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秘之主:荒野朝圣》 第一章 泰勒玛主义 “凡无意志薄弱之缺陷者,既不降服于天使,亦不屈从于死神。” 痛苦蔓延全身。 不间断的剧痛感从颅骨处传来,严道一试图睁开眼睛,神经的抽搐让这种尝试都相当艰难。 伴随着睫毛从粘附中化开,上下分离的眼皮后是一片黑暗。疼痛随之变得更加剧烈,他虽不能动弹,但能感受到一块一块的物体在朝着脑袋飞来,在灼烧般的刺痛中粘合,头骨整个燃烧着火般疼。 他竭力地挪动身上的每一寸肌肉,试图摆脱这种无力,每一秒钟的挣扎都被拉长到无限,最细微的肌肉纤维的搏动在此时都和扛起杠铃般艰难,必须颤抖着才能完成千分之一的任务。 眼前的黑暗逐渐化开,变成浓厚的血红色,随着他眨动眼皮而一次一次刷满整个眼球,又散开,聚集在视线的边缘。 感官如同潮水般涌回,最先看到的是生有黑色霉菌,墙灰斑剥的天花板。 窗户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落在白杨木和紫杉树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落雨清冷的气味和房间里升起的霉味灌满鼻腔,被口腔中的铁锈味彻底压住。 他的指尖颤抖着,凝固的血液随着皮肤绷紧而碎开,让他找回指尖的触感。 慢慢地从床上起身,肺部的猛烈抽搐让他蜷缩起上半身,咳出一两块粘附的血块,在亚麻布编织成的灰色长袍上留下一道血痕。 他擦掉嘴角的血水,挤出眼球里的血液,视线逐渐变得清明。脑袋里一连串碎片般的记忆如闪电般跃动,扭曲,彼此组合,他们关于某些异质的知识,陌生的语言以及不属于他的回忆。 在这种疏离感中,这里和记忆里的某个地方都显得遥远无比。 坐在血迹如花爆开的床单上,严道一低下头,看着血水一滴一滴地顺着自己成股的发梢滴到膝头,沉默着接受了这个事实——他穿越了。 这算不上个多好的开头。尤其是对于一个写手而言。 他颤抖着双腿从床上站起来,双腿间的撕裂般的疼痛让他又坐了回去,掀开袍摆,消瘦的两腿之间是被血浸成了黑红色的带状物,他用指头轻解开银质的搭扣,一阵剧痛让他皱着眉头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条苦修带粘连着成条的凝固血液被甩到朽烂翻卷的木地板上,苦修带内侧的倒刺把大腿扎得鲜血淋漓,先前治愈自己颅骨的那股治愈力量似乎已经不剩下多少,只够让深可见肉的刺口略微粘合,让血液不再涌流。 苦修带 脑袋被疼痛折腾得意识模糊,尚存的知识也足够辨明这种苦修士用于自我惩罚的苦修带,穿戴着这东西会让任何剧烈的动作都会带来疼痛,并且从原主的身体情况来看,也显然超过了教会推荐的佩戴时间。 在床上休息了大概十分钟,他手扶着房间里唯一的家具——木书桌颤抖着站起身来,漏风的窗呻吟着发出吱嘎吱嘎的寒风,灌满了本就单薄的长袍,让缺血的身体也随着风而颤抖。他伸出沾满血液的手掌勉强锁上窗,让雨中风稍微收敛一些。 坐在桌前,严道一捏紧自己的袍襟,好留存住那么一点温度。他用浅灰色的眼眸扫视着桌上散开的纸张,那些陌生的文字在自己的记忆里被解读,逐渐变得熟悉胜过母语。 这语言被称作赫密斯语,被用于仪式和具有特殊能力的人之间。而这些文件当中描述着对某些神的崇拜仪轨和具体的仪式步骤。在每一张的羊皮纸的纸页顶端和末端,都写有“为所欲为,但勿伤害”的谏言。 与之相伴的,还有三个呈三角形的点。 这两者都属于他身处的组织——摩斯苦修会。这个信奉“万物皆数”理论的苦修会崇拜灵数化身的实际偶像“隐匿贤者”,而“为所欲为,但勿伤害”则是行事守则。 他调动自己这幅新身体的记忆,发现所有的国家,历史和地形都和记忆中地球故乡的历史截然不同。但这些话语却和记忆中传达的意思一模一样—— 在美国取得免税地位的新异教运动中的威卡教同样信奉“为所欲为,但勿伤害”的法则,这句话有多个可以溯源的根源,其中一条来自于1534年《巨人传》中的“随心所欲,各行其是”,在近代转变为《法之书》中“随心所欲,即为法之全貌”。 而“万物皆数”则来自于毕达哥拉斯学派的思想,三个点应该也是代表着全然完善的上帝,过去,现在和未来的协调,也是诸多状态中平衡且稳定的完美状态。 这个世界和我们的世界之间存在着某种难以言喻的联系。 他凝视着脏污玻璃反光中自己的脸,那是一张陌生消瘦的苍白长脸,粘满血污的长发垂到肩头,灰色的双瞳浑浊无光。联系之前床单上泼洒式的巨大血液痕迹,他确信这副身体的主人之前应该遭遇了一次巨大的打击,把整个颅骨全部砸碎了。 房间里没有额外的痕迹,要么外力来得突如其来,要么就是他的脑袋自己爆炸了。 回忆最近这段时间的尝试是艰难的,每当他把回忆放到那段先前的回忆时,记忆就变得模糊,跳动,失真,像老电视里信号不好而扭曲的画面。伴随着左侧脑袋突突跳动的疼痛,他放弃了回忆。关于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记忆也变得模糊不清,他只记得自己那时候才和编辑谈好签约的事 双手抱着头支撑在桌面,他强迫自己平复极端的心境,阅读文章和整理出它们的内在逻辑能够让他冷静,把突然间失去一切的慌张,恐惧都藏进颤抖着的笔尖里,变成羊皮纸上挥洒出的七条分支枝干—— 这个世界的部分人崇拜七位人格化的正神,除此之外的崇拜在世俗眼光中似乎被认为是异端,而他正是身处其中。 身处于邪教——摩斯苦修会。 当他意识到这个冰冷的事实时,支撑着窗户的朽木吱嘎一声松开了,风灌满房间,冷得窗棱上的雨水都结成了霜。不急不慢的脚步声从远而近,逐渐靠近了他没有遮掩的朽木门扉,一个闪电猛地在他脑袋里炸响,一小块不完整的回忆猛地跳出—— 苦修会的信徒来了!! 第二章 领受圣餐礼 扣门声在大脑里炸响,唤起了不属于他的记忆——无父无母,被抛弃在街头,以舔工人们的燕麦粥盘底为生,从始至终被唯有自己可见的鬼影纠缠的流浪儿。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即使明知道摩斯苦修会作为邪教组织,也还是选择了加入其中。 “我很高兴你还活着。看起来你已经成功领受了‘隐匿贤者’的赠礼。” 木门被风吹开,砸在墙壁上发出当啷的闷响,穿着一身灰白色长袍的教员“灰眼”正用他镜片后滞塞的眼球盯着严道一,他拉长的脸如蜡像一样一动不动,只有两瓣薄薄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声音。 他想开口组织语言回应,做出反应的却是手掌——他抬起手,指头翻动着组合出表达含义的手语,一开始滞塞,随着指尖滑动,记忆也随之变得流畅自然,将成片的语言传达而出。 【非常荣幸,尊敬的先生。】 【我深感于隐匿贤者的圣礼,帮助我洞见世界的隐秘面纱。】 这种挥舞不需要思考,指头和肌肉便会自然叙述,据传是苦修会的创始者斯蒂亚诺所创,用于和灵体沟通也用于施展特定的法术。 而对于成为摩斯苦修会正式成员的新人而言,则是他们用于传达思想的工具——所有成为摩斯苦修会成员的新人都需要发下六年噤声誓言用来沉静思考,而这副身体的原主为了表达迫切之情,自觉地提前开始学习并使用斯蒂亚诺手语。 “非常好。我一开始就认为你会是我们中最有希望者。来,领受你应得的。” “灰眼”蜡制般的脸挤出一个笑,转过身示意严道一跟上,他脖子上挂着的银质独眼吊坠晃动着发出微光,在严道一眼底,那吊坠分明闪动着不自然的深蓝色光芒,一种特殊的,超自然的东西使之只在特殊人群眼中发光。 走出房门,空气里弥漫着腐烂的甜丝丝气味,他下意识把脚步放得很轻,但木板依旧在脚底发出大得吓人的吱嘎声。 他走过一扇一扇敞开的木门,每一扇门后面都是一样的单调陈设——书桌、木床、窗户,不同的是那里面陈列着一具又一具的爆头尸体,他们白色的脑浆混着红色血液,从床底喷溅到天花板上,有些还新鲜地朝着地板滴落,变成朽烂地板中难以磨损的一小部分。 看着这一具具的尸体,他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从前经常看到的灵体消失不见了,而这里却全都是死相惨烈的尸体。一种突如其来的悸动从他心里传出,让他冷汗直流,他立刻停止了思考这个问题,那不是他应该思考的。那些惨死者的灵魂要前往何处,沦为什么,都不要思考。 他顺从地跟着“灰眼”的步伐,随着他们离开侧楼的住宿所后,他们走过了没人打理的芜菁田,那里面茂盛着成簇的鼠尾草,天仙草,乌头,毒茄和芸香,每一种根据他原本的记忆,都对应着致幻的效果和邪祟的仪式效果。十九世纪朱尔布瓦所着的《恶魔主义和巫术》就曾经引述过这些草药的用途。 挪开眼光,他注意到右侧有一栋高耸的大理石建筑,顶层的玻璃穹窿在陌生的淡漠群山前显得格外闪烁,即使已经布满灰烬 “往前走。” “灰眼”的声音显得有些不满,但他却从来没有扭头或者用余光看过严道一。在接下来的一小段路途中,除了自己的鞋底和脚底的软泥巴之外,他没看过剩下的任何东西。沸腾的好奇心和求生的欲望与本能的恐惧互相起伏,他在脑袋里做下规划,并确定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推开厚重的木门,铺面而来的灰尘让他咳了两声,灰眼落下手的地方是木门上唯二没有灰尘的地方。他们走过被腐烂得整体千疮百孔的地毯,那上面用金线绣着某种华美的赞美辞,和修道院冰冷笔直的建筑风格之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们从灰烬里踩出一条道路,木质穹顶上面的木版画全部被一把猛烈的火烧得焦黑,在本就昏暗的环境中更是难以辨析,只剩下粗暴涂写的许多眼球简笔画,一些笔触粗暴的刻纹留在上面,只是瞥到一眼就让他脑袋里一阵钝痛。 迅速地低下头不继续去看,委身到纯粹的黑暗中去后,两人一起走下盘旋的阶梯,原本妥善用石头砌成的边墙逐渐变成泥土,散发出湿热的不悦触感。 两人一前一后地在黑暗中跋涉,他确信自己的脚肯定踩到了某些黏滑的东西,或者踢中了某个圆滚滚的东西。不知道走了多久,一抹微光从远处升起,他下意识地朝着那边看去,然后立刻后悔了。 那是一尊雕像,以违背力学原理的方式伫立在那里。雕像整体的形象是张开下摆的巨大无面斗篷,唯一的受力点只有斗篷下摆和基座连接的薄薄一层,而它的结构却扭转了一圈,倒转地看着它遮蔽下的石盆。“灰眼”站定在原地,指了指那个石盆。 严道一在原地愣了两秒钟,然后快步走上前去。石盆里某种灰黑色的液体正安静地等待着,时不时有丝丝缕缕的浅紫黑色光线从底下冒出。 他知道,这种被称作魔药的液体能够赋予人非凡的力量,与之相伴的则是会递增的疯狂。 而必要的扮演能够促进自己和它的力量同步,这些知识不属于他,也不属于原主,而是‘隐匿贤者’夺去原主生命的灌注所赋予的。 他低头凝视着药物,如果拒绝的话,自己也只有死路一条。 捧起有些沉重的石碗,他扬起头,散发着过期墨水气味的液体顺着喉咙一路流下,仿佛一种流体彼此粘附,完整地滑入身体。他把石碗放回原处,浅灰色的眼睛骤然间变成了亮紫色。黑暗变得明亮,露出堆积成山的头骨和白骨,它们干瘪的指尖还有地面的划痕,全都朝着祭坛正中而来。 原本粗糙的雕像外壳此刻布满了色彩之外的眼睛,每一只都冰冷无情,淡漠地审视切割着他的头脑,钻子般的刺痛包裹着整个大脑,某种无形的东西开始朝着大脑中钻入,让脊椎骨都几乎无法承受这种承重感,一串串一行行复杂的数字,星辰运动的轨迹,措辞文法的格律,全都粗暴地彼此混淆,朝着大脑内钻入,似乎是嫌那都不够快,要在大脑上撕出一条口子般的剧痛不断加剧。 他捧着头跪在地上,冰冷的地面让他获得了短暂一瞬的冷静,汗珠顺着成股的头发啪嗒啪嗒落在地面,扣着地面的指头发白。就在这痛苦快要把他毁灭之前,一层朦胧的灰雾弥漫在视野深处,清凉的感觉驱散了疼痛,让他双足瘫软地倒在地上。 就在那短短的十几秒钟里,他看见了乌鸦。 一只他看不到的眼睛落在他身上。 乌鸦飞走了。 而他醒了过来,面前是“灰眼”的袍摆。 “啊” 他呻吟着,然后被不轻不重地踩了一脚,嘴巴紧挨着地面,“灰眼”轻声说着。 “不要说话。欢迎加入摩斯苦修会。” 第三章 七星与七神 “每天门打开之后就去处理耕地。” “灰眼”的声音在脑袋里这样响起。 严道一睁开眼睛,这是他没说话的不知道第几天。冰冷的床板在夜间睡觉的时候会吱嘎作响,好在他习惯了窄床,所以不会翻身。 包了一层浆的床单摸起来有些粘稠,唯一能洗的地方是一条山涧,毫无疑问,如果洗了,在这个寒冷但不知道是多久的日子就只能靠长袍抵御寒冷。 门自然地打开,吹动他压在桌上的几张羊皮纸。他从床上爬起,浑身都还是未能完全褪去的酸痛感。昨天回来的经历已经不清晰了,感谢遗忘让他得到暂时的安宁。只记得回来的时候“灰眼”给了他一身深灰色的亚麻布长袍,一副厚重的眼镜以及一个铜质的独眼吊坠。 他走到芜菁地里,把眼镜放在一旁。尽可能不让泥巴弄脏自己的袍摆,摘除着地里的杂草。吊坠在眼前晃动,散发浅红色的光芒。在他亮紫色的眼睛中,世间万物焕然一新。 那一份被叫做【窥秘人】的魔药让他能看到物质上焕发的微光,因此摘除杂草的鉴别标准便是摘除那些不发光的。 按照特定的仪轨,配方,语词,懂得引导自己灵性力量的人,能够创造出特殊的效果,用意志改造世界。而摩斯苦修会的窥秘人途径便是这样一条道路,据说类似的晋升道路有二十二条——正好等于犹太密宗卡巴拉思想中火剑道路的数量。 当他喝下魔药的时候,隐匿贤者和魔药便朝着他的耳边低语着各类神秘知识,详细地分类并鉴别这些知识正排在他清单的第一位。他要通过一些恰当的方式确定所有知识都是真实可信的。 啪嗒,啪嗒,草根从泥土里被拔出,发出细微的声音。也许再过些时候就会有别的苦修会成员出现,如此想着,他忍着喉头长期沉默导致的干渴发粘,长蹲导致的脊背腰椎酸痛,继续着自己的工作。 “等工作到你看不到自己的影子之后,去侧楼领午饭。” 直到正中午,影子落到自己脚底下之后他也没见到任何一个苦修会成员,随手把眼镜搭在长袍前襟。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走向侧楼,和他一样披着亚麻布长袍的十余人沉默不语地站着,他的眼睛自然地透过了那些人的布袍,看到了身体粗略的轮廓,本想用斯蒂亚诺手语打招呼的念头也迅速消散了——某些赘生物正在他们的袍子下扭动。 这段时间无比煎熬。 他连忙戴上眼镜,随着镜片落下,他镜片后的双眼也变成灰白色,所有额外的乱象和结构全都消失无踪。 这就是【窥秘人】的核心非凡能力,无法自控的窥密之眼。能让他看穿布料,纸张,看见灵性力量的微光。 那些不声不响不动的人们低着头,一个稍微的动作都让他有抽身而去的准备。但一种难以抑制的好奇心就像羽毛在心脏里刮擦,这是他很久以前就有的坏习惯,他热衷于用视觉捕捉每一个轻微的动作,身体的起伏,谈话的习惯,全都是如此。 终于熬过这段时间,他已经牢牢地记住了自己前面那人走动的时候不自然的左腿晃动,显然是因为某些原因而不便抬腿。提供食物的地方是一个小窗口,即使有窥密之眼也看不穿里面的黑暗,一个缺了一节的陶瓷餐盘被浮肿的手推到面前,煮烂的切块芜菁加上两小片黑面包就是所有。 至于那里面是什么最好还是不要好奇。 为所欲为,但勿伤害。 尤其不要伤害自己啊。 摩斯苦修会提倡用苦修对抗魔药带来的疯狂,而这就包括了精神的禁欲,身体的节食,行为的劳作和思想的冥思。四戒律也被叫做四锁链誓约,即使变成了邪教,摩斯苦修会也没有放弃这些信条,而是以更为扭曲的方式将其诠释。 站在墙边随便把没炖熟的芜菁和发酸的黑面包泡着汤汁吃完,把餐盘放回窗口,他快步朝着昨天看到的大理石建筑走去。 “在那之后是自由时间。你可以随便造访图书馆,或者把里面的书带走。” 他用肩膀顶在图书馆的大门前,伴随着铰链叮当作响的声音,大门晃动着开启了一条可供他钻入的缝隙,灰尘扑面而来,早有预料的他屏住呼吸往前走去,随着眼镜被摘掉,视线再次被光线填满。 他走过堆灰的长桌,以前那里应该是办理借阅手续的地方,但如果所有知识都能由隐匿贤者赋予,阅读就显得失去了意义——也许被灌输多次之后抗性也会提高,这才能解释为什么两次都差点要了他的命的灌输能被那些人当做日常。 林立高耸的书架上搭着木梯,书架侧面贴着用流畅花体绘画的星图,据说在“隐匿贤者”的尊名中也有“群星簇拥者”一说,从书架上数个点状描摹而成的象征图来看,似乎的确如此。他凭着自己的记忆和知识做了些比较,这应该是一个用来照明的星图,是用相似的结构引动天上之力的技术。 他顺着书架指明的道路看向图书馆的最深处,那里有一个锈迹斑斑的天象仪,数条弯曲的金弧编制成球体,上面镌刻着一行行的文字,代表着其余星辰的小球则汇在一旁。他数了数,不多不少,刚好七个。也许这里还存在着一种质朴的七重天神秘主义思想。 行走在书架间,他用目光审视一行行的书籍,虽然有些烫金的表皮已然褪色,但里面保存的知识仍旧完好。 这感觉就像一个骄傲的国王在审视他的军队,他从一头走到另一头,逐渐意识到这个图书馆的分类方法是按照书中内容分类,大体分为了神秘哲学、应用神学和诸灵论学三个板块,囊括的则是超自然世界中的三大分支,三又三分,如此组成一个庞大的知识网络板块。 如此钟情于三,就像毕达哥拉斯学派的人认为三是圣三一的组合体现一样,具有了神圣性和完全性。 今天的首要工作是确定占卜的应用和正神仪轨应用知识的正确性。因为他们风险低,即使出错也不会威胁生命,而成功之后就能得到基本自保能力和信息获取能力,让自己在这个冰冷疯狂世界活下去的概率大大增加。 他迅速收集好自己需要的书,按照自己学到的一些知识抓走一大把各类金属组成的薄片和一把雕刻刀,返回了自己的房间。 抽柜打开,纤细的银链和紫水晶组成的灵摆呈现在眼前。他把窗户上贴满羊皮纸,让它尽可能不透光也不透风,只剩下自己点燃的蜡烛作为光源,把蜡烛放到床边,观察火焰没有明显飘动痕迹之后,他才拿起灵摆。 要验证这东西是否有效,实验很简单。 他在纸上写下数字7,然后放进抽屉里,开始在脑海中默念“纸上的数是8”,随着他精神和灵性的集中,灵摆在无风的情况下开始摆动,并且朝着逆时针方向连续转动着,只要他的注意力不挪开,它就会保持这种转动。 他又把心里所想的内容变成“纸上的数是7”,灵摆则迅速地改变了转动方向,转而变成顺时针转动。在接连数次猜数实验结束后,他得出了小规模内占卜准确率100的结论。 然后是暗箱实验。为了避免他本人的主观期待直接影响占卜结果,他拿出一个骰子,放进泥杯子里晃动了几番后开始默想: “骰子1点朝上。” 逆时针。 “骰子2点朝上。” 逆时针。 “骰子3点朝上。” 逆时针。 “骰子4点朝上。” 顺时针。 他用有些颤抖的手抬起泥杯,唯恐杯子碰到骰子,四个点,其中一个有些褪色,就这样正对着他,向他宣布一个他期盼已久,为之狂喜的结果——这种感觉超乎了奇妙,而是一种真切存在的喜悦,足以抚慰他的疲惫和痛苦。 是的,存在。 神秘学真的有效。 他蜷缩起来,发出一连串的笑声,他笑得是这么喜悦,以至于胃都跟着抽搐起来,他捂着自己一天只能吃一顿饭而发疼的胃袋,瘦削的身体在破麻袋般的长袍里颤抖,嘴角带着笑意擦掉眼角的眼泪,他又做了一系列的实验来确定准确性,并最终固定了灵摆,硬币两种占卜方法。 接下来就是符咒和正神的对应关系。七正神有七金属,七金属或许对应最传统的七重天,七行星思想。他抽出一把金属板,然后打开《七神及其基本信条》,开始和记忆中的对应关系进行比较。 太阳——金——永恒烈阳 月亮——银——黑夜女神 火星/赤星——铁——战神 木星/橘星——锡——风暴之神 水星/蓝星——青铜——蒸汽之神 金星——铜或汞——知识与智慧之神 土星/褐星——铅——大地母神 他握着笔杆的手略微颤抖,凝视着自己写下的对照表。天球七星,每一个都精准地对应着一位神,一位神有其对应的金属,而这金属,和地球上的近乎完全相同,只是对应水星的汞挪到了金星领域。 是的是一样的。 巧合没有巧合。 只有伪装成巧合的必然。 夜色四合,窗外的天色昏暗,从一开始的兴奋感中脱离出来之后,一个巨大的谜团也就此缠绕,困惑着他。一抹艳红色的光亮在窗户顶,“灰眼”的话又一次响起: “白天随便活动,夜里一定要回到房间,关上门,尤其是血月,戴上眼镜,不要往窗外看。” 第四章 月亮即疯狂 猩红的月光充斥了视野,房间里的所有东西也都随之蒙上一层深红。他连忙拿起桌上的眼镜,朝着自己的眼睛那么一戳,不顾镜腿戳到眼球的酸痛,把手边所有的羊皮纸都塞进窗户的缝隙里,塞得完全不能通过一丝气流后,才用手背擦掉额头的冷汗。 红光依旧,蒙在玻璃上的羊皮纸和肺部的腔膜一样上下起伏,贴近了是黑,离开了则是红。在原主的记忆当中,这个世界的月亮会无规律地变为血月,平时则是红月。他坐在床上,在这种瘆人的光芒下,一切都显现出屠杀后的恐怖感。 他走到书桌前,看了看堆在书桌上的书籍,基本上都是在论述诸神的象征,符咒的制作方法以及占卜的各种方式,没有详细阐述血月的部分。 在服用了窥秘人魔药后,他对于这部分知识的吸收能力似乎比以前更强,只要学习并理解了,便能够一字不差地记忆在脑海中,在地球上学过的神秘学知识,也能较为清晰地回忆起来。正因如此,他放弃了下意识翻找的手,而是直接在脑中复现: 直接论述血月的书他还没有读过,在现有的所有知识当中,只有黑夜女神的词条下表明她有过与之相关的尊名,正文旁边某位曾经的借阅者用细细的笔触留下了一行字,字迹清秀流畅,也许出自女性之手: “黑夜女神已逐渐废止绯红之主的称呼,或是诸神博弈的结果。” 危险的血月下,出去行动和集中精神做研究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住宿环境单薄的木门和窗户也不是一个让人安心的避难所。他只能用闲散的,缺少条理的思考来打发时间。 换句话说,诸神并不是自然神,而是一种人格神。被视作有所欲求的存在。照理来说,与之类似的希腊诸神诞生自人类的想象和创造,也因此具有诸多雕塑和形象,按照人的模样被塑造。如果两者同属一种类型,七神也应该有被创造出的偶像雕像,这就与诸神圣典当中明确不允许进行立偶像崇拜发生了冲突。 这些神有自己的思考和利益冲突,并且都不允许别人给自己立像 也就是说立像这件事情要么不符合诸神的喜好,要么是会切实损害到诸神的利益。 考虑到七位神,包括最宽容仁慈的大地母神也不允许立像,七个神的哲学思想和指导全然不同,原主记忆中经常去各大神殿讨饭,他们神殿的装修风格所对应的审美喜好也是不同的,这个共同点就显得更加蹊跷,不自然。 那么神们一定会因为被立像而损失一些利益。 换而言之,神对人其实是有所求的。 有意思。 他的思想被窗外的低吟声打断了,那声音一开始迅速消失了,以至于严道一开始倾听的时候,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直到十多个心跳之后,才又传出一片一片的呻吟,那种声音来自于干裂的喉咙,颤抖着,传达出切实的痛苦。 与之相连的,还有刷拉刷拉的纤维撕裂声,声音穿透力极强,从远到近,先后连成一片灌进耳朵里,让他的手臂上爬起一阵鸡皮疙瘩。他抚摸着自己的手臂皮肤,屏住呼吸,慢慢地趴在地面,握紧了手里的灵摆。 他本想直接占卜外面的事情,但同样的一种提醒感拦住了他。 这是窥密人来自灵界的灵性直觉。灵界是一种类似于地球上近代神秘主义实践活动传统中星光层,精神层,灵性层的三合一世界,一个缺乏时间观念,汇有大量信息与象征,同时是占卜讯息的直接来源的世界。在之前的几次,这种灵性直觉也保护了他。 深吸一口气,然后慢慢地吐出去,声音在靠近,但具体有多近不得而知。 深吸一口气,慢慢地尽可能慢慢地吐出去 他的手有些发抖,必须用力握住左手的手腕,避免右手灵摆晃动,即使如此,他也花了一分钟才让两只手不要和身体一起发抖。 “我今晚在这个封闭房间内有生命危险。” 迅速地在脑中默念,伴随着灵性顺思考的引导和想象的塑造流向灵摆,它缓慢而鉴定地朝着逆时针旋转。顾不得继续验证的他出了一口气,躲在床边,耳朵紧贴地板,那声音似乎逐渐远去了。 远去了 在某一刻,窗户猛地发出砰然一声,他迅速起身跑向门口,手放在门把上时,窗户外的声音却停止了,他立起耳朵,没有听到任何额外的声音。先前占卜的结果应该还是正确可信的,如果打开门,则他就失去了占卜所提供的那么一抹保护。 慢慢地转动身体,他再次面对那一扇窗户,外面舞动的黑色剪影仿佛是某些怪物的触手,但隔着窗户稍看一会,他便确定了那只是被猛烈的风吹动的冬青树枝,抽在了窗户上。 “呼” 他两腿一软,顺着门滑下身体,坐在地板上,面对着自己的书桌下方。下坠时的速度让他的眼镜歪了一点,左眼便被镜片边框分成了灰白和亮紫两部分。他目光瞥见了墙灰脱落的地方,那上面是奇异色彩涂抹出的眼眸符号,巨大到覆盖了整面墙壁,时刻不停地盯着桌前的他,床上的他,没有睫毛的眼皮永不合上。 这颜色,他见过。在地下室里那个造型独特的雕像上也用相同的颜色画着这样的眼眸符号,那正是隐匿贤者的符号,窥密人途径的符号,他脖子上吊坠的符号。 “这符号会伤害我。” 他如此默念着,抬起右手,此时他的精神已经平复了不少,使用灵摆也逐渐娴熟了起来。随着灵摆自如地逆时针转动,他又改变了占卜的内容。 “这符号会保护我。” 灵摆慢慢地停下,然后朝着顺时针摆动。 抬手把灵摆收进手心里握住,他慢慢地坐回到床上,没脱衣服也没脱鞋,把被子强盖在自己身上,强迫自己合上眼。在床上漫无目的地发散思绪,他不由得想到了这样一种说法:月亮本身就是疯狂,na,月亮的古称,在古希腊的医学观念当中月亮的盈亏会影响人的精神状态,因此有月狂的说法,natic,作为na的派生词,用于指代歇斯底里的精神状况。 也许这个世界的月亮,本就疯狂。 又或许,这个世界比月亮更疯。 月亮反而算不上什么。 长时间的精神紧绷让他相当疲倦,不多时便偏过头睡了过去。 第五章 密契主义与密契经验 我要想办法逃出去。 睁开眼睛,面对着泛白的天花板,这个想法在严道一的脑海深处扎了根。 任谁都不会长期打算在这个生命充满威胁的地方呆下去,他不介意从这些事情里为自己的写作取材,除非他快没命把自己想写的东西都写出来。 爬起身站在窗前,昨晚不安的睡眠让他浑身上下都酸痛无比。尤其是脚踝处的关节,因为一直压在床板边缘而露出两条深深的红印。他看了看脚踝,把右脚放回地上,把地上血液已经凝固了的苦修带挂在书桌边,打开了房门。 一双血脚印——如果那还能够被称作脚印的话,正在门前一指宽的距离。如果要说那是人的脚,未免太过于武断,它歪曲的赘生部分和触手般的延展都算不上是人脚,整体却又神似足弓,暗示着不详的意味。从木板上血液浸透的深度来看,这个脚印的主人就在这里站了整夜。 如果他那个时候打开了门,等待他的是什么,都不得而知。 他不敢占卜这个血脚印,小心地把头探出房门,走廊上敞开的每一扇门前都有这样一双脚印,一直延伸到苍白的墙面,从远到近,仿佛正在走向他。 快步跳出房门,他不回头地跑出了这栋建筑,确定了没有东西追来后,才回到自己平常工作的芜菁田里。这次他开始迅速地摘着田里的仪式用草药,几乎看到什么就摘什么,但绝不摘完,只拔走一两株就收手。 阿德斯蛇草,一种有单片大叶和毛茸茸顶尖的草药。然后是萨卡尔草,一种叶片如火焰燃起般盛开的植物。颤杨,缀有一串一串小果的多叶植物。恶魔花,也叫红冠军,以前被用来象征金星,以怒放的草冠得名。这些不同时节和用途的草药在这片田地里共同茂盛着,他决定最好不要去想这是怎么一回事。 把大捆的草药藏在袍子下面,工作到正午后严道一推迟了领餐的时间。此时,他饿得胃部已经快聚拢成一团,但还是尽可能躲远一些,拿出灵摆占卜。 “我用窥密之眼看他们会有危险。” 灵摆朝着逆时针转动。 沾着泥土的指头摘下眼镜,别在长袍襟口以免弄脏镜片。灰白色的眼睛迅速盈满亮紫,远处排成一列的成员们长袍干净而整洁。他闭上眼,慢慢地调整呼吸节律,将感知的重点从脚开始,小腿,大腿,腰部,胸部,脊椎,头部,一个一个地放松下来,观想精神在身体内改变状态,并最终汇聚在大脑后。 灵视。 一只虚幻,不可见的眼睛从他背后徐徐展开,没有睫毛,冰冷无情。这只眼睛张开,里面星光闪烁,交错着熄灭或亮起。面前出现的列队变得火一样刺眼而如血,他们的以太体,也就是不属于物质层次的身体上寄生着紫黑色的虫豸。 他进一步把注意力转移到背后的眼睛处。想仔细看清那些虫豸的身体结构。同时也是一种对窥密之眼的实验。习惯后,完全展开窥密之眼就不会那么麻烦。 噔。 一个强烈的预兆从他脑中掠过。他迅速戴上眼镜强行关掉窥密之眼,转过身用袖口擦了擦镜片上蒙上的一层土灰,背后针刺一样的感觉让他确信有人看向了自己,在大概六次心跳后转开了。 刺激感消退之后,随之而来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受。或许可以称之为喜悦,但心境没有为此而转移,且他依旧冷静地意识到自己的心跳没有随着高兴而加速。 彼为本末非本末,彼为积散非积散也。 他把手按在额头上,那种感觉迅速消散,只留下一阵悸动的喜悦感。语言在描述那种感觉的时候逐渐失去精准性,只能用类比的形式拙劣地进行阐述和表达。而这种感受,在这里,和在地球上有着相同的称呼——“密契经验”。这个词语最初是用来描述一个个体的精神状态朝着某种形而上超越性的实体靠拢,并与之密切相关的体验。 九世纪的《分辨宝鬘(viveka-chudaani)》中商羯罗将其描述为无名无相,超越时空和感觉经验对象的梵。务实一点解释,它应该意味着自己和某个超自然实体的关系更加紧密了。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脏兮兮的,布满了泥土,并没有凭空出现火球或是风的轨迹。有的只是一个钻进脑袋的想法——由一的手掌,生出五根手指,衍化众多,那就是一切诞生前的原因,却不能由因得果的存在。 这就是扮演法的实际体验吗通过在精神上和行动上朝着自己魔药对应的虚拟概念靠拢,而更加接近那种概念,也因此更完整地掌握那种力量。就像他之前窥视别人隐秘的行为对应了【窥秘人】这个魔药名称,也因此,【消化】了作为一种养分的魔药,将非己转化成自己。 胃部的一阵痉挛打断了他的思想。再不去,一天唯一的一顿饭都没了。 匆忙跑去,领了自己的那么一份饭后,他顾不得淡而无味的芜菁和多了半条虫的黑面包,吃完后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成把的草药被丢在地上,根茎还洒着土块,这些草药的象征对应着特定的行星,而行星则和诸神对应。 通常来说教徒们只向自己崇拜的神祈祷力量,也只有那样才能得到恩惠。 但作为隐秘组织而言,摩斯苦修会懂得如何利用某些隐秘的知识为自己创造便利。神们本身并不会参与到祈请力量的仪式过程中来,只依照预设好的规则直接响应。这个过程通常就发生在汇聚权柄的星界中,藉由隐秘仪式,他能够窃来足够使用的一点。 他打开抽屉,取出雕刻刀和金属片。选择了金片作为自己首次雕刻的材料。同样柔软的铅因有毒而最好不选。相比下,金稳定得多。 严道一生疏地拿起雕刻刀,缓慢地在上面刻下象征太阳的符号和纹章。他不知道今天是星期几,也不知道这世界是不是和地球一样有相同的公转自转周期好选择对应的蜡烛。只能使用这种方式来继续自己的创造。 常规流程中需要先祷告,再雕刻,不过他的尝试毕竟不属于正统。拿出灵摆确认这次尝试不危险后,他就把对应太阳的草药堆在地板上。随灵性从指尖粗略涌出汇成一股摩擦的热流,将草药缓慢点燃,一开始只是闷烧的草药似乎被灵性唤醒,开始涌出大量的烟雾。 他把雕刻好的符咒摆放在烟雾上,让它浸透传出的象征意味。用直接呼唤自然力量的古赫密斯语开始了颂念,伴随着窗外日光逐渐增强,一层层光晕迷蒙着,形成了光圈的形式。他震悚于这样的奇景,低下头继续着祷词。那光晕一层层沉降,灌入预先规定好的几何结构当中,然后深深沉淀其中。 光芒消散,一枚如太阳般散发微微暖意的符咒躺在灰烬堆里。 他吹开飘着火星的灰烬,取出那枚护符,纯粹的光和热将会在他念出触发词后联通整个结构,从而爆发出来。这次的尝试是成功的,如果预测不错的话,它内部的力量会维持一个月左右。 摘下眼镜,他发现灰烬堆里还有未烧完的金色光芒,这些仪式结束后残余的力量一般来说不管也会自行消散。但出于谨慎,他还是绕着火堆逆时针走了三圈,每走一圈,里面的金光就消散一些,直到第三圈毕,它已经和普通的灰烬没有区别了。 这是利用和太阳运转相反的神秘学规则来解放其力量,他想着,地球上的这个传统倒是一样有效。抽出窗户里的羊皮纸,窗户敞开,内外的温差让烟雾大量地从房间里涌出。 命运从这里开始不一样了。 他这么想着,小心地夹起一块铅板,用雕刻刀朝着太阳符咒上锉满铅灰,直到他看不见上面焕发出的金光为止。 只要初步掌握了这种自保手段,逃亡的计划就有了基本的安全保障。接下来要干的事情已经在他脑中成型: 一、掌握更多保险手段。 二、勘探环境和苦修会边缘安保措施。 三、掌握必须的所有其余知识。 还有一整个未知的世界等着我。 决不能在这里结束一切。 第六章 数的和谐与美 严道一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把手里《论灵界七光的权能与象征符号的应用》丢到左边那堆有用的书里。逃跑的时候肯定一本书也别想带,只能乘此机会多读一些。 基督山伯爵里的那个神父曾经有过这样一个观念:一个人一辈子其实不需要读完多少本书,他只需要牢记那么一些最有效的书,就能利用它们推导更多的结论,足以应付一生遇到的各种困难。 放在现在来看,似乎也很适用。空气里漂浮着灰尘的气味,即使以他的精神,长时间读书也是一件让人涣散的事情。倚靠在吱嘎作响的木头椅子上,他凝视着正中间星体仪上天窗落下的光,里面舞动的尘埃像夏天河边的蚊子群。 他是不想闲下来的。 因为看到的任何东西,都会让人下意识地想起故乡。也是在很久以前了,他会在河边跪着捞小鱼,它们很滑溜,用手去捏只会逃走,你要小心地把手插进水里,舀起那么一捧,它就会躺在你手里。翻不得,也急不得。太阳的波光在水上翻动,看着就和这里一样。 后来后来当然发生了很多事情。那些事情回忆起来也没什么帮助。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很细腻,没有以前那种成片的刺手感,更不会在春夏季节的时候因为感染和长新皮而瘙痒。那些不好的回忆在这里神奇地淡化了,似乎那样的事情和现在这个世界比起来,只算是快要消散的噩梦。 他站起身,朝着星象仪走去。袍子的下摆晃动着,这是一种穿惯了短摆衣服的人所不习惯的感觉。很奇妙,曾经幻想过的事情当真发生在了自己身上,在新奇感没那么强烈之后,怀念就涌了上来。 陌生的地方,人,环境,回忆。像是一个人因为海难掉进了陌生的大海里,死死地抱着唯一一块碎片。为了忘掉这感觉,就去做了许多需要脑力或劳力的工作。只要脑袋被谜语和疲倦塞满,就不会有空发愁。 至少老爹以前总是这么教的。 啊如果他在的话,那又是另一番故事了。 把目光转到右手边书架旁的地板,他放空脑袋,走到星象仪的前面。走得近并没有损害这台宏伟仪器的震撼感,反倒是因为离得近了,而更能仔细看到用古语镌刻在黄金圆环表面的各类咒语。在正中间代表地球的圆球上,站着一只金乌鸦,正低头用锐利的目光俯瞰他。 旁边七个颜色各异的球体则对应着七行星。它们悬浮在空中,并没有任何机械结构支撑。严道一面前的小台上放着一个金属小锤,以及三层宽窄厚度不一的金属薄片。他占卜了敲击后没有危险,便拿起小锤在薄片上轻敲了一下。 一阵悦耳的声音从仪器下方传出,在音阶上介乎“发”和“唆”之间。他按顺序敲了一串,顺音阶而上的声音便有条理地传出。随着发音,七个球体也开始缓慢的运转,它们的运动一开始显得混乱而缺乏规律,不断地在严道一面前掠过。 6:12 6:9 6:89:12 几串数字从那些球体表面的环带上掠过。那些简单的数目在崇拜灵数的摩斯苦修会中应该有些特殊的含义。他按着上面的指示敲下了对应的金属片,6:12=1:2,传出的是一个质朴的音韵组合,正中的星球开始了缓慢的自转。 随着它的转动,结在星球表面的厚厚一层灰开始剥落,簌簌地落下,随着他继续敲打对应的金属片,更多的星球开始参与到这一曲当中,眼前不断闪过的比例既是数,也是美。星球恢弘地转动着,七颗行星按照自己的步频随之旋转,灰尘落下得越多,它们各色的色彩便展现地越发夺目。 当严道一再次敲到6:12时,这个自恰运转着的星象仪几乎是近在眼前的银河。在浪漫的紫黑玫瑰星云中缓慢转动的行星闪烁着自己的色彩,外圈转十二圈时,内圈不多不少地转六次。次外圈九次时,次内层则不多不少地转六次 这就是质朴的审美观念。音韵之美被认为来自于数学比率的完美,用数字量化天河的规律,宇宙不再只能沦为熵增的混乱,而是紧密有序的。 他看着面前流转的银河,再一次轻敲金属片,把记忆里的音符奏出。 “长(5)亭(3-5)外(1)” “古(6)道(1)边(5)” 乡音中,发出声音的不再是仪器底,而是每一颗行星掠过轨道时的声音,离得远的行星声音激越清脆,而离得近的行星声音浑厚沉闷。恍惚间,仿佛一整个宇宙在朝着他歌唱。行星发光的尾迹随之而改变,开始了多层次的变换。 在那交错的光线中,正中间的星球仿佛变成了瞳仁,一只巨大的眼睛图案从记忆中与之重叠。满是星辰,但不再冷漠,而是充满了仁慈和温柔。 一整个冰冷宏伟的宇宙里,曾经有那么一群人用数学和计算,赋魅了无情的星球。他们相信宇宙也有所同理心,当你掌握这样的规律时,世界便在朝着你微笑。这就是摩斯苦修会未沦为邪教时的模样,一群谦恭而心怀梦想的神秘学家们制造了它,用它阐述自己的精神和理想。 而隐匿贤者摧毁了他们。只留下这个残破的梦在一大堆快要腐烂的书本掩埋下等待被遗忘。图书馆的高墙外则是那个陌生又疯狂的世界 但只要这一刻就好,至少他们存在过,并朝着他微笑。 这个地方也还没有沦落到让人完全无法接受的程度,他还可以通过继续学习和努力,找到那么一个回去的方法,就足够了。 他的眼眶湿润了,不知道是因为这一曲,还是这背后所保存的故事和美。一滴温热的液体顺着面颊滚落,敲出了这首曲子的最后一个音符。 “晚风拂柳笛声残” “夕阳山外山。” 第七章 古典召灵 “我注意到你碰了那台老东西。” 从梦中醒来的第一句话,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床边的“灰眼”口中吐出。他亮紫色的眼睛狠狠地盯着躺在床上的严道一,让他有种鬼压床般的无力感,无法挪动分毫身体。 “感觉如何很喜欢吗” 致命的发问。并且刚好选在一个人才睡醒,精神恍惚不定的时候。 “不。” 他感受到施加在手掌上的约束力变浅了,于是迅速地用颤抖着的指头划出回应。 “我本以为它是用来赞颂‘隐匿贤者’的礼具,并未想到那是污秽的余孽。” “请宽恕我的亵渎” 加在身上的压迫力随着“灰眼”的猛地一瞪而骤然加强,把他的双手也猛压在床板上,呼吸也变得格外艰难,他必须把全身力气都用在呼吸上才不至于昏厥。就在意识即将模糊,灰雾又一次开始充盈视觉的时候,那股压力才骤然消失。 “‘隐匿贤者’无有仁慈。但好在我有。接下来的三天,每天佩两小时的苦修带工作。别再去图书馆,你玩的把戏我都知道。” “灰眼”没好气地转身走开,走出房间前看了一眼桌上的书,但只是哼了一声,没有翻找东西。 等到摔门声猛地传出,严道一才敢放开了大口呼吸,喉咙的酸痛感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了一样强烈,几十秒钟后才逐渐消退。幸好他用铅盖住了制成的符咒,否则可能已经死了。 缓慢地拖着脚步走到书桌前,挂在边上的两条苦修带上裹着厚厚一层血迹。他把这东西拎在手里,走向平时工作的芜菁田边,一条冰冷的水流从不知道哪里流过田地,平时的生活用水都是从这里取得,他把苦修带泡进水里,慢慢化开的血迹顺水延伸出一整条赤红的轨迹。 我希望能弄到一点拿来消毒的东西 他从水中抽出两条苦修带,上面的尖刺没有生锈,但依旧不是什么让人愉快的东西。他把这两条全是尖刺的苦修带捆到大腿上皮茧最厚的地方,尝试着站起身的那一刻,尖锐的痛处还是让他叫了出声——只要大腿的肌肉稍有挪动,倒刺就会猛地扎进皮肤深处带来剧痛,虽然这么一次还不至于流血,可重复一整个上午的拔草,平土后 当你习惯痛苦之后,它会稍微好受一点。 为了不让反复蹲起进一步加深受损状况,他跪在地上慢慢地向前挪动,泥土被膝盖压得平实光滑,尖锐的碎石头扎在膝盖上,把薄薄一层皮磨得鲜血淋漓。相比于大腿的严重出血,这种代价是可以忍受的。 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结束的工作,缺血和缺乏维生素,蛋白质导致的昏厥感让他视野里的世界变得过于明亮,泛白,脑袋摇摇欲坠。突突跳动的疼痛感好像又回到了最初那个时候。他把芜菁块捏碎了抹在面包上,好尽可能地吃下去。又把袍子下摆扯碎两片用力捆在大腿上,摘掉鲜血淋漓的苦修带。 回到自己的房间,他从膝盖里挑出几块碎石头,连带着把已经半凝固的血痂一起弄出。照这样下去,不到三天,他就会死于失血过多或缺乏营养的并发症。这还是在排除了苦修带导致的开放性伤口感染的乐观情况。 必须活下去。 他靠着仅存的理智和体力,裁掉一小块自己的袍摆,蘸上苦修带上还没完全凝固的鲜血,开始在地板上绘制出一个圆环。最好的半径大概是九英尺,他没有那么多血,凑合着使用别的仪式也行。 草药被堆在仪式圈的三个角上,火焰从上面熊熊燃起,升腾起乳白色的迷雾。 “独一无二的红月,生命与美丽的象征,所有灵性生命的母亲啊。” “凭众星辰的渠道,一而三的道路啊。” “我祈求生命的力量。” “我祈求恩惠的力量。” “我祈求女神的眷顾。” “我祈求您治愈我的伤痛。” 随着祷词的念出,漂浮着的烟雾中开始闪烁亮绿色的光点,灵性被飞速抽取的同时,那些烟雾也开始朝着身体涌去,接触到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碎石和杂物被新生的血肉挤出身体,直到他的灵性不再能支撑仪式持续下去为止,身上只剩下发白的新皮。 第一次用星体的渠道直接窃用恩惠的尝试还算顺利,希望下次用不上。他迅速处理掉仪式的残存痕迹,地上的血污倒是因为污垢太厚,不好辨认,他干脆画了半圈隐匿贤者的符号盖在上面。 现在图书馆已经是危险地区了,灰眼搞不好会花时间去查看那边。再去是非常冒进的行为。要逃脱就需要更多知识,唯一的问题就变成了去图书馆是不是得到知识的硬性需求 答案是否定的。 古典魔法的其中一个侧重点在于,它往往并不强调人授,而是灵授。有了力气的严道一离开房间,找到这种建筑里还留有的旧的壁炉,他用雕刻刀从壁炉内侧刮下许多煤灰,和水混在一起之后捣碎,就能得到一些足够用来画出完整仪式圈的墨水。 溶解度虽低,也足够画出仪式圈。他蘸取墨水,在这个房间里就地开始绘画。灵性的恢复虽慢,画完这个仪式圈的所有细节后也已经恢复了一半有余。加上剩下的那些草药,应该能支持到仪式结束。他在正中放上一个裁出的小纸人,标志着仪式正式开始。 一个被称作净光兄弟会的组织内部有灵界七净光,且名字和神智学派的chiefaster,“师傅”七光完全一致。因此在当初看到有关召唤仪式的时候,他就决定要进行一次召唤。 首先是点燃草药,升腾的熏香被视作第五元素以太的象征,能赋予灵体以凭依,随着他念出的咒语进行到一半,他取出灵摆,将对应紫光圣日耳曼的紫水晶垂下,伴随着紫水晶焕发出强烈的光芒,汇聚成型的紫光凭依在纸人上,颤颤巍巍地直立起来,朝着严道一鞠了一躬。 他迟疑了一下,予以回礼。 “凭着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名,你是否发誓你就是紫光圣日耳曼” “我并不知道您所说的那三位是谁,但是是的,我凭着他们的名发誓,我是紫光圣日耳曼。” 不知道 可是怎么会 啊果然是一个平行世界之类的。 “你知道‘地球’吗” 他斟酌了一下,用中文发了这个音。 “很抱歉,那也在我的知识范围之外。” “没关系。那么请教授我关于仪式魔法的知识,从最基础的开始,直到我能理解的极限。” 这一次学习从下午一直到深夜,紫光一开始是口述,到难以阐述的部分则开始灌输知识,相比于隐匿贤者,这种灌输足够温和而持续,且充满条理而非混杂难辨。他做了一次占卜,确定不回去也没有危险后便迅速开始抄录自己脑海里的知识,最终变成厚厚一叠两个世界仪式魔法的对比。 窗外血月升起,月相正在逐渐满盈。 银月似乎更像是一个陌生的回忆,一个死掉的幽灵。 上升的月亮有助于创造,复生和召唤。 也许是时候该给自己弄一个小帮手了。 第八章 扮演法与使魔 六天后。 靠着仪式和烧剩下的草木灰止血,严道一终于熬过了那段最棘手的苦修时光,为了掌握尽可能全面的讯息,他分别祈请了七光各一次,得到了一份足够完善的情报和资料。 我该把这些再做一个比较。 坐在夜晚的桌前,严道一揉着自己发疼的太阳穴,纸张上灵界七光的名字都被浅浅一笔划去。这种拥有无限知识且对人类抱有良好态度的灵体实在少见,和他们的交流能够获得大量的有效讯息,把这些知识之间进行互相比对,尤其是对于同一件事情的不同阐述进行对比,更能确定这些知识的可靠性。 七光还是七光。 他们对知识的侧重以及本身的象征和记忆里没有任何差别,只是和地球有关的那些事情最多对应到蒸汽时代就算结束。 除了一个巨大的问题。 这个叫罗塞尔古斯塔夫的家伙。 “发明”了“德州扑克”,“撰写”了《罗密欧与朱丽叶》等文学着作,“胡萝卜和大棒,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的提出者。在神秘学领域首个“开创”塔罗牌占卜术 此人有名到原主的记忆里都有他,最初从黄光口中听到德州扑克的时候他只是有所惊讶,抓住这个关键点开始突破后,展现在他面前的是罗塞尔在政体,文学,科学,艺术,军事,神秘学几乎所有领域上的“辉煌成就” 他绝对是个穿越者,而且还是个可耻的文抄公。 想到这里严道一就忍不住捏紧手里的羽毛笔,然后连忙把它放回墨水瓶里,省得这唯一一杆勉强可用的书写工具报废。 反过来说,这个世界至少有一个穿越者。也许有其余许多人,在他们中罗塞尔最高调地将自己的优越性发挥到了极点——当然也离不开代表物质层面知识的通识者途径的帮助。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还是燃起了一簇浅浅的火苗。他相信如果这世上还有更多的穿越者的话,同样的孤独和对朋友的期望会让他们自发地聚集在一起,成为一个强大而不容忽视的整体。 而那,也是他活下去的希望之一。得到一个未经证实的猜想,并为得到结论而奋斗,这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和期望。 低头看着桌前平铺开的几张羊皮纸,七光的知识基本都被定义为值得相信。那么在这些知识的帮助下,逃跑的成功率也会有所提升。他把目光从纸张上挪开,抽出另一张,蘸着所剩无几的墨汁开始用汉语书写。 最近对魔药的消化还算顺利,回忆这段时间做的所有事情,他把认为能够帮助魔药消化的事项分为明确可以,可能可以和大概率不可以三档,总结出第一版的扮演方式: 1:去主动窥探隐秘,适当的利用和感受也是一种窥探的行为,但要懂得节制。 2:去主动利用自己的知识来创造价值和变化,理解这些变化是如何作用于世界,始终心存敬畏。 3:去广泛地涉猎和追逐知识,然后小心而谨慎地去求证。 总结:如果说窥密人途径的象征核心就是那个独眼,那么眼睛对应的“窥视”这个概念应该会贯穿始末,而作为最基本的部分,序列九的窥秘人或许是在窥视神秘。 对一个宽泛的整体进行表面的观察,不管是知识的神秘,还是他人的隐秘,都是符合的。 现在学习知识对于他而言是刚需,想要更快地消化魔药,就必须在窥视这方面再下功夫。和隐匿贤者联系程度不知道有多高的教员首先排除,被灰眼盯着的图书馆较为危险,比较合适的是苦修会有效范围的边界以及厨房两处。 加上月相正好,近代神秘学传统里星体趋流这种说法在紫光验证下属实有效,所以现在进行仪式会比平时更方便。 他拿出三根冬青木枝捆着松针做成的简易蜡烛,在神秘学象征上效果到位了,样子凑合就好。把这三根“蜡烛”插在房间地板上的钻孔里。他已经对仪式执行非常熟悉,灵性涌出形成封闭仪式空间的过程也越发灵活。 这次仪式的目的是要召唤出一个代为侦查的使魔,能探查环境而不担心危险。 火焰摇曳着,在灵性和咒语的引导下朝着他手掌覆盖的地方涌去: “我以我的名义召唤。” “徘徊在虚妄中的灵体” “受人驱策的” 啪。 仪式的火光骤然中断了。灵性塑造出的保护圈和一个泡泡一样被戳破了,一个白乎乎的光球出现在他手掌盖着的地方,一种黏糊滑腻的感觉挪开了他的手掌——那是两个小小的触须。 “嘿!你!麻瓜!” 声音在脑袋中响起,并非由声音传递,而是直接灌进了脑袋里。这种行为让他深感冒犯,缓慢地后退,手指伸进抽屉里,随着铅灰抖落,太阳符咒温暖的触感让他安心了一点。 面前这个悬浮着的东西看着像是一个圆滚滚的白球,上面用黑线简笔画般地画出独眼,两条小触须从这个白球的“斗篷下摆”里钻出来。 它画出来的独眼变成了半月形,做出皱眉头的样子。 “你那么凶干什么我是你的使魔啊。” “你胡说什么我的仪式根本没念完。” 他迅速地用斯蒂亚诺手语把脑袋里所想的迅速打出来。 “哼。还算有礼貌的,我就姑且宽容你好了。” 它抬起一条触手,摆了摆“手”。 宽容这是什么文学性的反讽吗 反倒被这说法弄得相当不解,严道一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是手语本身美化了语言吗 “我就和你解释一下好了,因为月相太好了,所以你咒语没念完我就出来啦!” “喂!嘿!你拿灵摆干什么!当着别人的面占卜说没说谎很没礼貌啊!” 那个小白球很不满地甩了一下触手,但严道一的占卜已经开始了—— 【它撒谎了。】 随着这句话在心里迅速重复七次,灵摆却朝着逆时针旋转。 他抬眼看向那个白球,斜线组成的脸红显出一副饱受冒犯的表情。 “好好好原谅我,告诉我你的名字。” 严道一推推手示意话题暂时中止,这个和孩子一样聒噪的白球让他脑袋发疼。指头迅速把最关键的内容传递出来,如果不是他的灵性和月相都不允许再重新进行仪式,这个不靠谱的东西还是趁早摆脱。 只可惜光是晾干冬青木枝都得花三天,比起遣散,还是提高可靠性好些。 “你可以叫我赛吉。好了,巫师,你要我为你做什么” “从这里出去,在你能离开我的极限范围内,探查周围的环境,包括但不限于代表性地形和环境。如果条件允许,找到能离开这里的道路或找到这里的边界。” “你废话好多啊就是看看周围嘛,好,我知道啦。” 赛吉翻了个白眼,迅速地飞出窗户。在飞到严道一看不到的地方之后,它朝着看不见的黑暗处道: “啊真是多谢你们了。要不是你们帮忙,那家伙就发现了啊。” “我们是命运相连的。你觉得这人如何” “比第二个合适。” “还有候选人吗” “没有了,这就是最后一个。” “那剩下的就交给你们了啊我去看看他说的什么边界” 小白球朝着远处飘去。而此时的严道一正伏在桌前雕刻着金属,将要到来的逃跑日不会少用到符咒,接下来花时间把这些分别藏在一条规划好的路线上,以免这些东西互相影响。 “喂,呆瓜!” 突然的一声把他吓得浑身一抖,歪掉的雕刻刀狠狠地刺在指头上,鲜血从开口涌出,严道一把指头泡在冷水罐里甩了甩,把目光转向赛吉。 “哎呀别那个眼神嘛哈哈哈” 赛吉挪开眼神,等严道一吮着流血的指头时才正色道: “我看过了,这里应该是一个小矮坡,然后下面有一条山路” “停,客观地描述你见到了什么。不要用你的个人判断来干扰我的判断。” “真拿你没办法。从这里出去是一条路,这条路到了尽头之后变成泥巴地和石头路,朝着这条路往前走大概二十米左右是一个屏障,屏障下面是一个小坡,小坡下面有一条路,上面跑过去了一辆马车。” 严道一没说话,而是拿出灵摆又占卜了三次。分别占卜是否有石头路,是否有屏障和是否有道路。占卜结果显示赛吉说的是正确的。 “非常好。回去,等我需要你的时候会再呼唤你的。” 他这次尝试着直接把这个想法传递给赛吉,赛吉点了点头,便消融在空气中了。他摘下眼镜,用窥密之眼和灵视扫视了一番周边环境。 的确走了。 第九章 万物无常之说 已经是晚间了。 夕阳的光芒正在逐渐从窗前消失,过一会月亮就会升起来。 他捡起放在桌前的一把符咒,六天来总共只做出了这么几枚。一枚暴风领域的电击符咒,一枚生命领域的缠绕符咒,一枚太阳领域的耀光符咒,一枚黑夜领域的安魂符咒,三枚安眠符咒,以及一枚战神领域的钢铁护符。 正当他拿起手边的雕刻刀,打算刻画仪式圈的时候,突然传来的嗡鸣声让指尖握着的刀当啷一声落在桌面。嘶语像成群的蚊虫在耳朵边咆哮,但听起来每一个字句都能被理解。 “隐匿贤者”在低语。 那种疼痛伴随着覆盖全身的撕裂感,他本能地调动自己的灵性和意志进行冥想,用呼吸的节奏来缓和痛苦——全都没用。声音贯穿了大脑和身体,捂住耳朵只会让它更清晰尖厉,剧痛让他的肢体忍不住开始抽搐,下巴砰得一声嗑在书桌,丁零当啷声中羊皮纸和符咒散落满地。 伴随着脸部肌肉抽搐到了极点,一条条纤细的裂口开始从皮肤上绽开,变成一只只疯狂乱转,朝着外面观望的亮紫色眼球,这些裂口从下颚开始传递,顺着皮肤一路开裂,视线也随之变得混乱,让人晕眩,仿佛掉进了镜子迷宫里分不清任何概念,即使是坐在身下的椅子也摇晃如针尖。 但他还没有放弃,还能感受到这种痛苦本身就是一种成功,它只是暂时的 他这么告诉自己,而每一次疼痛和撞开在大脑内部的庞大信息流都在动摇这种意志。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或者更长,身体虚脱般地倒在桌上,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身上的开口逐渐愈合,把疯狂的眼球封回身体内,视线也再度变得能够理解。 “不是我们追逐知识而是知识追逐我们。” 这句话一开始对于严道一而言,不过是罗塞尔抄袭的《玄君七章秘经》描述词。 如果只是为了装逼倒是轻松。 不能再等下去了他咳出呛在喉咙里的一小块血块,事情已经到了一个不得不采取行动的阶段。时间对于他而言模糊不清,自己身处何处也不知道,就算能解开屏障也很有可能会饿死深山。 预设好的半个月规划时间现在变得非常脆弱,每多在这里呆一天,他所剩无几的体力就会多磨损一份,隐匿贤者的不定期灌输也让这半个月更加危险,随着时间推移,血月事件再次发生的概率也会增加。 左边是提前逃跑而必须承担的缺乏信息的风险,右边是信息充足但必须承担身体精神双脆弱的代价。 “我以我的名义召唤。” “徘徊在虚妄中的灵啊。” “受我驱策的上层灵体” 他抬起手里的雕刻刀,猛地在空中引导灵性劈砍出一个弯弧,从中赛吉探出脑袋,慢悠悠地飘出来。 “怎样你又有什么吩咐” 赛吉没好气地把两条触手交叉起来,侧眼看着严道一。 “屏障上面有没有任何特殊符号,象征或者仪式环” 翻开面前的《隐秘仪式符号全解》,他一页一页地翻看着上面提及到的各类符号,如果知道屏障用什么体系的神秘学知识作为基础构建,也许能取巧地用相斥或相同的符号系统打开一个裂缝。 “有啊,就是一个独眼。非要说的话,和你墙上那个很像,但是因为上半部分线条弧度较小,所以显得柔和一点。” “也就是说那个屏障是苦修会堕落之前就立下的。” 一个想法突然钻进严道一脑海里,他拿出自己的灵摆立刻开始占卜。 【图书馆里的星象仪能开启屏障。】 这是一个指向极度明确的问题,也因此,它顺时针旋转的回应来得非常及时,让严道一忍不住咒骂了一句。难怪占卜操作星象仪不会有危险,但星象仪导致的屏障异动被灰眼发现了,还是给他带来了危险。 占卜的结果只在狭义语境下保持较高精准度,会因为有关因素干涉而产生多种解读。 想要和希腊德尔菲神庙里祭司那样的精度还是太早了点。 “一个特定的音阶可以打开屏障” 理论上这个音阶可以通过穷举法占卜直接推出来,即把每一个按键对应的音符都占卜一次是不是第一个,然后第二个,第三个要是能写一个循环结构程序自动占卜就好了。 “试试看梦境占卜。你知道的,玫瑰花泡水可以加强预知梦的效果。” 赛吉随口提醒道。 梦是星光体在灵界遨游导致的自然现象,通过梦直接接触充满讯息和象征的灵界,得到最直接的启迪和触发现在的时间也只够这么做了。上一次入梦的时候灰眼直接出现在了身边,从那次之后,严道一干什么事情之前都要做一点准备。 刷拉。 他扯开自己的床单,把它们捆成结拴在自己的床脚,确保这个结足够坚固后直接把一整条绳索盘在窗边,又指示赛吉去盯着自己门前的区域,有问题就立刻提醒,最后,他拿起剩下所有没做成符咒的铅,锉成灰装在口袋里别在腰间。 玫瑰花苞被丢进水里,严道一用灵性点燃月光草,缓慢地加热和熏蒸这杯药剂。服下后躺在床上,左手紧紧捏着耀光符咒,其余的符咒分别用布条捆在四肢,靠着冥想强迫自己睡着。 在那个清醒梦中,他的星光体离开身体,看着自己的身体躺在床上,手心紧握,轻飘而出,穿过图书馆的穹顶,落在星象仪前,他的手触碰到它的星光体,看到它发光辉耀的眼眸,看到那里面一曲悠扬而宏伟的韵律 一种刺骨的寒冷感穿透背部,他转过身去,一只灰色的独眼悬浮在那里,没有睫毛,星辰暗淡,像是从古至今就在那里等待,讥讽地嘲笑所有人。 “快跑!!!” 赛吉的话把他惊醒,毫不迟疑地从床上一蹦而起,手握布条翻过窗户,双脚在墙壁上飞快踩踏,手心被布条刮出鲜血,一阵热浪和一个古赫密斯语单词掀过他的头皮,在那阵热浪里一切咒语,符号和文字都被烧成飞灰。 但他成功落到地面了。 灰眼站在被烧得凌乱的房间里,站在窗口前睥睨着那个跌跌撞撞跑去图书馆的身影,浅灰色的眼睛里亮紫色如潮水般汹涌而起。 “你的苦修就要开始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顺着风和火,飘出窗户,灌进了严道一的耳朵里。他不管这句缠绕在耳边的话,用肩膀猛地撞开大门,赛吉则悬浮着紧随其后。星象仪近在眼前,随着咚咚咚咚的跑步声而越来越近,他下意识地朝着那边伸出手,而他的灵性预兆却让他下意识停下脚步,转过身—— 黑红色的符咒放射着鬼魅的强光,轻飘飘地飞过头顶,落在他前往星象仪的必经之路上。 砰。 一阵刺耳的尖叫声潮水般涌出,双眼一瞬间失神的严道一双耳鲜血喷溅。那条路上如同被污染了般闷烧着一地黑色火焰。 “灰眼”面对着他,双眸放射着骇人的深紫色微光。他的神情并不恼怒,而是一种失望。 “你真以为你那些小小的花招骗得过我未免太愚蠢了些。” 又是一枚黑红色的符咒从他袖口中取出,而严道一同时也握紧了手里的耀光符咒。 “扬升!” 两人用古赫密斯语同时念出了符咒的触发词,黑和金相撞之下猛地炸开,他下意识捂住眼睛避免强光,灰眼却如子弹般披着一层黑光箭步上前,一记鞭腿猛地抽在他的小腹,严道一整个人被直接踢飞,从书桌上一路滑到书架间。 他是怎么 来不及多想,濒死的危机感让严道一几乎感受不到疼痛。 “生命!” 这两枚符咒的触发词被设计成第二枚的触发词是第一枚触发词的后半部分。就是预设好了两者需要同时使用的情况。灵性被灌进两枚符咒中,其中一枚让早已死去的书架再度抽芽长出藤条,暂时拦住了严道一的身形,另一枚则把力量灌进他的身体中,让他能一个弹身起身。 “快去,6:12,1,3,7,15,17,18” 严道一飞快地在脑海中把自己读到的韵律传递给赛吉,赛吉愣了一下后立刻飞向星象仪,而灰眼则朝着隐蔽在藤条后的严道一又抛出一枚符咒: “扬升。” 屏障打开了又如何只要你死在这里。 做出这种判断并不需要有多聪明,但在战斗下能立刻做出判断而不是本能地阻拦,要么是他颇有余裕,要么就是他无比冷静。 正常来说,因为被遮住了身形,所以严道一可能会躲在任何一个书架后面。 但可惜他忽略了灰眼有窥密之眼。看透藤条轻而易举。 黑红色的符咒和死神一样从空中落下,那一刻被拉长到仿佛无限。 他的手探向腰间。 一声恐怖的撕嚎声从面前和天上传来。 天黑了,云层中血光乍现 午夜睁开血红色的眼睛,俯瞰大地。苦修会隐藏的地窖开口一扇一扇打开,一个一个披着斗篷和兜帽的影子沐浴在血月的照耀下,跪在地面朝着天空伸出双手,他们的肋骨朝后展开,和肺泡一起钻出皮肤,在尖声惊叫的狂喜中蜕变和展现。 万物无常。 第十章 数据溢出 他猛地甩出一把铅灰,用盖满铅粉的手阻止了灵性继续激活符咒,靠着争取来的这一点点时间,把符咒抛了回去。血月的光芒对灰眼也有所影响,让他的闪避慢了一份,被符咒的效果所波及。那凶狠的魔咒把他的长袍扯碎一大截,露出了身体上旋转着的眼眸。 灰眼慢步走向严道一,似乎也在承受着某种难以言喻的痛苦。他每走一步,他的身体就多畸变一份,开裂的身体表皮下方开始增殖出深紫黑色的副肢,深蓝紫色的触须从他的右眼眼眶里长出,蜿蜒,变成一朵怒放流涎的恶之花。 赛吉正飞快地敲打着星象仪,每敲打出一个正确的音符,外层的屏障便会被削弱一层。现在只要敲下最后一个符号就能把屏障彻底解除。而它的触手却没再继续动下去。 “喂!已经敲完了!” 它朝着严道一传递出这个讯息,生的机会给他又打了一针强心剂。趁着对方还在变化身体的时间,严道一强忍着干呕的恶心感,取出右臂捆着的风暴符咒,亮蓝色的纹路随着灵性灌注而猛地亮起。 “风暴!” 符咒在咒语献祭下迅速汽化解体,噼啪一声中化作闪电击中了行动迟缓的灰眼,许多亮白色的电蛇在对方的身体上流窜,抑制着肢体的再生与变化,严道一快步跑过一层层书柜,朝着大门跑去。灵性预兆又一次传来,他有些狼狈地朝着左边扑去,躲开了丢来的长桌,而长桌则砸碎在大门上,碎裂到里面寄宿的蛀虫都尽数逃开。 还有七十米。 电蛇只剩下几缕,灰眼的表皮散发着被电击后的焦糊味,快步朝着严道一走来,每走一步,他身上焦黑的皮肤和布料就会脱落,新生,长出虚幻而不真实的替代品。 冷静。 冷静。 保持冷静。 他开始环顾周围的环境,图书馆左右两侧有巨大的落地窗,战斗释放的灵性似乎在不断吸引外面的东西靠过来。那么逃生路线就要从窗户那边跑走。 “赛吉,闩上门。” 严道一把一枚青灰色的安魂符咒丢给赛吉,赛吉用另一条触手把门闩上。 “启动词是卡戎。” 还有四十米。 灰眼已经近得能让严道一把他脸上盛开的知惠之花看得一清二楚。看见有白斑的蓝色触须搅弄着口器的内层结构,虚幻的光斑在它身上缠绕。 现在只剩下一枚安魂符咒,三枚安眠符咒。仪式魔法肯定来不及了。 严道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指头飞速拼出古老的尊名。 “灵数的化身,所有仪轨和魔法的主宰,群星簇拥的隐匿贤者。” 当最后一个标识符宣告祷告结束,从严道一的眼瞳深处千千万万层眼瞳互相重叠着睁开,仿佛一条通往未知深处的隧道,狂暴的讯息流掀起不真实的风暴,在这正中的两人都已经无法再动弹,隐匿贤者正将大量的讯息和数据灌入他们的头脑当中,眼前的事情不再真实。 宇宙本身正在揭开其面纱。从瞳孔中开始,视线被扩大到极限,旋转着的图章彼此衔接,一层一层的放大又放大,分形几何组成的结构揭示着让人发疯的真相。空间和时间的观念已经失调,站在地板上却犹如在直直地坠落进天空深处。 两人的身体都仿佛被冻结在此刻,信息的灌输让他们都无法动弹。 “多可笑的尝试。” 在这虚幻的漩涡中心,灰眼复数响起的声音震在严道一的脑海中。 “我早就委身于伟大的隐匿贤者,祂将恩赐赐予了我。” “所以我才花了那么多功夫损害你的物理形体,削弱你的承受力。何况强电能破坏信息的结构,你收到的损毁信息会比我的多得多。” “恩赐就是恩赐。不会因为受损而影响其本质。” “信息的总量是不变的。但信息的混乱程度越高,你越难以从中把握规律,而逻辑和规律正是和疯狂无序相对的概念。” 剧痛撕扯着他的理智,血液顺着皮肤的开口朝下滴落,门口砰砰的碰撞声变得更为响亮,门闩的结构开始变得松散开裂,赛吉只能笨拙地在门上尝试绘出那个保护之眼的符号。 额头上的血管突突跳动,严道一费力地挤出一个笑。灰眼身上的结构开始出现细密的裂痕,从里面透出瘆人的白色纯光。 “即使是你。你虽然自称拥抱了隐匿贤者,但祂并不屑于把祂的主观能动性施加在我们身上。此时祂只是一个客观存在的响应程序。你还不是保有着理智和逻辑,却自称拥抱了混沌吗” 这句话似乎击中了灰眼的某些地方,它身上肉眼可见地多出了几条裂口。 “真是可笑。你已经快死了,却还有功夫和我玩逻辑游戏” 严道一用窥密之眼扫了一眼自身,他的星光体和以太体都在信息流的冲刷下越发脆弱和颤抖,而同样的,灰眼的星光体也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现在就像一场俄罗斯轮盘赌一样,谁先崩溃谁就会灭亡。 “等着看。我不会参加没把握的赌局。” “卡戎!” 随着赛吉取出那枚安魂符咒,念出触发词的那一刻,乌黑的火焰覆盖在严道一周身,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也足够安抚他颤栗的以太体与星光体,从破败的命运中逃脱。这一层力量让他有了轻微动弹身体的能力,抬起手指,正对着灰眼布满龟裂白光纹路的头颅。 “砰。” 指头轻轻一弹,伴随着颅骨和大脑的碎片朝着外面喷涌,灰眼彻底崩溃的同时,这次祷告也迎来了结束。他甩出手中的三枚安眠符咒,残余不多的灵性全部灌入其中,抛向了即将碎裂的大门。 “绯红。” 随着古赫密斯语单词被念出,喷薄的深红色火焰覆盖在那些蜂拥而入的血肉怪物身上,让它们陷入了沉眠。大脑疼痛欲裂,之前佯装的冷静现在全部崩溃。 他扶着书架开始呕吐,差不多感觉快要把内脏全部理顺了从喉管里吐出来,尸体在面前炸开的震悚感,这一切要死的鬼东西胃里完全没消化的食物和胃酸烫得喉管发疼 振作起来自由只剩不到五十米。 端起木椅子,哗啦声中凸肚窗的玻璃如雨碎裂。月光照在每一片碎裂的玻璃上,像满地鲜血结了冰。 他伸出手朝外,失去魔法庇护的指尖被玻璃划破,但几乎流不出多少血液,赛吉紧跟着他往前飘行,大多数的怪物都在朝着图书馆徘徊,他终于看到了赛吉说的那条小土路 再往前就是 屏障。 是的,一层薄薄的屏障伫立在那里。 上面旧苦修会的独眼纹章依旧凝视着他,他抬起拳头去砸,去踹,但屏障本身无动于衷。隔着那薄薄的一层壁障,土坡下马车的灯光正在由远及近地路过。 “为什么” 他颤抖着转头看向赛吉,而那里没有赛吉,只有一个瘦削的影子。它开口了,用的不是赫密斯语,也不是这个世界的语言,是乡音。是中文。 “来做笔交易。” 第十一章 所罗门仪式 那个阴影从黑暗中现形,变成一个右手持书的男人。面容模糊不清,缺乏特征。 “你是谁” 听到乡音的震撼感一度盖过了内心的绝望,严道一往后退了两步,皱着眉头开始仔细打量这个近在眼前,但却看不清外貌的人。即使是窥密之眼也没办法看破他脸上那层迷雾。 “我是但他林。所罗门七十二灵体中第七十一位。” “证明。” 此时无数多的问题,疑惑,恐惧和担忧都在脑海里旋转,他还是咬着牙忍受着精神和身体的极度虚弱,看向那个无面人。 “听。” 他抬起一只手,放在严道一的额头前,少量的讯息被灌进了头脑,然后组合成了一种语言——是原主就会使用的鲁恩语,作为一种通用语言而被广泛使用。在但他林的传授下,这种语言残缺的词汇和语法被理顺,用来精准地传递他想要表达的含义。 “能传授人一切语言,科学和技艺。好我想我没有进一步论证的时间了。” “你想说什么” 严道一伸直了腰,习惯性地拍出最后几句手语,他已经准备好听到任何不合常理的恶魔谎言,毕竟没有仪式和所罗门誓约的约束,这些恶魔能说任何话出口。 “地球毁灭了,你站在它的尸体上。我们是逃难者,而我代表失落的知识,向你提出合作的邀请。” “凭圣父,圣子和圣灵的名义,凭我对所罗门王发的誓约为证,凭冥河立约,我说的话里没有一句是假话。” 似乎是嫌严道一不够痛苦那样,它补上了这么一句。 像心掉进了冰窖,灵魂也跟着笔直地往下坠。他想说点什么,但是喉咙已经太久没说出话来,他张开嘴,却几乎发不出声音。 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活着,挣扎,挣扎着活下去,到头来也只不过是一场空。 故乡毁了,碎了,死绝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不知道怎得喉咙发痒,然后是笑,撕心裂肺的狂笑。眼泪横流地笑。他双脚一软,背靠着屏障慢慢滑在地面,坐着看向不远处无意义徘徊着的血肉怪物们。 真恶心啊。 他出着神盯着面前一块石头,好像是打算记住上面有几个裂缝一样。 过了很久, 沉默。 他说不出话,只能用思考代替语言,抬起手指了指自己的大脑,他知道但他林能读取别人所想。 “他们死得安详吗” “很安宁。快得来不及反应过来。” “都死了吗” “除了你以外,还有一小部分人的灵魂也被保留了。” “很好。很公平。” 他低下头,把手插进自己的头发。 “至少他们可以享受永恒的宁静,不再有压迫,分化,痛苦和歧视。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也是最大的公平。不论贫富,一概长眠。” “意义要由人来赋予。你从未远离故乡。” “浪漫化我们遭受的并不能让这件事情变得有多容易让人接受。” 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思考,还能坐在这里和但他林讨论这些。他澎湃的心潮在拍打胸膛,但却发不出声音,麻木,是的,一种莫名的麻木笼罩了一切。保护着他,让他不至于就这么发疯。 “但活下去是最重要的,不是吗” 但他林朝着严道一伸出手,他看了一会,木然地伸出手,握住,然后站起身来。 “我有一种预感。我们会是很好的合作伙伴。” “你想要什么能给我什么” 他没有耐心地说着,低下头擦着眼镜片。 “我们本身既是一种文化现象,一种灵界存在,也是一种意识形态的抽象符号。” “就像荣格的曼荼罗那样” “对。所以我们没有完全毁灭。在被保存的那么一些人当中,我们作为集体无意识的组成部分活了下来,但几乎失去了灵界,星界和其余任何世界的权柄。” “继续说。”严道一正在擦镜片上一块很大的泥土。 “我们想和你订下所罗门之约,为你驱使。因为文化和思想必须凭着人的创造才能有表达。随着你不断以仪式,思想和发明的形式使用我们,我们也将逐渐再回到和融入这个世界。再次完整地存在。” “听起来挺诱人。但是你们用什么保证这个誓约的有效性因为似乎只要是一个穿越幸存者,就有这个资格认识并使用你们。换句话说,就算你们出于我现在的特性选择了我,将来在我需要你们帮助,而你们有更好人选的时候,谁来保障我不会因此而死” “放尊重点!搞清楚要是没有我们,你是别想逃出去的!” 赛吉突然从但他林的书里钻了出来,愤怒地挥舞着触手。 “可以啊。你们可以杀了我,然后去找下一个冤大头。但我也可以在这里等到下一个黎明,然后回图书馆看看,到底是谁骗了我。之后我可以在正午大步走出去,随便坐一辆马车。” “说到底,我们各取所需。至少你们做这件事情,向我展示之前应该早就评估过了所有的候选人。再怎么说,我应该算客户之一。我的要求很不合理吗” “并不。你展现了你的价值。先生。” “省省你的恭维。” “恶魔要依托契约这个概念而存在。如果我们能随意违约,我们这个文化概念本身其实也就不复存在了。尤其是我们的传说是基于“所罗门王的统御和契约”作为开始,要是抽走了这一层,我也不会站在这里。” “合理的解释。” 严道一的嘴角露出一个弧度。心如死灰的他抬起手,伸向但他林。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随着手心相握,一个银白色的指环出现在了严道一左手食指上,上面缠绕着当初契约的纹章。随着时间消失而逐渐淡化散开了。严道一深吸一口气,现在肯定不能回去,教堂里的怪物们已经醒过来了,要是真的拖到黎明,即使是他也没有把握。 随着指头在地上画出一个简单的仪式阵,他念出了数千年来再没人念出过的咒语。 “beranensis,baldachiensis,pauachia,apologia-sedesnioliachidi” 咒语声引导中,灵性被飞速地抽取,以至于让他大脑发冷,身体颤栗,口中却无法控制地颂念着咒语,伴随着仪式的引导逐渐成型,一个骑着黑狼,头为鸦头的天使虚影开始浮现,它挥动手中锋锐的烈焰之剑,猛地砍在屏障上,划出了一个巨大的缺口。 自由就在眼前。 他往前走去,然后两脚一软,灵性的过度消耗让他彻底晕厥了过去,身体和装着土豆的破布袋一样顺着裂口和山坡朝下滚去,而远处的马车,正好停在路边。 把他唤醒的是嗅盐刺鼻的气味和马车的颠簸,四肢因为脱臼错位而传来一阵阵剧痛,一个黑色的枪口正对着他的脸,男人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 “名字” 他思考着,声带颤抖着,说出了他到这个冰冷世界以来的第一句话: “厄兰兹。” “埃尔道斯诺斯替厄兰兹。” 第十二章 强制收编观察 “这名字可不是鲁恩人会取的。你是费内波特人” 那双眼睛转了转,不自然地在黑暗里发着光。 “我祖父是。” 本能性地撒谎,身体的剧烈疼痛和疲软显不出撒谎的征兆。 “摩斯苦修会哈” 声音的主人拿出一把匕首,挑起严道一——现在应该称作厄兰兹脖子上的吊坠,那显眼的银色独眼吊坠颤抖着,然后被挑开,切断。 “他们抓了我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咳咳” “这个好说。” 男人把枪放到一边,开始隔着厄兰兹的长袍检查他的身体,遇到怀疑有增生的地方就会多按压几次,在确认没有问题之后才坐起,示意厄兰兹可以坐到他对面了。 “看起来你确实没有什么问题。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非凡聚合定律生效呢。” 男人低沉的声音逐渐变得清亮起来,随着咔嚓一声气闸泄气的声音,他从脸上摘掉了一张钢铁制成的面具,先前眼睛里发出的异常光芒也是源自这幅面具。 “非凡聚合定律” 厄兰兹揉着自己发疼的额头,灵性的过度消耗让他思维有所断裂。这个理论名听着很熟悉,似乎是非凡世界的常识之一。 “对啊,就是他们说的‘同一途径的高序列物品会间歇性地无意识地吸引中低序列的非凡者来到它的附近,且有彼此聚合在一起的倾向,高序列可以察觉这种吸引。’” 说出这句话的人语气活泼而得意,专门抬起一根手指来强调。随着灰黑色的眼睛里紫色逐渐恢复,厄兰兹看着面前这个应该只有二十多岁的少年,他金黄色的头发凌乱地支棱着,面部线条笔直,面颊年轻饱满,为自己的精确复述而满意。 “哦我想起来了。也就是说你在押送一个高序列窥秘人途径的非凡物品。” 用指头搓了搓自己凌乱的头发,把它捋到耳侧,厄兰兹拿出自己的眼镜戴上,亮紫色的眼眸沉入灰黑。既然对方知道聚合定律,反过来说也就能根据物品推测自己是什么途径。 “你们窥秘人真有趣啊,似乎都有这样一副眼镜。” “否则我们会死的很惨。” 没什么心情回答这个少年的话,厄兰兹盯着马车外的泥泞出神,山路和树木从眼前掠过,像高速公路上无所事事的童年——任何东西都让他想到故乡。 “等我们回去之后你应该也要留一会,老大肯定会安置好你的。” 不顾沉闷少语的厄兰兹,少年继续这么说着,只有时不时转到他身上的灰色眼睛表示厄兰兹在听。 “我或许可以希望你们不会把我关起来然后强迫我崇拜某些偶像或者更糟” “啊——你这人真会把话聊死啊,当然不会啦,我们是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的神职人员。反正你也是个非凡者,不可能放任你就这样进入正常社会的。跟着我们干的话保底有三镑十苏勒的周薪,除了额老大不会高兴我说这种话的,咳,总而言之比你一个人好过多啦。” “我会在具体情况下具体考察之后做出判断的。谢谢你的好意。” 厄兰兹抬起紫色的眼睛越过镜片看向少年,他的以太体上蒙着一层浅黄色的光芒,和自己身上的深紫黑色不一样,按照《以太之秘》里的描述来看,应该对应通识者途径。 “怎么你们说话都这样啊,好无聊——” 少年翘着脚,他的马靴上还满是泥土。侧躺在马车有点逼狭的躺椅上,一个声音从厄兰兹脑后传来,是个低沉严肃的男声。 “艾奇奥,执行2-077收容程序1。” “好的,老大——” “纪律。” “额我是说,先生!” 于是被叫做艾奇奥的少年转过身,旋开通往马车后厢的一个黄铜挡门,在往里看之前还转头专门看了一眼厄兰兹,此时他正在占卜窥视内部会不会有危险。 “你可不许看哦。” “当然。我不会的。” 艾奇奥朝着厄兰兹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扶了扶镜框的厄兰兹趁着对方转头,微妙地把手势一改变成镜片朝下,解放窥密之眼,看穿少年的头发和门后的黑暗。 那里面是一本用铁链拴住的书,和常规的书籍比起来,它表皮上开裂的地方露出了一个凸出的巨大眼球。艾奇奥看进去的同时也和那个眼球对上了目光,书本先是发出了愤怒的咆哮声,然后慢慢闭上眼睛,合拢了眼皮,也不再挣扎。 这就是封印物 用来配置魔药的非凡特性如果和物件组合,就会变成这种会有负面效果但能施展对应能力的物件,看起来应该是一本窥秘人途径的魔法书。不知道会有什么效果 他注意到少年合上了黄铜挡门,顺势把手往上一抬,镜片滑回鼻梁。 随着马车一路奔驰,厄兰兹就那样合着眼睛一动不动。在黑暗中之前发生的事情不停掠过头脑,他多希望这一切都只是一个谎言或梦,但左手食指的收紧感则打破了幻想。除了马匹本身的臭味和毛味之外,空气里的味道从泥泞逐渐变成了燃烧煤烟的气味。 “好啦,我们到了。” 艾奇奥的声音把他拖回现实,睁开眼时马车已经在后院停放好,走下马车的阶梯,熹微晨光刚刚破晓,照在这座建筑的顶端。高耸的哥特式尖顶上遍布着齿轮,杠杆,转轴的雕刻,金属外壳的承重结构和木质结构奇妙地彼此咬合,构成了这巨大的教堂。 他仰起头,看着这异样文明的造物,随着上午七点的钟声敲响,从基座开始的齿轮开始转动,带动着更多的小齿轮,在韵律声中将力传递到教堂最顶端的蒸汽钟楼中,伴随着蒸汽喷薄而出,浑厚沉闷的钟声响彻在天空上方,唤醒着沉睡的城市。 “请和我来一趟。埃尔道斯诺斯替厄兰兹先生。” 嗒嗒两声,坚硬鞋底落地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转身看向这个高大的男人,他身上合身的双排扣风衣从第一枚扣到最后一枚,手套,围巾,便帽都佩戴得准确无误,右口袋里的怀表正露出一半,头发则全部朝脑后梳去。 “我是负责鲁恩王国阿瓦霍郡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分会的机械之心小队队长,沃尔夫冈欧拓。” 他朝着厄兰兹伸出一只手。 “幸会,欧拓先生。” 厄兰兹鞠躬回礼,握住对方的手晃了晃。 “根据编制外超凡者处理预案第三节第一条规定,疑似从属于隐秘组织的超凡者在确认具有基本交流能力后,需执行二十一天观察评估期以确定其精神和生理状况不会危害社会稳定和非凡保密条例。所以我需要您配合,您能理解吗” “” 看起来是个说话有条理的人,好。至少似乎是官方。 “我愿意配合您进行工作,在不威胁我个人生命财产安全的情况下,服从您在接下来二十一天内对我的安排和管理。” 第十三章 苏格拉底诘问 “艾奇奥,对2-077执行初步收容程序。我去负责这位先生。” 和艾奇奥交代完工作后,欧拓示意厄兰兹跟上他的脚步,两人一前一后地穿过狭窄的街道,似乎是得益于罗塞尔的下水道公共卫生规划管理方案的大规模普及,在街头随意泼洒排泄物的行为已经成为历史,他没有闻到多少让人不适的臭气。 在砖墙上分出一枝铁杆,下面悬挂着“罗塞尔第二蒸汽机学会”的木牌。进入之后是普通的办公间布置,煤气灯照亮的木桌上摆放着柯尔特兄弟牌打字机,展示台上堆放着扳手,半完成的机器结构,飞越在木桌上的线条挂着一张张设计草稿。 “这是你的收容观察房间,请你进去稍等一会。” 欧拓从自己风衣下摆的内口袋中取出一环钥匙,上面贴着各类标签和编码用来分类。他娴熟地取出对应的钥匙,打开了一扇厚重的铁门。里面的煤气灯随着大门打开而传来噗的一声轻响,照亮了这个软壁牢房。整个房间的墙壁都填充着缓冲物,用来防止有自杀倾向的关押者撞墙受伤。 整体缺乏装饰,有一张多抽书桌和一张软床,锐角地带都用缓冲物包裹。厄兰兹坐到床上,坐久了硬板床,这样的床垫在坐下时甚至给了他一种失重感。 习惯性地观察环顾自己身边的环境,煤气灯的光晕吸引了他。 和白炽灯比起来要不稳定许多,时常会因供气气压不稳而扑扑闪烁,外层还有许多雕花装饰,没有教会文化里标志性的几何线条组合,而是较为流畅的花纹,或许这表明这里最初并不是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建造的,而是后来改成工作场所的地方。 墙角有两个不易察觉的小喷头,从它们的口径和磨损程度来看和煤气灯管道相当不同,是后来改装加装的概率很大。 整体而言要比摩斯苦修会友好很多。 起身走到书桌前,抽开抽屉,里面摆放着许多常规的纸张。翻找了一遍也没找到能用来书写的工具,或许是怕尖锐笔尖用来自尽。 门又打开了,欧拓手里拿着一杆自来水笔和一叠问卷放在桌上,金色的眼睛落在厄兰兹身上,没有什么情感波动,让人联想到转向自己的摄像头。 “我们需要通过问卷回答来评估你的精神状态,意识形态等必要的状况,所以请配合我们工作。” “没关系,请拿给我。” 厄兰兹接过问卷,推了一下镜片开始浏览问题,总共有七八张,分别应该是用来测试精神状况(“你是否有过幻听,见到幻影的情况”),身体状况(“你有任何隐疾,慢性疾病史吗”),道德观念(“人是什么”)之类的,他很快完成了问答,下意识把钢笔放在了右手边离欧拓比较远的地方。 “谢谢,我会交给负责评估的工作人员,之后我们再进行进一步讨论。这可能需要三到五个小时不等,请读一会书稍等。” 欧拓似乎并没有忘记厄兰兹用手臂遮挡的那只不起眼的笔,身体前探取走了笔后,从风衣的右侧取出一本虽然泛黄但完整的小说放在桌上。转身离去,又是咔哒一声,大门紧紧地锁上了。厄兰兹面无表情地扫视了一眼书封,从书页已经出现边缘留白,书名没有写一长串来看,娱化已经发展到了相当高的程度。 《暴风山庄》,作者佛尔思沃尔。 他没有第一时间开始阅读。负责搜身的艾奇奥动作马虎了点,没有搜走他的灵摆。在确定门外没有监视之后,随着指头在空中划出一个圆弧,灵性也随之溢散。 “我以我的名义召唤,徘徊在虚妄中的灵” 咒语还是没念完,赛吉就冒了出来。 “哇哦,好。看起来你又被关了。” 独眼有点郁闷地看着厄兰兹,声音从脑袋里传出。 “你是什么东西” “哇哦,你这家伙怎么第一句话就这么难听啊” “我在问你,你是什么东西七十二柱魔神是残留的集体无意识,你是什么” “我是活化程度比他们更低的其余知识。你知道的,约翰迪的以诺克体系啦,克劳利的泰勒玛,灵知主义诺斯替,阿赞德人的巫术传统之类的。” “所有的这些都客观有效吗” “当然不是,你也不会觉得让一只黑猫从你脑袋上跳过去就能赶走疾病”小白球用触手骚了骚头。 “但是你没想过这是为什么吗从表现上来看所有的神秘主义传统和民俗都认为按照一些特定的方式可以以超自然的形式做到另外一些事。让一些区别于另一些的地方在哪里为什么我在地上画一个象征对应灵体的仪式圈可以真的召唤出一个灵体,而一只黑猫不能如传说中驱除疾病” “哇,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你的问题,我只是一个团子。” 厄兰兹本想用笔敲敲桌子,结果发现手上空空,只能用指节敲敲桌子: “你得想。考虑到我们以后还有长期的合作关系,我认为训练你有最基本的思考能力是我们进一步合作的良好基础。按我说的来,我们现在确定了本次讨论的主题是‘是什么让知识有效与无效’,我的假设是其中某些知识具有超凡特性,因此知道它们的人能以相似的方式展现出其力量。” “嗯那我的假设是某些知识具有特殊性质,但不具有超凡特性,这种特异性让它们能够撬动现实结构。” “好,接下来,你要提出什么来反对我的观点吗”翻开桌上的笔记本,厄兰兹等待着赛吉的话语。 “有。非凡特性在那个时候是不存在的。在我们还有记忆的时候,人类社会里也不存在你们这样的超凡者。我们之所以有效是因为我们是形而上的实体,只要我们改变灵界和星界的状态,物质世界就会按照一定规律产生相应的变化。” “也就是说你根据你的个人经历,认为这种对应关系是你们的固有属性,不具备这种属性的知识是无法做到的” “额大概是的。”赛吉听起来有点不确定。 “那么你记得任何原本不能,但后来能做到的知识存在吗” “不我的活化程度那个时候很低,没有形成人格。能告诉你这些已经很费力了。” “那么我现在改变我的观念。我将‘神秘性’定义为一种可以被赋予给任何知识的特殊属性,具有这种属性的知识能够通过个人意志来改造物质世界。” “你为什么假定这东西能被赋予”第一次,赛吉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因为是人类赋予文化以形式,而非人类适应文化。你作为一个大范围知识的整体,在过去不具备思考能力,就意味着很有可能所有知识在以前,是不能迎合人类而做出改变的。那么如果我们尽力去复原一些历史上明确无效的神秘知识,如果其中任何一种生效,都能证明我的假设具有一定合理性。” “你的意思是说,因为知识几千年来没变过,只要你干的事情和几千年前一样,以前没用的现在变得有用了,不是你的问题就一定是知识的问题嗯可以试试,虽然变量太多了,你很难控制到只有一个。” 戳了戳厄兰兹的笔记本,赛吉指出了这个比较明显的问题。 “你的否定是非常合理且有价值的。我们等着看,我会找到资料和实验来完善我的猜想,你也可以尽全力驳倒我,不论如何,我们都在靠拢真理。” “嗯我开始觉得你这家伙有点意思了。” 第十四章 忒修斯之船 门外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清亮明快的女声伴着转轴吱嘎声传来—— “抱歉,让你久等了。” 带着礼貌的微笑,一位左手拿着夹纸板,右手拎着公文包的栗色蜷发女性快步走进房间,她的服饰风格干净利落,缝线的痕迹可以看出是自己裁剪后的男士正装,正好合身。在这个女性权益被压迫的时代,做出这种选择是需要相当勇气的。 “您好。” 厄兰兹起身鞠躬的同时,赛吉已经无声中消融隐去了。她微笑着点头回礼,坐在床上和厄兰兹面对面,迅速从头到脚打量了自己的采访对象——开裂的亚麻布长袍,破皮开裂的四肢,捆着布条的手腕,下巴上的胡须和凌乱的头发。 “我对您的遭遇表示深切同情。完成这次判断后,您就可以进行休息和享用一顿早餐了。根据您的心理情况问卷来看,我们初步判断您的精神状况是较为稳定的。接下来,我会对您的非物质体进行一次检查,排除潜在污染存在的情况。” 她从自己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个有五个输入口的罗盘,上面有至少四个表盘,里面长短各异的指针不稳定地晃动着。厄兰兹微妙地抖了一下脑袋,眼镜顺着鼻梁滑落一点,窥密之眼中那罗盘散发着耀眼的深蓝紫色,不知道属于哪个途径。 超出他预计的是这个女士身上没有任何超凡因素的光芒,她的以太体只是寻常人的色彩。在知道那件毁灭性的真相后,厄兰兹已经不会对以太体色彩和瑜伽脉轮学说对应色彩一致感到惊讶了。她没有足够的灵性和超凡能力,但依旧可以操作这种神奇物品 “不用惊讶,这是欧拓先生制造的神奇物品。即使是我这样的普通人也能正常使用。” 察觉到了厄兰兹的惊讶,她礼貌性地解释了一番。随着表盘上的读数不断跳动,最终稳定在几个特殊值上,她把仪表盘上的数据记录下来作为备份归档,点了点头令厄兰兹安心。 “好了,您可以去洗一个澡,然后回来吃一顿早饭,接受进一步观察和一些其余手续。” 她站起身离开,靠在门上显得不怎么正式的艾奇奥朝着厄兰兹摆了摆手。 “嗨——” “你好。” 起身走过艾奇奥身边,厄兰兹偏了偏头,示意可以进行下一步了。显然没有想到厄兰兹反应那么快,艾奇奥怔了一下才站直身子,转过一个拐角示意厄兰兹跟着他上楼。 “我说你啊,真是我见过最不喜欢开口的家伙了。” 顺着吱嘎作响的木楼梯朝着楼上走去,艾奇奥正摘掉沾满煤灰的手套,而厄兰兹则看着挂满墙上的各种照片——黑白相片里许多人他都不认得,似乎是物理学界的泰斗和一些蒸汽与机械教会的高级成员,其中一个衣着华丽,留着两撇精致胡须的男人照片下用烫金字标注着: “罗塞尔古斯塔夫,蒸汽之子。” 他站住多打量了一会,从七光得到的情报来看,罗塞尔此人已经确认死亡,光只是这么看着,就能让人暂时忽视他抄袭行为的错误,毕竟,如果故乡都无可回,他反倒算是把文化传承的载体。或许是因为他传播的文学和艺术创作,给了所罗门灵体们最后可以容身的集体无意识。 “诶你也是罗塞尔大师的追随者吗我听说他在神秘学领域建树也挺多的。那个什么塔罗占卜就是他弄的。” 见到厄兰兹没有跟上来,艾奇奥把目光越过扶手看向罗塞尔的画像。 “不完全正确。塔罗占卜本身的起源有诸多学说,但可以确定的是它背后蕴含着大量不同文化中具有象征意义的图案。最早用于占卜的例子应该能追随到古费内波特叫hi的纸牌游戏,罗塞尔只是把它体系化工具化了而已,现在市面上流通的,也应该只是伟特塔罗额我是说罗塞尔塔罗。” “听起来你对神秘学还挺了解的啊。” 听了这么一番话后,艾奇奥只是呆呆地眨了眨眼睛。厄兰兹必须得用上呼吸调节才忍得住不白他一眼。 “入门而已。我们走。” 迅速结束话题走上楼梯,上层应该是平时这些人生活的地方,没有摆放一层的各种重型机器结构,只有一些精巧的机械机构。比如一只黄铜金丝雀,它放在一大堆论文和期刊上,显得格外可爱显眼。 “这就是盥洗室,你应该会用自来水之类的” 艾奇奥朝着贴着瓷砖的盥洗室入口比了比,用非常热心的语气这么说着。 “哦,感谢你的体贴。我想我应该还是知道的。” 作为一个外来无户籍,并且穿着破烂的陌生人而言,不会使用自来水也是可以理解的。但他毕竟骨子里是一个现代人,在听到这种话的时候依旧会本能性地觉得受到了侮辱。 随着热水氤氲着从龙头中涌出,填满陶瓷浴缸的内层,厄兰兹用手肘试了试水温,然后慢慢地把还算完好的双腿放进去,抬起手坐进浴缸,水压压迫胸前和温水溢出的感觉陌生到让他怀疑自己的感官。 “那个,换的衣服我放在盥洗室门口了,你一会洗完了出来换上哦。” 身体上的伤口在浴缸中也得到了精神上的抚慰,让疼痛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幸好滚下来这么一截也没有多少损伤,反倒是洗头的时候满头凝固的血污把他吓了一跳。 在换了两次水之后,他从浴缸里走出,盯着自己皮包骨头的手臂和绷紧肋骨的皮肤看了一会。站在镜子前,不怎么熟练地用肥皂打出泡沫,刮掉脸上的胡须,理顺凌乱的头发,那张颧骨突出,面颊凹陷的脸似乎和记忆里的自己有些神似,但终究已经不是了。 我还是我吗或者是两个精神混合后的新个体 他用指头撑开眼皮,看着那枚亮紫色瞳仁的眼球转动。在意识到自己必然会得到的结果后,放弃了继续思考这个问题。 艾奇奥留下的衣服是一套款式比较旧的黑色长袍,内部有很多暗袋,看起来不像是常规衣物。他用窥密之眼仔细打量了一下,没有侦测到灵性或额外机关存在,于是便穿好内衬和长袍,稍微花了点灵性让头发迅速风干,在镜子前正了正黑色软呢帽。 一个更加陌生的人出现在镜子前,一双忧郁的眼睛掠过镜面,一滴镜面上的水滴进下水道。 “哇哦。你看着真眼熟啊。” 看着那个从盥洗室里走出来的人,艾奇奥盯着厄兰兹转过来的脸,似乎是在和记忆中的模样做比对,又摆了摆头。 “不好意思,那一下我还以为你是我们以前一个老朋友。他也和你一样留长头发。” “没关系。我预感我们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慢慢认识。” 他摸出自己的眼镜,灰黑遮蔽深紫。 “不介意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你知道的。我可能吃了半个月和黑面包和水煮芜菁。就算你端给我一锅放了三天的鱼冻我也不会拒绝。” 第十五章 末世预言 观察室的门虚掩着,厄兰兹推门走进。一碟鲁恩传统早餐正摆在桌上:煎得滋滋冒油的培根和溏心蛋放在正中,番茄对半切开,撒上盐和胡椒后煎出焦化层,配上抹上黄油的两片白面包。再加上一杯速溶咖啡就能充当大多中产阶级惬意的周末早饭。 指头生疏地拿起刀叉,原主和他的手都不熟悉它们的重量,刀身刮擦盘底时难免发出不怎么雅致的噪音,好在没人看着。迅速地解决掉这顿早饭,收尾时用面包片擦干净盘底的培根油,夹住刀叉卷走上面的残留,剩下反光的刀叉和干净到不需要洗的瓷碟。 端起咖啡杯,厄兰兹深深地吸了一口它散发出的浓厚香味,以前工作之前他也总是喜欢泡这么一杯,这让他从肺到全身都有一种纯粹的满足感。 啜饮着咖啡的时候,他突然发现餐碟下面还压着一张问卷,有些疑惑地挪开碟子,上面没有需要勾选的各种问题,只有一个简略的标题:需求申请表。 “你可以申请一些在观察期间需要的东西,我们会在审批后选择合适的交给你。” 先前那位有黑色蜷发的女士走了进来,和厄兰兹对上了目光。 “之前我想你可能更需要一个热水澡,所以有些赶时间。现在我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蕾贝卡塞拉。” “埃尔道斯厄兰兹。感谢您的体贴。” 厄兰兹本想站起身,见她示意不用后顺势坐回座位。 “那么您还有什么工作需要我配合的吗” “现在你只需要填写完这个表格就好,我们会尽量保障你的权益。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再聊一会,时间还很长呢。” “那真是太慷慨了。”他摸向右手边拿起钢笔,笔尖停在纸面上,泅开一小片深色。 “女士,您能告诉我今天是什么时候吗我被关得有些久了,恐怕很难想起来日期。” “现在是1353年9月。” 根据他从七光得到的知识来看,几乎所有预言家都一致宣称末日在1368年。 这个简单的计算却能反映出不到15年,末日就会到来。 “只剩十五年了。”他低声对自己说。 “您相信那一类末日论调吗”蕾贝卡的语气和眉毛都提了提。 “女士。我不只凭主观的冲动和倾向就认定一件事情的真伪。我向您提出的这句话是知识与智慧之神圣典中明确宣称的末日预言,经剩下几位有相当可信度的实体证明的论点。它的可信度高到我不得不选择去相信它。” 厄兰兹伸出手刮了刮自己的眉毛。语调也逐渐变快,单词成串从口中说出。 “啊。原谅我的无礼。”他把目光转向蕾贝卡,似乎是才想起地补充了一句。 “没关系。您这样的性格应该会和欧拓先生很聊得来。” “您个人推荐我加入机械之心吗” 再次低下头看向问卷,他在心里把需要的物品按照种类分成生活,学习以及仪式三部分,按照允许的可能性从上到下写出。 “我当然推荐。我很久以前就听到欧拓先生在念叨他们需要一个窥秘人。加入机械之心的周薪已经是大学专业教授的水准,如果继续干下去,资深机械之心的周薪能高达十二镑。何况还有完整的研究资金补贴和专利收益。” 这倒是相当诱人,原主记忆里光是施舍的几先令就能多活上一些时候。更多的资金意味着能够更快得到资源和人脉渠道,这些日后肯定会用到。 “很久以前我以为教会会很快派出窥秘人来补充当地派遣。” 低头填写着问卷的厄兰兹抬起头看了一眼蕾贝卡的方向。 “嗯因为一些政治原因,蒸汽与机械之神教会在鲁恩王国境内传教的空间日益减少,阿瓦霍郡内其它的官方非凡者组织也正在接管我们的一部分工作。大概再过几年,我们会整体搬离鲁恩王国,回到茵蒂斯继续工作。” 政治原因很让人存疑。联系之前的那些遭遇,诸神都是真正存在的,恐怕是蒸汽与机械之神因为某些错误而失去了传教权,传教权意味着很多东西,第一位的自然是新增信徒,其次则是附带的影响力,话语权,资金支持其中肯定有一个与神本身的利益直接挂钩,才能作为一种对神的惩戒。 “我理解了。请问之前总共有多少个窥秘人为阿瓦霍郡的机械之心服务” “三个。” 她犹豫了一下,才说出这句话。 “全部都因公殉职还是说有人死于隐匿贤者” “埃尔道斯厄兰兹先生。我希望我们的谈话是有互动的,而非您向我提出一个又一个问题。” 蕾贝卡的语气有些轻微的恼意。 “抱歉。他们一定和各位有过非常紧密的联系。” “我想非常紧密都不足以描述那段时间。厄兰兹先生。当地一直潜伏着一支拜血教的邪教成员,所有的窥秘人都是在和他们的抗争中英勇牺牲的。最严重的那段时间,即使是我这个文职人员也必须住在学会,以免遭受危机和报复。” 但是教会本部没有派遣更重要的成员来解决问题。如果蕾贝卡所说的属实,就意味着这群家伙很聪明,一直没有漏出太多马脚,引发的案件也没有把严重性提得太高,以吸引不必要的打击。 “他们发展到今天应该有一个相当可观的规模了。” “也许,您说得像是已经入职了一样。” 选择性地忽略掉了蕾贝卡话里的恼意,厄兰兹知道这么说话引起了对方的不适,但他难以感受到具体是哪里在刺痛对方,甚至共情感也蒙在一层薄雾里那样淡漠。 “好。我对我引发的不满和对英雄们的冒犯郑重地致以歉意,希望您能回答我最后一个不礼貌的问题:他们有展现出任何特殊的神秘学手段吗” “这并不是我的职责能知道的,即使我知道,也有义务不能透露给您。”她语气坚定地说。 那就是有。 厄兰兹镜片下的灰色眼眸表面掠过短暂的紫光。依旧低着头在纸面上迅速地书写着自己需要的东西:几本讲述世界历史的有关书籍,一张世界地图,足够的墨水,纸张和书写工具,一副几何作图工具,一套能换洗的衣物,至于剩下的草药,龙血墨(用叫做龙血竭的药物配置成的神秘学用墨水),蜡烛和星象图他都不做什么期望,纯粹是觉得纸空了点想填点东西。 “那么就劳驾您帮忙提交这份申请,再次为我的无礼道歉。” 蕾贝卡的表情已经变得平缓,只在略崴的眉心处有所痕迹展露。该说不愧是专业负责这方面的人,在处理问题的说法和表情管理上其实都做得不错。关于前面几位窥秘人,则可能是真的和她有过生死之间的帮助关系,所以才那么让她反应激烈。 接过厄兰兹递过的钢笔和申请表,蕾贝卡点了一下头,随后快步走出了房间。 伴随着哐当一声,他又淹没在了寂静当中。在进一步的工作道具入手前,还是打发一点时间,来欣赏一下这里的小说家们是如何描述故事的。 抱着一种学习和借鉴的心态,他打开了佛尔思所写的《暴风山庄》。 第十六章 灵体受肉 “全书总共有三次重大转折,每一次转折都在整体的叙事方法和风格上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情感的描写本身在探讨文学中的女性意识,声讨了男性中心主义传统文化对女性创作的压抑,并在广泛借鉴其余批评手法之中更显出了对父权中心文化的颠覆性” 厄兰兹伏在桌前快速写着书评,时不时用指头翻动暴风山庄的书页。而从不知道什么地方钻出来的赛吉正无聊地玩弄着厄兰兹摆放在桌上的笔盖,它用自己滑溜溜的小触手把笔盖转来转去。 “好无聊你陪我聊天。” 它用两只触须卷着笔盖,戳了戳厄兰兹的手臂,才把沉浸在写作中的厄兰兹暂时带出那个文字和意义组成的奇妙世界。 “你是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我不记得我召唤过你。” 对于这个吵闹聒噪的白球,厄兰兹也没什么好办法,他抬起手按向赛吉,却真的摸到了一种稀薄的触感,很轻很软,似乎稍微用力就会溃散。类似的触感只有实验室里制备出来的气凝胶——那种比空气还要轻薄的物质。 “你写的东西给了我一点点形态。虽然只有一点而已啦,还有快把你的脏手拿开!麻瓜!” 赛吉费力地用触手顶着厄兰兹的手掌,用力到白色斗篷团子都泛起了红晕,厄兰兹也没有什么感觉,愣了一会才抬起手,开始翻看自己写的东西:只不过是很普通的一篇文学批评,涉及到了一些西方文论的说法,女权主义批评,解构主义之类的。这一部分文论有些似乎的确还没被提出,而正是那一部分再次存在的知识给了赛吉形体。 嗯不。不对。 厄兰兹皱起眉头,这应该不是最根本的原因。他抬起手,灵性摩擦之下手里写出来的文稿被一页一页焚烧,另一只手则把赛吉放在手心。 “喂喂喂你干嘛啊!我好不容易才能拿一个笔盖玩的!!!快停下停下啊!” 赛吉慌张地把两只触手当做波浪般甩动,厄兰兹则把最后一张也烧掉了。赛吉的触手依旧能拿起笔盖,触感也没有任何变化。 “欸” 它简笔画般的独眼瞪成了圆形,眼眸则变成简单一个小点。 “也许我的猜想是对的。” 厄兰兹丢掉手里烧剩下的灰,这些文字已经被破坏到失去了文字的含义和意义。 “你是知识,你们渴求的进一步存在,是在灵界和星界再次获得位置。而思想并非只是激素和神经冲动产生的一瞬而过的东西,它在灵界对应着切实的存在。思考越是深入,越是持久,在灵界留下的烙印也就越明显。我对文论的思考让你受肉了,而非那篇文稿让你受肉。” “我现在明白了一点。你存在的最基础形体来自于这个毁灭再建世界里人们对相似习俗的思考。就像他们认为吸血鬼怕大蒜一样,即使文明毁灭再造,这种思想却没有变过。只是思考,信仰,讨论它们的人变少了,思想也变得浅薄,更没有积淀出数千年来持续不断的思考,因此你们脆弱。” “末日将近,没有下一个千年能让你们继续成长了。我也一样。” “你对此有什么计划” 赛吉迅速跟上厄兰兹的思考,用笔盖顶了顶他的手掌心。而厄兰兹则迅速地埋头开始誊抄什么东西,按照赛吉的眼光来看,那似乎是一篇怪奇小说的开头。 “我要把论述这些灵体的小说发表出去,用一点最基本的暗示,确保这小说能够传播开。不管看到的人是多是少,都能初步确立起对他们的认知和概念。” “你请他们帮你发布吗” “当然不能。我之后有很大概率还会需要在当地使用你们,不可能把信息就这样散播出去。那样的话很快我就会暴露。现在这个时代信息传播的效率还没有那么快,反倒提供了缓冲时间,不论是读的人多还是少,对我都有利。” 厄兰兹不抬头地书写着,他的字迹虽然快但足够清晰,足够让人看懂。他一边书写,时不时把笔插进墨水瓶里蘸墨,在纸上留下成块的墨水斑。 “你应该能充当献祭仪式的中介,把这些文案转移到灵界,一次转移不掉就多次重复,绕过那群机械之心,送进当地邮局发往茵蒂斯的报社。” “额我尽力” “你必须。” 厄兰兹弹了一下笔杆,在纸张背面绘出形似放在软塌上王冠的符号,对应这个标记的魔神专司艺术和好感,交由对应的灵体处理之后应该能让阅读原稿的人接受这篇文章。 门外面的机械之心们陆续起床,开始了新的一天,他听到楼顶传来吱吱嘎嘎的楼梯作响声,嗓门最大的艾奇奥走进开放厨房里,然后就是一阵厨具和炊具的碰撞声。 “早啊,休伯特,你也早,赫瑟尔。” “早。你把咖啡又放到哪儿去了”一个困倦的,打着哈切的男声。 “哦,早安。昨晚守门辛苦你了,休伯特。”一个怯生生的女性声音。 “写好了之后我会喊你的。” 在脑海里朝赛吉传递出讯息,厄兰兹继续伏案书写着。随着铁门下部传来咔嚓一声,一碟早饭和几个包裹被塞了进来: “早上好,伙计,我专门给你加了条培根,不要和老大说哦。” “谢谢。” 厄兰兹放下手里的笔,走过去俯身拆开了油纸包裹,除了仪式用品,剩下的全都审批通过了。还有意外的好运,为了避免图书受潮而夹在里面的报纸,用来包裹制图工具的报纸这些东西上肯定有出版社的名字。 他习惯性地端起咖啡杯,感慨了一番虽然也是被关着,官方的待遇还是比隐秘组织好太多了。 这十几页的文稿完工之后,他展开报纸开始翻阅出版社名,把稿纸包进他们给的油纸里,封皮上写上报社的名字:“致茵蒂斯老实人报报社”,署名卡夫卡坡,确保一切都准备妥当后,压低声音开始引导灵性。 “我以我的名义召唤” “来了!” 还没等厄兰兹划出半个弧线来,赛吉就直接用触手把那一叠文稿扯进了灵界裂隙当中,留下手指停在半空中的厄兰兹,他眨了眨眼睛,觉得这似乎不怎么合理,怀疑自己被监视了,叹了一口气端起手边的咖啡杯喝了一口。 早餐快变午餐了。 他把放凉的培根和火腿放在油纸里,解决掉番茄和白面包之后,把盘子放在铁门下方的小门处等着艾奇奥收走,自己回到桌前把世界地图平摊在桌面上从左到右审视。 这地图交给魏格纳也推导不出板块漂移学说。 腹诽归腹诽,他越是这么审视,越是下意识地把眉头扭紧。 属于澳大利亚的那一片大洋洲彻底从地图上消失,北美洲和南美洲上被挖掉了好几大块,往地图右边看去,则是大片大片的迷雾和空白,昔日的故乡现在变成了世界上一个陌生而遥远,甚至可能并不存在的地方。 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才让世界变成这样 “我希望没有打扰到你工作。” 铁门滑开,连带着把餐盘扫到了大门后面。欧拓整齐笔直的正装现在显得有些凌乱,右手手套上有一个明显的破口。他走进房间,风衣的后摆高高扬起。 “我希望你能帮忙辨识一下这些符号。如果能的话,我会尽量申请缩短你的观察时期。” 机械之心的队长抬了抬手里的文件袋,呼吸有些急促,看起来经历了一场恶战。 “不胜荣幸。” 厄兰兹伸出手正打算接过文件袋,文件袋就已经塞进了他手里。里面的文件并不多,只是几张黑白照片,拍摄的清晰程度倒是超乎想象,应该是经过了工匠们的改进。 上面是大量的尸体照片,在断肢,血污,瘪掉的肠子之中有一些模糊的仪式痕迹。即使以摩斯苦修会的知识水准而言,这些仪式的符号也显得陌生。 “所有的仪式都是为了一个明确的目的而执行的。从这里面展示出来的一些符号而言,我确定和恶魔崇拜有关。” 他指出了仪式圈外围一个无限符号上接三条横线一竖线的符号,那是炼金术中象征地狱硫火的符号。以及一个常见到庸俗的逆五芒星,按照一些学派的说法,正五芒星的最上方尖意味着人的灵性,而逆转过来则意味着灵性的堕落。也有一些说法认为逆五芒星正好是羊头的形状,但那是基于对伊利法斯利未的巴风特象征的曲解。 “也许这涉及到了一个转化的过程。包括但不限于晋升,血肉的再造。但和召唤恶魔降临关系不大。因为” 说到这里的时候,厄兰兹脑袋里掠过一个想法。现有的仪式组成元素并没有指向拜血教崇拜的至高实体法布提,更像是个现代地球人照着自己印象粗略弄出来的仪式。 “因为什么”欧拓眼底的金光变亮了一圈,窥秘人则刻意闭了嘴。 “我想或许带我去现场,能提供给您更多信息。我是奉行无调查权无发言权的人,只有见过了现场情况,我才能说出推论。” 第十七章 黄金黎明仪式塔罗 “好。我会确保你的安全。” “我本以为你会花些时间找条例。” 揶揄了一句欧拓,后者则无视掉了厄兰兹不怎么讨喜的话。 “罗塞尔大师说过,规则是死的,人是活的。” “他说的不错,我需要一副灵摆,一根手杖,一副塔罗牌和一把粉笔。走,先生,时间不那么绅士,不会因为我们聊天就停下来安静等待。” 厄兰兹拿起放在桌上的黑色软呢帽扣在头顶,快步走出房间,紧跟着他的欧拓走到工作桌前,迅速地按照贴着标签的抽屉和柜子中取出对应的东西,没有任何多余动作地把粉笔,塔罗和灵摆装进挎包里塞给了厄兰兹。 “走。” 队长闪身打开了罗塞尔第二学会的大门,速度快得厄兰兹必须半走半跑才能跟上他的步伐。转过接连几个让人头晕的拐角,已经封锁了现场的艾奇奥和另外一个手上有着烫伤伤疤的壮硕男人用枪支对准着地上的尸体。 他不是枪支专家,但光是从那些枪支恐怖的尺寸口径以及后坐力抵消装置来看就知道任何东西挨上那么一下子都会被炸得看不出原型来。 “报告。三位死者的身份已经确认,全部属于阿瓦霍郡德哥沙尼教区东部地区的葡萄采摘工,三人没有直接社会关系交集。” 一个金发在脑后利落束成马尾的少女穿着机械之心的统一制服,手里端着夹纸板,把已经采集到的消息交给了欧拓。队长点头示意工作完成后,她快步离开现场,没有任何话语交流地,剩下两人抬起枪支,让开一条路可以让厄兰兹接近现场,所有的动作都整齐到堪称咬合的齿轮,没有一丝冗余举动。 血腥味扑面而来,满地都是散落的器官和肢体,粘附干涸在地面上发黑的血迹盖住了大多数的痕迹,只有巷道墙面上没有来得及被涂抹掉的符号表明了一些东西。一个仪式的目标会有明确的指向,这些随意涂抹出来的符号可能是刻意不涂抹,用于误导判断的。 因为对于一个仪式圈而言,这些没有位于正确位置的符号就像编程里的注释一样,并不会参与到仪式的进行。犯罪者更像是直接从脑袋里选了几个符号,然后一通瞎涂。 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哄骗来三个无辜的人,然后进行这种亵渎的连环谋杀,欺骗调查者,再成功的逃跑,已经超出了寻常冷静的程度,更准确的说法是反社会人格,不受良知和世俗道德规范和法律约束的心理状况。 他拿出灵摆,悬浮在尸体上,但不管他怎么调动灵性,灵界似乎都不响应他的召请。随手把灵摆收回挎包里,摘掉自己的眼镜,窥密之眼从背后展开,三个灵体还没有完全消散,如果现在就开始通灵仪式应该还能读取到一些宝贵的讯息。 不。不行。 他眯起眼睛,眼睛里的紫光因此变得更加明亮。这些灵体上被施加了某种用于约束的法术,如果继续通灵很有可能会被干扰,乃至被污染。对手是一个精通此道的非凡者,并且还能干涉他的通灵和占卜。 “艾奇奥,还有休伯特劳驾二位把尸体抬走,不用在意保护现场。” 两人第一时间看向了队长欧拓,欧拓在犹豫了一时后点头同意。三幅尸体被挪出现场,只剩下被血色涂抹的现场,仪式现场已经被血染到无法辨认的程度。厄兰兹蹲下身开始绘画仪式圈,成环的仪式圈里没有象征符号,而是被厄兰兹放上了一张一张的塔罗牌。 塔罗不只是可以用于占卜,它本身还是一种综合了大量象征符号的仪式工具。在黄金黎明系统当中,它甚至代表着化神之路,并具有强烈的仪式作用。向诸神祈祷的仪式魔法不能只祛除血液而不祛除血画出的法阵,而旧日灵体的仪式则可以做到这种精准度。 随着灵性从指尖溢出,所有人都能感受到周围的空间被灵性圣化和隔绝,厄兰兹抬起手指,灵性凭空缓慢地溢出,勾勒出一个五芒星。按照小五芒星驱逐仪式中五芒星绘画起止点位的不同,五芒星会同时充当召请和驱逐仪式空间内四大元素的工具。 第一个五芒星绘画成型,肉眼可见的亮蓝色五芒星在厄兰兹的面前颤动,它燃烧着的火光也燃烧在他背后三人眼中。一阵失重感从面前一直传递到背后,风已经从这个区域里被抽离,将他们的风衣和长袍吹动。有了第一次成功的经历后,厄兰兹转动方向绘画出剩下三个五芒星。 火,水,土分别被抽出这个区域,空气变得停滞,既不干燥也不湿润,既不寒冷也不燥热。现在这个区域就成为了人为营造的纯净空间,能够为脆弱的灵体和咒语搭建环境。 “olnufvaorsagigohodbataelexarpeh-ananutabito” 被灵性赋予能量的元素开始在仪式圈内活动,野兽般冲撞和撞击着仪式保护圈。四个五芒星同时变成深紫黑色,元素开始从外界被引入,汇聚成构造出灵体的最基本框架。凭借那些旧日就已经存在的幻想,仪式的执行将它们再次写入灵界。 咒语声中,旧日精怪,神明,恶魔,鬼魂的身影在他的身边闪动,塔罗牌一张张翻动,转动到背面朝下,而他引导中的那不成形的六芒星却越发清晰。 “为我展示它的全态,祛除误导的伪造。” 他抬起左手,中指与拇指紧贴,无名指和小指收回,食指高高抬起。仪式已经构建完成,稳定的一团灵体盘旋在他的头顶,犹如一个纯白光团焕发着微光。四个五芒星环绕着他,上面的火焰沉闷燃烧。 哒。 响指声清脆传出,灵性构成的仪式圈骤然分解,四个五芒星化作一缕火焰飘飞,杂乱的元素呼啸着涌入巷道,化作一道劲风把四人的衣摆吹得呼啦作响,在这强风下血迹被风刮走风蚀,只剩下地上巨大仪式阵的全貌。被掀飞的塔罗牌落向地面,每一张都正面朝上,每一张都是空白。 “请给我一点时间,我需要记住它的细节。” 厄兰兹蹲下身开始仔细打量这仪式圈的痕迹,在半圈的位置线条流畅,而正常人如果这样蹲着画东西,自然会因为转不过去而挪一下身子再画,必然会留下一点停顿。很有可能利用了工具或者超自然因素,点缀在仪式圈内部的符号都切实有效 除了这个引用的灵体名。 戈尔戈 开什么玩笑 这个名字来自希腊恶魔,狄摩高根的劣化版。他从来没有在自己读过的任何一本书里找到过这个名字,它更有可能来自于一个旧日的灵体。和他同列的其余名字全都属于拜血教崇拜的实体,换句话说,这个人似乎是实验性地引入了一个陌生的名。 同样的幸存者 但恐怕此人并不友好。 他感受得到自己的掌心在冒着冷汗,擦过了仪式圈。窥秘人对神秘的把握能力让他已经可以把仪式的细节全部复刻在脑海里,他站起身往后走了几步。这个执行仪式的人没有驱散残存的能量,应该不是个神秘学老手,假设他真是幸存者,更有可能只是个恶魔爱好者,或者撒旦教的教徒。 厄兰兹抬起手,他的灵性引导着仪式圈里残存的能量,从仪式圈中抽出能量,令它悬浮在空中。那是一股搏动,鲜红,异样地具有强大生命力的力量,直视它甚至会烧疼自己的视网膜。他把手朝着尸体那边一甩,伴随着能量涌入尸体中,大量赘生的肌肉组织,骨骼,器官开始和树一样从尸体腹腔里涌出,堆成令人作呕的一团。 “你作何打算” 欧拓的声音从他背后传出,厄兰兹露出一个尽可能有礼貌的微笑。 “当然是再执行数次,我尊敬的先生。我需要确认这个仪式的作用,它会反应执行者的需求,而根据他的需求,我们可以推测他的社会地位和身份。” 他慢慢走出仪式圈,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灵性被过度抽取导致的虚脱感在脑海里跳动,伸手谢绝了靠过来的休伯特,他倚靠在墙上逐渐平衡着呼吸。 一定要尽快晋升序列八灵性这么容易枯竭太致命了。 第十八章 模拟环境 厄兰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学会,已经回来的休伯特正把一张油布展开,哗啦哗啦声中抖开了褶皱,平铺在一张清空出来的工作台上。 “我申请到了外援临时资格,从今天开始直到案件结束,你接受的监管从3级降低到1级。这种案例以前很少但现在人手短缺,也只能这样了。” 手里拿着一枚齿轮圣徽,欧拓把它递到了厄兰兹面前,那是一枚黄铜打磨出的精细徽章,内部还蕴含着些许灵性,既可以被当做辨认标准,应该还是一个轻度追踪器。当然,那只是一个推断,毕竟从表面来看,没有任何可以辨识的符号能够证实这一点。 “我会尽力而为。” 他接过了徽章,它冰冷而沉重的触感停在指尖,灵性刺得指尖发疼。 而欧拓点了点头,露出轻微赞许的意味。从腰间取出一把银质钥匙,握柄部分镂空成了一个独眼符号。 那是一种很精巧的设计,根据溯源考据,应该是起源于东拜朗的死神崇拜与棺殓传统的神秘学技术。能让财产被恒定的仪式魔法保护,抽出钥匙充当的那一小部分结构,插入钥匙后整体结构才会完整,从而解除保护。 “这是我们上一任窥秘人个人物品的钥匙,他在遗嘱里声明了把自己的所有个人物品留给下一任继任者,在你工作的时候,休伯特会负责保护你。” 保护和监视。 好如果换做是我,也不会放任一个窥秘人和一大堆仪式用品呆在一起。 接过钥匙后,欧拓就大步离开了现场,一边朝着门外走一边说着话,在他走出门的那一瞬间,也刚好把话说完。 “如果你有任何问题和需要,就和休伯特说。箱子就在你左手边。” 厄兰兹顺着对方说的地方看去,那个沉默的壮硕男人拍了拍一个老式木箱。厄兰兹走向箱子,把钥匙插入锁孔,伴随着咔哒一声,一环银色微光浸透了老木箱子的每一道纤维,箱子自发弹开,上面那部分用皮带固定着一副塔罗,可更换悬挂水晶的灵摆,两柄妥当包在布里的黑白仪式匕首,成捆的宝石,金属片和草药,排列整齐的试剂瓶,蜡烛,粉笔 一个研究基础神秘学的人所需的所有东西这里都有。 孩子见到玩具箱一样的快乐很快就被沉思替代,原主看起来应该是一个很有条理并且精于传统神秘学的人,也依旧遭受了不幸。 “劳驾,请帮我弄些75浓度的酒精。” 他从箱子里取出一根玻璃注射器,不同于以前见到的塑料注射器,这种玻璃做成柱体,活塞部分由黄铜合金做成的注射器在尾端做出了三个环紧挨成三角形的艺术结构,手指可以插入底端两个环中使用,实用而不失美观。 在等待休伯特的时候,他在摊开的油布上放上一张折叠了好几次的布。在上面熟练地绘画着当初见到的仪式环,绘画时的墨水浸透布料,渗透到下层,只需要进行一些补充和修正,就可以得到好几个相同的圈。 屠杀本身是一种用来取悦邪恶实体的行为,对仪式的进行没有多少帮助。他不是法布提的信徒,自然不能冒着被注视而爆亡的风险去颂念它的尊名。 “好了。” 沉重的一声从右手肘侧传来,一罐被调配好的酒精已经摆在手边,他把注射器拆开,把每个部件都浸泡在其中杀灭致病菌种。在浸泡所需的二十多分钟里,他把自己放在观察室里的冷培根和火腿取出来,看了一眼放在不远处架子上的小铁笼,它内部还有一个专门用来挂东西的小铁钩。 “我打赌你们中一定有个是抓老鼠的好手,朋友。” “那我可要欠你两便士了。” 休伯特挠着自己手臂上白亮的烫伤伤疤,耸了耸自己的肩膀轻笑出声。 “可惜罗塞尔没什么心思提倡所有实验都要用养好的小白鼠,随便找个活物也凑合。” 看着厄兰兹手里的冷肉,立刻会意过来的休伯特端起好几个笼子朝着门外走去。两人一前一后守在下水道口,阿瓦霍郡以当地长日照和适宜栽种葡萄的气候而闻名,也因此这里的下水道一年四季都散发着浓烈的葡萄皮腐败后的味道,酿酒工坊排出的废水和废料形成的气流闻着就让人上头。 “哦好,蒸汽在上啊。我猜这儿的老鼠都醉醺醺的。” 厄兰兹把一条培根挂在钩子上,休伯特则把那个笼子摆好,两人走出了下水道呼吸一会新鲜空气,习惯性地开始观察身边这个人的衣着,他穿着一件布满煤灰的围裙,还有一副厚手套,但衣襟却敞开着,露出手臂和前襟通风,手臂上还有许多亮白色的伤疤。 “对于蒸汽之神,为蒸汽炉投入燃料这件事情会是一件富有宗教意义的行为吗” “我不会用宗教意义来那么称呼我的工作,朋友。你把什么都看成一件一件的事情,而从不投入一点激情,而对我而言,我在这个过程中认识和沉思我的主。” 他把双臂环抱在胸前,颇为骄傲地凝望着远方教堂的尖顶。 “罗塞尔说过,崇拜是离理解最远的距离。如果你们的主是蒸汽,齿轮,这个世界坚定不移物质规律的化身,那么祂理应具有不论是在茵蒂斯还是鲁恩都能普适的特性,祂的神迹不在天上降下的赐福,而是在可以被公式量化的书本里。” “我们的主是本质的化身。所以你说的其实很正确,我的朋友。我们以追求真理,扶持文明来荣耀我们的主,祂是不可企及的绝对真理,虽然明知不能抵达,但是在这个不断自我完善的过程中,我们便是在朝着祂前进,最终得到升入完美之境的荣耀。” “我明白了。这观点非常有趣。” 厄兰兹点了点头,一抹难抑的笑钻出嘴角。基于科学进步和文化出现的宗教把世界划分成世俗和神圣两部分的杜尔克姆在见到这种情况后搞不好会提出一番新思想来。 世界变得更有趣了。现代科学的发展本身是在为世界除魅,所以神话里的妖怪,传说里夜里出没的鬼魂,都随着科学的发展而越来越稀少,世界变成了没有奇迹和传说的世界。而这个再一次生长的世界尚未褪去迷蒙,异怪再次行走在我们当中。 它是致命的。他已经和死亡擦肩而过了好几次。 但也迷人无比。在寻常秩序下蛰伏着涌动的暗潮。窥秘人正是这样,凝视这个世界的表皮,用目光无情地解构万事万物,沐浴在世界本身涌出的鲜血里。 一阵微妙的感受流遍全身,复活前和复活后学习的这一切逐渐把道路铺平,他知道自己的【窥秘人】魔药已经完全消化了。 “我听说可以根据功勋申请晋升,是有这回事吗” 第十九章 向更深处 “所有足够系统化的隐秘组织都是这样。” 在两人拎着老鼠回去的路上,休伯特才开口回应。厄兰兹的身高只到这人肩膀,因此转过目光看向对方时只能看到肩膀,抬起头时休伯特神色平常,看不出有什么变化。 “你应该只在苦修会里呆过半个月,放着功勋要求不说,急着晋升可不是什么好事。队长花了二十多年才当上序列六。” “我明白。魔药的副作用是和它相伴的疯狂。不按顺序,掌握不足,跳出序列,过量服用魔药都会让失控的概率大幅度提升,下场通常是死亡,疯狂和畸变三类。” 这方面知识作为非凡者的常识而被厄兰兹熟知,但晋升对于他而言意味着几乎一切。 最首要的当然是存活,而后是有些神秘学知识本身已经超出了他的当前序列,因为硬性指标无法尝试施展:包括但不限于被魔药改造的身体和灵体,推导出超凡能力的核心知识,灵性的总量等。 “我在进入苦修会之前系统性地学习过数年神秘学,为未来做考量而已。” 谎话不能全说假话。知道他在苦修会里呆了半个月的人只有艾奇奥,而且那还只是出于他口述的随便一句话。加上机械之心的高度纪律性和情报传递效率,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他们的超凡能力。从此以后在他们面前说的每句话都有可能变成他们用来质疑自己的利器,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回到学会内,厄兰兹从烧杯里取出注射器,把注射头和玻璃管组合起来,抽放了三次酒精以消毒注射头,等到所有酒精挥发之后,他拿起一根皮条勒住自己的左手手臂,缓慢地把针头扎进凸起的血管中。 有点疼。 罗塞尔虽然对公共卫生做出了不小贡献,但他的改革还没精细到改良注射头的程度。用颤抖着的右手缓慢均匀地拉出活塞,黑红的静脉血逐渐盈满了注射器。血祭的本质是把血液中的能量和灵性作为祭品或者为仪式充能,因此静脉血和动脉血都没有区别。 “把笼子弄牢固点。如果老鼠乱动你就开枪打死。” 反手取下皮带捆在远心端,厄兰兹转头示意,而休伯特则点了点头,熟练地在外面用铆钉额外加装了一层铁罩笼结构,众多三角形结构组合成了这个牢固的外壳。 懂得咒语构成规律和韵律的人,能够自己根据适合的目的编制咒语,而在知道了这个仪式圈的大体作用是增生和增强之后,倒推咒语也不是难事。 随着厄兰兹的吟诵和灵性的灌注,周围的环境开始变得越发不稳定,潮汐般涌动的灵界结构牵动着周围概念化的元素,暴戾地突变着,一道一道血红的符号从空中刻出,朝着下方滴血般延长。他空出另一只手拿起注射器,把血液滴进仪式圈中,每一滴都让这个圈贪婪地索求更多。 当注射器大概用了二分之一后,一团血红色的能量从仪式圈正中窜出,顺着厄兰兹用灵性勾画的轨迹钻入小鼠体内。额外增生并没有如预想地出现,相反,大鼠虽然双眼冒着红光,在笼内飞快地打着转,却没有出现攻击性举动,只是不停地用身体磨蹭着铁笼。 指头在空中逆时针转动三圈,把残余的一部分能量甩给第二只大鼠,再选出第三只没有受到影响的,年龄和性别都相同的大鼠,厄兰兹把这三只老鼠排成一列,第一只最是需求高涨,第二只则体现出了常规老鼠繁殖期间的常规状态,第三只则在那里啃着之前没吃完的培根。 “我推测犯罪者应该是个很有钱的人。” 厄兰兹这么说着,转头看向身边的休伯特。 “劳驾,请问你对解剖和生物学有研究吗” “有一点。” “好极了,让我们来给这三只小动物来个检查。” 他走到老鼠前面,做了一系列的刺激检查,包括但不限于用食物刺激,用别的物质刺激,来确认这些生物到底是对什么感兴趣。 厄兰兹抬眼看向堆着化学试剂的另外一边,打开了头顶的木柜,里面摆放着许多用褐色玻璃瓶装着的避光化学物质,他熟练地拿出一瓶乙醚,另拿一针管抽了几毫升。 把活塞小心地推到刚好流出极少极少的乙醚,用指头弹两下注射器排空空气,他给三只老鼠在相同的位置皮下注射了微量的乙醚,很快,这三只老鼠就在轻微的挣扎下死亡了。 “接下来就是您的工作了。” 厄兰兹收拾着剩下的东西,休伯特则从另外一个抽屉里取出解剖刀和镊子,在短短的一小段时间后,三只老鼠都被开膛破肚,炉灶工皱着眉头用镊子戳了戳它们的腿部肌肉。 “受影响越深的,神经系统越发达。你看,这根本不是常规老鼠会有的神经。” 循声走过去的厄兰兹给自己弄了一个三层纱布口罩,毕竟这些阴沟里的老鼠搞不好全是病毒,原本如果要证明神经异常增生和仪式有关,需要做好几组实验,但鉴于有天然的放射性标记法——灵性,他只需要摘掉眼镜就能确定。 “你说的基本正确。” 老鼠的神经粗得肉眼可见,一条白黄色的神经额外增生着,里面正是被灌进去的黑红色仪式能量。而第二只则少不少,但依旧存在,第三只则完全没有。把眼镜又戴回鼻梁,他随手拿起一张纸开始写下实验报告: 【标记实验组为a,对照组为b: a-1接受血液量仪式能量后,神经系统出现显着突变,表现为欲望亢进,焦躁不安。a-2接受余量仪式能量后,神经系统初步突变,表现为常规的交配期亢奋。b-1未受影响,表现一切正常。 解剖结果显示a组均有显着神经系统增生突变,体现为对外界刺激的高度敏感性。对象的各项需求都显着上升,包括但不限于交配,进食,饮水。 有待进一步长时间观察。】 “那么我们能得出初步结论了。这个仪式是献祭生命,用来提高身体承受能力和对外界刺激的敏感性。第一只老鼠的胃袋已经膨胀到了常规三倍,但是依旧没有出现过什么严重情况。” “也就是说,你认为必须是经济条件优越,能够支持其享受的人,才会花这样的代价就为了取乐” “是的。当地大多数居民都是葡萄种植业和酿酒业的附属工人,包括马车夫,敲窗人,采摘工,酿酒技术人员等。最有嫌疑的应该是那些工厂主。他们可能和当地拜血教有资助关系。” 他想了想,然后拿起之前的酒精朝着手上倒,顺便也给休伯特倒了一手。 “消毒。这些耗子毕竟太脏了。我们回头把笼子,解剖器具,还有你本人都好好消杀一下。” 皱着眉头把酒精朝着自己手上倒,手上还没好完的伤口被烫得生疼。随着门铃叮当作响,欧拓和那个金发姑娘赫瑟尔回到了学会。站定敬礼后,休伯特朝着欧拓汇报了所有情报。 “按有毒有害污染物管理条例处理掉那三只老鼠,我们没有合适的环境继续观察了。” “对了,厄兰兹先生。”开口的是赫瑟尔,她的左手按在自己的侧脸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您觉得会不会是某些富有的庄园主雇佣了拜血教的非凡者为自己做实验” 这个提问非常中肯。甚至,很有可能。 “您说的很对。他们追求享乐,并且惜命。所以很有可能是在为正式给自己使用之前做实验。那就是说或许接下来会有更多这样的案件发生” 厄兰兹的声音被拉远了,如波纹般在黑暗中一圈圈扩散开来,摇曳着,晃荡着 变作轻晃高脚杯中红酿的波纹。 一枚血红色的灵摆在黑暗中晃动。 “有人开始调查我们了。”一个淡漠的声音这么说着,说话的对象是另外一个人。 黑暗中戴满戒指的一只胖手停下晃动高脚杯,端起来喝了一口。 “让他们查。生存是伟大的游戏,而他们正好能带来些许乐趣。” 第二十章 道路已开 “调查三个受害人的直属雇佣者。” 在五人聚拢开了个简单会议后,这个调查计划就算彻底敲定。负责勘探情况的赫瑟尔便负责开始调查葡萄园主和酿酒工坊主等有钱的阶级,趁着这段时间,厄兰兹则用卡夫卡坡的笔名写下了更多的小说,大部分都是参考参与了贵族文学沙龙的那些小说家的作品风格。 作为一个写作者,根据文体模仿出风格类似的内容,就是一个提炼核心写作手法,归纳用词习惯和复刻叙述方法的过程,模仿出一篇神似的文章需要时间,但糊弄贵族而言,只要形式相似就足够了。这是他为自己直接靠拢贵族阶层做的二手准备,靠灵体运输信件而绕过了机械之心审核这一关。 “厄兰兹。看一眼。” 当厄兰兹正在自己的笔记本上书写着一些理论设想的时候,一张合同被推到了他手侧。那上面写着的“机械之心入职申请书”似乎才从打字机里被打出,上面的油墨一擦还能变成一道黑划痕。 “ 1:机械之心成员必须服从上级教会下达的一切命令。 2:机械之心成员不允许在未经申报审批的情况下离开阿瓦霍郡拉瑞亚市。 3:机械之心成员不得以任何形式和途径朝非允许人员透露自身工作的详细情况和具体职责。 4:任何申请服用魔药晋升的成员必须经过测试,审核通过后附证明和文书送达教区总部审批。 5: ” 他一条一条扫过面前的条例,优势就是他能够得到大量的资金支持和报销福利,劣势也很明显,他不能离开当前区域,必须参与任务——尤其是在现在拜血教已经开始浮上水面的危险时刻。 他权衡着利弊,如果他本人想要晋升,就算隐匿贤者灌输给他了所有所需的知识,要设法取得对应的魔药材料至少需要600镑上下,如果他当文职,工钱就按照刚入职的机械之心月薪14苏勒来算,衣食住行研究开发全部报销,也要攒42个月多,折合接近四年才买得下。 四年!照这个速度下去,恐怕他到序列七的时候世界都快毁灭了。 而这时候蒸汽之心的优越性就展现出来了,只要能够通过那个测试,序列八的魔药就能直接到手,那可是整整600镑啊。 “我认为没有回绝的理由。” 他抬起笔,在签名处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流畅的花体字勾勒出陌生的名字,他当初捏造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化用了赫胥黎的名“阿尔道斯”,灵知主义的音译“诺斯替”,和卡夫卡的原名“厄兰兹”,把这一切写下的时候,却是另一种陌生至极的感觉。仿佛原本的严道一已经成为了一个陌生的玩家,所写下的,也不过是一个虚构捏造的人物。 看向欧拓,他的眼神有些失焦。他似乎是在笑,因为他眼角的皱纹每一道都展开来了。可为什么那么的不真实那么远 “哦。对了,先生。还有这个。” 厄兰兹打开自己左手边的抽屉,把厚厚一叠包含图解,示意,和立体三视图的手稿交给了队长。 “这是我把摩斯苦修会内的所有成员,内容,建筑结构,仪式魔法构造的核心要点和突破点,特殊设施的可能结构全部总结之后的结果。如果会有高级教员抵达这里,应该可以拔除这个苦修会的窝点。” “我接受这份贡献。等我证实这一切之后,我会把它作为你的功勋汇报给上层教员。但你听好了,埃尔道斯诺斯替厄兰兹。” 欧拓的语气陡然一转,他把厚实的手套搭在厄兰兹肩头,捏得他的骨头生疼。那双金色的眼睛里映照出的是另一双诧异的浅灰色双眸。 “我已经为蒸汽之神贡献了二十九年的人生。我和邪教徒、失控的非凡者们搏斗了大半辈子。我总共处理了四十八个失控的非凡者,其中有十六个机械之心成员,十二个窥秘人。” “你是懂得很多,也因此,你在我眼里和要被肃清的邪教徒只有一枚便士那么宽的差距。现在你没有漏出破绽,很好,也绝对不要让我发现你的破绽。你做仪式的时候念的什么字我连一个音标也不会拼错,你工作桌里的纸有几张我也清楚。我知道你总共用什么方法弄走了二十五张纸,你最好祈祷不要让我知道它们用来干了什么。” 他靠得更近了一点,语气紧迫而迅猛。 “我之所以愿意为你申请不是因为你那点神秘学技术有多值得保护,而是因为我不想让年轻的艾奇奥、赫瑟尔还有休伯特再失去一个他们心中的伙伴,阿瓦霍郡的人们需要你的仪式技术让他们能远离邪教徒的毒手。如果让我知道你敢玩任何花招,我会抢在任何人之前枪毙你,把你的非凡特性做成下一件神奇物品。” “我明白了,先生。我不会的。” 深灰色的眼睛仿佛古书扉页上沉淀的灰尘,他的声音平稳自若。肩头的压力迅速变轻,队长则从口袋里抽出一张便签条,迅速地写下几行字,贴在厄兰兹胸前。 “这是什么意思欧拓队长” 他看向那上面草率写下的“4”。 “以后这就是你的行动代号。考虑到你的记忆能力不足以记住我们全部的行动计划,你只需要服从任何一个其余通识者的口头命令即可,现在继续你的工作,四号。这是命令。” 只留给了厄兰兹一个背影,他快步登上楼梯,走上第三楼,停在一扇厚实锁住的双层保险门前。 他把自己的徽章嵌入第一个凹槽,随着齿轮精妙转动,大门从两边分开,露出第二重保险门,他顺时针用力旋转了一圈门上的阀门,放出气压,解开第二层钢铁大门,里面摆放着一台打字机。 欧拓坐在打字机前,有些生疏地用自己的大手指头敲打着小小的键盘,时不时挪动纸张换行。 【尊敬的阿瓦霍教区主教大人: 我是拉瑞亚市蒸汽之心小队队长沃尔夫冈欧拓。在经过常规管理条例规定的观察后,已初步确定其精神状态和生理状态稳定,故请求您解除对埃尔道斯诺斯替厄兰兹的1级特殊观察,以更好地令其协助办案。按照机械之心非凡者晋升管理条例规定,其已经协助提供了阿瓦霍郡郊外摩斯苦修会的详细情报,并在帮助调查拜血教连环杀人案件中做出了突出性贡献,功勋已经足够晋升。 如果您批准,我会在检查其各项指标适合晋升后进一步请求您指示,随电附带摩斯苦修会的全部情报正文文本,请派遣高级教员进一步确认其情报可信度,如果属实,则可以进行歼灭打击活动,也请允许我届时调用非凡特性材料资源,为此人提供晋升。 赞美万机之主; 您谦卑的,沃尔夫冈欧拓】 他长长地叹出一口气,打开打字机的底座,把厄兰兹所写的情报放进其中,拉下了手边一个拉杆,伴随着微末的金光,打字机的字迹开始一行行地倒退,仿佛被吸进另外一个世界,他摘下头顶的帽子,露出斑白的两鬓,墙上挂着十二顶帽子,有女士的宽檐帽,也有男士的软呢帽,每一顶都浸透了鲜血和脑髓,庄严而不言语。 欧拓仰起头看向头顶一方窄窗里欲颓的天光,白发被染得殷红如血。十二个影子被拉长,沉默地盖在他的头上。 第二十一章 格斗学者 “主教大人,这里是神之齿轮,我已经抵达标注的地点。” 银色长发梳成背头,阿瓦霍郡直属教区的齐普里安布雷德扫视着面前空旷的地面,他抬起右臂,从皮肤下钻出的黑色流体凝固成三行琴键。按照已经标注好的顺序,他按下琴键,胸腔内置的中空共鸣结构开始传出琴声,随着韵律渐进,和油膜一样翻转着奇异彩色的屏障在面前浮现。 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屏障彻底消散于无形,展露出后面遍布着霉斑的苦修会建筑,他抬起手,一串可观测星区图在手下呈现,宇宙间稀薄的引力把他抬起,从空中俯瞰着这个据点。 “报告主教大人,我已经确认了周边环境符合提供的情报。” “允许无死角覆盖打击,执行有害神秘学阻断传播程序。” 主教的回应从内设的传播系统中传来,成队的机械之心由穿着外设骨骼的通识者途径成员掩护穿着长袍的窥秘人途径成员有序进入现场,一场饱和式打击已经成型。 前方三个机械之心半跪下,架设好的罗塞尔迫击炮三角形式排开,一串浓烟从黄铜炮管中喷出,在空中划出三条黑色轨迹,轰鸣声中从第四纪存留至今的古老建筑里残存的神秘学保护被炸得细碎,整栋楼层从根部开始垮塌,顷刻间变成一滩瓦砾废墟。 白烟飘上天空,被空中一双无情的眼睛看见。 不知道多少英里之外,另一双无情的眼睛闭上。 “嘉德丽雅女士,阿瓦霍郡的分部正在被机械之心攻击。” 苦修会的成员把头罩在亚麻布尖顶帽后,恭敬地低下头朝着一位背对着他的女性说道。她穿着一身古典黑色长袍,上面点缀着许多繁复的符文,腰间悬挂着短权杖与星象仪,乌黑长发下一双黑中透紫的眼眸,睫毛合拢时两滴血泪划过面颊。 为了完成“愚者”委托的探查任务,她回到了摩斯苦修会,在那里行将熄灭的命运之河中,有一条迷蒙着灰雾的金色支流已经远去,即使是她也无法看得真切。 “愚者”先生的眷者吗 “我知道了。我会着手和其它支柱讨论接下来的行动。” 她把目光转向左手边的一面镜子,边缘镶嵌着的神秘学符号以及宝石让它能够充当一面相当好的魔镜,循着那条命运的支流溯源而上,终点是又一层迷蒙稀薄的灰雾。 “好冷。” 站在学会里的厄兰兹感受到一阵没有征兆的恶寒传遍全身,让他连着后背都冒起鸡皮疙瘩。摘下眼镜左右环顾一圈,艾奇奥还在改良那台罗塞尔手稿里的滚筒洗衣机——最近他在考虑用手摇摇柄代替蒸汽皮带转动提供必要的离心力,但愿他能成功。赫瑟尔应该在调查当地的葡萄园主,而休伯特按照排班顺序,应该在看守教堂地下的封印物。 拜血教的人在占卜我吗 他皱起眉头,甩了甩自己裹着纱布的左手无名指,在大概五分钟之前,他被工业弹簧反弹的时候擦掉了半块指甲盖,不过好在这个东西已经设计得差不多了:它的结构很简单,基于一个握柄上放置一个尺寸刚好可以放下条状符咒的容器,每次通过绞盘上满后就可以用极快的速度把符咒朝着一个特定方向发射出去。 要确保这东西完美作用费了他不少功夫,首先是手柄的取材既要符合神秘学要求,能够以尽可能小的损耗转移灵性给符咒,还需要有足够的坚韧程度,不会被激发时的爆发严重损坏结构。除此之外也总是会有大量意料之外的滑稽情况出现,比如艾奇奥拿给他一个半径十英寸的绞盘,并说这是能找到的最小的零件了 转动了一下旁边的小号绞盘,伴随着咔哒咔哒绞紧的声音,扣动扳机的同时一声清脆的当啷声传出,工业弹簧余颤的感受还停在虎口,标志着这个小发明已经可以正式生效了。 “四号,过来。” 欧拓的声音和开门声一起传来,厄兰兹连忙放下手里的符咒发射器跑到欧拓面前站定。 “是的,先生。” “和我来。” 两人走出学会,临走前厄兰兹合拢门,正好看到艾奇奥在恼怒地捶着滚筒。 顺着当初第一次进入这里的道路,他们走到了蒸汽教会那宏伟的拱顶下,走进去之后就是礼拜堂,用来布道的传道士们已经离开了这里,只剩下一些机械修士还留在教堂内维持这里最基本的运转,坐在长木椅上的信徒们一只手就能数完。 他们从左手边的小道拐进,在数次让人目眩的楼梯交替中,他们站在了一个似乎是死路的地方,日光被圆形玻璃窗的网格割碎,铺在这一段通往墙壁的楼梯前。欧拓从怀里取出自己的徽章,厄兰兹见状也握紧自己口袋里的徽章。 哒,嗒嗒,哒哒哒哒。 队长用手里的徽章敲击着墙壁,发出一连串急促有序的叩门声,厄兰兹集中了注意力,也没能跟上这段敲击节奏。不过没关系,应该可以用梦境占卜推出来。墙壁上呈现出一条裂缝,从中喷出清洁稀薄的蒸汽。两人快步走进,看着墙壁在背后又一次合拢。 “这里是我们保存封印物的地方。也叫做霍拉米克旧址。” 地下照明通明,裸露在外的大量黄铜管道簇拥着十二盏巨大煤气灯,把地下照得亮如白昼。左右两边一扇扇厚重的铁门里藏着不应被人所知所见的东西。在大厅正中的蒸汽之神圣徽下,一台外层是差分机,有十多个读取纸条口与大量旋钮的铁质仪器敞开着舱门。 “进去。我们能够普及化有类似效果机器的生产,所以不像别的教会那样需要让高级执事检测你是否适合晋升。” 听到队长这么说,厄兰兹也只好打消顾虑,走进了机器内。它的舱室差不多刚好能容下一个人,随着厚重的铁门合拢,蒸汽从开口中喷薄而出,他发现面前的舱壁开始缓慢地旋转起来,然后它的旋转变得越来越快,发出轰鸣和让人牙酸的大量噪音。这种噪音似乎被赋予了神秘学的意义,以至于他的灵性都在这种声音的骚扰下发生颤抖。 脑内传来一阵一阵的疼痛和衰竭感,他开始在这种声音中听见了鬼祟的耳语,那声音他很熟悉,正是来自于隐匿贤者。一旦灵性快要耗竭,或者精神状态不够稳定,这个诡异的存在就会开始耳语,他深深地呼吸,靠着冥想的呼吸调节法把自己的灵性膨胀状态缓慢收拢,视觉化一个光球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平复扭曲的状态。 在大概一分钟之后,舱壁停止了旋转,大门当啷一声打开,厄兰兹的脚有些发软,扶着舱门走出了这台机器。队长则手里托着一长条纸袋,读着上面墨迹的波动。 “你确实符合晋升的条件。我很久没有见到这个程度的平滑曲线了。” “原地待命,四号。” 队长扯下证明身体状况的纸条,走进了右手边第四个房间。出来的时候手里拿着一个金属环和一瓶已经调配好的魔药。他把厄兰兹头顶的软呢帽摘下,把环状物扣在他额头前,冰冷的触感让灵性收拢,变得更加稳定。凭着自己的知识,厄兰兹推测它应该起到的是屏蔽信息灌输和收敛灵性膨胀程度的作用。 “喝。如果你再慢点,可能容器就会和非凡特性结合了。” 魔药的调配是一个精细的工程,一旦过量就可能导致疯狂和失控。因此,不顾可能会冲撞到队长,他取出自己的灵摆占卜了一下。带着歉意朝着队长点了点头,确认没有风险后才端起这杯亮紫色的魔药,它在没人晃动的情况下自发地旋转着,里面还有小小的漩涡。 液体流入喉咙深处,一阵炽热的触感从胃部升起。耳语声依旧缠绕而来,但远没有之前那么猛烈和急促,实际上,程度几乎比灰眼分担了一半的那次灌输还要更轻,只会让颅骨内有一种猛烈的烧灼感,皱起眉头也能就此忍耐过去。 随着灵性的膨胀抵达极点,伴随着咔嚓一声,那个仿照罗塞尔手稿中用来屏蔽耳语的设备碎了一地,好在晋升已经差不多结束了,最后猛然灌入的讯息洪流只是让厄兰兹觉得鼻子一酸。用手一擦,是一小滩乌血。他甩掉手心里的血液,眼睛隔着镜片也焕发出深紫色的微光。 瞳孔如相机对焦般收缩,所有细节都清晰无遗地展现在他眼前。 他能看到队长衣领上的线头由几条纤维组成,发青的胡茬有几根才钻出毛孔。他看透帽檐下发白的鬓角,他看见队长以太体上忧郁的深蓝。 窥秘之眼下没有秘密。 第二十二章 诺斯替雏形 “好了。四号,现在你欠我二百镑维修费。” 欧拓抬了抬眉头,俯身把地上已经烧毁的碎片捡了起来。它乌黑的其中一片碎片散发出琥珀色的光晕,在厄兰兹灵性尚未完全收敛的窥密之眼中,成串的战争领域符文缠绕着那块金属。 非凡特性在析出 这时候他从恍惚间听到欧拓在说话。 “啊不好意思,您说什么” “四号。你欠我二百镑维修费,也就是说,接下来你的周薪里我会抽走两镑,直到你把欠我的钱还清为止。这是命令,半个小时之后到学会报道。” 把手里那半块碎片揣进口袋,厄兰兹注意到从队长手套下钻出的一阵灵性压制住了这非凡特性进一步和物质融合,从而阻止它展现出进一步的异常。他环顾了周围一圈,全是用锁链紧紧约束住的大门,内层可能有一层铅,导致窥密之眼也无法看穿。 正对着先前那台测试机器,一个悬挂在他正对面的时钟正转动着雕花指针,现在是下午四点半,半个小时之后正好是五点。从教堂走到学会大概需要二十分钟,如果对路熟悉,则十五分钟就足够了,考虑到走出这里可能需要重新规划路线,最好还是迅速动身。 不再停留地迈步离开房间,厄兰兹走出这里的第一个拐角,便遇到了站在后面的欧拓,队长的手上正捏着打开的怀表,咔哒一声合拢了表盖。 “很好。看起来我不用把你关在彭罗斯楼梯里了。” 他皱起的眉头轻微舒展开,厄兰兹的灵性已经收拢,无法再看穿队长那双锐利双眼后的神情。紧随在对方背后,他开始留意身边的环境,发现这里的阶梯永远都在上升,每走过七级就会露出一个只能往左拐的路口。这种现实里根本不可能造出来的楼梯,能让一个三维空间内的人永无走出的可能。 也就是说,如果厄兰兹拖延了太久,刻意去查看了周边环境,甚至花费功夫窥视大门内侧的话,真的会被困死在这个循环结构里。 “你学到了吗”队长停在墙前,用徽章敲打了一下。 “当然。” “从明天开始,每天下午一点半,去白猫街35号的拳击俱乐部地下一层,会有人对你进行机械之心的基础素质培养。训练结束之后,转到文斯克街16号靶场练习,练习所需的钱从你剩下的工资里付。” 他熟练地从自己的口袋里抽出笔和小号笔记本,把两个位置记在首页。这个习惯以前能够帮他第一时间把握住灵感,现在也是一样,只是灵感不再局限于写作,还包括设计体系与研发。 格斗学家的魔药不止赋予了他格斗的大量技巧,还进一步完善了一些动态活动在魔法、巫术进程中作用的知识。这些知识相比于他之前学习到的而言并不多,它们真正的意义在于“资格”。 所有的灵界生物似乎都受制于一种无形的规则,不能够提前传授太多有关魔药中蕴含的知识。只有当你取得这一门票,才能得到它们慷慨赋予的更多知识。 而现在,一个图景和规划已经逐渐构成,他把已经通过实验证实依旧有效的旧日时代神秘学知识和现有的神秘学知识汇总起来,开始编写出一套框架扎根于过去,服务于未来的系统。 它就和一棵树一样,可以从根部开始溯源,和提出大一统理论的科学家们一样,认为知识纷繁表象下必然有一个唯一的真理。不仅如此,这样一套体系必须易于理解,可以系统学习,让更多的人们参与到这一场学术盛宴中来,从不同的角度发掘。 而那里就是神秘性的源泉,赋予一切事物以非凡力量的真理。 当那一天到来的时候,他才算为自己的人生找到了意义。 综合头脑里的各种知识,他为这个体系赋予了名字—— 诺斯替体系。 想到这个名字,他就会觉得有一种莫名的使命感在胸口燃烧。 这个名字来源于gnosticis,也可以译作灵智派,认为“万物皆有神性”。信奉“真实造物主”的隐秘组织就持有这种思想。从时代的角度来看,总会有违背主流观念的异教兴起,或许是和那些自有恒有的存在们降下的启迪有关,或许是一种时代的必然性。 在这种思想中,描述了一个荒芜而陌生的世界,我们失去了回忆,被丢进这个冰冷陌生的巨大囚笼,希求着自己不朽的本质能够超脱肉体和七层囚笼,回到那个光辉灿烂的故乡。 是的,这才是他引用这个名字的原因。 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个名字会刺痛他。因为故乡就在脚底,从未远去,只是不再以熟悉的形式存在。真正寄托他挂念的,是那一整个建立在超凡死寂,科技蓬勃的文明,是一个个和自己有所联系的生命。 在某些学说中,人被认为是他社会关系的总和,而当他以前的所有社会关系都被粉碎之后 他就已经被重塑成了另外一个人。 所以他强迫自己面对这个名字,扒开伤口让它流血,这个过程令人清醒,反思过去,并最终会明白如何正确接受这一切。 通识者和窥秘人沉默地走完了剩下的道路,夕阳的红光透过百叶窗照在昏暗的房间里,孤零零的几张设计草图挂在麻绳上,左右晃动着。 几声愉快的谈话声正在从厨房里传出,隔着房门也能嗅到牛肉茶的气味,这种浅褐色的汤汁是把牛肉煮熟之后的高汤混入少量盐,以及一些厄兰兹不知道的材料煮出来的,通常会加入水兑成浅色,被认为是一种很有营养的东西。 机械之心的成员们此时正在不算宽阔的厨房里工作着,为了确保总要有人看着霍拉米克旧址里的封印物,今天轮班的休伯特没能过来。联想到没有出现在霍拉米克旧址正厅里的休伯特,或许那里还有一个隐藏房间用来可以同时看到所有房间。 “开饭啦开饭啦,今天炖的是维多利亚土豆汤哦” 吹着一大碟色彩可人的热汤,戴着隔热厚手套的艾奇奥把手里的大锅放在桌上,赫瑟尔则把煎熟的牛肉和一篮子的白面包摆在边上。 “辛苦你们了,尤其是你,卡丽达。你交给我的调查情况我吃完饭就去读。” 欧拓把礼帽挂在衣帽架上,朝着赫瑟尔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而赫瑟尔也会以一个矜持的微笑。厄兰兹见状跟着把软呢帽挂上架子,没了帽子压住他过长的头发,发丝往前垂落盖住了眼睛,让他不得不伸手把头发往两边拨开。 因为不清楚他们有没有自己坐习惯了的位置,厄兰兹端起装在铁壶里的牛肉茶,给所有人都倒上了满满一大碗。 “谢谢。”赫瑟尔端起她的那碗牛肉茶,小心地吹凉着。 “不用谢。” 等到所有人都坐下,厄兰兹才选了那个剩下的位置。瞪着那碗算不上浑浊的汤,以及它散发出的奇怪味道,他犹豫了一会才喝了一口。 “咳咳咳” 好难喝。虽然用水冲散了浓度,但依旧又咸又稠,仿佛一种板蓝根和酱油的勾芡物。 “哈哈哈,喝不惯吗看起来你遗传了你祖父的费内波特口味啊。以前想喝也喝不到,但有钱人的孩子们小时候就喝得起这东西了。” “对了,你该花几便士去好好剪个头发了。唔不过这样也不错,和我家以前的皮尔森一样,他也是有这么一头盖着眼睛的头发” 艾奇奥的话接连不断地说着,欧拓则坐在圆桌对面,用眼神示意了两次也没让他闭嘴,敲了一下桌子,“当当”声让艾奇奥迅速闭了嘴。 “杰伊,别真的和你名字一样,像个松鸦一样吵闹。我总是和你说我们的工作需要严谨你总是太爱说话,甚至对某些事情太容易轻信了。” “是的先生。”被说得羞愧不已的艾奇奥红着脸,开始埋头吃饭。厄兰兹则趁着抽手巾擦咳出来的眼泪时摘掉了眼镜,用手挡住的左边窥秘之眼放大了视角,落在欧拓的眼部肌肉,他有一个明显的收缩眼部肌肉往这边看的动作或者说,至少在窥秘之眼效果质变后,非常明显。 把眼镜戴回,他拿了一条白面包,掰碎在浅底碟里,混入了奶油的土豆泥质地细腻柔顺,在简单煎熟定形之后,把原有的风味发挥得很好。栗子,豌豆,春季的香草,芦笋,红萝卜和豌豆混在这一锅浓汤里,有一种别样的美妙风味。 呃,芜菁就算了。他微妙地把脑袋抬起一点,把切碎的芜菁挪到自己碟子的远处。 “一会你去给休伯特送饭。别忘了带上徽章。” 欧拓把碟子里的牛肉切成一口份的小块,把调味的百里香叶用刀挪开。艾奇奥点了点头,嘴里还塞着大半块吸饱了汤汁的白面包。厄兰兹转过了目光,他确定赫瑟尔偷偷地笑了一声。坐在她旁边的欧拓也笑了笑,那一刻仿佛他的每一道皱纹都随着笑了起来。 “我去拿柳橙果冻,才从文斯克街买来的,谁要——” 吃完自己碟子里的东西之后,艾奇奥起身就朝着厨房里走。 “诶,我要一份。”赫瑟尔抬起虽然有些磨伤,但细心保养的手。 “我就不用了,留给休伯特。”欧拓用方巾擦了擦嘴。 “那我去洗碟子。”厄兰兹站起身,收拾起了大家空空的餐盘。 第二十三章 赫尔墨斯之术 甩干手上剩下的冷水,厄兰兹看向已经是一片黑暗的窗外,扑扑亮起的煤气灯和点灯人的身影相伴,一路走到变得陌生的鹅卵石道路尽头。现在夜晚才刚开始,他能够感受到自己增长的灵性,随着手腕一抖,摆在桌上的煤油灯摇曳着亮起光芒,把桌上的草稿照亮。 “来。老朋友。让我们看看” 他吹熄了煤油灯,靠着窥秘之眼带来的看破黑暗的能力,走到投币口前塞了一便士。煤气灯便随之亮起,好让艾奇奥他们工作。用钥匙打开木箱,里面剩下的几块宝石在他的眼底泛着微光——天青石,血石,石榴石,橄榄石 特殊的宝石代表着对应的星座,元素和基本象征。 基础的魔法工作几乎永远没办法和这些概念彻底割裂,一切都在一个巨大的象征系统当中得到了各种方面的诠释和表达。他搬出一口巨大的铁釜,拿出四色粉笔分别在锅的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画下土火水气四大元素的象征符号。 历史上三世纪的帕诺波利斯应该是最早规定四元素对应方向的人,不过后来伊利法斯利未,或者《所罗门的钥匙》都重新定义过四元素的对应方位。厄兰兹则选择了最近代的那种。 不过将要执行的,倒是非常传统的炼金术。也许有少部分人知道土的拉丁文是terra,但更少有人知道它是炼金术中“triulentureceptacurendoaurifoda”的首字母缩写,意为“如金似玉的三元素在我庇护之下”。 三元素,即盐,汞,硫,对应物质,精神和灵魂。 赫尔墨斯,墨丘利,水星,水银,这些东西被象征贯穿起来,代表从人到神的信使,沟通天地的使者,灵魂与物质的桥梁,所谓的哲人之水,万物开始。 也因此,炼金术古称为赫尔墨斯之术。 如果能够利用它创造出一种即将分化为四元素,处于临界状态的【世界盐】,就能靠着灵性和冥想对应象征符号释放出元素。 他从堆放各种残留金属的垃圾堆里翻出合适的材料——罐头皮,便士硬币,烂掉的弹簧和生锈的簧片,全都被丢进锅里,在灵性的催化下,这些金属会进入炼金术中的第一阶段“黑化”,变成被认为万物之初的“四原体”。当然,这东西丢掉神秘学意义的话是一团完全没用烧得稀烂的废铁。 搅弄着铁釜里已经变成浑浊粘稠的乌黑液体,厄兰兹费力地转动着越来越难转动的液体,这还是他第一次尝试进行炼金术实践,结果就是现在这一锅东西应该变成纯粹的流体,而不是这一锅和褐色温莎汤一样的鬼东西。 “嘿,你在煮四原体吗”抱着一大堆纸箱子的艾奇奥偏头看向散发出强烈气味的铁釜。 “啊,额,随便,是,现在能不能请你让” “这个我会啊。” “你”厄兰兹忍住了说话的欲望,往后退了半步,给艾奇奥让开了操作空间。 “对于我们而言倒是没有什么神秘学的意义,这种材料要成型需要的只有强火锻造到全部氧化,结构脆弱为止。所以嘛” 他从脖子上取下一个吊坠,那似乎是一个黄铜包裹的玻璃瓶,随着他扭开盖子,朝着铁釜里滴入一滴橙红色的刺眼液体,整个铁釜里的残余铁块开始剧烈地反应,声音和震动之大让他往后又退了两步。在他的窥秘之眼中,那一锅东西已经开始发出极度刺目的光亮。 “好啦。” 光芒消失时和它来时一样迅速,缺乏征兆,一锅完美的四原体躺在锅底,等待着被厄兰兹赋予性质。艾奇奥又端起那一大堆箱子,笑着从旁边走过。 “你加进去了什么” 急忙把脸凑到铁釜上往下看着,厄兰兹把眼镜摘下,目光刺过艾奇奥的身体,看向那个管子时,却什么都看不到——该死的,他们怎么这也要镀一层铅! “燃素啊。”留下这么一句话,艾奇奥就走进了另外一间房间。 好,接下来的时间不会很充足。四原体不是一种多稳定的东西,它会随着接触到外界的神秘学性质而改变自己的性质。厄兰兹用灵性勾勒出四个五芒星,熟练地驱逐掉区域内的元素象征,此时那一锅四原体彻底平静下来,如一面光滑的黑曜石镜。 把象征四大元素的宝石摆放在天平两侧,小心地校准重量,然后磨碎成粉末。把四种粉末全部放进一杯烧杯,搅拌均匀后,红黄绿蓝四色混合的碎屑让这种混合物呈现出浅粉紫色的美妙色彩。 直接倒进去还是再干点什么 第一次创新让厄兰兹本人也有些迷茫,他展开手边堆放着的几本基本炼金学的书籍,在纸上写下了四种不同的研究方向,分别是用仪式稳定状态,用血液赋予轻度附灵,单纯混合调整比例和引入额外炼金试剂。 等到第二天清早,从自己房间里走出来打算做早饭的艾奇奥看到厄兰兹的时候,他已经把自己本来就很乱的头发挠成了鸡窝,充血的双眼遍布血丝,盯着四个试剂瓶里的四原体发呆: 仪式只能短时间稳定,时间一长,它就会随机变成单个元素,血液召请的灵体必须本身具有轻度的阳性特征来冲淡血本身的性质,结果就是始终找不到平衡点。比例的调整理论上可以用二分法不断逼近,但结果是因为四元素占比不同而推不出来,引入药剂则因为选择太多而还没有测试完。 “早” 小心地走到和雕像一样的厄兰兹身边,艾奇奥看着空气里那四个颤动的五芒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为什么总是不对” 盯着面前堆了四分之一英尺厚的计算草稿和炼金方程式,他只觉得头疼欲裂。 “我给你端咖啡来。” 艾奇奥刚走到厨房门口,随着脑后传来咚得一声,厄兰兹脸朝下直接倒在了桌上。 “埃尔道斯” 试探性地喊了一声,见没有回应,艾奇奥拿起其中一张草稿纸读了起来,笔迹相当潦草,不过还是能读懂,看起来他似乎是在尝试着构建一种在灵性催化下会快速反应的不稳定混合物。唯一的问题在于混合物内的化合物之间只要互相接触就会剧烈反应。也不能单独制备一种神秘学元素的化合物,那样它们会飞快地变成对应元素。 嗯灵性本身能让神秘学物件生效,本身的摩擦能点燃煤油灯,那么应该也具有很不错的热度。 端了一大盆子热水,艾奇奥从垃圾桶里翻了一大堆甜点店里丢出来的柳橙皮,高温水浴除去色素,酸解解离果胶,过滤沉淀,用碳灰去色,抽滤出液体,加入烧碱调节酸碱度,加入等体积的无水乙醇沉淀果胶 当厄兰兹迷迷糊糊地从梦里醒来时,第五个摆在面前的大号烧杯里摆放着一大杯成品世界盐,在他的窥秘之眼中焕发着四元素和谐的光晕。 我在做梦 他倒了一把放在掌心上,反复颠倒,那沙沙的触感和声音都没有说谎。这种物质确实被制成了。他看向手边一大堆橙黄色的废水,还散发着柳橙皮的精油味,皱起眉头摘下眼镜仔细观察起这一捧物质——每一粒宝石碎屑上都裹着薄薄一层胶体,这层胶体阻碍了它们之间彼此接触反应。 而只需要用灵性摩擦这一层,产生的温度就会解离这一层被炼金调整过的果胶,靠观想的元素象征符号就能控制展现出的元素。 真是个聪明的想法 挂钟敲响了十二下,离今天去白猫街的时间已经只剩一个半小时了。匆忙正了正头上的软呢帽,他跑向了十字路口,顺着路牌朝着左边一路奔去。 第二十四章 断骨的教本 三十三号,三十四号,三十五号。 数着门牌号一路跑着步,厄兰兹在三十五号门前驻足,一路上的奔跑似乎并没有对身体造成多大的负担,当脑海中传出“停下”这个想法时,身体也就随之灵活地止步,下意识地侧脚,消力,稳稳站定。 “格斗学者”的魔药把身体素质提升了相当一截,这种感觉让他印象深刻。这一副魔药应该也对应着“窥探”某种东西,但具体是动作,动态,还是别的东西,他暂时还没有头绪,需要进行更多的有关行动来判断魔药在什么情况下会消化。 推开半掩着的木门,在用麻绳简易搭建起的擂台上,赤膊的拳击手们挥洒着汗水,每一拳都是真的打在痛处,他额外多看了两眼,每一次攻击时拳头落在身体上,皮肤如波浪般传开的震荡,被打到后仰时飞溅出的口水,似乎都被拉长放慢。 旁边聚拢着起哄的工人们把脑袋上的帽子摘下,高举起手挥舞着,厄兰兹不再看下去,迅速走下楼梯,到了灯光稀疏的第二层,那里只站着一个人,他的身材精壮结实,把白衬衫撑起显眼的弧线,右眼上有一道狰狞的刀疤,浑浊的白色眼球把刀痕一分两半。 “提前了十分钟,很好。一个绅士的首要美德是守时。” 他拿出自己的怀表看了一眼,咔哒一声合拢表盖,用手把表链缠绕在右手上,快如闪电般地一个前冲箭步,一记拳头直直地打中了厄兰兹的小腹,怀表用来调整时间的旋钮穿过指缝,充当了指虎的效果。一阵钝痛传遍全身,被打中的地方火一样地疼。 当他下意识蜷缩身体的时候,灵性预兆猛烈地在脑海中响起,但疼痛让他没法第一时间挪动身体,旋即又是一记拳头打在喉咙,鞭腿一扫就把厄兰兹打得跪倒在地。这一切发生之快,几乎只在一瞬间,他的关节被擒住,反锁到背后,背部被膝盖顶着,抬起头都变得无比困难。 “第二个美德是能打。”他吐出一口气,松开了厄兰兹身上的束缚。 甩着自己发疼的手腕,厄兰兹颤抖地爬起身,吐出一口带着血液的唾沫,面前的格斗老师则把表链取下,松开手让它自由落到叠好的马甲上。 “记住,对手可不会和你行礼之后开打,随时准备好战斗。” 厄兰兹把眼镜摘掉,挂在一边,面前这个人身上根本没有任何非凡特性带来的特殊气场,只是一个战斗经验丰富的普通人而已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警察厅的前职员马丁,受欧拓的私人交情培养你们。毕竟我记得前一段日子里蒸汽之神教会已经输掉了正规编制。” 马丁朝着厄兰兹伸出致意,他犹豫了一下之后也伸出手,不过这一次双眼瞳孔随之收缩,马丁脖颈处肌肉的异常收缩体现出了攻击的前兆,垫步后跳躲开,厄兰兹抬起右腿朝着马丁就是一记高踢,见突袭失败后,马丁右臂抬起拦下厄兰兹的踢腿,反手握住了他的腿。 身体失衡之下,厄兰兹清晰地认识到了一点—— 完了。 又是一拳猛地打在下巴上,上下牙槽猛地咔嚓摩擦,一阵铁腥味充满口腔,马丁松开捏着厄兰兹腿部的手,猛烈的失重感传来,他马上就会脑袋朝下落向地面,身体迅速反应撑起,靠着反冲猛地把身体直起,踉跄着后退几步,他朝前踏步开始挥拳攻击,马丁则面无表情地缓步后退,闪开每一次出拳。 “不要同手同脚出拳,踏步。” 随后像是为厄兰兹展示那样,他一记在厄兰兹看来远得不可思议的一拳猛地揍来。 当马丁宣布今天的练习结束的时候,厄兰兹身上已经是青一块紫一块了,发酸的手臂颤抖着,恐怕连端起枪都会变得很困难。马丁把马甲抖开,把纽扣一个一个扣拢,怀表放进衬袋,看着另外一边正在揉伤口的厄兰兹。 “我们明天继续。” “好的,再会,先生。” 拖着自己的身体走出房间,他能感受到魔药在他察觉对方攻击意图的那一瞬消化了不少。窥秘之眼质变的能力让他能够放大观察别人身上的细微之处,或许正是契合见微知着的扮演需求。本来只隔着几条巷子的文斯克街现在变得远得难以置信。马丁慢慢走在他身边,而厄兰兹下意识把身子挣扎着挪开一点,省得这家伙又给自己突然来一拳。 直到他走进文斯克街16号之后,马丁才转身离开。或许是考虑到最近不怎么安全的治安,才有了这样的保护措施。不过厄兰兹懒得继续考虑这个问题,他从口袋里数出一苏勒六便士,租用了弹仓装满的左轮手枪。 按照每天租用一小时花18便士来算,一个月得在里面投进的钱就是540便士,等于二又四分之一镑,他一个月的月薪被队长克扣之后只剩下6镑,三分之一还多的钱都要投进这里面!还不算额外的子弹钱 为了防止他花钱买东西做神秘学研究,队长这一手实在是太狠了些。所有的材料都得报销,不然就是从垃圾桶里翻,用已经有的材料,而这些都是能在他记忆和监控范围内的,说得不礼貌一些,队长现在都能直接复制出世界盐的配方。 算了 被马丁狠狠殴打的经历让他深刻意识到作为一个施法者,最好还是不要和人近身接触。枪本身的有效杀伤半径可能也就二十米,五十米之外就不必指望了,考虑到这还是比较老式的左轮手枪,效果只能继续打折扣。 端枪的姿势非常重要。为了防止枪口上扬导致打歪,想很帅地开枪大概得很久之后了。他双脚分开,摆出了等腰射击姿势的架势,这种方法简单又稳定,熟练起来最方便不过。 格斗学者魔药让他对各种体态和技巧掌握速度都超乎寻常的快,凭借着窥秘之眼的放大锁定与动态捕捉,随着枪管喷吐火焰,每一发子弹都精准地射穿了靶子。 等到还枪回去的路上,他已经基本掌握了这种射击方式。一天就这样迅速地迎来了结束,夕阳开始落向大地,那些忙于生计的人们会早早地上床,因为照亮本身也是一种奢侈。他路过几家店铺,饥饿的胃袋和钱包让他放弃了那些看起来很不错的店铺,而是选了一家面包店。 摆在最前方的是普通的黑面包,稍进去一些则是做得很不错的蝴蝶结面包,白面包,或者水果篮面包,牛角面包烘焙后谷物散发出的香味弥漫在不大的店铺里,让人的精神也感觉舒缓。 “谢尔德!我和你说过了净化红酒冻的时候火一定要小,小!孩子,你看看你这是什么东西,红酒冻要和威士忌一样清澈透明,威-士-忌,明白吗” 有些暴躁的声音从厨房的帘子后传出,厄兰兹的目光能轻而易举地刺穿这帘子,看见后面一个面色通红的大鼻子厨师正训斥着另外一个小厨师,手里端着一大盆东西,时不时用勺子舀起一大块红酒冻,朝着被称作谢尔德的小厨师展示着红酒冻里的浑浊物。 谢尔德身高不高,可能只有五英尺,也就是一米六几。头顶一头棕褐色的蜷发蓬勃而富有生机,可爱的圆脸上有一双清澈的黄绿色眼眸,小小的鼻头和脸上的雀斑证明了他年龄还不大,身上的服饰是一身传统的面包师服装和围裙,为了揉制面团,袖子一路卷到手肘,露出肌肉结实的手臂。 “是的,我明白了,先生。”他羞涩地低下头,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 “哎。孩子,再过几天就是达文波特男爵的生日宴会了,订单上的面包和果冻都必须完美无缺,否则我们是没资格拿那一大笔钱的。要是你能表现得再好些,我就请文森特先生送你去当帮厨,那样的话以你的小脑瓜,应该能当上个让我光荣的面包师。” 厄兰兹皱起眉头,正打算挪开目光的时候,一抹银白色的辉光从谢尔德的以太体中亮起,他仔细看了看,那似乎是观众途径的非凡者才有的气场。观众怎么会 “赛吉,回去通知欧拓我在文斯克街7号,这里有一个观众途径的野生非凡者。” 在脑海中联系上了赛吉,他则转身假装在看柳橙果冻。 “有什么我能帮到您的吗好先生” 被叫做谢尔德的少年拨开帘子,朝着厄兰兹露出一个微笑。 第二十五章 龙之子嗣 “嗯我们不妨,谈一谈” 厄兰兹低头看着面前烤好的蝴蝶结面包,语气拖得有些长。 谢尔德面前的神秘男人穿着一身乌黑的长袍,款式非常旧,闻起来还有一股浓烈的樟脑丸气味,尺寸看起来也显得过于宽松,很有可能是二手的,或者放了很久。 他的软呢帽边缘也有磨损导致的脱线,看起来穿了很久。更重要的是,他鼻梁上架着的那一副厚重的眼镜是平镜片,不能起到帮助近视眼看东西的作用。 作为天生的“心理医生”——观众途径的序列七,他对于这些细节处的信息把控能力让他迅速推断此人应该是个窥秘人,语气拉长的程度超出了正常人思考的时间,很有可能已经看到了他以太体上的特殊之处,以前的几个窥秘人都是序列九,此人如果能看到,至少应该在序列八。 “当然,先生。我们去后面聊吗我正好需要处理一下这些红酒冻。” 歇尔德朝着厄兰兹展示了一下手里的红酒冻,穿着袍子的男人转过身。 那一双细长的手上在关节处有破损,从出血状况来看应该很近时间内就受过伤,结合受伤位置,可能是用拳头打过什么坚硬的东西。 右手中指左侧有墨水和老茧,证明他应该是个习惯于写东西的人,袖口的火药味盖过了无水乙醇的气味,说明他不久前开了枪,更久一点之前做了什么实验。 “你先请。” 厄兰兹做了个请的手势,谢尔德也不推辞,快步走向店铺后。 在帘子后一张小圆桌左右摆放着两把椅子,谢尔德把红酒冻扣在陶瓷碟上,走进厨房里又拿了掼奶油和小勺子。等他回来的时候,厄兰兹选了一个背对入口,最好逃跑的方向坐下。摘掉了眼镜,露出了那一双深紫色的窥秘之眼。 “我希望我们彼此都能坦诚一点。” “当然啦,好先生。”谢尔德坐在留给自己的那个椅子上,伸了个懒腰,放松自己揉了一天面团的身体,然后给自己舀了一大块颤动着的红酒冻,挤上厚厚一层掼奶油。 “你在这里干什么观众” “嗯其实如果剩下的机械之心们来到这里,说不定还会和我打招呼呢。好先生,我从小就在这里长大,和巷子里的朋友们一起打板球,我用毛线揉出来的球最耐打了。所以其实我就在这里干任何一个孩子都会干的事情,您知道的,起床,揉面团,烤面包,晾凉,卖完之后把剩下的面包分给罗蒂女士她们” 谢尔德用勺子切下一块红酒冻,裹上厚厚一层奶油送进嘴里。 “好先生,如果您感兴趣的话可以自己切一块,它虽然有点浑浊,但味道还是很不错的。” 嘴里叼着勺子的少年把餐刀推到厄兰兹那边,嘴角还沾着点奶油。 “谢谢。我不怎么喜欢甜食。” 谁知道你会不会在里面下毒,或者什么别的东西。 他几乎把这个想法写在脸上了啊,谢尔德这么想着。我做的东西看起来有那么难吃吗 厄兰兹敲着自己的头,时不时用指头刮一下眉毛。这个习惯也被谢尔德看在眼底,看起来他应该是个很习惯于思考的人,或者说性格比较急躁,在处理或者等待什么事情的时候会显然地不耐烦。 “哦对了,那里卖不卖巫师的魔药配方” 好烂的套话谢尔德在心里吐槽了一下。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这个窥秘人没什么经验,没人能不靠非凡力量就从“心理医生”嘴里套出话来。 “哪里好先生就我所知当地蔬菜批发市场似乎不卖这种东西哦。” 谢尔德笑得很礼貌而温柔,给自己又切了一块红酒冻。厄兰兹吸了一口气,把眼镜戴回自己的鼻梁,谢尔德能闻到空气当中逐渐靠近的润滑油味,老实说,这味道太有标志性了。 三个黑暗的枪口从各个角度对准了谢尔德,除了在看守封印物的欧拓,机械之心全体集齐了。小少年慢慢地抬起手做投降状,然后开了口: “我是心理炼金会的谢尔德艾德森,没有参与过任何一起恶性超凡或非超凡恶性犯罪,自愿接受基本观察并成为教会方线人。” “给我来把枪,劳驾。”厄兰兹抬起手,沉甸甸的触感落进手心,让他安心了不少。 “我们路上慢慢谈,艾德森小先生。”站起身时,他心里也感慨万分,大概就那么几天前,他也是这样被人拿枪指着的。 “当然。如果见到了收养我的老艾德森先生,请和他说我住到罗蒂女士家里去了,我不希望他伤心或者难过。” 谢尔德把目光挪开了一些,看着地面,小圆脸上显露出显而易见的悲伤。厄兰兹摘下眼镜,看向对方的以太体,出乎他预料的是,谢尔德的灵体上的确沉淀着一层忧伤的色泽,他没有从这人的星光体上看到施展非凡能力的迹象,他真的对此感到悲伤 那不是我的工作。 他强迫自己这么想,硬下心来用镜片盖住眼眸,无情的深灰覆盖住泛起波浪的深紫色眼眸。谢尔德被枪口指着进入了学会,被关押在当初关着厄兰兹的房间里。一只停在木架上的独眼枭鸟见到厄兰兹回来,扑腾着钻进了厄兰兹怀里,从这东西轻飘飘的触感和独眼来看,应该是赛吉变的。 似乎重量比当初更重了一些他顺了顺这只鸟儿的脑袋,细密柔软的羽毛蓬松,摸起来手感很不错。摸够了之后才抬起手把赛吉放回虚空之中。 接下来的工作厄兰兹也才经历过不久老实说,对于一个能力专攻心理层面的超凡者而言,问卷判断的方法等于废纸,于是他们也灵活地废除了这些条例,转而开始测量对方的灵体状况,以及判断人际交往关系等。 这些工作大多数交给了别人,厄兰兹开始修改自己的长袍和增加装备。 他挂好向万机之神祈祷制成的护身符,用来象征土星的弯镰刀捆上半径九英尺的绳盘在腰间,把蜡烛,黑白仪式匕首别在长袍下摆左侧,叠好的现成的仪式阵图别在右侧让配重均匀,腰带上别上装满世界盐的小口袋,腰带自带的搭扣包里装满仪式所需的熏香,草药和药剂。最后再加上一个斜跨的包里装上寻水杖,备用灵摆,塔罗和小号黑镜。 剩下的世界盐则装进子弹,在子弹上刻下元素象征符号制成触发式子弹,这次学聪明了的他好好请教了艾奇奥怎么正确地改装子弹,让每一次激发的热量都是一次献祭的爆发。把手枪放进腋下枪袋,做好的各类符咒则捆在手臂各处或装进长袍的外袋和暗袋。 这才叫安全感 他满意地活动了一下,确保自己的活动灵活并且能够随时取用到自己需要的东西。之前被马丁殴打的那一次让他深刻意识到现在安全是这么的重要,如果他不穿成这样,下次就绝对不出门了。 随着关着谢尔德的房间门后传来咚咚声,矮个子的谢尔德大概是把床拖到了门边,好站在床上踮起脚把脑袋伸到窗口。 “那那个好先生,能请您帮我个忙吗” 第二十六章 不情之请 “你最好闭嘴。否则我会认为你在对我施展非凡能力。” 甩动着手里的左轮手枪,弹仓被甩出,厄兰兹看向六枚子弹的尾端雕刻着的四元素象征符号,尖朝上和朝下以代表火和水的炼金术符号虽然方便,但因为子弹可以在弹仓里转动,倒三角和正三角容易混淆,最后还是选择了星符来注明元素。 他把目光挪向费力地露出半个脑袋,紧紧闭着嘴的谢尔德,感到有些好笑。 出神地甩动着手里的弹仓,听着它甩入和甩出的声音。帮助这个非凡者并非没有好处作为一个序列七,就算情况最坏,这是个天生就是序列七的非凡者,没有什么超凡者社会关系,也能在心理状况辅导上给出帮助,何况他还是心理炼金会的成员。 任何一个序列七在隐秘组织或者是正神教会中,都是能充当小头目程度的人物,能接触到许多他接触不到,或者危险到不该接触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 想到这里,他痛苦地叹了一口气。 他要叛逃。 不同于受到折磨而不得不逃离的摩斯苦修会,这是出于他主观衡量周围环境而得出的结论——他要叛逃,背叛救了他命的机械之心教会,逃向能提供给他发展空间的地方。每个夜晚他都在床上彻夜难以入睡,只能在精神疲倦到极点的时候才能稍微合眼一会。 即将到来的末日预言让他闲下来时就会觉得绝望。 当他和机械之心们呆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会奢望,奢望其实预言只不过是全世界的人都发了疯,那只不过是一个谎言,他可以就这样和这些人在一起生活,忘掉那个回不去的故乡,忘掉隐匿贤者的耳语,直到某一天死在匪徒手下,或被耳语涨破脑袋,得到一个草草写就的结局。 但不行。绝对不行。他想活下去,见证更多的奇妙和神秘。 他的理论才初具雏形,还有那么多迷人的假设,猜想,推论和仪式等待他去发掘,复原,发明和再创造,还有一整个宏伟而陌生的世界在等待!呆在这里,无异于埋葬了自己的野心,哪里还有二十年能让他和欧拓一样成为序列六 所以要逃,哪怕这是背叛,哪怕忘恩负义,哪怕可能会死,会发疯。 他翻开了手边《罗塞尔生平大事记》和《罗塞尔——蒸汽之子还是执政官》,作为茵蒂斯和机械与蒸汽教会视为珍宝,荣耀的罗塞尔古斯塔夫,在蒸汽教会当中有着相当多的书籍讨论他传奇的人生,其中就涉及到了一系列的他的个人故事—— “其膝下的长女,贝尔纳黛古斯塔夫离开了自己的父亲” 正史书写的故事就到这里为止,他没办法从这些写给普通人的书里得知她到底去了哪里,同理还有罗塞尔剩下的子嗣,夏尔,博诺瓦他们的生平能查到的内容中有非常明显的缺失,缺漏之处,比如讲述博诺瓦“不受其父关爱”的地方一笔带过,几乎没有官方解释来说明为什么如此爱自己孩子的罗塞尔会嫌恶一个没有任何疾病缺陷的正常人。 野史里也是同样,充斥着大量的缺陷,遗漏和不完美之处。有些在逻辑上根本就说不过去,考虑到这种人物本就会充满争议,蒸汽教会为了掩盖真相,很可能会纵容乃至扶持那些错误但富有争议性的说法以掩盖罗塞尔的历史真相。 但至少有一点是确定的,罗塞尔肯定是一个高序列的通识者途径非凡者。并且他写了被叫做“罗塞尔手记”的文稿,少有人认为这是一本日记。根据书本里铅印到高度失真的插图来看,那似乎是被多次誊抄而失真的简体中文: “那黑色的浓雾冰凉滑腻,仿佛能浸透血肉和灵魂,哈哈,幸运的是,黑王座号上的某些物品能有效抵御这种腐蚀,否则我怀疑我和我的天启骑士们都将变成法兰尬舞团的成员。” 他之前花了很大功夫辨认这一段,考虑到教会把日记以刊印的形式发布,应该是确认了这些文本中不具备神秘学效应,且本身也无法解读,所以才释放出去。 这倒也难免,即使是有三个文本写着相同内容的罗塞塔石碑想要解读出来都要依靠一个语言学天才看出了皇帝名三种语言中写法相同,何况是只见过单词语言的人想解读非单词语言的汉语。 “休伯特,你有罗塞尔手稿的清晰版本吗我最近在做密码学的研究,有了一个新的想法,或许你不介意借给我两份” 他朝着在另外一边敲碎煤炭的休伯特说了一句,尽可能装得和平日聊天一样。而休伯特也不说话,摘掉手套从某个柜子里取出了随意堆在一起的手抄件递给厄兰兹。 “非常感谢。” 把罗塞尔手稿在桌上铺开,他开始迅速寻找着那些和罗塞尔孩子名字相近的中文音译词,终于找到了那一篇他想要的: “二月九日,我有了第三个孩子,我给他取名为博诺瓦。” “我的长女贝尔纳黛是幸运的,我和她的母亲当时都只是低序列的非凡者,她可以自由地选择她想走的道路。” “我最后问了贝尔纳黛的未来,他忽然变得很严肃,他说,她将憎恨我,厌恶我,背弃我,她将成为神秘世界的一位大人物。” 神秘世界的大人物非凡世界的大人物这个预言似乎是由一个由罗塞尔非常相信的预言家下达的,如果这事属实,现如今的贝尔纳黛肯定是一个强大的人物。他顺着这条线,开始查找更多和贝尔纳黛有关的消息: “六月二日,贝尔纳黛帮我捶背了。” “生个女儿确实好,知道关心老父亲,虽然我一眼就能看穿她想得到什么,但至少她愿意做个样子,而且做得不错。我问她想走哪条非凡途径,她说还没有想好,但很喜欢‘为所欲为,但勿伤害’这句格言。” “窥秘人”的格言,摩斯苦修会的格言她加入了摩斯苦修会不不不,这只是一个理念而已。她可以认同理念本身,而不能忍受摩斯苦修会的其余行事风格。作为一个现代人,罗塞尔教出来的女儿再怎么样应该也是有足够道德观念的她更可能只是对窥秘人途径感兴趣。 现在罗塞尔死了,如果预言正确,贝尔纳黛应该已经和父亲分开很久了。做最坏的打算,假设她真的选了窥秘人途径,还真的成为了高序列,那么她多半能察觉到和她有关的占卜,因此用占卜这种方式得到有关信息是不能尝试的。 这个名字本身不是个多罕见的名字,茵蒂斯可能有几百人都叫这名字,直接念出和思考应该不会导致神秘学效应罗塞尔剩下的两个儿子已经明确了是通识者途径,没有投靠的必要 厄兰兹抬起手,黏住了一张笔记,抖落下了另外一张: “二月十二日,给贝尔纳黛制作了一件很适合她的神奇物品。” “这能让她有效避免隐匿贤者的唠叨,只要不主动祈祷,主动索取回应,嗯,这东西似乎还能帮助圣者们进入苏尼亚海最东面那片神战遗迹,不受真实造物主呓语的影响,那里大概率藏着神弃之地的秘密啊。” 什么什么东西神战遗迹神弃之地 这时他注意到休伯特正把目光投向他,但应该是理解成了厄兰兹没解读出来而面露疑惑,便又转回了头。 好,虽然它并没有完全解答他的疑惑,但至少明确了一点,贝尔纳黛一定是窥秘人途径的人。并且很有可能(只要那个预言没有错)是高序列。如此一来,或许就有了投靠贝尔纳黛的希望,她在日记里是一个“很关爱自己父亲”的女儿,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和罗塞尔分开了。 如果要投靠这个人,自己的价值就在于特殊的神秘学知识和能翻译罗塞尔的日记两点。 而利用第一点投靠她,是不论如何都有效的,因为窥秘人途径本身就是神秘知识的途径,她不可能违背自己的根本属性之一行事。第二点则不稳定,如果她憎恨并摈弃罗塞尔,把罗塞尔的日记翻译之后交给她只会让自己陷入危险。 坐在床上郁闷地晃着腿,谢尔德盯着天花板的软壁发呆。门外传来钥匙叮当的声音,手里端着枪的厄兰兹推开了门,一手指着他,一手把门合拢。 灵性溢散而出,封闭了周围的空间,厄兰兹在圈内做出一副低头看问卷的样子,嘴唇却翕动着说出了另一句话: “我们来谈谈你的要求和我的报酬。” 第二十七章 黎明微光 “当然,好先生。” 眨了眨自己黄绿色的眼眸,谢尔德立刻意识到这个人对自己的所需是和组织内部有冲突的。某种程度上来说,自己如果不答应,很可能会被诬陷然后杀害。 被别人知道自己能影响心理之后,他们总是更不相信你的话,因为没人知道你是不是在暗中操控他们。哎,真烦人啊。 “把你要我干的事情说出来。”厄兰兹低头在纸上刷刷地写下几笔,目光越过镜片看向谢尔德。 “我我希望您能去面包店,把冷面包撤下来,送给巷子后面的穷人们。这件事情平时都是我在干,他们会排好队的今天可能” 厄兰兹愣住了。他本来做好了听到这人要贩毒,走私,杀人,放他自由,贿赂等任何事情的心理准备。可,这个人的要求居然是帮助别人 他的惊讶在谢尔德的眸子里映得清晰无比,少年低头苦笑了一下,双手交叠搭在大腿上。 “是的,这就是我所有的需求,好先生。” “罗蒂女士有三个孩子,最小的那个最近才在锅炉房里烫伤了右眼,她正需要一点面包救济,一顿面包对于我们而言算不上什么,可对于他们而言,就是省下了一个能救命的便士。所以我求求您,我对您提了很多无礼的要求,但至少请让他们吃一顿晚饭” 少年的神情依旧平静,但声音在颤抖。厄兰兹面无表情地拿出灵摆,证实了这番话。 “那么我来向你提出我的要求。你没必要知道我在想什么,也最好不要去猜。这是我们合作的基础,在我们的合作结束之前,我会帮你解决这个问题。而你现在首先要回答我的第一个问题是:你对灵教团知道多少” 是的,灵教团。 如果他一来就直接对贝尔纳黛发问,几乎就是把自己的目标摆在了谢尔德面前,到时候掌握主动权和把柄的人就不是他了。他用十多个无关问题,掩盖住了唯一一个在谈话中不经意间提起的真正核心问题: “你对贝尔纳黛古斯塔夫知道多少” 他在发出这个问题的那一刻,用尽了格斗学者魔药带给他的全部掌控力,控制住自己身上的每一寸肌肉不展现出任何异样。 “她是罗塞尔古斯塔夫的女儿,根据我所知,她还是海盗中的“神秘女王”,“黎明号”的船长,隐秘组织“要素黎明”的创建者,和“摩斯苦修会”是死敌据说她的船员们都是施咒的好手,精通各类神秘学流派。” “好,下一个问题,你对罗塞尔的成就有多少了解” 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这简直是意料之外的惊喜。罗塞尔古斯塔夫的女儿,贝尔纳黛古斯塔夫是一整个隐秘组织的首领!那么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就非常明确了,如果这人还奉行“为所欲为,但勿伤害”的准则,那么风险应该是可以接受的。 不过现在还不够必须调查清楚这个组织是不是摩斯苦修会二号,是否存在进一步的虐待或者折磨情况,投靠是为了谋求发展,不是为了去送死。 “很好。今天的问题就先问到这里。我会履行我的诺言,好好等着。” 厄兰兹收回了灵性约束,把伪造了答案的灵性测试问卷拿出房间,锁上了铁门。快步走出房间,把左轮放回腋下枪袋中,他身上的疲倦和疼痛都在兴奋下减少了许多。 随便找了一间盥洗室,走进其中一个隔间,厄兰兹从自己的长袍右摆下取出画好的仪式阵,平铺在地上,从小包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熏香和一撮世界盐,随着火红色的三角形在空中一闪,一小簇火焰把熏香点燃,创造出灵体凭依的媒介。 打开冲水管掩盖住咒语声,随着颂念,烟雾迅速聚拢成人形而不挥发,那个无面的持书男人再次出现在他面前。 【时至今日,你的工作让我们非常满意,但最好可以更快一些,巫师。】 但他林把这样的想法传递到厄兰兹脑海中。 【我会尽力而为。接下来,我需要你的援助,但他林。请你潜入意识的深处,帮我搜寻有关要素黎明的讯息,但切记绕过一切和首领有关的消息,只需要告诉我那里是否适合我生活,以及那里是不是有玩具。】 【如你所愿,巫师。】 烟雾朝内收拢,很快就消散了。厄兰兹则再撒上一把世界盐,那深紫色的盐粒在空中溢散成火焰,顺着灵性的指导烧毁了这张仪式图——主要是因为地上太脏。焚烧产生的烟雾被灵性归拢,和灰烬一起被厄兰兹塞进抽水马桶里,然后全部卷进了下水道。 走出房门,走向文斯克街7号,不远处红鼻头的老厨师正紧紧攥着手里的厨师帽,站在门口左右盼望着,每走过一个人,他就要抓着那个人问两句话,大多数时候,人们都只是晃晃头,就走开了。见到厄兰兹走来,他开口便说: “先生,真是对不起我们今天不营业了您有没有看到过一个矮矮的小孩子他大概这么高绿眼睛,有雀斑,说话很有礼貌哦我的小艾德森啊,他从来不乱跑” 老艾德森看起来有些情绪崩溃了,或许他在那之前早已经问过了每个人。 “没关系,先生,我能理解。我们进去谈谈,我见过那个好孩子。” “真的吗,哦,先生,哦,请进,请进” 急匆匆地推开门,朝着门里走去的老厨师背对着厄兰兹,而窥秘人则从自己的口袋里握紧了那一枚银白色的符咒。 “绯红。”他用赫密斯语低念。 “什么”没听清的老面包师刚打算回头,只看到一束黑火,就倒了下去。厄兰兹费了点力气,把他抬到椅子上放下,又把衣帽架上的厚大衣盖在这老人家身上,走向了门后。店铺里剩下的面包不多,他看向一个停在门边的银色小推车,把所有剩下的面包都放在上面,从后门把小车推出去,在那里已经停着长长一列盼望着的贫民们。 他们大多都失去了工作能力,又或者深陷贫困无法自拔,排在最前面的一个女人用脏污的纱巾裹着头,应该是把头发卖给了假发商以换取钞票,虽然穷困,却让她的孩子穿得整齐,跟在她身边的孩子只有一个,大概是因为太小而没有在工厂工作,右眼有狰狞的一道红色烫伤。 见到厄兰兹出现,罗蒂女士连忙上前,声音粗糙沙哑,应该是被工厂的有毒气体烧坏了喉咙: “哦先生,请别害怕,我是罗蒂,谢尔德小时候还常常和我的孩子一起玩。三年了,这是那孩子第一天不见,我们大家都很担心,老艾德森担心得快发了疯” “没关系。他很好,只是有一些事情。” 厄兰兹一边说着,一边示意罗蒂女士走远一些,他从口袋里取出了一苏勒的纸币,罗蒂女士睁大了眼睛,当厄兰兹把这张钞票放进她手里时,她第一时间退了回来。 “不,先生,不,您一定要告诉我那孩子到底怎么了。这不是我应得的。” “女士,您听着,谢尔德受伤了,伤的很重,他需要静养,不能让人打扰,老艾德森要是知道了这件事情会悲伤得晕过去。他嘱托我来帮他发放面包,这是他让我转交给您的钱,希望您能给孩子买些药膏,早日治好他的病。” 厄兰兹把那一张苏勒塞进了罗蒂女士手心里,那可怜的女人连忙把钱卷成小小的一张,藏在自己围裙的一个角落里。 “接下来这几天,您不要再和别人谈起这件事,只顾照常拿您的面包,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我是他的医生。” 她点了点头,用手碰了碰孩子的肩头,拽着他离开了。 “走,走,小诺迪,我们走。和医生先生说谢谢。” 穷人们有序地领走了面包,这在贫民聚集处而言是非常罕见的事情,也许真是那个心理医生花了很大功夫,形成了这样一种秩序,又或者,他只是感染了他身边的人,让他们能共度苦难。 随着最后一个穷人包上最后一块面包离开,厄兰兹凝望着空旷的巷口,夕阳已经彻底沉入大地,黑暗笼罩在每一间平房上,夜晚的热风把排泄物,秽物,腐烂葡萄皮的气味灌向他,这个时代正在朝着他毫无顾忌地揭露其腐烂的一面。 仁慈或许有用,可那又能持续多久呢 那孩子总会老,总会死,可穷苦永远在折磨人们。在看不到的地方,又还有多少人在受苦呢 这不是你该想的。一个声音在他脑袋里传出。 他狠狠地给了自己脑袋一下,晃了晃头,推着空无一物的小车回到了面包店。 第二十八章 预谋 “你的推测是正确的,巫师。那里适合你生存,也有童话书,年代,大概已经接近百年以前了。” 厄兰兹把小推车停靠在墙壁边上,但他林的声音从脑海中传递而来。刮了刮自己的眉毛,他用自己的意识继续提了一些问题: “你应该没有直接窥探物理或者灵界意义上的对应区域” “当然不会,巫师。知识和知识自有联系,这一点你现在还不懂,但我能凭借它知道那里有旧日的童话和神秘存在。” “那就好。我可不想这么早惊动她。或者祂”厄兰兹自嘲地笑了一下,正了正头上的软呢帽。后面那个单词在非凡者的语境中被用于指代序列二及以上,那是他暂时无法想象的层次。 “剩下的并非我的工作,我也不会左右你的决策。做出你的选择,巫师。” 但他林的声音尾音逐渐淡化分解,厄兰兹再继续想下去也不会再接收到回应。靠在墙壁上揉着自己的眉心,看起来贝尔纳黛应该对自己的父亲并无积怨,甚至会保有百年前的玩具,倒推回去差不多就是她小时候会玩的东西。 “赛吉,准备好。这个问题就要交给你来解决了。” 从自己的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几张苏勒,他把其中一张取出来,捋平后放在老艾德森的柜台上,借用了一下他的几张纸迅速写下自己的理论雏形和其它已经被证明有效的神秘学知识——如果他足够博学,就会在这个体系里加入后门和错误让自己在斗法中取得绝对优势。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阅读他这份文件的人至少是要素黎明的船员,此人必须一眼就能看出这些知识的有效性,如果还能送到贝尔纳黛面前的话,则更需要简练明确,不含谬误。 将罗塞尔日记的原文和翻译对照稿放在文章最后,在文末含蓄地暗示了自己还能提供更多信息与知识,只要要素黎明愿意提供魔药并接纳他作为成员。 “哈什么事啊” 小白球从最上面那张纸里探出头来,画出来的独眼一副疲惫的模样。 “我需要你找到黎明号,然后尽可能把这东西交给贝尔纳黛本人。如果你进不去,或者有被抓住的风险,我允许你把纸直接放在甲板,船舱之类的地方,一切以你能够全身而退作为要求。” “但他林能找到黎明号对应的集体无意识,根据一些方法应该可以逆推出具体的方位坐标。你要做的就是找过去。” 把最后两张纸的内容写完后,天色又黑了好几分,如果再不回去可能谢尔德会担心 更重要的是要是再晚一些,就必须得和欧拓解释自己为什么晚回去了。把写好的资料塞到赛吉手里,灵界不存在所谓空间和方向的概念,一切只需遵循象征的引导和隐秘的联系即可。 “好嘛好嘛你是老大”小白球用触手揉了揉自己画出来的眼睛。 “且慢。你不是知识吗为什么会显得累” “我心累我活化程度变高之后成天忙着让自己好好活下去” “那倒是,毕竟你们不能排除我会死这个很大的可能性。”厄兰兹挑了挑眉,看起来这些知识还是在做二手准备的。 “是啦。你这家伙好就好在不容易被得罪,大概再有一些时候我就忙完了” 赛吉卷走桌上的文稿,钻入灵界不见踪影。厄兰兹用剩下的纸撰写了一张谢尔德正在某疗养院休息的便条,并附了一苏勒作为道歉。快步推开门离开面包店,临走前把“营业中”的木牌翻转成“歇业中”。 路上很安静,已经没有了人影。星辉已经逐渐在天空中亮起,厄兰兹抬起眼看向星空,繁星是如此陌生,但也是如此清晰。没有了光污染后的夜空纯粹如黑天鹅绒幕布,星星 鸡皮疙瘩没有由来地爬遍了他全身。他骚了骚自己的后背,连忙挪开目光环顾四周,并没有察觉到有人在跟踪,收起目光转而快步走回罗塞尔第二学会。灵性直觉的突然骚动在脑海中清晰地构筑出攻击的到来,他朝右垫步,躲开了那骤然间刺来的一刀。 转身面对敌人,后跳一步,厄兰兹抽出腋下枪带里的左轮手枪,而对手则后跳两步,从他行动的速度和反应来看,似乎不是特化过战斗的非凡者。对方做出了一个手朝着腰间探去的动作,厄兰兹见状猛地朝着地下开出一枪。 冷与干,土啊。 亮绿色的符号从枪口亮起,一层土墙骤然从地面升起,虽然不够厚,但已经足够挡住那一发射来的子弹。对方的攻击很谨慎,并且丝毫不惊慌,见到攻击被阻拦后,就只有当初连开的三枪被发出,而没有继续慌张地追击。 在这段缓冲时间里,厄兰兹摘掉自己的眼镜,深紫色的窥秘之眼看穿了墙壁,而对面即使开启灵视,也没办法正确捕捉到他的身影——因为他早就佩戴好了护身符。现在这就是他的信息优势 对手正在朝着右侧缓步走来,朝着自己逼近。如果现在发动攻击一定是突袭,厄兰兹从左手手臂抽出安眠符咒。 “绯红。” 借着夜色的昏暗,这枚黑色的符咒顺着地面滑行,与此同时,他从口袋里抓出一大把世界盐朝着面前猛掷—— 冷与湿,水啊。 那玫瑰粉色的世界盐在空中弥散溢散,顷刻间凝结成了冰棱与寒霜,那人显然没有及时发现符咒,被催眠符咒的法术效果击中之后,沉入睡眠的身体被霜冻成了冰雕。 这时候,厄兰兹才有时间仔细打量冰里封冻的这家伙,冰层不算厚实,过一会可能就会脆弱到无法束缚住这个被冻醒的人。他的脸上有一个明显的烙印,窥秘之眼透过冰层的干扰,辨认出那是一个符咒,并且同样属于恶魔崇拜之列。 那人手里的刀镀着一层不正常的血红色,似乎是被施加了特殊的毒素。隔着一段安全距离,厄兰兹把目光再穿过一层血肉,看到了那家伙的口腔内部,舌头已经被切得稀碎,联系这家伙之前有些突兀的进攻,从他嘴里打探到情报的可能性约等于是零。 目光进一步深入,直到以太层,厄兰兹才发现了这家伙之前为何那么冷静的原因——他的灵魂上覆盖着一层毒咒的光晕,这吸引了他的兴趣,具体来看是覆盖在头部部分,强迫受术者保持冷静,可惜他的窥密之眼还没办法详细地观测到灵界的象征符号,否则应该可以尝试复刻这个法术,乃至倒推这个法术流派。 又往后退了两步,这副身体危险很大。 如果咒语已经下达到这个身体的以太体,很有可能还会有附赠的别的恶咒。把手枪放进腋下枪袋,左右手分别握着一小簇的世界盐,代表火和土的元素符号在手心里泛着微光。 他把双手手心相贴,在灵性微妙的引导下,火炽烈的性质在土作为阴性质料的承载下得到了保存和进一步的提纯,一个六行六列的灿金色幻方代表着太阳力量的流转,在他的观想下成型,里面容纳着的灵数按照力量流动的方式互相交替,并最终构成了代表太阳力量的幻方。 右手抬起,金光收束,随着甩到那尊冰雕上,金黄色的火焰吞没了寒冰,把那里的身体彻底击碎。厄兰兹能看到那个灵体上依旧缠绕着咒语的约束,甩出一发安魂符咒让它就此消散。在占卜确认刀刃不会对自己有损害后,他才拾起那把刀。 把剩下的尸体碎块踢进下水道里,不敢再继续磨蹭时间的厄兰兹一路跑回了学会,这时候大家都已经吃完了晚饭,那么现在,文员蕾贝卡应该才下班回去不久。 “谁袭击了你” 经验充足的欧拓手里端着一把改装猎枪走出了厨房,盯着身上有明显战斗痕迹的厄兰兹。 “拜血教的人。警告蕾贝卡,她可能有危险。” 第二十九章 血色邀约 “那个家伙被你处理掉了” 欧拓把手里的猎枪略微放下枪管,审视着面前的厄兰兹。 在得到欧拓点头同意后,艾奇奥和休伯特立刻换上一身机械之心的综合外骨骼,那是一身金属结构裸露在外的外部装甲: 用铁条和转轴固定出关节位置,上面搭载着各类发射装置和小型武器,从右臂蔓延到胸口,从那一部分大量的三角形结构来看,似乎还起到了发射缓冲的作用。 他们用用双排扣风衣罩住这些异常的位置后快步跑出了学会。 “是的。我把他处理掉了。好,老实说干掉这种人我也不会有负罪感。现在我们的问题是,拜血教的人到底是随机伏击路过的人,还是蓄谋伏击这个点正好会离开学会的蕾贝卡,却被我偶然遇见。” 厄兰兹转身拿起一把铁钳,夹住那把血红色的刀刃后又拿起锤子敲击刀刃刃身,小心夹起一块砸出的血红色碎片浸泡在乙醇里。血红色在其中弥散,溶解出一部分有毒的物质。他戴上手套和口罩,端起杯子晃了晃,端详着已经变成深红色的溶液。 “我们的对手到底是什么人他精通反占卜的技术,而我现在还暂时没能学到这种技术。您和超凡者对手战斗了二十多年,肯定比我知道得多。” 队长的目光略有犹豫,他似乎还在思考要不要相信厄兰兹。 “很有可能是深渊途径的序列七,或者是刺客途径的序列七,它们的魔药名不是你现在的保密等级能知道的,但都具备强大的反占卜技术,能干扰你和灵界的沟通。”在稍微斟酌之后,欧拓给出了一个可以接受的答案。 “往乐观一点的地方想,至少我们的对手还没有到不能反抗的程度。先生。” 伸手点燃水浴锅的火焰,用简陋的水银温度计泡在水中检测温度,厄兰兹不回头地说着,仿佛是在和欧拓闲聊。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我们需要更多的情报,你的工作来了,四号。” 队长转过身,从自己的手套夹层里抽出一把隐匿的小钥匙,扭开了一个暗格,那里是厄兰兹以前从来没注意到过的地方,藏着一封用血红色信封包裹的邀请函。上面用烫金的大字写着“致卡夫卡坡先生”。 哦,好,他扣押了送给我的信件。 反过来说也是我背着他送出去的。 “我们扯平了,埃尔道斯。”队长把手里的信封递给厄兰兹,看起来它并没有展现出异常性质。拆开信封,里面用同样优美的花体字写着一封邀请信,邀请卡夫卡坡先生参与达文波特男爵夫人举行的文学沙龙,位置则是明天晚上八点整,阿瓦霍郡,本市郊外的私人宅邸。 “达文波特男爵和他的夫人来自贝克兰德,但偶尔会到自己的私人宅邸处享受假期和葡萄园的风光,毕竟本市出品最好的葡萄酒,而达文波特先生是以喜欢各类葡萄制品而出名的。” “他们并不吝啬在享乐上的花销,这就意味着他们乐于举办各种交际舞会,到时候当地的各种有权势或有财富的人都会到来,明晚的文学沙龙是达文波特男爵生日晚会的前奏,以你作为窥秘人的双眼,或许能立刻捕捉到内部的非凡者。” 队长看向窗户外的某个方向,那里林立着葡萄园和精致典雅的私人宅邸。 “但反过来说,我也会被发现。如果那些人中任何一个人懂得开启灵视,我就很难藏住自己的身份” “你佩带着那护身符,不是吗别想骗我取出封印物,厄兰兹。” “那是建立在对手不超过序列八的前提上的,队长。我们现在并不清楚到时候晚会内会有多少非凡者参与其中,如果我真的被发现了,很有可能等不到接应。” “我会考虑你的建议。现在你没得选,必须参加这次文学沙龙,这是命令。然后回去搞一套得体一点的衣服,我们可不能让你穿着一身袍子参加沙龙,钱可以报销。” “那好极了。”点了点头表示感激,他的眼睛转了一下,补充式地问了一句: “哦,对了,队长,当地有葡萄果醋卖吗” “我从来没听过那东西。”耸了耸肩,欧拓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台前。 见对方不再问话,厄兰兹便回到自己楼顶休息房间里,把门锁紧,厄兰兹迅速抽出长袍右摆的仪式圈,展开后点燃两根蜡烛,改良后的灵性之墙骤然竖立,封存住了周边的环境。 烟雾升腾,在代表“显化”的三角形当中,被召请而来的魔神以烟雾的形式朦胧地盘旋着。那是一只独角兽,凝聚出的上半身肌肉结实,正不安地用蹄子叩打着灵性之墙。 “安度西亚,幻化成拜血教教徒的模样,按我的命令行动。” 那独角兽发出两声嘶鸣后低下头,变作了之前厄兰兹见到的样子,厄兰兹又稍微修正了一些细节之后示意它在圈内等待。召唤出赛吉,令它去传递消息。 此时正坐在自己床上,焦灼不安地看着栏杆处的谢尔德被突然出现的白球吓了一跳。赛吉的独眼变成了厄兰兹常有的那种淡漠神情。 “哇哦!”他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心理医生的素养让他在发出太大分贝之前迅速收住了声音。 “小声点。我们都不想被发现。我已经帮你送了面包,现在听着,我有一个能让他们所有人都不必挨饿的方法,需要你的配合。你是个厨师,对” “是的。”谢尔德眨着自己黄绿色的眼眸,看向赛吉。 “达文波特男爵生日的时候,应该会大量购入面包或者别的食品,因为那个工作量并非一班训练有素的厨师就能解决。你是序列七的心理医生,只要你愿意,能够轻而易举地混入其中成为一个帮厨。” “男爵非常喜欢葡萄制品,当地的葡萄园为了酿造最好的葡萄酒,有轻微缺陷的次品都会被处理成堆肥或者直接倒掉,我能提供给你廉价大量收购葡萄的钱,而你要尽可能撬动你作为心理医生的全部潜能,在男爵的生日宴会上撬动尽可能多的人捐款。” “上层人的审美和饮食习惯能够很大程度影响下层人,离男爵的生日宴会还有接近一个月,如果你抓紧时间,今晚就开始筹备,刚好能够发酵出头批果醋。我会把方法教给你,以你的动员能力,抓住机会去做。” “一会我会引开欧拓,你要尽可能快,安静地逃离这里。不必担心你逃走之后房间是空的,我自有方法。” 小白球从自己的斗篷里抽出一把钥匙,把一笔钱和医生开的出院处方全部交给了谢尔德。 与此同时,楼上的厄兰兹朝着安度西亚点头,那化形的魔神便从解开的灵性之墙中跃出,正在撰写手稿的欧拓抬起头,发现窗前一个披着斗篷的拜血教成员赫然敲打着窗户,他抬起双管猎枪穿过玻璃就是一枪,哗啦哗啦飞出的碎片似乎穿过了那个成员。 与此同时,斜上方厄兰兹的房间里也传来枪声,射向了教徒的方向。 “先生!我们怎么办” “四号,追。”翻身跳出窗口,欧拓在街头狂奔,当他离开了够远之后,铁门吱嘎一声被钥匙转开,谢尔德心跳着,他迅速自我暗示抚平了这次紧张,思绪冷静地翻过窗户,跑向平时堆着许多没用大缸的院子。 “给你自己搞一身绅士的衣服,我们的工作开始了。” 他狂奔到夜色中,最后一句话在脑海中回荡。 第三十章 心理辅导 “那东西快得简直不像是人。” 拖着疲倦的身体,欧拓和厄兰兹回到了学会里,过了一些时候,艾奇奥和休伯特也回到了学会。 “怎么样蕾贝卡没事”队长皱起眉头,看向没有战斗痕迹的两人。 “没问题,老大。蕾贝卡今天回去之前在楼上整理了一会资料,厄兰兹比她先走上那条路,她现在正在家里呆着呢。” 艾奇奥按动自己胸前的一个按钮,随着欻拉一声,蒸汽被放出的同时那一身机械外骨骼也松散下来,随手把设备挂回架子上,两人脱下双排扣风衣,坐回到桌前。 现在安度西亚已经变成了谢尔德的样子,知识实体化的魔神不必继续提供灵性也能稳定存在,只要不让它们施展能力就能继续糊弄下去。 谢尔德作为观众,侦查和反侦察的能力不会弱,暂时不必担心被发现的风险。接下来就要看他能不能搞定那件事情了。一个计划如果要成功需要三条条件以上,那这计划就约等于不可靠,他反思了一边自己的计划,细数需要几个条件: 1:谢尔德和贫民们能在这几天内酿造出头批果醋。 2:他可以进入宴会并呈递这份果酒。 3:他可以说服不吝啬花钱的男爵投资。 可以发现,所有计划的内容都寄托于谢尔德能不能充分发挥他对他人心理的调动和影响力,反过来说,如果加强这部分,计划成功的概率也会提升。他晃了晃自己发疼的脑袋,今天用了一枚符咒,一次旧日神秘学幻方,召唤了一次魔神,最好还是睡一觉再继续仪式。 “我先回去休息了各位。明天下午我还要出去挨打。” 开了个玩笑,欧拓也没有反驳,毕竟让灵感最高的人外出是最不容易遭受突袭的,厄兰兹的应变能力也足够应付大部分突发情况,如果他没事那自然最好,如果他有事也能钓出更多敌人的有生力量。 回到自己房间里,习惯性地锁上门,厄兰兹鞋都没脱,倒在床上就睡了过去。 第二天迷迷糊糊睡醒的时候,艾奇奥已经把早饭做好了,他坐在桌前,喝着自己那一大杯的苦咖啡,看向被打破的窗户,看向更远的葡萄园。 在层层叠叠的葡萄架前,负责管理葡萄分拣的工人们正把发青,成色不好的葡萄放进另外的筐里,谢尔德带着十来个孩子和妇女走了过来。 厄兰兹一开始预取的十四镑工资没有被队长扣除维修费,除了交给老艾德森两苏勒,罗蒂女士一苏勒之外,还剩下十三镑又十七苏勒,谢尔德买了最便宜的马甲,衬衫,长裤和帽子,加上布料只用成年人的二分之一,只花了一镑,因此还剩十二镑又十七苏勒。 为了说服这些人空出一个上午,谢尔德总共分了十苏勒出去,这笔钱比她们糊火柴盒或在工厂里打工多得多,甚至几乎是一间廉价房屋一个星期的租金。 “早上好,先生。”少年摘下帽子,做了个摘帽礼。他的言谈和穿着让工头有些犹豫,收起了惯有的蛮横态度,转向了谢尔德。 “早上好,小先生。有什么额我能帮你的吗” 他粗哑的嗓子勉强挤出这么两句话,谢尔德能注意到他的耐心在显然地流逝,于是迅速地点出七苏勒的纸币——速度要悠闲,钞票的表面要整洁平整,动作要自如,神情也要悠闲,只有这样,才能在本次谈话的过程中取得优势和尊重。 “我想收购您这批次品葡萄。” “当然,小先生,反正它们到时候也是随便抛售。喂,凯文,把那几筐搬过来!” 他朝着田埂上的工人吆喝了一声,几大筐的青葡萄被摆在面前,感谢地鞠了一躬,谢尔德迅速端起了最大的那两筐,不顾形象地把它们用木条串起扛在背上,手里还拎着两大筐,在工头有些诧异的目光中,这一列人带着葡萄回到了贫民区。 租用材料和购置剩下的生产资料用了十苏勒,现在还剩下十一镑又二苏勒。 “很感谢各位帮忙,我们还剩下一些时间,请跟我做。”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谢尔德尽他所能地教会了所有人怎么酿造果醋,又选出了次品里最好的那一部分单独酿造,以确保它的效果最好,那些被摆放在阴凉处的坛子寄托着一个萌芽中的希望,当他关上门任由它们发酵时,才知道希望未必只在光芒之中寻得。 而对于厄兰兹而言,他正忙于撰写更多的文章和炼金术研究。更多的文章被送到了茵蒂斯的各个报社,等待被发表和阅读,炼金术的研究则专注于如何进一步精炼和完善药剂的组方,攻破他们不愿教给自己的燃素调制。 他的灵性虽然比序列九的时候充裕,但为了能够随时有灵性应对突发情况,在规划中就没有多余的灵性留给召请七光了。拜血教随时有可能在他外出的时候突袭,尤其是今晚还有一场致命的约会。 燃素学说本身是一种被废弃的科学学说,但在现在这个超凡复苏的时代,被认为是客观有效的。他打开了平时很少使用的锻造炉,它下宽上窄的结构让厄兰兹有些难以理解。他不是专业研究燃素学说的人,只能依靠梦境占卜的少量讯息倒推可能的配方。 煤炭被填充进底部,他擦燃火柴丢进炉底。根据贝歇尔的燃素理论,当这些物质被燃烧的时候,等同于燃素的油土将会被释放出来,联系士塔尔的观点,优质的空气是吸收燃素的绝佳载体,他拿了一个广口瓶,在瓶口画出小小的火驱逐五芒星,然后塞上软木塞,连接羊肠管和脚踏鼓风机,缓慢地把空气泵入上端封闭的小炉。 在一段时间的反应之后,小瓶里的空气已经全部泵入,高温的空气会自发地朝着低温处流动,便顺着管道回流,厄兰兹连忙擦掉火驱逐五芒星,让空气灌满了广口瓶。他小心地端起这一瓶看起来没有任何异常的空气,似乎他的制备方法和机械之心们的大不相同,艾奇奥即使看到了也没说什么。 若无其事地把火炉熄灭,扫出没烧完的煤炭冷却后倒回煤堆,厄兰兹拿着一摞书和广口瓶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极节约灵性地勾勒出一个小小的气驱逐五芒星,在扑得一声中,冲出的气流冲飞了软木塞,装满瓶底的橙红色液体正散发着高温。 他连忙抽出准备好的内部镀铅的黄铜瓶,把燃素全部倒入其中,遏制住它的神秘学性质继续发散热量。只要知道了这东西的制备,才真正拥有了批量生产世界盐的自由 时钟在窗外鸣响,宣告正午十二点的到来,他把这一瓶燃素随身携带,拿起手杖跑向了白猫街。 第三十一章 沙龙序幕 “欧拓专门提醒了我,今天要尽可能让你体面。” 当厄兰兹走下搏击俱乐部地下一层的时候,马丁正在擦着自己的怀表。 “但体面,必须得是靠实力争取来的。朋友。” 马丁突然抄起手边的板凳朝着厄兰兹猛得砸来。 厄兰兹连忙接住,飞起一脚,把马丁踹离板凳,反手把自己手里的板凳甩向马丁。 随着当啷一声,板凳落地,迅速闪过了这一下的马丁把自己身上的马甲朝着厄兰兹猛甩。 被遮住目光的那一刻,厄兰兹下意识地想去摘眼镜打开窥秘之眼,就被突如其来的一脚踹倒在地,五脏错位般的疼痛拉扯着神经,骑在他身上的马丁拳头如雨点般落下。 “对,就是这样。当你被压着打的时候,你要知道第一保护的位置在哪里。” 看着厄兰兹的护头动作,马丁才放下拳头起身,见厄兰兹起身打算用手杖刺戳,他反手打在厄兰兹的腕部麻筋处,夺走手杖后干脆利落的三下——腹部,脖子,膝盖。 “首先,站稳,然后,让人疼。记住,杀人是次要的,就算他脖子开了口也能给你来上一枪,只有他疼得开不出枪,你才是赢家。” 于是当厄兰兹再从这里出来的时候,他又深刻地学习到了一课。兜里的大部分钱都交给了谢尔德处理,虽然他规划的时候留够了自己的晚饭钱加练习打靶的钱,可这种缺钱的感觉让他非常不悦——提前做好充足且有充裕准备才能让他觉得安全。 看向还在搏击的格斗台,这种技术被贵族和民间所广泛接受,即使是这里,也在遵守昆斯伯里爵士的拳击规范,用塞满破布的皮革拳套互相殴打。被打倒在地的人则有三十秒钟站起来,用脚摩擦地面以表示自己还能再战。 几枚便士从他们的口袋里丢出,对于这些人而言几枚便士算不上什么,可聚成一把后那也是可观的一笔钱 他带起手套,翻身上台,站在一位身材魁梧的对手面前时帽子已经稳稳地停在了台柱上。他瘦弱的身材和棱角鲜明的面颊并未得到多少叫好,灵性覆盖住自己窥秘之眼异样的亮紫色。负责叫场的那位愣了一下,随即扯开了嗓子: “来,我们的冠军麦克布莱克,对阵这位绅士——” 台下传来一阵嘲弄的笑,成把的便士被丢进叫场员摘下的礼帽里。 两人彼此鞠躬后,比赛便正式开始了。 对手快步朝前冲来,拳头蓄势待发,而对于厄兰兹而言,那人的动作慢得不可思议,台下所有人咆哮,追注的动作也被拉长得和慢镜头一样,他们嘴里横飞的唾沫都停在空中 那一记勾拳猛朝着厄兰兹的下巴打去,力图一拳就解决战斗。而在场的所有人都能看到那一拳实实在在地打中了厄兰兹的下巴。 完蛋了。所有人都在为自己没下注厄兰兹而感到幸运。 只有当事人知道那是一种什么诡异的感觉——拳头碰到了下巴,但轻得失去了任何打击感,他就像是一片羽毛那样顺着自己的力被打飞,在空中一个转身,卸掉了所有的打击力。 轻飘飘地落在地面,脚尖着地,稳稳站定,如果不是脚踢涉嫌犯规,他就踹一脚上去了。这是另一种学习和思考:动态和静态是一种相对的关系,格斗的奥秘背后是原始性的力量碰撞,肢体的运动背后反映着灵界未经驯化的狂野。 站定在原地,不主动发起攻击。他的双眼有些朦胧,整个人沉浸在思考扩散开带来的密契经验中。 对手扯着嗓子又挥来一拳,这次换成了躯干,同样的失力感让布莱克陷入了巨大的落差中——是的,打中了,肯定打中了,但是对手的每一寸肌肉和神经都只是刚好擦过拳头。 愤怒地连打被厄兰兹抬起双臂格挡,每一次拳头击打的方向都被顺着方向卸力,在台下的人们眼中,青筋鼓起肌肉充血的布莱克不论怎么咆哮着击打,对面的厄兰兹都只是不断地格挡,没有充满刺激性的碰撞和打击,更像是布莱克一个人发疯的独角戏。 “喂!打他啊!布莱克!你在干什么啊!” “老子可是在你身上押了五便士啊!” “揍他啊!” 消力和拳击,战舞和柔术这些流派本身都是基于肢体演变而生的技术。他从事情发生前的征兆里看出发生的趋势,腿部肌肉和骨骼的绷紧和松弛,对应曲张的方向,拳头放在腰间旋转前浑身肌肉被调动的前兆,对应着一记毒辣的拳头。 “为什么他妈的就是打不中你!” 布莱克咆哮着把双拳并拢,靠着身高优势猛朝厄兰兹砸下。双臂上举,就像是知道他打算砸下多深距离,厄兰兹格挡住的同时,顺着砸击蹲下,化解了攻击。 连续的攻击让布莱克的体力被严重消耗,双眼发黑,而厄兰兹鬼魅般地直起身,迅速挥出那一记勾拳。 咔嚓。 伴随着响亮的下颚骨被打进上颚骨里的碎裂声,布莱克口中吐血,双眼一翻,沉重地倒在了地上。 寂静。 “不好意思,折算给我的钱是多少来着” 摘掉了手套,把帽子戴回头上,接过对方递过来的一把便士,足足有两苏勒。够好好吃一顿晚饭了满足地朝着靶场那边走去,等在门口的马丁则跟着随行。 “你还有很多要提高的地方,小子。” “是的。我知道。” 两人就这样走着,直到厄兰兹进了靶场,这次他换成了射击手几乎伸直的改良韦弗式射击方法,这种方法能更好地吸收手枪的后坐力,暴露的面积也更小,缺点就是弱势手转向的时候会比较麻烦。 简单练习结束后,厄兰兹走向了面包店,谢尔德换了一身茶色的正装,一顶茶色的软呢帽,白色的衬衫和深褐色正装,胸前细缎带蝴蝶结轻轻颤动着,下半身则是有点长了点的正装裤与黑色大头皮鞋。见到厄兰兹走来时,谢尔德有些蹩脚地行了一个脱帽礼。 “下午好,好先生。” “下午好,我们进去说。” 他点了点头,两人走上了阁楼。谢尔德的房间不大,但很整洁,小柜子里装满了用碎布缝成的小玩偶,桌上还摆着另外一个做到一半的小布偶,和别的在笑的布偶不一样,这一个有长头发的布偶板着脸,穿着一身袍子。 “你是打算咒我吗”他掂量着桌上的小布偶,情难自已地笑了一声。 “当然不!好先生我习惯做一些娃娃,当然,艾德森先生老说这不是一个绅士该干的事情,但我很喜欢啊因为似乎大家变得总比我快,留下一点印象的话就再好不过了” “很好。别人说什么都无所谓,谢尔德。” 顿了一会,厄兰兹抬眼看向这个小柜子里陈列着的布偶,其中有一个应该是罗蒂夫人,她头上用大黄染出的金色头发刻意做得很长,似乎是为了追念她曾卖掉的长发,她的手和自己的孩子们紧紧地缝着,每个人都露出着微笑,还有更多厄兰兹认不出的,小小的布偶,每一个似乎都和记忆里的人神似 “要是真能做到这一天,就太好了。” 谢尔德出神地盯着柜子。然后朝着厄兰兹眯起眼睛,露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所以我会尽力地按照您说的努力,机会就在眼前,我们还要努把劲啊。” 看着他的笑容,厄兰兹有些窘迫地挪开目光,摆了摆手。 “嗯,走,去裁缝店。有一场沙龙在等着我。” 第三十二章 赴约时分 “这身衣服很适合您,先生。” 在脖子上悬挂着两条软尺的裁缝拉瑞尔正了正厄兰兹的衣襟,这身夫拉克式燕尾服在配色上选了比较新潮的蓝黑色,也是他本人审美最偏好的颜色。在镜子前扣拢双排扣,把衣襟翻正,为了省钱,衬衫和长裤都是自带的,也还是花了一镑。 站在镜子前把自己的头发梳成中分,厄兰兹心里想的却是自己的钱包。剩下的十镑二苏勒要留给最关键的衣物,神秘学材料的制备。等回去之后,再把谢尔德那身算进去,能报销两镑十二镑二苏勒,已经是非常充裕的一笔资金了 “谢谢。我月末会再来。” 正了正头上崭新的蓝黑色软呢帽,厄兰兹重新规划了一下自己放在身上的东西位置,穿着一身燕尾服还要挎包的确掉价,但在规避风险面前哪里有体面可言。 和谢尔德告别后,用长袍裹着旧软呢帽和剩下那些没能塞进衣服里的东西回到了学会。路上万幸没有遇到胆敢在正午出来杀人的教徒 “哦,我们的绅士回来了。今晚打算和哪位女士共度” 这句话从看起来很老实的休伯特口中说出,一下子翻新了厄兰兹对这位的看法。 “可能是死亡,可能是疯狂,也可能是灵感。为了最后一位,怎么样都值得。” 心情不错的他正了正自己的领花,确定怎么佩戴之后就迅速拆掉了这一身,换回自己穿习惯了的深黑长袍。那领花勒得真是有够紧,喉咙都快被那玩意勒断了。厄兰兹用手揉着自己的脖子,另一边欧拓把手里的十字螺丝刀放下,从修好的窗玻璃前走下。 “好了,集合,1,3,4号。” 二号艾奇奥应该还在看守封印物这么想着,剩下三人全部集中在欧拓面前,站定等候命令。 “今晚,四号你会受约参加文学沙龙,在今晚,会有一系列的贵族参与沙龙,希望你能尽量记下并寻找其中的非凡者。三号,把文件交给他。” “是,队长。”赫瑟尔从手边取出用素描画出的侧写: 第一张上画着一个面颊瘦削,神情忧郁的男人,乌黑的头发整体汇成一股往后梳,缀满温和的小卷发和碎发,是较为经典的贵族发型——“卡尔布洛尔” 第二张则画着一位端庄的女性,她的头发梳成圆昝,朝着头顶梳去,并用点缀着垂落珍宝的发网包住,标志性的地方是嘴角右下方一颗匀称的黑痣——“达文波特男爵夫人” 第三张上画着满脸横肉的男人,脂肪在他的下巴上聚成好几层,从画像里看去,这人就像一团逐渐融化,挤了太多奶油的蛋糕。——“史蒂芬卡朋特” “这三人被认为都和超凡有关,或者存在行事风格上的特殊点,你如果见到这三人中任何一个,都要尽可能注意。” “我们没有理由提前侦测私人宅邸内的陈设和结构,这件事情也要交给你,尽可能记住全部布局,如果不是不得不做,就不要用占卜的方式来回忆。” “进场前他们可能会搜身,设法通过灵界储存的方式把你所需的东xz好。如果出现问题,我允许你不计代价地离开现场。” 欧拓从背后取出一个被重重金属锁住的铁盒,转动着上面的滚轮,伴随金属转动时的咔咔嗒嗒声,它两侧弹出插销,砰然弹开,露出内部安置的一个纤细铜片,上面加装着许多精细的装置,稳定着它的结构。 “这是我申请后允许使用的3-091封印物,被我重新制造稳定了结构。它能遮蔽你的超凡者特点,副作用则是你每分钟至少要说三十个单词,否则它会恶意失效,散发出即使是普通人都能看到的强烈灵光。” 习惯性摘掉自己的眼镜打量了一下,那上面镀着一层灿金色的微光,朦胧地笼罩着内部深灰色的非凡特性,看起来是队长的非凡能力遏制住了内部的非凡特性。 “我个人建议你最好早点去,不必排队,然后尽可能晚佩上。” 把铜片放回盒子里,递给了厄兰兹。他把盒子放在手里掂量了一下,这东西尺寸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到时候塞进口袋里也凑合。 “你丢到庄园外面就好,我们的人会转移走的。” 似乎是看穿了厄兰兹的顾虑,队长直接点明了。 夜色比想的要来得更早,在出发前厄兰兹提前召唤出了但他林,右手持书的无面男人身影在空中虚幻弥散,让他稍微觉得安心了些。现在的时间是六点半,两轮马车过去至少得花八便士 还是跑过去。反正晋升成格斗学者之后体能也能支撑得起。于是他摘掉帽子,以免这一路上跑起来的时候帽子飞出,才换班回来的艾奇奥看着和自己擦肩而过的厄兰兹,目光跟着厄兰兹燕尾服的后摆,盯了好一会。 “他打算跑着去文学沙龙我记得国内不准开赌场啊。” 他跑过葡萄园的田埂,攀爬在木架上的藤条青翠,叶片舒展,一串串的葡萄现如今已经所剩不多,只有零星的几簇还能见到,这些风景都随着他的脚步朝脑后飞去,而他则借此机会感受着自己奔跑时浑身肌肉是如何随骨骼运动,每一寸肌肉是如何发力又舒张,化作脚底踩踏土地时的反冲,将身体朝着远处送去。 等到达文波特男爵的私人宅邸门前时,时间刚好是七点。他合拢手里的怀表,放回燕尾服的暗袋里,把表链夹在衣襟左侧的装饰性金纽扣上,最合适的访问时间是正式开始的前半个小时到十分钟,如果太早的话对方不得不提前招待,会让主人难堪。 剩下的这半小时,他翻身溜进葡萄田里,摘下几片叶子把鞋上的泥土清理干净,又把一系列的符咒,武器全部都取出,召唤出赛吉。 “哇你要带我吃葡萄吗” 环顾了周围一圈,赛吉好奇的眼睛到处环顾着,还眯起仔细地打量着葡萄架,似乎是想从里面找到葡萄。 “看起来你倒是准备好了,不过很不幸,不是这次。我需要你把这些东西储存在灵界。” 他把一大包东西抬起来,捧到赛吉的触手边。 “喂!我才不要啊!灵界有很多可怕的东西你给我这么一包全是灵性的东西,搞不好我会被奇怪的东西吃掉啊!”扯了扯包裹的重量,赛吉就发出了不干的声音。 “少扯了,七十二魔神还在你身边,平时你送信的时候乱跑也从来没用过这个借口。嫌累可以直接说,不要找借口。” “好啦好啦烦死了怎么没见你使唤但他林。” 骂骂咧咧的小白团子白了一眼厄兰兹,拎起那一大包东西费力地钻进灵界。 翻身离开葡萄田,走到宅邸前的厄兰兹见到了一张摆放好的木桌,上面扣着许多副面具,旁边还树着一个小板,用花体字写着:“假面沙龙,请自选面具。” 有些迟疑地摘掉眼镜,厄兰兹审视了一番这些面具,并未看到有任何灵性或超凡特性,选了一副黑色棱形面具,它内部蒙上的一层黑纱让这面具表面上看去密不透风,但允许佩带者从内部看到外面。扣拢这幅面具,他抬头打量了一下这栋别致的私人宅邸: 造景做得相当雅致,黄红交叠的草木,房屋后一轮古树开枝散叶,如黄金般和棕褐色砖块搭建的尖顶房屋互相配合,正对着的大门用大理石柱装饰,配有卷曲的藤状雕刻,穿好服装的侍者停在门口,恭候着来宾。 厄兰兹转身看向来处,乔装后的欧拓正躬身在田里熟练地收割残余的葡萄藤,他按照欧拓交给自己的密码打开铁盒,把铜片别在衬衫内侧,盒子朝着草丛里随意一丢,转身走向门前。 “晚上好,先生。劳驾,您的邀请函。” 侍者们看向那位走来的绅士,那人正浮夸地抬起一只手,口中有浓厚阿瓦霍郡口音的鲁恩语不断飚出: “哦,当然了,邀请函。我们所有尊贵的客人都要仰仗这张小小的红纸片,原谅我,先生,但少有人能看到这般景致还不赞叹。” 他从怀里抽出一张血红色的邀请函,递给了侍者,侍者拆开扫了一眼,露出礼节性的微笑。 “欢迎您,卡夫卡坡先生,男爵夫人在等待。” “是的,感谢你,礼貌的先生,我也欢迎我自己。” 戴着面具的人神经质地左右点了点头,朝着门内走去。 第三十三章 松鸦与龙 “孩子,你今晚要表现好些。” 老艾德森躺在面包店的安乐椅上,闭着眼睛,想着自己正工作着的养子。 在达文波特男爵的私人宅邸厨房中忙碌着,谢尔德熟练地朝着过滤冷却后的鸡汤里打入两个蛋清,把绞碎的鸡肉泥,用啤酒瓶擀碎的蛋壳混进鸡汤里。用小火慢慢熬煮,这个步骤在烹饪中被叫做净化,在熬煮之后,它会形成一层非常丑陋的蛋皮浮在汤面上,与此同时,也会彻底吸附汤汁中的一切杂质。 把它倒过纱布过滤,才能得到如水一样完美过滤的鸡汤,没有多余的油脂,杂质和浑浊物,只有清澈的汤底本身。韭葱,芹菜,丁香和洋葱的芳香气味与肉本身的馥郁结合起来,才构成了这一桶绝妙的茵蒂斯式鸡肉清汤。 主厨低头看了看这一锅汤,扭起了大半个晚上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一些。在那些随便就会打碎杯盘,弄错顺序的蠢货中,这个温顺,谦卑,能力过硬并且服从安排的少年就格外令人满意。 “你叫什么名字,孩子” 戈登主厨看着谢尔德用长柄勺斟满一碗茵蒂斯式鸡肉清汤,作为今晚男爵先生晚餐正餐部分的最后一道汤品,它标志着大多数人可以准备休息了。 “谢尔德艾德森,戈登先生。” 谢尔德转过身,恭谦地颔首致意,始终带着礼貌的笑意。 “艾德森卖面包的艾德森哦,他倒是有了个好儿子。孩子,一个月后的今天下午四点,我希望能在这里看到你。男爵不会吝于为服务花钱的。” “那太好了,先生。我不会让您失望的。” 在心里雀跃着,脸上还是尽量保持微笑,谢尔德灵活地鞠了一躬,把烤炉的盘子刷上油,现在沙龙的宾客们已经逐渐到场,提前烘焙好的牛角面包撒上一层糖霜就能送上,也许还能有闲心调上一大玻璃碗的潘趣酒。 牛角面包被放进三层小盘,送进投餐口,被人力绞盘平稳地抬到一楼,又被侍者们的白手套端起,跨过一扇扇的门,最终送到沙龙举办的正厅,那里铺着缎子的沙发上正逐渐坐满客人,侍者把托盘放在圆茶几上,站在一边等待着吩咐,而大多数人的目光,则都聚拢在其中一人身上。 “——正如我先前所说的,先生们。文学是表达的艺术,而我们是戴着镣铐起舞的囚徒,如何在文学本身描述的限制中传达尽可能充沛,确切而明确的思想成为了我们的首要目标” 那个穿着深蓝黑色燕尾服的作家全身都罩在衣物掩盖下,手套里握着的手杖时不时夸张地转动两圈,站在镶金的地毯上对着火炉上挂着的鹿头慷慨宣讲着。 “老天他快把沙龙变成他的个人宣讲会了。”一位戴着狐狸面具,蓄着胡须的男人用茵蒂斯口音的鲁恩语朝着邻座窃语。 “我认为他的思想和罗塞尔先生有雷同之处,但更锐利和激进,别总是那么酸溜溜的。”另外一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绅士戴着只遮住上半部分脸的假面,手里举着小单片镜。 叮叮。 金杯勺敲打高脚杯时发出的清脆碰撞声暂停了喧闹的大厅,站在正中宣讲的厄兰兹楞了一瞬,随即意识到不能闭嘴。 “很高兴看到各位都到齐了,为我的失约。” 那位有着金色蜷发的女性露出一个迷人的露齿微笑,她端起手里的香槟,深深地喝了一口自罚。红唇右下方那个显眼的黑痣被厄兰兹迅速捕捉到,他连忙凑上前去摘帽行礼,软呢帽被左手捏住帽檐,指头搭在帽顶防止帽子塌陷,扣在右肩深鞠一躬。 “想必您就是达文波特男爵夫人,如此光辉,动人,夺目如璀璨的金刚石。您远比画像和人们口中口耳相传的还要更加迷人,想必塞壬见到您的容颜也只能栖身海底羞于见人。” “原谅我的无礼,女士,我是卡夫卡坡。” “哦,呵呵,也原谅我打断了您的演讲,很出色。我很欣赏您对排比三段式的运用。” 她矜持地用左手轻挡笑容,右手作下垂式,厄兰兹见状连忙屈半膝后才轻提起对方的指尖,行了一个吻手礼。 “来,请,我们沙龙当之无愧的女主人,正如星辉总要去陪衬明月才有其意义,离开了如此一位富有涵养的美人,聚会也要似离开了露水的玫瑰般无声地失色。” “我更讨厌这个爱卖弄的家伙了。”留胡须的作家如是说。之前这人甚至采用了一个音韵更加饱满而富有张力的茵蒂斯单词替代鲁恩语的“美人”。 蒸汽在上啊,说话从来没这么累人过。 厄兰兹手上正做出请的动作,心里却在发毛。他在摩斯苦修会闭嘴了半个月,难道这半个月的话非得在今天一晚之内说完不成 他没办法做到一边计时一边算自己念了几个单词,为了不引发副作用,只能一个劲地说。更要命的是,如果他和任何一个人搭上话,那个人的发言时间长达一分钟的话,他就必须在那个人的发言里硬生生插入至少三十个单词光是想想就觉得这封印物的恶意快要溢出了。 要是“啊”这个字也算是单词就好了,或者在别人说话的时候我连续默念三十次 沙龙现在还没有聊起来我最好找一个契机离开然后通过自言自语的方式规避负面效果。他钻子般的眼睛越过了一群人的以太体,捕捉到了男爵夫人以太体上深紫黑色的光晕,那颜色似乎不属于窥秘人,不知道是哪条途径的非凡者。 剩下的人倒都是普通人,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他决定先去侦查完这里的所有地形,甚至提前规划好逃跑路线最好。于是他一个箭步往前,一把走到那个之前一直在嘀咕的蓄胡男人面前。 “先生,先生,对,先生,就是你,能劳驾您起来吗” “什么,我” 没等那个男人反应过来,厄兰兹的手就一把猛地把对方拽了起来,然后把握着手杖的手伸到对方腰后不让他坐回去,另一只手高高抬起,富有戏剧性地转了两圈。 “尊敬的艺术家同胞们,我刚才发现这位先生有相当具有建设性的言论和观点,不过他非常绅士,为了让我传达出个人拙见,甘愿不出声地忍受我的观点。现在,我正式邀请您向各位传达您的观念,来,先生,让所有人都听听您的声音。” 拍了拍对方的背,厄兰兹则尽可能压低存在感地绕到侧门,然后迅速离开了正厅。 “哦,诸神在上啊。我真的不知道我还要这个样子说下去多久” 于是接下来的时间里,厄兰兹和学着念书背单词的小学生一样把脑袋里想到的单词随意地从嘴里说出来,嘀咕着走过没人的走廊,心里暗自吐槽这家人真是有钱,随便一副油画的画框都是货真价实的上好木料和纯金制成。 地图逐渐在脑袋里成形,这是一栋通过右侧走廊和后房连接起来的建筑,举行沙龙的正厅在前室的正中,左侧是靴室——让来宾换靴子的地方,前廊和盥洗室,右侧则是工作人员的区域,他没法去那边,只能靠窥秘之眼穿过墙壁扫到。 就在他即将走到又一个拐角时,一个声音正在嘀咕着,透过墙壁,窥秘之眼显示出了那人深黑色的以太体气场,浑身散发着难言的威严和古怪感。 “我和你说了快帮我订好去茵蒂斯的船票” 第三十四章 忧郁的贵族 “怎么你是哪位” 来不及做出更多回应,两人就这样打了个照面。那个人露面的时候,厄兰兹心中一紧—— 面前那个男人面颊瘦削,神情忧郁。乌黑的头发整体汇成一股往后梳,缀满温和的小卷发和碎发,身上穿着一身由银色竖条纹装点的黑色燕尾服。 那身衣服让厄兰兹多看了一眼:别扭的地方在于礼服纽扣很不对称,第一枚是棱形,第二枚是圆形,第三枚是不规则的奇怪样子,第四枚索性没有,转而是三角形的第五枚。 并且这“五个”扣子还左三右二。 如果仔细看下去,还会发现这身衣服的银条纹之间的间距也很不同,有些窄有些宽,还有些甚至不平行。 “卡夫卡坡,先生,卡夫卡坡。我确信这名字您不曾听过,但没关系,作为一个作家而言,自己的名字远没有他的作品重要。您的穿衣风格非常独特,让我想起了图铎王朝和所罗门帝国的遗风我打赌您必然有高贵的血脉” “卡尔布洛尔。很荣幸,这位坡先生。我好像读过您的作品” 布洛尔皱起眉头,他纤细的眉头皱着,好像在看着某些很奇怪恶心的东西一样。犹豫着抬起自己一半都盖在繁复白花褶皱下的左手,后者则迅速迎上,握着对方的手晃了两下。 “您在这里干什么呢就我所知沙龙应该是在右边。” 抬起手朝着右边指去,面具下的厄兰兹有些焦急地把双手搭在一起搓着,尽量用“格斗学者”魔药带来的控制力让自己不要把紧张展现在体态上。 这是个超凡者,更要命的是,这人说话特别慢。他既不能唐突地打断,以免对方察觉到不对,对自己施展非凡能力,也不能太慢,不然那无异于把灵光送到对方面前。 “哦,感谢您,我尊敬的好先生。能够被您浏览过我的拙作是我无上的荣幸,哎,造化和命运是多么的无常啊,如果时间允许,我本应该和您细数天上的繁星,用文学把它们打捞,我不再多叨扰,请,让我一人欣赏这里的挂画与建筑,为我的下一次创作积累素材。” 在厄兰兹发表这一大段的长篇演讲时,布洛尔的表情从愣住,到皱眉,到怀疑,再到嫌弃,他和他的侍者从正对着厄兰兹,微妙地移动到了离正门口更近的位置。 “那我不再打扰您,再会,坡先生。” 礼貌地点头告别后,布洛尔快步走出这栋房屋,门外的马车夫正在等待他上车。 他一个快步跳上马车,抽上车门,手里紧张地攥着一张书信: 那上面印着一个用圆规图画构成的正三角形,正中还有一双漠然的眼睛,在这张纸的正文部分,则写满了密密麻麻的 英文。 马车扬长而去,掀起路边的尘土,呛得蹲在田埂下用望远镜观察环境的休伯特打了个喷嚏。 透过窗口来看,厄兰兹应该进去探查具体细节了 窗玻璃后,厄兰兹把最后一个细节记进头脑里,走出盥洗室的时候,已经在自己的口袋里装进了安眠符咒。 确认了周围应该没有暗门,地窖,转过头打算在被人怀疑之前回到沙龙时,他的目光和达文波特男爵夫人的玫红双眸越过窗户交错。 她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却让厄兰兹的灵性预兆骤然拉响警钟。 糟糕。她怀疑我了。 这窗户的位置开得太刁钻了,谁会在走廊上 故意的 厄兰兹在她手端红酒,款款走来的时候瞪了那窗户一眼,随着窥秘之眼的放大倍率到了极限,用清漆和雕花铁边缘遮住的装修痕迹才展露到眼前。 预谋好了的吗。 那真是这样的话,关键人物自然不会在沙龙上出现。 她走得并不快,但在厄兰兹眼底,她每一步都踩着刀刃般尖厉,他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快步走向沙龙的大门处,然后 “夜安,坡先生。我对您所写的《噩夜》很感兴趣您愿意听我阐述我对您作品的理解吗” 男爵夫人的嘴角露出一个迷人的微笑,那感觉仿佛夏夜本身在朝着萤火虫轻语,是一种迷乱到让人发狂的魅力,一种超自然的魅力。 但他林,保护我。 内心默念着这么一句话,提前被召唤出来的但他林以知识形式缠绕在他脑海中,用等式和冰冷的运算抵消那种迷惑感。 她已经在怀疑我的高频率发言了,如果我直接回绝,她必然会意识到我有问题。 “当然,我尊敬的,如花一般的公爵夫人,能够听您阐发对我作品的理解自然是我的无上荣幸。” 在这句话里,厄兰兹尽量用从句把介词填满了句子结构,好让它尽可能的长。 保持稳定地抬起眼睛看向时钟,现在是八点三十五分,他刚才已经完成了一分钟三十个单词的要求。 “但是请原谅。我是一个挑剔的批评家,如果您的描述里有一些不合文法的见解,我会第一时间打断。” 他恭敬地点了点头,意识到接下来的时间必须尽可能放慢语速。如果她没有完美记忆能力,应该数不出一分钟内我的具体单词数 但我可以。 一次心跳的时间是06秒到1秒,取平均值08秒,我要把三十个单词均匀分布在七十五次心跳里,每25次心跳念一次 随着精神的高度集中,摩斯苦修会中禁语训练让他获得的集中力此刻发挥到极致: 一边数着自己的每一次心跳,一边要从男爵夫人的话语中找出事实性错误,并一定要低头看着她,以展现出并不在时间上着急。 “您在本作当中塑造了一个较为善感的主人公,描述他在陌生而荒芜的环境中探索,并迷茫地寻找故乡的状态” 男爵夫人迅速地说了起来,话语同样急促,目的就是为了不给他思考和缓冲的时间。 厄兰兹的策略很简单,间歇性的点头称是。 “是的,是的,对,非常正确,您的说法正确” 他把自己的语速放到和对方一个频率上,等到对方复述了三分之一的作品情节时,她的语气微妙地顿了一下: “并且他最后得到了一个幸福的结局” “是的” 当厄兰兹称“是”的时候,男爵夫人规划好的下一句逼问就会要了他的命。 一个胜利的微笑已经挂在了她嘴角。 背后门廊处的两个仆人也轻微转身,开始面向厄兰兹。 “不。女士,这里显然是一个事实性的错误,我的主人公旨在要通过他追求的破灭来拷问真相,也是拷问我的读者,您在核心思想的辨认上出现了一个错误,请原谅我。” 但当厄兰兹口吻一转时,她脸上展现出的那种喜悦感一下子幻灭了,被一种佯装的矜持所覆盖。 她转动了一下手指上的血红色戒指,两个仆人见状又站正,不再有多余动作。 他一开始假装是习惯性在称是,或者说,赞同的是这句话之前的某句话,而不是本句话。 如果第一时间打断的话显得过于刻意,微妙地停顿才是正常人的反应速度。 “没关系,一定是我嗯读书的时候太不够仔细了,哎,您看我,说话也不如您快” 她的语气一改迅捷,变成了充满叹气,思考,和刻意延长的语气。 既然快速说话你也跟得上节奏,那我就放慢速度,如果这人身上真有什么非凡物品的负面效果是快速说话,那他的节奏再慢也是有限度的。 “哦,我亲爱的女士。您看看,您是多么的谦虚、优雅,而富有魅力,我又怎么忍心怪罪您那添色的缺漏呢” 他的节奏也相应地放缓了,似乎是为照应对方忧郁的心境。 两次心跳一个单词,两次心跳一个单词 发言节奏被拉长到刚好满足条件的水准。实际上,一分钟三十个单词,只要厄兰兹刻意多使用发音短平快的连词,介词,甚至在观感上会低于较慢的发言速度。 “哦,您真是一位鼠尾草般的绅士。也许” 她见这招也不行之后,主动地靠近了厄兰兹,那是如此之近,以至于她纤细修长的眉毛装衬的眉眼,眼波中流转的情愫都能感受得清清楚楚。 “我正是需要您这样一位绅士,来帮我排遣绵长而无趣的夜晚。” 想色诱 看着她眼中一个一闪而过的灵性符号,厄兰兹在面具下皱起眉头。 不行,不能装作没有任何反应。 以普通人自居的卡夫卡,虽然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抵挡这个非凡的魅惑能力,但至少应当有所反应。 “哦您真是一位火一般的女士,难道男爵大人从未迎合过您火一般升腾,炽热的情感” 他稍微靠拢了一些对方的怀抱,两人如跳舞般,在厄兰兹的带动下旋转角度,是的,必须让她目光范围内只有自己的身体,这样她才不会意识到自己正背对着大门,眼前只有自己的猎物 “他总是有他自己的想法,诉求我不过是个失去了美貌的老女人,如同茵蒂斯贵族纽扣里耷拉的金盏花” “不,不必再说下去了,夫人,男爵名下有着很多精壮的工人,我打赌他们中有超凡的体格当然,那都不如我。” 他假装伸出戴着手套的手,捧起对方的脸,放大的窥秘之眼确定了她在听到非凡这个词的时候,眉眼有不正常的收缩,瞳孔同样。 果然。这样就可以根据男爵名下的企业缩小有效范围。 “那为什么不让我看看你的面颊呢” 她伸出纤细的指头,靠拢了厄兰兹的面具边缘。 “不!” 厄兰兹猛地朝后一靠,挣脱了对方的怀抱,撞开了沙龙正厅的门。在所有的作家凝视下,厄兰兹伸手指着男爵夫人,用颤抖的声音大声控诉。 “你这个不检点的女人!凭着高贵的夜之女神赋予我的权利,以及风暴之主眷顾的名义啊!怎么会有你这样歹毒,不知廉耻的女人,想凭物质的财富和欢愉,来玷污我作为一个作家高贵的灵魂!” “各位啊,看看,看看这个女人,她竟然敢向我发出如此无耻的邀约,这是她对文学的玷污,是她附庸风雅却还要纵情的写照!” 然后,趁着所有人都还在发愣,没有意识过来的时候,他快步撞过一个侍者,走出了大门。 一边走一边大声喊着,好让接应自己的人听到。 “如此的耻辱啊!加诸所有人的头上!车夫!车夫!带我离开这里!” 他一个箭步,跳上了马车,艾奇奥与休伯特连忙驱车,带着他离开了这座宅邸。 第三十五章 贵宾到访 “该死的东西” 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厄兰兹把自己别在内侧衣物的铜片抽出,塞进休伯特丢来的铜盒里,恶狠狠地锁上了。 背靠在马车的靠背上,他终于有了那么一段休息时间,之前高度集中的精神差点掏空了他。 耳边絮叨的耳语又一次开始出现,他的灵性预兆来得晚了一些。 “隐匿贤者”趁着他精神空虚的时候再度到来,这一次,祂以目光中紫黑色的侵蚀作为展现,他们身边的道路不再是通往家乡,而是朝着瞳孔深处的黑暗狂奔而去。 一只巨大的眼睛横亘在面前,天空都被它的色彩渲染成深紫,面前则是无穷尽的黑暗,标志着他即将涌入的终结。 “停下!!停下!!杰伊艾奇奥!你听得到我说话吗!” 厄兰兹连忙伸手去抓驾驶着马车的艾奇奥,风声裹挟着贤者细碎的耳语,那些知识把关键信息塞进他的头脑,逐渐将他脑海中那些破碎断裂的知识编制在一起。 那些曾经他误以为没有联系,然而暗藏玄奥的知识 诸神不允许立像 四皇之战中血皇帝的癫狂 在贝克兰德的地下有着六尊正神的雕像 正神曾是邪神 邪神与正神并无本质区别 正神们默许了 一条血红色的裂痕从他的瞳孔深处开裂,他的窥秘之眼在扭曲的真相中逐渐崩塌。裂痕在一瞬间穿过眼瞳,绽裂在他的以太体上。 咚。 一声沉闷的碰撞声把驾车的两人吸引了过去,外面是宁静的夜色,萤火虫在道路边飞舞。坐着的厄兰兹此时正仰头沉眠着,或许只是太累。 而厄兰兹的灵魂,则觉得自己在不断坠入虚空,他处于无穷的虚无当中,朝下坠落,或是朝上坠落都失去了意义,巨大的独眼璀璨而无情,如喷发前的火山翕动着表面。 在他来得及感到恐惧之前,他就砸进了黑暗深处。 一条条翠绿的豌豆藤从黑暗中延展而出,编织成细密的网络,把他下坠的灵魂托举住,然后是成片的翠叶从豌豆藤上盛放,绽开,那豌豆藤朝着视线尽头绵延,笔直地冲上天际。 杰克与魔豆 颤立着的厄兰兹飘行在豌豆藤网上,他应该还没有死亡,否则他的以太体会飞速地消散。 顺着豌豆藤的方向,朝上攀登的过程并不困难,引力仿佛永远垂直于豌豆藤,带着他一路朝上。 他在穿过瞳孔前仔细仰视了一下那只冰冷的独眼,巨大,无情,其中如同星空本身那样酝酿着闪烁的光芒,连缀成一片片摇曳的星辉,浪漫而遥远。 多美啊。 回头看向身下绵延的豌豆藤,它们已经消融在黑暗中,最好还是赶快回去。 朝上继续攀登,他穿过了那一层瞳孔。 海浪声拍打着耳膜,脚下却平稳而无颠簸,他环顾四周,这里是一座巨大的图书馆: 巴洛克式的奢华装潢,大理石柱扶摇而上,如海浪般在穹顶上绽放,天花板上用细腻的油画笔触绘画出了希腊诸神飘舞的衣摆,在历代人类伟大学者的肖像下,是与之有关的一层层书架。 书本从书架中自行地飞出,飞入,无声而有序。 马赛克拼贴式陶瓷地板朝着无限远处延伸,他看着这一幕,有些想哭。 如果有天堂,那一定是图书馆的模样。 这句博尔赫斯的名言,从未如此生动地被感受和写照,这种井然的秩序,知识的安宁,包容的沉默都是对他而言久违的幸福。 走到其中一个书架前,上面堆满了各种他梦里都梦不到的神秘学书籍,有许多都只能在引用文献的引用文献里寻得名字,作为各类论证的父本而存在。 《秘密之书》,《符咒之书》,《以太之秘第七勘定版》《罗塞尔日记4》 谁看最后那本啊。 腹诽着,厄兰兹小心而虔诚地抽出一本,即使这会让他死掉,也值得了。 他打开《以太之秘第七勘定版》,里面用最为精准的笔触和色彩描述着各类非凡者以太体的特征,按照目录和颜色索引表,他翻到了对应深黑色和深紫黑色两节: 是的,不是梦。 眼前的每一行字都清晰准确地可以被记忆,归纳。在《以太之秘》中没有论述到的这两种颜色,在这里得到了总结: 灰黑色:对应黑皇帝途径的非凡者,他们的核心象征是规则的可曲解性,漏洞,混沌,熵增和反常秩序。 深紫黑色:对应魔女途径的非凡者,她们的核心是宇宙的阴性力量。 阴性力量 难怪颜色是深紫黑色即使是在传统的卡巴拉哲学当中,作为严厉之柱顶端的bah源质,同时也是阴性特征之柱,代表色也是黑色。或许也有风水术中玄色对应水,水对应阴性的可能 当厄兰兹思考得正入迷时,一个清冷的女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你不担心你死了这回事吗” “哪位”他连忙转身,把书本合拢。 面前的女性有着一双碧蓝色的眼眸,和罗塞尔肖像中的相似,但更圆,更柔和。她穿着一身干练的米黄色长摆风衣,在腰间由挂着细剑的皮带束住,一双便于行动的黑色皮靴踏在图书馆的地面。 这身服装风格和他读到过的各类都不相同,更接近于旧日的审美。 她本身也似乎有些好奇地环顾了一圈这个图书馆。 “” 这幅面容,图书馆,窥秘人的眼眸,放置自己灵魂的能力 “原谅我的冒昧,尊敬的神秘女王冕下。” 他连忙以一个深鞠躬作为回应,而那位女士则目光闪动,神情中闪过厄兰兹看不到的追忆。 “很多人都这么称呼我。那么,愚者的眷者,你愿意将解读罗塞尔日记的方法交给我吗我可以满足你的一些需求,也包括你在来信中提到的那些。” “” 送命题。在这种程度的强者面前,得到他脑袋里的知识比呼吸还要简单。但如果真的告诉了她解答方法,且不说她作为罗塞尔的女儿,能读到自己亲生父亲多少黑历史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她在知道了自己父亲的选择,知识,和真相之后会推测出多少事情来 她之所以没有直接用强迫性的手法杀掉我,可能有三层原因: 第一层是她称我为愚者的眷者,且不提这个存在到底是谁,至少这是她忌惮这个高位存在而不动手的原因。第二层是因为她出于对“为所欲为,但勿伤害”的认可。第三层才是她有极低的可能认为我存活创造的价值大于我被直接强行夺取知识带来的价值。 “我尊敬的神秘女王啊。恕难从命。我只能告诉您,您当知晓的,我必然全部如实以告,如果有愚者大人不愿让您知晓的,我也不敢僭越。” 他低下头斟酌着说出了这句话,而贝尔纳黛则只是偏了偏头。 在结开了自己的心结之后,解读罗塞尔日记的需求也就没有了过去那么迫切,相应的,她愿意开出的代价也就没有那么高昂。 当然,对于面前的这个人而言,已经远远不只是足够了。 “没关系。在那之外,我接受了你的申请。如果你愿意,现在就可以加入要素黎明。” “请再给我一些时间。尊敬的神秘女王。我还有未竞之事。” 眼眸颤动着略微抬起,看向气质不减的“神秘女王”。 “那就等你准备好了,独自一人到市区郊外,吹响口琴,希望那时候你还活着。” “最后是一句留给你的预言,记住,‘肉体和精神,只有一个能健全’。” 随着她的这句话落下,虚幻的图书馆也开始崩溃消失。 “啊!” 从梦中惊醒的厄兰兹晃了晃自己的脑袋,血水从开裂的头皮下流到手心里。看起来神秘女王抽走自己灵魂的时候,刚好救了他的命。没有让隐匿贤者摧毁掉他的灵体 我或许该少知道点东西当那些看起来无害的知识在关键信息的拼凑结束后,展现出的恶意并非我所能承受的即使现在我能以抽离的态度看待,也难保在晋升时出现偏差。 他搓了搓自己的眉头,左右口袋的沉重感让他有些疑惑,右边是一个冰冷的触感,在他确定两人没有看向自己之后,才用窥秘之眼看了过去。 那是一幅银色的口琴,上面有复杂的花纹,凭他现有的神秘学知识,恐怕要花很长时间都只能解读出其中一小部分。 左口袋则焕发着深蓝紫色的迷幻光芒,那是一个被秘术封锁的非凡材料,根据隐匿贤者灌输给他的知识来看,这是多米诺尔草的伪根和雾中精怪的眼球,序列七“巫师”的核心材料。 但或许是因为我没有把魔药消化完,这表层的秘术在阻止我接触它们,相应的,也是在阻碍这两份材料混合成为粗制品魔药。 把自己的口袋保护好,厄兰兹擦掉额头的血液,走下了逐渐停稳的马车。 第三十六章 骤雨的前夕 “累死了失陪。我上去休息一会。” 厄兰兹走下马车,先前看到他那副疲倦模样的休伯特和艾奇奥知道他没撒谎,便目送他慢悠悠上楼。 走到一半时,厄兰兹突然想起了什么,迅速又下楼,把面具丢进火炉里烧毁。 虽然那副面具经过他确认,没有存在任何被施咒的痕迹,可如果面具被人刻意砸碎一部分隐藏起来,用部分占卜整体,还是有可能得到一些模糊讯息的。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控制着自己的脚步不要显露出激动,回到自己的房间。 “如金似玉的三元素啊。庇护我。” 他用古赫密斯语念出简单的祷词,眼镜下深灰眼眸中闪过代表土的倒三角加横符号,一小撮世界盐被丢出,化作深绿色的符号缠绕在门前。 对炼金术非常有限的应用至于调遣《化学婚礼》里面那种炼金术思想更是不用想了。 叹出一口气,他从自己床底下抽出窥秘人前辈留给自己的木箱,插入银钥打开箱子,他把材料放在了暗格里,小心确认之后,又撒上一撮世界盐封住箱子,如果不是懂得古希腊元素论的人,想要解除这一层炼金术得花上点功夫。 即使是旧日遗民,也未必能从柏拉图的四元素三特质这个层面去考虑解咒 做好自己的准备工作之后,厄兰兹摘掉头顶的蓝黑色软呢帽,把勒死人的领花之类的装饰物摘掉,衣服挂在衣帽架上,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润润嗓子,喝空后,感受着冷水在自己胃袋里停留的感觉,躺了五分钟。 不行,睡不着。 在床上滚了几个来回,他爬起来从书桌上的铁釜里抓了一大把世界盐,站到自己的炼金术屏障前。 “黑暗,浑厚与平静的元素啊。” “赐你明亮,细薄与运动。” 他每念出一个单词,就朝着绿色倒三角的一个角上甩出一小撮世界盐,眼底映照出的则是火的正三角符号。 柏拉图并不按照风对土,水对火来衡量四元素,相反,他赋予了火和土互相对立的三组性质,水与风则承接火和土的性质。绝大多数学习神秘学的人都会在第一次解咒时犯错,而那就是为他争取到的宝贵时间。 三角形的三个点溶解开来,绿色的保护也随之消失。他扭开门,手里端着杯子,到处找着热水壶。 杯里面装着速溶咖啡粉,这个年代的速溶咖啡还是通过结晶制备的,看起来没有以前那么细密。不过加上一点炼乳之后依旧美味。 “弄到情报了。直接搜查达文波特男爵当地名下有过投资或者明确归属的企业,如果有他夫人挂名管理的则严查。” 走到热水壶前,给自己冲着咖啡,背后的赫瑟尔则点了点头。 “那样一来就只剩下一家了。我们最好趁早行动,现在务工结束,凶手可能会以雇佣工的身份离开当地,我们现在没有合法警局编制,没办法和以前一样调取有关档案了。” 她把大多数厄兰兹用仪式魔法侧写出来的肖像拿开,只剩下寥寥几张。 “那不如我们现在就去找值夜者。我没记错的话,他们现在几乎是整个鲁恩境内的唯一正教了。他们总归可以负责抽查关口,禁止登记在案的劳工通过常规交通方式离开当地。” 用小勺子搅拌着速溶咖啡,厄兰兹低头喝了一口。 他刻意没有谈到代罚者,那群水手途径的非凡者并不太适合参加本次活动。 “嗯也是。虽然现在我们总是互相看不顺眼,但作为黑夜教会的专业非凡者,他们确实有正确处理的优势,甚至,他们的非凡能力在办案上优势比我们更大。” 赫瑟尔迅速转身从自己的书桌下面抽出两根铁天线,看起来那还是非常传统的大铁盒,靠着手持天线发报。 “帮我一把。” 她不容推卸地把两个沉甸甸的铁天线塞进厄兰兹怀里,自己则用力抓住打字机下方朝上一扳,二十六根铁线随之被抬起,露出了下方的旋钮和发报机。 怎么看起来像是有线电报机的改良 厄兰兹慢悠悠地把手里的咖啡杯放在桌上,然后左右手掂量了一下这两根沉重的天线。 “拿稳了,对准窗户那边画在墙上的红叉。” 她戴上耳机,开始准备发报,接下来,背对着她的厄兰兹就听了三分钟滴滴答答的摩斯电报,也许在这里被叫做罗塞尔电码也说不定 “好了。” 发报结束,厄兰兹很识趣地把天线放回到之前她拿出的地方,端起咖啡杯大口大口地喝着。 “还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 他抬了一下眉头,看向正低头把红色毛线绳在挂板上左右挪动的赫瑟尔。 那应该是个思维导图,最外围的线索是拜血教杀人事件的照片,通过红线连接到被剥离出来的仪式圈,嫌疑人则挂着先前三人的速写肖像。 她把仪式的红线挪到了达文波特男爵那里,满足地拍了拍手,退后两步抬头欣赏着自己的杰作。 “哦,当然有。我希望你明天可以和我一起去男爵名下的葡萄园。现在值夜者正在和可能潜逃的罪犯比拼速度,不论他到底有没有逃,逃没逃掉,我们都应该去这里寻找线索。” “目前来说,你可以一眼看出别人是超凡者的能力非常珍贵,可以做出很大的帮助。” 她说到这里,点了点头,金色的头发前后轻甩。 “嗯的确。如果我们能够找到一点有关线索,会对这件事情有很大的帮助。到这里为止,拜血教的线索比较明朗了,但我有了更大的疑惑。” 厄兰兹皱起眉头,盯着三人的肖像,手搭在下巴上。 “那个叫做卡尔布洛尔的人虽然是非凡者,但他已经动身前往了茵蒂斯,且他所属的途径就我所知并不善于灵性和魔法。” “重点在于男爵夫人。她是魔女途径的,我不确定是序列几拜血教里有魔女吗” 他转头看向赫瑟尔,后者也同样有些困惑。 “这很奇怪。魔女通常来说和魔女教派这个隐秘组织关系密切,但我们的对手是恶魔,一种泯灭良知的生物,如果他们豢养几个野生魔女用于享乐,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确实”厄兰兹点了点头。 “那么或许这个魔女是恶魔控制男爵的一种手段。男爵肯定有所察觉。” 就厄兰兹所知,教会内部的某些成员是在社会上有很高地位的,贵族和教会成员,非凡者的圈子关系恐怕也比我所想的密切他在心里这么想着。 “男爵不是个多大的爵位,他或许对此并不知情。”金发的姑娘转身看向挂板,然后突然有些愤怒地转头瞪了一眼厄兰兹。 果然隐秘组织的人都很坏! “原谅我,这纯粹是无心之举。” 厄兰兹抬起手压了压,露出一个有点难堪的笑。 “咳。总而言之,明早八点,我在这里等你。到时候做好准备,现在已经十点了,你大概还有几个小时可睡,自己规划。” 她利落地结束了这次谈话,转身离开,只剩下甩动的金色马尾辫逐渐消失在厄兰兹的视线中。 怎么这些通识者都这么爱规划时间这也是和罗塞尔学的 厄兰兹不在乎地转过身,坐在自己的桌前,端起咖啡杯继续喝着。夜还长着呢,现在不必为了魔药发愁,最重要的事情就变成了怎么迅速消化魔药。 每天靠着和马丁打架恐怕还不够,既然是格斗学者,也就是研究的人,除了切身地参与到战斗中,学习贯通各种格斗方法,恐怕也需要用抽离的方式进行观察和归纳。 就像弗雷泽和马林诺夫斯基一样 前者作为民俗学家,喜欢坐在办公室里,靠着世界各地的文献归纳得出结论,后者作为民俗学家,则天天实地考察。 如此,接下来的计划就是继续下午的练习,必要的话,一天观察拳击俱乐部,一天则加入其中进行格斗。剩下来的时间就继续研究炼金术,看能不能再研究出点有用的东西 他埋头在纸面上继续书写着,时不时要停一下,只剩翻动书本的声音和草草的书写声陪着他度过一个又一个长夜。 第三十七章 调查取证 “他们在活过来。” 当厄兰兹站在自己摆满桌子的玻璃瓶前,把十六分之一盎司的硫粉与石灰混合起来,用食醋融化加热的时候,从锅底血红色的液体中传出这样的声音。 赛吉的模样从血红色的液体中映照而出,钻出其中,然后首次未经召唤就出现在了他面前。 “谁在活过来” 他在心里这么想着,照理来说这锅现在该可以产生硫化物薄层,让银子变的非常接近黄金,并且很久还不褪色。不过颜色似乎和莱顿莎草纸中记载的有一点偏差 “我背后的诸知识,诸神们。当你花功夫研究炼金术的时候,三重伟大的赫尔墨斯,授凡人以技艺的透特神,尼可勒梅,伪德谟克利特,米力度的泰勒斯这些知识的化身和代表也在逐渐活过来,这是一场献祭,你明白吗” “你服用魔药是在把他们写入星界与灵界,你的研究,思考,或者说所有人的研究和思考都是同样的。而这个效应是连带的,就像泰勒斯他不只是个炼金术思想提出者,也是个哲学家。” “如果你真的晋升序列七,我猜他们会很吵。” 赛吉用触手叉腰——如果他有腰的话。 “嗯恐怕我没得选再怎么吵也比隐匿贤者安静。” 他把抛光的银片丢进液体里,取出来的时候已经是黄金般耀眼明亮。也许这东西可以在神秘学意义上替代金片毕竟重要的是象征不是材料何况还是用炼金学手段人为替换抽取了性质。 “那倒是。我有点嗯额担心你” 简笔画的小眼睛在厄兰兹身上挪移着,斟酌着寻找一个合适的单词。 “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厄兰兹用布条把硫水擦干,灵性从雕刻刀中喷薄而出,随着碎屑簌簌地从雕刻片上落下,灵数和永恒烈阳的符号逐渐雕刻成型,对于这种批量的工作,他已经能熟练地使用“窥秘人”魔药带来的快速仪式能力来解决。 当永恒烈阳领域的火光摇曳着涌进载体中时,厄兰兹给自己捏了一把汗,虽然有灵性之墙的保护,他也拿不准这材料是否会因为无法承受而碎裂。 伴随着一声嗡鸣,那股能量在涌入时发出了尖锐的杂音,颤动着,把黑暗的室内照得没有任何阴影,就在它烫得厄兰兹快脱手丢掉前,灌注完成了。 损失了一部分能量,但整体依旧可以正常运作。 通过自己的窥秘之眼,厄兰兹很快确定了这一点。 这样我就能花银子的钱,卖金子的价,现在有报销,约等于零本万利等以后没钱的时候,这么卖也绝对赚。一盎司银子和一盎司金子价格可不只是差了一两倍 满足地把这个初次试验品放到一边,在笔记本上郑重地记录下这个方法的有效性,朝着自己身边撒一圈圆环状的世界盐,滴上四滴纯露构成简单的灵性防护,他直接埋头睡了过去。 梦中嘶嘶的耳语萦绕着他,他不安地挪了挪身子,这种声音自从他服下窥秘人魔药开始就没怎么消失过,只要睡眠质量不够,梦对以太体和星光体的保护不够充分,各类异常存在无意义的呓语就会找上他。 但这次,话语似乎额外清晰。他能听到一些熟悉但陌生的发音不属于常规语言,而是早已遗落在历史当中的古语 【你的工作未竞,巫师,为我们献上牺牲。】 砰! 厄兰兹猛地抬头起身,脑袋撞到了自己制造出的法术屏障。刺目的阳光刺进眼睛,疼得他眼睛流泪。他用指头捏出一个代表火的符号,弹指驱散屏障,扭头却看到满脸怒意的赫瑟尔。 “好,我们的巫师先生终于从他的小绿屋里出来了。” 她双臂环抱在胸前,指头律动着敲打手里的文件夹。 “原谅我但现在应该才七点半。”他抬眼看了一下挂钟,视角里似乎有黑乎乎的影子在晃动,他不知道是自己窥秘之眼的问题还是自己精神出了问题。 “那倒是,但是你的好表现让你失去了一顿很不错的早餐。” 赫瑟尔扬起下巴,似乎决意要让厄兰兹感到一点后悔。 “太好了,我今天中午终于能多吃点了我们现在就走吗” 他开始收拾自己的物品包,把符咒一条一条捆在自己双手手臂上,或者放进对应的暗袋里,顺手也拿起了那个做好的符咒发射器,走到铁釜前,把剩下的世界盐用木勺刮出来,填满自己的口袋。 “怎么少了那么多我记得我有一大锅的。” 下意识松开左手,别在无名指上的紫水晶灵摆垂落下来。 “不用占卜了,埃尔道斯先生。队长拿走了,感谢你的发明为我们的新式弹药做出的贡献。” “哦啊那是机械之心的第几条条款允许队长可以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取用队员发明的” “第三十五条第七款。”她点了点头,哽得厄兰兹一时间没话可说。 “你们通识者就爱玩这手。”他摘下衣帽架上的黑色软呢帽,弹了弹灰,扣在头顶。 两人不再说话,快步离开了学会,达文波特男爵名下的葡萄园位置有点偏僻,需要无轨公共马车赶过去。 为了等车,两人站在白猫街的十字路口等待着,厄兰兹掏出自己随身的小笔记本和自来水笔,开始思考仪式化传统神话崇拜的必要修改,以及怎么更好地消化“格斗学者”魔药。 随着马车吱嘎声传来,两匹拉着公共马车的骏马带着马毛的气味停在面前,这种公共马车会有一个小小的旋转扶梯让人上二层,不过如果不是没得选,最好不要选。 两人来的比较早,自动选了马车下层靠后的位置,这是一种约定俗成的习惯,如果你贸然选择坐在中间,会被道德谴责。因为这是一种缺乏礼貌的侵占性行为。 最开始还好,两人付了两便士的乘车费之后就朝着郊外赶去,车时常轻微地晃动,也会挤进一些青壮年工人,他们戴着黑色圆顶帽,前往各个工厂、农田或者矿井工作。 “喂,亨利。你老婆的病好些了吗”一个工人朝着坐在他对面的人这么问着。 “去他妈的,什么医生都不顶用。”那个则朝着窗户外啐了一口。 “女神保佑你。我听说最近鲁恩济贫基金会和鲁恩医疗慈善基金会开过来了,他们的人会在弥撒教堂发放食品券,至少值十便士。” “哦,那倒是个难得的好消息。”男人搓了搓自己煤灰没洗干净的袖口,低头看向地面。 厄兰兹沉默不语地倾听着,偶尔这两人嘴里还会蹦出“奥黛丽慈善基金会”之类的名词,或许很适合作为某些小说的素材。 “劳驾,停一下。” 见通往葡萄园的路越来越近,他抬手朝着马车夫招呼了一声。两人迅速下车,离开了正在闲聊的工人们。他摘下自己的眼镜,窥秘之眼将田地里零星的工人们扫视了一遍,没有发现以太体的异常。 即使是对于收获结束时期,这里的人也少得可怜。 “赛吉,通知谢尔德,让他立刻赶过来,在巷口躲避好。” 朝着赛吉发出指令,不远处的一只鸟儿抽搐着生长出厚实的羽毛,从普通的麻雀变成了猫头鹰,拍打着翅膀飞向文斯克街的面包店。 而赫瑟尔也注意到了人数的异常,见厄兰兹摆了摆头,她的神情随之变得严肃。两人或把手放在袖珍手枪上,或搭在符咒上,朝着其中一个工人靠了过去。 “劳驾,请问您这边怎么人这么少,都回去了吗” 厄兰兹从口袋里取出价值五便士的纸钞,递给面前的工人,那人犹豫了一下后立刻收下,他注意到对方的腿有些畸形,应该是长期营养不良导致的。 “现在这里老是在走丢人,要我说,他们都死了。唉,我四十岁啦,已经没几年可活了,也就无所谓了,尾款能给我老婆的话,至少她和孩子还能多活几个月。” 赫瑟尔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是沉默了。 “失踪是多久前开始的” “半个月左右。” “有你认识的人吗”赫瑟尔突然打断谈话,抽出了三个受害人的侧写肖像。 “你们是什么人”工人起了疑心,皱起眉头后退了两步。 “我们是德哥沙尼市区的警署九队,请你配合。”她从口袋里拿出了警徽——当然,那是在蒸汽与机械教会被剥夺地位之前的了。 “哦好,那你们可得当心啊,警官。我认识第三个,他叫迭戈,成天最爱拿到工钱就去喝酒,那天他去了酒,人喝高了也就无所谓陌不陌生了,多半是去什么地方鬼混了。” “他死了吗”这句话犹豫了一会才被提出。 “他死了。脸和肚子被一刀劈开,肠子流了一地。如果我是你,我就会拿了钱,然后回家。” 厄兰兹语气平缓地说着,工人也不傻,连忙丢掉手里的葡萄藤和叶,跑出了田埂。很快就只剩下一个背影消失在了街头的拐角处。 “那样对他最好。”她凝视着对方离开的背影,摆了摆头。 第三十八章 意料中的攻击 “那剩下的人怎么办我们总不能一个一个地喊。” 赫瑟尔有些纠结地思考着,她随身携带的东西不足够造出多大的动静,只能寄希望于这个似乎什么仪式魔法都会的窥秘人。 “别管了。就算死,也只是其中一部分。” 一个异常冰冷的回答传来,厄兰兹把自己的眼镜别在领口,语调和他的窥秘之眼一样无情。他的扮演守则从来没有要求他当个善人,何况现在自身难保。 紫水晶灵摆从厄兰兹左手垂落,右手则已经取出了左轮手枪,赫瑟尔见状立刻从自己的口袋里取出袖珍手枪,并检查了燃素手雷的位置。 有人在监视我们。 他把这句占卜语句迅速默念七次,顺时针的转动肯定了这次占卜结果。但这次顺时针转动很快逐渐放缓,乃至不再转动。果然,反占卜是需要时间的,这一次抢先占卜有了结果。 哗啦一声甩出左轮手枪,他扫了一眼确定六枚子弹的顺序: 土,火,水,风,水,土。 “直接朝我们来的地方走。”厄兰兹朝着赫瑟尔耳语,现在他们放走第一个人的事情已经被观察到了,对方结束反占卜之后可能会藏在暗处,不和我们两人正面碰撞。 那样最好。孤身进入这里的目的本就是骗出躲藏着的家伙,当然,他也知道会有今天这么一回事,没有销毁证据继续逃跑,而是提前布置好了有关人员,想要先行剿灭我们。 队长他们赶过来至少要花十几分钟,等那个时候我们可能已经死了。 这个规划本身是非常完美的,对方应该是在昨晚发现值夜者封锁关卡后,联系男爵夫人提供的消息,知道风声走漏,一定会查到他头上来,所以做了这种计划。 他的准备时间是从昨晚十一点到今早七点,假设他不休息,他应该制造了一系列和上次一样的拜血教徒类似的傀儡,打算通过骚扰的方式先削弱我们,然后给出致命一击。 “戴上。” 厄兰兹有些粗暴地把自己的护身符取下,塞进赫瑟尔手里。 “开启词是用赫密斯语念的齿轮。” 随着两人朝着来时的巷口走去,一群穿着染血长袍的人也在逐渐靠拢。厄兰兹和赫瑟尔转身,一人面对一方。 冷与干,土啊。 随着枪口砰然作响,亮绿色的火花喷涌而出,在地面竖立起一尊土墙,厄兰兹反手掏出一枚风暴领域的电击符咒,灌注灵性后甩出,亮蓝色的白锡片在空中骤然炸开,刺目的电蛇四下纷飞,把好几个教徒电得焦黑。 砰砰。 赫瑟尔灵活的两枪精准地打穿了扑上来的教徒脖颈,但还有更多的人正在不断靠拢,厄兰兹展开灵视,其中一个持枪的家伙正在其中窜行,目标直指赫瑟尔! 两人迅速后退,那里的敌人被赫瑟尔清理得差不多了。 他伸手去摸腰带处的世界盐,灵性直觉却让他收了手。那家伙的枪灵巧而精准,直接打破了他腰间悬挂的口袋,世界盐簌簌下坠,在地面撒开成一片灰紫。 “terra!” 他猛地一抬手,灵性伴随着强风挥发而出的同时,激活了地上那大量的世界盐。拉丁语缩写作为一种卡巴拉拼词法的应用起到了咒语的效果,大地顷刻间刺出一串连续不断的土丘,让扑上来的人们步伐缓慢,这里又是田埂,如果要爬上来的话,时间显然不够。 “见鬼去!” 赫瑟尔拔出腰间的燃素手雷,把它丢进了趔趄的人群中。伴随着一阵滚烫的热浪,厄兰兹看到了人群中那大量的强光骤然爆开,空气里顷刻间充斥着浓郁的焦糊味,一声爆响更是惊动了所有的工人,他们犹豫了一会后头也不回地跑了。 那一瞬间,断肢和焦糊的血肉块四下纷飞,被抛到空中,无声地落下,而地上则炸开了一朵火之花。 “死了吗” 她皱眉,转身面对背后那群靠近的家伙,一枪一个地冷静开枪。 “不对,快,后退。” 那一堆焦黑,冒着白烟的尸体中传出了咔哒咔哒的声音,碳化的肢体中钻出了一只血红色的手臂。厄兰兹没有犹豫,立刻又是抬手一枪。 干和热,火啊。 强热化作奔涌的火舌从枪口喷出,把厄兰兹面前的土地烧得焦黑,也掀飞了堆在地上的那些尸体,即便如此,也不能干涉这东西继续钻出。它从地上唯一一具还没有被掀飞的尸体中钻出,扒开胸腔,钻出骨骼,露出血肉模糊的身体。 “他妈的。” 骂了一句,厄兰兹和赫瑟尔又交换了一次面对方向,他开枪用子弹冻结住打算靠近的对手,而赫瑟尔则开枪击中那只手。 或许是这幅诡异的姿态吓到了她,她一贯准确的枪法出现了偏差,接连两发都打在了地上。 “冷静。把弹壳换掉。” “不需要你来教我。” 她反手一甩弹仓,六枚黄铜弹壳滚落地面,迅速地装填上,此时,那个血肉模糊的脑袋已经从尸体里探了出来,她的子弹也装填完毕了。 “好,换。” 两人迅速转身交换,赫瑟尔两枪解决掉被冻住的后方敌人,厄兰兹则一枪用劲风掀飞那还在钻出尸体的血人,为他们争取到了宝贵的距离。 子弹还剩两发 厄兰兹睁大眼睛,放大了眼中那具尸体,在一瞬间,那血人的手掌肌肉开始收缩,手掌开始下压,他知道这是要发力的前兆,格斗学者带来的敏锐观察力此刻被放大到了极点。 “齿轮!” 他没有犹豫地喊出了这个赫密斯语,伴随着成串的金光从赫瑟尔的护身符中放出,形成了一个小小的保护圈,把他们隔绝在内。而黑红色的气流从那些焦尸中钻出,腾飞汇聚成一个个生有犄角,鳞片,锋利四肢的小恶魔形象。 用傀儡的死作为献祭条件召唤恶魔的投影 厄兰兹保持着冷静谨慎的判断,从这些恶魔的外形来看应该只是小恶魔。他从腰间抽出粉末,在地上飞快地画了一个圈,他提前把纯露混在了液体里,省去了滴纯露的步骤。 不需要刻画符号,灵数和具体的仪式圈符号,他直接开始念出咒语—— 这就是窥秘人的“快速仪式”! 随着烟雾从粉末中升腾而起,汇聚成一个亮黄色皮肤的灵体,背生双翼,手持巨刀。但它同样并不真切,虚幻闪烁,似乎随时可能会消散。 那血人骤然间化作一道鬼影,从尸体中彻底脱出,飞快地跑动到厄兰兹面前,用锋利的手掌不断拍打着屏障,脆弱的护身符随时都有可能在某一次攻击下被击溃。 没有使用类法术能力 厄兰兹不顾面前狰狞丑陋的恶魔,继续低声颂念着咒语。 他知道,面前这个东西制造大量仆从,并召唤小恶魔的法术已经耗空了它的灵性,只剩下半恶魔化的身体能发动进攻。 感受着灵性的损耗,厄兰兹抬手前指,灵性之墙的溃散掀起风压,吹散了他脚边的灰。 “迦波啊,如我所命令的那样,剥夺他的知识。” 厄兰兹镇定地下达着命令,那个被叫做迦波的浅黄色恶魔则化作一道流光钻进了血人的身体里,它狂暴的攻击也停滞了一会,迦波并不能损伤它的肉体,何况此时它还保持着自由意志,让抽取和剥夺变得无比困难。 “你为什么还是这幅表情” 赫瑟尔抬起手,做出开枪前的准备动作,她身边的厄兰兹已经耗尽了灵性,却带着胜利者般的轻蔑。 小恶魔们蜂拥而上,屏障已经出现了显眼的裂口和缺陷,厄兰兹连开最后两枪,造出冰穹顶和土穹顶,作为最后的保护措施。 “因为我知道它算漏了一步。” 砰。 一个小恶魔被巨力猛地掷出,砸中了血人的后背,把它的脊骨砸得扭曲变形,而那个小恶魔更是直接被巨力砸得粉碎,化作虚无。 血人发出一声吃痛的怒嚎,所有的小恶魔们都暂停了攻击,一并转向巷口—— 站在小巷前的谢尔德正对风口,风把他的条纹棕色礼服掀起,他左手拿着圆顶礼帽,满头棕黑色的碎发随意舞动,胸前的绳结领花也随之飘舞。 那一双黄绿色的眼眸中此刻发散出刺人的纯金色,眼瞳收缩如针尖。 “心理医生”之“狂乱”! 一阵无形的飓风裹挟着恐慌的氛围,撞击在所有生灵的头脑当中,对于本就混沌疯狂的恶魔而言,这更是直接把他们的精神推进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血人双手捂脸,指甲深深刺进自己的皮肤里,把脸皮硬生生地扯了下来,发出了绝望而凄厉的咆哮声。 “啊————————” 它的身体开始崩溃,脱落,变成一滩血肉,而在谢尔德那一双灿金色眼瞳的凝视下,裹挟着威压的风宛如实质,他眼前的所有恶魔投影都浮现出一刀刀锋锐的伤口,回归了虚无。 土墙和冰墙崩毁,赫瑟尔也看到了那一幕,正当她打算回头质问厄兰兹的时候,她只觉得脑后挨了一下,便两脚一软,晕倒在地。 “请别怪我不近人情。” 厄兰兹擦了擦自己的手枪枪托,眼神平静地看向地上的赫瑟尔。 他伸出左手,剥夺了这个超凡者知识的迦波回到他的掌心中,一团虚幻的信息光球闪动着血红色,那是恶魔途径的非凡者所具有的所有知识。 “我不觉得那是个好点子,先生。” 谢尔德把帽子戴到头顶,忧虑地看着那一团血红色的信息。 厄兰兹收起占卜后的灵摆,一把握紧了托举光球的手,那信息骤然涌入脑海,被他的思想体系化概括和归纳,在他亮紫色的双瞳当中,转动着邪异的倒五芒星与象征恶魔途径的硫磺火符号。 “哦,但我觉得,这是个非常,非常好的主意。” “谢尔德,一个不情之请,麻烦你进入她的星光体,把她的记忆修改成被值夜者救下。否则,我们都会有一点小麻烦。” 他笑了,笑得非常高兴。 第三十九章 一切为了计划 “我感觉很不舒服,先生。” 谢尔德蹲在地上,用手挡住赫瑟尔的面颊,他的眼瞳从亮金色转变为深黑,意识深潜入对方的意识岛屿,捕捉到对应的情感和思想后,开始逐渐与其共鸣,呼唤出对方的星光体。 “你好,赫瑟尔小姐。” 昏迷中的赫瑟尔却突然张开了嘴,开始用一种平淡的语调回应谢尔德: “你好。” “您记得埃尔道斯厄兰兹击晕您的事情吗”通过问话,他要把对方的深层思想调动起来,让这一段记忆浮到可以被操控和暗示的思维表层。 “是的,我记得。”一种轻微的颤动感传来,谢尔德知道是时候了。 “那么请您忘掉,不要回忆起与之有关的任何事情。是值夜者收到了厄兰兹先生的提醒,赶来救援了我们。”浅金色的光芒从他深邃的黑色眼瞳中亮起,编织成一张承诺的网。 “是的。事情如此。”赫瑟尔语气平淡地回应着。 “好的,那么请睡去。” 他抬起手,这是他第一次用自己的非凡能力篡改别人的记忆,那种感觉让他恶心,他染指了别人记忆的深处,修改了别人的记忆这真的对吗 真的能以为了别人好之名,干涉别人的自由意志吗 他生来第一次对自己感到恶心。那种感觉是无法抑制的,甚至可能没有任何逻辑,他就是对这种行为感到恶心,对屈从了的自己感到恶心,蛆虫仿佛一下子爬满了全身,罪恶感咬噬着他的灵魂,让他呼吸都在颤抖。 怎么会 金色的鳞片从他的皮肤下冒出,那是失控的前兆。 他匆忙地对自己施展了两次安抚,才把那种恶心到让他自己都无法忍受的嫌恶压下,龙鳞缓慢地钻回身体。气息不匀地喘息着,他把双手搭在膝盖上,冷汗从头顶滴落。 丁零当啷。 厄兰兹甩出弹仓,六枚黄铜弹壳纷纷落在地面,他不急不慢地一枚一枚上着子弹,然后缓慢而无可置疑地把枪口对准了谢尔德的额头。 “修改你自己的记忆,忘掉这一回事,修改为赫瑟尔被恶魔教徒打晕,你照常完成了我的吩咐。” “否则我就把你的脑袋割下来,让老艾德森心痛欲绝,我会和他说是你和罪犯勾结,走私药物,最后被我击毙。我会杀掉你救过的每个人,而他们死了都是因为你拒绝服从我。” 他的语气平缓,似乎是早有预谋。 谢尔德的身体在枪口下颤动着,他抬眼看向厄兰兹,那一双金色眼睛里满是泪水,涌流下的泪沟滴进泥土,他用力抓着自己的膝盖,牙齿咬着下唇,不让自己痛哭出声。 为什么 “照做。我们都知道这样对大家最好,别想着拖到值夜者来,我的使魔盯着路口。” 他很快地停止了抽噎,脸色憋得通红,那一双金色的眼睛里没有仇恨,是悲痛,和一种深切的怜悯。 “到底是什么,能让一个活生生的人,冷酷成这幅模样” 几乎没有犹豫地,他的眼瞳变成了自我催眠的深黑色,把那些让他难以理解的情绪全部一并丢掉,也把这件事情彻底抛弃。 看着倒在地上的谢尔德,厄兰兹伸手,取出灵摆,占卜多次确认谢尔德已经完全清除记忆之后,粗暴地把赫瑟尔翻过身,掀开她的金色长发,露出脖后显眼的淤青。 从口袋中取出一枚生命领域的符咒,他念出了启动词: “生命。” 在一阵绿光下,淤青化开,赫瑟尔还维持着短时间的昏迷状态,但很快也会醒来。 “迦波。我以所罗门王的誓约命令你。” 厄兰兹抬起手,左手食指上的所罗门之戒闪动光芒。 “我命令你向冥河发誓,绝不在主观意志下以任何手段直接或间接对我造成任何身体和精神上的损害。” 那没有褪去的黄色恶魔灵体在誓约约束下不得不发出了第二重不可违背的契约。他颤抖着,一条条黑蓝色的条纹烙印在他身上,让他如果违背便会彻底泯灭。 “很好。你负责监控我的精神状况,如果谢尔德额外篡改了我的精神,立刻开枪杀死他。” 他把手枪交给迦波,扯下自己笔记本的一页,在上面写下: “如果你想不起这句话,是因为恶魔给你植入了被诅咒的记忆,谢尔德帮你排除了。” 随后,他在手臂上写下“看口袋”三个汉字,确保自己不会遗忘。 收好东西,他取出一瓶嗅盐,放到昏迷的谢尔德鼻前,把他唤醒了。 “唔先生我们怎么了” 迷迷糊糊的谢尔德还不清醒,厄兰兹知道这个时候他还不能完全利用观众的观察能力,察觉到自己细微处的变化。 “听着,谢尔德,时间不多了,我需要你帮忙,抹除我对最近几件事情的记忆,我被恶魔的咒语污染了,如果不赶快清除掉,我会死的。” “会会死吗!我这就帮助您!请放松” 救人心切的谢尔德连忙爬起身,伸出手遮在厄兰兹面前,伴随着温柔的声音传出,厄兰兹迅速沉入了黑暗中。 终于,计划这样才能被称作成功。 他不能失去谢尔德的人情,因为接下来必然需要他帮忙疏导和解除疯狂,还是接入心理炼金会的渠道。 其次,他不能让赫瑟尔有任何可以起疑或者怀疑他的地方,因此处理伤口和记忆都是必要的。 最后,为了应付通识者完美记忆的能力来反复揣测他的发言,他必须确保自己演戏时万无一失。 一切为了计划。一切为了朝圣。 等到他醒来时,赫瑟尔正站在地上看着他。 “我我怎么了” 他爬起身,觉得手臂有点刺痛,看向那里写着“看口袋”的汉语,占卜了自己口袋里的东西没有威胁之后,他才背对赫瑟尔,抽出口袋里的纸,上面写着“如果你想不起这句话,是因为恶魔给你植入了被诅咒的记忆,谢尔德帮你排除了。” 厄兰兹看了看地面,上面还躺着恶魔的尸体,析出的非凡特性化作血红色的心脏,在那里跳动着。他迅速把纸条收好,这是自己在打败恶魔之后的空闲时间里写下的,笔迹是他自己的,并且还是汉语,绝对不可能仿照。 “你被恶魔打昏了。不过我没有检查到你身上有伤口,可能是精神攻击。” 赫瑟尔这么说着,环顾了一下周围,厄兰兹联系之前纸条上写的内容,也点了点头。 他脑海中恶魔的知识让他确定了这是序列七的“连环杀手”,那些麻烦的反占卜也都是这家伙搞的鬼。厄兰兹捡起不知道为什么掉在地上的手枪,检查了一下之后握在手里。 现在知道了如何反占卜,就知道了如何解除反占卜。这是个很简单的神秘学操作。 用快速仪式呼唤出这个连环杀手的灵魂,他娴熟地比出几个手势,解除了他给自己下达的反通灵效果,面对着那个家伙模糊的灵魂,厄兰兹提出了问题: “你的幕后主使是谁” “是史蒂芬卡朋特。他作为拜血教高层命令我进行他开发的仪式研究,为了得到更多的愉悦。” 这家伙的灵变得更加虚幻了一点。 “他在哪里” “我不知道。他每次下达命令都是通过仆从恶魔传达的。” “他透露过自己的行踪吗” “他说他会参与达文波特男爵的生日宴会,因为和他的老婆偷情是一种巨大的愉悦。” 那个灵再也不能承受通灵的压力,骤然间消散了。厄兰兹则熟练地收拾处理仪式结束的现场,确保不会引起别人察觉到仪式内容后,转身朝着赫瑟尔点了点头。 “走。尊敬的女士。我们有一个老朋友要处理。” 厄兰兹正了正自己的软呢帽,脚步轻快地走出葡萄园。拍打着翅膀的猫头鹰落回他的肩头,嘴里还叼着一大块蝴蝶面包。 而在厄兰兹看不到的地方,这枭鸟的故乡灵界当中,在各类符号和象征的簇拥后,但他林和迦波飘行而前,跪在另外一个灵体面前,两者谦卑地俯身,表达自己的无上尊崇。 【我们找对人了,尊敬的四王之首。】 第四十章 虚假但美好 欧拓把那枚跳动的血红心脏收进铁盒,上面万机之神的象征与符号阻隔了它与外物结合,形成封印物的进程。厄兰兹与赫瑟尔站在欧拓面前,等待队长的进一步询问。 “那么,你有从它的灵魂那里得到任何情报吗” 队长坐在桌前,开始起草一张报告和备份档案。抽出吸水钢笔,略微抬起头看向厄兰兹。 “有。指示他进行仪式实验的人是富商史蒂芬卡朋特。肖像里的第三张。我怀疑他是深渊途径的高位非凡者,才能通过恶魔指示下位者为自己实验。” 厄兰兹点了点头,看着队长飞快写下笔记。在继续询问了几个问题之后,欧拓给钢笔咔嗒一声扣上笔盖。 “好。你们这次行动辛苦了,赫瑟尔,回去好好休息。你也是,埃尔道斯。” 他怔了一下,这似乎是队长第一次叫他的名。仓促地点头回应,把软呢帽的帽檐拉下一些,他转身告别了欧拓,回到桌前。 先前的战斗和施法耗空了他的灵性,一阵阵的空虚感带来的便是耳边细碎的耳语。他越来越不能区分现实和虚幻,超凡和世俗之间的区别,他本想打开笔记本,继续思考几个问题,脑袋却疼痛到无法思考。 烦躁地把手里的笔记本丢到一边,他撑着自己的脑袋,一开始这种疼痛还只是在后脑,逐渐蔓延到整个脑袋。他的眼角总是能看到各种古怪的黑影,即使他已经戴着眼镜,也无法摆脱这些影子。 怎么搞的 他做了个占卜来确定自己的精神状况,结果很不乐观。 再这么拖下去,如果遇到隐匿贤者耳语,必然会失控。 他深知事情严重,快步走出门,前去拜访谢尔德。这段时间谢尔德一直听从了厄兰兹的建议,没有随意在街上露面。所以就一直躲在自己的小房间里,发放面包也只能让老艾德森代劳。 “我可能需要你的帮助。谢尔德。我会付钱的。” 推开谢尔德的房间门,厄兰兹扶着自己的额头站在对方面前,揉着自己的太阳穴放松那一阵阵跳动的疼痛。过去的事情不住地开始找上他,缠绕着他,化作眼底一道道黑色的幻影。 破碎的故乡,失落的梦想,冰冷的现实,还有一次次无意义的痛苦 我这样到底是为了什么为了一个莫须有的梦想为了那一眼可能根本不存在的真相 谢尔德看向面前的厄兰兹,他能感受到对方星光体上显然的异常。他扯过一把软软的小板凳,示意对方坐在自己面前。 当初为了消化“心理医生”魔药,他也帮助了很多人,熟练地从自己的桌子里抽出两包速溶可可,倒进热水后递给了椅子上的厄兰兹一杯。 “谢谢。”厄兰兹端起那杯热可可,拿出硬币弹了一下后才端起慢慢啜饮着,有些烫,味道甜腻,抚慰了一点自己的内心,让幻像带来的焦虑变浅了不少。 “和我说说,先生,和我讲讲最近的任何事情都好。” 一阵温和的感觉拂过厄兰兹的面颊,一下子吹散了他心里压着的那种块垒感,喉咙也没有那么滞塞了。他又喝了些热可可,作家的眼睛习惯性地盯着谢尔德背后的窗户。 正午的日光透过凸肚窗,洒落在少年棕褐色的正装上,他能看到少年凌乱的碎发在日光下仿佛镀着金,看到正装上毛刺刺的白线。 “没什么可说的。”厄兰兹张开嘴,想说的话却停在嘴边。 他会理解吗他能理解吗他只不过是这个陌生世界的其中一人而已。 他怎么可能明白自己的绝望来自于什么又怎么能将这种心事和盘托出 “那就我说好了,埃尔道斯先生。” 小少年露出一个温和的微笑,他转身从桌上拿来那个做完的布偶,厄兰兹看着它,矮矮的个子,穿着一件厚厚的袍子,把自己板着的脸挡在后面,故意耍酷般地把手搭在软呢帽上。 “哈。你说。”看着这个小东西,他轻而短地笑了一声。 “您谁都不信,甚至是您自己。”谢尔德对上了厄兰兹错愕的目光。 “也许您被人背叛过,也许您遭受过我无法想象的痛苦,您主动地排斥了别人,您有一个无比明确的目标,那让您的一切行动都急促而富有目标性,但您也迷茫,不确定自己是否真的能走到那一步,您拒绝,怀疑和排斥了一切东西,那固然让您不受外力伤害,也排除了一切对您好的人” 谢尔德语气变得沉重了许多,厄兰兹沉了沉目,示意对方继续说下去。 “您并不是不懂说话。而是刻意那么说,调侃和嘲弄别人,用礼节和那些话和别人划开了距离。您多久没有停下来好好休息休息,泡一个热水澡,单纯的吃一顿饭,或者就这样,和我坐在这里,我们可以一起晒太阳,什么也不想” 厄兰兹摆了摆头,蜷缩起身体发出声声的笑。 他不想笑,但止不住。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世界就这么毁灭了。不是“轰”的一声,而是“嘘”的一声。 喜剧是大写的荒诞。 笑生于错位和脱节,来自崩坏的逻辑。 他就这样蜷曲着身子,不住地笑着,直到眼泪流了满眼才勉强止住。谢尔德看着厄兰兹的帽顶,脸上浮现出了一种难言的挣扎。 观众途径的序列八“读心者”能够模拟出对方的思考模式,而厄兰兹的人格是他从未见过,甚至几乎没法模拟的人格。 一个无法理解的原因在驱动他,让他不计代价地追求一个东西。许多极端的情感被塞在一副脆弱的身体里,仿佛一台失控的机器正在发出毁灭前的轰鸣。 究竟是什么,才能造出这种性格 他疑惑,不解,怜悯胜过恐惧。 “对不起哈,我有些时候是有这个毛病。请继续” 厄兰兹抬起头,嘴角还有一抹弧度。而在歇尔德的眼睛里则映照着两张不同的脸。 一张纵情狂笑,另外一张震悚泪流。两张脸重叠起来,和眼前的人相模糊。 都是他,都不是他。 “没关系,先生,我们都会有一些不怎么得体的时候。” “的确。我很久没有这样了,原谅我。”他摘下眼镜,用指侧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那么接下来,我希望您能每天花一些时候去放松,我会谨慎地去一些机械之心们不会去的地方,您现在最需要的是好好放松,把精神状态修复好。” 谢尔德轻点头,强化了自己的语气。 厄兰兹压下拒绝的话,把指头转到下巴上,摩挲着才长出一些的胡茬。 “作为一个专业的心理医生,你的建议自然是中肯的那么,好。我会如你所说,定期来找你的。我会在每天下午六点钟准时抵达这里,你接受吗” 他迅速回到了掌控话语主导权的地位,而这其实也算是一种缺乏掌控感和安全感的体现。 谢尔德迅速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袋子糖果递给厄兰兹。 “这是我按照罗塞尔先生甜点食谱里做的软糖,如果心情不好的话,吃一点甜食会好受很多。” 那一袋子糖果裹着白色的粉末,透出玫瑰水带来的深紫红色。厄兰兹犹豫了一会之后,接过了对方递过来的软糖,揣进口袋里。 “不再叨扰了。再会。” 起身打开门前,厄兰兹把几苏勒的咨询费放在桌前。又是一阵温暖的风吹过心口,这一次的“安抚”彻底驱散了他眼角残存的鬼影,虽然未来依旧是那么难以言状,至少现在这一刻他觉得还有所意义。 第四十一章 寻常生活 “下午好。” 马丁站在厄兰兹面前,被殴打出了心里阴影的厄兰兹犹豫了一下,才点头应答。 这次桌前摆放着各类常见的武器,三棱刺,手杖,手枪,乃至是砖头,啤酒瓶。马丁用阅兵般严肃的目光审视着每一把武器,然后抬眼看向厄兰兹。 “现在你的任务就是熟练它们的使用方式。你必须精通怎么把任何一个东西变成自己的武器,才好在遭遇战里取得优势。” 马丁反手拿起啤酒瓶,哐当一声砸碎,便是一把锋利的玻璃匕首。 灵性预兆早有提醒,厄兰兹熟练地用垫步拉开距离,把软呢帽朝着马丁面前一丢,而马丁则迅速收起攻势侧身站定作格挡姿势,只露出最小的可攻击面积。 见没有可乘之机,他又多后退了几步,而马丁则以进为退,猛地刺了上来。 对此早有准备的厄兰兹眼底紫光收敛成深黑,放慢了那一刻到极致,趁着对方肌肉紧绷时侧身躲开刺击,一手按下对方持酒瓶的手臂,另一手直接打向了马丁的喉结。 一阵轻微坚硬的触感从他指尖传来,毫无疑问,对于大多数正常人而言,这一击很有可能就是致命的。不论马丁有多么娴熟的格斗经验,被打中了也无法避免会受创。 在放大眼前一举一动的窥秘之眼中,厄兰兹确认了自己的那一击命中了,马丁的星光体呈现出暗淡的色调,的确是晕了过去。 转身把地下室的大门合拢,厄兰兹从袖口抽出符咒,念出启动咒文的同时,燃烧着亮绿色火焰的铅片打着转落在马丁身上。等他醒过来,就是进一步对照和学习的时候了。 “不错。你们这些非凡者果真是有些特殊之处” 醒转后,迅速挺身站起,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马丁抓起桌上的一把三棱刺就朝着厄兰兹刺来 在两个小时的练习之后,今天的训练可算是迎来了结束。两人都有些呼吸不畅,一前一后地走出了地下室,厄兰兹没有急着离开,找了个好位置坐在看台上,摘下眼镜仔细观察着台上格斗者的身体动态,大部分的拳击手虽然缺乏高度体系化的进攻方式,但都有共通之处。 比如他们都倾向于侧身站立以暴露最少的身体面积,或者都熟练地掌握着前迈步出拳的最基本要点,这些方法让他们能始终在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范围内发动攻击 笔尖簌簌地在纸面写下这些要点,在看了大概十轮格斗后,他能明显地感受到魔药在进一步消化,看起来通过对比明确重点和提炼规律的确是格斗学者的一条扮演守则。 在他准备离开时,马丁也从一旁的凳子上起身准备离开,临走前厄兰兹从口袋里摸出四便士,给马丁买了一瓶啤酒。 “麻烦你了。” “你小子倒是挺上道。”马丁有着一道狰狞刀疤的脸上扭出一个笑,打趣地掀开瓶盖仰头喝着。 “那当然。”他把到了嘴边的“过奖”压了回去,换了个诙谐一点的说法。 “挺好的,你们这种人就该幽默点,否则指不定哪天就嘎嘣一下了。” 马丁甩了甩左手,用指头顶着左边太阳穴,做了个开枪的手势。 “确实。明天和意外总有一个要先来。” “罗塞尔这话说得真好。” “”厄兰兹下意识地捏紧了一下拳头。 到靶场和马丁告别后,他熟练地朝着手枪里装填着子弹,之前对魔药的消化让他发掘出了一个非常有趣的用法,那就是他可以在短时间内爆发出超出常规人类的速度,以极其迅捷的速度完成一系列动作,其中就包括了当时把马丁打晕的那一下。 但更大的作用不是这个 他抬起枪,六声枪响接连不断响起,每一发都在窥秘之眼的锁定下精准洞穿靶心。 甩出弹仓,装填子弹,弹壳落地的声音和弹仓合拢的声响同时传出。 虽然这样爆发会带来相当程度的疲倦,但速度带来的优势是非常明显的。尤其是等到他晋升“巫师”后,快速施法带来的战略优势绝对会更大。 训练结束后大概是下午五点半,他难得放松了一下自己的内心,长出一口气,耸肩走在街道上,身边的一切依旧是那么陌生,高耸的教堂尖顶,戴着帽子的人们,银行门口咔哒作响的差分机吐出一张张纸条,无轨马车在街头跑动 什克洛夫斯基的陌生化理论认为审美产生于一种不同于我们所习惯的现实,一种陌生的表达方式和内容。就像现在这个和记忆里大不相同的现实,就像鲁迅的一颗枣树,另一颗枣树,这种有悖于日常和习惯的表达让人感到了美。 而且也确实很美。 他呼出心头郁闷的浊气,走向了文斯克街面包店。在那里谢尔德正对着全身镜扶正自己的圆顶礼帽,在厄兰兹眼里,那小帽子很像跳舞的人的小礼帽。 见到厄兰兹走来,谢尔德从他比较轻快的步伐,和自然晃动的手里看出了难得的轻松。和往常厄兰兹走路根本不甩手相比,这是一个很喜人的进步啊 “下午好,埃尔道斯先生。” 谢尔德摘掉头顶的帽子,有些浮夸地行了一礼。 “下午好,谢尔德。” 在一小阵的激情驱使下,厄兰兹也摘掉自己的软呢帽行了一礼,只是挥帽的幅度没那么大。 “很高兴看到您今天这么高兴。嗯因为我们都知道的原因,或许您不介意和我共进晚餐” “哦我想没什么问题。” 厄兰兹从自己的长袍里取出怀表,因为买一个太贵了,加上一些特殊的用途,他请艾奇奥帮忙做了这枚怀表。 在它黄铜外壳下的大表盘除了正常指示时间,还有一个额外的表盘用来显示星座流动,厄兰兹能根据它逆推行星时以及星象运作情况。 在检查这个怀表没有监视设备之后,厄兰兹利用自己学来的反占卜技术切断了它和自己的直接关联,放心地把它放在心口处。 “那请和我来,我们到院子里。” 两人走过面包店,老艾德森此时正盖着毛毯对着夕阳打着鼾,不久前才走过这里,但心境却截然不同。他们坐在院子里,小圆桌上扯了一块碎花布作为餐桌布,上面摆满了各类富有鲁恩特色的食物: 最传统的自然是嫩豌豆炖羔羊肉,不过从它放出的香味来看,似乎还加了一点香叶。除此之外还有用培根面包边角料炖的奶油培根汤,一小碟的自制腌黄瓜加两三条白面包组成了这顿盛宴——至少对于厄兰兹而言,已经远超“足够”了。 “那我开动啦” 谢尔德飞快地做完了餐前祷告,厄兰兹则直接捏起勺子,给自己盛了一些炖羔羊肉。 “真不好意思没有什么特别拿得出来的好菜,戈登先生总是说一个鲁恩厨师的入门基本功就是知道怎么用边角料做出好菜来,今天还要麻烦您帮我额试毒!” 谢尔德挠了挠头,蹦出了一个一看就是罗塞尔干的好事的词。 “我都无所谓。毒不死就是好菜,不难吃就是佳肴。” 把白面包在炖肉里泡软,吸饱了淀粉和肉香的汤汁浓稠鲜香,在口中蔓延开后回味着白面包的甜香,加上两片酸辣口的爽脆黄瓜调整口味,让人吃得非常满意。 “的确”谢尔德腮帮子鼓鼓地吃着,应和地点了点头。从他点头的幅度就看得出来对此是深有体会。 即使是天生的“心理医生”,也会有吃不起饭的时候啊 还是说他一直不乐于对别人使用自己的非凡能力 思绪飘舞了一下,厄兰兹把注意力又放回到这顿晚宴上,等到两人吃完的时候,餐盘都干净得用不着洗了,白面包在这里充当了可食用抹布的重要角色。 “啊吃得好饱”把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谢尔德瘫了一会后慢慢站起来,现在夕阳还没有完全沉入巷口,气候算不上闷热也不算太冷,是个散步的好时候。 似乎是察觉到了厄兰兹的想法,谢尔德示意对方跟上他。 “唔”压下心头的疑惑,厄兰兹随着谢尔德走进了平时那条逼狭的小巷里,那里的臭气现在减少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让人安心的石碳酸刺鼻味,在以前父亲的诊所里,这股味道就代表着“清洁”。 几个扛着金属管道的工人从他们面前走过,和谢尔德面带微笑地打了个招呼。 “这是你干的” 审视着面前的巷口,虽然这几天大体上没有什么变化,但从周围人们的脸上难得看到了一抹希望。 “嗯是的。在您建议我利用自己的一点特长从达文波特男爵那里得到方便后,我就想也许我可以请求上层的先生们慷慨些。通过一些渠道,我联系到了鲁恩慈善基金会和医疗基金会,他们愿意提供一些最基本的卫生设施建设。” 谢尔德有些羞涩地低下头,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般,又仰起头来。 “哦,对了!最慷慨的莫过于奥黛丽慈善基金会,他们的工作人员提供了很大一笔的善款,足够罗蒂夫人把她的孩子从煤矿里接回来,治好眼睛,甚至足够一家人吃上半个月了。” “那再好不过了。”厄兰兹点了点头,眼神有些散乱,一种怜悯与欣喜的感受交织着浮上心头。 他们顺着这条路走出去,已经收割完毕的葡萄园在眼底一览无余,金红色的余晖洒满地面,一切在阴影和暮光的交融下鲜明得像油画。谈话比厄兰兹预计的要融洽很多,不管他多不会聊天,谢尔德都能把话题接上,让这段路并不沉闷。 散步的时间不算长,当他走到白猫路路口的时候,两人都知道该暂时告别了。 “明天再会,好先生。今天您的表现很出色。” 谢尔德点了点头,朝着厄兰兹挥了挥手。 “再会了。” 厄兰兹用一个微笑予以回应,转身走向学会。 是的,一个月以后,他就会踏上一条艰险的道路。 也许会死,也许会疯,必然会痛苦。 谁管呢夕阳那么美。 第四十二章 神秘组织 当厄兰兹推开门时,欧拓把一大把厚重的资料递给了他。他接过扫了两眼,上面似乎是许多各类隐秘组织的简略资料,以及一些序列的魔药名和能力表现。 大多数厄兰兹在这之前都知道,这次对比只是让他意识到对于同层次的非凡者而言,这些保密的知识对他而言都是常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知道太多实在是离危险太近了。 他这么想着,习惯性地扶了一下镜框。 “这是你现有保密等级能接触到的所有资料,因为你来自隐秘组织,所以我一直不相信你。但你已经好几次证明过你的能力了,我想我也不得不接受。从现在开始,我会朝着把你培养成一个合格的机械之心成员开始发力。” 欧拓的神情又变回先前那副严厉的模样,上下审视了一番厄兰兹。 “所以好好表现。我当初对你说的话永远有效,因为这样的话也同样适用于艾奇奥,休伯特,赫瑟尔,你,乃至我自己。” “是的,队长。” 厄兰兹点了点头,走得离队长远了点。毕竟给他资料这件事情本身也可能是一种试探,队长可能是想用资料来判断什么事情能让他惊讶,不需要很强烈,哪怕只是一瞬间的惊讶也可以被通识者记忆,然后反复揣摩出来。 他的目光扫过一张张纸张,上面对各种隐秘组织都一带而过 灵教团,极光会,摩斯苦修会,要素黎明,玫瑰学派,生命学派 最终,目光停在了只有一小段描述的隐秘组织上—— “塔罗会(存疑)” 【该称呼并不明确指向某个被证实存在的隐秘组织,而是对发生于阿瓦霍郡内一系列非凡者杀人事件的归纳和概括。第一次杀人案件死者乌尔兰斯涉及到,死者被发现时被塔罗牌覆盖尸体。第二次杀人案件死者卡平则涉及,死者被发现时双目被塔罗牌覆盖。除此之外,在的死亡现场也发现了牌,疑似该组织的其余成员。 该组织成员动机不明,但就其狩猎谋杀的对象来看,并不涉及到正神教会成员,而是阻止了大量隐秘组织的行动。】 塔罗会 厄兰兹皱紧了眉头,把纸张仓促翻动了一下,也没有更多的内容记载,只有被大红色字迹标亮的三段式尊名。 “考虑到愚者是塔罗牌的主牌,且确有一位隐秘存在以其作为代号,故在此将其作为关联文档标注,在此警告所有阅读到此处的权限足够者,禁止在未经大牧首及以上层次赋予权限前,以任何语言念出或书写此尊名。” 作为神秘学研究者,厄兰兹当然知道这种简短的尊名反而意味着指向了极高位的存在,决不能直接念出,即使是用不能撬动自然之力的寻常语言也不行。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 这行尊名烙印在厄兰兹眼底,他在心里默念这段话的时候甚至都不是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念出,而是每想一个单词就会想另外一个单词中断。 随意颂念隐秘存在的尊名是非常危险的事情,他迅速翻过这一页,然后盖上卷宗。回忆起现在遭遇的所有意外遭遇,并未有任何事情和塔罗会有关 但为什么又是愚者 这个隐秘存在已经盯上我了吗 或许可以利用一下,轻度的。 把剩下的内容浏览完之后,补全了一些对某些序列的低序列名的理解,他把资料收拾好,放回到欧拓桌子上开始思考接下来的问题。大部分的布局和部署任务交给了艾奇奥和赫瑟尔 厄兰兹回到自己的桌子前,打开放在桌前的一大盒子弹匣,陷入了沉思。这里有常规的猎魔子弹,驱邪子弹和净化子弹,欧拓作为“工匠”,制造这些奇物的水准自然不用怀疑。 花纹精细,做工流畅,弹身曲线优美他欣赏了好一会才想起自己是要记录符号。 这三种子弹分别用来针对污秽堕落的恶魔,邪异生物和灵体。基本上都是对太阳途径魔法标识的不同类型化用。 邪恶最大的敌人不是正义,而是邪恶本身。 他悠闲地取出一枚猎魔子弹,把它的花纹摹写展开在笔记本上,联系先前具有的知识,开始修正上面的符号,因为明确知道每一个恶魔途径能力的核心象征和魔法标识,他就能极具有针对性地挑选符号。 灵性从雕刻刀尖再次涌出,他娴熟地开始雕刻冲压模具,有了这东西就能批量生产对应的花纹外壳,再统一过一下硫水,避免成本过高或者是黄金过于柔软不适合制造子弹。 结束工作之后,他敲了敲欧拓的门。 “请进。” 在得到欧拓许可后,厄兰兹一手端着已经雕刻好的模具,一边拿着写好的一些有关资料走了进来。 “有什么事情吗埃尔道斯” 队长的桌上摆放着一个被拆了线的地雷,那里面厄兰兹认出了燃素,液态风和一些别的化学物质,包括疑似硝化甘油和浓硝酸的东西。 “有。队长。考虑到我们接下来可能要和强大的深渊途径非凡者战斗,我简单改了一下您的猎魔子弹花纹,生产流程上也有一点别的建议。我不是非凡造物的专家,所以想请您看看。” 他点了一下头,把相应的东西送进欧拓的手里。 “好的,我看完之后再和你细说,去休息。我希望等到我们集体行动的时候,你是最佳状态。” “我知道了,蒸汽之神庇佑您。” 他在胸前点了个三点圣徽,退出办公室后顺手把门带上了。掏出怀表看了一眼现在的时间,已经差不多是七点多,门外钥匙的喀嚓声让他下意识抖掉镜片,看向门口,目光刺穿大门,后面是满脸疲态的赫瑟尔与休伯特。 “辛苦了。我去煮茶。” 等两人进来后,厄兰兹抓了一把红茶到炉前煮了起来,这个年代的煤气炉如果是内置式的话热得很慢,大概得烧一个多小时才能把水烧开,好在蒸汽教会的人善于改装,他们用的是一种改良后的外置炉火,烧开一壶水只需要五六分钟。 很符合他们需要经常出行动的生活节奏。 把两大杯的国王红茶配着炼乳罐和糖罐放在两人面前,他们道了一声谢之后便喝了起来,赫瑟尔保持着风度,慢慢地吹凉茶,没那么讲究的休伯特端起炼乳罐朝着茶杯一倒,搅和了一下便不顾烫嘴地喝了起来。 “难得看到我们的巫师先生从书桌前挪开。”打趣了一句厄兰兹,休伯特躺在扶手椅里惬意地放松着身体。 “我也难得看到我们的圣休伯特回来休息。”回以另一个比较冷的笑话,厄兰兹感受到两双惊讶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污染神志了”休伯特下意识地朝着关着假谢尔德的门口看去。 “显然不是我只是想和各位好好相处而已。”把语气放冷之后,休伯特反而安心了一点。 真是厄兰兹摆了摆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 “接下来我们怎么办”他抬起手在空中画了一个圈,喷薄而出的灵性竖立起灵性之墙,隔绝了有可能的窃听。 “多谢你之前踩的点,我们对可能逃离的地方全部踩了点,初步规划好了三条可能逃窜道路的伏击和埋伏。等到公爵宴会那天,目标和魔女都会抵达现场,你用你的魔宠时刻监视他们的动态,一旦目标或者魔女有一个离开公爵的宴会,就立刻报告给我们,我们会进行迅速的斩首行动。” “因为目标是一个极度危险的恶魔,很有可能会抓取人质或者有各种诡异的躲藏手段,因此必须抓住他不在人群中的时候下手。” “如果你假定他是个恶魔的话,在我读过的《深渊诸群》里提到过恶魔具有一种神奇的危机直觉,只要有人在一定范围内谋划对其不利,它就能针对性地感知到。” “你怎么不早说!” “因为当我得知他存在的时候,就难免产生了恶意。” 耸了耸肩,厄兰兹从兜里取出一枚软糖送进嘴里。然后不怎么优雅地差点把它吐出来。 好甜!! 甜到能腻死人的那种。 “咳咳咳。不过我认为我们依旧可以继续任务。原因在于虽然我们在战术上是以应对序列六的恶魔规划的任务,但实际上此人可能只有序列七。他虽然能召唤恶魔为自己服务,但我认为那不是因为他的超凡特性高级” 想到了仪式圈里那个特殊的符号,厄兰兹沉默了一会继续说道: “而是因为他有一些特殊的知识。虽然不谦虚地说,不如我多,但足够他做到这种事了。” “更重要的是,如果他真的是能预兆到的恶魔,在我和赫瑟尔知道他的情报开始,他就应该有所感应,那个时候我们极度脆弱,谁都知道我们灵性耗空了,如果这个时候它赶在值夜者后面暗杀我们,是显然能得手的,放我们回来恢复状态,进行一系列准备根本不是恶魔所为。” “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它做不到危机预感。” 更重要的是,作为隐秘组织的人,他知道扮演法,你们不知道。一个富商不是那么好在阿瓦霍郡扮演“连环杀手”,乃至扮演“恶魔”的。超过恶魔的我们也不必参与了还是汇报总部最好。 “到时候如果他还回来,我会首先通过窥秘之眼推测他的程度。如果他是序列七,我们就可以继续行动” “的确。我去和队长汇报一下。” 赫瑟尔在倾听完之后点了点头,穿过灵性之墙走向了队长的办公室。 第四十三章 谢尔德的日记 风吹过面包店的凸肚窗的窗棱,掀开桌面上斑剥的日记本。 1353年9月16日,天气阴雨 今天是蛮冷的一天。为了治疗他的精神问题,我打算先通过聊日常的方式来疏导他。他和我说他的魔药消化进度已经有一多半了,或许需要和自己内部的成员切磋了。 1353年9月17日,天气多云小雨(换一个好听的!) 厄兰兹先生请我和他练习一下,他的格斗方式好奇怪啊,打中了也是轻飘飘的,但他打中你之后第一下很轻,下一刻就突然发力,搞得人精神很容易紧张。 不过他带的炸贻贝很好吃!听说是请马丁先生吃饭顺便带回来的。 1353年9月19日,天气晴 雨终于下完了,厄兰兹先生的精神问题也基本上好了。我们一起去拜访了罗蒂夫人的孩子小诺迪。他的眼睛已经好了,只是可能要一直留疤了。 戈登先生和我说不管男爵生日怎么样,我都可以去茵蒂斯成为他的厨房助理,据说周薪有一镑,那样的话我每个月都可以给艾德森先生汇款四十苏勒 1353年9月20日,天气雨 好烦啊!不过确实这段季节就是容易下雨。睡懒觉好啦。 厄兰兹先生也终于不折腾我了,他开始和自己的同行切磋了。格斗学者和考古学家不知道谁更厉害。 1353年9月26日天气 谢尔德的笔尖停在日记本的第一页,笔尖触在纸页上泅开一片深色黑暗,他看向窗外,阴云搅动着,像是浑浊的果醋在黑暗中翻滚。他的心也仿佛一片葡萄皮那样浮浮沉沉。 有些时候,他会觉得未来就像那一坛不敢打开的果醋,在时候没能到来之前,谁也不知道里面等待自己的到底是甜酿还是腐败。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写下了一个“阴”。 离厄兰兹先生说的时间只差三天了,九月三十日就是达文波特男爵的生日宴会。现在厄兰兹想必也已经消化好了魔药,等待着晋升成为序列七了。 想到这里,谢尔德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比厄兰兹先生早了十多年成为非凡者,但也才刚弄到了一份序列六的非凡特性。 这段时间和厄兰兹的相处给了他动力,让他意识到自己如果想要帮助更多人,就需要不断让自己变得更强。 这种强并不只是魔药带来的那种,更重要的是自己看待事物的方法和态度。 如果厄兰兹先生在旁边,或许他就会这么说。 正当他思绪纷呈的时候,一只胖乎乎的猫头鹰扑腾着翅膀停在凸肚窗敞开的窗户前,它灰黄色的羽毛蓬松柔软,看起来就像是毛毡枕头一样舒服,并且它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上午见到它时还是左眼,晚上时就换成了右眼。 “速到白猫街57号烂马靴旅馆206号房间,我有急事需要你的帮助。事后我愿意付给你序列六的魔药配方作为代价。” 那只猫头鹰开口用厄兰兹冰冷的语气诉说着,用的还是格外冷门的巨龙语。如果不是他生来就有巨龙的血脉,可能也未必听得懂这种语言。 从他的语气里,谢尔德能听出这件事情相当重要,恐怕是涉及到了厄兰兹的晋升。 连忙从自己的衣帽架上扯下礼帽,他抱起站在窗口的猫头鹰,拿出一小瓶子的纯露,抹在猫头鹰的喙部,让它短时间内和自己建立起心智连接,好让它警告自己有没有机械之心在巡逻。 把它从窗口放出后,谢尔德戴上礼帽跑出了房间,熟练地按照猫头鹰提示的方向转向,一路顺利地抵达了门前。 悄然打开门进入“烂马靴”旅店,迎面而来一股酸味。 这种地方通常都是给来外地务工的人一个短暂的居所,等到劳工结束之后,生意就会惨淡不少,这时候店主可能会干脆歇业,开始干别的为生。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谢尔德灵活地挤进吵吵嚷嚷的人群,蹬蹬蹬爬上楼梯,敲了敲206号房间的门。在他说话之前,厄兰兹就打开了门,他摘掉了眼镜,那一双深紫色的眼瞳朝着深邃的黑暗收敛。 “进来。”他把门让开一条缝的宽度,刚好够谢尔德挤进去。 房间里从地板到天花板都用一种黑色的混合物画满了象征图案,咒语,祷词,仪式圈,拉门,星符和神名填满了肉眼可见的所有角落,厄兰兹画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完成陈设。 在正中间摆放着一口小锅,旁边还放着一些材料,印证了谢尔德的猜想。 “听着,谢尔德。接下来的晋升中,我可能会痛不欲生,可能会死,可能会失控,我要求你一定要以你的生命安全为最高,如果你认为我已经无法挽回,请立刻离开这里,我的全部财产就放在你们家面包店的柜台下面。” “如果我活着,但是状态不好,你就打开抽屉,里面有三枚启动词是巨龙语中的“生命”的符咒,你念出来,把灵性灌注进去,丢在我身上。” 厄兰兹捏着自己的眉心,迅速做着吩咐。他用刷子沾满那种黑色混合物,在木门上刷上最后一部分仪式的组成内容。 “这个仪式理论上可以暂时保护我的星光体和以太体。屏蔽隐匿贤者为免太过于不现实,只能从我自己身上下手。” “如金似玉的三元素啊,庇护我。” 他洒出一把世界盐,随着那浅粉紫色的粉尘撒在正中间的三角形上,所有的黑色图案都亮了起来,变成迷幻奇异的四色混合,对应的象征符号也都汇聚在一起,盘腿坐在中间的厄兰兹仿佛被一个卵状的物质包裹了起来。 炼金术中哲学之卵的概念对应着孵化的容器,他用这个结构来进行自我保护,混合了一点阿拉伯魔法中阻隔封闭星光体和以太体的咒语,至于效果有多少,那就只有万机之神才知道了。 他把组成魔药的最后一个成分丢进面前的小锅里,稍微搅拌后便形成了黑夜一样浓稠的魔药,掏出硬币占卜无误后,厄兰兹端起那瓶魔药,仰头喝了下去。 味道有些复杂。一开始是一种发霉纸张微甜的气味,之后才变成了一种酸腐的味道。在魔药服用完之后,他立刻就开始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发生变化—— 脸部的刺痛感让他下意识伸手去碰了一下,于是他在自己的脸颊上摸到了一个显眼的眼球。 视野变得异常开阔,宽广,以至于超出了正常人的视角范围,仿佛在用广角镜头看着世界。 他看向谢尔德的眼眸,那里面映射出的是一个扭曲的他,双臂缠绕着深紫黑色的蛔虫,那些肮脏的东西在他的手臂里钻进钻出,正在重新缝合他的血肉。 细密的嘶语声比平时来得晚了一些,他深呼吸开始收敛灵性,进行冥想,视觉化出一个辉光闪烁的球体来集中自己的注意力。隐匿贤者的声音在他耳边骚动,但并不如以往那么真切,也因此没那么容易摧垮理智。 然而这种庆幸只持续了半秒不到。 在刺耳的咔哒一声当中,他明显意识到这一层星体层的保护碎裂了。磅礴的信息洪流裹挟着无意义的单词充斥着他的脑海,动摇着他的心神。血液随之开始从身体各处涌向大脑,试图尽力接受它灌输的讯息。 他的四肢变得冰冷,苍白而萎缩,在血肉里流窜的蠕虫也随之变得缓慢,只觉得脸侧一滑,一个圆球状的东西就滚到了地上,眼球转动着,转向他自己。 讯息的灌输变得越发凶猛,撕扯着他的神经,那种疼痛让他想要敲碎自己的颅骨,把它砸的稀碎来缓解这种迫切的苦楚,像老鹰叼着他的神经朝着脑袋外扯,但却总是扯不断,于是一次又一次地撕扯,鸟爪踩进他的大脑深处,挤出血水和脑浆。 砰。 他猛地把自己的脑袋朝着地面撞去,又一枚眼球从面颊的肌肉和骨骼中喷出,缓慢地滚落到地面,从那里面涌出来的不是血,而是变成数据溢散掉的几行数字。 砰,砰,砰。 他咆哮着不断撞击自己的颅骨,把脑袋撞得血肉模糊,发出可怖的尖叫和粗野而不连贯的喘息声,他蓬松的长头发粘附成股,大脑上崩裂开的裂纹一条接一条,用血水把头发聚拢,呈滴流状顺发丝撒在地面。 谢尔德似乎正在竭力对他使用安抚,他隐约能感到一阵暖意给了他撑下去的动力,在那从后脑涌入,在左右脑里盘旋的知识漩涡中带来了一丝星火。 他伸出血肉模糊,溃烂成虫巢的右手,想要去碰一下那一簇星火。 在谢尔德面前,那团血肉模糊,不断自我崩溃的怪物身上开始冒出木耳簇般的人耳群,朝着他伸出蛆虫蠕动的右手,每一个虫巢的间隙都是一张扭曲的人脸。它分开上下颚,用漏风的嗓子朝着他说话,他镇定下自己的心身,继续对这团烂肉使用安抚 然后他听清了。 “shsh杀杀了我——” 他会惊慌吗 他会逃走吗 他的目光已经看向了桌上的左轮手枪,他会吗 不。 谢尔德伸出手,掌心捧着一捧金光。那是心理医生的“安抚”,是希望。 “我不会放弃病人的。先生。只要他决不放弃他自己。” 这一句暗示被种进了厄兰兹的记忆深处,在那一双朦胧的眼球深处,亮起了一寸弧光。 【是时候了。】 灵界中站着的四王,魔法仪式中标注的四方君王,让超自然影响作用于常规世界的首肯者们,这些业已泯灭的概念点了头,于是一切都开始从那在灵界闪动的点开始涌入,通过那个点,他们接上冥界,星界,灵界,物质世界,理性世界,集体无意识,乃至是历史和记忆。 【隐秘联应。】 在那一瞬间,谢尔德眼前的厄兰兹停滞了,从他眼底摇动的那一束光,到他指尖顶端钻出的每一条蠕虫,都被冻结在了那一刻。 蠕虫开始回缩,露出皮肤的血色,纤细的指尖,骇人的耳朵群开始凋谢,脱落,露出巨大的创口,然后创口回缩,新生,长出皮肤,最后脑袋上狰狞的裂口合拢,复原,除了满身的血污,似乎什么也没发生。 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数以千万计的幢影层层叠叠,它们或穿着修士袍,或穿着长衫马褂,哲人短袍,长尾礼服,或多变诡异,他们是毕达哥拉斯、恩培多克勒、德谟克利特、柏拉图,是阿格里帕、约翰迪、麦奎恩马瑟斯、弗雷泽,是聚斯金德、乔伊斯、叶芝、哈马贝斯与荣格,更是朱庇特、赫卡忒、贝奥武夫、拉与透特 它们是死而未颂者,形灭神存者,一切构造厄兰兹而高于厄兰兹的事物, 它们是旧日时代不为人知的知识本身, 是知识的暗面,是崇高而引人向往,隐晦而令人疯狂的奥秘。 它们都以这一个签订契约的旧日灵魂作为基准,在这个新的世界扎根,得以初步的形成,苟活,乃至延续。 诸神不允许你停步, 诸神更不容许你死亡。 巫师啊,自此,前行,朝圣,直至意义都在极点收敛。 冷眼一瞥 生与死 骑者,且赶路 第四十四章 研究成果 我在哪儿 厄兰兹从一片苍白中醒来。 他穿着自己的袍子,戴着软呢帽,悬浮在这片空无一物的纯白当中。在他身边,但他林沉默地出现了,随后是七十一个默不作声的灵体。 然后是埃及,希腊,罗马,北欧,印度,阿兹特克,玛雅,埃及,澳洲,英伦,东瀛,密契主义,神秘主义,文学,史学,自然科学,以及其余所有的诸知识。 它们以神,圣人,伟人,学者的形象,或站立或躬身,和厄兰兹一起沉默不语。 他的视野拉开了。 他看到了自己簇拥在不计其数的万神殿中。但那只是纯白画卷的左半部分。 迷茫地转过头,在画面的右半部分的纯白中出现了一个不和谐的黑点,那是一只鸟。 也许是乌鸦,也许是枭鸟,也许是秃鹫。 那只鸟在那里拍打着翅膀,空之又空。 左边塞满了人,右边只有一只鸟。 他失去了视野,他看见面前站着一大群人,唯独没有他自己。 他发现自己正拍着翅膀。 我是枭鸟。 一阵下坠感急速传来,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谢尔德正晃动着自己,他的嘴巴一张一合,是在说话吗他的身边摆满了烧剩下的符咒,已经用过了吗 “厄兰兹先生厄兰兹先生” 谢尔德的声音似乎还带着点哭腔。这让才醒来的厄兰兹有些恼火。 “我没死” 他开口,声音没有那么冷冽,而是和虚弱的病人一样。力气飞快地回到自己身上,他迅速爬起来,咳了两声,吐出一团血块,让呼吸和说话都畅通了不少。 “咳谢谢你。没有你,我估计早死了。” 厄兰兹拍了拍谢尔德的脑袋,擦掉自己嘴角残存的血迹,他开始回忆自己脑袋里的知识——没有缺漏,他平时睡不着的时候就整理隐匿贤者灌输给自己的知识,然后用推理和占卜补全。所以非常具有条理性,他确定没有缺漏。 多出来的部分 他掏出硬币占卜了一下,确定应该没有危险之后回忆了起来。 是原本就读过的各种世界各地的神话传统,或者那些关于古典魔法和近代魔法的知识——在旧日时代划分古典和近代的概念比较模糊,他个人倾向于通过以“灵和外界”为中心和“人”为中心来区分这两种思想。 只是这些知识增添了更多的细节,更加详细和丰富。许多都能和这个世界的神秘学规则有所对应,顺着而来,就能推导出非常重要的结论: 把手往上一扬,他的右手上浮现出一个正三角加一横的黄色图腾,炼金术和色彩双重象征着风,灵性便鼓动成强风,刮掉了墙壁上和地板上所有的黑色痕迹。 果然是这样。 “巫师”魔药带给他的能力除了窥秘之眼能看穿铅板,非凡者的序列,非凡能力的一部分魔法标识和象征符号之外,就是提供了材料施法能力,以及仪式烙印能力——利用灵性直接拟态出仪式魔法所需的仪式圈。 魔药本身赋予了他非常充裕的法术知识,只需要准备好材料,消耗掉,就能直接释放特定的法术。在理论上,这不难理解。 魔法,巫术,秘术,都是通过灵性来调动各大世界的力量——主要是星界和灵界。对此,非凡特性,魔法标识与象征,有灵性的材料以及周边环境充当了魔法的四大渠道。 巫师的施法是非凡特性和灵性材料两重,可能到了卷轴教授后,能绘画对应的花纹,因此会变成三重。至于周边环境通常是仪式所需,不纳入考虑范围。 所以实际上其实应该可以像之前那样,用象征和魔法标识代替灵性材料,效果甚至会比常规的好一点。只要他明确知道这个魔法背后的模型和公式,就能直接用非凡能力把魔法组成刻画出来,然后予以释放。 他平日里一直在研究的诺斯替体系,现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这个理论的雏形架构已经可以和巫师魔药带来的知识相结合,从而建构出一个相应的替代方式。 造风术用炼金术符号和颜色象征只是一个最基本的应用 “快,谢尔德,帮我弄两张纸还有一杆笔来。” 他连忙从口袋里抽出最后几便士,安抚了一番谢尔德,示意对方帮忙拿些来。 得到纸笔后,他迅速在脑海里构建起“罗勒斯藤蔓之茧”这个法术,正常情况下来说,它需要消耗两片开放在正午时分的豌豆花作为材料 但我们可以设置一套规范化的做法。 一,通过法术的效果推测法术所属的具体领域和权柄。比如这个法术应该是生命领域,效果是滋养灵性和恢复伤口。 二,结合法术所需的材料推测对应的更具体象征和魔法标识。比如豌豆花在排除了非生命领域的象征之后,就剩下繁殖和茂盛这种概念,而正午时分在排除了太阳领域的含义后,就意为辉耀蓬勃的生命力。 三,把有关象征和魔法标识按照神秘学规则排列,并酌情增添自己已知的别的神秘学知识。比如在这里就可以增添一点水的符号,取其滋养灵性的阴性含义,也契合生命领域,或者增添阿格里帕的土星星符 四,如果条件允许,进行多组可能符号的排列组合以及优化运行测试。 他在占卜了一下后,抬右手,前伸,五指张开。在他的眼底,灵性用亮绿色的符咒勾画出星符和对应的魔法标识,在这些玄妙的符号中,加入了额外的亮蓝色倒三角。 如他眼底倒映的那样,对应的法术组成在他指尖亮起,从中青葱的藤条喷涌而出,把他裹在一个厚实的巨茧当中,谢尔德本想上去,但厄兰兹比了一个“一切都好”的手势。 被包裹在这个茧中,他能感受到水流抚慰着自己身上的疲倦,释放这个法术消耗的灵性也在得到额外的恢复,把他才晋升导致的灵性外溢逐渐放平 法术结束时,厄兰兹平稳地站在原地,然后咳了一口清水出来。 咳。可能象征水的符号加的有点多。 “先生” 谢尔德有些担心地抬眼看向厄兰兹,后者正兴奋地抬起手,眼底又凝聚出一个复杂的法术符号,不过那符号迅速暗淡了下去,转而看向他。 “怎么了”厄兰兹转过身,语气里带着点关切。 “哦哦没事我就是担心您失控了”谢尔德挠了挠后脑勺,把另一只手背在背后。 【祭司,献上你的血祭,把他的心脏挖出】 一个粗野浑厚的声音突然钻进了厄兰兹的思维里,不过后半段话被迅速地模糊了。 皱起眉头,厄兰兹右手下亮起一个黑红色的邪异图腾,砰然一下荡漾而出,然后又取出硬币弹了一下,确定了这应该不是别人的袭击。 他抬起手在空中用灵性划出一个半弧: “我以我的名义召唤。” “徘徊在虚妄中的灵啊。” “受我驱策的上层灵体。” “埃尔道斯厄兰兹的私人信” 呼。 看起来疲倦无比的赛吉先是从缝隙里钻出两条小触手,然后用力地把自己从那里面拉了出来。 “哦啊。恭喜你啊,居然能活下来我们可算看到了一点希望。” “我也很庆幸我自己还活着。”厄兰兹擦了一下眼镜上的血污。 “哦,你是想问刚才的事情对我和你说了,他们会很吵的。你知道的,有些土老粗还没搞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我们得花功夫限制住他们之前那个可能是但他林工作失误。” 赛吉抬了抬自己的触手,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嗯,看起来你们的确都开始初步复苏了。这是不是意味着我能问问看费马,他那个愚蠢的巧妙证明方式到底得用几张纸写下来” 厄兰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着,耸了耸肩膀。 “这个嘛,我们都知道费马那个家伙他就算能证明哥德巴赫猜想,也会故意吊着胃口的。要是没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除非有蝴蝶面包!” 在钻回自己的裂隙之前,赛吉喊了这么一声,和谢尔德挥触手告别。 原来厄兰兹先生的那只鸟这么可爱啊和他本人一点也不像啊。 站在原地,厄兰兹迅速地把自己的锅和支架收拾起来,脑袋里已经在盘算要怎么消化魔药和得到序列六魔药的组成部分了。 配方从来不是什么问题,隐匿贤者很“贴心”地灌给了他。 巫师 按照先分析象征后分析精神的判断方法来看,巫师或许是窥视灵,但那就和死神途径重叠了,也有可能是窥视动态力量,灵界波动之类的 至于扮演法的话,他从之前的行为中感受到了一点消化的痕迹。如果按照母语里面的意思来解释,他应该需要和各种灵体或者魔法生物合作,为他们服务并召唤他们,才能叫“巫”。 但也有可能秉持着窥秘人主动探索知识的含义,要去进一步寻求和开创更多的巫术和法术。 “不论如何,感谢你的帮助。这是我的报酬。” 厄兰兹抬笔在纸上草草写下一份序列六的魔药配方,交给了双眼放光的谢尔德。这一份配方或许能在非凡者聚会上卖出八百镑的高价啊! “你可以请你非凡者聚会里会占卜的人判断这是否正确。如果不对,我会补偿你现金。” 掸掉自己帽子上的灰,厄兰兹戴好帽子,把一箱子的调配用具拎在手里,和谢尔德一起结账离开了旅店,临走前他的手心又放出一阵血红色波动,干涉了此地的占卜。 “走,我们接下来就要准备那场宴会了。” 第四十五章 所罗门文本组 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回到学会前,厄兰兹已经把剩下的制备工具反占卜后丢进了河里。 这一次的死而后生让他本能地开始反思自己之前犯下的错误,在摩斯苦修会的时候还是不够冷静和谨慎,执行了好几次对隐秘存在的仪式召请。根本理论支持只来自于几本手稿,还是不够严谨,搞不好之后这会成为致命的大问题 哎,算了。现在担心这个也没用。 巫师魔药提供的知识让他补全了最后的一块拼图,得以开始把对魔神召唤法术化的尝试推上日程。之前的尝试都比较肤浅,假托所罗门王之名所写的魔典总共有两百零五本,这还是舍去丢失文稿和未纳入框架的粗略统计。 在较为出名的《所罗门王的钥匙》和《所罗门王的小钥匙》之外,这数百本文本被旧日时代的人们所提出的“文本组”方式进行了归类。 简而言之,在文章形式内容相似的都会被归纳为一类文本组,有的因为书名而被分类,比如“知识之钥匙文本组”,有的因为译者的名字而得名,比如“托兹格雷库斯文本组”。 那里面就涉及到了更多在大小钥匙当中没能提及到的知识,如何使用写有名讳的仪式圈来取悦灵体,更为有效的行星星符等等 利用这其中最为关键的一个信息——四王的名讳。 四王是神秘学当中四方君王的另一个说法,被用来代表统御其余灵体,允许超现实影响进入现实世界的存在。 根据约翰威尔所着《恶魔的伪王国》的规则,将四王名讳改称后,利用sloanes3824,即大英博物馆中所罗门体系手稿的前身,能试着创造出一系列利用四王之名召请灵体的巫术。 厄兰兹埋头在自己的笔记本上草草书写着可能的架构,第一次创作肯定是最难的,如何理顺各大象征之间的关联,安排咒语的格律,以及如何做到协调两个领域之间的知识,都是难点。 时间不知不觉从上午忙到了大晚上,他躲进自己的房间里,构筑好防止影响外泄的灵性之墙后尝试了很久,即使有占卜帮忙排除一定风险,他依旧被自己失误的各种法术打中了好几次。 占卜结果是不会伤害我,但是实际上法术掀飞了我的香炉然后砸到了我的脚 占卜不是万能的尤其是它永远具有可解读的空间。 他掏出另外一根红墨水钢笔,在自己的笔记本首页用力写下了这么一句话。得益于那个罗勒斯藤蔓之茧以及一系列别的法术,尊名和祈祷,他倒是都能承受这些范围内的损害。 但要是在真正威胁到存亡的情况下出现这种占卜的错误,那就完了。 把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了七次加深记忆,厄兰兹把删改了十个版本的仪式拿起,现在这本他亲手书写的笔记本已经因为大量的咒文和祷词而具有了能充当施法工具的作用了。 “以阿梅蒙,科森,吉米奈尔,和伽普的名” 一圈圈同心圆象征着永恒的囚笼,力量的流转从他前伸的右掌前浮现而出,四方王子的名讳在经过卡巴拉拼词法加密后,以赤红色书写在仪式圈的四个方位,诸灵,行星的图腾和符号填入外圈圆环,内圈则开始浮现灵体对应的符号,以精确召唤对应的魔神。 在那些字母,几何图案,折线和符号的组合中,这个法术正式成立了。 厄兰兹把右手升直,朝身侧平移,他的掌心划过的地方空气如玻璃河流般碎裂成一片片辉光闪烁,那是被扭曲了光路后的异样折射。 在灵性指导下,这个法术构筑出了成片幻景,在桌上变成了先前的香炉模样,乍看难分真假,细看又有些虚幻朦胧。 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法术结果,厄兰兹握紧手心,结束了这次法术,并顺便给它取了个简单的名字—— 但他林的蜃景。 寻常的巫师只需要复刻出这个符号,并灌注灵性驱动,应该就能够正常施展,只不过他们不知道这些人名和符号具体象征着什么,牵动着什么,也不知道是遵循着什么样的规则编制出这样的法术。 很好。接下来的工作就相对简单一点了,拣选一些宗教化的象征来进行异端打击。再选择一点阳性化的图腾用来针对魔女途径的对手。 获得情报,就能针对性地拣选,乃至专门开发出具有破坏性的术式。 正当厄兰兹打算继续翻翻书找资料的时候,胃袋里的饥饿感让他意识到自己一天都没吃饭了。 随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块土耳其软糖,吸收了上次教训之后,他小口小口地咬着,顺便配上了一杯昨晚泡的冷红茶,甜味冲淡之后就能比较好地品到它的玫瑰花香与甜香了,或许裹一点坚果碎味道更好。 “喂,厄兰兹,明天一早我们要去那边踩点,你也要来哦,上午九点。” 正当他手里捏着第二块裹着糖霜和玉米淀粉的软糖时,门外传来了艾奇奥的声音。 “好,谢谢,对了,你们吃晚饭了吗”以前的记忆让他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还没呢,我休息会再去好了” “我来做。” 随着咔哒一声,亮绿色光芒消散的同时,厄兰兹也打开了自己的房间门,艾奇奥脸上有点惊讶的表情都还没有完全消失。 “怎么你们全都这幅表情得了,吃块糖。” 厄兰兹把手里那块没吃的糖递给正忙着摘掉手套的艾奇奥,然后弹弹手指头上的糖粉走向厨房。通常来说为了避免食物放烂,蔬菜都是现买现吃,只有机械之心们为了实现罗塞尔提到过的保鲜箱而尝试过冰冷保鲜——最后的结果就是焊了一个铁皮箱子,一层菜一层冰。 从“冰”箱里取出菜来,既然老是和他们说自己有个费内波特的祖父,那就干脆做一碗费内波特面。 热橄榄油,洋葱,欧芹和胡萝卜切碎下锅炒软,加入番茄酱和少许的海盐,以及一大撮胡椒粉。如果你有闲心的话,可以盖个盖子,慢慢煮红酱,让水汽保持住。 与此同时,厄兰兹开始做肉球,比较传统的做法其实是在掌心里蘸一点橄榄油,然后把混合了芝士碎,欧芹碎,盐和大量胡椒的牛肉揉成一口的量,这样每一口面都能伴随着肉球的滋润。 当然,不这么做也是可以的。 等到水烧开之后快速让肉球过水成形,捞出后混合罗勒叶与酱汁,拌匀保温,煮好面条之后把面条和剩余的酱汁混合,酌情加入一点面汤来便于搅拌,最后再盖上厚厚一层肉球。如果时间允许,也可以再煎一两个溏心蛋。 “开饭啦。” “哦我没想到是你,埃尔道斯。” 队长端着一杯冷红茶从自己的房间里走出,抬起眉头看了看盘子里的费内波特面,赞许地点了点头。当晚,除了看守封印物的赫瑟尔之外,他们聚在一起享受了一顿有些滑稽的晚餐,包括中途不知道怎么动嘴的队长打算去翻书查一下标准吃法。 艾奇奥指着嘴角蘸满番茄酱的厄兰兹哈哈大笑,厄兰兹也跟着笑了笑,他转头看向那一面破碎又修好的镜子,镜子里是诸神沉默不语的侧脸。 骑者,且赶路。 第四十六章 我们只活一次 第二天清早,厄兰兹把目光从列在桌上的设计图上挪开,之前在阅读一些第四纪文献的时候,他往往认为巫师们穿一身绣满魔法标识和符号的长袍只是为了表明身份。 在联系扮演法之后,他又认为这可能是一种扮演法的具体体现。 现在,联系他本人的研究结果,他认为这或许是象征组件在法术施展中的具体案例。 巫师们把自己的符号绣在长袍上,从而充当法术施展时候的象征组件。这样就省去了凝聚出象征符号与魔法标识的组件,可以直接施法。 基于这一点,就可以进行一些个人修改。 长袍可以分为内外两件,把符号缝进外长袍内侧,避免太吸引人注意力,内长袍则缀以拉门,星符等用于召请灵体,施展仪式的护身符,满足旧日时代神秘学的施展条件。 定制这一身袍子可能得花不少钱 想到这里他就开始为自己的钱袋心疼。 这四周作为序列八,能够享受职业机械之心每个月十二镑的周薪,又被队长扣掉两镑维修费,总共有四十镑现金,加上之前攒下来的十镑,总共也才五十镑。 换算过来就是可以买半辆马车 传统定制正装大概得花八镑,这种袍子只会比这更多,搞不好得投进去十二镑。 在那短短的几秒钟,厄兰兹动了施展仪式让自己去讲价,请谢尔德讲价,直接催眠裁缝的多种想法。 哎,算了。那位裁缝赚钱也不容易,这一笔钱可能够他生活很久了。 习惯性地从长袍里抽出怀表,检查了一下时间正好,他起身离开房间,朝着楼下走去。今天就是正式踩点的日子了,即使任务目标不出现,他们也要设法抓住或者杀掉那个魔女,以得到进一步的信息,而她作为名义上的公爵夫人,出现的概率是极大。 今天似乎是他第一次看到全体机械之心到齐了,外骨骼式的铰链,钢筋与铁条用充满暴力美学的方式焊接,环绕齿轮和轴承旋转,三位男性成员全都穿着制式厚风衣,掩盖住外部结构。 作为唯一的女性成员,赫瑟尔背后背着一个巨大的背包,透过窥秘之眼,厄兰兹可以看到她的背包里装着无限电发报器和一台安置式神奇物品,她似乎是作为勘探员和信息处理员。 “很好,很准时。准备好你的所有神秘学用品,我们五分钟后出发。” 当厄兰兹收拾好自己的全部物品后,全队成员搭无轨马车一路抵达了庄园外。 “三号,校正设备。” “是。” 在队长命令下,赫瑟尔行动迅速地甩下背包,取出发报机插入地面,2号艾奇奥与1号休伯特则如机械般统一抽出自己右裤腿上捆有的黄铜钻头,插入大地深处。 在一连串齿轮转动声中,厄兰兹能看到一层纤细的薄膜包裹着四人,从那上面跳动的隐秘符号来看,似乎是一个机械式隐形装置,之所以对他没用是因为他的窥秘之眼已经质变到能看穿这层薄膜。 赫瑟尔熟练地打开舱盖,戴上耳机,把天线固定好,剩下三人则用指头按住自己的右耳郭,那里一个齿轮状的黄铜外设耳蜗把赫瑟尔打进的摩斯电码精准传递。 “报告队长,信息良好。” “调整观测设备。” 先前那台观测设备也被取出,它形如一个小小的望远镜,镜片上刻有深蓝色的各类符号,似乎和门途径或者窥秘人途径有所联系。 即使没有非凡特性,也能制造出神奇物品“工匠”的非凡能力吗。 此时在赫瑟尔的眼底,周围的环境全都以俯瞰的视角被观察,如果不是它穿墙能力微弱,勘探房间内部的消息就用不着厄兰兹来费神了。 “报告队长,设备状态良好,可以正常运作。” “1号,2号,到预设地点待命,4号,占卜危险情况。” 艾奇奥与休伯特快步跑远,厄兰兹注意到他们脚底的鞋子厚度有些超乎寻常,让他们跑动的时候速度和对地压力都降低了许多。 愣了一下的厄兰兹迅速放下灵摆,用快速仪式执行了一次反占卜解除后,得到了相对安全的启示。又抽出一叠塔罗牌,简单地用圣三角牌阵预测了行动状况。 “报告队长,暂未占卜到危险情况。” 嗒嗒,哒哒哒哒。 “全体都有,我是三号,汇报情况。”赫瑟尔迅速使用摩斯电码朝着另外两人发出情报。 发报机的四个电钮当中前两个亮起绿灯。 “报告队长,情况正常。” “持续监视。” 从开始到结束,几乎只用了五分钟,其中两分钟都还是我在占卜和反占卜 一抹冷汗从厄兰兹的额角滑落。 如果我叛逃的计划出现偏差,就必须要面对这样一支钢铁般无情,机械般精准的队伍。他们可以对目标进行真正意义上的饱和打击,倾泻的火力能够轻而易举地把我抹除掉。 何其讽刺 他藏好自己的表情,确保队长不会发现任何偏差。如果没有格斗学家在“巫师”层次的质变,想要藏好自己心里的这种情感恐怕并不容易。 在本次演练结束之后,他们聚在一家咖啡馆里,由厄兰兹的仪式魔法与队长制造出的屏蔽设备开始详细安排工作,分配计划。 通识者们把他们的完美记忆能力发挥到了极点,每一种突发情况,他们都可以设定严密详细的条例和响应措施,而不会慌乱。甚至为了照顾没有完美记忆能力的厄兰兹,他们还专门为他设定了一套比较宽容的响应措施。 也好。通识者的强记忆力会让他们习惯性沿袭一个已有的模板进行响应,就像人们总是习惯用自己所学的东西衡量外物。 简单的例子就是弗洛伊德的心理文学批评,把一切文学创作都归因于恋母情结,成了一个文学批评史上的笑话 如此一来,只要抓住自己计划里的几个节点,针对性地予以反制,或许就能争取到一点时间。至少可以从休伯特他们手里抢到机会。从而针对—— 他抬起自己的咖啡勺,凝视着杯子里赫瑟尔的倒影,勺里滴下一滴浑浊的黑水,把她的倒影搅碎,扯开,飞散 他们的指挥中心。 我们只活一次,所以我必然要为此不计代价。 你大可怪我卑鄙恨我无情。 那都是我应得的。 与此同时,在卡朋特的宅邸当中,这个肥硕的商人晃动着手里的酒杯,走过金丝穿红绒编制的地毯,倚靠在自己舒适松软的扶手椅上,享受着三位身穿红缎长裙,面容秀美的侍女服侍。 在他的面前,有用大块大块的蜂蜡包裹住的女尸,还有悬吊在天花板上垂落的肢体,他们或秀美或俊俏的面孔都停滞在了死亡到来前那最后一瞬的惊惶。 他费力地挪动自己肥硕的身体,靠在一具柔软尸体的臂弯里,他花了不少钱买来药剂处理尸体,好让它能够保持这种柔软的皮肤状态,又把脚搭在另一具尸体跪倒在地的尸体背部,这个倒霉蛋敢和他抢生意,于是过了几天他就中风了。 喝干杯中红酿,他把空的高脚杯放在天花板垂落的手臂指缝间,亲了一口那只手上的戒指。 惬意地放松着自己的身体,扭曲肢体组成的软床轻晃。 小恶魔们仓促费力地用自己纤弱的肢体拉动人肠绷紧的五弦琴,敲打着绷着人皮的头颅鼓,组成一曲亵渎狂热,激情高昂的小步舞曲。 就是这样。 这才叫生活。 我们只活一次! 肉体会老去,容颜会褪去,激情会不再, 所以享乐,我的朋友! 欢歌乐舞,直到皮囊腐烂! 第四十七章 酿 “很好,孩子,你已经很熟练了。” 老艾德森看着面前晃动着的红酒冻,它澄澈干净,没有任何杂质,在正午的日光下显得像是一块血般的红玛瑙,在桌面投落一片红色的光线。 “嘿嘿”谢尔德得意地挠着自己的后脑勺,只有他自己知道背地里他废了多少打鸡蛋。 “再过几天,你就要留下我这个老头子去茵蒂斯了,可以收拾收拾东西啦。” 他拍了拍谢尔德的背,脸上的皱纹此刻也和蔼了起来。 “我会每个星期给您写信和寄钱的。” 谢尔德笑着低下头,心里却有些难言的情愫。 是啊,老艾德森先生或许不会缺钱用,但他的身体越来越不好了,长期站着揉制面团和暴露在烤炉的高温环境下让他的手和膝盖都生了病。 等到他需要的时候,自己却不能再陪在他身边。 “别为我这把老骨头担心,孩子。你是个大人了,该往前看了。” 老艾德森看得出孩子眼里的不舍和遗憾,正了正孩子的蝶形领花。用骄傲的语气开口道: “去,孩子。” “嗯。” 他用力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些什么。 走上楼,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小柜子,在心里和那些小布偶一一道别。 熟练地把自己的衣服和帽子折叠好,码放进小小的行李箱里,内层缝上一叠他们家里的秘密烘焙配方,用来漱口的牙刷和碳粉,一些应急的药物 箱子还剩下那么一点点的空间,他随手伸向自己的桌子,把那个厄兰兹小布偶放了进去。 咚咚咚。 三声叩门声打断了谢尔德集中的精神,他走到门前,有些犹豫地把门打开,穿着一身乌黑二手长袍的厄兰兹正倚在门侧。 “午安,现在造访你的确早了点。不过我需要你的帮助,这次你可以随意开报酬。” 谢尔德习惯性地用观众的目光打量厄兰兹——他平时刮得很干净的胡茬此刻又钻了出来,看起来应该有三天左右了,但他没有什么黑眼圈,应该睡眠不错。 就证明应该是某些事情让他心绪复杂,不知道是卡住进度的研究,还是他的进一步计划。 “我现在还没有想好,您可以先让我帮您的忙。” “好。走。”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店铺,此时老艾德森已经在躺椅上睡着午觉了。他们绕过好几条街道,最终到了“两条卷尺”裁缝店。 在煤气灯下,两列正装一左一右地排列着,大多是比较传统的黑色,也有一些比较大胆的棕黄或青蓝配色。见两人推门进来,左右肩都搭着一条卷尺的裁缝盖尔拉瑞尔先生迎了上来。 “欢迎,埃尔道斯先生,您预订的衣服我已经做好了。” “很好,这是剩下一半的钱,请收好,哦,对了,我的设计稿可以还给我吗” 厄兰兹打开钱包,点出五镑纸币递给对方。对方则迅速从自己的围裙里取出那两张设计稿还给厄兰兹。 “来,请进来试试看您的衣服。”拉瑞尔先生浅鞠了一躬。 见状,谢尔德则迅速转身站到门口,把自己的扣子扣拢,半躲在帘子后,随时准备暗示顾客离开或者发出警报。 厄兰兹则跟着裁缝先生进入了试衣间,站在试衣镜前,他束起腰间深蓝黑色的缎带,把长袍收拢,交叠的藏青色长袍看起来庄重沉默,在袖口和袍摆处露出多褶的白色内袍。 他翻开自己的袖口和领口,确认内层缝制的每一个魔法标识与象征都精确无误。 很好。 回头再用富含灵性的材料顺着缝合线再修改一些,好做成一个穿在身上的未完成仪式。只要他主动接通仪式的轨迹,就能启动仪式的效果。 他检查了两遍,确认内外暗袋的装配都符合要求,又开始检查内侧长袍上血红的拉门符号与徽记,一边检查一边感叹不愧是以此为生的人,能够把细节处的针脚都处理得很好。 把两件长袍叠好,拿在手上,厄兰兹抽出自己的符咒发射器,在里面装填了一枚安眠符咒。 右手下浮现出一轮旋转的符记与仪式圈,但他林的象征符号在他眼底勾勒。 “您好,先生,我想这里或许有一点问题。” 模拟出的声音从第三个隔间里传出,拉瑞尔先生则立刻朝着那边走了过去,透过窥秘之眼确定他的位置之后,厄兰兹低念启动词,扣动了扳机。 “好了,谢尔德,过来。” 他招呼了一声谢尔德,把昏睡中的拉瑞尔拖进试衣间。谢尔德则迅速把营业中的牌子换成“休息中”,半走半跑地进了第三间试衣间。 “把他关于我们两的记忆抹除掉。这是为了他好,你知道,如果机械之心抓走他,他就不得不歇业二十多天,那样的话他的妻女绝对会担心。” 谢尔德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他觉得一种隐约的感觉在他心里跳动,但有些模糊。 我在想什么他用暗示把这个想法压下,迅速完成了催眠和消除记忆。 “很好,走。” 厄兰兹抬手把两张设计稿烧毁,反手在眼底勾勒出逆五芒星的血红符号,一圈黑红色的漩涡从手底爆开,完成了反占卜。 “今晚宴会就要开始了。”谢尔德这么说,站在自己宅邸窗户前的达文波特男爵也这么说。 男爵的目光穿过他宅邸的落地窗,看向面前的葡萄园,每当他觉得累的时候,就会推掉社交应酬,来这里和自己的夫人共度假期。 远处马车已经有几辆停下,那是从远方来的宾客,他们会在会客室里稍作歇息,享受一些提前从烘焙坊买来的曲奇饼干或甜点,上好的阿瓦霍葡萄酒。 一辆辆马车从远方到院落前,而其中一辆载着先行侦查情况的艾奇奥。 车夫打扮的他凝视着远处的院落,手搭在用垂发遮住的耳郭边,按压着某个点。 站在机械之心学会总部的赫瑟尔飞快抄录着二号绿灯的闪烁频率,立刻解码完成后向欧拓和休伯特汇报: “d(达文波特)到场,(夫人)未发现,目标未发现。” “允许返回。” 赫瑟尔点头,把有关讯息发回给艾奇奥。 艾奇奥则熟练地驱马停在院内,为绅士和淑女们放下楼梯。 扶着自己裙撑的贵妇人们和穿着高礼帽的绅士们接连走出,在侍者鞠躬间走进大厅。 一个宴会正在酝酿。 进进出出的侍者们把冷盘肉和红酒送到会客厅,谢尔德正小心地把那一瓶葡萄果醋倒进银杯,稍加调味之后,它就会是一瓶非常,非常美妙的餐后饮品。 他仔细地凝视着这一瓶银杯,希望就在它身上了。 穿着红裙的夫人凝视自己闺房门前,拿起香水瓶,捏动气囊喷洒了一番,现在开始,等到他来,正好可以到优雅奢华的中调。 停在院外的马车夫拉下帽子,策马顺着道路离开。 时间就这样飞速流过。 厄兰兹站在盥洗室的玻璃前,白瓷盆里的热水正逐渐化开肥皂。他捏着刀片把胡须刮掉,在牙刷上挤上碳粉,刷着自己的牙齿。 他漱口后对着镜子咧起嘴,锋利的犬齿惨白修长。 在某些时候这让他觉得自己像一头乱了毛的狼狗。 沐浴结束意味着仪式前自我净化完成,他一挥手熄灭了香炉里用来净化环境的鼠尾草熏香。 他谨慎地把符咒,护身符,短权杖,挎包,占卜用具,仪式用品,炼金术材料等放在自己周身各处的暗袋和挎包里,记好了它们所处的位置,长袍仪式的接口在右袖缝线处轻微晃动。 正了正头顶帽檐随重力起伏的软呢帽,窥密之眼的状态正好。 但他林和迦波悬浮在背后,等待他的指示和命令。 艾奇奥已经调试完毕“烈阳发射器”,确保它能够正常释放出针对秽恶的圣光。并提前赞美了一次太阳,以免它在十五分钟到期时把自己洗脑成白痴。 赫瑟尔把头顶的头箍戴好,并用垂发遮蔽住,队长在重新制造之后,它能有效地抵御精神和神秘学攻击。 休伯特则戴着一副纤细的丝绸手套,它能让使用者在一瞬间移动五十米之内的距离,但因为有很高的概率会被撕掉一部分肢体,只在追击时允许使用。 最后,队长翻动着手里那本深紫黑色封皮的书,在被工匠的能力重塑之后,这本具有窥秘人途径序列五“星象师”非凡特性的魔法书不再狂乱,现在它能允许持有者施展一定的星体法术,但使用结束后必须盯着它封皮的眼睛五分钟。 现在是下午六点半,离宴会开始,还有一个半小时。 “出发。” 第四十八章 剃刀小步舞曲 “赛吉,交给你了。” 厄兰兹一抖肩膀,停在他肩头的枭鸟便拍着翅膀滑翔到男爵宅邸后的树上,假装打盹般闭着眼睛。时不时睁开一条眼睛缝打量面前的房间。 房间总共可以逃出的路有窗户,正门和侧门,队长和厄兰兹负责看守最有可能逃跑的窗户,艾奇奥和休伯特则分别负责正门和侧门。 欧拓把指头搭在耳郭,远处赫瑟尔传出的无线电清晰稳定。他们无声地笼罩在夜幕中,厄兰兹低头占卜,确定了达文波特男爵夫人与目标史蒂芬卡朋特都在宅邸内。 他的目光透过厚厚的天鹅绒窗帘,看向了灯火辉煌的室内。 枝形水晶吊灯散发出明亮的光线,各位宾客在女主人的安排下两两对坐,这是一种人际关系的艺术,既要得体,又不能得罪任何一个参与宴会的人。 男爵夫人在为最后一位宾客安排好座位后,才微笑着坐在卡朋特对面。两人交换了一个暧昧而隐秘的眼神,把目光转向长桌顶的达文波特男爵。 “我尊敬的各位朋友们,感谢各位拨冗莅临我的生日晚宴” 在一段礼节性的祝酒词后,晚宴正式开始。所有参与的女性都按照礼节把手套放在膝上,并用餐巾妥善地盖住,双手也不能摆在桌上这些都是作为一个鲁恩贵族应当有的礼仪。 她们在束腰紧身内衣的帮助下,始终笔直地坐着。 靠背是一种纯粹的装饰,在最为严厉的礼仪导师手下,为了帮助小贵族尽早认识到这一点,她们甚至会在椅背上放上刀。 仆人们娴熟地把三个大小递减的玻璃杯中斟满液体,最大的一杯是红酒,其次是清水,最后是白葡萄酒。 与之相伴而来的,还有肉汤匙,奶油汤匙,龙虾刀等等纯银餐具,能在晚宴上见到的任何一种菜式都会有与之对应的餐具。 整体而言,这是一顿愉快的晚宴。在反复净化的洋葱丁香牛肉汤和清澈如水的仔鸡汤,两大盘鱼的后,是来自世界各地风味的开胃菜。当绅士淑女们品尝完伦堡风味的红烩牛肉后,开胃菜被撤下,换上烤羊腿与烤牛肉,侍者们站立在旁边,随时准备为他们取肉。 躲在门后偷偷看着这场宴会,谢尔德靠着自己的口才,诚恳,以及一点点的非凡能力,为自己争取到了最后给达文波特男爵上末道甜品与饮品的机会。 从现在来看,男爵的眉头舒展开了,他的大腿分开的角度也是比较自然的,心情应该也不错。感觉很有希望! 等到侍者们把鸭肉,火腿,冷盘肉,牛舌等菜撤掉,次副菜的蔬菜也被撤掉后,谢尔德抬起手里的铃铛晃了晃,另一队训练有素的侍者们端着晚宴甜品依次进入。 男爵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看得到对方眼睛里的好奇。在心里演练了一万遍的说法依旧清晰,礼仪一切得体,他把柳橙布丁和配套的餐具摆在男爵面前,扑通一声旋开了玻璃瓶。 澄澈的深红色液体倒入杯中,散发出浓烈的清香与果味,正好冲淡了较为油腻的余味。 “阿瓦霍葡萄果醋,配东拜朗柳橙布丁。” 介绍完本次甜点的内容后,他侍立在男爵身后一点,眼睛不住地朝着男爵那边看。 男爵端起这杯液体,嗅了嗅,谢尔德能从他的心智体上看到愉悦的色彩。等到那一杯液体一滴不剩地被喝空之后,对方转头看向自己的眼神告诉他是时候了。 “先生,这是当地才开发的特产。” 他恭敬地俯身说了一句,每一个单词说出的语气,速度和咬字轻重都仔细斟酌,暗示着对方。 “非常好。请你告诉他们,我希望下次生日晚宴的时候,能够见到更好的产品。” 男爵从自己的夹克里抽出支票簿,迅速地写了一行数字和签名。欻拉一声扯给了谢尔德。 500镑! 如果不是早就彻底掌握了“心理医生”魔药,他绝对会揉揉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这笔钱足够三十户人家每人分到十多镑啊! 而且这支票还是可以去贝克兰德银行拉瑞亚分行直接兑现的 接下来的时间里,谢尔德也不记得过了多久,时间似乎一下子就到了端盘子离开的时候,他揣着凭条,小心地走到侧门门口,一个没有脸的男人右手持着一本书,在那里等待他。 厄兰兹先生派过来的吗 他小心地朝着那个灵体出示了一下自己要求厄兰兹作为帮忙代价提供的沉眠符咒。但他林点了点头,一阵虚幻的折射把他包裹起来,让他变成了另外的样子。 一路顺着侧门离开,没有受到什么阻碍。谢尔德一路朝着银行狂奔,赶在他们歇业之前取出了所有的现款。 那层魔法保护逐渐消失了,而他都高兴得没有注意到这一点,边跑边跳地进入了已经熄灯睡觉的罗蒂女士家门前。 “女士!女士!男爵给了我们五百镑!” 留在他身上的但他林不出声地消散,飘行回到厄兰兹身边,等待着进一步的命令。赛吉眼底无人的房间中此时已经多出了男爵夫人一人,她身穿一袭血红色的礼服,身上缀满了镜片一样的装饰。 而躲在前厅观察的艾奇奥则挥了挥手,示意目标已经走上二楼。 “1,2号,释放催眠气体。”队长立刻下达命令。 随着窗玻璃骤然碎裂,两枚手雷落在人群中,炸出深蓝色的迷雾,包括男爵在内的一干人员全部都沉沉地睡了过去。 男爵夫人房间里解开马甲扣的卡朋特听到了这一声,骤然停下了手。灵性预感让他立刻破窗朝下一跳,男爵夫人则一下子身形在空中淡化消失。 一枚从炮筒中发射出的炮弹轰隆一声炸碎了整个二楼房间,卡朋特的脑袋刚好和烈火擦过,队长从袖口发射出了一枚深蓝色的网状物,却也被那家伙躲过。 厄兰兹习惯性地摘下眼镜,看向卡朋特,在那一瞬间,他见到了对方深黑红色的以太体,以及他胸口另外一团耀眼刺目的明亮血光。 砰。 汩汩的鲜血从他的双目中涌出,黑暗夺走了他的视力,他先前见到的那一抹亮红色光芒成了烙印在视网膜上的唯一事物。忍受着眼球烧灼般的疼痛,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失去了行动能力。 “他有一件序列六以上的封印物” 欧拓见状,左手按动耳郭发出讯息,右手丢出先前那种铁钻头,立起一层隐身障壁把厄兰兹保护住,以免他被消失的男爵夫人袭击。 “我是0号。目标持有一件序列六以上的封印物,全体成员,不允许贸然发动攻击,保持五十米左右安全距离追击。” 赫瑟尔把讯息用精灵语的方式发往剩下两人,因为那样能以最快的速度被人所理解和传达消息。 欧拓把手里两镑纸币直接丢给一个车夫,扯过马便朝着卡朋特的方向追去,艾奇奥和休伯特则直接翻身进车。 “防御阵列。”队长低语了一声,两人就迅速从袖子里扯出两条金属夹,固定在马车左右,随着灵性输入,构成了一组墙壁。 而欧拓则皱起眉头开始利用“鉴定师”的非凡能力开始判断卡朋特身上非凡物品的效果和副作用。 留在原地的厄兰兹只觉得疼痛依旧,听得到队长已经离开了自己。他抬起手,右掌前颤抖着形成一组修正后的罗勒斯藤蔓之茧所需的象征符号和魔法标识。 藤蔓包裹着他的身体,流水滋润和哺育着他的灵性与血肉,窥秘之眼里的深紫色闪动着再度亮起,并稳定下来,复原如初。 呼果然下次窥视的时候需要小心那个封印物居然没有触动我的灵性预兆 长出一口气,他解除了藤蔓之茧,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 这次那层白色薄膜又浮现了,只不过保护着他。他的目光越过这层薄膜,发现另外一个被薄膜包裹着的人—— 男爵夫人。 这是隐身术的能力 他读过欧拓交给他的卷宗,知道这是刺客途径序列七掌握的法术之一,虽然瞒不过窥秘之眼。他进一步聚集自己的注意力,确定对方的层次只有序列七。 现在队长他们已经在面对一个麻烦了,如果让这个魔女再靠过去,抓住卡朋特的几率就会进一步下降 想到这里,他迅速在掌心凝聚出先前那一副黑色的面具,罩在自己脸上,抽出腰带上的短权杖——那是他根据《大魔导书(thegrandgrioire)》里的指导做出来的。 轻轻踹开地上其中一个钻头,他朝着空气深鞠一躬,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尊敬的夫人,莫要温和地走进这一个良夜。” “来跳支舞。” 第四十九章 镜面 厄兰兹迅猛地一抽手中的短权杖,它枝尖的分叉间跳动着亮紫色电弧。 随着那一挥,极为宽广的振波朝外狂舞,男爵夫人双眸一收,再次现身时已经拉开了七八米距离,只有一小撮粉碎的玻璃渣在原地,代替她被法术粉碎。 魔女的“镜面替身术”。 做出判断的同时,男爵夫人抬起右手,一层稀薄的白霜覆盖在她的面颊上,为本就艳美的面颊渲染上了一种疏离感。 凝结成水晶态的冰锥朝着厄兰兹攒射而来,他猛一抬手,右边袖口上代表“土”的象征符号相应亮起,大地抬升为墙壁,挡住了这一击。 借着掩体覆盖住自己的身体,他从脖子上扯下那一瓶之前提炼好的燃素,眼底映出了繁杂的象征符号——火焰被重重限制的环包裹住,尖锐锋利的符印把它簇拥在内。 他捏紧手里的燃素瓶,一个留着长胡须的希腊哲学家的幻影与他重叠着。 皮萨格利亚斯的受限之火! 那旋转着的燃素瓶打着旋飞到空中,从中流溢出了炽热异常的血红色火焰,厄兰兹仰头看着自己施展的这道法术,呼吸也有些急促。 魔火不断变化着形态,化作恶魔,冤魂和骷髅的模样,一阵一阵地扑向敌人,男爵夫人不停地闪动着身形,每次闪动,她血红晚礼服上点缀的玻璃片就会骤然碎裂一块。 根据古老的炼金学说,地狱的火所具有的性质是被限制的,焦灼的。 而这个法术就是将它象征的折磨,切实地释放出来。 厄兰兹逐渐调整好自己的呼吸,抬起手枪朝着男爵夫人连开三枪,在见识过男爵夫人的镜面替身术后,他把三发都调整为风,炸开大范围的青绿色风压,尽可能消耗她身上的替身。 当这一番前压攻势结束后,燃尽的燃素瓶当啷落地,男爵夫人秀美的面容上覆盖上一层阴翳。 呼! 一阵一阵的黑火环绕着她的身体盘旋起来,被压缩成束,骤雨般朝厄兰兹席卷而来。 嗖嗖嗖! 一束束黑火在夜色中隐秘地划过,迅捷如刺客的匕首。 他迅速一个侧滚躲过了最先打来的几记黑炎,余光瞥见地面没有受到任何破坏。 来不及继续思考,他快步以男爵夫人为中心,绕着圈逐渐靠近她,黑炎成股在他背后紧随不舍。一圈圈黑炎自动发射,男爵夫人的面颊上又覆盖上一层冰霜。 不好! 灵性预兆报警的同时,一堵厚实的冰墙竖立在厄兰兹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捏紧右手袖口,断裂的仪式线条此刻全体接通,从他的长袍上放出一阵环状的蓝光,并恒固成一层保护气泡。 这道阿拉伯保护咒由一千次的复写咒语组成,虚幻的文字彼此结合,盘绕,黑炎打在上面,只能卸掉一层层的咒文,却不能伤害到厄兰兹本人。 彼此的试探式战斗结束,双方都交出了自己保命的关键性法术。还有余裕思考的厄兰兹缓慢地把步伐朝着右边挪动,为了正对厄兰兹,男爵夫人也随之跟着挪步。 两人绕了一圈,都在飞快思考对策。 她的法术目前有隐身,冰霜,黑炎和替身术,以及魅惑五种,对我威胁最大的是冰霜。黑炎似乎不能伤害和破坏不具有灵性的事物 她有可能打不过就会隐身逃走,并且去夺取人质 所以厄兰兹才刻意转圈,让男爵夫人离私人宅邸拉开一定距离。 两人同步抬手,各自甩出一道法术。 黑炎和猩红的光波在空中碰撞,更胜一筹的猩红光波驱散黑炎,劈向了男爵夫人。 凭借刺客魔药带来的灵敏,她骤然扭身躲开,只是被切下几缕长发。那几缕头发迅速枯萎,粉碎,在地面折断。 “这是专门为你设计的法术。” 厄兰兹睁开窥秘之眼,其中凝聚出一个个铁与血的猩红符号,那些符号和代表着战神,阳性的对应。一副虚幻的文稿在空中浮现,构成了一个男人,公牛,狮子和秃鹫环绕的投掷者。 他右手中紧握的短权杖此刻转化成了一根修长的深红色长杖,并且依旧在不断变化着。 男爵夫人立刻打算干扰这个法术,更多的黑炎从她的掌心中喷薄而出,接触到那副虚幻图景时却无声地消融了。 她往后退半步,溶解在了空气里。 而在厄兰兹的眼里,她在一层保护膜的遮蔽下,迅速赶往了男爵的私人宅邸。此时,他手心里握着的短杖已经变成了一柄锋利的血红色长矛,画中虚幻的投掷者和厄兰兹同时踮起后脚,扭身,握紧,调动腰部肌肉—— 丢出。 一道深红,空气好似跟着流血。留下一条凝而不散的轨迹,精准地贯穿了男爵夫人的后背。 在被贯穿的那一瞬,她甚至没有感受到任何痛苦。 象征的领域上,对魔女强行植入了雄性的象征,从而破坏她们被改造的以太体和星光体。而这种破坏 咔。 长矛骤然爆开,她的身体上也多出了一个响应的血洞。 厄兰兹没有停下攻击的意思,但他林从他背后飞出,镜面般重重叠叠的空间扭曲模糊了周围的景色,让人无法辨明方向。 这个距离太远了,他不能确保开枪能稳定击中,施法能稳定击杀。 那么就要确保她不能威胁到任何沉睡中的普通人。 “啊————” 她发出一声尖厉刺耳的啸叫声,头上卷曲的秀发如黑色瀑布般旋转,增殖,把她包裹起来,一层层冰霜和黑炎随后覆盖在其上,把她包裹在这个厚实的茧壳内。 类似于罗勒特藤蔓之茧的法术吗 厄兰兹皱起眉头,第一次开始仔细观察这个茧。上面裹挟着与冰霜黑炎对应的象征符号,赋予魔性力量的象征在对冲下大量减少。 他抬手往下一划,一束金色光芒竖立成型,高速旋转下成了一个颤动的金色光环。 填充好三枚驱魔子弹,连开六枪清空弹仓。穿过金环的子弹全部镀上了一层神圣的意味,并增加了射程,每一发都精准命中在茧壳的同一个位置上。 砰砰砰砰砰砰! 茧壳先是开裂,后是自我修复,直到第五发子弹已经彻底烧溶了发丝与冰霜,发出恶臭的蛋白质焚烧味后,第六发子弹命中了男爵夫人暴露在外的身体。 长发收拢,站在地上的男爵夫人右腹中弹。 她没有拔出停在皮肤里的短权杖,以免失血过多。 厄兰兹见目标出现,抬手又是三圈同样的符号和法阵在手心前亮起,一束虚幻的红光凝聚着,三发联动,都被从地面钻出的冰墙挡住。 男爵夫人用头发紧锁住自己的伤口,全力爆发出“刺客”的移动速度,顷刻间冲到厄兰兹面前,手中凝聚出一把锋锐的冰匕首。 “暴风!” 朝着符咒里灌注灵性,脚却抬起,飞起一脚踹在对方的伤口上拉开距离的同时,右袖里准备待续的暴风符咒传出一阵劲风,掀得男爵夫人无法即刻靠近。 鲜血顺着厄兰兹的右臂滴落,没取出就触发符咒也伤害到了他的身体。 在他垂落的长发下,嘴唇翕动着念出短促的咒语。 一环环深黑色的光圈绕着他盘旋,加上再次扩张的阿拉伯保护咒,拦下了男爵夫人疯狂的冰霜爆弹。他流下的血液逆转重力飘起,组成一个开口大圆和外围三小圆的阵型。 内层大圆中血液变成极细的线条,勾勒出一个五芒星,随后又组合成一个形如p与x交错的拉伯兰旗符号。在仪式阵前方,苍白的光芒凝聚成山羊的颅骨,朝着男爵夫人张开嘴巴。 她的疯狂逐渐被恐惧压倒,几堵冰墙立起迷乱人的目光,就朝着远处跑去。 但他林不会让她如愿。变幻的蜃楼不断地创造出逃跑的假象,她却只不过是在一层层虚幻的影子中自认为靠近终点。 两环翠绿的枝叶和四枚阴冷的钉子分别环绕阵法外围和钉在四侧。随着左右两侧的柏木与恺木开始焚烧,山羊头也变成了人头,猫头,羊头的三重嵌套。 头发披散的男爵夫人飞快地喘着气,头也不回地奔向巷口,只要离开那里,她就能叫上马车夫,连夜离开阿瓦霍郡 利未的三重可怖。 最后一个音节从厄兰兹口中落下,他伸出的左手四指并拢拇指放松,骤然合拢。 三个脑袋与手联应,大张嘴巴,然后咬下。 砰。 在一声空气爆响中,她从脖子到膝盖的部位蒸发了,只留下两截血迹溅在墙面上。 咚。 人头沉闷地落在地上。一根短权杖当啷一声躺在它旁边。 厄兰兹不紧不慢地施展了一道藤蔓之茧,从里面走出,捡起她脑袋边的短权杖,甩干血液后放回口袋,迦波从她的脑袋中钻出,恭敬地把球状的紫黑色信息球放进厄兰兹手中。 他捏紧手心,眼底倒映出一个形如子宫和迷乱组合而成的象征符号。 掏出那一副自费购买的平印塔罗牌,厄兰兹一张一张地撒在她的尸体上。脑海里开始浮现道路图,现在那个胖子朝着西边去了,最快的路应该是转进贫民区,搭乘铁路。 塔罗牌发到了最后一张,指节稍微一用力,灌注灵性。把象征灾厄的“高塔”刺进了她的颅骨。 黑塔上坠落的人,和她的面容一样,永远定格在彷徨不解的那一瞬间。 第五十章 追击与钞票 “代我去看。” 一只简笔画的独眼在半空中毫无预兆地浮现,仿佛是谁在用笔素描出枭鸟的黑色轮廓,色彩填满平面,阴影赋予纵深感,最终化作独眼枭鸟。 它停在厄兰兹伸出的右臂上,随他抬臂抖翅飞向天空。 他伸手握紧手中的短权杖,一连串代表水星和墨丘利的符号浮现而出,它拉长延伸,变成了赫尔墨斯的脚杖。 在这根脚杖的帮助下,厄兰兹飞快地穿行在黑夜中的巷道,窥秘之眼中的每一道道路都清晰明了,魔女途径的象征图案从他眼底亮起,身形淡化消失。 目光通过枭鸟展开,俯瞰贫民区错综复杂的巷道。一片片安宁的以太体在梦中安然无知,并没有任何耀眼的猩红色传来。 还没到吗还是说已经跑了 他在贫民区巷口前站定,用手头的脚杖在地面猛地一划。随着银白色的液体从划出的轨迹当中流溢而出,凝聚成炼金术环境的基本结构,分解好的四大元素象征弥散在空中。 左右眼中分别凝聚出两个符号,从他抬起的右掌下弹出两发弧形波纹,前者深红如血,后者亮紫虚幻。 那些元素象征在法术覆盖下被掩盖住,形成了一个简单的埋伏。厄兰兹命令枭鸟监视剩下两个有可能的路口,自己则从口袋里取出一面镜面乌黑的占卜镜。 魔镜占卜在旧日神秘学中有五种用途,而其中一种成为了它的致命之处。魔镜的最原始形态水镜暗示着潜意识与阴性,同样也会有通灵的效果。 无法控制的星界之门一旦敞开,就极有可能连接上致命的存在。 但是这次的连接明确了目标。 厄兰兹抬起手在镜面背面用灵性勾勒出水星的第一符印,成片的希伯来文烙印在镜子背面,转而又在黑曜石镜的正面绘下专属于卡朋特恶魔仆从的符号。 你对神秘学的三脚猫应用还是比不过我 在心里有些恶狠狠地想着,他捧起手中的镜面,随着灵视展开,画在背面的亮蓝色符咒开始自发转动,旋开了陌生的景象—— 卡朋特咒骂着踹动马镫,已经疲倦到极点的马变得越来越慢,怀里那个跳动着的东西也变得越来越难以按捺。 每当他想发动这东西的能力时,机械之心的队长就像知道触发条件一样,放出干扰弹阻止他那么做。 只好用这个了我可只有一管啊。 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抽出一针注射剂,朝着马的大腿就是一扎。 血红色的液体被泵进血管,那头烈马的双瞳猛地收缩。从被注射的地方开始,血管和藤条一样高高隆起,撑起皮肤,它鼻息咻咻,双瞳血红,每一下都变得越来越快。 “已经离开了五十米安全范围,再这样赫瑟尔的电台支援也跟不上了。” 休伯特调试着自己的手套,现在即使是他也不能发动手套的非凡能力凑上去。 五十米,是机械之心多次战斗中总结出的最合适的距离。如果太远,来不及迅速拉近距离,就会被各类有着强大施法能力和射程的非凡者骚扰,如果太近则很容易遭受猛烈爆发。 见情况不对,队长半跪在马车仓前,浑身上下的钢铁外骨骼结构随着身体体态改变而改变,形成了一个稳定的承重结构,从下摆处伸出三个支撑架固定住全身。 他肩膀处的风衣被液压铁皮抬起,露出三个黑洞洞的发射口。 与此同时卡朋特正低着头,空出左手,似乎在吃什么东西。 砰! 青蓝色的火花镀着一层亮金,三联式约束网在空中展开。朝着已经用牙齿扯下自己左手食指的卡朋特飞去。 血液浸透丝绸,覆盖在了他怀里那一卷用各类人种皮肤缝合成的卷轴上。 “缓慢!” 一张三层嵌套的黄牙口腔吐出这个邪秽的单词,而它正长在卡朋特指头的断面上。 那三张网络顷刻间被一种黑色粘稠的物质阻滞了,失去了最初的速度,垂落在地面被车轮碾过。距离越来越开,队长不再犹豫,从腰间扯出那本封印物,有些生疏地念出上面拗口的魔咒。 一串串星光环绕着他们的马车亮起,闪动的同时,和天空中的繁星交相辉映。 “堕落!” 又是一个邪秽的单词吐出,这次掉落的是卡朋特脸上的一块肥肉。周围的环境顿时笼罩在破碎的黑暗絮状物中,马匹发出惊慌的嘶叫,连带着马车也剧烈晃动,即将侧翻。 有着承重结构的欧拓并不惊慌,三人背后的配重仓让他们能够较为灵活地切换重心,迅速从失重状态中反应过来,那股粘稠的黑暗不断拍打在星辉编织成的屏障上,欧拓不得不增强灵性输出,才能抵御住这种越发猛烈的黑暗。 卡朋特见状,毫不犹豫地从腰间抽出匕首,朝着自己的手腕就是一砍。在他杀猪般的哀嚎声中,断裂的手腕落到那卷人皮卷上。 断手掌心中张开一张嘴: “炼狱!” 一圈沸腾的火环燃起,把机械之心们团团围住,金属优秀的导热性此刻成为了机械之心们最大的问题,那层邪异的火焰不断扭动着,变化出讥讽的笑脸。 “试探性进攻。”欧拓压低了嗓音,捏住右手套的内置气囊,深紫的粉尘弥散成一片寒雾,暂时隔绝了强温,避免他们身上的钢铁烫伤身体。 全体做好发射姿势,批量发射的第一批子弹全部被这层火焰包裹住,停滞在他们面前,缓慢融化成了黄铜与铁水。 在扭曲火焰后,骑着马车的卡朋特那张缺了一大块肉的肥脸上浮现出狰狞的笑,即使那卷人皮卷正在飞快地把他的另外一只手臂吃掉,作为激活它的补偿。 卡朋特心情惬意地策马朝着贫民区跑去,手臂处的血和肥油的流出逐渐停止,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冷风,他不由得抬起头哈哈大笑。 眼前就是贫民区的巷口 马蹄高高扬起,敲在地面荡漾起一片亮白色的魔法涟漪。 那一道纯净而难以言语的光芒从马脚下亮起,分解成绿,红,黄,蓝四色飘摇的元素象征,在那道强光中,卡朋特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把人皮卷尽可能地裹在自己身上。 最先炸响的是把碎石炸出的烈火,每一寸射进他没有人皮卷包裹皮肤的泥土把血液冻结成冰棱,在无名之风的推动下顺着血管钻进身体。 轰,轰,轰,轰。 四色的元素爆炸混乱地接连传出,所有贫民区的人都捂着耳朵,缩在自己的床上不敢动弹。他们都知道这不是他们该掺和的事情。 厄兰兹左右环顾,在爆炸结束后,那个混蛋的尸体并未出现,而是朝着远处不断跑走,他咒骂一声,张开腿就追了上去,用发射器放出一枚枚的催眠符咒。 “站住!!你这混蛋!!” 这一声咒骂从远处传来,伴随着两个不同频率的脚步声一远一近地靠拢。 在自己房间内,几分钟前才挥手告别了谢尔德,收好纸钞的罗蒂夫人迅速走向门前,却听到了三声持久,浑厚,让人难以拒绝的敲门声。 那声音熟悉,她恍惚地觉得,那是自己的孩子在敲门。 对啊,天这么晚了,他工作肯定很累了。 咚,咚,咚。 他那么累,等接他回来,就要好好地给他煮一杯茶,和他说家里暂时不缺钱了。 她这么想着,微笑地打开了门。 一道猩红,刺目的血光填满了视线。 第五十一章 罗蒂太太的一天 1953年10月1日。凌晨五点,天还没有亮。 敲窗人用木棍敲打窗户的声音唤醒了罗蒂太太。她从自己的床上爬起,几块从纺织厂里捡来的布料帮助她忍受住清晨的异常寒冷。 清晨,她要赶在孩子们起床前准备好需要的食物,济贫基金会提供的钱让他们能够每个月都吃得上黑面包,甚至可以给两个年龄最大的孩子准备好半瓶啤酒——营养学家们说这能提供必要的维生素。 等她用炉灶烧起热水后,便收走沉重的夜壶,这些秽物都要用水带走,妥善地装进木桶,然后再费力地搬走处理掉。 她额头的皱纹里堆满了晶亮的汗水,腰间一阵阵火辣的疼痛让肌肉也随着僵硬,疼痛。她已经过了束腰的年纪了,失去了胸衣的约束,腰背也变得越来越无力。 停在半路上喘息着,她继续带动全身的肌肉,牵动那个装满了水,秽物的沉重木桶。等她终于到了社区中间新修的水闸室时,已经从手臂,到背后两块肌肉都酸痛得感受不到颤动。 清洁的水闸和冲洗系统每次开启时,都让她看到一点生活正在逐渐变好的预兆,这些水龙头可以让她们迅速地清理掉秽物,也不再需要搬运太过遥远的距离。 赞美奥黛丽小姐,虽然不知道她是谁。 但愿黑夜女神庇佑她。 她在心里这么想着,带着变轻了许多的木桶回到家里。热水已经烧好了,她用热水轻轻淘洗污秽的木桶和别的夜壶。谢尔德是一个体谅人的好孩子,他送给了每家人一小瓶松节油。 不需要很多,只需要一滴,就可以让清理变得方便许多。 她用得很省,如果不是身体疼到不好用力是不会用的,因此还剩下大半瓶。这样等到她更老一些的时候,还能比较轻松地完成工作 等她把这些东西都处理好之后,安迪与安德斯打着哈切从楼上走下,他们的衣服漂洗得发白,安德斯的袖子总是长了一节——那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或许是小时候没有吃饱,安德斯的右腿朝内弯曲,右臂也有一些小小的问题。 安迪则比寻常的孩子要矮大概四英寸,但至少他过得还好,不必和弟弟一样扛着渗水的麻袋在道路修建方面工作,那个工作快要毁了安德斯,让他驼了背。 他们坐到饭桌前,沉默地把黑面包掰碎,泡进啤酒里,然后连着啤酒和泡软的黑面包一起喝下去。披上覆盖一层白灰的外套,戴上毛边的软帽离开了家。 “再见,孩子们,路上要小心啊。”她慈爱地这么说,而门只是当啷一声合拢。 她摆了摆头,转身面对一大堆的衣服。她太老了,没法再去纺织厂赚钱,昏花的眼睛没法精准地在缝针的正中打下线孔。所幸有一部分提前住在这里的绅士淑女们会提供洗衣工作。 堆积成小山的衣服按照面料类型和品质分别放在不同的洗衣盆里,大多数都浸在从泵里打出的水里。只要浸泡好了,泥土就会自然溶解。 抓了一大把结块的苏打撒进自家的衣服里,可惜昨晚要给小诺迪煮一点热汤而没有烧热水,否则昨晚就可以把衣服泡好了 她在心里叹了一口气。今天应该就是那孩子把果醋给男爵喝的日子,如果运气好,能够多拿到一苏勒,不,七便士也好,就能多添置一套衣服了。 用残留的一点点热水化开肥皂,清洗干净衣襟和袖口这些容易产生汗液和油脂的地方,再用力地捣洗衣物,这种持续的折磨让她从手臂到腰部的肌肉,每一寸都仿佛要溶解和断裂一样疼痛。 半个小时之后,她用指甲盖掀起藏在一大堆空瓶子后的蓝色染料,丢进水里让它溶解。如果没有这种染料补色,肥皂弄出的黄色痕迹和洗掉的颜色都会非常显眼 把衣服塞进吱嘎作响的轧布机里,费力转动着搅轮把水挤压干,时间也就这样嘎吱嘎吱地流逝而去,几乎一整天都用在了清洗,梳干所有衣服的她坐在板凳上。 家门开了。 浑身都是泥水和灰尘的安德斯驼着背回来,安迪咳出一手黑色的煤灰,靠在椅背上艰难地呼吸,肺泡和他背后的老椅子一样呻吟着吱嘎作响。最后回来的小诺迪揣着十几个便士,用小手交给了她。 吃过一顿简单的晚饭,她给孩子们煮了稀茶作为犒劳。 深夜了。她烧起明天洗衣需要的热水,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躺下。谢尔德的叩门声和激动的声音惊扰了她浅浅的睡梦。 她从床上爬起,夜里的寒冷让她浑身有些发抖。打开门时却是谢尔德的笑颜。 十五张一镑的纸钞被塞进了她手里,那一瞬间,她的手颤抖,掐了一把自己皮肤垂落的手,然后抱着谢尔德哭了起来。 女神啊!女神啊!您没有抛弃我们 她哭着辞别了谢尔德,心里却充满了幸福。她跪在用简陋的木牌画出的黑夜圣徽前,虔诚地做了三次祈祷,开始在心里规划起未来要做的事情。 首先,一定要给女神捐上十分之一的钱,没有她的庇佑,这件事情绝不会这么顺利,剩下的钱可以给安德斯,安迪,还有小诺迪购置一套新衣服,让他们可以吃上一顿培根煎蛋,可怜的孩子们啊,他们上次吃到肉还是五年前。 那样都还能剩下八镑五苏勒,她要分成三份,留给他们日后生活下去,让小诺迪读书认字,未来或许能够去当一个律师或者会计,便不必再挨饿了 正当她规划着未来的时间时,小诺迪从房间里走了出来,懵懂地看着又哭又笑的母亲。见到自己的孩子,罗蒂女士用她指甲尖尖的手颤抖着抱住了他,在诺迪的脸颊左右各亲了一口。 “去睡,好孩子,去睡,明天我就去买一条培根,给你切最大的一块。” 咚咚咚。 门外传来敲门声。 在小诺迪眼里,母亲的双眸里闪过了一抹红光,站起身走向门前。她拉开门的那一瞬间,一束耀眼而恐怖的红光笼罩了她,包裹在她身上。 此刻才回过神来的罗蒂惊慌地尖叫着,颤抖着走上道路正中,在她眼前,一个穿着墨蓝色长袍,扣着青黑色软呢帽的男人正拐进巷口。 她认识,那个人给了她一苏勒,是谢尔德的医生,还帮他发放过面包。 她连忙伸出手,想朝着他求救,嘴里却因为太过于惊慌,而说不出任何一个词来,只能支支吾吾地发出惊叫。 那个男人睁大了眼睛,他镜片下灰色的眼睛在一瞬间变成了瘆人的亮紫色。 等到她的不是药和安慰, 而是黑洞洞的枪口。 砰。 第五十二章 预言 厄兰兹枪口的烈焰喷吐,那一刻在小诺迪眼里拉长成了无限。 他看见母亲身上缠绕着的猩红光芒随着子弹掀开颅骨,连带着红白一片远远飞出。 砰,砰,砰。 那个开枪的人朝着远处跑去,一边跑一边朝着母亲的身体上开枪,直到她洗了又洗的褪色衣服染满红色,再也不用洗了为止。 厄兰兹没有多想,他的眼前只有唯一一个目标,那就是抓到那个该死的家伙。 他在任务开始前就知道对方很有可能抓人质,因此也做好了要杀人的决心。但当他脑后传来那一声悲怆的哭嚎时,他知道自己想错了。 哭声划破了夜色。 锐,刺,近乎是在尖叫。 悲鸣着的孩子跪在自己母亲破碎的尸体前,几米之外落着他妈妈的半块颅骨。还没有变声的嗓子和声带以要扯断自身的力度嚎叫。 那声音钉住了他的双脚,让他再也不能追过去。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不敢回头。 他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他的母亲星光体放射着猩红色的光芒,不可能还正常 真的吗 真的如此吗 他转过身,失去血色的脸上映着红月的光,像新娘旧屋纸窗上的一张囍。 罗蒂太太缺了半个脑袋的尸体躺在那里,被子弹炸碎的血块裹在旧衣服里,在地上泅开一片黑红。同色的月光给这滩血镀了银边,像还活着一样朝着他脚边流来,吓得他往后趔趄。 深紫色犹豫地充盈灰色眼瞳,她的灵体就躺在那里,纯白无瑕,无声无息。 我被骗了。 那么短的时间哪里来得及用什么强大的巫术!! 那就只是一个让星光体发光的法术而已!! 血液,耳膜,心跳,悲鸣。木然的眼睛从门后,窗后,窗帘后,从黑暗里朝他投来冰冷的一瞥又一瞥。 目光和刀子一样,没有盔甲和盾牌能让他在这种攻势下保全自己。恍惚间,他仿佛回到了那个冰冷泛白的地方,故乡美好的皮囊开始腐烂脱落,露出其中不经意的腐烂。 他的脸上开始习惯性地瘙痒,像是有蚂蚁在他的皮肤下面啃咬。 我的口罩呢为什么我敢把脸露出来 一阵阵冰冷的公式卷进他的大脑,仿佛一针冰冷的药剂顺着血管被推进心脏,但他林强迫他平复心情,这能抵御魔女魅惑的无情却在此时摇晃,崩塌。 颤抖着呼吸寒冷,饱含她血液铁腥味的空气,前所未有的罪恶感压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他强迫自己思考,强迫他思考自己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卡朋特知道我没有时间细想他知道我会着急。 但是恶魔不会着急。 恶魔既不惊慌,也不恐惧。 他们只会假装惊慌,假装怜悯,让你误以为它和你是一类,让你认为那还是个人。 但是你杀了她。 那怎么能怪我那是 但是你杀了她。 但是你杀了她。 但是你杀了她。 你杀了这个一辈子谁也没害过的可怜女人! 但他林在他的脑袋里呼啸着,没有任何用处。他的心锁住了,任什么都进不来。 厄兰兹颤抖地伸出手,但他林就顺着他的指尖涌出,无面男人的左手牵起躺下的罗蒂太太,她的灵体飘起,纯白无瑕,像记忆里的月光。 她伸出手,捧起小诺迪的脸,指尖温柔地拂过孩子的泪痕,一个轻过空气的吻落在小诺迪额前,安抚着他止不住的抽噎。 缓缓地蹲下身把他抱在怀里,轻拍着诺迪的背,直到他逐渐停止了哭泣,罗蒂才慢慢站起身,看了一眼自己地上的尸体,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你还有任何心愿吗”但他林沉默地看向那个逐渐淡化的灵体。 “有。”她点了点头,转身看向厄兰兹,她苍老的脸上不再有皱纹和老人斑,变得饱满而年轻,那是她稍纵即逝的青春。 “请给那孩子买一条培根。” 罗蒂这么说着,身形更加虚幻,在消失前的最后一刻提起裙摆行了一礼。 盯着消解在空气中的罗蒂,厄兰兹愕然地伸出手,什么也没捉到。发疯般地转着圈,视角盘旋着晃过每一栋黑压压,不言语的歪斜楼顶,一双眼睛也没有。 主啊。 他记不得自己是怎么把那个颤抖着远离自己的孩子送回到床上,自己又是怎么把罗蒂的骨灰处理好,放进盒子里的。 他只记得当自己清醒过来的时候,正站在奔腾不休的塔索克河边。他的耳边充斥着接连不断的耳语,眼睛里文字一样的鬼影左右摆动。 路过的人们看到一个披头散发的男人站在河边,半只脚已经站在了站台边。 “你杀了她” “我杀了她” “是我杀了她别说了我知道” “我喊你别说了!!!我杀了她!是!我该死!别喊了!!!” “你听到没有!我在喊你闭嘴!” 他朝着空气咆哮。在错乱的意识片段当中他看到了过去,那些片段从兹啦作响的信息错乱声中出现。他坐在医院的椅子里,床上推着的人面容模糊,鲜血浸透了床单和氧气面罩。 “小严!帮我拿吸入式乙醚来!” “你搞这东西有什么用” “傻逼为了这东西你命都不要了吗!” 滴,滴,滴,滴。 心电图跳动着,节奏越来越平缓。 在唯一一瞬间,从纷繁思绪里恢复过来的厄兰兹睁大了双眼,飞快地朝着岸后退去,他手里捧着的骨灰盒当啷一声落在地面,一粒粉尘也没有掉出。 贝尔纳黛的话此刻回荡在他的脑海里—— “肉体和精神,只有一个能健全。” 他灰色的眼球朝上翻着,指头歪曲着从腰间抽出仪式匕首,他把自己的左手狠命压在地面,直到地面的碎石烙进皮肉,刀尖一扭,寒光在月亮下泛着血红 咔。 钻心的疼从指尖遍布全身,通红的液体混着黑红不断地从左手无名指的断面上喷涌而出,半截露出的掌骨从肉中翻出,他捏紧自己的手腕,任凭黑血继续流淌。抬起右手,继续朝着自己身上刺下一刀一刀。 疼。 但是这哪里够。哪里够偿还哪里够赎罪 “萨米基纳啊以我的血肉和疼痛赫卡忒以三条道路的女主人的名字以尸陀林主” 他呻吟着念出一个又一个名字,从他身上飘出的血液和断裂的无名指开始被分解,仿佛被某些贪婪的存在吸纳取走一样。骨灰飞起,朝着墓地深处飘去。 “庇佑她的安眠。” 说出最后一句,他继续抬起手中的匕首 在让人快要晕眩的疼痛里度过长夜的人不只他一个。 在炼狱火圈里挣扎着的机械之心全员都浑身大汗,能够拿来制冷的世界盐已经用完了。 休伯特第一次尝试使用手套传送,结果赔掉了右腿的跟腱,生命领域的符咒在这个圈内效果很弱,只能勉强让他停止流血。 再这样下去,等到火圈的灵性耗空之前,他们就很有可能会死。常规的序列五封印物本来不会有这么强的效果但不知道是不是那件封印物的特殊性,它吸饱了某种邪异的外在力量。 欧拓把目光从已经盯了五分钟的魔法书上挪开,他为机械之神工作的二十九年里,经历过了很多绝境,他曾经用三个月的时间设想一切不利情况并最终为它们一一设计对应方案。 现在看起来就是使用的时候了。 他沉着地蹲下身,利用最后一小撮世界盐制造液体稳定炮管状态,抬起手的同时,休伯特的手套和艾奇奥的手枪都飘进他手心里。 工匠的非凡能力让他能够直接从封印物里提取非凡特性,还能轻度控制非凡特性的聚合。 一团深蓝色的星空之眼和另一团亮金色的光球很快就落在地上,欧拓的掌心里发出耀眼的强光,他试图利用自己的非凡能力强迫这两团聚合起来。 强迫聚合一旦成功,就会形成一种具有极强破坏力的非凡物品效果,远胜单一一种封印物具有的效果。 一阵亮光炸开,强迫欧拓停下非凡能力。他擦掉自己虎口振出的血液,这也在他的规划范围内。 既然如此,选项就只剩下一个了。 “准备烙铁。” 这么命令着,休伯特默不作声地拿起一个圆形零件,放到火墙前加温。 欧拓张开嘴,把两团非凡特性都塞了进去。 人的身体具有灵性,有强大的神秘学意义,可以强迫非凡特性发生聚合。这也是为什么工匠如果层次不够,无法锻造混合特性封印物,但任何层次的人都可以尝试服用混合非凡特性。 咆哮着的疯狂在他的身体里流窜,他强迫自己调动起所有对非凡特性控制的能力,让摄入的非凡特性在彻底吸收和改造自己之前,朝着手臂流去。 此刻他的整张脸上的肌肉都皱成一片,凸起的血管中流窜着致命的深黑液体,伴随着非凡特性朝着左臂中涌去,那只手臂迅速开始崩坏和重组,放出强光和蓝光的混合,肌肉如蛇一般蠕动。 当所有的非凡特性都进入左臂后,他抬起右手的枪,靠在自己的左臂肘关节上。 砰! 子弹炸碎了骨头,把那一只左手炸在地上。休伯特立刻把烙铁凑上去,兹啦一声当中血肉被加热成乌黑,血管与神经全都在升腾的白烟里被粘合。 生命符咒已经被证明效果不足,最好的方法就是烫糊所有血管和神经强行闭合以免失血。 从始至终,欧拓都只是皱着眉头,满身冷汗,不曾叫过一声。 他咬着牙把那只断手抬起,金光一层层叠加收拢在上面,最终让它暂时稳定了存在状态。 “机械之心,全体,取出奇术4型可用弹,齐射。” 剩下两人和欧拓都翻出水中泡着的最后可以运行的炮管,三轮齐射在火墙上炸出一个较薄的缺口,欧拓则猛地把自己的左手制成的神奇物品掷出,指尖先是爆发出一阵亮光,把那层火光削弱到了极点,透入夜间的新鲜空气,然后扭曲混淆的空间一转—— 全体成员跌坐在地上,呼吸着新鲜的空气。 “生命” 休伯特掏出最后那一把治疗符咒,播撒出的绿光减少了不少的疼痛和流血,让三人能够继续前行,赫瑟尔应该已经履行报告程序上报系统了。 “现在我们的情况符合暂时撤退修正条例,但我想继续往前看看。你们呢” 欧拓的声音有些颤抖,但语气依旧坚定。 “我们和你一起去,队长。” 长夜在这声之后合拢。 第五十三章 等待业报 当机械之心们抵达贫民区的时候,地上连一滩血迹也没有剩下。惶恐的人们从自己的屋子中走出,谈论着罗蒂身上的悲惨命运。 “女神保佑这个老女人。” “我发誓她就躺在这里,脑袋没了一块。” “啊” 队长的皮靴踏在地面,他烧焦的左臂吓得大群人飞快地离开了这里,只有右眼有着一块烫伤的小诺迪还在原地颤抖着,用一种胆怯而坚定的目光扫向欧拓。 “他往那边去了。” 诺迪朝着巷子的另外一边指去,欧拓示意艾奇奥留在原地待命观察,休伯特和他则迅速顺着诺迪指出的路追去。 面无血色的厄兰兹倒在地上,手臂上遍布了绽开的伤口。巫师质变后的格斗学者也只是勉强吊着一口气,让他不至于失血过多。 经历过许多的欧拓看向空空的骨灰盒,眼神轻颤。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谁都难以避免。 “带他回去。” 休伯特抱起昏迷不醒的厄兰兹迅速离开现场,欧拓则带着艾奇奥与小诺迪回到了学会。 在夜晚观察期间,躺在床上的厄兰兹呢喃着什么。侧耳去听的休伯特却听不懂那是什么语言,似乎是梦呓,却具有语言的逻辑感。 他用通识者的记忆能力记下了那句话,不知其意地在唇齿间复述着: “请原谅我。” 第二天清晨,睁开眼睛,睡醒并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好。那种积蓄的罪恶感不停地啃咬着他的心脏,眼底虚幻的线条密密麻麻,让他几乎看不见盖在身上的被单。 “休伯特” 他捂着头喊了一声,敦厚的机械之心抬起头看向他。 “请你把队长喊来麻烦你了不我还是自己去” 颤抖着腿试图站起,休伯特连忙把厄兰兹压下,跑向了队长的办公室。 大约两分钟之后,正用扳手校正自己左臂上的某个螺帽的欧拓走了进来。代替他左臂的金属义肢有好几个探头状插入断肢中,让它能灵巧律动五指。 “来,埃尔道斯。把这些事情说出来总是要好一些的。” 队长用义肢给自己拖了一根木凳,坐在厄兰兹对面,金色的眼睛温和地落在他身上。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长时间的缄默后,他用沙哑的声音开口了。 “我杀了一个无辜的人。” 站在门后的休伯特在胸口比了一个三角圣徽,不再去听门后面传来的喊声。在半小时之后,欧拓走出了房间,打开无线电传讯机拍了一副快报。 坐在床上的厄兰兹强撑着站起身来,试图打开一本书阅读。 字只是掠过眼球,却不能进入头脑,他狂躁地把书一页一页地翻动,又翻回最后一页,无意义地一直重复着,直到书被他撕成碎片洒落满地。 恍惚间一个穿着褐色正装的小矮个子走了过来,厄兰兹抬起头,目光越过凌乱的发丝看向谢尔德。 “我已经出现幻觉了吗你不是还在” “不是幻觉哦,埃尔道斯厄兰兹。二十天隔离期结束了,你都忘了是你把幻影撤走,我成为线人这回事了吗” 他指了指自己右耳上的一个收发器,那就是欧拓联系他的方法。 谢尔德严厉的语气把厄兰兹吓得一愣,眼神再次对焦了起来。他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审视着厄兰兹,像是一个文学大师正在阅读写得极度糟糕的文章。 “不要怜悯死人,去怜悯活人。” 那双亮金色的目光恳切地注视他,让他不能闪躲。 “何况死只是一种刑罚,而不等于赎罪。先生,你知道要怎么做的。” 一阵微风卷满胸间,让厄兰兹眼前跳动的线条平复了几分。道理就是如此,人死了哪儿有那么容易复活呢我们无法救活死人,能做的事情只不过是让活着的人不必受苦。 而杀人犯下的罪,要用余生去偿还。 厄兰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缺了一根无名指的左手上遍布干涸血迹,不住地颤抖着。 不论好或坏,这就是所谓【人性】。 我的人性。 “我明白了,不必继续对我施展非凡能力了。这折磨是我应得的奖励。” 他沉下目光,深灰色的眼眸沉成烧尽的烟灰。敲开欧拓的办公室,他坐在队长面前,语气恳切,话语在叙述间逐渐找回逻辑。 “队长,我有一个请求不。我的意思是说,我在这里向您提出一个申请。任何人都有自由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只是很多时候我们没有那么多路可选。” “我想请您提供给那孩子一个在教堂工作的机会,至少那样他可以选择接受教育,也可以选择继续工作这件事情我想只能由非我的人出面讲述。否则他的情绪会影响他做出判断。” “我批准你的申请。正好教堂需要新的务工。” 欧拓垂下眼,看向铺开的纸张,在上面划出一个新的表格。在开具几张凭证之后交给了厄兰兹,他郑重地接过这张单子,短促鞠躬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艾奇奥,我有个不情之请。”厄兰兹从自己的口袋里抽出四十镑钞票,连带着那几张凭证一起,递向了艾奇奥。 “我之后会去银行开具一个不记名账户,把剩下的钱存进去。一次给那孩子太多钱只会腐化他,所以我想请你把关。然后,你可以告诉他教堂愿意教他念书学习,他不用再去卖报了” 厄兰兹用力地甩了甩头,把脑袋里那些否定的声音甩出去。 你所做的事情不是为了达到某个目的,只是单纯为了赎罪而已。 他这么告诉自己,强迫自己不去推演剩下的可能。 “好。我帮你去把账户开了。好好休息,兄弟。有些时候这种事情就会发生。” 艾奇奥用力拍了拍厄兰兹的肩膀,接过对方给的东西离开第二罗塞尔学会开始处理。 做完了这些事情之后,他瘫坐在桌前,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没有人把他当杀人凶手那样看待,似乎这件事情也是寻常会发生的,只是有些不幸,落在了他头上。 一种彻骨的寒意把他浸透了。 他之后将要遇到的东西只会比这更疯狂,更无情。 “这是最后一次怜悯了,我的兄弟。” 戴着黑色棱形面具的剧作家穿着华美到浮夸的礼服,右肩上的缀羽高高翻起,他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手搭在厄兰兹肩膀上,当他睁大眼睛转身时,那里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有。 “谁” 他抽出手枪环顾四周,书本,设计图,引擎和桌子,什么人也没有。 算了。累了。 他垂下头,手里的手枪当啷一声落在地面。它就这样躺在白瓷地面,一动不动。 另一片白瓷地板上,是交际花的洁白小腿和欢宴中的上层人士,他们在远航号的头号仓里随着音乐起舞,走下地铁的卡朋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在没人看到的暗处,他的脸中间浮现出一条血痕,这血痕绽开,另一个浑身覆盖着血液的高挑人影破开皮肤。 鲜血滴答滴答着凝结,变成一身黑红色的正装,勾勒出一身健壮的身体,猩红双瞳弯起,眯成一弯红月。头发朝后梳去,四肢健全的贵族拎着手提箱,恭敬的管家深鞠一躬欢迎。 戴满戒指的手端起对方递过来的酒杯,轻晃着高脚杯中的红酿。 “走。还有一场宴会等着我们呢,在阿瓦霍的小小假期结束了。” 第五十三章 等待业报 当机械之心们抵达贫民区的时候,地上连一滩血迹也没有剩下。惶恐的人们从自己的屋子中走出,谈论着罗蒂身上的悲惨命运。 “女神保佑这个老女人。” “我发誓她就躺在这里,脑袋没了一块。” “啊” 队长的皮靴踏在地面,他烧焦的左臂吓得大群人飞快地离开了这里,只有右眼有着一块烫伤的小诺迪还在原地颤抖着,用一种胆怯而坚定的目光扫向欧拓。 “他往那边去了。” 诺迪朝着巷子的另外一边指去,欧拓示意艾奇奥留在原地待命观察,休伯特和他则迅速顺着诺迪指出的路追去。 面无血色的厄兰兹倒在地上,手臂上遍布了绽开的伤口。巫师质变后的格斗学者也只是勉强吊着一口气,让他不至于失血过多。 经历过许多的欧拓看向空空的骨灰盒,眼神轻颤。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谁都难以避免。 “带他回去。” 休伯特抱起昏迷不醒的厄兰兹迅速离开现场,欧拓则带着艾奇奥与小诺迪回到了学会。 在夜晚观察期间,躺在床上的厄兰兹呢喃着什么。侧耳去听的休伯特却听不懂那是什么语言,似乎是梦呓,却具有语言的逻辑感。 他用通识者的记忆能力记下了那句话,不知其意地在唇齿间复述着: “请原谅我。” 第二天清晨,睁开眼睛,睡醒并不会让事情变得更好。那种积蓄的罪恶感不停地啃咬着他的心脏,眼底虚幻的线条密密麻麻,让他几乎看不见盖在身上的被单。 “休伯特” 他捂着头喊了一声,敦厚的机械之心抬起头看向他。 “请你把队长喊来麻烦你了不我还是自己去” 颤抖着腿试图站起,休伯特连忙把厄兰兹压下,跑向了队长的办公室。 大约两分钟之后,正用扳手校正自己左臂上的某个螺帽的欧拓走了进来。代替他左臂的金属义肢有好几个探头状插入断肢中,让它能灵巧律动五指。 “来,埃尔道斯。把这些事情说出来总是要好一些的。” 队长用义肢给自己拖了一根木凳,坐在厄兰兹对面,金色的眼睛温和地落在他身上。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在长时间的缄默后,他用沙哑的声音开口了。 “我杀了一个无辜的人。” 站在门后的休伯特在胸口比了一个三角圣徽,不再去听门后面传来的喊声。在半小时之后,欧拓走出了房间,打开无线电传讯机拍了一副快报。 坐在床上的厄兰兹强撑着站起身来,试图打开一本书阅读。 字只是掠过眼球,却不能进入头脑,他狂躁地把书一页一页地翻动,又翻回最后一页,无意义地一直重复着,直到书被他撕成碎片洒落满地。 恍惚间一个穿着褐色正装的小矮个子走了过来,厄兰兹抬起头,目光越过凌乱的发丝看向谢尔德。 “我已经出现幻觉了吗你不是还在” “不是幻觉哦,埃尔道斯厄兰兹。二十天隔离期结束了,你都忘了是你把幻影撤走,我成为线人这回事了吗” 他指了指自己右耳上的一个收发器,那就是欧拓联系他的方法。 谢尔德严厉的语气把厄兰兹吓得一愣,眼神再次对焦了起来。他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审视着厄兰兹,像是一个文学大师正在阅读写得极度糟糕的文章。 “不要怜悯死人,去怜悯活人。” 那双亮金色的目光恳切地注视他,让他不能闪躲。 “何况死只是一种刑罚,而不等于赎罪。先生,你知道要怎么做的。” 一阵微风卷满胸间,让厄兰兹眼前跳动的线条平复了几分。道理就是如此,人死了哪儿有那么容易复活呢我们无法救活死人,能做的事情只不过是让活着的人不必受苦。 而杀人犯下的罪,要用余生去偿还。 厄兰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缺了一根无名指的左手上遍布干涸血迹,不住地颤抖着。 不论好或坏,这就是所谓【人性】。 我的人性。 “我明白了,不必继续对我施展非凡能力了。这折磨是我应得的奖励。” 他沉下目光,深灰色的眼眸沉成烧尽的烟灰。敲开欧拓的办公室,他坐在队长面前,语气恳切,话语在叙述间逐渐找回逻辑。 “队长,我有一个请求不。我的意思是说,我在这里向您提出一个申请。任何人都有自由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只是很多时候我们没有那么多路可选。” “我想请您提供给那孩子一个在教堂工作的机会,至少那样他可以选择接受教育,也可以选择继续工作这件事情我想只能由非我的人出面讲述。否则他的情绪会影响他做出判断。” “我批准你的申请。正好教堂需要新的务工。” 欧拓垂下眼,看向铺开的纸张,在上面划出一个新的表格。在开具几张凭证之后交给了厄兰兹,他郑重地接过这张单子,短促鞠躬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艾奇奥,我有个不情之请。”厄兰兹从自己的口袋里抽出四十镑钞票,连带着那几张凭证一起,递向了艾奇奥。 “我之后会去银行开具一个不记名账户,把剩下的钱存进去。一次给那孩子太多钱只会腐化他,所以我想请你把关。然后,你可以告诉他教堂愿意教他念书学习,他不用再去卖报了” 厄兰兹用力地甩了甩头,把脑袋里那些否定的声音甩出去。 你所做的事情不是为了达到某个目的,只是单纯为了赎罪而已。 他这么告诉自己,强迫自己不去推演剩下的可能。 “好。我帮你去把账户开了。好好休息,兄弟。有些时候这种事情就会发生。” 艾奇奥用力拍了拍厄兰兹的肩膀,接过对方给的东西离开第二罗塞尔学会开始处理。 做完了这些事情之后,他瘫坐在桌前,用手撑着自己的脑袋。没有人把他当杀人凶手那样看待,似乎这件事情也是寻常会发生的,只是有些不幸,落在了他头上。 一种彻骨的寒意把他浸透了。 他之后将要遇到的东西只会比这更疯狂,更无情。 “这是最后一次怜悯了,我的兄弟。” 戴着黑色棱形面具的剧作家穿着华美到浮夸的礼服,右肩上的缀羽高高翻起,他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手搭在厄兰兹肩膀上,当他睁大眼睛转身时,那里除了空气什么也没有。 “谁” 他抽出手枪环顾四周,书本,设计图,引擎和桌子,什么人也没有。 算了。累了。 他垂下头,手里的手枪当啷一声落在地面。它就这样躺在白瓷地面,一动不动。 另一片白瓷地板上,是交际花的洁白小腿和欢宴中的上层人士,他们在远航号的头号仓里随着音乐起舞,走下地铁的卡朋特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 在没人看到的暗处,他的脸中间浮现出一条血痕,这血痕绽开,另一个浑身覆盖着血液的高挑人影破开皮肤。 鲜血滴答滴答着凝结,变成一身黑红色的正装,勾勒出一身健壮的身体,猩红双瞳弯起,眯成一弯红月。头发朝后梳去,四肢健全的贵族拎着手提箱,恭敬的管家深鞠一躬欢迎。 戴满戒指的手端起对方递过来的酒杯,轻晃着高脚杯中的红酿。 “走。还有一场宴会等着我们呢,在阿瓦霍的小小假期结束了。” 第五十四章 计划之外 这是第三天。 或者第四天 厄兰兹意识模糊地从自己的床上爬起来,低头看向被丢得到处都是的书本。罗蒂太太的葬礼已经举行了,但是他很难想起那段记忆。每次一回想脑袋里就会塞满大量的杂音,让人头疼欲裂。 不论如何,计划都要继续下去。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为什么不抓住最好的时候叛逃。 果然还是仁慈了 可如果不这么做,我哪里还算是人 他扯着自己的头发开始收拾一本又一本的书,发誓等到自己有钱,安定下来之后一定要拥有很多很多自己的书,因为他每次都没能带走任何一本属于自己的书。 种一棵树如果不在十年前,那就最好是现在。 他戴好眼镜,淡漠的灰色覆盖满眼眸。现在欧拓状态非常不好,剩下三人也都还是负伤状态。他端起自己的咖啡杯喝了一口冷咖啡,切掉无名指的掌部抽搐着,把一小泼咖啡撒在他脸上。 从抽屉里抽出几张纸来,他用刷子蘸上一点世界盐,涂在纸张的几个器官处,利用对应关系制造出一些秘术纸人。 这是基于魔女的替身术法术改造出的秘术纸人替身,效果会比单纯的镜面替身法术好不少,必须做最坏的准备,多一个都有可能能救他的命。 拿出一沓纸张,他慢慢地把刀灌注灵性插入其中,裁出厚厚一叠纸人。再次忙碌起来,把先前出现的幻像和臆想全部都丢到脑后。 缺了一根指头并不算什么大事,只是每次看去的时候都会提醒他这背后到底是什么样的罪孽。 收拾好准备好的所有材料,把长袍重新缝合整理,清理掉所有的污垢后,厄兰兹在座椅上休息了一会。 “巫师。我有一个消息要捎带给你。” 随着虚影在他身边重叠成形,右手拿着书的无面男人站在了他身边。 “什么吩咐” “你的狱卒持有一本编号为2-174的书。那里面有一份窥秘人途径序列五的非凡特性。在你逃离之前,窃走它。” “!你疯了吗我本来以为我因为一时心软放弃了两个最好的逃跑时间已经够愚蠢了,你还要我冒着一死的风险从教会里偷走这东西” “这可不是一个建议。巫师。这是一个命令。”但他林挪了挪身子,他背后影影绰绰模糊的诸神翕动着,发出他听不见的声音。 “哦。也是啊。想活到今天,不够狠毒的确算不上是你们的做派。” “放手去做。丢掉没用的良知,我们不会让你死的。所罗门之约依旧有效。”但他林虚幻的脸扭动着,变成一团灰黑难辨的迷雾,在那后面折射出了一片诡异的荒原。 只可惜时间太短,厄兰兹也没有看清。 “我明白了。” 沉重地点了点头,他转身走出自己的房间。休伯特正躺在靠椅上休息,艾奇奥正在房间里教小诺迪识字,队长的办公室门还开着,正在尝试和义肢磨合。 也就是说今天看守霍拉米克旧址的人是赫瑟尔,三天之后,又会是她。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木门,把眼镜朝着鼻梁上推了推。 寻常的生活开始了,不用挨打,不用练习,只是需要看看心理医生。手里拿着两瓶葡萄醋的谢尔德站在街头等着他,怀里还抱着用报纸包住的炸鱼和薯条。 “哦,厄兰兹先生,今天我们不急着治病,去走走。” “呼,走。” 厄兰兹的表情扭曲了一下,沉默地跟着谢尔德顺路而下,随着脚步顺着卵石路离开城市,一片片金红色的落叶铺满乡间小路,太阳从寒冷的云层中乍现,焕发出几缕浅灰色的天光。 “就这里。” 谢尔德拿出两张报纸垫在路边,两人一左一右坐在一张摊开的炸鱼和炸薯条旁边,凝视着葡萄田上逐渐升起的太阳。 月亮已经殷红,至少太阳恒长如新。 一个冰冷的触感靠近厄兰兹的手臂,他转过头看到谢尔德正递给他一杯深红色的果醋。 “哦,谢谢。”他端起那一杯冰冷的液体,呷了一口。 “唔先生。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谢尔德知道现在对他使用任何非凡能力都会被认为是冒犯,于是选择了一种比较温和的问法。 那一双灰色的眼睛转过来,盯了谢尔德五秒钟。 “悉听尊便。” “嗯就是我想问问看,您为什么总是急于计划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或者急着去给自己提出一大堆的问题,然后又抢在任何人面前解决它们您需要休息。” “我不能。老实说,我不在意物质的享受。只要饿不死我就无所谓。” 他的目光盯着远方的太阳,显然思考的地方不在这里。 “您在回避我的问题。原因,先生。我知道话里有话只会引起您的反感,所以我向您恳切地发问,原因是什么” “因为我乐于。说得实际一点,隐匿贤者告诉了我这个世界还有十年就要毁灭了。起初我太相信这东西了,没有做足够多的研究,朝着一个邪神祈祷了。我现在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还活着,也许某一天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变成了一团只知道交配的血肉。” “所以现在每一天对于我而言都是最后一天。后来我吸取了教训,开始翻书检查,我本人做过占卜,问过七光,翻了苦修会里的圣典,全都告诉我十年之后末日就会来到。如果条件允许,我还要去伦堡的教堂看看他们的圣书,看看是不是也是这样。” “首先,为了活,我要晋升。近一点是为了我的生命,我要晋升,远一点是为了十年后,我要晋升。其次,我渴望创造的体系还缺乏足够的知识和理论支撑,而支持我不断尝试检验我理论的是实力。最后,不要认为和我签约的那些东西是什么慈善家。我要为力量付出代价。” 他抬起左手的食指,那里一圈圈的契约烙印轻微亮起。 “你猜猜看,如果我休息,他们会怎么对我我的晋升和他们能否在灵界继续立足有很大关系。我越强大,他们越能把自己和更多形而上概念连接起来。” “哎。我真蠢何苦浪费时间和你说呢或许真是我太闲了。” 他端起酒杯晃动着,玻璃里映照出一张张不悦的侧脸。 “所有命运的馈赠,都在暗地里标注了价格。不是吗赔掉一点人性和一根无名指,听起来似乎还不赖。” 一种债多到无力偿还,反倒无所谓了的喜悦让他的姿势放松了不少。朝着朝阳伸出手去,日光穿过他的指缝,在无名指处透出格外显眼的空隙。 “您还真是个棘手的病人啊,先生。” 两双眼睛对上了,然后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如果到时候您成了肉块,我就把您抓起来天天切一块做成培根。” “好啊,等你做好了给那时候的我也送半条来。”厄兰兹非常赏识地看了一眼谢尔德,抓了一块已经有点绵软的面衣炸鱼放进嘴里。 “啊,对了,先生。您知道相邻途径吗我最近才查到一点有关的资料。” “相邻等等,先别说话,让我猜猜看。”于是谢尔德目视厄兰兹低头画了一个奇怪的结构,那是十个圆圈,用二十二条线连在一起。 “恶魔,死神和白塔途径挨在一起吗” “唔,不不不,先生。” “那观众和耕种者挨在一起”厄兰兹眉头紧锁,重新画了画。 “也不是。”谢尔德主动凑过去看了看,多了几分看热闹的意思。 “怪了。” 他擦掉自己画出来的卡巴拉生命树。他原本以为二十二序列对应二十二火剑之路,相邻关系应该可以直接根据黄金黎明的凑在一起。(注1) 然而实际上并不是,两组数据都是完全错误的。 “这还真是奇怪。您对各种奇怪的法术似乎很有见地,但对这样一个不怎么隐秘的知识却完全没有理解的样子。” “我”他哽住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大多数知识似乎都有相关性,但细究起来却有着巨大的不同。 “好啦。就我所知,我的途径“观众”和“水手”,“阅读者”,“太阳”相邻,有人说还有一条,但名字不知道。而您的途径和“通识者”相邻。” 谢尔德没再继续调侃厄兰兹,把这个信息说了出来。 “为什么不应该啊”厄兰兹拿出灵摆占卜了一番,看看谢尔德又看看灵摆,陷入了沉思。 他必须承认,先前所学的大部分知识都集中在仪式,巫术,秘术这方面,对于非凡历史和途径本身缺乏理解,尤其是在之前对应关系明确的时候,他犯了一个非常经验主义的错误。 如果是这样,他就必须承认,自己对于超凡世界还有很多未知之处。 “快,走,我回学会一趟。” 厄兰兹连忙起身,撒腿就朝着学会跑去,在心里朝着罗塞尔道歉—— 对不起,但是你的日记似乎挺有用的。 注1:黄金黎明,全称黄金黎明赫尔墨斯主义隐修社,内有将塔罗牌和二十二途径一一对应的一种神秘学学说。 第五十四章 计划之外 这是第三天。 或者第四天 厄兰兹意识模糊地从自己的床上爬起来,低头看向被丢得到处都是的书本。罗蒂太太的葬礼已经举行了,但是他很难想起那段记忆。每次一回想脑袋里就会塞满大量的杂音,让人头疼欲裂。 不论如何,计划都要继续下去。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为什么不抓住最好的时候叛逃。 果然还是仁慈了 可如果不这么做,我哪里还算是人 他扯着自己的头发开始收拾一本又一本的书,发誓等到自己有钱,安定下来之后一定要拥有很多很多自己的书,因为他每次都没能带走任何一本属于自己的书。 种一棵树如果不在十年前,那就最好是现在。 他戴好眼镜,淡漠的灰色覆盖满眼眸。现在欧拓状态非常不好,剩下三人也都还是负伤状态。他端起自己的咖啡杯喝了一口冷咖啡,切掉无名指的掌部抽搐着,把一小泼咖啡撒在他脸上。 从抽屉里抽出几张纸来,他用刷子蘸上一点世界盐,涂在纸张的几个器官处,利用对应关系制造出一些秘术纸人。 这是基于魔女的替身术法术改造出的秘术纸人替身,效果会比单纯的镜面替身法术好不少,必须做最坏的准备,多一个都有可能能救他的命。 拿出一沓纸张,他慢慢地把刀灌注灵性插入其中,裁出厚厚一叠纸人。再次忙碌起来,把先前出现的幻像和臆想全部都丢到脑后。 缺了一根指头并不算什么大事,只是每次看去的时候都会提醒他这背后到底是什么样的罪孽。 收拾好准备好的所有材料,把长袍重新缝合整理,清理掉所有的污垢后,厄兰兹在座椅上休息了一会。 “巫师。我有一个消息要捎带给你。” 随着虚影在他身边重叠成形,右手拿着书的无面男人站在了他身边。 “什么吩咐” “你的狱卒持有一本编号为2-174的书。那里面有一份窥秘人途径序列五的非凡特性。在你逃离之前,窃走它。” “!你疯了吗我本来以为我因为一时心软放弃了两个最好的逃跑时间已经够愚蠢了,你还要我冒着一死的风险从教会里偷走这东西” “这可不是一个建议。巫师。这是一个命令。”但他林挪了挪身子,他背后影影绰绰模糊的诸神翕动着,发出他听不见的声音。 “哦。也是啊。想活到今天,不够狠毒的确算不上是你们的做派。” “放手去做。丢掉没用的良知,我们不会让你死的。所罗门之约依旧有效。”但他林虚幻的脸扭动着,变成一团灰黑难辨的迷雾,在那后面折射出了一片诡异的荒原。 只可惜时间太短,厄兰兹也没有看清。 “我明白了。” 沉重地点了点头,他转身走出自己的房间。休伯特正躺在靠椅上休息,艾奇奥正在房间里教小诺迪识字,队长的办公室门还开着,正在尝试和义肢磨合。 也就是说今天看守霍拉米克旧址的人是赫瑟尔,三天之后,又会是她。 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木门,把眼镜朝着鼻梁上推了推。 寻常的生活开始了,不用挨打,不用练习,只是需要看看心理医生。手里拿着两瓶葡萄醋的谢尔德站在街头等着他,怀里还抱着用报纸包住的炸鱼和薯条。 “哦,厄兰兹先生,今天我们不急着治病,去走走。” “呼,走。” 厄兰兹的表情扭曲了一下,沉默地跟着谢尔德顺路而下,随着脚步顺着卵石路离开城市,一片片金红色的落叶铺满乡间小路,太阳从寒冷的云层中乍现,焕发出几缕浅灰色的天光。 “就这里。” 谢尔德拿出两张报纸垫在路边,两人一左一右坐在一张摊开的炸鱼和炸薯条旁边,凝视着葡萄田上逐渐升起的太阳。 月亮已经殷红,至少太阳恒长如新。 一个冰冷的触感靠近厄兰兹的手臂,他转过头看到谢尔德正递给他一杯深红色的果醋。 “哦,谢谢。”他端起那一杯冰冷的液体,呷了一口。 “唔先生。我能不能问您一个问题”谢尔德知道现在对他使用任何非凡能力都会被认为是冒犯,于是选择了一种比较温和的问法。 那一双灰色的眼睛转过来,盯了谢尔德五秒钟。 “悉听尊便。” “嗯就是我想问问看,您为什么总是急于计划一件又一件的事情,或者急着去给自己提出一大堆的问题,然后又抢在任何人面前解决它们您需要休息。” “我不能。老实说,我不在意物质的享受。只要饿不死我就无所谓。” 他的目光盯着远方的太阳,显然思考的地方不在这里。 “您在回避我的问题。原因,先生。我知道话里有话只会引起您的反感,所以我向您恳切地发问,原因是什么” “因为我乐于。说得实际一点,隐匿贤者告诉了我这个世界还有十年就要毁灭了。起初我太相信这东西了,没有做足够多的研究,朝着一个邪神祈祷了。我现在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还活着,也许某一天你见到我的时候我已经变成了一团只知道交配的血肉。” “所以现在每一天对于我而言都是最后一天。后来我吸取了教训,开始翻书检查,我本人做过占卜,问过七光,翻了苦修会里的圣典,全都告诉我十年之后末日就会来到。如果条件允许,我还要去伦堡的教堂看看他们的圣书,看看是不是也是这样。” “首先,为了活,我要晋升。近一点是为了我的生命,我要晋升,远一点是为了十年后,我要晋升。其次,我渴望创造的体系还缺乏足够的知识和理论支撑,而支持我不断尝试检验我理论的是实力。最后,不要认为和我签约的那些东西是什么慈善家。我要为力量付出代价。” 他抬起左手的食指,那里一圈圈的契约烙印轻微亮起。 “你猜猜看,如果我休息,他们会怎么对我我的晋升和他们能否在灵界继续立足有很大关系。我越强大,他们越能把自己和更多形而上概念连接起来。” “哎。我真蠢何苦浪费时间和你说呢或许真是我太闲了。” 他端起酒杯晃动着,玻璃里映照出一张张不悦的侧脸。 “所有命运的馈赠,都在暗地里标注了价格。不是吗赔掉一点人性和一根无名指,听起来似乎还不赖。” 一种债多到无力偿还,反倒无所谓了的喜悦让他的姿势放松了不少。朝着朝阳伸出手去,日光穿过他的指缝,在无名指处透出格外显眼的空隙。 “您还真是个棘手的病人啊,先生。” 两双眼睛对上了,然后一起哈哈大笑了起来。 “如果到时候您成了肉块,我就把您抓起来天天切一块做成培根。” “好啊,等你做好了给那时候的我也送半条来。”厄兰兹非常赏识地看了一眼谢尔德,抓了一块已经有点绵软的面衣炸鱼放进嘴里。 “啊,对了,先生。您知道相邻途径吗我最近才查到一点有关的资料。” “相邻等等,先别说话,让我猜猜看。”于是谢尔德目视厄兰兹低头画了一个奇怪的结构,那是十个圆圈,用二十二条线连在一起。 “恶魔,死神和白塔途径挨在一起吗” “唔,不不不,先生。” “那观众和耕种者挨在一起”厄兰兹眉头紧锁,重新画了画。 “也不是。”谢尔德主动凑过去看了看,多了几分看热闹的意思。 “怪了。” 他擦掉自己画出来的卡巴拉生命树。他原本以为二十二序列对应二十二火剑之路,相邻关系应该可以直接根据黄金黎明的凑在一起。(注1) 然而实际上并不是,两组数据都是完全错误的。 “这还真是奇怪。您对各种奇怪的法术似乎很有见地,但对这样一个不怎么隐秘的知识却完全没有理解的样子。” “我”他哽住了,半天没说出一句话来。大多数知识似乎都有相关性,但细究起来却有着巨大的不同。 “好啦。就我所知,我的途径“观众”和“水手”,“阅读者”,“太阳”相邻,有人说还有一条,但名字不知道。而您的途径和“通识者”相邻。” 谢尔德没再继续调侃厄兰兹,把这个信息说了出来。 “为什么不应该啊”厄兰兹拿出灵摆占卜了一番,看看谢尔德又看看灵摆,陷入了沉思。 他必须承认,先前所学的大部分知识都集中在仪式,巫术,秘术这方面,对于非凡历史和途径本身缺乏理解,尤其是在之前对应关系明确的时候,他犯了一个非常经验主义的错误。 如果是这样,他就必须承认,自己对于超凡世界还有很多未知之处。 “快,走,我回学会一趟。” 厄兰兹连忙起身,撒腿就朝着学会跑去,在心里朝着罗塞尔道歉—— 对不起,但是你的日记似乎挺有用的。 注1:黄金黎明,全称黄金黎明赫尔墨斯主义隐修社,内有将塔罗牌和二十二途径一一对应的一种神秘学学说。 第五十五章 罗塞尔日记 飞快回到学会里,厄兰兹拿出自己收藏的所有罗塞尔日记,一张一张地仔细阅读起来。 “困在风暴和黑暗里的倒霉蛋” “神弃之地发明无线电报” “不能说出名字的组织序列0!” 他一张一张扫过这些文稿,心跳变得越来越快。罗塞尔的日记虽然因为机械之心们无法辨认而顺序错乱,缺乏条理,但却的确包含着大量有效信息。 这个曾经一度成为因蒂斯的皇帝,亲手开辟这个世界的男人有着大量有效信息,但自己当初误认为他研究领域和自己有所出入,是一个世俗的统治者而非超凡的皇帝。 现在则不然他是真的对超凡世界有着深刻见解。 把手头所有的罗塞尔日记全部翻看结束,他增加了许多可以研究的方向和目标,同时,也不得不感慨这位黄涛是真的非常滥情。 感慨和赞叹在心里交织,他慢慢地理着罗塞尔的生平,关于他陌生的晚年还是一片空白,但光是显露出来的这些,就足够令人感叹波澜壮阔了。 “魔女的滋味真不错啊。哈。” 所有的心得和敬意都浓缩在这句话里,他笑着摇了摇头。 目前手中的这些日记,已经在他面前铺陈出了非凡世界宏伟图景的其中一部分,非凡与世俗的世界,堪称是渗透在物质世界中的灵性世界,前者隐于后者,无处不在地影响后者。 贵族背后有着非凡的渠道,能够用布帆桅杆抗衡铁甲舰队的海盗们,隐匿无声的隐秘组织他们潜藏着许多等待他发掘的秘密。 罗塞尔啊要是我能和你一个时代 哦,我们已经是一个时代的人了。 只不过曾经是。 想到这里,他的表情僵住了,收拾好每一张的罗塞尔日记,捆好之后放回休伯特的柜子里。 “我还以为你研究出了新的解读方法。”他戴着厚实的手套,敲打着蒸汽机的外壳。 “可惜,不行。我本来以为罗塞尔先生使用的是拆字法,他对密码加密的水准实在是太高了。” 厄兰兹摇了摇头,露出一副惋惜的神色。 确实是太高了。这字和我爸开的处方一样传神。画符的见到了都要喊一声道友请留步。 忍不住在心里腹诽时,厄兰兹愣了一下,抬起自己的左手,看向残缺的无名指。一个念头突然钻进他的脑海里,让他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我什么时候会这么思考问题了 预言在我完成之后还会持续多久 算了。最大的任务是要尽快消化魔药,和策划怎么窃走最关键的东西——那本书。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他抬起左手,解开了一点但他林和赛吉施加的屏障,几乎是在一瞬间,一大群复杂的象征涌出那个缝隙,汇聚成一张张陌生的脸和神话中传奇的生物。 “我要去寻找金羊皮,巫师,告诉我要怎么跨过那片海浪。”一个壮硕的男人用希腊语朝着厄兰兹开口。 “祭司!血祭在哪里难道你想太阳不再升起吗快用心脏来弥补我的干渴!”一个在迷雾当中若隐若现的黑曜石镜子不断地发出刮擦声,刺得他耳朵发疼。 “我正要去凯尔特,尊敬的修士,请问那条路要怎么走”某个说着拉丁语的光头神父穿着苦修士的长袍,朝着他行了一个礼。 “芦苇船!” “女王这是我的助手” “蓝胡子的城堡!” “须知,世界当有三重” 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家伙在那里用各种语言自说自话,更要命的是,这些家伙的话语直接在他的脑海里响起,几乎无法拒绝。 这群东西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吗! 厄兰兹正愣在那里的时候,赛吉突然钻了出来,用触手抽了一下那个镜子。 “回去啊烟雾镜!太阳哪里需要你!再废话我给你抽裂开来啊!” 于是那个叫着要血祭的镜子迅速分解成象征和魔法符号,消散在空气里。 “问路滚去找美狄亚啊,这个是男的不是女的,你瞎吗” 赛吉又是一推,把先前问路的那个希腊英雄推走了。 于是这个气鼓鼓的白色团子用各种方法或骗,或威胁着把剩下的知识全部赶走了,然后颇有一番疲态地瘫在半空中,简笔画的独眼盯着天花板。 “好累哦下次不准没我允许乱开门。听到没有缺指头的!” 才缓过神来的厄兰兹捏了一把现在和硅胶球一样沉甸甸的赛吉,一边拍一边思考着。 “他们没有活化到能意识到现在情况变化了吗” “你看这像是意识到了吗只有少部分还比较清楚。你不是喜欢成天闷着喝咖啡做发明吗,怎么今天是想突发奇想,想问问看瓦特对罗塞尔作何感想不成” 脾气暴躁的白团子盯了厄兰兹一眼,然后被同样冰冷的目光盯了回去。 “随便,我在尝试证明为这些家伙服务算不算是巫师的扮演准则之一。至少这群家伙讨厌的程度可以让我不会沉迷扮演” “切那你喊我一声啊。我是他们的总集,难道你查东西不是先翻目录吗” “我疏忽了。”厄兰兹点了一下头。 其实是我不想听你这聒噪的小东西废话,谁知道那群家伙比你更能废话 “考虑到你和七十二柱是平等合作关系,估计不太好证实论点,我给你找一个喜欢别人侍奉的你说赫卡忒怎么样” “三条道路的女神行。我记得她有个穿刺礼,应该现在不需要” “额我也不好说,毕竟不是哪儿都有三岔路口的。我也不好让你每个月都要去三岔路口,然后再把狗肉馅饼穿插在杆子上” “总而言之啦,你来吗” 赛吉似乎是有点不耐烦了,触手从桌上抓走两块厄兰兹留着当晚饭的蝴蝶面包,塞进自己才裂出的嘴巴里咀嚼着。 “来。带我去。” 他伸出自己残缺的左手,被赛吉牵引着。在那一刻,赛吉的独眼骤然展开,一种神圣的意味突然间从他颂念出的话语里传递而出: “?xλ?νδ?a?toi?π??φθaλμ?ν?λoν?πp?ν?π?eν,?φp?e?γiγν?σkμ?νθe?ν?δ?ka??νδpa”(注1) 盘旋着的光芒从它的眼眸中亮起,迷蒙在厄兰兹眼中的灰色骤然化开,变成清澈如宝石的亮紫色。一扇大门从它放大的独眼里敞开,把厄兰兹吸进了其中。 注1:典出《伊利亚特》第五卷,译为“我已将你眼中的迷雾逐离,这样你就能认出谁是神而谁是凡人。” 第五十五章 罗塞尔日记 飞快回到学会里,厄兰兹拿出自己收藏的所有罗塞尔日记,一张一张地仔细阅读起来。 “困在风暴和黑暗里的倒霉蛋” “神弃之地发明无线电报” “不能说出名字的组织序列0!” 他一张一张扫过这些文稿,心跳变得越来越快。罗塞尔的日记虽然因为机械之心们无法辨认而顺序错乱,缺乏条理,但却的确包含着大量有效信息。 这个曾经一度成为因蒂斯的皇帝,亲手开辟这个世界的男人有着大量有效信息,但自己当初误认为他研究领域和自己有所出入,是一个世俗的统治者而非超凡的皇帝。 现在则不然他是真的对超凡世界有着深刻见解。 把手头所有的罗塞尔日记全部翻看结束,他增加了许多可以研究的方向和目标,同时,也不得不感慨这位黄涛是真的非常滥情。 感慨和赞叹在心里交织,他慢慢地理着罗塞尔的生平,关于他陌生的晚年还是一片空白,但光是显露出来的这些,就足够令人感叹波澜壮阔了。 “魔女的滋味真不错啊。哈。” 所有的心得和敬意都浓缩在这句话里,他笑着摇了摇头。 目前手中的这些日记,已经在他面前铺陈出了非凡世界宏伟图景的其中一部分,非凡与世俗的世界,堪称是渗透在物质世界中的灵性世界,前者隐于后者,无处不在地影响后者。 贵族背后有着非凡的渠道,能够用布帆桅杆抗衡铁甲舰队的海盗们,隐匿无声的隐秘组织他们潜藏着许多等待他发掘的秘密。 罗塞尔啊要是我能和你一个时代 哦,我们已经是一个时代的人了。 只不过曾经是。 想到这里,他的表情僵住了,收拾好每一张的罗塞尔日记,捆好之后放回休伯特的柜子里。 “我还以为你研究出了新的解读方法。”他戴着厚实的手套,敲打着蒸汽机的外壳。 “可惜,不行。我本来以为罗塞尔先生使用的是拆字法,他对密码加密的水准实在是太高了。” 厄兰兹摇了摇头,露出一副惋惜的神色。 确实是太高了。这字和我爸开的处方一样传神。画符的见到了都要喊一声道友请留步。 忍不住在心里腹诽时,厄兰兹愣了一下,抬起自己的左手,看向残缺的无名指。一个念头突然钻进他的脑海里,让他不住地颤抖了一下—— 我什么时候会这么思考问题了 预言在我完成之后还会持续多久 算了。最大的任务是要尽快消化魔药,和策划怎么窃走最关键的东西——那本书。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他抬起左手,解开了一点但他林和赛吉施加的屏障,几乎是在一瞬间,一大群复杂的象征涌出那个缝隙,汇聚成一张张陌生的脸和神话中传奇的生物。 “我要去寻找金羊皮,巫师,告诉我要怎么跨过那片海浪。”一个壮硕的男人用希腊语朝着厄兰兹开口。 “祭司!血祭在哪里难道你想太阳不再升起吗快用心脏来弥补我的干渴!”一个在迷雾当中若隐若现的黑曜石镜子不断地发出刮擦声,刺得他耳朵发疼。 “我正要去凯尔特,尊敬的修士,请问那条路要怎么走”某个说着拉丁语的光头神父穿着苦修士的长袍,朝着他行了一个礼。 “芦苇船!” “女王这是我的助手” “蓝胡子的城堡!” “须知,世界当有三重” 一大堆稀奇古怪的家伙在那里用各种语言自说自话,更要命的是,这些家伙的话语直接在他的脑海里响起,几乎无法拒绝。 这群东西没有意识到自己现在是什么处境吗! 厄兰兹正愣在那里的时候,赛吉突然钻了出来,用触手抽了一下那个镜子。 “回去啊烟雾镜!太阳哪里需要你!再废话我给你抽裂开来啊!” 于是那个叫着要血祭的镜子迅速分解成象征和魔法符号,消散在空气里。 “问路滚去找美狄亚啊,这个是男的不是女的,你瞎吗” 赛吉又是一推,把先前问路的那个希腊英雄推走了。 于是这个气鼓鼓的白色团子用各种方法或骗,或威胁着把剩下的知识全部赶走了,然后颇有一番疲态地瘫在半空中,简笔画的独眼盯着天花板。 “好累哦下次不准没我允许乱开门。听到没有缺指头的!” 才缓过神来的厄兰兹捏了一把现在和硅胶球一样沉甸甸的赛吉,一边拍一边思考着。 “他们没有活化到能意识到现在情况变化了吗” “你看这像是意识到了吗只有少部分还比较清楚。你不是喜欢成天闷着喝咖啡做发明吗,怎么今天是想突发奇想,想问问看瓦特对罗塞尔作何感想不成” 脾气暴躁的白团子盯了厄兰兹一眼,然后被同样冰冷的目光盯了回去。 “随便,我在尝试证明为这些家伙服务算不算是巫师的扮演准则之一。至少这群家伙讨厌的程度可以让我不会沉迷扮演” “切那你喊我一声啊。我是他们的总集,难道你查东西不是先翻目录吗” “我疏忽了。”厄兰兹点了一下头。 其实是我不想听你这聒噪的小东西废话,谁知道那群家伙比你更能废话 “考虑到你和七十二柱是平等合作关系,估计不太好证实论点,我给你找一个喜欢别人侍奉的你说赫卡忒怎么样” “三条道路的女神行。我记得她有个穿刺礼,应该现在不需要” “额我也不好说,毕竟不是哪儿都有三岔路口的。我也不好让你每个月都要去三岔路口,然后再把狗肉馅饼穿插在杆子上” “总而言之啦,你来吗” 赛吉似乎是有点不耐烦了,触手从桌上抓走两块厄兰兹留着当晚饭的蝴蝶面包,塞进自己才裂出的嘴巴里咀嚼着。 “来。带我去。” 他伸出自己残缺的左手,被赛吉牵引着。在那一刻,赛吉的独眼骤然展开,一种神圣的意味突然间从他颂念出的话语里传递而出: “?xλ?νδ?a?toi?π??φθaλμ?ν?λoν?πp?ν?π?eν,?φp?e?γiγν?σkμ?νθe?ν?δ?ka??νδpa”(注1) 盘旋着的光芒从它的眼眸中亮起,迷蒙在厄兰兹眼中的灰色骤然化开,变成清澈如宝石的亮紫色。一扇大门从它放大的独眼里敞开,把厄兰兹吸进了其中。 注1:典出《伊利亚特》第五卷,译为“我已将你眼中的迷雾逐离,这样你就能认出谁是神而谁是凡人。” 第五十六章 朝圣者的一瞥 接连不断的呓语徘徊在他的耳边,发出让人癫狂的撕嚎。这种从听觉到精神上的折磨持续了十几秒后才结束,晦暗的四周也在一瞬间明朗起来—— 这是一片无穷尽的荒原,仰头看不到天,转头看不到边。 他看向自己的脚下,一种矮矮的草本植物生长在地上,而他的脚直接从中穿了过去。利用窥秘之眼的放大,他愣住了。 那不只是草,而是一个个的单词,化学式,双名法,以不同的语言,表达形式,凑成了“草”这个概念本身,具象化成为一个不可触的形体。 草,grass,n,,tpaвa 这些密密麻麻的表示方法汇聚成了它的脉络,条理,乃至延展的方向,其中有厄兰兹认识的,更多的是他不认识的,乃至是见所未见的。 掀动它的是风,d,vent,大气的流动,草叶弯曲时一行行描述弯曲状态的几何定律和规则点缀在它的弧度上。 在这里,概念和符号是存在的最基本单位。 他远眺,一颗无法企及的逆生大树扎根在远处。他看不清它是由什么概念和词汇组成,只能看见它深扎进荒野中的树冠,茂盛而变换色彩的叶片,以及它在晦暗多云的灰黄色天空中展开的根部。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现自己的双手并没有由“指头”,“手掌”等概念组成。 这意味着我被概念化了 “没错。” 赛吉扒拉开“土”,“earth”,“terra”,从地面下钻出,眼睛有些紧张地左看右看。 “我在哪儿”这是厄兰兹最想问的问题。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被自己吓了一跳,因为在那一瞬间他说的话被翻译成的无数种语言,和漫画里的台词气泡一样占满了一大片空间。 “嘘!!你这样我们会被大眼睛看见的!!” 赛吉连忙伸出一大堆触手,把所有的符号全部塞进了自己的斗篷里。 不敢再开口的厄兰兹连忙用心理联系和赛吉沟通起来。 “什么是大眼睛你不是带我来找赫卡忒的吗!” “赫卡忒就在里面啊!少问多走!如果我懂大荒野的规则,我哪儿还需要给你这个蠢麻瓜当魔宠!” 赛吉着急地推了推厄兰兹朝前走去,这片一望无际的荒野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感,他只能顺着赛吉的引导朝着某个地方转去。 忽然间,强烈到让人头痛的灵性预感突然传出,他猛地伏倒在地,赛吉则第一次发声: “草叶!” 从它嘴里冒出的纷纷然然落在厄兰兹身上,盖住了他的身体,而赛吉本身也钻了进去。躺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厄兰兹第一时间闭上双眼,然后用手捂住,确保自己不会看到任何不该看的东西。 没用! 目光直接透过了眼皮,手掌,他的脑袋无法控制地抬起来,朝着那边看去,那是一种无形而无法阻挡的绝对吸力,让他无法反抗。 厄兰兹挣扎着,试图挖出自己的眼球,但指头只能穿过眼眶,触不到任何东西。 他的灵性预感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几乎是以电击的方式在蹂躏他的大脑。 看到了就一定会死!!! 在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这里是象征和符号的世界,物质不能照常影响,但行为的意义可以。当他这么想的那一瞬间,手掌带来的“遮蔽”概念让他两眼前覆盖满安全的黑暗。 他就这样在黑暗中一动不动,直到灵性预兆消失为止。 “吓吓死我了你运气怎么会那么差大眼睛出现的概率很低的。” 被吓得一个劲颤抖着,小白球上浮现出了很多大写的“汗”。 “众所周知命运不是那么喜欢眷顾我。” 长出一口气,厄兰兹继续朝着赛吉发问。 “大眼睛到底是什么” “我我知道的也很少。我只能告诉你,它是盲目的,看不见任何人的。但如果你看见了它,它就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你。它可能是大荒野本身的意志,一大一小,大的看着里面,小的看着外面的世界。” 思考了一会之后,赛吉才把情报抖出来。 “看着里面看着外面大荒野是活的” “半死不活的。” “那棵树是什么它似乎是个巨大的象征,卡巴拉生命树” “我不知道!大荒野无穷尽,我也没有看完过这里的所有象征,但也许,我是说也许,它是因为你出现才到来的。倒不是因为你带来了新东西,而是你触动了大荒野已有的某种东西。” “我触动的” 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一瞬间,一个隐秘的连接就已经完成了。 那棵树开始生长出果实。 接近树冠的树木底部长出了一个土褐色的光辉球体,然后在这个球体的正上方,是一个深紫色的光辉球体,在其右上方是一个橄榄绿色的相似球体。 那光芒是如此之亮,如此耀眼,即使隔着这么远,它也依旧清晰可见。 “我们快走。” 这次不用赛吉提醒,厄兰兹自己就熟练地扯着赛吉的触手朝着远离那棵树的地方逃跑。虽然按照赛吉说的,大眼睛必须通过观测者观测别人,但在这个意志高于物质的地方,他可不敢赌。 他们跑过了一大截距离,也有可能是一小截。 在这段路上,厄兰兹发现了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植物,它们高高立起,仿佛某种成熟的紫色高粱田,每一粒穗都是一个微缩的独眼符号,它们的茎秆则是形似道家符箓的结构,扎根在这片荒野上,连通着某个神秘的地方。 我就当没看见这东西。 扫了一眼,他就立马挪开目光朝着没有这些东西的方向继续逃跑。 确定周围暂时安全了之后,厄兰兹才开始重新思考那个一开始的问题。 “赛吉。赫卡忒呢荒野无穷无尽,我要怎么找她” “傻瓜。距离在这里和那一片草一样,只是个概念,同样的,哪里有三岔路,哪里就有赫卡忒。” 小白球白了厄兰兹一眼,伏在地面上用触手扒拉开草地,灰白色的大地上突然浮起一层泥土,朝着三个方向岔开,一根根的乌黑立柱刺穿地面升起,在那上面抽搐着的是用“犬”有关的词语组合而成的黑狗。 在三岔路口的正中间,有着三张脸的女神缓缓浮现,一只深蓝色,散发着阴冷气息的不死鸟发出一声鸣叫,打了一个旋,让还是虚体的赫卡忒变得更加真实。 那女神只有头部,支撑着她头颅的是一只展开翅膀的猫头鹰,从侧翼上长出两只咆哮的黑犬,一只手从两个狗头中伸出,握住一把玄妙的钥匙,正对着厄兰兹的那张脸富态而缺乏情感,头戴一轮缠绕着蛇的横置残月王冠,左右两张脸则分别为瘦削的老妪和女人的白骨。 她身上没有任何字和符号,这意味着她本身就是存在的最基本单位。 一个活脱脱的象征。 钥匙的守护者,门关的主人,冥界,死者和巫术的女神。 当然,那是以前了。 现在,有关的权柄或许落入了别的存在之手,才能解释为什么她出现之前有一只阴冷的不死鸟。 赛吉用小触手往前推了一下厄兰兹,而他也顺势半跪下来,层层叠叠的门槛随着他的观想从荒野当中成型,从三个方面标志这个区域将被献给希腊的门关女神。 似乎是为了响应这种顺从,空中亮起一轮稀薄惨淡的暗月,把这里彻底塑造成赫卡忒的空间。 厄兰兹按照记忆里的“钥之游神”传统,点燃三根火把,立在三个路口。 根据生长出的紫衫木,黑刺李,番红花来看,她是认可这次祭祀的。 在祭祀的最后,厄兰兹从刺穿柱上取下一头黑狗,摆放在祭台正中,作为每个月必须献上的“赫卡忒晚宴”。 “尊敬的克莱杜霍斯(注1),过渡,门关,暗月,冥界,鬼魂与诸灵的女神啊。我献上我的祭礼,献上这一次黑月时施食,哺育您庇佑下的灵,辉耀您的名。” “我允诺你西布莉的门关敞开。我允诺你特洛伊的七重门关迭开。”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厄兰兹的脑海里响起,伴随着刺痛感,一个圆形的印记烙在了他的右手手背上。那不只是赫卡忒的符号,还是大荒野本身的联系。 “荣耀我的名。” 最后一句以命令的形式下达,阴冷的强风把其中一个门槛吹开,厄兰兹也随之飞了出去,在离开前的一瞬间,他口袋里的土耳其软糖飞出了一块落在地上,飞速地与大荒野融合。 一个隐秘连接完成。 他伸出手,却被大荒野整个抛出,灵体撞回自己肉体的前一瞬间,他看见自己身上缠绕着一层稀薄的灰白色雾气,一层猩红邪异的东西隔着灰雾,正在不断侵蚀着他的肉体,虽然隔着灰雾保护,但那一眼也让他灵体摇晃,状态不稳。 那就是即将杀死我的东西。 他砰然一下落在地面,冷汗浸透了头发。 看向自己右手手背,那个圆环符号迅速淡去。只有一种稀薄的联应感在跳动。 注1:克莱杜霍斯(kleidoukhos),译作“钥匙的守护者”,钥匙作为赫卡忒的核心象征,代表着她揭开,保护,锁藏奥秘的能力。 第五十六章 朝圣者的一瞥 接连不断的呓语徘徊在他的耳边,发出让人癫狂的撕嚎。这种从听觉到精神上的折磨持续了十几秒后才结束,晦暗的四周也在一瞬间明朗起来—— 这是一片无穷尽的荒原,仰头看不到天,转头看不到边。 他看向自己的脚下,一种矮矮的草本植物生长在地上,而他的脚直接从中穿了过去。利用窥秘之眼的放大,他愣住了。 那不只是草,而是一个个的单词,化学式,双名法,以不同的语言,表达形式,凑成了“草”这个概念本身,具象化成为一个不可触的形体。 草,grass,n,,tpaвa 这些密密麻麻的表示方法汇聚成了它的脉络,条理,乃至延展的方向,其中有厄兰兹认识的,更多的是他不认识的,乃至是见所未见的。 掀动它的是风,d,vent,大气的流动,草叶弯曲时一行行描述弯曲状态的几何定律和规则点缀在它的弧度上。 在这里,概念和符号是存在的最基本单位。 他远眺,一颗无法企及的逆生大树扎根在远处。他看不清它是由什么概念和词汇组成,只能看见它深扎进荒野中的树冠,茂盛而变换色彩的叶片,以及它在晦暗多云的灰黄色天空中展开的根部。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现自己的双手并没有由“指头”,“手掌”等概念组成。 这意味着我被概念化了 “没错。” 赛吉扒拉开“土”,“earth”,“terra”,从地面下钻出,眼睛有些紧张地左看右看。 “我在哪儿”这是厄兰兹最想问的问题。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被自己吓了一跳,因为在那一瞬间他说的话被翻译成的无数种语言,和漫画里的台词气泡一样占满了一大片空间。 “嘘!!你这样我们会被大眼睛看见的!!” 赛吉连忙伸出一大堆触手,把所有的符号全部塞进了自己的斗篷里。 不敢再开口的厄兰兹连忙用心理联系和赛吉沟通起来。 “什么是大眼睛你不是带我来找赫卡忒的吗!” “赫卡忒就在里面啊!少问多走!如果我懂大荒野的规则,我哪儿还需要给你这个蠢麻瓜当魔宠!” 赛吉着急地推了推厄兰兹朝前走去,这片一望无际的荒野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感,他只能顺着赛吉的引导朝着某个地方转去。 忽然间,强烈到让人头痛的灵性预感突然传出,他猛地伏倒在地,赛吉则第一次发声: “草叶!” 从它嘴里冒出的纷纷然然落在厄兰兹身上,盖住了他的身体,而赛吉本身也钻了进去。躺在地上不知所措的厄兰兹第一时间闭上双眼,然后用手捂住,确保自己不会看到任何不该看的东西。 没用! 目光直接透过了眼皮,手掌,他的脑袋无法控制地抬起来,朝着那边看去,那是一种无形而无法阻挡的绝对吸力,让他无法反抗。 厄兰兹挣扎着,试图挖出自己的眼球,但指头只能穿过眼眶,触不到任何东西。 他的灵性预感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几乎是以电击的方式在蹂躏他的大脑。 看到了就一定会死!!! 在那一瞬间,他意识到这里是象征和符号的世界,物质不能照常影响,但行为的意义可以。当他这么想的那一瞬间,手掌带来的“遮蔽”概念让他两眼前覆盖满安全的黑暗。 他就这样在黑暗中一动不动,直到灵性预兆消失为止。 “吓吓死我了你运气怎么会那么差大眼睛出现的概率很低的。” 被吓得一个劲颤抖着,小白球上浮现出了很多大写的“汗”。 “众所周知命运不是那么喜欢眷顾我。” 长出一口气,厄兰兹继续朝着赛吉发问。 “大眼睛到底是什么” “我我知道的也很少。我只能告诉你,它是盲目的,看不见任何人的。但如果你看见了它,它就在你的眼睛里看到了你。它可能是大荒野本身的意志,一大一小,大的看着里面,小的看着外面的世界。” 思考了一会之后,赛吉才把情报抖出来。 “看着里面看着外面大荒野是活的” “半死不活的。” “那棵树是什么它似乎是个巨大的象征,卡巴拉生命树” “我不知道!大荒野无穷尽,我也没有看完过这里的所有象征,但也许,我是说也许,它是因为你出现才到来的。倒不是因为你带来了新东西,而是你触动了大荒野已有的某种东西。” “我触动的” 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的一瞬间,一个隐秘的连接就已经完成了。 那棵树开始生长出果实。 接近树冠的树木底部长出了一个土褐色的光辉球体,然后在这个球体的正上方,是一个深紫色的光辉球体,在其右上方是一个橄榄绿色的相似球体。 那光芒是如此之亮,如此耀眼,即使隔着这么远,它也依旧清晰可见。 “我们快走。” 这次不用赛吉提醒,厄兰兹自己就熟练地扯着赛吉的触手朝着远离那棵树的地方逃跑。虽然按照赛吉说的,大眼睛必须通过观测者观测别人,但在这个意志高于物质的地方,他可不敢赌。 他们跑过了一大截距离,也有可能是一小截。 在这段路上,厄兰兹发现了一大堆密密麻麻的植物,它们高高立起,仿佛某种成熟的紫色高粱田,每一粒穗都是一个微缩的独眼符号,它们的茎秆则是形似道家符箓的结构,扎根在这片荒野上,连通着某个神秘的地方。 我就当没看见这东西。 扫了一眼,他就立马挪开目光朝着没有这些东西的方向继续逃跑。 确定周围暂时安全了之后,厄兰兹才开始重新思考那个一开始的问题。 “赛吉。赫卡忒呢荒野无穷无尽,我要怎么找她” “傻瓜。距离在这里和那一片草一样,只是个概念,同样的,哪里有三岔路,哪里就有赫卡忒。” 小白球白了厄兰兹一眼,伏在地面上用触手扒拉开草地,灰白色的大地上突然浮起一层泥土,朝着三个方向岔开,一根根的乌黑立柱刺穿地面升起,在那上面抽搐着的是用“犬”有关的词语组合而成的黑狗。 在三岔路口的正中间,有着三张脸的女神缓缓浮现,一只深蓝色,散发着阴冷气息的不死鸟发出一声鸣叫,打了一个旋,让还是虚体的赫卡忒变得更加真实。 那女神只有头部,支撑着她头颅的是一只展开翅膀的猫头鹰,从侧翼上长出两只咆哮的黑犬,一只手从两个狗头中伸出,握住一把玄妙的钥匙,正对着厄兰兹的那张脸富态而缺乏情感,头戴一轮缠绕着蛇的横置残月王冠,左右两张脸则分别为瘦削的老妪和女人的白骨。 她身上没有任何字和符号,这意味着她本身就是存在的最基本单位。 一个活脱脱的象征。 钥匙的守护者,门关的主人,冥界,死者和巫术的女神。 当然,那是以前了。 现在,有关的权柄或许落入了别的存在之手,才能解释为什么她出现之前有一只阴冷的不死鸟。 赛吉用小触手往前推了一下厄兰兹,而他也顺势半跪下来,层层叠叠的门槛随着他的观想从荒野当中成型,从三个方面标志这个区域将被献给希腊的门关女神。 似乎是为了响应这种顺从,空中亮起一轮稀薄惨淡的暗月,把这里彻底塑造成赫卡忒的空间。 厄兰兹按照记忆里的“钥之游神”传统,点燃三根火把,立在三个路口。 根据生长出的紫衫木,黑刺李,番红花来看,她是认可这次祭祀的。 在祭祀的最后,厄兰兹从刺穿柱上取下一头黑狗,摆放在祭台正中,作为每个月必须献上的“赫卡忒晚宴”。 “尊敬的克莱杜霍斯(注1),过渡,门关,暗月,冥界,鬼魂与诸灵的女神啊。我献上我的祭礼,献上这一次黑月时施食,哺育您庇佑下的灵,辉耀您的名。” “我允诺你西布莉的门关敞开。我允诺你特洛伊的七重门关迭开。” 一个冰冷的声音从厄兰兹的脑海里响起,伴随着刺痛感,一个圆形的印记烙在了他的右手手背上。那不只是赫卡忒的符号,还是大荒野本身的联系。 “荣耀我的名。” 最后一句以命令的形式下达,阴冷的强风把其中一个门槛吹开,厄兰兹也随之飞了出去,在离开前的一瞬间,他口袋里的土耳其软糖飞出了一块落在地上,飞速地与大荒野融合。 一个隐秘连接完成。 他伸出手,却被大荒野整个抛出,灵体撞回自己肉体的前一瞬间,他看见自己身上缠绕着一层稀薄的灰白色雾气,一层猩红邪异的东西隔着灰雾,正在不断侵蚀着他的肉体,虽然隔着灰雾保护,但那一眼也让他灵体摇晃,状态不稳。 那就是即将杀死我的东西。 他砰然一下落在地面,冷汗浸透了头发。 看向自己右手手背,那个圆环符号迅速淡去。只有一种稀薄的联应感在跳动。 注1:克莱杜霍斯(kleidoukhos),译作“钥匙的守护者”,钥匙作为赫卡忒的核心象征,代表着她揭开,保护,锁藏奥秘的能力。 第五十七章 累赘的约束 “那就是‘原始月亮’的污染” 当他念出那个名讳的时候,甚至专门用了中文来表述以免语言的隐秘联系被察觉。那一层稀薄的灰雾已经出现了很多次,几乎每次出现都是在保护他的性命。 这到底是什么存在的力量 厄兰兹完全摸不着头脑。这股力量在他进入大荒野之前就存在于他身上,无声无息地蛰伏着,似乎并没有造成任何损害,甚至似乎在主动保护他。 但也有可能是反过来的,搞不好是灰雾在伤害我的眼睛 毕竟那两者混在一起,难以辨别。 且都涉及到了太高的存在,占卜没有结果都算是好的,如果有了结果,可能这两者中谁都保不了我。 退一步说,原始月亮的象征色彩不会骗人,猩红色就是异质的生命力的集中体现,那么就可以排除是灰雾在伤害我这一点,只需要找到灰雾到底在象征什么存在 厄兰兹飞快地检索着自己脑海里和灰雾有关的知识,以及任何与之有所联系的隐秘存在。 答案是不知道。 灰色,雾气,屏蔽,能够予以推测的三个方向上没有任何一个能明确指向他已知的神灵。那么也就是说,这位存在现在知名度并不高,也许是某种潜藏已久的隐秘存在。 甚至自己的意识为什么可以撑过灵界的毁灭,依旧持续至今也和这个隐秘存在密切相关。 如果真是这样,祂就同时握有隔绝,历史等有关的能力。而这一点和现存七正神几乎没有任何相关性,这一点从描述权柄的尊名里就可以得出。 那我何德何能被这位盯上 不论如何,这是活下去的希望。 在确定了这一点之后,搜寻与“灰色雾气”有关的神的讯息就进入了待办事项的第一位,第二位则是一个小小的研究 伸手从口袋里拿出所剩不多的软糖,厄兰兹眯起自己的窥秘之眼仔细打量着它。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大荒野本身应该类似于某种概念和知识的高度抽象化,而被大荒野吞噬的那块软糖也会连带着整体具有一些相应的性质 放大并没有得出什么结论,只能把上面炒熟的玉米淀粉和糖粉混合物分清楚一点而已。但对象征的观察却得出了结果。 一抹稀薄的灵性和象征力量在这块平凡的软糖上跳动。 虽然很浅,很浅,但是确实存在。 如果按照他的理论来解释的话,这块软糖具有了“神秘性”。利用一个指向这块软糖而不指向其余任何存在的咒语,或许就能验证是不是真的具有神秘性。 他随口编了一段赫密斯语咒文,随着咒语念诵到最后阶段,在缺乏灵性灌注和伟大存在赋予力量的前提下,一小撮清晰可见的火花亮起了,并随后点燃了这块软糖。 的确是这样。 吹熄手里的火焰,他捧着半融化的软糖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背。 那东西能赋予知识和象征“神秘性”,让它能成为一个法术的组成部分。 一个问题的解决,带来的是数不清的无数多个问题。如何定义,如何连接,象征的对应关系,这背后潜藏的无数秘密 他随手把那块糖丢进垃圾桶里,一种冰冷的恶念从他的心脏里喷薄而出,像是降温液一样流经全身各处,熄灭了激情的火焰,取而代之以恒久的理性。 必须规划好所有事情,确保计划能够绝对成功。 他随手拿起一个手边的几个木棍,搭建出一个简陋的建筑模型,然后一边调试着一边走下楼去。 “对了,杰伊。我最近对建筑学挺有兴趣的,能不能借给我几张建筑图看看” 正休息着的艾奇奥看到厄兰兹,露出了个温和的微笑。 “这个好说。我们队长平时也爱捣鼓这东西。” 他走进一间上锁的房间里,翻找着一大叠的各种设计图,而厄兰兹则假装没事发生那样摘掉自己的眼镜,揉着眼睛,窥秘之眼穿透他自己的眼皮,看向房间里各种妥善存放的示意图。 重点毫无疑问在那个合金镀铅里,他晋升后质变的窥秘之眼已经能看穿它—— 果然。那里面复杂的三维结构示意图才是他要找的,机械之心锁住霍拉米克旧址的关键核心,那个常规情况下走不出去的彭罗斯楼梯的设计图。 “多谢。”接过艾奇奥递过来的厚厚一叠设计图,厄兰兹打了个哈欠,拿起所有的设计图走上楼去,把眼镜随便丢在那一叠纸上。 即使艾奇奥回忆这一段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反正在他们认知里,一个序列八的窥秘人自然是看不穿铅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他立刻躺在床上进行了一次梦境占卜,回忆起那个楼梯的全部结构构造。当初和队长一起走上楼梯,却进入了地下的诡异结构此刻终于有了结果—— 彭罗斯楼梯是一个不可能在三维空间里完成的构造。 即使是机械之心们也做不到。这是一个欺骗性极强的幌子。 当初他就怀疑机械之心们有一个可以同时监视所有封印物的房间,否则不能解释当初自己在霍拉米克旧址里面完全没见到值班人的情况。 而现在,这个设计图证实了他的猜想。 整个彭罗斯楼梯实际上是一个环绕着电梯修建的起伏楼梯,通过纯白色的内部结构错乱了人的认知,实际上队长在里面绕圈,用徽章敲墙都是错误的诱导! 它唯一通往霍拉米克旧址的方式是通过旋转下降,外层的门和行走者总是相隔一段距离,造成没有门的错觉,楼梯的绕圈下降和绕圈上升则营造出了永远在上坡和永远在下坡的谬误。 真正的监视室就在楼梯正中的柱子里,利用毛玻璃和折射镜做到俯瞰每个房间,这里的设计图还声明了它内设的一个防意外系统: 每过半小时,看守者就要拍一副加密过的电报汇报情况,且每次都必须按照字母表内设置的另一套加密方法标注自己状态稳定。 麻烦 厄兰兹从床上爬起,翻开自己手里的笔记本,他记得有一尊魔神能够提供给人传送的能力,再加上朝着七光祈求一些有关知识,或许就能人为创造出一个短途传送法术强行破解彭罗斯楼梯。 在鼓捣了一个下午后,他念出了这个混合了门途径象征符号的法术—— 然后毫无疑问地失败了,炸出来的法术碎屑飞得到处都是,房间里的桌子腿接在了椅子腿上,差点没让书桌垮掉。 没有见过门途径的非凡者,对有关的法术象征和魔法标识知道的太少,七光也不愿意详细赐予有关知识这个法术当然会失败。 并且为了侍奉赫卡忒,他还必须使用范围更窄的知识,否则贡献给这位神的思考量和有关联系就会被削弱。 为了一点理论上的进展和扮演,反倒把自己多样的法术都赔了进去 在心里骂了两句之后,厄兰兹收拾好自己一团糟的房间,凑合着把桌子腿和椅子腿装回去。免得有人发现这种异常错位,怀疑他的实际序列。 他打开右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抽出了象征赫卡忒的电气石,蓝色布帛等装束,重新修改起自己造出的那些神秘学用品,好让自己更符合“侍奉灵体者”的巫师身份。 蓝布在短权杖上绕了几圈,绣上对应赫卡忒的钥匙符号,袍子内侧也挂上两块电气石作为象征,一系列简单的修改完成之后,起身离开学会,转身前往了谢尔德的面包店。 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就是谢尔德离开这里的日子了。达文波特男爵痛失爱人,打算提早离开,也让这次离别变得有点意外。 当他前往面包店时,房间已经空了,谢尔德也已经走了。 “先生,这是我孩子托我交给你的信。” 老艾德森见到有些彷徨的厄兰兹,伸手把一封厚厚的信交给了厄兰兹。那里面掉出了一个小布偶,戴着一顶棕色小礼帽,还有雀斑和黄绿色的眼睛,俨然是一个小号谢尔德。 “尊敬的埃尔道斯厄兰兹先生。 我已经启程前往因蒂斯的特里尔,那里是罗塞尔先生改造的第一座现代化大都市。您作为我最麻烦的病人,就这样草率告别也并非我所愿。您的精神状况影响着许多与您有关的人,为了他们的安全,也为了您的安全,我会尽快与您取得联系。 我所处的那个组织内,一位高层创造了多个小型共有的安全梦境,即使是我这个层次的非凡者,也能借此接入其中。 在那个地方,我遇到过一位海盗,他和我说前一段时间里,海上有一块地方变得雾蒙蒙,不真切,巨大的灰紫色怪物从天上落下,看一眼也会让人脑袋发疼。 我不知道为什么刚好是我见到了这回事,也许真有命运在搭建桥梁。 要是您感兴趣,我们也能再谈谈。 如果您打算见到我,就用这个小布偶放在床边入梦即可。 当然,您随时有离开的自由和拒绝的自由,我不以道德绑架您。 不论如何,愿您在真理之外有别的追求。 也愿飞龙常入你梦乡。 您诚恳的; 谢尔德艾德森。” 第五十七章 累赘的约束 “那就是‘原始月亮’的污染” 当他念出那个名讳的时候,甚至专门用了中文来表述以免语言的隐秘联系被察觉。那一层稀薄的灰雾已经出现了很多次,几乎每次出现都是在保护他的性命。 这到底是什么存在的力量 厄兰兹完全摸不着头脑。这股力量在他进入大荒野之前就存在于他身上,无声无息地蛰伏着,似乎并没有造成任何损害,甚至似乎在主动保护他。 但也有可能是反过来的,搞不好是灰雾在伤害我的眼睛 毕竟那两者混在一起,难以辨别。 且都涉及到了太高的存在,占卜没有结果都算是好的,如果有了结果,可能这两者中谁都保不了我。 退一步说,原始月亮的象征色彩不会骗人,猩红色就是异质的生命力的集中体现,那么就可以排除是灰雾在伤害我这一点,只需要找到灰雾到底在象征什么存在 厄兰兹飞快地检索着自己脑海里和灰雾有关的知识,以及任何与之有所联系的隐秘存在。 答案是不知道。 灰色,雾气,屏蔽,能够予以推测的三个方向上没有任何一个能明确指向他已知的神灵。那么也就是说,这位存在现在知名度并不高,也许是某种潜藏已久的隐秘存在。 甚至自己的意识为什么可以撑过灵界的毁灭,依旧持续至今也和这个隐秘存在密切相关。 如果真是这样,祂就同时握有隔绝,历史等有关的能力。而这一点和现存七正神几乎没有任何相关性,这一点从描述权柄的尊名里就可以得出。 那我何德何能被这位盯上 不论如何,这是活下去的希望。 在确定了这一点之后,搜寻与“灰色雾气”有关的神的讯息就进入了待办事项的第一位,第二位则是一个小小的研究 伸手从口袋里拿出所剩不多的软糖,厄兰兹眯起自己的窥秘之眼仔细打量着它。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大荒野本身应该类似于某种概念和知识的高度抽象化,而被大荒野吞噬的那块软糖也会连带着整体具有一些相应的性质 放大并没有得出什么结论,只能把上面炒熟的玉米淀粉和糖粉混合物分清楚一点而已。但对象征的观察却得出了结果。 一抹稀薄的灵性和象征力量在这块平凡的软糖上跳动。 虽然很浅,很浅,但是确实存在。 如果按照他的理论来解释的话,这块软糖具有了“神秘性”。利用一个指向这块软糖而不指向其余任何存在的咒语,或许就能验证是不是真的具有神秘性。 他随口编了一段赫密斯语咒文,随着咒语念诵到最后阶段,在缺乏灵性灌注和伟大存在赋予力量的前提下,一小撮清晰可见的火花亮起了,并随后点燃了这块软糖。 的确是这样。 吹熄手里的火焰,他捧着半融化的软糖看向自己的右手手背。 那东西能赋予知识和象征“神秘性”,让它能成为一个法术的组成部分。 一个问题的解决,带来的是数不清的无数多个问题。如何定义,如何连接,象征的对应关系,这背后潜藏的无数秘密 他随手把那块糖丢进垃圾桶里,一种冰冷的恶念从他的心脏里喷薄而出,像是降温液一样流经全身各处,熄灭了激情的火焰,取而代之以恒久的理性。 必须规划好所有事情,确保计划能够绝对成功。 他随手拿起一个手边的几个木棍,搭建出一个简陋的建筑模型,然后一边调试着一边走下楼去。 “对了,杰伊。我最近对建筑学挺有兴趣的,能不能借给我几张建筑图看看” 正休息着的艾奇奥看到厄兰兹,露出了个温和的微笑。 “这个好说。我们队长平时也爱捣鼓这东西。” 他走进一间上锁的房间里,翻找着一大叠的各种设计图,而厄兰兹则假装没事发生那样摘掉自己的眼镜,揉着眼睛,窥秘之眼穿透他自己的眼皮,看向房间里各种妥善存放的示意图。 重点毫无疑问在那个合金镀铅里,他晋升后质变的窥秘之眼已经能看穿它—— 果然。那里面复杂的三维结构示意图才是他要找的,机械之心锁住霍拉米克旧址的关键核心,那个常规情况下走不出去的彭罗斯楼梯的设计图。 “多谢。”接过艾奇奥递过来的厚厚一叠设计图,厄兰兹打了个哈欠,拿起所有的设计图走上楼去,把眼镜随便丢在那一叠纸上。 即使艾奇奥回忆这一段也不会有任何问题,反正在他们认知里,一个序列八的窥秘人自然是看不穿铅的。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他立刻躺在床上进行了一次梦境占卜,回忆起那个楼梯的全部结构构造。当初和队长一起走上楼梯,却进入了地下的诡异结构此刻终于有了结果—— 彭罗斯楼梯是一个不可能在三维空间里完成的构造。 即使是机械之心们也做不到。这是一个欺骗性极强的幌子。 当初他就怀疑机械之心们有一个可以同时监视所有封印物的房间,否则不能解释当初自己在霍拉米克旧址里面完全没见到值班人的情况。 而现在,这个设计图证实了他的猜想。 整个彭罗斯楼梯实际上是一个环绕着电梯修建的起伏楼梯,通过纯白色的内部结构错乱了人的认知,实际上队长在里面绕圈,用徽章敲墙都是错误的诱导! 它唯一通往霍拉米克旧址的方式是通过旋转下降,外层的门和行走者总是相隔一段距离,造成没有门的错觉,楼梯的绕圈下降和绕圈上升则营造出了永远在上坡和永远在下坡的谬误。 真正的监视室就在楼梯正中的柱子里,利用毛玻璃和折射镜做到俯瞰每个房间,这里的设计图还声明了它内设的一个防意外系统: 每过半小时,看守者就要拍一副加密过的电报汇报情况,且每次都必须按照字母表内设置的另一套加密方法标注自己状态稳定。 麻烦 厄兰兹从床上爬起,翻开自己手里的笔记本,他记得有一尊魔神能够提供给人传送的能力,再加上朝着七光祈求一些有关知识,或许就能人为创造出一个短途传送法术强行破解彭罗斯楼梯。 在鼓捣了一个下午后,他念出了这个混合了门途径象征符号的法术—— 然后毫无疑问地失败了,炸出来的法术碎屑飞得到处都是,房间里的桌子腿接在了椅子腿上,差点没让书桌垮掉。 没有见过门途径的非凡者,对有关的法术象征和魔法标识知道的太少,七光也不愿意详细赐予有关知识这个法术当然会失败。 并且为了侍奉赫卡忒,他还必须使用范围更窄的知识,否则贡献给这位神的思考量和有关联系就会被削弱。 为了一点理论上的进展和扮演,反倒把自己多样的法术都赔了进去 在心里骂了两句之后,厄兰兹收拾好自己一团糟的房间,凑合着把桌子腿和椅子腿装回去。免得有人发现这种异常错位,怀疑他的实际序列。 他打开右手边的抽屉,从里面抽出了象征赫卡忒的电气石,蓝色布帛等装束,重新修改起自己造出的那些神秘学用品,好让自己更符合“侍奉灵体者”的巫师身份。 蓝布在短权杖上绕了几圈,绣上对应赫卡忒的钥匙符号,袍子内侧也挂上两块电气石作为象征,一系列简单的修改完成之后,起身离开学会,转身前往了谢尔德的面包店。 如果没记错的话,今天就是谢尔德离开这里的日子了。达文波特男爵痛失爱人,打算提早离开,也让这次离别变得有点意外。 当他前往面包店时,房间已经空了,谢尔德也已经走了。 “先生,这是我孩子托我交给你的信。” 老艾德森见到有些彷徨的厄兰兹,伸手把一封厚厚的信交给了厄兰兹。那里面掉出了一个小布偶,戴着一顶棕色小礼帽,还有雀斑和黄绿色的眼睛,俨然是一个小号谢尔德。 “尊敬的埃尔道斯厄兰兹先生。 我已经启程前往因蒂斯的特里尔,那里是罗塞尔先生改造的第一座现代化大都市。您作为我最麻烦的病人,就这样草率告别也并非我所愿。您的精神状况影响着许多与您有关的人,为了他们的安全,也为了您的安全,我会尽快与您取得联系。 我所处的那个组织内,一位高层创造了多个小型共有的安全梦境,即使是我这个层次的非凡者,也能借此接入其中。 在那个地方,我遇到过一位海盗,他和我说前一段时间里,海上有一块地方变得雾蒙蒙,不真切,巨大的灰紫色怪物从天上落下,看一眼也会让人脑袋发疼。 我不知道为什么刚好是我见到了这回事,也许真有命运在搭建桥梁。 要是您感兴趣,我们也能再谈谈。 如果您打算见到我,就用这个小布偶放在床边入梦即可。 当然,您随时有离开的自由和拒绝的自由,我不以道德绑架您。 不论如何,愿您在真理之外有别的追求。 也愿飞龙常入你梦乡。 您诚恳的; 谢尔德艾德森。” 第五十八章 踩点 “好,非常感谢。” 他盯着面前的那封信,看了一会后把它叠好收进怀里,随手把布娃娃放进口袋里。与老艾德森挥手告别后,转身掏出兜里最后那么几便士买了一大份炸鱼薯条。 也许人生的意义就在于去码头整点薯条。 至于谢尔德怎么知道贝尔纳黛就是神秘女王这种问题,则留到以后再思考。 接过小贩手里盖着厚厚一层鱼肉的炸薯条,厄兰兹端着它漫无目的地走过白猫街,拐过黑夜女神和风暴之主的教堂,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凝视着天空。 这里有一群白鸽等待着投食,他掰下占炸鱼块百分之七十的面衣丢进鸟群,看着它们抢食时扑腾的白色翅膀与成片的羽毛乱舞,噗啪噗啪的抖翅声让他心情愉快了不少。 现在是下午,结束了工作的工人们和小贩们正在飞快地回到自己的家中,这意味着他能享受非常美妙的宁静,一个人坐在这里思考问题。 首先,第一个问题还是那个和灰雾有关的神秘存在到底是谁。旧日时代中应该没有任何一个存在与之有关,七正神也不是,也不是隐匿贤者不是原初魔女也不是恶魔君王 灰雾这个词听着很耳熟。但是就是有些想不起来 尊名是用来描述神明权柄的,只不过因为他知道有些邪神的尊名即使是在脑袋里默念也会有不良效果而不敢去想,从而一直没敢去思考。 但现在这种搜查都没有结果的话,只能试着慢慢回忆。 他的思考掠过一个又一个尊名,最终停在了当初那个用大红色痕迹烙印的,只见过一次的尊名。 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 想到这里,他立刻停下思绪,不再往下继续回忆这个尊名。心跳随之加快了许多,以至于短时间内甚至无法正常地思考问题。 又是“愚者”。 祂的灰雾救了命,并且似乎还能被贝尔纳黛发现 祂总是在不断地朝着我展露那么一点边角,令人着迷而恐惧。如果我当真如贝尔纳黛所说,是“愚者”的眷者,那我所遭遇的那些不寻常的事情,有多少会和祂挂钩 这种恐怖的想法持续了几分钟后才逐渐消散,不论如何,他已经吃过一次朝着隐秘存在祈祷的大亏了。在没有问过贝尔纳黛这种神秘界的大人物之前,不能再随意采取行动。 捏起手里软了一截的炸薯条塞进嘴里,他转而开始思考潜入的问题: 既然观察室位于彭罗斯楼梯的正中间立柱的顶部,那么一定有一条可以让操作人员进去的路。 如果是从底部进入,就说明有一条内设的升降机。 如果是从顶部进入,则表明彭罗斯楼梯内部有一个小机关能让人进入。 那就分别在这两个地方放置盯梢的就好,加上这里保存的非凡物品最高也就是2级,保密等级应该没有高到不可接受那个程度。 通识者途径的一大缺点就是他们的灵性活跃度很低很低,然后又和补偿似的全部塞给了窥秘人。这导致他们对于灵性层面的一些威胁和法术缺乏察觉能力。 基于这一点,加上现在他见过的非凡物品也只有那个铜片,太阳途径的手枪,一个门途径的手套,还有一个战士途径的头箍以及那本书,都没有较为针对灵性手段的。 且基本上都是23级的封印物,应该不值得浪费太强的保护措施。尝试窃取和潜入或许还是有机会的。 想到这里,他起身找了一个盥洗室,随着窥秘之眼略微发光,同样的一圈图样从他的脚底亮起,三根蜡烛不再是实体,而是飘摇着的虚幻紫罗兰色灵体,一圈圈一环环的仪式符号直接凭空产生。 这就是到了【巫师】后质变的“快速仪式”非凡能力,巫师能直接将仪式所需的图案凝聚在眼底,然后释放出来,所需的只不过是一些纯露作为祭品。也许到了更上的层次,连这些都不需要就能直接完成仪式。 随着他用精灵语简短念出几个单词,一条滑腻粘稠的讯息带从灵界涌出,编织成但他林的模样。厄兰兹则抬起那把前辈留给他的银色钥匙,扭转了一下,直接封闭了连接通道。 这也算是在赞美赫卡忒的权能了 “所托何事巫师”但他林的话语直接在他脑袋里响起,并没有什么变化。 “遮蔽好你自己,守住大门门口。见到赫瑟尔回来之后,只要出门的不是欧拓,就跟上去,看看他是怎么进入彭罗斯楼梯内部的。” “如你所愿。”那个身影一下子淡化消失,厄兰兹则低头看向脚底的仪式圈,眼底的光芒模糊扭动,重新组合出另外一个符号。 这次从中浮现出的是伪装为谢尔德的安度西亚,在厄兰兹的指示下,他化形成厄兰兹本人的样子,离开盥洗室朝着学会走去,他要负责为厄兰兹争取时间。 最后 “赛吉,守住彭罗斯楼梯的顶端。以防万一进入的方式是从顶部。” 吩咐完最后一个灵体之后,厄兰兹迅速朝着当初处理掉那个拜血教徒的葡萄园跑去,那里既然有大量的被改造者,就意味着应该不止一次举行过有关的仪式。 机械之心们处理痕迹只能处理物质的,而对于灵性的通常都是交给窥秘人。 当然,他那时候昏过去了,没来得及处理。加上周围也不会再有人去,也就搁置到了今天。 正好可以稍加利用。 其实世界上真的没有什么能够布局千年的凡人,他们的智能就决定了不可能预料那么多。 所谓的智慧,核心之处只不过是信息差。 哪怕真的有能推演千万步的计算力,也无法囊括现实这个有无数变量的方程组。 反过来说,现在对于厄兰兹而言,也是这样。他最大的优势就在于自己的信息差,某种程度来说,他就是全队关于神秘学知识的绝对权威。 身形扭曲,溶解在空气中,隐身的厄兰兹快步朝着葡萄园跑去,越是接近那个“闹鬼”的区域,能够见到的工人和行人也就越少。 他占卜了一下观测这里应该没有较大风险后,迅速摘下眼镜,一双亮紫色的眼眸开始从左到右大量周围的全部环境,几个依稀黯淡的光点在地窖处闪动。 应该就是那里。 捏好手中的安魂符咒,右手拔出手枪,把位置调整为火为首发子弹。现在能调遣的灵体已经是极限了,只好亲自探索。 随着不断接近地窖方向,那种跃动着的微光也变得越发明显,窥秘之眼下溶解了层层叠叠的泥土与框架,直看向其中好几个巨大的木桶,它们已经被拆开,并暴力烧毁了内部的所有存有物。 整个房间也被坠落烧落的木条封住入口,避免有人进入。 鬼祟地挪动到那被垂木挡住的门前,他暂时放下符咒,掏出怀里的银色钥匙,朝着门前扭转了半圈手腕。 随着银色钥匙燃烧起阴冷的灰蓝色火光,墙前也随之浮现出一扇虚幻的蓝色门扉。他没有急着进入其中,而是朝着门里开了两枪,射进去的净化子弹创造出一个小范围的安全区,以免积压的怨念发动攻击。 再次占卜确定情况后,他才取出符咒,进入门中。当右脚离开门,那一扇幽蓝的大门也随之淡去,和未曾存在一样。 虽然做不到序列高一点的传送,至少能“开门”。 收起钥匙,他环顾了周围一圈,眼底净是一大圈虫豸一样蠕动的灰白色灵体残渣,在污秽和没有彻底清除法术灵性的地方就会残存这种东西它们很脆弱,并且因为先前的两发净化子弹而不敢靠近厄兰兹周围的方向。 亮紫色的仪式圈再次被窥秘之眼投影到脚底,只是这次被勾勒出的符号粗暴而狰狞,充满了暴戾的意味,一环环邪恶的灵体名穿插着天使名浮现在他脚底。 结合“连环杀手”和他自己已知的知识改良的仪式圈。 恶魔途径的序列七能够耗费时间从深渊召唤来恶魔的投影,只要得到了必要的知识,他做到这点也不算太难。 甚至,他可以做得更好。 考虑到谢尔德应该是利用沉眠符咒和催眠暂时摆脱了监视他的机械之心成员,应该能争取到宝贵的数个小时时间,如果安度西亚那边传来警告,他还需要短时间内赶过去。 中断式仪式显得合适很多。因为这并不是向某位高位存在祈祷,而是单纯打开一个星体投射面,即使没打开结束短时间内也不会有问题。 随着咒语的颂念,满地扭动着的灵体碎片被漩涡吸入般朝着这里靠拢,被粉碎成纯粹的灵性力量投入到这个仪式当中。 如果具有灵视的话,还能看到盘旋在贫民区头顶的那一层压抑的情感开始朝着仪式场内靠拢,压缩,汇聚到这个场地正中。 睡在房间阁楼上的休伯特还对此浑然不觉,在他脚边散落着一小片烧尽的符咒残渣。阴冷的感觉并不能唤醒他,只是让他扯了扯身上谢尔德盖上的小毯子。 星月挪移,黑暗逐渐覆盖天空,仪式也越发接近结束,一个翕动着的恶魔幻影高达三米,随着咒语音节的起伏而闪动着自己的身体。直到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暂时停下了仪式的进度,从右手里取出太阳领域的符咒,插进画出的三角形结构中。 灿金色的灵性流溢而出,创造出第二层封锁墙。他转身离开这里,施展了反占卜和干扰法术后跑回学会,与此同时,坐在学会里读书的“厄兰兹”也慢慢起身,说道: “我去把我的鸟接回来。” 两个厄兰兹碰到一起,重叠为一,赛吉化作猫头鹰从远处飞来,落在他肩头。 推开学会的大门时,厄兰兹逗弄着赛吉,自然地走上楼梯,一人一鸟却在心理层面上交流着—— “如何” “入口在地下。” 第五十八章 踩点 “好,非常感谢。” 他盯着面前的那封信,看了一会后把它叠好收进怀里,随手把布娃娃放进口袋里。与老艾德森挥手告别后,转身掏出兜里最后那么几便士买了一大份炸鱼薯条。 也许人生的意义就在于去码头整点薯条。 至于谢尔德怎么知道贝尔纳黛就是神秘女王这种问题,则留到以后再思考。 接过小贩手里盖着厚厚一层鱼肉的炸薯条,厄兰兹端着它漫无目的地走过白猫街,拐过黑夜女神和风暴之主的教堂,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凝视着天空。 这里有一群白鸽等待着投食,他掰下占炸鱼块百分之七十的面衣丢进鸟群,看着它们抢食时扑腾的白色翅膀与成片的羽毛乱舞,噗啪噗啪的抖翅声让他心情愉快了不少。 现在是下午,结束了工作的工人们和小贩们正在飞快地回到自己的家中,这意味着他能享受非常美妙的宁静,一个人坐在这里思考问题。 首先,第一个问题还是那个和灰雾有关的神秘存在到底是谁。旧日时代中应该没有任何一个存在与之有关,七正神也不是,也不是隐匿贤者不是原初魔女也不是恶魔君王 灰雾这个词听着很耳熟。但是就是有些想不起来 尊名是用来描述神明权柄的,只不过因为他知道有些邪神的尊名即使是在脑袋里默念也会有不良效果而不敢去想,从而一直没敢去思考。 但现在这种搜查都没有结果的话,只能试着慢慢回忆。 他的思考掠过一个又一个尊名,最终停在了当初那个用大红色痕迹烙印的,只见过一次的尊名。 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 想到这里,他立刻停下思绪,不再往下继续回忆这个尊名。心跳随之加快了许多,以至于短时间内甚至无法正常地思考问题。 又是“愚者”。 祂的灰雾救了命,并且似乎还能被贝尔纳黛发现 祂总是在不断地朝着我展露那么一点边角,令人着迷而恐惧。如果我当真如贝尔纳黛所说,是“愚者”的眷者,那我所遭遇的那些不寻常的事情,有多少会和祂挂钩 这种恐怖的想法持续了几分钟后才逐渐消散,不论如何,他已经吃过一次朝着隐秘存在祈祷的大亏了。在没有问过贝尔纳黛这种神秘界的大人物之前,不能再随意采取行动。 捏起手里软了一截的炸薯条塞进嘴里,他转而开始思考潜入的问题: 既然观察室位于彭罗斯楼梯的正中间立柱的顶部,那么一定有一条可以让操作人员进去的路。 如果是从底部进入,就说明有一条内设的升降机。 如果是从顶部进入,则表明彭罗斯楼梯内部有一个小机关能让人进入。 那就分别在这两个地方放置盯梢的就好,加上这里保存的非凡物品最高也就是2级,保密等级应该没有高到不可接受那个程度。 通识者途径的一大缺点就是他们的灵性活跃度很低很低,然后又和补偿似的全部塞给了窥秘人。这导致他们对于灵性层面的一些威胁和法术缺乏察觉能力。 基于这一点,加上现在他见过的非凡物品也只有那个铜片,太阳途径的手枪,一个门途径的手套,还有一个战士途径的头箍以及那本书,都没有较为针对灵性手段的。 且基本上都是23级的封印物,应该不值得浪费太强的保护措施。尝试窃取和潜入或许还是有机会的。 想到这里,他起身找了一个盥洗室,随着窥秘之眼略微发光,同样的一圈图样从他的脚底亮起,三根蜡烛不再是实体,而是飘摇着的虚幻紫罗兰色灵体,一圈圈一环环的仪式符号直接凭空产生。 这就是到了【巫师】后质变的“快速仪式”非凡能力,巫师能直接将仪式所需的图案凝聚在眼底,然后释放出来,所需的只不过是一些纯露作为祭品。也许到了更上的层次,连这些都不需要就能直接完成仪式。 随着他用精灵语简短念出几个单词,一条滑腻粘稠的讯息带从灵界涌出,编织成但他林的模样。厄兰兹则抬起那把前辈留给他的银色钥匙,扭转了一下,直接封闭了连接通道。 这也算是在赞美赫卡忒的权能了 “所托何事巫师”但他林的话语直接在他脑袋里响起,并没有什么变化。 “遮蔽好你自己,守住大门门口。见到赫瑟尔回来之后,只要出门的不是欧拓,就跟上去,看看他是怎么进入彭罗斯楼梯内部的。” “如你所愿。”那个身影一下子淡化消失,厄兰兹则低头看向脚底的仪式圈,眼底的光芒模糊扭动,重新组合出另外一个符号。 这次从中浮现出的是伪装为谢尔德的安度西亚,在厄兰兹的指示下,他化形成厄兰兹本人的样子,离开盥洗室朝着学会走去,他要负责为厄兰兹争取时间。 最后 “赛吉,守住彭罗斯楼梯的顶端。以防万一进入的方式是从顶部。” 吩咐完最后一个灵体之后,厄兰兹迅速朝着当初处理掉那个拜血教徒的葡萄园跑去,那里既然有大量的被改造者,就意味着应该不止一次举行过有关的仪式。 机械之心们处理痕迹只能处理物质的,而对于灵性的通常都是交给窥秘人。 当然,他那时候昏过去了,没来得及处理。加上周围也不会再有人去,也就搁置到了今天。 正好可以稍加利用。 其实世界上真的没有什么能够布局千年的凡人,他们的智能就决定了不可能预料那么多。 所谓的智慧,核心之处只不过是信息差。 哪怕真的有能推演千万步的计算力,也无法囊括现实这个有无数变量的方程组。 反过来说,现在对于厄兰兹而言,也是这样。他最大的优势就在于自己的信息差,某种程度来说,他就是全队关于神秘学知识的绝对权威。 身形扭曲,溶解在空气中,隐身的厄兰兹快步朝着葡萄园跑去,越是接近那个“闹鬼”的区域,能够见到的工人和行人也就越少。 他占卜了一下观测这里应该没有较大风险后,迅速摘下眼镜,一双亮紫色的眼眸开始从左到右大量周围的全部环境,几个依稀黯淡的光点在地窖处闪动。 应该就是那里。 捏好手中的安魂符咒,右手拔出手枪,把位置调整为火为首发子弹。现在能调遣的灵体已经是极限了,只好亲自探索。 随着不断接近地窖方向,那种跃动着的微光也变得越发明显,窥秘之眼下溶解了层层叠叠的泥土与框架,直看向其中好几个巨大的木桶,它们已经被拆开,并暴力烧毁了内部的所有存有物。 整个房间也被坠落烧落的木条封住入口,避免有人进入。 鬼祟地挪动到那被垂木挡住的门前,他暂时放下符咒,掏出怀里的银色钥匙,朝着门前扭转了半圈手腕。 随着银色钥匙燃烧起阴冷的灰蓝色火光,墙前也随之浮现出一扇虚幻的蓝色门扉。他没有急着进入其中,而是朝着门里开了两枪,射进去的净化子弹创造出一个小范围的安全区,以免积压的怨念发动攻击。 再次占卜确定情况后,他才取出符咒,进入门中。当右脚离开门,那一扇幽蓝的大门也随之淡去,和未曾存在一样。 虽然做不到序列高一点的传送,至少能“开门”。 收起钥匙,他环顾了周围一圈,眼底净是一大圈虫豸一样蠕动的灰白色灵体残渣,在污秽和没有彻底清除法术灵性的地方就会残存这种东西它们很脆弱,并且因为先前的两发净化子弹而不敢靠近厄兰兹周围的方向。 亮紫色的仪式圈再次被窥秘之眼投影到脚底,只是这次被勾勒出的符号粗暴而狰狞,充满了暴戾的意味,一环环邪恶的灵体名穿插着天使名浮现在他脚底。 结合“连环杀手”和他自己已知的知识改良的仪式圈。 恶魔途径的序列七能够耗费时间从深渊召唤来恶魔的投影,只要得到了必要的知识,他做到这点也不算太难。 甚至,他可以做得更好。 考虑到谢尔德应该是利用沉眠符咒和催眠暂时摆脱了监视他的机械之心成员,应该能争取到宝贵的数个小时时间,如果安度西亚那边传来警告,他还需要短时间内赶过去。 中断式仪式显得合适很多。因为这并不是向某位高位存在祈祷,而是单纯打开一个星体投射面,即使没打开结束短时间内也不会有问题。 随着咒语的颂念,满地扭动着的灵体碎片被漩涡吸入般朝着这里靠拢,被粉碎成纯粹的灵性力量投入到这个仪式当中。 如果具有灵视的话,还能看到盘旋在贫民区头顶的那一层压抑的情感开始朝着仪式场内靠拢,压缩,汇聚到这个场地正中。 睡在房间阁楼上的休伯特还对此浑然不觉,在他脚边散落着一小片烧尽的符咒残渣。阴冷的感觉并不能唤醒他,只是让他扯了扯身上谢尔德盖上的小毯子。 星月挪移,黑暗逐渐覆盖天空,仪式也越发接近结束,一个翕动着的恶魔幻影高达三米,随着咒语音节的起伏而闪动着自己的身体。直到最后一个音节落下,他暂时停下了仪式的进度,从右手里取出太阳领域的符咒,插进画出的三角形结构中。 灿金色的灵性流溢而出,创造出第二层封锁墙。他转身离开这里,施展了反占卜和干扰法术后跑回学会,与此同时,坐在学会里读书的“厄兰兹”也慢慢起身,说道: “我去把我的鸟接回来。” 两个厄兰兹碰到一起,重叠为一,赛吉化作猫头鹰从远处飞来,落在他肩头。 推开学会的大门时,厄兰兹逗弄着赛吉,自然地走上楼梯,一人一鸟却在心理层面上交流着—— “如何” “入口在地下。” 第五十九章 毒咒 “好极了。” 厄兰兹轻点头表示赞许,手指轻微弯曲了一下,把守在地下的但他林收回。这两个知识应该是利用了彼此之间的某种联系传递了消息,但想听到准确情报,还是让但他林来做好些。 “你的想法基本正确,入口在离开学会后郊外葡萄园的一间公共电报室锁住的009号房间。顺着地道可以进入霍拉米克旧址,搭乘右边房间的蒸汽抬升梯就能进入。进入之后还有一个进门前的额外空间。” “我明白了。”他遣散了但他林,转而开始思考要怎么规划行动。 等到行动的那一天,恶魔投影的仪式自然会准备完毕。那个时候他本人,或者他的投影应该要有目击者看到,来延缓欧拓怀疑到他身上的速度。 按照现在机械之心轮流巡逻的顺序来算,当天夜里负责巡逻的人应该是他和欧拓。毕竟队长始终没有放松对他的监视,搞不好甚至会佩戴一些神奇物品来鉴定他的真身。 最稳妥起见,那个时候最好是我本人在他身边。 如果是那样,除了负责时刻监视入口的但他林不能调走,赛吉和安度西亚都是可以调用的棋子。到时候就让赛吉撤掉约束恶魔投影的双重灵性之墙,彻底洗脱他自己的嫌疑。 在我能控制恶魔投影的距离范围内,可以酌情演一出戏,毁掉欧拓可能存在的观测设施之后掉包我自己,甚至可以假装威胁贫民区,以欧拓愿意自断手臂保护别人的性格来看,他命令我撤退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不论如何,他肯定会喊我通知艾奇奥和休伯特过来,那个无线电通讯是需要赫瑟尔作为基站才能使用的。 取用封印物时大概率只拿走魔法书。一来是那个混合封印物高度不稳定,即使是以机械之心,取用也是可能有风险的。二来是铜片,头箍都没用。 只有那本书因为副作用只在使用后而方便取用。 这样一来,就可以派安度西亚尾随赫瑟尔,时刻监视她的情况,搞清楚打开房间大门是不是需要主控室内部操作。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要确保安度西亚能第一时间控制住赫瑟尔,而这并不能直接靠祂本身做到。我需要一个小小的仪式。 而此时,才结束了工作的机械之心们疲倦地回到房间里,队长自愿晚上值班看守霍拉米克旧址,没吃晚饭又累,都瘫在椅子上休息。 “死鸟!你发什么疯我做了仪式把你从灵界捞过来,你和我说你要休假!” 楼上传来一阵咆哮声,以及翅膀扑腾的啪嗒啪嗒声,厄兰兹的脚步声也不停地传出。 在脚步声逐渐接近盥洗室之后,传来了厄兰兹把什么东西按进水里的哗啦一声,声音也才逐渐安静了一点。 等到一阵扑腾结束之后,他才从自己的袍子上挑着羽毛,嘴里嘟哝着赫卡忒保佑,时刻履行着自己扮演“巫师”的本职工作,同时走下楼梯,迎接自己队友们的目光。 走下楼梯,把手里最后一小撮鸟毛丢到一边,露出嫌恶的样子。 “怎么样谈妥了”艾奇奥笑着开始把一卷卷的卷宗收拾起来。 “谈崩了。我放它回去休息五天。”厄兰兹甩了甩被赛吉刮出两条血口子的左手。 “你受伤了吗抹一点这个。”看到厄兰兹紧握住的左手上滴下黑血,赫瑟尔从自己的抽屉里取出了一瓶药膏递给厄兰兹,在她打开抽屉的时候,厄兰兹注意到那里面全都是各种草药和药物。 并且还有一个月石水晶球。 作为半个神秘学专家,厄兰兹很清楚月石很多时候都是被用在治疗类仪式上。 尤其是对于通识者这种对仪式魔法只有粗浅理解,并且还灵性匮乏的超凡者而言,这种对于窥秘人而言完全没有意义的东西反而是举行仪式必要组件之一。 看起来在他来之前,她还充当过治疗成员的身份。 厄兰兹转了转眼球,一个想法浮上心头。 “谢谢。是含有石碳酸吗这味道闻着真熟悉。”他扭开瓶子,被呛了一下。 把药抹在自己手上,灼热的烫伤感下血液也逐渐停止流动,这时赫瑟尔拿出另外一个软膏瓶放在桌上,熟练地吩咐着。 “一天抹一次就好,伤口少碰水,我也不知道灵界的鸟会不会携带致病菌。” “我明白了。看起来你应该平时很有效地帮艾奇奥他们解决了战斗后的问题。” 用鲁恩式的委婉恭维这么说了一句,他点点头朝着赫瑟尔致以一个谦和的笑,把药抹在自己的手上,随着伤口被盖住,丝丝缕缕的清凉感很快就盖过了灼烧感。 把瓶子还回去的时候,他看到赫瑟尔脸上有一抹红晕。 看起来她很受用。 “要是我被马丁揍的时候也有这些药就好了,也省得还要浪费符咒。” 根据他和休伯特联系格斗时的情况来看,他们应该也被马丁揍过,他能从对方当初的格斗姿态和状态中确定这一点。 当他提到符咒的时候,瞥了一眼赫瑟尔,靠着格斗学者放大细节的能力,确定了她脸上闪过了一丝向往。 “饿死我了我去做顿晚饭。有谁没吃晚饭的吗” “这有个饥饿的灵魂,主厨先生。”休伯特摆了摆手,看起来他也才巡逻完没多久。 “也带我一个。”艾奇奥不害臊地应和了一声。 “好。”他走到窗台前,摘了两片辣薄荷,又取出了平时没什么人吃的生菜。 一顿富含碳水和脂肪的培根奶油汤和生菜沙拉配辣薄荷冰果醋下肚,任何人都会脑袋多少有些昏昏沉沉,即使是通识者也不会例外。 “我现在手上都不怎么疼了,多谢了,赫瑟尔。你的医术真是不错。” “这对于一个淑女而言太唐突啦,埃尔道斯。”休伯特笑着打趣了一句,手搭在自己的胃袋上。 “我相信赫瑟尔是绝对配得上这样的赞誉的。对吗”厄兰兹朝着赫瑟尔看去,此时艾奇奥恰好在起哄帮衬。 “那是当然,上次我被马丁打得肋骨断了两条,也是她帮忙的。” “哪里哪里我也是有很多需要提升的。”赫瑟尔被说得满脸通红,摆了摆手。 就等你说这句话。 “哦可你已经很精通各种医疗手法了,非要说有什么问题,可能也只是不会制造符咒。” “是啊,你看,还是有我不会的地方嘛”她连忙顺着厄兰兹的话说下去。 “不如我来教你,也算是作为你帮我这么久的补偿。大家以后可能还会受伤,多一个人自然多一分保障。” 他恰到好处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展示了一下自己伤残的左手。 “好我想这也是必要的。” 她答应了厄兰兹的邀请。 “好,那么我们晚上九点开始好了,我需要根据你的了解程度简单修改一下时间。” 厄兰兹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钟表,选择了半小时之后的时间。 等时候到了,休伯特已经开始靠在躺椅上打着盹,而艾奇奥也正在忙他的洗衣机三代修正案。厄兰兹选了一个空房间,铺设好了需要使用的铅板和仪式圈。 他在朝着大地母神祈祷制造符咒的基础上,多加了一些额外的步骤,那就是越过信仰直接从大地母神的领域当中窃取一点力量的法术。 赫瑟尔有些拘谨地走了进来,厄兰兹抬起头看向她,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我们开始” 等到教导结束,厄兰兹收拾好所有的东西走回楼上,摸了摸赛吉毛茸茸的脑袋。 “怎么样还疼吗”赛吉在心理沟通上这么说着,关切地蹭了蹭厄兰兹的手。 “还好。为了让他们相信,这种程度的损伤还是完全值得的。”他面无表情地施展了一道简单的愈合术,把伤口复原,随手把药膏甩到一边。 “那就好,你可真是个魔法天才,居然想到用代表安眠的辣薄荷和生菜,根本没人会在意这种没有灵性只有象征的东西!” 赛吉兴奋地在厄兰兹脑海里这么说着。 “那还不是最巧的地方。我把安度西亚的名字用卡巴拉拼词法转换成数字,再用数密学算法把数字直接转化成灵数,混入大地母神本身的灵数序列当中。即使是欧拓,也没办法看穿这点。到时候,这个法术可以以极其隐秘的方式完成,没人会在意。” 他讥讽地笑着,挠着赛吉的鸟喙。 “你先是赚取他们的同情,顺口把话题朝着治疗那边引,确定了她对制造符咒有兴趣,然后故意做一顿饱饭,把气氛炒融洽了,还能避免他们觉得你短时间一下子太过于热情。” “不止如此,他们几个起哄的时候,赫瑟尔一定会推辞自谦,顺着话说,就能让她不能拒绝。也许真得是你这家伙” 赛吉主动地蹭着厄兰兹的手背。 “没什么可夸的,一切为了朝圣。” 他在心里这么想着。 注1:厄兰兹玩的把戏来自于卡巴拉拼词法atria,即字母对应数字,如此一来,把魔神名可以计算成一个具体数值,然后利用小克给安娜丈夫算命时的灵数学算法(原文里是1+5=6)(详见原着第五十五章启示),这里同理,把一个多位数按照灵数学算法算成个位数,从而直接混进符咒里。 加上相较于常规祈祷仪式,苦修会的仪式本就要多一段利用群星力量的仪式,把灵数混在这一段额外内容里,即使是欧拓,也没办法确定有问题的到底是哪里。 注2:辣薄荷和生菜对应沉眠这一点摘自《aspell》。 第五十九章 毒咒 “好极了。” 厄兰兹轻点头表示赞许,手指轻微弯曲了一下,把守在地下的但他林收回。这两个知识应该是利用了彼此之间的某种联系传递了消息,但想听到准确情报,还是让但他林来做好些。 “你的想法基本正确,入口在离开学会后郊外葡萄园的一间公共电报室锁住的009号房间。顺着地道可以进入霍拉米克旧址,搭乘右边房间的蒸汽抬升梯就能进入。进入之后还有一个进门前的额外空间。” “我明白了。”他遣散了但他林,转而开始思考要怎么规划行动。 等到行动的那一天,恶魔投影的仪式自然会准备完毕。那个时候他本人,或者他的投影应该要有目击者看到,来延缓欧拓怀疑到他身上的速度。 按照现在机械之心轮流巡逻的顺序来算,当天夜里负责巡逻的人应该是他和欧拓。毕竟队长始终没有放松对他的监视,搞不好甚至会佩戴一些神奇物品来鉴定他的真身。 最稳妥起见,那个时候最好是我本人在他身边。 如果是那样,除了负责时刻监视入口的但他林不能调走,赛吉和安度西亚都是可以调用的棋子。到时候就让赛吉撤掉约束恶魔投影的双重灵性之墙,彻底洗脱他自己的嫌疑。 在我能控制恶魔投影的距离范围内,可以酌情演一出戏,毁掉欧拓可能存在的观测设施之后掉包我自己,甚至可以假装威胁贫民区,以欧拓愿意自断手臂保护别人的性格来看,他命令我撤退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不论如何,他肯定会喊我通知艾奇奥和休伯特过来,那个无线电通讯是需要赫瑟尔作为基站才能使用的。 取用封印物时大概率只拿走魔法书。一来是那个混合封印物高度不稳定,即使是以机械之心,取用也是可能有风险的。二来是铜片,头箍都没用。 只有那本书因为副作用只在使用后而方便取用。 这样一来,就可以派安度西亚尾随赫瑟尔,时刻监视她的情况,搞清楚打开房间大门是不是需要主控室内部操作。 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要确保安度西亚能第一时间控制住赫瑟尔,而这并不能直接靠祂本身做到。我需要一个小小的仪式。 而此时,才结束了工作的机械之心们疲倦地回到房间里,队长自愿晚上值班看守霍拉米克旧址,没吃晚饭又累,都瘫在椅子上休息。 “死鸟!你发什么疯我做了仪式把你从灵界捞过来,你和我说你要休假!” 楼上传来一阵咆哮声,以及翅膀扑腾的啪嗒啪嗒声,厄兰兹的脚步声也不停地传出。 在脚步声逐渐接近盥洗室之后,传来了厄兰兹把什么东西按进水里的哗啦一声,声音也才逐渐安静了一点。 等到一阵扑腾结束之后,他才从自己的袍子上挑着羽毛,嘴里嘟哝着赫卡忒保佑,时刻履行着自己扮演“巫师”的本职工作,同时走下楼梯,迎接自己队友们的目光。 走下楼梯,把手里最后一小撮鸟毛丢到一边,露出嫌恶的样子。 “怎么样谈妥了”艾奇奥笑着开始把一卷卷的卷宗收拾起来。 “谈崩了。我放它回去休息五天。”厄兰兹甩了甩被赛吉刮出两条血口子的左手。 “你受伤了吗抹一点这个。”看到厄兰兹紧握住的左手上滴下黑血,赫瑟尔从自己的抽屉里取出了一瓶药膏递给厄兰兹,在她打开抽屉的时候,厄兰兹注意到那里面全都是各种草药和药物。 并且还有一个月石水晶球。 作为半个神秘学专家,厄兰兹很清楚月石很多时候都是被用在治疗类仪式上。 尤其是对于通识者这种对仪式魔法只有粗浅理解,并且还灵性匮乏的超凡者而言,这种对于窥秘人而言完全没有意义的东西反而是举行仪式必要组件之一。 看起来在他来之前,她还充当过治疗成员的身份。 厄兰兹转了转眼球,一个想法浮上心头。 “谢谢。是含有石碳酸吗这味道闻着真熟悉。”他扭开瓶子,被呛了一下。 把药抹在自己手上,灼热的烫伤感下血液也逐渐停止流动,这时赫瑟尔拿出另外一个软膏瓶放在桌上,熟练地吩咐着。 “一天抹一次就好,伤口少碰水,我也不知道灵界的鸟会不会携带致病菌。” “我明白了。看起来你应该平时很有效地帮艾奇奥他们解决了战斗后的问题。” 用鲁恩式的委婉恭维这么说了一句,他点点头朝着赫瑟尔致以一个谦和的笑,把药抹在自己的手上,随着伤口被盖住,丝丝缕缕的清凉感很快就盖过了灼烧感。 把瓶子还回去的时候,他看到赫瑟尔脸上有一抹红晕。 看起来她很受用。 “要是我被马丁揍的时候也有这些药就好了,也省得还要浪费符咒。” 根据他和休伯特联系格斗时的情况来看,他们应该也被马丁揍过,他能从对方当初的格斗姿态和状态中确定这一点。 当他提到符咒的时候,瞥了一眼赫瑟尔,靠着格斗学者放大细节的能力,确定了她脸上闪过了一丝向往。 “饿死我了我去做顿晚饭。有谁没吃晚饭的吗” “这有个饥饿的灵魂,主厨先生。”休伯特摆了摆手,看起来他也才巡逻完没多久。 “也带我一个。”艾奇奥不害臊地应和了一声。 “好。”他走到窗台前,摘了两片辣薄荷,又取出了平时没什么人吃的生菜。 一顿富含碳水和脂肪的培根奶油汤和生菜沙拉配辣薄荷冰果醋下肚,任何人都会脑袋多少有些昏昏沉沉,即使是通识者也不会例外。 “我现在手上都不怎么疼了,多谢了,赫瑟尔。你的医术真是不错。” “这对于一个淑女而言太唐突啦,埃尔道斯。”休伯特笑着打趣了一句,手搭在自己的胃袋上。 “我相信赫瑟尔是绝对配得上这样的赞誉的。对吗”厄兰兹朝着赫瑟尔看去,此时艾奇奥恰好在起哄帮衬。 “那是当然,上次我被马丁打得肋骨断了两条,也是她帮忙的。” “哪里哪里我也是有很多需要提升的。”赫瑟尔被说得满脸通红,摆了摆手。 就等你说这句话。 “哦可你已经很精通各种医疗手法了,非要说有什么问题,可能也只是不会制造符咒。” “是啊,你看,还是有我不会的地方嘛”她连忙顺着厄兰兹的话说下去。 “不如我来教你,也算是作为你帮我这么久的补偿。大家以后可能还会受伤,多一个人自然多一分保障。” 他恰到好处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展示了一下自己伤残的左手。 “好我想这也是必要的。” 她答应了厄兰兹的邀请。 “好,那么我们晚上九点开始好了,我需要根据你的了解程度简单修改一下时间。” 厄兰兹转头看向墙上挂着的钟表,选择了半小时之后的时间。 等时候到了,休伯特已经开始靠在躺椅上打着盹,而艾奇奥也正在忙他的洗衣机三代修正案。厄兰兹选了一个空房间,铺设好了需要使用的铅板和仪式圈。 他在朝着大地母神祈祷制造符咒的基础上,多加了一些额外的步骤,那就是越过信仰直接从大地母神的领域当中窃取一点力量的法术。 赫瑟尔有些拘谨地走了进来,厄兰兹抬起头看向她,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 “我们开始” 等到教导结束,厄兰兹收拾好所有的东西走回楼上,摸了摸赛吉毛茸茸的脑袋。 “怎么样还疼吗”赛吉在心理沟通上这么说着,关切地蹭了蹭厄兰兹的手。 “还好。为了让他们相信,这种程度的损伤还是完全值得的。”他面无表情地施展了一道简单的愈合术,把伤口复原,随手把药膏甩到一边。 “那就好,你可真是个魔法天才,居然想到用代表安眠的辣薄荷和生菜,根本没人会在意这种没有灵性只有象征的东西!” 赛吉兴奋地在厄兰兹脑海里这么说着。 “那还不是最巧的地方。我把安度西亚的名字用卡巴拉拼词法转换成数字,再用数密学算法把数字直接转化成灵数,混入大地母神本身的灵数序列当中。即使是欧拓,也没办法看穿这点。到时候,这个法术可以以极其隐秘的方式完成,没人会在意。” 他讥讽地笑着,挠着赛吉的鸟喙。 “你先是赚取他们的同情,顺口把话题朝着治疗那边引,确定了她对制造符咒有兴趣,然后故意做一顿饱饭,把气氛炒融洽了,还能避免他们觉得你短时间一下子太过于热情。” “不止如此,他们几个起哄的时候,赫瑟尔一定会推辞自谦,顺着话说,就能让她不能拒绝。也许真得是你这家伙” 赛吉主动地蹭着厄兰兹的手背。 “没什么可夸的,一切为了朝圣。” 他在心里这么想着。 注1:厄兰兹玩的把戏来自于卡巴拉拼词法atria,即字母对应数字,如此一来,把魔神名可以计算成一个具体数值,然后利用小克给安娜丈夫算命时的灵数学算法(原文里是1+5=6)(详见原着第五十五章启示),这里同理,把一个多位数按照灵数学算法算成个位数,从而直接混进符咒里。 加上相较于常规祈祷仪式,苦修会的仪式本就要多一段利用群星力量的仪式,把灵数混在这一段额外内容里,即使是欧拓,也没办法确定有问题的到底是哪里。 注2:辣薄荷和生菜对应沉眠这一点摘自《aspell》。 第六十章 燃火 “对,集中精神,想象你眼前有一个发光的白色球体。” 站在仪式圈旁的厄兰兹指导着赫瑟尔完成观想,伴随着仪式的链接建立,铅板上雕刻着的灵数符号也接连亮起,散发出璀璨的深绿色光芒。 结束轮班的欧拓路过门口,朝着里面扫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在大约半个小时的教导时间里,赫瑟尔就已经很熟练地掌握了怎么举行仪式,观想什么图案,用什么星座和灵数来承接力量。 当然,她毕竟是“通识者”而不是“窥秘人”,在灵性的充沛程度,对一些形而上概念的感受而非理解,以及符号之间的对应关系缺乏领悟,只是以非凡的速度记住了所有操作步骤。 不过那就够了。正和他心意。 厄兰兹把放在桌上的软呢帽扣回脑袋,开始收起东西,叠好仪式圈。 “我们今天就上到这里。你学习的速度像田地里捡谷子的鸟儿,让我这个暂时的指导者汗颜。” 厄兰兹把仪式圈和符咒放到一边,他知道欧拓一会一定会来检查,按照常规摆放习惯放好东西后就转身离开房间。 “嗯,好的。”赫瑟尔点头,戴好手套取走了那一叠制成的铅片。 “我去北部生鲜与蔬菜市场买点菜。”拿起公用的钱袋子和菜袋,厄兰兹快步走出学会,临走前听到休伯特正在给上级拍电报,转译过来大概是在询问是否需要继续追踪线人谢尔德。 哈,原来那小子要沉眠符咒是干这个用的。 以他的性格,恐怕不会舍得直接篡改别人的记忆,而是植入了一段几个小时之后想起的催眠。 不能说有错。甚至让他本人汗颜。 厄兰兹摇摇头,快步拐过几个巷口,拿出一便士硬币占卜了几次,确保自己没有被人跟踪后拐去了男爵的私人住所。 由于事情突然,还涉及到疑似模仿作案的原因,这里直接关停,没有仆人继续维持居所运营。 换句话说,当初送到这里的文章应该也还没有随着离开而转移。他凭空划出一个圆弧,自己伸手把赛吉从里面扯了出来。 “喂喂喂喂疼死了!!!你什么意思啊!” 愤怒的赛吉用它的独眼瞪着厄兰兹,用小触手揉着自己软乎乎的脑袋。 “帮个忙,找找看我写的文章。” 厄兰兹把两个袖子上镶着的电气石碰了一下,擦出一阵亮蓝色的火花。 “找那个干什么” “有本事的人搞不好能从那上面占卜到我,找到之后把所有有关文献全部烧毁。这把钥匙也一起处理掉,我自己再造一把。” 他把自己那把阴冷的银色钥匙丢给赛吉,自己则转身去市场买菜。避免在这中间浪费太多额外时间。 钥匙和箱子之前有一个完整的神秘学关系,就算他能带走钥匙,逃跑的时候也带不走大箱子,对于可能占卜自己的窥秘人同僚,他始终保持着最高的警惕。 如果他使用反占卜技巧的话,他们必然会排除掉自己有这方面封印物和同僚的可能性,因为机械之心们对封印物高度敏感,且学会始终有人看守,混进来的可能性极低。 就会导向唯一的可能性——他本人知道如何反占卜。而这可能会引发进一步的怀疑 不论如何,逃跑只是一方面,还需要误导,设法让这件事情定性的危害程度较浅。 最理想的情况应该是基于已经有的背景借题发挥,不让他们继续联想。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厄兰兹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取出了那个独眼银色吊坠。上次见到这东西差不多还是两个月之前,里面的灵性还没有消散,散发着特异的感受。 那么就把自己打造成为了回收封印物的疯狂苦修士好了。 确定好接下来表现的方向之后,他也差不多走到了菜市场,嗅着空气里弥漫着的牲畜臭味与各类驳杂的气味,心绪也随着放松了不少。 “劳驾,称一磅嫩豌豆。” 站在小贩面前,他熟练地捧起一捧已经剥了皮的豌豆,打量了一下成色确定没有问题后,就开始琢磨下一个要买什么,要尽量用最少的钱买最好的菜。 街头吵吵嚷嚷的声音扬过街头,惊动停在楼顶的白鸽,它们拍打翅膀,在灰黄色的天空下振翼远去,掠过教堂的尖顶和如鱼鳞般在日光下泛着光的楼顶,停在学会的屋檐。 “啊这都十二点半了。我希望昨天埃尔道斯剩了一点面包片” 把目光从改良版的世界盐动力发射器上挪开目光,艾奇奥满意地拍了拍这个大东西的后半部分。 只要通过扳动前置的把手就可以切换内置元素象征,从而让引入反应仓内的元素直接反应,生成蒸汽,改换接口还可以用来充当火焰喷射器和灭火器等 要是以后改装得更轻便和高效一点的话,说不定还可以把这个改造成喷射飞行器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填饱肚子,长时间脑力和手动劳动的确是个饿人的活动,正巧这时候厄兰兹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回来,听到门铃一声响,学会里的大家或多或少都抬起了头。 “不好意思久等了,那个卖鱼的老和我说他的鱼值一苏勒一镑” 絮叨了一会,厄兰兹拎着袋子去做菜时,眼镜刻意滑下来了一点,让他看清楚艾奇奥正在研究的那个设施。看起来现在机械之心已经不满足于单纯发射世界盐和炸药的混合物,开始研究怎么利用好世界盐的多元化。 真不错。这才是知识存在的意义。被广泛思考,开发,应用。 转身开始做菜,这次他选择了缬草根煮水配蜂蜜作为今天“沉眠”象征的灌注。香煎鱼排配蒸熟,捣碎,混合牛奶与黄油的土豆泥,再来上一碗用剩菜炖的汤以及买好的白面包,就是一顿很不错的午餐。 等到所有人都吃饱了,开始轮班守学会时,厄兰兹取出了一点银,放进熔炉融化后熔铸成一把钥匙,刻刀上灵性喷薄,迅速雕刻出赫卡忒的象征与符号。 放在以前,要圣化,也就是说要把一个东西完全奉献给神秘学用途的话,需要花费不少功夫以及冗长的时间。 以今天来看,这其实是星光体不够强大,灵性匮乏,必须依靠天时和仪式性行为来补全。而作为非凡者,光是他作为窥秘人的时候,就足以用灵性直接圣化外物。 这就是“非凡者”啊。他们的,可能就是凡人们一生的终点。 在心里唏嘘了一会,雕刻结束后,一抹阴冷的深蓝色光芒从钥匙上流转消散,标志着这次雕刻完成,他虔诚地赞美了一次钥匙的守护女神,感受到魔药有效地消化了一点。 看起来这条扮演守则确实有效。 厄兰兹收好钥匙,余光瞥见欧拓从他教导赫瑟尔的房间里走出,看起来他也没有发现那些知识有什么问题,并没有过来责问自己。 他不做声地取出一把铅,慢慢磨成铅粉。环顾了一圈,用灵性直觉确定没人在看之后,打开了那个背包的填料仓,把铅粉平铺在箱子的最上层,又撒上一层世界盐盖住。 即使艾奇奥这段时间要测试这个设备,也不会消耗到这一层铅粉。即使他会打开盖子重新填料,也看不到这些异常之处。 厄兰兹默不作声地合上盖子,等待着后天的到来。 灵感微颤,赛吉在他的心里发来通知 收尾工作完成了。准备好。 第六十章 燃火 “对,集中精神,想象你眼前有一个发光的白色球体。” 站在仪式圈旁的厄兰兹指导着赫瑟尔完成观想,伴随着仪式的链接建立,铅板上雕刻着的灵数符号也接连亮起,散发出璀璨的深绿色光芒。 结束轮班的欧拓路过门口,朝着里面扫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在大约半个小时的教导时间里,赫瑟尔就已经很熟练地掌握了怎么举行仪式,观想什么图案,用什么星座和灵数来承接力量。 当然,她毕竟是“通识者”而不是“窥秘人”,在灵性的充沛程度,对一些形而上概念的感受而非理解,以及符号之间的对应关系缺乏领悟,只是以非凡的速度记住了所有操作步骤。 不过那就够了。正和他心意。 厄兰兹把放在桌上的软呢帽扣回脑袋,开始收起东西,叠好仪式圈。 “我们今天就上到这里。你学习的速度像田地里捡谷子的鸟儿,让我这个暂时的指导者汗颜。” 厄兰兹把仪式圈和符咒放到一边,他知道欧拓一会一定会来检查,按照常规摆放习惯放好东西后就转身离开房间。 “嗯,好的。”赫瑟尔点头,戴好手套取走了那一叠制成的铅片。 “我去北部生鲜与蔬菜市场买点菜。”拿起公用的钱袋子和菜袋,厄兰兹快步走出学会,临走前听到休伯特正在给上级拍电报,转译过来大概是在询问是否需要继续追踪线人谢尔德。 哈,原来那小子要沉眠符咒是干这个用的。 以他的性格,恐怕不会舍得直接篡改别人的记忆,而是植入了一段几个小时之后想起的催眠。 不能说有错。甚至让他本人汗颜。 厄兰兹摇摇头,快步拐过几个巷口,拿出一便士硬币占卜了几次,确保自己没有被人跟踪后拐去了男爵的私人住所。 由于事情突然,还涉及到疑似模仿作案的原因,这里直接关停,没有仆人继续维持居所运营。 换句话说,当初送到这里的文章应该也还没有随着离开而转移。他凭空划出一个圆弧,自己伸手把赛吉从里面扯了出来。 “喂喂喂喂疼死了!!!你什么意思啊!” 愤怒的赛吉用它的独眼瞪着厄兰兹,用小触手揉着自己软乎乎的脑袋。 “帮个忙,找找看我写的文章。” 厄兰兹把两个袖子上镶着的电气石碰了一下,擦出一阵亮蓝色的火花。 “找那个干什么” “有本事的人搞不好能从那上面占卜到我,找到之后把所有有关文献全部烧毁。这把钥匙也一起处理掉,我自己再造一把。” 他把自己那把阴冷的银色钥匙丢给赛吉,自己则转身去市场买菜。避免在这中间浪费太多额外时间。 钥匙和箱子之前有一个完整的神秘学关系,就算他能带走钥匙,逃跑的时候也带不走大箱子,对于可能占卜自己的窥秘人同僚,他始终保持着最高的警惕。 如果他使用反占卜技巧的话,他们必然会排除掉自己有这方面封印物和同僚的可能性,因为机械之心们对封印物高度敏感,且学会始终有人看守,混进来的可能性极低。 就会导向唯一的可能性——他本人知道如何反占卜。而这可能会引发进一步的怀疑 不论如何,逃跑只是一方面,还需要误导,设法让这件事情定性的危害程度较浅。 最理想的情况应该是基于已经有的背景借题发挥,不让他们继续联想。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厄兰兹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取出了那个独眼银色吊坠。上次见到这东西差不多还是两个月之前,里面的灵性还没有消散,散发着特异的感受。 那么就把自己打造成为了回收封印物的疯狂苦修士好了。 确定好接下来表现的方向之后,他也差不多走到了菜市场,嗅着空气里弥漫着的牲畜臭味与各类驳杂的气味,心绪也随着放松了不少。 “劳驾,称一磅嫩豌豆。” 站在小贩面前,他熟练地捧起一捧已经剥了皮的豌豆,打量了一下成色确定没有问题后,就开始琢磨下一个要买什么,要尽量用最少的钱买最好的菜。 街头吵吵嚷嚷的声音扬过街头,惊动停在楼顶的白鸽,它们拍打翅膀,在灰黄色的天空下振翼远去,掠过教堂的尖顶和如鱼鳞般在日光下泛着光的楼顶,停在学会的屋檐。 “啊这都十二点半了。我希望昨天埃尔道斯剩了一点面包片” 把目光从改良版的世界盐动力发射器上挪开目光,艾奇奥满意地拍了拍这个大东西的后半部分。 只要通过扳动前置的把手就可以切换内置元素象征,从而让引入反应仓内的元素直接反应,生成蒸汽,改换接口还可以用来充当火焰喷射器和灭火器等 要是以后改装得更轻便和高效一点的话,说不定还可以把这个改造成喷射飞行器 不过现在最要紧的事情是填饱肚子,长时间脑力和手动劳动的确是个饿人的活动,正巧这时候厄兰兹手里拎着大包小包回来,听到门铃一声响,学会里的大家或多或少都抬起了头。 “不好意思久等了,那个卖鱼的老和我说他的鱼值一苏勒一镑” 絮叨了一会,厄兰兹拎着袋子去做菜时,眼镜刻意滑下来了一点,让他看清楚艾奇奥正在研究的那个设施。看起来现在机械之心已经不满足于单纯发射世界盐和炸药的混合物,开始研究怎么利用好世界盐的多元化。 真不错。这才是知识存在的意义。被广泛思考,开发,应用。 转身开始做菜,这次他选择了缬草根煮水配蜂蜜作为今天“沉眠”象征的灌注。香煎鱼排配蒸熟,捣碎,混合牛奶与黄油的土豆泥,再来上一碗用剩菜炖的汤以及买好的白面包,就是一顿很不错的午餐。 等到所有人都吃饱了,开始轮班守学会时,厄兰兹取出了一点银,放进熔炉融化后熔铸成一把钥匙,刻刀上灵性喷薄,迅速雕刻出赫卡忒的象征与符号。 放在以前,要圣化,也就是说要把一个东西完全奉献给神秘学用途的话,需要花费不少功夫以及冗长的时间。 以今天来看,这其实是星光体不够强大,灵性匮乏,必须依靠天时和仪式性行为来补全。而作为非凡者,光是他作为窥秘人的时候,就足以用灵性直接圣化外物。 这就是“非凡者”啊。他们的,可能就是凡人们一生的终点。 在心里唏嘘了一会,雕刻结束后,一抹阴冷的深蓝色光芒从钥匙上流转消散,标志着这次雕刻完成,他虔诚地赞美了一次钥匙的守护女神,感受到魔药有效地消化了一点。 看起来这条扮演守则确实有效。 厄兰兹收好钥匙,余光瞥见欧拓从他教导赫瑟尔的房间里走出,看起来他也没有发现那些知识有什么问题,并没有过来责问自己。 他不做声地取出一把铅,慢慢磨成铅粉。环顾了一圈,用灵性直觉确定没人在看之后,打开了那个背包的填料仓,把铅粉平铺在箱子的最上层,又撒上一层世界盐盖住。 即使艾奇奥这段时间要测试这个设备,也不会消耗到这一层铅粉。即使他会打开盖子重新填料,也看不到这些异常之处。 厄兰兹默不作声地合上盖子,等待着后天的到来。 灵感微颤,赛吉在他的心里发来通知 收尾工作完成了。准备好。 第六十一章 告别前的准备 清晨的曙光照在厄兰兹窗前,他拖动着自己疲倦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旧款的黑色二手长袍垂在桌上,插在上面的缝衣针在日光下反射出微光。 他看向这件凑合能穿的长袍,袖口嵌好两枚有些歪了的黑电气石,两条橙红色的绶带交叉着垂在袍前。 厄兰兹并不是个针线活的好手,为了把赫卡忒的象征缝进长袍里,他一晚上用了十五次治疗轻伤术来修复指头,费了十片多尼米诺草的草叶才把治疗所需的象征符号提取完毕。 好在最后这个磨人的工作完成了,他不需要再额外浪费多少时间。把长袍用钉子固定在墙上,点燃香炉里的肉桂,没药,艾蒿和黑刺李,神秘的熏烟慢慢升腾起来,开始让长袍浸透它的牺牲之意。 老实说,他很喜欢艾蒿的味道。即使已经过了这么久,这股味道也会让他想起自己的童年和故乡,那个遥远,陌生而幸福的地方。 艾蒿的苦香味让人清新,蚊蝇也不会来侵扰,在星月稀疏的夏夜,躺在艾草地里,泥土湿湿热热的,夏虫鸣叫,灰白的叶子在晚风里慵懒地上下翻卷 嗅着这股味道,他有些出神了。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却变得暗淡了许多,树枝在昏黄天空下慌忙地甩动着,传来一阵阵刷拉刷拉的声音。 要下雨了。 屋内没有灯光照明,只有稀疏的天光。厄兰兹坐在床上,靠在墙壁上,凝视着窗外那一方天空,微光把他立体的五官照得如同石雕,烟灰色的眼睛平静无波。 白雾从香炉里袅袅升起,盘旋在房屋顶端,让一切都多了一种梦幻的虚假感。 哎。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有一杯热咖啡,守在窗户边上读读书。 一种浅淡的忧郁应景地在他的心头浮泛,在大多数准备都接近完成的现在,难得的闲暇让他竟然有些不知道要做什么。只要闲下来,那种彷徨和绝望的感觉就会追上他,罗蒂惨死的模样就会出现在眼前。 他本来认为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并明白这件事情算不上什么了。 刨除掉对真理的追求和挖掘自己身上的迷雾外,他还剩下什么呢在这个时代崩坏,过去不再的世界里,他什么也不是了。自我意义的消解和缺失让精神急需一个支撑。 哎。不论如何,活下去。活下去才有一切,活下去才有未来。 朝着香炉甩了一下手,亮蓝色的倒三角符号暂时驱散了房间里的黑暗,熄灭的香炉发出刺啦一声,不再冒出浓烟。随着厄兰兹抬手,那件袍子自然飞到他手中,迅速披挂了起来。 熟练地捆好符咒,清点装备,藏好纸人,绑好灵摆,确认一切准备完毕后,厄兰兹扭开房间门,楼底下是送小诺迪离开的艾奇奥。 或许是听到了厄兰兹走出房间的声音,小诺迪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交错时,厄兰兹下意识地错开了目光。即便如此,他还是强迫自己看正,看向那一双烧着仇恨的稚嫩眼睛。 从没有哪一双眼睛如此让人胆寒。 这段僵持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他低下头,一个厚重的触感搭在他肩头,那是休伯特的左手手掌,他意味深长地拍着厄兰兹的后背,沉稳的声音让人安心。 “你和他都要好好活下去。” “我知道。” 厄兰兹的眸光颤抖了一瞬,迅速回归冰冷和沉寂。 他知道,这个孩子是世上唯一一个能让他心安理得赴死的人。 如果某一天这个孩子拿着刀要他死,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他不排斥杀人,但从来不认为超凡者本身能凌驾在法律之上,除非那时候他们已经彻底脱离社会也可以存在。 收债的日子还没有到来,在那之前要活着。 思绪随着大门的合上而回到自己的安排上来,明天傍晚六点,赫瑟尔会代班艾奇奥开始看守霍拉米克旧址,与此同时,他和欧拓应该会走在回来的路上。届时艾奇奥和休伯特应该会守在学会内 在心里重新安排了一轮自己的行动轨迹之后,厄兰兹稳定心神,余光瞥见艾奇奥背着他的新发明出去做实验了,根据之前的存量来看,应该足够他做完而不察觉有任何问题。 时间还剩下一个下午,厄兰兹目光瞥向煤炉,拿了一些炭火。他最近已经有意识地把和自己有关的各种东西堆积起来,放在自己的房间里,到时候这一部分就要但他林来帮忙了。 随着煤灰在墙壁,地板和窗户上勾勒出一个个狰狞的符号,受限之火法术的象征迅速成型。配合少许燃素,这个法术要一把火烧掉他的过去。 结束勾画,他锁好自己的房间门,回到书桌前,拿出手边剩下的一些皮革,铁钉和玻璃片开始打磨。 机械之心之前使用过麻醉气体,如果这种东西和造风物件配合起来使用,也会是一个巨大的麻烦,就算他不吸入雾气,也会被极大程度干扰念咒和施法。 剪刀划过皮革,把它裁剪成合适的形状,扎孔,填装一些在神秘学意义上具有净化和过滤的草药和活性炭粉等,用来过滤有害空气,最后在面具的玻璃片上选用橙红色玻璃,以象征赫卡忒的权能色彩。 在把自己的手弄得全是伤口之后,一个造型歪斜但效果绝佳的鸟嘴面具正躺在桌上,配上那一件宽袖口修士袍,全套服饰都已经准备完毕。 把边角料和雕刻工具全部丢进火炉里烧毁破坏,烧不掉的他趁没人,用法术彻底损毁掉。 时间已经是深夜,这幅面具的设计和取材浪费了很多时间。他伸展了一下自己疲倦的肢体,靠在躺椅上就睡了过去。在迷梦里,光影也飞快地变幻和扭动,戴着黑色棱形面具,穿着浮夸礼服的文学家坐在他身边。 “晚上好,我亲爱的兄弟。” “晚上好。我自己。” 梦中的厄兰兹凝视着遥远的天空,在那里有林立的老式楼房,聚成一团乱麻的黑皮电线,木头做的电线杆,钢筋交叉的窗花与褪掉石灰的灰墙,一扇扇木门在面前吱嘎作响,门上的福字半红半白。 “又是让人伤感和落寞的分别时刻,你会给他们的人生来一场轰动如煌火绚烂的谢幕吗” 浮夸的语调和歌剧一样多余的词语,戴着棱形黑面具的人抬起手这么说着。 “我会不出声地离开。就这样。” 厄兰兹的目光停在那个越发模糊的远方,一种没有由来的焦躁感笼罩在他心上。 “你在为自己树敌,我的朋友。何苦要自我折磨杀掉他们于你而言并不算困难,只要伪造成全体被恶人所害,你才能后顾无忧。”那双戴着金色装饰的手套搭在他肩头,语气里没有呼吸也没有温度。 “我下不去手。” “懦弱。血债只会越欠越多,你要学会的是享受。你都有多久没有好好取材了子弹穿透颅骨,一边奔跑一边尖叫着死亡的模样你记下了多少细节胸腹穿透之后血液是如何浸透衣物,眼里的光是怎么沦为无形的,哪里还有这么真实而确切的描摹” “艺术啊,艺术!除此之外一切都是冗余的文段,裁掉便算最高待遇!你忘了我们当初有多么融洽吗你当初是怎么笃定这人世间世人不过一张张可供阅读的文案人就是有更高等者,他们才能带动无知羔羊前进,为此他们理应拥有特权,为利益而行必要的罪。” 那声音变得越发尖厉和凶狠,而厄兰兹依旧低着头。 “我早就过了才读《罪与罚》的年纪。如果一个人已经把自己视作有凌驾在常理和法规之上的人,那他离彻底蔑视生命也不会远了。如果你都无法和人共情,哪里来的戏剧和美我承认,我杀人源于我的私欲而非特权,因此我该受良心和法的追责。” “算了,厄兰兹。别再用那种低劣的超人思想骗你自己。冷下心来,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一切按部就班地完成,执行,达到结果,然后开始谋划下一步,事情本就如此。” 他对自己这么说,伸出右手,握住了那一面黑色面具,稍微用力,把它捏得粉碎。 和它一起粉碎的,还有面具后的那个人,面具后的他自己。 第六十一章 告别前的准备 清晨的曙光照在厄兰兹窗前,他拖动着自己疲倦的身体从床上爬起。旧款的黑色二手长袍垂在桌上,插在上面的缝衣针在日光下反射出微光。 他看向这件凑合能穿的长袍,袖口嵌好两枚有些歪了的黑电气石,两条橙红色的绶带交叉着垂在袍前。 厄兰兹并不是个针线活的好手,为了把赫卡忒的象征缝进长袍里,他一晚上用了十五次治疗轻伤术来修复指头,费了十片多尼米诺草的草叶才把治疗所需的象征符号提取完毕。 好在最后这个磨人的工作完成了,他不需要再额外浪费多少时间。把长袍用钉子固定在墙上,点燃香炉里的肉桂,没药,艾蒿和黑刺李,神秘的熏烟慢慢升腾起来,开始让长袍浸透它的牺牲之意。 老实说,他很喜欢艾蒿的味道。即使已经过了这么久,这股味道也会让他想起自己的童年和故乡,那个遥远,陌生而幸福的地方。 艾蒿的苦香味让人清新,蚊蝇也不会来侵扰,在星月稀疏的夏夜,躺在艾草地里,泥土湿湿热热的,夏虫鸣叫,灰白的叶子在晚风里慵懒地上下翻卷 嗅着这股味道,他有些出神了。 等回过神来的时候,窗外的天色却变得暗淡了许多,树枝在昏黄天空下慌忙地甩动着,传来一阵阵刷拉刷拉的声音。 要下雨了。 屋内没有灯光照明,只有稀疏的天光。厄兰兹坐在床上,靠在墙壁上,凝视着窗外那一方天空,微光把他立体的五官照得如同石雕,烟灰色的眼睛平静无波。 白雾从香炉里袅袅升起,盘旋在房屋顶端,让一切都多了一种梦幻的虚假感。 哎。这样的天气,最适合有一杯热咖啡,守在窗户边上读读书。 一种浅淡的忧郁应景地在他的心头浮泛,在大多数准备都接近完成的现在,难得的闲暇让他竟然有些不知道要做什么。只要闲下来,那种彷徨和绝望的感觉就会追上他,罗蒂惨死的模样就会出现在眼前。 他本来认为自己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并明白这件事情算不上什么了。 刨除掉对真理的追求和挖掘自己身上的迷雾外,他还剩下什么呢在这个时代崩坏,过去不再的世界里,他什么也不是了。自我意义的消解和缺失让精神急需一个支撑。 哎。不论如何,活下去。活下去才有一切,活下去才有未来。 朝着香炉甩了一下手,亮蓝色的倒三角符号暂时驱散了房间里的黑暗,熄灭的香炉发出刺啦一声,不再冒出浓烟。随着厄兰兹抬手,那件袍子自然飞到他手中,迅速披挂了起来。 熟练地捆好符咒,清点装备,藏好纸人,绑好灵摆,确认一切准备完毕后,厄兰兹扭开房间门,楼底下是送小诺迪离开的艾奇奥。 或许是听到了厄兰兹走出房间的声音,小诺迪转过头来,两人的目光交错时,厄兰兹下意识地错开了目光。即便如此,他还是强迫自己看正,看向那一双烧着仇恨的稚嫩眼睛。 从没有哪一双眼睛如此让人胆寒。 这段僵持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他低下头,一个厚重的触感搭在他肩头,那是休伯特的左手手掌,他意味深长地拍着厄兰兹的后背,沉稳的声音让人安心。 “你和他都要好好活下去。” “我知道。” 厄兰兹的眸光颤抖了一瞬,迅速回归冰冷和沉寂。 他知道,这个孩子是世上唯一一个能让他心安理得赴死的人。 如果某一天这个孩子拿着刀要他死,他也没有拒绝的理由。他不排斥杀人,但从来不认为超凡者本身能凌驾在法律之上,除非那时候他们已经彻底脱离社会也可以存在。 收债的日子还没有到来,在那之前要活着。 思绪随着大门的合上而回到自己的安排上来,明天傍晚六点,赫瑟尔会代班艾奇奥开始看守霍拉米克旧址,与此同时,他和欧拓应该会走在回来的路上。届时艾奇奥和休伯特应该会守在学会内 在心里重新安排了一轮自己的行动轨迹之后,厄兰兹稳定心神,余光瞥见艾奇奥背着他的新发明出去做实验了,根据之前的存量来看,应该足够他做完而不察觉有任何问题。 时间还剩下一个下午,厄兰兹目光瞥向煤炉,拿了一些炭火。他最近已经有意识地把和自己有关的各种东西堆积起来,放在自己的房间里,到时候这一部分就要但他林来帮忙了。 随着煤灰在墙壁,地板和窗户上勾勒出一个个狰狞的符号,受限之火法术的象征迅速成型。配合少许燃素,这个法术要一把火烧掉他的过去。 结束勾画,他锁好自己的房间门,回到书桌前,拿出手边剩下的一些皮革,铁钉和玻璃片开始打磨。 机械之心之前使用过麻醉气体,如果这种东西和造风物件配合起来使用,也会是一个巨大的麻烦,就算他不吸入雾气,也会被极大程度干扰念咒和施法。 剪刀划过皮革,把它裁剪成合适的形状,扎孔,填装一些在神秘学意义上具有净化和过滤的草药和活性炭粉等,用来过滤有害空气,最后在面具的玻璃片上选用橙红色玻璃,以象征赫卡忒的权能色彩。 在把自己的手弄得全是伤口之后,一个造型歪斜但效果绝佳的鸟嘴面具正躺在桌上,配上那一件宽袖口修士袍,全套服饰都已经准备完毕。 把边角料和雕刻工具全部丢进火炉里烧毁破坏,烧不掉的他趁没人,用法术彻底损毁掉。 时间已经是深夜,这幅面具的设计和取材浪费了很多时间。他伸展了一下自己疲倦的肢体,靠在躺椅上就睡了过去。在迷梦里,光影也飞快地变幻和扭动,戴着黑色棱形面具,穿着浮夸礼服的文学家坐在他身边。 “晚上好,我亲爱的兄弟。” “晚上好。我自己。” 梦中的厄兰兹凝视着遥远的天空,在那里有林立的老式楼房,聚成一团乱麻的黑皮电线,木头做的电线杆,钢筋交叉的窗花与褪掉石灰的灰墙,一扇扇木门在面前吱嘎作响,门上的福字半红半白。 “又是让人伤感和落寞的分别时刻,你会给他们的人生来一场轰动如煌火绚烂的谢幕吗” 浮夸的语调和歌剧一样多余的词语,戴着棱形黑面具的人抬起手这么说着。 “我会不出声地离开。就这样。” 厄兰兹的目光停在那个越发模糊的远方,一种没有由来的焦躁感笼罩在他心上。 “你在为自己树敌,我的朋友。何苦要自我折磨杀掉他们于你而言并不算困难,只要伪造成全体被恶人所害,你才能后顾无忧。”那双戴着金色装饰的手套搭在他肩头,语气里没有呼吸也没有温度。 “我下不去手。” “懦弱。血债只会越欠越多,你要学会的是享受。你都有多久没有好好取材了子弹穿透颅骨,一边奔跑一边尖叫着死亡的模样你记下了多少细节胸腹穿透之后血液是如何浸透衣物,眼里的光是怎么沦为无形的,哪里还有这么真实而确切的描摹” “艺术啊,艺术!除此之外一切都是冗余的文段,裁掉便算最高待遇!你忘了我们当初有多么融洽吗你当初是怎么笃定这人世间世人不过一张张可供阅读的文案人就是有更高等者,他们才能带动无知羔羊前进,为此他们理应拥有特权,为利益而行必要的罪。” 那声音变得越发尖厉和凶狠,而厄兰兹依旧低着头。 “我早就过了才读《罪与罚》的年纪。如果一个人已经把自己视作有凌驾在常理和法规之上的人,那他离彻底蔑视生命也不会远了。如果你都无法和人共情,哪里来的戏剧和美我承认,我杀人源于我的私欲而非特权,因此我该受良心和法的追责。” “算了,厄兰兹。别再用那种低劣的超人思想骗你自己。冷下心来,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一切按部就班地完成,执行,达到结果,然后开始谋划下一步,事情本就如此。” 他对自己这么说,伸出右手,握住了那一面黑色面具,稍微用力,把它捏得粉碎。 和它一起粉碎的,还有面具后的那个人,面具后的他自己。 第六十二章 临别时刻 “醒一醒,埃尔道斯,还有半个小时我们就要去巡逻了。” 队长的声音把梦里的厄兰兹唤醒,他猛地抬起头来,长出两口冷气。昨晚奇怪的梦境让他睡得并不怎么安稳,现在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二十,天知道他是怎么睡了那么久的。 “我明白了,先生,我去准备一下。” 他拿起面具,快步走上楼梯。用快速仪式能力把安度西亚派遣到门口,又把赛吉送到自己执行仪式的位置。 换上赫卡忒的祭袍,把自己能带走的一件袍子和一点别的东西托但他林存进灵界,确认身上所有装束准备完毕之后把面具放进挎包,银色独眼吊坠挂在脖上,钥匙固定在左手掌心,灵摆缠在左手食指。 “好了,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做完这些的时候,时间差不多正好是五点四十分,因为整个教区由机械之心,代罚者和值夜者分街道巡逻,每日巡逻时间不会太长,顶多是时间晚了一点,不是走回来时遭遇恶魔,而是去时就要遭遇恶魔。 “现在。”欧拓整理了一下盖住自己义肢和外骨骼装甲的风衣,朝着厄兰兹点头致意。 “我明白了。”两人于是默不作声地走出了学会,朝着路上走去。 与此同时,赫瑟尔拐过一个又一个的巷道,挤过醉醺醺的男人们,从台后快步走向公用电报室,醉汉们朝着电报员说出自己想说的话,电报员们则皱着眉头分辨他们酒味浓厚的嘴里喷出了什么单词。 她掏出一把小钥匙,打开了长期锁住的房门。里面只是一台寻常的电报机,她稍微往左用力推动电报机,随着预设好的轨道,那台电报机滑开,露出一个黑暗的洞口。 她灵活地顺着栏杆滑下,殊不知此时一个无声的灵体正随着她而滑行,深入大地深处。 走过幽暗深邃的地道,她把自己的徽章嵌入墙上的缺口,随着蒸汽机沉闷的响声,抬升机缓慢而坚定地把她带起,铆钉随着蒸汽喷出而一个一个弹开,舱室中的她任蒸汽吹起头发,快步走过缓冲口,进入了彭罗斯楼梯的内部操作室。 在这个房间里,她可以透过毛玻璃直接观察到楼梯内部的人,通过巨大差分机的数据读取来操控楼梯旋转次数,脚底下透明的地板把光线通过三十二枚精心设计的透镜组重复反射,让她能够俯瞰所有的房间内部状况。 安度西亚飞快地记忆和分析着这些表盘的效果和操作方式,并注意到赫瑟尔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拍电报过去。这讯号顺着铺设好的线路传递到学会内部,负责看守学会的休伯特时时瞥一眼身边的电报机,确认一切正常。 “您的手还好吗我希望植入义肢不会让伤口感染。” 厄兰兹下意识看了一眼欧拓的衣服,他知道那下面藏着一个能一拳把自己身体打个对穿的蒸汽造物。 “多谢你的关心。事实上我很清楚怎么避免额外感染。” “那再好不过,我还有很多想向您学习的东西,现在毫无疑问就是一课。”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葡萄园,在心里朝着赛吉发令: 拔掉符咒。放出恶魔。 在晦暗的地下室里,赛吉立刻伸出自己的触手,猛地拔掉插在灵性之墙上的金色符咒,随着屏障解除,魁梧雄壮的恶魔投影浑身立刻燃起深蓝色的硫火,在轰然一声当中打碎了堵住的巷口,在厄兰兹的控制下朝着贫民区跑去。 厄兰兹捂住了自己刺痛的窥秘之眼,队长也相应有所意识,那个拜血教出没的地方传来了浓烈的硫磺燃烧气味。他把手伸进自己的风衣里压了一下,两腿在内设弹簧的马靴以及浑身动力学系统的带动下飞快地跑向那边。 “四号,通知全体,取用那本书。” 当这句话传入厄兰兹耳朵时,欧拓已经离开他数米了。他没有犹豫,转身就朝着学会那边跑去。 但他林,现在动手。 砰! 一声震得人耳膜发疼的爆炸声把正在休息的艾奇奥和休伯特都惊了一下,这个声音的扩散范围并不算大,但足以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 艾奇奥迅速背上自己设置好的装置,灌满世界盐之后跑向二楼,只见厄兰兹的房屋里正传出滚滚黑烟,一种仿佛活着的魔火扭动着,把那里面的所有东西烧得粉碎如煤灰。 等他用喷出的水解决这些几乎不熄灭的火焰时,房间里只剩一片焦糊了。 “快,休伯特,艾奇奥,去霍拉米克旧址,拜血教袭击,队长喊我去拿魔法书。” 厄兰兹喘着气扶在门口,为了尽可能让人信服,他专门使用了三次格斗学者的爆发性速度,此时已经穿上了外骨骼的休伯特率先跑出房间,艾奇奥见状紧随其后,厄兰兹跟着休伯特跑向蒸汽教堂,路上按照机械之心章程汇报任务地点。 “恶魔投影就在七点钟方向葡萄园” 此时,赶在恶魔之前的欧拓正从自己的背后发射出一枚寒冷的爆弹,但它只是单纯穿过了投影的身躯,并未造成过大损害,旁边缠绕着的高温让负载战斗变得更加困难。 “你的对手在这儿!畜生!” 欧拓抬起自己的义肢,中间的气泵压缩之下发出一击裹挟着蒸汽的空气炮,轰中了正在接近居民区的恶魔投影,它抬起一只手臂猛地朝下挥砍,一束深蓝色的硫火随之劈砍而出。 在两者缠斗的时候,厄兰兹算着时间跟随休伯特进入了彭罗斯楼梯,他们在无限向下的楼梯里快步前进,并在开口处进入了霍拉米克旧址。 休伯特跑到其中一扇门前,与此同时,在房间内的赫瑟尔观察到了这一点,拉动了一个拉杆,随着气阀和三重大门的展开,那本魔法书正安静地躺在正中。 微妙地调整了一下位置,厄兰兹抢先半步进入了房间,把那本书拿在手里,在休伯特眼中,本队的窥秘人眼底突然亮起一道紫光,看向了房间角落里。 “那里有东西。” 他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房间内部,并端着枪走了进去。 就在那一刻,赫瑟尔只觉得一阵难以抵抗的睡意笼罩在她心头,现出身体的安度西亚拉下电报机的发送拉杆,同时把对应收容的大门拉杆合了回去。 咔。 蒸汽大门开始异常收拢,意识到不对的休伯特却和一块寒冰撞上了面,在逐渐关上的厚重铁门前,他看见厄兰兹狰狞地笑着,手里的手枪还冒着硝烟。 “厄兰兹你发什么疯!” 看向合拢的铁门,艾奇奥转身时却什么也没看到,作为一个受过训练的机械之心,他立刻一个垫步,寒风刮过他的脖子,把汗毛冻上一层白霜,地上绽开大片冰晶。 “想清楚!埃尔道斯!叛逃是死罪!!” 他打开火对应的喷射器,烈火从喷吐口中大量涌出,覆盖了视线范围内的一切东西,这样一来,找到隐身的那家伙就是迟早的问题。 艾奇奥保持着思考的冷静,他知道现在只要拖住了,就有希望,不管埃尔道斯玩了什么把戏,他只能暂时牵制住队长,等到队长回来,在封闭的霍拉米克旧址里,他肯定会被抓到。 “terra” 一个单词被吐出,他朝着声音的来源转过去,火焰喷射器却没能喷射出火焰。 一切都在安排中。有着窥秘之眼的厄兰兹自然看得到铅粉在什么位置,计算哑火时间念咒也是轻而易举。 砰。 艾奇奥的背包突然炸裂了,大量的泥土不停的从背包里涌出,让他甚至失去了平衡,那些泥土在法术的操控下顺着他的身体攀升,飞快凝固成岩石,如果厄兰兹愿意,可以就这样把他做成一尊石像。 但他没有,艾奇奥的头还露在外面。 从隐身中脱离出来的厄兰兹站在无法移动的艾奇奥面前,他胸前悬挂着的银色独眼吊坠安抚着那本魔法书,让它不再呜咽和挣扎。 “埃尔道斯我知道你” “绯红。” 本想再说些什么,而厄兰兹扣动了符咒发射器的扳机,黑火盖满了艾奇奥的视线,旋即他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安眠中。 厄兰兹不回头地跑出霍拉米克旧址,熄火的彭罗斯楼梯在安度西亚操控下再次旋转起来。他跳出楼梯,撞倒修士时,一声彻耳的警报声从教堂传出,响彻了周围。 被关在收容室里的休伯特胸膛起伏着,盯着面前被按下的紧急按钮默不作声。 第六十二章 临别时刻 “醒一醒,埃尔道斯,还有半个小时我们就要去巡逻了。” 队长的声音把梦里的厄兰兹唤醒,他猛地抬起头来,长出两口冷气。昨晚奇怪的梦境让他睡得并不怎么安稳,现在时间已经是下午五点二十,天知道他是怎么睡了那么久的。 “我明白了,先生,我去准备一下。” 他拿起面具,快步走上楼梯。用快速仪式能力把安度西亚派遣到门口,又把赛吉送到自己执行仪式的位置。 换上赫卡忒的祭袍,把自己能带走的一件袍子和一点别的东西托但他林存进灵界,确认身上所有装束准备完毕之后把面具放进挎包,银色独眼吊坠挂在脖上,钥匙固定在左手掌心,灵摆缠在左手食指。 “好了,先生。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做完这些的时候,时间差不多正好是五点四十分,因为整个教区由机械之心,代罚者和值夜者分街道巡逻,每日巡逻时间不会太长,顶多是时间晚了一点,不是走回来时遭遇恶魔,而是去时就要遭遇恶魔。 “现在。”欧拓整理了一下盖住自己义肢和外骨骼装甲的风衣,朝着厄兰兹点头致意。 “我明白了。”两人于是默不作声地走出了学会,朝着路上走去。 与此同时,赫瑟尔拐过一个又一个的巷道,挤过醉醺醺的男人们,从台后快步走向公用电报室,醉汉们朝着电报员说出自己想说的话,电报员们则皱着眉头分辨他们酒味浓厚的嘴里喷出了什么单词。 她掏出一把小钥匙,打开了长期锁住的房门。里面只是一台寻常的电报机,她稍微往左用力推动电报机,随着预设好的轨道,那台电报机滑开,露出一个黑暗的洞口。 她灵活地顺着栏杆滑下,殊不知此时一个无声的灵体正随着她而滑行,深入大地深处。 走过幽暗深邃的地道,她把自己的徽章嵌入墙上的缺口,随着蒸汽机沉闷的响声,抬升机缓慢而坚定地把她带起,铆钉随着蒸汽喷出而一个一个弹开,舱室中的她任蒸汽吹起头发,快步走过缓冲口,进入了彭罗斯楼梯的内部操作室。 在这个房间里,她可以透过毛玻璃直接观察到楼梯内部的人,通过巨大差分机的数据读取来操控楼梯旋转次数,脚底下透明的地板把光线通过三十二枚精心设计的透镜组重复反射,让她能够俯瞰所有的房间内部状况。 安度西亚飞快地记忆和分析着这些表盘的效果和操作方式,并注意到赫瑟尔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拍电报过去。这讯号顺着铺设好的线路传递到学会内部,负责看守学会的休伯特时时瞥一眼身边的电报机,确认一切正常。 “您的手还好吗我希望植入义肢不会让伤口感染。” 厄兰兹下意识看了一眼欧拓的衣服,他知道那下面藏着一个能一拳把自己身体打个对穿的蒸汽造物。 “多谢你的关心。事实上我很清楚怎么避免额外感染。” “那再好不过,我还有很多想向您学习的东西,现在毫无疑问就是一课。” 他用余光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葡萄园,在心里朝着赛吉发令: 拔掉符咒。放出恶魔。 在晦暗的地下室里,赛吉立刻伸出自己的触手,猛地拔掉插在灵性之墙上的金色符咒,随着屏障解除,魁梧雄壮的恶魔投影浑身立刻燃起深蓝色的硫火,在轰然一声当中打碎了堵住的巷口,在厄兰兹的控制下朝着贫民区跑去。 厄兰兹捂住了自己刺痛的窥秘之眼,队长也相应有所意识,那个拜血教出没的地方传来了浓烈的硫磺燃烧气味。他把手伸进自己的风衣里压了一下,两腿在内设弹簧的马靴以及浑身动力学系统的带动下飞快地跑向那边。 “四号,通知全体,取用那本书。” 当这句话传入厄兰兹耳朵时,欧拓已经离开他数米了。他没有犹豫,转身就朝着学会那边跑去。 但他林,现在动手。 砰! 一声震得人耳膜发疼的爆炸声把正在休息的艾奇奥和休伯特都惊了一下,这个声音的扩散范围并不算大,但足以把他们的注意力吸引到。 艾奇奥迅速背上自己设置好的装置,灌满世界盐之后跑向二楼,只见厄兰兹的房屋里正传出滚滚黑烟,一种仿佛活着的魔火扭动着,把那里面的所有东西烧得粉碎如煤灰。 等他用喷出的水解决这些几乎不熄灭的火焰时,房间里只剩一片焦糊了。 “快,休伯特,艾奇奥,去霍拉米克旧址,拜血教袭击,队长喊我去拿魔法书。” 厄兰兹喘着气扶在门口,为了尽可能让人信服,他专门使用了三次格斗学者的爆发性速度,此时已经穿上了外骨骼的休伯特率先跑出房间,艾奇奥见状紧随其后,厄兰兹跟着休伯特跑向蒸汽教堂,路上按照机械之心章程汇报任务地点。 “恶魔投影就在七点钟方向葡萄园” 此时,赶在恶魔之前的欧拓正从自己的背后发射出一枚寒冷的爆弹,但它只是单纯穿过了投影的身躯,并未造成过大损害,旁边缠绕着的高温让负载战斗变得更加困难。 “你的对手在这儿!畜生!” 欧拓抬起自己的义肢,中间的气泵压缩之下发出一击裹挟着蒸汽的空气炮,轰中了正在接近居民区的恶魔投影,它抬起一只手臂猛地朝下挥砍,一束深蓝色的硫火随之劈砍而出。 在两者缠斗的时候,厄兰兹算着时间跟随休伯特进入了彭罗斯楼梯,他们在无限向下的楼梯里快步前进,并在开口处进入了霍拉米克旧址。 休伯特跑到其中一扇门前,与此同时,在房间内的赫瑟尔观察到了这一点,拉动了一个拉杆,随着气阀和三重大门的展开,那本魔法书正安静地躺在正中。 微妙地调整了一下位置,厄兰兹抢先半步进入了房间,把那本书拿在手里,在休伯特眼中,本队的窥秘人眼底突然亮起一道紫光,看向了房间角落里。 “那里有东西。” 他顺着对方的目光看向房间内部,并端着枪走了进去。 就在那一刻,赫瑟尔只觉得一阵难以抵抗的睡意笼罩在她心头,现出身体的安度西亚拉下电报机的发送拉杆,同时把对应收容的大门拉杆合了回去。 咔。 蒸汽大门开始异常收拢,意识到不对的休伯特却和一块寒冰撞上了面,在逐渐关上的厚重铁门前,他看见厄兰兹狰狞地笑着,手里的手枪还冒着硝烟。 “厄兰兹你发什么疯!” 看向合拢的铁门,艾奇奥转身时却什么也没看到,作为一个受过训练的机械之心,他立刻一个垫步,寒风刮过他的脖子,把汗毛冻上一层白霜,地上绽开大片冰晶。 “想清楚!埃尔道斯!叛逃是死罪!!” 他打开火对应的喷射器,烈火从喷吐口中大量涌出,覆盖了视线范围内的一切东西,这样一来,找到隐身的那家伙就是迟早的问题。 艾奇奥保持着思考的冷静,他知道现在只要拖住了,就有希望,不管埃尔道斯玩了什么把戏,他只能暂时牵制住队长,等到队长回来,在封闭的霍拉米克旧址里,他肯定会被抓到。 “terra” 一个单词被吐出,他朝着声音的来源转过去,火焰喷射器却没能喷射出火焰。 一切都在安排中。有着窥秘之眼的厄兰兹自然看得到铅粉在什么位置,计算哑火时间念咒也是轻而易举。 砰。 艾奇奥的背包突然炸裂了,大量的泥土不停的从背包里涌出,让他甚至失去了平衡,那些泥土在法术的操控下顺着他的身体攀升,飞快凝固成岩石,如果厄兰兹愿意,可以就这样把他做成一尊石像。 但他没有,艾奇奥的头还露在外面。 从隐身中脱离出来的厄兰兹站在无法移动的艾奇奥面前,他胸前悬挂着的银色独眼吊坠安抚着那本魔法书,让它不再呜咽和挣扎。 “埃尔道斯我知道你” “绯红。” 本想再说些什么,而厄兰兹扣动了符咒发射器的扳机,黑火盖满了艾奇奥的视线,旋即他便陷入了死一般的安眠中。 厄兰兹不回头地跑出霍拉米克旧址,熄火的彭罗斯楼梯在安度西亚操控下再次旋转起来。他跳出楼梯,撞倒修士时,一声彻耳的警报声从教堂传出,响彻了周围。 被关在收容室里的休伯特胸膛起伏着,盯着面前被按下的紧急按钮默不作声。 第六十三章 仁慈? 我就该把他们都杀了。 咬紧牙齿转过头去看向楼梯下,那一声尖锐的警报声如潮水般涌起又落下,此起彼伏地敲打着厄兰兹本就紧绷的神经。 在那一声当中,厄兰兹夺门而逃,迅速跑进黑夜当中隐匿身形。现在回去堵死出口已经来不及了,能做的事情只有在欧拓这个最大的麻烦回来之前逃跑。 尖锐的警报声惊醒了睡梦中的赫瑟尔,她在三秒钟之内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沉着地解开封闭的房间大门,等待已久的休伯特撞开坚冰,开始拆掉粘附在艾奇奥身上的泥土。 霍拉米克旧址的大门一扇接一扇次第解开,在齿轮急速轮转当中,一件件被收藏起来的封印物全部在煤气灯下泛着亮光。 赫瑟尔用力一锤彭罗斯楼梯的操作面板,两个把手从操作台左右弹出,她握住黄铜把手朝上一抬,操作界面繁复的电报台亮起微光,燃素灌满平台的沟壑,这座沉寂已久的机器开始了运转。 教堂的尖顶微不可查地敞开,犹如一只蜷缩的巨虫伸出了它的触须,巨大的圆盘状收发器从收缩态转而展开,在飞快运转的一个个齿轮带动下盛开,四方旋转着,搜寻着空气中的讯息和电波。 此刻,这个喷吐着蒸汽的尖顶庞然大物活了过来,连带着整个机械之心进入响应状态。 那一声警报声同时也提醒了正在和恶魔投影缠斗的欧拓,作为战斗经验丰富的机械之心队长,他听到警报声的同时就知道了发生了什么。 躲过恶魔挥下的手臂,转身从腰间拔出两柄折叠式双管蒸汽步枪,世界盐化作水和火,升腾起高度压缩的蒸汽,把致命的净化子弹打进了恶魔的胸膛。 沉重的铁靴踩碎投影的脑袋,欧拓一扯风衣领口的拉环,特质布料瞬间被弹出的金属支架撑起,变成了简易的滑翔翼,随着指头把腰带上一连串的拉环,别扣和符咒点亮,他被突然出现的上升气流抬起,呼啦一声飞到半空中。 “这里是0号,呼叫全体机械之心。重复一次,这里是0号,呼叫全体机械之心。” 他面无表情地俯瞰着城市,讯号在教堂收发器的传播下传递到全体机械之心的耳朵里,赫瑟尔扭动一个个电钮,拉动复杂的拉杆系统,艾奇奥校准瞄准镜,放正铜片,休伯特戴好手套,捆好腰带。 此时,他们全都同时把左手按在左耳处,艾奇奥与休伯特一前一后有序撤出霍拉米克旧址。 “这里是3号,收发器状态良好,完毕。” “这里是1号,状态良好,完毕。” “这里是2号,状态良好,完毕。” “执行有害神秘学传播阻断程序。” 三声子弹上膛声同步响起。 机械之心如齿轮般轮转。 滑翔在空中的欧拓从头发中伸出一副折叠式机械放大镜,随着镜片一层层加码,大地上闪烁的亮紫色光点显得格外显着,不远处又亮起另外一个紫色光点,分别朝着两个方向跑去。 “三点方向和九点方向出现目标,执行预案4。” “收到。” 冲出教堂的休伯特与艾奇奥无需多言,左右各选一条道路,他们脚底的靴子铆钉弹出,刺啦一声喷出蒸汽,弹动着把身体推向远处,幽灵一样行动在黑夜覆盖的巷道当中。 赫瑟尔拉过右手边的支架,机械臂开始用铅笔在纸面上自动绘画出数个坐标和描点,她飞快地在心里进行心算和测量 “目标一号,前方五十米,投放催眠弹。” 把测算出的范围化作飞快敲动的双手,在空中的欧拓则扯开风衣左摆,一串催眠气弹间隔五米被投放而下,落在街头无声地升起一蓬蓬深蓝色的冲天迷雾。 那一阵催眠的狂风犹如鬼魂紧随在狂奔的厄兰兹背后,他灵巧地翻过一堵矮墙,反手把面罩滑到面前,钥匙在死胡同的墙上一拍,无声地滑过墙面继续朝前奔去。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的艾奇奥靠着喷射式气囊改装更快地追上了二号目标,他抬起手中的蒸汽步枪,手臂和枪支构成了完美的发射结构。 三发冰霰弹划破空气而去,却直接透过了那副身体,化作无形。 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朝着另外一边跑去。 “报告总台,二号目标已消灭。” 俯瞰着大地,目光冷峻的欧拓看着逐渐接近城区出口的紫色光点,在他后面左边是闪动的一个黄色光点,正后方是迅速赶来的二号黄色光点 “目标即将进入无人区,执行包围预案,饱和式打击准备。” 这个命令进入电台,被赫瑟尔迅速捕捉到,正当她打算抬手开始传递信息的时候,潜伏已久的安度西亚化作一行行文字,无声中钻入了她已经预设好的电报信息当中。 “目标即将进入无人区,执行捕捉预案,持3-091者率先行动。” 这句命令迅速进入了艾奇奥和休伯特的耳中,艾奇奥拉满马力率先飞出,厄兰兹变得近在眼前。 厄兰兹深紫色的目光穿透他自己的后脑勺,看见了越发接近的艾奇奥。 “你在干什么!快回来!!杰伊!!!” 欧拓朝着地面吼了一声,但挂起的狂风让他的声音没能穿透,在那戏谑的风中他看见一张模糊的脸和一本握在右手里的书。 “总台”他迅速冷静下来,但并没有得到回答。 而艾奇奥已经极其接近厄兰兹了,在厄兰兹即将进入射程之前,他看到了那一双冰冷无情,蕴含繁星的双瞳。 厄兰兹眼中的星辰汇聚成玄奥的符咒,左眼勾勒出魔女途径的符号,右眼恶魔的烈火沸腾成尖角。 精神上的骤然冲击让他两眼一翻,一枚铜片迅速飞进厄兰兹手心,而对于飞在空中的欧拓而言,眼镜中那个亮紫色的光点骤然消失不见。 在总台里飞快敲击着电台,不断校正各类电码的赫瑟尔迅速启动备案。 抬起了另一台发报机,她在这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意识到了阻断现象只能作用于一台电报机,双手各控一台,只要一边信号断掉,就会迅速用另一边发报。 “验证代码0,我是总台。阻断问题已解决。” “目前减员一名,目标丢失,请求下一步行动指示。” 她看向已经熄灭了一盏灯的电台,朝着欧拓发出请求。 “前压至我方失能人员,结束本次抓捕活动,立刻上报教会本部,封闭道路交通。” 欧拓拧紧了眉头,在心里咒骂一声后迅速落地,扶起昏迷不醒的艾奇奥,最后看了一眼空无一物的郊外,沉重地转过身离开了。 教堂的尖顶再次收拢,电报机闪动一阵便彻底熄灭。 站在田埂上的厄兰兹满脸是汗,冷汗一滴滴顺着他凹陷的面颊滴落,随着瘦削胸膛的起伏而啪嗒啪嗒落在地面,他目送着队长离开,或许在某一瞬间他们的目光隔着隐匿的法术交错。 但他林和安度西亚落在他背后,灵界落下的枭鸟站在他肩头。 他用冰冷的指头伸进口袋,摸出那个银色的口琴,它温润,流动着生命般温暖,华美流畅的符号蕴含着他无法辨别出的奥秘。 口琴凑到唇间,吹出一段流畅的音韵,一扇亮蓝色的符文大门在他面前骤然敞开。 在走进去之前,他打开自己的挎包,“高塔”牌自然而然地被夹出,仿佛已经在那里等待了很久。 他用力地把这张牌插进大地,鬼祟的魔火在那上面升腾。 然后他不回头地走进大门,在门关收拢后,任逐渐碳化和粉碎的卡片植根大地。 当机械之心们再次抵达这里的时候, 只留下它无法占卜的灰烬,形如坍塌的黑塔,安静地躺在没有风的地面上。 (第一卷yed完) 第六十三章 仁慈? 我就该把他们都杀了。 咬紧牙齿转过头去看向楼梯下,那一声尖锐的警报声如潮水般涌起又落下,此起彼伏地敲打着厄兰兹本就紧绷的神经。 在那一声当中,厄兰兹夺门而逃,迅速跑进黑夜当中隐匿身形。现在回去堵死出口已经来不及了,能做的事情只有在欧拓这个最大的麻烦回来之前逃跑。 尖锐的警报声惊醒了睡梦中的赫瑟尔,她在三秒钟之内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沉着地解开封闭的房间大门,等待已久的休伯特撞开坚冰,开始拆掉粘附在艾奇奥身上的泥土。 霍拉米克旧址的大门一扇接一扇次第解开,在齿轮急速轮转当中,一件件被收藏起来的封印物全部在煤气灯下泛着亮光。 赫瑟尔用力一锤彭罗斯楼梯的操作面板,两个把手从操作台左右弹出,她握住黄铜把手朝上一抬,操作界面繁复的电报台亮起微光,燃素灌满平台的沟壑,这座沉寂已久的机器开始了运转。 教堂的尖顶微不可查地敞开,犹如一只蜷缩的巨虫伸出了它的触须,巨大的圆盘状收发器从收缩态转而展开,在飞快运转的一个个齿轮带动下盛开,四方旋转着,搜寻着空气中的讯息和电波。 此刻,这个喷吐着蒸汽的尖顶庞然大物活了过来,连带着整个机械之心进入响应状态。 那一声警报声同时也提醒了正在和恶魔投影缠斗的欧拓,作为战斗经验丰富的机械之心队长,他听到警报声的同时就知道了发生了什么。 躲过恶魔挥下的手臂,转身从腰间拔出两柄折叠式双管蒸汽步枪,世界盐化作水和火,升腾起高度压缩的蒸汽,把致命的净化子弹打进了恶魔的胸膛。 沉重的铁靴踩碎投影的脑袋,欧拓一扯风衣领口的拉环,特质布料瞬间被弹出的金属支架撑起,变成了简易的滑翔翼,随着指头把腰带上一连串的拉环,别扣和符咒点亮,他被突然出现的上升气流抬起,呼啦一声飞到半空中。 “这里是0号,呼叫全体机械之心。重复一次,这里是0号,呼叫全体机械之心。” 他面无表情地俯瞰着城市,讯号在教堂收发器的传播下传递到全体机械之心的耳朵里,赫瑟尔扭动一个个电钮,拉动复杂的拉杆系统,艾奇奥校准瞄准镜,放正铜片,休伯特戴好手套,捆好腰带。 此时,他们全都同时把左手按在左耳处,艾奇奥与休伯特一前一后有序撤出霍拉米克旧址。 “这里是3号,收发器状态良好,完毕。” “这里是1号,状态良好,完毕。” “这里是2号,状态良好,完毕。” “执行有害神秘学传播阻断程序。” 三声子弹上膛声同步响起。 机械之心如齿轮般轮转。 滑翔在空中的欧拓从头发中伸出一副折叠式机械放大镜,随着镜片一层层加码,大地上闪烁的亮紫色光点显得格外显着,不远处又亮起另外一个紫色光点,分别朝着两个方向跑去。 “三点方向和九点方向出现目标,执行预案4。” “收到。” 冲出教堂的休伯特与艾奇奥无需多言,左右各选一条道路,他们脚底的靴子铆钉弹出,刺啦一声喷出蒸汽,弹动着把身体推向远处,幽灵一样行动在黑夜覆盖的巷道当中。 赫瑟尔拉过右手边的支架,机械臂开始用铅笔在纸面上自动绘画出数个坐标和描点,她飞快地在心里进行心算和测量 “目标一号,前方五十米,投放催眠弹。” 把测算出的范围化作飞快敲动的双手,在空中的欧拓则扯开风衣左摆,一串催眠气弹间隔五米被投放而下,落在街头无声地升起一蓬蓬深蓝色的冲天迷雾。 那一阵催眠的狂风犹如鬼魂紧随在狂奔的厄兰兹背后,他灵巧地翻过一堵矮墙,反手把面罩滑到面前,钥匙在死胡同的墙上一拍,无声地滑过墙面继续朝前奔去。 与此同时,另外一边的艾奇奥靠着喷射式气囊改装更快地追上了二号目标,他抬起手中的蒸汽步枪,手臂和枪支构成了完美的发射结构。 三发冰霰弹划破空气而去,却直接透过了那副身体,化作无形。 他没有丝毫犹豫,转身就朝着另外一边跑去。 “报告总台,二号目标已消灭。” 俯瞰着大地,目光冷峻的欧拓看着逐渐接近城区出口的紫色光点,在他后面左边是闪动的一个黄色光点,正后方是迅速赶来的二号黄色光点 “目标即将进入无人区,执行包围预案,饱和式打击准备。” 这个命令进入电台,被赫瑟尔迅速捕捉到,正当她打算抬手开始传递信息的时候,潜伏已久的安度西亚化作一行行文字,无声中钻入了她已经预设好的电报信息当中。 “目标即将进入无人区,执行捕捉预案,持3-091者率先行动。” 这句命令迅速进入了艾奇奥和休伯特的耳中,艾奇奥拉满马力率先飞出,厄兰兹变得近在眼前。 厄兰兹深紫色的目光穿透他自己的后脑勺,看见了越发接近的艾奇奥。 “你在干什么!快回来!!杰伊!!!” 欧拓朝着地面吼了一声,但挂起的狂风让他的声音没能穿透,在那戏谑的风中他看见一张模糊的脸和一本握在右手里的书。 “总台”他迅速冷静下来,但并没有得到回答。 而艾奇奥已经极其接近厄兰兹了,在厄兰兹即将进入射程之前,他看到了那一双冰冷无情,蕴含繁星的双瞳。 厄兰兹眼中的星辰汇聚成玄奥的符咒,左眼勾勒出魔女途径的符号,右眼恶魔的烈火沸腾成尖角。 精神上的骤然冲击让他两眼一翻,一枚铜片迅速飞进厄兰兹手心,而对于飞在空中的欧拓而言,眼镜中那个亮紫色的光点骤然消失不见。 在总台里飞快敲击着电台,不断校正各类电码的赫瑟尔迅速启动备案。 抬起了另一台发报机,她在这不到半分钟的时间里意识到了阻断现象只能作用于一台电报机,双手各控一台,只要一边信号断掉,就会迅速用另一边发报。 “验证代码0,我是总台。阻断问题已解决。” “目前减员一名,目标丢失,请求下一步行动指示。” 她看向已经熄灭了一盏灯的电台,朝着欧拓发出请求。 “前压至我方失能人员,结束本次抓捕活动,立刻上报教会本部,封闭道路交通。” 欧拓拧紧了眉头,在心里咒骂一声后迅速落地,扶起昏迷不醒的艾奇奥,最后看了一眼空无一物的郊外,沉重地转过身离开了。 教堂的尖顶再次收拢,电报机闪动一阵便彻底熄灭。 站在田埂上的厄兰兹满脸是汗,冷汗一滴滴顺着他凹陷的面颊滴落,随着瘦削胸膛的起伏而啪嗒啪嗒落在地面,他目送着队长离开,或许在某一瞬间他们的目光隔着隐匿的法术交错。 但他林和安度西亚落在他背后,灵界落下的枭鸟站在他肩头。 他用冰冷的指头伸进口袋,摸出那个银色的口琴,它温润,流动着生命般温暖,华美流畅的符号蕴含着他无法辨别出的奥秘。 口琴凑到唇间,吹出一段流畅的音韵,一扇亮蓝色的符文大门在他面前骤然敞开。 在走进去之前,他打开自己的挎包,“高塔”牌自然而然地被夹出,仿佛已经在那里等待了很久。 他用力地把这张牌插进大地,鬼祟的魔火在那上面升腾。 然后他不回头地走进大门,在门关收拢后,任逐渐碳化和粉碎的卡片植根大地。 当机械之心们再次抵达这里的时候, 只留下它无法占卜的灰烬,形如坍塌的黑塔,安静地躺在没有风的地面上。 (第一卷yed完) 第一章 密契仪式 在一阵旋转和高度失真的感受中,四周的一切色彩似乎都变得更加鲜明,变成油画般浓郁的色调。厄兰兹踉跄地落在地面,只觉得不知名木料构成的地面虚幻飘忽,随着风而摆动。 当啷。 那枚滚烫的铜片从他的怀里滚出,连带着手里那本咆哮着喷出星光的书一起落在舱板上。书皮上转动的眼球朝着他那边狠狠地瞪了一眼,似乎因被欺骗而感到恼怒。 这种愤怒并没有持续多久,在一圈圈介于虚幻和真实之间的数据缠绕下,这两件封印物都开始迅速被抑制,铜片变得暗淡无光,而魔法书也合上了那一只独眼。 “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 穿着皮靴的贝尔纳黛步履平缓地走到厄兰兹面前,双手背在背后。 “没有您的帮助,我无疑是做不到的。尊敬的‘神秘女王’。” 他深知自己的未来与这位关系密切,主动摆出了恭敬的态度,双手拾起那本魔法书,递到贝尔纳黛面前。 “也许您不介意收下这本书作为我的投名状” 不管贝尔纳黛是不是需要这本书,看不看得起,需不需要,在和这种程度的存在打交道的时候,态度和对方的心情几乎决定了一切。 “不必了。外人的东西,你抢到就是你的。” 她没有额外强调,但这一句话就点醒了厄兰兹——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罗塞尔日记里那个可爱的小姑娘,而是君临四海的海盗女王。 “是。我明白了。” 他颔首致意,始终把目光放在贝尔纳黛的脚边,谨慎地保持自己的姿态。 “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不过我想请你翻译一下这两个字。” 两个虚幻的符号在空中成型,变成标准的“故”和“乡”。看到这两个简体中文的时候,厄兰兹的神情难免出现了波动。 罗塞尔日记之所以难以辨别,光是从出发点上就有着巨大的错误。在但他林所述的那次灾难后,灵界和星界都被毁灭过一次,再造的世界中缺乏有关资料是其一。 其二是因为没人能想象完全不存在的东西。也因此,就厄兰兹所知,目前包括赫密斯语,巨人语,精灵语,古弗萨克语,鲁恩语在内的各种语言,全部都属于黏着语和屈折语,在认为罗塞尔日记是加密法的错误前提下,根本无法破解作为孤立语的中文。 翻译这两个字有可能是贝尔纳黛通过罗塞尔的笔迹,标点认为这是个重要的单词,也有可能是罗塞尔直接把这两个教授给了她,或者是她验证自己是不是胡乱翻译 不论如何,不能低估她现在的计算能力和信息获取能力,如果直译或者说得太清楚,让贝尔纳黛意识到这是一种全新语种的话,她很有可能基于已有文本得出更多推论。 解读完全无法理解的伏尼契手稿和十二宫杀手密语都应用过人工智能穷举法,而认为一个高序列强者的推演能力不足弱人工智能显然是愚蠢而鲁莽的。 心念电转之下,厄兰兹开口了: “它的字面意义是家乡,身和心的来处罗塞尔回不去的地方。” “更进一步的翻译和表述,恕我也无法给出。” 他在这句话里表达得比较委婉,可能是不能,也可能是不准。 “我明白了。”她的垂发随着点头而轻微晃动,没有显露出什么感情波动。随着她抬起手,一小团信息在她的指尖跳动,与此同时,厄兰兹挂在脖子上的苦修会吊坠骤然被拆解,粉碎,回归了最基本的信息结构。 没等他来得及询问,那团信息就钻进了厄兰兹脑海里—— 那是关于黎明号他应该知道的各类消息,和船上的有关规则,详细到他所处的房间位置和自己需要做的所有事情。 她没有浪费时间继续解释,就转身打算离开。 “冕下,恕我无礼,我因为愚钝而向‘原始月亮’祈祷了一次,遭受了一定程度的污染,您知道如何将其驱除吗” 贝尔纳黛不做声地转了过来,她蔚蓝色的双眸一下子覆盖上紫潮,闪动了一番。 “向你背后那位祈祷。用密契仪式。”她回答完后骤然间变成大量的泡沫,在月光下飞散消失。五彩缤纷的气泡彼此簇拢,折射出梦一样的幻彩。 这是什么魔法 厄兰兹愣在原地,一时间没有缓和过来。他甚至没有捕捉到这个法术释放时产生的任何象征符号,它就那么结束了,像童话里最后化作泡沫消失的小美人鱼一样。 这个凄美的结局在他的记忆里留下过很深刻的印象,以至于那时候他产生了一瞬神秘女王消逝的错误认知。 转身看向甲板外,一片夜色下红月从海中升起,把黑海染成妖异的红色,星与夜和海彼此融汇,浓汤般沉淀而晃动,脚底的黎明号就这样停在深海当中,充当黑蓝色画布上的一抹杂色。 他逃出来了。 但丝毫感受不到自由。 “过来。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他朝着天空伸出手,在遥远的星辰处,一只凭空勾勒出的小小独眼化作毛蓬蓬的猫头鹰,落到厄兰兹伸出的左臂上。 他们走过黎明号的甲板,迈步走下第一层的阶梯。两侧装饰华美的壁灯里跃动着纯粹的元素精粹,用温暖的光芒填充了空间。 相比于‘神秘女王’的名声,这艘船要小得多。它的长度目测有两百多米,也没有从属舰队。 从进入开始,他的窥秘之眼就能扫到几乎刻在所有地方的魔法标识和符号,它们共同构成了一个极为复杂的奇术仪式系统,如果他想要读懂,可能至少要投入几个月时间来慢慢研究。 在决定是否要举行向“愚者”的密契仪式之前,他打算做最后一点考察和研究。 黎明号的图书馆位于船体正中,存放着对任何人开放的资料和书籍,只有少部分最为关键的书籍由神秘女王本人掌控。 他站在图书馆门前,不同于常规的矩形大门,图书馆的门是非常独特的六边形。考虑到罗塞尔并没有在哲学领域有多少着作,这应该和珀斯卡尔的思想没有直接关系。 把手伸向大门前,伴随着浅金色的光芒填满大门,它朝着厄兰兹敞开了一片宏伟至极的空间。当初他和神秘女王就是在这里遇到的,白黑马赛克瓷砖拼贴的道路,伟人肖像下的高耸书架 书本在这里飞入飞出,在窥秘之眼下,那是‘隐形仆役’们在将它们搬运出来。 这个图书馆的尺寸远超整个黎明号的尺寸,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奇迹才能创造出这个人间天堂。厄兰兹和手上的赛吉都愣住了,盯着图书馆的天花板,连呼吸都谨慎如潜行。 “来,让我们简单点。” 走到有关密契主义的书架前,厄兰兹伸出手拿下一本接一本的书籍,有好些他甚至都只是听过名字,今天终于见到了原本 坐在桌前飞快地翻动着书页,他只恨自己没多长两只眼睛,多长两只手,恨不得一夜之间把整个图书馆的书都掰开,揉碎,全部读完。 在综合现有的文本比对之后,密契仪式的定义的确是将自己的身心灵全部朝着祈求对象敞开的一种仪式。 放在以前,想要得到密契经验是需要长时间的苦修,哲思和冥想的,而现在,只需要一个仪式,人们就可以直接得到旧日时代极为难得的感受。 虽然相较于第二纪,第四纪而言,超凡已经衰退了,但相较于旧日时代而言,神依旧更接近世人。 他翻开手边的《愚者圣典》和《灰雾之主的仪轨之书》,在皱着眉头辨认这些经文在暗示和隐喻什么的时候,也感叹于这位古老存在的信仰居然才复兴不久,难怪之前都没有怎么见到有关信仰。 从经文里来看,愚者似乎有整整六个天使,就他所知,这个数量能顶三个隐秘组织了。六个天使虔诚追随了这位古老存在,并随着祂的复苏而再次行走于大地之上 真是令人生畏。 合上书本,厄兰兹把目光放在书页最深处的一个象征符号上——那是无瞳之眼和扭曲线条的混合产物,似乎是在暗示愚者握有的权柄和能力。 在这一点上,愚者和正神教会一样,只出示高度形象化的象征,不展现神的模样。 难道说愚者其实和七正神教会关系密切看起来这个信仰被视作正教是迟早的事情。 离开书桌,那一本本书自动飘飞起来,回到书架上应有的位置。厄兰兹则转身回到自己位于底层的房间里,这里基本上有所需的一切——空书架,固定在桌面以免滑落的全套炼金器材,仪式所需的用具等等 伏在地面,仪式和三根蜡烛被投影在地面。 厄兰兹的眼底开始勾勒与绘画出愚者的象征符号,在深吸一口气后,念出了那一段尊名: “ 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 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啊。 我祈求历史的转折; 我祈求隐秘的眷顾; 我祈求您将我身上的污染祛除。 ” 随着灵性被投入仪式,厄兰兹划破自己的手背,涌出的鲜血自动构成了愚者的符号。一个联系居然真的逐渐成型,将他和这个符号紧密联系起来。 层层叠叠的浓厚灰雾盘旋着,缠绕在他身上,在厄兰兹看不到的地方,在神圣高耸的灰雾之上,蜷曲着的灵之虫们编制出细密繁复的罗网,按照预设好的方式开始回应祈祷—— 厄兰兹只觉得自己的关节变得僵硬而麻木,灌了铅一样难以行动。 完了 思考变得越发延迟和缓慢,甚至趋近于停止。 然而他并没有彻底死亡,覆盖在他身上的灰雾和一层布一样裹紧了所有的污染,被看不见的黑色细线拉拽到遥远的地方,旋即是更厚的灰雾猛地裹在厄兰兹周身。 仪式结束时,厄兰兹才把“完了”两字想出来。 呼吸急促地摸着自己浑身各处,动了动自己的关节,并没有任何不适。 他摘掉自己的眼镜打算仔细观察灵体时,却只看到自己的双手。 匆忙地左右环顾,即使把窥秘之眼放到极限,也仅能看到稀薄的灰雾。 我瞎了 第一章 密契仪式 在一阵旋转和高度失真的感受中,四周的一切色彩似乎都变得更加鲜明,变成油画般浓郁的色调。厄兰兹踉跄地落在地面,只觉得不知名木料构成的地面虚幻飘忽,随着风而摆动。 当啷。 那枚滚烫的铜片从他的怀里滚出,连带着手里那本咆哮着喷出星光的书一起落在舱板上。书皮上转动的眼球朝着他那边狠狠地瞪了一眼,似乎因被欺骗而感到恼怒。 这种愤怒并没有持续多久,在一圈圈介于虚幻和真实之间的数据缠绕下,这两件封印物都开始迅速被抑制,铜片变得暗淡无光,而魔法书也合上了那一只独眼。 “很高兴看到你还活着。” 穿着皮靴的贝尔纳黛步履平缓地走到厄兰兹面前,双手背在背后。 “没有您的帮助,我无疑是做不到的。尊敬的‘神秘女王’。” 他深知自己的未来与这位关系密切,主动摆出了恭敬的态度,双手拾起那本魔法书,递到贝尔纳黛面前。 “也许您不介意收下这本书作为我的投名状” 不管贝尔纳黛是不是需要这本书,看不看得起,需不需要,在和这种程度的存在打交道的时候,态度和对方的心情几乎决定了一切。 “不必了。外人的东西,你抢到就是你的。” 她没有额外强调,但这一句话就点醒了厄兰兹——站在他面前的人不是罗塞尔日记里那个可爱的小姑娘,而是君临四海的海盗女王。 “是。我明白了。” 他颔首致意,始终把目光放在贝尔纳黛的脚边,谨慎地保持自己的姿态。 “你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不过我想请你翻译一下这两个字。” 两个虚幻的符号在空中成型,变成标准的“故”和“乡”。看到这两个简体中文的时候,厄兰兹的神情难免出现了波动。 罗塞尔日记之所以难以辨别,光是从出发点上就有着巨大的错误。在但他林所述的那次灾难后,灵界和星界都被毁灭过一次,再造的世界中缺乏有关资料是其一。 其二是因为没人能想象完全不存在的东西。也因此,就厄兰兹所知,目前包括赫密斯语,巨人语,精灵语,古弗萨克语,鲁恩语在内的各种语言,全部都属于黏着语和屈折语,在认为罗塞尔日记是加密法的错误前提下,根本无法破解作为孤立语的中文。 翻译这两个字有可能是贝尔纳黛通过罗塞尔的笔迹,标点认为这是个重要的单词,也有可能是罗塞尔直接把这两个教授给了她,或者是她验证自己是不是胡乱翻译 不论如何,不能低估她现在的计算能力和信息获取能力,如果直译或者说得太清楚,让贝尔纳黛意识到这是一种全新语种的话,她很有可能基于已有文本得出更多推论。 解读完全无法理解的伏尼契手稿和十二宫杀手密语都应用过人工智能穷举法,而认为一个高序列强者的推演能力不足弱人工智能显然是愚蠢而鲁莽的。 心念电转之下,厄兰兹开口了: “它的字面意义是家乡,身和心的来处罗塞尔回不去的地方。” “更进一步的翻译和表述,恕我也无法给出。” 他在这句话里表达得比较委婉,可能是不能,也可能是不准。 “我明白了。”她的垂发随着点头而轻微晃动,没有显露出什么感情波动。随着她抬起手,一小团信息在她的指尖跳动,与此同时,厄兰兹挂在脖子上的苦修会吊坠骤然被拆解,粉碎,回归了最基本的信息结构。 没等他来得及询问,那团信息就钻进了厄兰兹脑海里—— 那是关于黎明号他应该知道的各类消息,和船上的有关规则,详细到他所处的房间位置和自己需要做的所有事情。 她没有浪费时间继续解释,就转身打算离开。 “冕下,恕我无礼,我因为愚钝而向‘原始月亮’祈祷了一次,遭受了一定程度的污染,您知道如何将其驱除吗” 贝尔纳黛不做声地转了过来,她蔚蓝色的双眸一下子覆盖上紫潮,闪动了一番。 “向你背后那位祈祷。用密契仪式。”她回答完后骤然间变成大量的泡沫,在月光下飞散消失。五彩缤纷的气泡彼此簇拢,折射出梦一样的幻彩。 这是什么魔法 厄兰兹愣在原地,一时间没有缓和过来。他甚至没有捕捉到这个法术释放时产生的任何象征符号,它就那么结束了,像童话里最后化作泡沫消失的小美人鱼一样。 这个凄美的结局在他的记忆里留下过很深刻的印象,以至于那时候他产生了一瞬神秘女王消逝的错误认知。 转身看向甲板外,一片夜色下红月从海中升起,把黑海染成妖异的红色,星与夜和海彼此融汇,浓汤般沉淀而晃动,脚底的黎明号就这样停在深海当中,充当黑蓝色画布上的一抹杂色。 他逃出来了。 但丝毫感受不到自由。 “过来。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他朝着天空伸出手,在遥远的星辰处,一只凭空勾勒出的小小独眼化作毛蓬蓬的猫头鹰,落到厄兰兹伸出的左臂上。 他们走过黎明号的甲板,迈步走下第一层的阶梯。两侧装饰华美的壁灯里跃动着纯粹的元素精粹,用温暖的光芒填充了空间。 相比于‘神秘女王’的名声,这艘船要小得多。它的长度目测有两百多米,也没有从属舰队。 从进入开始,他的窥秘之眼就能扫到几乎刻在所有地方的魔法标识和符号,它们共同构成了一个极为复杂的奇术仪式系统,如果他想要读懂,可能至少要投入几个月时间来慢慢研究。 在决定是否要举行向“愚者”的密契仪式之前,他打算做最后一点考察和研究。 黎明号的图书馆位于船体正中,存放着对任何人开放的资料和书籍,只有少部分最为关键的书籍由神秘女王本人掌控。 他站在图书馆门前,不同于常规的矩形大门,图书馆的门是非常独特的六边形。考虑到罗塞尔并没有在哲学领域有多少着作,这应该和珀斯卡尔的思想没有直接关系。 把手伸向大门前,伴随着浅金色的光芒填满大门,它朝着厄兰兹敞开了一片宏伟至极的空间。当初他和神秘女王就是在这里遇到的,白黑马赛克瓷砖拼贴的道路,伟人肖像下的高耸书架 书本在这里飞入飞出,在窥秘之眼下,那是‘隐形仆役’们在将它们搬运出来。 这个图书馆的尺寸远超整个黎明号的尺寸,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奇迹才能创造出这个人间天堂。厄兰兹和手上的赛吉都愣住了,盯着图书馆的天花板,连呼吸都谨慎如潜行。 “来,让我们简单点。” 走到有关密契主义的书架前,厄兰兹伸出手拿下一本接一本的书籍,有好些他甚至都只是听过名字,今天终于见到了原本 坐在桌前飞快地翻动着书页,他只恨自己没多长两只眼睛,多长两只手,恨不得一夜之间把整个图书馆的书都掰开,揉碎,全部读完。 在综合现有的文本比对之后,密契仪式的定义的确是将自己的身心灵全部朝着祈求对象敞开的一种仪式。 放在以前,想要得到密契经验是需要长时间的苦修,哲思和冥想的,而现在,只需要一个仪式,人们就可以直接得到旧日时代极为难得的感受。 虽然相较于第二纪,第四纪而言,超凡已经衰退了,但相较于旧日时代而言,神依旧更接近世人。 他翻开手边的《愚者圣典》和《灰雾之主的仪轨之书》,在皱着眉头辨认这些经文在暗示和隐喻什么的时候,也感叹于这位古老存在的信仰居然才复兴不久,难怪之前都没有怎么见到有关信仰。 从经文里来看,愚者似乎有整整六个天使,就他所知,这个数量能顶三个隐秘组织了。六个天使虔诚追随了这位古老存在,并随着祂的复苏而再次行走于大地之上 真是令人生畏。 合上书本,厄兰兹把目光放在书页最深处的一个象征符号上——那是无瞳之眼和扭曲线条的混合产物,似乎是在暗示愚者握有的权柄和能力。 在这一点上,愚者和正神教会一样,只出示高度形象化的象征,不展现神的模样。 难道说愚者其实和七正神教会关系密切看起来这个信仰被视作正教是迟早的事情。 离开书桌,那一本本书自动飘飞起来,回到书架上应有的位置。厄兰兹则转身回到自己位于底层的房间里,这里基本上有所需的一切——空书架,固定在桌面以免滑落的全套炼金器材,仪式所需的用具等等 伏在地面,仪式和三根蜡烛被投影在地面。 厄兰兹的眼底开始勾勒与绘画出愚者的象征符号,在深吸一口气后,念出了那一段尊名: “ 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 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啊。 我祈求历史的转折; 我祈求隐秘的眷顾; 我祈求您将我身上的污染祛除。 ” 随着灵性被投入仪式,厄兰兹划破自己的手背,涌出的鲜血自动构成了愚者的符号。一个联系居然真的逐渐成型,将他和这个符号紧密联系起来。 层层叠叠的浓厚灰雾盘旋着,缠绕在他身上,在厄兰兹看不到的地方,在神圣高耸的灰雾之上,蜷曲着的灵之虫们编制出细密繁复的罗网,按照预设好的方式开始回应祈祷—— 厄兰兹只觉得自己的关节变得僵硬而麻木,灌了铅一样难以行动。 完了 思考变得越发延迟和缓慢,甚至趋近于停止。 然而他并没有彻底死亡,覆盖在他身上的灰雾和一层布一样裹紧了所有的污染,被看不见的黑色细线拉拽到遥远的地方,旋即是更厚的灰雾猛地裹在厄兰兹周身。 仪式结束时,厄兰兹才把“完了”两字想出来。 呼吸急促地摸着自己浑身各处,动了动自己的关节,并没有任何不适。 他摘掉自己的眼镜打算仔细观察灵体时,却只看到自己的双手。 匆忙地左右环顾,即使把窥秘之眼放到极限,也仅能看到稀薄的灰雾。 我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