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国之最强皇兄》 第一章 风起青萍1 天渐渐黑了,似乎要下雨,云厚得好象要掉下来。刘毅紧了紧身上的衣甲,骑着马,领着大队人马朝前行去。起了一阵风,在闷热的午后,带来一股清凉之意。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抬头望去。远方,洛阳城头的“董”字大旗猎猎作响,在风中张牙舞爪。其上的“汉”字大纛因太过厚重,反而无精打采的耷拉下来。 一个传令兵打着马,大着嗓子从身边奔行而过:“主公有命,遍插旌旗,擂鼓壮威!” 董卓的兵马仅三千余众,远达不到威慑洛阳城的目的。为此,部队不得不晚上出城,白日复入,如此往返,以达到虚张声势的目的。这已是刘毅第四次执行这种任务了。 在沉重的“轧轧”声中,厚重的城门缓缓拉开,宛如巨兽张开了口。洛阳的城墙甚是高大,连带城墙也厚实得多,一眼望去,近百米长的城门洞阴深深的,宛如一口深不可测的古井。刘毅拍了拍马,领着一众属下鱼贯而入。 穿过城墙,入目就是宽阔的中东门大街。因为常有人走,青石板路光润整洁,少见尘土。但两侧民户窗门紧闭,不见人影。 刘毅带住了马,亲兵队长杨易打了打马,靠了上来,轻声道:“将军,怎么了“ “吩咐下去,停止击鼓,严整入城,不得惊扰城内百姓。“ “可董将军有令,须得大张旗鼓……” 刘毅扭过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道:“不得惊扰百姓。“ 杨易吓了一跳:“是,将军。“他转过身,挥了挥手:”弟兄们,停止击鼓,小步前进。注意避让街边百姓什物。“ 为了迅速进京,董卓轻装简行,总共只带了三千精锐人马,由李榷和其女婿牛辅统领。刘毅乃牛辅下属军候,所辖兵马也就三百出头。人虽不多,但这几年随他四处征讨羌骑,个个都是百战之兵。 刘毅默默想着心事,领着队伍缓缓朝前行去。中东门大街十分宽阔,可容十几匹马并列而行。不时有人大呼小叫的纵骑而过,扬起阵阵尘土。道路两侧百姓家什可倒了大霉,铁骑横冲而过,留下一地狼藉。一个老妪担心自家的摊具,颤巍巍的冲出来收拾。一个骑兵骂了声,抖手就是一鞭子抽去,只听“啪”的一声,这一鞭正中头部。那老妪痛得在地上打滚,幸亏她老伴眼疾手快,一把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顺势拉进屋里。人虽保住了,但自家物什却被踩得稀烂。 高祖刘邦甫进咸阳时,曾与关中父老约法三章:“杀人者死,伤人及盗抵罪……“近两百年过去了,却没多少人记得这个了。 眼见两个老人躲进了屋里,那些骑兵也不追赶。一路打着呼哨,大呼小叫的冲了过去。 刚才刘毅有些走神,没有看清。他皱了皱眉,对身边的杨易道:“如此跋扈,都是些什么人” 杨易看了那些骑兵的背影一眼,低声道:“将军,是飞熊军。刚才那领头的骑将,正是李校尉下属军候华雄。” 是华雄么怪不得。 刘毅心下了然。 所谓飞熊军,就是董卓的私人精锐部队,因旗帜上绣有肋生双翅的飞熊图案而得名。这支部队有六百人,由校尉李傕统领。飞熊军全部是由西凉军中的精英和能人异士组成,装备精良,战力强悍。但他们常年呆在西凉,地处边荒,那见过中原的繁华西凉军进驻洛阳后,烧杀抢掠时有发生,十桩中倒有九桩跟他们脱不了干系。 而华雄,就是李傕下属,官至军候。 他正想着,前方突然一阵混乱,夹杂着人的怒斥和哭喊。刘毅吃了一惊,抬头朝前看去。杨易也有些始料不及,顿时停下了话头。 看来,又有百姓倒霉了。 “走,随我去看看。” 刘毅跳下了马,循着声音冲去。那声音并不太远,没跑几步就快到了。声音越来越响,除了男人的哄笑声,还夹杂着女人的尖叫。 前面围了一大群人,但都是盔歪甲斜的西凉兵。也有些百姓打开窗户,好奇的朝这边张望。被这些人凶神恶煞的一瞪,又马上缩了回去。 刘毅随便抓了个人,问道:“出什么事了” 那人正伸着脖子,踮着脚朝里面张望。闻言大不耐烦,恶声恶气的道:“找死么”转头一见是刘毅,脸上的表情正经了些:“是刘将军啊,啊哈,我家将军看上了个婆娘,正在说和,所以借个道,一会就好……” 他正说着,人群里面传出一声女性的怒斥:“你们这些军痞,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声音非常年轻,也非常尖锐,里面的怒气,怎么也掩藏不住。 刘毅道:“我去看看。” 那人张了张嘴,正欲阻拦,但刘毅不由分说,径直闯了进去。 人群中间,停着一辆马车。两个家丁模样的人躺在地上,正有气无力的叫唤着。而旁边则站在一个梳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小姑娘年龄不大,杏眼桃腮,生气起来,两只眼睛显得特别大。这怒目圆睁的样子没有吓到这群兵痞,反而惹来一阵哄笑。一个声音漫不经心的接道:“小娘子,别再磨蹭了,快叫你家主人和我们走一遭。否则,咱可不客气了。” 那是一个铁塔似的大汉,长得腰圆膀粗,肌肉虬结,此人正是华雄。 华雄向有西凉第一勇士的称呼,这自然不是白叫的。光看这身板,就够人喝一壶的。 眼见刘毅闯了进来,华雄也是一怔,笑道:“哟,是刘将军啊。刘将军的鼻子属狗的么,见到漂亮妞就过来了。怎么,想跟我分杯羹” 他说着,指了指那个小丫头,啧啧有声:“这小娘子不错,长得那叫一个水灵,将养两年,就够刘将军消受了。刘将军好眼光啊……” 刘毅斟酌着道:“华将军,我军甫进洛阳,总不好太过放肆。否则,难免落人口实,说我等军纪败坏……” 华雄沉下了脸:“刘将军的意思,是说我军纪败坏了” 刘毅道:“飞熊军向以勇猛着称,华将军更是西凉第一猛士。在下怎敢妄加置喙,不过在下以为,如此惊扰百姓,恐令主公名声有损……“ 第二章 风起青萍2 一听刘毅夸他,华雄脸上好看了些。闻言摆了摆手道:“刘将军,你带军打仗是有一套,老子也佩服。就是有点不好,酸不拉几的,和那些文人没什么两样,想那么多做什么抢个把女人,董中郎那会管再说了,这女的还是我准备献给主公的。“ 刘毅一怔,献给董卓的他不由看了对面的小姑娘一眼。董卓虽然好色,但对小女孩一向敬而不敏,什么时候好这一口了 华雄脸上大为不耐:“老子抢个把人,还轮不到你来说,让开。“说话的时候,他把刀举起了,作势欲冲。 刘毅只得朝一边让去,心下却叹了口气。西凉军四部互不统属,平时更有些互相竞争的意思在内。别说他跟华雄是同级,就算是他顶头上司牛辅,也管不到华雄头上去。正欲起身,只听一个柔美的声音道:“华将军,小女蔡琰,家父蔡邕。现任朝廷祭酒,还望将军给几分薄面。“ 华雄虽是个粗人,但祭酒是个啥东西他还是知道的,闻言歪着脖子道:“嘿嘿,现在整个洛阳,都是咱们董中郎说了算。别说你老子是祭酒,就算是丞相,今天你也得跟我走。“ 蔡琰蔡文姬 刘毅浑身一震,顿时站住了。 “这么说,华将军真要留下我了“ 随着这一声喊,从车中伸出了一条如玉脂般的手臂。洛阳风大,这手臂还罩了一层轻纱,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更显得肌若凝脂,手如柔荑。 刘毅转过头,紧盯着从马车里钻出来的佳人。蔡琰穿得很是随意,一身青衣勾勒出她纤细修长的身材,娥眉淡扫,秀发如云。尤其她一双眸子,灿若星辰,似乎包含了无穷智慧,更似会说话一般。 华雄吞了把口水,讪笑道:“小娘子勿怪,只是带你去见见我家董将军。董将军你知道不,现在整个洛阳,都是他的……“ 蔡琰黛眉微皱:“洛阳乃天子脚下,大汉之都。将军这话,有些僭越了……“ 华雄“嘿嘿“一笑:“什么僭越不僭越的,老子不懂,也不想懂。小娘子,你要真想讲这些大道理,留着和我家董将军去说。” “让开!“ 华雄大不耐烦,一把拉开刘毅,就要朝蔡琰冲去。 这一下力气有些大,刘毅措不及防,被他拉得一个踉跄。惹得周围的飞熊军一阵哄笑。刘毅本就有心找茬,顺势站住了:“华将军,你太过分了。“ 华雄转过头,手中的长刀一甩:“刘毅,我已给足你面子了,若你再不知好歹,别怪我不客气。” 这一刀仅只虚劈,看起来力量十足,其实也就吓唬刘毅而已。后者侧身一闪,顺势拔出刀来:“华将军,刘某不才,愿向你讨教。“ 华雄一怔,看着刘毅,慢慢道:“刘将军,你真要为这女子和我决斗” 西凉军悍勇,他们征羌日久,多少也染了些胡族习气。每次出征,都以战功多寡的方式分配战利品。若战功相等,而两者地位等同,则以决斗的形式进行分配。不过一旦决斗,负者极容易出现伤残,所以军中决斗的情况极少出现。 刘毅看了蔡琰一眼,然后转向华雄,也是慢慢道:“华将军,其他都可以让你,但这次不行。” 华雄气极反笑:“好好好,久闻刘将军武艺不俗,今日正好讨教一番。”他转向四周,喝道:“都给老子散开点,省得挡了老子的刀。” 四周本来围了一大群兵,听华雄如此说,顿时“哄”的一声,让出一大圈空地出来。蔡琰倒也镇静,她把两个家丁扶起了,然后牵着那个小丫头,默默的退在一旁。杨易顺势挤了进来,拉了拉刘毅,有些焦急的道:“将军,你真要和华雄决斗这家伙可不好对付。” 刘毅也是军候,下面管了好几百号人。一旦败了,就算没有性命之危,他们这些下属也会觉得抬不起头。 华雄自然不好对付。但刘毅却有不得不为之的理由。他点了点头:“放心,没事。” 事已至此,杨易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道:“那,将军你小心点。” 所谓决斗,不外乎马上斗和马下斗两种。马上斗大多发生在两军交战前,一方叫阵,另一方应战。双方你来我往,做战前的热身运动。既可提升士气,亦可探听对手虚实。不过马上斗对骑术,武器,坐骑的要求甚高,三者缺一不可,稍有不慎,就会马失前蹄,抱憾终身。而马下斗则没这么多弯弯绕,双方直接以兵器,甚至徒手决出胜负。 不过两人都亮出了长刀,徒手是不可能的。搞得不好就会血溅当场,这也是杨易担忧的原因之一。 “刘毅,去死。”华雄厉喝一声,人如一截黑塔,直直压了过来。 刘毅早就凝神以待,华雄一刀压到,他看准刀势,举刀一挡,一下格住了他的刀。 “当”一声,两刀的刀口一交,爆出火星。华雄这一刀蓄势而发,刘毅也是全力而为,双方实打实的拼了一记。刘毅只觉手臂一麻,全身都震了一震。 华雄不愧是西凉第一猛人,他的力量居然有这么大 刘毅心下一惊。他这几年南征北战,格斗经验水涨船高,日臻老道。可华雄也非弱者,若真是硬碰硬,自己与他相斗,多半要栽跟头。 心下想着,刘毅顺势一跳,人已退了三四步远,华雄出了一口恶气,顿时大是得意,嘿嘿一笑:“刘毅,你的威风那去了来来来,咱们比划个三百回合,别怂蛋。” 说完之后,他大步向前,再次压了过来。 不能输! 有蔡琰这么个大美女在旁边,老子怎么也要拼上一把的。 想到这里,刘毅不退反进,一招力劈华山,一刀朝华雄头上反斩而去。 只有抢占先手,方有一线生机,否则,等华雄攻过来,那就先机尽失,自己力量不如他,硬拼机更无机会,只有近身缠打,发挥自己灵活的特点,方有一线生机,这是刘毅的算计。 第三章 风起青萍3 他冲到华雄面前,后者却象没知觉一样,一动不动。待刘毅的刀砍到他胸前,华雄忽然把手中的刀在胸前一横,一下架住了刘毅的刀,口里道:“刘毅,你就这点手段也把我华雄想得太简单了。” 说话的时候,他整个身体猛地向前一冲,刘毅只觉一股大力袭来,手中的刀几乎要脱手。正欲变招,华雄长刀一翻,顺势压住了刘毅的刀,在刺耳的刮擦声中,顺着刀面朝刘毅胸口推了过来。 这一刀攻其必救,如果不弃刀,刘毅的手指一定会被他削断的。 “华雄,你过了。”刘毅连连后退以躲避刀势,又惊又怒,似乎有些慌了。 华雄大是得意:“刘毅,你要是现在求饶,也许还来得及。“ 话才落音,刘毅右手一下松开了刀,反手从华雄刀身上抽出来。这一着大出华雄意料,他的刀正用力向下压,胸前空门大开,刘毅嘿嘿一笑:“还你一拳。”右手一个勾拳,正中华雄下巴。 下巴是人体要害之一,若受重击,轻则耳鸣致残,重则丧命。但刘毅一拳应得匆忙,威力大打折扣。好在他力量没了,速度倒是奇快,这一拳后发先至,“砰”的一声。华雄一个踉跄,整个身体都向后退去,但手上却是不停,手中武器向刘毅胸前一挥,长刀仍向其手腕斫来。 刘毅一惊。侧身一闪,只听“嗤”的一声轻响,他只觉左肩一凉,皮甲已被划拉出一条巴掌长的口子。如果他闪得慢一些,整个手臂都可能废了。电光火石间,刘毅右手已收了回来,倏忽间侧身一抓,正好捞住了长刀,武器重新回到手中。 这一着以快打快,应变极速,刘毅全凭本能对敌,华雄目不暇接,又中了一拳,人也退了一步,不由有些泄气。所谓一鼓而气,再而竭,刘毅也知道,这等先手一旦失去,再难挽回。这时武器已经抽回,刘毅轻喝一声,朝华雄反手就是一刀。华雄一惊,脚下不由自主,退了一步。刘毅得势不饶人,一个大步向前,手中武器横撩,又逼得华雄退了一步。 这几式熟极而流,一进一退间,宛若行云流水,华雄也没料到刘毅如影随形,居然还能跟着他向后退,脸上也有点变色。他手中刀势已乱,胡乱的朝刘毅胸口挥来。 刘毅后退一步,右手向后一缩,手已脱开刀柄,再捏了个拳,华雄刀势再次落空,由不得他反应过来,他上前一步,直踏中宫,照准华雄面门就是一拳。 先前华雄已中了一拳,此时也有些吃不消,人也摇摇晃晃。百忙之中,脚下一点地面,人已斜移两尺,一刀向刘毅脖子挥去。刘毅一个矮身,让过了这一刀。 此时,刘毅的长刀掉落地面,发出“当“的一声脆响。 周围发出一阵叫好声,夹杂一声女性的惊叫。那是蔡琰的声音。 两人以快打快,又是贴身缠斗,外人很难看清。这些飞熊军都以为是华雄逼得刘毅弃刀,更遑论蔡琰这个门外汉了。 耳听刘毅长刀落地,华雄心下一定,正欲变招找回场子,刘毅侧身上前,右手缩回成拳,“砰”一声,不偏不倚,再次打在他下巴上。下巴连遭重击,饶是华雄皮糙肉厚,也是吃消不住,痛得倒吸一口气,脚下也朝后退了一步,手中武器再也拿捏不稳,“咣当”一声掉落尘埃。 等他翻身而起时,刘毅已捡回长刀,刀尖正抵在他胸口上:“华将军,你输了。” 而这时,周遭飞熊军的叫好声刚歇,就好像为刘毅喝彩一般。 华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输了固然可恨,但他在众目睽睽之下耍赖,那更是不可能。只得气哼哼的翻身而起,捡起长刀:“我们走。”带着一众人属下扬长而去。 “将军真是好身手!”眼见华雄走得远了,蔡琰率先拍起手来。 刘毅收起长刀:“侥幸胜得一招半式而已。” “将军太谦了。” 刚才两人兔起鹤落,交手极快,蔡琰虽看得不大清,但里面的凶险却是知道的。以致于现在还心有余悸,她左脚后退半步,收了衣袖,然后双手曲握成拳,左手放于右手之上,微微屈身,同时敛衽一礼。声音更如玉落珠盘:“谢将军援手之恩。” 刘毅微微侧了侧身子,笑道:“没事,倒是我军粗鲁,让蔡女士(注:女士,汉代对饱学女子的敬称)受惊了。” 蔡琰本就肤色极白,受此惊吓,面色更白了。更显得肤如凝脂。刘毅视线一落她那吹弹得破的脸上,就有些挪不开眼。 当然,刘毅在前世,美女见得也够多。但所谓网红,几乎千篇一律。看得多了,心头亦如明镜,去掉那些滤镜和美颜的加持,大多也就一路人耳。即便见到真人,也是浓妆艳抹,难有见到真容。而此时的蔡琰,虽脂粉不施,但仍面色如玉。因为常年饱读诗书,她举手投足之间,更带着一股宁静之意。 以前刘毅也有读书,常听人讲,某人读书久了,带着一股书卷气。他总是付之一笑,认为只是修饰手法。人生百态,喜静好动在所难免。性格内敛,木讷少语,大多也就归于一类。若说人有书卷气,还是夸张了。但见到蔡琰,他的观念就完全颠覆,此女一举一动,莫不暗含规矩,难以挑出半分瑕疵。 蔡琰有些受不了刘毅的目光,不由垂下一对好看的眼睑,面上也涌现一丝红晕:“还未请教将军尊姓大名。” 刘毅“啊”了一声,连道:“在下姓刘,单名一个毅。字兴汉,祖籍长沙……” 见他手忙脚乱的样子,蔡琰大觉有趣,不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好了好了,原来是素有西凉飞豹之称的刘将军,小女子知道了。” 大概她也觉得奇怪,刚才还威风凛凛的刘将军,怎么现在腼腆得像个小孩子一样。 刘毅恋恋不舍的将视线从蔡琰蛋清似的脸上移开,有些讪讪:“那都是外人瞎取的外号而已,当不得真。” 经过这么一个插曲,两人间的隔阂消除了很多。蔡琰看了看四周,不由赞道:“久闻刘将军治军有方,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第四章 风起青萍4 华雄一离开,他的手下也跟着作鸟兽散。整条大街顿时空空荡荡,少见人影。杨易正带着一大群属下在清理街道。他们将倒坍的摊位扶起,将散落在街上的蔬菜瓜果拾起来,重新装回箩筐。几个士兵找来扫帚,将残渣扫起来,堆放在一起。他们轻车熟路,井井有条,显然没少干这事,只一小会,附近就干净了许多。 刘毅心下也有些得意。与民为善,这是他带兵的第一要约,没想到无心插柳,倒在佳人面前博了个大大的印象分。他打蛇随棍上:“最近洛阳可不大太平,要不这样,由在下送蔡女士一程可好” 这时,附近的居民也活了起来。有些胆子大的,偷偷跑出来清扫家门前物什。见这些当兵的不阻拦,越来越多的人跟着跑了出来。整条大道也渐渐有了生气。如此一来,杨易等人无事可做,只得纷纷归队,排成整齐的两排。 微风轻拂,几缕发丝调皮的拂过蔡琰面颊,她拢了拢。视线在刘毅身后的兵丁上移开,面色犹豫:“如此劳烦将军,不太好” 她迟疑的样子,反多了几分楚楚之姿。所谓古风韵味,大抵就是如此。这可比后世那种穿上汉服行东施效颦者要自然得多。刘毅想着,转头对杨易道:‘你带大家去军营休息,我且送蔡女士一程。“ 杨易拱手一礼:“是。“ 他说完,翻身上马,加了一鞭:“兄弟们,跟我走。“当先拍马而去。他身后几百个士兵虽然都是骑兵,但控马娴熟,一路远去,蹄声得得中,仍是跑得整整齐齐。 眼见他们跑得远了,刘毅才牵了马,对蔡琰道:“现在由在下单独送蔡女士一程,可否。“ 蔡琰一双明眸一直盯着远去的西凉兵,不由赞道:“真不愧百战之兵,”她转过头:“当然可以,能得刘将军相送,是奴家之幸。“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看向刘毅的目光,也多了些莫名的东西。刘毅心头一慌,连忙别过头:“蔡女士,请。“ 洛阳有“十三古都“之称,此时虽是东汉末年,但历经夏太康迁都斟鄩,商汤定都西亳;周公辅政,迁九鼎于洛邑。平王东迁,高祖都洛,光武中兴,几经修缮,这座规模宏伟的古城,却已颇具规模。蹄声得得,马踏在青石路面上,入耳如碎珠。一路行去,街道上车水马龙,一派繁华。 但刘毅知道,这些都不过是假象,过不了多久,这难得的和睦将被打破,一个乱世的大幕将徐徐拉开。 “刘将军。“ 正想着心事。蔡琰的叫唤声将她拉回了现实。刘毅拍了拍马,追上了马车:“蔡女士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当,“蔡琰的声音从马车里传了出来,她顿了顿道:”将军一口一个女士的叫着,不显得生分么“ 刘毅心下暗恼,连道:“在下疏忽了……“ 他讷讷着正欲补救,后者却是一笑:“好啦,不怪你了。记好了,小女子名琰,字文姬,以后别女士女士的叫了。“ 刘毅抱了抱拳:“是,文姬女士……“惹得后者又是一声娇哼。 两人一路闲聊,穿过外城,朝内城行去。一路行来,刘毅对蔡琰更为敬佩,这女子不愧为中国四大才女之一,文学诗赋,天文地理,简直无所不能,无所不知。更为难能可贵的是,蔡琰极为善解人意,每当刘毅接不上话,她都会转移话头,或不着痕迹的自问自答,避免了刘毅的尴尬。 他却不知,蔡琰的震惊同样不下于他。刘毅话虽不多,但俱是精妙见解,对时政的针砭,往往一针见血。就算诗词歌赋,也偶有神来之笔,让其大为叹服。 蔡邕的住处非常偏僻,只是内城一个三进的小院子,显得非常幽静。马车在院门前停下了,早有一个家丁入门通报。不一会就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慌里慌张的从里面跑了出来,口里碎碎叨叨:“哎呀,文姬呀。听说你遭贼人了快快过来,让为父看看,受伤没“ 这老叟抓住蔡琰,上上下下,左左右右的仔细检查了一番,见其确实毫发无损,才长出一口气:“还好还好,这天杀的董卓,召老夫进京,就是这么对待我家眷的么不行,一定得找这个老匹夫理论理论。他可保证过的……“ 眼见这老者摩拳擦掌,蔡琰忙拉了拉他,指了指刘毅:“阿翁,今天亏得刘将军解围,否则就麻烦了。“ 看来,这老叟是蔡琰之父,蔡邕无疑了。 蔡邕转过头,看向刘毅:“这位是“ 刘毅行了一礼道:“小子西凉刘毅。“ “就是那个有西凉豹之称的刘毅么“ “正是。“ 蔡邕的脸色马上就垮了下来:“哼,原来是西凉兵,一丘之貉而已……“ 刘毅有些无语,正欲说话,蔡邕已一甩袖子,怒气冲冲的返身朝院子内行去。 刘毅和蔡琰对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尴尬。蔡琰解释道:“刘将军,实在对不住。先前董将军以家人性命相威胁,强召家父入京,以至他现在还耿耿于怀。“ 本以为会博蔡邕一个好印象,却讨了老大一个没趣,刘毅有些索然无味,闻言道:“无妨,那在下择日再来拜会文姬。“ “哎呀,这不是素有西凉豹之称的刘毅刘将军么,幸会幸会。“ 两人正说着,从院子里又冲出一个身着青袍的中年人,这人三十出头,长髯及胸,老远就冲着刘毅打着招呼。 刘毅一怔,他搜肠刮肚,也想不出这人是何方神圣,不由道:“阁下是“ 蔡琰在一旁笑道:“好叫刘将军得知,他就是曹操,官至典军校尉。就是西园八校尉中的典军校尉,你叫他曹阿瞒就成。“ 曹操眼睛一瞪:“好你个蔡文姬,又来消遣为兄了。阿瞒阿瞒,你是让刘将军来笑话我么“ 是曹操啊,刘毅心头起了万丈波澜。曹操身高约有一米七左右,放在这个年代,也算是高个子了。他眼睛不大,但很亮。笑起来时,细长的双眼会自动眯起,眉毛和长髯也跟着抖动起来,总给人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第五章 风起青萍5 两人说话间,曹c已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刘毅面前,口中啧啧连声:“果然是人中之龙,哈哈,不错不错。“ 刘毅稍微平复下心情,回道:“曹将军客气了,小子草荐之姿,当不得将军如此称呼。” “当得的,当得的……”曹c一边说着,一边挽着刘毅朝里疾走:“久闻刘将军大名,一直缘铿一面,今日既然遇见,少不得把酒言欢。” 蔡邕的院子不大,两侧各栽了一排青竹。这些青竹十分齐整,笔直挺立在院子两侧,如新作的工笔画,显然是主人刚剪修过。清风徐扬,吹得竹叶哗啦啦作响,竹香满园,别有一番雅趣。 到了后院客厅,就见蔡邕坐在主位,正端着一个茶杯,用杯盖有一下没一下的扒拉着里面漂浮的茶叶。曹c老远就打着招呼:“世伯,贵客临门,那有将客人往外面推的道理” 蔡邕本还沉着个脸,闻言却有些忍俊不禁:“好你个曹阿瞒,你倒是不见生,你都把人带进来了,我还能说什么” 曹c将刘毅硬塞在座位上,抓起旁边茶几上的杯子喝了一大口茶,长出一口气道:“世伯,不是我说你,你迁怒于刘将军,可真有些纵曲枉直了。刘将军虽出身西凉,但一向洁身自爱。” 这时蔡琰也从外面走了进来,埋怨道:“阿翁,大兄说的是,今天要不是刘将军,小女都还不知道怎么脱身呢。” 说完,她将先前经过一五一十的再讲了一遍。末了才道:“您不是常教导我,做人要恩怨分明的么你这样做,可叫女儿为难呢,将来如何面对刘将军“ 蔡邕放下水杯,看了蔡琰一眼,有些宠溺的道:“好好好,为父错了,错了还不成么。” 蔡琰撅着嘴巴:“有错就改,善莫大焉。认错那有你这样敷衍的” “唉,”蔡邕叹了口气,表情老大不自然,斟了杯茶,亲手奉于刘毅面前:“刘将军,请了。感谢你对小女的援手之德。” 刘毅大为意外。蔡邕在东汉甚有名望,没想到如此率真,说到做到,没有丝毫鸿儒的架子。他能亲手为自己奉茶道歉,宠溺蔡琰固然是一方面,最主要怕是个性使然了。这种人,可比那些满口仁义道德,私底下男盗女昌的伪君子可爱得多。 他先前在门外被蔡邕一顿抢白,本来满肚皮的气,此时也烟消云散。连忙起身道:“不敢当,蔡老折煞我了。” 蔡邕也不多说,他将茶杯放在刘毅面前的茶几上,仍自哼哼:“不过要我出仕于董卓,那是痴心妄想。” 刘毅心头一动。看来,先前自己还真遭了无妄之灾。蔡邕一家,应是被董卓强迫征进洛阳的。这强扭的瓜不甜,更何况像蔡邕这样的大儒了。他见到自己这个根正苗红的西凉军,不客气也在情理之中。 曹c看了刘毅一眼,有些苦口婆心的道:“世伯您满腹经纶,而董将军在洛阳如日中天,出仕于他,方能令你一展抱负。” 蔡邕摇了摇头道:“老夫本还抱有幻想,但入京这几天来,见到的尽是西凉军倒行逆施,这样一帮人,焉能成大事若与其同流合污,老夫一身清誉,必将尽付流水。” 眼见蔡邕态度坚决,刘毅还真有些怕他一根筋愣到底,最后为董卓所杀。蔡邕人不错,是汉末有名的厚道人,最重要的是,他还是蔡琰的父亲。于公于私,都不能让他过早离世。想到这里,他不由道:“蔡老,此言差矣。” 蔡邕横了刘毅一眼,吹胡子瞪眼睛的道:“好你个刘毅,老夫敬你,别以为你解了小女的围。就能蹬鼻子上眼。” 摸清了蔡邕的性格,刘毅也不生气,笑道:“所谓路有千条,道则一也。匡扶汉室,造福百姓。看的是结果,又不论身居何处。试想,今日若不是我这个西凉军军候,文姬早就被乱军抓起来了,到时候,怕又是个麻烦事。少不得您老一番手脚了。” 曹c在一边抚掌大笑:“好一个路有千条,道则一也。刘将军此言,深得我心啊。”他看了若有所思的蔡邕一眼:”世伯,刘将军说得对,你只要一心为民,何在乎那些虚名再说了,您身后还有文姬,还有宗族,这些人的性命,可就在你一念之间呐。“ 蔡邕呆了一呆,半晌长叹一声,有些颓然道:“罢了,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我说不过。”他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仍是摇头:“不过,要向董卓那厮低头,反正我是不干。” 他这样子,明显已被说服,只是仓促间顾忌脸面,不好答应而已。刘毅和曹c互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里的笑意。现在这样子,再说下去适得其反,刘毅连忙起身,顺势拍起了马屁:“老大人博学多才,世之鸿儒,先帝在时,多有问政于您,小子微末之才,班门弄斧,让您老见笑了。“ 蔡邕平生最得意的,不是诗词歌赋,而是为汉灵帝敬献的密言七事。他面带得色,装作满不在意的挥了挥手:“些许往事,何足挂齿。” 这下正戳中了蔡邕痒处,连带着刘毅也顺眼了许多,三人一路闲聊,话题有展开,竟有些刹不住脚。蔡邕是有名的大儒,博学多才,曹c更是能言善辩。至于刘毅,话虽不多,但为了迎合二人,也是打起十二分小心。一时间宾客尽欢,尴尬尽去。 三人话题由天时地理到诗文伦理,跑了一圈到了风土人情上。蔡邕师从太傅胡广,陈留蔡家也是名门望族。至于曹c,也是出生官宦世家,其父虽是宦官曹腾的养子,但也官至太尉,不容小觑。两人谈到世家趣事,不时哈哈大笑,甚是投契。蔡邕突道:“对了,还不知刘将军贵庚,仙乡何处“ 询问晚辈年龄,也就长辈对关心的子侄会如此。蔡邕此举,看来是真把刘毅当自己人了。可刘毅仅答了一句“晚辈今二十有四……“就有些难以为继。 仙乡何处 还有家么 四年前,自己只是个特种兵,在执行任务时,一时失手,无意间魂穿到这个朝代,就再也没有家的概念了。多少次午夜梦回,再次回到了家,可醒来时,得到的总是失望,父母的音容笑貌,在岁月的漫漶下,也越来越模糊。 他叹了口气,接着道:”小子祖籍长沙,乃长沙定王刘发第十二世孙……“ 这具身体确实叫刘毅,跟穿越前的刘毅同名,也算长沙定王下属的子孙,一身最出众的,就是一把子蛮力,但脑子却缺根筋,智商低下。否则,能力压华雄的西凉豹刘毅,怎么可能籍籍无名而不在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定王第十三世孙啊……“ 蔡邕悚然动容,不由起身行了一礼:“没想到刘将军还是皇室宗亲,请恕老夫先前无礼之罪。“ 刘毅连忙起身抱拳,苦笑道:“蔡老不必多礼。小子不肖,早已家道没落,否则,也不会苟且偷生于西凉。那还算什么皇室宗亲。“ 蔡邕把头摇得如同拨浪鼓:“兴汉此言大谬,皇亲就是皇亲,岂能因现状而妄自菲薄。“ 曹c在一旁凑趣道:“某虽居于洛阳,但刘将军大名,却时有耳闻。总觉将军如濯水清莲,与其他西凉兵迥异,今日才知原来如此。“ 蔡邕本就对刘毅有些内疚,得知他皇亲身份后,对其观感扶摇直上,没聊几句,就开始直呼表字。而曹c和刘毅有心互相结识,更是相谈甚欢。这一聊更是收不拢嘴,等刘毅醒悟过来时,天已经擦黑了。 刘毅起身,拱手为礼道:“蔡老,曹兄,天色已晚,小子该告辞了。“ 蔡邕博学多才,但也是个话苞谷,这几年流落外地,早把他憋得狠了。曹c的学识没得说,而刘毅有后世的见识打底,也是见解独到。难得遇见两个谈得来的,那话匣子一打开,就有些滔滔不绝。此时正谈得入巷,听闻刘毅要走,顿时大为不满:“兴汉呐,就在老夫家用个便饭,咱们秉烛夜谈好了。” 刘毅道:“军中有令,须得戌时前回营。为将者,当身先士卒,还望蔡老莫怪。” 蔡邕嘟囔着道:“这样啊,”他有些颓然的挥了挥手:“去去,就你规矩多,其他的西凉兵也没见这么守时的。” 曹c也跟着起身:“我送送刘将军。”刘毅又向蔡邕行了一礼,两人一同朝外行去。走到门口时,蔡邕还在打着招呼:“刘贤侄,记得常来陪老头子聊天啊。” 刘毅哑然。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会想到,名闻朝野的大儒蔡邕,是如此可爱的一个人。走到院门口时,曹c突然道:“刘将军,曹某有一句话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刘毅心头一跳:“曹兄请说。” 曹c顿了顿,才道:“不知刘将军以为,董卓此人如何”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刘毅也顿了顿,才缓缓道:“曹兄,董将军乃刘毅之主,毅虽不才,却也知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岂能妄议主上是非” 曹c呆了呆,盯着刘毅看了半晌。末了才打了个哈哈:“好一个‘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兴汉啊兴汉,你可真是个妙人。” 刘毅正欲回话,就听“铮“的一声,有人调了一下琴音。而后,激昂的琴声跟着响起,一路拔高,竟有直冲云霄之势。他讶然,不由回头望去。 后院的阁楼一灯如豆,一个女子坐在灯前,窈窕的身影在窗前留下一个美好的剪影。随着她双手挥动,悦耳的音符如流水,在夜色中流淌。 那是文姬啊。 历史上的蔡琰,正是以琴见长。琴声本以欢快见长,她竟能弹出如此激昂之音,实属难得。琴声越拔越高,如万马奔腾,似乎马上就难以为继,可就是绵延不断。而后琴声一转,一股苍凉之意扑面而来: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 这应是蔡琰见刘毅带兵有方,故以《大风歌》相送,以为答礼。可刘毅心头却别有一番滋味。正是这个精灵般的女子,在随后的乱世中颠沛流离,作出后世脍炙人口的《胡笳十八拍》。 “我生之初尚无为,我生之后汉祚衰。 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时。 …… 戎羯逼我兮为室家, 将我逺行兮向天涯。 …… 越汉国兮入胡城, 亡生失家兮不如无生。 ……“ “文姬……” 刘毅喃喃,右手不自觉的握紧。抬头望了望天,此时暮色四合,已是一日将尽。而天边乌云翻滚,却只是密云不雨。 第六章 心比鸿鹄1 刘毅一大早就起来了。 昨日邂逅蔡琰,又与曹操偶遇,晚上仍是心潮起伏。蔡邕和曹操亦师亦友,熟络之极,看来历史记载不差,两人应算世交。不过,他和自己把酒言欢,恐怕也不是表面那么简单。真正的目的,怕也是想拉拢和交好自己而已。 和这个千古奸雄打交道,真是件伤脑筋的事。他翻来覆去,最后竟失眠了。索性一大早就爬了起来。 走出营帐时,天已麻麻亮了。天空仍是乌云当头,黑压压的,似乎马上会掉下来,让人心情也沉重了几分。远方,那些古朴的木制建筑若隐若现,显得古朴而庄严。 院子里,杨易正带着一群属下进行晨跑,口号声喊得震天的响。刘毅对属下要求极严,训练也多有后世的影子。他的部队向称精锐,却是用无数汗水交换来的。 和部队一起绕着营地跑了几圈,感觉精神好了些,天也渐渐亮了,几个后勤营的伙夫挑着担子走了过来,老远都在喊:“开饭了,开饭了……,一人两饼,过时不候。” 军营自然不可能吃得很好,若在战时,饱一顿饥一顿那是常事。伙夫口中的饼,就是用小麦做成的麦饼,这种饼口感极差,但和战时比起来,差别不啻霄壤。 领了饼,刘毅踩着一地的尘土,走到院门前,随便找了个台阶坐下了。 董卓进京后,为方便策应,就为部队在内城找了个大点的建筑群做为临时营地,这里地处永和里和步广里交界处,附近住的,全是些达官贵人,而东汉的建筑极为讲究对称和严整。极目远望,这些木制建筑鳞次栉比,气势恢宏,却排得整整齐齐。 麦饼在嘴里嚼烂了,满口乱钻,那种涩涩的粗粝感下,竟也隐隐有些甜味。刘毅慢慢的咀嚼着,看着这座古老的城市。 算来算去,来到东汉末年也有好几个年头了,最初的新鲜感一过,现在却越来越茫然。以前在特种营服役时,袍泽们没事也爱讨论历史,推演各种古代战事,而三国,无疑是研究的重点。每每到此,大家都爱夸夸其谈,各抒己见。可事到临头,却发觉都是纸上谈兵,现实和理想的差距,简直就是云泥之别。 这里的人和事,根本和你格格不入,你就算有满腔抱负,没有对应的生产力也是枉然。记得甫进军营时,自己嫌弃麦饼口感太差,想用面包代替麦饼,以改善军队伙食。可事到临头,却对小麦去皮的过程一知半解,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最后只得颓然放弃。 想到这里,他不由狠狠咬了一口麦饼,心头却是苦笑。那些穿越文真是害死人,每个人讲发明创造的时候,大概都会问问度娘。可这个年头,连基本的电都没有,那有那高科技玩意 我只是个特种兵,和其他人比起来,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经过后世系统训练的身手,以及对天下大势早知早觉。 可这又有什么用,改变不了物质现状,连天下大势也是如此。明知道乱世马上就要到来,却仍是一筹莫展,眼睁睁地看着历史朝着既定的轨迹,一点一点的滑向深渊。 几口麦饼下肚,也多了些饱食的快意,刘毅摸出随身的水袋,小口小口的喝着。 三国之后,就是五胡乱华,那是个黑暗的年代,汉人几乎被灭族。究其根本,就是三国混战让汉人死伤惨重,元气大伤,以至让胡人有了可乘之机。要避免这种情况发生,就只有尽快结束这个混乱的年代。 可如何结束 三国中,以三个皇帝为代表的统治集团,个个都算君贤臣明,放在任何一个年代,都足以开创一个盛世,可生不逢时,他们却在同一个时代狭路相逢,以至征战不休,间接害苦了天下百姓。 想到这里,他不由想到了曹操,从昨日相聚来看,曹操显然还站在东汉一边,目前顶多算个愤青。不过,能留下“宁愿我负天下人,不愿天下人负我。”名句的人,太过小心眼,可不是理想中的明君。 那么刘备呢刘备看起来,占据大义,似乎也算是明君,但他太过虚伪了。如果真得了天下,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个刘邦,而自己,就成了鸟尽弓藏的韩信了。 而且现在的刘备,现在恐怕还在贩卖草鞋,顶着个汉室宗亲名头四处忽悠,过得连自己都不如。 孙权呢他想了想,马上就否定了,这小子现在都还没成年,黄口小儿一个,辅佐他的话,还得养成,造价太高,还是算了。 董卓 这个念头只一闪,刘毅马上就放弃了,董卓虽于己有恩,但性格太过暴虐,肯定不行。可要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刘毅也做不到。 到底该怎么办 历史上,那些名人走马观灯似的在他脑海里闪现,但都被他一一否了,他思来想去,仍是一团乱麻,拿不定主意。 难道真要推翻这个朝代,取而代之 想到这里,他停下了喝水的动作,心口有点剧烈地跳着。 唉,还是算了。 自己对政事一窍不通,真若如此,就如小面磨面,也是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不见得会比历史上那些昏君好上多少。 天虽然亮了,但仍是黑压压的,天地之间浓云滚滚,隐有雷声传出。看来,马上就要下雨了。 正自胡思乱想,忽然,营盘里一片混乱。 发生什么事了 刘毅吃了一惊,收起了水袋,起身望去。 一匹马泼风也似的冲了过来。从骑士身后的旗帜看,显然是个传令兵。 刘毅连忙迎了上去:“请问,有什么事。“ 那传令兵上上下下打量了刘毅一眼,行了一礼道:“原来是刘将军,真是好巧,主公有令,让你马上去司空府一见。“ 董卓要见我刘毅心头一沉,硬着头皮道:“知道了,我马上就去。” “那好。我这就去复命,刘将军切莫让主公等得太久。” 传令兵点了点头,一夹马腹,那马长嘶一声,在原地打了个转,飞也似朝原路而去。 刘毅牵了坐骑,翻身上了马,和杨易说了声,也跟着拍马出营。 司空与太尉,司徒并列,为朝廷三公。三府也是如此,紧挨着南宫的右下角而建,如今太尉由刘虞任之,司徒则有丁宫,只有司空虚悬。董卓进京后,为彰显地位,就鸠占鹊巢,赖在司空府不走了。 第七章 心比鸿鹄2 虽然名不正言不顺,但董卓有兵,这年头,兵权决定一切。稍微有点眼力的都清楚,皇帝现在只是摆设,以西凉军的强势,司空已是董卓囊中之物。隔得老远,就见司空府前车水马龙,求见的大车更排了长长一列。刘毅略微扫了下驾乘规制,多是些清水衙门,或不入流的小官。他们来找董卓,大概是想浑水摸鱼,以期晋升之阶。 到了司空府,翻身下马。早有马夫上前,为刘毅牵了马,两个门卫一见是刘毅,也不拦他,反而点了点头,行了一个端正的军礼。 一个司阍模样的人早已有备,一见刘毅,忙道:“刘将军么,请随我来。” 还没走几步,就见一人从里面匆匆而出,却是华雄。一见刘毅,这家伙冷笑一声,有些阴阳怪气的道:“刘将军,昨日在蔡府过得可好” 他这话多有意犹未尽之意,只是刘毅心里有事,也顾不得和他拌嘴。两人就这么擦身而过。 司空府很大,那司阍带着刘毅穿廊过厅,在一间很大的房子前停住了:“主公,刘将军到了。” 里面隐有丝竹之声传来,夹杂着女子的娇笑。董卓声音似乎也带着些疲惫,有些懒洋洋的道:“叫他进来。” “喏。” 司阍侧身闪在一旁:“刘将军,请。” 刘毅深吸口气,然后整了整衣衫,撩开布帘走了进去。 大厅内,董卓袒胸露乳,斜躺在一张胡床上,眼睛半睁半眯,似乎在假寐。一个胡姬坐在他大腿上,涂满蔻丹的右手则端着个瓷杯,小口小口的喂着董卓。那酒色泽殷红,多半就是极为难得的葡萄酒了。 十几个女乐分列两侧,怀抱琵琶,弹的正是乐府曲目中有名的《阳春白雪》, 只是《阳春》取万物知春,和风淡荡之意;《白雪》取凛然清洁,雪竹琳琅之音。此时听来,却全然不着调儿,尽是些靡靡之声。 刘毅上前,行了一礼道:“主公。” 周遭的丝竹之声小了些,董卓好似死了一般,半晌也不说话。刘毅拱手为礼,低着头,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半晌,董卓才轻声道:“兴汉呐,你到我西凉军来,有几年了” 刘毅行了一礼道:“启禀主公,有四年了。” 董卓叹了口气,喃喃道:“四年了啊……时间过得好快,亏你还记得。” 刘毅道:“是,主公大恩,末将没齿难忘。” 董卓仍躺在胡床上,悠悠的道:“没齿难忘么希望。你身手灵敏,心眼也极活,带兵打仗更有一手。若说整个西凉军中,谁最有可能继承我衣钵的,你最有资格。” 刘毅心头一震:“主公谬赞了。” “我说的是实话,”董卓顿了顿,接着道:“这几年来,我对你如何” “主公于我有救命之恩,不啻再生父母。” 三年前,他执行任务时不幸身亡,醒来却灵穿在这具身体上,正值冬季,周遭天寒地冻,鬼影皆无。要得亏这具身体底子厚,脑子虽然不好使,但身体却结实得如同一头牛。否则的话,早就葬身于雪原了。这一点,刘毅不想否认,也不敢否认。 董卓哼哼了声,声音也大了起来:“你记得就好,好你个刘毅,你可知罪。” 他的语气中不无严厉。刘毅心头一沉,华雄前脚才走,要说没在董卓面前嚼舌根,那是根本不可能。董卓现在所说,肯定与昨天的事有关。 那么,他问责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难道是为蔡琰的事发怒这也不可能。为安定洛阳士人的心,董卓对蔡邕极进拉拢之能事。救下蔡琰,可有效避免他与洛阳士人之间关系的激化,也算间接帮了他一个忙,想到这里,刘毅道:“末将愚钝,不知所犯何罪。” 董卓立起身子,冷笑一声道:“昨日你在蔡邕府上,一坐就是大半天,可真是酒逢知己千杯少呐。不知都谈了些什么” 酒逢知己千杯少这话一说,刘毅恍然,冷汗也禁不住涔涔而下。对董卓的拉拢,蔡邕一直不怎么待见,而曹操身为典军校尉,到现在也立场不明。自己和这两人谈了半天,是个人都会起疑心。董卓话里的意思,根本不是责怪救了蔡琰,而是怀疑自己有了二心。 这个罪名一旦坐实了,自己就算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他心头风车般的转着,嘴上却道:“主公,末将呆在蔡邕府,自有缘由。” 董卓挥了挥手,那个胡姬退了下去,女乐也纷纷撤离。他冷笑一声,有些咄咄逼人的道:“哦,那你说说,什么缘由” 刘毅急中生智之下,已有了答案,他慢慢组织着语言:“自然是为主公。” “为我”董卓一怔。 “对,为主公才如此。”刘毅思绪一清,点了点头:“末将苦口婆心,费了半天时间,就为说服蔡邕降服主公。” “说服蔡邕降服我。”董卓又是一怔,半晌才“哈哈”一笑道:“刘将军真是忠诚可嘉啊。这么说来,我还得奖赏你了。” 他语气中不无讥讽,满是不信。 刘毅正欲再辩,这时,只听那司阍在外面高声道:“主公,蔡先生求见。” “那个蔡先生” “就是蔡邕,蔡祭酒啊。” 得到司阍肯定答复,董卓呆了呆,似乎仍有些转不过弯,但马上从床上一跃而起,抓起衣服就朝外跑:“快快有请,有请,哈哈哈哈。” 走到门口时,他似才想起了刘毅,转过头道:“兴汉呐,董竹天生痴呆,并不顶用。西凉军偌大家业,总得有个继承的,以后,你就和我儿子一样了。” 他口里的董竹,就是董卓唯一的儿子。 刘毅的头“嗡”地一声响。董卓这话,虽是狂喜之下情难自禁。却不见得全是虚假。他倚重于李儒和牛辅两个女婿,甚至认吕布为义子,而对儿子不闻不问,与董竹的痴呆不无关系。只是他所托非人,以至被吕布钻了空子。想到这里,他不由微微一叹,对董卓又多了些同情。 董卓见刘毅眼圈都红了,走过来拍拍他肩道:“以后做事,多和我通通气,别再自作主张了。” 他肯定以为自己感动坏了。刘毅心头更不是滋味,连忙垂下了头:“好的,主公。” 刘毅已不知道该如何接口了,董卓的这句话,实在太像是长辈的口气。 董卓眼里满是内疚,继续道:“今天错怪你了,回去准备一下,明晚我设宴,好好慰劳一下大家。好孩子。” 他说完,又重重的拍了拍刘毅的肩,才转头朝外面行去。 等他走得远了,刘毅心中仍如波涛翻涌,董卓一直属意自己接手西凉军这话也不见得全可信。也许,自己也只是一个伏笔。也就是俗称的备胎。只是今天这个备胎歪打正着,让董卓感动得不行,才让他如此失态。 但一军之主,诺不轻许。定继承人的事太过重要,董卓还是太过草率,太过于爱僧分明了。也许,在董卓眼里,世上就两种人,不是敌人就是朋友。他对待敌人冷酷无情,对待朋友,却可以将心窝子都掏出来。 可是,人心却是最复杂的。 他苦笑一声,心头乱成一片,更不知该如何处理和董卓的关系了。 第八章 心比鸿鹄3 走出司空府时,已过午时。不时有马蹄声传来,灰尘腾起,与天上的黑云连成一片。远远望去,好似有一条黑龙盘在城头。远方,传来人的呵斥声,夹杂在零星的哭泣。断断续续的,如零碎的刀片。 西凉军不但有汉族,更有羌,鲜卑等少数民族。内部成分复杂,军纪更成问题。为壮声势。董卓又令“大张旗鼓”。大张旗鼓,衍生出来的意思,就是胡作非为。这几天百姓可没少遭殃。 甫进洛阳,就招来董卓误会,究其根本,就是宗室身份作祟。其实这东西只是虚名,在这兵荒马乱的世道真不见得就好。以刘毅脾性,本不想顶着这名头徒惹麻烦。但摸了摸胸口,想到这副身体原主人遗愿,他也只得叹气。为这宗室名头,这小子连命都丢了,自己借尸还魂,为求心安,还是帮其完成的好。 宗室身份,须得宗正认可。刘毅也不想老是被人质疑,看着天色还早,他就计划着办了此事,以免夜长梦多,于是转头朝宗正府行去。 宗正一职,由秦始。平帝时改名宗伯。王莽篡位时并入秩宗。东汉时复称宗正。其职务是掌握皇族的名籍簿,分别他们的嫡庶身分或与皇帝在血缘上的亲疏关系,每年排出同姓诸侯王世谱。一般来讲,宗正皆为皇室德高望重者担任,虽也是秩两千石的大官,但现在皇帝都形同虚设,宗正也就可有可无了。 宗正虽也是秩两千石的高官,但和其他秩两千石的朝廷大员一比,双方差距不以道理计。一般来讲,官邸区内越靠前,显眼的位置越有权势。但宗正府排在官员府邸第三排左下角,跟秩六百石的官员同列,位置却更为偏僻。 从司空府出来后,要到宗正府,须得经过太尉府。太尉三公之首,府邸也很气派,守门的司阍却只是个瘦骨嶙峋的老者。路过太尉府时,大门处门口罗雀,和司空府前的车水马龙形成强烈对比。 刘虞一身清正,灵帝时,朝廷卖官鬻爵成风,升到州郡的官员,都要交“助治宫钱”。这条命令一下,全国上下乌烟瘴气,贪腐的变本加厉,疯狂收刮民脂民膏,以期早日回本。清贫而又有些良心的,只得选择自杀。知道刘虞清贫,灵帝还曾专门下令,免除其买官钱。以灵帝视财如命的性子,若刘虞真有油水,岂会放过。他能网开一面,就证明刘虞是真正的两袖清风,无甚油水可捞。虽对三国历史一知半解,但对于刘虞,不论前世还是今身,刘毅都早有耳闻。 以此观之,刘虞不顾太尉体面,以此老仆守门,也在情理之中。 正想得出神,突然,一声惨叫遥遥传来。这片区域官邸林立,平民就算路过,也是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就恶了某位高官,所以平时悄无声息,少有人声。但这几天兵荒马乱,城南一带,好多去金市,马市的百姓都选择绕道此处。免得一不小心,触了西凉军霉头。所以街上来人往,虽然仍是行色匆匆,但人流比平时,多了好几倍。在一片宁静中,这声惨叫尤其刺耳。刘毅也吓了一大跳,一时还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惨叫声离这不远,只隔了一条街。 附近本来安安静静,随着这一声惨叫,象是一座大坝崩塌,四周一下传来了妇人儿童的哭叫声,远方街道的转角处,也一下冲出一大群人,一个个惊惶失措,有一个还在叫道:“杀人了!杀人了!” 听得他的叫声,刘毅还以为西凉军冲进来了,但马上意识到这不可能。司空府就在左近,西凉兵再是猖狂,总得给董卓留点面子。再说了,这儿毕竟是官邸区。除了刘虞这个另类,谁家里没养点私兵别人不清楚,刘毅却心头明镜也似,现在董卓兵力不够,底气也不足。仅有的点兵力,正在“大张旗鼓”的表演“空城计”,没这心思,也无兵力在此耀武扬威。 刘毅一瞬间念头千转,仍是不得要领,索性不再去想。大步朝声源处跑去。 转过了一条街,慌乱的声音一下大了起来,跑出来的人虽然少了些,但也有不怕事的,像刘毅一样挤进去,慌乱中,有人在叫道:“别挤了,别挤了,车骑将军杀人了。” 怕事的想出去,看热闹的想进来,两相冲击,人群更加混乱。混乱中,有个孩子被挤着了,发出了大哭,刘毅周围也一下出现了好多人,在他身边挤来挤去,无头苍蝇一样乱钻。 一片混乱中,有个老者抱起了孩子,大声道:“十四岁以上男丁禁止乱动,其余人等,先出后进,排队有序离开。” 他的身边,还跟着两个家丁模样的人,也跟着大喝:“十四岁以上男丁禁止乱动,其余人等,先出后进,排队有序离开。” 突发事件中,践踏致死者往往都是老弱病残。这老者能瞬间做出此等反应,确实不凡。刘毅不由多看了那他几眼。老者一身粗布衣服,浆洗得十分干净。他面相清癯,颌下留着几缕长须。 附近官邸也多,这老者还跟着两随从,看其装饰,多半是管家,幕僚之属。见人群安静下来,他将孩子交给寻来的父母,又叫两随从帮忙疏散人流。刘毅正想上前攀谈,人群中,忽然有人叫道:“车骑将军有令,即日起,府前封道,若有强闯者,格杀勿论!” 有老者指挥,人群的疏散速度也快了许多,除了一些胆大不怕事的仍杵在远方看热闹外,人一下走了大半,当中更是稀稀拉拉,没几个人,其内景象尽收眼底。 正中府邸的匾额上,用小篆刻着几个大字“车骑将军府”。此时,将军府大门打开了,其内仍有兵丁不时涌出来,个个刀枪在手,杀气腾腾的将附近街道站满。门前大道上,躺着一个全身是血的中年男子,惨叫就是他发出的。他不但右腿血流不止,连左手肘部也被砍了一刀。中年男子旁边,站着一个小头领模样的人,一脸的不耐烦:“没听见么再不走,格杀勿论。” 那老者也是个不怕事的,一见当兵的如此猖狂,转过身道:“这儿是官邸区没错,但此处又非战场。光天化日之下,官爷动辄杀人,车骑将军官职再高,怕也说不过去。” “混账!” 那小头领牙一咬,作势欲扑,看样子,似乎想要杀鸡儆猴。刘毅心下大急,不敢怠慢,一把拔开身边一人肩头,道了声:“借过。”一个箭步就冲了过去,那小头领已大踏一步,一拳砸向那老者。 此时要救已来不及,刘毅咬了咬牙,一把抓住老者的背,右手一拉。老者被刘毅拉着,身不由己的朝后飘去,堪堪避过小头领一拳。 “找死。”一见有人帮忙,那小头领想也不想,照准刘毅,又是一拳砸来。 第九章 心比鸿鹄4 刘毅刚好把将老者护在身后,也不敢闪。如果闪开的话,老者肯定遭殃。百忙之中,只得横臂一挡。“砰”的一声,刘毅只觉身上一震,对方一拳正中右臂,他还没说什么。那小头领却痛呼一声,连退几个大步,再也不敢上前。 身后,传来那老者的喊声:“各位父老,现在街上可不太平,如果没什么事,可选择绕行。” 这老头子,都这节骨眼了,还顾着这些。他这一喊甚是大声,整条街条街上的人都听到了。人一下散了大半,马上街上空空荡荡的。这时那小头领盯着刘毅喝道:“你是什么人多管闲事。” 他左手抱着右拳一个劲揉着,面上更是脸上青红交接,显然刚才一拳吃了大亏。刘毅却不敢有丝毫得意之色,躬身道:“在下刘毅,忝为西凉军候,刚才情急之下,多有得罪,请将军海涵。” 那小头领本来满面怒容,听刘毅如此说,表情一变。上上下下打量了刘毅一番,意甚不信。刘毅从腰间取下兵符递过去道:“这是我的兵符,请看。” 小头领接过来看了看,还回刘毅道:“原来是刘将军,即日起,车骑将军府前戒严,禁止普通百姓通过,我等奉令行事,职责所在,还望你勿怪。” 远方,仍有马蹄声不时传来。那是西凉军入城时“大张旗鼓”的声音。对面前倨后恭,大概也是因此。刘毅点了点头:“遵命。” 刘毅想息事宁人,但有人却不领情。他身后的老者道:“这位将军所说,自是正道。不过,百姓不是军人,总不好杀人立威。” “你,”那小头领瞪了老者一眼,就要发作。但看了一眼刘毅,又放缓语气道:“你这老头懂个什么,洛阳百姓刁猾之极,寻常言语,他们听都不听的。而军令如山,我等那有时间啰嗦。” 刘毅也不想再起冲突,拉了拉那老者,只是道:“好了好了,就这样。” 那老者颇不服气,瞪大了眼似乎还要据理力争。刘毅连忙道:“这人受伤颇重,我们先救人。” 的确,那中刀的中年男子面色煞白,再不管的话,血都要流干了。那老者看了刘毅一眼,叹了口气:“算了,我来。不过刘将军,大丈夫能屈能伸是好事,但这世上非黑即白,老是打马虎眼,可容易是非不分的。” 这老头也是,自己好歹为他解了围,他不但不感激,还掉过头来教训人。刘毅又好气又好笑,正想说他几句,那老者叫上两个随从,扶着那中年男子朝外走去。 目送三人走远,刘毅又向小头领打了声招呼,自顾朝宗正府行去。走到宗正府时,却被两个府兵拦了下来:“干什么干什么这儿是宗正府,寻常人等,不得乱闯。” 两个府兵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看起来和哼哈二将差相仿佛。汉代的中央军分为南军和北军。因为关系到皇室身家性命,所以历代皇帝,对两支部队看得甚紧,兵源精益求精,俱是从各地戍卒中精挑细选而来,不但战力更胜一筹,而相貌也要一等一的。这两人战力不知如何,但看体型,首先就过不了相貌这一关。宗正府是真没人了么,居然让这等歪瓜裂枣来守门 看着两人滑稽的样子,刘毅有求于人,想笑却又不敢:“两位军爷请了,麻烦通禀一声。” 那胖府兵横了刘毅一眼:“什么事我家老爷,可不是人人都能见的。” 刘毅今天并未着甲,一身平民装束,也难怪这府兵看轻了。他又行一礼,客客气气的道:“小子刘毅,乃长沙定王刘发第十二世孙,有事求见宗正。” 一听刘毅报出身份,那胖府兵身子一正,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瘦府兵也来了精神:“哦,可有路引和手介” 所谓的路引和手介,就是宗室中德高望重者,推荐来报道的书信。刘毅当即摇头:“没有。” “有宗正邀请么” 刘毅面色一黑,仍摇头:“没有。” 一听他如此说,瘦府兵嗤笑道:“哈,你是想打秋风罢找错地儿了,现在宗正府都快揭不开锅了。你就算骗个宗室身份,也不会多发一粒粟,快走快走。真是。” 刘毅道:“小子是真有事……” 瘦府兵不屑一顾的冷笑一声,似乎连话都懒得说了。胖府兵接口道:“算了,其实你这种人我们见多了。就因为身为国姓,就一口一个皇室宗亲,其实天下‘刘’姓者何其多要都来认祖归宗,我们忙死都顾不上。别说你不是宗室。就算是,现在五服外的宗室成千上万,如何甄别” “可是……” 这毕竟是这具身体主人的生前遗愿,刘毅仍不想放弃,正想再争论几句,这时有个人在一旁道:“吵什么呢” 刘毅转头一望,是刚才那老者,只是跟在他身后的两随从不见了,估计照顾那受伤的中年男子去了。 一见是他,两个府兵身子一正,似乎想见礼,那两者摆了摆手:“什么事。” 那瘦府兵道:“回老爷话,这小子口口声声说自己是皇室宗亲。小的这就将他轰走。” 宗正府虽然没落,但在九卿中位列第三,属官也不少。都司空令、丞,内官长等都属于宗正府。这府兵叫这老者老爷,这么看来。他是在宗正府任职了。刘毅不由多看了这老者一眼。对方敢于在车骑将军府前救人,倚仗的就是这个身份罢。 这老者摆了摆手,对刘毅道:“刘将军,你见宗正有什么事” 刘毅行了一礼:“好叫老先生得知,小子乃长沙定王刘发第十二世孙,今日前来,只为一合宗谱,完成父母生前遗愿。” “定王之后啊,”那老者一下动容:“这支人宗族数最多,也最为复杂,不但是陛下亲族,说起来,和老夫也有些关系……也罢,你跟我来。” 和他也有些关系刘毅心头一动,倒也没有多想,汉室传承至今,已有近四百年,从刘邦开国始,一路开枝散叶下来,宗室在录人口也有好几万,这还不包括像刘毅这种失散人员。这老者说刘毅和他有些关系,多半也是长沙定王一系的宗室。不过这也不奇怪,长沙定王,在历史上是有名的能生,一生有十六个儿子,为汉室在南方的统治,夯实了坚固的基础。甚至东汉开国皇帝,光武帝刘秀就是其后裔,这老者如此说,多半也是定王后裔。 宗正府内甚是荒凉。刘毅跟着老者,除了几个打扫的杂役外,一路冷冷清清,几乎没见什么活人。老者带着刘毅进入了一间大厅。然后轻车熟路的在书架上翻找起来。 刘毅心头大是疑惑,就算这老者是宗正府幕僚,但也太随便了,难道就没人管么但都到这地步了,他也不好多说,只能把疑惑压在心底,四下打量。 这间大厅甚是宏伟,居于宗正府正中。四周,整齐的摆放着一列列书架,上面整整齐齐,堆放着各式竹简。那老者在书架上翻找良久,才从里面抽出一捆竹简,抱出来放在旁边的一张案几上:“刘将军,将你族谱拿过来,我用宗谱核实下。” 刘毅摸了摸胸口,有些迟疑:“老先生,认祖归宗,对小子来说可是头等大事,还是等宗正来了,我亲自交予他为好。” 那老者一愣,苦笑道:“老夫正是刘虞,现忝为宗正。刘将军此话何意,可是觉得老夫不合适么” 刘毅大吃一惊。刘虞现为太尉,这还是因为董卓在原来历史上,曾经担任此职,他专门去打听才得到的消息。可万万没想到的是,如今这宗正一职,也是刘虞兼任。不过刘毅转念一想,也就释然了。忙不迭道:“不是不是,太尉德高望重,能兼宗正一职,正是众望所归。只是小子肉眼凡夫,难识贵人而已。” 刘虞不以为意,自嘲似的笑了笑:“倒也不能怪你,只是我这人粗疏惯了。本就一糟老头子,称之为‘贵人’,怕是糟蹋了这两字。” 既然知道了他身份,这话刘虞敢自黑,刘毅却不敢接茬。他从怀里取出族谱,走到刘虞身前,低头躬身,双手捧着族谱,举过眉头,恭恭敬敬递给刘虞:“太尉请了。” 看他毕恭毕敬的样子,刘虞暗自点头。他接过族谱,放在案几上。就着那长长的宗谱,仔细核实起来。过了半天才道:“你们这一支,可是七代刘鲁人后人” 刘毅仍低着头,道:“是。先父生前曾说,我们这一族,是因为王莽私篡大位,天下战乱。不得已,才西迁蜀地谋生的。” “不得已啊,”刘虞放下了宗谱,长叹了口气:“苍生苦难,不知伊于胡地。皇室宗亲都是如此,何况普通百姓。” 顿了顿,他又道:“宗谱上也有记载,说定王七世,有一兄族为避战祸,西迁之后不知所踪。现在看来,就是你们了。也罢, 我就在上面添个几笔,将你族谱和宗谱合上一合。这样,你这皇亲身份,就再也没人敢质疑了。” 他说完,翻出两束崭新的丝帛,再从笔架上抽出一支毛笔,蘸上了墨,略一沉吟,却又转头望向刘毅:“刘将军,你可要想好了。如今朝廷式微,各地乱象纷呈。宗室身份,也仅剩个虚名。而定王一支早已除爵,所以封地供给也是空谈。你又是西凉的一员虎将,现在认祖归宗,难免招人猜忌,于你现今处境,可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刘毅又行一礼,答道:“太尉好意,小子心领。然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树高千丈,尚知落叶归根。小子虽然粗鄙,却也知行不改名,坐不更姓的道理。岂可稍有险厄就改弦易辙,抛弃存身立命之基” 刘虞赞道:“好一个‘行不改名,坐不更姓。’刘将军果真是个磊落之人,倒是老夫小气了。” 他不再多说,提起毛笔,在帛书上铺墨挥毫,过了好一会,才抄好两份,用上宗正府印后,一份和定王系宗谱归档,一份递于刘毅,笑道:“西凉飞豹,果如传闻一般,文武双全。” 这具身体的原主人家境尚可,其父死得早,母亲为了出头,倾尽家财让其读书。他脑子虽不好使,但心无旁骛,死记硬背之下,囫囵吞枣的记得更多。刘毅魂穿到他身上时,这小子母亲也因操劳病故,这一下父母俱亡,没了约束,他就开始放飞自我。仗着皇亲身份,想偷偷去洛阳认祖归宗,哪知才至汉中一带,就遇了马匪,结果南辕北辙,被人劫往西域,准备卖做马奴。这小子也是硬气,仗着一身蛮力,半夜三更趁人不备,竟被他偷袭杀了守卫。但这次出逃毫无准备,西凉又天寒地冻,结果可想而知。如果不是刘毅魂穿过去,早就被冻死了。 如今的“刘毅”,不但糅合了现代兵王的见识和身手,也没短了士人教育、再加上与生俱来的宗亲身份和蛮力,怎么看都是个移动的“bug”。刘虞口中的“文武双全”,大抵就是如此来的。 见刘毅将帛书珍而重之的收藏好,刘虞眼中也多了几分柔和:“老夫乃东海疆王第五世孙,也属定王一系。“他眯着眼睛想了想,睁开眼来,眼中已有笑意:”算起来,老夫还是你父辈了。在车骑将军府时,吾见你曲意逢迎,还担心你心境堕落而误入歧途。如今看来,倒是老夫多虑了。不过兴汉呐,你身居虎狼之地,是非也多。万事多加小心为是。” 抬头一望,就见老者正望着自己。那是怎样一双眼睛啊,有关切,有期盼,欣慰……好多好多。这种眼神,就像一个遥远的梦,刘毅好久没感受过了,久远得差点模糊。如细小的微粒,漫漶于记忆的海洋中。 那一次还是前世,有次任务外出。老爸送他到门口,眼中的神情,就和刘虞差相仿佛。他心头一颤,又行一礼道:“谢皇叔关心,小子省得。” 第十章 心比鸿鹄5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醇酒的香味。 十几个打扮妖冶的女子正赤着玉足,在大厅中蹁跹起舞。 董卓高居上首,其下文武盘膝跪坐两旁。每个人面前都摆着一张案几,上面放着热气腾腾的熟肉脯。华雄官职和刘毅相近,座位也甚近。两人中间,仅隔着一个同为军候的徐荣。借着喝酒的当口,华雄还时不时的对着刘毅怒目而视,显然还有些余怒未消。 不过现在董卓设宴,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造次。 刘毅举目四望,几十个人济济一堂,几乎把客厅塞满,这些人都是西凉军骨干,最次也是个屯长,不过,随着董卓势力的急剧扩大,他们大多都会得到升迁,以此身份聚饮,恐怕是最后一次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诸人都喝得面红耳赤,一些人原形毕露,开始放浪形骸起来,有人脱了上衣,露出精赤的上身,更有甚者,色眯眯的盯着那几个舞姬,眼都不眨一下。董卓见差不多了,才‘哈哈’一笑道:“今晚既是庆功宴,自然不会亏待诸位,这几个舞姬谁有看上,下去直接跟我说,我自会安排侍寝。” 话一出口,下方乱成一片,比菜市场还吵,一众人各说各的,表达着对董卓的感激之情。 董卓笑眯眯的看着,也不去管,待众人的热情稍减,才接着道:“今日召诸位来,还有重要的事宣布。” 他指了指坐在左边蔡邕,面带得色:“这位就是蔡邕蔡伯喈。” 这些西凉将领长期驻扎边疆,舞刀弄枪还好说,但说到朝廷之事,那就有些鸡同鸭讲了。董卓话音一落,在座诸人十有八九一脸茫然。 这那里是什么将领,简直跟一群没教养的的泥腿子差不多。蔡邕本就对现场的气氛不喜,此时更是满脸愠意,要不是董卓当面,早就拂袖而去了。 董卓略显尴尬,咳了一声道:“嘿,伯喈可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不但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还深受先帝敬重,曾任司徒掾属,河平长、郎中、议郎等职。” 这么一长串官职压下来,这么大老粗们终于有点心惊,看向蔡邕的表情终于庄重了些。开始七嘴八舌的表达自己仰慕之意。 蔡邕冷哼一声,脸上似乎会刮下一层浆糊,显然仍不卖账。 董卓恍如不觉,指了指右边的一员将领:“这位就是吴匡吴将军,官职羽林郎将兼北军中候。” 刘毅心头“咯噔”一声。吴匡的官职不大,但却是何进属将。何进死后,其下部队群龙无首,各自为政。董卓对这支力量垂涎已久,只是苦无机会。如今吴匡高踞上座,多半也已投诚。看来,董卓令部队虚张声势,往返进城,果然有些用处。有了这个开端,后面就好说了。 想到这里,刘毅不由多看了吴匡一眼。吴匡个子不高,面相普通,听见董卓提他,淡淡的朝四周点了点头,算是和众人打了个招呼。 其下隐有冷哼传出。西凉诸将作威作福惯了,到了京都后,更有些变本加厉,此时见吴匡如此倨傲,大多面现不悦。 董卓也不去管,接着道:“昨日,本将军也向皇帝讨了个司空权先做做。今日诸喜临门,请大家放浪形骸。来人,再添酒来。” 一众武将拱手行礼,声音也难得齐整了些:“恭喜司空,贺喜司空。”可刘毅的注意力,全在那个“权”字上面了。司空位次三公,与六卿相当,已是朝廷很大的官了,可董卓只是“权”先做做。看来,他的野心,早如燎原之势,覆水难收了。 刘毅微微一叹,半晌才举杯一饮而尽。辛辣的酒味入口,犹如小刀刮过喉咙,他却恍然不觉,愁肠百结。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说完自己的,董卓就开始大肆提拔亲信了:“文优,封你为太学博士。平时仍在我左右听用。” 李儒就坐在蔡邕下首。他身形瘦削,颧骨高耸,此时正端着个酒杯,懒洋洋的喝着,面对众人的恭贺,笑吟吟的不停答谢,一脸的得意之色。 “董旻,我为你在皇帝面前讨了个奉车都尉,你可别让我失望哦。” 董旻在吴匡下首,他与董卓大差不离,也是肥肥滚滚,看起来十分健硕。此时正搂着个舞姬上下其手,污言秽语不绝于耳。听得董卓赏他,大着舌头道:“谢,谢谢兄长……哦,不,是司空,哈哈,司空……呃……” …… 一众亲信俱有提拔,董卓似乎忘了上午的许诺,只给刘毅封了个奋威校尉。不过刘毅也不在意。虽只是个校尉,但好歹也算进入了将校之列,聊胜于无。 奖赏完毕,皆大欢喜。那些个舞姬复又上来。一时间衣袂飘飘,美不胜收。 正喝得起兴,突听董卓大声道:“竟有此事” 刘毅抬头一望,就见吴匡侧立于董卓旁,俯身做耳语状。后者一巴掌拍在桌面上,上面的酒杯都跳起老高。 众人都有些变色,惶惶然不知发生了何事。 董卓气哼哼的道:“吴匡将军,你来说说怎么回事。” 吴匡显然早有准备,大声道:“贼人何苗,忝为大将军之弟,竟勾结宦官,谋害大将军。” 刘毅一怔,暗道一声来了。吸收了吴匡的兵力,董卓显然还不满足,又开始瞄向了何进的其余部众,吴匡这个理由,这可真是瞌睡送上了枕头。不过看两人的样子,多半也是个双簧了。 董卓有些怒不可遏,大声道:“何苗如此倒行逆施,诸位将军说说,咱们应该怎么办“ 众人呆了一呆,显然有些转不过弯。这时李儒站了起来,带头道:“杀了他,为大将军报仇……“ 下方顿时群情激奋:“对对对,杀了他,为大将军报仇……“ 董旻已喝得有些高了,闻言越众而出:“司空大人,某,某愿……带兵前往……” 董卓道:“准。”而后环视诸将一眼,最后竟落在了刘毅身上:“奋威校尉刘毅。“ 刘毅一怔,走出座位拱手为礼,道:“末将在。” 董卓掷下一支军令,道:“我命你辅助董旻,协助吴匡击杀何苗,为大将军复仇。“ “得令。” 刘毅俯身捡起了军令,心头却是苦笑。所谓辅助董旻,不外乎保护他不受伤害而已。看来董卓对他这个弟弟,有些溺爱得过分了。 诛杀何苗,当然不是好差事。白天的时候,车骑将军府门前就调集的重兵戒严,显然何苗也不是吃素的,早就得到了风声,强攻恐怕损失更大。再者,杀了何苗,更会得罪京都一大堆势力,更是费力不讨好,刘毅有心拒绝,但一想到董卓上午的话,以及华雄幸灾乐祸的笑,他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吞进了肚子里。 董卓最恨不遵将令之人,若当众让他难堪。别说他只是嘴上说说,恐怕就算是他亲儿子,也不见得会讨好。他强令自己辅助董旻,一是确有倚重自己身手之意,再有一点,怕也是刺探自己态度。看自己是否真对他忠贞不二。 第十一章 攘权夺利1 暴雨如注,击打在天地间,作金鼓之声,满城俱响。 累积了几天的乌云,终于忍受不住,化为倾盆大雨,一泻如注。 兵贵神速,众人草草散了宴席,回去整军备战。刘毅回到军营时,天已经全黑了,里面人喊马嘶,早已乱成一片。 杨易等人围了上来:“将军,出什么事了。” “主公有令。要我协助董旻去诛杀何苗。“ “什么“ 杨易和几个屯长面面相觑。何苗是何进之弟,何进被十常侍谋杀后,余下部队大多以他马首是瞻,其下兵力不是少数,董卓要刘毅去杀他,无疑有些火中取栗的味道。但军令就是军令,杨易也顾不得了,大吼道:“兄弟们,集合。” 军情如火,几百人迅速行动起来,穿铠戴甲。堪堪集合完毕,董旻就带着一大群士兵一窝蜂的从营地里冲了出来。见到刘毅,也不多话:“随我去车骑将军府。” 何苗官拜车骑将军,要攻杀他,自然得去他府上。众人暴诺一声,纷纷跟着董旻朝外冲去。西凉兵本就以骑见长,在风雨中驰骋自然不算什么。风大雨大,地上雨水横流,状若小河。众人跟在董旻身后,纵马狂奔,在街道上带出道白蒙蒙的水汽。 车骑将军府离司空府不远,众人调集重兵,没跑一会儿就到了。到了目的地,却见将军府大门紧闭,半个人影也无。雨下得正大,天地一片漆黑,耳中尽是雨声。不时有闪电携惊雷当头劈下,整个城市也跟着一闪一闪。董旻带住了马,指了指刘毅道:“进去看看。” 不消说,何苗定然有所察觉,否则的话,偌大的车骑将军府,不可能如此反常。董旻让刘毅去探路,也有将其当做炮灰的意思。如果真有埋伏,刘毅这几百人虽是精锐,也绝难讨好。 可军令如山,不得不从。刘毅咬了咬牙,一挥手中长枪,大声道:“兄弟们,随我来。” 正做势欲冲,董旻突地大声道:“等等,后面有军队过来了。” 暴雨倾盆,耳中尽是哗啦啦的雨响。在一片嘈杂中,可以听到一阵“啪嗒啪嗒”的脚步声隐隐传来。这是草鞋踏在积水中的声音,来者并非骑兵。刘毅怔了怔,正要说话,董旻道:“别急,是吴匡的人。” 漆黑的雨幕中,一大群士兵如幽灵一般,从后面冲了出来。又是一道闪电在空中划落,借着这一闪而逝的光亮,就可看见这些人手绰长枪,身披蓑衣。当先一人,正是吴匡。 待他们走得近了,董旻才冷哼一声,有些阴阳怪气的道:“吴将军,你来得好快。” 看来,先前吴匡对众人爱理不理,董旻到现在仍怀恨在心。吴匡道:“董将军,我们来晚了,据探子来报,听闻我们要找他算账,何苗已尽起精锐,找皇上评理去了。” 他语气波澜不惊,也听不出喜怒。董旻一怔,旋即大声骂道:“狗日的何苗,跑得倒快,别说你躲到皇宫,就算是到天边,老子也要追杀到底。” 刘毅在一边听得大急。吴匡说何苗尽起精锐,显然是带足了兵,他现在去找少帝评理,说好听点是讨个公道,但也定有劫持皇帝,孤注一掷的心思。董旻和董卓虽外貌相仿,但和其兄比起来,却差了一大截。理智没学会多少,暴虐倒学了十成十。他现在带兵追杀过去,一旦杀红了眼,肯定无所顾忌。整个皇宫都得遭灾。 刘毅道:“董将军,现在天色已晚,带兵入宫难免落人话柄,不如暂且息兵,明日再做计较。” 董旻“哈哈”一笑:“屁的再做计较,兄长要何苗的项上人头,某就定要办到。什么落人话柄,某不怕,由他们说去。走。”说完,当先朝皇宫而去。 虽然明知道不可能,可刘毅仍叹了口气,只得跟了董旻,一路向前。 洛阳的皇城分南北两宫,南宫为皇帝和百官办公的地方,而北宫则是皇帝和嫔妃休憩之地,何苗要找皇帝,定也到北宫去了。南北两宫殿遥遥相望,宫殿鳞次栉比,状如迷宫。幸亏有吴匡在,否则在夜色中行军,还真可能迷路。 北宫内,到处都是惊慌失措的太监丫鬟,这些穷凶极恶的西凉兵冲进来,更引起了巨大恐慌,到处是奔逃的人影。 眼见董旻抓住一个大太监做势欲砍,刘毅一把拉住他:“董将军,这样无头苍蝇一般的乱转,我们到天亮也不见得能找到何苗的。” 董旻稍微清醒了些,转头看向他:“那怎么办” “何苗既然去找陛下,那肯定朝其住处去了。” 董旻转过头,复又朝向那太监,恶狠狠地道:“皇帝在哪儿快说。” 火光中,他满脸的横肉也跟着一闪一闪的,显得狰狞可怖。那太监久居深宫,那见过这阵仗,闻言双眼一翻,竟昏了过去。空气中,一股骚臭传来,这人竟失禁了。 董旻大骂一声晦气,正欲有所动作,这时吴匡道:“陛下应在广德殿,随我来。” 越往里走,奔跑的太监和宫女也少了起来,拐过一个弯,就见一具尸体手持长戈,匍卧于地。吴匡走过去,翻过来探了探鼻孔:“是执金吾的人,已经死了。” 执金吾是汉代禁兵保卫京城和宫城的官员。其所属兵卒也称为北军。何苗连执金吾的人都敢杀,看来真是铤而走险了。 越往前走,尸体也越来越多,横七竖八的到处都是。看这些人的服饰,除了北军,也开始有了宿卫军的人。绕过一个回廊,吴匡道:“前面就是广德殿了。“ 远方,隐有喊杀声传来。看来皇帝还并未被何苗控制,刘毅精神一振:“快走。“ 也不用他提醒了,董旻提着一把长刀,早已杀气腾腾的朝前直冲。众人紧随而上,不一会儿就冲到了广德殿前,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广德殿前,尸体堆积如山,到处都是残肢断臂,几乎难以下脚。雨已经停了,但屋檐下仍有余沥不断滴下。淌过尸体,就成了鲜艳的血水,在宫灯下映照下,有着刺目的红。空气中,更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中人欲呕。 此时,广德殿的两扇大门已有其一不翼而飞,一根巨大的撞木横于殿前屋檐下,显然就是罪魁祸首。何苗带的人将大殿里三层外三层的团团围住了,奈何人数虽多,却使不上力。半扇门的宽度,堪堪够五到六个人同时进攻。三个禁卫堵住门口,借着有利地势,与进攻的人斗在一起。 第十二章 攘权夺利2 三个禁卫中,有两人手执长剑,但均已受伤,手中剑势早乱,幸得居中一人策应,才勉强维持平衡之势。这人手持一柄大斧,舞得虎虎生风。大斧本为长兵器,适合临阵冲杀,根本不适合这种近身搏斗,但这人斜砍竖劈,将一把大斧使得伸出鬼没,冲过来的宿卫军,倒有大半死在了这把斧头下。加上另两人的长剑,三人一长两短,堪堪守住了敌人潮水般进攻。 董旻冲进去,瞠目大喝:“何苗,老子取你首级来了。“ 吴匡则喝道:“逆贼何苗,竟然带兵谋反“ 这太拉仇恨了。何苗本带着一群人在督战,此时也有些慌神,吼道:“快,快,快点来人。给我拦住他们。“ 能跟随何苗到广德殿的,都是其亲兵,与何苗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尽管董旻相貌骇人,吴匡的帽子扣得够大,但并不能吓退他们。何苗的命令一下,当下就有一群人手持长枪,攻了过来。 院子内,喊杀声再次激烈起来。到得现在,明眼人都知道,何苗成了困兽之斗,也只有抓住皇帝,才有一线生机。甚至连何苗,都亲提长剑,向广德殿前逼了过去。刘毅顺手砍翻一个敌人,有些心急的喊道:“陛下,陛下,你在吗“ 广德殿内,一个带着哭音的声音传来:“朕,朕在。爱卿是谁快来护驾啊,只要能杀了这些反贼,朕封你为大将军,不,封你为王……“ 虽然早有预料,但刘毅仍有些失望。皇帝金口玉言,那能为了活命而胡乱许诺。看来,少帝果如传说中一般,是个草包。 吴匡有些如释重负:“还好,陛下没事。”他大声回道:“陛下,末将吴匡,忝为羽林郎将……” 他话还未说话,少帝已如见了爹妈一般惊喜道:“是吴将军啊,我记得你,快快快,速来救驾,救驾呀……” 随着这一声喊,一个身穿明黄衣袍的人从门内冲出来,飞快朝这边跑了过来。 三个执金吾正专心抵抗外敌,那会料到皇帝会从里面挤出来,顿时大惊,想拉住皇帝已有些来不及。众人吓得脸都白了,刘毅只来得及喊出一声:“小心……”就见何苗一个箭步,冲过去抓住了少帝,然后把剑一横,架在了皇帝脖子上。 这等变故太过突然,那三个执金吾投鼠忌器,那里还敢乱动,只能手持武器,呆呆的站在门边,一时间进退两难。 刘毅等人带队急冲,本已快突破敌方的阻拦,此时却全傻了眼,只得在屋檐下站定。何苗所属人马则围成一圈,双方隐隐对峙起来。 那个使斧头的执金吾怒吼一声:“何苗,你个大逆不道的贼子。有种放了陛下,和俺徐晃比划比划。” 敌众我寡,何苗本已快绝望了。此时却有种柳暗花明的感觉,他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哈哈,和你比划谁不知道你徐公明武艺高强。而老子好歹也是个车骑将军,怎可轻易涉险,别说现在,就算是平时,你也没和老子单打独斗的资格。“ 这人竟然是徐晃怪不得武艺如此出众。刘毅大讶,也有些小惊喜。西凉系将领,在董卓死后树倒猢狲散,几乎全湮没于历史中。但仅有两个人例外,文有贾诩贾文和,武将中,也就个徐晃在后来大放异彩了。 贾诩目前还未进京,和自己一样,在牛辅帐下任职。两人的关系不咸不淡,不过这也难怪,刘毅混了好几年,仅是个军候,今天好不容易才成了校尉。而贾诩官至讨虏校尉,人家能正眼瞧你,还是看在同僚的份上才如此。 据正史记载,徐晃最初是在扬奉旗下效命。为了探听徐晃的踪迹,刘毅这几年没少跟扬奉接触,结果一无所获,徐晃杳无音讯,直如消失了一般。谁会料到,这家伙却入宫当了禁卫。想到这里,他不由稍微朝前了些,想看看大名鼎鼎的徐晃到底长的啥样。 何苗顿时毛了,他把眼睛一瞪,手上用力,朝刘毅道:“快给我站住,否则,皇帝就没命了。“ 大概是在睡梦中被人惊醒的,少帝披头散发,只着睡衣。被何苗的刀一压,只觉脖子上凉飕飕的。他吓得涕泪齐流:“各位爱卿别动,别动……“ 真是猪队友,狗皇帝呀。刘毅一惊之下,顿住了脚步。要不是身份和距离所限,他都恨不得冲过去抽少帝两个大耳刮子。 吴匡大声道:“何苗,陛下好歹是你外甥,你下得了手” 何苗面目狰狞:“什么外甥,我的话他半句不听。还说什么董卓势大,应以和为贵,主动负荆请罪……” 虽然知道不合时宜,但刘毅仍有些啼笑皆非。人家都杀到门口了,这少帝还想着让何苗主动去送死。何苗原本姓朱,只是何进父亲续弦带过来的养子,真算起来,和皇帝并无血缘关系,就算有,恐怕也不会无条件支持他,为他牺牲。也难怪何苗狗急跳墙了。 董旻冷冷道:“何苗,劫持皇帝,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九族”何苗哈哈一笑,有些歇斯底里:“老子的九族,就包括皇帝,来杀呀。” 董旻早就有些不耐烦,闻言喝道:“好,刀斧手退后,弓箭手准备……“ 刘毅和吴匡吓了一跳,同时喊道:“不可。“如果真由董旻胡来,何苗自然难逃一死,但少帝肯定也会被射成刺猬。 少帝死活,刘毅还真不怎么上心,但他是皇帝呀,如果真丧命于此,他就成了诛杀皇帝的帮凶了。到时史笔如刀,他刘毅就成了大逆不道之人。以后他若想做点什么,一旦背了这个臭名声,天下士人,谁还敢效力于他 董旻眼睛一瞪:“战也不是,退也不是,那如何是好“ 刘毅向董旻行了一礼:“董将军,容末将和何贼谈谈可好“ 董旻哼了一声表示默认,刘毅上前一步:“何将军,你要如何才能放了陛下“ “所有人全部退开,容我带属下离开洛阳,自会放了皇帝。“ 刘毅听得眉头大皱,少帝再不济,终究是一国之主,是朝廷名义上的领袖。何苗真这样带着皇帝跑了,整个朝廷不乱成一锅粥才怪。他不由道:“何将军,国不可一日无君。你这样做,置满朝文武,江山社稷为何处“ 第十三章 攘权夺利3 何苗显然是真想脱身,闻言语气稍缓:“那我放了皇帝,谁能保证你们不会翻脸不认人“ 这是个死结,刘毅一噎,不知该如何接口。这时,只听一个清亮的声音道:“何将军,放了皇兄,我跟你走。“ 说话的人声音略显稚嫩,显然还未长成。刘毅转头一望,就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扶着门框,正有些倔强的盯着何苗。 暴雨之后,空气中略微有些寒意,这少年只着亵衣。光线有些暗,因为是侧对着这边的,也看不到少年的表情。却也可以清楚的看见他整个身子都在颤抖,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吓的,亦或二者都有。 看这少年的打扮,显然也是个重要人物,否则的话,也不会被徐晃等人和皇帝集中在一起保护了。 徐晃连忙拉住他:“小王爷,快进屋去,这里没你的事。” 那少年梗着脖子道:“皇兄安危,事关社稷。我是其弟,正该为他分忧。怎么就没我的事了” 他说得义正词严,徐晃一噎,竟不知如何去反驳。 刘毅心头一动。他称少帝为皇兄这么说来,这少年就是陈留王,也就是后来的汉献帝刘协了。 何苗看了陈留王一眼,摇了摇头:“现在皇帝在手,这些家伙还要打要杀的。你一个小娃娃更不顶用。不成。” 董旻只想早点完成兄长交代的任务,皇帝的死活本就不在乎。闻言顿时毛了,大手一挥道:“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妈的,都跟老子上。” 四周的西凉兵早就跃跃欲试,齐齐应了一声,作势欲冲。 何苗大吃一惊,不由后退一步:“董旻,你连皇帝死活都不顾了眼里还有没有朝廷” “朝廷,你连皇帝都敢劫。还好意思来教训我” 眼见双方已经闹僵,刘毅暗道要糟,不由前跨了一步。在眼角的余光中,就见徐晃身子前倾。看来对方和自己一样,也想有所行动了。也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屋檐下的战事最为激烈,死的人也多,到处是残肢断臂和散落的武器。何苗下意识的一退,恰好踩在了一具尸体的脑袋处。头骨很硬,圆溜溜的不甚着力,他脚下一滑。一个趔趄,身子已向后倒去。 这简直是天赐良机。刘毅那能错过,虎吼一声,脚下一点地面,人如离弦之箭,朝何苗直直冲去。徐晃只呆了一呆,但马上反应过来,一步朝门框跨出,也冲了出来。 双方一左一右,几乎不分先后,同时发力。 成败在此一举了。近了,冲上台阶时,刘毅甚至能看清何苗那惊慌失措的脸,但他仍不死心,手中长刀胡乱朝刘毅胸口刺来。 厉啸声大作,何苗的亲卫可不是吃素的,眼见主将吃紧,齐齐喝了一声,朝刘毅挺枪就刺。共有三把长枪从不同方位袭来。如果刘毅不管不顾,不但前胸要被何苗刺个窟窿,就连身体也会被三把长枪来个串串烧。 如果冲过来仅刘毅一人,他就算拼着受伤,也要先将皇帝救到手,但还有徐晃吴匡等人接应,那就另当别论了。危急中,刘毅脚下一错,脚尖一点地面,人已斜斜移开两尺。三把长枪几乎是擦着他身体刺到了空处。他一把夹住其中一把枪杆,侧身一踢,正中左边一个士兵的胸口,那人闷哼一声,身子如破麻袋一般朝后倒去。再抓住另外一人的枪杆一拉,那人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身子不由自主朝前倾去,跌了个四脚朝天。 刘毅喝道:“徐将军,快,看你了。”说完一个肘击,那被夹住枪杆的士兵痛哼一声,捂住胸口,软软的倒在地上。 “好身手。“ 此时徐晃已然冲到,见刘毅三下五除二,已将敌方撕开一个大口子。不由大是佩服,忍不住赞了一句。但说归说,他下手可丝毫不慢。手中巨斧划了个半圆,将随后冲过来的敌人逼开,斧柄顺势一送,朝何苗的肋下袭去。 何苗大惊失色。他刚才砍刘毅那一刀,也仅是下意识所为,等反应过来时,刘毅让过了那一刀,而他手中刀势已老。身子向下倒去,几乎与地面呈四十五度。此时根本不能发力。徐晃的斧柄如巨锤一击,正捅在他腹部。何苗痛呼一声,身子如虾子一般,痛得在地上打滚。他四周的亲卫仍不放弃,呐喊一声,又围了上来。刘毅拉开架势,正准备肉搏,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利箭破空之声,四周的士兵随即发出了一阵惨叫,他看了看四周,却见身边好多人插满了利箭,正在血肉中挣扎。他转头头看去,却见董旻冷笑着看着这边,身边是他那些亲卫。这些人弯弓搭箭,正准备第二波攻击。 刘毅心头怒不可遏,握着拳头道:“董将军,你这么做,不怕误伤么” 西凉兵都是马上健儿,骑术和射术俱为一绝,董旻的亲兵更是如此。董旻一直叫嚣着要硬来,就是对自己亲兵的射术十分自信。如此近距离,可说箭无虚发。但事情就怕万一,一旦流矢中了皇帝,刘毅就功亏一篑了。 董旻没理他,喝道:“放!”此时又有一些敌人妄图冲上,一阵箭雨过去,那些人如麦子一般,齐刷刷的倒下一片。只几个回合,附近又叠了一大堆尸体。 等再无人冲上,董旻才扫了一眼四周,得意洋洋的道:“刘将军,恭喜你今日又立大功一件。“ 刘毅也不知道他是在挖苦还是什么意思,只是冷冷道:“多亏董将军了,不过你是主将,就算有天大的功劳,也是你的。” 董卓进京后,董旻已有些得意忘形了。刘毅先前只对他抱着敬而远之的态度,现在只剩下厌恶了。董旻大概也觉得自己有些过了,连忙转移话头道:“走,过去看看情况怎么样。“ 屋檐下,已无站立之人。何苗的亲兵死伤虽然不少,但只占小部分。绝大部分被这恐怖的箭雨吓着了。他们是京城的宿卫军,大多驻扎在洛阳,几乎没真刀真枪的上过战场,几时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此时早没了继续战斗下去的勇气。刘毅一个箭步,复又冲回了屋檐下。高声道:“陛下,徐将军,你们没事。“ 第十四章 攘权夺利4 随着一声呻吟,少帝面色苍白的坐了起来:“快护驾,护驾呀……“显然还未从惊吓中回过神来。 吴匡抢先一步,冲过去磕了个头,然后扶住了他:“陛下,末将有罪,您受惊了。“ 少帝看了看四周:“还好,还好。“眼见叛乱平息,他精神略微恢复了些:”吴将军,朕不想呆这里了,快扶朕离开这里。“ 大乱甫定,皇帝就要走,怎么也说不过去,吴匡有些为难,不由看向了董旻等人:“这个……“ 哪知他刚说完,他旁边地面突的一声响,从两人身边几尺远的地方,一道黑影猛的跃起,朝两人扑了过来。 “小心。“刘毅大吃一惊,脚一点地面,人猛地扑了过去。 那黑影速度极快,刘毅想要救援已来不及,吴匡也惊觉身后有变,想要转身,但他抱着少帝,身子转动不灵,急切间那里能够。正有些手足无措,却见有人猛的一喝,又有一道黑影从地上跳起。 这黑影手上握着一把大斧。一跳起来,大斧扫过,拦腰向起先那道黑影砍去,正正拦住了他的扑截之势。刘毅心下一定,也看清了两人的身份。扑杀少帝的,正是何苗,而拦截的却是徐晃。他心中又惊又悔。何苗未死,自己应该想到的,看来所有人都被胜利冲昏了头,有些麻痹大意了。万幸徐晃拦了一下,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这一斧头正中何苗腰部,危急之中也不知他伤势如何,何苗身体在地上滚了几滚,似乎还要爬起,却不等他再有所动作,吴匡舍了少帝冲过来帮忙,边上的士兵也一拥而上。何苗纵不受伤,也抵不住这许多人,当先被吴匡一剑刺中胸部,登时血流如注。众人刀枪齐下,把他砍了个血肉模糊。 刘毅松了口气,走过去扶住徐晃道:“徐将军,你没事。” 徐晃抹了把脸上的血水:“没事。”他挣脱了刘毅的搀扶:“请问你是” 刘毅大为尴尬,才醒悟自己有些忘形了,连忙自我介绍道:“在下刘毅……” “刘毅呀,”徐晃面带惊喜:“是不是那个号称西凉豹的刘毅“ 他这表情有些莫名其妙,刘毅也有些摸不准:“是我。“ “哈哈哈,好好好,“徐晃爬了起来,有些手舞足蹈:”我还说你身手怎么如此了得,原来你就是刘毅。“ 他一边说着,一边杵着斧柄站了起来:“来来来,容俺先向你讨教讨教,再说其他。” 这徐晃竟是个武痴 徐晃作为五子良将之一,也算三国时期的风云人物。刘毅对他颇多研究。看见徐晃的表情,他不由想起了一些史载趣事,有些恍然。徐晃曾在战场上,对关羽道:“自别君侯,倏忽数载,不想君侯须发已苍白矣!忆昔壮年相从,多蒙教诲,感谢不忘……” 可见关羽降曹时,作为老乡的徐晃,没少在关羽面前转悠,讨教武艺。这也能解释为何徐晃初期名声不显,以至被颜良二十回合击败,后期却能大展神威,成为曹魏的中流砥柱。 有嗜好那就是好事,至少不会像贾诩一样无从下手。这徐晃极重恩义,能够拉拢,几乎就不会担心背叛。刘毅心下打着小九九,嘴上却道:“徐将军,你要切磋,也得挑个时日。现在这样子,恐怕不行。”他说着,指了指四周。 此时大局已定,少帝被吴匡等人搀在了一边,但他显然不能适应这种血腥场面,正扶住墙角,吐了个稀里哗啦。杨易则带着属下在清理战场,遇见己方没断气的,就抬下去救治,敌方则补上一刀。陈留王刘协在两个执金吾护送下,朝这边走了过来,老远都在喊:“徐都伯……” 现在这情况,确实不是切磋的好时机。徐晃有些不甘心地挠了挠头:“好,改天我来向刘将军讨教。” 汉朝南北禁军,又称卫军。既是中央军,和各地戍军肯定有些差别,官职划分也更为精致。各地戍卫,五长之后为什长,之后便是百夫长,中间空了老大一截,确实不好统属,于是增设都伯,为什长之后,百人将之前。只是后来沿用,都伯取代百夫长,什长之后就只有都伯之称。都伯统领几十人,自不算将军,刘毅如此称呼徐晃,也只是个敬称而已。 这徐晃现在只是个都伯,官职不高,结交起来倒没什么压力,刘毅心下想着,嘴上却道:“放心,在下随时恭候徐将军大驾。” 刘协走过来,拉住徐晃道:”徐都伯,你没事刚才可好险,要不是你,皇兄和我可都没命了。“ 徐晃却不居功:“殿下,这都是属下应尽之责。”他转头朝刘毅道:“刚才要没有刘将军率先突破,可真就危险了。” “刘将军么,”刘协偷偷看了刘毅一眼,有些不情愿的道:“是也该赏,但我觉得徐都伯你的功劳大些。” 他一直故作老成,刘毅都快忘记他年龄了。这等稚气的话一出口,才依稀像个十岁大的孩子。 徐晃也不多说,行了一礼道:“殿下,您是千金之体。下次别再轻言涉险了。” 刘协摇了摇头,撇了撇嘴,有些委屈的道:“不,皇兄是皇帝,你们都不帮他。他要是被坏人杀了,就剩我一个人了,你们更不会帮我了。” 他还是个少年啊,竟看得如此透彻 刘毅一呆,抬起头,讶然朝刘协看去。就见少年的一头黑发下,同样黑亮的眸子在火光中灿若星辰,闪着智慧般的光芒。 广德殿的事,并未在朝廷引起多大的恐慌。不过也是,这几年朝廷实在太乱了,十常侍,大将军何进,那个不是在朝廷呼风唤雨的人,但却先后毙命。现在死个车骑将军,那也不算什么。 何苗一死,加之吴匡的投诚,董卓顺势收了何进大部分兵力,兵力大增,声势一时无两。 而在政事方面,董卓对蔡邕几乎言听计从,一些重要的文书,几乎都由蔡邕起草。刘毅去董卓府上的次数不多,但每次都能看见蔡邕的影子。 而蔡邕升职的消息也接二连三,不间断的传来,历任侍御史、治书侍御史、尚书,三天之内,遍历三台。 几番下来,蔡邕对董卓的观感好了些,至少不再冷脸相向了。至于其他诸将,他却不假颜色,唯独对刘毅青睐有加。每次见面,总是“贤侄长,贤侄短”的叫个不停。不过刘毅清楚,蔡邕之所以如此,他救了蔡琰是一方面,最最重要的是,还是皇室宗亲的作用。这个身份虽然唬不住西凉军这群兵痞,但对于蔡邕这种崇尚忠君爱国的大儒,却有巨大的亲和力,震慑力。 如此双管齐下,原本蠢蠢欲动的洛阳卿贵渐渐安静下来。董卓事后对刘毅大加赞赏,许诺为他补充兵力。听他的意思,后续的部队马上就要开到洛阳了。但刘毅清楚,事情远没那么简单,少帝在位时,不光下旨召了董卓,其他几路诸侯的兵马也在路上,只要有一路人马到来,洛阳少不了又是一番风雨。 第十五章 冰炭同器1 那枪迅若闪电,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袭来。徐晃百忙之中,连忙横斧一架。枪斧相交,发出“砰”的一声响,空气也似乎颤了颤。 两匹马交错而过。 还未松口气,耳听风声飒然,对方又是一枪直奔头部而来,徐晃咬了咬牙,只得俯身,妄图躲过这一枪。那知对方只是虚招,那枪倏收倏发,又是一枪再次刺来,徐晃再也躲不过了,“砰”的一声栽下马来。 他爬起来,揉着腰眼道:“唉,刘将军,我又败了。” 见他满面痛苦的样子,刘毅反而有些过意不去:“徐将军,是我过分了,不该下手如此狠的。” 这几天,徐晃得空就来找刘毅讨教武艺,而且屡败屡战。刘毅被他缠得有些不耐烦,出手之时,手劲难免大了些。 徐晃一瘸一拐的走了几步,活动着身子,摇了摇头道:“没事,是我自己学艺不精。” 刘毅走过去扶住他,一本正经的道:“徐将军不必放在心上,我能胜你,不是武艺比你高出多少,而是占了长枪的轻巧之便。若真是上了战场,咱们交手,那就胜负难料了。” 刘毅说的也是事实。大斧势大力沉,适合冲锋陷阵,更讲究一击必杀。而长枪则胜在灵活轻巧。武将平时切磋,连枪头,斧头都是木制,那来的杀伤力这样一来,长枪轻巧更甚。而大斧则失了势大力沉的优势,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徐晃自然输多胜少。 两人正谈论间,杨易突然跑过来,笑了笑道:“将军,有人找你。” 他笑得有些诡秘,刘毅有些莫名其妙:“谁啊” 刘毅在军中少与人走动,知心的将领也没几个。西凉军才进洛阳没几天,现在也就一个徐晃合得来,还在当面。现在竟然主动有人来找,不由他不奇怪。话才落音,从院子外面走进来一个小姑娘:“刘将军。” 这小姑娘梳着朝天辫,看起来天真烂漫。刘毅依稀觉得她有些面熟,怔了怔才恍然大悟。 小姑娘不是别人,正是蔡琰的丫鬟,她今天换了身青绿色衣服,加之隔了几天没见,以至一时没认出。不过她来找自己做什么难道蔡琰有事 他张了张嘴,正要说话,那小姑娘已抢着道:“刘将军,我家女公子找你。” 刘毅吃了一惊。这几天他也想去找蔡琰,但苦无理由,若贸然过去,总觉得有些无赖,这种事刘毅可做不出。他忙道:“文姬在哪儿” 小姑娘甜甜一笑,转身指了指院子外:“在外面呢。” 刘毅连忙往外跑:“还不快请进来。” 走到门口时,却觉眼前一花,一道人影已裹着香风从外面转了进来。刘毅收势不住,登时撞了个满怀。软玉温香在手,他定睛一看,正是蔡琰。他吃了一惊,连忙松手后退几步,结结巴巴的道:“文,文姬。实在抱歉。” 蔡琰脸上红彤彤的,本有些恼色,但见到刘毅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由“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刘将军,你英勇无敌,没想到面皮却这么薄。” 这那能算面皮薄啊。刘毅心下腹诽,自己在前世,仅谈过一次女友,还只牵过手。这么点泡妞经验,在你这个名闻古今的才女面前,简直不够用。 抬头正准备解释几句,呼吸不由一窒。蔡琰今天显然精心打扮过,右手斜跨着一个布包,峨眉淡扫,云鬓上斜斜的插了根精致的簪子,一袭淡黄色披风,让她在柔弱中,多了些许英气。 刘毅只觉嘴里干干的,一滴唾沫也没有。使劲咽了一口,道:“文姬,在下失礼,请你见谅。” 蔡琰敛了笑容,摇了摇头道:“无心之失罢了,小女子虽在乎礼节,却也不是那种胡搅蛮缠之人。刘将军不必如此。” 刘毅定了定神:“不知文姬找在下,有何事” 蔡琰扬了扬手里的包裹:“上次你为了解我围,连外衣都划破了,我专门另做了一件,给你送来。” 刘毅大为不安:“其实也没必要,”眼见蔡琰脸色一沉,他连忙道:“我的意思,是你叫我去取就好,没必要亲自送来。” 蔡琰难得有了小女儿态,翻了个白眼道:“刘将军戎马倥偬,自然没时间,所以我只有亲自来了。” 她的声音中不无幽怨。显然在责怪刘毅这几天故意冷淡,连她家的门都不进一下。 听他这样一说,刘毅更有些不知如何接口。蔡琰也不为难他,转过话头道:“外面风大,你就这么让我站着” 刘毅如梦方醒,连忙行了一礼道:“文姬请。只是……” 蔡琰掩住嘴笑了笑道:“只是什么” “在下屋中甚乱,怕唐突了你。” 蔡琰又笑了笑,道:“刘将军带路,什么唐突不唐突的,我还没你说的那么金贵。这衣服你不试试,我怎么知道合身不。” “是。”刘毅转过身,心下却欢呼起来。 转头看向徐晃,后者知趣的笑了笑:“刘将军请便。在下突然有些手痒,想向杨校尉请教下……” 刘毅升为奋威将军后,杨易水涨船高,也跟着封了个校尉。不过杨易的武艺虽然不错,跟徐晃比却差了一大截,徐晃向他请教,多半也是说辞,显然不想打扰他和蔡琰的好事了。 领着蔡琰向屋内走去,刘毅先行在前,用眼神示意亲兵赶紧打扫一下,亲兵还没动手,蔡琰已经走了进来,打量了一下四周,忽然又抿嘴一笑道:“是很乱。” 刘毅还算比较爱洁,但他是一军主将,进进出出的人多,杨易和其他几个属下经常来向他汇报,这几天还有徐晃这个大老粗叨扰,自然不会太整齐了。刘毅脸上又是一红,道:“文姬见笑了。” 蔡琰笑了笑,也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打趣刘毅,她将手中的包裹递给刘毅:“刘将军,你试下合身不。” “这里么”刘毅有些不自然:“不太好。” 蔡琰黛眉一皱,道:“为什么” 刘毅看了看身后。后面就蔡琰那个丫鬟,此时正好奇的四下打量。但徐晃等人都在外面,说不定他们正在猜测自己在屋里做什么呢。他嚅嚅地道:“在下怕在屋内呆得久了,于你声名有损。” 蔡琰象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话一样,又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刘将军,看你穿个衣服,又跟声名有损有什么关系我一介女流都不怕,你还磨蹭什么呢。” 第十六章 冰炭同器2 刘毅无奈,只得三下五除二将外衣脱了,打开包裹,将蔡琰做的衣服穿了上去。蔡琰对那个丫鬟道:“小翠,你去帮刘将军整理下。” 小翠蹦蹦跳跳的跑过来,帮刘毅抚平衣服的褶皱,一边道:“刘将军,你可真有福,这是小姐专门买上好的布料,花了好几天才缝好的呢,我跟了她好几年了,就没见她做衣服这么用心过。” 外衣是丝绸做的,摸上去有股如水般的滑润,上面还有细密的针脚,依稀留有伊人的体香。刘毅有些痴了,听得小翠的话,身子一僵,更觉不自然。蔡琰有些恼怒的道:“就你妮子话多。”吓得小翠吐了吐舌头,再也不敢多说。 穿好了衣服,刘毅伸展了下身子,走了几步。蔡琰看得眼睛一亮:“怎么样,感觉还成么” 小翠在一旁拍手笑道:“刘将军穿上这衣服真好看。” 刘毅颇为得意,自己近一米九的身高,放在古代,那绝对算得上鹤立鸡群了。不由道:“不错,文姬真是心灵手巧。”说完,他将衣服脱下来,重新叠好。 蔡琰皱了皱眉:“怎么,刘将军不满意。” “当然不是,”刘毅将衣服重新包好,打了个结:“这衣服太贵重了,平时得收着,万一损挂破了可不好了。” 蔡琰顺口接道:“这有什么,破了以后我再给你做件就是。”话一出口,才觉这话大有语病,脸上顿时一红。 刘毅那能放过这等良机,趁机打趣道:“这可是文姬你说的,我这人粗枝大叶,衣服坏得勤,要是经常往你那儿跑,可不准抵赖。” 这就近乎调笑了。蔡琰大窘,跺了跺脚:“刘将军,没想到你口花花起来,也跟那些登徒子没什么两样。”说完,她招呼一声:“小翠,我们走。” 刘毅心下有些得意,蔡琰一直落落大方,这次终于扳回一城。无形中,蔡琰带来的压力也消散了许多。看来,就算她在后世名满天下,现在终究也只是个二十左右的少女而已。 在门口时,蔡琰又回过头来,脸上仍有余晕:“刘将军,如果衣服真的破了,记得找我。文姬虽然粗手笨脚的,但缝缝补补的却还勉强能成。” 刘毅一呆。旋即,一股巨大的喜悦从心头荡漾开来,蔓延至全身。以蔡琰的性格,她能说出这话,其实是变相表示对自己的好感了只是幸福来得太突然,他反而有些无措:“好,好的。” 她走了出去。刘毅也站了起来,跟着出去了,却只是想着蔡琰刚才的那一席话。等送走了蔡琰,徐晃过来,挤了挤眼道:“刘将军,你们刚才都聊了些什么,这么长时间” 两人厮混熟了,徐晃也有些口没遮拦。他话里的意思,估摸着刘毅在屋里耳鬓厮磨去了。 刘毅脸皮不算太薄,但此时也有点红了,笑道:“徐将军不要取笑我了。” 徐晃叹了口气,有些感叹的道:“也不算取笑。蔡尚书的这个女儿,可是很有才名,就算末将久于行伍,却也略有耳闻。将军可是好福气。” 暴雨将天老爷最后的热能挥霍了个干净,这几天虽是晴天,但温度却降了许多。 傍晚时,刘毅带着属下去城头轮岗。一上城头,就见前方一阵喧哗,一大群士兵围在兵道上,挤成一团,吵得不可开交。他皱了皱眉,对身后的亲兵道:“去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现在虽不是战时,但各路诸侯的军队马上就要来了,也得严阵以待。这些兵也不知怎么回事,军纪如此散漫,如果真有敌人来犯,怕得一触即溃。 那亲兵应了声是,走过去转了一圈回来了,满脸的不屑。刘毅忙道:“怎么了” 亲兵撇了撇嘴:“好像是华雄和吴将军起了争执,闹得很凶。” “吴将军那个吴将军” “吴匡啊……” 听了亲兵的话,刘毅吓了一跳,连忙道:“走,过去看看。” 吞并何进余部后,董卓势力大增,但蛇吞象的后遗症也渐渐显现。投诚过来的部队有好几万人,而董卓手中,现在满打满算也才几千人,这么点部队,要控制十倍于己的兵力,显然力不从心,军中也渐有不稳之态。吴匡是投诚一方的武将代表,要是真和华雄起了冲突,一个不好,就会引起兵变。 人群闪开了一条道,刘毅带着几个亲兵走了进去。正中间,华雄和几个属下席地坐在墙垛下,有些吊儿郎当的看着对面的吴匡。几碟小吃和酒壶围成一圈,就放在几人伸手可及的雉碟上。几人旁若无人,不时抓起酒壶喝上一口,状甚惬意,显然没把吴匡当回事。 吴匡怒目而视:“华将军,轮岗期间,军中不得饮酒,你作为一军主将,连这个都不明白么” 华雄抓起碟子里的炒豆抛向半空,然后下巴一伸,接住了,一边咀嚼一边道:“什么不得饮酒,你少给老子咋呼。在我们西凉,到处天寒地冻的,不饮酒怎么活那次打仗,老子不先喝点酒暖和下身子” 吴匡道:“西凉是西凉,但这里是洛阳……” 他话还没说完,华雄已冷笑一声,接口道:“洛阳洛阳又怎么了连那个糊涂皇帝都得听我家主公的,屁规矩还多。” 吴匡气得脸都红了:“华将军,陛下九五之尊,岂是我等能妄加置喙的” 华雄斜睨了吴匡一眼:“老子早看你不惯了,平时总是鼻孔朝天,今天说了又怎的” 吴匡一下拔出刀来:“华将军,你侮辱我可以,但陛下不行,请你收回刚才的话。” 华雄一下站起,梗着脖子道:“怎么,你要跟老子决斗” 华雄是西凉军有名的刺头,而吴匡兵权更大。两个人刘毅都不好管,也管不了。所以早在进人群时,他就吩咐亲兵将这里的情况向董卓汇报去了。自己却呆在一旁,静观其变。可两人明显不对头,三言两语就要刀兵相见。眼见事态就要失控,刘毅就算想装缩头乌龟,也万万不行,只得上前道:“两位将军,听我说。” 第十七章 冰炭同器3 吴匡态度还好些,对刘毅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但华雄却明显不买账,红着眼睛道:“刘毅,这里没你的事,滚开。” 这话太冲了,刘毅按了按心头的火气,耐心道:“华将军,你请消消火。” 一听刘毅这样说,华雄火气更胜:“别以为你上次赢了老子,就可以说三道四,干脆这样,咱们今天立下生死状,真刀真枪的再来次。” 这华雄,脑子里装的是屎么,怎么净是些打打杀杀的事刘毅呻吟一声,正待再劝,这时,不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喊叫。 那声音甚是惊恐,是从了望哨上发出的,所有人都吃了一惊,刘毅抬头向了望哨上叫道:“什么事这么慌张” 那了望哨的士兵道:“距城五里外,似乎有,有大队人马!” “有人”刘毅连忙叫道:“戒备,注意戒备!” 大敌当前,华雄也顾不得扯皮了,他一手扶住雉碟,伸长脖子朝远方打量,语气中大是兴奋:“有人来了,估计是敌人。哈哈,这下有得杀了。” 得知其他几路诸侯马上要来,洛阳城这几天城门紧闭,平时只有一些斥堠队出城巡视。虽然早有所料,但真有敌人来的时候,每个人仍然很是吃惊。吴匡显然对刘毅刚才解围有些感激,走过来主动道:“刘将军,也不知是那路人马” 远方尘土滚滚,正有大队人马赶来,看样子,也是骑兵居多。刘毅反问道:“斥候呢,怎么没斥候回报” 吴匡摇了摇头:“不清楚,我派过斥候队在距城十里外巡视。” 刘毅心头一沉。按道理,斥堠是在距城十里外巡视,现在那支人马已经到了五里外,斥堠队却还没回来,只怕凶多吉少。 能将斥候清理得如此干净,对方显然也是精擅骑射的强兵了。城头上的所有人都屏住呼吸,耳边仅是风吹在旗帜上的猎猎声响。那翻滚的尘土如一条土龙,距离城头越来越近,了望哨上的士兵忽然又叫道:“有人过来了!” 是斥候! 其实也不用他喊,谁都可以看到,一骑快马正疾驰而来。这人走得极快,随着他渐渐近了,刘毅的心也悬了起来。那人冲到了离城还有二三百步时,已经能看出身上披的是宿卫军的战服,他似乎正在喊着什么,太远了,风也吹得急,一时听不出什么。刘毅道:“来几个人随我出去接应,吴将军,你给我压阵。” 一听刘毅如此说,华雄比刘毅冲得更快,两人几乎不分先后,同时下城。刚迎出去,那斥候的座骑突然一个失蹄,人也被甩了出去。刘毅加了一鞭,坐骑长嘶一声,陡然加速,也不等吊桥完全放下便跳了出去,几个起落,便已冲到斥候身边。他跳下来冲到那人身边,叫道:“喂,你还好么” 斥候已伤痕累累,摔在地上一动不动,不知死活。一看到他这副样子,刘毅心头不安感更强,连忙扶起他,后者抬起满是血污的脸:“并州……是并州兵……” 刘毅心头一突并州兵是丁原,还有那个吕布?他道:“撑着点。”这时华雄带着几个人也过来了,一见斥候,当即大怒:“他妈的,谁干的” “是并州丁原,丁刺史的人。” 华雄一怔,怒火更甚:“他这是什么意思,要和我们西凉军开战么” 看着暴跳如雷的华雄,刘毅暗自苦笑。并州军兵强马壮,丁原是如今最有权势的军阀之一,他这么做,开战倒未必,怕也存了先声夺人的意思,给西凉军一个下马威。 刘毅将那斥候扶起:“好了,快将这位兄弟扶回去,立刻向司空禀报。” 丁原终于还是来了。现在有了刘毅这个变数在里面,历史究竟会不会如实发展,他自己心中也没底。 带着那斥堠兵回到城上,将他送医官医治后,刘毅急忙回到城上。此时声音已越来越响,耳边尽是隆隆的马蹄声。远远望去,并州兵的列队黑压压一片。吴匡在边上沉着个脸,低声道:“怎么这么多,这丁原是将老本都带来了么” 他的语气中隐有惧意,主将如此,宿卫军大多面现惧色,有些人甚至吓得直打啰嗦。 看来,要指望这些人守城,多半不成。这时华雄在一边叫道:“咦,有个不怕死的过来了,难道想打架” 并州兵在离城约一里之外停下了,一个头戴金冠,手持画戟的人越众而出,朝这边缓缓行来。这人生得极是高大,粗略一看,身高怕有两米上下。他坐骑也算雄伟的了,但在他胯下,就显得有些矮了,十分不协。 城头上所有人都盯着这人,他驱马距城头两百步开外的地方停住了,突然叫道:“并州吕布在此,我军奉旨远道而来,你们就是如此对待勤王之师的么” 果然是吕布! 面对这个号称三国武力第一的勇将,刘毅心头也是打鼓。正想回话,华雄已破口大骂:“勤王之师勤你妈的师,人都被你杀了,还口口声声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公伟,你这暴烈的脾气,得改改。” 随着一声呵斥,董卓在李儒等几个文武的簇拥下,沿着上城墙的石阶走了上来。他脸上隐有怒色,显然对华雄大为不满。 一见是董卓,华雄当即蔫了,他挠了挠头道:“嘿,是主公啊。我也只是过过嘴瘾罢了……” 董卓瞪了他一眼:“聚众饮酒,这也算过嘴瘾,这是犯了军纪,知道么” 他嘴上虽说着责罚的话,但语气却不见得有多严厉。 刘毅大摇其头,董卓御下,还是太过儿戏了。个人感情是一回事,但军纪却需严格执行,否则如何做到令行禁止。他能走到今天,跟其豪爽义气不无关系。这种靠私人友谊维持起来的关系固然能迅速建立起班底,却也极容易让这些人恃宠而骄。西凉军进了洛阳后,一路烧杀抢掠,搞得洛阳民怨沸腾,怨声载道。固然与他们本性有关,但董卓的纵容却也是一大主因。 第十八章 冰炭同器4 偷偷瞟了吴匡一眼,却见他面沉似水,显然对董卓如此处置,也是大为不满。 华雄一怔,才醒悟董卓所说,是指他刚才和吴匡的龌龊事。他性格就算再粗,也猜到是刘毅告的密,不由转过头,狠狠瞪了刘毅一眼。正在这时,却听城下的吕布哈哈大笑:“这位将军爽快,说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没用。刚才是有些人在我队伍前列探头探脑,被某杀了。你们不服,尽管放马过来。” 华雄本来满肚皮的气,一听这话,更如火上浇油:“他妈的,太可恶了。吃我一箭。”说完,他从旁边的弓兵手里抢过一把弓箭,弓开如满月,一箭射去,“刷”一声直奔吕布而去。 两百多步,已是弓箭的极限,但华雄力道甚大,这箭风声飒然,看起来颇具威势。眼见就要击中吕布身体,对方将画戟一横,只听“叮”的一声,那箭头斜斜朝一侧飞去,掉落尘埃。 他正待再射,吕布大喝一声“你也吃我一箭”,他摘弓,张弓,搭箭,几乎一气喝成,猛的一箭射来。这箭来势甚烈,比之刚才一箭有过之而无不及。刘毅一直关注双方态势,从侧面看望去,华雄面色大变,显然有些始料不及。 华雄死活,刘毅还真不关心。但华雄身后站着董卓。一旦董卓有个好歹,整个西凉军恐怕马上得作鸟兽散。这可不是刘毅要的结果。他心中一紧,一把抽出长刀,叫道:“当心!”左手往堞雉上一撑,借力跃起,一刀砍向那支箭。“嚓”一声,那支箭被砍成两半,往城墙下飞去。 这一套动作顺势而为,虽是临机应变,但熟极而流,直如行云流水。就连远方的吕布,也忍不住叫了声“好。” 华雄吓得面色发白,骂了一声,张弓搭箭正待再射,董卓已喝道:“住手。” 他走上前,一手扶住堞雉,大声道:“并州丁建阳可在吾乃董卓……” 他话才落音,一个身着白色披风的老者已打马而出。这人颌下留着长须,脸型清瘦,但骨架却甚大,一看就是长于武勇之人。吕布本来就算高大的了,但在他面前,似乎也没什么优势。 他在吕布半个马身后停住了,也是大声道:“董卓小儿,丁原在此。” 他的语气极不友善,董卓面色一红,显然已有些怒了:“尔等耀武扬威而来,伤我兵卒,所谓何事” 丁原哈哈大笑:“董卓啊董卓,你拥兵自重,妄图控制陛下,以为我不知道么。这等乱臣贼子,我还有什么好客气的” 这话一说,董卓的火气也上来了:“放屁,老子是奉旨勤王,丁原你休得胡言乱语。” 丁原顿了一顿:“也罢,某也不与你争。我丁原远道而来,也是有圣旨的,为的是匡护社稷。你既然如此说,那就请大开城门,别这么偷偷摸摸的。” 董卓还未说话,华雄已叫了起来:“不行,杀了我们那么多人,难道就这么算了,老子不干。” 董卓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公伟说得对。这洛阳城我们也是拼了老命才掌握住的,他丁原想捡落地桃子,那也太便宜那厮了。” 他话音一落,刘毅连忙道:“不可,”却有两个声音几乎不分先后,同时和他叫了起来。 那是李儒和吴匡。 三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还是李儒率先反应过来,他有些大度的笑了笑道:“吴将军,刘将军,你们先讲。” 吴匡也不客气,一正脸色,硬邦邦的道:“司空大人,将丁刺史拒之城外,于理不合……” 他的语气颇不客气,董卓一挑眉毛,也有些不耐烦:“为何” “司空得进洛阳,本就为铲除奸逆,而丁刺史也是奉旨讨逆,如果不让其进城,恐有违圣上旨意……” 董卓面皮抽了抽,似乎想说什么,但看了看四周黑压压的士兵,又忍住了。他见李儒在一旁大摇其头,于是转头朝李儒道:“文优,你来说说,为何不可” 李儒朝董卓行了一礼:“主公,丁原势大,兵力与我等不相上下。若贸然开战,恐是个两败俱伤之局……“他也扫了肃立在一旁的吴匡一眼,顿了顿道:”如此一来,只会白白便宜其他势力。” 这个与自己切身利益相关,董卓似乎听进去了,点了点头道:“文优说得有道理,但就这么放丁原进去,总觉得不甘心。” 他一时半会难下决定,索性朝刘毅道:“兴汉呐,说说你的意思,若是和他们二人相同,那就算了。” 刘毅上前一步,行了一礼道:“主公,毅出身军旅,不懂那么多大道理。只是属下一点管见。” “什么管见不管见,说。” “我军现今兵力,看起来和丁原半斤八两,其实不然。”说到这里,刘毅不由自主,也扫了吴匡一眼:“其中大半兵力,都是新降的洛阳宿卫军。他们,他们似乎还需要和我军磨合一段时间,尚能形成战力。” 董卓沉下了脸,顺口道:“是,说得有理。他丁原不来都差点闹出兵变,如今兵临城下,那就更别指望了……” 大概有些恼怒吴匡刚才的无礼,这话明显就有些口无遮拦了。刘毅转头一看,就见吴匡仍是躬身肃立一旁,但脸上阵青阵白,显然被董卓呛得不轻。 权衡得失,董卓就算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也得开城。他挥了挥手,有些颓然道:“算了,开城。” 在沉重的扎扎声中,洛阳城的大门再次被打开了。吕布一马当先,领着一大群并州骑兵从城门洞里呼啸而过。张狂的笑声在其下回荡:“哈哈哈,洛阳城,我吕奉先来了。” 董卓一手扶住城砖,因为用力,十指都已经发白。他面沉似水,看着吕布背后同样在风中张扬的白披风,面罩寒霜,最后狠狠一拳打在碟雉上:“丁原小儿,你欺人太甚,等老子兵来了,有你好看”。 第十九章 冰炭同器5 丁原治军,确实比董卓要好,战力方面暂且不提。单论军纪,就比西凉军要好上一大截。丁原控制洛阳后,第一条命令就是不得惊扰百姓。大街之上,平时耀武扬威的西凉兵销声匿迹,全被并州兵换了下来。洛阳本就是京都,有近百万人。秩序稍有恢复,上街百姓一下增多,依稀有了些太平盛世的样子。 刘毅把衣领拉高遮住了脸,在路上匆匆走着。昨天蔡邕来了帖子,说家有小宴,让他去聚聚。这段时间以来,他也去过蔡邕家几次,但大多是刘毅借故拜访,如此郑重其事还是头一遭。所以明知不宜出行,也不好拂了蔡邕面子。 大街上人流不息,人们脸上的笑容增多,不时的,一队队持枪戴甲的并州军从身旁经过。临近蔡府时,刘毅甚至还见着了吕布,他带着一大群亲兵,在大街上挺胸腆肚的走着。看其样子,似乎在巡街。不过看他顾盼自雄的样子,多半也是出风头的意思居多。而且,此处临近官员宅区,丁原着他在这儿巡守,多半也存了监视之意。刘毅自不会无事生非,他把衣领拉高了,低着头,朝蔡府而去。 蔡邕升官后,住处也搬到了尚书令府。面积比以前临租的小院要大得多。隔得老远,就见两个士兵一脸肃穆的站在门口,他心头一怔,难道蔡邕被控制了等走近了,才发觉这两人是禁军服饰。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向他行了一礼:“是刘将军么小将曹洪,快请进,我家将军等你很久了。” 是曹洪啊刘毅不由多看了对方几眼。曹洪看起来二十出头,年龄跟他差相仿佛,虽面相平平,但举手投足之间甚是沉稳。刘毅还了一礼:“如此,有劳曹将军了。” 曹洪打小就跟着曹c混,有他在这里看门,几乎不用猜,就知道曹c也在府内。 曹c现为西园八校尉的典军校尉,手里还是有些兵的。尚书令府不小,两人一路前行,这些禁卫俱都拱手为礼,他们个个身着亮铠,虽有甲胄而介者不拜,但整齐划一,很有几分气势。 曹洪将刘毅带到内院就出去了,还未进去,就听到曹c正和着笛声引吭高歌: “秋风起兮白云飞,草木黄落兮雁南归。 兰有秀兮菊有芳,怀佳人兮不能忘。 泛楼船兮济汾河,横中流兮扬素波。 萧鼓鸣兮发悼歌,欢乐极兮哀情多。” 他的声音极是清朗,正值夏末秋初,《秋风辞》此时唱来却也应景。只是歌声中苍凉和无奈之意浓了些,曹c的嗓音甚是雄厚,也许真情流露,此时唱起。让人心头泛酸。将“乐极哀来,惊心老至”的意境表现得淋漓尽致。 刘毅站住了。《秋风辞》是汉武帝所作,曹c也才三十出头,此时唱起,自然不是感怀老去。大抵也是感伤当下乱局。想想武帝之时,大汉南征北战,国势一度达到巅峰,可谓万国来朝,何等风光。而现在的朝廷,就如一日薄西山的老人,已是苟延残喘。 那笛声和得也妙,显然极擅此道。秋风辞节奏本慢,尤其是尾音,常拖得老长。笛声便如一根细细的长丝,千回百转,和着曹c的歌声,却又一丝不乱。 此时一曲已毕,曹c语速一变,陡的加快。笛声本就尖锐,就算和得再是奇妙,总让人觉得少了些许意境,有些难以为继。刘毅正觉得惋惜,却听“铮”的一声响,一道琴声徐徐插入。 曹c唱得甚是动情,此时竟带着些许哭音,配上其沙哑的嗓子,更让人心头发堵。这等悲伤的意境,确实不是笛声好阐释的。这琴声加入进来,一路走低,就如秋季旷漠中刮过的一股凉风,来得突兀,随着风弱,渐至于无。却与悲凉的歌声如丝配得天衣无缝,倒似本该如此。 听着那琴声,仿佛那秋风真的刮过,虽带着点点凉意,但却让人脑门一清,什么都不再想,竟飘飘然有欲飞之感。 尽管刘毅不懂音律,但只一听这琴声,便知是谁弹的。 是蔡琰。 第一次见面时,蔡琰曾以《大风歌》赠别。灯光中,那美好而窈窕的剪影,刘毅至今难以忘怀。而在后院中,能将琴弹得如此好的,不是蔡邕,就是她了。 但曹c显然也是个中老手,有琴声加入,声音也是一提,语速竟又加快。 歌声和琴声犹在一处。此时一折又过,歌声开始拔高。沙哑的声音中,尽是悲哀之意。琴声平和中正,却带着一点柔弱。弹得一刻,歌声越拔越高,琴声却渐渐走低,似乎难以为继,偏生见缝插针,仍如沙子一般,间或漏在点子上。 与粗豪的歌声相比,琴音要虚渺得多。但大道无形,润物无声。清凉的琴音,徐徐委婉。佛一个世外桃源,皎洁如月,青草陋舍,随着琴声流淌,缓缓拉开,呈现在人面前。 刘毅几乎呆了。他虽不通音乐,但这首《秋风辞》,曹c唱得动情,蔡琰辅得绝妙。即使放在当代,也是出类拔萃的好歌。脚下不由自主,快步朝里面跑去。 转进内院,就见曹c正手持佩剑,边歌边舞。蔡琰跽坐一旁抚琴相和。中间的凉亭上,蔡邕安坐其内,双目半睁半眯,摇头晃脑的,显然正沉浸其中,怡然自乐。他右手还持着一支横笛,最初的笛声,显然就是他吹奏出的。 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曹c和蔡邕亦师亦友,能成为忘年交,两人在文学上的造诣,怕是功不可没。 眼角余光中,蔡琰看到刘毅来了,大大的眼睛一亮,素手一顿,琴声戛然而止,她站起身,盈盈一礼道:“刘将军好,你来了啊。” 刘毅常往蔡府跑,其实有一多半是为伊人,不敢失礼,还了一礼道:“琴声清越,且又连贯浑然天成,文姬手法更见大家风范了。” 蔡琰面上一红,又是一礼:“刘将军过奖。卑贱之音,实在有污清听。” 琴声一停,曹c的剑舞也舞不下去了。大是不满地道:“喂喂。你们两个,别一上来就你情我侬的。还要不要好好舞剑了” “什么呀。大兄胡说什么” 蔡琰偷偷瞄了眼刘毅,跺脚嗔道,脸上腾起一抹嫣红。刘毅也有些局促,正不知如何是好。蔡邕招手道:“兴汉来了呐来来来,别管他俩,过来我这边坐。” 他的身边,还摆放着好几张胡凳。正中长几上,小吃点心也有不少,显然专为待客之用,以助谈兴。刘毅告了声罪,走到蔡邕身边,挑了根胡凳小心坐于身侧。 第二十章 冰炭同器6 蔡邕显然有话和刘毅说,再做琴剑之和,那就是扰人清净了。曹操和蔡琰都是心思玲珑之辈,自不会大煞风景,两人就在凉亭旁找了个石制棋枰,自顾下着。看着两人其乐融融的样子,刘毅都有些眼馋:“曹兄和文姬倒是兴趣相投,让人称羡。” 说到曹操,蔡邕眼中就溢出笑意:“孟德虽是一员武将,但诗词一道的天分,比之兵法谋略,也是不遑多让。他虽然师从于我,但早已不拘成法,隐隐自成一家。” 棋枰位置离两人不远,就在蔡邕身侧。两人的谈话,分毫不差的传入曹c耳中。一听蔡邕夸他,他就忍不住插嘴道:“世伯学富五车,在学问上的造诣,可说天下少有。曹某一隅之见,实不如其万一。你如此说,实令在下汗颜。” 曹c如此恭维,蔡邕颇为受用,他面现得色,捋了捋胡须。但目光仍是盯着刘毅:”孟德不用谦虚。其实老夫不通世故,实不是个做官的料。但偏偏好高远,妄挟泰山以超北海,尽做些力所不及的蠢事。所以官运不通,一生也坎坷不平。落魄陈留时,孟德亦曾资助于我,在当地兴建学堂授课,以便笼些学资以助家用。当时文姬年幼,孟德对其学业,也不无小助。所以在男女大妨上,两人也不大在意。” 最后这句话,是解释给自己听的。其实刘毅根本未做他想,两人年龄差距颇大,此时虽男尊女卑,枯杨生稊者大有人在。但曹操好为人妇,那也不是说说的。在异性年龄取向上,那是往高了走。文姬在他眼里,也就一小妹而已。听蔡邕话里之音,两人儿时就有师徒之谊,难怪感情真挚如此。前世蔡琰命运多桀,也得亏有了曹c,这才让其凄惨的一生,多了点人生亮色。 此时蔡琰不乐意了,她从棋枰上抬起头来:“阿翁,你尽嚼些舌根,刘将军可不一定爱听。” 她面色本已恢复,此时又有些发红。刘毅连忙解围道:“蔡公说得对。曹兄大才且高义,毅亦佩服,不能及也。” 蔡邕看了面飞红霞的蔡琰一眼,面向刘毅,有些欲言又止:“刘将军,老夫一生颠沛流离。文姬随我,从小就吃尽了苦头。只希望她余生能远离刀兵,多些安乐。如此,老夫也就知足了。” 说到这里,不但蔡邕不胜唏嘘,蔡琰一张如玉似的俏脸,也满是黯然,垂下了曲线柔美的玉颈。 这话也不光是触景生情,多有未尽之意。只是刘毅想破脑袋,也不知蔡邕到底何意。是看出他和蔡琰互生情愫,嫌他一介武夫,点明要他知难而退还是要他弃戎从文可双方毕竟隔着一层窗户纸,蔡邕不说,他也不方便刨根问底,搞不好就弄巧成拙了。 曹c在一旁道:“世伯,提这些陈年往事做甚,丧气得紧。你再这样,我可拍马走人了。” 蔡邕一怔,旋即哈哈一笑道:“是,孟德说得是,是老夫失态了。自大将军诛杀奸宦以来,朝廷风雨飘渺,一直乱个不休。到得今日,总算拔云见日,实在可喜可贺。” 拨云见日么怕也不见得。西凉的主力正朝洛阳全速赶来,届时董丁二人,少不得又要排兵布阵,大打出手。到时局势恐怕更乱。眼角的余光中,刘毅见到曹c也撇了撇嘴,显然有些不以为然。 蔡邕正在兴头上,刘毅也不好多说,由着他话头道:“是,今日一路行来,所见所闻,街上多了生气,确实比先前要好。” 蔡邕也点了点头,突的一正脸色:”兴汉以为,并州兵比之西凉如何” 刘毅当然知道蔡邕所言何意,但西凉毕竟是己方的兵,只是避重就轻的道:“并州兵马步皆宜,而西凉长于骑兵突袭。单以战力论,两者各擅胜场,实不好妄下断论。” 蔡邕却不打算放过他,有些咄咄逼人:“若论军纪呢。” 军纪两相对比,刘毅也不好昧着良心说话:“单以军纪论,确实以并州兵为善。” 蔡邕点了点头:“如今丁原挥虎狼之师,进驻京师与董公争雄,不知兴汉有何看法” 如果没有前两句话,刘毅定是千言万语,大发议论。但多言招悔,现在反而不好多说,他反问道:“那以蔡尚书之意,又当如何” 蔡邕点了点头,也不客气,单刀直入的道:“并州兵入城以来,于社稷不丧匕鬯,于百姓鸡犬不惊,确实是难得的好兵。吾欲劝董公退出洛阳。如此,国家拨乱反正,董公功成身退,可说两全其美。董公匡合社稷,其功赫赫。将来史书提起,也是一片贤名。” 他看向刘毅:,眼中一片希冀:“然老夫新进,虽得董公赏识,却非心腹。就算建言,孤言寡语怕也难成,兴汉可否与我一起携手,同谏董公" 这问题果然够蔡邕,也太想当然了。刘毅忍俊不禁,差点失笑。董卓首先就不会答应,遑论其他。只是蔡邕神情殷切,兜头一盆冷水过去总归不好,一时间斟赐酌句,让他好生为难。 这时曹c帮他解了围。他抬起头,右手拈着个棋子,却久不落子:“世伯,此事断不可行。其实所谓政治,就在于一个平衡点,秦代商鞅曾有名言:“法者,国之权衡也。”而战国时《管子轻重》里面,也有制衡山之术的说法。可见权利平衡,非是今人专利,古人早有见地。制衡得法,方为长久之计。并州兵比西凉兵军纪略好,那也只是当下。一旦西凉兵退,就是并州兵一家独大,和董卓入京时差相仿佛。而没了掣肘,丁原会不会成为第二个董卓,也在两可之间。其实朝廷礼乐崩坏,与地方士族做大不无关系,土地兼并严重,贫富差距过大。朝廷对地方豪强,也早没了初时的约束力,以致失衡。所以现在不但朝堂如此,连地方上也乱成了一锅粥,这些都是痼疾,绝不是董卓退兵能解决的。” 刘毅心头暗赞,曹c一番话,可说一针见血的说出了当下乱局根源。这个名传千古的一代枭雄,能有如此见地,确实让刘毅刮目相看。 蔡邕眼睛一瞪,看着曹c骂道:“好你个曹孟德,你自己懒而为之,还不让别人去么休得尽说丧气话。” 曹c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无用之功,何足做哉。徒劳而已……” 他似仍有话说,这时蔡琰略有不耐,在一旁娇声催促道:“大兄,这棋到底还下不了,快走快走。” “好好好,”曹c随口应道,手上大子猛的落在棋枰上,口里道:“看我大车过河,抓你老将。” 蔡琰掩嘴一笑,娇声道:“呵呵,大兄你中计啦。此车贸然深入,看我封了它退路。” 第二十一章 冰炭同器7 她说着,嫩葱似的五指在棋枰上掠过,顺势捉了个子,然后玉腕一翻,只听“啪”的一声,一个棋子正正的落在棋枰上。曹c只盯着棋枰瞄了几眼,就面色大变,看其肉疼的样子,多半要丢子了。于是不再和蔡邕拌嘴,眼睛也落在了棋枰上,陷入了苦思。 曹阿瞒可以无所顾忌,但刘毅却不好直接拒绝。毕竟,蔡邕再冬烘,终究是蔡琰之父,要想抱得佳人归,他可是个绕不过的坎。他想了想:“是。蔡公说得甚是。小子得空,去给主公说说。” 蔡邕眼皮一翻,大为不满:“刘将军,你是在敷衍我罢,什么叫得空去说说。这可是十万火急的大事,等你得空,那得什么时候” 刘毅巨汗,正绞尽脑汁措辞过关,这时有个下人进来禀道:“老爷,山东羊家谴人来报,说一会就到……” “羊家的人来了” 蔡邕顾不得和刘毅继续扯皮,猛地站起,急不可耐的朝外就走:“孟德,兴汉。你们且先聊着,我先失陪了。” 此时蔡琰也站起身,似乎想跟着其父一起出去。被蔡邕一眼瞪了回来:“为父中途离去,已是极为无礼。琰儿,你就不要跟来了。在这替为父陪陪客人。” 刘毅跟着站起,曹c却不拘束,自顾坐着,捏着个棋子盯着棋盘冥思:“嗯嗯,不用管我。” 蔡邕也没管他,他走得甚急,边走边道:“哎呀呀,什么时候到的小珏可一起回来了” 那下人在后面一路小跑,跟在蔡邕后面:“小人得到消息就来通知老爷了,个中内情也不大清楚。” 蔡邕一向注重仪表,他宽袍大袖,此时跑得太急,两手还提着衣服前摆防着摔倒,显得甚是狼狈。 刘毅盯着两人消失在视野,回过神来,正巧蔡琰也回过头,两人打了个对面。蔡琰的眼睛很大,细致且长的眉毛下,炯而有神,直如一汪秋水。 刘毅脑子一热,正想问问羊家何方神圣。这时曹阿瞒却惊叫道:“哎呀呀,死了死了。这真是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呀。” 蔡琰朝刘毅抿嘴一笑,复又盈盈坐下:“大兄,你自己心不在焉的。下个棋也一心多用,如今得负,还能怪得谁来” “我的大车呀,不该这么冒失的。”曹c大为懊恼,将弈子朝棋枰上一丢:“不来了,气死我了。” 他抬头看了看四周,似乎如梦初醒:“咦,世伯人呢” 蔡琰没好气的道:“不是刚走么你还应了的。” “这样啊。”曹c刚才太过投入,似乎才反应过来。他突地站了起来:“曹洪那小子,我都忘了和他们说。如今贵客临门,要是反客为主,将贵客拒之门外可不大好。” 他转过头,朝刘毅挤了挤眼:“兴汉,你且和文姬手谈一局,让她知道厉害。我先出去忙会。” 羊家来人,还有人先行通报。看来多半也是大族,排场也大。可就算如此,也不用曹c亲自出去知会。曹洪又不是傻子,岂会胡乱拦人。就算真犯了浑,不是还有蔡邕么 想着曹阿瞒刚才的鬼脸,刘毅恍然。他这么做,多半也是想给自己制造机会,有成人之美的意思。刘毅还未说话,蔡琰却站了起来:“我也去。” 曹c瞥了蔡琰一眼,一指刘毅道:“你也去,那兴汉在这儿做甚看风景么” 不待蔡琰反驳,他已风急火燎的朝外跑去:“你们且先玩着,我一会就来。” 两人面面相觑,颇觉尴尬。过了一会,还是蔡琰先反应过来,她面色微红:“刘将军,咱们下一局么” 刘毅被她盯着,心头也有些不自在,眼睛落在棋枰上,以躲避尴尬:“小子只是粗通弈理,恐非文姬几合之敌。” 汉代象棋,现在还不能称为棋,叫“象戏”。现在还不如后世一般,有统一的规制。就如当代的麻将,各地有各地的玩法,只能算初具雏形。和当代象棋相比,更是似是而非。好在蔡琰和曹c对弈时,刘毅已瞄了几眼。棋枰上除了无“相”之外,楚河汉界俱全。其余诸子,也和现代大差不离。不过这也难怪,现在的“相”,少少也是三公的地位。在棋盘上,军力却不及车马,地位比之将帅,更是拍马难及。还要他们冲锋陷阵,确实有失体统。 不过曹阿瞒都在蔡琰手上吃了亏,刘毅这种半篓子,加之规则变动,也不是看两眼能适应的,恐怕更难讨好。 蔡琰眼睛一亮:“这么说来,刘将军是会了。” 说话的时候,她已开始收拾残局。麻利的将原先的棋子归拢,再重新一一摆好。刘毅站在一旁看着,有心想帮,又怕唐突佳人。正两难间,蔡琰已重新摆好棋局。她右手一探,莹白素手虚指棋枰:“刘将军是客,理应执红先行,请。” 如果清坐的话,怕是更加尴尬。眼见蔡琰都摆好了,刘毅也不好推脱,索性坐下:“那我就不客气了,只是在下弈术不精,定不是文姬对手。” 话虽如此说,但也顺手拈了个卒子,上前一步,算是起手。 蔡琰微微一笑,顺手平了下炮:“刘将军可真客气,是在让小女子么” 刘毅不以为意,又拿了一颗棋子,却一下呆住。他盯了棋盘半晌,才恍然,这象棋少了个子,棋盘不一样,布局也全乱了套。后代的拱卒,是一个常见起手势,也叫“仙人指路”,里面有很大一个原因,是为了活后方的马路以防憋脚。但现在连相都没有,棋盘一变,自然不存在憋马腿之说。先手上卒,就算不是废棋,却也庶几近之。 蔡琰心思玲珑,见刘毅一脸为难,又是一笑:“怎么,刘将军可有难处” 刘毅盯着棋盘,面现难色:“确实,此等下法,和以前所见大为迥异,一时间,确实不知如何布局了。” 其实琴棋书画,其他方面刘毅不敢打包票,但象棋一道,毕竟暗含兵法。前世刘毅甚好此道。不说是国手,但也尚可见人。本想在佳人面前表现一番,此时才醒悟过来,自己还是有些一厢情愿了。 第二十二章 冰炭同器8 但现在势成骑虎,正准备硬着头皮走下去。但马上就听蔡琰叹了口气:“是呀。其实不光是棋。自尧舜始,汉之文化开始萌芽,在夏商得到发展,周代时达到巅峰。但流传至今者,大多也是皮毛,少见有完整的。” 没想到蔡琰竟有如此见地,刘毅深以为然,应和道:“是啊……”马上便又省悟过来,蔡琰如此说,多半也是为了不让自己难堪。 但蔡琰似乎不曾察觉刘毅尴尬,仍盯着棋盘,自顾道:“当时诸子学说,百家争鸣,可谓盛世。而棋艺,就是取自于纵横家,里面也蕴含了兵家至理。可经过秦之二世,罢黜百家,独尊儒术。除了儒家一道,其余学说大多失传。偶有流传于世者,也被拆得七零八落,改得面目全非。” 看来,蔡琰有感而发,也并非全为了解自己的围,不过她以女子之身,能有如此见地,确实难得。刘毅不禁对她又多了几分好感,低声道:“是,文姬说得是。” 蔡琰又叹一口气道:“对啊,其实我常恨自己,不能生为男儿。如此,也可谋一官职,安安心心编撰史术,将这些百家学说归纳成册,不至失传。” 说到这里,她脸上满是黯然。刘毅看着,忍不住心头一疼。现在的蔡琰,书生意气甚重,上一世却一生凄苦,可就算如此,晚年也凭记忆,为曹操整理了不少文集典册。她聪敏绝世,要是有个稳定的环境,在文学上的造诣,也不知能到何种成就。 刘毅忍不住安慰道:“盘古开天,女娲造人,阴阳天生。男子能干的事,女子为何不能女子心灵手巧,在某些方面,精益求精,可能比男子更为合适。文姬也不必太过丧气。” 见蔡琰平的炮,刘毅把心一横,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照着后世的棋谱,闭着眼睛直接上马。 蔡琰却有些心不在焉,拈起一子,微笑道:“刘将军可真会安慰人。世俗如此,就算说得天花乱坠,但百姓不认同,仍是不行。就比如编撰史。若是史官书写,那就是正史。若是没有官身,你就算说得再真,那也是野史,后人看着,也就付诸一笑,能有几人当真” 刘毅顺口接道:“其实女子为官,但也并非不可能……” “真的么刘将军可别诓我。” 蔡琰盯着刘毅,一双明亮的大眼中,璀璨生光。雪腻的脸上,也是一片湛然。 话一出口,刘毅就有些后悔。这牛皮吹得太大,恐怕要破了。虽说后世男女平等,女子为官稀松平常。但放在现代,未免惊世骇俗。其实在后世,女官不是没有。在刘毅的印象中,上官婉儿算一个,其余能记得的,也就一个陆令萱。还是因为看了电视剧《陆贞传奇》,好奇之下去网上查的百科。不过古代男尊女卑,在家天下的帝王眼里,女官也不过是婢女。她们又称女太监,多是宫女担任,有的还被皇帝临辛,成为禁an。刘毅虽有玉全蔡琰之心,可若是这种结局,却让他难以接受。 不过牛皮都吹出去了,刘毅也只有打肿脸充胖子,硬着头皮应道:“事在人为,文姬若是有心,毅虽一介莽夫,亦不忍诸子学说泯然于世。若有可能,倒愿一试。” 蔡琰抿嘴一笑:“如此,小女子先行谢过刘将军了。” 看她浑不经意的样子,多半也没放在心上。不过刘毅却在心中发了狠。蔡琰才学足,见识也不弱。若是为官,定也不会太差。将来若有机会,要遂她心愿却也容易。 两人一轮谈话,感情似又进了一层,尴尬进去。蔡琰虽给足理由,但刘毅好强,输人不输阵。此时蔡琰又下了一子,刘毅也落子如飞。只是他的棋艺比蔡琰还是差得太远,不过二十多合,黑方已是大军压境。这还是蔡琰有意压制,故意示弱。否则的话,老家早就鸡飞狗跳了。 刘毅拿了个子左右为难,正准备弃子认负,这时小翠跑了进来:“公子,大公子到了,定要为你庆生,你快去见见。” 刘毅一脸愕然。汉代没有小姐之说。婢子称呼主人,不论男女,未成婚都称公子。最多加个女公子以做区分。只是她称蔡琰公子,刘毅尚能理解。但这“大公子”又是个什么鬼难道蔡琰还有兄长 蔡琰见刘毅的样子,“噗嗤”笑道:“小妹还有个姊姊,很早就嫁与山东羊家。自出嫁后,家父居无定所,四处飘零,几乎断了来往。如今在洛阳稍稍稳定,这才恢复走动。”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蔡邕如此着紧。不过小翠口中,还有“庆生”二字,刘毅马上反应过来,道:“怎么,今天文姬诞辰啊” 蔡琰站了起来,脸上微微一红,应道:“是。不过女儿生而为卑,那有什么诞辰的说法,也是家父怜惜,才致如此。” 刘毅恍然。蔡邕一向清俭,少有主动宴客的,今儿个却破天荒的请自己,却是原来如此。不过这多半也是蔡琰授意。想到这里,他心下大为紧张。伊人生日,自己却空手而来,实在不像样。 他正色道:“文姬不可妄自菲薄,正如我刚才所讲,男女生而平等。何来卑贱之说 说话的时候,他在身上四处摸索。但事先并无准备,搜遍全身,最后只得一把短匕。那还是刘毅护身用的,他前世为兵王,藏匕在身也是常态。匕首用途很广,一旦事急,护身,洗剥、采集等等,都有大用。特种兵有许多求生指南,都和匕首脱不了干系。刘毅来到汉末后,为铸此匕,专门花了老长时间,才收集好百炼钢。再找军中匠人,这才千锤百炼而成。 刘毅将短匕反手握住,把柄朝向蔡琰,递给她道:“事先并无准备,这把短剑权做礼物,送予文姬防身。礼物粗陋,不成敬意,还望不要嫌弃。” 蔡琰眼睛一亮,喜滋滋地接过:“刘将军有心了。”她放在手中仔细端详,有些爱不释手:“剑鞘牛皮磨损严重,显然此物常伴将军身侧。如今却送予文姬……”她抬起头,有些不安地看着刘毅:“君子不夺人之好。妾身虽一女子,然心向往之。这,太贵重了。” 刘毅摇了摇头,正色道:“此生不得男儿列,此心可比男儿烈。此物赠你,却是再合适不过。文姬,愿珍重。” 蔡琰一怔,眼中依稀有着亮光:“如此,那妾身就厚颜收下了。”她将匕首郑而重之的藏好,又敛衽一礼:“多些将军。” 第二十三章 冰炭同器9 蔡琰的姊姊唤做蔡珏,和蔡琰相比,虽有六七分像,但精气神却差了许多。刘毅在家宴上见着时,她风尘仆仆,一脸疲惫。倒是其夫羊衟生得相貌堂堂。席间,蔡邕介绍刘毅时,羊衟也只是淡淡的回礼。显然不愿与其深交。 见他一脸漠然的样子,刘毅也不会自找没趣。这一餐饭吃得甚是沉闷,还好有曹操调剂气氛,不时插科打诨,才不至于冷场。 饭毕,刘毅告辞。曹操也一同跟了出来:“兴汉,羊兄爱僧分明,这喜怒形于色的毛病。我也说过多次,就是不得改。他如此这般,倒不是对你有成见,主因还是董公。” 刘毅心下一叹。羊衟缘何如此,他其实早有预料。他苦笑道:“曹兄也不用宽慰小子,凡事有因必有果。主公进京后,所作所为,确实不得人心。羊先生那是真性情,小子虽无海纳百川之量,但也不至于为此记恨于他。” 两人并肩从蔡府内走了出来。街面上,行人仍然很多,一派繁华。远远的,吕布仍带着一大群人守在街口。这儿是出入要道,吕布守了一天,到现在都未曾走。也算尽忠职守了。 曹孟德走出来后,曹洪带着一大群禁卫跟了出来,十分扎眼。走到路口时,其中一个守卫提着杆长枪走过来,鼻孔朝天:“各位将军,此路不通。” 除了中央南北二军外,按制,戍卫是不能入京的。京都洛阳,以前在这些边防戍卫眼中,那是高不可攀的存在。如今却三番五次的被他们光顾,这就如一群强盗进入了大户人家,就算碍于丁原规定,不能如西凉一番趁机劫掠,但撒撒气,显示下优越感却是人之常情。 这兵丁大是无礼,态度骄横。想起蔡邕刚才的话,刘毅心下感慨。指了指周围道:“他人走得,为何我等又走不得” 那守卫枪交左手,右手也朝着刘毅方向:“那只是普通人家。我家将军说了,凡带甲之士,倶都不准出行。” 带甲之士不得出行也就是说,城内其他势力都被限制了。曹c领着一大堆人窝在蔡府内,多半也缘于此。 正待再争辩几句,猛觉有人在拉自己衣袖,回首一看,正是曹c。其后曹洪等人,也是一脸愤愤然。看他们的样子,先前肯定吃过亏。否则的话,曹c也不会打退堂鼓了。 正鼓噪间,吕布带着几个人走了过来,他看了刘毅一眼,又转向曹c的:“怎么,尔等可是不服,如今找来了帮手。是要来来试试某的拳头硬否” 刘毅指了指身后的曹洪等人:“吕将军,他们可都是禁卫,有巡守。卫护皇宫之责。洛阳大汉之都,天子脚下。你这样做,可有越俎代庖之嫌。” 吕布手中长戟一横,哈哈一笑:“越俎代庖,董卓做得可少了刘将军,你是在给某讲笑话么老子说不行,就是不行。你待怎的” 刘毅心头有怒火燃起,正待再正争辩几句。这时有个青年将领站出来,对吕布道:“奉先,可否听我一言。” 吕布转头看着他,口气也和缓了些:“哦。文远何事” 他称这人文远看来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张辽了。刘毅不由多看了一眼。张辽留着短须,面相清癯。和其他人相比,体型并不占优势。但一双眼睛却极有神,一看就是个有主见的。 张辽附耳吕布,只说了几句。后者就连连点头,然后对属下一挥手:“好,就依文远所说,放他们走。” 一众人终于得行,走了一段路,曹c见刘毅始终不吭声,苦笑道:“兴汉,可是在怪曹某临阵退缩” 刘毅站住了,回头望了一眼。远方,吕布和张辽带着一大群兵,遥遥地盯着这边,两人不时说上几句,显然对他们这群人,仍不大放心。他有些答非所问的道:“曹兄,你说得对。就算西凉兵退,丁原进驻洛阳,局势不见得就会好上一些。” “对呀,”曹孟德也站住了:“孟老曾言,人性本善。其实曹某不以为然,窃以为人性本恶才是大道至理。西凉兵虎狼之师,并州兵何尝不是。要让他们放下屠刀,无异痴心妄想。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建立一个完善的制度,以求制衡。束爪牙以牢笼,执刀柄以慑世。如此,则汉室可兴也。” 刘毅暗自点头,曹孟德其后大权独揽,挟天子以令诸侯。有此念头,倒不奇怪。他追问道:“那么曹兄以为,如何才能达到制衡。” 曹孟德想了想,半晌才道:“兴汉可知,曹某的出身,其实并不算好。世人没没提及,也多以挖苦讽刺居多。” 曹孟德出身官宦世家,祖父曹腾是汉末十常侍之一,其父曹腾是夏侯氏过继过去的养子。太监之子,说起来确实不大光彩。其实不光是现代,在汉代士人阶层,也并不受人待见。不过藏否先祖,总是有些不敬,曹孟德此时提及,断不会无的放矢。他看着曹c,静待下文。 “打小的时候,家父没少给我讲些宫帷趣事。天子尿床、逃学、痘疮等等,事无巨细,我都有所耳闻。时间长了,也就有些麻木。”曹c仰首望天,似在自言自语:“天意,天意。何谓天意其实天意这东西,是最不可捉摸的。” 这两句话看似没头没脑,听着也不连贯,但刘毅稍一思忖,心下了然。夏书《尚书召诰》就有夏服天命的记载,从那时起,君权神授的说法,在统治者有心推动下,日渐成型,最后形成了一套完善的理论制度。至少在民间,君权神授早已深入人心。 但曹孟德却是个另类,他从小耳濡目染,听的多是皇家糗事,如此一来,对皇权能有多少敬畏其实自周开始,皇权就几经波折。到了汉末,幼帝也是换了一茬又一茬,朝政被外戚宦官轮流把持,国事一团糜烂。而君权天授的权威性,也早被现实碾压成泥。 这东西糊弄下老百姓可以,对士族阶层来说,早就可有可无了。稍有点常识的人都明白,皇帝这生物,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圣物。顶多是个运气好点的人,坐在了人人仰望的位置上。剖开那些神化的面纱。天子,其实也就一个普通人,他也会死,会被人糊弄,有自己喜好。甚至被人陷害,早夭。 但这些话,毕竟有些大逆不道。心里明白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了。 曹孟德长吐一口气,接着道:“而天意难测,又不能宣诸于口。就算是天子,也是肉眼凡胎,那能得窥全貌以致奸逆蒙蔽圣听。甚而欺天子年幼,借机生事者,也是大有人在。所以,将江山社稷的安稳,寄于一人,终究是不妥。” 听他如此说,刘毅心头一动:“那以曹兄之意,是要限制君权,伸展相权了” 曹孟德点了点头,补充道:“其实所谓相权,那也不单指一人,可由多人组成,共同定夺。皇帝只有决策权,而无拟事权。如此一来,就算天子有个好歹,社稷也能正常运转,不至于乱套。” 曹孟德的主张,就是后世内阁制度的雏形。不过这东西有利有弊,也不是全无缺点。但相较于当下的三公九卿制度,确是一大进步,他能有此等超前想法,的确不凡。 刘毅想了想道:“毅一介武夫,对治国之道也是一知半解。但囫囵吞枣,也能明白个大概。曹兄所言,虽有几分道理,但要达成,遇到的阻力怕不会小。” “囫囵吞枣,”曹阿瞒喃喃,似在咀嚼这个词:“兴汉这个词用得好。不过,知难而行,方为大丈夫。这天下事,若都是畏首畏尾,则万事皆不可为了。” 刘毅不语。心头却在打着转,想着史上曹c的所作所为,他有一种怪异的感觉。其实人人皆可成书,每个人站在自身立场上,都有一番道理。缘何对错譬如董卓,亦或是吕布。“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大抵也是此意了。只是后人跳出窠臼,看到的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曹阿瞒看了沉默不语的刘毅一眼,突的自嘲一笑:“哈,曹某一介裨将,守门小吏,却在这里大放厥词,尽说些不着调的话。倒让兴汉笑话了。” 刘毅回过神来,看着曹阿瞒。神情却是罕见的认真:“不,曹兄所言,在毅看来,可谓字字珠玑,俱为至理。可知难而进,固为君子所为。但道阻险长,行错一步,失之毫厘谬以千里。还忘曹兄将来,不可忘了初心。” 第二十四章 并凉之争1 几天后,董卓站在城墙上,看着蜂拥而进的西凉军马,脸上稍见霁色。 “哼哼,这下看丁原小儿还在我面前猖狂。” 他语气中的怨恨,怎么也掩藏不住。 一山不容二虎,何况是两只颇多嫌隙的部队。丁原进城后,和董卓因理念不合,把整个洛阳闹了个乌烟瘴气。朝廷上两人大吵,大街上双方部队剑拔弩张,整个洛阳都充斥着火药味。 虽然双方兵力相仿,但西凉兵大都是降兵,真要打起来,不被丁原囫囵吞掉才怪。如今主力姗姗来迟,董卓总算放下了心。 牛辅沿着城楼的阶梯噔噔而上,跪倒在董卓面前:“岳父大人,小婿来迟,你受惊了。” 牛辅长得一表人才,面皮白净得连刘毅都嫉妒。不过也难怪,他要没生副好皮囊,以董卓在凉州的身份地位,这个女婿的位置还真轮不到他。不过,他这次来得可不顺利,为了响应董卓急招,牛辅选择了抄道近路,所部沿着黄河一路南下,结果与活跃在并州一带的白波黄巾不期而遇,两军还打过一场,结果黄巾势大,他未能讨好不说,还吃了点小亏。 董卓连忙将他扶起,满脸笑容:“不晚不晚,你来得正是时候。” 他转过头,看着在城门洞里奔腾而过的队伍:“现在我们主力已到,兵力更胜丁原,看他还敢猖狂。” 下方蹄声如骤雨,西凉大军如一股洪流,从城门中涌入。呐喊声响彻天地,从声势上来说,确实有些骇人。 丁原虽然和董卓不对付,但御下甚严,并州兵进城后,有他们的掣肘,西凉兵也不敢为所欲为,洛阳城的治安大有起色。不过,这种短暂的平衡即将打破。 进城的西凉兵如一滩污渍,在洛阳城内蔓延开来。从城楼上望下去,这道黑色洪流正迅速在城内朝远方延伸,到处是人喊马嘶声,比菜市场还吵。整个洛阳已乱成了一锅粥。 牛辅站起来,顺势拍起了马屁:“是。若论打仗,我们西凉健儿还没怕过谁来,得岳父大人的带领,定灭丁贼于指顾间。” 刘毅心下好笑,这家伙连黄巾都打不过,却在这里大吹特吹,半分不带脸红。不知道的,还真以为他得胜归来。但董卓吃这一套,拍了拍他肩,又指了指一旁的刘毅:“延宗啊,丁原的并州兵不弱。尤其那个吕布,武艺不凡,你见到可得小心。还好我有兴汉,否则还真不好抵挡。” 一听董卓如此说,牛辅脸色顿时一沉。他瞟了一眼刘毅:“岳父大人也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依我看呐,那吕布多半也是个银样镴枪头,中看不中用的东西。小婿只需带五百精兵,定能取他项上人头。” 这话更是托大。大概连董卓都觉得有些过头了,不由皱了皱眉,但他对这个女婿很是爱护,也不好去拆他的台,只是道:“小心点总没错的,你平时没事,要多与兴汉走动走动,对你有好处。” “知道了,岳父大人。我扶你下去。” 牛辅答应了一声,转过头,冷冷看了一眼刘毅,然后搀着董卓,沿着阶梯走了下去。 他这漠然的态度,让刘毅有些莫名其妙。牛辅是他的顶头上司,以前两人的关系说不上好,但也不算太坏。但今天牛辅对他甚为仇视,这就有些奇怪了。正想着,贾诩站了出来,微笑着道:“刘将军,别来无恙乎” 贾诩个子不高,虽年过五十,但皮肤白皙,看起来甚是年轻。他身体微胖,遇见任何人都是笑眯眯的,人也面团团一团和气,看起来就如一个富家翁。不过,与记忆中的贾诩相比,他现在黑瘦了些,人也有些萎靡不振,显然一路殚精竭虑,所耗精神不少。 白波黄巾号称十万,以牛辅的草包,能在少兵的情况下维持不败,已是万幸。其中,贾诩谋划之功怕是不小。刘毅不敢怠慢,行了一礼道:“贾先生,你好。” 贾诩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刘毅一番,道:“刘将军在洛阳大出风头。劝蔡邕,平何苗,威名赫赫,诩虽身在征途,仍是如雷贯耳。” 刘毅道:“贾先生说笑了。” 贾诩摆摆手:“小老儿肺腑之言,何来说笑之说。刘将军,主公在给牛将军中信中,对你可是大加赞赏,甚是推崇哦。看得出来,他是非常欣赏你的。” 刘毅一怔。贾诩说董卓给牛辅的信中,对自己大加赞赏。而董卓之子董竹天生有疾,并不适合做继承人。牛辅敌视自己,怕是觉得自己最近的表现,威胁到了他继承人的位置。 这个敌人来得有些莫名其妙,更有些身不由己。他苦笑一声,所谓的人怕出名猪怕肥,大抵就是这个理。 正想着,一个人风风火火的冲上了城头,老远就在喊:“刘将军,刘将军。” 那是董卓身边的一个亲兵,刘毅应道:“我在,请问何事” 那亲兵跑到刘毅面前,行了一礼道:“刘将军,主公让你准备一下,明日随他一起去参加朝会。” 刘毅道:“得令。” 得到刘毅肯定答复,亲兵点点头,转身朝城下跑去。 刘毅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按照惯例,朝会一般需朝廷职要官员才能参加。五品以下官职,如无要事,是没机会参加朝会的。刘毅刚刚得封奋威将军,勉强算到了五品,但他是武职,还是个杂牌将军,这跟要职可半点不搭边。一般情况下,根本没机会列席朝会。董卓点名要他去参加朝会,搞得他也一头雾水。 贾诩在一旁笑道:“刘将军,我说得没错,主公对你,果然是青睐有加。”看了看四周,他小心提醒道:“刘将军,明天这个朝会,可是会无好会,你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 刘毅道:“贾先生此话怎讲” 贾诩道:“嘿,这还有什么好讲的。你想呀,丁原进城后,和主公针尖对麦芒,这次主公得了增援,那有不趁机找回场子的道理他叫你去参加朝会,大概也有以防万一的意思。” 第二十五章 并凉之争2 以防万一刘毅心头一动。如果真是这样,那明天这个朝会确实风险极大。以丁原对吕布的器重,这次肯定也会带上他,对上这个三国第一武力的武将,说实话,刘毅也是心头打鼓。 第二天一大早,刘毅一大早就起来了,将队伍交给杨易安排好后,独自便向司空府走去。刚到司空府,天还没亮,等了没多久,一列马车从里面驶了过来,正是董卓的专车。 等车近了,刘毅走上前道:“主公,末将刘毅听令。” 董卓的声音在车内响起:“不要多礼,进来。” 刘毅将战马交付旁边的一个侍从牵着,进了车。这车太大了,几乎像间移动的小房子。汉代以车代步,各类马车五花八门,应有尽有,但不论何种车,都对规制有严格限制。董卓这马车四马拉乘,这是朝廷三公才有的殊荣。车又如此宽阔,几乎不用想,就越制了。 董卓正盘腿坐在一张毯上,面前是一张小案,上面有个炭炉。炭火正红,上面烤着几个饼,边上则是一壶酒,那酒倒在杯子里,色泽鲜红,多半是董卓极喜的葡萄酒了。车走得极是平稳,坐在里面几乎感觉不到车子在动。 董卓拿了个小杯子给刘毅倒了杯酒,指了指旁边的饼道:“还没吃早饭,来,尝尝,这是西域传来的胡饼,味道很挺不错。” 刘毅拿起一根尖头筷子插了一个饼。这饼只有杯口大,圆圆鼓鼓的,饼皮烤得焦黄酥脆,筷子扎进去时,从孔里流出些油来,冒出一股香喷喷的白气。董卓把饼递给刘毅,后者谢了谢,接过饼来咬了一口。饼里滚烫,里面还夹了一层酥肉,也不知加了些什么调料,咬下去时鲜嫩无比,夹着烤得微焦的饼皮,味道极美。 已经很长时间没吃过如此美味的吃食了,虽然很烫,但刘毅还是三口两口就吃了下去。他舒了口气道:“里面放的什么肉,真不错。” 董卓笑了笑道:“是牛腰和牛舌,这东西一般人可吃不起。也就先帝在时,对胡饼情有独钟,宫内才有供应。” 汉代已普遍使用耕牛,耕牛是当下农户重要的劳动力,一头耕牛对一家农户来说,珍逾性命。这几个胡饼下去,也不知有几头牛遭了殃,想到这里,刘毅顿时没了胃口,董卓见他停下了,诧道:“怎么,不好吃” 刘毅道:“末将,末将饱了。” 董卓笑道:“你是觉得,我有些骄奢淫逸了。” 刘毅一呆。董卓一向以悍勇出名,没想到他居然一言道破了自己想法。他道:“属下不敢。” 董卓正色道:“兴汉呐,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文绉绉的,想得也太多了。说,有什么不敢的。” 刘毅咬了咬牙:“末将以为,耕牛乃农耕利器,贸然食之,小则恐伤农时,大则容易受人诟病,落人话柄。” “落人话柄我董卓做事,还怕那些文人说三道四” 董卓的脸沉了下来,刘毅心头一寒,只觉背上冷意阵阵,仍是劝道:“主公,你现在不仅是一军之主,而是朝廷司空,三公之一。一举一动,莫不为天下表率。还请您三思。” 董卓冷冷一笑:“三思,呵呵。我董卓虽然鲁莽,这些道理岂会不懂但人生在世,图个快活一时,那管得了那么多再说了,自古成王败寇,只要你拳头够硬,这些文人还不都得听你的到时史书如何写,还不是你说了算。” 话说到这份上,再说下去也是徒劳。虽然明知道徒劳无功,但刘毅心下仍是一叹。董卓一代枭雄,性格如此,绝不是三言两语能改变的。 见刘毅不语,董卓顿了顿,还是解释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我董卓虽是一个大老粗,这等道理却是明白的。其实这些人闹得再凶,无非是怕自身受损,许以高官利禄,就不愁他们不就范。” 许以高官真有用么恐怕不见得。不过董卓既如此说,刘毅也不好再行强劝。董卓也没了谈论的兴致,只是闭目养神。车厢内静了下来,只剩下车轱辘行驶在大道上“吱吱”声。也不知过了许久,忽然车子一晃后停了下来,有人道:“岳父大人,小婿牛辅恭候多时。” 牛辅竟也来了,看来,董卓今天是铁了心和丁原唱对台戏了。董卓跳下车,刘毅跟着也跳了下去。一到地面,便见牛辅半躬着身子,毕恭毕敬的站着。牛辅见刘毅也从车里钻了出来,大吃一惊,道:“岳父大人,他……” “刘将军英勇无敌,老夫带着他,以防万一。” 牛辅瞟了刘毅一眼:“岳父大人身手了得,寻常宵小安能近身再说了,不是还有小婿么” 这马屁拍得董卓笑容满面:“哈,小心点总是好的。” 刘毅可没功夫和牛辅吃味,走上前行了一礼:“牛将军,末将刘毅见过牛将军。” 牛辅不光是董卓女婿。还曾是刘毅顶头上司,官至中郎将。此次到洛阳风尘仆仆,虽未来得及再次封赏于他,但官职无论如何,都要比刘毅大得多。 牛辅顺势站在董卓旁边。顾左右而言他:“怎么不见李将军” 牛辅口里的李将军,自然指李傕。他大概觉得李傕无论如何,地位也该在刘毅之上,董卓就算撇下他,也应该和李傕同乘。董卓道:“今天咱们来了这么多人,总得有个管事的在军中压阵。对了,其他人呢” “都来了,郭将军正带着众人在前面恭候。” 董卓点点头,大摇大摆的当先而走。前面果然站了一大群将士,郭汜,樊稠,李蒙,张济等叫得上号的将领赫然在列。黑压压的一大片,见董卓来了,这些人齐齐一礼:“主公。” 董卓点了点头:“都来了,很好。随我上朝。” 刘毅哭笑不得。董卓本就对朝廷礼法不甚在意,如今有恃无恐,更是目无法纪。这马上就要到内城了,他带这么多人,浩浩荡荡,不被那些言官弹劾才怪。 德阳殿坐落洛阳北宫正中,是东汉朝廷朝会之处,极是高大雄壮,也是北宫最大的宫殿。 第二十六章 并凉之争3 东汉复立时,更在原先的基础上大肆增扩,灵帝时复又修缮南北两宫。几经整修后,整个宫殿形成一个庞大的宫殿群,焕然一新,极是壮观。 远远望去,德阳殿如一只巨兽,静静趴伏在远方,一条宽阔的皇道平整如净,洗得一尘不染。两旁是大小宫殿群,布局整齐有序,宫殿楼阁鳞次栉比。 能通过皇道去参加朝会的,俱是朝廷卿贵。老远就见一群南军士卒站在殿门两侧,直如石人。南军是守卫皇宫的直系部队,这些人战力如何不得知,但卖相一定要好,都是千中选一的大汉。董卓入京后,京城军队多已投诚,唯独南军无动于衷,他们对皇室的忠心由此可见一斑。 如果只看表面,仍是一片肃穆,并无丝毫乱像。 一大群西凉将领簇拥着董卓,浩浩荡荡的在未央宫前停住了。牛辅当先而出,大着嗓子道:“司空上朝,都给我让开。” 所谓人多壮胆,他的腰杆挺得笔直,连带声音也大了许多。 几个南军士兵将手中的大戟朝前一架,堪堪挡住了众人去路,一个头领模样的人越众而出:“司空大人请了,下官士孙瑞,在此恭候多时。” 士孙瑞是朝廷卫尉,是南军的直接领导者,据说董卓也曾招揽于他,不但遭到了拒绝,还被臭骂了一顿。 如今见他挡道,董卓那能有什么好脸色,他站住了,冷冰冰的道:“怎么,本司空想上朝,士将军也要阻拦” 士孙瑞抬起头,直视着董卓毫不想让:“司空大人,要进未央宫可以,请解兵器。”他看了看董卓身后黑压压的一群人,皱了皱眉道:“而且你们人数太多,于礼不合。” 这士孙瑞肤黑偏瘦,人也不高,站在肥硕的董卓面前,更是不成比例。但他侃侃而谈,并不因西凉军人多势众有丝毫惧色。单凭这股不卑不亢的气度,刘毅心下就喝了一声彩。 入宫议事,必须解甲方能面圣,这是多年定下的规矩。但董卓今天趁兴而来,焉能刚到门口就败兴而归。他早看士孙瑞不顺眼了,闻言一挑眉毛:“如果我偏要仗剑入城呢” 说话的时候,他上前一步,其后西凉诸将吆喝一声,齐齐上前,声势骇人。 士孙瑞慢慢朝后退了两步,在一方台阶上站定了,他挥了挥手:“司空大人,你难道要造反么这里可不是广德殿。” 随着他手势,一大群南军士兵手持长枪,潮水般的从四周涌了出来。这些士兵在士孙瑞身后站定,长枪一致对外,和西凉诸将隐隐对峙起来。双方剑拔弩张,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董卓腮帮子紧咬后槽牙,脸上的横肉跟着直抖,显然已是怒极:“士孙瑞,别以为你有点兵,就可以肆无忌惮,难道老子怕了你不成” 士孙瑞面无表情,指了指身后巍峨的未央宫:“司空大人此言差矣,入宫解甲,此乃古训,也是下官职责所属。你非是惧下官,而是一个臣子对朝廷应有的礼仪。” 眼见局面就要失控,突有一人高声道:“住手!” 众人转头一看,就见丁原带着几个属将从远方急急忙忙的跑了过来,边走边说:“大胆董卓,竟敢在未央宫前撒野,你眼里还有没有朝廷了简直是大逆不道,该诛,该杀……” 他一路走着,一路数落着董卓的不是,还不带一个字重复的。等走到董卓面前时,更是一口唾沫吐了过去:“贼子,社稷江山,朝廷威严,早晚会被你这种人败坏干净。” 董卓厌恶的躲开了丁原的唾沫,眼见对方步步紧逼,“呛”的一声,顺手拔出了宝剑。还未有所动作,就听哗啦啦的一声响,那是甲叶抖动的声音。一道黑影虎吼一声,猛扑过来。 那是吕布。 吕布身高九尺,行动起来却丝毫不受影响,眼见他连人带拳,如一道人型坦克朝董卓冲去,西凉众将都骇得变色:“主公小心。” 牛辅自下车后,一直紧挨着董卓而行,一见吕布冲来,认为表现的机会到了,不惊反喜。吼了声:“来得好。”上前一步,左手上撩去拿吕布手腕,右手曲掌成拳,一拳朝吕布腋窝捣去。 “螳臂挡车。” 吕布冷哼一声,身子一顿,右肘微屈,拳势由冲变砸,朝牛辅左手压去。 “噗,”“啪”两声响。牛辅的右拳正中吕布腋下,只觉着力处坚硬如铁,根本难以建功,相反,一阵钻心的疼痛从手指传来。还不等他痛呼出声,吕布的后手到了,右肘朝他小臂狠狠砸来。好在他人甚机警,身子顺势一倒,一个懒驴打滚,卸去了大部分力道,这才堪堪躲过了断臂之危。饶是如此,他躺在地上,哼唧了半天也爬不起来,显然已失去行动力。 “董贼,你想作甚” 吕布上前一步,护在丁原身前。那一双铜铃似的眼睛瞪得,对董卓怒目而视。杀气腾腾的眸子,直欲择人而噬。 董卓一个哆嗦,下意识的喊道:“刘毅。” 刘毅把一切看在眼里,闻言一个箭步上前,也将董卓护在身后:“休得伤害我家主公。” 吕布站住了。看着刘毅,笑了笑道:“原来是你小子可是刘毅。” 刘毅点了点头:“正是。” 吕布嘿嘿一笑:“来得正好,先吃我一拳。”说完一抬手,醋钵大小的拳头携风雷之势,朝刘毅当头砸落。 刘毅那料到这家伙说打就打的,百忙之中,只得双手护胸胡乱一架。只听“砰”的一声,吕布一拳正中刘毅胸口,后者只觉一股大力袭来,人也站立不住,连退几个大步。 董卓本来站在刘毅身后,眼见刘毅挡在了身边,不由松了口气。他调转身子,正准备离开,那知一股大力从刘毅身上传来,仓促之间,更是站不稳,顿时一下跪倒在地。 四周一阵哄笑,尤以并州将领笑得最欢。丁原更是阴阳怪气的补刀:“哟,司空大人,看来你也是口是心非嘛。这不,还没进大殿,就开始行三跪九叩的大礼。啧啧,董司空对我大汉的忠心,唯天可表……” 第二十七章 并凉之争4 董卓气得三尸神暴跳,他气急败坏的从地上爬了起来,破口大骂:“好你个丁痞子,你个瓜马,我贼你妈……你个闷怂,二锤子,额把你妈叫桂花……” 刘毅穿越也有好几年了,西北方言也懂。董卓平时虽然粗鲁,但也少有如此失态的,显然气得不轻。他目瞪口呆的看着对骂的两人,有些啼笑皆非。以前在新闻中,总听说某某国家的政要因为政见不合大打出手,他还觉得媒体夸大其词,多少有些不信。如今看着状如泼妇的董卓和丁原,却已是目瞪口呆。正有些无语,董卓一把拉住刘毅,指着丁原道:“刘毅,给老子狠狠的打……” 丁原虽然有些武艺,但要拿下他并不难。但两人中间,还站着个吕布。董卓气急败坏的声音,吕布自然也听见了,他晃了晃脖子,还挑衅的向刘毅勾了勾手指。 这是要和吕布单挑刘毅虽然早有准备,但仍感觉头皮发炸。经过后世各种媒体渲染,吕布早成了无敌的代名词。在三国各武将中,那是绝对的顶端存在。如今要和他单挑 正有些踌躇,突听得远方有人叫道:“住手。” 众人一惊,连忙循声望去。就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叟领着几个官员,气喘吁吁的朝这边跑了过来。 汉朝官服宽袖长袍,而这老叟身形瘦小,这一跑动起来,丑态百出,样子颇为滑稽。刘毅有些茫然,眼睁睁的看着这老头儿走了过来,往两班人马中间一站,先作了个罗圈揖,然后向董卓行了一礼,一张老脸皱成了菊花:“司空在上,下官王允有礼了。” 他这下刚好挡在吕布和刘毅中间。吕布冷哼一声,有些悻悻的退了下去,刘毅也松了口气,自不会没事找事,后退几步,站在了董卓旁边。 一抬头,看见王允那谄媚的样子,刘毅顿时风中凌乱。 王允在历史上最出名的,是主导设计杀了董卓。两人见面,不应是干柴遇见烈火么怎么看王允对董卓的样子,比见到自己爹妈还亲 董卓显然余怒未消,鼻孔里哼了声算是回应:“王郎中,不必多礼。” 王允大概跑得急了,有点喘息:“司空大人,这马上早朝时间就要到点了,今日就别和丁并州纠缠了,正事要紧。” 董卓今天带的人虽然多,但士孙瑞加上丁原,他是绝对难以讨好的。刚才只是骑虎难下,如今有了台阶,他自然不会自找没趣。闻言道:“好,今天暂且不说,我们走。” 士孙瑞却不买账,眼见董卓要走,他把身子一横,挡住了道。仍是冷冰冰的道:“司空大人,请解甲。” 董卓站住了,权衡利弊之后,才将佩剑恶狠狠的朝地上一摔,怒道:“这破规矩,老子早晚要废了,方解我今日之辱。” 说完,领着一众将领扬长而去。 刘毅刚接了吕布一拳,身子麻木不堪,就落在队伍后面活泛身子。正做着伸展运动。就见王允向丁原展颜一笑:“丁刺史,咱们同去如何” 王允到来后,将丁原晾在一旁。后者大为不满,现在终于逮到了机会,如何能放过,一张毒舌又开始冷嘲热讽起来:“哟,王郎中在洛阳为官几年,溜须拍马的功夫可真是越来越到家了。哎呀真是佩服。和你同行,丁某怕沾上了这习气,有辱斯文啊。” 说完哼了一声,长袖一甩,领着几个属下,也是径直去了。 王允的笑容僵在脸上,半晌才冷哼道:“无知莽夫,真真夏虫不可语冰也。”说完,堆上笑脸,仍向丁原追了过去。 夏虫不可语冰…… 刘毅望着王允的背影,却是若有所思。王允这句话,任何人听了,只会觉得是他在泄愤,回击丁原。可对于先知先觉的刘毅来说,却是另外一番滋味。 他如此讨好董卓,难道…… 难道只是为了骗取董卓信任 早朝就在德阳殿内举行,刘毅走进去时,这里济济一堂,早已站满了人。现在还未到早朝时间,官员们站位都有些随意。 董卓领着一大群武将站在最前,周围还围着一群文官,不时有人过去向他请安,问候。粗略一看人数,大约近半的人聚集于此。而在这个圈子不远处,一大群文官长袖飘飘,隐隐将两个老者围在中心。这里占了大约十之三四的官员。还有一小撮人则围在丁原处,对着董卓这边指指点点。估计也没什么好话。 刘毅现在只是西凉武将中的一员,他的到来,并未引起多少人注意。大多数人只是扫了他一眼,就又交头接耳去了。只有吕布眼睛一亮,上前一步就欲找刘毅麻烦。但马上有人将他拉住了。他有些不甘的重新站回丁原身后,朝刘毅咧嘴一笑,还挑衅似的挥了挥拳头。 看来,刚才刘毅能接下他一拳,反而激起了吕布兴趣。 眼见刘毅来了,董卓朝他招了招手。待刘毅走到身边,才和颜悦色的道:“兴汉呐,刚才多亏了你。” 刘毅行了一礼:“这都是末将应尽之责……”正欲再说,就听一声公鸭似的喊声从上方传来:“皇上驾到。” 随着喊声,少帝在几个宫娥的搀扶下,缓缓从里面行了出来。 长长的冕旒遮住了皇帝的容颜,宽大的皇袍裹住了他身子。从下面望过去,皇位上的那个人威严依旧,但刘毅知道,这些都是假象。汉朝江山早已浊浪滚滚,这个脓包坐在上面,根本无力回天。也许,董卓废了他,是最好的选择。 汉朝武将的地位甚高,朝廷三公站第一列,诸侯可第二列,至于第三列,则是普通武将。得以早朝的,都是朝廷要员。他们就算是眯着眼睛,也能在朝堂上找到自己位置,所以当太监喊话时,官员们“刺啦”一声散开,很快就排得整整齐齐。只有西凉军这边,因为突然来了一大群人,推推搡搡的拖了半天,才勉强站好。 刘毅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正有些茫然,就见徐荣向他招手。连忙走过去,站在他身后。 这样已有些儿戏了。但西凉军势大,朝官看来已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事了,也没见有人出来弹劾。 第二十八章 并凉之争5 等下方骚动渐止,那公鸭嗓子才继续道:“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话才落音,队伍前列一人大步而出:“启禀陛下,平难中郎将张燕来信说,今开春以来,黑山一带难民暴涨,请求朝廷调拨粮饷,以渡难关。” 那是队伍前列的两位文官之一,因为朝廷官员的服饰大差不多,现在刘毅又站在后方,一眼望去,官帽如林,尽皆峨冠博带,看起来也没什么区别。但在声音刘毅却熟,不是别人,正是刘虞。 蔡邕马上站出来,回道:“刘太尉,如今天下纷乱,民生凋敝,国事一片螗蜩。赋税根本收不上来,没有赋税,朝廷那来的粮饷可以调拔” 蔡邕现在是尚书令,总管政事,由他来回答这个问题,自属应当。他也是一身官服,从背影看过去,和其他人没什么区别。刘毅对他声音也熟,所以马上就辨了出来。 刘虞一下跪倒在地,叩首道:“陛下,自臣担太尉以来,天下纷争不休,国事毫无起色。”他将官帽取下,平放于地道:“臣有罪,自请降职。” 下方官员面面相觑,大概都没想到,刘虞今天会请辞,而且这么干净利落。刘毅也大吃一惊,但他身份卑微,能在朝堂立足,还是沾了董卓的光,就算想建言,也没资格,只有干着急。 少帝想了想,半天才有些不情愿的道:“爱卿,国事糜烂至此,实非一日之寒,汝何罪之有” 少帝能说出这话,显然早有所虑,否则的话,断断不会回答得如此顺溜的。 刘虞以首叩地,仍是长跪不起:“平难中郎将张燕名虽为官,实则为贼。他们不受朝廷调拨,对官员有自行任免权。每年还以各种名目向朝廷讨要一大笔钱,实为国之髀肉,应早日防之。” 听他如此说,少帝不自主的顺着刘虞的话问道:“就算爱卿辞了太尉,也治不了那个张燕呀。” 刘虞声泪俱下:“所以,臣自请辞去太尉之职,复任幽州刺史,如此,则西可以监视张燕,北能拒乌丸于境外。为朝廷构筑北方屏障。”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少帝还能说什么只能喃喃道:“可爱卿一走,朕可怎么办呀。” 董卓上前,行了一礼道:“臣愿为陛下分忧。” 少帝明显有些不情愿,孩子气的道:“不行不行,董卿都是司空了,那能再当太尉呢” 丁原一看势头不对,也出列道:“陛下,如今朝廷正值多事之秋,太尉乃三公之首,而刘太尉清廉仁明,德高望重,实不宜轻言更替。” 少帝连连点头:“是呀,是呀。丁卿说得极是。刘爱卿就别走了。再说,也找不到合适的人。” 刘虞跪伏于地,如何想的不得而知。但蔡邕马上跳出来,开始为董卓说项:“陛下,依祖例,太尉主管全国军事,董卓勤王有功,将士尽皆心服,实为太尉最佳人选。” 这话说得也没错,现在整个洛阳的兵力,泰半都在董卓手中,这个太尉一职,除他之外,确实没有更合适的人。 蔡邕话声一落,早有一大群官员齐齐出列,同声道:“臣等附蔡尚书议。” 看这气势,董卓显然早已有备,对太尉也是志在必得。少帝也被这等气势吓了一跳,呆了呆,好半晌才嘟囔着道:“你做太尉了,那司空呢怎么办” 董卓早已有备,不慌不忙的道:“陛下别慌,臣举荐黄琬任司空职。” 黄琬 这个人刘毅虽然有点印象,但毕竟在三国的戏份不多,所以也仅此有点印象而已。并不清楚其为人如何。但这人既然是董卓推荐的,怎么也不可能和董卓唱对台戏。如此一来,朝廷三公,董卓已掌握其二了。 少帝有心反驳,但又有一群大臣出列,齐声道:“臣等附董太尉议。” 董卓的太尉都还未定,这些人就已“附董太尉议”了。看来,这个‘董太尉’已是板上钉钉,不答应也得答应了。刘毅抬头一看,就见少帝瘫坐在皇位上,整个肩膀都耷拉了下来。连连道:“好好好,就依你们。” 朝会开到这里,刘毅是看明白了,董卓在朝廷大换血,全部换上自己这边的人,让整个朝堂成他的一言堂。这时前方另一个官员出列。禀道:“启奏陛下,臣年岁已高,难堪大任,恳清辞去司徒一职。” 少帝似乎麻木了,只是喃喃道:“袁卿,你也要走么。” 听两人的对话,几乎不用想。就知道请辞的官员是司徒袁隗了。袁家四世三公,在朝廷上影响甚大,董卓的升迁,很大程度都是得到了袁隗的赏识和提拔。而袁隗如此说,多半和董卓有密议。但无论怎么说,袁隗肯定是董卓一边的人,他一走,以董卓脾性,肯会见缝插针,安插自己人。如此一来,董卓也算真正的控制了朝廷。 看着跪伏在地的袁隗。刘毅心头五味杂陈。董卓在朝堂上的势力,几乎算是一呼百应了。也许,正是这些人的妥协退让。让董卓看到了东汉王朝的外强中干。才忘乎所以,目空一切。 见皇帝的样子,袁隗似乎有些不忍,颤声道:“臣举荐,举荐王允为司徒。” 举荐王允为司徒,这倒不出刘毅的意料。王允对董卓虚以委蛇,如果这都不能接手司徒之位,那怎么也说不过去。 “我不同意。” 袁隗话音才落,丁原气急败坏的声音已响彻朝堂:“这那里是什么议政,简直就是逼宫……” 他正要继续说下去,董卓已冷笑道:“丁原小儿,这逼宫之说干系太大,你倒是解释解释。” 丁原叫道:“还用说么,这黄琬,王允,那个不是你亲信你少跟我打马虎眼。” 董卓“嘿嘿”一笑:“子琰名门望族,曾祖黄香曾任尚书,其祖父更是黄琼更是官至太尉。其人出任右扶风时,征拜为将作大匠,历任少府、太仆。后出任豫州牧时,讨平寇贼,安定一州,政绩为天下表率,而得封关内侯,从家世政绩来说,他出任司空,又有何不可” 他又指了指王允,继续道:“而子师出身太原王家,也是名门望族,任豫州刺史时,政绩显着。更是斗争十常侍的中流砥柱,这样的人,你说是我亲信” 第二十九章 并凉之争6 丁原怒不可遏,一下站出了队列:“董卓,任你说得天花乱坠,但事实就是事实。”他指着蔡邕:“我知道,董卓能在朝堂一呼百应,你伯喈功不可没。可你们想想,汉室江山,交给这么个暴虐无常的人手中,真的合适么” 他环视群臣,大声道:“列位都是朝廷肱股,深受皇恩,难道任凭董贼嚣张下去” 蔡邕本是个厚道人,被丁原一顿抢白,顿时面红耳赤。他身周的许多大臣俱也低着头,不敢直视丁原的眼睛。但王允却不干了,跳出来反驳:“丁刺史说得头头是道,那以你的意思,又该如何” 丁原上前一步,指着董卓道:“铲除这个奸逆,还我大汉朗朗乾坤。” 董卓一把拿开丁原指着自己鼻子的手,冷哼道:“想杀老子,就凭你” 丁原梗着脖子道:“就凭我,你待怎的” 董卓骄横惯了,最近在丁原手里连连吃瘪,早就憋了一肚皮气,如今那里忍得住,骂道:“凭你个瓜妈。”一拳朝丁原胸口捣去。 堪堪出拳,斜刺里探出一只大手,后发先至,一把捏住董卓拳,猛的一甩,董卓只觉一股大力涌来,身子不由自主,连退几个大步。 定睛一看,就见吕布站在丁原面前,捏着指关节“噼啪”作响,丁原指着自己鼻子,一脸的欠揍相:“就凭我,怎的” 董卓暴跳如雷,几乎是喊的,大手一挥:“打,给我打死这个瓜妈。” 西凉军人多势众,顿时一拥而上。 少帝急了,站了起来,惶声道:“各位爱卿,有话好说,好说啊。” 但他这个皇帝形同虚设,说的话自然无人问津。刘毅只见一大群西凉将领形成一股洪流,前仆后继的朝丁原等人冲过去。然后“砰”的一声响,这股人流如同撞在了铜墙铁壁上,又四散开来,跌了个七零八落,东倒西歪。 只一小会,冲过去的人要么逶迤倒地,要么倒退而回,余下几人虽跃跃欲试,但看到眼前光景,却再也没有一人敢于上前。 吕布将丁原护于身后,一阵猖狂大笑:“土鸡瓦狗尔,实在不堪一击。”他扫视四周,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刘毅身上。 刘毅微微一叹,左脚点地,右脚上前一步,身子微侧,像个螃蟹一般,慢慢倾斜。 这是散手中的前进步,讲究一个蓄势,不动则已,一动必定是雷霆一击。 吕布一把放开丁原,面色凝重起来:“西凉豹,西凉豹,果然有些门道。”他脚下不丁不八,但眼睛盯着刘毅,却是一瞬不瞬。两人盯着对方各不相让,气势逐渐攀升。空气中,似乎溅起了一蓬无形的火花。 王允站出来道:“各位,请容老夫一言,”他先向少帝一拜,然后走到两拨人中间:“董太尉,你和丁刺史都是国之栋梁,这咆哮朝堂的事,还是不做的好。毕竟,于国于己,都不大好看。” 他笑容可掬,一脸的讨好,说得又很在理。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刘毅和吕布的气势一下泄了,这架自然也打不成了。两人是主力,其他人就算想上,也得掂量掂量后果,自不会自讨没趣。 少帝喊得累了,竟趴在皇位上,无声的哭泣起来。丁原环顾四周,心头顿时一凛。董卓一方人多势众,虎视眈眈,将己方团团围住。而自己身周也就寥寥几人。如果真打起来,以吕布的神勇,虽然能短时间占据上风,但失败是肯定的。更何况,对方还有个一直未曾出手的刘毅。 这家伙能接吕布一拳而若无其事,岂是易与有他缠住吕布,自己更是危险。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他连忙道:“好,董卓。咱们也不做这泼妇打架般无聊之举。明日一早,洛阳郊外,胜负一决。” 董卓岂会示弱,只稍微想了想,就大声道:“打就打,老子还怕了你不成。” 丁原冷哼一声:“我们走。”一甩袖子,带着一众属下,扬长而去。 丁原一走,剩下的事就没了意义,但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丁宫正式辞去司徒,换上了王允。如此一来,董卓从明面上,控制了洛阳朝堂。 等散了朝,百官纷纷散去,而因着明日的战事,西凉诸将却留了下来,七嘴八舌的讨论如何对付丁原。 牛辅率先开口,埋怨道:“岳父大人,我们不该放丁原走的,这一下可是放虎归山……” 刚才对付吕布时,牛辅可是未出手的几人之一。不过和刘毅不同的是,这家伙躲在众人身后,连大气都不敢喘,显然被吕布在朝堂外的一拳吓破了胆。董卓有些恼他的窝囊,瞪了一眼道:“放虎归山,放虎归山。不放他走还能怎的就在这里将他留下来你留得下来么,更何况,真闹起来,士孙瑞那家伙肯定会跳出来,到时局势就不是我们能左右的了。” 南军是唯一忠实皇帝的力量。刚才双方剑拔弩张,士孙瑞并未出面,大概是觉得众人闹得虽厉害,但皇帝无恙。可双方一旦杀出了真火,那还能顾忌那么多,到时候南军就有了插手的理由。南军力量虽不及董卓和丁原,但占据地利,董卓带的人虽多,可动起手来,还真难讨好。 徐荣皱眉道:“主公,吕布如此骁勇,需得有应对之法,否则明日一战,还真难讨得了好。” 西凉诸将中,大多是一群有勇无谋的马大哈,徐荣是少许几个处事沉稳之人,颇有儒将之风。 华雄自告奋勇:“吕布又不是什么三头六臂,怕他个鸟,明天老子去会会他。看看他身手,是否和他箭术一样厉害。” 他自持西凉第一勇将之名,并未和众人一拥而上,所以并不晓得厉害。看他的样子,对城头上一箭耿耿于怀,所以一直想找个时机和吕布单挑,以找回场子。 董卓却未管他,扭头向刘毅道:“兴汉呐,你和吕布交过手。你告诉我,如果单打独斗,你可有把握战而胜之” 刘毅行了一礼,干脆利落的回道:“启禀主公,属下并无把握。” 第三十章 并凉之争7 开玩笑,和吕布单挑,刘毅除非疯了,才会狂妄的觉得自己对上吕布,十拿九稳。 “这样啊,”董卓微微一叹,有些失望的道:“那,明日公伟去会会吕布。” 华雄看了刘毅一眼,有些兴奋的道:“得令。” 下午的时候,西凉军得到命令,除必要的驻城部队后,所有人前往郊外军营集合,为明日的决胜做准备。 和并州军决战的消息像一股飓风,刮遍整个西凉军营。 自丁原入城以来,因着双方首领的关系,并州和西凉二军可说是水火不容,时有摩擦,双方或多或少都有了火气。听说要和并州军决战,营地内摩拳擦掌,到处都是跃跃欲试的士兵。 领着麾下士兵在郊外扎了好营,刘毅就把属下几个军官都叫来。此时杨易也升屯长,其他几个老人,也或多或少的得到了升迁,加上新提拔上来的几个屯长,也算个小型的军机会。等他们到齐后,刘毅将董卓分派的任务跟他们说得清楚了,把明天各屯的任务也细分下去。 董卓给刘毅的任务,就是压阵,充当中军的预备队,以策万全。而负责冲锋的,就是华雄的前锋部队。这样安排看起来没什么,但刘毅却心头打鼓。董卓虽然什么都没说,但观其排兵布阵,仍对吕布颇有忌惮,否则的话,有华雄这么个“西凉第一勇士”打头阵,何须自己来压阵 将明天的事务安排妥当,刘毅就散了会,让属下早点去休息。晚上的伙食倒是不错,不但见了肉,竟还有了新鲜蔬菜,这已是很难得了。刘毅心情有些沉重,杨易却是大吃大喝着,和几个比较接近的士兵开着玩笑,西凉营地里一片欢腾,丝毫没有大战前的气氛。 骄兵必败,刘毅心头更多了层阴影。 本来自己也该早点安歇,但刘毅是在帐中躺了一会儿,只觉口干舌燥,睡也睡不着。起床来点着了油灯,倒了杯凉茶喝着,仍在细细想着最近的一切事。 时间已越来越紧迫了。 如果按照正史来走,明日一战,董卓必败,接下来就该是董卓收买吕布,让其割了丁原人头。可也许是多了刘毅这个变数,连带着历史也出现了偏差。按照道理,现在少帝早被董卓废黜了,可他却好端端的。而王允的升迁速度也没这么快,现在竟已司徒了。 如果想扩展势力,最好的办法,就是等吕布杀害董卓后,浑水摸鱼。可刘毅又不想眼睁睁的看着董卓去死。这条路自然是行不通。按照正常途径的话,那就只有努力表现,获得董卓的赏识,从而在西凉军得到更大的话语权。只有掌握了更多力量,才能在乱世中拥有一席之地,做更多自己想做的事。否则的话,一切都如镜花水月。 好在到了现在,董卓对自己信任有加。看来,和华雄一战肯定也传到了董卓的耳中,在董卓心中,已隐隐将自己列为麾下第一武力了。否则的话,他也不会让华雄打头阵,而让自己来压阵了。 既然睡不着,刘毅干脆爬了起来,走出营地。大战在即,营中却出其地安谧,不时听得有士兵的鼾声传出来,天空中一轮半圆的月亮高挂在城头。轻风徐来,有时传来几声换岗的吹角之声,周围一片宁静。 要巩固自己在董卓心中的地位,最好的办法,莫如正面击败吕布。可人的名,树的影。吕布岂是那么好对付。白天的时候,两人交手虽浅尝辄止,但刘毅知道,吕布不愧为三国第一勇将,是自己穿越以来,最大的劲敌。 而武将争斗,并不像某些小说写的那样,你一刀我一枪,最后武力高的就必胜,武将过招,受环境影响太大了,天时,地利,人和。各种因素缺一不可。要战胜吕布,硬拼是不行的,还得必须利用好外部因素,以己之长,攻其所短,方能言胜。 刘毅走出营地,几个士兵正在营门前连夜加筑篱笆,拒马等简易工事,也没注意到他。远方,洛阳那高大的城头在月色下,更显得静谧。 正想着心事,边上突然有人道:“刘将军,这么晚了,你还不去休息” 刘毅转头一看,就见吴匡正从远方朝自己走来。几日不见,吴匡消瘦了许多,他本来就不胖,现在看起来,更显得憔悴。刘毅向他行了一礼,有些吃惊道:“吴将军,你怎么也来了” 吴匡走到刘毅身边,勉强笑了笑:“我睡不着。” 走得近了,刘毅才看清他的相貌。吴匡颧骨高耸,眼窝深陷,两眼更是布满血丝。刘毅看着他消瘦的脸庞,有些担心:“吴将军,你可要注意休息。这马上就要大战了,不养好精神可怎么行。” 吴匡又笑了下:“养好精神杀人么杀来杀去,无非是自相残杀罢了。” 他这话,多少有些言外之意了,刘毅也不好多说,只是道:“丁原一意孤行,人人得而诛之。吴将军何必想得太多。” 两人交情甚浅,除了有限的几次并肩作战过外,其他时间,仅算点头之交而已。但吴匡个性孤僻,加入西凉军后,几乎不和其他人走动。相比之下,刘毅算是和他相处得最为融洽的人了。 “刘将军,聊聊。” 吴匡在辕门下找了个地儿坐了,用手拍了拍灰尘,然后指了指身边,以手示意。 刘毅挨着他身边坐了,心头却有些疑惑,不知吴匡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 已是初秋,夜色如水,那轮半月渐渐落了下去,压向城头。远远望去,就像是挂在城头上一般。有风吹来,带来一股微凉之意。城头上“汉”字大纛,也跟着随风款摆。遥遥的,隐有犬吠声从城内传来,四周虫鸣如沸,说不出的静谧安详。 吴匡看着城头,慢慢道:“刘将军,你说,我们大汉还能坚持好久” 这话就有些诛心了,不是相熟之人,是断断不能随意提及的。刘毅不语,只是望着那飘扬的大纛出神。 这世上没有永恒的东西,政权也是如此。他就如同一个人一般,一样要经历生老病死。而大汉,已到了迟暮之年,看起来强壮,其实早已病入膏肓。 吴匡仍是看着城头:“贼寇四起,烽烟处处,而各路诸侯拥兵自重,江山社稷危在旦夕。” 他狠狠一拳打向地面:“我恨呐,面对如此局面,却无能为力。” 刘毅依然不语。吴匡投降董卓,初衷是诛杀何苗,为何进报仇。按理说,人家兄弟相残,他大可以置之不理。可他依然投靠董卓,义无反顾的充当了诛杀何苗的先锋。最根本的原因,就是对东汉的愚忠在作怪。 因为何进再不堪,终究是大将军,是东汉的一面招牌,一个权威的代表。大将军被诛杀,这是对汉朝威严的一次严重冲击。 这种卫道者,在那个王朝末期都有。唐末的张义潮和李克用,为恢复大唐荣光,孜孜不倦的奋斗了一生;宋末崖山海战战败,宋军全军覆灭。陆秀夫背着少帝赵昺投海自尽,许多忠臣追随其后,十万军民跳海殉国,何等壮怀激烈。而文天祥更是留下了“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的千古绝句;而明末的孙承宗,李定国,卢象升。那个不是一等一的好汉。为恢复明廷荣光,更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往近了说,即将冒出的蜀汉统治集团,也是这类人的代表。 吴匡眼中隐现泪花:“刘将军,你是汉室宗亲,值此乱局,难道就无动于衷么” 刘毅一阵无语。比之吴匡,他多了近两千年的见识,那会轻易被其煽动。不过吴匡话都说到这份了,他再也不好装聋作哑,只是道:“那以吴将军之意,我又该如何” 吴匡擦了下眼睛:“今日一早,我将向陛下请辞。辞去我中候之职。” “什,什么” 这话的跳跃性实在太大,刘毅反应不及,还以为误听了。 吴匡点了点头,似是下了重大决定:“对,我将辞去中候之职。并向陛下举荐你接任。” 这实在太突然了,刘毅有些措手不及,他有些茫然:“吴将军,你能告诉我,这又是何故” 吴匡叹了口气,站了起来,仍是望着空中那轮明月出神:“北军中候监掌宿卫兵,领屯骑、越骑、步兵、长水、射声五营,是拱卫皇室的中坚力量,可你看看,如今我还能做什么尸位素餐而已。” 刘毅心下也叹了口气。董卓援军抵达洛阳后,为防止吴匡有所异动,将原宿卫军力量打散。如今吴匡手中,早无可用之人。他想了想道:“可吴将军也不用……” 正想再说,吴匡已摆了摆手,继续道:“眼看着陛下受辱,我却无能为力。所谓主辱臣死,我那还有面目担任此职” 他转过头来,盯着刘毅,一双眼睛亮得吓人:“刘将军忠勇仁义,又是汉室宗亲。我们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几经观察,对你人品还是信得过的。如今这洛阳中,要说这中候之职谁最合适,不做第二人想。” 刘毅啼笑皆非,这吴匡平时倒没什么,可忠君爱国的思想一冒出来,就有些不着调了。这也太想当然了。以目前局势,中候一职,并不是你觉得合适,举荐谁,皇帝同意,就能够胜任的。 不论是手握军权的董卓,还是发起挑战的丁原。都不可能让自己轻松上位,就算两人同意,但刘毅属下也就寥寥几百人。以这点兵力,真若如愿上位,也是个光杆司令,不见得就比吴匡要好。 想到这里,他也站起来道:“吴将军,多谢你抬爱,小子人微言轻,将寡兵微,实在不能胜任中候一职,恐怕要令你失望了。” “人微言轻,将寡兵微,”吴匡反复咀嚼这八个字,良久才叹了口气道:“刘将军说得对,是某莽撞了。这中候一说,不提也罢。” 他向刘毅行了一礼:“不过某请辞之心,绝无更改。那某先告辞了。”吴匡说完,掉头向洛阳城行去。 走了几步,他似想起了什么,又转过头来:“叨扰刘将军半天,实在汗颜。临走之际,也没什么好东西能赠与你。我思来想去,就让徐晃到你帐下听用。这小子武艺好,人也机灵,以前算是屈才了,你们意气相投,他到了你这里,也不会无用武之地。” 拉拢徐晃,是刘毅早就萌生的打算。所谓“千军易求,一将难求。”单单徐晃一人,何抵千军如果是平时,刘毅恐怕早就笑出声来。可看着吴匡那萧索的背影,他心头沉甸甸的,那还有半分喜悦之情。 第三十一章 并凉之争8 晨光微熹。 苍凉的牛角声在大地上回荡,随着一声呐喊,那简易的辕门拉开了。几万西凉士兵从营地里蜂拥而出,开始排兵布阵。 刘毅跨上战马,走出门去。等刘毅带着所部集合完备,一个传令兵跑了出来,大声道:“所有人听着,主公有令,由华雄将军充任前锋,中军暂退一百步,为他掠阵。” 看着华雄骚包的领着飞熊军穿过中军阵营向前走去。尽管早已有备,可刘毅心头仍有些不舒服。华雄那家伙确实不怎么受人待见,如果这次他真的侥幸胜了吕布,尾巴不翘到天上才怪。 如果不带偏见地看,飞熊军确系精锐。他们个个身强力壮,人人身着便于冲锋的皮甲,还戴着头盔。他们兵器也与其他人不同,都是那种便于劈砍的斩马刀。 斩马刀,又称断马刀,为汉代之兵器,由尚方令铸造,供皇室使用,即俗称的尚方宝剑。《汉书》有载:“王莽使武以斩马挫董忠。”《汉书.朱云传》亦载:“臣愿赐尚方斩马,断佞臣一人头,以厉其余。上问谁瘪对日安昌侯张禹。” 不过这时候的斩马刀还未经过唐代陌刀的转变。碍于数量,也不可能做得如同尚方宝剑一般精细。说明白点,他们手里提的就是便于劈砍的大刀而已。可就算如此,斩马刀也算是对敌时的一件利器了。几百人手持斩马刀同时冲锋,威势骇人,极易撕开敌人防御,同时也说明董卓对这次战斗的重视。 天渐渐亮了。从如林的枪戟中望过去,并州兵正缓缓朝这边压过来,因为人数颇众。远远看来,尘烟滚滚,几乎弥漫在整条地平线上。 华雄的前锋在中军阵前百步外停下了,摆了个小型的锥形阵。百步之外,他这一小支兵马与远处那一长线烟尘比起来,真如沧海一粟。华雄肩上,扛着把大号的斩马刀,这把凶器比之其他人的斩马刀,宽了一倍有余。 华雄向有“西凉第一勇士”之称,自不是浪得虚名。他的力气大是出了名的。以前在西凉时,没少和羌族人发生冲突。讨伐先零羌时,刘毅还只是个小小的屯长,跟随华雄发动过一次冲锋。他冲锋在前,那一战杀得血流成河,因为杀人过多,他手中的斩马刀都卷了刃,这使得先零羌军心动摇,阵脚大乱,董卓趁势发动总攻。事后统计,朝廷派出六只人马追击敌人,其余五支都是大败,只有董卓这一支大获全胜,华雄可说功不可没。 此时,华雄如铁铸一般立在阵前,阵中一杆大旗迎风猎猎而展。刘毅心头却涌过一丝不安。 如果是旁人,他自然也是信心百倍,但华雄面对的是吕布。这家伙的力量他也领教过,确实远超侪辈。西凉第一勇士对上三国第一武将,胜算又为几何 并州军已越来越近。 天已经大亮,已可以看到,并州军也列了个锥形阵,不急不缓的朝这边压了过来。 锥形阵顾名思义,就是前锋如锥形的战斗队形,锥形阵必须前锋尖锐迅速,两翼坚强有力,可以通过精锐的前锋在狭窄的正面攻击敌人,突破、割裂敌人的阵型,两翼扩大战果,是一种强调进攻突破的阵型。 看来吕布对自己也很有信心,根本没想过防御了。 吕布头戴朝天冠,手持方天戟,缓缓出列,走了过来。然后在距离西凉军一百多步外停住了,此时他将画戟指了指这边,大声道:“吕布在此,何人出来一战” “咚咚咚……” 随着吕布一声喊,从并州军营里,传来激昂的战鼓声。震天的战鼓声响如一道巨浪拍过军营,让人心旌动摇。所有并州士兵上前一步,齐声道:“喝。” 随着这一步踏出,并州军士气也节节攀升。刘毅一眼望去,己方虽无人逃跑,但许多士兵都面露怯色,显然已被对方夺了胆魄。 两军交战,首重一个士气,如果士兵连上战场的勇气都没了,那这场战争,也十有八九会输。正想着,就听一声嘹亮的牛角声从后方传来,天风猎猎,角声凄利如冰,响遏行云。所有西凉士兵都精神一震。 在悠长的牛角声中,华雄将手中的斩马刀举起来,大声道:“西凉军。” 他身后的几百人举刀过顶,同声道:“必胜。” 他喊那么响,自也是让所有西凉士兵听到。 开始还只是前锋的几百人在喊。然后蔓延至中军,最后整个西凉军阵里都吼了起来:“必胜!必胜!”象一个焦雷滚过,将并州军的鼓声都压了下去。 天已亮了。曙色映来,照得华雄的影子长长的。他此时可说是占了上风,吕布面朝太阳,视力多少会受影响,刘毅看着他横枪立马的背影,也有些心安,也许自己多虑了,那些三国传说,毕竟只是历史,有些还是小说虚捧,华雄对上吕布,也许还真有一拼。 气势已攀至顶峰,正是出战的好时机。华雄两腿一夹马腹,喝道:“吕布小儿,今日让你尝尝我的厉害!” 那马吃痛,箭一般的朝吕布冲去去。他一身黑甲,马又快,冲锋之势,真有如迅雷不及掩耳。这华雄虽然无礼狂妄,确实有几分本领。 看来他夸下海口,也是对自己极具信心。 吕布仍是一动不动,任由华雄急急冲来,华雄马行甚快,几个呼吸已到了吕布面前。他叫道:“你去死!”借助马力,手中的大刀猛的递出。 华雄的力量本来就大,借助战马一冲之力,更是将力量发挥到极致。一般情况下,只有先避其锋芒,然后再寻隙反击。可在刘毅目瞪口呆中,吕布轻喝一声,竟不闪不避,横戟朝大刀架去。 这种手法,如果不是两人实力相差太大,那决不敢用的。华雄这一刀,在重力加速度的双重加持下,力量绝不会小,吕布要以单手之力架住大刀,那力量肯定要超出华雄至少一倍,他是托大还是真有这本事 第三十二章 并凉之争9 说时迟,那时快,华雄的刀已到了吕布跟前。只听“啪”的一声,晴空也似打了个旱雷。吕布力量虽大,却仍禁不住如此大力,身子也晃了几晃。华雄也是身经百战,这等机会岂会放过,轻喝一声,手中大刀顺势横撩,拦腰向吕布扫去。这一刀变招甚速,吕布身子不动,戟杆微微向下一挡。“当”一声,他挡是挡住了,但仍被刀锋扫中了衣甲。 两匹马交错而过。 东汉末期,普通士兵普遍着皮甲。精锐一点的,甚至有铁甲供应。至于将军,则有黑光铠,明光铠,两当,环锁等名贵铠。 吕布是并州军主将,自然也有着甲。华雄这一刀,看起来击中了吕布,但在鱼鳞甲的保护下,吕布可说是毫发未损。但这一刀却使得西凉军齐声欢呼,毕竟,是华雄先刺中了对手,对士气是个莫大的鼓舞。 欢呼声还未落,吕布轻喝一声,反身一戟朝向华雄刺来。他这一戟虽未借助马力,但快若闪电,速度较华雄刚才那一刀竟毫不逊色。 斩马刀势大力沉,要抽回也不容易,此时华雄刀势已尽,想挡是根本不可能。吕布一戟直奔他面门,华雄在马上已无计可施。尽管隔得那么远,刘毅也看得到他一脸惊慌。 这时,他再无其它办法,双手弃刀,人猛地后仰,吕布的这一戟正从他面门穿过,却忽然往下一压,这一招快得如同电闪雷鸣,华雄在马上发出了一声大叫,伴随着一股血箭,人已滚下马来。 阵中,几乎马上鸦雀无声。华雄刚才虽然先击中了吕布,但吕布的反击却让人胆战心惊,这样的戟法,已让人有些胆寒了。 刘毅有些担心,不由回首看了看。后方指挥台上,只能隐约看见旌旗招展,但令旗却无丝毫异动。董卓是被吓傻了还是期待华雄反败为胜,他无从得知,也不敢妄动。 吕布拉转了马,顺手握住了戟杆,他猛的一夹腹,胯下坐骑长嘶一声,猛的加速,直直奔向躺在地上的华雄。 他控马,转身极是娴熟,马行甚速,直如一道闪电。此时华雄刚从地上挣扎着爬起,嘴角隐现血迹,他受伤了。 西凉军阵内已发出惊呼。 吕布一声大喝,连人带戟朝华雄刺来。这也是重力加速度,但吕布借助马力,却比华雄要快得多,威力也不可同日而语。华雄的手伸出来,一把抓住戟尖。可即使他全盛时,也无法挡住吕布全力一击,更何况已是伤重之躯。吕布的大戟带着人马之力,一下刺入他前胸,将华雄钉在地上。 华雄死了。 全场死一般的寂静。 刘毅看在眼里,心头更如打了个闷雷,张大了嘴,满眼的不可思议。 其实,董卓进京后,也许是刘毅破坏了时空轨迹。历史早已出现了轻微偏差,如少帝至今在位,王允的过快爬升,徐晃的错位等。但这些毕竟都是在不知不觉中发生的,远没有今日来得震撼。 华雄是西凉军重要的一员,不论是正史还是小说,华雄都不可能现在死。他怎么就现在死了 那么,小说的“温酒斩华雄”和正史的“被孙坚枭首”都不可能实现。 抬头看了看天,天空碧蓝如洗,一如往昔。但他的心却沉了下去,就如一个沿路回家的骑士,前方本是康庄大道,但猛的马惊了,横冲直撞,带着他冲入了怪石嶙峋的山林,四周根本无路可走,也无明显的参照物。 他只能和其他人一样,茫然的摸着石头过河了。 为华将军报仇!” 也不知谁喊了一声,前军几百个战士齐声响应。这次华雄任前锋,跟随他出征的,就是西凉引以为傲的飞熊军。华雄的死,对他们影响太大了,但他们不愧为精锐,在悲苦中,反而爆发出旺盛的斗志。 几百人齐声一喝,声势更是吓人。飞熊军象潮水一样奔涌而上。 “咚——” 一声鼓响。并州军自不会坐视吕布被围攻,擂鼓而进,一大群士兵呐喊着,如一片移动的乌云,黑压压的朝这边也压了过来。 很快,双方的前锋已撞在了一起,喊杀声震天动地。人仰马翻中,当下就见一大片士兵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双方士兵在迅速减少着。 飞熊军虽是精锐,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对手士气如虹,此消彼长之下,只一小会,就有些岌岌可危了。 刘毅望了后方一眼,如果再不冲锋,前锋就真没了。正有些焦急,出征的号角声终于响了起来。所谓“擂鼓而进,鸣金收兵”,这并不适合马上战士,因为骑兵机动性太强,而战场瞬息万变,战鼓和大锣移动不便,所以西凉军仿效羌族游骑,以号角指挥部队。这号角也是特制,吹起来低沉浑厚,吹得好的话,声浪一波接一波,一波比一波高。此时一吹响,有点象一个焦雷在人群头顶滚动,战场上人数虽众,呐喊声惊天动地,也根本掩不住那一阵阵号角声。 刘毅一带马,道:“杨易,跟着我!” 刘毅武艺虽好,但也不会狂妄的觉得自己就是万人敌。战场上,个人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一个不小心,就是身首异地的下场。所以除非必要,他是不会单独冲锋的,为了此事,也没少被华雄嘲讽。 刘毅冲过去时,飞熊军早已被杀得七零八落,根本没什么阵势可言。他们这里一块,那里一块,几乎算是各自为战了。吕布是杀害华雄的凶手,冲得也最靠前,自然受到了飞熊军优先招待。十几个飞熊军围住吕布,刀枪剑戟,不要命的朝他砍去。而并州军自不会坐视不理,拼命冲过来保护他。双方在吕布周围,以命换命,杀得血肉横飞。 中军冲上来时,齐齐地大喝了一声。这喊声使得飞熊军都是一震,刘毅叫道:“飞熊军的弟兄,请退后,这里有我们。” “刘将军,我们来助你。” 正在这时,徐荣也带兵冲了上来。 第三十三章 并凉之争10 有他们相助,刘毅胆气大增,一挥枪:“兄弟们,冲上去。” 徐荣的人冲得甚快,前锋已替下飞熊军,和并州军接战了。刘毅带人冲过去时,就见徐荣被吕布一戟逼退,而后吕布催马紧逼,连续几戟杀过去,徐荣顿时险象环生。刘毅咬了咬牙,一催马,人猛地冲过去。 刘毅的马向吕布冲去时,他双手握住枪,已把浑身的力量都用在了枪上。 他也清楚,如果比力量,自己绝对不是吕布的对手,三国第一武将,岂是易与华雄用生命做了阐释,他可不想步其后尘。 但刘毅知道,自己的速度或可与吕布一拼,而吕布久战已疲,力气也或多或少会受影响。这时用自身的速度和马的速度加到一起,应该不至于败。 吕布见刘毅冲过来,就舍了徐荣,转头朝这边望了过来。一见刘毅来势汹汹,他也有些变色。挥了挥手道:“上。” 一个亲兵得他命令,一夹马腹,朝刘毅冲了过来。 两军交战,自然是无所不用其极。吕布自然不会妄想到以一个亲兵就能干掉刘毅,但刘毅一旦和这亲兵厮杀,前冲之势定缓,苦心积累的速度优势也就没了。 以一条人命去迟缓敌将的进攻之势,至少刘毅干不出来。眼见那亲兵越来越近,他心底咒骂一声,双腿夹住马背,人猛地向马右侧倒下,人也紧紧侧在马的右腹上,此时,对方一杆长枪到了,呼的一声从马背上空穿过,刺了个空。如果刘毅反应稍慢,这一枪肯定要将他刺个窟窿。 “找死。” 身后传来杨易的怒吼,而后就听到一声惨叫。不用说,那个亲兵肯定被杨易等人分尸了。 并不是吕布才有亲兵的。 知道属下在身后紧随,刘毅心下一松,长吐了一口气。 刘毅以此种方式躲过了亲兵的阻拦,吕布也有些意外。马行甚速,由不得他做什么,刘毅已重新翻身坐回马背,冲到他面前,一枪向吕布当胸刺去。 这一枪借了马的冲力,比之吕布那惊艳一戟也不遑多让。 吕布眉毛挑了挑,戟杆横着往前一送,似乎想封住刘毅的枪。但太快了,他的戟杆刚举起来,刘毅的枪已到了他面前,枪头正中他戟杆上。 这样的距离,吕布就算力气再大,也断断招架不住的。可吕布眼里似乎并未什么惧意,还咧嘴朝他笑了笑。 刘毅不由一怔。 正有些莫名其妙。只听“啪”的一声,意料中的枪击尖入肉感没有传来。刘毅只觉枪尖稍微被什么东西阻了阻,然后一松。 吕布在最后关头一扭腰,闪过了要害,枪尖滑过戟杆,擦着他腰眼刺在了空处。可饶是如此,这一枪威力甚大。他虽闪开了要害,但仍被枪尖划中了腰侧,疼得他面色发白,身子也晃了几晃。 此时两人的马已交缠在一处,刘毅一抽枪,趁着吕布反应不及,又是一枪刺去。 这一枪借不了马力,速度已慢了许多。 吕布“嘿嘿”一笑:“刘毅啊刘毅,可一不可二,你太天真了。” 他嘴上虽说着话,但动作可丝毫不慢,身子一侧,闪过了枪尖,一把抓住了枪杆。 刘毅的枪刚刺去,却觉得手上突然象有千钧重物在牵扯,几乎要把他拖下马来。他一夹马背,坐骑也无法再向前跑了,马一下人立起来。 刘毅大吃一惊,用力一扯枪,这枪却是动也不动,反有一股向后的拉力。 这吕布的力气太大了。远出乎刘毅意料,连忙沉住气用力一扯,只觉长枪如同生根一般,他身体一晃,却几乎落马。 “杀,杀了吕布。” “快快快,救将军。” 两人仅僵持一小会,杨易带人冲上,吕布的亲兵也反应过来,两班人马冲撞在一起,顿时人仰马翻。 “当当当——” 正在这时,从并州军后方,传来阵阵锣响。吕布一怔,但鸣金收兵,不由他不退,他松了枪尖,挥了挥手:“走,带上这家伙尸体。高顺,你来殿后。” 他拍马而走,身后两个亲兵拖着华雄尸体朝后退去,一个头目模样的并州将领放弃和周围缠斗的西凉兵,带着并州士兵“呼啦”一声围了过来,护住这两个亲兵。 这家伙就是高顺 怪不得吕布的亲兵如此难缠,原来是陷阵营。 这陷阵营就是重甲步兵,是高顺一手带起的,出了名的难缠,刘毅远在西凉,也略有耳闻。刘毅带领的部队本也是精锐中的精锐,但遇上陷阵营,似乎并未什么优势。 高顺身着铁铠,头戴铁盔,整个人都包裹在铁皮里,也看不清面容。不过现在情况紧急,刘毅也没心思去多看几眼。他拍马向前冲去,一下就冲到了华雄尸身边。高顺使的也是一把长枪,但他的枪法可比普通士兵快多了,一见刘毅来到,轻喝一声,手中长枪猛的刺去。刘毅去势太急,根本没法招架,连忙一拉马缰,马刚立定,高顺的长枪已刺入战马前胸。 刘毅不等马倒,两脚一用力,腰身一扭,人已顺势朝后翻去。可高顺得势不饶人,大喝一声,趁着刘毅立足未稳,又是一枪刺来。 刘毅大骇,情急之下已顾不了什么,顺势一倒,这一枪从他右肋下穿过,擦着衣服刺在了空处。 从眼角的余光中,就见吕布正领着大队人马,优哉游哉朝后退去,刘毅的肺都要气炸了。 吕布负伤,如果没有高顺捣乱,他要脱身,那可能这么容易。华雄用生命创造出的一个机会,就这么白白溜走了。 所谓一个好汉三个帮,一支部队,将领的重要性太大了。如果现在徐晃在自己身边,也许是另一个结果。但想归想,眼前的局面却要应对,眼见高顺上前一步,还要得理不饶人。这时一枝短箭急急飞来,直取高顺面门,高顺面色一变,顾不得追击刘毅。连忙一挡,只听“叮”的一声,短箭被他搁飞,但高顺的前冲之势也为之一缓。 刘毅松了口气,听得徐荣在一边叫道:“刘将军,接着!” 一杆长枪带着风声,呼啸而至。 刘毅一把抓住,心头为之一定。 徐荣终于缓过劲来,带着部队从侧面来接应了。 既然不是孤军奋战,他胆气一壮,手持长枪朝前冲去。 高顺缓了一缓,没料到刘毅还会反击,等反应过来时,刘毅又冲了过来,一枪朝他身后刺去。 他身后的两个亲兵正拖着华雄尸体朝后退去。刘毅这一枪大出意料,正中右边一个亲兵肩膀,那亲兵发出了一声惨叫,身体朝旁一歪。刘毅正待有所动作,就听杨易道:“将军,快趴下。” 刘毅想也不想,一下扑倒在地。 “嗖嗖嗖……” 箭流如雨,另一个亲兵正待反击,却有三四枝箭同时射中他额头,有两箭正中他的双眼,顿时鲜血四溅,那士兵捂住双眼,惨叫着四下翻滚。 高顺怪叫一声,几乎是在刘毅翻滚的一瞬间,他已朝另一侧倒去,所以箭雨虽急,却也并未伤他分毫。 西凉军本以骑射出名,步下箭更是不会太差。陷阵营虽是重甲兵,但腿脚缝隙等地方,总有护卫不到的地方,这一轮箭雨下来,除了高顺侥幸躲过外,如割麦子一般,一下倒下好几个。中间也空出老大一块地方。华雄的尸体掉在地上,再也没一人敢冲上来抢。 眼见箭雨稍歇,杨易冲过来道:“将军,你没事” 此时吕布已然退远,高顺在几个亲兵接应下,狼狈朝他追去,这一仗虽死了个华雄,但最后却逼得并州兵退兵,面子上也不算太难看,但要说胜,却有些勉强了。 退回本阵的时候,就见董卓阴沉着脸,负手站在大纛下,李儒和贾诩一左一右,如同哼哈二将站在他身边。刘毅带着本阵人马走过去,行了一礼道:“主公。” 董卓只是挥了挥手:“拖下去,将华雄好生安葬。” 他的脸上不见悲伤,却有几分气馁。望了刘毅一眼,似有许多话要说,却又一言不发。最终叹了口气:“文优,文和,随我进帐。商量这并州兵如何应付。” 回头看了看。此时诸军已退入营中,几个辎重兵正合力拉上那简易辕门。 想着吕布那恐怖的战力,刘毅胸口仍是“砰砰”直跳,心头也有些发毛。董卓此时,想必也在为此头疼,也难怪他如此表情了。 第三十四章 蒹葭之思1 并州军已退回营中,几个辎重士兵拉好了辕门,又挂起了免战牌。看这样子,董卓是铁了心的不想开战了。双方一时半会,估计也打不起来。 飞熊军这次元气大伤,五百多人只剩下一百多人。刘毅的部队虽冲得凶,但伤损却不大,也就三十多人,反而是徐荣这边因为对上陷阵营,死伤更多一些。 这个时候的辎重营,功能十分庞杂,不光管着部队的后勤,连打扫战场,救治伤员也是他们份内的事。每次大战之后,也是辎重营最为忙碌的时候。 正看着士兵们像工蜂一般进进出出,突然一阵喧哗,有个声音喊道:“刘将军。” 刘毅扭头一看,就见徐晃正站在不远处向自己拱手行礼,在他的身周,还站着十几个士兵。他们身着宿卫军服饰,正有些好奇的朝这边打量。一见刘毅望了过来,连忙低下了头。 刘毅大喜,连忙迎过去:“徐将军。” 徐晃却没有想象中的兴奋劲,他有些无精打采的道:“刘将军。今日一早,中候向朝廷请辞归隐了。” 他口里的中候,自然是指吴匡。吴匡出走,本在刘毅意料之中,但当他听到这个消息时,心头仍是一阵发堵。吴匡这么急急忙忙的辞官而去,其根本原因,是见不得汉军自相残杀。在他眼里,不管是西凉还是并州军,都是大汉的军队,这些军队不保家卫国,反而围着洛阳大兴兵戈,本就是一件大逆不道的事。他作为中候而无能为力,也是万分失职了。 刘毅叹了口气,安慰道:“吴中候楚囊之情,可鉴明月。他这一去,也并非一去不返,咱们建功立业,重还大汉盛世。到时再请他出仕就是。” 听刘毅这么一说,徐晃面色稍缓。他指了指身边的十几个士兵:“中候临走之时,着下官前来投奔刘将军。他们都是我下属,对将军景仰已久,还望收留。” 徐晃起初并不受吴匡直接管辖,吴匡投降董卓后,原北军被拆解得七零八落。董卓嫌麻烦,打散后统一划给吴匡管理。徐晃就是其下属,现在还升了一级,是个百人将。百人将下辖百多人,属下自不可能才这么点人,但能跟着徐晃过来的,肯定是精锐,而且忠诚也没得说。 听徐晃如此说,十几个士兵排成一排,齐声道:“见过将军。” 徐晃也退后一步,行了一礼,郑重道:“见过将军。” 这声“将军”说声甚是郑重,显然他们也清楚,以后也是改换门庭了,刘毅才是他们的主将。 看着徐晃一本正经的样子,刘毅有些无奈:“好了,以后大家都是兄弟,兄弟们不可多礼。” 正想客气几句,可腰上却也象被砍了一刀,突然一阵剧痛。他咬紧牙关,想要硬顶着,可那疼痛却还是一阵阵地袭来,让他冷汗直冒。 徐晃一见他样子,也是吓了一跳:“将军,怎么了” 刘毅用手抚了下腰上,道:“没什么大碍。” 这话刚说出,只觉得疼得立都立不住,人一歪,便要倒下。徐晃一把扶住刘毅,吓得叫道:“刘将军!你可别吓我。” 他的十几个亲随也吓着了,围了上来。这时,正在帮辎重营清理伤员的杨易也围了上来,道:“出什么事了” 徐晃有点惊慌地说:“快快快,刘将军他突然摔倒了。” 刘毅挣扎着想要站起,可是腰上的痛楚却让他直不起身来。只能象虾米一样蜷曲着,人几乎要弯到地上。杨易走过来,撩开他的战甲,看了看,惊叫道:“哎呀,伤得好重,别急,我去喊个医者来看看。” 辎重营也有设置救治伤者的地方,称为医营。里面有专门随军医生,不过军医的官职普遍不高,一般象征性的给个从事,这样的待遇,这些医官的医术就可想而知了。刘毅本以为杨易要找个医官来应急,可仅一小会,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就跟了过来,见到刘毅,行了一礼道:“草民华佗见过将军。” “华,华,华佗……” 刘毅心下一惊,连忙振作精神望去。 华佗身着麻衣,全身补丁重重,但浆洗得十分干净。他头发胡子也全白了,但精神却是极好。满面红光,脸颊清瘦,加之颌下几缕长须随风飘扬,更为他增加了几分飘逸之气。 刘毅想说几句久仰之类的话,但腰间的疼痛却让他连话都说不上。杨易却没对待神医的觉悟,一把拉过华佗,急急道:“快快快,看看我家将军怎么样了。” 刘毅有些生气,喝道:“杨易,对华佗先生态度好些。” 刘毅对下属一向宽厚,鲜少声色俱厉的。杨易被刘毅吼得呆了一呆,看了看刘毅,又看了看华佗,有些茫然无措。 华佗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道:“无妨。这位将军也是心急你伤势。容老夫先看看。” 他说着,弯腰解开刘毅的战甲,里面的衣服已被血渗透。这连刘毅也吓了一跳,当时在战场只被高顺的枪头擦了下,也没觉得疼痛,没想到这么严重。 华佗点了点头,朝身后招了招手:“华文,这是常见的枪伤,我来配点药,你给伤口简单的处理下,免得感染。” 随着他喊声,一个十三,十四岁的少年从华佗背后闪了出来。这少年背着个大包。但刚才刘毅是躺着的,视线几乎被华佗和杨易全挡住了,也没注意到他。 少年姓华,面容依稀和华佗相似,估计是华佗的后人。果然,这少年掀起刘毅的衣服看了看,然后道:“祖父,是被抢尖刮落了一层皮肉,只是皮外伤,不严重,不过很疼,这将军可真厉害,竟然忍得住。要是我的话,恐怕早哭起来了。” 说完这话,大概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华文还吐了吐舌头。 杨易刚才被骂了一顿。虽不清楚刘毅为何发那么大的火,但也看出刘毅对这对祖孙的重视,连忙搭话道:“那是,也不看看我家将军是谁。那可是刘毅呢,号称西凉飞豹的刘毅,西凉第一勇士也是我家将军。” 这个西凉飞豹就不说了,大抵是说自己身手灵敏。可西凉第一勇士就让刘毅有些哭笑不得了。西凉第一勇士是华雄,华雄尸身估计还在营地里停着,这个称号可不见得就有多威风。 第三十五章 蒹葭之思2 华文正在给刘毅清洗伤口,闻言抬起头,眼里也冒起小星星:“哇,是刘将军啊。草民听过刘将军。好厉害的样子。啊呀,这么厉害,也没见有三头六臂啊,祖父大人对你,也是敬仰得很呢,说你是难得的好人,……” 我是好人么恐怕也不见得。杀过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好几十了。正想着,华佗已斥道:“就你小子话多,专心给刘将军治疗伤势。” 华佗肯定还说了其他话,有些犯忌也说不定。否则的话,他也不会急急的打断华文话头了。 华文朝祖父做了个鬼脸:“不说就不说,凶巴巴的做什么,真是。” 这个年代,普通百姓到十三,十四岁,早已挑起大梁,成为一家之主都有可能。大概与华佗的疼爱有关。华文十分健谈,远没有其他孩子的早熟,仍是一副少年心性。刘毅看着十分欢喜,心头一动:“对了,华老先生,你们怎么到这里的。” 华佗解下那个大包,打了开来,里面形形色色,什么东西都有。各类草药和工具琳琅满目,几乎晃花了刘毅的眼。他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巧的石臼,再翻出一根木杵,然后熟练的将一些生药丢进石臼里,小心的用木杵捣烂。一听刘毅的话,便答道:“老朽四海为家,本在洛阳城内救治百姓,听说城外有战事,就赶出来善后。” 他用木杵指了指远方:“刘将军,你们处理尸体的办法太简陋了,一个不好,就有瘟疫发生。这里地处洛阳郊外,一旦蔓延至城内,就是一场大祸。” 远方战场也打扫得差不多了,辎重营正在善后。所谓善后,无外乎将尸体堆积起来,然后统一焚烧。不过尸体太多,这个年代又没什么木炭,焦炭一说。只能用临时砍伐的树木来煅烧尸体,燃烧不充分,效果也不会太好。这一焚烧起来,浓烟滚滚,呛人之极。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刘毅道:“那依老先生之见,又当如何” 华佗将生药捣烂了,又从医疗包里倒出些液体,用木杵在石臼里搅拌均匀:“这么多尸体,这样可不成。得用生石灰消毒,或可保万无一失。” 刘易点了点头:“是,老先生说得对,我一定会禀告我主,将老先生的办法执行下去。” 华佗将木杵丢进石臼里,站起来行了一礼道:“将军果如传闻中一般,颇有仁义之心。华佗代周遭黎民百姓,谢过了。” 刘毅摇了摇头:“老先生客气了,毅乃武将,一生所造杀孽,不知凡几,也只能在小事上做文章,让自己心中愧疚少些罢了。而你悬壶天下,那才叫人钦佩。” 华佗复又蹲下,有些意外:“刘将军竟知道小老儿薄名好生荣幸……” 他将石臼里的药液摇匀了,然后涂抹于刘毅的伤口处,口里道:“我在药液里加了麻沸散,对止痛有极好的效果,不过你也要注意,最近可不宜再和人动手了。” 药液一下去,那股火辣辣的疼痛感消失了,刘毅只觉一股清凉之意从伤口处蔓延开来,然后传遍全身。 麻沸散果然名不虚传。华佗将纱布一圈圈地包上。包好后,就开始收拾医疗用品:“刘将军,好了,没什么大事。这几日你要好好休息,吃得好点,若恢复得快,明天就可以结口。”” 眼见华佗行色匆匆,刘毅连忙道:“老先生,小子有一事相求,还请你能答应。” 华佗将医疗包背在背上:“刘将军请讲。” “老先生长于外科,一生所学,更是出神入化,可否留在军营,为我军延医用药,则小子感激不尽。” 华佗还未说话,华文叫了起来:“祖父,要不在刘将军这儿呆上几天,刘将军这么厉害,肯定有很多好玩的是事说给我们听。” 华佗站住了,狠狠瞪了一眼华文,然后看着刘毅,摇了摇头道:“刘将军,谢谢你的美意。老夫之志,是悬壶于世,岂能因一叶障目。这话就当没说。告辞了。” 说完,拉着华文朝远方走去, 祖孙俩越走越远,华文还不时转过头来,眼神中大是不舍。刘毅看着,心下不由一叹。 果然啊。 尽管早有所料,但刘毅仍是老大一个遗憾。 华佗精擅外科,如果能留下这个神医,那自然是捡到宝了。可历史上曹操都未办到的事,他也不见得就有主角光环,让人家转了性子跟你。 “刘将军。主公叫你进帐一叙。” 正想着,听见有人叫他,连忙转头一看,就见贾诩满面春风,正朝自己招手。 刘毅朝贾诩身后望了望:“贾先生,可有对付并州军的法子了” 贾诩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并州军兵强马壮,吕布更是战力无双,一时半会,焉有必胜之法。” 既无必胜之法,叫我也是白搭。刘毅可没有狂妄的认为,自己就是救世主,可以想出个妙法来对付并州军。不过方法倒是有一个,后世也有现成的,也不知道贾诩等人想到没有。 吕布虽然战力无双,但“三姓家奴”的称号也不是白来的。真要用赤兔马收买此人,成功的几率极大,但对于西凉军来说,也不见得就是好事。有这么个狼子野心的家伙在西凉军里,相当于埋藏了个定时炸弹,实在让人坐立难安。 刘毅走到贾诩身边,两人一前一后,朝主帐走去。还没走几步,贾诩突道:“刘将军,要破并州军,也不是没有办法,只是……只是……唉……” 刘毅看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反而来了兴趣:“贾先生,有什么直说无妨。” 贾诩回头看了刘毅一眼:“那,我可真说了,你不生气” 看他小心翼翼的样子,刘毅有些好笑:“先生智计百出,官职也在小子之上,在下可没资格生先生的气。” 贾诩将头摇得如同拨浪鼓:“非也非也,刘将军英勇无敌,在我西凉,你若敢说第二,现在没人敢说第一。就连主公,对你也是赞不绝口。老夫一介书生,那敢在你面前拿捏架子。” 他这样子,多半也有些夸大,目的只是讨自己欢心而已。刘毅在好笑之余,也有些得意。贾诩如此着紧自己,无他,主要还是因为自己最近表现抢眼,连带着地位水涨船高。这家伙可是出了名的奸滑,自然不想和自己闹得太僵。不过他更好奇了:“小子答应就是,不过,计将安出” 贾诩神神秘秘的道:“嘿,进了帐你就知道了。” 到了营帐前,贾诩大声道:“主公,刘将军来了。” 帘子被撩开了。让刘毅吃惊的是,站在面前的竟是个陌生人。这人长得不高,人也很瘦,他一见刘毅,躬身行了一礼,道:“小将李肃,见过刘将军。将军请进。” 一听他报名字,刘毅心头“咯噔”一声,连道来了。李肃不就是策反吕布的关键人物么。这可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有些东西,并不以自己的意志转移的。 第三十六章 蒹葭之思3 他心下想着,面上却不动声色,径直向董卓走去。董卓正聚精会神的翻看着安几上的竹简。刘毅走到董卓跟前,行礼道:“主公,末将刘毅有礼。” 董卓抬起头:“啊,是兴汉,来了啊。”他向营帐旁的小马扎指了指:“坐。” 眼见刘毅坐下了,他才向李肃指了指:“这位是李肃,是郭将军麾下一校尉。嗯,今天叫他来,是有重要的事和你说,你们先熟悉下。” 以董卓现在的身份,一个校尉也不是想见就见的。也正是如此,李肃显得有些拘谨。他见刘毅坐下,站在边上小声道:“刘将军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小将真是三生有幸。” 他的话倒甚是文雅,而且人家恭敬之极,你总不好一直冷着个脸,刘毅道:“李将军客气了,请坐。” 李肃道:“刘将军无双勇将,小将绝不敢冒渎,还是站着。” 也许自己,还真是错怪他了。眼见李肃如此客气,刘毅反而有些不好意思。看他站着,刘毅也不敢坐了,忙站起来道:“李将军过谦了,小子岂敢如此无礼。” 董卓在一边看着有趣,笑眯眯的道:“李肃,你坐。”他说完,仍自盯着竹简,头都不抬。李肃这才松了口气,讪笑道:“既然司空大人都说了,那,那小将就失礼了。” 李肃虽然说了要坐,但还是等刘毅坐下后,他才侧着身子坐下来,以示不敢和刘毅平起平坐。刘毅望了一眼,就见贾诩不知什么时候已坐在对面,正笑眯眯的看着这边。 刘毅被他看得心头发毛,加上身边有个毕恭毕敬的李肃,更是浑身不自在:“贾先生,有什么话。你现在可以说了。” 贾诩笑了笑,又摇了摇头:“李将军,你说。” 李肃将身子朝前倾了倾,望着刘毅,小意的道:“刘将军,要破并州军,其实也不难。 小将和吕布是同乡,有把握劝他向司空投诚。” 劝吕布投诚是好事啊。刘毅有先知先觉,早料到董卓可能走这一步,他虽不赞成将吕布拉拢过来,但也不会去蓄意破坏。毕竟,董卓要控制洛阳,就必须先解决丁原,否则,就只有灰溜溜的再回西凉,那就前功尽弃了。 李肃期期的道:“吕布战力无双,要说服他来降可不容易。不过,只要有赤兔马。则成功的希望大矣。” 赤兔马。 刘毅恍然,终于明白这些人为何如此了。 宝马配英雄,一个武将如有良马配合,在战场上不啻多了一条命。董卓有四好:美酒、美人、宝刀、名马。前两者刘毅可不感冒,但名刀名马却另当别论了。对赤兔马,刘毅早就垂涎三迟,也曾向董卓讨了无数次。可后者就是不松口。没想到,这次为了拉拢吕布,连赤兔马就搭上了,他可真是舍得。 明知道这是应有之事,可刘毅心头仍是不舒服。以吕布的个性,这赤兔马到了他手中,那还有讨还的余地。他想了想道:“赤兔马本就是主公之物,要赠与谁,不必通知属下的。” 董卓将竹简一下丢在桌上,急急道:“好,兴汉果然是深明大义,”见刘毅满面不甘,他又补充道:“这次你做得很好,也亏得有你挡住吕布,我军才不至于惨败。这样,吴匡刚向朝廷请辞,而朝廷也不能没了中候,这中候之职,就由你来担任。我会将飞熊军划到你麾下,以做补充。” 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中候之职还是落在了自己头上。刘毅心头五味杂陈,都说蔡邕三天之内遍历三台,太过儿戏。自己从一个小小的军候窜至中候,也就几十天的事,不过蔡邕有名声打底,两相对比,自己倒和他不遑多让了。不过刘毅清楚,汉末卖官鬻爵十分严重,只要有钱,没有不可能办到的事。如此算来,他这个中候反而是一刀一枪拼出来的,也不算太过荒唐。 不过,如果没兵没权,在这兵荒马乱的年代,官职再大也是枉然。董卓为了拉拢人,大肆册封亲信,这种惠而不费的事,他也没少干。但这次能得到飞熊军,也算意外之喜,虽是残军,但也聊胜于无了。 尽管打了胜仗,还升了职,但刘毅仍高兴不起来。 刘虞要走了。尽管和这个老头相识才仅仅几天但刘毅不可避免的对他产生亲近之意。这老者一片的大公无私之心,和圣人差相仿佛,不但在汉末,就算中华泱泱几千年,也找不出几个像他这样的人。 洛阳郊外一战,董卓吃了些亏,而丁原也没讨到多少好处,双方对峙起来。刘毅因着受伤的关系,被董卓遣回了城内,并住在中候府,让他安心疗伤。但刘毅那有心思养伤。现在太尉府被董卓占了,他只得跑去宗正府找刘毅。走到宗正府时,那两个府兵倒是态度大改,对他十分客气,但对刘虞行踪,仍是一问三不知。他也只得怏怏而回。 刘虞离开那天,轻车简行。一匹驽马,一个驾者,甚是朴素。丝毫没有朝廷三公,一州刺史的气派。但前来送行的人,却是人山人海。不但朝廷百官,甚至连正在城外对峙的董卓和丁原,都集体休战,带着一大帮属将赶来了。 和董卓寒暄完毕,刘虞在一堆人群中找到了刘毅:“兴汉,听府兵说,你这几天找过老夫” 刘毅行了一礼:“是。”离别在际,千言万语梗在心头,竟不知说些什么好。 刘虞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帛书,递给他道:“倒是我疏忽了。这是你宗牒,我前几天赶出来了,记得收好。” 所谓宗牒,是指的是宗族的谱牒,不但记载了宗族史,还有家世史以及宗族的过往,名胜民俗,一些大的家族,甚至在谱牒中还有关于家训格言、排行字辈以及族规家法等。皇室宗亲是大族,上面记载的东西肯定也多。 有了这东西,刘毅才算真正的,合理合法的皇室宗亲。他心头感动,再行一礼道:“谢皇叔了。” 刘虞拍了拍他,翻身上了马车:“记得收好,闲暇得空,多看看书,对你有好处。”他转过头,看了董卓一眼,然后坐进马车,等车夫将车帘放下了,才道:“走了,各位无须再送。” 道路两旁,更有夹道送行的百姓。马车经过时,送行的百姓就齐刷刷的跪下一片,发出一阵哭喊。 这个一心为国为民的老者,在汉庭最需要的时候,毅然辞去太尉之职,奔向战火纷飞的幽州。 刘毅小心翻开宗牒第一页,几个苍劲大字映入眼帘:“行不改名,坐不更姓。” 这是他对我的嘱托么车行辘辘,马车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如烟气中移动的黑点,泪水已花了他的眼。 第三十七章 蒹葭之思4 “刘,刘将军,我家女公子说了。上次你赠送的礼物太过贵重,这是回礼。” 第二天,刘毅正在家里翻看宗牒,就迎来一个不速之客。正是蔡琰的小婢小翠。这小姑娘怯生生的说着,单薄的身子像根棒槌一般杵在园中,双手紧握,十指不安的绞在一起。 “回礼” 捧着这方丝巾,刘毅有些疑惑。君子慕艾,以蔡琰的聪慧,岂会感觉不出自己的心思。但刘毅两世为人,更有一颗非比寻常的大心脏,喜欢就喜欢,喜欢就要表达,倒不会有唐突佳人的想法。大不了被拒绝呗,真若如此,那也可以再想他法,后世的七十二招死缠烂打他虽不全,但多少也知道些手段。只是蔡琰真若不愿,当天就不会收下匕首。现在回一方锦帕,是个什么意思 难道,她当面不好说,所以把拒绝的话题在上面。免得当场戳破,致使两人都下不来台 也难怪刘毅多想,汉代的女子,虽不如后世一般保守。但蔡琰大家闺秀,受到的礼教束缚也多,加上聪慧绝伦,实不能用常理度之。毕竟,女人心,海底针不是 他有些疑惑的打开了。这是一张丝织的手巾,让刘毅松了一口气的是,上面未有题字,针线寥寥,只绣了一幅山水。小河蜿蜒其上,周遭芦苇萋萋。耗费的针线虽然不多,却胜在传神。 “公子说,心志锤炼,自可比之男儿。但此身终为女儿。若是回以刀兵,还是太过凶险。更怕忤逆将军,徒让人厌。这方兼葭巾虽然粗陋,却也是她一片心意。望将军不要嫌弃,否则,奴婢回去,就不好交差了。” “兼葭……”刘毅喃喃着,心头也有股喜意在蔓延:“好,你去回复你家公子。就说她的心意,小子懂了。” 如果小翠不提“兼葭”二字,刘毅还真可能丈二和尚,不解其意。毕竟,芦苇就是芦苇,绣在帕子上,也就增添点山水之色而已。但“兼葭”两字一出。却让他后世的常识尽褪,今身书呆的记忆翻了出来。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 蒹葭萋萋,白露未曦。所谓伊人,在水之湄。溯洄从之,道阻且跻。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坻。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溯洄从之,道阻且右。溯游从之,宛在水中沚。” 一首《蒹葭》,道不尽的相思,在汉代,此物堪比唐之红豆。“蒹葭之思”更成为经典,刊在后世成语词典上。 “好。那奴婢告辞了。” 看着俏生生的立在院内的小丫头,刘毅有种张生得崔莺莺垂青的既视感。至于小翠,就是鸿雁传书的丫头了。他心下好笑,不由打趣道:“一会我让杨易送送你,你也别偷偷摸摸的。不知道的,还以为真干了什么坏事一样。” “哎,哎……” 看着狼狈而逃的小丫头,刘毅微微一笑。女人的心思,真是拐枣做的。这读书一多,更是麻烦。什么都不愿当面说,非得绕上几个弯,让你去猜。但男人么,偏好这个调调,附庸风雅,古今一同。君不见后世秦淮河畔,多少人一掷千金,只为博美人一笑,大抵就是如此。 当然,刘毅也是个正常的男人,知之为知之,亦难免俗。 第二天开始,秋雨就连绵不绝,一直下着,刘毅也无处可去,整天就窝在自己的小院里,练练拳,看看书,倒也自在。 这一天,刘毅一大早起身,抽了根小马扎,在安几上摆了竹简,有些无聊的翻着。这竹简上写的《孙膑兵法》,全是些之乎者也的话,看着如同嚼蜡,要放在以前,他是断断不会看的。但入乡随俗,现在怎么也得有所了解。毕竟,这书对战争的解读,还是非常全面。 最主要的是,还可以揣摩古人的作战思维,有所借鉴。 东汉的时候,造纸术虽已发明,但做出来的纸张,纸质太差,用来书写根本不行,所以现在流行的,仍然是竹简,这东西太过笨重,翻得久了,就像里面的内容一样生涩。刘毅叹了口气,这个没有手机和电脑的年代,娱乐节目太少,当个宅男,可真不容易。 也不知李肃的离间计效果如何,如果放在以前,他是毫不担心,但现在这个世道早乱套了,天晓得吕布会不会发神经,转了性呢。 正想着,杨易从外面风风火火的冲了进来,推开院门道:“将军,将军,徐将军找你。” 他口里的徐将军,自然是徐晃了。徐晃带兵来投,本有些犯忌。但刘毅立了大功,加之董卓将赤兔马许了吕布,对他颇多愧疚。一听有个北军百人将要跟着刘毅混,想都没想都答应下来。还着刘毅利用职务之便,拉拢人心,将更多北军聚拢在麾下。 洛阳一战后,董卓对刘毅的戒心似乎小了许多,否则,也不会如此放纵于他了。 这徐公明不去训练部队,跑过来找自己做什么刘毅站起来道:“快快有请。” 他话还未落音,徐晃已大笑着闯了进来:“兴汉,也别请呀请的了。现在要见你,啰嗦事可真多。” 两人厮混熟了,刘毅感觉别扭,实在不习惯徐晃一口一个“将军”的叫着,勒令其改口。徐晃执拗不过,只得私下呼其表字,不过在公共场合,仍以“将军”敬称。 刘毅面上一热。现在他官至中候,兵未见多少,但排场却大了许多。徐晃要进中候府,自不可能像以前一样随便。总得先过司阍,经过通传才成。但这又是朝廷礼节,也不是刘毅想免就免得了的。 秋雨连绵,虽然不大,但徐晃脸上,头发上已经裹上了一层白白的水雾,刘毅有点不好意思,道:“徐兄,实在抱歉,让你久等了。” 徐晃笑了一笑:“兴汉今天有空否” 这可真是瞌睡遇见枕头,正有些无聊的刘毅大喜:“有空有空,不知道,徐兄今日想去何处” 徐晃笑道:“洛阳金市今日当大集。有好多好玩的事,你来洛阳这么久了,还没去过,咱们一起去看看可好” 想想左右无事,刘毅忙不迭的应道:“好,好,当然可以,今天我请客。徐兄你稍等,我就去换衣服和拿钱。” 洛阳十三古都,历经风雨,到后世只留下些许遗址,要想缅怀,也只能通过记载的一鳞半爪来管中窥豹,如今有机会一睹真容,刘毅求之不得。 第三十八章 蒹葭之思5 两人牵了马,策马扬鞭,直奔金市而去。 洛阳城的主街道本来就宽,此时秋雨连绵,路上的行人也少了许多,两人一路飞驰,倒也不虞撞倒行人,凉凉的冬雨刮着脸庞上,蹄声得得中,两旁的街景飞快朝后倒去,让人感觉耳目一新。 自西晋始,洛阳就开设了马市,金市和南市。三个市场各有侧重。马市顾名思义,以牛羊马驴等牲畜交易为主,南市则以日常用品交易为重,至于金市,虽也侧重贵金属交易,但在这里出入都是达官贵人,消费起来也豪奢无比,久而久之,就成了高档消费区的代名词了。 到了金市,两人下了马,刘毅一眼望过去,就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住了。 城外一场大战,似乎对洛阳没什么影响。金市热闹非凡,人流川流不息,吆喝声,讨价还价声,争吵声……各种声音汇集在一起,嗡嗡之声不绝于耳。而在人流两侧,则是各色摊贩,有卖肉的,卖菜的,卖日常用品的,缝补衣服的……形形色色,应有尽有。 这个时候,油纸伞还未出现,伞也只是纸伞,根本不能遮雨,仅做遮阳之用,街道上的行人身披蓑衣,头戴斗笠,一眼望过去,整条街道都被褐色的斗笠和棕色的蓑衣填满,形成了一条蠕动的深色人流。 两人就如逆水而上的鱼,努力扒开人群,朝前游去。这种原汁原味的古镇韵味,是后世那些人造古镇怎么也模仿不来的。刘毅大是新奇,好奇的四处打量。徐晃则有些不耐烦,解释道:“大人稍安勿躁,这里只是金市外围,也没什么人管,一会就好了。” 穿过了几条街,前面赫然开朗,刘毅也是眼前一亮。 一条约莫六七丈宽的青石街道出现在两人眼前,青石十分整齐,显然也经过精雕细刻,因为常有人走,显得十分光滑。雨连绵不断的下着,这石板路在水渍的映射下,更有些发亮。 街头两旁,矗立着古韵十足的木制阁楼。亭台楼阁,雕梁画栋,栏杆玉砌,散发着恬淡自然之意。有行人漫步于期间,也少了先前的嘈杂,多了些从容之意。偶有马车路过,也是尽量放缓车速,避免水溅行人。 淅淅沥沥的小雨抛洒于碧瓦红墙之间,那突兀而出的飞檐,那肆意飘扬的招徕旗帜,那粼粼而来的车马,那从容不迫的行人,那一张张恬淡惬意的笑脸,无一不反衬出人们的富足和安乐。 这就是真正的金市,也就是洛阳的富人贸易区么 站在光滑的青石板上,刘毅有些恍惚。如果说刚才的集市是嘈杂不堪的农村菜市场,那富人贸易区就相当于城市步行街了。只是里面的人和房子调换了时空而已。 徐晃见刘毅痴痴呆呆的样子,感觉与有荣焉:“怎么样,我的中候大人,吃惊么” 刘毅点了点头:“确实,没想到洛阳城,还有这等出尘所在。” 徐晃笑了笑,拉着刘毅朝里行去:“这是当然,这里可不比刚才,有专门的胥吏巡逻。你要是奉公守法还好,但凡稍有逾矩,轻则罚钱,重则大杖侍候。而且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真闹得不可开交,惊动了禁军,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两人说话间,果见两个手持大棍的人从身边走了过去,这二人头戴高帽,身穿皂衣,背上还用白灰画了个圈圈,上面写了个大大的“巡”字,看着让人发噱。 徐晃司空见惯,也无欣赏的心思,他拉着刘毅朝前直走,口里道:“这里有个明心楼,里面很多有趣的事,献歌唱曲的都有,你要泡上一杯茶呀,包管你坐上一天都不会腻。嘿,我给你说啊,这里的茶也是专门从蜀地运来的鲜茶,一般人可尝不到。” 徐晃平时嗜武如命,没想到如此健谈,这话匣子一打开来,就有些滔滔不绝了。两人一个说一个听,就在一座木制楼房前停住了,这幢楼房十分雄伟,旁人都是一楼一底,唯独它是两楼一底,颇有些鹤立鸡群之态。 两人刚至门口,一个跑堂的就凑了上来:“两位客官,是要听曲还是饮茶” 徐晃看来是这里的常客,大手一挥:“三楼,给我单独开一桌。” 两人在跑堂的引领上,噔噔噔的上了三楼。和一二楼不同的是,三楼正中有个木制高台,而在木台周围,则呈半圆形的摆了十几张长条形案几。看这形式,就是个小型歌剧场了。 因着下雨的原因,这里的生意非常好,每张案几边都坐了人,几乎满座。 两人走上去时,一个杂耍正在台上表演吞火。搞得乌烟瘴气,可客人们却吃这一套,一个个大呼小叫,兴奋不已。 跑堂为两人找了个角落的位置,蓄了茶就下去了。上面的节目换了两茬,也无甚新意,最初的新鲜劲一过,刘毅就觉得有些无聊。 汉代杂耍统称百戏,这些二流的魔术,吞剑、烟术、大变活人,唬得住东汉的达官贵人,刘毅却看得没精打采。这些艺人的技艺虽精,但在刘毅看来却是破绽百出,一眼便看出其中机关来了。 那茶也是茶饼化散的茶汤,黑漆漆一坨,看起来都没什么胃口。刘毅勉强饮了一口,发觉淡而无味,根本不能现代的茶叶想比。这饮茶的心思也顿时全无。 隔座的案几上,坐着几个衣饰华丽的青年。他们不但点了茶水,还叫了些面饼烧肉,新鲜果蔬,吃得汤汁横流。每遇更换节目,更是大呼小叫,旁若无人。看着几人衣冠不整的样子,刘毅不由暗自摇头:“看来这二流子,也不是现代专利,在那个朝代都有。” 面对高台坐着的,是一个病恹恹的汉子。此人双颊消瘦,面色发黑,说话的时候,还不时的咳嗽几声。另外三人则簇拥在他周围,带着奉承讨好之意,一看就是以病汉为首。 两桌离得近,他们说话又大声,刘毅无聊之下,倒听了个清清楚楚。左边有个马脸汉子道:“卫公子,你这次洛阳,准备呆上几天” 他询问的对象,是那病汉。看来,口中的卫公子,也是此人无疑。卫公子笑了笑,略显矜持:“这个么,我得先拜会了陛下才能决定行程。” 第三十九章 蒹葭之思6 右边一个络腮胡道:“是是是,卫公子什么人物,来到洛阳,这皇帝肯定要见的。” 卫公子咳嗽了一声,有些眉飞色舞:“那是当然,不过见皇帝倒是其次,最主要的是,我这次是代表家族迎亲的。不过好不容易来次洛阳,那能就这么走了,定要吃好玩好方才罢休。” 那马脸汉子带着谄媚的笑:“嘿,公子本就是世家望族,此次联姻,必将让你更上层楼。到时候小弟若有难,可别忘记帮衬一二。” 卫公子又是一阵剧烈咳嗽,半饷稍歇,他掏出一方丝帕抹了抹嘴:“好说,好说。” 旁边三人好一阵恭维,然后举杯邀饮。刘毅看得大摇其头。这卫公子多半是某个望族子弟,但他一副风吹即倒的样子,一看就是个短命鬼。巴结他,可不见得有什么前途。 正想继续细听下去,徐晃拉了拉他::“兴汉呢,专心些,好看的来了!” 刘毅诧道:“什么来了”话还没说完,周围的看客已大声怪叫起来,欢呼不已。徐晃道:“下面是袖舞,是茶楼压场子的,嘿嘿。” 这时已响起了悠长的琴声,伴随着低沉的笙音相和。一个戴着面纱的女子在悠扬的乐声中,踏着乐点,款步走上了台。她穿着白色纱衣,长袖如云,舞动起来时,蛮腰款摆,香脐隐现。而这女子极擅表演,不光舞姿优美,而且眼眸如水,一顾一颦之间,更似会说话一般。 刘毅也有了些兴趣。这女子舞技倒是不错。也怪不得徐晃如此上心了。他本觉得无聊,此时倒开始有了兴趣, “铮”的又是一声琴音,乐声猛的拨高,那女子纤腰一扭,开始旋转起来。她的纱衣极薄,这一舞蹈起来,长长的袖子跟着飘荡起来,如同围绕在身体周围的两个半圆。而那雪白的肌肤也是若隐若现,台下的看客又是轰雷也似一声叫好。乐声越来越急,显然已到了高潮,舞蹈已到了紧要处,女子的动作越来越急,长袖也越飞越高,从齐腰渐渐到了面部。 突的乐声猛的一停,那女子舞姿一顿,面纱脱落,露出一张妆容精致的脸,然后猛的伏下头去。 这个还不错。刘毅暗自赞叹。这女子其实并不多美,不过擅于撩拨人心,舞姿伴随着面纱,更让人心神难耐。最后一刻虽面纱脱落,却不让你看个仔细,这在现代来说,是一种常见的舞台包装。但放在汉末,就比较有创意了。 耳边,突然传来一阵“呼哧,呼哧”的声响。转头一看,就见徐晃也张大了嘴,一脸的猪哥相。 那女子表演完毕,行了一礼,就要退去,旁边突的一阵喧哗。有个人大声道:“兀那舞娘,下来陪卫公子喝上一杯。” 刘毅一怔,循声望去,说话的正是刚才那马脸汉子。 那舞娘本已起身,闻言也是一怔:“这位公子,小女子只是个舞姬,并不陪酒的。” “舞姬就不是陪酒助兴的么”马脸把张桌子拍得震天响,嚷嚷道。 “对不起,小女子只卖艺的。” 那舞娘显然经常遇见这种事,倒不见得有多慌张,又是欠身一礼。 她这不温不火的样子惹毛了马脸,后者猛的起身,撸起袖子高声道:“兀那贱妇,让你陪我们卫公子喝酒是给你面子,知道我们卫公子是谁么” 话毕,似乎觉得有些失礼,连忙向卫公子行了一礼,脸上则挂着讨好的笑容。 卫公子大马金刀的坐在位置上,一脸自得。他摆了摆手:“林兄,你太粗鲁了,吓到了美人可不好。”他咳嗽一声,然后斯斯然站起,举杯道:“这位姑娘,如此良辰,共饮一杯可否。” 这等欺男霸女之事,在那个朝代都有。刘毅虽有些正义感,但也不是路见不平就要跳出来的马大哈。天下不平事多了去了,如果事事皆管,不说他现在只是个有名无实的中候。就算成了掌握全国兵权的大将军,也不可能面面俱到。 从另一面来说,西凉军在洛阳一手遮天,搞得民怨沸腾,和洛阳本土势力本就龌龊不断,现在半路更杀出个丁原,把这里的水搅得更浑了。而京都的治安,显然归禁军管,现在跳出去多管闲事,难免有越俎代庖之嫌,一个弄不好,惹个一身骚,这也是刘毅不愿接受的。 洛阳天子脚下,达官勋贵数不胜数。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也多了去。一见几人耍流氓,那舞姬也不废话,一撩裙裾径直朝下走去。 徐晃在一旁拍手笑道:“嘿,这妞脾气倒是挺大,有意思。” 徐晃轻车熟路,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刚才数他嗓门最大,几人发生矛盾时,他还跃跃欲试,显然想打抱不平。刘毅暗自好笑,徐晃说带自己来见识世面,怕是他本人想见识这女的。 接二连三的受拒,卫仲道也变了脸色,感觉面子上挂不住。那个马脸和络腮胡一拍桌子,冲过去就要抓人。茶楼里好一通乱,表演自然也持续不下去了,看客们纷纷向外走去。徐晃看了看周围,道:“兴汉且坐,我去管他一管。” 刘毅一把按住他,道:“再等一等。” 这时一群人已走了上来,其中一个想必是这茶楼的老板,上来就一个劲的打躬作揖,不停的赔着不是,但卫仲道等人那里肯依。那老板见好说不听,顿时变了脸色。一声唿哨,从楼下跳出来几个腰圆膀粗的大汉,全拿着刀枪棍棒,凶神恶煞的道:“谁敢捣乱,不想活了么” 一见这阵仗,马脸和络腮胡面色大变,但两人却死要面子硬撑着,兀自不依。那卫公子更是不济,吓得连连后退:“林兄,明兄,这可如何使得,这可如何使得?” 这三人牛气冲天,没想到如此不济,刘毅本以为有场好戏可看,此时难免啼笑皆非。徐晃也收了拳头:“我呸,原来是群马屎表面光,中看不中用的东西。” 两方人马正闹成一团,就听得脚步声响,从楼下又冲上来一群人。当先一人,是个身穿执金吾军服的军官,一见这人,徐晃顿时一呆,叫道:“士孙瑞!他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士孙瑞。不过士孙瑞是执金吾的头头,手里好歹也有上万号人马。这里虽是富人区,区区打架斗殴,怎么也轮不到他来管。 第四十章 蒹葭之思7 那老板能在闹市区开个茶楼,肯定也是有些手段眼界的。一见士孙瑞来了,连忙迎上去,唠唠叨叨的说个不听。看他的样子,应该跟士孙瑞认识。不过后者却不理他,径直走到卫仲道面前,行了一礼道:“卫公子,你没受伤。” 他的这表情和语气,明显只是例行公事。但卫公子显然不如此认为,一见来了撑腰的,他上前一步,指着那老板喝道:“士将军来得正好,这家黑店恃强凌弱,殴打皇亲,给我把他们抓起来。” 到底是不是恃强凌弱,士孙瑞自然心里有数。他连董卓都不买账,自然不会听卫公子的一面之词,只是道:“公子受惊了,来人,送公子回驿馆休息。” 卫仲道不依,仍是骂骂咧咧。士孙瑞也不管他,挥了挥手,几个五大三粗的禁卫上前,架起卫仲道就往楼下拖。楼下又是好一阵乱,卫仲道的声音陆陆续续传来:“你们等着,等我上报皇上,有你们好看……” “……早晚要把这破楼拆了……” “我们河东卫家可不是谁都能欺凌的……” …… 经此一闹,客人早跑了个精光,刘毅,徐晃也没了心情。两人朝士孙瑞走去,刘毅先行一礼:“士将军!” 士孙瑞是执金吾,是秩两千石的将军,而北军中候虽有实权,但却仅有秩六百石而已,两者整整差了两级。至于“奋威将军”,也只是的杂牌将军头衔,在这禁军头头面前,分量也是远远不够。 “刘将军,是你啊” 一见两人,士孙瑞显然十分意外。他向徐晃点了下头,上下打量了刘毅一番,砸下嘴道:“刘将军倒是好兴致……” 这话有许多未竟之意,刘毅一时间也揣摩不透对方心思,正待告退,士孙瑞看了看四周:“刘将军方便么” 此时楼上客人早走了个精光,茶楼老板带着一众属下,眼巴巴的望着这边,显然是巴不得这群禁军早些离开,也好重新开张。 刘毅点了点头:“士将军有事么” 士孙瑞又看了四周一眼,也不多说:“我们下去说。” 士孙瑞带来的人不少,刚才着一批属下“送”卫仲道回驿馆了,现在还有六七个,一大群人从茶楼里鱼贯而出。他又将其余等人挥退了,然后看了徐晃一眼:“刘将军,走走。” 徐晃知机,连忙道:“将军,那我先过去和几位禁军的弟兄唠嗑唠嗑。” 眼见徐晃也走远了,士孙瑞才转过身,不急不缓的朝前而行。刘毅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好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可走了老长一截路,士孙瑞仍是闷不着声,这样刘毅大为纳闷,忍不住道;“士将军” 士孙瑞转过头,看了刘毅一眼,半晌才道:“刘将军从西凉之地远道而来,在洛阳可还习惯” 这话一出口,刘毅更成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本以为士孙瑞叫住自己,有极重要的事,可对方吭哧半天,却成了嘘寒问暖。士孙瑞一向铁面示人,是保皇派的代表人物,和西凉军极不对付。如果说对方关心自己,那可真是笑掉大牙了。 摸不准对方用意,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双方毕竟隔了一层,只是道:“劳士将军挂怀,还好。” 士孙瑞嘴唇动了动,似乎还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向前走去。 已是深秋,北方不但天寒,白天也短。现在雨倒是停了,但黑云当头,天色仍不见好转。路边有些商铺已陆续开始打烊。又走了一程,刘毅道:“士将军,一会可要宵禁了。” 士孙瑞望了望天,深深叹了口气:“是啊,天要黑了,一会又得忙了。” 他这口气叹得极长,尽显疲惫。刘毅听着,心头有些不是滋味。禁军是洛阳宵禁的执行人,士孙瑞做为执金吾,是禁军最高长官,这里面的责任,最终也得落在他身上,但大汉千疮百孔,国事蜩螗,两股势力在洛阳对峙,打得天翻地覆,说是决定汉庭走向也不为过。这宵禁,似乎也沦为小道,可有可无了。 “刘将军,吴匡离开前,都和你说了” 来了,看来这才是士孙瑞的主要目的。吴匡和士孙瑞份属同僚,两人亦是洛阳禁军派系代表人物,关系肯定也是极好。吴匡离职前找过自己,这事儿肯定也和士孙瑞说过。他今天叫住自己,多半也有此因,但他对西凉军一向不感冒,所以又有些抹不开情面。 虽然觉得不合时宜,但刘毅心头仍觉得好笑。这士孙瑞一板一眼,有些迂腐了。现在西凉和并州火并,两者自顾不暇,那有时间顾忌其他。他是执金吾,洛阳的治安都是他说了算,别说只是和我碰个面,只要他一声令下,再大的事也能消弥无形。 “啊,是啊。吴将军国之肱骨,此时离去,甚是可惜。” 士孙瑞站住了,转过头看着他:“中候一职,关系甚大,将军切莫辜负。” “什么” 刘毅心头一震,也站住了,此时天已黑尽,黑暗中,也看不出士孙瑞是何表情。他张了张嘴,一时间没转过弯,也不知道如何接口。 好在天黑,士孙瑞也看不清他一脸愕然的样子,自顾道:“吴将军和我脾味相投,乃是至交,他离去之前,也是和我通过气的。将军受董贼之恩,我亦理解。但你亦为皇亲。虽说公私难以兼顾,但东壁余光,烦请你能为我大汉,周旋一二。” 他言辞恳切,平时的铁面之风,也是点滴皆无。刘毅心下风车般转动,有些恍然大悟。 西凉军入京前,洛阳保皇派就极力反对,卢植,郑泰等多次劝阻。但何进一意孤行,这才有了后来的刀光剑影。保皇派被逼无奈,只能找应对之法,而从内部拉拢,既能削减敌势,又能增强自身,实是优解。吴匡离开前,要刘毅接手中候之位,怕也是另有深意。这分明是抛给刘毅的烫手山芋,目的是想在西凉军内部寻一个钉子。而刘毅是皇亲,又和蔡邕走得勤,自是最佳人选。可吴匡当时并未明说,刘毅也懵懂无知,直接拒绝了。以至于很多话并未挑明。但几经周转,董卓鬼使神差的把中候之位给了刘毅。所以士孙瑞才误会他是自己人,这可真是一笔糊涂账了。 不过,董卓于刘毅有恩,恩将仇报的事,刘毅肯定不会做。否则的话,和吕布那种“三姓家奴”有何区别退一万步讲,一旦杀了董卓,就背了个以下弑上的标签,这在当时可是大忌,哪怕占据大义也不行。君不见吕布虽反复无常,但诛杀董卓一事,怎么也算大功一件,但史笔如刀,每每提及此事,尽皆口诛笔伐。这样的锅,刘毅可不想背。 “士将军但请放心,在下虽一介武夫,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还是省得的。”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其实亦有别解,但放在当下,吴匡也不疑有他,他躬身一礼:“刘将军少年英雄,得你支持,定能还我洛阳郎朗晴天。” “咚咚咚——” 远方的闭门鼓响了,在暮色中沉沉传来,也似沾染了湿气。几个禁军打着马,大着嗓子从两人面前飞奔而过:“宵禁时始,各户紧闭门窗,早做歇息。但烦异动者,一律按犯夜处置。” 几个尾随的禁军跟了上来,一人牵着马:“将军,该巡夜了。” 士孙瑞接过缰绳:“叨扰刘将军良久,我也该走了。” 刘毅哑然,陪士孙瑞走了半天的路,统共没说两句话,这“良久”确实算得上,但“叨扰”实在不沾边。 刘毅一抱拳:“士将军慢走。” 士孙瑞点了点头,翻身上了马,拍马走了几步,又拉住了:“刘将军,河东卫家好歹也是望族,你当心些。” 他说的是卫公子么刘毅一怔,河东卫家兴于汉武帝时。皇后卫子夫,大将军卫青都是卫家的人,当时声誉之盛,一时无两。时至今日,却已不复昔日荣光。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其影响力仍是不容小觑。但卫家再势大,也跟自己沾不上半毛钱关系,难道就因为今日见那个卫公子丢了脸那也太荒唐了点。 他张了张嘴正欲再说,但士孙瑞已一夹马腹,在几个禁军的簇拥下,朝远方奔去。马行甚疾,蹄声“得得”中,不一会就湮没在夜色中。 “咚咚咚——” 闭门鼓第二次响起,在一片暮色中,似乎也沉重不起。夜色如一张大网,当头压了下来,也慢慢笼罩了整个城市。街道两侧,住户的灯光次第亮起,在昏暗的灯光下,街面一片朦胧,远方亭榭楼阁也只剩下了影子。这个古老的城市,任是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不是象在白天里那样地现实了,它们都有着模糊、空幻的色彩,有一种如梦如幻的感觉 刘毅只觉心头烦闷,不由抬头,仰天长吐一口浊气。 第四十一章 黄门娇娘1 西凉和并州第一次火并,使得吕布和刘毅两大主力受伤,双方势成旗鼓。也清楚对手不是易与,战事遂缓。但这就如暴风雨前的宁静,没过多久,两方再次大打出手,且有愈燃愈烈之势。 九月十三日,并州军张杨不耐寂寞,仅带千人去西凉军阵前邀战。徐荣迎击,三个回合就将张杨斩于马下。西凉军扬眉吐气,一扫华雄被斩的颓势,士气跟着高涨。 九月十四日,西凉军意图一鼓作气,列阵决战。他们以董旻为首,郭汜李傕卫护左右两翼,近两万人马,挟大胜之机,朝并州军扑去。高顺领并州军沉着迎战,以逸待劳。西凉军久攻无果,死伤惨重,士气稍沮。张辽率三千精骑乘势杀出,西凉军措手不及,顿时大败。主将董旻迎战,被张辽一枪刺于马下。亏得左右亲卫死战不休,主将才免于阵斩之危。董旻虽大难不死,但也只剩下半条命,西凉铁骑一败涂地。 九月十六日,李儒向董卓献计夜袭:“敌军新胜,必定骄横而疏于防范,可趁夜袭营,攻其不备。”董卓准,令李傕为主,徐荣辅之,率军于凌晨时分发动奇袭。初期十分顺利,但并州也非弱者,高顺反应迅速,忍痛断腕,在舍弃了前营后,整军向西凉军反攻。竟力挽狂澜,奇迹般的守住了。双方损失惨重。 十八日,吕布伤愈复出,拍马在西凉营帐前骂战,西凉军高挂免战牌,闭门不出。 …… 每天,都有哨兵前来中候府,向刘毅汇报战事。当听到张杨战死之时,他怔忪良久。张杨在原来的历史上小有名气,甚至颇有建树,现在却死于非命。历史已脱轨,在未知的道路上开始加速。 而后一连几天就没了消息,看来吕布复出,确实给了西凉军极大压力。但刘毅知道,这就如暴风雨前的宁静,其下早已波涛汹涌。 这一天,刘毅正和几个亲卫在院内操练,使了一趟抢,人也出了一身臭汗。正冲澡时,哨兵又来了:“中候大人,中候大人……” 他擦干身子迎了上去:“怎么是主公要我复出了么” 吕布之勇,刘毅深有体会。上次交手,对方久战稍疲,他又有战马冲锋之利,这才稍微讨了点便宜。真个单打独斗,刘毅也心头打鼓。这个三国武力值最高的男人,若有可能,没人愿意和他硬刚。不过现在势成骑虎,遍观全军,也确实只有他能抵挡一二。这真是赶鸭上架,硬着头皮也得上了。 哨兵道:“回将军话,主公让你去府上一述。” 刘毅一怔,现在战事正急,可说生死攸关,董卓不去中军坐镇,找我干什么不过,听说不用直面吕布,他暗地里松了口气:“你去回复主公,说我即刻就到。” 董卓进京之后,先暂住的司空府,强占了太尉一职后,落脚地自然也搬了。太尉府离司空府不远,目标也大,不用带路就能找到。等到了到了太尉,。站在门口的却不是熟识的司阍,而是牛辅。刘毅还未下马,他就阴阳怪气的道:“哟,这不是刘将军么。现在战事结束,你的伤也好了可真巧。” 这话嘲意明显,明着关心刘毅,实则讽他畏战。 战事结束了不是正在交战么刘毅心下嘀咕,下了马,皮笑肉不笑的道:“牛将军,主公相召。末将就不陪你在此闲聊了。” 牛辅曾是刘毅上司,两人在司空府吵着一团,确实难堪。就算牛辅不在意,刘毅心下也有疙瘩。不过“闲聊”二字也呛人得很,把牛辅噎得不浅,他“哼”了一声道:“希望刘将军一会还如此意气。”他挥了挥手,大不耐烦:“跟我走,主公在内院等你。” 听他幸灾乐祸的语气,刘毅心下很是忐忑。董卓喜怒无常,实不知自己又干了什么事,以至恶了这个大爷。 其实刘毅来过几次,不用牛辅带路也无妨。两人闷不做声,一路疾行,转过几个弯,老远就听见刀剑交击之声,夹杂着人的闷哼及惨叫。刘毅心头一凛,连脚步也轻了许多。 太尉府占地很广,连带着内院也像个小操场。正中是一颗皂荚树,约有两人合抱粗细,长得枝繁叶茂,将整个内院都遮掩了大半。地上的大青石铺得很是齐整,光滑中带着岁月的痕迹。一侧是个高台,上面摆着几张案几,案几上放置水果,很是丰盛。两侧,则有两张落兵台,上面插着刀枪棍棒,十八般武器一应俱全。一众西凉将领穿得整整齐齐,站在周围。董卓光着膀子站在内院中,正和两个亲兵对战。 董卓手中横着一把大刀,身型健硕。他能在西凉虎狼之地打出一片天空,身手自然没得说。这大刀长度跟人持平,他身材本就高大,提在手中,更显威风凛凛。 地上,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的人,遍地是血,有个人肚皮中了一刀,肠子都流了出来,惨叫声正是他发出的。两个站立的亲兵面色发白,连持枪的手都在发抖。 这等血腥场面,那像什么日常训练,倒和上战场差不多。 “过来,再如此畏缩不前,立斩。” 董卓瞠目大喝,倒似平地一声春雷。生死存亡面前,两个幸存的亲兵浑身一震,再也不敢顾忌什么,轻喝一声,从左右挺身而上,分枪就刺。 既是亲卫,平时肯定多有训练,这合击之术也是熟稔。一人出枪直奔董卓胸膛,枪势迅猛。另外一人则攻下路,看势迅猛,却留劲三分。 刘毅看得暗暗点头,两人腰腱有力,一枪刺出,下盘四平八稳,力透枪尖,显然已有几分火候。 董卓脚下一错,避开了当胸一枪,刀柄上撩,只听“啪”的一声,这一下正中枪尖。人却不由自主,朝后退去。 另路亲兵直攻下路,本就留有三分力,一见董卓后退。顿时改扎为扫,向他的脚踝处扫来。眼见要中董卓小腿,他愣了愣,手上不由一缓。 这亲卫下路一枪,取的是扎势,若果真一往无前,有上路牵制,董卓还真不好处理。他留力三分,本就在气势上输了一筹,如今在中途变招,加之犹豫不决,更显得儿戏了。不过这也难怪,董卓虽说得山响,但真要打伤了他,以其暴虐的脾气。这亲兵不死也得脱层皮。他一个人打翻了一大群人,身手不错倒是其次。这些人不敢下死手怕是主因。 也仅缓上这么一缓,董卓轻轻一跃,枪杆带着厉啸,从他脚下扫过。董卓一声轻喝。手中大刀顺势化为一道闪电,朝那人头顶当头劈落。那亲兵面色一白,百忙之中顺势一滚,大刀“嚓”的一声,青石板上都冒出火星,几乎是擦着他身子斩在了空处。董卓落地,脚尖一点地面,一个纵身已到了那人跟前,一脚踹向那人腿弯。 那人一个侧翻,身子已挨着落兵台,此时就算想躲,也是不及。这一脚结结实实,踹了个正着。只听一声脆响,夹杂着一声惨叫。 这人多半被打折了腿。 第四十二章 黄门娇娘2 “过来。” 董卓也不管这亲兵死活。站直了,朝另一个亲兵勾了勾手。后者一脸惊惧,只听“咣当”一声,长枪掉落尘埃,那里还有再战的勇气。 “一群饭桶。” 董卓还有些意犹未尽,指着那幸存的亲兵道:“胆小怕死,拉下去,重责二十军棍。” 军棍是足斤足两的熟铜棍,势大力沉。如果真打,一棍下去就能让人重残,三棍不死算你命大。就算执行者放水,但二十军棍下来,怎么也得躺上半个月。那士兵吓得伏倒在地,连连磕头:“主公饶命,主公饶命。” 董卓那里管他,漠然挥了挥手,早有两人上前,架起这人就往外拖。他又朝腿折之人道:“小子不错,这个月加俸五百。” 那人也是磕头:“谢主公恩赏。” 不过他脸上全无感激之情,有的,只是劫后余生的欣喜。 这也太草菅人命了,尽管不是第一次,但刘毅仍看得眼皮狂跳,直皱眉头。 三四个下人上前,将先前负伤的人拖下去救治,两个人抬来水桶刷洗地面。这些人显然经常干这事,动作竟出奇的熟练,不一会儿,地面被冲洗得干干净净,不留丁点痕迹。眼见差不多了,牛辅才带着刘毅上前,轻声道:“主公,刘毅来了。” 刘毅上前,行了个跪拜礼道:“主公。” “来了啊。”董卓横了刘毅一眼,也不叫他起来,缓缓踱至高台上,慢条斯理的拣了颗葡萄,温吞吞的剥着。葡萄是西汉时期,张骞出使西域时传入汉朝的。到了东汉,仍未大规模种植,仅一些达官贵人当奢侈品消费。但董卓“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对葡萄情有独钟,不但府上常备此物,连葡萄酒也从不断供。 那葡萄皮被他剥了,露出晶莹的果肉。董卓也不吃它,用食指和拇指夹住了,缓声道:“刘毅啊,知道我叫你来,为什么吗” 他语气森森,甚至还带着一股寒意,刘毅全身一抖:“属下不知。” 周遭的空气都似要凝固了。所有人都低眉顺眼,一言不发。现在谁都看得出来,董卓的心情不好,在这个关头,也没人敢去扫凤尾。贾诩咳嗽一声:“主公,吕布马上就要来投,有什么事,一会再说可好” 刘毅心头一动。吕布来投这么说,丁原完蛋了。怪不得牛辅刚才说战事结束了。董卓召旗下文武汇聚于此,恐怕就为了压阵,多点仪式感。不过,听董卓的口气,肯定不只如此。 他抬头,飞快的扫了一眼。就见贾诩正向自己看来,四目相对,贾诩微微摇了摇头。其余众将表情也是尽收眼底,望向他的目光中,漠然者居多,幸灾乐祸者有之,只有个徐荣抓耳挠腮,挤眉弄眼的,似乎想告诉他什么,但苦于口不能言,状甚滑稽。 西凉几部互不统属,刘毅平时鲜少走动。按理,牛辅曾是刘毅上司,怎么也该求情开脱,但现在他不落井下石都是好的。只有徐荣和他关系好些,看其表情,多半不是好事。至于贾诩,他摇头的意思,多半是劝刘毅尽快认罪,以平董卓心头怒火。 “不知” 董卓将果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着,不时砸下嘴,在一片寂静中,这“唧”声尤其刺耳。刘毅听着,心头渐渐不耐,更有些恼怒。 董卓吃完了葡萄,“噗”一声将葡萄核吐了,一个随从端了个盘子上前,他在盘子里拿了根雪白的丝巾擦了擦手,才道;“前几日听人讲,你和士孙瑞夜谈,可商量出个什么” “这……” 刘毅大惊失色,他想破脑袋,也未料到董卓会有如此一问。前几日,西凉并州激战正酣,董卓哪有心思管这闲事再说了,当时也是临时起意,和徐晃出去游玩,知道的人并不多。徐晃的人品没得多,要是连他也怀疑,那中国的史书也可以付之一炬了,因为全没了借鉴性。那么,值得怀疑的,也是就士孙瑞那边了。 士孙瑞那边有一大群亲兵,多半是他们泄漏了此事。 刘毅心下电转,嘴上却道;“主公明鉴,却有此事。” 结合刚才贾诩和徐荣的表情,此事显然已得董卓确认,遮掩徒增恶感,还不如痛快承认。 董卓抬起头,目光炯炯的看着他:“承认就好,来人,将这个竖子拖下去砍了。” “主公不可。” 刘毅正要说话,就见徐荣越众而出,他也面朝董卓跪下,磕了个头道:“主公,刘将军对主公一片赤诚,惟天可表,末将愿以项上人头作保。” 看着跪在身侧的徐荣,刘毅几乎要落泪。他在西凉军中并无根基,也不屑拉帮结派,平时不说眼高于顶,却也大差不离。在一众西凉将领中,就对徐荣稍微好些。其主因,还是因为徐荣在原来的历史上,没和其他将领同流合污,最终投了朝廷,更是死于叛军之手,为卫护大汉尽了最后一份心力。 徐荣竟以项上人头作保。如果刘毅吃里扒外的罪名坐实了,以董卓暴虐的性子,他怕也难以落好。 董卓“哦”了一声,半天不说话。 “主公,我不服。” 刘毅伏于地上,感觉着从掌心传来的寒意,心头却似有烈焰燃起。和并州军交战之时,董卓掏心掏肺,恨不得剖心沥胆。可仅仅过了几日,他就翻脸不认人,难道,仅仅是因为战事结束,就可以卸磨杀驴,为所欲为么 历史上董卓众叛亲离,他这喜怒无常的性格,恐怕占了很大的缘由。刘毅虽低着头,但怒气却郁结胸口,经久不散。 贾诩这时站出来道;“所谓赏罚严明,治之材也。主公贵为当朝司空,更应如是。刘将军既如此说,主公何妨一听” 这老狐狸大概也看出董卓不是真的想杀刘毅,站出来当好人了。 董卓在正中找了个案几,有些随意的坐了:“既如此,刘毅你说说。” 第四十三章 黄门娇娘3 刘毅又磕了个头道:“主公明鉴。本月初十,属下的确去了金市,后在一茶楼观看百戏。因有泼皮闹事,士孙瑞带着属下前来来维持秩序。作别前我们是碰了个头,并无其他瓜葛。” “仅此而已么可你和他长谈至宵禁,可不是仅碰了个头那么简单。” 确实,两人走了好长一段路,要说什么都没说,换谁也不信,也难怪董卓疑神疑鬼,大发雷霆了。不过听董卓如此问,刘毅心头愈发确定,就是士孙瑞那边告的密。他心头一定,董卓看起来说的凶,其实也拿不准,否则以他的性子,早就暴起杀人了,那听你解释那么多。 不过,两人打了一下午的哑谜,确实也没多说什么。刘毅有苦难言,解释道:“闹事的不是普通百姓,是河东卫家的一位公子,叫卫仲道。士孙瑞大概想理清来龙去脉,才叫住我问了半天。” 这解释其实已有些牵强附会,但董卓却眼睛一亮:“哦,是么是卫仲道” “确实如此,当时还有属将徐晃在场,而且茶楼老板也能作证。” 茶楼老板不方便叫来对质,但徐晃却是现成的。董卓对一个亲兵道;“你去,将那个徐晃给我带过来。” “得令。” 那亲兵行了一礼离开了,刘毅心头却是惴惴。他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董卓缘合本末倒置,对卫仲道如此感兴趣。 刘毅受伤后,带着几百个属下在中候府休整,徐晃作为属将,自然在列。传令兵下去后,仅一小会就将徐晃带了上来。 一见这阵仗,徐晃也觉不妙,不用其他人多说,他一阵小跑,在刘毅旁边跪下道:“大人,到底怎么回事” 刘毅小声道:“我们去金市喝茶的事走水了……” 徐晃也是心思玲珑之辈,马上反应过来:“是怀疑你和士孙瑞有事怪不得,刚才来了一大群人,把我们全抓起来了。” 中候府到太尉府有好一段距离,他们赶过来,只用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却是原来如此。看来,这次不说出个所以然,连带着徐晃和一众属下,也要跟着遭殃。 “嘭,”的一声,董卓一拍案几。刘毅抬头,就见桌面上,那水果盘子也跟着跳起,里面的葡萄散落一地:“徐晃,当日你和刘毅去金市喝茶,在茶楼跟谁起过冲突,士孙瑞又缘何而来你给我老实讲。” 徐晃眼角瞟了下刘毅,后者垂下头,以仅容两人才能听道的声音飞速道;“实话实说。” “禀主公。刘将军负伤后,情绪低落,伤势老不见好。末将向来喜欢新奇玩意,得知金市明心楼来了个百戏班子,极是有趣。就想着带他出去解闷。那百戏班子确是一绝,尤其那舞女……,一曲舞毕,连末将这个大老粗都心折不已。当时就有几个泼皮无赖想去搭讪。尤其一个叫卫仲道的,最是可恶,分明病恹恹的,却假装风流,非要美人陪她喝上几杯,于是闹得不可开交……后来士孙瑞将军到来,平息了此事。还拉着刘将军问东问西,耽搁了好久……” 别看徐晃一脸粗豪,口才却是不赖,说得绘声绘色,让人真如身临其境一般。董卓都听得有些入神,顺口道:“那舞女真个如此美法” 话一出口,才有所警觉,连忙一正脸色:“确实可恶,光天化日之下,竟做出如此勾当……” 若非不合适宜,刘毅几乎要笑出声来。看董卓的样子,显然是有些动心。强抢民女,烧杀掳掠的事,他可算是祖宗,如今却在这里一本正经的批判,这可真是睁眼说瞎话了。 徐晃一看有戏,连忙点点头,顺着董卓口气道:“主公说得极是,末将也是不忿,还找那卫公子理论了一番。” 当时他确实想动手,但被刘毅按住了。不过现在为了讨董卓欢心,那还管这么多,而且,这好像也不算多大的事。 “呵呵,争风吃醋,可真是出息……” 董卓横了刘毅一眼,脸上却是莫名一缓:“你和士孙瑞呆了半天,就是打听那卫仲道去了”他右手在桌面上敲了敲,颇为豪气的道道:“不过区区卫家而已,不用担心,老子给你做主。”正待再说点什么,外边有个亲兵高声道:“吕布到。” 董卓脸上多了些笑容:“这小子来得倒快,”旋即高声道;“让他进来。”一见刘毅,徐晃、徐荣三人仍是直挺挺跪在地上,顿时气不打一处,朝旁边一指:“都愣着干嘛给我起来,滚一边去。” 刘毅迷迷糊糊的站起,紧挨着徐荣站好了,但脑子里依然一团浆糊。这就过关了看刚才董卓的架势,显然是怒极,但雷声大雨声小,看他的样子,现任已揭过此事。为什么他如此笃定,和士孙瑞走的那段路,自己就是去探听卫家八卦去了。这卫仲道到底何方神圣,值得我如此对待 吕布带着一股腥风卷了进来。他左手腋下夹着个锦盒,右手倒提画戟,上面血尤未凝,显然厮杀未久。进了内院,他径直走到正中,“噗”的一声跪倒,然后将锦盒搁置一侧,画戟横放身边,抱拳道:“罪将吕布,拜见太尉大人。” 董卓眼睛都快笑成了一条缝,从案几上爬了起来:“奉先啊,可把你给盼来了。哈哈哈哈哈……” 吕布磕了个头:“布一介莽夫,不通礼数。以至屡受丁贼蛊惑,和太尉大人做对,所造杀戮甚多,甚是惭愧。” 董卓三步并做两步的赶到吕布跟前,就要扶起对方:“不惭愧不惭愧,各为其主嘛,我董卓虽也是大老粗一个,这点道理还是懂的。你能到我这边来,那就好,也算将功补过,不不不,是过大于功……哈哈……” 吕布仍是不起,沉声道:“请太尉大人责罚。” 自两军冲突以来,西凉并州虽互有胜负,但尖端战力上,始终略有不及。不说吕布那恐怖无双的战力,就算他麾下的张辽,高顺等八健将,那个不是一等一的好汉。刘毅负伤后,吕布更是无人节制,每每冲锋于前,死在他戟下的西凉士兵,更是多不胜数。吕布说他所造杀戮甚多,却是句大实话,他现在长跪不起,多半也想董卓当众给出承诺,免得秋后算账。 第四十四章 黄门娇娘5 董卓正在兴头上,想也不想的道:“我说有功就有功,何来过错”他环视左右,怒目喝道:“吕将军带队来投,以后就是一家人。谁要再拿以前的事嚼舌根,休怪老子对他不客气。” 现在自然没人去坏董卓的兴,他话音一落,四下里一阵暴诺:“是。”声音倒也齐整。 吕布这才顺势站起:“如此,谢太尉大人了。” 董卓一瞪眼:“怎么还太尉太尉的叫显得多生份。” 吕布一怔,旋即抱拳:“谢主公。” 董卓哈哈一笑:“好好好,能得奉先之助,是我之福。丁原啊丁原,看你现在还如何和我斗。” 吕布道:“主公不必担忧。自今日始,丁贼将不复存在。” 这句话没头没尾,说得董卓一怔,顺口就问:“奉先何出此言” 吕布笑了笑,弯腰将身边的锦盒捡了起来,打开了:“此为丁贼项上人头,布特献上,以解主公之忧。” 锦盒内,赫然是颗血淋淋的人头。上面血迹半凝,花白头发打了个结,露出一双满是不甘的眼。上面虽血污满面,但容颜依然能瞧个大概,确是丁原无疑。董卓呆了呆,颤着双手从吕布手里接过锦盒。端详半晌,突然仰天长笑起来。 这一笑极是酣畅。刘毅常听人言,说某人太过兴奋,以至笑出眼泪,但他一直将信将疑。可董卓笑到最后,竟然涕泗横流,也不知是激动还是兴奋所致,亦或两者兼之。等笑够了,他才抹了把眼泪:“好好好,知我者,奉先也。丁原一死,再无与本相颉颃之人,洛阳已尽在掌握,妙哉!” 董卓本部加上吴匡新降的几万人,有近十万人。吕布带队来投,丁原一死,并州军泰半要落入其手。这样加起来有近二十万人,这么大一股势力盘踞洛阳,可说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无人敢说二话。也难怪董卓失态了。 感受到董卓的热切,吕布打蛇随棍上道:“布飘零半生,皆为岁月蹉跎,只恨未得明主,太尉若是不弃,布愿拜为义父,愿太尉应允。” 此语一出,场上众人面现异色。俱都在牛辅刘毅两人身上打转。董卓子嗣不堪大任,早有风声传出,他欲将身后之事托付于外人,牛辅呼声最高,刘毅次之。董卓对流言也是听之任之,更让其甚嚣尘上。不过刘毅无欲则刚,本就没什么想法,只是面无表情地站于一旁,当个合格的木胎。但牛辅却勃然色变,似有话说。好在李儒也站在上首,正在他当面,急得连使眼色,牛辅虽然别无所长,但察言观色却是一流,知道董卓在兴头上,现在打岔,根本是自找不痛快。也只得忍了。 “好,奉先我儿,若得你助,真是天赐良才也,”董卓兴奋不已,就着长发打了个结,将人头提在手中,大手一挥道:“来人,上酒席。一则为我儿奉先接风压惊。二则庆贺丁贼授首,众将不醉不归。” 早就等在一旁的下人将备好的案几搬了上来,铺上筵席,然后端上熟食水果。刘毅看着他们流水价的忙前忙后,有些恍然。看来今天这个聚会,欢迎吕布来降是真。至于问责自己,那只是董卓搂草打兔子,饭前点心罢了。 董卓指了指左首的案几:“奉先,这儿来,陪我好好说说话。”吕布望了一眼,略微迟疑,但马上点头:“是。”径直走到案几边,跽身坐了。 一旁的牛辅脸更黑了,但张了张嘴,最终只得垂下头喝闷酒。刘毅则看得好笑。“欲戴王冠,必受其重。”西凉军一群骄兵悍将,董卓在时,都不大压得住,董卓真若出事,不大打出手才怪。牛辅有野心是好,但能力却稀松平常,就算董卓真若有事,众人能听他的才怪。 他看着言笑晏晏的董吕二人,刘毅心头也打了老大一个问号。吕布奉董卓为父,自然是个双赢的结果,但董卓对于身后事,到底怎么安排的弑主投靠,这本来就是个犯忌的事,董卓对吕布,真是毫无机心和防备么 大凡酒席,自然讲究个尊卑顺序,以左为尊。董卓下属四部,虽说平级,但牛辅仗着女婿身份,一向以首将自居。以前帐前议事,也是他站在左侧首位的,吕布一来就拨下头筹,牛辅脸色更黑了。 刘毅虽是中候,还挂了个杂牌将军封号。但西凉军入京以来,自董卓以降,那个不是坐了火箭似的蹿得飞快。所以,压在他上头的,大半都没变,他的位置也偏末尾。徐晃本来没位置的,但今天特殊,也侥幸加了个位置给他,就挨着刘毅坐着。 众将坐定,董卓举杯邀饮:“此番入京,得亏诸位将军勠力同心,方有今日之局,本相先干为敬,以谢诸位将军。” 众将举杯回敬:“谢太尉。” 董卓左手将丁原人头提起,伸出右手,用食指从脖颈下沾了点血沫,舔了舔,啧啧出声:“丁原小儿,你自诩高义,我还以为有何不同。没想到血也是腥咸的,来人,取杯来,我要与诸将共饮此贼血酒。” 刘毅吓了一跳,这董卓又开始发疯了。自己变态不说,还要强迫别人跟上。正待开口,徐荣已赫然站起,高声反对:“主公,死者为大,入土为安。丁原业已授首,何苦再做此等戗尸之举,徒增残暴之名。” 一连两次跟自己唱反调,董卓脸上有些挂不住,冷笑道:“那以徐将军之意,本相残暴无仁了” 徐荣抱拳于胸,仍是不肯退让:“末将非有他意,只是……” 他可能还想说些大道理,以期董卓收回成命。不过后者紧抿着双唇,黑着一张脸,似乎马上要打雷下雨,再说下去,只会弄巧成拙。刘毅心道不妙,正欲起身帮腔,贾诩已抢先一步道:“主公,今日丁贼授首,吕将军来投,可说好事成双。如此大喜之日,再见血煞岂不冲了喜气” 第四十五章 黄门娇娘6 董卓想了想,点了点头:“贾先生说得甚是,也罢,就依你。” 西凉军中,有两大智囊,一为李儒,一为贾诩。李儒向以奇计着称,爱兵行险着。而贾诩则爱谋定后动,讲究一击中的。两相比较,自然贾诩更胜一筹。每每议事,贾诩常不多言,可一旦开口,必然切中肯綮。故而董卓对其极为尊重,向以“先生”敬称。 经贾诩一打岔,刘毅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抬头望去,就见贾诩瞟了牛辅一眼,然后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 刘毅一怔,顺着他眼光望去,就见牛辅正望着自己,满脸的失望。他遽然一惊,冷汗都流了下来。董卓向来强势,眼里更是糅不得半分沙子。刚才徐荣为自己求情,本就让他有些不满。此时两人再裹在一起和他唱反调,那就有结党营私之嫌了。而观牛辅跃跃欲试,恐怕就存了落井下石的主意。 这个时候为徐荣求情,恐怕适得其反。 贾诩又行一礼:“主公胸怀如海,实乃我等之福。”他说着,朝侍立一旁的随从招了招手:“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将盒子收起来。” 等随从颤抖着手,将装有人头的锦盒收起了。董卓仍是气鼓鼓的,显然余怒未消。这时牛辅谄媚道:“主公,属下偶得一女,舞姿实乃一绝,今特献上,以助雅兴。” 一听有女子献舞,董卓面色稍缓:“还是延宗懂我,准。” 牛辅拍了拍手:“上女乐。” 他话音一落,远处笙音徐徐响起,一女子踏着笙音,款步行于院中,她向董卓叩首一礼,然后就势跽坐于地,皓腕轻舒,身子随着乐音徐徐摆动起来。 这女子侧身而坐,身段娇好,刘毅依稀觉得眼熟。正疑惑间,耳旁突的传来粗重的喘息声。转首一看,就见徐晃呼吸急促,有些不能自己。见刘毅望来,他张了张嘴,默默吐出三个字。刘毅虽不懂唇语,但如此近距离,徐晃说得又慢,猜也猜得到。 “明心楼。” 刘毅眉头大皱,猛的记起。此女不正是明心楼百戏班子主舞之人么这牛辅为了取悦董卓,竟把她都寻来了,真可谓无所不用其极。 此时有鼓声骤然加入,笙音陡然转急,那女子长身而起,以右足为轴,轻舒长袖,娇躯随之旋转,愈转愈快,玉手挥舞中,数十条白色绸带翩然飞起。夏末初秋,早落的荚叶受此一激,也飘飘洒洒,伴随着音乐从空中盘旋而下。那女子绸带齐出,越转越快,衣袂翻飞,落叶伴舞,宛若凌波仙子。 这时不但徐晃失态,几乎所有人,连董卓都有些目瞪口呆。汉末之时,胡人之舞始传中原。董卓久居西域,胡人舞蹈多少也见过一些。但这女子的舞蹈,在胡舞的野性中糅合了汉人的柔美,可说集两家之长,他也是生平仅见。 这女子面戴轻纱,更擅以景撩人。在一群双眼发直的人中,就连以智计着称的李儒都不能免俗。也就贾诩一脸沉静,面带笑意,可有可无的看着。 一曲舞毕,董卓率先鼓掌,在一片掌声中,牛辅迫不及待邀功:“主公可否满意” 董卓抚掌而笑:“好得很,嘿嘿,奉先以为如何” 他挤眉弄眼,脸上更带着点猥琐的笑意,和刚才更是判若两人,那还有半点太尉的威风。 吕布也看得出神,一听董卓来问,连忙擦了把脸;“啊啊啊,甚好。只是末将粗鲁,一时半会难以领会其中精妙。” 董卓哈哈一笑:“这有何难,奉先若要领会其妙处,我可做主,将此女赐予你,慢慢体会其中精妙。” 这其中的“精妙”自然另有别解,吕布措手不及,有些手忙脚乱的道:“这,不大好。” 董卓一瞪眼:“什么好不好的,我说好就好。哈哈,奉先英勇无敌,没想到在儿女情事上却婆婆妈妈的。” 他旁若无人,说得很是大声,这舞姬自然也听见了。当下面色一变,语气也带了些冷意:“太尉大人,妾身献艺完毕,该告辞了。” 董卓“嘿嘿”一笑:“刚才的话,小娘想必也听见了。你现在若走,岂不拂了本相面子,让我如何向吕将军交代” 一见和董卓说不通,这女子也不纠缠,转向牛辅道:“牛将军,妾身此来,可是事先说好的,仅此献舞。我妙奴儿虽只是个歌姬,但达官贵人也认识些,在洛阳也有些影响,你们这样强留人,恐令太尉声望有损。” 她一袭汉服长裙,俏立场中,一番话说得义正词严,竟也有了些凛然之威。牛辅虽是个厚脸皮,被她一顿呵斥,脸上都有些发红。搓了搓手道:“这个……这个妙奴儿女士,我家主公盛情相邀……至于酬金么,好说……” 这女子原来叫妙奴儿。只是这名字,多少有些西域色彩,是她本名还是花名刘毅盯着她美好的侧面,心头多了些钦佩。普通舞姬见此阵仗,恐怕早就花容失色。她能于惊变中侃侃而谈,并分析利弊以伺机脱身,单凭这点,就让人心下喝彩。 妙奴儿敛衽道:“此舞酬金,黄金一两,至于其他赏赐。妾身不想要,也不敢要。牛将军请了。” 此时黄金还未如后世一般在市面上流通,大多时间,还只是作为贵金属,装饰品储值。仅有一些世家大族,在大宗交易时用到黄金。刘毅到汉末也有好几年了,对黄金的价值也大略清楚。一两黄金为一万钱,一钱的购买力,略为现在的人民币一点五元。妙奴儿说此舞价值黄金一两,看来刚才一舞,是真正的价值万金了。 四周一阵哄笑,各种粗言秽语不绝于耳。自入洛阳以来,众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遇到不服就是一顿胖揍。普通百姓见了他们,那更如老鼠见了猫,此时遇见个硬气的,还开口闭口讨要酬劳,大家都觉得新鲜。 吕布神情却有些怪,他盯着妙奴儿,上下仔细打量,神情更是复杂。众将一看,更是鼓噪,直言妙奴儿魅力无双,把吕将军迷得摸不到北。刘毅也有些好笑,都说吕布好色,看来多半不假。妙奴儿不算绝色,区区一曲,也能让他晕头转向。 董卓一脸问了好几声,吕布才“啊”的一声。在一片哄笑声中站了起来,他朝董卓抱了抱拳,有些喜不自胜:“好好好,好得很……” 第四十六章 黄门娇娘7 吕布一时失态,竟至口不择言。和初时的威风凛凛,简直判若两人。 一见吕布如此,董卓微微一笑,更加坚定了留下妙奴儿的决心:“好个贱婢,叫你一声女士,那是看得起你,若再是不识好歹,休怪本相用强。” 他一脸横肉,恶声恶气,在身旁人头陪衬上,更是杀气十足,妙奴儿面色一变,有些惶恐的盯着牛辅:“牛将军,你可不能食言,酬金……” 刘毅本对妙奴儿甚是佩服,此时观感却一落千丈。这都快自身不保了,还在想着身外之物。这不是典型的拜金女么 董卓怒极反笑,挥了挥手道:“来人,将我给这贱婢抓下去,一会交予吕将军。” “诺!” 几个五大三粗的亲卫应了一声,就要上前拿人。 妙奴儿后退几步,在皂荚树下站定,瞠目娇喝道:“小女子虽沦落风尘,却知洁身自好,向来卖艺不卖身。各位将军都是朝廷肱骨,缘何苦苦相逼。” 董卓早没了耐心:“聒噪。给老子将这贱婢抓起来。”几个亲卫狞笑一声,加快脚步冲了过来。 “牛将军,黄金一两,记得给明心楼老板。否则,我妙奴儿做鬼也不放过你。” 妙奴儿说完了,返身低头。猛的朝皂荚树冲去。 “别做傻事。” 有三个人同时叫起,除了刘毅和徐晃外,还有吕布。但吕布座位靠前,那里来得及。刘毅和徐晃却坐在末尾,离妙奴儿极近,两人同时一拍桌面,几乎不分先后,朝妙奴儿冲去。只听“嗤”的一声,刘毅冲得快些,也仅扯到一片衣角,妙奴儿的脑袋重重撞在树干上,顿时鲜血直流。 妙奴儿自杀而亡,饶是以董卓的大心脏,也觉得扫兴。命人收敛其遗体后,董卓拂袖而去,酒宴自是不欢而散。看着众将领陆续散去,徐晃站了起来:“将军,我想去明心楼看看。” 他声音很是低沉,隐含一丝悲伤。刘毅叹了口气,拍了拍他肩膀道:“去……”一时间竟也无话可说。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徐晃对妙奴儿,肯定也有好感。只是这点钦慕之意还未付诸行动,就被现实碾成了碎片。 徐晃点了点头,有些落寞的朝外走去。此时人已散尽,仅余几个下人在清扫内院。吕布却未离开,站在皂荚树下,一动不动。他的目光也失了焦距,有些木然的落在数根处。 妙奴儿临死一撞,鲜血横流,在那里留下了一道鲜艳的血色,很是触目惊心。刘毅对吕布本就没好感,此时更没了说话的心思,叹息一声,自顾朝外走去。已是黄昏,夕阳斜照,带着点异样的血红。出了太尉府,刚过一个转角。有个人叫住了他。“刘将军。”转头一看,就见贾诩正站在一个角落里朝他招手。 那里甚是阴暗,夕阳被太尉府高大的院墙遮住,拉出一条长长的阴影,他站在里面,甚是隐秘。刘毅带了带坐骑,下马先行一礼道:“贾先生。” 贾诩先前声援过他,于情于理,都不好置之不理。见刘毅下了马,贾诩才微笑道:“刘将军倒是悠闲,小老儿佩服。” 这话没头没脑,刘毅自是不懂:“先生这话何解” 看着他呆头呆脑的样子,贾诩只余苦笑:“刘将军,我知你因故失忆,但你好歹是个中候,士家大族的动向,就算不能全部掌握,但涉及你自身的一些东西,总得上点心。” 一听这个,刘毅就有些头大。汉末世家大族,要说他一无可知,自不可能。如汝南袁氏,先后有袁绍袁术争霸中原,虽最终未能问鼎,但也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又比如谯郡夏侯氏,颍川荀氏,有夏侯惇,夏侯渊、荀攸,荀彧等文臣武将支撑,想不出名都难。至于其他家族,那也仅是听说而已。这些世家大族互相竞争,却又相互联姻,势力更是盘根错节,一时半会,他那里拎得清。 见刘毅一脸茫然,贾诩也不逗他,缓声道:“早些年,河东卫家和陈留蔡家订了门亲事。男方是当代家主二子卫仲道。至于女方,则是现今尚书之女蔡琰。这几天,卫仲道可天天往尚书府跑。” “什么” 刘毅惊叫一声,脚下更如踩了钉子一般,跳了起来。曾经的历史上,蔡琰第一任丈夫的确是个短命鬼,但这家伙如他生命一般,在史书上被人一笔带过,刘毅根本不知其名。卫仲道此时来长安,几乎不用想,多半是为亲事而来。 “小声点!”贾诩拉了拉他:“你想找死,尽管扯着嗓子嚎。凡事可一可二不可三,别再用你的莽撞,挑战主公的耐心。” 太尉府一墙之隔,两人在此窃窃私语,一旦被董卓知道了,以其多疑的性格,怕真没有好果子吃。刘毅压下心头恐慌:“这么说,蔡尚书答应卫仲道了” 贾诩翻了个白眼:“什么答应不答应,人家是早有婚约,现在只是履约而已。” 这样啊,刘毅心头一沉。是啊,两家联姻,门当户对,自己凭什么去争再说了,文姬对自己顶多算有好感,远达不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就算想做点什么,怕也找不到由头。 贾诩眼中多了些捉狭:“不过蔡尚书的态度耐人寻味,卫仲道一连几天前去拜访,都被他以公务繁忙推脱了。” 刘毅心慌意乱,抓了抓头皮:“蔡尚书如此,为什么” 贾诩气不打一处,他有种打人的冲动。这刘毅行军打仗天分极高。在男女情事上却糊涂得要命。他没好气地道:“为什么为什么还不是因为你。现在太尉势大,你和蔡琰交往甚密,这节骨眼要是答应卫仲道,那不是打了太尉的脸” 那还好,刘毅松了口气之余,心头也有些懊悔。早知道卫仲道对文姬有意图,前几天真该揍这家伙一顿。 贾诩望了他一眼,似乎知他心头所想:“卫仲道固然可恨,不过就事论事,你还得感谢人家,若没有他,你下午想过主公那一关,就不会如此轻松。” 第四十七章 黄门娇娘8 刘毅想了想,苦笑道:“是啊,现在我终于明白。主公认定我和士孙瑞纠缠半天,原来有这层关系在。” 谁都年轻气盛过,为女人大打出手也能理解。他遇见卫仲道,找士孙瑞探听下情敌虚实,也在情理之中。董卓最终一笑置之,这才是症结所在。 贾诩微笑:“刘将军终于开窍了,还知道举一反三,不错不错。不过,主公信你,这还不是主因。” “缘何” 贾诩嘴角多了些莫测之意:“你和士孙瑞分开后,主公收到两条告密短信。其中一条,是内线传过来的,至于另外一条却不知出于何人之手。” 刘毅心头一震,瞬间明白过来。当日之事,虽不说有多隐秘,但知道他详细行踪的,也就士孙瑞和几个亲兵。自董卓入京后,与保皇派冲突愈来愈烈,双方明争暗斗,手段频出。士孙瑞是保皇派中坚人物,自然重点照顾,买通他身边之人也在情理之中。所以两份密报,有一份细作传出,至于另一份,几乎不用猜,答案呼之欲出。 是士孙瑞。 他这样做也不难理解,找刘毅走上一程,以示亲密。能拉拢最好,不成就施以离间。这计策左右逢源,怎么算都不吃亏。可他千算万算,却没料到身旁多了个内奸,结果画蛇添足。两份密报,明摆着有一份为对方故意为之,当传递信息一致时,董卓自然会怀疑消息的真实性。 此时夏末秋初,晚风习习,仍带着点暖意。可刘毅却如坠冰窟,感觉全身都在发抖。士孙瑞能当上执金吾,统领几万人马,岂是易与这计策环环相扣,让人防不胜防。可笑自己懵懂不知,还在为保皇派的拉拢而暗自得意。 自己还是小觑了天下英豪啊!如果没贾诩提醒,恐怕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钱。他深施一礼道:“小子多谢先生提点之恩。” 贾诩摇了摇头,仍是微微一笑:“所谓吃一堑长一智,这也没什么,刘将军玲珑心肝,也是当局者迷,事后想想,多半也能明白。” 是啊,人都不是万能的,圣人还有打盹的时候,何况是人。如果贾诩能帮自己,那该有多好。不过刘毅也清楚,现在想这些,还有些为之过早。不过有贾诩在旁,他也懒得多想,索性打蛇随棍上:“那以先生之意,当前困局当如何去解” 贾诩是少有的智者。也是原来历史上,难得的寿终正寝的谋士。因为不爱出风头,所以三国后期出彩的地方略少,但真论智谋,绝对在顶流之列。 贾诩不语,抬头望着院墙出神。墙顶上,几根刺草在晚风中随风摇曳,再往上,则是茂盛的皂荚树冠。一阵风吹来,刺草猛地俯下身去,而皂荚树则枝叶抖动,哗哗作响。待得劲风稍歇,他才道:“刘将军现在官职为何” 刘毅一怔,不知他此言何意,仍是答道:“北军中候。” “统兵几何” “这……” 刘毅张口结舌,答不上话来。董卓入京后,权势兵力急剧膨胀,属将地位也水涨船高。刘毅虽为北军中候,听起来威风凛凛,但手中大虾小虾三两只。除了原有的几百人马外,就余一百多飞熊军残军,至于徐晃带来的十几个人,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刘毅不傻,马上道:“先生的意思,是主公仍不信我” “然也,”这次贾诩没打哑谜,点了点头,指着墙头的刺草道:“墙上刺草,虽能随风而倒,但左右摇晃,永远难以成器。”他食指上移,指着其上的皂荚树冠道:“院内皂荚,虽有风霜之苦,但落地生根,自能遮天蔽日。” 原来是这样。刘毅心头赫然开朗。汉室宗亲的头衔,固然让保皇派对他大是青睐,可凡事有利有弊,也让董卓起了戒心。也难怪他接二连三的被怀疑了。 一个骑墙派,怎么可能让你统领重兵理清了症结所在,刘毅心头满是苦涩,却也一筹莫展。贾诩轻叹一声:“祸兮福兮,谁又说得清,刘将军也别太过于挂怀……” 这话也不见得全是安慰之语,多有未竟之意。刘毅本想再问下去,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贾诩毕竟效力于董卓,非他幕僚,能说到这份上,也算尽了心力。他想了想又道:“小子姻缘困境,先生可有破局之策” 贾诩面色一正:“老夫又不是月老,这儿女之事,也管不过来。不过呢,蔡尚书一向重诺,要想让他悔婚,自不可能。若以太尉之势强压,成也许能成,但强扭的瓜不甜,这也不是上解。” 见刘毅一脸失望,他眼中多了些笑意;“不过要想婚姻圆满,重要还是你情我愿。”他眨巴下眼,有些捉狭的道:“你情我愿哦,刘将军。你理解透了,困扰自解。” “你情我愿啊,”刘毅若有所思:“听先生一言,当真有拨云见日之感。多谢先生点拨之恩。” 贾诩微微一笑:“谢倒不必,小老儿也就动下嘴皮子,又不损失什么。刘将军要真念我的好,将来飞黄腾达,可别忘了照拂一二。” 刘毅苦笑:“借先生吉言,希望真有那么一天。”抬头看了看天,此时暮色四合,已是一日将尽:“天色已晚,就不叨扰先生了,小子告退。” 得到刘毅肯定答复,贾诩脸上笑容越发浓厚:“去,小老儿也预祝将军旗开得胜,抱得美人归了。” 刘毅却没那么乐观,心头沉甸甸的。他身份尴尬,要想获得重用,可说难如登天。而和蔡琰的事,也是束手无策。正如贾诩所说,若向董卓开口,以其护短的性格,向蔡邕施压或许能成。可真若如此,就真成了仗势欺人了,到时众口铄金,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更遑论婚姻幸福。 看着刘毅背影消失在街道尽头,贾诩面上的笑容也慢慢变淡。此时天已黑尽,长长的院墙绵延无尽,包裹着巨大的太尉府,在夜色中如一尊蛰伏的野兽。一阵风吹来,头顶的皂荚果叶相互拍击,“哗啦”作响,更似呜咽。他笼着双袖,将身子缩在阴影里:“这天,要变了。” 第四十八章 女儿心1 将军,将军……” 一大早,刘毅就被吵醒了。他穿上衣服,迷迷糊糊的爬起,刚走到门口,却和迎面一人撞了个正着。定睛一看,却是徐晃:“天塌了么什么事慌里慌张的” 昨晚他辗转反侧,一直在想蔡琰的事,最后实在困得不行,临近天亮才眯上眼,如今被人吵醒,心下不满,声音也带上了火气。 徐晃顶着一对黑眼圈,显然也没睡好:“兴汉,兴汉。今天我们去鼓吹署看看。” “什么” “黄门鼓吹署。”徐晃抓耳挠腮,比划着解释:“是专门为皇帝歌舞助兴的一个地方……” “不去。” 不待徐晃说完,刘毅断然拒绝。蔡琰的事还没着落,他哪有闲心再去什么鼓吹署看歌舞表演。这徐晃的心也够大的,难道昨天妙奴儿的死,对他就没丁点影响么 一看刘毅的表情,徐晃就知道刘毅误会了,忙道:“今天去鼓吹署,是有正事。” 刘毅没好气地道:“去鼓吹署能有什么正经事” “据……据明心楼老板所言,妙奴儿……妙奴儿的师傅是鼓吹署的人。她还有许多遗物要转交给她……她师傅,我……我想劳烦将军你带个路。” 他大概也知道这个要求有些荒唐,说话都不利索了,把个老脸憋得通红。刘毅本打算今天去蔡府一趟,想着天色尚早,一见徐晃手足无措的样子,心下也是一软:“好,我陪你去。” 东汉官乐,分为两署,所谓两署。即太予乐署和黄门鼓吹署。不管是太予乐署还是鼓吹署,都服务于皇家,由西汉乐府演化而来,归少府掌管。乐府古已有之,自周开始就有记载,秦时设“乐府”,专司曲舞,以为皇家服务。汉代继承了乐府制度,在武帝时发展到顶峰。也慢慢分化出“雅俗”两大派系。所谓“雅”乐,为皇家出征,祭祀时所奏音乐,曲舞恢弘大气,正气凛然。而“俗”乐,则多采集于民间,多反映民间疾苦,纳百家之长,曲舞形式也是千奇百怪。 不论“雅乐”还是“俗乐”,都是“乐府”体制下产物,二者共同发展,本也无可厚非。但这需要耗费很大的人力物力来维持。乐府在武帝时到达顶峰,有千余人。而后随着经济的没落而衰减。到东汉哀帝时,因“性不喜音,郑声淫而乱乐”遂令“罢黜”乐府。这里的“郑声”,原指春秋战国时郑国所传曲舞。因与儒家提倡的雅乐有异,故不受国家待见。当然,民间采集上来的通俗乐舞,亦在“郑音”之列。所以哀帝罢黜“郑音”,以“俗”乐损失最是惨重。而管理“俗”乐的黄门鼓吹署,则饱受摧残,人员更是一减再减。 虽不受皇家所喜,但鼓吹署好歹也是皇室机构,自然设在北宫。徐晃非要叫刘毅一起,就是想利用其职务之便。毕竟北军中候掌监北军五营,官虽然不大,但权力却大的要死,进出北宫自不在话下。 北宫仍是禁军把守,守卫看了刘毅出示的身份照碟后,当下放行。徐晃以其亲兵的身份,也未加以刁难。鼓吹署在北宫东南角,两人一路行来,找了半天,才在一堆宫殿群中找到了目的地。 那是个院子,仅有几亩大小。房门虚掩,院墙蓬草横生,似乎久不住人。门楣上,横着一幅牌匾,几个油漆大字剥落大半,依稀可见“鼓吹署”三个字。两人上前,拉着锈迹斑斑的门环扣了几扣:“有人么” 敲了半晌,里面才有人应道:“谁啊。” 一个身形瘦削的中年蓬松着头,提着个管制乐器探出了头,他拉开了门:“你们是” 刘毅对乐器不大熟,但董卓入京后,生活极是奢华,三日一大宴,五日一小宴,耳濡目染之下,对这些古代乐器也了解一些。这青年手中提的,叫竽。 徐晃有些不确定:“这里是黄门鼓吹署” 那青年指了指头上的牌匾,没好气地道:“上面不是写着么,还用问” 他语气大不耐烦,徐晃心头也有了点火气:“你们署主在吗我找他有事。” 正待争执两句,里面又传来一个女声:“竽大,磨蹭什么呢还不快进来,是不是又想偷懒” 竽大一缩脖子:“师傅,外面有两个人找你。” 里面的声音提高了些:“是陛下召我等出乐” 竽大全无刚才的豪气,小意道:“不,不是。” “不是”那声音拉了个长长的尾音,似乎长吐了口气,而后几乎吼了出来:“既然不是,还不赶将出去,任其干扰我等教学作甚”接着,里面好一阵咳嗽,传来风箱似的喘气声。 这样下去,肯定要吃闭门羹,刘毅忍不住了,高声道:“北军中候刘毅,见过署主,还望行个方便,见上一见。” 里面传来一阵响动,不一小会,一个骨瘦如柴的老妪从里面钻了出来,她面色苍白,颧骨高耸,依稀可见年轻时风韵,但因为瘦,把这一切的美感都破坏了。她咳嗽几声,尖声道:“北军中候不是吴匡么你为何骗我” 刘毅接替北军中候有些时日了,她到现在仍不知情。鼓乐署消息闭塞如此,确实让人吃惊。他行了一礼道:“吴匡将军已挂官而去,小子刘毅侥幸接之,忝为北军中候。” “吴匡辞官了……”那老妪喃喃,而后睁大了眼:“这么说,你今天来是召我等为陛下出乐的么” 一缕红晕爬上了她双颊,带着一种病态的酡红。 就算召鼓乐署出场,也是黄门的事。刘毅本待说明,可一接触那老妪双眼,竟怔住了。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啊,带着希冀、渴望、期盼,憧憬等等色彩。他一时呐呐无言,竟不知如何出口。 这时又钻出来个中年妇人,拉了拉老妪道:“师傅,你让客人站在门外,可不是待客之道。”说完,她转过身,敛衽道:“小女子琴大,见过两位将军,家师有疾,以致冒犯,还请见谅。” 终于来了个正常的,刘毅长舒一口气,还礼道:“无妨,我们此来,是找署主有点事。” 第四十九章 女儿心2 琴大点了点头:“既如此,两位将军请进。”说完,她把大门打开了,将两人引进屋内。 进门就是个院子,杂草从石缝中钻出来,东一撮西差一撮的,显得异常荒凉。左右各有厢房。正中是个大厅,偶有丝竹之音从内溢出,凌乱而无章,显然有人在试音。众人一路无言,随着琴大穿过院子,朝大厅而去。 大厅内虽然陈旧,但打扫得甚是整洁,左右两边全是木架,左边木架上,码着一摞摞竹简,整整齐齐。右边则摆放着各式乐器,琴瑟鼓竽笙钟等刘毅叫不出名字的乐器,上面应有尽有。 大厅正中,七八个人跽坐于地,手中的乐器也是五花八门,刚才的丝竹之音,正是出于这些人之手。几人对面,是一个女子,因为是侧着身子,也看不出年龄,她穿着练功用的紧身胡服,身材曲线玲珑,极为惊心动魄。 这女子正在练劈叉,她两臂伸展,头上和双臂上分别放着海碗,里面盛满清水。三碗一条直线,人也直如石人,动也不动。众人才进大厅,那七八个人微微欠身,齐声道:“师傅。” 那练劈叉的女子却叫了起来:“师傅师傅,今天练功时间到了,小云儿想休息了。” 她的声音甚是清脆,如出谷的黄莺一般清脆动听,显然还是个少女。说话的时候,海碗里的水平整如镜,不见丝毫涟漪,可见基本功十分扎实。 老妪望了望旁边木架上的沙漏,摇了摇头:“不行,还有一刻钟,不许偷懒。” “喔……”小云儿答应一声,又欢天喜地道:“是奴儿姊姊回来了么,这次你给小云儿带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 她口中的“奴儿姊姊”,定是妙奴儿无疑。那老妪似对妙奴儿十分不喜,喝道:“住嘴,不得提那个贱婢。”因为情绪激动,她又是好一阵咳嗽。 琴大连忙上前,又是抚胸又是捶背,折腾了好半天才让老妪消停下来。刘毅本待交代妙奴儿之事,可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他和徐晃对望一眼,向老妪行了一礼:“小子刘毅,贸然打扰。还未请教署主尊讳。” 老妪咳嗽一声,喘息着挺直了微驼的身子:“老身协律都尉李延年第六代孙,现忝为鼓吹署侍仪,你们叫我李侍仪即可。” 李延年可是西汉武帝时的名人啊,其妹受宠于汉武帝,兄妹俩都擅长歌舞,故显赫一时。他本人更被册封为协律都尉,秩比两千石。不过,因其家族不争气,两次被武帝族灭。现在这李侍仪又自称是他第六代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初次见面,刘毅自不好莽撞的去寻根问底,双方重新见了礼,徐晃道:“我们……”刘毅抢着道:“此处收藏之博,令小子眼界大开,不知侍仪可否让我等参观一番。” “将军好眼力,”李侍仪大是得意,连带着气也不喘了:“‘乐府’遗留下来的‘俗’乐,老身都有收集备份。不是我夸,现在整个朝廷,找到不到第二处如此完善了。”,她咳嗽了几声,似乎有点不放心,对琴大道:“琴大,你带两位将军去参观参观。” 小云儿在一旁听得真切,叫道:“师傅偏心,琴大姊姊就可以偷懒。” 李侍仪一瞪眼:“再吵,再吵加罚一个时辰。”小云儿顿时蔫了。李侍仪走到小云儿旁,拉了一根胡凳坐下了,对竽大喝道:“愣着干嘛,给我滚回去继续练习。”等竽大讪讪归队,她又对其他几人道:“今日练奏《横吹曲》二十遍,开始。” 刘毅这才注意到,这个小型的乐队应该是九个人,除竽大外,其余几人演奏的乐器分别是瑟筝鼓磐钟笙菰,空了一个位置,前面放了张琴,应是琴大的。大概长期演奏此曲,他们甚是熟练。李侍仪话音一落,器乐声跟着响起,竟是丝毫不乱。 在乐声中,琴大带着两人向大厅内行去,绕过一个木架,她突道:“两位将军,说,找我师傅到底何事” 她也不是傻子,刘毅徐晃进来后。一直吞吞吐吐,显然有重要的话不方便当众讲,李侍仪年龄日长,不但身体每况愈下,连记性也不大好。鼓吹署的大小事情,几乎都是琴大在张罗。 徐晃道:“琴女士,我们此次造访,是因妙奴儿。” 琴大明显是个代号,徐晃如此称呼略显莽撞。好在她也未在称呼上较真,急急道:“奴儿怎么了惹祸了么” 徐晃将挎在背上的布包取了下来,解开了,里面尽是些金饰和五珠:“这是奴儿女士留给鼓吹署的。” 琴大并未去看包裹里的东西,而是颤着声音道:“奴儿到底怎么了” 刘毅知道躲不过,压低声音道:“妙奴儿女士已经去了。” “什么” 琴大的身子晃了几晃,连忙伸手扶住了一个木架稳住身子:“到底怎么回事两位将军能说说么” 徐晃叹息一声,只得将妙奴儿遇害过程详述了一遍,大概怕琴大误会。他说得甚是详细。从第一次见到妙奴儿开始,然后和卫仲道的争执,引起董卓注意等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 这样做,难免有为董卓拉仇恨的嫌疑,刘毅本待阻止,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算了。眼睁睁的看着妙奴儿身死,对徐晃来说,肯定打击甚大,他如此做,未尝没有一种赎罪的心理在作怪。而董卓干的坏事一箩筐,所谓虱子多了不怕咬,多这么一件,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这个傻子,”琴大眼里已噙满泪水:“奴儿是为我们死的,她如此卖命,还不是为了鼓吹署。” “为了鼓吹署”刘毅大讶。 “是的,”琴大俯下身,将头埋在包裹里,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离妙奴儿更近一些:“偌大的鼓吹署,排练要钱,维护要钱,而且师傅的肺病是个无底洞,只能用药养着,根本不能根治。” “难道,朝廷都不管么” 琴大抬起头,满是泪痕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朝廷自黄巾乱世以来,朝廷拨给鼓吹署的用度是一减再减。现在国事紊乱,谁还管我们这些吹拉弹唱的死活” 她站起来,抓起一把五铢道:“都是这东西害人啊,可怜奴儿一个人背负着这些,还得不到师傅理解。因为出去献舞,被师傅赶出了鼓吹署,每次回来接济我们,就像做贼一样。” 刘毅悚然动容。怪不得妙奴儿临死前,还对牛辅承诺的酬金念念不忘。可笑自己心下不满,还曾嘲笑于她。想到这里,他拉着徐晃,对着包裹深施一礼。不管怎么说,妙奴儿都值得敬重,是个难得的奇女子。 琴大泣不成声,那还有心思带人游览。眼见她伤心欲绝,两人也不好打扰,告了声罪,就朝外面走去。此时一曲《横吹曲》已到尾声,乐声一路拔高,而后渐渐回落,激昂中竟有了些宛转之意。 眼见刘徐二人朝外走去,小云儿叫道:“师傅,时间到了,我去琴大姊姊那儿去看看。”说完,飞也似的朝琴大跑去。 小姑娘眼尖,虽在练功,可眼睛一直盯着里边,虽然琴大背对着她,看不清具体表情,但从刘徐手里接了个包裹却是实打实的。 莫非,是奴儿姊姊带的好吃的 刘毅听见小云儿的喊声,脚下不由自主,走得更快了。出了鼓吹署,翻身上了马,才跑出十几步,小云儿哭着跑了出来,大喊道:“站住,站住,你们还我奴儿姊姊。” 两人拉住了马,一时无言。大概跑得急,在下阶梯的时候,她一下栽倒。人如一个破麻袋一般,沿着阶梯滚了下去。好在鼓吹署府邸不大,阶梯也不多。仅仅两滚就到头了,她爬了起来,脸上泪水夹杂着尘土,人也成了个大花脸。她抹了把脸:“两位大兄,谁杀了奴儿姊姊谁啊告诉我,我任红云一定要为她报仇,一定。姊姊,呜呜呜呜呜呜呜……” 第五十章 女儿心3 院内有山。 山为假山,石痕漶漶,陈泥宛然。 山周有水。 水为活水,环山澴澴,水流潺潺。 水中有鱼。 鱼为锦鲤,绕荷闲游,尾儿款款。 正值初秋,院内池塘满是莲荷,荷叶青黄,根茎半枯。正中一亭,横放一张长几,上置一琴,蔡琰端坐一旁,玉手轻抚。悦耳的音符从她指缝中流出,为午后的秋色平添几分宁静。 那琴做得甚是精致,观其木理,应该有些年份了,但花纹簇新,保养极佳。琴尾裂痕微微,似曾火烧,竟有焦糊痕迹。正是蔡邕生平佳作“焦尾琴”。琴声婉约,缠绵排侧,弹的正是司马相如之曲《凤求凰》,此时正弹到“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处,本来“兮”字低音收尾,“聊”字起手,应转高音,可蔡琰手法一乱,琴音竟如平地上直起一柱高峰,极是突兀。她微微一叹,正欲放弃时,一缕笛音蓦然加入,顺势接过,显得极是自然。蔡琰一愣,手上不由自主,顺着曲谱弹了下去。 笛声甚是低沉,如晚风拂过大地,也如午后小憩后的那缕熏然。《凤求凰》缠绵婉转,笛音竟奏出了中正之音。一路包容着琴声,合奏下去,竟是十分熨贴自然。 一曲终了,蔡琰长吐一口气:“阿翁,你今天不是很忙么,怎么有闲心来看我了” “家事国事天下事,既然国事说不上话,就只有在家事上费心了。”蔡邕轻声一叹,手握一笛,负手从亭侧踱了出来。 蔡琰春葱似的十指压住琴弦,皱眉叹道:“怎么阿翁在朝堂上受气了” 看着女儿瘦削的双肩,蔡邕心头满是爱怜。他一生无子,与妻感情甚笃,大女儿出生得早,但生性平和,在琴棋书画上也无天分,自嫁与山东羊家后,更是少了来往。好在还有蔡琰,他年过不惑才得幼女,妻子生下蔡琰后,更是难产而死。所以打小开始,他就对蔡琰甚是疼爱。一身所学,更是倾囊相授。女儿也是争气,从小聪明好学,在学问上的天分,竟是丝毫不下于他。 蔡邕并未和女儿讨论朝事,他叹了口气:“这卫宁之事,确实出乎为父意料。当时你母亲尚在人世,蔡卫两家皆为大族,更有通家之好。指腹为婚,也只为延续情分。要知这小子如此不成器,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前几年偶得卫家来信,言其得了重病,恐将不久于人世。本以为此事就算了了,没想到卫家世家大族,竟也如此下作,如今,这卫宁不但活了过来,还重提旧事。真是……” 说到这里,蔡邕直摇头,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 话虽说了半截,但蔡琰玲珑心肝,岂听不出父亲言外之意。前几年,老父穷困潦倒,四处飘零。卫家能认这亲事才是咄咄怪事。他们如此来信,其实已算悔婚,只是不好明着拒绝,顾全面子而已。只是,如此一来,自己该如何自处又置刘毅的这份感情于何处她心乱如麻,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蔡琰见女儿不开口,于是劝道:“卫门世家大阀,卫仲道更是家主二子。嫁给他也不会辱没了你,琰儿,你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见女儿仍是低垂螓首,愁眉不展。他复开解道:“你要真对卫仲道无感,为父这就去一纸休书,谅那卫家也不敢如何……” 在汉代,休书一般是男方写于女子的,也只有男方才有反悔的权利,这可是上了汉代刑法的。特例是有,要女方地位大大高于男方,如公主比之驸马,也是可以出具休书的。河东卫家虽然没落了,但好歹也是名门望族,蔡邕真若一纸休书过去,不但于刑法不合,不把卫青从坟墓里气得爬出来才怪。蔡琰听父亲说得风趣,忍不住“噗嗤”一笑:“阿翁,你尽瞎说,如此一来,怕和卫家结了死仇。而你一世贤名,也有了污点。” 蔡邕大为恼火,一瞪眼道:“你还晓得其中利害啊,我这虚名也没甚要紧。但卫家天天在催,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总得有个回信。” 蔡琰左手压住琴面,右手五指顺势一抚,顿时响起一阵乱音,她叹了口气:“也罢,嫁就嫁了,我只是不甘心。” 蔡邕道:“你是指刘毅那小子么” 自入洛阳以来,刘毅来蔡府做客的时间并不多,但每次到来,蔡琰总是精心打扮,小心侍候。知女莫若父,女儿心思,蔡邕最是清楚。他负手在亭中踱了几步,喃喃道:“那小子是挺能打,至于学问却是个半吊子,虽有些想法,但比起卫家小子,不见得就强些。” 面前的男子,是自己父亲,亦师亦如友。三者兼之,蔡琰实不想瞒他。她虽面含羞涩,但仍道:“阿翁,你救焦尾,识柯笛。在识物本领上无人能及,可若说识人,还是差了些。” 一听这话,蔡邕几乎跳起,嘴里更是不服气:“刘毅这小子有那些好,你倒说说。” “何为丈夫阿翁,你时常对我说,心忧天下者,方为大丈夫。孩儿初入洛阳时,恰遇西凉匪兵刁难,是他力敌匪将,孩儿方才免于魔手。此为侠肝义胆,为其一。孩儿观其带兵有方,对百姓不扰秋毫。此为心怀黎庶,为其二。其三,也是最重要一点。自入洛阳以来,西凉势大,财狼遍地,仗势欺人者处处有之。唯他对我,仍是小心翼翼,恭敬有加,连句唐突之语都不舍得说。你说,这样的人不为丈夫,何为大丈夫” 蔡邕有些负气地道:“你还说呢,恭敬有加,唐突之语都不舍得说我父女二人愁白了头,他倒好,这几天也不知道忙个啥,都不来尚书府看上一眼。万一是我们一厢情愿。那不成了天大的笑话”他想了想,头摇得如同拨浪鼓:“不成不成,卫家那边也不好交代,老夫要赔个女儿,还得赔上名声,这买卖太亏了,不成不成……” 蔡琰幽幽一叹:“阿翁,孩儿所求不高,只要他一句话。” 蔡邕正待再说,外面有个下人道:“老爷,北军中候刘毅求见。”他一怔,撸起了袖子:“嘿,说刘毅,刘毅还真到了。” 第五十一章 女儿心4 从蔡府出来时,刘毅心下一团乱麻,这次他只见着了蔡邕。可蔡琰却躲着他,芳踪渺渺。蔡邕吹胡子瞪眼睛,骂了他个狗血淋头。从他的不知礼数,到西凉军的骄横,最后整个洛阳的兵灾,都被他强按在刘毅头上,一顿训斥。末了将刘毅赶将出来,留下一句:“老夫薄读诗书,礼义廉耻还是懂的。要我悔婚,简直滑天下之大稽,不行。” 刘毅浑浑噩噩,一路信马由缰,满脑子都是破局之法。贾诩给他献策,要男女双方你情我愿,方能圆满。他和蔡琰相识虽短,但情投意合,说是郎情妾意也不为过。这次去蔡府说项,满以为十拿九稳。可蔡琰还没见着,就在蔡邕这里就碰了个满头包。一时间灰心丧气,竟不知如何下手。 此时斜晖夕照,街上行人寥寥,一片破败景象。西凉兵向以兵纪散漫着称,如今董卓得势,更是变本加厉。大街上,不时有髡头胡人纵马飞驰而过,一路骂骂咧咧,行人稍有避让不及,就是一顿鞭子过去。 转过几道街,前面突的一阵吵闹,抬头一看,一群髡头的西凉兵将路口堵得死死,路边行人如避瘟疫,犹如被驱赶的鸭子一般四散而逃。 看来,又有西凉兵在“清场公干”了。 刘毅本不想多管闲事,但对方刚好堵住了回家的路口,要是绕过去,就得走老长一段路。无奈之下,只得先过去看看再说。他带了带马,逆着奔跑的行人相向而行。一路上茶楼酒肆纷纷关门,等他走到路口时,街上已是冷冷清清,死寂一片了。 那群兵堵了路口,但也仅有四五个人。刘毅往里一望,却见一大群人背对着这边,个个刀枪出鞘,杀气腾腾。因为人太密了,遮挡了视线,一时间也看不清里面状况。见刘毅来了,有个头目模样的人越众而出:“扬烈将军郭汜在此捉拿宵小,来者止步下马。” 刘毅今天身着便服,但挎着兵器,骑着大马。那小头领摸不清他身份,所以语气还算客气。他翻身下了马:“本将刘毅。” 那小头领吃了一惊:“是刘将军啊,我家将军在此公干,还望行个方便。” 董卓麾下虽不相统属,但这小头领顶天是个什长,刘毅和他相比,官职差距实在太大,他也不敢造次。刘毅点了点头:“我就借了道而已,麻烦你给郭将军说声。” 那小头领期期艾艾:“我家将军正在清缴叛匪,怕是不便。” 他吞吞吐吐的样子,反而激起了刘毅的好奇心。他走过去,双臂用力:“让开。”拨开几人的阻拦,径直朝里走去。 里面有两拨人在对峙,其中一方以郭汜为首,大概有几十号人,他们前排刀枪出鞘,后排步弓拉开了,弓箭引而不发,一致朝外。 和他们对峙的有十几个人,为首者刘毅也是熟识,是曹孟德。曹孟德今天一身戎装,他身后的十几人俱都身着长甲,横着圆盾将他护在中间,更显得他英武不凡。郭汜脚下,踩着一个老者,这老者衣衫破碎,右手死死护住一个布袋,口里更是不停讨饶。 曹孟德怒声道:“郭将军,你们当街行凶,杀人越货,眼里还有王法么?” 郭汜笑了笑:“王法么?”他把脚下的老者一脚踹翻,极快地拔出刀来,只见刀光一闪,那老者一声惨叫。持布袋的手都被剁了下来,血一下喷得郭汜满脸都是。他抹了把脸上的血,打开那布袋,里面尽是些散碎铜钱。他抓了一把,还掂了掂,叫道:“兄弟们,分钱了。”扬手就朝身后洒去。 他身后一阵哄笑,那些西凉兵跟着凑趣,就像过节一样,跟着哄抢。四周好一阵乱,阵型也是东倒西歪。 郭汜以前是个马贼,董卓下属四部中,就他的部队成分最杂,军纪最坏。打顺风仗时人人争先,一旦吃了败仗,就是一溃千里。所以郭汜作战,不是大败就是大胜。董卓进京时,本着精益求精的原则,也不敢带他的部队。而后和并州军大战,也怕他误事,故而出战也是最少。大概憋得狠了,如今董卓得势,西凉兵肆意妄为,也属郭汜部抢得最凶。 曹孟德怒不可遏,喝道:“郭将军,你太过分了!” 郭汜冷冷地看看曹孟德:“曹大人还要和我讲王法么?” 曹孟德面上青红交接,骂道:“禽~兽!” 郭汜的脸一下沉了下来,道:“姓曹的,你别以为你是个西园校尉老子就不敢动你!老子在战场上杀羌胡时,还不是想杀就杀,那轮得到你来啰嗦。” 曹孟德气得浑身哆嗦,道:“郭汜!这里是洛阳,天子脚下,岂能和西部化外之地相提并论。你等草菅人命,便是禽~兽不如!” 郭汜也有点发怒,道:“姓曹的!你若嘴巴再不干净,老子可要对你不客气了。别以为太尉欣赏你,老子就不敢动你!” 再下去,两人就要火并了,刘毅连忙出列:“郭将军,你别冲动……” 郭汜看了刘毅一眼:“刘毅,是你啊。这事你最好别管,也管不了,老子今天非砍了他不可。” 郭汜现在是扬烈将军,属下更统着上万人马,刘毅空有封号,仅有几百号人,几乎算是光杆司令。他自然不放在眼中。 好在郭汜说得虽凶,并未真个扑上去将曹孟德砍了。刘毅上前一步,走到曹孟德跟前,拉了拉他道:“曹兄,请息怒。” 曹孟德眼睛都红了,早没了平时的儒雅。他一把甩开刘毅的手,道:“刘将军,今日我非要将这姓郭的绑到董公处,论个是非曲直。” 说话的时候,他却没再找郭汜麻烦,而是将甲衣里面的衬布撕下一块,蹲下身,为老者包扎。那老者兀自在地上挣扎呻吟。他身上的布料不差,应该小有积蓄,否则的话,郭汜也不会找上他了。但他现在少了一只手,已是残废,恐怕今后生活都没有着落。如果现在不扎住,这老者会马上因流血过多而死的。 曹孟德扎得很仔细,一边为老者包扎,嘴里更说着宽慰的话。一旁的郭汜恶狠狠的盯着曹孟德,眼神直欲杀人。 曹孟德这样做,确实让他难堪。 等曹孟德给老者包扎好,刚站起身,郭汜大喝一声,一步跨出,手中长刀猛的挥出。这一刀相当快,曹孟德全无防备,刘毅也想去档,手刚搭到刀柄上,刀光便已消失,那老者已身首异处。 第五十二章 女儿心5 刘毅回过头,郭汜正就着老者尸体,擦着刀上的血。他动作很慢,擦得很仔细,生怕那血玷污他刀锋一般,他的眼里却满是挑衅和嘲讽。 曹孟德不再骂了,退后两步:“刘将军,你站开一些。”他话语平静之极,嘴里却是杀气森森:“兄弟们,先帝在时,始创西园八校尉。我们的目的是什么?” “诛杀奸逆,护我社稷!” 曹洪以降,他身后十几人以盾击地,同声大吼。这十几人人数虽少,但气势却足,十几人同声相和,竟是不分先后,直如一声。 曹孟德猛的拨出剑来,右臂指着前方:“如今奸邪就在当面,弟兄们,不怕死的随我冲。” 郭汜手下有几十号人,数倍于曹孟德,眼见对方要拼命,脸上的表情也正经了些:“兄弟们,给老子结阵。让他们尝尝我们的厉害。” 眼见以多打少,那些西凉兵也不畏惧,嬉笑着开始结阵。刘毅也料不得事态会发展到这等地步,他上前一步,横在两人中间道:“郭将军,有话好说……” 如果真打起来,曹孟德这么点人,肯定要吃亏的。郭汜将手中长刀举起了,刀尖对着刘毅脑袋:“刘将军,你太放肆了,是要给这姓曹的出头么?” 刀尖上的血迹并未擦尽,有风吹来,铁锈中夹杂着血液的腥气,中人欲呕。 他这样子极为无礼,刘毅低头看了一眼喉结处的刀锋,心头也有些恼怒:“郭将军,放肆的是你……” 正待再说几句,郭汜手腕一翻,右手长刀划了个弧,朝他肋下扫去,口里道:“给老子滚。” 他嘴上虽说得凶,但刀锋已反转过来,用的刀背。其他人杀就杀了,刘毅却是友军,真要一刀结果了他,怕也不好交代。 董卓暴虐嗜杀,带出来的西凉将领,脾气也是一个比一个大。十个中倒有九个像他一般,如同小号的董卓。早在郭汜横刀之时,刘毅就打起了十二分小心。 “来得好。” 他狂喝一声,脚下一错,身子不退反进,顺势朝郭汜怀里撞去。郭汜只觉眼前一花,胸口直如重锤一击,被刘毅撞了个结结实实。他右手一麻,长刀再也把持不住,跌落尘埃。脚下更是不由自主,朝后急退。他身后两个亲兵微微变色,连忙伸手去扶,那知郭汜后退之势极猛,当真犹如排山倒海,两人只觉一股大力传来,人也立足不定,和郭汜一起跌成一团,三个人狼狈万分。 “放箭,放箭!” 郭汜手忙脚乱的爬起,早已没了顾忌。 “嗖嗖嗖……” 西凉兵早就张弓以待,郭汜话音一落,后方一排箭手引弓就射。这么近距离,就算是刘毅,也没把握全部闪开。他咬了咬牙,正待死中求活。身后传来曹孟德的声音:“保护刘将军。”刘毅只觉眼前一黑,身前已支起一道盾墙,只听一阵“砰砰”乱响,箭雨虽急,却如雨打芭蕉,尽数被盾墙挡了下来。 耳边,是郭汜气急败坏的声音:“刘毅,是你先动手的,今天别管老子不念同僚之谊了。兄弟们,冲了。” “杀。”西凉兵同声相和。 曹孟德的声音响了起来:“快快快,结方圆阵迎敌。” 刘毅昏头昏脑的爬起来,刚在盾墙中探出个头,这时,身后有人~大喝道:“太尉在此,速速散开!” 那是陪董卓练刀的亲兵之一,看来上次大难不死,他因祸得福高升了。董卓来了?众人一下闪开。刘毅随着人退到一边,就见董卓带马在不远处。 董卓看了看四周,也不下马,笑道:“亚多、孟德,你们二人是在演练么?” 曹郭二人剑拔张,刀兵相向,是个人都能看出来,董卓说得轻描淡写,看来是想大事化小,和稀泥了。 曹孟德却不买账,上前道:“禀太尉,郭汜纵兵劫掠,横行不法,应予严惩。” 董卓望了曹孟德一眼,转头看着郭汜道:“亚多,你可有话说?” 郭汜就算再骄横,也不会让董卓下不来台。他指着那老者的尸体:“这老东西阻挠属下执行公务,包藏祸心,所以杀了。” 这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董卓转头看向了曹孟德,嘿嘿笑道:“孟德,洛阳初定,丁贼余党未清,一些人更是蠢蠢欲动。郭将军手段虽暴烈了些,但出发点是好的,你就别较真了。” “什么……” 曹孟德正待再辩,董卓却没听他解释的心思,挥了挥手道:“来人,将这老者拖去安葬,家属从优抚恤。” 他四下扫视一番,最终视线落在刘毅身上:“刘将军,你倒是清闲,还有闲暇多管闲事。” 这话多有不满。刘毅只得出列,硬着头皮道:“主公,洛阳甫定,还望整顿军纪,少造杀戮,以安民心……” 董卓横了刘毅一眼,语气大不耐烦:“乱世用重典,还用你多说?你们把现场收拾一下,郭汜,随我走。”他似乎忙得很,说完,一夹马腹,带着一队亲卫,风也似的走了。 “是,主公。” 郭汜愤愤不平的应了一声,整队跟上。走过刘毅处时,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等他们离开了,曹孟德才长叹一声:“禽~兽,禽~兽啊。上行下效,生灵涂炭,长此以往,社稷江山危矣。” 这时有个妇人哭哭啼啼,跑过来收敛老者尸体,她不停呼喊“夫君”,应是老者妻子无疑。董卓现在早没了影儿,他说的从优抚恤,多半也成了空头支票,曹孟德从怀里摸出几串五铢,大概感觉不够,又摸了半天,将身上的一块玉佩放在妇人手中,才吩咐一众属下前去帮忙。 刘毅走过去,叫道:“曹兄……”,有心想说点什么,却张口无言,半晌无语。 曹孟德道:“陪我走走,”他的声音中,那还有刚才视死如归的气概,竟是说不出的沮伤:“兴汉,你知道么。董卓已放出话来,要废了当今天子,另立陈留王为帝。” 他刚才一直称刘毅为“刘将军”,现在却亲切的直呼表字,显然刘毅的舍身相护,也令他十分感动,无形中,已将其引为生死知己。 第五十三章 女儿心6 “竟有此事?”尽管早有预料,刘毅仍是大吃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这你都不知道?”曹孟德有些惊疑地看了刘毅一眼,摇了摇头:“看来,你呆在西凉,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好。” 刘毅却没心思和他讨论自己过得好不好:“偌大的朝廷,难道就没什么动静么?” 董卓势大,看似掌握了洛阳,其实对文官集团仍是忌惮。他事先放出风声,多半也存了投石问路的意思。如果风平浪静,那自然好说。可若反对激烈,他虽然嗜杀,但也不能把所有人都杀个精光。 太阳快要落山了,斜斜的将他背影拉长,更显形单影只:“就在昨天……可笑,朝廷诸公,到现在仍是无人说点什么。” “也许,等朝廷公议时,会有人说的。” “希望,”曹孟德答道,语气却不无颓唐。 其实不光是他,就连刘毅。都觉得这话有些苍白无力。 曹孟德望着刘毅,突道:“不知兴汉将来有何打算?” 刘毅一怔。什么打算?他现在仍是茫然。若真说有,恐怕就是迎娶蔡琰了,让这个才气横溢的女子免于刀兵。至于更大一些,复兴汉室,拯救万民之类的,他也有这个心思,可完全找不到方向。从现有情况来看,似乎只有将董卓砍了,才是正解,但刘毅多了几千年的见识,知道汉末之乱,远没有想的这么简单。就算董卓死于非命,该有的乱世仍会降临。退一万步讲,董卓于他有救命之恩,他于公于私,都下不了手。至于站在保皇派一方,那更是算了。现在董卓势大,顺者昌逆者亡,刘毅虽也有些热血,但更怕死,他可不想螳臂当车,被西凉兵砍了祭旗。 见刘毅犹豫不决,曹孟德显然理解错了:“自黄巾乱世以来,国事蜩螗,社稷权柄尽为宵小把持。各地豪强借黄巾之机,拥兵自重,行割据之实。所谓穷则变,变则通,通则久。为兄和陈留太守张邈有些交情,准备奋力一搏,尔后东去……” 说到这里,他倏地住口不言,有些紧张的看了一眼刘毅。 曹孟德虽然警惕,未把话说得完全,但刘毅毕竟多了几千年见识,知道他要做什么。听他话里之意,大概是想拉拢自己。不过刘毅念头一转,又暗自摇头。曹孟德目前掏心掏肺,固然有刚才舍身相护的情意在内,可同样的,也有其他因素。首先是汉室皇亲身份,这东西在董卓等人眼里或许不值一提,可用于聚拢民心,还是有点用的。其次,自己武艺融古通今,和吕布都能掰掰手腕,曹孟德另眼相看,估计这也是一大缘由。否则,能说出“宁教我负天下人,不教天下人负我”的一代枭雄,岂会轻易拉人,共同“创业”。可也正因为这句话,让刘毅对曹孟德心存忌惮,这样的人,共患难或许能成,若是共富贵,那可真得打个问号。 刘毅低低道:“奋力一搏,曹兄是准备刺杀董卓么?” “啊?” 这次轮到曹孟德吃惊了,他四下看了看,然后盯着刘毅,瞪大了眼:“你怎么知道?”天已经擦黑,就着最后的余光,可看到曹孟德面色苍白如纸。显然吓得不轻。 刘毅道:“曹兄说要奋力一搏,我猜的。” 曹孟德松了口气,苦笑道:“也是,这计划我也只是在心头酝酿,还未告之任何人。不过兴汉你既能猜到,其他人未必就是傻子。可笑,我还以为是个多高明的计策,却是一厢情愿了。” 刘毅心头也是一松。听曹孟德话里的意思,显然是放弃行刺了。这样也好,要他看着董卓去死,刘毅固然不愿。可若曹孟德有个三长两短,也不是他希望的结果。 两人一时无言,默默地走着。走到路口时,二者对望一眼,又同时叹了口气,然后同声问道:“曹兄(兴汉)有心事?” 两人微微一笑,想着刚才之事,无形中,关系似乎又亲密了几分。曹孟德大度的道:“既然如此,我们何不说出来。就算不能为对方排忧,也能开解一二。曹某忝为兄长,就先说了。” 他站住了,郑重道:“也不瞒兴汉,曹某此去陈留,是想组建义军,肃清黄巾残匪。而中原四战之地,豪强大族把持地方,势力盘根错节。曹某此去,心头也是没底。而西凉军嗜杀成性,自董卓以将,其下将领个个凶悍,兴汉深陷其中,也得小心自身安危。如果有一天……” 说到这里,他上前握住刘毅的手:“我是说如果,你我兄弟能有一番作为,还望兴汉助我,共同匡护社稷。” 虽然说得情真意切,但曹孟德仍有保留。他此番去陈留,组建义军是真,而其目的却不是清剿黄巾,而是对抗董卓。如果不是刘毅多了几千年见识,几乎要被他忽悠得晕头。不过此景此景,刘毅也不会大煞风景去点破,否则以曹孟德性子,杀人灭口的念头都可能有。他笑道:“曹兄言重,小子可没什么本事。且行之,且看之。真有那么一天,毅倒愿在你手里,讨杯酒喝。” 曹孟德如此说,有感念援手之德的因由在内,但更多的,是许个空头承诺,多拉个外援。不过刘毅和他半斤八两,也没什么兵,自然不会驳他的面子。 “好,你我兄弟一起,天下何处不可去?”曹孟德大笑着,拍了拍刘毅的手:“那么兴汉心头之忧,可否说于我听?” 刘毅叹了口气:“小子粗鄙,没有曹兄志气。我所忧者,是文姬之事也。” “文姬?”曹孟德眉头一扬:“是因为卫家之事?” “什么都瞒不过曹兄,正是如此。” 曹孟德和蔡邕是世交,也是少有的见识了他和蔡琰相识的人之一。刘毅和蔡琰的事,他自然清楚不过。刘毅心头郁闷,索性一股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 “哈哈哈,”曹孟德指着刘毅,笑了起来:“堂堂西凉豹,竟会为这个事情进退维谷。要是说出去,谁会相信?世伯也是欺负你老实,换做其他西凉将领,就算不强迫于他,抓着卫仲道威逼一番,让其主动退婚,也是痛快利落。” 他笑得狠了,舒了一口气才道:“你也是当局者迷,别看世伯骂得厉害,那是真将你当自己人才如此。他不是说了么,让他悔婚不行,那你可以找上卫仲道,让其悔婚不就成了?” 第五十四章 女儿心7 曹孟德走了,是在和刘毅深谈后的第三天离开洛阳的。他不是刺杀董卓事败后逃亡,而是以故乡匪乱为由请求的调任。这本有些不合情理,但董卓正为天子废黜之事焦头烂额,走了个曹孟德,少个给他添堵的正好。自不会在这个事上为难他。 离开那天,前来送行的人不多,却也不少,刘毅也在其中。除了已故的上军校尉蹇硕外,西园八校尉几乎都来了,此外,还有一些中小官吏。袁绍作为西园八校尉的中军校尉,也是送行人员之一。袁绍相貌雄伟,身高比曹孟德还高了一头,他能以庶长子的身份,获得汝南袁氏大部分人支持,这体貌也是资本。看着两人抱成一团,哭泣惜别。想着史上的曹袁争霸,官渡之战,刘毅心下感慨万分。 曹孟德临别赠言,要刘毅以卫仲道为突破口,退掉蔡琰的婚事,固然是个良方。可实行起来,仍是困难重重。卫家世家大阀,在洛阳也是有房产的。卫仲道倒是好找,现在洛阳兵荒马乱,他呆在家里也不敢乱跑。别看他病恹恹的,可在和蔡琰婚事的问题上,却是出奇的强项。刘毅带人找过他几次,威逼利诱,什么手段都用上了,他就是不松口。刘毅虽然说的凶,可也不能像其他西凉将领一般,真个将他砍了,最后只得废然而退。 洛阳宫廷布局,分为南北两宫,其中北宫为皇帝寝宫,里面的建筑,多以皇室起居办公为主,如早朝时的德阳殿,宫廷园林“濯龙苑”等。一些以皇室为主的小型官署,如鼓吹署,太予乐等等也在其中。 至于南宫,则是大臣办公之地。而臣子们的住所,也集中在城南一带。准确的说,是依着南宫东南一角而建。其中,太尉,司空,司徒统领百官,府邸也是最大。其后便是太常卫尉等九勋府邸。再然后,就是一些三品四品,甚至更小一些的京官了。 北军中候官小权重,也是天子亲信。刘毅这个中候名不符实,但府邸却没得跑,不算靠前也不靠后。在官员府邸群偏北一些,和司徒府隔着一条街,中间还有个太常府。所以每次回家,他都绕不过司徒府。如今的司徒是王允,想着史上记载的种种,刘毅对他敬而远之,所以两人几无交集。不过今天回府时,却和王允的官舆撞了个正着。 刘毅暗叫一声:“晦气。”下了马,低下头,靠在路侧以示避让,想等王允过了再走。可怕什么有什么。与官舆擦身而过时,王允撩开了车帘:“刘将军。” 王允三公之一,百官之首,如今主动开口,刘毅不能置之不理。只得一路小跑过去,行了一礼道:“末将在,司徒有何吩咐?” 王允摆了摆手:“吩咐不敢当,刘将军戎马倥偬,老夫本不便打扰。但远亲不如近邻,得空多来我府上坐上一坐。” 王允的眉毛很长,有些花白了,说话的时候。轻声细语的,双眉也跟着抖动,极是面善。但刘毅心下警铃大作,有史为鉴,这老东西是典型的口蜜腹剑,曾经的历史上,抛去董卓的死因不谈,连蔡邕都是他害死的。 他双手抱于胸口,维持行礼的姿势:“是,司徒相邀,末将铭记在心。” 铭记在心是回事,但腿长在我身上,谁有心思来和你拉家常。 王允见刘毅答应了,笑呵呵的道:“那就好,人啊,年纪大了,就喜欢缅怀。老夫最喜欢和你们这些后生唠嗑了。”他放下车帘,车行粼粼,一路朝外行去。 看他走得远了,刘毅才复上马,拍马朝中候府而去。这老家伙,准备玩什么心机? 回到中候府时,已是下午。刚走到门口,迎门撞见了徐晃。也许还年轻,这家伙远没史上上记载的那么老成,妙奴儿的死,是令他消沉了几天,可没过多久,他又活蹦乱跳了。 “兴汉,有人找你。” 徐晃先行一礼,挤了挤眼,朝后努了努嘴。 见他挤眉弄眼的,刘毅心头就有些来气:“徐兄,你不去训练士卒做甚?当心我治你个散漫之罪。” 两人相熟之后,徐晃的家世也被刘毅扒拉了个底朝天。他是河东郡杨县人,其父共育三子,他属老幺。因家境贫寒,两个哥哥都夭折了,就剩他一个独苗。黄巾之乱时,父母尽皆被杀,他也成了孤儿。为了混口饭吃,被人用两吊钱买了命去戍边。恰逢皇甫嵩募兵以抗黄巾,就阴差阳错的成了卫军中一员,黄巾之乱平息后。因其孔武有力,又被征为禁军。他一身武艺,也是从军后摸索出来的,所以看似凶猛,其实全无章法。也难怪他嗜武如命了。 不过这家伙老大不小了,要是有个知冷暖的看着,断不会有事没事就往这边跑。妙奴儿虽是个舞姬,但徐晃也不是名门,现在官职也不高,两人倒是般配,只是可惜了……不过想到蔡琰之事,刘毅心下只余苦笑。自己到现在也只是光棍,倒有闲心操心起别人来了。 “是是是,那属下先告辞了。” 徐晃应承一句,慌里慌张的跑了,搞得刘毅一头雾水。要是往日,徐晃非得缠着他耍上几路枪法,对拼个几十回合方才罢手。这家伙今天变性了? 进入内院,刘毅眼前顿时一亮。一个身穿齐腰襦裙的少女正百无聊赖的立在院中,四下张望。已是十月,洛阳风中已现微寒,少女襦裙外面,还穿着翠绿的罩衣,一眼望去,窈窕身材若隐若现,更增几分朦胧之态。杨易带着几个亲兵在一旁站着,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是好。刘毅统兵甚严,进入洛阳后,怕他们与西凉军同流合污,军法更是严厉,他们很少能有机会看到年轻女子,而这少女相貌身材又是万中挑一,在他们心中激起的不啻是万丈波澜。 “将军,你来了。”一见刘毅来了,杨易眼前一亮,忙不迭的跑过来,擦了把汗道:“刚才徐将军将这小娘带过来,说是你旧识,我也不好赶她……” 这少女正是任红云。 一见刘毅回来了,她兴匆匆地跑过来:“呀,刘将军,你这府邸真大,比我们鼓吹署整个加起来都大上不少。我还担心没地儿住呢,看来不用愁了。” 香风扑面,任红云已俏生生的立于眼前。 第五十五章 女儿心8 前几日去鼓吹署时,两人虽见过一面,但大厅里光线不好,又是侧面,自不可能细加端详。后面任红云冲出,人也哭得稀里哗啦,早成了大花脸,更遮掩了其绝世风韵。如今伊人当面,饶是以刘毅被各种“照骗”冲击过的大心脏,也有些受不了。 任红云的眼睛很大,瓜子脸儿,下巴也很尖,说话的时候,两只眼睛盯着你,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着,也似在对着你倾诉。古人早熟,女孩子发育更快,她除了脸上仍带着些少女的稚嫩外,身体早已发育完全,说身材窈窕都有些贬低,前凸后翘绝对是名副其实。当然,这更与她常年习舞有关。 这天真无邪的少女面孔,再糅合她魔鬼一般的身材,杀伤力太过巨大,也难怪一众亲兵如临大敌,连手脚都有些不利索了。 “住我这儿?”刘毅一脸愕然。 “是呀,”少女盯着他,一脸的认真:“琴大姐姐说了,若我不想像奴儿姐姐一样被坏人欺负,最好找你收留。” 这那跟那啊,刘毅一时半会,仍没搞懂状况:“找我收留做甚?你们鼓吹署没地住了么?” “鼓吹署……”任红云神情黯淡下来:“得知奴儿姐姐出事后,师傅一病不起,其他师兄师姐忙于生计,也没时间管我们。现在鼓吹署,就琴大姐姐在照顾着师傅。” 鼓吹署看来是真完了。这个机构本就不受皇家重视,以前能够维持,还得多亏妙奴儿接济。妙奴儿一死,朝廷现在自身难保,更不会管其死活,留给鼓吹署的,也仅解散一途了。 见刘毅满脸犹豫,红云嘴巴一撇,泫然欲泣:“小云儿想赚钱救师傅,更想为奴儿姐姐报仇,所以,所以就……”她低下头,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眼眶中涌出:“难道,将军不愿意收留小云儿么?” 刘毅感觉脑壳都大了一圈。小姑娘真若长居于此,蔡琰一旦知道怎么办?两人关系到现在还没定论,真若因此节外生枝,他可能连哭的地方都没地去。就算蔡琰大家闺秀,心胸豁达不予计较,但洛阳风云诡谲,连他都没把握在这里安然立身。如今又多个任红云这样的祸水,更增几分变数。他想了想道:“不是不收留,只是你也看见了,我们这儿全是大老爷们,你一个女孩子,是真的不方便。” 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从少女的眼内涌出,滑过她雪腻的脸蛋,滚落尘埃:“小云儿可以做事的,烧饭,浆洗衣服等等,什么都会……” “别哭了,别哭了,”一见她泪如泉涌,刘毅也慌了神:“好好好,我答应了,你可以先住这儿,别哭了成不?” “真的?”红云抹了把脸上的泪水,破涕为笑:“我就知道琴大姐姐不会骗我,老爷会收留我的。” “老爷?”刘毅心下又一阵呻吟,已无心去和她在称呼上较真,嘱咐道:“你可以暂住这儿,但得答应我一个条件,未得我允许,不得乱跑,知道么?” 如今洛阳兵荒马乱,到处是四处劫掠的西凉兵,见到任红云这种祸水级美女,就如苍蝇见着了肉,要真不管她,恐怕真如琴大说的,要不了两天就会步妙奴儿后尘。刘毅也不是铁石心肠,做不到见死不救。 “知道了,谢谢老爷。”红云眉开眼笑:“我就知道,老爷最好了。” 她又哭又笑,刘毅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只是道:“去,先去收拾一间房间再说。” “好。” 任红云答应一声,飞也似的跑去收拾行李。地面东西有好大一堆,除了乐器,竹简外,就是大包小包的衣服。刘毅看她吃力的样子,连忙也过去帮忙。左手挎上一包衣服,右手再抓起个大号的竽。一见院内仍有好几大包,他又是一阵头大,这任红云莫不是把整个鼓吹署的乐器、曲谱都搬了一套来。视线落在几个亲兵身上时,见他们仍在发呆,顿时气不打一出,瞪眼道:“看戏呢,还不来帮忙?” “啊啊啊,好好好,”杨易等人如梦初醒,忙不迭的跑过来。少女甜甜地叫道:“谢谢几位大兄。” 又是好一通乱。 安顿好红云后,这小姑娘就忙开了。先将刘毅的被褥,衣服等清理出来,然后统一丢到个大木盘里泡着。见她还要去收拾寝衣,刘毅连忙一把抓起:“这个不用,还是我自己来。” “为什么啊?”任红云捧着衣物,眨巴着一双天真无邪的大眼睛:“奴婢替主人浆洗衣物不是天经地义的事么。” 这个没法解释,刘毅感觉面上都有些发烧:“反正这个你别管。” 红云似看出了他的窘迫,没再坚持,抿嘴一笑道:“那,奴婢去收拾其他地方去了。” 她将整个府邸洒上水,然后用扫帚仔细地清扫起来。她扫得很仔细,先用稀疏的竹帚过掉粗垃圾,再用细密的草帚清掉尘土。刘毅看她像只勤劳的蚂蚁一般忙上忙下,自己又无所事事,忍不住道:“这些东西也是你在鼓吹署学的?” 她虽然才十几岁,但做事井井有条,竟如操持多年家务的老妇一般,也难怪刘毅会吃惊了。 红云抬起头来,笑着擦了把额头上的香汗:“师傅从小就教我们这些了。她说要服务好皇家,光会唱歌跳舞可不行,还得学会应付日常起居。” 这李侍仪为了保住鼓吹署,可真是下了些苦功。妙奴儿,任红云两人被训练出来,恐怕不单单以乐舞侍奉皇帝,更多心思,是为了得到皇帝注意,进而上位以改变鼓吹署窘境。甚至,达成她自己的一些目的。 不过,现在皇帝自身难保,连废立之事都操持在别人手里。李侍仪的一些打算,注定将成为泡影了。 以前在西凉,他天天和一群大头兵泡在一起,加之未曾安家,所以吃住都不讲究。进了洛阳后,虽然当了中候,但整天提心吊胆,也没心思雇几个家奴什么的。仍是杨易等一众亲兵在兼着操持清扫伙食之类。现在凭空多了这么个使唤丫头,他自己都有种做梦的感觉。 以红云的颜值,放在几千年后的当代,就算不出道成个明星,当个野主播捞钱也是杠杠的。而且这种人,十个有九个都会摆谱,患上公主病,那会像现在一般任劳任怨,服侍于人,这可是世界顶级富豪都不曾有的待遇。 下午的风,带着秋季特有的微醺,从院内望过去,司徒府如一座小山横亘在前边。房顶邸吻上的花纹也清晰可见。天上,白云如歌,一如往昔,这种祥静宁和的气氛确实让人沉醉。 第五十六章 等夷之志1 “老爷,请用。” 任红云托着个木盘,上面放着个铜杯和铜皿。铜皿中,还横着一根柳枝。刘毅在门口站住了:“这是要漱口?” 这年代没有牙刷,官宦人家,也就是酒或浓茶漱口。至于柳条漱口,是因为佛教观音的净瓶柳枝,传说就是净口之用。随着佛教在汉代传入中国,柳条漱口也在华夏大地上开始出现。不过也不广泛,真正兴起并在士绅间大规模推广,还是唐代。刘毅也试过柳条漱口,但这东西实在太硬,好几次都差点将他戳个牙出血,无奈之下只得放弃。平时也就改用盐水了。而平时戎马倥偬,一旦打起仗来,连命都顾不上了,更不会在乎这些细节。 “是啊,今天大朝,老爷得漱口的。不然,当心御史参你,说你君前失仪。” 这。刘毅被少女一双大眼睛盯得发毛,不好意思拒绝,只得苦着脸,将铜皿中的柳枝一段捏住提起,放在眼前细细端详,他有些漫不经心地道:“还君前失仪,有这么严重么?” “当然有,”红云小脸上满是认真:“昔威宗皇帝在时,约侍中刁存在面谈,因其口有异味,而被威宗赐毒追究。” 威宗皇帝,是汉灵帝之父,也就是少帝的爷爷。刘毅到这个世界好几年了,东汉历代皇帝的庙号还是知道的。但人力时有穷尽,皇帝生活琐事,他那有精力去八卦,所以不甚了了。他讶道:“还有这回事?” “当然呀,这些忌讳和事例,师傅天天讲,我耳朵都生出茧子了,当然不会记错。” 刘毅长叹一声:“伴君如伴虎,《周易》诚不欺我。” 任红云“噗嗤”一笑,眼中多了些狡计得逞的慧黠:“没那么严重啦,老爷,那毒药其实是‘鸡舌香’,是威宗皇帝提醒刁老注意口味的。含在口里不会死人,只有清香。” 在鼓吹署中,红云年龄最小,所以大家都宠着她,以致她童心未泯,性格也跳脱。刘毅被她一番捉弄,有些无语。索性不再接话,继续打量手上的柳条。 一般来说,这东西至少要泡个三到四天,等里面的木纤维全部发散变软,才能做牙刷用,但任红云昨天才来,时间上肯定不够。好在小妮子心细,用小刀仔细的将前端的毛刺剔除了,再切成细细的马尾状。他闻了闻,上面甚至还有股茶叶的清香。 这样做工精细的手工牙刷,竟是一次性的,刘毅都觉得暴殄天物了,便熄了拒绝的心思。他端过铜皿,从红云手里接过早准备好的木盘,用柳枝蘸上铜皿里面的盐水,蹲在木盘边,仔细的刷起牙来。 柳枝泡的时间不长,还稍微有些硬意,但因为切得够细,却不虞刺伤牙根。和着里面的茶叶清香,让刘毅这种用惯了现代牙刷的人不以为苦,反而多了些野趣。眼见刘毅漱完了,红云又递上铜杯 刘毅接过了,吸了一口里面的盐水漱了口,再用她递过来的毛巾净了手,才道:“谢谢。” “老爷喜欢就好,”红云微微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这是婢子该做的,谢什么呀。” 刘毅看着她一排贝齿,有些发怔。这小妮子,怪不得牙齿这么好,原来这么讲究。看来,保养很重要,古今一致。 少女却被她看得面色发红:“老爷,我先告退了。”匆忙一礼后,收起洗漱用具,逃也似的离开。 腐败啊,奢侈啊。不过,我喜欢。 刘毅心下有些得意,第一次觉得,有这么个小丫头在府上,似乎也不是坏事。见她窈窕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刘毅才出了门,从亲兵手里接过早准备好的缰绳,上了马,朝北宫行去。 汉代朝会,分三种形式,即常朝、内朝、大朝会。所谓常朝,就是皇帝召集常驻京城的官员进行议事,决定国策。这也是史书常见的“召群臣议”,“召公卿议”。常朝时间一般为五日一期,除非皇帝通知,一般不做更改。此外,还有月中和月初的朝朔望,一般大的国策,都会在朝朔望中给出定论。 而内朝,则是因为东汉后期,外戚和宦官轮流把持朝政,进而衍生出来的小范围朝会。至于大朝会,则是正月初一举行,参加的人虽然多,但大多是祭祀祷告等许多华而不实的东西,暂不赘述。 废立不是小事,而是天大的事,董卓虽然权势倾天,但也得顾忌颜面,该走的过场是一样也不能少。所以,他把废帝之事,定在十月一日的朝朔望上。 朝会开始的时间是六更,刘毅北军中候,秩六百石的小官,也不敢耍什么大牌,早早的出发了。穿过南宫,进入玄武门时,两侧的官员渐渐增多。不过,腰间佩绶多是代表小官的黑黄二色。这些人俱都低垂着头,如丧考妣。董卓预行废立之事,老早就传遍朝廷。这是对朝廷权威的极度蔑视,除了一小部分人,没人会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 过了玄武门,就是复道。所谓复道,就是架在半空中,上下皆可通行的空中走廊。西汉之时,皇帝勤政,远没有汉末懈怠。早朝之地不在北宫德阳殿,而在在南宫却非殿,每次处理完政事,就要通过复道回到北宫。所以,正对着玄武门的,就是北宫的朱雀门,朱雀门修得高大气派,巍峨壮观。据说晴好天气,几十里外都能看到其雄武的门楼。皇帝从南宫回到北宫时,站在朱雀门上俯瞰,自会升起一股掌握天下的快意。 而刘毅站在玄武门,从下往上望去,整个复道层层向上,逐渐登顶。衬得朱雀门如在半天里,直如云霄上。 复道两侧,几乎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到处都是禁军。生死存亡之际,士孙瑞几乎把老本都拿出来了,到处都站满了人。连他自己,也穿着一身亮闪闪的铠甲,亲自守在朱雀门外。 一些官员也呆在复道处,并不急着进德阳殿报道。他们也清楚,禁军是皇权的最后一道屏障,能守住还好说,防不住就万事皆休。刘毅也站住了,默默地退回人群。人都是欺软怕硬,也有从众心理。现在文官们都憋着火,他们或许对大群西凉兵无可奈何,但遇见落单的,却不介意群起而攻之。刘毅虽身份特殊,但仍是西凉军一员。现在去闯朱雀门,极可能成为出头鸟,被愤怒的人群撕成碎片。 第五十七章 等夷之志2 “呜——” 苍凉的号角声在南宫内响起,刘毅在西凉生活日久。对这声音再熟悉不过,那是西凉戍卫进攻时所吹的号声。在广袤的平原上,这号角声能声传十几里,如今在皇宫内响起,只余森森杀气。 “咴律律——” 一阵嘹亮的马嘶声在远方响起,吕布骑着赤兔,一马当先,从黑暗中冲了出来。此时天仍未亮,到处都是火把。他手持方天画戟,头戴紫金冠,一身连环铠在火光中闪闪发亮,更衬托得他如战神一般。 他的身后,是黑压压的骑兵,清一色的西凉铁骑。 汉武帝时,任用卫青,霍去病打击匈奴,夺取河西走廊,收复中国河套地区,设立武威、张掖、酒泉、敦煌四郡。在河西走廊中部,建立了着名的“山丹军马场”,山丹军马场在中国历史上,一直是最大的军马场。这些马源与当地人的骑射之术结合,这就是西凉铁骑产生的基础。 这里培育出了着名的“山丹军马”,是汗血宝马和蒙古军马杂交后的产物。而吕布所乘“赤兔”,就是董卓从马场中精选细挑出的马王,良驹中的良驹。 赤兔极是神骏,比普通军马大了整整一圈不说,身高也近两米。奔跑起来四蹄翻飞,长长的马鬃随风飘扬,强壮的腱子肉给人爆炸般力感,每次马蹄落地,直如巨锤敲击大地。它的蹄声如此特别,即使现在万马奔腾,蹄声如雷,也是清晰可辨。 “人中吕布,马中赤兔。”这可真不是说着玩的。尽管心头泛酸,但刘毅也不得不承认,吕布这身行头,确实称得上威风凛凛。董卓让他开道,大概也存了先声夺人的意思。 离玄武门仅余百步时,吕布猛的一拉缰绳。赤兔吃痛,长嘶一声,跟着人立而起。他身后骑兵也猛地勒住了马。潮水一般的马队顿时停止了。 “下马,迎太尉。”吕布吼道。 随着他的喝声,西凉兵同时下马,动作竟也齐整,显然经过训练。号角声再响,马队从中间裂开了一个缝。“哗啦”一声,一队重甲步兵手持大盾,如一道钢铁洪流,从裂缝中冒了出来。领头一人,正是高顺。 高顺今日未着面甲。不过他出了名的寡言少语,脸上的表情也如万载不化的寒冰,从人际交往上来说,戴上面具也许效果还好些。 陷阵营是重甲兵,人虽只有几百,却是精锐中的精锐,不但铠甲做工讲究,连士兵也是百战之兵。吕布能获董卓倚重,他个人武力只是一方面,最大的原因,就是并州兵强悍的战力了。而并州兵的王牌,就是陷阵营。 待陷阵营两头站定,董卓头戴长冠,身穿大红朝衣,腰系代表太尉的七尺紫色绶带,在一群西凉将领的簇拥下,穿过宣武门,跨入复道,一路拾级而上,朝朱雀门而去。 他长袖飘飘,当先而走,吕布护持在左,高顺落后半身在后,倒真是龙行虎步,好不威风。余下西凉众将随后跟进,如一道钢铁洪流,倒卷珠帘,朝朱雀门杀气腾腾涌去。 沿途俱是文官,几曾见过这等场面?他们为西凉兵军势所慑,一时间,竟不敢轻撄其锋,也无人敢说半句,一路后退,朝朱雀门跑去。至于原本肃立在侧的禁卫,因为未得命令,不敢有所动作,人潮汹涌中,竟也身不由己,朝后急退。 东汉末年,基本确定了国德为火,朝服也以赤色为主。刘毅站在复道中,可以清晰地看见,一道钢铁洪流,推着一道赤色潮流朝朱雀门极快的涌来。 董卓十分满意现在的效果。这些文官就是贱,满口的仁义道德,其实比谁都贪生怕死。你若仁慈,他们就会得寸进尺,指手画脚地说你各种不是。只有硬碰硬,以己之长,攻其所短,用手上刀说话,他们才会俯首帖耳。否则讲起大道理来,这些家伙舌辩滔滔,别说废掉天子,连这太尉之位也是妄想。 他的眼睛在人群中寻梭,突地站住了:“站着干什么,过来。” 刘毅虽低垂着头,但却知道,董卓是在叫自己。他走过去,行了一礼道:“见过太尉。” “太尉!?”董卓拉长了音调,几乎从牙缝中,蹦出了这两个字。 刘毅心头一凛,连忙道:“见过主公。” 董卓朝右首一指,哼了声:“走。” 刘毅不敢忤逆,应了声“是”。连忙在董卓右首站定。 抬头看了眼,却见左首吕布勾了勾嘴角,露出一丝笑容。此情此景,不像是打招呼,更像是挑衅。 何谓气势。《左传》有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董卓出场,其实就借了气势。他借西凉兵威,夺洛阳文武气节。但经这么一打岔,其势已泄。朱雀门上,士孙瑞声音遥遥传来:“董卓,欲入朝堂。须收兵、卸甲、解履,此乃古制,任何人违反不得。你身为太尉,须要我一再提醒?” 董卓仰天打个哈哈:“任何人?此言大谬。‘剑履上殿,入朝不趋,赞拜不名’,高祖之时就已有之。卓虽鲁莽,却不愿萧相国(萧何,汉初三杰之一)专美于前。” 士孙瑞戟指怒喝:“萧相随高祖南征北战,编户口,着律法,利民生息。于社稷有盖世功勋。岂是汝可比之?” 董卓大笑道:“吾乃当朝太尉。当是时,奸宦当道,魑魅横行,江山社稷危在旦夕。本相驱兵东进,救朝廷于水火,挽社稷于即倒,岂谓无功?难道,还当不得‘剑履上殿’之荣?” 士孙瑞也是大笑:“当得当不得,你这做臣子的说了不算,陛下说了才算。” 董卓敛了笑容,当先一步跨出:“既如此,本相就换个皇帝说了算。” 如此大逆不道,没得谈了。 “拦下!”士孙瑞当即大喝。 他话声一落,两个本就肃立在旁的禁卫双臂一抬,长枪一交,就欲封住复道。 “闪开!” 吕布狂喝一声,右手一抖,方天画戟画了个弧,极快的在空中点了两点。他早已有备,所以出手极快。两个禁卫眼前一花,长枪才出一半便同声惨叫,一人身首异处,当场断为两截。另一人脖子上出现个血窟窿,鲜血如喷泉一般,溅起老高。扑倒在地后仍未死绝,一路向后翻滚,惨叫声撕心裂肺。 第五十八章 等夷之志3 人群静了一静。 文官发一声喊,沿着复道朝朱雀门逃去。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董卓太凶残,这儿太危险。 只余六个禁卫面面相觑。他们的职责是拱卫皇宫,身后就是北宫,皇帝住所,文官跑得,他们可跑不得。 “上!敢有言退者,以谋逆罪论处。” 士孙瑞的喝声再次传来,气冲牛斗。 前方四个禁卫身子一震,发一声喊,挺枪就刺。 复道勉可五人并行,但只容三人放开手脚施展。汉末黄巾大乱,因连年征战,死者甚众。那些功勋贵族,世家大族也绝了送子弟来禁军镀金的念头。所以禁军多从地方卫戍精壮之士挑选,战斗力不弱。长枪突刺,是战场上用得最多的,平时练得也多。这四人同时杀来,竟是丝毫不乱,不显拥挤。 四枪同时攒刺,阻其一不难,但要同时挡住四把就有些难度了。当然,董卓也可后退避让。但现在他拾级而上,身后更是挤满了人。一旦如此,极易出丑,面子里子都丢了。 “滚。” 吕布再次大喝。只见人影一闪,他高大的身子一个侧扑。“哗啦”一声,竟后发先至,将四把长枪尽数撞倒,那四人被长枪一带,身子跟着一歪。吕布双臂一夹,顺势抱住枪杆,飞起一脚踹在一人肚皮上,再一个侧踢,正中一人胯部。两个人同时委顿于地,痛呼出声。 另两人犹不死心,拽住枪杆同时用力,朝后猛拉。可长枪犹如老树生根,动也不动。吕布“嘿嘿”一笑,一手一个,夹住枪杆,竟将两人斜斜举起,然后猛的用力,像糖葫芦一般从复道丢将出去。只听“噗噗”两声,两人惊恐的叫声也跟着戛然而止。复道高近二十米,如此高度跌落,就算不死也会脱层皮。 吕布一勇如此,连刘毅都看得胆寒。 剩下两个禁军早没了斗志,狼狈不堪的爬起,朝后疾奔。犹如被传染一般,其余禁军不再抵抗,随着人流朝朱雀门退去。他们一半是被吓住了,另一半是被人裹胁。 董卓冷哼一声,瞪了刘毅一眼,继续朝朱雀门而去。 他是在怪自己没出手,刘毅心头苦笑。 “拦住他!” 临近朱雀门,士孙瑞的声音仍是很大,但语气中有掩藏不住的惧意。 此时文官已逼入朱雀门,仅余十几个禁卫守在门口,听他喝声,这十几人草草结了个阵,长枪一致对外。 “呼嗬——” 复道下方刀枪如林,已成西凉军队演练场。从上面望下去,黑压压的一片,也不知有多少人。这一阵呐喊排山倒海,如巨浪拍礁,十几个禁卫吓得脸色苍白,两股战战,士气全无,已不复刚才之勇。 董卓在离朱雀门十几步外站定了:“士孙瑞,就凭你这点人,如何跟我斗?还不束手就擒。”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必为。董卓,休得废话,来。” “如你所愿,”董卓早有些不耐烦,一挥手:“放箭。” 他话音一落,从陷阵营大盾后面,飞出一排利箭。这群禁军连盾牌都没有,光凭长枪如何挡得利矢,顿时惨呼连连,拦路者大半都被射中,人也横七竖八,倒了一地。侥幸几个没中箭的,再也不敢拦在门口,躲了进去。仅余士孙瑞一人,孤零零的杵在门口。 董卓拦住蠢蠢欲动的吕布,将手中的缳首刀往地上一丢。然后瞥了刘毅一眼,指着士孙瑞道:“刘将军,速将此贼拿下。” “这,末将遵令。” 刘毅微一愣神,他弯腰将缳首刀拾起了,。然后站起来,缓步朝士孙瑞走去。 怎么办? 刘毅提着刀,缓缓朝前。杀士孙瑞并不难,这家伙曾用离间之计构陷,想借董卓之手除掉他,虽最终未能成行,也让刘毅心中老早不满。但士孙瑞朝廷卫尉,九卿之一,更是保皇派最高军事头头,如果一刀斩了,痛快是痛快了。也把自己完全推在了保皇派对立面。 人肯定杀不得,董卓既然叫拿下,那就拿下好了,又没说一定要杀。 刘毅提着刀,走到朱雀门外站定了,和士孙瑞仅一门之隔:“士将军,投降。此时你已无兵可战,何必做无谓的牺牲?” 士孙瑞微微一笑,指了指朱雀门高大的门框:“吾乃卫尉,掌宫廷守卫,有门禁之责。何谓无兵?吾身在此,愿为皇室最后一卒。倒是你,身为北军中候,更兼皇室宗亲,何必助纣为虐?不如就依先前所说,助我倒戈一击,泼天的功劳就在眼前。” 还泼天的功劳,泼天的祸事差不多。都这样子了,这家伙还在满嘴跑火车,不忘阴害自己。刘毅分明听到,身后的董卓重重一哼,大是不满。 “好,你去死。” 刘毅心头怒极,一步踏出,缳首刀上撩,朝士孙瑞肋下刺去。 肋下,简单来说就是双侧肋骨的下方,侧胸部。笼罩来讲,肝,胆以及心脏等人体器官都属于此范畴。不过正因为笼统,也有很大操作余地。未穿越前,刘毅也是个兵王,不但身手过硬,理论知识也是一流。人体肋下,那些地方是要害,那些地方不是,他还是清楚的。 刘毅这一刀看似凶猛,其实也远离了人体等重要器官,留了一手。 但明显多此一举,士孙瑞能当上卫尉,也不是混上去的。他横剑一挡,刀剑相交,发出脆鸣。刘毅顺势一跳,已越过门槛。而士孙瑞连退三大步才站定,面色发白不说,更有些狼狈。刀势凶猛,剑走轻灵。士孙瑞力气没刘毅大,再吃了兵器的亏,不被逼退才是怪事。 身后西凉军发出欢呼,董卓虽未说话,但沉默不语就是态度。 “太尉,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刘将军,暂且住手,暂且住手……” 刘毅正待再上,王允带着一群宽袍长冠的文官冲了出来。因为跑得急,他们大汗淋漓不说,有的人的官帽都掉了,还有些人身上沾满了灰尘。 这些人一跑过来,就插在刘毅和士孙瑞中间,刘毅只得收手。董卓道:“怎么,王司徒也要阻止本相?” 王允做了个长揖,道:“太尉,士将军护卫京师多年。为皇室所喜,在百官中颇孚人望,亦甚得军心。若得他助,太尉也可让皇室释疑,令百官归心,得将士用命,可谓一举三得。可否让老夫劝他一劝。” 两人同属三公,但王允可是明白人,姿态放得很低,那敢真的端架子,和董卓平起平坐。 第五十九章 等夷之志4 董卓想了想:“好,就依你言,搞快点,咱家耐心有限。” 王允面现喜色,再次一礼:“谢太尉。” 他三言两语,就将董卓说得回心转意,连刘毅都心头钦佩,这老家伙舌变滔滔,确实有几分本事。正想着,王允已转过身,向士孙瑞道:“士将军,你可还好?” 士孙瑞一点都不好。他久居上位,疏于锻炼,加之年纪不小。所以看似挡住了刘毅一刀,其实吃了个闷亏。被震得双臂发麻,到现在没缓过劲来。一见王允来问,更如火上浇油:“我士孙瑞忝为卫尉,自当为卫护皇室死而后已。王允,休得多言,要我如你一般对董贼奴颜相向,不可能。” 他骂得极是难听,王允脸上青红交接,深吸口气才道:“既是卫护皇室,那士将军请让路罢。” 士孙瑞一呆:“什么?” 王允极快的道:“自蛾贼乱世以来,国事蜩螗,黎民困苦,亟需一雄主重振社稷雄风。现今陛下平庸,即位以来,国事每况愈下,内无定国之策,外无安邦之术。实非中兴之主,而陈留王年少聪颖,有治世之姿,此乃公论。你还执迷不悟,究竟安的何心?” 刘毅在心头暗自鼓掌,王允之言句句属实,条条占理,让刘毅都有些怀疑,废掉少帝就是汉末文官集团的本意,只是假借董卓之手来完成而已。强词夺理能说到这份上,这王允也确实人才。如果他多活个几年,诸葛亮的辩术遇到他,保不准还得退避三舍。 士孙瑞被他机关枪似的抢白,有些茫然,想了想才道:“可是……” “没有可是,”王允显然深谙此道,打铁趁热道:“而且士将军你想想,卫护皇室,护我社稷,也并一定非要以死殉志,活着也行。” 刘毅心头一凛,最后一句一语双关,其中何解,就得因人而异了。这王允如此大胆,就不怕董卓有所察觉,一刀宰了他? 回头看了董卓一眼,就见后者木着个脸看着,也不知心头在想什么。 士孙瑞能用计离间董卓和刘毅,就证明他智力合格,不是傻子。他抬起头,看着董卓身周的陷阵营,再望了望下方黑压压的西凉兵,最后叹了口气:“罢了,就这样。” 他将手中长剑一丢,长揖于地:“太尉请……” 王允劝降期间,在士孙瑞身后,又陆续聚拢了一批禁军,大约有十几人。听士孙瑞说降,这些人也没了斗志,全都让了开来。这时有个人站了出来,叫道:“兄弟们,卫护皇室,是我等职责,大家振作起来,随我死守朱雀门。” 那是一个小将,极为年轻,他身着百人将装束。胸前皮甲都破了个洞,肩头也是血流不止。跟过来的十来人,大概都是他属下。听见这小将的命令,他们犹犹豫豫,看看士孙瑞,又望向小将这边,一时间无所适从。 士孙瑞回过头,骂道:“张梁,你连我命令都不听了?” 这小将叫张梁? 刘毅一愣,马上反应过来。“人公将军”张梁,早已没于兵事。这小将无论年龄和出身都不符,只是重名罢了。不过,张梁能在现在站出来,倒也有几分胆色。 张梁道:“将军,属下忝为南门百人将,职责于此,就是不让人带甲越雷池一步。而你刚才也说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好胆色,刘毅心暗赞。 他大概还想辩论一番,但他可不是士孙瑞,董卓也没闲心听他闲扯,大手一挥:“真是聒噪,拿下。” 真等其他人来,张梁定要落个乱刃分尸的下场。 刘毅心下想着,他离得也近,一个箭步冲上去。张梁转过身,手中剑也调转过来,大约是想抵挡,但他本来就已受伤,灵活度大减。刘毅身子一斜,让过剑锋,一个手刀砸在他后脑上。张梁仰天就倒。残留的禁军本就彷徨,一见主将被擒,更没了斗志,纷纷丢下武器,跪在一旁。 董卓看了刘毅一眼,冷哼一声继续前行。走到朱雀门门口时,忍不住回望了一眼。 复道中,早已被带甲之士填得满满,整个南宫也全是人,旌旗飘飘,刀枪如林,此时旭阳已升,在日光斜照下,兵器寒光闪闪,耀得眼睛都花了。牛辅福至心灵,扯开嗓子喊道:“拜董公!愿董公匡护社稷,复兴汉室。” 这里站得高,声音也传得远。能上复道者,俱是精锐,也是西凉军核心,顿时有人应和:“拜董公,愿董公匡护社稷,复兴汉室。” “哗啦!” 下方甲士同时跪倒,这如林的刀枪都似塌了一层:“愿董公匡护社稷,复兴汉室。”一时间,声音涤荡不休,在宫殿内回响,呼喝声直冲天际,浮云翻滚,也似在应和。 董卓哈哈大笑,双手放于胸前,尽力一握:“这江山,尽在掌握矣!”说完,才志得意满的转身,朝德阳殿而去。 禁军是拱卫皇室的中坚,也是最后一股反董军势。他们臣服于董卓后,德阳殿也成了俎上之肉。走进德阳殿时,少帝正坐在皇位上嚎啕大哭:“诸卿,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如何是好呀……” 百官黯然,倶皆垂首不敢应声。董卓带着一大群人闯进来,昂然道:“此等忘形小儿,岂配为君,来人,给我拉下来。” 两个亲兵如狼似虎,冲上去一左一右,拉住刘协就朝下拖。少帝不依,大哭:“诸卿救我,诸卿救我……” 李儒早已有备,摸出事先准备好的太后懿旨,当众读了起来:“皇天上帝,后土神只:先帝崩殂,星汉倒流。有长子辨,得继大统。然即位以来,荒诞于行,少余思,以至国势日颓。今有弟协,年虽幼,但聪敏好学,有圣者之姿。为社稷计,现废辨立协,望诸卿顺天应德,共佐新君,以期中兴盛世。” 当年何太后为保刘协长子之位。连刘辨的母亲王夫人都杀了。现在却下旨让亲儿退位,扶仇人之子刘协登基。里面的胁迫意味,连傻子都听得出来。李儒把个诏书写得文采斐然,可再冠冕堂皇,也只是个遮羞布,里面的屈辱意味,岂是一纸诏书能遮蔽的。 朝堂下方好一阵乱,董卓环视全场:“众位,太后的意思也听见了,如果都无异议,就这么着。” 第六十章 等夷之志5 文臣一方一阵骚乱,让刘毅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臣们身穿大红官服,长袖飘飘。故从后面看,除非身体特征迥异常人者,还真难从背影辨认身份。但尚书站在一起,瞎估摸也能看出大概位置。董卓话音一落,六个尚书有四五个朝外跳,看起来都有话要说。其他人作死他管不了,但蔡邕也是尚书之一,他要蹦出来反对董卓,那就麻烦了。 有个人身强体壮,动作也比其他书呆子快一些,站出来大吼:“我有异议。” 刘毅定睛一看,同时也舒了口气,还好是卢植。 卢植是名臣,甚有人望,乃当世大儒,文武双全。刘毅见过他一面,还是去蔡邕家窜门时遇见的。不过蔡邕介绍时,卢植也仅是客气的点头为礼,弄得刘毅老大没趣,遂也熄了和他继续攀交情的心思,他对三国虽不算烂熟于胸,但也知道卢植病死,也就这几年的事,就算攀上交情,也没几年活头了,发挥余热的空间不大。 董卓闷声道:“卢尚书有何高见,还请教我。” 他虽说得客气,但沉着个脸,傻子都看得出来不高兴,卢植恍如不觉,依然道:“昔日太甲不明,伊尹放之于桐宫,昌邑王即位,少不更事,二十七天作恶三千有余。当今天子性甚敦,亦无大错。而陈留王年幼,性未定型,难保不入昌邑后尘。你一外郡臣子,亦无尹霍之志,竟妄谈废立之事。如此行径,即为扰乱纲常,实乃篡逆也。” 卢植品德高尚,更有刚毅的风评,昔日黄巾乱起,他拜为北军中郎将,在广宗与黄巾决战。灵帝派宦官左丰前来巡视。公然要其行贿。其实贿赂内臣,在灵帝时已是常态。许多人都劝他送点钱意思一下,免得节外生枝。可卢植坚决不肯,认为此事为法理不容。结果被左丰怀恨,诬陷他畏敌不战,差点连命都没了。 这几句话直接,高效,也把董卓气了个半死。如果说废帝诏书是一张遮羞布,卢植则是不顾颜面,直接将遮羞布扯了下来,让羞处暴露于大庭广众之下。 董卓可没有唾面自干的本事,当即暴跳如雷:“来人,将这妄言之徒给我拿下。” 两个亲兵暴诺一声,上前去捉。卢植毫无惧色,赤手空拳和两人战在一起。别看他穿着朝袍,宽衣大袖,可动起手来丝毫不弱,以一敌二,竟是丝毫不落下风,嘴上更是不饶人:“董贼,你篡逆犯上,此乃人神共愤之大罪,必不得好死。” 四周顿时大乱,文官们四散开来,虽然嘴上仍不敢说,但看向董卓的目光里,也多了丝异样。董卓气得嘴唇发青,哆嗦着道:“去,再去几人,让这老东西闭嘴。” 四五个亲兵越众而出,一窝蜂的朝卢植扑去。卢植赤手空拳的,就算文武全才,但双拳难敌四手,一时间手忙脚乱,没过过久就被扑倒在地。一个亲兵撕下块麻布将他嘴堵了,德阳殿内才得清净。 董卓尤不解恨:“将这老东西推出去砍了,惩一儆百。” 他话音一落,蔡邕已越众而出,劝阻道:“不可。” 见是蔡邕,董卓声音缓了一缓:“蔡尚书,你倒说说,这卢子干为何杀不得。” 蔡邕道:“卢植海内鸿儒,甚有人望。太尉若加害于他,将令天下士子寒心,更有损你威名。如今朝野动荡,黎庶不安。新皇即位,更应大赦天下以示仁义。切不可反其道而行之。” 董卓想了想,瞪了卢植一眼:“老匹夫,便宜你了,以后别再惹我。”他将手中长剑狠掷于地,吼道:“来人,将卢子干给我叉出去。”他虽嗜杀,但也不是一勇匹夫,蔡邕说得句句在理,由不得他不服软。 卢植兀自挣扎不休,他像一条离水的鱼般横板直跳,三四个亲兵按住他,都有些招架不住。几个亲兵架起他朝朝堂外走时,他对董卓怒目而视,口内更是呜呜”连声。走出大殿时,封口的布经不起折腾,从他口内脱落。卢植继续破口大骂:“董贼,你个逆贼,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等卢植的声音消失在远方,董卓才红着眼睛道:“现在,可还有人反对的?” 不曾想还真有个不怕死的,当即有人越众而出:“我。” 一看这个人,董卓火气郁结胸口,就是不敢发泄,只得稍捺火气:“袁本初,你也要跟我唱反调?” 袁绍是西园八校尉之一,官至中军校尉。这等官职对董卓来说,不值一哂。但他后台硬,汝南袁氏四世三公,说门生故吏满天下有些夸张,但满朝文武,泰半都和袁家有关联。一旦袁绍有个三长两短,就得罪了汝南袁家一大家子。真若如此,他董卓也没了朝堂基础,就算换个天子,也得不到士大夫承认,只有自己玩泥巴去。 袁绍也不客气,瞠目喝道:“董卓,你倒行逆施,废帝篡逆,真以为我朝中无人么?” “好好好,”董卓一连说三个好字:“连你这种黄口小儿,也敢对着我呼三喝四了么?”他捡起剑来,指着袁绍道:“汝真以为,不敢杀你么?” 袁绍三十出头了,并不年轻,但在满堂白首的朝官中,却属异类。董卓呼他“黄口小儿”,有讽刺的意味,却也说得过去。袁绍一见董卓如此,也抽出随身佩剑:“正想和老贼比比,看谁的宝剑锋利一些。” 臣子不得‘剑履上殿’,这可不光是针对董卓的,袁绍也不例外,他现在抽出佩剑,显然早已有备,不过现在董卓连皇帝都废了,谁还管这些细枝末节?董卓做势欲冲:“来人,给我砍了这个满嘴胡言的黄口小儿。” “太尉不可啊,太尉不可……” 一听董卓要动手,蔡邕比袁绍还激动,连忙跑过去抱住董卓:“袁本初杀不得,杀不得……” 袁本初杀得杀不得,董卓比谁都清楚,否则以他的蛮力,十个蔡邕也拉不住。袁绍轻蔑的看了一眼董卓的做派,收好佩剑,大摇大摆的转身离开。 董卓暴跳如雷,一连两人唱反调,他的满腔豪情耗了个精光。他一把推开蔡邕,咆哮道:“现在,还有人反对么?” 刘毅一直冷眼旁观,一见董卓如此,顿时心头咯噔一声,心道要糟。董卓有嗜杀之名,并不是白来的。他情绪极易失控,一旦上头,就是不管不顾。他现在的样子,明显上头了。心下想着,缓缓朝董卓靠了过去。 董卓话音一落,又一个尚书跳了出来:“我丁管不同意。” 刚才董卓提出废帝时,六个尚书大多反对。刘毅眼尖,这丁管正是跳得最积极的一个之一。只是卢植身强力壮,蔡邕又靠前些,他细胳膊细腿的,到现在才有表现机会。 董卓转过头,眼睛都红了:“你不同意?” 丁管大声道:“正是。贼子,篡逆欺天,我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得逞。” 董卓怒不可遏,一步踏出,挥剑就砍,口中更是狂喝:“丁原在时,我还对你这个老东西有点忌惮。现在老子连他都砍了,还在乎你?” “太尉不可啊。” 蔡邕从后一把抱住董卓,仍是高呼。 刘毅一阵头大,此情此景,董卓情绪失控,是个人都知道退避三舍,蔡邕还去拉架,情商确实堪忧,真不愧是史上有名的老好人。也就这么一愣怔间,董卓一把推开蔡邕,反手一剑朝其胸口扎去。 刘毅大惊失色,好在刚才早已有备,三人又离得近,他脚下用力,人如利矢一般斜斜冲起,身子在半空一仰,一个倒挂金钩,正中董卓臂弯。这里是曲池穴,一旦重击,整个手臂都会失去知觉。只听“哐当”一声,董卓手中长剑跌落尘埃。 “大胆!” “刘毅,你想造反么?” “保护主公。” …… 刘毅贸然出手,出乎众人意料,一大群亲兵和西凉将领涌了上来,将其团团围住。 刘毅将蔡邕扶起了:“蔡尚书,你没事。” 说起来一大堆,其实也就几个呼吸的事。蔡邕被刘毅扶了起来,仍有些有些愣怔,茫然答道:“啊,没,没事,没事。” 牛辅对刘毅怒目而视:“刘毅,你竟做出这等大逆之事。” 董卓跌了个四仰八叉,在众人的搀扶下,哼哼着爬了其来。还没站定,迎面一个笏板猛地砸在他头上,丁管怒斥声再度传来:“奸贼,连你属下都看不下去。倒行逆施,早晚不得好死。” 丁管一介书生,说是手无缚鸡之力毫不为过。若是平时,他十个丁管也难近董卓的身,但现在大厅乱做一团,浑水摸鱼之下,董卓额头被他砸了个正着,当场就起了个青包。董卓已出离愤怒了,一个箭步上前,手中长剑朝前一挥,将喋喋不休的丁管捅了个透心凉,嘴里更是狠狠道:“你想死,老子成全你。” 他骂着,一把将剑拔出,鲜血冲天而起。丁管瞪着眼,带着满脸的不甘仰天栽倒。董卓被鲜血溅了一头一脸。他也不擦,提着血淋淋的长剑,走到刘毅旁边,气极反笑:“刘毅,你小子很好,好得很。” 刘毅心道“完了”,但闭目等死可不是他风格,硬着头皮道:“主公,我……” “刘毅,你还好意思狡辩么?”牛辅一声大喝,落井下石道:“你趁乱行刺主公,其心可诛。” 这个罪名就严重了,真要被牛辅按实了,十个脑袋都不够砍。刘毅身子一抖,跪下来道:“主公,属下恐你误伤蔡尚书,情急之下事急从权,还望明鉴。” 杀了人后,董卓怒气得到宣泄,人也理智了些,慢腾腾地道:“哦,恐我误伤蔡邕。那伤了我就无所谓了?” 生死关头,刘毅头脑更加清醒,他磕了个头,继续解释:“主公于毅有活命大恩,不啻再生父母。但小子和蔡尚书之女蔡琰已有白首之约,尚书也已应允,只待择日纳采。此事本当上禀,然主公近期日理万机,席不暇暖,末将不忍再行纷扰,以至耽搁。” “这么说来,蔡尚书倒成了你丈人了。这倒难怪,他女儿都还没过门,你就这么护着……” 董卓语气中仍是不善,但杀气明显淡了。刘毅松了口气,伏在地上继续道:“是,两害相权取其轻。属下担忧蔡尚书安危,以至冒犯主公,还望责罚。” 董卓半天不说话,刘毅心头忐忑不已,就怕董卓暴起,来上一句:“来人,将这小子拖下去砍了。”过了许久,董卓才道:“起来,你小子倒有些孝心,难得。” “谢主公!” 刘毅长舒一口气,爬了起来,迎面对上了蔡邕怒容满面的脸。 第六十一章 龙潜于渊1 十月一日,董卓废少帝,另立陈留王刘协为帝,史称献帝。少帝虽然被废,但董卓也认识到,他出身并不算好,不得士家大族承认,双方更难尿到一个壶里去。可不论朝堂还是地方,大多被这些人把控。要想控制朝廷,并不是单单控制个皇帝那么简单。为了拉拢士族,董卓开始大肆加封。 十月五日,董卓自领前将军事,封郿候,进位相国。有“入朝不趋,剑履上殿”的特权”。不但大肆册封原西凉将领,连洛阳文官集团,也有封赏,如黄琬兼领司隶校尉,士孙瑞兼仆射等,此外,他还用官爵册封了一大批有影响力的士人。一时间,洛阳名士云集,倒也像模像样。 为拉拢地方士族,董卓听从了蔡邕的建议,对地方世家大族进行封赏,其中有影响力的有,冀州牧,韩馥。豫州刺史,孔伷,兖州刺史,刘岱。济北相,鲍信,河内太守,王匡。南阳太守,张咨。渤海太守,袁绍。陈留太守,张邈。荆州刺史,刘表。河南尹,朱儁。平原相,陈纪…… 让刘毅哭笑不得的是,受封之人,大多不屑一顾。甚而公然骂之者,也是大有人在。甚至连袁绍,也得封渤海太守,如此一来,里面又有几个会看在高官显爵的份上卖他董卓面子,就只有天晓得了。 一时间,各种官爵不要钱的撒出。驿道上,宣旨的驿卒络绎不绝。在一片封赏中,刘毅的奋威校尉终于升了一级,成了奋威将军。这都是虚名,刘毅倒不在意,最重要的事,董卓终于松口,同意刘毅补充兵马。 “……重建飞熊军,允其增至千人……” 李儒宣读完手令后,递给刘毅,脸上挂着天官赐福般的笑容:“刘将军,相国御下甚严,唯你例外。不但对你冒犯之事不予计较,还大度加官进爵。我跟随相国多年,此事还是头一遭,足见他对你的看重。” 吕布归降后,陷阵营就顶了飞熊军,频频护卫董卓出现于大众视野。董卓下这个手令,主要奔着自身安危去的。毕竟,飞熊军才是他一手带出来的,自己的部队,才用得放心。 刘毅将接过手令:“相国大恩,末将谨记在心。” 这都是客套话,眼见刘毅将手令收起了,李儒才轻声道:“相国令你,半年内务必成行,恢复飞熊军神威。以拱卫相国府。” 飞熊军本就有六百人,乃董卓亲兵,在与并州军第一次战斗中担任前锋,几乎被打残。余者近两百人,皆划归刘毅。不过时日尚短,刘毅也没时间整顿,至今士气低迷。 眼见刘毅一脸抑郁,李儒奇道:“怎么,刘将军对封赏不满意?” “非是小子不满,而是心头担忧,怕完成不了相国的任务。” 李儒笑着摆了摆手:“刘将军向有统军之能,何必太谦,徒增笑耳。” 刘毅摇了摇头:“博士误会我了,要打造一支精兵,可不是光训练能成的,战场积累才是重中之重。小子虽略有统兵之能,但也不会狂妄的认为,能将一群未见过血腥的平民打造成精兵。” “不会是平民,”李儒“嘿嘿”一笑:“相国早有吩咐,但有兵源不足,让你在禁卫中挑选,以做补充。” 望着李儒得意的笑容,刘毅心头一寒。董卓控制洛阳后,李儒作为西凉两大谋主之一,平时忙得要死,说是旰食宵衣也毫不为过。而传个手令,随便派个人就行了,何须他专程跑一趟?而追根溯源,恐怕这才是他此来目的。他想着,嘴上也表着态:“是,定不负相国所托。” 得到刘毅肯定答复,李儒点点头:“好,刘将军,以后主公安危,还得多拜托你。我先告辞了。” 送走了李儒,徐晃才凑上来:“妈的个巴子,去禁军挑选?士孙瑞又不是傻子,会乖乖将人集中起来,任我们甄别?” 士孙瑞任职卫尉多年,早将禁军视作禁腐。他是降将,有董卓的命令在上头压着,公然抗令不至于。但阴奉阳违,从中作梗却是难免。看来要完成此任务,和他的龌龊得再添一笔了。刘毅想着,嘴上却笑着道:“这个先不用管,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先补充人。” 听到刘毅宽慰的话,徐晃脸上也露出笑容:“也是,说起来还得感谢将军,这次得了个‘牙门将’,多是沾了你的光。” “牙门将”古已有之,现在的“牙门将”,只是具有一定勇武,且手下有一定数量的士兵,担任防御指挥任务的人,才统称为牙门将。只是后世赵云,王平等人多曾以此衔屡立功勋,才渐为世人熟知。至此,“牙门将”的军职定位也随之改变,渐成为主将下偏将,副将的统称了。 不过,要打造精锐之师,不光士兵要精挑细选,将领,低级军官也是重中之重。否则,命令不能上传下达,平时训练就打了折扣。到了战时,极可能因此贻误军机。低级军官还好说,在现有一众人中挑捡一番,矮子当中拨高个,尚能应付。但在百人将以上级别,真正能用的也就徐晃一人,确实寒碜了些。 正头疼着,徐晃继续加码:“对了兴汉,那个卫仲道要走了,就这两天的事。” 一听说卫仲道,刘毅呻吟一声:“消息准确么?” 废帝风波后,董卓对刘毅重拾信任。但与此同时,卫蔡两家的婚约,也被有心人提起,并在洛阳城中广为传播。为此,蔡邕私下找到刘毅,不但对他的“先斩后奏”表示了不满,还要求刘毅出面澄清此事。这要求带着点“蔡邕”式幼稚,刘毅当然不会按他说的来。一则他对蔡琰本就有想法,其次么,董卓要是知道了,不将他大卸八块才怪。但这样拖着也不是办法,要解决这个死结,还得靠卫仲道。 “是赵绥透露的,他说卫仲道在一次喝酒时说的。所谓酒后吐真言,消息应该不会假。” 他口里的赵绥,就是经常陪卫仲道花天酒地的马脸汉子。这家伙祖父是卫家的门生,官至五品中散大夫,因为是庶出,他也没分到多少家产,成为了洛阳中众多小姓中的一员。和卫仲道的强硬不同,徐晃找到他,根本没费多少劲,这卫公子的酒肉朋友就满口子答应,全力配合。 卫仲道马上就要走了,他要一走,这事就更加麻烦。可要卫仲道心甘情愿的放弃婚姻,怎么看都有些荒谬。刘毅揉着发胀的脑袋,和徐晃一起转进了院内。院子里,任红云正在锻炼,她金鸡独立,右腿如弓般向后翘起,左手则从脖子上绕过去,颤巍巍的捏着一双秀气的足尖。整个身子就像个倒立的长弓。这动作更将她“波涛汹涌”的身姿展露无疑。小姑娘浑然不知,一见刘毅,甜甜地笑道:“老爷好。” 徐晃吞了把口水,别过头小声嘀咕:“不行了,今晚得找个官奴消下火。我说兴汉呐,这小娘子天天在你面前晃,是个人都受不了。我都有点怀疑你了……” 他喋喋不休的正待再说,一见刘毅正呆呆的看着任红云,连忙挥了挥手:“喂,看呆了么?以前没发现嘛……” 刘毅回过神,转过头看着徐晃:“你说,卫仲道死不松口的目的是什么?” “还什么目的,名望和权势呗,”徐晃撇了撇嘴:“蔡尚书~海内鸿儒,娶了他女儿,不但抱得美人归,还受万人敬仰,连身份地位也水涨船高。这样的好事,打着灯笼也找不到。” 刘毅双眼都在发光:“徐兄说得好,若是有桩婚姻,比迎娶蔡琰更好,你说卫仲道会放弃不?” 徐晃呆了呆,继而张大了嘴:“我的刘将军,你别开玩笑了,蔡尚书可是尚书令,名气又大。朝堂中,有几人能比得上他?” 刘毅打了个响指:“这你就别管了,听我安排就成。” 他俩旁若无人的高谈阔论,任红云听了个分明。连忙散了功,跑过来道:“干什么干什么?要对付那个卫仲道么?算上我,哼哼,说起来,奴儿姐姐的死,跟他也脱不了关系。” 第六十二章 龙潜于渊2 金秋十月,秋高气爽。 卫仲道看着道路两侧火红的枫叶,心情却一点也不爽。 他和蔡琰的亲事,是两族多年前就定下来的,几乎算板上钉钉。如今蔡邕一拖再拖,其悔婚意图显而易见。是因为刘毅?那个西凉蛮子!马车在飞驰,道路两侧的曲舍飞快的朝后倒去,他心头的怒意也在翻滚。这蔡邕目光短浅,枉为尚书。刘毅猖狂,也就仗着董卓。董卓一介匹夫,就算得势,也只是暂时的。岂是我家学渊源的河东卫家可比? 如果不是看在蔡琰颇有才气的份上,我卫仲道岂会受这等鸟气,早就一道休书去了。哼哼,等将蔡琰这贱婢娶过来,本公子再和你们算账。他想着,只觉怒火填噟,一拳砸在车窗上,人也一阵猛咳。 “公子,要慢一点么?”前方的驾者道。 卫家公子是个痨病鬼,下人在服侍时也格外小心。一旦主人有个三长两短,他们也得跟着遭殃。 “好,好。慢一点,慢一点。”卫仲道喘息着说道。 洛阳以东,是为驰道。驰道秦时建,宽近三十米,下夯熟土,上铺条石,极是平整。不过,几年前黄巾大乱,朝廷调集中央卫军前去征讨,不论是北路的中郎将卢植,还是下路的皇甫嵩和朱儁,要东出虎牢,走的都是驰道。大军过处,车碾马踏,上面的条石多有折损。而这几年战乱频仍,朝廷也没余钱进行修复,所以驰道上坑坑洼洼,极是难走。 此时已奔出洛阳三十里许,道路两侧的房屋,也由代表小富人家的木楼,变成了平民之家常住的曲舍。这种房屋以土墙铸就,上覆瓦片。多以两室或三室为主,外设一个转间为牲棚。因转间曲折,故称曲舍。不过,因为战乱,附近的平民大多跑光,商旅断绝,驰道上行人也渐稀少。 正奔行间,驾者“吁”了一声,马车停了下来。卫仲道稳住身子:“何故停车?” 驾者道:“前方有辆车卡了轮。” 近三十米的驰道,别说两辆车,七八辆并行都绰绰有余,卫仲道不想管闲事:“卡了轮关你什么事?绕开他们,我们走。” 那侍者迟疑了下:“公子,你还是看看。” 卫仲道有些惊疑不定地撩开车帘,就见有辆马车停在路侧,右边轮子却深陷在路边的沟渠之中,多半是驾者不小心所致。一个健仆正抱着膀子站在路中,正正挡住前方去路。一见卫仲道望来,那健仆道:“公子请了,我家女公子车驾出了点意外,劳烦借你马车脱下坑。” 女公子,是大户人家对自家未出阁女主人的敬称。这豪仆虽说得客气,但大马金刀的往路中一站,实与强征无疑。卫仲道有些恼火,豪奴欺人的事,他也没少干,但真被别人倒过来踩到头上,却怎么也忍不了。 他心头本就有些邪火,此时“腾”的一下点燃,跳下马车道:“知道本公子是谁么?河东卫家卫仲道就是。你这贱奴安敢欺我?” 那健仆面色一变,正待再说。这时,路边的马车内响起一个悦耳的声音:“是河东卫家的人啊,阿大,不得无礼。” 这声音实在太好听了,卫仲道也读过书,但搜肠刮肚,也找不到词来形容。嗯,二叔祖年级大了,爱以遛鸟斗鸡为乐。在他的望楼上,就有个鸟笼,里面养了只黄鹂,这声音和那鸟儿有点像,但没那么尖锐,绵软一些,还带着点软糯的尾音。听起来更是熨贴舒服。 这仙籁之音让卫仲道身子一震,满脸的怒意一下淡了,正色道:“不知女士有何吩咐?” 车厢内的女子叹息一声:“下人鲁莽,以致车舆破损,故想劳烦公子帮上一帮。不知可否。” 这么好听的声音,主人肯定也是个美人。卫仲道色心发作,心头痒得直如猫抓,满腔怒火也化为乌有,只想走过去一探究竟。心下想着,脚下不由自主,走到了那马车旁边:“这车那儿坏了?” 这是辆辎輧车,两侧车绶均是丝织,上有华盖,下覆帷布。在洛阳,豪门多以此类车辆代步。马车的主人道:“车身曲辕断了。” 其实不用她讲,卫仲道也看见了。链接马身和车厢的曲辕已断成两截,多半是在车轮陷进泥坑内一瞬间,震动过剧导致的。卫仲道围着马车走了一圈,装着查看马车的样子,口里却道:“这坑不深,用我的马套上车厢,加上女士的仆人,两者同时用力,定能将车拉出。” 那帷幕做得甚是严实,卫仲道偷瞄了许久,只能看到个窈窕的身影,面容模糊。但只看身型,也能看出对方年龄不大,是个妙龄女子,他只觉嘴唇发干,结结巴巴地道:“但这之前,还得麻烦女士下车一趟,这样拉起来也省力些。” “这样啊,”那少女想了想,似乎老大不乐意:“好。” 一只纤足从帷布中探了出来。这只脚掌甚是小巧,足裹翠绿色丝履。脚尖处,还绣了只毛绒绒的小花,显得甚是俏皮。脚尖探出来一些。又“倏”地缩了回去。那女子有些惶惶:“公子,麻烦你让让。” 这一声叫得楚楚可怜,尤其那“让”字拖着长长的尾音,自带一股柔媚之意。卫仲道感觉嘴巴发干,心都快融化了。连忙退后几步,没口子的应道:“是是是,小子唐突,小子唐突。” “那,我可下来了。” 随着怯怯的声音,一道小巧的身影从倾斜的车厢里探出般个身子,她提着裙裾,纤细的身子折了几折,探出右脚,脚尖在地面上小心翼翼,试了又试。待确定稳当了,那只小巧的脚尖儿才落在地上。旁边健仆一个箭步,冲上前跪伏一旁。少女一只手撑在他背上,缓缓将另一只脚抽了下来。两只脚一落地,她有些雀跃地跳了跳,还拍了拍手,发出“呵”的一声轻叹。好似完成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般。 诱人的嗓音,窈窕的身段,一点点俏皮又恰到好处。等她抬头望向卫仲道时,后者脑袋“嗡”的一声,暗道:“死了死了,天下竟有如此妩媚柔美的女子。” 第六十三章 龙潜于渊3 少女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一根长长的玉簪将垂云髻拢在一起,两缕长发顺着脂粉不施的脸颊垂至腰间。那腰甚是纤细,被一根丝绶轻系着,上面怒峰突出,偏生又有着一张清丽脱俗的脸。 卫仲道往前凑了凑:“女士稍待,我这就去解马辕。” 一股熏香扑面而来,卫仲道深吸了一口。这香味他识得,是大户人家常用的沉香木所制。香味郁馥,和着少女的体香,更让人沉醉。少女如一只受惊的小鹿,轻轻退了一步:“那,有劳公子了。” 那健仆也不说话,只是爬起来,黑着脸横在两人身边。卫仲道恨得牙痒痒,但也无可奈何。只得转过身,对着自家驾者道:“还楞着干嘛,快去将辕木解下来,帮女士拉车。” 驾者有些不愿意:“可是公子,这样就赶不上行程了。”卫仲道一瞪眼:“什么可是不可是的,叫你快去。”见到美人,他肾上腺分泌加速,一时间,竟连咳嗽病都似好了几分。 驾者闻言,只得转过身,将车辕,马套等解下来,然后将马赶过来,套在对方车厢上。那健仆早在旁边等着了,一见准备完毕。和驾者打了个手势,叫了声“起。”一人一马同时用力,马车一个跳动,一下从泥坑里冲了出来。 那少女大喜过望,掂着小巧的脚儿欢呼:“太好了,谢谢卫公子。” 卫仲道瞄了眼她高耸的胸部,眼睛都有些发直:“没什么,不知女士可还有其他吩咐?” “没了,”少女莹白小手搭了个凉棚,朝远方望了望:“我遣了下人去城内换车,应该要不了多长时间。” 过了一会,见卫仲道仍在路边站着,少女甜甜笑道:“卫公子,今天谢谢你了。这儿已没什么事,就不耽搁你了。” 这是变相在送客了。但美人当前,卫仲道岂会就此罢手。他望了望天道:“这儿离洛阳有些距离,一来一去,少不得要费些时间。眼见天色已晚,要是你下人误了时间,难道就在这野外枯等?” 这年头,天下烽烟处处,即使洛阳郊外,也不见得就太平。听卫仲道如此说,那少女俏脸一白,有些惶急地道:“是呀,这可怎么办呀。” 卫仲道心头一喜,顺势道:“女士若不不嫌弃,可乘小子的车回城。” 那少女有些意动:“这,不好。本来今天就很叨扰,要是再耽搁了公子行程。小女子可就罪过了。” 卫仲道忙不迭地道:“不耽搁不耽搁,其实我也没什么要紧事。”他说着,生怕少女反悔:“这样,我自行骑马,女士可用我车,省得不方便。” 少女脸上红了一红,咬了咬红艳艳的嘴唇:“那,好。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公子真是好人。” 她说我是好人?卫仲道心下欢呼,全身暖洋洋的,比吃了人参果还舒坦。一时间,多年的痨病竟似好了大半,他将少女请上车,自己则找到少女的驾乘,翻身骑了。 卫家驾者看了自家主人一眼,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他打了个响鞭,驾着马车,返身朝洛阳城行去。 汉末世家大族,并不是一无是处。相反,他们对子弟要求极为严格。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是他们的必修课。卫仲道身体差,纵马驰骋办不到,但骑马代步自然没问题。考虑到自家公子身体状况,所以驾者走得并不快,但四条腿的,再慢也有个限度。蹄声得得中,和普通人小跑不相上下。走了一会,卫仲道回过头,就见少女的健仆仍跟在后面,一幅安步当车的样子,显然行有余力。他吃了一惊,这少女到底什么来头,竟有这等护卫? 凑近了马车,卫仲道装作不经意地道:“对了,还未请教女士芳名,家住那儿?” 这其实已是极无礼了,贸然问一个陌生女子的名字,尤其未婚女子的姓名,在汉代是不允许的,轻则被打,重则送官。但卫仲道好奇心大作,自认和这少女也是极熟,已有些忍不大住。 少女“啊”了一声,过了半晌,才低声道:“好教公子得知,小女子姓王,小名红云。家父讳避王顺,字子师……” “王子师?”卫仲道吓了一跳:“可是王允王司徒?” 王红云的声音仍是羞答答的:“正是大父。” 天,我见到谁了?卫仲道身子一震,差点从马背上跌落。连忙定了定神,小心翼翼地道:“王司徒素有贤名,小子也是仰慕许久……” 卫仲道撞桃花大运的时候,刘毅也撞了个满头包。 “刘将军,我家将军有恙在身,实在不方便见客。” 卫尉府大门处,司阍恭恭敬敬的朝刘毅行了个礼,说出的话也和前两天一样,分毫不差。 这样拖下去,何时是个头?别说半年内练出一千精兵,恐怕连一千个人头都凑不齐。刘毅一阵火大,从怀里抽出董卓的手令,劈头盖脸地砸在了司阍头上:“你滚进去告诉士孙瑞,就说此乃相国之命,要他务必配合。” 一向软绵绵的刘毅发了火,把司阍吓惨了,他从地上捡起手令,连滚带爬地跑了回去。过了半晌,又从府里施施然地走了出来:“我家将军说了,既是相国之命,自当遵从。刘将军可自行在禁军内挑选,但凡有意跟随将军者,跟卫尉府报个备就成,我家将军绝不阻拦。” 看着司阍一本正经的脸,刘毅真想一拳打他个满脸开花。什么叫自行在禁军内挑选?他士孙瑞在禁军内经营多年,自己凭什么和他争?再说了,老子连个名册都没有,怎么选人? 刘毅想着,心中如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但泄气归泄气,他还真不好就此大闹卫尉府。这样解决不了问题不说,还会让董卓低看自己。 碰了个软钉子,刘毅只得怏怏回府,没走几步,就见一群军官模样的人从卫尉府侧门钻了出来,一路有说有笑,好似过节一般。 这些人都着禁军装束,约有十几个人。依着铠甲品级,都伯,百人将,军司马都有,但都以中低层将领居多。他现在正想着在禁军中抓丁,脚步有意慢了下来,也想一探究竟,这群人缘何如此高兴。 第六十四章 龙潜于渊4 那群人说得很大声,走得近了,谈话内容也听了个分明。有个大嗓门道:“司马大哥,卫尉向以铁面治军着称,咱们禁军告假也是最难的。没想到,这次批了我三天休沐之期,真是赚大发了。” 这大嗓门的声音很熟,刘毅一时间,也不记得在哪儿听过。那个“司马大哥”官职大些,得到的内幕也多了些,压低声音道:“小声点,据小道消息说,士将军在和相国置气。才让我们钻了空子。” 那个大嗓门撇了撇嘴:“投了就投了,现在置气有什么用,早几天就该带我们奋力一搏,大不了一死呗,反正我是不怕的……” 其余诸人尽皆叹气,那个“司马大哥”打了大嗓门一下:“不说话要死啊你。走走走,这些上层的事,我们也管不了,还是少说为妙。” 等他们走过了,刘毅才追上去,顺手抓住那大嗓门道:“这位兄弟请了。” 那大嗓门大不耐烦:“我说兄弟,现在洛阳也不太平,你要告假就快点。再磨蹭的话,保不准战事一起,上面的就变卦了,到时候哭都没地去。” 刘毅今天只着武将常服,并无代表身份的其他标志。看来,这人将他看成禁军中一员了。 两人打了个照面,同时惊叫道:“是你?” 大嗓门忙不迭的下跪行礼:“小将张梁,见过刘将军。卫护活命之恩,小将没齿不忘。” 这个大嗓门不是别人,正是朱雀门外,扬言要死战到底的小将。 朱雀门一战,连士孙瑞都降了,张梁仅一百人将,手下也仅十余残兵,就算再有脾气,也只是扬汤止沸。不但于局势毫无影响,反而会搭上自己一命。刘毅也是动了恻隐之心,故而只将他打昏。否则董卓一声令下,十个张梁都不够杀。他也不是傻子,事后回想,自然也清楚是刘毅救了他一命。 在西凉这几年,刘毅枕戈待旦,连睡梦中都是号角声。至于假期,那是想都不用想,带病上阵,出征也是常有的事。这中央军就是福利好些,军官都还有假,还能休沐。刘毅心下~腹诽,扶起张梁道:“这么多人告假,干什么去?” 张梁恭恭敬敬的再行一礼:“回将军话。虎贲将军王越自明日起,将在鸿都学馆公开讲学。据说,届时枪术宗师童渊也会捧场。两人技击之术冠绝天下,我们也是为了去看看。” 刘毅听得一头雾水、虎贲将军王越?枪术宗师童渊?他依着可怜的三国知识,搜肠刮肚了一番,毫无印象。一见刘毅发呆,张梁小心翼翼望着他:“将军,这俩人你都不知道么?可是大大的有名……” 他瞠目结舌的样子,好像刘毅不知道这俩人,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一般。刘毅也不想多做解释,见他讲得起兴,连忙打断张梁,随意聊了几句就告辞离去。临别时,张梁还恋恋不舍,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但见刘毅兴致不高,也只得作罢。 是夜,徐晃传来消息,说卫仲道已入彀中。对此刘毅毫不意外,任红云可是李侍仪精心挑选,魔鬼训练,演员中的战斗机。配上其祸水级容颜,卫仲道遇见她,魂不被勾走就算万幸。向传信亲兵叮嘱了一番,他就睡下了,但满脑子想的,仍是补充兵源的事。 不能再拖下去了。既然鸿都学馆有聚会,他决定去看一看,这么多低级军官聚在一起,看能不能诓几个人来。呸,不是诓,老子也是有军令的,只是士孙瑞不配合而已。他想着,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东汉官学,分为中央和地方两种,其中,中央办的官学又分两种,一是太学性质的太学。还有一种,就是特殊性质的学校。 太学是传授知识,专门研究学问的高等学府,是真正意义的大学。更有专门为皇室子弟和外戚权贵设立的宫邸学校,跟后世的贵族学校有些类似。于是,专门以文学,艺术见长而设立的鸿都门学就应运而生。 鸿都门学创设于东汉灵帝时,因校址设在洛阳鸿都门而得名。和儒学为主的官学不同,鸿都门学侧重的是辞赋、小说、绘画、书法等文学、艺术专长。而此时的技击之术,统称“武艺”,也在鸿都门学囊括之中。 鸿都门学建在朔平门和夏门之间,这里紧临北宫,西临濯龙苑,风景秀丽。但离南面官员府邸却有些远。刘毅一大早就起来了,赶到鸿都学宫时,这里已是人山人海,比菜市场还吵。 这几年烽烟滚滚。上至朝廷,下至地方,到处都是刀光剑影。朝堂上你争我夺,地方上豪强拥兵自重,黄巾余孽未清。甚至各地豪强之间,也经常为争地盘你死我活。整个汉室江山乱成了一锅粥。如此背景下,平时不大受待见的技击之术,自然格外受人重视。 王越的讲学就在鸿都门学内的一间大殿内举行。这是一间圆形主殿,上摆长几,为讲坛。刘毅走进去时,长几上已摆好了茶器以助谈锋,其上水汽袅袅。下方则铺满了筵席。这些筵席呈一个半圆形,将中间讲坛围了一圈。现在到处是人,刘毅粗略一扫,整个大殿占地将近两亩,甚是宽大。所以人虽然多,找个位置却不难。 而筵席中间,则放了好几架落兵台,上面兵器应有尽有。值得一提的事,这些兵器皆为木制,显然专为训练及教学用。 前来参加听讲的,除了身着学子长袍的的鸿都学门生外,还有就是驻扎在洛阳的军队将领了。两方人马各居左右,倒也泾渭分明。在一大群军汉中,西凉系将领高跽前列,把好位置全占了。而禁军将领则如受气的小媳妇一般,全部撵到了后方。刘毅粗略一扫,就见西凉系高级将领来了好些个,不但牛辅,郭汜、徐荣等在第一排,连张辽和高顺也赫然在列。遗憾的事,没看见吕布。 第六十五章 龙潜于渊5 吕布带队来投后,被董卓倚为左膀右臂,天天不离其左右。所以就算想来,怕也分身乏术。刘毅见牛辅、郭汜之流在第一排,本不想去招惹,但徐荣眼尖,看见他后一个劲的招手。他只得走过去,徐荣老远都在打招呼:“刘将军,这边,来这边坐。” 一走进徐荣,后者就开始抱怨:“这几日天天去请你,都没见到人,本以为不会来了。幸好幸好。王,童两位博士(注1)在技击之道上各有所长,要是错过,就太可惜了。” 这两天刘毅天天蹲士孙瑞去了,徐荣能见到他才怪。刘毅有些内疚,自己平时不以为意,也没怎么关注过徐荣,倒有些愧对他的热情了。想到这里,他拒绝的话也不好再说,只得挨着徐荣坐下了。 才一坐下,牛辅就开启了嘲讽模式:“刘将军最近可是春风得意啊,主公连飞熊军都着你重建了。” 他语气中酸溜溜的,却不无嫉妒。这牛辅真像个长舌妇,除了溜须拍马,其实一无所长。刘毅心头有些恼火,硬邦邦的顶回去道:“承蒙主公看得起,就不劳牛将军费心了。” 牛辅大怒,正待再说。这时一声馨响,大殿的侧门一下打开。四周本来闹哄哄的,顿时鸦雀无声。一大群人从里面鱼贯而出,当先一人极是健硕,他随意地套着件灰色深衣,赤着双足,全身肌肉虬结。显得甚是干练。他的右边,跟着一个长须老者,这老者白衣、白巾、短衣大袑,全身上下别无他物,朴素得要命。在一众大袖飘飘的博士中,两人都是偏简约风格。极为扎眼。 一路行来,两人旁若无人的谈笑风生,身后还跟着一个约二十许的青年。这青年身高八尺有余,和刘毅差相仿佛。但剑眉星目,皮肤白皙。清俊得连刘毅都有些嫉妒。一众博士亦步亦趋的跟在三人身后,极是恭敬。 开场也没什么新意,照例是鸿都门祭酒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不外乎“勤学技艺,以报家国”之类的套话。他在上头说得慷慨激昂,但下面死气沉沉,沉闷得差点打瞌睡。好在这祭酒也是识趣,只说了不到一刻钟就完了:“接下来,恭请王博士为大家讲解剑击之术。” 那个身着灰色深衣的壮汉上前,先向众人行了一礼,众人还礼。礼毕,他就滔滔不绝的讲了起来:“何谓剑术?持短入长,倏忽纵横之术也。当示之以虚,开之以利,后之以发,先之以至……” 这王越确实很有才学,对剑术的见解十分独到,下方众人听得津津有味,但刘毅却有些听不进去。倒不是他对王越不恭敬,而是后者讲的东西,在几千年的后世,早就被整理成册,系统化过了。他前世是个兵王,这些东西肯定有所涉猎。而且精益求精,多是绝杀之术。有些甚至比王越讲的还要简单高效得多。 他脑子里想的,是如何诓几个人来,去补充飞熊军。心有所想,难免精力不集中。筵席光滑平整,但刘毅却坐立难安。四周静悄悄的,众人都聚精会神的听着,他一个人如坐针毡,又在第一排,自然十分扎眼。 此时又是一声磬响,王越第一段已讲到尾声:“……故剑者,乃百兵之首,马步皆宜也。” 刘毅撇了撇嘴,剑是百兵之首没错,因为历史上,最早出现的兵器就是剑。而刀枪戟等利器,都是在剑的基础上演化而来的。但若说马步皆宜,刘毅不敢苟同。若是步下,剑仗着小巧灵活,还能和其他武器周旋一二,真若到了战场上,一般都是大规模结阵冲锋。剑的灵活性几乎没用,但其力度,长度的劣势就会无限放大。根本不能和枪和刀等其他长武器相比,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就是这么来的。 “这位将军,不知你有何高见?” 王越浸淫剑道几十年,一身剑术出神入化。平时出门在外,众人都对他恭恭敬敬,尊称一声“王将军,王博士”。他的脾气也如姜桂之性,老而弥辣,能用手中剑说服对方的,决计不做口舌之争。刘毅全程都在划水,王越心头早有不满,而此时不屑的表情,更是分毫不差的落入他眼中。 刘毅正朝后面张望,一时也没注意。徐荣拉了他好几下才回过神:“啊,什么事?” 王越更是不满,耐住心头火气道:“不知将军贵姓?” 刘毅转头一望,就见王越正盯着自己。他一怔,顿时反应过来。随即站起,双手合拢于胸前,行了个揖手礼道:“学生刘毅,见过博士。” 在别人课堂上走神,是极不礼貌的行为,刘毅姿态放得很低。王越见了,嘴上仍是淡淡地道:“是刘将军啊,刘将军少年英雄,平羌,战吕,搅动朝堂风云,那一桩不是威名赫赫,难怪对讲学不屑一顾了。” 刘毅又行一礼:“非是不屑,而是小子心有他事,故而心神不宁。” 王越“哦”了一声:“这么说来,刘将军仍是觉得我剑术不入你法眼了。否则,怎么会走神呢。” 他一再相逼,刘毅心头也是些火了,忍不住道:“博士所说,句句精辟入理。但有的地方,的确有待商榷。” “有待商榷啊。好,这才痛快。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剑道剑道,打了才知道。我们也不要如酸儒一般,做口舌之争。”王越拍了拍手,指着下方的一个门生道:“史阿,你用手中剑,领教下刘将军绝学。” 一个身着青袍的学子站了起来:“遵师令。”他越众而出,走到场中落兵台边,顺手抽了把木制长剑,身子前倾,对着刘毅做了个揖首大礼:“鸿都学门史阿,请刘将军赐教。” 这史阿在鸿都学门中甚有声望,他话声一落,一众学子沸腾了。加油喝彩之色不绝于耳。徐荣面带忧色,轻声道:“刘将军,这史阿是王越首席弟子。一身剑术已尽得真传,大有青出于蓝之势,你小心些。” 躲不过了,王越让史阿出场,明摆着是想借切磋之名立威。刘毅对当垫脚石没兴趣,决定放手一搏,他走出去,从落兵台上抽了把长枪,掂了掂,感觉枪柄太长。比了比,右掌竖掌成刀,一声轻喝,一个斩刀,只听“啪”的一声,枪杆应声而折。 这些兵器都是铁木制成,极是坚硬,刘毅这一手刀干净利落。徐荣带头鼓掌,西凉军方也响起一阵掌声。刘毅倒没有卖弄的意思,而是嫌枪杆太长,才折了一截。他杵着枪杆比了比,左手抓住枪把,右手握住枪根,抖了个花。 第六十六章 龙潜于渊6 枪术在中国源远流长,很早就有记载,最早应该是矛。后来才渐渐演化,有了戟和槊等。真正介绍枪术的书,应该是《隋书·经籍志》所载《马槊谱》,追溯起来,才是中国第一本系统介绍枪术的书。唐代以后,枪术渐成流派,渐渐和长矛区分开来,到了宋明之时,才渐渐发展,百家争鸣,枪术在这个阶段,理论和技术都有明显的提高,各家枪法,相竞争艳。何良臣《阵纪》说:"马家枪、沙家竿子、李家短枪,各有其妙,长短能兼用,虚实尽其锐,进不可挡,速不能及,而天下称无敌者,惟杨氏梨花枪法也。"由此可见流派之多。 汉末之时,枪术虽未如后世一般着书成册,以成系统之法,其实已日臻成熟。着名的蜀汉五虎将,赵云,马超是用枪高手,若真要较真,张飞的蛇矛也属枪。至于名震天下的吕布,其画戟虽然和后世的枪有区别,但也应归于枪类。由此可见,当时的主流兵器,长枪应有一席。 剑为百兵之首,枪被称为百兵之王,五尺五寸为步下枪,七尺为花枪,八尺二寸中平枪,一丈二尺为大枪,一丈六尺为大杆,一丈八尺就是长矛了。 但现在,步下枪并未如后世一般成型。将领用枪,多是指马上枪。刘毅挑挑拣拣,甚至不惜折断枪杆,就是为了挑一杆五尺许的步下枪,和史阿争雄。 “好!” 刘毅只摆了个起手式,但他身经百战,只一起手就极具气势,显然不是花架子。讲坛上,有人忍不住叫了声。刘毅抬头一看,就见那清俊青年正目光炯炯地望着自己,喝彩声正是他发出的。他的身前,坐着那白衣大袑的老者,后者眼神中也大是惊疑。刘毅心头一动,今天来鸿都门演讲的,除了王越就是童渊。这老者定是童渊无疑了。他是枪术宗师,见自己用枪对付史阿,有此反应也正常,只是那青年又是谁? 刘毅还礼:“西凉刘毅,请指教。” 刘毅的枪反握着,枪尖拖地,但细看的话,枪尖并没有碰到地上,却有一股气旋凝于枪尖,卷得地面的微尘扬起。往那里一站,更有一股岳峙渊渟的气质油然而生。这是一种千锤百炼的气势,经过无数血火才锻炼得出。史阿脸上的轻松神色一下淡了,他将长剑缓缓提到了胸前。 两人对峙良久。 史阿有些不耐烦。步下战,剑是当之无愧的王者,他以前和人捉对厮杀,也多是剑手。就算有枪术宗师之称的童渊,那也只是强于马上,若是步下对决,史那都有信心让对方饮恨。 这人用长枪对敌,是哗众取宠,还是确有真才实学,他决定不再枯等。 史阿想着,举着剑朝左跨了一步,他原本是侧着身子的,此时身体更侧了些,看着就像横行的螃蟹,更有些下盘不稳的样子。不明就里的人,肯定认为是个机会。但刘毅知道,这根本是个陷阱。这是史阿在试探,在蓄力。他若真忍不住出手,史阿的右脚会交错着踏上,借着身体的重量,手中剑直逼中宫。 中宫,是要害,也是两者距离最短的。 一寸短,一寸险,正是如此。 刘毅想着,左脚用力,脚尖轻点地面,右脚前移。身子不退反进,向前半个身位。他右手半握住枪杆,枪尖斜斜上撩,对着史阿。 这是干什么? 史阿吃了一惊,武者的直觉,让他觉得有些不妙。如果他现在直抢中路,无疑是往枪尖上撞了。但现在犹如箭在弦上,如果不发,势必更要落入下风。而且,他也有信心凭借剑的灵动,躲开长枪的阻截。 “喝哈!” 史阿一声大吼,人如一头豹子般窜出,而几乎同时,刘毅长枪一抖,象有一条毒蛇从地面猛扑而起。 大殿内发出一阵惊呼。 史那只觉肩头一阵剧痛,他败了。 在刚才他决定出剑时,就已经预料到了结果。刘毅长枪以逸待劳,一步抢下,枪尖直指史那肩头,史那冲上,倒似将自己送到枪头上一般。 铁木制的枪头很硬,和真的几无区别,如果再下面一点,他的肩头就废了。史那知道对手留情了,他有些震惊地看着搁在肩头上的长枪:“好枪法!” 四周欢声雷动。 不但是西凉军,连禁军也喝起彩来。军中崇尚~勇者,不关乎派别。再说了,刘毅好歹也是军队将领一员,从广义来说,也是自己人,支持他没毛病。 王越也有些吃惊,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刘毅和史阿看起来一招决胜负,但其实已交手了无数回合,无论气势,心理以及招数反制。刘毅明显胜史阿一筹。他忍不住多看了刘毅几眼。这家伙才多大,竟隐有宗师风范? 不过输了就输了,他倒也磊落:“刘将军确实厉害,小徒不及。” 这时早有两个学子扶史阿疗伤去了,刘毅将长枪重新插回落兵台:“王博士过誉,小子也只是取了些巧。史兄真若静下心来,小子不是对手。” 一个人的面子,是靠实力获得的,而不是别人赐予。这句话用在此处,更是恰当。刘毅凭手中长枪,获得了王越的尊重,但他胜而不骄,更让王越好感大增。他点了点头:“刘将军过谦,有空咱们多多交流。” 他是公认的剑术宗师,这句话虽有客气的成分在内,但能让一个宗师和其“交流”,这本身就是一种肯定,许多人看向刘毅的眼色都变了。 现场演练,本来也是教学的一部分,就算没刘毅和史阿的这场比试。估计王越仍会安排其他人上场。所以这场打斗虽算波折,但影响不大。中途小憩后,童渊上场,他先看了刘毅一眼,然后清了清嗓子,讲了起来:“何谓枪术?虚虚实实,实实虚虚,用兵之长,攻其所短,此为兵法共通之处也……” 吃了刚才的亏,刘毅就算是装,也得摆出诚心受教的样子。他本来抱着姑且听之的态度,但只一小会,就大吃一惊。这童渊的枪术,多讲的用兵之道,更侧重于兵法。如果说王越的剑术侧重于实战,是一人敌。那童渊的枪法,却根本不能理解为单纯的枪法,而是兵法,是百人敌,万人敌了。 一声磬响,童渊的演讲告一段落,全场鸦雀无声。不光是鸿都门学子,就算是桀骜不驯的西凉系诸将,也为童渊的演讲所心折。可总有散伤丑害,不合时宜的响起:“这是枪法么?多是些老调重弹的东西,军中谁不知晓。嘿,尽是些空话大话,让人虚度光阴。” 第六十七章 龙潜于渊7 那是牛辅,看他一副摇头晃脑的样子,不清楚的,还真以为这家伙有多厉害。但刘毅清楚,牛辅爱出风头,争风吃醋的毛病又犯了。 被人当面反驳,童渊面色一变,但他养气功夫却是极好,马上不动声色地道:“敢问将军贵姓?” 牛辅等的就是这句话,连忙一挺胸腹:“西凉虎威中郎将牛辅是也。” “是牛将军啊,也好。既然将军认为老夫空乏大论,我也不多做理论,就如刚才一番,互相切磋以证是非可否?” 牛辅道:“夸夸其谈之辈,本将军何惧之有?” 刘毅惊艳一枪,令史阿心服而退。真正能看懂里面门道的“内行”,整个大殿也就寥寥几人,遗憾的是,牛辅不在其中。在他看来,这所谓的宗师,也是个花架子。其实不堪一击。而童渊以枪法引申出来的兵法学,说得很是隐晦。经他云山雾罩的一扯,牛辅早昏了头,认为童渊也不过是一个夸夸其谈的江湖骗子罢了。 这样刷声望的机会,刘毅可以,他牛辅岂会让他专美于前? 童渊点了点头,对身后俊朗青年道:“子龙,你且去领教一下牛将军高招。” “子龙?” 童渊说得不是很大声,刘毅还以为误听了。只见那俊朗青年下得场来,略微看了看,抽了根大枪出来,顺手挽了个花:“常山赵子龙,请牛将军赐教。” 真是赵云啊? 刘毅心中一阵激动。 三国历史中,若评选一个最受欢迎将领,非赵云赵子龙莫属。他身上的标签太多了,忠义、儒雅、重情、智勇双全……,经过后世的美化,似乎所有赞美的词用在他身上,都是恰如其分。 他心神恍惚,以至于牛辅被赵云一个回合将兵器扫脱都没注意。赵云打败了牛辅,却不下场,抱着长枪,对着刘毅遥遥一礼:“常山赵子龙,恳请刘将军不吝赐教。” “常山赵子龙,恳请刘将军不吝赐教。” 见刘毅哑了一般,赵云提高嗓音,再次重复了一遍。 刘毅回过神来,缓缓站起。赵云一生身经百战,几无败绩,一杆长枪出神入化,一直被世人称道。甚至有人说,若赵云对上吕布,孰胜孰败也未可知。只是时也命也,直到吕布做了千秋雄鬼,两人始终缘悭一面。刘毅也很好奇,这个在中国历史上被神化了的将领,到底如何。而现在,牛辅干净利落的输了比试,西凉军这么多将领盯着,他也做不得缩头乌龟。所以于公于私,赵云的挑战都推脱不得。 刘毅走到落兵台旁,看了看,将刚才对敌用的五尺五寸步下枪抽了出来,倒提长枪,伸手做了个姿势:“赵将军,请。” 赵云一怔,他虽有报效社稷之意,但一直是个白身。也不知刘毅发的什么疯,竟称他“赵将军”,不过他胸有郁垒,不吐不快,也不想和刘毅闲扯,喝道:“那你小心了。”说罢挺枪就刺。 枪术以拦、拿、扎为主,此外还有点、崩、挑、拨、缠、舞花等法。但不管是枪还是矛,亦或是戟,最得力和顺手的一击,应该是扎。扎枪平正迅速,直出直入,力达枪尖,做到枪扎一线,出枪似潜龙出水,收枪如猛虎入洞。至于拦和拿,则属于防守和起势。而其他手法,有用是有用,但威力终究打了折扣。 长枪势若奔雷,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直取刘毅面门。刘毅脚下一错,身子在原地几乎转了个九十度,险之又险的避开了。硕大的枪尖擦着他胸口“呼”的一声刺在了空处。 这一下变起仓促,赵云占了偷袭之利,但仍被刘毅闪开,这等身手,已不局限于一招一式,而是出自于身体本能。赵云情不自禁,道了声:“好身手。” 眼见枪尖走空,他也随之变招,左脚一点地面,身子略微一仰,右手一拉。枪杆如一条灵活的游龙,倏地向后一缩,叫了声:“中。”整个身子犹如一根绷紧的弹簧,猛的一抖,枪尖如毒龙吐信,又是猛的一下刺出。 刘毅吃了一惊,这赵云的枪好快。连忙一矮身,同时举枪一挡,只听“啪”的一声响,刘毅的枪杆架住了赵云的枪头,身子不由自主,朝后倒去。 赵云手中的长枪,可不像刘毅一样,仅为五尺五寸的步下枪。现在的枪术,多指马上枪。而他手中拿的,是一丈二尺的大枪,是在落兵台上,现今找到最短的长枪。这样的长度,是刘毅手中枪长度的两倍有余。 一寸长,一寸强。就是这个道理。 如今赵云占了先手,自然要将优势尽力扩大化。 枪尖和枪杆相交,刘毅身子朝后倒去。但反弹之力也大,枪头如砸在一块磐石上边,依着惯性往上跳了跳。震得赵云虎口也是一热,他手腕抖了抖,压住长枪,顺势朝下砸去。 刘毅身子一滚,枪杆带着风声,砸在空处。大殿内的地板实木铺就,因日久踩踏,细密得堪比生铁。此时木屑纷飞,竟是脆如薄纸。 “嗡——” 长枪一阵抖动,巨大的反弹力让枪杆跟着一阵乱颤,震得赵云身子都有些发麻。他深吸口气,依托身子稳住枪势,右手握住枪杆,左脚猛的向前一踏,长枪得势不饶人,照准刘毅身子,又是一枪扎去。 十几个回合后,刘毅仍是狼狈不堪,可赵云的心头,却浮起一丝焦虑。 一寸长,一寸强。是没错。 但凡事有利有弊。枪杆长,回枪和变招花的力气就大,代表他每一次攻击,要付出的力道就是对手的几倍。所以他的快枪看似迅猛无比,却如狂风骤雨不久朝,只要稍微露出破绽,就是败势。 此时刘毅一个翻滚,又让开了赵云一枪,他一个翻身,趁着赵云旧力已尽,新力未生之际,左手一把抓过枪杆,猛的一拉,整个人竟如一条蛇般,循着枪杆朝赵云扑去。而他右手长枪反转,枪尖如毒蛇吐信,扎向赵云肩头。 第六十八章 龙潜于渊8 赵云的枪太快了,如大浪拍礁,一浪高过一浪,压得刘毅几欲窒息。赵云心下不安,他何尝不是。要应付这等快枪,花费的精力太大了,一个不好,就是筋断骨折的下场。眼见赵云攻势稍缓,他就顺势贴了上去。 他的长枪为五尺五寸,五尺五寸的步下枪,就算遇见刀剑之类的短兵器都能一搏,应付大枪自不在话下。真若近身缠斗,赵云优势尽丧,攻势自破。 一寸短,一寸险。也不是说着玩的。 赵云眼中的惊慌之色一闪而逝,他猛地弃枪,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枪杆,枪尖在他肩头三寸处被抓住了。刘毅一枪之力甚大,赵云身不由己,被推着朝后急退。只听“砰”的一声巨响,赵云背部重重撞在落兵台上,这木架禁不住如此大力,“哗啦”一声朝后倒去,上面的兵器也四散而落。两人同时借力蹿起,赵云出拳,刘毅出掌,又同时击中对方肩头。只听“噗”“噗”两声,两人同时倒飞而出,砸进人群中。 人群顿时一阵大乱。 刘毅猛的跃起,眼见赵云在人群中挣扎起身。正欲作势再扑,突听一声大喝:“住手。”声音是童渊发出的:“刘将军果然好身手,在枪之一道上,老夫亦是佩服。我徒不如。” 说话的时候,赵云重新拣起地上的大枪:“师傅,弟子尚能再战。” 童渊摇了摇头:“痴儿,你占偷袭之利,反被人夺了先手。现在连兵器都丢了,还不承认?” 眼见赵云气鼓鼓的,刘毅连忙道:“赵贤弟的枪术,实是远超侪辈,小子也是占了步下之利,才堪堪打个平手。真若马战,恐已落败多时。” 这是大实话,赵云的枪实在太快,角度也刁钻,马战闪避不如步下灵活,能避开他长枪的,还真少之又少。 听刘毅如此说,赵云反有些不好意思:“这个,刘将军。实在抱歉。刚才小弟求胜心切,多有冒犯。” 正待和赵云再拉点家常,这时有个惊喜的声音道:“刘将军,你真是太厉害了。真的没想到,实在精彩。” 刘毅定睛一看,正是张梁。他笑了:“是你啊,也只是寻常切磋而已,当不得真。” 张梁迎上来,满脸激动,没口子地道:“不不不,是真的。真是厉害,真的好厉害……” 刘毅见他满脸通红,连说话也不利索了,心下也是一暖:“对了,你刚才在哪儿?怎么没看见你。” 本来只是顺口一提,但话一出口,刘毅就后悔了。张梁的面色也沉了下来,他朝后方望了望:“我和兄弟们一起来的,前面实在太挤。” 前面不是挤,是被人将位置占光了。刘毅心头一动,顺着张梁的眼神朝后望去。就见一大群人正站在外围,眼巴巴的朝里面张望。他粗略扫了扫,这群人都有些面熟,正是昨天他遇见的那群低级军官。 他心头一动:“对了,张将军。可否带我和他们认识一下?” 张梁连连摆手:“将军,你别羞死我了。我就一小小的百人将,怎么敢称将军。小子表字子付,叫我子付即可。将军大名,可是传尽洛阳。你要见他们,自是求之不得。” 刘毅也不客气:“好,烦请子付领路。” 此时已演讲完毕,剩余时间就是学子间互相切磋了。赵云被童渊重新喊回了台上。现场秩序早不复先前,闹哄哄的。刘毅看了看四周,暗自摇头,学子间的比试仍以剑术为主,而且软绵绵的,大多也是花拳绣腿。鸿都门学毕竟以书法,绘画等文艺为长,要想技击一道有所建树,不是抱一两次佛脚能成的。 张梁带着刘毅,穿过闹哄哄的人群,朝外围走去。那十几个人迎了上来。张梁老远都在喊:“司马大哥,快来,我将刘将军带来了。” 走得近了,那个“司马大哥”拍了拍衣袖,环掌于胸,当先一个揖手:“刘中候在上,河内司马朗有礼了。” 他身材高大,谈吐文雅,连行的礼也是一丝不苟。要不是罩着个代表禁军司马的软甲。刘毅都快将他当成这些学子中的一员了。他连忙还了一礼:“司马兄!” 张梁在一旁介绍道:“刘将军,司马大哥是北宫南门司马,我们这群人都归他管。” 双方又是一阵寒暄,眼见差不多了,刘毅径直道:“司马兄,今天找你,是有个不情之请。” 司马朗笑了笑道:“刘将军之意,我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可是来挖我墙脚的?” 刘毅一楞,有些目瞪口呆地道:“司马兄连这都能猜到?” 司马朗仍是微微一笑,老神在在地道:“其实也不难猜。董卓控制朝堂后,卫尉虽降,但禁军的建制仍在。对于董卓来说,其潜在隐患依然,最好的办法,不外乎肢解分散。而朝中早有传闻,董卓要重建飞熊军,已任你为主将。两相结合,你这不情之请,答案呼之欲出。” 他分析得鞭辟入里,刘毅叹道:“司马兄心细如发,毅心悦诚服,佩服。”顿了顿,他小心翼翼地道:“不知,你意下如何?” 司马朗扔是微笑:“局势如此,董卓早晚要吞了禁军,与其便宜别人,还不如跟了刘将军你。放心,你若需要,我会安排张梁他们来报道的。” 刘毅却听出了弦外之音:“司马兄,你呢?” 司马朗脸上的笑意一下淡了,他看着远方。四周仍是一片嘈杂,但他脸上一片落寞,与周遭更是格格不入,他幽幽一叹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刘将军。” 是因为董卓。董卓已升任相国,按理说,朝堂上下,都应以“相国”敬称,至少,叫一声董公,那也显亲切。但司马朗一口一个“董卓”,显得极为无礼。他对董卓的恶感,是个人都能感受出来。不过刘毅也能理解,董卓废帝后,在士族中的声望降到最低,尽管用高官厚爵拉拢了一批人,但朝堂上虚以委蛇者大有人在,地方上也是骂声一片。司马氏河内望族,自不能免俗。 知道劝说无用,刘毅也叹了口气:“如此,麻烦司马兄了。” 拒绝了刘毅,司马朗似乎有些过意不去,他想了想道:“天道有缺,无暇必毁。刘将军也必须伤怀。将来的事,谁又说得清?” 刘毅一阵茫然,司马朗虽没明说,但其意不难理解。他是在暗示董卓倒行逆施,早晚要自取灭亡。可自己又能怎么办?这左右逢源处理不好,就是个左右为难。 第六十九章 老奸巨猾1 任红云将一头如云般的青丝绾起,盘好了,用根玉簪固定住,再小心翼翼地插上步摇。刘毅像个木桩一般在旁站着,又帮不上忙。望着面前的如云青丝,他却眉头大皱:“梳个头都这么麻烦,都快半个时辰了。” “司徒是朝廷三公之一,她的女儿怎么可能寒碜?不但这一言一行,身上的一丝一缕都是有讲究的。”任红云回答着,她将头发盘好了,还晃了晃,步摇儿轻颤,确定无碍后,又从妆台上抽出根漆笔描着眉:“而卫仲道世家公子,对衣食住行很是挑剔,稍不注意就要露出马脚的。” 似乎觉得对刘毅冷淡了些,任红云转过头,歉意一笑道:“老爷你也别急,按道理,司徒女儿梳妆,有两个侍候的丫头帮衬着,现在就我一人,当然慢了些。” 听她这样说,刘毅反觉得不好意思:“唉,都是为了我,倒是苦了你了。” 任红云描笔的手停了:“老爷说什么话,能为你分忧,奴婢求之不得。再说了,这卫仲道可是间接害了奴儿姐姐,我可不想就这么轻饶了他。” 她前面还语气平和,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刘毅心头一寒,这被女人记恨,尤其是漂亮女人记恨,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心下不免为卫仲道默哀三分钟。 盘好了头,化好了妆,任红云抓起搁在一旁的绕襟深衣,开始穿衣。汉服特点是宽衣大袖。看起来长袖飘飘,十分养眼,可穿起来就很麻烦。至少刘毅是这么认为的。看着任红云像裹粽子一般,一层层的将曼妙的身姿缠起来。他一阵口干舌燥,连忙转过头。 这任红云真是个妖精,尽管里面穿着小衣,但经深衣这么一缠,惊心动魄的身材展露无疑。刘毅大感吃不消。 任红云“噗嗤”一笑,娇声道:“老爷,帮我将背后的缚带拉上,递给我一下。” “好,”刘毅转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如雪的玉肌,圆润的肩头,优美的弧线下探,是差可一握的纤腰。他默念着“非礼勿视。”费了老大的劲,才将大带缚上,结结巴巴地道:“好,好了么?” 任红云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眨了眨眼道:“好啦,现在用不着你了。” 刘毅松了口气,心头开始盘算着。以后是不是该给任红云请个丫鬟了,否则如此下去,早晚会被这小妮子折腾出毛病。 他心头暗自苦笑,这丫头其实也是个仆人,怎么自己在她面前,反而有种自惭形秽之感。看来,这就是所谓的天生丽质难自弃了。 他转着念头的时候,任红云在一旁穿好了外衣:“老爷,不过有个事,恐怕还得麻烦你。” 刘毅转头看着她道:“什么事?” 任红云却没回答他,转了一圈道:“好看么?” 这种绕襟深衣穿起来虽然麻烦,却能将女性的身材更好的勾勒出来。刘毅眼睛都直了。赞道:“确实好看。” 得到刘毅称赞,任红云美滋滋的:“唉,可惜了。以前师傅逼着我天天练功,想好好打扮的时间都没有。” 刘毅心有所想,脱口而出:“这有何难,以后我请几个人帮你,你想怎么打扮都成。” 我负责挣钱养家,你负责貌美如花。这句情话在刘毅前世,融化了多少痴男怨女的心。他这句话冲口而出,也无平仄韵脚,但此景此景,却有异曲同工之妙。任红云就算再刁钻,也只是十六七岁的小丫头,当场就闹了个大红脸。 小妮子垂着头,好一会她才弱弱地道:“卫仲道要求见王司徒一面……” “啊!这么快?” 这句话如一个响雷,将刘毅心头的旖旎心思轰了个干净。这卫仲道忒个心急,这才几天,就要见家长了? 任红云羞涩地道:“他昨天想牵我手,我以他有婚配为名避开了。这家伙当场就承诺,要去蔡尚书家退婚。” 明知是逢场作戏,刘毅心下仍有些不安,叮嘱道:“那家伙是个色胚,你和他交往要当心些。嗯,一会我再让徐晃加强防备,务必对你贴身保护。” 任红云本已变淡的脸色又有些泛红,嗔道:“老爷,你还没说。他要见王司徒,我该怎么回复呢。” “这个你不操心,我来解决。” 得到刘毅肯定答复,任红云开开心心地道:“好,那我先走啦。今天带卫仲道去马市见胡客,应该好玩得紧。” 送任红云上了车,又拉着扮演仆人的徐晃叮嘱了一番。刘毅看着马车消失在远方,心头却有些犯愁。任红云貌美如花,从小也经过专门训练,对世家大族的礼仪十分清楚。要冒充王允之女,自是游刃有余。现在卫仲道明显已上钩,他提出见王允,除了提亲,更有确认身份的缘由在内。看来这家伙,也没有完全被迷昏头。 可这个计策太荒唐了,王允和自己非亲非故,凭什么支持? 刘毅想着,心头愁肠百结。他虽然在任红云面前打了包票,可心下却如无头苍蝇一般,一筹莫展。但这事却又拖不得,不管如何,总得见王允一面。其实也不用非要王允答应,只要他见到卫仲道,勉励个几句,糊弄一下就过去了。高大门户规矩多,就算结个婚,也要纳采、问名、纳吉、纳征、亲迎六礼齐备才成,这些都有专人去做。他卫仲道再蠢,总不至于当面向王允问询。 打定了主意,刘毅就朝王允家摸去。司徒府离中候府就隔了个太常府,没走几步就到了,走到司徒府门口,通了名。司阍进去了一小会,又出来了,上上下下打量了刘毅一番:“将军,主上请你在客厅一见,你跟我来。” 他的语气大是惊疑,大概以王允的身份,很少说出“请”这个字眼的。刘毅点了点头,跟着他朝客厅行去。 司徒府很大,对于刘毅来说,其实也不陌生。以前董卓任司空时,也没少召见他,如今故地重游,就算没司阍领路,他也不会迷了方向。 第七十章 老奸巨猾2 一路上,尽是些来来往往的下人奴仆,见到刘毅这个客人,倶都闪到一旁,躬身为礼。刘毅走了一段,总觉得和以前有所不同。等到司阍将他领到客厅,微笑着请他进去时。他才突然明白。董卓任司徒时,下人都是行色慌张,一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而如今换作王允,他们却个个恬淡,一副安步当车的样子。所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窥斑知豹,王允的治国之能,应该比董卓强了不止一筹。 刘毅谢过司阍,举步朝客厅内行去。进了门,就见王允穿着一身宽松的居家常服,正坐在主位上品茶。而他的对面,也放着一副茶具,上面水汽袅袅,应该是刘毅的。两张长几上面,还横着一张铜架,上面搁着石版,那石板洗得甚是干净,上面焦痕微微,竟如火烧。两个俏婢分列两侧。一见王允喝完了,他身后的婢女微微躬身,将里面的余沥倒尽,再用准备好的清水冲洗干净放于一旁。 两个婢女娉婷婀娜,俱是是难得一见的美人。而王允安然静坐,温文尔雅。和着沁人心脾的茶香,皓首黑发,竟是难得的和谐。 这王允倒是会享受。 见刘毅进来了,王允阻止了婢女继续添水,站起来道:“今儿一早,老夫就听见喜鹊喳喳乱叫,还道有何贵客临门,没想到是刘将军。实在是稀客啊。” 刘毅连忙正身肃立,弯腰行了个天揖:“司徒高义,乃我朝中流砥柱,小子早该登门造访,实在罪过。” 所谓天揖,是子弟拜见长辈常用的礼节。刘毅今天有求于人,自然把姿态放得极低。王允见了,脸上笑容越发浓厚,还了个平揖:“刘将军忙于军事,能拨冗来访,老夫深感荣幸。”他指着对面的长几道:“粗茶待客,还望将军不要嫌弃。” 西汉之时,茶在蜀地兴起,而到了东汉,茶的种植不再局限于蜀地,渐渐往东扩张,譬如湖南。但不论怎么说,这东西在北方仍是个稀罕货。刘毅拜访过蔡邕多次,几乎每次都是待之以酒。茶的珍贵可见一斑。 这王允虽说“粗茶待客”,刘毅可不会真个当这是“粗茶”。走到长几边跽身坐了,再次抱拳道:“谢司徒。” 王允微微一笑:“前几日和相国闲谈,说他麾下一群莽汉,唯独刘将军文武双全,颇有儒将之风。今日一见,果是不凡。” 董卓对自己评价有这么高?刘毅面皮微微一热:“司徒谬赞了,小子一介粗人,脑子里装的也尽是兵革刀戈之事,实当不得儒将之称。” 王允却未和他辩论,只是道:“既是品茶,岂能无乐。”他对身后的婢女道:”素兰,你且为将军抚上一曲。这边素梅一人就够了。” 他身后那婢女应了声“是。”走到旁边一张琴旁坐定,玉手轻挥,悠扬恬静的琴声顿时响起。 他朝刘毅身后的婢女道:“今日贵客临门,不可怠慢。素梅,去将备好的木炭拿来。” 素梅应了声“是。”娉娉婷婷的下去了。王允抓起几上一个竹筒,将里面的茶叶抖出一些,倒在光洁的石板上。一见刘毅仍在发呆,他指了指道:“刘将军,你且看看,新鲜么?” 两人身前的长几上,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木筒。简描雕花,相得益彰,做得甚是精致。刘毅学着王允的样子抓起竹筒的一头,略一用力扭开了盖,一股浓郁的茶香迎面而来。略微一扫,里面茶叶张张饱满,厚薄均匀,一看就是精挑细选。他拈起一片捏了捏,发觉并未炒干,竟是生的。 王允看他吃惊的样子,解释道:“这茶叶是蜀地现摘,洗净晾干后。用密封的陶罐裹着草灰保存,千里迢迢运来的。所以呀,摘这茶叶也有讲究,不能太嫩,不然不易保存。也不能太老,否则烤出来就无清香,失了原味了。” 原来如此,刘毅恍然大悟。“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后代唐明皇为博杨玉环一笑,千里迢迢从岭南一带用快马急送。据说一趟荔枝,连驿马都要跑死好几匹。这烤茶从蜀地到洛阳,虽没荔枝那么夸张,花费肯定也不少。刘毅心中有些不快,王允在历史上很有贤名,没想到如此穷奢极欲。正想着,王允却叹道:“这些茶叶,其实也是相国转赠,老夫不好推却,只得生受。其实食之一道,堪能裹腹那是最好。可人在朝堂,身不由已。有些事,那能由着性子来。” 他说这话,多半也是给自己听的了。刘毅只是不语,王允接着道:“一粥一饭,皆来之不易。现今天下大乱,民不聊生,更应勤俭。可朝堂诸公,做到的少之又少。” 他这样子,多少有些造作。但他能说出这话,至少比董卓要好得多。刘毅忍不住道:“司徒身居高位,能有如此见地,确是百姓之福。” 这时素梅提了木炭上来,在石板下升了火,然后用根木钳细心的翻着。那石板打磨得光滑无比,薄得也似风吹就倒。只翻了几滚,茶叶就已卷边,隐现焦黄。王允则不要素梅帮忙,他将一个陶杯放于木炭上烤着,自己动手翻着茶叶,看似漫不经心地道:“刘将军,听闻你是定王刘发之后,可到宗人府报备过了?” 刘毅道:“有的,此事乃襄贲候亲自核实,籍谱辈分都对得上。” 刘毅口里的襄贲候,是指刘虞。他在灵帝时,因功得拜襄贲候。而宗正一职,一向由德高望重的皇室宗亲担任,所以也由他兼着。董卓进京后,刘虞辞去了太尉之职,自求远调为幽州刺史。朝会请辞的时候,刘毅也在现场,但他人微言轻,想要帮腔也无能为力,为此遗憾不已。但宗正一职,仍挂在刘虞名下。 王允翻炒茶叶的动作不停:“刘伯安核实过,那应该没问题了。唉,孝武皇帝的“推恩令”,固然稳了江山社稷,但宗室因此受累者甚众,这世上的事,总是难以两全。” 孝武皇帝就是汉武帝刘彻。他作为当朝司徒,贸然藏否,其实已属不当。刘毅更是刘彻子孙,也不好接口。好在王允并未多加置喙,接着道:“对了,依照族谱,刘将军是定王几代之后了。” 这老东西绕来绕去,还是对自己身份存疑。刘毅有求于他,只得耐着性子道:“小子应是定王十二代孙。” “十二代啊,”王允翻炒茶叶的手停了:“和天子同辈,这么说来,刘将军还是皇兄了。” 刘毅可不敢真去当什么“皇兄”,连忙道:“司徒别说笑了,小子早脱五服之外,不沐皇封。认这个族谱,仅讨个落叶归根之意,实无他想。” 第七十一章 老奸巨猾3 王允呆了呆,叹了口气正待再说。此时茶已烤好,一股含着焦糊味的清香弥漫开来,他连忙将茶叶一片片夹起来,放到旁边的盘子里,摇了摇头道:“呵呵,皇室宗亲。刘伯安固然让人无话可说,可世上的刘伯安就只一个。放眼天下,又有几个顾了朝廷死活。不说其他,刘君朗也算老臣,朝堂上更是言之凿凿,要勤于政事,忠于社稷。一旦放到蜀地,还不是只想着自己。” 他说的刘君朗,是指刘焉,目前雄霸巴蜀,是最早的军阀之一。东汉末年,巴蜀一直孤悬余外,刘焉一度意欲自立,后传位于其子刘璋,而后降服于刘备。这也为三国鼎立创造了先决条件。算算时间,刘焉估计正在巴蜀作威作福,所以王允才大为不满。正想着,王允话锋一转,突道:“兴汉呐,如今长沙大乱,各地宗贼横行。吴人苏代更是杀了当地太守,取而代之。老夫欲向天子上书,为你讨个太守之职,而后名正言顺,剿灭叛逆,以复定王封地。” 看来,这是在画饼,送自己地盘了。做个土皇帝,比在董卓下面,天天提心吊胆要好得多。刘毅心头一震。他几乎要答应了,但话到嘴边,却马上吞了回去。 此事看起来诱人无比,但裹着蜜糖,实乃天坑。刘毅所有兵力,均来自董卓。别看他现在威风凛凛,真要自立,能跟他走的,估计也就几个亲兵和徐晃等人。他虽是定王之后,但祖上早已徙居蜀地多年,在长沙无名无势,凭这点兵力,要想虎口夺食,无疑是痴人说梦。 更为重要的是,董卓肯定不会同意,真要一走了之,以其强势的性格,铁定翻脸。到时别说得董卓支持,不派人追他个屁股尿流才是怪事。王允三言两语,就让西凉军自断一臂,而付出的,也就一个本就不受朝廷控制的长沙太守。其言语如刀,让人望尘莫及。 他欠了欠身:“谢司徒大人赏识。长沙太守一职干系太大,小子年幼德薄,资历不足。恐不能胜任,还请司徒另荐贤能。” “这样啊,”王允呆了呆,语气中有掩藏不了的失望:“既然兴汉不愿,老夫也不强求。罢了。” 他将烤好的茶叶,挑了几片放进陶杯。素梅一见,连忙走过去,先将一块白绢在手上裹了防烫,再将陶杯提于一旁。然后抓起地上的水壶,缓缓将水注于杯中。那陶杯被火烤得久了,竟是滚烫。水一倒进杯中,顿时“轰”的一声响,直如雷鸣。王允盯着陶杯,眼见的沸水在杯内上下翻滚:“兴汉生于蜀地,这种饮法,见过与否。” 茶虽兴于蜀地,但刘毅家道早已中落。除了视若珍宝的族谱外,几乎一无所有。这种高档的奢侈品,他翻遍此身前世记忆,也是毫无印象。当然,就算后世茶道大兴,这种喝法也是闻所未闻。 王允见他茫然的样子,也不逗他,径直道:“此茶名为雷鸣茶,因沸水注入滚烫的茶杯中,茶水状如雷鸣而得名。这等喝法甚是新奇,但在南蛮一带,却大行其道。” 他口里的南蛮,指的是云南,贵州一带。只是此时还未开发,多以穷山恶水居多,故又称“南蛮”。三国时期,诸葛亮“七擒孟获”。里面的孟获,就是南蛮国主。刘毅讶道:“这等喝法,倒是新鲜。” 茶水沸了一会,逐渐冷却。王允伸手向刘毅虚引,转头吩咐素梅:“刘将军是客,理应先品头茶。” 素梅敛衽一礼,再摆了个空杯出来,将热茶缓缓注入其内。稍事冷却后,才放于一托盘上,然后行于刘毅旁,跪伏于地。一双莹白素手,将托盘高举过顶,口中盈盈道:“刘将军,请。” 这王允理家,确实有一套。素兰素梅不算绝色,但知书达理,温婉恬淡,让人忍不住心生好感。这等婢女,也不是随随便便能教出来的。任红云经李侍仪百般雕琢,各种规矩也懂,但仍刁蛮任性,也跟环境有很大的关系。心头想着,忍不住多看了素梅几眼。 王允看在眼里,“呵呵”一笑:“兴汉,茶都凉了。” 刘毅老脸一红,连忙接过茶杯,浅嘬了一口。茶香甚浓,泡得也酽,滚烫的茶水中还带着巨苦的味道。刘毅眉头大皱。王允在一旁笑道:“怎么样?” 刘毅忍不住道:“这茶泡得太浓,小子不大习惯。” 王允哈哈大笑:“头茶是苦,但回味无穷,兴汉不妨再喝试试、” 刘毅将信将疑,再抿了一口。那滚~烫巨苦之味如狂风骤雨,随着茶水降温,其性也变得柔和。细品之后,犹如春雨润物,浓郁的茶香中竟带有略微的甘甜之味。他砸下嘴,忍不住再喝了一口,赞道:“确实回味无穷。” 王允笑容不减:“茶叶经猛火久烤,再配以滚~烫的陶杯,两相结合,既能逼出茶香,也能冲出茶味。南蛮一带多湿瘴,茶叶不耐久存,当地人就靠这种手段来去湿毒。” 他笑容一敛:“其实呢,治国犹如烹虾。就譬如我大汉社稷,现已千疮百孔,病入膏肓。如依常法恐难见效,亟需刘将军这种少年英才,施以猛药,才有望起死回生。” 他这话,其实也意有所指。刘毅被他看得心头发毛,连忙道:“司徒谬赞了,小子一介粗人,那当得如此大任。” “兴汉呐,”王允苦口婆心:“你是汉室宗亲,深受相国青睐,真若有心,定然大有可为。再加上我从旁帮衬。这中兴之举,也不能让光武专美于前。” 最后一句话就有些诛心了,刘毅心头一震。抬头向王允看去。就见对方不着痕机的喝了口茶,缓缓道:“到时你辅佐天子,圣君贤相,也是一段佳话。” 尽管有几千年的见识打底,刘毅也差点被他忽悠得昏头。连忙定了定心神:“说到帮忙,今日小子前来,还真有点事劳烦司徒。” “哦,兴汉你且说说。” “小子有一挚友,素仰司徒人望,早有拜访之意,还望司徒成全。” “原来是这等小事,”王允语气中,有掩藏不了的失望:“他姓甚名谁?是那家子弟?可有官身?” 在汉代,科举制度并未成行。官员的任免,主要靠察举和征辟。即使有太学,里面就读的也以士人为主。所以以世家大族为代表的士人,几乎垄断了整个统治阶层。旁人要想做官,也只能靠官员举荐。王允明显会错了意,把刘毅当成求官的了。 卫仲道拜访王允,肯定会问及姓名,这事瞒不住的。刘毅把心一横:“他是河东卫家子弟,名宁,字仲道……” “卫仲道呀,”王允似在自言自语,过了好半晌才道:“可我好像听闻,这卫宁和蔡尚书之女有婚约。而刘将军又和蔡家女走得甚近。” 第七十二章 老奸巨猾4 糟了,露馅了。 这王允宰相之尊,竟会在意这等小事?刘毅脑袋“嗡”的一声,一时间张口结舌,竟是无话可说。 王允右手屈指在长几上磕了磕:“刘将军也别惊讶,老夫得闲,最爱关注你们这些后进。”他“嘿嘿”一笑,大有深意的接着道:“其实呢,接待下卫公子也是可以的,鼓励后进,我辈之责嘛。不知有什么需要老夫注意的。” 刘毅松了口气,那还敢多说,连忙施了一礼:“司徒只需正常接见即可,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王允“哈哈”大笑:“举手之劳而已,谁叫我在兴汉面前,才夸了海口呢。” 汉代没有坐椅,地面只是筵席。但刘毅跽坐于地,感觉下面全是毛刺,全身都不舒服。又陪勉强陪王允东拉西扯了一会,他就起身告辞。王允也不挽留,跟着站起来道:“刘将军以为,素梅素兰如何?” 刘毅看了看恭立一旁的两女,有些不明所以,答道:“两位小娘性格温婉,相貌才情俱是上佳。” 王允拍了拍手:“英雄美人,相得益彰。素闻刘将军少年英雄,可戎马倥偬,尚未成家立业。今老夫做主,将两女赠于兴汉,以便照顾日常起居。” “什么?”刘毅大惊失色,连连摆手:“使不得使不得,小子粗鄙武夫,独来独往惯了,那能让两位小娘跟我受苦。” 开玩笑,家里还有个任红云不知怎么处理,再收留两个。他感觉蔡琰怀抱的不再是琴,而是片刀了。 王允面色一沉:“这么说来,刘将军是看不上了。也罢,老夫府上侍婢甚多,定有让你称心如意的。素兰素梅,还不快下去通传,还站在这里作甚?玷污刘将军视听。” 素兰素梅面色大变,“噗通”一声,两人同时跪伏于地,不住磕头,嘴里更是没口子地道:“望刘将军开恩,救救小婢,收留小婢……” 两女说得甚是可怜,磕得也重,只一小会,白皙的额头上已红肿一片。刘毅有些不忍:“你俩起来,跟我走。” 王允治家严谨,他本来观感甚好,可现在却一落千丈。真要硬起心肠走,以王允治家的手段,肯定得重罚两女。而看两女的表现,多半不会有好下场。刘毅也清楚,在这个年代,女子只是玩物而已。赠人女仆,更是士人间常态,可他还是不能接受。 走出司徒府时,刘毅只觉双脚都麻了。在里面坐了个把时辰,似比吕布大战一场还来得疲累。时值深秋,夕阳斜挂。“司徒府”三个描金大字在阳光中熠熠生辉,他伸手朝后背摸了一把,竟是汗出如浆。 “司徒府!” 卫仲道站在大门口,小声读着这三个字,心头雀跃无比。他“啪”的一声将手里的竹扇收了。正待说话,司阍已小跑上来:“是卫公子么?家主说了,有请。” 没跑了。 看来,红云真是司徒家女公子。 尽管早知此事不会有差,但幸福来得太快太突然,卫仲道心头仍是七上八下。如今心头大石总算落地。 司阍领着卫仲道一路前行,里面婢女如云,大多姿容上好。一路行去,倶都避让一旁,躬身为礼。卫仲道跟在司阍后面,也算大饱眼福。这司徒府就是不一样,不但高大气派,连婢女都乖巧伶俐。以后成了这里的主人,那还不是予取予求? 心头美滋滋,脚下也轻快许多。司阍将卫仲道领到一道门前站定,轻声道:“家主,卫公子到了。” 里面传来王允懒洋洋的声音:“哦,让他进来。” 这声音不见多急切,甚至还有点可有可无的味道。卫仲道心头一震,难道司徒不赞同我和红云之事。心下想着,有些战战兢兢的推开门,走了进去。 这是间书房,不但四周书架上堆满了各类竹简。中间的长几上也满是案牍。王允箕踞于地,有些随意的翻着几上的一方竹简。一见卫仲道来了,瞥了一眼道:“卫公子么?旁边有胡凳,自己坐。” 他这样子极是无礼,但王允是司徒,卫仲道又怕他在女儿情事上挑刺,那敢有半分不满。尖着个屁股在胡凳上坐了:“谢司徒。” 王允斜着眼打量了卫仲道几眼,想着昨日刘毅的英武不凡,不由暗自摇头。这小子面色发白,说话都带着喘气,一看就是个短命鬼。蔡邕性格醇厚,宁愿背负骂名,也将他和女儿的婚事一拖再拖,却是难怪不得。要是换着自己,早推了个一干二净。 两人随意闲聊了几句,卫仲道始终小意应承,生怕在未来岳父面前失了体面。王允对刘毅让他来见自己的目的始终存疑,忍不住试探道:“素问仲道和蔡伯喈之女尚有婚约,不知此来洛阳,有何进展?” 果然,切入正题了。卫仲道挺直了身躯,义正言辞地答道:“那蔡文姬虽和小子有婚约,但尚未过门,又和西凉莽夫刘毅纠缠不清,小子已备休书一封,了断此事。” “什么?” 王允千算万算,也料不到卫仲道会说出这等话来,有些吃惊的道:“那蔡琰颇有才名,贤侄就真舍得?” 现在是表忠心的关键时机,卫仲道岂会退缩,一脸的恳切:“就算他蔡琰再出色,但未出阁就传出伤风败俗之事,于清名有染,自不及红云之万一。” 王允脑袋上冒出老大一个问号:“红云是谁?” 卫仲道脱口而出:“就是令嫒啊,天天和小子出去游玩那个……” 王允面色一沉:‘胡说,老夫之女,怎会做出如此出格之事?’ 话一出口,卫仲道就后悔了。这等事,双方心知肚明就好,如果王允承认了此事,那不是和蔡琰一样,伤风败俗了?他连忙道:“是是是,小子知错。” 此时王允已回过神来,以他城府之深,稍一转动心思,就明白了刘毅的套路。但他却不会点破。反正自己没承认过此事,到时候卫家来问,也有个说法。再说了,河东卫家虽是望族,但早已没落,就算有什么想法,也是鞭长莫及。而刘毅现在手握重兵,更是皇亲,在董卓面前也说得上话。如果在这事上帮上一把,没准就将他争取过来了,这种惠而不费的好事,何乐而不为?不过,他对那个敢冒充自己女儿的“王红云”倒有几分好奇:“哦,你觉得红云如何?如何认识的?这几天去了哪些地方?” 他这一连窜的问题,更是坚定了卫仲道心头猜想,当下不敢怠慢,绘声绘色的讲了起来。 第七十三章 终身情定1 “……五十一,五十二,五十三,五十四……” 徐晃蹲在一旁,看着张梁涨红着脸,吃力的做着俯卧撑。刘毅在军中大肆推广此术,但更多时候,却被用来惩罚人。他刚至刘毅麾下时,没少被俯卧撑折磨,此时看着一脸狼狈的张梁,心头也有种说不出的快意。 刘毅在一旁喊道:“徐兄,第三队站姿有误,你得注意点。” “哎,”徐晃恋恋不舍的起身,临走还不忘叮嘱:“张小子,你还有两组六十个未完成,可不能偷懒。” 哭笑不得地看着徐晃朝一旁跑去,再看了一眼兀自死撑的张梁。刘毅心头钦佩。普通人刚接触这项现代运动,能做个三十以上就算不错,上了五十个,就算长力。但张梁做了快六十个了,仍没有放弃的打算。这小子武力或许不及徐晃,但耐力却足,而且性格坚毅,是个好苗子。 武力是爆发力,耐力却是长力。一个优秀的士兵,两者都得兼顾,只是汉代的训练,没有系统的成法,士兵操练,来来去去就那么几式。而跑步,长短距离全看主将心情。这样一来,训练效果微乎其微。与当代练兵之术相比,差距不啻霄壤。刘毅在西凉军中,向有长于练兵的风评,也不是白来的。 张梁带着十几个中低军官前来报道时,加上麾下的士兵,有近八百人。算上刘毅先前的人马,一千绰绰有余。刘毅一番筛选,凑了个一千整。其余的原封不动的遣返回去。至于后续问题,肯定是有,就让士孙瑞和董卓扯皮去,也算报了先前一箭之仇。 眼见徐晃又骂骂咧咧,在远方耍着老兵的威风。刘毅微微一笑,朝身后的两队士兵挥了挥手:“大家随我来,今天先急行军十公里。” 一千个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了。除留下必要的亲卫守护中候府外。刘毅将所有人都赶到了城外军营里,统一训练。而为将者,要让麾下士兵如臂指使,愿效死力,身先士卒是必备条件之一。他这几天常驻军营,就是想让飞熊军尽快成型。 西凉军散漫惯了,军纪也不大好。董卓控制洛阳后,对军队的约束更是减少,如今大部分的士兵,都散到洛阳城里花天酒地,胡作非为去了。整个军营空空荡荡,少见人影。刘毅这一千人反其道而行之,自是显眼之极。带着士兵跑了一会,人也出了一身汗。刘毅拿过亲兵准备好的盐水,慢慢地喝着,视线却落在徐晃那边。 前段时间,徐晃天天往刘毅家里跑,被收拾得很惨。当然苦头也没白吃,不光对阵之术大有长近,练兵要领也掌握了大概,但天天被刘毅折磨得死去活来,是个人都不会舒服。如今满腔怨气,他都如数砸在了这些禁军身上。 “立正,稍息,向右看齐,向前看。齐步走……” 禁军才刚入营,队列走得歪歪扭扭,极不整齐,徐晃照着一人的屁股就是一脚:“你小子脑子有问题么,齐步走,你同手同脚的,走的什么东西?” “对齐,对齐,看着前列第一人顶部,别闷头乱跑。” “向右看齐,要看最右边一人的鼻尖。” …… 猛地,刘毅的视线顿住了。有个白袍青年站在营地门口,正饶有兴趣的四处张望。这青年不是别人,正是赵云。 赵云怎么来了? 他吃了一惊,连忙放下水碗,走过去道:“赵将军。” 赵云转过头来,行了一礼道:“刘将军好,草民赵云,见过刘将军。”顿了顿,他又纠正道:“小子乃一白身,可当不得将军称呼。” 赵云还是白身啊,都是潜意识害死人。刘毅恨不得打自己两个嘴巴,这等错误,他都犯过一次了,没想到一错再错。 赵云继续道:“刘将军的练兵之法甚是独特,小子一来就入了迷。还望将军勿怪,说小子窥勘军机。” 被赵云一口一个将军叫着,刘毅有种怪异的感觉。他摆了摆手:“赵君今日找我,可是有事?” 赵云笑了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闲极思动而已。这几天师傅授课,也有人上台切磋,但都是花架子。可堪一战者,也仅中候一人。小子想着左右无事,就来拜访中候,以期再学点东西。那知到了中候府,却走了个空。” 让这个千古名将苦寻,刘毅也有些不好意思:“当日切磋,我也获益良多。也有意和赵君再行交流。要不,咱们一起走走?” 赵云大喜过望:“求之不得,不耽搁将军正事就好。” 两人并排朝外走去,刘毅道:“赵君是常山真定人?” 赵云有些吃惊:“常山真定正是草民故土,不知将军如何得知。” 得到赵云肯定答复,刘毅“呵呵”一笑,含糊其辞道:“前几天切磋时,听你自报过家门,故而记得。” 武将单挑前自报名号。如是切磋,主要是给予对方尊重。若是生死战,则是为了震慑敌方。赵云是报过姓名,但也仅报过“常山赵子龙”而已,可刘毅竟知道他时真定人,也难怪赵云心头疑惑。他抓了抓头皮:“是么?” 刘毅却不想再这个话题上纠缠,接着道:“赵君既是常山人,怎么到洛阳来了?” 按照史实记载,赵云最初出现的地方,应该就是常山郡,带领郡兵投靠公孙瓒,可现在竟跑到洛阳来了,实在南辕北辙。这个疑问憋在刘毅心头,一直得不到答案,今天赵云当面,他怎么也要问清楚的。 赵云道:“草民这几年来,一直随师磨炼武艺。此次来洛阳,主要是家师静极思动,想来看看二师兄。至于鸿都门授课,那也是临时受王越所邀,不好推脱而已。” 这关系越来越乱了,刘毅感觉脑袋有些不够用:“赵君的二师兄是谁?” “张绣啊,”赵云有些奇怪的看了刘毅一眼:“说起来,他还是中候同僚,是张济将军的侄子。” 原来不是猪八戒,是这家伙。 董卓进洛阳时,一共四路人马。张济自领一路。他和刘毅关系不好不坏,平时也没什么来往。至于张绣,还未崭露头角,刘毅也是闻所未闻。只是没想到,他和赵云还有这层关系在,让刘毅下巴都差点掉地上。 第七十四章 终身情定2 有二师兄,那就有大师兄了,刘毅顺口道:“那你们大师兄是谁?” 赵云莫名其妙,这刘毅对自己也太关注了些,随口答道:“大师兄叫张任,在蜀地任官。” 是张任啊,离洛阳还远,暂时不用管。刘毅也感受到赵云语气中的敷衍,心头一动,顿时明白过来,这样刨根问底的询问对方家底,确实大不礼貌。忙补救道:“与赵君一战后,自觉获益良多。而我对令师也是久怀慕蔺,故而言辞冒犯了些,还望赵君莫怪。” 听刘毅如此说,赵云一脸恭敬:“是,师傅学究天人。武艺兵书俱有所长,吾之所学,实不及其中万一,实在惭愧。不过,中候却是少有让师傅交口称赞的人。” 刘毅也有些好奇:“哦,令师如何说的?” 赵云清了清嗓子:“为师枪术实乃战术,刘将军枪术却是杀人之术。你和他切磋,赢面应该有五成,可若生死相斗,两成都有夸大之嫌。” 童渊对自己评价这么高?不过看着赵云故作老成的学着王越的语气,刘毅又有些忍俊不禁:“过奖过奖,令师才有夸大之嫌,我这点粗鄙之术,其实是班门弄斧,布鼓于雷门。” 两人相视一眼,倶都笑了起来。方才的一点不快,也抛之于九霄。 二人边走边谈,沿着军营朝前行去,一路各有所得,竟起相见恨晚之感。赵云不但枪法了得,对兵书战册也极熟稔。说到对阵之事,他都能引经据典,滔滔不绝的讲上一通。而战术素养,尤其古人对敌之术,正是刘毅所缺欠缺的。刘毅所长在于练兵和单打独斗,这些都是他南征北战,糅合古今而得。虽无成法,但胜在实用。一些精妙见解,让赵云大有拔云见日之感。两人谈得入巷,等刘毅醒悟过来时,太阳已沉入地平线,仅在西边留下一点淡紫。 刘毅望了望天色:“子龙,今天就到这里,再晚的话,就该禁夜了。到时城门一落,你怕得跟我同宿军营了。” “都天黑了么,”赵云沉默了下,然后道:“刘兄,这几天我想来你营地观摩,不知方便不?” 如果是其他人,刘毅肯定不会答应。但赵云却让他升不起拒绝的念头:“子龙若不嫌营地疏漏,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不方便。” 赵云退后几步,突地一躬到底:“刘兄,谢谢了。” 刘毅微微愣了愣,实没料到他有这么大反应,连忙扶起他道:“子龙请起,也就些整兵之术,不用如此。” 赵云长叹一声,道:“刘兄,你太过醇厚了。用兵之道,源远流长,真要追溯,可至炎黄之时,据说黄帝为兵法始祖,就有兵书着成。到了周时,有《尚书》、《军政》二书,姜尚更着有《太公六韬》。而后春秋战国时,才有《孙子》,《吴子》流传于世。这些兵书战册,俱为兵家绝响,堪称字字珠玑。可真正能传于当世者,十不足一。就算偶有所得,也是吉光片羽,一鳞半爪而已。为何?主要就是门户之见,私心作祟。” 他顿了顿,接着道:“兵者,凶器也。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得到兵书的人,都密之不宣,以为杀生大术。用之争霸天下,以至生灵涂炭者也不是没有。久而久之,流传出来的就少了。于是绝迹。刘兄如此大度,云真是感激莫名,刘兄真乃人杰也。” 这些整兵之术,其实也不是很机要的东西。以赵云的机智,只要在营地里多看几次,多半也能摸清里面的门道。他如此称赞,让刘毅脸上都有些发烧。说来说去,这些东西在后世,只要是个当兵的都会一些,可不是他的专利。他连忙扶起赵云道:“子龙,你我一见如故,这样说就见外了。” 赵云起身后,仍感觉有些过意不去,他在身上摸来摸去,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来:“刘兄,小弟无以为报。现有一书赠你,或许有些用处。” 这是本帛书,厚厚的一叠,封面上写着四个字《形意枪注》,上面还残留着赵云的体温。帛在汉代很是贵重,非重事不用帛书记载。赵云珍之重之的藏这么紧,显然对这本书极为看重。刘毅那里敢接,推辞道:“子龙,这可是令师绝活,我要是学了,你可不好交代。” 赵云道:“这是些枪法心得,是小弟拓注于家师,再添些自家之言而成。杂七杂八的,早已面目全非,家师也不会怪罪。刘兄要真不收,我可不好意思来叨扰你了。” 看他说得坚决,刘毅也不好多说什么。再说了,这书对他还真个有用,他收起来放于怀中道:“也好,那我就厚颜收下了。” 赵云脸上露出笑意:“如此最好。那我先告辞了,刘兄明日见。” 眼见他上了马,一骑绝尘的向洛阳而去,刘毅摸了摸胸口的兵书,喃喃道:“子龙啊子龙,我所愿者。是和你并肩驰骋疆场,而非一本兵书,你知道么?”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到了十一月初,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大事。 朝堂之上,已没了掣肘的力量。不出所料的,董卓越来越骄横,废了天子后,还传出夜宿皇宫的荒谬之事。就在刘毅斟酌着,是否要进言让其收敛一些时。又有亲卫来报,说李儒奉董卓之命,毒死了何太后,也就是原少帝之母,当今太后何氏。 吕布也不甘寂寞,在董卓的授命下,大肆洗劫了洛阳周边官陵。一众文臣死谏,蔡邕、黄琬、王允、袁隗等有名有姓的大臣带头,官司闹到相国府上,吵了个不可开交。董卓才有所收敛。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些事放在以前,肯定得震动朝堂,但在西凉军淫~威下,竟未产生大的动荡,但洛阳却暗流激荡,人人自危。大街上巡逻的西凉兵也明显增多。董卓又以李傕为帅,郭汜为副,再以徐荣辅之。点齐了五万人。前往洛阳东部门户虎牢关驻扎,以防患于未然。 赵云最近天天来军营,跟着刘毅等厮混。他人长得俊,脾气又好。在军营里,也就徐晃能抗衡一二,但徐晃也忙,除了日常训练外,偶尔还要出去客窜“王允家仆”,以保护任红云。所以赵云在营中,难有几何之敌。这一来二去,众人对他是又敬又惧。 第七十五章 终身情定3 西凉军在洛阳作威作福,搞得刘毅和赵云的关系也有些僵。对洛阳现状,赵云颇有微词,甚至还找过刘毅说道了一番。但刘毅爱莫能助,称自己也劝过董卓多次,均是不能成行。赵云得知后,老大的遗憾,有些失魂落魄的走了。 刘毅这段时间很少回中候府,除了训练士卒,难以脱身外。还有很大一个缘由,就是家里多了三个女人。任红云一人就够让他头疼了,再加上素梅素兰。一时间群雌环绕,让一向单身的他,确实大不习惯。 秋季的雨不会太大,但深秋的雨一落,这天气也跟着凉了一层。刘毅放了飞熊军的假,自己也闲了下来。他抽了根胡凳坐了,再放了根长几,靠在堂屋里看书。 这个年代,普遍没有座椅,人都是跪坐在筵席上,刘毅到汉代好几年了,仍不大习惯。好在还有胡凳,这东西从西域传来,构造和现在的座椅相差无几。所以刘毅仍用胡凳为多。 看书自然得有书,书是帛书,是赵云赠于他的《形意枪注》。这上面有很多枪法技巧。王越的枪法,以鸟兽为基,故有形意之说。衍生而出的,才是真正的对敌之术,是为兵书。看了一会儿,刘毅对赵云大是钦佩。虽然只是拓注,但其见解甚是精妙,一些语焉不详的地方,赵云都能举一反三,甚至加以改进。这青出于蓝之势,已是跃然纸上。看来,赵云能成千古一代名将,却不是仅靠后来的演义小说吹出来的。 素兰素梅分列左右,除了必要的端茶送水外,每过一会,还会专门来为他捶肩揉背。刘毅推脱了几次,但见两女诚惶诚恐,一副惊慌失措的样子。好似不能服侍刘毅,就是天塌地陷的大事一般。 这与她们从小受到的教育有关。也许,在她们眼里,存在的意义就是服侍主人,如果主人厌倦了,就表示她们没了任何价值,眼看规劝无果,刘毅只得入乡随俗,无奈放弃。 正想着,任红云从外面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见她天真烂漫的样子,刘毅没好气地道:“毛里毛躁的,可还有半点司徒之女的样子?” 任红云跑到刘毅面前,转了个圈道:“老爷,我那点不像司徒之女了。” 她今天穿着长袖襦裙,下身着浅色的深纹大花,天有些冷了,小巧的身子上还罩了件毛绒绒的云肩,显得俏皮可爱。刘毅苦笑道:“司徒之女,可不仅仅是外表。” 王允到底有没有女儿,刘毅也不好问。不过他有个义女貂蝉倒是厉害。而貂蝉名传千古,虽然正史上一笔带过,但以歌女之身,能出现在史书上,定也不凡。为此,他曾向素兰素梅打探过,只是两女一脸茫然,根本不知所谓。刘毅只得放弃。 任红云噘了噘嘴:“我还不想装呢,憋死个人。不过还好,现在戏演完啦,以后就让卫仲道见鬼去。” “演完了,”刘毅放下了书,讶然道:“卫仲道去蔡府退婚了?” 任红云点了点头:“是,就是昨儿个。奴家亲自见他将休书送到尚书府的。” 刘毅还有些不放心,正待再问,这时杨易从外面转进来,禀道:“将军,蔡家小娘要见你。” 蔡家小娘?蔡琰来了?刘毅心头疑惑:“让他进来。” 不一小会,一个梳着双角丫的少女跟在杨易后面走了进来。刘毅定睛一看,却是小翠。小丫头走进来,就有些气鼓鼓的:“刘将军,你莫不是忘了我家女公子。” 这段时间,刘毅本来也忙,加之卫仲道的事,为防意外,他也一直没去拜访蔡邕。也难怪小翠替蔡琰打抱不平。刘毅站了起来,有些讪讪:“那有,最近有点忙。” 小翠一双大眼满是狐疑,看了看刘毅身后的素梅素兰一眼,视线最后定格在红云脸上,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唉,可怜我家女公子,枉付一片痴心。” 这小妮子,多半怀疑自己左拥右抱,在享齐人之福。她年纪不大,却在那儿伤春悲秋,故作老成。若非不合适宜,刘毅几乎要笑出来,打断她道:“好了好了,今天到我这儿,到底有什么事?” 小翠行了一礼,摸出一绢纸帛,双手呈给他道:“这是我家女公子给将军你的。” 刘毅接过,绢帛细腻如女子的肌肤,上面还残留着淡淡的香味。几行娟秀的小子映入他眼帘: 刘君见字如晤: 俯仰之间,两月有余。与君相识虽短,但君之气概,妾身甚是推崇。然蔡卫两家,俱为大族,婚约早许。今有卫家二子,字仲道者,欲行前约。妾惟有谨慎言行,以守妇道也。可世有不测,卫家子休书一封,已弃妾于不顾。 哀之幸之,所谓世事无常,祸福相倚,大抵如此。妾愿常伴君侧,安知可否?若君有意,周之六礼,雁行当头,妾祈盼之。 果然是才女,连让我下个聘,也这么文绉绉的。刘毅将小心帛布收起了,对小翠道:“你去回复文姬,本将军定不负她,让她静候佳音就是。” 所谓周之六礼,是指结婚过程的六个礼法,分别指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而第一礼纳采,除了一些寓意深刻的莲子,鸳鸯,如意等事物,首要准备的,就是雁。古人认为,男子为阳,女子为阴。故包括纳采在内的诸婚仪式,皆用大雁为“挚”,取女子应为大雁一样,从男、从夫的寓意。 汉代儒学大师郑玄曾道:“以雁为挚者,取其顺阴阳往来。”所以,蔡琰说的周之六礼,雁行当头,就是提醒刘毅去下聘,行六礼之首的纳采礼。 送走了小翠,刘毅却感觉有些头大。这纳采之人可不好找,在后世又叫媒人,只是汉代避音讳,称为冰人。冰人也是有讲究的,最好找德高望着者,声望越高,主人也越有面子。当然,你如果可以,让天子做这个冰人,那也是可以的。但天子乳臭未干,且自身难保,刘毅自不可能去找他。剩下的,也就三公九卿了。可如今朝局云波诡谲,刘毅和这些大佬也不熟,贸然去请,人家是否卖他面子还待两说。就算同意,还可能引起董卓误会,也不大好。 他思来想去,也就童渊还算合格。首先童渊名望是有,虽然只是个武术宗师,但他在技击一道颇有盛名,据说王越乃宫廷教头,负责教授皇室武艺,说是帝师也不为过,但对其推崇备至,引为知己。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童渊也算久负盛名。其次童渊只是白身,请他不会节外生枝,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最重要的是,刘毅认识的人不多,童渊却算一个,虽也不熟,但有赵云帮忙说项,这成人之美的事,他应不会拒绝。 第七十六章 情定终身4 打定了主意,他就向红云等三女打了声招呼,戴上蓑衣斗笠,朝外行去。童渊和赵云暂住在上西门一带,这里靠近鸿都学门,以方便讲学。他这几天随赵云来拜访过几次,也见过这枪术名家,但对方算不上多热情,总觉得似乎隔了一层膜,让人难以亲近。刘毅也没多想,只是认为年龄使然。 师徒二人只是临时租借的一幢两进小木楼,很是朴素。刘毅见到赵云时,后者正在屋内忙里忙外,收拾东西。他讶然:“子龙,你这是何意?” 赵云将一大包衣物捆好了,熟练的打了个结:“刘兄,感谢你近日的款待。明日,我们师徒就准备离开洛阳了。” 刘毅惊讶更甚:“离开,去哪儿?” 赵云打包的手停住了,看了刘毅一眼。有些欲言又止:“我也不知道,小弟准备回老家,再做他想。” 赵云要走了?还是去老家。果然啊,这该死的历史惯性。刘毅呆了,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赵云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也有些难过,他伸出右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喂喂,刘兄你怎么了,醒醒。” 刘毅回过神来:“唉,本来我有事麻烦令师的,没想到你们就要离开,来得可不是时候。” 赵云疑惑道:“找家师何事?” 刘毅将欲请童渊为冰人的事说了一遍,赵云笑道:“这是好事啊,就算要走。也不在乎这一天两天的,刘兄你随我来。” 刘毅本待再说,但赵云已一把攥住他手朝里屋行去。到了门口,赵云高声道:“师傅。” 里面传来童渊低沉的声音:“什么事?” “刘将军找你。” 童渊的语气有些不耐烦:“让他等一会。” 刘毅心头“咯噔”一声。童渊的心情明显不大好,今天的事,莫不是要黄?他拉了拉赵云,正待推辞。赵云音调再次提高:“是很重要的事要麻烦师尊。” 里面沉默了,童渊半晌才道:“你们进来。” 两人进了屋。刘毅才发现里屋多了一个人。这人约二十许,身形极是健硕,就算跪在那里,也如一座小山。在他对面,童渊负着双手背对着,一言不发,空气沉闷得似要凝固。两人走进来时,他抬头看了刘毅一眼,又朝童渊磕了个头:“师傅,你就留在洛阳,让徒儿常伴身侧,一尽孝道不好么?” 虽然只是一眼,但这人目光湛湛,灿若星辰,一双浓眉斜飞入鬓。显然是个杀伐决断之人。他口称童渊师傅,几乎不用猜,这人就是张绣,也就是童渊的二徒弟了。 童渊一动不动,仍是背对着张绣。语气也是冷冰冰的:“我意已决,你不要再说了。” 张绣仍不死心,泣伏于地:“师傅……” 童渊长叹一声,转过身来,语重心长地道:“痴儿,为师留在洛阳干什么?看这里魑魅横行,乌烟瘴气么?眼不见为净,我可还想多活几年,只有一走了之。” 他扶起张绣:“别说了,起来。免得让刘将军笑话。” 刘毅过去,主动见礼道:“张兄。” 不管张绣如何,但他对童渊的拳拳之心,却是真挚无比,连刘毅都有些动容。张绣心情显然不好。勉强行了一礼道:“末将见过刘将军。” 刘毅见他闷闷不乐的样子,知道不是套交情的时候,还了一礼,才转向童渊道:“童先生,小子有个不情之请,还得麻烦你一下。” 童渊白眉一挑:“哦,刘将军何事?老夫乡野鄙夫,可不会当官的。” 他把话都说死了,看来张绣平时也没少劝他。刘毅道:“蔡尚书之女素有才名,小子仰慕已久。欲请前辈当个冰人,上门说项。” 童渊呆了一呆,但马上就笑了起来:“蔡邕之女么?可以可以,你怎么不早说。蔡尚书当世大儒,才名远播。老夫早有拜访之心,奈何一直找不到由头,你这个冰人我可当定了,哈哈。” 这是尚书令府二楼的一间厢房,里面甚是整洁,四周的木架上堆满了竹简和一些卷起来的帛书。墙壁上,也挂着书法作品。如果不是角落里的一张塌床,以及窗侧的一台梳妆,没人会认为这是女儿家的香闺,只会当做书房。 蔡琰双手托腮,呆呆的倚在窗台旁,不时伸着天鹅般的颈项朝外张望。她惴惴不安的道:“小翠,你确定刘郎的人会来么?” “确定,肯定,一定。公子,你都问好多遍了。是徐晃将军一早托话给我的,说的今天会来,这事奴婢那能开玩笑?” 说话的时候,小翠还指了指楼下:“真要如此,老爷不打死我才怪。” 屋檐下,蔡邕穿戴得整整齐齐,正在院内转着圈圈。显然他也怕错过时辰而显得失礼,所以专程在家等候。 蔡琰黛眉微皱:“那怎么还不来呢?” 小翠“咭”的一声掩嘴笑道:“公子,现在辰时才过多久,那有那么快的?” 蔡琰俏脸微微一红,白了小翠一眼:“我当然知道辰时刚过,就你话多。”说罢转过头,仍朝窗外张望以掩饰尴尬。 看着蔡琰心神不宁的样子,小翠大为不值:“要我说呀,那刘将军也不见得有你说的那么好。” 蔡琰仍望着远方,随意道:“哦,怎么?” 小翠道:“我可真说了哦,公子你可不准生气。” 蔡琰被他神神秘秘的样子逗乐了,嘴角微微一翘:“说。” 小翠嘀嘀咕咕的道:“昨天我去中候府时,看见有三个女人在刘将军家。人家呀,现在过得好着呢,亏你还对他茶饭不思的。” “谁茶饭不思呀,”蔡琰有些受不了,转过头来,又狠狠地瞪了小翠一眼。但马上就紧张兮兮的道:“不是,三个女人?” 小翠点了点头:“是的,看样子,应该是三个婢女。” 蔡琰松了口气,笑道:“刘郎无家无室的,买几个奴婢侍候起居不是很正常么?你这小妮子也是,大惊小怪的。”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那几个婢女也太漂亮了点。刘将军身后的两女暂且不提,但披着云肩那个,却是难得一见的娇娘。就算是小翠,也感觉自惭形秽。他偷偷和自家公子对比了下,最后吃惊的发现,两人竟是各擅胜场。公子常年读书,人也安静,先天就带着一股柔柔弱弱的书卷气。但那少女活力四射,人长得好看也就罢了,但胸和屁股也太大了。尤其那双眼睛,水汪汪的,看上一眼,似乎就要把人的魂都勾走一般。 啐!不要脸。 小翠心头暗骂了声,正待提醒蔡琰小心狐狸精时。蔡琰突的面色一喜:“来了来了,刘郎的人来了。” 小翠一惊,那还有心思嚼舌根,连忙趴在蔡琰身上,主仆二人一同朝外望去。 第七十七章 情定终生5 街头的转角处,出现了一大群人。当先是一个老者,慈眉善目的,后面跟着十几个壮汉,这些人都挑着箩筐。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蔡琰知道,里面一共有九样,分别是羊,香草,鹿,取其吉祥。胶,漆、鸳鸯,寓意夫妇和好。鱼,卷柏,蒲苇暗指夫妻坚贞不屈。当先一人并未挑担,只是用绳子将两头系了,一手提着一只大雁。那两只雁扎得虽紧,但不时扑腾一下,让人看得更为分明。看来没跑了,是刘将军的人没错。 小翠歪着脑袋看了一会,有些不满的嘟囔着道:“前面这老头子是谁啊,没见过。刘将军也真是,随便叫个人来糊弄公子么?” 正所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蔡邕身为尚书令,又是海内大儒,平时迎来送往,都是朝廷勋贵。小翠虽是个下人,但一来二去,眼界自然高了。不免为蔡琰抱不平。 蔡琰转过头,伸出春葱似的食指点了小翠额头一下:“不要瞎说,这老人可不简单,他是技击一道的宗师,名唤童渊。” 见小翠仍是茫然,蔡琰解释道:“王越王将军厉害么?记不记得?” 小翠头点得如鸡啄米:“当然厉害。他来拜访老爷时,排场大得很,身后一直跟着两个背剑的小子,叫什么来着?对,叫剑童。公子事后也说,他是宫廷剑术教头,连皇帝都是他教的。” 蔡琰看她憨憨的样子,有些好笑:“这童渊和王越名气差不多,只不过王越常在宫廷,而童渊大隐于市,流连民间而已。” “这样啊。” 小翠趴到窗户上,尽力朝外望去,但围观的人多了起来,童渊正巧被前方的人挡住了视线,一时间那里看得清。她叹道:“公子真厉害,连童渊这种乡间有本事的人也知道。” 蔡琰柔夷屈起,弹了小翠一个脑崩儿,嗔道:“叫乡野遗贤,叫你平时多读书,就是不听。不过童渊名满天下,武人大多识得,与我这点薄才无甚关系。他这段时间在鸿都门学授课,刘郎和其徒弟曾有一战,传得沸沸扬扬,我事后也去听过他讲学,故而认得。” 她对着小翠翻了个白眼:“当时叫你跟我一起,你还说听讲要打瞌睡。宁愿在外面枯等,也不进去。” 小翠捂着被弹的额头,人也被糗了个大红脸,嘟囔着:“婢子服侍好公子就行了,读那么多书干什么?再说了,这世上那能个个都如公子你。” 主仆二人嬉闹时,纳采的队伍已走到蔡府大门口,蔡邕早早迎于大门口。一见童渊来到,蔡邕侧身让于大门右侧,童渊点了点头,走到大门右首站定。双方以大门为界,分站左右,同时躬身为礼,作了一个天揖。礼毕,蔡邕再次侧身,伸手朝大门内虚引,点头为礼:“有请贵客入内。” 童渊还了一个平揖:“谢!” 双方见礼毕,童渊当先而走。尚书令府是标准的汉式庭院,这种房屋讲究工整,俱为南北朝向。进门是一个门屏,后世也称为影壁。童渊进了大门后,从左边绕过门屏,朝西走,走到西边的上堂的台阶处站定。蔡邕紧随其后,进门后在门屏处右拐,向东走,走到对应东边上的上堂的台阶处站定。两人当面又是躬身一礼。 这是入门礼。 入门礼毕。 童渊转身右拐,再向北走,经由客阶一步步拾级而上,最后朝堂屋行去。蔡邕则相对转身左拐,向北行走,经由东阶,也是亦步亦趋的朝堂屋行去。 事关终身大事,就算以蔡琰的机智,仍不能淡然处之。她在上面看着父亲迎礼,心头欢喜有之,局促有之,甚至还夹杂着丝丝担忧。眼见蔡邕进了堂屋,小翠“哎呀”一声惊叫:“公子,快快下去,不然看不成了。” 还有最关键的问询礼。尽管早在书上看过无数遍,但事关终身大事,蔡琰那能不在乎。主仆二人好一阵乱,慌慌张张的朝下跑去,沿着仄仄的楼梯,终于到了楼下,两人穿过两间厢房。在堂屋一侧找了道门,透过门缝朝外张望。 此时童蔡二人分左右站于堂前,童渊先行一礼,道:“邕有惠,贶室毅也。从有先人之礼,使渊也请纳采。” 蔡邕跪下,先朝大堂正中先贤牌位磕了个头,然后起身,还了童渊一个平礼:“邕之子蠢愚,又弗能教,吾子命之,邕不敢辞。” 童渊微微一笑,从一旁的侍从手里接过雁,一手一只,亲手交过蔡邕。后者举双手接了,然后和童渊一起走下台阶。将两只雁交给早等在一侧的管家手里。 尽管知道只是循例,但蔡琰看到此处,仍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后面就是问名礼了,也就是童渊向蔡邕问女儿的生辰八字。不过在庄重的纳采头礼后,问名就有些不足道了。这世上的事就这么奇怪,仿佛有只无形的手操纵着,让她的命运转了个急弯。前几天她还在为自己的婚事担忧,但从今天起,刘毅就和她有了更深的羁绊。不出意外的话,是她一生的良人。蔡琰捂住胸口,压住“砰砰”直跳的心。她背过身靠在门背上,只觉得全身精疲力竭,一时间百感交集,人也差点跪倒在地。 纳采问名之后,就是纳吉。纳吉说明白点,就是后世的合八字。刘毅虽不置可否,但汉代人却很重视,尤其是蔡邕,让童渊托话给他,再三叮嘱。刘毅本想找个道士敷衍了事,但未来的泰山大人有令,他那里还敢打马虎眼。只得找到太史令,奉上两吊五铢,将自己和蔡琰的生辰八字提上去,请这个大神棍合上一合。 占卜祭祀这些神道之事,古已有之。周代时,更设有专门的官位,叫太卜,官阶下大夫。无论是国家祭祀、丧事、迁都、征伐、都必须参考太卜的占卜。随着民智见长,这些神道之事也越来越不受欢迎。官阶等级一降再降。到了西汉时,太卜是九勋之一的太常属官。东汉时更是不置官,直接并入太史令。 太史令名叫张贵,年纪有些大了,须发花白。除了必要的正规场合外,常年身着道袍,很有些仙风道骨的模样。据说他祖籍丰县。汉末道学在民间发展极快。不论是仍在地方上作威作福的黄巾余孽,还是在巴蜀汉中一带声势渐盛的“五斗米教”,主事之人都姓张。听这太史令的名字,再看他籍贯,多半也能跟这两个教派大佬扯上些关系。不过刘毅现在忙得前脚差点打到后脑壳,也没兴趣和他唠嗑家常,拉点交情。 接过花红,张贵的满是皱纹的脸都笑成了一团菊花。他摆出龟壳,祭出法剑,又是画符又是跳大神。一番神神叨叨的法事后,得出的结论竟是上中。 张贵将勘合后的八字盖上太史印,见刘毅满不在乎的样子,有些恼火:“自古阴阳顺和,但天道有缺。极贵之签早已绝迹于世,望中候珍之重之。” 他言下之意,是这个上中签已是八字中的极致了,虽然刘毅坚持认为,能得到这个好签是两吊五铢的功劳,但事关终身大事,谁不想讨个吉利。只得躬身致谢:“劳烦太史了。” 张贵这才笑了起来,将勘合好的八字交予他道:“不麻烦不麻烦。到时候中候大婚,老头子肯定得去叨扰,讨杯酒喝。” 第七十八章 情定终生6 虽然刘毅不以为然,但当蔡邕接过盖有“上中”勘合论的八字后,嘴巴都差点笑歪。这可是太史认证,权威的。由不得他不高兴。 纳吉事毕,后面就是纳征了。这个需要男方家长亲自去女方下聘。童渊这个冰人也忙完了。因为刘毅的事,他和赵云在洛阳滞留多日,如今诸事已毕,第二天就收拾好行李,急匆匆的上路。 童渊名气虽大,但在朝堂上认识的人并不多,所以他的出行,并未惊动多少人。和曹操那次更是没法比。除了王越外,朝廷中人也就蔡邕来了。童渊为他女儿的事,专程留京好些天,这个人情,蔡邕怎么也得认。 剿灭黄巾时,朝廷三路大军过去,驰道受损严重,因为朝政困难,本就没有修复。前段时间,董卓又调重兵,驻扎洛阳东面的虎牢关。人踩马踏的,驰道路面雪上加霜,更是惨不忍睹。刚下过雨,路面坑坑洼洼。加之临近腊月,温度也低,路也冻得死硬,如此一来,更不好走。 众人大多习武之人,一路骑马闲聊,倒是不以为苦。但蔡邕是文臣,坐着个大车来送行,没走多远,就被颠了个七晕八素,竟伏窗干呕起来。刘毅连忙过去,又是抚胸又是捶背,半天不见平复。 童渊过意不去,拍马过来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蔡尚书,来日方长,君之好意,雄付心领了。” 蔡邕脸色惨白,抬起头来看着刘毅道:“兴汉呐,你替我多送送童先生,切莫失了礼数。” 蔡邕如此随意,显然已将刘毅当成他女婿在使唤。刘毅自不会拒绝,在马上躬了躬身:“遵命。” 送走了蔡邕,路上行人也渐稀少。王越、张绣两人陪着童渊,在前面拍马走着。刘毅因为有心事,和赵云并辔落于其后。过了好一会,赵云突道:“刘兄,你事也不少,别送了。” 远方,童渊三人已转过一片树林,连人影都没了。刘毅想了想道:“子龙,如今天下大乱,常山也不见得就是个好去处,何不留在洛阳,帮我一把?” 赵云怔了怔,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道:“刘兄,你麾下兵马虽然不多,但飞熊军精益求精,向为董卓私军。得他看重,可说前路一片坦途。又何苦多我一个?” 这话就有些置气了,刘毅道:“某与子龙相识虽短,但甚觉相投。你我兄弟二人,一起快意疆场,岂不甚好?” 赵云仍是不为所动:“如今刘兄手握重兵,也算西凉肱股之将。小弟冒昧问之,兄欲何往?” 刘毅也是一怔,下意识道:“当然是杀敌立功,报效朝廷。” 赵云笑了下,道:“杀敌报国?呵呵,敌在何处?是在洛阳作威作福,欺压百姓?还是屠~杀那些揭竿而起的黄巾?抑或是和地方豪强组成的私军内斗?” 赵云一向温文尔雅,鲜少发火,此时却越说越激愤,一张白皙的俊脸上,也浮现了一抹潮红。刘毅尤自强辩道:“子龙,你这观点有失偏颇。如今大汉病入膏肓,要想痊愈,必须推陈出新。所谓去腐方能生肌,这个割除腐肉的过程,定然痛苦,那可能安安稳稳?” 赵云仍是冷笑:“好一个去腐生肌,如果真是如此,那观董卓所为,却不是岐黄妙手,只是误国误民的庸医耳。刘兄,你英雄一世,难道这点都看不明白么?” 刘毅颓然长叹:“子龙,你真不愿帮我么?” 此时赵云已趋平和,叹了口气道:“刘兄,非是云不帮你,而是董卓行事,实在难以苟同。就算你说服了我,师父也不会同意。真若如此,他早应二师兄所请而留于军中,又何苦劳累奔波?” 刘毅也叹了口气:“时不我待啊,那有时间再行耽搁?不知子龙此去常山,有何打算?” “时不我待,”赵云喃喃细语,重复着这四个字:“常山一带临近边塞,每年秋收之际。鲜卑人,乌丸人轮流叩关,百姓深受其苦。这几年大汉内乱不休,边夷跟着蠢蠢欲动,吾欲纠集乡间子弟,组成义军前去戍关。以卫家园。” 他这番话掷地有声,显然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刘毅知道留不住他,心头有种一败涂地的颓伤。赵云看他垂头丧气,反有些不好意思,劝道:“刘兄不必如此,要我帮你,也不是不行。” 刘毅精神一振:“子龙请讲。” “刘兄光明磊落,亦有救民于水火,解民于倒悬之志。只要你不受制于董卓,云自然会千里来投,以报今日知遇之恩。” 刘毅“啊”了一声,正欲再劝。赵云却一夹马腹朝前冲去:“刘兄,不要送了。该说的都说了,何如女儿一般婆婆妈妈。” 马行甚疾,蹄声得得中,不一会就转过树林,不见人影。刘毅望着远方,怔然良久。这就是三国,英雄并起的三国。他们都有自己的志向,理想,不会轻易折服于人。那种主角王八之气一发,所有人纳头就拜的事,那是想也别想。以前他也被拒绝过,但不论是华佗,还是司马朗。都不及赵云的离去,给他带来的震撼强烈。 西凉飞豹、北军中候、奋威将军。这些头衔看起来威风凛凛,但都打着董卓的标签。所谓凡事有利皆有弊,他给了刘毅便利的同时,也制造了无数障碍。 “兄欲何往?” 赵云所问,尤如巨锤一击,让刘毅幡然醒悟。 我欲何往?正如赵云所说,自己缺少的,就是志向。一个称霸天下,敢为天先下的志向。如果本人都茫然无措,如何让下属效死力?君不见吕布一介武夫,屡败屡战,但文有陈宫,武有张辽高顺等一直不离不弃。吕布亦非明主,但他野心勃勃,一直奋斗不息。这里的野心,其实就是志向,也是属下饱含希望,不离不弃的原动力。 而地盘广大,却无人问津的群雄也大有人在,张扬、孔融、韩馥等等,那个不是赫赫有名,就因为得过且过,很快湮没于历史长河中。 诚如赵云所说,要想有所作为,首先得摆脱董卓的掣肘。董卓势大,且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这的确是个难题。但这不是安之若素的借口。若是董卓不听,在不伤他性命的前提下,可以想法夺权、兵谏,甚至另起炉灶都是可以的。办法总比困难多,活人还能被尿憋死? 但这一切一切,还是需要兵权。 等着,子龙。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兑现诺言。 他心头想着。 第七十九章 今夕何夕1 “清早才砍的毛竹,细密结实,水汽足,保管够劲。” “来咧,专从南方运来的大青竹,细密,壁厚,爆竹一响,百邪尽出。” “便宜了,便宜了,两捆青竹,二十五铢拿走。” …… 今天是腊月二十四,刘毅一大早就来到了南市,准备采购些年货。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入屠苏。”王安石的诗,很好概述了古代春节的一些风俗。而汉代是中国封建文化的巅峰时期,我国春节的许多习俗,也是在这个时候完善成熟的。只是现在的爆竹,却非后世火药制成的鞭炮。而是通过火烧竹子加热膨胀,而后发出巨响来完成的,这也是“爆竹”二字的由来。 爆竹的甄选也是有讲究的,首先要求新鲜。新鲜的竹子水汽足,竹节细密,这样才不会漏气。在火烧的过程中,才会发出声响。其次,竹节一定要粗~大,壁厚,这样发出的声响才足。不过,粗~大的竹子一般要南方才有,千里迢迢运来,也非常人所能消费。 刘毅自不会去花这冤枉钱。要说响声,后世鞭炮做工精细,发出的巨响,就算皇室用的贡竹,也鲜难与之匹敌。他买这东西,也就图个氛围而已。 “燃爆竹,喝屠苏酒,贴春联门神,跳大傩。”这些风俗在后世,多少都能找到些影子。屠苏酒是一种药酒,药方刘毅不清楚,但前几天蔡邕托下人送了他好几大坛,倒不用另行采购。买了几大捆竹子让亲兵扛着,刘毅准备将春联一并购了。 此时已过辰时,集市上摩肩接踵,到处是人。远方,一大群身着花衣,戴着神怪面具的人正敲锣打鼓,跳着大傩。一个高大的汉子逆着人流而上。汹涌的人潮涌过去,却如急流直击磐石,在大汉身周分散开来,又四散而去。 这人竟是吕布,他也来赶集了?刘毅连忙低下头,装着在询价,眼角却仍在吕布身上打转。 吕布怀里,还抱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吕布五官本也端正,只是长年征战,皮肤黝黑,面部线条也极粗犷。小女孩依稀有吕布的影子,眉眼虽未长开,却极可爱。她粉妆玉琢。一双黑色的大眼睛咕噜噜的转着,似乎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兴趣。 一个妇人被吕布护住,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的跟着。这妇人二十出头,长得也算美貌,但身材骨架极是粗~大,让其美感逊色几分。一边走,她还一个劲唠叨:“家里年货皆已齐备,还来这里受这活罪作甚?夫君,我们回去。” 她的嗓门甚大,四周人声如沸,仍是清晰的传入刘毅耳中。吕布虽未回答,但眼梢眉角全是不耐。这时,那小女孩小手一指,突地叫了起来:“阿翁阿翁,我要剑,我要剑。”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可以看到路边的一个摊位上,摆满了各种木剑。汉末道教大兴,连带着过年都有黄老之术的影子。这些木剑也是桃木做的,用以辟鬼驱邪。小女孩明显想岔了,把桃木剑当成了玩具。 那妇人面色一黑,当即骂道:“一个女孩子家家的,怎么跟个男孩一眼,竟想些打打杀杀的事。家里木剑木马一大堆了,还要买?” 一家三口吵吵闹闹,已至刘毅身旁,中间仅隔着两三个人,他们的对话,也一丝不漏的落入刘毅耳中。吕布对那妇人道:“我吕布一生争雄,功名利禄皆是马上取得。孩子喜欢这东西,正是随我,又有何不可?” 他对女儿极似宠溺,训完了妻子,又转头朝女孩道:“雯雯,尽管去挑。看上了就给阿翁讲,全买下来。” 刘毅心头好笑,看来,吕布还是个女儿奴啊。没想到他骄横凶恶,却心有猛虎,细嗅蔷薇。也有如此人性的一面。不过他和吕布关系一直不好,也没心思去主动改善,于是朝相反的方向行去。他在一间杂货铺前停下了,指着一叠桃木道:“掌柜的,这春联怎么卖?” 汉代的春联,自然不是用纸书写的,而是条木制成,磨平表面后,再用毛笔写于其上。这间杂货铺也不太大,刘毅称他一声“掌柜”,那也只是敬称。其实也就个小贩租了个临街的单铺而已,平时也就卖卖杂货。年节的时候,再售些年货度日。 那掌柜的忙得要死,刘毅叫了两三声,他才在一堆杂货中探出头来,大声道:“啊,你说什么?” 四周人声鼎沸,刘毅再大声重复了一遍,他才伸出双手,叫道:“一百个五铢。” 刘毅吓了一跳:“这么贵?这不坑人么?” 他买了两捆爆竹,也才花三十钱,这一副对联就要一百钱,都是木制品,这差别也太大了些。那掌柜的叫起了撞天屈,他将一方桃木翻过来,指着左下角道:“今年对联收归官售,壮士你看,这都盖了太常府大印,一副对联进价都要九十钱,小老儿辛辛苦苦拿来,总不能只讨个喜,不吃饭?” 刘毅定睛一看,桃木板的左下角,确实盖了太常府印章。他付了钱,买好对联让杨易收好后,心下却是一叹,与民争利,可不见得是好事情。就算是官府,也是要吃饭的,董卓进京后,不但鼓吹署这些冷僻部门活不下去,连太常这种九勋贵衙也要拮据度日了么? 农民吃不了饭都要造反。何况这些当官的,也难怪人家要和你对着干了。 刚令人将对联包好,周遭突的一阵吵闹。刘毅转头一看,就见两个人骑着大马,正从街头飞奔而来。 这里是南市,又值小年,街头上到处是人,他们这一路冲撞过来,也不知多少人要倒霉。行人避之唯恐不及,一时间街头大乱,到处是狼奔豕突的人。如今洛阳,能在大街上作威作福,横行霸道的,多半也是西凉一系的人马。那两人嘻嘻哈哈,全然不当回事。离得近了,刘毅也看清了来人,心头不由暗自呻吟。 来人也是西凉系大将,一为胡轸,一为樊稠。董卓入洛阳时,为求声势,几乎将其下有名有势的人都带来了。这胡轸就是其一。他在武威郡时,就是当地名士,官至郡守。此次入洛更是自领一军,樊稠正是他属将之一。 本以为走了李傕,郭汜两个活宝,西凉兵会消停一些,可现在看来,却有些一厢情愿了。这些西凉兵骄纵不法,董卓纵容是一方面,还有很大一个原因,是他们自觉高人一等,加之常年征战,打家劫舍,横行不法成了习惯,眼里早没了王法。 第八十章 今夕何夕2 人流如潮水一般的退去,但总有躲避不及的,不是被撞倒就是被踩伤。一时间寻人声,哭喊声,求饶声响成一片。在一片混乱中,有个小女孩站在路中。她手里举着把木剑,似乎被吓呆了,望着马匹越来越近,小脸煞白。 小女孩正是吕雯。挑好木剑后,她就喜滋滋的接过,兴匆匆的准备试剑,奈何到处是人,连个空地都没。正觉扫兴,就听四周发一声喊,拥挤的行人四散而走。她个子矮,视线全被挡了,根本不知何故如此。正有些发怔,人流一下散开,几匹骏马狂奔而至。 吕布本待直接付账,奈何妻子严氏啰嗦,非要和老板扯皮讲价,等一忙完,转头就看见了这惊险的一幕。他大惊失色:“小心。”一个箭步冲到路中,伸手将女儿护在身后。 胡轸和樊稠纵马飞奔,并不是有多紧要的事。这就和后世富家公子在人流中跑车是一个道理,也就图个刺激,寻个乐子。真要撞人致死,那也大煞风景,太过无趣。樊稠毕竟是武将,当头一拉马缰,那马一声长嘶,一个偏身,险之又险的避了开去。胡轸紧随其后,他视线被樊稠挡着,控马之术也差上一截,那里还避得开。 马行甚疾,刘毅分明见到,胡轸的面色都有些发白,显然马已失控。此时吕布也反应过来,他在路中扎了个马步,吐气开声,照准迎面而来的骏马,当头就是一拳。 这一拳不偏不倚,正中马头。马行甚疾,反冲之力也不小。吕布护住吕雯,“噔噔噔”的连退了好多步才稳住身形。那匹战马痛嘶一声,斜刺里冲到路边,一下翻倒在地,一时间四足抽搐,连口鼻都流出血来。显然是活不成了。 吕布一勇如此,刘毅在一旁看着,也是胆颤心惊。 巨大的惯性使胡轸飞了起来,腾云驾雾一般,“砰”的一声,结结实实地砸在路边一个铺面上。只听“哗啦”一声,铺面里挂的全是些木制的小玩意,一下被撞得稀烂,木制碎片也溅得到处都是。 胡轸趴在地上,只剩下哎哟连天,“哼唧”着半天都起不来。 “快快快,救老爷。” 十几个家仆模样的人跟了过来,一见胡轸的样子,顿时大惊失色。发一声喊,七手八脚的将胡轸从地上扶起。四周人群顿时一阵哄笑。 胡轸是侧面着地的,重力加速度之下,摔得也狠。他右边额头上起了老大一个青包。半边脸都肿了起来,更挤得鼻歪嘴斜,状甚滑稽。才一起身,他就恶狠狠地道:“少射么少?” 话才说出一半,就吐出一口血来,里面还和着几颗牙齿,看来连牙床都松动了,也难怪连话都有些漏风。人群顿时笑得更欢了。 他纵马狂奔本就不对,如今被人收拾,更是大快人心。所谓法不责众,众人不敢单独怼他,但有机会落井下石,和在人群中打个“哈哈”,却是谁也不甘人后。在一片哄笑声中,胡轸更是气得浑身哆嗦,脑子一热,早忘了厉害,恶狠狠地道:“上,给老子上,狠狠的打。” 吕雯可是吕布掌上爱珠,受这么大惊吓。胡轸不想善了,吕布也不甘就此罢休。这些家丁去扶胡轸时,他就将女儿交予其妻,叮嘱了几句,转身朝胡轸走去。还没走几步,那十几个家仆发一声喊,前仆后继的朝吕布冲了过来。 他们只是胡家下人,拳脚功夫稀松平常。欺负下平民可以,但若和吕布对上,那真是厕所里打灯笼——找死。吕布大步向前,一拳一个,连脚步都未曾停,等走到胡轸面前时,十几个人全被打翻在地,躺在地上叫唤连天。 吕布走过去,左手一把抓过胡轸,如小鸡一般将他提了起来。胡轸经此一吓,也清醒过来。连忙讨饶:“吕将军,吕将军,请冷静,冷静。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吕布怒道:“汝惊扰我儿,简直可恨。”他说着,抬起蒲扇也似的右手,照准胡轸的左脸就两个大耳刮子抽过去。 只听“啪啪”两声,胡轸右脸本就浮肿不堪,吕布两巴掌扇下去,左脸也跟着肿了起来。一时间面目全非,人也成了正宗的猪头。 胡轸盯着吕布,气得语无伦次:“你,你,你,你这两面三刀,粗鲁不堪的竖子……”气怒攻心之下,竟是脑袋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这边闹得不可开交的时候,樊稠却爬起来,朝吕布的妻女摸去。吕布之勇,那是经过血战得来的。胡轸因着名士的缘故,未曾亲身上过战场,得到的消息,多有失真。但樊稠却是亲眼所见,连华雄这个曾经的西凉第一人都被他斩于马下,遍观西凉诸将,也就刘毅能抗衡一二。他岂能不怂? 不过,有了吕布妻女在手,他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造次。胡轸的一众家仆被击飞时,他心里更觉自己英明。不用直面吕布,而且还能帮上胡轸一把,这可真是一箭双雕。 吕布出身微末,在并州跟着丁原混了多年,其妻严氏也没少跟着受苦。樊稠提剑逼过来时,她虽谈不上临危不乱,但吕布正在路中大打出手,她担心影响其夫,硬是没敢出声。只是抱着女儿,怯怯的往后直退。小吕雯却是不怕,挥舞着手中木剑嚷嚷:“坏人,走开,我叫阿翁打杀了你。” 樊稠本有些犹豫,但眼见胡轸被吕布提起,扇了个鼻青脸肿,知道不能善了。恶狠狠地道:“好,既是坏人,那就得干坏事。”说完,仗剑朝母女扑来。 严氏面色发白,惊叫一声连退两步,小吕雯也是惊慌出声。眼见就要得手,斜地里递来一只大手,一把抓向他握剑的手腕。樊稠大吃大吃一惊,万没料到还有人来捣乱,出手之人手法老到,直奔他腕脉穴而来。如果恃强硬闯,吕布妻女抓不得住还待两说,他自己先要被人控制住了。好在他身经百战,临敌机变也有,顾不得再找严氏母女麻烦,脚下一错,人也疾退了三步,横剑挡于胸前。 “刘毅,是你?” 阻拦之人正是刘毅,他本不想多管闲事,但眼睁睁的看着严氏母女落于樊稠之手,也不能泰然处之。他将吕布妻女护于身后,笑了笑道:“樊将军,掳人妻女作胁,可不是君子所为。” 樊稠面上青红交接,骂道:“刘毅,你好歹也是西凉一员,竟帮着吕布这个并州叛贼?” 刘毅厉害,但在樊稠看来,吕布更猛。一旦两人合围,连丁点翻盘的机会都不会有。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嘴上说着,手上可也不慢,不待刘毅回答,又抢上一步,右手长剑猛地一下刺出,直奔刘毅胸口而去。 马上单挑,他对阵刘毅没信心,但手中长剑给了他底气,刘毅赤手空拳,兼之又是地下,他自认可堪一战。 第八十一章 今夕何夕3 刘毅当然不会和他硬拼,身子一侧,让过长剑。左手一抖,又施展空手入白刃的功夫,去叼樊稠的手腕,哪知樊稠右手长剑只是虚招,直接不管不顾,径直朝严氏母女冲去。刘毅一惊,身子一动向前就拦,樊稠的右手长剑却忽然一挥,猛地扫了过来。这一剑疾如闪电,攻其不备,直指刘毅前胸。刘毅吓了一跳,此时再闪已来不及,当即猛吸一口气,身子不退反进,顺着樊稠右手剑锋朝前一扑,一下捉住他手腕。 三两下就被制住,樊稠知道事不可为他破口大骂道:“刘毅,你是铁了心的吃里扒外么?” 刘毅右手一伸,将樊稠推离道:“樊将军此言差矣,吕将军已向相国投诚,现在都效力于朝廷。何来并凉之分?而你等纵马于闹市,惊扰百姓。就不怕相国追究,治罪么?” 樊稠却不买账,仍是骂道:“什么惊扰百姓,刘毅,你少来盖大帽子,老子可不怕。” 此时吕布已教训完胡轸,见妻女势危,不管不顾的跑了过来,边跑边道:“贼子休走。” 刘毅嘿嘿一笑:“樊将军,再不走的话,可就走不脱了。王法管不了你,但吕布的拳头甚大,可没我好说话。” 吕布的拳头可比什么道德王法管用得多,樊稠面色一白,恶狠狠地道:“好,我记得了,你要多管闲事,这下连胡太守也得罪了,给老子等着。” 他放完狠话,连坐骑都顾不得了,钻进人群中,一会就不见了人影。刘毅倒没当回事。西凉军派系林立,山头甚多,个个脾气又躁,内部打架斗殴是家常便饭。其实不光他刘毅,几乎所有人都是如此。李傕郭汜从未少过龌龊,这次去虎牢镇守,双方也为兵力配置争了个半天,最后还是董卓圆的场。就连牛辅,平时也是鼻孔朝天,似乎看所有人欠着他钱一般。董旻也是一样,仗着董卓的关系,其高傲程度,比之牛辅尤有过之。如今董卓得势,更是见谁都看不过眼,动辄训斥。也就张济一部好一些,但却和其他人老死不相往来。 刘毅早得罪了郭汜牛辅,至于李傕,因着飞熊军的关系,李傕认为是刘毅抢了他领导权。双方本就没什么交情,现在更是势若水火。如今又多了个胡轸,他是虱子多了不怕咬,也没什么大不了。 吕布慌慌张张的跑来,从严氏手中夺过女儿,一把搂在怀里。问道:“小雯,你没事,伤到哪儿没有?” 吕雯靠在吕布怀里,一双大黑眼睛却望着刘毅:“阿翁,我没事。” 吕布跑得甚急,脸上全是汗水,也不知是累的,还是急的。他仔细地打量了吕雯一番:“还好还好。” 吕雯挣脱吕布的怀抱,强调道:“阿翁,是这位大叔帮了我们,他好厉害的。” 吕布这才转过头来,对着刘毅道:“刘毅,你也才在这儿啊?你这援手之德,我记下了,算我吕布欠你的。” 他这话大喇喇的,刘毅心头顿时不喜,冷冰冰的回道:“吕将军不必如此,举手之劳而已。” 严氏虽啰啰嗦嗦,却比吕布会做人,上前敛衽一礼,打着圆场:“多谢刘将军援手之德,妾身常听夫君提起,说遍观诸军,也就你一人令他钦佩。” 刘毅心下暗道,不是钦佩,是其他人不经揍,只有我能挡他几下。吕雯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看了看吕布,又望着刘毅道:“哇,你就是阿翁口里的刘将军啊,比阿翁可好看多了。阿翁,你可好丑。” 吕布面色一黑,他虽不算好看,但有身高衬着,逢人寒暄的时候,多半也会夸上一句:“威武不凡”,但若说丑,那也差得老远。旁人说他,他恐早就饱以老拳,但吕雯是他掌上明珠,那就另当别论。正有些尴尬,严氏又道:“刘将军,今儿天色不早,我们一家就先回了。援手之德,夫君改日再行酬谢。” 她大概也看出吕布和刘毅不对付,所以急不可耐的要走。刘毅也是巴不得,更不可能留她一家三口闲聊。双方又寒暄了几句,就此告辞。 严氏对待外人时虽谦和有礼,但一面对吕布,嘴巴就像漏风一样,又开始抱怨:“你看,以前在并州多好,军队就你一人说了算,也没人敢说二话。现在投了董公,个个都看你不顺眼,坏了名声不说,也不见你比以前就出息了些。” 吕布心情本就不好,经她一啰嗦,更是怒不可遏,他回头看了刘毅一眼,然后瞪着严氏道:“好了,别说了,少说两句要死啊?” 吕布一发火,严氏顿时蔫了,嘴里仍在嘟囔:“不说就不说,上个街都偷偷摸摸,还担心被人戳脊梁骨,也是受够了……” 两口子吵架似乎是日常,一点都没影响小吕雯的心情,她被吕布抱着,面朝刘毅,甜甜地挥舞着木剑笑道:“刘叔,你有空可要经常来找阿翁玩啊。” 刘毅看着一家三口远去,听着吕雯稚嫩的童言,面色也有些发黑。 明天就是大年三十了,一大早,任红云就叫上素兰素梅,里里外外的忙开了。 中候府很大,她三个弱女子肯定忙不过来,刘毅看不过去,将十几个亲兵一股脑的指过去帮忙,洒水,除尘,擦家具物什……,众人七手八脚,忙活了一个上午,终于诸事齐备。 搞好了卫生,任红云收拾打扮一般,就向刘毅辞行。刘毅看她大包小包的样子,有些吃惊:“大过年的,你还要回鼓吹署?” 她今天穿得简约朴素,却自有一股小家碧玉的韵味。任红云检视着脚边的年货:“正因为过年才要回去啊,现在署内只有琴大姐姐一人照料师傅,我不回去,她老人家更是孤零零的。” 她是尽孝道,刘毅不好多说,只是道:“东西都够了么?不够的话,下午再去添置一些,也来得及。” 汉代的生活条件不及后世,普通人连吃饱穿暖都难办到,更遑论大鱼大肉了。不过与之对应的,年味却要浓得多。“吃干饭,置新裳。”这在现代是稀松平常之事,在汉代也就过年过节能够奢望。 “够了够了,”任红云将其中一个大包背上了,笑道:“老爷给的赏钱足够,现在署内也就两人,开支比以前少得多。倒不用像奴儿姐姐一样出去……” 说到这里,她面色黯淡下去。不过马上又振奋精神道:“对了,祭肉我已备好,蒸饼菜蔬也已齐备。只需稍微收拾,就能食用。” “哦哦。”生活上的事,刘毅无话可说,只剩下点头的份。 任红云又嘱道:“老爷的衣服我也重新走过针脚,就放在床头,明天记得要穿。祭肉不能煮得太熟,且有腥膻之味,所以不能过夜,否则就不新鲜了……” 刘毅听她絮絮叨叨,心头也升起一股暖意:“谢谢你,红云。” 任红云眼中也有异色闪过,不过马上笑道:“老爷,你可折煞奴婢了。你是我主,服侍你不是天经地义的么?好啦,我先走了。” 听他这样说,刘毅心头空落落的,反有些失落。将他送出门口,又嘱托杨易带两个亲兵一路跟着,刘毅这才放心。现在洛阳可不太平,任红云的姿色又是万中挑一的。有杨易压阵,遇事报上他名号,西凉兵再穷凶极恶,怕也没几个敢乱来。 第八十二章 今夕何夕4 年味越来越浓了。下午的时候,所有人都猫在家里,各自祭祖,团拜。站在中候府二楼眺望,大街上几无人影。就连平时耀武扬威的西凉兵,也一下少了许多。世道再乱,都挡不住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展望。远方,偶有一两声爆竹声传来,稀稀拉拉的,那是有人开始在吃团圆饭了。 天色渐渐黯了。那些城郭墙楼只剩了影子,只余邸吻清晰一些。却也模模糊糊,看不真切。有户人家亮起了灯火,不但院子里点起篝火以烧爆竹,连屋内也有灯光从瓦隙传出。那是有人吃完了团圆饭,准备守岁了。”守岁“自古有之,在汉时兴起。这里的”守岁“可比当代要严谨得多。一家人遍燃油火,年长者守岁为“辞旧岁,”有珍爱光阴的意思。年轻人则为父母祝寿。同时屋内里里里外外,四处举火点得透亮,寓意红红火火。又称”照虚耗“。仿佛得到信号,渐渐的,灯光越来越多,整个洛阳城,几乎成了灯的海洋,亮得几同白昼,让人如临仙境。有风吹来,和着呛人的烟灰,还夹杂着肉香和米酒的味道。这种醇香让人迷醉,道不尽的富足安康。 “老爷,该用饭了。” 正有些出神,素兰怯怯的声音在楼下传来。刘毅回过神来,道:“好,先燃爆竹。” 爆竹早已备好,刘毅下去时,院子里早燃起了大火。杨易和几个亲兵正将几捆青竹解开了,一根根朝火里丢。那火烧得甚旺,“噼剥”作响,生竹竿一丢进去,顿时冒起一股浓烟,但火甚大,那烟迅速淡了,竹竿也“嘶嘶”作响,那是生竹水汽在极高温度下烧干发出的声音。只过了一小会,竹子就烧透了,只听“砰”的一声响,柴火中有竹竿炸开, 火星都窜起老高。 “啊!” 素兰素梅同声惊叫,捂住小巧的耳朵,转过身背对着篝火。爆竹声陆续响起,不如后世烟火爆竹,“噼里啪啦”一通乱响,世界就清净了。这竹竿做的爆竹响声不一,也不知何时能完,何时能响,根本没个准信,更让人心惊胆战。如此一来,驱鬼辟邪尚未可知,但把两女吓得不轻。 看她们如受惊的小兽一般瑟瑟发抖,刘毅有些好笑。正准备安慰几句,有个亲兵跑了进来,结结巴巴地道:“将,将军。相国,相国来了。” “什么?” 能被称为相国的,自是董卓无疑。刘毅吓了一大跳,几乎以为误听了。正准备问个仔细,董卓已在两个亲卫的簇拥下,转进了院子,远远就在笑着:“兴汉呐,看不出来,你这儿还挺热闹的。” 刘毅连忙上前,领着众人上前见礼:“末将见过主公。” 董卓摆了摆手:“今天我来,可不是受这些虚礼的。而是找个清静之地,过个安稳年。” 董卓虽然子嗣不足,但好色成性,妻妾成群,说是家大业大业不为过。刘毅乍听一下,更是有些吃惊。董卓要在这儿守岁么? 董卓眉毛一挑:“怎么,兴汉不愿意。” 刘毅连忙再行一礼:“那里,主公能来,属下欢喜不尽,那有不愿意的。”他伸手虚引做迎客状:“主公有请。” 董卓也不客气,领着两个亲卫走进屋内。如今蔡琰虽已纳采,但卡在纳征尚未行之,所以中候府也没女主人。以前在西凉时,他就一个人,与士兵同住惯了。到了洛阳后,规矩虽多,那也是对外的。要吃团圆饭,也不可能一人就餐,而让一大堆人看着自己,那样恐怕就食之无味了。所以堂屋内早收拾干净,长几筵席也已齐备,就等爆竹完了,众人好一起吃个团圆饭。如今董卓来了,更是现成的。 刘毅引着董卓在上首坐了,自己则坐在一侧作陪,他对跟进来的素兰素梅道:“相国来了,不可怠慢,上酒菜。” 两女齐齐垂头,同时敛衽为礼:“是。” 待两女都下去了,董卓笑道:“都说兴汉不好女色,如今看来,也不尽然,这两女知书达礼,虽不算绝色,却别有一股书卷味。” 刘毅啼笑皆非。自己那里是不好女色,只是受后世影响,性格使然,不愿强取豪夺而已。他抬头一看,就见董卓眼中目光湛湛,仍看着素兰素梅离去的地方,连忙道:“她们都是蔡尚书送予属下的通房丫头,过年事忙,就先过来帮帮。” 通房丫鬟,古已有之,也在汉代盛行。就是陪嫁丫头跟过来,服侍女主人用。一旦女主人身体有恙,也可代替女主人,服侍男主。古代有权有势者,大多三妻四妾,在这里,大抵也有肥水不流外人田,代替女主争风吃醋的意思。蔡琰身边的小翠,从小就被蔡邕收养,也就是陪嫁丫头。等得将来,更可能成为通房丫头。她对蔡琰情事如此上心,更将任红云,素兰素梅引做生平大敌,当然也有自己的一些小算盘。 既然是通房丫头,那身份地位也不一样,说好听点,那是刘毅的妾。汉代虽说视女人如玩物,但董卓自认是刘毅父辈,要他拉下脸来,问一个后辈讨要女人,那也太尴尬了些。刘毅故意将通房二字点得极重,话里的拒绝意味明显。就是怕董卓精虫上脑,又提一些无理要求,那说不得,两人又要撕破脸,闹个不欢而散。 董卓最近夜宿皇宫,可说夜夜新郎,阅尽后宫红颜三千,也算多了些免疫力。当下咳嗽一下,将视线收回道:“这样啊,怪不得。也只有蔡伯喈一本正经,才能培养出如此出色的女子,可真是一对璧人。” 刘毅看他恋恋不舍的样子,心头也是暗幸。还好任红云回鼓吹署了,不然董卓看见,少不得又是一堆麻烦。 董卓又道:“如此看来,兴汉和蔡家媒妁已定,可择好日子了?准备何时亲迎?” 刘毅欠了欠身:“已找太史令过了纳吉,目前还待过纳征礼。” “纳征啊,”董卓望着虚空,喃喃自语:“蔡邕一代豪儒,又是世家出身,更重礼节。他要的聘礼,可不能打马虎眼。“ 他回过神,看着刘毅道:“兴汉可是有难处?” 当然有难处,虽说蔡邕甚有清名,但毕竟蔡琰是他掌上爱珠,娶他女儿,说是挖他心头肉也不过分。一旦聘礼太过寒酸,让其记恨于心,那就尴尬了。刘毅磨蹭了这么多天,就是不过纳征礼,就是怕下的聘礼轻了,失了礼数。 第八十三章 今夕何夕5 见刘毅呐呐不语,董卓就知猜对了,他敲了敲长几道:“这样,这聘礼咱家帮你出了。需要什么东西回头让文和拢拢,万不可失了礼数。” 刘毅心下犹豫:“主公财力,怕也吃紧,再让你破费,属下于心难安。” 董卓有些惊异:“咦,你小子。这都能猜到?” 刘毅道:“非是乱猜,而是年前属下在马市购年货之时,见太常府将春联收归官营,搞得怨声载道。与民争利,若不是财政吃紧,他们吃相也不至如此难看。” 董卓叹了口气:“以前脑子一热,只想进着洛阳,什么高官厚禄都不在话下。真把洛阳攥在手里了,才发现全然不是那么回事。三公九卿,一大堆京官,南北禁军,一大票将领,都要发俸,处处要钱。而朝廷早被孝灵皇帝那个败家子折腾得一干二净,那里还有钱?现在整个天下。除了甘凉苦寒之地,都是各行其是。又没几块地皮听我董卓的。你说,我不少他们的俸禄,那还能怎么办?抢了他们呢,又有一堆人跳出来说,真他个瓜妈,难办。” 顿了顿,他又道:“不过就算再紧张,也不能苦了我老部下。再说了,财钱是个大窟窿。你那点聘礼钱,在其面前,九牛一毛都算不上。我一直将你当亲子一般对待,如今我儿大婚,我这当父亲的,备个聘礼也在情理之中,也不差那些许微利。” 董卓此举,确实帮了个大忙。听他如此说,刘毅索性不再推辞。以前在西凉时,将领们为争战利品,往往面红耳赤,为此流血决斗者,也是大有人在。西凉兵战时悍勇,到了洛阳也不改劫掠的暴脾气,也是习惯使然。而刘毅以前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战利品从来不争,偶有赏下来的,也是悉数分予下属。这也是董卓看重他的原因之一,如此战时争先,又不爱争名夺利的属下,那个上司不喜欢? 但现在可不同了。他不但要顾着自己,还多了三女,任红云身后更兼着鼓吹署的两人,偌大的中候府,迎来送往,也少不了花费。好在现在还多了个北军中候的头衔。这个秩六百石的官员,虽比动辄上千石的三公九勋差得太远,但比下绰绰有余。汉时一石米约为现在的三十公斤,秩六百石,就相当于每月多了五十斛米,一千五百公斤,三千斤米的购买力。 有句话董卓没说错,他对敌人虽然残酷,对属下却一向极好,从不短缺半分俸禄。这五十斛米,也是足斤足秤的。这可是实打实的米粮,跟通货膨胀没关系。按现今购买力来讲,除去国家操控因素以及农耕作业产能低下的社会现状,最少也值一万多元。这么大一笔钱发下来,自是不无小补,刘毅又没什么不良嗜好。加上原先的俸禄,这才堪堪够了开销。可若说凑够聘礼,还是远远不够。 聘礼的事一解决,两人也更亲近了一些。这时素兰素梅来了,流水价的将蒸饼、凉菜、熟肉等悉数端上,刘毅又叫了董卓爱吃的葡萄。忙活完毕,两女又端来两口陶制小锅,分置两人案上,其下添好早已烧好的木炭,倒入清水,生姜,小葱,芥末等佐菜后。再摆上染杯,放上盐,酱等调味品。一锅古色古香的火锅就出来了。 汉代的火锅也有别称,称“古董羹”,因食物投入锅内发出“咕咚”之声而得名。他们加热用的锅,又称“锥斗”。不过当时火锅加热是靠木炭,这东西热力不足,持续时间也短。和后世的燃气,电力也不可同日而语。所以水需早早备好,用沸水温着,木炭一加上,只一小会,水就开始沸腾,发出“汩汩”之声。 刘毅跽身一礼:“主公请用,厨具粗鄙,还请不要嫌弃。” 大户人家用的“锥斗”,至少也是青铜器,刘毅没那么多讲究。只买了几副陶制品应付。董卓一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刘毅还真怕怠慢了他。 董卓夹了块薄薄的羊肉,就着筷子在沸水中滚了几滚,然后捞出,沾了些调料吃了。舒服得吐出一口长长的白气:“这大冷天的,能吃上滚烫的肉食,就是享受,何来嫌弃之说?” 见刘毅不语,他补充道:“我也是苦过的,而不像那些士人一般生而富贵。以前常驻西凉,年节上带兵征战的事也不是没有。” 他又挑了块肉烫了烫,放在染杯中沾上作料,慢慢地嚼着:“你还别说,味道真是不赖。蔡伯喈花在这对女婢身上的功夫定也不少,兴汉有福了。” 这作料是任红云事先调好的,可不管素兰素梅什么事,不过刘毅可不会节外生枝的去解释,欠了欠身道:“主公喜欢就好,你要觉得不错,可常到属下家中来。” 董卓咀嚼的动作停了,半开玩笑的道:“是么?可别到时年纪大了,行动不便,又觉得我讨嫌。” 刘毅连忙道:“属下之命,乃主公所救。口中之食,也拜主公所赐。对主公孺慕之情,更是惟天可表。常思何能慈乌反哺,但主公如天外神龙,仰之弥高,末将是空有心而力不足。如今能有机会报答一二,属下欢喜都来不及。” 董卓一口把肉吞了,用筷子指着刘毅,“哈哈”大笑起来:“好个刘毅,都说你小子文武双全,看书也多,不下于士人。果然如此,连拍个马屁也是文绉绉的,远比其他人来得新鲜。” 刘毅又一欠身:“此乃属下肺腑之言。”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虚拍马屁,刘毅不屑为之。但自重生以来,董卓对他相助甚多,他也不会矢口否认,这马屁拍的心安理得。所以,他也不会在言论上忤着董卓,做些搬石头砸脚的蠢事。 董卓笑容一敛,叹了口气道:“是呀,知恩图报,如果人人皆是如此,那有多好?” 他语气中不无颓唐,满脸横肉都耷拉下来,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刘毅吃了一惊:“主公可有忧心之事?” 董卓点了点头,抓起桌上的米酒一口喝了:“曹孟德月前已在陈留举兵,不知兴汉可有消息?” “什么?” 刘毅大吃一惊。曹孟德举兵是意料中事,但按照记载,明年才是群雄讨董,竟有这么早? 第八十四章 今夕何夕6 董卓嘴上说着话,但眼睛一直不离刘毅左右。见他吃惊的表情不似做伪,他才长吐一口气,点了点头道:“当然是真的,最可恨的是。这小子遍发檄文,直呼我为篡逆之人,约各路诸侯共讨之。如今各地州牧,太守,大都得了消息。” 曹操现在只是个后生,声望不能和王匡,韩馥等名士比。和背靠祖宗余荫,有“四世三公”大旗的袁绍,更如云泥之别。真是他一个人闹腾,董卓也不会郑而重之的拿出来说,顶多派个人,点些兵马陪他玩玩。但这檄文一发,那就不一样了。 当今天下,名义上仍以朝廷为主。但分崩离析,各地诸侯拥兵自重。洛阳是政~治中心,自董卓入洛以来,盯着朝堂的地方豪强不知凡几,大都妄想参上一脚,以期获得更大的话语权。奈何苦无机会。曹操反董檄文一发,那就是瞌睡送去枕头,不天下大乱才怪。 刘毅急急道:“情况如何?各地豪强可有反应?” 董卓又喝了口酒,闷声道:“目前还没得到消息,不过各地就算有所行动,要得到消息,那也要年后了。” 他突的把酒杯往长几上一顿,发出“砰”的一声响:“曹阿瞒个瓜妈,老子对他不够好么?竟做出这等忘恩负义的事。还有王允这老贼,老子要出兵去讨,他竟反对。说什么应广布仁德,让各地明辨是非,以深悉人臣之道。理应先行下旨斥之,再兴刀兵。嘿,这谬论在朝堂上竟大有市场,附和者占了大数。兵贵神速,陈留千里之外,等斥责完了,早就不是那么会事了。妈的都是一群忘恩负义的王八蛋,狗东西。也不想想,谁给他们的高官厚禄。” 他说得发兴,连所有人都骂了。刘毅也不敢去扫风尾,只是默默听着。现在董卓就怒不可遏,明年还有群雄讨董。讽刺的是,群雄大多曾受他封赏,也不知董卓会气得什么样子。 眼见董卓又要斟酒,刘毅连忙劝道:“主公,吃菜。喝寡酒可不好,伤身伤胃。” 董卓手一抖,斟酒的手一下顿住了,怅然叹道:“唉,兴汉呐。这些士人到底怎么了?就是因为我出身不好,才不接受么?” 一声长叹,竟是说不出心酸。见他眼中隐现晶莹,刘毅也是心头发堵。董卓不被士人接受,固然有他出身的关系。但西凉兵入京以来,胡作非为也是主因之一。士人多有反对,董卓又以暴烈手段对之。以至于更坐实了他暴虐的名声。这是个先有蛋还是先有鸡的问题。往深了说,西凉地处边关,中原士人多半也看不起,这些门户之见,分析起来更是复杂。刘毅想想都头大,更不想多说,只是道:“大过年的,主公别提那些烦心事了,还是尽兴吃些东西罢。” 董卓一怔,当下笑道:“好,兴汉说得对。我想那么多做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要说打仗,我董卓怕过谁来?且放宽心,喝酒吃菜。” 因是守夜,两人闲聊家常,说了很多。现在的米酒浓度不高,远不如后世的白酒。到了后来,两人都贪杯无数。董卓也有些熏熏然,也不知素兰素梅添了多少次酒,换了多少次炭。等外面爆竹声骤烈时,刘毅才醒悟过来:“主公,夜半相交了。” 董卓举着个酒杯,眯着眼道:“夜半了啊,新的一年又来了。” 外面的爆竹声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大。汉时爆竹,制作远不如后世精美,爆炸声也不可控,但燃放的人太多了。到了后来,竟如狂风暴雨一般响个不停,响声之连贯,比之后世也不遑多让。刘毅道:“主公,走,楼上去看看。” 董卓年纪虽长,但在洛阳过年,也是第一遭。闻言精神一振,也来了兴趣:“好,兴汉带路。” 站起身来时,身形却是一晃。米酒度数虽然不高,但他贪杯甚多,已有些站立不稳。刘毅连忙过去扶住了他,一起朝二楼而去。 外面已是一片烟火的世界。古时燃放爆竹,不但要放,还要大喊大叫,以惊吓邪物不得近身,也是驱邪之意。各家各户,都尽可能的点亮了明亮的长灯,灯光连成一片,如同闪光的长河奔流不息。外面的爆竹声,人们的欢呼声,早已响成一片。被满城的灯火一衬,直如一个欢乐的海洋。刘毅望着,不由感叹:“真美,真好啊。人间盛景,不外如是。” 董卓也是意动,下意识的感叹:“却是难得一见。” 刘毅突道:“主公,属下有个不情之请,还请答应。” 董卓仍望着夜景出神:“兴汉你说。” 刘毅突地跪下来道:“洛阳天下名都,历代历朝累建,花费了无数心力。如果将来事不可为,还望主公慎之重之,不可轻言放弃,做出毁城阻敌之举。” 董卓一下变了脸色,惊道:“你竟连这也知道?是谁告诉你的?文优还是文和?”他脸色神色接连交替,一连数变,马上又摇了摇头:“不可能是他俩,下午我和他们商量完事,就来找的你。” 刘毅道:“这不关贾先生和李博士的事,是属下有感而发。” “有感而发啊,”董卓喃喃,伸手扶起了他:“起来,你这有感而发,也太吓人了。” 刘毅顺势起身,就见董卓脸上阴晴不定,似乎仍有余悸:“今日下午,为应对曹操举兵,我也曾召文优和文和讨论此事。其中,最坏的打算,就是各地倶都起事,如果兵锋太烈,可烧洛阳阻敌。你能想到这点,可说大出我意料。说是料敌机先,深谋远虑也毫不夸张。还好兴汉不为敌将,否则,我就食难寝安了。” 刘毅那是什么料敌机先,只是多了几千年的见识而已。董卓这样夸他,他却没有丝毫得意的意思,急急道:“最后呢,依主公之意又当如何?” “这事确实有伤天和,文优一提出来,文和就强烈反对。我的意思也是,不到山穷水尽,断不可如此行之。” 文优是李儒的字,至于文和则是贾诩。李儒用计辛辣,贾诩一向老成。这倒符合两人的性格。听董卓说不到山穷水尽不会如此,刘毅也松了口气。群雄讨董,总共是分三路,其中北路大胜。南路是先败后胜。至于正面战场虎牢关,那也是相持许久,只要自己再从中帮下董卓,顶住联军压力不在话下。不论如何,也不能让洛阳重蹈历史覆辙,被一把大火烧了。 若是放在以往,刘毅肯定就放弃了。但今日机会难得,他做着最后的努力:“主公,其实,李博士所议也有道理。” 董卓讶道:“有道理?这么说,兴汉赞同文优之议?我可是糊涂了。” 刘毅沉声道:“非也,属下赞同的,是退出洛阳,而非火烧洛阳。所谓退一步海阔天空。真是事不可为,将洛阳留给他们也非不行,咱们重回西凉,逍逍遥遥岂不更好?” 自周开始,世家大族开始形成,经过两汉发展,渐渐形成了一个士人统治阶层,在汉末达到了顶峰。董卓非治世之才,也不是王莽,没有打破世俗樊笼的决心和能力。所以刘毅的办法很简单,就是避开,让历史自己选择。不管是王允当政,还是献帝收复皇权,怎么看也比董卓在洛阳胡作非为要好得多。 而且董卓现在放手,不但洛阳免于大火,他也可以幸免于难,是个难得的两全之策。 董卓一怔,旋即冷笑道:“兴汉啊兴汉,有时你聪明绝世。有时又糊涂得可爱。嘿嘿,现在势成骑虎,岂是说放就放的?别看他们看着恭顺,但私下里,也不知骂我成是什么样子。真若放手,难保不被翻旧账,恐怕死得更快。”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刘毅心头一阵烦躁。真有将董卓一下绑了,直接送回西凉的冲动。但他又清楚,这样做只怕会更糟,自李傕郭汜以降,西凉将领个个骄横,一旦没了董卓制衡,也不知会乱成什么样子。 他心底长叹一声,现在董卓动不得,也只有走一步看一步,先保洛阳了。至于董卓,于公于私还是得保,否则他一身死,不但洛阳大乱,长安恐怕也得遭殃。历史已有过阐释,刘毅也不想再去冒险。 头疼啊。有时候,有先见之明不见得就是好事。他心头呻吟。 见刘毅面色难看,董卓反过来劝他:“兴汉不必忧心,我西凉也是兵强马壮,对面人数再多,也仅乌合之众耳。 对面确实是乌合之众,但西凉这边半斤八两,也是五十步笑一百步罢了。朝堂上暗潮滚滚暂且不提,刘毅偶遇吕布夫妇时,严氏对丈夫现状不满,怨怼之语言犹在耳。如此看来,吕布带的这群并州兵,不见得就唯董卓马首是瞻。这些都是大问题,一个处理不好,就是分崩离析的下场。 扶董卓下去时,刘毅还是没忍住:“主公,如今你贵为相国,可说系千万人安危于一身。而且洛阳也不太平,日常出入,可得加倍小心。” 董卓随口接道:“吕奉先武勇天下罕有,有他和陷阵营保我,又有何虑?” 见刘毅仍是紧抿着嘴,一瞬不瞬的望着他,董卓恍然,笑骂道:“你小子,是吃吕布的酸了?哈哈,你放心,和你相比,他也是外人。我当然不可能将身家安危,全系他一人身上。对了,飞熊军训练得如何了?” 刘毅道:“经过整肃,现已初见成效。但说形成战斗力,属下也不敢妄言,还需要经过实战才成。” 董卓点了点头,似乎深有同感:“是,光练不战也是枉然,所谓百战之兵,都是在刀山血海里摸爬滚打出来的。不过,相信过不了多久,这见血的日子就要来了。” 说到后来,他不但语气森森,眼里更是杀气四溢,刘毅看着,心头也直冒凉气。董卓还是太过嗜杀,一旦上头就不管不顾。他承诺过的东西,也不见得就可靠。 董卓顿了顿,把刘毅右手拉开了,反手握住:“等飞熊军成型了,兴汉你就跟着我。自己人,用得也放心些。” 刘毅见他真情流露,心头也有些感动:“主公放心,属下但有三寸气在,必保你性命无忧。” 保其性命无忧,那也分很多种。只是此景此景,董卓也听不出言外之意,笑道:“好,兴汉重情重义,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放心了。如此一来,奉先也可腾出手来,多去做些其他的事。丁原老儿在时,天天笑我西凉军纪不整,朝堂上也甚多附和之人。现在就让他们看个清楚明白。这得罪豪强,残忍嗜杀的名声,光我西凉兵背着也不是个事,总得让他们也分润一些。哈哈。” 他喝了些酒,说得口滑,已有些口不择言了。刘毅听得几乎呆住了。记得丁原刚来洛阳时,吕布中规中矩,还曾带兵维持秩序。现在却大变了个人,跟西凉兵同流合污。董卓授意他如此做,原来还有这层意思在。但吕布也不是傻子,他是真的看不出董卓的用心么? 演义上,董吕二人因貂蝉而自相残杀。多半也是戏言,兵者凶危不是儿戏。所谓的“冲冠一怒为红颜”,那也是小说家说说的,现实根本不可能如此。董吕两人,前期好得蜜里调油,最后却分道扬镳,里面的弯弯绕,怕也是一言难尽。 第八十五章 山雨欲来1 新年一过,就是正月。甫出元宵,刘毅就依循旧例,请了人,敲锣打鼓,将聘礼送至蔡家。唱礼官抑扬顿挫的声音在蔡府内响起:“布帛十匹、鹿皮一对、羊一对、清酒两坛、白酒两坛、粳米十斛、援米十斛、五色丝两束、受福兽一对……” 礼单长得如老太婆的裹脚,听得刘毅差点打瞌睡。但他也有些庆幸,还好董卓大包大揽,把这事给应下了。要是自己去准备,花费不小不说,光挑这些礼物,就能把人折腾个半死不活。 蔡邕脸上笑眯眯的,对这份厚礼,显然也很满意。但满意归满意,在请期,也就是决定迎亲的时间上,仍不顾情面,拖到了六月底。 依礼将米酒等食物退于夫家后,蔡邕找到刘毅,满面忧色:“如今朝局不稳,地方蠢蠢欲动。所谓家国天下,皮之不存,毛将附焉。但至年中,一切想必也成定居。如此,兴汉也可安心婚事,而不忙于战事。可乎哉?” 想必,蔡邕也得到曹孟德起兵,以及遍发讨董檄文的消息了。元宵节一过,洛阳风声日紧,其实不但是士家大族,连普通百姓,也多少听得了一些。 曹孟德的檄文就如投入水中的一颗石子,落水时响声不大,但涟漪扩散开来,却影响了天下大势。正月十六,反董卓联盟军正式成立,打出了“诛除国~贼,共赴国难”的旗号。袁绍任盟主。除曹孟德外,各地太守刺史也多有从者,应者云集,反董联盟声势大盛。 洛阳这边,也是大为紧张。正月二十,董卓遍发军令,着所有人进驻洛阳大营,待命以策万全。顿时风声骤紧,整个洛阳大营也活了过来,旌旗招展,人马来往不绝。 一大早,刘毅就带着几百新兵。骑着马,绕着洛阳大营跑了几圈。 飞熊军为骑兵,所以训练起来,较之步兵也多了个环节,那就是训练马术。以前的兵源,大多来自甘凉一带。这些人天生会骑,稍加训练就能跟上队列,所以骑术的训练,也不怎么重要。但现下收了一群禁军,他们步卒出身,很多人连马都没上过,更遑论骑术了。 溜了一圈马,回到营帐时,已到了饭点。士兵们随着刘毅,也纷纷下马。伙夫早早等于一侧,一见众人来了,就揭开热气腾腾的饭桶,开始分发伙食。飞熊军是西凉军招牌,精锐中的精锐,怎么穷困也不会摊到他们头上,所以饭菜比之以前,也丰盛了很多。 几个亲兵上前,从刘毅手中接过缰绳,将坐骑牵下去照顾。杨易则端上早就准备好的早膳,呈于刘毅面前。刘毅不愿另开小灶,这样他很为难。只得细微处下功夫。好在刘毅虽执拗,也没非到事必亲为的地步,否则的话,他这个亲兵队长,真不知该如何自处了。 远方,一大群士兵正在操练,号子喊得震天响。和普通士兵的只精枪矛不同,飞熊军战阵冲锋用矛,追杀,缠斗则多用斩马。所以日常训练,也多了练刀的功课。斩马甚是沉重,若用木刀替之,重量差距太大,根本达不到训练的目的。禁军不弱,但前段时间张梁来投,将南门卫的家底都搬来了,仍被淘汰了好几百人。里面大部分人,就输在臂力上。臂力不足,连举刀都勉强,何谈用之对敌? 几百人挥舞着大刀,明晃晃的,气势倒是十足。“挺胸,收腹,下蹲,前劈,收刀,右转,侧砍,立定,斜挡……”徐晃一脸严肃,四处巡视,遇见姿势不对的,就不时责骂几句,甚至踹上一脚。刀阵当头,却是张梁领队,看他愁眉苦脸的样子,多半也吃了徐晃排头。徐晃治军甚是严苛,看他的架势,今天不把这套动作比划完,恐怕饭都吃不成。 刘毅一边啃着干饼,心头也有些庆幸。邀请赵云虽然未成,幸好还有徐晃相助。将才就是将才,果然不是庸才可比。不然这一千个人,事必躬亲,神仙也受不了。 正看着,一个背着令旗的传令兵飞奔而入:“刘将军。董公令你,和徐副将一起,即刻去中军帐议事。” 徐副将,自然是指徐晃。刘毅自领飞熊军后,徐晃也跟着成了牙门将。不过平时议事,可没他这个副将什么事。此次却单独提起,证明此次不再是小范围军议,而是定出战军略的大军议了。如此看来,反董联军也快兵临城下,到了必须应对的时候了。 该来的,终究会来,刘毅精神一振,站起来道:“得令。末将即刻前往。” 那传令兵似乎很忙,也不下马。得到刘毅肯定答复后,一拨马头,泼风也似的冲出了辕门。 徐晃不知什么时候摸了过来,正拿着个蒸饼啃着。一见传令兵走远,马上凑上来道:“怎么,要出征了?” 如今洛阳可有十几万大军,营帐自然不少,极目远眺,连绵不尽,一眼都望不到头。眼见传令兵朝张济的营盘跑去。刘毅才收回目光:“是啊,这一仗已是避无可避。” 徐晃“嘿”然一笑,摩拳擦掌道:“训练训练,天天都在训练。老子都闷出个鸟来了,终于有架打了,那也好。” 可是刘毅却没他那么乐观,叹了口气道:“这一仗,恐怕不好打啊。” 但叹气归叹气,军机大事怠慢不得,他胡乱几口将干饼啃了,令张梁好生照顾营盘,然后叫上徐晃和两个亲兵,朝主帐行去。 董卓的中军帐很是气派,隔得老远,就见其高高耸立。说是营帐,怕比小户人家的曲舍还要宽。刘毅走到帐门口时,守门的亲兵也没为难于他,行了一礼直接放行。一进去,才发觉来得太早,里面静悄悄的,几乎没人。 他扫了一眼,就见空荡荡的大帐内,仅有一个贾诩提前到了。此时正坐在营帐右侧的长几下,手里卷着本帛书,右手举在眼前,悠哉悠哉的看着。见刘毅来了,贾诩抬起头,微微一笑:“刘将军倒是来得早。” 刘毅放下布帘,也是笑道:“贾先生向有博学的风评,如今仍是手不释卷,其向学之心,实令小子汗颜。” 贾诩把书放在案几上,苦笑道:“什么博学,也就比别人想得多些而已。如今年纪大了,记性更不好。子曰:温故而知新。所以也就只能多看多记,免得转头忘了。” 刘毅走过去,瞟了一眼,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如今大战将至,贾先生却埋首苦读,可找到退敌良策?” 贾诩笑着摇了摇头:“老夫看的可不是兵书,”他把书递给刘毅:“也就一本小抄的《论语》,那里能找什么良策。” 第八十六章 山雨欲来2 刘毅接过,顿时吃了一惊。书皮封面磨损得有些严重,边角都开始泛黄。但摸起来光润整洁,根本不是他想的帛书,而是纸。他摩挲着书皮:“贾先生,此书所用之纸,似乎和平时的不大一样。” 贾诩有些得意:“这是左伯纸,当然不一样了。孝灵皇帝在时,此物几经改良,始现于世。这东西好则好亦,但做工繁琐,要想得到可不容易。我也是托了老友,好不容易才搞到一叠。” “这样啊,”刘毅有些遗憾,来到汉末这么多年,今天才见到能书写的纸张,说不激动那是假的。但听贾诩之言,此纸得来不易,造价高昂。看来要大规模推广,仍是痴心妄想。他将书递还给贾诩,话题也转了回去:“先生还有闲心看书。看来,已是胸有经纶,良策早藏了。” 贾诩伸手接过:“刘将军尽说瞎话,所谓妙策,其实多是临敌机变而来,如今尚未开战,顶多分析局势,何来妙策之说。不过此战说难亦难。但说容易,亦如是。其实最大的敌人,不是对面那号称百万的十八路诸侯,而是自己。” 他他将《论语》收起了,小心放于怀中:“有趣的事,对面亦如是。哈,这可是乌鸦落在猪背上——黑对黑啰。”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地帐帘一掀,牛辅和董旻在一堆人簇拥下,联袂而来。两人进了营帐后,仍是有说有笑。不过刘毅瞄了一眼,发现大多是牛辅在说,董旻则有些心不在焉,有一搭没一搭的接着口。脸上明显写着不耐烦。 贾诩在军中地位特殊。毕竟文臣武将,相得益彰。战场之上,关键时刻多个点子,说不定就能反败为胜,化险为夷。而文官的升迁,于武将仕途几乎无碍,所以不仅是牛辅,连董旻也过来向贾诩见礼,口称:“贾先生。” 至于刘毅就没这么好运了,和贾诩见过礼后,牛辅转身就走,连招呼都懒得打。董旻还好些,见刘毅先行一礼,迫于形势还了个拱手礼,算是打过招呼。 这边厢刚折腾完。吕布就领着一大群西凉兵鱼贯而入。见营帐内仅两拨人,吕布也是一怔,但马上反应过来。他仅朝刘毅点了点头,其余人等看都不看,径直走于一旁站定。 所谓将雄雄一窝,这里的“雄”,并不一定指的英雄气概。其实指主将的行事风格,会很大程度影响到下属。董卓带出来的西凉系将领,个个暴躁好战,简直就是小号的董卓。吕布属下的并州将领,也是嚣张跋扈,一个个鼻孔朝天,老子天下第一,对任何人都有些不屑一顾。高顺的脸上,如万载不化的寒冰,始终如一。至于宋宪魏续之流,也是有样学样,把个不屑一顾,全都刻在了脸上。 也就张辽还好一些,主动跑过去和董旻,牛辅说了些好话后,又主动过来打着招呼,算是圆场。他朝刘贾两人一礼:“贾先生,刘将军。早。” 刘毅感叹,历史上,并州系将领也就张辽下场好些,不但是五子良将之首,更被评为古今六十四良将之一。这当然不可能仅是运气。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自吕布以降,其余诸人个个都没落得好。今一对比,也算明了大概。 刘毅和张辽也就一面之缘。吕布当面,也不好多做亲热。当下还了一礼:“张将军有礼了。” 贾诩笑意吟吟,似乎根本没注意到吕布等人的无礼举动,只是道:“少华倒是来得早。” 这是他刚才和刘毅打招呼说过的话,现在想都懒得想,直接搬过来用。显然贾诩也是一肚皮气。只是直呼其字,那是熟人打招呼的模式,张辽面色一滞,有些始料不及。连忙再行一礼,这次却换了后辈见长辈的天揖:“贾先生,小子张辽有礼。” 贾诩仍是笑眯眯的:“张将军知书达理,尊老爱幼。古语有曰:‘磨而不蹸,涅而不淄’。果然是人中龙凤。” 他说得文绉绉的,并州军将领一群老粗,无异于鸡同鸭讲。虽知贾诩多半没有好话,但看吕布茫然的样子,多半也没听明白。一旁的高顺附首耳语了几句,吕布这才勃然变色。 这其实是论语中的一句话,大抵在赞张辽性格好,不同流合污。但此景此景,就是指桑骂槐了。并州军中,张辽是少有的文化人,自然听出言外之意。此时更不敢接口,只是狼狈不堪的败退而去。 当张辽退回队列时,众人口口相传,也明了大概。众将顿时面如锅底,咬牙切齿的盯着这边。如果目光能杀人,估计贾诩早被凌迟,大卸八块都不嫌多。 这时帐帘又是一闪,胡轸当先,樊稠紧跟其后,两人一前一后的钻了进来。前次胡轸被吕布揍了个半死,他也曾找董卓哭诉过,但吕布是并州军头头,硬势力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而此事确是胡轸理屈在先,所以左思右想,董卓也不好过分苛责。最后只得和和稀泥,罚俸斥责了事。如此一来,胡轸心头怨气更甚。 他右眼乌青,面皮有些浮肿,显然仍未痊愈。进了营帐后,就见吕布被一大群人簇拥着在中间站着,顿时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大喝一声,撸衣挽袖就要上去干架,还好樊稠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了。不过,胡轸仍是骂不绝口。 吕布瞥了胡轸一眼,冷笑一声不置可否。还好此时张济带着一群家将涌了进来,胡轸这才有所收敛。张济作为一路主将,其下将领也有不少,让刘毅眼睛一亮的是。张绣赫然在列。看来,张济也清楚,此次会议十分重要,带张绣前来,多半也有培养接班人,见见世面的意思。 张济和各路的关系,不好也不坏。朝周围作了个团揖后,带着自己一群人,在一个角落里站定了。后来陆陆续续,又进来了好一些人,都是校尉以上的将领。除了徐荣主动和刘毅攀谈外,其他人都有亲近之人,也就是俗称的派系。打了招呼后,各自找到位置站定。没过多久,偌大的营帐中已是济济一堂,塞满牛鬼蛇神,各路人马。 没过多久,李儒从侧面钻了进来,他走到上方站定,朗声道:“列位将军,但请肃静。” 下方本来嗡嗡不绝,李儒话音一落,所有人一下散开,开始自找位置。董卓入京后,西凉军人事变动甚大,董卓倒还贴心,竟在案前长几上,挂了个木制的身份铭牌,然后将各路主将名字贴于其上,以免混淆。 第八十七章 山雨欲来3 文职一方,贾诩李儒当之无愧,坐在前列。排在第三的,是胡轸。胡轸本就是武威郡守,依例,那可是秩两千石的大官。汉末天下动。乱,边地也不大稳,所以常以武将任之。只是胡轸竟坐在文官一列,倒令刘毅颇为意外。一地郡守,按官职来说,不比贾诩李儒低,但贾李两人是西凉军智囊。董卓将两人排在前列,也有方便咨询的意思在内。 只是武将一方,却拥挤得多。吕布、张济、董旻,牛辅,每个人身后都是一大批人。尤其是吕布,并州八健将往身后一站,呼啦啦一大圈人,每个人还带着一两个亲兵,一时间接踵摩肩,几乎将他身后塞满,帐内人人为之侧目。刘毅做为飞熊军统领,也算自领一军。他望了身后的徐晃一眼,心头只余苦笑。这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吕布手下人才济济,真是捏了一手好牌,连他都有些嫉妒了。 等人都归位了。董卓才在两个亲兵的护卫下,不紧不慢的从侧面走了进来。待亲兵下了帐帘。这时李儒又道:“相国升帐,列位请起。”所有人齐齐站起,向董卓行了一礼。 董卓摆了摆手,待众人坐定后,他才击掌道:“上舆图。” 他身边的两个亲兵早有准备,其中一人,夹了根长长的画卷,听得董卓吩咐,和另外一人合力展开,悬挂于董卓身后。画卷拉开,一张一人多高的“舆地一览图”就活生生展现在众人面前。 此图展现的,只是洛阳左近军事状况。画得甚是详细,一些稍高的的山头都标出来了。只是隔得太远,刘毅也不清楚图纸做工如何。不过,受现下科技所限,能绘到如此详细,耗费的心力定然不少。 舆图上,代表军力的不是现代的箭头和数字,而是黑红两色小旗。刘毅粗略看了下。黑色小旗密密麻麻,几乎将洛阳以东插满。粗略一数,不说上百面,五六十面总还是有的。而红色小旗稀稀拉拉,也就十几面,且大多集中在洛阳一带。 不消说,红色一方,代表的是西凉军,而黑方则是反董联军。 敌军号称百万,但这只是惯例,肯定有夸张之嫌。董卓缩了一半估计,在刘毅看来,仍有些夸张。十八路诸侯,真有五六十万人?怕也不见得,五六十万人可不是小数,对后勤供应也是极大的负担,据说中路粮草的供应,是冀州牧韩馥负责,真有这么多人。就算冀州再富裕,有中原粮仓的说法,仍是不大可能。而粮草供应,也是反董联军的软肋,不论是下路的袁术,还是中路韩馥,在粮草供应上时断时续,扯皮的事,仍为后世津津乐道。有人分析过,黄巾暴乱之后,各地民生凋敝,以当时后勤能力,就算各路诸侯齐心协力,凑齐二十多万人西征粮草,就是极致。这虽仍是推测,但刘毅却深以为然。 待画挂定,董卓指着虎牢关以东。上面已是鲜红一片,层层叠叠,几乎全是红旗:“列位将军必也知晓,此番叛贼来势汹汹。以曹操打头,袁绍为盟主,号称百万,声势极盛。郭,李两位将军也曾派兵接战,但敌军势大,均是不顺。今晨弁兵来报,众贼会盟于酸枣,不日即将抵达虎牢。” 他右手指着舆图上方,接着道:“且贼势浩大。对面三路齐进,不但中路进逼虎牢,上路也是来势汹汹。有河内太守王匡,领泰山兵五万,一路西进,兵锋直指孟津。孟津以下一马平川,若任其渡河,则洛阳势危。” 顿了顿,他将手放下了,放缓语气道:“而下路则以破虏将军孙坚为主将,目前正跨过颍川郡,直奔阳人而来。” 董卓虽未明言下路军力,但刘毅眼尖。下路黑旗只有三面。说明军力约为三万。所以三路之中,下路兵力最为单薄,也难怪董卓大而化之,一言带过了。 讲完现状,董卓坐了下来:“军情大抵如是,列位将军,可有破敌良策,但请畅所欲言。” 话一落音,牛辅就站起来凑趣道:“敌军虽然势大,但兵分多路,不相统属,军令更是不一。而我军人数虽少,俱是百战之兵。相国勿忧,末将自率本部人马,愿为前驱,定灭贼寇于指顾间。” 牛辅本部人马,顶天也就三万人,而对面号称百万。百万没有,几十万总是有的。不说是人,就是几十万头猪,砍起来都不轻松。 他话音才落,身后的徐晃就小声嘀咕:“胡吹大气。”周围诸将也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神情多有不屑。的确,真有他说的那么轻巧,何须郑重其事的开这个军议? “肃静。” 董卓拍了拍案前长几。压下骚动后,他和颜悦色的道:“牛将军有向战之心,吾心甚慰。但请安坐,一会少不了你出力之处。”他环顾左右:“列位将军,可还有话说?” 四下里寂寂无声。董卓也清楚,属下多是一群老粗。于是直接点将:“文优,你且说说。” 李儒站起来,行了一礼道:“敌方分三路大军而来,任何一路但有闪失,则洛阳危。窃以为,应起三路大军应敌,以保洛阳不失。” 董卓曲指敲了敲案几:“那么文优以为,三路大军应如何御敌?” 李儒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因敌主力在中,为保不失,主公在中路策应为最佳,一则可以鼓舞士气,二则上传下达也方便一些,如上下两路有何变故。主力在中,也好随机应变。至于上下两路,上路王匡名声甚大,颇有带兵之能,昔大将军何进在时,王匡募兵相助,在诛杀奸宦时出力甚巨。而洛阳以北一马平川,若孟津一失,则门户大开,洛阳危亦。所以属下举荐牛将军为主,贾先生辅之。即刻进驻孟津御敌。如此,则上路无忧也。” 对牛辅这个女婿,董卓一向照顾有加。贾诩深谋远虑,乃西凉系数一数二的谋士,却常被委至牛辅账下听用。董卓入京时,牛辅屯兵于甘陕一带,当时就是贾诩辅之。后来并州军至,董卓压不住脚,始招牛辅带兵前来助力。不过,李儒既是董卓心腹,他如此安排,多半出自董卓授意。如此一文一武,还是以前的老搭档,既照顾了牛辅的“向战之心”,又有贾诩这个压舱石。他说可保上路无忧,也不算无的放矢。 刘毅也无话可说。群雄讨董中,上路牛辅对王匡,结果王匡中了虚实之计,导致大败亏输。这可是有史实依据的。以前他还奇怪,牛辅一生平平无奇,此次却迥异常人。原来不是战神附体,而是有贾诩出谋划策。 第八十八章 山雨欲来4 不论是出于对董卓尊重,还是稳妥。这个安排都让人无话可说。董卓见众人都不出声,点了点头道:“那么下路呢?又该如何御敌?主将为谁?文优可有腹案?” 李儒有些迟疑,顿了顿才道:“属下举荐胡郡守为主,吕将军领兵马五千辅之。如此一文一武,定能御敌于门外。” 此话一落,下方“嗡”的一声,几乎炸开了锅。胡轸和吕布的矛盾,几乎尽人皆知,下路一文一武是没错,但两人根本不对付。将帅不和,能打胜仗那才叫见鬼了。 刘毅也差点跳脚,正准备起身劝阻。抬头一望却怔住了。只见董卓满面寒霜,但目光却有意无意的往吕布身上瞟。他稍微一想,顿时明白过来。 并州军归降后,以吕布为首,仍是尾大不掉。凡事听调不听宣,董卓有什么命令,也只能通过吕布才能执行。李儒这个提议,看起来有些荒谬,其实却是削弱吕布的一手好棋。丁原在时,并州军号称十万,可以与西凉一较高下。如今屡经大战,除去伤损和夸大之嫌,十万没有,三四万总还是有的。下路让吕布为副,而非为正。这样就不能自领一军,反受胡轸节制。而允其带兵五千,看起来也没什么。但这么点兵力,对于并州现有兵力来说,已是去了大头。 董卓这是在借机削吕布的兵权啊。 但这样还是太儿戏了,这可是洛阳保卫战,一旦下路战败,遭殃的还是百姓和士兵。也许,董卓早就存了舍弃洛阳之心,才有此等安排? 刘毅还未说话,贾诩已站起来反对:“主公。孙破虏悍勇而有方略。剿灭黄巾时,就闯下偌大名声。昔日边章叛乱,车骑将军张温带兵讨之,就以孙坚为副。张车骑依其计谋,结果一举破敌。当是时,主公也曾亲历战场,自然晓得厉害。窃以为,在下路人选上,主公还应慎之重之。” 董卓当然晓得厉害。当时他自恃兵多,对朝廷命令阳奉阴违。孙坚曾力劝张温,让其杀了董卓以收兵权。此时贾诩提起,董卓的脸一下黑了:“就算他孙坚厉害,但吕将军有万夫不当之勇,有何惧之?” 并州兵再是尾大难掉,也是董卓的兵。若是逼迫过甚,吕布狗急跳墙,那就适得其反了。所以董卓话尾,小小恭维了吕布一番,算是安抚。吕布几欲拍案而起,听董卓如此说,又有些迟疑。这一切尽入贾诩眼中,他叹了口气,顺着董卓口气道:“并州军新附,军心不稳,也就吕将军能弹压一二。此战甚是重要,一旦军心有变,极易酿成大祸。属下以为,还是让吕将军跟随主公,在中路策应为佳。以其悍勇,也能分担不少压力。” 他把话挑明,说得如此直白,董卓反而不好辩驳。环顾左右,见众将大多点头应和,顿时气不打一出:“列位将军,若吕将军不去下路。谁又能立下军令状,去取了孙坚小儿的项上人头?” 孙坚也是一员勇将,且战场上瞬息万变,一旦对上,就算其祖孙武重生,也不敢言其必胜。董卓以军令状相逼,也是想让众将自难而退,挡了贾诩的建议。 现在就是头猪,也看出董卓不想听贾诩的。董卓话音一落,众将倶都默不作声,这等费力不讨好的差事,还要立军令状,傻子才愿为之。 此时偏有个傻子,姓刘名毅,他站起来道:“主公,毅愿代吕将军出征下路,以破孙坚。” 刘毅是不得不为之。董卓本就摇摆不定,若是战事稍有不顺,就给了他舍弃洛阳的决心和理由。下路战败,董卓可以容忍,但刘毅却必须想法翻盘,一旦三路都无败绩,才能说服他死守洛阳。如此一来,这个千年古都,才能避免重蹈覆辙,不至于付之一炬。 董卓气得脸都红了,大力拍着身前长几:“刘将军,你可想好了?” 见董卓死不听劝,贾诩正准备打退堂鼓,此时却精神一振:“刘将军有勇有谋,是下路不二之选,属下愿力保之。” “主公,此事不可。” 不待董卓说话,牛辅已站出来横插一脚。他能得到董卓信任,除了女婿身份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善于察言观色。董卓喜欢,肯定要喜欢,董卓反对的,则一定跟着反对。这是牛辅在西凉军中的生存之道,容身法则,轻易不得更改。 一见是他,董卓连忙道:“哦,延宗缘何反对?” 牛辅看了刘毅一眼,嘴角噙着冷笑:“刘将军虽然文武双全。但从军以来,多在属下帐下听用,其带兵不过几百。贸然委以重任,怕是不妥。” 他竟以带兵经验来攻讦刘毅。 平时忍就忍了,但现在退让不得。刘毅深吸口气,反驳道:“千里之行,始于跬步。点滴不存,何以成汪洋?今主公有带甲之士百万,也是起于微末,一刀一枪拼杀而来。末将虽然愚驽,但所领之兵,向称精锐。总比某些颟顸之辈,如赵括一般空谈误事要好得多。” 刘毅一向温和有礼,以前就算反驳,也是软绵绵的。但今天一反常态,直言牛辅纸上谈兵,公然撕破脸皮。这一下大出他意料,气得牛辅唇青面黑,一时张口结舌,竟至词穷。他站起来,反手拨出佩刀,吼道:“刘毅,你放肆。” 嘴里说着,脚下更不含糊,轻轻一跃,一个大步跨过长几,就欲来取刘毅。还好董旻眼疾手快,一把将他拉住了。但牛辅仍是骂不绝口。董卓将长几拍得震天响,吼声更烈:“军议军议,自然是畅所欲言。牛辅,你是要造反么?” 被董卓一喝,牛辅冷静了些。他指着刘毅骂道:“主公。此等小儿公然辱我。吾愿赌上性命,和其一决生死。” 既已撕破脸皮,刘毅那还凭多顾忌,冷笑一声道:“敢问牛将军,你在哪儿听得,末将对您的怠慢之语。” 第八十九章 山雨欲来5 牛辅怔了怔,顿时语塞。怠慢之语,刘毅还真未说。那句纸上谈兵,虽是明讽,但也没有指名道姓,若融入语境,更只能算个比方,而非骂人。 董卓大摇其头,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道:“还不坐下,带了这么多年兵,还是一个炮仗,没点长进。” 这时胡轸站起来道:“主公,可否听属下一言。” 胡轸好歹也是下路主将,自然有话语权。董卓道:“胡郡守但讲无妨。” “孙坚再是厉害,但兵不过三万。而吕刘两位将军,都有万夫不当之勇,在下路为副确实屈才。属下愿自领一军,以破孙坚。” 胡轸自然不是圣人,当然也有私心。吕布揍了他个鼻青脸肿,刘毅也曾帮手,在他看来,都不是什么好鸟。若是寻常调入,不论是谁,他都会想方设法,让其吃吃苦头。但现在闹得不可开交,就差在营帐大打出手。此时人人盯着下路,再若刁难,难免授人于柄。那还不如推个干净,眼不见心不烦。 “这样啊,”董卓还是不放心:“孙破虏可不好对付。”他转头看向两大智囊:“文优文和,你们的意思呢?” 贾诩向来明哲保身,今天一反常态,说了太多。不但董卓多有不满,搞不好连牛辅都得罪了。心头正在懊悔,此时听董卓来问,只是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李儒站出来,视线在帐内众将中转了一圈,最后落在张济身上:“张将军向有勇名,与胡郡守也颇为相得。属下荐他领兵,两人合力。定能于孙贼迎头痛击。” 张济和胡轸关系,如李儒说的“颇为相得”相去甚远。只是他是万金油,和所有人都合得来。李儒荐他,虽是不得已为之,但细细一想,却是当下最佳方案。刘毅争得再凶,也只是不愿下路起火,将帅失和。如今李儒推荐张济,自然无话可说。至于董卓,事情闹到这个份上,他也没了继续纠缠下去的心思。这下中三路的人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主将人选一定,剩下的就是调拔事宜了。十几万大军出征,还要兵分三路,对后勤指挥,部队的临场机变等等,都是一项巨大的考验。牛辅指摘刘毅无带兵经验,其实不光是刘毅。如此大兵团协同作战,对所有人,包括董卓来说,都是头一遭。自然事无巨细,都要拿出来说。等众人商议完毕,刘毅瞟了一眼帐中沙漏,早已过了午时。董卓清了清嗓子:“列位将军,明日晨时一过,大军准时开拨。愿各位勠力同心,共破反贼。” 他站起来,挥了挥手:“好,军议就此结束。各位,战场上奋勇当先,家事可不要拖泥带水。若有未竟之事,可与午后尽快处理。” 西凉苦寒,边女不但要牧羊顾家。到了战时,临时拿起刀枪上阵的也不是没有。这种环境培养出来女子,久经风霜。骨节粗,大不说,皮肤也不好。和洛阳城中水灵灵的女子一比,高下立见。董卓入京后,对属下多有纵容,所以好多人都纳了妾。他话声一落,营帐中笑声一片。插科打诨声不绝于耳。一时间,凝重的气氛也似乎淡了。在一片哄笑声中,刘毅皱着眉头,和徐晃从中军帐中退了出来。 早上的时候,洛阳大营一片静寂,但现在却吵得要死,倒似翻了个个。大营内人喊马嘶,乱成一片。极目远望,在飞扬的尘土中,到处是奔腾的人马,间或夹杂着刀枪寒光。灰尘腾起,整个洛阳大营都被一层雾霭笼罩。看来,董卓把大军开拔时间,定在明日一早,也不光是为了照顾属下,光是整理辎重,就够忙活大半天了。但飞熊军走的精兵路线,虽然扩至一千人,在成建制的几路大军中,人数仍是最少。所以后勤调拨也最为容易。而这几日枕戈待旦,天天带甲训练,更没什么好清点的。 和徐晃交代几句辎重之事后。他就打马回洛阳,直奔中候府。 虎牢离洛阳并不远,但此番出征,刘毅实在没底。一两天还好说,若是战事旷日持久,家里的三个女仆,怎么也得安排一下。 中候府静悄悄的。以前好歹有十几个大头兵,人虽不算多,但也不至于太过冷清。刘毅最近常驻军营,他一走,亲兵队自要跟随,只留了两人看门。这一下人去楼空,仅靠三个小丫头,根本撑不起场面。 在门前下了马,早有一个亲兵上前,将他坐骑牵去照料。另一个却“啪”的一声,双脚并拢,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口称“将军。” 这种现代军礼也是刘毅要求的。汉代的礼节甚多,军中也是如此,虽有介者不拜的说法,但半礼也是礼。其他人不觉得什么,但在军中抱拳,文绉绉的打着招呼,他总觉得不伦不类。所以飞熊军重建,他将军礼一并推行,这样简单一些,也有气势得多。 刘毅朝亲兵点了点头,抬脚朝内行去。转进中候府,就见素兰素梅正蹲在门槛处,手托香腮,双眼盯着虚空,也不知魂游到那方国度去了。 进门的响声惊动了她们,一见是刘毅,两个小姑娘一下慌了神。手忙脚乱的一下站起,有些惶恐的敛衽为礼:“老爷。” 素兰十七,而素梅还要小些,仅十六岁。两人虽不是孪生姐妹,但一岁之差,在花样年龄的掩饰下,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加之两人同进同出,衣着服饰一模一样。所以前段时间,刘毅误以为是双胞胎。以至于还出了好几次糗。但现在相处得久了,他却大致能弄明白。素兰是姐姐,却比妹妹矮个顶,性格要大方一些,而素梅这个妹妹虽然个子高点,却极害羞,动不动就爱脸红。 看两人惶恐的样子,刘毅有些好笑:“怎么,发呆呢。” 听刘毅如此说,素梅“啊”了一声,吓得退了一步。素兰则又屈膝行了一礼:“老爷,请恕奴无状之罪。不知可曾用膳?奴家这就去准备。” 刘毅早上就啃了个干饼,就被董卓拉去军议,到现在都未曾进食。素兰不提还好,这一下把他馋虫都勾出来了,顿觉饥肠辘辘:“好,先进去填饱肚子再说。” 两个小姑娘又行了一礼,领着刘毅朝内行去。自己家中,刘毅也没那么多拘束,轻车熟路的找到餐几,然后抽了根胡凳坐了。仅一小会,两个小姑娘就回来了,一人手里端着蒸饼,另一人则是煮熟的牛肉,隔得老远,就有一股卤香味传来。牛肉上撒着葱姜等佐料。热气腾腾,看得人食指大动。刘毅抓起筷子,夹了块肉放进嘴里,又抓起个蒸饼啃着。 几块肉下肚,浑身都暖洋洋的,人也多了些饱食的快意。见两女在一旁站着,怯生生的,而又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不由问道:“怎么了?你们没用早膳么?要不要一起?” 汉代人,普遍实行两餐制。即早晚各一餐,早餐是在上午七点到九点,俗称“大食”,而晚餐则固定在下午三点到五点,俗称“小食”,除了个别士族外,普通百姓倶都如此。以刘毅现今地位,加个餐理所当然。但对两个小姑娘来说,却有些大逆不道。素梅脸一下红了,口里小声道:“奴婢不敢。” 素兰则抬起头,鼓起勇气道:“敢问老爷,可是要出征了?” 第九十章 山雨欲来6 刘毅有些诧异:“谁告诉你们的?” 虽然洛阳城满城风雨,但两姐妹天天呆在家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竟也知道此事,由不得刘毅不吃惊。素梅小声道:“回老爷话,是红云姊姊。” 是任红云啊?那就怪不得了。和素兰素梅的安静不同,任红云刁蛮任性。刘毅不在的时候,老往鼓吹署跑。她这样子,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还好是刘毅,若是换个主人肯定不行。这些话,估计也是她在外面得到风声,传给两姐妹的。 见两个小姑娘满脸担忧的望着自己,刘毅念头一转,一下明白过来。安慰道:”就算我有事外出,但这么大个中候府,总得有人照料。放心,一切照旧,不会丢下你们不管的。” 洛阳有马市,其实所谓马市,并不是仅仅贩马,还有牛羊等牲畜,甚或是人。这些人以前大多也是平民。因天灾人祸、土地兼并、亦或是被官府发配等等,各种原因而活不下去,逼迫卖身为奴。汉代土地,是允许买卖的,为奴为婢也属合法。如今地方豪强坐大,一些山庄甚至建的比皇宫还奢华,形成自给自足的小王朝,这里面,自然需要大量奴仆维持正常运转。而这些奴仆,除一些宗奴外,大多是平民转化而来。 自黄巾乱世以来,洛阳的流民、难民一下增多,好多人连生存都成问题。甚至“人奴贱卖”而无人问津,好多人就算想为奴,也苦无门路,而活活饿死者,更是不计其数。 听刘毅如此说,两个小姑娘长出一口气。素梅行了一礼,嚅嚅道:“谢谢老爷”。素兰则抹了把眼睛:“老爷于我姐妹,有活命之恩。奴婢今生做牛做马,也难报答万一。” 自跟了刘毅后,从最初的胆战心惊,到现在的熟络。两人也是有一番心理斗争的。刘毅有勇名,但温文有礼,很多事都商量着来,从不用强。两人很小的时候,就被王允收养,受到的教育理念,自然也是主人为天,一切为了主人而活。如今遇到刘毅这个奇葩,实在是颠覆三观。但她们也不是傻子,这样的好日子,全在刘毅一念之间。 “妻妾如衣服”,这在汉代,可不如现在一般随便说说,王允与刘毅刚一见面,转手就把两姐妹赠送给他,女人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妻还好说,尤其是妾,其实跟奴仆没什么两样。而两人,虽在名义上服侍刘毅,但自家知自家事,其实连妾都算不上。也由不得两女不多想。 见两女噙着泪水,但脸上却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刘毅心下也不是滋味。军议末尾,董卓让众将处理家事。一句不要“拖泥带水”,里面的血腥气,刘毅现在才有所体验,此时如一桶凉水兜头淋下,全身都寒气森森,那里还有半分胃口。 牛肉鲜香,经过卤制后,更是味美。但现在吃在嘴里,却如同嚼蜡。他叹了口气道:“红云呢,又跑出去了?” 素兰答道:“红云妹妹身体不适,在楼上呢。要不要奴家去叫她?” 他称任红云为妹妹,而素梅则称其为姐姐。看来三个小姑娘在家中闲极无聊,也叙了年齿,依了长幼。那么任红云年龄,也介乎在十六、十七岁之间了。三个十六七岁的小丫头,放在前世,那还是家中的小公主,被父母捧在手心惯着。刘毅想着,心头也有些怔然。他放下筷子:“不用了,我上去去看看她。” 沿着仄仄的木制楼梯,上了楼。一股梅香铺面而来。汉初的时候,赏梅就在士人上层盛行。吴匡看来也是个雅士,在院内大厅中,移栽了几株冬梅。此时花开正艳,枝条虬结招展,都横到露台上来了。小小的露台上,任红云一袭淡黄衣裳,抱膝坐于其上,花衣一色,人比花娇。此时寒风凛冽,她却恍若不觉,只是望着远方怔怔出神。 刘毅悄悄走到她身后,就见她眼角依稀还有泪痕,显然刚刚哭过。他轻声道:“何事如此伤心?” 任红云精灵古怪,自入中候府以来,嬉笑怒骂,全无禁忌。甚至连刘毅,都没少被她捉弄。此事却一派楚楚之色,就算是刘毅,也有些吃惊。 少女转过头,一见是刘毅,慌得连忙抹了把脸,叫道:“老爷。”然后立起身子,就要从上面爬下来。大概在露台上蹲久了,脚有点麻,她刚一站起,突然“哎哟”一声,脚下一个趔趄,身子一晃就要摔倒。还好刘毅就站身后,当下右手一探,扶住她绵软的身子。顺势拉过来,右手放在她光洁的额头上探了探,然后长出一口气:“还好,不烫。” 任红云挣了挣,一把推开刘毅,一双大眼他盯着他,半晌才道:“老爷,小云儿是不是很没用。” 刘毅讶然:“云儿精擅乐理,舞姿更是一绝,其才气天下少有。怎么会说如此丧气的话。” 少女转过身,望着窗外的梅花出神,苦笑:“老爷别骗人了。奴家这几天跑遍马市,一事无成不说,还惹祸甚多,要不是你的人护着,估计连人都回不来。” 任红云生性跳脱,又闲不住。诓卫仲道时,天天有个徐晃跟着还好。事成后,刘毅还是有些担心,专门找了两个亲卫暗随。这样虽有些假公济私,但洛阳兵荒马乱,总不能眼睁睁的看她步入妙奴儿后尘。听她的口气,这几天又惹了些是非,刘毅忙道:“现在洛阳可不太平,不是叫你不得乱跑么?你去马市做什么?” “我,我不想就这么闲着,想找点事做,自食其力。”少女说着,又蹲了下去,有些痛苦的捂住了脸:“可没人要云儿,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她抬起头,一张脸已是梨花带雨:“云儿不想成为老爷的累赘,只想养活自己。为什么就这么难。” 原来是这个事啊。那也没什么大不了。搞清了小妮子伤心的原因,刘毅反而松了口气,他从旁边抽了两根小胡凳,一根递给红云。自己则就着另一根坐下了:“上次不是早说了么。这点你何须担心,我岂会对你放任不管。” 任红云身材样貌俱佳,如此花季少女,刘毅又不是柳。下惠,说不心动那是假的。所以这也是他心里话。 任红云小心坐在刘毅身边,咬着嘴唇道:“可这不是小云儿想要的,我要像奴儿姐姐一样。不但养活自己,还要照顾好师傅和琴大姐姐。”顿了顿,她垂首轻声道:“过年的时候,师傅还嘱咐云儿,一定要再兴鼓吹署。” “这……” 她的声音很小,几若蚊呐。但刘毅仍听清了。如被人当面打了一拳,他张口结舌,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接口。如果红云一人,刘毅还敢拍着胸脯打包票。可若说再兴鼓吹署,他也只能敬谢不敏。这可不仅是钱财上的问题,还涉及宫廷制度,方方面面,一大堆政、治上的东西。 第九十一章 山雨欲来7 如果李侍仪当面,他都恨不得破口大骂。任红云才多大,顶天也就十七岁,这么小的年纪,却丢这么大个包袱过来。这可真是病急乱投医,不管不顾了。 见她泪眼婆娑,一双好看的细眉也皱了起来。刘毅颇觉心疼,想了想才安慰道:“凡事贵在于心,愚公移山固令人称赞,那也是几辈之功,非一时可就,急是急不来的。妙奴儿前车之鉴,总不能蹈其覆辙。” 一说妙奴儿,任红云“哇”一声,又哭了起来:“奴儿姐姐,都是小云儿不懂事,你才那么惨。” 这小妮子,妙奴儿之死,可说和她毫无关系,她又发什么疯?正想再说几句,任红云已抽泣着道:“老爷,你知道么?奴家与姐姐打小认识,我们都是并州九原人,她家和我是一个院的。” 咦,刘毅心头一动。如果没记错的话,吕布也是并州九原人。九原这个地名,在现代可找不到。不过刘毅接触这个地名,最开始还是从电视剧《三国演义》得之。还记得吕布每次单挑,总要先报上名:“吾乃九原吕布是也。”这个行头虽没“常山赵子龙”一般为后世津津乐道,但也圈了一大堆粉。 刘毅出于好奇,还专门去查了“九原”这个地名。在明末清初时,出于联合蒙古人需要,九原就改名了。现更名“包头”。为此,网上一片骂声,说“九原”之名威风凛凛,“包头”则土不拉几,简直是当代地名更改中,最大的败笔,没有之一。 不过,“九原”是好地方啊,不但出了“吕布”这个飞将军。连任红云,也是万里挑一的绝色。 刘毅心下念头百转,但任红云却不知情,仍是自顾道:“五岁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母亲作为未亡人,却不得为父守节。被朝廷强行再行婚配,再嫁远方。幸得奴儿姊姊全家接济,奴家这才得以活命。” 汉末边关动荡。边军戍关,战死者甚众。而戍关者多为当地青壮,于是留下大堆孤儿寡母。为了充实人口,朝廷就想了个办法,让“未亡人”,也就是后世说的适龄“寡妇”再嫁。为此,地方官多以此为考核点。有些人为了刷政绩,甚至假做民册,虚报数字,将“活人妻”当“未亡人”再嫁的也不是没有。这里面,夹杂了多少百姓的生离死别?至于孤儿,朝廷虽建有专门的悲养坊,但既是孤儿,又有几人管其死活。而灵帝之后,朝廷自身难保,财政入不敷出,抚养制度也就流于形式。而吏治腐败,更是一大缘由,皇帝带头卖官鬻爵。官员上任后,自是想方设法,变本加厉的收刮民脂民膏,以期早日回本。如此一来,就算真有拨款,也被各路官员雁过拔毛,汤水都难留下一滴。 西凉亦属边关,对这些制度,刘毅也是耳熟能详。“一句未亡人,两行离别泪。”朝廷设这个制度的本意,也许是好的。但真正落在实处。却早已离弦走板,与初心南辕北辙了。 任红云本已停止啜泣了,此时泪水却猛地涌出,再次痛哭失声:“七岁那年,鲜卑人南下抢掠。奴儿姊姊一家也遭大难,父母被乱军残害,幸亏奴儿姐姐家中大兄,情急之下舍命引开了鲜卑人,我俩躲在草谷中,这才勉强逃得一命。于是抹花了脸,成为流民。一路南下,千里乞讨,最后才到洛阳。但到了这儿,才发现根本不像大人们说的那样,到处都是吃的。为了活命,我们和狗争食过,也为偷个蒸饼,被店主打得全身是伤,可就算如此,奴儿姊姊对我仍很照顾,有什么好吃的,总是优先给我留着。后来,也幸亏被师傅看上,我们姊妹才脱离苦海,得以活下去。” 刘毅悚然动容,汉代鼎盛时,有人口五千多万。经过三国乱世,骤降大半。这么点人,要想守护中原,难免力有不逮。所以为五胡乱华制造了先决条件。而在后世,史学家把人口骤降的原因,归结于诸侯混战。只是现在看来,恐怕也不尽然。东汉末年民不聊生,除了南方,北方各州,人口均是锐减。黄巾起义,就是在此背景下爆发的。 刘毅无言,任红云那双充满灵气的双眸,此时早溢满了泪水,如断线的珠子一般,滑过她雪白的面颊,滚落尘埃,又在地上形成一摊醒目的水渍。妙奴儿离世后,任红云念念不忘,对造成妙奴儿死因的相关人员,也是喊打喊杀,天天嚷嚷着要报仇。以前刘毅听着,多少还觉得她小女孩心性,有些不自己量力。现在早没了轻视之意,心头仅余钦佩。 他伸出右手,有些爱怜的擦去任红云脸上的泪水:“好了,别哭了。如今,卫仲道连婚事都弄没了,也算为妙奴儿出了口恶气。不要再自责了。” 任红云却不领情,拨开他的大手,有些倔强的道:“不,罪魁祸首还在,早着呢。” 若说罪魁祸首,牛辅算一个,而正主应是董卓无疑。只是要报复他?刘毅暗自摇头,以任红云条件,几乎全无可能。正想再劝她几句,下方却传来一阵喧哗,他瞟了一眼,神情不由一呆:“有人来了。” 一辆双马驾乘的大车转过街头,直奔中候府而来。刘毅搬到中候府也有段时间了。京官虽多,但得享安车的,朝廷也就那么几位。官员的车马,甚至驾车的把式,他多少都有些印象。这个驾者他也认识,是王允家的。只是出征在即,王允来找自己,又有何事? 果然,马车在中候府门前停下了,那个驾者跳下马。向两个亲兵行了一礼:“劳烦军士通禀一声刘中候,就说我家主人王子师有事相商。” 上次因卫仲道的事,刘毅见过王允一面。其难缠的一面,刘毅深有体会,以至后来见面王允,都是敬而远之。不过王允对于刘毅,仍是一如既往,每次都笑呵呵的,甚至主动打着招呼。至于卫仲道之事,更是提都不提。只是今天他急冲冲的跑来,又为了什么? 不用亲兵通传,刘毅就主动下了楼,转过楼道时,他脑子里仍是一团浆糊,心头惴惴。就怕王允揪着上次的事不放,要是狮子开大口,确实不好收场。 下了车后,两人见了礼,刘毅道:“司徒有事,吩咐一声就是,何须亲自登门,末将甚是惶恐。” 第九十二章 山雨欲来8 王允是司徒,三公之一,刘毅仅是北军中候,权责虽大,但仅秩六百石。以王允的身份,要见刘毅,可以直接下个手令,约其府上一述。但刘毅出征在即,恐怕也等不及。 王允“呵呵”一笑:“刘将军,上次为你的事,我可没少被卫家问责。不过,我王允凭空多了个女儿,总得让老夫见见,不然的话。这份冤屈不明不白,心头也不利索。” 他是来见任红云的。 刘毅本待拒绝,但仔细一想。在自己与蔡琰的婚事上,王允确实帮了大忙。自己借其名声,可是好好坑了卫仲道一把。否则的话,卫仲道手握婚书,占据道德大义,确实难办。虽然王允老奸巨猾,把这事推得一干二净。但卫家对其有所怨怼,那是肯定的。正待叫任红云出来。身后却传来任红云的声音:“小婢红云,见过司徒。” 司徒登门,不可小觑。现在阖府上下,也就三个女婢。任红云甚有眼力劲,招呼了素兰素梅,一同跟了出来。三个少女站在屋檐下,俏生生的横成一列,再配上两个亲兵,倒也不显寒酸。 素兰素梅也是美人胚子,但比之任红云,本就相形见绌。此时遇见王允这个前主,更如老鼠见了猫,倶都低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喘。而任红云胆子大些,行了礼后,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一个劲的朝王允身上瞟。加之她才哭过,脸上尤有泪痕。这一下少了几分俏皮,多了几分楚楚之色。再经素兰素梅一衬,连刘毅看得都有些心跳加速。 王允眼睛一亮,“啧啧”赞道:“好一个钟灵毓秀的少女,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卫仲道输得不冤。”他转头看向刘毅:“刘将军,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不情之请,那还是别提了罢。心下虽然腹诽,但嘴上可不能如此说:“司徒请讲。” “兴汉出征在即,家中杂事,素兰素梅从小熟习,应付足够。而新君登基,礼乐崩坏,乐音残缺不全者甚多。老夫欲聘红云为歌舞教习,行编排之首事,以为改元贺。” 刘毅张了张嘴,正待拒绝。王允显然早已有备,微笑着继续道:“任红云,鼓吹署李侍仪关门弟子,自幼习之,得其真传。于歌舞一道上甚有天分。兴汉,老头子也是出于公事,你可不能拒绝哦。” 要调查任红云出身也不难,顺着卫仲道打探就可以了。王允身为司徒,这点能量还是有的。不过,女子非是货物,如此挑来选去,刘毅天生反感。所以,任王允说得天花乱坠,刘毅心头仍是不愿。但硬邦邦的拒绝,人家帮忙在前。在人情上又说不过去。 刘毅好生为难,想了半天,才斟酌着道:“吾与红云,虽然相处日短,但脾性相投,名为主仆,其实情同兄妹。而元贺之礼干系太大。若为教习,自是劳心劳神。司徒此议,小子怕是不能答应。” 王允一怔,也是沉默了好一会,才缓缓道:“其实这也不难,兴汉若是担心红云。这义女,老夫就认下了。将来卫家真若问起,老夫也一力承担。即是老夫之女,兴汉此番出征,也大可放心,不会让红云受半分委屈。” 卫家之事,终究是隐患,但王允如此说,就成了弄假成真,为刘毅背书了。而且任红云经过此事,晋身为王允义女,其身份地位不可同日而语。对其自然也有好处。这本来也是一桩美事。但刘毅心头,仍是不大舒服。有个叫貂蝉的,也是王允义女,下场可不见得好。但这个偏见有些超前,私下想想可以,不方便宣诸于口,更不好成为拒绝的理由。 正自为难,耳边传来任红云脆生生的声音:“敢问司徒,这歌舞教习。是给皇帝编排的么?而事成之后,能否恢复乐府旧制?可有赏钱好拿?” 这问题很直白,而且小姑娘的声音清脆,更说得毫无心机。王允听得有趣,微笑答道:“元贺之礼甚为重要,朝廷中人人皆必参与,皇帝自然也在其中。而恢复乐府,干系实在太大,不在老夫职权之内,倒是可以争取一二。至于你说的赏钱。哈,不应该这么称呼,应称之为“奉”,即俸禄也,这教习可是女官,虽然不高,但也和李侍仪一样,可是正儿八经,朝廷认可的。” 这就够了。小姑娘面带欣喜,朝刘毅行了一礼,恳求道:“老爷,奴家愿去。” 和素兰素梅不同的是,任红云虽自认刘毅为主,却并非奴籍。若是她一心想走,在法理上,刘毅还真没这个权利留她。当然,强扭的瓜不甜,这等大煞风景的事,刘毅也不屑去做。眼见少女一脸希冀的望着自己,他也只能怅然应道:“好。” 末了还是不放心,补充道:“我回来就去接你,平时多个心眼,尽量少出门……” 少女脸上泪痕宛然,但眼中却燃起了亮光,那是对未来的憧憬。刘毅本待再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嘴,又看了眼笑眯眯的王允。最终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且行且看,事已至此,说得再多也是枉然。 虎牢关,为天下少有雄关,因周穆王曾在此牢虎而得名。后世多称“汜水关”,而此关又依崤山而建,所以又有“崤关”的说法。此关位于成皋县内,又名“成皋关”。隋时,改成皋为汜水,“汜水关”一词,始现于世。但不论怎么改,“虎牢关”一词,却一直未曾变化,沿用至今。 崤函古道,南连嵩岳,北频黄河,山岭交错,自成天险。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而虎牢关,则是东边最为险峻的一道关口,也是洛阳东大门。洛阳城甚巨,人口多不说,城墙也宽,用此拒敌,不论是兵力调配,还是后勤供应,都是极大的考验。而反董联盟几十万人,一旦铺展开,兵多的优势将无限扩大,更不利守。董卓中路集结重兵于此,就是想据险迎敌,以期御敌为洛阳门外。 洛阳离虎关两百来里,若是急行军,两天时间就到了。大军开拨,肯定不能如此,几万人拔营起寨,紧赶慢赶,沿着驰道一路前行,在第四天午时,虎牢关城头才遥遥在望。 离城门还有两里多路,前方斥候来报,说已与城中取得联系,郭汜,李傕两位将军亲自前来迎接。等到了城门下,天气晴好,远远的只见城头旌旗招展,代表中军的“董”字大纛已高高升起,显然董卓马快,已然抵达。刘毅领着飞熊军抵达城门时,城门已然大开,有个发令兵大声道:“诸军立刻入城,不得延误。” 第九十三章 虎牢之战1 飞熊军中,大半都是禁军挑选而来。后被刘毅集训,来过虎牢的,怕也没几人。但他们骑在马上,进城时鱼贯而入,蹄声得得,竟一丝不乱。有个传令兵在城门口大声道:“相国有令,着奋威将军刘毅上来叙话。” 刘毅翻身下马,在他的引领下,沿着上城楼的石阶朝上走去,走上城时,只见董卓正站在城门正上方,李傕郭汜分列左右,三人倶都朝下面看着。董卓指着下方队伍,对着李傕大声斥说着什么。后者阴沉着脸一言不发。刘毅到了董卓跟前,单膝跪下道:“主公,末将前来缴令。” 一见是他,李傕狠狠地瞪了刘毅一眼,郭汜则在一旁笑着,多少有些幸灾乐祸。董卓转过头,伸手扶起刘毅道:“兴汉辛苦,起来。” 十几万大军调遣,劳心劳力,兼之四天的急行军,也不是轻松的事。董卓本来有些胖,也就几天不见,就明显瘦了一圈,双下巴没了,眼中更是密布血丝。此时飞熊军堪堪入城完毕,董卓叹道:“兴汉领军,确实有一套。也才两三个月,飞熊军已恢复旧观,像模像样了。” 军人以服从为天职,而要达到这个效果,军姿军列有很好的辅助作用。这几个月,飞熊军大多也奔这个方向去的,所以军列整齐,甚有气势。但说恢复旧观,那就有些夸张了。董卓话一说完,一旁的李傕面色一沉,忍不住又是一冷哼。刘毅看着,心下恍然。李傕以前统领飞熊军,因是骑兵,冲锋时一往无前,却也不讲队列,和一盘散沙仿佛。两相对比,董卓免不了说他一顿。因此迁怒于己,也在情理之中。 树大招风,除非不做事,这些都是难免。前有牛辅,现在多了李傕,也没什么大不了。刘毅也没理他,顺势起身、董卓继续道:“飞熊军以后就跟着我,可得争点气,不能堕了名头。” 刘毅大声道:“刘毅身为军人,自当为主分忧,死而后已。” 董卓笑了笑,看了李傕一眼:“哈,这话文绉绉的,确实好玩。不过飞熊军既为精锐,主将允文允武,才叫般配。” 这时前锋已全部入内,其后便是并州军了。牛辅调到上路御敌,而张济胡轸又在下路。董旻则自率本路人马,留守洛阳。如此一来,增援虎牢的,大半都是并州人马。听到城门发出的响动,董卓又转头看着城下,有些感叹:“其实并州军也非弱者。这么多人进城,仍是甚有章法。虽教飞熊军不如,但能到如此地步,也不容易了。” 他虽说着感叹的话,但阴沉着脸,也不见得全是欣慰之语。其他人也不好接口,董卓看了一会,转头问李傕道:“李将军。” 李傕身材不高,甚至略有些矮。长着一张圆脸。但他有个明显的辨识度,就是背上长年背着三把刀。分别为“龙牙”、“虎翼”、“犬神”。这三把刀吹毛可断,锋利异常,据说还是古物。李傕宝贝得紧,一向刀不离身。他这样子,在其他人眼里或许算是威风,但刘毅看着,总觉得有些不类。嗯,大抵和后世见着京剧演员差不多,因为这三把刀,和他们身后的靠旗确实有些像。 除徐荣等极个别人,刘毅和西凉诸将关系大多不好,但就算有遇着牛辅,只要不上来就冷嘲热讽,刘毅多少还是要上去见个礼,打声招呼。但李傕除外。 实在是李傕的形象,在他眼里,确实不敢恭维。他很怕自己忍俊不禁,笑出声来,那就弄巧成拙了。所以在西凉军中,李傕也算实权派,更算董卓心腹。但刘毅和他,还真不怎么熟,这么多年了,除了必要的公事应对,甚至连多余的话都没几句。 李傕走了几步,“哐当”作响。除了一身铁甲外,大多也是身后三把刀交击发出的异响。他在董卓身前站定了,拱手一礼道:“末将在。” 董卓看了郭汜一眼:“两位将军驻守边关,连个年都没过成,确实辛苦。一会奉先领兵到了,就交接城防,让他们分担些压力。”顿了顿,他又道:“其实兴汉不但知兵,人也和善,你们得空,可以多交流的。” 他不说还好,这下李傕的脸更黑了,估计心头正在骂娘,那还有和刘毅交流的意思。但嘴上却不敢说,只是道:“是,末将知道了。” 董卓看了看他,又瞪了眼憋着笑意的郭汜:“兴汉,随我走走。” 刘毅也不敢多说什么:“好。” 虎牢天下雄关,自周开始筑关,几经修缮后,极是雄伟。整个关口,全由整齐的条石夯成。兵道上面,甚至可容五辆大车并行。年前时,郭李二人就领兵五万到此驻守,此时又得主力增援,一下增至十万。即使以虎牢雄伟,骤然增加如此多人,仍是拥挤非凡。 反董联军不是小数,几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根本无法掩饰行踪。当然,对面估计也没心思掩饰。这几天虽在行军,但每隔一段时间,斥候都会将敌方行踪报来。董卓也不隐瞒,又下发给各路属将。按照估计,联军到达虎牢的时间,约为明日下午。此时关隘上全是人。准备落石,滚油的士兵如蚂蚁一般上上下下,来往不休。整个关隘吵得要死,一些荒腔走板的俚语不时传来。听起来像是西北方一带的方言,像是号子,更像是民间小曲。人太多了,响成一片,也听不大清。 远方,黄河浩浩荡荡,一路东去。因刚刚解冻,凌汛甚急,在冬日的阳光下奔腾不休。董卓扶住一块条石站定了:“还在为出征前的事生气么?” 刘毅一怔,答道:“末将不敢。” 董卓笑了笑:“不敢,那就是说,还是有怨言了。但并州兵尾大不掉,确实不好搞。我也是没办法。” 事有轻重缓急,要削吕布的兵权,那也不是现在,机会多的是。不过刘毅也没心思再说什么。董卓又道:“你和蔡家女的婚期定了么?” “定了,今年六月。” “六月啊,”董卓眺着远方:“时间拖得有些久了。这蔡伯喈虽然糊涂,但对女儿却好得没话说。大抵还在观望。其实也难怪,常有民言,好男不当兵,那也是有缘由的。当兵确实不是好路数,今日还活蹦乱跳,明日一早,说不准就身首异处。也难怪这些文人看轻了。” 他的语气中,竟是说不出的厌倦,那还有平时的半分威风。刘毅又是一呆,想了想才道:“主公,其实牛将军有一点没说错,对面虽然人多。但不相统属。实在难成气候,我军十万大军据险而守,怎么也不会败。实在不成,直接屯兵于此,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对方人多,粮草消耗更大,时日一长,后勤补给肯定会出问题,耗也把对方耗走了。”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董卓垂头,重复着这句话,笑道:“你小子,不但观点切中肯綮,这说法听来也新颖。其实我倒不是担心此次战事,更多的是力不从心的感慨罢了。” 第九十四章 虎牢之战2 望着他有些憔悴的脸,刘毅心下恻然。甫进洛阳时,自己也曾劝过董卓,当时他还信誓旦旦,只要多加封赏,文官定然闻风景从。不过几个月折腾下来,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董卓盯着远方,自顾道:“延宗爱慕虚荣,这是他短处,但也是小问题,本心不坏的。如今他有文和辅助,我是放心的。其实说来说去,最亏的是你。倒不瞒你,最开始推你出来,也只是想给延宗些压力,鞭策他成才而已。所以有些事,也不可能如现在一般,对你推心置腹。只是相处久了,才发现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虽是冬天,但正值午后,阳光照在身上,竟也带着点暖意。城头上,仍是一片忙碌景象,沸反盈天,声浪一波波的传来,似乎一下远了,显得虚渺。刘毅抬起头,看着老人鬓边的几缕白发。轻声道:“主公,你是一军主将,要统筹全局,自不可能面面俱到,照顾到每个人。所以也不用和我解释,你的难处,我多少也懂一些。” “对呀,我也知道。其实你心思玲珑,心里比谁都清楚的。”董卓苦笑一声:“但我仍要说,免得你心有芥蒂。刚才我训李傕,本意非是如此。是真的想让他能服你,就如文和与延宗一般,让他以后能帮帮你。毕竟,你在军中,根基还是浅了。” 刘毅心乱如麻。飞熊军向称精锐,以前就是董卓亲卫。他如此推心置腹,真情流露是有,但他身家性命,也在自己一念之间。董卓说这么多,也有拉拢的成分在内。只是这里面,到底几成为真情,几成为利用。一时间又那里说得清? 可就算只有一分真情,也足令刘毅心神大乱了。 董卓叹了口气。沿着马道,有些落寞的朝下方走去。嘴里仍在自嘲地笑着:“呵呵,我董卓一介武夫,估计也难成大事。年前封了一大批人,结果自作自受,大多倒戈一击。就连撮合属将这等小事,也能弄巧成拙。” 虎牢天下雄关,关内也有营房。但要安置十万人,肯定力有未逮。只得在关隘内侧再扎营帐应付。刘毅作为一军主将,当然有住处,甚至和徐晃一起,分了间独立的小坯房。虽仅是间小房子,但和外面的简陋营帐相比,差距不啻霄壤。但若比之中候府,怕又得掉个个。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在洛阳呆了几个月,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猛然间又睡在这硬邦邦的通铺上,一时间辗转反侧,那里还睡得着。 倒是徐晃心大,呼噜打得震天响。刘毅几欲暴起,最终还是忍住了锤死他的冲动,迷迷糊糊间,远方的第一声鸡鸣已遥遥传来。 他本来就和衣而睡,听闻鸡鸣,当下翻身而起,胡乱地搓了几下脸,披上软甲就走了出去。此时东边已有一抹亮紫,关隘上,除了一些值守的士兵,大半都已入睡。通宵燃着的火把也稀疏了些。有风吹来,带着一股刀子般的冷意,让刘毅脑子一清。 “呜……” 浑厚低沉的声音从城墙上传来,沧桑而古朴,在这静谧的关口,仿佛是从遥远旷野传来的呼喊,像小孩的悲伤真切淋漓,就连空气里也渗进了丝丝缕缕的凄凉,声音不绝于耳,在关隘上空徘徊,浸透进心头,无孔不入的乱钻,洒入每片柔软的角落。 那是有人在吹埙啊。埙在清时断代。到了现代,又被一些艺术家重新展现,但也仅限于保留火种。但在秦汉之时,这东西却大为流行,不但在宫廷乐器内有一席之地。尤其在边关一带,更是盛行。当时通讯不便,边民寻人、狩猎、牧羊多用到埙。而埙苍凉古朴,吹奏起来,也有宁静之意。所以,思念故人者也多用埙音替代。到了现代,仍有人觉得埙音不吉,就是因为古人常以埙缅怀先人,多有招阴魂之嫌。 不过大清早的,有人在关隘吹埙,是对即将到来的战事担忧么?他想着,迈步上了马道,一路小跑着向城楼而去、 战前吹埙,多有不吉,刘毅跑上去,多少也有呵阻的心思。此时却全沉浸进去了。埙音仍绵绵不断的传来,低沉而婉转,在曦色中流淌。仿佛有大好男儿,在辽阔的草原中无奈长啸,间或夹杂着低音,也如清雅婉丽的女子在哭泣低语。 等刘毅跑上城头时,看到眼前一幕,却几乎呆了。虎牢关十分险峻,即使黄巾之乱,闹得天翻地覆,此关也如一道天堑,牢牢的将战火阻隔在洛阳之外。如此雄关,战略物资自然不缺,经过连夜忙碌。城头上,各种物资堆积如山,到处是备好的条木、滚石等。一具具投石车,劲弩等守城利器也被安放在险要位置上。天已经麻麻亮,晨夜交接,也是人最犯困的时候。低沉的埙声中,整个城头也似凝固了。士兵们或抱着长枪,或手持长戟,聚精会神的听着。偶有一两队巡逻的,也是轻手轻脚,不忍打扰这难得的宁静。前方不远,是一座敌楼,上面站了一大群人,大概也被埙音感染,他们虽然举着火把,却动也不动,直如石人。正前方一人,却是吕布。他跽坐在堞稚上,双手合拢,正捧着个埙,聚精会神的吹着。 刘毅走了过去,沿着阶梯爬上敌楼。刚一现身,有个亲兵就发现了他,连忙用手碰了碰吕布,后者“啊”了一声,有些恼怒的转过头来,一见刘毅,面上一板:“刘将军,是你啊。” 语气不见亲热,仍以恼怒的居多。 刘毅笑道:“没想到吕将军英勇无敌,在乐道上也有如此天分,佩服佩服。此等纶音,就算在洛阳,也难听得。在下也是慕音而来,打扰了。” 吕布将埙收起了,小心放入怀中:“这等粗鄙之物,边民大多吹得,有何稀奇的?你若嫌我吵了清净就明说,不用花里胡哨的,拐弯抹角的骂人。” 吕布嚣张跋扈,刘毅一向不怎么待见。但小年节时,他为其女与胡轸大打出手。今日又吹出如此伤感之音。在刘毅看来,怕也有些故事,是个性情中人。他主动打着招呼,也有转圜两人关系的意思。但吕布如一团冰雪。说的话也冷冰冰的。把刘毅噎得不轻,一时间竟不能接口。正有些尴尬,晨曦中,一骑飞奔而来,老远就在喊:“报,最新军情。” 第九十五章 虎牢之战3 吕布站了起来,领着一群人下了敌楼。那斥候冲进关内,也不下马,一路沿着马道,急匆匆的上了城头。一见吕布,他翻身下了马,行了一礼道:“启禀将军,叛军凌晨时突然拔营,一路急行,前锋离关隘已不足二十里……” 吕布吓了一跳:“什么,”他定了定神:“即刻通知主公。”那个传令兵友行一礼,牵着马下去了。吕布略一沉吟,就转身朝身旁的亲兵道:“吹号,准备迎敌。” 那亲兵应道:“是。”然后取下别在腰在的号角,鼓起腮帮子吹了起来。 虎牢天下险,南依嵩山,北接黄河。其地势就如一个两边宽,中间窄的葫芦。而关口,就在这个葫芦的腰身上。此时天空仍未亮透,站在关隘上,极目远眺,三皇山在远方隐隐约约,依稀可见一个影子。而转身望向关内,黄河浩浩荡荡,贴着河岸,与嵩山形成了一条窄而长通道。如果是夏季,河水暴涨,漫漶开来,这条通道窄得可能只容几人通过。而现在虽是凌汛,但这几年旱情严重,上游降水不多,河面也仅小涨,露出大片河床。通道与河床连成一片,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营帐。 “闻鼓而进,鸣金而退。”古代军阵,大多如此。但西凉并州地处边关,大多时候,都是马上和塞外胡族争雄。锣鼓不便携带,也只能如胡族一般,用号角领军了。 苍凉的号角声在关隘上吹响,绵长而悠远,掠过河床。远方,有个士兵攥着个火折子,有些迷糊地撩开了帐帘,被料峭的冷风一吹,他一个哆嗦,又马上缩了回去。但号角声声急,一浪高过一浪。仅一小会,他就打着呵欠从里面钻了出来。这仿佛一根引线,更远处,那些营帐一下活了。里面源源不断,不断有人冲出来,汇成一股人流,朝关口涌来。 虎牢分内外两道城墙,如此设计,自是为了多一分保险。一旦外墙失守,则可退入内墙继续抵挡。两墙之间,约为一里。汉末之时,攻城器械远不如后世精细。此时诸葛弩也未面世,部队装备的多为秦弩。这种弩箭射程也就一百多米。和弓箭差相仿佛。至于大型抛石机,有效射程也才两百多米。所以一里之地,可说万无一失。断不会因攻方夺下外墙,而让守方失了城墙之利。 内外两墙之间,是库房和军营,用以存放物资和驻军。不过平时驻军不多,关内营房自然是够的。但十万大军,肯定僧多肉少。所以大部分人,都被赶到关后扎营。刘毅一军主将,还分得了间小坯房。看起来清苦,其实已是格外照顾。 内墙城头上,高顺的声音遥遥传来,即使相隔一里,仍是清晰可闻:“陷阵营先行,中军随后。左右两军于内墙外整队,随时听命。后军暂且不动。全军整肃,按序进关。但有哄乱者,以扰乱军纪论处。” 号角声仍急,却盖不过他的大嗓门。这一声喊过,如远方滚滚浊浪,一下得到宣泄而平静下来。高顺又喝道:“肃静,陷阵营进城后,把守主城头。中军负责左右两段。其余诸军,各自主将负责列队。” 内城头本是乱成一团,经高顺一喝,登时井井有条。刘毅看了一眼吕布,心头又是一阵羡慕。一个好汉三个帮,在原来历史上,吕布四处流窜,但战力惊人。不但抄了曹操老底,还夺了徐州,屡戏袁术。可说将周遭打了个遍,他能有如此战绩,这帮属下功不可没。 一有秩序,入关就快了许多。打头的仍是高顺的陷阵营。这支重甲步兵人数不多,但军纪森严。此时集结,可说变起仓促。但他们进城之时,铁甲铮铮,哗啦作响,竟是丝毫不乱。重甲着装不易,但看他们从容不迫的样子,显然早有准备。看来昨晚,多半也是和甲而卧了。 陷阵营,陷阵营。这支部队留名于青史,果然名下不虚。 有了秩序,八百陷阵营,入城也不过一转眼的功夫。接着就是中军了。正看着,董卓领着一大群将领上了城头。劈头就道:“奉先辛苦,也亏得是你,敌军凌晨逼关,实在出人意料,要是其他人来。也不知乱成什么样子。” 他满面春风,竟似毫无芥蒂。吕布也看不出有丝毫不满,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垂下头道:“义父谬赞,能为你分忧,是孩儿荣幸。” 董卓点点头,也不多做客气。他上前几步,一手扶住堞稚,极目远眺。东边的天空,太阳已冒出半个头,但敌军仍不见人影。万丈的金光洒落,各处的山,奔腾的河,都染上一层瑰丽的金边。他似在自语,又似在询问,轻声道:“这些狗东西连夜行军,又发的什么疯?难道想趁我不备,一举夺下关口?” 李儒上前半步:“主公勿忧。对方如此,也仅是出于小心罢了。” 董卓转过头,看着他,讶然:“文优何出此言?” 李儒微微一笑:“两军交锋,若论胜算。不外乎争夺天时,地利、人和三项。地利我军占尽,自不待言。人心变化多端,所以人和之争,也最是复杂。其实对面发的檄文,道理说了一大通。不外乎就想占个大义。但相国占据洛阳,又有皇帝在手,可说先手占尽。对面如何鼓唇弄舌,总要落个篡逆之名。所以人和之利,怕还有得争。” 董卓眉头一扬:“这么说来。对面凌晨急行,是在争夺天时了?” 李儒仍是笑道:“是,主公英明。其实天时虚无缥缈,也最难把握。开春以后,一连都是晴天。对攻城方来说,自然是好事。但大好晴天,也利骑兵突袭。我军以逸待劳,要给对面一个下马威,最好的时机,就是此时。此时攻方长途跋涉,人困马乏,实乃不可多得的良机。而观古代战例,在此法上吃亏者,更是不知凡几。其实我军马上健儿,守城反而不利发挥。我起初也动过此念,但对面如此这般,自然也就泡汤了。” 第九十六章 虎牢之战4 顿了顿,他补充道:“骑兵偷袭,最好的时间,自然是夜晚。对面却选择在辰时抵达关口,如此一来,就多了一个白天的准备时间。至少安营扎寨,不用担心我等骚扰了。对面十八路大军,果然不可小觑,知兵之士,也还是有的。” 刘毅心头一凛。虽在战前做过估计,但自董卓以降,众人~大多乐观,认为联军一盘散沙,不过如此。可战场之上千变万化,以弱胜强,以多打少的也不是没有。而联军兵力,却是实打实的多于西凉一方。而观对方用兵,堪称老谋深算,这可不是好消息。 果然,李儒话音一落,周遭诸将面面相觑,都有些不安。李儒一见吹得太过,又“哈哈”一笑,给众人打气:“其实对面机关算尽,也说明一件事。就是心虚,不敢面对我军铁骑。终归小道尔……” 他大概还想说几句鼓舞士气的话,此时,上方却传来一声喊叫。 声音是从敌楼上发出的,众人吃了一惊,正说得唾沫横飞的李儒也怔住了,抬头叫道:“什么事?” 敌楼上面,黑压压的挤了一堆重甲士兵,都是陷阵营的人。李儒话音一落,一个头领模样的转过头,拉下面甲道:“距城五里外,似乎有大队人马。” “来得好快!”董卓感叹。 吕布顾不得听李儒吹牛了。大声道:“各部不得慌乱,各自就位,准备迎敌。” 两人说话间,远方出现一道黑线。那条黑线滚滚而来,像一条横向滚动过来的长虫。这条长虫不断向前蠕~动,越来越粗。天气晴好,后方扬起的灰尘也是老高,远远可见灰蒙蒙的一片,铺天盖日。那条黑线越来越近,阳光倾泻下来,刀剑的寒光跟着闪闪发亮,极为刺眼。 即使隔的老远,也能听见雷鸣般马蹄声。这莫可匹敌的气势让众人都有些变色,徐晃凑上来道:“将军,需要集合兄弟们助阵么?” 他其实早就到了,只是董卓来了后,呼啦啦的,四周围了一大群人,其中又以各路主将居多。这些人至少也是校尉,官职比他高了一大截。挤不得,惹不起,徐晃只能闪到一边,以免自讨没趣。 刘毅看了看四周。就在众人说话的当口,并州军已完成布防。其中城楼等险要处,都由陷阵营把守。而其他地段,也站满了人。内墙一带是左右两军。远方,则是黑压压的后军,众人倶都手持刀枪,严阵以待。他想了想道:“叫兄弟们带上坐骑,于关内集合。” 徐晃吃了一惊,小声道:“将军,你这是要冲阵么?” 自古守城,总是攻守兼备。适当的反击,不但能鼓舞士气,更能打乱攻方节奏。这些道理,刘毅自然是懂的。现在吕布主守,连候补的人马都备好了。而飞熊军为骑兵,真到城头帮忙,那也只是添乱。好钢用在刀刃上,飞熊军的作用,怕也只剩冲杀一途了。 他点了点头:“也不一定,先看看,以主公命令为准。但有备无患,总比临时抓瞎的好。” 徐晃有些兴奋:“好,我这就去集合人。”说完,一路小跑着冲下城头。 这时敌楼上又有个士兵叫道:“对面有人过来了。” 董卓扶住堞稚一动不动,其余众将也是满脸凝重。倒是吕布不以为然,撇了撇嘴道:“嘿,难道这些家伙想单挑?” 武将阵前单挑,自古都有先例。其中大部分,都发生两军对峙,互不相让时。可若是攻城战,则又另当别论了。攻城战中,主动权都在攻方,若其在单挑中失利,则可以偃旗息鼓,静待士气恢复再战。但若守方马失前蹄,则可以一鼓作气,顺势攻城。而战场上刀枪无眼,谁也不敢大言不惭,自诩常胜将军。所以对于守方来说,战前单挑实属不智。当然,吕布这种狂人除外。 刘毅也皱了皱眉,望向城下。在离城墙两里之地,联军停下了,正在安营扎寨。一辆战车越众而出,向城头驶来。在先秦时,战车一度为战场主力。彼时,谈论一个国~家的国力。向以多少“乘”来说,一般来说,“千乘之国”,就算得上一个大的国~家了。这里的“乘”,就指的战车。 到了战国末期,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以骑兵代替战车。骑兵继承了战车的优点,更兼具灵活性。相比之下,笨重的战车在战场上,极易成为活靶子,在奔袭上也教骑兵不如。赵国此次变革,倒逼其他国~家效仿。战车也渐渐退出舞台。到了两汉时,除了一些必要礼仪时会用到战车外,平常早已销声匿迹。对方驾个笨重的战车来,就算单挑,估计也是送死,又打的什么算盘? 城头上所有人都看着这辆车,在距离城头三百米左右的时候,战车停下了。此时,众人看得清清楚楚,上面站着个峨冠博带的学士。几十万大军陈兵关前,此时却鸦雀无声。清风徐徐,吹得他衣袂飘飘,很是潇洒。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说是叫阵自无可能。就在松了口气的当口。那家伙大声道:“城上众人听真,吾乃车骑将军袁绍帐下幕僚陈琳……” 车骑将军仅次于大将军和骠骑将军,位次上卿。自何苗被董卓干掉后,车骑将军一直虚悬。袁绍这个车骑将军是自封的,自然不能当真。但听对方自称陈琳,刘毅心头一凛,有股不好的预感。 果然,陈琳垂下了头,他右手本拿着卷帛布,此时却展开了。而后,这家伙盯着上面,抑扬顿挫地念了起来:“吾素闻西凉名马无数,今观世局,董贼犯上,挟持天子令群臣。昔诸吕为乱,平勃奋起;莽逆篡朝,窦融忧心。盖因其忠臣不发,则社稷难安。余曾读秦纪,赵高跋扈而李斯附逆。则百二秦关一朝易主,非丧于楚汉,但毁于权奸而已……” 这家伙不是来单挑的,但这篇讨董檄文在此时念来,在打击士气上,却较单挑输阵,有过之而无不及。董卓气得跳脚,破口大骂:“狗日的瓜妈,有种就真刀真枪的干一场,尽搞这虚头巴脑的东西。” 其余众将面色大变,也跟着董卓一起声讨。一时间,城头上骂不绝口,各种粗鄙之言充斥其中。但陈琳显然有备而来,理都不理,仍是不疾不徐的继续念着:“西凉董贼;尝自称忠良之臣,然细数其实,大谬而非;其黄巾之时,兵败河北,贿赂阉宦,得免其罪……” 第九十七章 虎牢之战5 城楼上,董卓和一众将领仍在回骂。但刘毅却眉头大皱,看了看四周。守军起先气势汹汹,但讨董檄文一出,大多面现茫然,甚至举起刀剑的手,都跟着无力垂下。如果任由陈琳继续。那么军无战心,士气也将降到冰点。一旦对方趁势掩杀,这虎牢之战,怕得以联军不战而屈人之兵告终。 他指了指陈琳,向杵在一旁的吕布道:“尝闻吕将军箭术无双,如此距离,能成否?” 箭之一道,抛开天分不谈,与后天的苦练不无关系。刘毅前世身为兵王,远程兵器的操练,自以热武器为主。当然,因为任务需要,偶有一两具劲弩漏在他手中,但也是工业时代精雕细琢之作,不论材料和用法,和汉代秦弩大相径庭,跟如今的弓箭,更是毫不沾边。穿越这几年来,刘毅虽也花了些功夫,但他基础太差,练来练去,到现在箭术仍是泛泛,和吕布相比,更是天差地远。抛开辕门射戟的典故不谈,丁原带兵进京之时,吕布在洛阳城头那惊艳一箭,刘毅至今历历在目。 吕布还未回话,一旁的董卓眼睛一亮:“对对对,奉先我儿,能成么?” 吕布看了刘毅一眼,然后面朝董卓,微微垂首:“禀主公,末将或能一试。” 董卓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急道:“那还等什么。快快展露神射,哈的个瓜妈,老子快受不了了。” 吕布向前几步在城墙站定了。然后伸出右手,卷曲成拳,迎着日头比了比:“相距约为四百步,还是有些远了。就算是三石强弓,如此距离过去,力道也是大减。要想一击致命,几乎全无可能。” 普通弓箭,有效射程也就几十米,一旦超过百米,力道就开始减弱,难以伤敌。陈琳选在三百米开外,就是考虑到了这点。这个距离,是弓箭射程极限,同时,也足够靠近城墙,能让城头上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不可以么?”董卓有些失望,但马上又咬牙切齿的道:“不能一击致命,能让他闭嘴就成。” 吕布点点头:“如此,定不负主公所望。” 城楼下,讨董檄文已念到紧要处。陈琳真是个人才,不但文章写得好,口才也好。这么长一段文字念下来,仍是声音洪亮,气息绵长:“……天子势弱,卓行废立之举,财狼之心潜包祸谋,卑侮王室,败法乱纪,坐领三台……” “弓来。”吕布喝道。 一个亲兵早已有备,捧着一张大弓,双手奉于吕布面前。吕布一把抓过,左手握住弓身,右手在弓弦上拉了拉。这是张长弓,弓身也是特制,油漆光亮,也不知什么材料做成。长度与那亲兵身高相仿,更与吕布肩平。吕布轻轻一碰,弓弦轻颤,嗡嗡之声不绝于耳,显然韧性十足。刘毅忍不住叹道:“好弓。” 弓箭分马弓和步弓。通常来论,在马背上立足不稳,也不太容易发挥全部的力量,因此,在马背上拉开的弓往往比站在地上能拉开的弓箭轻上许多。而在骑射时,受马背上空间限制,也无法使用规格较大的弓。如此一来,长弓鲜少能在马背上使用,而短弓弦力如果做得太大,在马背上又难以拉开。所以一般来讲,马弓要比步弓轻便得多,但射程也大为不及。 吕布左手紧握长弓,再次探出右手,感受了下风力和风向。而后,竟缓缓闭上了眼。此时,陈琳的檄文已念到了最后关头:“……历观载籍,暴逆不臣,贪残酷烈,於卓为甚。幕府奋长戟百万,胡骑千群……” 檄文字字诛心,列数董卓不法之事。城头上,士兵们面色各异,早已兵无战心。就连董卓等人,也停止了回骂。众将都望向了吕布。机会只有一次,若不能一箭克敌,打草惊蛇之下,对方定不会再凑上来当活靶。那第一回合的较量,就是守方完败。这低落的士气,会令接下来的守城战,难度呈几何式上升。 “……并匡社稷,以立贤名,於是乎着,如律令。” 一篇檄文已然念完,陈琳松了口气,他收起帛书,抬头挺胸,似乎再想说两句漂亮话收尾,也就在他抬头的一瞬间。吕布睁开了眼。 “中。” 一声轻喝。吕布猛地跃起。他张弓,搭箭、凌空抽射,几乎一气喝成。众人只听得弓弦声响,一点黑影疾如电光石火,在阳光下倏忽一闪。而后,远方的陈琳一声惨叫,“砰”的一声栽下车来。 “好。” 这一箭神乎其技,干脆利落。董卓着实出了一口恶气,忍不住带头叫好。城楼上静了一静,但马上就爆发出一阵山呼海啸般的欢呼。低落的士气,也随着这惊艳一箭,再次回升。 联军一阵大乱,七八个骑兵越众而出,他们冲到大车边,下了马,七手八脚的将陈琳扶了起来。刘毅眼尖,就见陈琳右肩上插了一箭,上面血流如注,将他半边身子都染红了。不过骑兵扶起他时,他虽然摇摇晃晃,尚能步行。看来吕布所言不虚,这一箭看起来吓人,但力道不够,并不足以致命。 不过他踉踉跄跄,和先前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却让守军更觉解气。眼见陈琳要走,一些士兵张弓搭箭,对着战车一通乱射。这些箭矢力道不足,准头更不够,自然全部落空。但攻方早成惊弓之鸟,一见有箭射来,也顾不得丢脸,扶起陈琳就跑。陈琳本就站不大稳,这一下慌里慌张,又翻了几个跟头,一路狼狈不堪,好不容易才退回阵中。 城楼上,又是一阵欢呼,人人扬眉吐气。一些士兵甚至捉狭地吹起了口哨。攻方靠檄文积累的气势,也是荡然无存。 一片哄笑声中,一骑绝尘而来。来人在百米开外停住了。他拉住了马,破口大骂:“吾乃后将军袁公帐下骁骑将俞涉,城上有胆的,下来陪爷爷战个三百合。” 得了,还是要单挑。 如果是平时,董卓或会不理。但他刚才被陈琳一顿痛骂,憋了一肚皮的气。吕布刚才一箭虽然厉害,但显然还没将他恶气出完,见对方叫阵,他直接点将:“奉先,此贼忒也可恶,可否将其人头取来?” 吕布瞟了城下的俞涉一眼,有些不以为然:“一竖子耳,骑术不稳,腰身无力,焉配为将?” 他这样子大喇喇的,董卓反而有些不放心。他扫了下四周,又想了想,才转向刘毅:“兴汉,此战不容有失。你即刻集合飞熊军,为奉先压阵。” 吕布平时出行,大多是陷阵营跟随。但好钢用在刀刃上,陷阵营作为唯一一支重甲精兵,肯定以把守城楼为要。而飞熊军是骑兵,灵活性也大得多,不论是冲阵救援,还是退回城内,都较步兵方便得多。董卓显然料到了这点,才如此安排。 第九十八章 虎牢之战6 刘毅回头看了一眼关内,答道:“飞熊军一千儿郎,俱已准备停当。只待主公一声令下,即可出关迎敌。” 徐晃行动迅捷,在关内外乱成一团的当口,飞熊军集合完毕,一千人全部上马,排成一个整齐的方阵。 飞熊军人人具装,但和重甲骑兵不同,不论骑兵还是战马,都穿戴的皮甲。加上标配的长枪和斩马,所以严格来讲,这支部队不算重骑,但也不能列入轻骑。经过几个月魔鬼般的训练,他们在军列上,几乎无可挑剔。此时排成一个方阵,更是整整齐齐,丝毫不乱。如果不是战马偶尔的嘶鸣,让人几疑石阵。 李儒朝下看了一眼,忍不住叹道:“料事于先,贝联珠贯。世之良将,不外如是。主公得吕刘两位将军之助,何愁大事不成?” 董卓则直接得多,拍了拍刘毅肩膀:“哈哈,兴汉既然早已有备,那就更好了。就让对面见识见识。我双。飞将的厉害。” 刘毅向有“西凉飞豹”的称呼,而吕布,也常被称为“飞将军”。因两人都带个“飞”字。所以军中早有传言,说两大“飞将”,得一人可定关中,两人可平天下。不过刘毅认为,这多半也是董卓放出来的谣言,用以稳定军心。但在公开场合,董卓却是第一次这么说。 不过“双飞”一词,在后世却有别解,多指一男两女行不雅之事。刘毅啼笑皆非。吕布也砸巴着嘴,状甚不屑。但他也没说什么,只瞥了眼刘毅,两人沿着马道,一路走了下去。 “开城。” 一个传令兵在城楼上大声道。 沉重的“轧轧”声中,虎牢关的城门打开了。吕布提着方天画戟,翻身上了赤兔,也不管其他人,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 “跟上。” 吕布性格如此,刘毅此时也顾不得计较。他翻身上了马,右手一挥,下达了出击的命令。一千精骑同声呼喝,如一道洪流,从城门洞鱼贯而出。 一出城门洞,视野陡然一宽。远方,黑压压的一片,全都是人。刀枪剑戟在阳光的反射下,更是明晃晃的一片。众人从城内冲出时,城外发出一阵“吁”声,铺天盖地的倒彩声猛的卷来,震耳欲聋。 从城楼上向下望,只是人多,尚不觉得如何。真正直面上万大军,实比泰山压顶犹有过之,如此威势,能做到面不改色的,怕是万中难得其一。 刘毅拉住了马,安抚住有些惊恐的坐骑。徐晃从后面拍马而上,大声道:“将军,这样可不行。” 他的马虽是良驹,此时却大为不安,不断的在原地打着转。刘毅回头一望,此时一千精骑已陆续冲出。沿着护城壕排成长长一列,但人慌马乱,队列已散。他深吸口气,正待说两句激励士气。城楼上,董卓突的大喝道:“擂鼓,为我两位飞将助威。” 敌楼上,一个鼓手光着膀子,早已等候多时,闻言举起儿臂粗的击子,照准一人高的鼓面,猛的一槌砸了下去。 “咚——” 虎牢关险,战鼓也是特制。这一击蓄势已久,更是响遏行云,直有穿云裂石之威。一鼓声下,不论城上城下,众人倶都一震,呼吸为之一滞。那鼓手深吸口气,双手各举一根击子,两个膀子轮圆了,照准鼓面,猛烈下击。 隆隆的战鼓声在城头炸响,有个人高声道:“西凉飞豹,并州飞将。两将齐至,天下无敌。” 刘毅听得真切,声音是从董卓亲卫队那边传出来的。看来猜得没错,所谓“双飞将得其二可安天下”的流言,定是他稳定军心的伎俩。 那声音一落,一众亲兵高声应和:“无敌,无敌。” 紧接着,陷阵营反应过来,同声大喝:“无敌,无敌。” 这一下感染了所有人,整个城头都似沸腾了,士兵们以枪顿地,齐声高呼:“无敌,无敌。” 吕布一马当先,他头戴紫金冠,倒提方天戟。不论是先前敌军的呼喝,还是后来的鼓声。赤兔都四平八稳,丝毫不见惊慌。两者人高马大,倒是相得益彰。此时阳光正烈,映得吕布一身明铠也如燃烧,凛然如天神。他拉住了马,回首朝刘毅咧嘴一笑:“刘将军,一会可得当心了。战阵上刀枪无眼,可不是次次都有马力可借的。这‘无敌’的名头虽然威风,也不见得就是好事。要是辜负了主公信任,咱们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他倒是看得明白。刘毅一愣,心头一转。反应过来时,不免觉好笑。吕布一生纵横无敌,鲜少遇见敌手。唯一一次败绩,就是丁原入京时。当时西凉并州大战。自己借助马力,让他吃了个小亏。他对自己不假辞色,性格只是一方面,很大的缘由,怕是不服气使然。 似没听出吕布话里的嘲讽,刘毅只是一笑:“多谢,定不会让将军失望。不过对面几十万人,大浪淘沙之下,肯定也有强者。将军可是打头阵,万不可轻敌。” 吕布撇了撇嘴:“单打独斗,我吕布何曾怕过谁来?一群土鸡瓦狗,也不过多费手脚,纵是百万,又有何惧之?” 俞涉就在百步开外,早已有些不耐。见两人谈笑风生,丝毫没将自己放在眼中。顿时大怒,喝道:“来将通名,本将手下。从不枉死无名之辈。” 吕布本待再说,经俞涉一喝,也没了心思。他挑了挑眉,对刘毅道:“马力人人会借,看着。”说完拨转马头,一夹马身。直直的朝俞涉冲了过去。 百步距离,对于赤兔这等神驹来说,转瞬即至。俞涉虽然骂得凶,但千算万算,也没料到对方根本不按常理出牌,直接开干。也只一个愣怔,吕布已冲到了近前,一声大喝,手中大戟轮圆了,以泰山压顶之势,朝他当头砸来。 方天画戟名虽为戟,其实铸得甚是沉重,百斤没有,几十斤总还是有的。所以它和一般轻型常规武器枪和矛不同,应被称为重型兵器。吕布这一戟势大力沉,兼具赤兔前冲之势,更是不凡,一戟下去直如神雷下击,怕是顽铁都要被劈成两半。 俞涉面色大变,他使的只是普通长枪,此时要闪已来不及。百忙之中,只得举枪在头顶一拦。他的枪杆是上好的牛筋木制成,但一戟之下,却如切豆腐。只听“啪”的一声,枪杆从中断为两截。戟尖毫不停顿,正砸在他头顶上,俞涉连惨呼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脑浆迸裂,从马上一头栽落。 鲜血如箭,蹄声得得中,吕布冲出老远才拔转马头,但他一身铁铠,也溅了斑斑血迹,更增几分凛然之威。 战场上静了一静,但只一瞬,一阵山呼海啸的叫声迎面而来。不过,城头上的是欢呼,城下的却是不甘和怒骂。 第九十九章 虎牢之战7 “好个贼子,趁人不备偷袭,算什么好汉。” 一声怒喝,一将从敌营飞骑而出。马行甚急,还不忘报出名号:“吾乃冀州刺史韩馥帐下上将军潘凤,特来取汝性命。” 吕布刚刚拔转马头,潘凤连人带马,已冲至二十步外。他嘴巴说得好听,看似光明正大,其实也有偷袭之嫌。至少现在,吕布全无马力可借,先机尽失。潘凤此举,多半也有以治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意思。 他的马虽不如赤兔神骏,也是良驹,只一瞬间,就连人带马,冲到吕布近前。又是一声怒喝,潘凤借助马力,右手大刀开阖间,朝吕布拦腰切来。 这一下仍有马力,就算大刀重不过画戟,但若被扫实了,少少也是个肠穿肚烂的下场。好个吕布,临危仍是不乱,百忙之中猛地俯身,大刀几乎是擦着他紫金冠,带着一片风声落在了空处。吕布轻喝一声,画戟顺势斜挑,一戟正中潘凤腰身。潘凤一声大喝,一下从马背上滚落。 所谓良将,并不光是力气大,招数好就能称之,临敌机变也是很重要的一环。双方两个来回,一攻一守,几乎都是翻版。但结果却是迥异,俞涉被吕布偷袭,连吭都没来得及吭上一声,就被砸得稀烂。潘凤占据偷袭之利,仍被吕布反杀。活生生的例子在前,可不仅是侥幸了。 但对面几十万人,十几路诸侯,那个没有好几员大将。所谓“山中无虎,猴子称王、”他们平常作威作福,个个眼高于顶。一见吕布逞凶,更是不信邪,呼啦啦的一下,接连冲出三四个人。这一下连姓名都懒的报,上来就奔吕布而来。吕布能称为“飞将”,当然不只是力气大,身手更是敏捷。他的画戟又重又大,挥舞起来更是灵便。三四个人近身缠斗,闪避的空间反而更小。一戟下去,唯有阻拦。而阻拦的结果,不是枪杆断折,就是人被挑飞。最后一将,更被吕布一戟挑了起来,拍马走了一圈,猛的朝对面掷去。那人虽被扎破肚皮,但落地之后仍未死透。惨呼之声惊天动地,传出老远。 一连折损好几员大将,即使对面兵多将广,也是气为之夺。吕布画戟斜举向天,高举骂阵:“九原吕布在此,还有那个不怕死的,尽管上来。” 拍马叫了几声,无人敢应战。吕布状甚自得,拔转马头,似乎想要退回阵中,这时一声怒喝,一个虬髯黑脸大汉骑着大马,猛的冲了出来。 这人手上拿的,是一杆蛇矛。凡枪矛之属,一般都走小巧的路子,但此人蛇矛甚是长大,矛尖比之吕布画戟,都要大上一号。他似乎气急了,冲到吕布近前,兜头就是一矛刺来。这一下吕布早已有备,他拉了拉马,侧身避过,又故技重施,照准矛杆一戟砸去。“砰”的一声,火星四射,那黑脸大汉的坐骑发出一声哀鸣,就算神骏如赤兔,也是震得退了几步。吕布一条右臂都有些发麻,但对面的枪杆,却未像俞涉一般,被他一戟砸断。 这人的矛杆,竟也是铁制? 不光是吕布,就连在一旁观战的刘毅,也有些吃惊。正有些猜测,那黑脸大汉已报上名号:“燕人张飞在此,贼子休得猖狂。” 矛杆都用铁制,那对方蛇矛的重量,其实已不输画戟。不说此人枪法如何,单说一身力气,就值得正视。吕布收起轻视之心,拔转赤兔,两者正面相对。张飞豹目圆瞪,声音更如炸雷,他嗔目重复道:“燕人张飞在此,贼子可敢一战?” 他声音甚大,就连城头的鼓声,似也被压了一截。吕布不为所动,仍是一脸冷酷,他将画戟斜斜举起,迎着张飞:“九原,并州吕布。” 听到吕布应战,张飞面皮一松,心底道了句侥幸。吕布大发神威,接二连三打死了好多人。他也是气不过,才冲出来接战。如果赢了还好,一旦输了,不但自己受人奚落,连带大哥二哥,怕也要受白眼。而心头的小九九,自然也得落空。 他满面于思,看起来粗鲁不堪。其实粗中有细,此番冲出仍有盘算。大哥志向远大,还是皇亲,就是没什么名气。黄巾之乱以来,兄弟三人募集义军,东征西讨,立功也是不少。最后大哥只落个安喜县尉,至于他和二哥,还只是个马弓手,连个小将都算不上。这段时间,大哥长吁短叹,旁敲侧击之下,他多少也清楚了。其实大哥缺的,就是名声。只要有了名声,当官的焉敢如此欺凌? 虎牢关前,几十万大军当面,一旦获胜,我兄弟三人的名号,必将传遍三军。就让我张飞手中蛇矛,去向世人证明。 前提是击败吕布。 他看着耀武扬威的敌将,心头犹如烈火在燃烧。 见吕布正式通名。鼓手似感受到肃杀之气,也停止了擂鼓。战场上顿时一片静谧。两方人马,都盯着场中两人,大气不出。联军今日机关算尽,先以陈琳骂战,接着阵前邀战,却接连吃亏。偷鸡不成蚀把米之下,士气怕得一落千丈。吕布上场以来,难有一合之敌,众人本已失望透顶。张飞上场后,又让人重拾信心。他虽是无名小卒,但一矛而去,吕布持戟横斩。力拼之下却行若无事。 至于吕布,西凉军上下,对其更有着莫可比拟的信心。 “敌将受死。” 张飞一声暴喝,双腿一夹坐骑,马立时朝吕布冲去。吕布一拉缰绳,赤兔亦是加速。他的马为良驹,后发先至之下,速度比之张飞更快。只一个眨眼间,两匹马交错而过。两人武器同时伸出,交错一击。两听“砰”的一声响,倒似打了个响雷,即使大白天,仍有火星冒出。 张飞高呼“痛快。”一拉马缰,返身再战。和吕布捉对厮杀在一起。一时间,金铁交击之声不绝于耳。震得地皮都似在颤动。观战诸人,坐骑俱为一时之选,此时却连连后退,惊嘶连连。 吕布虽然连败多人,但在张飞看来,仍是不过如此。他这几年跟随刘备,南征北战,打的仗也有不少。但对手却有些不好说,几乎都是黄巾军。黄巾名虽为军,其实就是农民拿起武器,比流寇都不如。矮子中拔高个,里面的将领,本领可见一斑。张飞与人对敌,难有一合之将,一矛下去,几乎无人逃得性命。不是被戳死,就是一力降十会,被他砸下马来。唯一例外的只有个高升,那还是张宝副将,和官军相比,可是禁军将领一般的人物,但也没接住张飞三矛。一矛下去虎口断裂,第二矛武器脱手,到了第三矛,那高升再也接不住,被他挑下马来。事后,张飞老大的遗憾,觉得这人不错,要是再厉害点,就可以打个痛快了。 然而,吕布和他硬碰硬,不说三矛,十几矛都有了,张飞却没占到丝毫上风。 这就有些骑虎难下了。 第一百章 虎牢之战8 现在痛快倒是痛快了,只是俺要的可不仅是痛快,而是扬名天下。张飞想着,本已酸麻不堪的右臂,似乎重新充满了力量,他怒喝一声,又是一矛刺去。这吕布如此强悍,一矛挡得住,那就多刺几矛。比拼力气,俺可谁都不怕。 这两人,果然都是怪物。 五十步开外,刘毅看着激战的两人,心头亦如此想。他久于行伍,眼力远超侪辈,若只是硬拼力气,吕布较之张飞,不见得就强。现在张飞怒喝连连,一矛接着一矛,似乎越战越勇,吕布一板一眼,仍是照单全接。但在战斗的间隙中,刘毅听到了细细的喘息声。虽然低微,但他离战场近,听了个清楚明白。 那是吕布的。 他竟有些不支? 但吕布的骄傲,是不允许他退缩的。这点刘毅深信不疑。不过要想取胜,单是硬拼力气,就不见得能逼退张飞。但吕布称为“飞将”,擅长的可不仅是力量。此时双方又对拼了一记,吕布带转赤兔,左手换过画戟,甩了甩右手。再次握住时,手掌微微朝戟刃处挪了两尺。 方天画戟长约丈二,两人等高,横在手中,这点细微的区别,几乎微不可察。但刘毅离得近,又一直关注着战场,却看得清楚明白。一般来说,重武器对拼,因着杠杆原理,在不影响手感的情况下,离武器末端越远越好,此时吕布反其道而行之。看来,他要变招了。 此时辰时已过,已入巳时,日头高悬。张飞本来背靠日出,占了些便宜,但十几个回合交错争锋,不觉间已到了城头一方。眼光直射下来,让人眼睛发涩,迷糊中如有千万条长枪同时落地,晃得周遭景色都有些发白。他根本没注意到吕布手法的变化。眼见吕布换了下手,不自觉间,他左手也握住了矛尾。 双手握矛,力量固然大了不少,但灵活性却是大减。汉末时虽有马镫,但也却没后世那样精巧,一旦用力过大,也易摔下马来。不过万事有利必有弊,要想获得胜利,张飞已顾不得那么多了。 日头下,吕布一脸淡然,还乘隙勾了勾手。张飞本是个暴脾气,一见吕布挑衅,怒喝一声,拍马再次而上。 两人都是万里挑一的力士,硬碰硬之下,人受得了,坐骑却吃消不住。吕布的赤兔还好说,到现在仍是生龙活虎。张飞的坐骑虽是良驹,但激战良久,却有些不支。此时冲上,速度较先前更是大为不及。张飞冲上去时,赤兔龇牙咧嘴,冲着他就是一顿怒嘶。张飞一愣,但手上蛇矛不由自主,仍是一下递出。但他的马受到惊吓,竟有些退缩,速度较之先前,于是慢了一慢。 “嚓!” 矛戟相交,爆出火星。这一矛张飞仍是全力而为,又是双手。但因为坐骑退缩,他几乎未借马力,反吃了些小亏。正有些懊恼。吕布手腕一翻,画戟调头一转,朝他当头劈落。 这一下吕布有备而发,又得赤兔之助,以有心算无心,即使张飞身经百战,仍是吃了一惊。无奈之下,蛇矛横向一拦。 “啪!” 这一戟正中矛杆。刚才俞涉被一戟劈死,但张飞的蛇矛却是铁制,两把武器毫无花哨,再次硬碰硬,又激起了一片火星。然而还不待张飞喘息,吕布手中的画戟仅仅一顿,再次落下。 “啪!” 太快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张飞根本想不到,吕布的画戟有如此快法他双手握矛,本也存了破釜沉舟之志,只是在吕布快戟的攻击下,根本连反击的念头都不敢有。如果他长矛横开,以吕布画戟的速度,先声夺人之下,不把他劈成两半才怪。 两人战成一团。一时间,兵器交击之声不绝于耳。但此番接战,张飞手忙脚乱,吕布一杆画戟上下翻飞,他也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了。 久守必失。 如果不出意外,张飞迟早要败。没有人会怀疑这一点。 张飞的窘境,普通士卒都能察觉,更何况久经战阵的大将。而吕布的攻击,直如疾风骤雨,他想抽身都不可能。不能自救,也只有外力介入了。从敌阵中,又冲出一员青袍大将,一声高呼,拔马朝战团冲来。 “三弟,我来助你。” 此人面如重枣,长髯及胸。马行甚急,他颌下长须跟着上下飞舞,更显飘逸。一般来说,丹凤眼者大多阴柔。但他双眉斜飞入鬓,怒目睁开时,比之张飞不遑多让。配上他红脸和长须,不显羸弱,反而多了几分威仪。 只观相貌,刘毅就猜到了,此人正是关羽无疑。当然,他称张飞为“三弟”,更将猜想坐实了。 吕布虽然张狂,但也并非毫无脑子,一个张飞,都搞得他手忙脚乱,这人称张飞为三弟,手上功夫再差,也不会弱到哪里去。以二打一,即使是吕布,也没把握全身而退,最好的办法,就是在对方赶过来之前,先行拿下张飞。想到这里,他手中的画戟一展,攻势更急。 吕布的画戟越来越快,张飞应接不暇,见招拆招之下,自己都不清楚接了多少戟。只觉对手画戟如天雷下击,一浪高过一浪。他左右抵挡,感觉自己如大海中的一叶扁舟,几无喘息之机。此时吕布又是一戟砸来,张飞百忙之中,一横手中长矛,就要去挡。那知对方只是虚招。画戟在空中画了个弧,改劈为刺,直朝他当胸袭来。 “我命休亦。” 张飞暗叹一声。长矛尚横在手中,但吕布的画戟之快,实如迅雷不及掩耳。他久守之下,不但思维跟不上,连手都有些麻了,想要再挡都来不及。 “休得伤我三弟。” 一杆大刀横向而来,开阖间,直奔吕布胸腹而去。这一下围魏救赵,虽不高明,但却奏效。吕布若是不管不顾,张飞自然难逃一死,但他被关羽横刀一斩,自也难以幸免。一命换一命,看起来公平,但若涉及己身,则又另当别论。 性命攸关,吕布也顾不得再伤张飞,一夹马身。赤兔甚是通灵,几乎在吕布做出应对时,它一声长嘶,四蹄侧移,庞大的马身生生错开两尺。吕布虎躯一侧,关羽的大刀带着厉啸,一下斫在了空处。他把画戟交于左手,右手瞅准来势,一把抓住刀杆,猛的一拉。 关羽的大刀,也是特制。名曰“掩月”。重量比之吕布的画戟,有过之而无不及,若是单比力气,他也不见得就比吕布弱,但他刚才心急张飞安危,全力一击之下,可说毫无留手。吕布这一拉,前冲之势加上去势,可说三管其下。即使以关羽的神力,也被拽得上身一晃。 如此机会,吕布当然不肯放过。此时他右手还抓着刀杆,画戟则在左手横着,顺势一转,向关羽拦腰扫去。关羽招式用老,前胸空门大露,已是避无可避。但也就在此时,张飞的蛇矛到了。 他被吕布先声夺人,差点一戟刺死,此时反应过来,更是恼羞成怒。一声虎吼,手中蛇矛携惊雷之威,直奔吕布面门。 “这两人,俱为人中之龙,果然不是好相与的。” 第一百零一章 虎牢之战8 吕布心下暗叹,顾不得伤人,只得自保。他脑袋微微一偏,让过了蛇矛。右手抓住刀杆一送,逼退了关羽,而后一夹马身,赤兔再次长嘶,庞大的身躯朝后方撤去。但关张二人那里肯依,一路紧随着一通乱砍。三个人战成一团,此时形势已变,吕布也不敢硬耗。关羽主攻,吕布抵挡。等张飞冲上去时,他又利用赤兔之便,拉开距离。张飞久战已疲,就算人受得了,马也吃消不住,每次堪堪近身,吕布就抽身而走。一时间,气得他“呀呀哇哇”乱叫,粗言秽语不绝于口。 “二弟三弟休慌。吾来助你。” 随着吼声,又一紫衣长袍汉子从军阵冲出。这家伙手持双股剑,方面大耳。一般来讲,马战鲜少用剑的,但此人双臂长得出奇,手持双剑,竟是一点不显违和。他一冲上,就瞅准机会,双剑直奔吕布肋下而去。 此时吕布正与关张二人力战,已是分身乏术。无奈之下,只得掉头就跑。一时间,三人追着吕布,车轮般的乱转,战场之上尘土飞扬,吕布以一敌三,也只能游击。好在赤兔马快,一时间,三人倒奈何不得他。 这刘备,也忒阴险了。其实对付吕布,关张二人绰绰有余,他临到最后冲出,明显画蛇添足,仔细想来,多少有些刷声望的嫌疑。 刘毅看着,心头也有些不屑。这时徐晃拍马上前,大声道:“将军,我等再不出战,相国那边,怕是不好交代。” “啊?” 刘毅转过头,就见董卓正站在城楼上,冲着自己大喊大叫,此时鼓声正烈,两方士卒拼命高呼,加油鼓劲之声不绝于耳,各种声音混在一起,响成一片。他站在城头,又离战鼓不远,一时间,更是听不清。不过看他怒气冲冲的样子,几乎不用猜,多半在怪自己救援不力。 “将军,对面以三打一,确实可恶,让属下去解吕将军之围。” 徐晃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性子,眼见四人斗成一团,场内烟尘四起,他的心痒如猫抓,恨不得立刻冲杀一番。一见刘毅仍在沉吟,还道他心有顾虑,于是主动请战。 刘毅苦笑一声:“徐兄,还是我去将功赎罪。否则主公事后怪责,可不好交代。” 飞熊军此番出战,本就是给吕布压阵的,但刘毅出城后,全沉浸在三英战吕布的历史画面感里去了,以致吕布以一敌三,他犹在评头论足。此时再不补救,一旦董卓秋后算账,绝不会有好果子吃。 “可是……” 徐晃还待说些什么,但刘毅一夹马身,战马一声长嘶,他已连人带马,直直朝战场冲了过去。人未到,声先道:“呔,尔等三人围攻一人,算什么好汉。小子西凉刘毅,前来请教。” 报了名号后,刘毅也不多说,他瞅准方向,用力打了几下马,战马风驰电掣,几个加速就到了刘备面前。他轻喝一声:“看枪。”长枪抖了个花,疾若闪电,直如毒蛇吐信,一枪扎向刘备腰眼。 因着演义的关系,后世提到刘备,多以同情的居多。其实对于刘备,刘毅并无成见,因着同姓的关系,他在后世,也没少进行过假设,假如自己是刘备,又待如何如何。但上天却开了好大个玩笑。他魂穿过来,虽也姓刘,也是宗室,但名不见经传,若不是他阴差阳错,这小子早成一抔黄土,在历史的大浪中,连浪花都不会翻一个。 但刘备的阴险,却是刘毅亲眼所见。战前单挑,约定俗成是单打独斗,一般来说,武将都爱惜自己名声,那怕丢了性命,也不会破坏规矩。关羽心忧张飞安危,冲上来救人还情有可原。但吕布以二敌一,本就处于下风,这刘备还冲上来三打一,这就不是帮忙,而是不要脸了。 所以他挑上刘备,倒不是为了捡个软点的柿子捏,而是刘备所作所为,确实让人有些不齿。 刘备本就报着捡漏的心态来的,又是三打一,自然轻松写意。刘毅拍马冲过来时,他就注意到了。他拍马而走,闪过了刘毅一击,同时高声道:“来人可是西凉飞豹刘毅。” 他本来紧追吕布,刘毅一枪而去,其实也封了他去路。但刘备只夹了夹马,也不见如何用力,就轻松避开。看来,他也不光嘴上功夫了得,骑术也不差。刘毅拍马追上,照准他肩膀,又是一枪刺去。嘴上却道:“有污清听,正是区区在下。” 在洛阳呆了几个月,上至三公九勋,下至走夫贩卒,刘毅什么人没见过?甚至目睹董卓行废立之事,将皇帝拽下宝座。所以见到历史名人,他早没了初始的激动。不过作为一个穿越者,少不了看戏的心态。而刘关张三人,是汉末一道靓丽的风景。在没有切身利益冲突下,他也不会痛下杀手。所以打一开始,刘毅就抱着解围的心态来的,十分力只使了个六七分,就怕一枪将刘备戳死,那就不好玩了。 如此敷衍了事,自然伤不到刘备。侧身让过长枪,刘备却也不恼,仍是自报家门:“吾乃涿郡刘备,中山郡王之后。将军大名,如雷贯耳。奈何天各一方,以致无缘得见。” 刘毅加入战团后,关张二人围着吕布,仍是死战不休。以三打一,吕布只能游走,他虽然撑住了。但与张飞少有接战,也让对头缓过劲来。此时以二打一,吕布迫于刘毅在场,也不好掉头就走。只得抖擞精神,将关张攻击尽数接下,如此顿觉吃力,好几次险象环生。 刘毅看得心头一紧,收了些许促狭之心。也不接刘备话头,手中长枪一紧,顺势斜挑。刘备让过长枪,嘴上犹在喋喋不休。那料到对方长枪突的变向,速度较之先前,竟快了老大一截。他大吃一惊,一时间也来不及躲避,百忙之中,右手剑顺势一格。 “啪。” 一声脆响。枪上传来一股大力,他只觉手腕一麻,右手剑再也把握不住。“哐当”一声掉落尘埃。经这一挡,枪尖也偏了方向,带着一股锋锐之气,一下挑在的空处。但厉风扑面,仍如刀子刮过面颊,一阵生疼。 挡住了这一击,刘备惊魂甫定之余,也反应过来。知道刘毅名下无虚,刚才能抵挡一二,却是对方留了手,他心下不惊反喜,认为有机可乘,继续道:“董卓篡逆犯上,乃不可恕之大罪。吾乃中山郡王之后,与将军份属同宗,你我俱是皇亲,将军何必为虎作伥,以致同室操戈。” 这家伙,一口一个中山郡王之后,生怕他人不晓似的。刘毅听得,心下更是恼火,一翻手中长枪,顺势横扫。 但此时打草惊蛇,刘备也多了个心眼,他嘴上虽说着,心下却提着十二分小心。眼见刘毅不依不饶。又是一枪扫来,连忙一伏身子,但脸上终于变了颜色,叫道:“二弟,三弟。” 第一百零二章 虎牢之战10 太快了,这一枪比之刚才,实有过之而无不及。刘备虽然全神贯注,但仍是险之又险,长枪扫过头缨时,将他头盔都打掉了。他一头长发披散开来,更是狼狈不堪,此时也顾不得面皮了,直接求援。 西凉飞豹,果然人如其名,不但马快,连枪也如此快法。吕布和刘毅,不愧“飞将”之名,也难怪董卓敢在城头夸下海口,说什么两将齐至,天下无敌了。 他这一声召唤神兽,一吼还是两人。关张二人都变了脸色。关羽离得近,眼见刘备遇险,立刻叫道:“三弟,你且缠着吕布,吾去帮帮大哥。” 说完,也不待张飞回话,一拉马头,抽身就朝刘毅扑来,嘴里更是喝道:“刘毅小儿休得猖狂。吃吾一刀。” 作为一个兵王,刘毅在前世罕见敌手,就算遇见吕布,都有一战之心。而关羽则被后世神话,不但传得神乎其神,更被冠以武圣之名。眼见关羽舍了吕布,朝自己冲来,刘毅见猎心喜,心头反而有些期待。 此时刘备心知肚明,他这点实力在几人中份属垫底,敲敲边鼓可以,但若单打独斗,却与送死无疑。眼见关羽冲上,他索性勒马停在一边,嘴上仍是闲不住,高声提醒道:“二弟小心,这刘毅和吕布一路货色、不但力气大,速度也快。” 他说话间,关羽已沉着个脸,端着大刀冲了过来。双方相距本就不远,这么点距离,速度提不起来,自然也无马力可借。而关羽就这么大喇喇的冲来,似乎根本没将刘毅放在眼里。眼看着关羽越来越近,刘毅心头也有些愠怒。这关羽如此这般,分明没将自己放在眼里,一会让过他偃月刀,定要让他好看。 两三丈的距离,如果是人快速奔跑,几个起落也就到了。战马就算不加速,也不见得就慢。但用来骑战,这点距离还是太短。两者距离在极快的缩短,关羽的大刀也越来越清晰。约有两个马身时,刘毅瞄准机会,轻喝一声,手中长枪突的一送,已架住了刀锋。正待顺势击偏对手武器,只听“砰”的一声,掩月刀如老树生根,竟是动也不动。 关羽的力量竟如此之大,就算比之吕布,也不见得逊色。 尽管早有预料,但刘毅仍是大吃一惊。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吃我一刀。” 略一迟疑,关羽一双凤眼蓦然瞪大,手中掩月真如活了一般,一个加速,直奔刘毅肩头砍来。 刘备提醒关羽时,说刘毅力量大,速度也快。但此时此刻,刘毅心头却不住骂娘,这根本说的就是关羽。关羽的实力,刘备肯定也清楚,他刚才那句话,提醒关羽倒是其次,多半也有麻痹自己的意思。 战场之上,可不是如后世一般,按武力排高低,决定胜负的因素太多了,一不留神,就是个身首异处的下场。颜良文丑称为河北两庭柱,若论真实实力,不见得就比关羽弱上多少,但遇见关羽,仍被一刀枭首。后世每每论及,都觉得有些不真实。但在刘毅看来,却是再再正常不过。君不见夏侯渊比之黄忠,也不见得就弱,但在定军山下,仍被黄忠倚仗地势,一击得手。个中缘由,大抵都是如此。 但凡勇将,其实身手不见得就慢。否则空有蛮力,早就被人刺死了。而前世刘毅身为兵王,各种突发情况见得多了,心智更是远超侪辈,比之三国顶尖名将,他在力量上或许略微逊色,但若论反应以及速度,却不虚任何人。 关羽的刀已近在眼前,刘毅心中一沉。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人猛地伏倒在马身上,这也是多年刻苦训练的结果。刚把身子伏低,耳边呼的一声,一道明晃晃的大刀,几乎是擦着他面颊落在了空处。只听“噗”的一声响,右肩跟着微微一疼,那是铁甲被刀锋刮了一下。 有铁甲护着,这么点伤害,肯定不致命,顶多也就破了点皮。都说关羽第一刀有神鬼之机,最是难防,但刘毅终究是躲过了。两匹马交错而过,此时关羽招式用老,正在收刀,正是反击的良机。刘毅伏在鞍上,瞄准关羽后脑勺,反手就是一枪扫去。 关羽也是全副铠甲,反手枪力量不大,若是刺中后背,肯定不能建功,但若是后脑,就算力量再小,肯定能让其落下马来。 长枪甫出,就听得刘备的惊呼:“二弟小心。”声音中大见惊慌。但听“嗤”一声,枪尖似乎扫中了什么,但也略微一阻,并未多少受力之感。这一枪多半也扫空了,刘毅顺手将枪一拖,人也坐了起来,带住了马。 关羽的鬼神一刀,在历史上大大有名,因此送命的更不少。一个照面,刘毅就落在下风,此时他不见沮伤,反而有些庆幸。不愧是武圣,果然棘手。如今能捡回一条命,已是九天佛祖护佑了。 刚把马掉个头,关羽也带住了马。转过身,他头盔已歪,颈项处甚至有点血痕。看来刘毅这一枪虽没击实,但也被蹭了一下。 关羽在马上坐稳了,抹了一把颈上的血迹,如擦了把汗水一般随意:“刘将军果然名下无虚,佩服。” 刚被关羽的大刀蹭了下,刘毅肩头隐隐作疼,他在马上活泛着身子,道:“关将军刀法神出鬼没,厉害。” 关羽面色一沉,“哼”了声道:“无名小卒而已,可不敢当将军之名。” 这句话其实只是客气之语。但关羽这几年跟着刘备东征西讨,到现在仍是白身。难免心有芥蒂。刘毅“将军”之语,只是随口一说, 但也戳了他痛处。他正待再说,这时刘备一声高呼:“二弟,不要多说了。三弟怕撑不了太久。” 关羽离开后,又成了张飞和吕布单挑。吕布刚才被三人一通围攻,心头也憋着火,眼见张飞落单,那还有客气的。一戟快过一戟,杀得张飞“哇哇”大叫。好在张飞也歇过一阵,一时间倒能抵挡,只是处于下风而已。 征战多年而一事无成,是个人都不愿时常挂道嘴边。刘备此时打岔,看起来心急张飞之危,其实也是故意打岔。关羽微微皱眉,但见刘备拍马冲上。怕他有个闪失,也只得挥刀跟上,两人一起双战刘毅。 以二打一,并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遇见不会配合的,碍手碍脚,那也只能添乱。但刘关二人一起征战多年,早已配合娴熟。关羽主攻,刘备在一边趁隙偷袭。只几个回合,刘毅就束手束脚,守多攻少。他的马可不如赤兔一般,神骏而有长力,如此下去,早晚都会落败。 正有些心焦,突听徐晃一声大喝:“呔,就知道倚多为胜,算什么英雄好汉。”他嘴上骂着,动作更是不慢,举着明晃晃的大刀,一路高叫着,拍马朝战场冲了过来。 第一百零三章 虎牢之战11 吕布一向狂傲,就算被群殴致死,徐晃也不会心焦。若不是担心董卓秋后算账,他甚至都不想援助吕布。但刘张双战刘毅,却是叔可忍,婶婶也不能忍。他本就求战心切,一见主将吃亏,那里还耐得住? 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从敌阵中,一下冲出一大群人。这些人倶着将军服色。一个个铠甲鲜明,也是大喊大叫。徐晃冲到刘毅面前,刚刚挡下刘备。一见此等阵仗,面皮都青了。正准备不管不顾,令飞熊军全数压上。城头上,响起了三长两短的号角声。 徐晃少在边关,听的多是金鼓之声。一时还未反应过来。但马上听得刘毅叫道:“吕将军,敌军势大,不可缠斗,走了。” 每个敌将身后,都跟着一大群亲兵。如今全数压上,人数更是不少。而后方尘烟滚滚,更不知有多少人跟着冲了过来。三人中,吕布最为自负,面对如此人海,也有些变色,他一戟逼退张飞,抽身就走。 徐晃是生力军,要逼开刘备也轻松。一见两人都撤了,刘毅那里还敢恋战,正准备奋力摆脱关羽,对方却突地收刀:“刘将军,你走。” 刘毅一怔,但此时也没时间矫情,对着关羽道了声谢,拉转马头掉头飞奔。单论武艺,刘备比之徐晃,本就有些差距。徐晃临走一通乱砍,更把他闹得灰头土脸。他本就披头散发,此时更显狼狈。一见关羽将刘毅也放了,顿时气不打一出。冲过来就是一通抱怨:“云长,以你的本事,要缠着那刘毅也容易,援军即刻就到。只要一小会,他就休想脱身了……” 关羽摸了摸脖子。伤口仍然火辣辣的,虽只被枪头蹭了点皮,但血却流了不少,仍未结疤。他轻声道:“大哥,其实刘毅刚才,好几次都留手了。” 刘备正说得起兴,闻言一怔:“有么,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他安敢留手?云长可别诓我。” 一手摸下去,关羽手上又沾了些血迹。他垂首看着掌心那红艳艳的血痕:“战场上瞬息万变是不假。但他的枪马之道,远在大哥你之上,若是上来就下狠手……” 后面的话,关羽虽未明说。但刘备却打了个寒噤。他将满头乱发绾起,胡乱打了个结,勉强笑道:“是,大丈夫恩怨分明。二弟所为甚合我意。正该如此。” “兴汉……” 隐约中,追兵中有人在大喊。似乎是曹操。不过四周蹄声如雨,刘毅急着逃命,根本不敢驻足。三人在飞熊军接应下,且战且走。但敌军势大,不时有人落马。眼见抵挡不住。城头一阵箭雨落下,追在前面的骑兵被射倒十几个,顿时人仰马翻。 城头居高临下,骑兵又无防护。黑压压的一片看着吓人,倒成了守军上好的活靶。又是一阵箭雨袭来,追兵如割麦子一般,齐刷刷的倒下一片。此时,陆续有弩兵从堞稚中探出身子,而投石车巨大的抛臂也摇摇晃晃,开始调整方位。眼见飞熊军退而不乱。对方不敢冒险,只得废然而退。 “咿呀呀呀呀呀……” 待所有人撤进关内,四五个门丁冲上前,拼命把门闩闩好。因为关得急,巨大的城门一阵颤动,发出一阵渗牙的磨合声。像是一只垂死的老妖在呻吟。 刘毅跳下了马,心头仍是一阵狂跳。对方最后一拥而上,看起来杂乱无章,其实也打了衔尾急追,趁乱偷城的主意。要不是准备充分,还真可能被对方得手。 两波箭雨虽只造成了百来人伤亡,但尸体都堆在城门口一带,横七竖八的,偶有几个没死透的,正躺在地上哀嚎。从城内望出去,尸枕狼籍,触目惊心。看着门丁关门,刘毅心头一阵黯然,再无胜利后的半分喜悦。 更远一点,一群追兵驻足在弓箭射程外,灰溜溜的朝这边望来。关外的风很烈,掌旗手上的大旗跟着抖动,在风中张牙舞爪,依稀可见到一个“曹”字。 是曹操么? 刘毅眯了眯眼,正待仔细辨认。“哐”的一声,城门在几个门丁的合力下,终于合上了。那城门又厚又重,也不知什么材质做成,连门闩也是三根一尺见方的大木。眼见门丁把城门闩好。他才稍微安心。 此时吕布也下了马。看了一眼刘毅,他突道:“刚才谢谢你了。” 吕布竟主动和自己说话了。铁树开花了?刘毅一怔,有些不确定:“吕将军,你是说小将么。” 大战之后,赤兔有些暴躁,不停的在原地打着转。吕布别过头,用手抚着马脊安抚:“那个红脸汉子可不好对付,刘将军能挡住他,不错。” 关羽当然不好对付,刘关张三人中,张飞武力是够了,但临敌机变不足。刘备智力合格,但武力却差了一截。真要单打独斗,刘毅宁愿面对暴脾气的张飞,也不想直面关羽的大刀。毕竟,那神鬼莫测的第一刀,确实防不胜防,刘毅现在想来,仍是心有余悸。看来吕布在刚才的激斗中,多少也吃了关羽的亏。 吕布主动搭腔,大概觉得能挡住关羽,自己不是想象中那么弱。刘毅心头苦笑,心头一动:“对了吕将军,如果对上关羽。你有几分把握?” 赤兔周身毛光水滑,马腹更厚实得如同一道红亮的缎子。在吕布的抚摸下,它舒服得直打响鼻,巨大的马头也垂下来,对着主人挨挨擦擦。听刘毅如此问,吕布抚摸马腹的右手顿住了:“你是说那红脸大汉?他确实厉害,但若单打独斗,我吕布何曾怕过谁?” 他转过头,横了刘毅一眼:“刘将军那天得空,咱们再较量较量。还望不要推脱。” 刘毅又不是吃饱了撑的,没事找虐。他打了个“哈哈”,含糊回道:“吕将军盛情,本不该拒绝,不过现在战事正急,再说……” 两人正说着话,这时徐晃跑了过来,老远都在叫:“将军,将军。” 他跑得气喘吁吁,连头盔都歪了。看着他跑到身边,刘毅皱了皱眉:“何事?” 徐晃虽然看着粗鄙,其实内里精细,且极稳重。如今他这样子,怕不是什么好兆头。果然,徐晃“噗”的一声跪倒在地:“第三路百人将张梁深陷敌营,至今未回。” 第一百零四章 虎牢之战12 飞熊军共计一千人,共分十路。每路一百人,由一个百人将统领。其中,前两路都由刘毅原属下构成。张梁率军来投后,刘毅就将他安排在第三路,仍以百人将授之。 闻此噩耗,刘毅脑子“嗡”的一声,一阵晕眩,身子也跟着晃了几晃:“此事属实么?” 撤退的时候兵荒马乱,谁也顾不上谁,依稀记得有好多人落马,当时也很心疼。只是还没等到伤亡统计,就迎来了张梁失陷敌阵的消息。 徐晃抬起头,满脸都是泪水:“此事千真万确,末将开始也是不信,问了好些兄弟才敢确认。”他复又垂首,沉声道:“末将救援不力。死罪!还望将军责罚。” 当时徐晃和刘毅一起,两人都自顾不暇,根本无力他顾。所以这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怪道徐晃头上,刘毅叹了口气:“徐将军,起来,这事与你无涉。” 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话虽如此说,但真正事到临头,又有几人能安之若素?看着徐晃从地上爬起,但仍沉着个脸,刘毅心下也一阵黯然。其实对于张梁,他同样颇多关注。这小家伙虽和彼时“地公将军”张梁同名,却夙怀忠义。董卓率军逼宫时,他在主将士孙瑞已降的情况下,只身面对数万大军,仍然侃侃而谈。刘毅对后三国史一知半解,原来的历史上,这个张梁最终如何,他一无所知,但单凭这份胆识,就颇让人激赏。 这时,有个传令兵冲下来,大声道:“主公有令,着骑都尉吕布,奋威将军刘毅速上城头缴令。” 是要责罚么? 刘毅心头有些不安。这一战和刘关张打了个平手。吕布更是先声夺人,砍了对面好几员大将,怎么也不算败仗。但毕竟自己贻误军机,真要治罪,也有由头。走上城头时,他心头仍有些惴惴。 两人在传令兵的带领下,上了城,朝一座望楼行去。这座望楼很高,是整个关口的最高点,平时用着了望敌情,也站不了几个人。三人沿着环形阶梯爬上去时,董卓正站在上方观察敌情。在他身后,李傕,郭汜,李儒三人赫然在列。刘吕二人到来后。这个小小的望楼一下挤了六个人,顿显拥挤。 传令兵通报了一声就下去了。吕布上前一步,跪下来大礼参拜:“义父,孩儿幸不辱命,特来缴令。” 自高祖刘邦首定礼仪后,汉代对此一向重视。下级见上级,多行跪拜礼,但军中也有介者不拜的说法。“男儿膝下有黄金。”受后世影响,刘毅对跪拜礼先天反感。除了迫不得已,他一般都行半跪礼,甚至拱手礼。 但吕布都跪了,他也不好打马虎眼,只得跟着跪下,口里道:“末将征战不力,差点贻误战机,还望主公责罚。” 多的节操都丢了,嘴巴上服个软,那也没什么。 董卓转过身,扶起两人,面上如沐春风:“两位将军辛苦。此番大挫敌方士气,两位功不可没,哈哈。” 董卓看来心情很好,根本没提救援不力的事。刘毅松了口气,顺势站起身。这时董卓又道:“今日一战,联军虽然败了,但兵力几乎无损。” 他转过头,又望向城外:“看对方的阵势,一场大战在所难免。‘夫民别而听之则愚,合而听之则圣。’吾虽没读什么书,这点道理还是懂的。此番大战后,于对手也有了些认知,列位将军,可有破敌之策?” “夫民别而听之则愚,合而听之则圣”出自《管子·君臣上》,大抵就是后世偏听则暗,兼听则明的意思。其实刘毅也不清楚,但这具身体的原主人是个书呆,所以才有记忆。不过董卓说话一向粗鲁,少有文绉绉的,今天却引经据典,多半出自李儒授意。 果然,他话一落音,李儒就行了一礼,接道:“回主公,敌方远道而来。本就人困马乏,此番关前邀战,更被吕刘两位将军阵斩多人,士气大挫。愚以为,若趁隙攻敌,则必克敌军。” 他是要主动进攻? 对于主动进攻,刘毅并不赞同。对面保守估计,都有二十万人。两倍于己。一般来说,攻方要下城池,需要三倍于守方的兵力,才有希望下城。当然,这也只是个估计,毕竟,战争非是儿戏,还受攻守双方的情势,天时,地利,人和等等各种因素的影响。不过虎牢天下险,又驻了十万人,对面仅有二十万临时拼凑的人马,怎么看都是守方占优。只要安稳守着,对面空有二十万大军,内部也不稳,过上一段时日,自是不攻自破。此时主动进攻,实在是画蛇添足。 董卓点了点头,继续唱着双簧:“那么文优觉得,何时出击最优?” “此事宜早不宜迟,而昼夜交替,是人最容易犯困的时候。属下以为,定在明日凌晨最佳。” 说是商量,但看两人一唱一和,那有什么商量的余地。刘毅心下暗自摇头。但看其余诸将,均是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偷袭就偷袭,李儒向爱用奇,此时提议,多少有些卖弄的意思。不过就算失败了,虎牢驻了这么多人,也不会伤筋动骨,若是现在出头。不但扫了董卓的兴,保不准还被李儒记恨。实在是费力不讨好。 当然,想着张梁的事,刘毅更不想多说。他心下烦躁,有些无聊的看向城下。此时对方已然收军,两里外的营地已初具规模。但要安真正顿下来,没有一个多时辰忙活肯定不行。城外闹哄哄的,一片嘈杂。从城头望下去,关外帷帐片片,绵延无尽。到处都是忙里忙外的士兵,更远处,一些士兵找不到原料,已跑到山脚下伐木。再远一些,却隐隐约约,仅见一些帷幕的影子。 简易的辕门立了起来,一些传令兵进进出出,往来奔梭。几个打着白旗的士兵正在打扫战场。看他们的装束,应是联军辎重营。辎重营在军中战力最弱,不大受人待见,打扫战场更是苦力活。但对于攻守双方来说,却有诸多意义。一则,死者的兵器铠甲可以回收再利用,如果伤亡甚重,更是不无小补。要是遇见没断气的,还能抢救一番。当然如果是敌人,补上一刀在所难免。 正看着,有个辎重营士兵一个趔趄,似乎摔了一跤。但那士兵一声痛呼,接连翻了几滚,对着其余同伴大喊大叫。刘毅心头一凛,正有些疑惑。紧接着,一条人影推开尸体翻身爬起。一瘸一拐的朝关口跑来。 第一百零五章 虎牢之战13 刚才联军衔尾急追,城门口就成了主战场。以此为中心,横七竖八地堆了一地尸体,其中,大部分是联军的,也有少量飞熊军。此人刚被尸体压住,大家都没注意。待看清来人,刘毅差点叫出来,这幸存者不是别人,竟是张梁。 他左手捂住右臂,右手却提着把缳首刀。头盔早已不知去向,满头乱发披散开来,血迹斑斑,乱得如一蓬鸟窝。看他一瘸一拐的样子,估计腿上也受了伤。事出突然,刘毅几乎呆了,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打扫战场总有意外,装死偷袭之事也不是没有。见有人“诈尸”,对面反应更快,其中两人离得近些。提了武器就朝张梁追去。当先一人是个独臂汉子,使把短刀。另一人手持长枪,却佝偻着身子,头发的都花白了。老弱病残,这也是辎重营常态,若是平时,十个这样的人都不够张梁砍。但他现在跌跌撞撞,显然腿上有伤。只跑了两步,那个独臂汉子就追了上来。 这人虽残,但身手灵敏,较普通士卒也不遑多让。一个健步踏上:“去死。”一声轻喝,一刀朝其背部斫去。 张梁跑不快,只得回身去挡。“当”的一声,两把刀相交,发出一声脆响。 短刀长约一肘,十分轻便。但加上人的前冲力,力道也不小。张梁腿脚不便,挡了一击后,重心失调,身子也朝一侧倒去。此时老者赶到,一见有机可乘,挺枪就刺。张梁勉力一翻,“噗”的一声,长枪擦着他腰腹扎在了地面上。 那老者一击用老,正待抽枪再刺,张梁手疾眼快,右手一翻,一个地镗刀扫过,正中对方脚踝。老者一声惨叫,人也变成滚地葫芦。独臂汉子目龇欲裂,怒喝一声,冲上前操刀就砍。 短刀仅是补刀用的,了结奄奄一息的人可以,若是硬拼,终究差了一筹。张梁侧躺在地上,右手握着缳首刀正面御敌。只听“叮叮当当”好一阵响,两人连拼了好几刀。独臂汉子胜在灵活,居高临下。张梁兵器长些,以逸待劳。一时间僵持住,竟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放箭,放箭。” 这一幕变起仓促。说起来老长一段,其实也就几个呼吸间事。高顺最先反应过来,一声高呼,惊醒了看戏的众人。 此时联军刚退,城头上仍站满了严阵以待的人。高顺话音一落,士兵们张弓搭箭,对准独臂汉子就射。 联军早早打了退堂鼓,战场也未太过深入,死者多在城头百步开外。这个距离,虽也在弓箭射程之内,但强弓还成,普通箭矢力道大减,要想伤敌终究勉强。箭雨如织,看着虽然不凡,但大多落空。仅有一箭射中那汉子。虽不致命,却也逼对得他不敢再进。 “张梁,快往回跑。” 刘毅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大声喊了起来。一旦完全进入弓箭射程,对面就算想追,也是送死。张梁似乎也听到了,挣扎着爬起,继续踉踉跄跄的朝城头跑来。 但对面速度更快。刘毅在战场上大出风头,不但是西凉军,现在联军认识他的也不少。他不出声还好,这一喊反而惹了祸事。似乎得了命令,对面一下冲出十几个人,悍不畏死的朝张梁追去。 “放箭,放箭。不要停。”城头上,高顺再次大吼。 多了些准备时间,这次张弓搭箭的更多,一阵箭雨,对面倒了好几个,但张梁腿上也中了一箭,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人多手杂,谁也不好控制。 “住手,住手。” 刘毅在望楼上急得跳脚,冲着下方一阵狂喊。其实不用他多说,守军一见伤了自己人,倶都停手。但只歇了一歇,对面十几个人一拥而上,一把将张梁按住。一个人摸出早备好的绳子,几下将他缚住。然后负在背上,转身就走。 此时再动弓箭,伤到的也是张梁。城头众人投鼠忌器,更是不敢乱动。眼睁睁的看着一群人背着张梁,大摇大摆的离开。 刘毅一拳打在堞稚上,肺都要气炸了。 远离弓箭射程后,对方将张梁丢在一辆大车上。又分出三四个人扶着他,小心翼翼的朝营地行去。大概见他脚伤了,有个人还找了快布垫在下面。那样子,比照料重症病人还要周到。刘毅看着,突地笑了起来。张梁性命无忧,已属万幸,自己何苦生气?对面大费周章地抓他,不惜赔了好几条人命。究其缘由,还是自己太过紧张才有的误会。不过,张梁终究只是一百人将,无名小卒而已,等对面拎清他身份,恐怕肠子都要悔青。 只是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要是把对面搞毛了,直接来个杀人泄愤,那就不好玩了。他想着,又有些担忧。 “刘将军英勇无敌,麾下也多能征善战之辈。此等情况下,仍能冷静对敌。单凭此点就颇不易,这人年纪虽然不大,但也算将才了。” 张梁的生死,对于刘毅来说是大事。对于其余人来说,顶多当个热闹看看。李傕砸着嘴,评论着。 这话单独听没毛病,但配上李傕的表情,怎么看都不像是在赞赏,倒是幸灾乐祸的居多。郭汜口才没李傕好,说话也粗俗得多,接着补充:“啧啧,胆子忒肥。刘将军运气就是好,随便拉出个人,就比我们那些小子强上好多。” 李儒是文职,如今贾诩不在,董卓对他甚多倚重。所以说话也没什么顾忌:“如果记得不错的话,那小子以前是士孙瑞的人。复门之上,他连相国的命令都敢顶,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他看了一眼董卓,然后盯着刘毅,似笑非笑的道:“刘将军用他,可不是幸运,也是费了些劲的。” 为了得到张梁这批人,刘毅和士孙瑞撕破了脸,可不是费了些劲这么简单。此事李儒一手主持。他当然记忆犹新。只是这话明着是为刘毅解围,更暗含机锋。但对于下属争执,董卓恍如不觉,咳嗽一声拉转话题:“好了,热闹也看够了。咱们继续讨论,这奇袭之计当如何施行。” 第一百零六章 虎牢之战14 李儒倒也没继续说,他定了定神,接过董卓的话头:“奇袭的话,宜少不宜多。应先以精骑踹开敌方营寨,制造混乱。这样胜算才大。所以先头部队,一定要精锐。” 听到这里,刘毅心头就有些不妙。果然,李儒清了清嗓子:“属下以为,飞熊军既为精锐。这先头部队,非其不属。” 刘毅心头怒火腾起,此时那里还能忍,当下就道:“飞熊军仅一千人。而对方拥兵几十万。敌我兵力悬殊,用其击敌,即如杯水车薪,焉能如此?” 李儒显然早有所料,不假思索:“刘将军不必激动,飞熊军仅是先头部队,后续还着骑兵继续跟进。” 刘毅抓住他话头,继续道:“那么博士可有计划,准备投入多少人?” 这个提议,估计也是李儒才向董卓建议不久,焉能有个详细计划。李儒一呆,答道:“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兵力投入,也是根据情势来的,那有一成不变的道理。” 但他马上反应过来,有些恼羞成怒的道:“刘将军向有勇名。此时却怯懦惧战,实乃私心太重。” “非是在下怯战,而是飞熊军甫经大战,伤亡也不小。就算是把锋利的刀,此时也有缺口,亟需休整。此时再战,无疑竭泽而渔,实属不智。” 李儒要行险,刘毅心底虽不赞成,但也不想多事。但他想拿飞熊军当敲门砖,这下却不由他不反对了。他面向董卓:“主公,其实属下并不赞成夜袭敌营。” 董卓一扬眉锋:“哦,缘何?兴汉且说看看。” 刘毅道:“两军交战,不外乎奇正之术。正面交锋为正,设伏掩袭为奇。但势强用正,势弱用奇。此乃亘古不变的至理。我军势强时,堂堂正正击败敌人,不给对手可趁之机。是阳谋,也是上策。势强用奇,固然能以极小代价获得胜利。可风险跟着大增。一旦事败,则极可能优势尽丧,于对手可乘之机。” 奇正之术。不但《孙子兵法》有详尽的阐述,连《鬼谷子》也有提及。但凡兵书,这都是一道绕不过的坎,上方诸人虽是一群老粗,但耳濡目染,多少也听过一些。刘毅又说得浅白,一时间,众将虽大多和他不和,但都觉得有理。就连吕布,也忍不住直点头。 小小的望楼上,一时间落针可闻。刘毅等了一会,待众人消化得差不多了。才接着道:“我军有十万人。如果守关,自是绰绰有余。可若主动出击,则力有未逮。偷营固然能以小博大,可一旦失败,损失可不光是兵力,还有士气等等。到时形势逆转,一旦吃了败仗,那就得不偿失了。” 李儒向有智计,口舌也不弱,自不可能马上认负:“刘将军说了这么多,归根结底就两个字。固守也。但你可知,十万大军,人吃马嚼,可不是小数。这几年天下大乱,相国虽控制了朝廷,但除了司隶,其余各州自行其是。税赋未见一毛,粮食未缴一粒。如今,洛阳平仓内的粮食,仅够大军支撑两个月。凭何坚守?” 刘毅微微一笑:“这些难处,我们有,但联军就少了?黄巾大乱,乱的根源也是关东。他们的财源税赋更成问题。对面纠集几十万大军,看似气势汹汹,但也是外强中干,人心不齐不说,后勤补给更成问题。我们好歹能撑两个月,但对方能撑多久?依小子看来,一个月都是奇迹。‘不患寡而患不均’,圣人之言,对人心揣摩更是通透,这可不光体现在财计上,更适合对面的情势。” 军粮告急,但也没到火烧眉毛的地步。李儒建议的奇袭,胜了固然好,败了就冤枉了。董卓听到这里,已是颇为意动。他想了想,转头看向李儒:“兴汉说得甚有道理。文优,此事你看如何?” 这话明着是问李儒问计,其实只是顾忌他面子。董卓倾向不言而喻。李儒噎了一噎,才回道:“牛将军甫至孟津,就用火攻烧了对面几十条船。如今正准备渡江追击。我等若能大胜一场,则上下呼应,对方攻势不攻自破。此等良机,就这么白白错过?” 牛辅胜了?孟津离洛阳不远,快马加鞭的话,一个时辰就到了。如今过了好几天,那边的境况也传了过来。看来李儒也是得到消息,有些坐不住。不过这也难怪,他和贾诩并称两大智囊,但真论起来,贾诩却稳压他一头,听闻孟津旗开得胜,心有不甘在所难免。此时建议奇计偷营,怕也有和贾诩一较风头的意思。 但兵者战危,安能把士兵性命当儿戏?估摸着李儒出兵的缘由,刘毅更不可能答应:“孟津一路仅是偏师,胜了固然好,但也达不到决定胜负的地步。真正的决战,仍是虎牢,一旦此处有个闪失,就算将王匡穷绔扒了,也于事无补。” 所谓穷绔,其实就是底裤,也就是后世俗称的内裤。秦汉时,普通人大多不置。西汉昭帝时。霍光专权,为让其外甥女上官皇后专宠于帝,令宫女们“皆为穷绔,多其带”。王匡是联军北军主将。刘毅这句玩笑,多少带点侮辱成分,但作为对手,也在情理之中。其他人倒未多说,但董卓最近出入皇宫甚勤,一些宫帷趣事耳熟能详。抢先笑道:“兴汉说的是,既如此。咱们先静观其变,静等延宗扒了王匡穷绔再说。” 上中两路都旗开得胜,董卓焦虑的心情得到了缓解,人也变得喜气洋洋。他心情大好,接着道:“哈哈,穷绔这东西,也算有些妙处。太后好妃色,诸位想不到。” 妃色,其实也就是粉色的雅称。众人都笑了起来。李儒凑趣道:“其实宫内女子,也就那样。看着如花似玉,个个一本正经,但满肚皮坏水。内斗争宠起来,其心狠手辣,比之我等有过之而无不及。” 董卓挤了挤眼:“文优说得对,正因为如此,不是才更有味么?” 众人哄然大笑。 董卓习性如此,刘毅也不好多说。眼见没什么事,他插话道:“主公,此战飞熊军亦多伤损,若无他事。属下先行告退,前去查检一番,以安军心。” “兴汉就是这点不好,老是一本正经的,忒多无趣。”董卓舌头打了个结,“啧啧”几声:“去,去。没啥事了。” 回到城楼上时,刘毅回头一望。就见董卓仍很兴奋,手舞足蹈的说个不停。众将围成一圈,不是发出猥琐的笑声。李儒不时插上一嘴,做着合格的捧哏。看两人一唱一和的样子,颇有些君臣相得的味道。 刘毅苦笑一声,沿着马道朝下走去。想着上午发生的种种,一时间心头百味杂陈,也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第一百零七章 虎牢之战15 “何为形意?鸟取虫豸之喙,虎啸山林之声,俱可为形。形者,千变万化,而不拘泥成法。衍者为意,鸟喙之锐,虎啸之势,皆可为意。意者,道法千条,始则一也……” 下午的时候,刘毅坐在小坯房里,翻看着《形意枪注》。虽为枪书,但童渊不愧为一代宗师,赵云举一反三之下。不论马上步战,都有所涉猎。里面对兵器的一些用法和见解,也甚是新颖。刘毅有后世的冷兵器知识打底,经过多年的战场摸索,对汉代的技击之术,虽然有个大抵了解,但在许多细节上,仍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这本书真如雪中送炭,恰好弥补了这点。 “将军。” 刘毅抬头一看,就见徐晃正站在门口,满脸不豫。他叹了口气:“徐兄。还在为子付担心?”子付是张梁的字。这家伙年纪虽不大,却早早由家中长辈赐了字。 虽只是个接触战,但事后盘点,飞熊军仍有二十多人伤亡,轻伤不计。最最重要的是,百人将张梁身陷敌营。徐晃平时对张梁甚是严苛,但两人亦师亦友,嬉笑怒骂之下,感情反而更深一层。张梁死里逃生的消息,固然让徐晃松了口气,但更加重了他的担忧。 徐晃摇了摇头:“不是,对面好像有异动。相国不放心,叫你去城头一下。” “对面有异动?”刘毅坐不住了,收起书站了起来:“好,我马上去看看。” 小坯房背靠外城墙,出门不远就有条石制阶梯,刘毅出了门,没走几步就上了城。到了城头,就见董卓和李儒正站在不远处,李傕和郭汜两人如哼哈二将护在身侧。四人正伸长脖子朝城外张望。唯独不见吕布,不过也难怪,毕竟现在并州军主防,他作为主将,要负责的事也多,那可能时时在城头看着。 一见刘毅来了,董卓招了招手:“兴汉,你来看看。对面是要攻城么?” 过了大半天,联军的营地早已扎好。两里之外,新制的木栅栏将营地牢牢围住,一些人正在外围挖陷马坑。箭楼也立了起来,虽只是个轮廓,但仍有工匠上上下下,看其进度,大概晚上就能投入使用。这些防御设施一旦建成,守军要想突袭,难度也将倍增。李儒一再建议趁敌人立足未稳突袭,也不是无的放矢。木制栅栏处,那道简易辕门经过修缮,不但左右多了两座箭楼防护,外侧更放置了拒马。此时在辕门后,却聚集了一大群人。 刘毅手搭凉棚望了望:“也就百来人的样子,不像是攻城。” 的确,以虎牢关驻扎的兵力,对面想要有所建树,就算是试探,没有个上千人根本不行。一百人连塞牙缝都不够,若说用来攻城,那是个笑话了。 董卓喃喃道:“这群瓜妈,又想作甚?” 仿佛回答他的话,随着一声鼓响,辕门被拉开了。一群士兵从营地内鱼贯而出。十八路诸侯,服色不一,人员更是良莠不齐。远远望去,和一群杂牌军差不多。但这群士兵披坚执锐,一身铁甲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一看就是精锐。他们一出辕门,就如波浪一般左右分开,等左右站定。一辆大车才从辕门驶出。 一见这阵势,李儒就哼哼道:“可一不可二,这群人又想故技重施,来城外念经么?” 讨董檄文文辞犀利。对面要是真不要脸,日日在关前读上一读,虽然边际效应递减,效果不如首次震撼,但也确实恶心人。 那辆大车越来越近,下午的阳光斜射过来,晃得眼睛都有些花了。刘毅穷足目力,待看清来人,差点叫出声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曹操。 大车在一里之地的样子停住了,曹操高声道:“吾乃曹操,先帝在时。忝为典军校尉。现特请董公一见。” 他倒是老实,没如袁绍一般,先自封个车骑将军之类的玩玩。 一里之地,距离实在太远,弓箭望尘莫及,就算是吕布来,估计也只能干瞪眼。但这么远的距离,就算读那劳什子的檄文,估计也听不大清。董卓松了口气,高声回道:“孟德小儿,既然背叛了咱家,如今又假惺惺的,是来嚎丧的么?” 曹孟德道:“董公不必如此。孟德此来,是来做个买卖的。” 买卖?董卓一怔,正待询问。这时曹孟德高声道:“奋威将军刘毅何在?故人在前,烦请下城一述。” 刘毅和董卓对视一眼,都有些茫然。如今两军对峙,可不是拉家常的时候,这曹孟德又发的那门子疯? 李儒冷笑一声,阴阳怪气的道:“刘将军倒是交游广阔,什么事不能当面说,还非得到城下讲?” 刘董两人本来大眼瞪小眼,李儒话音一落,却同时面色一变。董卓瞥了刘毅一眼,沉着脸转过了头。而刘毅心头如有一道亮光闪过:“离间计。” 曹孟德此举,就是离间计。如果赴约,就算什么也不说,只要下去和他碰个面,董卓就得疑神疑鬼。可若是不去,以董卓多疑的性子,心头也有疙瘩,保不准会出什么幺蛾子。 想到这里,刘毅一手扶住堞稚,高声道:“曹兄,有什么话就直接说。两军交战,各为其主,你又何苦来哉?” 曹孟德似乎没听出话外之音,也是大声道:“兴汉,你我二人一见如故,就算两军交战,也不应如此生分。做兄长的想找你叙个话,都不成么?” 他说着,也不待刘毅回答,挥着右手打了个手势。那辆大车除他之外,还站了两个甲士,得到曹孟德的命令就蹲了下来,然后从车里将一个人扶起。待看清这人装束,刘毅心头又是一震,这人竟是张梁。他大概腿上受了伤,刚才是躺在车厢里的,所以众人都没注意。 待属下将张梁扶稳了,曹孟德才接着大声道:“此人兴汉想必认识,如今落于曹某之手,本想交还于你。不成想……”他舌头打了个结,突地住口不言。 第一百零八章 虎牢之战16 曹孟德竟以张梁为挟?刘毅望着城外,一时间左右为难。这是阳谋,如果下去的话,肯定要遭董卓猜忌。但如果不赴约,情况恐怕更遭。飞熊军泰半都由禁军转化而来,也跟张梁有很大的关系。如果对其生死不闻不问。那么刘毅在军中的威信,将跌至冰点。将士离心离德,飞熊军在短时间内,更难形成战斗力。 一见曹孟德用自己身家性命要挟刘毅,张梁顿时怒了,对着城头大声道:“将军,不要管我……”他转头对着曹孟德,大声道:“你这狗东西骗人,既要还我自由,却用吾性命来要挟将军,我呸……” 他喋喋不休的还待再骂,两个甲士一见势头不对,一把将他扑倒,手忙脚乱的在他嘴里塞了块布。然后一起合力,将他按在车厢上,大车上面,又是好一阵闹腾,显然张梁不甘心,仍在拼命挣脱,但世界却清净了。 刘毅怒不可遏:“曹孟德,你口口声声自负吾兄,这就是待人之道?” 郭汜和刘毅早有龌龊,如此机会那能放过,立马落井下石:“刘将军。这也不能怪人家。盛情相邀,你还像个妇人一般扭扭捏捏。哈哈,快去,那员小将可是个人才,你难道忍心见死不救?” 刘毅气了个半死,心念电转之下,却也有了应对之法,他笑了笑:“郭将军说得对,的确不能见死不救。”他转过头,面朝董卓:“主公,属下恳请郭将军与我一起,前去救人。” “啥,”郭汜张大了嘴,似乎能塞下一个鸡蛋:“管老子什么事?” 刘毅微微一笑:“怎么,郭将军如此胆怯,连和小子一同下去的勇气都没了么?” 郭汜和刘毅不和,早已在军中传遍。叫上郭汜,不论曹孟德说什么,都有个见证人。刘毅也不怕曹孟德故意说些激进的话,他若真要如此,反而落了下乘,董卓生性多疑,不见得就会信。 郭汜气得跳脚:“刘毅,你个王八蛋。别扯那些没用的,你自己的帐自己还,反正我不会陪你去送死。” 董卓瞟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刘毅,嘴角浮现一丝笑意:“准了。兴汉要救人,就由郭将军陪你。两个人,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董卓都发话了,郭汜就算心下有一千个不愿意,也只得照办。两人下了城,骑上马后,四个门丁合力,让城门开了一条缝,刘毅一马当先,郭汜紧随其后,两匹马泼风也似的冲了出去。两人冲去时,城头上同时喝了一声彩。上层再勾心斗角,士兵却不明就里。城外可有千军万马,两人敢正面相对,单凭这份勇气,就令人钦佩。 到了近前,车上的情形也尽收眼底。一见刘毅来了,张梁不再挣扎,只是盯着他,眼里亮晶晶的,似乎要哭。他嘴里塞着块布,发出声来时,也只剩“呜呜”之声,也不知要表达个什么。 那两个甲士倒没再为难他。其中一人是曹洪,算是刘毅熟识。还有一人身材高大,看着也面生,想来是曹孟德举兵时加入的。一见刘毅来了,他就跳下车,用刀指着两人道:“下马,容某先搜身,方可接近。” 曹孟德皱了皱眉:“元让,不得无礼。” 刘毅虽不是熟读三国,但这段历史在后世大热,一些重要武将的字还是知道的。曹孟德称这个大汉为“元让”,看来此人就是夏侯惇了。不过后世影视中,夏侯惇是个独眼龙,一张脸也狰狞可怖。现在他左眼还未被流矢所伤,看着高大威猛,却顺眼得多。 夏侯惇有些悻悻地瞪了刘毅一眼,将长刀收起了。但仍杵在大车五步开外,一动不动,显然仍不放心。 曹孟德盯着郭汜,笑道:“郭将军以前好厉害的,怎么现在越混越差,都成别人跟班了?” 郭汜拉住了马,对着曹孟德怒目而视:“阉宦小儿休得猖狂,有胆的,过来先战三百合。” 曹操离开洛阳前,就跟郭汜起过冲突,此时口头占点便宜,似乎在情理之中。不过刘毅更清楚,曹孟德激怒郭汜,使其怨气更重,等他回去复禀时,少不得添油加醋,自己处境就更不妙了。他在夏侯惇五步开外跳下马,抱拳一礼:“曹兄,好威风。” 曹操视线从郭汜身上移开,转到刘毅身上:“那是。兴汉,你现在可没有为兄自在,哈哈。” 有郭汜跟着,曹操的离间计也破了大半,以其心思之诡诈,自然也明白过来。所以他话里话外,多少有些嘲讽。刘毅微微一笑,道:“是,小子身有枷锁,比不得曹兄逍遥。既如此,曹兄何苦强人所难?” 曹操又看了郭汜一眼,笑道:“天下事,今日不知明日。兴汉,为兄今日请你,可不仅是表面功夫,而是真想和你谈上一谈。”他拍了拍手:“子廉,给刘将军上杯酒。” 此时张梁已被制伏,人被绑成个粽子一样被丢在大车上,曹洪也空出手来。一听曹孟德吩咐,应了声:“是。”夏侯惇却面色一变,叫道:“大兄。” 曹孟德摆了摆手:“无妨,我和兴汉亦是熟识。洛阳时,亏得他舍身相救,为兄才得以保全。不用太过提防。” 大车上还备了坛酒,看来曹孟德还真做了长谈的准备。在夏侯惇警惕的注视下,刘毅走到了大车前。此时曹洪已斟好两杯酒,其中一杯递给了曹孟德。后者将另一杯给了刘毅,然后举杯抿了一口,笑道:“放心,没动手脚。” 酒水就一坛,刘毅亲眼见到曹洪从里面倒出,所以曹孟德此举,也有避嫌之意。不过曹洪斟酒之后,又持刀退后几步,守在张梁身侧,刘毅看着,心下微微一叹,也熄了强行救人的心思。 他举起杯子呷了一口,缓缓道:“曹兄。如今你的酒也喝了,是不是该放人了?” 曹孟德叹了口气,道:“当初与兴汉初见,我便想最好不要与你为敌。没想到绕来绕去,仍是如此。” 刘毅道:“两军交战,各为其主。曹兄既然已举反旗,就该料到今日。” 曹孟德望着他,道:“世上难有两全法,这事为兄也知道。但天行健,君子当自强不息。面对苦难,我们终究可以改变一些什么。蚁贼举兵时,打出了‘苍天已死,黄天当立’的旗号。黄天当不当立,现在看来,那也只是个笑话。当然,苍天已死倒是真的。面对乱世,我们若不做点什么,实在有愧七尺之身。” 第一百零九章 虎牢之战17 他举着杯子,呷了一口:“自去年离开洛阳时,与兴汉一番长谈。至今历历在目,不知还可记得。” 曹孟德离开时,曾经找过刘毅,邀其一起。当时刘毅为留后路,并未把话说死。 说来说去,他还是来劝降的,刘毅闭上了眼:“曹兄,肃清乱世很多种,你能保证,你现在走的路,就是正确的路么?” 曹孟德淡淡一笑,道:“就算再差,也比董卓在洛阳瞎折腾好,不知兴汉以为如何?” 他这话一说,一侧的郭汜大是不满,忍不住冷哼一声。手也摸到的刀柄上,似乎想动手。一旁的夏侯惇睨了他一眼,紧了紧手中武器,也是冷笑一声。郭汜面皮一阵抖动,想了想,终究忍住了,但仍瞪着眼,气鼓鼓的看着刘毅。他这样子,几乎不用猜,一会见到董卓时,少不得要给刘毅上点眼药。 刘毅苦笑一声,道:“小子依稀记得,曹兄昔日所说,举兵是为故乡匪乱,缘何今日兵临城下?” 曹孟德面色一正,举了举杯道:“董卓倒行逆施,为兄如此,也是拨乱反正,当然是为朝廷,为社稷计。” 他倒说得正气凛然,刘毅冷笑道:“曹兄有这想法,当然是好。但再好的想法,总得有人施行才成。小子份属西凉,董公所为不便置喙。但他做得再差,好歹代表天子。你振臂一呼,十八路诸侯云集,看着威风,但把朝廷威严置于何地?下克上,清君侧。这是地方叛乱屡试不爽的借口,一旦让人尝到甜头,有了先例。以后人人皆如此,那朝廷体制,才是真正崩坏了。” 见刘毅如此态度,曹孟德心头火起,也是冷笑道:“那以兴汉的意思,我等做臣子的,就只有听之任之了?” 刘毅心下黯然。曹操此举,虽然不妥,确实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但此法在他看来,仍不是解决当前乱局的良方:“好,就算曹兄你的路是对的,但十八路诸侯,一旦下了洛阳,你能保证人人皆如你一般,一心为江山社稷计?” 曹孟德苦笑了一下,道:“兴汉,你这是抬杠了。此次主帅,可是袁本初。袁家四世三公,历朝历代,为江山社稷呕心沥血,朝廷百姓都看在眼里。有他在,怎么也能约束一二。达到匡护社稷的目的。” 刘毅摇了摇头:“四世三公,那是朝廷给的。如今朝廷都快没了。这东西还有几人看重?再者,世上最难琢磨的,就是人心。袁本初此人,小子与其相交不深,本不应妄加藏否。但曹兄与他乃是挚友。此人到底如何,想必曹兄比我清楚。” 曹孟德默然,刘毅显然说到到了点子上。他突然有些烦躁:“兴汉,你确定要跟董卓到底?” 刘毅自己倒了杯酒喝了:“路有千条,并非一定要循曹兄之道。其实此次出兵,你也只是一尽人事,又是何苦?” 曹孟德沉默半晌,叹了口气:“一尽人事,兴汉真是个明白人。但明白人也往往固执。唉,你若真有此意。在洛阳时就该跟我走了,断不会等到现在。是我着相了。” 听他的口气,似乎放弃了说项。刘毅听着,不由松了口气。其实他更明白,两人在城楼下呆的时间越长,受董卓的猜疑就越深。就算有郭汜作证也不成。 曹孟德也倒了杯酒,举起杯:“今日为见兴汉一面,用了些下作手段,望你勿怪。” 刘毅看了郭汜一眼,也跟着举杯,笑道:“曹兄这话客气了,兵者诡道。自是无所不用其极。双方本就交战,曹兄用些手段,那也是你本事。” “那不一样的,”曹孟德也看了一眼郭汜,然后举起杯,一饮而尽:“如今天下纷扰,朝廷空负名义,各地诸侯并起。时局诡诈譬如春秋战国,值此乱世,长于合纵连横方能长久。就如吾方才所言,天下事,今日不知明日。以后的事,谁又说得清。兴汉,与你为敌,实非吾之所愿。” 他倒也干脆,一指张梁:“子廉,放了这位兄弟。” 曹洪应了一声,几下将张梁的绳索松开了,然后揭开了他嘴上的布。后者得获自由,猛的一挣,但他腿脚不便,这一下用力过猛,一下从车上滚落。刘毅吓了一跳,连忙冲上前扶住他:“子付,你没事。” 张梁半跪于地,却死活不起来。他抬起头,满眼都是泪花,嚅嚅道:“将军……” 曹孟德在一旁看着,似是颇为感慨:“……与你为敌,非吾所愿,亦属不智……”他突的长叹一声,向夏侯惇招了招手,等他跳上车,曹洪走到驾者的位置上,捏着缰绳抖了抖,马车开始转向,三人也不回头,一路驾驶着大车,直奔营地而去。 “天下事,今日不知明日。其实不光是事,连人也会变。” 看着大车没于敌方营地,刘毅喃喃着。 策马回到关内时,已近黄昏,冬日~本就温吞吞的,到了此时,更没什么亮度。如同火红的橘子挂在西边,整个关隘都镀上了一层异样的红色。进城之时,城内仍是一阵欢呼。两军交战,一旦落入敌手,可说九死无生。张梁却捡了一条命,这事听起来都玄幻,更别说亲眼所见了。 刘毅扶着张梁下了马,徐晃领着几个士兵迎了上来:“将军,你真的回来了?实在太好了。” 他话里的语气,好似刘毅出去,其实就是送死一般。刘毅扶着张梁,没好气的道:“我没死你很意外么?快来几个人,照顾下子付。” “遵将军大人命。” 张梁得救,徐晃比任何人都高兴。知道说错了话,但主将性格随和,徐晃也不担心,只是嘻嘻哈哈地叫众人前来帮忙。 一个士兵上前,将张梁扶在一张门板上躺好。徐晃又招了招手,叫了两个人,几人抬着张梁,朝关内医营行去。刘毅摸着下巴看着,心头却在沉思。以前在西凉时,自己最多管着百来号人,一些想法也有,但不方便付诸实施。如今好歹一军主将,许多东西也该变变了。比如这医护工作,以他后世的眼光来看,不但道具简陋,手法更是粗疏。十来万的部队,随军医匠也才几十号人,这还是董卓怕死,临时强征了一批太医令才凑齐的。 不过汉代不比后世,出来行医的都是中医,医匠的养成极是不易。一个良医的培养,需要从打小从草药辨认开始,没有个几年十几年的浸淫,休想有所成就。而古人通讯不便,对于心得体会,医生们更是密而不宣,‘传子不传女,传徒不传外’是当前常态。所以,张仲景的《伤寒杂病论》,华佗的《青囊经》,才弥足珍贵。 第一百一十章 虎牢之战18 想到这两人,刘毅心头一动。按照史述,现在张仲景正在长沙一带行医,记得以前上历史课时,老师介绍过张仲景曾任长沙太守,倒和这具身体主人的故土有些渊源。而上次和王允闲谈时,现在的长沙太守是吴人苏代,但他的太守来路不正,是杀了上任长沙太守得来,也不知是张仲景任长沙太守,是苏代前任还是以后的事,但不论怎么说,现在长沙不太平,自己就算有心,兵荒马乱的也不好去请他。 现在看来,也只有在华佗身上做点文章,但华佗神龙见首不见尾,自洛阳一面之缘后,渺无音讯。而以其闲云野鹤的性格,他来做这军医,那也只是想想,多半难成。 当然,因着前世的原因。要说医术,刘毅也稍有涉猎。但术业有专攻,他懂的这些知识,仅止皮毛。而因为医疗水平的限制,有些知识甚至不适合汉代,所以用来临时急救可以,但若要扩大医疗水平,形成一个更加完善的医疗体系。则完全不够看。 而没有一个德才兼备的名医坐镇,所谓成立医营,改善医疗水平,也就是瞎子爬窗户,摸不着门道。枉费钱财不说,怕也难有建树。 随军的医营,其实也就是个大点的土坯房,没有门,只用干草扎了帘子。一番闹腾后,一众人吵闹着,终于到了目的地。徐晃一马当先,一手撩起草帘,然后踮起脚,侧着身子让道。两个士兵在一群袍泽的护持下,小心翼翼地抬着张梁,两人一前一后,垂着头,半矮着身子进了医营。但走进去时,前头的士兵还是不小心,木板磕碰到了墙壁,人也一下歪倒。后面那人猝不及防,重心失衡,身子跟着朝一侧倒去,慌得另外几人连忙去扶,但众人始料不及,一群人顿时东倒西歪,张梁也差点从上面滚落下来。幸好徐晃眼疾手快,一把拉住门板一头。而张梁这个病号也非奄奄一息,一见势头不对,慌得立起身子,用左手抵住了墙壁,这才稳住了。不过他也吓了个半死,面色煞白不说,脑门上都起了一层毛毛汗。 众人又好一番折腾,才最终将伤号抬进去了。 听着属下的笑骂声,刘毅大摇其头。这医疗设备也太简陋了,不过医术不成,一些简单的东西倒可以活学活用。譬如担架这种东西,又不是什么复杂的发明,稍微改造下就能投入使用,用来搜治伤号。怎么也比门板要好。 正在胡思乱想,一个亲兵冲下城,朝他行了一礼:“刘将军,相国叫你前去覆命。” 刘毅心头一凛,应了一声,随着亲兵朝城楼上行去。此时申酉相交,正是换防之时。陷阵营虽是铁军,但也不是机器,如今守了一天,也该换防了。换防的不是并州兵,却是李傕的属下军候张苞。这张苞久于行伍,更是西凉旧部。官虽然不大,但和刘毅也认识。当然,张飞的长子张苞还是个奶~头,现在远未成年。这个张苞,就如刘毅麾下张梁比之“人公将军”一般,仅是同名而已。 陷阵营走下城头时,头盔虽然下了,但仍排着整齐的队伍,铁甲铮铮,丝毫不乱。但李傕的队伍虽称精锐,换防时却懒散之极。刘毅虽不拉帮结派,现在也算名人,路过张苞时,他正带着几个屯长前去交接。见到刘毅,几人都脸带讨好的笑容,打着招呼。不过脚下仍是慢吞吞的。这样当然不行。若是骑兵作战,攻掠如火,这个缺点还能掩盖一些。可守城讲究分工协作,军纪就成了大问题。 刘毅本来信心百倍,觉得西凉军大占上风。但此时心头忐忑。联军虽然乌合之众,但西凉兵也是半斤八两,能不能守住,那也只有天知道了。 走到董卓身边时,人没什么变化。李傕李儒仍在董卓左右,郭汜早早到了城头,此时正打着小报告。刘毅走过去时,他话也说得差不多了,做着总结:“……过程大抵就是如此,主公,这刘毅实在是吃里扒外,不是个东西。” 一见刘毅来了,董卓乜了他一眼,笑了笑道:“兴汉,亚多说你交联曹操,一直称兄道弟不说,还说了咱家很多坏话。可有此事?” 他满脸笑容,显然并未当真。不过刘毅不敢大意,跪下来道:“主公明鉴,属下对你可不敢有半句不敬。至于曹操所言,也只是另有谋算,用以离间而已。” 董卓叹了口气,扶起他道:“起来,吾虽鲁莽,但自认还能略辨是非。其实你让亚多一起出城,就已表明心迹。咱家要是再中计,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反倒让曹孟德看了笑话。” 李儒在一旁阴阳怪气的道:“刘将军,曹孟德狼子野心,人尽皆知。你与他称兄道弟,固然有虚与委蛇的成分在内。但两军交战,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有些东西,当断则断,不然反受其害。你也是个智将。这等道理想必也懂。还是自重的好。” 刘毅甚是恼火,正想反驳几句。但眼角扫过董卓时,就见他目光炯炯的看着自己,一见自己望过去,又不着痕迹的将头别向别处。他反驳的话本已到了嘴边,却又硬生生的吞了回去:“是。博士说得是,小子知道了。” 这话假李儒之口,安知不是董卓在敲打自己。就算不是,李儒说这句话,董卓却未反驳,显然也是默认。看来与曹孟德见上一面,虽然嘴上不说,但董卓心头仍有芥蒂。自己还是得意忘形了,曹孟德此举,对人性的把控,可说到了极致,那可能轻易化解。 而观董卓神情,估计李儒没少编排自己。他长于心计,若要搬弄是非,十个郭汜都望尘莫及。想到这里,刘毅背上更是凉飕飕的。劝阻董卓依李儒之计偷营,最后固然事成,但也得罪了李儒,实在是费力不讨好。 “道不同不相为谋。” 司马朗面对招揽时,曾如此回复他。此句出自《论语·卫灵公》,就算到了后世,也是千古绝唱。以前刘毅听之,顶多付之一笑。但现在却感同身受,打心底认同。 因着后世的原因,他对李儒的观感并不好。但也从未想着主动招惹。所以两人的关系,也算不上坏。甚至刘毅一度觉得,李儒比贾诩还好相处些。可随着权柄增长,两人的观念,就不可避免的产生冲突。贾诩向来稳重,如果是他主谋虎牢,断不会选择骑兵突袭,而只会固守御敌。如此一来,与刘毅不谋而合。两人不但没了冲突,甚至会多些惺惺相惜。 所谓“同志”,大抵也就这个意思。春秋时,左丘明在《国语·晋语四》中对同志一词作了解释:“同德则同心,同心则同志。”而《后汉书·刘陶传》里也有详解:“所以交友,必也同志”。互相认同,互相勉励,查漏补缺,相互前进。此为同志,此非后世专利,古今一同,但一群志同道合者,那有那么好寻的。刘毅心头暗暗叹着气。把心头一份屈辱,悄悄按在了心底。 第一百一十一章 虎牢之战19 这时董卓“咦”了一声,突道:“都忙了一天了,对面还没好么?这不是安营扎寨,怕是在修铜墙铁壁。” 天已经黯淡下来,沉沉的暮色中,远方敌营也举起了火把,一片星星点点。极目望去,有好几条火龙在树林外燃起,一众人忙着伐木,忙得热火朝天。 见董卓转移话题,李儒也熄了穷追不舍的心思,他将视线投向了城外:“若只是做些拒马等防护之物,白天产出的木料早够了,对面这样赶,显然另有图谋。” 看了好一会,李儒接道:“是在做攻城器械,也许,”顿了顿,他语气不无担忧:“明日一早,对面就会攻城。” 刘毅探出身子,看着下方,想了想道:“主公,为防万一。城门处的木桥最好拆掉,免得对方突然进攻,到时手忙脚乱。” 大凡城防,除了因气候或地势等原因不能成行外,大多修有护城河。虎牢关斜倚黄河,自不例外。不但有护城河,甚而还有吊桥。但虎牢地处要道,平时商旅不绝,车来马往,吊桥上上下下,磨损大不说,维护更是不易。为此,朝廷还专门在此设了个什,专司维护。 但这几年武备荒废,士兵的肚子都填不饱,谁还有心思顾这个?少了看顾后,吊桥不出意料的塌了,以致到现在都没人管。但人不能被尿憋死,没了路也得找路。为了进出方便,来往行商就在城门口临时建了座木桥。这桥只是江湖救急,质量自是堪忧,但几经修补,大浪淘沙之下,竟也合用。刘毅带着一千飞熊军在上面跑了个来回,它虽然摇摇晃晃表示抗议,但终究撑住了。 既然决议坚守,董卓也熄了其他方面的心思:“好,就依兴汉之言。” 下了城,就见杨易领着一大群亲兵在下面等着,徐晃也在。刘毅道:“子付不要紧,伤势如何?” 徐晃道:“那小子服了些安神的药,已经睡了。”杨易在一旁补充:“医官说只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 刘毅望了望四周。他的亲兵不多,原先就有一个什的兵力,由杨易带着。接手飞熊军后,军衔有所提升,兵权跟着大涨。按理说,亲兵人数也应随之增加。但亲兵要保持忠诚,不但身手要好,装备和待遇也得更胜一筹。这些都需要钱,额外的开支上头可不会认。按常例,都是主将自行贴补。他财力不足,也只能精益求精。只在禁军和原飞熊军残部中挑了些人,勉强补足了两个什。经过今天一场恶仗,又牺牲了两人。现在加上杨易和徐晃,刚好凑齐二十人。 他略微数了数,剩余的十八个人一个不落,全数到了:“走,咱们出去,将城门处的木桥给拆了。” 护城河不宽,河水也浅。常言道:“破坏容易,建设难。”这么座小木桥,要搭建也许还要花点心思,但要拆毁却易如反掌。刘毅随意叫了个亲兵去城头请示,董卓也不想劳师动众,当即应允。叫开城门后,一众人七手八脚,几下就将木桥拆了。杨易将一块方木传到岸边,爬上来后。见刘毅站在城门口,仍望着对面营地出神,轻声道:“将军,还在担心?” 刘毅回过神来:“我在想,对面如此急着进攻,恐怕也有不得已的苦衷。” 木块堆在岸上后,亲兵们又一根根拾起,三三两两的往城内传。这些木头常年积水,已不堪再用。但再是腐朽,也不能置之不理,否则,攻方一旦用来填河,那就追悔莫及了。徐晃也上了岸,拍着手上的泥土:“十八路人马,听着都脑壳疼。对方也怕夜长梦多。” 想着建言董卓坚守时说的话,刘毅微微一笑:“是,‘所谓仁者见之为仁,智者见之为智’,对面众口难调,徐兄分析得确实有理。” 杨易看了看徐晃,视线又转回刘毅身上,突道:“真好。” 他说得虽然轻声,但刘毅就在旁边,仍是清晰入耳,不由一怔:“什么?” 徐晃在一旁笑道:“你小子,累糊涂了?搬根木头,当个苦力,有什么好的?” 天已黑尽,联军也点燃了火把,对面营地一闪一闪的。杨易眺望着这抹夜色,似乎陷入了沉思:“不怕将军笑话,属下小时候连饭都吃不饱。记忆中最深的,就是父母临睡前,俩人坐在一起,合计着明天一家生计。他们常为一点野菜,几捧糙麦而争论不休。那个时候,虽然也吃不饱,但我窝在被窝里,听着争执声。却只觉天下幸事,莫过如此。” 杨易父母,在他入伍前就被羌人杀害了。刘毅沉默不语,徐晃则玩笑着应道:“哈哈,将军不能雌伏,我可不想当你老母。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有这等心思,也不害臊?” 杨易充耳不闻,仍眺望着夜色出神。对面营地灯火通明,一路延伸过去,连远方的三皇山上,也是星星点点。绵延无尽的火把直达天际,其军势之盛,不可向迩。杨易漆黑的双眸,也跟着闪闪烁烁,璀璨夺目。 李儒料得没错。 联军的首次冲锋是第二天凌晨。天刚蒙蒙亮,刘毅就被急促的号角声吵醒了。等他冲上城头时,上面已站满了人,不但李傕的人在,高顺的陷阵营也在上面列队协助防守。 东边已经发亮,但别处仍是漆黑一片,静悄悄的,黄河的水声在远处哗哗作响。对面营地辕门大开,无数士兵举着火把,潮水一般的涌出来。营地内,也有无数火把晃动。但只能看到一些影子,依稀是云梯等攻城器械,并不真切。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一战,看对面阵势,远不像试探的样子。城头一片嘈杂,除陷阵营外,众人大多交头接耳。 徐晃走到刘毅身边,张梁在杨易的扶持下,也是一瘸一拐的跟了上来。刘毅大是不满,瞪着两人喝道:“你小子身子都没好利索,上来送死么?” 张梁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般垂着头,不回话,但也不遵将令,就此退下。刘毅气了个半死,板着脸继续训斥:“小易,我怎么跟你交代的?军令如山,你也算跟着我好多年了,现在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么?” 杨易垂着头,小声解释道:“将军息怒。张兄运气好,只是跌下马时崴了脚,手上的伤也是皮外伤,没什么大碍。昨天在敌营时就上了药,今日一早,属下就检查过了,已经开始结疤……” 看来曹操虽耍了些手段,却并未亏待张梁,用的也是上好的伤药。但刘毅治军甚严,杨易此举,其实已犯了军纪,正待再说几句。徐晃在一旁缓颊:“好了好了。这样的大战一生能遇几次?要是错过了,肯定后悔。让这两小子见下世面也好,省得将来见到人多就腿软,那样的话,也丢了将军的脸,多不好。” 第一百一十二章 虎牢之战20 徐晃所言,虽在为两人开脱,但也并非毫无道理。刘毅想了想,就不再强求。 一见不再赶他,杨易就兴奋起来:“将军,要不要通知兄弟们,待会再冲上一波?” 以攻代守,这是守方常用之策,昨日刘毅就曾有此打算,只是形势赶不上变化。突袭最终成了武将单挑,飞熊军集合,也只是压阵的军列,鲜花的陪衬。张梁此时提起,只是故技重施,本也没什么,但刘毅却摇了摇头。城下连木桥都拆了,此时再用骑兵,还得设法建桥。首先这点就不成立。但想着徐晃刚才的话,他有意培养两人,指着远方的敌阵道:“你们看,对方出了营地后,队伍最前列的是什么?” 张梁顺着他手指望过去,半天才喃喃道:“是长矛队啊。” 此时天仍未亮透,在一闪一闪的火光中,先行出来的敌军四散而开,他们排成整齐的几列,层层叠叠的向前推进了一百多米远。这些人身披重铠,手持丈八长矛,出来后,他们就半蹲下来,长矛插在地里,面朝关隘,成四十五度角斜指向天。 刘毅纠正道:“不对,是枪阵。”他朝关口周遭指了指:“这样的地势,根本不用担心骑兵绕后或者侧袭。所以对面有恃无恐。” 虎牢关呈一个两头宽中间窄的葫芦形。这样的地形,固然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优势,但同样的,对面依山扎营,一侧为嵩山,一侧为黄河。左右自带天险,骑兵连闪转腾挪的空间都没有。贸然突袭的话,若是昨日,对方立足未稳,措手不及之下,还真可能得手。但现在对面早有准备,再要强突,首先就得面对枪阵,就算得胜,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实在是得不偿失。 徐晃在一旁笑着,看着圆场,实则在补充:“昨日才战过一场。好歹损失了二十几个兄弟,看着不多,还是缓下劲,修养下好。” 刘毅也是微微一笑,继续道:“徐兄说得对,师老厌战,更易疲。一拳出,还得收回,蓄力之后方能再击。一柄利刃,也得时常擦拭,保养,方可锋利如新。飞熊军重建不久,人心本就不定。大战之后,适当休整,恢复士气很有必要。 此时,敌人的枪阵已摆好,再涌出来的,就是手持大盾的攻城步兵。以及推着云梯车和投石车的辅兵。刘毅指着远方,接着道:“当然,若是事急,也就顾不得这么多,该上阵还是得上阵。但关隘长宽不超一里,而一人横向约为半米。抛开人的活动空间不论,对方攻城时,能同时接触城墙的,顶天也就一千来人。算上后面的弩弓手,投石车等远程和后勤兵种。他们能同时投入战场的,也就几千人。这点规模,以守方的兵力,也能从容应对。所以,也不用飞熊军拼命,频繁出击。” 张梁“哦”了一声,垂下头叹了口气。徐晃见他落寞的样子,安慰道:“你小子也别这样,好好养伤,以后跟着将军,有的是仗打。不过昨天我们亮了下相,也不是毫无用处,你没见对面不但排了枪阵,连冲过来时,也是小心翼翼的。怕的就是我们再来个城门大开,骑兵临阵突脸。哈哈。” 张梁抬起头,仍是有些无精打采:“谢两位将军提点,小子以前少不更事,读了些兵书后,更是狂妄自大,总觉得打仗不过如此。现在才明白。原来战场之上,需要注意的东西有这么多。” 刘毅和徐晃相视一笑,没再多说。刘毅有两世知识打底,这几年书也读了不少。至于徐晃,临战经验也不缺,两人虽未事先演练,但一唱一和之下,互为补充,竟是环环相扣。一番分析下来,连他们自己都觉得畅快,更别说张梁了。 对方越来越近了,此时离关隘已不过百十来步,城头一通忙乱后,一波石雨兜头而下。那是投石车发动的第一波攻击,在这个距离,寻常弓箭没什么威力。也就投石车能占点便宜,这一阵石雨突如其来,砸在人群中,登时人仰马翻,但伤亡却不大。对方显然早已有备,只乱了一乱,就发出了一阵震天的喊杀声,最前排的敌人亮出了一面面方形大盾。这些盾牌手一亮出大盾,就一齐大喝,不顾城头落石纷纷,加速冲了过来。 此时天已大亮,太阳在东边冒了个头,从城头看下去,城门外遍地都是人,像是一道决堤的洪水。 刘毅一手扶着堞稚,喝道:“城头肯定是主攻方向,大家也别光看着,一会相机而动。” 飞熊军虽未聚集待命,但杨易领着十几个亲兵正好在城头。加上刘毅徐晃两人,也算一股不小的战力。他说话的时候,对面刀盾手举着大盾,缓缓靠了过来。 紧随在刀盾手后面的,就是飞梯队了。说是飞梯队,其实也就几个人抬着木制的梯子。盾兵举着大盾到了护城河边,形成了一道盾墙。城头矢如雨下,射在盾牌上,“砰砰”之声不绝于耳,但收效甚微,偶有几个不慎中箭,但只要一倒下,马上就有人接上,维持着盾墙不破。 待盾兵站稳脚跟后,一声呼喝,那些飞梯冲了上来,在盾兵的掩护下,虽又丢了十几具尸体,但也将十几具飞梯架在了护城河上。一见这些飞梯,刘毅差点叫出声来。对面架的,根本不是飞梯,而是一根根木板。此时正值枯水期,护城河引的黄河水,水面断流,浅若壕沟。这些木板一架上。对面鼓声骤急,从敌阵中,又驶出几十架云梯,朝这边冲了过来。 一见对方这阵势,刘毅惊骇更甚。按照正常攻守程序来讲,对面要攻坚城,肯定得先想法将护城河填了,再图进取。但观对方一举一动,根本不是如此,而是想一鼓作气,直接下城。 疯了么?直接下城,固然让守方措手不及,但攻方准备不足,更容易吃亏。要是一鼓作气而不达目的,损失只会更大。 第一百一十三章 虎牢之战21 古代攻城用的云梯,和后世小说家,电视剧表现的根本不一样。不是一架架木制的梯子。如果确切的讲,应该叫云梯车。云梯车有底座,下方设有两到三组木轮,前进的时候,由盾牌手举着大盾掩护,再由两组人推着云梯车前行。而在底座上方,则有一组木梯。这组木梯由两层折叠着。其中,下方斜倚在底座上,固定住。中间有一根木制的转轴。推到城头边时,两侧辅兵用力,一起将上方木梯顺势推向城头。如此一来,云梯就稳稳的靠在的城头上。下方还有底座固定,攻方士兵只需源源不断,顺着木梯攻上去。 “放箭,放箭。”城头上,攻击的呼声此起彼落,伴随阵阵弓弦声响。 对方上来就拼命,实在出乎众人意料。但守方也不缺兵力,反应过来后,箭矢更如不要钱的一般朝下直落。那些云梯车被人推着上了木板,颤巍巍的行着,尽管有盾兵护持,但上面空间毕竟有限,一时间,惨叫之声不绝于耳。好多人都中了箭,直接摔倒在护城河中,但更多的人冲上,悍不畏死的推着云梯车继续前行。激战中,也有三辆云梯车歪倒在了护城河内,但在付出一番代价后,这些攻城利器大多架上了城头。 人太多了。惨嚎声,喊杀声,弓弦声,箭矢入体的“噗噗”声,各种声音汇集在一起,形成一首死亡交响曲。生命只有一次,但此时谁也顾不得。也就成了最不值钱的玩意。看着这幕惨剧,张梁面色都有些发白,叫道:“不是说,首轮攻击一般都是试探的么。怎么会这样?” 不远处,一辆云梯车正架在城头。虎牢关修得雄伟,但这云梯做得更不差。顶端甚至高出堞稚一头,张梁叫着,心头有些不甘,他探过身子,将云梯一截攥在手中,推了推,但这鬼东西如同落地生根,纹丝不动。正想喊人来加把劲,却听杨易惊叫道:“小心,快蹲下。” 还未反应过来,一股大力从背后涌来,一下将他扑倒在地。紧接着,一块人头大小的石头几乎擦着堞稚从下方抛了上来,然后“啪”的一声,呈抛物线砸在内侧城砖上。城砖也是条石筑就。两石相撞,顿时火星四溅,当场就起了个拇指大小的白印。那石头经此一挡,去势不竭,歪歪扭扭的又滚了老远,还跳了几跳。 此时不光是张梁,连刘毅也惊出了一身冷汗。这颗落石不偏不倚,正砸在张梁立身之处,要不是杨易眼疾手快,这小子早成了一滩血水。仿佛得到命令,城头上落石一下多了起来。这是对面的投石机进入射程在发威了,这种老式的攻城器械虽然准头不足,抛上城头时,十颗落石中,倒有七八颗落空,但偶有两三个击中目标,中者无不脑浆迸裂,血肉模糊,对军心士气的打击实在太大。城头的攻势也为之一滞。 刘毅半矮着身子,悄悄在堞稚缝里探出个头,刚看了一眼,就怪叫一声:“大家小心。”再次蹲了下去。 “嗡……” 天空中黑压压的一片,一片箭矢密如乌云,当头压了过来。城头上不时有人中箭,惨嚎之声比先前更甚,不过这次却转移到了城头。对面的远程压制太猛了。幸存的士兵再也不敢托大,连忙蹲在墙根处,借着城墙掩护暂避其锋。犹如篦子梳理过一番,城头一下稀稀拉拉,再也找不到几个站立的人。 对面一来就下狠手,这有悖于常识的攻击差点让众人缓不过劲。但马上有人反应过来,有人高呼道:“兄弟们,振作精神,别让对面趁隙攻城。” 声音是从城门处传来,刘毅蹲在地上,扭头一看。就见高顺站在城头,正在振臂高呼。喊杀声一浪高过一浪,但他嗓门甚大,喊声却清晰的传遍整个战场。此时他昂然而立,凛然生威,但这样看着威风,却也成了活靶。城下箭矢骤急,如狂风骤雨中再起了一阵劲风,卷着大半箭矢朝他而去。 陷阵营是重甲步兵,高顺乃主将,甲胄更是精益求精,把他整个人裹起,如同包了一层铁皮。一见此景,高顺也吓了一跳。连忙垂头低胸护住要害,只听“叮叮当当”一阵乱响,好多箭矢都射中了目标,但都被重甲挡了下来。高顺怒吼道:“去死。” 趁着缩头屈身的当口,他俯身捞起一个士兵递来的弓箭,张弓就射。现在城下全是人,根本不用瞄准,这一箭下去,下方就传来一声惨叫。 “反击,反击。保护将军。” 这一手操作大振士气,无数陷阵营士兵站了起来,仗着一身重甲,也不管箭流如织,纷纷张弓还击。但陷阵营终究只是重甲兵,打攻坚战可以,弓术还是差了一筹。好在城下密密麻麻都是人,准头就算差些也无妨。 城下一见弓箭无效,投石车调转方向,专门朝城门招呼,重甲免疫弓箭,但负重太多,闪避石块却不灵,陷阵营士兵高呼酣战,当场就被砸翻了好几个,气得高顺哇哇大叫,冲天的战意为之一沮。但其他守军受到鼓舞,纷纷从城墙后探出头还击。一时间,城上城下杀声震天,不但是弓手,连投石车也你来我往的战在了一起。到处都是横飞的箭矢和落石。 “咚咚咚……” 更远一些,敌人将指挥台顺势推进,已经到了城头一里之地。指挥台上,一个鼓手光着膀子,交替击打着鼓面。进攻的号令如催命符,声声入耳,让攻守双方心头都为之一紧。 指挥台上,站着一大群人。刘毅趴在雉堞缝中,眯着眼睛,穷极目力望去,朝阳初起,霞光万道,晃得眼睛都有些花。远程攻击时,不论是弓箭还是投石车,肯定也有所影响。对面选择此时攻城,自也占了背光之利。联军机关算尽,确实不可小觑。只是,十八路诸侯统筹不易,如此井井有条,大出意料之外,对面到底是谁主谋? 迎面阳光碍眼,要看清一里之外确实不易,但指挥台上,迎面招展的大纛却不会骗人。正中,一面“袁”字大旗迎风招展。靠左为“曹”,右边则大书一个“陶”字。正中的“袁”字好理解,定是袁绍无疑,而十八路诸侯中,也就一个曹操为“曹”姓。至于“陶”姓,也就一个,那就是陶谦了。 陶谦有仁义之名,但说难听点,其实就是优柔寡断。说他主谋,那也是个笑话。而曹袁二人相交日久,说是发小也不为过,如今又有共同敌人,关系自然再进一层。如此推算下来,这次主持进攻的,定是曹操无疑。而陶谦成了急先锋,多半是看其兵多,用以提供战力。 远程互相攻击,城头对近处的压制顿时骤减。一通急促的鼓声后,更多的飞梯队冲了上来,将窄窄的护城河几乎铺满。他们这次铺的不再是木板,而是真正的飞梯。又是一声呼哨,早已严阵以待的刀盾手呐喊一声,踏着飞梯就冲了过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虎牢之战22 蚁附攻城。 远程压制再狠,但要想下城,对方终究还是会用这一招。刘毅看了看四周,这段城墙人手足够,除了他们这一股人外,还有好几百人。虽未料到对面会上来就会发动猛攻,但第一战甚是重要,董卓派上的都是身经百战的老兵。这段城墙的负责人正好是张苞,他们虽是骑兵,不擅守城,但久于行伍。此时杀发了性,连眼珠子都红了。对面的先头部队源源不断的冲上,但张苞凭着狠劲,硬是阻着,不让对方越雷池一步。虽然看起来没什么章法,但作为守方,再差也不会失了地利。一时间,倒不用担心失守。 现在最让人担心的,反而是城门处。高顺的陷阵营固然精锐,但方才一露面,却也把重甲士兵闪避不灵的缺点完全暴露出来。如今对面的投石机全都往城头招呼。城门处,好几块堞稚都砸得变了形,城门外到处都是石块,有的地方都垒成了小山。在这种强力压制下,陷阵营伤亡甚重,都不大敢露头。 “我们去那边看看。” 刘毅挥了挥手,领着属下二十几人,一路弯着腰,朝城门处摸去。走到目的时,高顺正盘腿坐在地上。他半身甲叶都脱了,头盔也放在一边。一个亲兵正抓住他右手,一圈一圈的缠着麻布。刘毅上前问道:“怎么了?” 不时有一两块抛石砸落在附近,“砰砰”作响,间或夹杂着横飞的箭矢。大概是声音太响,高顺也没听清,他只看了刘毅一眼,并未回答。那亲兵甚是机灵,主动道:“刘将军,我家将军受伤了。” 刘毅道:“伤得重么?” 高顺瞪了亲兵一眼:“也就一支流矢运气好,从甲叶的缝隙中钻了进去,一没有力道,更不是要害,大惊小怪作甚?” 刘毅张了张嘴正待再说,张梁惊叫道:“糟糕,对面要主攻城门,连攻城车都上了。” 因为落石准头不够,所以避免误伤。对面也未在城门处架设云梯。只是一直远程压制。所以,此处虽然一片狼藉,战况反而不大惨烈。但此时,有一架庞大的攻城车正缓缓开来。这种攻城车威力惊人,若能冲到城下,再厚的城门也经不住两三下。看着这一幕,刘毅脑子灵光一闪,大约也摸清了对方的思路。守卫城门的,是高顺的陷阵营,这种重甲士兵,在平地对上都要吃亏,如果强行攻城,没有地利,损失只会更大。对面反其道行之,放弃云梯直接攻城,而采用远程压制,这样扬长避短,避免和陷阵营硬碰硬。等守方士气稍沮,再用攻城车撞城,争取一鼓而下。 “砰砰砰……” 那辆攻城车做得甚大,大概是云梯车的两倍。为了过河,对方还专门做了加大号的木板。此时攻城车开到了护城河边,一群辅兵冒着箭矢,跳下护城河,一同举着两块加大号的木板,踏着冰层架在了护城河上。 普通的木板和飞梯,因为不太重,辅兵都是直接甩过去,顶多跳下去一两人矫正。但这两块木板甚是厚实,大概为了保险,甚至还钉了铁皮,对面跳下去十几个人,伤了五六人,费了老大的劲才把两块木板架到对岸。 两块木板颤颤巍巍,成了巨大的导轨。一个将领模样的人喝了一声:“上!”随着一声令下。巨大的攻城车在一群人护持下,缓缓上了导轨,朝城门处推了过来。 声音甚是熟悉。刘毅定睛一看,却是夏侯惇。他心头了然,看来自己料得不错,这次的对手,果然是曹操。他倒是不遗余力,不但出谋划策,连老本都赔上了。 后方一阵喧哗,刘毅扭头一看,此时内城门打开了,一队骑兵在吕布的带领下,冲进了关口。 对方集中重兵,上来就下死手,董卓终于反应过来,开始调集兵力增援。如今,外城墙就是主战场,现在到处都是人。但其他地段杀声震天,却鲜有人攻上城头,城门处看着安静,反而是最危险的地方。吕布虽然来援,但骑兵进城,再快也有个过程,要形成战力,更要有个集结的时间。当务之急,是挡住这个攻城车,一旦城门被撞开,吕布就算有万夫不当之勇也无济于事,最后也只剩退入内城墙一途,而没了外城墙保护,整个关口就失去了。虎牢天险,其实已拱手让人,再要守住,难度将是倍增。 无论如何也要想法挡住! 刘毅咬了咬牙,回头叫道:“有绳子么?快,拿绳子来。” 先前那亲兵不明所以,起身找了找,在不远处寻了几圈粗麻绳过来。这个大概是用来拉投石车用的,有拇指粗,刘毅拉了拉,很是结实,高顺在一旁变了脸色,叫道:“刘将军,你这是要下去拼命么?” 刘毅将绳子打了个圈套在堞稚上:“高将军,城门绝不容失。一会我若失败,你带兵堵住城门洞,为吕将军争取时间。” 高顺面色涨红,似乎还想争辩。但刘毅大声道:“兄弟们,上了。”说罢,抓住绳子,从城头一跃而下。城墙和护城河之间,有一条窄地,如果是夏天,水面上升,漫漶开来,这里宽仅几尺。但这几年朝廷拮据,武备荒废,也没什么人管护。护堤几经冲刷,许多地方都成了缓坡。而黄河虽然解冻,但护城河因为水浅,又是死水,凌晨全都冻住了。凝成一层滑溜溜的冰面。 见攻城车上了导轨,对面害怕误伤,抛石一下稀疏下来,没了压制,城头下的箭矢密集了许多。破城在即,好多人觉得飞梯麻烦,直接跳下护城河,踏着浅浅的冰层,直接攻了过来。不时有人中箭倒地,但对方仍是前仆后继,不管不顾的朝上猛冲。 刘毅刚跳下来,人还不曾站稳,就与一个敌人撞了个正面,“去死。”他轻喝一声,居高临下扎向其心窝。能成为先登勇士的,肯定有几把刷子,那士兵身手也不弱,刘毅一枪甫出,他身子顺势一矮,让过了这一枪。同时这人不忘反击,枪交左手,右手就要来抓枪杆。但他估计不足,力气远不如刘毅,刚抓住枪杆,刘毅顺势一送,他一个趔趄,重心失衡,身子就要朝一侧倒去。刘毅飞起一脚,正踹在他头部,那人惨叫一声,身子化为滚地葫芦,猛地向后摔去。 “兄弟们,杀!保护将军。” 刘毅身先士卒,让守方精神一振。此时陆陆续续,从城上跳下了十几个士兵,大半都是刘毅亲兵。他们散落在城门口左右,两个亲兵在徐杨二人的带领下,一左一右的冲向了攻城车。对方人数虽众,但还要照顾到攻城车,防止不从导轨上滑落,一时间措手不及,反被徐晃捡了个便宜,一下砍死了好几个。但对面人太多了,眼前同伴纷纷战死,后面的敌人无动于衷,只是推着攻城车,一路前行,眼看就要过河。 第一百一十五章 虎牢之战23 刘毅心如火燎,叫道:“快拦住攻城车!”可是徐杨二人领着两个亲兵,把导轨堵得严严实实,那里帮得上忙。倒是杨易要机灵些,听了刘毅吩咐,枪交左手,右手一下抱住攻城车巨大的击子,用力一推。攻城车甚大,击子也是个圆木做成,单手环抱都是勉强。杨易用力一推,还未见到效果,下方一枪刺来,吓得他面色一白,朝后一跳闪过了长枪。河道上几乎全是敌人,挤成一堆,好几个人从下方出枪,仰头一阵乱刺。一个亲兵躲避不及,被人从下方一枪扎到了肚皮,惨叫一声,一头从导轨上栽落。徐晃等人不敢阻挡,纷纷闪避。攻城车一阵震动,前头两个轮子顺势冲过了导轨。 “刘将军,守卫城门,可是我陷阵营之责。你是要争功么?” 刘毅心头一疼。正准备冲上去帮忙,高顺在几个亲兵的护卫下,也从城头跳了下来。大概怕麻烦,他现在连下身甲都脱了。几个亲兵也有样学样,全都下了甲胄。陷阵营本领不弱,下了甲胄后,身手更是灵便。他们跳下来后,呐喊着冲了上去,依据地利打了个反冲锋,堪堪顶住对方疯狂的攻势。 敌人太多了,刘毅只带了二十几人,只短短一瞬,就战死了三个,还有两人受了伤。再战下去,肯定守不住。高顺的来援正是时候,城头的陷阵营有样学样,下了甲胄后,纷纷吊着绳子,冲下来堵门。 “刘将军,你我合力,将这鬼东西推下去。” 攻城车做得甚大,一旦过了河,更不好破坏。最好的办法,就是趁它还在导轨的时候,将其掀在河中。而导轨上空间有限,易守难攻,要想堵住,也是此时最佳。不用高顺吩咐,陷阵营跳下后,纷纷堵了上去。一时间杀声震天,城门口这块河道虽窄,但到处是交战的人。那攻城车两个轮子虽然上了岸,此时却如同搁浅。被堵在那儿进退不得。 刘毅点了点头,和高顺一左一右冲了过去。双方虽然相持不下,但对面直接强攻,怎么也比吊绳快。而重甲着装不易,脱下来也很麻烦。眼见城头上乱作一团,增援却越来越少。刘毅心头大急,越过两个激战的士兵,已到了攻城车一头,他左手按在巨大的击子上,右脚踩住攻城车底座,一个翻身,人已上了顶部。 顶部由两块木板拼成,呈锥形以防落石撞击。上面不知涂了些什么,滑不溜丢的,刘毅跳上去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左手一把抓住厢壁,身子一俯,右脚一下踩在击子上,人如一个壁虎一下贴在了上面。右侧,夏侯惇正与两个陷阵营激战。他提着一把单刀,左手扶住攻城车一侧,仅凭右手对敌,但一把单刀左挑右砍,舞得风车也似。两个士兵毫无还手之力,节节败退。刘毅刚在车顶稳住身子,便听一声惨叫,夏侯惇一刀斩去,一个士兵躲避不及,被一刀砍中右肩,他身子一晃,一头从导轨上栽下。另一个似乎吓傻了,动也不动。夏侯惇一见机会难得,手中长刀舞了个花,刀势反转,就要砍向另外一人。刘毅见情势危急,也顾不得多想,手掌一翻,反手一枪向下扎去。 头顶突然多了一个杀星,即使以夏侯惇的身手,也有些手忙脚乱。长枪来势甚急,夏侯惇吓了一跳,顾不得伤人,刀势一收,身子一缩,朝后面闪去。刘毅这一枪势大力沉,正扎在攻城车底座上。“夺”的一声,一些木屑都飞了起来。 闪过了一击,夏侯惇面色发白。还没缓过气,刘毅恼他嗜杀成性,轻喝一声,一把拔出长枪,也不转向,竖立成棍扫了过来。夏侯惇刚刚立定,此时全身都站在导轨上,身体更没个借力处。生死关头,他也顾不得丢脸,怪叫一声,身子一歪就从导轨上跌落。长枪擦着衣摆扫空,但也刮在了他大腿上。跌到冰面上时,火辣辣的感觉接踵而至,他撑起身子一看。衣摆被长枪扫了个大洞,透过破洞看去,上面有一道划痕,血肉翻卷,深可见骨。 “元让。” 护城河对岸,一员将领手掣大弓,气急败坏地叫了起来。刘毅扫了一眼,见只是个不认识的,也没多想,身子一扭,就已翻到了左侧。这一面高顺也遇到了劲敌,导轨上,曹洪领着两个士兵和他力战。而下方,徐晃已跌落冰面,身边也聚拢了三四个人,几个人围成一圈死守,自顾不暇,更帮不上什么忙。导轨并不高,离冰面也就两米左右,有好几个敌人腾出手来,在下方扎着冷枪,这更让人防不胜防。高顺身边的人也死得差不多了。要不是有杨易照应着,早就抵挡不住。但两人顾头难顾尾,一时间左支右绌,已是岌岌可危。 刘毅也不客气,故技重施,右手一翻,照准一人就是一枪。那士兵激战正酣,但他身手和夏侯惇相比,更是不可以道里计。这一枪正中颈部,鲜血狂喷中,他一声惨呼,直挺挺的从导轨栽落。曹洪和另外一个士兵一呆。不等两人反应过来,刘毅长枪横扫,正中另外一人右肩,“噗”的一声,这一下用的挑劲,伤口也浅,倒不足以致命,但那士兵大惊失色,剧痛之下,脚下一个趔趄,人也站立不稳,一下从上面跌落。 解决了两个人,刘毅顺势收枪,瞪着血红的眼珠子,就朝曹洪望了过来。此时曹洪心胆俱寒,抬头上望,两人四目相对,不由打了一个寒噤,他心念电转,在战与不战间稍有徘徊。 “受死。” 高顺本已支撑不住,一见刘毅大发神威,砍瓜切菜般解决了两个劲敌。顿时精神一振,一声怒吼,一刀劈向曹洪面门。曹洪吓了一跳,百忙间一个后跳,闪过了这一刀。但他心神失守,进退失据。这一退用力过猛,登时一脚踩空,也从导轨跌落。 这一下变起突然,不但是上方,就连下面的人也有些措手不及。导轨下,本有三个联军士兵在抽冷子偷袭,但同时砸下来三个友军,一死一伤,唯一没事的却是个官。三人不敢怠慢,忙着救死扶伤。更没空管这攻城车如何。 刘毅顺势跳下,插在两人中间,身子一侧,双手扶住攻城车,叫道:“快,推翻它。” 高顺将手中刀一下掷出,逼退两个意图冲过来的联军士兵,身子微沉,半边身子都靠在攻城车上。回道:“一起。” 身后,传来杨易的应和声:“好了,将军。” 刘毅吐气开声,三个人同时用力。但攻城车甚是沉重,仍是稳稳当当,不见倾斜。正有些泄气,四周却传来一阵惊呼。茫然中,他只觉身子一松,庞大的车身跟着一沉,而后“砰”的一声响,这个庞然大物虽未翻倒,但顶不住三人合力,车轮从导轨上滑了出去,庞大的车身顺着岸边坡道,滚进了护城河。 河岸不高,攻城车只翻了个滚,就触到了河底。但它太大了,冬季又冷,不但河底结冰,连河岸也冻得死硬。只这么一下,就震得周身散架,庞大的击子斜插进冰面。碎屑飞溅中,车底的木轱辘也是稀烂,此时就算再有人扶起,也是不堪再用。 “终于好了。”高顺如释重负,长吐了一口气。他嘴角牵了牵:“刘将军,你可真个勇猛。” 第一百一十六章 虎牢之战24 他长年板着个脸,这一笑也勉强,其实比哭还难看。刘毅心头也是一松,正想说句客气话,眼角的余光中,就见有个人张弓搭箭,站在河对岸不远处,做势欲射。 他一身甲胄,一张长弓攥在手中,粗略一比,几乎与人等高。比之吕布的步下弓,也是不遑多让。刘毅依稀记得,夏侯惇负伤跌落时,就他叫得最大声。而“元让”的称呼,更证明两人关系匪浅。此人弓术如何,刘毅不得而知。但单看这张长弓,怎么也不会太差。 因为才推翻攻城车。高顺,刘毅、杨易正站在一根导轨上,三人连成一串,几成一条直线。高顺站在最外边,但他正扭头和刘毅说话,根本不知背后的危险。 “小心。” 不但刘毅惊呼,他身后的杨易也叫出声来。 高顺一脸茫然,似乎想回头去看。但此情此景,那有时间啰嗦,刘毅更来不及多想,当即一脚扫出,正中高顺脚踝,后者脚下失衡,身子一侧,朝一边倒去。 “嘣!” 一声闷响。 刘毅久于行伍,知道这是劲弓击发时的响声。他心道“完了。”以这人射术,又如此近距离,自己绝无幸理。 几乎在他念头才起时,就只觉身子一歪,有个人从背后掀了自己一下,一片愕然中,就听“噗”的一声,似乎是利器入肉的声音,紧接着,耳边传来一声闷哼。 “砰”的一声,刘毅跌在了冰面上,几点温热溅在他脸面上,还带着点血腥气。他擦了把脸,有些急不可耐的翻身而起。扭头一看,就见杨易跌在身边,胸口还插着一只长箭。这支箭力道甚大,从前胸入,透胸而出。整个箭羽都差点尽没入胸。他胸口血肉模糊,连嘴角都流出血来,一见刘毅生龙活虎的坐起,杨易嘴角一抽,似乎想笑,但最终什么也没说成,脑袋一歪,闭上了眼。 “小易!” 刘毅只觉眼前一黑,忍不住嘶吼出声。 “当当当——” 远方,一阵急促的锣声响起,那是敌人收兵的信息。对方一鼓作气,现在连攻城车都毁了,短时间内,更是难有建树。即使曹操再有不甘,也是不得不退。 “呜——” 几乎在锣声响起的一瞬间,苍凉的号角声在城头响起。一阵“轧轧”声响,虎牢关的城门被打开了。吕布一马当先,骑着赤兔突了出来。 护城河并不宽,约有六七米。而在城门口一带更窄。昨晚,西凉军连夜将木桥拆了,但两侧还留有条石修筑的桥基,因为常有人走,人踩马踏之下,更是坚固,两侧桥基向内突出甚多,约为一米。而联军的导轨就是架在上面。不过现在攻城车已翻,两个导轨也歪倒在一边,更没人管。 收兵的锣声已响,对面兵无战心,纷纷从护城河内爬起来,朝对面退去。他们来得快,去得更快。仅一小会,河内能动的敌军就跑了个干净。徐晃怒不可遏,领着三个士兵一路追杀,想要留住夏侯惇。但曹洪带着五六个士兵护住他,且战且走。岸上,仍不时有冷箭射来,他人手不足,更要一心多用,那里追得上。 “杀!” 吕布如一头猛虎,骑着赤兔,从城门洞内一冲而出。到了护城河边,一人一骑速度不减,一声长嘶,赤兔庞大马身纵身一跃。紧接着红影一闪,他连人带马,已轻轻巧巧的落在了对面桥基上。 到了对面,吕布毫不停留,如同虎入羊群,挥舞着方天画戟就杀了出去。但赤兔万里挑一,有那个实力的却没几人。骑兵从城门洞鱼贯冲出,却没人敢跟着吕布冒险。只一小会,就堵了好几骑,小小的城门口,一时间拥挤不堪。 刘毅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小心的将杨易放回冰面。他翻身从地上爬起,几下蹿到内侧桥基边。弯腰俯身,挪了挪其中一根导轨,但这东西太沉了,纹丝不动。高顺显然还在为刚才的事自责,仍是一声不吭。他面朝杨易跪倒在冰面上,七八个幸存的陷阵营围在他身周,也不敢安慰主将,只是默默的站着。 刘毅喝道:“高将军,发什么呆呢?快来帮忙。” 他心情不好,这句话语气也重,迹近呵斥。但高顺却如奉纶音,手忙脚乱地爬起,带着几个陷阵营就冲过来帮忙。不远处,徐晃见追杀无功,不免灰心丧气,正领着几个士兵无精打采的朝回走,一见刘毅动作,眼睛一亮,带着几个人也跑了过来。十几个人合力,三两下就将两根导轨合成了一块。顿时,一根一米出头的木桥瞬间完成。 尾随吕布冲出来的,都是并州军精锐,骑术自是不赖,他们不敢跟着吕布,做出马跃檀溪的壮举,但纵马通过一米宽的木桥,却毫无难度。只稍微列了列队,他们就一个个通过了木桥,速度竟丝毫不慢。 远方,曹洪在一群兵丁的掩护下,搀扶着夏侯惇,扶着他上了一辆大车。那个弓将骑在一匹马上,护住周围。护城河边,骑兵虽然冲出,但要追过去,中间还有老大一段距离。零零散散有陷阵营贪功,从护城河内冲出去捡便宜,但只要靠近这辆大车,就会被这弓将无情点杀。 “是你么?”刘毅上牙咬着后槽骨,嘴里蹦出来三个字:“夏侯渊!” “楞着干什么?快送医营,找医匠。” 冷静下来后,徐晃暴跳如雷,对着身周的士兵一阵喝骂。木桥上,骑兵仍旧源源不断,从城门洞内冲出。就这么一小会,已冲出不下百人。他们全堵在木桥一头,排队等待着过河。 徐晃话声一落,慌得三四个飞熊军手忙脚乱的将杨易扶起,高顺也是面带愧疚的带着几个陷阵营过来帮忙。一众人大呼小叫,抬着杨易,逆着人马冲进了城门洞。 一般来说,救死扶伤,打扫战场都得等战后才行,他们现在已犯了军规。但木桥狭窄,仅余一骑通过。城门外的窄地上,堵满了等待过河的并州铁骑。城门洞内也是人马众多,挨挨挤挤,更提不起速。高顺嗓门大,更是一军主将。并州兵几乎人人识得。有他开道,更是无人刁难。一大群人抬着杨易,逆流而上,竟硬生生的挤出一个通道,进了城。 但刘毅知道,这些都是徒劳的。杨易的伤,就算大罗金仙也救不回来了。他有些颓然的跟在这群人身后,一同进了城。城头上,不时传来阵阵欢呼,虽然大战尚未结束,但敌人已然撤兵,败局已定。关内,人人脸上面带笑容,洋溢着胜利后的喜悦。一个传令兵冲下城头,对刘毅道:“是刘将军啊,好巧。相国正在城头,叫你去一趟。” 刘毅收拾心情,跟在传令兵身后上了城。一上城头,欢呼声陡然变大,一浪高过一浪。下方,并州铁骑沿着木桥,已冲过几百骑,他们在吕布带领下,正一路追杀,以期扩大战果。刘毅仅瞄了一眼,就大摇其头。 第一百一十七章 陷阵营1 此时,护送夏侯惇的大车已退回军阵,一些散兵游勇也被杀了个干净。联军本来是枪阵压底,如今后阵变前阵,明晃晃的长枪一致对外。而枪阵后面,则是弓队。铁骑冲近,则用枪阵御敌,一旦有人在后方游弋,则用弓箭招呼。 对面退而不乱,根本不像是溃逃的样子。吕布带队冲了几回,不但毫无建树,还丢了好几具尸体。气得他高声喝骂。 董卓就在城头观战,刘毅过去时,他身旁还有李儒,两人面色都有些发红,似乎才有过争执。刘毅走过去,跪下来道:“主公。” 董卓扶起他,叹道:“刘将军,得亏你部应对及时。否则,城门一下,这一战结果还真是两说。不过大军征战,有所伤亡在所难免,还请节哀。” 最后一句安慰之语,明显是因杨易。看来,他早就到了现场,但不知躲在那个角落里指挥。刘毅顺势站起,沉声道:“主公,联军虽败。但远未到伤筋动骨的地步。万不可大意。” “是啊,对面兵强马壮,远非乌合之众。”董卓叹了口气,视线转向城外:“看来,我等以前的预计,还是太过乐观了。” 远方,敌军已撤到营地外,后军正通过辕门,有条不紊的退回大本营。吕布带着骑兵在后方晃荡。他带队试着冲了几次,都被弓箭逼退。刘毅收回视线,看着董卓道:“是,但也不尽然。” 董卓转过头,面带讶异:“哦,你且说说。” “交战之时,敌人指挥台上的大纛仅三面。分为‘袁’,‘曹’,‘陶’,袁绍因是主帅,不得不上。另两人不出意料,应是曹操和陶谦。可见此次出兵,仅止三家。十八路联军,本就是曹操发起,他一向积极,也在情理之中。而陶谦更是有名的愚忠。此次敌军攻势极猛,但后继乏力。可见,主战者寥寥,其余各路诸侯,仍是各怀鬼胎,观望者居多。” 董卓正视联军实力是好事,要是把他吓退了,那就弄巧成拙了。所以,刘毅也不想对他打击太过。 董卓闻言,果然松了口气:“那就好,那么兴汉以为,现今我军又当如何?” 这才是董卓问计的目的。尽管心伤杨易之死,但刘毅心头,仍有些欣慰。经过这么多事,董卓总算认可了自己。不但下放兵权,在军略方针上,也开始重视自己的意见。他想了想道:“属下以为,应加强夜防。” “是么,你也这么认为?兴汉果然文武双全。不但武力出众,智谋比之一些幕僚,也是不遑多让。”董卓砸下嘴,称赞着:“其实,咱家刚才也就此事,和文优讨论过。” 刘毅转头看向了李儒:”“那么博士以为如何?” 刚才刘毅和董卓讨论时,李儒也身子前倾,仔细聆听。一听刘毅来问,连忙清了清嗓子,挺直身子道:“自然,对面如此猛攻,看起来气势汹汹,但伤损也大,此次战败,士气大跌在所难免。而我等有了防备后,对面要想故技重施,几无可能。急切间要想下城,也就剩夜袭一途了。” 除去品性不谈,李儒的智力,还是杠杠在线的。只要他在此事上不生是非,劝说董卓就轻而易举。他转头看向董卓道:“既如此,属下愿为主公分忧。由飞熊军分为两部。每晚五百人,轮流值守以防不测。” 那知怕啥来啥。董卓还未说什么,李儒就阴恻恻的道:“刘将军,城池夜防交予你?莫不是事先和曹操谋划好的?” 以李儒之智,岂看不出曹操的离间。此时提起,多也是恶语中伤。 他骤然以前事攻讦,以刘毅之机变,也涨红了脸,为之气结。董卓看了看李儒,又转向刘毅,语甚为难:“飞熊军固然精锐,终究是骑兵。这样,由飞熊军主防,陷阵营协守,两支部队相辅相成,就算敌军夜袭,也一定固若金汤。” 首次进攻受挫,对联军士气打击也大。一连两天,关外敌营静悄悄的,联军闭门不出。一时间,西凉军的骄横气焰又回来了。好多将领都主动请战,请求出城和敌人一决。但西凉军高层,这次却出奇的一致。不但董卓一概不准,连李儒也没再提突袭的事。 “是这儿么?” 刘毅在一顶帷帐边站住了,回头看着徐晃,语气有些不大确定。 汉代的营帐,其实和后世的帐篷有很大的差别。名虽为帐,其实应称为帷。也称为“帷帐”。帷帐虽有多种,形态各异,但总体形状,仍以四角形为主。和后世的圆形蒙古包,三角形帐篷大相径庭。普通士兵的“帷帐”,长宽高都不会超过两米,仅作休憩之用。尽管如此,一个帷帐,往往要住好几个士兵。而稍微有点身份的,就要气派得多。稍微大点的帷帐。长宽高都超过五米,像董卓这种有身份的,搭建个帷帐,占地至少上百平,跟一座小房子差不多。汉高祖刘邦有句名言:“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这里的“帷幄”,就是指帷帐。以其身份,能坐镇其内笑谈指挥,自不会是个蜗居。 徐晃退后几步,扭头看了看四周,才点了点头:“是这儿没错,丙区入门右拐第三顶,主管物资的马屯长是这么说的。” “辎重营好歹自成一路,主将呆的地方,条件会这么差?” 这顶帷帐占地面积不大,缝制帷幕的麻布也是老旧,上面还打着补丁。以辎重营主将之尊,竟然住这等地方,也难怪两人看到帷帐,都有些怀疑人生了。 帷帐门口,更是连个看门的亲兵都没。真是寒酸得可以,刘毅心头苦笑,高声道:“喂,徐重将在么?” 一连喊了两声,无人答应。徐晃道:“将军,别喊了。要不我们进去看看?” “再等等看。” 刘毅摇了摇头,私闯民宅古今一同,都是重罪。大白天冲进别人帷帐,虽没这么严重,但也太不礼貌。而且今天有求于人,这么样做也太冒失了些。正有些犹豫,里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是刘将军么?进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陷阵营2 “是徐荣徐将军?”徐晃喃喃道,扭头和刘毅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有些惊疑不定。刘毅心头疑惑,不再思前顾后,一撩帷布钻了进去。 一进帷帐,迎面一股酒气仆来,中人欲呕。因为是白天,里面并未掌灯,帐内更显灰暗。帷帐并不大,一张木榻占了近半,一个人正坐在塌边,手里举着个酒葫芦,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刘毅一个箭步冲上去:“徐兄,原来你就是徐重将啊?” 徐荣抬起头,苦笑道:“什么狗屁重将,哈哈。”他说着,又喝了口酒。 所谓重将,当然不是指“重要的将领。”这里的‘重’,是“辎重”的重。这是汉代置的一个杂号将军名。《汉书·高惠高后文功臣表》有文:“南安严候宣虎,以河南将军汉王三年降晋阳,以重将破臧荼,候,九百户。”里面的重将,就是指主领辎重之事的将领。 西凉诸将,大多暴虐嗜杀,徐荣是少有的异类。如果按后世标准评判,他也是最接近“军人”这个称谓的人。在刘毅的印象中,徐荣老成持重,一丝不苟,颇有名将之风。只是他现在满身酒气,连头发也乱糟糟的,跟平常的形象毫不沾边。 刘毅一把抢下他酒葫芦,叫道:“徐将军,到底怎么回事?” 徐荣垂着头,鼓着嘴巴吐出口酒气:“还能怎么回事,看我不顺眼呗,就把我丢过来,当这捞什子的重将了。” 刘毅瞬间明白过来。西凉派系严重,更信奉弱肉强食,谁的兵多,拳头大,谁就说了算。徐荣自身实力不够,本也无伤大雅,但他不能如张济一般自成一系。又不愿与其他人同流合污。久而久之,就在军中格格不入。这次驻兵虎牢,李傕为正,郭汜为副,按军衔排名,徐荣应是老三。但两人都和徐荣不熟,丢他来当这个“重将”,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刘毅明白,徐荣落到这步田地,怕和他也有些关系。李,郭二人和他不对付,徐荣却反其道行之。所以在两人眼里,徐荣也是他这一边的人。所以这出气筒,徐荣当得不冤、 刘毅叹了口气:“徐兄,你受苦了。” 徐荣也叹了口气:“自赤子始,阿翁耳提面命。应勤学苦练,以一身武艺,报效朝廷,封狼居胥,马踏燕然。而不让卫霍专美于前。”他苦笑一声:“现在这个将军梦,差可算成了。但军中乌烟瘴气,尽是些构壁倒灶的事,谈何兴军……” 他口中满是失望:“罢了罢了,多说枉然。对了刘将军,你今天专程过来,不是为了看这个笑话?” “今天来劳烦徐兄,非为其他,而是想拔薄棺一口……” 徐荣本来垂着头,闻言身子一抖,抬头看着刘毅:“何人?” 刘毅沉声道:“小子的亲兵队长……” “杨易么?”徐荣惊呼出声:“他怎么了?”话一出口,就觉得有些多余。刘毅都申请棺椁了,还能如何?他有些颓然道:“那小子我也有些印象,真没想到……不过,棺椁都有定制,可不是人人都有的。我也只有先用刘将军你的应付着,先给他办了。” 汉代道教大兴,灵魂之说深入人心,相信人在死后,并不是归天,只是到了另一个世间生活。更提倡孝道,表现在丧葬文化上就是厚葬成风,所以世人对身后之事极是看重。一般大军出征,随军都备了棺椁,以为不时之需。在原来的历史上,魏将庞德面对关羽咄咄逼人的攻势,曾抬棺决战求死。后人读到这段历史,总有些不置可否。认为庞德太过做作,既有死战之心,何苦专门做个棺材抬着?其实不然,军中本就备了此物,他也只是顺手牵羊,临时拿来激励士气而已。 当然,大军出征,普通士兵战死后,大多付之一炬。幸运的还能找个荒山野岭,草草掩埋了事。能有棺椁待遇的,军中寥寥无几。但以杨易身份,肯定不在其列。刘毅虽不相信鬼神之说,但出于内疚之心,仍想为兄弟求副棺椁,尽力让他身后之事,风光一些。 这事对徐荣来说,也许是举手之劳,但多少也担了点风险,刘毅郑重一礼:“如此,多谢徐兄了。” 走出帷帐时,徐荣虽然不再酗酒,但仍是垂着头,一脸颓废。刘毅站住了:“徐兄。卫霍二将,乃孝武皇帝时军中双杰。其丰功伟业,仰之弥高,固然让我等望尘莫及。然天道有缺,人生亦如是,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前人走得再远,终是一刀一枪拼杀而来。但逝者如斯,早已停步不前。我等若自强不息,终有追上的一天。路在自己脚下,只要走下去,坚持住,才有希望。” 杨易的丧事并不隆重。除了刘毅亲兵队,也就徐晃和徐荣有参加,值得一提的是,高顺也得到消息,带着几个亲兵赶了过来。如今战事正烈,自然没那么多讲究。他的棺椁由亲兵们抬着,葬入了关后一片空地。 这里是虎牢关后山侧的一段小斜坡,早成了战死者墓地。边上,到处都是新翻的泥土。有些地方没掩埋好,还露出一截截未煅烧完全的骨头。 联军大败,连营门都不敢出,打扫战场也轮不到他们。这里面掩埋的,大多是联军的尸骸。当然,也有少量西凉将士。杨易好歹有副棺椁,他们却尘归尘,土归土。什么都不会留下。 把一葫芦酒倒在坟头,刘毅心头满是痛楚。 边上,高顺蹲在地上,有些机械的抓起新土,一把把的朝新砌的坟茔上洒。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减轻他心头的自责。 他突地跪下,郑重地磕了个头,然后站起来道:“刘将军,如果不是某大意,这位兄弟定不会枉死。算我高顺欠你的。” 刘毅把倒完酒的葫芦放到一边:“战场上刀箭无眼,生死自有天定。高将军无须自责。” 夏侯惇受伤,攻城车被毁,夏侯渊怒火填膺。他那一箭回天乏力,只是泄愤的成分居多。这一切的罪魁祸首,自然是刘毅。所以他说的也是事实,倒不全是安慰之语。 第一百一十九章 陷阵营3 高顺摇了摇头,显然不认同的刘毅的说法。他肃立在坟茔旁,轻声唱了起来。开始只是轻吟,哼了几段后,情难自禁,声音渐渐变大。刘毅听得仔细,他口里吟的,竟是《九歌·国殇》。尽管心头痛楚,但他仍有些惊疑地看了高顺一眼。 并州军将领和西凉军一般,大多粗鲁不文。这首《九歌·国殇》是战国时屈原所作,虽也是名着,但有汉一代,除了士大夫,知道的并不多。军中的军歌,也以《大风歌》为正统,高顺连这首歌也能吟唱,读的书怕也不少。 他身后的亲兵随伺左右,高顺只唱了几句,就开始应和。《大风歌》虽也雄壮,但只是短短几句往返重复,要学并不太难。《九歌·国殇》却不一样,虽也仅九句,但句句不同,常人要想上口,非得多花心思不可。但几个亲兵一路应和,竟是毫不停顿,熟极而流。 刘毅不由感慨,三国群雄并起,不但是将领。连兵种也是五花八门。陷阵营能在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装备好是一方面。但高顺将兵之能,更是功不可没。 时间一长,不但高顺的亲兵,连徐晃徐荣,也大声跟唱,紧接着,所有人都一起应和。一时间,墓地上荡气回肠: “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旌蔽日兮敌若云,矢交坠兮士争先。 凌余阵兮躐余行,左骖殪兮右刃伤。 霾两轮兮絷四马,援玉枹兮击鸣鼓。 天时怼兮威灵怒,严杀尽兮弃原野。 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 带长剑兮挟汉弓,首身离兮心不惩。 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春秋战国后期。秦国经过商鞅变法,国力后来居上,扩张势头咄咄逼人,楚国成为其攻城略地的主要对象之一。当是时,楚国与秦屡败屡战,战死者甚众。《九歌·国殇》正是在此背景下作成的。 古代将尚未成年,也就是不足二十岁而夭折的人称为殇,也用以指未成丧礼的无主之鬼。按古代葬礼,在战场上“无勇而死”者,照例不能敛以棺柩,葬入墓域,也都是被称为“殇”的无主之鬼。此次战后,西凉害怕引发瘟疫,还将联军尸骸收殓,统一煅烧。但秦楚交战,多为野战。楚国作为战败方,没有打扫战场的权利,故死者只能暴尸荒野,更别说举办丧礼。所以,处于流放中的屈原,才有了这首千古名作。 高顺一直在吕布麾下,长年在并州一代活动。与他交战的,大多也是胡人。对于陷阵营来说,战斗的对象是入侵者,和楚国面对强秦时差相仿佛。他们用《九歌·国殇》代替《大风歌》,稍作修改,将里面的“秦弓”改为“汉弓”。而后用来祭奠死去的兄弟,也在情理之之中。 杨易很是年轻,过了今年,仍未满十八岁。“殇”之一字,更是应景。想起大战前晚,他在城门口时说的话。刘毅心头又是一阵痛楚。他视自己亦兄亦如父,可自己却未能一尽其责,保护好他。 “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小易,你一路走好,好好做个鬼雄。刘毅喃喃着,俯身将一捧新土洒在坟头,眼中更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远方,黄河水一如既往,汤汤东流。夕阳在山,映得关隘一片血红。 “子付,来一口么?” 徐晃从怀里摸出酒囊,仰头灌了几口酒后,伸手递向张梁。 一阵夜风迎面扑来,料峭刺骨。张梁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但他仍紧抿着嘴,满脸倔强,就是不理徐晃。 徐晃将酒囊收起了,颇觉无趣:“哈,你这小子。中了中侯的毒,事事都要学他一本正经?可这鬼天气天寒地冻,不喝点酒暖和身子怎么成。” 夜幕如染,残月瘦得像一条线,细细地嵌在东边的天际。看月相,马上就要到卯时,天就要亮了,但现在也是人最困的时候。不远处,两个值夜的士兵抱着长枪,斜倚在城头打盹,寒风刮过,其中一人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顿时人也精神了些。一见张梁正盯着他,这士兵讪讪一笑,稍微站直了些。但仅过了一小会,他打了个呵欠,眼皮微眯,脑袋又一点一点地朝城墙靠去。张梁摇了摇头,视线投向远方敌营,强调道:“军中不得饮酒的。” 太冷了,寒气将火光都逼得黯淡了些。不但已方人困马乏,两里之外的敌方营盘也没了白日的喧嚣,陷入了沉睡。营地中火把灭了不少,只余寥寥几点亮光,在寒风中倔强的闪烁着。少了月亮争辉,天上的星星却亮得吓人,一颗颗璀璨如钻石。但星光再亮,终不及月光。透过城头的火光望向城下,仍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清。 徐晃嗤之以鼻:“不得饮酒,嘿嘿。你是在洛阳呆傻了?西凉并州地处边关,天寒地冻。你要跟着中侯,以后少不得要去这两个地方转,大冬天不喝点酒,人早就冻死了。中侯什么都好,但这点,你可不要学他。” 他碎碎叨叨的说着,打开酒囊,又喝了一大口。张梁听着,有些感慨:“是啊,按年岁来说,中侯也比我也大不了多少。但他心思之缜密,着实让人害怕。有时我就在想,穷我一生之力,怕也难以企及。” 徐晃本待再喝一口,右手却举着酒囊,打了个酒嗝顿住了。当时吴匡离开,顺手就将他塞到刘毅麾下。要说对刘毅有好感,那也仅只武艺。觉得跟着他,至少能学点东西。要说忠心也是盲从居多。可经过几个月潜移默化,他早已养成了唯刘毅马首是瞻的习惯。此时张梁提起,他不由感慨:“是啊,有些人天生就适合当兵。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将才。” 他舔了舔嘴唇,继续道:“不过呢,你要学他心思缜密。我倒可以说道说道。” 张梁一下来了精神,坐直身子道:“快说快说,徐将军,你可不能藏私。” 第一百二十章 陷阵营4 徐晃又喝了一大口酒,他将酒囊收起了,凑近张梁,神神秘秘的道:“无他,多想多做。用中侯的话说,叫做有备无患。只要准备充足,发生任何事,都有预案,才不至于手忙脚乱。” 张梁一脸茫然:“预案?” 徐晃“哈哈”一笑,解释道:“这也是中侯丢出来的新词,也难怪你不懂。就是多做假设,将自己假想成敌人,设身处地的想想,敌人若想达到目的,怎么做为好,己方该如何应对。”他想了想,举例道:“比如,前几日关口大战,我等提前集合,其实就是预案。结果凑巧碰上武将单挑,在外人看来,就是中候心思缜密了。” 张梁眼睛一亮,叫道:“我明白了。其实,跟我们轮班夜防道理一样。前几天联军立足未稳,就急匆匆的发动攻势,中候就曾断言,对面也有难言之隐,打不起消耗战。首战失利后,对面士气大跌,正面攻城也成了妄想。除此之外,就剩偷城或可一试。而要偷城,白天不行,肯定得晚上。” 徐晃点了点头,老气横秋的教训道:“对极,对极。孺子可教也。这就是有备无患。反正么,”他有些词穷,抓了抓头皮:“就是眉毛胡子一起抓,多做安排。中了当然好,就算不成。顶多也就吹点冷风,损失些瞌睡罢了。” 他得意洋洋,一阵卖弄,好似自己也成了料敌机先的将军一般。也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一声闷哼。 声音很是短促,似乎什么人要叫出声,一下被卡住脖子一般。徐晃“呛”的一声拔出单刀,扭头望向声源:“有情况!?” 张梁本来坐在堞稚上的,“腾”的一下翻身坐起,面色也是一变:“莫不是真被中候料中了?” 若有人偷关,自该第一时间示警。可若杯弓蛇影,谎报军情,不但关口鸡犬不宁,更会让人笑掉大牙。两人不敢怠慢,刀剑出鞘,一起朝声源处跑去。 大凡城墙,都不可能一条兵道直通到底,一般都是分成很多小段。这样可以防止因其中一段城墙失守,攻方循着兵道,趁势将缺口扩大至整段城墙的乌龙事件发生。 虎牢的城墙,由六座敌楼分隔成七段,平均每两座敌楼的间距不足百米。声音刚好是在隔壁一段城墙发出来的,徐晃边跑边道:“喂喂,对面的人应个声。”他不说还好,一说话,隔壁城墙段光线一黯,尽管隔了座敌楼,但徐晃仍然清楚,这是熄灭了火把。 “失风了。” 每段城墙之间,都有固定巡逻的将士。为防万一,刘毅还抽调飞熊军,另行安排了警卫。但徐晃喊了几声,对面都没人应。如果刚才还只是猜测,现在则百分百肯定。他心下大骇,扭头朝身后喝道:“快吹号示警。” 两人身后,已跟了一队巡逻将士。一个传令兵醒悟过来,手忙脚乱的解下挂在腰间的号角,凑在嘴边,鼓起腮帮子吹了起来。 “呜一—” 苍凉的号角声在城头响了起来,在夜色中涤荡不休。在这寒冷的凌晨,更如刺破穹庐的一柄长剑,凄厉如冰。 号角声响起的时候,刘毅猛的惊醒了。他一个机灵,猛地翻身爬起,顺手抓起横在身边的长枪就冲了出去。 正如他预料的那样,联军虽然人多,但补给困难,意见更难统一,长期拖下去,极易出现变故。而十八路诸侯中,除了曹操,也没几个人是真正将战事放在心上的。只要打退主战派进攻,其他人见无利可图,必然思退。所以,联军求战之心甚是迫切,希冀能尽快打开局面。 但事与愿违,对方首攻失利。以联军现状,再要组织像样的进攻,很难。因为要想下城,摆明了就得死战,而死战就意味着牺牲,就得拿人命去填。而各路诸侯心怀鬼胎,谁也没有前人栽树,后人乘凉的觉悟。所以,强攻自然行不通,既然如此,打破僵局最好的手段,就只剩奇袭了。 奇袭最好的时机,是在夜晚。于是刘毅将飞熊军两班倒,轮流值守以备不测。他和徐晃轮换着来。今天刚好轮到徐晃,没想到却出事了。 预案是他提出的,肯定也做了很多准备。不但枕戈待旦,连飞熊军也将帷帐扎在了关内,刘毅更要求众人和衣而卧,以防不测。刘毅冲出小坯房时,飞熊军也是最先做出反应的队伍。值守的一半人在徐晃带领下,在城头大声呼喝。他们集合了几组巡逻队,通过兵道,对敌人发动了反击。而另外一半人则纷纷从帐篷内爬出。一见刘毅出现,不用他吩咐就涌了过来,在他身周集合。 刘毅望了望四周。每段城墙之间,都有敌楼隔断。其中有一段城墙火把全灭,但黑暗中影影绰绰,也不知多少人翻上了城墙。除了敌楼外,每段城墙都有一处阶梯通向关内。正中的城楼处,甚至还修了马道,以方便战马上下。为了隐蔽,所以敌人选择偏右的一段城墙趁夜偷袭。也幸亏如此,这段城墙没有马道,否则将更难守。 此时,对方一面抵御兵道两边的冲击,一边遣人沿着阶梯朝下猛冲。不断有巡逻的将士冲过去抵挡。但都是零零散散的,难以阻挡对方脚步。只一小会,对面已冲下了阶梯,一群人呼喝着,直奔城门而来。 对面想开城! 刘毅心如火烧,叫道:“兄弟们,跟我来,一定要挡住。”说罢,提着长枪,领着众人迎了上去。 杀声震天,徐晃正带着人在上头猛冲,虽然暂未夺回城墙,但也让对面顾此失彼,吸引了大半火力,冲下来的人并不多,一路上不时有人冲过来阻拦。虽然并未成行,却很好的迟滞了对方的脚步。刘毅迎头赶上时,对面也才堪堪冲下来十几个人。这十几个人虽是精锐,但也架不住守军人多,众人刀枪并举,只一个冲锋,就将他们逼回了阶梯上。 第一百二十一章 陷阵营4 这条石制阶梯是方便守方增援城头的,自不可能修成羊肠小道。整个阶梯全由一米多长的条石砌成,中间有两个缓步梯将阶梯隔成三段,如果拥挤一点,阶梯可容四人并行,但要完全施展开,三个人就顶天了。对方刚才冲下时,占据地利,守方阻止的人也不多,还看不出什么。但现在要冲上去,这地形狭窄,易守难攻的优势顿时突显。 刘毅一马当先,一个健步就跳上了第一层阶梯。有个联军战士跑得慢些,刘毅也不客气,仰头就是一枪刺去。那士兵见刘毅杀气腾腾的冲来,面色大变,生死之间,竟是潜力暗生,脚下一跳,竟然闪过了。还趁势向后退了一大步。刘毅收回长枪,正待再刺,那士兵却身子一震,然后像一截木桩一般,直挺挺的一头栽倒,“砰”的一声摔倒在石阶上,翻了个滚才到刘毅脚下。他的脸上,还挂着劫后余生的欣喜。 在翻滚的过程中,刘毅清晰见到他背上插着一支长箭。这时,有个敌将在城头大声道:“死战,再有后退者,格杀勿论。” 这几日,刘毅对杨易的死一直耿耿于怀。每当夜深人静,悔恨都会不由自主地爬上心头。这声音的主人他也是记忆犹新,不是别人,正是夏侯渊。 一听这声音,刘毅脑子就有些发热,叫道:“小易,随我一起冲。”喊了一声才发觉口误,心头更是一痛。他一个健步,又冲上一个台阶。两步开外,有两个敌兵本待后退,但经夏侯渊一喝,齐的转过头来,连人带刀扑向了刘毅。 联军此次偷袭,都是用吊绳爬上。为免笨重,随身携带的都不是长兵,这两人人手一把短刀。视死如归之下,气势更盛。两人不分先后同时冲下,几乎将整个石梯占满。 狭路相逢勇者胜。刘毅也清楚,这等情况要是退了,再想冲上恐怕更难。他一长身,左脚一点地面,身子一沉不退反进。左首那个士兵气势汹汹,满以为一左一右,可以给敌人做个夹心饼干,但事与愿违,他身子一下扑空,刘毅身后,可是跟了一大群如狼似虎的飞熊军。那士兵一个愣怔,三四把长枪从不同角度递出。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就被扎了个对穿。 右首那士兵却是一怔,不等他反应过来,只觉双腿一紧,刘毅顺势捉住他双腿,将其架了起来,他吓了个半死,正待失声惊呼,身子已腾云驾雾的飞了起来。“砰”的一声,他的脑袋磕在了墙壁上。这墙壁也是条石夯成,极是坚硬,当场就撞了个眼冒金星。人落下时,好巧不巧的正落在同伴尸体上,一众飞熊军更不客气,一顿乱刺,这人闷哼一声,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和同伴一起共赴黄泉。 “杀!” 刘毅怒喝一声,顺势又冲了好几步,身后众人气势如虹,连冲带杀,第一个缓步梯遥遥在望。 喊杀声渐渐声响,关内也活了过来,除头顶这段城墙外,其他各处的火把开始次第燃起,越来越多。远方,一大群人冲了过来。他们盔甲森森,火光映在玄甲上,不见光明,反而黑得发亮,如一群移动的幽灵。 陷阵营到了。 刘毅心头一喜,正待再冲。突的心有所感,抬头一望,就见有个人手掣大弓,一根羽箭搭在弓身上,直直的对准自己。虽然城头漆黑一片,但四周火光闪闪,他的大弓又太明显,刘毅自是看得分明。眼看大功告成,却因一步之差,导致功败垂成,这员将领的心情明显不好。一时间,周遭皆寂,那点点火把光,似乎也化成了他眼内熊熊业火。 蓦的,他右手一紧,手肘跟着一曲。这是张弓蓄力的前奏,一旦松手,离弦之箭就会直奔而出,径取敌方胸口。 刘毅心下大骇,右脚一点地面,身子顺势朝阶梯下倒去。 “嘣——” 他身子刚刚滚离阶梯,一支长箭几乎擦着他脚底,一下插在了地面上。这一箭力道十足,铁铸的箭头撞击在条石上,隐有火星闪耀。羽箭经此一阻,余势不绝,斜斜朝一旁飞去。“啪”的一声撞在墙面上,这才坠落地面。 虎牢的城墙,平均高约十二米,刘毅冲了一段,还未到第一个缓步梯。所以绝对高度连四米都不到。这等高度摔下去,人当然没什么大碍。但当他灰头土脸的爬起来时,飞熊军已有两人伤在了夏侯渊弓下,对方集合兵力,趁势打了个反冲锋。又把阶梯抢了回去。 “交给我,刘将军。” 高顺领着陷阵营刚好赶到,主动打了声招呼。不待刘毅回话,他将手中单刀朝城头一指,扬声道:“集合!三人一组,冲锋!” 何为陷阵?就是指攻入敌军阵营或壁垒。陷阵营的主业,就是攻坚。只是现在不在平地,需要沿着阶梯仰攻而已。虽然现在一片混乱,但高顺一声令下,陷阵营得到命令,一下排得整齐划一。高顺喝道:“一排上前,后排相隔三步掩护,递次向上,给我冲。” “嘿哈。” 陷阵营发出整齐的一声喊,铁甲抖擞,竟如一声。以军容而论,他们个个身着玄甲,本就威武,此时在火光与鲜血中,这般一支出奇整齐的队伍出现在下方,一定让敌人也吃了一惊,联军的前冲之势,也为之一缓。 高顺喝道:“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所有士兵应和:“冲锋陷阵,有我无敌。” 陷阵营人人皆披重甲,左手持盾,右手为刀。这支队伍全身都武装到牙齿,又有铁一般的纪律,两相结合之下,就发挥出不可思议的力量。吼声中,第一排陷阵营已向前冲去,敌人都是短刀,遇见铁疙瘩毫无办法,只能后退。前排陷阵营毫无不客气,一步向前,齐齐举刀,宛如一人。一些敌军还待反击,但砍在重甲上,只余“叮当”之声,根本不能有效杀伤。只交手了几合,对面如汤沃雪,连退了一大截。惨叫连连,人也死了不少。 只几个回合,陷阵营就达到了刘毅半天都未获得的战果,他们冲上了第一阶缓步梯。 敌人攻势立竭。毕竟,在这等钢铁怪物面前,直面相对等如送死。高顺也顺势上了缓步梯。他喝道:“四排驻守。一,二,三排退后!五六七排预备。”一二三排刚才担任了攻坚,虽仅一人受了点小伤,但正面仰攻,消耗的体力也大。高顺如此做,是想替换生力军,准备一鼓作气,再接再厉。 他命令一下,前三排战士挨着内侧,纷纷退了下去,而后面的则从外侧递次补上。看他们有条不紊的变换着阵势,刘毅心头也是暗赞。在这个仅余三人并行的阶梯上,陷阵营仍能做到有条不紊。天下强军,果然不是吹出来的。那知他念头还未落下,联军忽地一声喊,一大堆人悍不畏死地冲了下来。 第一百二十二章 陷阵营5 对面也发现这样下去,早晚会被逼回城墙,所以拼命了。刘毅心头一惊,高顺却还在喊:“冲……” 他话都喊出去了,要想收口已来不及。但军令一下,虽误亦行。前排三人毫不犹豫。逆着人流冲下。才一冲上,就听“绷”的一声响,前方一个陷阵营闷哼一声,身体朝旁边一歪。高顺一呆,几乎不假思索:“补上。”后面的人立马补上,维持阵列不散。但还未站稳,这人身子一歪,又一头栽倒。剧痛之下,身子更从石阶上翻了几滚,刚好跌落到刘毅脚下,他低头一看,这人颈项处,插着一支长箭。 陷阵营虽是重甲步兵。但防护得再周全,也不可能面面俱到。这一箭甚是刁钻,避过头盔,擦着甲领插~入颈部。而箭尾的羽翎也是特制,和伤杨易的箭别无二致,正是夏侯渊的。 刘毅怒火大盛,叫道:“兄弟们,弓箭侍候,覆盖!” 飞熊军配置的,都是短巧的骑弓,射程就几十步,不能及远。但城墙仅高十来米,站在下方仰射,虽然地形上有些吃亏,距离却足够。得到命令后,众人如梦初醒,纷纷解下骑弓掩护陷阵营。敌人为了上城,穿的都是轻便的布衣,连皮甲都未着,而陷阵营则是武装到牙齿。众人一阵乱射,几乎不用顾忌误伤。只一轮箭雨下去。敌人就倒下了一大片。刘毅喝道:“继续。向上延伸,覆盖射击。” 又是一轮箭雨下去,惨叫声此起彼伏。敌人这一波孤注一掷,冲下来的人也多,此时死伤更重。中箭者不计其数,很多人翻到在地,更难保持队列。侥幸躲过箭雨的难免迟疑,被陷阵营迎头冲上,砍瓜切菜一般的杀了个干净。 陷阵营顺势冲上了第二阶缓步梯。 “集合,集合。给我冲” 夏侯渊的喝声中,已带着气急败坏。兵败如山倒,他吼得再凶,但攻上城头的敌人本就不多,面对陷阵营疾风烈火一般的攻势本就吃力,还得防备四面八方的冷箭。那里还能组织有效的进攻。 “杀啊。” 高顺集合陷阵营,正待再接再厉。左侧突地一阵喧哗,在一片火光中,徐晃一马当先,砍倒一个阻拦的敌人,顺势一脚踢翻,沿着兵道冲了过来。他身后的飞熊军蜂拥而上。一大群人逢敌就刺,见人就砍。纷乱中,虽仍有残存之敌陆续冲上,但根本不能阻止他们的疯狂攻势。 敌人兵力本就不多,陷阵营这边吸引了太多兵力,防备徐晃那边的人就随之减少。顾此失彼之下,根本守不住。夏侯渊眼看事不可为,一声呼哨,对方士兵如潮水一般的退去。 敌人来得快,去得更快。等刘毅冲上城头时,几乎所有敌军都下了城头。偶有几个来不及撤退的,也被愤怒的守军砍翻。城墙上,除了几根挠钩外,就剩几架简易云梯孤零零的架着。看来,对方是先用挠钩爬上的城头,得手后才架的云梯。这种简易云梯和飞梯差不多,结构简单,和真正的云梯相比,更是拍马难及。所以就算一时得手,但后继兵力仍需沿着云梯,晃悠悠的朝上爬。稍不小心,还有失足跌落的危险。增援的速度自然大打折扣。 “兴汉,果然又是你。不过,你可记得为兄的话,为他人做嫁衣,又何必如此卖力?” 城下一片漆黑,但曹孟德的声音仍遥遥传来,不见愠怒,倒似老友聊天。 得对手夸赞,刘毅丝毫高兴不起来。他清楚,曹孟德这话暗藏杀机。有这么多人盯着,这一幕早晚要传到董卓耳中。他深吸一口气,答道:“曹兄,联军一盘散沙,各有各的盘算。遇见好处,自然人人当先。可攻城时,又有几人如你一般卖力。你竭尽所能,就算真攻下城池,又能落什么好?再这么耗下去,你兵力早晚要被拼光,还不如早早退去,保存实力为上。” 下方静了一静,好半晌,曹孟德才大笑道:“好好好,不愧西凉飞豹。如今我偷袭不成,连嘴上讨点便宜都是妄想,罢了罢了。哈哈。” 笑声中,他声音渐渐远去。显然已带着残军撤离。这时徐晃靠了过来,笑道:“嘿嘿。这次虽没能抓住那个夏侯渊。但人却杀了不少,总算出了一口鸟气。他妈的。不过只是利息,早晚砍了那小子,忒也可恶。” 兵道中,横七竖八的全是阵亡者,但大部分都身着黑衣,显然都是敌人。此次夜袭,敌军损失虽仅几百,单轮死伤人数,更是远不及首攻。但曹孟德要保持机密和行动的突然性,肯定用的是自己人。所以,这次阵亡的肯定是他本部人马。而不像上次一样,还有个陶谦帮衬。刘毅刚才那番话,虽有破解曹孟德离间计的意思。但未尝也不是一番攻心计。 徐晃强突,估计用了些蛮横手段,敌楼的门都被破了个大洞,耷拉着歪倒在一边,现在仍有士兵源源不断的冲过来。而他全身是血,也似刚从血池上捞出。张梁正带着几个飞熊军在检查尸体,大概记恨杨易之死,他倒没有半分疑惧,遇见没断气的敌人,就是狠狠一枪戳去,嘴里更是骂骂咧咧。这样子虽然残忍,但刘毅却不想阻止。 飞熊军虽在虎牢驻守的时间不长,但短短几天却经历了大小三场战斗,这支以骑战闻名天下的队伍,本在与西凉火并中大残,但经历了血腥,又迅速成长起来。在守城战中,他们的表现虽不如陷阵营,可一旦到了平原之地,铁骑纵~横之处,就是他们名扬天下之时。 他正想着,董卓在两个亲兵的护卫下,沿着阶梯,急匆匆地跑上了城头:“抓住曹阿瞒这个混蛋了么?” 他大概也听见曹孟德的声音了。刘毅一惊,连忙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领着徐晃迎了上去:“主公,属下幸不辱命,已然击退敌军。但曹孟德甚是狡猾,根本未上城头,所以未能擒获。” 估计是从睡梦中吵醒的,董卓衣衫不整,连头发也是乱糟糟的。他视线在刘毅身上停了半晌,又在徐晃身上顿了顿,最后落在了远方的张梁身上。口里更是连声道“不碍事,不碍事。亏得兴汉你得力,与陷阵营合力死战。才使对方诡计未能得逞。要是没有你,这虎牢关,能不能守住都是两说。说,你想要什么奖赏。” 刘毅行了一礼:“主公,此乃属下应尽之职,实在当不得你如此称赞。” “当得到,当得的……” 董卓仍是没口子的连声赞着。多年的战火和朝堂诡诈,早把他心熏得如铁一般。但看着灰头土脸的刘毅以及一身是血的徐晃,他心头仍是一阵悸动。这小子是个皇亲不假,但对自己忠心耿耿,虽然偶有忤逆,但也是为自己好,至少出发点是好的。以前好几次疑心,事后也证明只是误会。自己对他,是不是太苛刻了? 刘毅建言夜防虎牢时,他仍派了陷阵营盯着。名虽为协防,未尝没有监视的意思。想到这里,董卓心头又是一阵愧疚。他直了直身子,郑重道:“好孩子,说。想要什么,我答应你。” 东边已泛起一片鱼肚白,晨曦中,刘毅面部也似在发光。他抬头望着董卓,也是郑重道:“主公,徐荣徐将军乃不可多得的一员虎将。呆在辎重营未免屈才。属下恳请你能恩准,让其调入飞熊军。一展所长,继续为主公效力。” 董卓一呆,想了想道:“徐荣么?他可不是孤家寡人,属下有好几千精骑呢。飞熊军编制也就一千,再加几千人编制?哈哈,这等精兵要钱要粮,咱家可养不起。这样,我将徐荣调入你麾下,受你节制,但并不归入飞熊军。” 第一百二十三章 陷阵营6 董卓领着两个亲兵犹如兽王一般,又在城头巡视了一会。见各路士兵有条不紊的收拾残局,他也没了继续呆下去的心思。又拉着刘毅交代了几句,他就心满意足的下去了。看其呵欠连天的样子,多半还要去睡个回笼觉。 就这么一折腾,天已经大亮了。打了胜仗,董卓也不吝啬,早餐不但加了热气腾腾的蒸饼和牛肉,还让伙夫抬了几大桶滚烫的羊肉汤。关内不但升了火,更划出了一大片空地让军中上下歇息。几十个医匠也被赶出来救人。这些医匠大多是太医令,平时医术不觉得如何,但脾气却大得很,个个眼高于顶,爱用鼻孔看人。看着他们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忙上忙下的救治伤员,心头反有些别样的快意。 一通忙碌后,高顺带着陷阵营也涌了过来。大清早的,本就饿了一夜,一番恶战后,不论是陷阵营还是飞熊军,都是又饿又累。这般热气腾腾的牛肉蒸饼抬上来,却比任何灵丹妙药管用,几口蒸饼和着羊肉汤一下肚,人有了精神不说,连伤势也似乎好了一半。 刘毅拿了个蒸饼,夹了一块肉大口吃着。他连吃了三个蒸饼,外加两大块牛肉,一番狼吞虎咽后,人也精神了些。抬头看了看四周。徐晃和高顺两人坐在他身侧,也是大口大口吃着。两人现在一个管着飞熊军,一个却是陷阵营主将。几个月前,两支军队还生死大战过,但几番战事下来,早没了先前的隔阂。此时坐在一起,竟是无比和谐。 附近也升起了火,浑身都暖洋洋的,只要受伤不是太重的,都在吃东西。徐晃咽下了一口蒸饼,忽然笑骂道:“别光吃不说话,别人要听到,还以为是一坝子猪呢。” 吞咽的声音的确不好听,颇似猪吃食的声音,可若不是徐晃提起说,谁也不会想到。他这般一说,所有人怔了怔,俱都笑了起来。高顺比他官职都高,更没什么忌讳:“徐将军,这年头你想当头猪,怕也不容易。” 徐晃用蒸饼卷了块肉丢在嘴里,含糊不清的道:“这倒是,这年头当了兵,就是个猪狗不如的活计。今天这顿肉,还是大伙拿命拼下来的。管他的,今朝有肉今朝欢,来,兄弟们一起吼几句。” 高顺平时板着个脸,人一熟了,话也多了不少:“吼个什么?都一群大老粗,那些情啊爱的我们又不懂。” 徐晃想了想:“就那天的葬歌,蛮好的。” 高顺脸上本有些笑意,此时却一些淡了,冷冰冰的道:“不行。”徐晃却不管他,咧嘴笑了笑:“操吴戈兮披犀甲,车错毂兮短兵接……” 《九歌·国殇》向来悲壮,此时徐晃嘴里还咀嚼着食物,含糊不清,更多了几分荒诞不经。高顺跳过去,几次想阻止他,都被他笑着躲过了。徐晃起了个头,飞熊军也连唱带笑地跟上。高顺本待不理,但听徐晃唱了几句,似有不忍,也跟着唱了起来。他一开口,陷阵营自然不甘落后。歌声一下整齐了许多,先前的油滑却越来越少,倒添了许多肃穆。第一段唱完,徐晃忽地住口,他转过头,看着刘毅道:“将军,这首歌不错。比《大风歌》强,我们以后就用它来祭奠死去的兄弟。” 刘毅怔了怔:“好。”高顺却在旁边叹了口气:“如果可以,我一辈子不愿唱这首歌。” 四周,《九歌·国殇》仍在持续不断的响起。歌声中,好多人都流下了热泪,有陷阵营的,有飞熊军的,难分彼此。 唱了一会,两支部队吃饱了饭,又东拉西扯的聊在了一起。汉代方言分为五个大区。而并州和西凉属于秦晋片区,两方发音虽略有差别,但大体相同,交流更是无碍。偶有一两个东部袍泽打岔询问,免不了被多数人数落。人群中,不时响起阵阵善意的哄笑。 远方,太阳渐渐升起。温度一高,黄河上就雾气弥漫。只一小会,大雾就将关口笼罩。整个关隘如梦似幻,宛若仙境。从关内望出去,太阳也红彤彤的,像个火红的柿子一般挂在城头。远方一阵喧闹,离得近了,就见吕布骑着赤兔,和张辽一起,领着一大队士兵从大雾中钻了出来。高顺一见吕布,连忙从地上爬起,走过去行了一礼:“将军。” 吕布也不下马,看了刘毅眼,然后点了点头:“好。” 他惜字如金,似乎多说一个字要死一般。也不知这个“好”字,是回的高顺,还是向刘毅打的招呼。还是干脆一并结的账。 打完了招呼,吕布也不多说,骑着赤兔,领着一大群人向城墙行去。张辽有些看不过去,又跑过来做着圆场:“刘将军。今日轮到吕将军驻防,他心系战事,所以走得急了些,望你勿怪。” 现在实行的轮防制。除飞熊军和陷阵营要时常留人警戒外,其他队伍则需轮流驻守城头。不过现在那还有什么战事,辎重营恐怕连尸体都搬光了。张辽这个理由确实有些好笑。不过刘毅知道吕布性格如此,倒是不以为忤。点了点头:“没事,张将军你忙。” 目送两人领着一大群士兵,沿着马道上了城,然后消失在大雾中,高顺才道:“刘将军,你也不要见怪,其实吕将军是个好人。” 刘毅有些奇怪的看了高顺一眼。陷阵营连夜恶战,吕布作为主将,连勉励的话都不说。如此冷漠,是个人都会心寒。可高顺作为下属,不但毫无芥蒂,甚至还帮其开脱。刘毅就算再心大,此时也难免惊异。 高顺仍盯着城头出神,继续道:“吕将军少时遭逢大难,一家老小被鲜卑人屠戮殆尽,从那时起,他性格就有些孤僻。他和鲜卑有不共戴天之仇,死在他手上的鲜卑人,更是不计其数。” 说到这里,他的脸上已一片神圣,全是崇拜之情:“在九原,我高顺虽略有薄名,但和飞将军一比,登如萤火比之皓月。飞将军之名恩泽万里,令鲜卑人寝食难安,轻易不敢南下,间接活命百姓无数。能以一己之力,做到如此地步。斯勇者也,当如是。” 说到这里,刘毅倒是想起那天凌晨的事了。吕布埙声凄凉婉转,闻者流泪,显然也是常奏之故。以前他就有所猜测,如今听高顺一说,更是了然。吕布性格孤傲,多半也和他少年时遭受的大难有关。正史上,吕布暴戾无仁,但高顺一直不离不弃,吕布落败身死后,曹操也曾用高官厚禄诱降,但高顺不为所动,慷慨赴死。恐怕这才是主因。 这时张梁跑过来:“蒋军,医营统计结果上来了。此役我军战死四十六人,重伤十二人,轻伤不计。” 第一百二十四章 陷阵营7 这么多?刘毅一阵气苦,对面轻装攻城,不论是装备还是后勤,都多受掣肘,没想要仍有如此战力。曹操带的兵果然不好对付。这年代医医护条件不好,说是重伤,多半难以挽救。这个数字已超前两次之和。而三场战役下来,飞熊军折损过百。 他最近很是活跃,大小战斗当仁不让,虽因形势所迫,但未尝没有借机练兵的意思。可飞熊军也就一千人,家底也薄。这样耗下去又不补充,长此以往,恐怕队伍没练成,人先死光了。 说到补充,刘毅心头一动。上次重建飞熊军,他和士孙瑞闹得很不愉快,董卓想必也听到些风声。他将徐荣派过来,怕也有这个意思。徐荣属下可有五千来人,数目不少。有这么一支骑兵补充,飞熊军挑选再严,也能应付。 看看左右无事,刘毅就向高顺告辞。起身朝徐荣住处而去。徐荣住处仍混杂在关后的一片帷帐中。刘毅赶到时,周围已清出一片空地,打扫得干干净净。帷帐门口,多了一名亲兵把守。看到刘毅到了,那亲兵高声道:“将军,北军中候刘将军到了。” 听到亲兵唱门,徐荣一下钻了出来,上前把住刘毅的手:“刘将军,曹操今早偷关了?大概什么时候的事?我军损伤如何?对面呢?曹操这家伙可不好对付,也不知道还会玩什么花样不。来来来,进来坐,给我讲讲战事罢。” 徐荣现在连胡子也刮了,衣服浆洗得很干净,人也精神了不少。进了门,他将刘毅按在床榻上,然后端起一只杯子倒水,刘毅开门见山的道:“徐将军,我已向主公申请将你调离辎重营,他也答应了。” 水已满了大半,但徐荣的手一抖,杯子里的水全洒了出来。他定了定神,重新将杯子斟满了,双手递给刘毅,才坐下来道:“呼之则来,挥之即去么?把我当什么了?不去。” 他这臭脾气,也难怪与人不合。不但李傕郭汜不待见,连董卓也给他小鞋穿。刘毅似乎没听见徐荣的话,仍是缓缓道:“主公令徐重将并入飞熊军听用。小弟左思右想,仍有些惶恐。重将资格比小子老,官职更是不低。如此这般,确实太委屈了。” 徐荣本举着个杯子,装模作样地喝着水。一听刘毅的话,“噗”的一声,口里的茶水全喷了出来,他连连咳嗽不止。过了好半天才回复正常。重新坐直了身子,一本正经的道:“的确如此,鄙人假假的也有个重将头衔,和中候的奋威将军衔平级。调入将军帐下听用,这军饷的事,是得好好说道说道。” 听他如此说,刘毅心头松了口气,脸上更是露出笑意:“徐将军放心。只要有小子一口饭吃,定也不会少了你的。” 两人相视一眼,倶都笑了起来。徐荣道:“既然如此,这里再呆着也没什么意思。我先收拾收拾,等相国派人来接手。” 他招呼那亲兵一声,刘毅也过来帮忙,不一小会。这顶帷帐就收起了,装了满满一车。飞熊军现在都驻扎在关内,徐荣既已调入,官衔也不低,肯定也得搬进去。他望着满满一大车行李,有些感慨:“浑浑噩噩过了这么多天,幸得将军棒喝,才如梦初醒。” 不待刘毅客气,他似想起了什么,转头对刘毅道:“对了将军,我向你推荐个人。” 刘毅眉头一杨,笑道:“怎么,徐重将在辎重营打了个滚,遇着大贤了?” 徐荣苦笑一声:“大贤啊?世上那有那么多大贤,此人能力是有,也是精通些奇巧之术而已。我寻摸着若能请往飞熊军,总比困在辎重营强些。” 他说着,举步朝营地后方行去。刘毅只能跟上。徐荣边走边道:“这人中候想必也听说过,就是马屯长。其实我调入辎重营后,多不理事。也幸亏有他打理着,辎重营才没出什么乱子。” 马屯长?刘毅倒是听过,上次来寻徐荣,就是这马屯长指的路。只是当时是徐晃负责打听,他也只是在耳旁过了下名,并未见到真人。 走了一会,两人已深入辎重营。入目所见,尽是一些占地几百平的宽帷大幕。这些大帷拔地而起,直如小山。不时有辎重营士兵推着大小车辆进进出出,车上装满了兵器甲胄,粮食衣物等。十来万士兵呆在一起,每天的消耗不小。这马屯长能料理得井井有条,颇为不易。看来长于计算,至少是个辅助型人才。 徐荣在一顶大帷前停住了。四周尽是宽帷大帐,这顶大帷比普通的还要高个几分,占地更广,隔得老远,就听见里面人声鼎沸,似乎有好多人。徐荣有些迟疑:“中候,此人虽有些才干,但脾气也大。若言语有些冒犯。还望莫怪。” 大凡人才,总有些恃才傲物。刘备要请孔明,还三顾了茅庐呢。汉末姓马的名人不少,但时间和出生地和现在都对不上。刘毅思来想去,也没觉得这人有多大才,笑了笑道:“放心,若小子这点度量都没有,早被蕫公砍了。哈哈。” 虽是玩笑话,但说的也是实情。徐荣点了点头,领着刘毅,两人闪身钻了进去。 入目所见,是一片木料的海洋。长的,短的、圆的、方的……各种形状不一而足,乱七八糟的几乎将整座大帷堆满。里面大多都破碎了。刘毅大开眼界,宛如进入了一个后勤兵器展览馆。投石车悬臂,弩箭弓身,望楼侧壁。甚至一些日用的马桶等物,都能在里面找到些零部件。当然,汉代这东西不叫马桶,称为虎子或兽子。这东西一般人可用不起,现在赶制,多半也为迎合董卓。 十几个身着短衣的人正光着膀子,两人一组的在一侧改着原木。帐内锯末满天飞,呛人之极。大帷正中,横着一副棺椁。棺木四周已密封完毕,只是还未上漆,一个中年汉子正拿着个刨子,仔细地剔除顶板的毛刺。徐荣走到他面前,没话找话:“马先生,在忙呢。” 先生之词,古已有之。在汉代,多为对年长而有学问的人的尊称。如董卓面对贾诩,就不称官职,向以“先生”称之。这人左看右看也是个巧手。加上其数算之才,也难怪徐荣赔着小心。 马先生抬头望了徐荣一眼,视线在刘毅身上顿了顿。然后就垂下头,继续刨着木花:“当然得忙。徐将军一声吩咐,也只是上嘴皮搭下嘴皮的事,但辎重营的每项物事,来龙去脉都有记录。少了副棺椁不是小事,我们做属下的,自然得想法补上。” 看来,这马先生赶制棺椁,还是因为杨易的事。刘毅心头有些愧疚:“当时忙着兄弟后事,却为先生添了麻烦,小子深表歉意。” 马先生抬起头,上下打量了刘毅一番:“你就是北军中候刘毅啊?啧啧,如今关内上下,尽传中候勇名,没想到如此年轻。” 被他如此称赞,刘毅心头也有些得意。徐荣在一旁帮腔道:“虽与先生相处日短,但颇为相得。吾就要调离辎重营,至中候帐下听用。中候怜惜先生之才,还请你出手相助。” 马先生视线在大帷里一扫,撇了撇嘴道:“相助什么?逼着我造这些攻守之器,多造杀戮么?” 他望向那些守城兵器的时候,分明是痛恨与厌恶。刘毅有些恍然大悟,开战没有几天,就算兵器有损,修补之后也不会堆积这么多。但大帷内,器械的“残肢断臂”都快堆成了小山。显然是这马先生懈怠所致。他笑了笑道:“尧舜禅位,大禹治水。梓匠一直伴其左右。自鲁班始,木事更融入百姓生计,方方面面都有涉及。术在人手,心正则术正。何来杀生之术,杀人之物?先生可不能因噎废食。” 马先生笑着摇了摇头:“中候果如传闻一般,文武双全。这强辩之术,也让人望尘莫及。不过老夫之志,是以一身所学造福苍生。军中什物向为攻伐之用,而先人理念则是兼爱非攻,两者南辕北辙。所以,任你说得天花乱坠,老夫就是不愿。” 兼爱非攻?你老家伙莫不是墨家之人?不过墨家兴于东周,盛于春秋战国,在诸子百家学说中,墨家盛极一时,当时有“非儒即墨”的说法,可见从学者之众。后来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官学勾结,儒门渐成一统。而墨家内部分裂,思想混乱。在秦汉时,就渐渐消亡,隐没于世间。而后来的中国历史上,虽也能找到墨家蛛丝马迹,但大多也是后人猜测,穿凿附会而已。 不过在秦汉时,墨家虽失了存身之基,道统仍未断绝。有所猜测后,刘毅反倒心平气和了些:“那依先生之言,军器都不做了?” 马先生点了点头:“是,杀生之物。老夫连修补都懒得为之。” 刘毅嘿嘿一笑:“先生此言差矣,小子倒有一些小玩意,虽是军中之物,却可用来救死扶伤。” 马先生有些糊涂了:“中候此言何意?” 刘毅微微一笑,小子此物,称为“担架”。他将后世担架的原理和用途说了。这东西其实构造不复杂,只是后人总结经验,占了个机巧合用而已。刘毅站在巨人肩膀上,拿过来夸夸其谈毫不心疼。马先生听得入了迷,末了感叹:“中候确系天才,这等东西虽然简妙,但用来救死扶伤,却有大用。不过,就算如此,怕也只是中候偶有所得,算不得什么。” 马先生既是墨者,那一身所学,肯定不止木艺。刘毅微微一笑,继续道:“小子还有一物,称为马蹄铁,俗称马掌,也可说于先生一听。” “马蹄铁?”马先生喃喃,他一下反应过来,叫道:“又称马掌?是在牲畜的脚掌上钉上铁器,等同铁屐,防止磨损,打滑的么?” 刘毅赞道:“正解,马先生不愧墨家大贤,举一反三,一语中的。” 马先生兴奋之下,也没听出刘毅话里的试探,他两眼都在发光,顺着刘毅的话头接道:“这马蹄铁一出,驽马的运力将成倍提高。此物虽与担架一般,虽始军用,但推广开来,就可惠及万民。我墨家讲究“天志”,既研究天道,反哺于民。中候见识渊博如海,所学所为,更是堪比墨家先贤,实令小老儿佩服。” 他突地一揖到底:“马匀井中之蛙,略有点墨,就自矜自夸,实在汗颜。还望将军不要嫌弃,让小老儿蝇附骥尾,长随左右。“ 看着毕恭毕敬的马匀,刘毅有种做梦的感觉。前世未穿越时,闲暇消遣,他多少也看过一些快餐穿越文。其中,多有主角虎躯一震,王八之气迸发,英雄豪杰纳头就拜的情节。但这么多年下来,他在这世上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多少次险死还生,长叹时运不济。但马匀这一拜,让他如沐春风,得意洋洋之余,感觉身上也有了些王八之气。 不过,这马匀的名字一出,倒真令他虎躯一震:“敢问先生。马云?可是青云直上的那个‘云’么?” 马匀抬起头,正色答道:“好叫中候得知。老夫马匀,字平礼。相里氏墨家第七代钜子。单名一个“匀”字,“均匀”的匀。取均衡天下,兼爱世人之意也。” 第一百二十五章 阳人之战1 夜袭之后,对面就像秋后的蚂蚱,蹦跶了几下就再无动静。一连十几天,双方相安无事。不过董卓也不敢掉以轻心,仍保留轮防制度。不过晚上的夜防,却由原飞熊军和陷阵营的共值改为轮值。 这段时间风和日丽,天气出奇的好,中途仅一天下了点毛毛雨,气温虽未见明显的回升,但战事一少,人倒是清闲了不少。这一天又是个大晴天,临到晌午,刘毅才补完了觉,爬到城头嗮太阳。今天刚好徐荣轮值。他调出辎重营后,不再负责后勤琐事,但手中有兵,轮值之事却少不了他。 坐在城头,入目所见,尽是一片狼藉。每次战后虽都有打扫战场,但一些不值钱的零碎小件,辎重营却懒得管。久不下雨,风沙更大,狂风刮起时,卷起一些破布条漫天飞舞,露出尘土下方残缺的兵器和沙石,更显凄凉。 徐荣看着城下,慢慢地说道:“此关建成以来,屡经大战,时易事殊,下方早已白骨累累。自秦始,虎牢东西一统,俱为汉人腹地。都说当兵保家卫国,也不知打来打去,所为之何?” 他以前只是有些不合群,但从辎重营起复后,人就变得愤世嫉俗,经常怼天怼地怼空气。刘毅也不好老是说他,只是坐着,手摸着城砖。这些城砖表面坑坑洼洼,一片黝黑,不知染了多少鲜血,经历了多少战火。因为年代久远,更不知具体用料。手摸在那粗糙的表面上,掌心也感到一股刺痛。 风中,隐有鼓乐之声传来,徐荣继续道:“听,咱们打生打死,仍有人醉生梦死。唉!” 刘毅侧耳倾听了会,突道:“声音不是我们这边的,是从对面营地传出。” “对面的,”徐荣猛的住口。有风吹来,乐声如一根细长的线,断断续续的,更显得缥缈。徐荣凝神听着,过了好半晌,才摇头苦笑:“确是。这样我心里还舒服点,不过对面的心可真大,战事无所寸进,还有心情吃喝玩乐?真为前面战死的那些人不值。” 他惋惜的对象,当然不是西凉军,而是联军。不过联军十八路人,死这么点人,其实也不算什么。就算真有怜悯之心,那也是曹操等少数积极分子的事。不过,曹操屡败屡战,所属伤亡也重。如今盟军醉生梦死,也不知他作何感想。 正想着,一匹马风驰电掣的冲进了关口,直奔董卓的临时住所而去。虎牢分内外两道城墙。外城墙城门紧闭,不但没了吊桥。为保险起见,连护城河外的木桥都拆掉了。现在要通军情,只能通过内城墙。不论是洛阳还是南北两路战场,一有消息,都从这个方向而来。那骑士身上,还有一面鲜红的背旗,那是加急军情独有的标志。 出什么事了? 刘毅心头的疑惑未存多久,就有一个传令兵飞速而来,一路气喘吁吁的上了城楼:“刘将军,相国召你前去议事。” 刘毅不敢怠慢,应了一声后,他翻身下了雉堞,再和徐荣打了声招呼,就跟在传令兵身后,朝董卓的住处行去。 董卓的住处是关口正中一间大房子,此地建成,大概也是照顾守关主将。房子就地取材,用建筑城墙的那种大石夯成,再以泥浆拌匀干草粘合砌之。占地虽然不广,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长三间的曲舍,有卧室,厨房、溷轩(厕所)。转角处隔离出来,权作书房,用以待客,宽敞而又实用。 那传令兵将刘毅带到书房门口,行了一礼:“刘将军,请。相国正在等你。”刘毅颔首回礼,然后走了进去。 即使在虎牢苦寒之地,董卓的住处仍十分奢华。一顶丝帛做成的承尘垂吊下来,将整座书房遮得严严实实。承尘四周,还吊着许多精美的壁霎。室外有风不时吹过,带动承尘,上面的壁霎也跟着晃动,响起一阵叮当环佩之声,悦耳之极。室内有一暖炉,里面木炭红艳艳的,燃得正旺,烘得室内温暖如春。董卓正赤着双足跽坐在一张兽皮地毯上,李儒站在身侧。两人神情凝重,望着对面承尘,俱都一动不动。 刘毅走到董卓面前,行了一礼道:“主公,属下刘毅前来复命。” 边上燃着一炉檀香,轻烟袅袅,几成一根直线。一阵风吹过,那烟线也四下晃动。董卓神情也一下活了,看了一眼刘毅:“毋需多礼。”他说着,站了起来,仍望着对面出神。 顺着两人的目光望去,就见对面挂的不是壁霎,而是一福“舆地一览图”。刘毅盯着看了半晌,才发现此图和临出征时董卓拿出来的别无二致,显然同一副。他心头一动,问道:“怎么,难道军情有变?” “是,”李儒点了点头,几步走到舆图边。将代表胡轸和张济联军的五面红旗拆了三面,剩下两面一路后退,放在了离洛阳仅两里外的伊阙。 董卓顺手将一卷帛书塞到刘毅手里:“你且先看看,再做计较。” 帛书上还有残留的漆印,显然就是军情原文。刘毅也不客气,展开了。只扫了几眼,他就面色大变。果然是告急文书,不是洛阳,也不是上路。而是下路的胡孙联军。不过胡轸加上张济,两相结合之下,兵力比孙坚只多不少。却仍吃了个败仗,实在出乎意料,也难怪董卓和李儒神情凝重,如丧考妣了。 帛书末尾,胡轸如是写道: ……孙贼所属,其众源自江东。不但长于水战,山战亦非弱者,爬山涉水如履平地。而我辈儿郎俱为马上健儿,不惯山战。阳人之地,山河相间,少见平原。与敌接战,坐骑不能得力,反成累赘。属下屡败屡战,无一胜例,徒切齿耳…… 告急文书里,胡轸多少有些推卸责任的意思,但更透露着一股气急败坏。董卓等刘毅看完,合上帛书才道:“如今,下路败势已成,兴汉以为如何?” 第一百二十六章 阳人之战2 刘毅默然,半晌才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不能以一时一地的失利来衡量得失。如今上中下三路,我军已胜两路。大势上,仍是我军占优。主公大可不必忧虑。” 话才落音,李儒就冷笑着接口:“守卫洛阳,譬如一桶水,上中下三路拱卫京都,为构成水桶的木板,三者缺一不口。如今下路已破,已失守势。孙坚长驱直上,紧逼洛阳。既如此,还有何方可想?不如早早收拾兵力,退避西都长安,以策万全。” 这家伙,满脑子想的,就是一把火烧了洛阳,图个省事。刘毅的火气上来了,驳斥道:“西都之后,即是三辅,也是我方根据地。那以博士之言,如果对方再次紧逼,是不是得一退再退,连长安也丢掉?既如此,主公起兵入京,还图个什么?” “正是因为背倚三辅之地,所以才更好办。敌军长途奔袭,补给更难,我军又据地利。两相对比,主客易势。再说了,主公入京,只为大义,只要皇帝在手,暂时退避又有何不可?” “背倚三辅,以逸待劳?说得轻巧。东西二都,有崤函之险,可守望互助,自成基业。而三辅以西,为羌族势力,自先帝以来,羌族屡有叛乱,这几年蠢蠢欲动。一旦丢了洛阳,则崤函之险顿失,无疑自毁长城。一旦联军兵临城下,羌族再有异动,则长安孤城难鸣。两相夹击之下,我等即成齑粉,凭何立足?” “危言耸听,异族疥癞之疾,边关小患耳。兼之信息闭塞,少与中原来往,要想举兵,一时半会更是不成。” “呵呵,博士怕是忘了。响应檄文的十八路诸侯,马腾赫然在列。除他之外,就属韩遂势力最强,但反复无常,向不守信。这几年来,两人率领所部,反反复复,叛了又降,降了又叛,什么时候老实过?有这两人领头,羌族之患再是轻微,也可坐大成燎原之势,甚而成弥天大祸。” “引胡族入乱中原,这可是千古罪名,马腾怎会干如此糊涂事?他现在可没出兵。” “若我等形势转劣,丢了东都,马腾难保不会出兵。” “事在人为,若真有那一天,某愿为说客。亲自向马腾晓以利害,以唯主公马首是瞻。” “就怕事到临头,博士当了缩头乌龟……” “刘毅,你说谁是乌龟?” “我可没说,是你自己杯弓蛇影,与某何干?” “黄口小儿,不要太过放肆……” …… 刘毅也清楚,如此回怼李儒,肯定会让两人关系降到冰点。以李儒睚眦必报的性格,实在有百害而无一利,但事关洛阳百万城民生死,他现在也顾不得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针锋相对。上升到人身攻击之后,更是面红耳赤,互不相让。看着像斗鸡一样互相瞪着的一文一武,董卓也有些头大。其实从内心讲,他当然倾向退兵。 刘毅说得没错,东西二都乃司隶之本,而东都洛阳,更是重中之重,丢了洛阳,也就丢了大半个司隶。但“君子不立围墙之下”,董卓虽不自诩为君子,但这等道理还是懂的。刘毅说的崤函之险,其实形同虚设。有件事胡轸在文书里没讲,却又不得不重视。自去岁牛辅镇压不成后,白波黄巾愈发壮大,除仍在河内诸郡肆虐外,更发展到东郡。据探子来报,如今南下倾向明显,显然有浑水摸鱼的打算。算上白波黄巾,加上另三路敌,除了撤向长安的西部归途尚在手中之外。洛阳以北有黄巾,东北为王匡与牛辅对峙、而在东部,则是虎牢主战场,至于南面,则是胡轸对孙坚。不过现在胡轸大败,南面的孙坚就成了亟需解决的问题。以此观之,洛阳四战之地,名副其实。而刘毅口中的崤函之险,其实已属空谈。 当然,刘毅所言也非毫无道理。但事有轻重缓急,比之远在天边的三辅之乱,反董联军的威胁近在咫尺。以如今局势看,也只有退守长安,方能再图其他。一旦如此,就算联军再犯,亦可高枕无忧,毕竟,甘凉之地乃自家老巢,轻易就能纠集几十万大军御敌。而长安东面的潼关,也能将来犯的四路之敌全都拒之门外。这儿,才是真正的“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只是,下路还想着刘毅去救火。这小子脾气又倔,万一他死不配合,还真不好找代替的人。吕布本来更优,但并州军尾大不掉,如果有人钳制还好,单独领军出征,董卓还是不放心。可放任不管更不行,一旦孙坚占据洛阳,就断了大军归路,到时瓮中之鳖,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之局,蒸煮身不由己。 董卓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门:“中路敌人虽有顿挫,但主力健在,远不到伤筋动骨地步,若是支援下路,带兵太少于事无补。可若抽调太多,则虎牢兵力空虚,与敌相差悬殊。也是难守,如之奈何?” 刘毅道:“属下愿携本部兵马,奔赴南部战场,阻截孙坚部。” 孙坚所部三万人,大败胡轸后,定也有所折损。现在的兵力,顶多两万出头。而徐荣有骑兵五千,得他加入后,算上飞熊军。刘毅所部有兵力六千。以六千骑兵对两万多步卒,如果运用得当,胜面颇大。 董卓机关算尽,等的就是刘毅这句话。马上接口道:“好,就依兴汉所言。洛阳下路安危,就交予你了。” 董卓的打算,刘毅未尝不知。但要保住洛阳,这一战避无可避。他默然半晌,突地跪下来道:“主公,属下有一事相求,望你应允。” “说。” 刘毅又磕了一个头:“洛阳之战千头万绪,属下兵力有限,只手难挽狂澜。唯有主公坐镇军中,方可保军心不失。所以,属下恳请主公,轻易不得言退,放弃洛阳。” “这个么,”董卓和李儒对望一眼,答道:“就依兴汉之言。” 刘毅伏在地上,并未察觉两人眼神有异:“好。属下即刻集合部众迎击孙坚,纵有万难也定竭力完成,以保下路不失。” 第一百二十七章 阳人之战3 虎牢关下,大约有十来万人,其中,并州军占了接近一半。董卓本部人马,加上李傕和郭汜的人,大概有近六万人。看起来是为抵抗联军,其实也未尝没有遏制并州军,预防其异动的心思。如今联军大军压境,除去飞熊军和陷阵营,其他各部,西凉和并州两军联合作战的次数也不少。大战之后,隔阂也少了许多。但这并不足以减少董卓对吕布的猜疑。所以,就算董卓有心,也不敢派更多的人去支援下路。 在董卓一番冗长的训话后,六千士兵高呼“必胜”。刘毅翻身上了马,心头却有点啼笑皆非。 董卓的战前训话中,倒没什么新意。无非是“叛匪孙坚,空食朝廷俸禄,不思报国,竟至谋反,应予以严惩”。其实天下豪雄,都是这么说的,在孙坚的口号里,估计也早把董卓描绘成十恶不赦的国贼。要说董卓十恶不赦,刘毅倒不好驳斥,但此景此景,董卓坐拥洛阳,又有天子在手。是否“叛匪”,倒值得商榷。两边吹嘘自己是正义之师,这点倒如出一辙。 历史,都是胜利者书写的。一将功成万骨枯,却又有几人记得战乱中逝去的生命? “出发!” 刘毅举枪向天,向董卓再行一次礼,以飞熊军打头,六千精骑离开内城门,浩浩荡荡向西南而去。 为了抄近路,六千人并未选择驰道先回洛阳再行南下,而是沿着嵩山山脚,从巩县出发,沿着缑氏,乌乡、太谷一线,斜斜的直奔阳人。 三月的洛阳,空气开始变暖,路边的草地绿茵茵一片,一些不知名的白花点缀在山林间,为料峭的初春,凭添几分新意。 这儿不比驰道,山脚的小道崎岖不平,因为少有人走,很是难行。道路左近,不时能看到一两个村民在地里劳作,见有大部队来,他们如受惊的兔子一般四散而逃,远远的看着,等众人走得远,又跑回地里忙碌。 从土间的耕距来看,他们是在抢播粟。这作物在后世又叫小米,在洛阳一带,最好的种植季节其实是四月。现在播种,收成肯定要受到影响。但这年头兵荒马乱,人人自危,那能遵循传统的劳作时间。能抽空将种子洒进土里就是万幸。种子进了土,至少代表着填饱肚子的希望。 山间小道坑坑洼洼,形成天然的陷马坑,稍不留心,就会马失前蹄。这样的道路,纵马而行肯定不行。刘毅下了马,牵着坐骑一路前行。徐晃在刘毅前边带着马,嘴里骂骂咧咧:“他妈的,这种路是人走的么。” 见他用手中的长刀斩着路边的杂草发泄不满,刘毅有些好笑,转过头向张梁吩咐道:“叫弟兄们小心些,尽量不要糟蹋到地里的庄稼。” 张梁应了一声,返身下去了。一旁的徐荣却一脸担忧:“中候,按这种行军速度,咱们怕赶不上阳人战场。” 刘毅转过头,看着他道:“谁说一定要支援阳人战场的?” 徐荣大讶:“不去阳人战场?那我们去干嘛?” 刘毅笑了笑道:“平义兄,胡轸与张济两人合兵一处,兵力几何?” 刘毅以前称徐晃为兄,徐荣加入其麾下后,两人同姓,再以“徐兄”称之,难免混淆不情。刘毅就在两人的表字后冠以“兄”字称呼,以便区分。 徐荣道:“两人的兵力,少说也有四万出头,至少也不会比孙坚少。” “那么战力呢?” “属下与胡轸少有交道,不好妄加置喙。但张济将军颇有带兵之能。” 胡轸所属,以临时招募的流民居多,战力低下。徐荣如此说,只是给胡轸面子,不去藏否而已。刘毅笑了笑,顺着他话头道:“是,张济将军不但有带兵之能,所部也是实打实的百战之兵。尽管如此,仍落了个大败之局,平义兄以为缘何?” 徐荣撇了撇嘴:“还能如何,孙坚部占了地利呗。阳人一带以山地为主,骑兵不利于行,要是换到开阔地带。别说几万骑兵,就算只有几千人,也有机会战而胜之。” 说到这里,他一下反应过来:“中候的意思,是想等孙坚部出了山地,再寻机决战?” “不是决战,是偷袭。”刘毅纠正道:“胡轸在告急文书里,说其与孙坚‘屡败屡战’,虽有巧言修饰之嫌,但不可否认,其部仍有一战之力,断不至于一溃千里。既是有序撤退,孙坚部根本不可能走得太快。” 回首望了望,山间的小道蜿蜒盘旋,直直向远方延伸。六千人的队伍排成长长的一列,一眼望不到头,刘毅接着道:“我部统共才六千人,要想增援,在阳人与敌决战是属不智,张济将军四万多人都办不到的事,我等亦难战而胜之。” 徐荣笑道:“既如此,中候准备在那儿设伏?” 历史上,徐荣可是凭五千骑兵败退过孙坚的。既有现成的铁可打,刘毅当然不想去多劳神。反问道:“那么平义兄觉得,何处为最佳?” 徐荣显然也下了些功夫的,一听刘毅主动来问,他便来了精神:“属下以为,应在太谷一带设伏为佳。从阳人北上,此处是必经之地。这儿地势虽高低起伏,但仅东北为山地,一路走缓,到了西南则为平原。山地为我军隐藏提供了便利,而平原又适合铁骑驰骋。” 刘毅点了点头:“平义兄所言甚是,所以现在我们做的,不是急吼吼的寻敌决战,而是在地利的情况下,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除了保持体力,就是尽量不让对方发现,保证偷袭的突然性。” 见两人聊得火热,徐晃打岔道:“这等想法好则是好,但我军近六千人,目标也不小?如何躲过敌方斥候的探测?” 刘毅微微一笑,看着徐荣道:“这个么,就需要平义兄劳神了。”见两人都朝自己望过来,刘毅面色一正:“徐荣徐将军听令。” 徐荣精神一振:“属下在,” 刘毅摸出一只兵符递给他:“令你在飞熊军中调集五只百人队。轻装简行,力争打残孙坚部斥候,破掉对方视野。” 穿越到汉代这几年来,刘毅跟随董卓东征西讨,大小战役也参加过多次。骑射之术和先前相比,差距不啻霄壤。但说到弓马娴熟,比徐荣还是颇有不如。徐荣出生于辽东玄菟,此处地处边关,生存环境和西凉差相仿佛,因常年受乌丸人骚扰,边民大多逐水草而居。边民的弓马之术,也是从小习之。徐荣能在西凉铁骑中混出名堂,带兵打仗的能力是一方面,也和他一身过硬的骑射之术有很大的关系。 至于徐晃和张梁,两人都是司隶一带的人。张梁年龄尚小,无论武艺还是资历都待磨炼。而徐晃骑射之术,也不见得就比刘毅强上多少。一身所长,除了练兵之外,就是统兵冲阵了。 一个优秀的斥候,除了机警,就必须有过硬的骑射之术。而统领飞熊军绞杀孙坚部斥候,无论从个人能力还是资历上来讲,徐荣都比徐晃要合适得多。 两位徐姓将军的眼睛都亮了起来,徐荣大声道:“得令。”徐晃在一旁笑道:“用五百飞熊军做斥候,真是大手笔。哈哈,只是杀鸡用牛刀,就怕对面那点骑兵经不起折腾。” 第一百二十八章 阳人之战4 落日渐渐沉入西边的天际,远处的山峦也一片血红。暮色中,几万人的大军沿着凌乱的故道,一路望北而行。 孙坚站住了,视野中,身后的山林,远方的平地都染上了一层暗黄的的色彩。他长出一口白气,不由骂道:“都三月了,这鬼天气还这么冷?” 如果在吴地,阳春三月可是春暖花开,和风日丽的日子。但临近洛阳,此时仍是天寒地冻,就算是太阳,也似涂了层冰,一天到晚都冷飕飕的。 祖茂将一件羊毛大氅披到他身上,一双眼里满是担忧:“主公,不能再走了。先找个地儿宿营。” 孙坚望着匆匆前行的大军出神,出了山地,军队行进的速度也一下加快。几万人的队伍一路前行,铺天蔽日,黑压压的仍望不到头。虽然开了春,但近日雨水也少,沿途少见人迹。道路两旁的旱地大多荒芜了,经人一踩,硬生生趟出一条大道。 孙坚摇了摇头:“如今董贼大军齐集虎牢,被我东征主力拖住脱不开身。只有尽快北上,拿下洛阳才能一竟全功。一则可以切断董贼归路,让其十几万大军无路可归。二则可以救陛下于水火,这护主头功,足让我孙家在江东的基业更上一层楼。如果拖拖拉拉,一旦让董贼撤回洛阳,面对拥有几十万大军固守的坚城,谁也没把握战而胜之。如此,则前功尽弃矣。” 顿了顿,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道:“这等机会稍纵即逝,所以无论如何,我等都拖延不得。” 黄盖在一旁劝道:“主公,祖将军说得对。就算赶路,咱们也不急这一时。北地天冷,一到晚上都可能结冰。得尽快找个地儿宿营,以免冻伤士卒。而且这几天敌军的斥候异动频繁,韩当将军带着小队出击,到现在还没回来。” 祖茂跟随孙坚多年,虽为亲信,但只是个亲卫队长。但黄盖不一样,他是南阳太守黄子廉后人,自幼熟读兵法。孙坚起兵前,黄盖就在地方上任职,并且颇有建树,曾升任公府。此次孙坚能大破西凉军,与黄盖出谋划策不无关系。 听他都如此说,孙坚倒不好断然拒绝,变通道:“那叫兄弟们加把劲,趁这段时间再赶个十几里路,咱们戌时扎营。” 黄盖张了张嘴,似乎想再劝,但想到孙坚的性格,只得无奈的叹了口气。 队伍又行了十几里,在戌时时,暮色四合,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孙坚令部队停下,大军沿着一条河谷扎营。这是黄河一条短小的支流,并不太宽,看两岸淤泥痕迹,如果是夏季,或可勉强可称之为河。但如今是枯水期,里面仅淌着浅浅一层水,状如小溪。 几万人大军集结到一处,点起了篝火,一时间,夜空下全是星星点点的火光,和夜幕下的点点星光相映成辉。孙坚吩咐亲兵扎好帷帐,就牵着坐骑下去刷洗。 江东少马,除了斥候,也就将领级别的人有马骑。普通士卒别说骑马,会骑术的都没几个。但孙坚的马却是特例,此马又名青骢,又高又壮,名字虽然俗气,却是难得一见的好马。 孙坚征讨黄巾时,青骢马就伴其身侧。一次孙坚落马,重伤垂危。就是青骢引领众人寻得的他。对于有救命之恩的青骢,孙坚爱逾性命,不但吃的精制豆料,每次休息扎营,都是亲自梳洗,不敢有半分怠慢。 为免将河水弄脏,孙坚用行军锅打了些水,就着亲卫们的灶头加热,待水温了后,取头盔舀了一些水,细细地泼在马身上。天虽然不热,但这几天一直在赶路,就连青骢也风尘仆仆。马身上不但出了一层汗,连背面的毛都搭在一处。温热的水淋在青骢身上,青骢舒服地抖动细长的双耳,硕大的马头垂下来,亲热的对着孙坚挨挨擦擦擦。 这匹马已十五岁了,如果是人的话,正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因为打理得好,青白相间的毛发油光水亮,十分神骏。普通的军马,身高一般在成人胸腹和肩膀之间,但青骢甚是雄壮,孙坚身材本就高大,它如一道肉墙矗在一旁,马身却几乎与孙坚头部齐平。 “老伙计,这几天苦了你了。等拿下洛阳,就放你个大假。咱们找个没人的草原,翻大滚。” 所谓翻大滚,就是尽情跑的意思。青骢是西域名马,只是受自己连累,一直在山野田埂间翻越,连尽情驰骋都办不到。一想到这里,孙坚就有些愧疚,也有些心疼。 听孙坚如此说,青骢大概听懂了,不停的打着响鼻。 马的寿命平均为四十年,那么青骢还有二十五年的寿命。二十五年,天下可能早就太平了。自己今年三十五岁,二十五年后,正好花甲之年,一个半死不活的老头子骑着个老马,倒也相得益彰。 想到这里,孙坚自嘲一笑,又舀了些热水淋在马身上,抽出一柄软刷仔细的刷着。急行军风险甚大,他孙坚岂会不知?但富贵险中求,孙坚有不得不为之的理由。除了当面说出来缘由外。还有些话他没说,也不好多说。 此次联军以袁绍为主。如果董卓撤回洛阳,就算战而胜之,功劳也是盟主拿大头。但若能急行军拿下洛阳,就算袁绍有四世三公的虎皮,名声再大,也不好遮掩如此奇功。到时封侯拜爵,自不在话下。孙氏在江东一带,也才真正的站稳了脚跟。 他正想着,远方一阵喧哗。祖茂风风火火的跑过来:“将军。” 他的面上大为不安,孙坚心头一突:“什么事。” “韩当将军回来了,肩上中了一箭,伤得很重。” 斥候是部队的眼睛,一般来说,交战双方偶有遭遇,也属常态。但斥候身份特殊,一般都是一人双马甚至三马,跑得也快,追杀一个斥候,实在是费力不讨好。所以只要没特殊原因,双方斥候也不会死磕,大多井水不犯河水。但这两天,西凉斥候一反常态,不但频繁出击,战法也凶狠了许多。每次遭遇都一拥而上,不杀个天昏地暗,追个地老天荒誓不罢休。 江东军少马,骑术在西凉军面前,先天上更弱了一筹。面对这种凶悍的打法,人员,军马都是损失惨重。一时间,整个斥候队伍也人人自危。韩当大怒,亲自带队出击,起初确实占了些小便宜,但今天还是出事了。 “什么?带我去看看。” 第一百二十九章 阳人之战5 孙坚惊惧交加,如果韩当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斥候队就真正的废了。他连忙招了个亲卫再三叮嘱。要他务必照顾好青骢,这才跟着祖茂朝外行去。 因为行得急,几万人的队伍在河道沿岸一带,用一些简陋的篱笆,胡乱的扎了栅栏,算是圈成了营地。此时有很多士兵围在篱笆处,成群的交头接耳。营帐扎的匆忙,连军纪都有些松散了。孙坚喝道:“各部退散,队率负责整饬,但有喧哗者,以军纪论处。” 人群散开了,露出里面的伤员。他们一共有三个人,全是斥候装束。三个人全躺在毡布铺陈的地上,或多或少的受了点伤。几个军医围着他们忙上忙下,简单的处理着伤口。正中一人正是韩当。有两个军医扶着他,还有一人扶住他右肩,正在包扎伤口。虽没见到韩当血肉模糊的样子,但见他苍白的脸色,就知受伤不轻。孙坚一个箭步上前:“义公,你受苦了。” 一见孙坚,韩当挣扎着想起。那军医手一抖,一下错了布,孙坚连忙道:“韩将军,你伤得甚重,可不要乱动。” 就这么轻微的挣动,肩膀上都有血迹渗出。孙坚看了一眼,继续道:“不要多礼。到底怎么回事?” 韩当满面悲愤:“主公,我等遭遇突袭。整个十人队,仅得四人生还。” 一个十人队,死了一多半,可见战况的惨烈。孙坚心头一沉:“怎么,可是遭遇了大队人马?” 和其他将领不同,韩当是辽西郡人,长于骑射,臂力惊人。人尽其用,所以江东军的斥候队也由他全权负责。韩当惨然一笑:“没有,对面也仅两个十人队,比我们多不了几个人。” 二倍于己,那也没什么大不了。但以韩当的身手,却落了个大败,这就有些不可思议了。孙坚正待再问,韩当已继续道:“但对面实在太凶。不但射术精湛,连坐骑也是千里挑一的好马。我等仅一个照面就落马一半。而后就成了对面的主场,一路追着我等狂杀,几乎不死不休。” 自承失败,确实不好受,尤其是韩当这种心高气傲的将军。在自己擅长的领域被敌方击败,更是打击人。他满嘴苦涩:“得亏附近有山地,我们钻进山林,才侥幸逃脱对方的追杀。” 安抚好韩当,孙坚沉着脸,从人群中退了出来。黄盖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将军,情况有些不妙。” 孙坚转过头,看着他道:“怎么?” “这几天斥候队损失惨重,人员伤亡还好补充,但战马的损失,却有些跟不上了。再这样下去。别说一人双骑,连一人一骑都办不到,恐怕斥候只能徒步行走了。” 徒步行走,那就没有速度优势,如何在队伍头前探路?这几乎是个笑话了。孙坚叹了口气:“那就将斥候撤回来,西凉新败,谅也出不了什么幺蛾子。” 黄盖大惊失色,叫道:“主公,这可怎么行?” 斥候是部队的眼睛,若是不派斥候,那就成了睁眼瞎,没有视野,天知道对面会如何针对。他正待再劝,孙坚叹了口气道:“公覆,就算不撤斥候。我等战马供应不上,也无兵可派了。” 他指着夜色中的大军,有些烦躁的道:“你的担忧,我心头亦如明镜。但我等历经艰辛,才到如此地步。如今洛阳近在咫尺,难道就因这点小事,就退回山林,放弃唾手可得的胜利么?” 若是退回阳人一带,就是山地。江东军到了那儿,自然如鱼得水,可要攻下洛阳,则必须面对洛伊盆地的平原,这是一道绕不过的坎。如今形势大好,要孙坚固步不前固然不可能。 听孙坚态度如此坚决。黄盖也不好多说,他叹了口气,希望如孙坚所说,西凉军新败,如今心神俱丧,也没心思组织反击。 夜空下,月中的一轮明月高悬,大得有些吓人。四周一片喧闹,营地中,到处飘散着饭菜的香气。黄盖看着,心头却浮起一丝隐忧。 这一晚孙坚辗转反侧,黄盖的话如同可恶的小虫子,在他耳边嗡嗡的响个不停。他翻来覆去,一直睡不踏实。下半夜,正在半睡半醒间,却感觉到了地皮的轻微震动。他一下惊醒了。猛的披上衣服,冲出了营地。 一见孙坚冲了出来,几个执夜的哨兵迎了上来,面带惊惶:“将军,地龙翻身了么?” 地龙翻身,就是指地震,现在那里是地震,分明是大股骑兵部队急速奔驰发出的响动。孙坚又急又气,劈手给了那哨兵一耳光:“敌袭,快示警。” 孙坚部共三万人,真正的精锐仅两千。这两千人卫护中军,主要是江东人,由依附于孙家的门生故吏,佃农等组成。他们经验丰富,随孙坚南征北战,算是百战老兵。其余的,则是临时在江东招募的新丁。南船北马,这些人一生都在江东一带打滚,许多人连马都没见过,后知后觉并不奇怪。 精锐平时养精蓄锐,自然不可能值夜。值夜的都是新丁,那哨兵被孙坚扇得一个趔趄,狼狈的从不地上爬起,然后和值守的几个士兵像受惊的鸭子一样四散开来,几人扯开嗓子吼了起来:“敌袭,敌袭……” 其中一人也掏出打更用的铜锣,也不管什么“鸣金收兵”的军训了,“当当当”的一阵乱敲。 随着几人的喊声,整个大营顿时如油锅里泼了瓢冷水,一下炸开了锅。无数士兵从临时搭建的营帐里钻出来。孙坚所在的中军毕竟是身经百战的精锐,表现还好些。一听有人夜袭,立马穿戴好甲胄,抓起武器就开始结阵。可三万部队,这样的精锐也就两三千人,绝大部分士兵几曾遭遇过夜袭。一听有人劫营,大多人都惊慌失措,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 整个大营乱成一片,闹哄哄的。一眼望过去,营地本来一片静谧,火把也稀。此时却一下星星点点,它们游移不定,像受惊的萤火虫一般四处乱窜。孙坚看着,心头愈发沉重。但他毕竟身经百战,连忙定了定神,叫过亲兵吩咐道:“传令下去,各部以百人为单位,依托临时营地,即刻结阵准备固守。” 第一百三十章 阳人之战6 胡轸张济等人战败后,西凉兵损失惨重,很难再组织起成建制的骑兵。董卓在虎牢关虽有十万人,但关外同样有二十万联军虎视眈眈,要想大规模抽调部队,几乎不可能。既如此,偷袭的敌骑不可能太多,他们虽靠夜袭占据了主动,但兵力肯定较己方少,冲锋难有长力,只要挡住了前几次进攻。就有机会反败为胜。 “是。” 两个亲兵应了一声,一左一右的沿着河岸飞奔。一路大声疾呼:“主公有令。各部不得喧闹。以百人队为单位,即刻结阵自守。” 就这么一小会,马蹄声越来越近,带动着地皮都开始颤抖。月华如水,流淌在地。借着朦胧的月色,可以看见里许外的草地上,有一片朦胧的灰影正高速的朝这边移动过来,里面更夹杂着刀剑的寒光。 远方,纷乱依旧。两个亲兵大着嗓子喊着口令一路远去,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黑暗中。尽管知道收效甚微,但孙坚仍微微松了口气。他一把拔出挂在腰间的缳首刀,大呼:“江东的儿郎们,以我为中心,即刻结阵,顶住。” 中军俱为百战精兵。虽只两千人,但战力不俗。只一小会,周围已聚拢了一大群人,虽仍有衣甲不整者,但随着孙坚的命令,他们刀剑出鞘,纷纷靠拢,开始集结。 祖茂带着几个亲兵围了上来,满面担忧:“主公,这里太危险了。为防万一,你带几个兄弟退后指挥,由我带人顶着。” 所谓以防万一,其实就是在战局不利的情况下第一时间脱身。孙坚大笑道:“大荣,狭路相逢勇者为胜,如果我现在就退了,军心就散了,今晚的战斗,可就真的败了。” 眼见祖茂还想再说,孙坚大手一挥:“别说了。我孙坚纵横一生,可不是望风而降的孬种。”眼见两个亲兵已将聚将鼓搬了出来,他看了一眼,将缳首刀斜举向天,大喝道:“有进无退,擂鼓,杀!” 闷雷般的鼓声在夜色中猛然炸响。 张梁骑在马背上,紧紧跟在刘毅身后。战马在奔腾,迎面风吹如刀,刮在脸上生疼。部队的速度越来越快,耳边尽是震耳欲聋的马蹄声。在急如骤雨般的蹄声中,战马的四蹄都有些模糊,似乎要腾空而起。 杨易离世后,张梁暂替了亲卫队长一职。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识如此多的骑兵同时冲锋,不由心潮澎湃。横戈跃马,这才是真正的热血男儿。近了,借着月光,已能看见远方四散奔逃的敌军。从他们的反应来看,此次夜袭,确实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看来中候料得没错,敌方没了斥候后,视野不能及远,难以发觉大规模骑兵的接近。 而等对方反应过来,这么点时间,也难完成集结。没有集结的步兵,在骑兵面前就是案板上的鲇鱼,待宰的羔羊而已。 他正想着。敌军的营地中,已响起冲天的鼓声。伴随鼓声炸响,对方的中军也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列队,沿着河道集结。 刘毅身先士卒,骑着战马冲在最前列。从目前对方的表现来看,一切尽在掌握。但江东军在危急之中,并未如意料之中溃散,反而准备抵抗,他心头暗惊之余,也大是佩服。孙坚能在三国初期,闯出偌大的名头,果然是名下无虚。他转过头,对旁边的传令兵道:“令两位徐将军各领两千人,分击对面两翼。并尽可能的驱散敌人,不给对方喘息之机。” 他一扬手中长枪,吼道:“兄弟们,随我加速,加速,加速!直接冲锋,冲垮敌阵。” 孙坚部有两万多人,而刘毅只有六千骑兵,狮子搏兔尚需全力,更何况己方兵力逊色于对方。所以此次进攻,刘毅几乎倾巢而出。在夜色的掩护下,几千骑兵黑压压的,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朝江东军恶狠狠砸了过去。 “呜呜呜呜呜。” 苍凉的号角声此起彼伏,在夜色中传出老远,隐隐压过了对面越来越急促的鼓声。随着号角声起,万余大军开始变阵,中军中,徐荣和徐晃分领两部,一左一右的朝对面扑去。刘毅领着剩下的两千来人,以一千飞熊军为前锋,组成一柄大锤,飞速朝孙坚的中军撞了上去。 双方相距两百步。 江东军的左右两翼仍是一团乱麻,面对飞速扑上来的敌军,他们心胆俱寒,早无战心,而江东中军虽仅两千人,却已完成的基本的集结。有此两千人为基础,一些六神无主的士兵看到了希望,陆陆续续的跑来,朝中军靠拢,形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形阵。 “兄弟们。弓箭准备。” 望着越来越近的敌军,孙坚声竭力嘶的狂喊起来。现在中军堪堪列阵,有些人连弓箭都没拿,更不消说列阵放箭了。孙坚一声令下,从江东军阵列中,稀稀拉拉的飞出一波箭支, 大军在飞速前进,以刘毅为首,组成了这支骑兵的前锋。江东军本也擅射,但现在连基本的队列都未布好,射出的箭支有限,根本难以形成有效杀伤。刘毅长枪斜举,顺手打飞一支飞来的箭支,就听身周传来一阵闷哼,好几个骑兵被射中,从飞驰的骏马上跌落下来。战马在高速飞驰,他们甚至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就湮没于隆隆的蹄声中。 速度是一柄双刃剑,他赋予了骑兵强大的杀伤力的同时,也剥夺了其防御力。骑兵冲锋中,但凡落马,几乎是必死之局。就算不被对方所伤,也会被己方的战马践踏成泥。如此的场景,在以前的西凉战场上时有发生,尽管刘毅司空见惯,但仍是心头一疼。 两百步距离,对于高速飞驰的骑兵来说,几乎是一瞬间的事。江东军匆忙扎营,根本未有什么准备,而营前又只是一片旷野,连一点鹿角陷坑都没设。 只一小会,众人就冲到了江东简陋篱笆前,刘毅在马上身子一长,叫道:“杀!” 他猛的一夹马身,战马吃痛,从几米外的地方腾空而起,他连人带马,猛的跃了过去。 “砰砰砰,噗嗤噗嗤……” 西凉军的战马撞在简易的篱笆上,如同巨浪拍礁。这道篱笆本就简陋,那经得住如此冲击,在战马的悲嘶和士兵的惨叫声中,简易防线顿时七零八落,被撞得稀烂。惨叫声在冷冽的空气中陡然响起,夹杂着呛人灰尘和刺鼻的血腥气。 第一百三十一章 阳人之战7 江东军的抵抗,顽强得出乎人的意料。尽管这次劫营让对方措手不及,但对方的抵抗,仍然十分激烈。刘毅一个冲锋,战马已跃进人群,马上有五六个士兵冲过来抵挡。他枪势一转,一枪挑翻其中一人。但耳边却传来战马的悲嘶,身子也不由自主的朝地上倒去。几乎不想,他就知道战马中枪,脚一用力,身子已离开马身,朝一旁倒去。 四周一阵大乱,到处都是混战的人。前排的骑兵奋力向前,但人群迟滞了战马的速度,他们纷纷落马。江东军虽然勇悍,但哪里挡得住骑兵潮水般地冲锋,只几个起落,这临时拼就的篱笆就被突了个大大的口子。 以骑对步,最好的办法,是用骑兵迂回冲锋,将骑兵的机动优势发挥到最大。但江东军背水一战,仍不失豪勇,借着若隐若现的火光,可以看到四周仍有敌军源源不断的朝这边靠拢。机不可失,如果任由对方结好阵势,己方的损失可能更大。 刘毅爬了起来,扭头叫道:“弟兄们,随我来!”抓起长枪就朝里冲。身后,传来张梁的喝声:“兄弟们,快跟上,保护将军!” 营里已像开了锅一般,到处是惨呼声。张梁的喝声提醒了众人,亲兵队和一些落马的士兵纷纷朝这边靠了过来。黑暗中突然的传来一声大喝:“杀,随我拿下刘毅人头。” 刘毅抬头一望,就见百步开外,有一“孙”字大焘,正迅速朝自己杀了过来。 刘毅眯了眯眼。那是帅旗,难道是孙坚? 四周,仍有江东军不时冲来,但散兵游勇,根本形不成威胁。后方,西凉的骑兵一波波拥上,一阵刀劈枪刺,还不等他们还手,后面又冲上了另外的士兵。这已是围攻了,江东军本来就不成阵列,现在几乎每一个都要面对好几个西凉兵,他们就算再有勇气,毕竟是血肉之躯,一时间,四周被清出了偌大一块空地。 也就这么一小会,那“孙”字大纛逆着人流而上,像一把尖刀,狠狠的朝刘毅这边刺了过来。大纛周围,虽只有区区几十人,但这几十人呼喝酣战,竟有千军万马的气势。现在,双方相距仅十几步。借着火光,可见一国脸阔眉大汉骑在一匹高大的青骢上,手持一柄长刀,逢人就杀,见人就砍。四周西凉士兵源源不断的冲上,但他一柄长刀上下翻飞,竟难有他一合之敌。 看到对方这阵势,张梁也变了脸色,他下了马,拉住刘毅道:“将军,敌将悍勇,你先上马避避。” 刘毅张了张嘴,还未开口,孙坚已“哈哈”大笑:“啐,前方可是刘毅小儿?西凉飞豹么,难道就只会偷偷摸摸的?可敢与某一战?” 刘毅的中军大旗太显眼了。西凉军中,“刘”性将领本就不多,高阶的将领更是凤毛麟角。如此大规模的骑兵突袭,孙坚稍微一想,就猜到了正主。 现在西凉军占优,江东军虽乱,却并未形成大规模溃败。两军交战,首重气势,张梁的建议固然稳妥,但现在孙坚指名道姓的骂阵。刘毅一旦退了,势必对士气造成影响,战场上瞬息万变,保不准被江东军翻盘都有可能。刘毅翻身上了马,豪气顿生:“刘某在此,有何惧之?” “将军。” 张梁大惊失色,正想再劝,刘毅已挥了挥手:“兄弟们,随我杀,拿下贼首孙坚。” 将有斗将,勇将,儒将。将乃三军之魂,刘毅的作战风格一向强悍,如果此时认怂,军心士气就泄了。更何况,从内心来讲,他也想会会有“江东之虎”之称的孙坚。 两股人马在飞快的接近,在混乱的战场中,就像两柄锋锐的尖刀,义无反顾的朝对方戳去。双方也知道此战的重要性,更是前仆后继,为自家主帅护航。一时间,四周喊杀声震天动地,连地面都似掉了个个。 但江东军势弱,临时组成的步兵方阵,那里顶得住西凉铁骑一浪高过一浪的冲击。尽管他们拼死反扑,但孙坚周围,江东军越来越少,西凉铁骑气势汹汹,前锋士兵后发先至,他们越过刘毅,抢先杀向了孙坚。 双方相距不足十步。 江东军锋线全面压缩,不由自主的缓缓后撤。孙坚的亲卫队成了锋线上的“凸”字那最显眼的一个点。 “杀。”三名飞熊军骑兵杀红了眼,举着斩马,分左右同时冲向了孙坚。 “来得好。” 孙坚大笑,手中长刀轮圆了,划了个弧,只见刀光一闪,就听得两声惨叫,左边两个飞熊军一人被劈飞,还有一个被一刀两段,鲜血喷起老高。狂奔的战马带着鲜血淋漓的下半身冲进后方的江东军,引起一阵骚乱。 尽管飞熊军精锐,但如此惨烈的情景,仍让右边那骑兵心神一凛,刀势一缓。 “喝。” 孙坚一矮身,让过右侧递过来的一刀,长刀横扫,那骑兵一声惨呼,也从马背上跌落下来。 “主公无敌。” 孙坚如此神勇,大大激发了江东军士气。他们叫嚷着,纷纷发起反击,西凉军攻势也为之一缓。 “孙坚,你的对手是我。吃我一枪。” 眼见属下惨死,刘毅目龇欲裂。他拉了拉马,战马一个加速,已冲到了孙坚面前,照准后者胸口,抖手就是一枪刺去。 视线中,孙坚的神情也是一愕,此时他招式已老,要想变招已然不及。刘毅这一枪势若闪电,已直扑他面门。 “唏律律——” 电光火石间,孙坚胯下的青骢一声长嘶,庞大的马身一个侧移。只听“嚓”的一声,刘毅必中的一枪,几乎是擦着孙坚的头盔刺在了空处。“噗”的一声,孙坚被枪头带得身子一斜,头盔都歪了,人也面色煞白的朝一旁歪去。 “好马。” 如果不是青骢,孙坚定难幸免。神驹如此护主,虽在敌营,但刘毅心头仍是大赞。 这一枪虽未杀了孙坚,却搞得他狼狈不堪,江东军阵内,也发出了一阵惊呼,前冲之势顿缓。此消彼长,西凉方面却发出了欢呼。刘毅这一枪风驰电掣,生生打断了孙坚的威风,看着确实解气。 即使是战场上,刘毅仍有些得意。原来自己如此厉害了。如果后世有人再来个三国武将武力排序,前五之列,想必有自己一席之地了。可这股得意劲刚上头,耳边听得张梁叫道:“将军小心。”一杆明晃晃的枪尖已直奔他面门而来。 那是祖茂。他卫护孙坚多年,身手没得说,反应更是出奇的快。其他人还在发怔,他已经反应过来。 太快了。刘毅骑在马上,此时要闪根本来不及。有心想挡,但祖茂的枪快如闪电,已经临近面门。一刹那,他手脚冰凉,几乎绝望。刀枪无眼,战场上瞬息万变,果然不是闹着玩的。 第一百三十二章 阳人之战8 颜良文丑号称河北双庭柱,身经百战,一身武力更是没得说。却被关羽一刀斩落马下。想必也是吃了大意的亏。他闭上了眼,一时间又有些想笑,自己都要死了,还有闲心评头论足? 真是该死的穿越妄想症。 意料中的剧痛并未到来,只听“啪”的一声,犹如半空炸了个响,刘毅的耳朵都震得生疼。他在一片惊愕中睁开了眼,就见张梁已拍马冲在了他右侧,他手上的长枪正打在祖茂的枪头交接处。借着前冲之力,这一击力道也不小,祖茂必杀的一击,擦着刘毅的左脸颊刺在了空处,和刚才孙坚的结局差相仿佛。 刘毅心下一定。并不是你孙坚,才有亲卫的。 “杀,保护好将军。”一枪刺空,张梁连忙带住马,稳住身子,口里更是高声呼战。 主将遇险,更激发了两拨人的凶性。一个飞熊军闻言,厉喝一声,斜刺里冲上,举起手中的斩马,兜头就朝孙坚拦腰斫去,此时孙坚用力过老。只能勉力举刀一挡,只听“当”的一声,两刀相交,那飞熊军虽占了先手,但孙坚的力气何其大,青骢更是状如小山,暴叫一声,骇得周遭的战马都为之一顿,那飞熊军没得到便宜,反而身子连晃,战马也游移不定。另一个飞熊军见有机可乘,从另一面冲上,又是一刀拦腰而去。 眼见孙坚就要中招,一面手盾猛的挡在他身前。 江东军擅长水战,弓箭是其强项。而相应的,防御远程的手段也比西凉军为多。其步卒大多配备了大盾,其亲卫虽是骑兵,大盾虽然不便,但都配备了手盾。但手盾太小,在马上更不好借力。飞熊军的斩马双手劈砍,还借有马力,更是防不住。“砰一一”的一声响,那抵挡的亲卫身子一晃,人也差点带下马来。斩马余势不绝,顶着手盾砸在孙坚胸口中,痛得孙坚一声闷哼。 “杀。” 见主将遇险,其余江东军大惊失色,个个当先。刘毅心下大急,眼见孙坚的眼神由痛苦转为愤怒,右手的长刀反扣,显然又要出刀。他浑身一凛,也顾不得多想,就是一枪扎去。 这一枪虽然出得仓促,但孙坚空门大露,根本防不住,只听叮的一声,这一枪正点在孙坚左肩上。后者一声大喝,人已从马身上滚落下来。 “保护主公。” 祖茂大惊失色,带着几个亲兵一拥而上,从一片乱军中扶起了孙坚,大声道:“主公,你没事。” 孙坚咬着牙,轻声道:“没事。” 即使火光晦暗,仍能看到孙坚的面色一片苍白,额头上,更有豆大的汗水滚落。几乎不用想,他受伤不轻。 亏得刘毅这一枪出得仓促,力量打了折扣,又点在甲叶上,孙坚才逃脱穿肩之厄。但他却不好受,感觉半边身子都麻了,右臂更是酸软无力,战力丧失殆尽。 “将军神武!杀。” 与之相反,西凉军一边爆出震天价的欢呼声,士气随之大振。人人争雄,个个当先,对着江东军营地发起新一轮冲锋。 江东军本就在西凉铁骑的攻势下苦苦支撑,能坚持到现在,与孙坚的神勇有很大关系。如今信念一倒,人心顿时溃散,仅一小会就露败像。 “将军,撤,坚持不住了。” 将乃军之胆。这句话来形容江东军,最最恰当不过,这么多年来,孙坚南征北战,鲜有败绩。一身武艺,更赢得了麾下将士的认可和拥戴。无数次战斗,都是靠他个人武勇翻盘,为此,孙坚也有了江东之虎的称号。 可江东之虎对上西凉之豹,终究没有逆境翻盘,现在祖茂早无战心,只想带着孙坚早早撤离战场,以图东山再起。 “不……,带上青骢……” 孙坚还待再说,但现在人都顾不过来,那里还顾得上马,祖茂叫道:“撤!”分出一部分人殿后,再由一大群亲卫护卫着孙坚,狼狈退去。 远方,左右两翼江东军不及中军精锐,他们在徐荣,徐晃两支骑兵的攻击下,早成溃散之势,一片人仰马翻。黑暗中,到处是喊杀声,到处是西凉铁骑纵横的身影。 江东军败局已定。 眼见孙坚远去,刘毅拉住了马,静静看着,张梁大为不解:““将军。为何不追?” 虎牢关一役,杨易战死,张梁用自身的表现,赢得了刘毅的好感。虽说他目前是的亲兵队长,但刘毅却并未打算将其束缚在身边,而是期望张梁能一展所长。成为他麾下一员干将。他盯着远方,沉声道:“子付,有时候,对待敌人,并不是只有杀掉才是最优解。” 张梁想了想,还是有些不解:“将军,能告诉属下原因么?” 这小子,刘毅微微一笑:“孙家在江东一带,势力盘根错节,和许多大家族也有联姻。杀了孙坚,就等于得罪了大半江东,这种费力不讨好的事,我何苦去做?” 张梁眼睛一亮:“将军的意思,放孙坚一马,是让他念着我们的好?” “念我们的好倒是未必,”刘毅苦笑一声:“但天下纷乱,虎牢关一役后,群雄并起已成定局。值此乱世之际,少树一个强敌比什么都好。” 这是他不赶尽杀绝的理由没错。在真正的历史上,孙坚过早的湮没于历史的长河中,让刘毅好生遗憾。抛去敌人身份不谈,对于这个江东之虎,他还是很有几分好感。就如同他放过刘关张一样,在没有危及到自身的情况下,他更希望,这些能在历史上留下灿烂一笔的英雄,能在这个平行的三国历史上走得更远。 “哦,这样么,”张梁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将军真有远见……,” 刘毅苦笑一声,并未接话。自己那里是什么远见,不过是结合后世历史走向,做出的分析罢了。真要杀了孙坚,而后就要面对孙策,孙权等一大堆孙家老老小小的记恨和报复,实属不智。 在原来的历史上,刘表占据富裕的荆州,却长期无所作为,固然与他得过且过,不思进取的思想作祟。但也与江东孙家长期敌视和钳制有关。 这一切,就来自他麾下大将黄祖,杀了孙坚。和江东孙家结下了死仇。 远方,喊杀声越来越远,越来越稀疏。整个战场一片狼藉,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刘毅虽对孙坚手下留情。但西凉铁骑俱是精锐,杀起人来可不会手软,而且以骑追步,四条腿对付两条腿,更是占尽便宜。经此一役,江东军在短时间内,恐怕难以恢复元气。 “将军,将军……” 一群人骑着马,一路大叫着靠了过来。刘毅转头一看,微笑道:“徐将军,如此大好机会,你就不去杀敌领功?” 第一百三十三章 阳人之战9 徐荣叹了口气:“现在敌军败势已成,都是大汉子民,再行攻杀何益?徒造杀孽而已。” 刘毅一怔,点了点头:“徐将军说得是。”他转头向身边一个亲兵道:“传令下去,穷寇莫追,各部收拢,迅速集结。” “是,”那传令兵得令,打马飞奔而去。 徐荣眉毛一舒,吐出一口长气。他在马上拱了拱手:“将军仁慈,谢将军。” 刘毅正待再说,前方突的一阵马嘶,紧接着一阵大乱。在一片混乱中,一匹青白相间的骏马踢翻两人,从人群中冲了出来,十几个士兵跟着后面,一路大呼小叫。 刘毅定睛一看,这马不是别物。正是孙坚坐骑无疑。 青骢马甚是神骏,如果是平时,早就冲出了众人包围。但附近铺天盖地,到处是骑兵,它根本跑不脱,只一小会,又被一群骑兵困在当中。一个骑将模样的人取出套索,跃跃欲试,看他模样,似乎想先将其制服再说。 刘毅带着亲兵靠了上去,问道:“怎么回事,如此神驹,可不能虐~待。” 好马人人想要,刘毅真有点怕被这个骑将截胡了,虽然事后他也可用军令强行征收,但神驹有灵,几经易主,活性也会大打折扣。那小将一见刘毅,连忙行了一礼:“将军,你也看上了这马呀。这畜生好是好,就是太凶了,将军你……” 刘毅没理他,翻身下了马。一众亲兵见状,主动围成一个大圈,将青骢围在圈中,缓缓围拢,青骢焦躁不安,不时踢着地面。刘毅还没走到,它又是一声暴叫,猛地一跃而起。这一次跳得更高,竟然跳过了两个士兵头顶。 刘毅在战场之上,亲手将孙坚打下马。青骢通灵,自然知道他不好惹,此时见他逼近,竟侧身一跳,想冲出包围圈。 两个士兵身后,好在还有个徐荣。他久经边关,对通灵战马的性格多少有些了解,眼见众人围上,他不声不响的带着几个士兵,堵在了圈子薄弱处。青骢一个暴跳,正落在徐荣不远。 变起突然,徐荣几乎不假思索,条件反射般的挺枪便刺。耳听刘毅喝道:“不得伤它……”他面色猛的一变,连忙收枪,就这么一愣怔,青骢一声暴叫,连人带马的冲了过来。 “嘭”的一声,青骢比徐荣的坐骑,高了何止一头。两者相撞,发出一声闷响。徐荣一声怪叫,身不由己,人已斜斜朝一边摔去。他的战马一阵哀鸣,猛然倒地。 青骢也被撞得有些迷糊,在原地不停的打着转。周围一阵大乱,边上的士兵发出了一阵惊叫。 好机会,刘毅紧冲几步。一个箭步,双足一跃,便落到了马背上。 幸得这马是孙坚坐骑,还套了马镫,否则刘毅还真不能应付。还未松口气,青骢象是通灵一样,身子猛地向一边一扭,想将他摔落下来。刘毅连忙俯身,双臂一把环着抱住马脖子,两脚落在马镫上,拼命夹住马的两肋,死也不掉下去。 见这样都甩不脱背上之上,青骢也有些急了,庞大的身子一侧,开始在原地打转。越来越快,一阵天旋地转,坐在马背上,就如大海中的一叶孤舟。饶是刘毅身经百战,也吓了个半死,他双臂抱住马脖子,死命不松手。 马蹄声和马叫声,就象大海中的浪潮一般,纷至沓来。下面更如发生了海啸,突高突低。夹杂的呛人的灰尘气息。耳边,依稀还能听见士兵的惊叫,起伏不定的,还有士兵惊慌失措的脸。偶有一两匹战马在眼前掠过,又猛的拔高,拉长,形成一幅幅支离破碎的画面。 转了一阵,青骢也许累了,渐渐停了下来。刘毅也松了口气,从马背上立起身子。还未露出笑容,青骢又是一阵暴叫,人立而起。刘毅大惊失色,连忙再次俯身,死命掐住马脖子。青骢暴跳了几阵,渐始终不能将甩落,才慢慢地停下,但仍在喷着响鼻,似是大不服气。 这马实在神骏,越是折腾,刘毅从心底更是喜欢。但它毕竟是有主之人,要想降服,刘毅心里也没底。但他却知道,对这种神驹,除了安抚之外,还要让其见识自己强大之处,否则的话,它始终不会服你。 青骢转了几阵,气息越来越粗,刘毅生怕伤了它,渐渐放松了手上的力道。又转了几圈,青骢渐渐地缓和下来。也许它也知道要是再使性子,恐怕适得其反,见它不再乱动。刘毅再次起身,脸上终于现出一丝得意。 这时,张梁跑了过来,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将军,这畜生真是厉害,刚才吓死我了。” 徐荣也拍马过来,附和道:“是啊,我在马背上过了大半辈子,这等神骏的良驹,也是第一次见到……”他张了张嘴正待再说,突的面色一变,叫道:“将军,当心!这畜生还不曾服!” 他话音刚落,青骢突然间一声暴叫,猛地人立起来。这会前蹄抬得更高,两条后腿几乎是和马背呈一直线,刘毅万料不到,这家伙如此桀骜,两腿一松,人登时从马背上滑落下来。 青骢转首,冲着他喷了个响鼻,似乎大为鄙夷,然后暴叫一声,撞翻两个拦路的士兵,猛的朝外冲去。 一众亲兵大惊,连忙跑过来,手忙脚乱的将刘毅扶起。张梁一把扶起刘毅,满脸愤然:“这畜生如此不服管,以属下看,还是一刀砍了得了。” 刘毅翻身坐起,“呸”了几声吐出口中的泥土:“算了,”它盯着青骢奔驰的背影,笑道:“如此良驹,毁了岂不可惜。” 此时,青骢已冲出老远,但现在战场上到处是西凉铁骑,它就算想跑,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远远的,十几个骑兵得到命令,再次向它合围而去。刘毅看着,继续道:“传令下去,尽量别伤着了此马。” 徐荣凑上来道:“将军,难道你要放了这畜生?” 刘毅扫了他一眼,又是一笑:“这马如此神骏,有它想助,孙坚如虎添翼。放孙文台一条生路,那已是天大的人情。咱又不是春秋宋襄公,何苦讲究冬烘仁义。放虎归山实属无奈,但让这江东之虎少条翅膀,收点利息还是可以的。”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尾声1 尽管徐荣率队收拢得早,但徐晃杀得兴起,领着右翼几千铁骑,一路狂追,直杀得天昏地暗。第二天正午的时候,他才带着几百人怏怏而回,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刘毅本想治他个不遵将令。但徐晃大是委屈,自称忙着追敌,根本没得到收兵的命令。 “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 这等道理,刘毅自然是懂的,见徐晃一脸茫然,多半说的真的。他瞪了几眼,也不好过于苛责。 解决了洛阳南部来犯之敌,刘毅也松了口气。几千铁骑收拢,缓缓朝虎牢退去。下午的时候,斥候传来前方战报,称牛辅在孟津一带先胜后败,被王匡抓住破绽,一把火将战船烧了个精光,泰山兵趁势掩杀,上路形势岌岌可危。 刘毅大惊失色,原来的历史上,牛辅带兵,可是大败上路王匡的,怎么这次戏剧性的反转了?他再次对自己拥有的“先知”功能产生了怀疑。他心急如焚,带着几千铁骑一路狂奔,以期早日返回虎牢。部队堪堪行至太谷一带,又有斥候来报。这次是董卓亲自下令,让其带领骑兵,不必再回虎牢。而是由伊厥直奔涧水,沿崤函古道撤回长安。 “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么?” 看着跪伏在地的传令兵,刘毅喘着粗气,咬牙切齿的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感觉到空气森冷的寒意,那传令兵大气都不敢喘一口,恭恭敬敬的道:“禀将军,相国早料到你会如此说。让卑职告知将军,见令速撤,否则军法处置。” 刘毅怒极反笑:“见令速撤。虎牢怎么办?” 那亲兵显然早做了功课,头也不抬,答道“弃之。” “洛阳呢?” “付之丙丁!” “好一个付之丙丁。” 刘毅眼前一黑,身子一晃,差点从马背上摔落下来。这等文绉绉的话,肯定不是董卓所言,几乎不用猜,就是出自李儒的手笔。也只有这个毒士,才能想出此等毒辣之计,并怂恿董卓执行。 而这付之丙丁的对象,不是荒郊野外,而是拥有近百万人口的大汉国都,洛阳。 待传令兵大马飞奔而去,一众将领围了上来,大眼瞪小眼。张梁大为忧虑:“将军,我们怎么办?” 徐晃劈手打了他一下:“怎么办?怎么办?还能怎么办,大家操家伙去虎牢迎敌呗,他妈的。老子在前头打生打死,他们倒好,一把火烧个精光,说撤就撤,真他妈不值当。” 徐荣冷静得多,分析道:“如果没猜错的话,董卓发出此令时,早已先行撤退。现在的虎牢,多半已经沦入敌手,我们去了也是枉然。而且洛阳都烧了,咱们几千人已成孤军,后勤供应都成问题,连肚子都吃不饱。这仗还怎么打?” 他管过几天辎重,一张口就是后勤问题。倒也一语中的,说的是大实话。 徐晃眼睛一瞪,盯着徐荣嚷嚷:“不行,难道眼睁睁的将虎牢拱手让人?咱们打生打死,就落个这?反正老子不干。” 刘毅低着头,想了会才缓缓道:“公明兄,平义兄说得是。洛阳一烧,我军已成孤军,不得不退。” 他在马背上立起身子:“徐晃,徐荣。” 两人心头一凛,翻身下了马:“末将在。” “令你二人带领所有人马,遵相国令,由伊厥直奔涧水,沿崤函古道直撤长安。” 两人同时抬头,徐荣还未开口,徐晃已急吼吼的道:“那,将军你呢。” 刘毅抬首北望,长吐一口气:“我会带着亲卫队,回洛阳。” 天际一片血红,一条长长的火烧云拖着鲜艳的尾巴,从西边延伸,一路向北。 刘毅打头,张梁紧随其后,领着十几个亲卫在驿道上飞奔。 空中弥漫着一股呛人的烟味。即使隔这老远,也能看见洛阳烟焰张天,笼罩了方圆好几里。无数黑细的草木灰在空中漂浮着,纷纷从天而降。道路两旁已铺了浅浅一层。天空中,太阳都似染了层灰,变得黯淡无光。 迎面风吹如刀,料峭的春风刮得脸面生疼:“驾!” 刘毅狠狠的在马背上打了一鞭,心中默默地念着:“你们会没事的,一定会。” 虽仅短短大半年,但洛阳城里,他已有了羁绊。蔡琰父女,任红云、以及素兰素梅。这些人,他是他心头的牵挂。 蔡琰父女还好说,董卓撤退时,肯定会有所照顾。但任红云和素兰素梅,身份仅是卑微的丫鬟,在这人人自危,兵荒马乱的当口,三个小姑娘自保力太差,太过危险。 远远的,洛阳城高大的城墙遥遥在望。 董卓甫进洛阳时,刘毅还仅是个屯长。因兵力不够,董卓为达到虚张声势的目的,令所属部队往来反复,多次入京,造成部队源源不断开进的假象。当是时,整个小苑门都被西凉军管控,寻常百姓,根本难以靠近。 如今小苑门外挤满了人,比菜市场还吵。无数百姓挑着担,挎着包,赶着牛车,呼儿喊女,匆匆朝外逃离。道路上到处是拖家带口的百姓,一些人等不及,纷纷从驿道上跳出,在菜地里狂奔。道路两侧,新生的蔬菜遭了殃,被踩得根茎断裂,一片狼藉。不过现在人人自危,也没人管。 远方,洛阳城内浓烟冲起,直达天际。有风吹来,黑烟随风而舞,如同一个黑色妖魔,在城内张牙舞爪。刘毅看着,紧张的心情反而一松。 小苑门还有百姓逃出,证明城内还有人。洛阳城还在燃烧,尚未在大火中化为灰烬。这不是最坏的结果。 为了赶时间,十几人快马加鞭,也顾不得糟蹋土地。踩着道路两旁的旱地朝小苑门冲去。 临近洛阳,人烟稠密,土地多未荒芜。初春的地刚松了土,马踩在上面,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得不快。刘毅心急如焚,好不容易才到了城门洞。不由倒抽一口凉气。 能容几人并行的城门洞内人头攒动,水泄不通,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刘毅带着人往里面挤,冲了几次,都被强大的人流反推了出来。张梁下了马,在门口大喊道:“乡亲们,请让一让,让一让。” 第一百三十五章 尾声2 但人太多了,人声鼎沸,喊声不能及远,根本没几人听他的。正一筹莫展,突然从城门洞内传来声声惨叫,紧接着,有人高喊道:“杀人啦,杀人啦。” 随着喊声,拥挤的百姓面现惊恐,他们使出吃奶的劲,争先恐后的朝外逃。“轰”的一声,人流陡然加快,如泄闸的洪水一般从里面喷涌而出。 刘毅也下了马,站在城门洞口,望着四处奔逃的百姓,一脸焦急,却也一筹莫展。 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和母亲走散了,站在门口大哭着:“阿社,阿社!”其声撕心裂肺,闻之恻然。 一个大汉推着独轮车被汹涌的人流推搡着,身不由己的朝前直冲。“砰一一”的一声,这一下正撞在小男孩腰上,哭声戛然而止。小家伙一下扑倒在地,单薄的身子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一双大眼睛望着虚空,嘴里仍在喃喃:“阿社,阿翁呀,你们在哪里?呜呜呜。” 如果见死不救,他会被践踏死的。刘毅心头一动,正欲抢救。张梁已一个箭步上前,俯身将小男孩抱起,还未说话,就听得城门洞内一声吆喝:“贼你老母,闪开,闪开。都给老子闪开。有挡道者,全部砍了。” 李傕领着十几个人,带着一股腥风,风驰电掣的冲了出来。 人群一阵大乱,好几个百姓躲避不及,被他撞得人仰马翻。李傕抽刀劈翻一人,嘴里骂道:“贱种滚开,别挡了爷爷的道。” 那百姓惨叫一声,人也化成滚地葫芦,翻倒在洞口。但人并未死透,他撑着带血的身子爬了起来,倚靠在墙壁上,大声呼痛,哀嚎声不绝于耳。 四处的百姓像受惊的鸭子一般,四散开来。 眼见李傕还待补刀,张梁气不打一出,怒喝道:“住手,住手,真是畜生。” 李傕拍马上前,眼都不眨一下,又是一刀劈下。只听“噗”的一声,正劈在那人脖子上,那百姓头一歪,惨叫声戛然而止。李傕拔出刀,慢条斯理在尸体上擦了擦。 他的刀名龙牙,平时负于身后,少有出手。这等神兵吹毛可断,更是罕见的利刃。等他抽回刀时,血迹尽去,刀刃寒光闪闪,光洁如新。 四周到处是惊慌失措的百姓,刘毅和一众亲卫站在路边。李傕也没注意。看张梁的装束,也就一小小亲卫。他自然不放在眼里。他把刃口放在嘴边,吹了吹:“你小子又是哪个?再在面前咋呼,信不信连你也一刀砍了?” 见他一脸的无所谓,张梁气不打一处,骂道:“这里是大汉之都,天子脚下。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王法。”李傕乜了他一眼,“哈哈”一笑:“现在跟老子提王法?” 他在马上身子一长,指了指身后:“喏,这就是你说的大汉之都?天子脚下么?我呸,这些都被老子一把火烧了,还有什么好得意的。” 远远的,仍有惨叫声断断续续的传来,像细碎的刀片,撕裂着众人的耳朵。天空中,黑烟越来越浓,那些漂浮的草木灰也愈来愈密。有风吹来,裹着黑灰上下翻飞。他立在城门洞口,和着一身血腥气,直如地狱出来的魔神。 张梁指着他,气为之结,一时间竟至无语。李傕将“龙牙”挽了个花,顾盼自豪:“嘿嘿,老子手中的刀,就是王法。滚开!” 他说着,手中龙牙对准张梁,做势欲劈。眼角的余光中,却见刘毅阴沉着脸站在一旁,一双眸子烈焰腾腾,显然已在暴怒的边缘。 他心头一凛,连忙把刀一收,音线也压低了些:“你小子,再不让开,就别怪我不顾同僚之谊,强闯了。”话虽是对张梁说的,但李傕的眼睛,却望向了刘毅。 刘毅不想在这节骨眼上和他起冲突,大声道:“子付,回来。” 张梁杵在路口中央,仍是一动不动,他转过头,望着刘毅,叫道:“将军?” 刘毅扔沉着脸,喝道:“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回来。” “哎。”张梁狠狠的跺了下脚,拉着小男孩,有些悻悻的闪在了一旁。 李傕“哈哈”大笑,他把龙牙斜举,指着刘毅道:“刘将军果然识时务。不过,久闻你带兵有方,今日一见,怕也是吹嘘的多。连这么个亲兵都管不住,啧啧,真是……” 他舌头打了个结,继续道:“这种人,要是以老子的脾气,直接一刀砍了。” 刘毅冷冰冰的道:“怎么,李将军在教我如何整军?小子虽年龄比你不如,但自认久于行伍,就这点能力还是有的。” 碰了个软钉子,李傕自觉无趣:“看来刘将军急得很,算了算了,不打扰你了。” 他这话有些莫名其妙,刘毅一愣,脑子还没转过弯,就见李傕一挥“龙牙”:“哈哈,兄弟们,咱们抢也抢了,玩也玩了,走了走了。” “走走走,现在进去,吃灰么……” “还是将军威武……” “唉,这一回真爽,所谓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说的就是这票生意……” “你还别说,上午那娘皮真带劲,这洛阳城里的娘们,细皮嫩肉的,是比咱们西凉一带要水嫩……” …… 李傕带头,领着一众骑兵鱼贯而出,嘴里尽是一粗鄙之语,刘毅听着,肺都要气炸了。走了十几步,李傕突的拉住了马,回头大声道:“刘将军,你要进城争食就得快点,否则,以郭泛那小子的脾气,地皮过了都要刮上一层,道时恐怕连残汤剩水都捞不到一口。哈哈。” 他身后的亲兵跟着起哄,乱哄哄的,又是好一阵笑。 李傕所属有好几百人,这些人手上,脖子上大都挂着各类首饰。不少人坐骑后面还载着布袋。布袋里鼓鼓囊囊,战马行走之时,不时发出金铁交鸣之声,显然也是贵重之物。 刘毅一下明白过来,李傕见自己急着进城。以为自己和他们一样,想进城捞一票才走。不过现在解释也是多余,他翻身上了马,看着李傕等人出了城门洞,渐渐远去。 此时,那小男孩的父母找了过来。两人一把抢过孩子,连感谢的话都没说,连滚带爬跑出老远。四周的民众如避瘟疫,不再拥挤,自觉的给众人让出老大一块空地。 小苑门并不窄,一旦恢复秩序,出城速度反而快了许多。李傕所属几百人,只一小会就走了个干干净净。城门洞内,本来又涌出一大批百姓,但刘毅带着十几个亲卫往这边一站,这些人“哄”的一声,顿时做鸟兽散。望着空空荡荡的城门洞,想着刚才举步维艰的样子,刘毅心下百感交集。 乱世中,果然拳头才是至理。 十几个人穿过城门洞,一路打马疾奔,径直朝官员府邸区扑去。 洛阳城外,由于城墙遮挡,只能见到城内浓烟滚滚,但内里情形,却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待得进入城内,才发现浓烟大多是从南北二宫传出。两宫是洛阳主体,西凉军火烧洛阳,显然也是优先点燃的此处。 而在民宅区,仍能见到纵火的西凉兵和零散反抗的百姓。整个洛阳乱成了一锅粥,士兵的打骂声和百姓的哭喊。交汇成一首刺耳的交响乐,让人如堕地狱,恍惚且不真实。 第一百三十六章 尾声3 官员府邸区在洛阳城东南一带,这儿静悄悄的。却是难得的静谧。显然,董卓火烧洛阳,先行通知了朝廷要员。刘毅一路行去,可以看到各个府邸正门大开,但建筑却丝毫不乱,没有丝毫烟火痕迹。 有了准备时间,府邸内值钱的东西,官员自然会打包带走。留下来的也是搬不动的大件。西凉兵虽是骑兵,马车也有限,看见这些东西,也只有徒呼奈何。当然这也是这边免遭劫掠的主因。走到中候府时,却见府门大门紧闭。刘毅心头一紧,他跳下马,几步冲到门边,大力拍打着:“红云,素兰素梅,你们在么?” 喊了许久,才听得里面有女子怯怯的道:“老爷,是,是你回来了么?” 是素兰的声音! 刘毅心头一喜,大声道:“是我,快开门。” 门打开了,露出两颗小脑袋。两人都顶着黑眼圈,脸上泪痕宛然。刘毅看得心头一疼,勉强笑道:“你们还好。” “呀,真是老爷。” 他话还未落音,素梅已一声尖叫,她一把拉开门,猛的冲出来。匍匐在地,死死抱住刘毅大腿:“老爷,老爷。太好了,呜呜呜呜呜,谢谢你没丢下奴家,太好了……” 素兰表现虽然好些,但静立在一旁垂泪,楚楚可怜的样子,也看得人心疼不已。刘毅扶起素梅,拍了拍她瘦小的肩膀:“怎么不见红云,她不在家么?” 素梅站起来,仍依偎在他怀里,像只受惊的小兽一般,死活不松手。素兰抹了把眼泪,答道:“是,清晨的时候。红云姊姊就走了。说要去接师傅,然后带我们一起走。” 还带上他师傅一起走? 刘毅只余苦笑。如果没人保护,这三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丫头能走多远?她们有倾国倾城之姿,如果在和平的现代,自然是自负的资本。值此三国乱世,却是罪恶之源,搞不好连城门都出不了。不过他转念一想,又有些庆幸,也亏得任红云这个不靠谱的主意,否则还能不能见到她们,还在两可之间。 “走,带上她们,一起走。” 刘毅挥了挥手,指着张梁和一个亲兵道。 “这,”两人面面相觑,有些手足无措。张梁迟疑了下,吞吞吐吐的道:“老爷,两位小娘可是你的人,这,这不大好。” 男女共骑,自然免不了耳鬓厮磨,也难怪张梁多想。不过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小子还顾忌这些。刘毅正待呵斥几句,素兰轻声的道:“老爷,我,我们会骑马的。” 哦,这样?这两小姑娘娇滴滴的,没想到竟会骑马。看来,王允在两人身上,下了不少血本。他也没多想,对张梁和那亲卫道:“那你俩共骑一乘,让一匹马出来。” 张梁应了一声,翻身下马,将坐骑让了出来。 因为在等任红云,两姐妹早就收拾好了,一身紧身胡衣,将一头长发扎成辫子,盘在了脑后,十分干练。刘毅话音一落,素兰就跑过去,右手一拉套绳,一个翻身,轻巧的跃上了马背。十几个亲卫骑术精良,但看到此景,忍不住叫了声“好。”素梅则用小脑袋在刘毅怀里蹭了蹭。这才羞红着脸,跑到战马跟前,在姐姐的帮助下,也爬上了坐骑。 “走,去鼓吹署。” 刘毅一声令下,十几人马不停蹄,一路直奔北宫而去。 火更大了,临近北宫,浓浓的烟雾遮天蔽日,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点燃的房子也越来越多,四周的空气闷热起来。而逃难呼救的百姓和捣乱的士兵越来越少。 转过几条街道,突然“砰”的一声。路边一扇木门被撞开了,几个西凉士兵骂骂咧咧的从里边钻了出来。一个妇人抱住一个士兵大腿,哀声道:“兵爷,你行行好。我们家就这么点积蓄,你都拿走了,咱们怎么活啊。” 那士兵一脚将妇人踹回屋里,恶狠狠的道:“老子管你怎么活,活不了就别活。房子马上就要烧了,还活个什么劲。” 他关上了门,一把锁死,骂骂咧咧的掏出火折子,蹲下来准备点火。屋檐下,堆满了早就准备好的柴禾,看他的样子,是准备将屋子的主人活活烧死了。刘毅怒不可遏,他拉住了马,喝道:“滚,想要命的话。放下手里的东西,马上给老子滚。” “谁呀?都什么时候了,还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那士兵抬起头来,两人同时一怔。这士兵刘毅也认识,是郭泛的属下,名叫伍习。以前两人打过交道,但也仅止认识而已。 伍习一怔,瞟了眼刘毅身后的队伍,马上堆满笑容:“哟,刘将军呀,难道你看上了这点东西?有需要打声招呼就是,早说啊。” 他仅是个军候,身边也仅两人。刘毅官职不但比他大,更有十几个人跟随。此景此景,伍习那里敢硬杠。现在城内乱成一锅粥,被人砍死了都找不到说理的地方。硬的的不行,只能来软的,他寻思着和刘毅拉拉交情,看看有没有转圜的余地。 刘毅心忧任红云安危,更没时间和他浪费。冷冷的道:“我数三声,如果还不滚,就留下来。” “哎,这就走。刘将军别生气,别生气。” 伍习领着两个属下,沿着路边沟渠,缓缓朝一边退去。 刘毅喝道:“将手里的东西留下来。” “好好好,听你的,听你的。”伍习忙不迭的答应,一见两个属下有些迟疑,他劈手就是一巴掌:“刘将军的吩咐,你没听到么?快把东西放下来。” 那士兵被扇得一个趔趄,那里还敢犹豫,连忙放下袋子,三个人抱头鼠窜而去。 不待三人走远,刘毅就朝张梁努了努嘴:“去,将赃物物归原主。劝他们赶快撤离。虽然故土难离,但再不走,就只有葬身火海了。” 张梁答应一声,他跳下马,一脚将锁死的房门踹开。将地上的财物归还给房主,嘱咐了几句,又飞快的跑了回来。 那房主是个中年人,冲出门来大声道:“将军留步……尽非吾之财货,得之不义,等等……” 这房主倒是个实在人。但刘毅心急如焚,要不是人命关天,他都懒得停下来多管闲事,现在更没心情听他分个子丑寅卯。他一夹马腹,领着亲卫飞驰而去。 第一百三十七章 尾声4 张梁打马赶上,对着刘毅大声道:“将军,谢谢你……可李傕为恶更甚,刚才何不阻止?” 刘毅拉了拉马,让双人共骑的张梁能够跟上自己:“子付,你还是年轻。” 见张梁默然不语,刘毅解释道:“力能则进,否则退。量力而行,方为君子也。李傕属下好几百人,几十倍于我,谈何阻他?如果强行为之,无疑蚍蜉撼树。不但救不了人,连自己都可能搭进去。” 张梁大不服气,急急道:“可是,保护百姓,不是军~人职责么?难道放任不管。” “军~人?李傕他们,难道就不是军~人了么?”刘毅扫了张梁一眼,眼见他面色一黯,他又叹了口气:”也不是放任不管,穷则独善其身,达者兼济天下。要想救更多的人,让更多百姓免遭涂炭,最好的办法。不外乎获得更多的力量。等你能如同呵斥伍习一般对待李傕。还愁不能保护他们?” 说话间,十几人风风火火,从一道合门闯了进去。一进北宫,迎面就是一股热浪扑来,灼~热的空气中,更多了一股松木烧焦的味道。浓烟滚滚,有风吹来,人骑在骏马上,熏得眼泪横流。刘毅让众人取下汗巾,沾上水囊里的水,捂住鼻子朝着鼓吹署一路狂奔。 鼓吹署他一共就来过一次,现在到处都是浓烟,残垣断壁也四散在路边,整个北宫就像一座正在燃烧的地狱。仓促间,都不辨东南西北。好在张梁曾在北宫当值,对这儿熟得不能再熟。否则的话,还真有可能迷路。 张梁在前面带路,领着众人跑了一阵,突地惊叫道:“将军,鼓吹署好像有人。” 现在燃烧的,都是北宫的主殿。鼓吹署地势偏僻,反而成了灯下黑,不过火势蔓延,这里早晚也要遭殃。顺着张梁的手指望去,就可以看见浓烟翻滚中,有两个士兵手持长枪,正站在鼓吹署门口。 鼓吹署被劫了?那任红云岂不危险?刘毅脑子一转,心头冰凉。他叫道:“快!快!”又加了一鞭。他的坐骑虽跑了了半天,但吃痛之下,猛的加速,一下甩开众人,当先疾驰而去。 冲到门口时,烟雾更浓了,里面有人高声呼喝,嘻嘻哈哈的,似乎在分赃。 刘毅领着十几骑气势汹汹而来,自然出人意料。门口站岗的两个士兵怔了怔,其中一人喝:“是什么人?郭泛将军在此公干,不相干的滚开。” 郭泛在西凉军中名头甚大,又以好勇斗狠,穷凶极恶着称。一般人都不想惹他麻烦,放在平时,刘毅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多半也不会理他。但现在不同往日,刘毅那里还顾得那么多:“不想死的滚开。” 他在门口翻身~下马,一个箭步便向门中冲去。那两个士兵醒悟过来,一提长枪,似乎想要阻拦,但刘毅已冲到近前,顺势夺过一人长枪,将两人搠倒,叫道:“郭泛,你个狗日的,给老子滚出来!” 喊话的时候,人已推开大门,闯进了院子。鼓吹署的院子里并不大,却聚集了许多人,里面或坐或站,挤了好几十人。听得刘毅的吼声,他们转过头,有些愕然的朝这边望来。一个头领模样的士兵正坐在大厅的门槛上,拎着个瓶酒喝得起兴,一见是刘毅,他打了个酒嗝道:“啊哈,是刘将军啊。我家将军好不容易逮着个漂亮小娘皮,你就跟来了。” 听他如此说,刘毅心下升起希望,他按下心头火气:“漂亮小娘皮?在哪里?” 那小头领不疑有他,又喝了口酒,得意洋洋的道:“呃,小娘皮性格真辣,将军正在厅内调~教呢。刘将军要是有想法,等兄弟们玩够了,给你送过来可好?” 他说得流里流气的,四周顿时一阵哄笑。 这时张梁追了进来,一见此等阵势,吃了一惊,叫道:“将军!” 刘毅作势欲冲,咬牙切齿道:“兄弟们,随我杀了这帮杂碎。” 张梁上前一步,右手一把拉住他衣襟:“将军,敌军势大,可不能莽撞。你方才说过,凡事要量力而行……” 刘毅一把打开他的手,盯着他道:“龙有逆鳞,老虎有臀,就连兔子的尾巴都不能踩。做人得有底线,否则,岂非连畜生不如了?” “啥?”张梁有些茫然,还待再说,刘毅已厉喝道:“随我冲。” 两人对话间,那些西凉兵见势头不对,已有不少人攻了过来,但刘毅的亲卫,都是一以当十的勇士,岂是这些酒鬼能抵挡的。登时撕开一条血路,只几个回合,他已冲到大厅边。 张梁殿后,领着十来个亲卫向前猛冲。身后传来金铁交击之声,夹杂着阵阵惨叫,但刘毅已顾不得伤亡,一枪挑翻那小头领,人也跟着冲进了大厅。 大厅内,本来摆了很多木架,用以存放竹简,但现在大多翻倒在地,竹简也散乱得到处都是。其内尸横遍地,横七竖八的摆了好几具尸首,这些人~大多身着鼓吹署制服。 其中一具尸体倚靠在木架边,面部扭曲,痛苦不堪,这人面目他依稀认得,正是竽大。除去任红云外,李侍仪一共收有八徒,分别取琴瑟鼓竽笙钟磐笛,看来这些尸体,多半就是李侍仪的徒弟了。 李侍仪被五花大绑的捆在一根柱子上,头发蓬松,头也耷拉在一旁,生死不知。任红云则匍匐在地,背对着大门,像只受惊的兔子一般瑟瑟发抖。他身前的胡椅上,郭泛背着个大大的布袋,翘着个二郎腿,大马金刀的坐在正中。 那布袋甚大,里面鼓鼓囊囊,多半是他抢劫所得。 刘毅冲进来时,动静太大。郭泛吓了一跳,他把布袋搁在一旁,站了起来,手也搁在了刀柄上。见是刘毅,顿时面皮一紧,阴沉着脸呵斥:“刘毅,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你太过分了。” 刘毅指了指趴在他面前的任红云:“郭将军,此女是我家丫鬟,望你行个方便”。 听到刘毅的声音,任红云身子一震,她转过头来,哭叫道:“老爷,是你么?你怎么来了?” 李侍仪虽对她要求甚严,但视若己出,一向爱逾性命。所以任红云鲜少吃苦,一直打扮得漂漂亮亮,人也天真活泼。此时她头发凌乱,那双大眼睛也失去了平日的灵动,溢满了泪水,人也憔悴不堪。 刘毅心头一疼,他向任红云点了点头以示安慰,又望向了郭泛。 郭泛略有迟疑。耳听得外面的惨叫声,他脑子也在飞速转动,权衡利弊。眼睛却不由自主的,落在任红云那丰润的身子上。他脑子一热,抗声道:“刘毅,你上来就杀人,就没想过要善了,既如此,老子凭什么听你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尾声5 两人对话间,外面的搏斗声渐息,张梁一身是血的冲了进来,禀道:“将军,外面敌寇皆已制服。此战敌方授首二十余人,余众皆逃。我等也有八位兄弟战死,还有五人带伤,其中两人重伤,三人轻伤。” 亲卫队十八人,除去一人照看素兰素梅,总共出战十六人,一战下来,竟死伤了大半。刘毅心痛之余,也有邪火冒起,他上前两步道:“郭将军,你现在可是瓮中之鳖,可由不得你。” 鼓吹署大厅虽然宽大,但后面尽是些放置竹简的木架,前面的地盘被李侍仪空置出来,用以教学。这儿占地并不广,刘毅上前两步,与郭泛距离一下拉近,双方不足五米。郭汜对刘毅甚是忌惮,眼见他咄咄逼人,猛地一把拉过任红云,左手环住她纤细的腰肢,右手刀则架在了她白皙的颈项上,喝道:“刘毅小儿,你要再逼老子,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 眼见刘毅站住了,知道他投鼠忌器,郭泛心下大定。心道:“这次虽伤亡不少,但要换回来这么个娇娘,也算值得了。”他搂着任红云绵软的身子,一见刘毅双目喷火的盯着自己,心下更是得意,一紧右手的长刀,沉声喝道:“去,将你们战马全部杀了,留下一匹,我和这小娘单独离开。” 杀了战马,刘毅等人就是想追,也望尘莫及。至于得罪了刘毅,郭泛却不在乎。西凉军中,向来利益为重,又有谁在乎这些?他和刘毅的关系,本来就不大好,现在更无所谓。再说了,刘毅杀了他几十号兄弟,他还琢磨着回去纠集弟兄,好好一雪今日之耻。正想着,手腕上忽然一疼,手中刀几乎脱手。 外面火势正旺,如果杀了马,众人逃离不及,都可能葬身火海。任红云虽是个弱女子,但平时精灵古怪,在李侍仪的宠溺下,更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听郭泛如此说,她心下大急,想着惨死的师兄师姐,当下把心一横,一口咬在郭泛手腕上。 “好机会,”刘毅生怕郭泛失手,精力一直高度集中,一见他露出破绽,当下轻喝一声,双脚一错,右脚一蹬地面,人如离弦之箭,猛的一下冲出。左手顺势去拿郭泛手腕,道:“撒手。” 正待用力,却听郭泛闷闷地喝了一声:“滚开”他后退一步,手中刀顺势朝刘毅胸口划去。 刘毅精神高度集中,郭泛亦是如此。他刀头舔血了大半辈子,反应更是远超侪辈。一见刘毅欺进,心道要糟。这一刀出于本能,力道虽然不大,却也出乎意料,刘毅正往前冲,闪避不及,被他一刀划中右肩。 作为飞熊军主将,刘毅自然也有重甲。但平时行动不便,多着软甲。这东西只是皮制,防御有限,郭泛的刀何其锋利,一刀划在皮甲上,只听“噗”的一声,当场就划了个大口子。郭泛心下一喜,正有些得意。却听刘毅一声大喝,一个前进步,一拳朝他当胸打来。 这一拳快且急,刘毅心忧任红云安危,更是全力以赴,真个有电光石火之威。郭泛心下大惊,实没想到刘毅中了一刀后,仍是生龙活虎。可若任由刘毅打下去,自己还带着个人,久守必失。不等刘毅拳头击出,他左手抱住任红云的腰肢,顺势向上一提。刘毅这一拳堪堪打出,眼见他用人来挡,只得生生收手,但用力过猛,有些收不住力,身体顺势一倾,已向一旁倒去。但郭泛经此一迫,步伐已乱,刘毅那能放过此等机会,一个扫堂腿,“啪”的一声,正扫在他脚踝上。 这一脚含忿而击,力量何其之大。郭泛提着任红云,视线所及,已没了刘毅身影,正有些心慌。脚踝处传来一阵剧痛,身体不由自主,朝一旁摔落。心道“不好!”正待退后一步找回重心。下身又是一阵刺痛,他眼前一黑,整个人不由自主猛地飞了起来,又重重摔倒在地,却是刘毅双手撑地,一个飞踢,正踢在他两胯~间。 郭泛飞出老远,身子砸在一个木架上才止住大力。剧烈的疼痛,使他像虾米一般弓起身来,还不曾坐起,却听刘毅道:“红云不要,小心。”迷糊中,他心下疑惑,老子都剩半条命了,还有什么好小心的? 正想翻过身子看个究竟,背心突的传来一股刺痛,一把长长的刀尖穿过他胸口,透胸而出。他眼前一黑,意识迷糊之际才有些恍然:“这一刀是那小娘皮的杰作。想老子烧杀抢劫,劫掠女人无数,最终却死在女人手里,这也算是报应了。” 一刀宰了郭泛,任红云却无丝毫喜色。她提着刀跑到李侍仪身边,大哭道:“师父,你醒醒,醒醒。” 李侍仪睁开眼,见到披头散发的任红云,又望着正走过来的刘毅。嘴角抽了抽:“刘将军,你来了。真好。” 任红云一边哭着,一边用刀去割绳子:“师父你等等,我这就救你起来,” 那绳子是麻绳制成,勒得极紧。任红云身娇体弱,心神激荡之下,割了半天仍未断裂。李侍仪摇了摇头:“小云儿,别费劲了。” 刘毅走上前,一把从任红云手中夺过长刀。正准备动手,心下却倒吸一口凉气。李侍仪刚才是倚靠着柱子坐着的,仓促间也没多加注意。走得近了,才发现她右腿早已齐根而断。暗红色的血液四处流淌,像小溪一样蔓延开来,触目惊心。 她身体本就不好,如今流血过多,就算得救,也根本经不起长途跋涉。刘毅抱着尽人事,听天命的想法割开了麻绳。似乎是回光返照,李侍仪突地来了精神,变得神采奕奕。她将任红云的小手抓起,交到刘毅的手里:“刘将军,以前老身多有得罪。如今人之将死,老身就一个心愿,小云儿就交给你了,愿你能好好照顾她,能答应我么?” 此景此景,刘毅那能拒绝,他狠狠地点着头:“好。侍仪放心。” 李侍仪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想勉力坐起,似乎有些痛苦,又颓然坐下。她皱了皱眉头,对任云红道:“小云儿,取面琵琶来。” 任红云忍着泪,去乐器架上取了面琵琶递给李侍仪。后者试了试音:“小云儿,师傅对你虽然苛刻了些,但也是被逼无奈。现在整个鼓吹署,就你一根独苗。一定要记得,将我乐府俗乐发扬光大,别让它断了传承啊。” 任红云抱着她,边哭边点头:“好,好,好。师傅,我们走,我带你走。” “记得,好好活下去,开开心心的。”李侍仪宠溺的摸了摸她头,转头向刘毅一笑:“刘将军,麻烦你了,快走。” 任红云还待再说,张梁又从外面冲进来:“将军,快走。火势已蔓延过来了。再不走,可就出不去了。” 他话音一落,就听“砰”的一声,一根冒烟的横梁经不住火烧,一下砸了下来。这一下正落在一具木架上。那上面全是些木简。为防虫蛀,木简晾得极干,着火即燃。只一小会,整个木架都跟着熊熊燃烧起来。 李侍仪流血过多,就算勉强带上她,多半也是回天乏力。刘毅咬了咬牙。顾不得任红云反对,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 几人冒着浓烟,跨过血流成河的院落,冲出了鼓吹署。火越来越大,烟也越来越密,一个亲卫带着素兰素梅,正站在街头上,焦急的朝里张望着。三人旁边,十几匹战马被烟熏得大为不安,在原地不停打转。 见众人终于出现,素兰叫道:“老爷。”声音又惊又喜,其他两人也跟着松了口气。 亲卫队伤亡甚重,共有五个受伤,其中两人还伤势颇重。刘毅也顾不得了,让他们双人共骑,一人照顾一个伤员。 刘毅右手控马,左手扶住任红云。后者神志都有些不清了。不停喃喃:“师傅,师傅。别丢下小云儿。” “驾!”刘毅一抖缰绳。十几个人顶着浓烟,飞速的朝宫外跑去。 冲出阁门,烟势小了些。回首一望,风助火势,吹得呼呼作响,即使大白天,也能看见明亮的火焰在宫内跳动。那些百姓的惨叫声也似乎淡了,只余风声呼啸,伴随着噼里啪啦的木柴燃烧的声音。 这时,从后方,传来一阵凄厉的琵琶声,伴随着乐声,有个老妪沙哑声音在风中隐隐约约的传来: “大风起兮云飞扬。 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 声音正是李侍仪的。刘毅本就鼻子发酸,此时眼泪再也忍受不住,夺眶而出。这个千年古都,已是四处火起,他没毁在异族的铁蹄下,却被自己人付之一炬。 这时,任红云突的清醒,一把抱住刘毅,叫道:“老爷!老爷,师傅还在?” 她身材娇小,此时力气却出奇的大,双手更更如一道铁箍,死死环住刘毅的腰。刘毅抹了把她脸上的泪水:“在的,你听,她一直陪在我们身边呢。” 这个老人有些痴呆,更有些执拗。可是现在,她却出奇的冷静。《大风歌》此时听来,苍凉中,却有种别样的讽刺。 再次回过头去,浓烟滚滚,烈焰张天。张扬舞爪的火舌在大风的怂恿下,如同一具恶魔在咆哮,仿佛要焚尽一切,吞噬所有。 “对不起,洛阳!再见了,东都!” “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安得猛士兮守四方?“他热泪崩流,却又轻声喃喃:“但你放心,我一定会重建你的,一定。” 马队冲出小苑门,沿着故道,一路朝西而去。身后,那在烈火中燃烧的城池已慢慢变小,渐渐地只剩一股浓烟,盘旋于天际,渐至模糊。 第一章 进退之间1 “老爷,你醒了啊。” 刘毅睁开了眼,呈现在他面前的,是素兰素梅娇嫩的俏脸,两人面显关切,盯着他一瞬不瞬。 刘毅点了点头:“早好了,今天换了药,总可以下地了?” 素兰瓣着嫩葱似的十指,末了才点了点头,严肃的道:“胡军医说,伤筋动骨十来天。今天刚好第十天,待奴婢给老爷换了药。就可以下床了。” 刘毅有些啼笑皆非。他受伤归来后,可把两小妮子吓得不轻,天天到医营去寻医问药。素兰素梅是刘毅女婢,西凉飞豹,如今名动中原,在西凉军中更有电照风行之威。在这些军医眼里,两个小妮子也是他小妾,算是刘毅枕边人,那里敢得罪。这“伤筋动骨十来天,”估计也是那姓胡的军医被两姊妹缠得没法,信口胡诌的,却被两小妮子奉为圭臬,这十天一直不准他下地。 素兰小心翼翼的将缠在刘毅胸口的纱布解开了,又转过身,从背后的托盘上取出药,小心翼翼的敷上去。素梅端着托盘,小巧的螓首从姐姐身后探出,一见刘毅胸口那狰狞的伤口,又“啊”的一声惊叫,猛的缩回了脖子。 “死丫头,一惊一乍的,要死了啊你。” 素兰吓得一个哆嗦,转头一看,就见妹妹正朝自己调皮的吐着舌头,她做势欲打,又不好放下手里的活计只得狠狠瞪了素梅几眼。包扎好伤口后,素兰还有些不放心:“老爷,已经好了。你试试,可有什么不适么?” 这十来天,刘毅都躺在床上,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饮食起居都由两姐妹照料。郭泛的一刀并未用上力,加之皮甲的阻隔,万幸没伤到骨头,所以他的伤口看起来吓人,其实也只是皮肉伤而已。 素兰的手很巧,纱布包得宽紧合适,除了胸口有些硬邦邦的感觉外,竟和寻常别无二致。刘毅站了起来,扭了扭腰,活动了几下身子:“没事。” “那就好。” 素兰拍了拍胸口,这时素梅又偷偷跑过来,瞪大眼睛打量着刘毅。 尽管相处了好几个月,但看着别无二致的两人,刘毅仍有些感叹。他笑了笑道:“这段时间,谢谢你们啊。” 两姐妹同时羞红了眼。素兰胆子大些,道:“对了老爷,刚才红云姊姊醒了,她也不理我们。你最好去看看她。” 任红云醒了?李侍仪的逝世,对她打击很大。这十几天来,任红云昏迷不醒,大部分时间,都在喊着糊话。但刘毅也是病号,不方便照料。现在她既然醒了,自然得去看看。 刘毅顺手抓起外套,转身就出了门。身后,传来素兰的唠叨声:“老爷,你慢点,当心崩裂了伤口。” 这里是黾池南部一个小山谷,属弘农郡。地势险要,刚好卡在洛阳至长安的必经之道上。火烧洛阳后,董卓令张济打头。吕布统兵监督,像赶鸭子一般,强迫所有人西迁。 但百万军民不是小数,百姓拖儿带女,更不可能一蹴而就。加之驿道年久失修,更是走不快。眼见队伍慢如龟爬,董卓只得暂住于此,静等张济头前开路。刘毅在黾池养了十来天伤。但故道之上,百姓仍是往来不绝。 作为董卓亲随,飞熊军自然不便远离。但黾池城小,又驻不了如此多人。无奈之下,只得在城外扎营。 刘毅的帷帐,就驻扎在山谷的一个小山坡上,这儿易守难攻,视野开阔。视线所及,整个山谷帷帐朵朵,铺满整个山谷。 主帐周围,拱卫着十几顶副帐。徐荣徐晃和亲卫队就住在里面,而任红云和素兰素梅特殊些,紧挨着刘毅帷帐左右。 走出帷帐时,凉爽的山风吹来,让刘毅脑子为之一清。他猛的站住了,叫道:“红云。” 任红云不知什么时候钻了出来,一张小脸有些呆滞的眺望着远方。清风徐徐,吹得她一身衣衫也临风而舞,整个人衣袂飘飘,似乎要随风而去。 见她充耳不闻,刘毅走过去道:“你身体才好,就出来吹山风。春暖咋寒的,当心着凉。” 任红云仍是呆呆的望着下方,喃喃:“师傅没了,没了。老爷,师父丢下小云儿不管了。” 刘毅道:“红云,逝者已亦,生者如斯。李侍仪临终前,要你好好的,开开心心的活下去。但你如此模样,让她九泉之下,何以得安?” 山谷中,衣衫褴褛的百姓拖家带口,不时有人倒在路上。但监行的士兵毫不怜惜,动辄打骂。更远一些,有百姓正在火化尸骨,青烟袅袅,伴随着隐隐约约的啜泣声,以及抑扬顿挫的丧歌。如水底的气泡,断断续续的,偏生又持续不断的冒出来,让人心烦气躁。 青山苍翠,此景此景,却无半分新意,只余哀愁。 任红云泪水盈眶,望着山间葱绿:“可是要开开心心,好难好难。这些树枝儿过了春,又是一波新芽。可死去的人,却再也回不来了。” 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样子,刘毅大是心疼,正斟酌着如何措辞安慰。任红云却抹了把脸,突地破涕为笑:“不过,师傅说得对,我要好好的。开开心心的活下去。” 她展开双手,像只鸟儿一般,迎着风大喊着:“师父,你放心。小云儿一定听你的话,好好的,开开心心的活下去。将俗乐发扬光大,为你报仇血恨。” 刘毅有点目瞪口呆,得闻妙奴儿噩耗时,任红云就发下宏愿,要为其报仇雪恨,。那时他就有些担心,只希望任红云小孩儿心性,时间拖得越长,她心头的恨意也就淡了,现在才知道这根本不可能。任红云那里是放下了仇恨,只是把心底的恨意藏得更深些了罢了。李侍仪陨于洛阳大火,将她未曾愈合的伤口又扒拉出来,再撒了把盐。 她小小年纪,就背负这么沉重的东西,可不是好事。他心下叹息,有心想劝,又感觉无从下口。毕竟细算起来,他也是西凉军一员,也是她广意上的仇人了。 微凉的山风倒灌进嘴里,任红云忍受不住,猛的一阵咳嗽,刘毅吓了一跳:“红云,你现在身体弱,可得当心些。” 他转过头,叫道:“素兰素梅,扶红云姊姊下去休息。” 任红云撇了撇嘴,有些倔强的道:“不,我才不回去,我要在外面多呆会。” 两个小丫头一直在后面候着,闻言“哎”了一声,上前搀住任红云。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红云姊姊,你身体才好,可不能吹凉风。” “对呀对呀,你可要听老爷的话。”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架着任红云朝里走去。任红云还待挣扎,但她大病一场,身子正虚,那里拗得过两个生龙活虎的小丫头。 眼见三个窈窕的身子钻进了帷帐。张梁才凑上前:“将军,徐荣徐晃两位将军恭候多时。” 经过一系列变故,徐晃徐荣也跟刘毅绑在了一起。如今利益有关。刘毅受伤,也急坏了两人,这段时间,两人天天前来探望,刘毅连忙道:“哦,快快有请。” 得到刘毅允许,徐荣徐晃并肩走了过来。两人大步近前,同时拱手一礼:“将军,你大好了?” 刘毅连忙扶起两人,笑道:“早见你们到了,怎么像个娘们儿一样,躲躲藏藏的?难道几天不见,两位兄长就生分了?” 徐荣抱了抱拳,微笑不语。徐晃则挤了挤眼:“将军左拥右抱,正享齐人之福。我等要是打扰,岂不大煞风景?” 刘毅微微一笑,指着徐晃打趣道:“好你个徐公明,读了几天书,还知道跟我吊文了。不错不错。” 徐晃摸了摸头,“嘿嘿”一笑道:“将军不是曾说,活到老学到老么。最近读了点书,不在你面前卖弄卖弄,心里就不得劲。” 刘毅笑了笑,一正脸色道:“不过,与其羡鱼,不如结网。公明兄年龄也不小了,现在也是一员虎将。你要是放出风声,多的是豪强门阀上门提亲。” 徐晃叹了口气,眼睛却望着看着远方:“乱世为人,生而为兵。咱干的都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事,今日不知明时。还是别去祸害人了。” 第二章 进退之间2 徐荣望着任红云所在的帷帐,并未注意到徐晃神色有异,笑着接口:“公明啊公明,我看你是眼光养刁了。难道还想和将军比?哈,要说人生得意,将军不做第二人想。不说还未过门的蔡家女。就算这里面的三个丫头,那个不是一等一的姿色啧啧,你徐公明就算有心,怕也是难……” 徐晃顺口接道:“有倒是有,不过早死在洛阳大皂角树下了……” 风停了,视线所及,一柱青烟冲天而起,直如一根黑柱,远方的丧歌也渐渐清晰,抑扬顿挫的哭泣声,像砂纸擦着玻璃,刺耳之极,徐晃面色一黯,叹了口气:“天下人这么多,要想选个婆娘还不容易,但这东西就如同穿鞋,胡乱套个容易,找个知冷暖的就难了,找个对眼的更是难上加难。咱当兵的,吃了上顿没下顿,一旦马革裹尸,连副像样的棺木都没有。” 徐荣也听出了他话里的伤感,安慰道:“正因为如此,才应该早点成家。不然真有个万一,岂不是亏了?随便找个成家得了,总比没有强。” 徐晃苦笑着摇了摇头,却未正面回答他的话:“……唉,说来容易做来难……合适的那有那么好找?譬如这些树,看着苍茫一片,谁又知百年之后,那一棵能制成棺木,是我等葬身之所呢。” 他倏的住口不言,用手背擦了擦眼睛:“其实这样也好,战死沙场,干干净净的来,光溜溜的去。像个光棍一样,倒也省心。” 他说得虽轻,但刘毅离得近,却听了个明明白白。他心仪的女子,应该是妙奴儿。不过妙奴儿已死,对于徐晃来说,也仅是个昙花一现的梦罢了。 一见越说越不是个味。刘毅有意岔开话题道。安慰道:“好了好了,咱们三个大老爷们,就别在这儿伤春悲秋了。不是有句话说得好,时间可以抹平一切。人可以再生,树可以再长。沧海桑田,百年之后,又是一番盛世。” 徐荣撇了撇嘴,有些不以为然:“嘿嘿,将军说得倒是好听。时间可以抹平一切。就怕天灾人祸延续,刚抚平这个疙瘩,那边又鼓个包……” 他话里的语气,大是不忿。刘毅眉头一皱,徐荣三十出头,年纪比徐晃都大一圈,如今越来越愤青,变得愤世嫉俗。正准备再说,徐晃指着下方,突然叫道:“将军,你看看。是相国来了么?” 两人顾不得再说,一起手搭凉棚朝下方张望。 天气出奇的好,有一支队伍出了故道,穿过连绵不绝的帷帐,正晃晃悠悠的朝这边行来。这支队伍甚是气派,随从个个铠甲鲜亮,头前更有一顶巨大的华盖开道。西凉军中,能有此等气派的,除了董卓还能有谁。 当前一人,正是董卓。李儒和贾诩两人则分随左右。只是李儒神采飞扬,而贾诩神色萎靡。不过这也难怪,董卓西迁,火烧洛阳,李儒正是谋主,现在可谓春风得意。而贾诩则刚吃了败仗,自然高兴不起来。 刘毅不敢怠慢,领着两个属下迎了过去。双方人马隔得老远,董卓就亲热的喊道:“兴汉呐兴汉,可有段时间没见你了。” 刘毅连忙走过去,抱拳为礼道:“见过相国。” “又称相国?嗯?”董卓伸出手,似乎想扶刘毅,后者略微后退一步,再次行了一礼:“主公,请恕属下有伤在身,不能全礼之罪。” 董卓微微一怔,有些尴尬的缩回了手:“好。你立了大功,咱家奖励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怪罪呢。” 刘毅低垂着头:“全赖相国统筹全局,属下不敢居功。” “你,”董卓一下噎住,旋即大怒:“相国,相国。我相你老母,你耳朵聋了么?嗯?” 发了通火,他气消了些,一看刘毅垂着个头,董卓心头又是一软,道:“你身体怎么样,可大好了?” 刘毅垂着头:“禀相国,属下身体已无大碍。” “你,”董卓哼哼了几句:“都给你说了多少次了,咱家也有苦衷,也是不得已……” 刘毅本不打算理他,一听董卓如此说,忍不住抗声道:“可是,那是人啊,几十万百姓。强迫他们背井离乡,一路颠簸,你可知道,会死多少人?” 远方,哭喊声仍是断断续续,夹杂着士兵的喝骂。董卓冷冷一笑:“天下征战,那有不死人的。要达目的,那能忒多顾忌?” 他转过头,右手指着远方,有些慷慨激昂:“这山,这地,这些人。现在都是老子的。树能长,人能生。今儿一把火烧了,明年还不是抽枝发芽。人从洛阳搬到长安,只要找个地,同样能再生养,你心疼个什么劲?你小子什么都好,就是婆婆妈妈的,像个娘们。” 眼见刘毅一声不吭,董卓气不打一出:“算了算了,晓得你小子是个死脑筋,我真他老母的是个贱骨头,找你说个什么劲?” 他摆了摆手,转移话头:“郭泛那小子失踪了十几天,他残留的属下也成了散兵游勇,更没人管。各种鸡毛蒜皮的小事都来找老子。既然你伤好了,就暂时先看着,等郭泛回来再还给他。” 郭泛一辈子都回不来了,刘毅心头暗忖,但面上仍是木无表情:“是。” 董卓喃喃道:“这样一来,你小子带兵也过万了。总得有个人帮衬着。”他似乎有些不放心,叫道:“文和。” 贾诩应声出列:“属下在。” 董卓道:“有功必赏,有过必罚。这次你吃了败仗,就先跟着刘毅将功补过。同时好劝劝他,别一股子倔脾气,死脑筋。” 贾诩眼中亮光一闪,马上垂下头:“遵命。” “走了走了。”董卓望了望垂首不语的刘毅一眼,语气也有些烦躁:“咱家对你这么好,还摆个臭脸作甚?呸,早知如此,就不该来活这腌臜气。”他说着,领着一群人,前呼后拥的朝下方行去。 走了几步,李儒拉了拉董卓,得他提醒,董卓才恍然大悟一般的回头道:“对了,我差点忘了。刘毅听令。” “属下在。” “得斥候告急,说曹孟德正带着所属六千余人,沿着故道一路袭来。令你带领所属,阻截曹孟德,不得有误。” 给个枣,再打一巴掌。这是驭下常用手段。刘毅早就属意贾诩,多次申请将其调至麾下,但董卓不允,牛辅也不放手。他也只有徒呼奈何。此次得尝所愿,固然有贾诩在大败的原因在内,但未尝没有刘毅锲而不舍的请求有关。但董卓就是董卓,向不吃亏的性格生刻在骨子里。这不,兜头又是一个难啃的骨头丢过来。 阻截曹孟德,对其他人也许是个苦差事。但在刘毅看来,却不尽然。至少,要比驱赶百姓强得多。看来,董卓虽器重他,但眼里仍糅不得沙子。这是要他和曹操彻底决裂啊。其实董卓多此一举,就算没有他命令,刘毅也想会会曹孟德。 他长吐一口气:“属下得令。” 曹孟德既然来了,那么杨易的账,也该收点利息了。 第十五章 潼关赋5 街头对面是个杂货铺。比他这个小面馆要气派得多,转角的阴凉处,正有一老一少扶持着从地上爬起,朝着大门处踉踉跄跄而去。二大爷摇了摇头:“这爷孙俩还是三天前赶过来的。本来一家三口,但昨天他儿子去抢粥,腿被踩断了,那个惨哦。”他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唉。估计这家也快了。” 刘毅看着蜂拥而去的人群,再看看施粥处的寥寥几个木桶,眉头大皱:“才这么点,怎么够?” 话一出口,就有些后悔。现在是乱世,杨家哪怕做做样子,总比一毛不拔要好得多。正觉失言,杨修却叫道:“噫,阿翁回来了啊。走,我们去看看。” 他说着,不由分说,拽着刘毅的衣袖就朝门口挤去。现在门口全是人,两人赶到石门口时,这儿挤挤挨挨,全是难民。这时,从杨府内出来了十来个家丁,他们和先前的杨青一样,俱是青衣短打,十分干练。这十几人一出来,就着手整顿秩序。遇见不听劝阻的,上前饱以老拳。一阵哭啼和吵嚷后,人群安静下来。 人流散开,内里情景尽收眼底。两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正站在大门口,不停比划着,似乎正在争论。其中右面那老者身形微胖,头戴高冠,大衣长袍,一脸忠厚。另外一人略瘦。但精神似乎极好,两人争论时,十句倒有九句是他在说。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蔡邕。而右面那老者刘毅也认识,正是杨家之主杨彪。 一见到蔡邕,刘毅又惊又喜,顾不得失礼,分开人群就挤了进去:“蔡尚书。” 大概争得急了,蔡邕脸都红了,正拉住杨彪的衣袖,唾沫横飞的说个不停。听到刘毅的喊声,他转过头来,脸上先是错愕,续而大喜:“兴汉,是你呐。嘿,你来得正好。”他招了招手:“快来快来……” 刘毅有些疑惑,走到他面前,行了一礼:“后父在上,小子有礼。” 后父就是汉代对岳父的尊称。他和蔡琰早已定亲,只差最后一步。此时称蔡邕后父,也算恰如其分。蔡邕不置可否,只是踮起脚望了望他身后:“咦,你的兵呢?怎么才这么点人?这可打不过杨文先的那些家兵。” 张梁带了十几个亲卫,正从外面挤进来,他们大多在纳彩时上过门,算是熟面孔,故而蔡邕一眼认得。 刘毅一头雾水,正待询问。这时杨彪也反应过来,主动打着招呼:“哈哈,刘将军来了啊。刘将军经年不见,风采更胜往昔呐。” 这招呼看着热情,却比蔡邕没营养得多。蔡邕一瞪眼:“杨文先,少打马虎眼。别以为你拍了马屁,这事儿就能过。” 蔡邕可以骂骂咧咧,但杨彪主动打招呼,刘毅可不能置之不理。他连忙见礼:“见过杨大夫。” 杨彪回了一礼,笑着道:“好说,好说。这几天蔡伯喈老念叨刘将军你,没想到真把你念到了。” 蔡邕嘀嘀咕咕的道:“既然如此,还不开仓放粮?”他瞪大了眼,指着杨彪的鼻子,花白胡子跟着跳动。一副誓不罢休的架势:“我给你说杨文先,今日你无论如何,也得开仓放粮。”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的扯了半天皮,刘毅略约也听出了名堂。大抵是蔡邕嫌杨彪太过小气,施粥的规模小了。 见刘毅来了,蔡邕的声音更大,他叫道:“兴汉,你的兵呢,开过来给他好好讲道理。” 听蔡邕如此说,杨彪的表情正经了些,他看了刘毅一眼,叫屈道:“伯喈,咱杨家也有一大家人,总得活命。如今兵荒马乱,年成也不好。都用来施粥了,我一大家子怎么办?” 蔡邕哼哼道:“杨文先,你少打马虎眼。你杨家家大业大,只能拿出这么点粮食?你也是读过圣贤书的,就这么忍心看着百姓遭殃。” 刘毅无语,兵者凶器,自以保家卫国为第一要务。若以军势压人,那跟强盗有什么区别。所以这些话蔡邕说得,他可不方便表态。只是站在蔡邕身后,看着两个老头子斗嘴。 这时杨修也赶了过来,老远都在叫着“阿翁。”杨彪老来得子,对这个独苗宝贝得紧。一见杨修来了,也顾不得和蔡邕扯皮,拉着杨修,好一阵嘘寒问暖。 人家父子情深,蔡邕也不好老是纠缠,只好呆在一旁生闷气。正喧闹间,有个女子道:“刘郎,这儿,这儿。” 这声音轻柔动听,听起来极是舒服。刘毅转过头,就见蔡琰正站在一个粥桶边,跳着脚向自己招手。只是这回她穿着一件寻常衣服,人又多,一时间刘毅倒没发觉。 佳人有约,刘毅不敢怠慢。连忙和蔡邕招呼一声,走到蔡琰跟前:“文姬,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蔡琰今天穿得甚是朴素,一身贴身腰袄襦裙,全身脂粉不施,满头青丝拢起,用根青巾扎着。显得甚是干练。 她从木桶里舀起一勺粥,熟练的盛在一个难民的碗里。答道:“前段时间洛阳大火,兵荒马乱,当时你又不在。我和阿翁势孤,也不敢只身前去长安。得亏杨老怜惜,用自家车队将我们带到了华阴……” 原来是这么回事。刘毅正待再问。这时旁边一个绿衣小娘脆生生的道:“蔡姊姊,这就是姊夫么?” 这小姑娘十七八岁,看着和蔡琰年龄相仿,但身材娇小,更长着一张小巧的瓜子脸,面容俊秀。她一直站在蔡琰身侧,衣着朴素。刚才刘毅只顾着和蔡琰谈话,恍惚间还以为是个下人,并未注意。 “什么呀。”蔡琰脸上微微闪过一丝红晕,有些嗔怪的打了那绿衣小姑娘一下:“仙儿你净瞎说,不是还没成亲么?”说话的时候,她垂下头,又用眼角偷偷的瞄了刘毅一眼。 尽管两世为人,但婚姻大事,刘毅仍是头一遭。他一阵局促。正想问问蔡琰这女子是谁,这时杨修跑了过来,大叫道:“姊姊,姊姊……” 一见杨修,绿衣女子顾不得取笑蔡琰,迎上去道:“小弟,你可回来了,担心死我了。” 第四章 进退之间4 贾诩理也不理,继续道:“西凉地处边地,平素本就被人瞧不起。这十八路人马,明着是‘匡扶汉室’,但骨子里,谁不是男盗女昌?妄图趁乱自立,捞取好处比比皆是。要我说啊,把他们拧在一起的,不外乎先天优越感。毕竟,他们要不是一州刺史,就是高门大阀。如今被一群西凉泥腿子趴在头上作威作福,谁能受得了?” 刘毅挠了挠头:“可先生说这些,与曹操何关?” “关系大着呢,”贾诩把抱拳松开了,十指在空中胡乱的划拉着:“其实不光联盟军,我们西凉军内部,何尝又是一条心。不说将军与牛辅,就算其他几路将军,还不是互相看不顺眼?现在能拧成一团,全靠相国威望和临时的利益。一旦有个差池,早晚也得散伙。” 刘毅又扭头望了望外面,苦笑道:“先生,你可真敢说,也不怕祸事。” 贾诩笑意吟吟:“刘将军,附近都是你心腹,老夫都不怕,你怕个甚?不说远了,你两个副将,恐怕比你还想得远,勿须担心。” 他将十指并拢,左右两手十指相对,又道:“你且看,一旦两手相斗,最先受损的,肯定是最长的中指。这就是树大招风的道理,如今群雄并起,实不宜太出风头。而诛杀曹操,极易成众矢之的,不但让盟军记恨,更让西凉嫉恨。将军知否?” 刘毅恍然。说来说去,贾诩是在劝自己猥琐发育啊。不过他分析得很是在理,历史也证明了其正确性,先出风头确实死得快。原来的历史上,西凉吕布号称万人人敌,结果却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这里面,固然有其两面三刀的原因在内,但与群雄的忌惮不无关系。 而在盟军方面。则以袁氏兄弟为首。袁家四世三公,出了袁绍,袁术两个弄潮儿,结果没一个好下场。官渡之战时,袁绍号召群雄讨曹,结果无人响应。而袁术更惨,被人群起而攻,落得个走投无路,呕血而死。 这些道理,刘毅自然也懂,但人无完人,岂有不犯迷糊的时候。这时就体现一个谋主的重要性了。以人为镜,可以明得失。三人行,更有吾师。有贾诩这个智者在身边,不但多了个商量的人。更可以做到时刻提醒,少走弯路。刘毅再次拜服,心悦诚服的道:“谢先生提点,小子知道了。” 走出贾诩的帷帐,张梁和徐荣带着两个亲兵守在外面。一见刘毅,四人同时立正,“啪”的行了一个军礼。几人脸上并无异色,刘毅暗自点头,这些亲兵都是他在军侯时提拔上来的,忠诚方面绝无问题。但徐荣这么晚了还在,多少让他有些吃惊:“平义兄,你还不歇息么?” 徐荣道:“嘿,我和小张将军都在外面打了个盹了。” 刘毅望了望天,不禁吃了一惊。此时天已黑尽,他和贾诩聊得尽兴,不觉间都到了晚上。夜空下,漫天的星斗一闪一闪,显得格外明亮。而徐荣守了这么久,更让他意外。不等他再说,徐荣已接着道:“将军,有些话,属下想和你单独说,可否行个方便?” 徐荣投靠刘毅,是因为饱受排挤,多少有些不得已。他平素虽与徐晃一般,嬉笑怒骂全然不忌,但刘毅清楚,两人多少隔了一层。比徐晃差远了,甚至连张梁都算不上。现在他一本正经的以属下称之,又为何意?刘毅点了点:“好,走。” 阳人一战,徐荣的骑兵可是主力,战斗结束后,就得到洛阳大火的消息。直到如今,刘毅都不清楚战损消息。他道:“阳人之战,我军损伤如何,缴获几多?” “将军,早就清点过了。我军共伤亡四百余人,轻伤不计。” 既为大胜,没想到死伤仍如此多。刘毅一阵气苦,低声道:“怎会如此?” 徐荣道:“唉,打仗那有不死人的。不过三百的死伤,有一半人是在追杀孙坚的途中,被江东军下绊子导致的。” 刘毅默然。他这段时间虽卧床养伤,但张梁常在身边晃,多少也漏了些消息。徐晃带队追击孙坚,虽然有些斩获,但也吃了大亏。太谷以南,以山地为主,也成了江东军主场。其他人吃了败仗,或者会肝胆尽丧。但江东军虽败不溃,在逃亡过程中,仍能依据地势反击西凉军,却系百战之兵。孙坚号称“江东猛虎”,实非易与。 徐荣又道:“不过郭泛失踪倒让我们占了个大便宜。下午,属下和徐公明清点了下,他留下的残军约有三四千人。如此一来,将军就有上万骑兵了。” 说到这里,他看着刘毅,脸上似笑非笑:“据一些士兵讲,最后得见郭泛,还是洛阳城中,将军回去救人的时候,可曾见到过他?” 郭泛死于刘毅手中,知道真相的,也就有限几个亲卫而已。刘毅当然矢口否认:“没有,当时都火烧眉毛了,谁还管这么多。搞不好是这小子贪得无厌,没来得及撤退,最后葬身火海了。” 徐荣点了点头,倒没继续追问。两人进了帷帐,就见素兰正坐在床前打盹,见刘毅进来了,她连忙站起来,一脸惊喜:“老爷回来了?奴家给你准备了肉粥。这就去盛。” 汉代一日两餐,但刘毅习惯了三餐制,晚上不吃根本受不了。素兰呆在他身边也有一段时间了,对其生活习惯一清二楚。她本待上前,一见刘毅身后的徐荣,连忙敛衽一礼:“徐将军。” 徐荣笑着还了一礼,看着刘毅道:“肉粥啊,将军真是好口福。可大晚上吃东西,属下可没这习惯。这样,属下等将军半天,也有些口渴了,能麻烦素兰小娘烧点熟水么?” 烧水是假,主要是想将素兰支使出去。刘毅自无不允,将素兰打发出去后,才转头望着徐荣:“平义兄,现在帐内就你我两人,言不传二耳,你说罢。” 徐荣还是有些不放心,又走到帷帐门口望了望,确定四下无人后,才转回来道:“将军,董卓白天的话,想必你也听见了。” 刘毅一怔:“当然,相国让我等阻截曹操,怎么了?” 那知徐荣摇了摇头:“属下说的实非此事,而是董卓对百姓的态度。” 董卓性格暴虐,对百姓当然不好。徐荣也算西凉军老人,肯定也清楚。但他今日专门提起,显然另有他意。刘毅还是有些迷糊:“平义兄到底何意?” 第五章 进退之间5 徐荣提着嗓子,瓮声瓮气的道:“树能长,人能生。今日一把火烧了,明年还不是要再抽枝发芽。人从洛阳搬到长安,只要找个地,同样能再生养。” 这是白天董卓原话,此时徐荣学来,倒也像模像样。他一脸的痛恨:“将军,董卓视人命如草芥,搞得天怒人怨,难道你真要陪他,一条道走到黑?” 自从虎牢被贬后,徐荣对董卓就颇有微词,平日言语也不以为然。不过,至少他表面上还维持着基本的尊敬,只要不太过分,刘毅平时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隔墙有耳,这话要是公诸于众,就是天雷引动地火。以董卓爱憎分明的性子,非得将徐荣大卸八块不可。不但刘毅压不住,搞不好也得赔进去。 这次轮到刘毅慌了神,他跑到门边,撩开幕帘朝外张望。夜凉如水,虫声如沸,营内一片静谧。素兰显然正在烧水,隔壁的帷帐内,隐有亮光透出。两个亲卫站在门边,一动不动,直如石人。一见刘毅,行了一礼:“将军,有事么?” 刘毅摇了摇头:“没事,辛苦了。得最近消息,曹贼带队来袭。你等夜间执勤,也得多加小心。” “是,”两人再行一礼。其中一个答道:“将军放心。张将军已有安排,要我等加强夜间巡逻。” 刘毅点了点头,放下布帘。他是一军之主,帷帐也较寻常士兵大得多,占地也有好几十平。徐荣在里间说话,声音又小,断不会被人偷听。但此言大逆不道,实在吓人,他拉长了脸:“徐将军,你可真是大胆。” 徐荣显然有些想歪,自嘲一笑:“将军不必慌张,属下只身前来,手无寸铁。以你的身手,要制服我还不是手到擒来。” 徐荣待人宽厚,深得属下士兵爱戴。刘毅现有兵力,泰半都是他带过来的,真要擒下他向董卓领赏,别说刘毅良心上过不去,连部队都有哗变的危险。 盯着徐荣看了半晌,刘毅摇头苦笑:“平义兄,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如此对你。” 徐荣松了口气,有些痛心疾首道:“董卓火烧洛阳,百姓流离失所。这可是整个洛阳百姓啊。不说百万,几十万人总有的。这得造多大的孽?其手段之残暴,可说前无古人。” 他抬头望向刘毅,语带颤抖,一对虎目之中,隐有泪花闪动:“别说属下,想必将军也看不过眼?” 刘毅暗暗一叹,徐荣跟他的时间虽比不过徐晃,但两人相识却久,是他在西凉军中少有的好友。如今,他把话说到这份上,刘毅于公于私,都必须向这左膀右臂摊牌了,他也压低声音:“是,但看不过眼又能如何?” 徐荣咬了咬牙:“以前不能如何,但现在却有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见着他狰狞的表情,刘毅吓了一大跳:“平义兄,你不会想着劫持献帝,擒拿相国?” 飞熊军乃董卓亲卫,而董卓现在对刘毅又几乎不设防,如今,黾池城内仅驻了几百人,反水易如反掌。但兵者大事,可不能触石决木的蛮干。 董卓火烧洛阳后,刘毅对其失望之极,带兵反水这个选项,他不是没想过。但如此快意恩仇,痛快是痛快了。后续麻烦却极多。首先,献帝在董卓手里,乱兵之中,谁也不能保证皇帝安全。如果董卓也出了事,那这个弑君之罪,就得刘毅来背。这对他将来发展极为不利。 其次,吕布的并州大军,还有好几万,几倍于己。他们一直在故道上驱赶百姓,张济也有好几万人在前方执行清扫道路的任务。除此之外,还有李傕,胡轸等其他势力在一旁虎视眈眈。一旦刘毅有所异动,不被这些人撕成碎片才怪。 白天的时候,贾诩就向刘毅分析过局势,现在当务之急,是积蓄力量,低调行事。言外之意,也在旁敲侧击,让其不得妄动。 徐荣摇了摇头:“现在反水,风险太大了。属下虽有这想法,但可不能将大人带进这必死之局。属下的意思,是趁曹孟德带兵来犯,我等干脆投降联军算了。” “投降曹孟德?” 刘毅大吃一惊,但马上反应过来。盟军反董后,刘毅鲜有单独带兵出击的时候,支援阳人时,虽然也是单独带兵,但洛阳,虎牢还在董卓手中,全无退路。而且,素兰等家眷还在洛阳,刘毅也放不下心。但若在迎击曹孟德的时候反水,这些钳制条件全然不成立。任红云,素兰素梅就在军中,随时可走。洛阳现在一片灰烬,汇合曹孟德后,调动大军东去,一路更是通道坦衢。 徐荣现在提起,显然不是脑子发热,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刘毅想了想,仍是摇头:“平义兄,你的心思我能理解,董卓残暴无仁,实非良主。但若现在脱离,有些舍本逐末了。” 徐荣道:“将军此话怎讲?” 刘毅性格刚毅却不失仁厚,两人相交甚密。正因为如此,徐荣才冒死进言。但万事都有意外。别看他表面风平浪静,其实心头七上八下,就怕刘毅一个念头不对,大喝一声“拿下”。那他徐荣这辈子就完了。 好在刘毅虽未当场答应,但话里话外,再也不像以前模棱两可,且反董之意甚强。这让他心头松了口气。大感欣慰之余,语气也和缓了许多。 徐荣长得并不高,脸也方方正正,因为长年征战,更是满面风霜。如果不是一身铠甲,活脱脱一个长年在地里刨食的中年男子,但刘毅却不会因此而轻看了他。孙坚和曹操俱为一时之雄,但在原来的历史上,都曾败于徐荣之手。 面前这个男子,是刘毅好友,也是他左膀右臂。他斟酌着道:“现在不能弃董而去,有两个原因。” 他伸出食指:“第一点,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没有粮草,寸步难行。董卓有长安和洛阳的粮仓支撑,仍顶不住几十万大军开销。我等贸然自立,一万士兵人吃马嚼不是小数,如何解决?” “可是……” 徐荣似待争辩,刘毅却摇了摇头,继续道:“我知道平义兄之意,你想说,可以找联军供粮是?” 徐荣点了点头:“我们过去帮他们,提供粮草难道不是天经地义?” 刘毅笑了笑:“敢问平义兄,十八路诸侯,你准备投靠谁?” 徐荣有些莫名其妙:“好不容易才脱离了董卓控制,为何还要寄人篱下?” 刘毅反问道:“既如此,那就是以独~立的诸侯身份加入~联盟军了。咱们一没地盘二没粮食,谁来养我们?虎牢之战时,十八路诸侯就为粮草的事扯过皮,搞得嫌隙日深。咱们新进加入,恐怕更不受待见。” 徐荣哑然,刘毅伸出中指,双指并拢继续道:“其次,董卓虽不得人心,却控制着陛下。只要皇帝在手,那他就占据大义名分。平义兄从小的理想,是以一身武艺,报效朝廷。如今皇帝就在眼前,眼前的菩萨不拜,却拜西天活~佛。岂不是舍本逐末?” 徐荣默然,半晌才吐了口气:“将军说得甚是,属下莽撞了。” 见徐荣不再执拗,刘毅顿感轻松,笑了笑道:“既不打算加入,那就只有打退,曹孟德的追兵近在眼前,平义兄可有良策退敌?” 一说到打仗,徐荣如同换了个人,人也神采奕奕:“我西凉铁骑长年镇守边关,说是百战之师也不为过。而联军大多是新招募的新丁,疏于训练,要想击退他们并不难。属下以为,最好的办法,还是以精锐骑兵实施突袭战术,打他一个措手不及是为最佳。” 第六章 进退之间6 “西凉军只是西迁,而非溃退。其主力尚存,我等以五千余人追击,等如直面几十万大军,这无疑以卵击石。大兄,实在太危险了,不能再追了。” 同一个星空下,曹仁盯着曹孟德,正苦口婆心的劝着。 因为走得急,临时搭建的营帐并不大。窄窄的营帐内,曹孟德高踞主座。夏侯惇,夏侯渊、李典、曹洪等将领济济一堂,围坐在周围。曹仁出列,半跪于地,一副死谏的架势。 曹孟德正摆弄着案上的两把长剑。他是宦官之后,祖父曹腾在时,深受皇帝信任,连带着赏赐也有不少。此次起兵,为了筹集粮草,他散尽家财。唯有两把宝剑堪称神兵,他实在舍不得,于是留了下来。两把神兵,一曰“倚天”,一谓“青虹”。不论“青虹”还是“倚天”,都是削铁如泥的利刃。但曹孟德喜欢“倚天”更多一些。宋玉在《大言赋》曾有言:“拔长剑兮倚长天”,曹孟德非常喜欢这句话。人生在世,醉酒当歌,拔剑而舞,那得多洒脱? 可人生在世,谁又能真正洒脱?就算“倚天”吹毛断发,那也斩不尽人世间的罪孽,纷纷扰扰的的烦躁和羁绊。他把“青虹”放下了,翻来覆去地看着“倚天”:“诸公,子孝建议退兵,尔等可有话说?” 帐内一灯如豆,火光跳动中,可见众位将领一脸的不以为然。 夏侯惇瓮声瓮气的道:“大兄要打,那就打,想那么多做什么?不就一打十么,反正老子不怕。” 夏侯渊咧咧嘴,直接请战:“末将愿为先锋,为主公扫平障碍。” 李典倒是乐观,笑了笑道:“在下骑战可不擅长,只擅步战。这腿短的终究跑不过腿长的,两位将军头前吃肉,记得给小将留点汤喝就是。” 曹孟德环视了一周,心下暗叹。自己帐下,还是少个谋主啊。不论曹仁,还是夏侯兄弟,亦或李典。他们带兵打仗没问题。也不算一味斗狠,只知冲锋的勇将。但若说到大局观,却有些一物不知了。 曹仁还好些,就是太过谨慎。这种人守成有余,进攻性不足。打仗打仗,还是得攻守兼备才成。不过曹仁说的也是事实,他总得好好解释一下,总不能寒了对方的心。 他将“倚天”放于案几上,看着曹仁道:“但子孝可曾想明白。此次举兵,你们跟着我目的是什么?” 众人面面俱到,夏侯惇率直,抢先道:“当然是混出点名堂,最好能像大兄一样,有个一官半职,那就更好了。” “对极,”曹孟德击了击掌:“元让说得甚是。你们跟着我,总得混出点名堂,否则的话,我如何向家中父老交代?但要想在乱世之中~出头,却并不易。袁绍有四世三公的头衔,振臂一呼,天下莫不景从。董卓且不说,刘表,马腾、刘岱等等,谁不是封疆大史,一方豪强?” 他苦笑一声:“曹某和他们比起来,有什么?名气是有一些,但官宦之后,可不见得是好名声,要地盘没地盘,这次能聚拢这么些人,还是靠散尽家财而得,那以后呢?怎么办?” 其他人似懂非懂,但曹仁眼睛却亮了起来:“主公的意思,是做做样子,赚些名声。以为将来招兵募马?” “对极,”曹孟德点了点头:“不过,子孝所虑也有道理,董贼势大,我们不宜硬碰。但战争战争,争的不光尽是地盘人口,还有很多看不到的东西。” 他站了起来,负手在案前踱了几步:“几十万士兵,是好事,但也是坏事。这么多人人吃马嚼,每天的开销就是个天文数字。现在各地诸侯并起,除司隶外,董贼在各地征不到一粒粮食。洛阳一把大火,更将多年积蓄毁于一旦。咱们这次的任务,名虽为追击,但只是做做样子,真正的目的,就是帮董卓一把,尽可能的将百姓赶到长安去。” 他在这儿侃侃而谈,不管夏侯兄弟还是李典等人,都听得一头雾水,显然没明白曹孟德的意思。夏侯惇更是挠着脑袋:“大兄,某是个粗人,实在不明白。为啥要帮董卓将百姓往长安赶。” 曹孟德还未说话,倒是曹仁若有所思:“妙啊,好个‘为渊驱鱼,为丛驱雀’之策,董卓的粮食本就不够,这么多百姓赶到长安,铁定养不活,到时候肯定要出问题,甚至从内部出乱子,也是可能的。” “对,”曹孟德点了点头,语气却无丝毫自得,更是少有的萧索:“得天下有道,得其民,斯得天下矣。得其民有道,得其心,斯得民矣。愚弄民心者,安为善乎?” 他这话一说,帐内众人~大多一头雾水,就连曹仁也有些茫然。他比其他人多读了些书,隐约也明白曹孟德的意思,前面两句语出《孟子》,大抵意思是“得民心者得天下。”但主公最后一句话又是何意?为渊驱鱼,耗尽董卓粮食,是个绝妙的绝户计。就算有些毒辣,那也是顺势而为,何有愚弄之说? 山道崎岖。 道路两旁遍地狼藉,散落着各类垃圾物件,间或有难民躺倒在路边草丛中,发出阵阵呻吟。由于久未下雨,有些尸体已经腐烂了,发出阵阵恶臭。夏侯渊头前开路,用手里的大弓扒拉开着路边一具尸体,骂道:“他妈的,这些人死得可真是惨,都没人埋么?” 从洛阳至长安,直线距离约为六七百里,如果快马加鞭的话,也就一天的路程。但崤函古道,山水相连。秦凿故道时,为了充分利用地势,节省人力,选的多是山间峡谷,这一来更是山路十八弯,水路九连环。加之山间道路崎岖,更不好走。如果在和平时代,驿马快跑都要个一天一夜。而今百万难民竟相践踏,争渡,道路破坏殆尽,更是慢得要死。 曹孟德领兵,从洛阳废墟一路追来,都快半个月了,部队仍未得过黾池地界。细算下来,连一半的路程都未行到,平均一天才走十来里,这速度慢得简直让人发指。其中,他们故意为之是一方面,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道路崎岖,确实难走。 已是五月,春夏相交之际,正是难得的好天。漫山遍野一片青绿,间或有一朵朵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其间。如果不是鼻间传来的恶臭,以及若有若无的呻吟声。倒真是个踏青的好时节。曹孟德控着着马,小心翼翼的躲避着道路上的烂坑。极目望去,夏侯惇带着前锋已转过一个谷口。而在身后,曹仁正在大声呼喝,督促队伍前行,几千的队伍仍然排成了一列几乎望不到尽头的长队,在山道上蜿蜒而行。 第七章 进退之间7 他皱了皱眉,看向了腰间的“倚天”和“青虹”。两把剑俱为神兵,但佩在腰间跋山涉水,时日一长,却也沉重,他想了想,解下腰间的青虹,递给夏侯渊道:“妙才,这把剑暂且给你,用以开路。” 夏侯渊是个骑将,更擅射艺。平时马上战,除了长枪就是弓箭,鲜少有短兵相接的时候。如今跋山涉水,马是骑不得了,路边的野草和生活垃圾到处都是,用长枪和大弓收拾起来颇有不便,“青虹”既有些鸡肋,曹孟德就干脆暂寄给夏侯渊,也算减点负担,两全其美。 夏侯渊接过“青虹”,“呛”的一声顺势拨出。剑身修长,在阳光的照耀下,直如一汪秋水。大凡斗将,鲜少有不爱兵器的。夏侯渊也不能免俗,当即赞道:“好剑。” 正想找路边的灌木试试“青虹”之利,突然在队伍前方传来一阵响动。 曹孟德下了马,手搭凉棚朝前张望,道:“出什么事了?” 夏侯渊将青虹归剑入鞘:“主公,走,我们去看看。” 听声音,并不如何惊惶,只怕也没有大碍。两人到了队伍前方,曹孟德喝道:“有什么事?” 曹洪比两人先到一步,一见曹孟德来问,便上前行了一礼道:“主公,这些家伙藏了粮食,不愿分与百姓。” 道路两旁停了好几辆大车,虽然落满了灰尘,但制式豪华,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一大群流民正围着大车指指点点。几个家丁模样的人正站在车队周围,对着流民怒目而视。他们衣衫不整,有的人还嘴唇青紫,显然挨过揍。 两拨人火气冲天,一个处理不好,极易再次发生冲突。 如此情景,曹孟德见过太多。多半是这些百姓饿得狠了,动手抢粮。看这马车制式,肯定是世家大族。这种身份,在平时或许可以唬下老百姓。但现在这种威慑性却无限降低。“人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这人都快饿死了,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他看着曹洪道:“既不愿分与百姓,那就按照惯例,由我等做主分配就是。” “为渊驱鱼,”就是要百姓尽可能的活下去,曹孟德带领部队,一路下来,没少干些“均贫富”的事。将富人的粮食全部收刮起来,统一分发给平民百姓。尽量让每个人都活下去。然后再将人一股脑的朝长安方向赶。如此一来,还能搏个良善之名,可说两全其美。 曹洪一脸的为难:“可是将军,他们是杨家的人。” 曹孟德一愣:“那个杨家?” “弘农杨家呀。” “这。”曹孟德略有迟疑。 如果是普通人家,曹孟德理都不理。但弘农杨家却不能等闲视之。弘农杨家可是赫赫有名的大族,当家人是杨彪,现任光禄大夫,也是个秩两千石的大官。从杨彪曾祖父杨震开始,祖父杨秉、父亲杨赐等都曾官居太尉。也算是“四世三公,”不比袁家逊色分毫。但杨家有个天大的弱点,就是门丁不旺,代代都是独苗,如此一来,在这个以族亲为羁绊的社会里,影响力就小了许多。但影响力再小,其“四世三公”的头衔可是实打实的。任何人想要得罪,总得掂量一番。 他又看了看四周的百姓。十几个人满脸菜色,衣衫褴褛,倶都满脸希冀的看着他。有个妇女正抱着个襁褓在喂奶。她太瘦了,瘦骨嶙峋,连带着眼窝都深陷了下去。人都瘦成这样了,那里来的奶~水,那婴儿叼着奶~头,哇哇大哭着。 光天化日之下,这女人袒胸露乳,但她却丝毫不羞,一脸麻木。看着这些人,曹孟德心头像是被重重一击:“不管了,分粮。” “是,”曹洪应了一声,带了几个兵丁摇摇欲试,就要朝那辆大车扑过去。还未有所行动,就听车内一声厉喝:“谁敢?”随着喊声,一个少年从车内钻了出来。 这少年年龄不大,也就十四五岁的样子,但锦袍丝履,穿得极是豪华。如今兵荒马乱,百姓大多风尘仆仆。但他极是干净,全身不但奢华,更是纤尘不染。一见这少年,曹孟德就皱了皱眉:“汝为何人?” 袁绍敢在大庭广众之下顶撞董卓,而后者拿他无可奈何。就是仗着“四世三公”的身份。现今的曹孟德,身份和袁绍相比,差距不以道理计。弘农杨家虽较袁家影响要小,但也算庞然大物。两相对比,这个大族也是他不愿直接得罪的。如果马车只是被遗弃了,而主人不再,趁机搜刮一番也无伤大雅,但有人的话,就得好好掂量掂量了。 那少年极是无礼,人才落地,就负手站定,鼻孔朝天的道:“吾乃光禄大夫之子杨彪之子杨修,谁敢乱动?” 原来是这家伙。杨家几代单传,杨彪膝下,也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曹孟德还是有所耳闻的,不由拱了拱手:“原来是杨小弟……” 他说得客气,这扬修却不领情,啐了一口道:“谁是你小弟?” 曹孟德也不生气,微微一笑:“是,在下鲁莽,打扰了杨公子……” 抱歉的话尚未落音,扬修撇了撇嘴,继续哼哼唧唧的道:“……阉宦之后,某羞于为伍……” 一听杨修如此说,曹孟德顿时沉下了脸,吩咐道:“来人,将这辆大车上的所有财货,全部分与众人。” 曹洪早在一旁等着了,闻言应了一声,带着几个如狼似虎的士兵扑了上去。那些个家丁还待反抗,但那里是对手,没几下就被放倒在地,躺在地上哀嚎不止。杨修勃然变色,跳着脚在原地破口大骂:“曹贼,你如此做,可与强盗何异?我告诉米,得罪我们杨家,可没什么好下场。” 曹孟德挥了挥手,朝曹洪道:“杨公子久劳成疾,恐有失心之症,你带几个人且看着,一路护着他走。” 曹洪应了声:“好的,主公。” 弘农杨家名头再响,但在这兵荒马乱的乱世,远没到曹孟德非要热脸贴冷屁股的地步。这杨修明显就是养尊处优惯了,学问有多少暂且不说。但为人处世却是一愣头青,脾气更比茅坑的石头还臭,曹操可没心情待见他。 第八章 进退之间8 这时,四周传来一阵欢呼。周遭的百姓,大多分到了粮食。他们席地而坐,也不管生熟与否,抓起来就朝嘴里灌。四周传来阵阵吞咽粮食的声音。曹孟德扫了一眼,叹了口气:“走,让他们起来,继续赶路。” 四周的亲兵轻车熟路,马上四散开来,对着这些百姓恶狠狠的道:“快走快走,都起来了,吃饱了还不走。猪么?” 在刀枪的逼迫下,这些百姓极不情愿的爬起,又摇摇晃晃的朝远方行去。那个杨修被几个士兵按回车里,仍在破口大骂:“曹贼,你个阉宦,你给我等着……” “曹贼,你倒行逆施,不得好死……” …… “曹贼,你匀粮于众,看起来在行好事。其实沽名钓誉,只会让人死得更多,虚伪至极……” 听到这一句,曹孟德有些惊异的看了那辆大车一眼,像是自言自语:“这小子还算有些眼光,就是脾气差了些。” 队伍有难民,走得更是不快,又在山道迤逦上盘旋了小半个时辰,前方绕过一个山谷,视野赫然开朗。 前方仍是一片峡谷,但视野却是少有的开阔。河流潺潺而流,冲出一大片滩涂。因为久未下雨,这些滩涂都干涸了,一粒粒鹅卵石露了出来,一颗一颗的点缀其上,有的半露个头,有的却散乱的堆集在河道上。 远方,则是一大片树林。一眼望去,枝叶茂密,尽皆为绿。山风徐徐而来,绿色波涛起伏不休,直如一片绿色的海洋。那个杨修嘴上兀自不停:“……曹贼,我要是董卓。必在林地设伏兵,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呸,这小子可真不消停。” 曹孟德身边的曹洪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他是曹孟德从弟,一直兢兢业业,也甚沉稳,可是就算如此的好脾气,此时也有些着恼。他扭头对曹孟德道:“大兄,没事的,这小子嘴巴,就没个把门……”可是一扭头,却看到曹孟德上带着些少见的忧虑,他心头一动,道:“大兄,你担心什么?” 曹孟德视线从远方收回,低声道:“子廉,叫弟兄们加紧戒备。” “会有事?那小子的话,你也听?” “杨修嘴上虽说得难听,但肚皮里还是有些货的。兵法有云:‘遇林莫入’。这片树林很大,若是有埋伏,那可不好办。小心点,总归是没错的。”曹孟德说着,摘下“倚天”,一脸的戒备。 曹洪道:“是。” 心中却有些不以为然:大兄也忒小心了。那杨修一看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半大小子,他说的话也能当真?”心下虽如此想,但手上却没闲着,他举起长枪,喝道:“弟兄们,加紧戒备!” 这里是队伍中段。附近都是曹孟德的亲兵。听得曹洪发令,“哗”一声,士兵们持枪在手,打了个立正,声音整齐划一。话虽如此说,但曹洪仍有些不以为然。这一路行来,西凉兵倒是遇见过一些,但成群,根本难成气候。偶而遇到几个稍想抵抗的,被众人结阵一冲,也做鸟兽散。就算曹洪生性谨慎,也不相信西凉兵真会埋伏。 夏侯渊转过头。扬了扬手中的“青虹”,笑道:“西凉兵来了正好,我……” 他话刚说到半截,耳边突然响起一阵尖锐的破空声。 那是箭! 夏侯渊弓马双绝,一手箭术精益求精。这声音早听得熟了,闭上眼都认得出来。竟然真有埋伏?他当下想也不想,一个侧翻朝一旁倒去。 路边顿时大乱,那些百姓发出一声惊叫,四散而逃。附近的亲兵则把曹孟德簇拥在内,里三层外三层的保护起来。 “嗖嗖嗖……” 仿佛得到了信号,一阵箭雨不要钱的从密林中射过来。这里只是路边,也没个遮拦,那些亲卫要保护曹孟德,更不好躲。当下就倒下了一大片,曹洪左手顶着个手盾,右手一剑劈飞一根流矢,叫道:“来人,快来人。” 这儿刚好是两山间的一段峡谷,像个葫芦,中间宽,两头窄。中路遇袭,前方的夏侯惇,后方的曹仁都急得要死,派人死命朝这边赶。但山路崎岖不平,又有百姓四散堵路,一时间根本过不来。 曹孟德喊得最响,倒成了活靶子。还没叫上两声,就觉眼前却觉一花,一支箭如疾风闪电般直扑他前心而来。他吓了一跳,急切间身子猛地向前一扑,顿时摔了个狗啃泥,那支箭堪堪擦着他的头盔飞过,正中他身后一个士兵胸口。 那士兵惨叫一声,痛得四下翻滚。 遭埋伏了!曹孟德用力一撑,人复又坐直了,一颗心却不由自主地要跳出喉咙口来,背上湿漉漉的尽是冷汗。这里是队伍中段,对方专挑此时下手,可真沉得住气,而大队人马要掩藏行迹,更不是纪律散漫的普通人马能做到的。他心急如焚,从地上一跃而起,喝道:“兄弟们,小心了!” 百姓虽乱作一团,好在士兵却一丝不乱,听到曹孟德的喝声,纷纷朝中间聚拢了过来。 整条道路青石铺就,地基夯得老高。箭是从滩涂密林一边射过来的。亲兵们有样学样,护着曹孟德,翻身滚到在道路另一边,但小水沟毕竟有限,也挤不了这么多人。道路上,仍有不少士兵乱成一团。 死了这么多人,普通人早就吓得噤声不言。那杨修却恍如不觉,血腥的场面,反让他更是兴奋。风中,其骂声仍是源源不断的传来,透着一股得意:“射得好,曹贼,你这是报应来了。” “我早说过,这儿有埋伏?哈哈,活该。” “哎呀呀,你们都趴着干什么,快还击啊,再不出手,对面可就来了。” …… 他越说越兴奋,真个有口若悬河,滔滔不绝之势。要不是大敌当前,曹孟德几乎要失声笑起来。这弘农杨家也真是,出了根独苗,没想到是这么个活宝。不过,杨修说得没错,光这样挨打恐怕不行。他咬了咬牙,大声道:“兄弟们,弓箭还击。” 对面躲在密林中,先用弓箭攻击,如果贸然冲上去,那正中了他们的圈套。如今的上策便是以弓对弓,只要己方不乱,待得立稳脚跟,等曹仁等人带队来援,那就主客易势了。夏侯渊想着,他从箭壶里摸出一根长箭,正要搭箭,耳中却听得一片急促的马蹄声。 蹄声如骤雨,来得极是突兀,众人全都惊呆了。山道崎岖不利马行。曹孟德也骑马,但大多数,都是他牵着马在走,但此处地势不一样,道路侧面,就是一片滩涂。正好利于骑兵冲锋。对面选择此处突袭,显然也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第九章 进退之间9 他思量的当口,马蹄声如同从天而降,只不过一眨眼,对面密林中就闪出一片黑影。冲上了滩涂。 是西凉兵!而且是董卓的亲卫队飞熊军。 西凉地处边疆。里面各族混杂,不论从肤色还是服饰,都和中原人~大相径庭。这段时间天天和他们打交道。曹孟德就算闭上眼睛。也能闻出那股味儿。而飞熊军和其他人更不一样,不但装备精良。所有人更配置统一的斩马刀。这些家伙,可是出了名的难缠。他吓了一跳,瞠目大吼:“放箭,放箭。” 冲过来的骑兵可不少,黑压压的一片碾了过来。曹孟德瞟了一眼,就有些头皮发麻。对面伏以重兵,显然有备而来。这次想要脱身,怕有些难了。心下虽想着,但手上可不慢,他张弓搭箭,当下就是一箭射去。曹军这方,也有些士兵得他命令,射出了手里的长箭。但仓促间,这些箭力道和准头都不够,除夏侯渊和有数几人外,几乎所有人的弓箭都落空了。 太快了。 他还未来得及射出第二支箭。这些骑兵如同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利刃,猛的插了过来,山道上,仍有慌乱奔逃的士兵,但只是一个照面,惨叫声已响成了一片。 曹孟德手脚冰凉。这些西凉兵出现得太突然了,纪律严明不说,战斗力也实在太过惊人。这是队伍中段,大多都是自己亲兵,殊非弱者。但在这些西凉兵面前,简直就是不堪一击,只一个冲锋,道路上几乎就看不到站立的人影,地上眨眼间便多了近百具死尸,而受伤的也有这么多。 远方,仍有骑兵冲出来,但渐渐稀疏。粗略一算,这次伏击的骑兵不足一千。但这些人的骑术、刀法无一不是一时之选,行动如风,亲卫队在这些骑兵面前,几乎如同俎上鱼肉,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连还手之力也没有。曹孟德只觉眼前一阵发黑,嘶声叫道:“反击!反击!兄弟们反击!” 现在对面冲上了山道,虽失去了速度优势,但曹孟德这边被伏击,同样损失了不少人。他们大多都趴伏在地,躲过了第一轮冲击。真要算起来,山谷内曹军剩余的人数不比西凉兵少。只要近身缠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旦等曹仁和夏侯惇带兵来援。对面的优势就丧失殆尽。 可骤遇伏击,曹军似乎被打蒙了,根本组织不起有效抵抗。偶尔有几个小头领带着人结阵自保。也被对面骑兵一阵冲锋穿插,顿时七零八落。再这样下去,会全军覆没的!曹孟德急得额头冒汗,正有些不知所措。就见夏侯渊怒喝一声,抓起一支箭,对准一个人一箭射去。 普通飞熊军都持的斩马刀。这人却手持一柄大斧,装备精良,连面部都被面甲护得严严实实。一看就是个将领。普通士兵,难有这家伙一回之敌。他正在砍杀一个士兵,夏侯渊箭术不弱,这一箭虽然未能瞄准,却正中那将领左肩。他在马上晃了晃,右手却已伸到背后,一把抓住箭杆,猛地拔了出来,转过身看向夏侯渊。 他的目光隐在面甲之下,可是曹孟德仿佛感觉到面罩下那种森冷之意。他打了个寒战,心道这人好重的杀意。夏侯渊似无所觉,喝道:“夏侯渊在此,你们这些偷鸡摸狗的西凉兵,有胆量的和爷爷正面一战!” 他刚喊出,只见那个将领带转了马,也举起了手中大斧,还在空中晃了晃。曹孟德心中一宽,暗道:“好,妙才这一下无心插柳,也许还帮了大忙。” 对面只要应战,少不得要费些手脚。现在曹军缺的,就是时间,出言挑战看似风险,却只是拖延之计。如果敌人应战,那么这些骑兵的攻势必定会缓下来,如此部队有了喘息之机,就可以结阵以待了。 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欣慰,那将领却不为所动,喝道:“杀!”随着他一声令下,飞熊军攻势更加快了几分。 刚才为躲避箭势,曹军趴伏在道路两侧,以步对骑,本就大占劣势,此时要想反抗,无异痴人说梦。那些西凉兵冲过,斩马刀横扫。路边惨叫连连,好多曹军刚刚刚爬起,就被他们砍翻在地。但他们终究人多,终有些人爬了起来,开始结阵抵挡。 对面并未中计,但夏侯渊一喝,却成功吸引了那将领的目光。他带着几个骑兵,挺枪走了过来。四周,惨叫声越来越烈。曹孟德见夏侯渊危险,不顾自身安危,大声道:“快,快,快。保护夏侯将军。” 但现在谷内乱成一片,他和夏侯渊还隔了几十米远。几十米的距离,如果在平时,也就一蹴而就的事。但现在到处是人,却堪比天堑。他身边虽有些人,但受到的飞熊军的照顾也多。几十个飞熊军正手持斩马刀,驰骋纵~横,围着他亲卫队一阵狂砍。曹洪依托一道山崖,结阵自保,堪堪对方顶住攻势。他现在就算想去救援,也是有心无力。离夏侯渊近的曹兵也有一些,但大多自顾不暇,更别提上前帮忙。 只是曹军军纪严明,虽然已尽在下风,却没有一个逃跑,仍然力战不退。可毕竟大势已去,飞熊军几个冲锋,曹军的斗志已被摧毁殆尽,如果不是援军有望,军心恐怕早就散了。 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曹孟德只觉心头疼痛之极,这一场大败太突然了,也是所有人根本不曾料到的。还是大意了啊。这一路来太过顺利,根本没料到对面还有这么个回马枪。只是飞熊军既然来了,刘毅肯定也不远。他又在那里?妙才可是杀过他亲兵队长的。要是落在他手里肯定没好果子吃。他心急如焚,甲掐进了掌心尤不自觉,眼睛却一瞬不瞬,盯着向夏侯渊靠过去的敌军将领。 那人骑着大马,一路加速,直直杀向夏侯渊。树林并不适宜冲锋,但那马甚精良,将领驭马之术也不弱。一路冲去,一匹马四蹄腾空,几如飞翔,只一眨眼便已冲到夏侯渊跟前,随着一声厉喝,大斧一个突刺,直奔夏侯渊面门。夏侯渊手持青虹一横,用尽平生之力挡去,“当”一声响,战马交错而过,曹孟德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在夏侯渊的身子晃了几晃,却最终稳住了。 曹孟德盯着夏侯渊苍白的脸,他惊骇得差点叫出声来。夏侯渊所长,在于弓术。马上战虽也不弱。但如今连~战马都没有,战力大打折扣。久守必失,他这样子,早晚会出问题的。 第十章 进退之间10 那将领带也带过了马。这一斧未能取夏侯渊性命,竟被他挡下了,这让他有些诧异。他怔了怔:“身手果然不错,杨易那小子,栽在你手里,也算不冤。” 果然是飞熊军。得他夸赞,夏侯渊心头反有怒火燃起。他喝道:“去你妈的!死在老子手里的西凉兵,多得数不清,那还管什么杨易不杨易的。” 他说着,从背后抽出一支长长箭,张弓搭箭,猛的一箭射去。他已打算好了,这一战显然已然输了八成,但如果先声夺人,能拿下这个将领的话,剩下的骑兵就算不会溃逃,肯定也会大乱,如此一来,自己这边就有了可乘之机,还有反败为胜的机会。毕竟,曹仁和夏侯惇马上就会赶过来。 风声飒然,这一箭其实就是偷袭。但那骑士早就见识过他神出鬼没的弓法。当让抽弓的时候,身子就已俯下。“嗖”的一声,夏侯渊的一支长箭擦着空荡荡的马背落在了空处。 那骑士一声怒喝,身子复又立起,一夹马腹,猛的朝他冲来。夏侯渊的话,似乎彻底激怒了他。这一下含怒而发,威力更大。太快了,夏侯渊变了脸色,正待有所动作,忽觉眼前一花,胸口一阵剧痛,人也重重摔倒在地。 这次他最终没能闪过,胸口中了一斧。这一斧力道甚大,入肉极深,鲜血登时涌了出来。那将领砍翻夏侯渊后,缓缓带转了马。他看着倒在血泊中的夏侯渊,轻声道:“杨小将军,你安息。” 夏侯渊躺在地上抽搐着,全身开始脱力。他拼命按住自己胸口,但鲜血仍如不要钱一般,向外直喷。他意识开始模糊,朦胧中,那些建功立业的豪言,临行前父老的期盼,都化成了碎片,越来越模糊。如今,这一切都结束了。他盯着那骑士,轻声喃喃:“你,你是谁?” 即使是死,他也想死个明白。但他弥留之际,连说话都费力。这话说得根本听不出来了。那骑士却似听到了,低声道:“徐晃徐公明。” 夏侯渊战死! 犹如一个霹雳当头而下,曹孟德几乎呆了,一时间张口结舌,说不上话来。此时前后方向都有喊杀声传来,西凉军显然有备而来,派了人在山道上狙击。让曹军首尾不能相顾。援军无望,更让众人的坚持的没了意义。也不知谁先哭喊一声:“夏侯将军死了,快跑啊。” 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士兵们发一声喊,四散而逃。曹孟德反应过来,举着“倚天”,双手更是胡乱挥舞,嘶吼道:“杀,杀,杀。给老子杀。杀光这些西凉狗。” 他眼睛都红了,状若疯狂,那还有平时的半分儒雅:“刘毅,我与你不共戴天!” 曹洪一把抱住他,大声道:“主公,走把。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曹孟德还待挣扎,曹洪使了个眼色,三四个亲兵一拥而上,将他扶到了一匹马上,众人打马而逃。 杀了夏侯渊,徐晃怒气得到宣泄。其实以他的意思,非得将曹孟德宰了才甘心。但想到刘毅临行前再三叮嘱,最后还是收起了小心思。眼见几十个飞熊军还待再追,他连忙道:“中候有令,放曹操一条生路。不得追击。” 曹操的大军来得慢,败得却快。只一天的时间,几千人就消失在山草林间。徐晃本待率精锐再冲杀一波,但曹军一退,山道上如同蚂蚁一般,又陆陆续续钻出些逃难的百姓。加之山道崎岖,确实不良于行。徐晃只得放弃。 少了曹操这条尾巴,董卓一面遣吕布继续威逼百姓西迁。自己则裹胁着献帝,大摇大摆的向西而行。刘毅带领部队回到渑池时。董卓已向西而行。留下中郎将董越驻守。董越乃董卓族弟,算是其心腹。董卓派他驻扎于此。也是洛阳西进长安的第一道屏障。 这董越才能并不出众,以前名声不显。还是董卓西进洛阳后,大肆提拔心腹。才得以升迁的。这样的人坐镇渑池,与酒囊饭袋别无二致。路过的百姓得不到救助不说,相反,他还大肆收刮。每个人过境,还得缴“分子钱”,搞得百姓怨声载道,更是困苦。 好在他胆子再大,也不敢招惹刘毅。过了渑池后,万余铁骑一路前行,用了两天时间,队伍终于到了弘农地界。也是洛阳和长安间最重要的一道关口。 潼关。 只是此时此地尚未建关,称为潼口。但潼口北临黄河,南踞山腰的的险恶地势却无丝毫变化。董卓派段煨领了三千兵马驻扎此处。 段煨是张济一系的人。西凉军自董卓以降,分为四大派系,本来牛辅一系势力最大。其次李傕因飞熊军的原因,位列第二。董旻仗着血缘关系,笼络了一批人。排在末尾的,就是张济一系了。 不过现在刘毅收了飞熊军,武有徐晃徐荣,文有贾诩辅助。声势也是不小。隐隐有自成一系的势头。 张济在西凉军中,是有名的透明人。为人处世一向低调。他这个头头都如此,段煨作为二号人物,也没什么存在感。刘毅带兵路过时,段煨还曾亲自来接。 潼口虽未建关,但董卓不放心,却在此地增置了土墙及箭楼用以御敌。路过潼口时,眼尖的他还发现段煨用大锅烧了熟水,路过的百姓可以随意饮用。他心下也是暗叹。这可真是“物以类聚”了,张济不喜杀戮,他这一系的人,也大多像个小号的张济。和西凉军其他系的人作风迥异。这用大锅烧的熟水,对于常人来说不值一哂。但对于长途跋涉的人来说,就是雪中送炭,譬如久旱甘霖。 过了潼口,就是一马平川的渭河平原。路也好走了许多,此处已进入弘农腹地,入目所见,不再是一望无际的山川荒野,而多了乡村田地。有些土地绿油油的,零星的小麦等农作物点缀其间,为这死寂荒芜的乡间地头,多些生灵的气息。 道路宽敞,前进速度得以加快。刘毅一手撩开车帘,看着眼前的景色飞速朝后倒去,他舒了口气:“此景此景,才像到了人间,依稀多了些生气。” “那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地盘。咱弘农杨家,可是‘四世三公’,京东望族。‘四世三公’知道么?不比那袁家差的。这可是咱老家,再差,也不会差的那里去。” 第十一章 潼关赋1 杨修坐在大车对面,挺直了身子,像个公鸡一般昂着头,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他略显稚嫩的脸上却摆满了自豪,带着丁点臭屁之色。 刘毅望着这个半大小子,好笑之余,也有些头疼。这杨修在历史上颇有名气,才学也不差。但同样的,他嘴欠和爱显摆的毛病同样出名。现在这小子才十五岁,刚刚元服,放在古代,确实算得上成年。可在刘毅看来,怎么看都像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愣头青。 尽管,这小子确如史上说的一般,有些真才实学。 阻截曹操时,他也没料到会擒获这么个活宝。套用杨修的原话,是:“年前至洛阳游玩,奈何骤遇大火,只得回返弘农。仓促间,更与家人走散……” 刘毅身上带伤,他虽然嘴上说着已经大好,但不论是素兰姐妹还是徐晃等人,都将他当个病号看待。阻截曹操时,刘毅本待亲自上阵,但一众属下根本不给他冲锋陷阵的机会,最后还是徐晃领飞熊军打的头阵。 一战之后,队伍里就多了杨修这么个活宝。他到来后,其车队也顺势被征用。 杨修的车队本有三辆大车。其中一辆在峡谷突袭战中,被一匹高速奔腾的骏马撞得稀烂,仅余下两辆够用。汉代对马车规制要求甚严,而杨家的大车也不比董卓,造得中规中矩。所以内部远没有董卓的来得宽敞。任红云和素兰姐妹能挤在一起,那还是身材小巧的缘故。 而另外一辆,则被用来照顾刘毅这个伤号。刘毅本就身材高大,杨修年龄虽尚稚嫩,但身高已长成。窄小的车厢内,两个大男人人挤在一起,腿脚都有些施展不开。尤其是杨修,他从小养尊处优,更是不习惯。好在他脾气虽臭,却不是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如今兵荒马乱,西凉兵动辄打杀。刘毅能如此对他,已是极为礼遇。但口部不应心,以其性格,日常怨怼在所难免。这一来二去,两人就厮混熟了 越深入弘农,田间的农人也越来越多。道路两旁的零星田地,也跟着密集。到了华阴地界时。这里已是阡陌交通,秩序井然。乡村里炊烟袅袅,田埂间农人闲走。要不是故道两旁,仍不时传来迁徙百姓的哭喊声,以及监督兵士的喝骂。刘毅几疑进入世外桃源。 杨修满脸的自得,像个小孩子展现心爱的玩具一般:“前面不远,就是我家了。刘将军可得去看看,以谢你一路来的照顾之情。” 华阴到了,那么长安就不远了。刘毅放下了车帘,眼睛却落在了膝盖上一块方形块状物上,一脸的为难。 这是个玉石雕刻的块状物,方圆四寸,其上纽交五龙以为把手。下方的刻有玺印:“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四个大字。其中的一角似乎损坏了,只用黄金修平。 就算是个历史白痴,看到这东西,也能猜出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传国玉玺。这还是刘毅在检查郭泛遗物时发现的,当时为了赶路,也没多想。得闲下来,才发现得了个天大的麻烦。 传国玉玺很是光润,摸在手里,更有一股温暖之意。可刘毅却感觉掌心都在发烫。这东西丢了可惜,藏在手里也是个祸事,实属鸡肋,到底如何是好? 他想着,轻轻一叹,有些随意的将传国玉玺往车上一放。“砰”的一声,马车一个颠簸,那玉玺在车上滚了几滚,到了杨修面前。 杨修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将玉玺捡起,然后捧在手心,瞪着他道:“刘将军,你小心些。” 刘毅道:“一死物而已,何用?” 倒不是刘毅故意做作。当今乱世,如此大一块黄金,还能换些五铢贴补军用,亦或干饼也能果腹,甚而救人一命。这东西却不能流通,就算是国之重器,但以刘毅现在的实力,拿出去必定招人嫉恨,徒惹祸事。当然,他也想过进献给献帝。但皇帝现在也是个泥菩萨,真要把玉玺给了他。恐怕第二天就飞到了董卓案头。可若是直接献于董卓,难免受士人诟病。所以这东西对他来说,还真是个烫手的山芋。 杨修自不明白刘毅的苦衷,像看白痴一般的盯着他:“刘将军,此乃国之重器。皇家权柄,你竟说何用?” 刘毅笑了笑,正想和他再扯个几句。这时前方一阵骚乱,队伍也停了下来。马车跟着停下,刘毅有些莫名其妙,撩开车帘道:“什么事?” 张梁靠了上来:“将军,前方有难民拦路。” 难民拦路啊?刘毅叹了口气,垂下头,有些不忍的挥了挥手:“依前例,请散。” 百万百姓同时西迁,是个空前绝后的大工程,也是一部惨绝人寰的血泪史。董卓火烧洛阳都快一个月了。无家可归的百姓仍是络绎不绝,纷纷西迁。洛阳到长安的故道上,密密麻麻的全是人。几乎每时都有人生病。几乎每刻都有人到毙。刘毅也曾心疼,妄图以军粮救济百姓。但想了想,最终未能成行。如今西凉军外强中干,粮草更是个大问题。自西迁始,他的部队增至上万,但口粮供给却未丝毫见涨。 飞熊军向称精锐,一向被董卓视为心腹。他们都过得如此拮据,军中粮草之紧张,由此可见一斑。而他也才万来人,一万人就算全部饿死,也管不了一百万百姓死活。 张梁却有些迟疑:“将军,拦路的老先生自称华佗,说是你旧识。” 是华佗啊?刘毅的背一下挺直了:“带他过来。”想了想,他又道:“不,还是我下去看看。” 见杨修兀自在把玩着玉玺,刘毅也懒得和他招呼。只嘱托亲卫好好看好这个人。就下了车,跟着张梁朝队伍前方走去。 下了车,迎面就是一股热浪。如今已是五月末,天气已很热了。太阳像个火球一般,不要命的在头顶散发着光和热。道路两侧的农作物长势喜人,在阳光暴嗮下,似乎每片叶子都在发光,反射着湛然的绿。 第十二章 潼关赋2 内侧即是驿道,和之前崎岖山道不同,这儿的驿道倶是三尺见方的大青石铺就,可容三四辆大车同时奔行,驿道十分平整,少见坎坷。这儿是弘农杨家的郡望,看来杨修说得没错,这个与袁家并列“四世三公”的京东望族,在家乡建设上,确实不遗余力。 刘毅接纳马匀后,因着时间和精力的关系,还未在军中推广技术,所以马蹄铁还只是一个腹案。而战马远比驽马娇贵,没有这东西,就不能长途跋涉,以免马掌磨损影响突袭速度。部队一路行来,大多是人牵着马,在故道上走走停停。 驿道上挤满了人。队伍一停下来,人和马挤挤挨挨,更显闷热。有风吹过,带来远方泥土的芬芳。但混杂着汗臭味,却让人闻之欲呕。 前方不远有一个草亭。亭子不大,修得甚是随意。一方高台,上夯陈土。几方山石散乱其中,以为石凳。四根圆木散散而立,撑起一片天空。其上横些枝丫,再铺些茅草以为亭盖。 这样的草亭,在弘农地界有很多,大多是农人休闲时,用以遮阳避雨用。只是现在挤满了人。不,应该是亭子里躺满了人。横七竖八的,约有十几个百姓躺于其间。还有一些人在里面照顾,呼儿唤女之声不绝于耳,不忍卒听。 这样的场景,这一个多月来,刘毅见过了无数次。尽管世间苦难已将他的心铸得麻木不堪。但此情此景,仍让他心头一颤。他在几个亲兵的簇拥下,越过队伍,朝草亭走去。 凉亭外,三四个亲兵正围成一团,刘毅走过去道:“怎么回事?” 几个亲兵同时一礼:“将军。”其中一人道:“是这位老先生要见您。”说话的时候,几人散开了,露出里面的华佗。 一见刘毅,华佗顿时泣伏于地:“刘将军,小老儿有礼了。” 刘毅一见他样子,遽然一惊,连忙过去扶起他:“华老先生不必多礼。” 初见华佗时,还是去年并凉之争时。当时刘毅负伤,杨易四处找人不得,最后请的他来包扎。当是时,华佗虽也满身补丁,但全身上下,浆洗得十分干净,人也雍容。只是现在风尘仆仆,头发都乱成了鸡窝。那里还有先前的沉着。 华佗抬起了头,眼中已满是泪水:“将军,救救小孙,现在估计也只有你,才可以救他了。” 刘毅看着他满是泪痕的脸:“老先生且说,但凡能够帮上你忙,小子绝不推辞。” 华佗一生悬壶天下,也不贪慕富贵,更留下无数传奇。如今有难,刘毅于情于理,都不好袖手不管。 华佗指了指亭内,朝里面行去:“小孙华文偶染怪疫,还请将军行个方便。” 刘毅跟着他向草亭行去,闻言吓了一跳:“老先生,小子对医理一窍不通。既然你都束手无策,小子如何能成?” 华佗走到草亭的一侧,站定了:“诊脉断症,自是老夫所长。但无米难为炊,小孙之病,怕也只有将军能够想法了。” 无米难为炊?刘毅心头一动,看来是缺少药材了。华佗医术是有,但若是没有药材,就算空有医术,怕也施展不开。刘毅道:“不知令孙得了什么病,需要何种药材?” 华文就躺在地上,面色蜡黄,不时咳嗽着。华佗蹲下了,摸了摸他额头:“小孙得的水土之症,急性泄泻,需要一味主药,方有可能痊愈。” “什么药?” “阴阳草。” “啥?” 刘毅当即迷糊,正如他所说,他对医理一窍不通。这阴阳草是个啥玩意,他是听都没听过。华佗似也看出了他窘境,解释道:“阴阳草喜寒,常生在甘凉荒郊野岭,状似人掌,极为珍贵。” 刘毅挠了挠头:“小子懂了,但此物非常备军药,小子就算有心想帮,也是爱莫能助。” 两人说话间,华文剧烈咳嗽起来。华佗连忙抚了抚他胸口,站起来时,面色更显焦虑:“这东西极是珍稀,也就大户人家偶有收藏。而在弘农地界,也只有杨家有此财力。但杨家高门大阀,普通人连门都进不了,遑论其他。小老儿也曾前去讨要,但人家连面都不见,只能徒呼奈何。” 求救于杨家啊? 刘毅沉吟。弘农杨家虽高门大阀,但以他现今的身份地位,真要见其家主,对方怎么也要给这个面子的。再说了,不是还有个杨修在手里么?大不了用以交还。阴阳草就算再珍贵,总比不过他这个独苗宝贝。 华佗明显想歪了,再次跪下来道:“小老儿与将军仅一面之缘,如此要求,确实强人所难。但小孙病情紧急,除此之外,实无他法可想,还望将军看在老夫就这么一根独苗的份上,有所怜惜。” 他说到这,重新跪伏于地,已是泣不成声。 华佗这一跪,就是长跪不起,大有不打目的不罢休的架势。周遭那些难民一见,也跪伏于地,七嘴八舌的说着乞求的话,不停的磕着头。 看来,华佗没少给予他们帮助,否则的话,这些难民就不会如此感恩戴德了。 刘毅连忙再次扶起华佗:“老先生请起,这事我答应了。” 心头却在嘀咕:“历史上,华佗有无后代一直有争议,但有个儿子叫沸儿,却是有记载的。这家伙在八岁就因试药一命呜呼,华佗为纪念其子,麻沸散之名就由此得来。虽然古人早熟,但这么小的孩子,自不可能有后代。那么,华文自也不可能是他儿子,那华佗又称,华文是他之孙,又是怎么回事?” 算了,这些东西,等相熟了再刨根问底。 得到刘毅肯定答复,华佗大喜过望,再次叩首:“谢过将军。”他环视左右,又嚅嚅道:“如果将军得见杨家之主,还望他发发善心,组织人力焚烧尸体。否则,六伏大暑,死尸堆积过多,极易发生瘟疫。” 都这样子了,他还在念着瘟疫的事。华文染上怪病,多半也是传染的,搞不好就是瘟疫的源头。刘毅心头一凛,收起了轻视之心。他叫过几个属下,就开始安排相关事宜。 弘农杨家以弘农以郡望,家族驻地华阴,离此地本远。即是拜访,自不可带着万余人杀上门去。于是以徐荣为正,徐晃为副,令部队暂时驻扎。自己仅带十余人轻装简行,前去拜访杨氏一族。 第十三章 潼关赋3 杨家祖宅建在一个山脚下。在华阴,泰半的农户都是杨家的佃农或帮徒,依附杨家而活。所以杨家祖宅又是华阴名副其实的中心,随便找个路人就知道该怎么走。 刘毅带上亲卫队,叫上杨修,在他的带领下,朝目的地行去。越接近祖宅,道路也越宽敞,路边的行人不但增多,也多了些茶楼酒肆等木制建筑。渐渐地,道路不再是路,而成了一个小型集市。 张梁望着左右,大为惊叹:“世道纷乱,没想华阴之地,还有如此繁华之地,可真堪比世外桃源。渑池与之相比,也是大有不如。” 杨修像看乡巴佬一般瞥了他一眼,语气中不无得意:“渑池那地儿又算什么,我给你说哈。整个华阴,过半的农户都是我家佃户和帮徒。每天都有人来纳粮,每日都有人来送信。就连弘农郡守,上任之前都得来拜访我家。要是这样还没几个人,那就真没天理了。” 他说着,拉着张梁介绍起街头店铺。得意洋洋的如数家珍,比如东家的面食如何,西家的蒸饼怎样。这些商家也和他相熟,见到杨修,纷纷打着招呼。刘毅大为惊异:“这些商家就不怕我等用强么?” 这一路行来,百姓见到西凉兵,都是战战兢兢,避之唯恐不及。这等军民和谐的盛世之景,他还只在前世见过。 杨修看了他一眼,朝前方努了努嘴:“怕什么,镇子上大多为杨姓,乡里乡亲,和我家也沾亲带故。一般的人,保管他来得去不得。” 说话间,众人已达祖宅外围,才发现这儿比他想象的还要大。整个祖宅呈一条不规的长方形,四面皆有高墙,依山傍水,风景宜人。一条小溪蜿蜒而过。一个石制门楼正对着街道。门楼上置一石匾,用朱笔刻着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弘农杨氏。” 门楼下站着两个家丁模样的人,两人俱着青衣,腰挎长刀,挺胸收腹,一动不动。两座箭楼分立墙后,也有人警卫,阳光射下,上面的刀剑闪着森然冷光。极目望去,石墙内楼房林立,鳞次栉比,一派肃穆。 这就是汉末典型的豪强地主山庄,观其外表,根本不是什么家族驻地,倒和个小型城池差相仿佛。 刘毅一身便服,但自张梁以降,一众亲兵俱都带甲。这么大一队生面孔闯进来,立即引起了家丁的注意。其中一个人老远就见到了杨修,迎上来行了一礼道:“公子,你回来了?实在太好了。老爷今儿一早,还在担心你呢。” 杨修点了点头,大喇喇道:“杨青啊,好,带路。”走了两步,才见两家丁盯着刘毅等人,脚下却如老树生根,动也不动。他有些怒了:“怎么了?走啊。” 那个叫杨青的家丁道:“公子,老爷有令,非常时期,闲杂人等不得入庄。” 现在洛阳百万百姓,几十万大军正在西迁,华阴地处要冲,正在必经之路上。杨家害怕殃及池鱼,下这个命令,倒也在情理之中。杨修怒了:“怎么,我朋友也算闲杂人等?” 杨青又是躬身一礼,言语间毫不退让:“老爷有令,公子带的人,更需要严加盘查。” 看来杨修不但在外面讨人嫌,在家里也不是省心的主儿。刘毅心下想着,上前一步道:“小子西凉刘毅,麻烦这位小哥向杨大夫通禀一声。” 杨青面色一变。转过头来,上上下下打量了刘毅一番:“你就是刘毅,那个北军中候,西凉飞豹,力敌三英,大败孙坚的刘毅?” 虽有些夸张,但被一个门丁如此推崇,刘毅心头有些得意:“对,还得劳烦小哥通禀。” 但杨青只是摇头:“老爷不在,晌午的时候才走,怕得晚上才能回。” 杨修被~干晾在一边,觉得很没面子。他怒声道:“难道让刘将军在这儿枯等,咱杨家就这么待客的?” 杨青再行一礼道,言语却出奇的强项:“抱歉公子。老爷严令,一律不得招惹西凉军士。刘中候虽身份特殊,但兹事体大,却不是奴才能做主的。” 杨青既如此说,刘毅倒不好再行强求,于是道:“那也好,我们就等等。” 杨修的火气也上来了,气哼哼的道:“哼,不进门就不进,谁稀罕?刘将军,我陪你。” 此时刚过未时,日头也烈,十几人站了一会,就冒了一身汗。杨修有些过意不去:“将军,那边有个茶楼,是我一家远房亲戚开的,跟我相熟,人有趣得紧。咱们去坐坐先。” 枯等确实不是良法,刘毅毕竟有求于人,更不好拂袖而去。于是道:“好,咱们过去看看。顺道消消暑。 得到刘毅回应,杨修才松了口气,当先带路,朝路边一个茶楼走去。 进了店,刘毅抬头四下打量。说是茶楼,其实是个木制的小食店。小店一楼一底,不但卖茶,各种炊饼,酒水都有售。现在正是午后,店里生意清淡得很,刘毅领着一大票人进来,马上引起了掌柜的注意,他迎了上来,哭丧着脸:“几位军爷,这兵荒马乱的,小店可是小本买卖……” 还没搭话,就开始哭穷,看来这掌柜没少被打秋风。刘毅还未说话,杨修转了出来:“二大爷,我什么时候吃饭,少过你茶水钱?” 一见杨修,他二大爷就是一愣:“啊哈,是公子啊?你回来了?这些客人既然是你的朋友,那就好说了。”他马上换上一副笑脸,作了一个罗圈揖:“恕罪恕罪,各位爷要些什么,小的马上去做。” 杨修也不客气,走到一个案几旁,大咧咧的坐了:“先上茶水,解解渴。然后多来蒸饼解馋。对,蒸饼。馅要足足的。这段时间天天吃干粮。现在公子我见到肉,喉咙都要伸出爪爪了。” 二大爷的看了刘毅等人一眼,迟疑了下:“公子,这个账……” 杨修翻了个白眼,大手一挥:“记账上,去我家账房取。” 他以前看来没少干这事,说得极是顺口。二大爷却不听,搓了搓手:“你可别为难我了,小店小本经营……” 第十六章 潼关赋6 杨修虽显稚气,但就如新长成的竹子。只是横向不足,身高却已长成,已是七尺有余。绿衣小娘娇小玲珑,堪堪在他肩部。她走到杨修面前,踮起脚比了比杨修的头,又摸了摸脸:“让姊姊看看,哎呀,比以前高了,但也瘦了些。” 杨修微微弯腰,一张大脸凑上去,嬉皮笑脸的道:“放心,放心。我好着呢。”他撸起袖子,露出并不存在的肌肉,比了比:“这一路有刘将军保护,小弟就算想擦破点皮都不能,安心啦。” 绿衣小娘闻言转身,朝刘毅盈盈一礼道:“妾身杨仙儿,谢过将军对小弟的照护之恩。” 刘毅连忙还了一礼:“举手之劳,小娘不必挂怀……”他正待再说两句客气的话,蔡琰在一旁道:“粥见底了,刘郎你快来帮帮忙。” 刘毅转头一看,就见蔡琰正趴在桶沿上,窈窕的身子躬成个美好的曲线,她举着个大木勺,努力去舀底部那点剩粥。但稀粥已然见底,只剩底部薄薄一层,清汤寡水的,也没几粒粮食。她把桶底刮得“噗噗”作响,就是不成。 现在这样子,只有将木桶倾斜了,让剩粥聚在一起,才能用木勺将剩余的汤汤水水舀出来。但这大木桶足有大半个人高,蔡琰身娇力弱,那里得行。只有喊刘毅帮忙了。 “小心,当心翻过来。”刘毅见她努力的样子,有些心疼。连忙扶住她瘦弱的双肩:“我来。” 他将蔡琰扶起了,然后半蹲下来,左手抓住桶沿,右手抠住木桶底部,喝了声:“起。”木桶稳稳当当,被他托了个四十五度角。 见蔡琰有些发呆,他将桶口对转他,招了招手:“愣着干嘛,快来呀。” “啊,”蔡琰如梦初醒,嫩白的脸颊上也泛起一丝红晕,她蹲下腰,用木勺将桶里的余沥全舀出来,轻声道:“真好。” 太阳要落山了,余晖映在蔡琰脸上,她满头青丝都似染上了一层金边。刘毅随手将蹦在她头上的一个蝗虫摘了:“好什么?” 蔡琰仍是轻声道:“如果没有战争,咱们寻一处地。男耕女织,那又该有多好。”她说着,一双大眼却落在了刘毅手里的蝗虫上,又扭头,望向前方密密麻麻的难民:“可这也太难了。大旱之后,极易发生蝗灾。天灾人祸,连绵不休,苍生苦难,也不知何时才休。” “蔡姊姊,一定会好起来的。” 两人的一言一行,全被杨仙儿看在眼里。眼见蔡琰伤感,她上前一步,忍不住宽慰道。 刘毅转过头,就见小姑娘望着自己。俏丽的双眼在落日下余晖下,也似乎灼灼发亮。 晚上的时候,杨彪设宴,款待刘毅一行。只是蔡邕推脱说没胃口。他不来的话,蔡琰也不好单独赴宴。尽管菜品琳琅满目,杨彪妙语连珠,努力活跃气氛,但刘毅看着长案上的山珍海味,却全无胃口。这一餐吃得甚是沉闷。宴毕,杨彪亲自安排,着杨修将刘毅等人送到一个独栋小木楼里,这才安心。 安顿好刘毅等人,杨修就朝卧室行去。他是杨家之主独子,卧室也雅致,独栋独院,占地甚广。 进了门,才掌上灯,却见杨彪正跽坐在室内一张案几边,目光灼灼的看着他。他吓了一跳:“阿翁,这么晚了。你还没睡?” 杨彪却答非所问:“修儿,你今天说的,传国玉玺在刘毅手里,可是属实?” 杨修怔了怔:“当然,孩儿在手里把玩许久,看过无数次,断然是不会错的。” “传国玉玺啊,”杨彪屈手叩着身旁的案几,若有所思:“玉玺通灵,每次出现,都代表朝廷大变革。也代表着血雨腥风。” 他站起来,走到窗边站定:“你说,玉玺找上刘毅。会不会预示着什么?” 他虽然说得玄幻,但话里的意思泄露出去,却是惊天动地。杨修虽是个马大哈,人却不傻,自然也听懂了。他面色一白,显然也吓到了:“阿翁,不会?刘中候武艺是好,但若说他就是应命之人。是不是夸张了些?” 窗外虫声如沸,那些蛐蛐声似乎也淡了,害怕打扰父子间密语。杨彪转过头,看着儿子道:“刘毅可不简单。他有武力,那也最多十人敌,百人敌。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倒不足为虑。最重要的是,他有仁有义,又能忍,知进退,懂谦让。这就很难得了。要知道,他手里还捏着万余西凉铁骑。更有皇室宗亲身份呢。” 杨修有些不服气:“阿翁,你是不是把他说得太好了。” 杨彪摇了摇头:“痴儿,你人本也聪明,就是太过浑噩。你也知道,刘毅此来我杨门,一则求药,二则求粮。可不论是求药还是求粮,他都非为己身。此为仁。他如今有上万精骑就在弘农。若是换个人,恐怕早就带人杀上来了,至不济,也会威逼利诱。但他没有,此为忍。这是先礼后兵,也是一般人最难做到的。” 杨修本也是个极聪明的人,被父亲一点,当即就反应过来:“阿翁你既看好他,那是要答应他要求了?” “答应?当然答应?为什么不答应?”杨彪看着唯一的儿子,笑了笑,眼梢眉间全是宠溺:“我杨家和袁家一样,也号称四世三公。但影响和其想比,差距不以道理计?为何,主要还是门丁不旺。姓袁的可以四处投资,每个地方放个子侄。但我杨家不行。我就你一个后人,百年之后,不但指望你守灵送终,更希望你能带领杨家。将其继续发扬光大。你虽聪慧,但缺点也太明显。一旦出仕,遇见明主还好。若遇见个心胸狭隘的。就很难说了。唉,说起来,你这大而化之的性格,也是为父惯的。可正因为如此,为父一直庇护着你,也不是个办法。现在反而投鼠忌器,生怕一个不好,搭上整个杨家。你若跟着刘毅,以他的性子,这点倒不用担心。” 被人指着鼻子说不是,那怕这人是自己亲爹,心情也不会好。杨修当即面色一沉,但他甚是机灵,当即就反应过来:“阿翁,你的意思?你觉得刘毅是个明主。让我跟着他?” “对极,”杨彪点点头,分析道:“除以上原因外。刘毅是皇室宗亲,也是西凉一份子,算是两头都有说法。你在他手下做事。就算有变,为父都能自圆其说。不至于让杨家跟着倾覆。” 他叹了口气:“其实呢,要想笼络刘毅。最好的办法,是你姊姊和其联姻。奈何蔡伯喈先人一步,我堂堂杨家长女,断然不能做小的。” 他望着窗外,低声如蚊呐:“也许……就看你……” 窗外,虫声如沸,如细碎的冰屑,几乎连成一线。他的呢喃声,如浪潮中的一粒小苏,低微得几不可闻。 第十四章 潼关赋4 刘毅看不下去了,从怀里摸出一块白银,晃了晃:“这个够不够?” 二大爷只瞟了一眼,顿时眉开眼笑:“够了够了,军爷你稍等。” 如今白银和五铢的兑换比例是一比两千,这么大一块银子,粗约估计怕有三四两,也就是七八百钱。付账是绰绰有余。 看着二大爷的远去的身影,刘毅若有所思。杨修这二世祖,不被家里人待见,果然也是有原因的。 现在是午后,帮闲都回家了,店里仅二大爷一人,但他动作麻利,众人仅喝了一小会茶,他就手托一个大大的木甑出来了,上面堆了一大捧蒸饼,尽管是大热天,但仍是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二舅爷将蒸饼放置在刘毅面前,点头哈腰的道:“这位爷,蒸饼二十个,共计四百五铢。”顿了顿,他补充道:“不要白钱。” 他大概没少被吃白食,所以要财归袋里才觉得安心。一听他如此说,杨修几乎跳起来:“什么?四百五铢。二大爷,你不会想钱想疯了?” 二大爷道:“正是,四百枚五铢。” 他虽然姓杨,但只是旁支,更非杨氏佃农帮徒。所以倒不怎么怕杨修的身份,生怕众人没听清,他伸出一只手来,将大拇指收拢,油腻腻的四只手指张开了像把小蒲扇,以示价钱。 刘毅皱眉:“怎的会这么贵?就算是洛阳,蒸饼也才三钱一个。你这生生翻了近十倍了。” “军爷,今年什么年份?现在粮食价格暴涨了十几倍。我还寻思着明天再涨点价才能回本呢。” 听二大爷如此说,杨修倒没继续刁难。刘毅从怀中摸出刚才那块碎银,掂了掂,有些咋舌:“这天价蒸饼,别说百姓没钱,就算有些余钱,估计也遭不住。” 他将碎银递给二大爷:“老板,剩下的不用找。再给我来几个,给兄弟们改善下伙食,记得多加点肉。” 二大爷接过银子,眼睛都快笑成了一条缝:“军爷一看就是干大事的。是从洛阳那边过来的?唉唉,那边过来的人,可没几个像你这种好人了。”他说着,意有所指:“前几天还有一队人跑来打秋风,结果被庄上的护卫队撵跑了,真是,老虎头上抓虱子。”说到这里,他舌头打了个响。 刘毅被他说得有些烦躁:“我也没短你钱,别扯了,你快点给我再做点肉饼,这么点还不够塞牙缝的。” “好咧!肉饼十个,军爷你们先等着,我去了。” 刘毅眉头又是一皱,八百个五铢,用了一半,还有三四百钱,就加了点肉,价钱又翻了一倍,这物价简直了。 二十个蒸饼,一人平均下来,也才一个多一点。十几人都是腰圆膀粗的大汉,走了半天路,众人也饿得狠了,仅一小会就消灭了个精光。又喝了一会茶,二舅爷将肉饼端了过来:“军爷,饼好了。” 刘毅随手抓起个饼咬了一口,眉头大皱。还未开口,杨修“噗”的一声,将蒸饼全吐了出来。他嚷嚷道:“二大爷,你到底还想不想做买卖?里面淡而无味,连馅都没,你好意思叫肉饼?” 二大爷送好了饼,将汗巾搭在肩上道:“公子啊,你是不当家不知财迷油盐贵。麦价五两一石,肉价可更贵了。现在粮食比人都贵。这段时间,天天都有人来庄上贱卖自身,换成等重的粮食。” 他低下头,神神秘秘的凑到桌边,压低声音道:“军爷,前几天有两家人来卖自家娃。庄上嫌太瘦,难养,结果没成。你猜怎么着,嘿。两家人饿得狠了,就互相把娃换了,煮着吃。” 刘毅正嚼着蒸饼,闻言差点反胃,杨修本来在啃蒸饼,闻言停下了,他瞪大了眼,指着手里的蒸饼道:“这……这……你不会乱收些肉来充数?” 二大爷陪笑道:“公子,我是什么人,你还不放心。杨氏这条街,从我父亲接手以来,也有好多年了,断然不得做这伤天害理的事,以砸自己招牌。我用的可是实打实的猪肉。” 刘毅坐正了,慢慢咀嚼着蒸饼。二大爷也不怕生,一见没什么事,就坐在一旁,和杨修嘀嘀咕咕,天南地北的一阵神吹。尽管心下烦躁,但刘毅看着走花溜冰的两人,心头仍是苦笑:“这可真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杨修这二愣子脾气,估计没少受他这二大爷影响。” 这边还没吃完,边上一下围起了一大堆人。这些人一个个都是面黄肌瘦,有男有女,有两个女子年纪还轻,却已又脏又瘦得不像个人样。那些人一围过来,二大爷喝道:“走开走开!别碍着我做生意。” 这二大爷和杨修关系如此好,显然在杨家也说得上话的。那些人似是很怕他,被一赶便走开了。刘毅吃完了一个饼,端起杯茶喝了一口,那些难民不敢走近,却还是远远地望着这边。他有心相帮,一模口袋,才发觉临走时不知物价高涨,仅向素兰讨了三四两银子以备不时之需,刚才已花个精光。现在就算当豪客,也是有心无力。 正自感慨,忽然有个人在那边叫道:“庄上施粥啊,没得吃的快去,早到有施,晚到可没了。” 每到灾年,总有些大户人家行善事设粥厂施粥,只是人多粥少,去得早了还有厚粥,晚了就只剩余沥。那班难民听得有人施粥,登时涌了过去,一些腿脚不便的也连滚带爬,生怕去晚了没得施。 众人本就没什么事,一见前方有动静,都伸长了脖子张望着。 此时,门楼大开,一大群家丁模样的人端着些大木桶,从里面涌了出来。 他们出来后,那些难民“呼啦”一下,将其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了。大门口好一阵乱,一片混乱中,只听杨青在大喊:“排队,排队。但凡哄抢拥挤者,一律轰出去。” 刘毅道:“怎么一下这么多人?刚才可没有。” 二大爷也盯着大门处,接口道:“嘿,都是逃过来的难民。这么大热的天,谁没事顶着日头在外乱晃。诺,军爷你看,平时都在阴凉处等着呢,一施粥就出来了。”他说着,还指了指对面。 第十七章 潼关赋7 两父子密语时,刘毅正站在二楼的窗户处,看着夜空的一轮明月出神。 东汉大户人家的建筑,多为木制,下设底盘,甚是对称工整。这栋木楼估计是专门用来招待贵宾的,独门独栋,很是清净,住十几个人绰绰有余。刘毅被安排在二楼里侧一间独立的厢房,张梁则带着十几个人挤在一楼。进了屋,他推开窗,坐到窗台上。 木楼修得甚是雅致,院里还栽有两棵桃树,晚风徐来,微风中似乎也有桃木的鲜甜气味。 刘毅看着,一棵桃树离窗子很近,枝丫斜伸过来,即使是晚上,也能见到上面的果实鲜艳欲滴。他伸手摘了一颗,就着衣摆擦了擦果实的毛皮,然后咬了一口。这桃有九分熟,已到了可以采摘的季节,一口咬下去,甘甜中泛着微酸。在这兵荒马乱的年月,水果是难得的奢侈品。恐怕也只有杨门这种高门大阀,才能吃到如此新鲜的桃了。 刚吐掉果核,院子外突然传来敲门声。刘毅以为是送水的下人,也没多想,过了好一会,张梁“噔噔”的上楼:“将军,杨大夫来访,正在下面呢。” 杨彪来了? 什么事如此重要,非要现在说?但他马上反应过来,杨彪肯定从杨修嘴里,知道自己这次来访的意思,而宴会上人多嘴杂,有些话,确实不方便讲。 他道:“好,我去接接他。” 两人下了楼,就见杨彪正孤身站在院子里。一见刘毅来了,笑道:“刘将军,简舍寒陋,可习惯否?” 刘毅也笑了笑:“杨老客气。此处清净雅致。小子一介武夫,粗鄙之人。能住此等雅舍,已是天大的荣幸。” 杨彪又笑了笑:“朝堂之上,常听人赞,说刘将军文武双全,少年英雄。今日一见,果然不凡。老夫对将军甚是推崇。尝有与将军结为忘年之好,不让孔文举专美于前之意。奈何诸事缠身,一直不得成行。将军,可否上楼一叙?” 他文绉绉的拽了半天文,就是有话对自己说。刘毅本来就有很多话要跟他讲,自无不允:“小子也有此意,杨老请。” 两人上了楼,杨彪径直道:“刘将军,你的来意。犬子已一五一十,全部说与老夫知晓。阴阳草只是小事,家族医库里还有存货,随时可取。不但如此,我杨家还会加派人手,掩埋和火化百姓尸骨,以防瘟疫蔓延。至于赈济的事,”他叹了口气:“我杨家会拿出一年的存粮,广开粥棚,尽可能救助百姓。” 杨家一年的存粮有多少,刘毅不清楚,但肯定不会少。以杨彪的身份,他既然开口了,自然没必要再骗他。刘毅本准备了满肚皮的话,此时听他全盘答应,顿时一怔:“杨老胸怀黎庶,小子佩服。” “得了,中候大人。老头子可没你说的那么高风亮节。”他苦笑一声:“弘农是杨家根据地,真要瘟疫横行,我等岂能置身事外,救人亦是救己。其次么,老夫也有个小小的请求,希望将军能答应。” 除了药材的事,开仓赈济和瘟疫关系不大。这老东西真有这么好心,就不会置蔡邕苦苦哀求而不顾,而一拖再拖了。他心下打着转,嘴里却道:“不知杨老何事?但凡在小子能力范围内,必定赴汤蹈火。” “赴汤蹈火倒不至于,”杨彪笑意吟吟:“不知刘将军今年春秋几何?” 刘毅不由一怔,不知杨彪问自己年龄做什么。这具身体去年二十四,现在翻过了年,虽未庆生,但也长了一岁了,他答道:“小子今年二十有五。” 杨彪看着他,像在欣赏一件新出土的璞玉:“二十五啊,真是少年英俊。老夫像你这么大时,还在蹴鞠遛鸟,尽做些荒唐蠢事。” 刘毅更是莫名其妙:“杨老取笑了。小子也只是运气好,可当不得你如此称赞。” 杨彪满面春风,没口子的道:“当得的,当得的。老夫有一女,名仙儿。今日下午,想必杨将军也见过了。今年刚满十七,正是花样年纪。若将军不弃,老夫擅自做主,愿与将军结为连理,不知中候意下如何?” 这是要联姻啊,将自己和杨家绑在一起?刘毅心头一凛。他有兵,杨家有地盘,也有人脉,如果不带感情的讲,和杨家联姻,可说是百利而无一害。可人不是种马,刘毅又是个现代人,更不想自己的感情掺杂太多的功利因素。他想了想,才道:“谢杨老美意,想必杨老也清楚。小子和蔡尚书之女早有婚约,亲迎之期,就在今年六月。而杨家“四世三公”,历代望族。如果令爱做小,岂不委屈?” 杨彪“哈哈”大笑:“这有何难?不是还未婚配么?只要未婚,一切都有可能。中候只要点头,老夫做主,明日即可操办酒席。如此,将军可享齐人之福,岂不美哉。”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刘毅听在心头,却大为不满。杨彪如此安排,当然是杨仙儿为大,蔡琰为小了。在这些高门大阀眼里,婚姻也只是工具,政~治延续。想到这里。他心头一阵厌烦:“小子虽然愚钝,却也知信义为先的道理。文姬于我先有情约,若依杨老之言,岂不是成了始乱终弃之徒?” 杨彪话里已有些恼意:“陈留蔡氏虽也是望族,但长于文学,也就蔡伯喈这代有点起色。论影响力,岂可与我杨家相比。我杨家与将军联盟,可说天作之合,中候可想清楚了?” 杨彪嘴唇哆嗦,似乎气得不轻。刘毅还真有点怕他一恼之下,不管不顾撕破脸皮。但想到外面的万余铁骑,心下顿时一定,直起身子道:“吾意已决,还请杨老勿须再言。” 杨彪面上阴晴不定,过了半晌,才叹了口气道:“罢了,其实我早有预料,如果将军真答应了,就不是我熟知的刘中侯。” 他话锋一转:“老夫退一步,只提一个小要求,还望将军莫要推辞。” 只要不是将你女儿塞过来,其他都好说。刘毅心下松了口气:“杨老请讲,小子洗耳恭听。” “犬子性格顽劣,老夫想让他跟着你,在军中磨炼一番,还望将军看在老夫一片舐犊之心的份上,给予成全。” 第十八章 潼关赋8 杨家的动作很快,早上的时候,就从府内传出消息,说下午将在华阴的驿道上,增设五十个粥棚,昼夜熬粥,每日供应两次,每日每人限领一次。中午的时候,杨家的大队人马出发,用大车将搭建粥棚的材料拉到路边,开始搭建。当天,五十个粥棚全部竣工。第二天就开始放粮。 刘毅还曾专门去看了下,熬制的稀粥都有稠状物,再也不是糊弄人的汤汤水水。他也将心放到了肚子里。 阴阳草到手了,华佗马上熬制了一份汤药,喂华文吃了。虽然不是药到病除,但华文第二天就不再咳嗽,据说腹泻的毛病也稳住了。这让人松了口气。诸事已毕,大军也修整了两日,该启程了。刘毅一大早就爬了起来,看着队伍做拔营前的准备。 自黄巾乱世以来,各地民乱四起,乡里十室九空。华阴虽有杨家坐镇,算是世外桃源,但当兵打仗,死人不可避免。连带土地也荒芜了不少。万余大军就驻扎在驿道旁的一个荒地里。不过经过几天的踩踏,这儿也成了个大土坝。如今,这个简易的营地也完成了使命,辎重营忙忙碌碌,正在收拾。 驿道外,百姓仍络绎不绝的朝西而去。华阴离长安已是不远,有两碗粥打底,休息后稍微忍忍,就可以撑到长安。有了吃的,就有了生的希望。道路上有序了许多,百姓也不再像以前一样,人人惊慌失措,路边倒毙的人也为之减少。 营地外,还停着好十几辆大车。上面都有杨氏标志。这十几辆大车除了菜邕父女等人外,几乎都是杨家的家丁,算是私兵。毕竟杨家也是大族,唯一的儿子以后跟着刘毅混,怎么也不能亏待了。他们私兵武艺不俗。马上战虽不如西凉骑,但到了步下,一个人对付几个不在话下。 刘毅望了望四周,对身旁的张梁道:“马上要走了,华佗华先生呢?” 华佗闲云野鹤一枚,当然不会跟刘毅走。但刘毅对这个老人甚是敬佩,临行之际,怎么也得打声招呼的。 张梁牵着青骢马,应道:“还在医营,要属下去叫他么?” 青骢甚是暴烈,到现在都不曾屈服。被张梁拽着,不停的打着响鼻。刘毅道:“不用了,随我去向老先生辞行。” 说是医营,但现在非同战时,营地里面,躺的都是百姓。刘毅一走,随同的医匠肯定得走。偌大的营地,就剩个华佗在里里外外的忙着。刘毅走进医营时,华佗正在熬制汤药。药汁浓稠,正在锅里“汩汩”作响,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中药味儿。 华文将养了两天,已能勉强行走。正在一旁打着下手。见刘毅来了,医营内响起此起彼伏的感谢声,一些身体好点的百姓,更是颤巍巍的爬起来见礼。刘毅在这里扎营了三天。这三天里,医营没干别的,尽皆收留百姓去了。对于他们来说,不啻活命之恩。 华佗道:“刘将军,你稍等。这一锅药汁马上就好。” 要熬药,当然得有药具,华佗也备有这东西。但染病的百姓实在太多,他小锅小灶的,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刘毅的大军开拔过来,华佗就将随军伙夫的炊具借了过来,用以熬制汤药。 生病的百姓太多了,医营内,空气本就不好,呻吟声更是此起彼伏,听着让人烦闷。刘毅的视线从地上躺着的病人身上收回:“华先生,这么多人。你也忙不过来的。” 华佗忙得很,他端起一个碗,用个木勺舀出里面的药汁,径直朝一个病人行去:“不用都救。尽力而为,能救多少是多少。” 不用都救?刘毅视线落在他一头苍白的华发上,不由一怔:“那这样的话,剩下的人怎么办?对他们岂非不公平?” 华佗走到一个病人面前,扶起他,将一碗熬制好的汤药喂下去,站起来看着刘毅道:“将军,小老儿做事,尽力而为,但求问心无愧。能救多少是多少。勿以善小而不为,不能因为顾不过来,就对所有病人不闻不问。” 刘毅大受震动,当即拜服:“尽力而为,勿以善小而不为,老先生说得是,小子受教。” 和爷孙俩打过招呼,走出营地时,刘毅脑子里,仍想着华佗的话。他看了张梁一眼,突道:“对了,军中还有多少粮食?” 张梁道:“我也不清楚。但现在军中供求紧张,所余应该不多。” 刘毅道:“从这儿到长安,满打满算,两天应该够了。传令下去,按每人八张蒸饼的量计算。备足两天的伙食。剩下的,全部分给百姓。” 张梁吓了一跳:“将军,这可怎么行?兄弟们会闹的?” 刘毅横了他一眼:“闹什么闹?百姓都快饿死了,还指望着吃撑么?一天两天的,少吃点又不会死人。” 张梁哭丧着脸,应道:“好将军。这样的话,你也一样么?” 刘毅道:“一视同仁,军官也不能开小灶。” “好,听你的。”张梁答应一声,转头向几个亲兵吩咐了几句。那几个亲兵得令,飞也似的四散而开,传达命令去了。 正如张梁所说,如今军中供求紧张。就算省吃俭用,余粮也没多少。刘毅将匀出来的大饼收集在一起。按每人两个的数量,优先分给医营的百姓。剩下的,则由辎重营统一甄别,发放给老人和小孩。 饼虽然不多,但百姓却感恩戴德。大军复又开到驿道上时,那些分到饼的百姓自发站在两侧,为大军送行。 刘毅拍了拍马,坐骑紧跑几步,跟上了蔡琰的大车。 蔡琰正坐在大车上,探出个天鹅般的玉颈,一见刘毅来了,她嫣然一笑:“刘郎,今生能遇见你,何其之幸。” 蔡琰很是文静,鲜少如此热情。刘毅看着她灿比花娇的脸,心下一荡,忍不住调笑道:“文姬不是未出阁么?今日怎么转性,看得起小子了?” 前几天,张仙儿曾称刘毅“姊夫,”结果蔡琰不依,还闹了个大红脸。以至刘毅到现在还耿耿于怀。 蔡琰微微一笑,并未辩驳,只是道:“真好。刘郎,你真的喜欢我么?” 喜欢?当然喜欢?这还用问。蔡琰文学修养高,性格也好,人也十分漂亮。这样的古典美人,没有谁不喜欢。刘毅一直觉得,穿越过来最大的幸事,就是遇见了蔡琰。他点了点头:“当然,怎么问这个了?” 蔡琰长吁了口气,微笑道:“其实呢,卫家和我家断了来往后,阿翁见我年岁见涨,也曾说过些门阀大族的公子,但我觉得他们都只是一些平庸之辈,可是你不同,你虽然出身军旅,但全然没有那些军痞气息。他们就如笼中的鸟雀,虽然锦衣玉食。但离开了家族,就什么都不是。可是你却如抟风掣电的大鹏,终有一天会直击九霄的。” 刘毅心下苦笑。蔡琰也太高看自己了。如果没有两世的训练和文化熏陶。自己也只是个普通人。不但见识平庸,更是空有蛮力,甚至连个三流武将都比不上。果真如此,蔡琰就不会在洛阳第一次见到自己时,生出矫然不凡之感。 见刘毅没说话,蔡琰低低道:“刘郞,你心头可是有些不乐意?” 朝阳初升,她抬头怔怔的望着,蛋清似的脸上,也似在发光,刘毅连忙道:“那有,不要多想,我只是在想一些事。” 蔡琰“噗嗤”一声笑了,道:“是在想仙儿妹妹么?” 她的话象是当头一棒,刘毅张大了嘴,道:“什么?……当然不是。” 蔡琰眼里闪过一丝慧黠,微微一笑道:“别骗我。其实联姻之事,杨伯伯之前也找过阿翁的。有权有势的男人么,就该这样的,我不会怪你。对了,谢谢你拒绝了杨伯伯,给了我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你那两个贴身侍女素兰素梅,还有小云那丫头都是美人,既然如此,我也不会计较。可是,你以后要把心思都放在我们身上,不许再念着别人了。这样好不好?” 当然可以。说来说去,刘毅也只是个现代小青年,耳濡目染的,都是一夫一妻制,在她看来,能得蔡琰这么一个千古才女,已是天大幸事。正待答应,蔡琰又幽幽一叹:“其实仙儿妹妹也是个好人,可惜了。” “杨仙儿么?他有什么好。”刘毅有些恍惚,脑子里,那娇小的绿衣少女一闪而过。 蔡琰点点头:“是呀,其实杨府施粥,最初还是她缠着杨伯伯下的命令。”她正待再说,这时,耳边传来山呼海啸的声音。 也不知谁人带头。夹道送行的百姓跪伏在地:“飞豹将军万福,刘中候活佛……”他们不停磕着头,各种溢美之词不绝于耳。道路两旁人头攒动,耳边也是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军队来自于民,更应信于民,古今于是。百姓也是如此,潜意识的,他们都将军队当做保护神。军队对他们好,他们必百倍应之。 刘毅拉住了马,扭身后望。远方,五岳之首的华山巍峨高耸,险峻挺拔,一路蜿蜒远去。黄河水咆哮东流,似乎永无止境。烈日悬空,阳光如万道金光直直落下,滋润了大地,灿烂了世界。 道路两旁,百姓们磕着头,挥舞着手高声疾呼。再远一些,那些衣衫褴褛的人儿,正呼儿唤女,亦步亦趋的跟在队伍后头向西而行。再远一点,华佗正领着一大群病人,颤巍巍的扶着营地辕门,向这边努力的挥着手。 他心头一颤,忍不住曼声道:“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东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这首《山坡羊·潼关怀古》是元代张养浩佳作,在后世,更是义务教学的一部分,几乎人人都能上口。刘毅将西都改成了东都,此时吟来,不但应景,也更让人震撼。 汉末,赋虽然仍是主体,但在文坛的影响开始衰减。诗词作为一种新兴的文化传输工具,渐渐在文人墨客间兴起。蔡琰也是文豪大家,欣赏水平更没得说。 看着刘毅刀削似的侧脸,她再也忍不住,从车窗探出半个身子,一双柔荑拉住刘毅粗糙的大手,唤道:“刘郎……” 第十九章 百废待兴1 华阴乃是杨家的老巢,田埂间生气盎然,驿道更有人保养,甚是宽阔。一马平川,大道通衢,更适合纵马驰骋。在第三日午后,大军终于抵达长安。 这么多人,肯定不能直接进城。与洛阳相仿,董卓在长安东郊甚至了大营,用以驻扎军队。刘毅万余铁骑赶到此处时,早有传令兵得到风声,前来交涉:“刘将军,相国令你在大军右侧就地扎营。前去缴令。” 三天前,大军将余粮分给了百姓,一路损耗下来,全军上下几无余粮。就算没有这道军令,刘毅也得去找董卓。他点了点头:“得令,你回去回复相国,属下即刻就到。” 送走了传令兵。刘毅开始安顿大军。现在住处未定,也只能将任红云等人留在军营,因是女眷,帷帐自然要独~立,还不能像其他军汉一般草草驻扎,得讲究隐秘性。等一切吩咐完,时间已过了小半刻。想着还有军令未复,刘毅招呼一声,先去缴令。 董卓的大军,仅比刘毅先到两三天,这么点时间,自不可能诸事皆顺,安排得仅仅有条。大营里吵成一片,人马沸腾,刘毅的大军虽然归来得迟,但肯定不是最后一股。一路上,尽是些来来往往的士兵。 按惯例,董卓的中军帐坐镇正中,很是好找。刘毅到达目的地时,已是傍晚,日头不烈,有些慵懒的挂在西边。 他老远就闻道一股香味。那是烤羊肉抹上芥末时特有的味道。辣椒在明末才传入我国,汉代吃辣,多以芥末,茱萸等代替。蜀地多湿润,很早的时候就注意以辣驱湿,故而芥末多有种植,所以芥末又有蜀芥之称。这具身体的前世,是个地地道道的蜀人,对芥末又很强的身体记忆。故而刘毅隔得老远,都能辨出个好歹。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在交通并不发达的汉末更是如此,运到长安来,这种佐料更是价比黄金。这都什么时候了,董卓还如此享受,他“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由此可见一斑。 董卓正在帷帐外露营,刘毅赶到时,那具全羊刚烤了个三成熟。一个亲兵正蹲在烤架边,聚精会神的翻烤着,那肉外面看着虽有些烟火色,但纹理内血色隐然,显然刚刚炙烤未久。 董卓抽了个胡凳,大马金刀的箕坐于地。边上,李儒和牛辅一文一武,跽坐在侧。李傕则背着他那三把剑坐在不远处。好几个亲兵正在上陶盘,佐料。看样子万事俱备,就等开吃了。 见刘毅来了,董卓也不起身,招了招手:“哎呀,兴汉来得正是时候,快来快来。” 刘毅走过去,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相国,属下前来缴令。” “你呀你呀你呀,咳,叫你喊主公才亲,就是不听。”他心情似乎很好,也没多说:“算了,你征战辛苦,今天就不追究了。” 见刘毅仍杵在原地,董卓瞥了身边一个亲兵一眼:“愣着干嘛,还不快给刘将军看坐?” 那亲兵答应一声,为刘毅搬上一条胡凳,再摆上一个案几,上面放置一个陶碟。里面油盐酱醋大蒜花椒等佐料一应俱全。看其轻车熟路的样子,怕也是早就准备好的,只是现成添置而已。 想着一路所见所闻,刘毅实在没心情饕餮大餐,他道:“主公,我今日来……” 董卓摆了摆手:“今日兴汉得胜而来,先不谈正事,吃肉吃肉。” 几人说话间,亲兵已用小刀将羊肉一块块的分割下来,其中羊上脑肉给董卓,至于里脊和羊肋就没那么多讲究了。悉数分予刘毅等三人。 这肉其实半生,只有个三分熟。这种吃法,在羌人一带很是流行。但董卓很好这一口,血淋淋的肉丝盛在盘里的时候,他抓起来一口吞了,咀嚼着,嘴里更是含糊不清:“啊,还是长安自在,大草原的味道……” 不过这种吃法,董卓喜欢,其他人却敬谢不敏。不但李儒这个文人不感冒,就连李傕也很是抵触。盯着血淋淋的肉块,有些为难的看着。只有牛辅为了迎合,勉强迎合着在吞咽,不过看他捏着鼻子的样子,刘毅都有些担心他会马上作呕。 无所事事之下,李傕和刘毅照了个面对面,他忍不住道:“刘将军,洛阳大火,我可是看着你带人亲自冲进去的。而后郭将军音讯全无。不会是你公报私仇,袭杀了郭将军?” 他和郭泛脾气相投,平时好得如同穿一条裤子也似,此时提及,似乎顺理成章,但里面隐含的杀机,可是赤果果的。 刘毅早就打定主意,断然否认:“李将军,你这是在长安待久了。也沾染了拐弯抹角的脾性么?捕风捉影的事也拿出来说?洛阳大火,不说百姓,失散在里面的军士没有一千也有八百,难道都要算到我头上?” 李傕显然不信,仍自冷笑:“和你刘毅有关否,你自己清楚……” 两人大声争论着,董卓却恍如不觉,吃完了肉,他看向四周:“呀,你们既然不喜羌人吃法,可以再烤烤嘛,要再不动,羊肉可就不新鲜了。”他指了指李傕:“稚然,你也别说了,先吃着。” 说话的时候,他亲自用小刀在烤羊身后挑了块熟点的里脊肉,放到李傕面前的盘子里。董卓这态度,明显就是和稀泥,不想追究刘毅的责任,李傕就算再不忿,也不敢再多嘴。只是狠狠瞪了刘毅一眼,把羊肉想象成了刘毅,恶狠狠的咀嚼着。 刘毅心下松了口气。连忙道:“禀相国,属下幸不辱命,击退曹孟德。但一路行来,军队粮草已然耗尽,现急需补充。” 董卓还未开口,一旁的李儒笑眯眯的道:“刘将军,我可听说,你在弘农地界广撒粮草,收拢民心。这种慷主公之慨,做得可真是漂亮。” 他说得慢条斯理,但一字一句杀人诛心,隐含的杀机比李傕可深多了。 自从在虎牢和李儒闹翻后,两人关系一落千丈。现在偶尔见了面,连表面功夫都省了,招呼都懒得打。李儒是条毒蛇,不管是后世教科书上,还是当下,刘毅都有切身体会。所以一路行来,他早就将措辞想好,闻言也不着恼,也是慢条斯理的反讽道:“小子做得再漂亮,那也是主公的兵。百姓要感念,也是先念着主公的好。依李博士之意,是否人人尸位素餐,亦或祸害百姓,那才叫为相国着想?” 李儒噎了一噎。其实,董卓纵容属下并非本意。甫进洛阳时,他还很有想法,以重还大汉郎朗乾坤为己任。也惩治了一些贪赃枉法之徒,甚至任用蔡邕,王允等。也算是励精图治的表现。但事与愿违。世家大族长期把持权柄,高高在上惯了,看不起西凉这群乡巴佬。而董卓又是个暴脾气,凡事不听话的,动辄打杀。加之西凉兵横行霸道,他对下属约束不力。如此一来,士族更是指责,董卓又暴力镇压。这就成了个恶性循环。到了最后,朝廷收不上税,财政崩溃,董卓索性破罐子破摔,四处劫掠敛财。这就更加坐实了他暴虐的名声。但说来说去,董卓进京的初衷,并不是捞一把就走,而是真想做个中兴之臣。他也讳疾忌医,如果有人说他暴虐嗜杀,不是掉了脑袋,就是发配流放。 所以,李儒明知道刘毅强词夺理。一时间还真不好措辞。总不能说要多杀点人,让百姓切齿痛恨,那才是为董卓好,这也太犯忌讳。 第二十章 百废待兴2 董卓笑呵呵的道:“好了,好了。文优兴汉,你俩一文一武,也算咱家肱骨,一言一行,都是为我着想。这些咱家也清楚。莫争了,免得伤了和气。” 他看着刘毅,话题再次转回:“兴汉,粮草的事好解决,这样,我给你个手令,去找叔颖。” 手令其实就是个竹简,上面雕着细密而古朴的花纹,一般人仿制不得,做得很是精细。董卓使了个眼色,一个亲兵进了帷帐,小会又从里面走出。将一块军令和毛笔带了出来,恭恭敬敬的呈给董卓。后者接过,用毛笔在军令上添了几笔,然后递给刘毅道:“叔颖负责后勤辎重,他这几天一直在长信仓公干,你带上手令直接去找他就是。” 刘毅接过,行了一礼:“谢主公。如果无事,末将就告退了。” 刘毅到来后,被人群起攻讦,搞得董卓也有些心烦,闻言也不留他:“军粮之事要甚紧,去。有空多到我帐里走动。” 告别了董卓后,刘毅回到帷帐,脑子里仍想着刚才的事。随着自己兵权日增。想要低调也不成,以前还只是个牛辅经常找麻烦。今天牛辅倒老实了些,李傕和李儒却跳出来挑刺。他暗叹口气,树大招风,古人诚不欺我。 他却不知道,就在他思量的当口,牛辅将一块烤好的羊肉献给董卓,嘴里却在给他上眼药:“主公,刘毅这小子有了点兵,现在越来越嚣张了。简直不将你放在眼里。” 董卓却未接他的肉,有些不置可否:“延宗,不是没把我把我看在眼里,而是你。” 他看了李儒李傕一眼,像发现什么有趣的事一般,“呵呵”一笑:“其实呢,兴汉这孩子性格醇厚,也好相处。你要对他好,他肯定待以朋友之礼。你们都是我属下,平时应该多亲近,少争执。这样我耳根清净,才是正理。” 叔颖是董旻的字,他是董卓之弟,很得董卓信任。当时东都斩杀何苗,董卓以其为主,刘毅辅之。因着这层缘由,两人关系说不上太坏,与之相反,董旻向随董卓。随着刘毅日受其兄信任,他对刘毅观感反而好了些。 第二天一大早,刘毅就向亲兵讨了坐骑,叫上张梁,带着几个亲卫打马朝长信仓而去。现在军中点粒存粮也无,讨粮之事迫在眉睫。而董旻独领一军,其身份更让人轻视不得。这次调粮事关重大,数额也不小。刘毅也不想大喇喇的,只递个条~子去要粮。得罪人不说,他也不放心。 东西二都,乃汉之中心。这个中心的意思,不光是政~治,也包括文化,经济,以及军事的倾斜。体现在军事上,就是军队的数量。两都人口也不少,要养这么多人,粮食消耗肯定也大。 这么多的粮食消耗,朝廷也担心出状况,平时就屯粮应急。以应付各种突发事件。于是,粮仓就应运而生。汉代的粮仓,分为两类,一为常平仓,一为义仓。其中,义仓为民间建立,官府监督,只是小范围调剂余缺,暂不赘述。长平仓则为官仓,为朝廷修建。主要就是运用价值规律来调节粮食供应,避免丰年“谷贱伤农”,歉年商家囤积居奇,哄抬物价。也算国家宏观调控的雏形。要达到这个目的,所储的粮食肯定不少。 而常平仓,也是汉代所有仓储集群的统称。一般来说,所有的粮食不可能堆在一起,这样不方便运输,一旦有人围城也危险。所以长安的粮仓,分为两个方面,一个为城内的仓库,比如长信仓,山林仓等。而在城外,粮食一般建立在军队驻扎的地方,方便军队就地取粮,也方便就地保护,其典型代表,就是长安城郊的细柳仓。 长安常年动~乱,粮食放在城外也不安全。加之现在存粮也少。所以,董卓就把所有的粮食,匀到城内几个仓库里面。由董旻统一保管。而董卓口里的长信仓,就位于长乐宫北部的长信宫。 离长安城还有里许,远远就能见到坑坑洼洼的城头,如被老鼠啃过的蒸饼,破败不堪。刘毅拉住了马,叹了口气:“长安,我又回来了。”张梁则一脸愕然:“这,这就是西都长安么?怎会如此?” “……九市开场,货别隧分。人不得顾,车不得旋。阗城溢郭,旁流百廛。红尘四合,烟云相连……”西汉之时,长安盛极一时。印象中的长安城,应是豪华无边,八街九陌、人山人海、络绎不绝。其实不光是他,刘毅第一眼见到西都时,巨大的落差,也让他不能自已。 他叹了一口气:“昔日王莽篡权,天下大乱。‘赤眉’‘绿林’先后入主长安,在其内大肆破坏。后先祖光武兴兵攻之,虽最终得胜,但西都早已凋敝不堪。否则的话,就可能立都于此了。” “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不修呢?” 为什么不修,刘毅苦笑。他这几年戎马倥偬,大半都在和羌族接战,真正的感同身受。长安经过绿林赤眉之乱后,十室九空,本就民生凋敝。经过修养,顶峰时也才二十来万人。后来三辅动荡,羌族降而复叛,叛而复降,常年征战,如此一来,人口更是遽减。朝廷更没有余力和财力去修缮长安城了。 “非是不修,而是力不及也。兼之西都仅为陪都,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即如鸡肋。知否?” 刘毅丢下一句话似乎而非的解释后,张梁若有所思。正想再问,刘毅已打了打马,径直冲向了安~门。 因为疏于维护,即使隔得老远,坍塌的缺口也清晰可辨。长安城为版筑夯土建成。这些夯土在建造城墙时,据说专门灌以米浆,结构紧密,土质细腻。但几百年过去了,城墙斑驳不堪。黑黄的城墙坑坑洼洼,到处都是战火及沙化后的痕迹。走得近了,坍塌的缺口也跟着放大,看着更是触目惊心。 第二十一章 百废待兴3 城墙高近十米,但极目望去,好多地段都塌了近半。这样的城墙四处漏风,防御力可想而知。 长安共十二城门,安~门居于城墙正南。作为进出长安的主要入口,向以繁华着称。但刘毅一路行来,道路上稀稀拉拉,行人寥寥。偶有成群结队的西凉兵路过,行人就唯唯诺诺的躲在一旁,更显凄凉。 门洞正上方,依稀可见两个大字“安~门”。只是上方的宝盖头在风沙的浸蚀下,早已模糊不清。远远望去,倒像“女门”二字多一些。也似在无声的嘲笑这个显赫一时的帝国如今的虚弱。 董卓甫到长安,管理一团混乱,安~门连门丁也未配备,城门洞内进进出出。大多是西凉兵。刘毅排场虽不大,但自董卓以降,军队里没几个不认识他的。那些凶神恶煞的西凉兵一见是他,纷纷闪到一边,比见了猫的老鼠还温驯。几人一路畅通无阻,穿过了城门洞。 安~门正连着安~门大街,修得甚是宽阔。但路面的条石断裂甚多,坑坑洼洼的。两旁的民居甚是稀疏,好多房子都坍塌了,只剩些残垣断壁,一些横七竖八的梁柱散落在地,仿佛一些巨兽的骨架。因为有些年月,连木头也变黑了,不时有老鼠穿过街道,又“嗖”的一声隐于那些残垣断壁中。 过了安~门,右转就进入长乐宫,长乐宫与未央宫、建章宫同为汉代三宫,因少有人住,宫殿破败得厉害,道路上枯枝败叶,院墙上青苔横生。几人打着马,径直向长信宫而去。 长乐宫不是一个宫殿,而是一个宫殿集群。长信宫是其中之一,越接近长信宫,西凉兵也渐渐增多,大多肩扛手抬,正在搬运粮食。 长信仓就放置在长信宫后面,不过宫殿都没住人。董旻又是个不在乎礼节的混不吝,索性就搬到长信宫,心安理得的住了下来。 还未进主殿,老远就听见有人争吵。其中一人的声音依稀很熟。不用他通报,早有传令兵进去通传。过了一小会,董旻就迎了出来,只是他身后还跟着个老者,喋喋不休的说着。这老者不是别人,正是王允。 大概吵得有些久了,王允脸红脖子粗,尖着嗓子道:“董将军,老夫是来调粮的,不是来行乞的,你给这么点东西,打发叫花子么?” 王允气得连声音都变了,也难怪刘毅听不出。董旻却不理他,只是和刘毅打着招呼:“刘将军。” 刘毅走到两人身边,先行一礼:“见过王司徒,董将军。” 王允朝刘毅点了点头,又转向董旻道:“董将军,麻烦你回个话。” 董旻扭头,看着他,眼睛瞪得比铜铃还大:“王允,你这老东西耳朵聋了么?我说了多少次了,给你这些粮食还是看在你一把年纪,平时对相国也甚恭敬。要是换个人来,老子还不开心给呢。” 他转过头来,又对刘毅道:“刘将军,你是无事不登什么殿来着?”他拍了拍脑袋:“唉,反正不记得了,肯定是来要粮的。” 现在来找他,除了要粮,估计也没其他事了。看来董旻虽然粗鲁,但还没到颟顸不化的地步。刘毅点了点头:“正是,还望董将军行个方便。”他说着,从怀里摸出手令,递给董旻道:“这是相国的手令,董将军可以验下真伪。” 董旻接过手令,看都不看就揣在怀里:“都是自家几个人,有啥好验的。”他一把拽住刘毅袖子,拉起他就朝屋里拖:“走走走,陪我喝几杯。”边走边道:“今天刚好蒸了只鸡,香得很,这可是佐酒的好东西。” 他生拉硬扯,刘毅又不好推辞。只得被他硬拉着进了正殿。长信宫是前朝太后主殿,修得很是高大。室内地面整洁如新,依稀有扫帚的痕迹,显然刚刚清扫过。大殿正中搁了一张案几,上面搁着一壶酒。旁边是一个木盘,放着大半只蒸鸡。还有一些零星的新鲜蔬果。 董旻自顾坐了,又指了指旁边:“来来来,刘将军坐。聊聊你大破孙坚,击退曹操的事呗。嘿,那可真长我西凉军的脸啊。你说,要是本将军也在,咱俩携手。估计孙坚,曹操都跑不脱。” 想着一大票兄弟还等着用粮,看着满桌的佳肴,刘毅更没心情和他闲扯:“董将军,你还是先把我军粮运了,兄弟们都断炊了。” “这么急?”董旻有些吃惊,点了点头:“好,既然你这么说,我先喊人给你调粮。”他招了招手,叫过一个亲兵,从怀里摸出手令递过去:“去,按照上面说,叫兄弟们先给刘将军运粮。” 那亲兵答应一声:“得令,”然后退了下去。 王允跟着进了大殿,一见刘毅有求必应。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下拉住他衣袖:“刘将军,你行行好,快救救陛下。” 两人的争论,刘毅本不想掺和,但王允危言耸听,刘毅不免吃惊:“王司徒,此话怎讲?” 一听刘毅来问,王允眼睛都红了:“刘将军,陛下已经两天未曾进食。我受陛下之托,前来催粮。这董叔颖公然抗旨,不服征调。这是诚心要置陛下于死地呀。” 这就有些过分了,皇帝要是饿死了,这个玩笑就开大了。刘毅吓了一跳:“董将军,可有此事?” 董旻撕了个鸡腿,正踞案大嚼,闻言含糊不清的应道:“他……不是要粮么,我又不是……不给……”他使劲吞了口肉,又抓起酒壶,喝了口。口齿才清晰了些:“但这老家伙嫌军粮太粗,不依。非要新鲜肉菜。这仓库里堆的,都是军粮,那来的这些东西?” 原来如此,刘毅恍然大悟。大军甫到长安,各种事情堆在一起,一团乱麻。后勤辎重有些跟不上,也在情理之中。西凉军常年征战,风餐露宿惯了。只要有口吃的,就不会闹情绪。但皇帝不同,他虽然才十来岁,但从小锦衣玉食,养尊处优。那曾吃过这些苦。董旻用军队的粗粮去应付他,也难怪王允抓瞎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王允更是跳脚。怒声道:“没有没有,你口口声声说没有,你现在吃的什么?” 董旻正啃得满嘴是油,闻言放下半只鸡腿,满不在乎的道:“王司徒,你是脑子不清醒么?一个小孩子家家的,也就耍点小脾气。你去哄哄他,应该就可以了。”他抓了抓头皮:“至于你说的这鸡啊?是兄弟们上午在城里找百姓借的,你要可以,也去找他们借啊。” 他这个借,估计就是抢了。别说王允没兵,就算有,估计也做不出来。他显然气急,指着董旻:“你,你,你这是大逆不道,欺君之罪知道么?” 第二十二章 百废待兴4 董旻被他缠得烦了,他将另一只鸡腿撕了下来,递给王允。想了想,又有些不舍得。复又将其搁在盘中,举起啃了半边的鸡腿递给王允:“要不这样,你将这个带给小皇帝,哄哄他,让他吃了。” “你,你,你这个粗劣之徒……” 王允指着嘴唇哆嗦,指着董旻须发皆张,两眼更是翻白。好悬没晕过去,刘毅一看势头不对,连忙扶起他:“王司徒,你没事?” 顺了两口气,王允缓过劲来:“老夫没事,谢谢你刘中候。”大概他也清楚,董旻这儿是真调不出新鲜肉蔬,喃喃着的朝外面行去。 刘毅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有些不忍,连忙跟了出去。 踩在长信宫外的台阶上,王允望着远方的落日,幽幽一叹:“刘中侯,老夫有罪。忝为司徒,三公之一,却让陛下受此大辱,更受饥寒交迫之苦。” 长信宫台阶大青石筑就,光滑而细腻。两侧的栏杆也雕龙画凤,很多年了,上面早已漫漶不清。一些杂草从细缝里长出来,让苍凉的青涩里透出点绿意。黄昏的阳光斜斜照在台阶上,拖着廊柱的影子,老长老长。 刘毅道:“自黄巾乱世以来,天灾人祸不断。而人力时有穷尽,司徒也不必太过勉强。” 王允苦笑一声:“天灾人祸。天道飘渺,尚不可说。但人祸呢?”他转过头,目光灼灼的望着刘毅:“刘中候身为皇室宗亲,依辈分,更是陛下之兄。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魑魅横行么?” 董卓所作所为,刘毅当然不满。他早自有主意,只想找个适当时机,对董卓一举成擒,从未有和王允合作的念头。这老家伙看着可怜,但一肚皮坏水,鬼知道想的什么。目前,知道刘毅有反董之意的,也就一个徐荣。就连谋主贾诩他都不曾说,毕竟贾诩新投,他还有些不放心。 王毅笑了笑:“魑魅横行?王司徒还请宽心。新进迁都,诸事蜩螗,致使怠慢了陛下。但西都乃我大汉龙兴之地。如今远离乱军,文有司徒,武有相国。励精图治之下,恢复旧观指日可待。” 王允怔了怔,然后点了点头,顺着刘毅话头道:“希望如此。但陛下尚在饥寒之中,如之奈何?中候可有法可想?” 刘毅想了想道:“陛下年龄尚稚,食量亦小。若是他一人所需,小子到可想想办法。但多的,恐怕就不行了。” 王允呆了呆,大喜道:“能照顾陛下已是万幸,何敢奢求太多?可是中候有余粮?” 刘毅默然,其实他营里昨日就断了炊,今日才从董旻手里调粮。就算有,也是些粗粮。这东西给小皇帝吃,肯定是不行的。但他手里有个杨修,这家伙家大业大。刘毅记得不错的话,临走的时候,杨家吃穿用度的东西可没少带。装了好几大车,喊他匀点东西出来,照顾下皇帝。应该问题不大。 刘毅道:“这个王司徒不用管,一会我会着人给陛下送去就是了。” 王允却不放心:“这,还是老夫跟中候一起去取。老头子外出寻食,如果空手而归,陛下会失望的,还不如跟你同去。” 两人出了长乐宫,到了宫外。刘毅翻身上了马,突的“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王允正撩起衣袖长摆准备上车,听见刘毅的笑声,有些疑惑的抬起头:“中候缘何发笑?” “小子虽然后进,但好歹也是个中候,更有点兵权。王公更是当朝司徒,位列三公,咱们在这长乐宫里纠缠了半天,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什么军国大事。其实大谬,也就陛下一日口粮而已。” 王允呆了呆,眼中泪光隐现,最终化为一声长叹:“唉,造孽啊……” 军营就在城郊,离长安城也不远,刘毅快马加鞭,王允的马车虽然比不过,但心急之下,也不怜惜马力,几人跑得飞快,没过多久就到了。 到了营地时,就见营地前方已停着一辆辆大车,上面都有常平仓标志。每辆大车上面,装粮食的麻袋都垒得小山也似,徐荣正指挥着士兵们在朝营地里搬粮。一个个喜笑颜开,嘴巴都笑歪了。 家里有粮,心中不慌,古今常理。好多士兵都围在周围,对着大车指指点点,营地里一片欢腾。杨修这小子也是个来事的,这样的场合当然少不了他。他正在几个私兵的簇拥下,呆在一旁看热闹。 刘毅翻身下了马,径直朝他走去。杨修一见到他,老远就在喊:“刘将军,刘中候,正找你呢。你去长安城,找到住的地儿没?这天天窝在帷帐里,公子我都快闷出病来了。” 这才呆一天,就开始不满,以后有这小子受的。刘毅心下暗笑。嘴上却道:“德祖,有件事要你帮个忙。” 刘毅深知杨修的脾气,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一般都由得这小子咋呼。所以两人关系比较随意。他突的一本正经,杨修反而一怔:“怎么了,中候有何吩咐?” 刘毅道:“还得麻烦你匀点新鲜肉菜出来……” 他话才说一半,杨修就松了口气,脸上又挂上了玩世不恭的笑容,他笑眯眯的道:“我还以为啥事,不就是新鲜肉菜么?放心啦,公子我早安排好人,给蔡伯父和几位小娘送去了,断断不会让她们受苦。”他一挺胸膛,满面得色:“怎么样,我有先见之明。将军还不快谢我。” 王允颤巍巍的从马车里钻了出来,马车跑得急,路况又不好。从长信宫到营地距离虽不远,在差点把他苦胆都颠出来。他下车之后,脑壳还有些晕,话也只听了一半。一听杨修愿意借粮,王允大喜,当即上前行了个拱手礼:“杨公子深明大义,老朽王子师,先代陛下谢过了。” 他不下来还好,一下来反而坏了事。杨修呆了呆,继而指着他鼻子,破口大骂:“你就是王允,王子师是?家父说了,撺掇着皇帝迁都的就是你。这下好了,让陛下跟着你受苦,你还好意思过来要粮,不给!” 王允也呆了呆。继而大怒。他就算修养再好,一天遇见两个混不吝,也被气得不轻。董旻碍于董卓的面子,他不好发作。但杨修却没这么多顾忌,当即就冷笑着回敬:“杨家也算世家大族,杨文先更是一世英名,怎么就教出你这么个下作胚子,尊老爱贤的道理都不懂?” 杨修骂战还没虚过谁,当即啐了一口还击:“我呸,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称贤?老而不死是为贼,对,是贼。祸国殃民的老贼……” 看着闹得不可开交的两人,刘毅苦笑之余,也有些了然。看来,这次迁都,世家多有反对。不论是否为了取信董卓,王允显然是赞成迁都的代表人物,而杨彪则反对迁都。在弘农时,他还在奇怪,杨彪作为光禄大夫,为啥不跟队伍一起来长安,现在想来,却是原来如此。 董卓迁都,对于文臣来说,也是一次大分裂啊。 第二十三章 百废待兴5 杨修吵得再厉害,但也是性格使然,肉菜还是得上供,毕竟,真正需要这些新鲜肉菜的不是王允,而是皇帝。事关天家饮食问题,刘毅也不敢怠慢,软磨硬泡的,让杨修匀了一大车肉菜出来才罢休。 东西有点多,王允的马车只是个轺车,虽然轻便,但仅容一人。刘毅只得临时从辎重营调了个辎车来运。这辎车虽大,却是头牛拉着四个轱辘加个大木板,上覆一帷盖稍遮风沙,慢得要死。 虽然简陋,但胜在实用,装的货物也足。临行之际,王允却叫住了刘毅:“刘中候,现在天色已晚,怕也不安全,你能否陪老夫走一遭。顺路见见陛下,陛下对你这个皇兄,可从心里亲近得紧。” 刘毅摸了摸鼻子,有些不以为然。皇帝和自己缘铿一面,还是董旻诛杀何苗时碰到过,那个时候,自己仅是个军候,刚升校尉,属下兵不过几百。两人见面后,也是他夸徐晃的时候多些。王允说皇帝对自己从心底亲近,多半是信口胡诌,目的么,不外乎拉拢罢了。 不过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刘毅也不好推辞。长安现在的治安可不大好,虽然路程不远,但王允这么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子,带这么大一车吃的赶路,尤如小孩持金招摇过市。万一遭了贼,那小皇帝就得接着挨饿,史书上怕得多个笑料了。 他点了点头:“司徒所忧甚有道理,小子敢不从命。”随便叫张梁喊了两个随从,几人就出发了。 此时,天色已经擦黑,夕阳落幕,只在西边留下一幕亮紫。辎车拉的货物虽足,但毕竟牛运,走得并不快。王允也不好丢下一大车货物先走。索性令驾者赶着轺车先行。自己就坐在辎车一角,和刘毅吹起了牛。 “昨天,卫伯觎又来找老夫麻烦,说其弟呕血而死,要老夫给个说法。” 他冷不丁的冒出这么一句,刘毅有些茫然:“卫伯觎又是谁?” “卫伯觎,就是卫仲道长兄啊。大名卫觊。刘将军,老夫为你这个婚事,可把卫家得罪死了。这卫伯觎固执己见,认为老夫设的套,才气死了他二弟。” 现在兵荒马乱,卫觊仍过来找王允麻烦,证明人家兄弟情深,才对卫仲道之死如此上心。不过对于此事,刘毅倒没有多少愧疚心,卫仲道本就是个痨病鬼,就算没有这档子事,也活不了一两年。王允此时提起,估计也是拉近关系手段之一,他一时也没多想,只是笑道:“后来呢?” 辎车走得慢,而且颠得厉害,王允大不习惯,他挪了下臀部,哼哼道:“还能怎么办?现在老夫光棍得很,卫仲道自己找蔡家退的婚,关老夫何事?我现在自己都顾不过来,更管不上他这破事了。再说了,他就算要找麻烦,也不是该找刘将军你不是?” 他“哈哈”一笑:“不过,刘将军现在可是手握重兵的大人物。估计卫觊连见你的勇气都欠奉。” 几人护着牛车,吹着牛,一路慢悠悠前行,穿过安·门时,天已黑尽。整个城市也安静下来,暮色中,白天来来往往的士兵全都不见。安·门大街上,也几乎没什么人。走了一程后,远方有灯火亮着,王允喜道:“快到了中候,前面就是京兆尹府衙所在。” 现在长安宫殿破败不堪,到处都是危房,皇帝也不敢住进去。迁到长安后,天子行脚就驻跸在京兆尹。京兆尹领县十,分别为长安,霸陵,杜陵等附近十县,是京兆的地方政·府所在地。其署地就在安·门大街以东,介于未央宫和长乐宫之间,紧挨着武库而立。 刘毅正想着心事,闻言“啊”了一声,忍不住道:“对了司徒。你府上可有一名唤貂蝉的女子么?” 这是刘毅心头的一个梗,大凡穿越者,都会染上的大病,治不了。他曾问过素兰素梅,王允家根本没这个人。他好生失望,觉得这个号称中国四大美女之一的奇女子,多半是史学家虚构了。但好奇心之下,还是问了出来。 王允呆了呆,有些奇怪的看了刘毅一眼:“你说貂蝉啊,说有也有,说没有也没有。这要看怎么说了。” 这算什么回答?也太敷衍了。刘毅有些着恼:“王公,你是在消遣小子么?” 王允“哈哈”一笑道:“老夫可不敢开中候的玩笑,说的也是实话。貂蝉其实是一个官职,是个八品的小官,主管朝廷乐器司舞。不过现在皇家落魄,连吃的都顾不上了,那还有心情听歌看舞。这个女官废弃多时,中候要找她,现在当然没有。”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刘毅怅然若失,正想再说点什么。一个人影从暗地里猛的窜出,然后转过身,拔足飞奔。刘毅不由一怔。他现在是西凉重将,北军中候。在军中威名赫赫,斗吕布,会三英后,声势更是高涨,平常人见到他,都是唯唯诺诺。现在遇见这事,简直不可想象。 定睛一看,却是一个衣衫褴褛的半大少年在辎车上顺了几颗蔬菜。正在拔足飞奔,一边跑,一边使劲将蔬菜朝嘴里送。 碰见汉代暴走族了? 这点蔬菜是小事,但面子上可过不去。他一夹马身,马长嘶一声,如一道离弦之箭,猛的冲出。王允正有些发懵,只觉眼前一黑,刘毅一人一马已经超过了那少年,然后纵身一跃,人已稳稳当当,堵住了少年前行之路。 后面,张梁带着两个亲卫拍马迫了上去,前后都有人。那少年被堵了个正着,却顾不得其他,只是拼命将抢到手里的东西往嘴里塞,刘毅左手探出出,一把抓住他的肩窝。 肩窝上,是曲垣穴所在,人被抓住这里,半边身子也登时酸痛无力。那少年拼命挣扎着,但刘毅的的手象铁钳一般,哪里挣得脱。 这时王允赶了上来,怒斥道:“大胆,你这刁民实在无礼。这些菜粮可是御用之物。你这是与陛下争食,当诛九族你知道么?” 那少年正抱着根芦菔(萝卜)啃着,听王允如此说,吓了一大跳,连芦菔也不啃了,只是求饶:“官爷恕罪,官爷恕罪。草民也是饿得没法,不知道这是皇家之物。” 大概他也想不到,抢点吃的,竟会沾上杀头之罪。刘毅看着他涕泪横流的脸,心下一软,松开手问道:“你这后生,大晚上不归家,还在外闲逛做甚?” 那少年已获自由,就跪在地上,哭哭啼啼的道:“小子乃新迁徙来的百姓,这几天一直未曾进食,才起了歹心,想趁着夜色,在城里来寻点吃的。” 王允怔了怔:“混账,新迁之民,不是由京兆尹统一安置么?你这是私逃户籍,还犯了宵禁,更与天子争食,数罪并犯,真正的罪大恶极了。” 那少年吓惨了,已是泣不成声,只是一个劲的磕头。 刘毅叹了口气:“司徒,算了。马上到地头了。把他交给京兆尹,着他们好生管教就是。这世道众生皆苦,唯有自渡。他也是为了活命,何苦为难他?” 长安的现任京兆尹名司马防,也是在洛阳和刘毅有过一面之缘的司马朗之父。在原来的历史上,更是赫赫有名的干吏。刘毅见到他时,司马防还在京兆尹府内办公,他满脸憔悴,两眼都有血丝。也是,几十万人的安置问题,是个人都脑壳疼。 见刘毅押了个人进来,双方一阵寒暄后,他也只是苦笑:“刘中候,我手里也没什么人处理这些乱民,还得麻烦你将人带走。” 第二十四章 百废待兴6 刘毅讶然:“司马先生,这又是为何?” 司马防摊开了手:“京兆尹已断饷好几个月,目前人都跑了大半,剩下的,也对命令阴奉阳违,偶有几个听话的,连基本的维持都勉强。” 刘毅默然。董卓都这么难了么?否则的话,不会连胥吏的俸禄都拖着。司马防看来真是山穷水尽了。否则的话,不会窘迫到连皇帝的死活都顾不上的地步。如果手里真有人可用,他就算竭尽所能,也要给皇帝寻口吃的。 司马防抬头,看着刘毅道:“刘将军,这几天长安治安状况急速恶化。偷盗之事时有发生,还得烦你向相国进言,得想个法子,否则长此以往,整个长安都得乱套。” 饥寒起盗心,几十万人吃不饱饭,一旦爆发就是个大问题。刘毅也有些心急,点头应了声:“是。”那司马防估计是真忙,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一见没什么事,径直道:“好,如此我也放心了。刘将军,老夫还有些冗杂之事待处理,就不送你了。” 这是直接送客了,刘毅哑然,走出京兆尹时,他还有些摸不着头脑。亏得迎门撞上了王允。后者见他一脸不豫,也有些忍俊不禁:“看刘中候的样子,怕是吃了司马建公的瘪,哈哈,他本就一副臭脾气,更对曹孟德有举荐之恩。你把人家弟子杀得屁滚尿流,他怕是更不会待见你了。” 刘毅恍然大悟。这些世家大族真是一张网,稍不小心得罪了一大票人。以前他还对自己皇室宗亲的身份不置可否,现在却对刘虞打心底感激。要没这么个金字招牌,以司马朗性格,估计直接不假辞色。更别说杨彪这个有“四世三公”荣耀的老家伙,会上杆子的想着嫁女儿,更将儿子送到自己手里来“磨炼”了。 王允显然不是来看刘毅笑话的,一正脸色道:“刘中候,陛下正在用膳。但一直吵着要见你。” 天子虽然是个十来岁的小娃娃,但终究是皇帝。刘毅又不想做董卓一样的独夫,基本礼仪还是要维持的。一听皇帝要见他,连忙道:“好,麻烦司徒了。小子这就去。” 司马防对献帝还是挺尊敬的,他办公的地方,只是个书房,面积狭窄。但献帝呆的却是正厅。京兆尹好歹也是一地主官。放在当下,也是首都市长一般的人物,大厅自然不小。一进大厅,就见献帝正坐在大厅正中。他毕竟才十岁,身体也未长成,所以身形消瘦,尽管穿着天子袍,但坐在空荡荡的大厅中,仍给人行销骨立之感。 献帝正捧着个大碗,“呼哧呼哧”的喝着里面的肉粥,大概饿得有些狠,刘毅等人到来后,小皇帝兀自不觉,仍埋头和稀粥大战。 周围稀稀拉拉的站着几个内监和宫女,个个衣衫破碎,满脸憔悴。已经很晚了,献帝身边,除了一个中年汉子随侍在侧,倒没其他大臣。 刘毅上前,跪下来道:“陛下,臣北军中候刘毅前来见驾。” 献帝从一口海碗里抬起头来:“是刘卿啊,朕记得你。去年,你还救过朕……”他放下碗,有些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转头对身边那中年男子道:“刘和,你再去盛点粥,朕还想吃……” 王允有些看不下去了,上前劝谏道:“陛下久未进食,肠胃未活乏开,饕餮食之,恐伤脾胃。还请三思以重龙体。” “可朕真饿呀,”献帝嘟囔着,倒没继续坚持。看向刘毅继续道:“刘卿,你上次救了朕,现又,又……” 说到这里,他大概忘了词,不由望向了王允。但皇帝金口一开,臣下是不好打岔的。尤其刘毅就在当面。这个西凉悍将,汉室宗亲,可是目前最有可能倒向保皇派的人,王允也不想在其面前留下操持皇帝,独揽朝政的印象。急得一个劲的使眼色。 刚才王允面授机宜时,小皇帝脑子里全是肉粥,到现在那里记得住?王允抓耳挠腮的比划了半天,仍是不得要领,好在他小小年纪,甚有机智,倒不怯场,当下把心一横,径直道:“现又献食有功,朕决定了,就,就封你为虎佑亭侯。” 感情自己最大的功劳,就是给他找了顿吃的? 他的声音清脆,尚带着点稚音。而且这封侯的理由,多少也有点荒唐。但皇帝金口一开,却让刘毅身子一震,有些不能自已。 虎佑亭侯呀? 这可是列侯之一,虽是最低的级别的候,但有汉一代,每个文臣武将的梦想,就是封侯。爵位在汉朝代表很高的荣誉。而在汉末,爵位的含金量虽大大降低,却仍是极高的荣誉,尤其天子御封的爵位,更是十成十的荣耀。关羽一生最自豪的事,就是得封“汉寿亭侯”,后来刘备建立蜀汉,关羽最高位置是前将军,但挂在嘴边最多的,仍是献帝封他的“汉寿亭侯”。同时期的曹魏阵营,像荀彧的万岁亭侯,于禁的益寿亭侯等,都缘于此。 刘毅虽有个北军中候的官职,但真论起来,仅是个五品的小官,根本不是爵位。所以他的这些下属,有时候连中候都懒得叫,直接以“将军”称之。就是觉得刘毅这个“候”有些名不属实。还不如他这个奋威将军来得自在。 皇帝没有实权,现在能拿出来笼络人的,也就爵位一途了。 待心情稍定,刘毅伏地:“臣下德薄,于陛下寸功未立。实在德不配位,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献帝年龄尚稚,那些之乎者也的本就不习惯,此时话匣子一打开,反而放开了。有些负气的道:“刘卿,你就别客气了。朕说你行,就行。对了,听司徒说,按辈分,你还是朕的皇兄呀。这么说起来,这个官儿更该给你了,自家人不亲,到底谁人才亲?” 这时王允在一边道:“恭喜刘将军得封护佑亭候,侯爷力战虎牢,南拒孙蛮,更打退曹贼的追击。数次御敌于国门,救陛下于危难,挽狂澜于即倒。这等功绩可是实打实的,谁也说不出半分闲话。何有德不配位之说?” 第二十五章 百废待兴7 这些话,才是他面授机宜,指使小皇帝说的。这生拉硬扯的一大堆功劳,也难怪小皇帝记不住了。不过皇帝住在洛阳,十八路诸侯联盟讨董,虽举着个“拔乱反正,清君侧”的名号,但真要说起来,也是在造献帝的反。他这么解释,也没错。而且董卓也挑不出闲话。 在原来的历史上。关羽得封“汉寿亭”候,就是帮曹操斩了颜良,真要说起来,和献帝也没什么事。但皇帝在许昌,他得以封爵,就是因为“叛乱”有功。这里的“乱,”当然是袁绍之流。这样说起来,刘毅平的“乱”可要大得多,这么一想,他心下稍安,当即再叩了个头:“如此,臣谢陛下隆恩。” 见刘毅得了封,不光是献帝,就连王允也松了口气。忙完了正事,献帝仍对肉粥念念不忘,看着王允道:“王卿,朕说了半天话,又饿了……还想吃……” 望着皇帝希冀的脸,再看着刘毅玩味的眼神,王允心下一叹,知道自己不能再劝了,于是道:“陛下乃当今天子,要做什么,做臣下的岂敢多做置喙,唯有谏之。还望陛下龙体为重,再盛半碗,不能因口腹之欲而坏了龙体。” “只能半碗呀,”小皇帝嘟囔着:“唉,好。刘卿,你再去盛点好了。” 他说话的时候,盯着身边的中年汉子,所以对象不是刘毅,而是那个叫刘和的中年人。刘和答应一声,自顾下去了,不一会儿,又盛了半碗出来。献帝捧着碗,小口小口的吃着,生怕浪费了。 众人看着这一幕,都有些心头发堵,竟至失语。一时间,大厅内尽是献帝吸食肉粥的声音。吃罢了粥,献帝放下碗,长吐一口气:“这是朕十几年来,喝的最香的粥了。这肉粥可比洛阳的好吃多了,虎候,谢谢你。” 这那里是肉粥好吃,是你饿得狠了而已。 刘毅心下想着,脑子一时没转过弯,见到王允向在使眼色,才醒悟皇帝口里的“虎候”是指自己,连忙道:“陛下,这只是臣下应尽之职。” 献帝垂下头,盯着空荡荡海碗沉默不语。那碗很大,此时一点残渣皆无,比清水洗了还干净。他蓦地抬头:“皇兄,你能多来看看我么,我怕饿,更怕他们……” 他真情流露,连“朕”的称呼都省了,眼神更如溺水的人见着了稻草。刘毅心头一颤,此时不能打马虎眼,也不想打马虎眼,他再次跪下道:“陛下放心,臣但有一口气在,定然护你周全。” …… 告别了献帝,刘毅从京兆尹里退了出来。那个叫刘和的人跟了出来,叫道:“虎候止步。” 刘毅转过头,看着他。刘和上前,行了一礼道:“下官刘和,家父刘虞。现忝为侍中。” 刘毅在这个世界混了四五年了,侍中是个啥官,他还是清楚的。这东西就是个虚衔,只是皇帝对于亲信的一个加衔,以方便出入议事。但他在意的,却是刘和的另一个身份,刘虞之子。 刘和竟然是刘虞儿子?他有些惊疑的望了刘和一眼,还了一礼道:“原来是刘兄,襄贲侯可还安好?” 刘虞德高望重,在刘毅甫进洛阳时,为他明了宗室身份。即使隔了半年,他对这个皇室宗正仍很尊重。刘和道:“劳烦虎候挂念,家父甚好,但心忧陛下安危,故委托我来看顾陛下。家父更说,希望侯爷能看在同为一脉的份上,对陛下多加照拂。” 刘毅点了点头:“这是自然,只是幽州四战之地,襄贲侯身上的担子也重。刘兄,令尊年纪也不小了,你何不劝劝他,早日致仕颐养天年。” 历史上的刘虞,把幽州管理得井井有条,深受各族爱戴。却因太过仁厚,以至被公孙瓒钻了空子,落得个惨死的下场。刘毅既然有点先知的优势,也不想其重蹈覆辙。 刘和望着东北方向,深深的叹了空气:“虎候之忧,亦是为兄所虑也,奈何家父外柔内方,直言国事蜩螗,我宗室更应急流勇进,以消弥战乱,卫护百姓为己任,岂可轻言退却。” 想着献帝先前的种种,刘毅心头越发沉重。他顺着刘和的目光,向东北方望去。此时已是月底,空中无月,繁星在风中闪着光,也有些恍惚不清,正是全月最暗的时刻。 第二天一早,刘毅睁开眼时。天色已经天亮了,他昏昏沉沉的爬起来,仍感觉疲累。这段时间舟车劳顿,加之诸事纷扰,压力确实有点大。昨日回得有些晚,加之心忧长安现状,他翻来覆去,迷糊中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的。正想起重新躺下睡个回笼觉。猛的想起刘虞的话。 “…宗室应急流勇进,以消弥战乱,卫护百姓为己任,岂可轻言退却。” 他顿时睡意全无,几下穿好衣服,撩开帐帘就走了出去。一出门,素兰素梅正在外面候着,见着刘毅,同时敛衽施了一礼。素梅脸一红,呐呐着低下头:“老……老爷。”素兰却抬头道:“老爷,饭点都备好了,要奴婢给你盛么?” 刘毅道:“好。对了,红云呢。” 素梅低低道:“红云姊姊还在帐内呢……”素兰则道:“老爷有事么?奴婢去叫她。” 刘毅点点头:“可以,叫上她一起吃,咱们好久没一起了。” 开了春以后,刘毅就受命前去虎牢。后来洛阳大火,一路西迁,这几个月来,一直颠沛流离,没个安生。算起来,也有半年没和三个丫头好好吃个饭了。素梅低低应道:“好,好的老爷。”素兰明显会错了意:“好,我叫红云姊姊一起来服侍你。” 刘毅摇了摇头,笑道:“就一起吃个饭,那还要什么服侍……” 两姐妹却不管那么多,同时敛衽一礼,回了营帐。过了一会,素兰才拉着任红云,从里面钻了出来。任红云垂着头,脑袋都快耷拉到高耸的胸脯上,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这几天,任红云深居简出,队伍又一直在赶路。到了长安后,刘毅又马不停蹄,为全军上下的粮草奔走。也没怎么注意任红云。几天不见,任红云又清瘦了些。她的脸本有些婴儿肥,清减了些,看着少了些清纯,多了些楚楚之姿,让人怜惜。 两人后面,素梅则端着一个大食盒跟着,几人回到刘毅主帐,素兰将盒子打开了,将里面的吃食悉数摆上长案。 第二十六章 百废待兴8 先端出来的是一大盆小米粥,上面还撒了苋菜,红红绿绿的香气扑鼻。另外是一碟麦饼,一叠肉干,再是一碟黄瓜,黄瓜应该是腌制的,看着有些发黄,卖相并不好。刘毅很是意外,不由道:“杨公子送来的吃食么?” 这么多东西,虽然看起来只是普通,连丰盛都算不上,但现在连皇帝都穷得吃不起饭了,估计全营上下,也就杨修有这个财力。 素兰一边为刘毅盛粥,一边道:“不呢,相国一大早就送来一大车肉干和蔬果,够将军好几天食用了。” 董卓送的? 刘毅一怔之余,心下也有些不是滋味。如今,董卓对他越来越倚重,可刘毅异心早藏。就算理由再冠冕堂皇,终归不自在。他伸手接过素兰递过来的小米粥,喝了一口。这个时代小米去皮可不像后世那样先进,是用人工石磨碾碎外壳,然后筛选出里面的谷粒,所以去皮不净,口感粗粝。但此时此地,能得此种吃食,也是一种享受了。 喝了一口粥,一见三女盯着自己,动也不动。刘毅一愣:“你们也吃啊?” 奴婢和主人同桌而食,在汉代是不允许的。以前在洛阳时,刘毅好说歹说,三个小丫头才勉强接受,一见三人故态复萌,刘毅自然不满素兰素梅还好些,一见刘毅板着个脸,吓了一跳。当下一人抓了个蒸饼,小口小口的吃着。 任红云则抬头望了一眼刘毅,又盯着案上的早餐,暗暗吞了把口水,努力的将眼睛瞟向别处。脆声道:“老爷,红云不敢。” 刘毅看着她假正经的样子,有些好笑:“吃个东西有什么不敢的?” “红云没用,不能为老爷分忧解难,也不能像素兰素梅两位妹妹一般,随时侍候老爷身侧,奴家才不吃。” 得了,这小妮子的傲娇病又上来了。不过这个年代,女子大多柔顺,以男人为天。任红云还能有些娇蛮脾气,也是李侍仪惯出来的,也算特立独行。想到李侍仪,刘毅心下又是一叹:“这样,这段时间舟车劳顿,也没时间打理。你们一会得空,将我和贾先生的东西整理下,顺路浆洗下衣服。” 女人要靠哄的。任红云不想吃白饭,只想劳有所得,也是个性使然。这么点小事,见惯了后世“公主病”刘毅,还是能忍的。一听刘毅说有事可做,任红云这才舀了碗粥,小口小口喝着。 喝罢了一碗粥,刘毅看了眼纹丝不动的肉干,问道:“怎么,你们不吃么?” 那肉干黑黑的,估计储藏了段时间,看不出什么种类。但就算再差,总比稀粥麦饼要好得多。任红云只是摇头:“奴家不想吃。” 不是不想,是觉得不劳而获难为情把。这小妮子的脾气,真有些倔强。刘毅也不好说她。见素兰素梅望了那肉干一眼,也是摇头,他讶然:“你们呢?” 素兰抿了抿嘴,不说话,倒是素梅小声道:“老爷,奴家是羌人,在我们部族,是不食牛肉的。” 这两小妮子是羌人?刘毅有些惊讶。平日间,还真没注意这些。此时听她们如此说,刘毅仔细端详,不由暗自点头,两姐妹虽生得清丽可人,但五官轮廓的立体感较纯粹的中原汉人要强些。看来素梅说的,多半也是真的。 羌族起至三苗,在中国历史上,一直有影子。最早的记录,可见于大禹治水,后来治水成功,当地人就在此地安居下来,就是羌族前身。羌族在周汉时,一直活跃在中国的历史上。那怕在汉代,羌和姜的读音都是一致的,羌姜有血缘关系,也是得到史学家承认的,曾经声名赫赫的姜子牙,据说就是羌人。 后来秦国兴起,在关内日益强大,不但讨伐关东六国,更向四周开疆拓土,当时曾讨伐过一个叫义渠的国家,就是羌人国。此战之后,羌人只能西迁到河湟一带避祸,这里的“河湟”,就是指羌中。河意即黄河,古人称黄河为“河水”,“湟”就是湟水,湟水发源于青海的包呼图山,大约位置,就是今天的兰州以西。 当时,这里水草丰美,还不像现在一样,水土流失严重。此时,羌人出了一个首领,名叫无弋爰剑,他曾是汉人奴隶,逃回羌族后。羌族通过他学会了先进的农耕与灌溉技术。渐渐由游牧民族,变成一个农耕兼畜牧的部落联盟。 从这时候起,羌族在河湟一带发展壮大,也开始了和大汉长达上百年恩怨纠缠。 山谷一带为农耕,山腰和平原一带则为牧,因着居住地的不同,羌人习俗也多有不同。农耕的羌人,大多敬牛重牛,认为耕牛是衣食父母,不食牛肉。但游牧的羌人却没那么多讲究。 刘毅前几年跟随董卓驻扎凉州,交手最多的,就是羌人。真要较真,他队伍里很多骑兵,也有羌人血统,甚至纯血的羌人,也不是没有。所以,他对羌族的一些习性,多少还是清楚一些的。 刘毅顺口道:“这样啊,你们父母呢,怎么到司徒家的?” 素梅咬着嘴唇,垂下了头。素兰则淡淡的道:“不知道,也许死了。” 这算什么回答?模棱两可的。刘毅正待再问,发现素兰眼里隐约有一丝痛楚,心想多半是她们父母俱已见背,所以才不想多说。不过为奴为婢,也不是个光彩事。他也不想在两个小丫头伤口上撒盐,遂岔开话题,催促道:“吃不了肉,你们多喝点粥罢,这粥放了苋菜,味道还不错。” 这餐饭吃得甚是沉闷,临近结束时,才见刘和在一个老太监的陪同下,笑呵呵的走了进来,老远就在喊:“汉奋威将军,北军中候刘毅接旨。” 皇帝虽封刘毅为虎侯,但只是随口一说,要落到实处,还得有文书和印绶才被世人承认。这个文书,自然是指圣旨了。这是题中应有之意,刘毅也清楚,连忙迎上去:“臣刘毅接旨。” 刘和点了点头,从身侧老太监捧着的手里接过圣旨,展开念道:“皇天上帝,后土神只:自黄巾始,国事糜烂,群贼汹涌,进逼圣位。幸之佑之,有皇兄毅,发愤兴兵。守虎牢,战阳人,屡退逆贼。忠勇之心,可鉴日月。今昭天地,依祖宗训。封其虎佑亭侯。愿韦汉家,永绥四海,不堕祖宗威名。” 刘毅再次磕了个头:“臣谢陛下隆恩。” 念完了圣旨,刘和合上了,递给刘毅。后者双手接过,爬起开还是有些不放心:“刘兄,陛下现今如何?可还好么?” 第二十七章 百废待兴9 刘和道:“虎侯放心。今日一早,卫尉率三百多人赶到了京兆尹,陛下现在安全无虞。” 卫尉?是士孙瑞?刘和要是不提起,刘毅都快忘记这么个人了。他和士孙瑞的关系几经波折,早已降到冰点,但不可否认。这家伙对皇家的忠诚度没得说,有他带人在献帝身边护着,刘毅也放了心。 而且他带着三百来人赶到长安,虽与大局无补,但京兆尹得三百人补充,用人压力肯定能有缓解。至少,小皇帝不会再饿得发晕都没人管了。 送别了刘和,任红云围了上来,一双水灵灵的大眼里恢复了灵气不说,眼里都冒着小心心:“哇哇哇,老爷。封候了哇,天啊,侯爷,侯爷在上,请受奴婢一拜。” 素兰素梅也围了上来,敛衽道:“恭喜老爷。” 行完了礼,素兰拉了拉姐姐衣袖,小声道:“姊姊,老爷不是已经是中候了么,现在又得个虎佑亭侯,听起来好像还没中候大的样子。” 素兰也有些发懵,被妹妹一问,仰着小脑袋一脸茫然。任红云则不一样,她从小被李侍仪培养,宫廷礼仪,官爵职位早已烂熟于心。闻言向两姐妹解释道:“素梅妹妹,这虎佑亭侯和北军中候不一样的,一个是爵,要立大功的人才有,稀罕。一个是官,只要有能力都能当,没劲。” 见两姐妹仍一头雾水,她比划着道:“飞将军李广你们知道么?” 飞将李广,在汉人可是家户喻晓的人物,尤其在边疆一带,不论胡人汉人,出于尊敬亦或畏惧,都不可能对这个人毫无印象。见两姐妹点了头,任红云接着道:“就飞将军,一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封侯不成。”、 这就是“李广难封的”典故,也充分说明了汉代爵位的贵重。刘毅有些惊异的望了任红云一眼。这小妮子,还真是个百科全书啊,连这也知道? 不过刘毅随即苦笑,现在是汉末,爵位的重要性早就大大降低。李广真到现在,这个封侯是妥妥的,没得跑。但素兰素梅不知道,这可是连飞将军都没有的荣誉,我家老爷竟然有了,那得多厉害。两人眼里也冒起了小心心。再次一礼,喜滋滋的连声道:“恭喜老爷,贺喜侯爷。” 因着条件所限,刘和来得很是低调。但刘毅得封侯爵的消息还是如一股飓风,迅速的刮遍了整个军营,整个营地喜气洋洋。将领挺胸腆肚,士兵脚下生风,个个与有荣焉。整个上午,大营里都是前来贺喜的将领。这些人少少也是个屯长以上的职位,代表着上百人来恭贺,他要是不接见,岂不寒了几百兄弟的心?而且见了面,下属少不得要见礼,恭贺几声,刘毅也得勉励几句。等这一百多个中低层军官全部见完,都过了午时了。 这个爵位再难得,那也只是个虚衔,不能当衣穿,不能做饭吃。当下首要的问题,还是几十万西迁百姓的安置问题,以及长安城的修缮问题。否则话,都迁了都,官员们还住营帐,皇帝还和京兆尹挤在一起办公,那也太不像话了。 想到这里,刘毅起身,准备去问问贾诩。如今贾诩可是他谋主,遇事不决问问他,没毛病,这也是经过历史验证了的。有现成的铁可打,刘毅也懒得多想。 刚出帷帐,迎面正撞上贾诩,后者手持一卷帛书,一边走着,一边盯着帛书踱步而来,状甚悠闲。一见刘毅,贾诩一愣,合上书行了一礼,笑眯眯的道:“恭喜将军,哦,不对,应称君候了。” “君候”一词,本指高居丞相之位而位列列候者,而丞相之位引申到汉代,就是三公。到了汉末,就成了下属对得封列候的上司敬称,不再专属于三公。 贾诩很喜欢读书,一向手不释卷。刘毅见到他,十次有几次都捧着书在看。后人都说他老谋深算。其实在刘毅看来,贾诩确系智者,但更重要的,却是他的勤奋。天才都是百分之九十九的汗水加百分之一的灵感而来的。说这话的爱迪生虽是个外国人,但大道至简,中外一同。 刘毅打了声招呼:“哈,贾先生,正要找你。”听贾诩打趣他,马上又垮了脸,苦笑道:“你就别消遣小子了,这东西只是个虚衔,不见得有多少用……” 贾诩捋了捋下颌几缕长须:“谁说没用,用处大着呢,证明老夫还是有些眼力,非是不辨菽苗……” 刘毅愣了下,正想问问为什么。贾诩已接着道:“对了,侯爷找老夫,是关乎长安百姓的事。” 刘毅又是一愣,举一反三,这就是和聪明人说话的好处。你还没说,他就猜出来了,保不准已经智珠在握,根本不用你多操心。正待问计,这时任红云跟着闯了出来。刘毅就顺势道:“这个先不说,贾先生舟车劳顿,一路辛苦。我还是叫婢女将你住处收拾下,顺路浆洗衣物,以濯风尘。” 贾诩一呆,旋即微笑道:“跟着侯爷,还有这等好处么。好极好极,老夫却之不恭了。” 贾诩的营帐,就挨着刘毅以方便应事。帷帐也不大,要说收拾,还真没什么好做的。眼看着三个小丫头里里外外的忙着。贾诩道:“侯爷,军中是不得有女眷的,你这样养着三个小婢,虽说迫不得已,但时日一长,难免受人非议,且为将者,当以身作则,更应注意影响。” 西迁过来后,宫殿破败不堪,官邸也不敷使用,在军营安顿任红云三人,也是事急从权。但贾诩提及,仍让刘毅心头一凛:“是,先生提醒得是。小子莽撞了。” 贾诩点了点头,又道:“老夫也知,君候此举乃迫不得已。此时提及,非是怪责。而是跟接下来讨论的事有关。” 刘毅愕然:“这话怎么讲?” 贾诩望了望远方忙碌的三女,却未回答,只是转身朝帷帐内行去。刘毅也清楚,他接下来说的,肯定甚是紧要,否则贾诩不会慎之重之。连忙跟上。 贾诩边走边道:“安顿百万百姓,看似庞杂,其实真要说起来,也简单。” 刘毅在后面亦步亦趋:“小子愿闻其详。” 贾诩站住了,转过头,见刘毅做凝神倾听状,微微一笑:“衣食住行,民之愿也。其实人生在世,追求的就这些,只要理顺了,百姓吃穿不愁,自能安居乐业。我等要做的,就是得先解决这吃的。” 第二十八章 百废待兴10 这么说也没错,但洛阳百姓号称百万,西迁过来的,百万没有,几十万肯定有的。几十万张嘴巴要吃饭,可不是动动嘴皮子就能过去的。民以食为天,吃得饱跟你干,吃不饱就造反。就是这个理。 仿佛听到刘毅心头的疑问,贾诩继续道:“至于吃的,还得仰仗长安的常平仓。” 为了印证自己的话,他接着道:“《礼记》曾有记载‘国无九年之年蓄曰不足,无六年之蓄曰急,无三年之蓄曰国非其国也。’常平仓几经损耗,存粮虽不多,但维持西迁百姓半年生活所需,绝对没问题。” 刘毅想了想,有些恍然。九年之蓄就算不足,汉末洛阳人口百万,虽几经波折,大有损耗。但长安作为大汉西都,常平仓的粮食,仍是一个很大的基数。这也是董卓敢于把百万百姓迁徙到长安的底气之一。他点了点头:“先生分析得鞭辟入里,一语中的,的确如此。” 贾诩又是一笑:“其实君候当局者迷,相国虽是粗鲁,亦菲略识之无。他敢于将洛阳百姓西迁,肯定有所考量的。否则的话,这么多人迁过来,全部饿死,岂非劳而无功?” 只要有吃的,其他就好说。刘毅松了口气。贾诩见他如释重负的样子,忍不住道:“解决吃的不难,老夫今日来,主要是为住的,以及百姓安居。” 不待刘毅追问,他接着道:“其实古人早有定论,《晏子春秋》里有记载,齐景公时‘……饥,晏子请为民发粟,公不许,当为路寝之台,晏子令吏重其赁,远其兆,徐其日,而不趣。三年台成,而民振。故上悦乎游,民足乎食……‘,当时晏子发粟,可是有条件的,当为路寝之台……” 仿佛一道亮光闪过脑际,刘毅脱口道:“先生的意思,是以工代赈?” “以工代赈?” “啪,“的一声,贾诩手中的帛书落在掌心,为之击节:“君候这个词用得好,以工代赈,就是这个理。既解决了百姓吃食,又让他们有事做。对维持长安稳定,也有大用,这可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对呀,几十万百姓啊,除去老弱及其他原因造成的减员,十几,二十来万的劳动力肯定有的。在这个年代,劳力就是生产力。这么多富余的劳力,利用得好,就是很大一笔财富。几个月时间,重建长安也许不成,但用来修缮长安,让这个西都重新焕发生机,绝对没问题。 刘毅越想越兴奋,心头更是庆幸,还好有贾诩这个谋主,否则还真可能两眼一抹黑。他补充道:“几十万人,小孩和老弱还能匀出去烧水做饭。现在虽近六月,已过了农时,但关中自古是鱼米之乡,土地肥沃,选些粟等易活,长得快的农作物播下去,到了九十月份,也能勉强收获。如果天公作美,混个温饱可能都够了。只要挺过今年,来年一旦步上正轨,长安就真正吸收了这几十万百姓,成为名副其实的帝都。这就是先生的安居之意么?” 那知贾诩却摇了摇头:“君候说得是没错,但也是题中应有之意。真正要百姓安居乐业,还得成家。” “成家?”刘毅喃喃。 “对呀,”贾诩看着他,叹了口气道:“洛阳一把大火,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者不知凡几。虎候可建议相国。由朝廷出面,鼓励鳏寡孤独者成婚,嫁予兵士的女子,朝廷更可给予粮食奖励。如此一来,不但能迅速增加人口,更能增加士兵对朝廷的忠诚和认可。” 妙啊。 刘毅几乎叫出声来。这几年天灾人祸不断。西凉兵常年征战,战力虽没得说,但正因为如此,家破人亡者甚众。同理,洛阳经此巨变,毁家族灭的不在少数。尤其男子,不说董卓,剿灭黄巾时,朝廷就在司隶一带几度征兵,由于战争影响,死者甚众。洛阳一带,孤儿寡母甚多。这不正和西凉这群单身汉匹配么。为了增加人口,少不得要由朝廷出面,两相保媒了。 其实鼓励生育,列朝列代都有政策。但贾诩这招树上开花,妙就妙在时机拿捏得甚好,一旦结了婚,那些鳏寡孤独,甚或幼子就有人照顾。而那些西凉士兵成了家,也会进一步增加对朝廷归属感。毕竟,长安城内,就是自己妻儿牵挂,一旦有人入侵,焉敢不拼命乎? 仿佛拔云见日,贾诩几句话,让刘毅在一团乱麻找到了头绪,这个方法估计也是解决当下危局的唯一法子。董卓只要不傻,肯定不会反对。刘毅有些迫不及待:“对极,对极。我这就去找相国,让他……” 贾诩见他急不可耐的样子,笑着打断道:“这成家之事,君候记得做个表率,等诸事略顺,早日迎娶蔡家女。” “什,什么?这都什么时候了,先生还开玩笑?”刘毅吓了一跳,脑子一时也没转过弯。 贾诩一正脸色:“老夫说的实情,非是开玩笑。你现在得封虎侯,一军主帅。万余士兵都盯着呢。成了家,不但于你有利,毕竟蔡家书香门第,可减轻士人方面压力。对属下等也好,谁也不想顶头上司,是个嘴上无~毛的毛头小子。” 他盯着刘毅胡子拉渣的脸,笑着继续道:“再说了,虎候也老大不小了,更该做出表率。在这个时候,早日生子,也是为国出力。” 告别了贾诩,刘毅跳上马,朝中军大营行去,他现在颇得董卓信任,一张脸就是通行证。见刘毅来了,那些亲兵都不通传,直接放行。 刘毅也不管,急急忙忙地冲了进去。今天董卓倒没吃喝,营帐内一个人也没有。他正坐在一张案几边,有气无力的耷拉着大脸,整张脸都写着“愁”字。 刘毅连忙行了一礼,道:“末将刘毅,见过相国。” 案几上堆满了竹简,听刘毅得的声音,董卓似乎回过神来,道:“兴汉啊,你来了。” 刘毅道:“相国可是为百姓安置问题忧心?” 董卓苦笑道:“百姓安置问题固然重要,但那也不是火烧眉毛,是咱家看着这一大堆竹简心烦呐。” 董卓虽然胖,但身材高大,坐着更如一座小肉山。那案几上的竹简也不少,高高的一叠,都快堆到他眉梢间了。不待刘毅询问,他抓起其中一方竹简,瞄了一眼,又随手一丢,“啪”的一下丢出去老远,嘴嘟嘟囔囔的发着牢骚:“丢你家瓜妈,东市何家老二丢了只鸡,这事也送到咱家面前。” 这下刘毅听得清楚,不由大是疑惑:“这不该是京兆尹的事么?” 他不说还好,一说董卓更来气,肥硕的身子一个前倾,“呼”一声,将桌子上的竹简全划拉在地上:“今日一早,司马建公那老小子说,因京兆尹无人可用,无法处理文书。现将文书悉数上交,要咱家自行处理。” 原来这么回事,看着董卓狼狈的样子,刘毅哭笑不得。这司马防不愧是号称冢虎的司马懿之父。阴起人来一套一套的,让人哑巴吃黄莲,还不好说。不过仔细想想,也不能怪司马防。 现在整个长安,董卓就相当于幕后老板,司马防就一执行总裁。现在老板连员工的工资都不发,他这个执行总裁扛不住,干脆也不干了。直接罢工抗命,不和你玩了,看你怎么办。现在要董卓直面那些鸡毛蒜皮的事,实比杀了他还难受。 刘毅道:“相国但请安心,今日一早,卫尉士孙瑞就带着三百来人赶到了京兆尹,已缓了其燃眉之急。” 董卓“咦”了一声:“这家伙还能聚拢三百来人?”话一出口,似乎有所警觉,马上对刘毅道:“对了,兴汉你来找我,不是专程来看咱家笑话的。” 刘毅心头一动。听董卓的语气,士孙瑞此番西行,还被他做过手脚。看来小皇帝落难,怕也有董卓故意为之的成分在内。可董卓如此做,也无伤大雅,顶多让皇帝落落面子。 蓦的,仿佛一道灵光闪过脑际。如今皇家本就没什么威严,董卓再如此作践小皇帝,让其威严扫地,将其本就不多的遮~羞布,再扯下来一块。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难道,他真的想篡位? 心下转着念头,嘴上却道:“今日一早,陛下已册封末将为‘虎佑亭‘候。末将特来向相国道谢。” 他这儿耍了个心机,直接将小皇帝册封的爵位,说成是董卓授意的。如此一来,也不会惹董卓怀疑,可说天衣无缝。 果然,董卓听了后,大喇喇的道:“无妨,不就一亭侯。那小皇帝给就给了。其实你立了这么大功,咱家也有此意。现在咱家是郿候,这可是县侯。”他板着萝卜似肥硕的指头:“容咱家算算,嗯,中间还隔了个都乡候,乡侯,都亭候。兴汉呐,你好好干,以后这郿候,咱家也不是不能给你。” 他说得很轻松,但却不啻一个闷雷。郿候可是县侯,是列侯中最高级别了,再高的话,就得是王爵,甚至南面称孤了。刘毅都不敢往下面想。看来,董卓的野心,随着迁都长安,也越来越明显。 刘毅定了定神,道:“对了,长安破败不堪,民心浮动。末将想到可用常平仓的粮食以做应急。同时用粮食招募百姓,开垦荒田,修缮宫殿城墙,让长安早日步入正轨。” 董卓呆了呆,然后笑了,有些感叹的道:“你小子,竟能想到这法子,确是个可造之材,其实文优早有建议,咱家也准备如此做。” 尽管早有预料,但刘毅心下仍有些失望。贾诩说董卓早有谋算,看来果然如此。其实李儒此人,除去心狠手辣外,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可惜了。 但失望归失望,刘毅仍然道:“另外,属下还建议。相国可以拿出一部分钱粮,鼓励西迁的孤儿寡母和士兵们成亲,以增加人口和士兵的归属感。” 正如贾诩说的,董卓只是粗鲁了些,并不是一无是处的马大哈。听刘毅如此说,他只想了想,就一下动容:“妙呀……”他爬了起来,在帷帐内转着圈圈:“此计甚好。就这么干。兴汉,要不你来做这个京兆尹好了……” 话一出口,似乎又觉得不合适:“唉,你还得带兵,替我打仗,我真是糊涂了。兴汉呐兴汉,要是个个都像你,我就不用操那么多心了。” 刘毅见说得差不多了,就行了一礼请辞,走出帷帐前,就见董卓眉头又皱成一个川字,似乎在喃喃自语:“妈的个瓜妈,这粮食和人的问题解决了。但钱的问题怎么办?” 他苦笑一声,治国犹如烹虾,看来这次,也够董卓焦头烂额一段时间了,这也算个小小的报应。 第二十九章 与子偕老1 董卓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第二天的时候,京兆尹重新运转。不但如此,那些走散的胥吏也大半回归。有了这些人加入,以工代赈才得以顺利实施。 司马防将百姓分为三股,其中大半用来修缮宫殿和城墙,小半开荒播~种,老弱病残则负责后勤。 家园建设,人人有责。刘毅可没汉代这些军老爷架子,他把属下万多人也分成三路,除了他自己外,徐晃徐荣各领一路。三路士兵轮班,两路不辍训练,一路负责修缮城墙。 城墙修缮是个体力活,没一把子力气的人还真干不好这个。长安城的城墙主体虽是土墙,不用搬运大石,但夯土却需讲究,夯土一定要纯净,且质地坚硬。为了达到这个目的,夯土必须千锤百炼,用重锤反复夯实。中间再辅以穿棍,穿木以及夹板等。这样的城墙才牢靠,经得住风吹雨打,以及战火的考验。 好在渭河紧挨着长安以北向东而去,这就省了搬运之苦。否则的话,这城墙要修好,也不知猴年马月了。夯了一会土,刘毅锤了锤有些酸疼的腰,即使是他,长时间做这种体力活,也有些受不了。 一旁的张梁仍在挥汗如雨,刘毅连忙招呼一声:“子付,歇歇了。” 这段城墙尚未修砌完毕,上面很多泥浆,墙体也坑坑洼洼的。两人找了个稍微干净点的雉堞,倚靠墙根,看着忙忙碌碌的长安城出神。 烈日当空,整个城市都有些发白。远方,渭河在烈日下也闪耀着鱼鳞般的光。沿岸一带,朝廷正组织老幼在荒地上播~种,光着膀子的百姓们熙熙攘攘,正在河边挖泥。运泥的人们蚂蚁一般,连成股股长线,肩抬手提,将半成品运向城墙。城墙上,更多的百姓喊着整齐的号子,正在夯土,他们挥汗如雨,但人人面带满足的笑容。 再远一点,则是城内,几十万百姓的入住,这个帝都开始开始焕发生机。 张梁突道:“将军,咱们忙活了一个多月,才这样子。而洛阳要建成那个样子,肯定耗费了无数精力,如今一把大火毁于一旦,真是可惜。” 刘毅苦笑一声:“是啊,其实真要说起来,长安遭受的苦难,不比洛阳少……” 他正待再说,就听城墙下方有个人在叫他:“侯爷,侯爷。”两人转首一望,就见小翠挎着个食盒,沿着城墙仄仄的阶梯,从下面跑上了兵道。一到两人面前,她先抹了把额头细密的汗珠,小手儿在脸边摇着:“这天气好热吁,侯爷,你啥时和公子成婚呀,省得人家天天跑,都热死了。” 从周始,婚前见面就认为是不吉利的做法。但一般只要求前一天不见面即可。也不知是否出于害羞,蔡琰提出婚前半月不能见面。这可害苦了小翠。婚前这段时间,小两口你情我侬,正是热恋正酣时。这点古今一同,就连蔡琰这个大才女也不能免俗,但两人又碍于规矩,不能相见,颇受相思之苦。那就只能麻烦小翠,天天送饭了。 刚跑了一段路,小丫头脸蛋红扑扑的,像只熟透的苹果。天已经很热了,她的一身绕襟深衣发了些汗,葛布紧紧贴在小巧的身上,已略约能看出初具规模。邻家有女初长成,这个可爱的小姑娘,以后也是我丫鬟了。 刘毅对小翠也没什么龌龊想法,指了指一旁的张梁,开了句玩笑:“现在就嫌烦了?真是女大不中留,张梁将军年少英俊,你看如何?” 小翠毕竟只是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那经得住这种虎狼之词,顿时羞红了脸,他瞟了张梁一眼,跺了跺脚道:“哼,我才不。我就一辈子服侍公子,那也不去。侯爷欺负人,我告诉公子去。”她说着,连饭篮也不要了,抚着发烫的小脸,一路“噔噔噔”下了城墙,掩面而去。 其实说出这话,也不是刘毅心血来潮,乱点鸳鸯谱。小翠虽是陪嫁丫鬟,理论上也属于刘毅的妾。但刘毅好歹有前世的意识,对一夫多妻先天反感。虽不至于完全抵触,但要接受一个女子,至少讲究个对眼。否则见一个上一个,那和种~马有何区别? 小翠虽天真可爱,人也算不错,但刘毅初见她时,这小姑娘刚十三岁,加之一张娃娃脸,身材娇小,完全没长开的样子,要说一见钟情,那也强人所难了些。所以潜意识的,他一直将小翠将个小妹妹看待。 其实不光是小翠,就连素兰素梅,他都没有自己“消化”的意思,一直寻思着,将几人寻个好人家嫁了。 张梁这小子就不错,人也一表人才,还是自己心腹。如果可以,刘毅自然乐见其成。当然,前提是两人没意见,否则硬塞给人家,又与王允何异? 这些封建陋习根深蒂固,以刘毅目前的能力也没法打破,也只能在规则内适当变通了。 只是他这话太过直接,不光是小翠,就连张梁也闹了个大红脸。看着那娇俏的身影跑下城楼,一时间手足无措。 刘毅也没管他,自顾在城墙上找了个堞稚坐下了。他打开了食盒,慢慢的打量着这个渐渐恢复元气的西都。 蔡琰的手很巧,即使是粥,也熬煮得香甜糯软,刘毅分了些给张梁,慢慢的喝着,看着这个古老的城市。她最大的愿望,是没有战争,得个稳定的环境编撰史书,整理史料。可在如今看来,那也只是个遥不可及的梦罢了。 关东群雄并起,黄巾之祸尚未平息。而西凉军内部,也是派系林立,勾心斗角。 长安城内暗流涌动,这个十三古都,是我国历史上建都朝代最多,也是时间最长,影响最大的都城。堪称华夏文明的发源地,民族摇篮。可就这么一座千年古都,也饱经摧残。前前后后,经历过七次屠城。 算起来,绿林赤眉之乱,也只是第三次而已。 每一次大乱,都伴随着熊熊大火,累累尸骨。这座古老的城市,也被迫的一再重建,在原址上再迁。 张梁刚才的一句话,也算是灵魂拷问:“……洛阳要建成那个样子,肯定耗费了无数精力,如今一把大火毁于一旦,真是可惜。” 是啊,人的破坏欲望,为什么总是大于建设? 是为了霸业么?累累白骨,王朝更替,也不就是为了那可笑的功名利禄。 可天地永恒,人生短暂,譬如草尖之露,大海之沙。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最后不都是黄土一捧。那些王朝霸业,最终也不过是一段历史的片段而已。片段中,主角永远是那些英雄,受难的,永远是普通百姓,倒在城下的累累白骨。 如今,你的姊妹城洛阳已化为一片废墟,你会重蹈覆辙么? 有风吹来,也似在呜咽,那空气中的点点咸湿,是炎黄汉子淳朴的汗,也似渭水无声的泪。 第三十章 与子偕老2 “喔喔喔……” 一声鸡鸣,撕开了漆黑的夜幕,东边已泛开了一抹鱼肚白。 蔡琰“嘤咛”一声,摇了摇有些昏沉的小脑袋,一边打着呵欠,一边从胡床上慵懒的立起身子。那美好的身段,让小翠看得都一阵眼热:“公子,侯爷能娶得你,真是他福气。” 今天是她和刘毅大喜的日子,少女新嫁,心头忐忑,自是常情,她昨晚一夜没睡好,是在鸡鸣声中迷糊了会,又在鸡鸣声中醒了过来。 见蔡琰仍有些迷糊,小翠不干了,催促道:“公子你快些,梳洗打扮后,还有好多事要做呢。” 汉代的成亲典礼已臻成熟。亲迎,表示两人将组建新的家庭。虽是周之六礼最后一步,却也是最重要的一步。现代的古风婚礼,以及形成的规矩礼仪,都能在汉代找到影子。 成亲讲究吉时出门,如果错过了时辰,那就大不吉。这也需要新娘早早起来,盘头梳妆,穿衣打扮。 蔡琰起了床,在小翠的服侍下,穿上早已备好的大红新衣。粉白的脸儿擦上胭脂,小巧的嘴儿点上朱赤,柔柔的眉儿画得深一些,几番勾勒。让彻夜未免的她看起来神采奕奕。忙完一通活,太阳已渐渐在东边探出了半边脸。 做完这一切,就该盘高鬓,簪红花了。小翠递过一把龙刀:“公子,剪掉旧发,去旧迎新。愿你和侯爷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这只是个寓意,当然不用剪太多。蔡琰怔了怔,有些爱怜的抚了抚满头青丝,然后接过龙刀,轻轻在上面剪下一缕。用个白布小心的包好了。看着铜镜里那宜嗔宜喜的脸,她忍不住轻声道:“ 日出东方兮,彼君者子,入我心兮,入我心兮,如发思兮。 日出东方兮,彼君者子,挽青丝兮,挽青丝兮,为君去兮。” …… 蔡琰在窗台上为刘毅落发时,虎候大爷也坐在梳妆台边,哭丧着脸,任凭三个小丫头摆弄。 这结婚可不是女方一人的事,男方同样也得折腾。敷粉,涂丹,穿上大红新衣。一番包装后,刘毅都快不认识自己了。铜镜里的小子剑眉醒目,目似朗星。要不是眼神还有点凌厉劲,标标准准的一个奶油小生。 刘毅得封虎候候,任红云比谁都兴奋,一来么,他确实替刘毅高兴。而最主要的是,李侍仪生前的遗愿是再兴乐府,她本以为难以企及。但刘毅封候后,就有了希望,刘毅才多大?有他帮衬,万事皆有可能。如今,她人又恢复了机灵劲。如一颗蔫不拉几的小白菜,骤遇雨水,又变得水灵灵的了。此时,她兀自不放心,仍在叮嘱: “老爷,辰时出门,到达主母家的时候,一定要在已时。” “老爷,从蔡老手里接过主母后,一定不能回头看喔。” “老爷,中途时间很充裕,迎请队伍可以再城内多绕一会,婚礼要在黄昏的时候举动才吉利,可以多在外面绕绕,但不要走重复的路吁。” “老爷,一定要在戌时前赶回来,不然,就耽搁了吉时了。” …… 这些风礼习俗,正是任红云拿手的,她一边为刘毅整理婚衣,一边喋喋不休的说着。刘毅耳朵都快听出茧子了,但丫头出于一片好心,他又不好不应。只能不停的“嗯嗯”着。 看着铜镜里气宇轩昂的脸,任红云顿了顿,突道:“老爷,你,以后不会不管小云儿了?” 刘毅答应得口滑,差点“嗯嗯”应下。反应过来时,遽然一惊,盯着小丫头道:“为什么这么说?” 任红云一双大眼中隐现泪水:“小云儿就要去司徒府了,以后老爷也有主母照顾,肯定不会再管小云儿,再疼小云儿了,是不是?”说话的时候,两颗斗大的泪珠已顺着她吹弹得破的脸颊滚落。 刘毅愕然:“明天就去司徒府,怎么又要去?” 任红云眼中泪光涟涟:“要去练舞啊,上次答应过义父的。老爷你忘了么?” 刘毅一拍脑袋,还真有这么回事,当时王允要编元年贺舞,还专门来中侯府要过人。只是后来洛阳大火,董卓弃守洛阳。到了长安后,一众人忙于重建长安,也就不了了之。现在诸事勉强步入正规,王允又有精力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了。 不过,听任红云叫王允义父,刘毅七扭八拗,总觉得不舒服。正想说上两句,任红云啜泣道:“老爷……呜呜呜呜……” 看着他梨花带雨的脸,刘毅心头一疼,伸出右手,抹去她脸颊的泪水,爱怜的道:“怎么会呢,小云儿永远是小云儿,我答应过你师父,一直要照顾好你的。” “真的吗,”小丫头大眼睛咕噜噜的一转:“来,咱们拉勾,你敢不敢?” 刘毅被她整得哭笑不得,伸出右手小指和她的小指勾在一起。任红云的手很嫩,尤其是小指,小巧玲珑,晶莹剔透,如新剥的嫩笋。刘毅常年征战,手掌满是老茧,小指上虽然没茧巴,但久经风霜,甚是粗粝。和那莹白的小手指勾在一起,他都有些自惭形秽。 拉完了勾,任红云破涕为笑,趁刘毅不备,倏的在他额头上飞快的啄了下,转身就朝外面跑去。门外,仍传来她“咯咯”的笑声:“老爷,可说好了,不许耍赖唷。” 刘毅摸着额头上的余温,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妮子,又哭又笑的,偏生转变自然,拿捏得恰到好处,真是个妖精。 “老爷,你该出发了。”在一旁沉默不语素兰提醒道。 刘毅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好,走。” 走出门口时,刘毅兀自不放心,朝身后跟着的两个小丫鬟道:“你们去个人,提醒下贾先生和马先生,催他们尽快过来,以免误了时辰。” 刘毅虽然两世为人,但结婚对他来说,还是头一遭。这东西非比其他,也无经验可寻。唯一可以依赖的,就是长者。他不论前身还是今世,父母俱已见背,家中更无长者。幸亏有贾诩和马匀,年龄上,两人当他的父辈绰绰有余,马匀是相里氏墨家第七代钜子,身份当然匹配。贾诩智力更是三国天花板。有他主持婚礼,定不会出什么乱子,刘毅也才安心。 “哎哎……” 两个小丫头答得飞快,素梅嘴巴比姐姐笨一些,小腿却灵便些,听到刘毅吩咐。答应一声,飞也似的朝外跑去。几乎不用猜,也是催贾诩马匀去了。 长安城的布局,和洛阳又有不同。长安的宫殿,大多集中在城南一带,而北部则为居民、手工业和商业区,称为“闾里”。官员府邸,则紧挨着城南的宫殿区而建。刘毅虽然名气甚大,也有兵权。但他的官位,仍是正五品的北军中候。 五品官,其实在汉代也不算小了。至少也算个中上。相对于官位本身来说。这个位置位卑而权重,不论是董卓,还是献帝,一时半会,恐怕也不想进一步升迁刘毅,将他从这个位置上腾出来。 北军中候的府邸,在未央宫以北,长乐宫以东,接近直城门一带。而蔡邕的尚书令府,则在未央宫以北,紧靠东部的清平门一带。他要去迎亲,就得穿过三条大街,路过北宫,桂宫,明光宫。相当于横跨整个长安城了。 第三十一章 与子偕老3 长安城东西长约六千米,而两人府邸间,道路弯弯绕绕,所以迎亲队伍要走的路程,十几里路还是有的。而且还有来回,那就至少是二十多里。但婚礼要在黄昏的时候举行,就算在蔡府耽搁再长,一整天的时间,也绰绰有余了。所以,任红云才提醒刘毅尽量绕远。 聘礼在纳采时都送了,现在反而轻便了许多。刘毅因是武将,平时几乎不坐车。除了一辆马车是临时从王允家借过来充当婚车的外,迎亲的队伍都是骑马。刘毅走出门口时,张梁已带着一大群亲兵在外恭候。 “兄弟们,出发。” 眼见刘毅准备就绪,张梁跨上了马,大声道。 没家眷,没亲属,但好歹有兄弟。坐在坐骑上,刘毅忍不住看了看四周。他心头也升起怪异的感觉,几十个亲卫身着新衣,虽不着甲胄,但仍威风凛凛,动作整齐划一。这不像是去迎亲,倒和抢亲的差不多。 中候府阳盛阴衰,连个主事的女人都没有,确实不象话,也怪不得贾诩催婚了。 素兰将早准备好的铜雁捧上,献于刘毅:“老爷,等会迎主母时,这东西一定要先交给蔡公。” 聘礼虽下,但该有的礼节却不可少,迎亲时铜雁,又称送贽礼。表示以后对新娘的诚信和尊重,少不得。 将铜雁放在备好的挂袋中,刘毅挥了挥手:“出发。” 此时仍是辰时,太阳在地平线已冒出老高。长安城渐渐活了过来。长安和洛阳一样,建筑大多木制,十分规整。经过半个月多修复,这些高大的木房周围,也多了些小木楼。以及用石头或夯土砌成的曲舍。远方,深巷犬吠,有儿啼哭,更有炊烟升起。这些新建的房屋虽然简陋,但替代了先前的残垣断壁,为长安平添了无数生气。 几十骑鲜衣怒马,在城内纵马而行,本就十分醒目。也不知何时起,道路两侧的百姓开始多起来。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虎候今日大婚,早已在长安城传得人尽皆知。 汉代的婚礼较现代庄重,但一些不必要的礼仪又简化了许多。比如亲迎时,女方是不会刁难的。相反,为了赶时辰,女方父母更会掐准时间,早早的把相关事宜准备好,以免误了吉时。众人一路疾行,到达蔡府时,刚过辰时。一个身着新衣的司阍高声道:“吉时到,新君至,开门迎郎婿啦。” 随着喊声,蔡府的大门被打开了,蔡邕一身玄色新衣,在两个家丁的簇拥下,从里面迎了出来。 刘毅下了马,将挂袋里的铜雁取出了,双手奉给蔡邕:“后父在上,小婿有礼。” 蔡邕双手接过,脸上也看不出悲喜,有些木然的点了点头:“兴汉呐,一路辛苦。走,先进屋里吃点东西,咱翁婿也好说说话。” 现在刚过辰时,而婚礼一般选择在黄昏举行,也就是戍时,还有整整五个时辰。刘毅倒是不急。 走进了大厅,就见里面已摆上了几桌。相对于男方的大宴宾客,女方则清淡得多。西都新建,条件也不好。蔡邕的办得更是简单,主食是麦饼和腌菜。值得一提的是,每个人还分到两个鸡蛋,用陶碗盛了,和着白蒙蒙的糖水。 这就是最早的糖水蛋了。吃蛋求子的风俗,很早就有。《史记》曾有记载,商的始祖契为“见玄鸟堕其卵,简狄取吞之,因孕”,上面更有说秦始祖大业也是“玄鸟孕卵,女吞之”而来。故而结婚吃蛋,寓意早生贵子,这个早在周代就有循例。 只是汉代的糖是蔗糖榨干粗制而成,称为“饴”,我们日常说的“甘之如饴”,就是如此来的。刘毅尝了一口,总觉得味道不好,比现代的差远了。蔡邕则不管,一见刘毅吃完了,又给他盛了一碗:“来,多吃点。以后对琰儿可要好些。” 刘毅本有些撑了,但见蔡邕一瞬不瞬的盯着自己,只得硬着头皮再吃两个。蔡邕这才罢休,开始喋喋不休:“琰儿身子寒,吃不得凉的。你平时要多做些燥补的牛羊肉,找些桃杏等性温的东西给她。以免两相犯冲,引发虚寒之症。” 刘毅点点头:“好。” 蔡邕又道:“你读书不少,但平时舞枪弄棒,身上杀气也重。平时得多练练字,”他想了想:“练字读书,能怡情,亦可养性,也能中和杀气。” 刘毅一阵茫然。他的字写得并不好,只能说差可一看:“后父,真要学么。” 蔡邕看了他一眼,又有些吹胡子瞪眼:“琰儿喜静,必须学。琴瑟和鸣才是长久之道,知道么?” 过了好半天,他才幽幽的补充道:“老夫的飞白体,还是蛮好的,你要学字,可时常来。记得带上琰儿,别忘了……” 汉代女子,礼教虽没明清那么严,但结婚后,再回娘家却大不易。要想回去有两个条件,第一是娘家派人去接。还有一种,就是夫婿陪着回家。如果两者都不具备,自行擅回,就于理不合,会被当成夫家休弃的。 刘毅这才反应过来。感情蔡邕唠叨了一大堆,结果多是醉翁之意,其主要的目的,就是想多见见女儿。 他夫人走得早,一直未曾续弦,以前还有个女儿和他相依为命,但现在就他孤零零的一人。一时间,刘毅心下更是不安。 望着蔡邕花白的头发,刘毅沉默了下:“后父如果不习惯,可向朝廷请求致仕。如此,小婿也方便时常照拂。” 蔡邕也沉默了,半晌才道:“其实吾亦明白,窃据尚书令,实乃德不配位。但尸位素餐,总比贪夫徇财者窃居为好。值此乱世,且容老夫聊以卒岁罢。” …… 翁婿俩拉着家常,不知不觉过了申时,该启程了。蔡琰在小翠的搀扶下,戴着面巾(汉盖头),从楼下上走了下来。蔡邕走上去,握住了女儿另一只手。 走到大门口时,蔡邕将女儿的手交到刘毅手里,红着眼道:“斯夫哉!吾之掌珠,今付于汝。愿珍之重之。” 刘毅接过蔡琰一只柔夷,轻声道:“后父放心,定不负你所望。”蔡琰则肩头耸~动,带着哭音:“阿翁……”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婆婆撑着黑色的华盖将蔡琰护送上了马车,马车启动以后,蔡琰将手中团扇从车窗丢出,寓意不会将娘家养成的坏性子带到婆家去,扇子由一个少年捡走,那少年刘毅有一面之缘,是蔡邕专门从陈留老家请来的一个族侄,看着他用“竹筛”盖住,捡起团扇一步步走回去时,蔡琰再也忍不住,在车内抽泣起来。 众人翻身上了马,一路朝中候府而去。 转过街角时,眼角的余光中,就见蔡邕将一碗水和白米洒在门口,寓意女儿丰衣足食。也有嫁出去的人,覆水难收之意。他佝偻着身子,一身玄裳礼服在夕阳中,却有种异样的沉重。 第三十二章 与子偕老4 沿路返回时,围观的百姓多了许多。路过北宫时,一老叟带着一群百姓拦住了路。 这老人皓首白发,在几个年轻人的搀扶下,颤巍巍的立在路中,似乎风吹即倒。刘毅却不敢怠慢,拉住了马:“不知老先生有何指教?” 长寿之人称为寿星,被认为是福气的表现,历朝历代受人尊重。刘毅大婚,这老叟拦路,肯定是有祝福的话要说,他可不会大煞风景的一走了之。果然,那老叟站住了,朗声道:“老夫李遂,曾任洛阳步广里里正。虎候向有忠厚之名,为朝廷屡立功勋,西迁之路上,更广行善举。吾等小辈受惠颇多。今闻候爷大婚,吾特代表乡里父老敬候爷一杯。愿候爷与夫人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那老叟说完,从旁边的小辈手里接过一杯酒,然后一饮而尽。他身周的百姓早准备好,齐声高歌: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这是汉代婚宴上,祝福的人们常唱的祝福歌。西都新建,刘毅本着求简的原则,也不想破费,如今百姓自发组织,也算意外之喜。他们载歌载舞,一路热热闹闹,直到中候府仍不曾离去。 刚跳下马,任红云就领着两个丫头跑了出来,一见刘毅,就跳着小脚急吼吼的叫道:“老爷,快些快些。不然误了时辰啦。” 刘毅走到马车边,轻声道:“昭姬,该下车了,随我走。” 车帘撩开,一直莹白的素手探了出来,刘毅一把握住。蔡琰从马车里探出身子,刘毅扶着她,将其从马车里接了下来。汉代的盖头很现代不同,又称“面巾”。这种面巾是由纱巾做成,半透明的。如此,新娘不会像后世一样,被个盖头遮拦住,结果视线全无。 下车的时候,刘毅忍不住瞄了一眼,可看到半透明的面巾下,蔡琰眉若远山,唇若涂丹,一张俏脸在面纱下,腮红若隐若现,更增几分朦胧美态。他心下一热,上前拉住她的手,一起朝室内行去。 蔡琰的手很凉,微微有些汗意。大婚之日,从此嫁为人妇,她也有些紧张。 马匀早在屋檐下候着了,一见刘毅夫妇到了,马上高声道:“韶华美眷,卿本佳人。值此新婚,广请宾朋。云集而至,恭贺结鸾之喜呐。有请新人入堂。” 牵着蔡琰的手,刘毅跨过前院,朝大厅行去。院子里,杨修正带着几个下人在起哄。他今天也是大红礼服,还簪了金童冠。汉代的婚礼,虽没后来的伴郎伴娘一说,但童男童女寓意美好这点没变,这个时候也是有伴郎的,为男方服务的,称为金童。而为女方打下手的,则称为玉女。不过杨修这小子虽然瘦点,长得确实不赖,要他来当这个伴郎,倒也恰当。 两人路过时,不光是杨修,连徐晃徐荣等也像孩子一般拍起手来。院子里,欢呼声此起彼伏。正如贾诩所言。刘毅不但是北军中候,更是一军主将。是他们的希望所在。男人成家立业,表示稳定,更表示成熟,这一点古今一同。他的成婚,对于仰刘毅鼻息存活的人来说,不啻一剂定心丸。 大厅内,早已洒扫干净,地面一尘不染。几根手臂粗细的蜜烛烧得正旺,映的大厅红彤彤的。西都新建,刘毅虽提倡节俭,但大婚该有的程序他可不想少,否则的话,也太对不起蔡琰了。 待夫妻俩在大厅站定,马匀又高声道:“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看此日桃花灼灼,宜室宜家,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此证。” …… 大门外,百姓《桃夭》的歌声仍在响起,此时听来,应景中更增几分喜气。 三个小丫鬟一溜烟的站成一排,显然都精心打扮过。任红云一身红色短袄襦裙,一头垂花辫子,上簪玉女冠,她年龄虽稚,但身量丰润,看着更让人惊心动魄。刘毅打量过去时,她正翘着小嘴喃喃着什么,一见刘毅望过去。微微皱了皱小巧鼻子,还哼了哼。 这小妮子?自己又那里得罪她了?不过她当这个玉女,倒有些委屈了,杨修也算是丰神俊朗的人儿,但在任红云面前一站,就有些珠玉在侧,相形见绌了。 此时马匀又道:“自今礼毕,别懵懂儿郎,营家室安康,荣光共度,患难同尝,愿关雉之声长颂,悠悠箫声龙凤呈祥。不离不弃一曲鸾凤求凰,同心同德不畏华岳仙掌。” 悠悠箫声龙凤呈祥,想着蔡邕的话,刘毅心头一动。看来得空,还真得学学字,东汉门阀讲究门当户对,蔡家书香门第,对这东西更是看重,嫁女于己,一半自愿,多少也有些迫于形势的因由在内。但他儒学大家,也不希望自己女婿是个舞刀弄枪的粗汉。 此时蔡琰心头,却是另一番滋味。两人走到今天,刘毅做过多少努力,她自然清楚,当马匀念到“凤求凰”三字时,她的手微不可察的紧了紧,握住了刘毅的大手。 两人现在十指紧扣,刘毅自然感觉到了,反手捏了捏她滑嫩的十指,以示安慰。 马匀一代钜子,常年劳作,身体康健。不但声音洪亮,气息更是绵长:“比翼鸟,连理枝。夫妻惠,并蒂莲。夫天地草木菁灵,可比真爱佳缘。高山之巍,皓月之辉,天长地久,山高水长。” 马匀唱礼时,素兰姐妹上前,端着托盘,俏生生的立于大堂正中。 相比任红云的活泼好动。两姐妹规矩得多,俱着玄色绕襟礼服,留着一头乌黑长发。因为是丫鬟,只用个发簪稍稍固了,虽淡施脂粉,却有种别的样的清丽。天鹅似的曲颈,一模一样的表情。此时倒也应景,就如一对含苞待放的并蒂莲。 第三十三章 与子偕老5 此时赞礼毕,刘毅躬身为礼:“谢马先生赞。” 马匀回了一礼,又道:“迎新妇入堂。” 刘毅松开蔡琰的手,作了一揖:“昭姬,请。”蔡琰莲步轻移,走到大厅正中站定。这时马匀高声道:“新人到,行沃盥礼。” 大厅正中,早备好两个蒲团。夫妻二人跽坐于蒲团上,杨修上前,从素梅托盘里端起木盆。笑嘻嘻的走到刘毅面前。木盆上覆了红盖巾,这时任红云上前,将红盖巾挑开。端出木盆,依次让刘毅和蔡琰各自洗了手,代表去尘迎新,夫妻和美。 沃盥礼,源自春秋五霸的晋文公,当时文公流亡在外,但受到秦穆公的赏识,于是将秦国公主嫁给他,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秦晋之好。” 秦国公主嫁给重耳后,夫妻倒也恩爱。一次重耳洗手后,为了让水渍快速干涸,就不停的甩着手,正好落在了公主脸上,公主大怒,质问:“你现在还需要我们秦国来帮你,就对我这么不客气了?” 文公无奈,毕竟还得仰仗强秦复国。不论出于真心还是假意,都道了歉,并俯身,亲手为公主擦干了身上的水渍。 大丈夫能屈能伸,历史上所有圣君,都不是一帆风顺,如重耳一般卧薪尝胆者不知凡几,起起落落,受尽诸多委屈。这里的屈,也不尽是委屈之事,而是指容人之量,眼里能进沙子,容许属下的小毛病。 正在沉思,就听杨修对任红云道:“小姊姊真漂亮。你要没跟着虎候多好,我就娶你为妻。” 说话的时候,还不忘做个鬼脸。 杨家高门大阀,但像任红云这种绝色,也是绝无仅有,也难怪这小子有些忘形。在这等场合就口花花了。 任红云正端着木盆朝一边走去。听杨修如此说,气哼哼的白了杨修一眼,扭过头不理。 刘毅又好气又好气。杨修今年十五岁,年龄比任红云还小。正值少年幕艾,他也理解。但任红云是自己丫鬟。他作为下属,如此轻佻就犯忌讳了。在原来的历史上,这家伙被曹操以“鸡肋”之罪砍了,确实不冤。 这时马匀高声道:“沃盥礼毕,请新娘和郎行同牢礼。” 这时任红云从素梅手里端过另一只托盘,款款行至两人身边,杨修跟上,将上面的红盖巾翻开。托盘内,上有两副盌,箸、酒杯、以及一个酒壶以及卺。杨修和任红云上前,将早准备好的猪肉放于两个碗中,这时马匀高声道:“新人举箸食肉。” 两人同时取筷子,在上面取了一小块,那肉蒸得都酥了,筷子一插下去,如汤沃雪,马上掉下来一块。刘毅挑起来尝了口,酥肉入口极化,肥肉不腻,味道很不错,就是不知是猪身上那个部位的。 同牢礼的由来,跟东汉的建立有莫大的关系。当时王莽私篡大位,成立大新,光武兴兵讨伐,包围宛城。王莽甚是惶恐,其治地内也是人心惶惶。为了安抚人心。王莽特地里将头发和胡须染黑,广征美女,并向杜陵县史家的下聘,立为皇后。为表示重视,王莽备厚礼,并亲到前殿迎接。在上西堂举行隆重的新婚夫妇聚餐仪式。大肆册封妃嫔。但事与愿违,婚宴办得再隆重,始终没能挡住汉军的铁蹄。 大新政权虽然灭亡,这种新婚夫妇同食一份肉的传统却保留了下来,寓意将来共同生活,有难共当。王莽一生,改革变革甚多,在汉代颇受诟病,史学家每每提及,也是咬牙切齿。但他的改制,却对后世影响深远。就算是东汉,大儒们将他遗留的一些东西拿过来用着,也是心安理得。 汉文化的兼容性,由此可见一斑。 食罢了肉,杨修将两副碗筷收起,这时马匀又道:“同牢礼毕,请新人行合卺礼。” 卺,就是苦葫芦,味甚苦。马匀话音一落,杨修就拿起托盘上的葫芦,那葫芦早就剖开的。他将两边各自一半,分给夫妻二人。刘蔡两人接过,这时任红云过来,分别为两人上满了酒。 她懂得多,边斟边道:“这葫芦是苦葫芦,酒也是苦酒。老爷和主母喝了后,以后就要同甘共苦,互相扶持唷。” 刘毅接过,端起葫芦喝了一口。这酒确实很苦,更有一种草木的怪异味道在内,实在难以下咽。抬头一看,就见蔡琰正轻轻啜饮着。透过面巾,依稀可以看见她眉头紧皱,但她喝得很认真,小口小口的,生怕有所遗漏。刘毅心头一震,连忙按下心思,一口将葫芦里的酒喝了大半。 慌得任红云连忙把他半只酒葫芦抢过来,嗔道:“别喝了别喝了,老爷你再这样,一会主母就没得喝了。” 他将蔡琰手里的半只酒葫芦接过来,递给刘毅。任红云则将刘毅的递给蔡琰,夫妻交卺而饮。 这就是现代交杯酒的雏形。 接过酒葫芦的时候,就见里面只剩了浅浅一层。他心下一动,不由望向了蔡琰。就见伊人隔着面巾,嫣然一笑。两人都仅留了一点苦酒给对方。这点倒是夫妻同心,心有灵犀。 “合卺礼成。“ 马匀一喊完,任红云就收拾好托盘,朝一边走去。杨修连忙走过去:“红云姊姊,我来帮你。”说话的时候,他伸出右手,就要去夺托盘。 托盘确实有些大,上面零零碎碎放的东西也多,任红云身子娇小玲珑,举着本就有些不方便,一见杨修来抢,下意识的就要闪开。杨修不依,又欺身去夺,两人一番吵闹,只听“哗”的一声,托盘一个倾斜,里面的苦酒全倾洒了出来。幸亏任红云眼疾手快,纤腰一扭,左手一把托住另一边。才保住了上面物什,没落个杯碎盘裂的下场。 还好还好,不远处的刘毅看着,松了口大气。要是在婚宴上摔碎了盘子,寓意不好,也太煞风景了。 东西虽保住了,但红云的一身袄裙却被苦酒淋了个正着,半边身子都打湿了。 刘毅怒不可遏,有些明白曹操缘何“鸡肋”杀人了。他盯着杨修,喝道:“杨德祖……”要不是今天大喜的日子,他都有冲过去暴锤这小子一顿的冲动。 第三十四章 与子偕老6 杨修也知道自己闯了祸,朝刘毅做了个鬼脸,然后飞也似的跑了出去。任红云只得告退:“老爷,这样太过不便,且容奴家进去更衣。” 确实,大半壶酒都淋在她身上,不但容易着凉,还有走光的危险。刘毅点了点头:“好。” 任红云将托盘交给素兰,飞快的朝里屋跑去。眼见她窈窕的身子消失在转角。马匀才继续道:“有请新人行跪拜礼。” 大厅的正中,有个供案。上书“刘氏宗亲之位。”下设两灵牌,一曰:“刘马氏之位”,另一个则要详细得多,上书:“汉长沙定王第十一世孙,显考刘公讳平府君之灵位”。 新婚当天,新郎的父母理应见礼并受拜,但刘毅的父母俱已见背。也只能用此代替了。 两人在大厅站定,马匀高声道:“一拜天地!”喊声中,两人同时转身,朝大厅外的蓝天白云躬身。 “千里姻缘一线牵。”姻缘这东西,其实是最不可捉摸的。都说庄周梦蝶,醒来后,胡涂自己化身为蝶。刘毅现在感同身受。四五年了,前世的记忆早已模糊,那脑海中的点点滴滴,好多都已记不大清。恍如大梦,在梦中,他预见了蔡琰的命运,怜惜这个精灵般的女子。而后梦回千年,再次遇见了她。 也就在夫妻双双躬身的当口,门外突然传来司阍的唱礼声:“相国到。” 董卓来了? 汉代亲迎礼,大多都是自家人参加,称为观礼。而观礼后,会大摆筵席,广邀宾客,称谢礼。而宾客来祝贺,也得在观礼后,称为贺礼。 这其实在现代也有影子,婚嫁迎娶,宾客一般都在燃放鞭炮后入席。只是时间上没有以前那么讲究,必须在观礼后,才能贺礼,主人接着广摆筵席,进行谢礼。 现在观礼未成,董卓就这么早跑来了? 但董卓一向百无禁忌,连皇帝都敢废,怕也不会在乎这点小节,刘毅更不好多说什么。只得拉了蔡琰,同时在大门口迎接。 董卓一身家居常服,在两个亲卫的簇拥下,大摇大摆的从正门而入,老远都在喊:“兴汉,咱家来了。” 刘毅行了一礼:“相国日理万机,还早早来参加小子连理之仪,甚惶恐。” 董卓越过刘毅,径直朝大厅内行去,边走边道:“惶恐啥,你小子成个亲,咱家不该来么?” 他走到大厅正中,左右看了看,然后向身边一个亲随使了个眼色:“去,抽根胡凳来。” 院内早摆满了筵席,要找根胡凳却也容易,那随从答应一声,飞也似的跑出去。不一会儿就从外面端了根胡凳过来。董卓将两个蒲团摆在面前,就着胡凳坐了,大喇喇的道:“好了,这婚礼婚礼,怎么能没高堂。本相今日就吃点亏,为你小子证婚了。” 他这是要自己拜他? 刘毅心头一震,顿时呆了。 拜天地之后,就是拜高堂,所谓高堂,当然是拜父母。刘毅准备了父母灵位,就是考虑到这一点,以免这庄重的环节有所遗漏,而怠慢了蔡琰。 董卓此举,其实也不难猜。一则,他确实很喜欢刘毅,希望百年之后,能得这小子照顾。二则,则借此向世人宣告,刘毅就是他董卓看好的,是他董卓的人。众口铄金,成既定事实,让刘毅不三心二意,安心为其卖命。 他的算盘虽然打得好,但强势的作风,却让刘毅五味杂陈。 这一拜自然容易,但婚礼是个庄重的地方,这么多人看着。拜了就得认,以后走到那儿,他“董卓义子”的身份,是如影随形,甩都甩不脱了。 当然,如果是牛辅,亦或吕布遇见这事,肯定甘之如饴。可刘毅念头千转,愤怒,委屈,惶恐,茫然……种种滋味累积在心头,唯独没有高兴的成分,一时间百感交集,不知如何是好。 见刘毅犹疑,董卓脸上的笑意一下淡了:“怎么,刘将军是觉得咱家不配么?” 不是不配,而是不愿。刘毅心头怒意升腾,真有长身而起,快意恩仇的念头,但眼睛一瞟到旁边的素兰,满腔怒火登时退得干干净净。 高堂拜父,这要求很是荒唐,即使刘毅一言不发,素兰也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她正端着托盘,有些茫然的望着这边。托盘已被酒水湿透,苦酒倾洒其上,在烛光中,反射着异样的红。 如果现在翻脸,喜宴即成伤宴,即使能杀董卓,但多半也是为他人做嫁衣。风险太大了。自己有家有室,更有一大群人跟随,岂能因一时痛快而以身犯险? 文公啊文公,想必你垂首沃盥那一刻,心下也是枉尺直寻,冷暖自知罢。 两人离得甚近,留意脸上神色变换,蔡琰尽收眼底。眼见董卓脸色晴转多云,似乎就要打雷下雨。连忙一拉夫婿手臂,率先跪下来道:“相国在上,新妇携郎君给你见礼了。” 她应变极速,适时缓解了双方尴尬,刘毅只得顺势跪下:“见过相国。” 这时,马匀的唱礼声适时响起:“二拜高堂。” 虽不是理想中的答案,但看着跪伏在面前的一双璧人,董卓心头升起的些许不快云散烟消:“哈哈,甚好。我儿大婚,老夫也不能吝啬,特备了黄金千两,布帛若干,以为贺礼。” 汉代一两黄金价值万钱,一钱相当于现代的一点五圆。就算现在物价飞涨,千两黄金,也是一笔很大的财富了。尤其西都新建,董卓手头也拮据,他还如此大手笔。也足见对刘毅的重视。 刘毅心头大为不安,直起身子道:“董公,长安百废待兴,处处要钱。这贺礼太过贵重,还请你收回成命。用于土木之利,岂不更好?” 董卓摆了摆手,乐呵呵的道:“一码归一码,兴汉你收下就是,钱的问题你别担心……” 刘毅还待再问,董卓反而催起了他:“好了,别磨蹭了。经咱家一打岔,本就有些耽搁,你再啰嗦,可就误了吉时了。” “夫妻对拜。”马匀的声音依然高亢昂扬。 两人同时后退一步,在董卓的注目下,同时伏下身,双掌交迭于蒲团上,腰肢弯下,以手背轻触额头。在眼角的余光中,刘毅见到面巾下惊鸿一闪,蔡琰那白皙的额头正触在嫩如葱白的十指上,那绾住发髻的银笄闪闪发亮,满头珠翠在满庭的叫好声中轻颤着,透着庄重和严肃。 他的心猛烈悸动起来。 谢谢你文姬。 这个精灵般的女子,终于成了自己另一半。她有文学情怀,那窗前抚琴的身影一直萦绕在他脑海。她也有仁爱之心,在百姓落难之时,亲到粥场施粥。她有自己抱负,想成一位真正的史官,整理史籍,让中华文化不至流散,失传。但她也有小女儿脾气,也会使小性子,争风吃醋。 从今天起,蔡文姬不再是梦中的一个符号,而是一个活生生的人,陪自己走下去的,一生的伴侣。 他的眼睛湿润了,无比庄重的伏下身去,向这个可敬的女子心甘情愿的低下了头。 当蔡琰抬起头来时,刚好看见刘毅弯下了颀长的身子,以手触额,久久不起。 第三十五章 与子偕老7 “礼成,执子之手。” 两人在马匀的引导下,同声朗诵起早就背熟的执手诗:“执子之手,与子共着。执子之手,与子同眠。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执子之手,夫复何求?” 在庄重的执手诗中,夫妻二人定定的望着对方。虽然隔着一层薄薄的红纱,刘毅仍能感到,蔡琰目光中的那缕痴意,心系情牵。 跪拜礼完成后,婚礼也进入了最后一程,那就是结发礼。就是将新人的头发剪下来一缕,打结系在一起,寓意永结同心。也是现代“结发夫妻”的由来。 杨修一番胡闹,搞得金童玉女都不在,素梅甚是机警,跑上来继续两人未竟的事宜。她割下一缕长发,和蔡琰的打结放在一个锦盒里,眼见锦盒盖上,刘毅才松了口气。 汉代婚礼冗长,更重仪式,跟现代的简化版实非同日而语。但长也有长的好处,若能坚持下来,无疑是对心灵的一种洗涤。 至于西式婚礼,刘毅前生虽未成婚,但多少也见过一些,总感觉格格不入。以前还说不上来,但经历过这次婚礼的洗礼后,才恍然大悟。 中国人信乾坤,讲阴阳,骨子里流淌的是炎黄血。你要这么两个人对着“真主”盟誓,不但看的人觉得腻歪,恐怕新人内心,也多少有些别扭。 “送入洞房。” 满堂彩声雷动,夫妻二人在素兰的带领下,一路挽着红绸朝新房走去。待两人进了屋,将蔡琰安顿在胡床上坐着。素兰又将早准备好的玉如意递给刘毅。脸红红的敛衽道:“老爷,一会还要谢礼,你可别呆太久了。” 刘毅傻子似的“哦,哦”了两声,然后转过身,朝坐在床头的蔡琰看去。后者身躯微颤,两只手也绞在一起。 看到这一幕,刘毅心下甜蜜之余也有些好笑。蔡琰是中国四大才女之一,平时落落大方,如此紧张倒也罕见。不过转念一想,这大才女现不足双十,紧张也在情理之中。他将如意举起,像对待绝美的艺术品一般,轻轻挑开面巾。 这就是俗话说的挑盖头,其实挑盖头也是有说法的。《独异志》曾载:“昔宇宙初开之时,只有女娲兄妹二人在昆仑山,而天下未有人民,议以为夫妻,以自羞耻。兄即与妹上昆仑山。咒曰:天若遣我兄妹二人为夫妻,而烟悉合,若不,使烟散。于烟即合,其妹即来就兄,妹以扇蔽面。” 当时兄妹成婚,女娲羞涩,故以扇遮面。这就是婚礼时,新娘遮面的由来。只是在汉代是面巾,发展到后来,就成了盖头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张风华绝代的脸,尽管早已见过蔡琰多次,但刘毅仍是一阵眩晕。 云鬓高挽,珠翠满头,蔡琰的皮肤本来就好,由于打扮得宜,更显得肌若凝脂,唇若涂丹。细长的眉毛下,由于有些害羞,两只灵动大眼此刻半眯,长长的睫毛频眨,显示着主人心情的紧张。在大红喜服的映照下,整张脸更显娇艳。 半晌无语。蔡琰睁开了眼,看见刘毅傻乎乎正盯着自己,她心下一甜,嗔道:“看什么呢,傻乎乎的。” 刘毅“啊”了一声,走到窗边看了看,太阳堪堪落山,东边的天空已开始昏暗,初夏的暮霭在中候府升腾,越聚越浓。前院,仍能听到嘈杂满天,唬得刚刚升起的几颗星一闪一闪。他挠了挠头,看着蔡琰道:“第一次挑面巾,不大会。” 蔡琰白了他一眼,“噗嗤”笑道:“听虎候的意思,还要多挑几个人的面巾咯?” 刘毅吓了一跳,连连摆手:“没有没有,能得蔡大才女垂青,小子何其荣幸,岂敢再有非分之想?” 他叹了口气,盯着窗外继续道:“只是,我在想着,如此良辰美景,却让后父大人一人在外,总是不好。” 听刘毅说得风趣,蔡琰本在抿嘴偷笑。但一提到蔡邕,她脸上的笑意也一下淡了,叹了口气:“是啊,女儿出嫁,譬如覆水难收,以后要想常见阿翁,就有些难了。” 想着白天蔡邕那寂寥的背影,刘毅心下更是不忍:“其实呢,也是可以变通的。” “变通?”蔡琰仰着一张俏脸,秋水也似的眸子里满是疑惑:“夫,夫君可有什么良方?” 刘毅道:“哈,这其实也不难。既然女儿不能常回家走动。咱们可以搬过去呀,紧挨着后父不就成了?到时夫人要串门,只要叫上为夫就成。至于后父要看夫人,也就转个弯的事。” 蔡琰要见其父,还得叫上刘毅才不算逾矩,至于蔡邕,那就更方便了,随时就可以来。 蔡家高门大阀,规矩多。蔡邕也是个死脑筋,肯定不愿为了人伦大欲,而坏了规矩。这也是刘毅在路上想了好久,才想到的折中之法。 蔡琰脸上喜意一闪,但仍有些担心:“夫君,这样的话,就是私迁宅邸了。会不会不大好?” 这丫头,都这时候了,还在为我考虑。刘毅心下一叹:“现在西都新建,空闲的宅邸很多,我今天看了下。后父的尚书令府左侧就有个院子,很大。虽已废弃,但主体都在,我们又不缺人,找人收拾下就可以入住了。” 刘毅手里捏着万把人,当然不缺人。现在长安的百姓虽得到安置,但朝廷官员仍空着一大把。董卓废帝时,就砍杀了一批,离职了一批。还未补充完毕,洛阳一把大火,更让士族分裂。好多人不支持迁都,干脆来个非暴力不合作,这里又空了一批人。 尚书令府边上的那个府邸,也不知是几品官的。但比刘毅的中候府还要大,他现在要搬过去,只要董卓不管,还真没人敢说二话。 听刘毅如此说,蔡琰才松了口气,她灿然一笑:“那就先谢谢了,妾身何其之幸,今生能遇夫君。” 她一高兴,这“夫君”两字,也叫得极是顺口,夜色中笑魇如花,一时间,满室烛光都有些黯淡了。刘毅看得心头一荡,瞄准她一张樱桃似小嘴,就想顺势凑上。那知蔡琰眼疾手快,一把推开他道:“好了好了,快出去陪客人,别让他们久等,免得笑话咱们。” 刘毅老大一个遗憾:“哪,为夫走了啊。”他说着,一步三回头的朝外面走去。 “呆子!” 眼见丈夫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处,蔡琰从抽屉中摸出两根事先准备好的蜜烛,点燃了放在木桌上。新婚之夜,两根红烛要彻夜燃烧,一直到天亮,寓意日子红红火火,亮亮堂堂。所以这两根蜡烛也是特制,都有儿臂粗细,此时燃烧起来,整个屋子顿时弥漫着一股氤氲红色。眼见红烛的火头不够旺盛,她拔下头上的玉簪,细心的把灯芯挑了挑。红红的火焰跳了跳,燃得更欢了。 红艳艳的烛焰跳动着,仿若主人此时的心情。蔡琰睁着一双大眼,仔细盯着烛芯看了半晌,眼见红烛越燃越旺,她娇嫩如玉的脸上才现出一丝满意的笑意。然后转身去把那床绣着蒹葭图案的锦被打开了,整齐的铺在床上。 摸了摸胸口,是一团略带硬意的东西。那是上午在家落下的青丝,蔡琰一怔,这才想起结发礼还未竟全功。所谓结发礼,应当由新郎新娘当面剪下一缕,而新郎出门时,新娘梳妆时,也剪下一缕,这样才两相结发,成双成对,才算完美。 当时董卓来到,一打岔,主持婚礼的马匀也大为紧张,把这么重要一环给遗漏了。蔡琰连忙道:“小翠,你在吗?” 小翠是陪嫁丫头,当然也跟了过来,听蔡琰呼唤,连忙从外面转进来:“公子,哦,不,夫人,有什么吩咐么?” 蔡琰脸红了红,抽出一把龙刀递给小翠:“你快去,叫老爷剪一缕头发过来,这结发礼还没成呢。” 小翠一怔,但马上反应过来,笑着接过龙刀:“是,夫人。” 这点小事,其实就算不做,也没人注意,更无伤大局,但蔡琰精益求精,务求完美,也变相说明了对此事的重视。她作为下人,当然没什么好说。 第三十六章 笑里藏刀1 刘毅走到外院时,外面宾客盈门,已是沸反盈天。 他虽一直倡俭,但董卓将其视为左膀右臂,今日,更是早早前来捧场,明眼人都看出,虎佑亭侯前途无量,这婚宴是怎么也得参加的,至于随礼,那就算勒紧裤腰带,也不能让人小瞧,缺了礼数。 司阍的唱礼声,几乎就没停过。贾诩忙得团团转,一会得接待宾客,一突儿还要安排席位。一会儿厨房的材料也要找他。他老而弥辣,向以沉稳着称,但现在逢人就笑,见人就说。几乎把一辈子的废话和表情都虚耗在今朝了。 中候府是个一楼一底的木制庭院。到了如今,不但院内高朋满座,连二楼也摆满了桌子。董卓高据上位,王允则在一旁做陪。两人谈笑风生,倒看不出丝毫异样。 董卓迁都长安时,黄琬和杨彪一样,也是反对得厉害,董卓大怒,把黄琬的司空也撸了,然后把他贬为和杨彪一样的光禄大夫。两人难兄难弟,地位也差相仿佛。黄琬一怒之下,也耍起了士大夫脾气,直接不来长安。除此之外,长安有资格担任三公高位的,也就一个马日磾,但也正在因迁都的事和董卓闹脾气。所以,目前朝廷最大的两个官,一个当朝相国,一个司徒,都在刘毅府上。 两人占据着中间一条长几,周围更是一大片空地,四周虽吵得要死,却无人敢过来轻撄虎须,就连下人上菜,也是小心翼翼,生怕触怒了两位大爷。 在两人对面,则搭建着一个圆台。在激昂的鼓声中,几个优伶正在表演角抵戏,正是最为着名的《东海皇龙》,讲的大概是秦国时有个人,号黄公,能腾云驾雾,驱蛇御虎。后东海现一白虎作妖,他自负一身异术,前去制服,结果因年老体衰反被白虎杀死。 这角抵戏是由好几个场景构成,故事连贯,其间还有举刀祝祷、人虎相搏等舞蹈化动作,冲突和打斗的场景也还可以。其实已有后世戏剧的雏形,不再是单独的弹唱。 此时,该戏大概已到了尾声,表演皇龙的优伶和一个披着虎皮的舞者在台上比划着,锣鼓声响成一片,看起来还像那么回事。但刘毅却提不起兴趣,后世仙侠剧,连续剧,里面电脑合成的意境,早把他眼光无限拔高。现在再看这角抵戏,和小孩子过家家差相仿佛。 只是他婚礼一直倡俭,这些个优伶,也根本不是他请的,难道是贾诩私下破的费,请来的人? 那也不可能,请一支乐队的开销很大,贾诩请也许请的起,但也不符他低调谨慎的性格。正有些疑惑,就见董卓在座上朝自己遥遥招手。 走到两人旁,董卓还未开口,倒是王允先说:“虎候大婚,是率土同庆的大事。太过寒碜的话,不但落了面子,更堕朝廷威名。老夫擅自做主,请一百戏班子前来祝寿,还望虎候不要嫌弃,怪责老夫越俎代庖。” 原来这戏班子是他请的啊。听他如此说,刘毅心头没有感激,反而一阵厌恶。前段时间,皇帝都饿得吃不上饭了,这才几天,这王允就好了伤疤忘了疼,故态复萌了。看来,奢侈之风早印在他骨子里,不是三言两语就能改变的。 但人家一片好意,官位也比自己大,刘毅也不好多说,只是道:“如此,小子多谢司徒了。” 他这不置可否的态度,让王允有些恼火,强调道:“这百戏班子在荆州一带很是有名,老夫可是多方交涉,才从刘景升那里借调来的。” 他口里的刘景升,自然是刘表。刘表贵为皇室宗亲,现在更坐拥荆州,乃全天下最富庶之地,却不思进取,脑子里装的尽是吃喝玩乐。大门一关,安闲自得,真正的尸位素餐,实在让人无言。 刘毅无奈,勉强做感激涕零状:“让司徒如此破费,小子甚是惶恐。” 王允“哈哈”大笑:“虎候不必抱罪怀瑕,其实这乐队,也只是老夫顺来给你凑热闹的。” 不待刘毅询问,他解释道:“西迁长安后,原宫廷雅乐师傅走散大半。至于管理“俗乐”的黄门鼓吹署,除了小女红云外,其余人等葬身火海,无一幸免,唉。老夫就寻思着重建鼓吹署,一来么,宫廷也多点娱乐之事,二来么,毕竟也是朝廷衙门,可不能让其虚有其表。” 刘毅心头一动。原来是是这样。怪不得红云今天说,要过去帮王允。不过提到鼓吹署,他就想到了大火中的李侍仪,以及琴大等人,心下又是一叹。 董卓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兴汉呐,不要客气,来坐我旁边,陪咱家喝一会。” 见刘毅坐下了,董卓王允旁若无人,又开始方才未竟话题。 王允和董卓相比,明显矮了一截,语气中也带着小心:“帝都新定,诸事繁冗。然朝官稀缺,到处都要人。老夫虽有心振作。然年老体衰,常有心力交瘁之感……” 他絮絮叨叨正待再说,董卓喝了口酒,直接打断他话头:“王司徒,你有话就直说,别尽整这些文绉绉的东西,听着烦。” 王允点点头,仍是小意道:“如此,老夫就厚颜说了哦,”见董卓大不耐烦,似乎马上就要发火,他连忙道:“老夫修书一封,准备召张伯慎复任太尉,以减轻军政压力,相国以为如何?” “召张伯慎?”董卓沉吟,似乎有些犹豫。 趁着董卓思量的当口,刘毅也在转着心思。如果王允提其他人,他多半一头雾水。但这张伯慎恰好他认识。就是汉末大名鼎鼎的张温。几年前胡人北宫伯玉叛乱,就是张温挂帅平的叛。当时董卓任破虏将军,还曾是他帐下的一员。不过刘毅魂穿过来时,叛乱已近尾声,张温也因“叛乱不力”,被灵帝免去了官职,一直赋闲在家。 董卓看似鲁莽,其实也非毫无心机的马大哈。张温回到长安,自然有利有弊。自帝都西迁后,一大堆人请辞,不告而别者也不是没有。正如王允所说,朝廷官员空缺了大半,连基本运转都困难。 前段时间,司马防罢工之事,闹了他个灰头土脸,也破了董卓的防,他也明白,朝廷少了这些文人不行,否则的话,有些事还真玩不转。张温名望甚高,如果他回来主持军政之事,不但会分担政事压力,甚至会带动许多士人回返。 这一点,董卓自然也考虑到了。可凡事有利有弊,张温的名声是大,但名声大的坏处也很明显,一旦他纠集一批士人唱反调,那也是个棘手的事。 一时间,董卓好不为难。 第三十七章 笑里藏刀2 王允就在董卓身旁,将其表情尽收眼底,连忙道:“相国放心,张伯慎对你观感甚好。前几年西羌叛乱,孙文台恶语中伤,他还对你百般维护。如果真能得他支持,相国可说万事无忧矣。” 听王允如此一说,董卓面色一松,点了点头:“也好,那司徒一会去办,就召张伯慎回来。”他想了想,却又补充道:“至于太尉么,还是咱家兼着。嗯,就让他先挂着卫尉一职好了。” 卫尉是九卿之一,官也不小。用来安置张温,也不算太过委屈。最重要的事,这节制天下兵马事的太尉之职,董卓仍牢牢攥在手中。显然他对这些士族,仍然心头存疑。 王允呆了呆,似也没料到这种结果:“那士孙瑞将军怎么办?” 士孙瑞现在是卫尉,董卓这么安排。总得让人家有个去处。所以王允才顺口一问。 士孙瑞曾是保皇派中坚,董卓观感可不好。略一思索:“这好办,就让他去光禄大夫的位置上呆着好了。” 光禄大夫,秩比二千石,为皇帝近臣,掌顾问应对,无固定员数,也无固定职务。说明白点,就相当于一个闲散而无具体实权的官职。 尽管和士孙瑞不和,但刘毅仍对他有些同情。以前他虽没了兵权,但卫尉的名头还在,张温这一来,董卓直接将他官职都给卸了。这下,士孙瑞仅剩一个光禄大夫,纯纯的闲职,连光杆司令都算不上。 杨彪,黄琬这两个反对迁都的跳得最凶,被董卓撸到光禄大夫位置上闲着,这下又多了个士孙瑞,三人在一起,倒也不寂寞。可以凑成个临时光禄大夫会了。 可刘毅好笑之余,也有些心头发寒。两人谈笑间,就是三公任免,九卿去留。这江山社稷操于独夫之手,实在太过儿戏。 王允又道:“前段时间,相国着老夫联络韩文约,马寿成二人,终于有回音了。” 他口里的韩文约,马寿成是指盘踞甘凉一带多年的军阀马腾和韩遂。汉末三辅常乱,甘凉一带部落众多,不但有汉人和羌族,更有氐、羌等少数民族。民族成分复杂,加之民风彪悍。遂形成大大小小的军阀。董卓就是靠剿这些军阀发家的。而韩遂和马腾,就是这十几股军阀中,最有权势的两人,也可以算是代表。对于他来说,不但是老对手,也是老熟人。只是听王允话里之意,董卓早在联络这两人了。 看来,董卓也不是笨蛋,面对东部联军的强大压力,也在找盟友,拉赞助。 一听是这两人的事,董卓一下来了精神:“哦,他们如何回复,司徒说来听听?” 王允道:“马寿成还好说,满口答应。不过韩遂却回复说,驻地金城离这儿山高路远,过来一趟不容易……” 这话就有些耐人寻味了,没说不来,只说过来一趟不容易。是个傻子都能听出来,这韩遂在要车马费,在敲竹杠。董卓大是生气,骂道:“他妈的韩文约,果然不是个好东西,真是贪得无厌。” 原来的历史上,韩遂,马腾两人来到长安后,兵还未开进长安,董卓就挂了。后来和李傕,郭泛两人打了个天翻地覆,进一步破坏了长安周边的人口和经济。董卓现在连长安都未建好,又想着东征关东诸侯,这就和他甫进洛阳时一个样,眼高手低,志向是远大,但干出来的事就变味了。 刘毅想了想,忍不住插口道:“相国,属下觉得此举不妥。” 董卓和王允闻言,都转头望了过来,刘毅道:“韩遂,马腾二人,野心不小,反复无常。长安本就新定,如果引其重兵入长境,就多了无数变数,一个不好,就是生灵涂炭之局。” 董卓沉吟,似乎仍在权衡,刘毅加了把火:“丁原前车之鉴,相国还请三思。” 董卓一下动容,点了点头道:“对对对,兴汉说得是,那就不要他们来了。” 王允以手扶额,对此很是无言:“相国,都说到这份上了,又反悔的话,不大好。朝令夕改易失信尔,而韩遂马腾,怕也难以善罢甘休。” 董卓大手一挥:“这好办,以皇帝名义,赏他俩每人千两黄金,着其来京述职,顺路商议结盟之事。这事也就有了由头,至于后续结盟与否,再行斟酌就是。” 王允仍有些不放心:“好是好,就怕人家没兵护卫,不会来。” 刘毅道:“司空但请放心,不说千两黄金的奖赏。就算现今局势,也不允许我们对韩遂,马腾动手。如今,关东诸侯大军未退,我等和马韩虽有矛盾,但总体上都属于关内势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再者,韩遂,马腾虽势力最大,但下属又分为无数个部落和军阀,一旦他们有个好歹,关中就先乱了。而现在的长安,也无余力西征。关中一乱,那些胡人,军阀肯定会推举新的首领,甚而为拢军心,再举反旗,对现在的长安,可说毫无益处。司空可向派去的使者,陈明厉害即可。” 王允仍是沉吟,董卓点点头:“甚是,分析得甚有道理。哈哈,兴汉文武双全,真乃咱家‘吴起’,就这么办。” 吴起是我国战国初期军事家、政~治家、改革家,兵家代表人物之一。历仕鲁、魏、楚三国,通晓兵、法、儒三家思想,在魏国创立“魏武卒”,并在楚国主持的“吴起变法”,在内政及军事上都有极高的成就,与孙武并称“孙吴”。 董卓如此说刘毅,那是极高的赞誉了。刘毅忙道:“主公谬赞,属下愧不敢当。” 王允也在勉强笑着,但脸上的晦色一闪而逝。 处理了这些事,董卓脸上的不耐之色更浓:“看戏看戏,今日不论国事了。” 王允勉强达到了目的,堆满笑容:“是,是,老夫罪过。不该在此大喜日子,扫了相国的兴。” 他倾过身子,附身到董卓身边,神神秘秘的道:“刚才的《东海黄~龙》不过是餐前小食。这乐队还有个女子,歌舞双绝,不但人艳丽无双,连那歌喉也婉转动听,相国不妨鉴赏。” 几人说话间,那个《东海黄~龙》已走完戏场。上来一个身着宫装的女子。那女的虽戴着面纱,但身段极是婀娜。不过舞姿平平,至少刘毅觉得和妙奴儿差远了。不过她一展歌喉,声音却如黄莺出谷,真个有绕梁三日之妙。她的舞蹈本也泛泛,但在歌声的衬托下,竟如隔雾之花,在夜色中,也多了些朦胧之感。 一舞毕,王允鼓掌道:“妙,真不愧歌舞双绝。相国以为如何?” 董卓盯着场中,“嘿嘿”一笑道:“王司徒,这美人儿叫什么?可是你家奴婢?” 汉代达官贵人,本就有互赠女婢的习惯。素兰素兰就是王允送给刘毅的。董卓如此问,明显就是心动了。 王允微微一笑:“叫惜儿,虽非我家女婢,但老夫撮合一下,还是可以的。” 董卓再急色,也知道现在肯定不行,大喇喇道:“甚好,让她再跳个舞来咱家看看。” 王允微微一笑:“相国放心,刚才只是开场热身。这惜儿为贺虎候大喜,专门练了歌舞。容她下去换下衣服,一会就上场。” 这时,惜儿已经下去了。董卓有些无聊,顺口问道:“下个歌舞叫什么?怎么这么麻烦。” 王允道:“嘿,也不是多高雅的曲舞,就是平时百戏班子常来贺新婚的《陌上桑》。” 《陌上桑》! 刘毅听得心头一动。这曲子,不论前世还是今身,他可是熟得不能再熟。《陌上桑》可是乐府诗代表,与《孔雀东南飞》和《东门行》的悲愤,亢烈不同的是。他更从侧面表现出一个美丽少女在面对强权时,那诙谐聪敏的形象,故事节奏欢快,更为大众喜爱。 所以,宫廷舍弃“俗乐”后,作为“俗乐”代表的《陌上桑》却在民间流行。稍微有点身份的大户人家,在婚嫁寿宴时,都会选择歌姬唱此歌曲。 他正想着,耳边忽然响起了一连串的叮咚之声。这琴声走得很低,沉稳之级,听入耳中说不出的妥帖舒服。如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撩开了那带着露珠的夜纱。 乐声中,惜儿一身布衣,挎着菜篮,踩着节拍。从下方一步一步的走上了圆台。锦绣罗衣自然是美,但布裙荆钗更有风味。她本就身段婀娜,在一片嘈杂乐音,富丽堂皇的环境中,如此装扮,反让人耳目一新。 董卓明显被吸引住了,身子微微前倾,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戏台。 这时琴音前奏已毕,有竽和笛和弦,就着乐声,惜儿轻舒皓腕,左手挎篮,右手十指儿尖尖做采桑状。她檀口微启,歌声适时响起:“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 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 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着帩头。 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唱到这里,惜儿蹲了下来,将手里的篮子放下,细心的整理着满头青丝。一群优伶扮着百姓,在其周围翩翩起舞。却也将百姓对这个女子的爱护表演得淋漓尽致。这时有个官家打扮的优伶上得台来,和惜儿共舞,她又唱道:“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蹰。使君遣吏往,问是谁家姝?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年几何?’ ‘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 使君谢罗敷:‘宁可共载不?’ 罗敷前致辞:’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使君,在汉代是太守刺使的一种称呼。那乐声伴着舞蹈,更将此舞推到了高潮。尤其是那惜儿,在唱到‘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一颦一笑,俏丽中似有聪敏,将个少女的顽皮表现了个十成十。 当然,这也是后来“使君有夫,罗敷有夫”这个说法的由来。 第三十八章 笑里藏刀3 此时,那和声陡然一急,仿佛在空中转了个弯,而后又突然拔高,又猛的回落,变得婉转清丽。惜儿举着罗袖,对那扮着使君的优伶作推卸状,歌喉婉转,似又带着自豪: “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 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 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 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 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 四十专城居。为人洁白晰,鬑鬑颇有须。 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 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 “殊”字结尾,惜儿踏着舞点,款款下台。台上鼓乐齐鸣。只留那“使君”做懊悔状。只是台下的惜儿仍在唱着,配着乐声,真个有绕梁三日,连绵不绝之势。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王允高声道:“歌声曼妙无双,舞姿神形兼备,两相结合,更是妙品。人间得有几回闻啊。” 刘毅也是心头暗赞,这可真是术业有专攻了。其实历朝历代,都不泛拥有一技之长的艺人。有些在历史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有些则泯然于历史。这个叫惜儿的,明显就是后者。 此时那惜儿唱完,又被王允叫了出来。王允摇头晃脑,赞道:“‘昔韩娥东之齐,匮粮,过雍门,鬻歌假食。既去而余音绕梁,三日不绝,左右以其人弗去’。这余音绕梁,三日不绝’的典故,老夫一直疑之,今日得闻,才知先人所言不虚也。” 那惜儿倒也大方,只是道:“司徒如此溢赞,折煞奴家了。” 董卓双眼都有些直了:“罗敷罗敷,好个罗敷、就算遍观后宫,怕也难有这等味道的女子。” 王允看了惜儿一眼,又望了望董卓,“哈哈”一笑道:“相国,罗敷的味道,不经历如何得知?是咸是淡,还得相国亲身品尝,个中精妙,实不为外人道也。” 刘毅一阵气苦。这就是王允么?王司徒?朝廷三公之一?简直就和那些拉皮条的没什么两样。他为了得到董卓信任,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也难怪董卓将大小政事,悉数交予他处理。 想到这里,他心头又是一动。这惜儿不会就是那“貂蝉”?但吕布不在,就不存在争风吃醋了。而且,王允也说了,“貂蝉”只是个女官。惜儿不是,不满足条件。看来,所谓的“貂蝉”,是真的子虚乌有了。 以今日情景观之。古人说王允用侍妾讨好董卓,怕也不是一次两次,否则的话,也不会见诸史料了。 董卓“哈哈”大笑,道:“甚好,甚好,司徒今日做了个好媒。看来,我和兴汉今日双喜临门。这喜事就得趁早,不知司徒意下如何?” 王允仍是笑道:“相国放心,老夫早有安排,定让你春宵恨短。”他转过头,对着惜儿道:“你说是不是,惜儿女士?” 那惜儿“嘤咛”一声,掩面就走。边走边道:“一切但听司徒安排。” 看到这一幕,刘毅又是一阵泄气。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也不是没道理,这趋炎附势者,每个朝代都大有人在。妙奴儿,毕竟也只有一个而已。 王允“哈哈”大笑,见董卓盯着惜儿,一脸馋相,连忙催促道:“相国还不快跟去。春宵苦短呐,可别让惜儿女士久等。” 董卓连连应是,撩起袖袍朝里直走。他甚是猴急,连形象都有些不顾了,跨过门坎时,还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等他跑进去,王允才正了正脸色,转头对刘毅道:“对了虎候,陛下还有贺礼赐予。 面对董卓时,他一脸的谄媚,十足的龟公相。此时却一本正经,和刚才判若两人。其城府之深,实乃生平仅见。刘毅好笑之余,也有些心头发寒:“臣才获陛下垂青,得赐虎佑亭候,现寸功未立。实不好厚颜再行讨赏。” 王允摆了摆手,“呵呵”笑道:“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虎候收下就是。” 他从怀里摸出一卷帛书,递给刘毅道:“陛下对你这个皇兄,一直念叨得紧。然局势使然,也不好亲临。故而委托老夫将此物赠予虎侯。愿你和夫人白头偕老,乾坤和乐。” 刘毅将帛书展开了,几个描金大字映入眼帘:“乾坤和乐。” 笔力苍劲,直透纸背。小皇帝年龄尚稚,这字断断不会是他写的。那么,肯定是王允了。乾坤,代表天地,阴阳。后被引申为夫妻和美。 但贺人新婚的溢美之词一长串,不用想,刘毅脑子里都能蹦出来一堆。王允单单选这四个字,怕也多有醉翁之意。 谢过了皇帝恩典,董卓已找惜儿”品尝咸淡”。如今的主位上,单就一个王允。刘毅也没和他打机锋的心思,于是告了声罪,朝楼下走去。 楼下才是主战场。 下面乱糟糟的一片,到处是摇晃摇晃的士兵,大多都喝得烂醉。不少五大三粗的士兵互相搂抱着,嘻嘻哈哈的在吹牛。刘毅皱了皱眉,才发觉是飞熊军和陷阵营拼上了酒。 刘毅转了一圈,不见吕布。倒是在正中一张大几上,寻到了玩得正起兴的高顺和张辽两人。他们玩的是投壶,两人的对手,是徐荣和徐晃。 虎牢之战时,飞熊军和陷阵营两支部队同生共死,打出了交情。虽然刘毅和吕布的关系不咸不淡,但张辽和高顺却经常来串门。当然,他和张辽的关系也只是泛泛,大多时间,还是高顺拉着,张辽才勉为其难的跟过来的。 看样子,今天他大婚,陷阵营来了一大批人,也是高顺带头,来捧的人场。 投壶在汉代很是流行,宴会之时,场中设一壶,宾主依次投矢其中,中多者为胜,负者饮。陷阵营长于步,飞熊军长于骑,两者人数也大约相同。但论投壶,陷阵营这些身披重甲的汉子怎么能和长于骑射的飞熊军比精准。 高顺看来被灌了不少,此时正拉着张辽,大着舌头道:“文远,情况……情况紧急。快……快去城外军营再调些兄弟紧急增援,否则,咱们真是这次真是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高顺一向以严谨着称,据说在军中,也几乎不饮酒。看来这次被灌得够呛。 他话还没说话,旁边的徐晃不干了,大声道:“严达兄,你这么做就不地道了,说好的双方不叫人,怎么能出尔反尔?来,来,来。该罚,该罚,喝酒,喝酒。”高顺迷迷糊糊的,又被灌了一大杯。 看样子,他们一时半会,还有得喝。刘毅摇摇头,反身朝屋内行去,准备找贾诩询问下婚礼花费。 刚转过身,小翠从人堆里转了出来,手里还拿了把龙刀,口里道:“老爷,总算等着你了……” 她其实早到了,但刘毅出来后,一直陪着董卓王允。脱身后,又被一帮醉汉拉着吹牛。这个续剪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她更不好打扰,只好待在一旁干着急,眼见刘毅脱身,就忙围了上来。 刘毅看她满脸焦急的样子,自然一头雾水,于是站住了。此时戏剧已散场,达官贵人们大多走散。只余一群军汉在拼酒,一个优伶打扮的人端着酒食,从里屋转了出来。一路穿过人流和案几,朝他这边走了过来。 第三十九章 笑里藏刀4 刘毅正待询问小翠,但眼睛扫过这优伶时,不由一怔。一般的伶人,就算长得再俊俏,总会有些世俗的烟火色。但这伶人器宇轩昂,走起路来虎虎生风,与寻常伶人大为迥异,最最重要的是,这人还是个生面孔。 前世因为反侦察,刘毅没少受过训练,不说过目不忘,但也大差不离。刚才表演的伶人中,绝对没这个人。 但转念一想,他又有些释然。虽已表演完毕,但也不可能人人都上场。这优伶也许有事耽搁,抑或只是个奏乐的? 但出于职业习惯,他还是仔细打量了下。眼睛落在那优伶的脚上时,他的瞳孔猛的一缩。 汉人的鞋,分为靴,鞋、履、舄四种,其中,舄为皇帝和王公贵族专属,暂不赘述。百姓平时穿着,以鞋和靴为多。而根据家庭富裕情况,又以草类编制的为众。这些伶人有些特殊,为了方便表演,几乎都穿的丝履,平时也干干净净,只是这伶人穿着个草鞋不说,一路走来,脚底还有泥土,显然刚刚外出过。 这人多有可疑,干什么来的? 正想叫人问个究竟。那伶人也看到了刘毅脸上的异色,他微微一笑,然后站住了。将托盘交到了左手,右手似乎要拭汗,抬高的时候,袖口对准了刘毅。 满堂喧闹中,那袖口中寒光一闪而逝。 袖里剑! 中国冷兵器种类繁多,主流派有十八~大类,即“十八般兵器”,非主流则不止十八类,奇门、旁门、独门兵器多如牛毛。在众多的冷兵器中,有一种兵器不在兵器谱之上,但却很厉害,藏于袖中,突然弹出,一拳毙命。这就是传说中的“袖里剑”。精于刺杀的刘毅,对这兵器再熟悉不过。 这东西说是剑,其实应称做箭,亦做“袖里箭”。刺客藏于袖中,小巧玲珑,遇见目标时,只要一抬手,顷刻之间,袖箭由机括弹出,取人性命,让人防不胜防。 来不及多想,刘毅几乎下意识的,一把推开小翠,脚下一个趔趄,身子朝一旁倒去。 “咻”的一声,头顶破空之声甚烈,一支小巧的袖箭几乎是擦着他头皮,直接射在了空处。 “夺”的一声,短箭去势甚烈,钉在院墙上,和洛阳不同的是,长安的城墙多由夯土而成,达官贵人同样相仿。那院墙也是土制,有些年月了,土质已松。这一箭几没箭身,只余箭尾颤动。刘毅身手虽是不凡,但脑袋亦非铁铸,如果被射实,绝无幸免。 一击不中,刺客明显一愣。但他反应甚速,几乎下意识的,一抬手,对准倒地的刘毅一按机括。 “咻”的一声,第二支箭从其袖口飞出。 袖箭快且疾,贴身搏斗时,更为凶险。刘毅当然清楚这一点,要等对方射出袖箭再闪避,那就是必死之局。所以在倒地的一瞬,他右手一撑地面,身子已朝一侧滚去。 人群大乱,但更多则是怒喝。“大胆贼子”,“保护虎候”等怒骂声不绝于耳。 院子里,达官贵人已走了大半,留下拼酒的,几乎都是飞熊军和陷阵营的人。这刺客敢于在乱军中刺杀刘毅,确实有些胆色。但飞熊军和陷阵营大多喝得迷糊,人也东倒西歪。十成战力中,能保留个一两成已属万幸。加之刘毅大婚,他们也不可能披甲戴胄,所以一时半会,也是徒呼奈何。 “夺”的一声,刘毅身子一滚,一根短箭几乎擦着他身子,钉在了地面上,地面青石铸就,溅起一蓬火花。 “杀!” 正中的长案上,徐晃徐荣等反应过来,眼见刘毅遇险,顾不得脚下虚浮,同时朝刺客冲去。高顺被灌得头晕脑胀,迷糊中,睁着一双朦胧的醉眼爬起来,摇晃着要去帮忙。 张辽想拉他,却被高顺一把甩开,咬了咬牙,也跟着冲了上去。 四员虎将同时冲来,这人夷然不惧。徐晃酒量甚豪,四人中就他最是清醒,也冲得最快。刺客将他手里的托盘猛的掷出,直奔徐晃头部。托盘上汤汤水水也多,要被砸中,淋个满身徐晃不在乎,却可能迷眼。徐晃无奈,只得举手一挡,护住面部。“砰”的一声,上面汤汁淋漓,浇了徐晃满头满脸。 四人前冲之势为之一阻。 此时刘毅已滚到一张案几后,借着几面遮挡,袖里箭根本不能建功。刺客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柄短刀,脚下一错,人如流星般冲上,照准刘毅身子,就是一刀劈出。 这家伙速度太快。不说力气,单以敏捷论,除了赵云,刘毅遇见过的对手中,几乎无人企及。刘毅先手已失,对方又有利器,也不敢缠斗,身子一翻,又朝一侧滚去。 那刺客得势不饶人,一击不中,扭腰直身,一个虎扑,连人带刀再次朝刘毅扑来。 他这是要拼命了。也是,徐晃等人虽然被阻,但也只是一小会。这么大的动静,张梁定会带人赶来,留给刺客的时间不多了。 君子不垂危堂,刘毅也没和他拼命的心思,正待再闪拖延。但脑后一疼,身子也碰到了个硬邦邦的东西。他反手一摸,却是一稞枣树根。 这枣树是上任官员留下来当风景树的,修剪甚勤,枝丫伸展,树干虬结扭曲。已至六月,正是枣树生命最旺的季节,不但枝叶繁茂,连半熟的枣儿也如颗颗绿玛瑙,垂在枝头。 刺客已连人带刀,恶狠狠的扑来。刘毅顾不得多想,一撑地面,一个旱地拨葱,身子一长,双手已稳稳的吊在了枝丫上。他虎喝一声,右脚在枝干上一点,腰身一扭,借助枝丫之力,人已荡了起来。同时身体腾空,双腿直如剪刀,照准刺客头部猛的蹬出。 “砰”的一声,那刺客飞身而来。也没料到刘毅身手也如此灵敏,措不及防之下,人倒似像一枚炮弹,直直送到刘毅脚下。这一下正中刺客肩膀,两相对冲,力量也大得出奇。只听“砰”一声,夹杂着刺客一声闷哼。他人倒飞而出,砸在了一张长几上。上面的碗箸杯盘摔落在地,残羹剩炙飞溅而起,汤汁淋漓,浇了那刺客满头满脸。 那刺客摇摇晃晃爬起,“呸呸”几下,吐出口里的污尘,再抹了把嘴角的血迹。刘毅心下一松,正以为这家伙受伤不轻,会放弃刺杀时。刺客却望了过来,双目杀意森森,仍是亮得吓人,刘毅被他鹰隼似眼神一盯,心头也有些发毛。 “杀”。 一片混乱中,徐晃等四人终于从混乱中恢复,前仆后继的朝刺客冲来。 第四十章 笑里藏刀5 只是他们饮酒过度,脚下虚浮,四人冲过来时,人也摇摇晃晃,根本不成队列。徐晃人最清醒,冲得也最快,三步并做两步,人已冲到了刺客三步开外。一声虎吼,他对准刺客一个熊扑,和身而上。 “小心。” 刘毅大惊失色,徐晃这冒失鬼,这样蛮干看起来吓人,其实胸前空门大露,几乎不设防。那刺客手中还有把短刀,真要取其性命,可说易如反掌。 正有些焦急,那刺客却轻喝一声,人也猛的跳起。这一下蹦的有些高,他虽没枝丫借力,但一跳之下,高度竟和刘毅吊在枣树上差相仿佛。 人一飞起,他整个人竟如陀螺一般,在空中转动起来。只听“砰砰砰”三声,徐晃,徐荣、高顺三人同时倒地。三个醉汉哼哼唧唧,躺在地上难以爬起。只有个张辽因为迟疑,跑得慢些,才幸免于难。 这家伙还是人么?受了伤还这么猛? 来不及感慨,那刺客怪叫一声,在空中借助高顺肩头的一蹬之力,人如一发炮弹,再次刺向刘毅。 不死不休了是不是? 刘毅本就是个绵里藏针的性子,被人如此针对,心头也有了火气,老子还怕了你不成。 此时他已落回地面,人也赤手空拳。索性抄起一根长几,一个力压华山,对准冲来的刺客,兜头盖脸的砸了下去。 汉代没有饭桌,一般吃饭都是独人独几。但今天刘毅大喜,专门向太常府借调了一部分长几。这种长几可供三人同桌共饮,约有一肘之宽,舞动起来时,简直就像个小号的门板。那刺客直直扑来,空中也没个借力的,根本没法转向。危急之中双手抱头,勉强护住头部,然后结结实实的吃了一记木板。 虎候在大婚之日遇刺?这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本来剩下的客人就不多,这下更是狼奔豕突。胆小的纷纷告辞,胆大的也找了个安全的角落,躲着看个究竟。王允最是不堪,他趴在案几下,屁股都撅得老高,只是狂喊:“有刺客,来人,快来人啊。” 不用他喊了,张梁已带着一大群亲卫从外面抢了进来。 木板势大力沉,如拍一只硕大的苍蝇,将刺客砸在地上,落地的响动比刚才还大。但木质细软,刺客保护及时,几乎没造成什么实质伤害。他只顿了顿,就如一只弹簧般从地上猛的蹿起,手中短刀寒意森森,直奔刘毅面门。 他妈的,真是个打不死的小强。 穿越这么多年来,这刺客身手也许不是刘毅见过最好的,但其性坚韧,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气势,却是刘毅生平仅见。木板毕竟太过沉重,挥舞起来颇不灵便,刚才他能打中对方,还只是占了个先手之便。现在刺客近在眼前,一寸短,一寸险。他变招根本跟不上,只能挥着长条案几,勉力守住门户。 刺客也知道,成败在此一举,手中的一把短刀,挥舞得风车也似。只听得木板像暴雨打中一般,“砰砰啪啪”响个不停,这种声音,自是刺客的刀砍在木板上的声音。 这一连串的攻势极快,直如雨打芭蕉。刘毅心头暗暗叫苦,只凭意志死撑,也不清楚还能守个几回。好在亲兵马上就要赶来,不然的话,他老早就要坚持不住了。 正有些焦躁,只听“噗”的一声,他只觉手上一轻。却是木板经不住对方暴风雨一般的横斩,竟已断为两截。眼见刺客又是一刀砍来,刘毅想也不想,一个铁板桥,身子已朝后面倒去。 “放箭,放箭!” 一见刘毅危急,刚到院内的张梁满头大汗,顾不得再往前赶,和几个亲卫站在原地,引弓就射。 刘毅的亲卫,自然也是飞熊军标配。他们统一配备软甲,骑弓,短剑,再加个斩马刀。现在是步下,根本不用带斩马刀。所以张梁等人的配备的,就是骑弓加短剑。骑弓虽然射程不及步下弓,但胜在小巧,张弓抽箭甚是方便。张梁话声一落,几个亲卫手法熟稔,抽箭,张弓一气呵成,抬手就射。那刺客也是彪悍,身子一斜,右手一抬,一根弩箭顺势激发,直奔张梁面门。 他算盘打得很响,张梁明显就是这群护卫队首领,一旦有个好歹,至不济也能引起亲兵骚乱,这样或许能再争取些时间。 袖里箭虽不能及远,可一旦激发,短促高效,要想闪过根本来不及。张梁刚刚赶到,还不清楚刺客有这等大杀器,有心算无心,可说成算很大。可刚抬手激发时,张梁一脸错愕,人已朝一旁扑倒。 那是小翠。 张梁糊里糊涂,但这小丫头亲身经历,自然明白其中厉害。一见刺客抬手欲射,吓了个半死,惊呼道:“小心。”一把抱住张梁双腿,顺势一掀。后者身不由已,已朝一旁倒去。 刺客志在必得的一箭,几乎擦着张梁鼻尖射空。摔倒在地时,张梁头皮都麻了,惊魂未定的看了小翠一眼,后者则小嘴微张,小手拍着胸口,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 张梁不由一呆。 “侯爷,接剑。” 眼见刘毅吃了兵器的亏,徐晃想也不想,抖手就将佩剑丢了过来。 徐晃的准头很足,正丢在刘毅的脚踝处,后者顺手抓起,刚把剑拔出来,就见刺客猫着腰,几乎是贴着地面飞窜过来,手中短刀寒意森森,直向刘毅腰部斩去。 刘毅此时仍躺着的,但有兵器在手,胆气一壮,那里还会怕他。手中剑朝上一格。只听“啪”的一声,那刺客的短刀虽是利器,但一击之下,竟然断为两截。 这等结果,大出众人意料,也让生死对搏的两人都为之一怔。刘毅大喜,下意识的叫道:“好剑。”手中剑顺势而为,直直斩向刺客右手。那刺客大惊失色,右脚一点地面,身子一侧,已朝一旁滚去。 但他毕竟冲得太前太快,闪是闪过了,手上的机括却被剑锋刮了一下,上面的袖里剑绑带一松,从他手腕上掉落下来。 刺客身经百战,更是荆楚一带着名的游侠。其反应速度,比刘毅只快不慢。一见两件利器皆被毁去,就知今日事不可为,想也不想,竟是掉头飞奔。 他刺杀时一往直前,那气势,简直和刘毅不共戴天。现在突的打退堂鼓,反让刘毅一怔。也就这么一愣怔,刺客已敏捷如猴,爬上了刚才那棵枣树,枣树就靠着院墙。刺客上去后,脚尖在树枝上轻轻一点,人顺势窜到了院墙上。刘毅又惊又怒,喝道:“放箭,放箭。” 张梁堪堪爬起。领着几个亲兵张弓就射。但贼去关门,那里来得及。那刺客在院墙上纵身一跃,人已在院墙上消失:“哈哈,虎候身手不凡,徐某此次失手,确实不冤,告辞了。” 夜空中,他张狂的笑声遥遥传来:“天不公兮地不平,魑魅当道兮人难宁。横刀顿首兮向天歌,诛邪去恶兮任吾行!” 诛邪去恶?老子才是受害者好不好? 刘毅暴跳如雷,带着一群亲兵冲出门外。 他目前的府邸,是靠近北宫尚冠街一带。但长安还有一百六十余巷里。除了尚冠街,其余三个方向都是巷里。这些门巷修直,布局整齐,全是住宅区。刺客又不是傻子,跳出中候府后,肯定不会沿着尚冠大街逃命。多半钻到巷子里去了。 这么多巷子,深深相连,大晚上的。除非他手眼通天,那里还找得到这么个人? 第四十一章 笑里藏刀6 刘毅无奈,只得带着一大群人怏怏而回。想着刚才的生死相搏,其过程之惊险,实比对阵吕布不遑多让。贴身搏斗时他还不觉得,此时回想起来,却一阵后怕,这年代的奇人异士实在太多了。 发生了这档子事,客人也没了玩兴。刚才众人激斗,本已走脱大半,留下一两个看热闹的,现在也急匆匆的向刘毅告辞。刘毅也不多留,花了好一会,才把余客安慰送走。 小翠早没了落发的心思,急匆匆的爬起来,往后院跑去,找蔡琰汇报情况去了。 高顺仍不死心,带着一群陷阵营在院子周围仔细勘察了个遍,不出意料的一无所获。最后也只得颓然的向刘毅告辞。等将他和张辽也送走后,院子里除了王允,就没有客人了。 其他人可以一走了之,王允却不能,这个戏班子是他请的,结果出了刺客,是个人都要多想。他颤巍巍的跑过来:“虎侯呀,实在抱歉,这百戏班子暗藏祸心,老夫竟一无所知。万幸虎候身手灵敏,这才幸于刀兵。否则,老夫就百死莫赎了。” 刘毅本就有些心烦,明知道他帮不上忙,但还是有些恼他刚才的窝囊,闻言没好气的道:“刺杀,小道耳。王司徒但有不满,大可向小子明说,何用多此一举?” 虽知道不大可能,但事有万一,先把帽子扣过去,试探下王允。 王允一呆,旋即叫起了撞天屈:“哎呀呀,这可真是冤死老夫了。”他抹了下并不存在的眼泪,可怜兮兮的道:“虎候朝廷肱骨,又是陛下之兄,老夫对你也甚亲近。不但向陛下建言册封于你,还说了不少好话。真要刺杀虎候,还大费周章结交作甚?那岂不是首尾乖互么?” 也是,这老东西真要搞我,也不会花那么多心思来拉拢。这御赐的“乾坤和乐”,还在怀里没捂热呢。再说了,现在董卓势大,要杀也得杀董卓,杀了自己,于局势影响不大,有些舍本逐末了。 张梁叫上一群亲卫,开始在院内清扫起来。地面杯盘狼藉,到处是破碎的餐具。一些长几翻倒在地,缺胳膊少腿的,更是凌乱不堪。王允虽然说得在理,但被人追着屁股砍了半天,是个人心情都不可能好。刘毅索性不再理他,帮着亲卫收拾残局。 刚扶正一根长几,张梁靠了过来:“君候,你看这是什么?” 刘毅抬头,就见他手里捧着一张小巧的手驽,正是刚才刺客用的袖里箭。见刘毅视线转过来,他比划着道:“属下见这东西做得精巧,寻思着能不能仿制,在军中推广。” 袖里箭已裂成两块,肯定不能再用。刘毅从张梁手里接过,仔细端详。如果专业一点讲,这东西应该叫驽,再专业一点,应该叫手驽,而非“袖里箭”。这东西有专门的熟铜碗扣固定,上面藏有挂弦和箭匣,遇见敌人时,只需对准目标击发,让人防不胜防。 张梁的想法是好,却有些一厢情愿。手驽之长,在于隐蔽性和突然性。战场上的远程武器,还得是弓箭。弓箭射程远,可抛射,能有效避免误伤,这些优势都是手驽不具备的。而且手驽制作成本太高。这么精巧的一具手驽,挂弦、箭匣等都需精雕细刻。普通工匠有心无力,就算是老工匠,怕也得要好几天。如此一来,更不可能在军中大规模推广。 刘毅翻来覆去的端详,忽然“咦”了一声。只见手弩的底部,刻着一个小小的“墨”字。他沉吟了下,忽道:“子付,你去叫马先生过来看看。” 张梁应道:“是。” 马先生,自然是墨家巨子马匀。他今天客串了司仪,本待吃完了宴席再走,但刘毅府上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他另一个身份,还是刘毅下属,一时半会也不好意思告辞。只一小会,张梁就领着他从里屋转了出来,到了刘毅跟前,他先行了一礼道:“侯爷,卑职马匀,请吩咐。” 刘毅将手里残缺的手驽递给他道:“马先生,你看看这个。” 马匀伸手接过,拿在手上端详了好一会,他才抬起头道:“这东西是我墨家产的,没错。” 他沉吟了一小会,又道:“不过,袖里箭杀伤力太大。平时多不外供,一般在墨家内部流通。侯爷哪里来的这东西?” 刘毅道:“此物正是刺客掉落,如此看来,与你墨家多少有点关系,马先生能否凭借此物,查到刺客蛛丝马迹。” 马匀想了想,才道:“侯爷,非是老夫不愿帮你,而是不能。依老夫看,这刺客多半是邓陵氏那边的人,我可管不了。” 邓陵氏?刘毅有点莫名其妙:“马先生,你是墨家巨子,墨家的事你都说了不算?” 马匀拱了拱手,满脸景仰:“昔“科圣”在时,我墨家如日中天,是当时春秋战国时一大流派,可说弟子如云,盛况空前。” 说到这里,他脸上掠过一丝痛楚:“但“科圣”身故后,我墨家内部却因理念不和,最后一分为三,即齐国的相夫氏之墨,秦国的相里氏之墨,以及楚国的邓陵氏之墨。其中,齐国的相夫氏之墨认为,‘科圣’预言的‘新圣’肯定会出世,墨家的任务,就是辅佐‘新圣’建立一个没有战争没有饥饿的国度。” 他口里的“科圣”,是墨家弟子对墨子的敬称。只是刘毅有些茫然,墨家后来衰落,他自然清楚,但分裂成三派,却非他所熟知了。 不过相夫氏之墨的主张,有墨子的“兼爱”成分在内,和后来的“乌托邦”多少也有些类似,太过理想化,也怪不得会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这种只会耍嘴皮子的流派,多半不会是刺杀自己的人。想到这里,刘毅道:“那以马先生之意,这邓陵氏一派是专走刺杀一道了?” 马匀点了点头:“是的,这一派系最是特殊,他们崇尚‘勤生薄死,以赴天下之危,’自诩游侠,凡是罪大恶极的贪官污吏,都是他们下手的对象。荆楚一带游侠成风,和这一派系的活跃有很大的关系。” 刘毅虽不清楚墨家分裂始末,但一些主张还是知道点的。邓陵氏这一派,倒和墨子的“兴天下大利,除天下之害”的主张相吻合。 想到这里,他摸了摸鼻子,心头老大一个不痛快。听马匀话里之意,此次被刺,是被邓陵氏当成了“天下之害”了。只是这“贪官污吏”自己不挂边,“罪大恶极”更是冤枉。最大的可能,怕还是这“西凉飞豹”引来的祸事。 第四十二章 笑里藏刀7 两人一问一答,刘毅因被刺杀引起的不快冲得淡了,反对墨家三派来了兴趣,不由道:“那么,马先生的相里氏之墨,又为之何?” 马匀并未立刻回答刘毅的话,反是满脸不屑:“邓陵氏一派号称游侠,但以暴制暴,早就脱离了科圣‘仁’之本义。相夫氏更是夸夸其谈,只会空谈误国,能干什么大事?” “只有我相里氏,”说到这里,马匀轻佻之色尽去,面现庄重:“我等才是最接近‘科圣’大道显学。脚踏实地,追求大道至理,造福于民。” 话说到这份上,刘毅大概有些明白,为什么墨家会分裂了。墨家弟子,本就是一群信义之徒,那还只是好听点的叫法,难听点就叫死脑筋。既然三家都认为自己的路是正确的。又谁也不服谁,那除了分裂,似乎也无法可想。 心下想着,脸上不免不以为然。这一切尽落在马匀眼里,他大概觉得,刘毅是看不起相里氏,于是不忿的叫道:“侯爷,昔秦一统六合,我相里氏出力颇巨。当是时,秦的兵器制作,可都由我相里氏操持……” 看来,秦国统一六国,相里氏功不可没了。这个刘毅感兴趣,他马上道:“既如此,就算袭故守常,马先生也有话说,缘何单单不愿帮助小子?” 马匀一呆,旋即叹了口气:“唉,杀生大器,早与圣人‘兼爱非攻’南辕北辙,还请候爷恕罪,老夫爱莫能助……” 得了,一听马匀之言,刘毅大约也有些明白,为何相里氏也难逃没落的下场。一般来讲,像相里氏这种埋头苦干的技术型人才是最受欢迎的。今之企业,古之朝廷。不论大小老板,定都奉若上宾。可这些“技术男”一旦闹脾气,直接罢工不干,那就失去了存在的意义和价值。 冰冻三日,非一日之寒。刘毅也清楚,要想马匀转变思想,肯定非三言两语能够达成。遂不再勉强,他苦笑道:“好,小子大约明白,马先生这个‘巨子’,缘何不顶用了。” 马匀得他打趣,也是一脸苦笑:“既然理念不和,还分了家,其他两家当然不听老夫之言。不过,争执归争执,我们三家也有联系。比如,每年相夫氏会定期派人来我两家宣讲,以期说服我两家以其为准。而邓陵氏也会找我等制作一些小巧玩意,辅助他们的游侠之道……” 刘毅扬了扬手里的“袖里箭”:“既如此,这玩意给邓陵氏做得,先生可否给小子也破个例?” 马匀有心拒绝,但一想到刘毅今日遭遇,多少和他也有些关系,想了想才到:“这东西颇为精巧,即使是老夫,做起来也耗精力。这样,老夫可以给侯爷做一个防身,但也仅一个,侯爷再要多做,却没有了。” 不是没有了,是再多做,马匀担心多造杀戮。知其性格使然,刘毅也不勉强,点了点头道:“那也行,小子就再行劳烦,过几日再找先生来取。” 送走了马匀,王允又凑了上来:“虎候,叨扰半天,老夫也该告辞了。还有几个月老夫贱降,还望你到时赏个薄面。” 还要几个月才生日,早着呢,王允如此心急,生怕自己不去似的。他司徒之尊,才参加了婚礼,又把身姿放得如此之低,刘毅也抹不开脸面,遂放缓了脸色道:“既是司徒华诞,小子一定前去祝寿,但请放心。” 王允这才松了口气,在两个家丁的搀扶下,颤巍巍的朝外行去,走了几步,他又转过头来,一脸诚挚:“虎候,今日之事,真非老夫所为……” 刘毅也知道,这事一时半会也扯不清,但王允这拖泥带水的性格让人浑身不得劲。没办法,他也只好亲自将其送出大门。 已经很晚了,早过了宵禁,除了中候府灯火通明,街上黑漆漆的一片。远方,几声犬吠隔着深巷传来,也隐隐约约的,听不大清。眼见王允的马车转过墙角,徐晃徐荣凑了上来,徐荣道:“君侯,你真觉得,这事真和王允无关?” 那马车已转过拐角,连最后的一抹亮光也消失不见。夜色如墨,整个街道都似沾染了墨汁,让人看不大情,刘毅喃喃道:“不清楚。” 王允虽然说得在理,但刘毅却未全信。这老小子也有刺杀的动机,最大的可能,是三番两次拉拢自己不成。恼羞成怒之下,就将自己当成董卓死忠,来个先下手为强了。 不过这些都是臆测,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前,刘毅也不好喊打喊杀,否则的话,那就是第二个董卓了。 徐晃则怒道:“依老子看,肯定和这老小子脱不了干系。他妈的,天天笑嘻嘻的,一有事就像条狗样趴在地上。我呸,还司徒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刘毅心头一动,今晚这场刺杀,要真和王允没关系还好,那他的表现,顶多也是贪生怕死。可若他事先知情,那就有些可怕了,这老家伙的表演天赋,绝对是影帝级别,拿个后世的奥斯卡大奖,那也绰绰有余。 他将挂在腰间的长剑解开了,递还给徐晃:“公明兄,感谢今日援手之德,这佩剑我还是还你。” 这把剑确系好剑,那刺客的短刀也算利刃,但对上此剑,却如豆腐一般断为两截。神兵利刃谁都喜欢,要不是徐晃佩剑,刘毅都有恃强劫掠的念头。 徐晃却不接,脸上笑容一敛,一本正经道:“此剑名为青虹,还是末将从夏侯渊身上搜得。青虹绝世神兵,甚是锋利。但在末将手里,实乃明珠暗投。今日君候大婚,属下就以此剑为贺,让其常伴身侧,以佑我主。” 原来是青虹剑,怪不得锋利如斯。这剑虽不如倚天一样有名,但作为其姊妹剑,怎么可能太差。刘毅有些迟疑:“这,也太贵重了。” 徐荣在一旁劝道:“君候,你就收下。你现在是我等主心骨,真要有个三长两短。神兵利刃再多也是枉然。说实话,想着今天这一幕,属下仍有些后怕。” 刘毅确实少把趁手的兵器,一见两人坚持,就没再推辞:“好,那我就厚颜收下了。” 送走了两人,夜已很深。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如一颗颗玛瑙镶嵌在墨玉般的棋盘上。再向张梁等几个亲卫叮嘱了几句,他转过身,朝后院行去。 转入后院,就见新房内的红烛仍在燃着,他心下一热,新婚之夜,发生了这么多事,却让蔡琰久等了。心下内疚之余,连脚步也快了几分。 第四十三章 赤子之心1 刚一进屋,香风扑鼻,一道红影猛的扑进他怀里,正是蔡琰。感觉到她身体都在颤抖,刘毅心下一颤,反手抱住她香软馥郁的身子:“怎么了?” 蔡琰在他怀里,仰着一张俏脸道:“妾身早从小翠处得到消息了,一直都在害怕,担心夫君一去不返。” 红烛高照,灯下美人,在一闪一闪的灯光中,她的脸更象一朵正在盛开的红菡萏,艳丽得让人目眩。他扶住妻子的肩膀:“也没什么,就一个刺客,据说是什么邓陵氏墨家的人,真是莫名其妙。” “邓陵氏之墨?”蔡琰趴在刘毅怀里,柳叶似的眉儿皱了起来,做认真思索状:“夫君,邓陵氏之墨妾身也听过,好像和卫家关系甚好。你说,会不会是卫家请的他们来报复你。” “卫家么?”刘毅沉吟。 “对呀,”蔡琰再次仰头,一双黑玛瑙也似的眸子,却闪着智慧的光辉:“卫家恼我夫妻二人,自在情理之中。而且妾身也听小翠说了,这戏班还是王司徒请的。那就更有动机了,就算他们刺杀不成,也能嫁祸给司徒,挑起你和司徒的矛盾。” 听蔡琰如此分析,刘毅赫然开朗。这么看来,王允还真可能不知情。可是,前几日王允还专门提过,卫仲道之兄卫觊来了长安,向其讨个说法。这老家伙一向心细如发,不可能着了道而毫无察觉,这又是怎么回事? 正想着,却听蔡琰幽幽叹了一声。刘毅忙道:“琰儿,怎么了?” 蔡琰从他怀里挣起,走到窗前站定:“天天打打杀杀,提心吊胆,让人不得安生。夫君,这世上有没有一处地方,是没有烦恼,没有争斗的净土?” 烛光跳跃中,她额头前的几缕青丝也变成了亮黄色,想着她在弘农杨家说过的话,刘毅心头一疼,走过去握住蔡琰的手道:“当然有。” “真的么?”她转过头来,看着刘毅,美目顾盼之间,说不出的灵动认真。 刘毅心下一叹,别说现在,就算延迟个几百年,靖节先生笔下的“桃花源”,也多半是虚构的,怎么可能有?但他实在不想让妻子失望,盯着蔡琰的眼,一字一顿的道:“汝之身侧,吾之净土。” “夫君!” 蔡琰只呆了呆,但马上反应过来。她那里顶得住如此情话,一时间泣不成声,一边喊着刘毅的名字,一边缩进了丈夫怀里。紧接着,那扇窗户被某人大手一挥,轻声关上了。 弯弯的上弦月缓缓爬上了中候府。淡淡的月色中,窗户旁的两道剪影渐渐变淡,轻微的呢喃声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两根蜜烛熊熊燃烧着,在窗户上映出一片红彤彤的光。 虎候大婚第二日,全城戒严,四处搜寻刺客。不出意料,刺客就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那个百戏班子也是一问三不知,多半是刺客混进来。留意也不想滥杀无辜,只得作罢。张梁忙活了三天,甚至连长安大营的徐荣都调兵遣将前来辅助,结果仍是一无所获。 董卓大怒,长安天子脚下。现在天子被他控着,这刺杀刘毅,也相当于打他的脸。而且刺杀之时,他正在和惜儿“品尝咸淡”,危险近在咫尺,更不能漠然视之。 也不知他从哪里得到的消息,邓陵氏和卫家过从甚密。于是将卫觊一伙人全都抓了起来。还放出话来,河东卫家若想要人,先备好黄金万两再论其他。 黄金万两未必,多半也是狮子大开口。但绑架勒索,实与强盗无疑。董卓做起来驾轻就熟,连遮掩的功夫也省了。 新婚夫妇,三日之内不得回婆家省亲,这点古今一同。所以要搬到蔡邕隔壁,还得等三天后。不过这三天刘毅也没闲着,早早的叫人将新居收拾了。 蔡邕得到消息后,自然眉开眼笑,直言昔有仲由百里负米,今有刘毅为父乔迁,夸得他都有些脸红。 今天就是乔迁的日子。一大早,中候府就上上下下的忙开了。指挥着一群亲兵和几个丫鬟收拾好必须品,蔡琰又拉上刘毅,夫妻俩到了任红云家里,帮小丫头收拾行李。 将一包行李打好结,蔡琰递给任红云,嘴里仍在挽留:“红云妹妹,要不先别去司徒府了,去新居那边再呆几天?” 清楚刘毅和任红云的关系后,蔡琰可丝毫没摆主母的架子。毕竟从严格上来讲,红云并非刘毅奴仆,加之司徒义女的身份,让人更不敢小觑。 任红云接过行李,垂头轻声道:“姊姊好意,妹妹心领。但义父华诞临近,还有元年贺的事,林林总总好一大堆,不能再耽搁了。” 看着任红云低垂的头,蔡琰心下暗叹。她冰雪聪明,多少也猜到任红云疏远的原因,倒也没继续强求。只是点点头:“那也好,记得多回来看看。这儿有我们,也是你第另一个家。” 她转过头,朝呆在一旁的刘毅道:“从这儿到司徒府,还有好一段路,夫君你就送送红云,以策安全。” 真担心任红云,大可以直接叫张梁等人护卫。现在刘毅兵强马壮,名声较在洛阳时,犹如云泥之别。目前在长安,还真没几个人敢在虎候头上撒野。但刘毅更清楚,这是蔡琰在给自己和任红云告别的机会,他感激的看了妻子一眼:“好。” 院门外,早早有一辆轩车等着了,上面还刻有司徒府标识。和其他车辆不同的是,这种轩车小巧玲珑,遮蔽得严严实实,在汉代,轩车专供贵妇人乘坐。轩车周围,还有还几个护卫跟随,王允生活甚是豪奢,任红云既是其义女,这面子怎么也不能丢了。 将任红云送上车,张梁带着几个亲卫,故意落后十几步。刘毅则拍了拍马,紧随着轩车前行。 以前任红云也爱乱跑,活跃在中候府和鼓吹署之间。但那个时候,刘毅未婚,她也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舞女。就算一直在刘毅家里住着,洛阳也没多少人注意,更遑论乱嚼舌根。但时过境迁,刘毅现在手握重兵,得封虎候。 任红云阴差阳错之下,也成了司徒之女。俩人的身份,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言一行,都有好多人盯着。如果红云再没名没分的呆在刘毅家,怕不被人笑掉大牙。王允心急火燎的将她接过去,固然有急需用人的成分在内,但顾全名声,怕也是因由之一。 两人也清楚,这一别,以后想要相见,就没以前那么容易了。一时间默默无言,任凭车马在尚冠大街上奔行。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生息,长安已渐有生气,马车经过尚冠大街时,人流量比以前大了许多。轩车甚豪,还有麝香的味道。引得行人驻足,不时有小孩子尾随其后,在后面大喊大叫。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百姓的生命力就是这么顽强,他们就像是野草,即使经过战火的洗礼,只要能活命,也能苦中做乐,顽强的生存下去。 可就是这种简单的要求,在这乱世,也成了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第四十四章 赤子之心2 走了一程,刘毅实在有些受不了,没话找话道:“对了红云,等诸事毕,准备干些么?” 轩车内,传来任红云脆生生的声音:“师傅不是说,要重建鼓吹署,光大俗乐呀。” “如果鼓吹署也好了呢?” 如果鼓吹署好了?还能做什么?换作是以前,任红云想也不想,肯定是呆在老爷家了。刘毅也可以拍着胸脯,让其安心住下。但此时非同往日,那能像以前一样随意。 半晌,车厢内才传来红云幽幽的声音:“我想去极西之地。” 刘毅吃了一惊:“为什么要去哪儿?” 红云道:“西边有楼兰,有安息,据说好远好远的地方,还有波斯和大秦。” 说到这里,她声音低沉下去:“奴儿姐姐的舞跳得很好,据说就跟一个胡娘学过。奴家也想去看看,学学他们的乐舞。嘿,到时肯定能超过奴儿姐姐啦。再说了,师傅不是叫我光大俗乐么?到了西域,也让他们看看,我们这边也很厉害的。” 要想光大俗乐,也不一定非要往西边跑。任红云虽说得天花乱坠,但刘毅有几千年历史打底,根本不为所动,他撇了撇嘴道:“一群井底之蛙,人丁稀少,你这样子,如何光大俗乐?” 楼兰弹丸小国,暂不赘述。大秦是汉人对罗马帝国的专称,至于波斯,应该就是萨珊了。安息正在走下坡路,刘毅记得不错的话,要不了多久就会被灭。这三大帝国虽都盛极一时,但华夏源远流长,仍非他们可比。 任红云明显想歪了,气呼呼的道:“老爷是觉得惜儿跳得好看么?哼哼,也就那样。我给你说啊,要是我来,跳得比她可好看多了。” 看来,前几日中候府上演《陌上桑》时,这丫头肯定偷看了。惜儿跳得是不错,刘毅虽未见识过任红云舞姿,但她基本功扎实,又是李侍仪高徒,单以舞姿论,妙奴儿都较惜儿高了不止一筹,任红云再差,也不会差到那里去。她如此说,也不见得全是负气之语。 两人一路说着话,不觉间已转到安~门大街,正聊得投机,一骑马如风疾驰,携着一股狂风冲了过来,边跑边喊:“卫尉张公借道,闲杂人等回避。” 骑士身后,则是黑压压的一队甲士。这些甲士虽装束不一,但行动整齐,一路行来,沉稳肃杀,隐有百战之兵的气势。观其装束,竟是私兵。 汉末天下大乱,黄巾肆虐,朝廷无力征剿。于是颁布法令,允许地方私募兵丁以抗黄巾。其实不光是将领,连一些地方豪强都养有私兵。 刘毅令车队靠在路旁,看着张温的军队招摇过市。从王允提议,到张温来到长安,满打满算也才三天时间。他能在这么短时间赶过来,肯定是早有谋划了。 王允召张温来京,多半也有制衡的意思在内。只是董卓势力膨胀,早成参天大树。张温虽曾是他顶头上司,也不见得就行。 又走了一程,司徒府遥遥在望,刘毅拉住了马:“红云,到了司徒府,平时要多个心眼,注意保护自己。等元年贺毕,还是回来,中候府才是你的家。” 任红云突道:“老爷大婚,奴家其实也有礼物的。” 噫,这小丫头竟然还有礼物?刘毅道:“好啊,给我瞧瞧。” “那,我给你看了,你可不准笑。” 他这么一说,刘毅更加期待了,连忙忍住笑:“好,我不笑,快快快,给我瞧瞧。” 从车窗中伸出一截如玉般的皓腕,上面还抓着两个布缝的娃娃:“喏,这两个娃娃是我昨晚赶制的,愿老爷和夫人和和美美,白头偕老。” 任红云的手很巧。她和蔡琰的才艺,有交集的地方,却又各有所长。蔡琰从小跟随其父,虽说女儿家的针线活,缝缝补补并未落下,但真正所长,则是琴棋书画。但任红云不同,李侍仪将她培养出来,主要是奔着侍候皇帝去的,琴棋书画自然也会,但远达不到蔡琰的高度。她之所长,在于歌舞,另外就是家务琐事,女红针线也是其擅长的地方,除此之外,就是知晓朝廷秘闻,堪称汉代百科全书了。 李侍仪如此培养她,也可以理解,这样在关键的时刻,也能面面俱到,避免踩坑犯忌,得罪皇帝。 刘毅伸手接过,放在手上仔细端详。娃娃缝的很好,针脚细密,衣带逼真,眉目如画。那男的衣饰服装,依稀就是小号的刘毅。只是女的面目,却和任红云有七八分像。 刘毅心下不是滋味:“谢谢你,红云。这礼物我很喜欢。” 里面沉默了,好一阵,任红云才幽幽道:“老爷,小云儿有时在想,如果你不是西凉飞豹,那又该多好。这样的话,我就可以安安心心常伴你侧,做个开心的小婢女了。” 刘毅噎住,一时间仍没转过弯。正待询问,大车已越过坐骑,径直朝司徒府而去。 车行辘辘,马车也越来越远。空气中,伊人残留的体香也越来越淡,渐至于无。 张温到来后,这几天风平浪静,也没发生什么大事。 搬到蔡邕隔壁的院子后,才得知原来的主人叫周毖,也曾是尚书令。十八路诸侯反董时,因被董卓怀疑和袁绍私通而惨遭杀害。 短短的一年时间,死的人太多了。好多人还是在刘毅不知情的时候遇害的。比如曾经三公之一的袁隗,也是在阳人之战时,被董卓以私通敌将的名义杀害。周毖官居尚书令,在和平年代,那也是很大一个官了。尤其在东汉,为“三独坐”之一,总揽一切政务,但董卓砍起来,也是毫不手软。 如此嗜杀,世家大族焉能配合? 住处一大,空间就多了许多,尤其是他和蔡琰的住处,独门独栋,用木制围墙专门隔了个小院,内栽桂花,石榴等好多刘毅说不出名字的景观树。中间更有一棵柿树,长得甚是高大,树干约有一人粗细,枝叶伸展,几乎将整个小院都遮蔽了。 柿树在汉代时,还不如后世一般普及,只是作为奇花异木向帝王进贡,或向达官贵人送礼,栽于庭园之中,数量极少。此时,柿树已然挂果,一个个小小的疙瘩儿掩于茂密的枝叶间,青翠欲滴。 除了单独的厨房,阃房外,还有一个马厩。刘毅就将青骢也牵了来,以方便照料。自阳人之战被捕获后,青骢的精神一直不大好,刘毅一直好水好料的侍候着,但它却日益消瘦,看着让人心疼。 将上好的豆料倒进马槽内,刘毅就在小院内打了些水,仔细为青骢梳洗起来。 青骢将硕大的马头别在一旁,不去看马槽里香喷喷的黄豆。看着傲娇且人性化的大家伙,刘毅心头心疼之余,也有些好笑。经过这段时间相处,青骢对他和缓了许多,虽仍未驯服,不让骑乘。但接近之时,再也不像以前,动辄狂飙暴叫了。 它长得甚是高大,即使与吕布的“赤兔”相比,也不遑多让。刘毅一米九的身高,在古人中,绝对是鹤立鸡群的存在。但站在青骢身旁,仍需略为垫脚才能与之齐平。 临近七月,正式入伏,天气也一天热似一天。冰凉的水冲洗在青骢背上时,它不停地抖动着细长的双耳。一双硕!大的马眼,则有些复杂的盯着刘毅。 虽不能语言交流,但刘毅清楚。神驹通灵,青骢至今不曾驯服,主要原因还是孙坚。好女不嫁二夫,好马不侍二主。一匹灵驹,一旦认定一个主人,是轻易不会变更的。 一般来讲,和牲畜相处十分简单。你对它好,它自然会百倍还之。可人与人就复杂了,背刺,反间,心口不一,忠孝难顾,口蜜腹剑……刘毅闭着眼睛,都能列出串长短不一,不带重复的词语。好多词语背后,往往还有典故,是人性的复杂,也是无奈。 譬如对之董卓。 他起初的计划,是瞅准时机,用兵谏的方式,幽禁董卓。让其放弃手中的权利。这样,既可让朝廷恢复正轨,也能防止董卓为非作歹,还保住了他性命。可说两全齐美,可真要施行起来,却是困难重重。 首先,董卓手上兵力不少,直属部队也有两三万人。而且他虽嗜杀,但对属下甚是义气。坐到今天这位置,拥趸更是不少。张济、牛辅且不多说,实打实的死忠。李傕虽然骄横,但在董卓面前,仍乖得像猫一样。 而且董卓每次出入,前呼后拥,防卫森严,很难找到下手的机会。 刘毅也曾考虑过,以家宴的方式诱捕董卓,但想了想,还是放弃了。 第四十五章 赤子之心3 虽说董卓目前对他打心底信任,要想骗过来不难。可一旦动手,自己就成了众矢之的,得直面长安周围的几十万部队,风险太大了。 他又往青骢身上浇了一瓢水,心下却叹了口气。现在的自己,权利是比以前大了许多。可肩上的责任也更大。蔡琰,徐荣、徐晃甚至贾诩,都与自己荣辱与共。一举一动,莫不关乎一大群人生死,上万兄弟性命,更不能凭喜好一味蛮干。 他苦笑一声,所谓身在朝堂,身不由己,大抵就是这个滋味。 正想着,张梁在门外道:“候爷,属下有事相禀。” 他语气轻松,大概也不是什么紧要事。见他转了进来,刘毅自顾洗着马:“什么事?” 张梁看了青骢一眼:“刚从驿卒那得到消息,孙坚在回江东的途中,与刘表部黄祖发生矛盾,双方大战,孙坚不幸中矢身亡。” 这,孙坚死了? 刘毅心下一阵恍惚。在原来的历史上,孙坚就是亡于黄祖之手,怎么兜兜转转,还是难逃宿命。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冥冥之中自有天定?看来自己这个蝴蝶扇了翅膀,破坏力远没想象的大,仍改变不了很多人宿命。 他正想着,青骢突的一阵暴叫,整个马身人立而起,似乎想挣脱马缰。但这马厩甚是牢靠,知道青骢暴烈,刘毅还专门令素兰姐妹搓的麻绳来困它。这种麻绳比拇指还粗,它一时半会,那里挣得脱? 刘毅见它口鼻都挣出血来,大是心疼,怒喝道:“伙计,孙文台死就死了,你就是把这小棚子顶穿也没用。” 他说着,从马槽里抓起一把黄豆,凑到青骢嘴边:“我知道你能听懂我的话,人死不能复生,你的寿命还长,总得活下去,如果可以,就吃了这捧黄豆,好好跟着我。” 眼见青骢低下硕大的马头,去舔刘毅手里的黄豆。张梁大是惊疑:“咦,它还真开始吃了?这马虽然是匹良驹,但脾气也大得很,以前安置它时,连和其他马同槽都不行。不然全被它踢伤咬坏。侯爷,都说吕布的赤兔通灵,我看青骢犹有过之。” 青骢慢慢的咀嚼着黄豆,不时打着响鼻。一双铜铃也似的双目中,却是泪水隐隐,刘毅看着,心下却是一酸:“伙计,你全身青白相间,跑得又快,青骢这名字也太俗了,以后你就叫青风。” 青风似乎听懂了,打了声响鼻。又去吃马槽里的黄豆。暴饮暴食,对人身体不好,对牲畜亦然,见青风吃得差不多了。刘毅道:“走,今天是你重生的好日子,我带你出去兜兜风,打大滚,顺路给你搞一身行头。” 这段时间,青风一直不曾驯服,脾气又大,刘毅也只能将它关在马厩里。如今神驹既已降服,自然要带它出去散散心。而且,马匀的工坊也建在城外,马蹄铁做工简单,时间虽短,但应该也差不多了。方便的话,刘毅也寻思着给青风做身行头。 一见刘毅要出去,张梁连忙叫了几个亲卫尾随。几人出了门,沿着尚冠街,一路朝清明门行去。 搬到蔡邕隔壁后,刘毅的住宅也到了长安城东,这儿离清平门很近。几个人信马由缰,只一小会就出了清明门,上了驿道。 西迁时,百姓虽然死伤甚重。但经过几个月努力,活下来的百姓却得到了安置。除了少部分留在城内讨生活外,大多被安置在长安周边开荒屯田。长安城外,荒芜的土地大多翻新,晚播的粟苗长势喜人,最近又下了几场雨,一眼望过去,天地间绿油油的一片,透着一股赏心悦目的新意。 不出意外的话,今年的秋季,就会有很大一笔钱粮收入。长安的粮食危局,也应稍得缓解。 刘毅心头为之一轻,双腿一夹马腹,喝道:“快跑!”青风也不作势,一个箭步便直冲出去。一般的马疾驰时总要先小跑一段,但青风这等神驹却几无停顿,天气一天热似一天,除了田埂间偶有几个老农顶着草帽在劳作外,大道上行人寥寥。青风长嘶一声,亮蹄翻掌,一时跑发了性,路边的景色也飞快的往后退去。 耳边风声大作,但在闷热的午后,刮在脸上反有股清凉之意。青风啊青风,以后你就随我一起,荡尽这天下不平。 长安城虽经修缮,其实仍有不足,连皇帝的未央宫都只是简单收拾。这些郊外的路更没人管,好多青石板都碎裂了,散落在四周。好在终归是西都,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道路还是宽阔,倒不虞伤了马脚。 青风甚是神骏,即使路况不好,也对它几无影响,蹄声错落有致,极富节奏,显然仍有余力。张梁等人的马虽也不凡,但和青风一比,却差了不止一筹,只一小会就落下老远,只在驿道上剩下个小黑点。 约跑了个五六里路,前面出现个大大的土坯房。这房子占地好几亩,是用渭河水的夯土就地而建,土墙四周都开了大窗,大热的天,也没麻布遮拦,隔得老远,就见里面人影绰绰,“叮当”之声不绝于耳。 这就是相里氏之墨的根据地,也是刘毅辎重营所在。 一人一马到土坯房旁边停下了,刘毅翻身下了马。两个值守的士兵迎了上来,同时行了一礼道:“君候!” 刘毅将马缰递给他:“马先生在么?” 那士兵道:“马先生啊?他不在,去外面农地里忙农事去了。” 刘毅大讶:“忙农事?” 现在的长安,最不缺的就是人。不说现在是农闲期间,就算农忙季节,外面的农事也有百姓处理。马匀又在发什么疯?正事不干,跑地里做什么去? “要属下去叫马先生么?”那士兵见刘毅有些不悦,小心翼翼的道。 压下心头的疑问,刘毅摇了摇头,他指着青风道:“找点凉水,好好给马冲个澡。” 好马譬如人,也得爱惜,否则时间一长,就泯然于众。良马因为照顾不力,最后连驽马不如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眼见那士兵牵着青风,朝工坊旁的一个小水塘行去。他才对另一士兵道:“马先生在何处?带我去见他。” 那士兵应了声:“是,”也不进土坯房,而是领着刘毅,朝右侧的旱地里行去。 第四十六章 赤子之心4 绕过土房转角,眼前景色赫然开朗,那亲兵站住了,指着远方道:“将军,马先生就在前面。” 其实已不用他指了,刘毅也看见了。远方,马匀正一身布衣,坐在一大群百姓中,指手画脚的讲着什么。那些百姓频频点头,偶尔插话说上几句,马匀也不着恼,耐心十足,一一详解。 刘毅暗自点头,墨家虽然脾气怪癖,理念与统治阶级格格不入。但其实事求是,脚踏实地的作风,确实让人无话可说。 走得近了,才发现与想象的大相径庭。马匀脚边堆着一大捧蝗虫,成年的蝗虫可长至成人拇指大小,而这些虫子绿油油的,只有筷头大小。显然还未长成,他正在一群百姓中大声疾呼:“各位父老,司隶一带蝗虫肆虐。依据老夫观察,关中一带,多半也难幸免……” 他说得慷慨激昂,但周遭百姓却有些迟疑,有个老者道:“马先生,你传授给我等的农耕之法,确实好用,本里阖村上下感激不尽。但你要我等消灭蝗虫,却恕不能从命。” 估计先前两人已有争论,所以马匀接过话头,劝着里正:“老先生,所谓‘蝗神,’那只是子虚乌有,当务之急,是防患于未然。西都重建不易,大家应同心同德,早做准备,才能将损失降到最低。” 那里正却不吃他这一套,向天拱了拱手:“老夫虽识字不多,但也知道蝗虫乃鱼虾所化,是上天对当今暴政的不满,此乃天虫天意,岂能人力抗之?” 他说完,还摇了摇头,劝着围观的百姓:“大伙都散了,愚以为,马先生此举不妥,各位切莫盲从。” 汉代一百户为一里,且百姓淳朴,讲究邻里和谐,守望相助。西迁之后,为了方便管理,安置的农户大多也讲究就近原则,大多是一个里,或者附近几个里的百姓合在一起。 所以,这个时候的里正,大多是村里德高望重的老者担任。可比现代的乡长村官之流有威望得多,听里正如此说,围观的百姓就三三两两,四散而开。马云心急如焚,大声道:“乡亲们,再等等,听老夫讲,听老夫讲……” 但听说要消灭蝗虫,这些百姓畏其如虎,早没了先前的热情,不一会儿,就走了个干干净净。 马匀急得跳脚,却也徒呼奈何:“唉,愚民也,愚民呀……” 自秦“罢黜百家,独尊儒术”之后,朝廷大力推广儒家学说,百姓更将其奉为圭臬,他们能听马匀的,那才是咄咄怪事。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刘毅有些不忍,上前道:“马先生!” 马匀回过神来,连忙行了一礼:“啊?君候来了啊,刚才多有疏忽,请恕老夫怠慢之罪。” 刘毅当然不会怪他,而是询问道:“马先生的灭蝗之法,是什么?能否给讲出了听听。” 眼见百姓散去,马匀也有些无精打采,此时听得刘毅来问,倒是精神振作了些:“其实也不是什么灭蝗之法,蝗虫喜光,但厌烟。在田地间多备干草,柴禾。一俟蝗虫过境,可用烟驱之。另,还得多挖土坑,用以火杀,此外,家家应多备长杆,麻布……” 其实蝗灾在科学发达的后世,仍在全球肆虐,未能灭绝。所以刘毅潜意识的,也觉得蝗灾不可战胜,但听他说起来一套一套的,似乎颇有道理。他在心头默默记下了,问道:“对了马先生,你刚才说今年可能发生蝗灾,确定么?” 马匀叹了口气:“确定老夫不敢说,十之八~九。天灾人祸啊,唉……” 百姓不听他劝,显然不是第一次,所以马匀很快就调整了心情:“君候今日来,可是取袖里箭的?” 刘毅点了点头,马匀接着道:“那东西被犬子拿去改了下,还在他那儿,一会我叫他给你。” 他这话乍听没毛病,但一细品就有问题。刘毅道:“令子拿去改造?马老,他手艺还比你好么?” 马匀苦笑一声:“唉,应该算,老夫也不好多说。不过君候先跟我来,老夫有个东西赠你。” 儿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是个父亲都应该自豪,但马匀却不见得有多高兴。刘毅正待再问,一听马匀还有东西送自己,顿时来了兴趣,正待再说两句感谢的话,马匀已掉头朝工坊行去。 走进工坊,迎面一股热浪扑来。房内用夯土修建了好多灶台,里面炉火的炉火烧得通红。一些墨家工匠光着膀子围在灶台旁,正对着精铁敲敲打打。橐龠(古代风箱)声音的呼呼作响,偶尔传来“嗤”的声响,那是铁胚淬水时发出的声响。 刚转进门,迎面却撞见了杨修。他甚是心急,也没注意到门外的刘毅,一见马匀就大声道:“马老头,这‘袖里箭’虎候做得,为什么不能给小子做了?” 马匀道:“杨公子,袖里箭可不是玩具,用之杀生,让人防不胜防。只是虎候胸怀黎庶,且一身安危干系太大,老夫才勉力为之。做这个袖里箭给他,也只是用之护身。” 杨修鼻孔朝天,骂骂咧咧的道:“老头,你的意思,是本公子的安危干系不大了么?我给你说,本公子可是杨家嫡长子,弘农杨家你知道么?” 刘毅转进去,喝道:“杨德祖,你又在做什么?” 一见刘毅来了,杨修那里还敢找马匀的麻烦,吐了吐舌头道:“哼,不做就不做,你不做,我去找你家阿呆做,他做得比你都好。” 他说完,飞也似的朝外跑去。 看着杨修飞奔而出的背影,刘毅心里也有些恼火。这小子,又跑到这边来发疯。看来得给他找个人管着,否则由着他胡闹下去,非得出乱子不可。 跟着马匀穿过大厅,进了里屋一间厢房。他将靠在墙边的一柄长枪拾起,交给刘毅道:“上次君侯遇袭,太过危险。徐晃将军赠与的长剑不错,老夫就不献丑了。故而为君候打造了一把长兵,君候可先试试,看看趁手与否?” 第四十七章 赤子之心5 刘毅伸手接过,不由吃了一惊:“好枪。” 这枪长度约比刘毅高个三头,他接过来时,感觉手中一沉,但枪杆坚中带韧,只在空中略微一抖,就恢复如初。枪杆还用清漆漆过一层,露出下面的木纹,奇怪的是上面还有一圈圈黑纹。但枪头还没开锋,显然是刚制好的。 军中长枪,当然有规制。比如大枪长度约为丈二,按照后世的标准,略为两米八到三米二之间。有汉一代,其实对枪已开始分类,但远未达到后世的精细。如“花枪”,“中平枪”等叫法还未出。所以刘毅第一次和赵云步下战时,找来找去,就只有长约丈二的大枪。当时为了顺手,还专门用手刀折了一截。 将领用的武器,一般都是根据实际身高,臂力定做。这也是我们平常说的“趁手兵器”,刘备的“雌雄双剑”,吕布的“方天画戟”等等,都是量身定做。 所以武器规制,到了将领层面,就不能一概而论。比如,《曹操传》里有提,说典韦身高过丈,体重数倍于常人。汉末一丈在现代的两点一到两点三米之间,刘毅这一世虽未见过典韦,但若史载属实,他的身高,保守估计就有二点二米。而在汉代,普通士兵身高也就一米六左右,典韦手中的双戟,落在普通士兵手里,就成了枪了。 而典韦吕布之流,若是拿普通士兵的武器对敌,不说重量,单单长度都不能满足,战力自然大打折扣。 这把长枪比刘毅高三个头,是大枪的标准比例,这样的长度,不论马上马下,都有发挥的空间。所以这把长枪,显然也是马匀专为刘毅“量身定做。” “这是铁匠木做的。”马匀笑着道,“这还是我以前游历中原时,为一家豪绅制作棺木赠送的,我一直不舍得用。” 刘毅提着长枪,大讶:“铁匠木?” “铁匠木又称铁甲木。”见刘毅有些茫然,马匀解释道:“铁匠木只是我们这些手艺人的称呼。平常多叫铁甲木。这种木材坚韧且有弹性,但生长极慢。一米高的小树,就需生长个五六年。像你这种长枪,除去一些损耗,非得三十四年不可。而且这东西枝丫甚多,平时要经常修理照料,如此一来,要想长成更是不易。如此笔直的木材,更是可遇而不可求。” 见刘毅把玩着长枪,兀自爱不释手,马匀语气也多了些自豪:“至于枪头,也是老夫融了制作马蹄铁后剩下的精铁,最后七淬七炼而得,就等开了锋,就是一柄绝世好枪。” 长枪在手,刘毅豪气大生,张飞有脊背蛇矛,关羽有掩月刀,吕布有方天。自己终于也有把趁手的兵器了。他将长枪在空中舞了个花,又放在眼前端详:“好枪,枪有黑纹,又是铁甲木做成,就叫铁甲枪。” 马匀脸上却有些忧色:“侯爷,兵者凶器,切不可以之为能。善泳者溺于水,古今多矣。” 顿了顿,他又道:“对了,邓陵氏那刺客有下落了么?” 刘毅的注意力全在长枪上,顺口答道:“没有,大概吓跑了。我们找了好几天,鬼影子都没见一个。” 马匀脸上忧色更浓:“吾虽与邓陵氏理念不合,但他们行侠天下,除恶不惜己身的的精神老夫还是钦佩的。这群人就是死心眼,侯爷你得多加小心,他们可没那么容易放弃。” 其实,你何尝不是死心眼,墨家弟子,感觉就没几个正常的。这刺客我也想抓啊,但长安城这么大,上百万人,要在里面揪个人出来,如同大海捞针。想着被这么一群“诛邪去恶”的死脑筋盯着,刘毅心头也有些鬼火冒。更不想多说,岔开话题道:“对了马先生,马蹄铁都好了么?” 马匀明显对马蹄铁的作用更感兴趣,一听刘毅提起,也顾不得再提刺客的事。有些兴奋的道:“历时一个多月,侯爷要的万余马蹄铁全部完成,也算不辱使命。话说,战马装上这东西,冲锋起来更有长力,真期待万余战马奔腾冲锋的样子。” 刘毅心头暗笑。其实,战场上马蹄铁的作用,不会比那些攻城利器差,马匀这么做,也算是自欺欺人。他笑着道:“先生别忙,小子坐骑青风,还需专门订做一套马鞍和蹄铁。” “青风?”马匀一呆,旋即有些吃惊的道:“是那匹青骢马么?侯爷驯服了?” 捕获青骢马时,马匀也在军中,如此神驹不曾驯服,当时还令这巨子老大的遗憾。 一见刘毅点头,马匀大喜:“恭喜侯爷,这等良驹,马掌比普通战马大了一倍有余,这马蹄铁自然要订做的。在哪里?我先去量量尺寸。” 他忙不迭的要走,对青风可比刘毅这个虎候上心多了。刘毅忙道:“马先生,你还没给我袖里箭呢。” 马匀已走出了门,闻言又转回来,在门口探出半个身子:“在阿呆那里。”似乎怕刘毅不知道阿呆是谁,他又解释道:“就是犬子,他应该在屋后树林边。” 土坯房后面是个桦树林。六月的天,枝叶正茂,条条桦木笔直挺立,阳光在树荫下留下光斑点点,桦树林边,是一条宽约一肘的小水沟。 不论是上万马蹄铁,还是打造铠甲兵器,淬火是一道必不可少的的工序。水沟是墨家木匠引来渭水,用以淬火用的,虽然不宽,但水流湍急。 转出土坯房,就见两个小子正蹲在小水沟边一动不动。其中一人正是杨修。另外一人也是个少年,看身形年龄不大,比杨修小得多。他穿着墨家弟子改小的常服,粗衣麻鞋,甚是朴素。 刘毅走过去时,就听见杨修正对着这少年唠叨:“阿呆,这翻车没啥好玩的,你帮我做个袖里箭呗。” 两人的旁边,还放着一个翻车。说是翻车,其实也就是后来水车的雏形。这翻车做得甚是小巧,架在小水沟上,上面的木轱辘转得飞快,不断将水沟的水抛上来,水花四溅。 那阿呆盯着翻车,头也不抬:“我不……才不……翻车好,可以灌田……种粮食……” 这少年有些口吃,语速非常慢。听他说话,感觉非常吃力,好像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一般难受。 杨修有些生气,加大了声音:“这样,我给你两串五铢的工钱,不,五串好不好?” 五串五铢就是五百钱,就算现在物价贬值,但五百钱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也不算少了。杨修这小子软磨硬泡不行,看来是准备用金钱铺路了。 阿呆仍是倔强的摇了摇头:“我不……” 这呆子软硬不吃,杨修有些恼火,正想再耍些手段,眼角的余光却见到了刘毅,连忙爬起来见礼:“君候,你来啦。” 大婚那天,这小子惹了点祸,有点怕刘毅找他麻烦。这几天一直躲着。如今在辎重营闲逛,又被逮了个正着,这多少让他有些不自然。 那个少年也爬了起来,望了刘毅一眼,然后行了一礼,却是不发一言。 大概很少说话,他面相有些木讷,刘毅道:“你就是阿呆?马先生之子?” 阿呆张了张嘴,似乎想回。但还未开口,旁边的杨修已有些按捺不住,机关枪一般的道:“对对对,他就是阿呆。那也是大家叫着玩的,大名叫马均。是马先生之子,今年才十一岁呢。” 马均啊?刘毅心头一动:“以前怎么没见你呢?” 第四十八章 赤子之心6 马均抬起头,望着刘毅讷讷道:“才到……”旁边的杨修又抢着道:“他也是这两天才被马先生从家里接过来的,我给你说啊,君候,你别看阿呆说话少,他手巧着呢,你的袖里箭经过他改造,可比以前小巧,用起来也方便多了。” 刘毅本待继续刨根究底,但想了想,还是算了。不管这孩子是不是历史上的匠神,手巧却是实打实的,否则的话,也不会让马匀和杨修如此推崇了。 听杨修如此赞美,马匀脸都红了,连忙从怀里掏出袖里箭,递给刘毅,嘴里更是结结巴巴的道:“对……不起。” 这东西是刘毅委托其父造的,大概他觉得,私改手,也算是一种冒犯。所以言语神情更见忐忑,连道歉之语都有些不利索了。 刘毅接过袖里箭,掂了掂,仔细端详。马均的手果然很巧,袖里箭本来只能三发,但经过他改造后,袖里箭稍重了一点,机身更显细长,拉弦靠近腕部。如此一来,箭匣空间更大,可是做到五连发了,而且触发方便,比以前更实用。 拿到这小巧的袖里箭,就忍不住想要试试。箭身后有五个插孔,正好可以把箭插进去,刘毅把箭装好,对准了十余步外的一棵桦树,一扣机括,“啪”一声,一支箭电射而出,射在树上。插得极深,只露出箭羽在外。刘毅吃了一惊,连忙过去看了看,这箭没入太深,他用尽力气才算拔~出来。 这袖里箭的威力实在令人吃惊。也难怪马匀不愿大规模做这东西了,难度是一方面,还有一方面就是威力太大,不论是马上战还是马下战,都让人防不胜防。 他心头一动:“对了,阿呆,你年龄这么小,可还在读书?” 汉代男子十四岁才元服,表示成人。就算冠了成人礼,许多世家子弟,仍自勤学不辍。马均这么小,可能连表字都还未取。 话一出口,他就有些后悔。这年头,读书都是世家大族才有的权利。墨家倡俭,马匀自己过得都不咋的,他这儿子怕也不大好。否则的话,也不会让阿呆穿着墨家弟子改小的麻布服了。 果然,马均的脸垂得更低了,杨修则在一边自鸣得意的道:“阿呆,要不这样,我来当你老师,你给我做袖里箭罢。” 让这小子教书,那就是误人子弟了。刘毅没管他,只是道:“你想读书么?” 听刘毅如此说,阿呆的头一下抬起,眼睛里也露出精芒:“想。” 刘毅点了点头:“好,一会你随我走,我给你找个老师,”他瞪了眼在一边得意洋洋的杨修:“杨德祖,也有你一份。” 带着两个小子走出去时,正好遇见了马匀,一见刘毅,他先行一礼道:“君候,青风的尺寸老夫已丈量完毕,但锻造却不能马虎,一定要精铁千锤百炼,否则以青风体重,磨损就太快了。所以要取马蹄铁,怕得过两日了。” 刘毅点点头:“一切听马先生安排,”他指着马均道:“令子看着木讷,其实只是表像。依我看,他是个有大慧根的人,吾欲为其寻一明师,以期启蒙发智,先生以为然否?” 马匀一生,仅此一子。马均在铁木一道上的天赋,比之他有过之而无不及,但儿子从小木讷少语,这也成了马匀的心病。可望子成龙,乃为人父母天性,一听刘毅如此说,那有不答应的,当即感谢连连。 刘毅给这两小子找的老师,不是别人,正是贾诩。别看贾诩出身武威郡,但和其他西凉莽夫相比,来头却大得吓人。 其祖上乃是西汉长沙王太傅贾谊,贾谊师从西汉宰相张苍,张苍师从儒学三巨头之一的荀子。张苍乃是荀子的关门弟子,得意门生。其家后世居于武威郡。贾氏一族也是正统的儒学豪门。 迁都长安后,不光是刘毅,凡西凉一系将领,或多或少都得了升迁。但贾诩却是个例外。孟津一败后,他被董卓下放到刘毅帐下听用,人也更加低调。到现在仍仅挂着太学博士的名头,其讨虏校尉的职位也未曾变动。 贾诩的住处,也在未央宫以北,前街大街上,离刘毅家不远。其实长安城的官员府邸,大多都在尚冠和前街一带,这两条街又呈一条直线,仅以章台街为分界线。所以,真要说府邸集中在一条街上,也说得过去。 贾诩的府邸很是简单,除了几个仆役和其发妻外,再无他人。刘毅带着两小子走进贾府时,贾诩已得到消息,从室内迎了出来,一见刘毅,当先行了一礼:“君候。” 刘毅快步迎上去:“贾先生,今天找你,是有一事麻烦先生。” 贾诩望了望刘毅身后的两个半大小子一眼,笑了笑道:“进来说。” 几人进了屋,分宾主落了座,刘毅才开始打量四周。贾诩的客厅甚是整洁。四周还有木架,上面有竹简,帛书等物。正中有一长几,还放着一个酒壶,酒壶边有两碟佐酒小吃,其中一碟刘毅识得,是一碟毛豆,还有一碟则是油炸食品,刘毅看着,有些不确定的道:“先生,这,这是蝗?” 也难怪他吃惊。蝗虫能吃,那也是后代科学普及后,人们知识见长,才得出的结论。中华上下五千年,从周至明清一代,蝗灾在中华大地上肆虐,每次过后,必定饿殍遍地,赤地千里。但百姓宁愿饿死,也少有将蝗虫抓来吃的。为啥? 首先就是个观念问题。正如马匀所说,儒家大肆渲染,说蝗虫过境,是“蝗神”作祟,是上天降下来的惩罚。既然是“神虫”,又有几人敢于亵渎?其次么?这东西放在烹饪技术发达,物质资源丰富的现代,做出来美味可口。可有汉一代,大多数人连饭都吃不饱,又有几人敢于油炸蚱蜢,那也太奢侈了些。 贾诩笑了笑,坐回了座位上,还用手挑了个蚱蜢吃了,嚼得津津有味:“没错,这东西就是蝗。老夫也是偶然发现,油炸后辅以佐料,竟是无比美味。怎么,君候不会也像那些酸儒一般,质疑老夫亵渎神灵。” 第四十九章 赤子之心7 按出身来讲,贾诩也算根正苗红的“酸儒”一个。他如此行为,确实有些“离经叛道”了。刘毅心下吃惊之余,也有些了然。贾诩是儒门弟子没错,但在原来的历史上,也不见得有多正经。他为了自保,怂恿李傕,郭泛返攻长安,导致血流成河。而后献计张绣,差点连曹操都砍了。这样的人,可不是个安分的主。 人无完人,虽然贾诩主动求问,但刘毅作为其上司。此情此景,却不好多说,只能装胡涂了。 连蝗虫都敢吃的人,肯定不会像普通百姓一样愚昧。刘毅心头一动,趁势问道:“先生以为,长安今年会有蝗祸么?” 一听蝗灾,贾诩也脸上的笑意一下淡了:“这几年兵灾连年,田地大多荒芜,又遇大旱。不瞒君候,以老夫看来,发生蝗灾的几率很大。其实在中原,司隶一带,已有飞蝗过境。就连长安左近,蝗虫也比往年增加了许多。好在长安新迁了几十万百姓。荒地开垦及时,这才延缓了蝗灾的发生……” “开垦荒地与蝗灾有何联系?” 贾诩微微一笑:“当然有关系了,《东观汉记》史有载:时名士卓茂任河南密县令,时天下大蝗,河南二十余县皆被其灾,独不入密界。督邮言之,太守不信,自出按行,见乃服焉。” 一旁的杨修忍不住了,跳出来道:“老头,你错了,大错特错也。卓茂是有名的良吏,蝗不入境,正说明‘德政驱蝗’,上天见其治下政~治清明,所以不忍害之。” 贾诩乜了他一眼,哼了声道:“尽信书即读死书,读死书何如不读?” 见杨修涨红着脸,似乎要发火。他理都不理,继续道:“蝗虫喜食粟禾等农作物,却不喜菽麻。老夫近日得暇,查阅过相关史料。当是时,卓茂见周遭飞蝗严重,鼓励南密县百姓种植菽麻两类作物,并大力开垦荒地。这才让阖县百姓免遭飞蝗之苦。也就有了‘蝗不如密县之说’。其实呢,要说德政,卓茂肯定有。但能驱蝗,就有些玄乎了,不是什么上天好生之德,而乃人力为之。哈,德政驱蝗,也不过是上层自欺欺人的把戏而已。” 他看着刘毅,又解释道:“君候,蝗虫食杂,凡草类皆为食。开垦的荒地越多,荒草就越少。如果再多种菽麻,蝗虫就没了食物,自然避之唯恐不及,也就没了蝗灾之说。当然,这也只是个大略。毕竟田地周遭,还有林木山野,不能面面俱到。所以蝗不能治,最好的办法,在于防。” 刘毅若有所思。看来得向董卓建言,及早防治。否则蝗虫过境,还真可能如马匀所说,长安重建之功,尽付阙如。心下有了计较,刘毅就指了指垂首站在一旁的两小子,径直道:“先生,吾欲让两小儿拜你为师,可否?” 贾诩扫了杨修一眼,没接茬,然后看着马均道:“这位公子是?” “他是相里氏墨家巨子马匀之子。” 贾诩想了想,半晌才道:“墨家大贤,老夫也佩服。但其经世治国理念,却与世事诸多不合。与朝廷,世家,也多有相悖。收徒实乃大事,老夫本意,其实不想沾染麻烦。但君候开口,这个面子老夫还是要给的。” 这个年代,师徒亦如父子。天地君亲师,师之一道,虽排在末尾,但能紧随其后,可见其重要性。其实世家大族,多以师徒名分互相笼络,结成关系网。比如袁家的“四世三公”,门生故吏遍布天下。这里的门生,其实就是师徒之谊。 武威贾家,虽多番被关东大族诟病,但怎么也算一个大族,其豪儒的身份也是实打实的。刘毅要贾诩收马均为徒,其实牵连颇大。但贾诩能答应下来,其实已打算跟着刘毅,一条道走到黑了。 其实这也是刘毅的谋划。一个班底,羁绊越多越稳定。马匀虽未明说,但率领相里氏几百弟子来投,其实已绑在了刘毅战船上。让其子成为贾诩之徒,这就多了层羁绊。 其实在汉代,加深羁绊的方法有很多。弘农杨家要嫁女给杨毅,是为一法。刘备和关张二人义结金兰,此为一法,刘毅暂时做不到他们那样不要脸,但现学现卖,撮合下属缔结情谊,加深凝聚力,这点他还是会的。 马均虽拙于言辞,但心思却不笨,否则的话,如何在技巧一道上胜过其父。见贾诩点头了,连忙出列,恭恭敬敬的行了三跪九叩大礼,叫道:“老师!” 贾诩受了他的拜师礼,才转向杨修,眼里似笑非笑:“君候,杨公子要拜老夫为师,当然是可以的。但问题是,他愿意么?” 杨家“四世三公”,名望甚大,杨修又是家族嫡长子,他这弟子,贾诩收了,地位当然水涨船高。同时在士人间的声望也会更上一层楼。可杨修一旦拜贾诩为师,那不但代表弘农杨家和武威贾家的结盟。也代表杨家向刘毅这边,靠得更近。有了两个大家族支持,东西呼应,刘毅在长安的地位也就更加稳固。 杨修今年十五岁了,去年就已元服。按现代人来说,那就是成人了。他的一举一动,已能代表家族。杨彪将这个独子外派出去时,早已面授机宜。 他心思机敏,其实远超侪辈。能跟刘毅来,其实早就表明了态度。只是这小子平素骄横惯了,要他拜一个陌生人为师,感觉好没面子。而且这人,才落过他面子,那更不能轻易答应。 他当即扫了贾诩一眼,眼里满是狐疑:“君候,小子虽然年幼,但书也读过不少。这老头想当我老师,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负重折了老腰?” 你小子最近惹事不少,我还没跟你算账呢。刘毅心下暗怒,正想说杨修几句。贾诩却摆了摆手道:“杨公子,你觉得老夫不配为师?那也行,老夫就问几个问题,你要能解对,老夫反过来拜你为师都成。” 第五十章 赤子之心8 杨修虽是个马大哈,但书香门第,自幼读书也不算少,当即昂然道:“老头你说。” 贾诩点点头,径直道:“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其‘格’字怎解?” 杨修嘴巴一撇,有些不屑一顾,当即道:“这有何难,儒学大家康成大师不是在《论语郑氏注》中有过详解么,’格,来也’。说的是治国之道,应以道德为主,如百姓不遵,应施之以礼,如此,则~民心归附,但有犯错,羞耻之心自来。这个“格”,就是来的意思。” 贾诩摇了摇头:“错,此‘格’字应有多解。” 见杨修满面不服,贾诩笑着解释:“《礼记·缁衣》有曰,“教之以德,齐之以礼,则~民有格心;教之以政,齐之以刑,则~民有遁心。”此“格心”与“遁心”相对,即为“归服”之意。为政者,施以仁政,则百姓归服。此为一解。” 顿了顿,他又道:“《汉书》亦曰,“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故民有耻且敬”,这就好解释了,就是说的施以仁政,百姓自有敬服之心。这里的‘格’,就是指的‘敬服’。” 刘毅上世跟古书沾不上边。这世虽读了些书,但远不到贾诩这般穷究的地步。所以两人讨论得热火朝天,他却有些百无聊赖。只在一边四下打量。即使是客厅,这里面也堆了些竹简,林林总总的有很多。还有一些帛书摆放其中。 看到帛书,想着蔡邕让他练字的事,他心头一动,在边上插了一句:“贾先生,你上次说的左伯纸还有么?可否匀点给我。” 薛贾诩正兴致勃勃地准备出第二道题,听刘毅问起,他道:“那东西啊,老夫还有一些,一会就给君候送去……” 他似待再说点什么,这时杨修道:“贾老头,你再说个看看呐?” 读书一道,达者为先。听贾诩解释得面面俱到,杨修一改玩世不恭,面色也凝重起来 贾诩点点头:“你听好了。”他清了清嗓子,接着道:“子曰:‘吾犹及史之阙文也,有马者,借人乘之。今亡矣夫!’此处,‘亡矣夫’又做何解?” 这次杨修正经了许多,想了许久才道:“史阙文、马借人,此二事孔子犹及见之。今亡矣夫,悼时之益偷也。这里的‘亡矣夫’,应解为‘鸡鸣狗盗’之事,是为圣人感叹,世风日下。” 贾诩又笑了起来:“杨公子,此言大谬也。” 杨修心头一紧:“先生你说。” 他上一题已被贾诩说得心服口服,一见仍有别解,当下心头一紧,不觉间也用上了敬称。 贾诩道:“帝师包子良(包咸)曾道‘有马不能调良,则借人乘习之。圣人自谓及见其人如此,至今无有矣。言此者,以俗多穿凿。’上面说得明白,证明此处乃圣人删定《尚书》时,竹简残损,有缺漏,若后人妄加猜测补充,极易曲解其意。”、 他叹了口气,扫了刘毅一眼,然后看着杨修一脸郑重:“人生百态,诸事繁冗。世间‘亡矣夫’者多矣,那能事事拎清,辨个是非曲直?为人譬如读书,利乎己者或可究底,反之大可一笑置之。好读书,不求甚解,难得胡涂啊,杨公子。” “难得胡涂,难得胡涂。” 杨修心神震动,他喃喃着,而后爬起来,走到客厅马均身边跪下,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先生博识如海,德祖佩服。这师傅,小子认了。” 新收两个弟子,师徒间肯定还有很多话需要交代,这下刘毅倒成了外人,也不方便多呆,于是起身告辞。贾诩也不留他,只是提醒刘毅,若真要防蝗,还需董卓配合,毕竟整个长安,也就董卓说了算。、 从贾府出来时,已过申时,斜晖挂在长安城头,映得天际一片祥和。目前,董卓在长安一手遮天,权利最大,住处自然也最显眼。他的相国府,就是位于安~门大街和尚冠大街的交汇处。 这儿也是原太尉府改建而来,董卓本来就兼着太尉之职,他住这儿,更没人敢多说二话。 到了相国府,按例仍没人阻拦,只是两个守门的阍者却分出来个,领着刘毅向董卓住处行去。边走边道:“老爷和李博士正在内室商量要务,虎候稍等,容小人先行通禀。” 董卓和李儒在商量事情? 这点刘毅倒不奇怪。贾诩“兵败”孟津后,被董卓下放到刘毅帐下听用。如今倚重李儒,以为谋主。西迁长安后,几乎所有的军政大策,都有李儒谋划的影子。 到了地儿后,司阍让他在隔壁偏房安坐,自己则去禀告董卓,过了好一会儿,门开了,出来的不是那阍者,却是吕布。大概早从阍者口里知道刘毅的到来,吕布也不意外,径直道:“刘将军现在空否?” 刘毅一怔:“吕将军有何见教?” “遍观长安,也没几个经打的。刘毅你勉强算一个,来来来,咱们再切磋切磋。” 这吕布脑子里装的,大抵也是肌肉。见着自己,十句有九句都是切磋。刘毅现在满脑子的蝗虫,那有心思和他打架,嘴里敷衍道:“吕将军若有兴致,改日定当奉陪,今天可不方便。” 现在当然不方便。吕布就算再心大,也不可能就在相国府和刘毅动手,于是抱了抱拳:“那也好,希望刘将军放在心上,到时可不要推三阻四。” 两人的关系,除了打架,还真没其他共同语言。说完这些后,吕布就急匆匆的走了,似乎还有更重要的事待处理。 眼见他身影消失在转角,那个阍者才钻了出来,朝刘毅行了一礼道:“虎候,相国让你进去。” 刘毅点了点头,那阍者为他拉开了门,待他走进去时,才重新把门复又关上。 进了屋,才发现室内很小,根本不像个会客厅,四面密闭,倒和小型密室差不多。董卓坐在中间位置上,李儒左边作陪,右边一个位置空着的,几乎不用想,那肯定是刚才吕布的位置。 见刘毅进来了,两人停下话头。董卓指了指吕布的位置:“兴汉呐,你且坐会。咱家先和文优说会话,一会就好。” 第五十一章 摸金旧事1 刘毅有些疑惑。三个人偷偷摸摸的,在密室里商量了半天,莫不是李儒又出了什么馊主意。 李儒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继续对董卓道:“昨天袁绍来了信使,向天子上表,请封曹孟德为东郡太守。” 如今,天子还是名义上的共主,虽不能施政地方。但各地请封,自表。都得派人知会长安一声,以求个合理性。这个过程必不可少,是门阀士家维持体面和把持地方的一个必要过程。当然,你也可以不上表,自己单干。那当然也行,只是这样连遮~羞布都没了,就是落草为寇,是得不到当地士族支持的。 董卓孟德持权柄也有一段时间了,虽然政务不行,但一郡太守,这么大的官还是记得的。闻言道:“东郡太守不是桥瑁么,袁本初这黄口小儿表奏曹孟德为东郡太守,桥瑁会同意?” 他语气中有些愕然,更多的是幸灾乐祸。不论是袁绍还是曹孟德,还是桥瑁,都是反董卓联盟的人,如今狗咬狗一嘴毛。蚌鹤相争,自有渔翁之喜。 李儒道:“桥瑁早死了,虽然语焉不详,但属下猜测,应该是被兖州刺史刘岱刺死的。后来,流贼趁乱进攻魏郡、东郡等地,不能抵挡。只能向袁绍求助,他就了派曹孟德去救。而后曹孟德在濮阳大败贼军。这才上表自请为东郡太守。” 董卓乐不可支,拍手称快道:“好好好,乱的好,死得好呀,孙坚一死,中原一乱,这关东联盟,怕也凑不齐了……” 李儒却有些忧郁:“主公,凡是要向前看,依属下之意,所谓的关东联盟军,早就名存实亡。现在着紧的,是稳固自身。其实这次西迁,让朝廷对地方的控制力,一降再降,益州刘焉也有了由头,公然自离了。” 董卓遽然一惊:“公然自立?他刘君郎有这个胆子?” 李儒苦笑道:“怎么没胆子,人家都做了,我也是今天才得到的消息。前段时间,刘焉命督义司马张鲁、别部司马张修合兵攻杀汉中太守苏固。当时咱们忙于西迁,也无暇多管。今日得到消息,说苏固已死。刘焉已断绝褒斜道。并把朝廷使臣杀了,称其代表我等,是伪使。并言盗贼断路,无法与皇帝联系。同时拒绝向朝廷派遣质子。” 这其实已是变相独~立了。董卓破口大骂:“他妈个瓜妈,这刘君郎连遮~羞布都不要了,好不要脸。” 看着暴跳如雷的董卓,李儒也满脸无奈。等他骂骂咧咧的,发了老大一通火后。李儒才继续道:“还没完呢,袁绍这家伙,准备另立刘虞为帝。” 董卓本还在嘟囔,李儒话音一落,当即惊叫:“另立刘虞为帝?他们可真敢做?只是刘虞答应了么?” 本来刘毅呆在一旁,可有可无的听着,但一听李儒说到刘虞,他耳朵也竖起来了。虽然远离洛阳,战事频仍。但这段时间,他和刘虞一直保持着书信来往。刘虞字里行间,尽是关切之语。虽然刘毅也清楚,他如此做,多半看中了自己的兵权,以及在长安的影响力。但不可否认的是,这个老人也将他当成了一个可堪造就的后辈,否则,也不会如此上心。 不过,刘虞是东海恭王第五世孙,而恭王是光武帝刘秀的长子,按血缘和辈分来讲,都比他这个从长沙定王一系攀沿下来的皇亲要尊贵得多。而东海恭王在历史上曾被封为太子,一身无错却无故罢免。刘虞是其直系后裔,做这个天子名正言顺,甚至不客气的讲,比他董卓自行废立的幼帝也差不了多少。 如果刘虞称帝自立,董卓手里的天子牌,威力起码缩水一半。袁绍这招釜底抽薪做得太绝,也难怪董卓吃惊了。 李儒摇了摇头:“没有,刘伯安并未答应。” 董卓松了口气,点了点头道:“也是,要真答应了,那也不是刘伯安了。不过话说回来,这刘伯安满袖清风,又富仁名。你说他活在世上,到底图个啥?” 李儒未回答董卓的疑问,脸上也多了点幸灾乐祸的笑容:“嘿,坏就坏在刘伯安的‘仁’上。都亭候公孙瓒是他下面第一大军阀,手握重兵,因连年和北方游牧民族激战,早成死仇。刘伯安要“仁”,公孙瓒却要杀。两人早就有些不愉快。袁绍要立刘虞为帝,导致公孙瓒不满。两人在冀州一带反复争夺,现在打得不可开交,暂时还看不出个所以然。” 董卓一拍大腿:“哎呀,杀得好。就该如此。跟那些那些胡人讲什么仁义道德。公孙瓒此举,简直深得我心呐。” 两人旁若无人,笑谈天下乱局。刘毅心头却是沉甸甸的,历史这东西,果然是有惯性的,只要不干涉他,就会执拗的朝着固定方向,努力转动下去。 其他各路乱局他虽担心,但远不如冀州方面来得强烈。不出意外的话,公孙瓒早晚会败于袁绍之手,然后回到幽州,和刘虞展开幽州的争夺。公孙瓒新败,兵力也不够,本来对上刘虞,可说毫无胜机。 但刘虞却是个老好人,为政能造福一方,军事上却是个白痴。最后败给了公孙瓒,惨死其手。如何才能避免刘虞重蹈覆辙,才是刘毅心焦的。但刘虞远在幽州,他如今身在长安,也是鞭长莫及。 李儒看了刘毅一眼,做着总结:“天下大乱啊。所以,咱们虽有天子,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应广聚钱财,积蓄实力……” 说到这里,董卓使了个颜色,李儒倏的住口不言。他转过头朝刘毅道:“对了兴汉,今日这么晚了,你还赶过来,所为何事?” “禀相国,末将今日出城一行,见地里蝗虫成群,恐有飞蝗之祸。窃以为,应早做预防以降低损失。” 董卓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啥事。最近年年打仗,这蝗祸也年年都有,那些关东的诸侯嘴巴上说得凶,也没见有什么办法,我们也管不了,随他了。” 第五十二章 摸金旧事2 李儒则在一旁冷笑:“刘将军,相国一日万机。些许农事,你应该去找大司农郭全,而不是来麻烦相国。” 现在董卓在长安一手遮天,连司徒王允都要仰其鼻息。所谓大司农,也只是个吉祥物而已,找他有什么用?刘毅沉声道:“王者以民人为天,而民人以食为天。这可是关系国计民生的大事,李博士竟说些许农事?” 李儒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门,其实看到刘毅,他也是脑壳疼。这家伙打又打不过,读的书又不少,要想嘴巴上占点便宜,也是千难万难。其实这也没啥,关键是自从虎牢一战后,董卓对其宠信有加,就算想上眼药也不成。面对这种“百毒不侵”的混不吝,还一心和你唱反调,是个人看见心情都不会好。 这次他聪明了,不再和刘毅引经据典的辩论,而是直接摊牌:“要调动人手防蝗,肯定是个大工程。现在国库穷得都叮当响,逼得都要去找阴人借钱来应急了,那有余力搞这些东西……” 刘毅有些疑惑:“找阴人借钱?” 李儒发觉自己又漏了风,连忙咳嗽一声道:“反正国库是没钱,刘将军你就别多想了。这个相国也清楚,可不是我故意推脱。” 刘毅既然敢来,当然是有所准备的:“国库没钱,这个也可以解决的。依循例,咱们可以组织乡民主动捕猎蝗虫,按一定比例折算成粮食。而预备器具等其他产出,也可用粮食折算。” 这其实就是前段时间,“以工代赈”方法的活用。只是董卓对刘毅显然也不是言听计从:“兴汉呐,常平仓粮食也紧,再继续折腾,咱们就吃不起饭了,总得留点老本应急。” 刘毅有些恼火:“如果蝗灾防治得力,秋粮得收,粮荒自能缓解。” 董卓没接茬,倒是李儒界面反驳:“刘将军就这么自信,一旦蝗祸来了,你的那些方法能顶用?其实在某看来,蝗祸即是天灾,代表上天意志。所谓抗蝗。譬犹缘木求鱼,升山采珠,费力不讨好罢了。” 不管李儒是不是有意,但这个说辞确实是当下推脱刘毅的最好办法。刘毅深吸口气,看着董卓道:“相国,难道你就眼睁睁的看着百姓遭殃?如果再遇蝗灾,今年的收成就没了。百姓没了饭吃,就会动~乱。长安可经不起折腾了。” 百姓死活,董卓倒真不怎么放在心上,但长安是其大本营,进京这一年多来,他早已养成了奢华的生活习惯,一旦出了问题,就得再次退回西凉,天天和马腾,韩遂等人在草原上周旋,刀光剑影的,和现在的日子可没法比。董卓这才有些重视,想了想,但李儒这边也不好得罪,于是又开始和稀泥:“这样,兴汉你且带着所属万余人做防蝗之事。” 费了半天口舌,却得这么个结果,刘毅泄气之余,也有些恼怒:“相国,防蝗是个浩大的工程,需要百姓通力配合,属下威望不足,万把人投进去,怕也难见成效。必须朝廷以公文形式下发,百姓依令而行,上下协力,方可行之有效。” “好好好,就依你,我一会让司马防以京兆伊的名义发个公文就是。不过,咱家可是拿不出一分钱,钱和粮是没有的。” 说到这里,他大概也觉得有些过分:“至于你说的威望问题,最近小皇帝天天吵着要见你,这样,我封你个给事中的职位,方便出入觐见天子。这段时间,你就带着他到处转转,顺路也教教他如何做一个好皇帝,省得老是给咱家添麻烦。” 给事中在秦汉只是个加官,位次中常侍,且无定员。一般只是五六品的小官担任。方便常侍皇帝左右,备顾问应对。说明白点,董卓给刘毅临时加这么个头衔,只是让他帮忙看着皇帝,顺路教育下他,要其学会夹起尾巴做人。 搞了半天,一粒粮食没要到不说,还多了一身差事加个拖油瓶。刘毅怅然一叹,竟至无话可说。 第二日醒来时,天已大亮。一模枕边,伊人体温仍在,但发香缈然。楼下的厨房内,传来一阵锅碗瓢盆的声音,刘毅微微一笑。自顾穿衣梳洗。 走到楼下时,就见蔡琰端着早餐,正从厨房转进来。一见刘毅下来了,她抿嘴笑道:“昨日夫君归家很晚,妾身清早起床,见你仍在熟睡,怕扰你休息,故未打扰。” 她今天头梳高髻,以木钗束髻,一身贴体家居常服,腰系围裙,十分朴素。 蔡琰身后,还跟着三个小丫头。主仆四人将早餐摆于案几上后,刘毅坐下了,看着面前的食物,大讶:“早餐如此丰盛?” 餐几上,以豆腐脑为主食。但佐食却多了许多。一碟子凉拌黄瓜,烟熏肉条,另外,还有一碟现代河粉一样的东西,上面还拌了些葱蒜,花花绿绿的,看着十分养眼。 蔡琰在刘毅对面坐下了,微微一笑道:“夫君,你是吃苦惯了,这么点东西,也叫丰盛啊?” 她从案几上端了个碗,就近舀了一些,双手递给刘毅道:“这是豆饧,本该放些饴糖的,但今天早上佐食有甘瓠,咸咸甜甜的味道混了不好。所以就没加,夫君你试试,可习惯么?” 这不就是豆腐脑加凉拌黄瓜么,不过蔡琰说得文绉绉的,刘毅心下好笑之余,仍感到新鲜。汉代对这些食物的称呼,和现代大为迥异。刘毅这么年来,几乎都在军旅中度过,对这些称呼也不甚了了。今日听蔡琰介绍,心下也是感慨,这才叫生活,前世熟悉的柴米油盐,富足安康。 熏肉条刘毅在军中多有见过,但那碟河粉一样的东西却引起了刘毅兴趣,他忍不住道:“这个又是什么?” 蔡琰见他像个孩子一般问这问那,也觉得好笑。抿了抿嘴道:“这个叫豚皮饼,我的君候大爷。” 她又用筷子夹了一块豚皮饼,放在刘毅的碟子里道:“你尝尝,味道很好的。” 第五十三章 摸金旧事3 刘毅挑起一块尝了一口。这其实就是河粉,不过手艺却没现代的河粉精细,只是煮过切条,再拌以佐料。如果放在前世,他对这种吃法肯定不屑一顾,但今生在西凉摸爬滚打了好几年,吃的军粮比后世的猪狗都不如。两相一对比,这豚皮饼入口即化,竟也是无比美味。 刘毅一连吃了好几大块,一见蔡琰和三个丫鬟都盯着自己,顿时有些讪讪:“你们也吃啊。” 三个小丫头脸都红了,素兰素梅倒没说什么。小翠笑嘻嘻的道:“姑爷,在你和夫人面前,那有我们下人就坐的份。你就别折煞奴家了。” 蔡琰则盯着刘毅,半晌才幽幽一叹:“唉,打仗打仗,都快把你打成野人了。”她转过头,想三个小丫头吩咐道:“这儿没你们什么事了,先下去。” 盯着三个小丫头出了门,蔡琰又是微微一笑:“她们三个都正当年,生得也美丽可人,若要挑妾,夫君可有中意的?” 刘毅正盯着三个小丫头看呢,被她冷不丁一说,顿时老脸一红,连忙收回目光:“那有的事,琰儿你别瞎说。” 蔡琰又给他盘子里盛了些豚皮饼,面色却难得的正经:“古之欲明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夫君治军严厉,行军打仗很有规矩,这齐家可就未必呢。” 刘毅正吃着豚皮饼,闻言愕然道:“夫人此话怎讲。” 蔡琰微微一笑:“妾身过来也有段时间了,常听人言,说夫君常与下人同几食之。可有此事?” 她面色如玉,偏生一脸肃然。刘毅那种面对大才女才有的感觉又来了,有些窘迫的道:“是啊,不过这与夫人所言何关?” 蔡琰摇了摇头:“关系大着呢。人无礼则不生,事无礼则不成,国家无礼则不成。夫君现在一军之主,朝廷列侯。一言一行皆为天下率,若再像以前一般随意,极易落人口实。进而被小人利用,以此攻讦夫君,也是可能的。” 刘毅巨汗,也渐渐明了蔡琰的苦心。与士兵同甘共苦,这是他带兵惯用手段,当然,这也是他前世习惯使然。他也几乎未加思考,就把这一套搬到家里来。还为此沾沾自喜。 但治军和齐家,两者间大有区别,更不能相提并论。就以同吃同住论,用之带兵,就是身先士卒,易令将士归心。可若把这一套搬到家里来,那就是放浪形骸,对礼法的蔑视了。如果用之家中女仆,更没了尊卑,还容易被其他人做道德文章。 蔡琰这是在提醒他,作为一家之主,要有规矩,以身为则,否则将后宅不宁。 当周围的人都遵循一个礼法的时候,你要想标新立异,就会被打成异类,就算利于生产,制度先进也不行,一个社会的礼法制度,要想改变,太难太难了。先驱者的下场,远之商鞅,近之王莽。这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温水煮青蛙。 他心下转着念头,嘴上却心悦诚服的道:“夫人说的是,我省得了。” 说服了刘毅,蔡琰脸上却无丝毫得色:“昨日听阿翁讲,卫觊一行仍在大牢。李儒建议相国,要对卫觊多加折磨,勒索更多钱财。妾身以为,此事断不可行。” 新婚当晚,刘毅遇刺。刺客不知所踪,事后董卓大发雷霆,以此为借口,抓了在长安逗留的卫觊一行,这事刘毅也是知道的。当下也没多想,顺口就问道:“李儒如此做,不是间接为我出气么,为什么不行?” 看着刘毅憨憨的样子,蔡琰有些无语,她睁着一双好看的大眼:“呆子,这事儿因你而起,李儒做的孽,最后还不是我们来背。将来卫家要算账,也是你虎佑亭侯的事呀。” 靠,这李儒果然不是个好东西。刘毅顿时明白过来,点点头道:“好,一会我就去找相国,让他放了卫觊等人。” 邓陵氏这个刺客,是不是卫家喊的还待两说。就算是,刘毅也想着有机会自己找回场子,而不是被李儒当枪使了。夫妻俩边吃边聊,正说着一些体己话时,一个人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两人定睛一看,却是蔡邕。他一进门,就像孩子一般嚎啕大哭:“兴汉啊,你,你快点,快点……” 刘毅大吃一惊,蔡邕海内鸿儒,一向注重仪表。此时满身尘土,连官帽也歪了。他鼻涕横流,那里还有半分儒雅劲。刘毅连忙站起来迎上去,蔡琰也跟上扶住他:“阿翁,到底怎么回事?” 蔡邕咳嗽几声,上气不接下气的道:“今儿一早,吕布带着所属精锐奔茂陵去了。据说要去掘墓以筹资金。” 刘毅吓了一大跳:“什么?”夫妻俩对望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里的震惊。蔡琰一张俏脸几无血色:“夫君,你快带人去看看,事情可有转圜的余地?” 所谓茂陵,就是是西汉武帝刘彻的陵墓,因所在地属槐里县茂乡,故称茂陵。说是武帝墓,其实也不尽然,在武帝墓周围,还葬有李夫人、卫青、霍去病、霍光、金日磾等名人之墓。 董卓看来是穷疯了,才起了摸金校尉的念头。 刘毅心头大急,连铠甲也顾不得穿,他向蔡琰招呼一声,抓起挂在墙上的青虹就跑了出去。到了马厩,解开青风缰绳就朝外冲。张梁带着两个亲兵迎了上来:“君候,怎么了?” 刘毅道:“吕布要去掘茂陵,你叫上在的所有兄弟,一起走。” 军情如火,吕布出发有段时间了,而茂陵离长安又不远,也就三四十公里的样子,快马加鞭的话,一个时辰不到就到了。现在集合部队,肯定来不及。刘毅只想着先去人,尽量阻止吕布。 张梁也吓了一跳:“好,我马上集合兄弟们。” 加上张梁,府上还有十几个亲兵,他们本就在待命,集合起来也快。刘毅仅留了两个人守门。其余人等,皆编在列。十几个人风风火火,沿着尚冠街飞奔,出了雍门,一路奔西北方向而去。 一行人纵马疾驰,在辽阔高傲的长安北原上,几乎每隔十几分钟就可以看到一个气势恢宏,厚重沉寂的大土丘。不过这也难怪,西汉一共传承了十一位帝王,其中的九位,都在这里找的归宿。在短短上百里的地段上,密密麻麻埋了这么多帝王,汉代陪葬成风,这些帝墓周围,往往还葬了大量皇亲国戚,王侯将相。 如此规模的帝王墓群,确实叹为观止。 第五十四章 摸金旧事4 武帝陵就在墓群的最西边,众人跑了一程,前方隐隐传来厮杀声。张梁叫道:“君候,前方有响动,应该快到了。” 其实刘毅也听到了,前面马嘶之声不断,隐有刀枪交击之声传来。吕布的掘墓之行看来并不顺利,是茂陵卫在阻止么? 茂陵不是小地,尤其对于汉朝来说,不但有专门的道路直达此处,朝廷更在此地设了一个守卫部队——茂陵卫。 这支部队,武帝封陵时,是满编的五千人。这五千人作为守陵部队,几乎能独立作战。建成之时,朝廷又将他们的家室迁至陵墓周围,和当地百姓混住在一起。代代相传,以期永卫皇陵。但现在朝廷自身难保,经过赤眉,绿林之乱后。到底还有多少人,就只有天晓得了。 听声音看来就在前面数百步之处,只是被个大土丘遮住了,也看不到。刘毅回头道:“走,叫兄弟们快些。” 刚说完,前方忽然发出一阵呐喊。这阵呐喊极是突然,如同山崩地裂,连青风也惊得倒退了一步,张梁变了脸色:“糟糕,出事了!” 刘毅只觉心头如汤在沸。他们已经赶得很急了,但吕布还是抢先了一步,看来已动上了手,只是不知道,阻拦他的人是那路人马。他举枪一挥,叫道:“快冲!” 话刚出口,张梁喝道:“逆贼,私掘皇陵,罪大恶极。” 说完,一马当先,已冲了出去。他以前就是洛阳禁军的百人将,守卫皇家的理念可说刻在骨子里。一听茂陵出事,其实比刘毅还急。有他打头,十几个亲卫高声呼喝,纷纷拍马前冲。他们毫不畏惧,竟也冲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 刘毅咬了咬牙,一夹马身,青风猛地发力,一跃而起,已跟了上去。 还不曾转过土丘,便已听得刀枪相击之声,夹杂着马的狂嘶,人的惨叫。一绕过去,前面视野赫然开朗。 当面就是茂陵门口,巍峨的石制门楼上,用篆书写着两个大字“茂陵”。其后就是一片宫殿群,看样子,就是武帝埋骨之所了。三拔人正在门楼外混战,其中人数最多的吕布所属的并州兵,大约有上千人,另外两批人,其中一批约有百人。 这些士兵身着禁军服饰,但衣衫陈旧,背后还有个大大的圈,用篆书写着个“卫”字。几乎不用猜,他们就是茂陵卫了。 还有一批人约有七八百人,虽然高矮不一,服装也各异,但极为勇猛,吕布所属的大部份攻击,几乎都被他们接了下来。领头一人是个老者,虽然头发胡须都花白了,但骑着大马,一身戎装,一个人顶在前头,一杆长枪舞得风车也似,竟是丝毫不退。 这老者刘毅也曾有几面几缘,就是前几天才被董卓召回的张温。几乎不用猜,这几百人就是张温的私兵了。 不过并州兵人数占优,又有吕布,高顺等猛将。张温等人作战虽猛,但也岌岌可危。战场内,不时有惨叫声发出,大多都是他们这边的人被砍翻在地。 谢天谢地,还好张温提前赶来了。 不待刘毅庆幸,十几个并州兵拍马迎了上来。张梁心头邪火乱冒,不待他们冲过来,带着十几人反冲了过去。当先的敌骑也是使枪,看准张梁来势,一枪刺来。张梁轻喝一声,手中抢一勾一带,枪杆挡开了那人搠来的长枪,枪尖一探,一下刺入他的前心。那人惨叫一声,一个跟头从马上摔了下来。 其余人等顿了顿,张梁年纪虽轻,但枪出如电,杀起人来熟练之极,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主。但并州兵也不是怕事的,只顿了顿,剩下的十来人喝了一声,又冲了过来。 两方人已缠战在一起,刘毅不敢怠慢,一夹马身,青风暴叫一声,朝其中一人冲了过去。 他人本就高大,青风较寻常马匹也高了一大截,两相衬托,更显不凡。刘毅冲上去时,当头一人已有些变色,但出于本能,还是一抖长枪,朝他刺来。刘毅冲得甚快,铁甲枪看准来势,顺势一架,这人的枪杆砸在铁甲木制成的枪杆上,竟斜斜向上飞起,自然也刺空了。 此时刘毅已冲过这人身边,铁甲枪已是倒提之势,也不变幻,反手一枪刺去,那敌兵手都被震麻了,措手不及之下,哪里还闪得开,这一枪正中他的背心,一声惨叫,也摔了下去。 此时,十几个亲兵已完全和敌人缠战在了一起。吕布见后面来了人,叫张辽领了一大批人来抵挡。张辽的枪法,可比这些小兵厉害多了,刘毅收拾完这个敌兵时。就见张辽枪枪夺命,杀得张梁手忙脚乱。 刘毅冲过去,一下接过张辽攻势:“子付,怎么样?” 张梁叫道:“君候,这家伙好厉害,我怎么感觉比高顺将军还难对付。” 张辽当然不凡,在原来的历史上,可是曹魏的五子良将之首,曾创下八百破十万佳绩的人怎么会太差。张梁右肩被划了一道,血已将袖子都染得红了。此时刘毅杀到,张辽以一敌二,一时间竟能挡住,只是刘毅的铁甲枪一枪快似一枪,他也只剩了招架之功。 他一边抵挡,一边大声道:“刘毅,你疯了么?连董公的话都不听了?” 刘毅手上不停:“私掘皇陵,如此大逆不道,董公断不会干。肯定是吕布财迷心窍。” 张辽被他逼得手忙脚乱,急得“哇哇”大叫:“刘毅,你放屁……” 他一向儒雅,此时也被刘毅的胡搅蛮缠搞得有些忘形了。 高顺见刘毅和张梁双战张辽,又带了几个人来解危,此时刘毅带来的十几个亲兵已尽数扑上,并州军虽占优势,但经刘毅等人一打岔,又引走了两员大将,一时间攻势受挫,和张温一方斗在一起,双方竟呈胶着状态。 高顺冲过来时,接过张梁的攻击,却不主动出击,只是道:“刘将军,文远说得是真的,我等的确奉了董公之命。” 刘毅张了张嘴,正待回答,却听前方传来一阵惊呼。定睛一看,却是张温被吕布一戟扫中臂膀,血流如注。人也在马上摇摇晃晃,猛的跌落。 他身周的亲兵大惊失色,拼了老命来抢。吕布“哈哈”大笑,拍了拍赤兔马,带着队伍一阵猛突,又连续砍杀了好几人,茂陵卫的防线登时被撕开一条口子。 刘毅心下大急,叫道:“高将军,现在可不是叙旧的时候,得罪了。” 他说着,一夹马身,青风一个暴叫,庞大的身子猛的前突,人已朝前冲去。 高顺张了张嘴正待再说,但青风速度甚快,他只略一犹豫,刘毅已连人带马冲了过去。一旁的张辽眼疾手快,急忙横枪来挡 刘毅喝道:“闪开。”双手紧握,铁甲枪直接抡圆了,一个猛虎开山,猛的砸出。 “啪”的一声响。两把枪的枪杆相交,倒似空中打了个响雷。张辽的力气本不见得就比刘毅大,又是仓促间单手出枪,更挡不住,他只觉从枪上传来一股大力,震得右臂都酸麻不堪,一夹马身,战马连退了好几步,才消除因对两枪撞击带来的冲力。 刘毅也没管他,带着幸存的十来个亲兵,朝吕布冲去。 第五十五章 摸金旧事5 吕布正在门口耀武扬威,张温受伤后,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剩余的私兵将其团团围住,一时间也没了上前动手的勇气。 倒是那百来个茂陵卫仍堵在门口,死战不退。 待得攻势稍歇,吕布狂喝道:”如今张老匹夫已然落马,你等区区百人,再要阻拦我等,无异自寻死路,滚开。” 他一身亮光铠,神威凛凛,声音响若炸雷,几个茂陵卫被他的喝声吓得一激凛,手中长枪都差点落下地来。 这时茂陵卫中一个头领模样的人道:“吕将军,我知道你的威名。但我等既为陵卫,陵在人在,陵毁人亡,吕将军不用多说。” 吕布皱了皱眉。此番前来掘墓,为隐秘计,他仅带了千来人。先前根本没想到朝廷要死不活,还会有这么一支守陵队伍在。一百多人,在一千多人面前本也没什么,哪知半路又杀出个张温。 这张温也不知从哪儿得到的消息,竟提前带兵来截。所属的几百私兵更是不弱。而这些茂陵卫装备虽然不行,但拼起命来人人当先,个个不怕死。他虽嗜杀,但也敬重好汉,当下也有了点恻隐之心。 但听这茂陵卫如此说,他心头的一点怜意早就没了,喝道:“不要再留手,一律杀了。” 他身后并州兵早就跃跃欲试,得到吕布命令,顿时一拥而上。这一千并州兵都是精锐,与茂陵卫不相同日而语,只一个冲锋,地上又躺下了十几人,剩下的几十人退到门牌后,长枪一致对外。 吕布也不管,骑在赤兔马上,老神在在的看着属下清理战场,那些并州兵嘻嘻哈哈,提着刀四处检查,遇见没死的人,就冲上去补上一刀。 那陵卫将领看了看四周,喝道:“兄弟们!敌军势大,你等走。” 旁边一个士兵道:“崔将军,那你呢?” 那崔姓将军动也不动,只是看着吕布:“陵在人在,陵毁人亡。昔绿林,赤眉之乱时。先祖战死于陵前,崔某作为其子孙,也不愿堕了祖宗威名。” 他如此一说,周遭几个士兵同时喊道:“将军,你说什么话来。朝廷早不发俸,咱们要走早就走了,何用得到现在?要死,咱们就死一块。” “好个茂陵卫,好个要死也死在一块,今日老夫就陪你们走最后一程。” 随着话声,原本落马的张温浑身是血的站了起来:“弟兄们,都给我振作起来,可不能让陵卫的兄弟们小瞧了。” 一见张温重新爬起,他的那些私兵又有了主心骨,得到张温命令,纷纷上前,护在陵卫身侧。 吕布气了个半死,喝道:“张温,被以为你和相国有点交情,老子就不敢动手,真逼急了,天皇老子都杀。” 他已出离愤怒了,挥了挥手:“兄弟们,上。”喊杀声再次激烈起来。 此时刘毅已带队冲到吕布十几米开外,这么点距离,如果是平时,也就一个快马加鞭的事,但一路前冲,他付出的代价也大,身后的十几个亲卫纷纷落马。 现在四周到处都是人,张梁打马上前,急道:“将军,不能再冲了,弟兄们都拼光了。” 刘毅也有些气馁,看着满地的尸体:“可不冲还能怎么办?” 虽然隔着十几米,被吕布的人挡住了视线,但刚才战事稍歇,也没了喊杀声,双方的对话还是传入了刘毅的耳朵。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不是他的风格,但要他就这样丢下张温和残余的茂陵卫不管,就这么灰溜溜的退去,刘毅也办不到。 正有些茫然,这时并州兵突的闪开了,一员将领越众而出:“住手!住手!” 并州兵本将刘毅等人团团围住。一听他声音,竟马上分成两列,散开了将他拱卫在中间,刘毅吃了一惊,抬头一望,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吕布。 虽然张温带伤参战,但守军伤亡甚大,他们且战且退,已到了门牌后,依托大门死守,并州兵人数虽众,一时间也攻不进去。 吕布这才缓过劲来,一见刘毅在自家队伍里大开杀戒,那还了解,当下就带了几个人,截住了刘毅。 吕布盯着刘毅,冷冷道:“刘毅,刚才文远已说了,此次出击,我们也是得了相国手令。你再不识好歹,休怪老子不客气了。” 刘毅心头“咯噔”一声,想着前几天董卓的种种行为,他那里还不明白吕布等人说的是实话,但现在势成骑虎,就算明知道吕布说的是真的,也只能装胡涂了。 刘毅道:“是不是相国的命令,还待两说。但茂陵乃世宗陵寝之地,你私相掘陵,我刘毅作为世宗子孙,岂能眼睁睁看着?” 吕布想了想,冷哼一声道:“刘毅,你要我退兵,也不是不可以,但有个条件。” “你说。” “只要你和老子打一场,赢了我,一切就好说。” 现在吕布占优,别说只是和他打一场,就算是刀山火海,刘毅也不得不上,当下点了点头道:“可以,但吕将军说话可得算话。” 吕布哈哈一笑:“本将军言出必践,一向守诺。但刘毅你可要想好了,一旦相国再有命令,可就不管我的事了。” 阻止吕布可以,但若真是董卓之意,他要强行掘陵,还真不好办。刘毅心头一阵茫然,当即挥了下枪,喝道:“这个不劳吕将军操心,总之要想掘陵,先过我这一关。” 吕布拍掌喝道:“好,刘将军果然爽快。今天,就要我们分个雌雄。”他朝四周喝道:“都闪开,都给老子睁大眼睛看清楚了,谁才是真正的‘飞将军’。” 四周的并州兵“轰”的一声,四下里分散开来。一个个声竭力嘶的吼着:“吕将军无敌,飞将军无敌。并州军天下无双……” 刘毅看着歇斯底里的并州兵,若有所思。西凉军悍勇,其实并州兵亦然。在九原一带,吕布靠自身武勇抵挡外族入侵,搏了个“飞将军”名号,打出诺大名声,也聚拢了一大批人。 他属下的“八健将”,大多就是奔着吕布的个人武勇和魅力去的。可自从投靠董卓,就多了个自己和他分润名声。吕布如此急着想分个高下,怕也不仅仅是好勇斗狠。 双方在相距两百多步外的地方拉住了马。 这个距离,已足够将战马的速度提到最大。马上战,个人武力只占一部分,坐骑,兵器,以及临场应变都占据很大的因素。 如果是去年,刘毅绝对不敢和吕布单独放对。但他现在有青风,更有铁甲枪,硬件方面比之吕布,可说毫不逊色。全力而为的话,也不是毫无机会。 吕布见刘毅拉住了马,点了点头:“刘毅,你可以先动马,让你马~力。” 两将单挑,坐骑冲锋的速度对双方胜负影响很大。去年并凉之争时,吕布因为马~力因素被刘毅小胜了一手,对此一直耿耿于怀。 不过刘毅也有自信,当下也不客气,两腿一用力,脚轻轻一磕马身,青风如箭一般射出。厉风阵阵中,吕布的身影也越来越大。 吕布的赤兔虽也是神驹,但起步稍晚,见刘毅一人一马飞驰而来,面上也有些变色,大概也没想到,刘毅胯~下神驹也如此神骏。 双方距离在不断缩小着。三丈,两丈,一丈…… 方天画戟长约丈二,和铁甲枪的长度持平。如果只是对攻,双方的兵器长度都不占优势。而吕布的个子与自己也相差不多,要想取胜,只得另想他法。 比如说,袖里箭。 马行甚速,刘毅也只是稍微分了下心,两马已快速接近。吕布突的在马身上身子一长,喝道:“破!” 他的话音刚落,刘毅只觉一道戟影夹着劲风扑面而来,直奔面门。他大吃一惊,百忙之中猛地伏低,身体一下贴在马背上。 现在只顾着闪吕布的枪,别说用袖里箭偷袭,不被刺中已属万幸了。 “呼”一声,方天画戟几乎贴着刘毅头顶飞过,劲风阵阵,因为速度太快,枪头的红缨擦在脸上,竟也如刺针一般生疼,画戟几乎是贴着刘毅的鼻尖扫过去的。 好险! 闪过这一戟,刘毅心头掠过一阵寒意。这吕布不但力气大,速度也快。其技击之术也是在战场上千锤百炼而来,要想击败他,实在太难。 周围的并州士兵都发出了一阵欢呼,夹杂着张梁等人的惊叫。这一枪刘毅闪得太过惊险,若是慢得一慢,就是个身首异处的下场。 两匹马交错而过。 这一个照面,刘毅连反击的余地都没有,大落下风,所以并州兵洋洋得意,欢呼声惊天动地。若是战败,周围这么多并州兵,张梁等人,怕也得交代在这里。 刘毅咬了咬牙,将手里的铁甲枪抓紧了,拉了拉马缰,掉过头准备第二次冲锋。 吕布也带转了赤兔,两人又来了个面对面。刘毅左手拉住马缰,看着对面的吕布,心头狂跳不已。 三国第一武力,果然不是说着玩的,吕布之勇,冠绝三军,只有亲身和其对阵的人,才知道这家伙有多恐怖。 吕布大笑道:“刘毅,你去年的威风那去了。就这点本事,可顶不住我两下的。” 他嘴上说着,手上可不慢,一踢赤兔,又直直冲来,刘毅催了催马,迎了上去。 若是与吕布正面相敌,不论马~力还是武器,自己都不占优,看来要想胜他,还得走原来的老路子,用袖里箭偷袭了。 不过用暗器偷袭,多少有些胜之不武。但刘毅现在也是不得不为之。否则的话,自己输了是小,茂陵和守卫者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两匹马越来越近,刘毅甚至可以看到吕布脸上那自信的笑容,那股一种一切变化尽在掌握的笑意。但刘毅的注意力却全在吕布的肩上,“人若动,肩先动,”不论是在步下还是马上,人若要有所动作,他肯定会先扭动自己肩膀。 就在吕布的右肩微微倾斜时,刘毅身子一歪,忽然将身体倒向马的另一侧,左手松开了马缰,右手枪交到左手,一把枪横着搁在马鞍上,人钻到了马腹以下。 第五十六章 摸金旧事6 吕布一戟闪电般的射出,见刘毅用这种方式躲过了,不由一怔。但他身经百战,跳马避枪,这种应对方式虽然罕见。但一些骑术好的,也有用过。此时刘毅钻到了马腹下,吕布的画戟闪电般缩回,轻喝一声,画戟顺势下扫,还是直奔刘毅而去。 吕布身经百战,刘毅何尝不是,跳马避枪这也只是个变化而已,对于身经百战的武将来说,战场上虽不常见,但也不是没有。以此应对,他也从未奢望会让吕布手忙脚乱,眼见其一戟扫来,他脚在地上一点,右手已先从马腹下搭上了马鞍,人登时钻出来。 此时,吕布正在收枪,刘毅钻出马腹,两匹马正只值交错。如果正常的应对,刘毅应该持枪横扫,吕布收手,无论是画戟横档还是抽身躲避,都是绰绰有余。马行甚速,刘毅有且只有一次攻击的机会。 并州兵仍在高声欢呼,不论怎么说,第二回合也是吕布在攻,刘毅在守,怎么看都是吕布占据优势。不等吕布抽回画戟,刘毅枪交左手,右手抬高了,对准吕布,小拇指微微一缩,叩动了袖里箭的触弦。 此时吕布正在收回画戟,袖里箭防不胜防,他要躲开的几率几乎是零。虽有偷袭的嫌疑,但为了胜利,刘毅已顾不得了。 吕布战败,也仅仅是放弃掘墓的机会,损失点名声。可我若是败了,就不仅仅损失名声那么简单了。还关系着张梁等人的性命,以及茂陵的安危。现在如在悬崖,不是同情人的时候。 袖里箭如一道寒光,直奔吕布。 用暗器偷袭终究胜之不武,所以刘毅这一箭,并未想着取吕布性命,而是奔向他的右肩。 本以为这一击吕布必败无疑,那知“叮”的一声,那袖里箭竟被吕布磕飞,朝一旁斜斜飞去。刘毅一呆,但几乎下意识的,枪交右手,一个回马枪,反手一枪朝吕布后背扫去。 一个人身经百战,会养成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天生对危险的警觉性。吕布能磕飞袖里箭,并不是说他动作比箭还快。而是凭的一种直觉,早在刘毅抬手的一刹那,他就见到了袖口下的机关,当即想也不想,横戟胸前,没想到歪打正着,正好挡住了。 但也因为这样,他力道用老,人也惊魂甫定。刘毅的回马一枪正点在其后背上,力量虽然不大,却也在其铠甲上划拉了一条大口子。 此时,两匹马已相互错开,并州兵的欢呼声变成了惊叫,一大群人“呼啦啦”地跑过去,检查吕布伤势去了。还有两个将领冲到了刘毅身边,其中一个高声骂道:“兀那刘毅,要不要脸,有种来和我曹性单挑。” 他旁边一个将领也跟着帮腔:“是极,是极。暗器偷袭算什么本事。有本事真刀真枪的再来个,我魏越不怕你。” 这也不怪他们,刘毅虽胜了一阵,但倚靠暗器取胜,是个人都不舒服。 刘毅带住了马,将铁甲枪收回枪套,然后翻身下了马。尽管四周都是喝倒彩的声音,他却不怕吕布耍赖,战场上无所不用其极,这一点,想必吕布比谁都清楚。 果然,远方传来吕布的声音:“曹性,魏越。退下。输就输了,别给老子丢人。” 曹性大是不服:“将军,属下愿替将军,再次挑战刘毅。” “我的话你都不听了?”随着话声,吕布在一群人簇拥下,走了过来:“战场上刀枪无眼,能杀敌就是正解,我吕布射术惊人,如果暗器也在禁用之列,那我用弓箭杀敌,也是胜之不武了?“ 他的铠甲虽划了个大口子,但应是铁甲墙枪锐,点到甲叶缝隙里去了。但入目所见,未见什么血迹,显然受伤不重。不然的话,就算有吕布拦着,这些并州将领估计也会不讲武德,一拥而上了。 尽管份属敌对,刘毅心下仍为吕布喝了声彩。他朝吕布点了点头,也不多说,牵上青风就朝皇陵里闯去。尽管有些胜之不武,但胜就是胜了,吕布终究输了一招,那些并州兵被他气势所慑,加之吕布也未开口,竟无一人前来阻拦。几个人转进去时,入目所见,也是倒吸一口凉气。 短短一小会,茂陵卫只剩下三十来人,好在因为和吕布单挑,此时已然停战,但皇陵大门口,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暗红色的血液流得到处都是,凝固在残肢断臂周围,触目惊心。 张温则脱了铠甲,他被两个亲卫扶着,身上的伤口虽然缠住了,但铠甲上血迹斑斑,面色苍白,显然受伤不轻。一见刘毅进来了,张温眼睛一亮,从亲兵怀里挣扎着爬起:“是虎佑亭侯刘毅刘兴汉么?” 刘毅连忙上前,行了一礼道:“互乡侯张公道当面,小子有礼。” 张温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还互乡侯呢,忒也丢人,得亏有刘将军你……” 他似还待再说两句赞美的话,远方一阵扰乱,有个人大声道:“相国驾到,各部各自整顿,不得喧哗。” 董卓来了? 刘毅吃了一惊,转过身,透过人群朝远方望去。 在土丘的拐弯处,一大群西凉士兵潮水般的涌了出来。这些人一出现,迅速将众人围在中间,控制各个角落。远方,更多的士兵爬到土丘上,居高临下张弓搭箭,箭尖一致对着这边。 等这些士兵控制了全场,董卓才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大步朝这边的走来。一见董卓来了,吕布迎了上去,像只哈巴狗一般,护在了董卓身侧。 尽管心头大不舒服,但刘毅不敢怠慢,迎上去行了一礼:“相国。” 侧眼一看,就见吕布面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这意思刘毅不用猜也清楚。是在嘲笑他不自量力,尽做无用功。 董卓横了他一眼,哼道:“你小子,身手是往高了走,这脑瓜子却越来越胡涂,一天到晚尽给我添乱,一身本事,啥时能用到正道上?” 一旁的张温则打着招呼:“仲颖,你来得正好,这茂可陵可掘不得……” 董卓却没理他,冷着脸走到那群茂陵卫身边,大剌剌的道:“怎么,见到本相,尔等还不见礼?” 那崔姓将领跪下来道:“末将崔源,忝为茂陵卫第二十三任骑都,见过相国。” 董卓居高临下的乜着他:“那好,现在令你带着所属的人马闪开,本相想进皇陵看看,一瞻世宗风采。” 那崔源仍是跪着:“昔世宗遗训,自封陵之日起,任何人不得进陵内,否则以谋逆罪论,诛九族。望相国不要让我等为难。”董卓想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一般,哈哈大笑起来,等笑够了,才冷冷道:”还诛九族呢?真是螳臂当车。本相耐心有限,你这是在找死知道么……” 他似还待说点什么,这时异变陡生。 第五十七章 摸金旧事7 崔源忽然大喝一声,猛的跃起。他跪在地上,董卓却站在当面,这一下变起突然,出乎所有人意料。那知他刚弹起的一瞬,吕布一步跨出,一把抓住他手腕,发力一拖,这崔源禁不起吕布的神力,被一下拽住,像只破布袋一般被掼在地上。 待爬起时脸上都已被地上的石子擦伤,他伸手拔剑似待再战,边上的牛辅反应过来,猛地冲上,一刀砍出。这一刀正砍在他的右肩,那剑只拔出一半,便再也拔不出来了。 牛辅收了刀,又是一刀砍出。他平时鲜少动手,杀个人也拖拖拉拉,那崔源中了两刀,全身鲜血淋淋,倒在地上仍是不死,诅咒道:“董贼,你这狗贼,私掘先皇陵寝,犯了大逆,有损阴德,必如伍员项羽一般,不得好死。” 他口里的伍员,是指伍子胥。伍子胥本为楚国人,一家因遭谗言,惨被楚王灭门。后来他逃至吴国,辅佐吴君攻进楚都,一雪家恨。更掘楚平王墓,鞭尸三百,其后,因与吴君意见相左,惨遭杀害。 至于项羽,就是历史上大名鼎鼎的楚霸王了。攻进咸阳时,项羽因为手上缺乏铁器,就跑到秦王陵去“借”了些兵器来应急。不但挖了秦始皇的坟,还把兵马俑的一些兵器也顺来了。今天我们看到的兵马俑,很多都是“素人”,一身“皇帝的新装”,多是我们霸王的杰作。 至于项羽的下场,比伍子胥还惨,生生拥有大好优势,被刘邦绝境翻盘,最后落个乌江自刎的下场,一手好牌打得稀烂,可悲可叹。 听着崔源这恶毒的诅咒,刘毅心头也有些发寒。历史上,想着历史上有过盗墓记录的,还真没几人有好下场。难道这真是所谓的“苍天好轮回天道饶过谁”么? 他正想着,崔源突的暴喝:“要杀便杀!”他血流如注,全身几如血人,许是回光返照,此时突的跃起。猛的一下拔出剑来,身子一长,再次向董卓扑去。 牛辅吓了一跳,要他趁火打劫可以,真要遇见突发情况,就成了睁眼瞎。一时间手忙脚乱,只是喝道:“主公小心。” 危机中,吕布一步跨出,手中画戟斜斜送出,“噗”一声,崔源临死一扑,正撞在戟尖上,他嘴角都流出血来,兀自睁大双眼,满面不甘。 董卓看了崔源的尸体一眼:“哼,冥顽不灵,该死。” 他看了看另外那些茂陵卫,喝道:“一个不留,全部杀了!” 那些茂陵卫现在全被控制了,一听董卓如此说,个个破口大骂,挣扎着想起。边上的张温终于忍不住了:“仲颖,你别这样,杀孽太重,对你可不好。” 董卓转过头,冷冷的望着张温,边上牛辅大声道:“放肆,你这老头好生无礼,相国的字也是你叫的么?” 张温呆了一呆。似也没料到牛辅会如此不客气,他旁边有个副将模样的人怒斥道:“你才放肆,卫尉和相国说话,那有你这家伙什么事,闭嘴。” 张温曾是董卓上级,官至太尉,此次回京,董卓怕他在朝堂上影响太大,只给了个卫尉给他。可即算如此,也是九卿之一,不是谁都能随意斥责的。 牛辅平素骄横惯了,那管你三公九卿。在京都,董卓天下第一,他牛辅就是天下第二。几曾受过这等鸟气,被这个副将呵斥得一愣,但马上反应过来,当即大怒。 双方相距本就不远,他手中的长刀尚未收回,一个大步跨出:“你想死,老子成全你。” 手中刀直奔那副将的面门。那副将一楞,但他动作更快。一个箭步踏出,护在张温身前,右手一托,以虎口刁向牛辅手腕。 看这人的手法,显然也是个身经百战的主,而牛辅仅是个花架子,如何挡得住,手腕被这人拿住朝上一托,这一刀自然砍不下去了。 众目睽睽之下,被人一把拿住手腕,确实丢人。牛辅怒火攻心,骂了句:“狗东西。”左手捏了个拳,一拳朝这人面门捣来。 只是牛辅现在右手被制,左拳递过去也轻飘飘的,中间更是空门大露。刘毅看着,都有一百个办法制服他。这副将闪过了牛辅一拳,面现不耐,他右手成拳,正想给牛辅来下狠的。张温喝道:“伍孚,你给我住手。” 看来,这个副将叫伍孚了。 听得张温呵斥,伍孚悻悻的住了手。扫了董卓这边一眼后,一把放开了牛辅。 这伍孚很是瘦削,颧骨也有些高,看人的时候,总给人一种阴冷的感觉。刘毅虽未被他直视,但扔感觉心头有些发寒。 张温人如其名,人生得有些矮胖,看起来一团和气,让人如沐春风。这伍孚就像那阳光下的一抹阴冷,两人站在一起,颇有些格格不入。 喝退了伍孚,张温望向了董卓。有了前车之鉴,这次他没再直呼董卓的字:“相国,私掘皇陵干系太大。绝不是触犯天威这么简单。不但有损阴德,百年之后,史家提起,更有损相国威名,还望三思。” 董卓望向了张温,语气还算温和:“这些东西,我岂会不懂?可你知道么?洛阳一把大火,早把国库烧了个精光。京兆伊的府库,顶多撑到这个月末。而各地又收不上税。要是不掘皇陵,那来的钱发俸?没有钱的话,你们谁会给我董卓卖命?“ 张温有些恼怒,大声道:“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算没俸,为了天下黎庶。我张伯慎也不会轻易言退。更不会要这帝陵的钱,太损阴德。” 董卓“呵呵”一笑:“伯慎先生说得轻松,但世俗人儿,那能个个如你。昔孝灵皇帝在时,你能豪掷百万买个太尉。自然看不上这点零碎了。” 汉灵帝在位时,卖官鬻爵之风盛行,除了刘虞等极个别的外,其余人等要想做官,只能用钱来换。张温为了当上太尉之职,曾上供百万给灵帝,这成为士林间的一则笑谈,张温也认为这是人生一桩污点,一直羞于提起。此时董卓揭开了遮羞布,顿令他张口结舌,无言反驳。 不过,能拿出百万钱来买官位,身家怎么也不会太差,董卓此时提起,倒不光是为了落张温面子。 董卓深深的望了张温一眼:“伯慎先生,咱家敬你重你,是昔日你对我有情,我董卓也记得。调你来长安,是想让你帮我,而非唱反调。知道么?” 见张温面青面黑,仍是不发一言,董卓才转过头来,看向了刘毅:“兴汉,他人不懂,难道你也不懂么?你小子,实在太让我失望了。” 不待刘毅反驳,他扫了张温一眼,继续大声道:“要是没了俸禄可拿,长安的官员早晚得跑光,没有他们维持,长安不乱成一团才怪。还有军队,军队没有俸禄,谁会听我董卓的?就算我不抢,等他们穷疯了穷怕了,难道就不会抢了?嘿,几十万军队在长安失控,到时兵灾肆虐,你们那个负责?一个个的,都口口声声为了朝廷,为了黎庶,大话人人会说,可光说有什么用?” 刘毅心头巨震,有心想饭驳,可张了张口,竟是无言以对。 “嘿,老子掘墓,也是为了百姓的,这天下还不是姓刘的,世宗皇帝得知,恐怕还得感谢我。”自我安慰一番后,董卓大是得意,大手一挥,向吕布道:“奉先,你率一千人进陵。咱家今天就在这儿站着。看看这阴德几损,报应何在?” 吕布扫了刘毅等人一眼,才不情不愿的道:“好,遵义父令。” 地面,茂陵卫的血液在阳光暴射下,已开始发黑干涸,但空气中的血腥味却更浓了。 董卓仍在大喊大叫,但刘毅垂着头,已听不清他在说什么了。他只想大喊几声,以发泄心中的愤懑,但话在口中,却又全身无力。只看到一大群并州兵在吕布带领下,闹哄哄的,像过节一般向茂陵冲去。 第五十八章 人蝗之争1 “乌有先生曰:“是何言之过也!足下不远千里,来贶齐国,王悉发境内之士……” 一大早,刘毅就被郎朗的读书声吵醒了。他翻身爬了起来,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袋,披好衣服走到窗台边,朝院子里望去。 蔡琰一身家常素服,着曲裾深衣,正坐在院内大杏树下,举着本帛书清声读着。 院内柿树不但挂果,且长势喜人。枝繁叶茂,点点青翠隐没其间。阳光斜射下来,落在她满头青丝上,更让她多了些清灵之气。 三个丫鬟俏立一旁,动也不动,好一副恬淡的淑女读书图,刘毅看得一呆。他长出一口气,感觉几天的抑郁也舒缓了不少。 穿好衣服下了楼,就听蔡琰已读到了尾声:“……不敢言游戏之乐,苑囿之大;先生又见客,是以王辞不复,何为无以应哉!” 刘毅站住了,情难自禁的鼓起了掌。 一见刘毅醒过来了,蔡琰微微一笑,她先朝小翠道:“你且去厨房,将老爷的朝食端来。” 眼见小翠下去了,刘毅心头也掠过一丝温馨,不由赞道:“夫人真是好雅致,其声清越,一个《子虚赋》,本该子虚乌有,可在夫人口中读出来,却仿若实境,为夫听得,如纶仙音,妙哉,妙哉!” 蔡琰抿嘴笑道:“你这嘴呀,越来越贫,那有这么夸自己糟妻的,羞也不羞。” 顿了顿,她望向刘毅,脸上多了些忧色:“不过夫君近段时日早出晚归,眉梢眼间常见忧色。妾身有些担忧,书能怡情,夫君可读读书,或能缓解不少。” 这段时间烦心事太多,确实有些怠慢她了。刘毅暗自一叹:“为夫粗鲁,读的多是兵书战册,里面尽是兵戈之事,用之怡情,譬如火上浇油,怕是不行。” 蔡琰扬了扬手里的书道:“夫君可知,这书的由来?” 刘毅一怔:“不就是《子虚赋》么?还能有什么来头?” 蔡琰微微一叹:“其实这本书,是曹世兄寄给妾身的,装了满满一车,另还付了手书一封,要妾身妥善保管这些孤本。” 刘毅大讶:“曹孟德寄的,还是孤本,他这是何意?” 要说藏书,蔡邕家可不少,用汗牛充栋来形容,也丝毫不夸张。西迁长安后,董卓和东部诸侯的联系,最多的还是铁马金戈。这个时候要专门运一车书来,各个环节都要疏通,花费更是不少。曹操这是钱多了,还是傻的? 蔡琰又叹一口气:“大兄掘了梁王刘武的梁园,里面的藏书孤本也多。因害怕成为绝唱,故而临摹了些给妾身。” 曹操果然如史书记载一般,掘坟了?刘毅心头震动,但蔡琰单单提及此事,怕也多有未竟之意。正想着,就见蔡琰盯着他,神情罕见的认真:“无论子虚,亦或乌有,俱有立场。概非齐楚之争,无论对错也。夫君忧心国事,妾身自能理解,但若因之伤身,实为不值。” 是呀,曹操都穷得掘坟了,何况董卓。钱财是死的,更是身外之物,而人是活的,如果真如董卓所说,能将所得之财用于百姓,未尝不是善事。想到这里,他心头为之一松。正想说些感谢的话,蔡琰却猛的呕吐起来。刘毅大是担忧,连忙跑过去扶住她瘦削的双肩:“夫人,不碍事?” 这话一出,一直肃立在旁的素兰素梅忍不住掩住小嘴,吃吃娇笑起来。小翠刚刚端着早餐出来,闻言大是不满,嘟囔着:“老爷,夫人有喜了,唉,你这老爷当得……夫人真是好亏,还怕你分心,要奴婢等帮忙瞒着。” 有孩子是好事啊?巨大的喜悦包裹着刘毅,他只觉天旋地转,幸福得快晕眩了。一直以来,他还真怕自己两世为人,导致身体上有缺陷。没想到蔡琰争气,仅一个多月,就身体力行的证明了。 他刘毅行,不但可以,还是神枪手。 以至于出门时,他还哼着小调,连日来心头堆积的阴云,也跟着一扫而空。 长安重建后,未央宫作为皇帝起居办公之地,自然优先得到修复。但因久未住人,整个宫殿群,仍是斑驳不堪,好多院墙都被侵蚀得脱落了,东一块西一块的掉落在地,墙面坑坑洼洼,也没人管。地面虽有清扫,但宫殿太大了,人力也不足,一些角落里仍是野草丛生,藤蔓横生。 现在守卫未央宫的,名义上仍是士孙瑞,但其能指挥动的人马,也就几百人。其余人等,都换成了董旻的人。 他现在是北军中候,给事中、外加一个皇帝亲口承认的“皇兄”身份。只要董卓不阻拦,要进出未央宫还真如后花园一般随意。 一路行来,黄门宫女不见多少,倒是禁军增加了不少。这些守卫不但不阻拦,还纷纷行礼。 皇帝就住在未央宫里的甘泉殿,刘毅走到殿堂外时,就听见小皇帝在里面发火:“放朕出去,你们这些奸人,把朕幽禁此地,有何居心?” 紧接着,就听“哗啦”一声,显然小皇帝觉得不解恨,还打碎了东西。 到了门口,两个看守的黄门一见是他,面色一变。慌里慌张的跪下道:“奴婢见过虎候。” 东汉末年,宦官和外戚轮流当政,但大将军何进死于十常侍之手后,袁绍等士族代表又带兵冲宫,将宦官屠了个干净。现在剩下的,都是当年的漏网之鱼,大猫小猫两三只,早已吓破了胆,加之皇帝失势,失去了权力来源,更是不复当年威风,惶惶不可终日。 刘毅未理二人,只是在门外高声道:“臣北军中候刘毅见过陛下。” 里面的响声没了,过了半晌,才听刘和在里面道:“是虎候啊,陛下让你不要多礼,快快进来。” 刘和也在?西迁至长安后,刘毅也面圣过几次,几乎时刻都见他呆在皇帝身边。看来圣眷颇隆。不过仔细想想,现在皇帝无依无靠,只有皇室宗亲可以一用,把希望寄托在远在幽州的刘虞身上,也在情理之中。当然,小皇帝亲近自己,多半也有这层意思在内。 刘毅整了整衣衫,跨进了甘泉宫。 第五十九章 人蝗之争2 西迁长安时,原先的太监宫女走散了许多,董卓也少有补充,多以罪人后裔充之,但数量有限。所以甘泉宫冷冷清清,皇帝就坐在正中一张案几旁,周围除了刘和外,就一个黄门和宫女当值,他身边的地面上,一个瓷器碎了一地,更散落着好几个竹简,提示着主人心情之糟糕。 刘毅走进去,跪下来行了一礼,重复道:“臣北军中候刘毅见过陛下。” 他这毕恭毕敬的样子,让小皇帝的气消了些。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亲手扶起他道:“皇兄,朕不想呆这这里了,你带我回洛阳好不好?这里不好玩。” 他这表情和语气,明显就是小孩子受了委屈,找自家大人诉苦来着,刘毅好笑之余,心头也有些泛酸,他站起来道:“陛下,你是一国之君,天子驻跸行址,莫不为天下侧目,更关系国祚兴衰,岂能轻易更替?” 献帝撇了撇嘴,咕哝道:“还不轻言更替?他董卓喊走就走,哼,还不是一样……” 好在他并未在这话题上纠缠,而是抱怨道:“虎候,平时叫你多来陪陪朕,你也不来。现在皇兄也被他们幽禁了,阿六阿福也被他们杀了,我一个人呆这甘泉殿里,好难受,连说话的人都没。” 他口里的“皇兄”,自然不是刘毅,而是弘农王刘辨。看来小皇帝也不傻,涉及到自己真正的“皇兄”时,就直称他爵位以示区分。 他口里的阿六阿福刘毅不认识,不过听皇帝的语气,多半是其近侍。十常侍之乱后,不但是袁绍,就连董卓也对这些黄门动辄打杀,多少有些杯弓蛇影,矫枉过正了。 听着小皇帝稚气的抱怨,刘毅顺势道:“陛下既然烦闷,何不与臣去长安郊外游上一游,权当散心好了。” 小皇帝早憋坏了,一听刘毅之言,顿时两眼发光:“好,皇兄带路。” 董卓将皇帝这个烫手山芋丢给刘毅,他起初是觉得吃亏,但转念一想,福兮祸兮,未尝也不是好事。既然自己暂时没当皇帝的打算,而董卓也非良主,那就该准备后路。而刘协,无疑是一个很好的路子。他年幼且聪慧,对自己颇为依赖。虽然养成有些麻烦,但为了心中抱负,也只能如此了。 而皇帝要成一个明君,首先要了解民间疾苦。所以,刘毅才打算带天子去郊外看看。 正如刘毅所说,天子出行,不是小事。那怕失势了,也终究是天子。要带天子出行,首先得董卓同意。刘毅把想法说出去后,董卓倒没为难,只是叮嘱,不得超过长安城范围二十里,免得出意外。 这倒不是董卓托大,而是实情。他信任刘毅是一方面,最最主要的是,长安周围驻了几十万兵,刘毅真要携带献帝出逃,西北两面都是一毛不拔的甘凉之地,更是董卓大本营。南面张鲁刚刚得到汉中,已然独立,落到他手里,不见得就比在董卓好,所以优先选项,还是往东回洛阳。但长安以东关卡重重,潼口,渑池等地更重兵把守。到时城门一关,去路一堵,来个瓮中捉鳖,刘毅除非真不想活了,才敢有携天子出逃的念头。 当然,刘毅如今有家有室,也是董卓放心的原因之一。毕竟,世人还是以徐庶这种顾忌家庭的暖男为多,如刘备那种,为了天下敢于抛妻弃子的枭雄,毕竟还是小数。 刘毅不是枭雄,至少在董卓眼里,他不是这类人。 既然是去了解疾苦,那当然得微服出巡了。献帝找了身常服换上,摇身一变,成了个锦绣华服的公子哥。刘毅也没敢多带人,只要了两个随侍的黄门和宫女,再叫上刘和,带着一群亲兵就出了未央宫。 未央宫就在长安东南方向,从东边出就是安~门大街,北边出门就是尚冠街,刘毅住宅在长安东部,靠近清平门。平时进进出出,也多是在东边。不但对东部熟,连墨门临时营地,也在东边,所以他就想带小皇帝去东边转转。 献帝长居深宫,唯一一次出门,还是西迁长安,这一路担惊受怕,那有心情欣赏沿途风景。如今有刘毅带着人护卫在侧,安全感倍增,小孩心性显露无疑: “皇兄,菽一般几个月结果啊?” “粟既然好种一些,为什么不多种点?” “这些平民干嘛要除草啊,除了草庄稼就会长得好些么?” …… 刘毅头有些大,如果按后世的标准来衡量现在的皇帝,就是纯小白一个。何不食肉糜,固然是嘲讽几十年后的晋惠帝,但现在的献帝,恐怕也比他好不了多少。 也难怪东汉末年宦官专权,动荡不安了。这些小天子们从小被幽禁在深宫中,连基本的生活常识都欠奉,要他们来治理国家,还真是难为人了。 车队一路前行,刘毅虽称不上能言善辩,但对上李儒这些耍嘴皮子的谋臣,也少有吃亏。但被皇帝的十万个为什么一顿狂轰乱炸,已是词穷。正感觉吃不消,一只拇指大小的绿色虫子“嗡”的一声飞过来,又“啪”的一声砸在车窗上,然后停在那儿,转动着两只复眼,看着有些惊呆的小皇帝。 皇帝何时见过这东西,开始还吓了一跳,可一见虫子呆萌的样子,好奇心占据了上风:“皇兄,这又是什么?” “这是只蚱蜢,也就是俗称的蝗。” 献帝吓了一跳:“这就是书籍上说的,‘蝗神’降于天地,惩罚世间的奇虫?” 他伸出手,想去摸那蝗的触须。虫子受到惊吓,“嗡”的一声展翅飞走了。献帝老大不乐意,撇了撇嘴道:“这么个小虫子,胆小怕事的,能有什么危害?书上之事,果然不可全信。” 书上写的,当然不可全信,但此次小皇帝却说错了。刘毅道:“陛下,此虫虽小,但聚集成海,就可能造成巨大的灾难。就譬如百姓,一个两个或许无害,一旦汇聚在一起,就是一股巨大的力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不要小看任何看似弱小的东西。” “哦,好的,皇兄,朕知道了。” 献帝随口应道,眼睛却追着那只飞离的蚂蚱,落在了路边的旱地里。一段时间不见,里面跳动的蚱蜢多了很多,许多地方一堆一堆的,蠕动着,层层迭迭着,有些触目惊心。刘毅心头一紧,打了打马,队伍的速度一下加快。 第六十章 人蝗之争3 还是那间四面透风的土坯房,被马匀改建成了抗蝗的大本营。刘毅带队走过去时,马匀正指挥着其下弟子,将一捆捆柴草堆放在房屋四周。 这样的柴草垛大小不一,好多地方还有烟熏火烤的痕迹,显然都是用来燃放的。 四周旱鸭闲走,上百只鸭子在四周嘎嘎乱叫着。这些鸭子个个油光水亮,显然生活得很是滋润,增肥了不少。 用鸭子抗蝗,这恐怕是最原始,也最有效的手段了。见刘毅来了,马匀连忙迎了上来,行了一礼道:“君候。” 一见刘毅旁边的献帝,他吃了一惊:“这位公子是?” 献帝虽然一身常服,但一身衣服,尽是些绫罗绸缎,光鲜照人,一看就是个大户家的公子哥。刘毅当然不方便暴露他,语焉不详的道:“一个故人之子……” 他也不想马匀继续问下去,指了指这些鸭子:“马先生,用凫鹜抗蝗,可有用处?” 马匀摇了摇头:“聊胜于无罢了,主要还是数量太少。最近好说歹说,才从附近百姓家收集到这些晨凫。唉,天灾人祸的,也是无法。多的就没有了,好在数量虽少了些,保护周遭的水源不被蝗虫侵害,还是成的。” 说话的时候,就有好几只飞蝗落在地面上,很快就被这些贪吃的鸭子一阵追杀,然后分而食之。 但鸭子的食量,数量有限。刘毅在乎的,仍是马匀所标榜的“篝火杀虫法”。蝗虫喜光,就是利用燃烧的篝火,将蝗虫吸引过来,然后大规模杀死。他指了指高高的柴垛道:“那这篝火法有用么?” 一说到这东西,马匀就双眼冒光,点头道:“当然有用,君候调两位徐将军过来,可是帮了大忙。有两人麾下的万余兄弟相助,我等进度快了许多。砍了许多杂草林木充数,用来驱蝗。如今长安周围,不但老夫这儿架了柴堆,连周遭百姓,也多有效仿。” 他砸了下嘴,有些遗憾:“要是君候能晚上来,那是最好了,就能看见消灭蝗虫的奇景,只要燃起火堆,那些虫子就不要命的扑过来,烧死的虫子,都能在火堆附近,堆上厚厚一层。” 这儿是渭河平原腹心地带,极目远眺,平原上的间间曲舍,如一只只鸽子笼一般散落在四周。虽然隔得老远,但仍能看出这些曲舍的土色大多还很新,显然是洛阳西迁之民筑就的民舍。 这些房屋周边,也如马匀所说一般堆了高高的柴垛。一堆堆高耸的柴垛围绕着民舍,也算难得一见的盛景。 马匀见刘毅的视线落在远方的柴垛上,很是自豪:“还得感谢君候,有了你帮助。这次蝗灾肯定能得缓解,待得秋收之时,今年百姓也能多系些收入了。” 他话才落音,附近好一阵乱。皇帝指着远方,颤抖声音道:“皇兄,那,那是什么?” 他的声音甚是惊惶,刘毅吃了一惊,转头朝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远处飘过来几片灰色偏黄的云,但又不是云,只是有云彩那么大,但是颜色十分黯淡,且十分贴近地面。 那些云朵似慢实快,但几分钟后,就逼近到了他们所在的区域。此时刚过午时,烈日当空,那羽毛状的云朵在半空聚散不定,遮蔽天空,连光线都黯淡了下来,离得近了,耳边尽是嗡嗡嗡的响声,沉闷而低沉。 马匀的眼睛遽然睁大,声音中满是惊恐:“天啊,飞蝗来了。” 蝗虫也飞两种,一为飞蝗,一为土蝗。土蝗散居,虽有危害,但只要抗击得法,还能根治。可一旦土蝗聚集成一定规模,食掉了当地所有能食用的植物后,就会成群迁徙,危害下一个地方,是为飞蝗。飞蝗因为数量多,居无定所,所以更难防治,对环境的危害更大。 这一大片黑云是从东部飘过来的,几乎不用想,一定是中原一带过来的飞蝗了。 仿佛听到了马匀的叫喊,其中一朵羽毛状的云朝他们这边飘了过来。马匀僵立着,沟壑交错的老脸上,两行热泪从他脸上滚落,他喝道:“兄弟们,蝗来了,操家伙干啊。” 四周的墨家子弟本来一团乱麻,但听到马匀的喊声,纷纷操起早就准备好的扫帚、棍棒,铲子等物,呐喊着,对着这些虫子迎了上去。 此时,先头的蝗虫已降落下来,马匀带着几十个墨家弟子挥拍舞打。当下就扫死了一大片虫子,这些小虫子滚落地上,就被那些闲走的鸭子分而食之。它们就像过节一般,嘎嘎的叫个不停,丝毫不知人间噩梦即将降临。 “嗡……” 更多的蝗虫源源不断地飞来。天空中翻滚着一团团毛茸茸的云,无数的翅膀扇动,发出令人胆战心惊的巨响。天空昏黄,太阳被遮没,腥风血雨,宛若末日降临。 “蝗神来了哇……” 远方,无数百姓呐喊着,敲打着锅碗等任何能敲打的东西。纷纷跑到自家的庄稼地边,挥舞着扫帚杈杆,大声呐喊,希望蝗虫们害怕,不要降落,希望能吓到这些飞蝗。 落在地上的蝗虫也渐渐增多,也渐渐变大,一只蝗虫落在地上,它大得离谱,和一个小型的鸡蛋大小仿佛,通体金黄色,一只鸭子冲上去啄,竟然还被它跳起来,给弄伤流血了。疼得那只鸭子一阵嘎嘎乱叫,几只鸭子怒了,从不同角度一拥而上,那蝗虫顾头不顾尾,才被分尸。 “陛下,快走,我们去屋内暂避。” 皇帝早已吓呆了,盯着铺天盖地的飞蝗,小脸煞白,嘴里更是喃喃自语:“这就是蝗神发怒,降临世间的苦难么,天啊,是朕之错么……” 刘毅已顾不得了,一把拉住他,穿过忙成一团的人群,躲到了土坯房内。房子内乱七八糟,已没了前段时间的热火朝天。无数墨家子弟进进出出,它们大扫帚拍烂了,又在屋内找根新的棍棒等物,匆匆忙忙地跑出去,再次加入了战场。 第六十一章 人蝗之争4 “快,快,快封窗。”跟随的黄门惊慌失措的叫了起来。 刘毅下意识抬起头,啪的一下,一只蝗虫像一个小石子一般砸在了窗台上,这间房子是前段时间马匀用来打造马蹄铁用的。为了凉快,连基本的封闭物什都没。好几个拇指大小,黄黄绿绿的正钻了进来。 “快,快护送陛下到里间去,” 刘毅指了指远方,声音都有些变形。前方不远,是一个封闭的小房间,马匀就是在那儿将铁甲枪交给他的。 蝗虫本来就是天灾,要是皇帝再有个好歹,那可就不好玩了。 献帝尽管面色发白,但小小年龄,却表现出非同寻常的倔强:“不,朕不,朕就要看着,这些蝗虫怎么残害百姓,祸害朕的天下……” 劈劈啪啪,就在几人对话的这段时间,又是十几只蝗虫钻了进来,它们个个深褐色,个头比刚才更大,背上更有发达的翅羽,展开飞行时,如锋利的剪刀,后腿也坚强有力。和先前的青绿色蝗虫,根本不是一个档次。 飞蝗的主力到了。 远方,天空已被遮天蔽日的红云填满,眼前的一切,无论是房屋、还是土地,亦或树木,都变成了刺目的红褐色。 外边,马匀领着所有墨家弟子仍在和天抗争,但蝗虫铺天盖地,人力时有穷尽。好多人渐渐累了,坐在地上喘息着,那些死亡的蝗虫堆集在身周,深可盈尺。 “快快快,点柴禾。” 马匀如梦初醒一般,高声叫道。周围的墨家弟子也醒悟过来,点燃了周围一个个高高的柴草垛,烟柱冲天,与蝗虫相接。现在飞蝗如此多,根本不用借助夜晚的黑暗,就能吸引大批飞蝗的到来。 火光熊熊,蝗虫们前仆后继,朝火堆冲来,一挨着大火,又纷纷坠落。众人添柴加薪,增大着火势。柴草烧光了,就继续往里投木料,木料投完了,这些墨家弟子就冲进屋内,拆门板,甚至将锻烧用的木炭都搬来了。 附近的百姓有样学样,也纷纷点燃了柴草。但飞蝗比起先前消灭的土蝗可要凶猛多了,旱地里,四处浓烟滚滚,在无风的午后,火势逼人,但它们根本不害怕,它们依然铺天盖地降落下来。 “天啊,苍天啊……” 马匀最后力竭,跪在地上,迎着铺天盖地的蝗虫,像个孩子一般哭了起来。 “挡不住了,君候,我们快回城。” 张梁带着几个亲卫跑到刘毅面前。他们的铠甲上也有些汁液,花花绿绿的,多半是捕杀蝗虫沾上去的。 脸上更有一些细小的划痕,在这种地狱级的虫灾面前,人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刘毅也不敢托大,毕竟还有个皇帝赶巧跟着自己。当下吩咐一声,拖着兀自挣扎的献帝,朝马车行去。 众人以袖遮面,保护着皇帝出了屋子,外面的虫尸已铺了厚厚一层,人一踩在上面,就“扑哧扑哧”直响,黑汁四溅中,更是腥臭扑鼻,直欲作呕。 献帝的马车就停在土坯房的驿道边,短短一小段路,众人也费了好大的劲,才穿过虫海,好不容易才将他送到车上。 刘毅上前,拉住仍在痛哭的马匀,大声道:“走,马先生,一起走。没用了,飞蝗太多了,灭不完的。” 马匀眼睛都红了,大声道:“君候,你们走,老夫要和这些虫子死战到底。” 死战到底!刘毅心头一阵呻吟,但也知道,这些墨家弟子都是死脑经,也就是理想主义者,马匀作为巨子,更是里面的佼佼者,自己根本没办法说服他。 好在蝗虫再厉害,总不会吃人,所以他倒不担心马匀安危,只叹了口气,护着献帝的马车,一路朝回赶。 回去的路上,也不知是吓傻了还是怎么的,皇帝安静了许多,和出来时的活泼判若两人。 天空中,虫云遮天蔽日,一路飞过,发出“咔嚓咔嚓”响声,那是蝗虫煽动翅膀的声音,更像是一队队披甲勇士冲锋的声音。这些虫云在天上飞着,偶尔便会炸开,化作万千金星,箭矢般一般落在旱地里。 曾经绿油油的旱地,绿色的树木,都被虫云染成了黄褐色。远方,那些点燃柴草驱赶蝗虫的百姓已放弃了抵抗,只是跪在田野里,惊慌失措的磕着头,大抵是在祈求蝗神的宽恕。 人的力量,在这虫海面前,实在太渺小了。也难怪汉人称这些蝗虫为天虫了。 长安城头已遥遥在望。回首望去,大批的蝗虫还从东边铺天盖地的朝这边涌来,似乎永无穷尽。天过早地黑了,太阳也变得暗淡无光。长安城头已遍燃烽烟,直冲霄汉。西凉军示警的号角在城头响起,一遍又一遍。 但刘毅清楚,这烽烟示警不是敌袭,而是为了驱蝗。 长安城新建,里面的植物大多被拔出了,朝廷也没有多余的闲钱来增添绿植。所以现在的长安城,宫殿破败,百姓的的曲舍也多用夯土筑就。这样城市没多少植物,也就没什么吃的。对于蝗虫来说,吸引力少了许多。 城墙上,那冲天而起的浓烟,更将蝗虫阻挡在了城外。但仍有许多不怕死的虫子,疯狂的朝城墙上扑去,撞在城墙上“噗噗”作响。 城墙下,推推搡搡的已挤了好些个人,他们都是附近的百姓。如今庄稼被蝗吃了,人也吓破了胆,现在涌在城外,只想早日进城,躲避蝗灾。 刘毅的车队行到了清平门下,张梁仰着头,扯着嗓子喊道:“城墙上的人听真,虎候回城,还不快快大开城门。” 他可不敢报皇帝在队伍,毕竟干系太大,要是节外生枝,引起其他变故,那就得不偿失了。 城墙上探出张温的脑袋,惊喜道“呀,真是刘毅啊。你回来得正好,老夫和相国正商量着派兵去接你回来。” 清平门可不像安~门这样的主城门,长期驻有重兵。听张温在话里的意思,连董卓也来了?刘毅一愣,但马上就反应过来。自己队伍里可还有皇帝,他们如此紧张,可不仅只是自己的小命,而是奔着皇帝来的。 第六十二章 人蝗之争5 要是皇帝死于蝗灾,那这个玩笑就开大了。在这个年代,蝗虫本来就被神话,如今虫灾临世,本就是不祥之兆。史学家们惯会夸大其词,到时史笔如刀,天知道会被埋汰成什么样子,不论是董卓,还是张温,都少不了这一份。 “开城门!” 随着一声令下,清平门的城门被打开了。刘毅护着献帝的车驾,开进了城门洞。本来围堵在外面的百姓一见有机可乘,发一声喊,就要跟随着车队进城。 可他们刚一冲至城门洞口,就从城头倾泻下一阵箭雨,吕布大声道:“有序进城,其他人不得喧哗。” 几个冲的快的百姓遭了殃,被城头倾泻的的箭雨射中,躺在地上哀嚎不已。 刘毅大怒,进了城后,就噔噔噔的冲上城头,正准备责难,就听张温正高声指问吕布:“吕将军,百姓何辜,你等怎能如此对待他们?” 城头上立了一大堆人,西凉一方,董卓,吕布,李傕、张济等有名有姓的将领大半都在,文臣一方,张温、王允、司马防等人都在。 双方分成两股,气氛剑拔弩张。 吕布笑了笑,还未开口,旁边的董卓已冷冷道:“这不能怪吕将军,是咱家的意思。” 他转过头,对城下道:“关上城门,不要放一人进城!” 外面的百姓越来越多,现在蝗灾肆虐,不但破坏了周遭植被,搞不好连水源都破坏了。将他们放在城外自生自灭,无异于将城外的百姓弃之不顾,这是赤果果的不顾百姓死活了。 刘毅只道听错,董卓又喝道:“关上城门!妈的个瓜妈,你们聋了么?” 他的吼声很响亮,那些迟疑的士兵不敢怠慢,一轮箭雨过去,又逼退了几个意图接近城门的百姓。几个门丁同时用力,拼命推动那厚重的城门。 张温怒不可遏:“相国,你这是何意,难道城外的百姓就不管了么?” 董卓冷冷的望了他一眼:“管,怎么管?长安城内本来就有几十万百姓,粮食吃紧,要再被城外这些无家可归的人一冲,非出乱子不可。一旦出了状况,你张伯慎负责么?” “你,你,你……”张温指着董卓,瞪大了眼:“唉,真是伤心病狂,伤心病狂啊。” 城门关上了。外面的蝗虫仍是密密麻麻,铺天盖地。那陆陆续续,沿着驿道朝长安奔过来的百姓,却同时发出了一阵哭喊。 凄凉而无助。 这时,献帝在两个黄门的簇拥下,沿着阶梯,“噔噔噔”的上了城墙,一上来就大声道:“外面还有如此多百姓,他们都是朕的子民,难道不管他们死活了?谁下的令?” 董卓横了他一眼,冷冷道:“咱家说的,怎么,陛下可有其他看法?” 一见是董卓皇帝满腔的火气消散了大半:“这,既是相国之令,那就算了……” 他缩了缩脖子,仍有些不甘心:“但,这满天都是虫子,把能吃的都吃了,就这样把他们关在外面,会挨饿的……” 董卓“嘿嘿”一笑:“这些百姓关在外面,会不会挨饿咱家不清楚,但把他们放进来,长安城就会多上好多嘴巴吃饭。到时候陛下会不会挨饿,咱家就不敢保证了。” 皇帝终究年幼,前段时间,饿肚子的经历历历在目。听了董卓这等威胁,刚刚升起的勇气也消失殆尽,更不敢敢多说半个字。张温见董卓如此跋扈,气得手足颤抖。百官莫不愤然,只是董卓势大,大多眼含愤怒,不敢多发一言。 一直静立在旁的王允看不下去了,建言道:“相国,如此多百姓,若任自生自灭,死的人肯定不少,恐伤天和。” 董卓理沉着脸不发一言,掉头朝外张望。城外已是一片虫海,太阳暗淡,旱地变黄,天地失色。 城墙上,虽然烟焰张天,但仍有飞蝗悍不畏死,直直冲下。打在城墙上,“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如同下了一阵小雨。 那些燃烧的柴禾边,已堆了一圈虫尸。这些柴禾都是马匀准备的,里面有大量的桃树叶和皂角树叶等杀虫原料。 这些东西,一点点倒看不出什么,但大规模用上,效果非常惊人。他这段时间的准备没有白费,虽未防住城外飞蝗,但看现在的情况,长安城至少保住了,免了虫齑之苦。 正如王允所说,这样下去,死的百姓恐怕不少。而且,教育应以鼓励为主,皇帝在董卓淫~威下,一直畏首畏尾,可不利于成长。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发表意见,就这么按下去,肯定会留下阴影,对其成长不利。 刘毅想了想,才道:“相国,陛下拳拳之言,甚是有理。城外百姓太多,又值夏季。一旦身故,尸体堆积城外,极易腐坏变质,引起瘟疫。一旦蔓延,城内也难独善其身。其次,城外百姓多与城内关联,互为亲友,一旦不管他们死活,也易激起民变,还请相国三思。” 董卓迁都长安后,一直将其视做老巢在经营,不放百姓进城,也是出于安全考虑。 听刘毅如此分析,似乎不管城外百姓,还要严重一些。当即动容:“兴汉言之有理,也罢。那就开仓放粮,但常平仓粮食也不多了,得省着点。” 他想了想,朝司马防招了招手:“建公,你理个章程出来。记得,粮食要省着点用……” 听董卓终于松口,刘毅也松了口气,抬头望去。就见皇帝望着自己,眼中多了些希冀,更多的则是感激。 十几天后,漫山遍野的蝗虫消失了,只留下一地狼藉,长安城外光秃秃的,那山,那地,都像被臭水冲刷过一般,不但光溜溜的,还散发着一股股恶臭。只余一些坚硬树木的枝干挺立在风中,瑟瑟发抖。 外面的百姓确实太多,董卓虽答应放粮。但在如何赈济,次数和剂量上又开始扯皮。到了最后,只同意每日固定赈粮两次,如此这般,终于有了个折衷方案。但等开仓放粮日,已是好几日后,饿死在长安城外的百姓,仍有不少。 董卓用皇陵所获,换取了大量资金,暂缓了燃眉之急,对勒索卫家已不大感兴趣。遂听从刘毅建议,放了卫觊一行,只是对方却对刘毅释放的善意毫无所觉。逃出生天后,还放出话来,一定不会善罢罢休。刘毅一笑置之,这个乱世,有兵才是王道,现在天下都乱成了一锅粥,多个卫家记恨,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 第六十三章 荆州墨侠1 天降蝗灾,这也算不小的事了。王允等人为此专门找了太史令张贵问占。这神棍最后得出的结论,也是老生常谈“苍天之怒,源于祭祀不足,暴政频频。” 祭祀不足好理解,王允本就在准备元年贺的事。此时也好由此籍口,将此事提前办了。至于如何解这个暴政,董卓和王允等人意见很大,双方互不相让。王允认为,蝗神天降,是因为相国执政以来,不恤民情,才至如此。 董卓的结论就比较有意思了,是因为暴君在世,以至“苍天降怒”。这里的暴君,不是汉献帝刘协,而隐指已被废黜帝位的弘农王刘辨。 王允的元年贺大典在建章宫内的神明台上举行。按照道理,这个贺典应该初平元年举行,但去年战事频仍,后来十八路诸侯讨董,紧接着西迁长安。本来排练到一半的庆典也就不了了之。 历来的贺年大典都是皇帝先讲,但此次例外,皇帝年幼,整个长安有且只有董卓最有资格代理了。 长长的祷文如老太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以董卓的文采,要想记得,怕也颇费了一番功夫。其实献帝虽然年幼,毕竟已十岁,真要他来读这个祷文,操作一番仍然可行,但董卓执意如此,里面的僭越意味,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百官的山呼万岁声打断了刘毅的思路。董卓终于讲完了,其实那些祷文大多差不多,无非就是些吉利的话,只是结尾处,那“初平”年号的的阐论,却多少让人好笑。 “……愿邦家初兴,四海升平,尚飨!” 想着乱成一团的天下,此时从董卓嘴里说出来,多少也有些讽刺意味。 武帝晚年时,崇尚神仙之学,于是建神明台,用以安置铜柱仙人。有承接天上"甘露"以求长生之意。台高五十余丈,其上铜人矗立其上,更是高大,手托铜盘,顶天立地,直有开天辟地之威。 在原来的历史上,神明台共存在三百余年,魏文帝在曹丕在时,想把此巨人承接“仙露”的铜盘运抵洛阳,搬动时因太过重大导致折断,断声远传数十里。后来勉强搬到灞河边,终因太重而不得不弃置。 一个铜盘尚且如此,整个巨人可想而知。 刘毅抬头,望着站在神明台顶的董卓。他一身大红紫袍,肥硕的身影被日光斜斜拖着,从台上一路向下延伸。皇帝则被他护持在后,幼小的身子几乎全被阴影笼罩。 颂文结束后,按程序就该献舞了。 神明台下有口大钟,每当世宗摄取“仙露”时,都要敲钟以谢天恩,后来皇帝祭祀,争相效仿先祖,遂城惯例。几个光着膀子的力士抱住个巨大的木击子,后退几步,同声一喝,踏步向前。那木击撞在大钟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那几个力士缓了缓,退了几步,再次用力,撞在大钟上。这一次比刚才力道更大,刘毅北军中候,也算天子亲信,站在离神明台顶,离大钟也近,只觉耳朵“嗡嗡”作响,几近失聪,整个神明台都似在摇晃。 不待他反应过来,那几个力士再次发力,再次敲在大钟上。 “咚——” 钟声响遏行云,直有穿云裂石之威,天上浮云翻滚,也似在应和。 祭祀大典,最佳敲钟数是一百零八下。但铜钟和铜人相仿,太过巨大,要响一百零八声,那几乎是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遂改为三下,寓意“福禄寿,天地人”同齐,钟声也要一声高似一声,寓意国运节节攀升。 神明台下,是一占地好几亩的演练场。以为皇帝观乐,赏舞用。钟声过后,鼓乐齐鸣,1百零八个妙龄少女在乐声中,踏着鼓点从后院徐徐而入,随着乐声翩然起舞。 “练时日,侯有望,爇膋萧,延四方。九重开,灵之斿,垂惠恩,鸿祜休。 灵之车,结玄云,驾飞龙,羽旄纷。灵之下,若风马,左仓龙,右白虎。 灵之来,神哉沛,先以雨,般裔裔。灵之至,庆阴阴,相放怫,震澹心。 灵已坐,五音饬,虞至旦,承灵亿。牲茧栗,粢盛香,尊桂酒,宾八乡。 灵安留,吟青黄,遍观此,眺瑶堂。众嫭并,绰奇丽,颜如荼,兆逐靡。 被华文,厕雾縠,曳阿锡,佩珠玉。侠嘉夜,茝兰芳,澹容与,献嘉觞。“ 帝都西迁之后,原本的宫廷乐师跑散大半,代表雅乐的太予乐署不复存在,至于代表“俗乐“的黄门鼓吹署,也就只剩任红云一根独苗了。 此舞是任红云排练,里面多半也有这小丫头,但这一百零八个少女是王允精挑细选,个个身形窈窕,婀娜多姿。极目望去,俱都白色宫装,一片莺莺燕燕,一时间那里分得清。 刘毅瞪大眼睛看着,想在里面找出那个调皮的身形,但这些少女个个妆容精致,衣着服饰又大差不离。他找了半天,眼前尽是晃动的皓腕,飘逸的衣袂,晃得眼睛都花了,最后只得颓然放弃。 有段时间没见这小妮子了,她还好么? 乐舞之后,元年庆典也接近尾声。董卓牵着小天子,一脸肃穆,缓缓步下神明台,好一副君臣相得的模样。官员们山呼万岁后,也渐次离去。刘毅收拾心情,正准备离开,突听上方有人叫他:“虎候留步。” 回头一看,却是张温和王允两人连袂而来,当下就有些抵触。茂陵一事后,董卓虽没说什么,但这段时间,一直未曾单独召见刘毅,这已很能说明问题。这儿人多嘴杂,三人在一起高谈阔论,以董卓多疑的性格,保不准又会生出什么么蛾子。 但王允一句话却让刘毅站住了:“小女红云有事找你,望你拔冗一叙。” 既是红云相邀,那怎么也得见见的,刘毅点了点头:“好,一会劳烦司徒带路。” 王允点了点头,正待再说。刘毅却皱了皱眉,指着远方道:“那是什么?” 神明台修得甚是高,整个高台高近三十丈,直如一座小山,几人站在上面,不但建章宫的景色一览无余,连极远处的驿道也清清楚楚。 有一列车队正从安~门驶出,边上有重兵守着。王允顺着刘毅的目光看去,冷笑一声道:“虎候,那是相国的车子。” 刘毅道:“相国的?不是都迁都长安了么?他这是准备往那边搬?” 王允脸上仍有些冷冷的笑意:“当然是往郿坞运粮食和珍宝。” 第六十四章 荆州墨侠2 他这么一说,刘毅顿时反应过来。 所谓郿坞,就是董卓在迁都至长安后,在长安以西二百五十里处建的院邸。 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刘毅都听过这个名字。 长安改建完毕后,董卓就驱逐几十万劳力,继续在他的封地,郿县修建住宅。 这事刘毅也清楚,经过几个月忙碌,这郿坞怕也是快竣工了。 粗略一算,这列车队中的大车就有十几辆之多,肯定不是全部,也不是最后一次运输,如今兵荒马乱,又刚经过蝗虫洗礼,长安城外饿殍遍地,所有人都饿得发昏,如果不派重兵押送,只怕在路上会被人抢走。 张温忽然长叹一声:“董卓也是嘴上说得好听,茂陵遭此浩劫,里面的财宝,真正用来救济百姓的怕不足一半,大半仍被董卓顺走了。” 王允在一边也是摇头:“欲壑难填,此类人当政,实非百姓之福。” 想着茂陵前惨死的守卫,刘毅心头一酸,也忍不住喃喃着:“悬牛卖马,一心为己,实非人为……” 张温却有些脸红,他看了刘毅一眼:“刘将军,当年为太尉之位,老夫确实使了些手段。昔孝灵帝在时,尤好邓通。” 他苦笑一声,继续道:“老夫当时鬼迷心窍,才动了以布泉一搏朝廷三公的念头。但老夫问心无愧,在任时禁攻寝兵,连朝堂都未曾回。截趾适履,差可对得起三公之名。” 刘毅愕然,旋即反应过来,张温以为自己含沙射影,说的是他,他笑了笑道:“互乡候的官职,权位都在小子之上,何用向小子解释这些?” 张温摇了摇头:“刘将军,你不一样的,”他叹了口气:“值此多事之秋,我等更应守望相助啊。” 眼见王允也在一旁连连点头,刘毅恍然大悟。甫进长安时,他曾向小皇帝保证:“但凡有一口气在,定保陛下安危。”当时王允也在场,而经历蝗灾等一系列之事后,恐怕在他们心里,自己现在也是保皇派一边的人了。 不,我不是哪一方的,我忠于的不是天子,也不是董卓,更不是任何人。 而是良心。 自己的良心。 他心头默默的想着。 张温叹了口气:“其实,刘将军应比老夫更清楚董卓为人。他也曾是个热血汉子,以侠义豪爽闻名甘凉。带兵常驻三辅之地,与羌连年征战,为卫护大汉疆域,也算尽了一个臣子应尽的本分。” 董卓为人如何,刘毅比张温更清楚,凭心而论,董卓的前半生,确实可算个边将传奇。 张温声音越发低沉:“昔韩遂、边章、北宫伯玉叛乱,董卓曾于老夫帐下任职。当时孙伯符曾建言,说董卓狼子野心,桀骜不驯,早晚必成祸事。老夫也曾有过诛杀的念头,但想到他为国征战,劳苦功高,实属不易,也就作罢。” “董卓入京后,其所作所为,老夫也有耳闻,开始还不大相信。认为其本性不坏。所以一得子师来信,就马不停蹄的来了长安。开始还抱有幻想,以为凭借昔年旧谊,定能劝他悬崖勒马。可现在看来,却是一厢情愿了,他早与先前判若两人,也根本听不进劝。” 说到这里,他一脸的痛心疾首:“悔不当初呀。若当时知道他会如此这般,老夫决计不会心软。真该一刀剁了这个畜生。” 是,人都会变的。一旦掌握了权利,对别人生杀予夺,天天还面对一堆人的恭维,能维持本心的,也就几个圣人了。可天下圣人太少,俗人熙熙。也难怪曹孟德会发出权利失衡就是灾难的感叹了。 正想着,张温倏的转过头来,大声道:“虎候,老夫欲奋力一搏,诛杀董贼,以还我大汉朗朗乾坤。可否助一臂之力?” 这一下来得太陡了,刘毅吓了一跳,有些心虚地看了看四周。此时庆典结束,董卓离场后,官员也陆续离开,他们三人站在神明台顶,周围除了几个亲兵,别无他人。张温如此忘形,显然看中了此点。 他这才放下心来:“张候,此事大大不妥。如今董卓势大,单单长安周围,就有几十万兵力。我等势单力孤,直接硬上的话,无异以卵击石,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听刘毅如此说,张温大为失望:“是,董卓毕竟与虎候有恩,倒是老夫莽撞了。” 三人话别后,王允安排刘毅在一个废弃的花园里见了一面。粗粗一算,他和红云也有两个多月没见了,主仆两人在一起,自然也有说不尽的悄悄话。当然,大多数都是刘毅在说,红云在听。两人惜别时,刘毅脑子里仍是一团浆糊,晕乎乎的。 任红云变了很多,以前两人在时,她就是的快乐的精灵,整天嘻嘻哈哈,人也是个话苞谷。如今刘毅当面,却文文静静的,装了许多心事。每次问她,这小妮子却又顾左右而言他,惹人怜惜。 王允这家伙,到底给红云灌了些什么? 回到家的时候,天已擦黑。想起红云的变化,刘毅心头仍有些担忧,遣走了两个亲卫,他独自朝后院行去。院子里很静,刘毅叫了几声,一个人都没有。他摇了摇头,估计蔡琰又带着三个小丫鬟去隔壁蔡邕家“省亲”去了。 搬到蔡邕隔壁后,蔡琰只要得空,都要回去看看老父。这本来也没什么,蔡邕年纪渐长,得有个说话的伴儿,刘毅搬家过来,就是为了方便妻子一尽孝心。但蔡琰每次走,必定把素兰素梅以及小翠都叫走,这就让刘毅有些蛋疼了。 这还真把自己像贼一样防着了,每次回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汉代达官贵人的房子大多是木制,刘毅这个院落的住房也不例外,是个一楼一底的木楼。下层有厨房,饭厅以及下人住的厢房等等,楼上则是刘毅和蔡琰的私人空间,平常不得通知,一般人是不能上去的。 走到厨房时,里面依稀有饭菜的香味传来,他走进厨房,就见灶台上仍然冒着热气,揭开锅盖,一顿色香味美的晚餐映入眼帘。主食仍是蒸饼,但蔡琰心细,还在上面用柘浆(红糖)点了点,看起来不但喜庆,也味美了些。另外,就是一碟水煮毛豆了以及肉干了。 第六十五章 荆州墨侠3 两人成婚也有好几个月了,刘毅的生活习性,蔡琰早摸得一清二楚。他一日三餐,这规律雷打不动。虽说有些另类,但嫁鸡随鸡,每天晚上,蔡琰必定会给丈夫准备吃食,那怕人睡了,也会热在厨房里,方便刘毅回家享用。 还是有老婆好啊,刘毅感慨着,将晚餐端出来,取出碗筷,就准备在厨房里将就着用了。 可正因为有了妻室,却让红云的去留更是扎手。司徒的义女,这个身份是把双刃剑,给了红云身份的同时,也让两人的身份差距缩小了许多。如今蔡琰已过了门,难道将司徒的女儿,娶过来做小? 恐怕,这就是红云疏远自己的原因之一。 到底该怎么办? 还有就是长安城外的百姓,经飞蝗这么一闹,今年的秋收肯定没了。看董卓往郿坞狂搬粮食,多半也有余粮,但这老家伙也是,宁愿搬过去捂着,也不用来赈济百姓,这恐怕也是张温对其大失所望,甚至准备挺而走险的缘由了。 到底要怎么才能让董卓开仓救人,而不是让其存放在郿坞中,成为陈粮? “粮食啊,粮食!”他幽幽一叹,说不出的心忧。 啃完了一个蒸饼,再嚼了把毛豆,他觉得嘴里也干干的,于是摸向了灶台,准备再喝碗汤来解下渴。视线一落到灶台上时,他顿时怔住了。 光洁的灶台上,有个浅浅的脚印。汉代人的灶台当时现代现进,多用粘土烧制而成,故而又称陶灶。 蔡琰很是喜洁,在她的眼里督导下,陶制的灶台干干净净,擦德纤尘不染。可就在这种干洁的灶台上,有个脚印。 脚印很淡,也很轻,可见踩在上面的人小心翼翼。油灯的光一闪一闪的,如果不仔细看,根本难以发现。 刘毅咀嚼食物的动作顿了顿,但马上又若无其事的出去,在院子里的去水井里汲了些水,装着洗脸的样子,端着盆清水走进了屋,借着昏暗的灯光,有个模糊黑影在房梁上一动不动。 还真有人? 多半是上次那个刺客了。这家伙还真是阴魂不散,刘毅心头怒火腾腾而起。这个院子如此隐秘,相当于他和蔡琰的爱巢,他要刺杀自己倒没什么,惊到了蔡琰怎么办? 心下想着,手上更不可以,右臂一抬,间不容发之际,袖里箭直奔黑影。 来而不往非礼也,你也吃我一个狠的。 这一下变起突然,刘毅只道这人定闪不过这一下,哪知刺客惊叫一声,却在千钧一发之际一跃而起,如一只大鸟一般,顶开了屋顶,只听“哗啦”一声,屋顶已破了个大洞。 这家伙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了箭矢,从屋顶逃了。 一滴温热正巧落在刘毅脸上,他舔了舔,咸的,还有血腥味。 他受伤了。 趁他病,要他命。 这家伙都刺杀两次了,要是不解决他,天知道会不会再出什么么蛾子。他望了望屋顶的大洞,却没直接冲从破洞追出,而是冲出厨房,“噔噔噔”的沿着木制楼梯,冲上了二楼。 汉代的建筑,多用曲式,又称曲舍。就是一个长方形主体加转角的形式组成,刘毅这木制楼房规模虽宏,但总体也是这个格局。其中,厨房就建在这个转角上,而木楼的二楼,就堪堪与厨房的顶部持平。 上了二楼,趴在木栏上略微一扫,楼顶那个大洞像个天井般张开了,厨房的灯光从里面透出来,一闪一闪的,透着股诡异。 没人? 这家伙受伤了,肯定跑不远。 他想着,右手在廊柱上一撑,轻轻一跃,人已跨过木制栏杆,到了厨房顶部。 脚尖才一落地,耳边风声飒然,人影一闪,一道黑影夹着厉风扑面而来。刘毅全神戒备,那可能中招,双腿一错,猛地退出三步,已闪过这必杀的一击,等刺客刀势用老,反手拔出“青虹”,剑光一闪,如一刀匹练,极快的斩向刺客。 这家伙就躲在脊吻下的阴影处,离那被他顶开的破洞不远,得亏刘毅多了个心眼,要是急火攻心之下,直接从破洞冲出来,正好中了埋伏。 眼见刘毅反击之势凌厉异常,他吃过“青虹”一次亏,不敢托大,连忙跳开:“好剑,这剑落在你手里,真是明珠蒙尘了。” 刘毅一剑斩空,本待冲上前穷追猛打,但刺客竟然说话了。他却有些吃惊,抬头看着这人,道:“阁下偷偷摸摸的,尽做些鸡鸣狗盗之事,不嫌丢人么?” 刺客“哈哈”一笑:“刘毅啊刘毅,某真若你说的那般下作,直接对你家眷下手,逼你就范不是更好,何用等到今朝?” 月亮在东边的天际冉冉而起,银灰洒落。脊吻下的阴影也一下淡了,可见他左肩处一大片血渍,胸口也不住起伏,显然受伤不轻。但这人气度娴雅,刘毅提着“青虹”就在当面,他竟侃侃而谈,面色丝毫不改。 刘毅本来满肚皮火气,听他这样一说,一下消了大半。 也是哈,平时自己多不在家,以这家伙的身手,要对付蔡琰等几个弱女子,还不是手到擒来。他放缓语气道:“那阁下再三刺杀小子,可有个说法?” 那人又是一笑,朗声道:“刘毅,董卓弄权,你助纣为虐,难道不该杀?卫家二公子卫宁,和蔡尚书之女有婚约,你仗势欺人,横刀夺爱,致使卫仲道忧伤成疾,一病不起,难道不该偿命?” 得了,前面的帽子只是借口,后面的恐怕才是主因。这刺客果然是卫家添麻烦的,只是也太敬业了些。 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刘毅懒得再多解释,只是道:“既如此,你受死!” 他右脚一蹬地面,人已持剑朝刺客扑去。刺客身上有伤,知道和刘毅放单绝难讨好,脚下一点瓦面,身子朝后急退。 刘毅喝道:“还想逃!”他手中青虹一翻,已成反手之势,一剑飞掠,照准这人后退之势,举剑横撩。 这一剑使得有如行云流水,眼看就要击中刺客,但他突的咧嘴一笑,身子猛的后仰,刘毅的剑已拦腰扫过。竟然落空了。 这家伙在关键的时刻,又跳回了屋下。刘毅跟着跳下,可四周死寂一片,这刺客竟消失了。 但凡杀手刺客之流,隐忍力肯定比常人要好。这儿刚好在月光背面,又是晚上,周围漆黑不见五指。如果是平时,刘毅肯定不敢在晚上和一个刺客玩生死追杀。但今天刺客有伤,那就另当别论了。 第六十六章 荆州墨侠4 他睁大了眼,仔细听着周围动静。对方有伤,就算躲在暗处,多半难以长久,而且刘毅虽遣散了亲兵,但两人闹出这么大动静,早晚会有人发现。 一旦兵围中候府,对面也是个必死之局。留给刺客的时间并不多了。他将剑横在前心,慢慢转动着身躯。 厨房的后面是个小型的菜园,原主人估计栽种的花卉,蔡琰住过来后,带着三个丫鬟将土重新翻了一遍,种上了菜蔬。蔡琰对这块地宝贝得紧,种植的都是一些西汉才传入过来的稀罕物。比如胡瓜(黄瓜),葡萄等。 前段时间闹了蝗灾,长安城内虽然没外面严重,但也有零星的蝗虫飞进来,将这些藤蔓啃噬了一些,上面的叶子也稀稀拉拉的。 但瓜果之类,藤蔓甚多,刺客大晚上的潜在这些藤蔓中,一时半会,也难找得到人。 转了一会,一无所获,他索性停了下来,一边调匀呼吸,一边仔细嗅着。对方受伤了,只要平心静气,肯定能发现异常的。 仅仅一小会,他鼻子动了动,有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从左下方飘来。这股味道很轻,但刘毅全神贯注之下,却不腥辣冲鼻。 他身形一闪,身体象被弹出去一般,猛地向血腥味扑去。 他刚一动,那边的胡瓜架下边,突然闪出了一个人来。 这儿枝蔓横生,三棵胡瓜藤缠绕在一起,更显茂盛。刺客藏身于此,隐于暗中,几可无声无息。 刘毅的身体刚一移动,刺客就从一堆藤蔓里跳了出来,手中短刀直奔刘毅咽喉。 只是他受伤之下,速度大有不如,刘毅先知先觉,要想伤到更是不易,他脚下一顿,看准对方刀势。举剑一挡,只听“当”的一声,刀剑相交,刺客的短刀上又多了个缺口。 刺客大吃一惊,还不曾反应过来,刘毅一声虎喝,飞起一脚,正踹在其肚皮上。 这一脚力道甚大,刺客猝不及防,疼得闷哼一声,一个人被踹得几乎飞了起来,重重摔倒在胡瓜架边,半晌爬不起来。 刺客翻身而起,刘毅却已持剑上前,剑尖抵在他胸口:“阁下,你若再动,我可不客气了。” 剑尖临身,那刺客似无所觉,仍是不卑不亢的站起,还用未曾负伤的右手掸着身上的尘土:“刘将军好手段,区区认栽。” 刘毅看着他老神在在的样子就有些来气,“青虹”朝前送了送。“嗤”的一声,剑尖入肉半寸许。 他冷声道:“阁下大模大样,可不是个俘虏该有的样子。” 刺客一怔,而后“哈哈”一笑:“刘将军,我徐元直敢孤身来行刺你,自是早将生死置之度外。将军用此法威胁,不嫌幼稚么?” 他风度娴雅,侃侃而谈,根本不像落败被擒的刺客,倒和个高谈阔论的儒士差不多。 早在刺客说出行刺不涉家眷的言论时,刘毅的杀心就淡了,此时听他自报徐元直,更觉风中凌乱,忍不住道:“你是徐庶?” 那刺客睁大了眼:“这,刘将军知道我真名?” 他喃喃着:“今晚莫不是早设的圈套?但也不对呀……” 刘毅却没管他,径直道:“徐先生,你怎么成墨家的人了?” 一听是徐庶,刘毅不觉间已用上了“先生”的敬称,徐庶呆了呆,语气仍然寡淡:“墨家济天下不惜自身,比你们这些双手沾满百姓鲜血的西凉屠夫要好得多,古有豪侠任侠天下,常管世间不平,区区虽一浪荡子,却仍日思慕之,也常以墨者自豪,何谓不能?” 听他如此解释,刘毅就知道自己忘形了,正待再说。这时张梁带着一大群亲兵从外面赶了回来。后面还跟着蔡琰。一个个的都跑得气喘吁吁,显然吓得不轻。 如果是平时,刘毅府上肯定有人值守。但今天是元年贺,飞熊军又是董卓亲卫,大部分都调去维护秩序了,等庆祝大典解散,剩下的时间也不多。刘毅干脆就放了他们的假,借机让属下放松一下。所以才有了徐庶“何用等到今朝”的感慨。 选在今日刺杀刘毅,固然可以不扰家眷,但刘府今日空门大开,全无警戒,这才是主因 一见刘毅无恙,众人都松了口气,张梁上前行了一礼:“君候,属下救援来迟,死罪。” 蔡琰则面色惨白的拍着胸口:“妾身见家里响动甚大,就知不妙。但阿翁家里也没能人,只能着人去叫张将军,得亏赶上了……” 蔡邕一向清俭,家里也没家丁护院,刘毅夫妇搬过来后,也一并将蔡府的安全接纳了过来,不过今日连刘毅自己都疏于防范,蔡府自然也没有护卫。 刘毅当然不可能怪罪张梁,他摆了摆手:“没事。” 他上前拉住妻子的手,微笑着安慰:“得亏夫人机警,你要直愣愣的冲来,又有身孕,不但帮不了什么忙,还只能添乱。” 两人结婚也有段时日了,但蔡琰仍有些受不了刘毅的热情,一把打开某人的咸猪手,嗔道:“做什么呢?真是。” 夫君什么都好,就是有时太过忘形。可闺房之私,有甚于画眉。两人私下在一起时,蔡琰都觉得面红耳赤,如今这么多人看着,还来牵手,成何体统? 一旁的徐庶看不下去了,他别过头。冷冷的道:“老夫可不屑绑架女眷……”他撇了撇嘴似待再说,张梁已怒喝道:“大胆狂徒,到了此时还如此狂妄,兄弟们,绑了。” 随着他一声令下,十几个亲卫暴诺一声,作势欲扑。刘毅叱道:“退下!不得对徐先生无礼。” 张梁抬头望着刘毅:“君候,此人三番两次刺杀于你,可不能轻易放了。” 徐庶回头抬头看着刘毅,眼中却闪烁着睿智的光芒:“刘将军前倨后恭,是存了招降区区的意思?劝你还是别费力气了。” 尽管这个徐庶来得突然,也有些路数不正。但刘毅有后世的知识打底,略一分析,就知这人就是原来历史上,正是一度被刘备奉为谋主的徐庶徐元直。 徐庶年少时曾是游侠,喜欢练剑行侠仗义,也曾杀人被官府通缉。而他又隐居荆州,气度不凡,一切跟原来历史上的徐元直轨迹重合。唯一令刘毅不能接受的是,这家伙成了邓陵氏墨者,不过想想徐庶的为人,刘毅又释然了。徐庶好打抱不平,又喜欢舞刀弄剑,邓陵氏之墨的根基刚好在荆楚,他要不加入,才是咄咄怪事。 第六十七章 荆州墨侠5 既然知道这人是徐庶,刘毅那可能放弃,微笑道:“‘有客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先生千里刺杀,勇气之宏,实不作第二人想。如今,仅与小子夜话,岂有可惧?” 徐庶一呆,旋即大笑道:“刘将军果真有趣。正是,区区何惧之有?走,头前带路。” 他说着头前带路,其实已当先而行,大踏步的朝客厅而去。刘毅虽说得客气,但张梁等人却不敢怠慢,五六个亲兵如临大敌,将徐庶围在中间,防止他再次暴起伤人。 进了屋,徐庶也不客气,在客厅抽了张胡凳,大马金刀的坐了,沉声道:“刘将军,既已落入了你手中,要杀要剐,那随便你。还是那句话,要我降你,那是妄想。” 像徐庶这种人,威逼利诱肯定不行,要想说服他投靠你,首先还得让他对你的观感做出改变。否则,任凭你说得天花乱坠,人家还是懒得搭理你。“羞与哙伍也”,说的就是这个理。 刘毅叹了口气道:“徐先生,你对刘某如此这般,这中间恐怕有些误会。” 徐庶身上血流如注,半边身子都染红了,此时却恍然不觉,刘毅皱了皱眉,对张梁道:“去,为徐先生上药,上好的金创药。” 其他的药也许不常有,但金创药却是军中常备。十几个亲卫分列四周,俱都手按刀柄,杀气腾腾的盯着徐庶,一听刘毅不但不追究,还要为刺客用药,张梁首先就叫了起来:“君候……” 刘毅瞪了他一眼:“要我说第二遍么?” 别看刘毅平易近人,也听得进属下建议,可一旦做了决定,就少有更改。张梁只得叹息一声,从怀里摸出金创药,掀开徐庶受创部位,开始为其上药。徐庶任凭张梁施为,笑了笑道:“哦,这么说来,刘将军对区区的指摘,另有见解了?” 刘毅点了点头:“当然,徐先生所说的两条,小子都有话说。” 徐庶也似来了兴趣,笑道:“愿闻其详。” 刘毅待他如多年的老友,他亦以平常心对之,单凭这份气度,就让人心折。 刘毅清了清嗓子:“徐先生曾讲,说刘某乃相国属下,助纣为虐,此为一谬也。” 徐庶“嗤”的一声笑:“难道不是?” 刘毅站了起来,先朝未央宫处遥遥一礼,口称“罪过”,才接着道:“昔日高祖兴兵时,曾就仕于暴秦。光武中兴始,也曾联合绿林。那以徐先生之意。小子的两位先祖,也是助纣为虐,不仁不义之徒了?” 这是东西二汉的创始人,早被读书人奉为救世主。徐庶那怕再有辩才,也不得不承认,刘毅说的事实。只是刘毅多了几千年观念,如此比喻,也只是就事论事,但听到徐庶耳里,却不啻惊雷。 这小子野心不小啊。高祖,光武什么人物,他竟拿来校短量长? 但他看似放荡不羁,其实老于世故,面上仍是声色不动,望了俏立一旁的蔡琰一眼,点头道:“就算如此,那令正先与卫家二子先有婚约,将军持强凌弱,横刀夺爱的事认否?” 本准备一直静默的蔡琰顿时不干了,她走了几步,和刘毅并肩站在一起,驳斥道:“先生此言差矣,妾身与夫君两情相悦,何来恃强凌弱之说?” 徐庶望着眼前的一对璧人,惊艳之色一闪而逝:“贤伉俪夫妻情深,倒是难得。可就算如此,也抹杀不了蔡卫两家先有婚约的事实。” 事涉自身清誉,蔡琰毫不想让,声音也变得清冷:“徐先生,夫君敬你,那是因你含仁怀义,明辨是非。可你在此事上固执己见,实令妾身鄙夷,大失所望。” 这时张梁用好了药,又将徐庶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下。徐庶任其施为,一听蔡琰如此说,当即面色一沉:“若夫人能拿出实据,徐某毁人清誉,自当道歉。可若不能呢?” 蔡琰微微一笑:“先生要证据?那妾身有一休书,不知算证据不?” 这纸休书,其实是刘毅伙同貂蝉用“仙人跳”的方式从卫仲道手里骗来的。蔡琰心思玲珑,事后也得到过风声,稍一分析,就明白了大概。得知此事后,她不但对刘毅毫无怨言,反而感激涕零。 卫仲道见利忘义,一见和“司徒之女”有戏,就马上将婚约弃若敝屣,将来真要和这种人成婚了,不说他一身痨病,就算个正常人,以其见异思迁的性格,怕也难有善终。 徐庶可没一点阶下囚的觉悟,一听蔡琰提到休书,心想多半还有内情。他本就是个侠义天下,打抱不平的性格,当下也不避嫌,点了点头道:“夫人若是方便,可予徐某一观。” 这纸休书关系到一身清誉,蔡琰得到后,一直珍之重之的贴身收藏,听徐庶如此说,她不由望向了刘毅。后者点了点头:“为夫虽与徐兄初识,但其人品还是信得过的,夫人不妨答应。” 蔡琰从怀里抽出休书,张梁接过,却不给徐庶,只是在其面前展开了。上面内容寥寥几句,但意思大概还是明了。就是卫仲道休弃蔡琰的言语。当时卫仲道急于求成,为了讨得任红云欢心,还曾花了手段,用了太常府印。这个更是板上钉钉,做不得半分虚假。 徐庶几下就看完了,趁着张梁收回休书的当口,他闭上眼睛想了半晌,才睁开眼,解释道:“蔡卫两家的婚事,当时闹得沸沸扬扬。而卫家和邓陵氏颇有渊源,他们找上巨子,巧舌如簧,说此事乃刘将军恃强而为,说得言之凿凿,没想到还有此等内幕。真是,唉……” 他站起来,朝蔡琰深施一礼道:“徐某莽撞了,令夫人清誉受损,望祈海涵。” 他倒是光明磊落,刘毅张了张嘴,正待再说。徐庶复又坐下,看着刘毅,微微一笑道:“不过,此事虽过错在我,将军也差可不算衣冠土枭之徒。但要我徐庶就此投效,仍是不行。” 尽管是预料中事,刘毅仍有些失望。但见到徐庶时,他心头就升起了个大胆的想法。这件事,还真只有徐庶这种偏向刺客型的谋主才方便去做,所以,今天他绞尽脑汁,也得把徐庶给留下来。 刘毅定了定神:“徐兄不要忙着拒绝,本候最近偶有所见,心有所感,想向徐兄请教。” 第六十八章 荆州墨侠6 所谓的“请教”,当然不会是真的请教。徐庶一怔,旋即微笑道:“刘将军请讲,徐某洗耳恭听。” 刘毅道:“小子生于蜀地,穷山恶水也多。偏生从小好动,更养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平常更是漫山遍野的跑。捞鱼掏鸟,坏事也干过不少……” 听刘毅说得有趣,一旁的蔡琰忍俊不禁,“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实没想到自家夫婿平时一本正经,小时候也有如此可爱的一面。 刘毅讲得甚是专注,绘声绘色,不但是蔡琰,三个小丫鬟都陷进去了。 徐庶本抱着姑且听之的态度,可越听却越佩服。但见刘毅侃侃而谈,讲起话来条理分明,平缓和易,全无锋芒,想起自己三番两次和对方作对,甚而差点威胁其性命。他非但没有恼羞成怒,仍是平常心待之,心中不觉亦有几分佩服,忖道:“这刘毅人品不错,更有容人之量,却非常人。” 正想着,却听刘毅接道:“陋舍后山,有两株梧桐树,不知年月,粗可合抱,高约十来丈。” 这么高的梧桐树,不论南北,确实都少见。徐庶微微一笑,揶揄道:“刘将军可曾在这大树之上见到择木之良禽?” 刘毅心道:“徐庶不愧是徐庶,果然文武全才。”可这更坚定了要将此人留下来的决心。 但刘毅要说的,却不是良禽择木而已。他笑了笑,接着道:“乔木自有鸟栖,两株梧桐都生得高大,枝叶繁茂,枝杈也多,其中一株梧桐上,驻满了麻雀,上面叽叽喳喳,好不热闹。另外一株树上,却冷冷清清,仅有一只猛禽,是一只体型巨大的鹘鹰。” 这一下大出徐庶意料之外。在其心中,满以为刘毅上来,定会讲出一大堆“良禽择木而栖,鸟择木,而非有木择鸟”之类的话。可刘毅一开口,显然还是在说故事。 他一头雾水,又不好打断刘毅,只听皱着眉头继续听下去。刘毅将这看在眼里,心下暗笑,仍是不紧不慢地道:“当时见这两树上都有鸟。小子年幼,便想趁隙都将其窝掏了,但鹘鹰太过凶猛,的确不好对付。于是,小子就想着,柿子总得挑软的捏。这麻雀甚小,总能掏出几个蛋来。” 徐庶仍是面带微笑,可有可无的听着,但蔡琰大觉有趣,毕竟是自家夫君小时候的事,她也觉得好奇,不由娇声追问:“后来呢,夫君掏到鸟窝没?” 看着蔡琰娇憨的样子,刘毅觉得好笑,继续道:“当然没这么轻松。待小子去爬这一棵梧桐时,没想到全树的麻雀,群起而攻之。小子虽左遮右挡,但仍被啄了个满头包,从树上一头栽落。” 尽管是事后故事,但蔡琰仍吓得不轻,张着小嘴道:“啊,那夫君可有受伤?” 刘毅摇了摇头:“仅爬到半途,一两丈的距离。为夫皮糙肉厚,还不至于摔坏。” 不光是蔡琰,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刘毅启智较晚,现已不是秘密,想着一个憨大个去掏鸟窝,结果反被鸟啄,任何人都觉得有趣。徐庶微笑道:“刘将军深夜留下区区,不会就是讲故事的。” 刘毅摇了摇头:“非也,等我爬起来,却发现两棵树都闹腾起来,热闹得紧。” 徐庶嘴上虽说不在乎,其实也被带入了进去,不由一怔,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刘毅道:“那只鹘鹰见麻雀注意力被我吸引,径直飞去,想趁乱抓几个雏鸟充饥。其实它本已成功,只是小子不成器,没撑过两合,就跌落下来,结果麻雀发现得早,返身拦截,两方好一阵大战。” 蔡琰“啊”了一声,有些愠怒:“这鹘鹰忒也可恶,竟然浑水摸鱼,那些麻雀那么小,肯定保不住孩子了,唉……” 刘毅拍了拍她小手以示安慰,眼睛却盯着徐庶:“徐兄你说,这鹘鹰趁火打劫,不劳而获,正如贱内所言,是否忒也可恶。” 徐庶心头一震,顺口就接道:“将军的意思,是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故事讲到现在,徐庶焉有不懂之理,刘毅在借机说卫家没安好心,明明自己理屈,仍然歪曲事实,让邓陵氏和刘毅斗。而刘毅又是西凉军方的一面招牌,得罪了他,就相当于得罪了董卓。董卓现在权倾朝野,真要惹火了,其后果可想而知。 其实仔细想想,也确实这么回事。昔卫青在时,对邓陵氏一脉颇多照顾,但事隔这么多年,有些情分早就淡了。卫家卖惨,若是事实还好说。如今找人帮忙,竟还歪曲事实,确实没安好心。 刘毅听他声音都变了,显然心有所感,于是道:“这世上事,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本就众口难调,先生看到的,也不一定就是真的。” 他望了蔡琰一眼,转头又看向徐庶:“两方大战,你们猜怎么着?结果鹘鹰未讨得好,狼狈而逃。” 徐庶大讶,忍不住反问:“缘何?” “麻雀虽然体量娇小,但胜在量多,群起而攻之。鹘鹰再是巨大,也仅一只。如何敌得过这群鸟战术,当时被撵得狼狈而逃,麻雀甚是团结,全树出动,一直追到那鹘鹰放弃幼崽,这才罢休。” 一听鹧鸪保住了孩子,蔡琰舒了口气:“还好,还好。” 徐庶则陷入了沉思,刘毅也不管他,继续道:“这鹘鹰忒也可恶,小子当时也甚生气,就想着定要找个机会,报这一箭之仇。” 徐庶心有所感,点了点头道:“确实,这扁毛畜生还知道利用人,确实不是好鸟。不过,鹘鹰可是凶禽,将军年龄尚稚,要想让他吃些苦头,怕不容易。” 徐庶说的可是事实,鹘鹰可是有名的凶禽,据说里面的佼佼者,甚而比人还要长大。这扁毛畜生还能飞。刘毅当时仅是个半大小子,如何与之抗衡。 刘毅点了点头:“是极是极,确实不好对付。但小子也是个倔驴子脾气。当时年幼且愚,但书了读了不少。更将‘君子报仇,十年可期’视为圭臬。于是就潜伏在大树旁,一连观察了好多天。” 第六十九章 荆州墨侠7 “君子报仇,十年可期,”这个典故说的是张仪昔日在楚国受辱,发誓报仇雪恨的故事。后来张仪入秦,合纵连横,把个楚国搞得支离破碎。 此时刘毅虽然说的轻松,但听在徐庶耳里,却是心头一动,刘毅这家伙,刚与高祖、光武自诩之,现在又说出这等典故,难道真看走眼了,他潜在董卓身边,是卧薪尝胆? 不过,刘毅年纪不大,却已得封列候,性格也隐忍,是个干大事的料。先前也证实了,双方的矛盾确系误会。既然人品也行,若他强留,自己就坡下驴,先留下来看看也好。 若真为实,以其现在的身份,又是皇亲,也不算辱没自己。若日久见人心,是个不堪扶持的,大可以一走了之。腿在我徐某身上,天下间谁处去不得? 蔡琰虽然聪慧,但毕竟是个女子,不像徐庶身陷囹圄,沉谋研虑,须得步步小心。见刘毅突的顿住不说,连连娇声催促:“后来呢,夫君?” 刘毅笑道:“后来啊?鹘鹰太过凶猛,你家夫君又是个怕事的,可没敢冲上去拼命。” 一听刘毅如此怂,蔡琰就有些不高兴,皱眉道:“那能就怎么算了呢,就算是吓,也得吓吓那鹘鹰,太可恶了。” 刘毅点了点头:“是,不过为夫可不想只是吓吓它,这鹘鹰忒也可恶,总得给它个深刻的教训。最好的办法,就是毁其老巢,让其不能继续为恶。为夫就想了个法子,趁他外出觅食时,将这棵梧桐根部的树皮悉数剥了。” 一棵大树,长得再茂盛,终究是要靠树皮输送养分。若是将其树皮剥落,就相当于毁了树的根基,要不了多久就会枯死。刘毅一个半大小子,要对付合抱粗细的梧桐树,这恐怕是唯一的办法了。 这几句话刘毅说得轻描淡写,徐庶听在心头却是一沉,忖道:“毁其老巢,这是故意说给自己听的,他这是在威胁我?” 徐庶至孝,对其母千依百顺。他孑然一身,至今未婚,唯一的牵挂,就是家中老母。以刘毅如今的权势地位,一旦知道自己身份,顺藤摸瓜,查出老家不难。要真祸及老母,他徐庶就百死难赎了。现在听到刘毅的话,似乎话中有话,不由令他心惊。他干笑道:“既如此,那这一棵梧桐树肯定活不成了,君候真是好手段。” 蔡琰心思玲珑,到了此时,也看出刘毅明着讲故事,实则在说服徐庶,当下笑着界面:“夫君这法子虽然可恶,但对付这等恶鸟,自然不须什么规矩。妾身也觉得解气。” 一听蔡琰如此说,徐庶心下更是一沉,这已是赤果果的威胁了。他心下大骂奸夫淫~妇,却也有些无可奈何,自己先对人家不敬,还能如何?正如蔡琰所说,对付这等恶鸟,自不须讲什么规矩。 只是蔡琰终究心善,眼见徐庶一脸阴晦,心下有些不忍,连忙转过话头:“赶跑了那恶鸟,那麻雀没了天敌,定能在梧桐树上安居繁衍了。” 那知刘毅摇了摇头:“夫人,你错了。” 蔡琰大讶,盯着刘毅,一双大眼里满是疑惑:“怎么,难道夫君此法不成,那梧桐并未枯死,鹘鹰也未离去?” 刘毅仍是摇头:“非也,树无皮则不能活,此乃自然之道,岂能违反。那鹘鹰没了住处,自然也飞走了。” 此时不但是蔡琰,连徐庶也满脸疑惑的望过来,刘毅叹了口气:“鹘鹰一飞走,那些麻雀没了天敌。就开始内斗。起初的时候,还仅是因为配偶权,也就每年春季的时候大战。后来越闹越厉害,无时无刻都在打闹,整个梧桐都成了战场,搞得全树不宁。到了最后,终于决出了一个雀王。” 刘毅说到这儿,叹了口气,道:“只是出乎小子意料的是。那鹘鹰比小子还记仇,两年后竟去而复返……” 蔡琰张大了小嘴,惊道:“哎呀,如此一来。那麻雀可就打不过了。” 刘毅语气也是沉重,点了点头道:“是啊。雀王再厉害,终究只是只麻雀,没了群雀相助,如何斗得过鹘鹰。结果,整棵梧桐都被鹘鹰占据了。” 徐庶不是傻子,自然听出刘毅话中有话,他抬起头,看着刘毅道:“刘将军,你深夜留住区区,想要我助你,尚能理解。但群雀自相残杀,这等典故与在下又有何干?” 要留住徐庶,威逼利诱只是辅助。刘毅抛出“毁其老巢”那一刻,就是威胁。 这手段多少有些龌龊,他其实也不想干,但三国谋士,个个都是人精。要让对方心悦诚服,除非有强大的底牌,如原来历史上,三国后期的曹操,占据天大的赢面。此其一也。 还有就是如贾诩一般,来个软磨硬泡,温水煮青蛙,慢慢培养感情。可这两点,恰恰就是刘毅目前所缺的。 首先实力这一块,他虽有万余兵力,但在外人看来,仍奉董卓为主。这也是赵云,司马朗等拒绝刘毅的原因,也是他最大的软肋。 其次么,徐庶目前定居荆楚,若放任去留,多半要回家侍候老母,到时候两人相隔万里,培养感情也是个笑话,而且刘毅属意徐庶去做的那件事,也是迫在眉睫。不得已之下,刘毅也只能用些手段了。 可人一旦留住,不能让对方真心相助,也是枉然。毕竟在原来的历史上,曹孟德用了相同手段留住徐庶,但效果却不大好。他可不想当第二个曹操,得到个“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徐元直,那也不是刘毅想要的结果。 要想让徐庶短时间认同自己,还得多用些手段。 刘毅上前,撩开右手腕,露出里面的袖里剑:“元直兄,今日~你栽在此物之手,眼熟否?” 徐庶瞄了一眼,一见上面的“墨”字标识,忍不住面色一变,又端详了许久,面上讶色更甚:“袖里剑?不对,是相里氏独门手法没错,但这东西改进过了,徐某的只能装填两支,而这把更是精巧,弦线离手腕更近,易于操控,且箭匣也能装载更多。” 他站了起来,满脸惊色:“那群老顽固可不好说话,一般人理都不理。你竟能得到他们制作的手驽,还为之改进。这,他们已投靠你了?” 这把袖里箭是马均改造的,与其父马匀无涉,但这是个美丽的误会,刘毅当然不会揭穿,微微一笑道:“投靠说不上,只是相互协作,马先生已答应帮助小子了。” 徐庶长叹一口气:“刘将军,今晚你说了半天,无所不用其极,都没能如拉拢相里氏让区区震撼。将军知道么,相里氏看似顽固不化,却也无利不起早。昔日强秦崛起,相里氏出力颇众,也是看中了秦有一统天下的能力。罢了,墨家势弱,除了内斗外,还有好多不为人知的原因,但虎候一番苦心,却不好辜负,在下就先留于你处。” 他站了起来,向刘毅抱拳一礼:“君候!” 第七十章 荆州墨侠8 徐庶答应留下后,刘毅第一时间,当然是和属下通个气。毕竟多了个重要的幕僚,要是下面人都不认识,不但是个笑话,对以后的协作也不大好。 徐庶加入后,刘毅和其交流不少,墨家的一些内幕也渐渐展现到刘毅面前。 墨家讲究人人平等,所有弟子一律以师兄弟相称,昔墨子在时,大家统一归属他一人指挥。下设四个堂口,分为子丑寅卯。其中,丑门以修文和辩论为主。寅门以兵学,以及制造战争武器为主,卯门大抵就是年轻弟子的统集,相当于后补力量。 除了这三门外,还有个虎门,人人都有精湛的剑术和搏击术,是墨家最中坚的守备力量。 而子门,就是墨家核心弟子,一般要精通其余几个堂口的技能的人才可能担任,也就是最有可能继承巨子的人才可能进入。 墨子在时,这五个堂口各司其职,倒也相安无事。他去世后,几个堂口谁也不服谁,最终走向了分裂。其中,子门因为人少且特殊,暂不赘述。卯门是候补力量,也不用浪费笔墨。最终出现分裂的,就是丑寅虎三个堂口。 丑门以辩论为主,就是后来的相夫氏之墨。寅门以兵学,制造战争武器为主,就是相里氏的前身。至于虎门则不用说,就是现在徐庶加入的邓陵氏之墨。他们本来是守卫墨家的中坚力量,后来游侠天下,自成一派。 相夫氏之墨在三国时虽也没落,但仍有代表,就是目前的北海国相孔融,刘毅得知这个消息时,也是怔忪良久。 孔融在三国时虽不大出名。但“孔融让梨”的故事,他从小耳濡目染。这人在道德方面无话可说。但身为相夫氏代表,其夸夸其谈,爱论是非的毛病肯定有。 北海在今山东潍坊一带,孔融能在这一带站稳脚跟,少不了相夫氏之墨的支持。在原来的历史上,他在北海当了六年的主政官,也做了不少实事。 修城邑,立学校,举贤才,表儒术,颇有治绩。若是在盛世,妥妥的一个治世能臣。 可生逢乱世,这些政绩可顶不了刀兵,北海屡次被黄巾肆虐,后来袁绍进攻北海,孔融不敌,逃往曹孟德控制的许昌朝廷,结果仍改不了嘴欠的毛病,触怒了曹孟德,惨遭杀害。 墨家,果然是一群“大能”啊。 徐庶在邓陵氏的地位不低,和马匀见面后,两人完全没有同门相见的那种热情劲,只是在刘毅见证下,淡淡的打了个招呼。而后,刘毅就带上徐庶,去见了目前的谋主贾诩。 贾诩如今越发低调,每天除了看书,就是督促新收的两个弟子看书习字。刘毅带着徐庶去看他时,他正端坐在堂前,坐在个胡凳上背论语,其摇头晃脑的样子,和个教书先生差相仿佛。 在其下首,则摆着个长条案几,杨修和马均伏在上面,正恭恭敬敬的做着功课。 看到这一幕,刘毅也松了口气,杨修这混世魔王终于有了克星,希望在贾诩的磨炼下,他大而化之的性格有所收敛。 例行寒暄后,贾诩和徐庶就拉开了话匣子,两人一番唇枪舌剑,把个徐庶吓个半死,连擦冷汗不已。而贾诩也面露惊容,直言墨家不愧是显赫一世的大派,即使没落,仍是人才辈出。 看着高谈阔论的两人,刘毅也有些恍惚。苦心人,天不负。有些东西,终究是能改变的。这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谋士,在自己努力下,最终走在了一起。 历史,是可以改变的。 只要你敢想,去做。 飞蝗一事,对献帝的影响很大。献帝一下成长了不少,至少,不再像以前一样消沉,得过且过。 十常侍被诛后,内朝不复存在。仅剩常朝和大朝会,虽然明知道自己的作用有限。但五日一期的常朝,献帝绝不迟到,更不缺席。至于大朝会,御辇更是早早停于一侧,静等朝会开始。 刘毅得封给事中后,献帝就有了召见他的由头,三天两头就喊进宫。不过,小皇帝开始还多向他请教一些治国道理,过了一段时间后,就渐渐向技击一道倾斜了。 无他,刘毅现在名气太大。其“无敌”的名声,甚至盖过了吕布,鸿都门一战,更是一招将王越的得意弟子打败,这更加重了其名望。小皇帝毕竟只是个半大孩子。贪玩的心思终归要重一些。 “……二十七,二十八……” 献帝正躺在筵席上,做着仰卧起坐。刘毅和刘和一左一右,侍立两旁,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刘和道:“虎候,开了年,为兄就要回北地了。倒时你在陛下身边,还得多多担待。” 开年就要走了啊?可真急。刘毅沉吟了下,想着徐庶,顺势提了一嘴:“最近小子得了个大才,不但文武双全,更是胸有乾坤。对襄候平定北地,应该很有帮助。到时还得麻烦刘兄一趟,带上一起。” “哦,大才?”刘和眉头一扬,笑了笑道:“既是虎候推荐,那才干应该没得说。为兄带着就是,定不会让他吃亏。” 汉代官员的任命,以察举征辟并重。许多人为官,都是靠德高望重者推荐得来的。史记常载,某某“举孝廉出身”,这里的举孝廉,就是德高望重者,察觉到这人有孝心且为人廉洁,所以叫做“举孝廉”。 为此,很多人想尽办法,以入那些德高望重者之眼,就希望能得到他们青睐,得个一官半职。 刘虞德高望重,当然有察举的权利。看刘和的样子,多半将刘毅当成塞过来的一个求官者了。 这也是官场常态,以他父亲现今的地位,也是举手之劳而已。这个面子他还是要给刘毅的,所以也没多想这人有多“大才”,只当刘毅是客气之语。 不过刘毅也不担心,以徐庶的才干,真到了幽州,入了刘虞法眼。崭露头角是早晚的事。 他笑了笑道:“如此,小子先行谢过刘兄了。” 已是深秋,小皇帝体弱,在筵席上做了二十来个仰卧起坐后,就有些气喘吁吁,难以为继。他翻身爬起来,有些赌气的道:“不做了,刘卿,朕想跟你学杀敌之术,不是这些没用的。” 第七十一章 缘来是你1 刘毅有些好笑,正色道:“练功为健身,杀敌为致用,身不健则招无用,故以练功为第一要义……” 皇帝大是不满:“这要到什么时候啊……” 他嘀嘀咕咕似待再说,这时有个黄门转了进来:“陛下,并州刺史韩遂,偏将军马腾到了。恳求觐见陛下。” 这两人来了么? 刘毅身子一震,想起在自己婚宴上,王允和董卓专门提过此事,算算时间,两人确实也该到了。 他们是割据一方的诸侯,来到长安,也是受董卓邀请,商量联手抗击东部诸侯的事,但献帝毕竟是名义上的皇帝。既然来了,这觐见皇帝,却是必不可少的一环。 人的名,树的影。汉末三辅大乱,灵帝时,韩遂,马腾两人就曾带兵反叛,搞得天下震动。一听是这两个大佬,皇帝面色一紧,有些慌张的朝刘毅望过来:“皇兄,这……” 刘毅心下叹了口气,但既然决定培养这小子,这些麻烦也在他意料中。当即道:“陛下乃九五之尊,何必惊慌,他们作为臣子,觐见你,才应惊惶。陛下只需保持威仪,照本宣科即可。” 也难怪献帝紧张,抛去马腾,韩遂两人凶名在外的因素。对于献帝来说,即位这一年来,大多只是听董卓命令行事的傀儡。接见如马腾,韩遂这般名震一方,手握重兵的军阀,也是第一次。 得了刘毅鼓励,献帝身子直了些,脸上的惊惶之色也一下淡了,他爬起来在正中的座位上坐定,朝刘和道:“让他们进来。” “宣韩刺史,马将军觐见。” 随着黄门公鸭式的叫声,马腾,韩遂两人肩并着肩,从大门一拥而入。他们到了大厅正中,同声道:“臣马腾(韩遂)见过陛下。” 刘毅侧立于皇帝旁,也在观察两人。两人都是四五十岁模样,马腾是个身材高大的汉子,戴着个武官帻,标标准准的武夫形象。而韩遂要矮一些,颧骨有些高,面容更显阴鸷,一看就有些桀骜不驯。 他们嘴里说着相同的话,都是拜见皇帝。但动作却大相径庭。马腾跪伏在地,恭恭敬敬的行了个跪拜大礼。 韩遂则随意得多,只是拱了拱手,然后仰头朝上面瞟来,一看皇帝只是个半大小子,更是撇了撇嘴,状甚不屑。 汉末三辅动~乱,朝廷剿了叛,判了剿,也没能奈何这些军阀,他们早不将皇权放在眼里。 这次来长安,说好听点是受董卓相邀,难听点还是长安朝廷有求于他们,两人骄横跋扈,也在情理之中。马腾还好些,至少礼仪无可挑剔,韩遂则连表面功夫都省了。 刘毅深吸一口气,仗剑一步跨出,喝道:“韩刺史,高祖七年,着稷嗣君制定礼仪,臣见君须行跪拜大礼。西凉一带不通教化,韩刺史是待得久了,连这等基本礼仪都忘了?” 韩遂一怔,但马上反应过来,撇了撇嘴道:“你小子又是谁?韩某纵横天下时,估计你还在吃奶,有何资格指责老子?” 三国乱世,刘毅也是有规划的。长安朝廷要想立足,必须先平甘凉,否则,这些军阀如前几年一般,动不动就裹挟羌,氐等少数民族叛乱,没有一个稳定后方,谈何发展? 而要平定甘凉,马腾和韩遂是绕不过的一个槛。今日是皇权和两人的第一次交锋,要是露了怯,以后要想挽回,花费的精力更不会少。 现在可退缩不得。 “呛——” 刘毅一把拨出“青虹”,上前几步,剑尖直指韩遂:“小子姓刘名毅,区区贱名,想必韩刺史略有耳闻。本人兵力或不及刺史,但自论有把子力气。所谓‘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刺史大人是否想试试,小子手中剑锋利否?” 这就是赤果果的威胁了。韩遂有心相抗,但被明晃晃的“青红”指着,愣是不敢动弹。毕竟是在长安,他的能量也没董卓大,今日来见皇帝,也不可能带随从。 而且刘毅凶名在外,这可不是玩笑的。要真惹毛了他,这小子发起狠来,他和马腾一起上,都没把握全身而退。 马腾这时爬了起来,连忙拉了拉他:“韩兄,天地君亲师,天子排第一。咱们作为臣子,拜拜天子,实属应当,你就别和刘将军倔了。” 韩遂“哈哈”一笑,就坡下驴道:“对,马兄说的在理。这拜天子,确系我等臣下应尽之礼。” 既已决定服软,他倒是不含糊,当即跪下,恭恭敬敬的朝献帝磕了个头:“臣并州刺史韩遂,见过陛下。” 大厅上剑拔弩张,把献帝吓得不轻,好在最后刘毅得胜。小皇帝也松了口气,“照本宣科”道:“韩卿免礼,一路辛苦了。” “谢陛下!” 韩遂爬了起来,望向了刘毅,笑了笑道:“前几年,吾等与相国会猎于三辅,虎候籍籍无名,没想到最近一鸣惊人,破孙坚,退曹操,连败吕布。大名如雷贯耳,今后,少不得还要讨教讨教。” 他这是不甘心,仍在放狠话找场子。 此时刘毅已把“青虹”收起,也是笑眯眯的道:“韩刺史客气,小子对你万分佩服,可不敢有半分不敬。但主辱臣死,小子也是尽臣子本分,得罪之处还望海涵。至于讨教,那还是算了,毕竟咱们都听命于陛下,更需同心共力,共御乱匪。” 王允的六十大寿搞得很隆重,随着寿诞临近,司徒府的寿贴如雪花一般,飞也似的飘到各个府邸。一些重要人物,如刘毅等,更是早早得到通知。 汉人送礼,也是很有讲究的、蔡琰一大早就爬了起来,替丈夫张罗贺礼。刘毅现官,军,爵都有位,念起来一长串,听着也威风。大汉北军中候,奋威将军,虎佑亭候。除军职是个杂牌将军外,爵位拉风,官职权重,这准备的礼物也不能太过寒酸。 一番挑挑拣拣,蔡琰终于选定了礼物。她将两方玉壁包好了,小心放于一个锦盒中,递到刘毅手中时,仍不忘再三叮嘱:“夫君小心些,这可是西域谷纹玉,很是贵重,别摔坏了。” 孩子现在不足两个月,所以蔡琰身材仍是纤细苗条,毫不显怀。 刘毅伸手接过,有些心疼:“别忙乎了,家里不是还有金条?直接送金饰不就成了。这东西易碎,也不好保管。王允甚好阿堵物,送过去可不一定能对他胃口。” 蔡琰白了他一眼:“呆子,诗经有曰:‘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何谓琼琚,美玉也。自周始,玉石就代表品行高洁。司徒再是好财,但六十寿诞,万人瞩目。你若真送些阿堵物去,他喜好与否妾身拿不准,但夫君却不免为人看轻呢。” 末了,她幽幽一叹:“其实呢,这方玉壁价值也不小,还是相国前几天专门赏赐给夫君的。大抵,也是为了应付司徒寿辰。” 说到这里,她面色复杂:“不过话说回来,相国对夫君,还真是贴心之至……” 第七十二章 缘来是你2 夫妻本为一体。刘毅心有所思,虽未向妻子明说,但这段时间以来,两人朝夕相处,蔡琰察言观色,也能看出些端倪,知道自家夫君并不如表面那样对董卓恭顺。 这些事情,自己烦心就够了,刘毅可不想再让蔡琰担心。他哈哈一笑,顾左右而言他:“对了,咱们有玉相送,后父呢?夫人给他准备没?” 如果说蔡邕才高八斗,那么他的情商就和文才相反,低得令人发指,刘毅如此说,倒也不全是为了转移话题。 一提到蔡邕,蔡琰反有些气鼓鼓的:“阿翁说了,礼物自己准备,不需咱们操心……算了,由得他。” 她想了想,兀自叹气:“有时妾身就在想,还好有夫君你帮衬着,否则以阿翁的性子,怕是在朝堂上,连个立足的地方都难找。” 这是人家父女间的事,刘毅不好置评。收好谷纹玉正准备下楼,蔡琰叫道:“夫君等等。”刘毅站住了,看着妻子莲步轻移,走到身边站定。 蔡琰将刘毅胸前袍服上的褶皱抚平,叮嘱道:“飞蝗一出,城内物价飞涨,如今谣言四起。西凉使团来了长安后,也不大安分,据说也会参加今日寿宴。现在长安人心惶惶,夫君行事,一向谨慎小心,妾身不欲啰嗦。但仍须多加小心,切记万事不可强求,以自身安危为重。” 蔡邕就住在隔壁,告别了蔡琰后,刘毅出门就遇见了他。见面的那一刻,刘毅多少也有些明白,蔡琰那声叹息声里,包含了为人子女的几多无奈。 蔡邕正坐在一辆牛车上等着,一见刘毅出来了,就招了招手:“兴汉呐,来来来,天色尚早,咱们翁婿也不要太急。同乘之,顺便好好说会话。” 在汉代,寿宴和婚礼的时间也有严格区分。婚礼谐音“昏”,取黄昏之意,一般在晚上戌时开始。但寿宴则一般选择在午时进行,取如日中天之意。刘毅望了望天,现在大概是已时,司徒府在前街上,并不远,倒也不用太急。就算现在赶过去,多半也只有坐着干等。 汉代官员的车舆,在规制上有严格要求。一般来说,除了董卓这种特例外,大多官员的车舆都是双马拉乘。大街上车流滚滚,不时有轻便的施轓车匆匆而过,间或夹杂着代表九卿或列候的轩车。刘毅得封虎佑亭候后,虽是列候最低一等,却也有资格乘坐轩车,但他是武将,又不喜奢侈,所以出行大多是骑马。 蔡邕是尚书令,按规定,虽没资格乘坐轩车,但代表官员的轻便轺车,要不制式繁华的施轓车都可以乘行。而乘着个老牛拉驾的辎车,这就不是越制,而是寒酸了。 泰山相邀,刘毅安敢拒绝,连忙下了马,翻身上了蔡邕的辎车。到了上面才发现,牛车上也无别物,一只色泽鲜艳的扁毛畜生正匍匐在他脚下,不时扑棱下翅膀,似乎想走。但它双足被缚,翅膀也被根麻绳捆着,它根本挣不脱。 刘毅皱眉:“后父,今天司徒大喜,你带这东西作甚?” 蔡邕捻了捻胡须,微笑道:“嘿,正因为王子师寿诞,老夫才专门挑了只上好的活鸡相送,兴汉,你看你看,此鸡色泽光亮,羽毛艳丽,定是只鸡王。哈哈,送予他王子师,倒也般配。” 他说话的时候,还俯下身,将那只野鸡翻捡个不停,一脸的自得。刘毅有两世的经验,知道蔡邕说得没错。商周之时,古人送礼,讲究个“礼轻情义重”。朋友之间送礼,本身的寓意比价值更重要。 野鸡在西汉之前,又称为“雉”,后来为避吕雉的音讳,才改名“野鸡”。在汉以前,古人之间相互送礼,多有用到野鸡。因这畜生一旦被人包围,无法逃脱时,既不会吃诱饵,也不会屈服于人的淫~威。而是会选择迅速自杀。所以,一般很难找到活的野鸡,用“雉”赠礼,也是士大夫之间,用以互相砥砺,表示要守节忠义的意思在内。 不过,刘毅前世今生,终究还是前世现代人的观念要多一些。听着蔡邕在那里夸夸其谈,说这只活鸡如何重要,但套在后世的一些隐喻上,用之比喻王允,他始终觉得怪异绝伦。 这只鸡寓意到底如何,刘毅不想深究。但王允品性,他却多少知道一些。其六十大寿收到只野鸡,不管面上如何,心里头肯定会有些疙瘩。 他想了想,斟酌着建议:“野鸡好则好矣,但单送此物,是否太过单一?小婿家里,还有些琼琚玉石之属……” 蔡邕微微一笑:“无妨,君子之交淡于水。王子师也算名流,与老夫之谊正应此景,送得多了,反而显得俗气了。” 好,如果再劝的话,蔡邕的倔脾气上来,保不准又要大骂他“俗气”了。 惹不起,天大地大,泰山为大。 刘毅这个“俗人”,知趣的闭上了嘴巴。 老牛拉乘的辎车晃晃悠悠,在尚冠大街上缓缓而行。刘毅虽不讲排场,但他属下的十几个亲兵就是活招牌,呼啦啦的将这辎车一围,多少也有些气势了。那些官员的车舆遇见他们,纷纷避让一旁。相熟的甚至停下来,主动打着招呼。 十月天的艳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人如沐春风。看着一个个官员恭敬,避让着自己的辎车。蔡邕心情很好,嘴里更哼着不知名的乐府小调,他突道:“兴汉呐,昨日老夫觐见陛下。他亲口予我说,欲封我为太子少保,老夫有些拿不准,你给我拿个主意呗。” “这样啊?”刘毅沉吟。 太子少保说明白点,也不算官职,仅是个名誉职位。从周开始,“三公三孤”就开始沿行,所谓“三公三孤”指的是太师,太傅,太保,以及少师,少傅,少保。这些官历史都极为久远,是仅有的从周朝保留到明清的官职。地位极为尊崇。 一般来讲,太师负责太子的文学,太师负责武艺,而太保,则是负责太子的安全。而是少师,少傅,少保则对应的副职。现在皇帝都是小屁孩一个,也无所谓太子一说。他封这个少保,要保护的对象自然是他自己了。 第七十三章 缘来是你3 但蔡邕海内鸿儒,最能适任的官职无非是太师和少师,但太师现在董卓占着,蔡邕就算想做也不成,唯一合适的,应该是少师。可皇帝不封他为少师,偏偏封个少保,这就耐人寻味了。 几乎不用猜,是奔着刘毅去的。毕竟刘毅现在手握重兵,却不好直接册封,一则北军中候位卑权重,一时半会,找不到更合适的人来担任。二则太子少保是从三品官职,若是贸然提拔刘毅,升得确实也太快了些。 蔡邕主动来问刘毅,显然也是看到了这点。看来他对朝堂中事,还没胡涂到颛颛无知的地步。 只是不知道,是献帝自己的意思,还是他身边近臣的意思了。看来王允等人,最近不大安分啊。想到历史上这家伙曾用貂蝉使的离间计,刘毅没来由一阵烦忧。 宴无好宴,今天这王允这六十寿诞,不会是个鸿门宴? 不过,太子少保虽是个虚衔,对于臣子来说,也是个极大的荣誉。抛去文武殊途方面的考虑,蔡邕接受此职,可说绰绰有余了。而蔡邕无子,刘毅又是他东床快婿,两人因蔡琰的婚姻,已经事实上绑在一起。他在朝堂上地位越高,对于刘毅来说,自然也越有利,刘毅自不会拒绝:“既然陛下开了金口,后父应承下来就是,对你来说,也是好事一桩。” 听刘毅如此说,蔡邕笑得花白胡子一阵乱颤:“好好好,那老夫就腆颜生受,先替兴汉保管着这少保之位了。” 听他明目张胆的说出来,刘毅心头又一阵呻吟。这事大家心知肚明就好,真要搁在明面上,那就完全变味了。他不由望了望四周,好在附近没什么人,倒不虞被其他人听了去,惹上麻烦。 但远方,却传来一阵隆隆的马蹄声。那是一大群骑士,约有四五十人。他们装束虽然不一,但控马娴熟,一看就是身经百战的主。走得近了,才发现领头一人还是熟人。正是张温的副将高孚。 既然领头的人是他,那这群人的身份也呼之欲出。定是张温的私兵无疑了。 这些人纵马驰骋,快马加鞭,也没注意刘毅等人。他领着亲兵将辎车靠在路边,看着几十人在身边呼啸而过,不由眉头大皱。 看他们奔去的方向,正是司徒府,只是王允今天寿诞,又不是上战场,他们杀气腾腾的做甚? 牛车走不快,等他和蔡邕赶到司徒府时,高孚这群人早没了影儿,也不知被王允安排到何处去了。 司徒府一片喜庆。来来往往全是人。每个人来了都要送上寿礼,还得给寿星祝寿,说上一大通好听的话。两个唱名的司阍站在大门口,嘴巴就几乎没停过。 刘毅和蔡邕一文一武,如今在朝堂上也大大有名。两人连袂而至,两个司阍眼睛一亮,赶快行礼,左边的高声道:“蔡邕蔡尚书到。” 右边的则清了清嗓子:“虎佑亭侯刘毅,刘将军到。” 他们喊得很是大声,正在寿堂招呼客人的王允听到了喊声,亲自从里面迎了出来,才跨过门坎就在喊:“哎呀呀,伯喈,虎候。你们可算来了,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呀。” 说话的时候,他已面带笑容,走到了两人面前,并且挽起了蔡邕的右手。蔡邕也是笑容满面:“子师说这话就见外了,你我相交多年,也算惺惺相惜的老友。你六十大寿,老夫无论如何,也不能缺席的。” 这时,唱礼的司阍顿了顿,大概他也觉得,蔡邕送的东西有些儿戏。但出于职责,还是一字不漏的报了出来:“蔡尚书送鲜活野鸡一只。” 王允一呆,他还以为误听了,不由站住了。这时蔡邕笑眯眯的道:“子师,你我相交多年,可称君子矣。今特赠野鸡一只。愿你老当益壮,为社稷再展拳脚,以匡汉室。” 王允面色一变,正待说蔡邕几句,转头一望。就见刘毅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他心头顿时一凛。此时,另一个司阍的唱礼声适时响起:“虎佑亭候送西域古纹玉一对。” 一对就是两只,西域谷纹玉,就是新疆和田玉在汉代的称呼。王允性喜奢华,这对玉璧的价值他还是清楚的,脸上当即转晴:“哎呀呀,伯喈这就见外了。你们翁婿能来,就是老夫荣幸,还送这些作甚?” 蔡邕丝毫不知自己得罪了人,一见王允如此热情,还转头朝刘毅眨巴了眼,那意思很明显。你看我说得没错。 刘毅有些啼笑皆非,看着王允亲亲热热的将蔡邕迎进去。摇了摇头,也跟着两人进了堂屋大堂内,红烛高烧,一个大大的“寿”字贴在大堂正中,贺客来来往往,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容,见着了王允,少不了说些“松鹤长春,后福无疆”之类的吉利话。 拜寿的人着实不少,刘毅到来后,正值寿宴前夕,客人太多已经到齐。一个侍者将他领进内院,大厅里济济一堂,已坐满了人。 汉代宴会,都是独人独几,内里设了不少席位,约有二十出头。这二十来席分四面,呈个圆形绕于大厅四周,正中还有个大舞台。大抵用以寿宴时歌舞助兴用,侍者领着刘毅在进门偏右一个位置,紧挨着蔡邕坐下后,行了一礼自顾退下。刘毅坐在位置上,这才打量起周围的环境。 给司徒祝寿的人当然不少,但能进正厅用餐的,肯定是极具分量的人。这里的分量,当然不是谁的官大就该谁上座,而是与主人的亲疏远近,以及在长安朝堂的影响力。比如刘毅这五品官,真按辈分资历来排序,他不知要被赶到外院那个旮旯里去喝闷酒。这二十来席,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 王允对外声称的是刘毅乃红云义兄,算其半个子弟。但在刘毅看来,这就是本末倒置,欲盖弥彰。他认红云为义女,多半因自己的关系,如此看重自己,无他,城外万余精锐铁骑,外加这“皇兄”身份而已。 第七十四章 缘来是你4 “咦,那不是吕布么?他怎么从里面出来了?” 一侧的蔡邕突的拉了拉刘毅,提醒道。 刘毅转头一看,就见吕布从后方院门里转了出来,一脸的呆滞。他面上的表情很奇怪。有痛苦,有欢喜,有茫然,更多的是不可思议。刘毅也不知道,为何一瞬间能在这个粗豪汉子脸上读到这么多情绪。原由无他,是因为他的表情实在太过精彩。 他心下一突,这儿已是内院,再往里就是司徒府家眷住宅区了。吕布从里面钻出来,干什么去了? 吕布出来后,早有一个侍者上前,引着他朝座位行去。他虽在内院也有位置,但比刘毅更靠外一些。要落座,刚好要经过刘毅这边。眼见吕布行尸走肉一般,被一侍者领着在身边坐下了。蔡邕老好人的性子又来了:“吕将军,你来得倒是早。” 在他看来,吕布和女婿号称“双~飞将”,关系却不大好,他这个老丈人,怎么也得帮帮忙,尽力修复两者关系。听了蔡邕的招呼,吕布才如大梦初醒一般:“啊,是蔡尚书啊,好。” 打过了招呼,他又转头看向刘毅,似乎有些难于启齿,顿了顿才道:“刘毅……谢谢你对红云的照顾。” 刘毅当即一愣,老子照顾任红云,管你吕布什么事?心下隐约有些不安。正准备拉住吕布问点别的。这时外面的司阍高声道:“相国驾到,诸位肃立迎安呐。” 董卓和王允手挽着手,一路谈笑风生,从外面步进了内院。 路过刘毅座位时,两人的谈话,也分毫不差的落入耳中。王允道:“老夫贱降,实是劳烦甚多,相国能来已是万幸,还送此重礼,让下官心下难安。” 董卓哈哈一笑,满不在乎的道:“司徒客气了。西迁之后,朝廷四面漏风,到处要钱。亏得你从中操持,才有今日局面。区区五千两黄金,只是咱家聊表心意而已,愿你龙马精神,再创佳绩。” 五千两?董卓可真舍得。刘毅心头一阵气苦,上次他和蔡琰结婚,董卓送了千两黄金以为贺仪,本以为老大一笔钱,没想到董卓转眼就打破了他的认知。 他对王允,也是越来越倚重了。只是刘毅却有些担忧。王允对董卓,并不如表面那么恭顺。在原来的历史上,两人刀兵相向。董卓对人向来如此,好之愈好,坏之愈坏,对待叛徒向不留情。他若真对董卓不利,成功了还好说,不成功的话,董卓暴怒之下,司徒府都难落好。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到时红云怎么办? 正自担忧,王董二人已走到大厅主位落座。刘毅这才发现,整个大厅虽然围成个圆形,但隐隐以中间三个主位为尊。董卓独自在正中一个位置上坐了,王允右首相陪。左边第一个位置却是空着的,下面还坐了一大群人,刘毅扫了一眼,正是马腾和韩遂。 马、韩两人踏着节点来访,既然遇见了,王允这个寿诞,也不可能少了他们。 他们人虽多,但大多都没位置,只是站着,将两人护在中间,显然只是随从。其中,马腾身后护卫不多,大约三四人。以一个十五六岁的青年为首,这青年生得高大,长得也极俊,看面目轮廓,依稀和马腾相似。刘毅心头一动,这人长得如此俊朗,不会是马超。毕竟,“西凉锦马超”,那也不是叫着玩玩的。而看其年龄,和马超的史实年龄也对得上。 韩遂吃了上次没护卫的亏,这次学了个乖,带的人也多,身后呼啦啦的,有大约十几个人,将他紧紧护在正中,引得席间人人侧目。他倒是怡然自得,只是眼角余光中,有意无意的朝刘毅这边瞟,那意思很明白,今天老子带的人多,有种你再来用强试试。 董卓的体格,是越来越肥胖了,大概是暴饮暴食的缘故,他身体整整比以前大了一圈、其人本就粗壮,此时看起来,更是如一团行动的大肉球。王允身材瘦小,在他面前,简直如一个受气的小媳妇。 人一胖,为了维持平衡。他走路时手脚摆动的幅度就挺大,说好听点叫昂首阔步,有个贬义词叫趾高气扬,说的也是这个意思。众人大多都是长安老人,经常见到董卓,倒不以为意,但刘毅却注意到,马腾眉头大皱,似对董卓的样子很是不喜。韩遂则声色不动,只是含笑看着两人走到近前,还先行躬身行了一礼。 董卓点了点头,算是回礼,见左首第一个位置是空着的,皱了皱眉:“都什么时候了,伯慎先生还没来么?” 王允呵呵一笑:“伯慎已告之老夫,说身体有恙,不能亲至。为表歉意,倒令属下备了剑舞,以娱相国。” 董卓摆了摆手:“一群大老爷们,整天舞刀弄剑的,也没什么看头。”他遥遥望了刘毅这边一眼:“对了,上次兴汉成婚时,那个叫惜儿唱的《陌上桑》不错,司徒向有才名,府上的歌姬也能歌善舞,更是名传京都,不知可有编排此舞?让咱家一睹为快。” 王允顺着董卓的目光,不着痕迹的瞟了刘毅和吕布两人一眼,眼中异色一闪而逝:“有的有的,知道相国独好此舞,下官特地安排,本想作为压轴戏。不过相国要求,那就只有先行献上,一睹为快了。” 他拍了拍手道:“上女乐。”又环视四周:“鄙人贱降,感谢诸公拔冗前来。粗茶淡饭,不成敬意,此舞小女新习,女乐也粗糙得很,还请各位莫要见笑。” 任红云跳的舞?刘毅望了一脸期待的董卓一眼,心下的不安感更强烈了。这王允,果然不是好东西。只是现在就算想阻止,也来不及了。 虽然心急如焚,但此情此景,也只有耐住性子,伺机而动了。 王允话一说完,却无女乐进场。大厅后有一巨大的花鸟画邸,也就是后世的屏风。此时从木邸后面,传来一阵丝竹之音。 刘毅虽不擅音乐,但穿越到汉末也有好几年了。基本的乐音还是能分辨的。那是琴声,间或有嘹亮的笛声相伴。 第七十五章 缘来是你5 两者相互激励,直直转高,如狂风骤雨一般逼人,砸得人喘不过气。琴音一波又一波,一波更比一波急,笛声也越来越急,似乎马上难以为继,压得人几欲窒息。 一连串的滑音后,琴声渐落,骤然转缓,一缕箫音跟着加入,渐至低沉。两者相互缠绕,柔和清扬,如新升朝阳的第一抹初红,也如少女醒来后的第一声呢喃。 厅中的壁灯蓦然一黯,画屏后面,却有灯光亮起。一女剪影投于其上,缓缓立起,玉臂轻舒,轻歌曼舞。她一忽儿垂首低吟,一忽儿绞弄青丝。朦胧灯影下,裙袖轻飘,窈窕身影让人怜惜,虽只一剪影,但其婀娜的身姿,更让人遐思,其垂影顾怜之态,又让人心生怜惜,不可向迩。 这时前奏已毕,细乐又奏出一段和弦: “日出东南隅,照我秦氏楼。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 罗敷喜蚕桑,采桑城南隅。青丝为笼系,桂枝为笼钩。 头上倭堕髻,耳中明月珠。缃绮为下裙,紫绮为上襦。 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着帩头。 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怨怒,但坐观罗敷。” 她的歌声柔美动听,清脆悦耳,刘毅心头却猛的一跳。 《陌上桑》!? 还是任红云版的。 他和任红云朝夕相处好几个月,这妮子的身姿熟得不能再熟,舞者未开口时,他就通过剪影看出来了。 唱到这儿,里面的灯光暗了一暗,歌声停了停,任红云缓缓站起,乐班跟着奏了个间奏。 灯光愈发黯淡,那伴奏的琴箫仍是和美,但众人已顾不得欣赏,眼睛都一瞬不瞬,盯着即将出场的女子。任红云莲步款款,从里面走了出来,先朝董卓和王允的位置敛衽一礼,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却让大厅众人齐齐叹了口气。 画邸下,起了一层雾,蒙蒙淞凇,和着本就朦胧的灯光,只让人觉得她长得极美,可隔靴骚痒,那能撩中痒处。众人睁大眼,努力去看,却怎么也看不清,越发勾得人心慌意乱。 “使君从南来,五马立踟蹰。使君遣吏往,问是谁家姝? ‘秦氏有好女,自名为罗敷。’‘罗敷年几何?’ ‘二十尚不足,十五颇有余’。 使君谢罗敷:‘宁可共载不?’ 罗敷前致辞:’使君一何愚!使君自有妇,罗敷自有夫!’” 任红云行完礼后,长长的袖子一甩,又开始旋转起来。此时,大厅的灯光明亮了许多,一大群少女陆续从画邸里边踏歌而舞,盈盈而出,绕着任红云边歌边舞。她们不断交错穿插,变了几个队形。和惜儿那次的百戏班子不同的是,这次扮演百姓的都是少女,甚而反面人物“使君”,也是一个二八芳华的小娘。 这些少女的出现,并未让场上的气氛失真,反而更多了些柔美。她们舞得千变万化,却始终拱卫着中间的任红云。更显得她卓尔不凡,如一朵濯清涟而不妖的菡萏。 “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 何用识夫婿?白马从骊驹, 青丝系马尾,黄金络马头; 腰中鹿卢剑,可值千万余。 十五府小吏,二十朝大夫,三十侍中郎, 四十专城居。为人洁白晰,鬑鬑颇有须。 盈盈公府步,冉冉府中趋。 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 伴奏声没半点阻碍,仍是一气贯下,只是变得欢快了许多,她们的舞蹈也跟着热烈起来。舞得甚是欢快,脚下的雾气也跟着翻滚,望之就如一群广寒仙子,在凌波而行,踏云起舞,罗带飘扬,裙裾飞扬,只觉得她们本就是天上的神女,仙姿缥缈。 坐席间,有人惊呼出声,也有人杯盘摔落在地。 可她们在台上舞得如梦似幻,刘毅心头却如火烧。抬头一望,就见董卓死死盯着任红云,筷子举在半空,却一动不动。已是顿箸失语,不能自已。 唱完最后一句,乐声戛然而止,仍有余音绕梁,三日不绝之势。那些伴舞的女乐一阵交叉,俱都轻伏于地。隐隐然将任红云护在当中,后者长袖一甩,竟至在场中旋转起来,越来越快,到了最后,全身竟如被裹罗袖裹住一般。 这是袖舞,其实已超出《陌上桑》歌舞内容,应是任红云临时衔接的。刘毅最早接触袖舞,还是妙奴儿。当时她一曲袖舞,令徐晃心折,也花了多少人的眼,可和任红云比起来,仍差了老大一截。 厅中静了静,所有人都叫起好来。刘毅却没心思赞叹,正盘算着如何帮任红云过董卓这一关。却听身侧“哗啦”一声,有人失手打翻了酒杯,他转头一看,却见吕布盯着场中曼舞的身影,口中呢喃,也不知在说些什么,只是眉梢眼间,已全是泪水。 这时董卓高声道:“王司徒,这领舞的小娘叫什么?” 王允微笑道:“正是小女,叫红云。不知此中‘罗敷’,比之先前的‘惜儿’又是如何?” 董卓“哈哈”大笑:“好极,好极。令爱娇俏可人,天姿国色,那惜儿也就一普通伶姬,那能及其万一,实在是好,好,真个是好。哈哈!” 他一向粗鲁,此时佳人当面,说话竟也儒雅了几分。 王允微微一笑:“相国满意就好。” 这时歌舞已毕,任红云行了一礼,正要下去。董卓突道:“好你个王子师,没想到你长得不咋的,偏生女儿如此美貌,实让人吃惊。如此娇娘,咱家也喜欢得紧,何不叫下来,认识一番。” 王允仍是微笑:“相国要认识小女,当是求之不得。不过,小女一舞耽搁不少。当下已臻饭点,诸公想必也饥肠辘辘,要是再行耽搁,怕有人要怪老夫招待不周了。” 董卓环视全场,霸气十足:”那个敢嚼你我舌根,”不过,他倒没再坚持,话锋一转道:“司徒说得也对,咱家不能喧宾夺主,搅了你寿宴,呵呵,此事以后再说。” 蔡邕在一边看得真切,拉了拉刘毅:“咦,兴汉。这不是你家那小娘么?她什么时候成王子师之女了?” 纳彩后,蔡邕来过刘毅家几次,也见过任红云。这么漂亮一个女婢,将来还是一家人,蔡邕当然记得。 刘毅叹了口气,只觉满嘴苦涩:“是新认的义女……”算起来,任红云认识王允,自己还有莫大责任,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蔡邕倒没注意刘毅的表情,砸下嘴道:“我看王子师这老东西没安好心啊,他这样子,多半想把这小娘送了来讨好董卓。” 第七十六章 缘来是你6 刘毅也心急如焚,现在怎么办?他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任红云往火坑跳,最好的办法,不外乎将其匿藏,玩个失踪。要不提前向董卓说明,明了自己和红云的关系,这样或许董卓能改变想法。 可看王允之意,明显有意促成此事王允如何想,刘毅不在乎。关键是任红云的想法,不论是将其藏匿,还是向董卓坦诚,都需她配合,提前和她通个气。眼见任红云在一群舞娘的簇拥下,绕到了画邸后,刘毅转头向蔡邕道:“后父大人,小婿且去更衣。” 蔡邕摆了摆手:”去,去,”他摆了摆手,摇头晃脑的道:“唉,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可惜老夫的鸡王了,早知就不该送予王子师,这种人焉配为鸡?适乎哉?不适也……” 那个画邸很大,几乎将一堵墙遮满,那么多人从里面出来。几乎不用想,肯定另有门路通往外面。因着任红云的关系,王允不想得罪留意,他在司徒府面子也大,行动不禁。 装着闲逛的样子,刘毅绕过两道走廊,朝画邸一侧行去,那些下人见着他,没人管不说,还纷纷行礼。 转过一道走廊,一个面相和善的中年人迎面而来,老远都在打招呼:“噫,这不是虎候么?” 刘毅一怔,连忙行了一礼:“小子刘毅,见过刘世兄。”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允的大子王盖。 王允育有三子,分别为王盖,王景、王定。王允官至司徒,在长安城内,除去一个傀儡汉献帝,也就董卓能高过他,名副其实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三个儿子却不争气。二子王景对经商感兴趣,三子年龄比刘毅还小,却整天不务正业,只对斗鸡遛狗感兴趣。也就个大儿子王盖表现好些,但也有限,年过不惑方得一侍中。 侍中在汉以为加官,分掌乘舆服物,侍于君王左右,与闻朝政,为皇帝亲信重臣,其实就相当于皇帝的秘书,方便出入禁内,比刘毅的给事中要高一阶。因为有直面圣颜的权利,在皇帝强权时,这个职位多少还有些用处,但现在皇帝自己都朝不保夕,“侍中”一职也仅剩个空头虚名了。 刘虞之子刘和现在就顶着个“侍中”头衔,天天在皇帝面前晃,权利不见多大,为皇帝端茶送水的活可没少干。 “侍中”本是御前重臣,在献帝手里,只是个镀金的阶梯,受气的头衔而已。 王盖笑眯眯的:“前厅宴会正烈,虎候不去凑趣,却至后院,可是觉得节目粗疏,不对胃口?” 大宴之时,在主人家后院闲逛,其实已算失礼,刘毅老脸一红:“小子觉得气闷,只是出来转转。” 王盖眼珠一转,右手指着远方:“虎候是来见舍妹的?正好,她就在前面的院子,你要见她,转个弯就到了。” 刘毅大喜,再行一礼道:“如此,多谢王世兄了。” 王盖“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无妨,舍妹先前多得虎候照顾,一家人凭多客气做啥?” 刘毅也没闲心和他多扯,行了一礼,径直朝内行去。 又转过几个弯,刘毅终于见着了任红云,她正被一大群舞娘簇拥着,一路嬉笑着,甚是热闹。刘毅走过去时,任红云也发现了他,小妮子站住了,有些怯怯的道:“老爷。” 那些舞娘见刘毅来了,都停下了脚步,敛衽道:“见过侯爷。”一时间莺莺燕燕,好不热闹。任红云有些不乐意了:“你们先下去,我和老爷说几句话。” 这些舞娘都是些天真浪漫的少女,大多不脱顽皮,见任红云摆着小脸训人,倒没几个人怕她,只是嘻嘻哈哈的自顾散去。看着这娇俏调皮的丫头,刘毅心头忧虑似也淡了许多,他走过去笑了笑:“也才当几天司徒之女,架子就这么大了?” 这是个偏院,估计是王允用来专门编排歌舞的地方,甚至清雅。院子里的植株很多,形形色色的景观花木枝繁叶茂,长势正好。九月了,桂花花期正盛,一院子的金粟花开了,个个郁馥芬芳,仿若繁星点点。 幽香满院。 任红云就站在一株桂花树下,一身白色宫装,她本来极美,此时一脸精致的妆容,更衬的她人比花娇。 有段日子没见到她了,这妮子出落得越发标志,就像一个熟透的牡丹,处处透着妩媚,更让人沉醉。 见刘毅如此说,她嘟了嘟嘴:“才不是呢,老爷,我现在可是女官,管着他们呢?” 她折下一枝花,放在小巧的鼻子边闻了闻,忽然笑着递给我刘毅,自己又摘了一朵。 刘毅拿着她递过来的花,有些茫然,女官? 任红云噗嗤一笑:“你不是一直在找貂蝉么?奴家知道在哪儿。” 她看着花,花如人面,人面亦如花。 刘毅一愣:“是谁?王司徒都说了,这只是个官名,司职曲舞的。我当时也是胡涂,哪里找得到。”说到这里,刘毅猛的反应过来,心中隐约的猜测也得到了证实:”你是说,找到貂蝉了?” “当然,就是小女子我呀!” 任红云捉狭一笑,眼中的慧黠之色更浓。她看着刘毅:“义父已命妾身为貂蝉,专职曲舞。以为皇家服务。” “我……” 见刘毅呆呆的看着自己,她抿嘴一笑,就着一身舞衣,在刘毅面前转了个圈。清脆的声音,更像是玉盘上落下的真珠,每一颗都圆润而柔滑。 “怎么样,好看么?” 刘毅看着她,有些恍惚。这段时间,整个长安都传说着司徒之女的刁蛮,果然是人靠衣装,更要靠包装。 “好看,”刘毅呆呆着,一时间仍未转过弯来。 “那里好看了?” 她掩嘴笑着,让刘毅依稀回到了为她系绶带时的情景。刘毅望着她绝世容颜,就像面对一件精致的艺术品,没来由的一阵局促。突然又觉得好丢脸,老子才是你老爷好么?他没好气的道:“没看你。” “你在看什么?” “看花。” “哦,看花啊,这桂花这么小,不能看,要靠鼻子嗅的,我的老爷。” 她掩嘴笑道,一如既往的调皮。 这桂花白白的,开着满树。看起来确实不咋的,得靠闻。但刘毅猛的反应过来。 老子是来问事的,怎么反过来被这妮子调戏了。 他的手里还拈着花,阳光从树叶的缝隙间漏下来,照在任云红的脸上,更显得人比花娇。 闭月闭月,月尚未出。但花已羞,人亦醉。 第七十七章 雷霆手段1 从偏院转出来时,刘毅仍是呆呆的,想起这一年来所作所为,他都恨不得打自己一拳,骑驴找马,都干了些什么蠢事这是? 任红云就是貂蝉,早该发觉的。可笑的是,自己还推波助澜了一把,现在倒好,生生让她回到了历史的原点上。 董卓,王允,貂蝉。对,他妈的还有个吕布,不知什么原因,貂蝉跳个舞,你激动个毛线啊这是,还流泪,你有老婆女儿了,好不好? 哎,其实老子也有老婆了,还有个小家伙,虽然不知儿女……五十步笑一百步,算了,不说了。 这还不是最让刘毅棘手的,最让他恼火的事,貂蝉这妮子根本就变了,不再是天真烂漫的任红云,活脱脱就是个妖精貂蝉。这王允到底搞了什么东西,将人变成这样了? 刘毅和她说了半天话,这小妮子就只顾左右而言他,一个劲的狂打机锋,根本不和说他一句真话。 这倒好,任红云还真成貂蝉了。 想到这里,刘毅惊悔交加,又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才解恨。 回到宴会上时,气氛也已达到高潮,席间欢声笑语,觥筹交错。转首一看,吕布的座位已经空了,也不知什么原因,已然离席。 又有几个舞姬在上面跳着舞。不过她们这次跳的不是胡舞,而是“盘鼓舞”,中间那舞者在激昂的鼓声中,在几个鼓盘之间纵横跳蹑,灵活敏捷,身姿矫健,很是显眼。加之她足踝处套有两串金铃,跳动之间,玉踝浑圆,叮当作响,更让人目眩迷离。 蔡邕不善交际,没了刘毅在旁,反而不大习惯。一见他回来了,很是不满,横了刘毅一眼:“你小子干嘛去了,更衣更衣,入个阃房需要这么长时间?” 刘毅苦着脸,撒了个谎:“小婿也不清楚,大概是昨日不小心,吃坏了肚子。” “呜呼?”蔡邕一下惊叫起来:“泻肚么,焉能如此大意?平素饮食,须得小心翼翼。汝皮糙肉厚,泻肚无伤大雅,然琰儿有喜,吾孙更是娇贵,两者均不能马虎,後宜慎之!” 瞧瞧,这就是当世大儒,自己岳父大人说的话,这是人话么?也幸亏刘毅早摸清了蔡邕性格,否则谁受得了,他脸上的苦色本来是装的,现在倒好,根本不用了。 此时,那舞女跳完了舞,大厅中,响起阵阵喝彩声,尤以左首下方那群人叫的最凶,不但站了起来,更有甚者,不时抚掌大笑以表达心中的喜悦。刘毅皱了皱眉,向蔡邕道:“后父大人,这些人是谁?” 蔡邕撇了撇嘴道:“如此跋扈无礼,还能有谁?凉州竖夫韩文约,马寿成呗。那个戴帽子的是马腾,长脸的是韩遂。他们来长安也有好几天了。” 马腾,韩遂? 刘毅吓了一跳,这倒不能说他消息闭塞。毕竟这些军阀来到长安,出于最基本的面子工程,肯定要先觐见皇帝的。而蔡邕是尚书令,总理政务,什么事肯定都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 西凉大小军阀一大堆,就以这马腾和韩遂为尊。刘毅来这个世界上也好多年了,大多时间,都是和这两个大佬的兵在死磕。但见到真人,还是第一次。连忙集中精神,仔细观察。韩遂约四十出头,个子也不高,眉毛很浓,脸也有些细长。这样让他看起来稍显阴鸷。马腾面相则要老实得多,人看着也和气,安安静静的坐在那儿,要不是和韩遂的座位并在一起,只会把他当成个边郡老农,而不是名动西凉的造反派头头。 不过,他能出现在王允的宴席上,与董卓谈笑宴宴,莫不是董卓与西凉军阀已达成协议,共同对抗东部诸侯? 待得闹声稍歇,王允微笑道:“马,韩两位将军觉得,此舞如何?” 马腾坐在位置上,笑道:“还行,不过小将粗俗惯了,一向不喜歌舞,怕要让司徒失望了。相国好意,寿成心领了……” 他似乎还想说些拒绝的话,韩遂朝他使了个眼色,哈哈一笑,接口道:“确实少见。久闻司徒家的舞姬实乃一绝,小将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大开眼界。” 王允微笑道:“韩将军此言差亦,这一班女乐非是老夫所有,那舞娘名唤惜儿,可是百戏班子的台柱,当然不会太差。” 刚才那女子是惜儿么?因为隔得远,又化着浓妆,刘毅还真没注意,怪不得跳得这么好。这个百戏班子在长安扎根了。看来王允说的,把她们纳入鼓吹署,重建乐府,也不是纯纯的画大饼。怪不得貂蝉对其死心塌地。 韩遂又是一笑:“哈哈,原来如此,舞姿如此精妙,真让小将目不暇接。” 王允仍是微笑:“韩将军若是有意,老夫可做主,将惜儿许给你。让你美人在怀,细细把玩,就不会目不暇接了。” 韩遂一怔,面上喜色甚浓,嘴上却说着客气的话:“这,会不会不大好?” 王允这老淫棍,又在拉皮条了?可董卓曾是惜儿入幕之宾,两人“品尝咸淡”不久,他如此明目张胆,不怕董卓怪责么? 想到这里,刘毅不由抬头望向了董卓,就见他老神在在的喝酒吃肉,似乎毫不在意。听王允如此说,还笑呵呵的补充:“无妨,韩将军不用客气,远来辛苦,这是应该的。” 韩遂大喜,行了一礼道:“唉呀,既然司徒和相国都如此客气。韩某冒昧了。” 王允未接口,倒是董卓哈哈笑道:“不妨,韩将军。江山美人,江山美人。有了江山,还愁无美人?一介伶人,何足挂齿。得你和马将军相助,这江山唾手可得,咱们什么样的人没有?” 韩遂在甘凉一带颇有声名,刘毅和其素昧平生,两者的交集,也就是平叛和反叛的金戈铁马,本来刘毅对他也无偏见,但他说出这等话来,分明不把女子当人看。虽然知道汉代风气如此,但他听在心头,仍是一阵气苦,心头也大不是滋味。 第七十八章 雷霆手段2 韩遂大为感激,道:“相国当世英雄,韩某敬佩不已。” 英雄!英雄就是把女子当成玩物,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以肆意玩弄,随时抛弃。想着前段时间,董卓与惜儿夫妻一场,可转瞬间就将其送予韩遂,刘毅心头愤慨之余,也有些隐忧。 王允这儿,可不是什么善地,得想办法尽快将红云捞出来,想到这里,他将杯中的米酒一饮而尽。 尽管城外饿殍遍地,但王允大寿,米酒仍是精酿,喝起来绵软可口。只是刘毅喝到口中,那里那里还有半分酒味,只余满嘴苦味,带着血气森森。 韩遂已是乐不可支,脸上尽是笑意,只是刘毅见到,他脸上虽色眯眯的,眼中却一片清明,也不见得就那么不堪。这时王允拍了拍手道:“有酒无乐,不成欢宴。今日小老儿贱降,不但得相国赏脸,更有韩马两位将军千里迢迢前来相贺。” 他环视四周:“在座诸位,大多是马上征战的英雄,只上这些绵绵女乐,可不配诸位身份,来人,上剑舞。” 随着他话声一落,一队身着铁甲的兵士从侧门涌了出来,他们手持枪盾。铠甲也磨得金光耀眼,领头一人不是别人,正是张温的副将伍孚。正在诧异,王允高声道:“各位将军,此舞乃互乡候专为老夫寿宴排练,值此乱世,能得两位将军之助,甚喜之,愿大家以后同心同德,共赴国难。” 一边的乐队用的已不是丝竹了,一个光着膀子的汉子击了三通鼓,在伍孚的带领下,所有士兵应节起舞,倏而前刺翻滚,疏而踏歌击节。他们的手法熟练,杀气腾腾,明晃晃的刀枪你来我往,看得人胆颤心惊。 这等舞蹈带着杀伐之气,与刚才女乐风格迥异,刘毅本对乐舞不屑一顾,也不由被这等金戈铁马的气势一振,聚精会神看着。 他们人数不多,步法则随着鼓点变幻,虽然只有二十来人,酒席当中这块空地也不大,但这舞队交错穿插,变幻队形,意犹如意,到得后来,伍孚已脱离队伍,朝前行了四五步,似乎专为董卓表演。 这时蔡邕嘟啧啧叹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张伯慎也成了这类人。前几天他还当着我面,对董卓破口大骂,今日却编了个舞,专门来讨好董卓。唉,真是世风日下,王允如此,张伯慎也如此。” 他嘟囔着只是随口抱怨,但刘毅听在心头,却不啻一个响雷。前段时间,张温在元年贺上,还曾邀请刘毅,一起出手干掉董卓。今日却为了董卓,单独编舞献舞,这反差也太大了些。再说了,既然讨好董卓,他今天干嘛不来?这里面又有什么猫腻? 想在前段时间他说过的话,刘毅的冷汗一下冒出来了。张温此举,怕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 但猜测归猜测,他却不敢轻举妄动。这是王允的寿宴。如果猜对了还好,要是错了,不但打了王允的脸,也把张温得罪死了。 他的手按在了剑柄上,身子也如猛虎一般,微微弓起。如果伍孚真敢乱来,他就能第一时间弹起,将其制住。 果然,他的担心不是多余,伍孚在离董卓五步开外时,突的喝道:“董贼,你倒行逆行,枉视伦常,不顾百姓死活。今日,伍某替天行道。” 他嘴上虽说着话,但下手可丝毫不慢,几乎在说话的同时,脚下一错,整个人如一头猎豹,朝董卓猛的一下扑去。 刘毅心道要糟,身子跟着弹起,朝伍孚扑去。那知才至中途,就听马腾身后的少年喝道:“逆贼敢尔。” 一步跨出,手中刀如匹练,直取伍孚。 伍孚突然发难,董卓并不如何惊慌,他跟着一下跳起,喝道:“来人,全部拿下。” 只是喝声一落,响应的也就刘毅和这个少年。他脸上一片错愕,似乎这么点人,有些出乎意料。尽管如此,他人已顺势朝后退去。 伍孚酝酿许久,各种变化均有算计,那少年的刀很快,从左侧直取他肋下,疾如闪电。他举刀横撩,格开了那少年的刀,身子仍冲向董卓,竟似全无滞涩。 董卓仍在后退,脸上的愕然之色并未稍退。但伍孚动作虽快,经此一阻,人终究是慢了些,此时刘毅赶到,青虹出鞘,卷起一股狂风,从后背直取伍孚。如果伍孚不管不顾的继续前冲,杀不杀得死董卓还待两说,但肯定要被刘毅刺个对穿。 “杀。”两个舞剑的士兵一声怒喝,分左右抢上,奋不顾身的刺向刘毅。 他们手里的剑,是专为剑舞准备的剑,细长,但杀伤力不足。但两人完全是拼命的打法,全身空门大露。目的也很明确,就算一死,也要为伍孚争取时间。 这是下仕对上仕,却极为有效。 刘毅无法,只得分心来对付两人。他照准其中一人来势,飞起一脚,正踹在这人肚皮上,对面闷哼一声,像个虾子一般逶迤倒地。另一人顺势抢到了他侧面,一声轻叱,一剑削向他肩膀。刘毅脚下不停,右手”青虹”举剑上撩,划了个弧。“啪”的一声,两剑相交。那士兵手上只是细剑,“青红”吹毛短发,他只觉手上一轻,手中细剑断为两截,人也不由一呆。刘毅趁势斜踏一步,一个肘击正中他胸部,这士兵也是痛呼一声,和刚才那人滚做一团。 人群顿时大乱。 来来内院参加王允寿诞的,多是朝廷卿贵,少有遇见这种场面,吓得四散而逃。但有一群人例外,就是韩马两人及其属下。现场的混乱反而激发了两人凶性,他们不但不逃,反而加入了战场。韩遂狂笑道:“董相国,看来这长安也不安稳啊。怪不得要喊我和老马一起,老子开始还觉得有便宜可占,现在感觉吃了老大的亏。不行,先前说的不算数,咱们要再行谈过。” 但董卓现在自顾不暇,根本没闲心和他扯皮。 有两个属下牵制刘艺,伍孚大步向前,追着董卓一顿乱砍。 好在董卓虽荒唐了一年,基本的身体素质还在,生死攸关,更把潜力激发到了极致。他绕着根廊柱左躲右闪,堪堪顶住伍孚的刀势,不过他狼狈不堪,定也难以持久。 第七十九章 雷霆手段3 马腾则比韩遂要实在得多,他抽出一把弯刀,直接劈飞了一个士兵。他身后的属下有样学样,也抽出武器加入战团。混战中,马腾仍有余力观察周遭情况,向刚才那出刀的少年道:“孟起,你去援手虎候,让他腾手去援相国。” 刘毅心下一动,这少年果然马超,难怪身手了得。不过对面悍不畏死,杀退两人后,又有三四个士兵,奋不顾身的缠了过来,刘毅苦不堪言,更没空多说什么。 人的名,树的影。有时候,名气太大也不是好事。经过洛阳,长安一系列战事后,虽然刘毅仍和吕布并列,号称“双~飞将”。但其名声却隐隐高出吕布一头。 原因无他,吕布和他交手两合,都是有败无胜。虽然都有些胜之不武,但败了就是败了,那些嚼舌根的可不管这么多。 虽说吕布有并州兵支持,但刘毅也有万余人马。加之凉州系的士兵,在吕布和刘毅之间,也更倾向于刘毅。如此一来,传播更广,致使他“无敌”的名声不可避免的扩散开来。 这二十来人敢跟着伍孚刺杀董卓,早将生死置之度外,遇见刘毅这个“天下第一猛男”,更不留手。四人围着他一顿乱刺,招招以命搏命。在刘毅眼里,这四人也不是多厉害的技击高手,全身上下,到处是破绽和漏洞,但你要取其中一人性命,非得被其他三人刺个窟窿不可。 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就是现在这种情况,他除非不要命了,否则,也只有暂避其锋,在四人狂风暴雨一般的攻击中寻隙反击。 当然,马腾几人离董卓更近。近水楼台,若是他们援助董卓,更是省力。刘毅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把话吞了回去。 他们是客军,在长安定然颇受猜疑。值此特殊时期,更应避嫌。否则,一旦董卓真有个好歹,愤怒的西凉士兵秋后算账,怕也不会管你真实意图。 马腾韩遂,这两人果然没一个善茬。 马超答应一声,提着刀就朝这边扑了过来。那四个士兵面色微变,但欺马超年幼,当下分出一人向马超迎去。但他们显然低估了少年战力,那人转过身子,手中刀没走过两合,肚皮上就中了一刀,登时血流如注。 马超一个箭步冲上,手中长刀划了个弧线,将三人都卷进刀光中,口里道:“刘将军,这里有我,先救相国。” 刘毅道:“谢马小将军了。” 现在不是拉家常的时候,他口里说着客气的话,脚下不停,大步朝董卓处跑去。 董卓已岌岌可危。 生死存亡之际,他也被逼出了潜力,肥胖的身子敏捷如猴,闪转腾挪,迅捷得连刘毅都有些惊叹。但伍孚也清楚,这等优势是属下用性命换来的,红着眼睛一通狂攻。董卓连中两刀,其中一刀在右臂上,一刀砍在臀部。刘毅冲过去时,鲜血浸染,他半边身子都染红了。 此时伍孚一步抢上,朝董卓当头又是一刀砍来。刘毅大惊失色,冲过去一剑架住了伍孚的刀,口里道:“相国,你没事?” 董卓暴跳如雷,指着伍孚,气急败坏的道:“刘毅,砍,给老子砍死这个瓜妈。” 看他生龙活虎的样子,多半也只是皮肉伤。刘毅松了口气,此时“青虹”正架着伍孚的刀,他右臂用力,一下荡开了利刃,喝道:“伍将军,你等大势已去,还不快快伏法,非要等小子痛下杀手么。” 这倒不是刘毅胡吹大气,陪伍孚一起剑舞的二十许士兵,虽都是精锐,但马腾,韩遂都是当世豪雄,能跟随两人出席酒宴的,虽不说个个如马超一般龙精虎猛,但都身经百战。综合素质比他们高出大一截。只一小会,这二十来人被制伏大半,零星的几处战斗,也成了负隅顽抗。至于刺杀董卓,如今有刘毅在其身侧护卫,多半也是泡汤。 伍孚喝道:“刘毅,你小子好歹也是皇亲,董卓倒行逆施,你还助纣为虐……” 他似乎还有话说,忽然,身子一颤,瞪大了眼,右手反过去,似乎要抓什么东西,但只抓了两下。就一下扑倒在地,浑身抽搐。 一支短箭从他背后射入。这支箭力量何其之大,几乎将他心脏射穿,伍孚扑倒在地时,鲜血不要钱的朝外流出,瞬间将地板都打湿了。 这一箭真个厉害,力大且准,一击毙命。刘毅转头一看,就见吕布带着一大群陷阵营士兵,从侧门一拥而入,喝道:“统统拿下,一个不留。” 他的手上,还挽着一把长弓,刚才那一箭,想必就是吕布射出来的。他话才落音。王允也带着一大群家丁模样的人从外面涌了进来,一进门就大喊大叫:“快快快,保护相国,杀了这些乱党啊。” 那些剑舞的士兵本就呈苟延残喘之势,这两拨人一加入,那里还抵得住,只一小会,就全被砍翻在地。 董卓冷冷的看着这一切,嘴里哼道:“来得倒是准时,等大局底定了,牛鬼蛇神们就都来了。” 刘毅有些愕然,他这话是什么意思?正有些莫名其妙,王允已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边跑变喊:“哎呀呀,相国受惊了……” 他冲到董卓面前,一下扑倒在地,竟至涕泪横流:“小老儿死罪死罪,死罪死罪……” 董卓在其宴会上行刺,本来满肚皮气,甚而有些怀疑王允,但一看到这表情,又有些惊疑不定。只是哼了声:“司徒这寿诞,可真是‘鸿门宴’啊。亏得咱家命大,哼……” 王允仍在地上跪着,解释道:“小老儿实在没想到,这伍孚包藏祸心……” 董卓没有理他,道:“刘毅。” 刘毅心头一凛,连忙出列:“末将在。” “将帐中乱贼尽数拿下,活着的,全部押去天牢看守。至于死了的,也要清好人数,城中亲族一个不漏。另,即刻集合所部人马,随我荡平张贼老巢。” 第八十章 雷霆手段4 这也太血腥了,刘毅心头一阵反感,正想找个借口推脱。这时吕布带着几个陷阵营士兵跟了过来,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邀功或者请战的话。董卓反手就是一耳光抽过去,喝道:“你这竖子,老子叫你带兵过来。你磨蹭到什么时候?这次差点害死老子,知道么?” 这一耳光力大且疾,即使吕布身经百战,也没料到董卓说打就打,被抽了个结结实实。左脸当场就肿起个五指山,脸上更是青白交接,竟至呆住。 刘毅念头一转,顿时恍然,想必董卓也得到消息,在席间有人对他不利。而吕布早早离席,肯定是去布置,叫救兵了。只是吕布延误战机,是有意还是无意?但董卓暴烈,这一耳光下去,吕布心头的怨怼,是肯定少不了。 他心下哀叹,果然呀,有些事情,不是以人的意志转移的。 回到城外军营时,里面已一片乱。董卓遇刺的事,想必已传遍全军。而刺杀董卓的人,更是昔日对他有恩的张温,这不但出乎众人意料,更让人难以接受。进了营地,徐荣和徐晃就迎了上来:“君候,你总算来了,董公刚才来人下令,要我们尽起精锐,杀奔互乡候府。” 董卓真是气昏头了,竟越过刘毅这个主将直接下令,刘毅道:“不用那么多人,你叫飞熊军的兄弟们出击,其余人等按兵不动。” 张温的人马,几经损耗,满打满算才几百人,实不用如此兴师动众。 徐晃却皱了皱眉,道:“君候,这样的话,相国那边怕不好交代。” 刘毅沉下脸:“就这样,万事有我担着。” 董卓喊这么多人,除了所谓的“平叛”,更多的作用怕是示威,向来访的西凉军阀展示肌肉。毕竟如韩遂所说,今晚出了这事,面子上确实不好看。另一方面,大概就是杀鸡儆猴,镇住那些蠢蠢欲动的保皇派。但不论董卓出于何种目的,刘毅都不想当刽子手。 有徐晃和徐荣两个名将在,士兵们集合很快,不一小会,一千人俱都上马,排得整整齐齐。刘毅挥了挥手:“出发。” 出营门的时候,却撞见了李傕。李傕指着刘毅,大笑道:“刘将军,主公让你尽起精锐,你带着这么点人,是去看戏么?” 刘毅转首一望,就见李傕身后,黑黑压压的全是骑兵。他这一千人已不算少,但两相对比,连李傕零头都算不上。这李傕恐怕真如董卓所说,把老巢里的兵都带上了。 有他出这个头也好,反正刘毅对诛杀张温,也提不起兴趣。 刘毅抱了抱拳:“李将军兵强马壮,小子就算倾巢而出,怕也不及,如此,还不如敝帚自珍,免得出丑。” 李傕又是一笑,笑容却有些冷:“阴阳怪气的,哼,我们走。” 他倒没继续和刘毅扯皮,一打马,领着大部队当先而行。大部队浩浩荡荡,杀奔长安城。 等李傕的部队走远了,刘毅才打了打青风,带着属下一千多人吊在他们队尾。 张温的府邸,也在尚冠大街上,还未到刘毅的府邸,靠近安~门一些。西凉军每人都有马匹。队伍走得很快,进了城,老远就听见有喊杀声传来,远远望去,更有火光腾起。转过了安~门大街,远远就看见前方人影绰绰,杀声震天。听声音,大都是“诛杀逆贼张温”之类的话,只是喊得虽凶,但张温府邸,却连半分反抗的迹象也没有。 张温也就几百人,董卓调这么多人去,确实有些小题大做。 到了张府外,便看见董卓正骑在一头大马上,他也换了身干净的衣服,从外面看,倒看不出丝毫受伤的痕迹,两边麻溜的一排,站满了盔甲鲜明的亲兵。刘毅带着属下过去给他见礼,董卓也不下马,点了点头道:“兴汉来了,那也好。此番张贼不知死活,竟行刺咱家。李傕已带人杀进去了,你守好缺口,定要斩草除根,不论妇孺,不留活口!” 他说得杀气四溢,火光中,一张脸上更有异样的威严。刘毅吓了一跳。斩草除根,不留活口。张温这次怕是完了。 这时后面一阵喧哗,一大队骑兵冲进了现场,有个人高声道:“哈哈,相国真是好威风。” 那是韩遂马腾。见这两人来了,董卓脸上堆起笑容,道:“两位将军,今日之事,纯属意外,让你们受惊了。” 粗略一望,两人身后也有好几百人,想必刚才也去集合人马去了,以至耽搁。这几百人人数虽少,但控马娴熟,现在是晚上,一眼望过去,那些骑兵成整齐的一列,火把也几乎连成一线。刘毅心下大是感叹:“这韩遂和马腾,能在凉州军阀中脱颖而出,果然也不是省油的灯。” 两人来到场中,也不下马,仍是韩遂开口:“相国能对付么?可需要我等助力?” 长安发生这事,他们作为客军,本应避嫌。但今日两人刚好在宴会上,又恰恰救了董卓一命。加之有求于人,董卓也不好得罪。只是道:“些许小事,就不用劳烦两位将军了。” 他的声音尽管沉着,但刘毅也听得出有三分恼怒。张温竟会在寿诞上刺杀他,不但让董卓始料未及,也让他在两个准盟友面前丢了个大脸,吃这么个大亏,定让他气恼异常。 他猛地一凛,这次事件,王允也脱不了干系,董卓现在看起来没什么,如果杀了张温,事后回想起来,会不会迁怒王允?王允,董卓、貂蝉,还加上今天董卓扇吕布的一巴掌。想到吕布那莫名其妙的泪水,以及今日种种异常。 这些东西串成一线,刘毅心头的不安感更强烈了。 韩遂没说什么,倒是马腾道:“相国,张温虽曾与我等是老对手,但其为人,马某还是相信的。他在朝廷德高望重,且高居九卿之位,就算真犯了死罪,也应拿下,由京兆尹和陛下会审……” 董卓看了马腾一眼,满不在乎的道:“马将军此言差矣,现在咱家是相国,连皇帝都是咱家捧上去的。这张温刺杀咱家,就是忤逆皇帝,就是谋反。既是谋反,那还需要会审个什么,直接砍了就是。” 第八十一章 雷霆手段5 马腾有些变色:“相国,你这话……”他似还要据理力争,一旁的韩遂走到马腾身边,使了个眼色,高声道:“如此也好,我等就静候佳音,看相国的雷霆手段了。” 说话的时候,他使劲拉了拉马腾的衣袖,后者虽然闭嘴,但仍满脸悻悻。 董卓微微一笑,道:“甚好。”他转身对身边一个亲兵道:“你进去,让李将军快些,是不是在长安呆久了,都成了软脚虾,杀这么点人,都要这么长时间?” 他凶神恶煞的样子吓了那亲兵一跳:“是,属下马上就去。” 眼见那传令兵屁滚尿流的爬进去了,董卓扫了周围一眼,道:“都给老子打起精神,别再丢脸。” 那个传令兵进去没多久,里面的喊杀声骤烈,府邸内,哭喊声响成一片。 这时,从里面冲出一个人来,这人身着睡衣,提着把细剑,全身更如血中捞出来一般,他一冲出来便大喊道:“别杀了,别杀了,我们投降!我们投降!” 董卓面沉似水,喝道:“不准!” 那人见求情不成,转而怒骂道:“董贼!你连老弱妇孺都不放过,你不得好死啊,不得好死……” 董卓懒得听他废话,喝道:“放箭。” 他话音一落,忽然发出了一声惨叫,火光中,只见几道电光射过,却是有箭飞出,那人跌跌撞撞地冲出来扑倒在地,身上插了四五支箭。正是董卓亲卫队射出的箭支,此时相距不过十几步,董卓的亲卫又是用的劲弩。一轮攒射下来,十几只箭全部透胸而过,将他射成了刺猬。 董卓的这些亲兵,跟他久了,身上也大多沾染了其暴虐脾气,动不动就杀人。 院子内火光熊熊,但喊杀声小了下去。从大门望进去,也看不见什么,只能看见聚集着一些人影也在乱动,夹杂着妇孺的叫喊。 突然间,从当中传出了女子的尖声惨叫。刘毅骇然,看了看董卓,见其立在马上,仍是一动不动。正准备出列劝说,这时马腾有些不忍,道:“相国,张温想必已伏诛,剩下的,都是些老弱妇孺,何苦再造杀孽?” 董卓看了马腾一眼,满脸的不耐烦:“马将军,这些家眷跟着张温许久,个个杀心极重,你要饶了他们,保不准改天又来场刺杀。” 这些家眷再嗜杀,也不可能比得上董卓。刘毅本待劝说,但一看到他杀气腾腾的脸,最后还是忍住了。 董卓现在明显在气头上,连马腾的面子都不怎么给,自己作为其属将,冲上去强劝,没有丁点效果,只是徒招人嫌。 妇孺的哭声弱了下来,这时只听得一阵鬼哭狼嚎之声,一片人影冲了出来。张温的私兵确实厉害,几百人战至现在,仍有人冲出来。董卓冷冷道:“就地射杀,一个不留。” 张温的府邸,大门虽然不窄,但董卓这次准备也足,带的亲兵足足上百,呼啦啦的,将整个大门的包围了。他话声一落,这些亲兵齐齐的应了声:“是。” 不时有人从里面冲出来,但只过门槛,迎面就是一轮剑雨。只一小会,大门边就横七竖八,堆了十几具尸体。 院内,仍是杀声震天,鲜血喷涌,残肢四飞,喊杀声渐渐小了下去,血腥味弥漫开来。空气也几乎要凝结。那些亲兵充分贯彻董卓“不留活口”命令,冲过去试探那些尸首,遇见没死透的,就补上一刀。不时传来零星的一两声惨叫。 这等屠戮场面实在太过残忍,不光是刘毅,就连徐晃,徐荣等老于行伍的人都有些面色发白,刘毅有些不忍,正想别过头去。忽然“呕”地一声,有个人在马上吐了起来。他定睛一看,却是马超。 刘毅一怔,但马上反应过来。原来的历史上,马超再英雄了得,但现在终究才十五岁,放在古代,也才刚刚成年。就算凉州一带民风彪悍,但董卓血腥屠~杀手无寸铁的人,对于马超来说,怕也是第一次,也难怪他反应这么大了。 马腾一怔,对身边的一个亲兵道:“你且扶公子下去,不要在这逗留了。” 马超吐了一阵,听马腾如此说,抗声道:“阿翁,孩儿已成年。我西凉男儿,都是血里来,火里去。这等血腥,儿早晚要面对,岂可轻言退却?” 他说完,反而睁大着眼,一瞬不瞬的盯着那些亲兵补刀。 他如此气概,倒让刘毅高看了几分。人看从小,马看蹄爪。马超能在原来的历史上,搅动西凉风云,追得曹操屁滚尿流,位列蜀汉五虎将之一,果然也有过人之处。 董卓哈哈大笑,看着马超,眼里全是赞赏:“果然是虎父无犬子,马将军有此麒麟儿,倒让咱家羡慕得紧呢。” 他这话说得大是感慨。多半想到后继无人,有所遗憾了。毕竟牛辅,李儒就算再亲,终究只是女婿。更何况吕布和刘毅这种义子了。 这时李傕在一大群人的簇拥下出来了,不但是他,就连这些兵丁也象从血盆里捞上来的一样,浑身是暗红的血迹。李傕在董卓面前跪下道:“相国,末将缴令。此役斩首一千零二十二,无一漏网,我军阵亡一百四十三人,轻伤不计。” 刘毅心下一寒,斩了一千多人,除了那些私兵外,张温全家老小,多半无一幸免。 董卓点了点头表示嘉奖:“很好,你们退下。” 待李傕退到一旁后,董卓又转向韩遂马腾:“咱家这人,心眼小得很。你对我好,咱家自然对你好。你要和我耍心计,咱家必百倍还之。所以,今日场面血腥了些,倒让两位将军见笑了。” 他嘴巴上虽说得客气,但话里话外,警告的意味却极浓。大抵在劝马韩二人不要两面三刀。经过此等血腥场面,别说马超这种新出道的雏儿,就连那些身经百战的老兵,都面露不忍。倒是韩遂面色如常,“哈哈”一笑接口:“相国杀伐果断,真乃当世人杰也。我等此次回去,必定第一时间出兵,襄助相国。” 第八十二章 雷霆手段6 听韩遂如此说,董卓脸上才露出笑意:“韩将军客气了,今日还得感谢两位将军相助之德。如今事情已毕,还请两位将军回房歇息,明日咱家再行设宴,为两位将军压惊,以表谢意。” 他转过头,对刘毅道:“刘将军,今日你军未曾出力,就留下来掩埋尸骸,清点人数。” 迁都长安后,他对刘毅甚是亲近,一向直呼表字。此时却以军职相称,显然大为不满。刘毅心头一凛,今日未曾按董卓所说,出手剿灭张温,怕也让董卓有了怨气。以其脾气,要不是刚好救了他一命,搞不好比吕布还惨。 马腾,韩遂等人走后,李傕向董卓行了一礼,也领军走了。他们这一大群人黑压压的,退去时,也乱糟糟的,一窝蜂似,几乎人人身上带血。走的时候,还有些士兵在兴奋聊着砍人的事,张温的府邸虽然大,但要装下这么多杀神,怕也不容易。府内被这些人过了一遍,怕是真的鸡犬不留了。董卓上了马,在亲卫簇拥下也回去了。刘毅保持着行礼的姿势,等他走得远了,才敢抬头看上一眼,想着他先前的所作所为,刘毅心头惧意横生,背上更如有小虫子在爬。 背上也凉飕飕的,挥之不去。 要清扫战场,其实并不太困难,把死尸拖出来,按男女点齐后堆成一堆烧掉。这些事,以前都是辎重营来做,飞熊军做这种事,恐怕是第一次,也算跟着刘毅这个主将倒霉了。不过,毕竟是精锐,力气有,也是见惯血腥的汉子,收拾起来更是利索。 正收着,却见一个人站在死人堆里,动也不动。 夜色中,火光一闪一闪,这人一身铠甲,但却不是飞熊军装束。他孤零零的矗立在死尸堆里,着实可疑,也有些吓人。 刘毅要不是无神论者,恐怕都会惊叫起来。他小心翼翼走过去:“谁?” 那人转了过来,露出一张白惨惨的脸:“刘将军,是我。” 这人竟是马超,看来刚才马腾等人离开,他又偷偷的跑回来了。刘毅走到马超跟前:“马公子,你还不回去,一会马将军找不着人,怕要心焦了。” 马超虽生得好看,但这般一吐,只剩下狼狈,跟俊俏毫不沾边。他擦了下嘴角,看看刘毅,摇了摇头道:“没事,我跟阿翁说过,他不会管我的。” 刘毅暗自摇头,马腾倒是心大。但转念一想,马超放在古代,其实已经成年,马腾将马超留下来,多半也有锻炼心志的缘由在内了。 他自嘲似的一笑,在汉代,十五六岁当家做主,生儿育女的大有人在,但每次跟这等年龄的人相处,都不可不免的把他们当成孩子,女子如红云和素兰姐妹,男子譬如马超和杨修。 这都是受前世现代观念的影响。 说话的时候,马超弯下腰,去收拾地面一具尸体。那具尸体被拦腰砍成两截,鲜血淋漓。刘毅见他强忍恶心的样子,有些过意不去:“马公子,这个不用劳烦你,让我们来。” 马超摇了摇头,他将那具尸体收拢了,堆放在旁边的尸堆里。突道:“刘将军,你们汉人将领,都是这么嗜杀么?” 如果没记错的话,马超的母亲是羌人,马腾可是正宗的汉人,还是伏波将军马援的后代。真算起来,他也是个汉人了。只是听他语气,竟对汉人二字,有种说不出的厌恶。刘毅怔了怔:“马公子此话何意?” 马超找了个干净点的地方坐下了,看着飞熊军忙上忙下:“不瞒将军,小子母亲是羌人,而父亲则是汉人。因为阿翁的关系,所以小子打小,就在汉羌两族的喊杀声长大的。阿翁的愿望,是像先祖汉伏波将军马援一般,替大汉镇守边疆,而阿母的愿望则简单得多,就是为族人争取一块的生存空间,没有剥削和压榨的空间。所以,阿母嫁给了阿翁。” 他摇了摇头:“但太难了。从小到大,阿翁和阿母都在争吵,为这个家,也为彼此的族人。而两族的争斗,也几乎一直未停过,一直在流血。” 他苦笑一声:“小子就在想,为什么汉羌两族不能和睦相处。这样,阿翁和阿母的愿望就不冲突了,小子这个家也能安安稳稳,少些争吵。” 如果是旁人,刘毅或许不会管。但马超不同,对于这员猛将,他打心底喜欢。同时,他也希望,将来在消弥汉羌冲突的过程中,马超能成一大助力,而非阻力。 他在马超旁边,挑了个干净的地儿也坐下了,一起看着燃烧尸体的火焰:“马公子此言大谬,非是汉人嗜杀,也不是羌人贪婪。不论汉人羌人,本质上都不坏的,要让两族和睦相处,不是靠某个人大发善心得来,也不能靠某个英雄的强权。而需要一个健全而强力的制度,善心只能管一时,强权只能管一世。而一个健全的制度,则可以管生生世世。等汉羌两族真正消弥仇恨了,就成了一家人,那个时候,就如你父母一般,有了更多牵挂,顶多也是争吵,想打也打不起来了。” 听刘毅如此说,马超眼睛一亮,他望了刘毅一眼,但马上又暗淡下去:“刘将军,你是欺负小子年幼,说笑话寻开心?那可能有这么一天,太难了。” 刘毅摇了摇头:“怎么不可以,昔炎黄部落,不也是世仇。后经板泉之战而整合在一起,事在人为而已。如今我炎黄子孙,早已不分彼此。这些都有先例,何用本候多说。” 马超站起来道:“刘将军可真会开解人,如果汉人中,能多几个像你这样的将军,那该有多好……可惜了。” 他转头朝刘毅笑了笑,又去收拾尸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花这么多时间,单单来开解小子,我觉得好多了。” 一千飞熊军,用来收拾战场,确实大材小用了。只一小会,一千多具尸体就堆放在一起,垒成几座小山。这些尸体大多血肉模糊。张温恐怕也在里面。看着士兵收拢柴禾,将尸体点燃,想着前几天还活蹦乱跳的老人,如今已成一具焦尸。刘毅心下感慨之余,也升起一股紧迫感。不能再让董卓胡作非为下去了,不论为自己,还是为这个朝廷。 第八十三章 雷霆手段7 煅烧完尸体,还得用水冲洗。等一切忙完,天也快亮了。屠灭张温一家没花多少时间,清扫却花了大半夜。马超见诸事已毕,就向刘毅告辞。走到门口时,他又转过头来:“刘将军,希望下次你来西凉,小子迎接你的是美酒,而不是长枪。” 刘毅一怔,笑着打了个马虎眼:“如果可以,本候永远不想和马公子为敌。” 该离开了,曙色中,飞熊军开始整队,准备离去,刘毅带着几个亲兵走在最后。走到门口时,张梁突然“咦”了声道:“那不是司徒么?他怎么在这儿了?” 东边已泛起一抹鱼肚白,顺着张梁所指方向望过去,可以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他宽衣大袖,穿着一身大红寿服。此时正蹲在那儿,捂着脸,无声的哭泣着。 不是王允还能有谁。 刘毅有些疑惑,跑到他跟前,抓住他的肩,叫道:“王司徒!你没事,怎么了?” 王允抬起头,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他被刘毅抓着肩,身体也是一晃,喃喃道:“伯慎没了,伯慎也没了……” 他这样子,那里还有平时的半分雍容,和个疯子差相仿佛,刘毅心头一动,喝道:“司徒,你给我说实话,互乡间此次刺杀,你是知情的事不是?是不是?” 王允被他摇得一阵晃动,只是眼神仍旧茫然。他盯着面前这座院子。这以前是张温府邸,现在却城了焦土。空气中仍有股焦臭味,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今夜过后,长安也将多一座鬼宅,一个满门被灭的家族。 经刘毅如此一喝,王允遽然一惊,猛的清醒过来:“没有,老夫怎可能刺杀相国?唉,张伯慎真是糊涂了,竟会干出这等傻事,连累全家老小……” 他这样子,明显是言不由衷,想着曾经的历史上,王允干过的事。刘毅更是不信。但现在张温已死,来了个死无对证。王允矢口否认,还真拿他没办法。 刘毅也不想追问,道:“司徒,马上天亮了,你一个人呆这儿,也不大安全,要不要我送你?” 一阵风吹来,卷起路上的尘埃,漫天狂舞,风也在呜咽。王允一个机灵,抖抖索索的道:“好好好,那就有劳虎候了。” 他似一刻也不想在这儿呆,也不知大晚上的,又是怎么一个人巴巴的跑过来。这不是活受罪么? 刘毅道:“那也好,我给你找一辆车。” 刚抄了张温的家,各类车辆倒是现成的。刘毅挑了一辆小巧的轩车,将王允送上去后,刘毅叫张梁赶着车,自己则骑着青风,在一旁跟着。 东边的天空已出现一抹亮紫,并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着。 因为在一条街上,所以从司徒府到张温的府邸倒不远。一路行来,王允沉默不语,想必兴致不高。一路上不时见到早起的平民从旁经过。但都行色匆匆,路过他们身边时,更是如避瘟疫。迁都长安候,有段时间没见血腥了。但昨日张温一家惨遭灭门,让人依稀想起了洛阳往事。 看着那些百姓不时看过来,刘毅也有些如芒在背,正自不安,王允忽道:“虎候,你说,这世上真有鬼魂么?” 刘毅被他一问,倒是一怔。鬼魂之说,即使在他前世,科学技术高度发达,也为存在与否的问题争论不休。东汉时,佛教大规模传入我国,鬼神之说也开始深入人心。 但王允现在提起,肯定另有他意。刘毅反问道:“司徒怎么想着问这个了?” 轩车里面,响起王允低沉的声音:“刘将军,老夫自幼受教,读的也是圣贤之书。按说不应问出这等粗浅可笑的问题,但老夫却不得不问,若真是人死譬如灯灭,那有的人,死得就太冤了,他应该转世,投个好胎,这样才显得公平一些。” 刘毅心头一动:“王司徒,人到底有来生与否,小子不清楚,但窃以为,人若有志,甚好。可若把自身之志强加于人,裹胁,利用她人,甚至以此为基达成目的,则有负圣人之学,若真有轮回,这种人搬弄是非,也定会堕地狱的。” 王允被刘毅说得有些尴尬,干笑道:“虎候,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刘毅却没心情和他打哑谜,径直道:“司徒,希望今日天黑之前,你能将红云送还回来。” 王允一怔,似乎没料到刘毅会说出此话,半晌才道:“红云是老夫义女,虎候这是何意?” “小子说得很清楚了,如果司徒不明白,我可以带人去接红云。小子虽然兵力较相国不及,但这点人,还是能抽出的。” 这话的威胁味道就浓了,王允沉默少倾:“好,虎候之意,老夫明白了。” 太阳已从地面上爬起,旭日初升,天边也一片鲜红,阳光也似沾着血,洒落在城内,艳红艳红的。 正在床头打盹的蔡琰猛的惊醒了。抬头一看,却看见刘毅满眼疲惫的站在门口,她站了起来:“啊,夫君回了?” 刘毅走进屋:“怎么,你昨晚没睡?” “睡了一小会,见夫君未回,又醒了。”蔡琰语气里大是担忧:“外面吵了一夜,是出什么事了吗?” 刘毅沉默了下,蔡琰有身孕,以他的本意,是不告诉妻子为最佳,毕竟这事太血腥了,对母子都不好。但张温全家被害,是朝廷西迁之后死人最多的一次了。蔡琰早晚也会打听到,瞒是瞒不住的。 他伸手搂住妻子绵软的身子:“是互乡候,他刺杀董公失败,全家被诛了。” 蔡琰的身子明显一僵,半晌才道:“夫君,妾身昨晚做了个噩梦……” “梦见什么了?” 蔡琰却未回答刘毅的话,只是将小脑袋在刘毅怀里拱了拱:“夫君,最近长安不大太平,你平时在外,要多加小心呀……” 她在刘毅怀里,像只受惊的小兽一般颤抖着身子。显然不是什么好梦,两人就这么拥着对方,享受着难得的安宁。过了好久,刘毅才似下了什么决心一般,叹了口气道:“琰儿……为夫可能要让你担心了……” 蔡琰身子又是一僵,半饷才抬起头,看着刘毅道:“夫君,君子生于天地,有所为有所不为。你我相识虽仅一年,但夫君为人,妾身还是了解的。既能让你说出此话,那定是到了不得不为的地步。放心去。让我们孩子知道,他父亲是如何的英雄了得!” 第八十四章 龙争虎斗1 她脸上依稀有着泪痕,阳光斜射进来,在薄薄的晨曦中,如一朵盛开的白花。刘毅双手不由拥紧她娇弱的身子,心头感动之余,更多的则是庆幸。 女子无才便是德,那都是屁话。当一个善解人意的妻子满腹经纶时,得妻如此,才是人生幸事! 既然下定了决心,刘毅反而放下了心中巨石,在蔡琰的监督下,他用了早膳,又补了会觉,正睡得香甜,楼下一阵喧哗吵醒了他。他翻身坐起,才醒觉己过午时,日头正烈,院中的柿树在阳光下,绿也有些耀眼。 他眯了眯眼,以适应这陡然的强光。楼下的喧哗声也渐渐清晰,有个人高声道:“家父专程叫我来提醒虎候,你们连面也不让我见,军情紧急,如是耽搁,勿谓言之不预也。” 蔡琰的声音在楼下传来,仍是柔柔的,却带着股不容置疑:“夫君竟夜操劳,亟需休息,还望侍中原谅则个。” 这男的声音依稀有些熟,但刘毅一时半会,也未想起在那儿听过。不过听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多半也是有十万火急的事了。 既被吵醒了,刘毅那里还睡得着,索性披衣而起。沿着楼梯下了楼,出了里院,就见一中年汉子正站在门外,满脸焦色,蔡琰则带着几个丫鬟拦在门外。急的这汉子抓耳挠腮,一见刘毅出来了,这中年人眼睛一亮:“虎候,你可算醒了,盖见过虎候。”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允的大儿子王盖。 昨天王允大寿,两人见过一面,彼时王盖仪态从容,但现在满眼通红,脸上也带着点憔悴,甚是狼狈。刘毅还了一礼:“世兄急匆匆的,又为何事?” “刚才相国府来人,强要了舍妹,要她去献舞陪酒。家父怕有闪失,故而叫我来知会虎候一声。” 刘毅吓了一跳,才醒悟今日董卓还要设宴款待马腾和韩遂,但董卓好色成性,天知道会不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自己晨间才出言威胁过王允。这老家伙也怕出事,才叫王盖来通知自己的。这样两边都不得罪,他倒是打的好算盘。 不过事情紧急,刘毅也没心情计较这些。连忙道:“多久的事了?” 王盖道:“大概一个时辰前,舍妹一被相国的人叫走,家父就通知我来了……” 一个时辰?那就是两小时了。这董卓真是块烂泥,怎么也扶不上墙。长安城外,虫灾的后继影响仍未消除,难民遍地。城内物价飞涨,谣言四起。他都不心急么?仍有闲心大鱼大肉。 刘毅心下大急,也顾不得穿甲,从马厩里牵过青风,在蔡琰等人焦虑的眼神中,冲出了院子。 才出中候府,张梁带着两个执勤的亲卫围了上来:“君候,怎么了?” 刘毅道:“子付,你叫两个人,随我去相国府一趟。另,去通知徐荣将军,要他从飞熊军中,挑选一百个忠诚可靠的人,在我府上集合,随时听用。” 张梁犹豫了下:“不通知徐晃徐将军么?” 飞熊军的主将,是徐晃。张梁加入刘毅麾下后,两人又走得近些,也更亲近一层。他提出这疑问,也在情理之中。 按理说,要召集飞熊军做任何事,都是徐晃要恰当些。但这次的事干系太大,一个不好,就是人头落地的下场,刘毅到现在也没底。徐荣虽比徐晃来自己麾下晚一些,但渑池城外,却是他第一个提出反董的。叫他集合部队,可以少费许多唇舌,同时万一事败,也可以让徐晃以不知情的由头推脱,多留条后路。 只是这里面的弯弯绕,一时间那里说得清?刘毅也没时间和张梁多做解释,有些不耐烦的道:“问那么多做什么?按我说的做。” 他口气有些冲,张梁一呆:“好……” 他这样子,依稀有些杨易的影子,刘毅心下一软,叹了口气:“我自有道理,执行。” 张梁点了点头,叫一个亲卫下去通知徐荣,自己则带着另一个亲卫,随同刘毅冲上了大道。 大街上行人寥寥,较往日少了许多。稳定是发展之源,在任何年代,这话都是至理。昨晚长安一场屠~杀,可不仅仅是死了张温一家这么简单,对于长安百姓的人心,影响也是不小。 三个人策马扬鞭,行动也是快速。一路无话,只一小会就到了相国府。老远就见到相国府外吵得厉害,一大群人围在门口,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三个人跑到近前,刘毅下了马,道:“什么事?” 围住相国府的,是一大群西凉兵。看装束,正是董卓的亲兵。只是这些人大多带伤,显然刚和人打斗过。刘毅心头一凛,到底谁这么牛,连董卓的亲兵都敢打?翻天了么? 人群闪开,一个司阍模样的人走了出来:“是虎候么?你今日来,也是见相国的?” 他右脸大概被打了一拳,成了个熊猫眼不说,半边脸也肿起老高。这个“也”字用得好,刘毅心头一动:“怎么,前面还有人闯进去了?” 那阍者吐了一把嘴里的污血,啐道:“还能是谁,吕布呗。他妈的,这家伙胆子越来越肥了。老子不就拦住他问下,例行公事而已。他就不闻不问,直接上来就打人。太猖狂了,这事肯定没完,一会向老爷如实禀报,要他好看……” 司阍代表一家脸面,能当阍者的,大多仪表堂堂,谈吐文雅。只是他现在气急败坏,跟文雅可丝毫不沾边。刘毅也没心情听他诉苦:“今日本候也要见相国,麻烦让让。” 那阍者一愣:“老爷说了,今日宴请马韩两位将军,不见任何人……”他正待再说,刘毅已带着两个随从,径直朝里直冲,一副硬闯的架势。 附近的府兵跃跃欲试,似乎想拦,但都被那阍者使个眼色,阻止住了。等刘毅等人走远了。他又吐了口血水,对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人道:“今日吕布,刘毅带人硬闯相国府,可不是好兆头,快快快,速去集合人手。” 相国府刘毅已来过多次,自不用司阍带路。董卓要设宴款待马腾和韩遂,肯定在主客厅,刘毅一路行去。那些门丁,仆从见到,大多面现仓皇,闪在一旁,偷偷朝这边打量。走到主客厅外,老远就见高顺带着一大群陷阵营士兵在外面把守着,厅内则传来董卓的呼喝:“吕布,你个逆子,是要造反么?连老子的话你都不听了?” 第八十四章 龙争虎斗1 她脸上依稀有着泪痕,阳光斜射进来,在薄薄的晨曦中,如一朵盛开的白花。刘毅双手不由拥紧她娇弱的身子,心头感动之余,更多的则是庆幸。 女子无才便是德,那都是屁话。当一个善解人意的妻子满腹经纶时,得妻如此,才是人生幸事! 既然下定了决心,刘毅反而放下了心中巨石,在蔡琰的监督下,他用了早膳,又补了会觉,正睡得香甜,楼下一阵喧哗吵醒了他。他翻身坐起,才醒觉己过午时,日头正烈,院中的柿树在阳光下,绿也有些耀眼。 他眯了眯眼,以适应这陡然的强光。楼下的喧哗声也渐渐清晰,有个人高声道:“家父专程叫我来提醒虎候,你们连面也不让我见,军情紧急,如是耽搁,勿谓言之不预也。” 蔡琰的声音在楼下传来,仍是柔柔的,却带着股不容置疑:“夫君竟夜操劳,亟需休息,还望侍中原谅则个。” 这男的声音依稀有些熟,但刘毅一时半会,也未想起在那儿听过。不过听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多半也是有十万火急的事了。 既被吵醒了,刘毅那里还睡得着,索性披衣而起。沿着楼梯下了楼,出了里院,就见一中年汉子正站在门外,满脸焦色,蔡琰则带着几个丫鬟拦在门外。急的这汉子抓耳挠腮,一见刘毅出来了,这中年人眼睛一亮:“虎候,你可算醒了,盖见过虎候。”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王允的大儿子王盖。 昨天王允大寿,两人见过一面,彼时王盖仪态从容,但现在满眼通红,脸上也带着点憔悴,甚是狼狈。刘毅还了一礼:“世兄急匆匆的,又为何事?” “刚才相国府来人,强要了舍妹,要她去献舞陪酒。家父怕有闪失,故而叫我来知会虎候一声。” 刘毅吓了一跳,才醒悟今日董卓还要设宴款待马腾和韩遂,但董卓好色成性,天知道会不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自己晨间才出言威胁过王允。这老家伙也怕出事,才叫王盖来通知自己的。这样两边都不得罪,他倒是打的好算盘。 不过事情紧急,刘毅也没心情计较这些。连忙道:“多久的事了?” 王盖道:“大概一个时辰前,舍妹一被相国的人叫走,家父就通知我来了……” 一个时辰?那就是两小时了。这董卓真是块烂泥,怎么也扶不上墙。长安城外,虫灾的后继影响仍未消除,难民遍地。城内物价飞涨,谣言四起。他都不心急么?仍有闲心大鱼大肉。 刘毅心下大急,也顾不得穿甲,从马厩里牵过青风,在蔡琰等人焦虑的眼神中,冲出了院子。 才出中候府,张梁带着两个执勤的亲卫围了上来:“君候,怎么了?” 刘毅道:“子付,你叫两个人,随我去相国府一趟。另,去通知徐荣将军,要他从飞熊军中,挑选一百个忠诚可靠的人,在我府上集合,随时听用。” 张梁犹豫了下:“不通知徐晃徐将军么?” 飞熊军的主将,是徐晃。张梁加入刘毅麾下后,两人又走得近些,也更亲近一层。他提出这疑问,也在情理之中。 按理说,要召集飞熊军做任何事,都是徐晃要恰当些。但这次的事干系太大,一个不好,就是人头落地的下场,刘毅到现在也没底。徐荣虽比徐晃来自己麾下晚一些,但渑池城外,却是他第一个提出反董的。叫他集合部队,可以少费许多唇舌,同时万一事败,也可以让徐晃以不知情的由头推脱,多留条后路。 只是这里面的弯弯绕,一时间那里说得清?刘毅也没时间和张梁多做解释,有些不耐烦的道:“问那么多做什么?按我说的做。” 他口气有些冲,张梁一呆:“好……” 他这样子,依稀有些杨易的影子,刘毅心下一软,叹了口气:“我自有道理,执行。” 张梁点了点头,叫一个亲卫下去通知徐荣,自己则带着另一个亲卫,随同刘毅冲上了大道。 大街上行人寥寥,较往日少了许多。稳定是发展之源,在任何年代,这话都是至理。昨晚长安一场屠~杀,可不仅仅是死了张温一家这么简单,对于长安百姓的人心,影响也是不小。 三个人策马扬鞭,行动也是快速。一路无话,只一小会就到了相国府。老远就见到相国府外吵得厉害,一大群人围在门口,也不知发生了何事。 三个人跑到近前,刘毅下了马,道:“什么事?” 围住相国府的,是一大群西凉兵。看装束,正是董卓的亲兵。只是这些人大多带伤,显然刚和人打斗过。刘毅心头一凛,到底谁这么牛,连董卓的亲兵都敢打?翻天了么? 人群闪开,一个司阍模样的人走了出来:“是虎候么?你今日来,也是见相国的?” 他右脸大概被打了一拳,成了个熊猫眼不说,半边脸也肿起老高。这个“也”字用得好,刘毅心头一动:“怎么,前面还有人闯进去了?” 那阍者吐了一把嘴里的污血,啐道:“还能是谁,吕布呗。他妈的,这家伙胆子越来越肥了。老子不就拦住他问下,例行公事而已。他就不闻不问,直接上来就打人。太猖狂了,这事肯定没完,一会向老爷如实禀报,要他好看……” 司阍代表一家脸面,能当阍者的,大多仪表堂堂,谈吐文雅。只是他现在气急败坏,跟文雅可丝毫不沾边。刘毅也没心情听他诉苦:“今日本候也要见相国,麻烦让让。” 那阍者一愣:“老爷说了,今日宴请马韩两位将军,不见任何人……”他正待再说,刘毅已带着两个随从,径直朝里直冲,一副硬闯的架势。 附近的府兵跃跃欲试,似乎想拦,但都被那阍者使个眼色,阻止住了。等刘毅等人走远了。他又吐了口血水,对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人道:“今日吕布,刘毅带人硬闯相国府,可不是好兆头,快快快,速去集合人手。” 相国府刘毅已来过多次,自不用司阍带路。董卓要设宴款待马腾和韩遂,肯定在主客厅,刘毅一路行去。那些门丁,仆从见到,大多面现仓皇,闪在一旁,偷偷朝这边打量。走到主客厅外,老远就见高顺带着一大群陷阵营士兵在外面把守着,厅内则传来董卓的呼喝:“吕布,你个逆子,是要造反么?连老子的话你都不听了?” 第八十五章 龙争虎斗2 吕布抗声道:“义父,非是孩儿忤逆。而是貂蝉乃布之同乡,更有青梅竹马之谊,你要她强行侍酒,布实在不能答应。” 吕布和红云都出身九原,以前红云还专门向刘毅提过。他老早就知道了,只是听吕布的语气,两人还有青梅竹马之谊,这他妈就有些扯淡了。刘毅顾不得多想,带着张梁和一个属下,径直走到高顺面前:“高将军,麻烦让让,我要进去面见相国。” 高顺有些犹豫,但还是带人让开了,口里道:“虎候,吕将军正有要事和相国商量,你现在进去,可不大好。” 他并未强行阻止,看来吕布今天,还未有和董卓撕破脸的意思。刘毅心头一松,点了点头道:“吾见相国,自然也有要事的,还得感谢高将军让道。” 高顺平日和刘毅走得近,也清楚他和任红云的关系。闻言轻叹一声:“唉,狼藉杂乱,顺也不好多言,虎候好之为之罢。” 刘毅点了点头,带着两个属下,跨进了客厅。 厅内很大,仍是宴会格局。因为是私宴,规模比之昨天王允的寿宴,自然要小得多。 董卓高踞主座,客位上,坐着马腾和韩遂。今日两人身后,倒没带什么人,各有两个家将在身后站着,令刘毅惊奇的是。马超竟然也在,他正一脸惊奇的望着吕布,脸上更有些跃跃欲试。想想也对,吕布的名声,比之刘毅不遑多让,他又带人直闯酒宴,马超大概也有些手痒,就等董卓一声令下,就好如昨晚一样,名正言顺的出手“平乱”了。 马腾直皱眉头,大概在他心里,觉得长安实在太乱,前有张温行刺董卓,今天吕布又带人硬闯。韩遂表现则淡定得多,仍是老神在在,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连续被人打脸,董卓当然不会有好脸色,他面沉如水,坐在主位上不发一言。在其身侧,一大群舞姬站在那里,惶惶然不知所措。任红云则跪在一旁,刘毅带人冲进来时,时间似乎定格。只有任红云眼睛一亮,叫道:“老爷,你怎么来了?” 她的语气有些兴奋,更多的则是惶急。显然刘毅的出现,多少也出乎其意料。刘毅瞪了她一眼:“你还知道我是你老爷……” 有这话就够了,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好多说。刘毅走了两步,在吕布一起身侧,半跪于地道:“想必主公也听见了,貂蝉虽是司徒义女,但在之前,也是小子舞姬。吾与其有夫妻之实,还望主公怜惜,将其赐还末将。” 现在是抢人,刘毅那还管什么要脸不要脸。先把他和任红云的关系定死了。董卓一向自诩其父,总得有所顾忌。至于吕布,这个夫妻之实和青梅竹马之谊,孰轻孰重,谁还分不清? 刘毅带人冲进来时,厅内气氛本来都凝固了。他这话一说,顿时“哄”的一下,大厅内气氛一下活了。马腾和韩遂对望了一眼,眼中都燃起了八卦之火。也是,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这还是董卓属下两员虎将的八卦,今日当面遇见,说是百年一遇也不为过。就连马超眼睛都亮了,一众西凉将领,都是一瞬不瞬,盯着厅内,注意事态发展。 貂蝉显然未料到刘毅会说出这话,不由又气又急,叫道:“老爷,这么多人,你胡说什么呢……” 尽管经李侍仪精心调教,但他终究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在所难免。“这么多人”四个字,本来是羞急之下冲口而出,但此情此景,却无疑默认了两者关系。 十几个舞姬站在一旁,本来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但貂蝉此话一说。顿时“噗嗤”一声,终有人不知天高地厚,笑出了声。一时间,一群舞姬交头接耳,“嗡”声一片,不用说,肯定在讨论貂蝉和刘毅的关系了。 吕布气了个半死,大喝道:“刘毅,你小子别太过分。” 刘毅反唇相讥:“吕将军,什么叫过分。你妄图染指吾之小妾,那才叫过分,可知否?” 两人互瞪在一起,如斗鸡一般互不相让。 董卓看着跪在身边的任红云一眼,心下却默默叹了口气。他是好色不假,且以貂蝉的姿色,说没动心那也是扯淡。但王允将貂蝉献上时,可未说明貂蝉和刘吕二人的关系。这两人是他左膀右臂,为一个女人,得罪其一他要掂量,得罪两人,那可真划不来。 不过,如此美色就在面前,就这么放了,就如把到嘴的鸭子拱手让人。以董卓的性子,他更不甘心。 想了想,董卓道:“此女到底属谁,你们两人各执一词。哈,这倒有点意思,这要咱家如何定夺?” 刘毅还未接口,吕布已抢道:“吾愿与刘毅一决生死,以定貂蝉归属。” 刘毅心下一动。这狗日的吕布,果然精虫上脑了,这是要打架?还要一决生死?他不由转头,看了跪在董卓身旁,瑟瑟发抖的任红云的一眼。真是红颜祸水啊,古人诚不欺我。 念头刚起,好似要配合刘毅的想法。这“红颜祸水”小嘴一张:“相国,妾身那都不愿去,只想常伴君之身侧。” 她说话的时候,看都没看刘毅和吕布这边,似乎有些不屑一顾,而且声音既软且媚,让人听之,骨头都要酥软三分。那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只盯着董卓,一瞬不瞬。更是泪汪汪的,我见犹怜。 刘毅脑子“轰”的一声,瞬间反应过来。他和任红云生活了大半年,小丫头的一颦一笑,熟得不能再熟。这妮子看着妖媚,但日常面孔,也就一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只有当她骗人时,才会在说话时加点尾音,那嗲嗲的声音,偏又拿捏得恰到好处,男人听了,那股媚意就能渗透到骨子里,让其欲罢不能。一股强大的保护欲,更会油然而起。 如果刚才只是猜测,那么现在他就可以肯定。今天这场面,是任红云联合王允做的一个局,目的跟史实记载一样,就是为了让吕布和董卓反目。 那自己呢,又算个什么?王允叫王盖来通知自己,是他私下授意,还是红云本意? 第八十五章 龙争虎斗2 吕布抗声道:“义父,非是孩儿忤逆。而是貂蝉乃布之同乡,更有青梅竹马之谊,你要她强行侍酒,布实在不能答应。” 吕布和红云都出身九原,以前红云还专门向刘毅提过。他老早就知道了,只是听吕布的语气,两人还有青梅竹马之谊,这他妈就有些扯淡了。刘毅顾不得多想,带着张梁和一个属下,径直走到高顺面前:“高将军,麻烦让让,我要进去面见相国。” 高顺有些犹豫,但还是带人让开了,口里道:“虎候,吕将军正有要事和相国商量,你现在进去,可不大好。” 他并未强行阻止,看来吕布今天,还未有和董卓撕破脸的意思。刘毅心头一松,点了点头道:“吾见相国,自然也有要事的,还得感谢高将军让道。” 高顺平日和刘毅走得近,也清楚他和任红云的关系。闻言轻叹一声:“唉,狼藉杂乱,顺也不好多言,虎候好之为之罢。” 刘毅点了点头,带着两个属下,跨进了客厅。 厅内很大,仍是宴会格局。因为是私宴,规模比之昨天王允的寿宴,自然要小得多。 董卓高踞主座,客位上,坐着马腾和韩遂。今日两人身后,倒没带什么人,各有两个家将在身后站着,令刘毅惊奇的是。马超竟然也在,他正一脸惊奇的望着吕布,脸上更有些跃跃欲试。想想也对,吕布的名声,比之刘毅不遑多让,他又带人直闯酒宴,马超大概也有些手痒,就等董卓一声令下,就好如昨晚一样,名正言顺的出手“平乱”了。 马腾直皱眉头,大概在他心里,觉得长安实在太乱,前有张温行刺董卓,今天吕布又带人硬闯。韩遂表现则淡定得多,仍是老神在在,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连续被人打脸,董卓当然不会有好脸色,他面沉如水,坐在主位上不发一言。在其身侧,一大群舞姬站在那里,惶惶然不知所措。任红云则跪在一旁,刘毅带人冲进来时,时间似乎定格。只有任红云眼睛一亮,叫道:“老爷,你怎么来了?” 她的语气有些兴奋,更多的则是惶急。显然刘毅的出现,多少也出乎其意料。刘毅瞪了她一眼:“你还知道我是你老爷……” 有这话就够了,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好多说。刘毅走了两步,在吕布一起身侧,半跪于地道:“想必主公也听见了,貂蝉虽是司徒义女,但在之前,也是小子舞姬。吾与其有夫妻之实,还望主公怜惜,将其赐还末将。” 现在是抢人,刘毅那还管什么要脸不要脸。先把他和任红云的关系定死了。董卓一向自诩其父,总得有所顾忌。至于吕布,这个夫妻之实和青梅竹马之谊,孰轻孰重,谁还分不清? 刘毅带人冲进来时,厅内气氛本来都凝固了。他这话一说,顿时“哄”的一下,大厅内气氛一下活了。马腾和韩遂对望了一眼,眼中都燃起了八卦之火。也是,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这还是董卓属下两员虎将的八卦,今日当面遇见,说是百年一遇也不为过。就连马超眼睛都亮了,一众西凉将领,都是一瞬不瞬,盯着厅内,注意事态发展。 貂蝉显然未料到刘毅会说出这话,不由又气又急,叫道:“老爷,这么多人,你胡说什么呢……” 尽管经李侍仪精心调教,但他终究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女孩,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在所难免。“这么多人”四个字,本来是羞急之下冲口而出,但此情此景,却无疑默认了两者关系。 十几个舞姬站在一旁,本来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但貂蝉此话一说。顿时“噗嗤”一声,终有人不知天高地厚,笑出了声。一时间,一群舞姬交头接耳,“嗡”声一片,不用说,肯定在讨论貂蝉和刘毅的关系了。 吕布气了个半死,大喝道:“刘毅,你小子别太过分。” 刘毅反唇相讥:“吕将军,什么叫过分。你妄图染指吾之小妾,那才叫过分,可知否?” 两人互瞪在一起,如斗鸡一般互不相让。 董卓看着跪在身边的任红云一眼,心下却默默叹了口气。他是好色不假,且以貂蝉的姿色,说没动心那也是扯淡。但王允将貂蝉献上时,可未说明貂蝉和刘吕二人的关系。这两人是他左膀右臂,为一个女人,得罪其一他要掂量,得罪两人,那可真划不来。 不过,如此美色就在面前,就这么放了,就如把到嘴的鸭子拱手让人。以董卓的性子,他更不甘心。 想了想,董卓道:“此女到底属谁,你们两人各执一词。哈,这倒有点意思,这要咱家如何定夺?” 刘毅还未接口,吕布已抢道:“吾愿与刘毅一决生死,以定貂蝉归属。” 刘毅心下一动。这狗日的吕布,果然精虫上脑了,这是要打架?还要一决生死?他不由转头,看了跪在董卓身旁,瑟瑟发抖的任红云的一眼。真是红颜祸水啊,古人诚不欺我。 念头刚起,好似要配合刘毅的想法。这“红颜祸水”小嘴一张:“相国,妾身那都不愿去,只想常伴君之身侧。” 她说话的时候,看都没看刘毅和吕布这边,似乎有些不屑一顾,而且声音既软且媚,让人听之,骨头都要酥软三分。那两只乌溜溜的大眼睛只盯着董卓,一瞬不瞬。更是泪汪汪的,我见犹怜。 刘毅脑子“轰”的一声,瞬间反应过来。他和任红云生活了大半年,小丫头的一颦一笑,熟得不能再熟。这妮子看着妖媚,但日常面孔,也就一天真烂漫的小姑娘,只有当她骗人时,才会在说话时加点尾音,那嗲嗲的声音,偏又拿捏得恰到好处,男人听了,那股媚意就能渗透到骨子里,让其欲罢不能。一股强大的保护欲,更会油然而起。 如果刚才只是猜测,那么现在他就可以肯定。今天这场面,是任红云联合王允做的一个局,目的跟史实记载一样,就是为了让吕布和董卓反目。 那自己呢,又算个什么?王允叫王盖来通知自己,是他私下授意,还是红云本意? 第八十六章 龙争虎斗3 其实带人强闯酒宴,刘毅就存了拉她出火海的意思。但想着可能被人利用,他又有掉头就走的冲动。可一想到红云凄惨的身世,以及那无助的泪眼,他心下又叹了口气,双腿更是重逾千斤,那里还能挪动分毫? 罢了,妖精。算老子上辈子欠你的。 果然,吕布怒不可遏,喝道:“红云,你不是说了,婷儿走了后,我就是你最亲近之人么?你……” 婷儿又是谁?刘毅一头雾水,但貂蝉的回答,马上让他恍然大悟。只见她抽抽搭搭的道:“大兄,你回。奴儿姐姐走了,云儿不想步其后尘,孤苦无依……” 听他如此说,刘毅瞬间明白过来。看来这吕布,就是妙奴儿之兄了,去年红云向他陈述过身世。刘毅当时听得,对这个“大兄”甚是钦佩,所以印象也深。如果真是如此,以前两人的种种怪异之处,也能解释得清了。 这么说来,董卓和吕布,可不仅仅是争夺个貂蝉这么简单了,而是杀妹之仇,这个仇恨就有些大了。几乎难以化解。只是,看董卓的样子,多半还不知道这层关系。 刘毅皱了皱眉头,要不要提醒他? 董卓“哈哈”一笑,朝红云招了招手:“过来,小美人。反正咱家不会让你再受委屈就是。” 眼见貂蝉站起,娉婷婀娜的走到他身后站定,董卓才将目光转向刘毅:“兴汉,你的意思?” 他这话,明着是问刘毅如何应对吕布的挑战。另一层意思,则就是让刘毅知难而退,放弃貂蝉的争夺。 但刘毅岂能不争?这已不单单是怜惜任红云的问题,还是他心头的一个梗。要是穿越到汉末,眼睁睁看着貂蝉重蹈覆辙,他这辈子都不会心安,怕都会在懊恼中度过。 要改变貂蝉的命运,必须搞定两个人,吕布和董卓。吕布的意思,是自己和他打一场。 虽两次让吕布吃亏,但刘毅都玩了些手段。自然而然,也让吕布有些不忿。认为他和刘毅相比,仍是略胜一筹,也难怪他求战心切了。 刘毅深吸口气:“吕将军,既然你开口了,本人接着就是。” 他这话一说出口,马腾韩遂情不自禁,都叫了声“好”。马超更是抚掌称赞,大声道:“刘将军果真是条汉子,大丈夫生于天地,如果连亲族都保护不了,枉活了……” 看来他信了刘毅和貂蝉的“夫妻之实”,潜意识的,已把貂蝉当成刘毅小妾了。 任红云看了吕布一眼,视线最后落在刘毅身上,小嘴微张,似乎想说什么,但叹了口气,却什么都没说。 在她心里,董卓才是最终目标。自己和吕布,任何一人受伤,她都不愿意。刘毅想着,心头也冒起一股酸意,更有些郁闷。只想一拳把吕布打个满脸开花,看这丫头再玩什么花样。 等着小妮子,老子把你抢过来,不打烂你屁股算你狠。 他心下恨恨的想着。 董卓愣了愣,旋即拍掌笑道:“也好,两员飞将军有此雅兴,为贵客表演武艺,佳人当面,更算一段佳话,哈哈!” 他面色一正:“尔等两人,任何一人受伤,咱家都是不愿。既如此,就以拳术决胜负。” 西凉军决斗,分马上马下。现在的情景,当然只适合马下斗。马下战中,刘毅在甫进洛阳时,曾和华雄比过一场,当时两人用的长刀。个中凶险,实不足与外人道。 不过,董卓明言以拳术决胜负。听到刘毅和吕布耳里,俱都精神一振,同声应道:“谨遵主公令。” 董卓点了点头,为这场比试定下基调:“记住,点到为止。至于女人,”他看了俏立在一旁的貂蝉一眼:“哈哈,那也不过是为两位将军助兴的玩物而已。” 不管是不是玩物,至少在刘毅眼里不是。他抬头看向了吕布,吕布刚把眼光从任红云身上收回,那眼神,柔和中夹杂着缅怀,更有丝丝爱慕。看来,妙奴儿死后,他爱屋及乌,将一腔的怜惜转寄到了红云身上。这种亲情和爱情的结合,是最让男人难以自拔的。 当然,也更容易让男人上头。 冲冠一怒为红颜,罢了,老子今天也冲冠一回。 两人缓缓朝对方逼近。 两次败于刘毅之手,对吕布的名望,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在他看来,刘毅能够两次击败他,都用了取巧手段。若论真才实学,他吕布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现在是步下,无马力可借,更有董卓和西凉客人作证,众目睽睽之下,刘毅也不可能用手弩取巧,这正是为自己正名的良机。 刘毅心下也在庆幸,如果是马上战,若不取巧,他对上吕布,肯定败多胜少。步下战的话,凭借他前世的搏斗经验,胜算应该大于五成。如果再细分,单论拳术的话,这个胜算应该还会加大。毕竟,他前世是兵王,可是经过系统搏击训练的。 吕布虽然心下庆幸,手上半分也不马虎。眼见刘毅越来越近,他的两脚成斜马步,两手握拳置于胸前,后脚蹬地,轻轻拧腰,缓缓的朝前滑了一小步。 如果系统的讲,这是跆拳道起势中的前进步。吕布当然不会后世的跆拳道,但大道同简,他这起势,却暗合拳击中的发力技巧。 刘毅站住了,面色一下凝重起来。吕布果然名下不虚,是个身经百战的高手。就算是拳术,也不会太差,以其丰富的格斗经验,怕也不好相与。 他刚才看着懒散,信步而去,却也只是想试探吕布虚实,寻其弱点,看其应对如何,试探这飞将的拳术和马上战是否一样让人棘手。 可吕布应对得漂亮之极,这一小小的跨步幅度不大,却几乎把刘毅进击的道路都封死了。 见刘毅停下了,吕布朝他勾了勾手:“过来。” 这种激将法,也许对街头混混有用,对我可是没用的。刘毅心头暗笑,脚下不丁不八,摆了个怀抱太极式。 他的兵王也不是吹的,如果只是对拳的话,有信心面对任何人。 “花里胡哨,”眼见刘毅摆了个稀奇古怪的架势,吕布大是不耐,他猛一蹬地,大喝道:“吃我一拳。” 太快了。 刘毅浑身一震,陡觉一股劲风当胸袭来。吕布蹬地,拧腰,挥拳几乎一气呵成。尤其是出拳,几乎是在他冲到刘毅面前时,拳锋就抵达胸口了,当真是快如鬼魅。他虽全神贯注,仍未看清吕布是如何做到的。 第八十六章 龙争虎斗3 其实带人强闯酒宴,刘毅就存了拉她出火海的意思。但想着可能被人利用,他又有掉头就走的冲动。可一想到红云凄惨的身世,以及那无助的泪眼,他心下又叹了口气,双腿更是重逾千斤,那里还能挪动分毫? 罢了,妖精。算老子上辈子欠你的。 果然,吕布怒不可遏,喝道:“红云,你不是说了,婷儿走了后,我就是你最亲近之人么?你……” 婷儿又是谁?刘毅一头雾水,但貂蝉的回答,马上让他恍然大悟。只见她抽抽搭搭的道:“大兄,你回。奴儿姐姐走了,云儿不想步其后尘,孤苦无依……” 听他如此说,刘毅瞬间明白过来。看来这吕布,就是妙奴儿之兄了,去年红云向他陈述过身世。刘毅当时听得,对这个“大兄”甚是钦佩,所以印象也深。如果真是如此,以前两人的种种怪异之处,也能解释得清了。 这么说来,董卓和吕布,可不仅仅是争夺个貂蝉这么简单了,而是杀妹之仇,这个仇恨就有些大了。几乎难以化解。只是,看董卓的样子,多半还不知道这层关系。 刘毅皱了皱眉头,要不要提醒他? 董卓“哈哈”一笑,朝红云招了招手:“过来,小美人。反正咱家不会让你再受委屈就是。” 眼见貂蝉站起,娉婷婀娜的走到他身后站定,董卓才将目光转向刘毅:“兴汉,你的意思?” 他这话,明着是问刘毅如何应对吕布的挑战。另一层意思,则就是让刘毅知难而退,放弃貂蝉的争夺。 但刘毅岂能不争?这已不单单是怜惜任红云的问题,还是他心头的一个梗。要是穿越到汉末,眼睁睁看着貂蝉重蹈覆辙,他这辈子都不会心安,怕都会在懊恼中度过。 要改变貂蝉的命运,必须搞定两个人,吕布和董卓。吕布的意思,是自己和他打一场。 虽两次让吕布吃亏,但刘毅都玩了些手段。自然而然,也让吕布有些不忿。认为他和刘毅相比,仍是略胜一筹,也难怪他求战心切了。 刘毅深吸口气:“吕将军,既然你开口了,本人接着就是。” 他这话一说出口,马腾韩遂情不自禁,都叫了声“好”。马超更是抚掌称赞,大声道:“刘将军果真是条汉子,大丈夫生于天地,如果连亲族都保护不了,枉活了……” 看来他信了刘毅和貂蝉的“夫妻之实”,潜意识的,已把貂蝉当成刘毅小妾了。 任红云看了吕布一眼,视线最后落在刘毅身上,小嘴微张,似乎想说什么,但叹了口气,却什么都没说。 在她心里,董卓才是最终目标。自己和吕布,任何一人受伤,她都不愿意。刘毅想着,心头也冒起一股酸意,更有些郁闷。只想一拳把吕布打个满脸开花,看这丫头再玩什么花样。 等着小妮子,老子把你抢过来,不打烂你屁股算你狠。 他心下恨恨的想着。 董卓愣了愣,旋即拍掌笑道:“也好,两员飞将军有此雅兴,为贵客表演武艺,佳人当面,更算一段佳话,哈哈!” 他面色一正:“尔等两人,任何一人受伤,咱家都是不愿。既如此,就以拳术决胜负。” 西凉军决斗,分马上马下。现在的情景,当然只适合马下斗。马下战中,刘毅在甫进洛阳时,曾和华雄比过一场,当时两人用的长刀。个中凶险,实不足与外人道。 不过,董卓明言以拳术决胜负。听到刘毅和吕布耳里,俱都精神一振,同声应道:“谨遵主公令。” 董卓点了点头,为这场比试定下基调:“记住,点到为止。至于女人,”他看了俏立在一旁的貂蝉一眼:“哈哈,那也不过是为两位将军助兴的玩物而已。” 不管是不是玩物,至少在刘毅眼里不是。他抬头看向了吕布,吕布刚把眼光从任红云身上收回,那眼神,柔和中夹杂着缅怀,更有丝丝爱慕。看来,妙奴儿死后,他爱屋及乌,将一腔的怜惜转寄到了红云身上。这种亲情和爱情的结合,是最让男人难以自拔的。 当然,也更容易让男人上头。 冲冠一怒为红颜,罢了,老子今天也冲冠一回。 两人缓缓朝对方逼近。 两次败于刘毅之手,对吕布的名望,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在他看来,刘毅能够两次击败他,都用了取巧手段。若论真才实学,他吕布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人。现在是步下,无马力可借,更有董卓和西凉客人作证,众目睽睽之下,刘毅也不可能用手弩取巧,这正是为自己正名的良机。 刘毅心下也在庆幸,如果是马上战,若不取巧,他对上吕布,肯定败多胜少。步下战的话,凭借他前世的搏斗经验,胜算应该大于五成。如果再细分,单论拳术的话,这个胜算应该还会加大。毕竟,他前世是兵王,可是经过系统搏击训练的。 吕布虽然心下庆幸,手上半分也不马虎。眼见刘毅越来越近,他的两脚成斜马步,两手握拳置于胸前,后脚蹬地,轻轻拧腰,缓缓的朝前滑了一小步。 如果系统的讲,这是跆拳道起势中的前进步。吕布当然不会后世的跆拳道,但大道同简,他这起势,却暗合拳击中的发力技巧。 刘毅站住了,面色一下凝重起来。吕布果然名下不虚,是个身经百战的高手。就算是拳术,也不会太差,以其丰富的格斗经验,怕也不好相与。 他刚才看着懒散,信步而去,却也只是想试探吕布虚实,寻其弱点,看其应对如何,试探这飞将的拳术和马上战是否一样让人棘手。 可吕布应对得漂亮之极,这一小小的跨步幅度不大,却几乎把刘毅进击的道路都封死了。 见刘毅停下了,吕布朝他勾了勾手:“过来。” 这种激将法,也许对街头混混有用,对我可是没用的。刘毅心头暗笑,脚下不丁不八,摆了个怀抱太极式。 他的兵王也不是吹的,如果只是对拳的话,有信心面对任何人。 “花里胡哨,”眼见刘毅摆了个稀奇古怪的架势,吕布大是不耐,他猛一蹬地,大喝道:“吃我一拳。” 太快了。 刘毅浑身一震,陡觉一股劲风当胸袭来。吕布蹬地,拧腰,挥拳几乎一气呵成。尤其是出拳,几乎是在他冲到刘毅面前时,拳锋就抵达胸口了,当真是快如鬼魅。他虽全神贯注,仍未看清吕布是如何做到的。 第八十七章 龙争虎斗4 一法通,万法通。吕布的速度和力气,在这一刻得到了完美阐释。 他吓了一大跳,百忙之中一声大喝,双手交叉成个护心炮锤。只听“砰”的一声,吕布一拳正中刘毅胸口,后者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身子如一发炮弹,猛地抛飞。身在空中,刘毅只来得及护住头,人像个破布袋一般,重重摔倒在地。余力未竭,又滚了好几米才抵消这种大力。 “好。” 四周陡然响起一阵喝彩声,女性的尖叫声尤其刺耳。那是红云?老子要是被打死了,这妮子会不会心痛? 刘毅爬起来时,他只觉胸口闷痛难当。但脑子里转的,却是这个无聊的问题。他心下苦笑,为女人打生打死,实非君子所为,没想到我也有这一天。 这倒不是说笑,吕布这一拳力量相当大,如果没挡住,仅这一拳就可能把人轰个稀烂。 他抚了抚胸口,心潮起伏。人中吕布,果然不是好相与的。吃了吕布一拳,刘毅也摸清了他拳术的特点。那就是和他马上战一样,突出一个快,第二个力量大。两项结合,让人防不胜防。 但力量和速度,总得有个结合点。人要完成挥拳的动作,其实是一个复杂的过程。人受到刺激后,大脑神经脉冲发出信息,手臂执行命令,得先崩紧肌肉,然后弯曲骨胳、出拳、加速、最后才能击中目标。这说起来简单,其实是个极其繁琐的过程。 人的力量越大,就会加重这个过程的承重力量。简单点说,就是出拳容易,收拳难。 他想起前世拳术教练的话了。如果把人的力量分成十等分,你用一分力打出去,自然可以花一分力收回来。但你用十分力打出去,那就没有余地了。因为,你自己都没留余力来应变。 打拳但留三分力,就是这个道理。 吕布如此强壮,其力量和速度,简直到了变态的级别,如何才能击败他? 看着刘毅从地上狼狈爬起,吕布几乎要笑出声来。 他号称飞将,并不只强于马上战,塞外胡族悍勇,角抵不但在上层风靡,在军中也甚流行,他吕布更好此道。但他和人较量,很少到赤膊上阵那一刻,一般只消两拳,一拳把人打蒙,第二拳特定让人爬不起来。这几年,他在军中屡战屡胜,大小近身战无数次,一向无往而不利,少有人能挡住一拳的。 刘毅也不例外。 他两次在刘毅手里吃亏,不但是其他人,连并州兵也有人私下传言,说他吕布不及刘毅。这一拳可算是实打实的出了口恶气。 不过刚才这一拳,也是他在实战中摸索出来的,快、准、狠。刘毅看着狼狈,但在关键一刻,竟然用拳架住了,这个姿势闻所未闻,却极实用,有些出乎吕布意料。 不过,看刘毅狼狈不堪的样子,怕也吃亏不小,自己再多来几下,在自己变态的速度和力量面前,他就算是铁打的,也早晚会被砸扁。 吕布心头也在发狠。 眼见刘毅堪堪站稳,他也懒得啰嗦,脚下一错,又是一记右拳猛的击出。 “来得好。” 刘毅猛的大喝,身子一长,突似变了个人。在吕布蹬地出拳一瞬,他右脚一点地面,以此为基点,像个圆规一般,突然来个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现在,他整个身子都侧了过来,左肩与吕布胸口成了一个九十度的直角,全身空门大露,完全暴露在吕布的拳锋之下。 “要糟!” 吕布却无半分喜悦,相反却却大吃一惊。如果是平时,刘毅敢如此做,他早就一拳轰飞。可蹬地,拧腰,出拳这个动作已完全完成,他的力量何其大,身体更忠实的执行着大脑发过去的指令,但刘毅却侧身闪过去了,按照既定目标,这一拳打过去,根本不能击中目标。 吕布的力量何其大,强大的惯行带着他强壮的身子,勇猛直前,他那斗大的拳头,几乎是擦着刘毅的胸口而过,一拳打在了空处。 “噗——”似有一块破布被撕裂了,空气中,传来沉闷的炸裂声。 现在,两人的攻防掉了个个,吕布已冲到刘毅面前,他整个右肩和刘毅胸口成九十度垂直,全无防范。 太危险了,吕布努力转身,但刚才一拳太过用力,岂是想停就停的?强大的冲击力带来的余势未绝,仍强行拉着他整个身子朝前滑动。 这就犯了招式用老的大忌,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旧力已尽,新力未生”。 这等时机,正是刘毅等了许久的机会,岂能放过? “喝——” 刘毅舌绽春雷,一声大喝,他右脚一步踏出,抢到了吕布胯下,身子一侧,顺势拿住了吕布右腕,猛一用力。吕布只觉一股大力涌来,身子不由自主,重重的摔了出去。 过肩摔! “砰——” 吕布结实的身子重重的摔倒在地,整个地皮都颤了一颤,他只觉右肋生疼,好似被生生撕裂了一般。剧痛几乎让他失声,在地上哼唧了半天,才颤巍巍的爬了起来。 这可真是现世报,来得快。刚才他还在得意洋洋,可仅过一小会,刘毅就原封不动的还了他一个过肩摔,而且力量甚大,比他刚才一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说起来一长段,其实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瞬,所有人仅见到人影一闪,吕布庞大的身躯就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这等场面,不但大出众人意料,也来得太过震撼。 但只静了一静,一阵震天的欢呼声响了起来。所有人都叫起好来,甚至比刚才还热烈些。尤其是马超,拍得手都快麻了。吕布太过冷傲,他和刘毅虽也只一面之缘,但终究算交过心。而且,势均力敌的战斗,总比一边倒的虐杀要精彩得多,谁不愿意接下来的战斗更精彩一些? 这等场景太过激烈,连貂蝉忘记了当前处境,张着小嘴一脸呆萌的盯着场内。 董卓“哈哈”大笑,在他看来,两人的比试,自然是越精彩越长脸,在马韩两位大佬面前,他感觉倍有面子:“……厉害,厉害。咱家的两员飞将军,果然都不是好相与的,到底谁更厉害一些呢,嘿嘿……” 吕布终究是爬了起来,他转了转脖子,然后做了个伸展运动,口里连连道:“好,很好,刘毅,我小瞧你了……” 刘毅走到他几米外站定,淡淡道:“吕将军人如其名,果然不差。” “当然不差了,”吕布晃了晃斗大的拳头:“我可要来真的了,你给我小心点。” 第八十七章 龙争虎斗4 一法通,万法通。吕布的速度和力气,在这一刻得到了完美阐释。 他吓了一大跳,百忙之中一声大喝,双手交叉成个护心炮锤。只听“砰”的一声,吕布一拳正中刘毅胸口,后者只觉一股大力袭来,身子如一发炮弹,猛地抛飞。身在空中,刘毅只来得及护住头,人像个破布袋一般,重重摔倒在地。余力未竭,又滚了好几米才抵消这种大力。 “好。” 四周陡然响起一阵喝彩声,女性的尖叫声尤其刺耳。那是红云?老子要是被打死了,这妮子会不会心痛? 刘毅爬起来时,他只觉胸口闷痛难当。但脑子里转的,却是这个无聊的问题。他心下苦笑,为女人打生打死,实非君子所为,没想到我也有这一天。 这倒不是说笑,吕布这一拳力量相当大,如果没挡住,仅这一拳就可能把人轰个稀烂。 他抚了抚胸口,心潮起伏。人中吕布,果然不是好相与的。吃了吕布一拳,刘毅也摸清了他拳术的特点。那就是和他马上战一样,突出一个快,第二个力量大。两项结合,让人防不胜防。 但力量和速度,总得有个结合点。人要完成挥拳的动作,其实是一个复杂的过程。人受到刺激后,大脑神经脉冲发出信息,手臂执行命令,得先崩紧肌肉,然后弯曲骨胳、出拳、加速、最后才能击中目标。这说起来简单,其实是个极其繁琐的过程。 人的力量越大,就会加重这个过程的承重力量。简单点说,就是出拳容易,收拳难。 他想起前世拳术教练的话了。如果把人的力量分成十等分,你用一分力打出去,自然可以花一分力收回来。但你用十分力打出去,那就没有余地了。因为,你自己都没留余力来应变。 打拳但留三分力,就是这个道理。 吕布如此强壮,其力量和速度,简直到了变态的级别,如何才能击败他? 看着刘毅从地上狼狈爬起,吕布几乎要笑出声来。 他号称飞将,并不只强于马上战,塞外胡族悍勇,角抵不但在上层风靡,在军中也甚流行,他吕布更好此道。但他和人较量,很少到赤膊上阵那一刻,一般只消两拳,一拳把人打蒙,第二拳特定让人爬不起来。这几年,他在军中屡战屡胜,大小近身战无数次,一向无往而不利,少有人能挡住一拳的。 刘毅也不例外。 他两次在刘毅手里吃亏,不但是其他人,连并州兵也有人私下传言,说他吕布不及刘毅。这一拳可算是实打实的出了口恶气。 不过刚才这一拳,也是他在实战中摸索出来的,快、准、狠。刘毅看着狼狈,但在关键一刻,竟然用拳架住了,这个姿势闻所未闻,却极实用,有些出乎吕布意料。 不过,看刘毅狼狈不堪的样子,怕也吃亏不小,自己再多来几下,在自己变态的速度和力量面前,他就算是铁打的,也早晚会被砸扁。 吕布心头也在发狠。 眼见刘毅堪堪站稳,他也懒得啰嗦,脚下一错,又是一记右拳猛的击出。 “来得好。” 刘毅猛的大喝,身子一长,突似变了个人。在吕布蹬地出拳一瞬,他右脚一点地面,以此为基点,像个圆规一般,突然来个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现在,他整个身子都侧了过来,左肩与吕布胸口成了一个九十度的直角,全身空门大露,完全暴露在吕布的拳锋之下。 “要糟!” 吕布却无半分喜悦,相反却却大吃一惊。如果是平时,刘毅敢如此做,他早就一拳轰飞。可蹬地,拧腰,出拳这个动作已完全完成,他的力量何其大,身体更忠实的执行着大脑发过去的指令,但刘毅却侧身闪过去了,按照既定目标,这一拳打过去,根本不能击中目标。 吕布的力量何其大,强大的惯行带着他强壮的身子,勇猛直前,他那斗大的拳头,几乎是擦着刘毅的胸口而过,一拳打在了空处。 “噗——”似有一块破布被撕裂了,空气中,传来沉闷的炸裂声。 现在,两人的攻防掉了个个,吕布已冲到刘毅面前,他整个右肩和刘毅胸口成九十度垂直,全无防范。 太危险了,吕布努力转身,但刚才一拳太过用力,岂是想停就停的?强大的冲击力带来的余势未绝,仍强行拉着他整个身子朝前滑动。 这就犯了招式用老的大忌,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旧力已尽,新力未生”。 这等时机,正是刘毅等了许久的机会,岂能放过? “喝——” 刘毅舌绽春雷,一声大喝,他右脚一步踏出,抢到了吕布胯下,身子一侧,顺势拿住了吕布右腕,猛一用力。吕布只觉一股大力涌来,身子不由自主,重重的摔了出去。 过肩摔! “砰——” 吕布结实的身子重重的摔倒在地,整个地皮都颤了一颤,他只觉右肋生疼,好似被生生撕裂了一般。剧痛几乎让他失声,在地上哼唧了半天,才颤巍巍的爬了起来。 这可真是现世报,来得快。刚才他还在得意洋洋,可仅过一小会,刘毅就原封不动的还了他一个过肩摔,而且力量甚大,比他刚才一拳,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说起来一长段,其实只发生在短短的一瞬,所有人仅见到人影一闪,吕布庞大的身躯就腾云驾雾般飞了出去。这等场面,不但大出众人意料,也来得太过震撼。 但只静了一静,一阵震天的欢呼声响了起来。所有人都叫起好来,甚至比刚才还热烈些。尤其是马超,拍得手都快麻了。吕布太过冷傲,他和刘毅虽也只一面之缘,但终究算交过心。而且,势均力敌的战斗,总比一边倒的虐杀要精彩得多,谁不愿意接下来的战斗更精彩一些? 这等场景太过激烈,连貂蝉忘记了当前处境,张着小嘴一脸呆萌的盯着场内。 董卓“哈哈”大笑,在他看来,两人的比试,自然是越精彩越长脸,在马韩两位大佬面前,他感觉倍有面子:“……厉害,厉害。咱家的两员飞将军,果然都不是好相与的,到底谁更厉害一些呢,嘿嘿……” 吕布终究是爬了起来,他转了转脖子,然后做了个伸展运动,口里连连道:“好,很好,刘毅,我小瞧你了……” 刘毅走到他几米外站定,淡淡道:“吕将军人如其名,果然不差。” “当然不差了,”吕布晃了晃斗大的拳头:“我可要来真的了,你给我小心点。” 第八十八章 龙争虎斗5 他已承认了刘毅实力,语气也不像刚才一般随意。刘毅淡淡一笑,正想再说两句客套话,吕布突然舌绽春雷,喝道:“再来!”他身子一长,全身发出一阵“劈里啪啦”的爆响,本就很雄伟的身子,看起来更大了一圈。 这是蓄力的前奏,通常是人的肌肉力量过大,超过骨头负重才可能发出的声响。刘毅浑身一凛,知道再要磨蹭,吕布的重拳又要来了,当下先声夺人,脚下一错,一拳当胸击出。 武学界中,老生常谈的一句话,就是“打人须留三分力。”讲的是在攻击时,任何时候都要有所保留,以应付可能出现的变故,以免措手不及。 吕布力量大,速度快,如果正面战斗的话,可说毫无机会。但力量大也有弊端,那就是发力容易,收力难,每一拳打出去,几乎都不留余地。这样的话,遇见那些不懂格斗的普通人倒好,可以一力降十会,直接碾压,但若遇见反应速度稍快的,这个缺点就会无限放大。 刘毅前世是兵王,自不是浪得虚名。这些武学谚语,早已是熟得不能再熟。 他这兵王可是实打实的,不但和国内许多人较量过,出国演习时,更与各国高手经常打擂,实战经验极是丰富。所以他的拳法虽无固定招式,却集各家大成,简单高效。 这一拳虽直直打出,但刘毅却留有余力,以备不测。他刚击出一拳,却觉眼前一花,吕布大喝一声:“来得好。”身子不退反进,竟也是一拳当胸击来。 吕布刚才那一拳,让刘毅吃了大亏,心下早打起了十二分小心。等真正对敌,还是始料不及。这吕布的拳头那里是快,单以速度论,简直可以称得上诡异了。他就算再自负,也不敢和吕布硬拼。 也得亏他本就未存硬拼的打算,右脚一点地面,人已朝后疾退两步,双手捏拳朝胸前一架,封住了门户。 他变招虽速,但吕布拳头如影随形,一拳正中他炮架处,刘毅只觉一股大力袭来,浑身不由一震,再退两步,吕布的拳头快愈闪电,不等他喘息,又是一拳击来。刘毅本待找到他旧力已尽时反击,但在他狂风暴雨般的攻势面前,那里能够,只得再挡。这一拳劲力仍是极大,刘毅只得再退一步,还不曾站稳,又是“啪啪”两声,吕布连着击出两拳。刘毅守是守住了,但他接连中了四拳,人也退了十几步远,卸力不及,胸口如同闷了一块石头,极是难受。 刘毅不好受,吕布作为攻击方,更有些有苦难言。 刚才一套拳法,看起来狂风暴雨,大占上风。但已是他目前能达到的极限,一向无往而不利,可刘毅竟也挡住了?这家伙这么抗揍,还是人么? 算了,趁隙攻击。这家伙,总不可能一直防得住。吕布心头沉重,早没了先前必胜的信念。 “来!” 刘毅平复过来,渐渐摸清了吕布虚实。这家伙看起来强大,其实缺点也很明显。只是一般人就算发现,也难以反击而已。 “看拳。” 吕布早已准备完毕,当下也不客气,抢上一步,右手猛地一拳击出,刘毅自然不会硬拼,侧身闪过,右手顺势去拿吕布手腕,哪知吕布右拳甫出,左拳忽的一声从右臂下击出,速度比之右拳,竟然不遑多让,刘毅吓了一大跳,他一直防备吕布右手,实没料到其左手也如此厉害。 无奈之下,刘毅右手变向,只得向下格去,谁知吕布吃了亏,这次却学乖了。他这次左拳留有余力,以备不测。 谁知吕布左拳只是虚招,空有速度而无力量,真正的杀着还是在右手,他刚变招,却觉眼前一花,吕布大喝一声:“刘毅小子,等的就是你。” 吕布的右拳忽然一退,猛地又击了过来。这一拳疾如闪电,已晃过刘毅左拳,击向他前胸。刘毅大吃一惊,此时再行跃开已是来不及,当即猛吸一口气,胸口登时缩进几分,右手肘往上一抬,已格住吕布的拳头。 吕布这一拳苦心孤诣,本以为必中,他一拳用老,正想顺势退后,刘毅那能如他的意。此时他右手肘正架住吕布右手,左手却是空着的,屈掌一抬,寸劲勃发,正中吕布胸口。后者闷哼一声,只觉胸口一阵剧痛,“噔噔噔”的连退几个大步,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口鲜血更忍不住,张口咳出。 周遭好一阵乱。 两人兔起鹤落,交手极快。说起来一长段,其实也就几个起落的事,众人只看见只见场地中尘土大起,两个人影在场地中影影绰绰地闪动。空气中更是“噗噗”连声,那是拳头高速击打在空气中,产生的气爆的声音。 闪了几闪后,缠斗中的两人终于分开。吕布猛的后退,然后跌落在地。 “大兄……” 那是貂蝉的声音,声音中早无先前的媚意,只余颤抖。 “将军……” 眼见吕布受伤,高顺大急,带着几个陷阵营士兵冲了进来。他一把扶住吕布:“将军,你没事。” 说话的时候,他眼睛却向刘毅瞟来。有落寞,有不甘,更多的则是震惊。这一次,刘毅是实打实的正面击败吕布,可说毫无花哨。吕布在九原所向无敌,几乎被捧成了神话。如今战神落败,在高顺心里,一时半会,想必也是难以接受的。 吕布咳了几声,抚着胸口站了起来:“刘毅,你小子确实不错。不过一员良将,可不仅以武力论英雄的……你等着,改天咱们再比过。” 输了就输了,他倒是干脆。只是吕布以武力称雄当代,能逼得他如此说,也算刘毅独一份了。 刘毅多少有些自得,正想说那句客套话,就听外面好一阵喧哗,他有些疑惑的抬头望去,就见牛辅带头,领着一大群士兵从外面冲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刚才那位阍者。 一见那阍者,刘毅心头就是一沉。吕布带人强闯酒宴,还打伤了人,这事可大可小,还真不好说。就看董卓如何处置了。 进了门,牛辅当即大喝:“刘毅,吕布。你两人好大的胆子,主公的酒宴都敢硬闯,眼里还有没有上下尊卑了?来人,给我拿下。” 第八十八章 龙争虎斗5 他已承认了刘毅实力,语气也不像刚才一般随意。刘毅淡淡一笑,正想再说两句客套话,吕布突然舌绽春雷,喝道:“再来!”他身子一长,全身发出一阵“劈里啪啦”的爆响,本就很雄伟的身子,看起来更大了一圈。 这是蓄力的前奏,通常是人的肌肉力量过大,超过骨头负重才可能发出的声响。刘毅浑身一凛,知道再要磨蹭,吕布的重拳又要来了,当下先声夺人,脚下一错,一拳当胸击出。 武学界中,老生常谈的一句话,就是“打人须留三分力。”讲的是在攻击时,任何时候都要有所保留,以应付可能出现的变故,以免措手不及。 吕布力量大,速度快,如果正面战斗的话,可说毫无机会。但力量大也有弊端,那就是发力容易,收力难,每一拳打出去,几乎都不留余地。这样的话,遇见那些不懂格斗的普通人倒好,可以一力降十会,直接碾压,但若遇见反应速度稍快的,这个缺点就会无限放大。 刘毅前世是兵王,自不是浪得虚名。这些武学谚语,早已是熟得不能再熟。 他这兵王可是实打实的,不但和国内许多人较量过,出国演习时,更与各国高手经常打擂,实战经验极是丰富。所以他的拳法虽无固定招式,却集各家大成,简单高效。 这一拳虽直直打出,但刘毅却留有余力,以备不测。他刚击出一拳,却觉眼前一花,吕布大喝一声:“来得好。”身子不退反进,竟也是一拳当胸击来。 吕布刚才那一拳,让刘毅吃了大亏,心下早打起了十二分小心。等真正对敌,还是始料不及。这吕布的拳头那里是快,单以速度论,简直可以称得上诡异了。他就算再自负,也不敢和吕布硬拼。 也得亏他本就未存硬拼的打算,右脚一点地面,人已朝后疾退两步,双手捏拳朝胸前一架,封住了门户。 他变招虽速,但吕布拳头如影随形,一拳正中他炮架处,刘毅只觉一股大力袭来,浑身不由一震,再退两步,吕布的拳头快愈闪电,不等他喘息,又是一拳击来。刘毅本待找到他旧力已尽时反击,但在他狂风暴雨般的攻势面前,那里能够,只得再挡。这一拳劲力仍是极大,刘毅只得再退一步,还不曾站稳,又是“啪啪”两声,吕布连着击出两拳。刘毅守是守住了,但他接连中了四拳,人也退了十几步远,卸力不及,胸口如同闷了一块石头,极是难受。 刘毅不好受,吕布作为攻击方,更有些有苦难言。 刚才一套拳法,看起来狂风暴雨,大占上风。但已是他目前能达到的极限,一向无往而不利,可刘毅竟也挡住了?这家伙这么抗揍,还是人么? 算了,趁隙攻击。这家伙,总不可能一直防得住。吕布心头沉重,早没了先前必胜的信念。 “来!” 刘毅平复过来,渐渐摸清了吕布虚实。这家伙看起来强大,其实缺点也很明显。只是一般人就算发现,也难以反击而已。 “看拳。” 吕布早已准备完毕,当下也不客气,抢上一步,右手猛地一拳击出,刘毅自然不会硬拼,侧身闪过,右手顺势去拿吕布手腕,哪知吕布右拳甫出,左拳忽的一声从右臂下击出,速度比之右拳,竟然不遑多让,刘毅吓了一大跳,他一直防备吕布右手,实没料到其左手也如此厉害。 无奈之下,刘毅右手变向,只得向下格去,谁知吕布吃了亏,这次却学乖了。他这次左拳留有余力,以备不测。 谁知吕布左拳只是虚招,空有速度而无力量,真正的杀着还是在右手,他刚变招,却觉眼前一花,吕布大喝一声:“刘毅小子,等的就是你。” 吕布的右拳忽然一退,猛地又击了过来。这一拳疾如闪电,已晃过刘毅左拳,击向他前胸。刘毅大吃一惊,此时再行跃开已是来不及,当即猛吸一口气,胸口登时缩进几分,右手肘往上一抬,已格住吕布的拳头。 吕布这一拳苦心孤诣,本以为必中,他一拳用老,正想顺势退后,刘毅那能如他的意。此时他右手肘正架住吕布右手,左手却是空着的,屈掌一抬,寸劲勃发,正中吕布胸口。后者闷哼一声,只觉胸口一阵剧痛,“噔噔噔”的连退几个大步,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一口鲜血更忍不住,张口咳出。 周遭好一阵乱。 两人兔起鹤落,交手极快。说起来一长段,其实也就几个起落的事,众人只看见只见场地中尘土大起,两个人影在场地中影影绰绰地闪动。空气中更是“噗噗”连声,那是拳头高速击打在空气中,产生的气爆的声音。 闪了几闪后,缠斗中的两人终于分开。吕布猛的后退,然后跌落在地。 “大兄……” 那是貂蝉的声音,声音中早无先前的媚意,只余颤抖。 “将军……” 眼见吕布受伤,高顺大急,带着几个陷阵营士兵冲了进来。他一把扶住吕布:“将军,你没事。” 说话的时候,他眼睛却向刘毅瞟来。有落寞,有不甘,更多的则是震惊。这一次,刘毅是实打实的正面击败吕布,可说毫无花哨。吕布在九原所向无敌,几乎被捧成了神话。如今战神落败,在高顺心里,一时半会,想必也是难以接受的。 吕布咳了几声,抚着胸口站了起来:“刘毅,你小子确实不错。不过一员良将,可不仅以武力论英雄的……你等着,改天咱们再比过。” 输了就输了,他倒是干脆。只是吕布以武力称雄当代,能逼得他如此说,也算刘毅独一份了。 刘毅多少有些自得,正想说那句客套话,就听外面好一阵喧哗,他有些疑惑的抬头望去,就见牛辅带头,领着一大群士兵从外面冲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刚才那位阍者。 一见那阍者,刘毅心头就是一沉。吕布带人强闯酒宴,还打伤了人,这事可大可小,还真不好说。就看董卓如何处置了。 进了门,牛辅当即大喝:“刘毅,吕布。你两人好大的胆子,主公的酒宴都敢硬闯,眼里还有没有上下尊卑了?来人,给我拿下。” 第八十九章 龙争虎斗6 其实按道理讲,刘毅可没恃强硬闯,真正硬闯的是吕布,还打伤了人。但牛辅早看不惯刘毅了,此等机会岂会放过。所以进了门,就先把大帽子扣过来,只要董卓不反对,就可以顺理成章,将刘毅也拿下。只要进了牢房,就算不能因此杀了刘毅,至少也能让他吃些苦头,出口恶气。 董卓点了点头,正待说话。一旁的貂蝉又复跪下,娇滴滴的求情:“相国,吕将军和奴家,确有同乡之谊。他如此冒失,也是心焦奴家安危。还望相国看在奴家面上,饶恕他这一遭,嘤嘤……” 说到这里,她以袖掩面,娇声抽泣,竟是泪如泉涌。 董卓面皮抽了抽,换了一副笑脸,他满面春风地站了起来,摆了摆手:“延宗,两位将军临场前来,比试以助酒兴而已,不用大惊小怪。” 牛辅大是不甘,他扫了刘吕两人一眼,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不敢忤逆董卓之意:“好,谨遵主公命。” 人都放了,董卓自然想在美人面前搏个好印象,当下又吩咐道:“延宗,你来得正好,带吕将军下去休息,请最好的军医看下伤,可不能因此落下什么病根,哈哈……” 他心情似乎极好。但刘毅一颗心却沉向谷底。董卓做事,一向多凭喜好,他要是个普通将领还好。但作为主公,一言一行,大家都看着呢,如此赏罚不明,早晚得出祸事。此次吕布带队强闯酒宴,其实已犯了大忌,董卓平时看着嗜杀,就因为貂蝉一句话,就轻飘飘的将人放了,这也太儿戏了。 如果不是他也在宽恕之列,刘毅都有种死谏的冲动。但想了想,他还是忍住了。 天作孽,犹可活。人作孽,不可活。 既无可救,那还犹豫什么,按原计划来。 “谢主公!” 吕布磕了个头,又望了貂蝉一样,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在一众亲兵的搀扶下,阴沉着脸下去了。 “好,好,好……” 待吕布等人退了出去,这时韩遂站了起来,大笑道:“痛快,痛快。好一个龙争虎斗,真令韩某大开眼界。相国这几日,给我等安排的节目可真是精彩。” 他语气里虽全是赞赏,但听在耳里总有些讽刺。这时韩遂和马腾交换了下眼神:“这盟约,我和马兄弟接了。相国但请放心,我等必定遵守约定,派精锐铁骑前来长安,以助相国。” 刘毅皱了皱眉,长安如此混乱,马韩二人亲眼目睹,怕也起了浑水摸鱼的心思。他们增派兵力,看起来是董卓对抗东部诸侯的唯一出路。但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两人要是赖在长安不走了,也是个大问题。 董卓也大笑道:“好,韩刺史果然是爽快人。两位也是英雄人物,咱家仰慕许久。如今能化干戈为玉帛,也算一大幸事。” 得到了韩遂的肯定答复,董卓心情大好。这才转过头看着刘毅:“兴汉既然来了,那就且坐,咱们继续饮酒,今日一醉方休。” 貂蝉的事没解决,刘毅那有心情花天酒地,他沉声道:“属下与吕将军刚立赌约,如今侥幸得胜。还望相国遵守约定,将貂蝉交还小子,好生管教。” 被貂蝉娇滴滴的绕了几嗓子,董卓脑子都有些晕了,早有了将伊人据为己有的心思。见刘毅如此不识好歹,他沉下了脸:“刘将军,今日你强闯酒宴,咱家可还没追究呢……” 吕布首犯不抓,却用此事来要挟自己。刘毅心下叹气,对董卓更是不满。好在他早有准备,面上却声色不动,只是道:“属下有一至宝,愿献于相国,以换貂蝉。” “至宝?” 董卓挑了挑眉,满不在乎的道:“你有几斤几两,咱家还不清楚?那里来的至宝?你小子可别诳人,咱家可不是好糊弄的。” 也难怪董卓看轻,刘毅颇有君子之风,平时中规中矩,既不贪墨,也不纵容属下劫掠。他能维持开销,还是董卓多方照顾使然。听他说有至宝献上,董卓第一个不信。 刘毅望了望马腾,韩遂一眼,略一迟疑。还是开口道:“属下愿用传国玉玺,以换貂蝉。” “什么?” 此话一出口,不但是董卓,连马腾韩遂都变了脸色。董卓两眼放光:“传国玉玺在你那儿?这宝贝失陷洛阳后,咱家一直在找,本以为藏身火海,没想到被你小子捡去了,怎么不早说?” 如果不觊觎皇位,董卓岂会如此激动?尽管早有预料,但看到他如此急切,刘毅心下仍是暗叹。董卓篡逆之心早藏,交出传国玉玺,更是推波助澜。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说这早是计划中事,就算为了貂蝉,他也必须如此。 刘毅继续道:“是,这也不能怪属下。只是近日清点财货,才发现的……” 这话颇多疑点,但董卓已顾不得了。他站了起来,大踏步走到刘毅身边:“那东西到底在哪儿?快带咱家去看看。” 刘毅朝貂蝉方向望了一眼,似有迟疑:“自然在属下陋舍,今日贵客在场,恐怕多有不便,相国明日来取就是。” 董卓一拍脑袋:“哈哈,瞧我,这一高兴起来,都糊涂了。”他瞧了状做难为情的刘毅一眼,笑了笑道:“不就一女子么?咱家还给你就是。记得哈,将宝贝收好了,咱家明日来取。” 这时韩遂再次站起,高声道:“恭喜相国,贺喜相国。既得玉玺,可见相国众望所归,实乃天意难违。” 马腾沉着脸站了起来,勉强说了些祝贺的话,末了看了刘毅一眼,摇了摇头:“英雄难过美人关,虎候连传国玉玺都舍得,啧啧,可真是大手笔啊……” 他语气中不无遗憾,大概在他眼里,刘毅这种宁负江山也不弃美人的举动,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貂蝉几乎呆了。此次赴宴,她也存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可就算做了万种打算,也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这剧情反转之快,实让她始料不及。 传国玉玺有多重要,她熟悉宫廷中事,自然清楚明白。但刘毅宁愿舍弃玉玺,也对她不离不弃。一时间百感交集,心情激荡之下,反不知如何是好。以至于刘毅牵住她手,将她从相国府里拽出来时,她仍有些发呆,状如梦游。 第八十九章 龙争虎斗6 其实按道理讲,刘毅可没恃强硬闯,真正硬闯的是吕布,还打伤了人。但牛辅早看不惯刘毅了,此等机会岂会放过。所以进了门,就先把大帽子扣过来,只要董卓不反对,就可以顺理成章,将刘毅也拿下。只要进了牢房,就算不能因此杀了刘毅,至少也能让他吃些苦头,出口恶气。 董卓点了点头,正待说话。一旁的貂蝉又复跪下,娇滴滴的求情:“相国,吕将军和奴家,确有同乡之谊。他如此冒失,也是心焦奴家安危。还望相国看在奴家面上,饶恕他这一遭,嘤嘤……” 说到这里,她以袖掩面,娇声抽泣,竟是泪如泉涌。 董卓面皮抽了抽,换了一副笑脸,他满面春风地站了起来,摆了摆手:“延宗,两位将军临场前来,比试以助酒兴而已,不用大惊小怪。” 牛辅大是不甘,他扫了刘吕两人一眼,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不敢忤逆董卓之意:“好,谨遵主公命。” 人都放了,董卓自然想在美人面前搏个好印象,当下又吩咐道:“延宗,你来得正好,带吕将军下去休息,请最好的军医看下伤,可不能因此落下什么病根,哈哈……” 他心情似乎极好。但刘毅一颗心却沉向谷底。董卓做事,一向多凭喜好,他要是个普通将领还好。但作为主公,一言一行,大家都看着呢,如此赏罚不明,早晚得出祸事。此次吕布带队强闯酒宴,其实已犯了大忌,董卓平时看着嗜杀,就因为貂蝉一句话,就轻飘飘的将人放了,这也太儿戏了。 如果不是他也在宽恕之列,刘毅都有种死谏的冲动。但想了想,他还是忍住了。 天作孽,犹可活。人作孽,不可活。 既无可救,那还犹豫什么,按原计划来。 “谢主公!” 吕布磕了个头,又望了貂蝉一样,动了动嘴唇,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在一众亲兵的搀扶下,阴沉着脸下去了。 “好,好,好……” 待吕布等人退了出去,这时韩遂站了起来,大笑道:“痛快,痛快。好一个龙争虎斗,真令韩某大开眼界。相国这几日,给我等安排的节目可真是精彩。” 他语气里虽全是赞赏,但听在耳里总有些讽刺。这时韩遂和马腾交换了下眼神:“这盟约,我和马兄弟接了。相国但请放心,我等必定遵守约定,派精锐铁骑前来长安,以助相国。” 刘毅皱了皱眉,长安如此混乱,马韩二人亲眼目睹,怕也起了浑水摸鱼的心思。他们增派兵力,看起来是董卓对抗东部诸侯的唯一出路。但请神容易送神难,这两人要是赖在长安不走了,也是个大问题。 董卓也大笑道:“好,韩刺史果然是爽快人。两位也是英雄人物,咱家仰慕许久。如今能化干戈为玉帛,也算一大幸事。” 得到了韩遂的肯定答复,董卓心情大好。这才转过头看着刘毅:“兴汉既然来了,那就且坐,咱们继续饮酒,今日一醉方休。” 貂蝉的事没解决,刘毅那有心情花天酒地,他沉声道:“属下与吕将军刚立赌约,如今侥幸得胜。还望相国遵守约定,将貂蝉交还小子,好生管教。” 被貂蝉娇滴滴的绕了几嗓子,董卓脑子都有些晕了,早有了将伊人据为己有的心思。见刘毅如此不识好歹,他沉下了脸:“刘将军,今日你强闯酒宴,咱家可还没追究呢……” 吕布首犯不抓,却用此事来要挟自己。刘毅心下叹气,对董卓更是不满。好在他早有准备,面上却声色不动,只是道:“属下有一至宝,愿献于相国,以换貂蝉。” “至宝?” 董卓挑了挑眉,满不在乎的道:“你有几斤几两,咱家还不清楚?那里来的至宝?你小子可别诳人,咱家可不是好糊弄的。” 也难怪董卓看轻,刘毅颇有君子之风,平时中规中矩,既不贪墨,也不纵容属下劫掠。他能维持开销,还是董卓多方照顾使然。听他说有至宝献上,董卓第一个不信。 刘毅望了望马腾,韩遂一眼,略一迟疑。还是开口道:“属下愿用传国玉玺,以换貂蝉。” “什么?” 此话一出口,不但是董卓,连马腾韩遂都变了脸色。董卓两眼放光:“传国玉玺在你那儿?这宝贝失陷洛阳后,咱家一直在找,本以为藏身火海,没想到被你小子捡去了,怎么不早说?” 如果不觊觎皇位,董卓岂会如此激动?尽管早有预料,但看到他如此急切,刘毅心下仍是暗叹。董卓篡逆之心早藏,交出传国玉玺,更是推波助澜。但现在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说这早是计划中事,就算为了貂蝉,他也必须如此。 刘毅继续道:“是,这也不能怪属下。只是近日清点财货,才发现的……” 这话颇多疑点,但董卓已顾不得了。他站了起来,大踏步走到刘毅身边:“那东西到底在哪儿?快带咱家去看看。” 刘毅朝貂蝉方向望了一眼,似有迟疑:“自然在属下陋舍,今日贵客在场,恐怕多有不便,相国明日来取就是。” 董卓一拍脑袋:“哈哈,瞧我,这一高兴起来,都糊涂了。”他瞧了状做难为情的刘毅一眼,笑了笑道:“不就一女子么?咱家还给你就是。记得哈,将宝贝收好了,咱家明日来取。” 这时韩遂再次站起,高声道:“恭喜相国,贺喜相国。既得玉玺,可见相国众望所归,实乃天意难违。” 马腾沉着脸站了起来,勉强说了些祝贺的话,末了看了刘毅一眼,摇了摇头:“英雄难过美人关,虎候连传国玉玺都舍得,啧啧,可真是大手笔啊……” 他语气中不无遗憾,大概在他眼里,刘毅这种宁负江山也不弃美人的举动,多少有些不可思议。 貂蝉几乎呆了。此次赴宴,她也存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可就算做了万种打算,也没料到会是这种结果。这剧情反转之快,实让她始料不及。 传国玉玺有多重要,她熟悉宫廷中事,自然清楚明白。但刘毅宁愿舍弃玉玺,也对她不离不弃。一时间百感交集,心情激荡之下,反不知如何是好。以至于刘毅牵住她手,将她从相国府里拽出来时,她仍有些发呆,状如梦游。 第九十章 龙争虎斗7 将貂蝉打横抱上了马,这妮子才反应过来,腰身一扭,丰腴的身子挣扎着:“老爷,放开我。” 放,放个屁。想到今天发生的种种,刘毅气都不打一出。沉着脸对张梁道:“咱们走。” 说完一夹马腹,青风长嘶一声,迈开硕大的蹄子,发力狂奔。 貂蝉大急,奋力挣扎:“放开我,放开我,呜呜呜……” 其实,此时她也清楚,刘毅花了这么大的血本,才把她捞出来,那可能就这么放了。但想到自己在酒宴上的所作所为,她心下羞愧之余,也没脸见刘毅,更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眼见刘毅阴沉着脸,对其不闻不问。少女心下更是来气,挣扎得更厉害了:“……放开我,混蛋老爷,嘤嘤……” 青风甚是高大,马背上平坦如砥,别说一男一女,就是还加个人,凑合着也成。但貂蝉挣扎得厉害,几次三番,都差点摔下马来。青风也是个暴脾气,长嘶一声,更是奋蹄发力,将张梁和另一亲卫远远甩在后边。 因为参加酒宴,还得献舞,貂蝉今天穿的舞衣。一层白纱下,是一身长袖襦裙,那襦裙是名贵的缎子做成,用料极薄,入手极是细腻。若是远观,也就朦朦胧胧,倒还没什么。 只是青风跑得飞快,直如电闪雷鸣,貂蝉挣扎得厉害,刘毅又要固定她身子,肌肤相亲自是难免。看着身下的妙人儿,那丰~腴的身子兀自不服气的横板直跳,让刘毅心下气愤之余,身体也有了异样。想着这妮子在宴会上的种种,越想越来气。再者,下方的妙人儿,可是实锤的貂蝉啊,我国四大美人之一,没有感觉还是男人么? 气愤中掺杂着丝丝异样,鬼使神差的,照着那丰盈的臀部,抬手就是一巴掌打下去。 “啪——” 这一声极实响亮,不但貂蝉,连刘毅也呆住了。 邪恶啊。果然是,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天使和一个魔鬼。刘毅心下呻吟,索性破罐子破摔,恶狠狠的道:“你要敢再乱动,信不信老子把你从马上丢下去不管了。” 这一句威胁极是管用。貂蝉呆住了,翻转过身子,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刘毅。大概她也没想到,一向温文有礼的刘毅,今日怎会如此暴躁。 刘毅当然生气。传国玉玺的失去倒是其次,最主要是,貂蝉做这些事,事先根本没知会他,这不明摆着,没把他这个“老爷”放在眼里? “你知不知道,你是在走钢丝?” 一见少女仍是茫然,刘毅定了定神,换了个方式解释:“譬如百戏中的‘安息五案’,一个平衡掌握不好,就是筋断骨裂的下场。” 所谓“安息五案”,是安息国,也就是今之伊朗一代传过来的杂技。系汉代百戏节目。是一种在叠摞起的木案上进行表演的节目,与现代杂技中的椅技有直接的渊源。 这种表演,对人的平衡性和基本素质要求极高,一不小心就会从木案上滑落。汉代的百戏,还没有走钢丝的说法,刘毅只能找个相像的节目来比喻了。 这下貂蝉听懂了,她猛的翻身而起,一把环住刘毅的腰:“奴家也知道啊。可是老爷,你是西凉飞豹,相国对你又有救命之恩。奴家还能怎么办?如果开口要你为奴儿姐报仇,不是陷你于不义么?” …… 唉,这妮子,也难为她了。环住她丰~腴的身子,刘毅心下暗叹,安慰道:“你要报仇,我也理解。这样,给我点时间,必给你个满意答复,你看可否?” 董卓也不是傻子,昨日王允酒宴设伏,多少有些打草惊蛇。近期要想再以家宴的名义邀请他,多半难成。而以传国玉玺为饵,诱其到家取宝,以其贪恋权位的本性,则成功率极大。这也是刘毅目前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兵谏成功后,刘毅仍未杀董卓的打算。这是他底线,但也不能再让董卓胡作非为。如今,吕布反意明显,王允等朝中大臣也蠢蠢欲动,且皇帝对刘毅言听计从。有他们支持,刘毅有很大把握,控制住局势。 一旦如此,让董卓向这妮子道个歉,人死不能复生,貂蝉心中的愤懑,想必能消弥大半。 刘毅也清楚,这个办法,多少有些一厢情愿,更有些和稀泥的意思。但也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化解仇怨的最佳途径了。 貂蝉明显想歪了,感动得不行,依偎在刘毅怀里,抽泣连连:“呜呜,老爷,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刘毅苦笑。抬头望了望天,闹腾了一下午,不觉间已近黄昏。初冬的天空并不昏暗,反而有一种明丽的蓝色。长安城在夕阳的照射下,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明镜亦非台,不愿染尘埃!为你,也为我自己。” 他想着。 两人共骑狂奔,到了中候府时,天已经擦黑了。 刘毅扶着貂蝉翻身~下了马,蔡琰领着几个侍女迎了上来,行了一礼:“夫君。” 见到貂蝉,蔡琰眼神微微一闪:“红云妹妹。” 貂蝉从刘毅怀里挣出来,有些局促:“主母好。” 蔡琰抿嘴一笑道:“红云妹妹可别如此,你现在是司徒之女,身份尊贵。叫你妹妹还是做姊姊的高攀了,再以‘主母’称之,可真是折煞人也。” 与刘毅共骑,还被蔡琰抓了个正着。貂蝉如同个偷~腥的猫儿一般被发现,垂着头轻声道:“一切都依姊姊了……” 任红云本在中候府有住处,搬到新居后,蔡琰心细,也在后院留了一间厢房。倒不用专门去收拾。吃过晚饭后,想着明天就要对董卓下手。刘毅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身边,蔡琰的鼻息悠长恬静,他坐了起来,在黑暗中,借着窗缝里透进来的月光看着妻子。她睡得很香,那种恬淡的感觉让人沉醉。 汝之身侧,吾之净土。 他想起新婚时两人的情话了。这份净土实在不易,怕又要让她担心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刘毅披衣起来,从壁下取下了“青虹”,推开门,沿着楼梯走到了下边。 院内有口水井,平时青风洗刷,都是取自这里。井内,一轮满月映在水中,当水桶打破水面时,月影也散作万道银丝。刘毅打了水,就着井水洗了洗磨刀石,然后坐在井栏上细细地磨了起来。 一把好的刀剑,自然要经常打磨。汉代的磨刀石,自然也有别称。粗者为砺,细者为砥。成语“砥砺前行”,就有要多经打磨才能成才的意思,也是由打磨刀剑而来。 “青虹”是把难得宝剑,锋刃极细,铁质也好。所以磨刀石用的细密石质的砥,青虹本就十分锋利的剑刃,随着刘毅的磨制,更加发亮。他掬了一捧水,洗去磨出的石屑,又摸出块丝巾细细擦净,将剑举到眉头,仔细打量。 月影下,“青虹”闪闪发亮,锋刃亮如一线,森冷异常。他反手一挥,宝剑在夜空中划过,亮闪如弧,更荡着层氤氲之色。这样的剑,杀起人来,想必痛苦也会极低了。 这时,院子的门忽然“吱”一声开了,他扭过头,只见红云披着衣服,脸上带着惊慌,小声道:“老爷,是你么?” 刘毅把剑归入鞘中,道:“我在,你怎么也没睡。” “我睡不着……” 红云站在门口,她身着轻衣,窈窕的身子身体在夜风中颤抖着,如一枝不胜吹拂的蒹葭。刘毅走过去,“我也睡谁不着,随意散散心。” 貂蝉抬头望着他,泪水突然涌了出来:“奴家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让你这么害怕?” 她没有说话,眼里只是不停地流下泪来。半晌才低声道:“老爷,奴家想明白了。奴儿姐姐的仇,咱也不报了,你别再管我了,好不好。” 刘毅一怔:“开弓那有回头箭……也不是全然为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貂蝉不再说话,猛的扑到在他怀里。刘毅想推开她,可是手刚碰到她肩头,却不由自主地揽住了她,柔声道:“放心,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她肯定做噩梦了。拥着她丰盈的身子,刘毅心头却无半点旖旎心思。好不容易才将貂蝉哄睡着了,一看月色,已过了半夜。 一路打着呵欠,走到楼梯口时,却被小翠拦住了:“夫人说了,今日身体不适,老爷可在下面自找厢房歇息。” 刘毅一怔,蔡琰上半夜还好好的,而且“天葵”才过了不到十天。屁的身体不适,她这样子,明显是在耍小性子。 望着小翠似笑非笑的面孔,刘毅有些无语。只得怏怏朝另一间厢房行去。 天上明月高悬,大得有些吓人。望着夜空那轮明月,他苦笑一声,这齐人之福,果然不是那么好享的。 古今一同。 第九十章 龙争虎斗7 将貂蝉打横抱上了马,这妮子才反应过来,腰身一扭,丰腴的身子挣扎着:“老爷,放开我。” 放,放个屁。想到今天发生的种种,刘毅气都不打一出。沉着脸对张梁道:“咱们走。” 说完一夹马腹,青风长嘶一声,迈开硕大的蹄子,发力狂奔。 貂蝉大急,奋力挣扎:“放开我,放开我,呜呜呜……” 其实,此时她也清楚,刘毅花了这么大的血本,才把她捞出来,那可能就这么放了。但想到自己在酒宴上的所作所为,她心下羞愧之余,也没脸见刘毅,更有些破罐子破摔的意思。 眼见刘毅阴沉着脸,对其不闻不问。少女心下更是来气,挣扎得更厉害了:“……放开我,混蛋老爷,嘤嘤……” 青风甚是高大,马背上平坦如砥,别说一男一女,就是还加个人,凑合着也成。但貂蝉挣扎得厉害,几次三番,都差点摔下马来。青风也是个暴脾气,长嘶一声,更是奋蹄发力,将张梁和另一亲卫远远甩在后边。 因为参加酒宴,还得献舞,貂蝉今天穿的舞衣。一层白纱下,是一身长袖襦裙,那襦裙是名贵的缎子做成,用料极薄,入手极是细腻。若是远观,也就朦朦胧胧,倒还没什么。 只是青风跑得飞快,直如电闪雷鸣,貂蝉挣扎得厉害,刘毅又要固定她身子,肌肤相亲自是难免。看着身下的妙人儿,那丰~腴的身子兀自不服气的横板直跳,让刘毅心下气愤之余,身体也有了异样。想着这妮子在宴会上的种种,越想越来气。再者,下方的妙人儿,可是实锤的貂蝉啊,我国四大美人之一,没有感觉还是男人么? 气愤中掺杂着丝丝异样,鬼使神差的,照着那丰盈的臀部,抬手就是一巴掌打下去。 “啪——” 这一声极实响亮,不但貂蝉,连刘毅也呆住了。 邪恶啊。果然是,每个人心中都住着一个天使和一个魔鬼。刘毅心下呻吟,索性破罐子破摔,恶狠狠的道:“你要敢再乱动,信不信老子把你从马上丢下去不管了。” 这一句威胁极是管用。貂蝉呆住了,翻转过身子,有些目瞪口呆的看着刘毅。大概她也没想到,一向温文有礼的刘毅,今日怎会如此暴躁。 刘毅当然生气。传国玉玺的失去倒是其次,最主要是,貂蝉做这些事,事先根本没知会他,这不明摆着,没把他这个“老爷”放在眼里? “你知不知道,你是在走钢丝?” 一见少女仍是茫然,刘毅定了定神,换了个方式解释:“譬如百戏中的‘安息五案’,一个平衡掌握不好,就是筋断骨裂的下场。” 所谓“安息五案”,是安息国,也就是今之伊朗一代传过来的杂技。系汉代百戏节目。是一种在叠摞起的木案上进行表演的节目,与现代杂技中的椅技有直接的渊源。 这种表演,对人的平衡性和基本素质要求极高,一不小心就会从木案上滑落。汉代的百戏,还没有走钢丝的说法,刘毅只能找个相像的节目来比喻了。 这下貂蝉听懂了,她猛的翻身而起,一把环住刘毅的腰:“奴家也知道啊。可是老爷,你是西凉飞豹,相国对你又有救命之恩。奴家还能怎么办?如果开口要你为奴儿姐报仇,不是陷你于不义么?” …… 唉,这妮子,也难为她了。环住她丰~腴的身子,刘毅心下暗叹,安慰道:“你要报仇,我也理解。这样,给我点时间,必给你个满意答复,你看可否?” 董卓也不是傻子,昨日王允酒宴设伏,多少有些打草惊蛇。近期要想再以家宴的名义邀请他,多半难成。而以传国玉玺为饵,诱其到家取宝,以其贪恋权位的本性,则成功率极大。这也是刘毅目前想到的,最好的办法。 兵谏成功后,刘毅仍未杀董卓的打算。这是他底线,但也不能再让董卓胡作非为。如今,吕布反意明显,王允等朝中大臣也蠢蠢欲动,且皇帝对刘毅言听计从。有他们支持,刘毅有很大把握,控制住局势。 一旦如此,让董卓向这妮子道个歉,人死不能复生,貂蝉心中的愤懑,想必能消弥大半。 刘毅也清楚,这个办法,多少有些一厢情愿,更有些和稀泥的意思。但也是他目前能想到的,化解仇怨的最佳途径了。 貂蝉明显想歪了,感动得不行,依偎在刘毅怀里,抽泣连连:“呜呜,老爷,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对你这么好?刘毅苦笑。抬头望了望天,闹腾了一下午,不觉间已近黄昏。初冬的天空并不昏暗,反而有一种明丽的蓝色。长安城在夕阳的照射下,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红晕。 “明镜亦非台,不愿染尘埃!为你,也为我自己。” 他想着。 两人共骑狂奔,到了中候府时,天已经擦黑了。 刘毅扶着貂蝉翻身~下了马,蔡琰领着几个侍女迎了上来,行了一礼:“夫君。” 见到貂蝉,蔡琰眼神微微一闪:“红云妹妹。” 貂蝉从刘毅怀里挣出来,有些局促:“主母好。” 蔡琰抿嘴一笑道:“红云妹妹可别如此,你现在是司徒之女,身份尊贵。叫你妹妹还是做姊姊的高攀了,再以‘主母’称之,可真是折煞人也。” 与刘毅共骑,还被蔡琰抓了个正着。貂蝉如同个偷~腥的猫儿一般被发现,垂着头轻声道:“一切都依姊姊了……” 任红云本在中候府有住处,搬到新居后,蔡琰心细,也在后院留了一间厢房。倒不用专门去收拾。吃过晚饭后,想着明天就要对董卓下手。刘毅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身边,蔡琰的鼻息悠长恬静,他坐了起来,在黑暗中,借着窗缝里透进来的月光看着妻子。她睡得很香,那种恬淡的感觉让人沉醉。 汝之身侧,吾之净土。 他想起新婚时两人的情话了。这份净土实在不易,怕又要让她担心了。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刘毅披衣起来,从壁下取下了“青虹”,推开门,沿着楼梯走到了下边。 院内有口水井,平时青风洗刷,都是取自这里。井内,一轮满月映在水中,当水桶打破水面时,月影也散作万道银丝。刘毅打了水,就着井水洗了洗磨刀石,然后坐在井栏上细细地磨了起来。 一把好的刀剑,自然要经常打磨。汉代的磨刀石,自然也有别称。粗者为砺,细者为砥。成语“砥砺前行”,就有要多经打磨才能成才的意思,也是由打磨刀剑而来。 “青虹”是把难得宝剑,锋刃极细,铁质也好。所以磨刀石用的细密石质的砥,青虹本就十分锋利的剑刃,随着刘毅的磨制,更加发亮。他掬了一捧水,洗去磨出的石屑,又摸出块丝巾细细擦净,将剑举到眉头,仔细打量。 月影下,“青虹”闪闪发亮,锋刃亮如一线,森冷异常。他反手一挥,宝剑在夜空中划过,亮闪如弧,更荡着层氤氲之色。这样的剑,杀起人来,想必痛苦也会极低了。 这时,院子的门忽然“吱”一声开了,他扭过头,只见红云披着衣服,脸上带着惊慌,小声道:“老爷,是你么?” 刘毅把剑归入鞘中,道:“我在,你怎么也没睡。” “我睡不着……” 红云站在门口,她身着轻衣,窈窕的身子身体在夜风中颤抖着,如一枝不胜吹拂的蒹葭。刘毅走过去,“我也睡谁不着,随意散散心。” 貂蝉抬头望着他,泪水突然涌了出来:“奴家做了个梦。” “梦见什么了?让你这么害怕?” 她没有说话,眼里只是不停地流下泪来。半晌才低声道:“老爷,奴家想明白了。奴儿姐姐的仇,咱也不报了,你别再管我了,好不好。” 刘毅一怔:“开弓那有回头箭……也不是全然为你。放心,我自有分寸。” 貂蝉不再说话,猛的扑到在他怀里。刘毅想推开她,可是手刚碰到她肩头,却不由自主地揽住了她,柔声道:“放心,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她肯定做噩梦了。拥着她丰盈的身子,刘毅心头却无半点旖旎心思。好不容易才将貂蝉哄睡着了,一看月色,已过了半夜。 一路打着呵欠,走到楼梯口时,却被小翠拦住了:“夫人说了,今日身体不适,老爷可在下面自找厢房歇息。” 刘毅一怔,蔡琰上半夜还好好的,而且“天葵”才过了不到十天。屁的身体不适,她这样子,明显是在耍小性子。 望着小翠似笑非笑的面孔,刘毅有些无语。只得怏怏朝另一间厢房行去。 天上明月高悬,大得有些吓人。望着夜空那轮明月,他苦笑一声,这齐人之福,果然不是那么好享的。 古今一同。 第九十一章 功亏一篑1 中候府虽然大,但除了三个丫鬟,也就刘毅的亲卫队在做些日常下人才做的事。翌日一早,徐荣就带着一百个飞熊军精锐来府前报道。一百多个人,也不算少了,嘈杂声很快吵醒了蔡琰。 她睡眼惺忪的在楼上探出头,一看也没睡好:“夫君,出什么事了么?” 刘毅道:“你且下来,收拾东西,带着红云等人去城外军营暂避。” 蔡琰怔了怔:“去军营做什么,”但马上反应过来,面色一白:“好。” 刘毅前天晚上就给她隐晦提过,准备做些“让她担心的事”,蔡琰冰雪聪明,马上想到了这种可能。当下顾不得再耍小性子,招呼几个女婢,急匆匆的开始收拾。 等几女收拾完毕,貂蝉却死活不愿和她们同去军营,反而要回司徒府,她泪眼婆娑的道:“奴家彻夜未归,想必义父也甚心急。容奴回去,向义父说一声,报个平安。” 刘毅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这次诱捕董卓,只要成功了,再去向王允要人也不迟,想必他也不敢再耍什么心机手段。 至于失败了…… 都失败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自己小命都不一定得保,怕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夫君,你要小心啊。” 上了大车,蔡琰大为不舍,眼泪汪汪的望着刘毅,仍不忘叮嘱。倒是小翠和素兰素梅三个丫头四处张望着,大是好奇。她们还不知道,刘毅这次干的事干系太大,搞不好还要将她们都搭进去。 眼见蔡琰的大车在几个亲卫的护送下,徐荣才走到刘毅身边:“君候,你决定了?” 说是兵谏,其实就是以下克上,但徐荣语气不见慌张,反而有种期待已久的兴奋。刘毅点了点头:“叫兄弟们集合。” 这一百人精挑细选,忠诚方面应该没得说。但这次干的可是掉脑袋的买卖。肯定得先向他们说明情况,否则一旦动起手来,难免有所迟疑,更可能贻误战机。 汉代的建筑,都是将木制建筑建在地基上。一百来人一下点齐,集中在前院,刘毅站在石阶上,扫了他们一眼,道:“各位,尔等都是陪我刀山火海走过来的兄弟,此番紧急约见诸位,不知大家可知何事?” 这些人都是刘毅在西凉时的老下属,所以刘毅如此说,倒是毫不夸张。 一个什长道:“是因为卫尉刺杀相国的事么?” 最近也没什么大事,最大的事情,就是张温被董卓满门诛灭了,如今整个长安城,不说平民,就算军队也人心惶惶。刘毅郑而重之的将百来人集合在一起,是个人都可能往这方面想。 刘毅点了点头,道:“是,此事说起来有关联,但也无关。” 一百个人整整齐齐的站着,俱都看着刘毅,直如石人,倒似在听什么圣旨。刘毅点了点头,这一百人虽然不多,但也可以称得上铁军。只要运用得法,拿下董卓不在话下。 他继续道:“列位兄弟,迁都长安后。百姓思安,军心思定。但相国一意孤行,修郿坞劳民伤财,掘帝墓天怒人怨。又在蝗灾时缓开粮仓,致使饿殍无数。今又大开杀戒,搞得帝都鸡犬不宁……” 即使为百里挑一的心腹,但刘毅此话一说,反意明显,就有些石破天惊了。当场就引起了不小的动静。下方诸人面面相觑,好多人都面现惶恐。 徐荣早已有备,上前一步厉喝道:“肃静,君候训话,不得喧哗。” 待得骚乱平息,刘毅才继续沉声道:“军人职责,自以保家卫国为第一要务。这一年来,大家在长安或迁或娶,多有家室。而西迁以来,我等更是身先士卒,筑城铺路之事干过不少,但相国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不但所有成果将尽付阙如,我等也愧对这身军装,保不了家中老小。” 一个百夫长模样的将领读了些书,顾虑也多:“君候说的是,但相国终究是我等主公,若是以下克上,岂不为天下不齿?” 刘毅道:“《左传》有言,魏武子临终遗言,令子让其小妾陪葬,但其子认为,这是他临死前神志昏迷时留下的遗言,是为“乱命”,故而不从。而《东周列国志》也有乱命不从的警句。而今相国刚愎自用,早已失却初心,一言一行,莫不为乱命,既是乱命,我等更应拨乱反正。” 一个亲兵上前,斩钉截铁的道:“君候,你要做什么,直接说就是了,吾等跟你干。” 刘毅扫了下面一眼,一字一顿道:“好,今日兵谏,愿诸君助我!” 这句话一出口,刘毅也长吁了一口气。即使早有谋算,但决心难下,他心下转了千个来回,如今说出来,譬如放下千均重石。 这一百来人再是可信,但人多嘴杂,时间一长,董卓肯定会得到风声。到时候秋后算账,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说出这两个字后,才是真正的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刘毅道:“今日相国会来中候府,到时大家埋伏周围,听我号令,将其一举拿下。” 下方众人静了静,尔后几个亲兵带头,大声道:“喏!” 徐荣跟了刘毅一段时间了,后世练兵的一些诀窍,多少也学了一些,马上大声道:“诸君大声点,我听不见。” “喏!” 这一次,一百人同声齐吼,直如一声。刘毅点了点头:“解散。”他跳下阶梯,正要和徐荣分配任务,忽然有个人喝道:“恩将仇报的贼子!” 这一声极其响亮,随着吼声,在眼角的余光中,刘毅就见黑影一闪,一个人携带一股劲风当胸袭来。他吓了一跳,实没想到还有这等变故。这一百来人中,竟然还藏有董卓的钉子? 这一剑偷袭得恰到好处,正是刘毅跳下阶梯的当口,此事身子还未站稳,更遑论抵抗了。但闭目等死不是刘毅的风格。他大叫一声,就要去拔“青虹”,现在拔剑,明显来不及了,但死马当活马医,总得挡上一挡。 这人和身而来,显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青虹”才拔出一半,就听“噗”的一声响,他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像个破布袋一般,一下摔倒在刘毅脚下。 他的背上,还插着一把长剑,鲜血“汩汩”而流。徐荣从台阶上跳下来,冷笑道:“老子果然没料错,就算是跟随君候的老人,董卓也肯定安排有内奸的。” 第九十一章 功亏一篑1 中候府虽然大,但除了三个丫鬟,也就刘毅的亲卫队在做些日常下人才做的事。翌日一早,徐荣就带着一百个飞熊军精锐来府前报道。一百多个人,也不算少了,嘈杂声很快吵醒了蔡琰。 她睡眼惺忪的在楼上探出头,一看也没睡好:“夫君,出什么事了么?” 刘毅道:“你且下来,收拾东西,带着红云等人去城外军营暂避。” 蔡琰怔了怔:“去军营做什么,”但马上反应过来,面色一白:“好。” 刘毅前天晚上就给她隐晦提过,准备做些“让她担心的事”,蔡琰冰雪聪明,马上想到了这种可能。当下顾不得再耍小性子,招呼几个女婢,急匆匆的开始收拾。 等几女收拾完毕,貂蝉却死活不愿和她们同去军营,反而要回司徒府,她泪眼婆娑的道:“奴家彻夜未归,想必义父也甚心急。容奴回去,向义父说一声,报个平安。” 刘毅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这次诱捕董卓,只要成功了,再去向王允要人也不迟,想必他也不敢再耍什么心机手段。 至于失败了…… 都失败了,那也没什么好说的,自己小命都不一定得保,怕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夫君,你要小心啊。” 上了大车,蔡琰大为不舍,眼泪汪汪的望着刘毅,仍不忘叮嘱。倒是小翠和素兰素梅三个丫头四处张望着,大是好奇。她们还不知道,刘毅这次干的事干系太大,搞不好还要将她们都搭进去。 眼见蔡琰的大车在几个亲卫的护送下,徐荣才走到刘毅身边:“君候,你决定了?” 说是兵谏,其实就是以下克上,但徐荣语气不见慌张,反而有种期待已久的兴奋。刘毅点了点头:“叫兄弟们集合。” 这一百人精挑细选,忠诚方面应该没得说。但这次干的可是掉脑袋的买卖。肯定得先向他们说明情况,否则一旦动起手来,难免有所迟疑,更可能贻误战机。 汉代的建筑,都是将木制建筑建在地基上。一百来人一下点齐,集中在前院,刘毅站在石阶上,扫了他们一眼,道:“各位,尔等都是陪我刀山火海走过来的兄弟,此番紧急约见诸位,不知大家可知何事?” 这些人都是刘毅在西凉时的老下属,所以刘毅如此说,倒是毫不夸张。 一个什长道:“是因为卫尉刺杀相国的事么?” 最近也没什么大事,最大的事情,就是张温被董卓满门诛灭了,如今整个长安城,不说平民,就算军队也人心惶惶。刘毅郑而重之的将百来人集合在一起,是个人都可能往这方面想。 刘毅点了点头,道:“是,此事说起来有关联,但也无关。” 一百个人整整齐齐的站着,俱都看着刘毅,直如石人,倒似在听什么圣旨。刘毅点了点头,这一百人虽然不多,但也可以称得上铁军。只要运用得法,拿下董卓不在话下。 他继续道:“列位兄弟,迁都长安后。百姓思安,军心思定。但相国一意孤行,修郿坞劳民伤财,掘帝墓天怒人怨。又在蝗灾时缓开粮仓,致使饿殍无数。今又大开杀戒,搞得帝都鸡犬不宁……” 即使为百里挑一的心腹,但刘毅此话一说,反意明显,就有些石破天惊了。当场就引起了不小的动静。下方诸人面面相觑,好多人都面现惶恐。 徐荣早已有备,上前一步厉喝道:“肃静,君候训话,不得喧哗。” 待得骚乱平息,刘毅才继续沉声道:“军人职责,自以保家卫国为第一要务。这一年来,大家在长安或迁或娶,多有家室。而西迁以来,我等更是身先士卒,筑城铺路之事干过不少,但相国长此以往,国将不国。不但所有成果将尽付阙如,我等也愧对这身军装,保不了家中老小。” 一个百夫长模样的将领读了些书,顾虑也多:“君候说的是,但相国终究是我等主公,若是以下克上,岂不为天下不齿?” 刘毅道:“《左传》有言,魏武子临终遗言,令子让其小妾陪葬,但其子认为,这是他临死前神志昏迷时留下的遗言,是为“乱命”,故而不从。而《东周列国志》也有乱命不从的警句。而今相国刚愎自用,早已失却初心,一言一行,莫不为乱命,既是乱命,我等更应拨乱反正。” 一个亲兵上前,斩钉截铁的道:“君候,你要做什么,直接说就是了,吾等跟你干。” 刘毅扫了下面一眼,一字一顿道:“好,今日兵谏,愿诸君助我!” 这句话一出口,刘毅也长吁了一口气。即使早有谋算,但决心难下,他心下转了千个来回,如今说出来,譬如放下千均重石。 这一百来人再是可信,但人多嘴杂,时间一长,董卓肯定会得到风声。到时候秋后算账,所有人都吃不了兜着走,所以说出这两个字后,才是真正的开弓没有回头箭了。 刘毅道:“今日相国会来中候府,到时大家埋伏周围,听我号令,将其一举拿下。” 下方众人静了静,尔后几个亲兵带头,大声道:“喏!” 徐荣跟了刘毅一段时间了,后世练兵的一些诀窍,多少也学了一些,马上大声道:“诸君大声点,我听不见。” “喏!” 这一次,一百人同声齐吼,直如一声。刘毅点了点头:“解散。”他跳下阶梯,正要和徐荣分配任务,忽然有个人喝道:“恩将仇报的贼子!” 这一声极其响亮,随着吼声,在眼角的余光中,刘毅就见黑影一闪,一个人携带一股劲风当胸袭来。他吓了一跳,实没想到还有这等变故。这一百来人中,竟然还藏有董卓的钉子? 这一剑偷袭得恰到好处,正是刘毅跳下阶梯的当口,此事身子还未站稳,更遑论抵抗了。但闭目等死不是刘毅的风格。他大叫一声,就要去拔“青虹”,现在拔剑,明显来不及了,但死马当活马医,总得挡上一挡。 这人和身而来,显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青虹”才拔出一半,就听“噗”的一声响,他发出一声惨叫。整个人像个破布袋一般,一下摔倒在刘毅脚下。 他的背上,还插着一把长剑,鲜血“汩汩”而流。徐荣从台阶上跳下来,冷笑道:“老子果然没料错,就算是跟随君候的老人,董卓也肯定安排有内奸的。” 第九十二章 功亏一篑2 是董卓的人!刘毅心头一凛。这个暗算的人是董卓安排在他军中的死士,如今死就死了,却让他心下升起一股不安。他会不会把自己调兵入府的消息通知董卓?如果真是如此,那今天的计划就真正泡汤了。 不过,这命令昨日才下达,除了徐荣,所有人都不知道做什么。而且集合一百来人,也不是多大的动静,按常理讲,他应该不至于通知董卓。否则事无巨细,都拿出来说,那董卓啥也别干,专门监视属下都忙不过来。 虽然心下仍是惴惴,但正如刘毅所说,现在箭在弦上,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那具死尸扑倒在地,血马上流了出来,空气中更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刘毅叹了口气,依稀记得,当初抵抗羌骑时,他还出过大力,如果那时死了,这人还是生死兄弟,可如今却如同叛徒一般遭到不齿。 想着前尘往事,刘毅心下更是感慨。 自己对董卓,何尝不是如此。 过了辰时,随着一阵暴雨般的蹄声,董卓的队伍姗姗来迟。 街头的转角处,大批骑兵凭空出现,刘毅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铁骑滚滚而来,粗略一看,怕有好几百人。 董卓带这么多人前来,而且还是精锐,明显有所防范。难道,兵谏的事真的暴露了? “吁——” 随着前方骑士的吆喝,奔腾的战马人立而起,猛的停了下来。董卓一身戎装,骑在大马上,在门外高声道:“刘毅。” 见他在外面直接喊人,刘毅也不敢装聋作哑。连忙从院子里走出去,在台阶行了一礼,做了个伸手虚引的动作:“主公是来取玉玺的么,请。” 董卓也不下马,只是道:“你去取来就是,咱家就不进去了。” 刘毅本存了侥幸心思,但董卓这话一出,他冷汗一下就出来了。当场就有拔剑而起的冲动。但转念一想,却又忍住了。董卓眼里一向揉不得沙子,真若知道自己打算,那可能如此淡定。 只是,他带这么多人,又是为了什么? 但想归想,董卓的吩咐却马虎不得,他使了个眼色。早有一个亲兵将事先准备好的传国玉玺捧了出来,刘毅双手奉上:“主公,请看。” 董卓伸手接过,翻来覆去的看了半晌,突的大笑起来。待笑意稍歇,他才用右手一把托起传国玉玺,高声道:“文优,你说得对,这天意就在咱家这边,如若不取,可就是逆天而行啊,哈哈。” 他身后有个骑士瓮声道:“相国英明,正是如此。” 刘毅转头一看,这人不是李儒还能是谁。他虽是文臣,但汉代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却一样没落下。此时骑在个大马上,身着轻铠,倒也似模似样。 董卓点了点头:“确实,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他沉吟了下:“奋威将军刘毅。” 刘毅心头一凛:“属下在。” 董卓点了点头:“令你即刻点齐人马,辅助博士李儒,前去京兆尹,拿下废帝弘农王。” 刘毅几乎呆了,董卓要借机先杀弘农王? 在原来的历史上,弘农王早就被李儒毒死了。在洛阳时,董卓也曾起过此等念头,后被蔡邕阻止。刘毅也曾帮腔,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董卓仍是念念不忘。 杀了弘农王后,天下间,皇位正统就少了个。搬掉这个绊脚石后,再伺机废除现在的皇帝刘协,只要把他赶下台,那么董卓的篡位之路,就成功了大半。 他今天全副武装,多半也是为此准备。 眼见刘毅犹豫不决,董卓冷冷道:“怎么,刘将军有疑问?” 刘毅行了一礼:“相国吩咐,属下自当遵从。然调集部队,总得有个过程,现在太赶了……” 他话还未说完,董卓嘴角已有了丝莫测的笑意:“不用太多人,兴汉你不是集合了百来人么,今日刚好够用。” 他这话一说,刘毅脑子“轰”的一声,差点惊叫出声。他定了定心神,顺势回道:“是,这两日长安不太平,属下就琢磨着集合些人,保护家眷,维持周边秩序。” 对这个解释,董卓不置可否,只是道:“好了,就这样,执行。” 他说完,也不多话,领着一大群骑兵,又打马飞奔而去。 看着大群骑兵消失在远方,刘毅只觉背上凉飕飕的,脑门上也起了一层毛毛汗。 很显然,他秘密调兵的事,被内奸泄露给董卓了。正如预料的那样,这一百来人数量不是很大,董卓一时半会,怕也没想到刘毅会造反。但内奸身死,却是个大问题,就算瞒得了一时,也早晚会被董卓发现。一旦如此,那么今日所为,就完全暴露了。 张温行刺未遂,已然打草惊蛇,而观今日董卓行事,显然处处防备,事事小心。 到底该怎么办? 集合好一百个属下,一众人上了马,朝京兆尹驻地行去时,刘毅脑子里仍是一团乱麻。 “虎候心事重重,在想什么呢?” “啊?”刘毅一下惊醒,就见李儒拍马赶在自己身侧,一张瘦脸望着自己,全是玩味之色。 他定了定神:“一些家居琐事,怎么,博士连这个也要管?” 李儒虽是文臣,但控马之术甚是娴熟。青风为当世良驹,一路小跑,速度也不慢,但李儒打着马,和其跑了个并驾齐驱,竟也稳稳当当,不落分毫:“家事,国事,天下事。以虎候现今身份,自然都需操心。但你可得想明白了,君之一切,都是相国给予,若是三心二意,惹得他不愉,休说天下之事,恐怕家室亦难万全。” 他说完,也不待刘毅多说,打马加速朝前跑去。 刘毅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看来董卓已下决心篡位了,李儒说出这话,就是警告自己,不得三心二意,做出忤逆之举。 京兆尹在长安城正中,一百来人倶为骑兵,速度也是飞快。不到一刻钟就到了。到了京兆尹,这儿来来往往,全是些胥吏帮闲,大门处,还有几个士兵在维持秩序。 这几个士兵铠甲老旧,却是禁军服饰。几乎不用猜,就是士孙瑞的人。 士孙瑞被董卓撸了卫尉之职后,只剩个光禄大夫,没了征兵的权利,西迁长安时,他的属下几经折腾,只剩下两百来人。但这些人甚是忠心,对其不离不弃。但两百来人,人数也不算少,京兆尹前段时间缺人,他就把属下调过来,解了司马防燃眉之急。 第九十二章 功亏一篑2 是董卓的人!刘毅心头一凛。这个暗算的人是董卓安排在他军中的死士,如今死就死了,却让他心下升起一股不安。他会不会把自己调兵入府的消息通知董卓?如果真是如此,那今天的计划就真正泡汤了。 不过,这命令昨日才下达,除了徐荣,所有人都不知道做什么。而且集合一百来人,也不是多大的动静,按常理讲,他应该不至于通知董卓。否则事无巨细,都拿出来说,那董卓啥也别干,专门监视属下都忙不过来。 虽然心下仍是惴惴,但正如刘毅所说,现在箭在弦上,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 那具死尸扑倒在地,血马上流了出来,空气中更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刘毅叹了口气,依稀记得,当初抵抗羌骑时,他还出过大力,如果那时死了,这人还是生死兄弟,可如今却如同叛徒一般遭到不齿。 想着前尘往事,刘毅心下更是感慨。 自己对董卓,何尝不是如此。 过了辰时,随着一阵暴雨般的蹄声,董卓的队伍姗姗来迟。 街头的转角处,大批骑兵凭空出现,刘毅的心一下沉到了谷底。铁骑滚滚而来,粗略一看,怕有好几百人。 董卓带这么多人前来,而且还是精锐,明显有所防范。难道,兵谏的事真的暴露了? “吁——” 随着前方骑士的吆喝,奔腾的战马人立而起,猛的停了下来。董卓一身戎装,骑在大马上,在门外高声道:“刘毅。” 见他在外面直接喊人,刘毅也不敢装聋作哑。连忙从院子里走出去,在台阶行了一礼,做了个伸手虚引的动作:“主公是来取玉玺的么,请。” 董卓也不下马,只是道:“你去取来就是,咱家就不进去了。” 刘毅本存了侥幸心思,但董卓这话一出,他冷汗一下就出来了。当场就有拔剑而起的冲动。但转念一想,却又忍住了。董卓眼里一向揉不得沙子,真若知道自己打算,那可能如此淡定。 只是,他带这么多人,又是为了什么? 但想归想,董卓的吩咐却马虎不得,他使了个眼色。早有一个亲兵将事先准备好的传国玉玺捧了出来,刘毅双手奉上:“主公,请看。” 董卓伸手接过,翻来覆去的看了半晌,突的大笑起来。待笑意稍歇,他才用右手一把托起传国玉玺,高声道:“文优,你说得对,这天意就在咱家这边,如若不取,可就是逆天而行啊,哈哈。” 他身后有个骑士瓮声道:“相国英明,正是如此。” 刘毅转头一看,这人不是李儒还能是谁。他虽是文臣,但汉代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却一样没落下。此时骑在个大马上,身着轻铠,倒也似模似样。 董卓点了点头:“确实,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他沉吟了下:“奋威将军刘毅。” 刘毅心头一凛:“属下在。” 董卓点了点头:“令你即刻点齐人马,辅助博士李儒,前去京兆尹,拿下废帝弘农王。” 刘毅几乎呆了,董卓要借机先杀弘农王? 在原来的历史上,弘农王早就被李儒毒死了。在洛阳时,董卓也曾起过此等念头,后被蔡邕阻止。刘毅也曾帮腔,本以为这事就过去了,没想到董卓仍是念念不忘。 杀了弘农王后,天下间,皇位正统就少了个。搬掉这个绊脚石后,再伺机废除现在的皇帝刘协,只要把他赶下台,那么董卓的篡位之路,就成功了大半。 他今天全副武装,多半也是为此准备。 眼见刘毅犹豫不决,董卓冷冷道:“怎么,刘将军有疑问?” 刘毅行了一礼:“相国吩咐,属下自当遵从。然调集部队,总得有个过程,现在太赶了……” 他话还未说完,董卓嘴角已有了丝莫测的笑意:“不用太多人,兴汉你不是集合了百来人么,今日刚好够用。” 他这话一说,刘毅脑子“轰”的一声,差点惊叫出声。他定了定心神,顺势回道:“是,这两日长安不太平,属下就琢磨着集合些人,保护家眷,维持周边秩序。” 对这个解释,董卓不置可否,只是道:“好了,就这样,执行。” 他说完,也不多话,领着一大群骑兵,又打马飞奔而去。 看着大群骑兵消失在远方,刘毅只觉背上凉飕飕的,脑门上也起了一层毛毛汗。 很显然,他秘密调兵的事,被内奸泄露给董卓了。正如预料的那样,这一百来人数量不是很大,董卓一时半会,怕也没想到刘毅会造反。但内奸身死,却是个大问题,就算瞒得了一时,也早晚会被董卓发现。一旦如此,那么今日所为,就完全暴露了。 张温行刺未遂,已然打草惊蛇,而观今日董卓行事,显然处处防备,事事小心。 到底该怎么办? 集合好一百个属下,一众人上了马,朝京兆尹驻地行去时,刘毅脑子里仍是一团乱麻。 “虎候心事重重,在想什么呢?” “啊?”刘毅一下惊醒,就见李儒拍马赶在自己身侧,一张瘦脸望着自己,全是玩味之色。 他定了定神:“一些家居琐事,怎么,博士连这个也要管?” 李儒虽是文臣,但控马之术甚是娴熟。青风为当世良驹,一路小跑,速度也不慢,但李儒打着马,和其跑了个并驾齐驱,竟也稳稳当当,不落分毫:“家事,国事,天下事。以虎候现今身份,自然都需操心。但你可得想明白了,君之一切,都是相国给予,若是三心二意,惹得他不愉,休说天下之事,恐怕家室亦难万全。” 他说完,也不待刘毅多说,打马加速朝前跑去。 刘毅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看来董卓已下决心篡位了,李儒说出这话,就是警告自己,不得三心二意,做出忤逆之举。 京兆尹在长安城正中,一百来人倶为骑兵,速度也是飞快。不到一刻钟就到了。到了京兆尹,这儿来来往往,全是些胥吏帮闲,大门处,还有几个士兵在维持秩序。 这几个士兵铠甲老旧,却是禁军服饰。几乎不用猜,就是士孙瑞的人。 士孙瑞被董卓撸了卫尉之职后,只剩个光禄大夫,没了征兵的权利,西迁长安时,他的属下几经折腾,只剩下两百来人。但这些人甚是忠心,对其不离不弃。但两百来人,人数也不算少,京兆尹前段时间缺人,他就把属下调过来,解了司马防燃眉之急。 第九十三章 功亏一篑3 这其实已相当于士孙瑞私兵了,长安恢复正轨后,这两百多人无去之处。就这么被司马防用着,做些维持秩序的事。 李儒跳下马,大喝道:“飞熊军做事,闲杂人等速速闪开。” 飞熊军高头大马,人人皆作制式软甲,斩马刀更是标配。冲进来时,周围胥吏面色大变,四散而逃。那几个禁卫本想上来阻止,但经李儒一喝,身子一抖,也是不敢上前。好几个人屁滚尿流,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大概见势不对,通知士孙瑞去了。 几乎没什么拦阻,一众人就冲进了正厅。司马防这个主官倒在,正坐在大堂正中,一众人气势冲冲闯进去时,他正埋首在一堆竹简中,听得动静,他抬起头来,仍是端坐如故:“京兆尹官衙重地,各位带兵擅闯,所为何事?” 李儒上前一步:“弘农王贼心不死,密谋复位,当诛。接相国令,即刻提审废帝弘农王。” 司马防一怔,旋即面色大变,喝道:“弘农王即算谋反,也该陛下用命,转交宗正府审判,你等如此做,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当诛!” 李儒大怒,也没闲心和他扯皮,大喝道:“拿下。” 话一出口,却无人响应。跟进来的十几个飞熊军动也不动,只是将目光转向刘毅。 刘毅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是天人交战。现在拿下司马防,那么诛杀弘农王,自己就成了真正的帮凶了。后世史笔如刀,会在自己身上,刻下这下克上,篡逆大位的痕迹。 其实受前世影响,篡逆不篡逆的,刘毅倒不是太在乎。但这锅背得太没价值。这诛杀弘农王,纯粹是为董卓埋单,他心下一百个不愿意。正自犹豫,李儒却喝道:“刘毅,吾之忠告,言犹在耳。你还犹豫作甚?” 这他妈的,绑架老子啊。刘毅心下大是不忿,但想到已有身孕的蔡琰,以及仍在朝堂做事的蔡邕。他心下叹了口气。上前一步道:“麻烦司马先生让让,勿让小子为难。” 司马防动也不动,望向刘毅,喝道:“虎候。上前一步即为深渊,退后一步尚有转圜,你可想清楚了。” 刘毅闭上了眼,向一旁面现焦色的徐荣挥了挥手:“平义兄,你带两个兄弟,领司马先生下去休息。” 听刘毅如此说,司马防长叹一声,眼中却流下泪来:“汉之国祚,本寄于君。至今日始,大厦即倾!罢了……” 徐荣叹了口气,领了几个亲卫将司马防请了下去。又从里间一间密室将刘辨拉了出来。 一直被关在小黑屋里,好吃好喝的供着。加之远离声色,刘辨相比去年,反而还胖了些。他本来骨瘦如柴,现在观之,比去年还更养眼。被飞熊军拉出来时,刘辨一看周遭阵仗,脸色“唰”的一下,血色全失。 一见刘毅也在,刘辨当下就嚎了起来:“中候,刘中候。救我,救救孤。只要孤得救,一定封你为大将军。不,一定叫皇弟封你为大将军。” 刘毅得封虎佑亭候,已有大半年。属下多以“君候”敬称,而他人多以“虎候”称之以示尊重。但刘辨被软禁在京兆尹,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消息仍停留在去年,以至于闹了个不是乌龙的乌龙。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去年北军中候吴匡援救刘辨时,他以大将军许之。今年自己见到他,他仍以大将军许之。此情此景,刘毅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大将军是大白菜么?岂能随便赠人?这弘农王在历史上,被打上愚昧糊涂的标签,果非空穴来风。 李儒看了刘毅一眼,对着刘辨笑眯眯的道:“别叫了,殿下。曼说大将军,就算你以皇位许之,今日也难逃一劫。” 听李儒如此说,刘协泣不成声,人也一下瘫倒在地。几乎是被架着出了门。京兆尹是一个大独院,官署外,还修有一圈长长的土墙,算是简单的防御工事。一出大门,就发现院内站满了人。 不但是李儒,就连刘毅都吃了一惊。正有些不明所以,前方士孙瑞上前一步,大声道:“殿下,士孙瑞携属下两百二十三人,愿与你共进退。” 刘毅心下一沉,转头望去,李儒的脸也有些变色。士孙瑞如此说,威胁的意味甚重。看来,他得到消息后,多半也猜到了事情不妙。 李儒面沉如水:“士孙瑞,你放肆。拿下刘协,可是相国亲口下的命令。你如此做,形同造反知道么?” 士孙瑞“哈哈”大笑:“忍忍忍,去他妈的。从去年忍到现在,国祚愈见衰弱,朝堂魑魅横行。我也受够了。来,今日要带走弘农王,先从老夫尸身上踏过去。” 李儒气了个半死,哆嗦着道:“疯了,都疯了。刘毅,给我拿下他。” 他话才落音,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一截闪亮的剑尖从其胸口冒出。 李儒仰天栽倒,他躺在地上,努力将右手放在胸口上,似乎想阻止血液的流逝,然而一切只是徒劳。随着血液流淌,他能清晰的感受到,生命也随之飞快消逝。他张了张嘴,有些艰难的道:“刘……毅……为什么?” 刘毅看了他一眼,就着他身体,擦去“青虹”剑身上的血迹。似在接口士孙瑞的话,又似在喃喃自语:“确实,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有时候,并不是光靠忍能解决问题的。” 李儒长长的叹了口气,右手随之一松,双眼圆睁,仍是不甘的看着刘毅。似乎仍未明白,刘毅那来的胆子,竟敢动手杀他。 动手杀李儒,当然不是上策,但却是应付当前危局的最好办法。正如先前所说,开弓没有回头箭,由于内奸的事,董卓早晚会发现异常,与其这样,还不如奋力一搏。 至于刘毅家眷,他也做了充分准备,早早的将蔡琰等人送到军营去了。就是做了一旦失败,逃到军营负隅顽抗,甚而起兵远遁的准备。否则,以蔡琰对刘毅的依赖,岂会选择独自逃生? 就算如此,他也是费了老多的唇舌,才让蔡琰点头答应。只是先前不大甘心。一直期待峰回路转,万一董卓亲自前来,岂不是又有了机会?但士孙瑞一番话,却让他明白过来。做事当断则断,有时瞻前顾后,反而两头不讨好。 第九十三章 功亏一篑3 这其实已相当于士孙瑞私兵了,长安恢复正轨后,这两百多人无去之处。就这么被司马防用着,做些维持秩序的事。 李儒跳下马,大喝道:“飞熊军做事,闲杂人等速速闪开。” 飞熊军高头大马,人人皆作制式软甲,斩马刀更是标配。冲进来时,周围胥吏面色大变,四散而逃。那几个禁卫本想上来阻止,但经李儒一喝,身子一抖,也是不敢上前。好几个人屁滚尿流,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大概见势不对,通知士孙瑞去了。 几乎没什么拦阻,一众人就冲进了正厅。司马防这个主官倒在,正坐在大堂正中,一众人气势冲冲闯进去时,他正埋首在一堆竹简中,听得动静,他抬起头来,仍是端坐如故:“京兆尹官衙重地,各位带兵擅闯,所为何事?” 李儒上前一步:“弘农王贼心不死,密谋复位,当诛。接相国令,即刻提审废帝弘农王。” 司马防一怔,旋即面色大变,喝道:“弘农王即算谋反,也该陛下用命,转交宗正府审判,你等如此做,才是真正的大逆不道,当诛!” 李儒大怒,也没闲心和他扯皮,大喝道:“拿下。” 话一出口,却无人响应。跟进来的十几个飞熊军动也不动,只是将目光转向刘毅。 刘毅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是天人交战。现在拿下司马防,那么诛杀弘农王,自己就成了真正的帮凶了。后世史笔如刀,会在自己身上,刻下这下克上,篡逆大位的痕迹。 其实受前世影响,篡逆不篡逆的,刘毅倒不是太在乎。但这锅背得太没价值。这诛杀弘农王,纯粹是为董卓埋单,他心下一百个不愿意。正自犹豫,李儒却喝道:“刘毅,吾之忠告,言犹在耳。你还犹豫作甚?” 这他妈的,绑架老子啊。刘毅心下大是不忿,但想到已有身孕的蔡琰,以及仍在朝堂做事的蔡邕。他心下叹了口气。上前一步道:“麻烦司马先生让让,勿让小子为难。” 司马防动也不动,望向刘毅,喝道:“虎候。上前一步即为深渊,退后一步尚有转圜,你可想清楚了。” 刘毅闭上了眼,向一旁面现焦色的徐荣挥了挥手:“平义兄,你带两个兄弟,领司马先生下去休息。” 听刘毅如此说,司马防长叹一声,眼中却流下泪来:“汉之国祚,本寄于君。至今日始,大厦即倾!罢了……” 徐荣叹了口气,领了几个亲卫将司马防请了下去。又从里间一间密室将刘辨拉了出来。 一直被关在小黑屋里,好吃好喝的供着。加之远离声色,刘辨相比去年,反而还胖了些。他本来骨瘦如柴,现在观之,比去年还更养眼。被飞熊军拉出来时,刘辨一看周遭阵仗,脸色“唰”的一下,血色全失。 一见刘毅也在,刘辨当下就嚎了起来:“中候,刘中候。救我,救救孤。只要孤得救,一定封你为大将军。不,一定叫皇弟封你为大将军。” 刘毅得封虎佑亭候,已有大半年。属下多以“君候”敬称,而他人多以“虎候”称之以示尊重。但刘辨被软禁在京兆尹,过着行尸走肉般的生活,消息仍停留在去年,以至于闹了个不是乌龙的乌龙。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去年北军中候吴匡援救刘辨时,他以大将军许之。今年自己见到他,他仍以大将军许之。此情此景,刘毅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大将军是大白菜么?岂能随便赠人?这弘农王在历史上,被打上愚昧糊涂的标签,果非空穴来风。 李儒看了刘毅一眼,对着刘辨笑眯眯的道:“别叫了,殿下。曼说大将军,就算你以皇位许之,今日也难逃一劫。” 听李儒如此说,刘协泣不成声,人也一下瘫倒在地。几乎是被架着出了门。京兆尹是一个大独院,官署外,还修有一圈长长的土墙,算是简单的防御工事。一出大门,就发现院内站满了人。 不但是李儒,就连刘毅都吃了一惊。正有些不明所以,前方士孙瑞上前一步,大声道:“殿下,士孙瑞携属下两百二十三人,愿与你共进退。” 刘毅心下一沉,转头望去,李儒的脸也有些变色。士孙瑞如此说,威胁的意味甚重。看来,他得到消息后,多半也猜到了事情不妙。 李儒面沉如水:“士孙瑞,你放肆。拿下刘协,可是相国亲口下的命令。你如此做,形同造反知道么?” 士孙瑞“哈哈”大笑:“忍忍忍,去他妈的。从去年忍到现在,国祚愈见衰弱,朝堂魑魅横行。我也受够了。来,今日要带走弘农王,先从老夫尸身上踏过去。” 李儒气了个半死,哆嗦着道:“疯了,都疯了。刘毅,给我拿下他。” 他话才落音,胸口传来一阵剧痛,一截闪亮的剑尖从其胸口冒出。 李儒仰天栽倒,他躺在地上,努力将右手放在胸口上,似乎想阻止血液的流逝,然而一切只是徒劳。随着血液流淌,他能清晰的感受到,生命也随之飞快消逝。他张了张嘴,有些艰难的道:“刘……毅……为什么?” 刘毅看了他一眼,就着他身体,擦去“青虹”剑身上的血迹。似在接口士孙瑞的话,又似在喃喃自语:“确实,忍无可忍无须再忍,有时候,并不是光靠忍能解决问题的。” 李儒长长的叹了口气,右手随之一松,双眼圆睁,仍是不甘的看着刘毅。似乎仍未明白,刘毅那来的胆子,竟敢动手杀他。 动手杀李儒,当然不是上策,但却是应付当前危局的最好办法。正如先前所说,开弓没有回头箭,由于内奸的事,董卓早晚会发现异常,与其这样,还不如奋力一搏。 至于刘毅家眷,他也做了充分准备,早早的将蔡琰等人送到军营去了。就是做了一旦失败,逃到军营负隅顽抗,甚而起兵远遁的准备。否则,以蔡琰对刘毅的依赖,岂会选择独自逃生? 就算如此,他也是费了老多的唇舌,才让蔡琰点头答应。只是先前不大甘心。一直期待峰回路转,万一董卓亲自前来,岂不是又有了机会?但士孙瑞一番话,却让他明白过来。做事当断则断,有时瞻前顾后,反而两头不讨好。 第九十四章 功亏一篑4 见刘毅一剑杀了李儒,士孙瑞先是一呆。继而大喜,笑道:“哈哈,虎候果然深明大义,实乃吾辈楷模。” 士孙瑞人品是没问题。但去年被他阴了一把,心下难免有些疙瘩。听得他恭维,刘毅只是冷冷道:“士将军,现在可不是高兴的时候。李儒可是董卓女婿,杀了他,相当于捋了董卓虎须,他的人可能马上就到。你要再不走,一会可就走不脱了。” 士孙瑞点了点头:“说得在理……”他略一沉吟,抬头望向刘毅:“虎候可有打算?老夫及属下两百来人,愿以你马首是瞻。” 杀了李儒后,他对刘毅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过,长安城目前控制在董卓手里,他这两百人目标太大,去留确实是个大问题。刘毅想了想才道:“士将军可带上殿下,沿安~门大街一路南下,趁对方没反应过来之前,杀出安~门。到城南长安大营,找本候i副将徐晃,他自会安排。” 从京兆尹去安~门,路程并不远,跑得快的话,十来分钟就可以杀到。如果士孙瑞动作够快,出城的几率很大。士孙瑞呆了呆:“那么虎候你呢?” 怕他一根筋不听指挥,刘毅耐住心思解释:“小子还得去接后父,放心,接到他后,我会从东边的清平门杀出,然后到城南军营和你汇合。” 今天正值休沐,蔡邕应该还在家中。刘毅可不想丢下他不管。 听刘毅如此说,士孙瑞也知军情如火,遂不再啰嗦:“好,就听虎候的。” 他挥了挥手:“兄弟们,随我走。”话才落音,忽然,外面发出了一阵惨叫。 那是士兵的叫声,士孙瑞一惊,叫道:“怎么回事?” 一个士兵跌跌撞撞地直冲进来,这人身上插满了箭,几乎象是从血泊里捞上来的。他一进门便跌倒在地,似乎想说什么话,却张了张嘴,一句也说不上来。 所有人面色大变,院内响起一阵刀剑出鞘的声音。这时,外面有个人大声道:“里面的人听着,全部丢下武器,速速出来,若有手持武器者,当似若叛将,格杀勿论。” 这声音刘毅也熟,正是牛辅的声音。 刘毅吓了一大跳,心道一声“完蛋。” 内奸身死,不是小事,看来事迹败露,董卓带兵反围住了京兆尹。士孙瑞脸变得煞白,喝道:“不要慌。老九,你带几个人守住门口。” 一个禁军士兵答应一声,领着几个士兵朝门口冲去。刚至门口,从外面射进来一轮箭雨,那个叫老九的士兵闷哼一声,前胸几乎被射成刺猬,一下扑倒在门边。 几个跟随的士兵吓了个半死,哆哆嗦嗦地看着老九的尸体,一时间进退两难。 “唰唰唰……” 院墙头,无数士兵探出半个身子,密密麻麻的,俱都张弓搭箭,对准院内。 这些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竟然包围了京兆尹。这段土墙高近三米,人要站上去,殊为不易,能同时上这么多人,多半也借了云梯等攻城器具之助。董卓看来准备充分,存了将里面的人一网打尽的心思。 士孙瑞面色大变。这情形,怎么看都不可能善了。正自迟疑,一大群士兵左手持刀,右手持盾,从门口冲了进来,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喝道:“里面的乱贼听真,立即放下武器……” “去死!” 能跟随士孙瑞到现在的,多是些不顾生死的忠诚之士。他话未说完,一支长箭直奔他面门而来。好在这人甚是机警,一见有人张弓,吓得举盾一格。那支长箭“啪”的一声,正射在他手盾上。冲进来的几个刀盾兵吓了一跳,纷纷举盾护住胸腹要害处,那头领模样的人喝道:“真想死么?” 开弓的是士孙瑞身边的一个亲卫。闻言喝道:“怕死个球。”他张弓搭箭,准备再射。 “嗖嗖嗖——” 一阵箭雨从院墙上飞下,这人头部中了三箭,胸腹更是插成刺猬,惨不忍睹。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一下扑倒。 如今已被团团包围,真要反抗,所有人一个也逃不掉。士孙瑞喝道:“兄弟们,不要冲动!” 他转过身对外面道:“士孙瑞在此,外面可是相国的人?” 一大群大盾兵冲外面涌了进来,他们和手盾兵不同,双手持的是方面大盾,约一人多高。战场上多用来组成盾墙,防止敌方的箭雨。他们一进来后,就迅速占领门口,在附近竖起一面盾墙。 董卓仍是一身戎装,从外面转了进来,他走到盾墙后站定,却不理士孙瑞,只是看向刘毅:“刘毅,你好,你很好。” 他面如寒霜,身边还站了一个将领,正是得意洋洋的牛辅。 他们一进门,就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李儒,董卓面色狂变,牛辅呆了呆,马上大喜,喝道:“兄弟们听真,这群贼子连李博士都敢害,全部射杀了!” 士孙瑞转头望了刘毅一眼,似下了某种决心。忽地喝道:“兄弟们,冲了,今日砍了李儒,我等也是赚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把杀害李儒的事揽在自己身上了?刘毅心下激动之余,更有丝丝感激。士孙瑞如此做,用意很明显,与其都死在董卓手里,还不如混淆视听,为刘毅争取一线生机。 果然,他话声一落,董卓呆了呆。而后指着士孙瑞,大喝道:“杀,凡士孙瑞所属,全部射杀。一个不留。” 他话一落音,从院墙上倾泻下一轮箭雨,当先就射死了十几个人。士孙瑞在一群亲兵的保护下,侥幸没有受伤,他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喝道:“南军的兄弟们,为了大汉,冲锋!” 这像是睛空中打下的一个霹雳,残余禁军士兵同声响应,剩余的两百来人悍不畏死,潮水一般朝门口扑去。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 两百人,在大军对阵时,实在是微不足道。但残余禁军高呼酣战,高声唱着《大风歌》,如一道决堤的洪流,猛的朝董卓处卷去。直如海啸压顶,带着沛然之威。当先几个大盾手反应不及,被他们砍翻了好几个。 第九十四章 功亏一篑4 见刘毅一剑杀了李儒,士孙瑞先是一呆。继而大喜,笑道:“哈哈,虎候果然深明大义,实乃吾辈楷模。” 士孙瑞人品是没问题。但去年被他阴了一把,心下难免有些疙瘩。听得他恭维,刘毅只是冷冷道:“士将军,现在可不是高兴的时候。李儒可是董卓女婿,杀了他,相当于捋了董卓虎须,他的人可能马上就到。你要再不走,一会可就走不脱了。” 士孙瑞点了点头:“说得在理……”他略一沉吟,抬头望向刘毅:“虎候可有打算?老夫及属下两百来人,愿以你马首是瞻。” 杀了李儒后,他对刘毅的态度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不过,长安城目前控制在董卓手里,他这两百人目标太大,去留确实是个大问题。刘毅想了想才道:“士将军可带上殿下,沿安~门大街一路南下,趁对方没反应过来之前,杀出安~门。到城南长安大营,找本候i副将徐晃,他自会安排。” 从京兆尹去安~门,路程并不远,跑得快的话,十来分钟就可以杀到。如果士孙瑞动作够快,出城的几率很大。士孙瑞呆了呆:“那么虎候你呢?” 怕他一根筋不听指挥,刘毅耐住心思解释:“小子还得去接后父,放心,接到他后,我会从东边的清平门杀出,然后到城南军营和你汇合。” 今天正值休沐,蔡邕应该还在家中。刘毅可不想丢下他不管。 听刘毅如此说,士孙瑞也知军情如火,遂不再啰嗦:“好,就听虎候的。” 他挥了挥手:“兄弟们,随我走。”话才落音,忽然,外面发出了一阵惨叫。 那是士兵的叫声,士孙瑞一惊,叫道:“怎么回事?” 一个士兵跌跌撞撞地直冲进来,这人身上插满了箭,几乎象是从血泊里捞上来的。他一进门便跌倒在地,似乎想说什么话,却张了张嘴,一句也说不上来。 所有人面色大变,院内响起一阵刀剑出鞘的声音。这时,外面有个人大声道:“里面的人听着,全部丢下武器,速速出来,若有手持武器者,当似若叛将,格杀勿论。” 这声音刘毅也熟,正是牛辅的声音。 刘毅吓了一大跳,心道一声“完蛋。” 内奸身死,不是小事,看来事迹败露,董卓带兵反围住了京兆尹。士孙瑞脸变得煞白,喝道:“不要慌。老九,你带几个人守住门口。” 一个禁军士兵答应一声,领着几个士兵朝门口冲去。刚至门口,从外面射进来一轮箭雨,那个叫老九的士兵闷哼一声,前胸几乎被射成刺猬,一下扑倒在门边。 几个跟随的士兵吓了个半死,哆哆嗦嗦地看着老九的尸体,一时间进退两难。 “唰唰唰……” 院墙头,无数士兵探出半个身子,密密麻麻的,俱都张弓搭箭,对准院内。 这些人神不知鬼不觉的,竟然包围了京兆尹。这段土墙高近三米,人要站上去,殊为不易,能同时上这么多人,多半也借了云梯等攻城器具之助。董卓看来准备充分,存了将里面的人一网打尽的心思。 士孙瑞面色大变。这情形,怎么看都不可能善了。正自迟疑,一大群士兵左手持刀,右手持盾,从门口冲了进来,其中一个头领模样的喝道:“里面的乱贼听真,立即放下武器……” “去死!” 能跟随士孙瑞到现在的,多是些不顾生死的忠诚之士。他话未说完,一支长箭直奔他面门而来。好在这人甚是机警,一见有人张弓,吓得举盾一格。那支长箭“啪”的一声,正射在他手盾上。冲进来的几个刀盾兵吓了一跳,纷纷举盾护住胸腹要害处,那头领模样的人喝道:“真想死么?” 开弓的是士孙瑞身边的一个亲卫。闻言喝道:“怕死个球。”他张弓搭箭,准备再射。 “嗖嗖嗖——” 一阵箭雨从院墙上飞下,这人头部中了三箭,胸腹更是插成刺猬,惨不忍睹。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一下扑倒。 如今已被团团包围,真要反抗,所有人一个也逃不掉。士孙瑞喝道:“兄弟们,不要冲动!” 他转过身对外面道:“士孙瑞在此,外面可是相国的人?” 一大群大盾兵冲外面涌了进来,他们和手盾兵不同,双手持的是方面大盾,约一人多高。战场上多用来组成盾墙,防止敌方的箭雨。他们一进来后,就迅速占领门口,在附近竖起一面盾墙。 董卓仍是一身戎装,从外面转了进来,他走到盾墙后站定,却不理士孙瑞,只是看向刘毅:“刘毅,你好,你很好。” 他面如寒霜,身边还站了一个将领,正是得意洋洋的牛辅。 他们一进门,就看见了倒在血泊中的李儒,董卓面色狂变,牛辅呆了呆,马上大喜,喝道:“兄弟们听真,这群贼子连李博士都敢害,全部射杀了!” 士孙瑞转头望了刘毅一眼,似下了某种决心。忽地喝道:“兄弟们,冲了,今日砍了李儒,我等也是赚了。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他把杀害李儒的事揽在自己身上了?刘毅心下激动之余,更有丝丝感激。士孙瑞如此做,用意很明显,与其都死在董卓手里,还不如混淆视听,为刘毅争取一线生机。 果然,他话声一落,董卓呆了呆。而后指着士孙瑞,大喝道:“杀,凡士孙瑞所属,全部射杀。一个不留。” 他话一落音,从院墙上倾泻下一轮箭雨,当先就射死了十几个人。士孙瑞在一群亲兵的保护下,侥幸没有受伤,他抹了把脸上的泪水,喝道:“南军的兄弟们,为了大汉,冲锋!” 这像是睛空中打下的一个霹雳,残余禁军士兵同声响应,剩余的两百来人悍不畏死,潮水一般朝门口扑去。 “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 两百人,在大军对阵时,实在是微不足道。但残余禁军高呼酣战,高声唱着《大风歌》,如一道决堤的洪流,猛的朝董卓处卷去。直如海啸压顶,带着沛然之威。当先几个大盾手反应不及,被他们砍翻了好几个。 第九十五章 功亏一篑5 在这群人悍不畏死的猛扑下,董卓也变了脸色,在几个亲卫的簇拥下,缓缓朝门外退去。 重兵围困,可说占尽先手,如果此时连困兽之斗都应付不了,那丢人就丢大了,董卓也不会轻饶了他。牛辅大急,喝道:“放箭,放箭!” 也不用他喊了,院墙上箭流如雨,士孙瑞冲得最前,自是弓箭优先照顾对象,一大蓬箭雨兜头而下,他左躲右闪,仍中了好几箭,人也一下跪倒。 “将军!保护将军!” 三个禁军士兵大惊失色,纷纷冲过来保护。但箭矢太密了,这次冲锋虽烈,却也只是一个浪头,譬如狂风骤雨难久朝。前锋砍翻了三个盾兵后,董卓等人反应过来,后继的士兵再难建功,纷纷倒在箭雨下。士孙瑞甚是顽强,委顿于地后,仍用手中剑杵在地面上,似乎想挣扎着爬起。但又一轮箭雨袭来,他和几个亲兵一起,倒在了血泊中。 悲凉的《大风歌》在天地间消散。院子内血流满地,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一些破碎的小物件都漂了起来,说是血流漂杵,也是毫不为过。 刘毅手按在剑柄上,几次想冲,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现在贸然冲出,痛快是痛快了,但有时候,痛苦的活着比悲壮死去更需要勇气。士孙瑞用生命争取的一点可能,可不能白白浪费。 等院子里安静下去,董卓在一大群人簇拥下,重新转了进来。看着满园的尸体,徐荣目眦欲裂,他倒提长剑,正欲奋起。却被刘毅一把拉住。刘毅高声道:“刘毅带头兵谏,自知罪不容赦,死有余辜,但属下兄弟,都是被我胁迫而来,情有可原,望相国能网开一面。” 董卓转进来,正巧看到刘毅抓着气急败坏的徐荣。他顿了顿,开口道:“徐将军,你也算我西凉老人。刘毅所言,属实否?” 早在董卓火烧洛阳后,徐荣就找过刘毅,让其带兵反了董卓。今日兵谏的一百人中,要说谁的反意最强,非徐荣莫属。此时董卓不回答刘毅的话,反而询问和刘毅“拉扯”在一起的徐荣,这就耐人寻味了。 徐荣也不是傻子,猛的反应过来。他连忙跪下来,状甚惶恐:“刘毅一军之主,属下是不得不从。但我等也是心忧朝局,担心相国杀戮过重,才致如此,实无半点不敬之心。” 他这样表态,看似无心,其实已变相表态,刘毅之”兵谏“,并无伤董卓之意、 董卓半天没说话,他站在血泊中,只是默默的看着刘毅等人,似在分析几人话中的真假,过了好半晌才道:“牛辅。” 跟在他身后的牛辅连忙上前一步道:“末将在。” “将刘毅以降,所属一百来人全部关起来。” 他说完,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又反身叮嘱:“另,令吕布调集重兵。将城外刘毅所属兵力全部监管,未得命令,谁也不得擅动。” 牛辅答应一声,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董卓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暂就这样,不要多说。” 陆续有人上来,将他们一个个绑了起来。轮到刘毅时,他心头后怕之余,也有些庆幸。董卓如此处置,明显是信了他们临时编的一套说辞,其实也不算说谎,除了李儒之死,其他说的确实为真。估计,这也是董卓暂时放过他的原因。 这时牛辅将“青虹”也收去了,嘴上更是幸灾乐祸:“刘毅啊刘毅,阳关大道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闯。嘿嘿,这一次,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一大群飞熊军全被下了兵器,被人押着鱼贯而出,走出京兆尹时,刘毅仍有种梦幻般的感觉。他几经波折,才下定决心兵谏。但千算万算,却没料到,最后会整成一锅夹生饭,落得这个局面。 长安城的大牢就在城北。刘毅被单独关在一间小房子里,这房子虽然简陋,倒还算干净,可能是关押一些有身份的罪犯的。看守他的是两个腰圆膀粗的狱卒。对刘毅也挺客气,左一口“虎候”,右一口“刘将军”的叫着,让人“宾至如归”。 大概久未关人,这房子灰尘味很重,空间也特别狭小,只开了一口很小的窗,不论是窗口还是大门,都加了一层厚重的铁棍,提醒刘毅这是间牢房,可不能“宾至如归”。 现在,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了。当所有事都尘埃落定,刘毅除了仍有些担心蔡琰等少数几人外,心下反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自己已尽力而为,长安城后续如何,已不是他能左右的了。既如此,还不如蒙头大睡。 两个狱卒也好吃好睡的哄着他。狱中无岁月,刘毅都有些糊涂了,也不知过了多少天。这一日,外面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雨滴打在窗棂上,他心头却不可抑制的,泛起了一丝担忧。 蔡琰还有身孕,她和蔡邕得到自己深陷囹圄的消息,父女俩怕不要急死。但只要董卓没杀自己,那么她们暂时应该还是安全的。但蔡邕的情商确实堪忧,保不准犯浑,又做一些出格的事,那就有些麻烦了。 还有任红云,这妮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自己好不容易将她捞出来,她别又去惹祸就好。 连续睡了好些天,身上都有些酸疼。他索性爬起来,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冬雨出神 一些细碎的雨滴翻滚着,从外面飘了进来,噼里啪啦的,发出阵阵轻微的细响。他伸出手掌,任凭雨滴落在掌心。冬季了,雨滴都凝成了小颗粒,落在掌心中,有种轻微的刺痛,然后融化开来。 慢慢的,雨夹雪成了飘飘洒洒的雪花,外面的天空也灰沉沉的,有种异样的压抑。 雪下得这么大,进入隆冬了么? 刘毅索性把布靴脱了,盘腿坐在床上。床也是木板拼成大床,上面盖着一条薄薄的毛毯。前几天还不觉得,但一下雪,冷空气就透过窗口朝里直钻,他紧了紧毛毯,将其裹在脚边。从怀里摸出赵云的那本《形意枪注》,有些无聊的翻了起来。 刚进来时,狱卒又搜了刘毅一遍,大概是怕他自尽,将他身上所有的铁器都摸走了,现在刘毅全身上下清洁溜溜,也就这本《形意枪注》还能打发时间。 得到这本书后,刘毅戎马倥偬,大部分时间都在征战中度过。好不容易在长安稳定下来,又狗屁倒灶的事情一大堆。这段时间无所事事,倒也让他安下心来,将整本书看了个透彻,也算应祸得福了。 翻着这本《形意枪注》,刘毅心下只余苦笑。赵云临走时,问自己“意欲何往”,这次倒是给了他个答案。只是能不能见到明年的太阳,就得看董卓心情如何了。 第九十五章 功亏一篑5 在这群人悍不畏死的猛扑下,董卓也变了脸色,在几个亲卫的簇拥下,缓缓朝门外退去。 重兵围困,可说占尽先手,如果此时连困兽之斗都应付不了,那丢人就丢大了,董卓也不会轻饶了他。牛辅大急,喝道:“放箭,放箭!” 也不用他喊了,院墙上箭流如雨,士孙瑞冲得最前,自是弓箭优先照顾对象,一大蓬箭雨兜头而下,他左躲右闪,仍中了好几箭,人也一下跪倒。 “将军!保护将军!” 三个禁军士兵大惊失色,纷纷冲过来保护。但箭矢太密了,这次冲锋虽烈,却也只是一个浪头,譬如狂风骤雨难久朝。前锋砍翻了三个盾兵后,董卓等人反应过来,后继的士兵再难建功,纷纷倒在箭雨下。士孙瑞甚是顽强,委顿于地后,仍用手中剑杵在地面上,似乎想挣扎着爬起。但又一轮箭雨袭来,他和几个亲兵一起,倒在了血泊中。 悲凉的《大风歌》在天地间消散。院子内血流满地,横七竖八的全是尸体,一些破碎的小物件都漂了起来,说是血流漂杵,也是毫不为过。 刘毅手按在剑柄上,几次想冲,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现在贸然冲出,痛快是痛快了,但有时候,痛苦的活着比悲壮死去更需要勇气。士孙瑞用生命争取的一点可能,可不能白白浪费。 等院子里安静下去,董卓在一大群人簇拥下,重新转了进来。看着满园的尸体,徐荣目眦欲裂,他倒提长剑,正欲奋起。却被刘毅一把拉住。刘毅高声道:“刘毅带头兵谏,自知罪不容赦,死有余辜,但属下兄弟,都是被我胁迫而来,情有可原,望相国能网开一面。” 董卓转进来,正巧看到刘毅抓着气急败坏的徐荣。他顿了顿,开口道:“徐将军,你也算我西凉老人。刘毅所言,属实否?” 早在董卓火烧洛阳后,徐荣就找过刘毅,让其带兵反了董卓。今日兵谏的一百人中,要说谁的反意最强,非徐荣莫属。此时董卓不回答刘毅的话,反而询问和刘毅“拉扯”在一起的徐荣,这就耐人寻味了。 徐荣也不是傻子,猛的反应过来。他连忙跪下来,状甚惶恐:“刘毅一军之主,属下是不得不从。但我等也是心忧朝局,担心相国杀戮过重,才致如此,实无半点不敬之心。” 他这样表态,看似无心,其实已变相表态,刘毅之”兵谏“,并无伤董卓之意、 董卓半天没说话,他站在血泊中,只是默默的看着刘毅等人,似在分析几人话中的真假,过了好半晌才道:“牛辅。” 跟在他身后的牛辅连忙上前一步道:“末将在。” “将刘毅以降,所属一百来人全部关起来。” 他说完,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又反身叮嘱:“另,令吕布调集重兵。将城外刘毅所属兵力全部监管,未得命令,谁也不得擅动。” 牛辅答应一声,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董卓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暂就这样,不要多说。” 陆续有人上来,将他们一个个绑了起来。轮到刘毅时,他心头后怕之余,也有些庆幸。董卓如此处置,明显是信了他们临时编的一套说辞,其实也不算说谎,除了李儒之死,其他说的确实为真。估计,这也是董卓暂时放过他的原因。 这时牛辅将“青虹”也收去了,嘴上更是幸灾乐祸:“刘毅啊刘毅,阳关大道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闯。嘿嘿,这一次,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一大群飞熊军全被下了兵器,被人押着鱼贯而出,走出京兆尹时,刘毅仍有种梦幻般的感觉。他几经波折,才下定决心兵谏。但千算万算,却没料到,最后会整成一锅夹生饭,落得这个局面。 长安城的大牢就在城北。刘毅被单独关在一间小房子里,这房子虽然简陋,倒还算干净,可能是关押一些有身份的罪犯的。看守他的是两个腰圆膀粗的狱卒。对刘毅也挺客气,左一口“虎候”,右一口“刘将军”的叫着,让人“宾至如归”。 大概久未关人,这房子灰尘味很重,空间也特别狭小,只开了一口很小的窗,不论是窗口还是大门,都加了一层厚重的铁棍,提醒刘毅这是间牢房,可不能“宾至如归”。 现在,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了。当所有事都尘埃落定,刘毅除了仍有些担心蔡琰等少数几人外,心下反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 自己已尽力而为,长安城后续如何,已不是他能左右的了。既如此,还不如蒙头大睡。 两个狱卒也好吃好睡的哄着他。狱中无岁月,刘毅都有些糊涂了,也不知过了多少天。这一日,外面下起了小雨,淅淅沥沥雨滴打在窗棂上,他心头却不可抑制的,泛起了一丝担忧。 蔡琰还有身孕,她和蔡邕得到自己深陷囹圄的消息,父女俩怕不要急死。但只要董卓没杀自己,那么她们暂时应该还是安全的。但蔡邕的情商确实堪忧,保不准犯浑,又做一些出格的事,那就有些麻烦了。 还有任红云,这妮子也不是省油的灯。自己好不容易将她捞出来,她别又去惹祸就好。 连续睡了好些天,身上都有些酸疼。他索性爬起来,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冬雨出神 一些细碎的雨滴翻滚着,从外面飘了进来,噼里啪啦的,发出阵阵轻微的细响。他伸出手掌,任凭雨滴落在掌心。冬季了,雨滴都凝成了小颗粒,落在掌心中,有种轻微的刺痛,然后融化开来。 慢慢的,雨夹雪成了飘飘洒洒的雪花,外面的天空也灰沉沉的,有种异样的压抑。 雪下得这么大,进入隆冬了么? 刘毅索性把布靴脱了,盘腿坐在床上。床也是木板拼成大床,上面盖着一条薄薄的毛毯。前几天还不觉得,但一下雪,冷空气就透过窗口朝里直钻,他紧了紧毛毯,将其裹在脚边。从怀里摸出赵云的那本《形意枪注》,有些无聊的翻了起来。 刚进来时,狱卒又搜了刘毅一遍,大概是怕他自尽,将他身上所有的铁器都摸走了,现在刘毅全身上下清洁溜溜,也就这本《形意枪注》还能打发时间。 得到这本书后,刘毅戎马倥偬,大部分时间都在征战中度过。好不容易在长安稳定下来,又狗屁倒灶的事情一大堆。这段时间无所事事,倒也让他安下心来,将整本书看了个透彻,也算应祸得福了。 翻着这本《形意枪注》,刘毅心下只余苦笑。赵云临走时,问自己“意欲何往”,这次倒是给了他个答案。只是能不能见到明年的太阳,就得看董卓心情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