸,没有人可以合理地怀疑到我头上;如果晚一天下手,由于当天被我威胁,老板们第二天绝对会提高警惕,不会给任何人对他们下手的机会,也就断绝了有心人嫁祸给我的可能性。所以,要想下手,就只有当天晚上——当天晚上,知道我威胁了老板并且说现场会被轮回重现的,只有你。而在我说完那句话之后,你消失了一段时间,我是一个人看着老板上车的……在你消失的那段时间里,你在做什么?” “我……我都说了……是去上厕所……” 像是哭干了眼泪,斯杜提亚的哭声终于不再继续,只是小声地吸着鼻子,赫尔莫也就摇了摇头,“一次巧合是巧合,两次巧合是命运,三次巧合就一定是人为。在我出去采访路人的时候,前两次,他们全都发现了我的身份。我注意到,他们全都在发现我的身份之前看向了我的后方,他们在看什么?” “为什么我们被他们发现之后,他们从来不说‘加利亚德站住?’” “为什么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报纸上从来没有登报关于你的信息?” “为什么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从来没在我清醒时离开过我的身旁?” “我……” 面对赫尔莫的这一连串问题,斯杜提亚终究还是陷入了沉默,不再说话,只是抽泣。 而见状,赫尔莫再次摇了摇头,目光一瞬间变得极寒无比:“现在,我问你,我的真名,是什么?” 第三百三十一章 完全落幕 “……” 仍然还是沉默着,斯杜提亚到此时已经完全不再发声。而就像是早有预料般,赫尔莫摇了摇头:“你不敢说,因为你不确定她知不知道我的真名。” “我所有的身份证件,包括术师牌和公民卡还有学历证明等,都写的是我生在希赫斯领地莱洛斯帝国麦兰郡的因格市。如果你不知道我的真名,为什么要让我回留慕领地?如果你知道我的真名,那么……你就知道,但凡我说出我的身份,除了泰坦以外根本没人敢轻易杀我,我也就无需回到留慕领地,只要慢慢地寻找真相就好。” “另外,那些卫兵判断我身份的方式是‘不会说莱洛斯语’。然而,我‘出生在莱洛斯’。我不会莱洛斯语这件事,除了我的朋友和恋人等寥寥十几人,连本地圣堂的总主教也不知道。迦尔纳来的卫兵,除非有人告诉他们,否则如何知道这一点?联系起他们听得懂特修斯语以及你想让我回留慕领地这两件事,事实已经很明显了——不论是凶手还是卫兵亦或是你,实际上都是一伙的,是合伙做戏让我回去。甚至,就连大小姐被杀以及对我不利的舆论,也都是你们所策划的。” “……” 听着赫尔莫这话,这时,“斯杜提亚”知道,她已经彻彻底底地被看穿了。 身躯不再颤抖,人也不再哭泣,她只是抬起头看着赫尔莫的眼睛,“那些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 看着怀中这个被自己用剑架着的少女,赫尔莫的目光冷若冰霜,“你,不是爱莎,只是一个可以随时改变自己容貌的人。因为你能改变容貌,为了让我觉得外面真的很危险,所以你以路人的形象一直在向他们用口型透露我的真实身份让他们追杀我;因为你能改变容貌,在民众面前是别的样子,所以没有人说‘加利亚德站住’;因为你假冒爱莎,所以你需要时刻看着我,免得我遇到真正的爱莎或者其他朋友。这一切,果然与我曾经所想的,一模一样。” “……” “你……什么时候开始起疑心的?” 被剑架着,“斯杜提亚”挤出一个极为难看的笑容,却完全没有让赫尔莫产生哪怕一丝的情绪波动,“从一开始,在你拦着我不让我去戴维留克大酒店时,我就开始觉得你有些奇怪了。” “……为什么?” 听到自己居然一开始就露出了马脚,“斯杜提亚”不甘地咬着牙:“我明明很关心你!而且,那个时候,你应该还没想到这么多!” “……” 沉默着摇了摇头,赫尔莫回想起那一幕,“在那时,你穿着羊毛大衣,我穿着破烂的外套,但你没有与我共披衣物。我问你‘如果我们以后的生活都是这样你会怎么办’,你也没有真正回答我。而且,为了让我对民众失望,你一直在告诉我民众如何厌恶我。只是,真正的爱莎永远不会这样,她只会安慰我,怕影响我的心情而不给我看那些东西。” “……” 仅仅是第一句,“斯杜提亚”就意识到,自己到底输在哪了。然而,恋人间的相处她没学会,却并不影响她意识到后半句话的重要性,“可你也看见了,这些民众一下子就开始唾骂你,他们甚至都不顾事实!以你的智慧,你能轻易地看出他们中的一部分从一开始就不喜欢你!” “……” 缄默着点头,赫尔莫在这谈话中第一次不再开口,两人间便陷入了沉默。 而见赫尔莫闭嘴,像是把握到了说服他的关键,“斯杜提亚”当即乘胜追击:“他们这么无知愚昧,仅仅因为你是留慕人就讨厌你,那你还为什么要成为这些人的英雄?民众是愚蠢的,他们只会见风使舵,从来不会自己独立地思考,他们怎么配得上你的保护?” “……” “一开始……我也是这样想的。” 想着自己这几天在街上看到的一幕幕,赫尔莫把手搭到了心脏处,“所以我才想去知道他们的真实态度。” “你看到了,不是吗?”她说,“他们厌恶你!” “是的。” “那……” “不过,后来,我想起,我的两个朋友告诉过我,不能因为那样就放弃他们。民众愚蠢吗?也许是,他们会因为国籍的不同就无端仇恨,也有可能因为一点蝇头小利就喜笑颜开。但,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们从骨子里就跟我们不一样!” “不……都一样。” 轻微地摇了摇头,在“斯杜提亚”错愕的目光中,赫尔莫的声音不再冰冷,只有平静,“都一样。他们之所以‘愚蠢’,并不是他们骨子里就低人一等,只是因为他们不明白什么是错、什么是对。他们不是不想明白,是没机会明白。而正因为他们不明白,我们才要有更多耐心,如同父母启蒙孩子、老师教导学生般去告诉他们是非对错。也许仍然会有人执迷不悟,但更多的会成为与我朋友一样的人……只要我们说了,他们不就什么都懂了吗?” “……” 一时间,“斯杜提亚”甚至不知该说什么为好,但赫尔莫已经并不想与她纠缠下去,只以不容置疑的语气下达命令:“事到如今,我仍未知晓英雄的含义,所有我个人的问题也都还未解决。但是,我知道我不会去厌恶民众,我会留在这里。而你,告诉我,你是谁?” “……” 在赫尔莫的注视下,“斯杜提亚”一言不发。 也许是在不甘心?也许早有预料?外人不得而知。只是,她的面部却开始了一阵蠕动,身高和身材也发生了变化,终于变成了一个黑发黑眼的留慕人——就在看到她真容的那一刻,赫尔莫眯了眯眼,一个熟悉的名字就被念出:“妲安?丹枫柏林?” “……” 在赫尔莫的注视下,妲安缓缓垂下了头,“嗯。” “……” 握着的剑离开她的脖子,赫尔莫把剑收回剑鞘,面无表情,“原来是你。跟以前追到大学教学楼一样,追到希赫斯领地来了。” “……” 抬头呆呆地看着赫尔莫,看着面前这个与一年前已经截然不同的男人,妲安鼻子一酸,终于真正地流下眼泪,“为什么不回留慕领地?甚至连信也不写一封?我认识了你四年,难道比不过那个女人吗?” “……” 对于这个问题,赫尔莫只是满脸漠然,“我不会拿你们做对比。” “可她有什么比我好的?” 不甘心地透过泪看着赫尔莫,妲安只觉得内心委屈无比,甚至让他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低下头沉思良久,当他再抬起头时,脸上却再无淡漠,唯有宁静。他凝视天边之白月,以慢于往日的平缓语气,将这几个月中生活中的点滴娓娓道来:“事实上,我……并不知道她到底哪里比你好。只是觉得……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不会感觉孤独。” “她比你小三岁,才刚过完二十岁生日不久,总是会耍小脾气。她会在拉小提琴的时候强迫我认真听,听完了还要我做评论。一旦我说普通,她就要开始摇头晃脑地批评我不懂欣赏与艺术;吃完饭后赖着不去洗碗,洗过的碗也并不怎么干净……以我在生物实验室中所奉行的水流不可汇聚成滴也不能成股流下的标准。扫地和整理衣服的时候笨手笨脚,房间里的邋遢乱象往往要我来整理;来生理期的时候更是总喜欢在早饭时让我给她煮粥,正是这让我学会了做粥这种我本不了解的食物……似乎,她给我带来了很多麻烦……我不喜欢给我带来麻烦的人,然而,唯独当这人是她时,我会觉得,生活,就应该是这样。” “这……” 看着面前曾经那个总是喜欢冒险的家伙,妲安根本想象不到他现在居然跟个普通人无异。然而,四年的感情却并不是那么容易斩断的,她也并不想轻易放弃,“这些,我都可以学!” “你学不了的。” “为什么?” “因为你不是她。” 轻轻地摇了摇头,在妲安迷茫的眼神中,赫尔莫直视她的眼睛:“先祖留慕被供奉在先贤殿首位,而首位之所以是首位,正是因为祂首次创造出留慕这一概念并让它成为切实的存在。第二个人虽然同样伟大,比起开创者却有本质上的不同。当她在我低落时第一个笑着对我说出‘早上好’时,就注定了会是她——从那时开始,就谁也学不了了。接下来的两年内,我会光明正大地娶她,让她成为我的妻子。对于你,我感到很抱歉,但是我相信你不会去喜欢一个轻易移情别恋的人。你会遇见专属于你的命中注定,但那个人,不会是我。” “你……” 怔怔地仰头看着赫尔莫,妲安正想开口,却已经被赫尔莫打断,“出来,丹枫柏林家的卫士。你们一定在附近,没有卫士会让自家真正的大小姐无人看管的。” “……” 就在赫尔莫说出那句话的下一刻,小巷周围的房子上顿时出现了许多卫兵——正是那所谓安柏家族的卫兵。 齐齐地对着赫尔莫行了个留慕教廷礼,曾用剑割伤赫尔莫左腹的那个卫兵便小心翼翼地低下头,“大人……抱歉!” “……无妨。” 无谓地摆了摆手,赫尔莫抬头看向他们,“死去的大小姐和仆人以及被绑架的报社老板,究竟怎么样了?” “禀大人,那位‘大小姐’和‘仆人’乃是两位本该在两个月前执行死刑的杀人犯,报社老板则毫发无损……” 汗如雨下地看着赫尔莫,那卫兵紧张地抬起头,“我们知道您厌恶殃及无辜……” “很好。” 再次摆了摆手,赫尔莫的声音又恢复成以往的冰冷,“我命令你们,明天必须向民众公布事实。不遗漏任何一个细节,向他们叙述事情的起因和经过以及结果。并且,不得透露我与你们的身份。” “是!” 一瞬间集体点头,所有卫兵又抬起头。而在他们的围观下,赫尔莫慢慢仰头,注视星空,“按照留慕教廷法,不论是谁、不论有意还是无意、不论出自什么目的、不论通过什么方式、不论后果严重与否,但凡曾使本源继承者失去信仰之力,一律判处重刑乃至死刑。” “这!” 一下子,那些卫兵全都心跳如擂鼓,唯独妲安面色如常;而在下一刻,赫尔莫所说果然不出她所料,“但,鉴于你们没有殃及无辜,我会向副教宗查灵先生和教廷最高审判长特荷尼茨分别写一封信,特赦你们无罪。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这……” “多谢大人!” 哪怕知道以良善闻名的赫尔莫不会轻易判他们死罪,但卫兵也想不到直接就判了无罪,反应过来之后,一时间全都欣喜若狂;然而,见到他们的反应,赫尔莫的左眼皮却跳了一下。 如果是洛文斯或者卡兹诺站在这里,他知道,这些卫兵乃至他们的后台——妲安?丹枫柏林,绝不敢有丝毫对其不敬的行为,甚至连这个念头都不敢有,更别说打伤——祂们真的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些人全部处死。 事已至此,再多想也无益,他漠然地看向了妲安,“回留慕领地去。圣显节快乐,也替我向查灵老师和墨卡托叔祖他们说一声。” “不让我在这里和你们一起过吗?” “我的朋友们不会想看到刚刚陷害了我的人出现在家里,而爱莎虽然说不怕任何情敌,但实际上她会吃醋,我不想让她吃醋。” “……” 心中知道这个男人的性格,妲安长久地看着他,终于破涕为笑,“我以为你变了,原来你没变。” “……” 毫不作答,赫尔莫扭头就走,而在他背后,妲安已经用留慕语大喊:“你们举办婚礼的时候,我一定会带着我的男友来参加的!” “……” 感受着雪花飘落在自己脸上身上,赫尔莫仍然不去回话。此时此刻,他只是往某个方向走着,某个他虽然一周没回却恍若隔世的方向,某个有他朋友和爱人的方向,某个……被他称之为家的方向。 第三百三十二章 圣显节大餐 “他到底……还会回来吗?” 餐桌前,望着一个空空的座位,一人惆怅地问道,使得现场陷入一片沉默。 良久,才有人握着拳回答:“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 …… “……” 狂风怒号,大雪飞扬,赫尔莫一人飞奔在夜的路上。 街道两旁,是万家灯火。透过窗户,许多人正坐在温暖的家里点着蜡烛吃着丰盛的圣显节晚餐。在这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笑容,不论是谁,不论情绪如何低落,在看到那些笑容的时候也肯定会与他们感到一样的快乐。 “……” 只是……为什么自己却笑不出来? 哪怕是在奔跑时,赫尔莫的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甚至没有呼吸声和心跳声,好像完全游离于这个世界之外。 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就算自己再怎么提速,等自己跑回去的时候,他们也应该已经结束晚餐了。 “……” 尽管心中是这样想,赫尔莫也仍然在狂奔。风雪吹打在脸上,把本就苍白的脸冻成青白,他却还在提速,力求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家里——多亏了今天是圣显节,这个时候的街上根本没人,他也就不用担心撞到别人,虽然这样的景象看上去似乎有点悲凉。 就这样,他一个人默默地飞奔——突然间,一辆车开到了他旁边,然后停在了他前方,熟悉的声音也从车中传来:“你这样跑,什么时候才能到?上来。” “……” 被迫停住脚步,赫尔莫默然抬头一看,就看到妲安正坐在后座看着自己。 “……” 冷着脸,他缓缓开口:“他们不会想看见你的。” “我知道,我把你送到楼下就好。” 对于赫尔莫这句话毫不意外,妲安无奈地笑了笑,顺便递过来一张湿巾,“当做是补偿。顺便,把你的妆卸了。” “……” 低头看了眼怀表,赫尔莫也知道时间确实紧迫,随即接过湿巾打开车前门坐到前排座然后面向卫兵司机:“开快些。” “是!” 得到了赫尔莫的命令,那卫兵调好方向后当即一脚油门打死,直接就在路上飙成一道黑色闪电——虽然中途停了一次,但当到达那公寓楼时,也不过才过了几分钟。 而在此时,二话不说地开门下车,赫尔莫对着妲安和那卫兵点头表达谢意后便扭头走进了公寓门,却被又被妲安的声音叫停,“喂,圣显节快乐。” “……” 默默再点个头,他随即又准备迈开步伐,妲安的声音却再次传来:“这车,就送你当做礼物。” “……不用。” “说不定你女朋友要呢?” “如果她想要,我们会自己攒钱买。” “那这车怎么办?我可不想大费周章把它也送回里森堡。” “如果不想带回去,就卖了钱给贫民区的人买些吃的。” 背对着妲安摆了摆手,赫尔莫便走进公寓楼,独留妲安和那卫兵面面相觑,也只得无可奈何地一笑……然后,掉头,离开这里。 而在楼梯上,他提着一个袋子快步走着,终于来到了七楼,来到了自己的家门前。 看着面前这熟悉的大门,他久久无动作,似乎在为接下来的什么做着心理准备。 不知道他们到底在不在家,如果进门一看是冷冷清清的话,自己该有什么样的反应?而如果他们在家的话,在见到自己的那一刻,又不知他们会作何感想? 思绪良久,半晌,他才从口袋里掏出钥匙,缓缓打开了房门——映入眼帘的,则是两张摆满了食物的大桌子,十八副刀叉盘子,以及十七个齐齐看向自己的人。 他看到,就在这一瞬间,赫连茨几人露出震惊的表情,都尔几人如同撞了鬼般难以置信,泽莱德几人一下子呆若木鸡,斯杜提亚更是完全呆滞。 “……” 似乎……他们一直在等着自己。 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赫尔莫随即慢慢走向斯杜提亚,轻轻从那个装满礼物的袋子里拿出了一个他半个月前就找人定制的以他自己为原型进行了萌化的小布偶,“爱莎,圣显节快乐。” “……” 呆呆地看着赫尔莫,斯杜提亚突然间红了眼眶,在椅子上一把抱住了他的腰,将头埋进他的怀中。 “……” 感受着腹部的湿润,他感觉周围一下子安静起来,只是抚了抚她的长发,也不知说什么为好。 而直到此时,其他人才反应过来情况,一时间无比激动:“你个混蛋,可总算回来了!” “我就知道你会回来!” “我说什么来着?我说什么来着!” “……” 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赫尔莫仍然不知该作何言语,只是面无表情地扫视一圈,“是啊……我回来了。” “行了呆子!” 兴奋地一挥拳,泽莱德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跑到他旁边:“在外面没什么事?真凶找到了没?” “嗯。” 略略点了个头,赫尔莫看向窗外!,“明天,真相就会公布,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太棒了!” 再次一拳空挥,泽莱德对着赫尔莫左看看右看看,简直压抑不住情绪,蓦地才回想起今天是什么日子:“来来来,快吃晚餐!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 “看看你那样子!” 看着此刻的泽莱德,奈兰恨铁不成钢地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洛卡才刚回来,就吃东西?不让人家洗个澡暖和一下,顺便换身新衣服?” “噢对对!” 看着赫尔莫此时穿着的一身被雪打湿的衣服,泽莱德这才意识到关键所在——然而,当他们看见斯杜提亚还在抱着赫尔莫时,一个个又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而身为所有人的注意力中心,赫尔莫也抱着斯杜提亚,轻缓地摩挲着她的背:“爱莎……” “……” 无声地抬起头,斯杜提亚用朦胧的泪眼看着赫尔莫,又突然破涕为笑,“看看你这个邋遢的样子,还不快去收拾一下?” “嗯。” 捏了捏斯杜提亚的脸,赫尔莫回到久违的房间,从衣柜里挑出的却不再是正装,而是一套定做的古典留慕式纯黑长袍,然后便走进了卫生间;而在大厅,赫连茨已经得意地看向金几人:“看看看看,我就说他不是凶手?” “我更好奇真相到底是什么样子。” 对着赫连茨邪魅一笑,洛叶特看向金和伯明翰:“你们不好奇吗?” “你觉得呢?” 代替金随意地摆了摆手,伯明翰看向斯杜提亚,“女主人,我们可以开饭了吗?” “再等一会!” 毫不犹豫地高声拒绝了伯明翰的要求,斯杜提亚随后低下头看着怀中那个仍然冷着脸穿着正装的布偶,不由得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使得一边的都尔都不禁感叹:“这个死面瘫……真就不会笑一个……” “哎,不管怎么说,人家这也是一片心意嘛。” 坏笑着搂住斯杜提亚的肩膀,克里斯汀贴耳与她低声说了些什么,一下子惹得斯杜提亚红着脸开始用布偶锤起她来。 而在一旁,想着斯杜提亚手中的布偶,伊希里悄悄地看向爱,却只发现后者低垂着头,也不说话,好像不怎么开心的样子。当下,她也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坐在原处与他一样低着头。 而与这两人不同,更多人已经因为赫尔莫的回来以及圣显节晚餐而感到发自内心的高兴,甚至连一直话少的的康普因都与人聊了起来。随后,当已经把自己收拾干净的赫尔莫走出卫生间坐到斯杜提亚旁边时,这一年里最重要的一次晚餐,也就终于开始。 烛火之中,腹里塞满了丰盛配菜的烤火鸡和外焦里嫩的烤火腿作为主菜,热腾腾的摆满了大虾和蛤蜊的海鲜帕斯塔面作为主食,更有散发着浓厚香气的莱式羊肉浓汤在勾动人们的食欲,叫人食指大动。桌旁,莱洛斯素饺、小卷心菜、烤肠、奶酪拼盘等副菜也强势地吸引着人的目光,更有象征轮回的衔尾蛇样甜甜圈和水果布丁以及柠檬蛋糕作为餐后甜点,期盼每天都和今天一样高兴——当然,已经斥巨资买下了这么多好东西,醇厚的红酒自然也是少不了的,否则如何能叫大餐? 一时之间,整间公寓内都洋溢着欢快的情绪。泽莱德、奈兰、赫连茨几人推杯换盏,维克缇斯与加尔维跟金与伯明翰笑着谈天,女生们小声地聊着什么却又突然爆发出大笑,几乎每个人的脸上都荡漾着笑容,面色也被红酒熏成幸福的微红…… 看着如此开心的他们,饶是赫尔莫,此时的目光也变得柔和了些。 第三百三十三章 圣显节快乐! 少见地没有去劝酒,赫尔莫只是默默看着人们开心的样子——唯独爱仍然兴致缺缺。 整个正餐环节,他都只是安静地吃着晚餐,也不怎么去与人说话,吃完了就静静坐着,再然后便一个人回到房间,与现场这欢快的气氛显得格格不入。 对于他的这个情况,也就是赫尔莫第一次和爱过节所以是第一次见,泽莱德他们甚至上一次在纽特过节的时候就看到他这个样子。不过,由于大家都是兄弟,他们倒也知道原因。 端着酒杯站起来,奈兰便打算去安慰爱——然而,还没等他离开座位,泽莱德就直接把他拦了下来,惹得他满脸疑惑:“干嘛?” “你坐下!” 对着奈兰招了招手,泽莱德强行把他按在座位上,又用眼神示意维克缇斯和加尔维还有赫尔莫不准动,使得其他人也迷惑起来:“咋回事啊?” “没你们事,吃你们的。” 对着所有人都摆了摆手,泽莱德随后在所有人奇怪的目光中走到伊希里旁边:“小伊什啊,你是爱的女友对?” “对啊?” 迷茫地看着泽莱德,伊希里随后恍然大悟:“要我去安慰他,对?” “没错!” 抹了抹自己的头发,泽莱德潇洒一笑,然而她却迟疑着并没有动身:“可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情绪低落,从哪安慰起都不知道……” “等你们关系近了,他自然就告诉你喽。” 笑着拍了拍伊希里的椅子,泽莱德又罐了一口啤酒,坐回自己的座位;而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斯杜提亚当即搂住伊希里的肩膀:“伊什,大好机会呀!” “对呀对呀,还有什么比趁他难过时给他安慰更能拉近关系的?” 一旁,克里斯汀和都尔也掺和进来,就连安娜贝拉和雅莉丝也在一旁疯狂点头,搞得伊希里紧张地低下头:“那那那……那我要怎么办嘛……我又没有经验……” “像我一样就好了!” 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斯杜提亚指着旁边的赫尔莫:“这个家伙,你们也知道,不都是我在安慰?如果他站着,就轻轻地抱住他,放心,他肯定不会推开你的;然后,要是他开口跟你倾诉,就认真听,不说话也没事,只要有了拥抱的第一步不就好了?” “……” 偷偷瞄了一眼面无表情只是喝着柠檬汁的赫尔莫,伊希里也只得握紧了双拳:“那……我就试试……” “去去!” 拍拍伊希里的背,目送她走进爱的房间,斯杜提亚又笑嘻嘻地对着赫尔莫转过头来:“嘿嘿……” “……” 摸了摸斯杜提亚的头,赫尔莫继续与她共用着晚餐——与此同时,在房间内,爱却坐在床边,低垂着头。 房门口,伊希里虽然看不到他的脸,却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似乎从他的背影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寂寞。 对于她来说,数个月前那死皮赖脸的爱、最近两个月拘谨小心的爱与现在这个冷清孤单的爱结合在一起,居然让她感觉到了一种陌生感。奇怪的是,她并不讨厌这种陌生感,反而突然间忍不住想去探究他究竟为何如此。 以前……他也是这样的吗? 还是说,现在这样的他,才是真实的他? 怕惊扰了入睡的猫般,伊希里轻手轻脚地走上前,便坐到了爱的旁边。 而在这一刻,感觉有人坐自己身旁,爱扭头一看,就发现那并不是奈兰或者泽莱德,而是伊希里。只是,这一次,他并不像之前那样一下子脸红起来或者急着远离她,而是又转回了头,片刻后无声地仰面躺在了自己的床上。 于是,她也做出了同样的举动。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静静地躺着,安宁地躺着。 而在大厅的餐桌上,那些美食基本已经被扫荡一空,在座众人也就在饭后的聊天吹牛之后纷纷聚集到阳台——毕竟,从十点开始是会有烟花的,这种一年一度的美景不欣赏可就太可惜了。 由于空间限制,赫连茨等人加之部分女生去到了隔壁阳台;而在这个阳台,看着纷纷扬扬的大雪,赫尔莫一时完全入了迷,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曾经什么都还没发生的时候。 那些年,还是一样的雪,还有家人在身旁,还以为一切都可以平凡地持续下去…… “……” 只是……虽然下过的雪还会再有,逝去的人却已经再也回不来,一切都已经物是人非了。 摇了摇头,赫尔莫便看向自己的身旁——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身旁居然一个人也没有;扭头一看,才发现连大厅里已经陷入了一片黑暗。 “!” 一瞬间警惕起来,赫尔莫的第一反应就是有特殊情况发生,比如强大的敌人来袭、未知死亡世界生物路过、平凡世界与死亡世界空间交汇甚至自己因为某种原因产生幻觉等等等等,但他的灵觉却又没有感觉到任何危险,一时还真搞不清现在是什么情况。 试探着打开连接阳台和大厅的滑式玻璃门,赫尔莫走进大厅,用手杖探着路,摸索着打开灯——而就在光明重返这片空间之时,斯杜提亚几人的声音也就再度响起:“生日快乐!” “……” 看着躲在大厅角落处托着一个小蛋糕的斯杜提亚和泽莱德几人,赫尔莫摸了摸鼻子:“……” “嘿嘿,想不到?” 对着赫尔莫投去一个得意的目光,斯杜提亚又跑回他旁边:“虽然今天不是你的生日啦……但是补过也是可以的!快快快,关灯,然后许愿吹蜡烛!” “……” 沉默着看着那小蛋糕中间的白蜡烛,又看着斯杜提亚那无暇的笑颜,赫尔莫张了张嘴,终于明白了现状:“爱莎……还有你们……谢谢。” “谢什么呀,快许愿!” 嗔怪地看了赫尔莫一眼,斯杜提亚就替他关上灯,只有闪耀的烛火照亮这片空间,使得赫尔莫终于闭上了眼在心中默念:“我许愿,愿我身旁的所有人,都能永远开心、幸福,绝不受灾厄与苦痛困扰,一如我许愿的此时此刻。” “呼!” 一下吹灭蜡烛,赫尔莫重又打开灯,而在此时,维克缇斯和加尔维也带着一座画框走了过来:“侬,我们给你的礼物,生日快乐。” “……” 过生日本来就已经是预料之外,没想到还有礼物,赫尔莫随即接过画框,一眼便看到其上有着六个人,如同全家福般排得整整齐齐。其中,一个不怒自威的留慕男人和一个温和婉约的诺芬女人站在后方,面无表情的英俊青年和阴森诡异的秀丽青年分别站在前排最左和最右,中间还坐着一个古灵精怪的少女以及一个温和儒雅的微笑者——这最后的微笑者,正顶着赫尔莫的脸。 一下子,赫尔莫便看出这确实是全家福,而且画的还是自己的家人,一时间,整个人都凝固在原地。 “怎么样?” 看着此时一声不吭的赫尔莫,斯杜提亚也不知道送这幅画好还是不好,当下直接发问——只是,他却仍然闭口不言。 “我们看你平常经常看留慕的星星,而且总是对着那个镰刀吊坠发呆,就找人画了这个……样本都是以前报纸上祂们的照片还有人们对祂们的想象,不知道到底跟祂们长得是不是一样……” 见他这幅模样,斯杜提亚想了想,随即小心翼翼地瞄着他:“要是你不喜欢,我们可以给你换个礼物……” “……” 听到斯杜提亚这样说,赫尔莫眨了眨眼,这才收敛了情绪:“不……这真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礼物。” “太好了!” 自己送的礼物得到肯定,斯杜提亚一下子激动到差点跳起来,立刻就用眼神示意维克缇斯帮她把蛋糕拿着,然后又帮赫尔莫把画框放在床头,与他吻了一下后便拉着他的手到了阳台——就在他们到达阳台的这一刻,第一束烟火,高傲地飞向了夜空。 “哗啦——” 一瞬间,它绚丽地绽放,以自己的生命照亮了夜空,炸成了一朵朵的火星,如天女散花般与雪一同往地上落,却在半道就已经结束——与此同时,更多的烟火已经拔地而起。 如同繁星降临般,朵朵烟火取代了星星,成为了夜空的主人。这一刻,夜空变成了池塘,烟火像是雨水般落在其中,就变成一个个圆形的波纹,与更多的波纹撞在一起,便交相辉映、美不胜收。 整个市区的人都已经欢腾起来,就连爱和伊希里也从窗里探出头,欣赏着这美妙的一刻;而在这两个阳台上,十六个人更是已经将这一幕从瞳孔的表面印到了内心的中央。 “看那个!” “这个这个!” “看我指的那个!” “你指的到底是哪个啊?” “管那么多呢,看就得了!” “好美……” 痴痴地看着空中的视觉盛宴,斯杜提亚搂着赫尔莫的胳膊,已经完全沉醉其中;下一刻,一朵银蓝的烟火猛然绽放于烟火丛中,更是让她立刻就拉着赫尔莫的手臂想与他分享这一刻的激动——只是,当她扭头去看赫尔莫时,才发现他原来一直在看着自己。 “你怎么看我呀?” “你比烟火更美。” “哼!” 在克里斯汀和奈兰几人慈祥的目光中,斯杜提亚有些得意又有些怕羞地又看回烟火,拉着赫尔莫的手却更紧了一些;而赫尔莫,也在此时看向了烟火,面无表情地,用休曼语轻轻开口:“埋藏于万千心灵的绝对理性、审视愚蠢与无理的洞察者、庇护无尽思考人的理性之神,亲爱的族兄多罗林?留慕。以赫尔莫?留慕的名义,祝你,祝我的母亲和姐姐妹妹,祝我的父亲和两位亲兄,祝其他的留慕神只,祝所有留慕人以及全世界,圣显节快乐。” 第三百三十四章 神造世界中 “……” 怔怔地注视着黄昏夕阳,洛兰用手撑着下巴,眼中流露出的除了宁静,就是忧郁。 以往的圣显节,身在神造世界内的洛文斯和卡兹诺总会陪她一起过,就算赫尔莫身在平凡世界,也至少会利用仪式与她对话……可是,今年的圣显节已经过去快一个星期了,为什么亲兄赫尔莫连一句祝福都没有送来? 一切都变了……连母亲拉芙也一样。她仍是十分温柔,眼底却埋藏着挥之不去的哀伤。自己曾不止一次看到她坐在窗边对着窗外的一颗常青树发呆,也看到她总会摩挲着父亲与她的结婚戒指。她偶尔也有开心的时候,会像小女孩一样叫父亲的名字,想与父亲分享她的喜悦。在一开始,她像是还没适应现在这种情况,总是在等了好一会之后才意识到父亲已经回不来,后来则是在名字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就明白现状,到现在,就已经再也不会叫祂了。 那场战斗……是在伪界里。无关的人员没有多少伤亡,建筑物也并没有遭受破坏,可……这里,还是家吗? 窗边,还有着自己一家的小雕像。暮光之下,除了洛文斯和卡兹诺外,所有人都在微笑……可是,母亲现在已经很少笑了,自己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无忧无虑,那么,赫尔莫哥哥……还会笑吗? 明明才只过了一年多,为什么却感觉恍若隔世呢…… “……” 洛兰看着雕像,终究什么话也没说。 出去散散心…… 突然间,洛兰这样想。 她从窗边起身,慢慢走出了房间,走下了楼梯,走出了大厅,来到了花园。 花园的草地上,到处都是三叶草。不过,洛兰知道,只要自己想,一定可以找到代表幸运的四叶草——她只不过随意一低头,就看到在自己的脚尖前有一株翠绿的四叶草正在风中微微摆动。 她对这四叶草视而不见,继续一个人静静地走着。此时此刻,她并不想见人。她知道,自己的这个愿望也会实现——果然,她从花园里一路走到外面的草坪小道,一个人也没看到。守卫往往会在这附近巡逻,但他们今天很巧合地没有路过她面前。 放眼望去,空旷的草地上只有几棵树。绿地往远处不断延伸,与天边的绚丽火烧云连于一线,而自己独一人身处这方天地,感受着那无边无际的开阔,心情果然也变好了些。 ……不过,一个人走,也没什么意思。 还是遇到他们……但是,不要让他们发现自己。 脑海中浮现出这个想法,洛兰仿若无事地继续慢慢散着步。而没走多久,她果然又远远地看见了那些守卫。此时,正好刮起了微风,守卫的谈话声可以很轻松地顺着风被她听见,“刚才我们走过这里没有?” “应该没有,不过没事,再走一遍也行。” “我可不想……哎!这前面怎么有树枝啊!” “走路看前面!” “你这家伙!” “咯咯咯……” 看着一个守卫因为走路不专心而被树枝绊倒导致在摔倒时拽下了前面一人的裤子,洛兰被这滑稽的一幕逗得咯咯直笑。不过,很快,她又觉得没意思了——毕竟,她知道这些肯定又是朱诺为了让自己开心点而故意弄的。 “快点出来。” 随意地喊了一声,洛兰随后左顾右盼,果然在一颗树上看见了穿着一身银白的朱诺,然后早有预料地说:“我刚才明明没在这棵树上看见你。” “因为我运气好。”朱诺从树上跳了下来,“枝繁叶茂,要藏人很容易。” “你故意的。” 望着面前这个命运支配者,洛兰一语道破刚才所有事的原因,使得朱诺看向天边,“命运长河流淌于天地间,我不过是从中窥见了未来的些许可能性,而后顺势而为而已。” “你又说这话。” 别过头,洛兰很快又转过头来,“陪我走走,好不好?” “当然。” 随意地一点头,朱诺便随着洛兰迈开步伐,跟在洛兰身后。 身为赫尔莫一家的好友,祂看着洛兰出生、长大,从曾经脆弱爱哭的婴儿到现在亭亭玉立的少女。从小到大,祂看到的洛兰始终都是调皮捣蛋的,毕竟是在三个哥哥以及无数族兄长辈的宠爱中长大。但,现在的她在走路时已经不会蹦蹦跳跳了。暮色之中,她的轮廓被残阳染成金色,黑色的发丝如梦似幻般随着她的走动而飘动,却已经没有之前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活泼了。 第五纪元千年的和平带来了麻木,让自己不再与祖先一样时刻关注命运长河中的变化,于是“假象”骗过了“命运之轮”,也骗过了所有人。如果自己始终保持着警惕,也许就能提醒祂们,这次袭击可能就不会发生。 叹出口气,朱诺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冰凉无比,完全没有人类的温度。 而也在此时,洛兰扭头,恰好看到祂捂着心脏的样子,“很凉吗?” “很凉。”朱诺对她伸出手,“要感受一下吗?” “不用,每个支配者都是一样的。”洛兰踢着地上的草,“哥哥他们也一样,都没有心脏,没有血液,没有人的温度。” “是啊。” 对于洛兰这句话,朱诺知道她说的就是字面意思——毕竟,身为完全的神话生物,自己确实没有人类的肉体,这具躯壳也不过只是幻象而已。 “但是有了力量。” 而在此时,洛兰却又再次发声,“你开心吗?” “不开心。” 看着洛兰在夕阳下的背影,朱诺玩世不恭地笑着。下一刻,祂就听到洛兰的声音有了一丝颤抖,“那为什么要当?” “不当的话,就没有人能压制本源里的原初意志。如果本源活化过来,谁能去抵抗呢?” 毫不在意地跟着洛兰继续走着,尽管不知道要走到哪,但朱诺并不在意,“而且,不当的话,如果泰坦进攻,就没人能保护你们了。” “可为什么要有纷争?” “谁知道呢?有人为了钱财,有人为了权力。归根结底,只要有生命,就会争夺资源,就会有纷争。” “……” 洛兰知道,朱诺说的是对的。尽管被宠爱,但她并非什么都不知道,她只是不想看到这种事。然而,事实不以她的意志而转移。更有甚者,哪怕世界上所有人都安居乐业,如果没人去继承本源,本源内的原初意志也会在一定时间内活化,相近本源之间甚至还会互相融合,成为疯狂的古神,祸乱世界。 总得有人去用肉身去当压制火焰的防火墙的,不论这些人是否愿意。 现场又沉默下来了。 良久,洛兰才扭头去看朱诺,“你能看到哥哥的命运吗?” “看不清晰,只有大概。”朱诺继续跟在洛兰身后,又听她问,“你能看到我的命运吗?” “完全可以。” “能告诉我吗?” “你有千百种命运。如果一个一个说,说不完。” “挑最有可能的说。” “不行。”朱诺遥望天边,不等洛兰问就说:“如果你知道你自己的命运,你将不会再有对于未来的期待。你有可能强行贴合,也有可能抗拒命运,不论哪种,对你自身都有害无益。” “……” 朱诺以前也是这样说的,洛兰并不死缠烂打,只是又低着头慢慢走着,转移了话题,“那……哥哥他,还会送来祝福吗?” “……” 没有听到朱诺的回答,洛兰大概也就知道了答案,像是为自己辩解般低声说:“听说哥哥在希赫斯有女友了……还变成了当地的英雄……我只是不想他忘了我们……” “洛兰殿下!” 突然间,一道来自卫兵的大吼声传来。抬头一看,洛兰就看到有个卫兵正骑着一匹俊美的白色天马从天边而来,然后翻身下马于她面前,从怀中拿出了一卷卷轴,“多罗林大人命我传来消息,这是赫尔莫大人给您的信。” “赫尔莫……” 一听是赫尔莫给的,洛兰一下子就精神起来,“他写了什么?” “不知道,请您自行查阅。” 对着洛兰又点了个头,那卫兵随后才看到朱诺就在洛兰身后,随即又再次行礼,“抱歉,朱诺先生。” “没事。” 随意地摆了摆手,朱诺随即踱步到洛兰旁边,“现在,你知道他没有忘记你们了。” 第三百三十五章 褪色灵魂 …… 赫尔莫和斯杜提亚手牵着手,走在圣堂的大殿中。 之前因为被通缉而没来这里接受心理治疗,现在事情过去了,当然还得来一趟,虽然赫尔莫知道普通的“心理医生”对于他的情况基本提供不了什么帮助。 “呦,文笛克斯,还有加利亚德,最近过得怎么样?” 而就在两人闲散地聊着天时,突然间,一道声音响起。 两人扭头,就发现这圣堂调查团的副调查长维第尔正从圣堂一侧的一个小房间里走出来,微微笑着,“一星期不见你了。” “托你的福,不错。” “谢大人关心,还好。” 一同在原地站定,赫尔莫和斯杜提亚随即轻微颔首,使得维第尔笑了笑,“昨天晚上的烟火如何?” “很美!” “比起爱莎也不遑多让。” 提起昨晚的烟火,斯杜提亚一下子又激动起来,然后因为赫尔莫在大庭广众下的这话羞涩地半躲到他身后,使得维第尔又笑了起来,“年轻就是好啊。还有要务在身,先不说了,祝你们一切顺利。” “……” 沉默地目送维第尔走出圣堂,赫尔莫随后感觉自己的手臂轻微一疼,才发现斯杜提亚正红着脸掐着自己,当下摸了摸她的头,便走向了轮值术师,“早上好。请问,圣堂内的那位‘心理医生’在吗?” “早上好,昂……让我找找……” 打了个哈欠后翻开面前的日程表,那轮值术师找着一个特定的名字,随后点头,“第一旁殿,门牌号0125。” “多谢。” 挽着斯杜提亚的手,赫尔莫随即与她上楼,在二楼一间不起眼的房间停下脚步。 叩门之后,一个戴着眼镜、留着络腮胡、脸上挂着舒适浅笑的心理医生走了出来。 看见他的第一眼,两人就本能地认为,这一定是个好说话的人,而他本人的表情和语气也确实柔和,“来接受心理治疗还是咨询?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名叫赛克佩尔,上午好。” “斯杜提亚?爱莎?加利亚德,早上好!” “洛卡?文笛克斯,接受心理咨询,早上好。” 看着面前这个和善可亲的中年人,两人感到一种莫名的亲和力,就好像小辈在面对慈祥的长辈般感到十足的阳光,随即跟着他走进了他那装修好似家居室的治疗室。 也许是为了让病人不那么紧张,他所采用的装饰全都是暖色调以及偏古典的。墙上挂着的是天使油画,让人坐的不是木椅而是软沙发,地上铺的也并不是瓷砖而是棕色地毯,一进来就让人感觉暖洋洋的。 如计划好的,斯杜提亚在一旁旁观,面带好奇;赫尔莫则坐在赛克佩尔桌前,面无表情。 而见他这个样子,赛克佩尔倒也不多问什么,只是暗暗地用心灵序列二星“引导者”的能力使这片空间内的人的精神放松下来——然而,在一种好似母亲怀抱的舒适氛围中,斯杜提亚确实是放松了,甚至半躺在沙发上已经放松到舒服得半眯起眼,赫尔莫的脸上却还是始终冰冷。 “……” “引导者”的能力似乎不太行,赛克佩尔保持着让人安宁的微笑,随后又用起一星“观众”的能力打算从赫尔莫脸上和身上的任何微小变化或者动作来判断出他此时的状态——然而,就好似面对一个绝对黑体般,自己发出的电磁辐射根本无法让自己通过观测他以得到任何信息。 “……” 这种情况可不太好,赛克佩尔暗暗心想。 虽然自己可以强行进入病人的心灵,但这就像发生性关系,如果病人不配合,这很有可能对病人本身造成不必要的伤害——要知道,对方是术师,心灵受伤很容易导致意志不稳并且失控。甚至,自己也可能被病人反噬,赛克佩尔并不想把一次心理治疗变成双方的拉锯战。 因此,他仍然在用引导者的能力使赫尔莫放松,同时以柔和的口气开口:“你在困扰些什么?不要担心也不要害怕,你只需说出你想说的,把我当做一个树洞就好,因为我会耐心倾听。” “……” 轻轻地摇了摇头,赫尔莫把目光瞥向斯杜提亚,“她睡着了吗?” “应该已经睡着了,她现在极度放松。在我的引导下,她暂时回到了幼儿的状态,会做个美梦。这样的状态对人来说有益无害,在外面如果要我这样给别人做一次,我会收一镑的费用。” 对着赫尔莫柔和地点头,赛克佩尔关切地看着他,“但是这个能力对你不起效。你在抗拒我的引导,你的精神时刻紧绷,这并不好。” “……是啊。” 对于自己的精神状态,赫尔莫也没什么办法,只能直入主题,“对我造成困扰的,是我心里中的两个意念之争。简单地说,假设,现在爆发了一场洪水,有一个地方发出了救援信号,而我的术师朋友们暂时还没收到信号,唯一可以确认的是他们如果接收到信号,就一定会去救人;如果他们去救人,则必然死亡。发给他们信号,让他们做出送死的决定;或者,不告诉他们,间接导致那些求援者死亡,这个选择导致了我现在的混乱。” “嗯……” 微微点头,赛克佩尔便说出了常规方法,“要我进入你的心灵宫殿与你的两个意念直接对话吗?” “……” 实际上,赫尔莫并不想别人进入自己的心灵宫殿,那感觉跟被扒光了衣服检查一样,但他知道这是必要的,“是。请注意安全,如果感到不对劲,最好立刻退出。我体内有些东西,不受我的控制。” “当然。” 对于赫尔莫说的“体内有些东西”,赛克佩尔并不知道是什么,但这不妨碍他使用能力。 如唱安眠曲般,他带着特殊的魔力轻轻吟诵:“闭上眼,放松,想象你正处于云端间,什么也不想地平静躺着,周围的云如最柔软的棉花般将你包围,就那样放松……放松……” “……” 闭着眼,赫尔莫竭尽全力地不去想多余的事,只是按赛克佩尔说的般放松——他像爱人面前要经历第一次的处女一样,虽然不可能完全放松,但只要不被攻击到类似膝盖或者手肘麻筋这样的特定部位,控制住自己想反击的心态还是可以的。 而在这种自我催眠下,他很快进入了一种半梦半醒的状态;与此同时,赛克佩尔也在不断探知着他的内心,就像从粗糙的碎石滩上拾起一颗珍珠般小心翼翼。 人的本能,或者说生物本能,是极为灵敏的。人可以通过表情上的一个细微变化来传达自己的情绪,也可以通过观察不起眼的微小变化来察觉另一人的情绪。就好像常人在面对一个想行凶的人时,哪怕后者还没有任何要行凶的举动,前者也会不自觉地感觉心慌烦躁。 尽管大部分常人无法做到完全的察言观色,赛克佩尔这样的心灵术师却可以。他也闭上了眼,但心灵间的交流并不比眼睛来的慢或是低效。从赫尔莫身上散发出的生命波动以及其灵魂模样来看,他能感觉到,后者此时的精神状态就像是卸甲的战士般不断变得平和内敛,逐渐不再是一开始的淡漠而拒人于千里之外。 在一片混沌动荡的色彩背景中,他看见,赫尔莫灵魂的颜色要比常人更纯净一些。除了心脏处有超出常人该有水平的一小点象征自毁倾向的纯黑外,左小腿处没有象征害怕和惊恐的黑灰色,左臂处没有代表兴奋的黄橙色,右掌处没有表示急躁的深橙色,脾脏处也没有暗示嫉妒的深紫色,而这些颜色所应该在的身体部位全都是最无瑕的纯白。 灵魂的颜色并非不变,他看到赫尔莫身上还有一个颜色在慢慢变淡——那是眼部的红紫色,彰示着贪婪。 “这……” 这个灵魂……在自我净化? 对于这种情况,赛克佩尔只能想到净化一词,就像是被高温锻打锻去所有杂质的钢铁一样。但……这种情况,在心灵序列这么多年,看了那么多人的灵魂,赛克佩尔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要知道,没有那些颜色,可就意味着这个人不是不想有,是从根源上就有不了那些情绪;更何况,他失去的还不只是衍生情绪,甚至包括十大基本情绪中的恐惧。 更有甚者,自我净化这种事本就匪夷所思,历史上有人有,但他本不觉得自己能亲眼目睹一个。 不过…… 如果这个灵魂在自我净化,那么它要到什么时候才结束? 目前为止,仅仅是这些……但接下来……如果一个人不会恨、不会爱、不会悲、不会喜,那么……文笛克斯自己知道吗? 抱着这样的不解,随着赛克佩尔心念一动,他便准备开始与赫尔莫的心灵建立联系,然后进入其心灵宫殿——然而,就在这一刻,后者的灵魂瞬间全部变为纯白,极致的威压和污染一瞬间差点让赛克佩尔跪在地上,一道虚无缥缈而毫无感情的“呓语”也随之而来,“沃塞因提布斯枚荷……” 第三百三十六章 遗忘手链 “!” 就在这一瞬间,赛克佩尔条件反射地立刻就睁开眼睛同时断绝与赫尔莫灵魂的一切联系——就在前一瞬间,他能感觉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污染正如海啸般朝着自己的意志而来,要是再晚一点、要是自己不是心灵术师,直接意志崩溃使得心灵变异导致肉体成为一团模糊的血肉也有可能! 流着冷汗,赛克佩尔面色惨白地喘着粗气,看着赫尔莫——后者仍然闭着眼,面无表情,感觉上不过是个普通人……但,刚才那诡异的表现……而且,那难以言喻的话语,怎么听也不像是人类语言,自己甚至无法准确地将那句话重复一遍…… 一条狗无论如何无法理解、说出人类的语言,因为它本身的身体构造就与人不同。现在,赛克佩尔感觉自己就是那条狗…… 不论如何,现在的情况也太过离奇,赛克佩尔也并不想再体验刚才那种恐惧,只能不断使着自己引导者的能力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好一会后,他才勉强再次挂上刚才的温和微笑,唤醒赫尔莫:“文笛克斯,一切已经结束了。” “……” 幸亏刚才是半梦半醒而不是直接睡着,赫尔莫这时候还能睁开眼睛:“这么快。你看到了什么?” “我并没有进入到你的心灵宫殿。” 对着赫尔莫摇了摇头,赛克佩尔踌躇片刻,最后还是打算先旁敲侧击:“但我看到了别的。先问一句,你想与你的女友厮守终生吗?” “当然。” “那么,如果你的女友向你求婚,你会感到兴奋吗?” “我知道我本应该兴奋,但我失去了这种情绪。我仍然会亲吻我的女友、与她亲密拥抱、好好筹划我们的婚礼,唯独不会兴奋。” 所幸赫尔莫师从查德,在神秘学上也算半个大师,知道开灵觉是心灵术师在使用能力时的常规操作,而一旦开了灵觉就必然能看到目标的灵魂,也就能看到那些情绪色彩,“我似乎少了许多情绪,而且还在失去。” “是的,原来你知道这一点。” 惊讶于赫尔莫原来知道,赛克佩尔也不绕弯子:“目前为止,兴奋、恐惧、惊恐、急躁、嫉妒,现在正在失去的是贪婪。这种症状,你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吗?” “今年四月。” “到现在……已经八个月了。在那时候,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有。我的体内,进入了一幅油画。” 对于这种问题,赫尔莫知道说实话比说谎好:“那应该是γ级的特殊神奇物品,你知道,会对个人造成生命危险属于γ级。在纽特时,我曾因为它而被关在地下收容所半个月,期间由涅兹先生和许多其他先生做过数次取出它的尝试,但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这……” 面对这种情况,赛克佩尔也说不准到底是不是那神奇物品引起的,但既然涅兹都已经试过了,他也不多过问,转而换了个话题:“那你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吗?我是指你的灵魂。” “……” 在刚才,赫尔莫只觉得自己躺得舒舒服服,但从赛克佩尔的话来听,似乎不只是这样,“发生什么了?” “你的灵魂在一瞬间化为全白,然后对我释放出了难以想象的威压和污染。如果不是我反应快,现在坐在这里的应该是一摊蠕动的血色肉泥。” 回想着刚才的情况,赛克佩尔仍有些后怕,却被他完美地掩饰过去,脸上只有专业的深思熟虑:“你的灵魂还说了一句话,我凭借记忆不完整地复原一遍:沃塞因提布斯枚荷。你知道这是什么语言吗?” “……” 由赛克佩尔这个人类说出来,赫尔莫倒没感觉到跟他一样的恐惧,但也说不准那到底是不是人类语言。自己是会缇坦语和多尔夫语还有德拉亚第语这些泰坦和精灵还有侏儒的起源语言的,但从感觉上也和刚才那句话并不沾边。 仔细念叨着那句话,突然间,他的回忆被触动,只感觉自己似乎听过类似的发音…… 是什么呢…… 感觉…… “!” 就在这一刻,赫尔莫发现,两个月前,当自己从睡梦中惊醒时,所听到的话与这一次正有许多相像之处! “……” 不过……两个月前那几次,总感觉是自己在扪心自问,是自己与自己在心灵上的交流……这一次,也是自己的灵魂“开口说话”…… 自己毕竟不是心灵术师,在灵魂和意志方面的事懂得不是特别多,一时还真不了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莫非是脑电波以特定的方式被人接收所导致的? 不论如何,赫尔莫一时也确实得不出答案,甚至连自己灵魂变成全白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毕竟一年前从来没出现过这样的情况。哪怕在自己还是支配者的时候,灵魂的颜色也只是越来越淡而不是直接没有;况且,污染还好解释,但以自己三星的力量水平来看,威压应该不会特别大……唯一合理的原因,还是只能归于那油画了——不知怎的……鬼使神差地,自己好像又想到了了“阿奇特亚姆”……发音方式也有点像…… 对于赛克佩尔摇了摇头,赫尔莫整理一下思绪,随即平静地开口:“对于目前的情况,我暂时想不出为什么。” “这样啊……” 捻着下巴沉吟片刻,赛克佩尔轻微皱眉:“话说回来,你刚才说你的问题是意念之争。如果我不能进入你的心灵宫殿,就只能跟你本人谈话了,但这样的精神治疗要多个疗程,可能会花上很长时间;亦或者,你可以选择将两个意念同时封印——人的一切意念之争都起源于那个人不知道自己到底偏向哪个。在一些小事上,人们喜欢用扔硬币来用命运代替自己做选择,但,实际上,他们中的大部分做出选择时,并不是看到了硬币结果时,而是在硬币抛出时。” “当你真正面临要做出那个选择的情况时,你就会知道你到底偏向哪一个意念。在私情和道德以及法律等其他因素的影响下,也许你真正做出的选择并不符合你的意念,但只要你知道你到底有什么样的意念,你就不会再因为意念之争困扰——至于你对那个选择后不后悔,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 对于赛克佩尔所说细想片刻,赫尔莫随即平静开口:“第二个方法。” “也好。” 微微点了点头,赛克佩尔站起身:“走,去地下的封印所,我们要用到神奇物品。我只是四星的‘自闭者’,封印某一意念是圣徒级别才能做到的事,现在只能借助神奇物品的力量才行。” “多谢。” 对着赛克佩尔点了点头,赫尔莫随即也从沙发上起身,走向斯杜提亚,轻轻地推了推她:“爱莎,起来,一起去地下了。” “唔……” 迷迷糊糊地嘟哝一声,斯杜提亚动弹两下手,然后又不动了。 “……” 见她这幅模样,赫尔莫扭头,看到赛克佩尔毫不介意地微笑着,随即写了张纸条说明自己去向以免她突然醒来找不到人。随后,便随着前者一起动身。 …… “约瑟逊?赛克佩尔,资深告解者,为旁边的这位巡区小队长洛卡?文笛克斯寻找一件能够暂时封印意念的神奇物品。” 对地下守着的一个小老太婆尊敬地请示着,赛克佩尔随后便看到前者在一本本子上翻阅着什么,然后以暮气沉沉的声音开口:“μp-δ-14,遗忘手链,必须长时间带在身上。副作用是每次接触时都会忘记当前要做的事以及每天早晨醒来时随机遗忘某事,若无他人提醒,第二天自动恢复;μp-δ-35,注意转移别针,同样必须长时间带在身上。副作用是每半天随机增强某个情绪或者欲望,包括攻击欲和性欲。” “请给我遗忘手链。” “圣堂神奇物品不可购买。长期租借需要付五镑押金。不得私藏、转借、遗弃、损坏。如果丢失,你需要赔偿四十镑,并且需负责把它找回来。” “……” 从钱包里掏出五镑,赫尔莫把它递给老人。随后,他便推开了那扇雕花巨门,在门内守卫者的帮助下拿到手链——刚一戴上,他就立在原地,脸上全是淡漠…… “……” “我是……来这做什么的?” 第三百三十七章 四人沉默 “嗯~” 在大街上如猫般用力伸了个懒腰,斯杜提亚对于刚才的睡眠仍然还意犹未尽:“睡得好好啊……” “毕竟是心灵序列的抚平心灵,不是暗夜序列的强制入睡。” 摸摸斯杜提亚的头,赫尔莫慢慢地在大街上走着,并没有一个固定的目标。 今天是周六,圣显长假的第一天,而假期直到下周三才会结束,也就意味着接下来有五天的放假时间。不论做什么,都有足够的时间,偶尔浪费一点也没什么。 而在他旁边,在柔和的雪中,刚伸完懒腰的斯杜提亚突然想到了什么,狡黠一笑:“我记得伯明翰是心灵术师,说不定我们以后还能找他呢。” “那可得看他愿不愿意了,在外面做一次可是要花一镑的。” 把目光放空,赫尔莫看着大街上自己的通缉令被撕下来,随即放空大脑,斯杜提亚则也与他看向同样的方向,不由得捏了一下他的手臂:“这一周里,因为这个,大家可担心死你了。” “虽然很想说不是我的错,但某种意义上,也算是因我而起。” 神色漠然地微微摇头,赫尔莫又看向斯杜提亚:“不过,以后应该不会再有类似的事情。她是聪明人,不会死缠烂打。而且,让本源继承者失去信仰之力是重罪,我有权越过审判长直接判处他们无期徒刑甚至死刑。在我说过下不为例后,不会有人以身试法。” “那万一她们直接把你打晕了掳走怎么办?” 想着赫尔莫早上跟自己叙述的事情的来龙去脉,斯杜提亚不无忧虑地问道,使得前者摸了摸鼻子:“无故违背本源继承者的意志也是重罪。况且,如果有必要情况,我自然会回到留慕领地,不会让别人来绑。” “唔……” 听到赫尔莫这样说,斯杜提亚才放下心来,看着雪花飘落:“虽然知道你肯定有一天要回去,但还是想让那一天晚点到来……” “我可以带你一起回去。” “我不是担心你会不会带我,我是不想有让你必须回去的那一天。” 用手接着天上掉下来的雪花,斯杜提亚看着它们在手心融化:“要是有那一天,就一定是战争爆发了。到时候,我们都要上战场,但是我不想让你、让我哥哥,还有我们的朋友上战场……” “……” 纷纷扬扬的细雪之中,赫尔莫明白了斯杜提亚的意思。 从大衣里伸出手,他与她十指相扣,声音平静:“我也不想。不过,那一天还没到来。只要那一天还没到,我们就得开心,就算到了那一天,我们也要开心,这样才能让那些敌对者不开心——让他们不开心,是我们这些守法市民应尽的义务。” “哼哼哼……” 虽然赫尔莫的手心微凉,但斯杜提亚还是感觉从心底来的温暖,又一次面露笑意:“其实,我们也没必要非得等到那个时候才去留慕领地嘛。” “嗯?” “度蜜月的时候不就可以去那里旅游嘛。” 扭头,斯杜提亚笑靥如花,让赫尔莫点了点头:“确实。如果你去了,母亲和妹妹应该会亲自降临平凡世界,她们对你很好奇。” “对我?” 一听赫尔莫提到他的家人,哪怕实际上还没见到面,斯杜提亚也变得有些紧张:“应该不是坏方面的?” “当然不是。” 回想起那两人的性格,赫尔莫平静地开口:“我可以得到你父母的认可,你当然也可以得到我母亲的。你应该知道拉芙夫人,不要把她当做传说中的人物,不要有心里隔阂。实际上,她是很温柔的人,并不看重出身和地位,只要你简单地笑着,她就会对你有很好的印象。至于我的妹妹,她应该会很想跟你一起玩。虽然一年前的灾难改变了很多,但这基本的一点是不会改变的。” “哼哼!” 听到赫尔莫这么说,斯杜提亚便也暂时放下了对见家长的担心,而是骄傲地挺起胸脯:“这倒也是!毕竟是本小姐,到时候我一定把事情搞得稳稳当当的!” “我也这么认为。” 微微颔首之后,赫尔莫同样目视远方,慢悠悠地继续走着——真是悠闲的节日啊…… …… 当赫尔莫拎着一袋橘子与樱桃跟斯杜提亚回家时,已经是晚餐之后。 打开灯换了鞋,放眼望去,客厅里没有一个人,全然是静悄悄的。 不知道爱和伊希里在哪,不过那不重要。斯杜提亚蹦蹦跳跳地往房间走准备换衣服洗澡,赫尔莫则在沙发上坐下看报——而就在她进了房间那一刻,爱的房间突然被打开,他整个人就踮着脚直接跑了出来。 “不要出声。” 就跟曾经执行任务的赫尔莫一样,爱抓住他的手臂,同时严肃地小声开口,使得赫尔莫连发生了什么都不知道就面无表情地被他带回他的房间。 虽然来过爱的房间许多次,但这样被他抓进来,还实属少见。 而后,爱坐在床上,赫尔莫坐在书桌前,便沉默地与前者对视:“……” “……” 看着赫尔莫这冷酷眼神,爱脸上仍然保持着严肃。空气似乎凝固了,时间似乎停滞了,只有这两人在这无声对视,似乎正有什么惊天秘密正要被揭晓。 而这样的爱,赫尔莫还是第一次见。绷得紧紧的秀气眉毛与睫毛下是原本明亮的瞳孔,现在眼中的光则被挡住了一些,就像缺了一角的月亮;颧骨到下巴的线条笔直而没有波动,说明这张脸的主人现在没有任何表情;嘴角则有一点点的略微向下,可以看出爱正在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更加的庄严——赫尔莫甚至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 静默,唯有静默。 而在下一刻,门又被打开。赫尔莫扭头一看,就看到泽莱德和奈兰也面目肃然地如同训练有素的黑手党般走进,然后轻轻关上了门。 于是,独属于两个人的无言变成了四个人的,人数加倍,诡异加倍。 面对这三个睿智的家伙,赫尔莫终究还是不知道他们到底要干什么,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继续跟他们比拼耐心——终于,这沉默还是被推门而入的维克缇斯与加尔维打破:“你们几个,在搞什么?” “谁能想到洛卡这么能顶啊……” 一下子就泄了气,泽莱德拉着张脸抱怨道,使得两人根本无话可说。 而见泽莱德都已经不撑了,爱干脆也瞬间散功,甚至立刻就别过了头:“洛卡这眼神也太恐怖了!” “谁让你非要跟他玩这个。” 早有预料地摇了摇头,奈兰也躺在了爱的床上,只留赫尔莫仍然在冰冷地扫视他们,却仍然不发声。 “嗯……” 见他还是没有要主动发问的意思,维克缇斯摇了摇头,终究还是主动开口:“洛卡,今天过得怎么样?” “还行。” 虽然不知道维克缇斯有什么意思,但他选择诚实回答。以他的经验,这应该只是个开始,于是继续等着前者接下来的问题——然而,其却并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转而面向了爱:“你,问。” “不要!” 红着脸坚定有力地小声喊了一声,爱面对墙壁,使得除赫尔莫外的其他人全都恨铁不成钢地叹出口气。随后,泽莱德便抓着他的两边肩膀,试图让他以正面示人,只可惜他却仍然别着头,大有哪怕脖子被扭断也不转头的样子——虽然泽莱德不可能真的把他的脖子扭断,但这样子终究还是很难搞的。 不过,从刚才几人的表现来看,赫尔莫看得出他们应该是知道爱到底怎么回事的。于是,他漠然开口:“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 互相对视一眼,几人面露尴尬,还是没有直接回答。 不断地用眼神互相踢皮球,几人就是不愿意开口——终于,加尔维还是看不下去这种磨磨唧唧的行为,直截了当地看着赫尔莫的眼睛:“爱,想让你帮他约会。” 第三百三十八章 什么才叫硬气 “要是我没听错……” “你没听错!” 一下子抓住斯杜提亚的睡裙,克里斯汀还有伊希里皆满怀期待地看着她:“你可是我们中唯一一个在谈恋爱的!” “……” 一时间,斯杜提亚还真不知道该作何反应为好——伊希里没和爱真正意义上地约会过,这她是知道的,但克里斯汀突然抽疯还是让她非常意想不到的。不过,想到昨天晚上大家玩得那么开心的样子,她也稍微可以理解——但还是改变不了这件事本身就非常吊诡的事实啊! 此时此刻,在伊希里的房间中,六个女生全员到齐。除了都尔和雅莉丝外,不只是克里斯汀还有伊希里,甚至连安娜贝拉也眼巴巴地看着她,希望能给出什么好建议,一时间,她俨然成为了救世主。 不过,虽然乍一听感觉怪怪的,但仔细一想,倒也有趣——嘴角弯起一个巧妙的弧度,斯杜提亚坏笑着拍了拍伊希里的肩膀——“都交给我!” …… “我完全不想接受。” 摆了摆手,赫尔莫打算退出,却一下子被泽莱德从背后强人锁男,拖回了床上:“你忍心看着兄弟就这样孤独终老?” “又不是你。而且,为什么不找赫连茨?他能泡到那么多女人,经验不会比我少。” “就算不是我,可爱是我们大家的好兄弟呀!再说了,这种事,找他会很尴尬的。” “是阿墨赫!” “管你那么多!” 看都不看一眼,泽莱德嘿嘿笑着,让赫尔莫明白了他的意图:“你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件事新鲜。” “你懂我!” 嬉皮笑脸地又笑了两声,突然间,泽莱德就又变得大义凛然:“你不会不帮我们!” “……” 冷若冰霜地扭头看向维克缇斯和加尔维,赫尔莫本想这两人也许不会跟他们一起胡闹——然而,他看到两个人全然在憋着笑,甚至还扭过头去:“我们知道你想说什么,但这件事实在太好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啊啊啊啊啊——” 看着几人这副模样,身为脸皮薄的男子,终于,爱还是忍不住了:“你们几个混蛋!” “不是我们混蛋……是……” 实在是笑到连话都说不清,这次,泽莱德就连被奈兰拍头也全然不管,甚至还把奈兰也搞得也莫名其妙地笑了起来,房间里一时间充满了欢快的空气——而这一切的一切,终究还是让爱心如死灰,面对着墙角抱住膝盖就开始失魂落魄:“罢了,罢了……靠你们这群混蛋,是我的错……早知有今日,我不该跟你们说的,都是我的错……” “别这么说嘛……兄弟们也是关心你……” 虽然这话说出来泽莱德自己都不信,但他还是这样说了,使得连赫尔莫都看不下去地看向爱:“虽然我很想大声责骂你连约会都不会实在是太没用了,但,看你这么惨,我会帮你的。” “你只要说最后一句就好了!” “抱歉,个人习惯,我是个严谨的人。” 摸了摸鼻子,赫尔莫最终还是没有继续浪费时间:“你想我怎么帮你?” “嗯……” 沉吟片刻,爱仔细思考,然后得出答案:“我也不知道。” “……” “我要是知道就不用找你了啊!” 委屈巴巴地看着此时陷入默然的赫尔莫,爱随后还是想到了些什么:“就告诉我你们平时是怎么约会的,还有要聊什么,越详细越好!” “……” 淡淡摇了摇头,赫尔莫从床上站了起来坐在窗边:“只要是我在说话,不论说什么,爱莎都会听,反之也一样。” “不要炫耀啊喂!” “没有,我只是在阐述事实。” 在所有人那微妙的眼神中,赫尔莫看着夜空中的月亮:“你知道伊希里喜欢什么吗?另外,她喜欢什么风格的男人?” “这个……” 一被赫尔莫问到这个,爱陷入了沉思,然后从以前安娜贝拉和都尔等人调侃他的话里回想到了答案:“她喜欢言情小说和历史杂谈以及绘画史,男人的话……那种比较硬气的!能保护她的那种!” “……” 此言一出,整个房间的气氛都奇怪起来。 每个人都齐齐地看着爱,似乎他脸上有什么东西,一下子让他恼羞成怒:“喂!看什么看!” “……” 摆了摆手,赫尔莫摸了摸自己的下巴:“脸是改不了的,气质可以。要是你有我的气质,一切都会很好办。” “不要借机吹嘘你自己啊喂!” “没有,我将这称之为对自身有明确认知,是一种美德。” “你这家伙……” 虽然很想责备赫尔莫“这明明是在给我出谋划策你就不要总是夸你自己了”,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现在暂时还有求于他,爱只能陪着笑脸:“那我到底该怎么办嘛……” “你这样说实在太娘了,给我硬气点。” “那我该怎么办!” “再硬气点。” “我该怎么办!” “……” 看着月亮,赫尔莫摇了摇头,只是平静而随意地开口:“不要急,事情会有解决的方法。” “……” “啥?” 听着赫尔莫突然这样开口,爱满脸迷茫:“你说啥?” “我说,不要总是问‘我该怎么办’,这句话显得你很弱。从本质上,你就走错路子了。” 在窗边扭头,赫尔莫直视爱的双眼:“就算事情真的很难办,你也不能显露出来。而且,硬气,不是声音大、外表狠,是温文尔雅但又不唯唯诺诺、山峦崩于前而仍能面不改色、静时不动如山而动时疾如雷电。举个例子,假如伊希里被搭讪,你该做的不是傻乎乎地上去跟人拍桌子,而是先温和地告诉那个人离开,要是他有教养的话,就会离开。要是他就是个混混,那你再变得严肃,必要时刻可以考虑露一露肌肉——你别告诉我你一个天天接受军队训练的术师会怕小混混。” “这……” 仔细揣摩着赫尔莫的话,还没等爱想通,泽莱德和奈兰便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大师……我悟了。” “关你们俩什么事。” “以后说不定用得到嘛……” “都不要说话!” 似乎是一下子开了窍,爱出声打断所有人,捏着下巴开始深思,片刻后便用力一锤床:“我懂了!” “……” 以赫尔莫的经验,一般如果有人这么说,说明那个人没懂。 不过,他倒也没有戳穿爱,毕竟人都是需要磨砺才能成长,实践才能出真知——于是,他古井无波地鼓起了掌:“你太棒了。” “你这样说好欠揍啊!” “硬气。” “你这样说话,有些许的欠揍。” “很好。” 虽然维克缇斯和加尔维的目光已经变得有些奇妙,但赫尔莫并不在意,爱也有了新的问题:“那假如没有人来骚扰,就单纯只有我和伊希里,我该怎么表现硬气?” “问得好。” 似乎对爱这个问题感到十分满意,赫尔莫打了个响指:“当然,这比较难。如果你能做到长得帅、实力强、会说话,让人一见到你就夸你帅小伙、一想跟你打架就自动跪地求饶、一跟你吵架就立刻原地飞升,甚至厉害到女生主动倒贴你想成为你的三四五个妻子,那么你就实现了各种意义上的霸气。有了霸气,硬气就是由内而外的,她自然会感受到的。” “哦……” 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爱恍惚间以为找到了真理,只是崇拜地看着赫尔莫:“你……好厉害。” “小事。” 洒水般摇了摇手,赫尔莫在所有人的注视中又把目光从月亮转移回来:“不过,那还太远了。当务之急,是应该确定你明天到约会地点后该怎么玩。” “明天啊……” 说起这个,爱仔细想想,就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刚才和她说完要约会之后就跑了,实际上,还没约地方……” “……” 一时间,所有人都无语地看着他,就连赫尔莫也无话可说。 良久,看着爱那无辜的样子,终于还是由赫尔莫一锤定音:“明天,还是我们直接在现场当你的后盾。至于现在,去,给我面对面地约地方。” 第三百三十九章 第一次约会 “姐姐,我可以坐在这里吗?” 看着面前一个有着黑白银头发、有着美丽脖颈和面容的人,曼达根本不敢相信世界上还有这样漂亮的人,震撼之下又想再接近他些,不由得小心开口。 而此时,爱坐在咖啡厅里,为了约会而等待,最先等到的却不是伊希里,而是一个可爱的女生。 抬头看到女生那看同类的目光,虽然很不想承认,但爱知道自己应该是被当成女的了。按照以往的经历,他会慌乱到不知该如何言语,但,经过昨天赫尔莫的调教,他学会了硬气。于是,他长呼吸一口气,便沉着地吐气开声:“走远点你。” “你……” 听到爱那虽然纤细却仍然有男人气息的声音,那女生当即红了脸,马上就捂着脸跑开,而爱也就微笑着目视她离开——直到看不见她之后,他才立刻低下头开始大喘气,那紧张的样子让十几米外的赫尔莫五人看了都直摇头叹气。 “他到底行不行?” “我很想说不行,但是这样似乎太过直白了。” “你已经说出来了。” “……” 窃窃私语一番后,卡座后的五人又再次把目光投向爱——尽管从爱的座位上看不到那五人,但他知道自己现在被注视,一时之间更加紧张。 而在这咖啡厅的另一角,斯杜提亚等人看着爱把那女孩轰走,不由得全体露出了慈祥的微笑——下一刻,看着穿着高跟鞋的伊希里因为要控制平衡而一瘸一拐,她们脸上的笑容便逐渐恶趣味:“伊什的屁股好翘哎……” “腿也变长了……” “感觉穿了高跟鞋真的不一样……” “怪不得男人喜欢高跟鞋……” “……” 隐隐约约听到后面五个流氓正在讨论自己,伊希里的脸变得有些红,但还是强撑着若无其事走向了爱对面的座位,然后用上了最常规的开场白:“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 “……” 不卑不亢……不卑不亢…… 听到伊希里已经在自己对面坐下,爱一时不敢直视,在心中默念无数遍硬气要点之后才装着平静抬起头:“没事的,我不会怪你的,因为我是一个很儒雅的人。” “呃……” 听着爱那诡异的回应,伊希里搓了搓手,冥思苦想着该怎么回答,然后也试探着开口:“这么说……你不生气?” “我完全不生气。” 虽然低着头,但这不妨碍爱大义凛然地开口,让伊希里觉得有些好笑:“那你为什么不抬头看我?” “啊这……” 一瞬间,爱的脑海里闪过千百种想法,想到赫尔莫说的种种美德之后,他最终还是不卑不亢地抬起了头:“主要是因为你的脸会让我起生理反应。不过,放心,我是个儒雅的人,就算起了反应也能控制住。这不,我抬起头了。” “……” “啥?” 一瞬间,除了爱以外的十一个人的脑海中全都闪过一个念头——这货说的是啥? 赫尔莫面色漠然,泽莱德捶胸顿足,加尔维扶额叹气,奈兰和维克缇斯全都无语凝噎。另一边,斯杜提亚由于经常被赫尔莫调戏的原因而没感受到太多尴尬,但其他女生也大多红了脸。就连爱本人,此刻也一下子脸红到爆炸——刚才被伊希里的笑搞得心魂动荡,大脑一不小心就过热短路,现在反应过来情况了,好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啊! 话已经说出去,收不回来的;事已至此,只能尽力去弥补了! 小心翼翼地伸出食指推了一下伊希里的肩膀让她看向自己,爱竭尽全力不让自己的视线从她的眼睛上转移,然后认真地开口:“对不起,刚才我说错了,我根本不会起反应,因为我是个儒雅的人。” “……” 骤然间听到这么句难以形容的话,伊希里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在搞怪还是认真的——就在此时,她想起了雅莉丝之前说过的“没有性能力”,一下子大脑宕机,谨慎地试探一句:“你……真的一直不会起反应吗?” “!” 看来自己的话起效果了,她已经不怪自己了,只要自己好好回答,气氛就能回到正轨! “是的。” 庄重地把手放在自己的心脏上,爱一本正经地开口:“我一直不会起反应的。” “……” 听到爱这么直白地承认,伊希里一度以为是自己听力有问题,眼下只能勉强礼貌地笑着:“你……难道不在意吗?” “呃……” 听伊希里这么说,她好像很在意? 这是爱第一次感觉聊天原来这么难,处处都是学问、处处都要小心,也只能附和着伊希里的话去说:“你要是问起来……那……我也挺在意的……” “你……你想过治疗吗?” “治疗?这也需要治疗吗?” “这……” 这下子,伊希里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路过的人都投来微妙的目光,这时候,她才回想起现在是在公众场合,谈论这个有那么一丝丝的奇怪,立刻面红心跳地低下头:“我们……换个话题……” “呃……” 看到伊希里这个异常的表现,爱左右环顾一圈,才发现周围人全都对自己投来了可怜的目光,就连原本应该微笑的服务生此时也稍微地转过了头,甚至还笑出了声…… 虽然他反应很慢,但并不是傻子,此时已经意识到了自己刚才到底说了什么,一下子也紧紧闭上了嘴,局促地坐着,好半天才细如蚊声地开口解释:“那个……我其实是有能力的,只是因为太过儒雅才不想显露出来……” “唔……” 虽然爱开口解释了,但伊希里还是把头埋在菜单里:“你要吃什么……” “呃……” 虽然局面已经变得很难以收场了,但爱并不想就这么放弃,随即强撑儒雅地微笑开口:“都听你的。” “那就……” 感觉周围的气氛没那么尴尬了,伊希里又抬起头:“巧克力甜甜圈……配摩卡咖啡?” “嗯……” 故作深沉地点了点头,爱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聊的话题:“你说,为什么他们不把甜甜圈中间填满?” “其实……是有那样的甜甜圈的,只不过那叫做奶油糖饼……” “呃……” 新话题失败,爱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可以说的了,只能充满挫败感地低下头,就连伊希里也觉得空气好像更有些难以言喻,当下抢救性开口:“那个……你有没有觉得,甜甜圈长得很像衔尾蛇?” “似乎有那么点像……” 点了点头,爱重又抬起头,便恰好对上了伊希里的双眼。 银色的眼睛,像是平静的湖面一样给人安宁的感觉,不像漩涡那样摄人心魄,也不像海洋那样波涛汹涌,正是恰到好处的宁静。光芒照进,使得水光在其中摇曳,好似秋日微风拂过时吹下的一片落叶在其中荡起的微微波纹。爱本来局促,却不知为何在这秋风中坐上了心灵的躺椅,静静地欣赏伊希里的美——突然间,他才回想起,这里是咖啡厅,而对面伊希里的脸又变得有些红,连忙开口挽救:“那个……我们不是在说甜甜圈嘛……你喜欢什么味的甜甜圈来着?” “我刚才点了……” 无奈地摇了摇头,伊希里有些好笑地说道,让爱一时间恍然大悟:“哦……对,对,巧克力味……” “真是的……” 望着面前如此不开窍的爱,伊希里又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又使他垂下了头——还是和以前一样,每到这个时候,爱总会反复地问自己:一个又懦弱又没用、连话也说不好的人,真的配得上她吗? 说想放弃,但爱仍忘不了第一次见到她时内心的触动;说不想放弃,但爱却又不想浪费她的时间和精力——他知道没几个人会喜欢这种无聊的约会的。 而就在此时,他突然想到赫尔莫昨天给了他一张纸条,说是在觉得不行了的时候就打开。虽然不知道里面到底写的什么,但爱觉得现在应该就是时候,便在桌下偷偷打开了纸条——映入眼帘的,赫然只有一句话:去厕所。 第三百四十章 如何约会 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爱决定照做。于是,他便在跟伊希里说过之后转而起身往卫生间走——一进去,他就感觉后脑勺一疼,奈兰的声音也随之而来:“你这也太逊了!” “我也没办法嘛……” 对于自己被打,爱属实没有好理由辩解。毕竟,他也知道自己的表现属实太逊了。 而也就在此时,他眼睛一瞟,眼角余光就看到一个也是黑银头发的人;好奇之下,他定睛一看,就发现那人居然长得和自己一样! 震惊,爱还以为是自己眼睛出了问题,连忙揉揉眼睛再去看,却发现那人还是就直直地站在那里;而也就在此时,泽莱德的声音响了起来:“嘿嘿,那个像不像你?” “这……” 虽然说确实很像自己,但爱还是觉得有点怪怪的——不仅仅是因为突然就有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冒了出来,还因为那人怎么就没有表情呢…… 回过神来,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去找赫尔莫——当他没找到人时,那跟自己长得一样的家伙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而还没等他理解现在的情况,泽莱德又笑嘻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表现已经逊到无以复加,没办法,只能让化妆洛卡代替你约会了。” “!” 一瞬间,爱的内心闪过千百种想法,但全都被最后那个想法压过,让他激动地抓住了泽莱德的领子:“不行!绝对不行!你们这群混蛋!” “……” 看着爱这副模样,不用他说赫尔莫也知道他在想什么,随即摆了摆手:“放心,没有亲吻和拥抱,只是教你怎么聊天。” “牵手也不行!” “好说。” 拍了拍爱的肩膀,赫尔莫盯着他的眼睛:“但是,说真的,你太逊了。你明明长得很帅,人品也不错,还挺有前途,一般情况下你应该对女生感到游刃有余才对。可是,事情就是那么神奇,你硬生生在手抓二炸带同花顺的时候打出了三带一,这让我对你很失望。” “这……” 被赫尔莫说得一愣一愣的,爱陷入沉思,然后哭丧着一张脸:“那我该怎么办嘛……” “首先,硬气。” 一掌拍在爱的背后让他挺起腰板,赫尔莫平静地开口:“不过,最主要的是要克服你的花痴心理,先把她当做普通人去对待就好——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可能理解不了,然而没关系,我会示范给你看。好好学。” “这……” 这一边,爱还在楞楞地想着事情的可行性,另一边,赫尔莫已经迈着阔气而不失温和的步伐从卫生间出来,当即在伊希里面前坐下:“对不起,花的时间长了一些。” “没、没事……” 就像是刚密谋了些什么一样,伊希里有些慌张地回答道;而在十几米外,刚跑远的女生们还心有余悸——她们可不想让爱知道自己一直就守在旁边。 不过,这些对于赫尔莫来说都不重要。为了更好地伪装,他特意做出了微笑:“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有……” “这样啊……看来我失去了一个关心你的机会。” 一句话让十几米外的爱目瞪口呆,赫尔莫温和地把手交叉放在下巴下面:“不过,比起那样的机会,你没事这个消息本身就让我感到足够高兴。” “你……” 吃惊地看着面前这个跟刚才大不相同的男人,伊希里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你有点奇怪……” “是啊……人都是奇怪的,不是吗?” 浑然天成地一笑,赫尔莫指了指卫生间的方向:“我刚才想了很多,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就是,我们的约会到底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怎么变成的?” 不出赫尔莫所料,伊希里的注意力一下便被转移,而他也就顺势而为:“我思考了很久,终于得出一个结果——是因为我对你的喜欢。洛卡告诉过我,人在情绪激动时会变得不清醒,因为这一点,我才总是词不达意,说出很奇怪的话。实不相瞒,为了这场约会,我特地向洛卡请教了该怎么说话,刚才还去厕所洗了把脸,目的就是要冷静一些顺便想想我到底该怎么表现,毕竟……” “我们的约会,还没结束,不是吗?” “唔……” 毕竟没有太多的恋爱经验,一听赫尔莫深情款款的这话,涉世未深的伊希里一下子就被感动到:“嗯!” “嗯……” 悄悄在桌下对爱几人做出一个成功的手势,赫尔莫又柔和地开口:“等喝完咖啡,我们出去逛逛。我记得,你喜欢绘画,刚好,我知道最近有一家画展,我们可以一起去欣赏一番。” “嗯嗯!” 满意地连连点头,伊希里随后便与赫尔莫愉快地聊了起来,不仅仅是让爱瞠目结舌,也让斯杜提亚的表情有了些许变化——那家伙的说话方式怎么总感觉有点熟悉呢…… 而就在这种奇妙的氛围中,时间慢慢过去,转眼两人已经喝完了咖啡接过了账,一起起身走出了这咖啡厅。顾不得多想,斯杜提亚五人便想跟上去,而也就在这时,先他们一步的维克缇斯几人便映入了她们的眼帘——爱也当然被五人看在眼中。 “那不是——” 看着前方那特征明显的家伙,都尔差点就要暴露目标,却被斯杜提亚一把用手捂住了嘴。 而在此时,另外三人也想到了那可能性,一时间全都惊讶地扭头看向斯杜提亚;身受所有人注视,斯杜提亚自然知道她们是什么意思,阴阴地笑了笑便示意全部人跟上;而在他们前方,爱此时已经基本说不出话来——他再怎么想也想不到这个死人脸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就连另外四人也有些震惊,纷纷拍了拍爱的肩膀,更是让他感到压力山大。 就这样,听着最前方两人的谈话,几人不知不觉间就确实走到了一家画展——此时,画展门口的游客可谓络绎不绝,不仅仅只是女人和男女组合,甚至还有能看到四个穿着皮夹克的纯男人帮专门开一辆车来看,想来应该也是个不错的画展。 而随后,爱看到赫尔莫在画展门口和伊希里说了句什么后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就在他还在思考一个面瘫究竟是怎么做到这么会甜言蜜语时,一只冰凉的手已经搭上了他的肩膀,冰冷的声音也从脑后传来:“气氛已经好了,赶紧上,别犯傻。我刚才跟她聊的话题是历史,你可以接着跟她聊聊神秘史中的那些古英雄——注意,就算你对她所说的一窍不通,至少要装作听得懂的样子。” “哦……哦!” 一下子反应过来了情况,爱立刻兴高采烈地跑向伊希里,而赫尔莫则呼出口气。同时,泽莱德那笑嘻嘻的声音又传入他的耳中:“跟别人女朋友约会的感觉怎么样啊?” “你,还有你们,要是敢让爱莎和伊希里知道这件事,我就会把你们全都绑起来打一顿。另外,身为你们的小队长,虽然我不能因为这件事扣你们工资,但我会在训练的时候给你们友情加餐,让你们更高更快更强。” 瞥了泽莱德一眼,在现在不用再伪装的情况下,赫尔莫又恢复了自己往常的淡漠神色——而也就在此时,斯杜提亚已经不怀好意地站到了他身后:“哦?不让我和伊什知道?” “……” 一瞬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连周围的雪都居然更冷了些。 木然转身,赫尔莫就看到斯杜提亚正微笑,眼睛弯弯的,像月牙一样漂亮。在她身后,都尔几人也微微笑着,注视着自己。 就在这一瞬间,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手已经不自觉地指向了泽莱德:“他们指使我干的,我是被迫的。” “哦?” 把目光偏向泽莱德,斯杜提亚偏着头看着他——虽然很可爱,但泽莱德感觉头皮发麻——就算这确实是自己提出来的计划,但他此时也不敢去承认了,当即把手指向奈兰三人:“是他们说的!” “我不是我没有!” “你——” “不要扯别人!” 面对五位少女的笑容,奈兰当即矢口否认,维克缇斯和加尔维已经对泽莱德怒目而视。而在克里斯汀和安娜贝拉的偏心下,三人一下子就被排除了嫌疑,唯有他还在被五个女生围在中心,被一人捏了一下后才捂着手臂与其他人一起看向了远处的爱——尽管听不到他们的声音,但也能看到他们的表情不像刚才那么尴尬,这才终于安下心来。 第三百四十一章 作战计划 不过,好景不长,众人还是发现爱的表情越来越僵硬,伊希里的话也慢慢地没那么多。毫无疑问,只有一方在说话是行不通的,而一旦要让爱开口,那就基本完蛋了。 怀揣着绝不能让自己好兄弟的约会失败的心理,泽莱德猛然看向赫尔莫,就发现赫尔莫也在看着他,眼中的意思已经极为明显——自己已经演过一次戏了,爱那烂穿地心的聊天水平和自己比起来实在差距过大,要是再来一遍,伊希里准能发现。 而在一旁,斯杜提亚等人也急得很,她们可不想让这次约会就这样无疾而终,至少也得做出点什么实质性进展才行! 于是,她们绞尽脑汁想着各种可能的计划;下一刻,突然间灵光一闪,都尔便兴奋地看着众人:“要不,我们从大街上随便找个女人去诱惑他再让他拒绝,显出他坚贞不二的好品质?” “或者我们找个演员去假装调戏伊希里,然后让他显出他的男子气概?” 受都尔启发,泽莱德一下子被打通了周身经脉,主意直冲天灵盖,让他也激动起来,然后被赫尔莫一泼冷水浇灭热情,“这种方法,实在是太弱了。爱的问题,在于他太逊、不敢说话。” “那我们去找个演员来演这么一场戏,不就有话可以聊了?” 对于赫尔莫的言论表达不解,泽莱德面露疑惑,也使得其他人一同感到纳闷,让他不得不开口解释:“凡事是要看深层原因的。他真的不会说话吗?他跟我们说话时是好好的。” “我们跟伊希里怎么会一样,就好比你,我也没见你跟我们说‘你比烟火更美’啊。” 斜着眼瞧着赫尔莫,泽莱德嘿嘿笑道,使得斯杜提亚又红着脸锤了他一下,只是赫尔莫还是摇了摇头,“不,这是不一样的。虽然我不会那样跟你们说话,但我跟爱莎说话时也并不像他一样局促。仔细想想,他跟爱莎她们说话的时候怎么就不像面对伊希里那般拘束呢?” “这……” 听赫尔莫这么一说,众人这才发现事情有些不对。为了时间着想,赫尔莫也并不卖关子,“我在大学里学过心理学,之所以面对伊希里时他就变了个人,我认为,是由于他对于伊希里有种自卑心理——从他的表现很容易看出来,他把她当做女神一样,怕自己哪里表现不好会让她失望,怕她会嫌弃自己,怕自己配不上她,这才能解释他为什么对爱莎她们就没有那么忸怩,因为他反正又不跟爱莎她们过日子。这种心理的产生和家庭环境有很大的正相关性,你们知道他的家庭的,而且这也是有一定责任心又认为自己没能力的男人在恋爱中很经常遇到的问题。” “这……” 听着赫尔莫这样解释,众人这才恍然大悟,也回想起了爱面对伊希里时那些异常的表现——毕竟他们并没有过类似的经历,当时还以为他只是单纯的羞涩,现在看来,似乎不仅仅只是这样。 而见他们明白了自己的意思,他随即冷着脸再度说:”在这种心理的影响下,就算找演员的计划一时成功,也只能成功一时,不能解决长远的问题。问题出在爱的心理,我们要让爱有自信面对伊希里才行——不是外来的自信,是由内而外、发自内心觉得自己和伊希里是平等的自信——当然,一次是很难成功的,但总要开始做。” “那这样的话……”奈兰眯着眼睛看着赫尔莫,搔了搔耳垂,“我们要怎么做?” “……” 沉默之后,赫尔莫平静地说:“问得好。” …… “你看这幅画的色彩……只用了一点点的蓝色,就把大海勾勒出来……那些波光,恰到好处,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才有这种水平……” “嗯……” “还有这幅,颜色的运用浑然天成……淡蓝的夜空,比黑夜空更高贵神秘……近处的大街是亮堂的,远处的黑暗就恰好冲淡了这种浮夸,让人觉得很安宁,而且这些行人简直就是点睛之笔……” “我也这么觉得……” 虽然是走在画廊里,但爱连一点欣赏画的意思也没有,只能陪着伊希里走。 对于画作,像古典派和印象派这种有特定意味的画还好,最怕的就是那些不可言传只可意会的画,比如抽象派和达达主义。一遇到这种画,爱就只能当个二愣子,只觉得画的都是一坨坨难以描述,哪怕硬着头皮都听不懂伊希里讲解的到底是什么,只能机械地当个点头机器。要是赫尔莫,就算听不懂斯杜提亚讲的什么,至少还能牵着她的手或者搂着她的腰,感受另一种快乐,只可惜爱也不敢,于是就导致了现在的尴尬。 不过,他倒是已经在心里暗下决心,一定要去跟都尔她们学学艺术鉴赏。至于现在,就这么慢慢走着——毕竟,画是欣赏不了,但自己可以借着这个机会直接欣赏她本人…… “睫毛好长……” “眼睛好亮……” “好美……” 而就在爱趁着伊希里看画而痴痴地望着她的侧脸时,人群开始慢慢地骚动起来,许许多多的低声言语已经响起——仔细一看,可以发现是有个人正在这展厅中不断穿行,遇到一个人就附在那人耳边低声言语;每当他在言语之后,被他言语过的人总会露出惊骇的表情,然后又竭力掩饰,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在发生。 而由于爱和伊希里两人欣赏各自欣赏的东西太过入神,所以并没有发现人群的骚动,当他们发现事情不对时,已经是那个人拍了他的肩膀之后。 疑惑地看着面前这个家伙,由于被打扰了欣赏伊希里,爱有些恼怒又有些紧张地问:“干什么?” “接到举报,有携带危险物品的危险分子藏在这个展厅里,而且各个出口已经被他们悄悄占领,似乎在谋划着什么。小心点,他们暂时还不知道我们发现了他们,不要暴露。” 压着声音,那人快速说完这事后便转身离去,只留两人在原地发愣,偶尔还能听到有人嘟哝一声“这么快……”和“怎么会这样……” 只不过,很快,两人又反应过来情况。对于这两人来说,第一反应倒是雷同的——怕是自己那些损友故意的。 然而,爱可不知道克里斯汀她们也在附近,伊希里也不知道赫尔莫他们在。此时此刻,为了不露馅,两人倒也皆做出了紧张的样子——而也就在此时,伊希里骤然想起了昨天晚上她们的教诲——她们本来说是要抱住他的手臂的,但她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只是抓住了他的袖子。 然而,就是这么轻轻一碰,爱顿时心跳飙到一百八,脸红得几乎能发光,尤其当他看到伊希里那楚楚可怜模样时就更是如此。在内心的激荡下,他差点就想吻上去,只是…… 如往常一般,他突然开始扪心自问——如此通过欺骗换来她对自己的依赖,真的好吗? 情绪一下子冷淡下来,爱知道自己也许骗得了她一时,但骗不了她一世。万一以后真的遇到了类似的情况,自己真的能站出来保护她吗? “……” 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自己也不是不会成长的人。至于现在,先不让她失望。 抱着这样的想法,爱还是露出了一脸坚定,“都交给我,只要有我在,你就一定不会受伤害的!” “嗯……” 看着爱这可靠的样子,伊希里的内心还是有些小满意的,随即像猫一样轻轻点了个头,爱也便越发觉得负罪感深重。 在已知是赫尔莫他们在搞事情的情况下,为了不辜负他们一片苦心,哪怕并不想,爱还是得表现一番。于是,他摘下来自己的吊坠,“要把那些藏起来的不法分子找出来……这种时候,一个占卜家……” “嗯嗯。” 看着这家伙现在的样子,伊希里倒也不拂他的面子,随即微笑着点头,看着他准备用占卜的手段找出那些隐藏在人群中的危险分子——而也就在此时,一道爆喝突然响起:“全都不准动!举起手来!” 第三百四十二章 劫匪 “……” 烦躁地把头扭向那边那个大喊的戴起了黑色头套的家伙,爱的眼中满是不耐——毕竟,自己现在的心情正糟糕着呢,讨厌有人吵吵嚷嚷。而且,这样一来,危险分子已经暴露了,自己也就不能耍帅用占卜手段来找人了,自己又不喜欢打人,事情就变得麻烦了。 “……” 不过,伊希里毕竟在自己身边。算了,为了不暴露,先装作害怕。毕竟自己也是学过关节技和徒手搏击的,而且跟赫尔莫他们对练的时候从来没人手下留情过,虽然自己经常是被制服的那一方,但也算是有了一定实战经验,对付普通人应该还是可以的……等会找个好机会以不伤害那个演员的方式把他制服,大概也就行了。 想到这里,爱随即顺着那人说的举起手,顺便示意伊希里也同样。 只不过,在这画廊里,还是有人不相信现在发生的一切的——只见一个人仍然不肯抬手,以疑惑的面孔看向了那个人:“喂,你们不会是在做什么社会实验?” “你说呢!” 陡然掏出了口袋里的一把手枪,那人直接就对着天花板来了一枪,剧烈的轰鸣伴随着天花板墙灰那哗啦啦的掉落以及那枪的再拉保险声,一下子让所有人都傻了眼,甚至包括爱和伊希里。 “……” 呆呆地看着那人手里的枪,两人意识到,这怕是来真的。 刹那间,爱内心天旋地转,这下子,害怕这个情绪是真的占了上风。 而见人们都已经被自己手里的枪吓住,那人随即再次高声大喊:“都给我蹲下!把你们的钱包什么的都拿出来,贴地扔到我面前!” “好、好!” “只要别开枪,怎么都行!” 被枪威胁着,人们立刻就顺从地掏出了自己的钱包,丝毫没有迟疑,生怕一个疏忽就让在身体某个部位被开个洞,就连伊希里也知道空手是打不过带枪而立刻就听了那人的话——而与她不同,虽然爱也拿出了钱包,内心里的想法却无比混沌。 从假戏到真做的跨度实在太大,一时让他难以接受。 更重要的是,他意识到了自己内心的变化。刚才面对假戏的时候明明想好了以后遇到类似的事时可以保护她,但现在真遇到了,怎么自己就想着屈服呢? 只是……在这个距离下,极低星的空手术师打不过持枪者,这是铁律。 想着这一点,爱也只得顺从着那人,同时暗暗寻找着赫尔莫等人的踪迹——结果是完全没找到。 事已至此,只能希望这个劫匪拿了钱包就走。钱还能再赚,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而此时,在椅子上,那名劫匪也正在心底犯嘀咕。本来计划的是等街上巡逻的宪兵走得远点后再抢一波就走的,连车都已经在门口备好了,怎么突然就计划泄露被人发现了? 也不知道自己那另外三个同伙现在怎么样,万一街上的行人发现不对叫来了宪兵或者警察,那可就完蛋了——思绪至此,劫匪越发焦急,随即又把枪朝着人群指了指:“动作给我快点!首饰、手镯什么的全都给我摘了扔过来!” “好说、好说……” ”别开枪啊…… 一瞬间,所有人又都立刻开始摘起首饰,被枪口正面指着的那个人更满头满脸都是冷汗。手脚的动作因为恐惧而哆哆嗦嗦,摘个项链还因为紧张而反而在脖子上绕了几圈都没摘下来——见状,在心中焦急的影响下,那劫匪直接快步走了过来,抬腿就给了她胸口一脚把她踹翻:“快点的!” “是,是!别开枪……” 惊慌之下,她因为承受不住而哭了起来。但,尽管如此,该给的还得给,事实仍然改变不了,倒是她的男伴一下子急了起来:“你怎么打人呢!” “还打人呢,不配合的话我一枪毙了你!” 把黑洞洞的枪口猛然又对准了那男人,劫匪直接就拉开保险,“速度点!有什么值钱的全都交出来!” “……” 虽然心中有无限愤怒,但在目前这种被人拿枪指着的情况下,那男人也不敢申辩,只得在那劫匪的注视下把手镯取了下来。 而在展厅的最角落,目睹着这一幕,伊希里随即悄悄地推了一下爱的肩膀,“你……你能不能占卜一下,我们什么时候获救?” “当……当然……” 勉强点了个头,爱把吊坠放在极低处,同时低低地念着占卜辞,力求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只是,他那银黑的发色就算想不让别人注意到也很困难,那劫匪自然也在急吼吼地收地上的钱包和首饰时发现了他。 要在平时,他被搭讪都是有可能的,但好在现在的这个劫匪正打算跑路,也管不了他,抢了个大概后就准备从窗户跳下去——然而,也就在此时,一声大吼传进了所有人的耳中:“里面的劫匪,你们已经被包围了!” “!” 就在这一刻,劫匪浑身猛然一震。 抱着侥幸心理把头探出去一看,他就看到楼下正有数名扛着枪的宪兵,还有几个人正在跟他们交涉,一个黑白头发家伙的那眼神更是让他印象深刻——忙不迭地把头缩回窗户里,劫匪觉得,自己怕是完了。 任他怎么想也想不到自己的计划到底是怎么败露的,听着下面的吵吵嚷嚷,他只知道自己现在应该找个逃跑的方法了;而在现在这么个情况下,很显然,要是自己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去,怕是一露面就得被射成筛子。 想到这里,把目光投向人群,一个劫匪常用的方法就浮现在了他的脑海。 而在数秒前,在听到那声大喊后,与以为自己已经获救而骤然激动起来的其他民众不同,爱和伊希里的头上同时流下一道冷汗——本来只是劫财的,现在可好,不挟持一两个人,这劫匪是不可能罢休了。 把目光投向爱,伊希里的眼里只有一个问题:怎么办? “……” 对啊……怎么办? 这个问题,也是爱在扪心自问的——他的脑海中倒是已经有了一个想法,就是自愿站出来去当被挟持的人,但他并不想尝被枪顶着脑门的滋味。要知道,在劫匪极度紧张的情况下,就算有三四星的术师在场,他也不敢保证他们的能力能确保劫匪完全无法开枪。 如果要挟持人的话,一定是小孩子最好挟持,自己知道,劫匪一定不会不知道。而且,这画廊里确实有两个小女孩,此时正在小声啜泣着。 难道要让自己一个术师眼睁睁看着她们被挟持吗? “……” 沉默着,爱微微扭头,便从伊希里的眼中发现她其实也在与自己进行一样的思考——然而时间已经不多了! 此时此刻,已经不能犹豫了! 咬了咬牙,就在这一刻,爱想到了自己记忆中的那个银发男人,看到他在纯白的背景中转过身来,在鼓励地微笑。 “!” 在巨木森林的时候,就已经跟父亲证明过,自己可以保护其他人! 为了一个术师、一个保卫者的责任! 刹那间,爱明白到底该怎么做了。 三下五除二脱下了自己的皮鞋顺便站了起来,爱做出一副即将投掷的动作——与此同时,那劫匪恰好从窗边转身,便看到了他如此的举动,立刻就把枪对准了他:“你要干什么?!” “如……如你所见!” 视线被那小小的枪口强行吸引,爱的心跳和呼吸已经急促到了极点。肾上腺素影响下,他浑身颤栗,然而,却仍然能在所有人的震惊注视下高声大喝:“我可以用皮鞋暂时砸晕你!” “你扔皮鞋的时候老子就一枪毙了你!” 望着面前这家伙,劫匪轻蔑地又用枪指了指他的头——然而,爱却并不被他眼中的轻蔑影响:“我刚才注意到了,你手上的枪是驳壳枪,打完一发就必须得再拉一次保险,而且后坐力也会让你暂时无法瞄准;要是你敢开枪,周围的人就可以趁你拉保险瞄准的时候制服你!就算你躲过了我的皮鞋,躲的时候也够人们冲上去制服你!” “你——” 瞳孔瞬间缩小,劫匪这时才发现,自己反而被威胁了。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居然还有人这么大胆。要知道,他所谓的用皮鞋砸自己虽然确实可以让自己暂时失去反击手段,但他自己却没有半点护身的能力!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急促的脚步声,楼下已经有人冲了上来! “!” “混蛋!” 自己已经不可能逃走,也没机会再去挟持人质,只能沦为阶下囚——而这一切,都是因为眼前这个家伙! 红着眼,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劫匪,扣下了扳机。 第三百四十三章 反常行为 “砰!” “!” 剧烈枪响响起,爱眼睁睁看着他扣下扳机,没有丝毫躲闪的能力,只能在那一刻把皮鞋扔了出去;由于后坐力,劫匪的身体暂时处于僵直中,只能看着那黑影在面前不断放大,最终用鼻根直接接住了最坚硬的鞋跟! 由于爱久经训练、力量极大,这一下就直接把劫匪的鼻骨砸碎,还砸到了他的眼眶,让他只能感受着血液流过的高热和鼻骨碎裂的剧痛跪在地上哀嚎,然后被愤而群起的人们和宪兵缴枪后按在地上——只是,这一切已经跟爱没有关系了。 就在硝烟从枪口传出的那一刻,子弹就已经带着巨大的能量和惯性钻进了他的右胸,打得他血肉横飞;下一个瞬间,他坚韧的肌肉如墙般卡住子弹使得自己的身体不被贯穿,但也使得子弹所携带的动能全部释放到了他的体内,让他感觉到一股巨力在体内横冲直撞,就好像正面被一辆高速行驶的汽车撞上! 身躯后仰、眼前一黑,这是爱第一次真正感受到子弹的威力,其伤由于是在胸口而甚至比曾经的赫尔莫更重许多。本就剧烈分泌的肾上腺素在惊恐的情绪下不要命般被肾上腺输入到血液中使得血液循环极速加快,一股一股的血液如洪水般冲击着他的心脏,甚至有将他心肌纤维直接冲断的风险! 紧紧咬住牙,在这短短的刹那间,爱已经接受了现实——本来还以为那劫匪不敢开枪,但仔细想想,一个以为自己暴露了却悍然敢继续抢劫的悍匪,怎么可能会就那样被吓住…… 身体软软的,只能用出一点点力气。爱感觉自己在倒下,倒下时并没有感觉到坚硬的地面,他迷离的眼仔细一看,才发现原来是在伊希里怀中——在一开始的惶恐后,他这时倒是有些冷静下来了,只是感觉头晕耳鸣、眼冒金星,迷迷糊糊地举起一只手:“喂……这里……有没有医生啊……” “有、有,你先撑住!” “撑住啊老兄!” “把他扶起来。子弹打的是右胸,很可能打到了肺,扶起来可以让呼吸轻松些,也可以避免血液外流。” 伊希里和泽莱德还有赫尔莫的声音同时传来,前两人很是焦急的样子,后者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让爱感受到些许的安心,“我这……硬不硬气……” “还说这个!” “很硬气。” 从口袋里掏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两枚治疗符咒,赫尔莫注入力量后就按在了爱身上,让他觉得好了一些,意识则逐渐迷离:“大爷的……下次……再也不干了……” “……” 目视爱闭上双眼,赫尔莫微微眯眼,在嘱咐奈兰几人把他送医院后便转而走到了维克缇斯几人身旁,也就是那劫匪躺着的地方,居高临下地以幽暗的目光注视着他:“持枪抢劫、枪击术师,等着坐牢。” “滚,滚!” 尽管被两个宪兵以及加尔维这么个壮汉按着,那劫匪仍然没有半点投降的意思,反而仍然瞪着眼在大力挣扎。看着他这么个样子,富家子弟出身养成的曾经那桀骜不驯的性格被唤醒,再加上自己兄弟被枪击导致的愤怒,维克缇斯当即照着他的脸狠狠给了他两拳,若不是又一个宪兵拦着,估计还得再来几脚。 至于赫尔莫,则拍了拍那宪兵的肩膀,展出了自己新的术师牌:“出结果要花的时间应该挺长的,似乎有给犯人做精神检查和提出公诉等一系列流程,但我们没精力时刻关注案件进展。等结果出完,麻烦派人到圣堂巡区队第五中队第三小队的办公处留下书信以通知我们。” “当然。” 虽然分属不同部门,但那位宪兵还是微微点头,同时准备把地上那劫匪拉起来转送到警察局——只是,就在此时,加尔维敏锐地观察到了些什么:“这个劫匪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正常。” “听你放屁!老子正常得很!” “要是正常,就不会到了刚才那种时候还敢开枪。” 微微垂头看了眼那劫匪,赫尔莫无视他的话而漠然开口,使得加尔维也点了点头:“确实……一般,到了现在这种情况,普通犯人应该就停止反抗以期减刑了,但这家伙还在试图用手抓伤我,跟楼下那另外三个家伙一样。” “总之,都送去警局。” 摆摆手,赫尔莫看着宪兵们控制着他的手脚准备把他押起来。只是,哪怕到了现在,他也还在拼尽全力挣扎,使得那些宪兵不得不跟对付前三个人一样先把他打晕然后才能带着他走。 而在原地,就只有赫尔莫和最后一个宪兵准备做些善后工作。 把身体扭向那些惊魂未定的人们,宪兵从怀中取出一本本子和一支笔,随即面向人群:“各位,很抱歉现在还得让你们先留在这里。放心,只要几个问题之后,你们就可以走。第一个问题,刚才那个劫匪在实施抢劫之前,有任何的预兆吗?或者,有任何你们认为不正常的事发生吗?” “这个……” 在捡完自己的那些财物之后,人们便纷纷看向那宪兵。由于一切都太快,这种事倒是不难回忆,很快就有人回答:“有!刚才我们看画看得好好的,突然就有人挨个跟我们说有危险分子混进会场!” “对!刚才那个人说完之后,劫匪就突然开始抢劫,我还听到他说了一声‘这么快’!” “……” 把头扭向那宪兵,赫尔莫与对视一眼,又看回人们:“你们是说,有人特意挨个地跟你们说有危险分子?” “对!” “劫匪也听到了那句话?” “应该是!” “……” “所以,他在认为自己已经暴露的情况下,仍然发起了抢劫而不是选择逃跑?” “这个,应该是……” 被赫尔莫这么一问,那人反倒不自信起来,迟疑着才点了点头,使得前者与那宪兵相视无言——这下子,他们是真的确认那劫匪有精神问题了。 把头又扭回人们,宪兵再次发问:“劫匪是什么时候开始抢劫的?” “大概……两分钟前。” “抢劫的过程中,劫匪有做出任何的过激举动吗?比如情绪突然变得激动、突然伤人之类的?” “有,就在你们喊完之后,劫匪就急躁起来,踹了那边那个人一脚。” 指了指刚才被踹的那个女人,回答者的这个回答让宪兵尴尬了一下,但还是继续问:“再然后呢?发生了什么?” “劫匪就去窗边看到你们,然后刚才那个被枪击的人就站了起来,用皮鞋威胁劫匪让他暂时不敢开枪,再然后就发生了你们看到的事了。” 说起爱,那人顿时露出憧憬的表情:“他可真是个勇士!” “对啊,要不是他,我们中的有些人就肯定要被挟持了!要是我知道他是谁,一定要亲自去送礼答谢!” “对,我也是!” “嗯……” 看着人们七嘴八舌对那名术师表达感谢的样子,微微点个头,宪兵便不再发问,赫尔莫也自觉地走上前一步:“各位,已经结束了,祝你们在接下来的一天能过得开心。至于那位勇士,如果你们想表达感谢的话,写感谢信寄到圣堂就好,他的名字是爱?查士里克。” “爱……” 刚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人们全都愣了一下,毕竟以名词作名的少,以这样的名词作名就更少——然而,仔细一想,再配上他们所见的爱的样貌和作为,他们顿时又觉得这名字简直再贴切不过:“好浪漫的名字……” “是的。” 对着他们所有人点了个头,赫尔莫便与宪兵转身走出了这画展,只留他的声音在这回荡:“我也这么认为。” 第三百四十四章 审讯 “继我们中第一个英雄洛卡之后,第二个英雄,出现了!” 地点仍是在熟悉的医院某病房,泽莱德在病床前举着手中的感谢信慷慨激昂地高声宣布,使得病床上的爱费力地斜眼看着他:“要是……让我……再来一遍,我打死……也不做这英雄……” “别这么说嘛,反正现在你是了!” 嘿嘿坏笑着无视了爱的话,泽莱德凑到了他的床边:“怎么样?面对伊希里的时候,感觉是不是自信了点?” “这个……” “不要问人隐私问题!” 一报纸扇在泽莱德头上,奈兰没好气地嗔怪道,使得泽莱德痿了下来——而也就在此时,刚上完厕所的伊希里和克里斯汀推开病房回来,一下子让爱又有些紧张。 这两天里,跟之前的斯杜提亚招呼赫尔莫一样,一直是伊希里在照顾他。由于手术所需以及为了镇痛,麻药是必须的,但这也让他身体基本无法自理。护士没空给他喂食,让泽莱德和奈兰来又怪怪的,伊希里便主动承担了这项任务,而这从未有过的体验着实让他觉得有些受宠若惊,生怕自己麻烦到了她。只不过,她自己似乎不这么认为,从未有过怨言,只是在喂的时候脸色会有些微红,似乎还不太适应与爱如此近距离。 而在现在,她看着爱,抿了抿嘴唇,便在他旁边坐了下去,把刚才读到一半的小说打开,继续读了下去。至于克里斯汀,在看到奈兰拍泽莱德那一瞬间就在内心暗爽起来,却又不好表现出来,只能假正经地咳了咳:“在说什么呢?” “在说我为什么天天被打也没人管管……” 生无可恋地摆了摆手,泽莱德便黯然神伤地坐回沙发上,使得奈兰叹出口气:“我也想知道你为什么那么欠打却从来不收敛点。” “就是就是!” 在一旁替奈兰助着威,克里斯汀理所当然地在他身旁坐下,随手把桌上他带来的太妃糖撕开包装扔进嘴里,顺手也给他递了一颗,又让泽莱德借机精神起来:“小妹妹,怎么不给我一颗?” “你太远了,够不到。” 睁眼说瞎话这事,克里斯汀一直是挺擅长的,尤其在面对泽莱德时。不过,他根本不在意,反而还奸笑起来:“哦吼吼……小妹妹,行行。不过,别太明显哦……” “要是你敢接着说下去,我就要把你吊起来打一顿,还要让洛卡在训练的时候给你友情加餐。” 自顾自地嚼着糖看着小说,克里斯汀一番话直接让泽莱德哑火,也让奈兰摸不着头脑:“搞啥啊?什么明不明显的?” “……” 一时间,除了他之外的四个人齐齐地盯着他,都不说话,让他摸不着头脑:“啥啊?搞啥啊?” “没啥,只是觉得你这家伙活该没女朋友。” 长叹口气,泽莱德怜悯地摸了摸他的头,这句话则让克里斯汀不安起来,只是奈兰的回应果然也跟往常一样让她淡定下来:“为啥啊?难道因为我喜欢吃糖?” “没有为啥,吃你的糖!” 一伸手把奈兰的嘴捂住让他说不了话,这回轮到泽莱德没好气了。 而虽然对他的行为不甚理解,奈兰也只是在拍下他的手后慢慢地嚼着糖,同时在心中暗暗吐槽泽莱德谜语人——想着想着,他的思绪也就逐渐飘出了这病房,想到了赫尔莫他们身上。 现在是下午两点,他们应该还在警局,也不知道案件到底进展到了哪一步…… 摇了摇头,奈兰便把头靠在沙发上,悠闲地发着呆——毕竟,再过一天,可就又得上课训练了。 …… 警局的刑讯室中,唯有开枪击伤了爱的那名劫匪正坐在将要被审讯的位置。 虽然距离案发已经过了两天,但其实今天才只是第一次要审讯,毕竟警察局也有其他事务和嫌疑人,审讯的准备工作也要花上一段时间,才拖到了今天。 除了审讯所需的审讯员和记录员外,此时的审讯室里还有两个人:赫尔莫身为旁观者在旁边看着,为此事专门被请来的赛克佩尔则为审讯提供帮助。 身为一位心灵术师,有他在这可以事半功倍。审讯犯人是门技术活,为了让犯人招供,得用各种方法让其感受到不适,包括狭小的空间、隔音的环境、冷色系的空间色调,甚至得让犯人坐在不舒服的椅子上,最大程度地激发其孤立无援的情绪——而这些都可以通过‘引导者’的能力做到甚至加强,更别说他还有其他一系列对于审讯有帮助的能力。 当然,既然是审讯,重点还是在审讯员身上。 虽然扮着好人的角色,但他一开始却并没有说话,只是围着劫匪缓缓转圈,侵犯着其心理上的安全空间——仅仅只是这么个简单的行为,就已经让劫匪感到了些许不安,只是垂着头。 而在一开始的心理战术成功后,他才摆着一副亲切的笑容,踱步到劫匪身旁:“帕拉多先生,中午好。你应该知道你到这的原因,只要你配合,一切都会很快结束。” “……” 头颅越垂越低,帕拉多不发言语。 而见他没有配合的意思,审讯员随即在他身旁蹲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参与到了一起抢劫案中,并且开枪击伤了一位神职人员。这已经是确凿的事实了。我们对现场进行了神秘学复原,发现没有任何外力在控制你,而是你自己做出了这样的行为。换句话说,你已经犯了罪。” “……” 虽然仍然没有说话,但身处这个陌生的环境再加上赛克佩尔施加的压力,帕拉多不自觉抿了抿嘴唇——就是这么个微小的动作,让审讯员和赛克佩尔微微点了点头。 直起身,他在帕拉多身旁慢悠悠地转着圈,继续为其施加着心理压力,在看到他舔嘴唇的动作加多后冷不丁又突然开口:“据我所知,很多人走上抢劫的道路都是因为缺钱。人总要吃饭的,我国的社会福利制度还不完善,对没钱的人确实关心不够,让你走上抢劫的道路也在所难……” “我并没——” “哎,等会会让你说的,但是现在得先听警察说话。” 虽然还不知道帕拉多要否认什么,但不论想否认什么都不行,因为完整地否认某件事会加强犯人不配合的信心,审讯员要时刻保证主动权在自己手里才行:“我们对你的家庭做了一些基本的了解,确实不富裕。在你的孩童时期,往往无法得到想要的玩具,同时也较少买新衣服,这些都会让人在成年后有更强烈的想要钱的心理……” “……” 可能是由于被打断了一次,也可能是审讯员说得符合自己的情况,帕拉多此时并没有想第二次去否认,只是肢体动作变得更多了一些,甚至开始拢头发。 而看到这样的情况,赛克佩尔随即悄悄跟审讯员打了个手势示意这个话题是正确、需要继续说下去的,后者也便更加靠近帕拉多,轻轻抚摸他的肩膀:“每个人都会犯错,没有人是圣人……总会有人因为一时冲动而做出错误选择,但,只要改正,仍然还是好人,我们也相信你是有难处的,不是那种故意想危害社会的人……” “……” “一个人如果长时间贫穷,在骤然间看到有人富裕时,难免会产生些过激想法,从而导致一些事情发生,这是很经常的……” “……” 虽然仍然没说话,但帕拉多轻微地点了个头,让所有人都意识到,事应该快成了。 到了这种时候,就应该鼓励犯人讲述犯罪过程,审讯员随即微笑着继续开口:“钱确实是很重要,你也许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可能伤到其他人,只想让他们给你钱而已,所以你一开始并没有伤害任何人……包括你射伤了那位神职人员,可能也只是由于太过紧张,你想赶紧让事情结束,才热血上头,是吗?” “……是他们不配合,所以我才那样的……本来我确实不想伤害任何人的……” 在赛克佩尔直接对灵魂的悄然心理诱导以及审讯员的循循善诱下,帕拉多终于开口,让他们变得振奋,脸上却还是若无其事:“是的,我们相信你只是为了钱……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人们会往另一个方向想,那并不是一个比现在这个方向更好的解释……” “我都说了,是他们不配合!” 像是对审讯员还在说话感到不耐烦般,突然间,帕拉多抬起头大吼一声,让前者眉头一皱:“你想说因此才伤了人吗?但这与为了钱并不矛盾……” “是他们不配合我才抢劫的!”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帕拉多陡然开始了大喊大叫,红着眼,一如两天前发现没得跑了就自暴自弃的样子:“要是他们直接把钱给我就没这么多事了!还有那个混蛋,要是不威胁我就不会被射了!这些人就该死!都该死!” 第三百四十五章 天降惊喜 “……” 漠然注视着帕拉多,赫尔莫不发只言片语,只是静静地继续听着审讯,同时也已经基本做出了判断——面前这个家伙,在心理方面绝对有问题。 …… 当他终于从审讯室里走出来时,距离刚进去时已经过了整整一个小时。在警察局的接待室,维克缇斯几人正在看报,在他进来的那一刻则迫不及待地放下报纸:“怎么样?认罪了吗?” “基本认了。” 微微点了个头,赫尔莫把手往门外挥了挥:“到外面边走边说。” “嗯。” 一时间,这接待室里的四人全部起身,便出了警察局走进了漫天的白雪中:“这么快就认了罪?” “人赃并获的情况下,就算想抗罪也很难。这毕竟不是贩毒罪、金融罪或者政治罪那种可能涉及多方的罪,想狡辩也没太多理由,更别说还有赛克佩尔先生在旁边。” 摆了摆手,赫尔莫慢慢地走在雪中,习惯性地把手搭在左肩:“不过,犯人有心理问题。似乎是由于成长环境的原因,疑似存在反社会人格,因为他的动机不是单纯想要钱,而是因为人们不愿意直接给他钱所以才想去抢劫。” “这有什么区别吗?” 乍一听这么个理由,斯杜提亚愣了一下,很快又反应过来:“哦……如果是前者,就说明犯人只是普通的为钱抢劫,后者则说明是为抢劫而抢劫?” “没错。” 摸了摸斯杜提亚的头,赫尔莫扭头看向维克缇斯和加尔维还有安娜贝拉:“而且,他认为阻碍了他的人活该去死。所以,在服刑前,他很可能得去做做心理辅导。” “唉……” 闻言,叹出口气,维克缇斯看着白气在雪中消散,又开口:“什么样的成长环境?” “贫穷且混乱。” 摇了摇头,赫尔莫已经知道他的意思:“犯人成长于贫民区。幼年时,父亲极少陪伴在身边,抚养他长大的母亲又在前两年逝世,便彻底没有了能约束他的人。” “哼……” 虽然仍然认为犯人应该被判刑,但不妨碍加尔维因此怜悯他,同时拍了拍维克缇斯的肩:“以后一定会变少的。” “嗯。” 略略点了个头,维克缇斯便放空大脑,看向远方的天空:“不说这个了。先去探望一下爱,然后,毕竟是在假期,有什么可以地方去休闲的吗?偶尔也想叫上赫连茨他们呐。” “后天就又上课了。本想与爱莎去爬山的,但时间不够了。” 牵着斯杜提亚的手,赫尔莫看到她的脸一下子拉了下来,便伸手轻轻捏捏她的脸,使得维克缇斯儒雅地笑了笑:“游乐园这样的地方不也行吗?或者魔术团。” “我不喜欢魔术团。” 微微地摆了摆手,一说起魔术团,赫尔莫就想起桑缪姆——在那些幻境里,就算不是真死,就算现在已经感觉不到害怕,但那几十次看不到希望的痛苦毕竟不是那么容易忘掉的。 而他这么一说,维克缇斯也自觉失言,立刻歉意地笑笑,扯开话题:“那还是游乐园,如何?” “好主意。” 微微点头,赫尔莫便看向斯杜提亚:“如何?” “你觉得呢?” 瞥了他一眼,斯杜提亚娇俏地撇过头:“这还要问我?” “我将这称之为民主之光。” 又在斯杜提亚手心挠了挠,赫尔莫转而看向加尔维和安娜贝拉:“你们两个呢?” “你们都同意了,我再说不就有点煞风景了。” “去就去呗,反正也可以打发时间。” “虽然我知道你们会这么说,不过我还是会问,我将这称之为人人平等。” 平静地摸了摸鼻子,赫尔莫再次目视前方,与其他人一起慢慢地走着,静静地走着。 而也就在此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 由于五人是前二后三的走势,赫尔莫就算走在街道外侧,距离旁边的民宅也没多远,这就使得如果有人跳窗或者跳阳台的话,极大可能是掉在他身上而不是更靠内的斯杜提亚身上——比如现在。 当那黑影还在空中的时候,他就发现那是个人而不是其他什么东西。由于时间太短来不及反应再加上一时半会没来得及躲,他在看到那人掉下来的时候只能用手臂去接。于是,在手臂一沉一痛后,五个人定睛一看,他怀里的,赫然是赫连茨,而且还是衣冠不整、衬衫甚至还少了两颗扣子的赫连茨。 “……” 感觉到众人的目光中带着些震惊和迷惑,赫连茨嘿嘿地笑了笑,随即立刻从和赫尔莫手臂上翻了下来,并不打算解释便准备跑路:“抱歉,但是我得溜了,家里见!” “……” 猛地伸出手一把抓住他的后衣领,赫尔莫面无表情地开口:“别急着走啊……” “小白龙!” 突然间,一道女人的声音响起。 顺着声音,众人抬起头,这才发现原来已经走到了一家宾馆楼下;而在不知道哪个楼层的阳台上,一个人头探了出来,似乎在寻找着地面上的什么,然后立刻把目光锁定在赫连茨身上:“小白龙!你别跑!” “……” 虽然不知道小白龙这个名称是怎么回事,但不妨碍众人把他围在中间:“解释一下?” “嘿嘿……这还用解释……” 尴尬地笑了笑,眼看着周围好像渐渐有人开始旁观,赫连茨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服:“我在外闯荡的诨名呗……世界这么大,要学会保护好自己,免得别人……” “我问的是那个女人。” 把手往上指了指,赫尔莫抬头一看,阳台上已经没有那个女人的身影,估计已经在下楼了——当他再低下头时,赫连茨已经又打算逃跑,不过这次被加尔维抓住了命运的领子,只能哭丧着脸:“大哥们……能不能回家了再解释……” “该不会你又在外面沾花惹草了?” “还是说勾搭上了哪个有夫之妇?” 与赫连茨几人毕竟也一起生活了两个多月,斯杜提亚和安娜贝拉抱着胸嘲笑道,使得赫连茨不自觉抓了抓下巴:“要真是这么简单那可太好了,问题在于这次的花草它不是普通的花草……它是盛开的花草……” “那不更好吗?盛开的花草,多漂亮啊。” “你理解的盛开,可能跟我说的不是同一个盛开……”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盛开的花朵啊,有花粉的花朵啊!” “啥?” 一时间,所有人都楞在原地,不约而同地对视了一眼后,又看向了赫连茨:“你在说什么?” “这个这个……” 虽然赫连茨一向自诩不拘小节、从不扭扭捏捏,但这一次的事件毕竟非同小可,他深思熟虑之下,还是苦着一张脸:“大哥大姐们,真的……能不能回去了再说?我发誓,这次的事,真跟我没关系!” “跟你没关系你跑什么?” 怀疑地盯着赫连茨,斯杜提亚坏坏地笑了笑:“该不会是白嫖?” “怎么可——” 虽然很想反驳斯杜提亚的话,但赫连茨已经在她的背后看到了那个女人跑到了一楼大厅,当即转身就跑:“来不及了,我溜了!” “哎你!” 毕竟面对的是一个“角斗士”,用了能力之后力气确实大,再加上几人也不想伤到他或者被他伤到,就只能看着他溜掉——而在这时候,那女人已经追了上来:“我的小白龙呢?” “他跑了,发生了什么?” 看着面前这个模样精致、身材高挑、除了胸平点外身材毫无瑕疵的女郎,众人还是不得不感叹一句赫连茨的眼光和能力着实不错。不过,这也让他们越发觉得他罪孽深重,安娜贝拉和斯杜提亚更是直接凑了上去:“我们是他朋友,如果有什么事,我们一定会好好教训他!” “你们……是他朋友?” 看着面前的这几人,女郎有些扭捏,只是,在所有人的不断劝说下,她还是缓缓开口——而这么一开口,所有人,顿时木在了原地。 第三百四十六章 女朋友? …… “我为你的名以‘赫’这个音节开头而感到耻辱。” 在赫连茨的房间,赫尔莫淡漠地看着面前的赫连茨,其他几人更是已经在嘴角浮起微妙的微笑,“你这个变态。” “我说,别一回来就骂我啊!还有,我的名字怎么读关你们什么事啊!”赫连茨抓狂地挠了挠头,隐隐已经猜到了些什么,“你们已经知道了?” “谁能想到原来你有这种癖好呢?”赫尔莫回想起那位女郎说的话,不自觉摸了摸手杖,坐在沙发背上轻轻地拍了拍赫连茨的肩膀,把嘴附到了他的耳边,“你说是不是啊,小白龙?” “别叫我小白龙!” 一瞬间凉气直冲天灵盖,赫连茨浑身一个激灵,立刻就从沙发上窜了起来,“那只是个意外!” “当初你跟我也是这么说的。”赫尔莫微微摇头,站了起来,“顺便,我觉得小白龙这个外号不错,很不错。” “两次都是意外!谁能想到我会这么背!” 一想起“当初”,赫连茨一下子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求救般看向斯杜提亚,“喂喂,帮我说说话啊!”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我们都可以理解。”斯杜提亚怜悯地拍了拍赫连茨的肩膀,然后火速躲到赫尔莫背后继续嘲笑他,甚至连安娜贝拉也嗤嗤地笑起来,使得他万念俱灰——他知道,她准是把那事广而告之了。 而也就在此时,洛叶特啃着三明治,推门而入,一眼就看到了一大群人挤在这么个房间里,耸了耸肩便若无其事地走进来,“呦,这货这次又惹什么事了?” “你好像早就知道?” “我只是早就习惯。” 淡定地摆了摆手,洛叶特便坐在了他的床上,“来,不要在意我,继续说。” “不要在床上吃东西啊你这混蛋!” “没事,反正不是我的床。” “这就是重点啊!” 虽然很想当场教洛叶特做人,但赫连茨现在毕竟是被众人握着把柄,也不敢做什么,只能可怜兮兮地苦着脸,“总之,跟以前的事没什么区别啦,真的……” “是吗?”洛叶特挑了下眉毛,看向维克缇斯,“这货被仙人跳了?” “不是。” “被诬告强奸?” “也不是。” “莫非对方是伪装成很有经验并且发育得很早熟以至于让人看不出破绽的未成年?” “你的思维也太奇幻了。” “没办法,这货以前真遇到过这事。要不是他悬崖勒马,估计这会该在吃国家饭。” “……” 无语地跟加尔维对视一眼,几人又齐齐地看向赫连茨,“你小子,玩得挺花啊。” “谁能想到十五岁的女生能长到一米七啊!” 一想起那次经历,赫连茨只觉得冤枉无比,毕竟他又不是专门去找未成年——不过,当他看见众人那变得好似在看垃圾时的鄙夷眼神时,还是不得不软下声来,“再说了……我每次都有做安全措施的,而且也从来不脚踏两条船,更没有故意玩弄感情……我不是那种乱搞的人,这种事,讲究的是个两情相……” “你还是闭嘴。” 毫不犹豫地出声打断了他的话,洛叶特又把目光转向赫尔莫几人,“所以,这回又是什么情况?” “他约上了个男人。” 在斯杜提亚和安娜贝拉的窃笑中,赫尔莫漠然开口,瞬间让赫连茨跪在地上以头抢地,更让洛叶特咀嚼的动作呆滞,“约上……男人?” “没错,男同。或者说,女装大佬。” 虽然说的是这事,不过赫尔莫的脸上还是严寒,反而让现场的气氛越发迥异。 看看洛叶特,此时连眼神都木了起来,与下午在宾馆楼下与医院病房里刚听到这个消息赫尔莫与爱几人完全一致——然后,很快,他就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熟妇、少妇、少女,你都有过经验,我本以为你不能更进一步了,没想到你现在连男的也不放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情圣情圣,属实情圣!” “谁知道他是男的啊!” 当时两人在宾馆房间里准备坦诚相见的那一刻,已经成为了赫连茨心中深深的痛,以至于他直接跳窗逃跑。他永远也不会忘记他准备脱裤子时那一句“亲爱的,你不会介意我也有这个?”以及“女郎”脖子丝巾下的那喉结——约会的时候他还觉得那丝巾性感,现在他恨不得直接把眼球摘下来! 只不过,虽然他很悲伤,但这恰好让其他人把快乐建于他的悲伤之上,此时一个个的都笑而不语,嘲笑的情绪完全是摆明了的——如果这就是悲惨,赫连茨觉得,恐怕没有比这更悲惨的。 不过,很快,赫尔莫就让他体会到了什么叫更悲惨,“对了,他现在记着你了。他跟我们说,一定要见到你跟你谈谈不可,否则就要到圣堂来找你——我们没有和他说你是术师,一定是你自己在约会里耍帅跟他说的。” “一定要给人家个交代哦~” “……” 一瞬间如五雷轰顶,赫连茨无力地跪倒在地,眼神空洞,“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我让你天天出去勾搭妹子,啧啧。” 悠哉悠哉地在床上瞥着赫连茨,洛叶特又悠然自若地咬下一口三明治,“这都是命运啊~” “我心态炸了啊!” 崩溃地抱着头,赫连茨戴上了痛苦面具,“我好恨……” “恨你为什么出去撩人?恨对方为什么是个男的?” 幸灾乐祸地在床上笑看赫连茨怀疑人生,洛叶特又咬了一口三明治,“接受现实,要是你们在一起了,说不定我一高兴还给你点钱当贺礼呢?” “你这混蛋……” 咬牙切齿地抬起头,突然间,赫连茨像是意识到了什么,当即面向赫尔莫,“喂,你化妆成我的样子去帮我应付他怎么样?我出钱,给你五镑当劳工费!” “抱歉,我对男同不感兴趣。” “你短短的话伤害却那么大~” 看准时机,洛叶特当即以优美的歌喉唱出了赫连茨内心的伤悲,于是后者又看向了在场最后的两个男人,“你们两个……” “容我拒绝。” “我是有尊严的人。” “……” 看着维克缇斯和加尔维这哥俩一唱一和的样子,赫连茨抓着自己的眼皮往下拖,“讲道理……我们好歹是朋友……” “讲道理,他好歹是你约会了一个月之久的‘女’朋友。” 毫无怜悯之心地摆了摆手,维克缇斯用中指推了一下眼镜,就连加尔维也对他不忍直视,转过了身,“虽然我没谈过恋爱,但我知道感情需要一个责任感,要有始有终……” “这是畸形的感情啊!” 欲哭无泪地抱着头,赫连茨惨兮兮地咬牙出声,“你们……真的不帮我?” “不是不帮,是没办法。” 握紧了斯杜提亚的手,赫尔莫平静地说:“我建议你当面和他说清楚,要诚恳、认真。” “说什么?” “说你不是男同。” “这种事怎么想都很诡异啊!” “那没办法,你自己惹的祸。” “就算我说了,那万一他不听呢?” “自认倒霉。” “大哥!别这么绝情啊!” “我一直在诚恳地提意见,可是你不听。要么,你当面和他澄清事实,然后好聚好散;要么,背着玩弄感情的渣男同名号沦为特米纽当地术师界的笑柄,但凡有任何术师间的聚会你一定会被拉出来嘲笑一番。你可以自己选择,不用感谢我,我将这称之为对他人的尊重。” 毫无感情地盯着赫连茨,赫尔莫那冰冷的表情与一旁微微笑着的斯杜提亚形成鲜明对比,“你拥有绝对的自主选择权,我不过是在提供参考。” “你这家伙……”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就算再怎么不想,赫连茨也只能硬着头皮点下头,“行……就……第一个选项……” “很好。” “很棒。” “记得把结果告诉我们。” “这样可以让我们又多一个笑料。” “不要说出来啊混蛋!” 第三百四十七章 渣男? 这是特米纽冬天少见的不下雪的日子,天空中便不再是雾蒙蒙的灰,而是晴朗的蓝。地上树上和房上的白色积雪在融化,吸收走空气中的热量,热情洒下的阳光却暖和了每个路人的身体,使得人们大多露出笑容——除了赫连茨。 他站在一家咖啡馆外,通过玻璃壁看到那位“女郎”正在等着谁,不由得心生退意,但还没走几步就被赫尔莫抓了回来,“别想在这时候逃。” “哈哈……怎么会呢……” 扭头对那冰冷的家伙做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看着周围喝着啤酒准备看自己出丑的伯明翰几人,他咬了咬牙,还是抬腿走进了咖啡厅坐在了“女郎”面前,“你……你好啊……” “小白龙!” 看着赫连茨坐下,“女郎”一下子激动起来,“我就知道你会来的!” “啊……哈哈……” 感受到周围人异样的目光,他垂着头努力不让自己的脸露出来,同时竭力干笑着,“那个……我是有名字的,还是叫我赫连茨……你是叫梦露,不对……阳性形式的话应该是门罗……” “那些都不要紧的!” 眼中闪着星星,门罗兴奋地把菜单摆在了他面前,“你要喝什么?” “那个……我来是说正事的,不是为了喝东西……” 抱着些许的愧疚以及十分的负罪感,赫连茨颤颤巍巍地开口:“那个……我觉得我们俩之间应该没什么可能……”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 一听这话,门罗就明白了赫连茨的意思,当场就红了眼,紧紧地盯着面前的男人,“你之前跟我约会的时候明明都说得好好的,我又不会烦你或者乱花你的钱,而且我长得也不难看,跟你一起逛街不会丢你的脸,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就下决定?” “大哥!” 听着门罗这幽怨的话,赫连茨一瞬间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以至于声音都有点不受控——于是,他顺理成章地吸引来了更多人的目光,一时间又变得低声下气,“大哥大哥……说真的,谁能想到你是男的啊……要不我请你吃几顿饭,这事就这么结了……” “我不缺那几顿饭!” 一口气回绝了赫连茨的请求,门罗用手抬起了他的头,目光凝聚于他的眼睛,“我就要你!” “我——” 气急之下,胸中血气上涌,赫连茨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最可怕的是,他透过眼角余光发现咖啡馆外的伯明翰和洛叶特他们已经有了一脸的笑意,更可怕的是这馆里的人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还以为是“女郎”对着“她”那懦弱的意中人表白,一下子全都开始鼓掌起哄:“在一起!在一起!” “……” 看着面前门罗那微红的眼眶,再听周围人的瞎叫唤,赫连茨差点昏迷当场,只能凭着最后一口气艰难地打算摇头,但还没成功就又被人们敏锐地打断,“小伙子,你要有男人的担当啊!” “就是,人家姑娘都已经这样说了,你怎么就不表个态呢?” “你也太没胆量了?” “……” 内心暗暗地叫着苦,赫连茨强鼓精神,再度张开嘴,“我说……这毕竟是大事,我们能不能找个安静的地方慢慢谈……” “就在这里谈!” 不给赫连茨丝毫临阵脱逃的机会,门罗大声喝道,使得赫连茨内心暗暗叫苦,苦着一张脸开口:“可这里也太……” “啪——” 话还没说完,突然间,赫连茨就迅猛地抬起左臂,挡住了自己身旁一个女人的耳光——事发突然,他做出这个反应纯粹是由于战斗术师所拥有的格挡本能,所以他并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连他身旁那个女人也愣了一下,然后双手叉腰,“赫连茨,你让我好找!” “……啥?” 摸了摸自己的手臂,他一脸懵圈,这咖啡馆里的其他人都原地愣住,就连门罗也傻了眼,一时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你这个负心汉!” 只是,他们虽然呆住,女人却并没有。抬起一只手,她怒火冲天地指着赫连茨的眼睛,“就是你,玩弄了我的感情之后就跑得不见人影,原来是在这里鬼混!” “等等,我都不认——” “你这个渣男!” 不给他任何辩解的机会,女人怒发冲冠地又从旁边拉过来一个显得更年轻的少女,“你还敢说不认识我!就是你,不仅玩弄我,还背着我和我妹妹厮混!” “什么?” 惊恐地看着面前两人,赫连茨一时都不知道该如何言语,只得呆呆地指了指自己,“敢问,你们说的是我吗?说的是赫连茨这个帅人吗?确定不是找错跟我同名的人了?” “就是你!” “我还做过这事?” 恍然间,赫连茨自己都觉得天旋地转,甚至觉得自己还在做梦——但是,很快,周围人那种看渣滓一样的眼神还是让他回到了现实,“呸,垃圾。” “人渣。” “变态。” “我没有啊!” 事出突然,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赫连茨知道自己的名声绝不可败坏,于是当即站了起来,“敢问,你叫什么名字?” “你玩弄了我却连我的名字都不知道,果然是个混蛋!” 气愤地又用手指着赫连茨,女人又指了指自己的脸,“连我的脸都不记得了吗?” ——谁知道你是谁啊! 虽然很想吼出这句话,但赫连茨也是个会观察气氛的人,知道自己现在一定陷在一个大麻烦里,于是和颜悦色地说:“抱歉……要不,你先跟我约个时间和地点,然后回家,等我处理完了手头上的事再跟你说行不行?” “不行!” “慢着!” 一直在旁边冷眼观察着女人的一言一行,门罗察觉到了不对劲,随即也站了起来面视着她,“你说我家赫连茨玩弄你,你有什么证据吗?” “这……” 虽然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门罗家人,但赫连茨打算静观其变,而那女人似乎也因为没预料到门罗这么个变数而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情况,“怎么,难道你要包庇他吗?” “不是包庇他,凡事是要讲证据、讲道理的!” 认真而严肃地看着面前这个女人,门罗直接就走到了赫连茨身旁,“要是没有证据就来这里乱喊,我们是要告你诽谤和诬告的!” “喔~” 看着两个美女为了一个男人吵架,虽然心里很是嫉妒,但不得不说周围人们还是很喜欢看热闹的,便表情暧昧地发出意味深长的低吟——最好是打起来,打起来! “这个……” 而身为当事人,没想到赫连茨好搞定,面前这个家伙却有些难缠,女人顿时又愣了一下,然后迅速地组织着语言,“都是几个星期前的事了,我怎么可能还留着什么证据?” “那既然是几个星期前的事,为什么现在才来找人?” “这个……我才刚找到他!” “既然是刚找到他,那为什么措辞那么流利而且还特意带着妹妹?” “因为我酝酿了许久的愤怒,要在找到他的时候第一时间把他留住!” “那也太麻烦了,如果你跟他交往过,那你为什么不直接找去他工作的地方?他的身份一下子就会把他工作的地方透露出来。” “他没告诉我他到底在哪工作的……” “那你就那样跟他发生了关系?这到底是谁的问题?” “这……其实是因为我不想把事情闹大!” “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这……” 尽管仍然还想反驳,但女人已经无话可说,就算张着嘴也只是呆呆地看着面前门罗在得意洋洋——然后,很快,他就又肃然起来,“说不上话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是来挑拨我们关系的,幸好我脑子好没上你的当!快点走人!” “你你你……” 涨红着脸,女人虽然还想辩解,但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最终只能灰溜溜地带着“妹妹”逃回了赫尔莫几人所在的位置——而在这咖啡馆内,由于赶走了诽谤者,门罗又洋溢起了满脸笑容,拉着赫连茨坐下,“没事啦,我们等会去约会!” 第三百四十九章 变态是犯罪! 伊凡宾馆,特米纽着名的不正经宾馆。 在这里,灯光并不像普通酒店那么明亮,而是魅惑的白中微粉色,连宾馆门口的招牌也散发着一样的光芒;进出这宾馆的,大都是男女一对的组合。进入的,举止之间亲密无比,有些甚至直接在门口就有了手上的些许小动作;出来的,则一脸满足,当然也有些看上去十分疲惫、腿抖得甚至需要人扶。而除了这些外,偶尔也有多男一女或者多女一男甚至多男多女的情况,但光是普通情况就足以让斯杜提亚这些女生面红耳赤,更别说那些看上去就刺激的组合。 “你……别一直看……” “不。我,要看。” 紧紧地盯着那些人,赫尔莫面无表情:“我的侄子和生物学教授告诉我,要看,多看。看多了就不害羞了。” “你……” 听着赫尔莫提到他那侄子,斯杜提亚悄悄地一脚踩在了他脚上,而其他男人则纷纷露出了心照不宣的邪恶笑容:“你的侄子,挺懂。” “很不错哦,知识挺丰富的嘛。” “请不要想歪。” “我没有想歪啊,我想得明明跟你一样~” “我学过心理学,所以看得出来你确实已经想歪并且此时正在对我进行暗示,而且还不愿意承认。确实,留慕圣王寻的克己理念以及我个人的道德观让我不会光天化日之下在公共场合做出超出限制的举动或者随意与人发生关系亦或是进行婚前性行为,但是,我也是一个生物学家。在我眼中,做爱是普通有性繁殖生物生命中的必经之路、一个族群不自然灭亡的关键所在。对于人类而言,只要不败坏社会道德,那么就是在为种族延续做伟大努力,无论如何都是非常正常、绝不能戴有色眼镜去看的。” 毫无情绪波动地冷着脸,赫尔莫以自己一贯的语气开口,说得周围人一愣一愣,也让反应过来情况的洛叶特变得严肃:“可是,那是在以生产为先决条件下才能说得通的。这世界上人类的大部分这种行为实际上只是为了获得快感,并不是为了种族延续。” “不,哪怕不是为了生产,但这样的行为可以让人身心愉悦并且获得大量经验,仍然是一种好事。” 面对这帮只在初高中接受了基础生物教育的家伙,赫尔莫觉得自己有必要为他们做一下科普,于是冷淡地开口:“凡人,是有欲望的。产生这种欲望的原因很多,我的第二篇硕士论文里有详细描述,但解释起来很浪费时间,我简单地说:如果一个人的欲望由于外界的影响而长期得不到释放,就会变得不正常。如果一个族群中这样不正常的人多了,就会反过来威胁到族群的延续。因此,我始终提倡人们在不影响社会秩序和个人健康的情况下想做就做,我将这种行为称之为江河宜疏不宜堵,将说出这种行为的行为称之为实话实说。” “你……” 听着赫尔莫如此富有哲理而带有冲击性的话,一时间,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虽然听不懂但却大受震撼,似乎有什么正在冲击自己的大脑,整个人都清明而混乱了起来。 金垂头不语,洛叶特无言以对,伯明翰若有所思,维克缇斯和加尔维笑而不语,而女生们自然开始往他身上招呼拳头:“你话太多啦!” “你们不应该打我,因为我说的是科学观点。如果有不同意见,你们应该与我以讨论的方式好好论述你的观点,一昧地打人会连初中校辩论队都进不去。” “总之就是闭嘴啦!” “……” 面对这种情况,赫尔莫毕竟也不是奈兰那样的呆子,很轻易地看出了她们在害羞。根据他所学的心理学知识,他知道再说下去一定会让女生们更加羞恼而不是理性地跟他讨论,再加上他并不喜欢说无意义的话,便顺着她们的心意闭上了嘴,静静地与所有人等着赫连茨从宾馆里出来——当然也包括那个准备时机一到就陪赫连茨一起去演戏的演员。 毕竟不是什么专业的表演,经过了一个下午的排练,她已经把要做的一切都掌握得炉火纯青。而实际上,好的妓女其实也是要一定演技的,这样才能在遇到那些性能力不行但却又爱面子的客人时装出舒服的样子让他们高兴起来。 此时此刻,她已经被化妆成了女性化赫连茨的样子。刚才,她还被赫尔莫那冰冷面容诡异发言的样子逗得想笑,现在安静下来,她又变得无聊起来,忍不住拍了拍赫尔莫的肩膀:“喂,帅哥,你懂的挺多啊。” “这只是生物学的基础。” “那是做什么的?” “自然科学的一类,研究一切关于凡星生物的事,我博士时期研究的主要是动物生理学和行为学。” “哦……挺厉害的样子。” 虽然听不懂赫尔莫说的什么,但她知道博士是什么,不由得对其多了些敬畏。不过,这不重要,因为自己不过是拿钱办事,今晚过后就再也见不着了。而也正因如此,斯杜提亚倒是不介意赫尔莫与其对话,甚至还主动好奇地搭话:“你不感兴趣吗?” “啊……那些跟我又没什么关系。” 对着这个比自己年轻不少的女生摇了摇头,她随意地说,让前者有些诧异:“科学很有趣的。” “嗯……” 微微点了点头,她又有些无奈地开口:“但是我没时间去想那些啊,上班很累的,学习太麻烦了。” “可……” “……” 于无声无息中,赫尔莫不动声色地暗暗做出噤声的动作;仅仅看到一个手势,斯杜提亚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也不再发问,有意无意地扯开了话题,与其他人同她不着边际地瞎聊着,等着赫连茨从宾馆里冲出来——计划是这样的,按理说应该不会出错,不过…… “喂,你们几个,在这干什么的?” 就在几人如图谋着什么的犯罪团伙般聚众在阴暗的街角时,一道莫名大喝响起,使得所有人都扭头去看,就发现四个宪兵正在盯着自己。 “你说我们?” 指了指自己的脸,洛叶特一脸疑惑,而那位宪兵也随之点了点头:“就是你们,跟我们到部队里走一趟。” “为什么!” “接到路人举报,这里有变态团伙正在图谋不轨。本来我还不信,从刚才就一直在观察你们,结果果然发现你们从二十分钟前就一直躲在这阴暗的角落里一直盯着对面旅馆,看到有客人出来就一个劲猛盯,简直快把眼珠盯出来了!” 带着嫌恶的表情,那个宪兵又指了指几人的脑子:“看着你们一个个穿得光鲜亮丽的,没想到思想这么罪恶!说,什么目的?” “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干!再说了,你见谁要犯罪的时候还露出正脸啊!就算要犯罪,我们抢银行都比蹲宾馆更正常!” “居然还想抢银行,我本来以为你们只是变态,没想到还是很有野心的变态!” 抱着惩戒罪恶的正义之心,宪兵对着几人一挥手:“等你们干了,就晚了!要防患于未然!都抓起来!” “这!” 看着几个持枪宪兵正在靠近,洛叶特一瞬间慌了起来;扭头一看,伯明翰居然已经举手投降放弃抵抗——情急之下,他当即把手指向赫尔莫:“难道你不认识他?” “呦,还想在我这靠关系压人?” 抱着就算是高官犯罪也不能幸免以及打响自己罪恶克星名头的心理,这新上任的宪兵轻蔑一笑,当即又一挥手:“全抓起来!” “等等!我们是术师啊!是巡区队员啊!” “管你是不是,就算你说你是阿尔奇总主教都没用!带回队里再说!” “慢着,其实我们在这是为了帮助我们的朋友,并不是为了犯罪。” 就在这紧急时刻,看着对面的宪兵,赫尔莫蓦地发声,使得那些宪兵又鄙夷一笑:“还有什么借口?说来听听?” “不是借口,事情的经过其实很易懂,我们的朋友他喜欢四处约,前几天约到了一个美女,但没想到美女居然是男同,于是他一直在谋划摆脱他。尴尬的是,男同似乎爱上了他,硬要与其展开关系,于是他现在正在与其谈心,而我们则找来一个女人,打算通过扮演他的方式让男同以为他是女同,只等时间一到就开始计划。现在,我们正在等他出来,情况就是这么简单。” “……” 此言一出,宪兵们当场集体沉默。 无声地,他们互相对视,然后微微点了点头,使得几人顿时感到柳暗花明、觉得他们还是听得进人话的。只是,就在几人稍微放松下来时,那领头宪兵还是一挥手:“全都带走!” “慢着!我们明明解释了理由!” “啧,我本来以为你们只是很有野心的变态,没想到还是无聊且十分具有想象力的变态。什么男同女同的,乱七八糟!放心,队里会有人给你们做心理辅导的!” 为了正义,在周围所有民众的见证中,四个持枪宪兵硬生生把一伙人全都押走,只留一声哀嚎在这夜空中回荡: “慢着啊——” …… “呼!” 从宾馆里飞速跑出来,赫连茨直接一口气跑到与众人约好的地点,然后扶着膝盖开始喘气——只是,当他抬起头时,面前哪有一个人影? 第三百五十章 临时演员 “……” “?” “伯明?洛叶?洛卡?” 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连连喊了几声,在这无光的小巷,赫连茨的心中慢慢泛起不好的猜想——这帮家伙该不会临阵脱逃了? 一想到这,他的冷汗瞬间流了一额头,然后飞速地在这小巷间来回穿梭,只可惜除了路过的路人外没见到一个活的。 “……” “!” “淦!”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在丝毫不想接受现实的情况下被迫接受,赫连茨的心态接近爆炸,咬着牙就痛苦地闭上眼睛跪在地上发出欲哭无泪的呜咽——要知道,他们走了倒无所谓,至少那个演员留下啊!钱都已经出了啊! “妈妈,这边有个大哥哥,跪在这里哭!” 突然间,一道稚嫩的童声传来,使得赫连茨抬起了头,就发现那是个大约七八岁的女童,正舔着棒棒糖一脸奇怪地盯着自己:“好可怜哦。” “不要这么说,大哥哥说不定也是有苦衷的。” 看着他这么个样子,那个母亲随即摸了摸女儿的头,然后把她拉走:“我们不能去嘲笑人家,人家已经够惨了,现在这么个点不在家里吃饭还在这哭……” “那是为什么?” “不知道……看着也不像是流浪汉,说不定是被女朋友绿了,走啦走啦……” “……” 绝望地抱着头,一时之间赫连茨还真不知道自己一个直男被男同爱上和被绿到底哪个更惨,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可能是后者,但对自己来说,前者至少不会带来财产损失和精神折磨…… “大爷的……” 哭丧着脸,在发泄完情绪后,他最终还是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事情到了这一步,虽然说已经很糟糕了,但,还不能放弃! 刚才自己跑出来的借口是透气,现在应该还剩下点时间,要是自己在这点时间内能找到临时替补,一切就都还有救! 毕竟那场戏是得要脱衣服的,大街上随便拉人肯定不行,但伊凡宾馆毕竟是不正经宾馆,附近是有红灯区的! 亏得是受过训练的,赫连茨的脑子转得极快,身体更是一瞬间提速到极限!在这街上,他就宛如最明亮的星,那带着风义无反顾冲进红灯区的样子引来不少路人的注视,他自己则毫不在意地直接冲进了某家小店,一下子就从裤兜里掏出三张一镑拍在柜台上:“这里有没有演技好的,给我来一个!” “这个……” 面前男子的出场方式太过震撼,老板娘愣愣地看着他,直到他又拍了两下柜台后才反应过来情况,连忙殷勤地拿出了几张小卡片:“有有有,任你挑选!” “怎么选啊!” “这上面有门牌号,你只要去……” “很好!” 不等老板娘说完就如拳击般弹手迅速抽了一张,赫连茨看了眼小卡片上的门牌号后便再次飞速狂奔上楼,那好似一秒都等不了的饥渴样子直让老板娘啧啧称奇;在小卡片所对应的房间,他一下子打开了门,而在他眼中,一个妖艳的女人正在粉红大床上摆出妖娆的姿势,看到有人开门后就舔了舔嘴唇:“晚上好,小哥,我们要怎……” “什么都不要说了!” 好像胯下大炮要爆炸般,赫连茨直接冲到了床前,惹得那女子妖魅一笑:“你真心急……” “对啊,我急得都要炸了!” 探手直接把那女子扛在了自己肩上,甚至没等她从错愕中反应过来,他转身又冲出了房间、冲下了楼梯,甚至直接冲出了这家店:“你的人借我一用!” “……” 楞楞地看着一个人影飙了出去,老板娘陷入了震惊,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我们的人不能外带!” “很快的——” 等老板娘冲出小店,街上已经根本无赫连茨的身影,唯有他的声音在这夜空飘荡;而在他肩上,那名女子已经被吓得快要哭出来了,颤抖着嘴唇:“大、大哥……我们这是要去哪……” “这!” 在伊凡宾馆门前停下,赫连茨指着门内:“就是这!现在,我需要你演场戏,你要演我,明白吗?” “不……不明白……” 突然间遇到这种情况,女子只想回去,根本无心听他说了什么,惊恐之下连嘴唇都在发抖。不过,她的这幅模样倒也确实让赫连茨冷静下来了些,双手直接抱住她的肩膀:“你的任务很简单,听着,我要你在一个男人面前扮演我——你不需要说话也不需要化妆,只要在我说话的时候做口形、看情况点头或者摇头,然后当我说‘我真的是女人’的时候把裤子脱掉,就这么简单!” “这个……” 如果只是简单的演戏或者单纯的脱裤子的话,女子都是可以的,问题出在地点和过程实在太过奇异,使得她看向赫连茨的目光除了害怕外还变得有点怪怪的:“在一个男人面前……演你?还要脱裤子?你好变态啊……不会是什么变态活动……我想回去……” “你管我变不变态!” 虽然这个方法感觉确实挺变态的,但他管不了那么多了——为了让她确实领会自己的意思,哪怕心底很焦急,他还是用自己那双眼与她深情对视:“听我的,好吗?” “……” 在夜场干了那么久,女郎也算识人无数,这么个年轻人的目光当然无法让她为之动容,再加上现在反应过来情况了,她转身就打算走:“你这变态,离我远点。” “站住!” 看着女郎要走,赫连茨一个箭步就冲了上去拦着了她面前,然后咬了咬牙:“要是你陪我演这场戏,我给你一镑!” “三镑!” “一镑半!” “两镑半!” “两镑!” “成交!” 在赫连茨心痛的眼神里收下那两镑,女郎这才站定在原地,看向赫连茨:“走。快点,我还得赶紧回去的。” “我也想快点啊!” 在心底怒吼一声后,赫连茨还是维持着优雅带着再度走进了宾馆自己那个房间门前,然后敲了敲门:“咳嗯,我回来了。” “你总算回来了,我还想去找你呢!” 门还没开,门罗激动的声音已经传来,赫连茨也便在他开门后直接一把抱住他把他的头埋入怀中:“就花了一点点的时间而已,我怎么可能是不负责任突然跑路的人呢。” “呜!” 没想到赫连茨这么主动,门罗一愣,然后也抱住了他——而就在其享受这拥抱时,赫连茨已经迅速给女郎递了个眼神示意她赶紧躲进卫生间,在目送她躲进去后才把门罗的头抬起来:“我们,进入慢慢说。” “嗯……” 微微点了个头,门罗便被他带着走回了床边,同时微微皱了皱眉:“我刚才感觉被人挤了一下……” “幻觉,都是幻觉。” 门口毕竟就那么大,女郎在进来的时候肯定会挤到门罗,赫连茨立刻就开始转移话题:“让我们都冷静一下,再想想我刚才说的。” “唔……” 赫连茨所说的“刚才说的”,就是他实际上是女性这一回事——由于太过匪夷所思,门罗只是皱着眉看着他:“可你明明就是男人。” “不,我其实,是个女人。” 用自己最坚定而和缓的语气,赫连茨认真地说道,一时间让门罗觉得有口难言:“你……可你明明就是男人的声音,男人的长相,男人的头发……” “不不不……” 如教书的长者般摇了摇头,赫连茨这时候无比庆幸自己从小就喜欢运动使得喉结不大,指着自己的喉咙就严肃地开口:“如你所见,我是没有喉结的。众所周知,没有喉结的人,就是女人,这是很正确的事。” “这个……” 眯了眯眼,门罗也认真地开口:“喉结这种东西,不能区分男女的。” 第三百五十一章 我真的是女人! “……” 自己知道这个冷知识还是因为洛卡是学生物的,没想到门罗也知道,赫连茨随即不动声色地清了清嗓子,指了指门罗的脸:“先不论喉结的事。关于脸嘛,你不是可以化妆吗?我也可以的,就比如现在,我其实就化了浓妆——你也知道,我是个术师,男人的形象比女人的形象更让因为神奇现象而困扰的人觉得可靠。” “可我化妆是为了不吓走男人……” 弱弱地辩解一句,就是这么一句,赫连茨就扼住了门罗的双肩:“其实,我也是这样的。不瞒你说,,但谁能想到你是男人呢……” “可是,这概率也太低了……” “确实挺低的……但是……那个……在数学上,我们说哪怕一件事概率为零也有可能发生……你看,世界上这么多人……总之……” 绞尽脑汁地仔细想着借口,赫连茨突然想起赫尔莫当初跟他说过的话,不由得一本正经地回答道:“命运,就是这么奇妙又不讲道理。” “……” 怀疑地盯着赫连茨,门罗慢慢低下了头:“你该不会……是故意想编借口甩了我?” “怎……怎么会呢?” 内心一惊,赫连茨差点就暴露内心所想,于是又咳了两声:“我怎么可能甩掉你这么善良又漂亮的人呢……” “那你那天为什么跳窗逃跑?” “噗嗤!” 还没等他的话音落地,突然间,一道忍俊不禁的笑声,从卫生间里传了出来。 “……” 就在这一刻,赫连茨的内心,劈下了一道紫蛇巨电。 与此同时,门罗一下子就警觉起来,皱着眉半张着嘴,一副想到什么但又不确定的样子:“你刚才听到什么了吗?” “没有,什么都没有。” “明明就有!” 虽然赫连茨毫不犹豫地否定,但门罗不知怎的反而更加怀疑,然后突然有些害怕起来:“好像是卫生间里传出来的……该不会……有变态躲在里面……” “怎么会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见势不妙,赫连茨立刻大声地笑起来,试图以此降低门罗的警戒心:“一定是你听错了,楼下街上有很多人,说不定是那些路人笑的……” “是吗……” “一定是这样的!” “好……” 见赫连茨如此信誓旦旦,虽然仍然不很信,但门罗也便接受了这一说法,又垂下头;而见状,前者在心底压下对于那女郎的不满,随即又续着刚才的话题说下去:“言归正传,虽然你一时半会可能很难以接受,不过我当时跳窗的时候也是这个心情,我懂……” “那你要怎么证明?” 蓦地抬起头直视赫连茨,门罗不无恼怒地问道,正中赫连茨的下怀:“这还不简单!只要我把妆卸掉就好,如果你还不信,我也不是不可以脱一下裤子……” “……” 呆呆地看着赫连茨,门罗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他这么勇。此时此刻,两人间连空气都静谧下来,不仅仅是前者无话可说,后者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下去,随即试探着开口:“要不……我现在去?” “……” 在脑海里细想一番,门罗随即不容置疑地开口:“我看你卸!” “这多不好意思……” 幸亏自己对他的这个反应做了准备,赫连茨随即娇羞地摇了摇头:“女孩子家家的,卸妆怎么能让男人看呢……” “……我怎么感觉你有点恶心了呢……” “啊这……” 虽然感觉自己刚才那个语调确实挺恶心的,但不妨碍赫连茨继续敷衍他,甚至还感觉自己似乎把握到了一个绝佳的好机会:“人家……本来就是这样啦……女生,说话总是要温柔的啦……” “……” 看着现在这娇柔的赫连茨,门罗感觉自己身上起了些鸡皮疙瘩,当下放弃纠缠,无奈地摆了摆手:“去去……” “嗯!” 如一些小说或者漫画里描写的那种一听恋人说什么就激动地闭眼点头的小女生一样,赫连茨起身,在门罗怪异的注视中蹦蹦跳跳地跑进了卫生间,关上了门——就在这一刻,他立刻恢复严肃,在打开水龙头做出卸妆的假象后就立刻跑去拉开了浴缸拉帘,而在他的眼中,那女郎已经在浴缸里面憋笑憋得快喘不过气来。 “……” 事已至此,赫连茨已经身心俱疲,只是黑着脸低声呵斥:“等会要是露馅,我立刻要求退钱!还有,闭上眼,我们两个交换衣服和鞋子!” “好好好……” 不得不说,憋着笑说话实在是困难,女郎废了好大劲才勉强没让声音传到外面,然后脱下衣服递给赫连茨并且接过他的,中途还不忘低声开口:“我说小哥……我看人家也是一片真心,要不你就从了人家呗……” “……” 内心苦不堪言,赫连茨咬牙开口:“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记住,不准露馅!” “好~” 魅惑地长应一声,一身赫连茨装扮的女郎便关了水龙头走出卫生间,当场震得门罗说不出话来:“你……” “没错,就是我,这就是我真正的样子。” 卫生间里,赫连茨蓦地开口,女郎也便装作是在说话地做着口型,唬得门罗一愣一愣的:“你这……” “一时间难以接受,很正常,但我确实是女的。” 虽然由于在卫生间里而看不到门罗现在的表情,赫连茨还是装作严肃地开口:“也许你会怀疑我的头发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长,但只要我把假发套摘下来让我原本的头发露出来,就是这样的。包括我的声音,虽然现在还是男的,但如果你想听女声,就像你明明是男的也可以做伪声一样,我也不是不行。” “这……” 呆呆地看着那女郎,门罗抬起一只手:“可你……” “没有什么可你可我的啦,我现在就可以脱下裤子给你证明真伪,脱上衣也行。不过,对于一位淑女来说,所以还是上衣……” 不给门罗任何发表疑问的机会,赫连茨一下打断了他;至于他所说的,女郎倒也并不怎么脸红,毕竟收了钱就得工作,于是缓缓把上衣撸了起来又放下去——只是,到了现在,门罗还是疑惑地张嘴:“但是,你……” “到底还有什么不对啊!” 居然还能听到门罗的疑问,赫连茨抓狂地问道,门罗也就城实地回答::“头发和声音都好说……胸也可以用布条勒着……可是,你不是没有喉结吗?” “……” 就在这一瞬间,赫连茨和那女郎,一起楞在了原地。 “……” 抱着恐惧夹杂着试探的情绪,赫连茨小心翼翼地开口:“你是说……我……有喉结?” “不然呢?” 站起身,门罗越发怀疑地细细观察着那女郎,近得几乎都要跟她贴上:“你身上……怎么还有股我刚才没闻到的香水味呢……” “……” “里面的,开门!” 就在这一刻,突然间,大门被大力拍响,还传来一个男人的大喊——于是,虽然抱着疑心,门罗还是先去开了门,就看到这宾馆的一个服务员和一个女人站在门口,“我们来找人的,有个饥渴的变态把我的人掳走了,路人说被带到这家宾馆里,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 “饥渴的变态?” 迷惑地挠了挠头,门罗陡然间灵光一闪;而也就在此时,那女人已经把目光投向了他身后的女郎:“小苹果!你果然在这里!” “嗯……” 在门罗震惊的目光中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女郎又对他抱歉一笑,便走向了女郎,再然后门外三人便一起走掉;而在卫生间里,赫连茨已经双眼无神地跪在了门后——他知道,他完了,彻底完了。 第三百五十二章 结果 而在卫生间外,呆愣愣地看着外面三人走掉,失魂落魄许久后,门罗才反应过来情况,关上了门——然后,径直走到卫生间! “……” 畏畏缩缩地抬起头看着此时面无表情的门罗,就在这一刻,赫连茨内心闪过了无数想法——有传说,人在类似于将死的那种绝境中会感觉时间流逝变得缓慢从而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对策,而现在,他感觉自己就处于那种玄而又玄的状态中。 “怎么办……要不要说实话……” “感觉说了我就得暴毙当场……不说的话……现在这情况已经不可能不说了!” “……” 咬了咬牙,赫连茨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如果我说你的赫连茨确实是女的而且还在夜场工作,而我则是他的异卵双胞胎弟弟、之所以躲在这厕所里只是因为我是个单纯想看我姐姐笑话的变态,你会信吗?” “……” “……你……莫不是……把我当傻子?” 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词,门罗眼中的怒火已经让赫连茨无助地在墙角缩成了一团,只能哆哆嗦嗦地勉强张嘴:“那……你给我点时间,我再想点好的借口?” “……” 死死盯着赫连茨,门罗的呼吸都因为愤怒而急促了许多——只是,当前者以为自己铁定要挨一顿揍而闭上眼时,他却并没有做出任何举动,反而一瞬间平静了下来,走出了这卫生间。 “……” 并没有感觉有拳脚招呼到自己身上,赫连茨随即睁眼一看,在发现没人后便又探出头,这才看到原本门罗已经一个人垂着头坐在床边。 这是……不气了?还是对自己彻底失望了? “……” 这种样子……串门时偶尔在洛卡身上见过……他说只是在发呆,但总感觉让人有点难受。 不知怎的,比起看到这样安静的门罗,赫连茨宁愿被揍一顿。 缓缓站起身,他探手探脚地轻轻走到门罗身旁,试探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没事?” “……” 没有回答,没有声音,他的头颅只是越垂越低。 见状,赫连茨挠了挠头,随即低下身如刚跟女同学打闹完结果发现她哭了的男同学一样去观察门罗的表情,就发现他虽然没哭,却也红了眼眶。 “!” 一见人要哭,赫连茨就不知所措。他明白自己这样的欺骗确实不好,但也不知该怎么去安慰门罗,只得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喂……你没事?” “……” 用力甩下赫连茨的手,门罗只是垂着头,使得他紧张起来:“那个……我是很抱歉,但是你一句话不说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要不……我下楼给你买张披萨?” “……” 听到他这样根本不算安慰的安慰,门罗终究还是抬起了头,睫毛与嘴唇皆在颤抖:“为什么?” “啥?” “为什么要这样骗我……我到底哪里不好……” 月光从窗外照进,逆着门罗的瞳孔,其眼中反射出的灯光却仍然让赫连茨感觉到更深的负罪感。前者现在一定很是伤心,那么,自己该说善意的谎言还是不怎么好听的实话? 在脑海中细想着该怎么回答,他蓦地想起了赫尔莫所说的“认真谈谈”,清了清嗓子后,他终于还是做出了决定:“你哪里都很好,很漂亮也很聪明,一般来说,是男人喜欢的类型。” “那为什么不跟我交往?连试试也不行?难道就因为我是个男人吗?” 这几天心里积攒的委屈一起爆发,门罗突然抬起胳膊抹了一下眼睛,声音也带上了些许哭腔:“每次……都是这样……一听说我是男的就要跑,难道我就不能有爱情?” “……” 在眼泪面前,赫连茨没有丝毫的抵抗力。实际上,他本想说点安慰的言语糊弄过去,不过,仔细一想,他还是真诚地开口:“其实……确实只是因为你是个男人。普通男人当然不会喜欢另一个男人,尤其当你是一个男同时,估计当朋友也不行……” “那难道我……” “先别说话,听我说完。” 与赫尔莫那样专注一人登峰造极不同,身为真?情圣,赫连茨知道什么时候对什么人该说什么话,随即看着门罗的眼睛开口:“但,那是在原本以为你是女人的情况下才会发生的事。如果你一直以女人的形象示人,是不可能找到真正的爱人的,因为从一开始,你所找的人的目标就与你的身份不一致——虽然你可能不喜欢听,但真正的直男是不可能因为与一个男扮女装者相处久了就喜欢上他的,甚至还可能因为自己受骗而厌恶他。为什么不以男人的真面目示人呢?” “……” 看着这时的赫连茨,门罗莫名地感觉到一种可靠感,随即低声开口:“我以前就是这样的……但他们都骂我怪胎、变态……而且还有的威胁要去告发我……” “只是这样的话,你不必因此感到羞愧,因为这并非你的错。” 略微摇了摇头,赫连茨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他们骂了,你完全不必把他们放在心上;至于告发……我们暂时毕竟不能对抗法律。然而,他们筛选你,你也可以筛选他们,没必要一定融入他们的圈子。我绝不相信世界上有人不属于任何群体,只要慢慢找,你也可以找到属于你自己的群体——当然,你这样的可能会有点难,因为很多男同都跟你有一样的想法、一样的恐惧,所以大家都藏了起来,但这不代表你就永远找不到他们。你甚至无需刻意去找,你只需过好你的生活,展现出真实的你自己,也许哪天你一觉醒来,身边就已经有一个愿意与你共度一生的人。” “你……” 呆愣愣地看着赫连茨,之前,门罗只是觉得这家伙说话好听人又不错;现在,他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对其有好感了。 又擦了一下眼角,他不再有哭意,只是轻声细语地开口:“那……如果你知道你身边有人是跟我一样的呢?” “最好是不要有,我并不希望我的朋友或者家人成为同。” 在该正经的时候正经,一向是赫连茨自认为的优良品质,使得他诚实地说:“你要知道,不去歧视某个群体、认同某个群体的存在,不代表就得融入那个群体或者一定与那个群体的人交流亦或是鼓励那个群体的壮大。如果我的朋友单纯地只是同而在生活其他方面与普通人一样,那么说不定还能继续是朋友;但,如果他冲着我而来或者对我以及我其他朋友造成了什么困扰,比如想让我们一起变成同或是带着有色眼镜看待我与我兄弟间的互动,那么我对他的态度就有待商榷了。” “……” 对于赫连茨所说,门罗再一次低下了头,似乎是在思考,又似乎是在揣摩其用意,而前者也并不去打扰他。月光之下,两人只是静静地坐着,不让外界的喧嚣影响心灵的判断——而最终的结果,则是门罗抬起头来,眼中已经毫无任何的阴霾,唯有释然:“我懂了……那就,这样。” “嗯。” 尽管只是寥寥几个词,但赫连茨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知道事情已经彻底结束,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起身准备离开——只是,就在这时,他的声音又响了起来:“等一下。” “怎么了?” “算骗我的补偿,到楼下买一张披萨,然后我们就两清了。” “大哥!明明是你先骗我你是女人的!” “那你还跳窗逃跑刺破了我的自尊心呢!这是精神损失费!” “好好好……真是……” 好笑地摇了摇头,赫连茨便打开房门:“在这里等着!” “好!” …… 当赫连茨与门罗共度晚餐拥抱告别走出宾馆之后,已经是晚上七点。 看着夜空中那轮黄玉弯月,他吐了口气,随即准备回家,便恰好看到洛叶特几人正快速往自己这飞奔而来:“喂!我们没来晚!” “你们说呢?” 挑了挑眉,赫连茨把手插进裤兜里,这轻松的样子使得洛叶特侥幸地猜道:“没来晚?” “我要是等你们来,估计早就已经完蛋了。” 做出一个嫌弃的表情,赫连茨径直走向了原来的那个演员:“事情结束了,不需要你再出演了。” “那钱……” “虽然你没演,但我总归是耽误了你的时间……” 仔细思考一下,赫连茨便伸出手:“我给了你三镑,那就还我两镑。剩下一镑,当做误工费。” “好!” 本来还以为自己白白耽误了时间,没想到赫连茨居然还留了一镑,这意外之喜属实让她高兴起来,他自己则仍然往家走,顺便对洛叶特几人挥了挥手:“你们到底去哪了?” “这是个很弱智的故事。” “没事,说来听听。” “……” “那,这得从一个无聊的路人开始说起……” 第三百五十三章 等待任务 “掌握命运权柄的真正支配者……” “您的真光照耀我们,驱逐向我们疯狂扑来的厄运……” …… “啊……累死我了……” “多想想赫连茨的经历,笑了就不累了。” “就是因为多想了,下午训练的时候我差点笑到脱力……” “别把我的经历当笑话啊!” “以洛卡的意思,不用当,你的经历本身就已经足够好笑了。” “我听说宪兵一来你这家伙就投降,还好意思笑话我!不论你们怎么说,我希望你们看到我最后那番话正能量而富有教育意义的一面而不是嘲笑我,明白吗?” “刚才训练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激情呢……” 在五天假期的惰怠之后再次接受那样高强度的训练,泽莱德哪怕连祷告也有气无力,祷告完之后也无精打采;而在他旁边,加尔维几人也是一样,在场状况最好的居然还是爱这个体能该比他们稍逊些的家伙——不过,这也无可厚非,虽然医术师的能力让他不至于在医院里躺上一个月,但低星等的医术师毕竟也不能让他直接就回归完好状态。因此,他现在还处于复健中,怎么也不能一下就再次开始折腾起来。 而尽管已经累成这样,但还是不能直接回家,毕竟他们还是术师,也是得去执行周一到周五的例行任务的——之前的假期里有第一中队替他们这帮第一年的新人处理,而假期一过,第一中队调休,他们还是得自己去做该做的事的。 因此,在祷告结束后,几人便按照之前的惯例来到了任务交待处,在等工作人员处理时则一个个笑着打趣赫连茨:“怎么样?以后还敢不敢到处乱约?” “重申一遍,我约从来都是有标准的,绝不是乱约!” 用手按着自己的心脏,赫连茨庄严而一本正经地宣告道,使得其他人皆不屑地侧目向他:“哦?说来听听?” “首先,胸围一定要在平均线以上,臀部不翘的基本直接无视。年龄必须在二十四到三十五之间,如果身材实在优越,超出这个范围一两岁也行,但绝不能未成年;我不喜欢处女,第一是我不想让她们以后的男朋友有芥蒂,第二则是处女太青涩而不懂情趣暧昧、经验少而容易哭或沉默。当然,你们没必要觉得难堪,不论是男是女,每个人一生下来都是处,我的第一次也说不上多美好,经验是可以慢慢……” “你还是闭嘴。” 鄙夷地听着他絮絮叨叨,洛叶特最终还是忍不住打断了他,使得他反而暗示性地对着所有人笑起来:“我说……要不我哪天带你们去见见世面?” “还是不了,您老自己继续变态,不要拉上我。” “噫……” “啧。” “怎么就没人给你一锤呢……” 一时间,几乎所有人都投去嫌弃的目光——不仅仅只是洛叶特与泽莱德几人,更以女生们为甚,尤其斯杜提亚这个怕自己未来丈夫学坏的,此时已经搂着他的手臂眯着眼紧紧盯着赫连茨,克里斯汀也对其进行发自灵魂的凝视,用目光传递着来自心底的言语——虽然没有声音,但从她们的眼中,赫连茨还是精确地读到了“再不闭嘴有你好看”这句话,不由得虎躯一震,当即收声闭嘴,这才让两人满意地点点头。 而在一旁,就在赫连茨刚才说着他那严苛的约会条件时,不知怎的,爱和伊希里的头相继越垂越低,脸色则各自微红——看着这一幕,心有灵犀地对视之后,赫连茨和泽莱德随即一人一边搂住前者的肩膀,在他耳边低语:“小伙子……你看上去……很害羞啊……” “没有!” 浑身一个激灵,爱便一惊一乍地抬起头羞怒地看着两人——哪怕不用他说,两人也看出来这家伙绝对是刚刚幻想起了自己破处时的场景。 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两人便略带深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就离开他的身旁,越发让他觉得百口莫辩——而见状,都尔随即挺身而出:“你们这些家伙一天天的欺负爱,不腻吗?” “这不叫欺负,不论是理论上还是实践上,我们都是在帮他成为更加成熟的男人。” “根本不腻,太爽了,以后加大力度。” 厚着脸皮对着都尔笑嘻嘻,两人随即在自己队友的嫌弃目光中回到自己队中,使得所有人皆哭笑不得,唯有三位小队长还在安静地等着任务。 而这三位小队长中,赫尔莫又与另外两个不同。其他人往往不是很想接任务,但他倒是想接得越多越好,毕竟这样才能得到信仰。因此,他现在就正等着那文职人员拿出任务简报。 而在这等待的期间,他再次发起呆来,单纯地放空大脑而不作任何思考。 “……” 在发呆的时候,时间总是会过得很快,或者说时间就是那样流动,只不过因为不去在意才无意间忽略了这个事实。他睁着眼,双眼正对着面前文职人员,办公桌、文件、人、墙壁,一切就那样印在他的瞳孔表面,他却没看见任何东西。 虚无之间,他对外界失去了实感。突然间,他开始幻想自己只是一块人形的绝对刚体,手脚不会动也不能动,在不知何处而来的外力影响下如羽毛球般将头对准了一面同样是刚体的墙壁,极速朝着它撞了过去。随着“咚”的一声,自己没感觉到任何痛就被弹开,却因此被卷入了身后的某个漩涡,于是他感觉自己在极速穿梭,在一片迷离混沌的色彩中穿越了某一个点——而也就在这一刻,斯杜提亚推了推他的肩膀:“走啦。” “……” 蓦地回过神来,赫尔莫就看到其他人已经从任务交待处走了出去,只有自己和斯杜提亚还在这里。 看了看怀表,现在距离发呆开始才过了两分钟,比想象中的要短。 又把头扭回斯杜提亚,她手上没有任何东西,看上去应该是没有任务。微微颔首后,他便牵起他的手:“走。” “没有任务哎,你会不会觉得无聊?” “有你们,就不会无聊。” 摸了摸她的头,赫尔莫听到她笑了一声:“行啦,就会油嘴滑舌。晚上吃什么?” “家里有什么?” “唔……昨天还剩下一些牛肉和胡萝卜,就弄牛排!” “嗯。” …… ………… ……………… “呼……嗬……” “嗤——” 厚重的喘息声,疲惫的踏步声。 不知何处的一片黑色夜幕之中,一个人惊慌失措地逃窜着。一个个坑洞被他在雪地上踩出,连在一起就变成了一条显眼的线,在他的跑动下就像是小学里教的单点射线一样往某个方向不断延伸。 他大力地呼吸着,喉咙因为吸入冷空气而刺痛冰冷,口腔也几乎被冻得失去知觉。身体因为穿着大衣跑动而燥热,迎面呼啸而来的飓风却钻进他的衣领和袖口,雪花也如有生命般径直往他暴露出的肌肤上刺,反而让他被迅速降温。只是,虽然冷热交加,他却丝毫不敢停步,只敢一步不停地继续逃着,甚至不曾回头去看一眼身后。 他确信,不论自己再怎么跑,也一定会被他们追上……他们……“他们”! 一开始……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来这里! “呼……嗬……嗬!” “站住……” “别跑……” 刻不容缓地竭尽全力于雪地中高一脚低一脚地狂奔,他隐隐已经能看见前面那象征边界的篱笆,不由得心头一喜;只是,正在此时,他的耳边却又响起数道喝声,一下子让他全身发寒、一股冷气直冲天灵盖。 跑……一定要跑! 于极端的恐惧之下咬紧了牙,他更加不要命地重复拔腿、踏腿这一机械动作,只是朝着外面飞速狂奔——不论怎么样,至少一定要逃出这里! 第三百五十四章 大雪封路 “还是得出门啊……” 一辆出租车上,泽莱德长叹口气:“我还想休息两天的……” “我们才只训练了两天……你也可以选择不去啊,赫连茨他们倒还想来呢。” 瞥了一眼泽莱德,奈兰又闭上眼躺在车座上,为之后的任务稍作休息——跟去年试炼术师时随便接任务不同,今年正式进了巡区队,接任务也就有了规律。考虑到他们周一到周五下午一般在上课和训练,这个时间段里的任务往往是被第一中队筛选过后的只要半到一个小时就能完成的轻松任务。而到了周六周日,由于有了时间,这个时间段的任务往往就会因为没被筛选过而比较困难,没接到还好,一但接到,这一周基本就可以说是无休了。 不过,既然比较困难,对于年末测评来说也是有好处的。做得多了,下一期甚至下半期可能就涨工资,这也基本就是奈兰和泽莱德上这趟车的原因。 而此时,与前者不同,后者已经在座位上转过身去看着后座,悠闲而不怀好意地笑道:“你知道我不会下去的,毕竟我来这一趟的目的那还不跟你一样嘛……但是,你旁边那个,她为什么跟来呢……” “要你管?” 白了泽莱德一眼,克里斯汀继续嚼着嘴里的糖:“我在家闲了出来走走不行吗?” “行行行……” “我就是想出来走走而已!” “好~走走~” 在克里斯汀那气恼的目光中继续呵呵笑道,泽莱德便保持着这笑容又坐回自己的坐位:“哼哼哼哼哼……” “你笑得真的好欠揍,真的。” “我就笑,要不你来打我一顿呗?” “……” 看着泽莱德这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奈兰也属实无能为力,只得继续闭目养神:“真是的……” “哼哼……” 耀武扬威地又从鼻子里哼出两声,泽莱德随即把目光投向前方,跟一旁的司机没话找话:“下了雪的路不太好开啊。” “对啊,估计要一个小时多之后才能到。” 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那被清理之后依然滑溜的路,司机目不转睛地答道,使得泽莱德微微点了点头:“只要不翻车,尽量开快点。” “小伙子,这种路,就算想开快我也没办法啊。” 带着出租车司机那种标志性的随和笑容,司机摆了摆右手,随即主动开始八卦:“你们要去的地方可离这不近,我都没听说过,去干什么?” “这个就不能说了。” 笑着摇了摇头,在得知怎么样也不能提前到后,泽莱德也就开始转移话题,随口跟司机聊起最近的新闻和八卦来;而在他们的后一辆车中,赫尔莫仍然还和以前一样每逢下午总得睡觉,斯杜提亚也同样在这雪中车内闭目休息,全然是一副安详的画面。 在适当的颠簸以及晕车导致的昏沉之下,曾经睡摇篮时的记忆被勾动,每个人都不自觉有了睡意。外面,是遮天的乌云和漫天的大雪导致的一片灰暗;车里,是微弱的车灯与周围的路灯混合成的温暖光芒。在狂风暴雪中还能有这一方港湾,每个人都感到满足,于是眯起了眼,使混沌的脑海幻象逐渐取代清晰的外界景物,全都静静地进入梦乡——只是,虽然他们在静,但车却在动。带着他们,车轮一刻不停地滚动,两辆黑色的车就这样在雪白的地上一前一后地行驶着,在这条大道、这座城市、这片空间甚至这段时间上无声地穿梭。 …… 当他们醒来时,外面仍然还和之前一样暗,太阳似乎就没出现过,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迷迷糊糊地抬头一看,前方已经是满满的厚重积雪,四周也全是一片飘飘悠悠的鹅毛大雪,根本无法知道这里是哪。 揉了揉眼睛,泽莱德随即看向一旁的司机:“怎么停在这了?” “开不了了,路被雪封住了,万一半道抛锚就完蛋了。” 摇了摇头,司机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和一包火柴,点上火之后就摇了摇头:“我只能送到这了,钱也按到这里的算。” “怎么就大雪封路了?” 遇到这种情况,就算刚睡醒,泽莱德一个激灵后也完全清醒起来。 他认真地看向窗外,只看到灰色的暴风夹着雪仍然还在狂怒,点点雪粒打在窗上甚至还能听到“咚”的闷响,让他不由得打了个冷颤,“万一停在这,如果我们靠走,要走多久?” “这里都已经是郊区了,又不是市区,人手不够的情况下,当然会被雪封路。你们下车的话,前面应该能看到那个镇子,离这最多只有三公里,走一两小时就到了。” 猛吸一口烟让自己振奋起来,司机看着那橙红的火光在灰暗背景中如小蛇般蜿蜒燃烧,长吐一口缭绕的白烟之后又摆了摆手,“好了好了,下去。” “真没办法吗?” “真没办法,我还得回程,总不能一趟走到这就不回去了。去去,祝你们好运。” “这……” 虽然很不想接受,但泽莱德也没办法,只得给了钱后紧了紧夹克后就打开车窗——哪怕仅仅只是要推开车门就已经要花力气,而刚一完全打开,风雪就直接照着他的脸狂啸着吹进来。冷硬的空气让他鼻腔麻木,雪粒打在他皮肤上更是瞬间让他冷得缩起脖子,缓了一下后才背着背包下车。 而随着十条腿插入雪中的“嗤”的一声以及关上车门那声“哐”,五个人便站在了这能没过半截小腿的雪中。再走远一点后,他们便目送着两辆车轰鸣着原路返回——这荒郊野外,就只剩他们五人了。 “……” 在雪中回过神来,整了整自己的围巾,赫尔莫便敞开正装大衣正面抱住了斯杜提亚以给刚从温暖环境中出来的她供暖,她也便抱着赫尔莫先适应一下这外面的暴雪;而在一旁,克里斯汀却抓紧了自己的外套,双眼已经紧紧闭上,甚至咬住了牙。 而见状,奈兰看了一眼泽莱德,略做权衡后随即走上前去抱住了克里斯汀,“这么冷的天气,我早就不建议你出来走……真是,你又没有我们能抗。” “唔!” 猛然感觉一暖,克里斯汀一惊,随即抬起头来,便看到他脸上满是无奈和痛心,“泽莱德也这样你也这样……我说的话总是没人听……” “……” 虽然早就知道他会是这个反应,但克里斯汀还是觉得有点不甘心,随即小声嘟哝一句:“……那你就别抱啊……” “我知道你要面子,肯定会这么说。不过……嘛,我会继续抱的,毕竟我对女生一向宽容。” 耸了耸肩,奈兰便继续抱着她,徒留泽莱德在一旁冷眼旁观这四人两两一对,暗自神伤地开起荒野之人那增强身体各项属性的能力独自御寒,感觉身体暖些了后才愤恨地开口:“你们几个混蛋……怎么不管管我呢……” “你比我们抗冻多了。” “洛卡呢?他是个神族啊,难道没我抗冻?” “听你的意思,莫非你想让我抱你不成?” 朝着泽莱德坏笑两声,斯杜提亚继续把头埋在赫尔莫怀中,在他痛不欲生的目光中又过了好一会才抬起头来:“好啦,应该都适应了,走。” “嗯。” 简单应了一声,奈兰便松开手:“走了。” “嗯……” 微微点了点头,虽然还有点不舍,但克里斯汀随即也抬起头,便与其他四人一起朝着目标的村镇出发——虽然在这么厚的雪中下脚很是困难,但只要慢慢走,总归还是能走到的。 …… “呼……” 喘出一口白色粗气,泽莱德抹了把头上那早已被冻凉的汗,把目光投向前方,村镇已经清晰地出现在了眼前——在雪中走了近两小时,这下子总算是要走到了。 背着包,五人继续喘着气迈着步,终于在累倒之前来到了村镇之前——而也就在这一刻,风雪,骤然又大了些。 第三百五十五章 初入村镇 根据任务发布人提供的情报,受害人在失踪前所去的最后一个地方就是这里。经过占卜,其实已经确定被害人死亡,而这个任务实际上也确实并非救人而是只要寻找凶手、找到死因再加上把受害人的尸体带回去就行,如果有犯罪嫌疑人就把犯罪嫌疑人一起带回去,这也是赫尔莫几人并不特别争分夺秒的原因——毕竟,在这样的天气里,犯罪嫌疑人根本就逃不了多远,更不如说要是他真逃了才更容易被他们找到。 而在此时此刻,站在这村镇外,几人开了手电筒仔细观察,便发现这村镇与其他的普通村镇不同。其房屋大多两层结构,由暗色砖石墙壁再加上铺了一层茅草的三角屋顶构成,很有两三百年前的简单风格。由于这里是郊区,村镇与周围的田地和牧场有明显的交界线,很轻松地就能界定其占地面积——大致约有四平方公里。 除此以外,不知道这里到底有多少人口、人民生活水平如何,可能是帝国在做人口调查时遗漏了这小村镇,也可能是一时没想起调查这里,但总之众人并不知道这座小镇的确切情况,唯独只知道它的名字——凡塔。 凡塔镇,任务简报上是这样说的,一个美丽的名字。 不过,在现在的五人看来,这村镇倒并没有多美丽。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遮天蔽日的巨型乌云还没散,暴风雪也仍然还没停,再加上天色昏暗以及乡下村镇没有路灯,众人一时无法窥得村镇全貌,美丽自然也就无从提起。 而且,现在入了夜,风雪越来越大,众人也越来越冷。在这个恶劣天气下,别说是欣赏村镇,就算是他们那找凶手的本职工作都已经做不了——当务之急,还是得先找个房屋安住下来,等明天雪停了再做事才为好。 背好自己的纯黑背包,握好自己的血红杖剑,赫尔莫与其他四人对视一眼,随即打开了充当小镇大门的栅栏。按照最合理的站位,他与泽莱德一同走在最前方,寻找着可以歇脚之处。 放眼望去,家家户户都紧紧关着门。除了风声外,这里是一片静悄悄,配合着暗淡少光、一眼看不出十米的环境以及那看似没有尽头的曲径通幽的小路,很是让人害怕。 “这里……感觉有点诡异啊。” 而走着走着,皱着眉,泽莱德有些厌恶地说道——荒野之人给他带来的野性警觉让他本能地想离开这里,就像不会闯入陷阱中的熊一样。 “哪方面的?” “不知道,单纯地觉得这地方不好。” “我们会有危险吗?” “不知道。” “嗯……” 沉吟一声,虽然泽莱德所说的看似没什么参考价值,但所有人还是警惕起来——毕竟,平日里的他确实不靠谱,但现在这情况再加上他的神秘学身份就让他的话变得重要起来了。 虽然不知道这里的具体情况,但众人知道乡下的镇民往往很是排外,而且也不是没有整个村镇合伙犯罪的案例,比如曾经臭名昭着的贩毒村和人口买卖村。而如果是那种情况,那这里就说不上安全了。 然而,尽管如此,但众人也并不是非常担心。二星“荒野之人”,二星“夜行者”,二星“幸运儿”,二星“暴怒者”,再加上虽然无法使用能力但却可以称得上半个世俗剑术大师并且配枪符的赫尔莫,对付几个犯人甚至一个犯罪团伙都可谓绰绰有余。 不过,在现在这种环境下,万一有人偷袭,总归还是不好的,毕竟要力求把损失降到最低。 因此,在他和泽莱德带领下,众人寻寻觅觅,一路踏过无数雪地、在平整的雪面上踩出一个个坑,终于找到了一处看上去没人住的房屋。走进去一看,果然是个废弃房屋,已经基本没有家具,只有四面斑驳的墙壁再加上一个好像有点漏风的屋顶——只是,就算是这样,也已经足够了。 卸下自己的背包,五人随后就从包里各自翻出一块压缩饼干和一个行军水壶,开始用起这简单的晚餐。 而在此时,众人才终于又开口说话,泽莱德也恢复了他那不着调的语气,“我估计我们今晚得在这睡了,唉……连张床也没有。” “知足你,没直接睡外面就不错了。”奈兰瞥了泽莱德一眼,咬下一口饼干,混着水咀嚼一番后便咽下肚——虽然已经吃这玩意一年多了,但每次吃,他还是会觉得是在啃蜡,情不自禁地蹙额,“这玩意……果然还是很难吃。” “知足你,没直接吃树皮就不错了。” 嫌弃地瞥了他一眼,泽莱德随即自顾自地又吃起来——虽然他也想说很难吃,但既然已经嘲笑完奈兰,再怎么样也得自己忍下去了。 而在一旁,看着这俩家伙,赫尔莫随即面无表情地继续吃着自己的食物,倒是斯杜提亚对他们俩的行为忍不住笑了起来,“你们两个天天打嘴仗,难道是有什么癖好吗?” “准确地说,是他在挑事而我在反击!” “一般来说,是他先犯贱而我再训诫。” 斜眼看着泽莱德,奈兰便发现他也在看着自己,随即与他面对面对视起来,使得斯杜提亚的目光有了些微妙的变化,“我听说越是天天吵架就说明两个人的感情越好,那你们……” “怎么可能!” 一瞬间,三道声音同时传来。斯杜提亚坏坏地笑着,把目光投向克里斯汀,果然发现她激动起来——而她刚才那突然的出声也让三人同时看向了她,泽莱德更是立刻也坏笑起来,“我说……我和奈宝宝感情好……你急什么呀?” “第一,你要是再叫奈宝宝的话我想打你的愤怒就会让洛卡都拦不住我;第二,你刚才还在说不可……” “奈宝宝闭嘴,现在我说我们感情好那我们的感情就是特别好。”泽莱德毫不犹豫地打断奈兰,只是不正经地嘿嘿笑着,“我和他的感情,可谓是连命运都分不开呀……” “噫……” 嫌恶地斜了泽莱德一眼,克里斯汀抱住自己的身体,“你好肉麻啊……我起鸡皮疙瘩了,你自己不觉得肉麻吗?” “一点都不恶心……”泽莱德不怀好意地站起来,凑到奈兰边上抱住了他,“嗯……还是奈宝宝暖和……” “你!” “……” 先不去管克里斯汀此时激动的情绪,奈兰看着在自己身旁蠕动的泽莱德,嘴角抽动两下,立刻一脚把他踹开,“你恶心人也得有限度啊你大爷的!” “啊~” 妖娆地喊了一声,泽莱德随即自己在一旁黯然神伤,“唉……我就是个没人要的可怜人……我就知道……” “我真是给你气笑了……”奈兰摇头,拍了拍克里斯汀的肩膀后随即还是继续吃起自己的饼干来,而赫尔莫已经看向了斯杜提亚,“爱莎,等会占卜一下尸体在哪,我们明天起早些。” “嗯。” 闻言,二话不说先把饼干放一旁,斯杜提亚立刻就抓起水壶开始念念有词为其附上一层银色,把水倒在右手手心后便向身前潇洒地横着一挥手。她手的轨迹在空中那一层平面上形成了一个曲率较小的圆弧,水痕自然也就大体是圆弧形——没有任何大凸起的圆弧。 虽然那看上去就是普通的水痕,不过,这确实是一种占卜法,名为“抛扬法”。区别于用吊坠或者怀表这类线加挂物的“灵摆法”,后者只能用于占卜某件事的对错,前者则只能用来寻找某个特定目标,但共性是一样的,也就是可以使用在一定标准内类似的东西——也就是说,就算不用水,用沙子也行,只要去观察圆弧上有没有凸起就好。 而尽管这第一次没找到,但问题不大。斯杜提亚微微转个身,随即做出了同样的操作,在看到还是没有凸起后便在又转个身后如法炮制,终于在第四次看见了想要的凸起——赫尔莫拿出指南针一对比,那凸起末端所指的,是北偏东十三到十六度的方向。 而在得知了尸体的方位后,他随即微微颔首,又坐了下来,“明天,先找尸体。如果有凶手的话,再找凶手。” “呼!” 挥了一下拳,泽莱德瞬间振奋,随即又笑起来,“那今天晚上,应该就只要休息睡觉了?” “你和爱莎守上半夜,奈兰和克里斯汀守下半夜。” “得令!” “明白。” 知道赫尔莫那嗜睡症让他守不了夜,再加上这次任务本就是以他为领导,四人也不推脱,一口就答应了下来;再过片刻,整间房屋里也就安静了下来,真正的夜,也就降临。 第三百五十六章 梦想与梦 …… “众所周知,煤炭与石油的大量开采与使用已经对环境造成了巨大的伤害,也对凡星的生态圈造成了极大影响。与许多人所想的不同,这种伤害就在我们身边,已经开始影响我们——原本美丽的伯纳兰尔,如今变成了人们所说的‘雾都’,人均寿命因为雾霾以及恶劣的空气条件已经显着降低;树林在加速沙漠化,这也是近三十年来帝国南部边境沙尘暴逐年增多的原因;就连湖泊也在萎缩,纯净的水资源在加速减少……至此,我不得不做出这令人心痛的结论:在人类迈入现代的一百年来,对环境的破坏已经超越了过去数千年的总和。” 一个亮堂的大厅中,一个阔气的演讲台上,泽莱德握着话筒,而面前则是许许多多正装革履的学界学者与记者,更有无数的闪光灯与问题从他们的方向传出:“西里斯教授,您认为这是一种趋势吗?” “西里斯先生,请问您认为这种趋势可以被停止吗!” “西里斯教授,众所周知,煤炭与石油是现代社会的基础,您考虑过停用这两样能源可能造成的影响吗?” “西里斯先生,我听说您在身为环境学家的同时也是一名术师,您认为术师的力量可能作为新型的能源吗?” “……” 双手沉稳下压,泽莱德肃然地扫视演讲台下所有人,等所有人都静下来后才再度开口:“是的,记者先生,你们提出了很好的问题,让我来一个一个回答。首先,关于第一和第二个问题,我的答案是:是的,人类对自然环境的破坏,必然随着社会的发展程度提高而提高。这是个很好明白的道理,生命是低熵的、有序的,但根据热力学第二定律,我们知道封闭系统内的熵必然随着时间推移提升,为了维持有序,生命则必然从外界摄取能量,这种行为必然造成对环境的破坏,而所摄取的能量越高,造成的破坏自然越大。” “关于第三个问题,我的答案是……” …… “呼!” 疲惫而兴奋地推门回到家中,泽莱德解开领结、脱下正装,随即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我回来了!” “行了行了,早就听到了。” 从房间里走出来,奈兰没好气地说道,看着他的样子,随即开口发问:“发布会怎么样了?” “哼哼……” 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泽莱德笑了笑:“看我这样子还不明白吗?” “啧。” “别嫌弃啊!他们同意我那个关于太阳能的提案了,如果真的能投入到实用,我们的环境可就有救了!” 激动地站了起来,泽莱德张开双手,只不过对面的奈兰却神情平静,“喂,醒醒。” “醒什么啊,我没在做白日梦,他们真的同意我的提案了!已经可以开始研究了!” “醒醒,已经到时间了。” “就跟你说了,我说的是真的!” …… “我叫你醒醒啊!” 一巴掌拍在泽莱德头上,奈兰用力地摇着他的身体,终于让他睁开眼睛,“是……真的……” “还真的真的,你睡过头了不知道吗?” 看着面前睡眼朦胧好像还没睡醒的泽莱德,奈兰无奈地摇了摇头,随即直接把睡袋的拉链拉开,那清晨的冷空气一下子就让前者清醒起来——直到这时,他才发现,这里哪里是什么舒适的公寓,再认真一回想,才想起了现在到底怎么回事,随即挠了挠头,“好不容易有个好梦……刚才那个梦,就是我朝思夜想的生活呐……就被你这么叫醒了!混蛋!” “昨天晚上你也是这么叫醒我的!” 没好气地给了泽莱德一巴掌,早已经穿戴整齐的奈兰随即把衣服扔在了他的睡袋上,“我昨天梦到我全家都聚在一起开开心心地开派对,结果你这混蛋不也把我弄醒了?还不穿上衣服吃了早饭跟我们走?” “啧……” 虽然仍然还对刚才那个梦抱着留恋,但泽莱德也只能爬起来直面冷风,三下五除二穿上棉衣收起睡袋背上背包;与此同时,其他三人也同样如此。受限于条件,洗漱是不行了,几人随即快速地吃完早餐,然后便打算推开门——只是,在开门之前,赫尔莫蓦地发声:“爱莎,再占卜一下尸体的位置。” “为什……嗯。” 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但斯杜提亚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随即再次用起抛扬法——至于结果,则与昨天晚上的一模一样。 “昨天那么恶劣的天气,就算想转移位置也没办法。” “闭嘴,谨慎起见。” “我又不是不知道……” “……” 忽略后面那两个,对着地上那个结果微微颔首,赫尔莫又回过头与四人对视一眼,随即往前一步,推开了门。 “呼——” 而就在这一瞬间,一股强劲的冷风顿时倒灌进来,吹得他们脸颊生疼、衣服猎猎作响。缓了一下后,几人放眼望去,天边还是一片阴沉,叫人有不了好心情;虽然已经没下雪,但地上的厚厚积雪甚至接近膝盖那么高,叫人想下脚都麻烦。 还是个出行不便的天气啊…… 在心底感叹一声,五人便一深一浅地开始在雪地上行走;而在赫尔莫身旁,回想着斯杜提亚和克里斯汀刚才那和自己一样不愿醒来的模样,泽莱德随即好奇地发问:“喂,你们俩昨天梦到什么了?” “哎?为什么这么问?” 惊讶地看了眼泽莱德,斯杜提亚随即挑了下眉,“我梦到我成为小提琴家,举办完个人演奏会后可以和亲爱的一起回家,你呢?” “也就是成为环境学家,为保卫凡星环境做贡献啦……” 挠了挠头,泽莱德嘿嘿笑道,惹来三人斜视,“你还有这心?” “喂喂,我的专业就是环境学啊,你们不会不记得?” 不满地摊开双手,泽莱德随即摇了摇头,“唉,你们这些眼界狭窄的人呐……算啦,就算我让你们说出你们的梦,也就是个人的家长里短,比不了我心怀天下啊……” “……”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奈兰知道泽莱德说对了,毕竟自己想要的生活确实简单无比,只要吃住不愁、工作轻松、家人朋友身体健康,某种程度上,确实比不上他那么志向远大——不过,这不妨碍他拍泽莱德的脑袋;而在一旁,在斯杜提亚的好奇下,克里斯汀随即也大方地说出她的梦:“我倒是没有泽莱德想得那么远……只要无忧无虑就好了,想吃就吃想玩就玩多好啊。” “嗯……很符合你的性格嘛……” 微微点了个头,斯杜提亚随即又看向赫尔莫,“亲爱的,你梦到什么?” “不记得。” 简短回答一句,赫尔莫这一句话也让他们恍然醒悟——他确实是一直不记得梦的。 而实际上,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梦,但赫尔莫倒是大致能猜到那是什么类型的。昨天晚上的梦,总之不会是好梦,毕竟自己一觉醒来时没有感觉到任何类似喜悦或者高兴的情绪,也没有其他情绪,那么要么是噩梦要么就是毫无特点的梦了——这种梦,记住也没什么意义。 比起那些,他还是觉得专注于现在要做的事上更好。 现在已经是早上七点,一般来说就是村镇里的人起床的时间。他放眼四顾,果然看到有些人已经穿着棉衣开始在土路上铲雪,基本都是些看面色就知道饱经风霜的农民或者牧民还有手工业者,有些人甚至已经看向了自己一行人,呆滞一下之后就有了警惕的表情,有些似乎还想跟上来,都已经抬起了脚,但却又放下。 “……” 把目光收回,赫尔莫继续按照指南针的导向走,其他四人也寸步不离地跟着。 并不进入到村镇内部,在他的带领下,众人保持着无声在村镇的外围行走着,隔一段就再占卜一次以修正路线,终于在弯弯绕绕一大段路之后于村镇边界北偏东十三度两百多米的雪地上发现了一个比周围矮一点的雪层——走过去一看,把雪一扒,便看到一具尸体,一具冰凉的男性尸体。 第三百五十七章 排除法 由于这是在零下二十几度的环境,所以尸体尚未腐烂。尸体背面朝上,众人把它翻过来,便能明显看出这是个背着卡其色旅行包、穿着一身旅行装的短胡子男人。从面部来看,其表情极度惊恐,瞪着眼张着嘴,右手紧紧攥着一根登山棍,似乎在为什么而恐惧。 把衣服掀开仔细一看,这尸体上却并没有伤痕,倒是在身体正面有许多鲜红的尸斑——这是在严寒环境下凝固的血红蛋白。 对于这种情况,赫尔莫站起身来,便指着尸体:“从这种情况来看,死者是怎么死的?” “被冻死?” “低温时氧气通过皮肤弥散进入浅层血管使血液中的还原血红蛋白变成氧合血红蛋白,这不需要死者活着,先通过某种方式使其死亡再将其抛尸于严寒环境中也能使尸斑呈现鲜红色。因此,正确答案是:光凭尸斑颜色不足以进行判断。” 身为这次任务的领导,光解决任务是不够的,也得让其他人在以后遇到类似情况时可以独当一面,这也是赫尔莫选择把推理的步骤慢慢呈现的原因。只见他弯下腰,随即在四人有些不适的目光中脱下了尸体的裤子,细致观察一番后随即指着尸体的:“冻死的重要特征之一就是阴部皱缩。死者的发生皱缩,这点可以说明死者并非死在温暖的室内。然而,这也仍然不能说明死者是被冻死。” “那这是什么情况?” 疑惑地挠挠头,泽莱德对尸体左观察右观察,也没能看出更多东西,其他三人也是一样,使得赫尔莫摇了摇头:“如果只是单纯的冻死,则死者在死前会因为神经系统紊乱而感觉朦胧的温热,大概率反而会脱掉衣服,表情也大多安详。注意死者的瞳孔,比正常的瞳孔大出许多,这也不是冻死所会产生的特征。” “那……” 听着赫尔莫的分析,所有人都迟疑起来,开始思考起产生这一点的原因,最终则是奈兰试着开口:“这似乎是受到剧烈惊吓的特征?” “没错。” 微微颔首,赫尔莫随即站起身:“如果我们能解剖尸体,则可以轻松判断出其死因,然而我们并没有器材——但是,现在这些线索也够我们做出一些初级判断。简单问题,假设是他杀,在不造成体表伤痕、保持尸体完好的情况下如果想要直接杀死一名成年健康或亚健康男性,有哪些常见的死因?” “下毒。” 快速抢答一句,斯杜提亚面色凝重地凝视尸体,而在一旁,来自其他几人的声音也纷纷响起:“窒息。” “溺死?” “是的,基本只有这些。” 点了个头,赫尔莫看着尸体,再度开口:“但是,你们认为会是这些死因吗?” “应该不是……” 虽然没学过法医学,但几人的直觉还是让他们对那些死因略有耳闻,而赫尔莫也随即点头:“没错。窒息的特征是眼睑和巩膜这类末梢软组织出现淤血点以及四肢充血再加上指头发绀,而这些在这具尸体上都未出现。毒死的特征有多种,包括呕吐、排泄物污染、食管黏膜腐蚀坏死、特殊颜色尸斑等,但也并未出现。至于溺死,若全身浸水,则尸斑呈粉红色、躯体发生肿胀、出现鸡皮样皮肤;若仅头部入水,则颜面肿胀、鼻喉处有泡沫,同样排除。” “……” “这么说的话……” 听着赫尔莫这般讲解,所有人顿时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既然所有他杀的手段都已经排除,那么也就剩下自杀或者意外了……只是,一个来这里旅游的旅者,为何会在死前如此惊恐? 根据任务简报所提供的信息,死者今年四十一岁,正当壮年,有一妻两子,平日里除了旅游和四处探险外并没有什么特殊爱好。往日,不论是邻居还是朋友对其的评价都是除了木讷和贪小便宜外没什么别的缺点、乐于助人的家伙,平日里也挺乐观向上,这次是趁着公司休假时恰好出来旅游一趟……但是,为什么不带上家人?为什么会选在这?为什么会死在这? 越想越觉得事情复杂,恰逢一阵冷风吹过,众人顿时打了个寒颤。 而纵使有着种种疑问,他们还是选择先把那些疑问放在一旁,转而看向赫尔莫:“那如果不是他杀,这个人到底是怎么死的?” “刚才用排除法排除了他杀,现在也同样可以用排除法在自杀和意外中做选择。” 用与周围环境无二的冰冷语调,他漠然开口,随即蹲下身体:“简单问题,一个人在什么时候会选择自杀?” “精神处于非正常状态时。” 身为心理学学者,对于这个问题,奈兰倒是答得很快。几人一看,他的面色严肃得无以复加:“无神秘因素影响下,可能由生活压力造成,也可能因为某段关系的破裂导致的抑郁,精神障碍、药物滥用与激情自杀也存在可能,少部分则可能是因为抱有虚无主义和失败主义思想。” “那么,如果存在神秘因素影响呢?” “这……” 迟疑了一下,奈兰随即皱着眉开口:“那就分为自愿和被自愿了。一些邪教分子有些时候会举行集体自杀的仪式,他们大多觉得灵魂能被隐藏起来的以恶魔为代表的部分神奇生物、神话生物或者死亡世界里的神秘存在施以永生,或者单纯地只是想死。被自愿的话,那就可能是听到不该听的呓语、看到不该看的诡秘,亦或是直接被入侵意志导致失控。” “……” 对奈兰所说的微微点头,赫尔莫随即看向其他三人,平静开口:“你们认为呢?” “这个……” 目光从奈兰身上收回来,克里斯汀随即顺从赫尔莫所说的排除法开始思考:“一个公司的非底层、有和睦的家庭和邻里关系的人,时不时可以旅游,这已经是我的梦想了。要是我的话,肯定不会抛弃这样的美好生活去自杀的。” “对啊……” 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斯杜提亚随即捏住下巴:“调查报告上,死者不滥用药物,最近也没有亲人死去。我不太了解虚无主义和失败主义,但我觉得如果死者有这些思想倾向,他的妻子应该能发觉,但他的妻子没有说。虽然可能是忘了,但我觉得应该也没什么可能。” “虚无主义指的是世界与人生都了无意义,虚无主义者在平日生活里往往拒绝一切权威和道德;失败主义者则通常认为未来注定失败而消极过活。” 虽然没怎么学过哲学,但这毕竟是维克缇斯的专业之一,奈兰经常在他身边,也耳濡目染了些:“要是一个人有这两种思想中的任意一个并且严重到要自杀的程度的话……那很显然,在平常他应该就会暴露出这种倾向,但他的妻子的证言没有提到这一点,应该也可以排除。” “……” 微微点了点头,赫尔莫蹲下身,随即凝视尸体的双眼:“那么……” “……就只剩意外死亡和因为神秘因素而死了。” 在一旁读懂赫尔莫的意思,泽莱德猜测着说道,使得他漠然开口:“爱莎,占卜一下死者是否是因为那些神奇生物、神话生物或者神秘存在而死的。” “刚才占卜太多次,暂时占卜不了……” 尴尬地挠了挠头,斯杜提亚拿出吊坠,却已经无法为其附上那层银色:“短时间内再占卜的话,我失控的可能性就要出现了……” “……” 面对这种情况,赫尔莫也不多说,随即摆了摆手,继续静静地看着尸体的双眼——穿透时间与空间的阻隔,他那似乎深不见底的黑白瞳孔与尸体那已经黯淡无光的银色瞳孔连接在一起,成为了连接不同时空的隧道。跨越这层隧道,他与死者对话,尽情阅读着尸体那被冰雪冻结的惊恐眼神,体会着尸体在死前所经历的恐惧——就此,他忘记了时间与空间,置灵魂于另一个世界。 第三百五十八章 线索 无人去打扰他,除了风雪的无意义呼啸之外,再无任何多余的声音,使得他可以全身心地去沉浸于自己的世界。 良久,他才抬起头,而泽莱德几人也终于不在顾虑会不会打扰他,直接发问:“你看到了什么?” “……” 摆了摆手,赫尔莫随即摆了摆尸体的四肢和其他部位,然后又陷入了沉默,好一会后才再度开口:“死者的死亡地点正是此处,约莫死于三十小时前,大致是星期四晚上,具体时间不明。” “等等,你怎么判断的?” “如果尸体曾被移动,则尸体上会存在人为的撞伤和挫伤以及摩擦,肢体的摆放也会很不自然。至于死亡时间,我刚才使用的是尸色判断法、尸僵法、角膜法:死者如果死了超过四十八小时,则细菌会在皮肤上扩散从而造成明显的绿色块,但这具尸体并没有,说明一定是在这两天内才死。其次,尸僵完全形成,眼角膜浑浊却又非高度浑浊,在寒冷环境中,必然在死后三十小时至三十五小时才发生。” “哦……” 被赫尔莫这么一说,几人就明白了情况,全都茅塞顿开,而他已经又蹲下身来:“在缩小死因的范围、找到大致的死亡时间后,我们得开始检查现场了。” “嗯。” 齐齐点头一下,众人便看着他把尸体翻开,然后仔细检查尸体所躺的雪面,又在尸体周围走了一圈,最后还是回来,把尸体又翻成背面朝上,然后拉开了尸体那空瘪背包的拉链。粗略一扫,背包之中只有装着一点点的、大概只够半天分量的压缩饼干和水以及手电筒和火柴之类的出行必备用具。除此以外,这里面却并没有旅游该有的换洗内衣裤、洗漱用具、打发时间的书籍以及雨伞等装备,以至于整个背包看上去空空荡荡。 “……” 眯了眯眼,赫尔莫随即站起身,指着背包:“这个人,根据任务简报,是上周五圣显节开始时离开家里的。” “嗯。” 虽然不知道他要说什么,但四人知道,这时候应该认真听、循着他的思路去思考。而果不其然,赫尔莫问出了那个不算问题的问题:“任务简报里,按这个人的原定计划,他周几的时候该回家?” “周三节日结束时,所以他直到昨天早上也就是周五还没回家的时候,他的妻子才察觉到不对而来发布任务。” “既然是周三……” 把目光又转移回背包,赫尔莫从中拿出了那些食物:“那么,如果他像我们一样做好每餐都只吃自己所带的食物的准备,该带上多少分量?这分量该占用背包里的多大空间?” “压缩饼干的话,一餐吃两块左右就够能量,配水就有饱腹感,五天里应该能吃三十块。这样的话,带上几包就好,占不了多大空间……顶多为了营养均衡和口感再带上一瓶维生素和几包咸菜还有牛肉干巧克力之类的。水的话,专门带个水袋就好,雪也可以化了喝……” 细细而不明所以地回答着赫尔莫的问题,几人说着说着,再看着赫尔莫所指的那背包,突然就意识到了其中的问题——既然食物所占的空间并不算太大,那么,背包里那些没被占用的空间,究竟是干什么用的? 如果打算轻装上阵,那么就应该背个小点的包;现在已经背了这种大型的越野包,那么就必然应该多装东西,可现在自己几人所看到的情况却并不是这样。 “……” 隐隐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众人又说不准,只得看着赫尔莫继续继续检查背包,然后便看到后者从中拿出了那个手电筒。试着打开开关,一道白黄的光线就瞬间照了出来。 由于性能的问题,现在市面上所有的手电筒的光芒都跟地下工人的矿灯差不多,总是一闪一闪,这支手电筒也不例外。它的光芒不算太亮也不算太暗,是个电池还没枯竭的手电筒——只是,正是这一点,让赫尔莫陷入了沉默。 事实上,从看到这背包里有手电筒的那一刻他就觉得有些不对劲,而现在,那种感觉越来越强烈。 死者,死在三十小时前或者更早。现在是周六早上八点,三十小时前就是周五凌晨两点以前。由于暴风雪,天从周四下午五六点开始其实就已经暗了下来,如果不想死在外面的话,正是需要手电筒的时候。可,既然已经有一支能用的手电筒,为什么要放在背包里呢? “……” 抱着这样的疑问,他把目光投向其他四人,便从四人的眼神中看到了同样的疑惑,泽莱德更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你们,看看尸体的右手。” “……” 在寒风中把目光投向泽莱德所说的右手,众人便注意到那正是握着登山棍的那只手,已经由于过度用力而显然地暴露出了粗大的骨节。 “……” 如此用力地握着登山棍…… 在那样大的暴风雪里,为了在赶路时保持身体的稳定,握得紧一点也无可厚非…… 但是…… 不约而同的,所有人的心中都出现了一个但是,而那个原因也很简单——如果真的是在赶路的话,空闲的左手为什么不用来拿手电筒呢? 配合着尸体上那惊恐的表情,众人并不认为事情仅仅只是赶路那么简单。而如果排除赶路这个选项,如此用力地握着棍状物,其原因就只能是为了获得安全感以及为了自卫了。 “……” 什么情况下才需要安全感?什么情况下才需要自卫? 对于五人来说,这个问题实际上已经不算是个问题,答案已经各自在心中呼之欲出——很显然,这是遇到了某种危险,某种让他本人无比恐慌的、甚至有可能导致了他的死亡的危险。 抱着这样的想法,五人对视一眼;眼看着每个人所想都跟自己差不多,泽莱德随即皱了皱眉:“如果那个危险确实存在的话……会是什么?从哪个方向来?” “那个危险,在目前,是不可能被得知的,因为我们掌握的信息太少。” 漠然垂头,赫尔莫随即冷淡地开口:“但是,对于后一个问题,有一个很明显的答案:尸体的头部,朝向村外。” “……” 虽然没有明说,但几人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手电筒的问题也就基本得到了解决——毕竟,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逃,但逃跑总归是要隐蔽的。只是…… “不对啊?如果要逃跑的话,就算不开手电筒,雪地上的脚印不也会让他被发现吗?” 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奈兰蹙起额头,使得其他几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一时间全都陷入沉思:“难道是因为太过惊慌而忘记拿出来?” “或者因为情况太过紧急而拿不出来?” “……” 对于这些回答不置可否,赫尔莫随即面无表情开口:“如果是有预谋地逃跑,则应该会握着手电筒,等走出一定距离后就打开;如果是突然地逃跑,才会出现你们所说的这种情况。” “嗯……” 点了个头,奈兰随即长吐一口气:“总之,先把线索连起来。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死者生前在这个村镇比原计划多待了一天,于当天下午到第二天凌晨这个时间段里死去。死因并非直接他杀和自愿自杀,但死前经历了极大恐惧,因此不排除间接他杀和不自愿自杀的情况。事情的疑点很多,包括为什么一个人来到这里、为什么多逗留了一天、为什么要逃离村镇、为什么背包是大部分空的、为什么没有用上手电筒——如果不掌握更多的信息,我们目前靠推理接近事实的极限就是这里了。” “……” 对着奈兰略略一颔首,赫尔莫随即抬起头,看向其他几人:“留下两人保护现场,让两个人跟我去村镇里走一趟。” “嗯。” 点了个头,斯杜提亚随即走到赫尔莫身边,看着剩下的三人:“还有哪个要跟来?” “这还用说?” 瞥了奈兰和克里斯汀一眼,泽莱德随即上前一步:“我去。” “你们觉得呢?” 看向那两人,赫尔莫平静问道,奈兰随即耸了耸肩:“都行。” “那你呢?” “我也都行。” “……” 微微点头,赫尔莫随即转过身,又返回村镇的方向,带动另外两人一同迈开步子,三道雪痕也就延伸向远方。 第三百五十九章 旅行者 “……” 顺着来时的路,赫尔莫气息平缓地快速行走着,身后两人也快步跟着,只用了来时一半的时间便回到了村中——此时,距离他们离开已经过了近一小时,已经是早上八点。 虽然很多村镇的居民已经因为城市的兴起而去城市里做了铁路工人或者钢铁工人,但也有些人仍然在乡下农场里干活。如果是夏天的话,这时候的农民早就已经去了玉米田,不过,现在毕竟是冬季,人们在扫完门前雪后也就全都窝在了家里。烤着火,或许聊天,或许打牌,到了晚上也许就做爱,用各种方式打发时间,甚至聊个一天一夜或者打个一天一夜也有可能。在消息闭塞没有什么娱乐方式的乡下村镇,也就只有这些事可做了。 而既然人们都在家里,路上变得空旷,赫尔莫三人也就变得极为显眼,引来了街头巷尾那些小商铺的店主的注意——当然,他们注意到了三人,三人自然也能注意到他们。 对着身后两人招了招手,赫尔莫便缓缓走上前去,平静地打了个招呼:“早上好。” “……” 没有听到回应,赫尔莫看着店主那有些呆滞的模样,随即意识到村镇的人由于较少接触外界,估计也和贫民区那些缺乏教育的人一样不怎么会希赫斯语而只会莱洛斯语。 而见是这种情况,他随即往后退一步,给泽莱德递个眼神后便由后者上前,笑着打了个招呼:“早上好啊老板。” “外乡人,来这里做啥?” 奇怪地瞥了三人一眼,老板操着一口厚重的西部乡下口音开口,使得泽莱德大方一笑:“没什么,只是来这里问些问题、办些事,办完就走。” “我们这小地方,能办什么事?” 一个在小地方长大的人偶然间见到外乡人就如同一个小孩看到自己家里闯进了陌生人,尤其这个陌生人还开始问话,使得老板警惕起来。而泽莱德也知道不能硬来、不能让自己看起来可疑或者鬼鬼祟祟,随即中正平和地开口:“你们这个村镇前几天是不是来了个陌生人?” “爱莎,我听不懂他们的话,麻烦你记录下来,用莱洛斯语原文。” 听着老板和泽莱德的交谈,赫尔莫随即低声对一旁的斯杜提亚开口,她也就从背包里拿出了纸笔;而此时,老板脸上的那警惕神色却还是不减:“你们是什么人?” “圣堂巡区队队员,前来执行公务。” 不卑不亢地拿出了自己的证件,泽莱德随即在老板那讶异的目光中再次发问:“现在,我重复我的问题:你们这个村镇前几天是不是来了个陌生人?” “这……” 看着泽莱德原来是个术师,那老板也就暂时放下警惕,摇了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皱了皱眉,泽莱德回头看了眼斯杜提亚,又转过头来:“要是说谎的话,我们是可以占卜出来的。” “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哇,你问我也没用。” 不耐烦地斜了泽莱德一眼,老板随即又自顾自抽起烟;而见讨了个没趣,泽莱德也不纠缠,随即转过身来:“这老板说他不知道,换个人看看?” “先记下,晚上占卜真假。” 淡然地下达指令,赫尔莫随即也转过身,带动两人一同去寻找其他的小商铺——毕竟,生意人接触的人多,消息最为灵通,问他们才有效率。 在街上走走停停,三人透过窗户可以看见有许多人正懒散地躺在家中,在看到自己一行人时就齐齐把目光对准自己。于是,三人便又扭过头去,继续沿着街道一路寻找着目标。 而在走了一百多米后,三人终于又看到了一个还开着的商铺,泽莱德便再次走上前去:“早上好啊大姐。” “……” 不明所以地看了眼他,那女店主又别过头去继续跟自己的儿子聊天,而泽莱德也学乖了,一上来就直接亮出证件:“大姐,我们是特米纽圣堂巡区队队员,来这里做调查的。放心,我们只要问几个问题,问完就走,不会多耽误你的任何时间。” “圣堂的人啊……那有什么快问。” 抬起头想了想,似乎是想到了圣堂这个词意味着什么,女店主一下子就在座位上坐直了身体,顺便摆手示意自己的小孩别闹,泽莱德也便按刚才路上计划好的开始问:“请问,前几天,你们这个村镇里有来过任何陌生人吗?” “陌生人啊……” 仔细一想,回忆一下,女店主随即摇头:“不知道。” “……” 眼见又一个不知道的,泽莱德叹口气,随即又转身:“感谢配合,再见。” “难道有陌生人来过吗?” “我们也不知道。” 秉承着执行任何任务都要把牵连到的人数降低到最少以及在可以避免的条件下永远不多泄露信息的原则,泽莱德打了个马虎眼,随即与两人又在街道上走起来——不过,就在此时,他灵光一闪,随即拍了拍赫尔莫的肩膀:“喂,尸体的位置是在北偏东十五度,顺那条线延伸下来,我们进这镇子的时候相对尸体来说应该就是在西南的方向?” “……没错。” 略微回头,赫尔莫微微点头,泽莱德也就用手抚起下巴:“大雪里,公路大多被封住。既然我们是从那个方向进镇的,说不定死者也是呢?要不我们直接去那片问?” “一路上多问些人,可以得到多些信息。” 摸着自己的手杖,赫尔莫沉静地回答道,使得两人在一头雾水后又恍然大悟:“哦……就是说其中可能有人在说谎对?” “……” 微微点个头,他把目光投向远方:“等会,不要再说我们是巡区队员,说我们是警察。” “嗯……” 若有所思地眯起眼,两人随即各自一点头,又继续跟赫尔莫走了起来。 不得不说,让在城市住习惯了的三人在这上午的乡镇小道上走,所见的陌生景象属实让他们觉得新鲜。在城市时,那些高楼大厦的存在让他们觉得理所当然,水泥与钢铁构成了一切,自然也构成了城市人的精神世界。人可居住的地方不再局限于低矮的地面,而是进入到了天空的领域,每天闭眼是在离地十数米的高空,睁眼就能看出数十公里远。来来往往的路上不时有汽车与列车经过,每个人的脚步都不自觉加快,似乎人生来就该如此。 而现在,来到这里后,三人顿时产生了一种异样感。不仅仅只是房子的高矮与街道的规划,更重要的是这里的人似乎悠闲无比,到了这个时候仍在家中——要知道,在城市,哪怕暴风雪来临,该上的班还是得上。 “……” 不过,尽管如此,他们倒也并不认为这里就比城市里好——毕竟,于他们而言,承受了城市的忙绿,自然也可以享受科技带来的便捷;而在这里,虽然悠闲,但毕竟无聊,况且这悠闲还是仅限于冬季的。 摇了摇头,三人继续走着,看到人就上去问,终于在又一次的询问中第一次听到有人说见过陌生人到来,不过除此以外也没有更多信息,仅仅只是听过而已;再走一段距离,那最想要的消息才总算进入了他们的耳中:“啊?陌生人啊,我知道,就是那个来这里旅游的对?” “没错——就是那个来旅游的。” 一瞬间激动起来,泽莱德差点就失态地激动起来,在压制过后最终还是勉强平静地开口,使得那店主点了点头:“那么就没错了,你们找他干什么?” “说,他实际上是一个危险的通缉犯,我们正在追踪他,以免他造成任何其他伤亡。” 在泽莱德背后轻轻开口提醒,赫尔莫眼中满是淡漠,使得前者与斯杜提亚皆讶异地看向他,然后全都用眼神示意了解——再然后,正式的询问,也就开始了。 第三百六十章 通缉犯 “通缉犯?” 一听这个词,男人当即露出震惊的表情:“他犯了什么事?” “……杀人,他是个连环杀人事件的罪魁祸首,在第一次杀人之后的流亡时间里残忍地杀死了又两位女性和一个无辜的老人,为了掩饰身份总会说自己是个旅行家。为了将他绳之以法,我们已经追踪了两个星期,这次终于他往这个村子逃亡的消息,所以连忙赶了过来。” 得亏泽莱德反应快,当即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编出了这一连串话,不仅让斯杜提亚目瞪口呆,连赫尔莫也在听到翻译后微微颔首。至于那个男人,则自然露出了后怕的表情:“原来是这样……太恐怖了……” “放心,只要你提供足够的信息,凶手会被我们捉住的。” 伸出手拍拍男人的肩膀,泽莱德淡定地宽慰道,再然后便直接开问:“为了帮助我们更好地了解凶手的行踪,先从基础的问题开始问起:凶手是什么时候来到这个村镇的?” “这个……” 眼珠看向左下角,男人仔细回忆着,随即笃定地开口:“大概是在上周五下午。” “具体一点呢?比如到底是哪个小时来的。” “那……应该是两点到五点之间,我记得我当时还没吃饭,在路边和人唠嗑……” “嗯……” 微微点个头,泽莱德看着斯杜提亚写完,随即再度发问:“你见过他离开这个村镇吗?如果见过,是在什么时候?” “呃……” 又是再度回忆一番,男人随即摇了摇头:“不知道。” “……” “问他,死者在这段时间里睡在哪里、吃在哪里,有没有任何的异常或者反常行为和言语。” 见泽莱德暂时陷入了思考,赫尔莫随即轻声在他耳旁提醒道,使得他反应过来,当即一词不漏地以莱洛斯语向男人复述了一遍,让男人随即再度开口:“反常行为?不晓得啊,看上去挺正常一男的。还有吃什么……吃他自己带来的东西哇,饼干和牛肉干之类的……” “没向你们要吗?” “你问这个啊,头几天是没有,后来……大概是他在这待了四五天之后,就找我们要吃的了。” “……” 一听这个回答,三人不自觉对视一眼,顿时意识到其中问题——在他们看来,于超出计划的情况下,既然死者背包里还有剩下食物,那么应该就是在头几天要的食物;如果没要食物,那么情况还更简单一点,就是他带多了。但,现在的情况却是一开始吃自己的,然后放着剩下的一部分不动,去找镇民要吃的…… 不用言说,来自队友的默契就让泽莱德领会了赫尔莫的意思,当即严肃地看向了那男人:“为什么他会有这样的举动?可否做出详细的说明?你说你知道的就好,但务必要全说出来。” “呃,这个……” 有些迷茫地看着泽莱德,男人看着他那肃然的面孔,随即开始了回忆,不明所以地开口:“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可能是他自己没吃的了呗,不然还能怎么样……” “……” 虽然觉得事情必然没这么简单,但斯杜提亚还是记录了下来,而一旁却突然不合时宜地响起一个声音:“喂喂!给我点吃的呗。” “……” 扭头一看,众人便发现了一个嬉皮笑脸的家伙,此时正像无赖一样伸着手:“喂,我好饿,给点吃的?” “这是谁?” 指着那家伙,泽莱德好奇地问道,男人则露出嫌弃的表情:“一个神经混混,天天就知道找别人要吃的和钱,不理他就好。” “你说谁混混呢?” “说的就是你!滚远点!” “啧,不给就不给呗!” 无所谓地摇头晃脑两下,那混混随后便晃晃悠悠地走开:“神啊~救救我……一把年纪了,还是没有另一半~” “……” 无语地目送那家伙走远,泽莱德三人面面相觑,随即摆了摆手,继续发问:“那,那个凶手睡在哪里?每天都在干些什么?” “真是个无赖……那个凶手嘛,每天就是在镇子里到处走、跟人聊天,也有到镇外去,跟普通旅行家一样,我们也都觉得他就是旅行家……” 很快从那个无赖的影响中走出来,男人简单地回答着,随后又回到第一个问题:“至于他住哪里嘛,我记得他好像是睡在一间废弃柴房里。” “嗯……” 眯着眼点了个头,他回想起昨天自己五人睡的那废弃房屋,随即暗暗又点了两下头,便再度开口:“那么,他都跟人聊些什么?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吗?” “聊点家常和风景什么的,说我们这小镇多漂亮多特别什么的,一听就知道是骗人的。要么就是在瞎夸,谁不知道乡下人一到播种的季节就忙得不行,我们倒想去城市里呐……每次我们说我们这个镇实际上就很普通的时候,他就摇摇头,然后硬说我们镇特别,大家也就当他是个没什么脑子的愣头青,懒得跟他争,笑笑就过去了……” “……” 无语地又与自己身后两人对视一眼,虽然永远看不到赫尔莫在想什么,但泽莱德倒是明明白白地看到斯杜提亚与自己想得一样——死者大概率跟其他从城市里长大的酸文青一样,对乡下所谓的“原生态”抱有不客观的幻想。 对于这种细枝末节的事,泽莱德没什么兴趣,随即在看到斯杜提亚记完之后就直接转移询问的方向:“那么,凶手一天只有聊天吗?还有没有做什么其他的事?有和人吵架或者起过冲突吗?一般几点起床,几点睡觉?” “都说了,大部分时间就在聊天,要么就是在村镇里面还有周围晃悠,起冲突我还真一次都没见过。至于他几点起床几点睡觉,那我可就不知道了,我又不跟他住在一起。” 奇怪地看了泽莱德一眼,男人带着乡下人特有的那种对不关自己的事就不在意的随意语气说道,使得他尴尬地挠了挠头。 而问到这里,一时半会间,他已经想不到还有什么该问的,就又扭头看了赫尔莫一眼——当后者主动要通过眼神传递信息时,观察者便能清晰地得知,而这一次,他看到了“暂且先只问到这里”,随即回过头面对那男人:“感谢你的配合。最后,我们还有一件事,请把我们带到凶手曾经睡过的柴房。” “去那干嘛?” “说不定可以找到他留下来的什么痕迹,对于追踪犯人是很有用的。” “哦……行。” 狡诈地一笑,那男人随即手心向上地伸出手:“我跟你们说了这么多还要带路,有没有什么奖金?” “……” 一瞬间的哭笑不得后,寻思着反正也用不到什么大钱,泽莱德当即拿出了两先令:“给。” “才两先令?我说了那么多……” “……” 虽然很是意外,但泽莱德还是又掏出了两先令:“告诉你啊,多了没了,再要多就是妨碍公务了啊。” “嘿嘿,够了,够了……” 收下了这四先令,男人直接就转身迈起步子:“跟我来。” …… 站在距离自己昨天睡的那废弃房屋距离有十几米的破柴房前,三人左看右看,也没从中看出什么特殊的地方。实际上,这破房子就和自己昨天睡的废弃房屋一样,除了四壁和天花板还有窗之外再也没有其他家具——本来他们还想着碰碰运气在这里发现什么线索,比如可能的凶手留下的脚印和纽扣或者死者留下的些什么东西,但结果是连根毛也没找到,好像根本就没住过人。 而到了现在,谜题没解开几个,反倒是越来越多了。 不过,三人倒也并不气馁。才只问了一个证人而已,调查这种事总得有耐心、花时间,于是,三人便又转身,再度开始在街上找起人来——在这寒冷的日子里,也就他们还在街上不断走动了。 …… “这里有点冷啊……” 在冷风中打了个哆嗦,奈兰抱着手臂,一张脸已经被冻得通红。 在这个一眼望去全是白的积雪平原,也不知道赫尔莫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况且,冷还在其次,无聊才是最恼人的。虽然自己比泽莱德耐得住寂寞,但那是在有其他消遣的情况下,现在身处这么个单调的环境,奈兰也只得盘膝闭眼;而在一旁,克里斯汀也是同样,只能不断找着话题:“等我们回去以后,一定要去餐馆里好好吃一顿,暖和一下!” “是啊……” 百无聊赖地点个头,奈兰眼也不睁地回答道:“去哪家餐馆?” “我个人比较喜欢特修斯风味的啦……” “但洛卡就能做给我们吃了……” “那意利亚风味的也行……” “有点吃腻了,帕斯塔面吃太多了……” “那伊斯班农菜怎么样……” “好主意……我记得这也是个留慕国家,回头让洛卡推荐一家……” …… 闲散地聊着,时间一晃就过去三小时,远处还是没有一个人影,奈兰和克里斯汀的聊天也越发往没话找话发展,已经快要进入死胡同——毕竟是第一次在尸体旁边,不论聊什么都有点怪怪的。 愁眉苦脸地盯着那碍眼又煞风景的尸体,突然间,克里斯汀想到了什么,随即好奇地看向奈兰:“哎,你最怕什么啊?” 第三百六十一章 往世与今生 “我最怕什么?” 耸耸肩,奈兰无谓地开口:“当然是怕死了,一百个人里九十个都说最怕死,还有九个估计根本不了解死意味着什么。有什么比死更可怕的?” “嗯……这倒也是……” 他如此直白,倒也让克里斯汀有些不知说什么为好。她本想的是借此机会能让奈兰会说点与众不同的哲学性的话,没想到却也和普通人一样:“那……我的意思是说,比如价值观的崩塌呢?还有像洛卡那样,旁人因为误会不信任你之类的……” “我还活着就好了,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淡定地摆了摆手,在此时,奈兰仍然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轻描淡写:“问题是能被解决的,但是死亡是不可重来的,更别说许多人根本就没有闲心去担心价值观什么的,他们只知道死了就什么都没有,想后悔都没有机会了。再说了,洛卡需要信仰、需要复仇,但是我不需要,我只要行事正派、让我和我朋友家人过得好就行了。” “哦……” 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克里斯汀突然又想到了什么,疑惑地发问:“可灵魂不是能重新转世吗?” “转世的灵魂,就不是我了。” 摇了摇头,奈兰用手点住自己的心脏:“我就是这个我,神秘学上,构成我的除了灵魂,也有我的肉体和时间还有意志。如果我失去了后三者而只剩没有任何记忆的前者,我就不能说是我。他可以叫乔治,也可以叫大卫,但是不会再叫奈兰了。” “唔……” 看着此时的他,不知怎的,克里斯汀感觉到了一种独特的幽深,就好像是在俯视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般,让她情不自禁想探索更多:“那……假如你的转世恢复了你的记忆呢?” “那是不属于他的记忆,他没有经历我经历过的事,就算有了我的记忆,也不是我。” 这一次,奈兰终于睁开了眼睛。 他看着天空,对着乌云幽幽开口:“况且,一个身体容纳两个人的记忆,如果仅仅是像看书那样完全当做另一个人的故事还好,如果沉入其中、觉得自己真的经历过那些事,那不失控自杀就算走运了,人格分裂是常态,最少也得得个精神障碍——历史上这种例子有不少。” “那假如,他不要他自己的记忆,接受你的记忆呢?” “这样的话,我不就杀了个人吗?毕竟,心理学意义上,人是由其记忆构成的。更何况,这样的我也不是真正的我。” “那你不想知道你过去是些什么人吗?只当故事看看的话。” “我也有过好奇,但是并不想去了解。世界上总有些不知道比知道好的事,如果我曾经是个英雄,我会莫名其妙地自傲;如果我曾经是个贵族,我会觉得不平衡;如果我曾经是个小人,我会有很大的心理压力;如果我曾经是个普通人,那不就是我现在的样子吗?” 仰面躺倒在雪面上,奈兰直视昏暗空中翻滚着的乌云,嘴角翘起弧度:“就算曾经有过不共戴天的仇恨或者刻骨铭心的爱恋,但毕竟什么都过去了,那些人估计也早就死了。我喜欢现在,从我上了初中明白事理之后就一直喜欢现在。” “可是……” 听着他这番话,克里斯汀不由得思绪万千:“那你以前做过的事,不就没人记住了吗?” “如果那是什么大事,历史会记录下来;如果那不是什么大事,就算没被记下来也无关紧要。” 悠悠地呼出口气,奈兰淡淡地笑了笑:“那些都不重要。我这一生,才是最重要的。” “唔……” 如被醍醐灌顶般,克里斯汀点了点头,眼神顿时清明起来:“其实我最怕的也是死,不过我一直不知道原因,就是单纯地害怕——今天嘛,我大概就知道了!” “那很好,我就知道你的思想不会跑偏。” 斜头瞄了她一眼,他随即把双手枕在脑后又闭上眼,使得她好奇起来:“什么跑偏啊?” “不同人之间,同样的思考过程很容易得出不同的结论。” 恬静地一笑,奈兰也不卖关子,直截了当地开口:“有些人听完觉得转世虽然有很多,但这一次人生就这一次,不能浪费;有些人就觉得反正转世有很多,这一生在众多的转世里也不特别,直接就走上了虚无主义、自暴自弃甚至违法犯罪的道路。心理学课上,教授特意讲过这个。” “那你还若无其事地说给我听!” “因为我觉得你不是第二种人。大家都上过学,人有转世这事是常识,要是你有那种倾向,早就无意识地表现出来了。” 神色自若地摆了摆手,奈兰又侧过头,去看克里斯汀的眼睛:“你是个活泼的人,从内而外的活泼,装的活泼也许能瞒过一时,但是时间久了还是会暴露的。而活泼的人,往往乐观,除非遭遇重大打击,不然不会走上第二条路——我相信你不会的。” “……” 被那双闲散而认真的银色眼睛注视,克里斯汀一时间心跳加速,慌忙别过头去:“别轻易断定啊!” “我学心理学的,说真的,你每天跟都尔一唱一和地耍宝、跟泽莱德突然奇怪地拌嘴,外人看了不觉得你是个精力过剩的疯女孩就不错了。那现在你既然都已经把你的特点写脸上了,我想不看出来也很难啊。” 以为克里斯汀对自己的判断不满,奈兰挠了挠头,却继续坚持己见:“我们是朋友,你不会因为我诚实就怪我?” “才只是朋友……” 别着头不看奈兰,她低低地嘟哝一句,使得他点了点头:“对的,大家都是朋友,而且我的判断结果也不差,你用不着生气……” “谁说我生气了!” 突然大喊一声,克里斯汀回过头去,便看到他一脸错愕:“你这……” “……” 看着此时的他,她也突然觉得有些尴尬,连忙又低下头:“我没生气……抱歉啊……” “我没怪你,我是个好人。” 淡定地摆了摆手,奈兰随即睁开眼睛,目视天空:“唉……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回来。这里既无聊又冷,都过了三个小时了。” “对啊……好无聊……也好饿……” 借着话头顺坡下驴,克里斯汀也躺在了雪上:“现在都十二点多了……” “呼啊!让我看看……” 腰部一用力,奈兰又坐了起来,随即看向村镇的方向——之前他已经做过这个动作许多次,这一次也不指望能看到他们回来——不过,这一次,他确实看到了远处有三个人影朝着自己走来。 揉了揉眼,他仔细一看,便发现那确实是三个人影,不由得兴奋起来:“他们回来了!” “是吗!” 一下子坐了起来,克里斯汀便也看到了那三个人影,便也激动起来:“终于回来了!” …… 走在这已经满是脚印的雪面上,三人不发丝毫言语,全都在思考着刚才一路询问所得到的线索。由于没人说话,除了脚把雪压实的闷响以及冷风刮过的呼啸外,再也没有第三个声音。 难以言喻的沉默成了这里的主旋律,每个人思考的问题都不一样,毕竟谜题远远不止一个,线索之间的联系也谈不上多么紧密,关键问题的答案更是根本没几个。像拼残缺的拼图一样,他们握着图案不明的拼图块,不知道哪块与哪块相连,也不知道哪块到底应该放在哪里,只能凭借直觉去猜,勉强复原出一副七零八落的图案,不知是真还是假。 此时此刻,他们只是机械地迈着步,完全进入空灵的状态。冷和累什么的,完全已经感受不到;不重要的杂音,也已经自动被过滤,直到奈兰与克里斯汀的声音响起:“喂,你们回来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不翼而飞之物 “……” 缓缓抬起头,赫尔莫看到两人那迫不及待想听线索的表情,随即摆了摆手:“坐下说。” “怎么样?有没有得到什么关键的信息?” “知道死者生前干了些什么吗?” “有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还没等三人坐稳,一个个问题便扑面而来,使得他在整理一番思绪后便缓缓开口:“线索很杂,假设现在的线索全部为真,那么,事情是这样的。” “首先,从东北到西南贯穿村镇的路线上,我们问了十一个人。其中四个人什么都不知道,剩下七个人提供了全部的线索。根据不同人的证言,在上周星期五下午大约三点到五点的这个时间段里,死者来到了这个村镇。在下午五点,死者跟接近村镇边界的一户人家谈好,便住进了那户人家的一个废弃柴房——据称,死者的背包此时是鼓鼓囊囊的。据他们所言,一般在上午十点到十一点才会看到死者出现在街上,但没有人去死者的房里看过,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这个时间起床。” “由于村镇里的人往往早睡,所以他们不知道死者在什么时间才会回到废弃柴房里。在上周日的晚上十点,有人看到过一次死者在街上逛,但由于证人不足,不能判断死者的回房时间是一直晚于这个时间还是仅此一次。” “死者平日里做的最多的,就是与人聊天和四处逛。很少看到他与人吵架或是起纷争,其聊天对象也总是变换。没有人发现他有任何的异常行为,与我们看到的尸体面色恐惧不同,死者生前给镇民的印象是木讷、不善言辞但却挺老实的中年人。” “而以上,只是基础信息。下面的,才算是对于事件真正有帮助的线索。” 以不疾不徐又古井无波的声音将所有情报娓娓道来,赫尔莫呼出一口气,随即用手杖点了点尸体背上的背包:“死者,在这周四还有人见到,在周五则没有一个人再看见过,结合我们之前的推理,这说明他确实是死于周四晚上。而在周四之前的两天里,他在没有吃完自己所带食物的情况下,向镇民索取了食物。” “嗯?” 敏锐地眯起眼睛,奈兰疑惑地开口:“不是带多了或者一开始就要?为什么?” “暂时无法确定原因。” 微微摇了摇头,赫尔莫再度缓缓开口:“目前,根据我的推断,死者此举可能只是吃腻了自己带来的食物或者好奇地想品尝不同地方的食物,也可能是在有意识地储备食物以备不时之需。如果是前者的话,没什么好说的;而如果是后者的话,那么情况就有了变化:他说不定是临时想在这村镇里多留几天,也可能是想再去下一个我们不知道的地方。” “这……” 不解地蹙起眉头,奈兰看了看同样满脸疑云的泽莱德和斯杜提亚,旋即发出了与他们之前同样的问题:“难道没有更多线索吗?” “有,但跟刚才我说的关系不大。死者在周四那天并不怎么见人,一整天似乎都只在自己的房间里看书——这里又多了一个新的疑点,也就是我们没有从死者的背包里看到任何书籍。” 又用手杖挑开了背包,赫尔莫眯了眯眼:“信息,暂且只有这些。从这些信息里,你们能看出什么?” “这个……” 为难地挠了挠头,奈兰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迟疑地开口:“单看这个疑点,难道他自己把那些东西全扔了吗?送人了?还是有人已经偷偷来过尸体旁边,故意把东西拿走给我们制造谜题?” “……” 对着他微微颔首,赫尔莫漠然开口:“人做任何事都一定有其目的。实际上,你说的第一个选项在无视时间地点的情况下可以分为“随意丢弃”和“悄悄丢弃”以及“不得不丢弃”,第三种行为可以与前两种中的任何一种兼容,而如果分开,则这三种行为分别对应死者的不同目的、不同遭遇。第二个选项,死者也许是因为别人想要而送,也许是因为自己懒得带回去而送。至于最后一个选项,其实不一定是等死者死了以后才拿,也有可能是先通过某种方式拿了,导致死者害怕因而逃跑。” “这么多……你觉得是哪种?” 听着赫尔莫居然能把简单的三个选项变为那么多,克里斯汀头痛地甩甩头,使得赫尔莫一言不发,也让斯杜提亚和泽莱德愁眉苦脸:“我们也想知道啊……” “仔细想,你们要仔细想。” “想不到怎么办……” “想到想到为止。” “给点提示呗……” “……” 对于此时那确实是毫无头绪的四人,赫尔莫静静地看着,最终还是只能摇摇头开口:“不同的行为背后的目的一定是不一样的。仔细想,那些可能性所对应的目的,分别是什么?” “嗯……” 既然赫尔莫问的是目的,泽莱德干脆也不去想到底是哪一个可能性,而是顺着他的思路想下去:“随便丢掉自己的东西,随便一词代表的无所谓的心态,而且无视时间地点……如果是这样的话,这说明……他单纯地想丢掉那些东西?因为不需要了?” “……” 微微点个头,赫尔莫便看向斯杜提亚:“一个人什么时候才会悄悄丢掉自己的东西?重点在悄悄地。” “大概……只有在不想引人注目的情况下。” 有了思路,斯杜提亚的思考就畅通起来:“悄悄地……那就肯定是不想让人发现了,其中一定伴随着某种危险——如果没有危险的话就会是随意丢掉或者带回去了。要么就是要害人所以偷偷摸摸,要么就是为逃跑做准备,毕竟背得轻才好逃跑……死者的情况,应该是第二种?” “嗯……如果是不得不悄悄丢弃的话,就是你说的那样;不过,还有另一种情况,也就是危险已经发生,必须得丢掉除食物和水以及手电筒这类必需品之外的东西时——这时候就无所谓是随便还是悄悄了。” 突然间,奈兰的声音响起,众人扭头看去,便发现他用手抵住了自己的下巴:“假设背包物品的缺失和死者的死亡有某种程度的联系,那么泽莱德说的那个可能性就会被排除。再说其他可能,如果死者因为别人想要而把自己的东西送给他,理论上是没有任何危险的,因为不想要而送人也同理。最后,如果死者背包物品的丢失是因为旁人的话,那么这个旁人必定与死者的死亡有关系——毕竟,要是只是路过者因为贪心而拿的话,势必会把整个背包连带登山棍全部拿走。” “归纳一下,悄悄丢弃,是在实质的危险发生前。如果这个危险是直接或者间接造成死者死亡的凶手的话,凶手杀人目的不明;单纯的不得不丢弃、在死者还活着时通过某种手段拿走他的东西导致他逃跑,这是危险发生时,凶手杀人目的也许是财物,也许只是单纯地想让死者恐惧从而借机让他自己因为某种方式死去;为了扰乱我们的判断而拿走物件,这是危险发生后,凶手杀人的目的不明。而再结合之前我们推理出的死者死法,除了意外和神秘因素外,还得再加一个间接他杀——我只能看出这么多了。” “很不错。” 对着奈兰微微颔首,赫尔莫便把目光投向远方:“也许还存在其他可能性,但已经很不错了。如果是后两种的话,这次任务就可谓完成一半了。就算是前两种,结合其他的信息,我们也可以做出一些进展,不算完全的无用。” “嗯……” 一听他这话,斯杜提亚当即兴奋起来,当即拍着胸脯自告奋勇:“晚上我占卜一下!只要占卜一下死者的物品是不是被人拿走,如果是,就能直接占卜凶手在哪了!” “嗯。” 伸出冰冷而苍白的手摸了摸斯杜提亚的头发,感受着她的发温,赫尔莫再次看向村镇的方向:“希望,一切顺利。” 第三百六十三章 令人恐惧的 “总之,还是得多问点人、多找点线索!” 见几人讨论那么久也没确切地得出结果,克里斯汀当即大力挥了一下拳:“刚才你们讨论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几乎所有的谜题都是集中在周三周四这两天的。而且,这两天刚好是死者按照计划不应该待在这里的两天——这两天里一定发生了什么!” “……” 向克里斯汀微微颔首以表同意,赫尔莫举起了手杖:“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当然!” 看着斯杜提亚三人激励的目光,克里斯汀重重地一点头:“我觉得,关于死者的行踪,得确认他到底是什么作息以及为什么——人在无聊的时候应该是早睡早起的,就算死者带了书可以看,但他却并没有看,而是出现在了街上。大晚上的镇上街上一片黑暗,就算欣赏风景,应该也不会挑在这时候?” “也许存在死者确实有夜间出门习惯的可能性,但你说的不无道理。” 再度对克里斯汀点下头,他便看向了尸体:“再推理下去,就是没有意义的猜测了,因为可能性有很多,排除法无法直接排除掉所有的错误选项。我们这次来,就是要让你们跟我们回去分头问镇民,这样效率会高一些。” “那这尸体呢?” “一并带回去,避免尸体被破坏,但要确保不被镇民发现。” 边说边走前两步,赫尔莫蹲下,从自己的背包中掏出了一支棍状物。随着他按下某个开关,一道清脆的机械声响起,那金属棍瞬间便由原本的半臂长短变为了一支挂着旗帜的旗子。仔细一看,银色的背景中存在着许多粗略看不出的类似走动的人影和枯死的树木等细节,而在旗帜的中央,一条虚幻绚丽的长河静静流淌,似乎正从不可见的远方流向现实世界——正是希赫斯教廷的标志性旗帜。 “嗤”得一声把旗子猛插进尸体头部上方的雪地里,他看着旗帜飘扬,随即转过身,缓慢地往村镇走:“走。” “嗯。” 让一个左腿不便的人搬尸体属实困难了些,再加上自己是这里体力最好的,虽然很不情愿,但泽莱德还是当仁不让背上尸体,与其他四人一同走动了起来。 …… 当几人藏好尸体问完路人再次回到废弃房屋中时,已经是下午五点。 不过,说是下午五点,其实应该已经算晚上。毕竟天早就已经黑了,由于没有路灯,这乡镇的五点比城市里的八点还暗。乌云遮住月亮又遮住星光,就连只有乡下才能看到的壮丽星河也被藏在乌云背后,天上因此只有一团黑暗,叫人连抬头的兴致都没有。 也正是因为这个时候相当于晚上,所以街上更可谓空无一人,这也是五人这时就回来的原因。怀抱着郁闷的情绪,他们默默地啃着饼干和酸菜,又让沉默蔓延,直到泽莱德猛然站起:“斯杜提亚!” “干嘛?” “快占卜!死者背包里的东西是不是被人拿走还有死者到底因为什么死的!” “这还用你说?” 因为刚才被吓到而白了泽莱德一眼,斯杜提亚把饼干放到一旁,随即取下了吊坠,在几人期待而全神贯注的目光中边念出占卜辞边为其附上一层银色,然后便开始了晃动——至于最后的结果,则是吊坠突兀地在半空中挺住,意味着其刚才占卜辞的答案是否,死者背包的里的物品并非被旁人拿走。 而见是如此,几人的兴奋顿时就被浇灭一半。 不过,虽然第一个占卜的结果是不想要的,但还有第二个,四人随即又翘首以盼地等着第二个结果,于是又等来一个否——死者的死,并非是任何神奇生物、神话生物与神秘存在直接所为。 “这……” 面对这个结果,几人沉吟两声,随即看向了赫尔莫:“这样的话,被自杀也排除了,就只有间接他杀和意外死亡了。” “……” 对这个结果平静接受,他便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的黑暗:“爱莎,占卜一下,是否有人把死者的物品藏了起来?” “嗯。” 顺着赫尔莫的指令再作一次占卜,斯杜提亚第三次得到了否,使得他点了点头:“如果是在逃跑途中不得不丢弃什么,那么死者的逃跑路线上一定会有其留下来的物品,但我们在死者睡过的废弃柴房周围以及从废弃柴房到死亡地点这条路线上没有找到任何。再加上他的物品没有被其他人拿走或者藏起来,几乎可以确定死者背包里的东西是不得不被悄悄丢弃。这代表什么?” “他在为逃跑做准备?” “如果是这样……他为什么要逃跑呢?” “……” 此言一出,所有人顿时全都陷入了沉思,好半天没有任何声音。 而见无人言语,赫尔莫随即再度开口:“有五个人分别在不同的日子看到死者于夜间在街上走动,不知道其是否晚起,但晚睡是确实的。情报不足,我们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习惯,但他毕竟死了,就算原本正常的一件事……” “你的意思是说……” 仅仅是被他这么一说,奈兰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晚睡可能是导致他死亡的原因?” “可能是原因,可能是原因之一,也可能根本无关紧要,但这也许是一个突破点。” “难道他因为晚睡而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吗?” “……” 面无表情地缓缓扫视所有人,在现在这扑朔迷离而透着古怪的局面中,他那如猫头鹰般机械恒定的扭头姿势成功地让其他四人打了个寒颤:“喂喂,我得提醒一下,你这样其实挺让人害怕的……” “……” 在从破旧窗户倒灌进来的寒风中,他低下头,轻轻摸了摸手杖:“无法确定他是否看到了不该看的事物,但他脸上的惊恐告诉我,这村镇,也许并不像它所表现出的这样和平。” “……” 当他话音落地的那一刻,突然间,众人才发现这里静得可怕。 外面只有风声,但似乎还夹了听不清的另一些声音,似乎像猫头鹰的怪叫,又像乌鸦的哀嚎,散发着让人不安的诡异。在阴冷的环境中,恐惧更被加剧,为了抵抗这种恐惧,每个人顿时强笑起来:“嘿嘿,不要搞得那么吓人嘛……就算有什么危险,凭我们会应付不了?” “……” 不置可否地沉默着,赫尔莫原地坐下,靠着冰凉的墙壁:“十点以后,我要去街上,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 “那我们呢?” 一听赫尔莫这样说,所有人顿时条件反射地紧张起来——倒不是因为自己可能也要去,而是他们知道每当赫尔莫在类似这种时候说他要做什么时,大概率他又是一个人要以身犯险。从这个角度出发,实际上,他们怕的不是自己要去,而是自己不能去。 而像是知道他们在想什么般,这回他倒是没再说自己要单人行动,而是摆了摆手:“爱莎跟着我,克里斯汀跟着奈兰,至于泽莱德,你才是一个人走的那个。” “……虽然我不怎么想同意,但倒也比你单人行动更容易让人接受。” 勉为其难点了点头,泽莱德看着外面那一望无际的寂静白色雪原,打了个哆嗦后又看了回来:“那我们现在干什么?” “躺下,睡觉,养足精神。我们还不知道要在街上走多久,如果不能保持一个好状态,可能会在危险来临时无法防备。” 从背包里拿出再掏出睡袋,赫尔莫利索地躺了进去,当即闭上了眼:“你们商量一下谁守着,我就先睡了。十点叫醒我。” “哦……哦!” 看着赫尔莫如此干脆的决断,泽莱德愣了一下,随即无奈地看向了另外三人:“唉……说是商量一下,其实已经内定是我或者奈宝宝先守了……你们赶紧睡,我来。” “虽然有点过意不去,但你既然已经这样说了,那我也就大大方方得接受……” 低下头缓缓说着,就在几人以为奈兰正心怀感激时,他直接就上前一步一巴掌拍在了泽莱德头上:“但要是再叫我奈宝宝,我就把你的头扇掉!八点叫我!”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瞬间,两个女生便笑了起来,然后克里斯汀与奈兰才在泽莱德悻悻的嘟哝中也分别钻进了自己的睡袋,斯杜提亚则和昨天一样为了防止泽莱德无聊而自愿一同守着。于是,这废弃房屋里,也就又一次只剩下两人清醒。 第三百六十四章 夜间出行 当赫尔莫醒来时,恰好是晚上十点。 往窗外一看,家家户户都已经熄了灯。在这无光之夜,只有黑暗,甚至连房屋的轮廓也看不出来。世界失去了实感,因为一切的事物都不可见、不可测,因而一切都蕴含了一层危险。事物的大小和距离均被错乱,如果走动,也许在不知不觉间就会迎面撞上什么障碍物,但这算好的,因为至少那是障碍物而不是深不见底的深渊——在黑暗中,你永远也不知道你的脚下一步会踩在什么东西上。 风吹过,在杂乱的树枝间被扭曲成低低的阴森尖啸,像是一个阴笑者正在小心翼翼地吹着一个尖锐刺耳的劣质口哨,叫人心烦意乱。如果不仔细去听,就会感觉那声音无处不在;如果仔细去听,却又无法捕捉它的源头,越听越让人心跳加快。 只是,现在,虽然有五个人醒着,但只有四个心跳声和呼吸声。 摸了摸自己仍然还在跳动的心脏,赫尔莫随即在奈兰和克里斯汀的手电筒光里翻开自己的背包,同样拿出了手电筒:“都准备好了吗?” “是!” 低低地齐喝一声给自己壮胆,四人分别把手放在腰间,握紧了这次任务特配的警棍和韦布利左轮手枪。 虽然他们还没考持枪证,但由于现在是临战时期、接受了军人的训练再加上这次任务是命案,也就在任务期间暂且有了持枪的权利。至于赫尔莫,由于被希赫斯教廷莱洛斯帝国的教务负责人络克斯提出议案、皇帝向全国各地政府下达行政命令特许其可以永久持枪,只要是在莱洛斯国境内,哪怕任务结束他都可以一直配枪,也就无所谓持枪证什么的。 而见所有人都已经准备好,他也就微微点头,随即拧开手电筒的开关:“我和爱莎走北边,奈兰和克里斯汀走东边,你走东北边。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在隐藏好自己的同时多走几圈,遇事不对就发射信号弹。” “是!” 又是一次齐声点头,几人便吞了口口水,一齐出发,往外面的黑暗,行进。 …… 靠着手电筒发出的微弱的光,赫尔莫无声地走着,斯杜提亚则谨小慎微地跟在他斜后方半米的位置,这是在遭遇危险时更容易反击的位置。 只是,尽管有着手电筒的光、知道赫尔莫就离自己不远,她还是十分害怕。 由于周围很安静,她不敢作声,喉咙里吊着一口气,每一步都像是踩在钢丝上一样小心,搞得还没走多远她就已经感觉浑身酸软。一阵风吹过,她一下子惊得扭头四顾,只看到了建筑物的轮廓。只是,一片深沉黑暗底色中的另外一些奇形怪状的黑色剪影,反而让她联想到了不好的事物。阴森森的古堡、张牙舞爪的怪物、躲在暗处的监视者,那些建筑物此时化身成了这些事物,无一不让她觉得心慌,于是生怕自己看到什么诡异东西,逃也似的收回了目光。 而就在她收回目光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必须得看着赫尔莫才行。自己听不到他的脚步声和呼吸声还有心跳声,在这黑夜中,跟丢是很容易的事。 而在此时看着他的背影,斯杜提亚才略微安下心。 这是她第一次在如此的夜间执行如此的任务,在这没有任何地方可藏的街道上,如果有敌人的话,敌在暗而己方在明,无疑极度不利。这种时候,如果没有他这么个心灵上的依靠,她真怕自己会立刻逃回废弃房屋里。 “……” 那个男人……为什么明明一副死人脸也能给人可靠的感觉呢…… 对啊……他是不会害怕的…… 但是,为什么最先消失的会是畏惧和惊恐这两个情绪呢…… 如果他还有这两种情绪的话,那他会害怕吗? 他还会有最怕的事物或者事情吗? 这些问题,应该是找不到答案的,但她还是忍不住去想。 只是,在这时候,想那些杂事毕竟是不好的。随着又一阵冷风吹过,斯杜提亚哆嗦一下,立刻收敛思绪,紧紧地跟在他身后,继续慢慢地走着。 而在她前方,他左手握手电筒、右手握枪,整个人的躯体除了双腿在动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任何运动,好像从盆骨以上就完全冻结,尤其是脸。 不得不说,一个既不说话也没表情更没有多余肢体动作的人是难以揣摩的,就像单看平静的湖面无法推断水下隐藏的一切般。而从他一开始的说的看来,今天晚上怕是确实除了走就确实没别的事了——想到这里,斯杜提亚随即继续用手电筒扫着周围的房子,以期能找到什么不寻常的东西。 不过,从出门到现在,十分钟过去了,已经走了几百米了,还是一点奇怪的东西都没看到。 按照她的设想,死者应该是撞见了什么犯罪活动,所以才被某种方式灭口。那个犯罪活动应该不是强奸或者杀人这样的第二天就能在全镇造成轰动的,抢劫什么的也不可能,毕竟这里的人没什么好抢的。那么,就只剩下类似投毒和纵火这种隐蔽性强的罪。至于看上了死者的财物什么的,这已经被下午的占卜否决了,毕竟他们又不能提前知道有术师来,真要看上了死者财物的话早就该拿走他的东西才对。 而如果是投毒或纵火,就必然得是对镇民积怨已久,平日里很可能是会表现出来的——想到这里,斯杜提亚顿时把手电筒光在赫尔莫身前按照说好的有问题时就晃一晃,吸引他的注意力:“怎么了?” “我说……” 恨不得把呼吸屏住,斯杜提亚小声开口:“你觉得,死者如果是因为晚上在街上走才遇害,那么他可能是撞见了什么?” “……” 轻轻摇了摇头,赫尔莫以无声作回答,使得她加快几步走到他面前,随即说出自己的设想:“……你觉得呢?” “不无可能,明天我们可以去问问有没有这样的人。” “那今晚呢?” “继续找。” “可如果确实是那样的话,他们现在应该早就藏起来了,不会再给其他人发现他们的机会……” “可能性不止这一种。在其他的可能里,也许我们确实可以碰到可能造成死者死亡的原因。为了那些可能,我们得继续碰运气。” 黑暗之中,无表情地说完,赫尔莫便转身继续走了起来:“跟上。” “嗯……” 听他这样说,她也没有反驳的理由,随即也迈开腿跟在他的身后,继续顺着路走了下去。 …… 二十多分钟后,两人仍然还是没看见任何可疑的人或物。 虽然说已经走了半小时多,但斯杜提亚倒也不是撑不下去。不过,她开始了微微地喘气,再看赫尔莫,却仍然毫不作声,只是保持着恒定的走动速度,从始至终。 …… 又半小时后,两人还是没看到任何可疑的人或物。 而在现在,斯杜提亚确实有些撑不下去了,就连赫尔莫也略有喘气——拜平日里的训练所赐,再走下去也不是不行,但状态的降低是不可避免的。为了使自己在危险来临时有足够力气反击,这时,两人才第一次找了块看上去比较干净的地坐下。 没有人说话,两人只是深呼吸着。为了安全起见,她并没有坐到赫尔莫旁边,仍然保持着距离。而在三分钟后,看到他起身,她也同样起身,准备再一轮的走动——按照计划,要走到十二点。 只是,就在此时,一道信号弹在空中攀升的尖猛然响起;下一刻,一团红色的烟雾就在空中弥漫开来! “!” 简单判断一下距离和方位,这发信号弹,应该是泽莱德发出来的! 来不及多说一个词,两人立刻就飞速往那个方向狂奔起来;而在另一个方向,奈兰与克里斯汀也已经发挥了最大的速度! 第三百六十五章 飘然黑影 这时候,他们也顾不得会不会暴露了,朝着那个方向便是极速冲刺——然而,毕竟对这个村镇不甚熟悉,几人无法找到前往泽莱德处的最短路线,以至于当他们跨越小半个村镇时,距离那发信号弹发出已经过了有近三分钟! 而此时,在他们眼中,泽莱德似乎正与什么东西缠斗,能很明显地看出他处于下风;至于缠着他的那些东西,几人无法看清形态和模样,乍一看就像一个个浑身披着黑色长袍的人,然而那飘忽的样子却又让他们知道绝不仅仅只是人那么简单。 由于在大半夜,而且那些黑影又太过飘忽,几人并不知道它们到底有多少。唯一知道的,就是它们正像攻击灰狼一样的金雕般对泽莱德不断由上而下地发动攻击;至于泽莱德,暂时没从他身上看到任何伤痕,但挥棍反击的动作却有些许迟钝,使得几人顿时就冲了上去掏出了警棍,“喂,这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啊!” 憋屈地嚎了一声,泽莱德一棍就朝着自己面前的一个黑影挥了过去,却并没有感觉打中任何东西。仔细一看,才发现那些黑影已经像烟雾一样四处散开,似乎根本没有实体。 “你跟它们打了这么久你会不知道?” 难以置信地高声发问,奈兰同样一棍挥在那些黑影上,便遭遇到了跟泽莱德一样的事,使得后者半恼起来,“现在你也在和它们打,你倒是说这些玩意是什么啊!” “……” 被他这么一说,奈兰虽然很不满,但也确实跟他一样完全不知道这些黑影到底是怎么回事,只能不断地挥动警棍把它们抽散。只是,随着时间推移,他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面前的黑影不仅没少或者变得稀薄,似乎还越来越多了起来。 在手电筒的微弱光照下,他看到那些黑影如蝙蝠群一样密密麻麻,除了黑就是黑,甚至密不透光,使得他只能疲于奔命地防守。然而,对于防守方来说,除非能碾压对手,否则只要敌人一多就必然露出破绽,比如现在——一只黑影趁着他不注意朝着他的背后发起了冲击。 “嘶!” 就在黑影接触到他的那一瞬间,头痛欲裂的感觉袭来,使他连站也有些站不稳。而看他被如此攻击,本就身为毁灭序列二星暴怒者的克里斯汀双眼发红,直接冲了过去一下子抓住了那黑影,就像捏着一块饼干般猛然握拳便将其捏碎。 “这!”泽莱德在一旁被她的暴力惊得目瞪口呆,一时间无法言语,几乎忘记自己身旁也有黑影,甚至让它进入到了自己脑后不到半米的距离——就在此时,一道疾风吹过,才让他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正是赫尔莫站在自己身后使着精妙的剑术,“把你知道的说出来。” “哦……哦!” 情况紧急,泽莱德也顾不得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部讲出来,只得挑出当下最重要的一部分,“我不知道这些是啥,但单纯的物理攻击好像打不到它们,最好别让它们碰到你们,它们直接攻击灵魂!” “……” 单纯的物理攻击不行…… 听着这话,赫尔莫又看向克里斯汀——确实,跟泽莱德这种加强自身的自然序列不同,毁灭序列的攻击确实带着特殊效果。 不过,光靠她肯定也是不行的,暴怒者的力量和特殊能力是通过体力和部分智力换来的,比起同星等的大部分其他序列持续不久。除了她以外,包括自己在内的其他四人光凭自身可都对没有实体的东西无能为力,万一这些黑影还有更多,那可不好办。 所有攻击灵魂的东西,哪怕个体战斗力再弱,也是术师的头号大敌。 因此,咬着手电筒,赫尔莫在挥剑的同时把左手伸进口袋,摸出了一张符咒,“在你们看来,这些东西像是什么?” “我觉得很像恶灵!” “或者幽灵!” “总之是邪恶的东西!” “……” 见他们想的跟自己相差无几,赫尔莫随即把力量注入符咒之中,一甩手便扔在了黑影最为密集的区域;下一刻,一道强烈的白光便以符咒为原点无声绽放,使得那片区域一瞬间好似处于白昼般明亮—— 在白光的照射下,所有的黑影就好像是被橡皮抹去的铅笔迹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眨眼之后,这片区域便又恢复了之前的无光黑暗,却已经没有任何一只黑影。 “呼!” 用力喘了口气,泽莱德一下子坐倒在地上,其他几人也终于能喘口气,连克里斯汀也因为敌人不再而收敛了能力,转而担忧地跑去查看奈兰的情况;与此同时,似乎是因为外面的声音平息下来,周围的房子里顿时传来一连串吼声,“外面在搞什么!” “大晚上的让不让人睡觉!” “怎么回事啊!” “……” “在这里,我们发现了疑似幽灵的存在,刚才正是在对付它们。现在,它们已经被湮灭,很抱歉吵醒了你们,请继续睡。” “……” “幽灵?!” “什么情况?” 话音落地,一阵沉默之后,顿时从房屋里传出了更多的声音,使得赫尔莫冷声问:“你们中,从来没有人听说过这里有幽灵吗?” “当然没有啊!” “怎么可能会有!” “……” “那么,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如果你们以前听说过一些奇怪的传说或者留言亦或是经历过什么奇怪的事,可以与我们说,以便找出事情的真相。不用感到害怕,我们会帮助你们,因为我们是警察,不论什么都可以对付。” 对着那些窗口,在街道的正中,赫尔莫收剑入鞘、漠然开口,带着其他四人一同等待着回应。 街上陷入了沉默,四人全都凝神静气地等待着答案。等待时觉得时间过得很慢,等完以后却觉得不过如此,在一段谁也说不上多久的时间后,他们还是等来了回应,虽然并不是想要的内容,“以前都好好的,怎么你们一来就有这回事……” “就是,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 “对啊……” “……” “看来,没有知情者。感谢你们的配合。你们现在应该已经安全了,但还是应该多多注意。当然,尽管你们不知道,但你们可以去问问其他镇民,毕竟关系到了神秘因素,应当认真对待。”赫尔莫对着所有窗户再度说话,在这一回,象征性地又客套两句后,便对着所有人招了招手示意走人,“你怎么遇到它们的?全部说出来,越完整越好。” “哦……哦!” 尽管他没有指明问谁,但泽莱德还是反应了过来,回忆起刚才的情况,“我就是在路上走,走着走着,一直感觉背后有点凉,想着该不会有什么东西跟在我身后,一扭头就看到一个黑影……我感觉不对,第一时间就发射了信号弹,然后黑影越来越多,就变成你们看到的那样……” “……” “你做出了什么特殊举动吗?” “我就是很单纯地在找你说的奇怪的东西,应该没什么特殊举动……” “多的黑影从何而来?” “这个……天太黑,而且情况紧急,没注意看,感觉是越来越多了……” “……” 听到这样的回答,赫尔莫不再说话,现场便随之陷入一片沉默。 每个人的内心中都有着不同的想法和情绪,而每个人都有的恐怕就是难以置信。毕竟,他们本还以为这次的搜寻会是徒劳,但没想到真的遇到了诡异的东西。 “!” 这次……遇到了诡异的东西…… 一瞬间抬起头看着赫尔莫,奈兰皱紧了眉头,双目中全是凝重,“那些黑影……会是可能造成死者死亡的原因吗?我们,到底是否将它们全部消灭了?” “……” 走在前方轻微摇了摇头,赫尔莫那毫无情绪的特色声音便缓缓传来,“这些黑影,如果是造成死者死亡的原因,那么死者在第一天应该就会死,而且死前必然会让镇民发现异常。有没有消灭它们,暂时无法下达结论,从我们现在没被袭击来看,应该已被消灭。另外,镇民不知道这些黑影,那么……” “要么他们在说谎,要么……” 奈兰紧接着他的话说了下去,头越垂越低,猛然抬起头时却又带上了些惊恐,“等等……刚才斯杜提亚占卜了,死者并非是被神奇生物什么的杀死……莫非,那些黑影……只针对我们?” “这!” 一瞬间,所有人都瞠目结舌,纷纷看向赫尔莫,而后者却还在保持着似乎永远不会变的冷静,“所有的危险,要么是暗中有人早有预谋,要么是一种陷阱,针对所有符合某个特质或者做出了某种行为的人。如果是前者,他有什么理由要针对我们?” “杀死我们?” “赶走我们?” “……” “那么……” 赫尔莫再度摸了摸自己那血红的手杖,似乎平静地问:“为什么?” 第三百六十六章 难言一梦 “……” 被他这么一问,所有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刚才发生的事,一时间全都胆战心惊,“因为……我们在调查死者的死因?” “……” 赫尔莫对这个回答不作回应,只是兀自缓缓行走,“那么,如果是后一种选项,也就是我们身上有某种特质或者做出了某种行为呢?” “我们身上的特质……” 不知怎的,当不确定安不安全时,他那死寂的声音总是让人害怕;而在确定真的不安全时,他的死寂声音却又莫名其妙地让几人感觉安心,让奈兰可以放心思考,“要说我们身上有什么异于常人的特质的话,就只有术师这个身份了。” “某种行为呢?” “唔……” 迟疑了片刻,斯杜提亚小声回答:“因为我们夜间出行?” “……” 赫尔莫举着手电筒的手稳定无比,一如其声音也平静莫名,“如果是有人暗中操控的话,那么他到底为什么要杀死或者驱逐我们?因为不想让我们调查死者的死吗?那么他为什么要杀死死者?如果不是他杀死死者,那么他又为什么不想让我们探寻真相?这是不合常理的事,而一旦某事不合常理,则说明表面的矛盾之下存在着更深的秘密。” “那到底会是什么?” 听他这模棱两可的话,克里斯汀忍不住发问,便就听到了他的回答,“人做任何事都一定有理由。排除精神疾病,如果一个人杀人,那么只可能是因为如果那个人活着就可能会做出他不想见到的事。然而,死者不过是个旅行者,能做到什么事?就算他真的妨碍到了某人,他通过什么方式?” “这……” 想着死者的身份,再想死者的行为,似乎确实没有能碍人的地方…… 等等! 似乎……虽然不知道是否是因为这个,但…… 夜间出行…… 想到那个可能性,所有人的眼中顿时闪过惊疑,“死者,他确实是很普通……唯独做了一件在这里很特殊的事……” “……” 微微点了点头,赫尔莫看似无意地扫了扫附近的房屋,轻声而又冰冷地说:“如果因为夜间出行便会因此被人杀死,那么,黑夜中到底有什么东西?跟夜间出行这件事本身又有什么关系?我很好奇。” “……” 被一句话惊得毛骨悚然,所有人顿时又回过神去观察四周的房屋,几乎要草木皆敌,却又在这关头被赫尔莫拽回思绪,“只是,所有的猜测毕竟是建立于没有镇民知道怎么回事的情况下,但我们还不知道他们到底知不知道、有没有说谎。所以,明天,我们要在全镇张贴报告,让他们来找我们。为了避免意外,今天晚上,我们暂且先回去。至于明天晚上,我们……” “……” 看着赫尔莫的那隐匿于黑暗的背影,所有人张了张嘴,眼中的恐惧化为茫然,茫然凝聚为迟疑,但最终,还是成为了坚定,“继续搜寻。” …… ………… ……………… “……” “快……” “……” “快……” “……” 一片奇怪的幽静与空荡中,似乎有人在说话。然而,声音却远远的,很是飘忽,听不太清。 只是,那声音有些许熟悉,似乎是某个熟人的声音,让自己忍不住要认真去听,去听听到底是谁,在说什么。 “快……” “……” 还是跟刚才一样的音节,似乎有一堵墙隔在那人与自己之间,使得一切都朦朦胧胧。 不知怎的,虽然只听见了这一个音节,但自己觉得应该还有更多,只是听不到而已。 恍惚之间,自己似乎站起了身。双腿不自觉地交替迈动,如机器般机械地迈步,在黑暗中带着自己的身体朝着某个方向前进,似乎想靠近那声音的源头,听到更多、更清晰一点。 “快……” “快……” “快……” “……” 声音还在回荡,还是一成不变。 也许走了有五分钟?十分钟?在这混沌之地无法知晓时间,自己浑浑噩噩地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了多远。只是,不论自己怎么走,那声音都是一样的模糊,似乎声音的主人也在走,在远离自己。 为什么呢? 自己扪心自问,为什么呢? “快……” 听,它又来了,还是和刚才一样,没有丝毫变化。 在这似乎没有止境的黑暗之路,自己一刻不停地快步走着。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双腿已经这样做了,大脑也就放弃思考了。 “……” 突然间,自己踉跄了一下,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扭头去看,在不知道从何而来的黯淡微光中,那绊到自己的,是一只苍白的手臂。 它躺在狭窄得好像独木桥一样的地面上,手掌在徒劳地抓握着——原来不是断臂。更多的,就在“独木桥”外,在黑暗里,看不到,也就不知道这是谁的手臂。 漠然注视了片刻,自己便回过头来,继续走。 “快……” 声音还在响起,自己还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至于手臂什么的,无关紧要。 “……” 只是,就在那不久之后,当自己正无神地快速走着时,又被绊了一下。 扭头一看,是另一只手臂。 “……” “你……” “……” 也许是自己的错觉,也有可能是早先没注意到,但,不知何时起,有新的声音了。 “快……” “你……” “你为什……” 仔细一听,这些声音倒是没有那个那么模糊,也许是有意义的。 “……” 随着自己慢慢的前进,被绊到的次数越来越多了。不知道是不是因此,那些声音也越来越清晰了:“你……” “为什么……” “不救……” “我……” “你……” “……” 前方,出现了一个干瘦的小老头,挡住了自己的去路。 他面色呆滞,趴在地上。那些声音,似乎有一部分是他发出来的,好像在质问自己。 不救他? 他是谁? 认真地瞧了瞧这个仿佛濒死的毫无血色的小老头,突然间,一个熟悉的名字闪过自己的心头。 原来他是乔瑟夫。 “为什么……” “不救我……” 身后,还有更多声音。回头看去,则又是一些只知道名字而不知道身份的人,詹姆斯,斯可姆,托门特,在齐齐地朝着自己走来。 “……” “快……” 与此同时,那道声音,还在响起。 只是,似乎变得清晰了些。 自己明明已经停了下来,没再试图接近那声音,怎么会变清晰呢? “快救……” “……” 自己看向背后,有什么东西,在接近自己。 哦,原来是那声音的主人在追自己,原来自己才是在远离对方的那个人,自己才是在逃的那个人。 扭头,看向乔瑟夫身后,看向自己原本前进的路线,那里已经不再是一片黑暗。能看到有人,全都是背对自己的,在他们那阳光明媚的大道上有说有笑地散着步,离自己渐行渐远。 “……” 竟有些许羡慕。 自己也好想过去,但是乔瑟夫抓着自己的裤腿,詹姆斯扯着自己的衣角,托门特掐着自己的脖子,已经动弹不得了。 “快救……” “快救我……” 终于,那声音的主人还是来了。 它从背后接近,却出现在了自己面前,以它那巨大的身躯挡住了面前的一切,可自己却看不清那是什么。 “快……救我……” “赫尔……莫……” 他对自己说话……但为什么? 掐着自己脖子的手越来越紧,自己已经缺氧、窒息,怕是就要死了。 死? 死。 死…… …… “……” 从一片黑暗中睁开眼睛,虽然不知道昨天自己做了个什么梦,但赫尔莫仍然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的心脏,似乎是要确认什么。 看来是个不怎么样的梦…… 面无表情地打开睡袋,他站了起来,整理好自己的衣服和头发后便穿上正装、戴上礼帽。而在这时,他才发现原来这屋子里只有自己一个人。 “……” 人呢? 心中闪过这个问题,赫尔莫眯了眯眼,再看看自己的怀表,已经是上午十点半了。 “……” 这个时候,如果他们不在,应该就是已经出去张贴昨天晚上做的报告了。毕竟,这里也没其他的事可以做。 而既然他们在张贴报告,自己就只能继续在这里了,这样才能在有人来时接应一番。 撕开一包饼干就着水吃了起来,赫尔莫静静地对着死者的背包发呆——阴沉黑云之下,任务,再次开始。 第三百六十七章 双边调查 “……” 看着那打开着的背包,看着那黑黝黝的空洞,赫尔莫的眼神被吸引,似乎经过黑洞的光线般要坠入其中。 什么都不思考,只是静静地发着呆。 面对这么个平平无奇的背包,除了发呆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别的可以做了。 “……” 等等。 那个背包…… 昨天已经仔细检查过了,应该没有什么值得自己在意的地方了,但好像…… 眼神刹那间从原本的空洞恢复至冰冷,赫尔莫伸出手把那背包抓来,却并没有再翻开它去查看其内部,而是观察起肩带与背包主体相连的地方——就像是穿久的衣服会脱线一样,这肩带,也有些崩裂的迹象。 “……” 肩带……崩裂? 昨天只顾着检查死者带着的东西,忽略了背包本身可以传递的信息。为了弥补这一点,他立刻里里外外地把背包看了又看,便在背包带之外找到了第二处昨天没有在意的细节——背包内袋和外袋的隔层最顶部发生了断裂,而且出现了许多被拉伸后又恢复的痕迹,像是曾装过什么硬物一般。 “……” 这个包…… 包上的“克莱伯”商标以及标签上的生产日期显示着这包是今年才六月被生产出来的,而克莱伯产品的质量在登山用具方面是有了名的好,一个公司中产应该也不会图省钱而去买二手包或者假货。更何况,一个偶有假期才能旅游、一次旅游天数往往不超过一周的人,背包一般也不会有多少磨损,怎么会被用成这样? “……” 悄无声息间,赫尔莫,陷入了沉思。 …… “夜间出行……” 念叨着这个短句,泽莱德四人在街上走着,在这七点的甚至天还没亮的早晨。 化雪的时候往往会比下雪的时候更冷,因为雪融化需要从空气中汲取热量,从而就在原本的低温上进一步降温,使得现在的气温居然低至零下近三十度。 因此,四人穿着靴子、戴着手套、套着帽子,把自己包得严严实实,这样才能抵御外界的寒冷。 “我说……我们为什么要这么早出来啊……” 不过,这么早出来还是让泽莱德有些许不爽的。他的上下牙关敲出一连串响声,因为冷而抱着肩膀,那不无怨气的抱怨则让其他三人呆了一下,皱着眉看他:“当然是为了贴告示和到处去问情报啊。时间宝贵,不抓紧怎么能行?” “那也没必要这么早……你见街上有几个人啊?” 斜眼看了看现在空空荡荡的街上,泽莱德又缩了缩脖子,让奈兰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张贴告示呢?等贴完告示,街上不就有人了?我比你还冷我都没说什么。” “行行行……” 对着奈兰甘拜下风,泽莱德就看向自己手里的告示:“说真的,夜间出行会遇到幽灵什么的,实在是太魔幻了……而且,我们问话真的有用吗?” “你管它魔不魔幻,一问再一占卜不就知道了?” 又摇了摇头,奈兰拿过一张,随即用胶水粘在了路边一栋房屋的墙壁上:“不管是有人控制还是它们本来就这样,反正我们是遇到了……阿嚏!如果镇民说他们不知道任何关于夜间出行的事,那除非这种情况真的是极最近才有的,不然他们就一定有人在撒谎——在这样与外界隔离的村镇,任何的消息都会很快传遍全村的,不存在某件离奇的事发生在某人身上很久却还是有人不知道的情况。” “那告示呢?” “做排除法用的。要是有人找我们当然好,没人找的话,跟我刚才说的同……阿嚏!同理,要么镇民真的不知道,要么就是装作不知道,也就是在隐瞒事实,晚上占卜一下就知道答案了。” “……” “也有道理……” 听着奈兰这分析,所有人都点了点头,随即跟他又在街上寻找下一处适合贴告示的地方——而也就在此时,他们身后,一道声音又响了起来:“嘿~嘿!这么早,你们在街上干什么?” “……” 扭头一看,四人便看到一个吊儿郎当的家伙——对于泽莱德和斯杜提亚来说,这家伙可是熟人了——正是昨天那个流氓。 而此时此刻,这脏兮兮的家伙正嘿嘿笑着,朝着几人手上的东西指了指:“喂,饼干,给我点呗!” “……” “这是谁?” 指着这家伙,克里斯汀疑惑问道,在看到两人耸耸肩表示这家伙就是个混混之后也就明白了情况,随即准备把手里的饼干掰下来给他点——不过,还没等她递出去,奈兰却蓦地开口:“我们可以给你吃的,但你得回答我们的问题才行。” “真麻烦!” ——虽然这样喊了一声,但那混混还是没走:“问,快点的。” “你住在哪?为什么这么早就到街上?” “在下就住在这附近,喏,那个破茅房就是我家。” 用手指着不远处的一栋房子,虽然回答,但他没有回答完,语调也骤然低沉下去:“家里又没有朋友,又没有女朋友。我没有另一半,人都不完整,就只能在街上晃了……我好无聊呐!” “……” 互相对视一眼,几人就从对方的眼中得到同一个信息——这么个又脏又不务正业的家伙,就算有另一半,估计也已经跑了。 不过,他们又不在意别人的私生活,随即继续发问:“我问你,你有没有听说过夜间出行会遇到怪事的传言?” “没有啊。” 干脆地摊开双手,他没正形地笑起来:“你们的问题好魔幻啊。” “……” 眯起眼,奈兰悄悄对斯杜提亚传了个眼神,后者立刻便会意地开始占卜,而他则又接着问了下去:“你有没有听别人说过他们遇到怪事?比如遇到幽灵之类的?” “没有啊。” 摇了摇头,他便指了指克里斯汀手里的饼干:“我好饿啊!” “……” 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占卜已经得出结果。奈兰一看,结果是这家伙没说谎,当下也就不再多言,只是对着克里斯汀摆了摆手便转身离去,继续去贴告示、找路人。 而在他们身后,目送他们走远,他便又边走边唱起那滑稽的“没有另一半~”,直到周围有住户因为不堪其扰而打开窗痛骂一句:“伯斐克多!大早上的你要是还再唱这破歌,我就下去打死你!” “谁管你啊~” 欠揍地胡咧咧着,他就这样旁若无人地走着、唱着:“老子~不——开心啊……今天就要唱~到了明天,你,还有你们,还全都听不到呐~” “听不到最好!” …… 一上午已经过去,四人此时已经没再聚在一起,而是两两一组——而在此时,斯杜提亚和克里斯汀正在一起,边走边啃着自己的饼干。 今天问了一早上,得到的回答清一色是这些镇民确实没听说过什么夜间不能出行或者遇到幽灵之类的消息,偏偏占卜结果还是他们没撒谎,让两人觉得郁闷。而且,压缩饼干实在太难吃了,让两人更加不悦。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得继续走、继续问,让斯杜提亚忍不住发问:“哎,我们为什么不回去休息一趟?亲爱的看我们不在,应该会担心?” “阿嚏!啊……他那么聪明,哼……肯定能推导出来我们没事的……阿嚏!不管他……继续做事……” 像是被奈兰传染了一样,克里斯汀一句话打两个喷嚏,让斯杜提亚担心起来:“你没事?这么冷的样子……” “没事,继续做……阿嚏!任务!” 高傲地高抬手给自己打个气,克里斯汀给了她一个“我很好”的眼神,两人也便就此继续走了下去——按照计划,今天一天都得问人的。 …… 已经是下午三点,但中途其他四人并没有回来,也并没有来叙述自己遇到神秘事件的镇民。 关于那个背包,自己已经有了一点头绪。只是,嗜睡的问题还未解决,自己已经很困,几乎快要睡着。虽然不想睡,但精神已经撑不住了,就像快饿死的人会不顾一切找吃的那般想睡觉。 “……” 靠着墙、握着手杖。 做好随时可以对来犯者反击的姿势,赫尔莫被迫地,进入了睡眠。 第三百六十八章 看不见的敌人 …… “……” 下午五点,从自己的午间睡梦醒来。 抬眼一看,这房屋里还是只有自己一个人。 门外有颗树,但是没有影子,因为阳光被乌云挡住。 盘腿靠着墙、抚着心脏,赫尔莫看着空荡荡而黯淡无光的房屋,眼睑低垂。 耳边没有奈兰和泽莱德的吵架声,也没有斯杜提亚和克里斯汀的笑声,只有深邃的沉默。 默默地撕开又一包压缩饼干的包装,塑料因为被挤压而发出刺耳的哀鸣,然后是一声饼干被咬断的脆响,再然后就是极度细微的牙齿碾磨食物的咀嚼声。除此以外,再无其他。 …… 晚上七点,四人已经又聚在了一起。 一整个下午,他们都在外面奔波,问了许多的镇民,得到的答案全是清一色的没听说过——在他们已经亲身经历过夜间出行所带来的危险的情况下,不论如何,这个答案都显得怪异了些。 而在现在,看着面前的三人,泽莱德耸了耸肩:“我们现在应该就是要跟昨天一样去巡逻了对?” “虽然比昨天早了些,但也已经入夜了,是可以去巡逻了。” 略略点了个头,奈兰便困倦地看向身旁的两人:“我们怎么组队?” “我和你一队,爱莎和泽莱德一队,很简单啊……” 虽然声音无力但理所当然地安排着,克里斯汀的话取得了奈兰和泽莱德的一致同意,毕竟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这是最保险的组队方式——不过,让他们意外的是,斯杜提亚选择了拒绝:“我和泽莱德……一个人一队。” “这怎么能行?你……阿嚏!没有战斗力啊……” “洛卡等会一定会出来跟我一起巡逻的,我们不能浪费时间,要尽量巡逻多些地方……” 越说到后面越没底气,斯杜提亚本以为奈兰他们会发现这一点,不过令她惊讶的是他们却并没有否决,而是点了点头:“那就这样……不能浪费时间……” “你们两个不要紧?感觉很累的样子。” “没事……有点困而已……” “你确定?” “确定……” “……那就出发!” 最终,泽莱德一锤定音,四人也就分为三组各自前进,接着走上了昨天未完成的道路——在这黑暗之中。 …… “……” 已经是晚上十点,赫尔莫已经整整发了五个小时的呆,期间完全没有看见一个人进入这废弃房屋,倒是有许多路过的人议论纷纷,似乎认为恶灵的出现与他们有关系。 而综合来看,应该确实是没人知道那些黑影是怎么回事,不然肯定得有人来。 看了眼怀表,无焦距的眼神恢复冰冷。带上自己的全副装备,他于今天第一次走出这废弃房屋,接着搜寻任何不对劲的事物。 借着手电筒的光,一眼看去,在许多显眼的地方已经张贴了告示,看来奈兰他们确实是有在做事的。 现在这个时间,按照昨天晚上说的,他们应该也在搜寻那些东西。自己没听到过信号弹的声音,他们现在还没遇见任何的危险,不过,就算有,自己也会第一时间赶到。至于现在,就先专注于自己这边的事才好。 保持着恒定的速度,赫尔莫在乡镇间那错综复杂的街道上穿行,使自己的目光寻遍每个房屋、每棵树木甚至每丛杂草。路线繁复,他却从未踏进过同一条路,仿佛在心中有一幅地图、像做多点连线问题般以最有效率的方式走着这被黑暗笼罩的村镇。 一如往常,他不发出任何声音。虽然踏的是皮鞋,却和有着脚掌肉垫的猫科动物一样不发出丝毫声音。 “……” 不会害怕,因而永远可以在恐惧面前保持理性、保持思考。常人会在精神紧张时因为风吹草动而被扰乱思绪,但自己不会。如果一阵古怪的风吹过、路边发出什么异响、自己仍然会警惕,但不会因此慌乱而自乱阵脚导致忽视真正重要的东西。好比现在,耳边响起了好像口哨般的低低啸声,如果一个想象力丰富的人走夜路的话,哪怕知道这不过是风被树枝扭曲后的声音、是很正常的声学现象,他们还是会因此心跳加快、不由自主地幻想有恶灵在尾随戏弄。与此同时,自己却可以在思考后忽略它,不被它影响思绪、步伐。 “……” 寂静,而又无声。 “咻——” 只是,一支冲破天际的信号弹,还是打破了这宁静。 “!” 扭头一眼一瞬间确定信号弹发出的方向和具体位置,赫尔莫立刻尽全力加速至极限。右手处的手杖因为手臂的摆动而发出破空声,手电筒射出的光上一刻还照亮前方几十米,下一刻就出现在了身侧的地面。借着昨天走遍村镇得到的方向感,他一路上绕过不知多少岔道和小巷,甚至还赶在其他人之前到达了地点——一看,则又是泽莱德。 此时此刻,他正挥舞着警棍。他的表情惊恐,似乎刚遇见了什么不可理解之事;他的衣袍飞舞,如断翼蝴蝶般在空中划出一个个不规则的图案;至于他的身体,正做着癫狂而难以形容的动作,就好像失控了的精神病人,像是在和什么东西战斗——只是,赫尔莫却根本没看见敌人! 在那片空地上,只有他在朝着空气挥警棍而已,完全没有其他东西! 在这种情况下,赫尔莫可不觉得他只是闲得无聊在这抽疯,相反,他在短短一刹那就判断出事情恐怕要比昨天晚上更严重——敌人必然存在,自己却看不见! 一时之间,其人暂且站在原地不动,一道冰冷的声音则传入战场:“这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 奋力大喊一声,泽莱德继续做着在旁人眼中滑稽荒诞的表演,在独属于自己的战场战斗,理所当然地使得赫尔莫眯起眼睛:“敌人是什么样的?我要怎么才能看到它们?” “我也不知道啊!” “你不知道?” “我根本都看不到敌人是啥!” “……” 泽莱德……也看不到? 这下子,事情是真的严重起来了。 口袋里的攻击性符咒还有一张太阳符咒和一张雷电符咒,不知道对那东西有没有用,但赫尔莫悄悄地掏出了它们、不动声色地甩掉手杖剑鞘亮出剑:“我现在过去救你。” “等等!” 猛然大喝一声,泽莱德陡然如发狂一般握着警棍以自己身体为圆心像陀螺一样绕起圈来,就好像想凭此逼开周围的敌人,好一会后才精疲力尽地停下:“呼……” “……” “怎么样?” 站在场外保持着警惕冷声问道,赫尔莫便看到泽莱德在原地晃晃悠悠,但却似乎并没有再受到攻击,好一会后便喘息着开口:“应该……没事了……” “……” 如此看来,敌人已经走了? 因为自己来了吗? 仍然不放心中的警惕,赫尔莫握着剑,看向自己的周围:“发生了什么?把每个细节都说出来。” “好……” 疲惫地回答一声,泽莱德缓缓走向他;同时,虽然不是同一处民宅,但却是同样的叫骂:“外面的,到底又在搞什么?” “昨天乱开枪吵醒我们,今天又来!” “他妈的!不说个清楚跟你们没完!” “请冷静,我们是在执行任务。我们发现了未知的敌人,刚刚结束与其发生的战斗。很抱歉吵醒你们,但我们是在保护你们,请谅解。” 毫无情绪波动地对着周围民宅开口,虽然估计问了也是白问,但赫尔莫还是发问:“请问,你们中是否有人经历过神秘事件?比如突然遇到看不见的幽灵。” “谁会遇到那种东西!” “你们该不会是故意的!” “我就知道你们这帮外乡人什么好事都不会干,就会扰民!” “……” “很抱歉,但为了你们的安全着想,如果你们知道有任何人经历过类似事件,请告诉——” “!” 突然间,赫尔莫的声音中断,而他本人此时正从脖子处感到被挤压造成的剧烈疼痛,甚至一瞬间就感觉到了窒息——有只手正在拼了命地掐着自己的脖子! 第三百六十九章 诡异的敌人 触感温热而有力,必然是活物实体在掐自己的脖子——现在这个时刻的街上,唯有泽莱德和自己两个活人,但正常情况的他绝不可能掐自己;看不见敌人,实际上自己根本不知道它到底走了没……如果它没走,如果它能控制他人的身体,如果它正在控制泽莱德…… 一刹把力量注入手中的太阳符咒,下一刻,一道高热高强度的光芒瞬间爆发。尽管没有明火却仍然让方圆十数米明亮起来、让周围的房屋在更后方投射出清晰的影子,那自下而上的热浪吹飞赫尔莫的礼帽,甚至燎得他睁不开眼——同时,也让他感觉脖子一松,便再次能呼吸到空气。 “……” 抬手轻抚着自己的脖子,他转过身,瞳孔已经倒映出泽莱德倒在地上的样子。 “……” “这次又搞什么!” “对啊!什么突然亮了一下!” 而在此时,叫骂声再次传出,使赫尔莫不得不做出回应,“为了杀死暗藏的敌人。现在,它们应该已经被湮灭,不必再担心。” “昨天你们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你们该不会就是在骗我们?” “你们一来就有这么多破事,我们以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 “很抱歉,我为我们对你们造成的困扰表示诚挚的歉意。” 从地上捡起礼帽齐整地戴好再架起泽莱德,赫尔莫对着又已经恢复黑暗的街道开口;同时,远处的黑暗中也传来了脚步声,是从两个方向传来的。 “什么歉不歉意的,赶紧滚蛋!” “就是,滚蛋!” “明天要再这样,就直接把你们赶出去!” “……” 忽略镇民的骂声,他借着手电筒的光朝着两边看过去,果然看到了奈兰三人。 而在此时,泽莱德也基本从被剥夺思维和身体的影响中恢复过来,迷茫地看了眼周围,“发生什么了?” “回去再说。”赫尔莫扭头看了眼泽莱德,见他恢复了神智,也就把他从肩上放下,朝着废弃房屋的方向走去,“跟上。” “哦……哦!” 立刻拔腿跟上,泽莱德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另外三人也快速地与两人汇合——直到此时,赫尔莫才发现斯杜提亚脸上似乎有道泪痕,微微眯眼,“怎么了?” “我还以为你不管我们了!”斯杜提亚吸了洗鼻子,抬头紧紧盯着赫尔莫,让他不明所以,“为什么?” “从早上到刚才,你一直都没来找我们,我们都以为你不会再来跟我们一起执行任务了……” “因为我要等镇民来向我提供情报。” “可镇民七八点就睡觉了,你那时候就应该出来了……我一个人找了三个小时,等了你三个小时……” “为什么不来找我呢?” “我想着执行任务……” 像是怕他再离开般,斯杜提亚紧紧抱着他,把头埋在他的怀中。面对此情此景,他也确实觉得自己一直等到十点似乎有点太长,不太像自己往常的作风,于是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这让你感到害怕吗?” “嗯……” 轻微地点了点头,斯杜提亚继续抱着他;而在此时,奈兰与克里斯汀同时咳了两声,吸引了其他人的注意力,“怎么了?” “没……就是……”奈兰虚弱地摆了摆手,又咳了一声,才颤颤巍巍地接着说下去:“先回去……这里也太冷了……” “对啊……”克里斯汀也在一旁抱着胳膊点头附和,让其他三人发觉到了些什么,“你们两个怎么回事?” “我觉得……可能是感冒……”奈兰缓缓地边走边说,让三人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奇怪起来,“术师也会感冒吗?” “我们这种低级的可能会……” 虽然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该感冒,但奈兰觉得自己这么个全身发冷、无力、呼吸有些许困难的症状跟感冒很像,不过倒是没打喷嚏也没流鼻涕;一旁,克里斯汀也和他一样,让泽莱德立刻加快了脚步,“那快点走,回去赶紧休息。” “……” 虽然不知道他们俩到底是什么情况,但现在确实该回去休息了。斯杜提亚在平复了情绪后还是离开了赫尔莫的怀中,两人便一并跟在泽莱德身后,而尽管加快了脚步,但并不影响赫尔莫发问,“泽莱德,你遇到了什么?” “这个啊……” 这个问题是肯定会被问到的,他并不意外,不过这事毕竟太过离奇,他本人也不好说明,“我遇到了个敌人……又是偷袭的,我没看到它的样子。当然,我立刻就发射了信号弹,但很快就失去了思绪……整个过程大概也就五六秒……再醒来就是现在了,我都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 “……” 看了一眼泽莱德,赫尔莫陷入了沉默。 自己从原本的位置到达泽莱德处花了两分钟,然而他仅仅五六秒就已经被控制…… 这么说,那个控制住他的东西,在故意等自己到来然后想杀死自己?甚至自导自演了一场战斗的戏码? 如果确实是这样的话,多亏自己有太阳符咒而且故意藏住做出要用剑上去送死的样子,不然要么让它逃掉,要么自己就得死。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把头抬起,赫尔莫又看着泽莱德,“两次都是你遇到了敌人,这很奇怪。” “可能是因为我独行……看我比较好下手。” “爱莎今天也独行,比你更好下手。况且,为什么昨天和今天的敌人不同?这两批敌人的表现都是想杀死我们,但为什么昨天它们不一起上?” “这……” 被这么一问,泽莱德也陷入了沉思,更让赫尔莫感觉其中不对,“把你遇袭的全部过程全讲出来,不能遗漏一丝细节。描述周围环境,描述你的心理活动,还有一切你觉得不对劲的事。” “嗯……” 沉吟片刻,他随即斟酌着说:“我确实不知道怎么回事……你们也看到了,这次的遇袭地点和昨天不一样,应该不是地点的问题……昨天经历了那个袭击,我做了个噩梦,所以刚才我抱着很警惕的心态在寻找,毕竟敌人很可能很诡异、很恐怖。我打着百分之两百的精神,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要仔细检查很多遍,就跟进了毒枭老窝的警察一样……我甚至抱着敌人可能能隐身的心态去警戒,连能力都时刻开启……然后,在走到刚才那条路上的时候,突然间,我感觉全身一冷,不正常的像是进了死亡世界的那种冷,立刻就放了信号弹,再然后就莫名其妙地晕过去了……你看到敌人的样子了吗?” “没看到,它确实是隐身的。” 微微摇了摇头,赫尔莫便在其他人好奇的目光中把事情娓娓道来——实际上,这是个很短的事件,但仍然让所有人瞪大了眼睛、后怕起来,“如果先到的不是你……” “如果先到的不是我,那么你们就会被被控制的泽莱德偷袭,最终很可能有人死亡或负伤,而敌人却仍然无恙。” 赫尔莫若无其事地说,这冷冰冰的口气让其他四人更加心有余悸,忍不住扭头看他,“你难道一点也不害怕吗?” “……”他摸了摸自己的心脏,缓缓扭头,“不。” “完全没有吗?” “完全没有。” “……” “怪不得你永远这么冷静……” 一时间,每个人都不由得在心中泛起了一丝羡慕的情绪,但赫尔莫却还是摇头,“不必羡慕,我希望你们还会恐惧。” “为什么?” “不会害怕,不只是失去了一种情绪,也是失去了一种直觉。常人在遇到危险时会本能地因为害怕而第一时间回避,但我必须时刻保持思考才能判断危险、远离危险,我在生物本能上变得迟钝。如果一个凡人不会害怕,他随时可能因为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探索不该探索的东西而失控或者暴毙——哪怕一个会害怕的人,比如这次这个死者,也可能是因为得知了不该得知的而死。” “……” 一时间,所有人又陷入了沉默。 “……” “那你还想有恐惧的情绪吗?” 突然间,斯杜提亚问道,也让赫尔莫沉默起来。 他看着现在担忧关切的斯杜提亚,又看回前方,只是不作答。 气氛变得古怪,而见状,泽莱德立刻就开始救场,“啊……跑偏了啊!总之,我们还是讨论一下任务的进展!” 第三百七十章 疑团 “……” 看向斯杜提亚,赫尔莫缓缓开口:“刚才被你们打岔,我没有问完我的问题。爱莎,占卜一下此地镇民是否真的没听说过这次这个可以隐身的敌人。” “嗯。” 摘下自己的吊坠,斯杜提亚便按赫尔莫所说的念出占卜辞,同时将四人的目光一致地吸引到自己的吊坠上——而最终的结果则告诉他们,这些镇民确实从未听说过这诡异的东西。 “……” 得到这个结果,赫尔莫不发表任何意见,只是看向泽莱德:“如果敌人确实是针对我们,那么,泽莱德,你身上一定有某种特质,而且种特质必然是我们所没有的。再认真想,想出一切你身上与我们不同的地方,要和我们所有人都不同。” “这个……” 被问到这个问题,泽莱德苦着脸,一时还真不想什么:“我们这最特别的明明就是你啊……你是个神族,我就是个凡人……而且,你看,我是个术师,但你们也是术师;我一个人走,但斯杜提亚和你刚才也是一个人走……我身上没符咒,但除你以外都没有啊……就算因为我是男的,那你和奈兰也是啊……” “……” “多想些。不要局限于眼前,想想更深层次的。” “总不能是因为我长得没你们好看……” “……心理方面。” “我的心理很正常啊……在危险环境里知道警惕,虽然这次还是让它得手了,但问题在于它就算袭击你们也能得手……” 郁闷地挠了挠头,泽莱德看着其他四人那难以言喻的目光,连忙再次开始找着自己和其他人不同的地方:“那个……嗯……我昨天做了个噩梦算不算?” “……” 虽然自己相信科学,但现在这种已经有了神秘学因素的情况下,就算只有一丝可能,赫尔莫也会问:“什么噩梦?” “呃……” 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泽莱德硬着头皮开始回忆:“你也知道,昨天经历了黑影的袭击,在你们到之前,我可是真的以为自己要完了……就算我们后来没完,但是怕还是怕的,尤其一想到今天还得出来巡逻,我就觉得万一敌人更诡异更恐怖怎么办。然后,我睡着了,就梦到我一直在被怪物纠缠,我一去看它就看不到,不看它却又被它攻击,就只能没命地逃,却没用……你也知道,大多数人在做梦的时候不知道自己在做梦,那种想逃逃不掉、一直以为自己要死的感觉是真的恐怖……” “……” “你刚才就是被看不见的敌人攻击……” 微微眯了眯眼,赫尔莫重复了这一点,一下子让另外三人也意识到不对劲:“难道……你昨天就梦到了今天会被攻击?” “这个……这么玄乎?不是巧合吗?” 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泽莱德看了眼斯杜提亚:“我还能做预知梦?这种看到未来的梦什么的,不是命运和启示序列的专利吗?还有……对了,你是二星‘幸运儿’来着,该不会那东西就是要攻击落单者,结果你因为幸运而躲过一劫?” “这……” 被他这么一说,斯杜提亚也思考起来,但却一下子就反应过来:“那也不对啊,亲爱的他也是一个人走的……那东西不知道他有太阳符咒,而如果没有符咒,他的体力上比你强不了多少,正面战斗力甚至还更差一点……战斗经验这种东西又不能直接看出来……” “不能这么说,你光看洛卡的样子都知道他不好惹,说不定我恰好真就不走运……” “我更在意你的梦。” 适时打断他的话,赫尔莫冷声开口:“如果不知道你有这样的梦,我还会以为也许你确实不走运。但既然有这样的梦,事情的性质就已经改变。” “我做这个梦也是有原因的,总不能是它控制我做这个梦……对它也没好处。” 皱了皱眉,泽莱德不解地开口:“能是因为什么?” “说不定……” 突然间,奈兰发声,其他人一看,他也皱着眉:“因为你……做了这个梦,让它以为自己的存在已经被你发现?据我所知,很多神秘存在是不想让其他东西发现它们的……而且,它既然能控制你,说不定也能窥视我们的梦境……” “这……” “不论怎么说,敌人现在已经死了……” 在一旁,见奈兰发声,克里斯汀也张开嘴:“有没有可能……那个死者就是因为这个敌人而死?” “……” “并非没有这种可能,但这无法解释昨天那些黑影。” 摇了摇头,赫尔莫摩挲着手杖:“谜团越来越多了。爱莎昨天晚上问我,凶手是否可能是因为看到某些人想实施犯罪活动而被灭口;今天你们在外面走了一天仍然这样问,无形中已经否决了那个可能。更有甚者,死者几乎天天都夜间出行,如果杀死他的是黑影或者那隐身敌人,死者必不能活到这周四。” “啊……” 痛苦地挠了挠头,泽莱德拉下脸来:“这情况也太复杂了……” “……” 所有人都不发声,所有人又都有同感。 本来还以为就是个简单的调查凶手的任务,没想到能扯到这么多,直让他们感到神经衰弱,一时间连精神都集中不起来。 只不过,心累归心累,心累完了还是得回到当前现实,奈兰也便疲惫地开口:“总而言之……我们……遇到了敌人。我有个设想……可能……只要在这走夜路,就会遇到怪物?” “那我们现在就应该遇到怪物才对。” “可能怪物……每天只会……出现一次……” “如果是这样,这个机制很奇怪。而就算只有一次,死者也应该于这周四之前死去。” 眯了眯眼,赫尔莫平静地反驳道,使四人又无话可说。 面对如此情况,终于,克里斯汀还是忍不住了:“那个……我觉得……我们走得……有点偏了……对了,我们一直都还没……去找过死者丢弃的物品……再把事情全部总结起来……” “……” 此言一出,四人对视一眼,纷纷从对方眼中看到无奈——毕竟,现在的这个情况确实已经太过纷乱,也只能从头再找找有什么线索。 不过,在斯杜提亚眼中,赫尔莫的目光却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冰冷,似乎他一点也不为现在的情况感到烦躁——当然,她也习惯了,倒不如说这样的赫尔莫才是她所熟悉而可以依赖的。 而在此时,五人也终于回到了废弃房屋之中。随着克里斯汀在手心燃起火球点燃昨天烧剩下的一些柴,五人这才感到暖和一些。 夜已深了,已是睡觉的时候。冷风从窗缝和门缝中吹进来,将火焰吹得摇摇晃晃,也让四人那本就已经不怎么样的心情更加低落——只是,不论如何,已经回到这里了。虽然只是暂时住所,但在五人的心中也已经像是类似港湾的存在,可以休息的地方。 而现在,在要睡觉之前,斯杜提亚才算真正放松下精神,抱着赫尔莫的手臂。她也没说话,就是这么抱着,与他一起烤着火。 而在一旁,看着他们俩这幅模样,克里斯汀也不由得往奈兰的方向靠近了些,泽莱德甚至干脆就坐在赫尔莫旁边,一起抱团取暖。 在这黑暗的乌云之夜,也就只有这团温暖而象征生命力的火焰能给他们一丝慰藉——只要看着那火焰在跳动,就能让此时的他们入迷了。 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但一直盯着某个东西,人的眼睛会酸。眼睛酸了,再加上在外面奔波一天,每个人就都因为困倦而想睡觉。于是,今天便由赫尔莫一个人来守上半夜。 而在这临睡之时,看着赫尔莫那在闪烁火光中却仍然毫无变化的脸、那双似乎永远不会有情绪的眼睛,斯杜提亚轻轻地问:“你不会离开我,对吗?” “……” 目光微微偏移,赫尔莫看着她:“你还在因为刚才而害怕吗?” “嗯。” “……” 伸出手,摸了摸斯杜提亚的头,赫尔莫看着她那期待回答的脸,缓缓开口:“以留慕之名,我将永不离开你。” 第三百七十一章 守夜人 害怕…… 目送其他四人进入睡梦之中,赫尔莫注视火焰,不声不响。 已有半年没感受过害怕了,几乎忘了那是种什么情绪。是会心跳加速吗?还是会流冷汗?亦或是血液流速加快? 由于种种原因,爱莎本就怕自己离开她和他们,在这危险的黑暗里就更怕;泽莱德怕的有很多,毕竟他想象力丰富,只要是未知的东西都怕;奈兰不在乎形势,而是直击本质,直接恐惧死亡;克里斯汀虽然不如他想得那么深,但也是怕死。 “……” 而自己呢?怕的是什么? 为什么每次在睡醒之后都会不自觉地捂住心脏呢? “……” 自己,怕的是…… 缓缓把目光从火焰转移至此时熟睡的四人身上,赫尔莫看着他们此时安详的面容,又抬起头,闭上眼,默默无言——答案,已经近在咫尺了。 …… 当泽莱德醒来时,夜已过半,到了一天之中最冷的时刻。 在这凌晨三点的夜里,火还在烧着,因为赫尔莫每隔一段时间就上去填柴。这样的夜里,如果没有火而只有睡袋是绝对不够的,毕竟那可是零下二三十度。 而在被他无声推醒的现在,泽莱德迷茫地揉了揉眼睛,半梦半醒地无意义嘟哝两句后便被冷风吹清醒,这才意识到该是自己守夜了。 看着此时仍然面无表情的赫尔莫,他眯了眯眼,不由得稍有震惊——要知道,一个人的守夜枯燥至极,是很轻易就能让人烦躁或者困到入眠的活计,但赫尔莫却居然撑到了现在,让他很是惊讶。 而更让他惊讶的,则是赫尔莫好像并没有想再叫一个人起来陪他守夜的意思,使得他小声开口:“喂,就我一个人守?” “……” 在跃动火光中微微偏头看着泽莱德,赫尔莫低低开口:“我问你,在这里,夜间,可以出行吗?” “你问我这个……” 疑惑地迟疑了一下,泽莱德想起他以往的说话方式,随即模仿着说起来:“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虽然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但最好是不要?” “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因为我们遇到了那些敌人啊?” “……” 短短的沉默之后,赫尔莫以难以揣测的语气重又开口:“既然如此……如果那些敌人想杀我们,哪怕躲在这里,又有何用?” “这……” “!” 一瞬间,泽莱德的目光变得惊恐,却又怀疑,一时难以做出决断——确实,从它们的表现来看,完完全全可以悄悄藏进这房中,然后…… 但是,前天夜里和昨天夜里却睡得好好的,这是不容否认的事实,使得泽莱德不解地看向他:“可我们在前两天都没事啊?” “今夜不一定。” 微微摇了摇头,赫尔莫注视着那斑驳而破损的木门,微微开口:“今天在你们出去以及刚才睡觉时,我思考了很久。虽然谜团增多,但我们掌握的情报也在变多,离真相已经越来越近。然而,敌人必然不会因此坐视不理,前两天之所以没动静很可能只是因为我们有人守夜才让它们一时不敢轻举妄动。而到了现在,只要敌人有脑子,就不会再想给我们时间,这恰好就是我们的机会:你要装作熟睡的样子,让它放松警惕,然后只要在事发时第一时间叫醒我们,消灭它的事就交给我。” “还有这事?” 听着他这详细的分析,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泽莱德看着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万一我突然就被控制了呢?就跟刚才一样?而且,你怎么消灭它?” “这次的敌人不会再像前两次那样无法被提前察觉。况且,你的野性直觉必然能让你在被控制前发现不对,只要吼一声就好,就像刚才你也发出了信号弹。” 边说边将手握拳,赫尔莫对着泽莱德展示起自己的左手手背:“我在手上画了个法阵,启动方式很简单,只需我把血滴在上面即可,这能让我暂时发挥出神血的部分力量。然后,我自有方法。” “这……” 看着那繁复奇异的由各种符号和图形组合起来的法阵,泽莱德好半天没回过神来,然后便惊喜起来,不过喜悦之余还是发出了疑问;“这是留慕秘法?还是高级的神秘学知识?之前怎么不见你用这东西?” “这会让我透支晕厥,如果提前用了,万一没解决问题,我们就失去了一张底牌以及我这个战斗力。” 把手收回,赫尔莫轻轻摆了摆手,幅度之小甚至没让火焰产生任何晃动,“但是,今天晚上,已经是最后时刻,我将不再有任何留手。” “这样啊……” “明白了!” 沉吟片刻之后,像是明白了赫尔莫的计划,泽莱德激动地挥了一下拳,然后便在他寂然的目光中又平复下来:“嘿嘿……兴奋一下……” “装成毫无防备、一无所知的样子,在事发时叫醒我。而且,不论等多久,都必须保持警惕、相信它们会来、时刻做好它们要来的准备。这对精神要求很大,你能做到吗?” “你还不相信我?” 无声地拍了两下自己的胸膛,泽莱德志在必得地点头:“都交给我!” “……” 看着他的样子,赫尔莫无声地闭上眼,随即躺下,开始休息。 而在他睡下之后,泽莱德的情绪却还是久久未平复——困扰他们已有两天多的任务即将迎来一次大的进展,这怎么能让他不高兴? 跟赫尔莫相处了那么久,没想到他还有这种能力。不过,倒也正常,毕竟是神族,怎么可能没点特殊技能。之所以不知道,应该也是因为以前没什么让他显露这能力的机会,还有那破敌方法,不知道会有多厉害呢…… 不论如何,自己要做的很简单,就是警戒然后喊人就好。而在那之前,自己得先做好准备,首先就得做出一副睡着了的样子。 重又躺回睡袋之中,泽莱德睁眼看着上方,只看到被火焰照成暗橙色的天花板——此时此刻,他也逐渐理解赫尔莫为什么不再叫一个人醒来陪着自己,毕竟两个人之间要是聊天就会暴露;而要是不聊天,那为什么还要再叫一个人? 不过,虽然明白这个道理,但只有自己一个人实在是无聊啊…… 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做到一个人沉默那么久的,光是想想就让人觉得不可思议。是天生如此,还是慢慢变成这样?或是每个神族都有忍耐孤独的能力? 他看着赫尔莫,得不出答案。也许是因为无人打扰,人在夜里总会胡思乱想,尤其夜深人静时。而在现在,他半发着呆,一种幻象与现实交杂的混乱状态席卷了他的心里,让他感觉现在的物质世界失去了实感——事实上,以前还不觉得,但当他现在又回过神、想到赫尔莫的身份时,那种不实感便陡然变得愈发浓重。 似乎应该远在天边的人,却近在眼前。这时,他也理解了斯杜提亚在聊天时提起的怕他离去,确实,他本就不应该出现在这。如果不是要继承本源,恐怕像他这样的神族甚至一生都不会来到平凡世界。 归根结底,世界上为什么会有神? 生在第五纪元,意味着有四个纪元已经被毁灭。第一纪元始于“至高者”的创生,祂所塑造的世界延续直到现在。可在那之前,在那亘古之时,凡星上又是怎么样的景象?洛卡说了很多关于神秘学的知识,但每当涉及到远古的历史时,他也会闭口不言。 “……” 不能深思,再想的话,可能会被盯上的——神秘学教授和洛卡都告诫过,任何事物在死亡或称灵性世界都有投影,时间有、空间有、物质有,灵魂的想法当然也一样,想多了容易被盯上。 还是把注意力转移回来,多警惕一下敌人。也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来、会是什么样的。 如果很恐怖怎么办?或者很恶心…… 有着蜘蛛的脸?浑身流脓?扭曲的身形?无法看清的身影? 不知不觉间,泽莱德把自己最害怕的东西全都想了个遍。在因为怕而打了个冷颤之后,抱着要尽职尽责的心态,他睁着眼,在心中数起数字来,以此让自己既能保持清醒又不让多余的思考转移注意力。 头一个一百秒很快度过,什么都没发生;五百秒过去,看似很多,不过也才八分钟多而已;一千秒过去,火光倒是有些暗了,但敌人什么的还是没有丝毫动静。 “……” 万一火灭了,怎么办? 脑海中突然闪出这个想法,泽莱德原本还有些困倦的精神瞬间清醒起来——要知道,万一在这时候灭火,这低温可不是闹着玩的。 但是,自己也不能贸然去添柴,这样的话会让它们知道自己醒着的…… “……” 不论如何,赌一把! 如果冷的话,反正他们会先被冻醒而不是冻死——如果要下手,肯定会尽量选在他们被冻醒之前! 忍住自己添柴的欲望,泽莱德继续等待着敌人的到来,甚至在心底默默地祈祷起来。随着时间慢慢推移,火光越来越黯淡,他的内心也越来越紧绷,几乎就要屏住呼吸——而也就在这时,门,被悄悄地推开。 第三百七十二章 夜间 “!” 就在门被推开、泽莱德看到那怪物正脸的一瞬间,他差点就被吓到难以言语——那东西没有固定的形体,似乎无时无刻不在变化,有时像蜘蛛、有时像蠕虫、有时像妖鬼、有时像恶灵。这一刻,触手还是触手,但下一刻可能就变成了嘴,从躯体长出的绒毛和其他体毛让他想起了那些毛茸茸的刚从茧里钻出来的恶心飞蛾,那似脸非脸的由“头”上各种沟壑组成的面孔更让他感到难以言语的畏惧,总而言之每一次变化出的东西都让他想把自己的眼睛抠下来——也正因此,恐惧之下,他在鼓动嗓子用自己最大的声音暴喝一声“快起床”的同时立刻就拉开睡袋拉链从里面跳了起来从裤腰拔出枪直接就是一梭子弹打空! “咕噜……” 虽然被子弹打中,但那东西却似乎并没有受多大的伤,而是从不知哪里发出了令人起鸡皮疙瘩的黏腻卡痰声。随后,它的目光便越发凶狠! “!” “洛卡洛卡洛卡洛卡洛卡洛卡洛卡——” 在心中不断地喊着赫尔莫的名字,泽莱德看着那令自己打心底厌恶的玩意,只能哆哆嗦嗦地持着警棍与其对峙——然而,下一刻,那东西就朝着他的面门跳了过来! “淦!” 看着那东西长着刺毛的蟑螂腿,泽莱德顿时心态爆炸! 哪怕面对巨虎他都不想面对这玩意,至少死在前者嘴下还更壮烈些! 空间狭小无处躲避,他眼看着那团黑影在自己面前不断放大,只能闭上眼拼了命地挥舞着警棍——而也就在此时,空气变得干燥,一阵暴烈的“噼啪”声也顿时传来! “!” 这是……雷电? 睁眼一看,泽莱德便确实看到了一条粗大的蓝紫色雷电,此时正像藤蔓一样把那东西电得僵直停滞在空中;顺着雷电的来源一看,他这时才发现赫尔莫已经无声地站了起来,手上则拿着一片高纯度锡做的雷电符咒——那雷电,正是从这符咒中发出的! “叽——” “咕噜嗝……” “……” 克敌的方法……就这? 听着那东西尖锐粘稠的呻吟,一脸懵地看着赫尔莫用雷电符咒把那东西束缚在地上电到死,泽莱德呆呆地开口:“这就是你的秘密方法?” “……” 看着那东西在地上变成一坨难以描述,赫尔莫流着冷汗,把现在已经变成废料的锡片装进口袋,随即扭头看着泽莱德,“我已经……知道那些黑影和不可见敌人究竟是从哪来的了。” “……” “你说什么?”泽莱德惊讶地瞪大眼睛,把手指向那东西,“就靠这?” “……” 微微摇了摇头,赫尔莫深呼吸一口,看着此时被吵醒的斯杜提亚三人,抚了抚手杖,“我问你,你认为,那东西,摸起来应该是怎么样的?” “怎么又转移话题……”泽莱德不解地抱怨一句,看着地上那滩东西,额头又流下一滴冷汗,“那么恶心的东西,应该是黏腻的……痰那样,摸过一次让人这辈子也忘不了的那种感觉。” “……” 看着泽莱德如此笃定的答案,赫尔莫点了个头,随即伸出手杖指了指它,“那么,你去摸一下。” “……” “什么?”泽莱德瞠目结舌地瞪大眼,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你再说一遍?” “去摸一下那东西。” “为什么?” “这样才能验证我的想法。”赫尔莫抖着手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了一双医用手套递给他,“去,很快就好。” “这……” “你们又在搞什么!” 就在泽莱德迟疑时,突然间,一股暴喝从门外响起。 而就在这声音响起的一刹那,赫尔莫眯了眯眼,当时就把朦朦胧胧的其他人强行从睡袋里拉起来,“看来来不及了……做好战斗和逃跑准备。” “这这这……” “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脸惊疑地盯着他,泽莱德和斯杜提亚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样说话,还看到他此时脸色白得不正常,一时间不知到底是真是假;而就在此时,几声呻吟,又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 “嘶……” 扭头一看,他们就看到奈兰正捂着头,表情痛苦而虚弱,就像是遭受了许久的折磨、又像是垂死之际的老人,一旁的克里斯汀也是一样。他们只是在整理背包,手却颤颤巍巍,呼吸也变得粗重,似乎这活让他们很是疲惫——似乎他们确实在失去生命力! “怎么没人说话!” “里面的人,到底又在干什么?” 见他们两个如此,斯杜提亚和泽莱德当时就急了起来,立刻凑上去开始询问病况;与此同时,外面的叫骂声还在不断传来——面对如此情况,赫尔莫当即咬着牙回到两人面前在他们额头上各画了个法阵,然后立刻抽剑在手心抹了一下,把自己如注的血涂在法阵之上,“你们的症状和这个小镇有关。这个村镇在吞噬你们的生命力,我现在用逆转法阵帮你们把生命力夺回——从现在开始,你们的生命力不会再消失,而是会随着时间推移而逐渐恢复。” “真的……吗……”奈兰勉强抬起头,看着赫尔莫那面无表情的脸,“我觉得……我快死了……” “不要再那样想,我已经以我的神血为代价,你们的生命力正在回归。” 眼看着附近的房屋亮起光,赫尔莫知道附近的镇民很快就会赶来,又跌跌撞撞地拄着手杖回到了门口,“相信自己能好起来……再过约摸两三个小时,你们的身体就会恢复七八成。好好休息,剩下的事我来处理。” “这……” 一时间,奈兰和克里斯汀睁大了眼睛,又疲倦地笑了起来,“你……果然可靠啊……” “不要让我的血浪费。” 虽然听到的是冷冰冰的语气,但奈兰和克里斯汀两人还是微笑着休息;与此同时,在他的面前,已经有一个中年人到来,“大晚上的不睡觉,你们到底在搞什么?” “想必你……会比我们清楚。” 紧紧握着手杖靠在门栏上,他在尽量不让人看出自己真实状态的同时冷声回答,让那中年人一惊,“到底怎么回事?” “关于这个镇……” “等等——” 突然间打断赫尔莫的话,那中年人惊恐地指着地上的那滩东西,“这是什么?” “怪物。” 赫尔莫冷淡地回答一声,仍然警惕地握着手杖,“在你们村镇诞生的怪物。” “我们镇里还有这东西?” 一脸难以置信地指着那东西,那中年人脸上的不解在其他人看来并不像装的,对于赫尔莫来说却仍然无用,“你们村镇是什么样子,你会比我们更清楚。请离去,否则,此处随时可能会遭受神罚甚至面临神降,我想你们不会想看到这发生。” “……” 听着赫尔莫那莫名其妙的话,中年人皱了皱眉,随后果然便扭头离去,嘴里还在嘟哝着什么。仔细一听,则可以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和“真是疯子”之类的话,使得斯杜提亚和泽莱德愈发感到奇怪,“等等,我听得也有点懵,这究竟是什么情况?” “你刚才说神罚,真的吗?你不要乱说啊?” “假的。” 从门口走了回来,赫尔莫喘口气,顺手往火堆里加了些柴,握着手杖在几人边上踉跄坐下,“我故意这么说的。” “啊?” “为什么?” “正常人都知道自第五纪元以来神罚极少降临,我这样随口胡说,就显得我很像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人们往往不会想找精神病患的麻烦,因为这样往往会倒惹麻烦上身,我们从而就不会被骚扰。而之所以让你们做好准备,是为了计划不成或者出现意外时可以战斗或者逃跑。” 微微摇了摇头,赫尔莫就看向斯杜提亚和泽莱德两人,“你们守夜,我要睡了。为了帮奈兰和克里斯汀夺回生命力,我的血在维持法阵,如果我不休息,我自己的身体可能出现意外。他们会在两三小时后恢复正常,我也已经找到真相,今天早上,我们即可回市。” 第三百七十三章 终点 “!” 一听赫尔莫这样说,两人顿时更加兴奋,不由得互相对视一眼,眼中的意思已经极为明显——神族果然是神族,知道的知识和方法就是多。自己几人都不知道他们的生命力是怎么消失的,但他居然早就通晓夺回生命力的法阵…… 以神血维持法阵……听起来就很酷…… 不过…… 赞叹之余,两人看着此时正沉睡的他,又有些担忧。毕竟,这种法阵,听着就不简单,万一有什么副作用……不,不能想这些不吉利的,还是祈祷他此时的沉睡真的能抹去副作用…… 抱着这样的情绪,两人看着他们,好一段时间没有说话。不知道他会梦到什么,但他们知道,大多是噩梦。 不知道他会不会梦到他的亲人呢……那些神话中的人物。 抱着这样的想法,两人呼出口气——至少在现在,希望他能做个好梦。 “!” ——就在这一刻,他们的心脏,同时剧震。 而在下一刻,一瞬间,所有人的脑海便陷入了一片空白——甚至当他们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事后,他们就连自己曾经陷入过这样的状态都完全忘记,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守着夜;与此同时,似乎早已睡去的赫尔莫却在此时忍着剧烈头痛睁开了眼睛,而在他的右眼角,一道血迹正蜿蜒成形。 “……” 他在颤抖中察觉到,此处,有真神降临。 而且,不止一位。 …… “……” 凡塔镇上空。 昏暗的夜空中,一头浑身上下全是阴暗符文与光纹的巨大怪兽扇动着命运的羽翼,浑身全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未知。祂的思维连接命运长河,祂聆听着周围任何不正常的变化,而祂混沌的目光正投向下方那似乎平平无奇的小镇。 没人知道祂在这待了多久,因为但凡是人,就无法看见祂。 而突然间,半空之中又有一个黑暗的裂缝被撕开,一条大体类似长蛇的巨兽便从洞中游出,两头神话生物也就在此时看到了对方。于是,难言的呓语从各自的口中发出。祂们似乎在交涉,而最终的结果便是“巨蛇”又游回了那裂缝之中,“怪兽”则仍然留在此处,监视着一切。 而在今天晚上,莫名其妙地,头疼与晕眩困扰了周围数十公里的所有人,他们的梦中也不知为何出现了许多难以描述的异象。有些人再也没有醒来,而醒来的那些也没有一个记得到底梦到了什么……毕竟,为了大局着想,今晚之后的命运道路,比起他们原有的,需要一些小小的修改。 …… 早晨。 当赫尔莫醒来时,头仍然有些痛,却已经无伤大雅。他已经忘了自己昨天是如何睡去的,然而,在睡去之前发生的一切还是不受控地复现在了他的脑海。 毕竟,一位真神“复苏”、一位真神降临、帝国西部的教廷高层乃至教宗几乎全部出动。这样的大阵仗,身为一位没被修改或者毁灭记忆的神族,他想忘也难。 沉默着,他环顾四周,斯杜提亚四人都还没醒,自己居然是第一个醒的。 起身,他上前推开门,一股暴风夹着雪顿时涌了进来。 跟刚来这里时一样,暴风雪又开始肆虐了。 等稍微适应这风后,他一看,周围全是一片灰茫茫的雪原和森林,再没有任何一栋房屋或者一个镇民。如果有人从半空中俯视下来,可以看到独有赫尔莫五人住的这一栋废弃房屋光秃秃地立在方圆数十里的荒野中,似乎这里从来就没有过名为凡塔的村镇。 “……” 看来那镇子要么是被接管、要么就是被毁灭了。比起来,赫尔莫觉得前者更有可能,毕竟这样的镇子确实有些意思。 而在这时,由于那风雪,四人也已经从睡梦中醒来,纷纷迷糊地揉了揉眼睛——这一揉不要紧,奈兰和克里斯汀陡然发现,他们思维又灵敏起来、手臂又灵活起来,身体似乎又恢复了活力。 惊喜地睁大眼睛,他们两人立刻就拉开睡袋拉链从地上一跃而起,迫不及待地活动起手脚来——这一下,他们就发现,自己的身体真的好了! 而看着两人如此健康的模样,斯杜提亚和泽莱德又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没眼花后,顿时便一同激动了起来,好一会后才回觉起正事,忙不迭地看向赫尔莫,“洛卡,他们恢复了!” “……” 无声地转过身,赫尔莫看着他们,说:“我知道。” “你的法阵果然奏效了!” “你感觉怎么样?一晚上过去了,还有副作用吗?” “……”默默摆了摆手,赫尔莫在众人关切的目光中从背包里拿出压缩饼干和水壶,走出了房屋,“结束了。” “啊?” “……” 没有说话,赫尔莫只是用手势招呼他们出来,让他们在看到外面世界的第一眼就开始怀疑起人生来,“这是怎么回事?!” “如你们所见,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你这解释跟没有一样啊!” “……” 咬下一口饼干,赫尔莫在咀嚼的同时寻找起一开始的任务要求的尸体,在某个雪堆里看到它还在时便把它拉了出来——所幸是这样的低温,尸体腐烂的程度不高,还处于可以接受的范围,他也便不用屏住呼吸:“还记得这尸体吗?” “怎么可能会忘啊!” “怎么现在突然说起那个?” “……” 看着面前四人或疑惑或惊异的眼神,赫尔莫呼出口气:“所有的一切,都是从这尸体开始。我们一开始的任务,只是要寻找死者的死因,但事情已经远远没有那么简单。” “……” 虽然他好像还是没正面解释自己的问题,但四人知道,实际上,解释已经真正开始。 看着他把尸体放在外面,四人又跟着他回到了房中,围绕着中心的柴火烧完后的碳灰。到这时,他才又再度说话:“你们应该记得,尸体脸上有着惊恐的表情。在我们原本的推断里,他并非被人直接杀死,而是被间接杀死或者意外死亡——这一点,是正确的。” “让我们把尸体的部分重点信息列出来。第一,死者的背包,是空的。对此,我们的推断是他不得不悄悄把他的物品丢弃。第二,死者在有手电筒的情况下没有使用手电筒。第三,死者表情惊恐。第四,死者紧紧握着登山棍,似乎想以此自卫。把这四点综合起来,你们心中浮现出了什么样的场景?” “这……” 虽然不知道死者的死亡跟这村镇的消失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关系,但四人此时还是顺着他的话去思考,试探着猜测:“想悄悄逃跑并且确实在悄悄逃跑,但中途被人发现?” “……” 微微点了个头,就在他们因为自己猜测正确而暗喜时,赫尔莫已经转移了话题:“光凭这些,还不够。下一个重要信息,是死者夜间出行。这一度是我们最不理解的行为,现在,在你们看来,这是为什么?” “这个……” “我得说,虽然你知道,但我们还不知道……就算你这样问了,我们也不会灵光一闪就想到答案的……” 尴尬地提醒一句,泽莱德这一句话引得其他三人一致共鸣,却并没有让赫尔莫有什么情绪变化:“……是我……考虑不周。我给你们一个简单的提示:想想我们是为什么夜间出行?” “你问这个我就知道了……” 悻悻地笑了两声,泽莱德当即回答:“因为我们要去试着找死者他到底遇到了什么!” “……” 又是悄无声息地微微点头,他又漠然开口:“那么死者呢?” “……” 问题又绕了回来,四人面面相觑,还是不懂其中奥妙——只是,如泽莱德刚才所说的,奈兰突然灵光一闪:“一个人在某个区域走来走去……如果不是为了观光或者打发时间,那么……难道他也在找东西?” “如果只是因为我们在找东西就这样判断,是不够的,但这样的可能性是存在的。于是,昨天,我思考了很久,终于想起了一条一直被我们忽视的可以用来佐证的线索。” 慢慢地低下头,赫尔莫的声音,仍然是一如既往的冰冷:“镇民对我们说过,他一直在找人聊天,而且始终在跟人说‘这个小镇很特别,很好。’” 第三百七十四章 解谜之始 “……” 这时,被他这么提醒后,几人才回想起了这一直被自己当做废话的信息。仔细想想,他们这才发现其中的问题——死者并非只说一两次,而是对不同的人都这样说,甚至说了有两三天…… 但是…… 皱了皱眉,奈兰带着问题看向他:“这能说明什么?他难道是来这里寻宝的吗?” “是的。” 出乎他们意料的,赫尔莫点了点头,在他们讶异的目光中继续说了下去:“你学过心理学,你应该知道,排除无意义的口癖,重复的话语和话题代表了说话者心中的欲望。如果只是单纯地喜欢这个村镇,死者应该在一两次被人回绝后就不再试图向他们表达“这个村镇很特别”,然而,他还是重复下去了。” “这……” 哪怕不用他解释,四人此时也听懂了他话中所表达的信息。但,这也让他们又生出了疑问:“那他也没必要一直说啊?他完全可以把这个想法埋在心里的。” “如果他仅仅只是限于觉得这个村镇特别,那么他确实就应该不再重复。” 摇了摇头,赫尔莫缓缓开口:“然而,如果要寻宝的话,光靠自己觉得是不够的,他需要情报。所以,他在对镇民进行暗示——他要借镇民的反应来了解这个村镇。正如询问他人彩票是否获奖般,如果要得知确切消息,人们不会直接问,而是会旁敲侧击,例如在聊天中好似不经意地说‘我看你最近阔绰了些’。奈兰,你应该知道,如果要从某人口中得知某些事,最好的方法不是直接询问,而是……” “让那个人自己说出来。” 毕竟也是学过心理学的,奈兰很快便领会了他的意思,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只是,在此时,克里斯汀却直截了当地提出了疑问:“但是为什么要以寻宝为前提?如果你以你刚才说的那些为死者在寻宝的论据,那不是循环论证了吗?” “这个……” 逻辑学毕竟是莱洛斯高三必修课程之一,斯杜提亚和泽莱德两人也立刻就发现了赫尔莫话中的漏洞,纷纷不解地看向他;而在他们眼中,赫尔莫默然对着克里斯汀微微颔首,随即伸手把死者的背包提了过来:“前两天,我们只注意观察背包内部而忽略了背包内部。这是六月产的新包,主人是一个中产,通常情况下应该是完好的,然而它不仅崩线,而且还在内部有着被强塞硬物的痕迹。” “……” 背包出现这样的痕迹,四人一下也就明白这肯定是因为装了硬重物才有可能出现,例如宝箱或者大块的黄金,而且这似乎也能解释死者为什么要悄悄丢掉自己包里原先的东西——然而,新的疑点又再度出现:“如果里面装过什么宝藏,那它们去哪了呢?” “这个问题,先暂且不表。” 把背包又放回原处,赫尔莫在外面的狂风呼啸中把话题转了回来:“思考一下,死者究竟是如何找到那些宝藏的。” “这……” 迟疑一下,四人随后说的话便也大同小异:“就是找到了啊?找了很久突然找到之类的……” “假设没有神秘因素,如果这个宝藏可以轻轻松松被一个外来者得到,那么它早就应该被镇民拥有,轮不到他来拿。而如果他是从别的镇民手里得到这个宝藏,现在宝藏消失,由于我们通过占卜知道他死后没有被人取走任何东西,我们只能认为是他死前就已经把宝藏还了回去或者悄悄丢掉——那么他为什么还是死了?” 又摇了摇头,赫尔莫看着所有人的眼睛:“如果镇民原谅他,他不应该死;如果镇民不原谅他并且通过某种方法杀死了他,那么他们就一定知道他,而不是我们占卜出的他们确实对他不熟。事情,在这里出现了矛盾。” “……” 毕竟也跟他相处了很久,知道他在推理事情时的定式和一些习惯,几人此时已经知道他的意思是“事情出现矛盾就意味着暗地里一定还有没被发现的重要信息”——此时,几人不由得更加全神贯注,抱着连周围人在干什么都不知道的专注听着他的分析: “把事情返回到夜间出行。根据我们的调查,镇民确实不知道那些黑影与幽灵的存在,但我们却在每一次的夜间调查都遇到了它们。按照我们一开始的想法,是我们被某人针对;而被针对的原因,是我们夜间出行。假设死者因为夜间出行而侵犯到了某人的利益,那么这里的夜晚肯定就会比白天特殊,然而,除了那些幽灵之外,我们没发现任何特殊的地方。” “况且,如果有人在幕后主导的话,疑点有很多,例如那人为什么不先用不可见幽灵剥夺泽莱德的意识再直接用黑影杀死他、为什么不在爱莎落单时偷袭更好下手的爱莎、为什么不在奈兰和克里斯汀虚弱时袭击他们、为什么容忍死者活了那么多天……” “推导到这里,疑点很多,我们却已经无以为继。只是,这并非因为推导的过程有误,而是我们从一开始就走错了方向——事实上,夜间出行这个行为本身并不重要。” “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都瞪大了眼——毕竟,这一天两夜他们做的全部事都是因为这个,结果现在却被说是一开始就错误,如何能让他们不惊? 然而,赫尔莫却并不在意这一点,只是漠然地分析:“两次遇到敌人的,都是泽莱德,而且我们已经排除了不走运这个原因,那么就说明他身上确实有着某种特质才让他遇到敌人。还记得他那个在梦里被看不到的敌人追杀的梦吗?” “当然记得……” “这怎么了?” 毕竟昨天晚上才刚听过,所有人都完整地记得,赫尔莫自然也就不需再重复:“我们以为它是预知梦,然而,如果换个角度,那不过确实是个普通的梦呢?不考虑神秘学因素的情况下,白天想到什么,晚上就有可能梦到什么。泽莱德在睡前刚刚遇到了那些黑影,并且因为第二天还得巡逻而开始幻想强大诡异的敌人,因此造就了他的这个梦。就这个梦本身而言,如他昨天晚上所说,确实没什么意义。” “这么说,我遇到的那个敌人确实能窥探我的梦境?” 从昨天晚上的推导来看,如果不是巧合,那泽莱德只能想到这一点,其他三人也是同理,赫尔莫却不置可否,直接转移了话题:“奈兰,克里斯汀,你们前天晚上应该梦到了死亡,是吗?” “这……” 一瞬间,两人同时愣了一下,又不禁异口同声:“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们畏惧死亡,不论任何方式。” 在几人讶异的眼神中,赫尔莫缓缓开口:“对于恐惧的事物,人会情不自禁地去想,幻想如果那种事发生在自己身上会怎样。当然,人不会无缘无故地去想某件事,但前天尸体脸上的惊恐表情则给你们足够的动力去想自己最害怕的事。于是,像是打开了混沌的魔盒,一旦开始思考,你们就再也停不下来了。” “这……” 被赫尔莫说中事实,两人不由得陷入沉思;与此同时,他却已经看向了斯杜提亚:“至于你,爱莎。在平日里,你就一直很担心我离去。你不能说是胆大的人,由于种种谜团,前天晚上的巡逻应该很让你害怕,但这是正常的,人在面对未知时都会胆小。只是,这加深了你对我离去的害怕,最终应该也确实让你梦到了我的离去,是吗?” “唔……” 面对赫尔莫那精确的剖析,再加上斯杜提亚也并不想否认,随即无声地点了点头——而在此时,见自己的猜测完全正确,赫尔莫眯了眯眼,也便终于问出了那问题:“泽莱德梦见被看不见的敌人攻击,他便确实被攻击;你们梦到死亡,于是身体状态确实莫名地走低,仅仅一天就虚弱得像是白血病晚期患者;爱莎梦到我抛弃她,于是我做出了不符合我习惯的行为,并没有在七点入夜时就出来巡逻,而是死等到十点,某种程度上确实抛弃了你们。” “尽管很难以想象,但事实正是如此——所有梦到的事,全都变为了现实。” 第三百七十五章 心想事成 “!” 听到这个结论的瞬间,四人顿时一惊,沉浸于这匪夷所思的结论而无法自拔,纷纷垂下头细细思考,好半天才抬起头:“那那些黑影呢?这跟死者遭遇的事又有什么关系?” “事实上,我刚才所说的不太准确。正确的答案是,在这里,只要心想,就能事成。” 冷声摇了摇头,赫尔莫便再度开口:“梦境,不过是把你所想的事扭曲放大而已。这个村镇有这样的能力——在我们在这里睡下的第一晚,你们每个人都梦到了自己想要的生活,这在概率学上实际上是极罕见的。只是,归根结底,重要的还是你们自己的想法——你说,你在遇到黑影之前一直感觉身后有点凉、而且还以为有东西在自己身后。换句话说,在遇到黑影之前,你实际上已经在幻想它们的存在,于是,它们被你创造,成了现实。” “这……” 难以置信地皱起眉头,泽莱德回忆着当天晚上的情景,一时确实难以否认。 但是,要让他接受这个说法却还是很困难,毕竟这个说法本身就足够魔幻,凭想象影响现实之类的——想到这里,他又看向赫尔莫:“说不定这只是又一个巧合呢?” “……” 举起自己的左手,赫尔莫再度向四人展示了自己手背上的那个法阵:“知道这个吗?” “知道啊,这不就是你那个神奇的发挥神血力量的法阵吗?还会让你透支的那个。” “……” 在所有人迷惑的目光中淡漠摇头,赫尔莫随手便将它抹掉,“第一,这法阵实际上是我随便画的,本身没有任何用处;第二,我还非圣徒,我现在的血除了让我有继承本源的资格外没有任何特殊力量,靠什么法阵都不可能激发出来。唯有一点例外可以让我的血在此时有点作用,但……”他顿了一下,“没什么,总之,那法阵本身不应该对我造成任何影响——然而,它还是真的让我透支了。” “这……” “包括奈兰和克里斯汀额头上的法阵,也是假的,一般情况下根本没用。如果我真的有这种强大的法阵,那么在之前遇到濒死者时我大可以直接使用,比如马提斯那次,然而事实却是我对他的情况完全束手无策。” “这个……” 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四人只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就像锅里的菜一样被翻来覆去无数次,甚至不知道到底什么才是真的。而在此时,赫尔莫也不再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他们,等着他们自己接受这不合常理的事实——毕竟,这已经是最后一步了,只要这一点想通,整件事也就可以说是已经结束。 而在一开始的颠覆之后,四人看着他那毫无情绪波动的目光,还是主动地开始了思考——确实,如果他有那些法阵的话,以前也有很多时候就能拿出来用…… 不过,重点不在这里。仔细想想,一个不能用的“法阵”却居然真的发挥了作用…… 按照他说的,心想会让事成……所以他才特意那样说?就是为了让自己相信那个透支法阵能做到这样的效果?还有那两个治疗法阵,他也说了可以夺回生命力,还特意说要相信自己能好起来…… 只要相信就能成真……何等恐怖的力量……如果这样想的话…… 猛然抬起头,泽莱德紧紧盯着赫尔莫:“这么说,就连你说的那个肯定会来的敌人,也是我想象出来的?” “……” 默然点了点头,赫尔莫看向了门口地上那坨不可描述:“我没有描述它的形态,你也不知道它究竟长什么样。在未知里,你不由自主地把你恐惧厌恶的模样全部附加在它上面,于是它果然不定形。” “那……” 看了看那东西,想起赫尔莫用的雷电符咒,再想起当时的情况,泽莱德不由得后怕地打了个冷颤:“那你怎么就保证能杀了它?” “我说,我自有方法——你并不知道我会用什么方法,你只知道我肯定有方法,用雷电符咒也是一种方法,自然也就可行。” “那你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们这件事?” “我不确定如果你们知道了这件事后还能不能心想事成。如果你们不知道,在旁人的暗示下,你们才会不自觉地去想某件事,而不自觉的想法才是最本质而不带目的性的想法。” “……” 一时间,四人全都在沉思之后豁然开朗——事实上,讲到这里,他们也就知道死者是怎么找到宝藏的了——只要他相信这里有,那么总可以找到的。 而且,顺着这条路想下去的话,就连他为什么在周二周三蹭饭吃以及在周四白天不出门这两个谜题都能一并解决:前者是因为他想继续找下去,害怕食物不够,后者则是因为他已经找到,因而已经不再需要再出去找。 但是,还有三个问题——也许可以说是四个,让四人在从门缝灌进来的细微寒风中又看向了赫尔莫:“那死者怎么会以为这里有宝藏?” “死者找到的那些宝藏呢?” “他为什么会惊恐地死在镇外?” “这里的镇民为什么没用这力量?” “……” 微微摇了摇头,赫尔莫看着这废弃房屋,声音幽深而低沉:“死者为何以为这里有宝藏,我不知道。但是,你们,真的觉得这里的镇民是普通人类吗?” “什么意思?” 骤然听赫尔莫这样说,四人瞬间浑身一凉,犹疑而不敢置信——他们已经隐隐猜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而他说的也确实印证了他们的想法:“镇民,不可能不知道在这里心想就能事成——如果自己想的事不论如何都能变成现实,哪怕傻子也会知道。但是,他们却并没有使用这力量,这必然就是因为他们无法使用这股力量——身为普通人的死者和身为术师的我们都行,他们却不行,这已经说明了他们的问题。” “也许这个村镇的法则就是外来者才能使用那力量呢?” “如果‘外来者’这个概念泛指所有不在这个村镇出生的人,假设镇民与世界上的所有其他人都在神秘学意义上有某种程度的不同,那么反而更证明他们不正常。而如果是人为地设定本镇人就是用不了那力量——心想事成这种能力,至少是八星神徒才能使用。这已经是各大教廷大主教到枢机级别的人物,仅比他们的教宗低一些,我不认为这些人会无聊到专门去为难一个小村镇的人。” “说不定就是有人这么闲呢?” “如果他们确实这么无聊,他们就做不到枢机主教,除非这是他们的晋升仪式要求。只有外来者能心想事成而镇民不行,这也许是假象序列、作家序列、游戏者序列这些能够同时扭曲现实并且需要戏弄控制他人的序列的仪式。而据我所知,包括这三条序列在内的数条序列在最近二十年内都没有人需要真的做这个仪式,他们已经是他们序列的神徒、半伪神甚至伪神。” 毕竟曾经也身居高位,赫尔莫回想着那几个老家伙的面孔,没有一丝迟疑地否定了四人的猜测,让他们彻底无话可问。 而直到此时,他才继续接着之前的话推导了下去:“如果死者发现了在这里可以心想事成,他很快也就可以发现镇民不正常;如果他没发现,则既然他不知道宝藏是自己想出来的,那么,以普通人的想法,会认为宝藏到底从哪来?” “这个……普通人的话,应该会认为宝藏是被藏起来的?” “那么,当一个人找到了被藏起来的宝藏时,他最有可能出现的反应是什么?” “……” 说到这里,四人实际上也就已经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个孤身的普通人找到能装满背包的宝藏,就像中了彩票的人一样,一定会无比紧张,甚至有可能因此暂时患上被害妄想症,毕竟宝藏可比彩票显眼得多——然而,在这种能够心想事成的地方,患上被害妄想症可不是件好事。 而这样一来,不论死者有没有发现镇民不正常,他都处于了不利的境地。为什么惊恐、为什么紧紧攥着登山棍想自卫、为什么不用手电筒也就全都得到了解释。 至于宝藏的去处,那已经不重要了。也许是想象者死亡而消失,也许是出了村镇一定范围便消失,但死者的死因总之已经找到了——原先的这个任务,已经结束了。 于是,此时横亘在四人与真相中的那堵墙,也就仅剩下了最后薄薄的一层窗户纸:“那么,这个村镇,为什么消失了?” 第三百七十六章 非凡之日 “……” 回想起昨夜“闭目者”尼德霍普斯亲自降临时所带来的压迫感、那短暂到似乎什么都没发生的战斗,赫尔莫愣了一下,逐渐垂下头,好半天没有发声。 而见他这样,四人也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事实恐怕要比自己原本想的还要骇人——身份的差距决定了眼界的差距,而如果见得多的人都会迟疑,见得少的人在知道事实时又会怎样? 恍惚间,四人的思维开始发散,闭着眼想起了种种可能和原以为不可能的事,然后全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外面,暴风雪还在肆虐,带来的是一片笼罩了世界的灰白与冻结钢铁的极寒;方圆数十公里的雪原上,唯有一栋简陋的房屋矗立着,为其中的五人提供最简单的庇护,但却远远不够让他们感觉安全。 而在这无孔不入的寒冷中,就在四人以为赫尔莫不会再说时,他却还是寂然张开了嘴:“不要乱想,这对你们的精神没有好处。村镇的消失,是因为尼德霍普斯的到来,村镇因而被祂毁灭或者收下。” “尼德……” “尼德霍普斯!” 一瞬间,四人的眼神全都被瞠目结舌和难以想象占据,眼睛甚至睁到大得不能再大。因为震撼,四人甚至一时不能说话,整个屋子里便又陷入了沉默,直到泽莱德颤颤巍巍地问:“你说的这位……跟我们想的那位,应该是一样的?” “正是毁灭——一星称之为“‘厌恶者’、神位称之为‘闭目者’之序列的唯一真神,尼德霍普斯?希赫斯。” “……” 看着赫尔莫毫无情绪波动地说出这句话,在心底咀嚼着这个名字,四人脸上的不敢相信随即越发浓厚,然后突然意识到一件事:“你说了神的全名!” “这只是祂行走凡世的代名而不是‘真名’。就像‘赫尔莫’——或者用特修斯语来念,‘埃赫莫’,也仅仅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任何人都可以取的代名而已。如果不是用四大起源语言,就算说出也无妨。” 摇摇头,赫尔莫这句话让他们稍微放下了心。只不过,他的下一句话很快便又让他们毛骨悚然:“况且,就算你们不说,祂也已经注意到了你们,并且随时可以注视你们。” “为……为什么?” “实际上,你们不必因此害怕。由于我身份特殊,早在你们还不认识我的时候——也许更早,希赫斯诸神应该就已经注意到了你们。你们也不必因此拘束,祂们没兴趣去观察凡人的日常生活,只要你们不做出出格的事,祂们甚至不会去看你们一眼。” 毕竟是掌握命运本源、有着“命运之轮”的希赫斯神族,预知未来只是小事,赫尔莫一点也不感到意外,只不过四人却一时无法接受现实,“你看样子早就知道啊!” “如果我之前随随便便就向你们提起这件事,你们会更加惊慌,而且这确实只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而现在,既然我已经在说这方面的事,就不会有隐瞒。” 冷淡地说着事实,赫尔莫的这番话总算是让他们稍微淡定了些,却还是感到十分的不适应——毕竟,虽然不论不知道或知道,事实就摆在那里,但当事人的心态总归会不一样。 花费好一段时间让自己勉强不再因为这件事而困扰之后,几人便又看向了他,“总之,照你这么说,如果昨天晚上我们出门,就能看到神?为什么我们感觉什么都没发生?” “半伪神以下若直视处于战斗中的真神只有死路一条,哪怕半伪神之上也必须对真神有一定程度的‘理解’才能抵御疯狂。因此,你们可以看见祂,但是无法看清祂。为了不让你们的精神遭遇恐慌,尼德霍普斯随手抹掉了你们的记忆,也可能直接抹掉了你们出去看的想法。而就算祂没这样做,为了让你们不死,络克斯也会。” “络克斯大人!” 又听到一个如雷贯耳的名字,几人只感觉今天真是个非凡而有纪念意义的日子,一时根本压抑不住躁动的情绪:“教宗大人不是在伯纳兰尔吗?” “一位贤者级的伪神想出现在这里也是很简单的事。祂是命运的贤者,祂完全可以对自己的命运做些微小的改动。” “这……” 今天,四人算是开了回眼界。长了这么大,这是他们第二次感觉那些大人物原来离自己如此之近,甚至比第一次还更梦幻些——毕竟,赫尔莫不仅本就离自己遥远,而且还失去了力量,感觉就是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凡人,尼德霍普斯那可是实打实的自己一直在信仰的真神! 压抑下内心的激动与紧张夹杂的混乱情绪,四人这时看着他,终于问出了那最想得到答案的问题:“那,神为什么会降临?” “……” 默默呼出口气,赫尔莫闭上眼睛,毫无生气地疲惫开口:“我的念想……创造出了已经不该存在在这个世界的人。” “……” 看着他此时落寞的样子,四人一呆,那些复杂的情绪顿时就被压下。 在此时,他们已经想到了那不该存在的人究竟是谁——能够在被创造出的一瞬间就引来真神,而且是他一直在念想的人,答案已经不用明说了。 创造出本不存在的东西还好说,如果创造出的是以前已经存在过的人,那这个被创造出的和原本的那个,是同一个吗? 此时此刻,四人不再继续问下去,随即若无其事地岔开话题:“我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今天周一了呐……倒是少上了一天课。” “……等暴风雪停下,我们就可以走了。” 仍然垂着头,赫尔莫微声开口:“如果运气好,也许能在晚上之前到。” “这看样子,一时半会可结束不了。” 看着那被风雪吹得咿咿呀呀的破木门,泽莱德叹了口气:“跟你们在一起,我很是忧伤啊。” “说什么呢你!” …… 当暴风雪终于停下时,已经是下午四点。 还是灰暗的天空与一眼望不到头的黯淡雪原,跟来时差不了多少。 虽然此时的四人既然已经探明了死者死去的真相,但却也得知了本不该知道的事情,对他们来说,仍然还有着些许压抑。 此时,奈兰帮忙背着泽莱德的背包,泽莱德则拖着尸体,与所有人借着指南针一同走向了距原本村镇数公里的铁路站——而就在他们从那废弃房屋渐渐走远时,这象征村镇曾经在这里存在过的最后一个标志也便悠悠地消失不见——在原地留下的,甚至不是土地,而已经是与周围一般厚的雪。 从暗淡的高空俯视下来,茫茫大地上,唯有几个小黑点在移动,除此以外就再也没有任何有辨识度的事物。 …… 当五人终于回到了这市区的铁路站,已经是晚上八点。 虽然是市区的铁路站,但离市区中心可还有着一段距离,想要赶回去怎么说也得到八点半才行——而在此时,经历了这次任务之后,五人在一开始的对于未知的畏惧之后也就慢慢地适应了些,甚至不禁开始幻想要是自己也有心想事成的能力该多好。 “……” 而在一旁,赫尔莫默默地垂头站着,着眼睑等着出租车的到来,只是不言。而实际上,从四个小时前他就已经是这幅模样了。 看着他这幅模样,四人也不知道该怎么才好。毕竟,心底的愿望在实现的那一刻就又破灭,放到他们身上他们也不知会有什么反应——而就在此时,泽莱德眼睛一亮,顿时拍了拍他的肩膀:“喂喂,不用难过了,虽然我不了解智慧序列,但以后你应该也可以心想事成?你说欺诈和痴愚这几个序列都行,没道理智慧序列不行?” “这几个序列的权柄和手段应该是不一样的……” 一旁,奈兰忍不住提醒了句,又被泽莱德一眼瞪得不再发言;而见状,斯杜提亚也便上前一步:“但是,智慧序列应该可以做到?” “……” 沉默着把头扭向四人,赫尔莫摇了摇头。 而正当他们还在揣摩他的用意时,他终于开口,却带着难言的寂寥:“真正失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第三百七十七章 结束的与开始的 “……” “真正失去的就不可归来,就算能通过什么手段再复原一个出来,也不是原本的他。不论是作家的创作还是命运之轮的修改,都不行。这些,我知道,我都知道。但是,我总要有什么念想的。” “……” 在所有人的沉默中,赫尔莫把身体的重量压在铁路站台,靠着站台站立,好似只凭自己就站不直般,“虽然你们是我的朋友和恋人,但你们实际上不用过于担心我,就像怜悯穷人不一定要直接给他钱一样。而且,你们知道,人在遭遇打击之后会难过是很正常而符合心理学逻辑的事。” “但是……” “……” 眼看泽莱德还想说什么,奈兰和斯杜提亚顿时拉了一下他的袖子;而见包括克里斯汀在内的三人全都略微摇头,泽莱德也就明白了他们的意思,随即若无其事地闭上嘴,同样一言不发。 静静地等着车,静静地。 …… “你们可算回来了!” 时隔三天,在向圣堂交了已经有些腐烂的尸体并且叙述了事情的经过后再次回到熟悉的家中,几人还没卸下背包,爱就已经激动地跑到了他们面前:“让我看看,没什么事?” “你不是能占卜吗?” “我倒是占卜出来你们没死,但没死说不定还会受伤嘛……” “伤是没受……精神上倒是承受了一大堆……” “啊?” 看着泽莱德这好似无奈又好似有些炫耀的表情,爱愣了一下:“精神上?搞什么?” “这可是个很长的故事……” 在知道自己是没问题的情况下遇到真神降临与教宗亲至,每个信徒在事后都大概率会感到感慨激昂,泽莱德四人自然也不例外——因此,赫尔莫倒也并不反对他们把事说出来,只要不透露祂们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才降临就好。 而看着他这故作神秘的样子,爱和伊希里又皱了皱眉。后者直接找上了斯杜提亚和克里斯汀,前者则也看向了奈兰:“到底怎么回事啊?” “怎么说呢……真是个奇妙的故事……大概要讲个十几分钟,所以,先让我洗个澡。” “……” 就在奈兰说着时,赫尔莫已经回了房间拿出又一套正装便进了卫生间打开了淋浴头;而在此时,其他几人便也恍然醒悟——虽然在那种低温环境里不怎么流汗,但毕竟跟尸体打了交道,不洗洗还是有点说不过去的。 而既然是五个人要洗澡,显然,这里的两个卫生间是不够的,奈兰和泽莱德也就来到了自己房门前。只是,推门一看,这里却静悄悄的,让他们俩看向爱:“维克和加尔维呢?” “刚去出任务不久。” “啧啧啧……也不知道他们的任务跟我们比起来怎么样……我敢打包票,绝对没我们的那么戏剧性!” “行了行了,卖了那么久的关子,也没见你说什么有意义的话……” …… “也不知道洛卡他们回来没有,已经三天过去了。” 走在前往任务发布人住址的路上,加尔维随意地提了一嘴,让维克缇斯虽然担忧但也平静地回答:“五名术师一起执行任务,总也不会遇到什么危险,没有人想惹上圣堂的,再说爱也占卜出来他们没死。” “话虽如此,但也不能排除那有悍匪或者那块地区比较特殊的可能性……总之还是期待他们明天之前能回来。” “有洛卡在,我倒是不怎么担心,他的见识摆在那呢……还是先想想我们得怎么做完我们这个任务。” 抓着手里的一卷卷轴,维克缇斯淡定说道,使得加尔维也点了个头:“自己的女友得了怪病,说真的,最好不要是什么神奇物品引起的,洛卡体内那油画还没取出来呢……” “谁知道呢。不过,一般神奇物品也不会像他那个那样直接进入人体内,我觉得我们应该不会有那么背,更别说普通人哪来的神奇物品……” 无奈地摇摇头,维克缇斯继续快步地在街上走着:“总之还是快点,希望我们没耽误太多时间。” “嗯。” 略略一点头,两人也便在这满是积雪的大道上以与路人截然不同的速度快步行进着,将风衣与夹克踢得一甩一甩。由于他们的快速,在这叫人根本不想出门的寒冬里,他们的面颊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通红,但终于在九点之前到达了任务发布人的家门口。 这是个位于贫民区与平民区交界的尖顶房,说破烂是不行的,但也已经很是破旧。铁门已经生出红锈,红色的墙皮也零零散散掉了许多,露出了其内一百多年前就已经存在于此处的墙体。它送走了许多住户,自己却还在这里,在时间的流逝中被刻上历史的痕迹。 不消多言,维克缇斯便走上房前的阶梯,敲了敲门,随后候在门前,等待主人的到来。 只是,等了许久,两人也没等到任何人来开门,甚至没有声音从房里传出,全然是一片静悄悄。 皱了皱眉,维克缇斯随即又敲了敲门:“请问,有人在家吗?” “……” “有、有……” 这回,房里总算是有声音传出——是个青年人的声音。 而在下一刻,两人便听到铁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像是指甲刮黑板的刺耳呻吟,一个瘦削而苍白的戴着口罩的男人面孔便探了出来:“咳……你们是圣堂的人吗?” “对,我名叫维克缇斯?加利亚德,这位是加尔维?费奥多尔。” 招手让加尔维一并走上来,维克缇斯平静地介绍着,前者也便朝着那男人伸出了手:“晚上好。” “晚上好……” 握住加尔维的手,格缇亚僵硬地笑了两声:“我还以为是谁呢……请进……” “……” 看着这瘦削的、面颊向内凹的男人,两人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随着他走进了这狭小的房子。 毕竟是在贫民区边上,这房子的特点就是小和旧。没有厨房,因为就算有也没用;说是客厅的地方其实只有一张破沙发,厕所小得可怜、仅仅能排泄而已,然后就是一个卧室,或者在两人眼中勉强能被称为书室,因为这里到处都是草稿纸和报纸还有书。 但是,虽然简陋,但这卧室已经可以说是格缇亚最自豪的地方——毕竟,自己许多的灵感都是在这里才有的、许多的成果都是在这里完成的,让他在这时面对两人时可以挺起些胸膛:“通常,我就是在这里招待人的……咳咳、咳咳咳咳——但是今天比较急,不能请你们坐下聊,抱歉……” “没事。” 看着他突然暴烈的咳嗽,稍微一摆手,维克缇斯平静地问:“根据任务简报,你的女友得了怪病。她在哪?” “这个……” 抬起手,格缇亚擦去眼角咳出的泪花,腼腆而无力地笑了一笑:“其实还不是我的女朋友……所以没住在这里……但是,我跟她的关系很好,以后肯定会是的。” “那,我们要做些什么呢?” 女朋友什么的并不重要,维克缇斯更在意任务本身,随即和声细语而又冷静地又问一句,让格缇亚精神起来:“我想让你们把一封信寄给她……而且,如果可以的话,问问她最近怎么样了……她已经很久没给我写信了……” “也许她很忙呢?而且,你可以到邮局去寄信。” “我跟她的关系很好,她不会因为忙就不给我写信的……而且上一次她的信里有提到她的身体在变差,咳咳……以后可能不能给我写信……我想让你们去帮我看看她,看看她到底怎么样了……” 带着一点也不怀疑的语气,格缇亚小声地说着,然后又变得懊恼:“我不知道她到底住在哪……信封上总是没写确切地址……” “那你之前怎么寄的?” “以前就是寄到那个地址,但这一次被邮局退回来了……” “如果是这样……” 迟疑一下,维克缇斯也不乱问,只是皱了皱眉:“那我们该怎么把信送到她手上?” “我也不知道……咳咳……说不定,占卜呢?你们应该可以占卜?” “……倒也不是不行。好,告诉我们大致地址,给我那封信,我们帮你送到她手上。” “那就太好了!” 大喜过望地立刻就转身从木桌上拿起了一封信,格缇亚便把它交到维克缇斯手里:“咳咳……那地方名字叫做塔斯玛,谢谢!” “不客气,应该的。” 对着格缇亚又点了个头,维克缇斯便拿着信起身准备走出房间,加尔维也紧随其后;而在此时,格缇亚的声音也便再次传来:“对了……如果送不到的话,希望你们能多耐心一些……” “放心。” 拿着信摆了摆手,两人便走出了房门;而在他们身后,看着他们离去,格缇亚脸上的笑容也便慢慢消退。 寒风中,他怔怔地站着,在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后才想起要关上门。然后,他回到房间,咳嗽着,便躺在了床上。 第三百七十八章 气球 “砰砰砰——” 只是,还没等他躺多久,又是一阵剧烈的敲门声响起,伴随着一道不耐烦的粗声:“格缇亚!格缇亚!开门!” “!” 就在听到那敲门声的一刻,格缇亚陡然全身一紧,心脏也几乎停跳半拍,因为肺病和紧张的冷汗一瞬间流满额头,在听到那声音之后更是不敢发出什么声音;同时,那大嗓门还在响起:“休想躲着!我知道你在家,快出来!” “……” 这下子,格缇亚也不敢再装作没听到,只能颤悠悠地从小床上爬起来,走到了门前,打开了门锁。 而还没等他把门打开,一股力量就从门上传来使得他差点被门撞倒,那个男人的声音也便再度响起:“格缇亚!你已经欠了两个月房租了!” “这……” 由于被刚才的冷风吹袭再加上门的撞击,格缇亚的脸色比起以前更加苍白,只能在寒冷中边发着抖边解释:“我的成果已经做完了,已经向各大期刊寄了稿子……咳咳……很快就会有稿费了……” “你想让我宽限几天?” 看着格缇亚这副模样,男人却已经没有怜悯的情绪,他的耐心已经在两个月的欠钱拉锯战里被消磨殆尽——一开始说半个月,半个月后又半个月,居然硬生生让他拖到了现在! 而被男人这样质问,偏偏问题是出在金钱上,格缇亚也有些羞愧,不自觉地就低下了头。只是,尽管如此,他也不想放弃机会:“只要……一个星期……” “如果一个星期后还是没能交上房租,你该怎么办?” 这种借口,男人已经腻了,轻蔑地看着格缇亚,让他感到面颊发烫:“一定会有的……会有的……会有人明白我的研究的……咳咳……” “一个月前你就是这样说的,听得我耳朵起茧子!” 粗暴地打断他的话,男人看着他,眼中满是不屑:“就你那些没人在意的东西,也能算成果?就是拿笔把一堆乱七八糟的字母写在一起而已!你在我这已经白住了两个月,连水费也没交!要是别人早在半个月后就把你赶出去了,我已经给了你那么长时间,你以为我是做慈善的?” “……” 男人的话打在自己心头,格缇亚陷入了沉默。 确实,如果是别的房东的话,自己这会已经已经在街上了。但是,这年头,钱确实不好挣,自己这身体经不起不见天日的工厂摧残,去餐馆洗盘子动作又太慢,又不会做那些小手艺,除了在数学上有成就外一无是处,但这赚不了钱…… 斥责男人不懂数学没有意义,因为数学对大部分人而言本就没多少意义。此时此刻,他只是低着头,耳边随后也就传来了男人的最后通牒:“我最后宽限你一星期,要是连一个月的房租都交不起的话,就只能麻烦你给别人让位置了!” “嘭!” “……” 呆呆地抬头去看,他看到门已经被关上,这房里已经又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 最后一个星期…… 失魂落魄地回到房间,一屁股在床边坐下,他看着满地的杂乱草稿,仰面躺在了床上。 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熬过这个冬天…… …… “塔斯玛啊……这是哪……” 虽然在特米纽居住了两个月,但是由于一直在学习、训练、做任务,两人在这城市圣堂周围以外的区域可谓一点不熟悉。塔斯玛这地方,也不知是个区还是大道还是大街,这范围也太大了,让两人想找都没有头绪。 而在这种情况下,最好的方法,当然就是问问当地人知不知道这地方——于是两人就这样做了。 在某条积雪的街口,两人看准了一个迎面走来的路人,随即走上前去:“先生,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怎么了?” “你知道……塔斯玛,在哪吗?” “什么?” “塔斯玛。” “……” 抬起头仔细回忆一下,那人便诚实地摇了摇头:“不知道。” “谢谢,晚安,再见。” “你们也是。” “嗯。” 一番客套之后,目送那路人走远,维克缇斯和加尔维对视一眼,双双挑了挑眉后便继续在大街上找人继续问着——而在这路上,他们问了有十几个人,但不论是小孩还是老人都没听说过这叫塔斯玛的地方,也着实是让他们感到无奈。 低头看一眼表,现在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此时此刻,街上的风呼呼地吹,带来一波又一波的寒潮,饶是两人穿着一身风衣长裤也有些抵挡不住。更何况,明天也没有放假,再加上确实不知道那地方在哪,于是两人对视一眼,也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今天先到这,回去找斯杜提亚占卜一下在哪,明天再把信送过去。 抱着这样的想法,两人也便不再找人问路,而是径直往家里走。 在这种冷天,也就只有回家的路能让人在走起来时不那么难受了。 一前一后地保持着稍快的速度,他们静静地走着,让心灵也平静下来…… 只是,一到这种时候,来自腥红之夜时的记忆又会让他们感到些许难过。 如果同伴们是死在了抗争的路上,那么至少是为理想现身、会被人铭记,死得有价值。身为革命人士,理想还没实现反倒先被吸血鬼杀死,甚至还是被自己一直痛恨的老工厂主因为舍不得财富和生命所变的吸血鬼杀死,何等讽刺。 他们并非死得毫无意义,毕竟救下了几个孩童,然而这却是本不必发生的灾祸。 “……” 只是,他们死了,但他们的精神还在。意料之外的死亡虽然令人难过,但世事本就无常,若仅仅只是沉湎于他们的死亡反而是对他们的亵渎。两人缅怀他们,但也会着眼现在,因此,加尔维的声音冷不丁响起:“下次去格缇亚家里的话,得顺手帮他带盒药。” “啊,也对。” 愣了一下,维克缇斯就回过神来。毕竟,信要寄给的那位女士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眼前格缇亚的身体倒是确实的不怎么样。 而在这一点达成共识后,两人仰望前方的夜空,便又是两声感慨——虽然自己能帮助这个格缇亚,但格缇亚这样的人有千千万万,那些人什么时候才能得到帮助呢? 对于《临战法案》要求的延长工时,那些不用进工厂的贵族与小资产阶级大力支持,为国家奋斗的口号听起来也很激动人心,但这对工人来说是实实在在的负担。他们不在意什么国家的宏图,或许曾经在意过,但是被生活压弯了腰,没空去想那些。 气球在膨胀,象征着压力的口号不断地打进,工人的忍耐也像是橡胶一样被不断变薄。谁也不知气球什么时候会爆炸,有些人不以为意,有些人明知会爆炸却还在走钢丝,有些人则故意无视。人与人的想法不一,但可以预见的是,只要气球还没爆炸,气体就会源源不断地往内灌输。 对维克缇斯和加尔维来说,他们实际上正在期望这个气球爆炸。甚至,不仅要爆炸,还要紧接着开始抗争,唯有抗争才能换来真正的好结果。至于对抗外敌,那也得让工人对现在这个国家有认同感、真正成为这架马车的一份子而不是随时可以碾过的蚂蚁的才行。而如果达不到这一点,外敌来了是压迫,头上的奴隶主也是压迫,都是压迫,难道还要分差别吗? 至于那爆炸的时间,才是需要考虑的。如果在战争中爆炸,才能达到那样的效果。如果在战争之前爆发,那么可以预见的是一定会遭到镇压,至于结果究竟是好是坏,变数太多,还需要更多信息。 而就在两人思考之时,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走到了公寓楼下。 扭头再度对视一眼,两人耸了耸肩,随即收敛心神,回到了家中。 第三百七十九章 最好的 一进门,沙发上的奈兰和泽莱德也就回过头来:“任务怎么样?” “你们回来了啊。” 平静地把外套挂在衣架上,维克缇斯摘下了眼镜放在茶几上:“还没完成。等会找斯杜提亚占卜一下。” “你们怎么样?” 一旁,加尔维颇为好奇地问道;而一提起这事,泽莱德便又兴奋起来:“哎呀……那可真是说不完呐……” “行了,都已经讲过一次了……” “维克他们又没听过,你不懂……让我告诉你,这就像演讲,你自己得先投入进去才行,不然观众哪个听你的?” “我学心理学的,用你来教我?” 白了泽莱德一眼,奈兰继续躺在沙发上看报纸;而在此时,加尔维已经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但维克缇斯却已经转身便走向了隔壁门口:“还是等会再跟我讲,任务要紧……有没有人在家?” “那加尔维,我先跟你说……顺便,说真的,我一直觉得‘有没有人在家’是句废话……毕竟,里面要是没人就不会有回答,这句话问出来就只有没听到回答和里面有人这两个结果,毕竟一般没人会说‘家里没人’……” 在沙发上听着维克缇斯的问话,泽莱德忍不住又向此时沙发上的两人搭起话来;而在隔壁,爱则已经打开了门:“干嘛?” “找斯杜提亚。” 拍拍爱的肩膀后便径直走向沙发上的斯杜提亚,还没等他去问,此时依偎在赫尔莫怀里和他一起看报纸的她便懒散地抬眼:“要占卜什么?” “你有跟我一样的敏锐观察力,这很好。” “好什么啊好,你除了要占卜还有什么时候会来找我?真是的……赶紧说!” “……” 在四人的注视中默默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封信,维克缇斯再看一眼地址,随即开口:“占卜一下塔斯玛这地方是什么级别的行政区划,顺便告诉我是哪个方向,我和加尔维明天训练结束了去送信。” “告诉你多少遍了,求人的时候要有好口气!” 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她摇着头说教道;与此同时,被亲妹妹如此说教,又看了眼赫尔莫那低垂的眼睑,维克缇斯随即也摇头开口:“我觉得对你不用这样,因为我是你的大哥,洛卡让你占卜的时候你应该也没让他有好口气,你不能对人有双重标准。” “你……我真给你气笑了……” 半恼地从赫尔莫怀里直起身,斯杜提亚盘腿坐在沙发上,随即取下吊坠进行一番操作,再然后便没好气地开口:“是个街区啦!往北边走!” “我原本想说谢谢,但是看你对我的态度如此差劲,我要收回我的谢谢——你就在愧疚里慢慢后悔。” 平静地一抚鼻梁,维克缇斯转身便走,还带上了门,又让她好气好笑,好一会后才摇摇头又躺在赫尔莫怀里:“也不知道他整天都在想些什么……” “……” 抬起头,赫尔莫看着那被关上的门,随即也轻声开口:“维克……真是个好大哥。” “哼!就是个呆板无聊的家伙,跟小时候完全不一样……” 撇撇嘴,斯杜提亚不以为然,引得旁边的爱和伊希里都好奇地竖起耳朵:“详细说说呗\/怎么不同呀?” “哼哼……” 清了清嗓子,斯杜提亚坏笑一声,就开始把以前的事娓娓道来——在这临睡前的时刻,三人悠闲地聊着,也让赫尔莫的眼神变得平和了些——平凡的,就是最好的了。 …… “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样,想不想知道我们遇到了什么?” 看着维克缇斯又打开门,泽莱德笑着问道,维克缇斯也便摆了摆手:“还是不了。看样子,这件事让洛卡不怎么开心。” “……” 短暂的震惊后,泽莱德当即睁大了眼睛:“你怎么看出来的?” “眼睑自然低垂但又不像瞌睡那样一会睁一会闭,不是难过是什么。” 无谓地进了房间,维克缇斯便打算拿衣服洗个澡:“每个人都不喜欢自己的痛点被别人知道,就算你避开关于他的部分,我也能看出些什么,只是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出来。” “……” 呆呆地看着他走掉,泽莱德看着沙发上剩下的两人,随即试探着问了一句:“加尔维……你的观察力灵不灵敏?” “虽然不灵敏,但不瞒你说,我现在就已经察觉到些什么了——能让洛卡难过的,也就那几件事。” 摆了摆手,加尔维便也回了房间:“这么晚了,赶紧睡,明天还要上课训练。” “……” “不知道为什么,跟你们两个在一起,我总是觉得很羞愧啊……” “那还不好好学习!” 一巴掌拍在泽莱德头上,奈兰也就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我走了,赶紧睡!” “啧……真是的……” 摇摇头,泽莱德便也起身,晃悠悠地进了自己房间:“一个个的……” …… 星期二,晚八点。 又一天的训练结束,维克缇斯和加尔维也不多耽误时间,在地底借了个神奇物品后就在圣堂前拦下了一辆出租车。虽然这个司机同样不知道塔斯玛到底在哪,但两人反正也不在意,只是给了他一个指南针样式的物品后叫他照着方向开。毕竟,每个街区的街道路口都会有路牌,到时候看了就知道了。 而在现在,感受着车的颠簸,在车上看着万家灯火闪过,看着面前的放大接近、看着身后的变小远离,一种奇妙的感觉袭上两人的心头。 身体未动却已经在这片空间穿梭,与人千万年来的经验完全不符。如果不去注意,不知不觉间,也许就从一个地方到了另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至于中间经过的,就好像根本不存在一样。 由于现在的速度还不够快,还需要一段时间的“不注意”才行。而如果速度达到某个程度,连这样的不注意都不需要,一瞬间就已经到了目的地……不过,对于像是高星等与类似的存在来说,也可能根本不用多高的速度…… 但是,那毕竟是跟自己无关的。 专心致志地看着前方的路牌,两人连聊也不怎么聊,毕竟聊天会分心,万一错过了就不好了。 就这样,两人的目光扫过一个个绿色的路牌,在风与夜中全神贯注,终于在加尔维的一次眨眼后看到了那想要的白色单词,随即在让司机停在路旁后交钱下车——此时,已经是晚上快九点了。 在此时的寒风瑟瑟的路口,两人裹紧了外套,眼一扫,便将此处的一切尽收眼底。 与繁华而嘈杂的特米纽市中心不同,这里没有十几层高的购物大楼,也没有闪着霓虹灯的商贸城,唯有朴素而漂亮的白色与淡蓝色相交的小别墅。这里很安静,在这里,雪是白的,路是宽的,树木是高大的,甚至连空气也要比特米纽清新一些。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这里没有路灯,无法体会那种婉转温柔的意境。不过,浓雾中的路灯本也没多大作用,没有了反而还能体会到那种沉浸于自然的舒适。 “……” 痴痴地欣赏周围,半晌,加尔维才开口:“真是个好地方。” “是啊……” 缓缓收回目光,捏着手里的信,维克缇斯呼出口气:“但不太适合我们,倒是适合养老。” “是啊,一直住在这里,会失去动力……但总有一天,这里可以是大多数人的住所而不是小部分人的独享。” 慢慢低下头,看着他手里的信,加尔维也便开口:“走,先把信送了。” “正有此意。” 推一下眼镜,维克缇斯便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指南针状的物品——准确地说,这玩意的名字叫做迷路向导,编号μp-δ-14——而它的作用,倒也简单,就是指路,指向使用者所想的路。 第三百八十章 梦幻的少女 不过,既然是神奇物品,自然也就有副作用。每个神奇物品中都一定会有一个神秘特性,但神秘特性有限,每个神秘特性曾经一定都属于过谁,这东西的神秘特性的上一个主人则是一个轮回序列的五星“旅行家”——只不过,是个如果不使用能力就一定会不幸迷路的路痴旅行家。 由于他的这个特点,他去哪都会带上指南针。后来,等他死了,从他尸体里析出的神秘特性渗透了他的指南针,就造就了这迷路向导。在迷路或者想去某个地方时自然可以用这玩意来指路,但要是带着它却不用它,它就会不知不觉地把人导到错误的方向——正应了它的名字,不仅是迷路时的向导,同时也把人导向迷路。 为了避免这一点,在来的路上两人就一直让司机用着它,用它来把自己导到这名为塔斯玛的地方;而在现在,随着维克缇斯在心中想着一定要把信送到她手上,迷路向导的指南针头亮起一道银光,便缓然指向了前方。 于是,两人便顺着它的引导走了起来。 “格缇亚……一个学数学的。” 而在走着时,维克缇斯蓦地开口,让加尔维偏过头来:“怎么了?” “他的那些草稿纸,那些方程。” 摇了摇头,维克缇斯在这寒夜里叹出口气:“但是,看他的样子,应该没有人重视他、赚不到什么钱。也不知道他是在工厂把身体累成这个样子还是已经有病才进不了工厂,但看样子撑不了太久。” “无产者就是这样,一旦一个环节出现问题,整体就会完全崩盘。” 同样叹出一声,加尔维快步走着:“汇报任务的时候顺便不留痕迹地留下点钱。” “万一他以为是我们不小心丢的不敢接受怎么办?” “那就写上我们的名字说就是给他的。” “也好,只要不是当面给就好。” 伸个懒腰,维克缇斯看了眼向导,便又唏嘘地开口:“信件啊……对买不起电报机和电话的身处两地的普通人来说就是维持感情的唯一途径了。这名女士既然之前与他多次互相寄信,想来对他来说应该是很重要的人。” “人总要有些什么念想的。” 拍了拍维克缇斯的肩膀,加尔维感慨着说道,让前者转而儒雅一笑:“那你的念想是什么?” “你觉得我们俩之间还要问这个问题吗?” “好,问错了,我的问题。再来一遍,你觉得会有人把你当做念想吗?” “……” 挑挑眉,加尔维随即笑着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好是没有。” “呼……” 吐着气摇了摇头,维克缇斯便又把目光看向了路两旁的小别墅:“你这话可最好别让简妮还有约库斯他们听到。你应该还有给他们写信?” “我可不想回去以后被他们骂到死。” 淡定地一摆手,加尔维也看了眼向导,随即一脸正气:“我觉得我们应该专注于任务。” “哼哼哼……” 闷闷地笑了两声,维克缇斯与他这么闲聊着,来到了一栋漂亮的小白房前。 上前敲了敲门,两人整理一下衣服,就这样在这里等着——不消片刻,门便被打开,一个精致而玲珑的女性面孔便被两人收入眼中。 这是一个娇小的少女,有着一双纯粹到毫无杂质的星光眼与轻飘飘的纯黑长发。她穿着一身白色的轻薄睡裙,让她看上去飘然而轻盈。下一刻,她开了口,声音果然也如她的相貌一般纤细而微弱:“晚上好……怎么了?” “请问一下,你是伊吉纳小姐吗?” 透过从这房中透出来的微光,两人看着这美丽的少女,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感叹一句她的美貌;而在听到那问题后,她一愣,也便点了点头:“我是……怎么了?” “我们有一封信要送到你手上,寄信人是梵?格缇亚。他还托我们问问你的身体情况如何,为何最近鲜有回信。” 面对这美极而让人不禁生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之心的少女,两人的心神皆有些荡漾,却被他们克制下来——只不过,维克缇斯还是多说了句话:“顺便,你是一个人住吗?如果不是的话,个人建议应该让家中男性来开门,不然也许会有意外。” “我与我的家人同住……但是他们已经睡下了,我不想吵醒他们……而且,这里的人都很好,他们不会怎么样的……” 摇了摇头,伊吉纳随即接下了那封信,在仔细看了那信封上的署名后便迫不及待地用那细长的手指轻轻拆开了信封,然后当着两人的面读起信来;当她再抬起头时,已经满眼都是喜悦与激动:“我就知道他会给我写信的!对了,我也有信要给他!” “……” 看着这让人忍不住想呵护的长裙少女飘忽地跑回房间,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偏了偏头,又把目光转回去,便看到她带着三四封信轻快地小跑了回来:“把这些给他!不要拆开看!” “如果有这么多信的话,为什么不去邮局呢?” “我寄不出去……” 委屈地低下头,伊吉纳的这样子让两人不自觉感觉怜惜:“那你的身体呢?” “我很好……告诉他一定要多吃些饭,要健康一些,我……要等他来见我!” 正说着,她眼睛一亮,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便又回到房间,等再回来时已经拿着一件棕色男士大衣:“把这个给他!” “嗯。” 伸手想接过那件大衣,维克缇斯却看到她的手往后缩了缩,不由得不解起来:“嗯?” “……” 张开嘴,伊吉纳像是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摇摇头,庄重地抬起头:“一定、一定,要好好带着这件大衣给梵,很贵的!” “我明白了。晚安。” 接过那大衣,对着伊吉纳各自点了个头,两人便在她的回礼中扭头离去;而在原地,她看着两人走远,脸上的庄重却慢慢消失,直到没有。 一片冷风中,她的身躯看上去如此单薄,直到看到他们消失在雾气中后也呆呆地远眺,好一会后才回过神来,这才慢慢关上了门、回到房间。 …… “一件大衣,看来他们俩的感情确实很不错。” 摸着口袋里的纸币,维克缇斯又赞叹一声:“没有见过面的两人却有这样的感情,很难得。” “世界上有笔友这种东西,重要的不在于形式,在于心灵。” 由衷地感慨一声,加尔维又放松地笑了笑:“五十年前,卡尔和弗里德里希也是这样的。先拜读对方的作品,许久之后才真正见面,但思想却早已腾空而起,搭成了稳固的桥。” “嗯……你也会说这样的比喻句了,很不错。” “好像很稀奇一样。” “哼哼哼……” 又是闷声笑了两声,维克缇斯看着迷路向导银针的方向,随后长吐口气:“还是赶紧回去!” “那也得有车才行,我觉得我们不能靠走走回去。” 这次轮到加尔维反驳他了,然后把目光漫无目的地随处乱投:“不得不说,如果不考虑贫民区那些混进了烟尘和废气的霾而只是单纯的水蒸气形成的雾的话,其实也挺好看的。一切都是朦朦胧胧、婉约柔和,湿湿的让人挺舒服。” “你要是喜欢这种天气,你以后可以住东部,那里可是以雾和梅雨出名。” “那还是算了,这种偶尔体验一次就够了,贫民区里那些得风湿和关节炎的不是闹着玩的。” 平和地摆了摆手,加尔维和他如此漫步着,漫步到了列车站。 掏出零钱买了车票,两人便继续聊着,也便这样回到了市区——然后,现在才刚过十点,不是特别晚,当然也就先要再去格缇亚那里说一下情况了。 …… “……” 借着外面路灯的昏暗灯光,格缇亚正奋笔疾书着什么。 所有的成果都已经发给那些期刊和大学了,但是他们迟迟没有回应。自己没多少时间了,这副身体已经不能再折腾了,万一被赶到街上,在这种天气下撑不了多久。 所以,在那之前,一定要把那些杂乱的成果全都整理出来——素数在自然数中分布的渐进趋势、每两个素数的间隔一定小于九千万的证明过程、用筛法证明所有充分大的偶数都能表示成两个素因数个数不超过九个的数字之和…… 成果有很多,每一个拓展开都能写到几十张纸,但时间只有一个星期,必须要快点写、再快点写! 第三百八十一章 两伙人 在这里出生,自十八岁大学毕业以后几年来先后去往了位于特修斯的数学之都里昂、游学里森堡与伯纳兰尔、往索恩与诺威的大学都发去了自己的论文,曾也确实是小有成就的数论学家,却因为指出了自己导师论文的一处错误而得不到他的推荐信导致始终未能评上教职、因为支持工党而两度入狱、因为窘迫的生活而被磨去了心气,更因为游走四方而得上了严重的肺病。 但是,不论如何,成果已经做出了。筛法的局限性已经被预见,剩下的工作已经不再具有突破性而只是将数值变得更精确,再做出真正的突破就需要更高等的数学工具了。自己的使命已经完成,这些成果比生命更为重要,哪怕死了也没有遗憾……只是…… “……” 时不时把目光投向草稿纸旁那十几封信件上,唯独这位少女最让格缇亚牵挂。 也许是由于白鸽邮递的低效,也许是因为她的住处距离自己遥远,自己寄出信之后都要等上近一个月才能得到她的回信——想来,也已经过了一年多了。 已经忘了那天是什么天气、自己是什么心情,只从后来的计算算出那天是十二月二十日。当时自己买完面包回来,在每天日常检查信箱时突然就发现了一封不知何人寄给自己的信。抱着疑惑一边啃面包一边读完它以后,才发现原来有位少女在暗处欣赏自己——她是怎么知道自己的呢?也许她也对数论感兴趣而且恰好看到了自己的论文,这也是自己与她头几封信最主要的交流内容。 从她的措辞可以看出来,她受过高等教育,所用的语法很是古典雅致,并且极少用到低等词汇和短语。如果一个介词有“如果”和“若”两种说法,她一定会用“若”;如果一个想法有“很棒”或者“绝妙”两个形容,她一定会用“绝妙”。而更妙的,是她在数字上有很强的直觉,她时常寄来一些公式让自己验证,比如圆周率的快捷算法和一些有趣的积分以及一些奇妙的猜想——尽管这些猜想大多是一百年已经有人提出的东西,但她的聪敏还是让自己感到赞叹。 虽然没见过她的真人,但她一定是位美人,因为她的字迹如此娟秀、言语如此灵动、思想如此灵敏。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由于想得太过投入,让格缇亚回过神来的,还是那一阵剧烈的好像要把血液连带内脏给一起吐出来的咳嗽。 好一会之后,头晕目眩地抹了一下眼角的眼泪和嘴角的血丝口水,他缓了一会,这才发现自己面前的草稿纸上已经不知不觉地写上了她的名字。 摇了摇头,他收敛心思,把出错的部分划掉,又认认真真读了一下刚才自己写到的地方,随即顺着之前的思路继续写了下去——而也就在此时,一阵敲门声,又猛然响起。 “!” 房东昨天已经来过了,今天应该不会再来? 抱着这样的心思,格缇亚轻轻放下笔,戴上口罩,随即忍着头晕起身到了门前打开了门,便看到维克缇斯和加尔维站在门外。 看着这两个人出现在门口,他一愣,随后反应过来情况:“我的信寄到了吗?” “寄到了,她很健康,还托我们送来了这些。” 把伊吉纳的信从口袋里拿了出来,维克缇斯顺便也把一件大衣递给了他——不是伊吉纳原本送给他的那件,原本的那件在快下车的时候不见了,估计是被偷了,使得维克缇斯和加尔维两人只得破费凑钱买了一件用于补偿——为这事,加尔维在路上还心疼了好一阵。 而在收到这礼物之后,格缇亚又一愣,仔细端详一番那看上去就舒适的呢子大衣后才相信自己不是在做梦。伸手接过它,他反复抚摸后才压下自己激动的情绪,对着两个人点了点头:“咳……谢谢!” “不客气。” 微微摆了摆手,两人也对他点了个头后便转身离去——而在这一次,格缇亚就并没有目送他们走远,而是直接就回了小房间,借着路灯光迫不及待地开始读起那些信来。 “亲爱的格缇亚,向你问好!” 而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果然还是她熟悉的问候,让格缇亚贪婪地继续读了下去——一个多月的等待终于有了结果,就连那些时不时咳出来的血也不能发散他的注意力了。 …… “我实在不敢相信你居然把那件大衣弄丢了,快十镑了!” “你明明才出四镑,提议直接给五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心疼……” “这能比?给五镑能帮到别人,丢了是平白无故的损失!” “这……至少偷东西的人能得到温暖……” 硬着头皮强行解狡辩着,由于大衣是在自己手上不见的,维克缇斯也确实不好逃避责任,就这么与加尔维边走边打嘴炮走在回家的路上,然后由于注意力不集中而在街道转角撞上了一伙人。 “嘶!” 痛呼一声过后,维克缇斯定睛一看,便发现那伙人不是别人,正是赫连茨和伯明翰还有金。 而在此时,这三人也发现是他们,前者无精打采地打了个招呼,伯明翰随意地笑笑,金则还是一如往常一丝不苟地打了个招呼:“晚上好。” “晚上好,看你们不太开心啊?” 看着赫连茨的样子,维克缇斯随即笑着打趣道,让赫连茨又叹出口气,金则点了点头:“确实发生了些让人不太愉快的事。” “你会这么说挺难得的,我记得你们是去做了个任务?” 听到金这么说,维克缇斯和加尔维顿时也就稍微认真了些——毕竟,一个正经人说的话总是要比其他人说的话更有说服力。 而听两个人问起来,金又点了个头,随即在路上又走起来:“边走边说,这是一个一时半会无法说完的事情。” “哦?” 皱了皱眉,两人也便拔腿跟上,五个人便一同回家,在金的声音中让思绪穿越了时间与空间,回到了三天前。 …… “这地方好臭啊……” 半皱着眉头,赫连茨的脸上带着不适应的表情:“维克缇斯和加尔维这两个家伙经常来的就是这种地方?真不知来这做什么。” “确实有些臭。” 走在前方,金严肃地附和道,使得一旁的伯明翰笑了笑:“闻久了就习惯了。” “要是习惯了这种味道,也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无奈地耸耸肩,赫连茨的目光扫过堆着垃圾堆的街角、流着黑色雪水的街道、布满烟熏状黑痕的破旧房屋,不由得还是叹了口气:“这破地方……要不是亲身经历、亲眼所见,真难以相信我们的国家还有这种地方。” “不用去管它,结束这个任务以后就跟我们没关系了。” 不以为意地浅笑出声,伯明翰只是朝着目的地走着,让赫连茨又叹出口气:“你就是这样呐……至少也要抱一些同情心。” “世界上这种地方太多了,见多了就不会再去大惊小怪了——就像你一样,只是惋惜而不是惊讶。……倒是可能会有那么几个怪胎去多管闲事,但是太少了。” 摇了摇头,伯明翰只是淡淡地笑着:“而且,我家的习惯就是管好自己的事就行。我父亲,我大哥,都是这样。” “谁想知道你家是什么情况啊真是的……” 吐吐气,赫连茨从钱包里掏出两先令零钱,精准地扔进了路边一个乞丐的桶中,在乞丐麻木的感谢中毫不在意地走过,“看到没,你应该像我这样,好心、善良。” “这么少的钱,能起什么作用?实际上没什么意义,充其量只是让自己的良心好受点、让被施舍的人能开心点而已。” “既然这么少的钱就能有这样的效果,那为什么不做呢?” “就是因为没什么必要啊。” “好了,安静些。” 听着身后两人的闲聊,走在前头的金终于出声打断了他们,语调则还是一如既往地正经:“不论如何,放任贫民区不管是件不好的事。这样的地方,最容易藏污纳垢、成为罪恶的温床,三个月前的猩红之夜就是例子。如果要创建一个地面上的理想国,不能任由邪恶滋生。” 第三百八十二章 理想国 “地面上不可能创造理想国。” 微微摇头,伯明翰笑着开口:“贫民区或许可以被消灭,想成为人上人的心不可能。只要还有一个人想成为人上人,那么,‘贫民区’迟早还会以另一种方式回归、宣告它的存在,与那些复苏的古老存在一样。比古老存在更糟糕的是,它不是一类具体的事物,而是直接扎根在人的心灵,现实充其量不过是它的投影而已——更别说这还只是建成理想国的第一个难题。” “要一步建成理想国自然是不可能的,然而生产力在发展、世界在进步,如果有一天能让最底层的人也过上如今中产的生活时,罪恶降临的可能性必然会被减小许多。” “到那时候,降临的就是其他罪恶了。每个时代都有不同的罪恶,不可能被彻底消除。这个时代的贫民至少能吃得起盐、能住在房子里,已经比几千年前的普通人好,更遑论那些住进豪华庄园、开着私人游艇、闲了就打打高尔夫练练马术的富豪。这个时代的物质条件比几千年前好很多,然而罪恶仍在滋生,无法被消灭。” “那就已经是后来的事了,每个时代有每个时代该做的事。就算这个时代如此不堪,也不会有人想回到几千年前;那么同理,就算以后有其他的罪恶,也会比现在好。” “你要知道,我并没有在说不该发展。只是,发展无法解决本质的问题;只要本质的问题存在,罪恶就仍然存在。” “只要发展到一定程度,本质的问题将不再会是问题。” “那不过是掩盖而已,当它爆发,后果将会与以往一样严重。” “……” “好了好了,你们的话题太跳跃了,先就此打住。” 在一旁看着两人的辩论即将进入僵局,赫连茨当即挺身而出打断他们,顺便指了指金手上拿着的卷轴:“还是专心一下任务。真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喜欢讨论这个,对于自己改变不了的事,讨论它也没什么意义。” “闲聊而已,闲聊闲聊。” 微笑着摆了摆手,伯明翰的表情与刚才完全看不出区别,金也没有一丝急躁,只是沉稳地开口:“我们改变不了,但是也许有人能。况且,这是言论自由,任何人都有选择聊天话题的权利,正如普通人也无法触及高端的生物学世界,但不影响他们与他人闲聊时争论人是不是由人猿演变出来的。” “如果最终没有一方能说服另一方,那么争论就太愚蠢了,在我看来也没什么意义。” “对个人来说,能消磨人的时间或者能让人放松就好。不然,闲聊或者争论这些行为本身就没什么意义。” “行。” 点了个头,赫连茨并不想与人争论,只是看向前方:“总之,我还是想赶紧结束任务呐……” “我也是。” “嗯哼。” 齐齐点了个头,三人便若无其事地继续在路上走着。 走在泥泞不堪的道路,绕过弯弯绕绕的街道,忍着让人发抖打牙颤的冷风,三人终于到达了一扇摇摇欲坠的门前。 敲了敲门后等在门前,三人随后便看到一个穿着背带裤、披着黑马甲、瘦削而矮小的中年男人出来开门,便由金来打了个招呼:“你好。” “你们……好?” 呆滞而迟疑地打了个招呼,那中年男人看起来就像是没睡醒或者是刚睡醒,使得金三人齐齐用手在左心处点了一条简化的命运长河:“金?波尔利斯?希伯,伯明翰?约翰?多明克,赫连茨?亚兰,接到你在圣堂发布的任务,特来此帮你找回丢失的记忆。” “哦……” 长长地点了个头,中年男人张开嘴,却并没有说什么,就那样楞在那里,许久之后才黯然开口:“我不记得我叫什么……” “无妨,我们就是来帮助你的。” 不苟言笑地先出声安抚中年男人,金便伸出手准备与他握手:“邀请我们进去你家,也许能找到关于你身份的线索。” “哦……” 又是长长地应了一声,中年男人便对着三人把手臂挥向了狭小昏暗的房中:“请进来……” “你一个人住吗?” “我也不知道……” “没关系,我们会知道的。” 对着身后两人一招手示意跟上,金随着中年男人进入了房中;而在原地,赫连茨却对着伯明翰皱了皱眉头:“这里好像有股臭味。” “似乎闻到了,但是这种地方本就是臭的。” 无谓地摆摆手,伯明翰随即开始观察起这平房——整个“大厅”的面积不到三平米,只有一张破木桌和一张椅子;与大部分贫民区的房子相差无几,这里没有厨房,仅够排泄的厕所和大厅唯有一门之隔。在房子最里面的地方还有一个小小的卧室,除了一张床、一张薄被和几件衣服之外就没什么别的东西。 这么小的空间却并不让人感到纷乱,因为这里空空荡荡、没多少东西——没有桌上的果篮、没有一般人家里的衣柜、也没有锅碗瓢盆或者任何的瓶子或者桶。这里很是萧条,让三人心中对这里的第一印象就是秋末冬初野外那毫无人烟的荒芜景象。 他们本来还想着说不定可以找到类似相框或者笔记本这种可以透露主人信息的东西,照常来说也确实没错,但问题就出在那是对于一般人家来说,而一个住在贫民区的人大概率是不会有这些没什么用的玩意的——面包和黄油才是最重要的。 而也因此,金放弃寻找那些东西,转而看向男人:“你真的什么都记不起来吗?” “我……” 一愣,男人把头扭向侧前方,嘴半张半闭,似乎是在回忆。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在三人眼中的他却并没有任何要说话的趋势,而是就那样愣着,表情也越发痛苦,终于在像上岸的鱼那样张了两下干涸的嘴唇后低下了头:“我记不起来……” “那你是如何前往圣堂发布任务的?” “我……” 像垂死一样又发出苍老的低吟,男人仔细回想,终于开口:“我……发布了任务吗……好像是……我记得,我就是……朝着那个方向走,就跟他们说了……我记不起来事情……” “你记得圣堂怎么走,这说明问题也许不是特别严重。” 微微一点头,金看着他的样子,随即往那张木床一挥手:“请坐。还记得别的什么吗?” “喂,你觉得这样的人会知道圣堂怎么走?这里距离圣堂可是有几公里。” 在身旁轻点金的肩膀,伯明翰用希赫斯语轻声说道:“我并非歧视,你要知道,看他的样子,说不定是患了类似痴呆的疾病。一个痴呆的人怎么能从这走那么远?” “嗯。” 轻点自己的头以表理解,金随后看着在床上低着头的男人,又发问:“你还记得你是怎么去圣堂的吗?” “……” “圣堂……怎么走……圣堂……” 在嘴里念叨着这句话,男人睁开浑浊的眼睛,想起了当时的场景:“有道光……它指引我……我就慢慢地走,慢慢地走,就走到了……” “……” “如果真的是痴呆,那么这个症状也算是。” 见男人这个反应,伯明翰身旁,赫连茨也用希赫斯语窃窃私语道,金却还是波澜不惊:“那么,在去圣堂之前,你在哪?你是怎么想起要起圣堂的?” “我……” “我也不知道……” 呆呆地低垂下头,男人迷离地说:“我也不知道我在哪……我很冷,也很累,一切都是黑黑的,什么都想不起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间,我感觉有点暖和了,抬头就看到有光……我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不知道光到底是哪个方向……有个好心的小伙子给我指了路,我才看清了光的所在,就朝着光的方向走,走了很久……才发现原本那就是圣堂……” 第三百八十三章 缩影 “……” 有道光……在指引…… 在心底咀嚼着男人的话,三人随后注意到了一件更加奇怪的事——一切都是黑黑的? 赫连茨皱着眉头与神色自若的伯明翰对视,金则又稳重地问向男人:“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吗?只记得去了圣堂吗?比如在去圣堂前你在做什么,为什么会感觉冷和累之类的……” “我……” 被金这样问,男人又一次低下头去,露出他那只有稀稀拉拉几撮头发的半光头:“我也不知道……我像是睡了一觉,一觉醒来就是这样了……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就记得这么多了……我也好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很困惑……我……” “……” 听着他那无神的呢喃,金随即悄然对身后的伯明翰做了个手势,身为二星心灵术师的后者也就会意地微笑着用起引导者的能力让男人感到些许放松而不再那么低沉,这才让他又抬起头,发出干涩的声音:“我想知道……” “你会知道的,只要给我们时间。” 先让男人定下神来,金已经知道从他身上应该问不出更多东西,也就不再询问。 而很快,他便又想出了一个新办法——既然这个男人自己不知道,那么问问他的邻居不就行了吗? 抱着这个想法,他在对身后两人耳语几句之后便转身走出了这平房、叩响了隔壁的房门。然后,一个穿着厚厚棉衣、戴着袖套的的老妇人就走了出来——也许实际年龄并没有多老,但如果只看她那夹杂在无光泽黑发里的白发丝、只看她那遍布鱼尾纹的眼角的话,那么确实挺老的。 与刚才面对那男人时一样,直视她,金有礼地又在胸口点出命运长河、以莱洛斯语问好:“金?波尔利斯?希伯,圣堂巡区队队员,晚上好。” “晚上好……” 疑惑地看着面前这衣冠楚楚的家伙,妇人不明白他来干什么,于是金干脆利落地直入主题:“请问,你知道你隔壁住着的邻居吗?比如他是谁,每天都做些什么之类的。” “他?” 听到一个圣堂巡区队队员这么问,妇人的第一反应就是隔壁邻居估计是犯什么事了,立刻就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和盘托出:“我也不知道,他总是很晚回来的样子,一回来就没听到他的声音,估计就是直接睡觉……早上又很早就走,除了跟我们见面问个好之外也没什么交集,最近也都没怎么见他……他犯什么事了?” “什么事也没犯,他失忆了,我们要帮他找回记忆。关于你刚才说的很晚回来和很早就走,大概是什么时候?” “大概……晚上十一点和早上七点左右。” “除此以外就没有别的了吗?比如他叫什么名字。” “这个我就不太清楚了……我们也不太熟。” “那么,很好,谢谢配合,祝你有愉快的夜晚。” 对着妇人又一行礼之后,金便转身离开,转而去了又一个隔壁,然后便是一样的操作——这回,则是一个戴着头套和袖套还有围裙的中年女人来开门,一开门还就带出了一股水蒸气,让金微微眯眼。 借着房间里昏暗的光,他看到房中水汽缭绕,地上是大大小小的木桶,桌子上正有许多衣服,装满了热水的烫斗则压在一旁的桌上——而就在他还在观察时,她却不像刚才那个老妇人一样客气,直截了当地问:“干什么?” “啊……请问,你知道住在你隔壁的那个邻居叫什么名字吗?还有他是做什么工作的,有哪些人际关系。” “我怎么会知道这个,我忙得很!” 气势汹汹地一口噎回了金,这中年女人的泼辣让自小与上层阶级打交道的他有些意想不到,后退一步咳了两声之后才再度开口:“那么,你知道任何关于他的事吗?任何都行。” “不知道!我还有一大堆衣服要烫,没时间管那么多!” “啊,那么,谢谢你的配合,祝你有愉快的夜晚。” “我倒是想有愉快的夜晚,要不你来帮我烫那些衣服?” 一句话把金噎得无法反驳之后,女人随即转身关门继续开始劳作,徒留外面的他在皱眉一会后摇摇头,转身又往其他的邻居家走。 而在房间里,像是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一个穿着长袖长裤的小女孩跌跌撞撞地跑出了房间,细声细气地问:“妈妈,怎么了?” “没事,快去读。” 简单地摆了摆手,女人便又麻利地开始烫起衣服来——还有几十件衣服要烫,时间是不可以耽误的。 而见自己的母亲还在忙绿,小女孩也便乖巧地回了房间——虽然那些水蒸气很是恼人,但是,说了也没什么用,干脆也就不说了。 …… “你说,一个人究竟怎么样才会突然失忆呢?” 在男人的狭小卧室,赫连茨忍不住用希赫斯语问向伯明翰,让他为之侧目:“答案太多了。” “比如呢?” “对正常人来说,比如人在遭受重度社会压力时、遭遇重大打击时、受到某种刺激。当然,你要是考虑进神秘学因素,那也有被剥夺记忆、被毁灭记忆之类的。” “你觉得是哪一种?” “不知道。” “……” 两人对视一眼,相视无言,便又把目光投向男人——在伯明翰的引导下,他好歹是平静了些、不再痛苦,但状态也不算多好。 而随着两人长久地看着他,他们也慢慢地观察到了一些细节:面前这男人的脸上有着些许黑色的污渍,下颌、脸边、额角,它们不规则地散布着,有些地方深有些地方浅,让人联想到被有着一双脏手的小孩拍过的白被子。他有胡子,是发白发银的络腮胡渣,根根看上去就硬得扎手,巧妙地掩盖住了他微微下垂的嘴角。而在络腮胡围绕的脸中间,是很重的眼袋,仿佛巨石一样压在他的脸上,与他鼻子到嘴角那两条深深的法令纹一同把他的颧骨勒出——这看上去像苹果肌,居然让他看起来像在笑了。 而在他那眼袋上方,他的眉头皱在一起。看得出来,他并非刻意而为,伯明翰已经让他精神放松,但他那眉头还是自然而然地就微皱起来。至于他那眼神——除了无神和中年工人特有的淡淡无力以外,你就再也看不到其他情绪了。 毫无疑问,两人又对视一眼,就知道这是一个饱经风霜的男人。 他穿着条宽大的蓝色背带裤,也是工装裤。只是,这没法让两人看出他是在哪工作的。钢铁工人、煤炭工人、汽车工人、伐木工人,不论是哪个领域,穿着的都是一样的廉价背带牛仔裤。肩膀上的两根带子吊住胸前一大片的布料、让人怀疑下一刻就会崩飞的扣子,还有明显过于宽大的麻布袖子以及吊带裤里脏兮兮而又被穿到翘角的衣领,都是工人的标志性特点。 “……” 随着他们慢慢观察,所得到的信息越来越多,也就让他们对于这个男人的印象越发深刻。 他就只是在那张木床上垂头坐着,不说话也不动,像一尊绝佳的艺术品。这个时代在他身上留下烙印,让他成为这个时代的缩影;从这个时代看不到他,从他却能明白整个时代。 这个男人吸引了他们的目光,谁也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直到门又被推开,这沉寂才被打破。 扭头一看,原来是金回来了,两人也就走上前去:“怎么样?” “……” 摆了摆手,金便对着床边那男人开口:“已经知道你的部分信息了。阿米辛,你的名字叫做阿米辛。这也有可能是你的姓,但你确实叫做阿米辛,并且你是个独居的钢铁工人。更多的,我们还需要问更多人,但现在你至少知道你的身份和名字了。” 第三百八十四章 工业区 “我……” 抬起头,阿米辛喃喃地念叨:“我叫阿米辛……” “没错。” 郑重地点了一下头,金便再度开口:“既然已经知道了你的名字,更多的关于你的信息就能被找到。我们会到工厂里张贴告示,看看会不会有你的工友了解你的生平,这可能会需要一些时间。至于今天晚上,就先暂且休息。” “嗯……” 又垂下头,男人口中依旧还在念叨着自己的名字;而在下一刻,他的面前就出现了两张画着人头的绿色钞票:“拿去买些吃的,我们明天再来,到时再见。” “嗯……” 沉闷地接过钞票,男人仍旧不抬头,三人也不久留,而是直接走出了这房子,面露感慨:“连名字都忘了啊……看他身上也没有什么伤,得遭受怎么样的精神打击才能连名字也忘掉?” “谁知道呢,我们只是来找回记忆的,不是来找失忆的原因的。” 在一旁笑了笑,伯明翰也不去深究这个问题,金也一点头:“如果没有神秘因素的话,就与我们没有关系。如果有,那就不是我们该管的事了,能对他人记忆下手的人不是我们能对付的,应该上报。” “虽然确实如此,但我跟你们不一样,我比较有好奇心。” 吹了声口哨,赫连茨也不想那么多,三人也便悠然地在街上走着——至于刚才盯着阿米辛看所带来的震撼,伯明翰说得对,见得多了,确实也就慢慢习惯了。 而在房间里,阿米辛还在重复着自己的名字。 他垂着头,只是念着这个名字,不因为得到了意外之财而喜,也没有什么悲,只是怔怔地念着自己的名字。 “阿米辛……” “阿米……辛……” “我的名字……” “我……” “为什么……我什么也记不起来……” …… “呦,你们可算回来了。” 在沙发上看着赫连茨三人脱下背包,正躺在沙发上吃爆米花的洛叶特随意地问候着,三人便也随便回一声:“对啊。” “任务做完了?” “还没,明天再去一趟,你有兴趣吗?” “根本没有。” 毫不犹豫地回绝一声,洛叶特抬头看着赫连茨,眼中满是幸灾乐祸:“情圣大人慢慢忙,也少祸害点良家妇女。” “我说呐……” 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赫连茨一屁股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顺手就把手插进了爆米花桶里:“我,是认真的!再说了,你怎么就觉得我在做任务的时候不能找女朋友?说不定就有哪个人看我如此健康而强壮而且还有型就自己爱上我呢。你要知道,比起大部分凡人,一个术师在酒就算什么都不做只是坐着都能像花一样招来蜜蜂,更别说还是像我这种阳光向上又富有男子气概还很能打的术师了。” “啧啧啧啧啧……” 通过眼角传出鄙视的光,洛叶特便继续目不转睛地看着报纸:“在仙人没起跳之前,你可不知道它到底能跳多高。” “你看样子对我很怀疑啊?” “你第一天知道吗?” “……” 一时间,两人陷入沉默。而见状,金和伯明翰也在旁边坐下:“真是奇怪,你们的话题似乎总是往奇怪的方向靠近。” “毕竟是跟这么个家伙做队友,只要他一离开我的视线,我就不知怎么自动地为方圆百公里的女性担忧起来。” “唉,被你这么担心,我真是倒了大霉。”掩面又叹气一声,赫连茨便起身走向房间,“我走了,洗澡了,希望你不要冲进浴室。放心,一个人在洗澡的时候,一般是无法去勾搭方圆百公里内任何一个女性的。” “啧啧啧……”嫌弃地又看了他一眼,洛叶特随即猛然合上报纸,看向旁边那两人,“任务怎么样?” “明天早些起床去打印店打印点传单发到工厂里,看看有没有工友知道任务发布人的信息。” “去工厂里啊……我觉得维克缇斯和加尔维会很乐意跟你们同去。” “谁知道呢。”伯明翰微微笑了一声,便也起身回了房间,“我也要洗澡了。你上不上厕所?” “不上。” “很好。” …… 当三人出现在工业区时,已经是发完传单的三天之后,星期二晚上八点。 在地图上,这个工业区的名字是斯沃——斯沃区,一个实在的区级行政规划,自然也就有相匹配的面积,哪怕光是发传单都要很多时间。因此,三人才等到了今天。而在现在,有了前两天来这里的经验,他们早就知道工业区空气质量可谓烂得没边,所以一个个早在还没进来时就都戴上了口罩,这才感觉呼吸顺畅许多。 身处在这轰隆隆作响的工厂与冒着黑烟的大烟囱旁边,他们感到心烦意乱。不论何时,噪声永远会让人烦躁。 他们所处的地方是斯沃区的南部,而这里则是钢铁厂群的所在地。钢铁在碰撞,工人在吆喝。随便进去一个钢铁厂,那些被烧红发亮的大疙瘩总是第一个吸引人们的视线,加热它们的熔炉则发出嗡嗡的风响;当烧热的铁被机械臂放到机床上后,在工人们热火朝天的嘈杂吆喝或者聊天声中,象征着粗野力量的巨型钢铁锻造机锤从天而降,在猛然锤在钢铁上的同时发出铿锵巨响,一瞬间让那铁块更加红、更加亮,甚至亮到发黄。 而这样的工序,只是锻造钢铁的第一步。在后面,钢铁还需要被切割、塑型、淬火,全都是累人的活。由于高温,工人们在这里多半只穿一件白背心,空气中的灰尘混着汗水把他们的衣服打湿、让他们的脸变得一道黑一道白,比起外面戴着羽毛帽、穿着燕尾服、靠在壁炉旁雅致地读报纸的文明人可谓野蛮到不知哪里去。 ——然而,究竟是谁做出的这个判断,那就值得好好揣摩了。 总之,没有人想进厂,金三人也是一样。 他们站在告示上说好的路口,等待着有知道阿米辛的工人到来。 等待的过程总是无聊的,但三人又因为周围的噪声而不怎么能读进报纸,只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就这样硬生生捱到九点,然而却还是没等到人来。 “这都九点了呐……” “你说什么?” “我说,这都九点了!” 因为那些噪声,赫连茨不得不提高自己的音量才能让另外两人听得清晰,然后百无聊赖地踢着面前的积雪,“希望最后能有人来,可别让我们白等一回。” “嗯。” 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伯明翰继续跟金聊着天,赫连茨也不发牢骚,只是同样一齐聊下去,直到四十分钟后,他们才终于看到了一个朝着自己这个方向走来的估计是已经下班的工人。 那是个平凡的家伙,不帅不丑的长相,不高不矮的身高,不胖不瘦的身材,在众多工人里算是最不起眼的,看一眼过后就会完全被人忘到九霄云外。但是,这个平凡的家伙得到了三人的正视——毕竟,这可能是完成自己任务的关键人物。 一齐迎上前去,金一点也不耽误时间,“你是阿米辛的工友?” “如果你说的是那个这几天一直没上班、有很重眼袋的小老头的话,应该就是了。” 带着粗犷而自然而然的大嗓门,这工人大声说道,让三人点了点头,“那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作为赶到这里提供情报的酬劳,我们会支付你五先令。” “如果可以的话,不用给我钱,直接带我去他家。我家离他挺近,前几次去都没看见人。看他身体挺差,这几天又没见人影,大伙都挺担心,还以为他给死了。” 摇了摇头,那工人自然地说道,让三人同时一愣——毕竟,这样拒绝钱的人还是挺少的。 而更关键的在于,如果要带他一起去,现在已经这么晚了,肯定是要坐车的——跟这个身上有浓重汗臭味的人一起坐车,他们还是有些抗拒。 不过,为了任务,三人迟疑片刻,倒是想出了办法,点了点头,“那就跟来,在路上说,越详细越好。” 第三百八十五章 不存在者 “行。” 刚才三人一瞬间的迟疑还是被这个工人看在了眼里,但他知道自己这样的人是不能和绅士争辩的,只是当做什么也没看到:“阿米辛这个人啊,今年大概也有三十几岁,具体年龄就记不清了,反正不到四十。” “不到四十……” 回想着阿米辛的样子,三人难以置信,他们本以为会是四五十岁,俄而又觉得工人显老很合理,便顺着之前的问:“你不记得他的确切年龄吗?” “记不住,反正每年都一个样。” “那就继续说。” 跟这些工人不一样,赫连茨三人有着很好的记忆力,此时甚至不需要用本子记下来;而见他们这么轻松的样子,工人也再次开口:“虽然他这么大了,但还是个老光棍,没找着老婆。工厂里的工人找老婆,和别处是不一样的,只要不太丑、是个正常婆娘能安安心心过日子就心满意足了。有人聊天,有个孩子,也就这么过了,但是他不干,他总说找了也没用。” “哦?” 听到这种不一般的事,三人顿时感了一些兴趣:“怎么没用?” “我们跟他说找老婆了,以后养老的时候方便点,他就说反正工人也没老可以养。我们又说有了老婆后,他就是死了也有人给收尸,他就说收尸了又不能让他复活。他还说凑活的老婆没感情,他死了也不会记得他,听他说得有点道理,说了两三次后,我们也不去管他。他是个独居的人,爸妈住在乡下,那又没老婆孩子,每天回了家也不知道做什么。” “嗯,继续说,比如那个乡下是哪,他是什么时候、为什么来这工厂的。” “乡下嘛,就是乡下,也没几个人会把自己哪个村庄来的说出来。他大概……六年前进我们这个工厂,六年前还是个挺精神的人,现在就跟我们一样了。进工厂的人,除了生活所迫还有什么原因,谁不想在大公司里天天开会就有钱拿?工厂里的活倒也不麻烦,就是枯燥,就是累,累到走路都飘、一回家就想躺下,什么也不管,六年稀里糊涂就过去了。” “嗯……” 微微点头,三人随即在路边站定等起车来,顺便抬手致意:“他有没有什么个人习惯?一些跟其他人的不同点?” “这个嘛,他喜欢吃煎牛肾配啤酒。那是节日吃的,平常就吃点黑面包。他词汇量挺大,喜欢写日记,也看报纸,家里有很多。总喜欢讲些有的没的,或者给我们看那些政治新闻,什么什么阿耶利塔和普鲁查……听他说得有点意思,我们倒也记得一点……天天说我们应该跟老板摊牌,我们笑着问他,那你怎么不去试试?他就会涨红着脸说他一个人没用……挺有想法的一个人。” “……” 听着他的描述,三人顿时皱了皱眉——毕竟,他们并没有找到那些笔记和报纸什么的。而接着,他们又问:“就没了吗?” “这个……” 想着阿米辛这个人往日里的表现,工人绞尽脑汁地回想着。身为朋友,他本以为自己可以轻而易举讲出许多关于他的事,但现在真正回想起来,才蓦地惊觉原来自己说不出多少,甚至连他的长相也记得不甚明晰,就好像跟他只是擦肩而过的关系而已。 他有什么样的理想?他喜欢什么东西?有什么样的过去?他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一概不知。 张着嘴想了老半天,他才终于再次开口:“他……还喜欢做白日梦,总是说如果一切都能重新开始该多好……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说什么,都没在意。” “嗯……不足为奇。” 微微点了点头,三人在发表了评论后也看得出来面前这个工人估计确实想不起更多,便也不再问,等着车的到来。 虽然工业区里大多是工人,但也有一部分人是经理亦或是监督他们的督工,也就使得这里还是有出租车的。只要耐心等,总会等到——比如现在就来了两辆。 赫连茨三人肯定是不想与那工人一起坐的,他们三个全都坐上了第一辆,工人则在第二个司机异样的目光中坐上了后座。感受着路上的颠簸,不消几分钟,四人便又回到了阿米辛家门口。 看着这熟悉的房屋,三人直接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却让他们稍有惊讶——那是三个正在啃面包的一家人。 正吃着晚饭突然家门口就站了几个人,那家人顿时愣住。虽然不明白怎么回事,但金三人一看就不是贫民的样子让他们又不敢直接出声质问,只能小心翼翼地开口:“你们是谁……怎么了?” “没什么,我们来找人的。” 看着这些人,金三人包括那工人也一愣,然后立刻出示了自己的术师牌,反而让那家人更加紧张:“找我们吗?你们肯定是找错人了,我们就是普通人……” “不是找你们,我们找阿米辛。” 对着他们摆了摆手,三人随后果然看到阿米辛从房间里走出来,仍然和之前一样稍有佝偻:“我……在这。” “很好,我们找到了知道你的人。” 对着他点了点头,三人便招手示意他过来,却因此没注意到其他人的表情正变得奇怪,阿米辛本人看样子也有些低落:“我……” “你很快就可以得回你的记忆了,开心点。” 走上前去拍了拍阿米辛的肩膀,赫连茨笑着宽慰道,却并没有让他好多少,反而让那位工人都不明所以地皱起眉来,但谁也不敢先开口——毕竟,他们不知道事情是不是本来就这样。 只是,他们的掩饰在伯明翰这个有着“观众”能力的心灵术师看来简直毫无作用,他们的情绪就像被太阳照着的大地一样明晃晃地被完全暴露。他知道有什么事不对,便更加仔细地观察每个人的眼神、面部微表情还有肢体动作,他看到很多,震惊、疑惑、怀疑,那一家人还有额外多的一种:惊恐。 此时此刻,尽管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已经和金开始耳语起来,同时做好了警惕、静观其变;与此同时,赫连茨则把手指向了门外的那工人:“看到他了没?他就是你以前的工友,知道你的人。有什么问题,就去问他,或者我们也能跟你说。” “我……” 把目光投向那工人,迟疑一下,他才缓缓走上前去,做好了听到任何回答的心理准备:“你看得见……我吗?” “……” “你……看得见我吗?” “……” 没有回话的声音,万籁俱寂。 与此同时,赫连茨三人凝固在了原地。 他为什么要这样问? 一时间,这句话闪烁在了他们心中。 身为术师,他们的直觉要比普通人敏锐得多,此时已经察觉到了些什么,不由得紧张地去看那工人,却发现那工人的眼神并没有任何工友相见的惊喜,而是直接越过了阿米辛! 而此时,阿米辛也又垂下了头:“你也看不见我……” “这是怎么回事?” 疑惑之下,赫连茨当即上前扼住了他的肩膀:“没人看得到你?” “应该是这样……” “这怎么可能?” 眼前发生的事太过匪夷所思,赫连茨难以相信,立刻看向其他人,这才发现他们已经无比惊恐——但此时的他管不了那么多,而下一刻,那工人的话更让他陷入呆滞:“我从刚才就一直想问,你到底在跟谁说话?” “在跟你的工友说……” 转过身去,赫连茨看着那工人,从他的眼神中知道他不是在睁眼说瞎话,他真的没看见阿米辛——情况太过离奇,赫连茨当即松开抓着阿米辛的手,把那工人拉了过来,把他的手放在后者的肩膀上,然后送开手——于是,工人和那一家人看到自己的手掉下,而赫连茨三人则看到那只手直接穿透了阿米辛的身体! “……” 这时,他们知道,事情严重起来了。 而此时,看着他们那如临大敌的眼神,工人和那一家人也意识到了什么——恐怕,赫连茨他们不是在发疯,而是确实有人而自己却看不见。 而由于意识到了这一点,一时间,那一家人的表情更加惊恐,这让一直观察着他们的伯明翰发觉不对,立刻走上前去:“你们,把你们知道的说出来。” “这……” “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如果什么都不知道,你们应该跟那位工人一样只是疑惑和怀疑,但不应该害怕。你们一定知道什么——我也不知道你们到底知道什么,那就劳烦把你们知道的所有可能造成现在这种现象的事说出来。” “这个……” 吞了口唾沫,三人中的男子看着伯明翰这随意而带些许捉摸不透的笑意的表情,做了好一番心理准备后,他才终于开口:“不知道到底对不对,但是,前几天……这栋房里……死了个人……” 第三百八十六章 大新闻 “……” “我也不知道死的是谁,只知道死了个男人……是夜间睡在床上被冻死的,死了四五天才因为发臭被人发现……” “……” “什么时候……死的?” “大概……一星期多前。” 一时间,所有人都呆在了原地。 就在这短短的一刹那,似乎所有事都被连在了一起:那天闻到的臭味……那工人说的一直没见到阿米辛……阿米辛说的一切都很冷、都很黑…… 下一秒,赫连茨三人立刻看向阿米辛,这才发现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丝毫呆滞,唯有若有所思。 空气似乎凝固,三人不说话,其他人也不说话。每个人都注视着谁,每个人都知道有什么事正在发生,每个人又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 “原来……” “我已经死了……” 而身为引发这一切的,良久,阿米辛才终于开口。不知何时,释然与悲伤出现在他脸上,“我……明白了……” “……” “你……明白了什么?” “我……”看着赫连茨那惊疑而不自觉也有些伤悲的眼神,阿米辛又垂下了头,“那道光……” “那道光……怎么了?” “我说,有个小伙子帮我指明了光的方向,我才去到了圣堂……然后你们才接到了任务,才到了这里,才有了现在的事情……”他缓缓说,“我是个孤独的人,没有人跟挚友一样在意我、了解我……除了我的工友,没有人知道曾经有一个叫做阿米辛的人活在这里……所以,我才写日记,要记住我生活中的哪怕微不足道的事……但那没什么用,不仅人们都不知道我,当我死了也无人知晓,就连我自己到最后也不知道我……”他停在了这里,似乎在组织语言,许久后才终于说,“我并不是忘了一切,而是失去了一切……” “……” 怔怔地看着阿米辛,赫连茨扇动嘴唇,难以自拔地张口,“所以……” “所以……那个小伙子给了我一次机会,让我去找回我自己……不对,他在让其他人找到我,让其他人知道我曾经存在……他让我知道,会有人知道我……” “……” 看着阿米辛那饱经沧桑的脸,不知为何,赫连茨三人陷入了沉默。 他们站在他面前,忘记了外界,沉浸于这似乎只有他们的时空。 而不知多久过后,赫连茨抱着不安紧紧盯着他,才说:“那……现在我们知道了,你会怎么样?” “我……” 在三人的注视下,阿米辛露出了一个疲惫而欣慰的笑容,“有人找到了我……那么,我还会有遗憾吗?” “!” “可我们都还不知道你的理想、你以前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还不了解你!” 像是预见了什么,赫连茨甚至不需思考便急切地大喊出声,阿米辛却还只是笑着,“但是……我已经知道了……” “从你们找到我、让我知道我已经死了那一刻开始,我就知道了……”他说,“我的理想,是实现不了的,你们知道了也没什么意义……” “至少告诉我们!” 看着阿米辛的身体慢慢变淡、慢慢虚幻,不像金那般稳重、不像伯明翰那般喜怒不形于色,赫连茨心中一急,立刻上前试图抓住他的手——然而,他抓了个空。 “你们……能实现吗?” “不知道能不能,但请说!” “哈哈……” 看着赫连茨这般模样,阿米辛笑了笑,但却没能让他感到快乐,“如果我们连你的心愿也不知道,那我们如何才能算知道你?” “哈哈哈哈……” 身体已经从脚开始消散成了一群萤火,毫不迟缓地一下就向上蔓延到了胸膛,阿米辛最后笑着,说出了遗言:“我的愿望……是……” “世界上的每个人……都能开心……都能……不为生计……” “而辛……” “……” 他还没说完,但不会再有说完的机会了。 三人的面前,已经没有阿米辛这个人了。 呆呆地看着空无一人的面前,赫连茨的眼神失去了焦距,哪怕金和伯明翰也一言不发;而在此时,那工人和一家三口也因为旁观而大致明白了情况,同样不发只言片语。 到这里,事情便已经结束了,以一个称不上多么美好的结局。 再接下来,无非就是向他们解释刚才的事、回圣殿汇报情况然后回家了……直到两伙人撞在一起,“嘶!” …… “……” 听完金的叙述,维克缇斯和加尔维不自觉垂下眼睑,情绪也如赫连茨般一并变得黯然。 心中有什么东西变得沉重,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连抬头也无法做到。而到真的抬起头想放松一下情绪时,却又发现天边的乌云仍很浓厚,压在头顶的夜空,似乎连整个世界也要处于阴霾之下。 此时此刻,哪怕伯明翰也并不使用自己的能力去引导他们,而是顺从普通人该有的心意、与他们去感受一样的哀伤。 就这样不发一言地走着,五人直到走到公寓楼楼下时才算勉强收情绪,一齐走上楼梯——而到现在,他们维克缇斯和加尔维才陡然回想起那个给了阿米辛第二次机会的年轻人,“对了,关于那个小伙子,你们有头绪吗?” “完全没有,忘记问了。但是我们上报了,应该会有人去管。” “能这样完成他的心愿……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到。” “说不定正是圣堂里的人出手呢。我听说总主教大人就是以年轻人的形象示人。” “谁知道呢……” 伯明翰随意地笑了笑,这表情让维克缇斯和加尔维为了转移注意力也随便发问:“我记得你是心灵术师,你会引导你自己的情绪吗?” “该悲伤时就悲伤,这是很合理的事,随意改变情绪容易引起心灵上的失控。别人伤心愤怒时自己淡定,除非是天生如此或者是用理性思考压下的,否则看上去很酷的代价就是容易在虚幻的自傲中迷失自我。” 弯着眼角,伯明翰继续挂着那让金和赫连茨无可奈何的柔和微笑,让对他不甚了解的两人又问:“那你什么时候才会引导别人的情绪?” “当然是为了达到我自己的目的了,比如让别人信任我,趁机骗钱。你们应该知道的,心灵术师最适合当邪教首领或者诈骗头子。” “……” “哈哈……开玩笑的。如果是对于同伴的话,一般只在情绪影响或者可能影响思考时让人冷静、在情绪压根无关紧要时直接舍弃。” 对着四人摆了摆手,伯明翰说到冷静这个词,突然就想到了赫尔莫,笑着开口:“我们需要用能力获得的短暂冷静,洛卡居然无时无刻不在保持……我太羡慕了。” “哈哈……” 附和着笑了一笑,维克缇斯和加尔维对视一眼,又无奈地一笑——他们可太知道那冷静怎么来的了。 而不知不觉间,五人就已经走到了房门前。互相告别后,两人推门一看,大厅里没一个人影,隔壁倒是有很多声音,随即在脱下大衣后打开了隔壁房门——不止泽莱德和奈兰一个不少,甚至连女生们也全都在这边大厅里。 而见他们出现,赫尔莫微微点了个头以表问好,其他人则纷纷扭过了头,“你们这么晚才回来啊?” “路上耽误了点时间,还遇到了赫连茨他们。”两人走了进去拉了张椅子坐下,“怎么全都聚在这里?” “啊……有个大新闻。” 听他们提起这件事,十人一愣,脸上的表情便变得凝重,让他们也微微皱眉,“什么大新闻?” “……” 深呼吸一口气,虽然早就就这这个话题聊了很久,但泽莱德还是看了一眼手上的报纸,然后才在几乎所有人屏住一口气的气氛中严肃地宣告:“六天前晚十一点,在北方郡,有邪神降临。” 第三百八十七章 邪神 “邪神……降世?”震惊之下,两人反复咀嚼着这句话,情不自禁地重复一遍后又看向赫尔莫,“怎么回事?” “不知道。”他微微摇了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报纸,“没有人知道怎么回事。目前,北方郡的大主教瑟坦斯和希赫斯教廷第二枢机、调查团总团长斯佩利斯以及希赫斯第二审判长普林斯克亲自介入调查。” “那是什么邪神?” “不知道。也许是从灵性世界而来,也可能是平凡世界里的不知道哪位存在到来。这引发了‘天启'的神降。我不会告诉你们祂的真名和形态,报纸上也不会写,只需知道祂正是八十年前行走于希赫斯大地的阿波卡利斯。” “这……” 听闻阿波卡利斯之名,两人之震惊已无以言表——那可是自己信仰的序列唯一! 但是,在赫尔莫那毫无波澜的脸色的影响下,两人很快清醒过来,当即想到了最重要的事,“最后结果如何?伤亡呢?” “他们没有说。但,依据我的经验,哪怕只是邪神的分身或者碎片,但凡出现在人群聚集区,那么以祂为中心的大块区域的凡人和中低星术师都必然失控变异或者因为承受不住污染而暴毙。那片地区也会受到严重污染,神造成的污染无法随时间淡化,如果不采取措施,那将成为永世腐化变异之地。” 赫尔莫以手抚面,便为这件事做个了结,“最后,虽然不确定是否是邪教引起的,但希赫斯教宗殿签发教宗令,严查领地内各国各郡潜藏的邪教或者疑似邪教。” “……” 听完这全部的事,两人一时半会全然无法反应过来,好半天才终于做出回应,“还真是……大新闻。” “……” 对着两人微微一点头,赫尔莫便又垂下头,不知在想什么。而其他人反而全都沸腾起来,“邪神降临啊!” “有生之年居然能听说到这事发生!” “最近各种怪事太多,让我缓缓……” “万一降临到我们这,那可就玩完了……” “……” 听着他们讨论,赫尔莫也不参与,毕竟事情还没调查清楚,讨论也没什么意义。但,毕竟他是这里神秘学知识最丰富的,就算他不说话也会有人来找他——此时,坐在他旁边的斯杜提亚就一脸忧愁,“也不知道为什么……最好不要到我们这……有没有什么预防的手段啊?” “通常来说,除非提前发现一丝端倪然后得到伪神乃至真神的庇护,否则毫无预防手段。” “……” “但至少有反击手段。如果那是个不完全的邪神,视情况而定,也许八星神徒到十三星圣人级伪神都能对付。” “……跨度这么大?” “八到九星神徒可以开启完全的神话生物形态,比起六七星的不完全神话生物有本质的提升。十星半伪神由于容纳了该序列的‘钥匙’而打开了伪神的大门,更高位者同理。祂们是真正的受祝者,是真神在凡界的代行者,自然拥有如此权能。” 关于并不亵渎也不绝密的知识,赫尔莫并不吝于分享。他看着他们求知的目光,不用他们问就已经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索性直接说出来:“至于何为不完全,或许受伤、或许被封印、或许无法发挥全部力量、或许只是纯粹不想亲自完全降临,不一而言。” “哦……” “那如果是完全的邪神呢?” “那么哪怕圣人也只能在短暂交手后全身而退而不能长久地正面抗衡。唯一的对付手段就是希望真神降临的速度快一些。” “……” “……” 看着其他人那无言以对的表情,赫尔莫不掩饰也不撒谎,反而再度强调:“神即权柄,唯有一个权柄才能对抗另一个权柄、唯有一位神才能对抗另一位神。如果你们不幸真的遇到邪神降临,要是手边没有圣遗物的话,尽管以你们的力量多半起不了多大作用,但最好还是直接闭眼捂耳开始祷告。多撑几毫秒,也许就能恰好等到真神来救你们。” “……” “你这个说法,怎么想都没法让我有一丝安慰啊……” 听赫尔莫那样说,泽莱德苦着脸抱怨道,其他人也多半一脸幽怨,“而且,要是邪神真的降临我们这,现在的你也得完蛋?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 “邪神降临对于个人来说可以直接等同于类似特大地震的天灾。不严格地说,在和平年代,一个人一生中有一次遇到这种事的概率比被雷劈后倒在地上恰好一条狗过来咬你一口、去医院打疫苗结果遇到假疫苗的概率还小,更何况就算担心也于事无补。”赫尔莫只是一脸漠然,“对于真正无法改变的事,太过担心显得没有必要。” “……” 看着他这模样,再仔细想想他的话,几人虽然仍有疑虑,但也只能说服自己放下担忧——不过,至少在今天晚上,这个话题是不会结束了。 …… 当赫尔莫一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早晨。 冬天的觉真是怎么睡也不嫌多,尤其是当处于特米纽这种大半年都无比阴沉的天气下时。明明已经是早上七点多,现在这未开灯的房间内仍然还是一片昏暗,好似已入了夜。 ——只是,他并非会赖床的人,醒了之后也并不会再小寐片刻。 如往常般,他下床、缓缓走到窗边,撩开窗帘的一边。透过窗户,他看到天边延续至地平线之下的乌云,也和以前一般,只是毫不作声地眺望着。 良久,他才放下窗帘,转身走出了这黯淡的房间,进入到了亮堂的大厅里。 此时,斯杜提亚三人早已起床,正在准备早餐。可能是因为还没从昨天晚上聊邪神的忧虑中回过神,他们并没有如往常那般朝气十足,而是隐隐有些郁闷。而见状,赫尔莫也不去直接安抚他们,而是静静地站到斯杜提亚身后、搂住她的腰肢,把头放在了她的肩上。 他知道,不论何时,拥抱永远是传递、获取正面情绪的最佳途径。拥抱让人放松,也让人轻松,是成年人少数可以回忆起孩提时代的时刻——如果一个人从小到大从未被拥抱过,那么那个人一定是可怜的;如果一个人不敢于去拥抱其他人,那么那个人一定就是最需要拥抱的。 而在此时,在炉灶前,感受到来自身后的温暖,在头几次的羞涩后,斯杜提亚倒也习惯。在这时,她能感受到赫尔莫静静的呼吸,也能察觉他无声的心跳。现在,她已经会主动去感受那属于他的可靠与亲密,只是这样享受着温存、无意识地露出一个浅笑,继续忙绿着。 等到看到斯杜提亚已经煎好她自己的煎蛋时,赫尔莫才放开她,主动前往了卫生间去洗漱。与以前一样,每到这时候,爱还是会尽量避开伊希里的视线,就好像之前面对劫匪时的勇气根本就没出现过一样——不过,至少在移开视线的同时,他能跟伊希里聊天了。 而虽然这个家伙还是很不开窍,但亲眼目睹他与抢劫犯对峙时的英姿的伊希里也不急于一时,更不如说她也觉得他这幅模样有趣,只是温柔地与他边吃边聊着,直到四人坐在一起,又直到吃完之后与隔壁的泽莱德他们一起去圣堂。 …… “中午好,文笛克斯先生。” 当众人结束早上的课程在食堂用餐完毕进入训练场准备进行训练时,熟悉的声音总是会传入耳中;而在此时,赫尔莫也总会对着伊瑞姆略微颔首:“中午好。” 而随后,针对身体的各项训俩便拉开帷幕,再晚些的野外训练或者小队作战训练也正等在后面,直到将所有人都练到几乎散架,这一直到接近八点的训练才终于结束。 与往常一样,还是平凡的一天。昨天的邪神讨论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个小插曲,在一天的忙绿里,那些都变得不再重要。 不知不觉间,日子就这样平凡地一天天过着——直到两个月后。 第三百八十八章 信 “这是洛卡的……这是你的……还有给维克的……” 从信箱处带着一叠信和报纸还有一个邮件回来之后,又是和平时一样的由泽莱德把信发给每个收信人的环节。实际上,这些信还挺好分的:但凡是生物学学术期刊比如《生命》和《细胞》,一定就是赫尔莫的;如果是《乐器之声》这样的,就是斯杜提亚的,《美术》则是伊希里的,十分清楚;而如果是他人寄来的信,多半也会写明收信人,让这个工作变得十分简单。 只不过,这一次,有一个寄件人就让泽莱德有点好奇了,“这个叫格缇亚的是谁?以前没看到过啊。” “这个……”仔细想了想,奈兰便从聊天中维克缇斯和加尔维两人偶尔的三言两语中回想起了这个人,“好像是两个月前要维克他们寄信的人。” “哦……真是的,这年头,连寄信居然都要去圣殿发布任务……我们是术师,又不是专门帮人办事的好邻居……” “你应该高兴才对?我真希望天天都是这样的任务,不然一旦跟两个月前一样再遇到那种不可控制的幻想成真,万一我梦里梦见点什么,那可就玩完了。” 摇摇头,看着格缇亚寄来的这个邮件,奈兰只是不管,而泽莱德倒是饶有兴致地看来看去,“那既然维克他们都已经送过一次了,这次他寄来这邮件,不知道要做什么。你想不想知道?” “毫无兴趣,别人的东西别乱翻。” “……等等,我觉得不用乱翻,他实际上已经写在这了。”泽莱德看着信箱上明明白白写着的“请转寄给住在塔斯玛的伊吉纳小姐”,好笑地摇着头,“真是的……他明明都已经寄到我们这了,怎么就不自己寄去那什么塔斯玛?” “你管人家呢。”奈兰在沙发上挑挑眉,只当是没看见,泽莱德却来了劲,“我说,反正也不知道维克他们什么时候回来,要不我们帮他们去寄?” “你这么好心?”奈兰放下自己订阅的《每日新闻》,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有什么阴谋?” “这……”泽莱德若无其事地笑了笑,“我是那种人吗?再说了,寄个信,我能有什么阴谋……” “那可不好说。”奈兰嫌弃地收回目光,继续读着报纸,但这并不能摆脱骚扰,“哎呀……算我求你了,跟我一起去送个信呗……” “你到底要干什么?” “嗯……” “少摆出一副便秘的表情,你要是不说,休想我和你出去。” “这……” 看着奈兰那不容置疑的样子,泽莱德也知道不能再死缠烂打了,当即伟大光明正义地站了起来,“星期六还一整天闷在家里,怎么能行!我现在要求你跟我一起去送信、为给我们纳税的公民服务,然后再进行一场放松身心的逛街和购物、以免压力过大导致失控!” “但是我拒绝。” “别啊!”泽莱德当即死皮赖脸地又粘到了他身旁,“跟我出去跟我出去跟我出去……不然我就一直烦你!” “你也知道你是在烦我啊!” “就是知道,你管我。” “……” 看着他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无赖样子,奈兰实在是忍不住想打人的冲动,最终也只得站起身,“走走走,我服了……这么冷的天还得跟你出去……” “哼哼……” 留下一声欠揍的笑声,泽莱德便走出了门,让奈兰目瞪口呆,“你穿一件毛衣就要出门?” “我去隔壁找斯杜提亚问个路!” …… 当加尔维和维克缇斯不知道从哪里回来时,已经是晚上七点。 脱下外套挂在架子上,不用走到沙发前他们就发现桌上有个包裹;与此同时,奈兰那没好气的声音也传了过来:“问了路居然还没找到地方,简直白跑一趟!” “这怎么能怪我呢……方向都有了,不应该啊……” 弱弱地缩在沙发一角为自己作着辩解,泽莱德与他的这幅模样当即就引起了门口两人的注意,“在说什么呢?” “这个家伙,拉着我到外面送信,结果信没送到还白白花了十几先令车费,浪费我的时间金钱!” “哦?你们还要送信?” “送给谁?” “两个月前那个叫你们送信的,那个格缇亚,又叫你们再送一次了。” 指着桌上的邮件,面对这两人时,奈兰的口气才软了些,而他们也好奇起来,“那怎么没送到?” “我怎么知道……可能是离这太远了才没开到,我们的方向明明是对的……就是往西北三百五十二度的方向啊……” 为了自己的名声,泽莱德立刻开始解释,让那两人更好奇,“你们开了多久?” “都快一个小时了……” “那你们就肯定是错过了,我们只要半个小时多就到了。” “那泽莱德就更不可饶恕了!” “你也有问题啊!” “……” 看着沙发上的两个人开始自由搏击,摇摇头,想着格缇亚,维克缇斯随即拿起桌上的信件,“还是我们去送。加尔维,再出去一趟。” “嗯。” 穿上刚脱下的还有余温的夹克,加尔维便又打开了门,让沙发上那两个一脸惊讶,“这么急?” “不管做什么,都要追求高效率。” 食指中指并列一推眼镜,维克缇斯带头,两人便走下楼梯、走出公寓、走在了外面的雪地上,只留沙发上的两人互相对视——然后,当然是继续格斗了。 与此同时,维克缇斯和加尔维却并没有直接去车站,而是先去了地底再次在地底借了那迷路向导——毕竟,虽然去过一次,但是一个月的时间也足以让他们把伊吉纳家的确切地址忘光了——甚至…… “你还记得那地方长什么样吗?” “忘了,没什么印象。” “那你还记得伊吉纳长什么样吗?” “不记得确切样貌,但是我知道她挺漂亮的。” “跟我一样,看来最近还真是忙到记性都变差了……” 摇了摇头,加尔维不去纠结这个,转而又冷不丁说:“把信送到之后,顺便再去看看格缇亚。” “我也正有这个想法。”虽然提议得突然,但维克缇斯也不惊讶,只是在旁边点了个头,“两个月过去了,不知道他怎么样。” “我们给了他五镑和一瓶咳嗽药,如果省着点用的话,应该能撑过第一个月。既然现在还能让我们寄信,现在应该还活着,不过还是等会直接去看看比较好。” “唉……不知道他的那些东西能不能为他换来钱或者能谋生的职位。” 叹出口气,两人继续聊着,坐上了列车。听着如催眠般的哐啷哐啷的车轴相撞声和车轮与轨道摩擦的呼呼声,他们微微眯上了眼暂作休息,直到车身一阵晃动以及一阵机械铃声响,他们才会睁眼看看到的是不是自己要下的站,就这样一直半梦半醒到二十分钟多之后…… 由于刚醒,他们连下车都迷迷糊糊,但很快就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得一阵激灵、当场清醒。环顾四周,在这个站似乎只有他们两个,因为他们没在这个站台看到其他下车的人,全是一片冷冷清清——不过,这不重要。 走过几百米,站在塔斯玛街口往里远眺,熟悉的感觉袭来,鬼使神差间,两人顿时又被唤起了关于这地方样子和少女模样的记忆。而比起上一次,两人惊奇地发现这里的雾更重了一些,原先还只是看不远,现在已经是看不出几米外了,所有的一切都被藏在白雾中了。 但是,奇怪的是,今晚零下二十几度的气温,空气中的水蒸气早就应该被冻结,怎么也不像能起雾的样子。而且,站在这么大的雾里却并没有感觉到什么湿气,不符合常理。 皱了皱眉,总之,在做好警惕之后,两人还是走在了前往伊吉纳家里的路上。所幸有这迷路向导,他们没有迷路,很顺利地就到达了一扇门前、再度敲门。 “……” 只是,这一次,没有人来开门。 举起手再次敲了敲门,却还是没人开门。 “没人在家?” “睡了也有可能。” 对视一眼,两人耸耸肩,维克缇斯便把信放在了门下,随后准备转身离开——然后,他就突然又回过身,抬腿就是一脚直接踹穿了这木门。 第三百八十九章 再见 “你……” 震惊而不知所以地看着维克缇斯,加尔维被他这突然的暴力行为惊得甚至说不出什么话,甚至连他本人也有些愣住:“我……突然不受控制了,心底有念头叫我踹门,应该又是得到启示了——你知道,二星受训者的能力不太稳定。” “行……” 看着他没有在开玩笑的样子,加尔维勉强点头,脸色随后就变得凝重:“那既然你得到了要踹开门的启示……恐怕,我们还不能走?” “……” 一瞬间领悟到加尔维的言外之意,维克缇斯把目光投向房内,在与他对视一眼之后当即冲了进去。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两人此时都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正在发生——而且很可能是直接关系到伊吉纳。 这是一栋二层独栋别墅,二楼大多是杂货间和书房,卧室一般都在一楼。因此,两人当即各自去打开各间卧室房门——加尔维什么也没看见,而在维克缇斯眼中,这洁净卧室正中的床上正躺着一个人,一名少女,一名……几乎是透明的疲倦少女! 就像是阳光下的肥皂泡一样,少女的身躯连带衣着无比透明,甚至可以透过她看到她的枕头是什么颜色。她在床上躺着,如果不是被子,旁人看了真要怀疑她是不是会飘起来——毕竟,她现在的样子是如此轻飘飘。 虽然如泡泡般轻盈也如泡泡般美丽,但少女的表情却十分疲惫。她眉头紧锁,似乎有什么正在困扰着她,让她不得安眠;她的嘴唇微微张开、还在扇动,像是想说什么却被束缚而不得言语。她的样子让维克缇斯心生痛惜,眼下的现实更是把他揪回神来——这名少女,正需要救援! 然而,自己只是一个巡区队员,无法像小队长那样随身携带符咒,那枚治疗符咒早在一个月前就还给了圣堂,也就使得现在自己对伊吉纳的情况根本无计可施! 情况未知,他也不敢擅自去叫醒伊吉纳。只是,他毕竟不是遇事就手足无措的懦夫,在一开始的慌乱后很快就定下神来,立刻准备去叫加尔维立刻赶回圣殿去叫人来救人——但,就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伊吉纳无力地睁开了眼睛,刚好看到他出门的背影,强行从喉咙里发出了倦怠的声音:“有人吗……” “!” 虽然声音微弱,但听力良好的两人还是听到了声音,当即冲回了这房间:“有!”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发生了什么?” “是你们啊……” 看着两人的脸,少女精神不济地一笑:“我快要……消失了……” “消失?” “什么意思?” “就像字面意思……每个人都慢慢变得透明,然后消失……医生……警察……隔壁的邻居……我的爸爸妈妈……现在……” 仍能看出一抹银色的眼珠微微向下,伊吉纳看着自己,又吃力地苦笑一声:“我也要消失了……” “这……” “这怎么可能?” 虽然事实就摆在眼前,但两人还是难以想象怎么会有这样的事——突然间,他们回忆起上次见到伊吉纳的样子,那时她就已经有些透明了——尽管再难以想象,他们也只能接受了,并且立刻就开始想法挽救:“我们现在就回圣堂去找人!” “不用了……” 困乏地摇了摇头,伊吉纳的眼神突然专注了一些,像是要迎接什么:“你们来了……他,有给我写信吗……” “有。” 哪怕不用问也知道那个“他”是谁,维克缇斯回答一句后立刻就奔向门口把那五封信带了回来,让伊吉纳露出了一个微笑:“我就知道……我想……看到他……” “当然。” 拍拍加尔维的肩膀,后者立刻也便会意地打算回去,这样就可以同时带来格缇亚以及那些说不定可以对现状起到帮助的术师——然而,伊吉纳的声音却又让他们站住:“念信给我听……我已经好不起来了……还有……把我给梵的信带过去……如果梵还有救,就救救他……如果梵也救不好,让我见他最后一面……” “你确定?” “我……确定。” “……” 听到伊吉纳那没有丝毫犹豫的回答,维克缇斯咬咬牙,随即在又一拍加尔维的背之后就立刻飞奔出去、冲进了大雾之中。 而到了现在,看着加尔维那宽厚的身躯,伊吉纳又笑了笑:“请……帮我念信……从最早的……” “……好。” 久久凝视着她,加尔维随后便从床边拾起了那封写于一月一日的信,开始照着词庄严地读了起来:“亲爱的伊吉纳,你好。” “关于你所说的那个猜想,我有一个绝妙的验证方法,但是我的病越来越严重,不剩多少时间,没办法把它完整地写出来。也许你知道椭圆曲线,这是一个很实用的数学工具……” …… 速度,速度! 时间紧迫,维克缇斯一从列车站下车就立刻在街上狂奔起来并且时不时观察周围有没有出租车,在看到一辆之后就立刻招手示意,在司机开到自己面前甚至还没停稳时就直接掏出术师牌不容置疑地开口:“去圣堂,要最快的速度,然后在殿门口等着,我们再去一趟哈鲁大街。” “车费……” “车费好商量,现在就走。” 没等司机说完,他直接就打开了前车门坐到了司机旁边:“要最快的速度。” “好嘞!” 一听巡区队员这样说,那司机自动脑补出了一场大戏,当即一脚油门踩下在大街上开始狂飙起来,不到几分钟就让维克缇斯到达了圣堂直奔那轮值术师面前连气也不喘地就直接又掏出术师牌:“维克缇斯?加利亚德,巡区队第五中队第三小队队员,申请两枚治疗符咒;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能找来一位治疗术师或者轮回术师,最好是圣徒!” “发生什么事了?” 看着他这急匆匆的样子,那轮值术师倒也习以为常,毕竟突发事件都是这样争分夺秒的。但是,程序还是要走的,还得问问理由,维克缇斯也便在缓口气后冷静开口:“我们遇到一个神秘事件,经当事人说,一个以区为范围的区域里的许多人因为未知原因身躯慢慢变得透明、消失。” “还有这事?” 没等那轮值术师有什么反应,维克缇斯身后突然就出现了一个虚幻半透明的人形投影,一下就让前者露出了尊敬的表情——如果赫尔莫在场,他就会发现这个投影正长得与那调查团副调查长维第尔一模一样! 而一听到有不似人声的声音在自己脑后响起,维克缇斯立刻转身,却陷入了疑惑:“这是……” “那可是副调查长维第尔大人的投影!” “投影?” “你可以粗略地理解为分身。” 不用轮值术师再开口,那穿着宽大调查袍的投影自己便开口发出了不男不女不老不幼的古怪声音:“我正在看一件卷宗,但是你说的事情引起了我的兴趣……” “难道……” “没错,我来了。” 就在一瞬间,半透明的虚影就像一副被上好色的绘画底稿一样有了实体,那声音也变得有血有肉、惬意闲散起来:“告诉我现场在哪。顺便,给他两枚治疗符咒。” “是!” 一听维第尔发话,那轮值术师二话不说就从桌底拿出了两枚高纯度铂制物递给了维克缇斯,维第尔也便再度开口:“现场在哪?” “先生,可否先去哈鲁大街四十二号?” “这就是事发现场吗?” “不是,但是那里有个当事人想见的人,而且他也是我申请治疗符咒的原因之一。” “这样啊……” 微微点了个头,维第尔一抬手就在面前造出来了一个黑色圆洞,一条白银长蛇则就在洞后等待。随后,他便走进了黑洞之中、坐在了长蛇头上,头也不回地开口:“进来,我们走。” 第三百九十章 无可救 …… 与半小时前一样,维克缇斯站在格缇亚家门口敲了门,却没有任何人出来开门。于是,还是与之前一样,他又在命运的指示下一脚踹开了门直奔卧室——入目的,却让他心中一惊。 狭小昏暗的房里,躺在木床上的,是一个病入膏肓的家伙。他流着汗,皱着眉,呼吸微弱,脸色惨白,瘦得像一条干柴,几乎是皮包骨,看不出人样了。这里有一股奇特的异味,循着味道一看,才发现床边的垃圾桶里和周围全是带血和痰的纸巾——毫无疑问,全是他咳出来的了。 这是…… 肺结核! 只一眼,维克缇斯和维第尔就明白了现状——这是年轻人的强盗、被称为白死病的肺结核! 被子明明单薄,盖在他身上却仍然让人怀疑会不会压死他,因为他的呼吸已经微弱到快要没有了。事不宜迟,维克缇斯立刻就把一枚治疗符咒在注入了力量之后放在了他的额头上。在一股柔和的绿光中,他的呼吸总算是平稳了一些,勉强睁开了眼睛,费力地看了好半天后才张开干涸的嘴唇,“……啊……是你……” “先生,这个人还能轮回到健康的状态吗?” 来不及跟他说话,维克缇斯立刻看向维第尔,却看到维第尔也皱着眉,“不行。” “为什么?” “他这是纯粹病理性的情况,圣徒级别的轮回之术针对的主要是神秘学和精神之类关于人或物本身的变化,而病毒算是外来物。对于他的情况,该让生命、医、或者时间术师来才行。” “那就让他们来!” “圣堂里并没有星等高到连这样的人都能救的术师,我们毕竟是希赫斯教廷而不是该诺教廷,我们没有足够的神秘特性来培养出大量圣徒医术师。” “这……” 眉头骤然一紧,维克缇斯努力在脑海中寻找着任何能救人的方法,猛然眼睛一亮,“纽特圣殿说不定会有,我的同伴洛卡曾就在濒死状态下被救了回来!” “……” 摇了摇头,经验丰富的维第尔不给人一丝侥幸心理,直接否决了他的提议,“如果坐列车的话,一路的颠簸会让他死亡,更别说他不一定还能撑几个小时车程。走死亡世界的话,死亡世界之所以不叫更准确的灵性世界而叫做死亡世界的原因你应该是知道的。” “……” 平凡世界的活人如果进入死亡世界一定会被压低生命波动、抑制生命力,不论怎么保护都是如此,维克缇斯并非不知道这一点,但他一时根本想不出其他任何办法。要知道,以格缇亚这个情况,送医院这个方法可以直接排除了,因为目前没有医生治得好病成这样的人,但神秘学的路子又被各种障碍堵死,让他冥思苦想却不得答案,只能再度看向维第尔,“至少试一试,看看轮回之术能不能暂时让他好一点?” “唉,年轻人总是不相信长者的阅历,总是有侥幸心理……”维第尔似乎早有预见,习以为常地说着,却还是抬起了手,“……不过,也正常,年轻人要是连这样的心理也没了,那才真的没希望了。” 下一刻,格缇亚的床下顿时就闪出了一圈纽纹蛇状图腾法阵。一道银光从下而上照亮了这逼仄的空间,一条没有实体的银蛇顿时游走在他的身躯表面,从头到腹、到脚、又去往手部……然而,不论它怎么游走,也不见他的身体有丝毫好转。 看着这一幕,维克缇斯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下,而也就在此时,格缇亚又发出了一声呻吟,“咳……” “怎么了?”维克缇斯立刻关切地在床边蹲下身看着他,便听到他那虚弱的低语,“我已经……治不好了……” “别这样说,我们一定能找到方法。”维克缇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一句安慰,握着他干瘪的手让他感觉一丝温暖,却并没有让他振作起来,“不……不用……我知道……” “一定还有别的方法,只要你撑住!” “我……撑不住……” “别放弃,我们……” “不……” 突然打断了维克缇斯的话,格缇亚摆动一下头颅,“看着我的眼睛……别撒谎……我知道……” “……” 看着他那快要失去光泽的干枯双眼,维克缇斯虽仍然想再让他振作起来,却不知被什么堵住喉咙而无法开口;而在此时,维第尔倒是帮他把话说了出来,“确实,你已经没救了。你还有什么心愿?我看能否帮你实现。” “那……多谢……” 勉强侧目看着阴影中的维第尔,格缇亚摇了摇头,闭上了眼,“但是,没什么心愿了……” “……” “难道你不想见见伊吉纳吗?” “……” 被维克缇斯一句话说得又睁开了眼,格缇亚的喉咙上下滚动一下,眼中瞬间燃起一丝希望,却又黯淡下去,“太远了,我去不到……” “去得到!而且她很想见你!” 眼看着事情的走向越来越糟糕,维克缇斯明白他不想让人看见自己最糟糕样子的情绪,但他也不想他带着遗憾去死,更不想让伊吉纳也遭遇同样的事,“你让我们去寄信,她看到了,她也给你写了信,她很想你,也很想见你!” “真的吗……” “真的!” 二话不说把风衣口袋里那几封信拿了出来,维克缇斯生怕他看不见,几乎是放在他的眼前,“看到了吗?” “但是……我要死了,而且……太远了……” “她不在意,就是她要见你最后一面!” “咕……” “如果能……” 像是被维克缇斯唤醒了灵魂般,格缇亚的眼中又绽放出了一点活力,“那……带我去……” “好!” 应了一声后,维克缇斯便扭头看向了维第尔,蓦地才想起死亡世界穿梭是用不了了,一时不知要不要带上他;而在看到他的眼神后,维第尔也一下会意,“你们就坐车,圣堂会有人开的。至于我,我会先把你们带到那里,然后告诉我地址,我自己先去。” “好,地点是塔斯玛,往北大约三十多公里。” “很好。” 微微点了个头,维第尔便将自己肩头的小蛇召唤了出来,让它游到了外面,“把他带出来,我不觉得你可以靠背把他背到圣堂。” “好。” 将因病轻得跟女生差不多的格缇亚背起来,维克缇斯又把他那件大衣给他披上,随后便与维第尔一起坐在了已经巨大化的白银长蛇之上。而在此时,一阵冷风恰好吹过,直冷得让格缇亚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脸色又痛苦起来。而见状,维克缇斯也只得把剩下那枚治疗符咒一并用掉、生怕他还没到就死了,就这样提心吊胆地在路人的注视中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圣堂。 而随后,在又申请了一枚生命符咒与一枚治疗符咒之后,在维克缇斯的注视下,又一个半透明投影从维第尔身上走出,好像他的灵魂出窍了般。在这投影的陪伴下,维克缇斯和格缇亚被圣堂司机快马加鞭地带在了前往塔斯玛的路上,其本体则又在面前开了个黑洞、走了进去。 “塔斯玛……” 在混乱无序、充满各种混沌而不可知存在的极黑死亡世界中穿行着,他循着自己刚刚定位出的坐标,目光跨越空间,寻找着自己心中念想的那个地方——很快,他就发现了目标。 …… 乡间荒地里,车在行驶,以极高速,像黑色闪电,因为怕赶不上最后一面。 在这狭小的空间里,紧张而急迫的气氛在蔓延。司机因为过度专注而在额头上流下一道道汗渍,维克缇斯强行保持着镇定,格缇亚则强打精神,但他咳出来的血却无时无刻不让他的生命之火更加黯淡。 不知为什么,可能是因为即将见到伊吉纳而感到激动,也可能为永远见不到伊吉纳而感到焦虑,他的心底正忐忑不安,但能传达出来的却少之又少。他只能因为肺部的刺痛而呻吟着,偶尔,比如现在,才能说出一句有意义的话,“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 “快了,只要再二十几分钟。” 用自己稳定的声音安慰着他,维克缇斯看着路两旁原野中的树木一闪而过,不由得想着快点、再快点。已经下去两枚治疗符咒了,格缇亚还是没什么好转,万一就这么死在路上,那可就完蛋了。 “我……快撑不住了……” 眼睛几乎快要闭上,格缇亚吃力地呢喃着,一下子让维克缇斯全身发凉。 这种情况下万一睡着,还能不能再醒来可就真是个未知数了。脑子高速运转下,他立刻想到了个好主意,随即毫不犹豫地问:“你还记得你什么时候收到了伊吉纳的第一封信吗?” “十二月……二十……” “你对她有多了解?” “哈哈……诡计问题……”格缇亚疲惫地瞥了维克缇斯一眼,迷离地看着车顶,“你要我清醒……” “对,至少坚持到亲口跟她说你喜欢她!你表白了吗?” “在信里……” “这太草率,你应当当面去说!” “哈哈……” 痛苦地又笑了两声,格缇亚随即真的如数家珍般开始说起自己所了解的伊吉纳;而就在他说着时,维克缇斯感觉身旁一重,扭头一看,那个维第尔投影已经跟刚才一样变成了真的维第尔。 第三百九十一章 最后一句话 “我的时间已经不剩多少,我无法把完整的过程写出,但我相信你可以看得懂。你总是很聪明,我一点也不怀疑你在数学上的理解能力……” 信读到现在,加尔维已经读过了七八个“我的时间已经不剩多少”,几乎每一封信都会或多或少地出现这句话。有一些信纸上有星点的血迹,时间越往后的信件上的笔迹也越潦草、要花大力气去辨认,让他靠猜也能猜出格缇亚的身体变化状态。 他看得出,数学家也知道自己要死了。但是,在信件里,他没读出对死亡的恐惧和失态。事实上,直到现在,大多数信件的大部分内容都只是对于一些数学猜想的推导而已。 而听他读到现在,床上的伊吉纳并没有主动发过声,只是静静地听着。与时间一同流逝的,则是她本身,她慢慢变得越来越透明了,但加尔维没有丝毫办法,只能在她要闭上眼睛时轻轻地推一推她,“你还好吗?” “啊……” 乏力地睁开眼,伊吉纳看着他忧虑重重的眼神,随即缓缓开口:“我……很好……继续念……” “可是你似乎就要睡过去了。” “没事……” 虚弱地轻微摆头,伊吉纳勉强睁着眼睛,注视着加尔维,也被加尔维注视。 他看得出,面前这个少女确实很喜欢数学。实际上,他怎么说也正在接受高等教育,却根本看不懂刚才念出的东西,但她却每次都会在听完后露出恍然大悟与欣慰交杂的表情。 他也看得出,她在等待着什么。她固然喜欢数学,却不仅仅只喜欢数学,每当她喜悦过后,总会垂下眼睑,问一句“没了吗?” 他的推理能力并不似赫尔莫或者维克缇斯那般稳定,但里形形色色的人和事见多了之后,他也能或多或少地看出人们在想什么。 这是格缇亚寄来的信,除了那些数学证明之外,她究竟在等什么? 看着她那不剩多少活力的眼神,加尔维除了默默祈祷维克缇斯快点之后,也只能继续念了下去,却在这一次,发现了一些不一样。 “……结论显而易见,两个整数的四次方相加不可能等于第三个整数的四次方。推导到这里,我们可以荣幸地说这个命题已经被我们证明了……如果是往常,这封信的后面除了些许寒暄外应该就没多少内容了,但,这一次,除了数学之外,我还有一些话想说。” “原谅我的无礼,让你看到我接下来的絮絮叨叨……可是,我不剩多少时间了,如果我还不说,恐怕便再也没有机会了。” “现在,我回顾我的一生,才发现我的前大半生就像威尔斯特斯拉函数,尽管它是处处连续的,却永远无法导出下一步会去向哪。” “实在有太多话想说了……竟不知从何开口。让我先向你正式介绍一下我……与那远去的故事。” “如你所知,我名梵,姓格缇亚。容我自豪地说,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姓氏,它属于一个已有一百五十年历史的家族,一个高傲的学者家族。” “我的曾祖父是一位几何学家,祖父是受学生尊敬的中学校长,其长子、我的父亲则是一名教师。通常来说,我将和其他学者家族的年轻人一样专心学术……但,我的祖父和父亲还有另一层身份——一名左派与一位工党党员。而不幸的是,我的母亲却是一位保守党的教徒,这让我脱胎于一片无止境的争吵。” “在我短暂的童年时光里,祥和的曾祖父与充满威严的祖父是我最敬爱的长者。我与他们玩闹、与他们学习、与他们探讨。我不明白母亲与他们的争论究竟意味着什么,年幼的我不理解政治和离别,不知道它们就在我身边,还以为与他们相处的时光可以永恒持续。然而,当我沉溺于这虚幻的美梦时,命运却无法再容忍我的愚蠢,它吹来一阵寒风,将我陡然惊醒于现实。” “当祖父因为遭遇保守党的迫害而在学校里当着教师和学生们的面被宪兵带走时,我正七岁。父母没有打算告诉我这件事,报纸和纷纷扬扬的流言却仍然让我得知祖父已经进了监狱。当我在忐忑无知的三个月后听说他很快可以从狱中出来时,我通过父亲的消沉得到了他在狱中死亡的消息。” “……多么可悲。” “这是个坏消息,各种意义上都是。这也是命运,祖父走上的道路注定了他的结局,二十多年前的莱洛斯容不下站在议场左边的异见者。母亲并没有举报他,他也有志同道合的朋友,然而,寥寥几人无法对抗世界。” “在现在的我看来,这只是迟早的事……可是,当时的我却像个傻瓜一样,还以为这只是大人们与我开的玩笑,他们总喜欢做些让人笑不出来的恶作剧。后来,也许在一个月的等待无果之后,我才终于明白祖父不会再回来的事实。我才终于明白,这个陪伴了我七年的老人终将离我而去,以突兀的方式,将年幼的我永远地留在了那个呆呆注视着他笔记本的雨夜。” “那是个多雨之秋……至少在我的记忆中是。事情也如雨般绵绵不绝。祖父的死对已经古稀的曾祖父而言是难以承受的打击,他从此一病不起。我在他的床边,焦急得不知做什么,想让他好起来。但是想是没有用的。年迈的老人有时怔怔发呆,有时看着我,似乎从这个年幼的曾孙身上看到曾经儿子的影子,唯独不会再中气十足地告诉我去完成习题了。” “我意识到,有什么事永远地改变了。终于,在艰难地撑了两个月后,他在一个普通的夜里于梦中撒手人寰,也不告而别。当我在早晨醒来时,看到的已经是一具皱着眉的冰凉尸体。我失去了最后一个可以对其打开心扉的人,我沉默地流泪,他却再也不会抬起手来。” “对我的父亲而言,这件事同样造成了深远的影响。随着时间推移,父母的分歧越来越大,在我十三岁进入圣珞珈高等中学就读时,父亲与母亲彻底决裂。我的老师评价我为封闭的怪小子,拜我微不足道的天分所赐,我总的中学生涯还算平稳,然而当时的政治局势却十分动荡。风暴正在酝酿,父亲在那时已经表现出了不安,我最终在大学入学面试的前夕听到他因为一场政治纠纷而自杀的消息。我心情糟糕,在面试中跳过了问题推导的许多步骤,由于面试官水平的低劣,我将黑板擦扔在了他脸上,这让我没能进入心仪的纽特理工学院,只能去了卡文迪士大学。” “后来,许多罢工运动爆发了,一些学生对街上的工人报以同情,有些还想加入,校长因此将我们锁在了校内。年轻的我不懂收敛,在校报上频繁抨击校长,于是两次步我祖父的后尘。我心灰意冷,在狱中曾企图自杀,却在关键时刻收到了大数学家高奇对我第一篇关于连分数论文的回信。由于他的鼓励,在出狱后,我全身心地投入数学,在快毕业时却因为指出我导师论文的一处错误而得不到推荐信、无法留校获取教职。” “后来,我辗转各地、去往各国,参与各个关于数论的讲座。在莱洛斯时,我由西向东游学去伯纳兰尔;在特修斯时,我顺着瑟普坦山脉沿途前往里森堡,我的朋友慷慨地资助我五十镑作为拜访数论专家罗马诺的路费,但我始终没有见到他。我的旅途停止在了里森堡,在那两年时间里,我几乎足不出户,在租的房子里对解析数论和群论进行了一番研究、寄出了许多论文,但慢慢无法负担昂贵的旅费,只能在两年前回到了这里,一切开始的地方,特米纽。” “由于长期的营养不良和恶劣环境,我患上了肺病。我志同道合的大学同学、我唯一的挚友,那位有着子爵爵位的大方代数几何学家——普叶斯?斯普菲斯?约克,还在资助我,但我自知时日无多,也不想欠别人太多人情,再加上我已经做出了我最重要的成就,我谢绝了他的好意。” “在我人生的最后一年多,我已经几乎放弃了求生,只是等待病魔将我吞噬。我仍在关注数学,但只是做些简单的工作。而直到这时,我才开始关注我以前从未关注的。由于父母的原因,我不曾恋爱,因为性情的古怪没有多少朋友。在我的童年,来自父母的争吵是不断的,我因此也少与他们交流。我的前半生只有数学,年轻的我认为我会毫无波澜地迎来孤独的死亡,但当我真的被死神逼近时,我却想有人陪伴我了——不幸的是,没有人能理解我的工作。” “在病痛中,我想起曾祖父曾跟我描绘的天堂,那是一个美丽的小镇,塔斯玛。” “在那里,哪怕冬天,树叶也是绿色的;不论何时,街道都是清洁的。在曾祖父很小的时候,他曾在逃难中去过那里,但他不慎走丢了。正当他着急的时候,他遇见了一位美丽的小姐,那位小姐把他带到了我从未见过面的高祖父手中。我仍然能记得曾祖父跟年幼的我说起这件事时的怀念,也记得他对那位小姐的评价:温柔、美丽、耐心、善良。我开始幻想,如果我能遇到这样的人该多好——我以为这只是我的痴心妄想,但是,它成真了。” “在1052年的12月20日,我收到了你的第一封信。” “起初,我不当回事,但当我看完,才发现你是如此聪慧、灵敏。你与我说你在一张报纸上知道我,这让我很惊奇,因为能看懂我理论的人少之又少。你并没有在一开始的好奇之后就不再与我联系,你一直对数学报以热情。慢慢地,我发现我似乎迷恋上了你。” “一开始,我只是会在思考时想到你的名字。它突兀的跳进我的脑中,像淘气的兔子,扰乱我的思绪。我去抓它,但它又调皮地跳开,让我沉浸于与其的追逐游戏中……这往往会持续十数分钟,直到寒冷将我唤醒。” “我以为是我病得太重以至于思绪无法集中,我放下笔,躺到床上意图休息,却居然也睡不着。只要我一闭上眼,你在信中的话就跳入我的脑海。很奇怪,那时你明明很少提起学术外的私人话题,可我却还是从那寥寥数语中猜测着你的性格,像对一颗珍珠一样不肯放下。这种情况持续了几天,终于,在我因为肺结核而咳得思绪迷离之时,不知怎么,我竟不由自主地开始幻想你的容貌……” “一个标准的莱洛斯美人当有柔顺的长黑发和夺人心魄的银色眼瞳,也许再有樱桃般的嘴唇与鼻尖做点缀……我像在作一副梦中的画卷,你的容貌在我心中慢慢成型,这却让我愈发惶恐。我不明白,我从未想过这种事竟会发生在我身上。我不明白为何如此,解开复杂的微分方程在我面前不过只是时间问题,这道谜题却令我手足无措。” “这时候,我开始想活久一点,却并不是因为数学,而是因为你。我又往各个机构送去了我的论文、想获得一份教职,这样才能存下积蓄,才能有底气去找到你。你住在塔斯玛,很巧,与我曾祖父的那个天堂同名。听曾祖父说,他所去到的塔斯玛就在麦兰郡内,从特米纽坐列车只要几十分钟就能到,可我却并没有在麦兰郡地图上找到。由于时间久远,也许是他记得不清晰,也可能是我自己在二十多年的时间里记错了什么,但这对我来说无疑是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 “也许,我这一生都没机会去到你所在的塔斯玛。我没多少时间了,我随时会死,无法再长途旅行去寻找你。在我生命的最后几天,也许是因为诸事皆定、再无改变的可能,我静下心来,慢慢思考,我似乎终于明白了我的心意。” “在这几天,我辗转反侧、思绪良久,思考着要不要说出那句话,这几乎让我无法入睡。我怕我的爱意会为你造成心理负担,但我最终做出了决定,我要对我的感情负责,也要让你知道我的感情。” “不知不觉,我已经写了太多。这应该是我的最后一封信了,下一句,就是我的最后一句话了。” “我爱你,伊吉纳?梅尔小姐。” “——梵?格缇亚。” “……” 念完最后一个带着血点的潦草名字,加尔维把目光投向伊吉纳,这才发现,不知何时,她的脸上已经有了一道泪痕。 “格……缇亚……” “彼得……梵……” …… “……” 看着身旁维第尔突然出现,由于正在跟格缇亚交流以保持其清醒再加上不了解情况,维克缇斯并没有贸然发问;与此同时,维第尔皱着眉,把目光看向了车窗外。 ——平凡世界里的一切都在死亡世界有投影,而死亡世界内的时空是混乱的,因此,轮回术师才可以通过死亡世界里的平凡世界坐标快速到达平凡世界内的目标地点。然而,刚才,他根本没找到平凡世界投影出的塔斯玛。 第三百九十二章 你在……这吗? 按照维克缇斯所说的往北三十多公里,他把从西北到东北那一片地区相应的坐标找了个遍,没找到任何一个叫做塔斯玛的地方。身为调查团副调查长,遇到未知情况就退缩不是他的习惯,自然要尽力去了解真相,再加上就算事情不对他也能立刻带人跑路,他还是坐在了这辆车上。 在格缇亚微弱的呢喃声和维克缇斯的安抚声中,这车极速行驶着,让刚出现在前方地平线处的路牌很快就变得清晰,一个大大的“塔斯玛”就映在了维第尔眼中。然而,这却让他更加确定这里有问题——刚才他在死亡世界穿梭时来到过这里,但这地方的名字却应该是罗肯斯坦! 而与他不同,看着终于要到塔斯玛,维克缇斯暗暗地长吐一口气,但也随之被车窗外浓得好像牛奶一样的白雾一惊。不过,这不耽误他向格缇亚汇报这个好消息,“我们就要到了,再撑一会!” “啊……” “最后一会!” “我……好困……” 挣扎着摆了一下头,格缇亚疲惫地笑了一下,便没再发出更多声音,让维克缇斯心底一凉。 而也就在此时,他感觉车的速度突然变慢,情急之下,他当即看向了司机,“怎么慢了?快些!” “这么大的雾,快了就要出车祸了!” 听了维克缇斯的话,司机非但没有加速,反而还把速度降低,使得维克缇斯虽有心却无力,只能不断给格缇亚打着气,“就快到了!最后几分钟,你还没跟伊吉纳亲口告白,也还没等到伊吉纳亲口跟你说她爱你!” “我……” 听到这句话,格缇亚那已经几乎失去光芒的双眼又稍微亮了起来,但却比烛火更加微弱,几乎只是白纸烧剩下的残焰——他的生命已经进入了真正的倒计时,而这个倒计时究竟还有多少时间,没人知道。 但是,不论他们再怎么急,司机也不可能把车再开快。如蜗牛般的速度下,原本短短几百米的距离在此时居然像是天堑般难以跨越。此时此刻,不只是维克缇斯,就连司机都像是被火炙烤般焦头烂额,但也属实对现状无能为力——但,正在此时,周围的雾居然瞬间变淡了一些! “我把这块区域的神秘学条件短暂轮回至能看清路况的状态,时间有限,你们快点!” 与此同时,在维克缇斯身旁,维第尔正流着冷汗咬着牙,似乎正在负担着什么——见他如此吃力,司机也不辜负他,在迷路向导和维克缇斯的双重指示下直截了当地一脚油门下去,在几十秒内就到了伊吉纳家门口! 这种时候,他们也不管车有没有停在合适的地方就直接跳下车;在抱着格缇亚火急火燎地往房里赶的同时,维克缇斯当然也没忘记让维第尔来这里的本意,“先生,那个当事人就在这里面!” “嗯。” 眼看已经不用再赶路,维第尔马上中断了自己的能力,如奶般浓重的大雾也就在一瞬间又笼罩了这片区域,而他本人则自然跟着所有人一起冲进了伊吉纳的卧室。 而眼见着一大群人进来,加尔维的表情仍然沉重,伊吉纳的脸色却由释然变为了惊讶,在看到格缇亚的那一刻又变成了大喜过望与心痛不已共存——唯独没有难以置信。 她看着现在已经病入骨髓、瘦骨嶙峋的格缇亚,痛惜的情绪永不停歇地涌来;而由于已经病得太重,格缇亚看不到几乎透明的她——然而,此时此刻,不知是因为刚才的生命符咒还是将死的回光返照,他脸上的痛苦消失殆尽,像是也感知到了什么般目光迷离,喃喃开口:“伊吉纳小姐……你……在这吗?” “我在……我在……” 像是母亲呼唤孩子一样,伊吉纳柔和地重复道,但格缇亚几乎听不见,他又问:“你……在这吗?” “我在……” 右边眼角流出了一道虚幻的钻石之泪,伊吉纳又哭又笑、泣不成声,但此时的格缇亚还是听不清,只沉迷于自己的世界,“我……好像看到你……你……如此美丽……” “让他过来……” 看着格缇亚这幅沉浸于梦幻的模样,伊吉纳啜泣着开口,让维克缇斯看向维第尔,“先生!” “我尽力。” 神色庄严地抬手在伊吉纳床下造出一个银色法阵,维第尔竭尽全力催动着法阵,让那银光耀眼得几乎可以与日光媲美、让那银蛇穿行的速度快得令人几乎难以捕捉——然而,这仅仅只是让伊吉纳的身躯变得稍微不透明,甚至跟刚才根本看不出什么区别。 冷汗已经又布满额头、染湿衣服,大脑也开始隐隐作痛,要是再不顾精神状态强行驱动法阵,维第尔怀疑自己就要半失控了——虽然很不愿,但他还是中止了法阵,下达了那所有人其实都早有预料却又不愿相信的结论,“她已经……没救了。” “这!” “把格缇亚带过去。” 摆摆手,维第尔打断了维克缇斯,转而缓缓走出了这卧室,“最后的时间,如他们的心愿。” “……” 看着维第尔转身离去,维克缇斯楞在了原地,很快,他的神色便低沉下来。 转身看着加尔维那早有预料和伊吉纳那祈求的目光,他的嘴角抽搐两下,终于还是轻手轻脚地将格缇亚放在了伊吉纳床边,便跟加尔维和司机一同走出了这卧室、关上了门,将安宁作为礼物,留给了这双双走在生命尽头的一对人。 “伊吉纳小姐……” 而哪怕是在如此近的距离,格缇亚也看不到伊吉纳。 他早已经失去了视觉和大部分听觉,甚至连触觉也将近丧失,但他还是喃喃呓语着,“你在这吗……” “我在……” 看着格缇亚干苍的手摸过自己的床沿,伊吉纳啜泣着,甚至无力去握住他的手。 此时此刻,她在这里,与他不过咫尺距离,却像是相隔一个世界。她眼睁睁看着最重要的人在自己面前做着努力,却连把握住他也做不到。 这不仅仅是对她的残酷,也是对格缇亚的嘲弄。他的手摸索着来到了她的枕边,眼神却仍然如盲人般了无焦距,“你在……这吗?” “我在……” “你在这……吗……” “我在,我在……” “……” “你在……这吗……” “……” “为什么……我看不到你……” 无神地自言自语着,格缇亚的眼角也流下一道眼泪。他的手已经抚过了伊吉纳的面颊,却又僵硬地收了回去,“我确信……你就在这里……可是……你到底在哪……” “我就在……你的面前……” “……” “你……” “你在……与我说话吗……” 失神地喃喃细语着,格缇亚的头慢慢垂了下去,“我……找不到你……” “我……就在你的面前……” “我就在……看着你……” 用尽自己的力气,她费劲地诉说着,但他却还是无法听见。 他似乎已经放弃,但却还在摸索着、寻找着,在一片黑暗的世界中,喃喃低语:“我……好想找到你……” “我好想……好想……” “我想……与你一起……钻研数学……我想……与你一起……结婚生子……我想……与你一同老去,与你一起……迎接死亡……我想……” “如果……你在这里……如果……你能听见我……我想告诉你……” “……” 抚着伊吉纳的双颊,在格缇亚生命的最后一秒,他贴近她,颤颤巍巍地用口型说出了最后一句无声的话。 而随后,他的生命便定格在了这一刻,再也不会往前移动哪怕一分一毫。 “我……” 看着格缇亚的口型和他终于失去光泽的双眼,不知从何处得到了力量,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抱住了他的脖颈,与他失去温度的嘴唇碰在了一起,让自己咸涩的泪水也融入了他的口中。 而在下一刻,她的身体就从脚开始化作点点萤火,消散于无形。 在最后的时刻,她吻着格缇亚,在自己完全消失之前,战栗着闭上了双眼。 “啪!” 伴随着一滴眼泪的落下和遥远特米纽的午夜钟声响起,一对微笑着哭泣的情侣,在无数灵魂的释然簇拥下,携手为这段故事,画下了一个终点符。 第三百九十三章 最终 但是,对于维克缇斯几人来说,事情还没结束。 随着格缇亚的死亡,消散的,不仅仅只是伊吉纳。 维克缇斯与加尔维还有维第尔以及那个司机坐在房门外,而就在此时,在他们身后,整座房子都骤然崩解为一颗颗像是萤火虫般的光点,慢慢地就失去光芒、消散于无形;大雾终于散去,但出现在所有人面前的,却不是之前见过的属于塔斯玛的小别墅与新鲜草地,而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小镇! 一时间,每个人都因为眼前的变化而惊骇不已,唯独加尔维却仍然平静,好像对面前的一切都早有预料。 而见他的眼神中还带着些哀伤,其他人一时半会也不好去问,俄而又想起格缇亚和伊吉纳还在房中,不由得一阵紧张,马上回头去看——但是,在他们眼前的,除了跪在地上已经死去的格缇亚之外,连伊吉纳的影子也没有! “人……” 呆呆地看着格缇亚,那司机呆滞地问道:“……呢?” “……消失了。” 一旁,加尔维收敛情绪,随即叹口气回答道,在令维第尔若有所思的同时也令司机疑惑起来:“什么叫消失了?” “再也不会出现在这个现实世界了,一切都没有了。” “什么?” “……” “伊吉纳?梅尔,她并不是属于我们这个时间的人,而是被遗忘了一百年的可怜人。” “……” “塔斯玛这个地方,就是你刚才看到的小别墅和草坪,还有这里的人,都是真实存在的——但不是在现在,而是在一百年前。” “什么意思?” 听着加尔维的话,维克缇斯和维第尔开始了思考,司机却还是十分迷茫,使得加尔维又叹一口气:“事情已经结束了,这是一个不怎么让人开心的故事……” “术师大人,你就不要再说谜语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首先,不要叫我大人。而这整件事,要从一百年前的鲜花战争说起了……当伊吉纳在一个平凡的下午将当时年幼的彼得?格缇亚交至富兰克林?格缇亚的手中时,她并没有想过这个小小的孩子会如何改变她的命运……” …… “塔斯玛……” 主教办公室中,阿尔奇隔空将目光从维第尔几人身上收了回来、闭上了闪烁着星点银光的双眼,陷入了沉思。 身为一名命运序列的七星“织命者”加六星“知命者”,想要通过观测某人的命运来知道他的行踪和动向再简单不过。不知这是人的天性还是命运术师所独有的特性,几乎每个知命者都会有随时追踪某人的习惯,阿尔奇也不例外。 而在看到维第尔的经历、听到加尔维的解释之后,他微微眯眼,随即起身前往地下,寻找起那自己想要的资料——借助总主教这个职位对圣堂藏书馆的熟悉和掌握的权限,他很快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历代特米纽总主教留下的绝密档案、见闻录:《特米纽及周边地区之神秘事件》。 从自己上一任的总主教威廉斯那一卷开始查起,他没找到任何关于塔斯玛的信息;将这一卷放回原位,他又找到再上一任埃尔文,然后是更上一任马格努斯那一卷——这一次,他就找到了自己想要的。 “……那是发生在954年2月14日的事,具体发生的时间已不可考。……当我们发觉不对而赶到时,在原地什么都没有,原本的小镇塔斯玛已经消失了,没有房屋,没有人,就像是戈壁滩那样空旷。” “在原地留下的,并非如同房屋施工现场般的一个不规则深坑,而是一片草地,似乎从来没有人造物存在过的草地。……当随行的轮回术师大卫?卡兹?维克多意图轮回现场时,他似乎看到了某个不可名状的事物,尽管他已经在第一时间意识到危险,但他的精神还是受到了严重的二级创伤,不得不回家修养了七个月,并且从此终身无法稳定使用神秘能力。……随后,没有一位轮回术师可以将现场展示出来,唯一可以知道的就是,这绝非自然发生的情况,其中存在着神秘力量的参与。” “……调查员开始了调查。……时值鲜花战争,帝国内部争乱不止,部分术师脱离了教廷的掌控,存在着毁灭序列的野心者为了谋求晋升而毁灭小镇的可能性。……现场的神秘学环境受到了未知的扰动。……在郊外曾爆发了一场与神奇生物的战役,不排除某位掌握着毁灭方面力量的神奇生物出现的可能性。……唯一的幸存者名为伯斐克多,当事人在事情发生时据称恰好外出。……经调查,确定其确实对情况不知情。” “……小镇离奇消失,事关重大。特米纽圣堂上报纽特圣殿,经由时任大主教亚奇?布朗?兰弗朗克批示,为免引起恐慌,此事将不公之于众。保密等级:β。” “……” 读完这关于塔斯玛的档案,阿尔奇皱起了眉头。 如此一个在一百年前就已经消失甚至被毁灭了的小镇……何以能出现在现世? 这种事情,在漫长的历史中并非没有出现过,但…… …… “……所以,可能是因为这个‘天堂’已经只有格缇亚一个人记得,所以当他因病而虚弱时,塔斯玛的雾随之增大,其中的人也慢慢变得虚幻;当他病到一定程度时,塔斯玛与外界的联系越来越弱,最终导致里面的信出不来、外面的信进不去,我们也无法从里面带出那件我们以为被偷但其实应该是消失了的大衣和关于这个地方的记忆;当他因病死亡时,大雾最终吞噬了塔斯玛,人们也全部消失,从所有人的遗忘中因为一个人的铭记而获得解脱。由于这里本来就不存在于现在的时间,若非迷路向导的话,我们应该真的找不到这里——就像我的朋友和维第尔先生那样,明明知道方向和距离,却无论如何无法找到。” 在市区的街上叹了口气,加尔维想着这一切,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在不被人知的时间里浑浑噩噩地迷失了一百年,直到曾经随手帮助过的一个孩子的后代到来。希望他们在来生可以真正作成一对情侣,过着最平凡的日子就好。” “他们会的。” 微微点了点头,刚将格缇亚和伊吉纳以及整个小镇全部人送入轮回的维第尔在原地站定,看向了加尔维:“我会请阿尔奇做些帮助,以我的荣誉保证。” “您是一位长者。” 对着面前这中年面孔的人一点头,加尔维和维克缇斯便看到他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黑色漩涡:“这是我唯一能做的微不足道的贡献。我很荣幸与悲伤在今天晚上见证此事,但还有要务在身,时间有限,无法亲自安葬他、料理他的身后事,就由你们代劳。尸体先放在圣堂内,过程中的一切费用由圣堂承担,以我的名义。” “多谢。” 看着他将那司机连带汽车和格缇亚的尸体一同带进黑洞,两人皆稍微颔首,随后抬起头来,面前这深夜的街上已经没有一个人影。 …… ………… ……………… 三天后。 “真是开眼界了……” 拿着手里的一封信,一个快递员念叨着走上了哈鲁大街四十二号:“居然住在这里,这年头,真是什么事都有,也不知道是不是他们搞错了……” 边念叨着,他一边伸出了手,敲响了门:“格缇亚先生,格缇亚先生在吗?” “等下——” 一声答话声从房中响过之后,正在跟加尔维整理格缇亚遗物的维克缇斯随即打开了门:“谁?” “这里有封给格缇亚先生的信。” 看着维克缇斯文质彬彬的样子,快递员暗暗点了点头:“看你戴着眼镜的样子,你应该就是?” “我不是。”看着面前的快递员,维克缇斯平静地问:“怎么了?” “那你是谁?” “我是他的……熟人。” “这样啊……”看着维克缇斯不像骗子的样子,快递员随即抬起了拿着那封信的手:“那你今天晚上可要好好准备一场惊喜派对了!” “嗯?” 看着快递员这神神秘秘的样子,维克缇斯把目光投至信封上;而见他有些不解,快递员得意地把信递出:“伯纳兰尔大学数学系聘请格缇亚先生为教授,你身为他的熟人,难道不为他好好庆祝一下?” “……” “……” 看着维克缇斯和卧室里刚出来的加尔维脸上那凝固的表情,快递员愣了一下,随即试探着问:“怎么了?” “……” “没什么。” 叹口气摆了摆手,两人目送快递员嘀咕着离去,互相对视一眼,终究还是继续忙绿起来——至于这聘书,就随着格缇亚一起进入他的坟墓,作为他一生最后的见证。 …… 与此同时,在遥远伯纳兰尔的一个医院中,两个刚降世不久的小生灵正在哇哇啼哭。 这是两个普普通通的婴儿,跟其他婴儿一般轻、一般小。他们还未见过面,他们的父母也未曾谋面,他们的人生似乎不会有任何交集…… 然而,命运的齿轮却已经在悄然转动。这一次,它走对了方向,在不为人知中,悄悄地、悄悄地,将命运导向了跨越百年的爱恋再度开始、两个人的人生不再会有遗憾的那一个结局。 第三百九十四章 愚人日 …… “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关于那个凶手的事啊……” “什么凶手?” “最近传得沸沸扬扬的事你居然不知道……啧啧……” “到底是什么?别神神秘秘的……” “总之,最近少走夜路和去偏僻的地方……” …… “我的奈宝宝啊,我记得你好像挺喜欢楼下街角那家店里卖的机械表?” 自家大厅里,泽莱德打开门走了进来,随即笑嘻嘻地坐到了沙发上奈兰身边,使得后者半鄙视地看了他一眼,“又来?” “什么叫又来?我都不懂你在说什么……” 装作听不懂地摇头晃脑一番,泽莱德立刻又神秘兮兮地凑到他耳边,“你知道吗?我刚才下楼帮你买表的时候听见女生们在聊天,我听到克里斯汀说她很喜欢你,想当你的女朋友呢!” “少来这一套,而且你要是再敢叫我奈宝宝我就把你打得维克都认不出来。”奈兰把目光移回自己正在搭的积木,把一个马达安在了汽车中,“谁不知道今天是愚人日,你还想骗我?” “唉……没意思……” 拉着嘴叹了口气,看着奈兰没什么配合的样子,泽莱德当即又想出了别的主意,“那我们一起去骗别人怎么样?” “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好骗吗?你那一套,除了爱,估计谁也骗不了。” 头也不抬地呛他一声,奈兰继续组装着自己的小车,在搞好引擎之后又开始组装轮子——不过,他的这句话却没能使泽莱德安分下来,反而邪恶地一笑,直接把他拉了起来,“说得对……来来来,我们一起去骗爱去!” “我还没拼好啊!” “等会来拼都一样的!” …… “我怎么有不好的预感呢……” 在自家沙发上坐着看小说,爱的全身突然一个激灵,下一刻,他就看到泽莱德拉着奈兰推门而入、疾步而来,脸上满是一副郑重其事,“爱啊,哥哥们看你来了!” “不是爱,是阿墨赫!”自己的直觉果然应验,爱没好气地说:“还有,我记得我应该比你们两个都大?” “管他的呢,反正就算你这么说了你也没法当我们大哥,大家还是会继续把你当最小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你太呆了?” 无所谓地摆了摆手,泽莱德立刻就往两旁看了看,整一副似乎正在进行什么秘密交易的样子,“伊希里应该不在?” “跟克里斯汀她们去逛街了,怎么了?” 斜眼看了他一眼,爱看着他煞有介事的样子,随即疑惑地发问,一下子让他更加严肃起来,“不在就好。你可要知道,刚才我下楼乱晃的时候不小心撞见了她们,恰好就听到她们在聊你呢。” “聊我?” 半信半疑地又看他一眼,爱立刻就去看站在一旁的奈兰,结果在后者脸上也看到了一致的严肃表情,“是的,她们在聊你。你知道的,女生,比较八卦,喜欢聊别人的男朋友,比如洛卡,比如你。” “那她们聊了些什么?” 一听奈兰也这样说,爱顿时就有些紧张起来,泽莱德也便顺势而言:“你应该知道伊希里一直都很羡慕洛卡和斯杜提亚可以天天那么恩爱?” “对啊?” “那你看,现在伊希里跟你住在一起,跟他们俩又很熟悉,跟斯杜提亚还是好姐妹,是不是聊着聊着就会不经意间拿你和洛卡做对比?” “好像会这样……” “那你们一对比,你觉得她们会说什么?” “这个……”纠结地玩着手指,爱随后侥幸地猜:“聊我和他谁更帅?” “……” “……虽然我知道你不愿意面对现实,但没想到已经到了这个程度……”泽莱德痛心疾首地摇了摇头,随后扼住他的双肩,满脸肃然,“你看洛卡和斯杜提亚天天又亲又抱,是不是也很想这样做?既然你都想了,伊希里是不是也会一样?那你觉得她会怎么想?” “这个……” 心虚地低下头,爱随后弱弱地开口:“女生……应该不好色?” “谁说的?要是不好色,怎么就不见有人喜欢我?” 拍拍自己的胸膛,泽莱德又把手搭在爱的肩上,语重心长,“小伙子,我姑且也跟洛卡学了点生物学知识,好色是生物的天性,不可避免的。你瞧斯杜提亚看洛卡换衣服时的眼神,再瞧你和洛卡走在街上时那些女生看你们的眼神,悄悄告诉你,伊希里有时候也会偷偷看你,就连动物都更喜欢高大威猛或风姿绰约的,为什么?还不是长得帅身体又好的可以给对方更好的体验?” “你说的体验是什么体验?” “你管我说什么体验,你只要知道,女生也是人,也是跟男生一样好色的。洛卡一个生物学博士,还会骗我们?” “这个这个……”爱红着脸又低下头,声音都变得扭捏,“那我该怎么样啊……” “很简单,我悄悄听到她说她喜欢你主动,所以只要在她回来的时候直接把她按在墙上直接亲下去,一切就都了然了。格缇亚和梅尔的故事给你的启发还不够吗?他们那是爱而不得,你现在的条件已经比他们好出不知多少了,要把握住一切机会下手!” 带着高深莫测的表情又拍拍爱的肩膀,泽莱德这话让他的脸更加红,“这……不太合适?感觉像流氓一样……” “不开窍的蠢材,洛卡亲斯杜提亚之前难道会先问一句‘我可以吻你吗’?……不行,这文绉绉的用词一说出来我自己都觉得有点肉麻……” “虽然我也觉得肉麻,但,这个……有时候他真的会……” “……” 无语地跟旁边憋笑的奈兰对视一眼,泽莱德立刻又摆摆手,“你管他呢!总之,听哥哥们的准没错,大不了挨一个耳光,耳光都不敢挨还敢说爱她?” “……” “我怎么越听越不对劲呢……”爱狐疑地盯着他,随即准备摘下自己的吊坠,“让我来占卜一下你说的到底对不对……” “!” 一看爱准备放大招,泽莱德马上就是一巴掌拍在他胸前按下了他的手,痛彻心扉地在他面前声泪俱下,“老哥!先别占卜,你至少听我的去试一下啊!” 而见他反应激烈,爱也立刻反应过来了情况,“我说你有那么好心来给我提建议,果然心怀不轨!闪开,让我占卜!” “万万不可啊!” “谁管你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 看着两人在沙发上扭作一团,奈兰终于控制不住笑出声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开口:“行了……今天是愚人日,我们在逗你玩呢,没想到你这么晚才发现……说实话,要不是泽莱德让你去挨巴掌,你该不会、哈哈哈哈哈哈哈……确实要去试试?” “你们两个混蛋!” 气愤地大喊一声,爱这下子不用占卜也知道了事情到底是怎么样,在沙发上就开始生起闷气,使得泽莱德又嬉笑着揽住他的肩膀,“哎呀……真是的,在愚人日,就要时刻做好被人骗的准备!” “跟你们两个是朋友,算我倒霉!”爱气呼呼地又骂了一声,随后便想到了该怎么反驳,“洛卡他们就不会这么不正经!” “洛卡是洛卡,人家敢直接亲斯杜提亚,你敢吗?” “怎么又说回这个了!” “你们在说什么?” 而就在此时,在门口一道声音传来,三人一看,赫尔莫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 “哈哈,没什么啦……” “在夸你又帅又厉害呢!” “……” 一言不发地看了他们一眼,赫尔莫点点头,随即把手伸进正装外套的内兜中似乎要掏出什么,“谢谢,我很受用。我为你们带了些礼物,也许你们可以用得上。” “还有这等好事?” “是什么?” “是提醒你们应该有廉耻之心的忠告和时刻保持思考的警示。” 从口袋中伸出一个中指,赫尔莫随即慢悠悠地走了进来,而其身后的斯杜提亚还在窃笑:“今天可是愚人日哦~” 第三百九十五章 急事 “谁能想到洛卡这个家伙也会骗我们……” 悻悻地挠了挠头,泽莱德又一下子瘫倒在沙发上:“好无聊啊……” “沉默寡言可不等于无趣哦。” 笑嘻嘻地跟赫尔莫一同坐在了沙发上,斯杜提亚看着桌上的报纸,随手就抓了过来:“无聊的话自己去接点任务嘛。我和亲爱的刚接了一个,两小时后就坐列车出发。” “任务还是算了,好不容易放个假,我还是在家里比较舒服。” “你们又接了什么任务?” “有个小镇出现莫名的人口死亡,不确定是因为什么造成的,我们去看看情况。不过,带上枪和符咒什么的,应该能对付。” “这样啊……” 点了点头,泽莱德看着他们俩,颇有好奇地发问:“那你们现在要干什么?” “看报纸,聊天,午睡。” 搂着斯杜提亚,赫尔莫缓缓开口,使得泽莱德又瘫倒在沙发上:“没劲……我还以为你们从街上回来能带点什么有趣的东西……就没有什么乐子吗?” “对我和爱莎来说,光是互相看着对方再聊聊天就已经足够有趣了。” “光闲聊难道不会腻吗?” “如果伴随着我们的互相亲吻,不会。” “不要借机炫耀啊!” “没有,我只是在实话实说。” “……” 瞪大眼睛看了看正在偷笑的斯杜提亚,再与不苟言笑的赫尔莫对视,泽莱德最终还是败下阵来:“恋爱中的人真是神奇……” “哼哼……” 闷闷地哼了两声,斯杜提亚随后才带着理所当然的口气去解释:“也没那么神奇啦,光闲聊肯定会腻的,所以我们也不是天天约会,人还是要有点私人空间的嘛。” “唉……那也终究不是我能懂的……我只关心有没有什么乐子,怎么说今天也是愚人日啊……” “那就去骗人呗。” “骗女生不好玩,男生的话,维克观察力太敏锐,洛卡太聪明,加尔维和奈兰太精明,唯一一个比较呆的人还会占卜……我一个都骗不到啊……” “你说谁呆呢!” “说你呢,帮你正确地指出了你的特点,不用谢。” “混蛋!” “……” 看着泽莱德日常跟奈兰和爱其中之一进行无限制自由搏击,赫尔莫缓缓摇了摇头,随即站起身给自己泡了杯柠檬茶,斯杜提亚倒是笑着来了劲:“你们去骗赫连茨呗,就说他的某任前女友怀了孕来找他,看看他反应如何。” “我也想,但当我去找他时,已经从康普因口中得知他去跟人约会说不定都开房了……” “……” “唉,其实我还挺佩服他的。要是我们的小爱宝贝能有他一半的行动力,现在也就不会这么纠结了。” “怎么又扯到我了!” “你就当无事发生。” “怎么可能啊!” “唉……” 叹出一口气,泽莱德第三次瘫倒在沙发上:“我实在太无聊了!” “洛卡!洛卡在不在!” 而正在泽莱德颓废之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顿时传来;随后,门被来者自己打开,洛叶特的脸就出现在了众人眼中:“有急事!” “……” 一把抓起自己的手杖顺便翻手戴好礼帽,赫尔莫往腰间拍了一下确认符咒和枪都在身上后当即从沙发上起身,将极寒的目光投向洛叶特:“带我去现场。” “……” 目瞪口呆地看着赫尔莫如此举动,洛叶特在其他人那习以为常的目光中楞在了原地,许久后才咳了两声:“我觉得……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 “嗯?” “楼下对面那家超市办愚人日活动,我想找你去参加一下,不是又发生了杀人案……不得不说,你的反应跟普通人比起来也太奇怪了。” 看着赫尔莫那整装待发的样子,洛叶特用手抚额:“你不进调查团真是屈才。不对,按你这个性格和行动力,我觉得你都能进猎者队去当个专职猎人。” “不瞒你说,他确实有调查团的资格认证,也不是没考虑过以后转去这两个部门之一……” 在一旁淡定地补充了一句,泽莱德随后便好奇起来:“超市办活动算什么急事?” “再不去参加的话,优惠活动就快结束了!” 一说起那事,洛叶特顿时又激动了起来:“冠军可以直接拿到价值七镑的奖品,一台家用冰箱!” “还有这等好事!” 一听这奖励,奈兰顿时也眼里放光,马上就站了起来:“立刻出发!” “你去没用,我找的是洛卡。” 摆了摆手,洛叶特便看向了又回到了平静状态的赫尔莫:“就是你,跟我走!” “……为什么?” “因为只有你才能做到!” “……” 看着洛叶特那恳切的目光,赫尔莫又整理一下礼帽:“我觉得奈兰参加这种活动的动力会比我更大,我建议你还是找他比较好。” “多说无益,到了现场你就知道了!” “……” …… “……” “所以,这就是那个除了洛卡谁都不行的活动?” “看来果然是除了他谁都不行呢。” 看着面前活动板上的规则,包括斯杜提亚在内的所有人都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唯独赫尔莫还是一脸漠然,然后被众人推到了人群中间,一个笑呵呵的大叔也就凑了过来:“小伙子,来参加活动的吗?” “我并不是很情愿,但现在我只能说是。” 接受着所有人的围观,赫尔莫冷着脸开口,让大叔一愣,然后又笑了起来:“没事,没事,就当玩玩嘛。诚信游戏,重在参与,来,找个地方坐下。” “……” 在超市角落提供的座位中,赫尔莫随处找了一个,仔细一看,号码牌是二十四号——不得不说,来参加这个活动的人还是不少的,可能因为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而一见到他坐下,其他人顿时又凑了上来,带着好事者特有的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洛卡,你可要给我们好好加油啊!” “为了我们的冰箱!” “还有你世界第一面瘫的称号!” “我不记得我有这个称号。” “现在你有了,不用谢!” “……” 无奈地摇摇头,赫尔莫扶了一下礼帽和领结在座位上坐好;与此同时,为了争夺第二名和第三名,奈兰和洛叶特也坐到了他们的座位上,只等着自己面前来人。 很快,络绎不绝的人也便坐满了三十几个位置,也就意味着,活动,就要开始。 “一共三十六个人!” 开口就是一声洪亮的宣布,大叔随后便指了指超市门口的告示板:“你们应该都看过了告示板,这个活动一共分为三轮,前两轮每轮都是淘汰赛、都要筛掉一半人,也就是说,只有九个人能进入第三轮,也就是决赛!季军得一台暖炉,亚军得一台烤箱,冠军得一台冰箱,剩下的参与者,每个人也可以带走一件五先令以内的随便一样物品!” “嗯……” 微微点了点头,在场所有人全都带着迫不及待的情绪继续听了下去:“为了让每个人都明白规则,现在我详细地再解释一遍。第二轮和第三轮先不论,第一轮,就是喝饮料!” “饮料一共有四组,每一组都是相同颜色,比如黑组,就是可乐、陈醋、酱油、止咳糖浆。参赛的三十六个人,将会分为九组,每组四个人。第一个人需要先选一组饮料,尝一杯,然后换第二组饮料,直到四组饮料各尝过一杯,其他三个人则根据他的表情和动作去猜到底是哪一杯——不要说出来,要用纸条写。第一个人结束之后就轮到第二个人,直到每个人都喝过饮料。然后,统计每个人猜对的次数,前十八名晋级!” “现在,来抽签!抽中同样数字的人就是同一组!” “喔呼!” 高声欢呼一声,这些找到乐子的人们顿时就一窝蜂地涌上前去抽签——最后,赫尔莫看着自己抽到的二号签,随即找起自己的组员——一个少女,一个大胡子,还有一个年轻人。 第三百九十六章 深思熟虑 一个兴奋好奇、看着自己的目光还带着点憧憬的少女,一个看上去老沉稳重的的中年人,还有一个跃跃欲试的青年,这就是赫尔莫的组员。 他们的表情出卖了他们的情绪,把情绪写在脸上的人,通常都挺好对付的……但,如果他们是故意伪装成这样,实际上也和自己一样时刻冷静而喜怒不形于色呢? 但凡有这一丝可能,就绝不能轻敌。 冷冷地扫视着那三人,赫尔莫知道,自己面前的,很可能是三个大敌。 与此同时,在那三人心中,被赫尔莫如此的眼神扫过,基本已经只剩下本能的害怕——动物园里看老虎和真人在野外面对一只老虎总归是不一样的,赫尔莫那眼神的危险程度足以让他们在确保自己是安全的情况下仍然感到一丝不安。 表面维持着强颜欢笑,三人也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家伙是个不好对付的。 虽然周围人声鼎沸,但四人身处的这个小场地的气氛开始归于诡异。 四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个人率先拿起杯子,暗地里的勾心斗角却已经开始。 周围人已经纷纷开始品尝起第一杯,但他们却还是一个都没动弹。此时,少女脸上的欢腾消失,青年脸上的激动消融,中年人还是与刚才一样沉稳,再加上好像永远没有表情的赫尔莫,沉默,就成了四人间的主旋律。 “……” “让我先来……” 最终,那个少女还是按捺不住,率先提出了开始——就在这一瞬间,青年好似松了一口气,但大叔和赫尔莫的目光却都凛冽了三分。 在那两人的注视下,少女走到了放有饮料的台后,颤颤巍巍地拿起了一杯饮料:“黑……黑组,我开始了……” “……” 看着少女喝下一杯那一小杯看不到具体颜色和粘稠度的饮料,再看她因为过度紧张而不经意间皱起的眉头和鼻根,所有人顿时都知道,要么是陈醋,要么是酱油。 醋是酸的,酱油是咸的,后者是一般人无法轻易大口咽下的,所以…… 三人都知道,一定是陈醋! 迅速在自己面前的纸上准备写下答案,但,就在下笔之前,赫尔莫发觉到了不对。 就像洛叶特专门叫自己来参加这个活动,敢于参加这种活动的,一定都是对自己表情管理相当过人的,跟自己一样。那么,她怎么会这么轻易就暴露出自己喝了什么呢? 除非…… 她在掩饰什么! 一双如鹰般的眼死死盯着那名少女,赫尔莫上上下下地扫视着她,就好像正在审视母鹿的猛虎,要将她由内而外地熟知。而在少女微微有些颤抖之后,他的目光又移向了她的面部——微微颤抖的嘴唇,飘忽中带着些害怕的目光,不经意的快速眨眼,还有额头那里,有一道汗渍! 她流汗了,她紧张了! 是的,是因为自己看出了她的破绽,所以她紧张了。既然如此,陈醋果然不是正确答案,看来,应该就是酱油了…… 慢着! 在其他三人的注视下,赫尔莫的额头,也出现了一滴汗。 “何等恐怖的心理战术……何等超凡的面部管理……” 把头垂下不再去看那少女,赫尔莫知道,自己现在,正处于一个陷阱当中。 没错,就是陷阱。 像她这样轻轻松松就迷惑到了其他人甚至差点包括自己的人,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让自己找到正确答案? 好险……差点就上了她的当。 没错了……如果自己轻松找到了某事的答案,那么就说明那一定不是真正的答案……真正答案,其实就是她确实喝了陈醋,然后微不可察地让自己去思考,再故意装出破绽引诱自己往酱油的方面想,要不是自己技高一筹,恐怕真的要被她给骗过去! 呼出一口气,赫尔莫坚定了眼神,在纸上写下了陈醋! “……” “这家伙,该不是有什么毛病……” “看他那样子……” 与此同时,看着他的样子,大叔和青年交换了个眼神,便很清楚地明白了对方的意思;而在台后…… “这个人到底要怎么样……” “他为什么要那样看我……我又没惹到他……” 害怕地避开赫尔莫的视线,少女在心中默默地腹诽着,然后又勉强装出一个笑容,颤抖着开口:“都都都……都写好了……那,接下来……接下来,我喝黄组的了……” “……” 默不作声地观察着少女,在与有着欢乐氛围的其他组截然不同的这里,赫尔莫,再度开始了细致观察。 …… 许久之后,当与他同组的三个人在他们的回合快被他盯到崩溃之后,他才终于走到台后,自己准备去尝那些饮料。 此时此刻,在场还没完成第一轮游戏的除了他们也就剩两三组了,但他们这一组却吸引了几乎所有旁观者的目光——无他,单纯是因为他的面瘫特性对于那些想猜表情的人来说实在是很有挑战性——看破面瘫在想什么,光是想想就刺激! 甚至,不止是其他人,就连斯杜提亚几人也同理。虽然他们不希望别人看破赫尔莫,但是自己看破赫尔莫的成就感还是很高的,此时已经一个个地迫不及待地开始期待他喝到芥末或者高浓度伏特加然后露出痛不欲生的表情——只是,赫尔莫却并不会让他们得逞。 为了游戏的趣味性,装饮料的杯子是不透明而且加盖要用嘴吸的,这样才能让喝饮料的人因为没有针对性的准备而露出破绽——毫无疑问,这大大增加了难度。 看着面前这黑白绿黄四组十六杯刚被工作人员换过的完好的饮料,众目睽睽之下,被人群呈扇形围在中间的赫尔莫举起了杯子,扫视众人,一声“绿组”发出,随后一饮而尽。 为免自己的表情发生变化,他完全没有去尝味道,有道是入口柔一线喉,饮料还没碰到舌头就让他直接吞到了喉咙里——但是,这一下就让他感觉嗓子被火烧了一样,差点就想把嘴里的东西吐出来——这玩意是芥末! “……” 忍着胃里的火辣和头晕目眩,他冷冷地扫视所有人,让那些人一下子打了个寒颤——然后,他就坐在原地,彻底不动了。 “……” 然后,观察就开始了。 “……” 再然后,沉默就开始了。 “……” 从刚才到现在,他的表情根本就没有任何一丝变化啊! 跟灌了机油的机器一样,好像灌了就是灌了,机器的外表根本没有任何变化啊! 尤其现在,脸不红气不喘,跟木头人一样坐着,死寂的眼神直勾勾地投向前方,鬼知道他喝了什么啊! 抱着交流信息的想法,斯杜提亚和泽莱德几人互相看了看,也在一瞬间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根本看不透啊! 而既然他们这几个跟赫尔莫朝夕相处的人都看不透,其他人,尤其那大叔和青年还有少女自然也无能为力,只能颤颤巍巍地提笔开始随便写答案。 与此同时,在台前,赫尔莫正在全身心地对抗喉咙和胃里的不适,甚至还生理性地被芥末呛得有点想哭——但是,他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露馅。 现在,自己面前的三个组员已经写好了答案、放下了笔,总算可以靠喝点别的来压下嘴里那种奇怪的感觉了……” “水、水、水……” 强做镇定地伸手往白组里拿起一杯饮料,赫尔莫在心底默念着,一声“白组”说出,然后又猛地吸了一口——于是,他当场把刚喝进去的全喷了出来…… 而就在这一刻,所有人都激动了起来。 “一定是高烈度白酒!” “这帮蠢货肯定觉得是白酒,但我知道喝白酒只会口干舌燥,这一定是瓦斯味汽水!” “一群蠢货,白酒和瓦斯汽水算什么,我打包票,这绝对是最后剩下的选项:被一年没洗的汗脚穿着两年的袜子味的蛇草水!” 抱着志在必得的信心,三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当即边在心里暗想边各自写下了自己的答案——与此同时,刚刚幸运地喝到了白水但因为喝得太急而被呛到的赫尔莫又恢复了面无表情,漠然地看着所有人都露出了胸有成竹的表情。 “……” 还是不要去打扰这些人的快乐,毕竟等他们发现答案时估计当场就会心态爆炸。 抱着悲悯的心,随后,赫尔莫举起了第三杯。 第三百九十七章 大师 终于,当第一轮游戏结束时…… “小伙子,你可不赖啊。” 拍了拍赫尔莫的肩膀,那个大叔沉稳地夸了一声,赫尔莫自然也在沉默片刻后扭头:“你也是。” 而在一旁,由于猜对次数太少,那青年和少女只能无奈离席——不过,他们倒是没有直接走人。实际上,从刚才看到斯杜提亚几人时,他们就已经不把心放在游戏上而是盘算着游戏完要怎么搭讪;而在此时,青年去到了斯杜提亚面前,少女却并没有站到爱身边,而是碰了碰早已结束第一轮在一旁围观的泽莱德的手腕,“喂……” “哦?可爱的小妹妹?” 扭头看向少女,一下子,他就露出了一个温和的微笑:“你很可爱,但我暂时还没有交往女朋友的打算,也许我们可以成为朋友、靠写信交流,我的地址是……” “……你在说什么啊!” “不是你找我搭讪吗?” “就算是搭讪,你这也太急了!” “洛卡告诉我,做事要讲求效率。” 笑嘻嘻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泽莱德看着此时正气恼的少女,咳了一声后才露出一副正人君子的表情,“咳嗯……好了,逗你玩呢,你要干什么?” “嗯……” 虽然很气愤,但看着泽莱德如此的表情,少女也气不下去,尤其在扭头看一下爱之后又变得满脸羞涩,对着泽莱德扭捏地垂下头指了指他,“我……看你和那个帅哥挺熟的,能不能告诉我他的名字,介绍我们认识一下……什么的……” “哦……” 长长地点了个头,泽莱德看着爱,突然坏笑一下,然后在少女还没发现时立刻收敛,一本正经地开口:“你说他呀。让我告诉你,他,爱。你?” “……” “什么?!” 一脸震惊地抬起头看着泽莱德,少女随后便看到他满脸真诚地也指了指爱,“他,爱。你?” “他……爱?……我?” “没错,他,爱。你?” “……” “混账!” 而就在此时,爱发现了不对劲,当即走了过来,“你又在跟别人说什么?” “我发誓我这次可是一个多余的词都没说,不信你问她!” 义正辞严地直视爱的双眼,泽莱德随后便将他的目光导向了少女——在这两个人的注视下,少女咬了咬牙,随即鼓起勇气,“我……我承认你很帅,但是一开始就说爱什么的……我觉得,可能是你的朋友开的愚人日玩笑,不过我们可以慢慢来……” “你说的是莱洛斯语吗?为什么我听不太懂?” ——虽然心里这样想,但爱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跟外人说话就尽量不的心理,在想到赫尔莫所说的硬气之后还是温和地开口:“我突然想起来我女朋友叫我修水管,告辞。” “……” 看着爱当场转身离开,少女楞在了原地,许久之后才僵硬地回头:“他……” “啊,他啊,有女朋友。” “……” “我就知道你刚才一定在开玩笑……” “这我倒没开玩笑,他的名字就叫爱,包括友情亲情爱情的最广义的爱,四个月前那个制服了劫匪那个姓查士里克的爱啊。是你跟我说要告诉你他的名字,我就说了,然后我又问你的名字。你该不会误会了?” 带着欠揍的笑看着少女,泽莱德笑嘻嘻地回答道——被他感染,少女也不怕生了,内心的羞涩变成的羞怒更是让她顿时开始锤他,使得奈兰和洛叶特以及远处的爱皆不由对他的社交能力啧啧称奇,然后感慨一句脸皮厚的人是真的牛批。 而在一旁,在几十秒前,那位青年看着斯杜提亚的侧影,忍不住吞了口口水,整理一下衣冠,然后便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姐,我可以和你认识一下吗?” “嗯……” 扭过头看着那青年,斯杜提亚想了想,随即俏皮一笑:“我家的家教比较严,我哥哥就在这里,你要是想认识我,得先过他那一关哦。” “没……没问题,我肯定会让哥哥认可我的!” 抱着一丝忐忑和十分期待,青年顿时开始在人群里寻找起那所谓的“哥哥”来,然后兴奋地指向了旁边的爱:“我看那边那个黑白头发的人长得挺帅的,你也这么漂亮,应该就是一家人?” “不是……” 捂着嘴笑了一声,斯杜提亚便将手中的淑女杖指向了自己正前方,“这个黑白头发才是哦。” “哦……让我看看……” 顺着斯杜提亚的指示,青年的目光一路向前——于是,正朝着这个方向走过来的赫尔莫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 “怎么又是这个面瘫!” 在心底哀嚎一声,为了心上人,青年硬着头皮,还是上前一步,“先生……你好……” “……你好。” 与青年握了个手,赫尔莫看着斯杜提亚那看戏般的目光,随即冷淡地开口:“你跟我的妹妹不会有结果的。” “为什么!” 一听这话,青年当时就急了起来,然后意识到对“哥哥”不能不尊敬,又放缓语气:“你看,哥哥先生,你总得给我个机会……” “……” “不会有机会的。” 沉默片刻,在青年不解的目光中走前两步,赫尔莫俯视斯杜提亚,当时就吻在她的唇上,一段时间后才回过头来看他,“你看。” “……” 而就在这一刻,青年的心态,爆炸了。 颤抖着举起手,他颤颤巍巍地指着两人:“你们……你们……” “没错,如你所见。” 搂着斯杜提亚的腰肢,赫尔莫冷着脸回答:“她是我的女朋友。说实话,我也挺想陪她一起捉弄你,但是我担心周围人真的会以为我是对妹妹下手的变态,所以不得不早些告诉你这个事实。我知道你现在也许很不好受,这很正常,这就是幻想破灭的感觉,每个人都会遇到的,只是时间问题。” “我……” “不,不要说话,用心去感受。” “……你在说什么?” “我说,去感受。现在,你没有损失什么财产,但你已经提前从陌生人那里感受到了这让你在以后的人生里可以更加成熟稳重保持思考的感觉,这是很可贵的。你牺牲的不过是一时精虫上脑导致的莫名自信,得到的却是可靠的、能陪你走完整个人生的宝贵经验。也许你不知道,很多人在第一次有这种感觉时往往伴随着金钱损失,惨一些的也许已经少了个肾,可你没有,难道这不是幸运的吗?” “……” “好像是……” “不是好像,而正是如此。你现在知道,你以为的哥哥可能不是哥哥,妹妹也可能不是妹妹,一切你以为的都不一定是你以为的,这让你学会了怀疑、学会了思考。你掌握了一个人走向社会最重要的技能,在这里,我恭喜你,在这一刻,你蜕变了,升华了。你不再是以前那个没经历什么的普通人,你已经可以光明正大地,跟别人说你是一个有阅历的成年人了。” 走前一步,在周围人的注视下,赫尔莫将左手搭在了青年的肩上,右手则向他伸出:“这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大的贡献了。以后,就忘了我。” “忘……等……可!” “……” 微微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赫尔莫略微低头,注视着他的双眼:“你只要记得,曾经有一个陌生人,在你迷茫地站在人生道分岔路口时将你往正路上引导,就够了。茫茫人海中,你会遇到很多人,区区在下我,并不重要。只要你能不求回报地让他人感受到那种梦碎的感觉、为他人上一节的社会实践课、使他人由稚嫩走向成熟,对我来说,就是最好的安慰。” “……” “呜……”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青年陷入了沉默,然后,眼角变红。 一滴眼泪从眼角流出,青年吸了两下鼻子,随后痛哭流涕:“大师……大师!我一定会不负您的期望的!” “很好。” 与青年握了一下手,赫尔莫又拍拍他的肩膀,“去,去将我们的梦想,变为现实。” “我会的!” “……” 看着青年泪流满面地坚定点头,一时间,周围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 然后,不知是谁先拍了一下手掌,一阵顾掌声随后便响彻了整个超市——在人们那激烈的鼓掌热潮中,还保持冷静的,也就只剩洛叶特几人了。 他吞了口口水,便看向不远处的奈兰:“他……平时就这么擅长洗脑吗?” “也许……” 呆呆地看着赫尔莫,奈兰随后才艰难地点了个头:“是……” 第三百九十八章 表演啊表演 此时此刻,不止是奈兰几人,就连早先见过他颠覆赫连茨对勇者斗魔王这个故事的观念的斯杜提亚也楞在了原地——然后,她就笑得更花枝乱颤了。 总而言之,不论这是不是他的本意,现场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几乎被他吸引了,就连这次活动的主办大叔也是一样,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咳嗯……各位!第一轮游戏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是第二轮了:角色扮演!” “哦哦!” 这时,人们的目光才被转移回来,迫不及待地看着那大叔,他也便高声宣布:“具体的规则,很简单!一共十八个人晋级,现在,这十八个人要通过抽签来决定自己的扮演角色和出场顺序。扮演过程中不能说出自己在扮演什么角色,只能做出符合那个角色身份的行为,然后由观众裁判来猜测你们在扮演什么并且给出好评——注意,你们要做的不是让裁判真的猜出你们在扮演什么,而是误导他们往别的方向想!” “举个简单的例子,大部分婴儿和一个神经病人都有情绪不稳定和行事难以揣摩的特点。你们要做的,就是在尽力表演出至少两个身份特点的同时把婴儿演得像个神经病人,把神经病人演得像个婴儿——这就是愚人的精髓所在!” “裁判一共会有五名,也是通过抽签选出。每个裁判有两次猜测机会,但是得写在纸上而不能说出来。每猜错一次,表演者得一分,分高者胜出!当然,裁判们,你们也不要故意往错误的方向想。为了降低难度,不要求你们说出表演者表演的是哪个特定的人物,只要说出身份就行。而如果你们猜对,奖品会是一盒苹果派!” “现在,来抽签!” “喔呼!” “还能这样玩……” “感觉挺有趣,不知道我能不能演好……” “给我来个简单的……” 毕竟大致规则就在超市门口的告示板上写着,来参加的自然也不会是不敢表演的特别薄脸皮的人。此时,他们只是各自碎碎念着就跟着雀跃的观众们去到了台前准备抽签;当然,赫尔莫与奈兰和泽莱德还有洛叶特也是一样。 事实上,虽然他们仨不像前者那般天天摆着冰块脸,但由于接受军队训练,对表情的控制能力也比一般人强一点,观察他人表情的能力比起普通人更是只强不弱,所以也从第一轮晋了级。不过,在这一轮,他们全部人就都有点悬了。毕竟,术师又不训练表演。 抱着绝对要选个简单点的的心理,四人抽起了签。一看数字,奈兰是1,泽莱德是4,洛叶特是7,赫尔莫则是13。 而后,四人又去抽了角色。仔细一看,奈兰皱起了眉头,泽莱德啧啧感叹一声,洛叶特开始了冥思苦想,赫尔莫则抽到了… 看着自己的签,他的眼神骤然间变得冰冷无比,让周围人为之一惊,也吸引到了三人的注意,使得他们凑了上来:“你抽到了什……” “都抽好了!” 突然间,大叔的声音又响亮地响了起来,得到了人们的一致回应:“是——” “很好!” 用力点了个头,大叔便再度宣布:“既然都选好了,就开始准备!一号,你有两分钟的准备时间,表演时间不短于三分钟半、不超过五分钟,等观众们猜测好了之后就轮到二号,以此类推!” “嗯……” 微微点了个头,奈兰看着手心的“公爵”,随即开始思考起公爵的特点——如果领地不是个穷地方的话,有钱;如果不被皇帝盯上或者穷途末路的话,有权;可以昏庸也可以贤明,不要求会打仗,但如果会打仗肯定是加分项…… 想着一名公爵的特点、抱着些许紧张的情绪,他走向了旁边的空地,清了清嗓子,随即面对众人,虽然有些忐忑但仍然为了冰箱而负手沉声开口:“李维,我的骑将、我的挚友,连你……也背叛了我!” “嗯……骑士长?” “游侠?” “将军?” 抱着各种各样的猜想,裁判们随即又继续看了下去:“你辜负了我对你苦心的栽培……我是如此倚重你……我有的你都有,你有了富可敌国的财富与一人之下的地位,还有何不满足……” …… 当裁判们最终猜测时,有三人猜中了公爵,而其他两人的答案则是国王与元帅之类的东西。不得不说,临场的发挥再加上那样的条件,很考验表演者的水平。时间拖得越久越容易露馅,但要是消极表演又得不到裁判的好评,准备时间也不足,再加上奈兰表现出的“有权”和”看重荣誉”以及“军事长官”这三点很容易让人看出真正答案,他得到的分数实在是极少——当然,他的这一次也算是给后来人提供了一次示范——尤其是给泽莱德。 当然,他的号码是4,所以接下来并不是他上场,也就让他可以狠狠地嘲笑刚过来的奈兰一番:“看看你!居然这么轻松就让人把你给看穿了!” “要是让你第一个上,看你能比我好多少!” “就算让我第一个上,我也能让裁判们眼前一亮,而不是你这样循规蹈矩地来!” 气焰嚣张地看着奈兰,泽莱德嬉笑着开口:“一看你就没有想象力,一个‘公爵’让你表演得这么古典、这么像舞台剧里的主角。要是我,我肯定就要表演出一副新奇的样子!” “有本事说说看啊?” 很不服气地抱胸看着泽莱德,奈兰随后便听到了他的答案,“公爵嘛……我就表演出一副爱嫖娼、爱赌博、天天跟其他贵族聊天吹牛的样子,时不时去村庄里强抢点民女、以这些村民冒犯到了我为由但实际上则是因为爷今天不高兴而指挥扈从随手打死几个下等人什么的……这样还能让人以为我是强盗或者海盗,不比你表演得有意思多了?” “你……” “行了行了,等会看大爷我发挥。现在嘛……” 无视奈兰的无语,指了指旁边沉着脸的赫尔莫,泽莱德嘿嘿地笑了起来:“你要不要去问问他抽中了什么?” “……” 看着一旁洛叶特憋笑的脸,刚才还在无奈的奈兰倒也好奇起来,随即走上前去,看了眼赫尔莫手里的签——然后,他便也一致开始了憋笑,甚至憋出了内伤。 …… “四号!” “终于到我了,看着!” 对着几人低声嘱咐一句,泽莱德随即在众人注视中踏着风上了场——然后,转身去了超市货架前。 “哦哦哦?” “这是要做什么?” 一时间,所有人的好奇心都被他调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而此时,他随手就拿起了一瓶黄桃罐头,仔细看了看就又放了回去,还伴随着摇头叹气:“这也太贵了……” “这是……” “流浪汉?” “刚被解雇的工人?” “没钱的小学生?” 看着他如此表演,奈兰和洛叶特还有混在观众里的爱一呆,而其他所有人顿时都被勾动了好奇心;与此同时,他又看向了观众:“是的,我是很穷的一个人。通过观察我,你们可以知道在平凡历1054年四月一日中午十二点四十二分的希赫斯领地莱洛斯帝国麦兰郡特米纽市特米纽区的沃玛超市中至少有一个人类男性正因为想买黄桃罐头但却囊中羞涩而不得不放弃它并且叹出一口气。” “……” “莫非他在扮演只会说废话的呆子?” “难道这是一个神经病?” “单纯的一个穷鬼?” 抱着奇怪的想法,人们继续观察着他,却发现他又再一次拿起了黄桃罐头:“我还是好想买这个罐头……但是,这个配料表……每个配料之间到底应该用逗号还是顿号呢?这些配料是并列关系,应该用顿号,为什么这里要用逗号呢……究竟在什么时候该用逗号呢……” “……” “语言学家?” “质检员?” “唉……各位,我问个问题,一个工程师、一个汽车司机、一大块香肠披萨以及一个我,哪个跟其他三个不同呢?” “……披萨?” “不,其实是我——因为其他三个都可以喂饱一家人。我连黄桃罐头也买不起了……” “……” “我是看不懂了……” 腆着脸笑了两声,泽莱德嘿嘿开口;而随着裁判们叹出一口气,几乎所有人都放弃了猜测,这场表演也就这样持续了下去,直到…… “神经病人……” “疯子……” “穷疯了的穷鬼……” 当这场表演结束之时,除了这三个答案之外,裁判是属实想不到别的可能性——一时间,所有人都眼巴巴地望向了泽莱德,期待他说出最终答案,唯独奈兰和洛叶特还有爱从头到尾都在憋笑。 而在现在,他得意地环顾四周,却并没有直接说出答案,却摇头晃脑起来:“一个又穷又喜欢说正确废话还喜欢钻牛角尖的人,这难道还不好猜?” 第三百九十九章 洛叶特! “……” “答案就是哲学家啊!” 很没品地笑了起来,泽莱德一言顿时让裁判和观众甚至旁边的其他演员一愣,然后全都哈哈大笑起来:“哲学家……哈哈哈哈哈哈哈……哲学家!” “真是别出心裁,我还真猜不到!” “有意思啊有意思……” 一时间,这超市里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而后,在人们意犹未尽的目光中,他昂首挺胸地走回到了奈兰身边:“看到了没?这才叫有新意的表演!” “我觉得要是维克和加尔维要是看了你的表演可能不会开心……” 虽然自己刚才也笑了,但并不妨碍此时的奈兰继续与泽莱德文斗,后者当然也全然不放在心上:“他俩搞政治经济哲学的,跟我说的那种古典哲学又不一样……再说了,以他们的性格,应该会跟着自嘲两句才对……你也知道,数学家,别号有知识的穷鬼;统计学家,时刻可能数据作假的犯罪嫌疑人;化学家,就跟技术极差的初学烘焙者一样,精心准备了半天去做实验,最后搞出来一坨难以描述……这种例子我能给你举出无数个。” “你……” 无话可说地看着泽莱德,奈兰叹出一口气,随后也不多说,只是看向了一边的赫尔莫:“那你觉得他那个角色要怎么按照你这种方式举例?” “这个……” 看着此时面沉似水的赫尔莫,泽莱德张了张嘴,居然卡在了这里:“我……这个……那个……” “放弃,我实在不觉得他那个角色还能表演出不同。” 在一旁,洛叶特摇了摇头,而早已经又悄悄溜了回来的爱也附和着开口:“确实啊……不过,我还是挺想看他表演这个角色的……” “我们也是……” 低低地说了一句,四人对视一眼,随即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哼哼哼哼哼哼哼……” 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幸灾乐祸心理,四人围在他旁边,继续看着其他人表演——很快,洛叶特也便成为了要上场的人。 “放轻松、放轻松……” 虽然看过了很多人表演,但毕竟自己不是泽莱德那种外向大佬,真要轮到自己的时候,洛叶特还是有些紧张。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他站到了场地中间,深呼吸一口之后便看向了五位裁判:“各位,我要求一个旁观者作为我的搭档,不知道可不可行?” “这个……” “当然可行,只要你自己不会觉得奇怪的话。” 看着洛叶特,身为命运序列二星“幸运儿”而有幸成为了裁判之一的斯杜提亚笑了一声,一下子也让另外四个裁判点了个头:“那就这样,你可以随便找一个人。” “很好。” 点了个头,洛叶特便走到了观众群中随便点了个少女,随后对她耳语了两句。然后…… …… “我的头发怎么又少了!” 痛苦地嚎了一声,洛叶特跪在地上,用双手捧着一根头发,表情难以描述:“我的小西格玛,你怎么也和你的前辈们一样离开了我的脑袋……连你也离我而去!” “这是……” 泽莱德的新奇表演之后,裁判们也学会了发散性思考,此时已经开始往任何会掉头发的职业上想;而在场地中,他抓着那一根头发,表情越发沉痛,然后恭恭敬敬地把它装进了自己的口袋,又用手摸着自己的脑袋:“让我数数我还剩几根头发……一,二,三……七……只剩七根了……我的小艾普斯隆、小卡帕、小陶、小欧米茄……我相信你们一定不会离开我的……” “……” “总之!我要振作起来,还有一场约会呢!” 突然间猛地抬头,洛叶特坚定眼神,开始在场地上走起太空步,然后又原地停下;于是,按照计划好的,刚才谈好的那个女生一路小跑到了洛叶特面前,有些害羞而又不好意思地开口:“对不起啊,我好像来得有点晚……你不会怪我?” “不是好像,你来得确实很晚,害我不得不在冷风中硬抗了十分钟。对于这一点,我心怀不满。” 就像平日里损赫连茨一样,洛叶特毫不客气地开口,理所当然地让少女楞在了原地:“啊?” “但是,放心,我不会怪你的,因为人大多都曾经迟到过,只不过是多和少的区别而已。我之所以专门提出,只是为了让你记住这一次,记住自己的错误才可以在未来改正。” 宽容地笑了一笑,洛叶特又柔和地开口:“我们现在要去哪?” “这个……” 虽然刚才那一句让少女有些惊讶,但她既然迟到也自知理亏,随即顺着他的话转移了话题:“嗯……随便逛逛……” “也好,那就随便逛逛。” 含着笑,洛叶特看着身边的这个少女,突然又问:“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嗯……” 红着脸垂下头,少女不作言语,手却动了两下——于是,洛叶特领会了她的意思:“我懂,你不回答,应该就是为了给我留面子而委婉地拒绝。好像确实是有点急,那就不牵了,我们随便走走。” “……” 在少女难以理解的目光中,洛叶特再度开始走起了太空步——也就是在原地光抬腿但不挪地。 虽然开头有些奇怪,但他们还是开始了约会。尽管这里没有实地,但从他们的聊天中也能知道他们进了茶餐厅、逛了博物馆、去了电影院。然后,在电影院里,可能是由于气氛合适心情又放松,洛叶特闭上了眼睛,似乎要小睡片刻——然而,没过多久,他的脸上顿时就惊恐起来,手也开始乱动,使得旁边的少女立刻关心地摇醒了他:“你怎么啦?” “我……” 心有余悸地抚着心脏发着呆,他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做了个噩梦……” “什么噩梦?” “我……我梦到,我的老板又在催成果了……” 喘着粗气,洛叶特摇了摇头:“我梦到我的同期全都开始在全国范围甚至出国去拿奖了,而我还在熬夜赶稿子……赶着赶着……我的头发又掉了四根……” “噗嗤!” 忍俊不禁地笑了一声,少女摸了摸他的头:“梦嘛,都是假的,你就是压力太大了。” “唉……以后要少熬夜了……” 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他便看向了少女:“还好有你在,不然我恐成人生最大输家……” “嗯……” 微微点了个头,少女脸上却露出了一个抱歉的微笑,身躯一步一步往后退:“虽然很不愿意告诉你这个事实,但你真的恐成人生最大输家……” “什么?” 疑惑地皱起眉头,不知何时闭上了双眼的洛叶特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然后,少女的话又让他摸不着头脑:“因为你现在其实在做梦啊……” “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你在做梦……” “为什么说我在做梦?这一切不是很真实的吗?你就在我面前,还有周围那些观众……” “每个做梦的人在梦里都觉得一切很真实……实际上,你现在就在做梦……” “……” 此时此刻,洛叶特紧闭双眼、完全投入表演,也让裁判和观众们认真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听着他的一言一语:“……好,就当我是在做梦,但你有什么证据?” “因为……” 在所有人的密切关注下,少女悲戚地低下头,良久没有说话,却仍然在后退,直到退到人群中不见身影,唯有她的悲伤声音在此处回荡:“你,是不可能有女朋友的啊……” “……” “这算哪门子理由……” 摆摆手笑了笑,洛叶特睁开眼睛,眼前却已经没有那个少女。 就在这一刻,他的眼睛骤然瞪大,难以置信地注视着前方,甚至伸出一只手似乎试图挽留——然而,很快,他的手就垂了下来,像是回忆起现实般露出一个苦笑:“没错……我怎么可能会有女朋友……果然又是个梦……” “洛叶特!你的假发因为暴风雪又得再过几天才能到!” “洛叶特!经费又不够了,材料都买不起了!” “洛叶特!你的稿子又被拒了!” “洛叶特!对方说你的想法简直无聊、毫无价值甚至早已过时!” “洛叶特!老板叫你跟他谈谈!” 而就在此时,又有多道声音响起,一下子让他又痛不欲生地跪在了地上,久久无法言语——就这样,在他的痛苦中,这场戏,迎来了结束。 “……” “办公室白领?” “作家?” “服装设计师?” “艺术家?” 而眼见表演结束,裁判们顿时纷纷猜测着说出了自己早已写好的答案——只是,这些答案,没有一个让从地上又起死回生的洛叶特点头。 胸有成竹般笑着,他咳了两声:“难道就只有这样的猜测吗?” 第四百章 你们今天…… “工程师?” “画家?” “建筑师?” “科学家?” “很接近了!确实是搞科研的!” “嗯……果然是搞科研的……普通人怎么可能掉那么多头发……化学家?” “实验家?” “物理学家?” “哼哼……” 得意地笑了笑,洛叶特随即展出了自己的签:“只有一个人猜对,就是物理学家!” “仔细想想,天天掉头发、在梦里跟女人约会的时候还跟实验室里教训后辈一样严肃、牵手都不会牵,而且还总是被期刊拒稿被老板约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里三百天进展缓慢而剩下六十五天毫无进展、好不容易想出个点子结果早就已经有前人做过了,这难道不就是一个物理学家?” “这……” 听着洛叶特的解释,五位裁判面面相觑,然后又爆发出了一阵大笑:“物理学家!物理学家……哈哈哈哈哈哈哈……” “哼哼哼哼……” 笑着转身离开场地,洛叶特不带走一丝云彩,站在了爱几人身旁:“如何?” “不得不说,搞研究的没头发真是一个永远也不会过时的老梗……” 憋着笑拍了拍他的肩,泽莱德突然间想起什么,又看向了赫尔莫:“这个家伙除外……虽然搞过研究,但头发还不少……” “你要是说到他,其实我一直很想知道,他这么年轻就有里森堡的生物博士学位,为什么不继续在研究机构里研究或者去大公司里供职……生物学家和术师这两个身份根本半点关系也没有,很令人费解啊。” 一同看着了赫尔莫,洛叶特随即疑惑发问,泽莱德也笑着便又拍拍他的肩膀:“计划中的未必就会按计划的发生,谁能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呢。” “也对。” 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洛叶特突然间震惊地看向他:“你还会说这种话?” “哼哼哼哼哼……” 笑了两声,他便继续看着场地中的八号表演,时不时与奈兰几人点评一番,顺便调侃一下——直到…… “十三号!” 随着一声响亮的宣布从场外的大叔处传来,赫尔莫也便眯了眯眼;与此同时,泽莱德四人一下子就全都坏笑起来,那下流的样子堪称儿童不宜——在他们这不怀好意的目光中,赫尔莫冷着脸,走进了场地中。 “眼神好冷……” “他难道心情不好吗……” 而看着他的这个表情,虽然第一轮时就已经见识过了,但观众们这时还是皆虎躯一震,就连裁判们也是一样,但还是得壮着胆看着他——与此同时,他看着裁判们,又整理了一下领巾和礼帽,然后,便朝着他们走去。 “!” “他该不会要用武力威胁我们?” 除斯杜提亚以外,其他四人顿时紧张起来,就那样眼睁睁看着赫尔莫直到走到他们的裁判桌前时才停下。 而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赫尔莫直接就侧身坐在了裁判桌上,甚至开始整理起正装袖口,这气定神闲的样子又让所有人都疑惑了起来、甚至开始窃窃私语——而就在此时,他毫无征兆地回头,好似聊家常般平静地开口:“你们今天做爱了吗?” “……” 一时间,全场都安静了下来。 “……” 每个观众都面面相觑,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裁判们更是瞠目结舌,许久后才有一个人试探着开口:“我刚才……没听清,你能再说一遍吗?” “你们今天做爱了吗?” 用字正腔圆的伯纳兰尔口音希赫斯语,赫尔莫清晰地又问了一遍……于是,全场都轰动了。 “喔喔喔喔喔喔喔喔——” “吁——” 口哨声和高呼声淹没了整个超市,每个人都像是听到妈妈说“屁股”这个词就会莫名其妙地笑起来的屁孩一样为这一句简单的话陷入了奇怪的狂欢中,唯独裁判们和洛叶特四人还是满脸惊愕。然后,其中一位光头裁判就羞怒地站了起来:“这位先生,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但我看你穿得正装革履来到此处必有一番雅言大戏,没想到,竟出如此粗鄙之语!” “哦?” 慢条斯理地继续整理着自己的衣着,赫尔莫头也不抬:“我说什么粗鄙之语了吗?可否令我知晓?” “这……” 看着赫尔莫如此模样,光头涨红了脸,四下张望着其他裁判,然后又愤怒抬起头:“你怎么可以让人在大庭广众下说那句话?” “……” 沉默着缓缓抬起头,赫尔莫把自己那冷硬得好像能冻结钢铁的目光投向那位光头裁判:“难道有哪位术师在这里下了禁咒,只要有人说了‘做爱’这句话就会当场暴毙吗?” “这……没有是没有……” 被赫尔莫的气势震慑,光头愣了一下,然后又反应过来情况:“就算没有,你也不……” “不,大叔,我可以,我完全可以。” 不等光头说完便打断了他,赫尔莫冷冰冰地凝视着他:“这是莱洛斯大宪章赋予我的自由。法律界有言,法无禁止则可为,不论是民权法亦或是刑法都没有禁止一个人在公众场合说做爱。” “我……” “我明白你的意思。” 抬手做出噤声的姿势,赫尔莫第二次打断光头的话,脸上的表情却不再冷淡,唯有平静:“在人类社会里,除了法律之外,还有道德。法律也并没有禁止一个人在谈恋爱时脚踏两只船,但是从道德角度来看,这个人的行为无疑是不合适的。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想对我说‘在公众场合公开讨论做爱虽不犯法但也有碍公序良俗’,这些,我都明白。可是,在你指责我之前,你有想过我为什么要那样问吗?” “这……” 被他这么一问,光头呆了一下,洛叶特四人呆了一下,其他裁判们也呆了一下,就连观众们也呆了一下。 在所有人的呆滞下,良久,光头才试探开口:“因为你是一个变态?” “不,听着,大叔。” 毫不愤怒也无不满地摆了摆手,赫尔莫转而面向所有人:“从你们的反应来看,你们都认为公开场合谈论做爱是不合适的,可归根结底,这真的正确吗?在我看来,是有待商榷的。” “什么意思?” “也许你们不知道,在心理学界,心理学家们提出:人的成长环境一定会影响人的思维。你们大多应该都是从出生就生活在这较为保守的莱洛斯社会,而我虽也在这里出生,但我曾游历世界,见过各种不同的风土人情。” “在特修斯,自由、平等与博爱的发源地,人们提倡说什么都是个人的自由;在极端保守的塞瓦,人们连露出除手脚和大脑外的部位都是犯罪。你看,如果我现在在塞瓦,应该已经被人砍死了;而如果我在特修斯,被我问的人则会大大方方地回答我。换言之,一个人所持有的道德体系,往往是较为局限的,当我与你们的截然不同的道德体系碰撞在一起,就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这正是我们应当探讨、研究、求同存异的。” “……” 听着他的论述,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思索起来——唯独泽莱德几人还在目瞪口呆,看向了对方:“特修斯……居然是这样……” “那以后真得去好好旅游一下了……” “现在还是继续听……” 短暂的嘀咕后,四人便又将目光投了回去—— “当然,这是一个很大的课题,短时间无法解释清楚,所以……” 而在场地中,看着此时若有所思的人们,赫尔莫不再继续下去,突然间话锋一转,又开启新的话题:“让我来问问你们,在你们眼中,做爱是种什么性质的行为?” “……私密行为?” “至少在这个时代,应该是大部分人的共识。我再问你们,排泄,算私密行为吗?” “这个……也算?” “为什么这些是私密行为?” “因为……要用到生殖器?” “是的,换言之,做爱与排泄是一个性质的事。一般,如果有人问起‘你今天排泄了没’时,被提问的人是会毫不犹豫地回答的,无论他到底有没有排泄。那么,问题来了……” 犀利地扫视所有人,赫尔莫缓缓开口:“为什么明明是一个性质的事,有的可以回答,有的却不能回答呢?” “这……” 被他这么一问,所有人顿时都陷入了沉思,好半天没有回答的声音。 而见人们无法回答,赫尔莫也不吊着他们,只是毫无波澜地开口:“答案,很简单。” “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们中的每个人都曾经排泄过,但有相当一部分人完全没有接触过性,不了解这是什么,还以为它是不洁的象征。事实上,每个人都有或多或少的性欲,正如食欲一般,是不可避免的。而实际上,做爱的两个目的:生育和快乐,其实都是无可厚非的——人类社会不能离开生育,人也不是机器,无法离开快乐。” “简而言之,不为生育的做爱也与吃零食或者看报纸一般,是获得快乐的途径而已。也许你们会说,过度混乱的做爱会引起性病和身体问题,但任何事如果过度或者混乱都会引发各种问题,吃零食太多会得心血管疾病,看报纸太久也会得腰肌劳损。只要节制,爱好本无高下之分。” “嗯……” “好像……” “有道理……” 被他这么一梳理思绪,所有人顿时都感觉自己的思维就好像便秘了很久的人突然得到开塞露一样被贯通,一时齐齐地看着他:“那,大师,我们到底应该怎么办?” 第四百零二章 指令赛跑 “我可怜的奈宝宝呦……” 笑着斜视奈兰一眼,泽莱德不经意间发出嘲讽:“你说你怎么就没晋级呢……” “要你管!” “好~不管~” 似笑非笑着拍了拍爱的肩膀,泽莱德随后便将目光投向大叔,让奈兰又气又恼,但也不好发作,只能和爱还有刚结束裁判职责的斯杜提亚一起在背后犯嘀咕;与此同时,所有晋级者都已经做好准备,只等大叔宣布规则,他自然也不吊众人胃口,干脆利落地开口:“最后一项,指令赛跑!” “在这个项目中,参赛者将站到超市提供的七十米跑道,而在终点会有十八个放着纸条的小盒子,你们需要抓起其中一个,然后查看;上面写着的指令,就是你们要做的事。做完之后再跑回,用时最短的就是第一名,如此简单!” “指令一般会是什么样的?” “问得好!有简单的也有难的,简单的九个,难的也是九个。简单的就比如跟路人说点什么话之类的,难的嘛……嘿嘿,看了就知道了。言归正传,考虑到男女间的体力差异,女性的跑道将会是只有六十米。现在……” 把手指向早已被清理好的超市外街道上的那一大片空地,大叔激昂地宣布:“到去!” “……” “跟路人说几句话?” “说什么话?” “……” 不知怎的,几个人突然在心中有了这个问题,但也不好现在发问,只得跟着看热闹的人群一同走出了超市,站在自己的跑道位置。 而此时,赫尔莫才发现自己的对手除了洛叶特和泽莱德之后就是三个青年、一个中年还有两名少女。 现在才刚进入四月,天还很冷,看不出他们衣服之下到底有没有训练痕迹。自己的左腿毕竟不像正常人那样灵敏,不论如何,绝不留力,发挥自己的全力就对了! 就此,九人皆抱着一定要全力以赴的心态开始在自己的位置上热起身来,直到…… “准备……” 随着大叔的一声长喊,紧紧盯着七十米外的终点,赫尔莫身躯微微下压,做好了起跑的姿势。 “三……” 在他两旁,虽然为了公平起见不使用特殊能力,然而泽莱德和洛叶特两人本身的体力就不错,此时倒并不多么紧张,但也做好了一切准备。 “二……” 纷纷深呼吸一口,其他的六个人保持专注、时刻可以起步。 “一……” 目光如鹰般锐利、如冰般寒冷,赫尔莫只等一声令下,马上就要如箭般离弦而出! “跑!” “!” 就在这一刻,如脱肛的野马般,这九个人,跑了。 很不出意料,身为在场体力最好的,泽莱德和洛叶特一下就把其他人甩开距离,而且还丝毫不见减速;身为左腿有碍的残障人士,赫尔莫的爆发力不如他们,此时只是比青年们快出一个身位而已;至于那两名少女,此时已经落到了人群的最后,并且与他们的距离还在持续增大! 由于冷,每个人的脸上都红通通的,但并不影响他们心中热情如火。在观众们的惊呼中,他们发挥着自己的最高速,跑在最前方的同为自然术师的洛叶特和泽莱德更是暗暗角力起来,最终居然同时到达七十米的终点——然而,比赛,在这一刻才刚开始。 “呼!” 在装着指令盒子的桌子面前吐出一口气,泽莱德看着这几个除了颜色外一模一样的盒子,短时间内难以决断;一旁,洛叶特也是一样,犹豫着不敢下手。 “红的、黄的、蓝的、绿的,到底选哪个……” 想着刚才大叔说起“难的指令”时那神秘莫测的表情,泽莱德打了个冷颤,洛叶特也是一样。对视一眼,两人就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同样的尴尬——而在他们身后,其他人尤其是赫尔莫已经面无表情地在极速逼近! “……” “命运之尊神给予我好运……我可是您的忠实信徒……” 总之,时间已经不剩多少了,在心底念叨着与这大同小异的话,两人心一横,当即抓起了一红一绿两个盒子! 而也就在此时,赫尔莫冲了过来,却不像他们那样踟躇,当即就抓起了黑色盒子、取出了其中的指令纸条——然后,他就在原地,不动了。 与此同时,泽莱德和洛叶特也开始怀疑起人生来——他们俩的纸条上,一个写着“说服一个同性路人使其对自己告白”,另一个则直接写着“与一名同姓认真地告白并且不得透露这是指令内容”! “哈!” 而见这三人陷入了呆滞,其他选手马上就知道他们一定是选到了难的——换句话说,自己选到简单的可能性就变大了! 抱着这种看好戏加上幸灾乐祸的心态,这六人信心满满地也去抽了签——然后,这几个人也就陷入了呆滞之中。 而如果仔细一看,就会发现,那几张签上写的全都是类似“当众娇喘十秒”或者“在同性路人耳边发出欠揍怪声”之类的指令! “……” 在这一刻,对这九人来说,世界静止了。 在观众眼中,他们九个一动不动,好像中了邪——然后,很快,他们就扭过头来寻找着大叔,“这都是什么指令啊!” “我只说跟路人说话,那些指令当然也算……加油!奖品等着你们!” 对他们的问题装傻充愣,大叔随后又郑重起来:“你们难道愿意轻轻松松地就拿走奖品吗?” “这还用说?” “不,实际上你们不愿意,因为你们知道想获得珍贵的东西应该要经过考验才行。我知道你们都是富有仪式感并且充满骑士精神的人,才特意考验你们的意志!” 也许是刚才赫尔莫的话启发了他、也许是他本来就打算这样说,但反正大叔开始搞怪了:“如果就那样被你们轻轻松松带走,奖品会怎么想?” “奖品根本不会想!” “不,它们会,因为它们感觉不受重视。事实上,它们都是很聪明的家伙,要不是因为它们不能说话,说不定它们还能说话呢。而且,你要娶你女朋友或者嫁给你男朋友还得办婚礼呢,走过来说一句‘跟我走’就把东西带走,这谁受得了?” “你……” 看着他一本正经说瞎话的样子,这最后的九人只感觉听人一席话如听一席话,甚至还被他气笑起来。 只是,为了奖品…… 对视一眼之后,九人知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把目光投向了街上的行人,九人的目光顿时犀利起来——狩猎,开始了。 …… “大爷我今天心情好啊~心想的事情都能成啊~” 走在自家对面超市对面的街上,赫连茨哼着小曲、迈着快活的步伐,完全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样子。 等了一周,终于等到今天这么个可以放松的日子——早上十点去茶餐厅,十一点到十二点一起逛画展,现在刚吃完午餐,按照计划,接下来就是逛逛街和去剧院——不过,如果只是这样,那可远远谈不上放松。 要知道,逛街什么的都只是铺垫,晚上去宾馆才是重头戏! 带着柔和的目光含情脉脉地扭头看着身旁的女人,赫连茨发自内心地开口:“洁斯,你真漂亮。” “你都说了好多遍了。” ——虽然嘴上是这么说的,但洁斯也露出了受用的表情,让赫连茨忍不住亲了她鬓角一口:“因为你值得我这样说。” “可别跟别的女人也是这么说?” “当然不会,你知道我不会对不同的女人说同一句情话。” 轻松地摇了摇头,赫连茨和洁斯对视一眼,又相视一笑——比起那些一定要承诺的小女生,还是这样成熟些的比较好——为了做爱嘛,谈感情就不好了。 “赫连茨!” 而也就在这一刻,两道声音从背后传来,赫连茨自然也能听出那是泽莱德和洛叶特,随即在拍拍洁斯的肩膀后笑着扭头——于是,来自洛叶特的响亮大喊就扑面而来:“我喜欢你!” 第四百零三章 我喜欢你! “……” 看着洛叶特急匆匆跑来,再听那几乎吸引了街上所有人目光的诡异大喊,赫连茨和洁斯同时陷入了呆滞,甚至跌了个踉跄。 不过,他毕竟也是接受过军事训练的,对现状的接受能力比起一般人还是要强出不少的。此时,他看着洛叶特的样子,稍加思索,随即又笑了起来,边说边上前准备拍拍他的肩膀,“哈哈……别开玩笑了,我陪女朋友逛街呢,有什么事晚上再说。” “!” 瞧准这个机会,在他的手碰到自己肩膀的同时,洛叶特就直接握住了它! “……” 这下子,赫连茨脸上的笑容又有些凝固了。 在洁斯的疑惑注视下,他吞了口口水,面不改色地悄悄发力准备把手抽回来——然而,单纯论力量,洛叶特仅比他稍逊几分,再加上他因为要做样子而无法发挥全力,一时间居然还抽不回来! “……” 尴尬地笑了笑,他暗暗地使用起“角斗士”所拥有的卸力技巧和缩骨能力——然而,洛叶特的眼神一变,也用起了荒野之人对目标物的精确抓取能力,让他居然还是没抽回来! “……” 暗暗地与洛叶特角力着,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他随即试探着问:“愚人日恶搞?” “不,我认真的。” “……” 听到这么个回答,他维持表面微笑而内心中开始咆哮——但,更糟的事情发生了。 可能是刚才太过惊愕,他没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头好像被人抱住——直到自己的头被那双手带偏方向,他才想起,除了洛叶特,泽莱德也在这里! 顺着那双手扭过头去,赫连茨就看到了泽莱德,内心顿时涌现出不好的猜想,一时间感觉天旋地转,颤抖着问:“你要干嘛?” “……” 轻轻地摇了摇头,泽莱德凝视他的双眼,庄重地说:“说你喜欢我。” “……” 随着他的话音落地,这条街,凝固了。 “……” “哇喔~” “呦~” “……” 然后,听着周围人的起哄,看着泽莱德那张脸,赫连茨眼神涣散、呼吸紊乱、嘴唇发颤——就在此时,洛叶特却又强行把他的头扭了回来,“听着,赫连茨!我已经喜欢你很久了!” “……” 困难地维持着思考使自己不至于晕过去,赫连茨重整心神,一开口的那股弱小无助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但还是强撑着说出完整的话,“你是不是中了邪,我去请人给你做心理辅导……” “不是!说实话,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 双手扼住赫连茨的肩膀,洛叶特随即忍着恶心开始了自己的告白——然而,还没等他说完,赫连茨的头却又被泽莱德扭了过去,“直视我的双眼,崽种!赶紧说个‘我喜欢你’就完事了,这对你我都有好处!” “我……” 突如其来的连番剧变对赫连茨幼小的心灵造成了难以预料的打击,一旁洁斯的玩味眼神更让他感受到巨大的痛苦。与那场令他终生难忘的勇者斗魔王相隔半年之久,他竟又感受到了当初那种绝望,此时不自觉地就颤颤巍巍地张开了口——但是,还没等他说完,洛叶特却又绕到了他面前挤开了泽莱德,“闪开!听我说完!从见到你的第一天起,我就在心里想,怎么会有这么特别的人?你那独一无二的傲然气质吸引了我的注……” “谁管你到底怎么想!赫连茨,现在,看着我,说出那句话——只要两秒钟就好!” “你什么毛病!你喜欢他你就自己去表白啊,让他给你告白算什么!” “你才是!没看到他根本不想听你告白吗!” “明明是因为你在捣乱!” “……” 就这样,听着身旁的争吵,感受着洁斯的意味深长,他陷入了盲目痴愚,就那样无神地放空大脑——直到…… “赫连茨。” 一道冰冷无情的男声从面前几米处传来,那充满辨识度的声音瞬间就让赫连茨又重燃了希望,马上挣开了泽莱德与洛叶特的束缚来到了他面前,“洛卡!救救我,那两个家伙疯了!” “……” 拍拍赫连茨的背,赫尔莫二话不说,立刻就带着他转身跑路——然而,事发突然,赫连茨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左腿也有问题,一旦洛叶特和泽莱德开始追,他和赫连茨却也跑不掉。一时间,四个男人居然又焦灼在一起! “洛卡!让一下,我们不是一伙的吗!” “……” “不住一个寝室算什么一伙!你们两个让开,排好顺序一个一个来,对大家都好!我和赫连茨是室友,我应该先来!” “……” “我认为,赫连茨与我有缘,我曾与他一同出演勇者斗……不,是魔王斗勇者。况且我不像你们那么变态,我应该带走他。” “……” 看着三个男人将赫连茨围在中间,洁斯捂着嘴,耐人寻味地笑了起来,就连周围的路人也大多驻足观看着这一幕。毫无疑问,这对赫连茨来说是巨大的心灵创伤,于是…… 他,痴呆了。 “阿巴……阿巴巴巴……阿巴里巴啦……” 念着毫无意义的话,他傻笑着,放弃了思考。 “……” 而见状,泽莱德也知道他怕是不可能再说指令的话了,随即只能无奈放弃,去寻找下一个受害人;洛叶特也叹了口气,因为对一个痴呆表白是得不到回应的,不符合指令标准——很快,这里,就只剩下赫尔莫了。 “……” 在身后几米远处斯杜提亚几人的看戏笑容中,赫尔莫漠然看着赫连茨装傻,“赫连茨,如果你现在跟我走,我会付你十先令。” “!”赫连茨一下子止住痴呆,用旁光瞄着赫尔莫,又开始了嘟哝:“十先令……这……” “一镑。” “成交!” 生怕赫尔莫反悔般,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又恢复了活力,甚至还握住了其手,整一副证券投资人交易成功的模样——只是,突然间,他却又突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慢着……泽莱德和洛叶特突然变态,你好像并没有意外的样子……现在你要带我走,走去哪?去干什么?” “……你不需要在意,跟我走就好。” “你这么说,我反而更在意了……” 狐疑地盯着赫尔莫,赫连茨倒退两步,抱住了洁斯,“听着,我现在在跟女朋友逛街,没时间跟你们胡闹装变态。我赫连茨,是有尊严的人!” “两镑。” “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的话!我的女朋友就在旁边!” “三镑。” “……” 面对如此诱人的数字,赫连茨陷入了沉默。 扭头与洁斯对视一眼,他分明看到了一抹难言的笑意,随即试探着问:“要不……” “去呗,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既然已经看戏看到这了,不看完怎么能行——抱着这样的想法,洁斯拍了拍赫连茨的背,他也便少了些心理负担,看向了赫尔莫,“说话……” “算话。走。” 伸出手,赫尔莫便准备握住他的手——然而,就在他刚碰到赫连茨手的那一刻,后者便如触电般惊恐地跳到了一旁,“你要干什么?” “我们一起过去。” “那你碰我的手干什么?” “因为,我们,要一起过去。” 冷冰冰地开口说道,赫尔莫便再度去抓他的手,却又被他躲开,“一起就一起,我警告你别动手动脚的啊……” “……” “赫连茨,听着。为了你的三镑以及我的冰箱,我们两人都需要做出一点小小的牺牲,这是很正常的。我们只是单纯地在为我们的目标努力,这没什么不对。”见赫连茨如此不开窍,摇了摇头,赫尔莫随即死死盯着他,“世界上怎么会有不劳而获的好事?要获得什么就必须付出什么,难道你不知道这样的道理吗?” “话是这样说……” 看着此时的赫尔莫,赫连茨也认真起来,铿锵有力地开口:“但是我们身为教廷术师,你应该也知道不能和魔鬼与恶魔还有任何未知的邪恶做交易!” 第四百零四章 愚人日活动之尾 “……” “赫连茨,你在神秘学课上没做梦,我很欣慰。” 眼看着他要跟自己开始话题扩大化,赫尔莫自然不虚,只是淡然开口:“然而,我毕竟也不是什么魔鬼。好好想想,三镑,如果有了这三镑,至少在今天,你可以过上衣食无忧的生活。你需要付出的,仅仅是被我带着走一段路,这难道不好吗?” “很不好!我怎么知道那到底是什么路!” “不是死路也不是绝路,而是通往美好生活的黄金之路。” “……” 看着赫尔莫这幅毫不心虚的模样,赫连茨一愣,随即静下心来,随即缓缓开口:“但是,我拒绝。” “……” “我赫连茨最喜欢的,就是对自以为计划可以成功的人说不!” 仰着头看着赫尔莫,赫连茨转身,搂住了洁斯的肩膀,“再~见!” “……” “赫连茨,听着。” 再度绕到他面前,赫尔莫直视他的双眼,“现在的情况已经十分紧急。你要知道,亚尔答就要离我们而去了,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时间已经不多了!泽莱德与洛叶特之所以突然变态也是为了她,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现在控制着她的混蛋一笑、这样才能让他放了她!只要你跟我来,你就能让她回到我们手中,否则,我们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啊,你说得好认真,我也要信了……” 一脸真诚地与赫尔莫对视着,赫连茨只是又看似漫不经心地问:“但是,恕我冒昧,我有一个问题。这个亚尔答,是谁?” “一台冰箱。” “……” “你拿我寻开心呢!” “混账!” 大力将双手又拍在赫连茨肩上,赫尔莫此举不仅让一旁的洁斯一惊,也让身为当事人的赫连茨一呆,“干……干嘛?” “难道你不知道亚尔答对我们有多重要吗?” “她难道不是一台冰……” “就算如此!” 毫不犹豫地打断他的发言,赫尔莫不容置疑地宣告:“她也是有生命的!她能摄取外界能量、排出已经无法再利用的热能、具有稳定的能量代谢现象而且还能因为外界的刺激而显出特定的回应!她只不过是与我们有不一样的生命形式而已。事实上,她还能思考,要不是她不能说话书写,她也许还能说话书写!” “……你自己听得懂你在说什么吗?” “……” “总之,赫连茨。” 再度拍了拍赫连茨的肩膀,赫尔莫的目光骤然深邃起来,“你真的愿意放弃唾手可得的三镑?仅仅因为可笑的怀疑?” “这……” “三镑。这已经是一个大数字,一个可观的金额。如果你死得够快,比如明天早上就暴毙,那么这笔钱不仅能让你从现在开始的余生再也不用为钱发愁,甚至还能过得很好。除此以外,你可以用这三镑去理财,或者作为你创业的启动资金。你购入廉价苹果,高价卖出,反复循环。你还可以对苹果进行一些加工把它们变成苹果酱和苹果汁,然后以名为做生意不容易实则只是单纯的奸商身份继续高价卖出。不需多久,你就可以自己招募员工、成为老板、拥有机械化工厂、建立稳定的产业链,甚至有搏一搏与联合果品公司同台竞技的机会,不考虑一下吗?” “这……” “就算创业开头可能比较困难,然而你可以耍些花招,比如跟你的顾客说这是智慧神选赫尔莫推荐的苹果,是高级苹果,是节日必需的苹果,是象征着尊贵的苹果,是吃了就可以自动变成人上人的苹果。你还可以以苹果为名开创更多产业,创立你自己的通讯、汽车等公司,然后继续躺着收钱。你看,成为人生赢家,就是这么简单。” “好像……” “更有甚者,如果亚尔答来到我们家,你也可以时常与她互动,她会慷慨地接收你吃剩下的食物、在你想起那些食物时又好好地还给你、永远不会对你提出异议、为你一直毫无怨言地工作到死,这难道还不值得你付出短短的二十几秒与我走一趟吗?” “可……” “我知道你还有异议,但是,好好想想。伯明翰是一个心灵术师,等他成为圣徒或者神徒,他说不定还可以给亚尔答一个灵魂。那时候,她甚至可以说话,让你的下半生永远不孤独。你甚至可以出去跟别人说:‘看!我有一个冰箱朋友!’这么酷的事情,难道真的无法打动你吗?” “嗯……” 仔细想一想,赫连茨的心已经有点动摇,但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发了问:“那为什么别人没有这么奇妙的经历?” “他们没有我在身旁。就是因为他们与刚才的你一样怀疑我这样的人,他们白白错过了这样的机会。” 在斯杜提亚几人的微妙微笑下,赫尔莫冷着脸拍着他的肩膀,“但是,你与他们不同。你有我站在你身后,你有强力的支持,你有加利亚德集团大公子的未来妹夫、整个集团未来的女婿站台——美好生活与你只有一步之遥。现在,跟我来。机会只此一次,不容错过!” “哦!” 面对如此诱人的条件,赫连茨终究还是把持不住,随即还是在跟洁斯窃窃私语一番后跟着赫尔莫转身——只是,对于被赫尔莫牵手,他还是有些抵触,“手……” “赫连茨,抛弃世俗的偏见。你是在奔向幸福生活,这没什么好指摘的,人都想幸福。这是对你精神的磨炼,如果连这一关都跨不过,拿什么去获取幸福呢?” 一把抓住赫连茨的手,这一回,赫尔莫不给他犹豫的机会,直接就跑了起来,带着他也一致在人们的围观下快乐地奔跑。 此时此刻,在这条街上,在周围街上,甚至附近居民楼人的眼中,这两个手挽着手的男人俨然成为了最靓丽的风景线。赫尔莫的黑白长发因为风的吹动以及他本人的跑动而扬起,飘在了赫连茨脸上,伴随着正午耀眼的阳光,恍惚间竟让赫连茨以为回到了中学时期,懵懂的自己正按捺着萌动的春心跟班上的班花一起在操场打情骂俏…… “啊哈……” 跑步带上了节奏,有了特殊的韵律。腾空……落地……再腾空……再落地,让赫连茨的心也荡漾了起来…… ——多年以后,当他在茶余饭后的闲散聊天中回忆起这一刻时,他准会说,那年那天正午下的肆意奔跑,是他早已逝去的青春…… 以及永远也洗刷不掉的耻辱。 “噫……” “哈!基~” “妈妈你看!” “啧啧啧……” 一时间,无数路人的看热闹声音传来,让赫连茨的脸色由红转白再到红——他知道,他又被忽悠了。 然而,路都跑完一半了,现在放弃的话,不仅白白成为笑料,还拿不到钱——为了三镑,只能忍辱负重了! 用空着的左手掩住自己的脸,他欲哭无泪地跟着赫尔莫一同狂奔,终于在羞愧欲死之前到达了终点,然后立刻撒下赫尔莫的手,“赶紧给钱,然后这件事到此为止!” “……” 从口袋里掏出三镑,赫尔莫递给赫连茨,后者也便二话不说立刻拉着憋着笑的洁斯走人,只留万众瞩目的赫尔莫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走上前对着大叔冷冷开口:“我完成了。” “很抱歉啊小伙子,你的速度太慢了,前三名早就已经有人了。” 遗憾地对赫尔莫摇了摇头,老板随手就抓起身旁的一个小熊玩偶,“但是,作为安慰和奖励,你可以随便挑个五先令以内的奖品!” “……” 看着那个玩偶,赫尔莫知道,他,失败了。 他终究还是没能带回亚尔答,哪怕已经付出了全力…… 顺着老板的指示看着几米外正兴奋地抱着奖品证明的大叔、一个青年还有一个少女,他陷入了沉默。然后,当泽莱德和洛叶特先后姗姗来迟时,他扭头看向他们,用眼神传递出了那悲剧的事实——他们这术师大楼里的所有人,都来晚了。 术师组,全败。 而这整场游戏,最终只以四人一人拿了一个人偶告终——抱着已经这么惨了一定要全部赚回来的想法,全部人,趁着全场九折开始了疯狂购物! 于是,最终,所有人都获得了快乐,双赢结局! 愚人日活动,结束! 第四百零五章 任务地点 “呼啊……” 在中午的愚人日活动与随后的午睡之后,赫尔莫与斯杜提亚还是上了前往特米纽区附属城镇米瑟的列车。 转眼间,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估计三点多才能到达目的地。觉也睡过了,再睡一遍肯定是睡不着的——尤其当斯杜提亚想起赫尔莫成为人生导师的那一幕幕时。因此,此时,她正满脸笑意地跟随行的都尔还有安娜贝拉聊着天,唯独赫尔莫本人在凝视列车之外,凝视那不知何时开始下起的漫天飞雪。 这应该是特米纽的最后几场雪了。雪花慢悠悠地飘在列车上、铁轨上、远方的田野上,直将白色蔓延至地平线,让整片大地在远处与白茫茫的天空相连。虽然仍然很大,但现在的雪已经不再是寒冬时劈头盖脸朝着人脸上打的暴风雪,而是不疾不徐缓缓下落的毛毛细雪,像是被揉碎后轻轻洒下的轻飘飘白云。由于没有那刺骨的严寒,不论从哪个角度来讲,这都是适合打雪仗的雪…… 只可惜,并非所有人都有闲暇和精力去打雪仗。 “……” “洛卡,看你那么正经的样子,原来居然比我们想得还放得开啊?” 突然间,座位对面安娜贝拉的声音传来,让本来对着雪放空大脑的赫尔莫为之侧目,便看到她大大咧咧的坏笑,却也不置可否,“一切都是为了完成活动罢了。” “我指的不是你说了什么,而是你为了论证你主题的合理性所编的一套理论……” 摇了摇头,安娜贝拉随即一脸凝重地看着他,“你知道吗?如果是普通变态,变态一下就过去了,而且这样的变态也知道自己是变态。但是,能给自己编出一套理论的变态就已经不再是单纯的变态了。这种高级变态,我们一般称之为犯罪预备役。” “……然而我不是变态。” 漠然摇了摇头,赫尔莫淡然开口,让三个女生全都笑而不语,他也不去争辩,毕竟他没有与人争辩的习惯和那个必要。 发呆被打断,因此,他开始想起了自己这一行人要去做的任务。 小镇的人莫名死亡,任务简报上只说了这么短短一句,无法得到更多信息——往往是这种简短的任务,会比其他任务更加困难。 事是这样的,无论如何也无法在以现在的事实为基础的情况下期待一个好局面。毕竟,赫尔莫不认为那些人莫名死亡会是因为活不下去了集体自杀——倒不如说如果出现这种情况反而更恐怖。而除此以外,真实情况要么是出现了连环杀手,要么就更加复杂,尤其在现在教廷严查邪教的时候更是如此。 不知道此行能否顺利,总之,信息是最重要的。到了那里之后,先了解一下情况,然后才能真正开始调查。 “亲爱的,在想什么呢?” 而突然,斯杜提亚的声音也传来,无疑让赫尔莫一愣,后而扭过头去,“在想任务。我认为,你们应该更认真一些、做好心理准备。这样的任务总归会是带着危险的,而且可能出现意想不到的情况。” “我们有你在嘛。”搂住他的脖子,斯杜提亚狡黠地笑着:“而且,等到了之后,我们也会变得认真的。现在,放松一点!” “……” 看着她的笑颜,赫尔莫的目光平和些许,不禁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虽然我很想责骂你,但你的笑脸总是让我感叹命运对我并非赶尽杀绝而保留了最后一丝仁慈。” “哼哼……” 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斯杜提亚也同样商业互夸起来,“你也总是让我感叹天下怎么会有这么奇妙的家伙,而且还成了我男友~” “噫……” 看着他俩在这你侬我侬,此时,都尔受不了了。 抱住安娜贝拉、整个身子往列车座椅与安娜贝拉身体之间的缝隙钻,她带着难言的嫌弃,“你们两个不肉麻吗?” “为什么要肉麻?” 耀武扬威般反问一句,斯杜提亚直接就把下巴靠在了赫尔莫肩膀上,“我们可是感情好!” “行行行……”虽然在家里已经见过许多次,但每次再见,都尔还是总要揶揄两句,或者说揶揄情侣总是人们永远不会腻的喜好,“你们可别在执行任务的时候拖后腿啊?” “这明明本来就是我们接的任务?” “但是我和安娜加入了,你和洛卡觉得轻松了,从而就想把事情推给我们——啊,我上了你的当,你好奸诈!” “你……” 看着都尔这煞有介事故作惊恐的模样,斯杜提亚又气又笑,从而与她开始了儒雅文斗。而最终,这趟列车也就这样在三个女生间的嘴炮中与赫尔莫一如既往的无言中驶向了本次任务的最终目的地——米瑟镇。 …… “终于下车了!” 兴奋地大喊一声,都尔背着背包跳下了车门,使周围的人投来了奇怪的目光,她也便自然又对周围的人连连道歉,让后面的安娜贝拉直摇头。 而后,与那两人一样穿着一身白灰色长袍的斯杜提亚与身着正装大衣戴着白手套的赫尔莫便也下了车。 在这个站下车的人是比较少的,因为这里不是大城市而只是有几个城镇。一般来说,在现在这个年轻人争相涌向大城市的时代,去城镇的年轻人简直可以说是珍稀动物,以至于此时的这个站台上哪怕加上赫尔莫四个也只有寥寥几人。 而在现在,在三个女生趁着这短短的闲暇玩着雪之时,他已经看起了早已从背包里拿出的此地地图。不多久,他握着手杖一压自己的礼帽,“走,往西边。” “嗯!” 看着他的背影,三人顿时在应了一声后乖乖跟在了他身后,越走脸上的表情就越认真,不复之前的嘻嘻哈哈。 ——在从火车上下来的那一刻,这个任务就算是开始了。 而由于以前都尔和安娜贝拉执行的都是类似驱魔或者退散神奇生物之类不怎么需要用脑的任务,这毕竟是她们第一次跟赫尔莫去进行这样的调查,再加上之前一直听说他如何厉害,所以,在心中的好奇之下,这两人已经悄悄开始观察起他。 虽然是在走路,但他的手稳得出奇,让他哪怕在看着地图也仍然可以走得稳定。正装大衣下,被纯黑正装裤包裹的双腿有规律地迈动着,让他的速度恒定、走得又安静。只看他这副模样,实在很难令人相信他的左膝盖以下竟然没有知觉,如果不是因为踩在雪上会发出一点雪被压实的声音,否则真难以得知他在这里。 虽然早已见识过,但这种下意识让自己发出的声音接近最小但又不影响行动的行为还是让她们俩觉得很神奇。随后,两人也去模仿他的脚后跟先着地然后脚掌无声前压的走路方式,结果慢慢地就变成了踮脚尖走路,走得又累又慢、小腿酸痛,无奈之下也只得放弃尝试,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由于这一次的目的地是一个城镇而不是村镇,所以四人倒不用在雪原中走上许久,只需十几分钟就来到了城镇的边缘。 因为行政区划要比村镇大一级而且这是较为大型的城镇,这里有完整的警卫系统和行政系统以及一个教廷下属的教堂等单位。现在赫尔莫四人要执行任务,当然也就得先去这几个地方跟先前处理过那些案件的人交涉一番,随即继续按着地图的指示朝中心警局走着。 现在是下午三点,城镇里的人往往都在工作。作为介于城市与村庄村镇之间的一类区划,城镇中的人并往往不从事于单纯的农业或者工业,而是将两者再加上部分服务业皆作为谋生的手段。在周边的农场里,在工厂里,还有在街道上做些小生意,如此混口饭吃。 当然,这些人与四人是没什么关系的,两伙人之间也互相不怎么在意。就这样,穿着与那些路人格格不入的四人快速行进着,终于在接近市中心的地方找到了当地警局,随即一齐进入其中,引来了前台处那名辅警的注意。 第四百零六章 八天三十四人 “有什么可以帮助你们的吗?” “洛卡?文笛克斯,特米纽圣堂巡区第五中队第三小队队长、希赫斯教廷调查团编外任务特派调查员,前来执行任务。” 上前一步掏出自己的证件,赫尔莫面无表情地开口,让那辅警一愣,立刻尊敬起来:“您好。需要我为您联系警长吗?” “……” 微微点头以表同意,赫尔莫随后便看着那辅警在机械电话机上拨通一个号码;不多久,一个略有发福的穿着一身卡其色警官制服的中年人就从一旁的走廊里走出,愁眉不展地来到了赫尔莫面前伸出了手:“下午好。我是本警局警长约瑟逊,你可以叫我约瑟逊先生。” “洛卡?文笛克斯。” 跟他握了个手,赫尔莫漠然开口,让他点了点头、收敛愁眉,在把目光略微偏移后又隐隐露出了个暧昧的微笑:“如此年轻,后生可畏啊。后面这三位呢?” “都尔?伊莎?海瑟薇,第五中队第五小队。” “斯杜提亚?爱莎?加利亚德,第五中队第五小队。” “安娜贝拉?维罗妮卡,第五中队第五小队。” 看着那警长有些轻视的眼神,三人顿时从容报上自己的身份,让他的眼神一闪而过一道震惊,然后又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冒犯了。进去坐坐?” “……” 无言地代表三人一点头,赫尔莫随即走在了警长斜后方,四人也就这样经过一条长廊走进了一间会议室,纷纷在沙发上落座。 而直到这时,看着那三人,警长不由得又露出了欣赏与唏嘘混杂的表情:“在我年轻的时候,三四十年前,还没几个女人会进巡区队。” “先生,时代变了。” 优雅地对他摇了摇头,斯杜提亚微笑着回答:“女性也可以为治安出力、为公众的安全附加一层保险。” “不错、不错……” 听着那得体的回答,在口中连连赞叹着,警长随后又忍不住发出一声长叹:“时代真是变了……” “还是让我们来谈谈正事。” 平静地打断了他,斯杜提亚这一句话出口才让他又精神起来,连忙点头:“差点忘了,正事、正事。你们来这里,应该已经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了?” “我们听说这里有多人无故死亡。除此以外,我们知道的不多,希望您能提供一些信息。” 由于接受的是军队训练,在面对公职者时,安娜贝拉也如自幼见惯了各色人的斯杜提亚般毫不胆怯,那有条理的话也让警长点了点头,“就是这件事,最近我们都快愁死了……你们需要哪方面的信息?” “全部。” “全部?比如呢?” “受害人的调查报告,或者凶手的调查报告,这之类的。” “目前发现的一共有三十四个被害人,你们确定?” “……” 听到这个数字,四人皆一呆:“几人?” “三十四人。” “……” “为什么不早些汇报圣堂?” “案件发生的速度实在太快、一个案件与另一个案件之间的时间间隔也太短。实际上,我们在被害人数增加到十人的时候就已经汇报了特米纽区警察厅,经过警察厅耗时两天的抽调警力、成立专案组,他们的人两天前已经来参与调查,但是被害人数还在疯涨……” “……好。把关于那些人的所有信息都拿出来,这样才方便我们分析调查。” “……也好。” 深思片刻,警长这才点了点头,随即站起身来:“我去将那些报告文件拿过来,稍等片刻。” “……” 对着他一点头,四人皆目送他离去,然后才低声释放出了自己的震惊:“竟然有三十四个!” “如果是因为连环杀手,抓到了恐怕得直接枪毙……” “连环杀手杀人一般都是有冷却期的,像这种短时间内造成大伤亡的,应该不叫连环杀手,而是大规模杀手……该不会是团伙作案?” “不管怎么说,这也太恶劣了……” “洛卡,你怎么看?” “……” 在一旁看着她们讨论,赫尔莫不置可否,只是沉默着,令人永远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在无法获得更多信息的情况下,沉默会是比开口更宝贵的应对方式。 而见他这幅模样,三人也便低了声音,只是等着警长回来——不消片刻,这会议室的门就又被推开,他已经带着一大堆厚厚的文件走了进来。 将这堆文件压在桌子上,他随后便又到一旁一屁股坐下,“都在这里了,包括受害人的家庭、职业、周围人对其的粗略评价、遇事之前在做什么等,如果是死者还会有死状描述。除了这些,就没有更多了。” “谢谢。” 对其道了一声谢之后,斯杜提亚随即随手拿起了最上方的一卷报告,其他几人也纷纷伸手。而后,赫尔莫一看,自己拿到的这封报告的正主名为迪克?大卫——不得不说,这是一个很常见的名字。 迪克?大卫,1010年生人,到现在已经四十四岁,有一个妻子与一个已经成年的儿子。……死者死于三月二十七日晚大约九点。……死者生前没有留下照片,根据人们对他生前的长相描述,是一个方脸、短发、其貌不扬的人。……经观察,他在死前经历了极大的惊恐以至于瞳孔极度扩大。在他的脖子处有极其明显的被束缚的痕迹;大小便皆失禁,等被人发现时已经臭不可闻。 根据他的面部皮肤出现点状出血、面色青紫以及束缚痕的大小等特点,他是被用手扼死而非用绳缢死。……从扼痕的分布来看,竟是被正面扼死。……与通常情况下一个人如果想扼死另一个人都是先从背后弄晕或者打晕后才扼颈不同,这个死者的衣服上有拉扯和撕扯的痕迹,从其死状判断,死者死前曾经历过着挣扎,也就意味着他是在意识清醒的情况下逐渐因为血管窒息而亡。 ……根据他的邻里的评价,他是个并不怎么友善的人。……与普通人说话时总带着些居高临下的语气,与政府官员说话时却总是阿谀奉承,在逗其他家的小孩时也总是开些低俗笑话,使得极少有人对他有好印象。……由于其父亲的影响,早年间死者沉迷赌博,但后来逐渐开始戒赌、做起了生意,到现在,死者名下已有四家连锁的餐馆,已经迈入了中产的行列。……他似乎并不满足于这一点,在给员工开工资时总是克扣一部分到大部分,甚至以此为荣。除此以外,他似乎还在与他弟弟一家争夺家产,以至于人们对他基本少有好看法。 “……” 翻完最后一页,将繁复的报告提炼为以上信息,赫尔莫眯了眯眼。 将报告放在自己左手边的座位上,他抬头看向了警长:“对所有可能有动机杀死死者的人做过调查了吗?” “哪个死者?” “迪克?大卫。” “迪克?大卫……” 念叨着这个名字,警长陷入了思索,然后摇了摇头:“暂时还没,你也知道,时间太急了……” “到目前为止,完成了多少调查?” “只有六个人的,而且还只是粗略的调查,剩下的其实都只是关于受害人的描述而没有确切的案件调查信息。” “最早的死者,是在什么时候被害?” “大约……是在八天前。” “八天前……” 听到这个数字,赫尔莫又陷入了沉默。 八天,三十四个受害者。平均一下,一天四人左右——这效率,简直高得离谱。 但是,这也是奇怪的地方——凶手或者说凶手团伙居然有能力做到这一点。顶风作案的难度有多大,曾经被全城追捕过的赫尔莫可是深有体会。要不是他们不能杀了自己,指不定睡得好好的时某发子弹飞过来自己就失去了行动能力。而面对这种级别的罪犯,警察们可没有顾虑,完全可以想开枪就开枪,却居然还是没抓到一个人? 事出反常必有妖,要出现这种情况,他,或者说他们,必然有着自己还不确定的特点。 考虑到这是圣堂发布的任务,那么,凶手的真实身份…… “……” 总之,情况复杂。 毫无表情地拿过了第二卷报告,赫尔莫看着报告上的“克里斯?克罗?约翰”这个名字,缓缓地,掀开了第一页。 第四百零七章 受害人 “克里斯?克罗?约翰,1016年生人。有一妻与三个子女,于玻璃厂做工,是一名工人。……死者死于三月二十七日晚的回家的途中,被人发现于路旁。……死者生前没有留下照片,根据描述,是一个留着小胡子、平日里没什么精神的人。……死者的表情凶狠,脸上出现了许多青紫的被殴打所致的淤伤、肿块,同时发现了多处软组织损伤和皮下出血,内脏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伤害。……在衣服上出现了许多被拉扯与撕扯的痕迹,有理由怀疑与凶手发生了一场搏斗。” “在死者的身上发现了呕吐物,带着酒气。……根据其邻居的评价,这是一个爱酗酒的人,有时只是酗酒,有时则在酗酒后赌博,如果赌输,其家人就很有可能会遭遇一顿毒打。……脾气不好,在与人说话时往往没什么好脸色,总是想着能否占到便宜,风评极差。” …… “艾米莉?克拉尔,1025年生人。无夫无子,无正式职业。……死者死于三月三十日早晨的斯普林格大街。……死者生前没有留下照片,根据描述,是一个有着长卷发、大红唇、深色画眉的女人,时常穿着艳丽的服装、化着浓妆。……当死者在酒店门口被发现时,脸上依稀残存着难以置信与绝望共存的表情。” “死者的身旁出现了呕吐物以及带有血迹的排泄物,身体出现痉挛、指甲上出现白线,初步判断为砒霜中毒而死。没有从尸体周围找到任何毒瓶或者注射器,也许是凶手将行凶器物带走。” “据旁人评价,死者爱好消费与攀比,不惜以身体换取钱财,风评甚差。” …… “威廉姆斯?约翰逊,1017年生人,有一妻两女一子。……工作于玻璃厂,是受工友尊敬的高级技师。……死者死于回家的路上,时间大约是三月二十九日下午两点,正是人们午休的时间。……死者瞳孔放大,似乎遭遇了极大的惊恐并导致崩溃。死者的腹部有被锐器贯穿的痕迹,现场却没有发现任何可能是凶器的器物。” “根据旁人的评价,是一个沉默寡言而乐于助人的人,无不良嗜好,正计划于一年后购买一辆汽车。” …… 三十四份报告,三十四个受害者。 花费三个小时多,赫尔莫才细致地将其全部看完。 经过三个小时高强度的阅读,饶是他也得先深呼吸一口才能压下那种大脑的疲惫。然后,他将目光投向其他人,这才发现警长早就已经走了,而她们也早已读完了报告,但却没有一个发声的,而是齐齐地都或支着头或仰着头在思索着什么,甚至因为过于专注而让这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 于是,赫尔莫也不去打扰她们的思考,只是在脑中将刚才看到的信息进行有序化,以此找到隐藏的线索。 首先,如果只是单纯的一起杀人案的话,要寻找凶手肯定就得先从受害人的人际关系开始分析,这是凡人侦探们用了几千年的方法…… 然而,这次案件的受害人有三十四个,除非这三十四个人全都处于同一个交际网络中,否则可能杀害其中一个人的凶手对另一个人应该完全不抱兴趣——也就是说,单纯只针对某一个人的人际关系,作用是较小的。 在凶手没有留下什么私人物件的情况下,想追踪也会很有难度。指纹也许是排查的好工具,然而目前根本没找到凶手留下的指纹或者脚纹。而哪怕找到了,如果没有指纹辨识系统,低星命运术师根本无法用它来占卜找人。 而原因,其实也简单。人的手无时无刻不在排泄汗液和蛋白质、尿素之类的化合物,实际上,指纹只是这些化合物附着在其他物件上的痕迹,本质来说只是一种物理世界的“痕迹”。而低星命运术师如果要找人却对被占卜者没有任何的“了解”的话,占卜的介质就必须得是“物件”。 对于“物件”来说,要么像血液那样和被占卜者有身体的直接联系,要么像贴身手镯那样被满足“被被占卜者亲自以某种方式承认过‘这是我的物件’”、“在公众认知上确实是属于被占卜者而非其通过偷盗或者抢劫等非正规手段得到”、“在被占卜者拥有其产权时其他人在公众认知上中无权长时间持有或使用”这三个必要条件从而获得神秘学上的联系。然而,这两个特质指纹一个都没有,使得哪怕每个人的指纹都不一样,对于低星命运术师来说也没什么用。 而在刚才的报告中,赫尔莫没看到任何关于凶手留下的物件的信息——显然,如果想找到这次事件的真凶的话,就只能从别处下手了。 一般来说,像这种大规模的杀人案,凶手往往会有在受害人去群和杀人方法上有某种偏好,比如开膛手只杀妓女、黄道十二宫杀手要在特定的时间杀特定月份出生的人。而这受害人…… 很见鬼,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富有贫、有善有恶而且还各自是不同职业,甚至连死的时间都有早有晚。也就是说,在浅层上,他们没什么共同点。 “……” 如果是随机杀人,那情况可就复杂起来了。 最难破的案件,不是精心设计步步为营的暗害,而是半夜走在路上看人不爽就一铲子拍下去的案子——既没有索求又不留痕迹,如果凶手再到另一个城市藏起来,那么这种情况对凡人来说根本无从查起,就连最顶尖的刑侦专家都没办法。 不过,这个城镇在死了九个人的时候就已被封锁,而昨天还刚死了两个人,暂时应该不用担心凶手跑路——这是目前为止最好的消息了。 “洛卡,你看完了?” 就在此时,突然间,安娜贝拉的声音响了起来,让赫尔莫缓缓把目光投向她:“……是。” “你有什么想法吗?” “……” 平静地摇了摇头,他又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的黑暗:“暂时,没有。” “这……” 看着他如此反应,安娜贝拉和一旁的都尔皆悄悄看向了斯杜提亚,然后又瞥了瞥他,用眼神悄悄发问:他不是很有智慧吗? “有智慧又不是全知全能……” 看着安娜贝拉那目光,斯杜提亚差点忍俊不禁,好笑地同样悄悄用眼神回答:“过一两天你就知道了……” “嗯……” 被斯杜提亚那目光一瞄,两人也就明白了好像确实有点操之过急,自己也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立刻就当做无事发生般又正襟危坐。 “……” 而实际上,赫尔莫光是眼角余光都看到了她们的小动作,然而他并不当回事。缓缓从座位上起身,他舒展一下因为坐了三个小时而有些僵硬的身体,随即脱下正装外套,让除斯杜提亚外的两人皆一愣:“你太热了?” “我要出去一趟。” 握住沙发上的手杖,赫尔莫毫无情绪地开口:“还有,都尔,你也一起出去。” “啊?” “你是刑罚序列又名审判序列的二星‘唱诗者’,因此,你面对罪恶时对对方有天然的震慑,你自己在面对罪恶时也可以发挥比平时更强的力量,别忘了你也是一星的‘公义人’。” 面无表情地直视都尔,赫尔莫知道她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凶手一直在找人下手,因此,你可以与我还有那些特米纽来的便衣警察一样去当诱饵。你有枪,我还会给你一张用于逃跑的用副调查长维第尔的血为主材料作成的传送符咒,只要你反应快,不会有危险。” “爱莎,还有安娜,你们两个也有事要做。我注意到凶手对被害人使用了完全不同的杀人手法,而且似乎暗示着什么,其中也许藏着些许线索。除了第一到第三个被害人,其他被害人的人们评价和人际关系不够详细,我需要你们去挨个地问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到底跟哪些人有过来往,这有可能关系到他们的死亡。要细致,爱莎,你知道要怎么问。” “哦……嗯!” 一听这话,斯杜提亚也不推脱,随即拉着安娜贝拉也开始整装待发,都尔自然也在犹豫之后准备出发,只不过又被赫尔莫叫住,“都尔,袍子脱掉。” 第四百零八章 流浪汉与妓女 “呃……” “现在全城戒严,便衣警察们两天前到了这里,凶手应该也知道街上的大多是诱饵。然而,昨天晚上还是出现了受害人,这说明凶手的残暴让其甚至敢于冒着被当场击毙的风险去犯罪,甚至很可能是以全城为范围搜寻受害者。” 毫无私情地看着都尔,这一刻,赫尔莫口气中的严酷甚至让她感觉到了些许不适:“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但凡有一丝机会,我们也要试试,你便不能让凶手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你要伪装成在这时候因为某些事不得不出现在大街上的普通人,你要感到害怕,引来凶手的注意。我不要求你直接活捉其人,但如果你能在格斗中得到其血或者随身物品,我会很高兴。” “可是……这个时候没有普通人在大街上……” “有,比如流浪汉和无家可归的妓女。” 用手杖指了指沙发上被自己脱下来的大衣和外套,赫尔莫随即转身:“我们的衣服太过干净整洁,哪怕划破做旧也容易被有经验的人看穿。跟我来,去向警长要些衣服,真正流浪汉与妓女会穿的衣服。” “这个……” 这时,都尔才明白了赫尔莫先前所说的“做好心理准备”是什么意思。 不得不说,平时还好,但现在这个死面瘫那毫无商量余地的口气让她很不爽。然而,毕竟大家都是接受过训练的有理智的成年人了,都知道在任务中抬杠长官是最要不得的,再加上她也是有理智明是非、在沙地里打过滚、在泥潭里越过野的,只片刻间,她便又坚定了眼神:“那就带我去。” “很好。” 轻微点了个头,在与斯杜提亚和安娜贝拉互道一声注意安全之后,赫尔莫便顺着警长留下的名片上的指示带着都尔去到了他的办公室。然后,在说明来意之后,很快,一个浑身发臭、头发不洁、胡渣满脸、衣衫褴褛并且只能披上一件破旧布外套聊以御寒的流浪汉与一个浓妆艳抹、穿着豹纹内衣、大红短裙黑丝袜高跟鞋三件套再加一件劣质貂皮大衣的妓女就出现在了这警察局的更衣室内里。 对于都尔来说,所幸这会警察局里现在没多少人,否则真的是要羞死。 不论她再怎么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这只是为了任务,她也仍然因为这不知羞耻的穿着感到无比难堪。在这风气较为保守的莱洛斯,女性的裙子最短往往都要到小腿中部以下,再加上穿上了从来不常穿的高跟鞋,她连走路都有些问题。 而由于穿着的原因,她也会时不时地瞄赫尔莫一眼,似乎在确保什么。 “……” 而实际上,赫尔莫完全理解她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举动,毕竟一个有羞耻心的人穿成这样必然会担心其他人的目光,不担心反而才怪了。 鉴于这一点,他也不去点破,只是目不斜视地漠然开口:“真正的妓女是不会感觉羞涩的,她们都已经习惯了。” “我……” “当然,你不必像她们一样搔首弄姿。在现在这个时候,你更应该表现出害怕。走,找个红灯区街角开始等。你大约要等到半夜十到十一点,因为妓女一般就营业到这个时候。如果到那时仍然没有等到凶手,就回来。” “嗯……” 勉为其难地点了个头,怀揣着手枪和那枚轮回符咒,都尔便也跟着他走了出去——而就在此时,她才发现,自己面前这个家伙居然有些驼背了。 而且,好像不只是驼背…… 就像饿了许多天的人一样,他迈着有气无力的步伐,让人怀疑光是那布外套都能把他压垮。他的头低低的,似乎不敢跟任何人对视、怕自己的面容污了对方的眼睛。可能是因为冷,他时不时地会哆嗦一下,然后裹紧衣服——短短几十秒间,他已经彻底地变成了流浪汉姿态。 “……” 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如此逼真的伪装,都尔实在是不知说什么好。 这不符合常理,一个普通人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投入进去…… 不过,仔细一想,他也不是普通人……天知道他以前到底都扮演过哪些角色。 总之,他既然都已经开始任务,自己自然也要尽力。抱着这样的想法,都尔也强行昂首挺胸地走出了这警察局,在哆嗦一下后又咬了咬牙,与赫尔莫一起直面寒风的吹袭与未知的黑暗。 …… 与此同时…… “真亏你能忍受这个面瘫……” 对斯杜提亚感叹地摇了摇头,安娜贝拉又把目光看向远处天空的乌云:“幸好他平时不是这样,不然我们的压力就太大了。” “在什么时候就怎么样,这不是很好嘛。” 笑着同样看着远方的乌云,斯杜提亚迈着轻快的步伐:“我还觉得我哥哥是呆瓜呢,你不是也喜欢他。” “我那是……” 条件反射地就打算想反驳,安娜贝拉看着她那获胜者般的眼神,终于还是败下阵来,在嘴里咕哝着:“温文尔雅的男人谁不喜欢啊……” “我的亲爱的不也很有礼,还比我那呆子老哥好玩多了,而且还会陪我出去玩。” 回想起中午的“人生导师”,斯杜提亚忍不住又笑出声来,让安娜贝拉无奈摇头:“真是服了你了。” “哼哼!” 得意地哼了两声,斯杜提亚随即又把目光投到了地图上:“不说这个了,还得完成我们的任务呢。到了之后可不能笑嘻嘻的,我们要严肃起来,这毕竟是很严肃的事情,而且对被害人家属是基本的礼仪。” “当然,我又不是傻子。” 毫无疑问地应了一声,两人便继续快步朝着迪克?大卫家中去,在十数分钟后于一栋公寓楼下停了下来。 这是标准的普通九层公寓楼,被害人住在七楼,两人随即顺着楼梯上了楼,来到了那扇门前,抬手敲了敲门。很快,门就被打开,一位青年正站在门口,“……怎么了?” “斯杜提亚?爱莎?加利亚德,安娜贝拉?维罗妮卡。特米纽圣堂巡区第五中队第五小队队员,对于迪克?大卫的死,进行调查。” 对着这个青年展出了自己的术师牌,斯杜提亚平静地开口:“你是大卫的谁?我们可以与你交谈吗?” “他是我爸,我正在处理他的身后事……” 在人前,青年也保持着起码的冷静而不是哭哭啼啼,然后把手伸向自家客厅:“进来。” “多谢。” 微微点头之后,两位灰袍者便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青年也便在她们对面坐下。 三人面面相觑,青年默然不语,安娜贝拉不知从何问起,最后,还是斯杜提亚打破沉默:“我们时间有限,让我们直入主题。对于你父亲的死亡,你认为最有可能是谁最有可能对他下手?” “……我不知道。” 沉默片刻后,青年摇了摇头,一旁的安娜贝拉便立刻开始记录方便斯杜提亚日后占卜真假,而她当然也继续发问:“你如何评价你的父亲?你认为其他人会如何评价你的父亲?这个“其他人”的范围,涵盖你所了解的所有与你父亲有交集的人。” “我爸……” 面对这个问题,青年陷入了思考,然后才缓缓开口:“一个有能力、有头脑的人,而且他爱我。由于我一直在特米纽上学,对于其他人对我父亲的评价,我不甚了解。” “你是否知道你父亲有克扣其手下员工工资的习惯?以及你父亲似乎正在与你的叔叔一家争夺你们祖父的遗产,你对这两点是否知情?” 在安娜贝拉记录完之后,斯杜提亚很快又发问,青年自然也再度摇头:“我并不知情。” “现在你知情了。你有何看法?” “这……” 被斯杜提亚这么一问,青年随即又陷入了思考,似乎在组织语言,良久才开口回答:“要求一个儿子回答这样的问题,实在是有些为难了些。在我看来肯定是不好的,但是事已经这样了,我也没什么更多的看法和补救的方法。” 第四百零九章 影子 “嗯……” 如果是赫尔莫或者维克缇斯和加尔维,哪怕泽莱德都可以看出青年的回答之巧妙,但两人却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而也在此时,大厅旁边的一个屋门打开,一个略显憔悴的妇人便出现在了两人眼中,“奥利文,你在跟谁说话呢……” “这是?” 把目光投向向那妇人,斯杜提亚与安娜贝拉也同样发问,青年则看向了她:“妈,我配合她们做点调查。” “做调查?” 一听这话,妇人又看了看两人:“这么年轻……” “过奖了。” 礼貌地一点头后,两人随即站了起来:“如果我们没猜错的话,您应该就是大卫的太太。您在家,让我们省去了一些麻烦,因为当我们对您的儿子做完访问之后,您就是下一个受访者。至于现在,请您先暂且回避。” “为什么?” “很抱歉,我不能提供解释,这是一个巡区队员的判断。” 毕竟也跟赫尔莫执行过几次任务,斯杜提亚知道在什么时候该有什么样的做法,既不微笑也不故作严肃,只是保持着平和的表情回答:“总之,请您先回房间里。” “……” “我能不能跟我儿子说两句话?” “抱歉,不行。” “……” “……” 看着她还想申辩的样子,斯杜提亚察觉到了些什么,当即不给她任何机会,直接依照赫尔莫那永远不让对方掌握主动权的风格堵回了她:“我们时间有限,如果不配合,我们有权事后向警察局申请更详细的调查。那时候要花的功夫会比我们现在更多,我想您应该不会希望让事情发展到那一步。” “……” 话都已经说到这一步,那妇人默默无语地又看了两人一眼,最终还是只能转身回到房间,她们也就又坐了下来,看向了青年:“刚才只是一个小插曲,让我们现在继续。” “……嗯。” “很好。你现在知道你父亲的行为,你认为旁人会对他有怎么样的评价?” “……说实话,我很难想象我父亲会做出这样的事。我想,人们应该会对他有所不满,然而这不应该成为他被害的理由,不论什么时候,人命应该都是比钱财更重要的。” “如果你是被克扣工资的员工,你会作何感想?” “……以后努力,争取表现得更好。” “你认为在经历被你父亲克扣工资之后,那些员工会过上如何的生活?” “我不了解。” “尽你力去想象,把你能想象出的全说出来。注意,语句的格式应该是:‘在我个人看来,我发自真心地认为他们应该会过上……的生活’。” “……在我个人看来,我发自真心地认为他们会过上较为辛苦的生活。但是,如果他们干活真的卖力,我认为我爸应该不会故意为难他们。” “……” 青年的表情中有些不耐烦,让斯杜提亚和安娜贝拉看出他的态度。要么他是真的不知道情况,要么他就是在装傻——跟安娜贝拉耳语一句让她把这一点记下来之后,斯杜提亚才又发问:“你认为会是你父亲的员工或者你叔叔一家下的手吗?他们有表现出想杀死你父亲的想法吗?” “……我不知道,也许有这样的可能。” “你父亲在事发之前有跟你说过什么吗?比如提醒你当心某些人。” “没有。” “你了解你父亲的社交网络吗?” “不甚了解。” “在你父亲死去之后,他的遗产一般会由你的母亲和你继承。你会提高那些本是他名下的员工的待遇吗?” “视情况而定,我毕竟未曾涉足过经营。而且,这也要看他们是否努力。” “你父亲与你的叔叔一家争夺遗产的原因是什么?你接下来会如何处理与他们的关系?” “关于原因,我还不了解。至于处理关系,也得视情况而定。” …… 到了近七点,斯杜提亚两人对青年及其母亲的问话才终于结束,坐在了大街上。 为了信息的准确性,斯杜提亚可是不厌其烦地围绕周围人对大卫的评价问出各种问题,差点连自己都觉得烦。然而,通过那些问题所得到的信息,却并不是特别多。 对于员工工资被克扣相关以及争夺家产的问题,青年要么说不了解,要么就是装傻充楞;至于那妇人,却直接就把问题推到员工身上,或说懒、或说慢,在财产问题上更是直接把矛头指向大卫弟弟一家,几乎无时无刻不在暗示这些人可能跟大卫的死有关系。至于赫尔莫嘱咐的“评价”和“人际关系”,却几乎没得到什么真正有用的信息。 不过,想想也对,除非实在有深仇大恨,否则一般人应该也不会在神职或公职人员面前说自己亲人的坏话。至于他们的话,也不能说没用,毕竟自己觉得没用的东西在赫尔莫那说不定就是什么线索——对自己未来丈夫的能力,斯杜提亚可谓深信不疑。 而在一旁,虽然记录了一个小时,但由于是生命序列的一星“强健者”加上二星“不病之人”,安娜贝拉倒也不怎么手酸,反而活力十足:“我们继续找人问?” “那当然。” 看了看报告上大卫弟弟一家的地址,斯杜提亚随即一马当先的走在了前面:“问到九点多,然后再回去。” “希望我们不会被袭击……” “只要保持警惕,没事的。” “嗯……” 与斯杜提亚保持着一米半距离,安娜贝拉举着手电筒,以此保证自己如果受袭可以让斯杜提亚借由光源的晃动而发现不对,自己也密切关注斯杜提亚的动向。同时,两人也一直把手按在腰间的任务配枪上以防任何不测,就这样快步地走在前往里昂?大卫家的路上。 而在她们身后…… 一个黑色的虚幻影子四肢并用地扒着某栋房子的房顶,死死凝视着空旷街道上的她们。 谁也不知道影子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借助夜色的掩护,影子几近无形,自身也几乎不发出声音,甚至像一个死物,哪怕有人看到估计也不过觉得是个幻觉…… 然而,其却确实在“盯”着街上的两人。 “……” 它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盯着她们在街上走。 而在下一刻,就在她们即将转进某个街角时,散发着黑气的影子毫无预兆地陡然移动了起来。 如野兽般四肢着地地在高楼房顶上越行、穿梭,影子做出非人的诡异动作,“头部”却好似固定住了一般不因为身体的剧烈动作而摆动,让它的“目光”可以总是锁定在两人身上。 其势头很猛,由于那黑气的散发与消散,几乎让人看不清其肢体的动作,看上去轻飘飘地像一阵风。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黑影就已经从这一头到了另一头,令人根本无法捕捉。 如果不是为了扑向她们,想必黑影应该不会突然如此迅猛。然而,突然间,其却又突然停了下来——此时此刻,其距离两人的距离,不过十米左右而已。 又变得跟刚才那毫无生命特征的样子一样,黑影趴伏在楼顶上,只是“凝视”着她们,凝视着她们右腰侧的位置——她们把手放在了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 “……” “安娜,提高警惕。” “怎么了?” “我……有种不妙的感觉,总感觉有人在跟着我们……” “这……” “……” “!” 就在这一刻,在黑影眼中,斯杜提亚突然回头——而几乎就在前一瞬间,黑影已经隐入了身后的黑暗中。 “……” 在斯杜提亚目力无法企及的阴影处,黑影,已经消失在了此处。 …… “怎……怎么了?” 刚才突然听到斯杜提亚那样说,安娜贝拉瘆得慌,连说话都有些颤抖。而直到此时,前者才狐疑地收回目光:“没什么……可能是错觉。” “错觉?” “不确定……就是感觉好像有人在跟踪,但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也没有……” 摇了摇头,斯杜提亚随即又在原定路线上加快了脚步:“还是快点走,万一真的有人在跟踪就不好了。” “嗯!” 第四百一十章 微笑少年 经过那小插曲之后,两人的行走速度越来越快,几乎就是在跑,一口气直接就跨越数个街区跑到了里昂家门前——而这里,就不再是类似迪克家那样的公寓,只是一个有些许破旧的两层平房。喘口气静下心来仔细一看,两个住所间的差别甚至大得让两人有些讶异。 忍不住又看了眼地图,确保地点没错之后,她们才进入其中的走廊,抬手敲了敲三号房的门。片刻后,一个愁眉不展的男人就来开了门,“谁?” “特米纽巡区第五中队第五小队队员。你就是里昂?大卫?” “对,这……” “针对迪克?大卫的死亡,我们来进行问访。可否进去详谈?” “当、当然……” 一听这话,男人当即忙不迭地把两位灰袍者请了进去。进来之后,两人顿时发现这里没有沙发,只在客厅有一张木桌和几张木椅,还有因为听到声音从卧室里出来的一个妇人与一位目测十四五岁的小少年——比起那男人和妇人,这小少年反而更吸引她们的目光。 他很高,尽管还没完全发育好,但也有超越一般成年男人的身高,有近一米七五,让他在同年龄人群中一眼就能被发现。他有些瘦,但并不虚弱,动作很是干脆利落,让人联想到一些学术研究者。然而,真正吸引她们的,却是少年的脸:其脸上没多少普通少年的稚嫩,也没有普通少年的腼腆。此时,双方对视,他弯着嘴角做出平和的微笑,认真一看,他的眼睑却微微下垂,双眼中竟没有丝毫笑意。 对于这种表情,两人隐约有种熟悉感。而很快,她们就知道到底是为什么了——这种好似已经经历过许多事的眼神,维克缇斯和加尔维时常会流露出,那眼睑轻微下垂的样子也是赫尔莫的常态,在那些有见识阅历的老人身上更是无比常见。 但是,一个中学生年纪的人,能经历什么事以至于有这样的表情? 一时间,两人对这个少年来了兴趣。 不过,两人也并没有忘记自己来这里的目的。把目光从少年身上收回,两人又看向了里昂:“他就是你的儿子,看上去很睿智。” “嘿嘿……” 听到来自别人的夸奖,里昂还是很受用的,不由得憨笑两声,但也接不上话。而在这时,那妇人似乎看出了丈夫的尴尬,随即替他开口:“你们来这里,是要问我们话吗?” “嗯,没错。” 把目光投向那鬓有白发的妇人,斯杜提亚随即平缓地回答:“放心,这只是一次常规的谈话,我们要从你们每个人的口中得到你们对迪克?大卫的评价以及他的人际关系。另外,这次谈话是一对一的,我负责问话,我身边这位负责记录,而每次接受问话的只能有一个人。谁先来?” “这……” 里昂看向其妻子和少年,少年回以平和的目光,其妻则抬手:“你先。” …… “……” 在一番交流后,在这大厅里,就只剩下了里昂和斯杜提亚还有安娜贝拉两人。 而在这时,在大家都坐定之后,斯杜提亚也就平静地问出了第一个问题:“里昂?大卫,在你看来,你与迪克?大卫的关系是否融洽?” “……啊?” “怎么了?” “……融洽?” “……你与迪克?大卫的关系,你们兄弟之间,感情如何?” “这个……他就是我哥,兄弟之间的关系肯定都还行……” “有没有什么具体一点的描述?” “具体?” “就是……呃,举点你们兄弟之间相处的例子,平时见面了做什么之类的。” “哦……我们平时,也不怎么见面,他很忙呐。见面了就打个招呼,然后他还得去忙,就散了……有什么事的什么也会帮一下。” …… 对于里昂的采访,好一会才做完。 这个呆滞的男人说话时总带着些迟缓,还夹杂着对斯杜提亚来说难懂的乡下俚语方言。他似乎因为没什么文化使得无法很好地理解问题,甚至因为词汇量少的原因导致有时还得先问一下一个句子中某个词的意思,而且还不善于表达,经常把一句简单的话翻来覆去地说,然后就不知该说什么。最终,两人还是只能把他的妻子、那个妇人叫来,让一个莱洛斯人给另外三个莱洛斯人做翻译,这才让访问进行了下去。 而根据他的回答,两人发现他对迪克可谓崇拜至极。在他看来,迪克?大卫是个不仅有能力而且还聪明厉害的人,对官员谄媚而对员工无情是懂得随机应变,至于克扣工资什么的也被当成是有手腕会管人的体现。 而从其妻子的回答来看,里昂是个嗜赌如命的人,也因为这一点埋下了未来家产争夺的种子——八年前,在迪克的忽悠和诱骗下,他竟为了三百镑赌资而将房产证上的名字改成了迪克作为抵押……哪怕他后来还了钱,然而房产证上的名字改不回来。由于他太信任哥哥,关于另外一处地产的分家协议竟将证明都不知道放哪以至于甚至无法证明那是自己的地,再加上一些陈年旧怨,于是,自然也就变成了这样,扯皮了五年到现在仍然还没结果。用妇人的话来说,没有了自己的房产,来自金钱的压力几乎勒得他们一家喘不上气。 在这场争夺家产的斗争中,从他这一家的居住环境来看,他已经基本是个输家,然而他却对迪克的行为表示理解,甚至说出如果自己是迪克那么自己也会这样干。 这一点,对斯杜提亚和安娜贝拉来说可不是一般的费解。打死她们也想不到居然真的有人会做出以前只在书里看到过的行为,不论是迪克的奸诈还是里昂的盲目崇拜,但好在妇人的回答还是让她们感觉自己还是正常的。 在妇人看来,迪克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落井下石的混蛋。而从她的口中,两人总算得知了大部分人对迪克的态度——他的员工对他敢怒不敢言,他周围知道这些事的人基本跟他没什么往来,背地里自然是鄙视,他在生意场上还有当地警察分局的朋友对他的态度大多也只是酒肉交情,几乎没有真心至交。 而对于他的死亡,如果排除对凶手的恐惧,大部分人对这件事都是冷眼旁观、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妇人当然也不例外。 只是,从妇人的口中,两人仍然没得到任何有可能会杀死他的人的信息。 而既然两个成年人都不知道,两人倒也不觉得那位少年会了解。但是,出于对少年的好奇,两人还是来到了他面前温和开口:“小弟弟,轮到你了。” “……” 轻轻摇了摇头,少年半微笑着以低沉的声音开口:“我的名字是路希尔。” “嗯……也好,路希尔,我们聊一聊。” 来到这里一个小时,这是斯杜提亚和安娜贝拉第一次清晰地听到这个少年的声音,不由得因为这与其面容形成强烈反差的声音而有些惊讶。不过,这不耽误她们看向那妇人和里昂:“请你们先回避。” “小孩子能知道什么?” “他知道什么,要先问一问才能知道。” 对着这对夫妇摇了摇头,斯杜提亚看着他们一疑惑一淡定地回到房间关上门,随即又看向了路希尔。望着那好似一潭死水的眼眸,斟酌片刻,她才试探着发问:“路希尔,你知道这里最近发生了什么吗?” “那些杀人案。” “现在这里是所有人都知道吗?” “是。”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通过什么方式?” “六天前,看报纸时。” “嗯……” 由于事情的严重性,对于现在这个城镇所有人都应该知道这个消息这件事,斯杜提亚并不意外。让她意外的,是少年居然那么早就知道——要知道,第一起案件,在八天前才发生。排除受害人家属报警、受理、立案、报社发布案件的时间,少年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跟上了事件的发展。 想到这一点,斯杜提亚随即又问:“你有看报纸的习惯吗?” “对。” “这是个好习惯,继续保持。” “谢谢。” 对于她的发问,路希尔并没有多少多余的话,与他一句话要重复很多遍的父亲截然不同,这让斯杜提亚有些意外。不过,这也让斯杜提亚对他更感兴趣,抱着好奇的心发问:“那么,你是如何看待那个凶手的呢?” 第四百一十一章 审判 “除了要注意安全,没了。” “没了?” “没了。” “就这样吗?” “难道我应该被吓到呆若木鸡吗?死者并非死在我面前。” “并非冒犯,但是……难道没有害怕和愤怒吗?” “……就算有,也没什么用。难道我能审判他吗?” 在这一刻,路希尔竟像中年人般叹了口气,让斯杜提亚和安娜贝拉皆感觉到那不应该属于这个年纪的老成——以及那种仿佛对一切都不在意的漠然。 突然间,两人想起了赫尔莫,感觉也确实有点像。然而,仔细一看,少年却并不像赫尔莫那样完全置之度外。他的眼珠稍微往别处偏移,巧妙地避开了两人的目光,似乎不想被两人借眼神发现自己真实的情绪。从这一点,两人就知道他不是真正的漠不关心了。 “……” 既然少年要隐藏,她们当然也不会很没礼貌地去戳破。仔细想了想后,斯杜提亚还是回归主题:“你知道迪克?大卫吗?” “我的大伯。” “你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吗?” “死了。” “他和你的关系怎么样?” “不怎么样。” “为什么?” “……” 稍微抬眼看着斯杜提亚,路希尔假笑着毫无波澜地说:“难道你从我的父母那里没有得到原因吗?” “我以为上一代的恩怨不会让你知道的。” “他们确实不想。然而,如果事情造成的影响够大,就算你从未想过去知道它,事实也会自己出现在眼前。只从他们偶尔的三言两语,从两家人见面时的气氛,就能知道一切。” “……” “你如何看待迪克?大卫?如何形容?” “一个成功的商人,一个不错的父亲,一个有毅力的人。一个贪婪的吸血鬼,一个肆意压榨其他人的金钱追逐者,一个不折不扣的混蛋,一个可悲的家伙。” “前面的六个形容都很好理解,但一般情况下人们不会认为这样的人可悲?毕竟,他已经拥有财富和家庭,在世俗意义上是成功的。” “然而他已经堕落成了金钱的走狗,被资产扭曲了人性。” “这……” “听起来很像精神胜利法。” “嗯?” “我只能以此获得精神胜利,我甚至比他更可悲。他的可悲不影响他的生活,他仍然是世俗意义上的人上人,而我则只是一个只敢在这里说他坏话而不敢跟他正面辩论的人。我是软弱的人,我在物质上是个穷人,在精神上也并不比他高贵多少,因为我无法保证如果我与他互换身份后会不会也做出与他一样的事情。” 轻描淡写地垂着眼睑开口,路希尔轻轻叹了口气:“我只敢在这里批判他,然而世界上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他们可以掌握世界,而像我这样的人哪怕再多也只是可以随便碾死的臭虫,毫无价值。” “……” 尽管少年脸上的笑容仍然没有消退,但那阴沉的暮气却扑面而来,让斯杜提亚和安娜贝拉甚至为之一惊。而更关键的,是她们对他所说的几乎没有认知,甚至连开解都不知从何说起。 张了张嘴,她们却不知要说什么,好半天后才想起这次谈话的目的:“说偏了。让我们回归正题?” “嗯。” 轻微点了个头,路希尔仍然保持着微笑,让斯杜提亚和安娜贝拉不知为何心生同情,然后才问:“你如何看待迪克?大卫的死亡?” “这是私人的问题吗?” “不,但我们可以保证除了调查人员外不会有任何人可以看到记录,你可以直言不讳。” “那么我会说他死得很好。我很高兴可以听到他的死亡。这让我稍微感觉命运之神并非看不见人世的瞎子,他终于受到了制裁。” “尽管制裁他的是穷凶极恶的凶手?” “尽管制裁他的是穷凶极恶的凶手。” “但是他的行为应该不致死?” “不然我该期待怎样才能让他获得制裁?难道靠法律吗?他所做的一切,克扣工资、拖欠工资、恐吓员工包括对我家的打压全都没有违反任何一条法律条例,世界上没有保护劳工和因他人愚蠢而受牵连的无辜者的法律。靠人们对他的道德审判?除非你是在开玩笑,因为普通人在道德上的审判无法让他有一丝一毫的损失。” 带着些许逼问的语气,路希尔终于不再平静而是咄咄逼人地问道,让斯杜提亚哑口无言。而看着她的这幅模样,他似乎也意识到她并不是自己的敌人,这才放缓语气,又平静地说:“对我,也许还有其他很多毫无力量的人来说,一个恶人死去是再好不过的,不论杀死他的是法律还是另一个恶人。事实上,我甚至想自己杀了他。也许你会说我这样的想法是犯罪的开端,但我仍不禁想,如果全世界所有穷人能和他这样的人成功一换一,那……” …… 城市公路旁的某个不知名草坪上,赫尔莫靠在一棵树旁边,盖着不知道从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破烂毯子,弯着膝、躬着腰、垂着头,似乎已经熟睡。 在这片草坪上还有两三个其他流浪汉,也是靠着树。也有一些流浪汉睡在天桥底下、住宅后楼梯旁,比起露天已经算是幸运很多,生活条件却仍然恶劣。 而每当一个地区出现连环杀手时,流浪汉们总是最害怕的,因为他们实在没有一个安全的地方可以躲。流浪汉收容所是大城市才有的,小城市和城镇那点税收压根不够当地政府建立收留的地方,这就给了那些杀手可乘之机。也因此,如果某地出现连环杀手,流浪汉们便会自发地尽可能地聚集以防不测。 而赫尔莫,则主动让自己处于人少但又不显得自己是刻意如此的地方,等待着藏匿于暗处的杀手。 虽然现在已是夜间九点,但由于下午的午睡,他还保持着精神。在夜间零下二十多度的冷风之中,他的脸已经被冻得发红,身躯却仍然如磐石般动也不动。 为了等到杀手,这都是必要的。 在毯子下面,他的左手早已握住枪柄,右手则握着剑柄。隐藏在黑发之下,他的眼神冷若冰霜,甚至比这寒夜更让人胆寒。 “……” 以双耳聆听着周围的一切,他警戒着,等待着。 静静地等待着,充满耐心地等待着,全神贯注地等待着。 “呼……呼……” 风声一刻不止,带来的不仅只是寒冷。在这万籁俱寂的夜里,任何声音都会因为背景的冷静而显得格外引人注意——当然,这是在目标是普通人的情况下。 如果是类似幽灵之类的东西,那么它们确实可以对没有或者没使用神秘能力的人隐藏住一切行踪。只是,为了防止那种情况发生时没有反击的能力,他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只等着那不知到底会不会出现的敌人现身了。 “……” 面无表情地,他等待着。 “……” “呼……” “!” 而就在下一个风吹过的瞬间,他握剑的手一颤,差点就要把剑抬起来;眼神也因此一变,似乎感觉到什么诡异的东西。 下一刻,他的头就略微抬起一些,而这抬起的幅度几乎可以说是微不可见。然而,就是这么一点点抬起,却已经足够了。 透过长发,他面无表情地借着透过乌云的些微月光扫视着远处的黑暗。他看过房屋,看过街道,也看过草坪,没有看到任何异常的东西。然而,他知道,在刚才,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发生。 ——要知道,在刚才,他差点想把剑送进自己的心脏。 那是莫名的冲动,就好像是从自己心底萌发。然而,赫尔莫可不觉得这是因为自己突然想死——一定是被什么东西影响了。 “……” 而那影响自己的东西……也许就在附近。 打着十二分的警惕,赫尔莫戒备着,等待着,为那随时可能到来的战斗做好准备。 “呼……” 压制下全身的战栗,他的目光更加冷冽。 “呼……” 风声传来,盖住他的呼吸声,让他借此可以调整自己的状态。 “呼……” 为这一刻……做好准备。 “唰!” 猛然拔出自己的剑,赫尔莫对着身侧的一个黑影,猛然横劈! 第四百一十二章 风夜战斗 “!” 可是,他劈了个空。 在这一刻,他没有感觉劈到任何实物,自己的血剑似乎只是在空气中掠过。 ——然而,暗月之下,他甚至能清清楚楚地看见那是散发着黑气的影子就在自己身旁! 而对于他的暴起,影子似乎没有想到,也似乎只是根本没打算躲。它朝着赫尔莫头的一拳挥在了树上,虽然被剑穿过,但它没发出任何声音,那散发着隆隆黑气的“手”又径直朝着他的脖子而去——谁也不知道如果被它掐住脖子会发生什么,但赫尔莫绝不会想去用自己做实验。 左手握着的枪抬起,他在后退的同时火速开枪以试探自己到底可否对影子造成物理攻击。三声爆鸣响起,子弹带着火光和硝烟味呼啸而出,在影子朝着自己逼近的同时向影子的“头”和“手”而去——这一次,他看得真真切切,子弹直接穿透了影子,似乎这东西完全没有实体! 而尽管被他如此攻击,影子却也没有要跑的意思。不知何时,它的“右手”中也出现了一把剑,让它刚好可以在眨眼间冲锋至赫尔莫面前时带着黑气一剑下劈! “!” 从刚才影子的表现来看,它因为无法被自己攻击到从而也应该攻击不到自己,但赫尔莫不敢赌。万一它的攻击针对的是灵魂呢? 不选择用剑招架而选择侧身躲过它这一击,赫尔莫又原地起跳躲过它顺势往自己双腿的一剑横扫,甚至在空中缩腿以躲过它的上刺,落地之后又得接连后退以避其锋芒。它似乎不像普通剑客那样在连续进攻后需要停下来缓口气,在它那凶悍而气势逼人的进攻下,他甚至没有还手的能力! 而更有苦难言的是,就算已经在尽力躲闪,他也还是被影子的剑擦到了两下,一处在右大腿、一次在左肩头。那割伤带来的疼痛和血液冷却后的冰冷倒不算什么,北境之人毕竟习惯疼痛与寒冷了,可受伤导致状态降低可是实打实的。 自己似乎打不到影子,影子却能切实地对自己造成伤害? 不能再这样下去,赫尔莫明白,他必须对现状做出点改变。 在夜之中,他仍在躲避着影子不知疲惫的凌厉攻击,也让自己的心愈发被理智充满。压抑下心中从刚才就一直有的自杀冲动,他在躲闪的同时观察着影子的破绽,终于在影子急于进攻而有些忽略自身时对着它伸出来的“右手”挥出一剑——然而,剑又直接不受任何阻拦地透过了影子,它好像没事人一样! 尽管挨了一剑,可影子的动作根本连一点放缓也没有。要知道,为了防备邪恶存在的攻击,他可是在剑上涂了圣水的! 而似乎是知道赫尔莫的攻击无法奏效,影子随即更加猛烈地卷着黑气向他而来。横劈竖砍带着凌厉而又不定形的脚步,一剑扫过让他只能收腹后跳以避剑芒、一剑突刺加上挑让他哪怕侧身躲过也差点因为重心不稳而摔倒,然而影子却并不会给他放松的机会,甚至还趁着他有些站不稳的同时旋身就是一剑闪过,逼得他只能在草坪上节节败退、根本不敢与它正面交手! 而哪怕他已经用全力在躲,然而他毕竟是处于被动。只片刻之后,他已经被那不定形的剑擦到数次,每一次都像被真的剑砍了一样感到一阵阵铭心的剧痛,连喉咙肿也慢慢涌上一股血气,哪怕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身上估计大大小小全是伤痕——更可怕的是,那些伤痕,正在让他的状态越来越弱! “……” 如果在生死战斗中一直被动挨打,赫尔莫知道,就等于慢性死亡。如果双方实力差距不大,一直防守的人绝对会比掌握主动权的进攻者败得更快,毕竟剑可不比拳头,一剑砍到就是放血的伤;更别说自己的左腿还有问题,一旦在后退中被树根绊倒或者踩空摔倒,在影子的攻击下估计就再也没有站起来的可能! 自己虽然已发出三发子弹,但不知为何周围还是一片静悄悄而没有人声。不管在任何时候都不能抱有侥幸心理,期待外来的救援是不行的,必须得找机会反击! 而也就在这一刻,似乎是察觉到了他心中所想,影子的形态,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变化。 在朝着赫尔莫如疯狗般连续挥剑的同时,影子身上的黑烟开始翻腾、浓郁、如水一般,让人感到又逐渐流动、凝固,似乎要化为某物的样子。到最后,它甚至开始有了“人”的面孔! “!” 与此同时,不知为何,看着影子的变化,在赫尔莫的心中,那自杀的冲动顿时又翻涌了起来。 他的手似乎有点抽筋,不再如刚才一般有力,握剑的姿势也不如刚才那般正确,甚至连脚步都有些虚浮起来,只差一点点就要被草地上的石头绊倒! 只是,与他的变化几乎是同一时间,影子对他的攻击却也放缓了些。 一片夜的死寂中,影子终于发了声,发出了悲怆的人声,“你……还认得我吗?” “……” 看到“乔瑟夫”在自己面前,赫尔莫的眼神一变,瞬间又恢复成冰冷,忍着疲惫和全身各处的剧痛一剑对着他就劈了下去,却被他闪到一旁躲开,“你要让我再死一次吗?” “……” 就在听到“再”的那一刻,赫尔莫的心脏,停跳一拍。 咬咬牙,他勉强站直身体、冷冰冰地看着“乔瑟夫”,用剑指着其脸,阴森森地说:“苏克拉缇斯已死,你不过只是伪装成他的样子。” “然而,我还活在你的心里。” 不再对赫尔莫进行攻击,“乔瑟夫”凝视他,“我就是你内心中那个“我”的投影,我象征着真正苏克拉缇斯的意志。你要亲手杀死我?” “……” “如果你能就这样杀了我,那么,你记住我的意义何在?” “……” “只是为了让你自己那可怜的良心感觉好受一点?还是当做对我的施舍?可我已经死了,因你而死。” “……” 望着“乔瑟夫”的面孔,赫尔莫心中的那股莫名冲动越来越强烈,握剑的手也越来越无力。他的身躯出现了些微战栗,似乎是因为冷,又似乎是要压下汹涌的情绪——由不得多想,他阴沉着脸,却没有丝毫迟疑地颤抖着掏出了一枚爆破符咒,“为你胆敢亵渎他的形象,以智慧神选的名义,我将永不宽恕你……不论你是何人、不论你是何物,我,判处你死亡。” “来。” 张开双手,“乔瑟夫”宁静地注视着他,完全不作抵抗——看着它的这幅模样,赫尔莫强压脑内和身体的折磨、勉强维持着理智,在注入力量后便将那枚符咒甩向了它——一道光芒亮起、一个火球绽放、一声爆鸣爆发,“乔瑟夫”便不自觉地因为剧痛而面色痛苦地被爆炸的火光吞没。 数秒之后,在原地,除了杂草和被气浪掀起的泥土之外,就没有任何其他东西了。 “……” 一切,又回到寂静无声了。 “……” 而在现在,怔怔地看着那片空地,赫尔莫沉默着、呆滞着,说不出话来。 无力地握着剑,尽管知道那不是真正的乔瑟夫,神选仍陷入了难言的悲伤与自责。一阵咆哮着的的狂风带着雪粒突然间席卷而过,让他的手一颤、腿一软,就拄着剑单膝跪在了地上,却仍不发出丝毫声音。 微弱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却让他的背影显得更加落寞,甚至比真正的流浪汉还要失意。也许是倦了,也许是累了,无人知晓。唯一可以知道的,就是被勾动以往回忆的他需要一片安宁,一片不被人打扰的安宁…… ——只是…… 在赫尔莫的侧后方,一道黑气翻滚,一柄难以辨别实体的长剑正朝着他的脖颈而来! “……” 但,剑并没有碰到赫尔莫的脖子——几乎是剑被挥动,不,更前一个瞬间,他已经就地一个翻滚躲开了那剑锋。 然而,尽管他已经以如此反应避开剑芒,他的右侧背却仍然被划出一道长伤口,几乎如血色半月般烙印在他的背上! “……” 而在原地,似乎是对他的躲闪意想不到,影子定在了原地,又如刚才一般毫不作声,只是凝视着他——就是刚才那一下翻滚,赫尔莫的左手已经从口袋里又拿出了一枚雷电符咒! “……” 因为状态的低落而半眯着眼看着那影子,赫尔莫大口大口喘着气,甚至让鼻腔被冷空气刺激得生疼。而虽然他此时的眼神尽管夹杂着刚才残留下来的些许伤悲,但在他的极力控制下,冷酷却又占据了主导。 ——要知道,若非刚才自己在强忍自杀冲动的同时因为发觉周围还是安静得奇怪而强行维持住清醒、时刻关注着血剑上的倒影,这才发现那影子出现在了自己背后从而侥幸逃过一劫,否则真要被它偷袭得手! “……” 而此时,雷电符咒在手,他看着影子,影子也看着他。 黑夜寒风之中,一个虚弱的人与一个无法看清形态的影子如此对峙着,结局似乎已经注定,却又似乎存在转机。 无人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只知道就在赫尔莫某一次短暂的眨眼之时,影子,朝着他发动了冲锋! 第四百一十三章 无人胜利 “!” 瞬间将自身力量注入到雷电符咒之中,赫尔莫甚至把剑丢在了地上,只等它靠近过来后跟它两败俱伤——就是这么短短的一瞬间,影子已经进入了他面前一米。 刹那间将雷电符咒对准了影子,赫尔莫的眼中唯剩毫无感情可言的冷冽,其人则在影子的黑气长剑靠近自己时竭尽全力一侧身:下一刻,一道蓝紫的巨电从符咒中射出、将这片空地照亮,瞬间就追上了那一击不成立刻远遁的影子,将它包裹其中! 它仍然没发出任何声音,甚至因为它周身都散发黑气而不知道它到底有没有表情,但那些黑气却在噼啪作响的雷电中逐渐消散而得不到补充,让它逃往某个街角的速度也逐渐变慢——然而,影子的结局究竟是怎么样,赫尔莫却看不到了。 尽管他已经尽力躲闪让自己不至于被腰斩,然而黑气长剑却还是直接割开了他腹部的肌肉,在那里留下一道巨大的撕裂伤。 如果这里有足够的光,那么观察者们甚至可以翻开他的伤口透过他鲜红的肌肉看到里面律动着的腹部内脏。由于大量血管被整个切断,宝贵的血液一瞬间如决堤江河般染湿他的衣服,而那剧痛更让他双目中的血丝丛丛尽爆、额头上的青筋根根毕露——如果伤口再深仅仅一厘米,那么他的肠子都得当场流出来! 顾不得去管影子到底跑到哪去,跪在地上强忍痛楚地将因为大失血而不怎么听使唤的手伸进侧腰口袋,赫尔莫颤颤巍巍一阵摸索之后才终于摸到那治疗符咒,马上就把力量注入其中以让自己感觉好些,然后刻不容缓地马上掏出信号枪一发打出。在做完这一切之后,他才拄着剑勉强抬起感觉已经沉重无比的头颅,恰好就在这最后一瞥中隐约看到影子拐进某个小巷…… 然而,他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 大量失血让他本就苍白的脸色更进一步,甚至比死去多时被上了一层白粉的尸体更加惨白,对他精神的影响更不必说。强烈的困倦如压城乌云般卷来,让他的眼睛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可能是由于太过困倦,此时,连他自己也没发现他已经又身处那树下,就跟影子从未造访时一模一样——除了他身上那些伤还在往外流着血。 然而,这已经不重要了。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手指向了那个小巷,他捂着腹部躺在了草地上,不甘地闭上了双眼。 黑暗,黑暗…… …… “在这!” 自从那发信号弹发出之后,靠近这片区域的所有术师以及警察顿时全都以极速赶着路。由于距离接近,斯杜提亚和安娜贝拉是最先赶到的;而当她们赶到这路旁时,所看到的,则是树下草坪上的两个流浪汉,以及被他们围着的一个躺在地上的人。 虽然没看到那人的脸,斯杜提亚不知为什么也知道那一定就是赫尔莫,当即飞奔过去;而当她看到那笔直插在地上的血剑、闻到空气中那浓郁的血腥味时,一个不妙的预感顿时在心中生起。 颤动着睫毛蹲下身仔细一看,她看到赫尔莫双目紧闭、全身发抖;用手一碰,她惊觉他的体温竟然低得冰手! 他受了重伤,毋庸置疑。 稍微观察一下他的伤势,由不得多想,斯杜提亚收敛着自己的痛惜,立刻在稍微观察他的伤口后把他抱了起来以自己的体温给他供暖并且掏出他口袋里最后一枚治疗符咒用于疗伤,一旁的安娜贝拉则马上惊疑地看向了两个流浪汉:“这里发生了什么?!” “我们,也不清楚……” 哪怕光是看着面前这两个穿着术师袍的人,两个流浪汉一下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忙不迭地将一切和盘托出:“就在那边草地上,我们睡着睡着,就听到一声信号枪响……刚睡醒迷迷糊糊的,还想着是什么东西,过来一看,就看到这个人躺在这里了……” “……” 听着这两人的说辞,安娜贝拉又看回赫尔莫,确信自己确实没看错之后又扭过头:“就没了吗?信号枪响之前呢?” “就不知道……” “难道你们没听到别的什么声音吗?比如打斗声?” “根本没有啊?” “这……” “安娜……去看一下那个、那个方向……” 就在此时,斯杜提亚突然发颤着开口,也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别的什么,但她把手指向了赫尔莫刚才所指的位置:“洛卡……刚才指着那里,那里可能……会有什么,麻烦你去……看一下……” “那里……” 看着斯杜提亚所指的离这片草坪约摸有三十多米的街角小巷方向,安娜贝拉暗暗点了个头,随即马上奔向目的地。 夜间的冷风刮过,让沐浴其中的她的袍子猎猎作响。高速之下,短短几秒时间,她就跨越这三十多米距离,来到了小巷口旁。 一手紧握手电筒,另一手握着手枪,她深呼吸一口气,在小巷口一闪而过,在发觉没受到攻击后才正面站在了巷口。往内一看,没发现任何敌人,倒是闻到股臭味。仔细一看,这里原来是个专门放垃圾的小巷,除了五六个大绿色垃圾箱外,地上还有一些其他垃圾,比如破旧的毛绒玩偶和布偶,她的脚边也有一个木偶,还有普通的垃圾袋和纸箱之类的杂物,但却没有任何类似活物的东西。 为了保险起见,走前几步,安娜贝拉随即开始一路掀起垃圾桶盖,每次掀开还仔细用手电筒照照看有没有人藏在里面……只可惜,虽然她找得很是仔细,却还是连个人影都没发现。 “……” 就目前情况看来,就算这里有敌人,估计也已经跑了。 “……” 无奈之下,她也只得原路返回。 而在原地,斯杜提亚已经打出了黄色的代表着“此处有重伤员”的信号弹;然后,她所能做的,也就只有抱着赫尔莫尽量不让他被直接冻死了。 雪早已开始飘落,如此的雪夜中,本就冻人的气温越来越低,再加上赫尔莫如此重伤,这里顿时就被一种难言的忧愁氛围吞没。斯杜提亚和安娜贝拉贝拉相视无言,也没心情说话,倒是一边的一个流浪汉主动开口发问:“那个……你们是术师吗?” “……嗯。” “你们……在干什么?抓那个凶手吗?” “……没错。” “……” “……越来越冷了啊……” “……” 对于两位流浪汉的没话找话,两人不知道他们有什么目的,因而疑惑地看着他们,那两人也便小心翼翼地开口:“看在我们告诉你们发生了什么的份上,能不能……给我一些钱?天实在太冷了……一先令就够了……更多当然也行……” “我也是……” “……” 看着这两个衣衫褴褛而又披头散发的可怜人,鬼使神差间,斯杜提亚想起了以前和维克缇斯一起玩、与赫尔莫在街边遇到乞丐的时候,她想起了他们的眼神——像薄雾般淡淡的怜悯,像永夜般浓重的沉默。 然后,他们会给出一些钱,却并不是常人打发人的将硬币扔下,而是亲自蹲下将纸币放进小罐或者乞讨者的手中。 想着他们的所作所为,再看面前两个在风中有些发抖的人,斯杜提亚内心的恻隐之情被勾动,随即默然地从自己的钱包里拿出了两张十先令纸币,让他们在看清数额之后一下呆滞起来:“这个……” “明天……买些热食吃吃。” 对着两人摇了摇头,斯杜提亚抱着不省人事的赫尔莫,与安娜贝拉一起在他们的感谢声中等着来自座堂的医术师或者医生到来。约莫两分钟后,一道汽车的轰鸣也就由远及近,与两人简单交谈之后就直接把赫尔莫弄上车送进了医院——这也正常,城镇里的术师多样性毕竟比不上大城市,希赫斯教廷也没有足够的神秘特性来培养出大量医术师。对于城市以下行政区划的人来说,有身体问题除了找医生,还真没什么其他方法。 “……” 而随着汽车呼啸而去,雪,慢慢地,越变越大了。 狂风大作、雪花飞扬,不禁让人在想,什么时候会停呢…… 第四百一十四章 “请杀了我吧。” …… “咖嚓……” “咖嚓……” 某个不为人知的黑暗中……一阵阵让人难以忍受的声音传出。 这地方很是潮湿,被完全笼罩于黑暗之中。如果压下心中的恐惧和烦躁仔细一听,花费点时间后,就可以听出那是石头与硬物摩擦的声音,既缓慢又刺耳,像是一台已经生锈故障的机器因为本身的老化而在运行时发出的噪声。 除而了那奇怪的咖嚓声,这里似乎还有些微的喘息声,如同卡了痰般黏腻而叫人反胃。像人吗?不太像……如果非要形容的话,也许更像是野兽:饥饿的野兽,受伤的野兽,痛苦的野兽…… 野兽? 只在这片黑暗里?不……也许是整个城镇?整个郡?整个国家与世界? 是人畏惧野兽,还是野兽畏惧人? “……” 也许,对双方来说,答案都是一样。长夜,还未结束。光明……仍未到来。 …… 在赫尔莫的病床前,斯杜提亚刚结束又一天的问话,与安娜贝拉还是都尔一同坐在了这里。 此时的赫尔莫被一张白被子盖着,只露出了他的脸而没有露出伤口,这让人比较好接受一点。毕竟,当安娜贝拉和都尔昨天在病房里刚见到赫尔莫完整伤口的那一刻,她们的第一反应都是胃里一阵翻涌,差点把晚饭都吐出来。 实际上,看见一个活人的模糊血肉就已经让她们够不适了,更别说医生们还得翻开伤口检查、清理伤口、用针线直接穿过肌肉以达到缝合的效果……光是想想自己的身体被人用针线穿来穿去,她们就再也没勇气看下去,只得在手术室外等候了。 今天一天,她们都是抱着提心吊胆的心态在外面问话,生怕自己一回病房就听到赫尔莫死了。所幸,他还活着,而且警察局没有接到新的报案,也就意味着他的血没白流,总算让她们感到一丝安慰,感叹神族的生命力果然顽强。 医生们说他的呼吸和心跳以及体温等指标太低,这是很严峻的情况,但她们知道这对赫尔莫来说是正常的。神族的强健心脏不需要过多跳动就能使神血流遍身体,迥于常人的身体结构也能最大程度地利用呼进的氧气,比起一开始,他已经在慢慢好转……可是,他怎么还没睁开眼睛? 看着赫尔莫此时的惨白面容,斯杜提亚从中看到了疲惫和超出正常水准的……似乎是折磨?他的眉头正紧皱,嘴唇紧紧地抿着。如果他现在有做梦,那一定会是一个噩梦。 “……” 突然间,他的嘴唇张开一点,让一直密切关注着他的斯杜提亚立刻打起精神去听任何他可能说的话。只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的嘴很快又闭上,似乎刚才的只是她的幻觉。 而见她如此,安娜贝拉和都尔都不由得叹口气,也不知是抱怨还是单纯的感叹:“这个家伙……真是让人不省心……” “……” 凝视他的脸,斯杜提亚好半天后才轻轻回答:“是啊……” “猩红之夜的时候,估计也是这样。” “……对啊。” “无事发生的时候总是不觉得,或者说我们故意不去想。但,现在一看,像他这样的‘人’,是注定要在死亡线上挣扎、跟戴斯的死亡之主讨价还价的。” “……正是因为这一点,才让他与其他人不同。” 轻轻抚摸着赫尔莫那冰凉凉的额头,斯杜提亚宛如梦呓:“为了他人而奋不顾身,正是术师的使命,只是他为我们承担下来了而已……要是世界上每个人都像他一样,就不会有纷争了。” “……” 沉默地看着他们,两人皆无言。 静静地注视着赫尔莫发着呆,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们几乎陷入空灵的状态时,却被赫尔莫突然颤动了一下的左手拉回了现实。 揉揉眼睛仔细一看,接下来,她们又看到赫尔莫的手动了两下,不由得发自内心地感到惊喜,几乎屏住呼吸来看他会不会有更多的动作——在她们的注视下,赫尔莫将手无力地握拳,花长时间试图抬起来,在斯杜提亚帮忙之后却一下子打在了自己的胸口上,让所有人为之一惊。 而也就在此时,他又张开了嘴,在三人提心吊胆的围观中反复几次没有声音的半张半闭之后,他暂缓片刻,终于发出了第一个模糊的音节,“欧……” “!” 竖起耳朵,从这第一个音节,三人分别得出了不同的猜想,便又听他说了下去: “布……塞克洛……” “……乌丁……特尔……费加斯……密……” “欧布……赛克……洛……乌丁……特尔……费加斯密……” “……” 听他重复这一句话,每个人却都不懂他在说什么,因为这根本不是希赫斯语。只是,仔细想想,却也对,一个人在失去意识之后就算要说话肯定也是说母语之类的,只是不知道一个留慕神族的母语是休曼语还是留慕语。 总之,听着赫尔莫这不断的呻吟,虽然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斯杜提亚还是本能使然地有力地握住了他的手、将自己的额头抵在了他的额头上,以自己的体温温暖他、给他依靠。而在此时,她才发现赫尔莫的体温比起刚才居然又直线降低、呼吸更急促、甚至连脉搏都更微弱了些,立刻便扭头让两人去叫护士,然后才忍着心焦喃喃地对他低语:“都会好起来的……我就在你身边……” “……” 不知为何,听到她的仿佛母亲对病痛孩童念的话,赫尔莫的呻吟声竟真的慢慢变小,表情也不再像刚才那么痛苦,然而体征却仍然处于恶化,直到护士直接叫来医生给他合理加大输血量、给病房升温、给呼吸管吸痰等一系列操作,他这才有所好转。 而在这好一会之后,在斯杜提亚从始至终的抚慰中,他才第一次半睁开眼睛,眼神迷离。 只要是凡人,在大手术之后第一次醒来总是要花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清醒,对身体不好的人来说可能得醒三四次才行,而且还会因为麻醉导致忘记手术前的的部分记忆。然而,赫尔莫毕竟是神族,更别说体内还有着本源,很快便在斯杜提亚的密切关注下将眼神聚焦、看向了她,“爱……莎……” “怎么了?” “……” “现在……几点……” “已经晚上八点多了……怎么样,你还记得所有事吗?” “……” 闭上眼仔细回忆片刻,赫尔莫很快便又尽力地睁开眼睛,“告诉……那些警察……敌人非人……是某种神秘存在……物理攻击……不起作用……” “这……” 一听赫尔莫说出这些信息,三人一下子惊讶起来——这可全都是之前未曾被发现的! 之前有一个警察倒是似乎遇到过凶手,只可惜他没有带回任何信息,因为他直接就死了。剩下的一些警察和座堂那些术师在以身诱敌不假,然而他们毕竟人数有限,更多的要用于调查,再加上也不知是他们的演技不行还是运气太好亦或是时间太短,并没有遇上过敌人。而今赫尔莫这么一说,她们顿时便意识到这绝对是重要信息,当即认真听了下去,“圣水……无法起效……唯独……术师的攻击……可以……造成伤害……” “敌人……是……‘影子’……可以影响……心灵……它让我……想自杀……不知道……到底是……接近哪个序列……的能力……” “明天……跟我……报告一下……调查结果……现在……我……太困了……你们……去告诉……警察们……不用管我……” “这……” 闻言,三个女生对视一眼。只需一个眼神,她们也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安娜贝拉和都尔随即立刻起身赶往警察局,唯有斯杜提亚留在这里。对此,赫尔莫早有预料而毫不意外,只是闭上了眼,“爱莎……让你……担心了……” “……哼。” 不知怎的,在现在唯独两人相处的时候再听到他的声音,斯杜提亚鼻头一酸,连忙扭过头去,却也不知该说什么,只是握着他的手更紧了些。 而突然,她想到了先前赫尔莫的话,抹了一下微微发红的眼角,这才又扭过头来:“刚才你说梦话了,我们都听不懂,你做噩梦了吗?” “不知道……我说……什么了……” “好像是……我念一下:欧布赛克洛乌丁特尔费加斯密,这是留慕语还是休曼语的什么需要帮助的话吗?” “……” 听到斯杜提亚说出那话,赫尔莫又睁开了眼睛,看着她的双眼,陷入了沉默。 那句话,是留慕语。 而它的真实意思,实际上是…… 第四百一十五章 “故事” …… 阴云密布的天空,冷冷清清的大街,被掩于阴暗的城镇。无光照耀,因而一切似乎都黯然失色。 大风在吹,带来的不是清凉,而是寒冷。天空中有零星的雨点,带伞的话,似乎没什么必要,但不带伞又会被大风带来的那些烦人雨滴打得起鸡皮疙瘩,所以没几个人愿意在这种时候出门,就让街上的气氛愈发冷清了。 而在不知哪里的一处小平房里,那氛围竟比大街上更加阴沉。 这是一间砖木造成的小屋,一到这种天气就总是很潮湿,叫人感觉阴寒而关节酸痛。阳光也照不进来,就让这里更加暗淡:要是不点蜡烛的话,如果有什么深色东西掉在地上,不花上点功夫估计别想找到。 这间屋子里现在很是安静,因为人都睡了,要是不睡也没什么事可做。 然而,就在这种令人不安的安静中,随着骤然一道长长的“咕——”的一声,一个小男孩还是从不怎么安详的睡梦中醒了过来。 这是个瘦小的孩子,面色蜡黄,骨瘦如柴。刚才那道声音是从他的肚子里发出来的,而现在的他在难受地起身看了看不远处的桌子之后明显地露出失望的目光,很快又躺了下去、闭上眼睛,似乎想再睡过去。而他旁边的一个中年妇女却因为刚才那一声也醒了过来,把目光看向了他。 似乎是察觉了母亲呼吸的变化,男孩知道她醒了过来,紧张之下闭紧了自己的眼睛,以此做出自己还在睡的假象。然而,如此拙劣的演技一下子就让妇人识破了他。 在久久的凝视之后,她还是叹了口气。 在床上坐了起来,她盯着空空荡荡的房间里发呆。她在想什么呢?谁都不知道,连她的儿子也不知道,直到她自己的肚子里也传出一阵细长的咕声,她才被扯回思绪。 又叹出一口气,她才看向小男孩,有些艰难地问:“饿了吗?” “……不饿。” 踌躇片刻,小男孩还是摇了摇头,让妇女眼中的悲哀更深一层。 这么懂事的小孩,怎么偏偏就出生在了自己家…… 她又环顾一圈屋子,得到的还是一样的结果。家里能吃的都吃完了。今年是个歉收的年头,土豆、小麦、玉米,全都被商人们炒成天价。丈夫已经因为矿场事故死了,而自己每天给人刷鞋赚的钱还不够每天的吃的…… 已经没什么办法了,自己也没什么希望,但是,自己的儿子…… 看着那乖巧强装不饿的男孩,她又强做出笑脸:“乖,妈妈现在就去买吃的。” “可是……我们没有钱……” “会有的,都会有的。” 摸了摸男孩的头,妇人随即下了名为床实则只是比周围地面高一些的石板,从床尾拿来一件破布围巾,似乎要出门,但没有带上雨伞,因为这个家里没有雨伞。 而就在脚迈出家门的前一刻,她突然停了下来,扭头又看向屋里,“你就在家里乖乖的,我一会就回来。” “嗯。” 看着母亲要出去,男孩虽然心里也没底,但对母亲无所不能的那种信任让他不去想那么多,随即躺在床上,满心期待地等着她带黑面包回来。 而在外面,雨开始变大了。 不知何时起,街上的圆形水渍开始变大、变深、变多。然后,一滴、两滴、四滴,慢慢地,淅淅沥沥的雨声响了起来。 噼里啪啦的雨点打在马路上,被风从破旧的窗户吹进屋里,让男孩的身躯在薄被里瑟瑟发抖,却还在等待母亲的回家。 可是,直到天彻底暗下来,她也没有回来。 男孩心中开始慢慢升起不安,他知道即使是神通广大的妈妈如果被大雨淋了也会生病。他隐隐约约似乎预见了什么的发生,但是他仍然抱着一丝希望,直到实在撑不住,只能在一个人的害怕中缩着身子,颤抖着进入睡梦。 而在他不知不觉中,时间永不停滞地流动着,像不可抗拒的河流,将一切都拉向不可抗拒的彼岸…… 很快,夜就过去,他则在一大早就醒了过来。 此时,雨已经停了下来,但乌云还没散,空气中还有些凉意。在不知是冷还是担忧的颤抖中,他很快从迷糊中清醒,开始寻找起身旁有没有其他人,这小小的屋子很快就被全部扫过,他却根本没找到自己妈妈的身影。 顿时,小男孩的内心被恐惧包裹,几乎急得要哭出来。但是,他没有,也并没有擅自跑出门,因为他的母亲昨天嘱咐了他不要乱跑。怀抱着对母亲的信任,他噙着眼泪,继续等了下去。 直到等来了一个警察。 “你是米拉女士的儿子,对?” 来者穿着一身制服,而就在他刚出现的时候,男孩的心中便闪过不好的预感,呆呆地点了个头。而见他如此,警察虽然心中惋惜,但也只能实话实说:“……昨天,你的母亲在法拉大街实施偷窃,被人当场抓住。事情本不至于发展到这一步,但是,很不幸,凶手失去了理智,她被殴打至死。放心,凶手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你还有任何亲戚可以来帮忙处理后……” “……” 当听到自己母亲被打死之后,男孩便没有思考的能力了。 他只是失魂落魄地站着,什么话也听不进。而突然间,由于两天没吃东西再加上受了凉,他眼前一黑,然后…… …… “!” 骤然从发呆中惊醒,赫尔莫回过神来。 左右环顾一圈,他才想起现在是斯杜提亚在报告调查进展的时候,但她现在在上厕所,而自己毕竟刚做完大手术,容易因为困倦而走神,这才抽空发了会呆…… 只是,刚才…… 大脑里突然多了些什么,一切都感觉那么清晰,就好像是发生在自己面前的事,就好像自己就是其中的人…… 但,这到底是…… 回忆着自己大脑里莫名其妙多出来的一段……故事?赫尔莫抬头看了一下病床对面的时钟,这才发现,距离斯杜提亚离开才过了一分钟而已。 才一分钟? “……” 扭头看向外面的黑暗,他将目光投远,毫不作声。 而后,又是斯杜提亚的声音让他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在想什么呢?” “……没什么。” 把目光收回,赫尔莫揉揉太阳穴,长吐口气:“发呆一会。” “真是你的习惯。” “是啊。” 轻微点了个头,赫尔莫疲惫地再度看向窗外,“还是回归正题。我仍然在担心造成这一切的凶手,我必须亲眼看到它被毁灭。” “嗯……” 事实上,斯杜提亚的心中也有与他一样的想法——虽然这两天没有新的案件,但当敌人不是人的情况下,只要还没彻底消灭它,就必须无时无刻不报以警惕——这可是神秘学课的基础。 不过,话虽这样说,她还是握住了赫尔莫的手,“但是,这两天你就跟我们继续分析案情就够了,你做得已经够好了。” “……” 不置可否地将双眼闭合又缓缓睁开,他又看回了她,“继续说。你刚说完里昂?大卫的口供。” “嗯……那下一个就是他的儿子路希尔了。” 一提到路希尔,斯杜提亚便叹口气:“唉……我很担心他。” “怎么了?” “他的口供,还有他的表现,都有不符合这个年纪的阴沉……就好像有个老头的灵魂在他身体里一样。” “他说了什么?” “他的大伯迪克?大卫死了,你知道,但是他却一点也不难过。但是,我也不知道这到底对不对,我无法想象兄弟之间还会因此家产而如此坑害,可能对他来说很难……按理说,如果他只感觉不难过也还好,可是他却说他自己都想杀了他的大伯,我真怕他以后会走上歪路……” “如果只是出于少年人的好勇斗狠呢?” “绝对不是!只要你看了就知道,他说这话的时候可是一点也没有开玩笑的语气,说真的,他看上去真的是要这样做一样。而且,我占卜了,他说的都是发自真心……你看看他的口供。” 回想起路希尔的表现,斯杜提亚认真起来,便将手中的一本本子递给了赫尔莫。 现在的他在两天的恢复后已有了拿轻物的能力,随即自己看了起来。他的视线缓缓移动,目光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漠然,让人根本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在一片静谧之中,直到他看完全部关于路希尔的记录,才终于抬起头来,对着斯杜提亚轻声开口;与此同时,在警察局,不知何人如旋风般冲了进来,气喘吁吁地直接就大喊一声:“我要报案!” 第四百一十六章 突发案件 在那人跑进来的同时,在接待处,一名辅警顿时紧张起来——自从那个夜晚文笛克斯和他所说的敌人战斗过后,这个城镇好不容易有了为时两天的平静,难道在现在又要被打破? 只是,身为辅警,普通人可以慌,他不能慌。收敛自己的情绪,他才发出镇定的声音:“发生什么事了?” “呼……呼……” 扶着膝盖喘了两声,那人才又焦急地抬起头:“我发现了一起凶杀案!” “冷静一下,不要慌,喘口气。告诉我们被害人现在是活着还是死了、被害人现在的情况,然后告诉我们地址在哪,我们马上就会派人过去。” “被害人死了三个,还有两个快死了,是被人砍的!” “明白。” 快速在机械表盘上按下几个按钮,这辅警一通电话直接打到了某个会议室;不多时,各自穿着灰色术师袍的安娜贝拉和都尔还有一个带着纱布和绷带等紧急止血材料的本地警员便都从一旁的走廊里快步走了出来,直接面向那人:“你就是报案人?带我们去现场!” “好、好!” 看到这警察和术师的搭配,那人立刻打算带头再冲出警局,然而一道男声却让他停住了脚步,“我们坐车,这样快点。” “哦哦!也行!” “走!” …… “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在所有人都坐上车之后,那个警员作为司机同时问话,安娜贝拉继和前两天一样充当记录员,而这报案人在思考片刻后却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当时我正下了班往家里赶。你们也知道,现在这里不太平,没有人会在街上待太久……” “那你是怎么发现事情发生的?” “我在回家的时候路过一个街角,我就拐了进去,刚好撞到一个人……然后他也没说什么,就低着头好像藏着什么东西直接走了……我看他有点怪怪的,觉得不对,但也没想太多,就继续走……然后走着走着,我突然就听到有人在喊什么,声音很轻,感觉很无力,我当时就起了鸡皮疙瘩……” “继续说。” “在好奇心的影响下,我就放慢脚步听了一下到底在喊什么……我隐隐约约听到好像是救命,一下子腿都有点吓软了。我害怕啊,走在街上听到人喊救命,尤其是在这种时候,肯定都很害怕……然后我就想快点走,但我一想,如果我走了那那个喊救命的人怎么办?我就停下来看看到底什么情况,反正一有什么问题我就赶紧跑,然后我就听到声音好像是从一间屋子里传出来的……” “嗯哼。” “那间屋子是个普通民宅,两层高,声音好像是从楼上传出来的。我大喊一声怎么回事,然后上面的人立刻回应我,声音都提高了点在喊救命,感觉很沙哑,像是快死了。我一急,立刻就把一楼的木门踹开了,然后一股血腥味闻得我脑袋晕乎乎的,我立刻就知道出问题。我随手拿了门口墙边的棒球棍,然后开始找人,找上二楼,就看见了五个血人!” “五个血人?” “对啊,血就糊在他们脸上、衣服上,连地上都是红红的一片,狰狞得像怪物。我一看,差点吓得跪在地上……然后,那个喊救命的声音又响起来了,我鼓起勇气上前一看,是个女的,大概三十多岁,我再摸一下其他人的鼻子,死了三个,但还有一个老的也没死。我立刻就大喊这里有人快死了,等看到有其他人出来后就来报案了。” “这样啊……” 听着他的供词,三人微微点头,陷入了沉思。 从他的描述来看,凶手很有可能就是他撞上的那名男子。不过,这样一来,这就是一个普通的凶杀案件了,因为赫尔莫所描述的那个敌人没有实体,也就不可能会被撞到。 这样一来……事情倒是会简单很多,但是整体来说更重要的那个案件就得不到线索了……不过,也好,不是那个敌人搞的,也许就说明它确实就被消灭了呢? 抱着这样的想法,四人很快就到了目的地,而那血腥味在屋外都能闻得到。 让围观的群众散开,警员和都尔两人进去上楼一看,再一观察,人都已经死了。仔细一检查伤口,被捅和砍的都是肚子和脖子这种有大量重要内脏和血管的地方,如果不是被砍的当时就有医生和设备在旁边估计都是救不活的,更别说只有绷带和纱布这些基础材料了。 “……” 但是,人虽然救不了,追查还是要继续进行下去的。 抬起头,那名警员就走出了现场来到楼下、做好警戒线、让民众退出警戒线外,然后才大声开口:“有没有人认识受害人?” “……” 面面相觑一番,许多下了班路过的人们互相摇了摇头,也有一些人迟疑着不敢上前,直到人群中站出来一个中年男人:“有,我认识这家人。” “你和被害人是什么关系?” “邻居,我是他的邻居。” “那就麻烦你配合我们做一番调查!” 此时,受不了那血腥味的都尔也走了出来,朗声对着那人开口,让他点了点头:“好……但我要说什么?” “被害人的家庭关系、社会关系、谁最有可能杀害他们之类的,越多越好!跟他们进去说。” 朝天打了一发黑色信号弹加上一发蓝色信号弹表示此处有人死亡、寻求警局支援收拾现场,都尔守在原地、安抚疏散民众,警察则把他带了进去,却并不上二楼,而是在一楼客厅的桌前停下,“一共有五个受害者,两个老人,两个中年人,一个目测八九岁的儿童,你都认识吗?” “一共五个,这是灭门啊,谁会这么残暴?” 一听这个数字,因为怕破坏现场而一直在外面徘徊不敢进来的中年男人倒吸一口凉气,连在车上早已知道这事的安娜贝拉也暗暗摇了摇头,而那警员则稳重地开口:“这也是我们想知道的,我们会抓住凶手,但那需要你的帮助。” “嗯……好,我都知道。” “说说他们的职业和社会关系。” “五个人是一家人,两个中年人是夫妻,两个老人是丈夫的父母,小的是他们的儿子。这一家除了他们就没有别人了。丈夫是唯一一个工作的,是个玻璃厂车间主任,妻子和两个老人都不工作,儿子在读小学。” “这么说,在外抛头露面的应该只有这个丈夫?也就是他的社会关系是最广泛的?” “这倒没有,这对夫妻总是一起出门,主持家务的是两个老人。” “他们平日里为人怎么样?” “……说实话,男的是个仗势欺人的人,女的则是个刻薄的人,而且还很喜欢嘲笑奚落别人。他们那儿子总喜欢恶作剧,但是他们从来不管。至于老人,喜欢说闲话、贪小便宜,除此之外倒没什么其他缺点。” “社会关系呢?他们跟哪些人有联系?谁最有可能对他们下手?” “这个……除了我们这些邻居还有工厂里的工人,估计就只有一起喝酒的不知哪来的朋友了……要说谁最有可能下手的话,一定就是男的手下的工人了。” 甚至不用细想,那人笃定地这样说道,警员也并不意外:“他们和工人的关系很不好吗?” “绝对的。他们总喜欢在工人干活的时候在他们面前晃悠,然后发工资的时候跟他们说看到他们偷懒。工人吃点东西都要被扣工时,上厕所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然后就扣工资。” “嗯……” 缓缓点了几个头,警员看着安娜贝拉在一旁记录完,随即用中指粗大的骨节敲着桌子,缓缓开口:“他手下的工人,都有谁呢?” “这可就多了,但我就不知道了。我毕竟不在他手下做事。” “嗯……” 随着那警员微微点了个头,这场问话就迎来了结束——接下来,就得是好好调查了。 第四百一十七章 重大嫌疑人 …… 晚上十点多,安娜贝拉和都尔还有那警员还是在外面。由于赫尔莫所提供的情报,警察现在一般都不会一个人走,再加上警局人手不够,所以他们索性一起调查了两小时多。而在目前被问到的人里,在事发的大约六点五分到十分左右时,他们不是在家里待着就是还没从工厂下班,也就是说他们的嫌疑基本已被排除,唯独这一片区域的人还没被调查过——于是,三人来了。 这是一个在城镇较为边缘的区域,房子大多年久失修,因此而有了斑驳的掉漆墙壁和浓重的霉味。在这片街区,两三层高的大约几十年前建造的棕色旧式小房子是标配,除此之外并没有多少百货商店或者图书馆这样的地方,因为这里只是单纯的一个居民区,一个给没什么钱但暂时还没沦落到去贫民区的人住的地方。 在这地方不远处是片草坪,还有零星的几颗树——对安娜贝拉来说,这地方似乎还有点眼熟。 脑海中有种既视感,对这地方的熟悉感…… 皱着眉头捏着下巴,她仔细地思考着,使得旁边的都尔拍了拍她的手:“怎么了?” “感觉我来过这……” 迟疑地这样说道,安娜贝拉突然想到了什么,在都尔疑惑的目光中把头一偏,看向了自己面前这房子旁边的一条小巷,然后一下子就意识到了其中原因——这不就是两天前被打到快死的赫尔莫指着的敌人可能来过的地方吗? “!” 虽然不知道这个信息能不能用得上,但她还是立刻对着两人说出了这事,让他们皆皱起眉:“那个凶手可能来过这……我们又要调查这里的人,这算巧合吗?” “希望不是。” “如果不是的话,两件事之间会有什么关联?” “那得等调查过才知道了……” “……” 把手放到了自己腰间的枪托上,那警员抬手叩了叩门,高声大喊:“有人在家吗?” “……” “有……” 片刻后,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一个小老头模样的人就打开了门出现在三人面前。借着昏黄的月光看清三人之后,他展现出短暂的不知所措,却又很快平静下来:“警察……” “你好。请问,你知道班杰明?卡斯班和詹姆斯?卢卡斯这个人吗?” “哦……前一个是我的室友,后一个就是我。怎么了?” “你知道卡斯班现在在哪吗?” “这个……” 虽然警员只是这样问,但是小老头还是直觉地察觉到不对,马上配合问话:“不知道,我才刚放工,今天一整天他都没去上工,没看见人……” “……” 听他的话跟之前问过的其他工人差不多,三人点了点头,又问:“他生病了吗?” “好像是……他这两天有点注意力不集中,总是走神,问他他也没怎么回答,心不在焉的样子。” “他昨天有去上班吗?” “昨天倒是有,但是差点出意外。” “怎么回事?” “他因为不专心,烧坏了七个玻璃瓶,为此还被扣了一个月的工资……” “谁扣了他的工资?” “我们那个车间主任,理查德?杰菲克森。” “他被扣工资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表情?” “他先被臭骂了一顿,表情很难看,但也没多说什么……如果骂主任或者跟别人交头接耳被听到了,又得再扣工资。” “之后他有什么样的表现?” “之后……他也没说什么,不过当时我就觉得有点奇怪,因为他在下班以后肯定是会一直抱怨的,但是昨天他没有,什么也没说就随便吃点什么去睡觉了。然后今天早上说自己有点病了,就没去上班。” “……” 话问到这里,一切迷雾似乎都被扫清,一切未知似乎都明朗起来。 一旦出现反常行为,可疑程度指数性上涨。此时,三人不禁在心中做出猜想——他该不会正是因为昨天受刺激了才谋划杀人? 但是……要是仅仅因为这么一次事情就杀人,那有点说不过去,毕竟被扣工资和杀人相差一天,不像是过激杀人;要是是忍了很久而终于因为昨天那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而付诸行动,那么为什么他在更早些会精神恍惚? 当然,前一个可能性的原因也许是他越想越愤怒、终于控制不住自己,后一个可能性的原因也有可能是他真的病了……事情的真相,不直接抓到他,恐怕是无法明晰。 现在他不在家,不知道他到底在哪。既然他有一天的时间用于思考,估计不会是没有计划地去杀人,很有可能已经策划好了之后的事——想到这里,在冷风的吹袭中,警员压了压自己的警帽,随即开口再问:“他有带走任何东西吗?比如食物和水。” “这个……” 仔细想了想,小老头却摇了摇头:“这我就不太清楚了,我们家里本来也没多少吃的……” “钱呢?” “我又不知道他把钱放在哪……” “好,多谢配合。如果看到他回来,记得到警局通知一声。” “知道了。” “……” 目视小老头关上门,警员和安娜贝拉两人随即缓缓转身,都尔也便长出一口气:“我们现在要干什?回警局?还是继续找人?” “嫌疑人已经锁定了,应该就是直接回警局?” “但是还有一个人,罗伯特?布莱恩,流程需要走一下。” 身为警察,他毕竟得考虑到职业要求,随即否决了她们,朝着小巷旁的另一栋二层平房走去:“反正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行……” 看着他拔腿,两人随后便也跟了上去,然后看着他打开公寓的大门,叩响了里面一楼门牌号为2的套房的门。 “……” 只是,这次,没有人来开门。 一切都安安静静的,似乎根本没有人在家,显得刚才的敲门声突兀无比而又不甚真实,就像他们的臆想一般。 为摆脱这种诡异的感觉,警员抬手又敲了敲门,结果也和刚才一样,无人回应。 “布莱恩?布莱恩在不在家?” 见无人开门,他顿时自己开始喊了起来,只可惜里面还是没有传出声音,楼上却传来了愤怒的大喊:“谁在外面?现在已经是十点了!” “你是布莱恩?” “不是,你们是谁,找他干什么?” “我们是警察和巡区队人员,要求布莱恩出来配合调查!” “……” 很快,窗户被拉开的声音响起,一个人头就从窗户里探了出来,然后才又开口:“我一天没看见他了,谁知道他在哪里!” “……” 听到这回答,三人一惊,互相看了一眼,这才又抬起头,对着上面那人道了声晚安之后便在原地站定,心中同时闪过同一个疑问——这是怎么回事呢…… 鉴于这个人和重大嫌疑人卡斯班是工友,他们心中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他可能是共犯;又由于他和小老头卢卡斯也是工友,他们顿时返回那道门前又问了问此人的行踪,得到的答案却是他今天也没去上班,而且前天看上去心情很是不好的样子…… 情况开始有些复杂了,三人这样想。 “所以,我们现在该回去警局,让轮班的人开始抓人?” 而突然间,都尔这样问道,另外两人也便点了点头,准备开车回警局——只是,就在此时,在他们的背后,有人跑了过来,“等等!” 听到二楼那个男人的声音,三人扭过头去,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我知道布莱恩在哪了!” “怎么回事,怎么突然这样说?” 看着男人有些惊惶的样子,三人更加疑惑,他也不多说什么,扭头就走:“他这房子是我租给他的,跟我来!” “……” 对视一眼,三人随即走上前去,走进了那个套房里的一个房间,看到床上正躺着一个人。乍一看,这个有许多白发的男人似乎只是睡着了,然而三人仔细一瞧,他根本没有呼吸——他已经死了! 第四百一十八章 怪异者 …… ………… ……………… “……据知情人透露,她在死前一直在喃喃着一句话。她说,你一定要做个好人。” …… “……看看你,怎么什么事也做不好呢?” 一个嘈杂寒冷的工地中,一个穿着衬衫外套的人对一个穿着破布衣的孩童蹲下身来,神色温和而口气惋惜:“我让你在这里工作,给了你这个机会,给了你住的地方,还给你工资让你买吃的。但你,却摔碎了那么多砖块,你让我怎么跟主管交代?” “我……” 在大人面前,他局促不安地摆着手,不知说什么好,那人也便叹了口气,又直起身子来:“你说该怎么补偿呢?” “……” “不要赶我走,求求你……” “不赶你走,至少也要有理由?” “可是我没钱……以后就不会了……” “我当然知道你没什么钱。这样,下班了我带你去我家一趟……” …… “我告诉你啊,少接触那个家伙。” 指着一个瘦瘦的少年,另一个健壮的少年对一个刚来的新人故意大声说道,让周围所有人都会心一笑,也让那个新人摸不着头脑:“为什么?” “你看他那阴沉的衰样就知道了,靠近他,小心倒霉!” “……” 听着身旁的那些嘲笑,瘦少年不理不睬,只是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一天,又一天。 …… “喵~” 摸着自己面前一只蓝短毛猫的头,青年看着它舒适的表情,露出了难看的笑容。 自从他因为一次可怜半饿着肚子把自己仅有的一点剩饭给了路边这只病猫吃之后,它就跟去了他家。一开始还觉得不适应,但看着这猫孤苦伶仃和自己一样,他突然起了恻隐之心。反正自己也没有家人,养一只猫的话,节俭一点的话还是勉强能支持的,也就将就着养了下去。 令他意外的是,这只猫还挺聪明的,在恢复点健康之后还会自己抓老鼠和鸟吃,到后面也就不用他喂了。 不得不说,有了这猫,倒也像有了个朋友,更重要的则是让他孤寂的心又萌发出了希望,觉得生活还是能变好的。至少,这猫不会骗他害他,而且还很可爱。 在大雨里破旧的屋子中,他在烛火里抱起猫,脸上满是僵硬的笑容。 …… “……” 猫已经没了两天,他望着空落落的房里,好似魂也随猫般一去不复返了。 因为分心而耽误了工作的效率,又被扣了半个月工资,但那些都不如现在猫的消失让他心痛。陪了自己一年的伙伴没有了,就好像少了点什么。 听人说,好像是因为那是名贵的猫,所以被人盗走去卖了……怎么偏偏就是自己家这只? “……” 手和头颅都无力地低垂着,他的眼睛因为长久没闭而一阵干涩,忍不住眨了眨。 然后,揉了揉眼睛,他又继续坐着发呆,终究什么话也说不出来——毕竟,已经没有会听他说话的猫了。 …… “最近工厂里的收益不太好,为了长期的发展,这个月只能发一般的工资了。” …… “你已经快四十岁了,你应该也知道你的能力。要是你不能再卖力点,我们凭什么要给你跟那些年轻人一样的工资?” …… “又是这个怪人,你看看他那个样子,怪不得没朋友……” “真不知道他为什么那么粗鲁,吃饭的时候像前世饿死的一样……这些工人难道就不能去没人的地方吃吗?真头疼……” …… “……” 无关的街道,昏暗的街道。 乌云密布而月光黯淡,寂静无声而幽深静谧。 今天是一个节日,一个重要的节日,丰收节。为庆祝神的眷顾,城中心的广场上早已经燃起篝火,火光明亮而热烈,将夜晚的寒意一驱而尽。人们聚在城中心展开集会和派对,热闹的欢呼声让今夜几乎是一个不眠之夜——只不过,那里的热闹没有照亮这偏僻街道的孤寂,那里的狂欢也无法让这里的幽静受到丝毫的感染。 在这种时候,如果有人不处于城中心或者其他的集会上而是走在这条街道,那一定是奇怪的,就像派对上提前离席的人一样奇怪。但是,这条街道上,还是慢慢地走着一个人。 他背对着市中心的方向,佝偻着背、垂着头,影子被月光拉长成扭曲的模样。 这是个其貌不扬的矮小中年男人,和其他普通男人站在一起的话,估计会比对方至少矮半个头。除了一只塌鼻子和缭乱的胡须外,几乎没有特点。他的脸上除了麻木之外并没有什么其他表情,连步伐也是一成不变的机械,似乎没有灵魂,也好像只是单纯地因为在想着什么。 想着什么呢?想着为什么自己的薪水还是一如既往的微薄,还是想着那么点钱能买些什么来让自己下一个月不饿死? 也许是因为缺钱和些许的心理因素,他绝不参加任何欢乐的活动,让他在一众同事眼中很不合群。再加上沉默寡言而又迟钝的性格,他没多少朋友。所以,哪怕是几乎每个人都在高兴的此时,他也仍然是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在回到出租屋的路上慢慢地迈着步。 对他来说,只要不饿死……应该也就足够了? 吃饱……哪怕吃不饱,只要有吃的,也就足够了。世界上还有什么能比没吃的更惨呢? 清冷的月光下,他就这样走着,走着…… 直到他的耳边隐约响起一阵求救声。 “救命……不要……” “……” “救命……” 抬起浑浊的双眼,他四处看了看,却似乎还是能听到那声音,这才确认自己那不灵敏的耳朵没出现幻听,附近是真的有人在呼救,而且似乎是个女人在呼救。 “……” 这偏僻黑暗的小道本就人少,因为节日的原因人们都去了集会,就更少。相对来说,这里确实不安全,遇到危险的可能性也确实很大…… 然而,那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 就算有人遇到了危险,在旁人看来,就凭他这幅身板,就算去帮忙估计也是被人两拳撂倒。事实上,他自己也有这个自知之明,他深知自己那从小营养不良的身体可远比不上大部分普通成年人甚至健康的青年,再加上他知道曾经也没有人救过他的母亲、每个人在事情发生时都只是当做没看到,所以…… 不去多管闲事,自己赶紧回家。 把目光收回来,他在自己往常的路线上慢慢走着。 只是,随着他的走动,那呼救声虽然慢慢减弱,但一阵急促的喘息声和挣扎声却从自己前面路口某条小巷里传了出来。 “……” 看来,事发的地点,估计就在那里了。 此时,他站在了原地。 低低的威胁声传来,闷厚的挣扎声接连不断,衣服手脚摩擦的声音此起彼伏。这些声音让他陷入了沉思,思考究竟在发生什么——偷窃,排除;抢劫,排除;杀人……有可能;强奸……有可能。 “……” 仔细想了想,他的第一反应是绕路回家。然而,听着小巷里传出殴打人时的闷响,听到那求救声慢慢微弱下去,他却又有些于心不忍。 人,真是奇妙的生物。除去少部分人,大多数人有想象力、有同理心,而一旦想象开始、将自己或者他人代入到某个角色,就再也停不下来。 想着自己曾经被诱骗性侵后的绝望,想着因为工作出错而被殴打却无人来救时的痛苦,再想起母亲曾说的“要做个好人”,他干涸的眼珠转动一下,随即弯下腰在路边捡起两块石头,走向了那个小巷。 而就在那颗不起眼的石头脱离他的手、即将在空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的那一刻…… …… 赫尔莫,睁开了双眼。 第四百一十九章 死亡之谜 他睁开眼睛,看到一片灰暗。 他已经不在重症监护室,但还没出医院,只是转到了普通病房里,看到的自然是病房的天花板,因为无光而暗淡的天花板。 窗外还是多云的暗沉,哪怕现在已经是上午九点也一样。阳光透过翻滚的云层,却只剩些微的一点,这病房里若不开灯的话,倒还真像是在黄昏。一眼望去,一切似乎都被一层阴影掩盖,叫人连心情都不好起来。 不过,反正赫尔莫也习惯了。 比起这个,他更在意刚才看到的东西。 那些混乱的图景…… 他听到许多似乎毫无关联的话,看到许多好像没有意义的片段。他听到怒骂,听到讥讽,也听到恶心的爱抚;他看到孩童被诱骗强奸,少年被无来由地歧视,青年的失意与落寞,中年行走于街道上,然后将手中的石子砸向了一个强奸犯…… 所有的这些片段呈现在他眼前,却也只有这些片段。他不了解其中原因,不知道那些人是谁、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这些片段在表达什么,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看到这些,一切都无厘头而又滑稽疯狂。如同梦境般,任何事都被压缩凝聚在一起一股脑地以荒诞的方式表现出来,却丝毫不在意梦的主人能否知晓其中含义。 但是,他也不是完全不理解…… 这些景象,在现实,似乎并非完全没有出现…… 只是,这些碎片究竟指向什么呢? “……” 抬起手一抚自己的脸,赫尔莫又闭上眼,似乎还没做好来到现实的准备。 许久后,他才勉强翻身下床,忍住一头撞死在墙壁上的冲动,轻轻地,来到了陪护床上的斯杜提亚身边。 凝视这少女的面颊,看着她安详闭合着的双眼,他久久没有挪开视线。 他想亲吻她,也想将她抱在怀中望着星空讲过去的故事,但看她好不容易睡得比较好,他忍住了打扰她梦境的想法,只是如欣赏艺术品般静静地旁观着。 良久,他才拄着拐杖去卫生间洗漱,再然后来到桌旁,翻开那层层叠叠的文件。 经过两天的调查,他总算是得到了大概的关于受害人的评价和人际关系:头几个被害的,几乎全是在道德上有亏或者被人们所厌恶的;而后,似乎是从第十三个受害者开始,突然间就失去了这个规律,死的人开始趋向平凡。有尖酸刻薄的人,也有乐于助人的人,比如那个勤勤恳恳工作的想买车的威廉姆斯?约翰逊。 一开始,赫尔莫还以为凶手会是专杀大众眼中恶人的“罪恶克星”,毕竟历史上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然而,现在他看到的,却是影子突然开始无差别杀人。 对于影子为什么会表现出这样的特点,他不得而知。只得先转头去思考另一个问题——杀人的方式。 从跟自己的战斗来看,影子的潜行能力和战斗力都很强,如果单纯只是想杀人的话,悄悄靠近某个人直接变化出一把剑把他的头砍下来就足以完事了。要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有自己的反应能力,而哪怕是自己都差点被影子偷袭得手,还是两次。 如果有捷径而不走,说明这捷径不是真正的捷径,这捷径所能达成的目的也不一定是其真正的目的——一定有什么秘密。 虽然不知道影子究竟是什么东西,但是赫尔莫至少知道它拥有一定程度上的心灵或者幻境方面的能力。在与自己的战斗中,它曾自称苏克拉缇斯——要知道,它本来应该连“苏克拉缇斯”这个名字都不应该听说过。 而事实上,哪怕它不变成乔瑟夫的样子,自己就算掏出了符咒,跟它最好的结果也不过就是两败俱伤,更大的可能则是它虽然“受伤”而自己直接死亡。然而,它还是变成了乔瑟夫的样子,试图让自己失去斗志…… 不知为何,它偏偏以乔瑟夫的形象展现在自己面前,而且还让自己想自杀。某种程度上,这也许可以说是对自己的审判……那么,对于那些受害人呢? 从已知的资料中可以得知,第一个受害者是一个工厂主,他所得到的死亡是被重物压扁,直接成为一摊肉泥; 第二个受害者是一个工地总监,他所得到的死亡是从肛门被插进极高温的条状物; 第三个受害者是一个长舌妇,她所得到的死亡方式是舌头被割下、眼睛被挖出、耳朵被捣碎; 第四个受害者是一个搬砖的,他所得到的死亡是心脏被挖出; 第五个受害者是一个餐馆老板,他所得到的死亡是窒息; 第六个受害者是一个失业的混混,他所得到的死亡和第七个第八第十一这三个受害者——一个工人和另外两个混混一样,都是被殴打至死; 第九个受害者是一个强奸犯,他所得到的死亡是被割下从小腹到生殖器; 第十个受害者是一个工厂总监,他所得到的死亡是身体各处的器官和血肉都被切下来一部分; 第十二个受害者是一个女流氓,她所得到的死亡是被人拖进井中; 第十三个受害者是一个普通妇人,她所得到的死亡……是在河中淹死。 对于其中某些人的死亡方式,赫尔莫和许多警察一样,一开始就看出似乎也是某种意义上的审判或者说同态复仇:爱嚼舌根讥讽人的再也无法发声;第七个受害者,一个有暴力倾向的人,最后被活活打死;强奸犯得到的死亡是从此永远失去性能力,很好理解。 然而,其他的,就有些不那么直观了。 而这,也是他让斯杜提亚和安娜贝拉去收集被害人评价的原因。通过她们收集的情报,他似乎又破译了一些:关于那个餐馆老板迪克?大卫,里昂的妻子曾说过他让他们的生活几乎喘不过气,而窒息而死则就是物理意义上的喘不过气; 工地总监,在周围一片有广泛的疑似恋童名声,这在莱洛斯中上层社会还挺常见。他也许曾过某人,这样的死法算是一种以牙还牙; 那个工厂主,工人们都说他将人当做家畜一样压榨,最后他自己也被重物压榨成一摊泥; 几个失业混混,据说从小就好斗又恃强凌弱,以欺负殴打弱者为乐,最后被打死也很好明白; 搬砖的,据说年轻时是个小偷,总喜欢偷贵重物品,最后得到的死亡则是最为重要的维持生命的心脏被人取走; 第十六个受害人,一个被毒死的艳妇,生前喜欢以自己的美貌吊着其追求者,以此骗取钱财,然后又将他们一脚踹开。当她死亡时,脸上是绝望的表情——要知道,有希望才能有绝望,虽然不知道她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是想必她最后有了跟那些被她骗取了钱财的人一样的感受。至于其他人,其死亡方式也大多遵循这样的规律——哪怕是普通人和好人。 有一个慷慨者,第十七个受害者,他的死亡是重要器官被扔在需要那些器官的人的门前和窗边,比如眼珠被扔在盲人家门口、心脏被送到心脏病患家中……虽然他的死亡很令人痛惜而哀叹命运不公,但这种“献出”脏器在某种意义上也算得上是慷慨。 然而……对于第十三个受害人,被淹死的妇人,他就真的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没有任何犯罪记录,没有不良名声,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家庭主妇,有一个老实的丈夫和一个两岁大的儿子,赫尔莫真不知道她怎么得到的淹死这个死法。 而且,正是从她开始,后面的受害者开始变得善恶随机——哪怕没有直接证据,赫尔莫也认为这其中一定有着什么秘密。 到底是因为什么呢…… “……” 思考着这个问题,赫尔莫坐在原地,如木头般一动不动,如冰块一般,似乎要持续到永远…… 而在他思考的这时,斯杜提亚才悠悠醒转。 尽情伸了个懒腰后,她一眼就看到了已经坐在陪护桌前陷入沉思的赫尔莫。尽管有些吃惊于他居然已经醒来,但望着他的侧脸,她不由得沉迷其中,好半天没有挪开目光。 而这间病房里的沉默,终于是被冲进来的都尔打破:“爱莎!” “!” 随着她打开病房门,那外来者的声音让斯杜提亚立刻收回自己的视线,也让赫尔莫在长呼一口气后扭过头来:“怎么了?” “你醒了啊,那更好了!” 看着赫尔莫已经在桌前,都尔一愣,马上又回到了要说的事情上:“昨天晚上又出现了八人死亡!” 第四百二十章 昨夜与现如今 “……” 乍闻此事,斯杜提亚一下子因为震惊而瞪大眼睛,赫尔莫却眯了眯眼。 毫无疑问,都尔带来的这个消息让这病房中的气氛瞬间变成难以言喻的阴郁,似乎连温度都降低了些。 八人,如果数字属实的话,尽管都尔还没说凶手到底是谁,但赫尔莫直觉地知道,他最担心的那件事似乎还是成了真:影子并未被毁灭,甚至还以更加令人恐惧的姿态重新归来,以邪恶的方式向这个城镇的人宣告它的存在。 放下手中的纸笔,他整个转过身来,将目光凝聚在了都尔的双眼,“告诉我事情的经过,还有他们的死法。” “哦,知道了!” 与赫尔莫那让人心底发寒的眼神直接碰撞,都尔愣了一下,马上将事情说出:“其中一家五个人疑似被一个工人砍死,还有一个工人疑似喝农药自杀,剩下两个人的死法分别是失足掉下楼和被肢解!” “……” 低下头微微皱眉,赫尔莫咀嚼着其中的信息,很快又抬起头,“似乎只有后面三个有可能是被‘影子’杀死,前五个受害者跟影子看上去并不存在关联。” “人虽然不是影子直接杀的,但是杀人凶手可能跟影子有关系!” “……” 听到这里,赫尔莫再度眯眼,随后便看向了斯杜提亚,“爱莎,准备一下,我们等会去一趟警局。” “这倒不用,因为你是伤员,警察们等会就来。” 看着赫尔莫有起身的样子,都尔立刻出声说明,他也便微微点头,转而再度问话:“为什么说杀人凶手可能跟影子有关系?” “我听安娜贝拉说,你在跟影子战斗之后用手指着影子逃走的小巷,你还记得吗?” “……” 微微点头以示肯定,赫尔莫隐隐已经猜到了些什么,随即继续听她说了下去,“杀人凶手和那个自杀的人,就住在那个小巷旁边!” “……” 眼见她说的跟自己猜测的差不多,他又点了个头,问:“调查人员认为是影子影响了他们吗?” “没错!你不是说影子有某种能影响心灵的能力吗?警察和调查人员怀疑影子可以引导人想杀人或者自杀,就跟之前影子影响你一样!” “如果是这样,难道没有其他人被影响吗?” “也有,自杀的人的房东变得暴躁;杀人犯的室友一直都表现出一种疲惫感和无力感,就像你以前说过的那些因为抑郁症所以对什么事都提不起热情的人一样,警察觉得这就是杀人和自杀的前兆!” “……” 想着都尔的话,再想起自己的遭遇,赫尔莫仔细想了想,敏锐地发现了事情中的一处也许并不能说是奇怪但却让他不得不在意的地方——为什么会有杀人和自杀的区别? 假设两人受到的是一样的影响,依照他学术的逻辑思维,就像一个函数如果有一样的输入就不该有不同的输出一样,是什么造成了眼前的不同呢…… 现在已经确定影子应该属于神奇力量的体现或者说一种神秘存在,而对“神秘”来说,因为其不可预知性与不确定性导致对同一件事有不同的表现是有可能的。然而,神秘学家的身份还是让他嗅出了其中的不对劲。 杀人……自杀…… 想着想着,突然间,他的脑海中闪过一个可能性,那个可能性则让他立刻抬起右手捂住自己的脸。而就在刚从卫生间出来的斯杜提亚和都尔都因为他这莫名的举动而感到不解时,他却又放下手、恢复了原先漠然的表情,“告诉我那个杀人凶手、自杀者还有其他两人的生活情况和性格。” “哦……杀人凶手过得很不好,经常被克扣工资和辱骂,但是日常生活里据说挺豪爽的,是不拘小节的人;自杀的人还有小老头室友的生活情况跟他差不多,但是前者性格比较悲观内敛,后者在日常生活里则是比较善良的人;那个房东由于有房租可以收所以还过得去,但是脾气听说一直不怎么好。” “……” 听到都尔这么说,赫尔莫微微点头,这才勉强将那个想法抛之脑后。 转身将桌子上的那些报告收好,他抬起手,向自己的腹部伸,伸到一半却又硬生生止住,只是将目光投向那里,似乎在想着什么——这让斯杜提亚和都尔都有些紧张:“怎么了?还疼吗?” “疼是必然的。我关心的是另一件事。” 目光淡漠如湖,赫尔莫缓缓开口:“就算我的恢复能力比凡人较强,但这种程度的伤如果自然恢复到能战斗的程度也必然要花一个星期左右。在这段时间里,谁能去同影子战斗呢?” “你不是说像我这样的术师可以攻击到影子吗?” “如果你可以攻击‘到’它的话。然而,它不一定会给你正面战斗的机会,也不一定会给你攻击到它的机会。” 回想着当时影子不知不觉到达自己身旁的那两幕,赫尔莫以手抚着自己的心脏,“它的潜行能力、影响人心灵的能力,还有对不同对手的不同战斗方式。从那些受害者的死亡来看,它并不是先杀死他们再做出那些骇人的举动,而是仿佛吃定了他们一般让他们以自己想要的方式死亡。而对我,它发动的第一击就是朝着头颅,而后每一招都试图直接杀了我。尽管我不知道它怎么做到这一点,但它对每个人都呈现出针对性。在与它战斗之后,我不认为这个小城镇的包括你的术师能对付它。” “况且,在与它战斗时,旁人似乎无法察觉。我在发现它的第一时间便打出了多发子弹,然而没有一个人注意到枪声。直到它逃窜之后,我的信号枪声似乎才传到了外界——我暂时不知道这是因为什么,而为了保险起见,我要做最恶劣的假设,也就是没有人可以在与它的战斗中得到外界的支援。” “这……” 本来还觉得只是一场恶斗而已,但现在听赫尔莫如此解释过后,她们才领会当时的情况是多么凶险。 而更重要的,却是如果他所说属实,万一真的没有人可以制服影子,那这个城镇…… 哪怕不用继续想下去,她们也不自觉面色凝重而惊慌,开始做出些微的小动作。赫尔莫也看出了她们的情绪,缓缓开口:“因此,我要去本地座堂要治疗符咒和能够提供治疗效果的神奇物品——如果他们有的话。” “治疗……” “等等,你……” 回味过来赫尔莫的话,两人情不自禁瞪大眼睛,哪怕已经知道他的性格的斯杜提亚也不例外,“你要再当一次诱饵?” “……” 点头以示肯定,赫尔莫仍然不疾不徐、如钢铁般似乎永远没有多余的情绪,“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我并非毫无计划,既然影子逃跑时我的声音可以传到外界,就说明那时它就无法再隔绝外界,应该也就意味着它在那时就能被外界攻击。因此,只要有一个搭档在我身边,趁着影子逃跑时攻击它即可真正毁灭它。” “这……” “可……可万一,你直接被影子杀死了怎么办?或者影子不找你怎么办?” “如果影子没找上我,那么我就是安全的。如果影子找上了我,由于有了上一次的经验,我不会浪费先机用剑和枪,而是会直接甩出符咒。到那时,影子必然会逃,而我则最多受伤。” 平静地说出自己的计划主意,赫尔莫古井无波,“当然,这一切是建立于本地座堂有那些治疗物品的情况下。如果没有,恐怕我们就得去向座堂申请支援了。我不喜欢借助别人的力量,但受现在局势所迫,每拖一天都有可能多出许多不必要的死亡,我不可因为我个人的因素而不去用目前最可靠的计划……” 话中断在这里,看着她们两人,他仿佛无意,却又直视她们的双眼,“你们也不可。” 第四百二十一章 定义邪恶 “……” 呆呆地看着赫尔莫,这时,都尔才对面前此人的意志有些微的了解,也这才理解为什么在猩红之夜时他会被推为功最高者。 而当她还在呆滞之时,病房门外已经传来一阵脚步声,然后病房门就被敲响,一个浑厚的声音也传了进来:“文笛克斯先生?我们能进来吗?” “请进。” 将目光越过都尔,赫尔莫看到两个穿着单排扣大衣戴着尖顶帽的警察和安娜贝拉推开门快步走了进来,脸上满是急切,“海瑟薇小姐应该跟你说过昨天晚上发生的事了?” “没错。” “一夜之间又有七个人被害,就算警局已经尽力在压下舆论,但消息还是在传播,民众都开始恐慌,有不少人已经准备逃出这个城镇,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事情已经走向了我们不愿意看到的地步……警局的压力越来越大,但是凶手实在太过狡猾诡异,我们这些凡人确实无能为力。你们身为术师,尤其你身为唯一一个在跟凶手交手过活下来的人,经过两天的休息,有任何的解决问题的方法吗?任何!” “……” 一进来就问伤员要计划方案,属实不符合礼仪,但也从侧面表明了事情的严重性。 赫尔莫完全能理解他们的情绪,随即平静点头,“我已经有了一个计划,而这个计划需要你们往特米纽圣堂寻找几位战斗经验丰富的术师还有可以用于治疗的神奇物品。此外,我需要更多的信息,我要你们调查到的所有资料——我想你们应该不会空手而来。” “当然!” 大喜过望地立刻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叠文件,警察随后便指着病房门,“要我们现在就去还是……” “如果你们想留下也可以。但时间毕竟紧急,我记得安娜和都尔在昨天和你们一起行动,她们应该可以给我提供想要的信息。”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祝你们好运!” “等一下。” 就在那两位警察准备转身出门时,赫尔莫却突然出声拦下他们,让他们扭过头来,“还有事吗?” “跟圣堂沟通的时候,对凶手的形容不要用‘邪恶存在’或者‘恶灵’以及其他类似的主观形容词,要用‘未知灵体’或者‘神秘存在’这样更中性的描述。你们不必深究为什么,只要你们这样跟圣堂的人说了,他们一般就会明白什么意思。如果还不懂,你就跟他们说圣水对凶手不起作用,记得带上我对影子的描述资料。” “这样啊……” 虽然不懂为什么,但鉴于赫尔莫的名声和巡区小队长的职位,两位警察选择照办,同时不忘再度留下一句话:“祝你们好运!” “你们也是。” 抬起右手右手在左胸点出一个智慧之眼简化点阵,赫尔莫目送他们急匆匆地离开,然后把目光转回几人身上,“坐下,你们应该会有话想问我。” “嗯……” 闻言,三人顿时都在陪护床或者病床旁的椅子上坐了下去,然后果然不解地看向他,“为什么不让说是邪恶存在?” “因为影子不是。” “这……” 一时间,三人都迟疑起来:斯杜提亚开始细思其中奥妙,安娜贝拉选择等待解释,而都尔直接就问了出来:“可它明明杀了那么多人?” “先记住一点前提:神秘学上——注意,无关序列能力的神秘学上,但凡圣水无法影响的,一定不是邪恶存在;但凡是一定强度以下的邪恶存在,一定会被圣水影响,只是区别于程度大小。超出那个界限的邪恶存在无法被影响,但影子应该不到那个级别,否则它不会被三星雷电符咒驱逐。而如果要理解这个前提,其中关键在于对“邪恶存在”的定义——在你们看来,“邪恶”应该是怎么样的?” “这个……” 如果是其他人问,她们兴许也就回答“杀人多或者经常伤害别人就算邪恶”,但现在面对的毕竟是赫尔莫——曾以博学闻名的赫尔莫。 由于知道他不讲废话的性格,斯杜提亚可不觉得他会问众所皆知的问题。而且,普通人的道德观是朴素的,但是神秘学是严谨的,她便偏起头更加认真思考,安娜贝拉也是一样,而都尔则试探着回答:“以伤害他人为乐的就算邪恶?” “不完全对。” 不点头也不摇头,赫尔莫说:“棕熊和灰狼每年杀死的人也很多,也许为了消灭威胁、也许为了获取食物,而它们在成功之后都会有类似放松的感觉,可我们一般不会说它们是邪恶的。你可以用剑杀死它们,但不能指望用圣水或者十字架驱逐它们。工厂里那些机械如果失控也会造成伤亡,但我们一般也不会说它们是邪恶的。与此同时,如果一个吸血鬼为了谋生而杀死了人,我们却会说它们是邪恶的,圣水也能起效。这其中的不同点在哪?” “……” 三人陷入了思索。 吸血鬼和机器的区别很好分辨,在神秘学上,一个是有自我意志的而一个是无自我意志的,这是基础知识。而吸血鬼和棕熊的区别嘛…… “吸血鬼曾经是人而动物不是?” “没错。”赫尔莫对斯杜提亚微微颔首,“神秘学上,对于‘邪恶存在’的真正完整定义如下:‘对平凡世界实体,主观有意识地攻击或者攻击过广义人的堕落者属于‘邪恶’;对死亡世界实体,但凡有能力伤害到广义人一致算‘邪恶’’。广义人包括人类、精灵、侏儒和泰坦,堕落者指灵魂或者肉体任意之一发生变异的人——不是病变,是变异。” “动物攻击人是为了生存,就像人杀死牛羊一样,天性使然,不算堕落。关于真正的堕落者,肉体变异的例子是吸血鬼,灵魂变异的例子是失控者。普通人的灵魂不算邪恶,但人一旦死亡,来自死亡世界的灵魂脱离肉体变为幽灵、怨灵或者恶灵,就属于死亡世界实体。它们有伤害人的能力,那么不论它们究竟有没有付诸行动,都算邪恶。” “哦……” 这番定义,哪怕不用细思都能看出完全是以人为中心,而且甚至到了极端的程度。尽管从小到大她们所接受的教育就是人乃是万物之长,然而这定义还是让她们不禁发问:“为什么偏偏是以广义人为标准?” “因为作出这个定义的是广义人。” “啊?” “实际上,在约莫四千多年前,最初的标准是但凡伤害精灵的都算邪恶。精灵的萨奎斯神族掌握着‘神圣’和’契约’这两个权柄,有作出这个定义和将它变为现实的能力。但,他们发现按照这个定义行事的话很容易把剪刀和石头这种东西摧毁,让生活变得一团糟。很快,他们把‘伤害’修改成‘攻击’,并且将范围缩小至‘生命’,但这样容易误伤动物和人,而且还需要对‘生命’一同增加定义。后来,他们为‘攻击’加上了‘主观’这个限定条件,又经过数千年的修改和妥协,才变成了如今这个定义。” “在支配者面前,定义和现实如同一本未完成的书作,始终可以修改。支配者,或称真神,掌握这个权柄,自然就拥有这个力量。而定义的生效范围,也许是整个世界——物质的,和神秘的。” “……” “这么神奇……” “真神……” 短暂的震撼之后,这时,她们才自认为是窥得了真神力量的一角,也仿佛大梦初醒般意识到面前近在咫尺的赫尔莫实际上也可以有那样仿佛远在天边的能力,连看他的眼神都有些敬畏起来。 显而易见的,她们的变化轻松被赫尔莫察觉到。 他并不为此感到高兴或是荣耀,只是伸手摸了摸斯杜提亚的头:“你们无需感到敬畏。” “这个……” “你们是我的女友与朋友,无须对我有多余的拘束。哪怕是宏伟的高塔,若没有人类也无法被建成,而人类更是高塔存在的意义——毕竟,如果世界上没有人,那么高塔又可以向谁展示建造者的伟大?” “唔……” 不知为何,虽然他的脸仍然是一如往常的毫无表情,但他的话却让三人逐渐感到安心与舒缓,就像在稳重父亲身旁的年幼儿女。 难道所有神族都有这种奇特的亲和力?还是只有他一人?她们尚未可知,但她们知道赫尔莫是真诚的,这就已经够了。 而在明白赫尔莫是她们的朋友之后,她们的拘谨也消失得无影无踪,随即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原点,“如果按照定义,影子不是邪恶,那它到底是什么?” 第四百二十二章 影子之后 “首先可以明确一点,影子并非死亡世界生物。” 赫尔莫把目光投向都尔,“与影子交手时,我没有感到生命波动被压制,也没有感觉由内而外的特殊寒冷,这已经足以说明影子本质上来自平凡世界。” “嗯……然后呢?” “既然影子来自平凡世界,那么我们需要用到邪恶定义的前半部分。由于它不被圣水影响,说明它的肉体和灵魂皆没有发生过变异——如果它有灵魂和肉体的话。在另一方面,这也代表它从未是过人类,也就不是堕落者。而这,就意味着影子‘生来’就是如此……” 扭头,赫尔莫看向外面滚滚的天边乌云,却并没有紧接着说下去,让身旁的三人一时不太了解他的意思,“生来……?” “……” 半垂着眼睑,赫尔莫好似没有情绪却又冰冷莫名,“……就是为了杀戮。” “……” 尽管他的话语中不带任何的恐怖或者惊吓语调,三人仍然感觉到一阵彻骨寒意。 杀戮这一词,她们并不是非常陌生,毕竟这种事虽然相对少见,却非绝无仅有。然而,一旦与生来一词联系起来…… 生来就是为了杀戮……究竟是在怎么样的情况下,才能孕育出这样的怪物? 都尔打了个寒颤,安娜贝拉眉头紧锁,斯杜提亚顺着赫尔莫的目光看着外面的乌云,似乎看到连天穹也在替大地上的凡人感到低沉。那翻滚着的云海,岂不就像是天穹心中的起伏? 而赫尔莫并不在意她们,他仍在注视乌云。他有预感,今天晚上,或者明天,也许会下一场雨。他并不厌恶雨和雪,在北境长大的留慕人与极北之地的霍利泰坦同样不惧雨雪与寒冷,这些只会让他的精神更加清醒、感官更加敏锐,连意志也越发坚定。 放任自己的双眼注视着天边的云层,抬起手一抚自己右边太阳穴处那始终未消的伤疤,赫尔莫才在这片令人不自觉安静的沉默中又开口:“然而,影子也许并非自然诞生。” “……” “……非自然……诞生?” “我暂时无法确定这究竟是不是完全正确,然而,影子的杀人轨迹令我察觉到一丝异常。” 用手拍了拍桌上的那些文件,赫尔莫在三人的疑惑中一张张将它们拿了起来,“一开始,杀的全是享有恶名的人,后来则开始随机杀人。如果影子是自然诞生的产物,它应该要么全杀恶人、要么一开始就随机杀人。在随机杀人的情况下恰好杀的前十二个全是恶人的概率极低,假设这个城镇里每五个人里就有一个恶人——这已经是极度夸张的数字,其概率也仍然低于千万分之一。” “也许它中途有了特别的想法呢?” “在通常情况下,这种生来伴随某种意志的存在会始终贯彻那意志,就像锤子在诞生那一天就是用来砸的,几乎不存在突变的可能。影子当然也可以在漫长的时间中慢慢拥有自己的意志,就像剑从一开始的杀人工具到现在也可以是礼器,但影子这样的存在却在诞生那一天起就会引起人们的注意,几乎没有拥有自己意志的时间和机会。” “这……” “那如果它不是自然诞生的,难道是某人将它造出来的吗?” “暂时难以知晓,某种意义上也许算是。毕竟,影子的审判式处刑很有特点,通常情况下唯有高等智慧生物可以抽象化地像它那样按照被害者的特点来杀人。” “那这么说的话……” 听到这里,斯杜提亚三人既然没听到赫尔莫直接否决那个可能,便惊讶地察觉——影子可能确实是某人造的! 而光是看着她们的表情,赫尔莫就知道她们在想什么,“现在我们知道影子的诞生很可能和某人有关系,那么接下来有两种可能。一,影子是完全的人造物。那么,那个创造影子的人就至少是圣徒,这没什么好说的;二,影子只是在诞生时受到了来自某人的影响。我们已经知道影子的行为也有可能受到那人的影响,也就是一定要按照被害人的特点去杀人,那么什么样的人最希望所有人都得到与其作为相匹配的结局?” “这……” 身为信仰命运的希赫斯人,斯杜提亚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难道不是全部人都这样想吗? 然而,仔细一想,好像却并不是这样…… 一个杀人犯,不会希望这样,因为与之匹配的结局是被人杀死;一个贪污犯,不会希望这样,因为与之匹配的结局是散尽家财进入监狱;一个混混,不会希望这样,因为与之相配的结局是被人殴打欺凌…… 几乎所有曾经伤害过其他人或者正在伤害其他人的人都不会有这样的希望,那么…… “唯有从未做过坏事的普通人或者已然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完全忏悔的悔过者会有这样的希望。” 赫尔莫一言指出了她们迟疑着未曾出口的心中所想,却也让她们在深思之后大惑不解,“那这样的话,那些好人不应该有幸福的结局吗?为什么也会死得那么悲惨?” “这也是我还没能找到答案的问题。” 面对窗外的压城乌云,赫尔莫略微合眼,“这有两个可能。一,影子身为神秘存在,其自发地扭曲了那人对其造成的影响,就像被扔进龙卷风中的木箱必然会被其粉碎。二……那人对影子施加的影响,本身就跟死亡有关——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那么影响者该如何才能有这样的心态?” “……” 斯杜提亚三人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超越了她们的阅历。 她们毕竟成长于无忧的环境,没有直面过世界上的所有人、所有事。但,赫尔莫却有,而且在心理学的帮助下完全明白他们为何会有那些心理。 轻微摇了摇头,赫尔莫闭上双眼,为这场虽然不长但却感觉已经过了很久的推理事先画下一个终止符,“已经没有能再推理下去的余地了,关于影子究竟从何而来,这就是极限了。影子是来自平凡世界的、受某人影响或被某人创造的产物。只是,对于那个人,我现在无需你们去寻找,因为你们对付不了圣徒。而在大部分情况下,如果影子只是被人影响,那么就算找到了那个人也于事无补。” “这……” 一听赫尔莫这么说,都尔和安娜贝拉还在思索,但斯杜提亚却仿佛意识到什么般立刻就急了,“我们总要做些什么?” 而听她带头,都尔和安娜贝拉哪怕本来还有些犹豫,现在却也不甘示弱,连身子也往前探了一些,“对啊,那我们要做什么?” “你们会有事情要做的。” 哪怕不看斯杜提亚,赫尔莫也知道她是怕自己又一个人出去送死而她却只能不安地等待。 如她所说的,她们也可以为公众的安全做贡献,而赫尔莫也正好有事要交给她们,“在我充当诱饵时,你们要替我和警局去调查第十三位受害者:阿加莎?艾琳。我认为,她是事情发展到这一步的关键,她是恶人与随机受害者之间的分界点,我要她全部的资料,从出生到死亡。在那之前,我需要你们跟我讨论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我要明白影子的能力——它究竟为何能让人想自杀和杀人。” “唔……” 虽然对于不能和赫尔莫一起去战斗感到有些不甘,但她们也理解现在事情的严重性,只要能帮到忙就足够了。 然而,尽管如此,斯杜提亚还是握住了他冰凉的手,似乎怕自己一旦没把握住就会失去。 感受到斯杜提亚小手的温暖,赫尔莫将目光从乌云收回、看向她,正准备安抚她,却没想到让三人瞬间惊讶,“你……哭了?” “……” 这时,赫尔莫才意识到自己的右脸颊似乎有些湿润。 抹去脸颊上的那道泪痕,他却突然感到心中似乎多出了什么情绪,就像川流不息的河溪般虽不强烈却也不弱小,只是仿佛永远般存在于那里,存在于自己的心中。 这是……什么情绪? 愧疚,他很快意识到,这是愧疚。 “……” 抚着自己的心脏,流泪者缓缓垂下头,陷入沉默。 第四百二十三章 背光者 …… “……” 今天,就是从监狱里出来的日子了。 自从那次“过失杀人”之后,他浑浑噩噩地在牢中度过了五年。 本来,应该是“见义勇为”的,但是她并没有出庭为自己作证。她担心她的名声,担心别人会因为知道她被强奸而认为她丧失了贞洁,怕她再也抬不起头,所以她对自己避而不见。 他仍然能记得当时自己在报纸上发布消息求她出面时的期待,也记得久久没有得到回应时的失落与绝望。那真是段煎熬的时光,自己锲而不舍地想找到她,却屡屡无法得见其人…… 后来,他也就释然了,或者说麻木了,也不想把本就不剩多少的自尊心再放在地上摩擦了。 在对他不利的条件下,法院开庭了。第一次的判决结果对他很不利,因为按照莱洛斯的法律,故意杀人的刑罚多半是死刑。本来他都已经认命地准备放弃自己这可悲的一生,但命运似乎却暂时还不想放弃他,或者说故意吊着他,让转机在这时出现。 在莱洛斯,高级律师基本就是半只脚迈进上流社会的成功人士,但这却和初出茅庐的新人没什么关系,因为他们没名气而接不到什么大案子。为了名声,他们期待戏剧化的判理结果、期待自己能将死刑辩成无罪释放从而一战成名,而他就因此被一个援助律师看作是机会。 尽管是为了名声,但那位援助律师确实敬业且专业,不仅替他提出了二审,并且硬生生把他的罪名辩成了过失杀人。而过失杀人的刑罚只有五到九年,他因此保住了一条命。 然而,这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他进了监狱,里面的生活远非常人所能忍受,每天全是劳累与痛苦。早上很早起床,却根本无事可做,只是在一个带铁丝网的操场里逆时针走,走到脚酸腿痛却还是不停。既然是在监狱,里面的人当然也不会彬彬有礼,更多的是举止恶劣言辞又暴躁的危险分子,三天两头还会被他们中的老大欺凌,或者是打、或者是骂,狱警却仿佛没看到一样。 在监狱里也不是不能找到工作,但他在进监狱半年多后才找到一份,虽然不仅没有薪酬而且又苦又累,但至少能让他在令人枯燥的动作里打发时间了。与繁复的工作形成反比的是糟糕的伙食,每天吃的就是稀得跟水没什么两样的东西,而且寡淡无味——这对他来说反倒是最好忍受的,毕竟以前在外面吃得也不怎么样。 他沉默寡言,在外面都没有朋友,在监狱里也同样形单影只。由于这一点,没有人来探问他,就好像他已经被整个世界遗弃。 “……” 好在,那些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不管怎么说,他已经熬过了这五年,终于出来了。 一般人在进监狱之后一般会性情大变,或者出现心理问题、或者留下精神疾病。然而,他却还是和五年前一样,少言少语、眼神麻木、干瘦如柴,除了老了许多加上本来就有而现在变得严重的一身慢性病之外,几乎没有变化——可能因为在监狱里跟在工厂里也差不了多少。 不过,监狱里至少还是有牢饭的。而现在既然出来了,为了不被饿死,他还是得去找工作——但是,谁会要这么一个糟老头子呢? 没有希望,也看不到希望。 他机械地迈着步,不知要去哪,也不知在哪停下。 他慢慢地走在街上,看到人们或愉快或匆忙的步伐、听到人们纷乱的谈天说地,但他却无法加入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迎面而来的人们本能地避开他,大家擦肩而过,没有任何的多余言语和动作。 他从城镇边缘走到热闹的市中心,又经过富有烟火气的闹市,走到了午后安静的居民区。在这里,他可以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双脚踩在干枯落叶上的咖嚓声,也可以听到地上街砖被翘起的石头碰撞声,而突然间,他听到风带来了一阵笑声。 是本能如此还是命运使然?他不知道,但他还是木然地抬起了头,一下就发现不远处的街道斜对面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五年的时间让她看上去更加成熟,但成年人已经定型的五官却并没有怎么改变,再加上那深刻的印象,他一眼认出她就是当初自己救下的那个女人,那个因不愿出庭作证而让自己坐了五年牢的女人。 她穿着家庭主妇常见的米色毛衣,身边有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而且还抱着一个小孩。他们有说有笑地散着步,而他只是楞楞地看着,几乎忘记迈步。 下午的阳光迎面照在他们身上脸上,他们就像在跟随着光前进,而那小孩的笑容更是比阳光还要耀眼,富有朝气而蕴含希望。对眼前的幸福画面,他原以为自己那迟钝的心已经不会再有情绪,但现在,羡慕和嫉妒却像不受控的火焰般并肩而起,让他感觉表情有些不受控制,眼角不自觉地抽动着。 这么一个人呆立在街道中间毕竟是很突兀而显眼的,很快,他们也注意到了他。女人很是疑惑,而男人明显不想跟流浪汉一样的人扯上关系,只是露出一个奇怪的目光就加快脚步拉着她匆匆离去。 “……” 萧瑟秋风之中,他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们消失在街道的尽头,却久久无法收回目光。 良久,久到周围有好事的小孩朝他身上扔小石子,他才回过神来,失魂落魄而又漫无目的地走远,准备给今天晚上的自己找个好睡觉的长椅——他早就没有家了。 …… “月薪一镑半,从今天开始,你就在这里洗碗。” 对面前这个家伙,一个餐馆老板最终宣布道,而他对这明显过低的工资也并不讨价还价。 讨价还价没有意义,因为他没有那个能力。 在其他员工的带领下去到蒸汽弥漫、满是厨房垃圾的洗碗池旁边,他很快就在洗碗台前一声不吭地开始刷起碗来,眼神死寂而毫无活力。 …… “你看他,多可怜呐。” 一对情侣路过,其中的女生如此说道,而男生则笑笑:“谁知道他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 “很抱歉,你没有买任何医疗保险,享受不了任何折扣。这里有更便宜的药,但是药效会差些,你要吗?” 在药房,戴着口罩的药剂师助手用标准的回应方式对他如此问道,让他无力地点了点头。 而后,抓着那盒尽管只要几先令对他来说却仍然是一大笔钱的止咳药,他转过已经佝偻的身体,咳嗽着,一言不发地往大门的方向走着。在他身后,则是药剂师助手司空见惯的眼神——年轻人知道自己本应同情他,但那是五年前的事了,像他这样的人见得多了,也就不会再起什么波澜了。 迈着老迈的步伐走到药房门前,他慢悠悠地推开门,一阵狂风顿时趁机呼啸而过,携带着的风沙则吹得他有些睁不开眼,只得先闭上双眼——就在这一刻…… …… 赫尔莫的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 不知何时,他发现自己闭上了双眼,而且右脸颊上似乎又有一点泪滴。 就好像恍惚中做了一场梦,梦醒之后,哪怕对梦中的一切几乎忘却,曾感受过的情绪却是如此真实,如此令人心痛。 睁开眼,他缓缓抬手将其抹去,后放眼周围,已然是一片黑暗。 他的身体已经在圣堂人员带来的δ级神秘物品“治愈之面”的治疗下恢复,与之相对的就是要承受其带来的副作用。此时,他正忍受着全身上下源源不断又好似绵绵无期的一种奇特的异痛,而由于他的伤本来要一星期左右才能恢复,这异痛也至少要有一天时间才能彻底消弭。 然而,比起身体的疼痛,他更在意灵魂的触动。 他知道自己似乎又看到了那些“幻象”,仍然是断断续续的片段,仍然是不知其意的画面,却让他为之落泪。他隐约明白了些什么,却又不太确定,只感觉无尽的悲凉,一如今天所见的一切…… 第四百二十四章 所见即为真实 在结束与安娜贝拉三人的小型会议之后,他睡了很长的一觉,长到再睁眼时已经是下午四点多。北方冬天的下午四点已经黄昏,透过乌云和窗帘的阳光已只如烛火般微弱。外面街道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周围则是静谧寂然。他听不到人们的喧闹声,闻不到任何带有人气的味道,看到的则是暗沉似夜的病房和冷冰冰的时钟指针,那种孤独感简直如海水般将他淹没。 她们已经去执行任务了,而自己却感觉错过了什么。 深呼吸一口,他强打起精神,将那被抛弃感驱逐,重整旗鼓。之后,当他从病床上下地做出病房得到圣堂人员的治疗之后,他便和他们协商好了之后的战斗计划。 而在真正战斗之前,他做出了一个决定——先去受害人家中看一看。 为了压下心中的自杀冲动防止在跟影子对战时被它攻破心理防线,赫尔莫需要最极致的愤怒和仇恨来让自己能毫不留情地对变成任何样子的它下手,哪怕它变成……无论是什么样,都在所不惜。 很快,他开始了行程。一开始,他去到第十五个受害者,威廉姆斯?约翰逊的家中。在那里,他看到其工友们送来的慰问、看到其妻子的憔悴、看到其子女的茫然…… “哥哥……我爸爸,真的死了吗?” 在他与其妻的短暂交谈结束、将要离去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带着稚气的童声。他转过身,便看到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眼中还透露着迷茫。 他们还不理解究竟发生了什么,对现实的一切还没有实感,甚至以为他们的父亲还会在某个平凡的傍晚带着糖和罐头回家。哪怕问出“他死了吗”,心里却始终不愿接受这个事实。对此,他不知是说事实为好还是让他们的母亲安慰他们为好,终究只能轻轻地俯下身摸了摸她的头:“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 然后,他去到第十七个受害者,那个可怜的慷慨好人简德瑞斯?德姆斯的家中。他看到其妻子的崩溃,为平日里善良的他遭此不公命运而崩溃,为以后没有他的生活而崩溃…… “你们会抓到凶手的,对吗?” 面前,是流着眼泪难掩仇怨的妇人。她紧紧握着赫尔莫的手,用力之大甚至让他有明显痛感。她要从他口里得到一个保证,而且似乎不仅仅只要一个保证,更要对不公命运的反击。赫尔莫感受到她的愤恨,沉声开口:“我会将它彻底毁灭,以神的名义。” …… 他也去到第二十五个受害者,一个流浪汉所在的地方——一个太平间。 他看到流浪汉赤身裸体,被冻死的眼中满怀恳求和痛苦,却没有人缅怀此人。记录在册的被影子杀死的被害者有三十多人,那些人多半拥有家人,然而明明却是流浪汉更容易受袭——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们就算死了也少被发现,更有甚者,哪怕发现了也不公布出来。 久久凝视着其双目,赫尔莫不发只言片语。 …… 他去到不同地方,看到许多家庭分崩离析,也看到难言的负面情绪在笼罩这个城镇,宛如实质般压抑着每个人,使正面情绪还未增长便已消亡。 他更加明白命运无常,也理解他们的悲恸,因为他们甚至没有亲手复仇的机会。他如愿以偿地获得他想要的情绪,愤怒正如火般灼烧他的心脏,但那莫名的愧疚却也随之增强,让他沉默而无言。 现在已是下午六点,天已彻底黑了下来。他左腰间带着附上了符文的血剑、右腰间挂着三枚符咒,穿好一身破烂衣着,正与一个圣堂的审判序列四星的“宣判官”走在去往一个市中心花坛的路上。 他仍沉默不语,而刚才的经历让宣判官也无心开口说话,面有低沉。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几乎不发出任何脚步声,如两个幽灵般在昏暗的大街上走着。 这毕竟是个小城镇,没有多少路灯,又因为糟糕的天色,以至于能见度极低。从远处看,几乎无法看到藏匿黑暗中的两人,因为就连整个街道都无法展现真容。除非近些,那样才隐约能看到有两个人在黑暗中穿行。再近些,便能看到迎面而来的寒冷夜风吹动他们的衣服使其迎风飞舞、猎猎作响,却无法让他们有丝毫后退。他们直着肩背,不屈地前进着。 混沌的月光照在他们身上,由他们的双眼反射出面前的暗然街道。宣判官纯银的眼珠如镜般让那暗然街道清晰可见,而赫尔莫被白点点缀的深邃黑瞳如深渊般将一起都吞噬一空。如不仔细看只能看见一片黑,仔细看的话,恐怕整个人也得被吸入其中。 他们走过一条又一条街道、穿过一个又一个小巷,随着两人的不停前行,他们很快到达了目的地。 在花坛前站定,赫尔莫转身看向同样停下的宣判官,很干脆地直入主题:“紧紧盯着我的方向,当任何事发生不对,朝一团黑色影子使用符咒。” “明白。” 宣判官略略点头,然后便按照计划所说的进入花坛旁边的一所高楼,走上楼梯,进入一个套房内的房间,然后在离地十多米的窗口里看着地面上的赫尔莫。 这个战术是赫尔莫想出来的,两两分为一组,其中一个人充当诱饵,而另一个人在室内伺机而动。这样的话,能最大程度避免任何不确定的情况发生,因为诱饵只要小心戒备,而后手的那个人只要紧紧盯着诱饵、发现不对就使用符咒即可,分工很是明确。而如果两个人都是诱饵,那么就可能发生两人互相不知道对方已经被攻击然后来不及反应这种情况,太过盯着对方却又可能忽视自己的安全,两头不得好。 而关于伺机者会不会被攻击,赫尔莫认为不会,毕竟影子还没有过攻击室内者的先例。 这种生来伴随某种意志的存在,其智慧取决于其诞生的方式和本身的天赋而有不同程度的成长。赫尔莫看到影子会逃跑,也就意味着它有了趋利避害和求生的本能,但应该无法进行复杂思考,毕竟它还在杀人而没有逃跑就是原因,这也是他想出这方法的原因之一。 在花坛边上,现在的他正与宣判官用手势交流,然后不断微调自己的位置,以此确认自己可以被其尽收眼底同时在反击时可以不被妨碍到动作。然后,他就在那个位置躺下,只等影子出现了。 而此时,在高楼中,那位宣判者看着他,也正等着影子出现,同时想着些什么。 文笛克斯的名号在纽特圣殿和特米纽圣堂是广为人知的,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少言者的存在,这位宣判官作为一位怪物猎人,自然也不例外。然而,两者毕竟属于不同部门,并未有过多接触,以至于宣判官原本还以为他是因为性格孤傲才不与人多言语,毕竟年轻的得志者大多会有些傲气。今天一见,才发现他身上更多的却是悲悯与阴沉,似乎背负着什么。 他的举手投足优雅而令人舒适,好似一位富有教养的贵族,令男人不自觉感到尊敬、女人在心中升起迷恋;他的言辞冷静而可靠有力,就像一个洞察人心的学者,不论是最年幼的孩童亦或是最年长的老者皆会在与他交谈时感到信赖。可是,他这个人却散发着无形的冰冷与孤寂,却又违反常理地让人不知不觉想听从他,哪怕这位宣判官在衔位和职位上皆高出他一头,也在短暂的接触中几乎要把他当做上司。 这些特质混合在一起,给宣判官带来的感觉就是这个家伙必然有着什么秘密,而不仅仅只是一个普通的小队长。 但是,尽管如此,宣判官知道,他是站在他们这一方的,审判序列一星的“公义人”能力让前者做出如此判断。在见他第一面的时候,宣判官就已经直觉地感受到一种亲和力,好像自己早就知道他会是自己的同伴。 自己的同伴…… 宣判官心中默念着这句话,继续全身心地盯着赫尔莫,在这片夜中,闷声不响。 第四百二十五章 不愿直面之事 在宣判官的注视下,赫尔莫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 在影子出现在附近的那一刻,他哪怕不用看也能有所察觉,因为影子的到来必然伴随着自己出现极强的自杀冲动,那该死的自杀冲动。 经过与安娜贝拉三人的小型会议,他已经大致明确影子那让人杀人或自杀能力的本质是什么。从一开始他就认为不应该有这样的区别,或者说这其实本就没有区别,就像电和磁本质上是同一个东西、都是电磁力的体现一样,影子对人所施加的影响也十分单纯。 而实际上,赫尔莫早就隐隐发现了其中事实。 对普通人来说,这不过只是个再普通不过、很容易接受的事情,但于他而言却并非如此,这也就是他当时潜意识地不去相信那个猜想的原因。至于真正的事实,说起来倒也简单,就是影子可以增强人的意志或者情绪而已——仅仅只是如此简单。 安娜贝拉和都尔还有其他调查人员认为影子终究会让人想杀人或者终于被杀,至于中间的情绪变化只是为接下来的行为做准备;而在赫尔莫看来,中间的情绪变化才是重点,接下来的行为反而才是被动的。 在数学上,人们追求美和简洁,物理学、化学、生物学乃至跟前面那些几乎没有关系的神秘学也是如此。人们致力于寻找简洁的理论来描述一切情况,赫尔莫身为学者更是有着这样的本能——如果承认影子只是增强乃至极端化人的情绪或者意志,那么就无需去解释杀人与自杀之分,相反却不行。 那位自杀者平日里的性格就内敛低落,被影子极端化情绪后就变成抑郁绝望从而导致自杀;那个杀人者,由于被影子影响,对工厂总监的不满逐渐发酵、翻滚、浓郁,最终杀人,这是很明确的事情发展线条。剩下那两个被影响的人莫不是如此,脾气暴躁的人更加暴躁,安静收敛的人更加老实。最终他们也可能杀人或自杀,但这却不是目的,而是情绪或者意志被影响的结果。 而一旦按照如此推断的话…… 赫尔莫没有意外却又不愿接受地发现,自己的自杀欲来得太快太强了,而这似乎并不正常。 他们从意志被影响乃至悲剧发生用了一天多,而自己却几乎是一瞬间。如果是自己心里的负面情绪被影子急剧放大乃至造成如此冲动,那么至少也该有个过程?可自己却根本没有。 对此,除非是自己原本就有自毁的想法,否则难以解释。 自毁,对留慕人而言,尤其对神血者而言,意味着对自身命运的不负责与对高贵血脉的叛离,意味着令人唾弃的软弱与失去荣耀的落魄,是最背弃这个姓氏的行为之一。那一丝冲动对赫尔莫而言无疑已经是警钟的长鸣,让他正视自己的心灵,让他想忽视也不可能。 在他看来,那冲动来源于愧疚。对父亲与兄长的,对没能保护好之人的,还有对无辜死去者的——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然而,不论对谁、不论源于什么,都不是借口。 他知道,自己的精神问题仍然没有得到解决,那不过是被遗忘手链压制下了而已。然而,堵住水流不代表水流会自己消失,它只会积蓄力量,在决堤时造成可怕的灾难。而如果要避免这个情况的发生,那么迟早有一天,自己得去面对不愿面对的内心深处的那一个“答案”。 而在现在…… “……” 在原地闭着眼一声不响,留慕人陷入了沉寂, 寒冷夜风中,他等待着影子的到来,期待将影子彻底毁灭……如是而已。 …… 与此同时,在城镇的另一侧。 安娜贝拉三人早已完成了对第十位受害者的丈夫以及周围许多邻居的访问,已经不在暗下来的街道上,而是于某一家咖啡厅里坐了下来。 这是家普普通通的小咖啡厅,面积不过二三十平方米而已,装潢很是朴实无华。这里的灯光是朦朦胧胧的微黄,如同雾天的月光,虽不明亮却足以让人感到些微温暖。几张四人桌和双人桌按照固定的间隔摆放着,最大程度地利用了空间,而此时的三人便正在最靠近角落的那张桌子上坐着,以便谈论正事。 “这些资料……” 抿了一口咖啡,安娜贝拉面露苦恼:“跟之前一样,我看不出重点……” “唔……” 看着那些杂乱的问题与答案,斯杜提亚和都尔也跟安娜贝拉一样,根本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阿加莎?艾琳,生于1012年一月十三日,如今三十二岁。与这个时代的其他普通人一样,七岁上了本地的教会学校进行通识教育。没等到毕业,在十岁四年级时,她和她的姐姐们就因为家庭原因和社会原因不再进入学校学习,而是作为一名普通女工进入布料厂对布料进行加工。 这份工作,艾琳一干就是十一年,干到了二十一岁。时光在她身上留下痕迹,昔日的小女孩已经长高长大成为一个成年人,而在此期间,一切都只是平平淡淡、普普通通。 她起早贪黑,每天毫无怨言地工作,月底获得固定的工资给父母补贴家用,在极少情况下也给自己买些吃的和便宜的新衣服。她并不惹事,也不与人为难,只是平平无奇地过着。她不是最出彩的也不是最垫底的,不是最开朗的也不是最内向的,几乎没有什么突出的特点,就好像把世间占据绝大多数的其他平凡人揉碎了和作一团再平均分开,便造成了最平凡的她。 如果让斯杜提亚三人来评价,她们准会说这真是无聊而可怜,就像寡淡无味的白水一样,哪怕喝下也不会让人有任何记忆。如果要描述的话,一句话可能就够了:无色无味而又无形,一旦融入集体便再也无法被认出。 一滴乃至一杯白水,又能让人有怎么样深刻的印象呢? 之后,布料厂倒闭,她便转行去当了缝纫工,再后来则是染坊女工,还是和过去十几年一样毫无激情。冒险与探险意味着不确定,对大部分人来说,不确定结果的事就意味没有保障,而也许随便一件什么事就能击垮他们。所以,她对于自己固定的生活倒也并不感到很失望,只是偶尔日落黄昏时会有些惆怅。 从小到大,她并没有离开过这个她出生的城镇。在她二十七岁那一年,她遇到了同样是一个工人的老实憨厚的男人,一年后结了婚,再过一年后便有了一个孩子。她有些个人习惯,比如吃饭绝不浪费、买衣服更注重性价比和舒适而不是外观等。她的邻居对于她的评价则大同小异,一个安分守己的妇人,仅此而已。 而就在六天前,这样的一个人遇害了。 赫尔莫告诉她们,要留意人们对她的评价,可是无论怎么样她们也无法从那些几乎千篇一律的评价中找到什么让她被淹死的原因。 在这张咖啡桌上,三人用手架着额头或者下巴,眉头紧皱,绞尽脑汁地思考着,希望能找出隐藏于其中的答案。咖啡从冒着热气逐渐冷却下来,她们却还是未能得到答案…… 突然间,都尔便抬起头,打破了这片寂静:“哎?” “怎么了?” 被她这么一惊,斯杜提亚和安娜贝拉也抬起头,而她本人则又皱起了眉头:“我说,洛卡是为什么叫我们来调查艾琳的?” “你不是在逗我们?” “当然不是!我是说,洛卡不是觉得艾琳是影子杀人目标的转折点,所以比较特殊吗?” “对啊?” 由于不明白都尔要说什么,两人面有疑惑,但都尔却并不在意,反而站起来用双手撑着桌子俯视两人:“你们说,有没有这样一种可能,艾琳本人并不特殊,杀死她的这个行为才特殊?” 第四百二十六章 令人难以接受 “哦?” “此话怎讲?” 作为回应,两个人同时表达疑问,都尔顿时不假思索地回答:“说不定,影子确实是专门用来惩戒恶人的工具呢?只不过一不小心杀错了人,将普通人当成恶人杀死,导致影子或者其主人的思想——如果它有基本思想的话——因为行为和意志产生矛盾而崩溃了呢?” “嗯?” 对于都尔的发言,斯杜提亚敏锐地捕捉到了工具一词,马上反问道:“你是说,有人在控制影子?” “也许有这个可能,影子一开始专杀恶人的行为轨迹很难不让人觉得是有人在背后影响它的,毕竟自然世界的存在怎么会有人类社会特有的善恶观念呢?洛卡不是也说了存在有人创造它的可能吗?” 想起赫尔莫的话后,都尔顿时更加兴奋:“然后,影子在第十三次寻找恶人时发生了某些意外导致它把无辜的艾琳杀死,因此令某件或者某些不可预料的事情发生,作为结果,它最终变成了如今这个随机杀人犯?” “这……” 咀嚼着都尔所言,安娜贝拉很快就意识到她的话也许有些价值,马上又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开始奋笔疾书,而斯杜提亚则又皱了皱眉头:“那它为什么会杀错人呢?” “这个嘛……意外?” “用意外来解释的话,有点牵强……如果真是用来惩戒恶人的话,不应该像机器一样严格按照其意志或者其主人下达的指令行事吗?就像用一种钢铁模具只能压出同一个造型的钢铁一样。尽管我不知道它是如何识别恶人的,但它肯定会有它自己的方法?” “这个……” 尽管被斯杜提亚反驳,但都尔还是不愿放弃自己刚才那个猜想:“也许确实是某种意外发生了呢?造钢铁的模具如果操作不当也会伤到人或者损坏钢铁……” “但是那种情况很少见,而且这多半是因为工人的操作出了问题……” 话刚出口的那一刻,斯杜提亚就发觉这不算是个好的质疑,而都尔的回答果不其然跟她想得一模一样,而且还笑了起来:“这不就对了嘛,也许那个控制影子的人的操作也出了问题了呢?” “嗯……” 斯杜提亚陷入了沉默,然后拿出了吊坠,“谈论是虚幻的,还是实践一下比较好。” 说着,她就在都尔和安娜贝拉迫不及待的目光中念出了占卜辞:“至高无上的命运之神,请聆听虔诚信徒的告愿,知与我隐藏于命运之河中的真相:对诞生于平凡世界的、代号为‘影子’的、生来为了杀戮的虚幻不定形非邪恶神秘存在,其背后是否有人在或者曾经控制过它?” “……” 话音落地,吊坠散发银光,哪怕不用斯杜提亚去摇动也自动旋转起来。它牵动着三人的目光,转动的速度则像龙卷风般越来越快,无形中已经让斯杜提亚知道了其中信息。 抬起头,她随即宣布了结果:“是‘否’,没有人控制它,它是出于自身意志去行动的,你的猜想出错了。” “……” 虽然说很不情愿,但如此的现实摆在自己面前,都尔也只得作罢,又耷拉着脑袋愁眉苦脸起来:“那到底会是什么情况啊……” “……” “三位,你们是术师吗?” 而在她还在叹气、斯杜提亚和安娜贝拉还在苦苦思索之时,一个男人声音从旁边的过道上传了过来。扭头一看,三人发现原来是这个小咖啡馆的中年店长,也便点了点头:“没错。” “你们在调查什么案件吗?” 而在一旁,一个中年妇女也插了进来,让三人一愣:“你怎么知道?” “最近这里不太平,而且我们看你们在讨论什么东西……” 指指桌上的那些本子,店长忧心忡忡而又带着些微期待地问道:“最近也只有那件大事了……我听说那什么凶手不是人,是个什么“影子”……你们调查应该也有四五天了,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抓到它?” “……我们也无法保证,我们会尽力而为。” 说实在的,斯杜提亚差点就想脱口而出“很快就能抓到”,但她不敢确保不会发生意外。万一自己夸下海口但问题没解决,失望的人们如果把责任怪到赫尔莫等行动人员身上就完蛋了——不论赫尔莫是默默忍受还是跟民众起冲突,结局都不会太好。 在她身旁,听闻此言,安娜贝拉和都尔也同样挤出一个“相信我们”的表情。然而,这并不是店长夫妇想要的答案,他们想听她们自信满满地拍着胸脯说马上就能解决问题,这个回答在他们听来一点用处也没有。 当下,妇人眼中的期待黯淡下去,男人则直接重重地叹了口气——而这已经是今天第八个当着她们面叹气的人了。 毫无疑问,影子给城镇带来的阴霾巨大无比,甚至将普通人对执法人员的信任桥梁一点一点地压弯。如果再不能赶紧解决问题,谁也不能保证这个城镇里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只是,纵使斯杜提亚三人再怎么心焦,却也于事无补。而那店长,则又摇了摇头:“现在已经太晚了……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客人来了,你们还喝咖啡吗?” “……不了。” 尽管他没有明说,但三人也听出了他话语中暗藏的意思,随即收拾一番起身:“多谢你的咖啡,很香浓。” “……不客气。” 无精打采地道声谢,店长随即收起桌上那基本没被动过的三杯咖啡,然后走向台开始洗杯子,而三人已经垂头丧气地走出了咖啡厅。 在冷风中面对完全黑下来的夜空,此时此刻,她们也只得长叹一声。 这两天里,她们看到的唉声叹气的人的数量比以往两年都多,以至于完全无法像往常一样活泼起来。往常,她们会觉得欢笑是最重要的,但现在看来,唯一能对死者表示尊重和哀悼的,恐怕也只有肃穆的情绪了。 而后,安娜贝拉和都尔便准备迈步离开,却被斯杜提亚拦了下来。面对两人的不解,她随即开口解释,然后,三人便在咖啡厅门口站定,不再走动。 而在一分钟后,咖啡厅店长和其妻子也从里面走了出来。他们一下就看到她们还没走,不由得错愕地开口:“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天晚了,你们两个人走不太安全,我们送你们回家。” 毕竟时常跟在赫尔莫身边,斯杜提亚学会了注重细节,再加上她从小看正义英雄的故事长大,幼时养成的正义感让她对力所能及地帮助别人这件事感到天经地义,自然会在此时做出这样的决定。然而,她的这个决定对店长夫妇来说实在难以置信,他们在呆了一下后看向安娜贝拉和都尔,发现没人有异议之后才放下忧虑,一个劲地点头:“太感谢你们了……” “没事。” 对着他们微笑一下,斯杜提亚三人随后便走在他们身后一米处,一起贴着周围的建筑物在街道内侧快步赶着路。 在这样的夜晚,没有几个人会选择走街中央的,那意味着四面八方都有可能被敌人袭击——哪怕是店长夫妇这样完全没有相关知识的普通人,也潜意识地避开了这危险选项。 一片黑暗中,五人就这样走在幽静空旷的街道。似乎是怕出声会被隐藏于未知中的影子听到,他们是如此安静。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所有人只是默不作声地走着,甚至连脚步声也被压到最低,使得他们自己在这样的环境中反而更像是幽灵。 咖啡老板夫妇的家距离咖啡厅只有三条大道,因此,他们倒是不用走太久。只是…… 就在走到第二个路口时,所有人的心脏,没来由地,停跳了一拍。 第四百二十七章 难知之命运 “!” 那是没来由的感觉。在那一刻,所有人都只感觉像是对这个世界失去了实感、被这个世界所放逐。仅仅是那一瞬间,他们的冷汗便流过全身,在冷风的吹袭下更是瑟瑟发抖起来。 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切都太过突然。 不知为何,五人暂停了脚步。他们面面相觑一番,斯杜提亚三人互相看到对方的脸上一闪而过一道惊惧,而店长夫妇则几乎把惊恐写在了脸上。在心灵与外界的双重影响下,他们的身躯抖个不停,连声音都在颤抖:“怎……怎么回事……” “……” 尽管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斯杜提亚三人几乎是不经大脑地就想到了影子——除了它,她们属实也不知道还能有什么东西能造成现在这种情况了。 经过赫尔莫的分析,她们知道,影子似乎具备心灵方面的能力。如果是影子的话,那么刚才那种情况的发生就说得通了,但那也意味着…… 几乎是脑子里刚出现影子可能就在附近的想法,斯杜提亚便不自觉打了个寒颤。她悄悄把目光投向在场另外两位术师,果然在她们眼中也发现了一样的恐惧——如果影子现在就在某一处盯着他们这一行人,该怎么办? “……” 而在一旁,店长夫妇看到她们不回答,心中顿时七上八下、忐忑不安,既不敢离她们太远又不敢靠近她们,只得在原地连牙都不知是因为怕还是因为冷而打起架来地小心发问:“你们……没事……” “……” 又听到他们的声音,三位术师这才回过神来。在普通人面前强压下心中的害怕,她们随即挤出一副笑容:“没事,我们继续走。” “那刚才……” “影子可能路过,只是路过而已,没事,走。” 对普通人如此安慰着,斯杜提亚随即率先迈步:“而且我们有五个人,它势单力薄,不敢袭击的,走。” “……” 对她如此的自信语气,安娜贝拉和都尔的内心皆闪过一道疑惑,但好友间的默契让她们立刻就知道她大概率只是想让店长夫妇安心些,而她身体动作的不自然、脚步的紊乱也让她们更加确信这一点。 只是,虽然她俩知道斯杜提亚心里也没底,但店长夫妇却第一时间选择相信这在神秘之路上迈出了步伐的人,紧紧地跟在了她身后,两人便也二话不说快步跟上。 三人组向圣堂援兵要来的唯一的爆破符咒在斯杜提亚手里,而尽管另外两人知道枪没有用,却还是用手握住了腰间的枪托。由于刚才的惊吓,他们的步伐很快就从快步走变成竞走般的脚不离地,到后面越来越快,甚至变成一路小跑,几乎就是在落荒而逃…… 她们在街道上飞奔,而就在她们身后的街道路口处…… 一道黑色的虚幻影子,骤然闪过。 …… 一个幽灵,不,一个“影子”,正在这城镇的地界中游荡。 它为本地带来沉重得难以想象的阴霾,它自己却似乎全然不在意。 对于影子这个外界赋予它的名字,它无所谓接受亦或是不接受。人们愿意这么叫,那么他们便可以这么叫,因为不论有没有名字、不论名字是什么,对它来说皆毫无意义。 作为一个生来就是为了杀戮的……“怪物”,它并不在意一切的外界评价,只是践行着自己与生俱来的意志、履行着自己生来如此的使命。它与世界似乎毫无关联,却又在冥冥中息息相关。没有人知道它是何时诞生的,也没有人知道它因何而诞生,只知道从知道它的那一刻起,事情已不可挽回。 命运的齿轮要如何转动才会让事情走到这一步、让这个影子诞生?也许只是层层的巧合碰撞在一起所掀起的小小波澜。然而,也有可能根本没有什么巧合,一切都只如精密的仪器般按照初始设定好的条件走。从亘古走到现在,走着走着,影子的出现,就成为了必然。 它现身于黑暗,隐藏于黑暗,猎杀于黑暗。 无人知晓它从哪里来,它的出现带来的就是死亡。它已经无所谓杀的是谁,它为杀而杀。 它飘荡于街边巷尾,让流浪汉体会最深层的绝望,然后毫无触动地将其掐死。它攀爬于高楼大厦,使街上行色匆匆的行人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再也无法逃脱。不论老幼、不论贫富、不论男女、不论善恶,在死亡面前皆永恒平等。 死在它手上的人也许已经超过了四十,而且似乎没有停下来的趋势。 人们不敢再单独出门,它成功地以一己之力让全城陷入恐慌。只是,如此的话,它轻易将无法寻找到目标……今天,它已经又杀死了一个独居的老人和一个可怜的环卫工,但是还不够,它还在宛如不知疲倦般继续寻找着下一个…… 黑气让它融入黑暗,而它本身则在各个街区中寻找着猎物。 它穿行于街道之中,迅捷的速度让它只需不到一秒便能跨越十数米。它如电般一瞬间穿越过一个路口,如果有人在此时走到这条道上,那么第二天的警局档案里估计会又多一份报告。 而在一分钟后,当有人真的走到这条街道上时,它已经远远跑开。但,并非真的跑远,而是对条大道进行环形检查。仅仅只是几十秒过后,它便出现在了下一个路口,几乎是与一行人擦肩而过…… 人…… 它意识到了这一点,马上便原路返回,而那些人却已经跑远。而更关键的是,它看到她们手上似乎握着什么…… 面朝着——如果说浑身上下都是黑气的影子有正反面的话——那么它一定是面朝着那五人。它在街角处无声地藏匿着,似乎就会这样待到永远……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 它,又从原地消失得无影无踪。 …… 极夜。 现在该是午夜一两点了。 赫尔莫已经在花坛边上躺了六七个小时,并且全程保持清醒。 他仍面无表情,但他的身体实际上却并不像他所表情出的那么彷若无事。他全身那种奇异的痒痛实际上还在折磨着他,让他就是想睡估计都睡不好。不过,这也好,这让他可以清醒地等待影子的到来,那才是最重要的。 以影子的超凡速度,他很确信影子绝对能路过这里。在大部分人都待在家里、连流浪汉也抱团一起睡而且街上还有术师巡逻的现在,他知道形单影只的自己很明显是最好下手的。在影子到达之前,自己只需要等待即可…… 以超凡脱俗的意志力,连死亡之痛都经历过数十次的赫尔莫忍着严寒与异痛,靠着花坛的石壁,静静地等待着那不速之客。 而在高楼之中,那位宣判官也仍然在密切关注着地面上的一切。 对于赫尔莫的意志力,饶是他也不得不感到佩服。作为一位时常受伤的怪物猎人,他也是体会过治愈之面所带来的折磨的,而他当时的表现虽不能说是软弱,却也远远无法像赫尔莫那样云淡风轻。 而在赞叹之余,他还是专心于任务。他与赫尔莫交流过,知道影子在出现时会造成周围人的情绪波动,这对他而言倒是个好消息,因为这意味他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异常。 只是,等待,一向是个枯燥的活计,尤其是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等待。哪怕是这位宣判官,虽然十几年的工作经验让他并不会因此就放弃任务,但在等了六七个小时后也有些烦躁,而且还因为长时间用眼导致了困倦。 “……” 困意来了,实在是想挡也挡不住。 工作经验让他想忍着不打出这个哈欠,但身体本能却更强一些。权衡之下,他微微眯眼闭着嘴用鼻子长呼出一口气,以此打出一个无声且短暂的哈欠——只是,就在他打出这个哈欠的这一刻,一股强烈的困意,如毒蛇般瞬间袭来。 第四百二十八章 现状 “!” 困意来得太猛让宣判官差点就想睡过去,但他还是克制住了这个念头,并且第一时间就意识到,有异常发生。 他二话不说地立刻用手按着窗沿看向赫尔莫的位置,寻找着任何形如前者所形容的类似“影子”的事物。他的目光从赫尔莫延伸到远方,将大地与周围的建筑物尽收眼底,然而…… 黑夜中的大地上还是一片空空荡荡,除了靠花坛石壁坐着的赫尔莫外就再没有其他任何东西,根本没有什么影子。 “……” 赫尔莫还在坐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周围也仍然寂静无声。看上去,这似乎只是宣判官小题大做、反应过度了,但是…… 他的双眼不知在何时变成了纯粹而毫无杂质的银色,其中倒映出了许多诡异咒文;他变形的耳朵开始一动一动,聆听不仅是物质世界而更有神秘意味的异变;更重要的,则是他闻到了邪恶的味道! 而那邪恶的源头…… …… 赫尔莫知道,影子来了。 他的自杀欲又强烈起来了,像大地拉住人一样将他束缚,甚至比上一次更强一些。 他的食指不自觉地在颤抖、战栗,敲打着手杖的杖头。他的眼睑不受控地开始乱眨,似乎就想从此闭目沉沉睡去。然而,他的意志却始终如钢铁一般,坚不可摧。 猛然握住自己的剑,在感觉到面前有东西出现的那一刻他便立刻朝旁边一个翻滚,随即站起身来,对着来者举起了剑! 而此时,在他对面,站着的却不是影子,而是一位瘦弱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件朴实无华的棕色大衣和黑色长裤,戴着一顶由体面人那正式场合平顶礼帽演变过来的民间常见的塌顶淡色休闲帽。他有短短的眉毛和高大的鼻子,鼻子下方则是浓密的胡须。他的眼神中有疑惑,而他的相貌却让赫尔莫眼角一抽——眼前这人,是第十六位受害人。 在看到这人的这一瞬间,赫尔莫的手骤然一软,差点就要扔下剑。他感到莫名的情绪,难以形容却又真实存在,就好像自己面前的确实就是那位受害者,那位“受害者”。 然而,他知道,这不过是假象而已。 他面对着呈现杰夫?汤姆森形象的影子,全神警戒而毫不发声,不像人而更像雕塑。他并没有将剑的本身从手杖剑鞘里取出,而是以手杖杖尖指着汤姆森的眼睛,但尽管如此也让汤姆森的视线被迫凝聚于那极小的一点,好半天后才困惑而迷茫地抬起头看着他,“……这是?” “……” 冷冷地注视着汤姆森,冰雪之人仍不发声。 而汤姆森,他没有得到答案,忍不住开口又问:“你是谁?……我在哪?为什么……要拿那根手杖指着我?” “……” 宛如古代塑像般,赫尔莫的姿势和他那被冻结的冷酷面孔仍一成不变。他的双脚一前一后略微岔开,身体重心稍往前压,左手搭在左腰间,而右手的手杖仍直直地指着汤姆森,这正是随时可以发动进攻或者闪避的姿势。 汤姆森似乎感受到了那威胁,有意退后两步,有些颤抖地第三次发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仍在试图迷惑我。” 终于,少言者发出了第一句话,语调如他的面容般苍白而冷硬,让汤姆森又退后两步,“我?迷惑你?我甚至不认识你!” “真正的‘你’,当然不认识我。而你,一个神秘存在,哪怕曾几乎杀死我,恐怕也不会‘认识’我。” 举着那被圣堂来者铭刻了无数铭文的手杖,赫尔莫的目光冷得似乎像一块铁,“但是,我认识你。而且,我会为了你所假扮的那些人,彻底毁灭你。” “……你到底在说什么?” 对一个普通人来说,面对一个不认识的人在这样的暗淡环境下这样说话,大抵都是会感到莫名其妙而心盛恐惧的,而汤姆森此时的反应完美符合一个普通人会有的表现。 他的呼吸变得有些不稳定,目光也有些躲闪,身体隐隐约约朝向了原本的背后他偷偷地观察着赫尔莫,似乎想试探他会不会突然冲上前,但他所看到的赫尔莫仍然在黑暗中一动不动——就这样沉寂几秒后,突然,他跑了。 转身就跑,毫不犹豫,就像一个真正的普通人。 然而,不论眼前这一幕有多逼真,赫尔莫也明白那一定是假象。 杰夫?汤姆森已经死了,眼前这个,哪怕再像,也是假的。哪怕影子确实可以将他们的思想复制到它自己身上,但假的终究是假的,只要毁灭影子,一切……就一定能恢复正常。 因此,他观察着面前这个汤姆森,时刻警惕着影子可能另外发起的任何攻击。然后,带着手杖,直冲上前。 他的速度很快,哪怕左腿不便也是如此。他在疾奔时几乎不发出声音,悄然地冲刺至逃跑的汤姆森背后,他带来的风则让汤姆森察觉到什么而猛然回头,看到的却是一根手杖朝着自己的脑袋斜斜劈下。 哪怕汤姆森大骇之下立刻想躲,却也只是堪堪挪开一点。他的颈骨没有被直接打断,但脖子却仍然被擦出一道火辣辣的血痕,身体也因为失去平衡而摔在了地上。他似乎感到疼痛,但此时居高临下看着他的少言者显然更让他恐惧。他翻过身来,连说话都带着哭腔,“到……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 “……” 看着面前这人如此无助的表现,赫尔莫能感觉到自己内心中的负罪感和自杀欲越来越严重。 事实上,以他所接受过的训练,在手杖在手的情况下对空手逃跑中的普通人本可以一击制敌,但刚才却因为手突然抖了一下而让汤姆森躲了过去。明明知道眼前的是假象,但他还是清楚地在下手时感觉到了一股本不该有的怜悯。至于原因,很见鬼,他完全不明白。 如果任由这情绪发酵下去,赫尔莫可不觉得是件好事。然而,他也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以至于竟然略微垂头。但是,很快,他又抬起头,深呼吸一口寒冷得刺痛鼻腔的空气,在汤姆森的惊恐中握紧手杖,快步上前。 “等……” “等等……”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汤姆森的瞳孔因为恐惧而放大。他想逃跑,但腿软得根本站不起来,只能在地方绝望地仰面退着,然而,这终究是毫无意义的。 就在他面前,面无表情的赫尔莫咬着牙举高了铭刻铭文的手杖,朝着他的心脏猛地压了下去。 而就在手杖接触到他躯体的那一刻,赫尔莫并没有感觉手杖穿透他的身体。他清晰地感觉到了手杖触到肉体时所感受到的弹性与击到骨头的坚硬,就好像面前的真的是个真人。 一瞬间,赫尔莫几乎迟疑了一下,这让汤姆森把握住机会,开始大力地挣扎、拳打脚踢甚至高声怒骂。本来,普通人的力气在一位接受军事训练的术师面前应该算是弱小,更别说还处于躺在地上的弱势,然而不知怎的,赫尔莫却好像并没有发挥出他的全部力量,居然真的让他撇开了手杖! “……” 不仅如此,赫尔莫甚至没有追击。面对面前一骨碌站起来的汤姆森,他又陷入了沉默。 而对汤姆森来说,莫名其妙地就被人攻击还差点被杀死,畏惧已经变成次要的了,他更多的,是愤怒。 可能是刚才挣扎成功给了他勇气,此时,他也不再逃跑,而是怒视着赫尔莫:“你到底想干什么?” “……” “突然就拿手杖指着我,跟我说些不知所谓的话,还想杀了我,你到底想干什么?回答我啊!” “……” 面对他的暴怒,赫尔莫半垂下眼睑,似乎不打算为自己辩护,但这反而更让汤姆森感到被轻蔑,不由得怒上心头,“你是哑巴吗?说话!” “……” “呼……” 微微摇了摇头,赫尔莫轻叹口气,目光则淡漠如冰,“我逐渐……明白一切。” “……什么?” “我不知道影子使用了什么手段,但不论是什么手段,现在的这个你都确实是无辜的。你只是影子用来干扰我意志的工具,哪怕我清楚地明白现状,我在面对你时仍感到愧疚,而如果我真的杀了你,恐怕我的愧疚感会被强化到难以想象的地步。然而,如果我不杀你,那么影子就永远无法得到终结,悲剧就将重复上演,一遍又一遍。” “你在说什……” “我在说,抱歉,为我接下来将要做出的一切,因为你本没有做错任何事。真正的‘你’,已然安眠,你无需担忧。而对于现在的你……” 眼神骤然冰冷,赫尔莫迈着象征死亡的步伐,朝汤姆森一步步逼近,“此乃必行之恶,请……” “什……” “……” 不等发愣的汤姆森说完,赫尔莫已经无声地一杖击出刺碎了他的胸骨和心脏,那力量如此巨大以至于他只能仰面无力地重重倒在了地上。而在他迷离之际,一道仍然冷酷却带些许颤抖的声音才传入了他的耳中…… “……原谅我。” 第四百二十九章 心之痛 “……” 看着地上的汤姆森死去,赫尔莫的心脏一阵疼痛。 他也许确实是汤姆森的精神碎片,也有可能只是影子捏造出的木偶人。然而,他自己却不知道这一点。在他自己看来,他只是莫名其妙出现而莫名其妙被杀的可怜人而已。 在任何有关“人”的问题上,赫尔莫发现自己总是会变得多愁善感。在这一点上,他与他的神血兄弟们不一样,在所有神族中都算异类,甚至跟诸多凡人也大不相同。他总是将自己代入其他人,好像自己就是那些人。这固然使他可以体会到那些人的伤痛与欢欣、理解他们的思想与行为,让他把握住人性而非成为神性的傀儡、让他将人们视为平等存在而不将他们当做蝼蚁蔑视,却也某种意义上变为了他的软肋……比如现在。 情绪的极端化永远不是好事,自己本身哪怕为汤姆森感到悲恸却也清晰地意识到事情不对,那被影子影响强化的愧疚自杀倾向却控制着身体想把手杖捅进自己心脏,让他难以有条理地思考。 如果不将影子毁灭,恐怕问题将不会得到解决。 一边与自己的自杀欲望作着抗争,一边时刻警惕影子的出现,赫尔莫咬牙等待着,等待着能将事情彻底解决的那一刻。 正是在此时,汤姆森的躯体冒出了翻滚的黑气,然后整具尸体便被黑雾笼罩。这引起了赫尔莫的警戒,而在他的注视下,当黑雾散去之时,原地已空无一物。 “……” 眼前的这一幕让他想起了之前的“乔瑟夫”,后者的躯体也消失过。而在消失之后…… 就该是影子来袭了。 此时此刻,赫尔莫更加警惕四周。宣判官还没发动攻击,也就意味着自己预想中的影子可以用某种手段屏蔽外界感知的猜想是对的。他知道影子就在附近,随时可以从任何方向对身处街道中心的他发动攻击,而且影子的攻击是无声的,他必须得付出百分之百的精力才能提前做出反应——这无疑是一件难事。 “……” 感受……风带来的一切。 夜幕中,空荡荡街道上的他做出与刚才汤姆森所看到的相差无几的备战姿态,然后因为气流的一丝细微扰动而迅猛地看向自己的背后——那里,是第十七个受害者。 “……” “我这是……在哪?” 面对面无表情的赫尔莫,简德瑞斯?德姆斯呆呆地问道。 …… “……” 在一片死寂中,已经“杀死”了七个受害者的赫尔莫的左臂已经血流如注。 在德姆斯出现的那一刻,他陷入了短暂的呆滞,但很快就认识到,事情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他的理智让他杀死了德姆斯以及之后的每个受害者,而每当他杀死一个受害者,死亡欲望便会更强三分。他在德姆斯出现时就意识到这是影子的陷阱,它的目的也许就是要让自己自杀,毕竟让人自杀和亲自下手实际上也差不多。而尽管看破这一点,赫尔莫却也只能迈进这个陷阱——否则要如何才能与影子真身战斗? 它就像角斗场的掌控者,不紧不慢地往场中投放进各种让赫尔莫意沉志消的“工具”以削弱他,自己却躲在暗处,让人有气却无处撒。 而尽管互为敌人,赫尔莫却也承认,它的陷阱确实奏效。从杀死第三个受害者开始,他就不得不依靠自残来让自己感觉好受一些。剑刃之下,他的左臂已经被割得满是大大小小的伤口,肉像被凌迟了一样耷拉着,一个个血洞把他的左半边身体都染红,那血淋淋的狰狞模样简直足以吓到任何一个成年人。任谁看了估计都会觉得他的下一步就是把剑捅进心脏,然而…… 他却始终没有。 他的意志是如此不屈以至于他居然抑制住了同样源于自己本身的自杀倾向,他的愤怒与仇恨超脱了一切以至于无论如何就是不让影子称心如意。在这场心灵方面的左右互搏中,他的理智始终占据微弱的上风。哪怕影子制造出再多的受害者,也无法再让他的精神情况有丝毫恶化了。 而尽管已经伤成这样,他仍在警戒着四周,似乎那些伤是在别人身上一样。也正是如此,他才能凭借风的不对劲而立刻闪身躲开影子的背刺,与其对峙。 “……” 与上一次见到的一样,影子还是一团常人身高的类人形黑气,但握着的却并不是一把剑,而是一支长长的棍状物体——一支长矛。 “……” 也正是因为那支长矛,赫尔莫知道,这会是一场恶战。 还没等他有更多的想法,影子已经无声地一矛斜劈了下来。黑气在空中划出一片黑色薄幕,矛尖则隐于幕中。哪怕看不见,赫尔莫也毫不怀疑那混沌矛尖的威力,要是用手杖挡的话难保不会被直接劈断,当下立刻后退躲开。 他的这一跳让矛尖打了个空,一般的实体长矛估计就会打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但影子这支长矛打到地面的部分却直接无声消融,就像手电筒发出的光,再抬起时则又恢复至之前一样长度。随后,追击便紧随而来。 影子的攻击还是和之前一样快速而迅猛,它像是仅为了杀戮而生的机器,既不需要言语也不需要表情,一切都只是为了更好地杀伤对手。它的战技虽不算超绝,却也与赫尔莫旗鼓相当,配合它那完克刀剑的长矛更是棘手——它的矛尖朝着赫尔莫的双腿去,他立刻往后跳开。双腿还没站稳,它便紧追两步又前刺以试图攻击,他则勉强侧身闪躲,寻找接近它的机会——只可惜,还没半秒,他就又得考虑闪避了。 在开阔场合,武器长就是强,越长越强,哪怕一个用矛的新手都可以在死斗的情况下让一个凡人剑术大师挂彩,更别说影子看样子似乎对各种武器都有涉猎。何况,赫尔莫招架不了它的攻击,就算能招架,但它只要把长矛一收再一放,他照样还是得躲——就比如现在。 就在赫尔莫刚躲开那一刺之时,它立刻一招横扫逼迫他再往后跳开。然后,无声却狠厉的攻击如流星般接连不断,野蛮抽击、大力横扫、如拳击手的连环击拳般左手握矛身控制稳定右手握矛尾让矛尖反复前突,让赫尔莫是穷于应付、一退再退。 它只需不断出击能凭借武器的长度优势逼得赫尔莫近不了身、疲于奔命、满身受创。左臂上的伤暂时被他左手中握着的治疗符咒止住血,然而疼痛和精神上的压力还在分散着他的注意力。 有一次,由于它的进攻如狂风暴雨般密集,赫尔莫哪怕躲掉了头几次枪刺也还是因为没能站稳而被它刺中左大腿,一个血洞顿时出现;有一次,他又因为太过匆忙而没注意到影子的长矛从地上抬起上挑时突然恢复的矛尖,导致他的右脚乃至膝盖都被划出了一条长蛇状血印;还有一次,他已经趁着影子的长矛前段在地下消融太多而朝着它冲了过去,却又被它马上抬起来后恢复长度的矛身抽了一下,顿时又是一道红印。哪怕他敏锐地察觉消失后恢复所造成的伤要弱于一直没有消失的,然而受的伤确是实打实的。 再这样下去,他必败无疑。 天色暗沉而空气冰冷,一如此刻赫尔莫的处境。 他已经开始流汗,胸口起伏,其中的心脏则高速跳动为身体循环着血液,而影子却根本不会累,只是不断地发动进攻逼得他只能后退。空空荡荡的街道上除了一退一进的一人一影就再无他物,周围的寂静无声则让他的喘息更显压抑。 只是,尽管如此孤立无援,他也并不感到绝望。 因为积雪而泥泞的大地被赫尔莫踩出一道道纹路,其中已满是黑水,这是他曾站在那里的证明。将这些黑水连起来,便能看到一条既定的路线——他正在有意退往花坛附近、宣判官所在高楼对面的一条小巷! 长矛在开阔场合是强不假,然而,一旦到了空间狭窄的地方,那就又是中距离武器的主场了。 它在进攻而赫尔莫被迫后退,然而,换个角度看,何尝不是赫尔莫不断后退以诱导它走进陷阱? 他已经退到了巷口旁,而影子还在穷追不舍。它一矛带着锋芒刺出,赫尔莫则往旁边一闪便退入小巷中。它固然知道赫尔莫在小巷中的位置,然而却不知道进入其中意味着什么——于是,它便也紧追了进去。 由于影子太快,几乎是他前脚刚进去,它后脚就追了进来。一人一影距离太近再加上影子逼得太紧以至于他始终使用不了符咒,然而,哪怕自己仍然伤重而影子看上去根本就没有任何虚弱,可赫尔莫知道,就在它进入这条小巷的这一刻,形势,发生了逆转。 第四百三十章 巷中人影 在这仅仅只有两人宽多一点的小巷里,一股酸臭味和令人皱眉闭眼的潮臭味袭来,那些臭味的源头则是小巷墙壁旁边的一个个大型黑色垃圾桶。在这个城镇,小巷其实就是附近住户的暂时垃圾站,在雪水的渗透下,垃圾挥发、腐烂,仅仅是味道都会让人头晕目眩。 只是,赫尔莫还是选择了这里。 他注意到那柄长矛在攻击到非活物实体时的部分会像进入另一个空间般“消失”,暂不知道是真的消失还是只是穿透了那个物体,唯独知道在攻击到自己时才有实体、如真正的物质长矛一般。他敏锐地察觉这也许是个机会,如果能趁着影子的矛尖“消失”时突进到一定距离,那么长矛便无法发挥全部力量,也许就是决胜的关键! 而在这狭窄的空间里,如果影子不想让长矛矛尖因触碰到房墙和垃圾桶而消失的话,那么就无法施展大开大合的劈划和其他花里胡哨的技艺,唯有直来直往的前刺可供选择!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影子进入这小巷之后,它马不停蹄地略微“侧身”,果然如赫尔莫所料地左手抚着矛身、右手在矛尾的位置一推便让长矛又快又准地直奔他的心脏。长矛快如闪电,力量则无人能及。如果他用除了血剑以外的东西来挡,先不说那些东西到底能不能挡得了虚幻的长矛,就算能挡,恐怕那格挡物的唯一下场也就是被扎穿。 “哼……” 然而,赫尔莫毕竟身经百战。他知道这种攻击虽然正面难以抵挡,然而只要在侧面施一点力就可以使其偏离方向——可是,就在此时,他的头一痛,刚才自己一直在压制的自杀欲又涌了上来!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好在他还是强行克制住了自己放弃抵抗直接等死的想法。虽然左手因为伤重而无法抬起,但只见他右手紧握手杖柄、角度微微向外,迅速侧身一闪再用手杖猛地一推,整个人便与长矛几乎是擦身而过! 如果长矛是物质实体、如果他的左手能用,以他的战斗经验,接下来只需握住矛身就能瞬间完全掌握局势。然而,不说前两个条件他一个也不满足,单是影子也不会让他这么轻松就胜利。 它猛地将长矛收回,随后便在他的注视下将长矛一横,让矛身的前半部分直接穿透了小巷的房壁。赫尔莫知道,它接下来就会横劈,然而,它所能造成的威胁已经远远不如刚才了。 一瞬间双腿发力,赫尔莫面沉似水地朝着影子的方向急冲刺。它的长矛在他刚迈出一步多的时候便狠狠劈了过来,但他已不像之前一样无法格挡——更有甚者,他甚至想到了格挡之后该怎么做。 手里瞧准影子的手在矛身上的位置,赫尔莫在它的矛狠狠抽过来时直接侧身将手杖竖在胸前硬吃了这一击,一下子感觉胸口沉闷、呼吸不畅,差点就要吐出点什么东西。然而,他的冲锋却还没停止! 在接了那一记抽击之后,他便立刻正过身来,影子同时悄无声息地快速收矛再刺。面对这一击,他竟悍不畏死地继续迎着矛冲刺,似乎根本放弃了防御,直到在矛尖即将刺到自己的身体时才用手杖将其挡开。为了引影子不突然变招,他只能卖出如此破绽,下场则是他的右胸又多了一道几乎深可见骨的大伤口,几乎就要暴露出其中肋骨和肺脏! 然而,这也让他成功冲到了影子面前半米内。 在这个距离,他已经能攻击到影子了。 在诱敌深入以及自杀式冲刺之后,战况,终于有所改变。 强忍全身上下的剧痛,他猛地一杖朝着影子的“头颅”锤了下去——由于手杖上那位审判序列的宣判官针对影子所犯下的罪行而刻下的符文,不仅是长矛,就连影子本身在手杖前将不再是虚幻的。如果击中,不说能把它直接净化,至少也能造成可观的削弱! 像是感知到了那威胁,影子立刻收矛横在身前以便格挡。虽然它那非木材所形成的长矛足以挡下这一击,但接下来,掌握了主动权而且还主动释放了那自杀欲以及之前积攒的愤怒与仇恨以让自己不畏惧死亡的赫尔莫将不会再让它有扭转局面的余地。 他虽左腿有恙,却仍迈着凌厉的步伐往影子突进。他的右手如指挥家般高速移动,配合着手杖带给影子的却并不是美妙的音乐,而是冰冷的死亡——或者,对于战士与格斗家们来说,象征着死亡的乐章。 他正握手杖柄一击横扫,影子只能竖矛来挡;他借着反震力控制住手暴怒地一杖刺出,影子连忙后退,却恰好给了他空间让他翻个手花反握手杖中段、紧追两步像刨土般要用杖尖刨它的“心脏”。影子虽横矛再挡,他却直接把手一翻反而将杖柄仍直直往它“心脏”送,一套连招浑然天成、堪称艺术。如果对面是个凡人,他这一下能直接把对方的肋骨顶碎,哪怕是影子,他也让一股黑气从影子“胸口”的位置喷涌而出,瞬间就让它全身的翻腾黑雾少了三分! “!” 见影子受此创伤,赫尔莫一时间连身上的疼痛都有些被压下,旋即更加疯狂地朝影子发动着攻击。他与影子的角色早已调换,现在,他才是那个占据优势发出疾风骤雨般攻击的人。哪怕影子在他那几乎密不透风的攻击中反击他,他也不管不顾——影子所强化的他的自杀欲,反而让他不畏死伤了。 尽管如此,影子仍没有任何声音和表情,它只是尽力抵挡着他的攻击。然而,如刚才的赫尔莫一般,它的防守虽密,但百密必有一疏,防守者却终究会落败,这不过是时间问题。 在这短暂但激烈的战斗中,它身上的黑气正在越来越少、越来越淡,几乎从成年人体型变成了少年大小——如上次一样,它虽不会思考,但它知道,它该逃了。 只是,上一次赫尔莫被它逃掉,自然长了经验。这一次,他早已做好了准备。 一旦影子和他的距离超过三米,他立刻就会使用符咒。一张雷电、一张爆破,只要打中了,影子怕要当场消散毁灭……而这一次,他不会再次给它几乎杀死自己的机会。 一人一影如此战斗着,没有谩骂、没有大吼、没有示威、没有刀兵相接的脆响,唯有赫尔莫的低低喘息在飘荡。只是,尽管身体状态正在越来越差,他却仍然压着影子打到了巷外、又打回了花坛前。而哪怕是现在,影子也根本无法对他造成有效威胁。 他踩出的雪水坑已经直接连成了一段黑水线,溅起的水花则染湿了他的双腿。他的浑身都是血与汗,冷风吹过他却并不感觉寒冷,只为了能将眼前的影子彻底毁灭,让一切……真正结束。 而在节节败退中,影子似乎也明白再这样下去自己一定会完蛋。必须得做出点什么,像刚才的赫尔莫一样,来打破这个僵局。 “……” 而赫尔莫,正于进攻的同时注意着它任何的反扑。 ——就在他挥出一杖的下一刻,反扑,来了。 影子硬接了那一杖,代价是“头部”的黑气又流失一大半,然而,它也得以一跃而起至赫尔莫的面前、对他居高临下! 它的手握着长矛的前段,像用匕首一样直直刺下——如果它这一下击中,赫尔莫毫不怀疑自己的头会被扎爆,而为了让自己头在脖子上完好地继续待下去,他必不可让影子得逞。 揪准影子为了攻击自己而露出的胸前空挡,赫尔莫狠狠一杖击出接抬手准备格挡它的刺击——然而,伴随着一声之前从未有过的“砰”的脆响,他已经用不着再格挡——影子没有像之前一样只是被打偏路线,而是直接被他打得倒飞而出! 就像台球桌上的台球一样,影子一下飞出老远,那黑气也隆隆地在影子飞出的轨道上留下一道如流星拖尾般的痕迹——然后,在赫尔莫眼中流露出的一瞬间惊愕下,影子就那样逃跑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 罪 事发突然,他几乎没能掏出符咒便要看着影子再度消失在街角。他不知道这次之后还能不能再抓到影子,焦急之下,他立刻抬腿准备追上前,但他的身体却不听使唤,居然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与影子的战斗虽然艰苦,但也维持着他不倒下,正如唯有轮胎快速转动才能让自行车运行起来。而如今战斗平息,再战斗的理由和能力已经失去,他全身上下的力量顿时像一个个紧绷后骤然舒展的弹簧一样崩弹至各处,徒留他这散架的机器在原地动弹不得。 “呼……” 他沉重地呼吸着,竭尽全力睁着迷离的眼睛,额头上流下的血却模糊了他的视线、让他不可自控地眨起了干涩的眼。他想知道影子究竟往哪逃、想亲自上前将影子消灭,然而却没有将这份奢望付诸行动的能力…… 只是,就在影子即将逃掉的那一刻,一道雷电劈下,直接将影子电得黑气四散! “不可使有义之人毙于无助,不可使邪恶之物逃于审判!” “杀人者有罪,有罪者,必束手就擒、寸步难行!” 第一句话响起,赫尔莫聆听到其中暗藏的公义;第二句话响起,赫尔莫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威严。至于第三句,则直接就将影子定在了原地,被迫承受着完全的雷击。 他知道,宣判官终于出手了。 影子的逃跑,看来使那不知名的感知屏蔽崩塌了啊…… 紧紧握着自己的手杖,躺在地上的伤重者眼看着宣判官从四楼窗边一跃而下,欣慰而疲惫地缓缓闭上了双眼。 接下来的,就全交给他…… …… 宣判官知道影子就在这里,而且,他还知道,就在赫尔莫“身旁”。 他感知到了邪恶的存在,但是他看不到。尽管看不到,他察觉到,事情已经变得不对劲。 已知影子就在这附近,又知赫尔莫说过影子在攻击人时可以屏蔽外界感知,再加上这附近的空地上早已被清场以至于只有赫尔莫一人……哪怕他现在仍然若无其事地躺在花坛边上,宣判官也知晓,他一定已经开始了跟影子的战斗。 “惩戒邪恶者乃有义之人,义人必不在面对邪恶时屈服!” “滥杀无辜者乃奸恶之徒,恶徒必接受应得的报复!” 将目光紧紧凝聚于赫尔莫身上,在为他念出两句宣判辞之后,宣判官也只能等待着最后决出结果的那一刻…… 等待总是煎熬的,宣判官在心中默默为赫尔莫祈祷,又如之前与其他人执行任务时暗暗对结果做好一切心理准备——哪怕文笛克斯不幸殉职,只要能将影子毁灭,就不算辜负他的意志、不算辜负人们的期待! 时间在他的忐忑中缓缓挪动,像水泥一样粘稠、像沥青一般迟缓。一秒好像变成了两秒、四秒,又被无限分割乃至无穷。从感受到那剧烈困意开始,他已经等了两分钟,但地面上却丝毫不见变化。等待中,他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一种看着战友赴死而自己却安然无恙的负罪感,这负罪感又被影子的存在给急剧放大…… “我无罪,不可使无罪者陷于愧疚!” 在口中快速念出这句话,宣判官成功让自己的心态平复了些,继续专心致志地盯着赫尔莫——直到他看见一道黑影从他身上蹿出,而他本人则就在影子离体的那个瞬间突然浑身是血、重伤欲死! “!” 在看到影子的那一刻,宣判官知道,该是自己发挥作用的时刻了。 以常人难以想象的语速快速念出几句宣判辞并且同时仗着自己身处高处看得远的优势看准了影子的动向,他捏着雷电符咒,驱使雷电为自己驱逐邪恶。而在那强烈的雷击之下,影子本就所剩无几的黑气更是迅速消散,直至暴露出它真正的本体,直直地掉在地上。 而在现在,宣判官才在又念了一句宣判辞后直接翻身跳窗、直奔赫尔莫面前。刚才在楼上看得不完全,现在一看,他才发现赫尔莫身上几乎没几处完好的。胸腹和大腿上除了深入的血洞就是狭长的血痕,流浪汉的破烂衣服与血和汗还有污水混合在一起,散发出骇人的恶味,虽紧紧贴在他的身上却丝毫无助于保住他的体温。他的眉头正因痛苦而紧锁,身体微微抽搐着,无声地告诉宣判官他已命悬一线这个事实——或者说告诉宣判官他还活着。 伤势太过惨烈,饶是身为怪物猎人而见多识广的宣判官也不禁皱起眉头,甚至不敢去动他,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把手指插进他的血肉里。掏出一张治疗符咒贴在他身上后,他立刻就地打出一发血色信号弹,然后才快步走向刚才影子被毁灭的地方——他记得有什么东西掉在了这个位置。 而就在他看清那究竟是什么时,一股巨大的惊愕顿时袭击了他的心灵。 …… ………… ……………… “……” “咕——” 空空如也的胃肠在蠕动,使肚子长响一声,传达出令人难堪却不得不面对的事实——饥饿。 他饿了,饿了很久。真正的断食也许只有一天多,但这几个月来的半饥半饱让他哪怕仅一天没吃东西也无法忍受。 今天,是个可怜的阴天。 从昏暗的屋子里望出去,外面还没下雨,但是空气中的潮气却从门缝钻了进来,仿佛有了实体般令人发寒。站在大街上把头抬起,层层乌云似要摧城般浓郁而阴沉,已经不见丝毫阳光。一片漆黑中偶尔隐约可以看到些许亮纹,那是紫色雷霆于其中翻滚,却又迅速黯淡,转瞬被完全吞噬。 冬天的雷是很罕见的,甚至是绝无仅有。不论在哪个领地,这都不是好的征兆。在留慕人眼中,这是万变之主——变化支配者的叹息,在该诺人眼中是天灾主君的狂啸,而在希赫斯人眼中,它象征着毁灭之神的愤怒,象征着祂正因大地上的恶念与无知而失望,要握着祂的权杖将地面上的一切罪尽数清洗。 人们畏惧触怒祂,从而甚少在这样的天气出门,那意味着暴露在祂眼下。而实际上,其实就算他们在家里,如果支配者想注视,他们仍无处遁形,但人总需要给自己找个能安下心来的地方——不论是床上,房间里,还是家里。 而就算从现实的角度出发,这也并不是个出门的好天气。冬天的雷意味着雨雪合下,也有很大可能会下冰雹,极少有人愿意冒着被砸得头破血流的危险出门,但…… 他等不到雨停的时候了。 面黄肌瘦的男人需要吃的,不论是黑面包、土豆、稀粥还是其他什么能吃的都行。自己这不算家的家里的东西都已经被吃光了,总不能让他去啃木椅子或者桌子……不得不说,他确实慢慢升起了这样的想法,那种饿急了什么都想放嘴里嚼两下咽下去的想法。然而,如果真吃了,他恐怕也就离死不远了……虽说如果不吃他也仍然离死不远。 他需要食物,他的生命火苗需要燃料。他像溺水的人一样想抓住任何东西来让自己哪怕多活一秒。火苗总有熄灭的一天,但他不想是现在。 用钱就能买到吃的,然而问题正在这里——他没有钱。 对他这样的未老先衰又没有家人的人来说,赚钱是难事。他是为人擦皮鞋的,这本就不是能赚钱的工作,房租和药钱却不能不交,剩下的钱,哪怕连一日两餐都支撑不起了。 他楞楞地坐在床上,生锈的大脑想着任何可以让自己免于饿死的出路。说实在的,这其实并不是一个非常难以得到答案的问题,在很多情况下,人们只是想为自己找个完美而没有坏结果的方法,但这本身就是个限制。 “咕——” 而肚子里又发出的一声响,打破了这个限制。 他那浑浊的双眼缓缓闭上,然后又睁开。他颤颤巍巍地下了床,披上旧大衣,然后,推开门,迎向了湿冷的空气,走进了冷冷清清的大街,走进了……罪的世界。 第四百三十二章 罪人 正确的答案……错误的答案? 他抱着胸、躬着腰,让自己不被冷风处处侵袭,保有胸口的最后一丝温暖。在这寒冷的灰暗世界,他的体温来不及提高便被哮风尽数带走。被吹冷的裤腿伴随他的步伐贴在他的腿上,钻进衣缝的寒冷侵入骨髓,要将他的生命顺手摘走,却丝毫不过问他是否同意。 他眯着眼、皱着眉、低下头,顶着风快步前进着。他的牙打着颤,双臂止不住地抖动。他不是唯一一个走在这条街上的人,但却是唯一一个只穿了布大衣的,与其他匆匆行人身上的棉大衣相比,从高楼俯瞰下来的他就像一片白色中的一点黑,确实是寒酸又突兀了些。 “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冷啊?” 突然间,在他街道对面,一个目测十三四岁的少年捂着大衣抱怨道。那声音毫不客气地闯进这只有风声和闷沉雷声的世界,是如此的惹人注意。作为回应,一个青年的漫不经心声音也随之响起:“谁知道呢?再说了,年年都这么冷,又不是第一次。” “所以我每年都抱怨,也不是第一次。” 对兄长的不甚在意,少年感到很不服气,他的话则让青年兴致勃勃地扭过头来,“哼,让我告诉你,抱怨是弱者的行为。如果想成为强者,就应该像你哥哥我一样一声不吭地忍耐下来!适应了寒冷,你就感受不到寒冷了。” “老哥啊,比起适应寒冷,我觉得我还是更适合搬到暖和点的地方去住。而且,不是谁都跟你一样喜欢逞强的……” “这不叫逞强,这是忍耐,是大人风范,成年人的美德……” “……” 两道富有朝气的声音只如绚烂的流星般划过,让老头还未过多感受便已失去。 他木着脸,在心中回荡着他们的对话,却头也不回,继续走在这冰封的大地上,成为孤独的独行者。 …… “昂……” 在面包店的结账台前,一个店员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后又耷拉着头,跟他旁边的一个同事抱怨:“这么冷的天,谁会出门买面包啊……” “你已经说了三四遍了……” “因为真的很无聊啊。” 扭头看着外面的萧瑟阴沉,因为已经二十分钟没有客人而感到十分无聊的大鼻子店员叹了口气,又推了推他同伴的肩膀:“刚才那本书看完了。还有没有别的?给我一本。” “自己去拿。” “唉……” 从高椅子上下来,他迈着毫无精气神的步伐走向员工室。而在此时,伴随着一阵狂风,一个小老头出现在了面包店门口。 望着店内温馨的装修,他几乎不敢进入,但冷风还是逼着他伸出手,哆哆嗦嗦地推开了门,从地狱般寒冷的室外进入到了有暖炉的店中。这是他这几天来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温暖,突如其来的舒适让他的全身又是一阵战栗,呼吸也一时间不受控地开始颤抖。 他的到来引起了那店员的注意,后者随即抬起头来,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然后开口:“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那店员的声音像一道雷让他心中一惊,他稍有局促地抬起手,不自然地摆动两下,又摇了摇头,却没有说话。 但是,这已经够让店员了解他的意思了,“知道了,如果有什么需要就叫我。” “……” 看着店员的目光又转移回书本,他有些心虚地也移回目光。漫无目的地环顾一圈后,他的目光被吸引,鬼使神差地走到店中心摆放着烤面包的展柜前。看着那些被烤得金黄、冒香气的长面包,他不自觉地想象起那松软的质地和绵密的口感以及越嚼越香的满足,唾液一下子盈满干涸的口腔。喉结滚动一下后,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但却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又缓缓收回,似乎怕自己玷污这美好。 而也因为这一下,他感觉店员正在看着自己,他还感觉脚底和背后像被针刺一样,随即强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背着手又晃悠到了别的货架前。 这里的面包种类一应俱全、琳琅满目,也有许多甜品,精美的蛋糕和酥脆嫩滑的蛋挞让他光是看着都觉得得到了些许满足。然而,饥饿却将他变成野兽,肠胃蠕动带来的痛感更让他骤然回过神来。 再吞一口口水,他迎着两个店员的目光硬着头皮又走到了靠近门口的货架前。目视一袋袋白面包和甜点面包,他几乎挪不开目光。但他知道他此行的目的,而这些分量都太少了,不够吃,而且太贵——对他来说。 “……” 很快,他做出了选择。以对一个小老头而言的迅速,他突然伸手抓住了两袋面包边,推开门就跑! 他顾不得去看两个店员是什么表情,只想赶紧回家填饱肚子,也像以为只要闭目塞听就能当一切都不存在一样地逃离那罪恶感。而在他看不见的背后,两人却并没有多么意外,那大鼻子店员更只是耸了耸肩:“你怎么不追?” “又不是值钱的东西,外面那么冷,追都麻烦。” “……” “这些穷鬼啊……” 把目光移向店门口,大鼻子店员摇了摇头叹了一声。不知是讽刺还是惋惜,但这跟男人都没有关系了。 他正因自己的成功而狂喜,脸上展现出僵硬的笑容。同时,他的心脏也跳得无比之快,毕竟他这是抢东西,是强盗,是在神的怒火中犯下罪。 他的双腿尽全力交替着,生怕被人追上。只是,尽管如此,他还是时不时看一眼怀里那两袋面包边——哪怕只是边角料,也是白面包的边角料,至少比黑面包要好了。 而正因如此,他没有留意自己面前,在要进入街角小巷时一头就撞上了一个软物,一个人。 “扑!” “嘶……” 衣物相撞和两人倒地后的痛呼接连响起。由于老头是撞人的人,他摔得倒没被撞的人那般重。然而,他的心跳反而比之前更快了。 在撞到人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惹麻烦了,脑海中涌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赶紧逃跑,但残存的一点良知却让他去看看那人摔得怎么样。冲突的想法两相混合让他不知所措、没有动弹,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个人从地上爬起来朝他怒吼:“不会看路吗?我衣服都被你弄破了!” “……” 他呆愣地张开口,嘴唇像岸上的鱼一样开合两下,却不知要说什么。 他不知他的呆滞模样在那个被撞的人眼里是种挑衅,那被撞的人本就因为没吃饭而不爽,现在则越看越怒,忍不住一把抓住他的领子:“你聋了?不会说话?” “……” “对……不起……” 嘴唇扇动做出“对不起”的口型,因为长久没与人说话而退化的喉咙却让发声都显得艰难,几乎没有声音发出,这让男人愈加恼怒,狠狠把他推倒。 而在此时,男人才发觉因为刚才相撞而掉在地上的两袋面包边,眼睛一眯,登时便笑了起来:“你该不会是偷东西了?” “……” 内心咯噔一下,心脏跳得好像要穿透胸膛,他楞楞地没有抬头。男人则内心暗喜,表情却陡然轻蔑起来:“果然是偷东西了!” “……” 他的内心如一团乱麻般不知该怎么办,而在此时,男人已经边说边弯腰去拿两袋面包边:“我现在拿去还给人家,不告发你。你应该感谢我的,混蛋!” “……” 他不知道男人是真的要告发他还是只是想独吞那两袋面包,但饥饿却一刻不停地提醒他现在的处境。他焦急地想去抢回来,却被男人一手撂开:“闪一边去!” “……” 中年男人的力气比起他这个小老头可谓是大得难以抵抗以至于他又重重地摔倒在地,但却还是不依不饶地上前想抢回面包边,却一次又一次在这小巷口被男人甩在冰冷粗糙的地面,腿上、手臂上、背上皆满是伤痕,被摔得鼻青脸肿。 然而,他却还是没有放弃。在饥饿下,他无法放弃,因为那就等于要饿死。 只是,他的纠缠,终究还是让男人心生不耐。终于,在他又一次抱住男人的大腿时,后者眼睛一瞪,看看周围没人,一拳便毫不收力地大力锤在他的太阳穴上,然后便趁着上头的戾气开始对无力滑到地上的他拳打脚踢:“不知好歹的老家伙!狗一样的东西,还敢纠缠我!我让你抢,让你……” “……” 男人还在叫骂,只是,他终究都听不到了。 随着一股血涌上大脑,他感觉头颅里一阵火热疼痛,只有哼哼呼痛的气,没有挣扎的劲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最后之问 “不会死了……” “你……你干了什么?” “这……谁能想到他这么不抗打,万一他真死了……” “万一他没死呢?这是杀人罪……” “什么罪不罪!只要没有人看到就什么都没有,赶紧过来帮我一下……” “可那样我就是共谋了!” “我是你男友!你不是最爱我吗?快来帮我……” “……” 一片血与黑的暗红中,他隐隐约约似乎听到了什么模糊的声音,却不知是谁在说话、到底在说什么,而全身的疼痛让他连仔细思考分辨的能力都没有。 他感觉难以言喻的痛苦,他感觉自己现在似乎是躺着的,想站起来,全身却都不听使唤。想好好想想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昏昏沉沉的大脑却无法工作,反而还持续剧痛以至于他的想法一片混乱。 在这片混沌中不知过了多久,他感觉身体一轻,似乎就被抬了起来。 “还好现在街上没人……” “快点快点,赶紧把这家伙扔了……” “……” “啊……” 而在此时,他本能地发出了一声呻吟。 求生本能让他的身体自动发出求救信号,但他还活着对那两人来说却不是好消息。对视一眼之后,他们都从对方眼里看到震惊,而那女人随即迟疑地说:“他好像……还活着……” “还活着……” 念叨着这句话,男人牙一咬、心一横,随即继续往既定的方向走,“看他这样子,送医院也没用,倒不如死个痛快!他应该感谢我的!” “但是……” “没有什么但是,难道我们出得起医药费吗?如果我进了监狱,你的后半生怎么办?你能忍受没有我的日子吗?” “……” “……” 一阵沉默之后,他开始颠簸起来,身体随着他们的脚步一上一下,被不断地拉伸又折叠,每一次都让伤口更加疼痛。他仍在低低痛呼,但像石沉大海一样没得到任何回应。他感觉自己不像是人,更像是个无关紧要的物,哪怕损坏也无法引来任何惋惜,而这想法却无法再引起他的任何波澜了。 颠簸了好一阵之后,哪怕睁不开眼,他也感觉周围更暗、更冷、更潮湿了些。 然后,身体又一轻、一痛,他便被丢在了某个不知名山洞之中。 “赶紧走赶紧走……” “以后你要冷静点……” “一定一定,我保证……” “……” 一切都静下来了。 “……” 他隐约地知道,自己恐怕是被遗弃了。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得不到任何救援。 如果是在现在得不到救援…… 也许是因为信仰命运所得到的启示,也许是人本身的生物本能,也许只是他的直觉,他有预感,他要死在这里了。 他在湿冷的地上趴着,体温被大地无情地剥夺,本就遍体鳞伤的身体与脸皆被冷硬的小石子和地上凸起的石痕刮得血流不止。死亡好像空旷荒原上的野兽一样逼视着他,又像深夜狭窄小巷里的幽魂般慢慢朝他逼近。他无处躲藏,被迫感受这压迫,心生恐惧。他不想死,但是由不得他了。 已经残破的生命机器即将卡死在这里,无法维修也无法再运行了。 他曾以为自己会在某一天饿死或者冷死,那更符合一位无人问津的小老头,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与世界辞别,竟是与几乎记不清样貌的母亲一样的死法。 过去……多久了? 有三十年吗?四十年?五十年? 从来到这个世界……也许也有五十多年了…… 原来,已经这么久了…… 在人生的最后时刻,他的脑海中慢慢泛起各种记忆。从懵懂无知的幼儿时期,到灰暗阴沉的童年,再到忍辱负重的青年与中年,终于到了行将朽木的“老年”,乃至现在的将死之时。灰色的雪,凛冽的风,母亲的死,猫的失去,穷苦的生活,不被爱的人生。本该漫长的五十多年,内容却空乏无比。他竭尽全力搜索着能让自己死时表情不那么难看的画面,却蓦地回觉自己这一生似乎只有孤独与寒冷为伴,几乎找不出什么值得回忆的回忆。 “……” 他的嘴唇开合两下,与湿冷的泥土摩擦,又紧紧闭上。 自己不敢奢求财富与享乐,一生只为了活着而活着,但哪怕是这个心愿也不被满足。自己不惹事也不闹事,小心翼翼地走着钢丝。自己也曾救过、爱过、天真过,除了仅仅二十分钟前的抢劫之外,他不认为自己犯过任何错,却始终活得像个罪人。 这就是自己得到的吗? 这就是自己应得的吗? 难道自己生来带着原罪,才活该有如此可悲的命运?如果不是的话,那么事情又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在这片阴冷黑暗的山洞,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睁开双眼,想最后再看一眼这个世界。山洞外微弱的光照进一丝,让他恍惚中看见自己的前方有一个被土埋了半截的木偶,一个做工粗糙的木偶,一个被人丢弃在这里的木偶,一个……普普通通的木偶。 棕色的木偶表情平静,或者说没有表情。它那仅有一条缝的嘴是一条直线,鼻子处只有一个点,双眼则注视着他,不喜无悲。 “……” 尽管如此,这是他见到的最后一个像人的东西了。 迷茫地看着那木偶人,对面前这个“人”,他的嘴唇扇动两下,似乎做着最后的挣扎,因为长久不说话而腐朽的声带终于发出了细微而干枯的困惑声音,“为什……么?” “……” 一片寂静。 木偶没有回答他,因为木偶并没有这个能力。 他没有得到答案,也永远不会再得到答案了。 而也就在这一刻,一道轰隆隆的闷雷响起。随后,一道凄厉的紫色闪电撕裂天空,暴雨随之倾泻如注。 雨来得如此猛烈而突然,让人心悸而畏惧。雨点伴着此起彼伏的炸雷带着最猛烈的力量打在大地,很快便在地上形成一股股水流,好似一道道泪痕,正如世界的恸哭。 然而,一切已不可挽回了。 …… 今天,已经是星期三,而此时正是八点,下着淅淅细雨的清晨八点。 病房之中,背对着窗户的斯杜提亚三人和其他两位来自圣堂和本地座堂的术师坐在病床边和陪护沙发上,等待着赫尔莫的苏醒。 来自座堂的术师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人,脸上满是崇敬;来自圣堂的术师是那位宣判官,表情庄重而严肃,而斯杜提亚三人则面有忧色,只有担心与心痛。 对赫尔莫又一次的重伤,虽然她们提前就对现状做了心理准备,但当真的看到他的惨状时,那些脆弱的防线却一触即溃。当血肉模糊奄奄一息的他被圣堂来的术师抢救时,她们哪怕连旁观都无比艰难。当本地的术师和警察为他取得的成功而松出口气兴奋不已时,安娜贝拉和都尔的心中却唯有叹息。而斯杜提亚所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在他梦呓之际握住他的手了。 这小小的病房里有各种各样的情绪,所有人却都统一地一言不发。也许是出于敬畏,也许是怕惊扰了伤者的睡眠,也许只是不想开口,沉默便成为了此处的主旋律。 而最终打破这寂静的,则是赫尔莫的呻吟。 他的声音牵动所有人的思绪,让除了宣判官外的人一股脑地涌到了病床前,密切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一开始,他的手指动了一下,腿无意识地一弹,之后眉头微皱,好一会后才困倦地睁开眼睛。 他的醒来让所有人一阵激动,来自他们的慰问接踵而至,都是些问他怎么样、好了点没、还痛不痛之类的话,但他本人却没有回答其中的任何一个问题,而是缓慢地坐起身,抬起手,像确认什么般,抚着自己的心脏。 他的心脏在无声地跳动,他自然而然地流露出忧伤的气息,让所有人都摸不着头脑,却自发地又安静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闭上眼,又睁开,才半垂着眼睑看向了斯杜提亚,“爱莎……影子,怎么样了?” “被捕获了,你……成功了。” 看到赫尔莫终于开口说话,斯杜提亚再也压抑不住情绪以至于声音都略微颤抖,但他却没有像其他人想的那样如释重负,而是又闭上了眼,“被捕获……” “……” 在他们的不知所以中,他随后再摸一次心脏,才带着疲惫缓缓问:“影子的本体,是一个……木偶吗?” 第四百三十四章 细雨 “你怎么知道?” “……”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赫尔莫又闭上了双眼。他垂下头,再长呼一口气,轻轻摆首,才抬起头又疲倦地睁开眼,“告诉我事情的经过,告诉我那木偶究竟是什么。” “让我来说。” 还没等其他人回答,那宣判官已经迈着稳重的步伐来到病床前,“文笛克斯小队长,你做得很好。你重创了影子,才让我有机会让它失去行动能力。当时的情况是影子突然从你身上飞出,而你一瞬间从我眼中的安然无恙变成了重伤欲死。在这之前,我感受到影子的到来,却无法准确追踪。之后,影子的黑气被雷电驱散,隐藏其中的木偶便暴露出来。经鉴定,初步认定其乃是一件蕴含着心灵序列某星等神秘特性的神奇物品,黑气正是由它所自发地散发出,而且似乎可以恢复。” “神奇物品……” 对这个答案,赫尔莫并不非常意外。 影子非神秘学意义上的“邪恶”,它的所作所为皆是出自生来伴随着的意志,它是生来如此的神秘存在,而神奇物品内的神秘特性完美地符合这一点。他所在意的,唯独是伴影子而生的意志究竟从何而来。这个问题一度困惑着他,而现在,他觉得,自己似乎已经找到那个答案了。 “我……成功了吗?” “你在说什么?”都尔疑惑,“你不是已经把影子消灭了吗?”安娜贝拉也说:“不会再有人死了,事情都结束了。” “可是,”他喃喃自语:“可是……” “文笛克斯先生?” 而此时,那位座堂术师突然试探性地喊了一声他的名字,使他扭过头去,“……怎么了?” “你看上去……不怎么开心?” “……” “是吗。” 轻抚自己苍白而毫无血色的面庞,赫尔莫不置可否。 从不知何时起,他似乎已经习惯了面无表情,以至于将这当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站在年轻人的角度,对于这位少言者,他发现其与自己想象中的那位英雄很是不同。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之前究竟是如何看待这位战士的,同为教廷术师,他模模糊糊地觉得能解决眼前这件事的会是一个强大、自信、富有力量的坚毅勇者,一个可靠又正面的阳光角色,可以在所有人都对现状不抱希望时鼓舞他们的领导者。而现在,他抛开看他时心中自带的光环,呈现在他眼中的,只有一个忧郁的与自己几乎同样年龄的青年。 他的表情与他的肤色一样,总是病态苍白的。他没有微笑或者骄傲的神态,似乎永远也不会有。他的嘴唇抿着,黑底白星的眼中布满幽远的悲悯与深切的哀伤,也许还有些许疲惫。他坐着,沉默着,看上去像深染绝症的病人,然而,奇怪的是,年轻人并未感觉到从他身上传来负面情绪。 他看着面前的人,突然意识到正是这个看上去平平无奇、甚至有些虚弱的青年救了这个城镇。他将现在的这个他与心中的那个他重叠,然后发现,也许现在的才是真实的他。 而在年轻人发愣之时,赫尔莫已经掀开了白被子、试图下床。安娜贝拉和都尔不知他要做什么,只是在旁边看着,而斯杜提亚的关切则随之而来:“你要去卫生间吗?” “不。”毫无感情的声音传出,赫尔莫看向正在下着蒙蒙细雨的窗外,“我要去……见一个人。” “谁?” “……我也不知道。” 虽然身上治愈之面带来的异痛仍未消除、刚被治好的身体仍然虚弱,但这不影响赫尔莫行动。他拥住斯杜提亚以让其安心,随后看向宣判官,缓缓开口:“你说木偶的黑气可以恢复,是吗?” “没错,原本我已经用雷电将黑气彻底驱除干净,但在今天早上,它又恢复到了比新生儿小一些的体型。维罗妮卡队员可以作证,她告诉我她之前见过那木偶,但没有在意,而她所见到的木偶同样是毫无黑气附着的,可当我们遇到影子时,它已经又被黑气包裹。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吗?” “……” “如果是这样的话……” 赫尔莫微微合眼,站在病床边不动,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在所有人或期待或等待的目光中,许久之后,他才终于说:“如果不见到那个人、不去到木偶第一次出现的地方,我将无法找到答案。” “等等!你现在的身体,外面还下着雨……” “……” 摇摇头打断斯杜提亚的忧心,赫尔莫略微矮身与她平视,“快结束了,爱莎,快结束了。我要亲自迈向终点……雨水不能阻挡我,也无法阻挡我。我知道你在担心我,我并不觉得这不好,这是你爱我的证明,但我……咳……不能在这里停下。” “唔……” 面对赫尔莫的双眼,斯杜提亚总是无法拒绝。 她嗫嚅两声,勉为其难地点点头,同时握住了他的手,以示自己也要跟去的决定。而在这时,见他们商量好的宣判官才皱眉发问:“第一次出现的地方?你知道那在哪?” “事实上,我并不确切知道。” “那……” “但,我被指引。我被指引要去那个地方,见一切的真相。” “是谁指引你?” “是……” 深呼吸口气,赫尔莫默然片刻,才缓缓开口:“影子。” “什……” “……” 再次抬手打断众人的惊异,赫尔莫看向了那位座堂术师,“年轻人,你来见我,有什么问题或者事情要说吗?” “这……” 被赫尔莫如此突然地一问,他一时不知该作何表示。挠了挠头后,他又一想,才腼腆地回答:“没有。” “那么,为什么?” “因为……你是一个英雄啊。” “我?” “对啊。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自己似乎不觉得,但在我看来,你确实是值得我来见上一面并且作为榜样为之学习的人。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对我来说,我只是想见你,仅此而已。” 面对这位无言者,年轻人笑着,如此说道。 …… “你说,这东西,为什么会要杀人呢?” 用指节敲了敲封着木偶的贴满了咒文的玻璃箱,来自圣堂的一位术师不无疑惑地问道,另一位同样负责看守的术师则耸了耸肩:“生来如此。” “就算是生来如此,但为什么?” “生来如此就是生来如此,就像船被发明就是为了在水上航行,它再怎么样也不可能像车一样,没有那么多为什么。” “可发明船的人肯定有目的。也许是好奇能不能浮起来,也许是想到水对面的远方,也许只是单纯地想到水上,总会有一个原因?虽然我不知道影子究竟是怎么诞生的,但总有让它有如此意志的原因。” “谁知道呢,跟我们又没有关系。” “是吗……” 闭上眼,这位术师想起这两天看到的关于影子的事、那些因影子而起的悲剧,不由得叹了口气:“如果它爱人,该多好。” …… 细蒙蒙的雨,淅淅沥沥地下。 比起赫尔莫在梦中看到的疾风雷电,这才更像是晚冬应该下的雨。天空仍然阴沉、大地仍然灰暗、空气仍然阴湿寒冷,但雨滴并不猛烈,只是细密。它们从天上落下,轻轻掉在地面,发出不停息的沙沙声,成为整个世界的背景乐。 在这片蒙蒙雨幕中,双目半闭的赫尔莫带着一支手杖、穿着一身黑袍、持着一把黑伞,缓缓将双脚交替踩在潮湿之大地,在雨中漫步。于他身后,身着灰袍的斯杜提亚三人紧紧跟着,要与他一起前往那未知之地。 她们不知道他要去哪,但他知道。 他遵循自己的记忆,在梦中的街道上行走。 就在十几天前,这条路上,曾蹒跚走过一个孤独的老人。 走在这里,他恍惚中有种不真实感。他的目光在空旷的街道上缓缓扫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寻找着那自己唯一能做点什么的地方。 街道、房屋、商铺,一切都和梦中的一模一样。他不知道自己该期待梦是真的好还是假的好,他只是在雨中默默走着。她们不知道还要走多久,而当她们以为这次旅途将没有终点时,他们转过了一个街角,一家面包店,出现在了他们眼中。 第四百三十五章 怪物 在那一瞬间,赫尔莫的脚步一顿,她们也为之一停。 她们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停在这里,疑惑地问:“怎么了?” “……” 他摇摇头,没有作答。 他带着她们走进面包店中,他感受到来自暖炉的暖意,在柜台处看到两个似曾相识的店员。一个大鼻子,一个粗眉毛。对于他们的到来,后者有些意外,但还是发出了职业的问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 对着他轻微招手示意他过来之后,赫尔莫去到店中心摆放着特式长棍面包的柜台,沉默半晌后,指着看上去最软的那一条,“这个,还有黄油和草莓果酱……再加上一个牛角包和莱式猪肉馅饼以及红酒和水各一瓶。爱莎,还有你们两位,要吃什么吗?” “这个……” 没想到赫尔莫真的是来买面包,三人一时间有些呆滞,但仔细一想,这些他一个人也吃不完……她们很快意识到这恐怕不是买给他自己吃的,随即摇头,“在雨中吃也不方便,我只要一瓶水,其他的就等回去。” “我也是。” “一样。” “……” 默默点头之后,赫尔莫随即跟着粗眉毛去了柜台结账,随后便提着袋子出门,再度行走于雨中。 而在店内,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那位大鼻子店员这时才小声说:“竟然有人是黑白的眼睛和头发,真稀奇。” “对啊,总感觉有点熟悉……” 被大鼻子这么一说,粗眉毛陷入了思索,但也没得到答案,只是摆了摆手,“谁管呢,怪人多了去了。” “但像他那样的怪人……” 回忆着那特殊的冰冷,大鼻子笑了笑,“说不定只有他这一个呢?” …… 从面包店出来之后,赫尔莫的步伐明显快了些。 他无声地走着,而身后斯杜提亚三人踩到水坑溅起积水的脆响此起彼伏。雨天工作日的街上空旷无比,他们在孤独的幽静中感觉不到自我,似乎与整个世界脱离。 他们正往城镇的边缘走,即将走出城镇的范围。然而,赫尔莫却并没有在边缘某处停下,甚至没有减慢半分。 尽管她们不明白他到底要去哪,但她们还是紧紧跟在他身后。她们知道,他做事一定会有原因,而她们相信那个原因一定无比重要,才能让他要付诸行动。 他们遵循着他梦中的记忆,不断行进。在完全走湿裤腿前,他们终于来到距离最近房屋数十米远的一座小土山山洞前,一座漆黑潮湿的山洞前。 在这里,赫尔莫停了下来。 他站着不动,背影宛如一座穿着衣服的石雕。 隐隐约约间,斯杜提亚三人知道,这里就是终点了。 但,为什么是这里? 面前的山洞并不大,只有一人多高、两三人宽,这让它看上去更加幽深而黑暗,从外面看只能看到一片黑幕,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况。这里有股专属于泥土与石头的潮味,山洞顶的石尖上还滴着雨水,每啪嗒一声,三人的心便一惊。 在赫尔莫的无言中,她们强迫自己静下心来。这时,她们才突然听到了一丝雨声外的声音,很是锋锐刺耳,不像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 一时间,每个人都害怕起来。但是,赫尔莫的存在却又让她们勉强壮起胆子。仔细去听,这才发现,那好像……是石头摩擦的声音? “咯嚓……咯嚓……” 声音不停地响起,似乎永远不会停。 “……” “不要怕,走。” 在这片模糊的诡异中,赫尔莫陡然开口,随后徐徐动身。 他合上雨伞,再度迈起步伐,双腿带动黑袍不断变化形状,慢慢地往山洞内部去。 而见他走,三人对视一眼,犹豫一下后,也立刻跟上。 这山洞里有股难以描述的腐味,像是有什么野兽曾在这里居住、生活。这里的路很难走,凹凸不平,空间也太过狭窄,她们不得不缩着肩膀,这样才能避免双肩与洞顶摩擦。由于雨水的倒流,有些时候,洞顶的水滴会突然掉在她们头上,丝丝的冰凉惊得她们微微低呼。 如果在这里与什么东西爆发战斗,那绝对是最不妙的事。 此时此刻,三人是越走越害怕。虽然赫尔莫就在前方,但她们还是畏惧未知,尤其在越走那尖锐声音就越清晰的这里。 “爱莎……” “这里……也太……” “别怕,别怕……” “……” 赫尔莫听到她们的窃窃私语,但并未出声阻止。 他慢慢地走着,清晰地知道自己的目标在哪……在走进山洞十数米之后,终于,他到了。 他到了自己要见的人面前,那尖厉声音的源头。 而此时,三人也意识到了什么。她们借助山洞外照进来的微光定睛一看,差点尖叫出声。 在她们眼中的,根本就不是个人! 那是个趴在地上的怪物。它勉强算有人的轮廓,在正常人下半身的位置有两条柱状物,那也许曾经是它的腿,但现在只不过是两条腐烂的泥石混合物。它的身体也如双腿一般,但看上去坚硬的腹部和背部“皮肤”却在有规律地蠕动,人类的皮肤断不可能如此,这让三人怀疑是不是有什么东xz在它的皮下。它的周围是一片好像被反复扫过的土地,而它的面前则是堆起来的泥土和石头。三人忍住呕吐的欲望一看,那些石头在微微耸动着,诡异的声音好像是从它嘴部发出的——它在嚼那些石头! “……” 恐惧之下,她们难以置信地看向了赫尔莫,却看到他又往山洞里走,缓缓走到了那怪物面前。 “……” “咕……” 怪物发出难以忍受的黏腻怪响。它没有眼睛,在这黑暗的地方不需要眼睛,它脸上只有鼻子和嘴,但它似乎知道自己面前有人。 它的“鼻子”动了动,随即对着赫尔莫龇牙咧嘴、发出怪声,露出口中还没被吞下肚的石子和被石头磨得参差不齐的牙,像一个保卫自己领地、向敌人示威的野兽。如果它能站起来,那么它也许已经朝着赫尔莫扑了过去。 见它这幅模样,赫尔莫却并未流露出憎恶或者厌恶的神色,他只是垂下头,默不作声地在他面前盘膝坐下。 哪怕是这幅模样,赫尔莫也知道这就是自己梦中的人。这不是它,而是他。 凡人未经选拔的身体和濒临死亡的虚弱意志无法抵御神秘特性的侵袭,他被神秘特性维持住了生命,付出的代价却是失控。他心中最强烈的愿望被保留,也就是“食物”。为了活着,他被赋予哪怕吃石头也能活的能力,但…… “……” 在雨的悲凉与斯杜提亚三人的不解中,赫尔莫睫毛微颤,如和老友在公园中聚餐般将手上的袋子摊开,将里面的面包逐个取出。如果他死了,赫尔莫会将这作为他的陪葬物,而现在他还“活着”…… “……吃。” 将手中的长棍面包递到他嘴边,赫尔莫以休曼语说话。而他似乎不太理解,仍然大张着口,似乎要咬他。 “你不会再挨饿了……吃。” “……” 他不明白现在发生的一切,并未真正咬下面包,但怪声却略微平息。他稍微偏过脑袋,像一个小孩。 “……” 赫尔莫没有再开口,只是垂眼看着他,将那面包又往他的嘴边递了一下。这回,他似乎读懂了。他那扭曲的鼻子嗅了嗅,又稍微抬头“看”着赫尔莫,随即吐出了口中锋利的碎石,迟疑着,开始咬起了柔软的面包。 “……” 这个小小的山洞中,此时,唯有低低的啃咬声和咀嚼声不断响起。 “……” 看着眼前这一幕,斯杜提亚三人不知道该做什么为好。 她们不理解为什么赫尔莫会知道这里有这样一个怪物,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如此善待那个对术师来说算是天敌的怪物。在不知所措中,她们只能旁观,看着怪物吃下面包与馅饼,看着赫尔莫的眼中满是哀悼,看着这荒诞的一幕无声进行——直到其结束。 第四百三十六章 帷幕之落 一切总会有个结束,现在的事便是如此。 赫尔莫静静地看着他吃完面包,那常人一顿无法吃完的长棍面包就那样被他一点一滴的吞进了肚。然后是牛角包,再然后则是还有肉汁的馅饼。哪怕他的脸已经扭曲,赫尔莫仍然看得出他在享用这些食物时的满足与不舍,这毕竟是他最近几年来吃的最好的东西了。 “……” 也正因此,赫尔莫对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抱着无尽的怜悯。 “你……记得你叫什么名字吗?” “……” 没有回答,也不可能有回答。 失控的人无法思考,赫尔莫明白这一点,他也并不期望回答,只是如此问了,如此说了。“你不记得你的名字,也不记得你的身份。你已不记得你是谁,但,我记得。” “……” 听着赫尔莫如咒语般的话,他根本无法理解其意,只能露出困惑的表情,疑惑地面对着他。 “降生在这个世界,是幸运,也是不幸。你获得了生命,这生命为你带来的却只有痛苦。然而,在这个世界,你并非独自一人。你的失意、你的伤心、你的低落,我全都感受得到,全都记在心中。” “……” 他仍无法明白赫尔莫之言,只是隐隐约约感觉到了什么,从面前人此时的语调和散发出的情绪。 他开始躁动不安,手脚微微地开始扑腾,但赫尔莫并没有停下言语,只是以从亘古流传至今的古怪音调念着咒语般的话:“欺压他人自以为高贵的,无法长久;受人欺压被斥为低贱的,未必屈服。你今生的悲惨命运无法定义你的灵魂,你也许平凡,但绝不卑贱。你将迎来死亡,但这并非结束,在不远的未来,你将作为一个人,焕然新生。” “……” 也许是因为休曼语本身作为起源语言从而自带神秘学上的特殊性,哪怕他从未接触过休曼语,也无形中与赫尔莫的灵魂发生共鸣,听懂了“死亡”这个词。 而这,也就让他的求生本能爆发,竟以与他的扭曲身体完全不符的力量猛地扑向赫尔莫,让后者狠狠地撞在了山洞的石壁上,也让斯杜提亚三人的心一颤,立刻就想上前把他拖下来。然而,她们却在迈出两步后硬生生止步于怪兽身后,因为…… “你的怨恨与愤怒……我都明白。” 忍着背部和胸口闷沉的钝痛,像拥抱兄弟般,赫尔莫将这狂躁的怪物抱于怀中,在他耳旁颤抖着低声轻语。 他似乎完全不在意怪物的丑恶与异变,只是将他包容,“你也曾年轻过,你也曾笑过,你也曾爱过……咳……你曾是我们的同胞,是我们的一员。你失去了一切,但这却并非因你而起,咳咳……你只是存在于这个世界,仅此而已。” “咕……” “而现在,你失控了……咳……我,不得不杀死你。” “咕……咯……” “这并非对你的审判,我无权审判你,因为你只是恶的承受者,而非恶的施加者。当时代的大潮袭来,你被席卷其中,才造成了现在的局面。你只是这个时代的牺牲者,这个时代的缩影。我会杀死你,但也会铭记你,将你永远放在我心中的某个位置。我不知为何这个时代如此残酷,我无法看透诡谲的命运,然而,唯有一点,我可以确信……” “……”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他的挣扎慢慢轻微,只是呆呆地以无眼的面孔正对着赫尔莫的双眼,等待着他说出最后一句话—— “纳农?皮卡维斯。你,无罪。” “……” 一个轻得让人几乎听不见,却又重得仿佛无尽山岳的终句,从赫尔莫口中传出,回荡于这个小小的山洞中。 在赫尔莫黑白双瞳的倒映中,怪物颤抖着,彻彻底底地不再躁动。他感受着赫尔莫冰凉左手的安抚,无视赫尔莫颤巍巍握住了手杖的右手,已经异变得附满岩土的“手”艰难地抬起,也拥抱了他。 随后,他的心脏,便被赫尔莫的血剑彻底洞穿。 “……” 他没有呼痛,也没有人类的鲜血流出。 在最后的时刻,他仰着头,流下泥石混合成的眼泪。 然后,骤然垂下。 “……” 看着面前这具尸体无力地倒在自己身前,赫尔莫缓缓闭上眼,默然不语。 眼前的一切……似乎结束。可是,更多的他呢? 在模糊的雨幕中,在斯杜提亚三人的沉默中,他闭着眼,单目垂泪。 …… “这东西的黑气消失了?” 望着玻璃箱内那突然光溜溜的木偶,座堂地底那位一直关注着影子的术师目光诧异,又拍了拍他的同伴,“你看到刚才发生了什么吗?” “什么都没看到,突然就消失了。” 由于同样注意到异常,那第二位术师皱着眉头这样说道,随后取下自己的怀表做了个占卜,便舒展开眉,“没事,事情已经被解决了,不会再有影子了。我们只要把它带回圣堂封印起来,一切就结束了。” “怎么解决的?” “文笛克斯说这可能是被人影响或者创造而诞生的产物,说不定蒙特他们把那个影响者或者创造者解决了。” “占卜一下到底是哪一种。要是创造者还死有余辜,要是影响者……” “也行,你等一下……哦,结果出来了,就是影响者。” “唉……” 见是这个结果,那术师在烛光中惋惜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可惜。” “怎么?” 对于自己同伴的这个反应,作占卜的术师倒不意外,像以前一样不以为意地问道,而前者也不在意他的反应,仍然为自己做出解释,“如果是明知道自己的某种行为也许会影响某物还故意要做出那种行为,那就不是影响,是创造。而现在答案既然只是单纯的影响,就说明那人是无主观意识、不是故意想这样影响的。 “所以?” “他本不该死。要是可以根据无主观意识的影响定罪,从中延伸出的底层逻辑就会让人人自危了,毕竟你可不知道你随意的一句话或者什么行动会对别人造成什么影响。现实世界还好,谨言慎行即可,但一旦牵扯到神秘,比如现在这件事,严重性和不可预知性就变了。未付诸行动的想法和情绪什么的都可以对一部分神秘存在造成影响,而世界上没有那么多圣人可以确保自己的思想无时无刻不保持正义善良。” “嗯……” 这回,占卜术师才认真起来,站在另一个角度提出质疑,“但,因为影响者而造成的损失却是真实存在的,况且,民众的怨气总需要发泄。” “唉,这正是我所纠结的。” 轻轻地再度叹出口气,那惋惜术师半发着呆目视木偶,“神秘学总是牵扯到复杂的层面,挑战着人从小到大形成的朴素道德观。我也不知道影响者和民众谁错谁对,不过,至少有一点,我知道是准确无误的。” “哪一点?” “说起来估计像废话,但,如果能减少那些负面影响者的数量,也就是让人们的思想尽量保持在正面,也许就不会有这些悲剧了。” “可能吗?” “没什么可能,所以我说这是废话。想要达成这个目标,这个世界就必须尽善尽美。可是,在这个苦难和罪孽伴生的世界,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好事。” “……” “是啊。” 望着自己同伴的双眼,占卜术师知道他的落寞,却因为人的悲欢并不相通而无法完全感同身受,只能拍了拍他的肩膀,“不要想那么多了,既然事情解决了,开心点。” “……” “嗯。” …… “……” 一个昏暗的大厅中,一个少年正安静地坐在桌前,手上则是一本书。 他喜欢看书,书中有另一个世界,让他能自在地翱翔。不论是严肃的专业书还是轻松的通俗小说,不论是人物自传还是虚构幻想,都能让他感受到快乐。 但是,他也知道,不论在书中看到了多少世界,终究无法改写现实。对他来说,看除了专业书之外的书不过是逃避,逃避面对真实。 他早已意识到这一点,有时故意忽略,有时却因为负罪感而无法忽视——最近发生的事让他现在的情况属于后者。每当他想起自己对斯杜提亚说的话,他就思绪纷乱,至少在今夜,他是有些看不进去了。 放下书,他将身体的重量压在椅背上,长吐口气。 而也正在此时,一道敲门声,轻轻响起。 第四百三十七章 宝贵之财富 “……” 路希尔的耳朵动了动,悄悄走到门前,透过猫眼往外一看,便看到是斯杜提亚和安娜贝拉——还有另外一个女人和一个面无表情的家伙。 而且,看样子,这个没表情的家伙才是带头的。 尽管不知道怎么回事,但看到他们的那一身术师袍,路希尔还是打开了门,伪笑着对四人点了点头,“下午好。” “……下午好。” 关掉自己的雨伞,赫尔莫也对他微微颔首,“路希尔?大卫。” “是我。你是?” “……” 从路希尔的眼中,赫尔莫看到不符合他这个年龄的低沉和稳重。这个少年会希赫斯语,这让对话方便很多,赫尔莫对他伸出了右手,“洛卡?文笛克斯。” “文笛克斯先生。”路希尔与赫尔莫的手轻轻一握,转身走回大厅,“原来是您。我知道您,人们称呼你寂静的英雄。进来说,有什么事?” “你一点也不惊讶?” 此时,都尔忍不住开口问道。她与赫尔莫一样,是第一次见路希尔,后者隐藏住了其一切情绪,但她却对路希尔的平静感到十分好奇。作为回应,他回头看向她,“为什么要?” “为什么不?” “……” 把桌子上的书收好,路希尔张开嘴,但在要回答时却像卡壳了一样,眼中涌现出短暂的迷茫。他看向都尔,又看向赫尔莫,终究只能摇摇头,“不知道,我习惯了。” 对于他的“习惯了”,斯杜提亚她们并不确切地知道是什么意思,但赫尔莫似乎看到了什么。他与路希尔对视,像要进入他的心灵,“……路希尔,隐藏是好事,但也是坏事。” “……” 窗边照进来的昏暗光芒之下,路希尔的手骤然一动,很快低下头避开赫尔莫的目光,“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不,你明白。” “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情绪和梦想,人最宝贵的财富。当你向外人隐藏起你的财富时,毫无疑问,你会变得很安全。可是,如果藏得太久,久到连你自己都忘记它的存在,那么你就几乎失去了这笔财富。”赫尔莫自顾自地说,“……也许平日里不会觉得有什么,但失去的痛苦本就并非一朝一夕。那是很久之后,当你走在某条静谧的街道、在某个午后看着窗边绿萝偶然回想起曾经时,你眼角才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苦涩。并不强烈,却无比漫长。” “……” 在莎莎的雨声中,路希尔沉默着。 他垂着头,没有附和赫尔莫的话,整个人的存在仿佛消失于雨中而无处寻找。他的表现被斯杜提亚三人看在眼中,她们疑惑地互相对视,不明白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又看向赫尔莫,只看到赫尔莫静静地看着路希尔,似乎早知如此。 在雨的萧瑟中,良久,后者才稍有沙哑地说:“您到底想说什么?” “你会明白的。” 赫尔莫向路希尔抬腿走去,并没有习惯性地隐藏自己的脚步声,声音则低沉而幽远,“第一次看到不公时的愤怒,第一次看到不幸时的悲伤,第一次看到幸福时的喜悦。正是这些让人之所以成为人,并立志为目标前行。你可以在外人面前隐藏起自己的感受,但不可对自己。你可以从中得到力量,可一旦麻木,就再也无法了。” “……” 由于赫尔莫的声音,路希尔知道少言者已经走到自己面前,但却仍然低着头,“得到力量?又怎么样?我什么都改变不了。” “不……” 蹲下身,赫尔莫仰头看着路希尔的面庞,“不。” “难道您以为凭我就能改变世界吗?” “不能。” “那……” “然而,你不是一个人。我一人也无法改变世界,但如果有十个我,一百个我,一千个我乃至百万千万个我,情况将大不相同。曾有人对我说过一句话,‘这个世界出了问题,那么就必须得到解决’。我不知是否该赞同他们在谈及他们的方法时的自信,但,这个世界确实出了问题,也确实必须解决。我无法在看到苦难时对其视而不见,而如果你可以,你就不会说‘哪怕制裁恶人的是另一个恶人’。” “……” 赫尔莫越说,路希尔便越沉默,他的身体却有些颤栗,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情绪激荡。 而此时,赫尔莫也站了起来,不再开口。 已经说得够多了,他相信路希尔并非不理解他的意思。他等待他的反应,等待着他的回答。 大厅之外,雨还在下,刚刚埋葬了死者纳农的赫尔莫在寂寥的背景乐中站在少年面前等待着他。空气似乎静滞,安宁的气氛让门口的斯杜提亚三人紧张地关注着事情的发展以至于几乎屏住呼吸,而最终,少年缓缓抬起了头,“我该怎么做?” “时常怀有最初的理想,记住自己究竟从何出发、要去往哪里。” “关于你家和你叔叔家的纠纷,我已经让本地座堂向检察官投交了检查申请,费用由座堂报销。对于你父亲的行为,让他们,来寻找对错。” “如果有什么困惑的话,写信给我的朋友加尔维?费奥多尔和维克缇斯?加利亚德。改变世界,不是通过穷人与富人一换一,而是要从根本解决问题,去彻底地改写规则,将一切的欺凌与压迫抛进历史的垃圾堆,而他们会告诉你如何向这个方向努力的答案。” 从黑色术师袍怀中拿出一张有着自己地址的名片递给路希尔,随后,赫尔莫落寞地转过身。 “我们要回特米纽了,路希尔。不要成为我这样的人。在还能笑的时候,多笑。” “……” 看着赫尔莫那迈着寂寞步伐的乌黑背影,看着他即将走出那扇门,路希尔一怔,不由自主地大喊:“您……” “……” 赫尔莫缓缓止住步伐,却没有回头。路希尔也不知说什么为好,张了两下嘴之后,他最终也只能将汹涌的复杂情感汇聚成一句话,“保重。” “……” “你也是。” …… 与本地警察局和座堂完成报告之后,在雨中的列车上,赫尔莫于颠簸中注视着窗外划过的雨滴,孤漠而沉静。 其他排座上的乘客都大多在聊天或者睡觉,而在这边的排座,安娜贝拉和斯杜提亚还有都尔三人的画风则略有不同。 在眼前的事已经解决的现在,她们本不应该还有什么疑问,但那个她们一直没有得到答案的问题却在困扰着她们——第十三位受害者,阿加莎?艾琳,究竟为什么被害,为什么是那个死法,又究竟为什么会因此导致影子行为模式的异变。 她们百思不得其解,猜想赫尔莫也许知道答案,但却又不好意思自己去打扰他,在心底没得到答案的难受下互相给对方使着眼色让对方去问,理所当然地得到了眼神的拒绝。 只是,还没等她们去问,赫尔莫已经回过头来,“还有什么事吗?” “呃……没什么啊?” “对对,没事……” “……” “车窗,会显示你们的倒影。” 用手指敲了敲冰凉的窗户,赫尔莫看着她们,“有什么事就说,我会尽量回答。” “呃……” “你知道艾琳为什么会死吗?” 赫尔莫既然主动开口,都尔也就不再推辞,随即直入主题。而经过她这么一问,斯杜提亚和安娜贝拉顿时也就不再迟疑,纷纷看向赫尔莫——三双银色的瞳孔不约而同地倒映出了赫尔莫微微颔首的样子,六只耳朵听到了同一声话,“嗯。” “为什么?” “我记得我让你们去调查艾琳的死,先告诉我,你们调查到了什么。” “嗯……” 点点头后,斯杜提亚立刻把所有结果娓娓道来,时不时由另外两人稍加补充。由于这个受害者的经历不像其他人那般戏剧性,她们很快就说完,而赫尔莫也便在听完后轻声说:“是的,艾琳的死是特殊的,但造成这一点的,正是因为她本身的特殊。” “什么?” “她曾在某件事上逃避,造成皮卡维斯的走投无路,才得到了淹死这个象征孤立无援与绝望无助的死亡。然而,她的行为并未触犯法律,她在法律上是无辜的。也许是因此,皮卡维斯在生前并未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举动,在将死时,他的思绪才不可避免地失去控制。也许是想让恶人体会自己曾经的痛苦,也许是想让每个人都得到应有的结局,不论是哪种,这都只是将死之人的幻想,本不应该造成任何悲剧性的后果,但,他的想法无意间影响了初生的影子。” “秉承着生来的意志,影子一个个杀死了曾主动伤害皮卡维斯的人。而艾琳,她并非世俗意义的恶人,并未主动想伤害皮卡维斯,只是,她的行为却事实上造成了这一后果。她最终同样被影子当做目标,作为最后一个对皮卡维斯造成恶劣后果的人而死。” “她死了,而影子的杀戮意志却无法消除,并且因为杀死无辜者而行为崩溃。作为结果,最终……” 赫尔莫没有说完,但斯杜提亚三人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 她们互相又看了看,这似乎是她们的习惯,但这并没有在实际上帮助她们多好地去了解现在的情况。 她们像是一时间无法接受着复杂的信息,但又从先前赫尔莫的表现中看出些许端倪。她们知道这是个彻头彻尾的悲剧,却不知道这到底因何而起。 朦朦胧胧间,她们疑惑地问:“这到底是谁的错?” “……” 目光再度看向窗外,赫尔莫看着铁轨远方的田野与荒原,终究没有回答。 毕竟,答案,已经不言而喻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血雨 …… ………… ……………… “……” 静默,静默。 嘈杂中的静默,不论外界如何纷扰,这里唯有静默,如午夜时分的完全静默。 “啪嗒!” 正是因此,这唯一的声音才显得那么生硬而不协调。 “……” “啪嗒!” 有什么东西正从高处滴落,在平面上汇聚成洼。每一滴的落下都溅起一点小小的水花,而这片洼随后便将每一滴都包含其中,使自己越发壮大,向周围的洁净不断蔓延,不断吞噬。 一点……又一点。 “……” “…………” “………………” “啪嗒!” …… “这厕所里有人吗?” “……” “老兄,你要上厕所?” “对啊,里面这人怎么还不出来?” “里面估计没人,从一开始就是锁着的。这个厕所估计是坏了,去下一节车厢。” “行……” …… “!” 于睡梦中双眼骤然睁开,赫尔莫在列车上惊醒。 距离他入睡不过才过了半小时左右,而列车此时并未有大的颠簸或者震动,显得他的突然苏醒极为突兀。 “……要我说,你就应该跟安妮好好谈谈……” “这帮只会把食物变成粪的造粪机器就应该被拉去揍一顿,换我来都能比他们干得好……” “就快到特米纽了,不知道他们还认不认得我们……” 耳边传来人们或悠闲或抱怨的闲聊声,而作为醒来后的第一反应,他则带着警戒不动声色地环顾四周,毫无睡醒时的惬意。他第一眼就看到,在自己身旁,斯杜提亚抱着自己的腰、靠着自己的肩膀,正安详地熟睡;在对面,安娜贝拉把头埋在车桌上的手臂中,都尔则满足地睡在她旁边,更多的其他旅客也不外乎这几种睡法。当然,也有人在聊天,那些人声就是来自他们,但唯独没有赫尔莫预想中的异常。 “……” 一切,都很正常, 人们的说笑声和谈天声,显出此时正是轻松的时间。从他们的表现来看,也许只是自己警惕心太重而警惕过度了,但…… 刚才让自己突然醒来的那种心悸,赫尔莫还是无法忘却。 在那梦醒前的一瞬间,自己好像看到了什么,但却难以描述又不可名状。心脏的跳动不再是理所当然,像是需要竭尽全力才能维持,而哪怕是一瞬间的停顿也足以让他心中警钟长鸣。 只是,自从他醒来,那种感觉却又几乎消失,好像只是一场幻梦。 赫尔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摇摇头,他扭头一看窗外,即将进入特米纽的地界。 从地平线上依稀可以看见远方隐于云层中的落日,而近处则只有黑压压的乌云。已经是晚上六点了,天已黑了下来,尤其是特米纽境内。 “……” 将目光从窗外收了回来,赫尔莫看着昏黄灯光下的人们,不发一言。 总之,应该是没有什么危险……? 他呼出口气,靠在车背上,因为纳农一事而仍感到些许疲惫,从而微微合眼,以作休息。 而这时,也许是因为睡得舒服,斯杜提亚发出了轻轻的几声梦呓,牵扯了赫尔莫的心,让他稍稍侧头看着她的睡颜。他看着她那纤长而随着列车微微发颤的睫毛,看着她那小巧如蛋糕樱桃般的鼻尖与嘴唇,看着她因为贴在自己肩上而微微内陷的柔嫩面颊,却没有做出任何会惊醒她的举动,只是默默地凝视着。 “!” 就在他以为自己会就这样看着她直到列车到达目的地时,一阵没来由的心悸竟又让他的心脏停跳半拍,一股特殊的寒冷让他差点要打寒颤,令他被迫回归现实。 “……” 这下子,他无比确定一定有什么在发生了。 他第一时间面不改色地去看自己面前其他排座上的人,仍然没看到人们有任何的异常,也没看到人们有跟自己一样的反应。他保持着身体不动,将头扭到身侧方向,通过车窗玻璃中的倒影来观察坐在自己后方的其他人,但还是没看到他们有什么警觉的神情。 尽管不能确定,但他还是做出了初步判断——要么只有自己能感觉到那奇特的异常,要么……这些看似正常的人们就是危险之源?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 失去畏惧者不会再害怕,只会全神警惕。他紧紧握着手杖,目光犀利如金铁,目光无时无刻不在扫视着周围的一切,小心地等待着任何异变。而就在此时,车厢却突然传来一阵剧烈晃动,震得人们七荤八素,连睡着的人也纷纷醒了回来,一脸惊恐,“怎么了?” “……” “这里是控制室,请不要害怕。刚才的铁轨上可能有一些碎石,我们之后会叫铁路管理人员来清理。再过一会,列车就将到达目的地。” 很快,列车长的声音则从车厢内的广播中传出,让他们略微放下了心,纷纷又在自己的座位上安心坐好,继续之前的闲聊。 ——只是,这些人中,不包括赫尔莫。 他知道,危险将至。 而此时,斯杜提亚和安娜贝拉以及都尔也早已尽皆醒来,她们的表现就与普通人大不相同。虽然比赫尔莫晚了些,但她们的灵性已经在发出预警,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那不对劲的感觉甚至让她们皱起了眉头。 “嘶……” 身为刑罚序列的公义人加唱诗者,都尔本能地感觉有些难受加头晕,她那用手撑着额头双目紧闭的神情更让赫尔莫确认情况不对。他立刻就看向了斯杜提亚:“爱莎,别被其他人发现,占卜我们是否处于危险中。” “嗯!” 虽然是刚醒来,但斯杜提亚并不犯迷糊,立刻就摘下银链吊坠悄悄地念出占卜辞——数秒后,呈现在四人面前的答案,赫然是“是”。 “……” “那是什么!” 还没等她们还没明白为什么会得到这个答案时,突然间,一道惊呼从离四人不远处的一名乘客口中发出。一时间,所有人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顺着他骇然的目光往外看——他们看到车窗外面已经是一片红,仔细一听,在列车轮与铁轨的金属声中还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认真一看,外面又下起了雨,但却不是普通的小雨,而是血雨! “这是……这是……” “这到底是……” “怎么会这……” 注视着外面的雨,人们的目光全都恐惧起来,说话的语气却慢慢变得迷离呆滞,一时间就连斯杜提亚和安娜贝拉都有些傻眼。哪怕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赫尔莫也当机立断站起身大吼:“全都闭上眼睛!” “血雨……” “血……” “为什么……” 像是被磁吸引的铁般,这些人中居然只有少数听从赫尔莫的闭上了眼,更多的却仿佛没听到般还在痴痴地望着外面——事已至此,赫尔莫知道那雨必定不寻常,立刻在心中默念对智慧支配者也就是对曾经他自己的祈祷辞,同时准备亲自去让那些人闭上眼。而就在此时,一道神圣而奇异的高歌在这节车厢中回荡了起来: “不从恶的意、不与邪为伍……” “不和与正义正途相悖的邪恶同流合污……” “只尊崇刑罚与审判之主的戒律……” “昼夜默诵。” “至善至高的惩戒之主啊!” “您惩戒凡世的恶,您的伟力庇护义的人……” “您的威严保信徒不入歧途,凡事亨通……” “恶的光景却截然不同!” “恶者像被风吹散的细沙,在审判之日必无法逃脱……” “恶者必将无法在义的地中立足,只因您注视我们……” “……” 听着都尔如歌如咏充满圣洁的声音,赫尔莫顿感手心温热、头脑清明,连力量似乎也有所提升;再看其他人,眼神似乎也恢复了正常,各自疑惑地询问周围人发生了什么,然后又被那血雨下了一跳——但是,这回,赫尔莫就不会再让他们陷入刚才那种诡异的状态。 他知道,现在的人们急需一个人告诉他们要如何才能得到安全,急需一个人来保护他们。与自己一行人同回特米纽的其他术师因为术师的行为准则而并没有与他同处一个车厢,也就是说,以现在的情况,他就是这里最可靠的人了。 而也正因此,他立刻就站到了车厢中间,面无表情地展出了自己黑色长袍中的术师牌:“我名洛卡?文笛克斯,圣堂术师。现在,所有人,闭上你们的眼睛,不要再看外面!” 第四百三十九章 突发剧变 “为……为什么?” “只管照做。” “……” 看着赫尔莫那不容置疑的冰冷模样,整个车厢的人一时都被其所惊。对他们来说,如此一个身着黑袍、黑白发黑白眼的家伙在邪异程度上比起外面的血雨也不遑多让。 而这时,就轮到斯杜提亚出场了——女性的美貌总是能让人们感觉放松,也总是能让人们有更多的宽容。她自己也知道这一点,站在了赫尔莫身旁,“大家保持冷静!先闭上眼,不要盯着外面的雨看,它会让你们痴呆的!” “到底为什么会……” “我们也不知道,总之先照做!” “……” 这时,看着形象明显正常许多的斯杜提亚,人们才半恐慌半疑惑地闭上眼,毕竟除此以外他们也属实不知该怎么做,还不如就听术师的。只是,角落处却还有一个看上去喝了酒的醉醺醺家伙仍不服从,晃晃悠悠地也站了起来:“你算什么东西啊?你说闭眼就闭眼?我就看外面下雨怎么了?” “这位先生,我们是术……” “师……” 本来,斯杜提亚还打算好好跟他解释一下。然而,她话还没说完,眼中的惊恐就让她止住了口——在她眼中,男人的脸部皮肤开始蠕动,不规律地一样凸起又凹进,看上去分明正有虫子在其内乱爬! “他……他怎么……” “嘶……好痒……” “等等,你……” 与此同时,就连其他人的脸上也逐渐开始出现这种意象,区别唯独只在于速度的快慢。他们抓挠着自己的脸或者身体,发出蛇嘶般的难听声音,更让她感觉惶恐不安,甚至不自觉往赫尔莫身边又贴近了一些。 而见状,他立刻明白雨中或者背后控制着雨的存在一定含有腐化恶变的力量,才会让人们哪怕在都尔的诗歌中还是开始变异。在他看来,发生这种事要么是因为那无孔不入的雨声也能使人失控,要么则是不论怎么样、只要处于血雨中就会发生不测,而以现在的情况来讲,不论是哪个都无比危险。 对赫尔莫来说,思考这种浅显的事根本无需过多费神。在他思考时,他的身体已经朝着那醉酒者走了过去。 “怎么有点痒啊……嘶,你想干嘛?” “……” 无视醉酒者的反抗,忍着那莫名心悸的赫尔莫直接施展格斗技绕到他身后,双手捂住他的耳朵强行把他的头扭向一边,同时再度冷声大喊:“把窗帘拉下来,用手塞住耳朵,跟着那位女士一起唱!” “哦……哦!” 看着那醉酒者的样子,再加上自己身上的怪象,这回人们可就真是对他们言听计从了,一个个忙不迭地就开始照做。只是,这样一来,他们的双手因为捂着耳朵而不可动弹,身上那难以忍受的瘙痒却没有消除,迫使他们扭动身体,用车椅或者其他的什么硬物摩擦自己的痒处。 他们的姿势变得像蛇一样扭曲,而这怪诞的一幕饶是赫尔莫甚至都不知该如何解决,就更别提已经尽力在歌咏的都尔或者同样有些异变的斯杜提亚和安娜贝拉了——幸运儿对这种情况可没什么抵抗力,不病之人虽然在肉体的各种抗性上都比凡人强出一大截,但也无法彻底免疫神秘学的异变。 “……” 情况一步一步地在恶化,距离自己醒来到现在才刚过去两分钟而已,居然就从原本一派欢乐的景象变得如此不正常。 “我乃神之虔诚信徒,我乃圣洁之塔图普斯!圣洁者之语,必可为刑罚之真神所知晓!” “神乃大义,神之信徒皆义徒,义徒必将不被恶所侵扰!” “害义徒者,必不成功,只因神意不可违逆!” “我乃救者,救者之声必可为被救者所知。所有人,把车窗拉上,默念祷告词!” 而就在此时,他听到了那位宣判官塔图普斯的声音。 事实上,塔图普斯和其他术师跟他们至少也隔了不止一节车厢,再加上外面那不停歇大雨的侵袭,他的动静连一点都不应该传过来,但刚才那声音之清晰却仿佛他就在自己身旁。而在那几声之后,赫尔莫感觉连自己的心悸都略有平复,甚至看到本来还麻痒难耐的人们也感觉好了些,不再那么费劲地搔着痒。 “……” 这是好消息,但某种程度上也是坏消息。 对大部分人来说,血雨与刚才的莫名瘙痒带给他们的心理压力不可谓不大。不是所有人都像赫尔莫一样有数次生死战斗磨砺出的心理素质,以至于他们一旦感觉好些,心中的悲切和绝望就趁机涌了上来。 “呜……” 一开始,是一个女生率先开始低低啜泣,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几乎所有人都悲从中来。 “到底为什么……” “我们会不会……死……” “……” “亲爱的……” 而在事情越来越糟的现在,赫尔莫听到耳边还传来斯杜提亚的低低嗫啜。他扭头一看,她正在轻拉自己的袍袖。 他看到,她银色的眼中正有数不清的忧虑与畏怯,在车厢内昏黄灯光下让人无比心痛。 “……” 虽然他自己无法再害怕,但还是能理解旁人。坐趟列车而已,居然遇到这种事,害怕才是正常情绪。 只是,现在还不是安慰她的时间。 以目前的情况,最首要的就是得确认危险之源是什么,然后想办法对付它。 因此,赫尔莫并没有将她拥进怀中,而是毫不犹豫地下达指令:“安娜贝拉,你去别的车厢安抚民众,跟都尔一起唱圣歌,如果遇到已经变异失控的人,尽量控制住他——允许用任何方式;如果一整个车厢都已经变异,立刻退回来。爱莎,占卜危险之源是神奇生物还是神秘存在;如果是神秘存在的话,再占卜它是巧合地遇上我们还是被列车上的什么东西吸引过来;最后,如果是被吸引过来的话,告诉我那吸引它的东西是什么、在哪里。” “……” 听到赫尔莫如此的迅速判断,安娜贝拉虽然很是佩服,但一想到万一其他车厢的人已经变成刚才她看到的这节车厢里的人的那副模样,那又怕又恶心的感觉就让她有些腿软。 然而,不论是再怎么不想,当她看到都尔那难受的表情时,心中属于巡区队员的责任感还是让她立刻动身前往下一节车厢,那序列号为10的车厢。 而此时,赫尔莫才终于面向人群,高声开口:“各位!冷静些,你们并不一定会死在这里!” “呜……” “想想,难道你们就愿意这样死去?莫名其妙地在高高兴兴前往目的地的路上因为一场意外而悲悲戚戚地死去?这绝非你们所愿。你们也感觉得到,正是那位女士的歌咏第一次救了你们,塔图普斯以及其他术师也正在全力对抗敌人!你们并非必死,你们是受人保护的!” “……” 没有人理他,人们还是或流泪或沉默,为这突如其来的“天灾”感到无力与愤恨。 他们中有着去特米纽玩的,有回在特米纽的家的,也有去特米纽见某个对他们来说重要的人的。这里少有不体面的人,因为不体面的人没钱坐这种有个人座位的列车。这列车上的人带着愉快的情绪前来,却在短短两三分钟里经历了如此的惊吓和变异,以至于来时有多开心,现在就有多痛苦。 只是,赫尔莫虽然理解他们的情绪,却绝不能任由这情绪扩散。因绝望和恐慌导致的哭泣使人软弱,而软弱的人最容易失控。 “……” 他沉默着,看着面前的人们。 “砰!” 下一刻,所有人就都听到了一声硬物相击的脆响,被惊得立刻扭头看向声源处,便看到是赫尔莫将手杖钉在地上,也看到他那冰冷的神情。 “像人一样,站起来。在灾难面前,别自己先放弃生的希望。” 第四百四十章 竖瞳 言罢,他不再去看那些人,转而看向了斯杜提亚。 说到这里就够了,再多也只是浪费时间而没有丝毫意义,他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用来安抚人。他需要明晰敌人的底细和来意,这是争分夺秒的事情,也是最重要的事情。 ——事实上,他的言语也确实让人们止住了落泪。 在大多数时候,话无需多,能精准传达意思要比说一大堆却没有中心主题好得多。再加上赫尔莫那临危不乱的镇定也感染到了他们,虽然不至于立刻就把他们变成一个个意志坚定的战士,但至少暂时唤起了他们对生的渴望。 一时间,又有几人随着都尔低低咏诵起来,而他们又带动更多人强作镇静。除了少数自暴自弃的人外,更多人还是想在死前留有最后一丝为人的尊严的。 而在他们完成这个转变的同时,也正是斯杜提亚结束寻物占卜的时刻。 在刚才的占卜中,她所得到的答案分别是“神秘存在”与“被吸引过来”;而在现在,她睁开眼睛,眼中已满是惊恐。 “你看到什么?” 正在此时,赫尔莫的低沉声音响起,让斯杜提亚仿佛寻到依靠般先是抓住他的手,然后才立刻将自己所见的和盘托出:“我看到,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到处都是鲜血和碎肢……” “在哪?” “我也不太确定,但肯定是在这节列车上,因为我看到的画面在抖动,像是颠簸……列车上的狭小空间……说不定是某个厕所?” “……” “跟我来。” 拍拍斯杜提亚的肩膀,赫尔莫立刻动身与安娜贝拉前往相反的方向——其他术师就在这个方向,要与他们告知这个情况! 不过,不用他们跑多远,才刚跑到第8号车厢时,来自圣堂的一位术师恰好也跑到了他们面前。 那是位皮肤发红的、目测有莱洛斯南部血统的高大术师,甚至比赫尔莫还高出一些,在人群中绝对是最显眼的那个。一见到赫尔莫两人,他便立刻沉声开口,富有磁性而如同闷雷般的男低音带着力量直接灌入两人耳中:“文笛克斯小队长,你们那边情况如何?” “人们的情绪暂时已经稳住,加利亚德队员刚占卜出敌人是被吸引而来的神秘存在,貌似是有人混进了这列列车并且完成了亵渎的仪式,所在地是某个厕所。” 哪怕自己的心跳已经渐渐地又开始紊乱,赫尔莫忍着时不时的心悸感,仍以极度冷静稳定的语气将情况如实报来。 在现在,他能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从列车的正上方压下,似乎某个如天罚般的存在正在注视他们,将其象征着覆灭的触手伸向了这渺小又微不足道的人类造物。如果要让他形容,那么那就好像是有了智慧的风暴,既有着令人无法抵御的天威,又有着令人无法揣测的扭曲意志。 毫无疑问,这个被吸引过来的家伙,恐怕不仅仅只是一般的神秘存在。 而在得知这些情报后,那高大术师眼神一沉,随即说出了那危险的猜想:“难道有邪教分子召唤出了不祥?” “不无可能。爱莎,你留在这里跟都尔一起唱圣诗;佩利斯,我记得你是毁灭序列的三星破坏者,你应该可以直接拆了厕所的铁门。” “当然!” 在赫尔莫的陪同下,高大术师立刻飞奔至8号与9号车厢连接处。他的拳头在他跑动时就已经泛起一股暴躁的紫红色,此时他一拳下去,这扇门直接如纸般被打了个对穿! 而当他把拳头收回来时,通过那硕大的洞往里一看,没有任何异常存在。 “……” 没有丝毫犹豫,两人立刻又在列车的晃动中狂奔至下一个车厢交接处,像第一次一样如法炮制,也如第一次一样没看见任何不对。 这节列车一共有十三个车厢,他们倒也不期望这么两次就能撞大运地刚好碰到那源头。只是,正在他们身处奔至下一个连接处的车厢里时,一阵剧烈的抖动却再次袭来,幅度之大甚至让他们怀疑是不是列车即将脱轨。他们接受过的平衡训练让他们很快就抓着椅背再度站稳,只可惜坐着的人们没他们这样的能力,一个个全都撞得七荤八素、脑袋昏沉。 而在这时候,赫尔莫可不觉得会是轨道的问题了。 即将进入特米纽的轨道可不像野外,这里可是要最经常接受检查的,绝不可能有碎石之类的东西。再加上现在的情况,他知道,外面一定又发生了什么。 如果他能看到外面的话,那么他将看不到任何田野或者人类的建筑物。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番难言的景象。原本的地面之下,大片大片混沌的深紫与绯红正在动荡不安,无尽污秽的惨绿和妖魅的粉紫如幻觉般交织在一起,勾勒出令人沉迷又作呕的诡异色彩,倒是与他的星云竖瞳有几分相似。 这些颜色展现出一种莫名的深邃,如深渊般深不见底、如虚空般难以揣测,甚至恍惚间让人已经这列车正是行驶于无尽星空,要前往无穷深处的未知。而要是从这一点出发,对列车现在究竟怎么行驶的猜测将会很有意思。 “这到底……” “佩利斯,继续找。” 冷声对因为刚才那一震而惊疑不定的佩利斯再道一声,留慕人给他以毫无情绪波动的眼神。这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甚至忘了自己身为怪物猎人要比赫尔莫这个巡区小队长在职位上高出半等,只是心甘情愿地接受吩咐,朝着原本的目标继续前进。 而在原地,赫尔莫已经下定决心,立刻就回到了刚才被佩利斯打穿门的厕所里锁上门,顺便把袍子脱下挡住了那个洞。然后,他面对着墙角,双眼一闭一睁之间,星云竖瞳已经在他背后悄然浮现;在他的左眼,那些许眼白早已经变成完全的险恶纯黑。 而也就在这一刻,他感觉到了一股无与伦比的压力。 要知道,他的精神问题还一直都还没好,哪怕不使用能力单单只是放出竖瞳对他来说都是负担,更别说还得用这竖瞳对抗敌人。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他的左眼已经干涩难耐、疼痛无比,周围的皮肤已经开始闪过道道惨白的丝线以至于半个头颅几乎都已经变得和毛线玩偶无异,毫无人类的血肉光泽。如果有凡人目睹到了他现在的样子,估计有一个算一个全得失控,哪怕术师也得接近半疯。 然而,他没有将这竖瞳收回去,而是双手撑着墙,额头上的青筋因为咬牙忍着头痛而根根毕露,用力之大甚至让他的牙床渗出血丝! 此时此刻,他要将星云竖瞳放大、放大、不断放大,直到它大到能庇护住整列列车,在死亡——或称灵性世界制造出一个醒目的灯塔为止! …… “我们……都要死了……” 而此时,在某个车厢的某个座位上,一个青年正面色发白地抱头瑟瑟发抖着。 他穿着一身普通的黑色正装,这是这个时代在经济上稍有余裕的年轻人的标配。他来特米纽,本是为了来这里上学,却没想到居然遇到这种事,整个人已经在崩溃的边缘。 任何一个普通人都不想死,更别提还是未来有无限可能的年轻人。在整列列车几乎都在风雨里飘零而看不到希望的现在,他想到了过去十几年自己老实小心的为人,在学业上的努力,在兴趣上的投入,以及与自己即将失之交臂的未来。在失去这些的恐惧下,他开始诅咒起命运,以在心底暗暗唾骂的方式来让自己感觉好受一些。只是,唾骂这一行为本身便让他在心灵上出现了破绽,一时间,他的脸上又出现了细微的蠕动…… 正在这一刻,一个淡粉蓝色的影子,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第四百四十一章 仪式 “……” 正在这一刻,青年似乎看到了自己的母亲。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回到了家中,在狂风暴雨中回到了那有了温馨火炉和沙发的家中。慈祥的妇人在餐桌上看着报纸,厨房里的汤锅正在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里面传出的豌豆猪肉汤的浓厚香味更无比真实。 “你醒了。” 也许是听到他的声音,妇人抬起头看向他:“睡得怎么样?” “还……还行……” 像是不愿意相信自己所见的,青年艰难地从口中吐着词。正在此时,一条金毛大狗从卧室里冲了出来,一下子就扑到了他身上,那冲力甚至让青年差点坐倒在地。还没等他怎么站稳,它便一个劲地用它热乎乎的舌头热情地舔他的脸,一条大尾巴一个劲地晃来晃去,让那妇人无奈地摇着头,“快去遛遛它,山姆等你都等一天了。” “等我……一天?” 咀嚼着妇人所说的话,青年疑惑地挠挠头:“等我?” “你昨天晚上去朋友家通宵,今天睡了一天,现在才醒。” 像是对自己儿子的傻感到好笑,妇人又看起了报纸:“去遛遛山姆,它就等着你了。等会你弟弟回来,我们再一起吃晚餐。” “等着我……” 青年把目光投回大狗身上,便看到它乌黑的眼中正闪着光,嘴角还弯弯的。不得不说,这条狗的情绪感染了他,让他也觉得心情好了起来,一下子便把之前的所有不愉快抛之脑后。 什么敌人、什么危险、什么列车,估计都只是一场梦而已。想到这一点,再看着眼前的和谐景象,青年随即在心底暗暗感叹命运对自己的眷顾,放下一切跟大狗嬉闹在一起,脸上洋溢着欢快的笑容。 “……” 而类似的一幕,正在这节车厢中的每个人身上上演。 他们像是完全忘记自己现在的处境,只是在美梦中微笑着,更重要的则是他们脸上和身上的异样正在慢慢消失! 而在他们面前,一个淡粉蓝色影子慢慢飘走。 淡淡的粉蓝色,已经淡得接近白色、高雅而美丽的粉蓝色。它没有面孔与身体,只是一团有着人的轮廓的影子,自然也就没有任何表情、不发出丝毫声音,静静地在这整列列车里游荡。 不论它是有心还是无意,它都帮了术师们一个大忙。毕竟,大部分不祥都有附体的能力,而每个失控者都可以成为祂们暂时降临的容器。至于凡人的身体和灵魂在祂们离去之后会不会因为承受不住祂们的力量和污染而爆炸或者完全腐化成一团堕落灵,祂们决然不会在意。哪怕祂们不降临,失控者也得让术师花时间去解决,在眼下这时候可不是件好事。 而在另一头,随着那位破坏者锤穿第八扇门,如地狱般的景象,终究直勾勾地呈现在了他面前。 狭小的厕所空间里,确实如斯杜提亚所说,布满了血与肉。地板上、洗手台上、马桶里、天花板上,到处都是或流淌或凝固的暗红色血液,浓郁的血腥味如化粪池爆炸般直冲佩利斯的大脑。 他定睛一看,在这小小的空间里,一大一小两圈缺了九个口的同心圆由鲜血画成,两圆之间则是令人难以辨别的肮脏文字与符号;在缺口处,均匀距离摆放的九只从肩膀斩下的或大或小的断臂以亵渎的方式齐齐朝着圆心的方向伸出食指,就连天花板上被一只铁钩串着的一只断臂也做出了相同的动作。 只一眼,仅仅一眼,破坏者就知道这绝对是某种不洁的仪式。 而当他将目光顺着那些断臂的方向看去时,一个吐着舌头、满脸血渍、面庞与身体皆已扭曲的家伙便映入了他的眼帘。 这家伙看上去并非死人,因为他还在微微地颤动。他此时正竭力翻着白眼,露出的丑恶眼白却带着树根般的根根血丝。他的额头上被刻了字,那是一串又一串细小的文字,佩利斯完全不敢仔细去辨认,怕自己也同样因为心生污秽而被污染。 而在他的脸上,已满是爆出的血管,鼻根、面颊、下巴,全是弯弯绕绕的蜿蜒曲折,其中还隐隐可见污浊之物在游动。他的身体已经变异得让佩利斯看得双目肿痛、头脑发昏,隐隐甚至有被感染之势,多亏宣判官每十五秒固定响起的一道声嘶力竭而又掷地有声的宣判才让他又恢复清醒。 “混蛋……” 身为圣堂术师、神的代行者,他在唾弃这个邪教分子的同时也清楚地意识到问题已经出在构成那仪式的手臂上。他满怀愤怒地在心中默念对毁灭之神的祷告辞,去看那些断臂。他看到一股莫名妖冶的、不仔细看就无法看清的暗红色从大臂一直延伸到手腕处,似乎还像有生命般想继续蔓延,却奇怪地停在了这里而无法前进一步,就好像被什么东西强行阻断! 被阻断? 身为圣堂的怪物猎人,他所接受的训练和知识让他隐隐约约能从那仪式的构成上看出这可能是个祈求力量或者以自身为容器让不祥降临的仪式。而此时,那红光被阻断,岂不就意味着仪式似乎卡在了某一步? 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佩利斯看着那邪教徒正在痉挛、全身肌肉和肌肤不受控地起伏、眼神中传递出痛苦,他知道,这也许是个机会。 面对那邪教徒可能的反扑,他做好了一切准备。他的右脚泛起一层紫红,一脚就大力往地上的一根断臂踢了过去——就在他即将踢到那东西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像是踢到了某种硬物,就好像有股力量在阻止他破坏这个仪式! “库噜……” 而也因为这一踢,邪教徒发出了黏腻的声音,双眼中的眼白瞬间全红,狠毒地注视着他。 “狗娘养的……” 他不敢与邪教徒对视,当即将目光微微移开,一拳又朝其脸锤了过去,却仍然没怎么能撼动这个仪式。 而此时,地上那些断臂上的红光却像蚂蚁一般往前挪动了一点! 而见状,他也明白靠打估计是不能破坏这个仪式了。但是……要破坏某样东西,也不一定完全要靠打。 争分夺秒地从被术师袍盖住的小腿侧拔出一把匕首,他咬了咬牙,立刻就边念祷词边往自己的手心划了一刀,然后朝着法阵一甩手,任由自己的血飞进法阵之中。 而也就在这一刻,那邪教徒的表情瞬间变得紊乱! “堕落的家伙!” 他唾骂一句。 身为“破坏者”,他可不是只能打,只能打的家伙顶多称得上是莽夫。要破坏某样东西,除了直接摧毁它,让它失去价值,不也是一种破坏吗?一副被涂鸦了的油画可就算不上文物了,一个被外来物加入而又无法完全同化那外来物的法阵当然也就无法再发挥原本的功效了——破坏者以“破坏”为目的用出的血可和普通人的血不一样。 既然有了成效,他立刻又继续放血。随着他的放血,他发红的肤色开始变白、脑袋也有些发昏,而对面,那邪教徒更是已经面目扭曲! “你……住……珀伊……毕……不……” “背弃正道的恶徒,我将毁灭你!” 随着扭曲者的挣扎和破坏者的愤怒,法阵上的红光不稳定地闪着,节节倒退着,终于,归于黯淡。 而也就在它完全黯淡的那一刻,邪教徒的身体,彻底崩坏。 没了仪式给他持续供能、强行维持他的生命,以他一个凡人的身体和意志可承受不住“不祥”哪怕一点点的力量。理所当然地,他失控了。 就在这一瞬间,他变成了它,变成了堕落者,由“人类”变成了“邪恶存在”。一刹那变得丑恶病态的身体如疯狗般朝着佩利斯猛冲了上去。然而,佩利斯身为“暴怒者”的愤怒盖过了他此时的虚弱和恶心,迫不及待要毁灭一切的心更让他丝毫不退,反而迎着怪物的面庞悍然一拳就锤了上去,虽没有将它直接打穿,却也把它打飞、重重倒撞在了墙壁上! “害人者为恶,行恶者必束手就缚!” “义者的愤怒如火,其势不可挡!” 两节车厢外的宣判官的近乎嘶吼声适时传来,更让佩利斯愈发精神,竟然能按着怪物的头一拳一拳狠狠锤在它身上,不仅锤得它血肉模糊,甚至连洗手台的钢制底板都被直接干扁! 毁灭——或称厌恶者序列战斗能力在低星等绝对是名列前茅,虽然比不过战斗——或称战士序列这种光看名字都知道是什么性质的序列,但在一名四星宣判官的加持下想干死一个凡人失控者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然而……就在他把那怪物彻底打死的那一刻,一股难言的呕吐感和变异感穿遍了整列列车。 而在他看不到的列车上空,一只畸瘦畸长的怪异巨手,已经穿过滚滚的乌云、如打碎一面易碎玻璃般突破赫尔莫的星云巨瞳,带着污浊的血气,压了下来。 第四百四十二章 血瞳巨蛇、邪神与影子 而也就在此时,一条混沌而怪异的“巨蛇”,从那巨手的对面虚空中游了出来。 祂的身上满是怪诞的符文与印记,它的血红瞳孔如刀剑般令人望而生畏。祂在阴云下以数只眼睛凝视那只巨手,仅仅是这样也让巨手的动作为之一顿。可这不代表巨蛇对巨手有绝对的压制力,因为祂此时也感受到了不知何处的来自巨手之主的注视,那宛若实体般为祂带来极大压迫力的注视。 巨蛇身上的符文开始闪现纷乱的光芒,祂的身躯中延伸出了些挥舞着的荒诞肢体,正是这些肢体撕开了阴暗,在充斥着血雨的世界开辟出一丝光明。巨手不再往列车去,而是往祂的方向抓下,带着遮云蔽日的混乱;祂开始躲闪,同时似乎在寻着什么。 一开始,祂的行踪还毫无规律,但随着一道微弱的惨白光芒在祂眼中亮起,祂立刻就确定了目标,朝着一开始被藏于血雨中的列车扭动躯体——看祂的去势,分明是想要将飞驰的列车吞进自己的腹中! 祂的身躯很长,如果有人能清晰地看见祂的头就一定看不到祂的尾,与列车对比起来更显庞大,无异于巨龙与蚯蚓。然而,尽管如此,祂吞吃列车的过程也显得艰难……是因为那只巨手已经接触到祂了吗?祂像是被强迫吃下碎玻璃的幼童,刚吞了两成,嵌套的巨口就出现类似血的诡异痕迹;等吃了一半,身上的光纹已经开始疯狂闪烁。但,最终,在付出爆了两只眼睛的代价后,祂还是成功地将列车吃下……这就宣告了事情的终结。 在巨蛇将列车送往身体内部之时,也正好是祂被巨手彻底抓住时。以那遮天蔽日的庞大身躯也仍然被巨手之主握在手中。然而,巨手刚一往云上抬起,巨蛇的身体便破碎消失,在原地就无任何一物。 而在下一刻,巨手便同样开始崩解。 血雨停止、黑云退散、如深渊般的地面恢复原样,麦田中的积雪静悄悄地存在着,而原地已经再无一人。 …… 一列列车,突兀地出现在了即将驶进特米纽的轨道上。 实际上,这列列车在早些的时间就在这条轨道上,但中途却莫名地消失了几秒,直到现在才又出现。 只不过,列车内的人似乎并没有发现这一点。他们感觉自己脑子里好像多了点什么奇奇怪怪的记忆,仔细去想却想不起来到底是什么,只能模模糊糊感觉有点心悸恐慌,像梦一样无法言明。 他们询问自己的同伴,得到类似的感觉,往外看却看不到任何异常,随即也就当自己只是是出了幻觉,继续欢快地聊着天或者睡下去,等待列车进站。 而既然如此,他们自然不会发现列车里少了几个人。嗯……比如一个穿着黑袍的长发青年,比如三个灰袍少女,比如那几个术师和一个影子。 …… “……” 在特米纽圣堂内,阿尔奇已经察觉到涅兹的到来。 身为命运方面的术师,他甚至察觉到那巨手主人的存在,但却无法像涅兹那样开启神话生物形态去救人——他对自己有着明确的认知,要知道,不完全的神话生物胆敢出现在邪神面前,那属实是嫌自己精神太好活得太长了。 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术师,实际上,自从察觉到事情不对,他就一直在协助涅兹对列车上人们的命运道路进行干涉,让他们免于因为记起那些景象而失控。而在事情结束之后,尽管身为知命者,但他也不好去窥视涅兹这时在干什么;稍想片刻,他便在原地闭上眼,只是在原地闭着眼,仿佛什么都不在意般闭着眼…… 片刻后,维第尔的投影就出现在了他面前。仍然是一身银袍,仍然是虚幻的身影,连声音也一如既往地古怪,“我感觉到涅兹大人的到来。” “他确实到来。” “为什么?” “因为……不祥。” “……” 哪怕阿尔奇没有具体言明,但远方的维第尔也察觉到了什么,使得投影也一致皱起眉,“你的用词一向恰当,只是,如果真的是这样,如果我想得不错……” “特米纽境内,必然有恶意在滋生。” …… “好久不见,”地底的一间密室之内,坐在一把软椅上的涅兹轻声说,“赫尔莫。” 他此时已经变回了穿着一身紫袍、戴着一顶紫色小帽的人类大主教模样,从外表上看起来除了华丽庄严——在现在还要加上虚弱了些,比起普通中年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绝无可能仅从外貌看出他这副身躯蕴含着怎么样的力量。而在他对面,坐在轮椅上的赫尔莫的形象就比较骇人了。 他的身躯变得有些透明了,没被袍子掩盖的部分几乎可以直接看见树叶脉络般青的红的血管。他的左眼变得空洞,漆黑的眼眶如面具般毫无生气。眼珠消失了,唯有滴滴血泪像滚珠般从他的眼中滚落,在他的左脸颊上染出一道血痕。他的左眼周围还能清晰看见一片惨白丝线,像有生命般律动着,饶是涅兹本人也不敢长时间直视。他本人则捂着头,疲惫无比,“好久不见……涅兹。” “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 赫尔莫并不回答,单纯地微微点头。 “你的女友和那几位术师也会记得,阿尔奇没有改变他们的命运途径,以现有的途径,他们会一直记得,你们会得到嘉奖的。当然,车上的乘客不会记得,不要对任何人泄密。” “……” “说重点……” 闭上自己的双眼,赫尔莫知道,以涅兹的身份,是不会跟人说废话的,他本身也不喜欢听人说废话。 而他的判断也没错,涅兹确实不是专门来聊天的。后者一打响指,一个黑色的漩涡就出现在他身旁的上空,一个粉蓝色的影子随之轻飘飘地落下,让赫尔莫顿感眼熟。 “你知道这个吗?” “……嗯。” “它似乎是个观众序列的神秘特性形成的神奇物品,更多的我就看不出了。它安抚了几乎整列列车的人从而稳定住了他们的精神状态,这让我很惊讶。我回溯了现场,它似乎会因为受到外界影响而做出相应的行为。根据那些巡区队员所说,你们出了一趟任务,就是因为这个?” “……” 赫尔莫睁开眼,看着影子,看着那与之前截然不同的、如孩童般安然美丽的影子,不发一言。 同样的虚幻、同样的不定形,但两者的观感和行为却截然不同。黑影如刽子手般毫不留情,面前这个粉蓝影子却安抚人? 原来,它……可以爱人。 事已至此,赫尔莫不在乎到底是谁让它有了如此的能力,只在乎原来它有这样的能力。 久久凝视着它,他不期望任何从它而来的回应,只是这样发着呆,让涅兹也一同被感染。 在地下的寂静中,许久之后,他才闭着左眼偏头看向涅兹,“你要怎么做?” “对于神奇物品,如果没有正面用途,则必然在被评级之后进入地下封印所,尤其是这种有行动能力的神奇物品。” “……” “如果可以的话……让它进入告解室,或者在队员们执行任务时带上它。”赫尔莫以一只独眼忧伤地看着它,“它会帮上忙的。” “我也正有此意。”对这个提议点了个头后,涅兹一抬手让影子再度掉进一个黑洞中,随即换了个语调,如海啸前的阴沉天空,“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降临?” “……” 赫尔莫半闭着眼,与涅兹对视。而答案,对两人来说皆已心知肚明。 …… ………… ……………… 王都,伯纳兰尔。 对于自己面前的关于四个月前那位邪神的报告,皇帝面色阴郁。在夜间的雾中,皇帝的脸色比起外面的雾也并不好多少。 他很久没像少年时期那样睡得无忧无虑了。身为皇帝——一名至少想做出血什么的皇帝,他明白自己身上的责任与任务。他明白现在是个什么样的时代,外有泰坦虎视眈眈,内部的工人运动又如火如荼;先发工业革命的技术优势被不断追赶,帝国南部的独立浪潮更是一波不停一波又起,甚至不得不跟千年旧敌特修斯结盟…… 帝国现在还正如日中天,还是世界上与特修斯唯二的全球帝国。但是,这些问题就像一个个疮疤,难以根治的疮疤,无时无刻不在消耗帝国的精力,一旦战争爆发…… “嚓!” 皇帝揉了揉眉心,右手折断一支铅笔。 他看着那报告——在现在这个关头,连邪神也来凑热闹? 帝国公民不只是支配者们的力量来源,也是自己的货币。他们要纳税,也是帝国后备的军事力量。任何一个有远见的领导人都不可能在看到一个市被毁灭后而无动于衷,谁能保证类似的事情只出现一次? 更别说直到现在,那邪神为什么出现还仍然没有得出结论…… 皇帝心念一动,想见络克斯的的念头出现;下一刻,皇帝面前的空间一阵波动,银袍者便凭空走出,站在了他面前。他并不意外,沉吟片刻,就问出那个问题:“对诺登的清理工作,什么时候才能完工?” “邪神的力量可不是盘子上的油渍,随随便便就能清洗。”银袍者说,“陛下,在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假装那个城市从来不存在过。” “……” 皇帝与教宗对视,双方皆不语。 与此同时,在教宗殿,希赫斯副教宗——那位以凡人之血成就伪神之力的刑罚贤者——阿萨,正在自己的殿内虔诚地念着祷词。祂的声音充满权威而又肃然,正如他所掌握的力量。祂不紧不慢,在对所有五位支配者,尤其是刑罚与审判之神祷告完后,才在胸口划了个十字架,然后像是早有预料般缓缓转身。 在那里,属于涅兹的投影正单膝下跪。 “说。” 祂不容置疑地开口。 “大人。” 涅兹投影充满敬意地回道,然后微不可见地深呼吸一口,才低着头说:“麦兰郡……出现了微型的……邪神碎片。” 第四百四十三章 终于回来了 …… 时隔一年,赫尔莫又坐上了轮椅,又是被斯杜提亚推着出门。好消息是,这次大概只要十天半个月左右就够了。 双腿一如既往地当着摆设,而在左眼处,为了不让别人发现异样以及出于为他们的精神健康着想,他特意戴上了眼罩,也像他的许多祖先一样真的成为了独眼。至于脱下眼罩,可能也得跟坐轮椅的日子一样过个十几天了。 当然,比起这些,更重要的,是赫尔莫知道麦兰郡境内确实有人信奉邪教了。 列车上那个邪教徒由于彻底堕落,连灵魂也救不回来了,自然也问不出什么情报。但是,像他这样的人,赫尔莫可不觉得只有一个,或者说当发现他这一个时,背地里可能已经有一群了。 邪神降世…… 如果仅仅是这样还说明不了多大的问题,然而,如果加上其他的怪象,从历史的经验来看,赫尔莫明白,纷争时代,就要来临了。 “……” 他略微合眼,将头仰天躺在轮椅上看着斯杜提亚,轻声低吟:“爱莎。” “怎么了?” 一听他的声音,斯杜提亚立刻关切地问,但她没听到任何要求,赫尔莫本来也不是为了提要求。他看着斯杜提亚的眼睛,一时根本无法移开目光,像漩涡中的小船难以抽身。他张开嘴,开合两下,蓦地闭上,却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神突然一怔,才终于又微微开口,当着克里斯汀和安娜贝拉的面说:“……我爱你。” “唔!” 没想到突如其来听到这种话,斯杜提亚一愣,立刻原地停下,走到他面前蹲下身去测他的体温,“你没事?怎么突然这样说?” “……” 轻轻按下斯杜提亚的手,赫尔莫以手势示意她靠近,随后摸了摸她的长发,“只是想这样说。” “嗯?” “这是突如其来的感觉……但我现在不想压抑下去。” 无视后面那两人的惊讶,虚弱地勉强抬手抱住她的脖颈,在这咫尺间距离,赫尔莫轻微的呼吸声能让斯杜提亚清楚感觉,“现在并非必须压抑之时,爱也不是适合压抑的情绪。一直压抑下去,我真怕未来我会习惯性地忽视我心的真实感受,不能表达爱的人是不幸的。在有限的时间里……我不能浪费,我必须把握每分每秒。” “……” 看着赫尔莫此时因为半睁半闭而显得愈发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神,斯杜提亚沉迷其中。 她闭上眼,轻轻与他额头相触。她感受到赫尔莫较常人低的体温,也感受到他几乎无声的呼吸,更感受到他寂静中暗藏的汹涌情绪。他们感受到对方的存在,像触手可及的钻石般真实。他们对劫后余生仍抱有庆幸,而仅仅是这样,对两人来说也已经足以表明心意了。 一时之间,就连都尔和安娜贝拉也被感染,甚至不敢大声呼吸,只是静静地感受着此时和谐的气氛。 她们看到的是赫尔莫的背影,还有他散落下的黑白长发。他与斯杜提亚相拥,紧绷了几天的精神终于放松下来,对周围几乎毫不设防。在她们眼中,此时的赫尔莫才更像是一个人,一个不必什么事都压在心底的普通人。 他不应该对什么都展现出尽在把握的表情吗?不应该有神族的自信和强大吗?她们不知道,似乎永远也不会知道。 许久之后,他们才松开怀抱。而也在这一刻,不知是她们的错觉还是真实发生的,面前这个男人似乎又习惯性警戒起来。 “走……回家。” 他轻声说道,而现在已经是晚上八点。 “嗯。” 斯杜提亚答道,走到他身后,突然情不自禁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然后便又悠然自得地推起轮椅来。 而在走出圣堂之后,看着面前熟悉的广场,都尔不由得高呼一声:“终于回来了!” “对啊……” 一旁,安娜贝拉虽然不像都尔那样喜怒皆形于色,但还是忍不住庆幸地低低长叹:“终于回来了……” “嗯。” 斯杜提亚附和道。她微微笑着,低头看着赫尔莫,“终于回来了。” …… “斯杜提亚!” 当斯杜提亚打开房门站在门口时,沙发上的爱抬头一看,激动的喊声随即传来。 而由于回到了家,斯杜提亚的情绪也十分振奋,不过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她跟爱低声打了个招呼,随后便将赫尔莫推了进来,让爱一时间陷入疑惑,“洛卡,你这……怎么回事?” “嘘……” 对于爱的惊讶,斯杜提亚并不意外,毕竟赫尔莫这个新形象确实容易让人误以为他既眼瞎又残废。而此时此刻,赫尔莫已经睡着,她并不想吵醒他,边用手势示意爱噤声边小声解释:“他已经睡了……过两周左右就好了,不用担心。” “哦……” 看着斯杜提亚把赫尔莫推进他的房间,爱愣了一下,立刻紧跟上去,“怎么搞成这样的?你们的任务这么凶险?” “倒不是因为任务……主要是因为我们遇到了别的东西。” 对于这个话题,由于涅兹提醒过不要泄露,斯杜提亚并不过多深入。她脱下赫尔莫的皮鞋,又站了起来,“帮我把他抬到床上。” “行。” 抓住他的脚,暂时放下疑问的爱和架住他胳膊的斯杜提亚一同发力。一时间,两人感觉就像在搬一块巨石,轻易之间居然难以将他抬起。不过,他们实际上也并不惊讶,其一是赫尔莫久经训练、肌肉饱满,本就比普通人更重,其二是没有意识的人不会借力而使得抬他们的人要花更多力气,三就是他们早知道赫尔莫的身体比凡人有所不同,骨密度和肌肉重量都要比凡人更高,也不知这是本源继承者所独有的特征还是每个神族都有的特点。 尽管如此,他们俩毕竟也是经常接受负重训练的。只要沉住口气,他们还是把他抬起来放到了床上,顺便替他关上灯和门,然后才回到大厅沙发上坐好。 而直到这时,爱才又忍不住开口发问:“你们的任务怎么花了这么久?幸亏我是占卜家,不然就要以为你们死了。” “嗯……” 听着卫生间里伊希里的洗澡水声,再听到爱这过于直白的话,早知他性格的斯杜提亚倒也不在意,只是摆摆手,“等伊什出来了一起说,她肯定也要问的。” “也行……” “我听说洛卡回来了!” 正在此时,泽莱德的喊声传来,随后房门便被一下子推开,他正兴奋地走进来,“我想死他了!” “行了行了,别吵吵嚷嚷的,都已经晚上了。” 随后,奈兰的声音也一道传来,口气中满是对泽莱德的责备。但前者并不在意,只是在大厅里环顾一圈,后而疑惑起来,“人呢?” “已经睡了,你小声点。” 斯杜提亚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他也便瞬间噤若寒蝉,然后又如做贼般悄咪咪地问:“怎么回事啊?” “太累了,就睡了。” “嗯……倒是个简单易懂的原因。” “……” 对于泽莱德煞有介事的模样,斯杜提亚无奈扶额,而他背后的奈兰也摇了摇头,先拍了他脑袋一巴掌,然后才看向她,“你们的任务怎么样?” “完成了……只不过过程有点曲折。” “也好。”奈兰在爱身旁坐下,掏出了口袋里的太妃糖塞进嘴里,“就算过程曲折了点,至少是完成了。怎么样,要不要吃颗糖?” “嗯。” 把奈兰递来的糖扔进嘴里后,斯杜提亚感受着口中醇厚的甜味,静静地闭着嘴嚼着糖,把它吞下肚之后才又开口,“你们怎么样啊?这么多天里有没有什么遇见好事?” “你要是问这个,那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挠了挠头,泽莱德抢着替奈兰回答一声,随后便接过话头,“倒是听到了个有趣的传闻。” “哦?” “简单地说,我们出任务的时候,偶然间听说在怀俄明区,有一位天使。” 第四百四十四章 我很怀疑你的能力啊 “什么?” 对于这个消息,斯杜提亚可是有些惊讶了。虽然她因为家境富裕而称不上是少见多怪,但天使这种传说中的存在对她来说可谓是新鲜无比了——珠宝什么的用钱可以买,见识也可以用钱来堆,但天使可不是想见就能见的。 她看向爱和奈兰,没从两人脸上看到任何惊讶,想必是昨天就已经知道了这事。 “放心,你没听错,就是字面意思。一位天使,怀俄明区。” 对于斯杜提亚的反应,泽莱德颇有戏谑地笑道。不过他也不是以取笑别人为乐的人,很快就又以纯粹讲述的方式说:“说实话,我们刚听说的时候也跟你一样震惊。要不是奈宝宝和我的小小爱要回家,我还想去看看呢。据说那位天使在当地还挺受欢迎的,人们都称呼他为大人或者先生,也不知是真的还是被忽悠了。” “这个……” 由于在赫尔莫身边待久了,斯杜提亚的思路比起两年前早就有了改变,对这种取得他人关注的人物还是比较在意的——尤其当这种人物是“天使”时。莱洛斯帝国内最近一次有记录的天使活动都得追溯到八十年前;与此同时,很多恶魔和邪教徒或者怀有恶意的灵体倒是经常假借天使之名来让人们信仰自己来达成恶的目的。仔细想了想后,她随即谨慎地问:“那个天使有展现过特殊能力吗?有没有叫人们做什么?” “呃……” “我们只是偶然听到这个传闻,那个天使可不是我们的任务目标,我们也没多过问,所以……”泽莱德长长沉吟一声,然后尴尬地笑了笑,“我们也不知道。” “……” 无语凝噎之后,斯杜提亚收回目光,又陷入了沉思…… 不管怎么说,这个消息挺具有冲击性的。有天使存在,而且还受到了人们的关注?当地的教堂难道不管吗?教廷可是严禁信仰五位真神之外的实体的。这家伙有什么目的?为什么要这样公布自己的身份?虽然说是天使,但他们可并不侍奉支配者们,双方属于井水不犯河水,他们也并不需要凡人的信仰。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完全没必要融入凡人啊…… 思来想去,斯杜提亚也没想出个好理由来说服自己那个天使的存在是正常的,倒是爱对她的表现很是疑惑,从沙发上探过头来,“有天使出现,不是好事吗?至少他们很少害人?” “但万一那个天使是有心人假装的,另有目的怎么办?” 斯杜提亚皱着眉问道,让爱不知该如何回答,倒是泽莱德此时爽快地回道:“那我们自己过去看看不就行了?就当出门玩了呗。” “唔……” 说实话,其实斯杜提亚也有这个想法,但她正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去,目光则不自觉投向了赫尔莫的房间。毕竟,遇到这种事,她知道赫尔莫是一定也会去的,但以他现在的身体状况…… 当然,这种事对于泽莱德来说可不是个问题。他注意到了斯杜提亚的目光,但毫不在意,“有我保护洛卡,难道还怕出意外?说实话,我认真起来的实力连我自己都怕!” “你?”爱一缩肩膀,面露质疑。 “就你?”奈兰满脸嫌恶,歪过头来。 “保护洛卡?”斯杜提亚一掩嘴,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三个人的目光可谓直接无比,毫不保留地暴露出他们的想法,一时间,泽莱德悲愤至极,“混账!不服的话跟我打一场啊?除了斯杜提亚,看我不捶死你们!” “有胆子你跟加尔维说这话啊?” “或者跟赫连茨洛叶特这俩货。” “就算跟洛卡你也没胜算?人家有枪。” “小子,时代变了。” 这时候,爱和奈兰才终于找回了些许场子,尤其是能以前辈的身份说教泽莱德,这可让这俩家伙连脸上的淡淡嘲讽都更加自然真实。而当他把目光看向斯杜提亚时,后者那抱胸微笑却决然不打算开口帮他的样子更是让他有苦难言,痛苦面具简直长在了他脸上。 好半天后,他才可怜兮兮地抬头,然后瞬间义正词辞严,“我可跟你们不同!我至少有保护洛卡的心,而你们居然只顾嘲讽我,仔细想想,应该是你们更可笑!” “等……” “不要反驳!我希望你们能好好反省你们的错误,像小时候跟你妈说谎你做了作业却被她发现其实一个词都没写那样!我要保护洛卡,而我保护洛卡的目的则是要去寻找天使的真面目,怎么想我都应该是正义的那一方,难道你们可以反驳这一点吗?” 得意洋洋地扫视一圈目瞪口呆的所有人,泽莱德从鼻腔里哼出一声,“至于要不要让洛卡去,就让洛卡决定!总之,这趟天使之旅,我就,舍身取义了!” “……” “你只是单纯地想借机激我出去?” “不,我是为了正义而发表宣言!” 虽然嘴上这样说着,但泽莱德还是偷瞄了奈兰一眼,这反倒更坚定了后者的想法。他掏了掏耳朵,懒散地说:“那你继续,反正我是懒得去。” “别啊兄弟!” 就像平静水面被打入石子,泽莱德瞬间破功。只可惜,他的破功没让两人有任何妥协,只让他们俩看向了斯杜提亚,“你去吗?如果你去的话,万一那个‘天使’真的心怀不轨的话,那就叫我,我确信爱也这样想。” “也好。” 仔细想了想后,斯杜提亚对此倒也乐得接受。虽说刚才群嘲泽莱德也有她的一份,但这可不意味着她真的看不起他。有泽莱德随行,自己再叫上一两个人,就算遇到危险,应该也就够了。 而最终,她坏笑着,做出了决定:“奈兰在家看书,爱在家跟伊什发展关系,泽莱德,你就跟我走一趟!” “不是爱,是阿墨赫!” …… “见鬼,居然还有人自称是天使。” 看着手里的任务单,在回家的路上,赫连茨依然故我地先对眼前的事吐槽一番:“我小时候就不玩也不信的把戏,居然还有人在十年后搞。” “还不知道是‘自称’还是真的,可别先下判断。另外,小时候就不相信天使,也不知是该说你聪明到年纪轻轻就看破尘世还是已经对人生这么失望以至于连天使都不信。” 在一旁,伯明翰也一如既往地对赫连茨发出嘲讽,理所当然得到了赫连茨的斜视,“首先我要指出一点,我确信天使存在,但不信会是在我身边。而你这样嘲讽我,要是你小时候也不信天使的话,就说明你是个蠢到习惯性误伤自己的人;如果你小时候居然信天使就在你身边,那就有意思了,我觉得一个中二病是没资格嘲讽我的。” “你知道什么叫做少年的梦吗?” “不是很理解,麻烦解释。” “……” “赫兰,如果你对洛卡也能有这等文斗水准的话,也许你就不会天天跟我们抱怨了。” 一旁,金也理所当然地对两人表达了无奈,喜闻乐见地让赫连茨萎顿下去,痛苦万分地以手抚面,“别跟我提他……好不容易这几天没见他……我不想回忆起来……不要让我回忆起来那个罪恶的名字……” “我很好奇,为什么你在他面前就变得那么萎靡?” “说实在的,我自己都想知道……慢着,你说什么来着?” “还是回到我们的任务。” 这时,还是伯明翰结束了当前的话题。他如探囊取物般把任务单从赫连茨手里拿过,随即把头往任务简报上偏了一下,笑了笑,“多关心关心那个天使。毕竟,他可是……天使啊。” 第四百四十五章 属于他们的历史 …… “呦,维克,你们也出门啊?” 愚人日的后一个星期六早上,当泽莱德穿上一身大衣准备去隔壁时,维克缇斯和加尔维也正收拾着自己。他们斜眼看了眼他,给出一个“你在说废话吗”的眼神,但这并没有阻止他笑嘻嘻地凑上去,“你又要去哪呀?” “问话的时候,当有不被回答的觉悟。” 对泽莱德平静地说完后,维克缇斯戴好自己的金丝眼镜,再带上大门旁一袋不知从哪弄来的旧衣服,就这样走出了房门。泽莱德又看向加尔维,然而后者却也没有要告诉他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膀后就跟着维克缇斯一起出门,他就只能嘟哝着看向了沙发上的奈兰,“你真不跟我一起去?” “完全没兴趣。” “……行。” 对于奈兰懒散的模样,泽莱德撇撇嘴,随即戴上自己的休闲帽,往隔壁的方向走去——斯杜提亚和在她的协助下换好衣服的赫尔莫已经准备好;而在楼下,维克缇斯和加尔维正熟悉地往贫民区的方向走着——今天的事可要比往常重要许多。 …… “说真的,这真是少见的好天气……” 走在此时熙熙攘攘阳光普照的街上,泽莱德看的却不是因为积雪而滑溜溜的地面,而是天空。他望着那一片蔚蓝,情不自禁地说:“自从去年十月,半年多过去了,这种天是蓝色的景象真是屈指可数……让我看得都不适应了,这到底是为什么?” “……” “没人理我吗?” “……谁知道呢。” 轮椅上,独眼者漠然给出不是答案的答案,让泽莱德转过头来,“你觉得你的这个回答真的有必要吗?” “……” 以自己的右眼静静地看着泽莱德,光是眼神,赫尔莫就让泽莱德又嘿嘿地笑了起来:“开个玩笑……” “不管怎么说,有这样的天气还是得好好珍惜!” 在赫尔莫身后,斯杜提亚兴奋地宣布道,随后看向了身旁因为对“天使”感到好奇而一起出来的雅莉丝,“我们可得好好逛逛,对不对?” “晴朗的天气万一让小偷活跃起来怎么办……” 被斯杜提亚一问,雅莉丝这样答道,瞬间让斯杜提亚和泽莱德石化,但她本人好像却并没有发现这一点,“毕竟,晴天出门的人多,小偷更好下手……” “……” 由于跟雅莉丝当室友当了一年多,斯杜提亚对她会这样说话也早有准备,很快又拍了拍她的肩膀,“肯定不会的!我们可是术师哎,还有人能偷到我们身上?” “但是如果真有小偷的话,在我们说出来之前应该也不会知道我们是术师……” “……” 对于这一手,斯杜提亚一时间还真无话可说。她仔细一看自己的四个人,两个女的、一个坐轮椅的,而当她把目光投至泽莱德时,从眼底不经意间流露出的迟疑让后者一下子感觉受到了冒犯,“喂喂,注意你的眼神和想法!” “我什么都没想啊?” “你明明就有!而且我从中感觉到了轻蔑和对我人格的践踏!” “哼!” 反正也藏不住,斯杜提亚干脆不藏,直接对着泽莱德做出一个鬼脸,让他咬牙看向了赫尔莫,“兄弟,管好你的女人!” “……” “……第一,准确来说,不是我的女人,是我的女友、未来妻子。” 用手一拉自己的礼帽,赫尔莫压着时隐时现的头疼,不苟言笑地继续说:“……第二,我尊重言论自由。你知道,我是一个在特修斯度过少年岁月的留慕人……是一个用特修斯语来说非常‘利北忒’、‘伽利忒’、‘法尼哈尼忒’的人……用希赫斯语,就是自由、平等、博爱。” “……所以呢?” “……因此,当你被爱莎责骂或者不经意间不可避免地鄙视时,我认为你应当自己与她进行友好而积极的辩论而非向我寻求援助,后者会显得你很弱而且很呆——毕竟,我看不出为什么你要跟一个与女友恩爱的男人比较谁在他的心中更有分量。” “……” 当赫尔莫再一次跟维克缇斯一样使用一般只有书面语才用的大长句时,泽莱德发现,自己怎么反驳好像都会显得很没气势。仔细想想后,他不得不找上了一旁看戏的雅莉丝,“看看他们嚣张的气焰!难道你会站在他们那一边嘲笑人畜无害的我吗?” “……” 被自己所笑的人突然找上,雅莉丝一呆,立刻缩到了斯杜提亚旁边,“我觉得还是站在爱莎这边更靠谱……” “……” 感受着两名少女的窃笑,看着赫尔莫古井无波的目光,泽莱德的嘴角抽搐几下,随即失魂落魄起来,一个劲地嘟哝:“奈宝宝……还有我的小小爱……我想你们……” “当你天天迫害爱的时候,你就应该知道有这一天!” “对……我们是在为他报仇!” “……” 这时,泽莱德才感受到之前爱不止一次的欲哭无泪。不过,他毕竟不是爱,还是打起精神开始了与她们的文斗…… 而在轮椅上,赫尔莫听着三个人的声音,宁静地靠在轮椅,眯着一只独眼看着少见的碧蓝天空。 多美的画面啊,没有阴霾,唯有最广阔的湛蓝与最纯洁的白云。温暖的阳光直直洒下,像锦绣般披在他身上。晚冬的寒冷被驱散少许,似乎连那颗心被冰封的速度……也减缓了些。 周围有人的声音而不是静默,他将所有人的嘈杂喧闹都收入耳中。这里的喧闹并不让他烦躁,与无害的人相处是一件好事。 在遭遇了微型邪神碎片后的这两天里,过于驱动本源的力量使他连灵魂都在颤抖。紧绷的弓弦早晚有一天会断裂,来自头脑的疼痛便是铁证。放松精神的机会是弥足珍贵的,他必须把握……况且……没有人知道这样的时间会在什么时候结束。 那个天使,让他很在意。 虽然希赫斯教廷——基本上所有教廷都禁止信仰除了自家真神之外的任何实体,可只要他们愿意配合教廷的工作,其实也可以不驱逐他们。但是,如果不是真天使的话,是凡人还好,根据其动机审判一下就行;万一是恶意实体,那可就免不了一场战斗了。 距离那个怀俄明区,还有一段距离。 在身后三人的谈笑声中,他,等待着。 他们悠闲地晃悠着,在一个路口坐上了出租车,出去了市中心,跨越了繁华的市区,走过排排的民居,终于在城南的河边,停了下来。 在河的这一边,他遥望那一边。他看到许多穿着皮夹克或者大衣的人们在街道上走动,也许要去某个方向,也许只是单纯的无聊闲逛。马车和敞篷车缓缓驶过,这里的旧时代交通工具仍未远去。灰色街道旁是无数商铺和民宅,往往是三层高的,少数四层高的已经足够显眼,窗户周围大多是些雕花或者镂空设计,还要在顶上修几个尖塔状的阁楼或者单纯的装饰,倒是有些古老的美感。 这似乎是个平平无奇的城区,而天使……就在这里。 “看起来有点像上世纪啊,在这里当天使肯定比在市中心当天使有氛围多了。” 斯杜提亚站在轮椅后面,对面前看到的发表意见,正好也说出了雅莉丝的心声。 她们也如这世界上许多其他年轻人一样对久远的时代好奇,为古代的那些传说惊讶,为流传下来的史诗激动。她们小时候就看的那些浪漫故事让她们对这些有模模糊糊的印象,而赫尔莫则让她们知道那不是虚幻而是真实——尤其是天使的故事。 他们不如诸神那般至高无上,却也并非凡间凡物。在历史的洪流中,他们至少可以成为棋手而非棋子,至于他们本身所创造的历史…… 在第一纪元还未结束时,他们成为各个古代文明神话中的英雄,尽自己所能使泛人类免受邪恶与恶意的侵袭;当伊蒂安特在世时,他们见证了第七位序列魔帝的诞生,见证了人类术师的兴起;当平凡年代来临时,他们面对着身前的未知恐惧,为身后的凡人而前仆后往;当吸血鬼各大氏族和深渊恶魔在各大陆肆虐时,他们则将自己的血染成大地上的一道道印记…… 而后,当特修斯人和莱洛斯人因为千年的积怨而兵戎相见时,他们居中调停,使大陆不至于燃起数十年之战火;当伊弗人乘机进攻时,他们则成为抗击泰坦的一道力量,使人的世界不至于被泰坦蚕食大半。尽管如此,他们在伊弗内乱时却又化身谏者,以自己的方式试着让凡民获得安稳,若说前后跨度之大,恐怕没有哪几个种族比得上他们,以至于他们自己偶尔都会发生内战,一千七百年前因为理念之争而导致的序列天使和圣座天使之间的卫剑战争即是佐证。 天使们虽死却不灭,天使们一次次重获新生。他们在最早的术师出现之前便存在,他们的步伐跨越了数个千年。他们不像巨龙般早早隐居,他们在大地上行走的时间太久,以各种各样的方式留下痕迹,创造了许许多多的传奇故事,自然也就被人们津津乐道。 而现在,赫尔莫这四个人,将会去见他们中的一位…… ——吗? “走。” 独眼的神族面无表情,如此说道。 第四百四十六章 马车与危险 四人走上连接河两岸的拱桥,在河水的婉转漂流中,漫步到了河对面。 早在桥的那一头,他们就发现这里的街上时不时可以看见马车,拉着人或者拉着货物;近了之后,他们甚至能闻到马身上马厩的古怪味道。他们穿行在人群中,看到行人多数拿着报纸边走边看,还有拉着推车的商贩和报童走过,带来一阵吆喝声和叫卖声。 这里比起忙碌的市中心更有些烟火气,更有些古典的气息。赫尔莫四人在街道上参观着,目光一刻也不从周围的建筑上离开,尤其是斯杜提亚,不由自主地发出感叹:“没想到还有这种地方,也不知道坐马车的感觉跟坐出租车比起来怎么样……” “……” 说着,她悄悄地看向赫尔莫…… 拜她小时候读过的故事所赐,她对王子与公主这个永恒不褪色的主题可谓熟悉无比,也曾不止一次幻想过王子骑着白马来到自己面前单膝下跪献上戒指。而接下来的故事,不管是两人一前一后地骑着高大的骏马欢快驰骋,还是坐在狭小但暧昧的马车车厢随车摆动,都让她有些脸红心跳…… 仔细一想,自己怎么说也确实是贵族后裔,加利亚德祖上可是伯爵,虽然到老维克缇斯这一代已经降为子爵,但也是货真价实的贵族,在纽特郊区还有一大片封地和农场……赫尔莫虽然是神族,但是…… 等等,斯杜提亚发现,自己好像从来没见他跪过,顶多就是蹲着。不过,一个神族跪下,虽然是单膝下跪,说起来好像也挺奇怪的……不知道留慕的礼法允不允许…… 她想着这些问题,思绪早已飞出天外。而在她思绪翩翩时,一旁的泽莱德和雅莉丝却没她想得那么多。就算一定要跟马搭上边,身为荒野之人的前者也只想自己痛痛快快地在草原上当个飙马野郎,顶多叫上奈兰他们一起潇洒天涯,后者则因为暂时没有心上人,也就单纯地止于幻想。 至于赫尔莫本人,虽说他因为教育的原因而对马术有一定水准,但他对马却没多少特殊情怀,只有对健美体态的欣赏而已。 独眼者环顾四周,比起欣赏,熟悉路况、制定针对任何情况的追击或者跑路方案的成分更多一点……这什么时候成了他的习惯? 他被斯杜提亚推着,哪怕头疼也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以自己为原点,将四面八方一切弯弯绕绕的小巷和阴暗难觅的小道尽收眼底。倒是泽莱德对她的问题很感兴趣,“难道你没坐过马车?……哦对,你估计都是轿车接送的……不过我倒是坐过几次敞篷的。说真的,我以前辈的经验告诉你,就麦兰这个大半年都是冬天小半年里还有一大半是阴天的天气,不管夏天还是冬天坐马车估计都不会有多舒服……” “哼!谁说那种了?我问的可是四轮的,有皮椅和窗户的那种!”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觉得肯定会很舒服……不然皇室的典礼为什么还要用马车?” 身为又一个平民,雅莉丝也跟泽莱德一样没什么经验。她充满幻想地猜着,脸上浮现出一丝期待。只不过,这答案仍然无法让斯杜提亚满意。 他们知道,要想真的得到问题答案,还是得问赫尔莫才行。 正巧,赫尔莫这时也已经对周围的情况大致有了些了解,随即收回自己的目光,顺着他们说:“如果天气适合的话,坐马车会很不错。” “嗯……我就说嘛,坐马车肯定……” 闻言,雅莉丝顿时有些得意,但还没说完——“……然而,马车并没有汽车那么安全,”——就被赫尔莫打断,而他此时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在说什么,“如果遭遇暗杀,马比不上久经训练的人,只要把马夫解决,失去控制的马就会因为惊恐而让现场变得一片混乱……不利于保护目标、搜寻凶手。” “啊,这……” “对于皇室,希赫斯人掌控命运序列,完全可以制造各种各样的巧合来让皇帝幸运地躲过刺杀……”赫尔莫说,“而皇帝本人甚至不会知道他的命运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变化。假使皇帝不幸还是被袭击成功,就算他的头盖骨已经被子弹打穿,鉴于希赫斯教廷总会暗中派人保护他,但凡他还有一口气,就死不掉。不必对此抱有疑问。” “……” 解释,很认真……也很详细……不得不说,三人从中又学到了些新知识…… 只可惜,貌似跟他们刚才讨论的不在同一个频道上……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三分无奈和些许遗憾,而这时,赫尔莫貌似才发现自己无意间好像有点偏离话题了。这感觉怪怪的,他本不想煞风景,不过,他并不感到尴尬,就像不会恐惧那样,他不知不觉间已经不会尴尬了。 他漠然咳了两声,将跑神的心收了回来,“但是,如果你们想坐马车的话,其实是可以的。事实上,泽莱德,雅莉丝,你们的地位和影响力并不高,可以称得上无关紧要,因此,没几个人会脑子抽疯地突然来暗杀你们,你们完全可以坐在马车上快乐地等待到达目的地。不过,爱莎,你得小心,不排除有人会绑架你然后去问你父亲要赎金的可能性。” “……” 宽慰,很理性……也很有说服力……不得不说,三人确实被他说服了…… 只可惜,实话总不是好听的…… 不过,三人早习惯他讲实话的性格,又知道他可能最近压力大而容易说错话,很快又有说有笑地继续边笑边走,赫尔莫也并不再强调自己的话。 这里是人潮涌动的大街上,街上到处都是人。在这样的地方,除了邪神碎片什么的,总归是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他抱着这样的心态,被斯杜提亚推着,在街上慢悠悠地逛着。 在完全不知道情报的情况下找人毕竟不是个轻松的事,他们的计划是先去一下这里的教堂,问问看有没有关于那个天使的记录,如果有的话就跟天使当面对质,没有的话再问当地人。而在那之前,他们四个完全可以在街上逛一逛,毕竟,这是难得的休闲时间…… 在休闲时间,就应该好好地放松一下……不是吗? 虽然现在因为临战而导致经济萧条了些,但总有些东西是还不会消失的。街上仍然可以看见卖热狗和甜甜圈的小贩——虽然分量肉眼可见地少了近四分之一,但四人对此早有心理准备,也便买了食物,在街上优哉游哉地走着,走着…… ——“原本一条就能吃饱的,现在只能混个半饱……” ——“以前我一条吃不完,现在反而刚好,不浪费食物!” 伴随着漫无目的的闲聊,他们走过了三条街,而当他们走到第四条街时,街道中心的一阵骚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我再来一次!” “好!猜哪边?” “七倍赔率的那个!我就不信……” 一群人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在人群的中心则有着他们听不太清的大喊和吵闹,似乎正有什么事在发生。 “这是咋回事?” 眯了眯眼,泽莱德仔细看了一眼那边后,又看向了三人,“貌似有热闹可以凑?” “可是那里的事跟我们没关系?我们不是来找天使的吗?” 比起泽莱德,雅莉丝并不对这种情况感到什么好奇,她出来的目的纯粹就是为了她所说的而已。不过,斯杜提亚倒是有些感兴趣,随即拍了拍她的肩膀,“没事啦!我们就过去看一看,反正也耽误不了多久的。” “……” 而她的这句话,也成功将面色漠然的赫尔莫拉到了他们这一边。他本就对此类事毫不在意,而在她的明媚双眸中,他眼中深处的坚冰也被融化少许,随即沉默着点头。 如此,随着她的雀跃,四人随即朝街道那一边走了过去,成为了看热闹群众中的四员。 由于人多,四人本来应该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但是,他们中毕竟有一个人是既瞎了一只眼又瘸了两条腿的“残疾人”,出于怜悯再加上对轮椅上坐着的人那张冰冷面庞的惊讶,人们还是纷纷让开了一条路,也就让他们得以看见现在在发生的究竟是什么。 那是一个有些矮的少年,穿着白衬衫、黑色吊带裤,腰上挎着一个钱袋,有着一头杂乱茂密的盖住耳朵的卷短发,一张有些褐色雀斑的脸被晚冬的风吹得通红,是很常见的莱洛斯形象。他此时正微笑看着他自己面前的桌子,上面已经有六个骰子;他的旁边是一个钱盒,里面装着些零零碎碎的纸币,而在他看着的地方,有个一下巴胡渣的家伙正死死地盯着自己手上的一颗骰子,口中还不断地念:“大,大!” 第四百四十七章 街头游戏 “这是……” 对于眼前的这一幕,泽莱德并不很了解,但隐隐约约感觉不是什么好事。原因很简单,拜他荒野之人的敏锐观察力——或者说哪怕普通人都能看出来,那个不断在喊“大”的人,此时已经急火攻心了。 他表情紧绷、身躯稍蜷,再加上不断念同一句话这一明显的内心焦躁的象征,很容易就能看出他此时的心情。斯杜提亚和雅莉丝还不知道眼前是什么情况,但泽莱德从小在市井长大的经验已经让他猜出眼前估计是个什么赌局,而男人的这幅模样就代表他之前肯定亏了,现在正想博回来——事实上,但凡是类似的情景,要么是摊主满面阴云,要么就是顾客一脸急躁,泽莱德见多了。 而想到这可能是个赌局,他看向赫尔莫,想看看后者怎么想。他自己对街头赌局没什么好感,他知道其中很多都是陷阱;只是,从赫尔莫身上,他没看出任何东西了。不过,也对,正如一个人无法看透一块铁,赫尔莫的表情总是一如既往的冰冷这一点总让每个试图观察他的人铩羽而归。 然而,这并不妨碍他直接问,“洛卡,你怎么看?” “……” 赫尔莫不作答复,只是看着眼前发生的事。他的独眼看到,当骰子停止转动时,露出来的点数是六,让男人一喜。与沉默的他形成对比的,则是周围嘈杂的人群,“哈,第五个大了!机会还有三次!” “七次里五次是大,老兄你的运气不错啊!” “万一接下来有一个小……” “别这么说,说不定接下来三次全是大呢?那可就是大翻盘啊!” “嘿嘿,谁知道呢?反正我是觉得……” 诸如此类的喧闹不绝于耳,赫尔莫静静地听着,静静地看着,不发表什么评价。在旁边,雅莉丝还好,斯杜提亚就觉得吵耳朵了,不过既然是自己主动过来看热闹,她倒也不甚在意,只是会下意识地跟旁边人保持点距离。至于泽莱德,此时已经直接伸手拍拍他身边人的肩膀了,“老哥,他们这是在玩什么?” “嘿,你猜?” “我要是猜得到,你觉得我还会问吗?” “嚯,小子,你也太无趣了,猜猜看呗?” 对于泽莱德,那人先是笑笑,然后上下看了看,目光尤其在斯杜提亚和赫尔莫身上暂留了一会,然后操着一口莱洛斯语笑着打趣道:“看你们四个家伙不像我们这的啊,哪有人坐在轮椅上还穿正装?长得也不像本地人。” “趁着放假出来走走呗。再说了,只要人帅,穿什么不行?” 在赫尔莫身后捏了捏他的脸,斯杜提亚毫不怕生地狡黠笑道,让那人愣了一下,不由得细细去看赫尔莫,之后点了点头,“这年轻人是挺好看,只是,这么年轻就……” “……过两周就好了,而且,我的眼光!” 乍一听那人这样说,斯杜提亚一愣,但很快就想到他指的应该只是眼睛和腿,随即对他的言辞做出纠正,然后才因为赫尔莫被夸而感到受用,在那人的感慨中微微仰起头、翘起嘴角,揉赫尔莫脸的手更是一刻不停。 不得不说,如此的动作施在一个面瘫脸上,总让一旁的雅莉丝有点担心他会不会不耐烦,然而不论她怎么看也没看出什么波澜。实际上,赫尔莫本人也并不在意。 忽略掉那恼人的头疼,他所在意的,唯有面前的游戏。 在刚才泽莱德他们跟旁边人攀谈的片刻,男人已经又投出了一颗骰子,如其所愿,还是大。他还剩两颗骰子在手上,从周围人的起哄中,赫尔莫知道他如果想赢,就必须得在这最后两次同样扔出大。而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就是在十次扔骰子中得到八次大——虽然不知道这个“大”的范围是什么,但其概率,恐怕不会很高。 赫尔莫看到,在这寒冬余威未散的四月初,男人因为情绪激动而发红的额头上满是冷汗。他又不动声色地看向摊主,哪怕只有一只独眼,他也凭借良好的视力看到此时的后者却似乎不急不慢,似乎并不为自己可能会输出七倍本金的钱而感到不安。 “……” 闭上独眼,他靠在轮椅上,不作任何言语。 他并不在意现在这场游戏的赢家是谁,因为这场游戏已经开始。如果是闲家赢了,他分不到钱;如果是庄家赢了,他也没法从中分一杯羹。游戏已经开始,注定会有一个赢家和一个输家,但究竟谁是赢家谁是输家,是他无法改变又不会被影响的,也就意味着这整件事都与他丝毫无关。 而在他的不关心中,男人咬着牙,扔出了第九颗骰子。 骰子在空中旋转,在一声清脆的响声后掉落在桌上翻滚,牵扯着其他所有人的目光。如果是“大”,那么男人只要最后再博赢一次就能获得七倍奖金;如果是“小”,那么第十颗骰子究竟是什么就失去了意义,也就无需再去关注。 “这次能不能中?” “我看悬……” “……” 周围人还在窃窃私语,而身为他们议论的中心,男人却充耳不闻,只是死死盯着那在简易木桌上旋转的骰子。 受这股气氛的影响,泽莱德此时不再说话,斯杜提亚和雅莉丝也有些紧张地看着那枚旋转着的骰子。前者的动作缓了下来,后者则嘴唇因为无心关注而微微张开,投出骰子的男人本人更是全神贯注——他已经输出去两镑了,已经等于他五六天的工资了。这次压五先令要是赢了,那还能捞点回来,要是输了,那可真是血本无归了。 桌面上的骰子转得越来越慢,隐隐已经有停下之势。吃甜甜圈的嚼得慢了,跟人聊天的声音也小了,所有人都专心地盯着那骰子,尤以那男人最为急切——他的双手撑在桌子上,整个身体往前压,似乎想以此挡住风对骰子的影响,甚至不自觉憋住了呼吸——在这般期待中,骰子终于因为摩擦力而失去了转动的能量、晃晃悠悠地即将停止…… 红色的四点一闪而过,男人刹那瞪大眼睛;黑色的五点因为翻滚而显露出来,他更是肉眼可见地喜上眉梢,但骰子却还没停,还在顽强地要消耗最后一点能量……至于最终的结果,却是个黑色的二点。 “……” “果然还是个小,可惜啊……” “我就说嘛,这种好运怎么可能……” “看样子倒是快了,他已经连输那么多把了,说不定下一把就时来运转了呢?” “总不可能那么背?” 一时间,周围又嘈杂起来,那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又回来了。 “还有没有人要玩!简单容易、童叟无欺,两先令就能下一注!” 与此同时,摊主也再度开始放声吆喝起来,但那男人却绷不住了,当即一拍桌子便死死地盯着前者,“你这骰子肯定动了手脚!” “你一个大人,无凭无据不要乱说话,玩得起就要输得起!” 被那男人这一嗓子吼了,那少年摊主回过神来,也不甘示弱,“你自己扔出来的骰子,输了不要怪我!不要打扰我做生意!” “……” 看着两人就要吵起来,泽莱德眯了眯眼,随即又拍了拍他旁边那个人的肩膀,“老兄,这到底是个什么游戏?规则是什么?” “你还没看明白?” “只扔出两个小就算赢?那我感觉赢面也太小了。” “唉,你来得晚,也只能看出这些了……” 带着“前辈”的自傲,那人嘿嘿一笑,随即摇头晃脑地解释:“规则倒也简单,给你十个骰子让你押扔出来的结果,押了0、1、2、8、9、10个小并且中了就是赢,都是7倍赔率。押3、4、5、6、7个小并且中了也是赢,但是赔率就可怜了,就11倍。要是押了其中一个但是没成功,那本金就全输。哦,小就是1、2、3,大就是4、5、6,怎么样,很好理解?” “哦……” 这个规则,泽莱德倒确实容易理解。实际上,他知道街头摆这种赌局的要素之一就是规则简单,不然让大家理解都麻烦就肯定没多少顾客。而在另一头,他却也知道,规则简单可不意味顾客们真的懂…… 比如他自己,就并不是很懂这个规则。 出来摆赌局就是为了赚钱,如果这个游戏真的“公平”的话,庄家怎么赢钱?然而要让他说哪里不对,他也说不出来。 对那人简单道了个谢,他歪着头仔细想了想,眼角余光一扫而过赫尔莫,便锁定目标——就找他了! 第四百四十八章 公平? 虽然赫尔莫现在闭着眼睛,但泽莱德知道他不过是在休息而不是睡着了,随即在他旁边把那规则翻译成希赫斯语念出来。而随着泽莱德的开口,赫尔莫也半睁独眼,侧头看向他,靠在轮椅上一声不响地听完全部内容,也理所当然地听到了那个问题——“你觉得哪里不对?” “……” 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略微偏转目光,又看向了刚才进入了这个赌局的男人。后者此时还在骂骂咧咧,但摊主也毫不心虚,一口咬定自己没在骰子里动手脚。他站得挺挺的,没有发誓赌咒也没有示弱求和,仿佛对自己极为自信。两人的口水话滚了又滚,而最终,当男人问出“你怎么就能证明你的骰子没问题时”,他甚至直接反驳“不然你可以自己买骰子来玩,我就在这待着,哪也不去!”,俨然一副身正不怕影子斜的模样。 通常情况下,这种话由一个摆赌局的人说出来是很有震慑力的。话音落地,一旁看热闹的人们都有些惊讶,就连那男人也没什么话可说,只是面色阴晴不定而狐疑地盯着他。 如果是一般人,现在也许就放弃了。只是,男人毕竟亏了钱,实在不愿就这样善罢甘休。仔细想了想,他当即转身看向人群,“有没有人现在去买骰子?我就在这看着他,免得到时候他跑了!要是揪出来他是个骗子,我们就能把钱拿回来了!” “骰子谁出钱?” 摊主话已经说到这份上了,此时已经有人对男人无形地表达出质疑,少年更是已经露出了胜券在握的微笑,似乎完全不怕真的有人买来了骰子…… “怎么会这样……他们不应该是跟我一边的吗……” 毫无疑问,这对男人来说是个打击。事情发展到现在,他觉得,似乎已经不止自己亏掉的钱,更是有关尊严。他环顾一周,见人们有怀疑也有好奇,咬咬牙,当即从口袋里又拿出两先令,正欲说自己出钱,一道声音已经从人群中传出:“骰子确实没被动过手脚,是没问题的。” “嗯?” 如此时刻有人这样说话,所有人的注意力顿时被吸引,纷纷看向声音的来源。第一个抓住他们眼球的就是那张轮椅,而上面的人的目光更淡漠得让他们怀疑那究竟是不是人…… ——直到轮椅旁边的人尴尬地干咳了一声,人们才注意到,刚才说话的,好像不是轮椅上那个一身正装的,而是旁边戴着休闲帽的家伙。 而见人们终于看向自己,他这才在心中腹诽赫尔莫的同时又笑了笑,然后若无其事地说:“这些骰子是没问题的,没必要去再买。” “你怎么知道?” 还没等男人说话,人群中顿时传来好事者的大喊,又让人们兴致勃勃地等着泽莱德给出个说法,同时也有人摩拳擦掌,“如果你是托的话,那可就……” “放心放心,我连那家伙的名字都不知道,怎么可能会是托?” 用食指一指那边正疑惑的少年,泽莱德淡定地说:“你们看我们这四个人的样子就能看出来我们多半是外乡人,怎么会跟他有关系?” “……” “好像也是……” 人们端详着赫尔莫的全套正装、斯杜提亚和雅莉丝松腰而短至小腿中部的长裙、泽莱德的休闲马甲,确实与这里男人常见的衬衫配宽松半工装裤或者年轻女性的紧身裙不太一样。不过,这不影响他们发出疑问,“那你们怎么证明骰子没问题?” “我是占卜家,占卜一下就行了。” 这时,斯杜提亚则站了出来,手中捏着她的术师牌,“如果他不是圣徒术师的话,那我的占卜就是没错的——一个摆摊的应该不会是圣徒?” “占卜家?” “这么说,这游戏是公平的?老板没问题?” “那……” “看来那个家伙确实是运气不好啊……” 有那刻着圣堂雕花的烫金术师牌在眼前,人们也不再怀疑,还有人开始感叹术师果然有能力,热闹的声浪一时间不绝于耳……却没人注意到,摊主此时却并没有再吆喝生意。 “……” 而对男人来说,事情也没那么简单。虽然旁边人没有嘲讽的意思,但听在他耳朵里就变了种味道。他沉着脸,不甘心地想着失去的两镑五先令,再想着“运气不好”这句话,突然脑海中便一闪而过一个念头——“我都已经输这么多了,下一把怎么说也该时来运转了?” “大叔,我建议你还是别玩了,赢不了的。” 然而,泽莱德却仿佛看穿男人的心思般劝道,一时又让自己成为了视线中心。他的话中没有看戏或者仿佛一切运筹帷幄的戏谑或者笑意,事实上,他的心中其实是惊讶,但旁边的人群却还不知道他心中感想背后的实情,纷纷又看向男人,“也对,估计你今天手气臭,以后再来玩?” “……” “我就不信……” “跟运气没什么关系,骰子虽然没被动手脚,但这个游戏其实还是不公平的。继续玩下去,你只能继续输钱的。” 而还没等男人说完,泽莱德又打断了他,其发言则在人群中掀起了一阵波澜—— “不公平?” “什么意思?” “别乱说话啊!” “我没乱说话,你设计的游戏,你自己知道。” 与奈兰和爱不同,哪怕被人围观,泽莱德也毫不怯场。但他并没有咄咄逼人地看向摊主,反而看向了刚输了钱正面色不定的男人,“这个游戏的胜率和赔率是不协调的,如果你只是想玩玩,说不定还可能赚一点,但只要你真的想赢钱,那你肯定就得输钱了。” “为什么?” 男人和摊主还没说话,人群中已经有声音传出,泽莱德也不慌,指着那些骰子就开口:“输钱赢钱,讲的就是个概率。扔出0、1、2、8、9、10个小的概率和没扔到的概率,在你们看来,是怎么样的?肯定不是五五开,不然赔率也不会这样设置,但到底是多少?” “这个……” 人群陷入了沉思。 而在人群的身后,摊主的眼神则有些躲闪。泽莱德没有看他,斯杜提亚和雅莉丝那很是有问责之意的眼神其实也并不能让混迹街头的他感觉慌神,但赫尔莫那冷淡的眼神却不知怎的让他不敢直视。他刚才偶然间有看到,就是这个家伙跟现在讲话的那个人说了些什么,虽然没听清,但从现在后者的话来看,恐怕对自己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 ——毕竟,泽莱德说得没错,这个赌局……确实有些内情。 对方是术师,这里人又多,想跑的话恐怕是有点难度…… 想到这里,少年只是暗暗叫苦——下次又得换个地方了…… 与此同时,人们却并没有想到那个问题的结果。乍一想好像没什么,仔细去算却发现甚至不知该从何算起——但这也怪不得他们,就连泽莱德自己一开始也感觉很懵,毕竟也不是谁都学过概率论,哪怕只是一点基础的内容。 清清嗓子,他随即简明扼要地开口:“其实只要把每种可能的概率算出来再加在一起就行了。你们看,如果想扔到0次小,只能是每次都扔到大,也就是说只有这一种可能性。一共扔到1次小,就是……我想想……哦,对,有十种可能——因为我们只要保证有一个小,而具体是哪个并不重要。你第一次是小而后九次都是大从结果上来说和第十次是小前九次是大是一样的,以此类推就行。” “这个……” “同理,一共扔到2次小,意思就是从扔十次骰子里找到……那个……所有不重复的2次小的排列组合。假如第一次就扔出来了第一个小,那剩下九次机会就等于九个排列组合,比如第二次扔到第二个小而剩下都是大,或者第三次扔出第二个小而其他都是大,以此类推到第十次才扔出来第二个小而其他的都是大。那假如是第二次才扔出来第一个小,按我前面说的,就是还剩下八种排列组合,以此类推,就是九加八加七……一直加到最后一种可能:第九次扔到第一个小而第十次扔到第二个小。加起来……” “让我算算……九加一等于十……八加二……哦,四十五种可能。” “嗯……然后呢?” “接下来,我们就把所有可能加起来。由于扔到10个小的可能跟1个是一样的,9个小和1个小是一样的,我们就把扔到0、1、2次小的可能加起来乘以二就行,总共就是……我算算,一加十加四十五然后再乘二……是多少来着……” “好像是一百一十二……” “对,一百一十二!” 赏识地看了旁边的雅莉丝一眼,泽莱德随即郑重宣布:“想赢七倍赔率的话,只有一百一十二种可能!” 第四百四十九章 天使之现 “一百一十二种可能?” “啥玩意啊?” “那我们怎么知道概率?” “我连他到底说了些什么都不是很懂,太快了……” “我懂一点……接下来好像就要算出来全部有多少种可能,然后除一下……这谁能算出来啊!” “其实也没必要那么复杂……把每种可能的概率算出来加一起就行了。” 说这话时,泽莱德特意看了一眼赫尔莫——他完全明白人们此时的迷茫,毕竟心算不是个简单的技能,为什么要这么算展开来说也很复杂,他自己说到底也并不很懂,但好在现在的情况是比较简单的…… “每一次扔到小的概率都是六分之三,扔到大的概率也是六分之三,也就是都是二分之一,都是05。假如说你总共要扔到零次小,一共有一种可能,概率就是1乘以05乘以05乘以05……乘十次;那假如你总共要扔到一次小,一共有十种可能,总概率就是10乘以一次小的概率再乘以九次大的概率,但是小的概率和大的概率是一样的,就是10再乘以05十次……” “全部的可能性加起来是112个,就是112乘以05十次……这个……” 说到这里,泽莱德有些卡住,正对着人们在空中比比划划的手也猛然顿住,当即又看向了赫尔莫,“概率是多少来着?” “……百分之十点九四。” “对!百分之十点九四,大概就是百分之十一!” 这时,泽莱德才再看回正一脸懵的人群,“百分之十一!” “……” “百分之十一怎么了?” “想想看,你得玩九次才能赢一次,假如你每次花五先令,那你得花掉四十五先令才能赢一次,但是赢一次才赚五乘七等于三十五先令。这样算下来,要是你每次都押七倍赔率,不仅赢不了钱,反而还得亏十先令。” “这……” “那我要是押另一头呢?这个概率这么低,那头概率就肯定高,我要是押那头,那不稳赢?” “这个嘛……道理还是一样的,那头概率就是百分之百减百分之十一……百分之八十九,你玩一百次……我是不怎么会算数,但是你们可以自己回家算算,你八十九次赢的钱还没十一次输的钱多,还是要亏钱的。” “……” 话说到这份上,哪怕这些连中学也没上完的人实际上并不明白他到底怎么算出来的这个结果,也并不晓得这背后的理论,但他们刚才玩的时候输掉的钱是真真切切的。虽然不算多,但是被坑,还是被个少年坑,是个人都会不爽,顿时全都看向了那个摊主的位置…… 而在那里,少年已经在一个劲地谦卑赔笑。他的身躯略微前弓,做出低头的姿态,还一个劲地把双手往下压,“嘿嘿,各位各位,你们都是大人,小玩一把而已,不要生气……这件事是我的错,这样,那些亏了钱的,我还你们七成,剩下三成,就算你们可怜给我的摆摊一天的餐费,好不好?” “全部还来,快点的!” “速度点啊,不然要是我们叫来了巡警,有你好受的!” “就是就是!” “快点还钱!” “这……” 对于面前的情况,摊主哭丧着脸,可怜巴巴地请求道:“九成!九成好不好?就给我留一成!” “一分也不能少!” “没错!” “你们不能这样,玩也是你们自愿玩的……如果你们不是想从我这里赢钱,你们又怎么会玩……” “发生什么事了?” 正在摊主与面前的人们争辩时,又一道声音响起。 这声音低沉但又慈祥,可以很轻松地从中判断出声音的主人已经不再年轻。它给人一种秋叶与热咖啡混合的温暖感觉,让人安心下来。赫尔莫四人是第一次听到这声音,除那以外并未有更多感觉,但人群却一惊。 他们与赫尔莫四人一起看向赫尔莫对面,而那里则站着一个穿着一件旧双排扣大衣、白色长裤的老头。老头有一张看起来很好说话的圆脸,下巴处是长到胸口的灰色山羊胡,随着他的动作而颤动,这祥和的模样让人不知不觉就幻想起他被孩童簇拥的画面;鼻子上搭着一副小圆框眼镜,拄着一支长拐杖,牵着一条棕色大狗,脸上一直笑呵呵的,看上去只是个普通的邻家老人——如果没有头上那顶往往只有神父们才戴的白色小帽的话。 可是,人们却似乎见惯了这一奇怪的混搭形象,并没有任何讶异,只是有些局促地发出一道问好,“中午好,苏尔先生。” “大家中午好,这里很热闹啊。” 名为苏尔的老头笑着对人们点了点头,然后走进了人群。赫尔莫四人看到,人们在他走近时自发地就让开了一条路,想来是早就认识他并且还尊敬他。 但是……他是谁? “他看起来跟其他老头不太一样啊……” 斯杜提亚俯身在赫尔莫耳旁低语道,脸上满是好奇。雅莉丝没有像她直接这样说,但也被老头吸引了目光,在她身旁稍稍歪头看着面前的事会如何发展。如果让泽莱德来说,他会说这个老头在知道当前发生的事后可能就要开始劝双方各退一步,而赫尔莫则只是面如冰镜,不做出任何判断。 他仍然听不太懂莱洛斯语,但他可以从表情看出来,随着旁边一个路人跟老头讲刚才发生的事,老头慢慢变得严肃起来。然后,老头突然沉声说了一句话,一下让人们低下了头。正在这时,来自泽莱德的翻译则让他明白了那句话到底是什么——“你们怎么可以被内心的贪欲诱惑!” “我们……” “你们都是成年人,一定知道参加这种赌局的后果,只有小孩子才会真的以为街头的赌局是完全公平的,里面都是陷阱!赌博是没有好结果的,赌得越多就输得越多,可是你们为什么还要参加?” “……” 人们没有答话。 “如果你们能克服贪欲,没有人可以强迫你们参加赌局,你们是永远不会亏的。从赌局里赚钱是不现实的,你们忘了那句谚语吗?一个光鲜赢家的背后是九十九个失去一切的输家,永远不要有侥幸心理!” 在老头面前,那些刚输了钱的成年人竟像老师前的学生一样,没有一个还嘴,连那个玩得最多输得最惨的男人也只是恶狠狠地盯着摆摊的而不是刚训斥过他的老头,实在是一副奇景。 “那个老头到底是谁?” 跟刚才一样,讶异的泽莱德又问旁边人。后者却先是露出奇怪的表情,然后才想起这些外地人估计确实不认识老头,这才先认真后骄傲地回答他:“注意你对他的称呼,那是我们可敬的苏尔先生!” “……我知道他叫苏尔,你们刚才打招呼的时候就说了。我想问的是,他怎么能让他们那么尊敬?” “因为他可是一位天使!” “……” “天使?他就是那个天使?” “那个天使?你听说过他?” “啊……对,毕竟他可是天使啊。” 挠了挠头,泽莱德再对那人道了声谢,便扭头看向斯杜提亚和雅莉丝,“你们听到了,”然后又看向赫尔莫,“虽然很难以置信,但这个名叫苏尔的老头好像就是那个天使……” “居然是这样的……” “跟我们想的不太一样……” “你们想的是什么样?” “那个……” 将面前这个老头与中古典籍里出现最多的高大英俊而带着些女相的男人形象对比,斯杜提亚和雅莉丝皆微不可见地叹出口气。轮椅上,赫尔莫却仍然没有什么反应,毕竟天使的形象有很多种,有小孩,有女人,甚至连动物也有,一个老人形象自然不值得大惊小怪——如果这“天使”真的是天使的话。 而此时,泽莱德已经又看向了老头。老头严厉批评人们的样子虽然是他没有预料的,但既然已经批评了,他猜,接下来应该还是双方各打两大板的结局…… 在他的如此猜想中,在人们的羞愧中,老头看向了摆摊的少年,“把钱全部还给他们。” 第四百五十章 老头如是说 “啊?” 少年一愣,但看到老头认真的样子,他立刻就意识到事情好像没那么简单,“可……” “不要说太多解释,赌博的人固然有错,但是摆设赌局的人难道就没错吗?如果他们的错让他们失去了这些钱,那你的错又应该怎么去弥补?” 老头干脆地打断了少年,其言语则让刚才还垂头丧气的人们又打起了精神、抬起了头,但少年却仍有些侥幸心理,“可是,您看,我都已经花了那么多时间……如果这些钱没了,那我晚上吃什么……我就想留一成,就一成!” “钱是需要自己去靠劳动赚的,不是用骗局和他人的同情心得来。如果你需要钱,就去养老院和教堂做工,他们会付给你钱。四个小时就可以赚两个半先令,吃饭是够的。” “……” 少年知道,自己已经没法再争辩了,万一把巡警招来,怕是不仅得还钱,哪怕看在自己未成年的份上也还得被罚强制劳动。在人们得意的目光中,他一言不发地低头从口袋里掏出刚骗来的钱,先把纸币交了,然后在手心里把硬币捏热之后,才不情愿地悉数还了回去。而这时,老头也转过身去,面对所有人,又用拐杖尖敲地,“以后不要再赌博了!散了,去做你们该做的事。” “嗯……我会的。” “嘿嘿,当然,当然……” 带着失而复得的钱,这些青年与成年人或真诚或不以为然地走掉,不一会,原地便只剩下寥寥几个路人、赫尔莫四人、老头,以及那个少年了。 而这时,正为从没见过类似情景而惊讶的泽莱德才又看向刚才那个回答他问题的人,“这位天使……原来是这样。” “哼哼……” 那人没有说什么,只是意义不明地笑了笑,而这马上就让四人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顿时又看向了自己身前:那少年正失魂落魄地带着十个骰子、木椅还有小木桌准备走人,而老头牵着狗虽然走出了几步,眼睛却还瞄着少年。 见此,四人倒也不急于上前询问。在赫尔莫的示意下,泽莱德推着他的轮椅当做没事一样也走开几步,四人就这样悄悄地跟在跟着少年的老头身后,直到拐进离原地不远的某个街角——在这里,之前仿佛一直没有发觉的少年猛然停住了脚步,不耐烦地转身看向老头,“我都已经还了钱,你还要怎样?” “汪!” 像是感受到少年的敌意,大狗突然叫了一声,这一下可谓立竿见影,少年立刻就退后一步,“老头,我告诉你,管好你的狗!” “他不会咬人的……” 老头握着手上的狗绳,蹲下身去给狗顺着毛、安抚那狗,然后又看向少年,一时间却没有开口。少年疑惑地看着他,他想了想,终于是只从大衣口袋里拿出一些零散的硬币,点了点后又放了一些回口袋,然后站起身,把手上剩下的展示给少年看。 “你在干嘛?” “天……还有些冷,小鬼。拿这些钱去买点吃的。”老头说,把有着硬币的手上下摆了一下,“我看你身上没什么钱,先吃点东西,然后去教堂里。那个赌博游戏是你设计出来的吗?你有这么好的脑子,在那里半工半读,跟他们学文法和修辞,以后可以找份好工作。你还太小了,……在街上这样摆摊,没有前途的。” “……” 少年眯着眼,细细瞧着老头,像街上的流浪狗一样猜测着好意者的真伪。 他在这个区长大,听说过天使的名头,只是今天才第一次见。传说中的天使是个好人——应该也没哪个坏名声的家伙能当那么久的“天使”。他想着这一点,很快就明白了现状,微微低下了头,抿了抿嘴唇,才上前两步,一只手颤抖地接过老头手里的钱。 “好孩子……去吃点东西。” 摸了摸少年的头,老头目送他抬起头对自己郑重地说了声谢谢后跑走,捻着胡子微微笑了笑,便准备再继续去遛狗——而这时,就是四人出场的时候了。 “苏尔先生!” 在老头走出小巷在街上慢悠悠地遛着时,泽莱德的喊声响起。 “嗯?” 他扭过头来,便看到三个年轻人站在自己身后,还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由于他们的穿着在这里挺具有辨识度,老头还记得他们四个在刚才那个摊位旁边也出现过,“你们喊的是我?” “对,就是您。” 泽莱德走上前两步,以晚辈在长辈面前的礼貌如此回应道,让老头一愣,“为什么?” “呃……那个……” 泽莱德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问:“我们听说……您是天使?” 而一听到这话,老头像是听到什么不屑争辩的话般笑了笑,才严肃地说:“没错,我就是天使。” “……” “您知道天使是什么吗?” “当然,谁能比一个天使更懂天使?” “……” 老头的自信态度让本就有点觉得他像天使的三人更有点怀疑自己,毕竟一般人是无法做到这么认真地说这话的,那感觉可比宣称自己老爹是市长更令人震惊。往青年贵族俱乐部里扔几块砖头,十个被砸的九个跟市长儿子一样显赫,但天使是真的想见也见不着的。 老头的言语之清晰让他们很确信他没有精神疾病,再加上对方是个老头,他们也不好像往常那样直接逼问。权衡之下,他们转而请教赫尔莫,于是…… “呃……老先生,恕我冒昧,请问您是三大天使中的哪一种?” “那边的小伙子,不会讲莱洛斯语?但是他好像会讲希赫斯语……” 看着泽莱德为赫尔莫翻译的场面,老头并没有回答他,反而把目光投向前者。他被赫尔莫的眼神一惊,干脆看向旁边的斯杜提亚,“这是我们的西方友人吗?” “嗯,他是留慕人。” 斯杜提亚拍了拍赫尔莫的肩膀,而老头这时才收回目光,面对泽莱德捋捋自己的白胡须,“无妨,我宽恕你的冒昧,不成熟的年轻人总是质疑我的身份,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他叹了口气,却又打起精神来,“但我会给你们问我问题的机会——出于我的善良,不是三个,而是五个,五个问题。第一个答案:是,我就是一名高贵的序列天使。” “……”泽莱德再度端详着他自信的模样,片刻后再扭头向赫尔莫,“那个……接下来怎么问?” “……库慕斯克、奥弗克洛。” “嗯……”泽莱德思索片刻,面向老头,“什么位阶,第几序列?” 这话则让雅莉丝悄悄碰了碰斯杜提亚的肩膀,“你知道这个‘位阶’……是什么吗?” “序列天使好像有高天使和侍天使之分……高天使就是序列的象征者,侍天使应该就是他们部下的天使……比如……我记得洛卡说过序列最末、排名第四十是厄运天使,这个厄运天使就是高天使,而其他所有跟厄运相关的序列天使就都是侍天使……” 凭借之前跟赫尔莫聊天留下的些微印象,斯杜提亚小声答道。与此同时,老头则庄重回答:“吾乃尊贵的高天使,至于序列,我想,这应该是秘密。身为天使,暴露出自己的序列不是一件好事,容易遭到恶魔的针对性打击,我是不必向凡人说的。” “……” “我觉得,光是您暴露出自己是天使这一点就已经可能会遭到恶魔的打击了……” “也许是这样,但是我必须暴露出我是天使这个事实。” “为什么?” “因为这样恶魔就知道有天使在这里,但又不知道我究竟有什么样的力量,他们摸不准主意,就会知难而退。我成功了,过去三十年里,果然没有恶魔在此出没。而且,凡人知道有天使守护他们也会感觉安心。”老头微微一笑,“另外,出于天使的善心,我提醒你们这算第三个问题。” “这也能……算……这也能算,没错,也能算……” 几乎是下意识的,泽莱德几乎就要用疑问的口气问出来,好在他悬崖勒马,这才没给自己找来回去后被痛骂一顿的结局。 只是,这下子,就只有两个问题的机会了——老头已经那样说了,他们也不好拉下脸强问太多。 在给赫尔莫翻译之后,三人互相看了一眼,各自面露难色,实在不知道究竟要问什么才能不浪费这两次机会…… “第四纪元之战中,当大日之天使与独眼之魔帝现世后,第一个被封印的高天使……” 而在此时,赫尔莫蓦地开口,半闭着眼问:“是谁?” 第四百五十一章 时以年计 “呃……” 虽然自己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但这不妨碍泽莱德把它翻译过去给老头……于是,老头捏着胡子点点头,露出意义不明的复杂表情。 “第四纪元之战中第一个被封印的天使……” 他重复着赫尔莫的问题,站在那里看着赫尔莫。后者不惊不疑,只是静悄悄地与他对视,旁边三人反倒有些紧张,连眼睛也睁大了些,似乎被问的竟是他们。 说实话,这有点奇怪。 不过,也无可厚非。当从小听到大的历史和传说似乎将要走到面前……谁人还能保持冷静? “那第一个天使……” 而最终,老头说话了。没有一般人回答出问题的得意,却微微垂头,“序列十六,诺言天使,因技艺不精而遭遇封印。当世凡名……加赫菲尔德?里高里斯。” 顿时,泽莱德三人全都看向赫尔莫并提供翻译。他们全然没看到什么因为对方答对的惊讶或者因对方答错了的微笑——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们也知道这一点。而他们所看到的,是…… “……” 赫尔莫微微颔首,只因老头答得丝毫不错。 诺言之天使,那位掌握着承诺、信用、友情、主仆之力量的天使,序列中前的拥有着半伪神之力的高天使。根据赫尔莫数年前在留慕教宗殿中查阅的历史资料,在第五纪元前三十二年,这位天使的转世者里高里斯因在某次魔兽入侵所在村庄时被朋友拼死保护,以失去那位好友的恐惧与绝望在痛哭中觉醒了自己的本质。与许多自己的其他同类一般,是在战争早期觉醒的可怜人,是本应乘着愤怒在整场圣魔战争中画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天使…… 只是,如此一个曾在数千年间亲手封印过无数恶魔的中前序列,却在仅仅两个月后,就在带队前往放逐一群进犯平凡世界的死亡世界实体时不幸遇上了深渊恶魔中的一位恶魔亲王——当世凡名为“普罗考斯特?甘斯法勒”的大污言者。 哪怕身为带着侍天使随行的序列十六,要面对一位同样带领着其恶魔军团的恶魔亲王也绝非易事。力量并未完全掌握,过去数千年间的战斗记忆也未完全复苏,里高里斯本就非其对手;又被大污言者以言语相激并且反向利用了他的诺言而死战不退,因而战死并被封印,甚至连累随行的侍天使也损伤大半,自成为自序列天使之王觉醒后有记载的第一个退场、对整场战争起到的正面作用微乎其微的高天使。 由于出师不利以及过早退场,大部分古籍里甚至都不怎么描写这位天使。对天使一知半解的普通人就不说了,就连一般学者也对这位天使究竟有没有觉醒不甚明晰,而此时老头却答了出来…… 在那三人的惊讶目光中,赫尔莫目视老头此时的失落模样,又问:“那么,第五个被封印的高天使——忆念天使,阿布杜拉?伊修,他被哪位恶魔封印?” “嗯……” 在泽莱德翻译之后,老头陷入了思索。 “忆念……第五个,是他吗?” 他如刚才那样低低地又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只是,这回,他皱起了眉头,像是不理解其中意义。他又看了看赫尔莫,像是对问题的主人提出质疑。他似乎被难住了,泽莱德三人也意识到这个问题并不简单——人们往往只在意头几名甚至前三名,至于第五名,若非能在一次又一次转世中保存下些许记忆的亲历者,轻易恐怕不能知晓。 而在他们的期待中,老头终于还是叹口气,摇了摇头,说着希赫斯语,“终究是一千年过去了……” “……” 赫尔莫静静地以独眼观之,老头则遥望远方而叹息:“往事如云烟般,已不是我所能记清。我隐隐知道第五个被封印的并非忆念,却难以想起究竟是哪位同胞遇此不幸。战争,战争!”他低声念叨着这个词,终于重归和缓,“绵延数千年的战争。我——我们,早已麻木,不再在意究竟是谁被封印、是被谁封印。我们虽死,却终将归来;我们归来,却时刻赴死。” “……” 赫尔莫没有回应,斯杜提亚三人却被这气氛感染,看着老头的眼神都不由得带上了些尊重,“原来是这样……” “唉……”老头又叹了口气,“那是残酷的战争,是我不愿提起的过去。我不想再看人们受苦,因而守护这一方土地。” “这样啊……您就一直这样做下去吗?” “没错。这也并非难事,过着普通人的生活,等危险来时再出手而已。” 弯腰摸了摸那条大狗的头,老头又站直转过身去,“五个问题也回答完了,希望已经解决了你们心中的疑惑。再见了,各位。愿你们今天过得开心。” “嗯……嗯?” 望着老头逐渐走远的背影,泽莱德的头点着点着,突然眉头一皱,想起了什么,连忙喊了一声:“那个……我们敬仰天使已久,但却因为一直见不到一个而没什么见识,不知道您是否可以给我们展示一下天使的神力什么的?” “我决意默默守护凡人,若非邪恶入侵,我将不会轻举妄动。” 老头脚步不停,只是拄着拐杖牵着狗慢慢走着,“我希望那一天不要到来。” “……” 泽莱德望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默。 良久,他才看回赫尔莫,“这……” “……” 赫尔莫闭着右眼,久久不语。 一旁,斯杜提亚和雅莉丝却有些疑惑,“我看他的表现挺像一个天使的啊?嗯……就算不是,感觉也不是可疑人物。没有哪个可疑人物可以有那样的威望?” “不是……明明一开始就是你怀疑他是骗子来着,怎么现在就变了?” “我……那是之前!现在不是看到了本人吗,我改主意了!” “说实在的,我现在也有点乱了……” “……” 对于耳旁三人的争论,赫尔莫睁开眼睛,不置可否,“……去本地座堂。” “嗯……我也这么认为。问问他们再说。” 一听赫尔莫发话,泽莱德立刻捏着下巴点头,顿时推起轮椅又在往本地座堂的路上走了起来,“还不跟上!” …… 当一行四人终于来到这个区的座堂门前时,已经是中午十二点。 四人看着那在本地显得鹤立鸡群的高大白色建筑,缓缓踏上了建筑前的大理石台阶,推开了刻有浮雕的厚重大门,走进了庄严的长廊,来到了值班的黑袍神父面前。于是,后者的温和声音便在这空旷的礼堂中回响,“各位,中午好。” “中午好。” “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嗯,我们想向你们咨询一下这里的天使,那位名叫苏尔的老先生。” “原来如此,为什么呢?” “因为我们想了解一下他,毕竟,那是一位天使嘛。” 对这位神父展出自己的术师牌,泽莱德笑了笑,“我们都是来自特米纽圣堂的术师。你也知道,像我们这些术师,对天使什么的,比较敏感。” “这是个合理的解释,我了解了。”见原来是术师,神父恍然大悟,但也并没有惊奇的样子,反而笑了笑,“那么,你们想问什么呢?” “呃……” 对于神父的态度,三人有些惊讶。不过仔细一想,自己估计也不是第一批来问天使的人,想必他以前也经历过类似情况。想到这,泽莱德干脆也就直述自己一行人的来意,“那个天使……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似乎……也有段时间了。” 神父一愣,随即仔细想了想,然后才怀念地回答:“可能已经有三十六七年,记不清究竟是什么时候了。” “……” 四人对视一眼,随即仔细端详这位神父。他们看到神父额头上的些许皱纹、嘴角到下巴的胡渣以及粗糙的皮肤,能看出这位神父已经四十多岁。而他的三十多年前…… “那时的他是怎么样的?”泽莱德问,“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那时的苏尔先生……” 像是被打开了某个开关,神父陷入回忆,把手放在心脏处,缓缓回答:“那时候的苏尔先生比现在的我年轻,年轻多了,是个严肃、不苟言笑、有点木讷的男人。我也不知道他怎么来到这里、为什么来到这里,只是听说有天使来到了这里……一开始,这只是街道间的传闻,但很快就愈演愈烈、传遍全区——那可是天使啊。” “年幼的我非常兴奋,总是想见他一面,但大人们却不以为然,只说他是骗子或者疯子。我仍然记得当时的我好像很不服气,但不知道怎么,可能是小孩的注意力总是容易被转移,慢慢地,我也不再去关注,关于这位天使的传闻也逐渐少了下去……” “不过,他并没有像其他骗子那样灰溜溜地逃走,他留了下来。他说,他就是天使。” 第四百五十二章 那远去的故事 “……” 四人没有问更多问题,他们站在那,听神父将那远去的过往娓娓道来…… “他说他是天使,多么大胆。人们好奇起来了,心想,有乐子了,想看看他接下来要做什么,只等着他露出马脚。我曾听说每当他走到街上时,总会有许多人像参观一样围观他、对他指指点点,想看看这位天使究竟和普通人有什么不同之处。但我从来没听说他因此恼怒,他似乎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就那样被人群簇拥,走在他们中间。” “他说,这里正有罪孽在滋生,他来这里是为了清扫盘踞在这里的邪恶。报社的人觉得他是个疯子,但正如他们的许多同行一般,为了吸引眼球,他的话仍被发到了报纸上。许多人也觉得这是疯言疯语、哗众取宠,有一些人则担忧起来,因为当时的怀俄明区确实并不算多么好,贫穷和刻薄让它与许多其他边缘城市相差无几。” “这种环境下,在街边的酒馆中总能看见他的身影。我现已年迈的父亲曾告诉我,他总坐在木椅上或台前,喜欢与人攀谈历史与时政,人们则多半带着戏谑与他对话。他甚至还给约瑟主教——这位主教现在还活着——写了信,说要和主教当面谈谈如何清扫邪恶。” “可惜的是,这件事最后似乎还是不了了之了,因为报纸上最后没有关于这场谈话的报道——如果有的话是一定会被刊登的,毕竟,那可是天使和主教的谈话。” “在那段时间里,他俨然成为了这座城市最大的笑料。只要他一出现在街上,生活一成不变的人们便找到了发泄口,或者取笑他异想天开,或者取笑他装神弄鬼,但他始终泰然处之。有人不怀好意地问,‘身为天使就甘心这样被笑?’,‘怎么不给我们个教训?’,他回答,这对数千年间活了数次而死去数次的天使来说并不算什么,人们便哄笑着散了。” “只是,人们的好胜心起来了,他们想看看天使的底线究竟在哪。慢慢地,取笑变成了嘲笑,嘲笑变成了讥讽,讥讽则可悲地变成了侮辱。终于,有个流氓直接挑衅苏尔先生,要么与他打一架,要么从此不准再自称天使并且得从他裤裆底下钻过去,而人们已经迫不及待地等着看笑话了。” “而据传,街道上人们的围观与起哄中,苏尔先生在一分钟内把那个人掀翻在地,然后便若无其事地走了。” “……” 三人面面相觑,怎么也想不到刚才见过的那位老人在年轻时竟如此了得,神父也观察到了他们的表情变化,微笑着接着说了下去:“也许你们会觉得,他有点怪。实际上,人们都这么觉得。” “他住在一栋租的破房子里,好像并没有工作。他说,天使是高贵的,不去做那些没用的事。他很少去餐馆,偶尔去时,因为他的名气,老板们会在生意好时索性给他免单,他也欣然接受。一旦没钱,他并不写欠条,而是从手链里取出一颗珠子,说这是天使的信物,在他还没还钱时可以保护老板的平安。老板们收下,而在几天以后,他就会带着钱回来把那颗珠子赎回来。有个好事的老板还曾故意将珠子藏起来,想在他回来时看看他如何反应,而他竟愤怒起来,只将皱皱的纸币拍在桌上就走,吓得老板立刻说出实情,但他此后却再也没去过那家餐馆。” “他是如此奇妙,在那几年,街上总会出现一个穿着一身旧白袍子、握着一支手杖的人,他说是在巡视整个城市,一旦看到罪恶就要出手。他确实做到了这一点。” “每当他看到有人随地吐痰或扔烟头,他就会快步走上前,让那个人将地上清理干净。每当他看到有人在街头行骗,他就要严厉地斥责那个人,但他很少动手。然而,如果他看到某条街有人偷窃或者抢劫,他就立刻就冲上去把那人打倒,哪怕对方是三四个人。就算听说是公务员玩忽职守,他也会直接公开批评对方。他说,有天使在的地方不应该、不允许存在恶。他说,不随意动手是天使对人的仁慈与博爱,但这份仁慈有个限度,天使并不无底线地宽容,只有被蒙住了眼的人才会。” “也有人不无疑惑地问他,天使怎么做这么些不足为道的小事,天使难道不该直接去将恶魔与邪物封印吗?他却不慌不忙,仍然不苟言笑地说,真正要消灭恶魔,反而需要先将他们诞生的土壤抹去,人们便唏嘘地散了。” “时间逐渐推移,而在时间的背后,仁慈的命运之神在暗中安排着一切。苏尔先生得到了命运的回应,事情像风吹沙般在不知不觉中改变,犯罪率似乎低了,市容似乎整洁了,人们走在街上时似乎更安心了,对他的评价,也像多变的风一样,开始转向了。” “而真正让他名声大噪的,则是那一次……多年以后,哪怕是现在,当我思考人生中遇到的困境时,也准会想起,连天使也进过监狱。” “嗯?” 望着神父脸上意味深长的笑意,泽莱德三人一惊,“监狱?” “因为这位天使——苏尔先生,把一个工厂老板打住院了。” “这……” 神父从容不迫的话让他们沉浸到过去,事情的发展也让他们感到惊奇,他们迫不及待问了出来:“为什么?” “那时的我已经十几岁,这让现在的我仍记得事情的开始……苏尔先生不知道从哪里听说那个橡胶老板——马科斯?威尔,总是肆意克扣工人的工资。对那些可怜的工人来说,几便士几先令扣下来,月底也就不剩多少,连黑面包也要算着量买。这位老板甚至违背了神的意,歧视所有穷人而非平等对人,尤其歧视有南方血统的劳工,总说那是些懒惰而缺乏美德的人。于是,他陷入了沉默。” “没人知道那时的他在做什么,一段时间后,他说,除非威尔能够公开道歉并且改过自新,否则,他就要予其一次教训。” “没人把他的话当真,因为威尔的保镖和仆人无时无刻不在保护他,就连威尔本人也不当回事——说要教训他的人实在太多了,如果脑袋里的想法能成真,那些工人恐怕不会让他好过。然而,天使与凡人不同的地方正在于此。” “他要教训威尔,但没有躲在什么角落扔砖头偷袭威尔,也没有暗戳戳地往工厂里搞破坏。这是廉价的伎俩,不算真正的教训,天使不屑于此。在威尔长达一个月的无声后,我已不记得那究竟是哪一天,但从事后的报道中看,他直接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正午赤手空拳走进了威尔的办公室。没人知道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人们只知道在威尔传出哀叫、保镖冲进去之前,威尔的牙被打掉三颗,而他已经跳窗离开。” “苏尔先生留下了一封信,让威尔必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他没有躲起来,他主动到警察厅向警察叙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他将坦然面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天使有自己的行事标准,并不想打破人世的规则,他将不会用自己的力量逃走。” “警察究竟怎么想,现在的我们已经不得而知,但他被逮捕了这一消息很快传遍大街小巷。已经习惯这位天使的存在的市民惊讶地发现警察竟逮捕了他,还以为这是什么人开的玩笑,但他们很快就意识到事真的发生了。” “按照常理,接下来该由威尔提出诉讼。威尔确实做了,苏尔先生被移往法院,与此同时,法院前的人逐渐多了。工人与曾经嘲笑过苏尔先生的人们举着牌子,搬出宪法来论证威尔的歧视行为本就不合法与法庭往日里的失职;与此同时,威尔则要求必须严惩他,不惜费重金请来了本市最有名的检察官。” “事情愈演愈烈,那时的我已经是个青年,清晰地见证了那段时间的混乱。人们群情激奋,最廉价的酒馆与最昂贵的咖啡厅中到处流传着或真或假的新闻,街道上随处能看到请愿的人,往日对政府机构和工厂主的不满混合着爆发,即将燃烧这座城市。警察不断地来镇压,但面对如此多的人,他们也不敢做出什么大的动作。在诉讼提出至最终判决的这段时间中,苏尔先生不被允许公开发言,而法院内部究竟在想什么,尽管每天都有人要求负责此事的法官露面解释,也仍不是我等能知。” “而最终,在这股混乱中,在陪审团的裁决下,苏尔先生被判了两年三个月的刑期,在同类案件中短得不可思议的刑期。” “而在那之后,城市也并没有忘记苏尔先生。当他出狱后再一次如往常般走在街上时,早已习惯他的存在的人们又一次如初见时将他围了起来。他说,天使要来看看他保护的城市在两年后是否还和两年前一样,而人们则告诉他……” 神父笑笑,“一切都如他所愿。” 第四百五十三章 这种地方 …… “没想到我们又来到了这种地方……” 走在贫穷的这片土地上,赫连茨感慨叹息,顺便戴上了口罩。 他来此地,是为了寻找那位天使。只是,对于面前嘈杂纷乱的一幕,他实在无法将想象中俊美雄壮的天使与这犬马吠鸣、人声鼎沸的闹市景象联系在一起。然而,任务上所写的地点就是这附近,容不得他不信,但这也越发让他怀疑起那天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而在同时,先发出对于此地的感慨,自然也就无可厚非了。 “很显然,你不喜欢待在这种地方。” 伯明翰那因为同样戴着口罩而有些沉闷的声音适时在他耳旁响起,带着戏谑,“我也不喜欢。只要将任务完成,我们没有理由在这里久待。既然如此,我们现在应该做什么?” “唉……” 将目光从人头攒动的远处收回,赫连茨难掩无奈地侧头目视自己身旁这位朋友,然后闭上了眼,“你知道吗?如果你跟别人用这种口气说话,很容易被打。没人喜欢跟你这样好像无时无刻不在心底暗笑的人做朋友的,赫连茨这样善良又耐心的人是很少的。” “我只是单纯地在提醒你我们该做什么,这是多明克家传统的说话习惯,我哥哥能泡到一个女朋友也跟他这样的巧舌不无关系。也许你会觉得我很欠打,但这并不是我的错,充其量只能说明你想太多,或者你嫉妒我有这般独特的气质。” “……” 对于伯明翰如此态度,赫连茨只能认命摇头,“想我赫连茨大好男儿,到底走了什么背运才跟你这种人当上朋友……” “哼……” 伯明翰并不反驳,半笑着转身看向了金,“我们是否该先去本地座堂?” “正应如此。” 两人身后的金这时才发声,微微点头。他并不想掺和进这两人日常的互相折磨,毕竟……他实际上插不上什么话。 他再次张开地图,走到两人前面,然后三人才又走起来。对于周遭的嘈杂景象,他们没什么在意的兴趣,如果不挤的话,那就直接走过;如果挤,那就尽量避免与人们接触,这对经过训练的三人来说并不算一件难事。 在这平淡的赶路途中,赫连茨仍如往常般悠然自在地沉浸于自己的世界,步伐也随性狂放,伴随着双臂有节奏的摆动,给人一种他正听着音乐而将要起舞的错觉,偶尔也会引得路人多看一眼。伯明翰似乎无时无刻不面带笑意,将笑未笑地扫视着周围,金则闷声不吭、一声不响,只是埋头赶路。他们像游过海草的鱼,在人海中沉默地走着既定的路线,直到…… “啊……” 赫连茨大脑放空,在阳光下随意地打破沉默,“真是怀念。也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很久没看到这种好天气了。可能是因为四月多了,冬天要结束了?” “也许是。”伯明翰回应,目光则在周围的店铺上旋回,“好天气总会来的,无非是早晚而已。” “但早来可比晚来要好许多,冬天毕竟是令大部分人不舒服的,是吗?” 赫连茨仰头看着天空随口说道,旁边的伯明翰则笑了一声:“也许。至少在夏天,你在洛卡那张冰块脸前不会轻易打冷颤,不是吗?” “……” 他侧头看向自己身旁这位兄弟,看到其嘴角的浅笑,只得无奈闭眼,“可能是。洛卡!”他突然念叨,却又摇了摇头,“有你和洛叶特……还有康普因和理查就够了,居然还有洛卡!这么一想,我的背运还真是世间罕见。” “比起你的背运,我更在意洛卡。” 伯明翰微笑着抬起自己的手,抚摸着血液流转的手腕,“他是那么特别,那么神秘。” “哦?” 每当伯明翰这样说话,赫连茨就知道其又要像那些吟游诗人一样开始以一种日常中少见的的口气讲些意识流的东西。他知道自己这位兄弟很少开玩笑,他扭头观看,其果不其然正微笑着低咏,“从他的双眼,那奇特的双眼。” “那真是能吸引无数男女的美妙眼瞳,黑底如深邃宇宙而白点似万千繁星,一如那雄丽而冰冷的无尽星空。如果我是女人,恐怕也将像加利亚德那般无可救药地沉迷其中……只可惜,我却从未,也无法与这片星空交相辉映。”他若有若无地轻叹口气,“那现被遮挡的左眼中缺少一部分常人该有的特征……反而多了些未可明晰的异感,这也许是让我在注视时感到些许晕眩与头痛的原因。而现在,仅仅是被遮住一只眼睛,但却奇怪地让他看起来更像我们一些……相对之前来说。” “你能从一只眼睛里看到这么多?” “你身为角斗士却没察觉到其中变化才更让我吃惊。你的战斗本能呢?你应该能和洛叶特一样感觉到他对你们能造成的威胁。哪怕你迟钝到从未关注他的眼睛,那么,他的用词呢?举手投足呢?衣着呢?你从未注意到?” “这……” 赫连茨沉吟不语,在心中仔细想着这一点,连那随心所欲的脚步也变为了缓步慢行。伯明翰说得没错,战士序列和归原者序列一样,有能力靠战斗本能与野性本能判断一个人对自己的威胁程度,这是诸序列中得天独厚的能力。只是,自己对洛卡做过这样的判断吗? ……不太确定,自己甚至从未有过跟他战斗的想法。似乎,从认识他的时候,就知道他不普通了。 “他确实是不同的。” 此时,金则一锤定音般如此说,双目则看着前方,“他的学识与在任务里的行动风格决定了我们与他成为朋友这一事实会是一件好事。果决、冷静、临危不乱,通过学习他,我们可以获益良多。” “……” “……不愧是你。” “怎么了?” “没什么。” 赫连茨收回目光,终于还是悠闲地挑挑眉,“只是想说,你说得对。另外,他是我们的朋友,这本身就是一件好事。” “嗯。” 金略略一点头,仍旧走在前往本地座堂的路上。 …… “……诸位同志!” “正如你们所听到的,我想,这也是大家所知道的,我们生活在一个资本主义世界,一个富人和掌权者可以饱食鱼肉、贫民却只能忍饥挨饿的世界。一个资产阶级认为他们将万世不倒、却正亲手制造更多将推翻这一切的无产者的世界。” “我们每天都能看到这样的事,仅以独立的裁缝和家具木匠为例,由于服装店和家具店拉走了他们的生意,他们失去了客源,只得逐渐从有产者沦为了依靠别人、为别人工作的无产阶级。这就是资本主义制度下大资本家对实力较差的竞争者造成的不可避免的后果。他们必须进入工厂,否则便无法谋生。到处都是贫困的穷人,财富则被集中至少数人手中,当这种事发展到极致便被称为财阀和垄断——而这恰恰是正在发生的。这可以说是公平的吗?” “我不得不指出,压迫与剥削从未停止。在古代,是奴隶主对奴隶、封建领主对领地人民、地主对农奴、乡贤对农民,而现在,所有的繁复都被抹去,留下的唯有资产阶级对无产阶级。” “这是最近才有的吗?在七世纪,工场手工业兴起,现在无产阶级的祖先则被圈地运动剥夺土地。他们大批变成了乞丐、盗贼、流浪者,其中一部分人是因为习性,但更多确实因为环境所迫。因此,七世纪时的整个希赫斯领地都陆续颁布了惩治流浪者的血腥法律。法律将他们看作‘自愿的’罪犯,其依据是‘只要他们想,他们就可以继续工作’,却不考虑能让他们工作的条件已经不存在。” “然后,随着纺织机和蒸汽机的发明与改良,工业革命兴起了。每个无产者都被赶进了工厂,却没有人对工厂主进行监管。狭义的奴隶制已经被废除,工人却变得比奴隶更廉价——一个奴隶对一个奴隶主来说是财富,但工人却在表现出难以胜任艰苦工作时被毫不犹豫地抛弃。” 黯淡烛光中,台上,维克缇斯正严肃地演讲,加尔维则作为补充,这已经持续了近一个小时。台下,则是下班不久、脸上身上还有煤渣与黑汗痕的强壮工人。他们聚精会神地听着——为了完成他们的工作,他们有相比农民与他国工人更高的文化水平,这足以让他们理解维克缇斯两人的话,也就让他们因而越发愤怒。 “我们的好友,老实诚恳的罗伯特?鲍里安因为肺结核死了,就在前天。阿克瑟和普洛斯特去向经理讨说法,却被用棍子打到手臂骨折,有官员会去关注吗?” 此时此刻,维克缇斯如狮子般凌厉地低吼,工人们咬牙切齿地听着这一切,“爱德华四世时期,653年,曾颁布法律在全国范围内对身强体壮的流浪者加以鞭打和监禁,把他们被绑在马车后面打到遍体流血,再被发配到原籍或者最近三年所居住的地方去干活。可贵族和地主的儿子们呢?” “洛克六世在他继位的第一年,672年,便发布法令:如一个流浪者被告发并确认为游惰者,该人就必须成为告发者的农奴;如果他逃跑并到达14天,就要被判终身奴隶,在额头或者脸上被打上s字样的烙印;如果逃跑两次,就要遭受鞭打并割去半只左耳;逃跑三次,就要被当做叛国犯处死。” “而到了697年,伊莎女王执政期间,法律甚至规定没有得到行乞许可的14岁以上的乞丐,如果没有人愿意使用两年,就要受鞭刑并在左耳打上烙印;如果再度行乞并年过18,又没有人愿意使用两年,也要以叛国罪被处死!这样,被暴力剥夺了土地、被驱驱逐出来变成了流浪者的农民,成为了这些古怪法律通过鞭打、烙印、侮辱而变成的奴隶!这群狗娘养的!” “无产者被压迫早已成为普遍的现象,莱洛斯之外,特修斯也有类似的法律。在八世纪,他们的皇帝埃诺十五规定16到60岁身体强壮而没有生产资料或职业的人都要罚作苦工。而在里森堡公社后,直到四十年前,我们的皇帝还宣布工人的一切结社都是‘对自由和人权的侵犯’,要课以七百先令的罚金并剥夺公民权一年!多么讽刺!” “……” “他们听不到我们说话,他们故意不去听我们的声音。” 而在这时,维克缇斯的声音却突然缓和了下来。他扫视所有人,低沉地说:“只要构成国家基石的工人一天不摧毁这样的土壤,事情便会反复不断上演。单一的资本家不足为惧,整个资产阶级也只是因为利益而团结在一起的松散联盟,他们的靠山——我们的政府,才是最重要的。” “要想改变这样的情况,唯有他们如果无视我们就真的会流血,事情才会有转机。我们必须取得政权,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如去年卡法利欧大会上我们得出的结论一般,我们需要展示我们的力量。” “工会的同志前不久给我送来消息,今年九月,在中北部的斯麦罗将由行会与工会联盟召开改革工时与工人权益的大会。要让那群尸位素餐的混账知道我们不是在开玩笑,就必须让他们知道我们有说到做到的能力。仅仅只报复罗伯特的老板没有任何意义,死了一个他还有千千万万个他,我们该做的是发起工人运动,用罢工来直接改变这个社会!” “同志们,奋起!有新主义的指导,我们必将立于不败之地!” 第四百五十四章 那闪耀的未来 “好!” “罢工!” “说得好!” 在维克缇斯那铿锵有力的声音最终落下后,工人们顿时鼓起掌喝起彩来。他们的手臂肌肉鼓动,声音响亮而中气十足;他们的脸上洋溢着豪快而充满希望的激动,像是已经看到了维克缇斯为他们描述的全新未来。 早在这一次演讲之前,他们就已经听说过了“启明”和“拂晓”——维克缇斯和加尔维为了避祸的笔名之一——的名号。新党宣言已经被正式宣告六十多年了,新主义对工人来说已经不再新奇,相关的书籍也比比皆是,大致的理念只要有心就能了解,只是还未提炼出一个中心思想和找到可行的办法而已。经过维克缇斯和加尔维一演讲,他们心中星星点点的火苗顿时聚成了大火,这让他们如何不兴奋? 而在台上,维克缇斯和加尔维也并不阻止他们的情绪激昂,而是欣慰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这些工人一点就通,这足以让他们感觉到希望。 在刚才的演讲中,他们提到了无产阶级的形成原因、这个庞大的群体在历史上的遭遇、革命的重要性和国际性以及以里森堡公社为例叙述了一支有理想的军队将可以做出怎么样的奇迹,而这些工人的眼神让他们知道这些人已经将这些知识全部吸收。 团结起来的工人既是一支无可比拟的力量,他们对这一点深信不疑。 “我有个问题。” 而正在掌声逐渐平息下来之时,一个浑厚的声音响起。众人扭头一看,那是角落处一个有着满下巴短硬青胡茬、戴着一顶黑色布帽子的男人,维克缇斯随即向他举手,“请讲。” “我们的罢工和革命,是一定要实行的。但是,我在想,在别的国家也会诞生你所说的革命的土壤吗?” 在人们的注视下,这个工人沉稳地问道。 他瘦高而有些秃顶,名叫马库斯?库珀,一个汽车工——也是一个慎重的地下工会成员。一旦打击工人运动的风声变大便绝不露头,导致宪兵们从没见过他,甚至连他的老板都以为他不过只是个寡言的普通工人而还没将他开除。 而在此时,他则一如既往地自己的问题作上补充,“莱洛斯和特修斯因为先发工业化,有着大量受过教育的工人,工人权益是个共识,但在其他国家呢?比如伊弗领地的普勒夫冈和留慕领地的阿莱蒙尼?以及更落后的地区,他们可以进行革命吗?这存在必然性吗?” “这是一个好问题。” 在工人们的期待中,维克缇斯则略微颔首,推了一下眼镜框,“这不像证明两个三角形全等那样快,只有经过研究和全面的论证才能得到证明。尽管如此,我还是会向你们说明这对大多数国家来说即使没有历史的必然性,也存在经济上的必然性。” “经济上?你是说……” “我国有大量的贫民,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在南方和东部各郡时常爆发的骚乱本身就说明了这一点。而关于其他国家,即使我们极其粗浅地对其进行考察,我们一定也会相信一点:工业区必然存在大量的无产阶级,这是理所当然的事——要是没有大批全力为它效劳、工作而且不再从事其他任何行业的工人,工业区就不可能存在。” “对,确实是这样……” “嗯……” 工人们低声附和,维克缇斯则继续说下去:“农业区呢?人们或许会觉得农民都有土地,因而不存在无产阶级,但这是否可能?事实上,农业无产阶级必然存在,因为大农场需要男女雇农,这样才能维持其本身。在土地分散的地方呢?由于土地无法超越一个限度而继续分下去,人多而土地少,必然有人成为无产者。况且,当土地不可避免地分散或被兼并至小得不能养活一家人时,他们就不得不进入城市,同样成为无产工人。” “对,我就是从乡下来的,真正的情况就是这样——每到粮食歉收的时候,农场主就乘机兼并。粮食少时反而价格更高,要么就抵押自己的地——那通常就收不回来了,这群混蛋!” 正在此时,一个矮壮的男人狠狠一捶桌子,维克缇斯则点点头,“正如梅耶提供的实例,无产阶级的人数必然不断增加,我们可以从小资产阶级的不断贫困化和生产资料集中于少数人的趋势看出来。贫穷的大部分与掌握资产的少部分人间的矛盾会越发尖锐、不可忽视,哪怕没有人告诉他们,他们也会不堪重负、逐渐觉醒,要求更公平地分配社会负担和权利——到那时,如果现状还不变,社会革命就不可避免了。” “当然,他们需要纲领和组织,否则就是历史的循环,暴乱与革命的区别正在于此。而这也是我们要做的,去告诉他们该怎么样才能真正地改变。至于目前,有组织的罢工,就是最有效的手段。” “正是如此……” “有道理。” 顿时,这些工人们又点起头来。他们中的大部分对这个解释很是满意,但又有个人提出问题:“这些人可以联合起来吗?不同种族、不同国家与不同肤色的人可以联合起来吗?会不会存在有人已经习惯被压迫从而不敢反抗的情况?” “嗯?” 众人扭头一看,原来是托马斯?阿里,那个曾经带头进行罢工乃至无工厂敢招的、现住贫民区而以给人拉货为生的壮硕男人。见是他,旁人也不觉得这个问题有何突兀,维克缇斯则微微颔首,“这也是个很好的问题。联合起来的工人是强大的,但是否能联合、如何联合?这些问题,或许需要由我们的费奥多尔同志来回答。” 牵着众人的目光,他把手指向了一旁的加尔维,“我与他曾去往海外的殖民地,恰好被卷入到了当地爆发的一场起义中。那段时间的我们租了一间屋子,我整日忙于采访与写作,他则不断外出考察,应该能给你们答案。” “费奥多尔同志!” “快请上来!” “各位。” 当维克缇斯站到简陋房屋的一角时,加尔维在人们的呼喊中走上了其原本所在的位置。 他先是双手下压示意他们先安静,然后才在他们的希冀中庄重地回答:“从我的经历来看,是的,人们可以联合起来。” “我想,你们应该知道莱洛斯在海外最大的产业就是硝石和铜、铁、铝土矿这样的矿业以及棉花、丝绸、靛青、茶叶这样的基础日用品,这些工作的性质决定了它们就是密集型劳动。而殖民地里的工人群体则鱼龙混杂,有当地人,也有去碰运气的他国人以及莱洛斯人。那是苦难与机遇并存的地方——其中苦难占绝大多数。” “……” 工人们认真地听着,他们虽从未出过自己现在生活的这个国家,但也能从自己在工作中的经历窥得加尔维所描述的那些人生活的一角——“我们所去的那个殖民地则是位于南方的梅迪拉蒂大陆的哈拉帕,那个在一百五十年前就被纳为莱洛斯殖民地的国家。” “跟大部分南方人一样,那里的哈拉帕裔伽罗耶人有着棕黑色的皮肤。通俗历史告诉我们:他们生来就是无神之民,但经过我在当地的研究,他们曾也有神族。我后来询问我的一个学者朋友,才知道他们那在第四纪元内就已衰弱的神族在第四次纪元终战中最终战败并被族灭。我们并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总而言之,支配者与保护神的逝去使包括哈拉帕在内的整个伽罗耶领地进入了长达数百年的低谷期,这也就导致了后来伽罗耶人在面对外来势力时的无力。” “而现在,尽管被纳为莱洛斯的殖民地,他们中的许多仍还保留着对伽罗耶神族的信仰;少部分则信着其他的土着教派和未知信仰。他们对希赫斯人来说是异教徒,由于地位低下,那里的女人有接近百分之九曾在妓院或正在妓院,男人则只能做最辛苦、最低贱的工作。在南方的烈日里,他们一天要在室外工作长达十六七个小时,薪酬却低到每天甚至不够饱腹。在三十年前,一场里格大饥荒饿死了足足三千两百万哈拉帕人,而就算没有那次饥荒,他们的人均寿命也不超过三十五岁。” “嗯——” “唉……” 工人们或沉思或摇头,纷纷发出叹息,像是为那些殖民地的人,也像是为自己。这其中,以阿里为首的几个人却尤为翘首以盼,期待着自己想要的答案。 而在台上,维克缇斯同样在角落微微叹息,加尔维仍然目视众人,“在这种艰苦环境下,当地的起义和骚乱层出不穷。而我和加利亚德同志卷进的那场起义,其起因是当地的莱洛斯总督吉尔洛特伯爵将本就苛刻的税收又提高了三个百分点、一个少尉当着众人的面将一个饿得偷了他两个先令的儿童用手枪处死。于是,在两个哈拉帕起义者的带领下,十三万不论种族的当地劳工实行了大罢工,甚至有人自愿组建了游击队,在乡间与田野里与当地军队周旋。” “当我和加利亚德同志被卷入其中时,起义已经接近尾声。在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们一共击毙了五百多名莱洛斯军警。但令人惋惜的是,由于武器和战术思想的落后,他们最终还是被全部镇压。” 加尔维顿了一下,却并没有叹气。他目视众人,奋力挥手,“然而,他们没有完全失败。起义不会结束,只是时机还未成熟——他们可以联合起来,只要时机一到,世界各地的人登高一呼、发出怒吼,压迫者们便终究要被推翻!” 第四百五十五章 相信吗? “好样的!” “干那群狗贼!” “他妈的好极了!” 几乎就在加尔维话音落地的那一刻,随着阿里用力一拍桌子奋而大吼出声,工人们那斗志昂扬而精神焕发的而欢呼和掌声顿时不绝于耳。每个人都站了起来,对着加尔维的方向频频点头而又相视大笑,连维克缇斯和加尔维本人也面露微笑——只是,正在此时,前者的心却突然一慌。 就像惊慌导致的心悸一般,维克缇斯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妙的事即将发生。他眉头一皱,稍加思索,随即立刻站到加尔维身旁,对所有人以恰好能听清的低声镇定而不容置疑地宣布:“同志们,现在我们的目标已经明确,我建议,立刻解散。” “!” 加尔维眼神一凛,又看向他,“你预感到了?” “对。” “……” 此言一出,工人们顿时停下大笑,面面相觑。正也就在此时,又一个工人跑了进来,“宪兵就在街角,快来了!” 望着那因为眼睛好跑得快而负责通风报信的汤姆?克鲁斯,工人们这下明白了怎么回事。然而,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只见每个人都吹灭自己桌上的蜡烛并且小心地将其和自己刚做的笔记一并带上,然后立刻安静地涌入了这房间的一个隐蔽的后门。在密集的脚步声中,他们只低低说声小心或者保重就一个接一个地立刻小跑了出去,井然有序而不失速度。 只转眼间,原本坐满了十几人的房间便空空如也,好似什么都从未发生过。 而就在片刻之后,一队巡逻的宪兵就路过此处——路过了工业区里这一片早在十几年前就因为冶金原料无法供应而被废弃的厂房区。 他们穿着红军服、白长裤,扛着长步枪,这就是莱洛斯宪兵的标准模样。他们仔细地察看着四周,尤其注意听有没有任何多人私下聚集的声音。如果他们能在两分钟前到这里,想必今夜会收获颇丰,但既然已经到了现在这时,就注定他们今晚注定无功而返,不会再捉到刚才在那房间里的任何一个人。 “……” “好一段时间没见这群家伙了。” 正因此,在走了一段距离后,一位宪兵如此说道。 他牵着一条全身漆黑的警犬,目光则往两旁的房屋里瞟着,“最好是学乖了点,别想些做些不该做的,到最后跟监狱里那群人一样自寻死路。” “要真是学乖了,也省得我们到这时还要巡逻。” 在他身旁,另一位扛枪的宪兵则往地上吐了口痰,“总有些人贼心不死,就是要治治。” “……” 在他们身后,这四人小队中的第三名宪兵寂静不言。他身形高大,一丝不苟地扛着枪只是巡逻,忠心地执行着自己的任务;而第四名宪兵——那四人中最年轻的一位——则垂着头在他们的话中不自觉叹气,“事情怎么会到这一步呢……” “哪一步?” 闻言,第一位宪兵顿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惊得年轻人立刻抬起头,却在对上前者严厉目光时卡了壳,“就是……这一步啊……” “……” “哼!” 那位宪兵冷哼一声,随即又继续按既定的路线走了起来。只是,就在年轻人以为就这样结束时,耳前却又传来了他那隐隐带着警告的声音,“年轻人,不要想不该想的,那样容易惹祸上身。当上宪兵,不容易。” “可……” 几乎是条件反射地,年轻人想辩解些什么,但周围三人却都沉默了下来,看也不看前者一眼,唯有低低的脚步声在此处回荡。他刚才的那一声已经足够突兀,他环顾了一圈黯淡而静谧的四周,于是,最终,他的声音低了下去,“……没什么。” …… “你的能力果然不错,比起当年被追得满大街跑的时候安全多了。” 走在一条没多少人的小巷里,刚凭借维克缇斯的能力又躲过一队宪兵的加尔维笑着低声赞叹,“我现在还记得当年我们在蒙太纳开研讨会开着开着一队宪兵就突然闯了进来时我们跳窗逃跑的窘态。要不是他们没敢直接开枪再加上哥几个身体壮跑得快还会钻阴沟小巷,怎么说也得被带进牢里吃顿毒打。真是刺激岁月啊……对了,那是什么时候来着?” “1049年,五年前了。” 回想起曾经在那内陆城市的那一幕,这时总算放松了些的维克缇斯也面带笑意,“还太年轻,没有经验。” “你们还经历过这种事啊?” 正在此时,一位暂时还与他们顺路的工人也搭上话茬。这是个有些瘦的、戴着棕色鸭舌帽的青年,连胡须都还没像他的工友那样茂密,只是因为贫穷而早早地就进入工厂。 他此时正因为加尔维刚说的惊讶,后者也对跟自己的同龄人分享这些经历饶有兴致,“那当然。年轻时候——当然现在也不算很老——的我和维克,热血一上头什么都敢说,天天发报纸不是批判就是骂人,议员和大臣们可跟工厂主一样是我们文章里的常客,自然被宪兵盯得紧。” “这不危险?” “怎么可能?他们的手段确实多,说我们叛国、奸细、是专门来扰乱国家的间谍、发布通缉令,幸好哥几个胆大心细,从来没用过真名;专门让人伪装成革命者混进我们的会议也不是一次两次,连我们当时的一个好友维洛克都是他们的人,差点就让我们被流放到北方的佛斯特兰。”加尔维恨恨地说,“他甚至是我们当时成立的工人觉醒团的创始人之一。这种环境里,我们光是女装逃跑就有两回,这也是后来我和他去环游希赫斯的原因之一——考察各国情况的同时也避避当时的风头。” “原来是这样,我就说你们明明跟我一个年纪怎么还知道那么多。” 青年——那名叫约克斯的小伙恍然大悟地点头,随即唏嘘地看回自己面前的道路,“我在那个年纪的时候还什么都不懂,只想着怎么赚钱、找个看得上我的女友而已。” “每人都有每人自己要做的事,这很正常。” 拍拍约克斯的肩膀,维克缇斯笑了笑,“只要你想、人们想,我们必将创造一个比当时更精彩的故事,比那伟大更多的故事。” 听到这句话,想到刚才那场演讲中维克缇斯和加尔维的坚定神态,约克斯也斗志昂扬起来,“那可不!现在知道这些也不算晚,而且,只要看得见希望,也没什么时候算晚?我已经迫不及待要看到工厂主们吓破胆的样子了!” “说得好!”这时,就轮到加尔维给工人喝彩了,“要的正是这股干劲!” “嘿嘿……” 像是第一次讲这种话不太适应,又像是不习惯被夸,约克斯腼腆地挠了挠头,随即也搂住加尔维的肩膀,“当然,比起那样的大目标,我也想达成有漂亮女友的小目标……对了,你们在旅行里有没有亲过女人?感觉是什么样的?” “这……” 加尔维迟疑一下,遗憾地摇了摇头,“真可惜,我没有。要不你问问维克?” “别问我,我最近一次亲女人都得追溯到六年前了,早就忘了什么感觉。” 一听加尔维要把问题抛给自己,维克缇斯当即否认,却又对月忍不住感叹起来,“回忆当年那群跟我们一起被宪兵追的同志们,诺发已经有孩子了,只可惜我没亲眼见过那个小男孩……阿莱曼和莉娅在一起了,古斯塔夫也结婚了。除了我们在卡法利欧没看到的基斯克和卡斯托法,其他人都成家立业了……也就去环游了希赫斯和莱洛斯海外殖民地的我们俩还没伴侣了。” “你们就不想找一个吗?”约克斯好奇地问道,露出男人间独有的奸笑,“晚上不会寂寞吗?” “没想到啊你小子,还会问这种问题?” 对这位青年报以侧目,加尔维随即摇了摇头,“我要是说我是钢铁般坚定、对女人完全没兴趣而一心专注解放人类的超人,你信吗?” “这……还真说不准。”约克斯迟疑一下,也摇头,“在我看来,你们这样明明自己就可以过得好却还要来帮我们的人确实就是超人了。” “这……” 加尔维和维克缇斯错愕地对视一眼,随即爆发大笑,不仅让周围街上稀少的行人一惊,也让约克斯甚是不解,“你们笑什么?” “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没什么……” “只是、哈哈哈哈……你太认真了……”维克缇斯笑着,又咳了咳,“我们啊,并非超人,也只是普通人。如果你像我们一样,你也会来帮其他人的。这不是什么非常稀有的品质,是人正义的本性,每个人都曾心有正义,区别只在于有些人在成长的过程中失去了这一角、有些人则没有。我们,只不过是在做力所能及的事而已。” “是这样……吗?”约克斯疑惑地问道,“你们相信人天生就心有正义吗?” “不是我们相不相信。”维克缇斯说,加尔维则笑道:“是确实如此。” 第四百五十六章 剑斗 …… 他骨节粗大的右手握着木剑,无声注视自己面前的这位对手,而对手也注视着他。 凯勒?莫罗斯,第五中队第二小队的队长,孤身矗立于训练场中空旷圆形比武场上自己的半场。他面容硬朗、体格雄壮,毫不影响行动的白色教廷紧袍勾勒出他的强壮身躯,收至耳后的杂乱黑发凸显出他精瘦如猎犬的苍白面孔,银色的双眼分别反映出他的对手,像一名骑士般对自己的对手报以战士间的敬意和警惕。 他神色庄重,因为这是一场剑术的切磋、武艺的比试,一场不决生死但分胜负的对决。凡人持剑的勇武比起已发展了数个世纪的火器的简单暴力虽然显出弱势,但这并不意味着剑斗这项古老的运动宣告终结。相反,它将一直存在,作为比拼武士意志与技艺的荣耀决斗而一直存在。 有些人对此感到奇怪,问泽莱德、洛叶特和赫连茨以及所有那些选择了在低星等时更偏向近身战斗的人为何要选择这条序列而不是那些有着千奇百怪奇异能力的序列,而他们的回答也很简单——“因为人的身体本身就是完美的,如果不选择这样的序列,不选择强化我自身、不选择与人去战斗,那么我该怎么展示我的美?” 正因此,与人决斗这项活动,将长盛不衰。 看向场上,两个高大的男人各自握着剑。一个侧过身躯正手握木剑,目光如虎般以剑尖直直指向自己的对手,展示着自信的姿态;另一个则将手杖斜指向自己的前方地面,眼睑微合的双目好似一摊死水而古井无波,散发着忧郁阴沉的威严。就像水和油,两者格格不入而泾渭分明。 没有人说话,场外的人们聚精会神地看着这一幕。剑击不比其他,不像大刀阔斧般近而威猛也不像枪矛那般双方离得远远的,持剑者间的距离正是能让人看清而又已经足够紧张的。剑的出招往往快而精细,如夜间的灵猫般优雅而致命,一个不留神,也许就错过了最重要的一幕。 现在已是六月,冬的时节已经远去,本就暖起来的空气中则多了些燥热,某种穿梭于人间的狂热,不可见地闪烁着。 斯杜提亚凝视场中,为自己的未来丈夫在心中加油。泽莱德几人默默关注着,莫罗斯的小队成员为他们的队长捏一把汗,不属于这两支小队的人则也聚精会神,试图从中学到些什么。 赫尔莫的内敛不显,莫罗斯的狡诈沉稳,都能让他们受益匪浅。尤其是后者,他成为术师九年,是一名早已成为破坏者的“厌恶者”。这是场不能使用能力的剑术切磋,他因而不会使自己爆发出那熊一样不可阻挡的力量和破坏性,但他充足的训练和战斗经验仍让他是个不可小视的对手与顶好的老师。 在过往几个月与骏鹰队长的切磋里,这位人马队长七平三胜而仅有一败。这固然有他那对手左腿不灵便的原因,但也足以让人们知道他的剑术之精湛——事实上,他的祖上就是骑士家族,自幼接受的骑士教育则让他有了那与生俱来的喜欢与人战斗的爱好和荣誉感——而对一名对手最好的尊重,就是全力以赴。 场中的两人还未真正双剑相接,但战斗早已开始。 在这并不轻松的时刻,他一脚向前而一脚在后,身躯巧妙地如波浪般微微起伏,手臂则不规律地将木剑刺出又收回,正像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这信子最远时甚至只要他再往前半步就能击中其对手的心脏。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在试探,但正如此才更让他们感到紧张,只在意他究竟何时回迈出那半步…… 而他本人,却并不急于一时。 从开始到现在,他的对手已经静静地在那个位置站了三分钟,期间未曾有一次变位。莫罗斯看到,那直视自己的黑白双瞳如大理石所雕般没有任何感情,好像对外界毫不在意,但他知道这只是假象——之所以没有变位,只不过是因为其腿脚不便,但凡自己因为激进而露出破绽,就会迎来猛烈的反击。 “……” 他对此感到一股令人兴奋而求之不得的压力,而他并不确认自己的对手是否也有同样的情绪。 “你们的队长,真不愧人称‘寂静者’。” 突然间,莫罗斯手下的一名队员感叹道。 场中两人皆没有看他,这种分散注意力的行为无异于直接认输,但他的话倒是吸引了泽莱德的注意,“老兄,你第一天知道吗?” “你知道我不是第一天知道,”阿乔斯回答泽莱德,目光则仍聚焦于场中,“而他的特别足以让我惊叹不止一次。” “确实。”泽莱德点头,也目不转睛地盯着场内,“他是特别的。” “……”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没有人投以太多的关注——他们仍盯着场中,那才是更重要的。 莫罗斯仍在试探,这是他屡试不爽的技巧,几乎让与他切磋过的每个人都成为他手下败将的技巧。 他们对这一手能造成的心理压力再明白不过,那小小的剑尖总是让他们投以全部的精力才能准确捕捉,往往他还没真正攻击,被试探的人就已经有些因为疲惫或者精神紧绷而自乱阵脚;接下来只要他放个虚招再一个突刺,那急剧增大靠近的剑就让他们一阵慌乱,便招架不及而被一击致败。 女士们先天在专注力上就不如男性,战斗经验也并不如他一般丰富,根本就没赢过,而其他小队队员除了金寥寥几人以外也输多胜少。也正因此,他们对少言者这次将如何防下莫罗斯报以绝对的专注。 而在他们眼中,那人还和最开始一样,只是仿佛置身事外般静静站立。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那位少言者最擅长的就是防守反击。自从人马小队的伊瑞姆之后,也有人抱着试试的心态跟他打了几场,而这往往都以他们的沉不住气而落败告终。他死寂而毫无波澜的样子总让人以为他的反应迟缓,但实际上交手了才发现常常是自己招还未出完便被反制,有时是被挑开了剑而无法防守、有时是被侧身躲过再被缴械,于是也和面对莫罗斯一样突兀地落败。 而现在…… 莫罗斯凝视着这个对手,全身心专注于如何发动一次有效的攻击。 突然间,他的身躯快速向前,一剑朝着面前人的头便劈了下去,而一直在众人眼中如石雕般不动的后者则在这时打破了镜中影般的平静,猛然抬杖横挡! 随着飘荡于场内“梆”的清脆一声和围观人们的呼吸暂停,莫罗斯从手上传来的抗拒感感受得真真切切,后者不只是挡,甚至还格开了自己的剑顺势要斜身横砍!幸亏自己在出剑的同时就立刻收腹又往后回缩,才没被反而击到…… 他又回到自己的原位,沉住气观察自己的这位对手——其已回到了两秒前神色漠然的垂剑模样,好似无事发生。 “真像台精密的机器。” 他在心底评道,又继续寻找机会。 有些人会在类似的时刻开始以对手为中心踱步,但他没有,他知道这对自己现在面对的情况来说毫无意义。 他压低身体继续试探,他知道自己的这位对手很少主动进攻——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 他凝视着对手的双眼,哪怕他明知自己看不出什么情绪,但这样至少比看其他地方更让他安心。他把剑搭在自己的肩上,让众人猜测着他接下来将要如何出招;又一个刹那,他半步踏前,将剑横甩扫出,专攻其对手的侧身,但在击中目标之前又被挡住。定睛一看,原来是少言者手腕一转也将手杖由下向上甩了个半月,恰好借力又打开了自己的剑,甚至还借势直直往自己的胸口刺出! 一切就在电光火石之间,莫罗斯再次往后一闪并接上一记斜劈,而其对手也同样大力回招。一道响亮的脆声响起,两人各自感到手腕一阵发麻。而随着莫罗斯暂退半步,再次,又成对峙之势。 第四百五十七章 胜败 莫罗斯仔细打量着自己的对手,试图从中看出为何如此一个刚从轮椅上站起来不到一个月的青年居然有这样的力量。他自然是看不出什么结果,随即也不作太多无用功,顺着身体突进的势头迅捷地一剑横扫而出,但这回却没被格挡——那根乌黑手杖的主人向后缩了腹,而手杖本身则朝着他伸出的手斜斜切了下去! 反击来得迅速,他的反应也不遑多让。他有力的手腕一转,当即挡开了手杖杖尖避免自己的手腕被“砍断”,但却并没有借自己的木剑压在对手手杖上之势再攻——如果他跟剑的初学者一样试图在这样防守后以力强攻,那么对手只要用左臂挡开自己挥剑的右臂再下位横劈,自己的腹部就会被轻易“切开”——他知道他的对手精通此道。 他又往后退了一步,他过去十几年的经验让他明白冒进会带来失败,这样的切磋总是要持续很久,而他有足够的耐心。 训练场的明亮白炽灯光撒在两人身上,让莫罗斯看起来更光亮了些,他的对手却好似仍隐于永夜般叫人捉摸不透。他看着自己这位目无生气的对手,突发奇想,也许并非是他藏于黑暗,而是黑暗披挂于他。 如此,他继续试探着,让两把木制兵器相碰的脆响断断续续地荡于这片场地中,好似古老异教的禅境木鱼,竟带上了些禅意。 “……” “真快啊……” “这一招,真不错。” “面对这样绝不会因为试探而慌乱的对手,也算是对自己的一种磨炼。” “我总是很好奇他究竟是怎么做到这种心态的,要是我能有……你们不好奇吗?” …… 而这样的低低议论和被议论的交锋,则终于…… 尽管数分钟已过,莫罗斯的精神虽略有疲惫却仍然清醒,久经训练的体力也还充足。他久久凝视离自己不到两米的对手,突然间向自己的右前方猛踏一步,如扑击之鹰般一剑便朝其对手的左臂砍下,然后理所当然地被挑开。然而,正在此时,他又再朝同位砍了下去,少言者也同样再挡,但这次却并没有任何的木撞声——他已经以强大的平衡力和腕力强行变招为自下而上的挑刺,竟恰好地划过了对手的肩膀! 而在那短短的一瞬后,他的剑又被大力打开,但这已经无法再影响结果。 不需要多么令人记忆深刻的画面,不需要多么华丽而花里胡哨的招式,只要让自己的武器碰到对方的身体,这场切磋就宣告结束。 胜负,已分。 “……” 没有人喧哗,欢呼或者叹气是对这样的切磋而言是吵闹而没有意义的。人们只是各自起身,或得意或鼓励地站到自己支持的那一方身后,而剩下的则仍在旁边围观——他们等着两人握手点头,行那武士间的礼仪,然后才要鼓掌离开。 “你……” 只是,此时的莫罗斯却并没有像他们想的那样与之前几次行礼。人马队长站在原地说话,声音明显地带着些疑惑,“怎么回事?” “……” 少言者垂头看着自己握着手杖的手,没人能看到他的眼神。他沉默着,手掌用力,突然空挥出一击,像是要确认什么,又片刻后才抬起头,“你赢了。” “你应该能防下那一招,”莫罗斯直白地说,“我以为这会是又一场平局。” 如果是其他人来说,那么周围的人的耳朵里恐怕会听出一些嘲讽的味道,但他们知道莫罗斯这个骑士后裔不会那样阴阳怪气。然而,两人的交锋实在太快,他们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齐齐地看向了那握着手杖的青年——他没有辩解,甩了甩头,“……不论因为什么,败者无有借口。” “多令我羡慕的胸襟。”一个瘦高男人见状笑道,“你们的队长真是个妙人,不是吗?” 不用去看,人们也知道这是凯洛斯克这个属于沙狐小队的队员在说话,奈兰也点了点头,“确实。” “或许这就是斯杜提亚能与他相处融洽的原因?我曾与我的前女友经常吵架,如果我能像他这样,可能不会是前女友。” “哼!” “……” 而在人群中间,莫罗斯不再继续,也伸出手与自己的对手有力相握——比起自己热乎厚重布满老茧的大手,面前这个青年的手凉到令人难以相信他才刚结束一场持续数分钟的战斗,也更细、更光滑到几乎不像经历过军人般的训练,但那实在的力道却比之自己毫不差劲。 随后,随着两位小队长的点头示意,人们便离开这训练场。而此时,已经是晚上近九点。 …… “不得不说,看他们斗剑,如果静不下心来,怕是早就开始抱怨‘怎么打得这么畏畏缩缩一点都不像剑士’了。”走在回家的夜路上,泽莱德笑着打趣道,“要是他们去打擂台,绝对赚不了钱,人们早就要让他们干脆丢下剑去肉搏了。” “要真有哪个人明明手头有武器还去肉搏,估计早就被打死了。”一旁,奈兰则斜眼道:“你看着洛卡和莫罗斯打得那么慢,真让你上场,你刚想打王八拳就被揪住重心不稳的时机然后被一击倒地了。” “……你能不能别一有机会就嘲讽我?”泽莱德的脸色一下就垮了下来,“我也没打过王八拳?” “习惯了,抱歉。” “没诚意的抱歉比嘲讽更可恶啊你个混蛋!” “确实。”突然间,走在他俩身后的维克缇斯发出了声音,“没诚意的好意比直接的恶意更可恶。” “……什么?” “没什么,看书多了就会像我一样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维克缇斯一推眼镜,“书里的伪君子往往要比直截了当的小人更让读者讨厌,因为你更容易被伪君子迷惑。而当你发现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就会明白他就算表面屈服了,内心却还是想暗算你,而且你还不得不因为他的表面屈服而对他有礼。” “……你看的是什么书?况且我觉得我和泽莱德的关系还没差到这种程度?” “这就是杂书看多了的后遗症,遇到点事就突发感慨。” “真是的……”奈兰嘟哝着,“不要总是说些奇怪的东西啊。” “你总说这样的话,搞得我有点担心……”一旁,爱也小心地说,“你们一直去贫民区,但是我看了报纸,那里最近有人闹事,又有几个人被抓起来了。我不懂你们具体做些什么,不过好像不太安全……” “放心,”加尔维接腔道,摆了摆手,“没什么事。我们只是去给贫民区的贫穷孩子和工人志愿上课,教点历史和逻辑还有语法什么的,也好让他们以后过得好点。宪兵难道还能抓两个人畜无害的术师兼职志愿教师?教廷开设教会学校就是为了行善,我们这些术师做些力所能及的好事也是理所应当。” “真的吗?” “好兄弟之间还问真假?”加尔维故作不满地扭头,拍拍自己的胸膛,“你觉得一起越过野、出过任务的大哥会骗你吗?” “这倒不是,我只是担心……” “没什么好担心的,比起我们,你还是担心一下洛卡。”加尔维侧头朝赫尔莫的方向努努嘴,“他最近好像总是犯困,像是没怎么睡好,长此以往可是会精神衰弱的。” “也对……”经过这样一番劝导,爱终究还是被说服,泽莱德和奈兰却在回头看赫尔莫之前不约而同又看了一眼维克缇斯两人——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看这么一眼。 而在他们的最后方,斯杜提亚正与握着手杖的赫尔莫手牵手慢悠悠地走着。 晚九点街头的人很少,这时的工人一般还在厂里,而因为麦兰郡常年的寒冷以及并不像东部那样因为发达,已下班的人们则通常都在家中读报纸。尽管宵禁还未彻底在市中心实施,但人们在这个时期往往也并不是很想出门闲逛,这就更显出了冷清街道上这对情侣的存在——仅仅只是看着他们俩,也足以让在场的人们感到些许安心和宽慰了。 而至于关心赫尔莫的话,则早就由斯杜提亚说出了,“虽然莫罗斯那样说,不过我也不太懂你到底能不能防下来,但你最近好像确实有点累是我能看出来的……”她握着赫尔莫的手紧了一些,以其他人听不到的声音小声说:“那次之后,还没恢复好吗?” 第四百五十八章 海的彼岸 “……” 赫尔莫侧头与身边的少女对视,无声片刻后,才回答:“……大体上,应该已好。” “你每次都这么说,”斯杜提亚仰起头,“可是每次都让我担心。” “……变化的权柄,非我所能掌控。”赫尔莫漠然回答,“而在我所能控制的范围内,我会尽力做到最好。” “哼!”斯杜提亚轻轻打了他一拳,才又晃起他的手来,“但是我还是放心不下。” “为什么?” “我总觉得你压力太大了,而且我在这方面的‘我觉得’总是没错。有什么方法可以让你放松一下?跟我一起出去晒太阳逛街吗?还是拉小提琴?” “……你知道。” “嗯?” “只要跟你在一起,”赫尔莫顿了一下,微不可察地闭上左眼,才继续说:“就能让我放松。” “哼!”在其他几名少女的笑意中,斯杜提亚有些脸红地撇过头去,“我哪有那么厉害!” “你确实是很厉害的。” “哪有!” “……能改变什么的人,总觉得自己实际上并没有那样的力量。”他微合双眼,左手捂着额头,像梦呓般以颂诗的口气低咏:“六百年前,叛逆的撒丁里亚画家菲努尔画出了《神之死》,时年仅十七岁……后来的他成为了打破那个时代的代表之一,人们说他是远见者,是先行者,认为他早已预见那个腐朽时代的摇摇欲坠……但凡人如何能直视未来?” 他宛如梦游,握着斯杜提亚的手,“年轻的留慕人只是发泄对糜烂政治和文化的不满,他并不知道这会成为人文复兴的开端……他只是那么做了,做了自己想做的事,历史的车轮便开始滚滚向前、无可阻挡了……同理,你认为你并不厉害,但你让我寻到了心灵的慰藉,这已然是个壮举。” “唔……”她的脸又红了些,小声嘀咕:“真是的,就会讲这样的话……”又突然想到什么,侧头看他,“那,你自己会不会也是菲努尔?” “……” 他没有答话,默然不语。 他迈着相对以往来说缓慢的步伐,漫步于暗沉的大地。斯杜提亚有些怀疑自己说错话了,却看到他缓缓抬起左手,碰了一下胸口处的镰刀吊坠。他感受到这冰冷的坚硬、确认某物还仍然存在,“没有人能看到全部的未来……”才重又开口,“哪怕是‘命运之轮’与‘不定’。” “‘不定’?” “我的父亲,”赫尔莫以轻到连自己也就几乎无法听见的声音说:“万变君主、变化之神。留慕之主,奥兹?留慕。” “……” 斯杜提亚沉默片刻,才又问:“那,连智者也不行吗?” “……” 他一怔,继而寂然摇头,“不行。” “为什么?” “你生在内陆,从未去过海边。”他声音低沉,“可我去过。” “唔……”她不解地看他,“怎么了吗?” “我能看到海的对岸,”他左臂半曲,轻指前方夜的深处,面色苍白而神态冰冷,“当我站在海边时。如果我想渡海,方式有很多:我可以坐船,飞行,甚至干脆游过去。但是,海底与天空的吃人巨兽,它们会让我过去吗?暗藏的险恶海礁呢?直到被它们所害之前,我不知道它们会以什么方式在何时到来。风和洋流又会将我带到哪去?东?南?西?北?会将我从船上抛下吗?还是直接扯碎我的船?我能选定旅途的终点,却也只能选定旅途的终点。” “不能算到吗?”她问,“不能推测到这些未知吗?能做到吗?” “有些事也许可以,”他回答,垂下了手,“但有些事是不可预测的。造船的工人突然心脏衰竭;有人弹了个烟头导致了火灾,船被烧毁;或者干脆被仇人挖烂。到了海上,也许会因为突然的热带风暴而被迫转向,也许会因为看似更好的岛屿而偏离航线,甚至在千辛万苦登岸时却面对的是当地人黑洞洞的枪口。” “你是一位占卜家,你能占卜命运的道路、能改变命运的道路,但你能看清全部命运的道路吗?恐怕不能。哪怕是你们的尊神,难道就能在诸神的干预中掌握一切吗?旅途中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发生变化,变数多到难以计量,意外随时可能到来。我能看到海的对岸,爱莎,每个人都可以。海岸就在那里,静静等待着旅者到来,可从此岸到彼岸之间的无数风险与可能,任谁也无法全数尽知。” “……” 斯杜提亚望着身旁这张毫无表情的面孔,她感到一股冷酷的理智,以及紧随其后的寂寥。苍白与低温似乎是这个男人的抽象自画,强大而虚弱,让她被吸引的同时又情不自禁地想呵护。 “那就造出更坚固的船、找到更好的水手、结交更可靠的同伴。”她说,挽着他的手,“但也不要让这些成为全部,要一起过好当下,好好爱我。然后,当做好准备,再一起渡海。” “我很爱你。” “我知道,”她忍俊不禁,“但要比爱其他人更多。” “……” 赫尔莫侧头看她,片刻后,对这少女微微点头,“我会比爱他人更爱你。” “认真的哦?” “……” 他执杖的左手抚着自己的心脏,“认真的。” “哼哼……”她满意地又把头往赫尔莫的肩膀靠了些,“这样才像话!” “……” 他默默感受着斯杜提亚的存在,以此驱散脑中的混沌、安抚自己不知为何有些疲惫的心灵。他能感受到身旁少女的体温,比起他自己来说要温暖,而与她一起拥有的记忆则像温泉般让从一年多前延续至今的寒冬好过许多。 他们如此慢慢走着,为黯淡的大街增添上了些温馨的色彩。伊希里望着他们,情不自禁地又去去看爱,恰好跟转头来的他对上视线,于是双方很快有些羞涩地互相避开;安娜贝拉和克里斯汀也望向自己的心上人,只可惜,他们并没有对她们报以什么关注,只是在看到赫尔莫有斯杜提亚关心时就又回过头去,只留两人情绪复杂。 而在这几人身后,赫连茨几人间的气氛,却又与之大不相同了。 还和以往一样,理查边走边低头玩着手里的魔方,他在大部分时间里总是安静内敛的。伯明翰和金低声交谈着什么,康普因偶尔插两句话,洛叶特则望着自己前方的两人——“多么甜蜜的恋爱,”——笑说道,“跟你截然不同的景象,不是吗?” “没必要影射我,”赫连茨也笑道,“我可是个好人。” “是指上个月的女伴到这个月就不见踪影了?” “女伴。”赫连茨重复一遍这个词——“你让我很失望,”——继而笑道:“她名叫赫莉蜜雅,而你甚至不愿称她一声我的女友。” “一两月一换的女友,”洛叶特摇了摇头,“我不会承认。” “这让你很难理解?” “我只知道如果有一天这个情况成为普遍的现实,我宁愿孤独终老。” “我的朋友、我的兄弟,”赫连茨轻拍他的肩膀,“大可不必如此。人与人之间应该是互助的,我和我的女友互相付出而从中得到快乐,并且彼此之间既不涉及名利也无关金钱,这应该是件好事。我不碰已婚女性和处女,我从不破坏与欺骗别人的感情,甚至反过来给她们提供情绪价值。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实际上也不管你怎么做,我正是自在的如此一个人而已。” “……”洛叶特无言地看了他一眼,随即仰天长叹:“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 “赫连茨从不后悔。”他洒脱地回答道。 “不要说得太绝对,”洛叶特瞥了他一眼,“你不是神,你看不到未来。” “我无需看到未来。”他一如既往地回答道,“你知道的,我觉得现在很好就够了。” “这也许就是你找不到那天使的原因,”洛叶特仍是摇头,“一个高洁的天使不会喜欢你这样的作风的。” “你……”赫连茨一时语塞,但终于还是缓过神来,“照你所说,那天使不应该见我一面来跟我痛陈利害吗?我反正是不会相信那天使会因为这种浅薄的理由藏起来。” “那你说说看是为什么?也许正是因为知道你不会改,因而见也不想见。” “这……” 他迟疑片刻,过去一个月的记忆顿时涌上心头。 “为什么?”他念叨一声,口中念念有词,“我也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第四百五十九章 眼之所见 …… 三人行于吵嚷的街道,地面是有些潮湿而非干燥的,呈现一种浑浊的液状,雪化之后的水加上空气中的灰尘与地上的垃圾与排泄物,便是这样的景象。赫连茨一马当先,灵巧地每次都找到最合适的下脚处,如地面上的鸟般以跳代走。他的脚步精准如箭,几乎没有让泥水溅到裤脚,不论是旁人的还是自己的。而在他身后,伯明翰和金两人也在赶路,却做不到他那么讲究,偶尔也会让裤腿上多点灰色污渍。 不过,比起周围人,他们已经太干净了。 衣装不洁的扛货的成年人,摆着简单摊子的中老年人与妇人,在自家门前乱跑的孩童。这些人就毫不在意踩到泥水里,显得本就与这里格格不入的三人更怪了些。这些人——无论大小男女——衣服的色调都偏暗,跟他们脸上的神情相差无几,却并非从来就是这样。大人看了眼这三位术师便麻木地不再注意,孩子们却或好奇或冷漠地望着他们,赫连茨因此轻声叹气。 “唉……” 翻腾阴云之下,他的双眼微微闭合。 该怎么办呢?他心里暗想,这些人该怎么办呢?能怎么办呢? 伯明翰能控制他自己的情绪,因而对被注视毫不感到紧张;金有些皱眉,只是尽量不看那些人,唯赫连茨与自己同胞的这些陌生眼睛相望。 同属于希赫斯人的银色瞳孔旁边,自己的眼白是健康的,他们的眼白却掺着点浊黄。他尤其在意一个眼中带着些桀骜、在自己走过时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做出防备的矮小男孩。这男孩在路旁直勾勾地盯着他,而他则从男孩的心灵之窗中看到了其本身,看到其心中的渴望,渴望成为自己这样整洁干净、步伐稳健的人。 他收回目光,除这男孩以外,其他大多数人的眼神跟他们的蜡黄皮肤一样让他不忍直视。 在这嘈杂的世界,他一言不发,脑海中却思绪翻涌。 他了解这些人。 他们或许有的一辈子都没出过贫民区,也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帝国所创造的足以造出远洋巨舰与别墅庄园的财富与他们并无关系,莱洛斯人自工业革命后所建立的现代文明也没能惠及此地。收音机、脚踏车,他们拥有吗?精美的糕点、醇厚的美酒,他们享受得到吗?少数孩子能靠学习和肯吃苦走出去,更多的则与他们的父辈一样,没有教育资源、没有足够指引,在年轻时不知该走何路,成年后明白了世事,却无法回到过去改变一切。 他们只生活在这里,不知道往东一直走会看到什么、不知道天上有什么,偶尔试图抬头仰望星空却被难以超脱的压力压弯脊梁。贫穷、无知,终日为无法看见未来的生活苦苦奔波,烟和酒取代人成为他们的伴侣;恶劣点的地方还会有下岗工人和流氓搞帮派混战和地下走私,打死打伤人却往往得以逃脱法网,只因警察与宪兵正忙着镇压工人与革命党。 如果真的有天使,他问自己,为什么天使不救他们呢?但很快,他又对这个想法自嘲一笑,难道天使救得了他们吗? 除了神与天使之外,还有什么能救他们? “无需想太多。”他身后的伯明翰突然说,“无意义,无必要。” “我真希望你能给我留点隐私,”他回过神来,却头也不回地仍往前走,“我欠揍的朋友啊,你应该也不会喜欢别人关注你在想什么。” “你误会了,我并没有关注你的想法,”尽管被这样说,伯明翰还是礼貌地笑着,“纯粹只是察觉到了你的情绪变化。这对我来说已经是本能,就像哪怕你不关注气温,但如果天冷了,你也会跟我们说多穿一件衣服。” “你这能言善辩的小混蛋……”赫连茨咬牙切齿地抱怨道,终于扭头斜视他,“跟你当朋友真让我折寿。” “好好走路,再过三四分钟就要到了。”伯明翰笑笑,抬起手往前方挥,“你跟这里的人不会再有什么交集,找到天使才是正事。” “……也对。”赫连茨迟疑片刻,想着自己反正也想不出答案,随即放弃思考,“什么事就让什么人来,对于我脑子里想的事,还是天使本人来比较好。” …… “所以,”赫连茨认真地问:“你是说,你们对那个天使一无所知?” “很遗憾,”教堂中某间办公室里的文职摇了摇头,“我们确实不知道更多了。其名声最近才传进我们耳朵里,我们连他什么时候出现的都不知道。” “这样啊……” 刚到这不久的赫连茨若有所思地点头,看向了身后的金和伯明翰,“你们怎么看?” “一个天使出现却没第一时间察觉上报,”伯明翰微笑着说,“如果是真的天使,那么也无可厚非。但如果是伪装的天使……” “这片区域太过鱼龙混杂,”伯明翰没有说完,金也知道他不会说完,随即直接对面前的文职说话,“我认为,你们需要更多人手。我建议你们向圣堂发出请求,扩充文职人员。我们都知道,唯有掌握真正伟力的希赫斯诸神值得信仰,你们的工作就是布道、找出那些异教徒与扭曲者,然后更好地布道。” “这是我们的失职,我会向上面报告的。”文职人员立刻点头,同时也在心里长呼一口气——把事情交到巡区队手上后,这压力少说也减去了一半。 “那么,我们就不多打扰了。”金往后退出两步,“感谢你们的配合。希望你们也能在寻找天使这件事上发挥些作用。” “我们会的。”文职恭敬地用手在胸口点出命运长河的简化点阵,“以命运之名,其实我们之前就发布过寻找天使的告示,但没有人来回复;也派人去问过,但被问的人要么是不知道,要么就语焉不详,而我们也没有手段来判断他们说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不过,我们还会继续试下去。” “这样最好。” 金微微点头,也做出同样的动作以回礼,便转身带着两人走了出去。 这教堂并不在贫民区中心,应该也没人会把这种建筑建在贫民区中心。因此,他们在来时的路上并没有深入贫民区,因而也没遇到流氓地痞什么的;而现在,他们站在教堂门前,望着面前的萧瑟画面,却得往里走走了。 现在仅仅只是上午十一点多,但漫天的阴云和贫民区的暗色环境却压过阳光。此处既无高楼大厦又无宽阔大道,既见不到生机的绿也不存在热闹的红,哪怕人多,但恍惚间却让人有萧瑟之感。 “真让人头痛,”赫连茨对眼前的景象叹出口气,“我本以为能快点解决。” “只要你不抱希望,”伯明翰淡淡地笑笑,“就不会失望。” “怎么说呢……”赫连茨望着自己面前熙熙攘攘的人群,“有点对,但也不好说全对。你这样的人是能控制自己的,但一般人如果天天对什么都不抱希望,估计也离天台不远了。” “对该抱希望的事抱希望,”伯明翰站在原地,“没什么可能的事就算了。比如,就算你希望贫民区消失,难道它就会消失吗?当然,物理意义上的消失是有可能的。” “但我们需要在这个方向上努力。” 仍然是金第一个迈动步伐走进人群中,而他的声音则嫉恶如仇而沉稳如水,“如你们所见,贫民区不除,就会出现现在这样的局面。我们不该让不知底细的存在迷惑人们,可贫民区的人偏偏最容易被迷惑。” “那可是个大工程。”伯明翰不徐不疾地跟了上去,以置身事外的轻松语调评价道:“我不认为我们有那样的伟力。我不懂经济、不懂政治,我想你们也不是学这些专业的,那本就是政府的工作。” “唉……” 恰在此时,赫连茨再度叹气,“以我们的身份地位,讨论这些也没用。虽然我也想改变世界,只可惜也仅限于想想了。至于目前,还是把目光转到怎么完成任务上。” 第四百六十章 观之百态 三人再度开始行进,而事实上,他们现在也没什么头绪,根本不知道到底该问那个人才能找到答案。金身为命运序列的幸运儿,虽然有占卜家的能力,但在对那天使一无所知的情况下,占卜与幸运也并非万能。 只是,有一点是没错的——不论那天使是真是假,在贫民区外围肯定是问不出什么的。无论其是想散播福音还是发展势力,都是在中心最好。 “要是一般人,恐怕轻易可不敢进来这里。”而在前往贫民区深处的路走出一段距离后,伯明翰继续在有些黏糊糊的地面上踏着靴子,双眼漫则不经心地扫过周围靠在灰黑墙边盯着他们的人,以希赫斯语戏说道:“尤其是我们这样穿着的人。富家子弟也许会有缺心眼的,但也不会缺心眼到这种程度。” “唉。”赫连茨简短地叹了口气,他不用看也知道周围的人对他们估计有点心思,只是在盘算值不值而已,“我们穿的说起来也没什么的,普通的大衣长裤而已。可惜,这对他们来说也已经很难得了。” “真是可怜啊。”伯明翰似笑非笑地说道,走过一个抱着手臂对他们冷眼旁观的男人,“他们心里可有些小算盘,如果一直发展下去,会想抢我们吗?” “有可能。”赫连茨无奈地笑笑,“那估计是我们谁都不想看到的场景。” “到时候再说。”伯明翰轻松地挑了挑眉。 “……” 赫连茨轻轻摇头,他知道伯明翰总喜欢搞这一套神神秘秘的,但他也不好说什么。 他静静地走着,跟自己的两个同伴一起接受着路边人们的注目礼——也许最后一个字可以删去。他感到有些不适应,虽说他平日里也很张扬——至少比别人张扬点,但那是在普通情况下,接受的也是人们崇拜或好笑的目光,还有那些来自朋友的玩笑。而现在,周围人的目光可跟他想要的沾不上关系。 那些无业游民里多了点豺狼般的刻薄,还有些微上进心的则很是有些悲凉。他们在看到自己这三人时想到了什么呢? “……” 他不自觉地在这里放轻了脚步,也减少了自己发出的声音。为什么呢?他问自己,是因为这里的死气沉沉的气氛吗?还是怕刺激到周围的人? 他路过了很多人,他注意到了刚刚在街角擦肩而过的一个人,那是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他听到这个男人低头走路时的沉重声音、闻到男人夹克上难闻的汗臭味、看到男人饱经风霜的一张脸。此人指甲发黄的老手上拿着一张有很多红圈的报纸,赫连茨敏锐地捕捉到了“厨房打杂”和“清洁工”这两个工作岗位。 就在那一瞬间,也许是察觉到赫连茨的视线,有些驼背的男人抬起头和他对视。从那短短的一瞥,赫连茨从他眼中看到了血丝,看到了疲惫和想找到一份糊口工作的僵硬期待。男人则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些许怜悯,这一下就让使其有些恼怒,嘴唇微动,但很快却又低下头来,低着身子,迈着旁人看来滑稽的步子快步走开了,而这也让赫连茨快速收回了目光——他知道自己已经冒犯到了对方,没有人喜欢接受这样居高临下的怜悯。 与这个男人形成对比的,是赫连茨路过的又一个家伙。那是个三白眼男人,衣服松垮,歪歪地靠在墙边,眼角朝下、鬼鬼祟祟地像打量什么货物般瞄着他们。 这人给赫连茨的印象并不好,因为他从中感觉到了一股贪婪和嫉妒,在自己要与其对视时又吹着口哨装作不经意般看向一侧。赫连茨严重怀疑这家伙以前是不是偷过或者抢过什么人,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其的厌恶,像看垃圾一样对那男人的方向对地面吐了口口水——他知道,如果自己这一行人并不是现在这样镇定而是在这些人的注视中表现出心虚或者慌张的样子,身上估计也得少点什么东西。 毫无疑问,他的行为收到来自男人恼羞成怒的瞪视。他直接了当地回以冷冰冰的注视,那来自一名“战士”的锋芒就像一把出鞘的刀,男人从中读出了明摆着的威胁,一下子又灰溜溜地安分下来,装作没事般看向别处。 “无需为这些人生气,”伯明翰又突然说话,“不值得。” “要是我真的生气,你现在应该就不仅仅是劝了。”赫连茨又恢复往日那随和的表情,摆了摆手,“你知道我是个好人。” “……” 伯明翰没有再回话,三人之间又安静了下来。 由此,赫连茨也再度观察起周围的人。 “让一下路!” “十支烟只要五个便士!” “有没有好心人愿意给点帮助?” …… 形形色色的人,各种各样的人。舔着糖就已经喜上眉梢的脏兮兮小孩、在旁边眼巴巴望着其舔糖的小孩,卖劣质烟、推销街边小报、给人擦皮鞋的少年以及随处可见的举着乞讨牌子的孤儿和流浪汉,街边乱晃的聚在一起喝劣酒、打扑克牌、讲荤笑话的青年街溜子,还有干着从刷墙到掏下水道等一切工作的年龄各异的人。他们所有人组成了这个市中市,与外面迥然不同的另一个世界。 他静悄悄地旁观着,像看录影带一样,区别只在于他眼前的录影带更真实点,还能额外享受到由排泄物和垃圾组成的层次感极为丰富的复杂臭味。而除了对可怜人的怜悯和对无业游民的不爽外,他倒也没什么多余的情绪。毕竟,贫民区哪里都有,没必要再为这个浪费奢侈的同理心,那只会给自己加重心理负担。 傲慢吗?他问自己,这算是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吗? 他想着这个问题,但思考的时间并不长——他自认为有个好习惯,那就是不轻易去思考哲学问题。 他的双腿巧妙地避着地上的杂物,脑中则转念一想,开始盘算起今晚要吃什么。中午只能在这贫民区里吃了,他也不对这里的餐馆抱有什么希望。今天自己的鼻子已经承受够多了,晚上还是别吃点口味重的东西……估计到晚上还是会没胃口,试问哪个在大街上看到死狗和墙角黄尿的人会有心情大鱼大肉? 最终,这个问题只花了很短的时间就得到了答案——啤酒和面包鸡蛋。他估计自己今天也只喝得下啤酒了。 他摇摇头,随即放空大脑,只是一昧跟着金。然而,一声尖叫却吸引了他的注意力——“有强盗!” 他立刻从发呆状态清醒过来,角斗士的双耳让他很快锁定声音传来的方向,角斗士的双眼则让他很快明白发生了什么——一个留着杂乱半长发的青少年流氓,正抓着一大袋东西夺命狂奔。 这破穷地方也没几个人有钱包这种高级玩意,抢劫自然只能感觉什么值钱抢什么,但按理说也不会抢这种影响行动的东西。只是,赫连茨看着那流氓朝着自己这个方向冲过来,周围居然没有一个人阻拦,他们只是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流氓则握着刀得意而流里流气地笑着,似乎早就料到会有这种事。 “……” 虽然这是个营养不良的瘦流氓,但死命冲刺起来,那冲力也是很大的,更别说还有刀。想拦的话,一般人估计也得受伤,保不齐还得被捅个大出血。这也许是他肆无忌惮的资本? “有没有人!帮我拦住他!” 远处十几米,那名妇女还在焦急地大喊,但她还站在原地——估计她也怕被捅。青少年流氓是最难对付的,好勇斗狠而不计后果,捅死人都有可能。 而见受害人都这样,旁边的人也更没什么胆子去出风头了,流氓也只顾闷头冲,他很自信自己不会被拦,毕竟这里没什么人会承担那么大的风险只为伸张得不到酬劳的正义;至于面前那三个衣着整洁的家伙,估计就更不会想惹一身骚——他们甚至已经让出了一条路,成功就在眼…… ——前? 突然间,他的小腿一痛、身体一轻,顿时失去平衡感,整个人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就往前重重地摔在了肮脏的地上,又在短短一瞬间就感觉连刀子也已经被夺走,一个沉重的膝盖已经把他的手压在了他的背上;与此同时,一道惋惜的声音也传入他的耳中,“抢劫是不好的,年轻人。” 第四百六十一章 力量 “什么抢劫!赶紧放开我!” 尽管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流氓开始了岸上鲶鱼般的剧烈挣扎,泄愤般大喊:“放开我!” “我拒绝。”赫连茨干脆地说道。他用膝盖压着流氓的下背以确保后者无法挣脱——以一名角斗士的力量和精准,随即去掰流氓抓着布袋的手,但后者却并不想让他称心如意,一双脏得发黑的手死死地抓着袋子——这就让赫连茨本来就有的不爽更加深了。 “我建议你立刻松手,”他深呼吸一口,耐着性子劝诫道:“否则你会后悔没有早些这么做。” “你算个什么东西!”流氓破口大骂了回去,“要么让我走,要么你就打死我!” “我希望你明白,”他说,“掌握主动权的是我。你应该立刻松手,明白吗?” “去你妈的!”流氓骂道,“你以为你很厉害?赶紧让我看看你能怎么样,还后悔,你敢不敢立刻就打死我!” “我不是你这种废物,”在旁人的看热闹中,赫连茨眯着眼说:“一遇到事就喊打喊杀,从不想想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你现在像条狗一样被我压在地上,脸说不定正跟其他人几天前吐下的痰和留下的鞋底灰亲密接触,这时的你却在威胁我?除了装狠吓人、自以为有气势,你还会什么?不要试图吓唬我,我不会打死你,只会给你最后的警告:你是否松手?” “……”流氓愣了一下,也许是因为第一次遇到这种对方没被吓住的情况?还是因为对方文绉绉的狠话?但很快,青春期未成年人的血气上头,再加上周围人的旁观和古怪眼神让他感到愈发难堪,“不能就这么示弱”的想法突然浮现,他当即梗着脖子再次嘶吼:“从我身上滚下去!” “……” 赫连茨摇了摇头,选择放弃。 他皱着眉头,不再多说什么,只是抓住流氓的左手腕,然后握拳——他看上去并没有多么用力的样子,那骨节粗大的青白右手都不发红,但流氓却一瞬间额头青筋毕露,咬着牙、脸色逐渐痛苦起来,居然感觉像是被液压钳压着,隐隐都能感觉到手腕骨头错位的尖锐剧痛。吃痛之下,他嘶叫着不得不松开手,而就在这之后,那只快要废掉的手才感觉轻松了些,令他长出口气。 从赫连茨握拳到现在一共也就五秒左右,但离得近的人却看得真切:那流氓的手腕已经出现了五个血红的手指印。几口倒吸凉气的惊呼传出,而伯明翰已经微笑着把赫连茨递过来的布袋送到了急忙跑来的妇女手中,“不用客气。” “太谢谢你们了!太谢谢你们了……” 妇女如此感激道,金则看了看手上的地图,严肃地问:“最快能到的能惩罚这个人的机构在哪里?” “这个……”周围人面面相觑一番,地上的流氓则再度露出了恶狠狠的得意表情,只因他早就知道人们会怎么说,“我们也不知道。” “那么你们平时是怎么做的?” “平时我们都不敢拦,”旁边有个路人黯然回答,顺便避了一下流氓吐出来的痰,“他身上有刀。” “……”金沉默地又看了看地图,既然不知道最快能到的惩罚机构在哪,他也只能看向最近的一个警察局——按照1比的比例,最近的一个也在离他们现处地方有几公里的东边。要是不亲自把这流氓带过去的话,感觉有些不太放心;要把他带过去的话,金认为又不太值得,有些浪费时间了,毕竟教训流氓也并不是他们这些术师的本职工作。 “抢劫一般是怎么罚的?”赫连茨见状自言自语道,“罚款或者进监狱。但这家伙……” 他低头看着地上的流氓,看到流氓强撑着转过脖子又呲牙笑起来,只得摇了摇头,“怕也没什么钱能罚的。进监狱?”他扭头看着路边的人,“各位,我听说这里有一个天使?他平时是怎么做的?怎么告诉你们的?” “天使?” “偶尔有听说过,但不知道怎么回事。” “……算了。”赫连茨无奈地看向被抢的中年妇女,“女士,你想怎么惩罚这个抢劫犯?” “这个……”妇女看着地上的流氓,说实话,她也不知究竟该怎么办为好。她对这片街区的流氓团体也有所耳闻,既厌恶他们,又怕被报复。尤其当她看见流氓被压在地上的丑态和眼角的凶狠时,她就更不知该怎么说了,“你们决定……” “这样啊……”赫连茨似乎也有所预料,随即跟两旁的金和伯明翰低语片刻,再之后才看回了流氓,“你很走运,年轻人。如果你抢的是跟你同岁时的我,我会把你打到牙龈出血;如果你是个成年人,我会徒手拔下你的一颗牙以示惩戒。但是,你看上去才十五六岁,而我毕竟已经是大人,所以我只会给你三拳——你要记住,犯罪,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有刀,估计是个惯犯,比起坐监狱和苦役,这已经是很轻的惩罚。下次再让我们碰见,就没这么好运了。” “什……”流氓惊讶地瞪大眼,刚才赫连茨那悍猛手劲给他留下的心理阴影还在,但还没等他说完,那凶猛的第一拳已经落在了他的臀部,“放心,我不会打残打死你,但也会让你长点记性。” “咚!”随着一声拳肉相接的闷响,流氓顿时感觉臀部传来一股难以言喻的酸痛,连带大腿根也被地上碎石刺得生疼,长到这个岁数还被人当众打屁股的羞耻感更让他面颊充血至鲜红。正当他刚想愤怒大吼时,第二第三拳接踵而至,却没人听到任何吼声——疼痛甚至还在次要,周围人的低低惊呼所带来的的羞辱才是绝了他大喊念头的关键。 而随着流氓感到身上一轻,赫连茨站了起来,“放弃抢劫、做个好人。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恐怕以后连后悔都没机会。” “……” 流氓沉默地从地上缓缓起身,仇恨地瞪了赫连茨一眼,然后一言不发而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跑开,而赫连茨三人则转过身来,“各位,你们知道哪里能找到那个天使吗?” “……” “你们……”这时,才有人从刚才那一幕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是来找天使的?” “对。” “你们真的觉得这里有天使?” “这就是我们来这里的理由。”金平声说道,路人们却对视一眼,“我可不这么觉得……如果真的有,为什么这里还是这个样子?” “……至少你们听到了流言,那就存在有的可能性。” “……好,”一个看上去憨厚的中年人勉强点头,”那你们可能得再往里走走,那里可能有人知道。我也不知道所谓天使是哪来的,至少我从来没在这附近见过,也很少听人提到……” “你们可要小心点啊,看你们的样子估计是外面来的,进去很可能被抢的。” “放心,”面对路人的好心劝告,赫连茨豪快地摆手,“我的力量,想必你们也看到了。就算被抢,到最后趴在地上的还不一定是谁。” “这可说不准,万一他们偷袭呢?那些小畜生最喜欢从背后敲人闷棍,很多人都中过招的。” “他们完全可以偷袭,”赫连茨毫不在意地说,“但如果是我们,他们不一定成功。” “这……”人们再次互相对视,显然是对这青年的自信感到不可思议。尽管他刚才确实显出了不一般的身手,但身手再好,又怎么能防得住那里面数以百计的混混流氓? “时间有限。”只是,金却不再给路人说话的机会,“我们要找到那个天使。感谢你们的告知,我们将会小心,再见。” “哦……” 人们呆滞地目送三人迈步离去,甚至忘了走自己的路。看着那三个乌云下前往混乱深处的背影,他们不禁暗暗猜测:这些究竟是什么人?又到底想做什么? 而他们的目标,那个天使……又在哪里? 第四百六十二章 好人 …… 那已经是一个多月以前的事了,赫连茨想。 他慢悠悠地在街道中央走着,洛叶特几人在他旁边低声聊着什么。静谧的夜中,人的谈笑声往往能传得很远,他的耳边也就充斥着不同的声音,但他自己却并不说话。 洛叶特的话并未让他有什么动摇,毕竟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成熟的人都会有自己的想法,唯独那些还未认知世界的人才会觉得只有一种准则是正确的,所以他并不怪洛叶特。他挺希望洛叶特能听进自己的话,但听不进也没关系,反正他自己也没听进洛叶特的话。在不伤害其他人的前提下随意做自己想做的事,他知道这被人称为洒脱,“比伯明这种什么事都藏着的性格可好太多了,”他这样想道。 然而,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怎么想说话。 哪怕是白日那艰苦的训练也只是让他的身体受累,不论是负重越野还是自由搏击都反而让这位角斗士感到精力发泄的快感,但刚才那短短的回忆却让他忍不住叹了口气。皎洁而纯粹的月光可以寄托人的万千思绪、抚平人的一切疲劳,他因而抬头望月,入目的却是连天浓云,夏日暴雨前那厚得叫人喘不过气的乌云。 今晚的月光并不明亮。 他微微再叹,缓缓低头,眯上了眼睛。 人总需要些心灵上的宁静,他放弃思考,任由自己眼前的画面陷入一片模糊中。他机械地迈步,耳边的声音仍然还有,但在他的耳中已经组成不了任何有意义的句子,只如雨般纷乱而幽静。 眼前的景象像吃了毒蘑菇般变得有些失真,他在灰暗的夜幕中隐约看到前方直直的大路似乎变得弯曲,平坦的地面多了些起伏,天天走过的街道变得陌生,但他并不在意。路仍照样走,他没有摔倒,那就无需在意。 路还很长,他有足够的时间让自己完全陷入半梦半醒的状态。他摇晃着脑袋,迷迷糊糊中,耳旁的声音也变得陌生,不属于伯明翰或者洛叶特这些人中的任何一员,但却同样纷杂无序。 “月……这……没……钱……多少……了……” “怎么……我们……办……” “奇……他们……怪……” 这些本没什么关联的词句在他脑海中被打乱重组,形成了与本意截然不同的话语。街道慢慢变脏、似乎又能闻到一股臭味,而街边似乎还多了些人。那些是什么人?他仔细一看,面黄肌瘦、矮小无力、衣装不洁,他突然想起,这似乎就是贫民区的画面——一个多月之前第一次前往贝洛区的画面。 不知不觉间,自己似乎继续下去刚才的回忆了。他并不对此抵触,只是平静地接受这一事实。 但是,为什么呢?他问自己,为什么要继续回忆下去呢? 事情已经过了一个多月,当时的他认为他们很快就能找到天使,但现在的他已经知道这一个月来一有空就往贫民区跑的努力没有得到任何回报,其中的记忆对寻找天使这件事自然也没什么价值。但是,他还是继续回忆下去了。 为什么要回忆这些没价值的事? 他抱着这样的疑惑,在恍惚之中,回到了一个多月之前。 …… 他仍走在街上,和伯明翰与金一起。 整个贝洛区包含二十多条大道,是特米纽市特米纽区最大的一个街区,这就意味着整个任务过程里大部分时间会被赶路充斥。如果路途中能加上点平日里看不见的景象和话题,赶路人再多说点话,那么倒也不会非常无聊。凑巧,他们所行的地方不是沙漠也不是热带雨林,而是最不缺对城市人来说充满猎奇感的贫民区。 吵嚷、互相推搡、不得不如此的糟糕穿衣品味、街边翻垃圾的野狗,都可以是谈资。当然,这些可以再放缓些,而就论刚才发生的事…… “你认真的样子挺帅的。”伯明翰笑道,像一个刚欣赏完戏剧的绅士在对剧中人物进行点评,“可惜那个小流氓恐怕没把你的话听进去。” “……” “他感到很愤怒、很耻辱,他把这当成了你对他的挑衅。他不会认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不会去想你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如果有机会、有能力,他估计更想把你也按在地上揍一顿,大概率是毫不克制、极可能把你打到骨折的狠手。如果再一上头,一刀捅死你也不是不可能。”他一顿,“最好还是当着刚才所有人的面,否则怎么跟人们证明他不是个废物?你让他丢尽了脸面,这对这种青少年流氓来说估计是比抢不到钱更难受的事。” “脸面?”赫连茨叹道,“抢劫犯的脸面?他做了抢劫这件事,早已经一点脸面都没有了。” “人们畏惧他。” “而我则让人们知道这畏惧是不应该的。” “你真的做到了吗?”伯明翰微微一笑,“你的出现并非常态,你只如掠过的彗星,一时绚烂之后便如从未出现。你走之后,事情还会是那样。他继续抢劫,人们继续畏惧他,一切都和一开始一样,没有改变。” “你一定要把我说得这样无用吗?”赫连茨斜眼看他,“我已经做了我该做的。” “你知道的,我并非如此,只是感叹这现实。”他摊开双手,“什么都没有改变。” “我并不像你想的那么多,我不是什么大人物,也不想着什么改变,只是随手做件力所能及的事、简简单单地当个能当的英雄。”赫连茨摇了摇头,随性地张开右手,“难道我不知道你说的这些吗?可就像我知道你总会这样说话,你也知道我总会做些什么。我只要用出我的力量——甚至不是全部——就能收到来自人们的感谢和崇敬,何乐而不为?” “这真是你说的话。”伯明翰微微点头,“猩红之夜时的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拜托,用用你的脑子,”赫连茨嫌弃地看向他,好似听到对方说了什么蠢话,“那是吸血鬼,而我是术师,你觉得我能怎么做?教廷给了我神药、训练了我一年难道是为了让我在关键时刻逃跑的?全市到处都是咆哮和惨叫,全楼的前辈都跟地震了一样嗷嗷叫着跑出去,康普因也已经起床了,难不成我还能当做不知道?这话我要是跟审判所的人说,他们估计不会很信。” “这些,我当然知道,”他不恼不怒,只微微笑着,“但如果你不是术师呢?” “嗯……”他迟疑了一下,随即无所谓地说:“那就不去送死了呗。我又不是洛卡,你当时不在场,但洛卡五根骨头断了仨的惨状我见过,而且还是两次,我可没他这种天天被打到半死还能恢复到完好如初的生命力。我是个角斗士都跟我遇到的那些尸鬼打到全身冒血精疲力尽,要我是个普通人,躲得怕是比皮鞋拍下来前的蟑螂还快。” “哦?”伯明翰微妙地偏转头来,语气轻,双眼却直直注视赫连茨,“真的吗?” “这能有假?”他闭眼仰头,“赫连茨的命应该还没便宜到要白白送死,他的智商也不允许他去送死。你应该问金,他才会跟你说就算他是个普通人也会上。” “嗯……”伯明翰沉吟着,随即又挂上了那副微笑,“哼哼。” “你不相信我说的?” “我相信,完全相信。” “……” 赫连茨无奈地扭头,“你的笑总是让我想打你一顿。” “而我知道你总是不会真正付诸行动。” “唉……”他叹了口气,“这就是好人的难处。如果我是个坏人,我就会把你也按在地上,也就不至于拿你什么办法都没有了。” “或者说如果你真的把我按在地上,你才会是个坏人。你忍住了,那么不论你有多么想,你也说不上坏。”伯明翰笑着说,把目光投向了侧前方一处正传出怒吼声和哭声的破房子,“而他们则不然。他们不克制自己,放纵自己的恶念,因为琐碎的理由而吵架甚至使用暴力,他们就被自己的行为所改变了。要想改回来,还有机会吗?” 第四百六十三章 好戏将至 “嗯?” “双层楼,看到了吗?上层楼暂且不管,只从下层楼,我就感觉到了七个情绪源。”伯明翰指着那掉了层漆的房子,站住了脚步而不再前行,突兀地站在街道人群中说话,“从情绪的成熟度来看,一个老人,两个成年人,剩下四个从幼儿到少年不定。而现在,那两个成年人正在吵架。为什么而吵?” 他像在观赏一部有趣的小说,自言自语地要把自己的想法全部说出来。赫连茨和金没有回答他,他也没给他们回答的机会,“我无法直接窥视他们的心灵,却能感受到他们日久的积怨。” “女人满心委屈和埋怨,在哀叹为什么自己的命运会这么坎坷。她完全封闭了自己的内心,不想听任何劝解,只依靠尖叫和大哭来发泄情绪。男人呢?他深陷于烦躁的情绪而无法自拔,他很想对现状付诸简单直接的暴力,比如一拳封住女人的口,却苦于没有合适的善后方法。如果他有这个方法呢?他会怎么做?亦或者如果他彻底放弃理性呢?” “……” 赫连茨和金沉默不语,周围人也听不懂伯明翰所说的希赫斯语,而他自己则继续点评:“四个孩子呢?最大的那个极度暴躁,此时此刻,他正想把自己的父母干脆了结,却又因为仅存的亲情而不忍让自己的父母死去、不想让自己的弟弟妹妹成为孤儿、不敢让自己毫无庇护地生活在贫民区,他只能在挣扎中痛苦而无法解脱。次子沉默、自卑、有自毁倾向,因为他的父母在他的记忆里留下的唯有争吵,除了死去,他还有哪里可躲?第三第四个孩子还太小,他们害怕,没有安全感,因为他们最亲近的人正在他们的面前自相争斗,他们还有谁可以依靠?” “两个成年人,毫不顾及自己的行为将会对自己的孩子造成怎么样的影响。他们的孩子如果长大、也组建自己的家庭,又会如何对待下一代?他们又会如何对其他人呢?整个贫民区都被这样的平庸之恶所填充,没有人思考自己的行为究竟意味着什么、没有人会想如何去改变这一切。愚昧而无知,离奇而真实。现在,我让他们平静下来,而在我走后,事又如何呢?” “……” 金和赫连茨默然看着他站在人群中,似乎也察觉到其身边逐渐荡起圈圈看不见的涟漪,像微风拂过地上尘埃般抚平周围人的一切不顺,自然也包括离他们不过五六米远的那户人家。 在街边的一片喧闹中,激烈的争吵慢慢平息,低低的啜泣隐隐可闻。而到此时,他才按原路又迈开了步伐,“走,荒诞的闹剧欣赏一两次就够了。批判这些人跟看低质量白文差不多,偶尔为之可以让人得到爽感,长此以往却会使人的各方面水平降低,包括而不限于对自己的要求和审美。更何况,真正的好戏,还在后面。” “嗯?” “好戏?”赫连茨甩开那些多余的怜悯,快步跟了上去,“什么好戏?” “你会知道的。”伯明翰说,“你将会知道。” …… 我会知道什么?赫连茨问自己,我知道什么? 这并不是一个真正的问题。他的嘴角浮现一抹苦笑,当时的自己确实一无所知,而现在,他已经知道所谓的好戏究竟是什么……然而,没那么美妙就是了。 …… 无数的悲欢离合,无数的纷争散乱。赫连茨三人一路走来,路过也看过了许许多多足以使拍摄者拿下什么奖项的画面,不仅有悲惨与无奈的,那些残存的温馨反而更令人不忍直视。一个小偷的卑鄙只让人感到一时愤怒,上前即可将其打跑,当下的问题便得到解决;一个灰头土脸的父亲为自己幼子撕开糖果包装袋的画面却更让人害怕这一幕的失去,因为赫连茨知道眼前的幸福无比脆弱,自己却无法做到任何事。 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悲哀,在贫民区则尤为突出。他避而不去思考任何相关的事,他发着呆,跟随着前面的两人,等待他们将自己唤醒,直到…… “好戏已至。” 伯明翰如此说道。 只一瞬间,赫连茨便应声醒来。 他第一眼就看到现在自己这一行人已经走到了一个稍微宽敞些的街道,周围都是被胡乱涂鸦的墙壁,脚边还有些黏糊糊散发异味的垃圾。他不知道他们到底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这里是哪,但他并不在意。因为,好戏已至。 金和伯明翰就在自己眼前,面朝自己。前者面色严肃,后者则轻松地对自己的身后伸出了手,“就在那里,他们来了。” “……” 赫连茨转身,只几秒后,他就看到了一群青少年年龄的人从巷里冒头。他们穿着花花绿绿而脏兮兮的衣服,长短不一的头发油且乱,正如他们脸上的雀斑。他们眼中有股狠劲,大多叼着根烟头,手上握着棍棒与小刀之类的武器,脚上则迈着嚣张的步伐,让见惯了外面学校里他们同龄人的金产生一种错乱感,可在贫民区里,那样手捧课本的也许才是异类。 滑稽或许正是用于形容这一画面,与小孩试图通过穿大人衣装来让自己看起来成熟没两样,但如果有外来人以为这些人只是闹着玩,那么他们开口就来的脏话和毫不吝啬的暴力就会让人知道他们是来真的。 街边的人们都躲得远远的,想来是不想惹上麻烦,这就让赫连茨三人看上去越发孤立无援。那群流氓似乎很满意这样的情况,本来为了追上三人而挺快的步伐逐渐放缓,也并不驱散路人,仿佛面对绝境兔子的猎人般胜券在握,以此为三人施加压力。如果现在是三个普通人站在这里,身上怕早已经汗如雨下……只是,唯独今天,站在这里的,是赫连茨、金与伯明翰。 面前大约有十几人,而他们已经从人群中看到一小时前那个被赫连茨按在地上的流氓——此时的他站在一个比他稍大些的青年旁边,已经几乎压抑不住眼底的恶毒和嘴角的欣喜了。 “……唉。” 赫连茨微微叹气。 对方来寻仇了,虽然并不很罕见,但毕竟不是件能让人省心的事。 他摇摇头,往前站了一步。如果是在以前,比如和赫尔莫或者其他人决斗时,他会先不急不慢地整理自己的头发和衣装,但现在,他根本就没这个兴致。只是,这也足以让他对面的流氓们感到奇怪,因为以前的人们在面对这种景象时要么就是不知所措地呆着,要么就是求饶,要么就已经撒开腿逃跑,而像赫连茨这样的,一个都没有。 “就是他!”不过,自己这一方毕竟人多,那个流氓指着他咬牙道,“那个狗屎玩意!” “原来是这样。”较高的短发青年点头,隔着几米的距离仔细地端详赫连茨,不由得笑骂道:“我还以为是个壮汉,看上去也不怎么样,怪不得要搞偷袭!” “要不是他偷袭,我也不会中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这种小白脸,不偷袭怎么逞英雄?一看就是跟女人睡多了的货色,能不能硬起来还两说呢!” “……” 赫连茨看着自己那盖住整个上半身以至于显得自己瘦弱的及膝大衣,低声地再度叹气,而身后伯明翰的声音也恰好传来,“我该说他们这是猜得准还是推测得好呢?” “你不说话最好。”他无可奈何地说道,也在那些流氓继续骂着时面对他们高声开口:“安静些,我有话要说。” “求饶的声音大点,说不定我们可以不下死手,你觉得呢?” “要不然我们就把你揍成条死狗拖回去,考虑好了就说话!” “一定要让他也尝尝我刚才的滋味!” 一众骂声中,属那小流氓的声音最大,赫连茨却并不为之发怒。他张开嘴,刚准备说出自己在心里想好的劝词,却又连一句“先冷静一下”都没说完就被无数不分青红皂白的骂声淹没。他站着,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到最后在路人的围观中终于沉默不语,不再做任何尝试。而在这之后又一会,那些流氓才得意地笑着看他,而也在这时,他才终于又张嘴,最后一次叹气,“知道吗?你们这群野狗已经无药可救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野狗与人 “操你妈的说什么呢?” “你他妈再说一遍?” “这年轻人不要命了?” 一时间,不止是流氓,连路人都震惊得难以置信自己刚才听到了什么,但是…… “我说,你们已经是一群野狗了。”赫连茨缓缓脱下自己的大衣,反手交由伯明翰,复而直视面前十数人,“而我是人。人打野狗,难道要先跟对方互相摆好架势吗?能让我正眼相视的是洛卡和凯勒那样的正直战士,而你们的言行品德贱如虫豸,不配让高贵的赫连茨视为对手。尤其是你,”他单手直指刚才那个小流氓,“我已经给过你一次机会,但你并没有珍惜。我不会再试图通过单纯的口头劝告让你们向善,三分钟——”他抬起手,“三分钟后,也许更短,你们将跪在地上哭喊着祈求我的宽恕,但那时的我未必会听得进去。” “……” 被赫连茨这样盯着,那流氓脸上暴怒还没消失便感觉双腿一软,慌忙避开视线。而在沉默片刻后,他旁边的高瘦流氓破口大骂:“你他妈叽叽咕咕地说什么呢?” “还敢威胁我们!”不知怎的,尽管对面只有三个人——而站出来的只有一个赫连茨,但这些流氓还是莫名有些心悸,不禁一个接一个继续骂了下去以壮声威,“你的那张嘴迟早要被撕烂!” “不值得因这些人动怒。”突然间,伯明翰如此说道,金也紧皱眉头,赫连茨于是回头,“我只是单纯地要教他们怎么做个人。我不是他们的父母或老师,但总该有人教教他们的。” “教你妈做人!” “去你妈的!” “……” 他又回过头来,流氓们顿时噤声,但却很快反应过来这样在路人眼里显得己方很怂。气急败坏之下,骂声反而越发大起来了。 “……” 与此同时,一反刚才流氓们朝他赶来的样子,他沉默地主动迈步向那些还在咒骂的流氓们。 他走得很稳,每一步下去都像要把大地压实般稳重,因而速度不快,比一般人散步还慢些,但不知怎的在那些流氓眼中却好像一头猛虎正渐渐逼近。他眼睑低垂,挽起了自己的袖子,尽管赤手空拳却也让手握武器的流氓们一阵心虚,不禁开始后悔刚才没有赶走路人,以至于此时在众目睽睽之下根本就不能有丝毫示弱。 奇怪的一幕出现了,空手的一个人向持械的一群人走去,而前者看上去居然是攻的一方。只是,当盾牌已经腐朽,哪怕再多又怎么能挡得住一把锋利的锐剑? “……你要是现在转身,我们还能给你个活路!” “我警告你别挑战我们的底线,我们可不想杀人!” “……” 他默然不语,继续迈步。正午的阳光撒在他的头顶,却根本无法缓和不知何来的肃杀感,也许是因为他的整张面庞都因为他的微微低头而隐于阴影? 而在他身后,金仍眉头不展,伯明翰则一反常态地收起笑容,他们是在担心谁? 那领头的瘦高花格衬衫流氓看着赫连茨直直地朝自己走过来,心中的压抑感甚至比旁人还更大几分。他不明白为什么世界上还有这种不怕刀子的人,还是说自己真的撞到了硬茬子?他接下来要干什么?他会不会真的让自己当众跪在地上?未知的恐惧攥住他的心脏,难言的愤怒燃烧他的大脑,他难以忍受,但无可选择。 他的骂声随着赫连茨的接近慢慢弱下,而当赫连茨终于在他面前站定时,他看到了对方脸上的表情——深藏于眼中的悲戚与怜悯,以及嘴角若有若无的无奈。 “……” “我操你妈的!” 不知为何,他爆发了。 他面颈发红地大吼着,扬起手一刀朝着赫连茨的侧肩刺了下去,其他本已经有些双腿发软的流氓也像得到命令一样,一咬牙一发狠便朝赫连茨围了过去。路人几乎已经看到赫连茨流着血倒在地上的画面,不忍直视和迫不及待皆而有之;如果这里现在有个赌局,押赫连茨能活的赔率甚至会大到庄家都劝闲别犯傻的程度……可是,身为赫连茨挚友的金与伯明翰却并不慌乱,而在他们眼中浮现的…… “为什么呢?” 赫连茨抬手便架住瘦高流氓的手臂,语气缓得像是置身事外般问:“为什么?” “你他妈在说什……” “为什么一出手就想让我残废呢?” 他一拳如脱膛子弹般挥了出来,随着拳肉相接的一道闷响,他面前的瘦高流氓还没问完就被揍歪了脖子。就在那短短一瞬间,流氓从鼻子到嘴角的半张脸荡起一层波浪,鼻血和半颗牙接着飞出,而紧随其后的便是挨拳侧脸的肿胀高热和脑内的震荡晕眩,整个人已经痛苦地拧着脸地倒在了地上,然后又被一靴子精准踢碎了两颗门牙。 “难道我们之间有很深的仇怨吗?” 他不去管地上那正嘶喊的家伙,在旁边人陷入呆滞时,他左臂一翻就抓住一个扯住自己袖子的矮流氓的胳膊,一用力直接便把对方甩飞。与此同时,他转身一个上勾拳便让另一个流氓脚跟离地、晕头转向,那上下牙剧烈碰撞的咯吱声更令其他人起鸡皮疙瘩。仅仅只是一拳,那流氓便感到脖子一阵剧痛,差点感觉自己的头要从脖子上飞出去。但,更让他畏惧的,却是赫连茨说话的速度仍和开始一样不疾不徐,“可我甚至都不认识你们。为什么要对一个从未伤害过你们的陌生人下这种狠手?” “闭上你的狗……” “还是说你们对所有人都是这样?” 事情还未结束,他身旁还有流氓因为没看清究竟怎么回事而仍握着刀子向他胡乱挥舞;而在下一刻,随着赫连茨边说边往他手臂带肚子猛地一踹,刀子立刻脱手,他却根本无法捡回,只能干呕着捂着肚子跪在了地上,接着便被坚硬的皮鞋尖大力踹在胸口以至于仰天倒地,那胸闷气短的疼痛甚至让他在地上哼哼唧唧半天也起不来。 “如果我是个普通人,现在倒在这里的,恐怕会是我。你们会将我怎样?暴打到重伤不治吗?还是对我极尽羞辱?究竟是什么让你们如此看轻一个人的尊严和生命?” 与他从容话语相对比的是他动作的迅速,他侧身往自己身前一撞,那流氓顿时感到野牛冲击般的巨力,脑中顿时七荤八素。然而,他没有倒下,因为在下一秒他便感觉脑后一阵剧痛,原来是后脑勺已经被赫连茨攥住,那源源不断传来的压力甚至让他迷离间以为自己的头骨下一秒就要被捏碎;而在他眼前,另一张脸庞正向他极速靠近——随着宛如保龄球相击般的一响和紧接着的闷沉疼痛,两个流氓也昏头转向地倒在地上。 短短十五秒,五个流氓倒地,而他们的口中正发出阵阵呻吟和哀嚎。 一时间,所有还站着的流氓都陷入极度畏惧、开始自我怀疑,尤其是那个刚才扯住赫连茨袖子的矮流氓。他又惊又怕地看着那甚至没喘气的男人,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赫连茨的体重至少三百磅起步以至于自己根本扯不动对方,力量更是轻易就有四百磅以至于自己与他的差距就像一个孩童与大汉——但对方看上去明明只是个壮点的青年! “你们没有接受过什么教育,我知道。然而这只适用于知识的缺失,无法解释你们人品的恶劣。你们可以不知道物理和天文是什么、可以不知道文章和诗句该怎么写,但不能不知道伤人是不对的。” “因为生活困难,所以选择这条路?可那些工人、那些做小生意的,教廷也有孤儿和出身贫民区的人物,甚至只要你们放眼四周就能看到那些普通人,难道他们不是和你们长在同样的环境吗?出身险恶并非原罪,有谁可以选择以什么方式来到这个世界?可他们中的大部分在竭力工作的时候,你们却在欺凌无辜弱小。哪怕你们只是饿急了偷点东西而不伤人,我也许都可以勉强饶恕你们。但,你们选择放纵恶念、抛弃行事的底线,这就意味着你们已经彻底放弃当个正当的人,彻底放弃为人的骄傲和尊严。” “多么可悲,你们那已经扭曲的思想以为所有人都该怕你们,出口成脏、好勇斗狠,张口侮辱闭口威胁,认为‘没得选’、‘命运抛弃了我们’、‘这才是真实’,然后便去伤害那些努力生活的人,可这只能证明你们堕落的程度令人恶心。威风?实际上早已被人唾弃。想废了我、想撕了我的嘴?你们绝非第一次这样袭击别人,在我之前,你们究竟伤了多少人?看到受害者流血,难道你们以为自己可以金刚不坏吗?你们在伤人时,究竟能否感受到疼痛?” 而在所有路人的瞳孔反射中,在那剩下的九个流氓眼里已如鬼般的赫连茨再度迈步走向他们,却并没有真正要得到回答的模样。他的面色平静得可怕,一伸手就揪住那已经呆住的小流氓的领子,像机器一样迟缓地低下头,“你是第六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