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妻为嫡》 001:你的仇,我替你报 常曦再一次醒来时,头痛欲裂,她闷哼一声,下意识伸手按了按疼痛的部位,眯着眼转动脖子看了看屋子周围简陋的陈设,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正思索间,听到旁边有老妇人的叹息声传来。 “唉,你说你这么倔做甚?这解家可是大户人家,你虽说是个典妻,但那日子过得可比你在许家强,吃香的喝辣的都不在话下……” 她皱了皱眉头,魔音继续穿耳。 “你看看前面张家的儿媳妇也是被典出去给大户卢老爷生儿子,我前儿才见过,人都白胖了一大圈,左右还有丫头婆子侍候着,谁见了不羡慕?怎么着都比在张家过苦日子强……你也别犟着,赶紧让人进来梳妆打扮上花轿才是正经……” 常曦没有吭声,只盯着这长得一脸尖酸刻薄的老妇人看,只见那嘴一张一合的,话就没断过。 一时间想不起这是何人,直到原主的记忆在脑海里浮现,这才知道老妇人名叫赵婆,在前头开了家杂货铺子,为人一向颇为嘴碎。 而原主自嫁进许家后,心里的苦闷无人诉说,就爱拿着鞋底子到杂货铺子一边做一边说话,一来二去竟认了这赵婆当了干娘。 此刻她的心里说不出是怜惜原主单纯多些,还是觉得她傻得可以,被人卖了还要给人数钱。 要不是这赵婆从中牵线,原主又怎么会被许家以四百两银子典给那解九爷,给他生儿子? 那解九爷是什么人? 一个死了三个老婆的鳏夫能算什么好人? 况且他那三个老婆都死得蹊跷,因此那解九爷有再好的条件,也没有门当户对的人家再敢把女儿嫁给他。 解家为此着急上火,花了大价钱请了天师给批命,说是要娶个命相合的姑娘生子方能解厄运,不然还是娶一个死一个,于是满世界找这个命相合的女人。 原主的生辰八字刚好就合上,解家也顾不上嫌弃原主已嫁人,与许家一拍即合,这买卖不就谈成了? 典妻,这是一种万恶的买卖婚姻,但在当下颇为流行,其中不知道埋葬了多少女儿家悲凉凄苦的一生?这不仅是对女性的剥削和压迫,更是把女性物化明码标价。 原主死活不愿意接受这样的命运,与丈夫许大郎产生了激烈的争执,随后一不留神就被火大的许大郎一把推倒,撞到了墙角,当场殒命,然后才有了自己的倒霉穿越。 严格说来她穿越过来才不过一天一夜,觉醒了原主的记忆后,感觉像过了一辈子的苦难似的。 原主出身于附近一个叫槐花村的乡下小村子,父母都是地里刨食的农民,上有两个姐姐下有一个弟弟,所以取名叫常三娥。 虽是乡下姑娘,原主日常也干着农活,但与俩姐姐相比,天生丽质之余,还长了一身晒不黑的白皮子,所以哪怕手粗糙些,在村子里那也是村花级别的姑娘。 刚及笄,就有人登门求亲,父母却想着待价而沽,然后赚得一大笔钱好给儿子盖房娶老婆,因而出不起价的都一律拒绝掉。 偏去年许大郎到村子里走亲戚,一眼就相中了原主,纠缠无果后,回城找母亲朱氏吵着要娶原主,不给娶他就闹着出家当和尚,气得看不上原主是个乡下姑娘的朱氏,只得咬牙答应儿子去提亲。 许家虽然不是大富之家,但也小有资产,又出得起聘礼,常家哪有不应的道理? 尽管原主不喜欢许大郎,也被逼着上了花轿嫁进许家。 按理说,常三娥有许大郎的喜欢,哪怕婆婆刁钻难缠,日子应该也不会难过,但命运偏偏喜欢作弄她。 结婚前夕许大郎去给舅家送请柬时,遇上了山洪暴发,被埋了一天一夜才得救,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朱氏因此嫌弃原主命格不好克了她儿子,遂对原主越发苛刻,婚后许大郎的态度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喝了酒后更是对原主大打出手。 当然,原主也不是完全挨打不还手,做过农活的姑娘都有手劲,所以十次里总有三四次能打成平手,但是,原主还是想不明白许大郎为何会如此,毕竟当初求娶她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常曦只能叹息这姑娘性子太单纯了,成亲近一年,竟不知道许大郎从未碰过她。 并不是许大郎不想,而是他有心无力,那次事故让他成为了废人,背着人看了不少大夫,却是半点治愈的希望也没有。 显然他把这一切都怪罪到原主身上,跟他娘一样觉得原主命格不好带蓑了他,因而对原主打骂不休。 许大郎此人,附近的街坊邻居哪个不知道他就是一混子?偷鸡摸狗的事情总少不了他。 如今更是染上了赌瘾,欠了赌坊一大笔债,方才将原主典出去换银子填窟窿。 了解了这前因后果,常曦暗暗叹息一声,心里终究对原主的怜惜更多一些,毕竟原主见到的天地只有这么大,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女子,从来不能主宰自己的命运。 赵婆见常曦不吭声,微皱了下眉头,心想这蠢丫头还是看不开,就许大郎那废物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三娥,听干娘一句劝,咱先上了花轿,先过上几年好日子,日后咱再筹谋筹谋,争取留在解家……” 声音越说越小,显然有所忌惮。 常曦突然应声,“想让我上花轿也不难……” “你说。” 赵婆一脸急色,再不上花轿就要误了吉时,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这事不成,得罪了解家不说,她的媒人钱也得打水漂,那可不行。 常曦歪着脑袋朝赵婆嘲讽一笑,然后眼睛往窗外处瞄了瞄,原主那“好”婆婆朱氏肯定在窗外偷听。 朱氏对于将儿媳妇典卖给解家一事颇为积极,毕竟四百两银子的典资在当地也算是独一份了,前头那张家儿媳妇被典出去也只换得一百两的行情价。 解家对于朱氏的狮子大开口,并未还价,显然急着生儿子改运。 此间的赵婆瞬间心领神会,心想这丫头被许大郎那废物推倒撞了墙后倒是开了窍,知道耍小心眼了,于是凑了上去。 出身大家的常曦见惯了这等贪婪的小人行径,犯不着现在就跟她清算,毕竟这人还有利用价值。 而她,一向最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再说,过河拆桥的事情,她一向也喜欢干。 她嘴角微微一翘,装着亲切的样子握着赵婆的手,“之前是我想岔了,干娘一心为我着想,比许家那恶心人的母子强多了。” 说到这里似乎动了情,然后又假装抹了抹眼泪,“不瞒干娘说,我真是不甘心,不想便宜了那对母子俩,我想……” “你想怎的?” 常曦勾了勾手,赵婆会意地凑了过去。 窗外的朱氏努力伸了伸耳朵,却是没能再偷听到只言片语,心里顿时犹如猫抓一般,脸色更是变了变。 常三娥那贱蹄子,她倒是不担心,毕竟她是婆婆,天然占着优势,谅那贱蹄子也翻不了天。 可赵婆那两面三刀的老贱妇,一向鬼主意最多。 若不是常三娥那贱蹄子不肯就范上花轿,她也不会让赵婆那杀千刀的进去劝她,毕竟那四百两银子可不能打了水漂,不然她上哪再找解家那样的冤大头? 在她的眼里,常三娥可不值这么多钱。 她正想冲进去看看里面在闹什么幺蛾子,就与急匆匆出来的赵婆撞了个满怀。 “哎哟~~” 两人同时出声,显然撞得不轻。 赵婆不待朱氏发作,当即拉住朱氏,“三娥那妮子还想着大郎呢……” 想着大郎又能怎么样?真为大郎好就赶紧上花轿,别挡了大郎的好日子。 “你看你,跟孩子急什么?”赵婆一副好言好语的样子,“毕竟是年轻小夫妻,这样就分开了,心里记挂着也正常,让大郎进去跟她好好告别,等将来期满回来后,夫妻俩也还有情份不是。” 这话有道理吗? 当然有,典妻虽说也是卖,但是契约上是定好了期限的,到期后就会归家。 自家儿子什么情况,朱氏心里最清楚,再娶一个,若是心眼多的怕留不住,还不如常三娥这蠢的好控制,将来夫妻俩从宗族里过继一个儿子继后香灯,她也就对得起死鬼老公了。 于是,原本想要进去教训儿媳妇的步子顿时一转,去找自家儿子回来笼络儿媳妇的心,好让她乖乖就范。 许家在外人的眼里并不穷,所以典妻这行为很多人都觉得是解家以势欺人,哪怕这样,许大郎却依然觉得自己没脸,遂早早躲了出去,来个眼不见为净。 遂,当他娘找到眼前劝说时,他还是蹲在地上一声不吭。 朱氏气不过,伸手戳儿子的脑门,“你好歹憋出个屁来,不然日后恐怕那贱蹄子可就不受你控制了……” 她敢? 进了我许家门就是我许家的人,死了也是许家的鬼。 许大郎受不了刺激,猛地跳了起来,骂骂咧咧地往回走,“我这就去剥了她的皮……” 朱氏满意地跟在儿子身后,她心知儿子这会儿不过是放狠话给外人听罢了,真伤了那贱蹄子,解家不要了怎么办? 四百两银子可不能打了水漂。 屋里只剩下常曦一人,只见她缓缓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坐了下来,从那巴掌大的铜镜里看到了一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头上缠着的白布异常的醒目,这张脸跟她十来岁时颇为相似。 也许冥冥中她与这常三娥或许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因缘在。 好半晌,她叹息一声,轻轻启唇。 “你放心,你的仇我替你报。” 002:我不介意当寡妇 随着她的话音落下,常曦的身子猛地一松,似有什么东西轻飘飘地离开了。 她突然朝窗外看去,只见开了一扇窗户的地方似有个人形模样的白烟往上飘,似感觉到她的动作,那白烟微微一顿。 常曦起身,一脸郑重之色,“我言而有信,就当是还你的因果。” 她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一旦给出了承诺,就势必要做到。 前世在母亲病床前,看着弥留之际的母亲,她也是同样一脸郑重地承诺,“妈,我答应您,就算是使尽浑身解数,我都一定会得到整个常家,我发誓,所有亏欠您的人都会得到报应的。” 母亲听到了她的承诺,方才愿意闭上眼睛,与世长辞。 后来,她也做到了承诺,越过她那不成才的父亲,当然还有父亲那些个上不得台面的私生子女,她成功登顶,成为常家企业的掌门人。 至于她的父亲还有那些私生子女们,他们过得不好,与她有何相干? 所以不管那些人当面还是背后骂她是蛇蝎女,她听后都只会哈哈大笑,回以一句,“这是对我最大的赞美!” 得到了她的承诺,那道人形白烟这才彻底飘上天空,最后消失不见。 穿越而来一直压在身上的重量,也跟着消失不见。 常曦知道,这具身体现在是完完全全属于她了。 不管有没有这个承诺,她都会送许家母子进地狱的,毕竟这涉及到她的人身自由,寡妇它不香吗? 说来原身还真是个善良的好姑娘,可惜好人没有好报,若是有来生,愿她平安顺遂,一辈子当自己的主人,不要再被人随意摆布命运。 听到门“咿呀”一声响,她顿时收起自己发散的思维,许大郎来了。 果然,许大郎一进来,就踢倒离他最近的一张椅子,椅子倒地发出一声巨响,“常三娥,老子告诉你,别给脸不要脸,今儿个若是不肯乖乖上花轿,老子就打死你这个败家娘们,你个丧门星……” 骂声刺耳不已。 躲在屋外偷听的朱氏当即阴阴地笑出声,常三娥这个贱蹄子就该这么教训,不然她都要上房揭瓦了。 常曦缓缓起身,转身靠在梳妆台上看向虚张声势的许大郎,伸出小手指掏了掏耳朵,轻蔑地一笑,“你说什么?” 上一个敢这么骂她的前世堂哥,直接被她扔到非洲挖矿了,二十年不得回。 常三娥你…… 许大郎当场愣住,骂人的话都堵在喉咙里出不来,眼前的常三娥极其陌生。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他自诩是一家之主,哪容常三娥如此挑战他的权威? 遂,他气急败坏地上前想要抓住常三娥的衣领狠捶她几拳,看她还敢不敢驳嘴?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老娘骂她的话一句没错。 哪知,常三娥反应异常迅速,只见她的身体向后弯,避开许大郎意图抓她衣领的手,然后趁其错愕之际,她身体微侧,反手就抓住许大郎的手掌往上掰,继而顺手扣住他的脉膊,然后屈膝狠狠地朝他的脆弱处踢去。 感谢原身是个农家姑娘,身体不缺力量和柔韧性,要不然她的擒拿术也不会发挥得这么顺利。 她一向很惜命,上辈子可是很认真的与名师学过功夫。 许大郎感觉到刺骨疼痛袭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他的身体就已经被打趴下,最后感觉有只脚狠狠地踩在他的背心处,那力度犹如泰山压顶。 “啊——” 他忍不住大叫出声,好痛,好痛……只剩下这种感觉传遍全身。 可惜始作俑者的常曦却是不满意地摇了摇头,若不是头上还有伤,她会打得许大郎恨不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 可惜,还是差了点力度,此时她万分可惜。 “常三娥,你在做什么?”朱氏听到儿子惨叫,就顾不上偷听,赶紧出来喝斥,“你快放开大郎,你这个蛇蝎毒妇……” 看来你很想跟你的儿子做伴,要不我也成全你? 朱氏当即后退数步,儿子的惨样就在眼前,“别,你别过来,对了,我待会儿就把人喊来,到时候看你如何收场……” “我没所谓。”常曦踩在许大郎背心处的脚再度用力几分,“大不了解家解除契约,那正好,我求之不得。” 在她有价值的时候,许家母子是不可能真的会毁了她的,毕竟许家早就收了解家四百两的典资,谁都会毁约,惟独许家母子不会,他们舍不得吐出这个钱。 她这是吃死了许家母子不敢把事闹大,当然闹大,她也不怕。 不过依她对人性的了解,后者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果然,朱氏的反应就是立即转身把门关上,深怕外面有人听到里面的争执。 “常三娥,你快放开我儿,常言道一夜夫妻百日恩,大郎虽然平日粗暴了些,但他爱你的心无人能及,当初也是他拿出家当和尚来要胁,我才会同意你进常家门的,要不然你还在村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呢……” 为了救儿子,她改了路数,试图用和缓的方式与常三娥说话。 可惜现在占据这身体的是心硬的常曦,哪会被她那三言两语的软话就软了态度? 若是上辈子的常家人在场,见到她这样子,肯定会转身逃之夭夭的,没人想会正面惹上她。 “常三娥,你快放开老子……痛死老子了……” 许大郎才开口说一句话,就又被常曦狠踩了数脚,压根不给他翻身的机会。 “大郎……”朱氏心疼地唤着儿子,说了半天软话,常三娥这个毒妇都不松手,她也耐心耗尽了,“常三娥,你要怎的才肯放了我儿?” 朱氏这人厉害的是嘴皮子,论身体素质那是万万比不过年轻力壮的常曦的,这也是她不敢靠近的原因所在。 常曦早就看穿朱氏的为人,这种人就喜欢窝里横,遇上比她更横的人,她会怂得比谁都快。 找准了对付朱氏的脉门,她慢悠悠地开口,“要我放了你的宝贝儿子也不是不行,唉,我这人就是心太软,这样,四百两的典资,分我二百两……”多的估计许家也拿不出来。 “你做梦!” 许大郎率先拒绝,要他分她典资,不如杀了他还快一点,他还等着拿钱再去翻本。 “常三娥,你这是狮子大开口,不可能!” 朱氏也立即拒绝,四百两的典资,光还儿子欠下的赌债就花了一半,如今剩下这一半说什么也不能动用,那可是她的养老钱啊。 “这样啊,”常曦微微一笑,弯腰一把抓住许大郎的发髻,“其实,我也不介意当寡妇,你们说呢?” 常三娥,你敢? 朱氏面色大变。 常曦才不管朱氏如何,看到许大郎变白的脸色,就知道他害怕了。 害怕好啊,谈判时谁先露出底牌谁就输,显然这许大郎怕死得很。 “你说我敢不敢?”她嘲讽一笑,一边说一边使力提起许大郎的头发,弄得他又哇哇大叫起来。 “你这儿子是个什么身体状况,不用我说,就他这种废物怂货,送到宫里当太监,人家都还嫌晦气呢,我呢,光脚不怕穿鞋的,大不了大家同归于尽,你说好不好?” 用商量的语气说最狠的话,这招她一向屡试不爽。 朱氏还没有说话,头被扯疼的许大郎却被吓得尿了裤子,顿时一股尿骚味传出。 常曦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夹紧你的腿,别让我闻到味道。” 许大郎下意识地就照做,做完后他又深深地后悔,干嘛要听她的?感觉到她又要扯他的头发,他怕疼地忙喊,“娘,给她……不就二百两银子吗?娘,给她……儿疼死了……” 朱氏看到儿子这惨样,心里是又恨又心疼,常三娥没有骂错,儿子确实是废物怂货,不过这样的儿子也还是她的心头肉啊。 这会儿,她恨恨地看向常曦,早知道她是这样的煞星,当初就该死活不同意她进门才对。 “没听到你儿子说的话吗?”常曦微挑了挑眉。 “你给老娘等着。” 朱氏放了狠话,转身就去取银子。 许大郎看到母亲妥协了,赶紧喊话,“常三娥,你快放了老子……” “急什么?”常曦不为所动。 她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 没有多时,朱氏就提了个小包裹进来,本还想再试图拿捏一下常曦的,可看到儿子还被她踩在脚下,当即愤恨地将银子甩给常曦。 二百两银子的重量可不轻,常曦才不会傻得自己伸手去接,而是松开踩着许大郎背心的脚,脚尖朝许大郎的腰腹处一点,用许大郎的身体来接这二百两银子。 “啊——” 许大郎被这一砸,顿时又再度惨叫一声。 儿啊。 朱氏忙上前扶住自家儿子。 常曦已是眼明手快地将那小包裹提了起来,反正她也不怕许家母子耍诈。 二百两的雪花银,约莫两斤重,上辈子电视里演的都是白花花的,可实际看到的却是乌黑的,她嫌弃地皱了皱眉,不过古代银两都是这模样。 嫌弃啥也不该嫌弃小钱钱,她很快进行自我反省。 朱氏和重获自由的许大郎对视一眼,趁常曦看银子的空档,想要上前扳回一城,再把银子夺回来,这钱可不能便宜了这贱蹄子。 恰在此时,外面传来很大的动静,赵婆人未至声先到,“三娥,你跟许大郎叙完旧没有?该装扮了,不然要误了吉时。” 003:留给你的买路钱 常曦朝想要扳回一城的许家母子俩挑衅地一笑,然后声音放高,“干娘,您快来——” 赵婆一听,心想怕是要坏事了,就常三娥这小身板如何是许家母子俩的对手?自己之前就不该信了她的话走远,要有她在,怎么着都不会让朱氏母子得意。 当然她不是心疼干闺女要挨打,而是怕她要不到银子。 没错,她之前配合常曦行事,就是因为常曦信誓旦旦地说有法子从许家母子俩手中搞到钱,要不然她才不会多事,为此还拖着解家迎亲的人。 三步并做两步,赵婆一把撞开那关着的门,然后看到许家母子俩瞪着常曦的眼睛似要吃人,她冷哼一声,不做人的母子俩,就该下地狱。 她上前挡在常曦的面前,双手插腰,“朱氏,许大郎,我可告诉你们,三娥唤得我一声干娘,我就决不许你们欺负她。” 许大郎气不过地大嚷,“赵婆,你看清楚,到底是谁在欺负谁?” 他被常曦打得现在骨头都还在痛,要不是为了撑住面子,他现在就想躺下。 “就是,看看常三娥那个贱蹄子把我儿打成什么样子?”朱氏心疼儿子,恨不得现在就把常曦大卸八块。 后面跟进来的解家的迎亲嬷嬷,鄙夷地看了眼许大郎,就这怂货,还好意思说那常三娥欺负他?这种男人最是没种,倒是可惜了常三娥。 赵婆上下打量了许大郎一番,既没缺胳膊也没少腿,又没有破皮流血,更没有青肿淤血,遂冷笑一声,“朱氏,许大郎,你们母子俩就算要诬赖三娥,也得编得像样点。” 许大郎气炸,他说真话怎么就没人相信? 朱氏这下子终于留意到儿子身上还是好皮好肉的,刚才看常曦打得那么重,居然什么痕迹也没有留下,顿时,她有些怵地看向常曦。 常曦朝她微微一笑,说多纯良就有多纯良,她怎么蠢得留下证据让人抓到把柄? 毕竟她不是真的常三娥,她要的是许家母子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哪怕说出来的是真话也没人相信,反过来还要被人指责不做人联手欺负儿媳妇。 “你……”朱氏这回是真气得狠了,指着常曦的手都在颤抖。 许大郎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哪怕他全身疼得厉害,但他身上没伤,所以才没有人相信他说的话,想到自己被常曦给耍了,他气不过地揣起之前踢倒的椅子就想砸向常曦,“贱蹄子,敢戏耍老子,老子打死你……” “干娘。” 常曦佯装尖叫一声,躲到赵婆的身后,有这便宜干娘挡在前面,她有何可怕的? “许大郎,你快把椅子放下……”赵婆这人生得五大三粗,倒是不怕许大郎。 解家迎亲的嬷嬷一看这阵势,一双老眉皱得能夹死苍蝇,可不能让许大郎再砸伤那常三娥了,不然回头没法向自家夫人交代。 “许大郎,你这是不把我解家放在眼里,是也不是?契约已立,官府备案,常三娥现在是我解家的人,轮不到你许家教训,你若真敢砸伤了她,我立即转身就去报官,看看官老爷是不是站在你那一边?” 躲在赵婆身后的常曦听到契约已立,官府备案这几个字,脸当即一沉,看来之前没有强迫许大郎写休书还是对的,她现在就是契约中的标的物,做为标的物可是没有任何话语权,无论是活物还是死物,只能任人宰割。 就算许大郎现在写了休书,估计也是没法在律法中生效的。 她到现在都不知道这是什么朝代,更不知道现在这朝代所依行的律例是长啥样的,肯定的只有一点,休妻肯定不是在现代看的电视剧里面演的那般简单写封休书就管用的。 稳一点,再稳一点。 她给自己进行心理建设,不能急,须知事缓则圆。 她的心又重新落回胸腔中,似笑非笑地看着举着椅子要砸不砸的许大郎,果然孬种就是孬种。 朱氏看到儿子下不来台,忙上前抢下儿子手中举着的椅子,“儿啊,咱不跟常三娥这贱蹄子计较这一时,等她期满回来,再收拾她也不迟。” 许大郎顺势下坡,今天丢的脸已经够多了,他不想再待在这儿,遂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浓痰到地上,手指着常曦放狠话,“常三娥,你给老子等着,到时候老子不打得你满地找牙,算老子输。” 常曦挑了下眉,根本不屑于回应他的虚张声势。 不用等到期满那么久,她就会先整死许大郎这怂货。 朱氏顾不上看儿子佯装气势十足地转身离开,上前就想抢回常曦怀中的银两,“常三娥,你还回来……” 刚才人少不得不妥协,现在人多,她谅常曦也不敢真打她,说一千道一万她都还是常曦的婆婆,就凭这一点,告到官老爷那儿也都是她占理,这世上没有儿媳妇打婆婆的道理。 那是大不孝。 “干娘。”常曦再一次将赵婆顶上,然后朝她使眼色。 赵婆立即会意,这是要她拖住朱氏,这个好办,只不过到时候常曦可不能少了她的好处。 常曦赶紧点头,表示自己记在心里呢。 赵婆这才雄纠纠气昂昂地迎战身板不如她结实的朱氏,结果可想而知。 解家的迎亲嬷嬷没去管那边俩市井女人的官司,而是直接带人上前到常曦的面前,“常娘子,该装扮了,莫让夫人久等。” 常曦站在那里,任由解家的迎亲嬷嬷给她穿上红衣服,低头看了下衣服的做工,还算精致,但也就那样,在现代时她见过比这更精致的古代嫁衣,那都是大户人家娶儿媳妇用的。 典妻自然无法与娶儿媳妇相提并论,虽然同样有流程要走,但都会简化许多。 她没再管这些,而是思索解家迎亲嬷嬷刚才那句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 莫让夫人久等,就是这一句,她是反复在咀嚼,越发觉得典妻这行为或者是解家长辈的一意孤行。 那解九爷或者不知情?或者知情不配合? 会是哪一种呢? 其实会是哪一种也没关系,这里面透露出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那就是解九爷对典妻这行为是持不赞成意见的。 想到这里,她的心情终于美妙了一丢丢,既然知道了对方可能的想法,那事情就好办得多。 上辈子跟商场的老狐狸打过无数交道,所以她对于即将要对上的解九爷,那是半点也不怵。 解家的迎亲嬷嬷看着装扮后的常曦,这相貌气质,说她是个乡下姑娘,怕是都没人信,真真可惜了。 常曦很善于捕捉别人眼里的情绪,看得出来这嬷嬷不是个心狠手辣的人。 不过她不急于现在就跟她套近乎,因为那将会是无用功,反而会给人有机会作践自己,所以她也只是安静地配合她行事。 头上的白纱布被取了下来,已结痂的伤口被发髻遮住,半点也看不出来,常曦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半点喜色也没有。 “常娘子,请。” 常曦起身,怀里依旧抱着那装了二百两银子的小包袱,这钱她还有大用呢。 解家的迎亲嬷嬷也不在意,解家这样的大户人家,要的是常三娥的人,至于她带了什么东西,只要不是活的,都不会有人在意。 一众侍女忙收拾好东西,簇拥着常三娥往外走。 赵婆看到常曦要离开了,哪里还顾得上与朱氏对打,她怕常曦一走,答应给她的好处会打水漂,于是趁机狠狠地踹了朱氏的肚子一脚。 看到朱氏疼得倒在地上直打滚,赵婆再补一脚,这才转身急忙去追常曦。 朱氏看到赵婆跑了,哪里肯依? 顾不上身体的疼痛,起身就去追,“死虔婆,你别跑……” 许家并不大,赵婆紧赶慢赶追上来的时候,常曦都要上花轿了。 “三娥,三娥,你等等……” 其实不用赵婆高声唤,常曦都会等她的。 这会儿她驻足在花轿前,眼角看到周围有许多人围观看热闹,这个场景好啊,多适合给赵婆这样的贪婪小人挖坑。 “干娘,您别急,我等您。” 听到这话时,赵婆已经到了常曦的面前,这会儿她无心分辩常曦说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三娥,那钱……” 不待赵婆把话说完,常曦就打开了怀中的小包袱,众目睽睽之下,掏出一百两银子塞到赵婆的怀里,“这是答应给干娘的,干娘收好。” 她特意将那一百两银子多晃了好几下,让围观的人群能看得清楚,瞬间听到不少的吸气声。 虽然一百两听着好像不多,但其实不然,这一百两是当下大部分人一辈子也赚不到的钱。 在大户人家当贴身大丫鬟月银大多一两左右,这已经是相当于上辈子高级白领的收入了。 而她记忆里一直在地里刨食的常家,一年估计也存不下五两银子,当时许家一拿出十两银子的聘礼,常家夫妇立即答应了这桩婚事就可见一斑。 所以这一百两银子明晃晃的出现在眼前,那个冲击可想而知。 “这……这么多……” 赵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钱,眼里除了这钱哪还看得见其他? “干娘值得的。” 常曦嘴角含笑,古人言,财不露白,这是留给你的买路钱。 004:雪中送炭收买人心 如果赵婆有足够的智慧,她就不会要这个银子,财帛动人心,尤其是一笔在这个时代普通人眼里算是巨款的钱财,那带来的绝对不是幸福,而是灾难。 只怕不用一个晚上,赵婆得了一笔巨款的消息就会在痞子混混那儿传开来,毕竟从古至今,为了钱财铤而走险的人不知凡己。 当然这钱财于她又是另一番局面了,毕竟迈进了解家,这钱暂时就是安全的,解家怎么样也算是当地的大户人家。 这些道理她是不会说给赵婆听的,良言难劝该死鬼,慈悲不渡自绝人。 更何况原身的离去,赵婆也有一份责任在,要不是她为了赚钱给解许两家牵线,原身就算活得不幸福,但至少还有命在不是吗? 赵婆兴高采烈地抱紧怀里的银两,看到周围人贪婪的目光,她立即凶狠地回瞪过去,看什么看,这钱是老娘的,谁也别想打它的主意? 后面追上来的朱氏看到常三娥那贱蹄子居然把钱给了赵婆,当即气得头顶要冒烟,她脱下脚上的鞋,“常三娥,我打死你这个败家精……” 常曦哪会站在那里让朱氏找麻烦? 她这会儿赶紧坐上花轿,继续让赵婆顶在前头,“干娘,剩下的拜托您了。” 边说还边拍了下怀里剩下的一百两,暗示赵婆还会有钱拿。 赵婆浑浊的老眼一亮,忙不迭地点头,“三娥,你且先去解家,这儿还有干娘给你顶着。” 一旁一直没有吭声的解家迎亲嬷嬷,这会儿看常曦的目光微带探询,这常三娥跟之前了解到的性子有出入。 “嬷嬷,我们可以走了。” 常曦笑看向那迎亲嬷嬷,这会儿她也不惧这老嬷嬷探询的目光,要她一直忍着性子扮演常三娥,那是不可能的,所以这个认知她会一早就给他们种下。 当然若是解家要毁约不典妻了,那她更是喜闻乐见,反正她是标的物,解家要找晦气自然还得冲着许家,这叫冤有头债有主。 解家的迎亲嬷嬷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示意轿夫起轿,一旁的侍女忙跟在后面。 朱氏举着鞋子正要打,就看到解家的花轿起轿了,她忙开口要拦,“等一下,那常三娥偷……”拿了我家的银子…… 还没有说完,脚就被赵婆给重重一绊,朱氏当却摔了个狗吃屎,牙齿甚至磕到了下巴,顿时鲜血直流。 “死虔婆,你……” 赵婆哪会给她爬起骂人的机会,接连重重踹了朱氏好几脚。 朱氏此时全身都痛,哪还有力气骂人?就连赵婆怀里常曦给的银子,她现在也没有力气夺回来,遂,只能用吃人的眼光瞪着赵婆。 赵婆才不怕她瞪眼,冷哼一声,抱着银子急忙家去了。 附近看热闹的人没人多看朱氏被打得鼻青脸肿的样子,而是火热地看着赵婆的一举一动,正确来说,是她怀中的银子。 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 解家迎亲的嬷嬷回头看了眼散场的局面,目光又看回轿中的常曦,这常家娘子真不一般,心里斟酌着要不要把这事禀告给自家夫人。 轿中的常曦把剩下一百两银子揣到袖袋里,在她看来这银钱并不多,她对金钱的渴望可不绝于此。 悲春伤秋没有必要,她也没有那么多时间去缅怀上辈子,过去了就过去了,展望未来更重要。 这一路,她也没有闭目养神,而是掀起轿上窗帘的一角,看外面的街景繁华,看从中有没有商机可寻,钱能生钱才是最重要的。 心里正暗暗盘算着,她却突然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少年牵着一个同样穿得破烂的小女孩,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两人的表情都很木然,与周围穿梭的人群形成鲜明的对比。 这两人在她记忆里还真有,就是赵婆口中那个典给卢老爷生儿子的张家儿媳妇的孩子。 兄妹俩没有母亲照拂过得那是猪狗不如,常曦对此深有体会,上辈子母亲死后,别人以为她没了倚仗就都冲上来企图踩一脚,那段时间她没少收拾不长眼睛的人。 她的眼睛微微一眯,目光落在少年的身上,还没有成人身板的少年郎背影单薄,但那牵着妹妹的手却是抓得很紧,那就说明这是个有温度的少年。 人还有温度,那就不算是行尸走肉。 正好她现在也无人可用,或者这少年能成为她的耳目,不然进了解府,她就更难了解的外面的世界,两眼一抹黑那可不行。 她低头看了看袖袋中的银两,她当时掂了掂,一个约莫有二十两重,所以不能拿这银元宝扔给那少年郎,太多钱对他来说非幸事,他应该还没有本事护住天降之财。 她的手往头上摸了摸,当时没有细看解家都给她戴了什么头饰,摸了好一会儿才摸到一根不起眼的银簪子,她忙拿下来细看。 这簪子很细,并不重,做工也不精致,搜索了记忆,方才知道这是原主刚结婚时,许大郎送她的,当时许大郎对她还不算差。 没想到解家的侍女给她梳妆时,还把它也插了回去。 行了,就它,反正对于原主来说,这也没有什么纪念价值。 她看了眼那解家迎亲的嬷嬷,只见她两眼前视,显然注意力不在她身上,她瞅准时机,把那根细簪子朝那少年郎砸去。 一砸就中,很好,她的准头一如既往。 那走在路上的少年郎感觉有东西砸到自己,当即转头怒止而视,对上的正是常曦的笑脸,顿时被激得怒火上升,有病啊这女人? 气不过的他低头捡起那砸向他的东西就想砸回去,哪知手却被踮起脚尖的妹妹抱住,小声喊,“哥,哥,别砸,这是银簪子……” 什么,银簪子? 少年郎错愕地看着手中抓着的东西,真的是银簪子,那女人拿银簪子砸他? 他怎么感觉那么魔幻? 哪有人会拿银簪子砸人?要开玩笑也不会拿银簪子。 就在他愣神之际,那花轿已经越过了他们兄妹往前抬了,拉着妹妹他就追了上去,这女人是什么意思? 他追了上去,可看到花轿旁边的嬷嬷丫鬟,他又不敢真去拦下花轿问个明白。 这个女人他还真认识,街尾那许家从乡下娶回来的婆娘,长得很好看,听说姓常,毕竟他常听人提起她就唤常氏。 这也是个跟他娘一样的可怜人,许家将她典出去给解九爷生孩子了。 就因为母亲被典卖出去了,家里的爷奶和父亲一提起母亲就会骂个不停,继而连他们兄妹都厌恶上,压根不记得他们能吃上肉花的都是母亲的卖身钱。 常曦看到少年拉着妹妹执着地追着花轿,她的嘴角就含了抹笑意,看来她看人还是那么准。 若这少年是个贪心的人,这会儿早拿着银簪子去换钱买吃的了,看他兄妹俩的样子肯定是没有饱饭吃的。 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才是收买人心的上好机会。 她朝那兄妹俩比划了一个吃东西的动作,然后用手指了指那银簪子。 少年一下子就明白了常曦的意思,这是让他拿银簪子换钱买东西吃。 这根细细的银簪子瞬间在他手中份量大增,那发烫的感觉犹如一颗心被置放在火炉里一样,炽热得让人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常氏为什么要帮助他们兄妹,但这份善意却让他眼眶含泪。 自从母亲离开家之后,他就没有感受到外界给予他的温暖,就在这一刻之前,他甚至想过就算用偷用抢的,他也要养活他跟妹妹两人,等他长大成人,再向那些害了他娘的人报仇。 甚至他还想过到时候揣着一把刀把仇人杀个干净,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快意恩仇莫过于如此。 可是手中簪子的份量却让他犹豫了,这份善意让他想走歪门斜道的心瞬间冷却。 “哥,哥……那花轿要进解家门了……我们还要跟吗?” 妹妹喘息的声音让少年自那种滚烫的情绪中抽出来,解家的大门比卢大户家的门还要难进,毕竟一个是书香门第,家中子侄大多能出仕为官;一个是商户,两者天差地别。 “我叫张英达——” 少年嘶吼的声音隔空传来,常曦没有回头去看,嘴角那抹笑意怎么也下不去。 真是个单纯的少年啊,殊不知每样礼物都会暗中标好价格。 她果然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人,常曦自嘲。 接下来就得看他有没有悟性和恒心了,毕竟考验才刚刚开始,她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会收到门下的。 解家迎亲的嬷嬷倒是回头看向那站在大门外大喊大叫的兄妹俩,眉头又皱得能夹死苍蝇,不过她以为这兄妹俩是看到府里办喜事想要讨点吃的,最后到底是让人拿了点吃食出去打发这兄妹俩走人。 一路上坐着花轿被晃得头更晕的常曦,对于那迎亲嬷嬷的举动不予评价,直到花轿落下,她被扶了出来。 果然如她所料,这跟正常的成亲是有区别的,仪式简陋了许多,东拜拜西拜拜后,她就被送进了所谓的喜房。 一坐到床上,她这才觉得头没有那么晕了,方才有心思打量这所谓喜房的布置。 005:借势立威 常曦身下坐着的是上好红木做的拔步床,外面那层放着同材质的梳妆台与洗脸架,上面物品一应齐全,而床上的被子等物什也没缺少,看得出来布置的人是花了不少心思的。 她伸手摸了摸那上好的红绡帐,一脸的若有所思,对解家的心思有了更深的了解。 解家对她有所期待,所以各方待遇应该不会低。 直到一声肚鸣传来,她这才发觉她一天都没有进食,之前忙着斗这个斗那个的,倒是留意到身体对食物的需求。 既然没人进来,她就起身主动出击。 果然,大户人家的屋子外面是有侍女守着的。 这俩侍女的年纪都不大,约莫十三四岁左右,梳着双丫髻,上身是嫩绿的比甲,下身却是一条桃红色的裙子,腰间系一条杏色带子,与之前给她梳妆的侍女穿着一样,但很明显这是两拔人。 有点可惜,她对那帮给她梳妆的侍女还挺有好感的,毕竟话少认真干活的人谁不爱啊? “你们去厨房端点吃食来。” 她并不挑食,上辈子做为上位者,她从来不会给机会让人揣测她的喜好,杜绝了别人投她所好的机会。 俩侍女对视一眼,谁也没有应声,依旧站在那儿不动,连个眼神也不屑于给她。 常曦看到她们的态度,不由得笑了,果然是阎王易见,小鬼难缠,这俩人肯定不是侍候解家主子的人,不然不会这么没有眼界力。 主子希望达成的事情,做为下人揣摩到之后,肯定会拼尽全力为主子分忧,这样才有机会让主子看到自己的能力,职位方能得到上升。 譬如之前那位迎亲的嬷嬷就是个聪明人,为难她毫无意义,更会凸显自己办事不力,以后主子有重要事情都不交给自己了,那才叫得不偿失。 看到常曦的笑容,那俩侍女内心有点不安,但两人还是不肯搭理一句。 “既然我说的话你们没有听到,那也好办,待会你们夫人身边的嬷嬷过来时,我再问一问她,解家是不是打算饿死我?” 这话一出,俩侍女脸色当即一变。 她们不是夫人身边侍候的一等大丫鬟,哪里能跟夫人身边的钟嬷嬷搭得上话?但这所谓的喜房却是钟嬷嬷带着人来布置的,而且前去迎亲的也是钟嬷嬷,等会儿要是钟嬷嬷真过来了,会不会责怪她们办事不力? 常曦这会儿不着急了,她好整以暇地靠在门扉上看着这两人打眉眼官司,没想到她居然沦落到借势立威,想想就令人不爽。 你堕落了,常曦。 她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自己。 其中一个圆脸的侍女首先招架不住,她脸色有些不安地看向常曦,“常娘子稍等……” “小桃,你这是要干啥?”另一个尖脸的侍女忙拉着小伙伴,低声斥道,“你忘了咱们可是说好的了……” 小桃使劲抽出被同伴拉着的手臂,同样低声回了一句,“若是钟嬷嬷知道我们怠慢了她,那到时候可没有我们的好果子吃,就算是蕉杏姐姐也保不住我们。” 能守在门口已是府里的二等丫鬟了,比她们之前当三等的粗使丫头要好得多,她可不想丢了这份差事。 “哎,小桃……” 尖脸侍女看到同伴真的去厨房端吃食了,忙追了上去。 常曦看着这俩侍女一前一后急匆匆的离开,显然那个叫小桃的侍女并不听尖脸侍女的劝说,往厨房的方向走得更快。 没有好戏看了,她有些悻悻地转身坐到八仙桌前,拿起桌子上的茶壶摇了摇,果然没有茶水,看来那个叫蕉杏的侍女背后没少下功夫嘛。 等吃的时间过于无聊,她在心里分析着刚才那俩人争执中透露出来的信息。 蕉杏这个侍女在下人中似乎有点威信,但又比不上钟嬷嬷这类夫人的亲信,那这个人就值得研究一二。 从安排了守门侍女这点就可以看出来,解家是给她安排了近身侍女的,但现在一个也没有现身,显然也是那个叫蕉杏的侍女在背后搞鬼。 人家为什么要为难她?无非就是她挡了人家的道。 古代丫头想要爬床上位当姨娘? 不对,依她记忆里对解家的了解,解家是没有妾室的,这也就能解释了为什么宁可花钱典妻也不直接向许家买了她来当妾,别说许家舍不得卖妻,那是不存在的,只要钱到位,一切都好说。 真是个操蛋的时代。 一想到自己没有人身自由的权利,甚至连财产权都没有,常曦修养再好也会忍不住骂粗口。 在她眼里,别的都可以没有,自由和钱一样都不能少。 既然蕉杏没有机会爬床上位当姨娘,那她所求又是什么? 她的手无意识地轻点着八仙桌的桌面,或者蕉杏背后有人不希望她得好。 思及此,她又笑了,看来自己的猜测应该八九不离十。 这下子,她对解九爷倒是有了几分好奇,究竟是谁对他势在必得? 一个死了三个老婆的鳏夫真那么抢手? 呵呵,这还真是越来越有趣了。 她开始有点期待与那位解九爷会面了,不知道他是有好的皮嚢呢?还是有有趣的灵魂? 当然对于挖出蕉杏背后之人,她有点兴趣缺缺,毕竟这点手段还是不够瞧。 若是这人能光明正大嫁进解家,那就不会有她的事,可现在毕竟是她身在解家,那就说明她没法嫁进来,那再如何折腾也是枉然。 或者逆向思维思考一下,或者与这人合作,她就有机会全身而退? 不,现在不是好时机。 必须等风起,她才能扶摇而上,而不是被风吹落到池塘里。 正在这时,门口不远处又起了争执,隐隐有声音传进她的耳中。 “小桃,你这是要背叛我吗?” 常曦出去看的时候,正好看到一个身穿绯红褙子牙白裙子的女人正背对着她在教训小桃,而小桃一边似乎在据理力争着,一边又护着手上放着食物的托盘,而尖脸侍女和另外两个穿得稍好点的侍女跟着一面倒地指责小桃。 “是我让她端来的,蕉杏,你有意见吗?” 听到她的声音,众人吓了一跳,急忙转身,看到不知何时走过来的常曦,众人惊讶过后,表情不一。 有人忌惮,有人审视,有人鄙夷,有人无视,倒是把她给看乐了。 不过有人的地方就是江湖,这话没有说错。 蕉杏此时眼里是深深的忌惮,这据说是乡下泥腿子出身的小户之妻是如何知道她的名字? “常娘子,吃食端来了。”小桃越过人群向她走来。 既然她已将蕉杏等人都得罪了,那就只能向常曦靠拢了。 “你做得不错,小桃。”常曦伸手拍了下她的肩膀以示鼓励。 小桃圆脸一红,“那是我该做的……”后知后觉地发现常曦居然能准确无误地说出她的名字,圆脸上满是一红。 常曦没有解释,目光扫过众人,“等钟嬷嬷来,我跟她说,让你近身侍候。” 这话一出,那两个穿得稍好些的侍女脸色瞬间大变。 早在四夫人要为九爷典妻的时候,就开始在府里挑下人去侍候,她们有幸被选中,从二等丫鬟提到一等丫鬟,月例钱都涨到了一两银子,那会儿高兴得都有点找不到北。 后来蕉杏过来游说她们,说是要给这乡下泥腿子一点颜色瞧瞧,以后才不敢指使她们做事摆主子的架子。 两人一商量觉得按蕉杏说的去做,那将来或许能把那典妻拿捏住,到时候两人可着鸡毛当令箭,日子不知得有多潇洒呢。 可是,现在这局面让她们当即傻眼了。 看到小桃随那常娘子返回喜房,两人不及多想,忙追上去,再也顾不上脸色铁青的蕉杏。 常曦此时已经坐下来吃小桃端回来的什锦粥,就算饿得很了,她的吃相也是又快又优雅,毕竟有些教养是刻在骨子里改变不了的。 这也是她与常三娥的不同之处,好在许家母子不在眼前,不然他们肯定要起疑心。 常娘子,这道小菜油少爽口,你尝尝…… 常娘子,这块糕点半点也不油腻,吃了正好有助消化…… 这俩穿得好点的大丫鬟拼命地表现,常曦却是淡淡地看了她们一眼,并没有过多的搭理,反而给足了小桃脸面。 两人只好拼命给小桃使眼色,要她帮忙说说好话,最好别让常曦把事情捅到钟嬷嬷的面前,要不然她们肯定会被打回原形,怕是连二等丫鬟都保不住。 常曦的姿态摆得很足,但也是有意在考察小桃。 她在常家肯定要生活一段时间,所以培养一两个自己人很有必要,将来若是忠心又好用,她给她们赎身带走也不是不行。 解家是没想要亏待她,但也没想要捧着她,能派到她这边来的人都不是这府里真正得脸的人。 小桃看到那两人一脸希冀地看着她,心里到底不忍,最后还是开口为两人求情,“常娘子,还请再给两位姐姐一个改过的机会。” 两人得了小桃的求情,立即心喜地忙向常曦表忠心求再给个机会。 常曦没多看那两人,而是看向小桃,再一次确认,“你真这么想?” 小桃老实巴交地点了下头,她实在不忍看这两人被打回原形。 “好,我知道了,”常曦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那就如你所愿。” 小桃谢过常曦,但心里那口气却还是紧绷着,这位常娘子脸上老挂着笑容,虽然没给过她脸色看,但却无端地会让人下意识地绷紧呼吸,深怕在她面前说错话做错事。 常曦这才看向那两人,“都起来,既然小桃为你们求情,那这事就这么过了。” 言下之意,她不会把她们侍候不力的事情捅给钟嬷嬷。 但是,钟嬷嬷真的不知道吗? 006:一个比一个奇葩 常曦没有与小桃多说这里面会存在的猫腻,她从来都不好为人师,毕竟人各有命。 吃过东西之后,她感觉身体和缓了过来,起身在屋子来回踱了几圈当做是消食,此时天色已黑,屋里点上蜡烛倒也还亮堂,不过古代晚上没有什么娱乐,一般早早就会去睡了。 果然,小桃在一旁道,“常娘子,天色不早了,我这就去给你铺床。” 常曦在现代很少会在晚上七、八点钟就上床睡觉的,但一来入乡随俗,二来她这身体上还有伤,更需要多休息,于是她点了点头。 至于那位解九爷,她一个字也没有问,这人出现与否目前不取决于她,那她就暂时将其扔到一边去不予理会。 另两位大丫鬟看到小桃积极主动找事做,两人也不站在一边干看着,而是上前抢着活干,不能让小桃一个人独美。 常曦只是冷眼旁观,并不为她们断官司。 三人一顿忙活,时间都过了大半个时辰,然后其中一个大丫鬟借机把小桃挤到一边,上前讨好地笑着,“常娘子,床已经铺好了,请歇息。” 另一个上前扶着常曦往拔步床而去,然后小声地将自己知道的消息透露给常曦,“听说九爷出门了,短期内不会回来。”言下之意今晚是不会过来了。 常曦闻言,多看了这个透露消息讨好自己的大丫鬟,适时地给对方一个好脸,“哦,还不知道姑娘如何称呼?” “我叫春叶。” “好,我记住了。” 常曦的好态度给予了春叶很大的信心,顿时知道自己搔到了常曦的痒处,遂更加小声地将自己知道的关于九爷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常曦的表情看似慵懒,但实际上却是很认真地在听。 八卦有八卦的好处,很多时候有用的信息就隐藏在八卦里面。 譬如她从中知道这解九爷的原配叫施氏,同样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大家闺秀,两人更是打小就订下的娃娃亲,只可惜这位施氏身子骨弱,是个药罐子,但两家是世交,订下的亲事自然是不能解除的。 “成亲的那天晚上就咯了血,一晚上大夫都在抢救,”春叶声音很低,但说得绘声绘色,“后来身子骨就越发不好,一直病恹恹的,常年都出不了屋子,九爷也没有在她屋子里过过夜,还是跟往常那样住在前院的书房……” 常曦微眯眼,那就是娶了个媳妇当摆设了,她不禁有几分同情这位解九爷。 另一个大丫鬟不甘心地挤了上来,抢先发言,“后来还没到一年,这位九少夫人就仙逝了……” 常曦来者不拒,看了眼那争抢给她八卦的大丫鬟,鼓励她多说点。 那个大丫鬟自以为得了常曦的“青眼”,一把就将恼怒于色的春叶给挤到一边,凑到常曦的跟前,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常曦从她的嘴里听到了解九爷的第二任妻子贺氏,比起第一任的身子弱,第二任倒是个健康的,只不过这位嫁进门后整日伤春悲秋,显然也是极不得解九爷喜欢,娶进门后一直扔在后院就没怎么搭理过。 后来这位出门去庙里上香,哪知道运气不好遇上了暴雨,回程时马车不慎跌落山崖,意外死了。 听到这里时,常曦微挑了挑眉,似乎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毕竟上辈子身处权利中心,没少跟阴谋诡计打交道。 春叶拼命又挤了回来,“当时这位九少夫人连尸骨都寻不回来,贺家又不依不饶,最后还是九爷出面,事情才消停下去……” 这里面肯定有猫腻,常曦想到,只不过这事与她没有关系,她自然不会深究,只怕那位解九爷也是心知肚明,要不然为何贺家又不闹了呢? 自然是不占理闹不起来了,只能由着解家处理贺氏的身后事。 终于轮到第三任邹氏登场了,这位就更奇葩了。 “成亲那天,这位九少夫人进门时除了带了自己的陪嫁下人之外,还带了一群和尚道士,邹家那会儿说这是给自家姑娘求平安的,和尚道士做法一百天再圆房,这回肯定夫妻和顺……” 这回常曦听得那是目瞪口呆,和尚道士一块儿做法,不怕互相串味了,那法就不灵了吗? 解九爷这三个老婆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奇葩。 显然这位邹氏可看的乐子就更多了,至少在她面前八卦的两人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春叶一边笑一边还比划着继续说,“听说当时侍候的人说,这位九少夫人进门时穿的喜服下挂了十个法器,说是得挂满一百天才行……” “还不止呢,据蕉杏姐姐说,那屋子里黄符都贴满了,烟熏火燎的就像身处寺庙道观,九爷厌恶地一脚都没进新房就转身离开了。” 常曦在听到蕉杏这名字时,那轻点的手当即一顿,真是哪哪都有她。 后来呢? 听到常曦追问,春叶叹了一口气,由另一个大丫鬟补上,“后来听说新房闹鬼,还没到一百天,这位九少夫人就自个儿把自个儿吓死了,听说死时怎么也合不上眼……” 常曦微微唏嘘,若是这位邹氏接受过现代无神论的教育,肯定不会听信这些封建迷信把自己给害死,说到底,还是蒙昧无知害了自身。 解九爷的名声也就这样一次比一次坏,尤其是娶邹氏时,邹氏的做法显然是针对解九爷克妻的名声来的,但这样严防死守最终还是免不了一死,当地的大户人家就更不敢把自家闺女嫁进解家了。 常曦轻打了个哈欠,原本还想再多说什么的春叶两人赶紧住了嘴,赶紧侍候常曦换衣卸妆躺下。 在一旁插不上话的小桃看到这局面,不由得有些沮丧,她还是怎么也挣不过春叶两人,当初挑大丫鬟来侍候常娘子时,自己就输了,难道现在机会摆在眼前,她还要抓不住吗? 她的手不由得握紧,怎么也不肯就此服输。 春叶给自己的伙伴使了个眼色,小伙伴立即会意,上前强拉着小桃到外面,不给她机会在里屋侍夜。 哼,她们是不会让小桃给挤兑走的。 常曦对于外面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小桃的好心未必会有好报,人性往往就是如此。 “我夜里睡觉不喜欢有人守夜,你们都出去。” “不是,常娘子,我就睡在脚踏上,你晚上起夜我也好侍候……” 春叶急忙辩了一句,这是大户人家的规矩。 去他的规矩,常曦不吃这一套,她一向打定了主意,无论是谁都不能让她改了主意。 “出去!” 这俩字带着上位者的命令,春叶吓得差点从脚踏上滚落到地上,这回她不再争辩,而是急忙起身,还下意识地行了个屈膝礼,最后退了出去。 等出到门外,初夏的冷风一吹,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干了什么蠢事,顿时懊恼地抚了下额,虽然她想讨好这位常娘子,但并没有想过要将她当成主子啊。 “你怎么在这里?” “红叶,我被那位常娘子赶了出来。” “她怎么会?” 红叶其实打从心底里瞧不起这位常娘子的,但自己之前干了蠢事,所以才不得不暂时低头讨好她罢了,等有了机会,她一定要常娘子尝尝她的厉害。 春叶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想的。 “贱命就是贱命,有福都不会享。” 红叶冷哼了一声。 春叶忙拉住对方,朝耳房里的小桃努了努嘴,示意她别祸从口出,那小桃就是个墙头草。 “怕什么?这里就咱俩。”红叶恨极了想抢她位置的小桃,“迟早得把她弄走。” 春叶不置可否,怕红叶说错话连累自己,遂赶紧拉她离开。 常曦一觉好眠,翌日醒来时觉得精神头比昨天要好得多,她刚掀开红绡帐,就看到小桃端着水进来。 看到她醒了,小桃赶紧加快步子进去,“常娘子,你醒啦,这洗脸水我刚打好。”一边说,一边放下铜盆去将帐帘挂好。 常曦早上起来都会有点低气压,所以她也没有怎么吭声,在小桃的侍候下洗了脸,用短硬的猪鬃毛制成的牙刷蘸上青盐加炮附子制成的粉末刷了刷牙,这玩意儿还是不太好用,不过尚在能忍受的范围内。 “常娘子,这是药膏。” 正准备梳妆的常曦在看到小桃手里的药瓶时,不由得挑了下眉,没发现这个小姑娘居然如此心细留意到她头上有伤,昨儿那俩可是啥也没发现,或者发现了也当看不见,当下高低立见。 小桃看到常曦露出温和地微笑,心里的紧张这才放下,更加小心地侍候常曦梳妆,她的手很巧,很快就结了个美髻。 昨儿被那春叶和红叶两人抢了风头,她一夜没睡好,早早起来就打点好一切,争取再给常曦留下一个好印象。 孺子倒是可教也。 常曦对小桃有了新的看法,态度比昨晚要和缓许多。 春叶和红叶两人匆匆赶来时,看到这一幕,两人的眼睛似乎都要喷出火来,没想到这个小桃如此奸诈。 常曦这边明争暗斗不停,钟嬷嬷那边却是侍候了四夫人秦氏用了早膳后,开始禀报昨天常曦的一系列行为。 昨天办宴席,秦氏一直忙得脚不点地,遂也没顾得上过问一下常曦,这会儿清闲了,才有心思听钟嬷嬷诉说一二。 在听到常曦居然从许家讹了一大笔银子的时候,秦氏当即喷笑,“没想到这个常氏还是个妙人。” 这样会坑婆婆的儿媳妇,她还是生平仅见。 007:她这是祸水东引吧? 钟嬷嬷看夫人此时心情愉悦,遂也跟着笑,“夫人说的是,依老奴看,这常娘子很是不一般呢。” 遂,又把常曦怎么把银子给了干娘赵婆,然后为了银子赵婆与朱氏又是怎么打斗的,秦氏听得目瞪口呆,感觉这都不是自己听说的常氏会做出来的事情。 “她这是祸水东引?”坐在一旁听了个全场的解语娇皱了皱眉,“娘,我觉得这个常三娥似乎心眼太多,而且不敬婆婆是为大不孝。” 显然是不喜欢这类型的人。 秦氏握住女儿的手轻拍了下,这闺女跟儿子是龙凤胎,但性子却是十万八千里,这女儿被她养得太纯良了,出嫁后被婆婆拿捏得死死的。 这次借办喜宴多留她住几天,也省得她回到夫家又要被婆婆搓磨。 “为娘倒是希望你能跟她学学,你婆婆那人……” “娘,怎么能背后道人是非呢?”解语娇不悦地打断母亲的话,“婆婆还是我姑母呢,总不会害我的。” 秦氏顿时一阵无语,不知道她是真这么想还是说来安慰她的。 当年她就不同意女儿嫁到大姑子家中,无奈他们表哥表妹看对了眼,女儿要死要活非嫁不可,做母亲的哪拗得过儿女,最后只能无奈同意这桩婚事,为此大姑子还好一阵明里暗里奚落她,为了女儿日后的幸福她当时都忍了。 罢了,她既然认为她那婆婆是个好的,那就这么认为好了。 解语娇看到母亲不说话了,心里有些不安,“娘。” 她不爱诉苦,只是不想母亲为她担忧伤心,只要婆婆不是太过份,她都会选择忍了。 秦氏叹了一口气,“只是想到你前头那三个嫂嫂,比起她们,这常氏倒也没有什么可指摘的。” 前三任儿媳妇,她是一想起就会气得头顶冒烟。 对待这三任儿媳妇,她自认不是个恶婆婆。 施氏身体不好,她连晨昏定省都免了,为了她的身子,没少延请名医,无奈这人就是福薄。 到了贺氏,这个儿媳妇在她看来是脑子有坑的那种,当时没少后悔自己看走眼了,可是,既然娶了进门,她也有好好待人家,哪怕再不满,重话都没说过一句。 最后的邹氏,那是让她最无语的一个,偏就是这个,让她背负了恶婆婆的名声,没少在背后遭人非议,她当时气得几天吃不下饭。 好端端的提起她们做甚? 解语娇觉得母亲就是想得太多,她对这三任嫂嫂不是没有微词,但人都不在了,就更要修口德。 钟嬷嬷怕夫人不快,到时候与大姑娘吵起来就不好了,遂忙转移话题,“夫人要不要见见那常娘子?老奴这就去带她过来……” 秦氏看了眼旁边的女儿,既然女儿对这常氏不喜,那就没有必要急着见上一面,谅钟嬷嬷也不敢瞒自己,常氏的容颜肯定是上上之选。 “她不是额头有伤吗?那就先不见了,让她先养好身子,回头伤好了再见也不迟,对了,让小厨房多炖些补品给她补身子,莫怠慢了人家,回头又让人诟病。” 解语娇也跟着点了点头,母亲这样宽容处理就对了,“我们解家不是那等小户小门的人家,犯不着学那小家子气的做法。”顿了顿,“若是她的伤比较重,该延医诊治的就莫要耽搁,别管外人的口舌,人命为重。” 钟嬷嬷忙笑道,“大姑娘说得是,”捧完解语娇,这才看向秦氏,“夫人说的,老奴都记着呢,绝不会亏待了常娘子。” 至于延医诊治,那是万万不能的,这才刚抬进来就要请大夫,外头的闲言碎语会传得更难听,解九爷克妻的名声就真的无法挽回了。 钟嬷嬷看了眼秦氏,果然秦氏低垂的眼里就是这个意思。 秦氏看到钟嬷嬷领悟了自己的意思,这才放下心来,她并不想因为这个跟女儿起争执。 既然该安排的都安排好了,她轻轻挥手示意钟嬷嬷先下去。 “娘,等爹跟哥回来了,看到您给哥弄了个典妻回来,只怕爹和哥都会恼。”解语娇说起这个就发愁。 母亲这回先斩后奏,换做是她也会恼,就更别提一向最看重哥哥的父亲。 还有哥哥,不但仪表堂堂还人品贵重,凭什么不能正经娶房妻室? 典妻这玩意既不好听也不好说,解家几百年来就出了这一遭。 昨儿的宴席,祖父母一个也没来就是态度,但无奈母亲一意孤行,谁劝也不听。 “这不用你操心,为娘心中自有数。” 秦氏在这个问题上态度很坚决,谁劝她就跟谁急。 笑话,儿子是她生养的,她这当娘的能害了自家儿子吗?谁不想正儿八经地娶个出身好的儿媳妇回来? 现在不就是客观条件不允许嘛,她这曲线救国哪里错了? 解语娇看到母亲这顽固的样子,就知道说什么也没用。 母亲在这个问题上跟当年的邹氏一样认了死理,对那什么算命大师的话言听计从。 还没有走远的钟嬷嬷听到里面母女俩的对话,不禁暗暗摇了摇头,私心里她是不赞成自家夫人这么做的,但做主子的并不需要下人给意见,把事情办好才是最重要的。 她要忙的事情多得很,自然不可能亲自过去探望常曦的伤势,但该她知道的事情一件也不落。 在得知自己亲自安排贴身侍候常曦的几个侍女昨儿就出了大纰漏时,她顿时脸色大变,夫人把这事交给她,她就得办得漂漂亮亮的。 那隐在常曦所住的小跨院的下人,更是把春叶和红叶泄露自家九爷隐私的事情也一并说了出来,解家最忌讳嘴碎的下人。 钟嬷嬷这回听完,茶都不喝了,顿时勃然大怒,她本以为常曦不是府里的正经主子,遂就没安排教导好的大丫鬟过去侍候,毕竟是过度性质的,有人侍候就得了。 但没想到偏偏就是这个环节出了问题。 她急忙赶往常曦所住的小跨院,在夫人知道前就必须将此事处理妥当,不能给人留把柄。 只是走了好一会儿,她突然停下来问身边的人,“那俩人碎嘴时,常娘子是个什么反应?” “常娘子显得有些兴趣缺缺,全程没有多说什么,不过她初来乍到,怕是也不好喝斥府里的侍女。” 钟嬷嬷想,换成她大概也会这么处理,这才不再过多问询。 常曦所住的小跨院并不大,也没有什么优美的景致,就连盘栽都是有数的,再说隔着窗户一眼就能望到头,遂她对此处那是兴趣缺缺,没有什么探索的想法。 至于去探索解家大宅,别开玩笑了,她现在宜静不宜动。 一旁的春叶和红叶自然是围着她转,一边做女红,一边说着府里的闲话,这倒是正中她的下怀,所以她话虽不多,但却是听得极仔细。 府里最大的自然是解老太爷,此人曾官至次辅兼太子太傅,告老还乡后,就安心在府里养老,不大理事。 太夫人容氏生有四子三女。 长子解江携妻孙氏及三子在京城任职,官职为从四品的国子监祭酒。 次子解海倒是在家侍候老父兼打理家业,二夫人钱氏生有三子一女。 三子解湖同样携妻姜氏与二子一女在外地主政一方。 四子就是解九爷的父亲解河,曾经的状元郎,如今是当地有名的大同书院的山长,名声极显,可谓桃李满天下。 其妻秦氏生有两子一女,长子解九爷和女儿解语娇是龙凤胎,还有个小儿子解十爷。 女儿解语娇结了姑表亲,早已出嫁多年。 这么一盘点,这解家倒是人丁兴旺,怪不得后代都遵祖训不纳妾,这也让解家的后宅少了许多是非。 常曦越是了解,就越觉得解家先祖不许纳妾的规定是极为英明的,多子多福也得看客观条件的,像她现代的父亲那样有数不清的情妇和私生子女,那只能是乌烟瘴气,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 常曦正出神间,就听到钟嬷嬷来了的话,眼睛一睁开就看到那双精明中带点探询的眼睛。 她还以为她会迟两天再出现,没想到会来得如此迅速,可见这办事效率那是杠杠的,她不禁有些眼红,真想把这能办事的人从那四夫人秦氏的手中撬过来,这才是管事该有的水准。 “钟嬷嬷来了,赶紧坐。”她笑着坐直身子,并没有起身相迎,“春叶去冲茶。” 钟嬷嬷不意外她会知道自己的姓氏,看了眼她一副主人的派头,心里对这常娘子又有了新的认知,这脸皮可真不薄啊,一般人还真做不到她这般泰然自若。 她也不客气地坐到了罗汉床的另一边,既然夫人要抬举她,那她自然是不会选择得罪人,这回她的脸上有了抹淡淡的笑意,“常娘子住得还习惯吗?” “还好。”常曦笑眯眯地回应。 春叶小心翼翼地把茶奉到钟嬷嬷的面前,听到常曦的回答,这才松了一口气,看来常曦是不会告状了。 “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让人过来告诉我,我自会安排妥当。”钟嬷嬷继续客套了一句。 这回常曦没有正面回答,而是低头端起茶碗轻轻地茗了一口。 008:常娘子使的好手段 钟嬷嬷看着常曦的举动,心里说不惊讶是骗人的,这常三娥的仪态举止怎么看都不像是农家女出身,若是不知道她真正底细的人,怕是会误以为她是哪个世家大族培养出来的闺秀。 可惜了仪态再好也没有用,出身就是硬伤,将来注定泯然众人矣,人各有命,她再惋惜也是枉然。 只是她不知道多年后她这想法会被现实疯狂打脸,常曦走到了她做梦也想不到的高度。 当然这是后话了。 此时,钟嬷嬷把目光从常曦的身上转向春叶和红叶这二人,当即板起脸来。 规矩地站在一旁的春叶和红叶都忍不住瑟瑟发抖,低垂着脑袋不敢直视钟嬷嬷。 外头钟嬷嬷带来的人也把守门的尖脸侍女带了进来,屋外还有垂手站着的几个粗使下人,不过比起浑身打颤的尖脸侍女,粗使下人都一副暗暗看好戏的样子。 她们虽然不能在里屋侍候,但是昨儿里屋发生了什么,哪会不知道啊? 只是没想到这才上位没几天就作威作福的小蹄子们,这么快就被收拾了,简直是大快人心。 “还有一个守门的叫小桃的,不知道去哪儿了……” 钟嬷嬷皱了下眉,这些人的规矩都学到了哪去? 她正待要发话,一旁的常曦就先开口了,“小桃啊,我刚才想吃桂花海棠糕,让她到厨房去拿了。” 钟嬷嬷诧异地看了眼常曦,本以为她会沉默到底的,没想到居然会为那个叫小桃的侍女说话。 常曦朝钟嬷嬷笑了笑,这回不再说话了,而是专心喝起茶来,一副你们要怎么办就怎么办,我不插口的作派。 刚端了桂花海棠糕回来的小桃看到里屋这阵仗,顿时头皮一紧,恰好刚听到了常曦说的话,她给自己暗暗壮胆,小心谨慎地进了里屋,先给钟嬷嬷行礼,然后又把糕点摆到罗汉床上的小几上面。 “常娘子,糕点来了,厨娘说得趁热吃才好。”说完,规矩地退到春叶和红叶的后面,毕竟她现在还是个二等丫鬟。 “辛苦了。”常曦无惧现在这个氛围,看到小桃摆手说不辛苦,她这才看向钟嬷嬷,“钟嬷嬷,要不要也来一块?” “不了,我不爱这甜腻的糕点。”钟嬷嬷拒绝,暗地里却是打量了一下小桃。 那可惜了。 常曦叹了声,然后就开始享用糕点,古代水好空气好料也好,糕点都要香甜得多。 一口糕点,一口茶水,正好看眼前这场大戏,这是目前仅有的娱乐,她是万分珍惜的。 钟嬷嬷忽略常曦看戏的眼神,直接开口,“常娘子,既然小桃还算得用,那就留她在这儿侍候你,至于这三人侍候不力,我这就带回去,回头挑几个好的再送过来。” 除了小桃,剩下的三个当即脸色变白。 春叶急忙跪下,“钟嬷嬷,我真没有偷懒,真的,不信您问常娘子,我是不是尽心尽力侍候着……” 红叶也跟着跪下,不过不是朝钟嬷嬷,而是看向一脸悠闲的常曦,眼里含泪道,“常娘子,你说一句话啊,我们表现得好不好,你心里该有数才是啊?” 表情虽然悲戚,但语气却是质问的。 常曦哪会吃她这一套? 想把她架到火上烤,没门! 她看起来是心太软的人吗? 再说这两人在她这里已经没什么价值了,更何况也不是什么精明人,别以为这两天给她八卦了一下解家的事,她就会将这两人偶尔露出来的鄙夷目光忽视掉。 呵呵,一边看不起她,一边还想她出言相救,这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她们该感到庆幸才是,遇到的是暂时不得不蛰伏的她,不然自己就够这两人喝一壶的。 常曦看也不看两人,而是径自看向钟嬷嬷,淡淡地开口,“这是贵府的侍女,我一外人不予置评,不然就是干扰了钟嬷嬷办差,到时候就是我的罪过了,所以钟嬷嬷请便。” 意思是不用顾及我,我现在就是一隔岸观火的人。 钟嬷嬷的脸却是早已沉了下来,这俩人的没规矩她现在是深有体会了,真不知道当初她怎么会看错了眼,提拔了这俩人? 春叶和红叶听到常曦推搪的话,身子都有些摇摇欲坠,如果从这里被赶了出去,她们以后不但没有再升职的机会,更会活成这府里的笑话,就连婚配也得低好几个档次。 想到未来灰暗的前途,两人转而向钟嬷嬷哭求,“钟嬷嬷,我们以后一定会改过自新,还请嬷嬷再给我们一个机会……” 钟嬷嬷不为所动,这样的哭求她隔个几天都会听到一次,现在知道哀求了,早干嘛去了? 她朝自己带来的婆子使了个眼色,立即就有俩婆子上来一人一个拉起了春叶和红叶,强行拽她们离开。 春叶和红叶这回是真怕了,哭求声不绝于耳。 倒是那守门的尖脸侍女只是惨白着一张脸跟着钟嬷嬷的人离开,没有露出丑态来。 小桃看到这局面,吓得站在原地手足无措,既为她们感到悲哀,又为自己感到庆幸。 全程倒是看戏的常曦表现得最淡定,在钟嬷嬷起身告辞离开之际,她轻吹了下茶碗中的茶叶,呷了一口,随后道“钟嬷嬷,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钟嬷嬷转头看她,“常娘子请直言。” 常曦似笑非笑地直视钟嬷嬷,“就是外面院子里的报春鸟太吵了,还请嬷嬷派人过来清理一二为好。” 现在都是初夏时节了,哪里还有报春鸟?就算有,也不多,肯定不会吵到人。 钟嬷嬷刚这么想,不过电光火石之间,她听明白了常曦的言下之意,自己过来这一趟处理这几个不得用的侍女,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那自己是如何知道这小跨院的消息一事,看来也瞒不过她,所以这常娘子是要自己撤去这院子里的眼线。 此刻,她深深地看了眼常曦,对这常娘子又有了更深的了解,这人的聪慧是真正出乎她的意料了。 “常娘子放心,以后定不会让它们吵到你歇息。” “那甚好。” 常曦不怕钟嬷嬷嘴上一套背后一套,既然她把话点在了明白处,那就是说背后再耍什么手段也别想瞒得过她,钟嬷嬷之上还有人,她到时候若是嘴上一歪,只怕这钟嬷嬷也未必讨得了好。 当然这是两败俱伤的做法,非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行的。 钟嬷嬷心里明白常曦的用意,但心里到底不舒服,遂语气冷硬地道,“那老身告辞了,常娘子还是小心养伤为宜……” 敲打了人家一记,那肯定要给个红枣的,常曦例来深谙人性。 所以她没听完钟嬷嬷那话里有话的话,而是笑眯眯地打断,“既然嬷嬷如此为我着想,那我势必要报答嬷嬷才是,”顿了一下,“嬷嬷有没有想过,你一向行事精明,为何这次会马失前蹄?” 什么意思? 钟嬷嬷本来想给点话常曦听听的,如今听了她的话,她下意识深思起来。 常曦却不待她想明白,直接开口送客,“小桃,代我送一下钟嬷嬷。” 小桃一直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现在听到常曦唤她,她下意识地应了声“是”,等反应过来,才知道常曦吩咐她的是什么事。 面对钟嬷嬷这样的管事娘子,她一向都比较怵的,但她二等丫鬟的位置是常曦保下来的,那她就必定要以常曦马首是瞻。 这点道理她还是明白的,所以她大着胆子上前朝钟嬷嬷做了个送客的手势,“钟嬷嬷,这边请。” 钟嬷嬷看了眼明显还有些颤惊的小桃,这才短短一天一夜的工夫,这小桃就已被常曦收服了,让她不服都不行。 “常娘子使的好手段。”她笑意不达眼地道。 “钟嬷嬷客气了,我一乡下泥腿子,日后还需要多多仰仗嬷嬷呢。” 常曦没想过在钟嬷嬷面前藏拙,当然也不能表现得咄咄逼人,毕竟她接下来还是要继续与她打交道,那位至今没谋面的四夫人秦氏可是让她来负责她的事。 所以这个度一定要拿捏好才行。 钟嬷嬷听着常曦谦逊的话,心里这才舒服一些,走时面色都和缓了许多。 只是一离开常曦的院子,她之前没想白的地方倒是突然想明白了。 她当初提拔春叶和红叶等几人是提拔错了吗? 不见得,在府里待了几年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学到规矩,春叶等人当日表现得也是相当得体的。 那哪里错了呢? 肯定是背后有人在搞事,意图搅了她的差事,回头夫人那里她交不了差,不就被人拉下马了吗? 这么一想,她当即惊出一身冷汗。 她知道自己也招了不少人眼红,想要她跌下来的大有人在,当即就怀疑起几个平日不对付的管事娘子来。 此时,她回头看了看那不起眼的小跨院,脑海里出现的是常曦那时常带笑的脸庞,心里不禁升起了几分警惕和佩服来。 既然知道问题出在哪里,她就得赶紧去查个清楚,看是谁在背后搞事,她定饶不了她。 009:弃车保帅 小桃看到钟嬷嬷带着人风风火火地离开了,这才赶紧回去向常曦禀告,“常娘子,钟嬷嬷走了。” 常曦正在喝茶,看到小桃笑容满面,遂调笑一句,“她走了,你就这么高兴啊?” “没,没有。”小桃干巴巴地回了一句,最后想到自己日后还要仰仗常曦,遂又直白道,“我,我就是有些怵她。” 常曦双手交叉地撑着自己的下巴,仔细看着小桃那张藏不住心事的脸,这娃还是太缺历练了,接下来她还有得苦头吃呢。 “常娘子,我脸上有东西吗?”小桃被常曦看得心里发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常曦没有出言提醒,小桃跟钟嬷嬷是不同的两类人。 对于小桃来说,真正经历了事才会成熟,而钟嬷嬷已经是千年的老妖精了,她刚才的提醒于她其实是纯属多余,再给钟嬷嬷半天时间,她自己就能转过弯来,知道有人在自己背后搞事。 可她还是得卖钟嬷嬷一个好,让她警惕自己之余还能给她行个方便。 但对小桃,这一招没用。 况且她也不需要一个处处都需要她提点的人在身边,那样太费心神,她有这个时间干点啥不好吗? “我的茶喝完了,你再去给我沏一碗来。” 她亮了亮已经空了的茶碗。 小桃惊呼一声,这下子哪还有心思多想,赶紧去沏茶。 常曦把剩下的桂花海棠糕推远了一点,这糕点齁甜,她吃了几口就没有了兴趣,古代糕点没经过现代改良,果然不太合她的胃口。 小桃端了茶来,看到被推到一边的糕点,之前还看常娘子吃得欢呢,这是不喜欢了? 不过这话她也只是放在心里琢磨,万万是不敢问出口的,她看得出来,真问出口,常曦也不会回答她的。 常曦喝了口茶冲去嘴里的甜腻,这才重新半躺在罗汉床上,额头的伤口已经好了不少,但休养嘛,最好放空脑子。 为了有个好身体,她只能放缓脚步,徐徐图谋下一步。 小桃正将春叶和红叶散落在一旁的绣品拾起,抬头一看,常娘子似乎睡了过去,遂,她缓缓坐到脚踏上,执起针在头上轻轻地刮了下,慢慢地绣了起来。 现在自己能留下来了,她的心终于可以安定下来。 风风火火离开的钟嬷嬷立即查起来是谁在她背后搞事,尤其是重点怀疑的那几个与她不对付的管事娘子。 蕉杏是最早被扯出来的,春叶和红叶二人恨极了这个始作俑者,哪里还会她隐瞒?一五一十地都说给了钟嬷嬷听。 蕉杏被喊去见钟嬷嬷的时候,还愣愣地问了句,“钟嬷嬷是有什么吩咐……喂,你们这是做什么……” 哪知道前来唤她的人并不与她多说,直接绑了她就押去见钟嬷嬷了。 蕉杏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此时吓得花容失色,想要尖叫,嘴却被堵住,这回眼泪都忍不住流了下来。 钟嬷嬷看着被扔进来的蕉杏,看到她趴在地上挣扎着要起来,她上前一把抓起她的下巴,冷声质问,“是谁指使你去常娘子那儿搞事的?” “没,没有人……”蕉杏看到这样的钟嬷嬷,下意识地就想躲,可惜下巴却挣不开钟嬷嬷的钳制。 钟嬷嬷冷笑一声,“九少夫人去了,当初要你随嫁妆一块返回施家,是你主动要留下为你家姑娘祈福,说是怕你家姑娘的牌位没有人打理,四夫人心善,看你一片忠心,这才破格允你继续留在解府,”看到蕉杏变了脸色,她这才一把甩开她的下巴,缓缓起身,“你可知道你的卖身契在哪儿吗?” 一说起这个,蕉杏的头就垂了下来,当初她执意要留在解家守着施家大姑娘的牌位,施家就将她的卖身契直接给了解家,所以她现在算是解家的下人。 钟嬷嬷看到这蕉杏终于摆平了自己的位置,脸色这才和缓一二,“现在你还是不肯告诉我是谁让你去找常娘子的麻烦吗?” “我就是看不惯她取代了我们大姑娘的位置。”蕉杏这回抬头直视钟嬷嬷,让对方看清楚她眼里对那常三娥的憎恨,“那个常三娥是个什么东西?凭她也配得上九爷吗?她哪点能跟我们大姑娘比?” 钟嬷嬷看得出来她的憎恨是真的,眉头又紧皱了起来,“她只是一个典妻……” “凭她也配当九爷的典妻吗?我呸!那就是个目不识丁的乡下泥腿子,只怕一身泥巴味都要熏臭九爷……” 钟嬷嬷看着越说越气愤的蕉杏,眼里开始是疑惑,后面却是渐渐了然,“你喜欢九爷。” 蕉杏本来还在怒骂常曦,在听到钟嬷嬷这句话后,她的脸立即红透,那叫骂声也跟着消声。 “我,我没有……” 干巴巴的否认,钟嬷嬷如何会信? 解府对于想要爬床的丫鬟一向不手软,解家一直是诗书传家的,对子侄的要求特别严格,而且祖训也写明了不许纳妾。 当然若是私下与主子勾搭,没有让人发现那就另当一回事了。 自家四夫人秦氏最恨的也是这一档子事,不但把老爷看得严,对于儿子身边侍候的人,也同样不放松。 “这事我会禀告夫人,夫人到时候自有处置。” 蕉杏看到钟嬷嬷转身要走,忙爬着去抱住钟嬷嬷的腿,哭声哀求,“嬷嬷,我……我虽然心慕九爷,但我自知身份低微,从不敢有非份之想,还请嬷嬷莫要告知夫人……” 钟嬷嬷对于这样的哭求,内心毫无波动,这样心大的丫鬟如何还能留在府里? “这样的心事掩在心底无人知便罢了,偏你还要兴风作浪搅得无人不知,那就别怪我心狠。” 一脚甩开蕉杏,不顾她的哀求,她头也不回地离开。 事情到蕉杏这里就完了吗? 并没有,钟嬷嬷继续深挖,最后竟然挖到了二夫人身边的嬷嬷身上。 涉及到二夫人钱氏,那就不是小事,她赶紧把事情禀报给四夫人秦氏。 解府的大夫人孙氏和三夫人姜氏都随丈夫在任上,本来执常中馈的该是二夫人钱氏才对,但偏偏出身小户之家的钱氏不得老夫人容氏的喜欢,最后中馈就落到了四夫人秦氏的手中。 试问钱氏甘心吗? 该是不甘心的,至少秦氏是这样认为的,她听完钟嬷嬷诉说前后,脸色一直是乌云密布,这钱氏的手伸得太长。 钟嬷嬷看着自家主子这表情,说完就站到一边,不敢再多说。 秦氏示意给她捶腿的侍女退出去,怒道:“这钱氏到底想干嘛?” 对于这问题,钟嬷嬷也答不上来,毕竟她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二房搀和这事到底有何益处?那常三娥不过是个典妻,到时间就会走人,半点也碍不到旁人,就算碍到,那也不关他二房的事情。 “莫非想借着老奴攻击夫人管家不力?”她猜测地回了一句。 然后再夺回中馈之权? 秦氏下意识地就会这么想,顿时心里更为恼怒,秦氏那人平日表现得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没想到如此奸诈。 再想到这次为自家儿子典妻,已经惹得公婆极度不满,确实是下手的好时机。 “好一个钱氏,以前我倒是小看她了……” 她正发飙之际,突然听到外面守门的侍女禀报,说是二夫人来了。 秦氏脸上的怒容还没来得及收,钱氏就带着人掀帘子进来了。 如果说秦氏的长相是中规中矩,那钱氏就长可圈可点多了。 秦氏一看钱氏那长相,就怪不得当年把解二老爷迷得神魂颠倒非她不娶,听说闹了好久,老夫人容氏才松口允钱氏进门。 “今儿什么风把二嫂吹到我这里来了?” 钱氏听到这四弟妹阴阳怪气的声音,倒也不恼,依旧笑容满面,“四弟妹别恼……” “谁恼了?”秦氏一听这话怒火就上升,死活不肯承认自己心里不高兴。 “是是是,没恼,是二嫂说错话了。”钱氏对于秦氏的性子那也是摸得一清二楚,并不与她相争。 秦氏不做声,钱氏这话依旧还是让她不高兴。 钱氏也不兜圈子,而是命人把身边时常跟着的嬷嬷绑了推进来,看到秦氏果然看了过来,她这才再度开口,“四弟妹为晋哥儿典妻一事,我虽然不赞成,但万万不会在背后坏了四弟妹的事情,可偏偏有人自作主张,背着我横插一手,如今我把人绑来交由四弟妹处置。” 秦氏看了眼钟嬷嬷,钟嬷嬷点了下头,表示背后搞事的就是这个嬷嬷。 只不过钱氏这举动,在秦氏看来,那是弃车保帅,毕竟她不走这一遭,她也肯定不会轻易罢休。 “二嫂这是要做好人,让我做坏人?” 钱氏语气依旧,“四弟妹怎么想我拦不住,我这人一向对事不对人,既然她做了错事,理应就要受罚。”说完,不待秦氏回答,径自转身离开。 秦氏不由得气结,这个钱氏最爱来这一套,让她时常都有股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她指着钱氏绑来的嬷嬷,朝钟嬷嬷道,“这事你处理,还有施氏以前那个大丫鬟,这回连同卖身契一并送回给施家,就说我们解家庙小容不下这尊大佛。” 对于施家当年把病恹恹的女儿嫁进来一事,她到现在都还未释怀。 解府少了个把丫鬟一般不会引人注意,但这蕉杏的事情,小桃却是格外留意。 一得到消息,她就跑回去找常曦。 “常娘子,你听说了,那蕉杏被赶回施家了。” 010:你打输了还是打嬴了? 常曦正在吃补品,看了眼毛毛躁躁进来的小桃,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这事有什么好说的。” 蕉杏是何人也,她在来解府的第一晚时就听春叶说起过,当时她并未过多追问,内心深处却对此人判了死刑。 早在给钟嬷嬷提醒之时,她就知道蕉杏逃不脱了。 果然,事情最终也没有脱离她的预测范围。 这样的定时炸弹,她怎么会让她还留在身边时时对她虎视眈眈? 纵使手段不高,那也烦人。 小桃后知后觉地发现常曦在这件事上兴致不高,心里突然有了个猜测,“常娘子是不是早就知道事情最终会是这样?” 哟,这二愣子开窍了? 常曦朝她挑了下眉,并不正面回应这个问题。 小桃侍候常曦好几天了,一看她这个样子就知道自己并没有猜错,这会儿她对常曦那是敬佩到了极点,忙追问,“常娘子是怎么猜到的?” 常曦却是把手中的补品放下,“你尝尝。” 小桃摆手,“这是厨房炖给你的补品,我可不能吃……” “我不是叫你吃,而是叫你尝。” 小桃狐疑地去拿了个新调羹过来,小心地舀了一勺尝了起来,顿时一股咸到极点的味道在嘴腔里散开,她顿时转头吐了出来。 “我这就端去找厨娘算账。” 气不可遏的她端起炖盅就往厨房而去。 常曦在她要跨出屋子之际唤住了她,这次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脑子,“你刚才不是问我怎么早知道那蕉杏被赶走的事吗?那我就告诉你,多动用这里,你也能做到。” 小桃的脸上还有些茫然,常曦却是摆手让她出去。 看着这侍女急匆匆的背影,她摇头叹息一声,换做还在现代,她一定把这样的小助理给开了,真真是榆木脑袋,不知道要点多少次才能开窍,亏她之前还以为她学精了。 小桃端着补品到了厨房,气忿地把它往那厨娘面前一摆,“你做的是什么玩意儿?这东西能下口吗?” 那厨娘瞥了眼小桃,“我做的东西就这样,爱吃不吃。” “你!”小桃气得直指那厨娘,这回反应过来了,“你是故意的。” 那厨娘气恼地将小桃的手指推开,“别指来指去,小心我剁了……” “你,可恶!”小桃把桌上的食材往那厨娘的身上甩去,“我这就去把事情告诉常娘子。” “你说去啊,那不过是被人卖进府里的玩意儿,真把自己当成主子了……”那厨娘梗着脖子大声嚷骂。 小桃气得都要哭了,在她眼里常曦虽然是个典妻,但如今她却折服于常曦的智慧之下,很自然地就奉她为主,如今哪容得别人这般骂她? 当即把那补品端起来就撒向骂人的厨娘,看她的嘴还臭不臭? 那厨娘哪里甘心被泼了一身汤水?直接就与小桃厮打起来。 其他的厨娘看到干仗,立即兴奋起来,赶紧上前去拉偏架。 小桃因此多挨了好几拳,此时头发也乱了,衣衫也被撕破了一角,整个人看起来颇为狼狈。 她就这样再度出现在常曦的面前。 常曦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看到小姑娘红肿的眼睛,她突然有点良心发现地道:“你打输了还是打嬴了?” 小桃闻言,顿时哇哇大哭起来,“厨房的人欺人太甚。” 常曦了然,那就是打输了呗。 对于输家,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她继续闭目养伤。 小桃本以为常曦会安慰她几句的,没想到常曦只问了一句就不管了,顿时更为伤心,哭声更响。 “吵死了。”常曦不耐烦地道了一句。 小桃这下子不敢放声大哭了,但还在暗暗抽泣着。 常曦叹息一声,这是存心不想让她早点养好伤? 她睁开眼看向小桃,“说说,你输在哪里?” “她们人多势众。”小桃不忿地开口。 “明知她们人多势众,你打不过,那你还不赶紧逃?”常曦冷声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不叫聪明,那叫蠢。” 小桃顿时语结,好半晌,才挤出一句,“我气不过她们骂你。” 我为何被骂? 因你是典妻。 她们是今天才知道我是典妻?然后找茬吗? 常曦这一问,让小桃猛地如醍醐灌顶,对啊,前几天厨娘做的吃食都是正常的,偏今天开始就不正常了,这合理吗? 肯定不合理啊,如果真看不起常曦的身份,从第一天开始就会明奉阴违,犯不着现在才开始挑事情。 常曦看到小桃终于转动那脑袋瓜子了,脸上这才有了些许笑容,“所有不正常的事情都是从哪里开始的?你想明白了吗?” 小桃把事情一件一件地往回追溯。 最后定格在春叶和红叶的被赶走,这两人跟她一样都不是家生子,但她们比她会钻营。 这次被打回原形,这二人心里肯定憋着气,所以在背后少不了说她与常娘子的坏话,更甚者会认为告密的是自己,而常娘子是见死不救。 常曦看到小桃的脸色变来变去,就知道她渐渐想明白了这里面的事情。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小桃义愤填膺地说,“我去找春叶和红叶当面对质,她们办差不力才被罚的,又不是我告密才导致她们丢了差事,亏我当时还好心为她们求情……” 常曦的手轻点桌面,朝小桃挑眉笑道,“你觉得这样会有用?人家就信你是清白的?四人中只有你一人留下,你又如何解释自己为何会被留下?” 小桃一噎,好半晌,忿恨地道,“难道就由得她们在背后败坏名声?” 常曦觉得指点人的活真不是人干的,遂有几分意兴阑珊,“只凭一腔孤勇去行事是成不了事的,你首先该学的是控制自己的脾气。” 看到小桃还要再说什么,她当即摆摆手,“好了,我言尽于此。你先出去,我要歇一会儿。” 小桃看到常曦又闭目养神,不敢再多说什么,而是放轻步子退了出去。 等将门掩上,她就靠在门上思索着常曦所说的话。 努力将自己的愤怒沉淀下去,她想到自己当初被蛊惑与她们一道行事的时候,常娘子是怎么做的,她只用三言两语就成功分化了她们四人,而她就此走出了与那三人截然不同的道路。 常娘子那三言两语都说了些什么? 常娘子刚入府,她在府里是没有根基的,这也是当初她跟着别人一起看轻她的原因所在,但她搬出了四夫人的亲信钟嬷嬷,那局面就不同了,自己第一个倒戈向她,不,是倒戈向她当时嘴里的钟嬷嬷。 思及此,她的眼睛突然一亮,当即又匆匆赶往厨房。 屋里的常曦听到声响,此时猛地睁开眼睛,嘴角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总算没有蠢透。” 011:狐假虎威 厨房里此时热闹非凡,那与小桃发生争执并且打斗的厨娘,正洋洋得意地学着自己当时是如何教训小桃的。 “你们是没看见啊,那小蹄子当时被我这一掌就打懵了,啧啧,真不经打,照我说,这种告密的小蹄子就该多打点……” 立即就有附和那厨娘的人,“说得对,我啊最看不惯的就是她们……” “没错,哪个不是仗着主子作威作福的?别人还是正儿八经的主子,咱没办法,可那小蹄子侍候的那个是什么?不过是买进府里的玩意儿……” 小桃急匆匆找过来时,刚好听到这里面讨伐她与常娘子的话,顿时火冒三丈,不过想到常娘子教她的要学会控制脾气的话,她暗暗运了运气,然后才收敛了火气闯了进去。 一众的厨娘听到声响回头看,没想到小桃又杀了回来,顿时感觉到被对方挑衅到了。 小桃正想发作,结果却看到那跟她打架打得最凶的厨娘的身旁坐着的女子,赫然正是之前跟她一起守门口的尖脸侍女,她是真没想到啊。 “原来背后挑事的人是你。”她恍然大悟。 那尖脸侍女也没有闪躲,冷笑着直视小桃,“没错,就是我,怎么,就许你背后告阴状害人丢差事,就不许我为自己找公道?” 好不容易才升了二等丫鬟,结果不过一个晚上就被打回原形,她不忿,凭什么小桃可以留下?当初大家可是一起行动的。 当然她只是丢了差事,春叶和红叶两人要惨得多,被钟嬷嬷下令一人打了二十板子,如今还躺着起不了身。 “对,害了我干闺女,我就是要撕了你,咋的?”那厨娘叉着腰叫嚣着,一副要找小桃再单挑的样子。 小桃冷哼一声,她没再搭理那个尖脸侍女,而是突然上前一把抓住那叉腰厨娘的手,“你不是要找公道吗?走,我们现在就去找钟嬷嬷评评理……” 一说要去找钟嬷嬷,那厨娘不由得有些慌,下意识地站定不让小桃拉走,给自己壮胆大声道:“你说找钟嬷嬷就找钟嬷嬷啊,你是谁啊,你以为钟嬷嬷有那空闲搭理你?” 小桃这回却是被气笑了,“你刚刚不还说我是告密的小人吗?这会儿又说钟嬷嬷没空闲搭理我?怎么到了你的嘴里,黑也是你白也是你?” 这话正好应在了点子上,一群义愤填膺想要再度讨伐小桃的厨娘顿时集体怔住了,就有人脑子转得快点,想想小桃说得没错啊。 那被小桃拉住的厨娘看到众人的表情,顿时有些慌,“你们别信她的,这种小蹄子惯会用嘴忽悠人,她们的嘴里没句准话……” “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找钟嬷嬷,咱们当面对质,我若是有去告密害人丢差事,那就天打五雷轰。” 小桃满脸怒气地死命拉着厨娘就要去找钟嬷嬷。 那厨娘真被身体比她瘦了不少的小桃拉走了好几步,最后只好死命扒着门框不松手,她是死活都不会去找钟嬷嬷评什么理的。 小桃是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她不一样,上有老下有小的,哪能丢了手中这份差事? 其他厨娘看到这场面,又听到小桃发的毒誓,顿时都倒向小桃那一方,毕竟誓言的力量大家都信。 有些不想搀和的直接转身就走,心里对于挑起事端的厨娘颇为不满。 尖脸侍女见到这情形,哪里还敢再多留?赶紧偷偷地就想开溜。 小桃忙喊住对方,“你别走,咱们当面一五一十地把话说清楚,不然你又要到处去败坏我与常娘子的名声。”她越喊,对方似乎走得越快,这会儿心里颇痛快。 遂,她又提高了声音吸引更多人看过来,“你听了那蕉杏的挑唆,自己当差不力,被钟嬷嬷当场抓到,这才丢了差事,关我和常娘子什么事?常娘子心善,还说不追究你与那春叶和红叶干的事,可你们到好,都不念常娘子的好,还在背后败坏她的名声,你说你亏不亏心……” 厨房这一块一向人来人往,毕竟要侍候多位主子吃喝,一会儿要这个一会儿要那个的,侍女一天都要走上好几趟。 而且人的劣根性就是喜欢看热闹,小桃这场骂仗顿时就会在下人之间传开,到时候会演绎出什么版本那就是后话了,至少尖脸侍女和春叶、红叶说的话就不会有人再信。 被小桃拉住要去见钟嬷嬷的厨娘这会儿也不敢逞勇,赶紧讨好地笑道,“小桃姑娘,你快松松手,你看我这不是被那小蹄子给骗了嘛……” 哟,那不是你干闺女吗? “嗐,那算我哪门子的干闺女?没认真摆酒认的干亲都是不作数的,她那小嘴会哄人,我这不就是被她哄骗了嘛?” 真真是翻脸不认人,小桃这次是真正领教了这等仆妇的无耻之处。 不过她此行的目的不是真与人结仇,而是借机洗清被泼在身上的脏水之余制止难听的流言广泛流传。 “我倒是没关系,反正大家都是下人,可常娘子却是气得不轻,钟嬷嬷上回还说,要我们常娘子有什么需要尽管提,你说这事可怎么办?” 那厨娘哪会看不出来小桃这是在狐假虎威,但自己先前听了干闺女一面倒的话,如今是骑虎难下,要真让那典妻嘴歪上一歪,自己很可能就要步上干闺女的后尘。 “我这就去炖上补品,等会儿亲自给常娘子送去,然后磕头认罪,姑娘觉得如何?” 小桃故意学着常曦那莫测高深的样子,半天都没有说话。 那厨娘见状越发忐忑不安,当即自己就赏了自己两巴掌,“小桃姑娘,你说该怎么办咱就怎么办……” 小桃看这厨娘红肿的脸庞,心里的那口气这才咽下,故做勉强地道,“你老怎么就自个儿打自个儿了?行了,就按你说的那么办,到时候我给你说情几句。” 那厨娘一听这话,赶紧千恩万谢,然后就去炖补品准备谢罪用。 常曦睡醒时,小桃已经回来了,看那样子是梳洗过的。 小桃感觉到常曦在看她,她顿时朝她憨笑一声。 “不错嘛,看来是找回了场子。”常曦调侃了一句,这才是她身边小助理该有的样子,之前那傻呼呼和样子,她都不忍直视。 被常曦肯定了,小桃脸上的笑容灿烂了许多,忙将自己是如何学她的样子,过程又是如何做的,结果又是如何成功翻盘的,一五一十详细地说了出来。 常曦很认真地听了她的诉说,虽说最终目的达到了,但其实还能有更好的法子去解决,不过小姑娘能做到这种程度,对比之前就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做得好。”适当的鼓励更能催人上进,常曦要的是她的成长,所以自然不会吝惜这区区一句好话。 如果不是在常曦的面前,小桃一定会高兴地跳进来,她长这么大,这是第一次有人称赞她。 此刻,她努力地装做沉稳的样子,不过还是忍不住兴奋地小声道:“常娘子,我以后还会努力的。” 一句话就又暴露出本性。 不过常曦没想打击她,自然不会戳穿她的本性。 突然,她隐约看到门外有人影闪动,于是皱了下眉。 小桃顺着常曦的目光看去,这才记起那厨娘说要亲自向常娘子磕头请罪的话,于是忙小声请示一句,“常娘子,我这就去把那厨娘带进来。” 012:你识字吗? 常曦闻言,轻点了下头,其实她对于见厨娘这个事情没什么兴趣,不过现在人在屋檐下,为此去得罪一个小人物,那就很没有必要了。 见厨娘不同于见钟嬷嬷,这些人惯会见风使舵,与其给个好脸,不如全程高冷以对,让她们心生敬畏,这样估计才不会再生事。 那厨娘本以为常曦是乡下泥腿子出身,她随便应付几句当赔罪就行了,这也是她大着胆子在外面张望的原因所在。 哪曾想,这刚一打照面,她那不以为然的态度当即收了起来,整个人都规矩了许多,这常娘子比她见过的府里的主子还有派头,真是奇了怪了。 心里想不明白,那就不去多想了,反正她此行是来赔罪的,目的达到即可。 小桃见这厨娘不敢造次,这才把她带来的炖品舀到碗里,然后奉到常曦的面前。 那厨娘这才赶紧跪下,讨好地笑道,“还望常娘子大人有大量,不要跟小的计较,这火腿冬瓜盅炖了好些时辰,还请常娘子赏脸尝尝。” 常曦淡淡一笑,并没有阻止这厨娘下跪,到哪个山头唱哪个歌,这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道理。 她还不会自大地以为自己能挑战古人的价值观,人家早已是根深蒂固,不是三言两语就能颠覆的。 “好说。” 听到这话,那厨娘这才放松了身体,心里想的却是这常娘子不是难相处的人嘛,看来还是干闺女在造谣,这会儿更恼那误导她的干闺女,差点害得她也要丢差事。 常曦优雅地拿起勺子舀起来尝了尝,一会儿工夫,她把勺子放下,直视那厨娘,“你这汤还差些火侯。” 一句话,让厨娘的神经又紧绷了起来。 “常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常曦神色淡淡地道,“做人如做汤,火候要恰到好处才行。” 那厨娘把这话放在心里咀嚼了好一会儿,似乎有些明白常曦话里的意思,但又觉得自己还是没听明白,可看常曦那样子,她又不敢多问,生怕惹她不快,那此行的目的就要搞砸了。 于是,她悄悄看向小桃,希望小桃给点提示。 小桃眼观鼻,鼻观心,愣是半点反应也没有给那厨娘,她又不傻,怎么会去拆常娘子的台? 正在这时候,钟嬷嬷带着人来了。 常曦笑着请对方入座,然后吩咐小桃去沏茶。 那厨娘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钟嬷嬷,顿时有些手足无措,她暗暗地往旁边挪了挪,希冀钟嬷嬷不要注意到她。 可厨娘矮胖的身形还真让人不能忽略。 钟嬷嬷皱眉看了看这厨娘,人略有些眼熟,看衣裳应该是在后厨当差的,“这又是怎么一回事?莫非后厨也有人在生事?”最后竟是一脸严厉。 那厨娘这会儿吓得冷汗直流,她这会儿大气都不敢喘,哪里还敢先出声回应钟嬷嬷,真得罪了夫人亲信,她就全完了。 常曦看了眼厨娘冷汗直流的脸,轻声道,“没有什么大事,不过是这汤炖得差了些火候,我让她下回注意些罢了,哪知道她会吓成这样?” 钟嬷嬷一听,就知道这是厨娘在慢待常曦,顿时冷厉道,“若是不想做这差事,那就趁早回去,换能当差的人来做。” “没,没有,”那厨娘赶紧出声,“钟嬷嬷,是小的炖汤时看差了时辰,下回肯定不会,还请嬷嬷再给小的改过的机会。” “我曾听过这么一句话,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常曦笑道,“既然她已知错,无妨就多给一次机会。” 钟嬷嬷诧异地看了眼常曦,之前带走春叶等三人时,常曦是一言不发,如今倒是太阳打从西边升起,竟然给一厨娘求起情来,真是怪哉。 不过这于她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她犯不着与常曦做对,给她点颜面,日后也好相处些。 “罢了,既然常娘子如此说,那我这次就不追究了。” “小的谢过钟嬷嬷,谢过常娘子。” 那厨娘这次逃出生天,心里对常曦是真生出了感激之心,这回回去后,一定要跟那劳什子的干闺女划清界限,这样好的人,她还要到处诋毁,真是枉做人。 常曦一眼就看穿了这厨娘的想法,这样也好,毕竟入口的东西还是要经过她们的手,犯不着去与一个厨娘交恶。 钟嬷嬷摆了摆手,那厨娘立即识趣地退了出去。 等到了屋外,初夏的冷风吹来,她这才感觉到背部一凉,原来早已汗湿浃背了,她轻舒一口浊气,不敢在这里多逗留,拔腿就先行溜了。 当然回去之后少不得要吹嘘一下这次的所见所闻,既然常娘子嫌她炖的汤差了些火候,她这回就给炖足时辰。 屋里的钟嬷嬷让自己带来的三人上前,指着前面一个与常曦道,“这原是侍候四夫人的,名叫东篱,如今夫人将她赏了给你。”随后又说起剩下俩年纪小点的,“这俩人是守门的二等丫鬟。” “见过常娘子。”三人赶紧行礼。 常曦看了下那规矩向她行礼的东篱,长相不太突出,但看起来颇为沉稳。 这可是把双刃剑,用得好那能杀敌一千,用得不好那就得自杀八百。 不过她这人一向喜欢迎难而上,比起原来不起眼又碎嘴的春叶和红叶,这东篱显然会靠谱得多,但她也将不能从她的嘴里再听到这府里的八卦。 嗯,有点可惜了。 不过好在她还有小桃,这小姑娘现在算是她的人了。 果然,接下来钟嬷嬷就点到小桃,“既然常娘子觉得小桃这丫头得用,那这次就升她为一等丫鬟。”看到小桃难掩喜色的脸庞,她还是例行敲打几句,“以后好好当差,莫学了春叶和红叶。” “是,钟嬷嬷。”小桃没太能听出话里之音,此时高兴地给钟嬷嬷行礼道谢。 她的大丫鬟之位总算落实了,心里那块大石头也落了地,这日后就会有一两银子的月例,想想都美滋滋的。 钟嬷嬷还是不大看得上小桃,这姑娘太浅显了,一眼就能让人看透,也罢,留她在常曦的身边,也不用担心她作妖。 事情安排妥当了,钟嬷嬷就不多久留了。 常曦也没有挽留,像钟嬷嬷这样的骨干,每天都有忙不完的差事,她自然不会多占用别人的宝贵时间,毕竟情分也不多。 等钟嬷嬷离开,她这才问了问守门的俩二等丫鬟的名字,一个叫小苏,一个叫云朵。 她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摆手示意这俩人先出去。 屋里只剩东篱一个外人,小桃好奇地一直偷瞄人家,可东篱却是一个眼神也没有朝小桃看,而是看向常曦,“常娘子,可有什么吩咐?” 常曦托腮看着这据说是四夫人身边的大丫鬟的东篱,突兀地问了句,“你识字吗?” 东篱原本以为常曦会吩咐她具体的差事,或者会想法子跟她拉关系,又或者旁敲侧击四夫人的事情,对于这些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她都想好了对策。 可是,她万万没想到,常曦跟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识字吗? 看着这一脸沉稳的大丫鬟露出懵逼的表情,她不由得喷笑出声,看来自己这下是打得她一个措手不及,连表情都维持不住。 东篱见状,这个常娘子是要拿她寻开心吗?她的手暗地里拽紧裙摆。 “别紧张,放松点。”常曦一眼就看出她敢怒不敢言,遂示意她坐到自己对面的位置,“我还真不是拿你寻开心,而是真心求教。” 东篱愣然地坐到常曦指定的地方,手里突然被小桃塞了杯茶水,她这才回过神来,忙又站起来,“常娘子恕罪,我……” 这才是到这里侍候的第一天,她以为会平稳度过,哪知道却是状况频出?这会儿她都有些自厌了。 常曦摆摆手,“都说别紧张了,来,放轻松点,咱们闲话家常而已。”顺便示意小桃也坐,这样东篱才能安心坐下,然后似交心般地道,“你们该知道,我不过是乡下泥腿子出身,小时候家穷,没读过什么书,后来嫁了人,”适时地露出苦笑,“结果你们也看到了,这人啊,有时候也未必争得过命,但我偏不想信命……” 同是底层出身,小桃和东篱不由得跟着产生共鸣。 她们虽说是在府里当差,但其实都不是自由身,主子要她们做什么她们就得做什么,这命也没比常曦好到哪里去,将来嫁谁不也是主子一句话的事情? 常曦微垂头,这俩人的反应正是她要的,遂又抬头一脸坚定地道,“我想跟命争,哪怕输了我也不悔,所以我想识字读书明理,我信书中自有黄金屋。” 比起小桃这样的文盲,略识几个字的东篱大受震撼,她没想到常娘子会是这样积极向上的人,原本来这里侍候,她还有几分不愿意,但钟嬷嬷点了她的名字,也就由不得她不来。 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 “常娘子,我识字不多,但我一定会认真教你的。” 013: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东篱此话正中常曦下怀。 只见她探过身子热情地伸手握住东篱的手,在对方再度懵逼之时,一脸的兴奋,“东篱,谢谢你。” 东篱有些局促不安,想要抽出被握住的手,显然没有应付这种局面的经验。 “常娘子,不,不用说谢谢,其实我,我会认的字也不多……”换言之能教的有限。 这姑娘的脸皮还真薄,常曦厚脸皮地笑了笑,“就算是这样,那我也得谢谢你,东篱。” 常三娥本身是不识字的,她也没那条件去识字,在她成长的槐花村就没几个识字的人,里正和村长勉强也只会写自己的名字,而她本人更没有想要读书识字的愿望。 后来嫁进城里的许家,那就更没有识字的机会,许家母子俩也是文盲,住的那一片连个读书人都没有,在这个时代,认字的人是少之又少,而读书人,没有家底是供养不出来的,普通的底层家庭连想都不会想。 许家是有一定家底的,但许母朱氏没有见识,宁可守着那点钱过日子,也没想过好好培养儿子读书将来出人头地,当然许大郎也没有那个慧根。 所以常三娥突然会认字,那就很可能会变成惊悚事件。 常曦是不会冒这个险的,这样的bug是绝对不允许存在的,毕竟常三娥个人的成长经历就摆在那里,不是她的三言两语就能蒙骗过去的。 至于拳打脚踢许大郎一事,只有朱氏一人的证词,谁信啊? 在她看来,这不是bug。 因而,她得给自己创造一个认字的机会,光明正大地去学,将来这两人都会是她转变的见证。 东篱看到常曦这郑重道谢的样子,顿时有了使命感,不过她仍旧有顾虑,“学认字得纸墨笔砚,这些都得花不少钱的,怕是向钟嬷嬷申请,钟嬷嬷也还得请示夫人才行……” “不用,我知道有法子可以省钱。”常曦立即道。 她心里明白,解家现在还指着她的命格能拯救那位解九爷的克妻命,所以不会在吃住上薄待她,但读书识字肯定不包括在这里面,解家没有必要花费这笔钱。 当然,她真想要,解家也会提供,但这样一来,她就会欠下解家的大人情,将来与那解九爷谈判的时候,她会处于劣势,这不是她想要的。 这也就是为什么入府这么多天以来,她宁可曲线救国解决问题,也不轻易开口向钟嬷嬷要求待遇。 东篱愣了愣,显然没有明白常曦所说的省钱法子是什么。 常曦也不多说,而是起身直接掀帘子走到外面。 小桃和东篱紧跟其后。 这小跨院虽然不大,但花草树木的布置还是错落有致的,可她没有什么心思欣赏,而是两眼快速地睃巡一番,然后很快就找到了适合的地方,随后急忙走过去。 小桃和东篱两人对视一眼,都不知道常曦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至于这院子里的其他下人,都暗地里伸长脖子偷偷看常曦在搞什么名堂,没敢光明正大的看,毕竟春叶和红叶的前车之鉴还摆在那里,没人想触常曦的楣头。 常曦走到一处空地,直接折下一根树枝,把上面的嫩叶一把撸光,然后举着光秃秃的枝干朝东篱笑道,“这不就是最好的笔吗?大地就是最好的纸张。” 东篱这下全明白了,看着这样生机勃勃的常曦,她在来时暗暗升起的防备正在一点一点的瓦解,这样的常娘子,很难不让人喜欢。 “来,小先生,我们现在就开始?” 听着常曦对她的称呼,东篱的俏脸一红,可人活在这个世上,谁不希望自己是受人尊敬的? “常娘子,小先生这名头,我可不敢当……” “当得当得,来来来,我们开始上课。”常曦拉着东篱就要开始学认字,目光扫过一旁呆站着的小桃,她突然又把手中的枝干递给小桃,“小桃,别干站着,你也来学。” “我?我也要学吗?”小桃手指着自己不可置信地道,随后就忙将那枝干又塞回给常曦,摇头拒绝,“常娘子,我学这劳什子干嘛?” 她又不是男人,将来也不用考功名,会不会认字对她来说没有差别。 常曦一看就知道小桃跟当下的人一样,对知识并不渴望,在她们看来,命运是固化的没法改变,那就无需多费心神。 “小桃,你看看东篱,再看看钟嬷嬷,你说学认字有好处吗?” 小桃下意识地看向东篱,这是四夫人身边侍候的大丫鬟,至于钟嬷嬷那更是四夫人的亲信,这两人在以前,她是高攀不起的,可是,这跟学认字有什么关系? 真真是榆木脑袋,常曦叹息,转头直接问东篱,“东篱,你日后想成为像钟嬷嬷那样的管事娘子吗?” 东篱笑着点了点头,她是解府的下人,成为管事娘子是她们未来最好的出路,而且她有很大的可能会爬到钟嬷嬷的位置。 “小桃,那你呢?” 听到常曦问,小桃茫然了,赎身出府在她看来是不可能的事情,这次能升为一等大丫鬟侍候常曦,就已经是走了狗屎运了。 将来想成为像钟嬷嬷那么威风的人吗? 肯定是想的啊,又有谁愿意做地底泥任人踩? 那怎么往上爬呢? 光机警聪明是不够的,钟嬷嬷会看帐册,东篱应该也会,她们都认字。 突然,她猛地抬头看向常曦,这会儿她明白了,常曦这是在指点她。 “常娘子,我也会努力学的。” 她暗下决心,决不能辜负了常曦的这番心意。 常曦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小桃,你能想明白,我是真为你高兴。” 东篱看着这主仆二人,心里突然漾起莫名的感动,对常曦的好感又多了一分,在她看来,这常娘子真是个好人。 常曦若是知道自己被派了好人牌,肯定会无语看天,拜托,她培养小桃肯定是有私心的,一个会读写会算帐的下属总比大字不识一个的下属要能干得多。 要想马儿好,又不想给马儿吃草,这怎么行? 东篱凭着记忆中的《三字经》,开始教常曦和小桃学认字。 常曦穿越至今,都没见过这个世界的文字,开始还有些担心会跟自己认识的文字有差异,结果一看东篱教她的是《三字经》,而且书写的文字还是繁体字,顿时,她笑了。 这文字是那样的熟悉而亲切,是来自灵魂记忆里远古的呼唤。 她没有停歇,而是不停在大地上书写,一笔一划,一撇一捺,她都尽量写得歪扭,绝不会让人起疑。 东篱果然没有看出名堂来,不过她心里还暗暗吃惊于常曦的聪慧,真是一点就通,只是可惜了,这样练字是没有效果的。 不过女子不用考科举,那也就无所谓字好字坏了,毕竟她自己的字写得也不好。 小桃就吃力得多,她本来就不大聪慧,学这个又没有基础,自然进度就慢,但这姑娘好在有足够的耐性,也吃得了苦。 周围暗暗打量的人,都忍不住交头接耳私语几句,无外乎是这仨都不太正常,有屋子不待,偏在外面吹冷风玩泥巴,对,在她们的认知里,这就是玩泥巴。 不过,这些事也很快就传到钟嬷嬷的耳中,暗暗吃惊之余,她还是把这事禀报给了四夫人秦氏。 “她居然还想学认字?”坐在秦氏身边尽孝的解语娇惊讶地问。 “不是想学,而是已经在学。”钟嬷嬷纠正道,“她让东篱教她。” 解语娇满脸的不可置信,在她的记忆里,东篱这丫头顶多也就学了个《三字经》和《百家姓》,连《千字文》都没学过。 “真是一个敢教,一个敢学。” 解语娇佩服不已。 014:达成一个小目标 四夫人秦氏瞥了眼女儿,“东篱好歹是我身边出去的,再怎样教个农家女还是绰绰有余的。” 正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这常三娥向东篱求教,她还是乐见其成的,这说明常三娥有眼光。 解语娇不跟母亲争辩,只是常三娥这回搔到了母亲的痒处,可见其人心机比自己想象中要深沉得多,但一个人能主动去学习认字,在她看来也不失为有可取之处,总得来说,她对常三娥其人的看法颇为复杂。 “也不知道她能坚持几天,这学海无涯苦作舟,没点恒心与耐心,那是啥也学不成的。” 钟嬷嬷听到这大姑娘泼冷水的话,只是站在一旁笑笑并不搭腔,内心深处却是不以为然的,高高在上的主子哪里能体会到下层之人想要学习的难处? 别说什么恒心和耐心了,找不到门路,什么都是白搭,哪像解家姑娘,一生下来什么都有了。 遂,秦氏发话道,“那就先看看再说,对了,钟嬷嬷,待会儿给她送套文房四宝去,别让人说我们解家小气,连这点东西都苛扣。” 钟嬷嬷忙应是,而且直夸夫人心善。 “好了,你就别拍我马屁了,赶紧去办。”秦氏摆摆手,示意钟嬷嬷退出去,然后这才看向女儿,“你婆婆已经遣人来请了两回,我看这两天你就回,省得她又有话说。” 解语娇卷着手里的帕子,显然对于回婆家没有什么兴趣,不过事不过三的道理她还是懂的,最后还是点了下头,“我这就让丫头把东西收拾好。” 秦氏不舍地摸了摸女儿的头发,“过些日子,为娘再找名目接你回来小住。” 解语娇眼眶微红,显然舍不得离开母亲。 母女俩说了些体己话,老夫人容氏派人来找秦氏过去,秦氏这才放女儿回去收拾东西。 解语娇心情不是很舒畅,收拾东西时有些魂不守舍,直想着女儿家出嫁后就再也没有家了,想到伤心处,哭了一阵,方才擦干泪水重新收拾行李。 目光一转,看到书架上还放着自己小时候读过的书,她拿出来翻了翻,上面还有自己稚嫩的笔迹写的注解,要是能回到无忧无虑的小时候多好啊。 她轻轻地摩挲了一下书本,突然想到了常三娥都嫁人了还想学认字,不管动机是什么,这勇气还是可嘉的,这世上多个女子识字也总比多个文盲强得多。 于是,她不但把三百千给拣了出来,还另外挑了几本适合初识字之人阅读的书,一骨脑儿地塞到一旁侍女的手上,“把这些给那常三娥送过去,就说让她好好认字,日后我若是得闲了必会亲自考教她的功课。” 抱着一大摞书的侍女不由得发愣,“大姑娘,这些真要全送过去啊?” “叫你去你就去,别废话。”解语娇不喜欢有人置疑她的决定。 她这么做只是想到同为女子,她愿上进,那她就助她一把罢了,只希望她能坚持下去,别半途而废即可。 这世道对女人从来都是苛刻的。 那侍女看主子不悦,当即不敢再多说,行了礼后就退了出去,赶紧跑去送书。 常曦依旧雷打不动地在小跨院里面那块空地上练字,而且她也发现了东篱真就只会教认字,就连三字经的教义都解释不清,有时候甚至还是曲解,她在一旁暗暗找补了好几次,才没让东篱带歪了小桃这个真正的初学者。 只是今儿个倒是好事接连不断。 先是钟嬷嬷派人给送来了一套文房四宝,常曦一一拿起看了看,虽然只是普通货色,但于现在的她来说已经是意外之喜了,于是她笑道,“你回去代我好好谢过四夫人,当然还有钟嬷嬷。” 对于未曾谋面的四夫人秦氏,她现在颇有好感,这个四夫人比她想象中还要大方得多,这才是当家主母该有的气度,那些私下搞小动作为难人的其实都难登大雅之堂。 钟嬷嬷派来的婆子忙笑着表示她一定会带到她的话,现在这常娘子极得夫人青眼相待,她自然也不会拂了人家的颜面。 常曦这才让东篱亲自送人出去,该给的颜面自然也给足。 小桃见人出去了,这才凑上去看那些文房四宝,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近距离看这些读书人才能用的东西。 “常娘子,我给你磨墨。” 常曦没有阻止兴奋的小桃去探索,再说有人红袖添香也是桩雅事。 主仆二人正说着话,东篱就又掀帘子回来了,后面还跟着个抱了一大摞书的侍女。 常曦放下手中把玩的毛笔,目光直接看向那抱书侍女,心里猜测着究竟是谁给她送书了? 肯定不会是四夫人秦氏,不然之前钟嬷嬷派来的人也会一并带来。 东篱上前跟常曦道,“常娘子,这是大姑娘送来的。” 常曦微微一眯眼,一说起这府里的大姑娘,她就知道是谁了,这是秦氏的长女解语娇。 解老夫人容氏生有四子,目前有十个孙子三个孙女。 长孙女是四房秦氏所生的解语娇,已嫁人,结了姑表亲。 二孙女是三房姜氏所生的解语雪,已订亲,目前随父母在外。 三孙女是二房钱氏所生的解语心,目前仍待字闺中。 既然这解语娇给她送来了最珍贵的书籍,她自然不会怠慢她的侍女,让小桃把书都接下来,然后让这侍女落座。 这侍女却摆手道,“常娘子,我就不多留了,我家姑娘明儿就要回府了。” 常曦直叹可惜,这声可惜是真的发自肺腑,尤其听了这侍女转述解语娇的话之后,她的可惜之情真真溢于言表了。 这解家大姑娘真是大好人啊。 她感叹了一句。 东篱跟着附和一声,然后把《三字经》挑出来递给常曦,“常娘子看看。” 常曦接过来翻了翻,这上面还有解语娇小时候写的注释,可见小姑娘那时候学得有多认真。 然后又看了看其他的书籍,只可惜都是些启蒙书籍,并没有她最想看的律书、史书或者游记一类的,因为这些才是真正了解这个世界的窗口。 她的眉尖微蹙,看来还是得想想法子从哪里能弄到或者看到这类书,至于出府寻找,现阶段那是想也不用想的,解家是不会允许她随意进出大门的。 再抬头跟东篱说话时,她脸上已满是欣喜的笑容,“这有了课本,以后学起来要方便得多。” “正是这话。”东篱的脸上也是喜滋滋的,这可比她从脑海里搜刮出来要好得多。 现在她与常曦的距离拉得很近,说起话来倒是没有那么多顾忌。 常曦瞬间充满了干劲,至少小目标又达成了一个。 她每天都把时间投入到学习当中,大半天时间在小空地上用枝干写,然后小半天时间在纸上用毛笔练字,简直达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在东篱的眼中,只觉得她进步神速。 府里关于她的流言也渐渐多了起来,每天都会有下人偷偷来观摩她学习的样子,然后暗搓搓地指指点点,毕竟这在她们看来就是个异类。 小桃每每发现都会驱赶一波,简直被这类人烦得不行。 “常娘子,她们都快把我们当猴戏看了。”这天,又赶走几个偷看的人,她忍不住抱怨了起来。 “看就看呗,又不会少根毛。”常曦不以为然,只可惜不能收参观费,要不然小赚一笔也是好的。 东篱倒是能泰然自若,在她看来不招人妒是庸才,自己大大方方的没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小桃却道,“府里现在出了不少有关我们的流言。” 说起这个,常曦来了兴趣,停下在地上比划的动作,看向小桃,“都说什么了?” “说什么的都有,对了,还有人说常娘子你好学是假模假式呢。”这回的流言五花八门,小桃想计较也计较不过来。 常曦笑了,“好学还有错了?别听她们瞎胡说。” 立个好学的人设,好处肯定大大的有。 解家是以诗书传家的,所以在解家立什么人设都不如好学二字来得管用,至少解家主子再提起她的时候,不会第一时间想到典妻的身份,而是那个好学的常娘子。 这可是无形中在增加解家人对她的好感,人只要有好感,那么对方做什么都能宽容两分。 所以她这疯狂学习的样子,很大一部分也是演给别人看的。 初夏差不多都要过完了,而她终于见到四夫人秦氏。 015:有我给你撑腰 那是一个初夏的下午,她刚铺好宣纸准备练字,解语娇送给她的书里刚好有本簪花小楷的字帖,她主要练的就是这种字体。 其实在上一辈子,她就已经把这种字体练得已臻化境,只不过那时候是用来讨好祖父的,毕竟母亲死后,她必须依靠祖父这座靠山,那就一定要得到他老人家的喜爱。 祖父时常回忆说她的祖母生前写得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那她就投其所好,下了死功夫去练这种字体。 后来,祖父去世,而她也成为了常氏企业的掌门人,她就开始摒弃这种字体,比起簪花小楷,她更喜欢自由舒展的狂草,那才是她的本性。 只可惜,轮回了一圈,她又得回到簪花小楷的路上,看着刻意写丑的字,她默默地叹息一声。 藏拙其实也挺难的。 “常娘子叹什么气?”一旁的东篱道,“依我看,才练了这么些日子,常娘子的字已经写得极好看了。” “东篱姐姐说得对极了,常娘子你看看我写的,东篱姐姐说这是鬼画符。”小桃举着自己写的字一脸沮丧地道,为此她都刻意少浪费纸张了,毕竟这玩意儿很贵。 常曦看了看小桃写的字,确实是不忍目睹,这已经不是一般的没有天份了,不过她倒没有选择打击小桃的积级性,正准备说些话鼓励她,就听到外面守门的云朵禀道,“常娘子,钟嬷嬷来了。” “快请。”常曦立即放下手中的笔。 东篱也没有再坐着,而是起身相迎。 小桃则是扔下自己鬼画符写的字,转身去沏茶。 钟嬷嬷进来时,看到常曦正收拾写好的字,遂上前拿起一张常曦写的字看了看,“常娘子果然有天份,这字写得已经像模像样了。” 这年轻的姑娘真的是一再刷新她对她的认知,进府以来没见她在府里逛过,反倒是能静下心来一直待在这小跨院里读书识字,实在是少见得很。 “倒是献丑了,让钟嬷嬷见笑了。” “常娘子无须自谦,我说的可是实话。”钟嬷嬷仔细打量了一下常曦的额头,此时已经看不到那红肿的模样了,看来已经是痊愈了,“既然常娘子伤养好了,那今儿个就过去拜见一下四夫人。” 常曦闻言,心下了然,必是秦氏要见她,“那我进去换身衣裳,再去拜见夫人。” 钟嬷嬷点了点头,这么做表示出对夫人的尊重之意,她又岂会拦着? 常曦进去换了身新做的夏衫,解家在这方面颇为大方,前儿又给她送了几套过来,而且衫子的布料也是极好的。 东篱一边给常曦系衣带,一边小声道,“常娘子,四夫人虽然看起像不太好说话的样子,但其实她并不难侍候,你到时候可千万别紧张,夫人问什么你答什么便是,一定要争取给四夫人留个好印象……” 经过了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是完全倒戈向常曦,自然不希望常曦开罪了四夫人,真那样就没有好日子过了。 常曦笑了笑,“东篱放心,我省得的。” “常娘子,待会儿戴这套珠花。”小桃把挑好的首饰拿来给常曦看。 常曦点了下头,这套珠花挑得不错,不张扬,很适合现在极需韬光养晦的她。 钟嬷嬷等了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常曦就在小桃和东篱的簇拥下走了出来,她这才放下茶盏,仔细看了看常曦的装扮。 极庄重,不张扬,嗯,这常娘子的脑子还是一如既往地清醒。 于是,常曦跟着钟嬷嬷第一次离开这住了有段时间的小跨院,走在这府里回廊上,她看似目不斜视,但却是不动声色地仔细观察这一路的景色,这次没有头上伤口的阻碍,她看得更为仔细。 转了不下十个弯,终于到了四夫人秦氏的住处。 来来往往的下人不断,见到钟嬷嬷都会自动退避到一旁,然后都暗暗地看向她,那目光让人如芒在背,她下意识地挺直背部昂着头,要看就正大光明地看嘛,她又不是见不得人。 她的举动引得偷看的下人都啧啧称奇,没想到她是这样的常娘子。 钟嬷嬷似乎发现了异样,不由得回头看了常曦一眼。 常曦睁大了一双大眼睛,似乎在问怎么了? 倒是长了双会说话的眼睛,第一次见到常曦的秦氏对这双眼睛印象最深,然后又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常曦的身段,纤秾合度,真是多一分则过少一分则不及。 怪不得钟嬷嬷跟自己禀报说这常娘子长得极好,她看了都心动,儿子看了哪有不意动的道理? 秦氏打量的目光让常曦并不舒服,这是打量货物的目光,不过小不忍则乱大谋,她不至于连这区区目光都承受不住,所以她脸上的笑容又更灿烂一分。 “来,到我身边坐。”秦氏喜欢常曦的知分寸,遂少有地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 常曦也没有推却,扬着得体的笑容就坐到了秦氏的身边。 秦氏抓起常曦的手轻轻地摩挲了一下,这手虽然还有些粗糙,但却是极柔软,倒是双富贵手,真没看出是乡下姑娘的出身。 “你的伤养好了吗?之前念及你身上还有伤,就没有让你过来。” “谢夫人惦记了,这伤前些日子就全好了,连疤痕都没有留下。”常曦主动掀起自己额头的头发让秦氏看。 原身被许大郎推倒撞墙时,许家根本就没有为她延医诊治,后来她穿越过来进了解府,先是小桃拿来的药,后来解家又送来了上好的金疮药,她额上这伤才能好得这么快。 常曦这亲密的举动,让秦氏的脸上更和蔼了几分,遂拍了下常曦的手笑道,“全好了就好,我之前就怕会留疤,女孩子家家的可不能脸上有瑕疵。” “夫人说的是。”常曦附和道。 秦氏又问起常曦读书的事情。 一说起这个话题,常曦就笑着先是表示感谢她送来的大丫鬟东篱,后又感谢了一番大姑娘解语娇的赠书,句句都搔到秦氏的痒处,顿时,秦氏待她又更亲近了几分。 两人说话的气氛十分好,钟嬷嬷在一旁看得暗暗称奇,若不是知道这是常曦第一次来拜见秦氏,她还会以为这两人认识颇久了。 关键是秦氏无论说什么,常曦都能接得住,不但如此,她还能适时地说些好话迎合秦氏,却又半点也没让秦氏察觉出来,这等功夫可不是常人所能具备的。 正在这时,有丫头匆匆地掀帘子进来,先是看了眼钟嬷嬷。 钟嬷嬷皱了下眉,趁四夫人秦氏不注意挪了过去,那丫头与钟嬷嬷耳语了几句,然后才退了出去。 “出了什么事?”秦氏哪里会看不到那边的小动作。 常曦也停下话语,看向钟嬷嬷。 钟嬷嬷先是朝她看了一眼,她心下一个咯噔,这是与她有关? 她心下飞快地转动,能与她有关的事情,一是那位解九爷回来了,二就是许家或者是她认识的什么人出事了,不然是没人敢找到解家来的。 心里想明白了,她也就有了应对之策。 钟嬷嬷没有与秦氏耳语,而是小声地禀报,“外面有俩个衙差,说是来找常娘子的。” “找我的?”常曦用手指了指自己,表现出一副惊讶的样子,实则内心半点也不出奇,看来她猜对了,果然是有人出事了。 不过会是谁呢? 她心下一阵狂喜,面上却还要端得一副糊涂不懂的样子,甚至还担心地看了眼秦氏。 “别怕。”秦氏安抚地拍了下她的手,“钟嬷嬷,你先出去招待那俩衙差,我们这就过去。” 托这俩衙差的福,常曦离开了解府的后院,第一次到了前院待客的花厅。 秦氏是解家的当家主母,那俩衙差见到她,哪敢托大?赶紧过去行礼,他们没想到秦氏会亲自见他们,都有几分受宠若惊。 解家可是官宦人家,在这宜阳城更是举足轻重。 常曦站到秦氏的身旁,看着那俩衙差毕恭毕敬地行礼,眼睛微微眯了眯,看来不管是在哪里,要想得到别人的恭敬,身份地位是一样也不能少。 这让她对自己的处境有了更清醒的认识。 听到秦氏问话,其中一个衙差站出来回道,“解四夫人,请问贵府可有位叫常三娥的女子?” 常曦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而是先看向秦氏。 秦氏示意她稍安勿躁,然后直接道,“是有这么一位女子,怎么?她犯了事?” 那衙差赶紧摆手,“没有的事,就是城中昨儿夜里出了桩盗窃案,死者跟她有些许关系,小的们到来只是有些话要问询一下常三娥。” “三娥,那你去听听他们要问什么。”秦氏转头吩咐了常曦一句,“别怕,有我给你撑腰,尽管回话便是。” 有她在,谅官府也不敢随意安罪名。 “是,夫人。”常曦应声,这才站了出来,“两位官差大哥,我就是常三娥。” 解府为解九爷典妻一事,宜阳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我们只是例行来问一问,在许家附近开杂货铺的赵婆,你可认识?” “认识,她是我的干娘,”常曦适时紧张地问道,甚至还做出关心急切地表情,“莫不是你们嘴里的死者是我干娘?” 一边说一边眼泪不争气地流下来,得了对方肯定的答案,她眼泪流得更凶了。 大家族出身的人,哪个不是影帝影后级别的演技? 她常曦更是个中翘楚,所以此时她哭得极伤心极悲切,仿佛死的是她的亲生父母,不,比之更甚。 将情真意切四字表现得淋漓尽致。 016:白莲花谁不会演? 看常曦哭成这样,四夫人秦氏等一众看客都不由得红了眼睛,显然被带动了情绪。 秦氏更是与钟嬷嬷低声道,“这常三娥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钟嬷嬷忙应声附和,其实她心里也是大受震撼的,对于常曦,她的观感很复杂,暗中的警惕一直没有撤下,只是她也没想到她会为了一个死去的干娘哭成这样,可见她这人极重情义。 在当下,重情义的人都会更容易获得旁人的好感。 常曦的表演成功感动了众人,那俩衙差再问她话的时候,语气都不若初时那样冷硬。 “你之前是不是给了你干娘一百两银子?” “是的,”常曦一边抹泪,一边哑着声音回应,“那是我婆母朱氏送我防身的银子,干娘她老人家处处为我着想,这是我给她的谢银,这事很多人都知情……”所以她没有必要说假话。 那俩衙差对视一眼,这说词跟他们问到的都差不多,不过其中一个仍有疑问,“你婆母朱氏说这钱是你从许家讹来的,当时赵婆是与你合谋的……” 常曦忙做出个痛心的表情来,“婆母她……怎么能这么说?”这回她一副欲哭不哭的表情,看起来万分的楚楚可怜。 笑话,白莲花谁不会演? “我自嫁入他们许家,事事以婆母为先,她要我往东我不敢往西,街坊邻居都能为我做证,再说我怎么从她那里讹到钱来?”趁机抹了下眼泪,“就凭我这身板,也打不过他们母子俩……” 常三娥在许家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周围的邻居都知道,俩衙差一听这说词跟街坊邻居都一致,又看了眼常曦那单薄的身板,确实不如许家母子精壮,想来应该是做婆母的故意诬蔑儿媳妇,遂也就没有多问什么,很快提出了告辞。 四夫人秦氏吩咐朱嬷嬷送客,然后才带常曦回到后院。 一路上,常曦都难掩伤心的表情。 秦氏看到她这个样子,安慰了一句,“死者已矣,生者更要节哀。” 常曦转头看向秦氏,泪眼朦胧道:“不瞒夫人,我自乡下嫁进城里,得了干娘诸多照拂,虽然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我这心里始终过意不去,早知道当日就不拿这一百两银子给干娘当谢礼,兴许她现在还活得好好的……” 秦氏看常曦不过读了几天书,说话气质就像个大家闺秀,心里对她更满意几分,优秀的女人才能生出优秀的子嗣。 “你别太自责,那也不是你的错,只能说事与愿违,世风日下罢了。” 常曦成功地引得秦氏完全偏向她,这才适时地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夫人,我有个不情之请……”一副难开口的样子,但又坚定地表达出来,“还望夫人能答应……” 秦氏正是对常曦好感度爆棚的时候,遂道,“你说。” 常曦屈膝道,“夫人,我想出府为干娘她老人家上一注香,希望她能早登极乐世界。” 在古代,像赵婆这样横死的人,一般都会认为死后灵魂都不得安宁。 秦氏没想到常曦会这么为赵婆这样的人着想,心下不由得概叹一声太过纯善了,但这样纯善的人好啊,将来才好掌控。 殊不知常曦只是以退为进谋求出府的机会。 心里拿定了主意,她亲自扶常曦起来,“傻孩子,难为你还能这样为你干娘着想,我焉有不答应之理?” “谢夫人。”常曦立即一脸兴喜地行礼。 秦氏轻拍常曦的手,“我会让钟嬷嬷安排好,你且去准备一下。” 常曦又再一次感激涕零地表示感谢,这才起身告退。 做戏做全套,这回去小跨院的一路上,她都是一脸哀容。 小桃和东篱早已感动得不知道抹了多少次眼泪,更加心疼常娘子的不易。 一回到小跨院,不用常曦吩咐,小桃和东篱立即就去翻出素色的衣衫,拿来给常曦换上,头上的珠钗也取下,换上了质朴的银饰。 前去吊唁,着装也是颇为讲究,绝不能穿得喜庆。 常曦现在对这俩大丫鬟的办事能力已经颇为放心了,看,这人培养好了能省不少心。 东篱的资格比小桃老,又比小桃有背景,所以这小跨院的下人都以她为首,离开时,她吩咐小苏和云朵这俩二等丫鬟看好院子。 小苏和云朵不敢怠慢,忙点头应声。 常曦全程几乎没有发过话,上辈子她就是身处高位发号施令的人,所以她在管理上不会事事躬亲,那不但效益低,还会累死自己。 看东篱都安排好了,她正好可以省事。 这回出府安排了一顶两人小轿,常曦看了看,没有多说什么,由东篱扶着坐了进去。 这轿子比起上回进府的花轿要狭窄得多,但一个人坐还是不显逼仄,所以她心下还是挺满意的,遂掀起轿上的窗帘子与钟嬷嬷道,“麻烦嬷嬷了。” “这是夫人吩咐的,我不过是照做而已,哪来的麻烦?”钟嬷嬷现在面对常曦已是一张笑脸,“常娘子客气了。” 常曦对别人的情绪一向都把握精准,她能看得出来钟嬷嬷对她的态度大转变。 以前虽然面上客气,但态度可不客气,如今是真客气了。 所以,此时她朝钟嬷嬷微微晗首,她也得让钟嬷嬷开始习惯与她新的相处模式。 钟嬷嬷也不计较常曦与以往略微不同的态度,而是更为殷勤地笑道,“这回有罗嬷嬷陪同您前去,您有事直接吩咐她即可。” 一旁的罗嬷嬷忙给常曦行了一礼,“见过常娘子。” “罗嬷嬷赶紧请起,我可当不得。” “当得,当得。” 罗嬷嬷是钟嬷嬷的下属,自然也是人精子,如今这常娘子得了夫人的青眼,她哪敢在她面前端架子? 寒暄了两句,方才起轿。 常曦没有将轿帘完全拉起,而是留了个不大不小的缝隙,这让她能透透气,看看窗外的风景。 跟随的人也识趣地不跳出来说些让常曦不快的话,见风使舵乃人之常情。 小轿没有从解家的大门出去,而是走了一旁的角门。 常曦回头冷冷地看着解府紧闭的大门,总有一天,她要光明正大地从这门走出去。 此时,常曦没有看到角落里一个半大的少年突然瞪大眼看着轿中的自己,然后拔腿就追了上来。 “常氏,常氏……” 常曦在这府里一向被人称为常娘子,乍听这声常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是在叫自己。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轿窗外的光就被一个半大少年给遮住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有些熟悉但又陌生的脸。 017:最想的是钱生钱 小桃看到居然有人不长眼睛上前来冲撞常娘子,而且还是在解家的大门前,顿时着急不已,上前就挡住那半大少年看往轿子里的目光,语气不善地道,“你想要干什么?” 东篱反应比小桃慢了一步,但她还是坚定地挡在常曦的面前,一脸严肃地声援小桃,“我们娘子出行,你还不赶紧回避?是想要去衙门吃牢饭吗?” 罗嬷嬷被这两人抢了戏份,没有了表现的机会,只能在一旁掠阵,心想钟嬷嬷说得没错,这常娘子驭下确实有一手,这样的人焉能混得不好? 本来她就不敢轻视常曦,如今更是给常曦加上了光环,心里更是打定主意一定要与常曦搞好关系。 那半大少年被这么一拦,尤其是挡在他面前的小桃不过比他大那么一两岁,他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脸瞬间通红一片,嗫嚅地给自己辩解,“我……我认识她,我以前是她家的邻居……” 常曦忙让小桃退到一边,噙着笑意的目光看向半大少年通红的脸庞,“小桃,东篱,别紧张,这人我认识。” “常娘子,你真的认识他?”小桃还是不放心地问了一句。 常曦点了下头,示意罗嬷嬷让轿夫继续前行,然后招手让那半大少年走近前,“张英达,我记得你。” 她一下子就点出半大少年的名字,这让张英达暗自松了一口气,她果然还记得自己。 他跟着轿子往前走,没敢看常曦的脸庞,而旁边的小桃一直用警惕的目光盯着他,这让他感到如芒在背。 “你一直在解府门口等我?”常曦见他不说话,遂问了一句。 张英达飞快地点了下头,然后又似想到什么摇了下头,后来怕常曦会误会,他开口道,“我只是偶尔过来等一会儿。”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她出府,“我知道的,典妻不会随便被允许出府的。” 他娘就是这样,进了卢老爷的后院,他与妹妹想见一面都比登天还难。 这少年说话真不可爱,常曦不客气地应了一句,“那你还在门口等着干嘛?” 张英达这回转头看她,一脸严肃地道,“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以后赚了钱会把那银簪子赎回来还给你,不但如此,我还会报答你的……” 就为了说这么一句话? 是的。 常曦细细打量了一下这半大少年的身形,看到他的脸色比上回见时好了些许,可见把那银簪子当了之后,他应该是吃饱饭了,不过身形似乎有些佝偻,按理说,这样的少年不该是这样的。 她微眯眼上上下下仔细看了看,很快就在他的背部发现端倪。 “那你怎么赚钱?” “我现在在码头扛大包,一天能赚二十五个铜板。” 张英达很是得意地看着常曦,以前他饥肠辘辘,根本就干不了这个活,不过现在他能填饱肚子,就能下死力气干活,这样一来他与妹妹的生活也有了保障。 常曦看这少年一副求夸奖的样子,真心夸不起来,虽然这少年品性纯良,为人没有可指摘的地方,但这下死力气赚钱的方式,她真心欣赏不起来。 遂,她一盆凉水泼下去,“扛大包一天能赚二十五个铜板,除去吃饭,你一天能攒多少钱?按这样的速度,你猴年马月才能把银簪子赎回来给我?” 张英达瞬间就凉了,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快赚钱的方式,可是,她看不上。 “我,我总能攒够银子的……” 看着这少年嘴硬的样子,常曦毫不留情面地继续道,“很可能你银子还没攒够,你的身体就先垮了,你没发现你连腰都直不起来了吗?” 这样半大的少年虽然在这个时代已经能当成大人看待了,但身体正在发育的他们在高强度的劳动下,最先透支的就是自己的健康。 这样死脑筋的童工,她可没兴趣。 只见她把轿窗上的帘子一拉,冷冷地道,“张英达,你走,我看你们兄妹可怜,那银簪子是送给你们兄妹的,不用你还。” 常曦这突然冷下来的态度,让张英达不由得有些惶恐,他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惹她不高兴? 小桃看到常曦冷下脸赶人,于是板着张小脸看向张英达,“我们常娘子说的话,你听到了?赶紧走,不然别怪我们不客气。” 张英达咬了咬牙,并没有羞恼地转身离开,不管如何,常曦都是他们兄妹的恩人,这份恩情他会永远铭记。 “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好半晌,常曦才听到这句带着忐忑的话,她猛地一把又将轿窗帘子拉开三分之一,看到小桃正想动手赶人,于是出声制止,两眼看向涨红着一张脸的张英达,“我问你,这世上什么人赚钱最容易?” 这问话一出,不止张英达愣住了,就连竖着耳朵偷听的罗嬷嬷等人也跟着愣然。 不过众人心里很快就有了答案,但他们不会主动说出,而是看向了张英达,就连小桃都忘了要赶人。 张英达很快就答道,“自然是商人。” 商人赚钱,那真是一本万利。 常曦微微一笑,其实这世上最容易赚钱的是官,有权就会有钱,两者相辅相成,不然官商勾结何以官在前? 不过这样深奥的道理,她对这半大少年是解释不清的,没有一定见识的人是看不到这个层面的。 张英达看到常曦笑了,就以为自己答对了,于是他的情绪又高涨了起来。 “姑且算你对。”常曦道。 张英达不满了,“什么叫姑且算我对?你去看看那些生意人每天赚多少钱?” 常曦不跟他争辩,而是引导他开动思维,“对啊,商人日进斗金,不比你扛大包一天二十五个铜板赚得多?” 张英达又嗫嚅地道,“生意不是那么好做的,而且我也没有本钱……” 常曦对张英达这回答并不失望,相反,她还挺高兴的,这半大少年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没有本钱,而不是畏难缩足不前,如果是后者,她连半个眼神都不会给他的。 “那个银簪子你当了多少钱?” “一吊半钱。” 常曦这回对张英达有点刮目相看了,一吊半钱也就相当于一两半银子,那个银簪子其实也就值个二、三两银子左右,当铺肯定要往死里压价,可张英达却能当个不错的价钱,并且还是活当,可见这半大少年是有潜力的。 张英达感觉自己被常曦一眼看穿了,顿时不好意思地搔了下头,当初当这银簪子时,他是死皮赖脸什么法子都用尽了才能从当铺拿走这一吊半钱。 常曦没详细问典当的过程,而是道,“生意大有大做,小也有小做,我看你也扛了不短日子的大包,手头应该也攒了些钱,”在张英达不解的目光中,她继续道,“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用你手头的钱去赚到能赎回银簪子的钱,那我给你一笔启动资金,当然,如果你失败,你所花用的钱我都会给你找补,嗯,就五两银子。” 不管怎么说,张英达都有得赚,他手头银子不超过二两。 这笔账,他自是算得明白的,只是,他不明白常曦为什么要这么做? 常曦想到她那一百两银子至今还躺着不动呢,每多躺一天,她就会心痛多一天,最想的是钱生钱啊,只不过她现在不是自由身,就只能找个代理人去给她钱生钱啊。 张英达这个半大少年有潜力值得培养,所以她才会出高价把他赚钱的瘾给吊起来,后面就看他会如何破局了。 只是看着这半大少年不解的目光,常曦没有给他答案,毕竟这大街上人多嘴杂,她并不想多说什么,而且一旁还有个罗嬷嬷一直暗暗看过来。 “怎么样?敢不敢接受这个挑战?” “敢。” 被常曦这么一激,张英达的斗志立即昂扬了起来,富贵险中求的道理他懂。 常曦这才满意地一笑,“别说我欺负你一个半大孩子,我给你个提示,要想赚钱,无非衣食住行这四样,你自己心里掂量一下你能从哪方面入手赚到钱。” “我不是孩子了。”张英达抗议道。 常曦用欠扁的语气道,“在我眼里,你就还是个孩子。” 张英达争不过常曦,只能垂头不语表示抗议。 只不过此时他的脑海想的最多的却是常曦的那句提示,从来没有人教导过他这些,但常曦的话却让他醍醐灌顶,头脑瞬间开朗。 常曦也不催促他,而是目光看向街边的店铺,只见里面人头涌涌,路上行人匆匆,可见这个时代还是挺繁荣的。 时间不知道过去多久,张英达不自觉地跟着常曦的轿子走了颇长时间,他穿得不起眼,年纪又不大,很多路过的人都以为他是常曦的小厮。 等张英达回过神来,这才发现常曦的轿子是往他们原先住的街道行进的,他后知后觉地皱眉,“你这是要回许家?你还回去干嘛?那母子俩都不是好东西,”看到常曦似笑非笑的脸,随后一个激灵,他想到被捅了十几刀死去的赵婆,顿时暴跳如雷,“你是要去那姓赵的老虔婆的家中?” 018:上梁不正下梁歪(小修) 常曦佯怒回应,“张英达,不许你诋毁我干娘。” 嗯,她好干闺女的人设不能倒,旁边还忤着一个竖起耳朵的罗嬷嬷,所以她说话都会极注意。 但盛怒中的张英达却没有注意到这些细节,忍不住讥讽了一句,“你可别忘了,若不是那老虔婆,你也不会被卖到解家去,那解家……” 罗嬷嬷听到这话就不高兴了,正准备开口斥责眼前这半大少年。 哪知道常曦比她更快开口,“张英达,我知道你恨赵婆给卢老爷牵线,让你爹把你娘给典出去了,但你恨归恨,别把我扯进去混为一谈,赵婆再不好,那也是我干娘,你明白吗?” 她一边说一边暗地里给张英达使眼色,大丈夫能屈能伸,犯不着此时逞口舌之勇。 “况且她老人家现在惨遭横死,我们就更要口下留德。” 换言之,跟死人没有什么好计较的,当然这是台面上的说辞。 张英达本来是怒不可遏的,但常曦暗地里传达的信息他还是接收到了,看了眼跟着轿子走的一直瞪眼看他的解家嬷嬷,他这才找回了理智,终于记起常曦是认了赵婆当干娘的,并且常曦还是要返回解家继续过日子的。 古代干亲也是当亲戚处的,所以也不怪常曦会在明面上维护赵婆那死老虔婆,至于解家,自然也是这个道理。 他的口无遮拦很可能会给她招祸。 “是我说话太冲了,你别放在心上。” 此时,他的眼角偷偷瞄了下那一脸严厉的解家嬷嬷,果然这老仆妇没再瞪视他,虽然同样也没给他好脸色看,但眼里却闪过一抹同情之色,显然是受了常氏刚才那番话的影响。 原来示弱也是能得到好处的,他渐渐领悟了一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常曦听到张英达冷静下来后找补的话,脸色这才和缓了一些,“你能明白就好,”顿了顿,“当然,我也能理解你的愤怒,但你娘的不幸,关键还在你爹的身上,他才是始作俑者,若是他不愿,谁怂恿牵线都没用。” 赵婆是可恨,但更可恨的是把妻子典出去的男人。 张英达的爹是如此,许大郎也是如此,一想到害死原身的元凶,她心里杀意汹涌,许大郎一定不能得到好死。 张英达握紧手中的拳头,常曦话里的道理,他都懂,只不过那个人是他爹,他爱又爱不得,恨又恨不得,只能把所有的恨都倾泄到赵婆的身上,都怪这个死老虔婆,他的家才散了。 常曦注意到他握起来的拳头,知道这样的半大少年一时间是转不过弯来的,孝之一字在古代有很重的份量,遂也不怪他接受不了残酷的真相。 她没催促,也没再看向张英达,而是继续观察街道的变化,此时轿子走进了另一条街道,这里没有林立的商铺,而是住着城市平民,显然是快要到许家所在的那条巷子,赵婆的家也不远了。 没多久,她就看到了赵婆开的杂货铺,只见铺子关着门,门上贴着白纸,平常喜欢在杂货铺前聚集的人,现在一个也没看到,显然大家都嫌晦气,不肯再来。 她冷笑一声,看来赵婆家这杂货铺也开不了多久,没了经济收入的赵家人,或许可以用上一用,她在心里默默盘算着,这颗棋子该怎么摆才好。 张英达看了眼赵婆家中门前挂着的白幡,握着的拳头这才慢慢松开,他舔了下干涸的嘴唇,掩下眼里的恨意,轻轻开口,“你说的,我都省得了。”所以,我不会冲动行事的。 正准备跨出轿子的常曦听到这声低低的回话,这才把目光看向张英达,这么快就能转过弯来,这张英达倒是个可塑之材。 至于张英达心里是否有恨,这个她不管,要报仇,也得有实力。 “你明白就好。” 张英达闻言,这才抬头看向常曦,一撞进她的眸子里,他瞬间读懂了她刻意让他看懂的意思。 常曦自然地转开目光看向赵婆的家门口,眼里开始蓄泪,准备等下开演的大戏。 解家轿子的到来,早已吸引了不少街坊邻居过来围观,立即有人认出了常曦。 开始还不敢认,毕竟常曦哪怕穿着素色衣衫,但那料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买得起的货色,还有头上闪着银光的精美银饰,那也不是普通人能消费得起的。 后来,还是有人大胆地喊出来,“你是许家的常氏?” 常曦泪眼婆娑地看向喊话的人,这人是附近的长舌妇,她在常三娥的记忆里看过此人,于是应了一声,“大婶,是我。” 那被称为大婶的肥硕女人推开人群,一双小眼睛上下打量常曦,兴奋道:“常氏,你在解家是不是吃香的喝辣的?我的乖乖,这衣裳能值多少钱……” 一旁的小桃看到这肥硕的女人想要伸手去摸常曦的衣衫,顿时伸手一挡,“别用你的手碰我们常娘子。” 常曦哪会由这女人碰到自己?早已不动声色地往后退了两三步。 “我摸一下又不会坏。”那肥硕的女人咕哝了一句,但她不敢得罪解家的下人,这回收敛了许多,收起自己的嫉妒之心,看向常曦好奇地道,“对了,常氏,你回来干什么?你婆母在家,要不要我去通知她……” “干娘没了,我来给她老人家上一注香。”常曦装小白花般抹了下眼泪,对于通知朱氏什么的话置之不理。 周围人闻言,先是面面相觑,因为赵婆是横死的,街坊邻居都嫌晦气,并没有人想到她家给她上香,但没想到赵婆却收了个好干闺女,居然还惦记着给她上香,顿时,少不得要夸一番常曦有情有义。 赵婆的儿子看到有轿子停在自家门前时,就赶紧出来查看,结果看到一身富贵的常曦正在众人的簇拥下准备进门,他忙诞着笑脸上前点头哈腰,一口一声妹子地迎接常曦。 这妮子长得好,他以前暗地里试过勾搭,可惜这女人不解风情,他连小手都摸不到,后来老娘发现了警告他,不许他打常氏的主意,毕竟兔子不吃窝边草,要他别惹祸上身,赵家还得在这一带过下去。 常曦一边装悲伤一边暗暗打量赵婆这个儿子,名字隐约记得是叫赵大,长得看似人模人样,但气质吊儿啷当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嘛,赵婆能养出什么好儿子来? 隐约记得他还觊觎过原身,只不过原身单纯得很,什么也没看出来,要不然早就不会到赵婆这杂货铺子来打发时间了。 “妹子,还是你有情义记得我娘,唉,我娘她死得好惨啊……”赵大努力挤出几滴泪来。 对于老娘的死,他才不在乎呢,当初他劝老娘把那一百两银子给自己保管时,老娘死活不同意,老怕他拿钱去挥霍掉,为了这个,母子俩吵了不下十几个回合。 这下好了,被贼人捅了十几刀丧了命。 丧命就算了,最终一百两银子也没保住,想来都窝心得很。 常曦哭得更悲切了一些,劝了赵大节哀顺变的话之后,她这才问道,“干娘停灵在哪里?” 赵家就这么大,如今已经到了正堂,不但没见到棺材,就连牌位也没有,这赵大对于亲娘的死还真是敷衍,不知道赵婆在天之灵会有何感想。 赵大这才记起因为天热不便停尸,加上老娘是横死的,并不能葬进赵家祖坟里,遂昨日就随便找了处埋了了事,想着也不会有人到家里来祭拜,所以他连牌位都没摆出来。 “在这,在这……”赵婆的儿媳妇区氏忙举着牌位冲出来,用袖子擦了擦,这才摆到一旁的供桌上。 做完这一切,她拉着常曦的手哭道,“妹子啊,我婆母去得冤啊,她之前还念叨着找个日子去解家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哪知道最后却是没能去成,可怜她到死都还惦记着你……” 019:许家母子,准备接招吧 常曦不动声色的暗地里抽出被她拉住的手,拿着帕子假意跟着又哭了起来,嘴里念叨着,“干娘,我怎么没能见到您老人家最后一面,我可怜的干娘啊……” 心里却是冷哼一声,赵婆当然还想要去找她,毕竟她手里还有银子,她早就惦记上了,但一直没能成行,估计早前应付过几波想要偷银子的人时受了伤,这才没到解府去。 不过,这都是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边哭边暗暗地观察着区氏,赵婆的儿媳妇这人怎么说呢,她一面受婆婆的欺负,一面又似极了赵婆的为人,原身与她交集不多,严格说来,是原身不喜欢她。 每次在赵婆的杂货铺见到区氏来,原身都会找理由家去,区氏若是想拦着她说话,她都会笑笑说家中有事,并不给区氏多说话的机会。 按理说,原身能认赵婆这样的人当干娘,说明她与赵婆还是处得来的,为什么就与跟赵婆性子颇相似的区氏处不来呢? 不得已,她翻了翻尘封起来的原身的记忆,最后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原因,原来是有次原身不小心偷听到区氏跟人说她的闲话,区氏背着人是不停地诋毁她,还说她长成那样肯定是个狐媚子要勾引男人的,要那人小心自家的男人被她勾搭了去云云。 原身当时气得发抖,差点冲出去撕烂区氏的嘴,后来还是极力忍住了,只是从此以后,她都不愿与区氏多说话。 常曦心里叹息一声,原身没能看明白的地方,她却是一目了然,区氏是看出丈夫赵大对原身有意思,心里嫉妒恨得厉害,不敢找丈夫闹,又因赵婆的原因也不敢找原身闹,所以只能在背后诋毁原身的名声来发泄。 这样的女人既可怜又可恨,她不敢招惹比她强的,就只能找比她弱的来欺负,其实并不值得同情。 再说,她得了原身的因果就不可能站在别人的立场看问题,所以此时,她看区氏的目光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意。 区氏并没有看出常曦对她的态度,看眼前这女人哭得梨花带雨,她就恨得牙痒痒的,目光一斜,看到丈夫直直地盯着常曦看,她就暗暗移到丈夫的身边,背着人伸手轻掐丈夫一记。 赵大被掐疼了,顿时怒目看向妻子,这么多人,她发什么疯? 仗着人多,丈夫不敢对她怎样,区氏咬着牙低声道,“你再看,人家也不会是你的,别到时候让人看出端倪,你吃不了兜着走,没看到解府的嬷嬷站在那儿吗?” 赵大这才看到罗嬷嬷等人,这下子哪里还敢造次?眼睛顿时规矩了许多。 区氏这才稍稍满意,然后继续放声大哭,还扑到赵婆的灵牌前哭得死去活来。 常曦暗叹,这人真是哭灵的一把好手,凭这本事,其实也能混口饭吃,就是不知道区氏自己能不能发现这商机了,不过,这跟她没关系。 “对了,干娘的棺材呢?” 她这一问,围观的众人这才发现没见到赵婆的棺材,这么快就下葬了吗? 区氏被这转折一噎,顿时哭声一断,却是忍不住打起呃来,想要说话都说不清楚。 赵大嫌弃地看了眼自家婆娘,然后只能出来打圆场,只见他一脸悲切地道,“天太热,怕发出臭味影响了周围邻居,昨儿就买好了棺材将我娘下葬了。” 区氏一边打呃一边附和地点点头,“我们……呃……也是……呃呃……着……想呃……” 赵大忙拉住区氏不让她再说,真是丢死人了。 常曦没去看他们夫妻打的眉眼官司,而是假意悲切地接过东篱燃起来的香,径直走到赵婆的灵牌前,此时她一脸冷漠地看着牌位上的字。 心里却是对逝去的原身念着,“我把赵婆烧下去给你了,你先闭一只眼,等我把朱氏和许大郎烧下去时,你再瞑目。” 区氏看到常曦把香插到香炉里,又涎着脸上前想要与常曦说些体己话,看这蠢妇似乎在解家过得不错,她得趁机打点秋风才行,不然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妹子……呃……”她拉着常曦唤得亲热。 常曦这会儿也比之前要热络一些,反手就握住了区氏的手,“嫂子与赵大哥要节哀顺变,不然干娘在黄泉之下也不能瞑目。” 笑话,她会让赵婆这样的人能瞑目吗? 死不瞑目就最适合这等恶人。 “妹子说……呃……得是……”区氏都要懊恼死了,怎么这打呃就是停不下来。 常曦一面吩咐小桃给三两银子的奠仪,一面拉着朱氏说话,眼角却是看向赵大,只见赵大看到银子,眼睛瞬间亮了,心下顿时明了,这人贪财的程度不下于他娘赵婆。 贪财好啊,这样她才能挖坑让他踩,关键是这次要捎带上许大郎那怂货才行。 区氏也是看到银子眼睛都直了,没想到这蠢妇出手如此大方,她心里开始盘算着到时候要找什么名目去解府打秋风才行。 此时常曦却是走到赵大的面前,一面是劝人节哀的话,一面却是带着哀容用许大郎才能听到的音量低声道,“赵大哥日常若是得闲了,要多多照顾一下大郎,我怕大郎没人约束会行差踏错,我婆母就是太放纵他了,我又无人能托,只能托给赵大哥你了,你可别推辞才好……” 赵大看到眼前的美人含泪哀求,哪里会不应? 心里都嫉妒死许大郎了,这样的美人,也不知道许大郎怎么会舍得典出去让人享用? 怪不得别人背后都笑话许大郎是窝嚢废,这样的窝嚢废最好是死了,这样他日后在常氏到期回许家时才有机会一亲芳泽。 想到小寡妇的风情,他这会儿都有些心痒难耐,没了男人顶立门户,到时候他想怎样都行。 常曦看到赵大一脸激动地指天发誓他一定会照顾好许大郎,让常曦放心云云,那样子堪比上辈子看的政客演讲,眼里的猥琐藏都藏不住。 只是不知道到时候,是好赌的许大郎把赵大带进赌徒的沟里,还是赵大先坑害了许大郎,她会拭目以待。 区氏把那三两奠仪放到自己的腰包里,这才心满意足,回头一看,却看到常曦与赵大在一块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赵大那叫一个激动,她顿时醋意横飞,忙扑过去插到两人中间。 “妹子,有什么话跟嫂子说也是一样的……呃……” 常曦装做一脸亲切地拉住区氏的手,“刚才请赵大哥照顾一下大郎罢了,此时还有事要求嫂子呢……” “你说,呃,你说。” 还请嫂子多多照顾一下我婆母…… 一提到朱氏,区氏就皱起眉头,越发觉得这常氏蠢透了,那种婆母就该盼她死得早些。 “妹子,呃,你怎么……呃……还想着她……” 常曦看区氏一副想劝说的样子,这才凑近看似说些不能让人知道的掏心窝子的话,“嫂子,我是怕婆母看不住家里的钱,你知道的,那家里至少还有二百两银子呢,嫂子,你可别往外说……” 财帛动人心,她就不信区氏会不上钩? 一提到二百两银子,区氏的眼睛就滴溜地转,不过想到自家婆母为了一百两银子惨遭横死,她就不能嚷得众人皆知,到时候引盗贼到了许家,她就更没有染指的机会。 所以,她得常往许家去才行,这样才有机会把二百两银子给弄到手。 想明白后,她大力保证道,“妹子……呃,你放心,呃,呃,我……一定给你……看好呃……你婆母……” “那真是谢谢你了,嫂子,你真的是个大好人。” 常曦眼里的感激十分的真诚,半点虚假也没掺。 许家母子,准备接招。 我可是给你们都各自准备了量身订做的套餐,包你们一定会很满意。 020:这个赵婆二号,她真是太满意了 “常氏,好啊,你回来也不过来看看我这当婆母的,反倒来给一个横死的不祥人上香,你眼里还有我这婆母吗?” 朱氏突然从人群里冲出来,叉着腰指着常曦就开骂,这回没有赵婆那死人拦着,看她怎么收拾这个小贱人。 一想到之前被赵婆打伤了腰,她不但要多花银子去医治,还疼了大半个月才好,她就恨得牙痒痒的,当然常曦还讹了她二百两银子,一想起,就恨不得扒了这小贱人的皮。 常曦闻声,转头看向气焰高丈的朱氏,半点也不意外她的到来,总会有好事者会去通知她过来的,毕竟看热闹不嫌事大嘛。 果然,周围人眼睛都亮了几分,灼灼地盯着这场面看,显然是不想错过精彩的画面。 “婆母,您来了,我正想去过去拜见您呢。” 在外人面前,她依然还是那个温顺和善的儿媳妇,人设不能丢嘛,等将来许家母子出了什么事,才不会有人怀疑到她的身上。 不过,暗地里她却是看了眼区氏,示意她,该她上场了。 这位赵婆二号可得给力点才行。 区氏猛地一个激灵,知道这是自己表现的机会,将来想要取信常曦多拿银子,就先得出力,这道理她懂,于是,她摆出主人家的姿态上前缠住朱氏,“婶子能来给我婆母上一注香,我们全家都感动得无以复加,婶子随我来。” 朱氏本意是来教训常曦这小贱人的,哪知突然杀出来一个区氏说了一通狗屁倒灶的话,她当即火大地想要甩开区氏的手,“谁来给你婆母上香?我呸,就她一个横死的不祥人,也配我给她上香?赶紧给我滚开,别阻挡我教训我家儿媳妇……” 区氏之前是好声好气地与朱氏说话,如今听到她口出恶语,当即变了脸色,朱氏越是想甩开她的手,她握得就越紧,“婶子,你这说的是什么话?常言说得好,死者为大,你跟我婆母之间就算有什么恩怨,她人都去了,你还计较这些个做甚?”然后拉着朱氏找大家评理,“大家说,我说得可有理?” 此刻她满脸激动,说话也不打呃了。 周围看热闹的人当即七嘴八舌评论起来,有人说区氏说得对,人都死了又何必再计较?也有人支持朱氏,毕竟之前两人打架的场面,她们都还历历在目,有谁又愿意为仇人上香? 朱氏看到有人支持自己,哪里还顾得上找常曦的茬,当即与区氏辩论起来。 常曦看着这一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场面,颇感有趣,这会儿她倒是觉得区氏比赵婆要可爱得多,毕竟赵婆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区氏嘛,画个大饼,她就能吃得香冲到前头。 这个赵婆二号,她真是太满意了。 “常娘子。”罗嬷嬷趁机凑过来,低声唤了一句常曦,希望常曦趁这个机会赶紧走,省得到时候还要与朱氏起争执。 她虽然不怕这朱氏挑事,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常曦心里想的跟罗嬷嬷是一样的,只见她轻轻点了点头,然后趁众人不注意,带着解家下人悄然退场。 一直关注常曦举动的赵大见状,赶紧冲出人群追上快步离开的常曦。 “妹子……” “赵大哥止步,不用送我了,我看嫂子那边还得你去支撑,”常曦苦笑一声,“我婆母可不是好惹的,我怕嫂子会吃亏。” 赵大下意识想要贬损自家婆娘几句,可又不想在常曦面前留下坏印象,他以后还想要创造机会亲近美人的,于是只好依依不舍地道,“那你回去路上小心,若有需要,可以来找赵大哥。” 常曦矜持地点了下头,然后才由东篱扶着坐进轿子。 “赵大哥,不用送了,赶紧回。” 她挥了下帕子,然后“啪”的一声,就将轿窗帘子拉上,不让赵大这个猪头再来辣她的眼睛。 轿子起轿了,没有美人可看,赵大只能失望地转身回去。 轿子行了半晌,感觉已经离开了赵家和许家所在的巷子,常曦这才重新拉开轿窗帘子透透气,正思索间,看到张英达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又蹿了出来。 “你刚去哪了?我都没看到你。” 听到常曦问,张英达闷声回应,“我讨厌姓赵的老虔婆,所以就走远了些。”顿了一会儿,“你可知道是谁去通知你婆母朱氏的吗?等我发现时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常曦不在意道,“这世上总不缺好事者,你也没有必要去阻拦。” “你不怪我?”张英达有些自责地道,若是他来得及阻拦,或许就没有后面的那场闹剧了,常曦也就不会被朱氏骂。 常曦笑了笑,“你这孩子,想得可真多。” 再一次听到常曦唤自己是孩子,他不爽地回应,“我不是孩子了。” 常曦耸了下肩,表示不跟他争。 这会儿比起关注张英达的情绪,她还有另一个出府目的更重要,于是她看向罗嬷嬷,“夫人可有规定我何时回府?” 罗嬷嬷仔细回想了一下,四夫人秦氏好像没有吩咐过,只说让她一路上好生照料常娘子,当即摇头道,“夫人没说,常娘子可有想去的地方?” 这个罗嬷嬷为人还真是上道,常曦很满意她的表现,“嬷嬷可知城中最大的书肆在哪里吗?” 罗嬷嬷还以为常曦想要去买胭脂水粉,将来打扮美美的好去勾引九爷,心里都想好了城中几个有名的胭脂铺,哪知道她居然是问书肆? 猜错了方向,她心里有些懊恼,又觉得常曦这人真怪,不过话还是要回的,“大同书院附近的大同书肆是城中最大的,常娘子是要去那里吗?” “远吗?”常曦心下颇为意动,但若是距离很远,那就只能做罢。 罗嬷嬷道,“需得乘马车过去才行,坐轿子得走一个多时辰。” 常曦心下一换算,一个多时辰即两个多小时,还要算上回程,看了看天色,今日是来不及了,秦氏是不会给她这么长时间逗留在外面的,心下不禁有些遗憾。 “那就去附近最大的那间。” 罗嬷嬷心下腹诽,面上还是恭敬地应声,然后命轿夫转弯。 张英达好奇地问,“你要去书肆做甚?你认字吗?” 最后的问话简直欠揍,常曦瞪了他一眼,“我不认字我去书肆干嘛?对了,你想好要去做什么小生意赚钱了吗?” 张英达才不信常曦会认字,他就没见过常氏看过书写过字,正想反唇相讥的,哪知常曦转了话题,还是他现在最苦恼的那个。 常曦看着这半大少年焉下来,就知道他还没有想到好点子。 罢了,看他年少,她就再给他多几个提示,“我之前说过赚钱无非衣食住行这四样……” 张英达点点头,这话他记得,也一直往这个方向思考,可是却不得要领。 021:常娘子太会花钱了 衣食住行涵盖了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只要活在这世上就离不开这四样。 衣服,在这个时代无非丝棉麻为原材料,织机织成,再裁成成衣穿在身上,看似环节不多,但这里面的花样可不少,光布料就不下几十种,对这方面的知识没有一定的了解,是无法涉足到这个行当里面,当然财大气粗者另算,在资本面前,一切都不是问题。 “这个你就别想了,不是小成本能玩得转的。” 张英达对常曦这话深以为然,就他这点小得可怜的成本,别说做这行当的生意了,光是买套像样点的衣裳都难。 住这个方面,就更简单了,一言以蔽之就是房子和跟房子相关的行当,比如木材、砖瓦等建房子相关的原材料。 古代是有专干这个的泥瓦匠,这是个熟练工。 “换言之,你若现在想要涉及这个行当,跟你在码头扛大包也没什么区别,而且就你这小身板,人家也未必要你当学徒。” 一样是要出卖大量的劳力才能换得那一点仅够生活的银钱,而且还需要一定的手艺,跟发财没有关系。 张英达怒目看向常曦,这女人的嘴真损。 “我没想过去当学徒工。” 常曦斜睨他一眼,“就算你想去,你也找不到门路。” 别以为学艺简单,在古代,学徒的生活是很苦的,要想入行没有那么容易,再说张英达的爹也不是干这行的。 她细思了一下,方才记起张英达的爹是房牙,干的就是买卖以及租赁房屋。 所以在张英达抗议之前,她又道,“这话我收回,你爹就是房牙,你家干的这行跟房子还是有点关系的……” “我不靠他。”张英达冷着脸咬牙道。 他爹这人没本事,脾气还大,为了钱把他娘典当出去,还苛待他们兄妹,简直是猪狗不如。 常曦看得出来这半大少年对于父亲的憎恨快要深入骨髓了,不过她没有劝人家天下无不是父母之类的话,因为上辈子她也有一个渣爹,知道做这种人渣的儿女是种什么滋味。 “至于行,车马船舶你更够不上,所以综上所述,你能挖到的第一桶金只能是食。” 食这一项学问可就大了,而且是人活在世上每天都不能缺的,商机更为丰富。 张英达是很细心认真听常曦说话的,这么一分析下来,他能干的确实也只有这一行。 不过,他摊了摊手一脸为难地道,“我厨艺不佳,用你的话说,酒楼也不收我这样的厨房学徒,当跑堂的他们都会嫌我小……” 最后的声音细如蚊蚋,之前还抗议常曦说他是小孩子,如今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他感到牙有点痛。 常曦倒是没有借机取笑他死脑筋,而是看到前面是一段颇繁华的路段,路边卖什么东西的人都有,于是吩咐轿夫停轿。 罗嬷嬷一直没有过多的干涉常曦与那个半大少年的谈话,算是十分通融了,现在看到常曦要求停轿,她忙上前弯腰道,“常娘子,您这是?” 常曦径自从轿子里走出来,直视罗嬷嬷道,“坐轿子走了一路,我觉得有点闷,想下来透透气。” 她不是在征求罗嬷嬷的意见,而是告知她的决定。 经过她的细心观察,这个朝代的风气并不十分保守,大街上也有不少女性走动,甚至包括未成婚的少女,所以像她这样的走在路上并不突兀。 罗嬷嬷张嘴本想劝两声的,但看到常曦坚定的眼神,顿时知道自己如果多说那就是触了常曦的楣头了,于是涎着笑脸伸手道,“我扶您。” 常曦摆了下手,拒绝了她的提议,她又没有七老八十,要人扶着干什么? 她径自往前走,不去管身后解家众人。 小桃是紧跟常曦行动的,看都没看罗嬷嬷,抬脚就跟在常曦的身后,然后看了眼跟上来的张英达,之前她还会敌视这人,但看常曦对他很是不一般,她就收起了自己的疑心,开始正视这仅比她小些的半大少年。 东篱倒是没有第一时间跟上去,而是看向罗嬷嬷。 罗嬷嬷给她使了个眼色,她这才赶紧追上前面的三人小队。 罗嬷嬷只能带着抬空轿的俩轿夫走在最后面。 常曦看到大夏天居然有卖糖葫芦的,颇为新奇,直接就让小桃去买了七串,直接一人一串。 罗嬷嬷接过小桃分过来的还带着冰气的糖葫芦,微微一怔,没想到常曦买零嘴也会捎带上自己,嘴里一甜,她也就不记得腹诽常曦的举动了。 至于那俩轿夫更是乐呵呵的吃着糖葫芦,第一次享受到跟主子一样的待遇,这趟差事颇为轻松,两人都很满意,心里还想着下回常曦要出府,他们还要争着当差。 张英达不怎么舍得吃这金贵的零嘴,而是想要留着回去给妹妹吃,不过这不妨碍他观察一众得了常曦好处的众人,看到就连那苦着脸的嬷嬷这会儿眉眼都舒展了,可见这点小恩惠就能把人心笼络了,他似乎学到了点什么。 常曦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大夏天吃还挺开胃的,也难为这人居然想到用冰镇的方法大夏天卖这种零嘴,反季节的东西例来不便宜,果然,她一转头就看到小桃皱着张小脸。 “不好吃吗?”她逗着小桃道。 小桃苦着一张脸,“好吃,就是太贵了,这串东西在冬天才五六个铜板,现在居然要卖到十二三个铜板一串,常娘子,这不是在宰客吗?” 实在太贵了,哪怕花的不是她的钱,她也舍不得啊,常娘子太会花钱了。 前些天钟嬷嬷送来的十两月例还没捂热,常娘子就给了那劳什子干娘三两奠仪,现在又花了这么多买糖葫芦,她光是想想心都在滴血,毕竟她一个月才只有可怜巴巴的一两月例银子。 常曦一看就知道小桃这妮子是花钱花心痛了,遂安抚地笑了笑,“只要吃得开心就值得。” 钱是用来花的,在这方面她从来都不知道节省为何物,毕竟有些钱是不能省的,不然队伍可不好带,没看到罗嬷嬷等人都没意见了吗? “常娘子,你高兴就好。”小桃无力地道,她已经不想争辩什么,反正现在吃就对了。 这小桃越来越对常曦的胃口,所以常曦现在对她也越发宽容。 只不过她一转头就看到举着快要融化的糖葫芦舍不得吃的张英达时,顿时皱了皱眉头,“你若不吃就要化了,这天气糖浆融得更快。” 张英达这才留意到手中的糖葫芦外面的糖浆快要化了,顿时心痛地赶紧咬了一口,顿时酸甜的滋味在口腔里爆炸开,他不禁享受地闭了闭眼睛,真是太好吃了。 可是,没等他享受太久,就听到常曦的问话,“吃了这串糖葫芦,你可有什么想法?” 张英达瞬间张开眼睛,对于不能把好吃的留给妹妹的歉疚心里暂时先放到一边,细思片刻,他方才答道,“他卖别人没有的东西,可以趁机抬高价格,从而大赚一笔……” 一边说,他的脑海一边闪过很多灵光,他急切地想要抓住。 常曦看着这半大少年说到一半停下来细思的样子,微微一笑,并不催促他,而是自己慢慢地逛起这集市来。 只是没逛几步,张英达就吃着糖葫芦追了上来。 “我告诉你,这一招叫物以希为贵。”常曦缓缓开口,“你要在日常吃食的方面找到商机,并且是你能以小成本操作的商机……” 正说着发现张英达没有跟上来,她停下来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那边蹲着几个无精打采的卖菜人。 她径自走了过去,张英达赶紧跟上。 她停在一摊只剩几个有些焉的黄瓜和茄子的摊位前。 “大娘,你这菜怎么卖?” 卖菜的妇人看到有人来问菜价,顿时精神了起来,“这位娘子,你看这天时都不早了,我还要赶回村里,这菜全卖你,就要三个,不,两个铜板即可。” 022:发现一个商机 “大娘,是他在问价,不是我。” 常曦一把将张英达推到前面。 卖菜的妇人看着面前半大的少年,顿时一脸的失望,这样半大的孩子懂买什么菜?顿时一脸焉焉的不愿搭理了,若不是有所顾忌,早就开口骂人了。 常曦也不恼,而是退到一旁看张英达发挥。 路都给他搭好了,就看他会不会上道了? 张英达回头看了眼翘着双手的常曦,心知这是她给自己的考验,也是机会,只有拼一把才会被她看中,心里思定,他没再迟疑,而是看向卖菜的妇人,“大娘,我是诚心想买。” “两个铜板。”卖菜的妇人掀了眼皮看了看,连话都不愿多说。 张英达正准备掏两个铜板来买这有些焉的黄瓜和茄子,但不知为何,他想到之前常曦请人吃糖葫芦的行为,只要有点小恩小惠,就能收买到人心,而他想要这卖菜的妇人热情回答他的疑问,那就得给人一点好处。 于是,他笑着道,“大娘,我给你三个铜板。” 一听三个铜板,卖菜的妇人当即睁大眼睛看向张英达,脸上立即漾起笑容,“后生仔,你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张英达拿出三个铜板给妇人看。 卖菜的妇人急切地伸手想要去拿,张英达的手却是迅速地移开,让这妇人没能够着。 “你耍老娘玩啊?” 看到这妇人生气地叉腰大喊,引得周围几个同样卖菜的都看了过来,张英达顾不上羞,暗暗回头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常曦,这回他不惜暴露本性地道,“大娘别急,这钱我会给你的,不过我有些疑问,还想大娘给个答案。” 卖菜的妇人听闻,脸上的急切这才褪去,只见她又一脸和气地问,“后生仔,你要问什么?大娘知道的肯定都告诉你。” “大娘,这菜是你从村里担来的?” 卖菜的妇人以为张英达是怀疑她的菜不新鲜,忙道,“后生仔,你别看这菜现在焉了,这可是我天不亮就采摘的,走了两个多时辰才担到城里卖的,只是今儿运气不好,一直卖到这个时辰都没能卖完,你别看有点焉,可新鲜了……” 张英达忙安抚了这妇人好一会儿,然后才又继续问,“大娘,明儿你还来这卖菜吗?” “明儿不来了。”卖菜的妇人摇头道,“家里还有农活要做,不能一天都耗在这里,唉,等会儿我回去天都要黑了,赚点钱也不容易,后生仔,我现在就给你绑好……”一边说一边手脚麻利地将这卖剩的黄瓜和茄子绑好。 张英达看到递过来的菜,伸手就接过,这可是吃食。 饿过肚子的人都知道食物是最珍贵的,他爽快地将三个铜板递给妇人。 卖菜的妇人收了三个铜板,立即起身挑起空筐招呼都没打一个转身就走了,看样子是真的急切想要回去。 周围卖菜的人看到这一幕,忙拦着张英达想要让他买他们的菜,显然他们觉得张英达人傻钱多好骗。 等张英达摆脱这群人纠缠寻找常曦时,看到常曦已经走到不远处的茶叶铺前,正在看人家卖茶叶,他顾不上埋怨,忙跟上去。 常曦看到张英达问得差不多了,知道他肯定要被其他卖菜人缠住,遂很没义气地先退开,留他在那边自行应付。 哪知,一转头就看到茶叶铺的掌柜跟一洋人在谈生意,对,是那种黄头发蓝眼睛的洋人,看来这个时代比她想象中要开放繁荣得多,难怪她一路上都看到店铺里有不少舶来品。 这洋人说着她颇为熟悉的英语,只是发音略有些小区别,不过这不妨碍她听懂他在说什么。 “不不不,亲爱的沈,这茶叶太占地方了,我的船还要给瓷器和布匹腾地方,所以这次只能要这么多……”这洋人一边说一边比手势。 那个姓沈的掌柜对于洋人的话也是半听不懂,不过看他比划的手势最后还是看懂了,旁边的翻译都没有派上用场,顿时,他脸上略有些失望,“就要这么少?” 洋人摊摊手,一脸遗憾地道,“没办法,我的船只能装这么多的茶叶,我也很遗憾,亲爱的沈你是知道的,这茶叶、瓷器和布匹在我们列颠国都是畅销货,我舍弃哪一个都会心痛不已……” 看着洋人夸张的西子捧心状,姓沈的掌柜却是笑不出来,他们茗香茶庄今年的茶叶看来要滞销了,到时候还不知道该如何跟东家交代。 思及此,他给一旁的翻译使眼色,要他帮忙说和几句。 那翻译也是无奈地暗暗摇了摇头,他真没办法,这洋鬼子不肯多要,他能有什么办法? “我能看看你们要交易的茶叶吗?”常曦上前轻声道。 正在谈交易的两人看到有年轻女子突然插嘴,当即转头看过去,结果看到的是一个长相俏丽的女子,洋人的眼里扬起一抹兴趣,姓沈的掌柜却是皱起眉头,直接赶人,“这位娘子还请到别处去,别妨碍了我们谈生意……” 洋人却是笑着抢道,“这位年轻的女士想要看我们交易的茶叶?没问题,这就是。”直接把一旁放着的样品拿起来递给常曦看,然后又笑着说了句,“亲爱的沈,拒绝漂亮的女士的要求是很没礼貌的。” 常曦对于这说着蹩脚汉语的洋人倒是来了几分兴趣,不过身后还跟着解家的下人,她也不能表现得太过,于是接过对方递来的茶叶后,笑着道了一声谢。 姓沈的掌柜却是沉下脸,若不是碍于合作对象还在这里,他就要厉声赶人了。 常曦才不管这掌柜是什么表情,而是认真看了手中的茶叶样本,一眼认出这是普洱茶,她正想看得仔细些,手中的茶叶样本就被人给夺去了。 姓沈的掌柜不悦道,“这不是你能看的,若是还要在此捣乱,就别怪我给你颜色瞧瞧……” “亲爱的沈,你别这样,你这样太粗鲁了……”洋人忙劝道。 “詹姆斯,你要的量已搬了出来,我这就让人装车。”姓沈的掌柜不愿多谈了,反正这洋鬼子也不会多要,何必再废唇舌? 常曦倒没有生气,这事她确实做得鲁莽了些,于是她很真诚地与那姓沈的掌柜道,“我向你道歉,这事是我唐突了,不过……” “这位娘子既然知道唐突了,那就请走。” 姓沈的掌柜做了个请人的姿势,眼睛却是警惕地看向跟着常曦的下人,知道眼前这女子或许有背景,他也不想多生事,只想这好事者赶紧滚。 这掌柜的性子并不适合这样的职位,不过这是他东家的问题,并不是常曦的,于是她点了点头,转身就走,既然目的已达到,就不在此处碍眼了。 这短短的插曲,倒是让她发现了一个商机。 023:时机不对,无可奉告 常曦此时心情不错,这次的商机如果运作得好,她完全可以挖到第一桶金,为日后事业版图的奠定打下基础。 只可惜现阶段她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为他人做嫁衣的事情,她是打死也不会干的,所以这个想法只能留待日后再来操作。 或者,她该想法子会会那位解九爷才行,只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回头她得试探一下秦氏。 心里拿定了主义,心情明媚的她看什么都格外顺眼,所以看到张英达蹿到她身边,她笑问,“怎样?有想法了吗?” 张英达感受到常曦的好心情,虽然不知道她为何高兴,但他这会儿心情也挺明媚的,“有了。” 这回答常曦不意外,“既然有了好点子,那就好好操作,我期待你的表现。” 张英达还以为常曦会具体问问他打算做什么的,哪知道她什么都没有问,此时他不禁有些许的失落,到底年少,他还是出声追问,“你不问问我具体打算做什么吗?” 常曦停下步子,正色地看他,“我只在乎结果,过程不重要。” 这是她给他的考验,中途会发生什么事情,都得由他自行解决,她是不会插手,之前是看他年少,这才给他指了个方向。 “如果你连这个事情都做不好,我也就不指望你能干什么大事了,那样的你对我来说无用。” 这话说得很冷血无情,张英达打了个冷颤,似乎在她的眼里,他只是个随时都能丢弃的玩具? 常曦看着这半大的少年似乎有些接受不了现实的样子,她却不打算开导他,人惟有经历多了社会的毒打才会成熟,不是吗? “罗嬷嬷,这书肆还有多久才能到?” 罗嬷嬷听到常曦唤她,忙应声,“就在前面拐角处,常娘子要回轿子坐吗?” 常曦摆摆手,她还是想多走走,毕竟出来一趟不容易。 “你先回去,前期还有很多事要做,不能打没把握的仗,这是我给你的忠告。”她转头对张英达道。 张英达并不想这么快就走,但常曦说得对,他没有那么多时间耗在这里,一想到自己即将开始的事业,他的心里就火热火热的。 不过,“我到时候怎么找你?” 常曦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她与张英达之间需要一个联络人,至于这个联络人,她早就想好了,只见她看向罗嬷嬷,“罗嬷嬷,这是我干弟弟,日后他来找我,还请嬷嬷代为通传一声,我必定感激不尽。” 罗嬷嬷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这个叫张英达的小子是不是常曦的干弟弟,她听了一路,答案再明显不过了,这两人根本就是八杆子都打不着的关系,她原本就打算睁只眼睛闭只眼睛的,毕竟四夫人现在不可能赶走这常氏,相反,为了九爷的子嗣,四夫人都会选择先笼络住常曦。 但现在看来,常曦是要她趟浑水了。 她心里自然有把秤会衡量这一切到底值不值,想到之前那串常曦给的糖葫芦,她的嘴里现在还有股甜意,顿时知道常曦嘴里的感激不尽指的是什么了。 这是要给她好处办事。 对于天上掉下来的钱财,她若不捡岂不是没有天理? 想明白后,她当即笑着拍胸脯道,“常娘子放心,你干弟弟找来,我第一时间就通知你。”然后又转头告诉张英达到时候怎样才能快速找到自己,“你到解家后边的角门里找我时,只要跟那守门的婆子说你要找罗婶子,自然就会有人过来告诉我的。” 干弟弟吗? 张英达听到这话也满是震惊之色,抬头就看向常曦,结果看到她一脸平静地与那解家实验嬷嬷说话,顿时心知这不过是权宜之计,心下突然有几分失落。 不过他还是努力记下了联络方式,然后才依依不舍地跟常曦告别,最后倔强地说了一句,“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常曦笑着点点头,她也期待张英达是个可造之材。 看到半大的少年转身走了,她也转身前往转角处的书肆。 只是还没有走几步,眼前突然有人上前挡住她的去路,她不悦地抬头看,居然是之前在茶叶铺见到的洋人。 “年轻的女士,我们又见面了。”詹姆斯用蹩脚的汉语道。 常曦没表现出不悦的表情,而是同样笑道,“是啊,真巧。” 这位做远洋贸易的洋鬼子想干什么,她心里略有猜测,对于将来很可能用得上的人,她一向态度都会很好。 “这位洋先生……” “詹姆斯,年轻的女士,我叫做詹姆斯。” 詹姆斯忙自报家门,本想伸手跟她行个吻手礼的,不过想到这是在大宇朝,民风保守,他可不想为此吃官司,遂那半伸的手又收了回来。 常曦假装没看到他那收手的动作,“詹姆斯先生拦住我是想要做什么?” “年轻的女士,刚你看了我要交易的茶叶,似乎有话没有说完,不知道我能否有幸知道是什么吗?” 这洋鬼子说话就是直接,常曦对此并不陌生,“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种错觉?” “不不不,年轻的女士,我的直觉告诉我,我的感觉并没有错。”这也是他急忙追上常曦的原因所在,“每次,我的直觉都会带给我好运。” 詹姆斯目光灼灼地看向常曦,眼前的女子非常的年轻,但她的穿着打扮以及跟随的仆人,让他下意识地不敢造次,他的朋友告诉他,这大宇朝的礼节跟他们的不一样,若是被人当成调戏良家妇女的登徒子,他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况且,他远渡重洋来到这里是求财的,不是生事的。 常曦不得不佩服这洋鬼子的直觉,只可惜时间不对,她之前还想过要不要借机先赚上一笔银子再说,但想到自己还是典妻的身份,她就不得不先按捺住自己赚钱的欲望。 身份问题和财产问题都得解决,最不济也得解决其一。 四夫人秦氏给了她每月十两的月例银子,肯定不会贪她的钱财,但她也不会给机会她做生意敛财,在她的眼里,她是生育机器,而生育机器是不需要有自己思想的。 但解九爷就不同了,她是他母亲强塞给他的女人,他应该不会喜欢自己,那么一切就有得谈了。 “你的直觉是对的,”常曦看到詹姆斯的眼睛一亮,当即笑着泼他一盆冷水,“可惜现在时机不对。” 她耸了下肩,表示无可奉告。 024:鱼,终于上钩了 詹姆斯的兴趣完全被眼前的女子给勾起来了,忙试图再劝说对方改变心意,“不是,时机不对,我们可以制造时机……” 眼看赚钱的机会从眼前溜走,他始终心有不甘。 常曦笑了笑,看到前面书肆在望,她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 詹姆期一脸懊恼的表情,苦着张脸无奈地看着常曦,“年轻的女士,你这样很不道德,你会让我日夜难安的……” 看着这洋鬼子夸张的表情,常曦信他才有鬼,“好了,我呢现在还有要事处理,这位洋先生……” “詹姆斯,我的名字叫詹姆斯,你们大宇人真是怪,老是记不住我的名字。” 听到詹姆斯吐槽,常曦才不会说她是故意叫错的,“抱歉,叫错你的名字是我的错,”她似一脸真诚地道歉,“不过我现在真有要事,还请洋,哦,不是,詹姆斯先生行个方便?” 这是下逐客令了,詹姆斯还是不想就这样打道回府。 “真的不能再商量?” 不能。 常曦摇了摇头,表示她现在与他没有什么可聊的,然后准备越过他迈进书肆。 詹姆斯再一次挡住常曦的路,然后在常曦冷脸看他时,他才一副抱歉的样子,“年轻的女士,我只是想告诉你,若是你日后改变了想法,可以到悦来客栈找我。”顿了一下,又补充一句,“不过得在冬季前,那时候冬风起,我要远洋回列颠国了。” 常曦微微眯眼,这时候的海外贸易确实是要看季节天气的,所以这叫詹姆斯的外国商人并没有说慌,于是,她笑着道,“詹姆斯先生,我记下了,若我改变了主意,我一定会去找你。” 鱼,终于上钩了。 不枉她在这次谈判中一直以退为进,要想立于不败之地,就必须要掌握主动权,这是上辈子她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 现在是夏天,离入冬还有好几个月,她正好可以筹谋一番。 不知道常曦真实想法的詹姆斯这才有些不情愿地退到一边,然后做了个绅士的动作,示意常曦先行一步。 常曦点点头,直接越过他就往书肆而去。 詹姆斯站在原地看着常曦进了书肆,好一会儿方才有些悻悻地转身离开。 小桃看到这洋鬼子终于走了,这才凑到常曦的旁边道,“常娘子,这洋鬼子真烦人,听他说话真难受。” 常曦看了小桃一眼,“听多了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小桃撇嘴道,“哎呀,那耳朵得坏掉。” 常曦闻言笑出声来,她轻拍了下小桃的肩膀,没再多说什么。 罗嬷嬷本想劝常曦不要跟这样的洋鬼子来往,不过想到常曦的强势作派,她又作罢了,反正在这宜阳城,见到洋鬼子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没看到大家都没当一回事。 书肆的掌柜看到进来了富贵人家的妇人,忙上前来招呼。 常曦打量了一下这书肆的格局,布置得还算是典雅,不过摆在最前面显眼的还是各种才子佳人的话本,她就下意识地皱了下眉,估计她的好运气怕是要终止在这里了。 不过,她还是带着些许希望地问书肆掌柜,“不知有没有大宇朝的律例可买?” 刚才在洋鬼子詹姆斯的嘴里,她听到大宇这个字眼,当时就记住了这个朝代叫做大宇朝。 025:想办法薅解家的羊毛 书肆的掌柜在听到常曦要买律例的时候,还以为自己幻听了,“这位娘子说要买啥?” 常曦无奈地重复了一遍。 书肆的掌柜这才确信自己没有听错,顿时看常曦的目光满是惊疑,第一次听闻有女子要买《大宇律》的。 常曦被这目光看得恼火,她是女子怎么了,就不能买部律例看看了? 书肆的掌柜看到常曦沉下脸来,这才赶紧开口道,“这位娘子莫恼,只是在下第一次听到有人问《大宇律》的,只是很可惜小店并没有律书。” 《大宇律》定价可不低,能买得起的人有限,再说除了读书人,几乎没有人去翻看,东家就没有进回来卖。 常曦早有心理准备,所以此刻听闻没有,心里倒不怎么失望,看来只能另想办法了。 “那史书可有?” 书肆的掌柜有些尴尬地摇了下头,然后又腆着脸推荐,“这位娘子要不看点别的?你看看这些话本,都好看得很……” 常曦的目光落在那话本上,果然这是间卖杂书的书肆。 书肆的掌柜看常曦兴趣缺缺,遂又推荐些幼儿识字三百千之类的启蒙书籍,见常曦也不为所动,随后又拿起其他的杂书问常曦要不要。 常曦不想听他胡乱推荐,遂又问起有没有游记? 这回书肆的掌柜忙说有,然后拿出最好卖的几种给常曦挑选。 常曦翻了翻,最后挑了本本朝人写的游记买下。 “承惠三两银子。” 听到这价格,常曦不意外,这世上最贵的就是知识,尤其是古代。 小桃忙拉住常曦,着急地小声道,“常娘子,这价格太贵了,要不我们别买了……” “付钱。”常曦很平静地吩咐一声。 她急于想知道这个世界跟她认知里有多大的差别,所以这钱该花的还是要花。 小桃看了眼东篱,希望她劝一下常曦,这样花下去可不行啊,十两月例银子都花了大半了。 东篱却是道,“听常娘子的。” 她虽然是那个小跨院里资历是最老的,但常曦却让小桃管钱,这就说明在常曦那里,小桃比她受重视,所以她犯不着为此事惹常曦不快。 小桃惟有忍痛掏出三两银子来付钱。 常曦拿起书正准备要走,那书肆的掌柜却道,“这位娘子若是想要买《大宇律》和史书,怕是要到大同书肆问一下,那儿应该有得卖。” 对于别人的善意,常曦都会温和地道声谢。 不过古代书籍太贵了,一本游记都要价三两银子,那律例和史书怕是要更贵,她不打算再掏钱买了,毕竟自己的资金有限,还是想办法薅解家的羊毛才是。 解家以诗书传家,府里的藏书肯定有律例和史书这类书籍,估计市面上卖的都还没有解府藏书来得全。 世家大族比平民百姓厉害的地方在于,他们霸占了知识,从而把持了阶级上升的渠道,平民百姓穷其一生都难以望其项背,也是这世上最大的不公。 回程她没有再自己走路,而是直接坐进轿子里,毕竟她急于翻看手上这本游记。 另一边厢的张英达却是匆匆赶往家去,他要急于找自己的小伙伴,这次的小本生意若能成,日后大家的日子都会好过得多,再说有好事也不能落下小伙伴。 只是他还没有跑回家,就有小伙伴赶上来拦住他,“阿达,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阿发,怎么了?”张英达看到小伙伴一脸的着急,忙上前拉住对方追问。 周阿发忙道,“你快回家,你爹要把莲子卖了。” 什么? 张英达一听到父亲要把妹妹给卖了,当即恨得目眦欲裂,顾不上与周阿发多说,拔腿就往家跑。 026:这话正中下怀 张英达赶回家的时候,正好看到父亲张富贵正拉着妹妹要给一打扮得极妖艳的女人相看,而祖父母都在一旁看着没有阻止之意,顿时气得头顶都要冒烟了。 “你看看,这小丫头片子的长相随了她娘,长大后肯定是个美人胚子,您买回去绝对不亏……” 那妖艳女人将信将疑地拉过张富贵手里的小丫头检查起来,先看长相,再去掰开小女娃的嘴看牙齿,然后才是身段,不过这样的小姑娘是看不出来什么的,毕竟还没有长开,想要卖上好价钱,还得花不少银子去培养才行,心中顿时就有了计较。 “这种小丫头还得老娘费不少银钱去培养,最多十两银子,再多我就要亏本了……” “哎呀,红娘子,你看看这长相……” “一口价,就十两银子。” 红娘子咬死不会再加价了,这年头,被卖的女孩儿多不胜数,她压根就不愁货源,所以价钱都会压得很低。 张富贵嫌十两银子太少,还想再磨一下这春风楼的老鸨再加点银钱,哪知自家的死孩子不知道打哪儿蹿出来,一把拉过他妹妹就想跑。 “哥哥。”张莲子看到兄长出现,眼里这才有了光,她忙抓紧兄长的手就想跑,父亲和祖父母都太可怕了。 张富贵的娘看到孙子要拉走赔钱货孙女,忙上前阻止,“不许走,赶紧放开你妹妹……” “不许你们卖了莲子。” “兔崽子,反了天了你,敢坏了老子的好事,看老子打不打死你?” 张富贵火冒三丈抄起扫帚就狠狠地朝儿子打去,哪知道赔钱货女儿却胆大包天地冲出来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腕,顿时手腕疼得他嗷嗷直叫,“你这赔钱货,快放开老子,老子上辈子倒了什么霉,生出你这样的小贱人……” 张英达听着父亲那荤素不忌骂人的话,整颗心都寒了,他示意泪水直流的妹妹松开口,然后一把推开挡路的祖母,拉着妹妹撒开腿就往外跑。 这个家再也不能回了。 “兔崽子,你别跑,快松开你妹妹……” 张富贵眼看钱要跑了,举着扫帚就追了出去。 张富贵的娘也忙跟着在后面追,无论如何不能让赔钱货跑了。 红娘子看着一个两个都跑了,气得鼻孔都要冒烟了,朝张富贵的爹怒道,“你家还卖不卖人?不卖就别浪费老娘的时间。” “卖的,卖的……” 张富贵的父亲忙应声,儿子和老婆都跑了,他看着美艳的红娘子,不禁垂涎三尺,不过他兜里没钱,就只能脑补不可描述的画面。 红娘子一看这老男人的样子,哪有不明白的?当即“呸”了一声,转身就走了,这一家子没个好东西。 另一边厢的常曦回到解府时,天色将黑,从轿子里下来的时候,她把还没有看完的游记塞到衣服的袖袋里,然后才去见秦氏。 看到常曦回来得如此晚,秦氏略有些不高兴,不过在看到常曦红了的眼眶时,她不禁有些心软,“罢了,今儿看你伤心难过,我就不多说了。” “原是我不好,给干娘上了香之后,还去了书肆,这才回来晚了,还请夫人责罚……”常曦低着头认错。 这些行程不可能全瞒得过秦氏,今天跟她出府的人里总会有向秦氏通风报信的,所以她干脆先自己说出来占领先机。 至于张英达这一段,她倒不担心,这样的半大少年是编不出什么桃色绯闻来的。 秦氏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看到常曦主动认错,火气就这样下去了,想到她进府这段时间不但人安静不惹事,还一心向学,这品性于她是意外之喜了。 这样的常氏,儿子要接受也会容易些,总比大字不识一个的粗鄙之妇好得多。 遂,她这会儿非但没有气,还笑吟吟地示意常曦坐下,“我这也是担心你,不过看到你平安归来,我这心也就放下了。”看到常曦听话地坐下,她这才好奇地问,“到书肆都买了什么书?” 常曦等的就是这句话,忙从袖袋里掏出那本游记托到秦氏的面前,有些羞涩地笑道,“托夫人的福,花了三两银子买了本游记,再多我也买不起……” 这常氏干的事总出乎自己的意料,秦氏已经见怪不怪了。 游记虽然也是闲书,但比那些个伤风败俗的话本要好得多,更何况常曦老实羞涩的样子还是颇能搏得秦氏的好感,于是道,“既然你想看书,这个好办,府里就有藏书阁,去那儿借来看便是。” 这话正中下怀,常曦忙惊喜地起身给秦氏行谢礼,“谢过夫人。” 027:于她十分有利 秦氏笑着伸手扶常曦起来,“不用如此多礼,只不过我听说你时常学习很长时间,这很没有必要,小心别累坏了身子,那就得不偿失了。” 她还指望这常氏给她生孙子呢,自然不希望常曦熬坏了身子。 常曦看似乖巧地点了点头,表示接受秦氏的劝导,看到秦氏颇为满意的样子,趁机开口,“今儿在外多亏了罗嬷嬷教导,才没有出错,小跨院那儿还缺个教导嬷嬷,夫人,不如让罗嬷嬷过去教教我礼仪什么的……” 秦氏惊讶地看向常曦,换做别人还要千防万防,就怕塞人过去,她倒好,居然主动要教导嬷嬷,怪不得钟嬷嬷会说她非一般人。 她温和地拍了拍常曦的手,试探地问了句,“真心的?” 常曦点头,一脸真诚地道,“夫人,我自知出身低微,若有人时常能在身边提点,那是我的福气。” 她知道秦氏是不屑于塞亲信到她身边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重新提拔几个丫头来侍候她,只不过这几人被她给搞掉了,这才派来了东篱,目的也不是看住她,而是镇压其他对她不敬的人。 秦氏是个合格的当家主母,这点于她十分有利。 站在钟嬷嬷身后的罗嬷嬷闻言,当即愣在那儿,她没想到秦曦会开口要她,这于她而言,可以说是喜忧参半。 跟着常曦,自然有更多的出头机会,毕竟现在常曦是秦氏面前的红人,但常曦不会是这个府里真正的主子,将来总是要离开的,到那时候,她又要再另谋出路。 不过几年后的事情,她现在就忧心那大可不必。 机会就摆在眼前,于是在秦氏问她意思的时候,她立即出列躬身道,“老奴听夫人的吩咐,若能去侍候常娘子,也是老奴的福气。” 钟嬷嬷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罗嬷嬷,这个老姐妹倒是时来运转了,不过依她对常曦的了解,她开口要人一定是有原因的,回头她还是要告诫老姐妹得多留个心眼,别全信了常曦那张嘴的忽悠,不然掉坑里都不知道。 “日后就要仰仗罗嬷嬷多多提点了。”常曦笑道。 这嬷嬷办事很上道,这是常曦欣赏的人才,虽然比不上钟嬷嬷办事的能力,但现阶段于她却是非常适用的。 秦氏没留常曦用晚膳,常曦回到小跨院的时候天色已全黑。 屋子里点了灯,常曦特意把灯挑亮一点,打算继续看完这本游记。 东篱过来问道,“常娘子想吃什么晚膳?我这就去厨房吩咐一下。” “都这个钟点了,府里人大多都用过晚膳了,我也不整那些个麻烦的,煮碗鸡汤银丝面即可。”常曦头也不抬地道。 东篱看常曦看书看得认真,故也没有多说,就掀帘子出去安排了。 小桃坐到常曦身边的脚踏上,“今儿个给了三两奠仪,三两买了书,还花了91个铜板买了冰镇糖葫芦……” 常曦这会儿不耐烦听这些账单,于是道,“你先记下来,回头得闲了我再看,对了,我床头柜子里还有一百两银子,你也先管着。” 她是要重点培养小桃的,所以会给她信任度,这也是让她更加忠诚于自己的一个方式。 小桃没想到常曦手里居然有巨款,于是惊讶地张大了嘴。 “赶紧把嘴巴合上,不然看起来很蠢。” 小桃看到常曦头也不抬地毒舌她,哪里还会计较,忙起身往内室去,不过走了两步又回头兴奋地道,“常娘子,我已学会了记账,我会管好银钱的,您放心。”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信你。” 常曦一句暖人心的话,让小桃这会儿恨不得剖心证明自己的忠心。 东篱端着托盘进来,看到小桃激动的样了,下意识地看了眼常曦,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可她又不好多问,于是只能放在心里捉摸。 “常娘子,面来了,厨娘还给配了两碟爽口的小菜。” 常曦示意东篱放到面前的桌子上,暂时放下手中的游记,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熬了一晚上,她终于把这本游记看完,心情起伏不定,久久没有言语。 028:这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哥,我们要去哪里?” 虽然已经是夏天了,但天才蒙蒙亮的时候,雾水也重,张莲子感到有点冷,不由得握紧了兄长张英达的手。 张英达安抚道,“到了就知道了。” 自昨天离开家之后,他就没有想过要回去,依他爹和他奶的脾气,回去肯定有一顿好打,同时也保不住妹妹,好在他之前把钱藏在了别处,不然现在兄妹二人的处境只会更惨。 周阿发边走边踢路边的石子,“阿达,你那法子真的能赚钱?” “试试就知道了。” 张英达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他的眼里有股狠劲,这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周阿发看了眼张英达低沉的眉眼,就知道他的倔强劲又犯了,也罢,反正身为孤儿的他也没有别的去处,跟好兄弟一起混,也许能混到一口饭吃。 张英达早就算好了,他没有选离城里最近的村子,而是选择了一处偏远的乡村,这是他昨天从卖菜人嘴里套出来的地名,现在也只能摸索着寻过去。 路上饿了就喝山泉水,直到实在忍不了,这才把带上的干粮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给妹妹和周阿发一人分一点,剩下的干粮包好等着中午吃。 周阿发没有嫌弃,大口大口地吞咽了起来。 张莲子却是小口小口地吃着,舍不得一下子吃完。 不过时间很紧,张英达没等妹妹吃完,就拉着她继续上路。 夏天,天亮得早,问了好几个赶牛车的大爷,这才到达了那叫槐花村的村子。 这会儿三人都累得直喘气,张英达没敢休息太久,把妹妹交给周阿发照顾,他则是往村子里已经有人聚集的大树下走去。 “哪来的后生仔?”有老人看到他,好奇地开口。 张英达笑着给老人们问好,先搏一个好印象,然后才道出自己的来意,“各位老大爷,我是来收菜的。” “收菜?” 听到这新鲜的名词,好几个老人都面面相觑,似听明白了但又不太明白。 张英达看到他们发懵,蹲下来解释道,“各位老大爷,你看你们村子离城里起码有一个多时辰的距离,平时你们种的菜有吃不完的,拉到城里去卖,一来一回要花不少时间,这不就把农活都给耽误了?再说就算挑到城里去卖,你们单独一家也没多少菜卖,同样赚不到几个钱,何不把菜都卖给我?你们省了脚力与时间,我就赚个辛苦钱,把菜卖到城里……” 这说法挺新鲜的,但不过细想想,好像也有道理,当下就有几位老人心动了,不过也有人看到张英达如此年轻,哪会相信他的说辞? 其中一个老人拉着张英达到自己的面前,“后生仔,你说真的?” 张英达一看他有兴趣,忙拍着胸脯道,“当然是真的,我还能骗你们不成?” “那你能出多少钱来买?”有人凑过来关心地问。 “那得看你们的菜卖相如何了?”张英达没有一口咬定多少钱。 昨晚躺在破庙里,他一晚都没怎么睡,就是在捉摸着这事,自己该如何问,又该如何答,心里早已演了无数变,所以这会儿应付起来并不显得生疏。 这让看轻他的老人隐隐有些改观。 最先问的老人忙起身拉着张英达往前走,“走,看看我家的菜。” “好嘞。” 张英达欢快地应了一声,然后招呼另一边的妹妹和周阿发赶紧跟上来。 最先拉他走的老人看到还有个小女娃,当即皱了下眉头,不过倒没有多说什么。 张英达见状,其实心里也在叫苦,不过半点也没有表现出来。 一边走,他一边暗暗观察这槐花村,其实村子里种菜的地是有限的,每家每户都种得不多,大部分的地是要用来种粮食的,看那稻禾的长势十分喜人。 跟张英达在菜地里忙碌不同,常曦补眠睡到了日上三竿。 她起来刚梳洗,就看到罗嬷嬷已经笑着在一旁等候了,“罗嬷嬷早啊。” “给常娘子请安了。”罗嬷嬷笑着行了个礼。 “嬷嬷无须如此多礼,”常曦礼贤下士地虚扶罗嬷嬷起来,“之前的差事都交接完了?” 罗嬷嬷对于常曦的态度很是满意,面上却是谦逊地道,“劳常娘子记挂了,昨儿晚上都弄好了,日后就只等常娘子差遣了。” 她很清楚常曦要她来是做什么的,学规矩什么的那都是糊弄人的话,所以她也没想倚老卖老。 钟嬷嬷私底下提醒她要小心常曦,别被她给利用了,可她想,若她毫无用处,常曦凭什么要她?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不急,等需要时自会通知嬷嬷。”常曦笑道,“不过外面的事情怕是要嬷嬷多多操持才行。” 听话听音,罗嬷嬷瞬间明白,常曦是要她在府外帮她办事。 029:她觉得自己的逻辑自洽了 不过想到之前常曦提及的那位干弟弟,罗嬷嬷顿时悟了,只是没想到常曦会为此专门把她要来。 “常娘子尽管差遣,我定会尽力办好。” 常曦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就先让她如此领会。 不过,有件事,倒是可以吩咐给罗嬷嬷。 “罗嬷嬷,有一事,我需你去为我办。” 看常曦郑重的表情,罗嬷嬷也收起自己讨好的笑容,“您说。” “我要你帮我留意一下解九爷的行踪,我想知道他何时回府。” 常曦原本想过去试探四夫人秦氏的,但思虑再三后,还是选择让罗嬷嬷这样的中老年妇女去打探更合适。 至于东篱和小桃,这两人都不合适办这事,一来年轻,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到时候很可能会解释不清,依秦氏的作风,会直接一棍子打死,她可不乐见这局面;二来同样也是年轻,府里的人脉资源有限,不比中老年妇女碎嘴时很可能就会秃噜出来。 罗嬷嬷顿时惊讶地合不拢嘴,不是,她之前还以为常曦对九爷没有什么想法呢,怎么这会儿还专门吩咐自己办这事? 不过转念一想,似乎也能想通,常曦是四夫人专门为九爷典来生孩子的,关心一下九爷似乎也合情合理,毕竟哪有女人不关心自己的男人,哪怕关系只是一时的。 她觉得自己的逻辑自洽了。 于是,她抬头看向常曦正想回话时,就触碰到常曦坦荡的目光,那俏脸上半点娇羞也看不到,行为上更无扭捏不安,她顿时又纠结了,这常娘子还真让人看不透。 “嬷嬷无须多想,直接按我说的去做便是。” 常曦压根就不会将这些人的想法放在心上,毕竟见多了这种试图想要参透她想法的人。 她需要的是强大的执行力,而不是试图了解她的人。 “是,我记下了。”罗嬷嬷被常曦说破心事,倒是有几分不好意思,不过既然常曦要关心九爷,她趁东篱那丫头不在屋里,凑近常曦低声道,“常娘子要不要我顺便打探一下九爷的喜好?我有个干姐妹的儿子的好兄弟是在九爷身边侍候的……” 这便是示好了。 常曦感受到罗嬷嬷的巴结,或许上辈子想要巴结她的人太多了,所以对这样的行为她早已免疫,只见她摆了下手道,“嬷嬷的好意,我心领了。” 她不须罗嬷嬷去做这样的无用功,毕竟曾身为上位者,她相信那位解九爷也不会是个容易让人能摸透他想法的人,打探来的喜好只怕会让她产生误判,那便得不偿失了。 拍马屁拍到马腿上,罗嬷嬷不由得讪笑了一下。 常曦见状,随口说了几句安抚了一下罗嬷嬷,见她神色如常,这才作罢。 东篱正好端来早膳。 常曦看摆满了一小案几,她这会儿没有什么胃口,所以只留下一碗鸡丝粥和一屉小笼包,其他的让罗嬷嬷、东篱和小桃分了,她没有让人吃她吃剩的习惯。 另一边厢的张英达背着收来的菜到城里市场的时候,太阳早已高挂在天空上。 “干嘛要坐牛车啊,那老头收了我们三个铜板,分明就是欺负我们是孩子。”周阿发抱怨道。 张莲子却是庆幸回程坐了牛车,不然怕是脚都要走肿了,不过一想到花了三个铜板,她的心又忍不住抽痛起来。 “舍不得孩子套不到狼。”张英达铺开捡来的破布,把收来的瓜菜都摆在上面,如果靠走的回来,只怕要错过早上这一波买菜的,那才叫得不偿失。 瓜菜是摆好了,只是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没有叫卖过,这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难免有几分难为情。 张英达到底是发起者,咬咬牙站起来叫喝开,“新鲜的瓜菜便宜卖了喽——” 跟周围此起彼伏的叫卖声相比,半大少年的嗓音直接被淹没了,压根没有人留意到角落里的三个半大孩子。 周阿发本来心里就忐忑,看到好兄弟叫卖了好几声,一个买家都没有引来,顿时就有几分心灰意冷,可一想到贴进去近二两银子收来的瓜菜真烂在手里,他的心又在滴血,遂起身抓起几根新鲜的黄瓜,直接走到路上拦人问要不要买黄瓜? 张英达看到周阿发屡屡被人拒绝,第一时间想到的不是心酸,而是常曦那天示弱得到的好处,顿时也抓起瓜菜冲到路中间卖起来。 “这位大娘,可怜一下孩子,帮忙买一下瓜菜,不然回去要挨打……”他哭丧着一张脸哀求着面前看起来和善的大娘。 那挎着菜篮的胖大娘看到张英达这可怜样,顿时有几分同情,反正都要买菜,遂道,“那你的瓜菜给我看看,不新鲜的不要……” “新鲜,都是新鲜的。”张英达忙拿给她看。 胖大娘拿在手里看了看,确实是新鲜瓜菜,于是问多少钱卖? “这些一共五个铜板。” 听到这报价,胖大娘皱了下眉,这价钱跟市价差不多,她还想对比一下再买,就看到那守摊的小姑娘走过来拉了拉她的衣袖,泫然欲泣地道,“大娘,你就可怜可怜我们,卖不出去,回去我爹会打死我们兄妹的……” 看小姑娘哭得可怜,胖大娘动了恻隐之心,直接给了五个铜板,拿走了张英达手里的瓜菜。 张英达握紧手里的五个铜板,第一次成功卖出菜,此时他的心情不由得激动起来。 “阿达,阿达,你看,我赚了三个铜板。”周阿发兴奋地过来把铜板塞到张英达的手里,顿时感觉到有奔头。 三个孩子相视一笑,顿时更有干劲了。 一边是热火朝天地卖菜赚微薄的银钱,另一边的常曦却是泡在解府的藏书阁。 030:她要制造事端 解家不愧是书香门第,藏书阁都有三层楼高,常曦看着这建筑,对古代世家大族垄断知识有了更深层的感受。 守着藏书阁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头,她走到他的面前,他只是撩起眼皮瞅了一眼,然后语气平淡地道,“钟嬷嬷来打过招呼了,里面只许你一人进去,书要借回去必须到我这里签单,而且不得有毁损,孤本和珍本不得带出藏书阁。” 这规矩跟上辈子上大学时的图书馆有些类似,常曦并不陌生,“我知道了。”然后朝东篱和小桃示意她们在门外等候。 老头这才不耐烦地朝里面摆了下手,然后就半眯着眼打磕睡去了。 常曦看这老头的做态,心里也知道在他那里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遂只能自己独自翻找要看的史书和《大宇律》。 这里实在是太大了,有时候还要架梯子爬上去才能看到上面的藏书,这找起来更是费劲。 找了一会儿后,她就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这上面,毕竟她的目的很明确。 她转头看了眼那似打磕睡的老头,这老头分明就是不想搭理自己,那就别怪她要制造事端了。 她就不信这藏书阁只有老头一人打理。 于是,她找了本不太重要的游记类书籍,故意掉到地上发出声响。 一次,两次,老头都没有睁开眼看过来,直到五六次之后,老头才耐烦地睁开眼,厉色看向常曦。 常曦笑得纯良,语气抱歉地道:“我一时手滑没拿稳。” 老头实在看不下去常曦糟蹋书籍的举动,于是朝隐在角落里的小厮喊去。 常曦这才看到小厮急忙上前来帮她放好书籍,趁这个机会她开口问询史书和《大宇律》放在何处。 小厮瞄了眼重新闭上眼睛的老头,知道老头默许了他帮忙找书,于是这才小声地道,“请随小的来。” 常曦忙跟上去,有人带路就是好,她没有费多少时间就找到了自己需要的书籍。 这里光史书就有一面墙之多,她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这要看完得花不少时间,看来这个时空历史也很是悠久。 不过她还是选择大致先过一下书目,遂一本一本地仔细看了起来。 直到她看到这里面的藏书居然有《春秋》、《战国策》、《史记》、《汉书》、《三国志》、《旧唐书》等等,她在上辈子耳熟能详的史家巨著。 她忙惊喜地拿起来翻看,果然还是上辈子看过的字句。 很快她就把书合上,然后一本一本地抽出来,然后有目的性地找起宋代的史书,很可惜这里面没有,反倒有本《顺史》,她也抽了出来,然后再挑了几本重要的史籍。 一旁的小厮忙将这些书抱起来。 常曦朝他感激地一笑,好在有这帮手在,不然她怕是得来回搬好几趟才行。 那小厮的脸不由得红了起来,这常娘子最近在解府里颇为出名,听说很是好学,他当时还不信,现在不得不信。 常曦没将这小厮的情绪看在眼里,而是去搬那厚重的《大宇律》。 老头看到常曦要借这么多书,顿时皱紧了眉头,然后一本一本地检查了起来,并没有什么孤本和珍本,这才提起笔给常曦开书单。 常曦赶紧招手示意东篱和小桃过来搬。 然后罗嬷嬷就看到这三人搬回来一座小山般高的书籍,不由得咋舌,她的天爷啊,这得看到什么时候? “常娘子,您真的要看完吗?” 常曦点了下头,这些书肯定要过不止一遍,不然她还会是那个睁眼瞎。 “我的乖乖。”罗嬷嬷低喃了一句,越发看不懂这常三娥的操作了。 常曦也不多废话,而是开始废寝忘食地看起书来,比当初高考还要努力一百倍。 夕阳西下,张英达与好兄弟还有亲妹妹一块儿找了个隐蔽处,开始数钱。 抛去近二两银子的成本,他们多赚了三百多个铜板。 周阿发兴奋地推着不敢置信赚了这么多钱的张英达,“阿达,阿达,你看,我们发财了。” “果然还是她说得对,只有做生意才能赚大钱……”张英达喃喃道,开始对常曦产生了盲目的崇拜。 “谁?哥,你说的是谁?”张莲子本来也笑傻了,不过还是捕捉到兄长呢喃的这一句。 “没,没谁。” 张英达没有把常曦说出来,他现在还没能把那银簪子赎回来还给她,自然也不好在外人面前提及她,不能坏了她的闺誉。 张莲子也不追问,而是又问道,“明天我们还要再去槐花村收菜吗?” 去。 张英达眼神发狠,这可比他扛大包赚得多了,不继续下去就是傻子了。 周阿发没有意见,能赚到钱才是最重要的,“不过我们今晚能不能吃好点?”他摸了摸瘪瘪的肚子。 张英达递了根卖剩的黄瓜给他。 “就吃这个?” 周阿发有些不满,但还是接了过来。 张莲子低笑着也啃起卖剩的黄瓜,有得吃就行,她不挑的。 “吃完这个就去买肉包子。” 听到张英达这话,周阿发顿时高兴地跳了起来,啃黄瓜也更起劲了。 常曦没有去关注张英达卖菜的事业进展,而是一头扎进书堆里,最终在奋战了近半个月后,终于解开了穿越至今心中所有的谜团。 031:成为寡妇势在必行 当初常曦看那本花了三两银子买的游记时,就已感觉到这个世界的地理跟她上辈子所处的世界高度相似,但两个世界的地名完全不同,除此外还有风俗的略微差异,让她没敢下最终定论。 可看完了这一堆史书之后,她觉得自己或许是进入了一个平行时空,因为这里的历史在宋代之前与上辈子所处的世界几乎是一样的。 依然有夏商周,春秋战国,秦两汉,三国南北朝,隋唐五代,帝王还是那些帝王,将相仍旧是那些将相,就连地名也只是略有差异,但大差不差也能认得出来。 可见历史是在宋代那里出了岔子,这里没有宋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叫顺朝的大一统政权,对,是大一统政权,不再是那个军事上积弱积贫商业上却高度发达的宋代。 这个大顺王朝甚至灭了北边的辽国,征服了西夏,至于后面的金国直接给蝴蝶掉了,蒙古人一直龟缩在草原地带,没能力入主中原。 大顺王朝军事上强悍,商业上也十分发达,海外贸易发展得如火如荼,延续了大唐万邦来朝的荣耀,国祚将近四百年。 后面群雄逐鹿天下,虽然民不聊生,但却一直没有被异族统治过。 当然最后还是有人一统天下登上九五至尊之位,这应该就是她现在身处的大宇朝,只是很可惜她借来的史书里并没有大宇朝的历史。 算算时间线,这大宇朝对应的应该是上辈子时空的大明王朝。 而她身处的宜阳城,地理位置很像上辈子江浙地区的一个重要的港口城市,那本三两买来的游记里说过宜阳城海外贸易十分繁盛,商业上十分发达。 这些历史虽然已经过去了,但对于她而言依旧十分重要,这毕竟是她的根所在。 此时的她的手轻敲着那本厚重的《大宇律》,因为没有经历过异族蹂躏的惨痛经历,前面的大顺王朝又是个极其辉煌而自信的朝代,所以类似程朱理学的存天理灭人欲的主张并没有得到大顺历代帝王的重视,因而也就没有如上辈子记忆中的宋代那样发展起来。 女性也因而并没有如她上辈子所处的时空明清历史那样被强力打压,也没有大力提倡寡妇守贞洁的,甚至相反,大宇朝的律例是支持寡妇携产再嫁的,尽管这个携产指的是嫁妆,但比她之前预想的要好得多。 果然,上天将她丢到这个朝代,虽然关上了大门,却还是给她开了一扇窗。 而她得努力地将这扇窗扩展到门那么大。 思及此,她又再翻开《大宇律》找到寡妇权益的章节再仔细地研读起来。 她是一定要弄死许大郎的,所以寡妇这个身份可以预定了,至于和离这条路,她不会选的。 《大宇律》规定,和离或休妻都是必须到官府备案的,必须在户籍上有据可查,然后押司签字方可生效,随后公人需得到女方家里调查一番,确定女子和离后有宗可回,这样和离书或休书方可生效,再由男子护送前妻回去娘家,交回给女方父母或宗族长辈,至此和离的程序才算走完。 常曦不是真正的常三娥,她不会将自己的自由和财产交给常三娥的父母,毕竟这样无异于与虎谋皮,常三娥的父母都不是什么好鸟,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的蠢事,除非她脑子进水了才会干。 她不会让人随意左右她的命运,命运必须把握在自己的手里,这样她才会有安全感。 所以成为寡妇势在必行。 携产再嫁这条里,再嫁不再嫁那是次要的,携产才是重要的,这里面有大把的文章可作。 可是这里面有个问题,原身当初嫁给许大郎的时候是没有什么嫁妆的,那张在官府备案的婚书里面应该没有这方面的记录。 她在原身的记忆里根本没有搜索到这张至关重要的婚书,可见当时不识字的原身并没有把这婚书放在心上。 那之于现在的她而言这就是个漏洞,必须把这个漏洞给补齐才行。 她的财产是不会便宜给外人的,在这点上,她一直极其的霸道。 一如上辈子那样,没有子女的她死后,所有的财产都会捐出去回馈社会,常家那帮人一个子儿都别想捞到。 常曦此时冷冷地笑着,无论是谁都不能让她在原则问题上妥协。 解府藏书阁里,一个妙龄少女皱眉再一次不确定地问守门的老头,“《顺史》不在吗?” 花白头发的老头一脸为难地道,“回三姑娘的话,《顺史》被人借走了,到现在还没有还回来……” “谁借走了?” “之前九爷借走了一套,后来剩下那套备用的,被那个常娘子给借走了……” 032:不看僧面看佛面 “就是那位在地上学认字的常娘子?” 守门的老头闻言,一脸不屑地道,“不就是她嘛,这人沽名钓誉、心思深沉得很,三姑娘急着要书,老奴这就命小厮去她那拿回来,前后不过费点时间……” 虽然那常氏是九爷的典妻,但眼前的人却是二房的嫡姑娘,两人孰轻孰重那还用得着说? 三姑娘可是正经主子。 解语心在听到守门老头的应对后,当即蹙紧了眉头,忙伸手制止道,“陈伯,勿用如此兴师动众,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的道理,既然她先借了去,合该我亲自过去跟她细说,这事就我俩商量解决便是。” “三姑娘,您这也太抬举那典……常娘子了……”陈伯一着急差点就说错了话。 解语心却是笑笑地道,“无碍的,回头我若是拿到书了,就派人过来知会陈伯一句。” 陈伯看解语心心意已决,遂也不再劝,而是亲自送她离开藏书阁。 解语心示意陈伯止步,这才带着侍女前往四房的地界。 “姑娘您也太好心了,奴婢觉得陈伯说得没错,您啊就是太抬举那个常娘子了。” 贴身侍女知翠为自家主子打抱不平,故一路上都噘着嘴。 解语心转头看她这表情,顿时止住步子,“看来我平日是太过于纵容你了。” “姑娘,我……”知翠看自家主子这说话的语气,就知道她现下不高兴,“我就是为姑娘不平……”说到最后,竟是委屈地想要哭出来。 “知翠,你别说了,看,都惹恼了姑娘。”一旁同为贴身侍女的知莺忙为好姐妹向解语心求情,“姑娘,知翠口不遮拦,她知错了,姑娘就饶了她这一回。” “姑娘,我知道错了。”知翠咬着下唇低着头认错。 解语心看到这跟着自己长大的侍女认错的样子,顿时心就软了,“我这也是为了你好,你啊,迟早要被你这嘴给拖累了,早日改过方好。” 知翠听到这些劝说的话,眼泪真个掉了出来,她知道自家主子也是为她好的。 解语心叹了一口气,轻拍了下知翠的肩膀,“前段时间母亲跟四婶母口角了几句,四婶母那边怕是误会了什么,我若是这个时候还不懂事地凑上一脚去踩那常娘子落四房的面子,岂不是坐实了我们二房居心叵测见不得四房好?” 母亲钱氏到现在都还没明白,为什么自家嬷嬷会跟那蕉杏串通一气找常氏的麻烦,虽然把人交给四婶母发落了,但四婶母似乎还是认为二房想要从中作梗不想九哥得好,但天地良心,她娘绝对没有这个想法。 为此,二房与四房现在的关系颇为紧张,祖母容氏没怎么过问就先敲打了她娘一通,唤过去训了一个多时辰的话,回来她娘就病倒了,可见也是动了心气,养了好些时日这才恢复过来。 所以,她现在如果一个处理不好,只怕受责难的还会是自家亲娘,谁叫祖母不喜欢自家亲娘呢? 这些个家事说来一匹布那么长,解语心不想把精力都浪费在这上面。 “姑娘,奴婢知错了。” 知翠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错处,归根到底执掌中馈的是四夫人秦氏,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那常氏还真是走了狗屎运。 解语心没再说什么,抬脚继续往前走。 知翠忙上去扶着自家姑娘,知莺暗自摇了摇头,这哪是知错的表现?罢了,她若是多说怕就是要得罪知翠了。 果然,一会儿后,知翠又八卦道,“姑娘,那常娘子听说学认字不久,《顺史》这样的书,她能看得懂吗?莫不是借回去装装样子的……” 解语心看了她一眼,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就像大姐姐说的那样,这世上多个认字的姑娘总比不认字的好。” 知翠道,“姑娘跟大姑娘一样,就是心善。” 解语心本来还想多留知翠在身边侍候一两年的,如今看来得跟母亲禀报一声,早早打发出去才是真为了知翠好。 她先去给四婶母秦氏请安。 秦氏与钱氏有矛盾是她俩的事情,对小辈她没有迁怒之情,看到解语心前来,忙亲热地唤她到身边坐。 寒暄了几句之后,秦氏方才问道,“你娘的病情好些了没有?前儿的药吃得如何?若是还不爽利,我下帖子把那致仕的老太医请来给你娘看看。” “劳四婶母挂心,我娘已是大好了。” “那我就放心了。” 秦氏没有拉着解语心多说,听她说要找常曦商量借书一事,很快就放她前去常曦所住的小跨院。 解语心行了退礼后,这才往小跨院而去。 常曦正在翻看研究《大宇律》时,就听到东篱过来低声道,“常娘子,三姑娘来了。” 三姑娘? 常曦一时想不起是何人,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是二房钱氏的女儿。 “人呢?” 在外面。 一听这话,常曦对这位三姑娘解语心就有了初步的了解,当然也有了淡淡的好感,身处大富之家,还能不骄不躁地行事,实属难得。 “快请。”说完,她又摇头笑道,“罢了,我亲自去迎她。” 人家既然给了她尊重,她也得礼尚往来才是。 033:摆什么少夫人的威风? 解语心站在廊下,耐心地等待侍女进去通传。 “姑娘,怎么这么久?这常娘子架子忒大了。”知翠小声抱怨道。 知莺忙拉了一下知翠,今儿她怎么这么多话?没看到姑娘看过来的目光除了冷然外还多了几分探究吗? “知莺,你扯着我做甚?”知翠不悦地推开知莺的手,“大热天的,你不嫌热啊?” 知莺觉得自己真是犯贱,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还不讨好,顿时气恼地撇开脸,决心不管知翠去找死。 知翠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就看到一个长相俏丽约莫十八、九岁的年轻少妇亲自掀开竹帘缓步走了出来,那气度半点不输自家姑娘,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这就是那传说中的常娘子吗? 她下意识地攥紧手中的帕子,死死地盯着前面的少妇暗暗打量。 常曦感觉到一股不友好的目光看过来,顿时蹙了下眉头,不过很快就不放在心上,这种小角色,搭理都是浪费心神时间。 她舒展眉头看向了一脸温和笑意的解语心,这解家姑娘让人感觉如清风拂面般特别舒服,她竟是少有的第一眼就好感倍增的人。 “解三姑娘,欢迎之至啊。” 解语心其实也在暗暗观察这传说中好学的常娘子,长相比传闻中还要漂亮几分,不过这是次要的,最吸引她的还是她身上那份干练的气质,这是她交往的人中从未见过的类型。 “常娘子,打扰了。” 很客气的话,但却让人不会产生距离感,常曦笑着引解语心进屋子里说话。 两人分宾主坐下,东篱赶紧上茶,这可是第一个来访的解家主子,她极为重视,决不能堕了常娘子的面子。 解语心能感觉到这小跨院里下人的严阵以待,偏偏对面坐着的常曦却是神态如常,似乎这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看来她得重新审视这个常娘子了。 寒暄了几句客套话之后,常曦听闻了解语心的来意,当即让人把《顺史》拿出来。 “前儿我就看完了的,本还想再重新看一遍,既然解三姑娘有需要,那便先行拿去。” 知翠却突然插嘴道,“常娘子真看得懂吗?” “知翠!”解语心不悦地低喝一声,然后赶紧看向常曦,“常娘子,我代这侍女向你道歉,回头我必会责罚她……” 常曦却是正色道,“解三姑娘无须为她道歉,毕竟有错的是她,不是你。”她的目光落在知翠的身上,似漫不经心地道,“从你出现开始,你一直对我有敌意,我想知道为什么?” 被自家姑娘喝斥的知翠身子有些抖,本来心里打了退堂鼓的她,在听到常曦直接问出来的话,顿时又倔强不服输地看向常曦,“常娘子说错了,我对你能有什么敌意,不过是想着你才刚认字,这书读不懂是常理之中的事情,我还想着你若有不懂的地方还能请教一下我们姑娘,这是好意,怎么到了你的嘴里,却成了敌意?” 越说她越觉得自己无辜,一片好心被人当成了驴肝肺。 面对这种小角色,常曦根本就不想多费心机,“是吗?我眼还不瞎。”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知翠就变了脸色,面对这种面色波澜不惊的人,她本能地就心生浮躁之意,仿佛你做什么在她面前都不值得一提,当即恼羞成怒下意识驳道,“常娘子好大的威风,你又不是九爷的妻室,在这里摆什么少夫人的威风?” 这话过了,在场的人里除了常曦,其他人的脸色当即一变。 哪怕这是事实,但也不能随口秃噜出来,典妻不是什么好听的事情,没看到四夫人秦氏一直都努力遮掩着给常娘子体面。 解语心当即怒喝一句,“跪下!” 034:是谁设局要害她? 知翠身子一抖,面色苍白,缓慢地跪了下去。 解语心站起来朝冷下脸来的常曦屈膝行礼道,“常娘子,这是我御下不严才犯下的错,我这就把人带回去,定会好生责罚,回头我备了歉礼,再来致歉。” 说完,不待常曦说什么,她起身朝知莺道,“带上她,我们回去。” 她长这么大,还没试过如此失礼,简直丢死人了。 知莺忙扯起知翠,在离开前,为表示敬意,朝常曦福了福,这才大力拉着已僵了身子的知翠追上前面的姑娘。 常曦没有阻拦,这会儿说什么都不会让解语心感到自在的,还不如先让她带人回去处置。 “常娘子,这书三姑娘还没有拿……”东篱发现桌上的《顺史》还在,忙拿起来想追上去。 “日后我再亲自送过去,今日就这样。” 听到常曦这话,东篱方才止步,本来好好的事情,现在弄成这样,她忍不住叹息一声。 小桃忍不住抱怨,“三姑娘多好的人啊,怎么会有这样的下人败坏三姑娘的名声?” 在当下,下人如何自然也关系到主子的名声,毕竟那可是贴身大丫鬟。 罗嬷嬷看到常曦依旧没有和缓下来的脸色,劝慰道,“常娘子何必跟那样的丫头计较?没得败坏了心情……” 常曦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话一出,三人齐齐看向常曦。 “罗嬷嬷,我问你,这叫知翠的侍女,看样子在府里也有些年头了,你可有听说过她平日里有出格的举动?” 这么一提起,罗嬷嬷皱了下眉,细细回想,“还真没有。”顿了一下,“三姑娘在府里是出了名好侍候的主子,那就是个痴人……” 痴人? 常曦睁大眼睛不解地看向罗嬷嬷,依她看,那解三姑娘正常得很啊,甚至称得上温和有礼,怎么得来这么个名号? 罗嬷嬷一不注意就秃噜了嘴,说了不该说的话,当即忙拍打了自己嘴巴好几下,让你瞎说,然后讪讪地笑着。 “我那是胡说的,胡说的,常娘子别当真。” 府里的主子最不喜欢下人们背后议论,不少人就是因此丢了差事,最近的还是在这小跨院里发生的,如今人人都警醒了不少。 常曦似笑非笑地看了眼罗嬷嬷,也没有再追问,惊讶过后,她也反应了过来,这声痴人或许指的是那解三姑娘对某样事物执着地追求,在外人看来就是不正常的,背后议论起来,就被人悄悄地起了这么个花名。 “罗嬷嬷放心,我自不会当真的,东篱与小桃亦如是。” 听到这话,罗嬷嬷这才放下心来,常曦这人就这点好,还是蛮会为下属着想的,她这是也保证了东篱和小桃不会把刚才的对话说出去。 东篱和小桃对视一眼,两人心领神会,忙表示啥也没听到。 趁着罗嬷嬷放心之际,常曦道,“不过还是得劳烦罗嬷嬷打听一下那知翠平日里多与什么人来往,这事透着不寻常,我估计接下来会有场风波。” 这话一出,别说罗嬷嬷了,就连东篱和小桃也变了脸色。 东篱惊道,“怎么说?” 常曦摇了下头,“现在不好说,总之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主要是她现在并不确定这是冲着她来的还是有别的目的? 若是冲着她来的,她就得考虑到底是谁设局要害她,至于借这个机会离开解府,那是想也别想,秦氏那关就过不去。 罗嬷嬷不由得忧心忡忡,她才刚换到这个位置,别出什么夭蛾子才好。 可事情的发展确实如常曦所料那样,瞬间如燎原之势。 解语心黑着脸从常曦处离开,这事情很快就被传到四夫人秦氏的耳朵里,秦氏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在她的认知里,解语心这小辈是个再通透不过的人,而常曦一向是个乖巧的人,怎么就合不来? 一细问,这才知道是解语心身边的侍女口出无状,这才惹恼了解语心。 于是,她问,“那侍女都说什么了?” 钟嬷嬷嗫嚅了半晌,后来在秦氏严厉的目光下,这才把知翠的那句狂言学给秦氏听。 秦氏听后大怒,一拍桌子怒声站起,“那钱氏是如何调教下人的?一个这样是意外,两个就是成心的,她这是有多见不得我们四房好?” 非得把那层遮羞布扯下来,明面上看起来恶心的是那常三娥,实则恶心的是她。 035: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 秦氏在屋子里来回踱步,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遂道,“走,去找那钱氏理论。” 正在气头上,她连二嫂俩字都不唤了。 以钟嬷嬷为首的下人对于秦氏的脾气早就知之甚深,此时不敢迟疑,忙跟了上去。 二夫人钱氏这会儿在女儿的院子里,厉声朝知翠喝问道,“说,是谁背后指使你这么做的?” 跪着的知翠哭道,“真没有人指使,夫人,您信奴婢,奴婢就是一时口不择言才说错了话,奴婢是无心之失,”看钱氏不为所动,然后又膝跪着朝解语心走去,“三姑娘,我真的知错了,下回再也不敢了……” 解语心看到知翠哭得可怜,到底是一块儿长大的人,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遂,转头与母亲道,“娘,念在知翠是初犯,就饶了她这次,常娘子那我备了歉礼再亲自道歉,相信她也会宽容一二……” 虽然跟常曦只有一面之缘,但她对其印象还是不错的,相信对方也会为她的诚意打动。 至于知翠,她是不会再留在身边的,只不过现在不宜讨论这个,她才没提。 关于知翠这么做的动因,既然她死活不肯说,她也不想再难为她,就算是全了她们主仆这么多年的情谊。 钱氏却是不为所动,她轻拍女儿的手,这闺女真是读书读傻了,“现在说这话,晚了,你当你四婶母是个好相与的?她这人掌控欲极强,那小跨院的事情能瞒得过她?唉,她这人护短得紧,你九哥就是她的逆鳞,谁都不能惹……” 瞒着丈夫儿子为儿子典妻的人,全天下怕是只有她一人能做得出来,你说她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钱氏跟秦氏当了二十多年的妯娌,她比谁都了解秦氏的性子,她也就掌中馈的时候处事公明,除此外,其他的真就是乏善可陈。 知翠跪在那里,听了钱氏的话,心里不由得升起了对自家姑娘的愧疚之心,只不过现在已无回头路可走,只能一条道走到黑。 解语心却是轻叹一声,对于典妻这行为,她是持深深的不赞同。 四婶母自己也是女人,又何苦为难女人? 一场富贵之后,几年后再回归到现实生活,让那典妻情何以堪? 在今天之前,她是这么想的,可见了常曦之后,她觉得这样的女子是十分清醒的,不会为了眼前的繁华迷了眼,未来或者还可期。 可世间又有多少个常曦? 更多的是无助、可怜、弱小的女子。 正在这时候,守门的侍女匆匆进来,“夫人,三姑娘,不好了,四夫人来了……” 钱氏就知道今儿个肯定逃不掉,果然,还不待她做出反应,秦氏就紧随其后气势汹汹地冲进来。 “四弟妹……”钱氏正要起身相迎。 秦氏却是上前指着钱氏怒声道,“好你个钱氏,我跟你有多大冤多大仇,你就非要这么一而再的在我背后生事,你说,你到底意欲何为?” “四婶母,快请上坐。” 解语心亲自上前想要扶秦氏坐下,有话好好说嘛。 秦氏却是反手不让解语心扶,而是轻拍她的手,刻意放缓语气道,“好孩子,四婶母知道这事与你无关,这是我与你娘之间的矛盾,你且退下,让我与你娘好好理论一番。” “不是,四婶母,这是我侍女惹下的祸,我……” 钱氏看到女儿要把事情揽到自己的身上,顿时心疼不已,忙道,“心姐儿,听你四婶母的话,你且退下,这事你别搀和。” 解语心急得想要跳脚,无奈母亲也好,四婶母秦氏也好,谁也不许她插手,她这会儿再看跪在地上的知翠,那点恻隐之心瞬间抛到了爪哇国,恨不得时光倒流,在事情发生之前就先处理掉知翠。 知翠侍候解语心多年,看到她的目光,顿时心凉了大半,多年的主仆情谊算是完了。 “对,我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小辈哪个是好的,我心里清楚得很,”秦氏再度把矛头对准钱氏,“可有的人却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心肠,恨不得毁了我家晋哥儿,然后她就舒心畅意了……” “四弟妹,天地良心,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钱氏辩解道,“晋哥儿也是我的晚辈,我爱护还来不及?” “你这人一向嘴上说得好听,可做出来的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之前那个嬷嬷死活不肯说,哪怕我说要发卖了她,她也守口如瓶,那我就让她如愿,那销金窟也缺干活的。”秦氏目光转向身子抖如筛的知翠,“像你这样的长相,那边会很欢迎的,钟嬷嬷,去把人牙子唤来,春风楼还缺这样一个姑娘。” 钟嬷嬷忙应声,转身就要出去。 知翠顿时吓得面无血色,她忙膝跪上前,求秦氏开恩,额头为此都磕出血丝来。 钱氏没有吭声,哪怕于心不忍,她也不想火上浇油。 解如心却是心惊不已,那春风楼是个什么地方,她不大清楚,但肯定不是个什么好去处,她想劝四婶母网开一面,哪知自己的奶嬷嬷却是抓紧她的手,急切地朝她摇头,不想她再踏入是非圈。 场面胶着了,秦氏还想再诈一下知翠,哪知这时候偏有一老嬷嬷进来。 这下子,不但她,就连钱氏和解语心都愣住了。 这是老夫人容氏身边的陪嫁嬷嬷。 秦氏心叫一声不好,果然下一刻就应验了。 “老夫人请您们过去。” 另一边厢的常曦看了眼面前肃着一张脸的老嬷嬷,仿佛她欠了她百八十万,耳里听着那刻板的传话。 她早知道事情不会善了,所以也不意外这府里的老夫人容氏要见自己。 她早已是是非的中心,而且背后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操控。 至此,她终于明白这是冲着她来的。 “请嬷嬷稍等片刻,我先整理一下仪容,免得在老夫人面前失礼。” 036:快刀斩乱麻 这话有礼有节,那肃着一张脸的老嬷嬷纵使心里不屑,但也不好出声阻止,只能任常曦所为。 这回侍候她的东篱和小桃都沉默了不少,毕竟谁都看得出来老夫人容氏那关怕是不好过,惟有常曦神态依旧,她仔细看了看镜中自己的妆容,很好,没落下风。 罗嬷嬷挤开俩侍女,凑到常曦的身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嬷嬷有话,但说无妨。” 常曦这话让罗嬷嬷下定了决心,不管常曦这次命运如何,她做一天和尚就得敲一天钟,于是凑近常曦耳语道,“听说九爷过两日就会回来。” 常曦眨了下眼,解九爷啊,罗嬷嬷不提,她最近都快把他给忘了,不过这人回不回来对她的命运影响都不大。 只要不是事关生死,其实都不算大事。 “嬷嬷的这份情,我记下了。” 罗嬷嬷在她很可能会赶出府的关卡上还站在她这边,已经颇为难能可贵。 “常娘子,要小心。” 东篱扶常曦起来的时候,低声道了一句,看得出来她很是担心。 小桃却是红了眼眶,她是知道常曦手头有多少银两的人,所以她只是道了一句,“常娘子,如果你要走,记得带上我。” 她记得是常曦教她看到了外面的天地,也是常曦教她找到自己的价值,比起在这府里蹉跎时光,她更愿意跟着常曦去闯荡。 常曦笑着拍了下俩侍女的肩膀,只是轻声道了一句,“等我回来。” 外头老夫人容氏派来的嬷嬷却是不耐烦地催促一声,“常娘子,时辰不早了,莫让老夫人久等。” 常曦直接从内室走出来,像这种难缠的小鬼,你跟她计较那才是助涨她的气馅,于是,她直接往外走,“嬷嬷不是急吗?怎么还不带路?” 被常曦反客为主的容氏派来的嬷嬷顿时有几分恼羞成怒,不过到底顾忌着当家主母四夫人秦氏,遂拉长着一张脸赶在前面带路。 常曦直接带上了罗嬷嬷去见老夫人容氏,把东篱和小桃都留下看家。 一路上,常曦都没有多看通往老夫人所住的院子路上的景色,而是在心里揣摩老夫人容氏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 解老太爷是官至次辅兼太子太傅的正一品老臣,那容氏就是高官夫人。 上辈子她跟太多的中外高官夫人都打过交道,这些人无一不是厉害角色,毕竟丈夫能爬那么高,妻子居功至伟。 这样的女人说好打交道也好打,人家的目的很明确,说不好打交道那也不好打交道,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对方带进坑里。 那容氏绝对不是一个好糊弄的主,可偏偏这次她却出面调停二房与四房的纷争,可见容氏是打算快刀斩乱麻,至于是谁在背后搞事,容氏怕是不会太过于追究,睁只眼闭只眼糊涂过去即可。 而她正是这乱麻的源头,无权无势又无人身自由的她正是容氏觉得可以快速解决的角色,她在心底呵呵一声,对于成为别人眼中的案板肉,她颇为不爽。 不过现实就是如此,她也不是那些个开挂小说的主角能一步登天,她的每一步都得计算着去走。 所以,这次她得拿定自己的主意,不能按着别人安排好的剧本去走。 她不能做随风摆动的飘萍,要做也得做能立定站稳的大树。 况且自己不乱,别人也就不能乱了她的步伐。 心中有了对策,她的面容更为从容淡定。 这让暗暗观察她的容氏派来的老嬷嬷,也不由得在心底暗暗称奇,在她的想法里,像常曦这种典妻去见老夫人该是诚惶诚恐才是,况且这次老夫人摆明了是要赶她走的,她怎么反其道而行? 真是怪哉怪哉,不过她心底的轻视不屑倒是收敛了不少。 此时的解老夫人容氏却是埋怨丈夫解老太爷,“当初就该听我的把老大家的留在家里掌中馈,你倒好,偏让她随老大上任照顾饮食起居,这种活谁做不行?府里这么多下人都是死的?要不然把老三家的留下也行,总比现在这两个能让人省心。” 说起来,她的心绞痛感觉又要犯了。 二儿媳妇钱氏出身小秀才之家,见识有限,她当初就没看得上,无奈拗不过儿子,只能勉强娶进门来,她哪敢让她当家? 四儿媳妇秦氏出身大家,待人接物与持家哪样都不缺,就是性子强势,况且那几年随四儿子在京城就任,也算是历练过一番,她也就顺势让她掌中馈,果然这么多年来也没出过岔子,除了典妻这一事之外。 她也因此没给秦氏好脸好长一段时间算是惩罚。 “你现在倒是把我埋怨上了,将心比心,当年娘不让你随我上任,你是何种心情?”解老太爷不背这个锅,“再说,儿子在外就任,没有个女主人操持,你就能放心?当年你想留刚成婚的老四家的在家帮衬,人家哪肯应?跟你闹了好长一段时间,你最后还不是松口让她去京城找老四?” 037:她还怕个逑? 话赶话说到四儿子,解老太爷的心里就是一阵痛惜,当年三元及第状元之才名动京城,天子喜之爱之,要不是卷入了那件事之中,只怕他儿子就不会辞官龟缩在书院当个山长,早就一展宏图官至人臣,只能说时也命也。 至于自己的仕途也是因此折戟沉沙的,不过当老子的人,也就没法抱怨什么了。 那些年解家是提心吊胆过日子的,就怕哪天被抄家灭族,后来风头过了,大儿子和三儿子才谋求起复,如今当个官也是小心翼翼,生怕让政敌翻起旧账。 至于二儿子就不是读书的那块料,有个举人功名后就不得寸进,留在家打理家业正合适。 解老夫人容氏显然也是想到这点,顿时沉默了,自己当年跟着老头子上任东奔西跑的,操的心什么时候少了? 虽说男主外女主内,但当了官,那界限就不是这么分明了,与人说话都像打机锋,话不能说满要留有余地,这些个都是经年累月积累的技巧。 心绪正愁闷时,听到外头大丫鬟的禀报,“老夫人,二夫人和四夫人来了。” 她这才起身整理一下衣物,准备去给这俩不省心的儿媳妇和稀泥。 解老太爷直接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不予理会,正所谓不聋不哑不做家翁,他还想多活几年。 不过在老婆子离开之前,他还是开口吩咐一句,“好生把那人家姑娘给送出府去,不要吝啬那点银钱,回头招人话柄。” “晓得了。” 老妻办事,他一向都极为放心,因而也真个睡了过去。 容氏到了花厅的时候,看到二儿媳妇钱氏和四儿媳妇秦氏都等在这里,没看到三孙女解语心,这才放下心来,这两人不和归不和,还是守住了底线,没把小辈卷进来。 三孙女也到了出阁的年龄,真坏了闺誉,一辈子都毁了,这么一想,她不禁深恨这背后搅事的人,要真被她抓到,她一定不会轻饶,不过此事宜化小不宜化大,就只能暗暗去查。 钱氏和秦氏妯娌俩在看到婆母容氏进来,都赶紧起身相迎,两人对视一眼,知道婆母这人不好糊弄,遂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 容氏看到俩儿媳妇给她行礼,她沉下眼来也没唤她们起身,而是端坐在主位,慢条斯理地道,“你们俩个倒是好啊,把我们老解家的脸面都丢尽了,钱氏,我问你,你是嫂子,处处不让弟妹,你的礼仪学到哪里去了?” 钱氏被婆母这么一责难,顿时脸色都白了,婆母嫌她的不就是小秀才的女儿不懂礼仪吗? 秦氏看到钱氏白了脸,心中正暗爽,哪知婆母的五十大板也打到她的身上,顿时暗笑不起来了。 “还有你,秦氏,这些年我以为你长进了,哪知道你却是处处不肯谦让你嫂子,这不是让外人看笑话吗?亏你还是大家出身的。” 看到秦氏也跟着焉了,容氏这才轻舒一口气,“一大家子人就更要说个和字,我和你公爹还在堂上坐,只想看到你们和和睦睦的,我们纵是死了也能瞑目……” 钱氏听到这话,赶紧磕头道,“婆母,都是儿媳不好,您与公爹别气坏了身子,不然儿媳万死难辞其罪。”先承认错误总不算错,然后又转头向秦氏低头道,“四弟妹,这次是我御下不严才惹出的祸,二嫂在这里向你道歉,你就宽宏大量莫跟嫂子计较……” 若问秦氏最恨钱氏哪里,除了比她长得好之外,就是在这种时候她就爱装模作样,好像与世无争的样子,依她看,小秀才的女儿心眼那可多得很哪。 “婆母,小的时候先生就教过儿媳妇,不以规矩不成方圆,二嫂一句御下不严就把一切都推脱过去了,那以后府里还有没有规矩了?” 一再挑衅,谁有那好脾气去包容? 容氏就知道这秦氏就是刺儿头,没错她还能挑出错来,更何况她仗着这会儿自己有理,自然不肯谦让,之前那五十大板算是白打了。 “查肯定是查下去的,但秦氏,你觉得这事你就没责任吗?” 不是不依不饶吗?那好,她就让她瞧瞧不依不饶会是个什么后果。 秦氏抿紧唇看着容氏,心下知道容氏想要说什么了,果然,容氏再开口语气都严厉了几分,“你是掌中馈的当家主母,这府里的下人都归你调配,这下人做出背主的事情来,那就是你这当家主母失责,你才是那个该负责任的人。” 钱氏看到婆母动怒,低垂着头不敢再言语。 秦氏却仍是梗着脑袋看着容氏,不肯轻易认输,“是,儿媳妇承认失职,是儿媳妇没有管教好下人,因而儿媳妇就更要追查到底。况且这搅风搅雨的人不扯出来,谁能安心?” 所以,这次她没错。 妯娌四个,除了她与钱氏,另外两个都随夫在任上,婆母这把年纪了,早就没有精力管家,哪怕她有错要背责,最后掌中馈的还是她,毕竟无人可选。 仗着这点,她还怕个逑? 老夫人容氏都要被这儿媳妇给气笑了,看看这态度,不知道的怕是还分不清谁是儿媳谁是婆母呢? “行,我就看看你能查出个什么结果来,但丑话我可得说在前头,那常氏不能留在府里了,为了一个她惹下多少事端,把人送出去了大家都安心。” 常曦刚好走到花厅门外等宣,正好听到这话,果然跟她设想的一样。 038:可耻的是她真的有点心动 跟在常曦身后的罗嬷嬷此时瞳孔微微一缩,担心地看了眼常曦,哪怕常曦面无表情,但她心里却开始盘算着自己到时候又得钻营什么差事为好,毕竟这边的差事眼看就要黄了。 守门的是老夫人容氏的陪嫁嬷嬷,此时她正瞪着那领常曦过来的嬷嬷,怎么就直接把人领到门口来,里面的争吵让人听到有损府里主子的威严。 那嬷嬷微垂头,明显知道自己没把差事办好。 事已至此,那陪嫁嬷嬷赶在四夫人秦氏开口辩驳前,赶紧进去向老夫人容氏禀报,说是常娘子来了。 容氏瞥了一眼秦氏,“把人带进来。” 秦氏这会儿是真着急了,她没想到婆母行动会这么快,现在把常三娥都叫来了。 为了儿子的后嗣着想,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这常三娥离开的。 所以在常曦进来前,她赶紧起身到容氏面前低声道,“婆母,且慢。” 容氏慢条斯理地道,“我心意已决,此事无须再商量。” “婆母,晋哥儿都二十多岁的人了,人家在他这个年龄膝下都两三个孩子了,可我们晋哥儿呢?难不成这辈子都不能有个自己的后代?我这么做碍着谁了?晋哥儿也是婆母您的孙儿啊,您可不能如此偏心……” 她的目光看向二房的钱氏,钱氏顿时心里发毛。 果然,下一刻,秦氏的矛头就指向了二房,“不说远的,就说二房的明哥儿,他排行老八,跟我们晋哥儿是一年生的人,如今膝下都一儿一女了,二嫂早早就当了祖母,可我呢?” 说到伤心处,她眼泪都要出来了,“晋哥儿之前娶的那三房媳妇没有一个是中用的,如今还落了个克妻的名声,那常三娥就是儿媳妇的希望啊,婆母,您不能这么狠心……” 容氏原本对这儿媳妇颇有微词的,也想给她一个教训看看,可看到她这么伤心的样子,心底倒有几分不忍。 “那什么劳什子大师说的话听听就好了,别尽信,我们晋哥儿是有大福气的人,你这心急不得……” 秦氏打断婆母的话,“我等了一年又一年,如何还能再等下去?” 容氏看这秦氏怎么劝都劝不得,顿时脸色也板了起来,“我言尽于此,你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让常三娥进来。”最后一句更是提高了声量。 秦氏眼看要拦不住了,这心顿时拔凉拔凉的。 常曦隐约听到了里面秦氏哀求容氏的话,不过她的内心毫无波动,进去后不卑不亢地朝首座的老夫人容氏行了个晚辈礼。 这是钱氏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常娘子,长相和身段那自是不用说的,周身似有贵气,哪里看得出来居然是农户女出身? 更是比自己这个秀才之女更有气质,她这会儿不得不信女儿解语心对这常氏的评价了。 老夫人容氏在初见常曦时,神色更是微微一怔,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常曦上辈子就是公众人物,所以别人对她行注目礼,她半点尴尬和不好意思都没有,直接大大方方地站在那儿任人看。 “古语言,腹有诗书气自华,老身这回是信了。”容氏失神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她就神色和蔼地道。 常曦微微一笑,“那还得感谢贵府,给了我读书的机会。” 容氏微微挑眉,“哦,你这是没将自己当成是我们解府的人啊?” “老夫人说笑了,我从来都不是解家妇,又何来是解府的人?”常曦在来时就打定了主意。 所以这话也就是告知容氏,她无意介入她们的纷争当中。 比起俩儿媳妇,这常氏更对自己的胃口,容氏心里不由得惋惜,这常氏出身太低又嫁过人,哪怕颇有读书的天份,那也是不配当解家妇的。 不过既然要请人家走,她的神态也十分温和,“既然如此,咱们也不彼此为难,我这送上二百两的银子给你当做补偿,即日就请你出府,何如?” 二百两银子啊,常曦很想说不怎么样。 但可耻的是她真的有点心动,她正缺起步资金呢,有这二百两银子,加上自己原有的一百两银子和这俩月十两的月例银子,看起来也不少了。 可惜啊可惜,她还没忘记自己是标的物这个身份。 朱氏和许大郎母子其实还是次要的,拿捏这俩人还是不难的,打一顿不行,多打几顿也就老实了,再说弄死这俩一直是她的目标。 关键是秦氏,只要她一天不放弃,以她的身家地位如今是拼不过她的。 有这么一个隐患在,她就别想在外海阔天空任鸟飞。 秦氏这人的性子,在这次事件中展现得淋漓尽致,要不然这一件本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事件也不会闹大,根本原因就是人家拿捏准了她的性子,预估了她的行事。 此时,她挑眉看向容氏,“老夫人,当初我进府是身不由己,如今您觉得我身由己吗?” 什么意思? 容氏好一会儿才想明白这话里的意思,她的目光又落回自家一直没有吭声的四儿媳妇秦氏的身上,人家忌惮的是秦氏啊。 “秦氏,你怎么说?”她直接施压,要她表态。 秦氏这回也不求婆母可怜同情了,只见她直直看向容氏,“婆母,我还是那句话,这常氏必须按合约留在解家为晋哥儿开枝散叶。” “秦氏,你眼里还有我这婆母吗?” 看到老夫人容氏动怒,秦氏心里不是不怕,但她还是坚持寸步不让,谁也无法让她在这事上妥协。 容氏是真动怒了,她一直自认能稳压四个儿媳妇一头的,哪里知道在秦氏这里碰上了钉子? “你这是要跟我斗到底了?” 秦氏梗着脖子,摆明不肯退让。 常曦站着看戏看累了,直接挑了个离得远些的座位坐下,可惜没有备瓜子花生,不然看戏更有趣味。 看婆媳大战看得正入神,感觉有好奇的眼神直勾勾地看向她,她转头看去,对上的是一长得颇清秀的中年妇女。 这长相跟一面之缘的解语心有几分相似,如果没猜错,应该是这府里的解二夫人钱氏。 “二夫人,幸会。” 她笑着打招呼。 039:她不想做个好人的 钱氏眼角瞄到互不相让的婆母与四弟妹都没有心思看过来,于是朝常曦微微一笑,感兴趣道:“难怪我家心姐儿私底下说你是一妙人儿。” 第一次被人这么形容,常曦“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如果上辈子跟她斗生斗死的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还有常家那帮恨她入骨的人听到,肯定气得吐血,大骂钱氏母女有眼无珠。 “那是我的荣幸。” 这话逗笑了钱氏,真正接触下来,第一次觉得秦氏眼光还是不错的,这常氏的身上半点小家子气也没有。 “心姐儿觉得很愧疚,如果累你被赶出府去,你在外若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来知会一声,我能帮的一定相帮。” 别看常曦表面上很潇洒,但典妻回到家之后,很多人都会被夫家逼得活不下去,最后走上绝路的也不鲜见。 钱氏这话有多少真实性,常曦不做评断,毕竟她与钱氏没打过交道,就之前听来的几句闲话是判断不出来钱氏为人的,有时候看似无辜的人其实也并非无辜,这样的人她也见多了。 “二夫人觉得我能离开吗?” 听到这句反问,钱氏愣了愣,这常氏是笃定走不了吗? 这是不看好婆母容氏取得最终胜利。 “四弟妹再如何也强不过婆母的。” 常曦笑笑,并不驳斥这句话,按常理来说应该是这样,毕竟婆母最大,但现在看来容氏似乎也没有占尽上风。 钱氏自然也发现了婆母容氏并没能完全压住秦氏实现一言堂,同样是儿媳妇,她在容氏面前就像老鼠遇到猫一样不敢反抗,反观人家却能据理力争不落下风。 这对比让她情何以堪? 常曦自然看到钱氏攥紧帕子的手,这显露出她的内心并不如面上平静,心里失衡的人有时候会做出不理智的事情,所以这事情发展成这样,背后也有钱氏的手笔? 如果真是这样,那钱氏此人就实在是心狠手辣兼深不可测,把每个人的反应都算进去了,不过却低估了秦氏的战斗力和错估了她的反应。 当然这个猜测目前没有依据,她饶有兴趣地打量着钱氏,心里却是暗暗盘算着这局面如何破对她最为有利。 “如果四弟妹赢了,常娘子怕是也要提心吊胆?”钱氏状似一脸关心地问。 “怎么会?” 钱氏愣住了,这常氏怎么半点担心也没有?这不合常理。 “你不怕四弟妹秋后算账?” 看着钱氏好奇的表情,常曦笑着回应,“四夫人是讲道理的人。”而你挑拨离间的水平并不高明。 钱氏一愣,毕竟之前容氏问话的时候,如果常曦表态要留下,那么秦氏根本就无须如此费劲与婆母抗争。 她细细回想当初常曦回应容氏的话,咂摸了好一会儿,这才发现常曦早已将自己从这件事上摘得干干净净,她不卷入风暴中,那风暴自然就吹不到她的身上。 容氏赢了,只会怜惜常曦是个身不由己的可怜人,搞不好还会多给点银两送她出府。 秦氏赢了,那也不会怪常曦不站她那边,毕竟面对容氏给予的压力,不是谁都能顶得住的,更何况常曦还给她留了活口,不然她从一开始就要输得彻底。 高! 实在是高! 这常氏处事滑不溜手的,跟她的年纪与经历实在不符,读书真的会让人开智若此? 她自认也是学富五车的,可她年轻时清高自持不懂变通,这才没能从一开始就讨得婆母的欢心,半生蹉跎下来,越发不受容氏待见。 钱氏这会儿甚至有些自厌了,正反省之时,突然听到了身边有人惊呼,“四夫人?” 她忙回过神来朝秦氏看去,只见秦氏这会儿把桌上的茶盏打碎了,然后抓住其中一块较大的碎片抵住自己的喉咙,两眼通红地看向容氏。 “婆母若是硬要相逼,那就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不然休想我会妥协。” 这绝决的样子,吓得容氏险些站不稳,好在身后的陪嫁嬷嬷扶得快,不然怕是要跌倒在地。 “老四家的……你别激动……咱有话好好说……” 容氏知道这四儿媳妇历来强势,却没想到她的性子随着年纪渐长非但没收敛,还越发激烈,早知道如此,她就会采取别的方式来处理此事,决不会将秦氏激化至此。 “婆母,我不是想要忤逆不孝,而是晋哥儿的子嗣就系在那常氏的身上,我实不能放她走,啊——” 秦氏一个激动,脚下没踩稳,身子不由得往后仰,而她的后背方向却是笨重的桌椅,万一摔在那上面,肯定要受伤。 因是被老夫人容氏宣进来训话的,所以无论是她还是钱氏,都没带下人。 换言之,此时她的身后无人相扶。 本来看戏看得好好的常曦无奈叹息一声,她不想做个好人的,真的! 不过想到做“好“事后可能得到的收益,她当机立断一个箭步冲上前,抢在秦氏落地之时托住她的身体,当然秦氏手中的碎瓷片被她刻意忽视,所以那手刚好撞到桌角,碎瓷片瞬间刺进手心,鲜血当即横流。 “四夫人……” 她佯装关心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有侍女匆匆进来高兴地禀报,“老夫人,四老爷和九爷回来了。” 040:居然被人无视了 秦氏听闻丈夫儿子回来了,有了主心骨后,当即痛哼了一声,显示自己的存在感。 老夫人容氏上前想要察看秦氏伤势的动作也是一顿,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尤其是九孙子,看来之前想要快刀斩乱麻的打算怕是要落空了,人上了年纪顾忌的东西就更多了。 “好了,别哼唧了。” 她朝身边的陪嫁嬷嬷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去拿药来给秦氏包扎。 常曦也趁机扶秦氏起身坐到最近的椅子上,看到容氏的陪嫁嬷嬷拿了药来,她微微侧身让那陪嫁嬷嬷给秦氏的手上药,自己全程不再做多余的动作。 秦氏出了这洋相,整个人有几分萎靡,不过她还记得是常曦眼明手快扶住了自己,不然只怕会摔得更难看,遂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轻拍了下常曦的手,表示她记下她这次的功劳。 “真还是多亏了常娘子,不然四弟妹怕是会伤得更严重。”钱氏在一旁关心地道。 秦氏轻撩眼皮看了下钱氏那张略显关心的脸,哼,装模作样。 “多谢二嫂关心了。” 对于秦氏这冷淡的模样,钱氏面上半点计较也没有,依旧在一旁嘘寒问暖。 “二夫人谬赞了。”看戏看得有趣的常曦插上一嘴。 钱氏拉过常曦的手朝容氏和秦氏道,“看来这常娘子合该是我们家的人。” 这话搔到了秦氏的痒处,秦氏这才给了钱氏一个好脸看。 老夫人容氏倒也没有板着张脸,而是和蔼地看向常曦,“日后安心地住下,有何难处尽管提。” 这态度未免太好了?跟她预设的高官夫人的人设不符。 看来不止钱氏没让她看透,如今还得再加上一个老夫人容氏,这解家的女眷于她就是一个个未解之谜。 惟有秦氏浅显得让人能一眼看透。 常曦看到争论有了结果,当然朝最有利于自己的方向前进,只见她乖巧地应了声“好”,半点也没有之前否认自己是解家人时的态度。 容氏没有多想,显然心思早已不放在这上面。 秦氏的伤口疼,顾不上多说。 惟有钱氏多看了常曦几眼,这女子的脸皮比自己想象中要厚得多。 脸皮厚的人,一向代表着不好对付。 常曦才不会将钱氏的反应多看在眼里,尘埃落定后,就表示她的日子还得回到原轨处,当然,背后那只手还会再选机会下手,她静候便是。 不过二房已在她多关注的名单上,一次是偶然,二次就算还是偶然,若有第三次,那绝对就不是偶然。 没多久,就看到一中年男子步履匆匆地走进来,他后面跟着几个年轻人。 常曦听到脚步声,随着众人转头看去。 领头的中年男子与容氏有几分相似,她如果没有猜错,此人应该就是容氏的四儿子,这府里的四老爷,大同书院的山长,曾经的状元郎,秦氏的丈夫。 当然紧随其后的那几个年轻人才是常曦关注的重点。 这应该是她与传说中的解九爷解晋的第一次会面。 虽然是第一次会面,但常曦却不会认错解晋。 怎么说呢? 这几个年轻人里面,只有一人鹤立鸡群,瞬间就吸引了她的目光。 没错,被众人簇拥着的年轻人约莫二十来岁,长身玉立,长相俊美,一袭月白锦锻衣衫衬得人华贵亦常,一抬手,一投足似乎都带着说不出的潇洒风度,气质虽然偏冷,但也只似天上的月亮般不可触摸,不似冰山欲冻人。 这样长相气质的人很是戳中常曦的审美点,要是他不是姓解那就好了。 她想到那句经典台词:罗密欧啊罗密欧,为什么你偏偏是罗密欧呢? 如果是上辈子她还是那大家族的掌门人,这样符合她审美的男子,她一定会使出浑身解数将他留在身边,当个花瓶也不错,毕竟赏心悦目嘛,再者工作累了,瞄上两眼也可舒心解困,完美的人形解压器。 只可惜,这辈子她穿越的身份太低,曾经的霸总光环又远离,所以只能做罢。 她上辈子强势惯了,在感情世界里绝对做不到从属的地位,让她当一个男人的附庸,还不如杀了她更快些。 可能她的目光过于直白与强烈,解晋一下子就捕捉到。 只见他转头朝那目光处冷冷地睇了一眼,那站在母亲身边的俏丽女子,不认识,估计又是母亲为他相看的哪家姑娘,他不感兴趣地移开目光。 目前他没有任何娶妻的想法,只希望母亲不要乱点鸳鸯谱,也希望这大胆又直白的姑娘识趣点,莫要借机缠上来,增加彼此的困扰,不然莫怪他无情。 居然被人无视了,这种感觉是人生头一遭。 041:八卦之魂在熊熊的燃烧 这种感觉不好,实在太不好了。 常曦自认无论前世还是今生,都是一等一的美人。 原身原本还有几分营养不良,可经过她这俩月刻意调理之后,现在是面色红润,头发乌黑,跟她上辈子的长相是越发相似。 她从来都是人群中的焦点所在,无论男人还是女人,第一眼看到的都是她,什么时候轮到别人无视她? 当然她选择性忽视了有人说过她太过于自恋的话,她内秀外美,凭什么不能自恋? 她就是这么自信,有看不惯的那也给她憋着。 此时她呵呵一笑,性格这么不可爱的人连给她当花瓶的资格都没有。 对,她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好看的皮囊再找找也就会有的,所以她也很快移开了看向解晋的目光,省得别人以为她犯花痴呢。 解晋的突然回归,于她是件好事,她该想的是怎么制造机会与他谈谈,这才是当务之急,其他的什么想法都只能靠边站。 今天秦氏疯狂又出格的举动,让她越发看清了她的坚持,目前想离开解府,那是做梦。 所以对付秦氏这样固执的人,就要找到她的软肋所在,此人非解晋莫属。 正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别人的话秦氏听不进去,亲儿子的话应该能听进去几分。 有这几分就足够她用了。 此时的秦氏看到丈夫儿子回来了,忙甩开众人,上前对丈夫儿子嘘寒问暖关怀备至。 常曦心里拿定主意后,越发稳坐钓鱼台,看到人家一家三口团聚,长相对比实在太明显,她不由得开始观察起解晋与解家人明显不符的长相。 解老夫人容氏和四夫人秦氏都是长相普通的那一类人,扔到人群里怕是都找不见的那种,可见这是解家人娶媳的标准,人家要的是贤妻。 惟有解二老爷坚持要娶的二夫人钱氏是例外,但她的长相严格说来只能算清秀有余,离大美人还有很大一段距离。 当然解家女眷平日里养尊处优,看起来都比真实年龄要年轻不少,算是最大的优点了。 同样年龄段的朱氏和赵婆婆媳二人都要显老不少,生活的艰辛也反应到面相上,那就是凄苦。 所以,长相不出众的女人生下的孩子,离俊俏二字是十分遥远的,反之,父辈基因不出众,那遗传基因就更稳定了。 解四老爷就是例子。 国字脸,粗糙的五官,像是男版的容氏,没错,解四老爷像极了容氏这个母亲。 当然,满身的书卷气与儒雅气质为解四老爷增色不少,这是个颇有魅力的中年大叔。 秦氏站在丈夫身边,显得她越发平凡。 这样的一对夫妻,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生出像解晋这样俊美无俦的儿子。 真是怪哉怪哉。 莫非解晋基因突变? 呵呵,看看跟解晋一块儿进来的仨男子,人家一看就是亲兄弟,长相稳定得很,钱氏跟他们站在一块,那就是母子四人。 容氏四个儿子中,惟有二房生的孩子最多。 钱氏有三子一女,长子是解三爷,次子是解六爷,三子是年龄与解晋相同的解八爷,惟一的女儿就是解语心。 综合所述,基因突变是概率很小很小的事情,依解家选媳的标准,基因要突变就更难了。 所以,像解晋这样的白鹤是如何混到鸡群里面的? 常曦上辈子见过太多大家族不为人所知的秘辛,多么令人匪夷所思的都有,一旦爆光出来那绝对能惊掉一众吃瓜群众的下巴,甚至还会震碎他们的三观。 这会儿,她的八卦之魂在熊熊的燃烧,已经脑补出来了不下二十余种的奇葩剧情,不知道解九爷这只白鹤占据着哪一样? 随后,她又觉得自己无聊至极,她想解家这些闲事做甚? 不管有没有内幕,解家的荣辱都跟她无关,她还是多想想自己好了。 天性凉薄的人关心不到别人的身上。 又是那不认识的女子一会儿接一会儿地投来注视的目光,这些目光让人如芒在背,仿佛自己被人从头到脚研究了个透彻,解晋深皱眉头,这种不在掌握中的事情让人颇为不爽。 “晋哥儿,可是路途上太累?为娘这几日都有命人收拾你的院子,待会儿回去好好歇息……”秦氏看儿子紧抿着唇,遂关心地问道。 解晋这才把注意力放回母亲的身上,之前就发现了她刻意藏起来的受伤的手,一直都没有机会问,这会儿关心地问起受伤的原因。 秦氏本想藏起手不让儿子担心的,但看到儿子关心她,心里又异常的满足和高兴,“不小心摔的,不碍事,过俩日就好了。” 一旁的钱氏却看热闹不嫌事大,“晋哥儿,你可得好好感谢你娘,为了保住你的典妻,你娘今儿个可是受大罪了……” 042:这已是威胁了 秦氏当即怒目看向钱氏,这女人今儿吃错什么药,以前也不见她这么多话? 典妻一事,她之前就下了命令不许人透露给外出的丈夫和儿子知道,想着等人回来了,她找个机会再好好说,肯定能让儿子接受那常三娥的,这样一来,孙子就指日可待了。 可如今,匆忙之下却被钱氏一语道破,她面对儿子沉下来的目光,不免有几分心虚,正想着如何狡辩,哦,不是,是解释清楚这件事情。 哪知跟婆母说着话的丈夫却突然转头看向她,声音又冷又硬地道,“你给晋哥儿典妻了?” 秦氏被这么一喝问,整个人都愣住了反应不过来。 常曦看着这突发一幕,半点也不意外解四老爷的反应,身为一家之主若是不过问半句那才叫不正常,接下来就看秦氏如何回应了。 “把人送回去。”解四老爷直接吩咐道。 老夫人容氏微垂眼眸,不吭声。 秦氏梗着脖子回应,“老爷,大师说过,晋哥儿的命格与她相合,只有她才能孕育晋哥儿的孩子,反正我是坚决不会送她出府的……” “无知妇孺,随便一个什么大师说的话你都信?秦氏,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对,我信。” “这事没得商量,晋哥儿不需要一个典妻,我限你三天内把人送走,不然别怪我不念夫妻恩情……” 容氏看到夫妻俩就要当众吵起来了,忙出来打圆场,“有话好好说,别动不动就拿夫妻恩情来说事。” “娘,你看她是想要好好说话的吗?”解四老爷倒打一耙。 出了趟远门回来,老妻给他弄了这一出,他没有气炸已经算好的了。 他是坚决不会同意给儿子典妻的,绝不容许这样的女人玷污儿子的名声。 秦氏却是半点也不退让,拉过一旁默不吭声的儿子,“晋哥儿,你来说,你是站在为娘这边,还是站在你爹那边?” 常曦看到秦氏这神来一笔,顿时想要喷笑出声,这母亲坑儿子果然是一把好手,不过这会儿她不想出风头,遂只能努力肃着一张脸。 对于解四老爷这种有着大男子主义倾向的古代男人,用之前对付容氏和秦氏的方法是不会奏效的,他们不吃这一套。 这样的人自有逻辑,所以如果火烧到她的身上,她就得另谋对策了。 解晋在听到母亲给出的这道两难选择题时,下意识就看了眼那陌生女子,只见对方板着张脸,看不出情绪为何,但他不知为何却觉得她在兴灾乐祸。 不,是在看他的笑话。 这会儿不用别人多嘴,他也猜到了她的身份,这应该就是他娘为他典回来的妻子,别人的妻室。 思及此,他的表情越发严肃,他解晋还不至于落魄到去抢夺别人的妻子,再者他也没这样的癖好。 “娘,还是把人送回去,让人家夫妻分离也不是件仁义的事情。” 常曦听到这话,暗暗挑了下眉,解晋这话不出她所料,当然他找的理由冠冕堂皇,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就凭这点,她对解晋的观感改变了一丢丢。 不过,解晋显然不了解他娘秦氏。 果然,下一刻秦氏就激动地道,“你情我愿的事情,有何不仁义?这事立有契约,白纸黑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随即她按住手上的伤口,“晋哥儿,你真的不站为娘这边吗?” 这已是威胁了。 看到秦氏这疯狂的操作,常曦这会儿也为解晋感到窒息,这样的母亲,跟她相处,做子女的都会很累。 上辈子小时候的她抱着玩具熊,站在楼梯的拐角处,看着母亲从三楼的楼梯滚下去,就为了留下准备与情人去非洲打猎的父亲。 可父亲却只是回头冷冷地说了一句,“你今天就算是死了,也休想改变我的行程。” 倒在血泊中的母亲,与整理着宝石袖扣一脸冷漠离开的父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从那时候起,她就觉得爱情是世上最无用的东西。 它能使人疯狂,陷入不理智的境地,最终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 直到如今,她也不知道母亲究竟爱父亲什么,除了那张皮囊外,她的父亲无一优点。 不过她的母亲有一点比秦氏强,她不会用这样疯狂的招数来对付她。 如常曦所料,解晋面对这样的母亲,也是一脸的无力,他其实非常讨厌秦氏这个性格的,但秦氏是他的母亲。 一旁的解八爷解明早就偷看常曦无数次,这会儿轻撞了一下解晋的的肩膀,在他看过来时,挤眉弄眼地道,“老九,既然四婶母如此坚持,你就认了。” 这等艳福,不享白不享啊。 他也想要这样美貌的典妻,可就只能在梦中想想罢了,家中的母老虎是不会容许他有异心的,族规更是把他框死,所以他这会儿羡慕死了老九。 “老八,别胡闹。” 解明的亲兄弟解三爷和解六爷忙拉住不长眼的兄弟,没看到四叔父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了吗? 四婶母办的这事,他们都觉得办得不妥,可他们是小辈,轮不到他们作声。 正在这时,老夫人的陪嫁嬷嬷进来在她的耳边耳语几句。 容氏猛地看向钱氏。 钱氏一愣,不明所以,她看戏看得好好的,火怎么烧到了她的身上? 容氏朝那陪嫁嬷嬷点了下头,那陪嫁嬷嬷方才开口,“二夫人,知翠跳井死了。” 043:引秦氏入彀 这变故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懵了。 钱氏神色大变,连向老夫人容氏告退都没有,就急匆匆地转身离开。 知翠是女儿的贴身大丫鬟,如今这人寻短死了,也不知道女儿接不接受这个打击,担心孩子的慈母心瞬间上线。 二房的几个男丁,看到母亲转身就走,几人对视一眼,没有心思再多管四房的闲事,齐齐转身向祖母行了个告退礼,然后就去追母亲钱氏。 容氏见状冷哼一声,“早知道这样,何必当初?只是可怜了心姐儿。”打小陪到大的玩伴,如今突然就死了,换成谁心里都不会舒服。 显然也给钱氏定了罪,若钱氏在此,肯定要大呼冤枉。 “都散了。”她扶着陪嫁嬷嬷的手起身,目光慈和地看向四儿子和九孙子,“舟车劳顿,回去好生休养一番,其他的事日后再议也不迟。” 这已是表明态度同意暂时留下常曦这个典妻了,她不想秦氏再闹,解家经不起更大的风雨,所以还是息事宁人最为妥当。 “娘!” 解四老爷不甘心,解晋不能有这样的污点,这于他的将来不利。 再说这女子的身份如此低,这不是辱没了解晋吗? 秦氏不懂情有可原,没道理母亲也不懂啊? “爹,就听祖母的。”解晋适时开口,不让容氏为难。 不过是一个典妻罢了,无视她的存在便是了,日后有机会就送出府去,犯不着为此伤了母子之间的和气或夫妻之情。 “晋哥儿都发话了,那这事就这么定了。”秦氏欢天喜地的下了定论,然后朝角落里的常曦招手,示意她过来。 常曦缓步上前,一脸乖巧地看着秦氏唤了声“夫人”。 秦氏拉着她的手到儿子的面前,一副献宝的样子道:“晋哥儿,这是常娘子。” 正式把常曦介绍给解晋认识。 常曦看了下解晋面无表情的脸,摆张臭脸给谁看? 当她很想看他啊?啊,呸! 不过来了古代这么些日子,见风使舵的本事没丢,她还是按照这里的规矩行了个见面礼,“见过解九爷。” 解晋继续无视她的存在,这女子远不如表面看起来乖巧,他可不会被这种心机深沉的女人给骗到。 只见他转身去扶老夫人容氏,“祖母,孙儿扶您回去,正好要去见祖父。” 容氏知道解晋这是不乐意了,轻轻地拍了下他的手以示安慰,她本来就不赞成典妻一事,自然没有想要撮合二人的意思,顺势由解晋扶她回去,算是为秦氏解了围。 解四老爷紧随母亲之后拂袖而去,对老妻的不满到了顶点。 秦氏看儿子这样子也没有气馁,时日还长,慢慢筹谋便是,犯不着现在就跟儿子闹僵,至于丈夫这老东西,她才不怕他呢。 “你别介意他的态度,日后接受了你的存在就好了。”怕常曦失望,她出言安抚了几句。 虽然不指望二人培养出感情,但也别闹僵了,那她想抱孙子的愿望何年何月才能实现? 呵呵,又一次被人无视了,常曦的心里极度不痛快。 不过越是不痛快,她的表情就越平静,早已学会隐藏真实情绪的她是半点也不会让人捉摸到她的想法。 只见她依旧一副乖巧的样子轻声道,“夫人说得是。” 秦氏满意地轻拍了下常曦的手臂,这常氏颇为识时务,“回头我给你俩制造一下相处的机会,这感情自然就好了。” 本来还在扮乖巧的常曦一听这话,心里顿时敲响警钟,这秦氏想怎么给他们制造相处的机会? 心里有了疑问,她伸手扶秦氏回去,一路上借机套秦氏的话,想看看她到底是怎么想的。 哪知这回秦氏却是半点口风也不露,显然不想提前让人知道她的打算。 一想到秦氏会走极端的性子,常曦微垂眼眸,看来只能自己多加警惕了。 秦氏一路上都习惯了常曦的叽叽喳喳,突然见她沉默下来,她当即有些许不习惯,“这是怎么了?” 既然无法知道秦氏心里的想法,那就另辟蹊径,给秦氏制造麻烦,让她的心神不要过多放在她与解晋的身上。 这会儿她微蹙柳眉,指了指刚好路过的水井,“看到这个,我就想到了跳井死的知翠,这心里颇有些不安。” 秦氏对于一个下人的死亡,虽不能说无动于衷,但也不会有多上心,毕竟这个下人宁可死也不出卖背后的主子,这点让她到现在也还耿耿于怀,差点就要抓到妯娌钱氏的小辫子,如今却得无奈放过。 “想她做甚?没得添晦气。” 秦氏的不以为然,在常曦的意料之中,在这古代,下人的命果然不值钱。 现实越是残酷,越是坚定了她要站到顶峰的野望,惟有这样,才能拥有自由。 不过这会儿为了引秦氏入彀,她故意装出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来,“夫人有所不知,我一想到知翠,就会想到一句话……” “什么话?”秦氏皱眉道。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常曦放大自己惊恐的表情,扶着秦氏的手故意收紧,制造紧张的氛围,“夫人,您说,那知翠会不会半夜前来找我索命?” 044:驭下就得有松有驰 这事在闹大之前,秦氏就去找过钱氏理论,那肯定审过知翠,依秦氏的性格,肯定会放几句重话,那么知翠的死,秦氏就真的完全能心安理得? 不可能的,知翠就死在眼前。 因而,只要秦氏有那么一点触动,常曦就能用上辈子跟好友学到的一点点心理学知识,趁机给她一点心理暗示,让她有心理负担,那她的目的就达到了。 此时秦氏的面容不由得跟着收紧,喝道,“什么索命不索命的,别胡说!” “可是,可是之前这知翠就是来我这里找麻烦,我当时虽然没说什么,但她还是走了条不归路……” “那跟你有什么关系?她就是个短命的,自己寻的死与人无尤。” 秦氏之心硬,常曦这回算是深有体会了,怪不得能做出典妻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好在一向观察细微的她,暗中发现秦氏下意识握紧的拳头,原来是外强中干啊,既然如此,那接下来就好办了。 只见她这会儿拍拍胸脯轻舒一口气,一副放松的样子,“还是夫人说得有道理,我又没对知翠说过什么重话,她的死怎么也不该赖到我的头上,刚才是我着相了,夫人,抱歉,刚才可有被我吓到?” 秦氏想到的却是自己那段威胁要把知翠卖到春风楼的话,那个知翠不会是因此选择跳井的? 若是如此,真应了常氏那句话: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不想还好,一想她的心脏不由得收紧。 不过面上她还是半点心事也不露,勉强自己朝常曦笑了下,“我当家多年,这种事见多了,哪还会被吓到?以后见识多了,再见这些事,你也就不会再胡思乱想。” 常曦故意羞涩一笑,“夫人说得是,我就一农家女出身,哪里还见识过这些?只想着人命大过天。” 一句人命大过天,让秦氏的手不由得一凉。 “夫人?”常曦发觉,不由得惊呼一声。 秦氏回过神来,看到常曦关心的脸庞,她的神情方才缓了缓,抽出被她扶着的手,“我有些不舒服,你先回去。” 说完,不待常曦行礼,她就扶着钟嬷嬷的手先行一步,仿佛背后有什么在追一样。 “夫人慢走。” 常曦站在原地目送秦氏离开,态度看似恭敬,眼里却有嘲笑之意。 “常娘子,我们也回去。” 罗嬷嬷看到四夫人秦氏走远了,这才出声劝常曦回去。 秦氏不在,常曦自然无须再演戏,于是转身就朝自己所住的小跨院走去。 罗嬷嬷赶紧追上去,想到九爷提前回来了,不知道常曦会不会怪她办事不力? 心里难免有几分惴惴不安,于是,她道:“常娘子,之前是我办事不力……” 常曦闻言,停下步子,转头看向罗嬷嬷。 对于罗嬷嬷办事不力这事,她并没有太放在心上,早就知道她是打听不出来解晋回来的具体时间,有些误差是正常的,上位者都不会喜欢有人知道自己具体的行程。 有个大差不差的时间即可,她原本的初衷也是如此。 不过这些道理她是不会说给罗嬷嬷听的,驭下就得有松有驰,之前她已经给了很多颜面罗嬷嬷,眼下再抬高她就不合适了,会让她对自己毫无敬畏之心。 “嬷嬷的尽心尽力,我是看在眼里的。”先给了个肯定,看到罗嬷嬷一脸感激的样子,她才再次道,“但是,我不希望再有下回,办事不力可一不可再,嬷嬷可懂这道理?” 言下之意,她这里不留无用之人,哪怕尽心尽力也不行。 罗嬷嬷闻言,第一次感觉到常曦对她的压制,毕竟之前常曦面对她都是乐呵呵的态度,而且话里话外均是抬举她之意,她内心里对她是没有多少敬畏之意的。 但这回不同,她感觉到常曦这人是不好侍候的。 “常娘子放心,我都晓得的。” 她下意识把姿态放低了,就连老夫人容氏都赶不走的人,她还是好生侍候才是上策,至少在四夫人秦氏那儿能卖个好。 “嬷嬷无须多心,我是有一说一的。” 常曦敲打了人家一记,最后还是喂个红枣让人心里甜一下。 罗嬷嬷满脸笑容的附和了两句。 主仆二人这样子,在外人的眼里就是份外和谐。 看到常曦平安回到小跨院里,几个粗使仆妇和守门的俩二等丫鬟都暗地里吃惊,然后态度上更为恭敬,至少在常曦走过之时,她们都赶紧行礼问候,比以前殷勤多了。 “常娘子回来了。” 等得心焦的东篱和小桃立即迎了出来,小桃更是红了眼睛,显然之前有急哭过。 常曦见状,伸手轻掐了下小桃的脸庞,“怎么还哭鼻子了呢?都说没事的,怎么?不信我说的话?” “哪有不信?但免不了还是会担心。”小桃赶紧去沏茶。 东篱把吃食端上来,“常娘子先用点填填肚子。” 常曦轻拍了下东篱的肩膀,表示记下了她的关怀,现在对待这俩一等大丫鬟,她也采取了不同的策略。 小桃是要培养当亲信的,所以动作上会亲昵一点,至于东篱,则是笼络为主。 常曦这边是吃好喝好,秦氏那边却是水深火热。 045: 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少干 秦氏回到院子里,顿觉一股凉气吹来,她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夫人,可是着凉了?”钟嬷嬷问道。 秦氏摆了下手,“我没事。” 钟嬷嬷看主子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遂也不敢再问,而是更加小心地扶着主子进去里屋。 “老爷回来了没有?” 一旁的大丫鬟忙回道,“刚常安来说,老爷今儿不会到后院了,就在前院书房歇下。” 秦氏一听这话,脸当即拉长,一看就知道她心里正不痛快。 钟嬷嬷今儿不想触秦氏的楣头,正想找个由头退出去,省得待会儿还要去办苦差事,哪知她还没找到借口离开,就听到一个难办的差事落到了头上。 “钟嬷嬷,你晚些时候给老爷送碗宵夜过去。” 钟嬷嬷的心里暗暗叫苦,四夫人是想让她去劝四老爷回来后院,但四老爷显然还在恼四夫人私自给九爷典妻,这事一天没有解决,四老爷估计都不会回来后院。 不过这话她又不能直白地说出来,只能应了声“是”。 秦氏这才摆手让钟嬷嬷退下去,她这会儿正头疼,让侍女脱下外衣,换上家居服,她就躺下准备养下神。 哪知才刚合上眼没多久,就听到院子里似乎有人在敲东西,一下又一下的,敲得人心烦气躁。 “谁在院子里敲东西?没得烦死人了。” 侍候她歇息的大丫鬟忙应声,“夫人,院子里没人敲东西啊。”一边说还一边示意其他人把窗户打开,让秦氏看过去。 果然院子里一个粗使仆妇也没有见到,哪有人敲东西啊? 秦氏揉了下额头,自己这是幻听了? 一时间拿不定主意,只觉得头疼欲裂。 心烦气躁的到了晚上,却是怎么也没能等到丈夫回来,她心里知道丈夫这是还不准备原谅她,顿时心下又是委屈又是气恼。 一个人歇下后,她似乎又听到外面院子里有声音,睁开眼让守夜的侍女去查看,结果还是什么都没有。 迷迷糊糊入了睡,竟然梦到那跳井死的知翠化成厉鬼来向她索命,她惊叫出声,却怎么也醒不过来,好在守夜侍女急忙将她摇醒,她这才一身汗的睁开眼睛。 常曦说的那几句话,什么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啊,什么人命大过天啊之类的,老在她的脑海里回转。 这让她不胜其烦,明明那知翠是自己寻死的,关她什么事? 偏她越是这么想,那几句话就越是在脑海里闪过,根深蒂固般甩都甩不掉,而那知翠一次又一次地出现,这让她到翌日早上起来时,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 早上前来要对牌办差的管事娘子们,都发现秦氏的精神头不好,但昨儿秦氏与老夫人容氏硬碰硬的事情,她们或多或少都听说一点,所以谁都不敢在今儿惹秦氏不快。 秦氏的状况,常曦没有亲眼见到,但却能猜出一二。 心理暗示只要一点点就能无限放大,上辈子她的心理医师兼好友就是这么教她的,不过这位好友不建议她多学,而她确实也没有太多精力放在学习这个上面,最终懂得就是那么点皮毛。 当然偶尔用用倒也够用了,反正先把秦氏拖住不让她搞事即可。 “常娘子,这套《顺史》还给三姑娘送去吗?”东篱把书拿出来给她看。 常曦之前还想着把书送去给解语心的,但想到昨儿的事情,只怕解语心现在还在为那知翠的死伤心,估计未必愿意见她,搞不好还会迁怒她。 哪怕对解语心的观感相当不错,她也没想过要拿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少干。 “先放着,改日解三姑娘来时再给她也不迟。” 东篱得了这吩咐,就把书先收好了。 “对了,罗嬷嬷呢?” 听到她问,东篱道,“今儿个还没有见到罗嬷嬷呢。” 常曦皱了下眉头,正要再问,就听到外面守门的二等丫鬟白云禀报,说是罗嬷嬷来了。 “嬷嬷总算是来了。” 罗嬷嬷听到常曦这话,心下一惊,赶紧上前去见礼,然后小声道,“常娘子恕罪,我之前碰上钟嬷嬷说了几句闲话来着,四夫人好像身体不适,您需不需要去探望一二?” 这探病也是拉好感的方式之一,她算是看明白了,常曦在这解府里的最大靠山就是四夫人秦氏。 常曦瞟了眼急欲立功的罗嬷嬷,这太急切了,这只是小道消息,她这会儿就巴巴地去探病,别说讨好秦氏了,只怕还要惹恼对方。 真要探病,还得等秦氏请大夫诊治的消息传出再去也不迟。 “这事先不急,我有一事急需交代给嬷嬷。” 046: 一切还得回到源头去找 罗嬷嬷顾不上失望,忙道,“什么事?” “蕉杏,罗嬷嬷知道她吗?” 蕉杏? 罗嬷嬷砸巴了一下这名字,有点陌生,但肯定听过,好一会儿,方才想起这是之前想要给个下马威好拿捏常曦的侍女,好像是第一任九少夫人施氏身边的陪嫁丫鬟。 “她不是被四夫人送回施府了吗?” 这罗嬷嬷果然知道这蕉杏,常曦本来还不想这么快从她入手,但知翠莫明其妙就死了,看来这背后搞事的人还不想暴露出来。 对方绕了这么大个圈子就为了赶她离开解府,她昨儿思来想去,一切还得回到源头去找才行,那这个突破点就在蕉杏的身上。 “嬷嬷知道她就好办了,我想知道她回到施府后的事情。” 罗嬷嬷皱紧眉头,“这事不太好办,施府并不在宜阳城,而是在召台城。” 常曦最近恶补了不少游记,所以罗嬷嬷一说这召台城,她就知道在哪里,这座城池离宜阳城并不远,要不然两家也不会结为儿女亲家。 “嬷嬷是觉得办不了?” 罗嬷嬷看常曦笑得很温和,但心底却打了个冷颤,她还记得上回常曦说过不留无用之人的话,于是忙道,“不是,虽说有些路途,但我有亲戚在召台城,找她去打听正合适,就是……” 她搓了搓手指,意思是需要点钱去打点。 “小桃,拿二两银子给罗嬷嬷。” 罗嬷嬷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有这银子打底,事情就不难办了,反正亲戚那儿买点礼物过去就行,她至少能留下一两银子。 小桃没好气地将二两银子给了罗嬷嬷,常娘子什么都好,就是手头太宽,就她看,罗嬷嬷这是狮子大开口,给个一两银子就足够了。 常曦好笑地拍了下小桃的手,然后才对罗嬷嬷道,“嬷嬷,好处我是给了,事你可别给我办砸了。” “常娘子放心,这事包在我的身上。”罗嬷嬷一面收起银子,一面打包票。 打听一个下人的行踪总比打听主子行踪要容易得多,更何况蕉杏是被解府赶回施府去的,打听起来肯定更方便,至少在施府,她短时间肯定会成为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常曦点了下头,相信罗嬷嬷能办好这差事。 “施府的事情,罗嬷嬷知道多少?” 罗嬷嬷听到常曦问的是施府,顿时不怕自己长舌最后被追究,这没有心理负担,说起来自然是滔滔不绝,毕竟是第一任九少夫人施氏的娘家。 说起来,施家以前跟解家一样是书香门第,有不少族人都在朝为官,但是二十多年前废太子坏了事,施家牵连颇深,虽然没有被抄家灭族,但家中男丁大多都被流放,有很多人坚持不到流放地就死在了路上。 所以施家人丁凋零得厉害,最后只能退回召台城这祖地休养生息。 常曦在听到废太子几个字的时候,眼睛突然一亮。 她对本朝历史知之甚少,毕竟在解府的藏书阁里找不到相关的书籍可以借阅,世家大族自己偷偷修的史估计只供自家子弟查阅,外人不得看。 也对,本朝皇帝还在位,有些事情是不能公开来讨论的。 原身常三娥的记忆里,只知如今年号是崇明四十五年,皇帝姓赵,除此外,其他的一概不知。 “嬷嬷,废太子是谁所出,又是哪一年坏的事?” 常曦此时盯着罗嬷嬷看,这些世家大族的下人肯定知道一点外面不知道的消息。 罗嬷嬷说得正起劲,猛地被问起废太子的事情,当即愣了一下,然后才道,“废太子是先皇后在潜邸时所出,约莫是崇明二十三年坏的事,召台城离这儿又不远,施家的事情当时周围也传遍了,谁不唏嘘叹息几声?” 说到这里,她似想起什么,忙又凑近常曦似想说些悄密话,不过眼睛却是朝东篱和小桃看去,显然要说的话不适宜这么多人听。 047: 考验的是解家的良心 常曦会意,找了个由头吩咐东篱和小桃去办,把两人都支使了出去。 东篱是人精,看这样子,赶紧行礼退了出去。 小桃还想问几句,看到常曦轻咳一声,这才知情识趣地离开。 罗嬷嬷见没有外人在,这才与常曦耳语道,“那一年,老太爷和几位老爷们都辞官回来了,府里紧张得很,所以这事我倒是记得挺清楚的,不过如今也没人敢多提,府里早就下了禁口令,她们年轻一辈的都不知道这些旧事。” 常曦没想到这废太子的事情居然还牵扯到了解家,整个家族集体辞官回乡,可见并不是小事,当年解家全家估计都提心吊胆的,毕竟施家当时的结局就摆在那里,只不过世家大族死而不僵,所以施家如今还能偏安一隅当个富家翁。 常曦本还想问问罗嬷嬷废太子是如何坏事的,但想想这问题,罗嬷嬷估计答不上,她一个下人能知道这些已是不容易,更多的内幕秘辛,她是不可能知晓的。 秘密只会烂在解老太爷及其几个儿子的肚子里。 “那真真可惜了。”她假意感叹一句。 罗嬷嬷也跟着叹息,“可不是?不过好在祖产还在,施家也就没倒,只是不复当年风光而已。” “那解施两家联姻,也是当年定下的亲事?”常曦一副好奇地问道。 罗嬷嬷挑了下眉看了眼常曦,只觉得她是在欲盖弥彰,不过没有外人在此,她也就敢斗胆多说两句,“这个具体的定亲时间,我是真不知晓,只不过是打小就订下的亲事没错了,不过这位九少夫人福薄,过门没多久就病逝了。” 常曦也不在乎罗嬷嬷揶揄的目光,只有知道的消息越多,才越能还原出当年事情的原貌,从这个举动来看,解家与施家在政治上应该是同盟,即废太子党,不然不会同进退又还互结婚盟。 只是施家在此事上付出的代价更为惨痛些罢了,至今都不能像解家那样缓过一口气后,继续还有人在朝为官。 长久来看,解施同盟迟早会瓦解,毕竟施家的起复至今看不到影,没有哪家会愿意拖个包袱前进,这考验的是解家的良心。 把这个问题捋顺,话题继续回到施家的身上,施家如今当家的是施六老爷。 第一任九少夫人施氏就是他的嫡长女,由正妻蔡氏所出,千娇万宠长大,身子骨弱是胎里带出来的毛病,出了名的药罐子,瞧过不少名医,就是不见好。 常曦见罗嬷嬷越说越偏,忙出声制止,“逝者已矣,对于这位九少夫人,我们还是少议论为好。” 她并不关心这位施氏是个什么样的人,一个长年卧病榻的人纵使有什么心思,她的行动力也是有限的,最大的不甘心应该就是她死后丈夫再娶。 如果她死后想要阻止解晋再娶,从而布局了后面的一切,那她得称她为神人了,心思都耗在这上面,怪不得死得早。 不过依她听来的关于施氏的只言片语,她不像是性格如此坚定的人,打小身体不好的人,心思再深沉,也不会有精力做这些。 所以背后这只手应该不是早死的施氏。 但跟她有没有关系,还有待排查。 如果自己一直还是解晋的典妻,只怕这人还会再出手,事关自己的小命,她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 “说说施六老爷的其他子女。” 罗嬷嬷忙跟着转了话题,心里也暗暗庆幸,之前差点又要说漏嘴,提那么多施氏的事情做甚? 凭白给人添堵,毕竟谁愿意听前人的事情? 况且施氏这人实在是乏善可陈得很。 “施六老爷一妻四妾,足足生了五子四女,算是人丁兴旺……” 常曦听着关于这施六老爷的八卦,一妻四妾,家里够热闹了,施家的家风显然不如解家正。 除了长子和长女是嫡妻生的,其余的都是妾室所出。 “以前九少夫人还在世的时候,施府的几位姑娘都时常前来探望,施六夫人为人宽厚,虽说其他的子嗣非她亲生的,她也一并养在了膝下,嫡庶之间的关系非常好。” 048: 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这倒是难得。 常曦嘲讽的一笑,她就没见过这世上嫡庶真能亲如一家的,上辈子她跟她那些个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就势成水火,谁也容不下谁。 罗嬷嬷竖了个大拇指道:“那是,知道的谁不夸施六夫人是顶顶好的主母。”顿了顿,话题岔到了蔡氏的身上,“施六夫人也是出身世家大族,蔡家如今还有人在朝为官,凭这点,施六夫人还能做到如此,谁能不夸?” 常曦不关心这蔡氏是不是个好人,只是突然问了句,“蔡家也是这附近城池的大家族?” 罗嬷嬷一愣,常曦没问之前,她还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好一会儿,方才点了下头,“蔡家的祖地在兴宁城,正好是宜阳城的东南方向。” 这回常曦呵呵一笑,这结党营私的都是同一地方的人,最容易形成尾大不掉之势,她若是皇帝本人,肯定也不会放心,当年废太子坏事,不知道有没有这方面的原因? 这下她也不问解家几位夫人的出身来历,除了解二夫人钱氏出身低之外,其他的几个估计也是来自附近城池的大家族女子,彼此联姻形成莫大的关系网,这种事屡见不鲜。 罗嬷嬷没有想得那么深,或者是见识浅的原因,她没能想到那一层面。 常曦挨靠着身后的椅背,有些漫不经心地问,“那几位施家姑娘都出阁了吗?” 话题太跳跃,罗嬷嬷有些跟不上,愣神了好长一段时间,方才接着道:“除了施二姑娘嫁了人,其他的两位还待字闺中,过些日子常娘子或许能见到她们……” 本来还听得漫不经心的常曦一听这话,顿时坐正身子,正色看向罗嬷嬷,“你是说她们会过府?” 罗嬷嬷点了下头,“往年都会来小住一段时间的,解施两家是世交,这次估计是四夫人送人回去传的话,让俩位施家姑娘不好意思前来,所以至今还没见到人。” 那就有意思了,常曦轻摇手中的团扇。 这解晋都再娶两任妻室了,这第一任的小姨子们还常来常往,实在让她感到惊奇不已,不过想到大宇朝的规定,似乎也说得通,毕竟解晋再娶都要先禀明第一任的岳父母,他们同意后,这才能再娶。 再者一条,施家如此比起解家来说算是落魄了,就更要巴着解家,当然解家也不想落人口舌说是薄情寡义,所以大家还是维持着一惯的体面。 “那后面两任九少夫人家中的姐妹可还有来往?” 罗嬷嬷摇了下头,贺氏和邹氏的家世比起施氏要差上不少,而且成亲时又闹出不愉快的事情来,老夫人容氏和四夫人秦氏都烦死这两家人了,自然就没有什么来往。 这么说来,后娶的贺氏和邹氏的家世是矮个子里拔高个,并不在解施两家的关系网里面。 常曦手中团扇的扇柄一下一下地点着自己的手心,这么说一切都还得在施家身上找原因。 她心里渐渐有了些谱,不过还是那句话,还有待鉴定。 事情说得差不多了,她朝外大声唤道:“东篱,给嬷嬷沏碗茶。” 罗嬷嬷正说得口干,现在看到东篱进来亲自给她奉茶,顿时又觉得常曦好了,这样体恤下人的主子可不常见。 一口甘茶下肚,她瞬间觉得清凉无比。 常曦原本有些苦夏,正想清闲几日的,哪知这么快就被解四老爷召见。 这是预料中的事情,她并不觉得懊恼,那日过后,她觉得最讨厌她存在的不是老夫人容氏,而是解四老爷。 毕竟解四老爷看向她的目光充满了厌恶,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思及此,她再一次怀念自己曾经的霸总光环。 在重新换衣梳妆之时,她朝罗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即会意,趁那叫常安的长随不注意,她溜了出去准备去搬救兵。 常曦从窗棂处自然看到罗嬷嬷的举动,这才放心出去随那常安往前院去见解四老爷。 她对解四老爷不了解,所以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人心,就算她会几手擒拿术,但也不敌人家势众,所以还是得留条后路。 对于原身留给她的这副皮嚢,她还是份外珍惜的,毕竟生命来之不易。 从后院到前院并不太远,她一直暗中观察周围的地形,如果解四老爷要暗下杀手,她至少要拖延一下时间,当然这是下下策了。 不过小命受到威胁,她的精力反而更集中,谈判是解决事情的最好方法。 此时已到了书房门口,那叫常安的长随让她在外等候。 她也没有自作聪明地多说什么,而是点了下头,站在那指定的位置上,这会儿逞强没有好处。 她看了看直射向她的太阳光,不由得眯了眯眼,解四老爷应该不会想要让她在这儿暴晒做为惩罚? 如果是这样,她一定要狠狠地鄙视他。 049:争取利益最大化 常曦在心里一面问候解四老爷的祖宗十八代,一面思考得如何破局,她是不可能让自己在这里承受暴晒的,对这副身体她爱惜得很。 就在太阳晒得人心烦时,解四老爷的长随常安终于出现。 “你随我来。” 听到这话,常曦看了眼面无表情的常安,最后收起自己满身的戾气,人在屋檐下适时的低头还是必要的。 一路上,她都目不斜视,避免别人瓜田李下的怀疑,解四老爷的书房应该是这府里的禁地之一,她不想在这上面惹是非。 “老爷,常氏带到。” 常曦闻言,微垂眼眸,神色一凛,但她一向最沉得住气,于是福了福道,“见过解四老爷。” 解四老爷解河这才自书案后抬起头来,冷冷地看向行着标准福礼的常氏,若只看这表面,常氏本人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但出身低微又嫁过人就是硬伤,这样的人不配诞下解晋的子嗣。 “常氏,你是什么样的人你很清楚,我也不跟你拐弯抹角了,这里有一千两银子,你拿着立即滚出解府,既往之事,我就不再追究,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千两银子比解老夫人容氏给得还多,这解四老爷比他娘大方得多。 但这态度,啧啧,比起他娘那就差了十万八千里。 别人已经把她整个人都踩在泥土里,常曦这辈子加上辈子,都没受过这样的侮辱,越是出离愤怒,她的神情就越冷静。 这会儿她抬头直视满脸不屑表情的解四老爷,“听说解四老爷是大同书院的山长,这些年为大宇国培养了不少人才,可以说是桃李满天下,不知我这么说对否?” “常氏,放肆。”常安怒喝一声。 解四老爷冷眼看着面前的年轻女子,她想要说什么他都能猜得到,只可惜这招对他毫无作用。 “我当山长之时,你还未出世呢,常氏,人得认命,你是什么命就是什么命,不为你自己着想,也要为你丈夫婆母着想,是否?” 常曦闻言笑了,这解四老爷拿朱氏和许大郎母子来威胁她,还真真可笑。 “看来解四老爷对我的过往十分了解,那你应该知道,当日他们将我典给解府,我没得反抗,那你猜我与他们母子还剩多少恩义?” 既然没有恩义,她还管朱氏与许大郎母子是死是活? 解四老爷微微诧异,这常氏的性子跟时下的女子有很大的不同,这不是个以夫为天的女人,很特别,但也仅此而已,他的耐心是有限的。 “看来你是准备赖在解府不走了?” 既然用银子请不走她,那就让她消失在这世上,反正到时候给许家一笔银两当赔偿,相信许家也会乐呵呵地收下,毕竟常氏是条贱命。 常曦此时寒毛都竖了起来,穿越至今,她第一次感觉到危险离她是如此之近。 她再一次感觉到在古代,人如蝼蚁命如草芥。 尤其她是一个无权无势的底层女子,那死了便死了,连个为她追究报仇的人都没有。 越是这种危险时刻,就越要冷静,实在不行,就想办法挟持解四老爷争取生机。 解四老爷在这盛夏时节莫名地感觉到背脊一凉,自己似乎被什么巨兽给盯上了,他不解地微微眯了眯眼,因为只一瞬间,这种感觉就消退了。 他微微愣神之时,听到站在他书案前两米远的女子轻声道,“非也。” 他眉头微皱,这是什么意思? 常曦似乎看到解四老爷眼里的疑惑,于是微昂头道,“当初入府非我愿,如今解四老爷要我走,我自然是万分乐意的,但是俗语说得好,请神容易送神难,要我走就不是这区区一千两银子的事情。” 她要争取小命之时,还要争取利益最大化。 解四老爷原本微抬手,示意藏在暗处的人准备动手结果了这常氏,哪知居然听到她说了这么一番话,他又微微垂下手,让暗处的人勿动,不到万不得已,他也不愿意背负一条人命债。 这会儿他靠坐在太师椅背上,“说说,你意欲何为?” 人的肢体语言是会暴露出内心一些想法的,常曦看到解四老爷放松了身体,瞬间也微微放松自己紧绷的神经,解四老爷只要还愿意谈,那她就有机会全身而退。 不过,谈判最忌气势不如人,于是她直接朝一旁的长随看去,“我站累了,你给我搬张椅子来。” 常安顿时瞪大眼睛,这常氏是不是疯了?这是在四老爷面前回话,她怎么敢要求座椅的? “怎么?四老爷,这是舍不得给张座椅吗?”常曦不跟一个下人纠缠,而是直视主人家。 解四老爷的面容微微抽搐,这常氏还真是不客气,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敢跟他提这样的要求。 被气笑之余,他也不跟她计较一张座椅,于是手一挥道,“常安,搬给她。” 常安不情不愿地搬来座椅。 常曦不客气地直接坐下,这才像样嘛,谈判就该有谈判的样子。 隐在书房暗处,一帘之隔,解晋右手拿着的折扇轻敲着左手心,透过那道微孔,他能直视书房里发生的一切。 父亲表示要取这常氏的性命,他当时的态度无可无不可。 这常氏是死是活于他是没有差别的。 可如今看到对方不但伶牙俐齿还理直气壮地要待遇,他觉得比起时下一些唯唯诺诺的女子,这常氏确实有几分可取之处。 050:戳破西洋镜 常曦坐在座椅里微微舒展身体,不过这只是表象用来麻痹敌人的,她的身体其实已经做好了随时进攻的准备,垂下的右手握紧从袖口滑落到手心的尖头银簪子,这是她仅有的武器,借着宽袖加以隐藏。 这是不得已的下下策,毕竟能否快过解四老爷准备的杀手,那就只能看天意了,好在她一直偷偷都有锻炼身体,没让这身体因为安逸的生活而变废了。 在解四老爷耐心要耗尽之时,她开口了,“相信解四老爷知道我对老夫人说过,进府也好,出府也好,我都身不由己,我一个弱女子要真是能主宰命运,我就不会出现在这里,解四老爷认同我这话?” 解四老爷微垂眼,常氏这番话有错吗? 没错的,她就是那飘萍,若真的身由己,她就不会被典卖了。 “是又如何,你该知道以你低微的身份,你是没有任何选择权的。” 认同就好,常曦说这样一番话无非就是要这结果,她要引导解四老爷一步一步地按照她的想法去走,而不是自己按对方的节奏去走。 所以她对解四老爷话里的轻蔑之意,只是暗暗记在心头,他日等她羽翼丰满,一定要报今日之仇,面上却是表情依旧地点了下头,“解四老爷说得没错,这也是我为什么不选择一千两银子的原因,因为这银子我保不住。” 解四老爷没想到这常氏说话如此直白,确实,女子是男人的附庸,拿了这银子出府,这常氏瞬间就会被丈夫和婆母给吃干抹净。 有自知之明的人都会有几分讨喜,他自己就是教书育人的,这常氏还真如传闻那般,在读书上颇有些天分,只可惜是个女人。 若她是个男人,他今日说不定会收入门下,只要好好教导,假以时日,必会焕发光彩。 可惜了,这性别没生对。 解四老爷的微表情,常曦看得清楚明白。 她也曾是上位者,知道看到人才时那种欣喜的心情,不过这解四老爷终究是个老古董,他看不起女人,因而也就不知道她的话里有多少水份。 也罢,如今看不起她,反而于她更为有利,毕竟有谁会对自己看不起的人心生防备之意? 她握着银簪子的手不由得收紧,再一次动了动,调整坐姿。 “常氏,尽管你说的没有错,但这是你该解决的问题,而不是我的,你可明白?”解四老爷直指问题的核心。 常曦冷笑道,“当日若不是你解家仗势欺人非要典妻,那我也不会沦落到今日的境地?这解铃还须系铃人,解四老爷,欺负我一个无力反抗的弱女子,莫非这就是你解家的家风?” “放肆!”一旁看不惯常曦嚣张的常安再一次喝道。 解四老爷冷脸怒道,“常氏,我解家家风不容你置疑……” “事实胜于雄辩,解四老爷,你敢不敢让你藏在暗中的黑手出来亮亮相?”常曦突然戳破眼前的西洋镜,把解四老爷的打算一股脑地全给说了出来。 解四老爷猛地站起身来,这常氏竟聪慧至此? 他真是小看她了。 被一个未满双十年华的女子戳破自己的打算,让他感到愤怒之余,更多的是狼狈之意。 对方被自己激怒并且失态了,常曦很是满意这结果,谈判最忌的就是对方知道自己的底牌,而自己却对对方一无所知或者是一知半解。 一帘之隔的解晋此时也不由得坐正了身子,一个小小的常氏是对抗不了解家的,现在依旧也是如此,但一个聪慧的人若是这样就死了,那是会让人惋惜的。 至此他才真正地正视常氏这个人,看着她依旧沉着冷静的样子,似乎在微微发着光,暗暗吸引着别人注视的目光。 不过片刻,他又重新恢复慵懒的坐姿,但他的目光却渐渐专注起来。 常曦微微侧脸,她总感觉这房子里还有另一道目光在看她,但她却怎么也搜索不到,顺着那方向看去,就只看到墙上挂的山水画。 她眼角微微观察着这幅山水画,没发现什么破绽,但没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看来这画另有玄机,背后肯定另有机关。 她微微沉眸,心里竟有了些许猜测,或许那位解九爷就藏在这里面也未定。 呵呵,那这就有趣了。 不过她也只是稍稍分神而已,目光重新回到全身散发着不好惹气息的解四老爷的身上,这会儿她微微一笑,“解四老爷,请坐下,你老反应不用这么大,咱们继续心平气和的交谈,反正我就这儿也走不了,不是吗?” 解四老爷冷哼一声,重重地坐回太师椅,“别耍你的嘴皮子,常氏。” “知道,知道。”常曦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解四老爷,我也不兜圈子,需要办成两件事,我就愿意主动离开解府。” “哪两件事?” 常曦正色道,“一是四夫人,当初典我入府的是四夫人,需得她心甘情愿同意我离开,并且保证日后不会再纠缠,不然我依旧还是斗不过你们解家,那我的离开将变得毫无意义,解四老爷,你说是不是?” 解四老爷自然知道发妻的性子,强扭的瓜不甜,秦氏是不会轻易认输的,要不然当初也不会瞒着他与解晋办下这桩糊涂事。 “看解四老爷的样子,这是道难题,但无妨,我来为你解决这道难题……” “哦,你有法子?” 这下轮到解四老爷惊讶了,他其实是有点拿发妻没辙的,秦氏未出阁前被家人宠得太过了,以至于养成了这种极端的性子。 “当然,”常曦自信地笑笑,“不过这需要时间,这点你不反对?” 解四老爷点了下头,第一次表态认可常曦的话。 看到这讨厌的老头子彻底被她带进沟里,常曦内心却是冷冷一笑,这是赌上她的命才换得的局面,所以这才哪到哪啊? “那第二件事呢?” 051:桥归桥,路归路 常曦自然不会卖什么关子,“这二嘛,也很简单,留在解府的时间内,我要完全出入解府的自由,并且解府不能干涉我的任何事。” 看到糟老头子皱紧眉头,她又补充道,“当然我也可以保证不会做任何有损解府名声的事情,解四老爷,我这人有自知之明,蚍蜉撼大树的蠢事自然不会做,大家好聚好散比什么都强,你说是吗?” 解四老爷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疑惑不解地道,“你想做什么?” “不是作奸犯科的事情,”常曦道,“这么说,解四老爷你给我的一千两遣散银子是死的,并且我也未必能保得住这笔巨款,所以我想要赚点活钱,将来自己能掌握的财富。”这话依旧半真半假。 解家在这地界有多大的能量,在罗嬷嬷给她科普施家背景的时候,她已经大致了解了,所以她没想过能瞒得住解家自己打算做点营生的事情,与其日后让人家抓住把柄,不如自己开诚布公。 既然已经进了解府,那解家这颗大树自然要利用上,现阶段狐假虎威最适合没有根基的她。 做生意借个势而已,不寒碜。 能屈能伸方为大丈夫,不,是大女子。 解四老爷当初能当上状元郎,自然是个聪明人,当下立即明白常曦的意图,这女子真是时不时地让他惊叹,一般人是不会像她这么想事情的,毕竟没有谁有舍得一千两银子的勇气,她这是自信自己能赚到比这更多的钱。 “你打算做什么营生?”他不禁有些好奇地问。 常曦微微一笑,“那是商业机密,说穿了就没意思。” 解四老爷没给准话,她自然也不会说什么大实话,况且对于家大业大的解家来说,她目前想做的生意不值一提。 “如果老夫不同意呢?”解四老爷故意刁难道。 常曦不惧他的故意刁难,“我看不出来这对于解家会有什么损害,大家合作双赢不好吗?我可以保证绝对不会跟解九爷产生任何瓜葛,如果你要我发誓,那也可以。” 解四老爷最怕的不就是出身低微的她为解晋生孩子吗?那她可以发誓免去他的后顾之忧。 一帘之隔的解晋听到这话,微微挑了下眉,这常氏说话还真的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那天她看自己的眼神可不是像她话说的那样。 他轻轻打开手中的折扇扇了两下,常氏真能做到她说的,其实免去了他许多麻烦,对于现阶段的他来说是最好的。 不过,就怕常氏说的是假话。 他微微眯眼上下打量了许久常氏的动作神态,依这女子的聪慧,估计说的不会是大话,攀上他,对于她而言未必是件好事。 至于发誓什么的,那就没有必要了,他这人从来都不信什么誓言。 他朝自己的贴身小厮周南看了眼,周南立即会意俯身低头聆听。 好一会儿,听清了主子的吩咐,他微微诧异,不由得朝外面的方向看了眼,当然他是什么也没有看到的,但这不妨碍他认为这常氏还是挺好命的,主子这是准备放过她这条小命了。 当然,这跟常氏识时务有很大的关系,毕竟这一帘之隔并不隔音,常氏与解四老爷的对话,他听得一清二楚。 “是,小的这就去传话。” 看到主子摆了摆合起来的折扇,他立即会意地朝那藏在暗处的杀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然后挑帘子出了去。 解晋不准备出面跟常曦打交道,对于跟他扯上关系的女子,他一向敬而远之。 现在的他不知道在将来的某一天,他会无比庆幸这会儿没有逼常曦发誓以证自心,不然他与她都将无转圜的余地,真那样,他会后悔死,而这世上最缺的就是后悔药。 解四老爷看到挑帘出来的周南,微微诧异,眼神不由深深地看着那微晃的帘子,尽管看不到帘后的人。 常曦却连惊讶的表情都懒得做,只是周南这举动证实了她的猜测,解晋就在这帘子之后,之前让她感觉浑身不自在的目光也就有了解释。 在今天之前她还想过制造机会与解晋谈一谈,现在看来,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 她刚表明了心迹,而他也听到了,所以两人最好的状态就是桥归桥,路归路,永远不要有交集。 052:这女子太滑头了(二更) 解四老爷眼角的余光打量着常曦的表情,看来连这个也瞒不住她,他再一次起了强烈的爱才之心,可惜了是个女儿身。 听了周南的传话,他当即点了下头,然后这才转头看向常曦。 “常氏,希望你能说到做到,不然聪慧如你是该知道会面临什么后果的。”最后不忘威胁一句。 终于达成了最初的设想,常曦不由得轻呼出一口浊气,警报终于解除,她给自己争取了时间,握在手心中的银簪子也暗暗地收了起来。 “解四老爷放心,我这人别的不讲,最讲诚信。”此时她无比真诚地道。 解四老爷轻哼一声,正想挥手让她离开,就看到书房的门帘被人粗鲁的扯开,守门的小厮忙弯腰连阻止也不敢,他皱紧眉头正要呵斥,就看到妻子秦氏一脸怒气地出现在眼前。 “你怎么来了?” “我来不得吗?” 秦氏怒气冲冲地由钟嬷嬷扶着上前,先看了眼常曦,看到她完好无恙,这才放下心来。 常曦自然感觉到秦氏那一眼的担心,若是换个场合换个身份,她或许会感动,只可惜这秦氏在她的眼里,与解四老爷是半斤八两,两人都不咋的。 不过面上可不能做这个表情,只见她赶紧起身,一脸感激地上前给秦氏见礼,“夫人来了。” 秦氏少有地伸手扶她起来,并且还拍了下她的手,“别怕,有我在,谁也欺负不了你,你是我请进府来的,没有我的发话,谁也撵不了你去。”一边说,一边用眼角瞟向丈夫表达自己的意思。 “夫人,你这是想到哪里去了?”解四老爷其实挺烦秦氏这性子的。 常曦看了眼解四老爷,再看了眼秦氏,心里盘算了一二,最后决定做个好人,出面和稀泥,“夫人误会了,解四老爷并没有为难我,只是问我一些话罢了。” 秦氏闻言,皱了下眉,这话听着怎么让人不怎么相信呢? 常曦忙拍胸脯表示她所言非虚,并且趁机道,“解四老爷还允我可以自由出府,您看这哪里是在为难我,说是再宽宏大量都没有了。” 秦氏一惊,丈夫真的允了常氏出入自由? 解四老爷深深看了常曦一眼,这女子太滑头了,不过眼下倒是取信了自家夫人,于是他忙点了下头,“这常氏又不是我们府里关着的犯人,人家也有出入的自由。”顿了下,又道,“至于何时送她出府离开,自然夫人说了算。” 他暗暗看了眼常曦,提醒她别忘了他们达成的交易。 常曦会意地笑了笑,解四老爷怕她言而无信,她更怕他没有契约精神。 “夫人,我看你的面色有些不太好,来,我扶你回去歇一下,可好?” 秦氏最近睡不安宁,面色自然不好,听到常曦关心的话,自然受用,遂由常曦扶着转身离开了。 钟嬷嬷满是佩服地看了眼常曦,说解四老爷召这常氏前来书房没有别的用意,打死她也不会信,可偏偏她趁夫人生病,脑子不灵活之际,黑的都能掰成白的,果然高啊。 怪不得罗嬷嬷被她指使得团团转,当然也怪这姐妹不争气。 常曦丝毫不惧别人看过来的视线,大大方方地扶着秦氏离开,这张护身符,目前还是挺好用的。 等外面的一众闲杂人等离开,解晋方才从那道帘子之后走出来,目光深沉地看着那几道远去的背影。 “晋儿,留下这女子真的好吗?”解四老爷不是没有顾虑,过于聪慧的人也代表着不好掌握。 解晋回头道,“既然母亲喜欢她,就留她取悦母亲几日又有何妨?再说她是个聪明人,而聪明人最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愿意给常曦一个机会,只要不触犯他的底线,他就不会干涉她的生命。 解四老爷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遂把此事暂且抛到一边,与解晋说起正事来。 常曦扶秦氏回去,一进到院子,秦氏就吩咐人关好门窗,她看了看,心中立即有数。 正寻思着该怎么说,就看到秦氏吩咐人端来一套上好的红宝石头面到她的面前,她面露诧异,抬眼看向秦氏,这是何意? 秦氏没有什么精神头,垫了好几个隐嚢在身后,有气无力地道,“这是你上回出手救我的报酬,那回多亏了你,我才没有出大丑,拿着。” 053:戏再演就过了 秦氏看常曦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憔悴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笑容,心里对常曦的品德更为满意。 常曦再厚的面皮,都不禁有几分汗颜,当日出手帮助秦氏,确实是奔着好处去的,可后来的事情一多,她就把这事情给忘了,没想到秦氏居然还记挂着。 只是富家夫人这出手确实大方,一套红宝石头面价值不扉,只可惜暂时不能变现的珠宝于她用处着实不大,她现在最缺的是现钱。 曾经有一千两银子放在她的面前,可她却该死的没拿,现在想起心都在滴血。 “夫人,这怎么好意思?况且我那不过是顺手一扶,当不得夫人如此重谢,真使不得……” 看到常曦的推辞,秦氏劝道:“这是你该得的,别不好意思。” 常曦再三表示拒绝,秦氏却是要她一定要收下。 戏再演就过了,常曦适时地看着秦氏一脸为难地道,“夫人,您这谢礼实在太丰厚了,我……我将来总要回去的,我就一市井妇人,如何能用得上如此贵重的珠宝?这给了我,我还得防着贼偷,您是知道的,我的干娘就是这样死的,我现在想起还心有余悸……” 她抽出帕子抹了抹硬挤出来的眼泪,一副悲伤的样子。 秦氏愣了愣,她是真没想过这点,毕竟于她而言,直接拿钱给人不就是侮辱人吗?给贵重物品才是全了双方的面子。 不过常曦说得有没有道理? 秦氏想了想,还是有道理的,这不过是典妻,时限一到总要放人家归家的,想通后,她安慰地拍了下常曦的手,“是我考虑不周,只想到女儿家哪个不喜欢漂亮的头面?倒是没想到你的处境,勾起了你的伤心事,是我的不是……” “夫人快别这么说,这不怪夫人,要怪就怪我……是那么一个出身……”常曦忙道,然后提起自己的出身就是一副双目黯然的样子。 秦氏见到的多是常曦乖巧的一面,要不就是像刚才那样伤心的样子,如今看到她眼神黯淡,不由得起了几分恻隐之心,“出身改变不了,处境倒是可以改变一下,就算你日后归家,我也会送你一场造化。” 她想着到时候再多给常曦一点银子,看在钱的份上,她的婆母和丈夫也不会过份为难她。 常曦得了秦氏这话,吃准了秦氏的心思,于是一脸苦笑道,“夫人有所不知,我那婆母惯是个爱刁难人的人,没事也要生出三分事来,至于我那丈夫,就是那赌桌上的常客,多少钱都不够挥霍的那种,也是我命不好,摊上这样的一对母子,罢了,我说这些做甚?没得污了夫人的耳朵。” 对于常氏的处境,秦氏心里门儿清,当初决定典她入府的时候,就已经调查清楚,只是当时不认识这个人,遂听过就做罢,半点是不入心的,如今跟常曦也算是熟络了,自然是心疼她的遇人不淑。 “那可如何是好?要不,我到时候再延期送你回去……” “拖得了一时,拖不了一世。” 秦氏慨叹,常曦这话在理,她总不能一直扣着人不放,没这道理。 她最近心绪不宁,听了常氏的凄惨往事,更是少有的心生怜惜,于是叹息道,“送你红宝石头面确实不妥,这样,我送你五百两银票傍身,”怕常曦不知道银票是什么东西,她又解释道,“那是大通钱庄出的银票,体积小好存放,你什么时候想用什么时候都可以去通兑,最适合你不过了。” 常曦在听到大通钱庄这几个字时,眼睛不由得一亮,虽然知道这时代已经有了银行的雏形钱庄,但她穿越至今,还没见过银票长什么样。 当初解府给许家母子典资的时候,许家母子要的是现银,没肯拿那轻飘飘的银票。 秦氏身边的大丫鬟听了吩咐,就去拿了五百两银票过来。 “夫人,这……太多了……” 秦氏把五张一百两的银票塞到常曦的手中,故意板着脸道:“拿着,这份谢礼,你收下了我才能安心,我这人从不欠人人情。” 常曦看了看被塞在手中的银票,这银票果然没有现银那么有份量,不过在看清上面的金额时,她觉得还是这银票更可爱一点,至少不占地方又不费手劲啊,一想到五百两银子的重量,她当即面色一皱。 秦氏看常曦这表情,对常曦产生了一个不贪财的严重误解,只觉得眼前这女子是样样都好,惟有出身是硬伤。 好半晌,常曦方才一副不好意思的行礼道,“既然夫人有所赐,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秦氏摆摆手,这不过是小事一桩,根本就无须放在心上。 常曦趁着秦氏难得如此好说话,趁机把解四老爷允她自由出入解府的话又说了一遍,然后再度行礼道,“夫人,我有个不请之请。” 秦氏之前没深思过这话,如今再听一遍,不由得皱紧眉头,再看到常曦恭敬的姿态,当即不解道,“你说。” 常曦把准备做点小营生的事情说了出来,毕竟还要在解府待上一段时间,与其将来让秦氏从别人的口中听说此事,不如她一早先和盘托出,省得秦氏将来弄出大风波,解四老爷恐会出尔反尔。 秦氏不太乐意,这常曦还要为她生孙子呢,怎么能出去抛头露面? 常曦却是一脸诚恳地道,“夫人之前说送我一场造化,不若就当这是送我的造化。” 好一会儿,秦氏不知道是想到常氏的可怜身世,还是别的,长长叹息一声,道:“既然老爷允了你,那我也不为难你,只是,这个度你得把握好。” 054: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夫人放心,我不会打着解家的旗号行事。”常曦保证道。 她不打着解家的旗号行事,就没有人挖出她的背景吗?怎么可能?动了别人的蛋糕就要有人觉悟。 这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所以这话说了等于没说,当然这个态度她是要摆出来的,而且将来在外面行事,从她的嘴里也将听不到解家二字。 至于人家打听出来的消息,那就不关她的事情了。 这些弯弯绕绕的事情,若是秦氏精神好,稍加思索都会想得到,毕竟人性千百年来都是这样的,尤其是像她这样出身大家族的人,会比普通人更明白人性。 只可惜秦氏现在精神不支,没那个精力多思,听到常曦的保证,她下意识选择了相信,毕竟这跟常曦一直在她面前刷的乖巧人设有关。 “这样甚好,不过你若在外被人欺负了,你回来告诉我,我自会想法子为你出头。” 常曦听闻这话,心里五味杂陈,真正接触下来,秦氏这人对她真心不坏,只是她与她之间终究隔着原主常三娥的一条命。 “那就多谢夫人的维护之情。”她一脸感激地道。 这回脸上的感激之情多了几分真挚。 常氏摆了下手,让常曦不用太记挂在心上,她这也是乃念她当日出手相救之情,再说这点事情于她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何足挂齿? 这会儿她觉得乏了,遂让常曦先行告退,她准备到内室歇一下。 常曦脸上略有些担忧,但没有多说什么,行了礼就退了出去。 外面廊下的钟嬷嬷对于里面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这会儿正眼神复杂地看着常曦那藏着五百两银票的袖袋,这钱也太好赚了。 “改日请嬷嬷喝酒,嬷嬷可要赏光。”常曦似没看到对方这复杂的眼光,而是浅浅一笑道。 钟嬷嬷愣神一会儿,忙笑着回应,“那我到时候可厚脸皮讨一杯水酒喝了,常娘子可别舍不得。” “哪里的话,嬷嬷肯赏脸前来,我倒履相迎还来不及。” 钟嬷嬷被常曦这有趣的话给逗笑了,不过想到夫人的精神头不大好,遂又忙收起那笑容,用手指了指秦氏的屋子,低声道,“那就这么说定了。” 常曦含笑点了下头,然后这才越过钟嬷嬷离开。 好在从秦氏回去她那小跨院的路径,她早已熟记于心,这才没有迷路。 小跨院的门口,罗嬷嬷与东篱、小桃都焦急地在等待,她们都担心常曦会回不来,直到看到常曦的身影出现在眼帘,三人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然后急忙迎向常曦。 常曦少不得笑着安抚了一番这几人的情绪,由她们蔟拥着回去。 这回小跨院里的其他的下人看到常曦回来,再也没有面露诧异之色,行礼问好比往日更精心。 守门口的二等丫鬟小苏和云朵更是一边行了个标准福礼,一边掀起门帘迎常曦进入屋内。 这主子一回来,众人都有了主心骨,走路都带风。 常曦在解四老爷的书房斗智斗勇,连碗茶水都没喝上,这会儿正口渴,东篱奉上茶水,她端起就喝,好在东篱是人精,这回沏的茶并不滚烫,正好入口。 解了渴,她肚子这会儿也饿了,忙让东篱去厨房端点吃食来。 罗嬷嬷这才有机会凑上来,“常娘子,一切顺利?” 她那会儿去搬救兵去得急,好在遇上好姐妹钟嬷嬷,这才没在这上面多耗时间,当然她不敢跟过去看结果,只好先回来小跨院等消息。 “嬷嬷当记一大功。”常曦笑道,然后吩咐小桃,取一两银子赏给罗嬷嬷。 罗嬷嬷之前刚从常曦这里弄了二两活动经费,如今听到常曦要再赏自己一两银子,她哪里还敢再要? 这银子多了真会烫手的。 “常娘子这是见外了,您好,我们就好,这道理我懂得的,咱们就是那什么,哦,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关系,我哪还敢再要您的赏赐……” “这是嬷嬷该得的。”常曦道。 小桃噘着嘴要给罗嬷嬷塞银子,罗嬷嬷这回是说什么都不要,这银子真要了,她跟常曦的情分就会少一分。 两人来回推搪好几回合,常曦这才发话,“既然嬷嬷不要,那这功就先记着,日后嬷嬷立的功多了再一并结算,给嬷嬷一个大的赏赐。” 这个可以有,“那就先谢过常娘子了。”罗嬷嬷笑容满面地行礼道。 常曦这回算是彻底收服了罗嬷嬷,那日后用起来就会更顺手,找了个由头打发了罗嬷嬷出去办事,趁屋里没人,这才把那五百两银票拿出来交给小桃保管。 小桃一看这银票的面额,手就开始发抖,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银子?顿时一脸惊讶地看向常曦。 “这是四夫人给的谢礼,你先收好。”常曦知道这小丫头也是个财迷,将来教好了,会是个不错的财务人员。 小桃欢快地应了声,然后如获重宝般捧着这五张银票进去放好,没想到常娘子花钱厉害,这赚钱也同样厉害。 常曦看得直摇头,这才哪到哪啊? 这钱放在她上辈子,她连多看一眼都嫌浪费时间影响赚钱的速度。 055:这不是一个乡姑该有的本事 与解府的主子们达成了协议,常曦就没把心神放在琐事上,而是闭门不出窝在屋子里写写画画。 她之前发现的商机现在可以提上日程了,目前前期的工作就只能自己亲自操作了。 繁忙之际,她不禁又开始怀念在现代那些得力的下属,只要一个吩咐,他们就会做好企划书摆在她的面前,完全不用她自己亲自上阵。 小桃看到常曦忙得连饭都顾不上吃,不由得有些心疼,看了看那些写得密密麻麻字的纸张和画的图案,她就觉得眼晕,这比跟数字打交道还要累人。 东篱看不懂,干脆避到一边做女红,不过一转头就能看到常曦在伏案疾书,她不禁感慨,同人不同命,她学认字比常娘子早得多,但却不如她学得深且能活学活用,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看来她还是比较笨的那类人,算了,以后私下里不要再嘲笑小桃学字慢,自己也不比人家聪明多少,不过半斤八两罢了。 她看似低头专注做女红,实则内心被打击得不要不要的。 常曦的一举一动自然有人关注。 一直住在前院的解晋为了避嫌,这段时间都没有往后院去,省得秦氏一看到他就要乱点鸳鸯谱,意图把他与那常氏凑到一块。 想到常氏,他不禁朝身边跟着的长随周南问道,“那个女人最近怎样了?” 哪个女人? 周南被问得一头雾水,不知道主子指的是谁? 解晋看到周南一脸懵的样子,不禁好笑地用扇子轻点他的头,这府里还有哪个女人值得他关注? 当然常氏也是不值得的,只不过他那天对她说的话感到好奇,所以才有这么一问。 周南被这么一敲,顿时想起了主子那个典妻,当即一拍脑袋道:“看小的这记性,真是该打。” “少卖关子了,还不快说。”解晋不信周南没有派人去盯着那常氏,在这方面,周南是个好下属。 周南这才笑道,“常娘子一直没有出过那小跨院。” 解晋正要拿起《顺史》的手当即一顿,她费尽心机讨要了出入解府的自由,居然一直闭门不出,这是在打什么算盘? 周南搔了搔头,他也不知道这常氏在想什么,不过有一事倒是可以拿来说道说道,“主子不知,这常氏驭下倒是有一套。” “怎么说?” 周南看主子感兴趣,立即道:“她住的那小跨院不知道怎么整顿的,小的派去的人跟那院子里的人套话,都没得到多少有用的话,然后试图跟贴身侍候她的人打交道,却被人家四两拨千金地应付了过去,同样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有打听到。” 解晋把刚打开的《顺史》给合上了,这常氏在他看来处处都透着古怪,按理她那样一个低微的出身,就算学了几天字,识了点道理,行事上也不可能如此逆天,这不是一个乡姑该有的本事。 “你再调查一下,她在许家为媳时可有什么异常。” 周南应了声“是”,不过还是不抱什么乐观的想法,毕竟查来查去也就那些,怎么看这常氏都像是突然开窍了般,跟以前有了云泥之别。 解晋没把过多的心神放在常曦的身上,有些地方想不通,他就静观日后她的作为,看看可会为给他提供答案? 因此索性就把此事给扔到一边。 他正要再度翻看手中的《顺史》,就听到守门的小厮禀报说是解八爷来了,眉头皱了皱,就看到老八自个儿掀帘子走了进来。 解八爷解明一脸苦相地往解晋对面的椅子里瘫坐下来,“老九,你这儿让我躲躲。” 解晋顺手拿起桌上的小物件朝他扔去,“怎么?跟八嫂又吵架了。” 说的是肯定句,可见这对夫妻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都已经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女人就是麻烦。”解明一把抓住解晋扔向他的小物件,不就是一条香罗帕嘛,值得她大惊小怪吵闹不休?真是烦人,“早知道就学你,连妻都不娶了,多省心啊。” 说完,自觉失言,一转头就看到解晋黑着一张脸,他当即嘿笑一声,“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计较哈。” 一时口快,都忘了解晋已经娶过三房妻室了,且都没有好结果。 解晋不理他的嘴贱,直接朝周南道,“把他拉去交给八嫂处置,日后他再来直接不让他进门。” “老九,你真的这么狠心?”解明捧着心蹿到解晋的旁边,一脸控诉地看着他,仿佛他是个负心汉。 周南嘿嘿笑了两声,上前扯着解明的后衣领就要扯他出去。 解明没想到来真的,当即怪吼怪叫道,“老九,你不能这么对我,我可是你亲亲八哥啊,我们兄弟俩是穿同一条开档裤长大的,你怎么如此无情……喂,周南,快放开你八爷,不然小心你八爷不给你好果子吃……” 周南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道,“八爷,您也别为难小的,小的得听九爷的,不然九爷就该处罚小的,您宰相肚里能撑船,别跟小的计较哈。”把之前解明说的话还给了他。 解明气得怒吼,“周南,老子记住你了。” 周南另一只手挖了挖耳朵,并不把这话放在心上,毕竟解八爷说这话隔三岔五就要说上一回,听多了谁还当一回事? 解晋看到扰人心神的解明被拎出去后,不禁摇了摇头,这八哥,明知道解家祖训不能纳妾,他还要在外面拈花惹草,时时气得八嫂跳脚,然后夫妻就对打,真不知道他图什么。 温柔乡,英雄冢。 他打小就知道的道理,解明却乐在其中,真真令人费解。 不能理解的行事,他也不多想,继续翻起已经不知道看过多少遍的《顺史》,慢慢地,心沉淀了下来。 他试图在里面寻找一个答案。 另一边厢的常曦好不容易把前期的工作做完,正伸个懒腰之际,就听到禀报,她这小跨院迎来了个不速之客。 056:她睚眦必报,且非善类 “常娘子,让三姑娘进来吗?” 东篱看到常曦愣了下神,误以为常曦怕三姑娘解语心是来找晦气的,于是本来想要出迎的步子当即顿住了,心里都想好了推脱之词,总之争取尽量不得罪人。 常曦只是有些意外解语心会这么快就再度登门,毕竟那个侍女知翠过了头七也没几天,不过在听到东篱迟疑的声音时,她这才发现东篱误会了,于是笑着道,“请她进来。” 这回她没有亲自出迎,而是把案几上自己写的企划书和画的草图都收了起来。 东篱看了好一会儿常曦,知道她不是说笑的,这才放心地出迎。 常曦刚把案几整理好,就看到东篱引解语心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捧了好几个礼盒的侍女,领头的是她见过的知莺。 她从罗汉床上下来,笑着问候,“解三姑娘,好久不见了,你看我这里都乱糟糟的,这才勉强收拾好,请恕我未能亲自出迎。” 解语心看了眼案几上堆满的纸张,知道常曦说的是实话,遂道,“常娘子客气了,该是我失礼才是。”说完,给常曦行了个礼。 虽说同住一府邸,但她在来之前应该给对方拜帖才对,毕竟没那么熟,这会儿想到自己的冒失之处,脸上不禁泛红一片,都是羞的,说到底,她的潜意识里面还是轻视对方是个典妻。 这会儿,她深深地进行自我反省,把以前没注意的小细节都注意到了。 常曦忙还了一礼,然后请对方上座,吩咐小桃奉茶。 两人寒暄了几句客套话后,解语心这才让知莺把自己带的歉礼摆在罗汉床上的案几,然后这才一脸不好意思地解释,“本应该早点过来送这歉礼才是,只是……”说到这里神色有些黯然,显然还是知翠的事情影响了心情。 常曦其实明白这解三姑娘要表达的意思,看了下那歉礼,都是上好的文房四宝,可见这位解三姑娘是用心备礼的,看来并没有因为知翠的死而迁怒于她,生在这富贵之家还有这样纯良的性子实属难得。 “解三姑娘无须如此多礼,当日的事情我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没想到后来事情闹大了,知翠姑娘又一时激动走了绝路,我这心里也是有几分过意不去的,毕竟知翠姑娘还如此年轻。”常曦埃声叹气地道。 对于解语心的心情,她虽然不能切身体会,但知翠到底是条年轻生命,就那样不明不白的死了还是有几分可惜的。 解语心抹了下眼泪,看到常曦如此通情达理,心里对她的好感俱增,明明是知翠做错了事,人家却宽宏大度不计较,实属难得。 之前母亲钱氏还让她少与这常娘子打交道,说人家有点邪门,可在她看来,人家正常得很,而且还有副菩萨心肠。 “那是常娘子你宽宏大度。” 听到解语心给自己戴的高帽,常曦不禁汗颜,她太清楚自己不是解语心口中那样的人,她睚眦必报,且非善类。 “解三姑娘抬举我了。” “常娘子当得的……” 常曦听了一串与她性子不符的赞美之词,再厚的脸皮也撑不住,遂转了个话题,“解三姑娘还需要那套《顺史》吗?我这就让人拿出来。” 解语心前来的目的之二就是这个,为知翠难过之后,日子还要继续,而她的实验也得继续推进。 “太好了。”她高兴地道,“我只是要查几个关于天狗食月的记载,等查好后,我让人送回来。” 常曦没想到解语心居然对天文现象感兴趣,“解三姑娘还研究这个啊?” 这惊讶的语气,解语心已经见惯不怪了,遂笑着解释,“少时看到天上的月亮时盈时缺,偶尔还会有天狗食月的现象出现,那会儿我就好奇这是怎么产生的,故而一直研究到现在。” 常曦穿越至今,第一次碰到有如此科研精神的姑娘,怪不得之前罗嬷嬷说到她时会用“痴人”来形容。 有科研精神的人在某方面都会异常地执着,与这个时代只要求女性三从四德的风气是格格不入的,怪不得会引得旁人背后议论纷纷。 “解三姑娘这股钻研的精神让我肃然起敬。” 解语心闻言,不禁略有些诧异,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对她说这样的话,大多数的人在听闻她感兴趣的事情时,都会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就连她那三个亲嫂嫂背后都没少说她,理解她的人是少之又少。 可眼前这个才读了几天书的常娘子却是理解她的人,那真诚的眼神是做不得假的,她当即动容得眼眶一暖。 常曦看着这姑娘感性的一面,伸手轻握住她的手,鼓励道:“解三姑娘好好研究,我相信你会取得成果的。”顿了一会儿,“这套《顺史》,我现在也没时间看,解三姑娘用完后直接还回藏书阁便是。” 解语心微微睁大眼睛,本想问对方是不是有看不懂的地方,后来又觉得这话莽撞了,于是点了下头。 遂,两人聊起了别的话题。 常曦没有与解语心多说天狗食月,也就是月全食这种天象形成的原理,一是以她的身份说出来,怕是会被人视为异端,那就得不偿失了;二是科学是一座高峰,只有凭自己的本事攀登上去,才能看到最美的风景。 总之,她多说无益。 聊了一会儿,解语心起身准备告辞,哪知却不小心碰到案几上堆起来的纸张,然后那一摞纸瞬间就飘散开来。 “啊,对不起。” 她一面道歉,一面急忙弯腰去捡,无意识地看到手中的草图,她微微愣了愣,然后不由自主地拿起细细地端量起来。 这是某种机器的草图,她看得有点明白,但又不是完全明白,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用的,不过这不影响她的好奇。 早年随父亲周游各地,让她见到了另一番天地。 这让她不仅对天文现象感兴趣,而且对科学事物更是怀着强烈的好奇心。 常曦捡起自己面前的那几张纸之后,就接过其他侍女捡起来的,哪知一转身,就看到解语心看着她画的那张人力螺旋手摇压机草图看得入了神,不禁微微摇了摇头,这解三姑娘还真的出人意料。 057:人算不如天算 不过很快常曦就苦笑了一下,这个场面她并不乐见,因为这种东西她并不想太快拿出来示人,毕竟原身出身太低,很多事情都经不起考究,太过逆天,是会遭反噬的。 她画出来,只是做个计划而已,要拿出来也得是她站稳脚跟之后的事情,现在计划显然被打乱了。 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居然就这么凑巧被解语心给碰倒了那一摞纸,而她又那么恰巧就捡到这一张。 “常娘子,这是做什么用的?”解语心一脸兴奋地拉着常曦重新坐回罗汉床上,显然是想促膝长谈,“我看你画得很是精细,只是看不出来用途。” 常曦从来不是会纠结的性子,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她就要想办法将事情导向她希望的方向发展,所以现在很是关键。 于是她笑道,“这个说来就有点长了。” “没关系,我时间多得很。”解语心显然是那种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性子,换做常人,肯定要再三细思常曦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不想说? 常曦渐渐摸到解语心的性格特点,于是吩咐东篱重新沏两碗茶来,然后又看了看解语心的侍女们,她并不想让太多人知道这事。 一直看起来有点钝的解语心瞬间开窍,遂转头吩咐知莺,“你先带着人到外面的小园子里逛逛。” 知莺心知自家姑娘的性子,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多看了常曦一眼,然后就带着人退了出去。 常曦也把东篱和小桃遣出去陪着知莺逛小园子。 东篱和小桃看常曦这态度,误以为常曦是派她们去看住知莺等人,毕竟常娘子还要赚银子,自然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这里面的商机,于是欣然应允,跟着也退了出去。 一到外面,东篱就拉着知莺到一边说话去,两人都是旧相识了,自然有得聊。 小桃就招呼解语心带来的那几个二等丫鬟,她自己就是从二等丫鬟升上来的,所以并不缺话题。 把闲杂人等都给清理了出去,常曦这才道,“不瞒解三姑娘,这可是我未来吃饭的家伙什,为这个我都不知道愁白了多少头发。” 解语心惊讶地看了眼常曦乌黑黑的头发,哪里白了? “咳咳咳”常曦轻咳数声,顿时感到有点鸡同鸭讲,这解三姑娘不通人事的时候是真的不通人事,最怕跟这种二愣子打交道。 解语心尴尬一笑,知道自己刚才有点着相了,“常娘子,解家并不缺那点养人的银子。” 恕她不是很明白常曦话里的意思。 常曦继续道,“解三姑娘,我并不是解家的人,严格说来,时间到了,我就会离开的。” 解语心这才想起对方是典妻的身份,她并不是自己的九嫂,这么一想,她就有点明白常曦之前为什么说那样的话了。 这会儿她再看手中的图稿,顿时明白这里面的份量,当即发誓道,“常娘子,你放心,关于这份图稿我是不会说出去的,不然必遭天打五雷轰……” 常曦忙打断道,“解三姑娘,无须发誓,你说的话我还不信吗?这又不是多重要的事情……” 解语心笑了笑,把剩下的誓言说完,“不得好死。”然后看到常曦无奈的笑了笑,她这才解释道,“你让我说完,我这心才能安,我是真的对这个东西好奇。” 常曦把茶碗向对方推了推,这才道,“这个玩意其实是制作茶砖用的。”顿了顿,“茶砖茶饼,自古以来也不是多稀奇的东西,唐代就有茶砖茶饼留传于世,后来宋……” 说到这里,她差点把上辈子记的朝代顺嘴给秃噜了出来,好在反应快,忙切换成这个时空的顺朝,“后来顺朝加以发展,茶砖茶饼辅以茶油来制作,在外再涂上珍贵的香料和软膏,这就是他们的蜡茶,不知道我说的对否?” 解语心以前一直以为这常娘子只是好学,现在才知道人家是真的认真读了书,连顺史随手记载的这些都记得。 “常娘子,你真的让我很惊叹。” 她读史时就没有注意到这些,毕竟吃吃喝喝的东西,她一向不太上心,“不过这跟你费尽心思设计这个有什么关系?” 常曦反问,“不知解三姑娘有否留意到,现在是否还有茶砖茶饼的问世?” 这下反倒考问到解语心了,她歪着脑袋细思了很长时间,好在常曦也没有催促,由得她思考。 半晌,解语心这才摇头道,“我印象中没有。” 解家的吃穿用度虽然比不上京城那些达官贵人,但身为宜阳城的大户人家,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 确实没有怎么见过茶砖茶饼,要不是常曦提起,她都不记得还有这东西? 常曦起身去把自己之前花了三两银子买来的游记取了来,然后翻开某页指给解语心看,“我朝太\祖开国之初,当时还有团贡茶上贡,后来太\祖深觉此举劳民伤财,下令罢造团茶,许以散茶进贡。” 所以在大宇朝,茶砖茶饼就不再流行,渐渐都是以散茶的形式面世,这也是当日她在街上偶遇洋鬼子詹姆斯购茶回去列颠国倾销,方才发现在茶之一道上还是可以大做文章的。 当然也庆幸自己当初舍得花三两巨资买下这本游记,这游记的作者太有意思了,他很喜欢发散思维来写作,不但写每到一处的景观人文历史,还要发表一下自己的看法见解,总之她在这里面能找到不少佐证自己想法的来处。 而且此书越往后看越有意思,他居然从现实写到幻想海外诸国的游历,也不知道是不是想水多点字然后多卖点钱? 当然这就不得而知了,但这点对她太有利了。 058:她给解语心画大饼 解语心弄明白了常曦的意图,她这是打算做茶砖生意,在她看来能发现这样的商机,常曦很是了不起,毕竟一般人有谁注意到这上面? 不过她于经商一道上没有什么天份,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见解,至于茶砖与卖散茶有什么区别,分别又有什么优势,她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 遂,她也就不把精力用在这上面,而是重新把话题引回手上的这张图稿,“你设计这个是为了制做茶砖,可它到底是怎么用的?我看这上面有个把手,这应该是驱动这个把手使下面的螺旋动起来,然后达到压制茶叶成砖的目的,可对?” 常曦几乎要拍掌了,这张图稿虽然只是张草图,并没有标注精确的数值,这本是她刻意为之,不过在行家的眼里,其实稍加思索就能明白其工作原理,可见解语心的科学素养比她想象中要多得多。 她之前虽然对解语心说这是吃饭的家伙,但其实这话是有所保留的,因为这个玩意真的没有多少科学含金量,时日一久,必然会有人模仿,那样一来,就必须要技术升级,这后面才是她真正想要做的。 可做这一切的前提还是钱,没钱那是寸步难行。 “解三姑娘正解。” 解语心得到肯定的回答,谦虚地回了一句,“我这不过是猜的罢了。” 常曦突然眼热地看着解语心。 解语心被她看得一愣,突然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猛兽给盯上了,不过眼前的常娘子只是个弱女子啊,她暗暗摇了摇头,觉得自己想多了,一定是。 “其实我在想日后这是不是可以再改进呢?” “怎样的改进?”解语心猛地看向常曦,这常娘子的奇思妙想,目前最令她期待,至于之前的错觉,她早就忘到了爪哇国。 常曦握住解语心的手,一副大灰狼引诱小白兔的表情道,“其实我还没想好,不过事在人为,我在这方面懂得不多,还有很多地方需要请教解三姑娘,解三姑娘,我在想,不如……” 解语心被常曦的话勾得心如猫抓一样痒得很,立即接话,“不如什么?常娘子有话不妨直说。” 常曦卖够了关子,知道眼前的姑娘已经颇为意动了,这才开诚布公地道,“不如我们一起合作赚钱,你想啊,这改进机器肯定不但要物料钱,还得人工钱等等,没有银子的支撑,这些都只会是空想,永远都没有实现的一天。”顿了顿,“但有了钱,就不同了,我们所有的想法都会有变现的一天。” 她给解语心画大饼,对于她这样痴迷科研的姑娘来说,这样的大饼是十分诱人的,她相信对于解语心来说是很难拒绝的。 情怀这东西卖给特定的人群,一卖一个准。 解语心听得心潮澎湃,呼息瞬间急促起来,她没想过还能有这样的操作,不过想到自己以前为了制作观察星空的工具,没少跟母亲钱氏要银子,有时候数额偏大时,母亲都会一脸为难地看着她,温柔地说着拒绝的话。 府里的吃穿用度是有定例的,像她这样未出阁的姑娘,每月是有二十两银子的定例。 二十两看似很多,但她的花费更多,时常都会捉襟见肘,有时候甚至还会暗地里典当身边的物件凑银子才能制作心仪的用具。 所以常曦这提议何止是诱人? 简直是让她的眼睛亮得犹如十五的月亮,她突然反握住常曦的手,“常娘子,你说的是真的?” 常曦一眼就看穿了解语心在想什么,这会儿她笑道,“当然,我从不诓人。” 解语心忙道,“那自然好,”不过想到自己于经商一道并不精通,于是又有些忐忑地道,“那我能做什么?我……我不会经商……” 她有些尴尬地自揭短处。 常曦轻拍自己的胸脯道,“经商就交给我,而你就负责将这图稿变现为实物,如何?” 解三姑娘的性子虽然单纯,但她是解家的姑娘,凭这个身份还有她的爱好,肯定有交好的人擅长制作机器,这比她自己出去外面找人要方便得多,而且品质还会更有保障,毕竟精于此道的人肯定也是个“痴人”。 再说自己穿越至今,就逛过一回街,认识的人有限,也就洋鬼子詹姆斯的利用价值要高点,而且要找能制作这些工具的匠人怕是要花不少工夫才行,就这时间成本只怕高得吓人。 所以,这解三姑娘真是从天而降解她燃眉之急的,有解语心的助力,她之前做的企划书怕是要做废,因为她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之前答应秦氏在外不会打着解家旗号行事,但她可没答应秦氏不会跟解府的人合作,有解语心的加入,她就算是绑定了解家这条大船,暂时可以借一下东风。 解语心一听常曦让她负责的部分,当即表示没有问题,她刚好有认识的人擅长做机器。 果然跟自己猜测的一样,常曦心里很满意,面上却是突然严肃地道,“解三姑娘,常言道亲兄弟还要明算账,咱们可不能做糊涂账,你打算如何分红?” 059: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吗? 常曦不会因为解语心单纯就不提这一茬事,相反,这事特别重要,在事业开始之前就定好彼此的边界线,能消弥日后可能会因此产生的矛盾争执,这不仅是对她的权益保障,同时对解语心也是。 解语心对于分红这个词有些陌生,但看常曦如此严肃的态度,她当即也跟着严肃起来,认真对待常曦提出的问题。 分红,顾名思义就是大家能分到多少钱,她再如何不懂经商,也明白这词的意思,更何况她与常曦严格说来只是见过两次面,并不算多熟悉。 她再如何单纯,也不代表着她是好欺骗的,毕竟她是解府二房的姑娘,常曦是不敢真骗到她的头上,这是她敢答应跟她合作的底气所在。 当然,比起这个,她更相信自己的眼光,常曦值得她信任。 有些人认识了一辈子也无法让人产生信任,但有些人只要见上一面,信任就会油然而生,显然,常曦是后者。 现在,常曦郑重的态度佐证了她的想法。 常曦看到解语心歪着头细思,知道她会认真对待,遂在一旁静静地等待,对于未来的合作伙伴,她是极有耐心的。 不过她的心底已经拿定了主意,眼下就看解语心会如何选择,不管怎样,她都会想办法把局面往她有利的方向推进,这是她一贯的行事作风。 解语心沉思好长一段时间,方才开口,“常娘子,茶砖这个生意,我不知道你打算如何经营,也不知道能经营到何种程度,再说我也拿不出多少银子来合作,所以占股方面我没什么要求……”这是她深思熟虑后的结果。 常曦摇头道,“解三姑娘,这个生意不需要你投入一个铜板。” 解语心瞬间睁大眼睛,不投入钱,那这事业如何展开? 恕她愚钝,实在想不明白里面的弯弯绕绕。 常曦既然选择了解语心当合作伙伴,自然没想瞒着她,遂简单地陈述了一遍她的想法。 解语心听得目瞪口呆,这不就是空手套白狼吗? 她实在没想到还能如此操作,这真能成功吗? “解三姑娘,你信我吗?” 这问题让人如何回答是好,解语心感觉自己是一步步掉进她挖的陷阱里面,不过这个陷阱是自己心甘情愿跳进去的。 “当然。” 她给了肯定的答案。 常曦至此才重新露出笑容,“那占股一事,我就拿大占个大头,五成五的股份,解三姑娘以为如何?” 在这件事上,她当仁不让,再说如果不占主导地位,那么将来只会受制于人。 她相信解语心的为人,但却不相信钱氏的为人,至于那位还没有见过面的解二老爷,她的观感并不太好。 当初解二老爷为了娶钱氏,那是什么抗争办法都用尽了,这人给她的感觉就是恋爱脑,只怕钱氏吹一吹枕头风,他就会不知道东南西北。 要不然都有孙辈了,老夫人容氏还是对钱氏态度冷淡,那肯定是有原因的,只怕母子俩私下没少为这个媳妇争吵,从而导致了容氏越发讨厌钱氏这个儿媳妇。 解语心却是摇头不同意,“太少了,常娘子,这个商机是你发现的,将来也要你来操作,我是做不来这些事的,这样,你占七成,我占三成即可。” 那已经是她占便宜了,毕竟合作的银子都不用她出。 常曦微微皱眉,虽然她脸皮厚又爱小钱钱,但她真没想在解语心的身上占尽便宜,光是有解家这颗大树当后台,两人五五分都不过份。 “这不行,解三姑娘,这样你会吃亏的……” “没什么不行的,就这么说定了,你也别跟我争,要是不这样,那我就不搀和你的事情了。” 常曦哪可能会让煮熟的鸭子飞了? 两人一番讨价还价,都不是那爱占便宜的性子,最终常曦占了六成的股份,而解语心占了四成。 在常曦去拟契约的时候,解语心伸手拍了拍自己通红的脸蛋,活了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感到这么不好意思,这回她真的占了大便宜了。 常曦很快拟出了两份契约书,她这段时间研究《大宇律》终于派上了用场,这个朝代的契约书,只要到官府备了案,那么保障成度是极高的,毕竟连买卖人口的契约也保障,更何况她这样一份合作契约? 当然,碰上贪官,那就两说,但她相信在宜阳城是没官敢贪到解家的头上。 解语心接过那好几张纸的契约书看了起来,她没糊涂到看都不看就签字。 “解三姑娘有任何异议都可以提出来。” 解语心点了点头,不过她对这个并不精通,很多不懂的地方都指出来问常曦,常曦也没有欺她,细心地一一给予解答为什么要这么做。 在天色渐黑之际,两人在契约书上签了字,约定明天就拿去官府备案。 在解语心离开之际,常曦为难道,“解三姑娘,我有一事相求……” “你我都如此熟络了,还说这般客套话做甚?”解语心责难地瞥了她一眼。 常曦笑笑,“那我就不客气了,”顿了一下,她收起笑容,“这份图稿,还请解三姑娘不要对外说是我设计的,就说是我请你设计的,如何?” “为何?”解语心不解。 常曦将早就想好的能放在明面上的由头说了出来,“将来别人想仿造这个东西,碍于解家的名头,也会有所顾忌,这样一来就拖慢了他们跟上来的脚步,这样于我们更为有利。” 至于真正的原因,那自然就是要隐藏她自己,拿着一本游记做文章在人精子那里是过不了关的,她不想太早暴露自己,等将来她彻底站稳脚根之后再站到台前来也不迟。 解语心没有想那么多,每当这时候,她都会想起常曦是典妻的身份,顿时对她无比的同情,遂忙不迭地点头表示她会保密。 两人成为了合作伙伴,瞬间亲密了起来,常曦亲热地送她离开。 解语心回到二房的地界时,天色已黑,钱氏看到女儿这个时辰才回来,不禁皱眉道,“不是说让你少与那常氏来往吗?” “娘,你那是对常娘子有偏见。”解语心净了手,坐到桌旁,准备用膳。 钱氏语重心长地道,“你啊,不听为娘劝,迟早有你吃亏的。” “娘,我不是小孩子,有自己的分辩能力。”解语心的耳根子不软。 钱氏见说不动女儿,心情都郁闷了不少,不过更郁闷的是小儿子又过来吃饭了,看来夫妻俩还没有和好。 她对小儿媳妇柏氏颇为不满,但又不敢教训出身比她高的儿媳妇,遂只能隐忍着。 解明一撩衣袍坐下来,吩咐一旁侍女端东西给他净手,看了眼母亲看他那不争气的目光,顿时祸水东引,“娘,小妹一向有主见,你就由得她行事便是。”然后又凑近妹妹,“你去常氏那儿了?” 解语心知道自家八哥的短处就是看到美女就走不动道,要不然八嫂也不会为了这个跟他吵闹不休,于是警惕地问,“八哥,你问这个做什么?” 060:不敢起觊觎之心 解明打哈哈道,“我能做什么?哎,不是我说,小妹,你这是什么眼神?”随后一脸不满地向亲娘钱氏告状,“娘,你看看小妹,不知道还以为那常氏是她亲姐,我不是她亲哥呢。” 钱氏拍了儿子的肩膀一记,“瞎胡说,那常氏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 拿常氏跟自己相比那就是掉价,在她的眼里,常氏连给自己提鞋都不配,不过是买来的一个玩意儿罢了。 解语心皱紧眉头,不太喜欢母亲这种贬低人的态度,更何况常娘子那人给人的感觉一直是不卑不亢的,这样的人值得给予尊重。 不过这人到底是生养自己的亲娘,她也做不出来为了一个外人就去指责亲娘的程度,于是只能眼不见心不烦,起身道,“娘,我回房去吃。” 说完,不待钱氏说话,她起身就走。 “哎,你这孩子闹什么别扭?”钱氏看女儿头也不回地走了,顿时有些气恼,但想到这丫头前些时日还为个下人的死而伤心,她顿时就没了脾气,吩咐身边的嬷嬷,“挑些姑娘爱吃的菜,送到她屋里去。” 那嬷嬷忙应声,麻利地端了些解语心爱吃的菜就送过去了。 解明自顾自吃起来,没心没肺地道,“娘,不怪妹妹不爱听你说的话,我也不爱听,想当年,若我爹没有坚持要娶您,您不也还是个小秀才的女儿?” 换言之,跟解晋那典妻常氏出身也没差多少。 穷秀才,富举人,他外公一辈子都没能考上举人,当初就是乡下的教书先生,他娘没成亲前还得做绣活补贴家用呢。 钱氏真要被这个儿子给气死,别人嫌弃她出身低就算了,亲儿子还说这样的话,这让她情何以堪? 看到儿子伸筷要去夹那炒莲藕,她直接伸手把菜盘端起来,直接交给一旁的侍女,板着脸道:“撤下去,你八爷不爱吃。” 解明夹菜的手顿时一空,抬眼看了看亲娘钱氏,顿时知道自己把母亲给气着了,他娘就是小心眼。 他把筷子一放,学妹妹解语心一般起身道,“我上老九那儿吃去,娘,你自个儿慢慢吃。” 说完,人家潇洒地走了,徒留钱氏在那儿生闷气。 解二老爷回来时看到妻子阴沉沉的脸,好奇地问,“谁惹你生气了?” 钱氏这才看到丈夫回来了,起身一边侍候他换上家居服,一边抱怨道,“还不是你的那对好儿女,一个比一个会气人。” 解二老爷愣了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妻子说的是哪个儿子,不过想到长子稳重,次子也不遑多让,惟有老三吊儿啷当,那肯定说的是老三。 “明哥儿不听话,你打他便是,心姐儿哪里惹到你?她一向最乖最听话。” 女儿在他的眼里哪哪都好,就没有不好的地方。 “我抓得到人家吗?人家长腿会跑的。”钱氏没好气地说着儿子,话锋一转又回到女儿的身上,“心姐儿今儿个去常氏那儿了,待了很长一段时间。” 解二老爷愣了愣,常氏?谁啊? 钱氏看丈夫是真想不起这号人,于是又解释了一遍。 “原来是晋哥儿那个典妻啊,我还当你要说谁呢,”解二老爷不当一回事地道,“听说那女子也是好学的人,心姐儿估计在这点上跟她投缘,反正这也不是什么坏事,我们当父母的开明点便是了。” 钱氏忧心道,“我不是不开明,就是那常氏,我怎么看都觉得这女子邪门,四弟妹为了她连婆母都威胁上了,她没来时,哪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四弟妹嫁进来这么多年,我们妯娌虽说也不是多亲近,但一直都相处和睦,如今为了一个她,四弟妹直接恼了我,还猜疑我们二房使坏,你说,我这上哪儿说理去?” 妻子的话在解二老爷听来,那就是二房与四房失和就是为了个常氏,这让他对解晋那典妻的第一印象就不好。 “回头好好跟心姐儿说道说道,这孩子会明白你苦心的。” 如今兄弟都成家有儿有女了,他一个二伯哥,哪好意思去管四房女眷的事情?那还像话吗? 钱氏自然知道丈夫不好出面,之所以这么说,无非是想丈夫在听婆母容氏唠叨时,能站在自己这一边罢了。 “我晓得的。” 解二老爷看到妻子如此明事理,心甚慰之,娶妻当如是。 翌日,常曦一大早就起来了,今天要把昨天与解语心定的契约拿去官府备案,这事宜早不宜迟,迟则生变。 而且此事她想自己亲自去办,一来不想借他人之手,二来正好借此机会跟衙门的典吏打交道,为解决日后那张可能会惹麻烦的婚书铺路。 罗嬷嬷一早就得了常曦的吩咐去备好轿了。 只是本来约好要与常曦一块儿去的解语心到了时辰仍未现身,常曦不由得皱紧眉头,好一会儿,这才等来解语心身边的大丫鬟知莺。 知莺喘着气向常曦福了福,正想说话,常曦就先让东篱给她倒水。 “先喝口水喘匀气再说也不迟。” 知莺闻言,愣了愣,虽然听东篱吹嘘过常曦待下很是温和,但还是第一次感受到,她不禁真对常曦生出几分好感来,心下更是惭愧于自己之前把知翠的死,暗暗怪罪在常曦的身上是多不合理的事情。 等知莺喘匀气之后,常曦方才知道解语心来不了,只因钱氏就在她的院子里看着,她找不到借口过来,又不想因她与钱氏争执,从而给她添麻烦,遂让知莺拿着她的帖子来办事。 知道解语心的心意没变就行了,至于是谁亲自去办理手续这点并不重要,毕竟出行的轿子上有解家的名号,别人一看就明了。 出府前,她还是先去秦氏的院子里禀告一声,不过跟上回不同,秦氏没有见她,而是让钟嬷嬷出来转告一声,就说她知道了。 常曦看了看秦氏院子里的氛围,估计秦氏病情加重了。 她关心了几句,钟嬷嬷也简单回答了几句,最后催促道,“常娘子有事就先去办。” 常曦这才转身离开。 这次再出解府,身边的人员配置还是跟上回一样,只是多了个知莺。 罗嬷嬷一听常曦要去官衙,眼里有着好奇,不过她并没有多嘴去问,而是吩咐轿夫抬轿往官衙的方向去。 有解家名号的轿子在,她到官衙去备案契约,办得那是相当顺利。 尤其是那个姓孙的典吏看到知莺手里解三姑娘的帖子,腰弯得更低,对常曦的态度又更好上几分,最后更是亲自送常曦出来。 常曦吩咐小桃偷塞一两银子给这孙典吏,说是给他买酒喝。 孙典吏机警地把银子收到袖袋里,对常曦这办事态度颇为满意,这娘子年纪轻轻,办事却相当老到,遂拍着胸脯笑道,“常娘子日后若有差遣,尽管来,肯定给您办得稳稳妥妥的。” 常曦笑了笑,跟这孙典吏寒暄了两句,这才由东篱扶着坐进轿子里。 孙典吏得了好处,一直站着目送常曦离开,虽说只是解府女眷,但打好关系于他也没有坏处,当然对于常氏这样的大美人,他可不敢起觊觎之心。 可他不敢,有人却敢。 到了繁华大街,常曦想到张英达,不知道他的小生意做得如何? 既然心下记挂,她直接吩咐轿夫往上回那菜市的方向去。 偏在这时候,前方有人喊捉贼,然后常曦坐的轿子就被人重重一撞,轿子旋转起来,常曦更是因为惯力直接摔出轿子,好在她下盘稳,直接一把按住轿沿,这才没让抬轿的那俩轿夫晕头转向。 东篱和小桃容色大变,忙上前去护住常曦。 常曦轻摆手,“我没事。” 正皱眉间,那喊着抓贼的人却是一阵风地刮过,差点把小桃给刮倒在地,好在常曦眼明手快一把抓住小桃,这才没让小桃出丑。 “这人怎么这样?”小桃怒道。 常曦瞥了一眼前方抓贼的景象,倒没说什么,正想转身离开,突然就被人叫住。 “这不是常娘子嘛?” 听到这带着调侃的声音,她抬头看去,然后看到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庞,只是一时间她没想起在哪儿见过此人。 好在身边的罗嬷嬷凑上前耳语道,“这是八爷。” 解明? 常曦瞬间想起那天初见解晋时,他身边站着的青年,只因那人看她的目光太过于直白,这才让她留下了些许不太好的印象。 后来再也没见过此人,她这才将之抛诸脑后。 只是她不知道繁华闹市的酒楼二楼处,有人透过半开的窗户,正好看到繁华大街上的一幕。 解晋眼睛眯了眯,嘴唇抿紧,手瞬间捏紧了扇柄。 061:这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一更) 这不是八爷和常娘子吗? 这两人是怎么凑到一块儿的? 身为解晋的常随周南下意识小心地偷觑了一眼自家主子的表情,果然自家主子不高兴了,也对,谁看到这场面能高兴得起来? 一个是主子的典妻,一个是主子的堂兄,这两人应该是风马牛不相及的才对,如今居然一块儿出现在繁华大街上,这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诡异。 周南缩了缩脖子,怕疑似戴了绿帽子的主子找他晦气。 坐在桌子另一边的客人看到对面的主仆俩都朝窗外看,顿时好奇心起,也转头看过去,「子阳,你这是在看什么?咦,那不是不暗兄吗?他身边那姑娘倒是挺漂亮的,你八哥的眼光一向好……」 「没什么好看的。」解晋直接把窗户给关上,然后表情恢复如旧。 「你啊你,还是这性子。」那客人看到解晋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顿时识趣地道,「本还想请不暗兄进来坐坐,如今看来怕是要坏了他的好事,只能下回再邀。」 解晋瞥了对面的人一眼,对于他调侃的话充耳不闻。 那客人也不觉得自己被冷落,跟解晋打交道这么多年,他早就习惯了他的这副作派,施施然地端起茶盏轻抿了一口,暗暗又朝窗外看了一眼。 那跟解老八说话的女人到底是谁? 他能感觉到解晋对这个女人的态度略有些不同,毕竟解老八好美色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的事情,以往也没见过他黑脸,顶多觉得解老八荒唐嘴上教训几句罢了。 他的手轻敲了下桌面,在引起解晋怀疑之前,他就赶紧收回那抹眼角余光,要弄清这女人的身份并不难,并不需要急于一时。 此时的常曦并不知道自己成为别人眼里的探究对象,看到这解明向她走近,她的脸色越发冷凝,实在不喜欢这个男人看她的眼神。 怎么说呢? 这男人看她的眼神里似乎充满了兴趣,又似乎带着点轻视,看似见猎心喜,但更多的是深不见底的暗沉。 这样的男人换做上辈子的她也不会看得上,更何况是这辈子? 还是花瓶美男比较香,毕竟没有那么多心机。 「见过八爷。」她微微晗首道。 解明脸上绽出一抹自以为风流的笑容来,「常娘子,久仰大名,今日得见,名不虚传啊。」 这话听在耳里怎么这么刺耳? 常曦皮笑肉不笑地道,「我不过是一介小女子,哪里当得起八爷如此盛赞?八爷这是要折煞小女子啊。」 解明的笑容微微一窒,眼里的暗沉更深了些许,这个女人说话真不客气,并且暗藏机锋。 自己赞她名不虚传,她倒好,说他要折煞她。 之前还想着找她来解解闷逗逗趣,毕竟美人嘛,我见犹怜,老九不识货,他识货就行,可如今被人家这么一怼,他难免动了几分气。…. 「常娘子平日里说话就是这般噎人吗?」 常曦依旧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我这人就是这性子,改不了,让八爷见笑了。」 「说话噎人好啊,这样的女子才有趣。」 常曦的手朝街上随便一指,挑眉道:「这满大街的姑娘说话都喜欢噎人,解八爷觉得有趣,可以试图找她们搭讪,保准八爷乐趣满满。」 随便找女人搭讪,瞬间就会被人当成登徒子,说话噎人还算是其次的,只怕要招来好一顿打,人人唾弃。 解明这会儿笑不出来了,这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好声好气地跟她说话,她倒好,句句有刺,现在更是暗讽他是登徒浪子,实在是岂有此理! 他收起 打开的折扇,用扇柄轻敲着小轿子的轿把手,眯眼冷哼,「常娘子似乎忘记在吃谁家的饭?」 他好歹是解府的八爷,何时轮到她一个小小典妻如此无礼? 那俩轿夫看到解八爷动怒,赶紧躲远了两步,生怕招来池鱼之殃。 小桃和东篱都一脸紧张地看着常曦,她们都是后院侍候女主子的侍女,见过府里的爷们本就少,如今这解八爷怕是要找常曦的茬,她们心里不免着急起来,生怕常曦吃亏。 惟有罗嬷嬷还算自在,她看了眼常曦那镇定自若的表情,心理就更踏实几分,这常娘子行事心中一向有数,她对她还是有信心的。 常曦哪里会惧他? 只见她笑笑道,「我的饭是四夫人赏的。」 先别说二房管不到四房的事情,再者她是解晋的典妻,不是他解明的,就凭这点,他现在的行为就能定义为搔扰了。 一句话就让解明的神色瞬间冷却,她这话是「啪啪」地在打他的脸。 「常氏,做人不要太嚣张。」 「这话送回给八爷,我就是一介小女子,还请八爷高抬贵手,莫要自讨无趣。」 常曦寸步不让地反唇相讥,她又不是真正的古代女子,更何况这又不是穷酸秀才写的话本世界,没有哪个女人随便看到一个男人就心旌摇曳的,就更别提芳心暗许了,这怎么可能? 解明接近她打的是什么主意,她现在并不清楚,但不代表着她要按照他的台本去走,不露锋芒,只会被人当成是软柿子能随意拿捏,那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解明一向在花丛中无往不利,光是解八爷这个名号就能引得宜阳城的女人蜂拥而至,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女人面前吃瘪,这下他想要不记住常曦都难。 这里到底是繁华大街,两人停在此说话已经引得有些人驻足旁观了,常曦并不想在此招惹是非,于是正想坐回轿子里,哪知道意外又发生了。 只见几个半大孩子朝他们这方向冲来,她眼明手快地拉住小桃和东篱就往后退,省得再被冲撞到。 倒是站在轿子旁一副玉树临风模样的解明,正想放两句狠话挽回面子,没看到那边有几个半大孩子猛地冲了过来,把正要说话的他撞倒在地,不但他摔了个狗啃屎,背上还被人踩了好几脚,在他今儿个新穿的月白绸衫上留下了好几个黑脚印,顿时弄得他整个人都狼狈不堪。…. 「八爷?」 一旁的侍从没想到会有这变故,一个两个都来不及救下主子,这会儿赶忙伸手去扶。 常曦看到之前还想摆姿势耍帅的解明,瞬间变成了这么一副狼狈样,顿时忍不住喷笑出声,这真是帅不过三秒。 解明丢脸了,还是丢大脸了,尤其是听到常曦那没藏住的喷笑声,他更是恨不得以袖掩脸,真真是丢死人了。 他解八爷何曾如此狼狈过? 那几个让他丢脸的小崽子最好祈祷别让他抓到,不然他就让他们尝尝什么叫做八爷的铁拳。 常曦看到解明被人扶起来一副萎靡的样子,顿时没啥良心地道,「不好意思,八爷,我道歉。」 「哼,你想笑就笑,八爷我难道还不许你笑了?」解明已经挽不回玉树临风的形象了,当即有点自暴自弃地道。 这样的解八爷倒有点真实感了,常曦正想回应两句,就感到一股视线看向她,她忙朝视线的方向看去,居然看到了一面狂奔一面回头看她的张英达。 只见张英达一手拉着个小女孩,一手却抱紧怀中的包袱,而另一个男孩还抱着一大捆没卖出去的瓜菜。 原来猛然冲撞过来的那几个半大少年里居然有他。 常曦微微眯眼,不知道张 英达这是惹到什么麻烦,正寻思着。 后面又有人追了过来,这人还边追边骂,「兔崽子,有本事你别跑,居然敢偷老子的钱去摆摊,看老子抓住你,打不死你,还有,快把你妹妹放下,你再敢带她离家出走,老子就不认你这兔崽子……」 这个气急败坏的中年男人,她自然是认得的,毕竟这男人也把妻子给典出去了,跟许大郎是一个货色,正是张英达那个渣男爹张富贵。 她朝远处狂奔的张英达眨了下眼,张英达点了下头,这才不再回头看她,而是跑得更快一些。 而她直接用脚扒拉过来不远处的小石子,瞄准张富贵,脚尖一用力,小石头飞出,一个完美的抛物线出现,然后张富贵的后脑勺就被击中,痛得他当即停下步子,手向后捂住,回头恶狠狠地道,「谁扔的石头?站出来。」 常曦站在原地好整以暇地挑眉看着,傻子才会站出来,她犯不着招惹这么一坨臭狗屎,反正渣男也不敢把矛头对准她。 只是她这一骚操作被从酒楼里出来的解晋碰巧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更是没错过她眼里的戏谑,这个常三娥真是处处出乎他的意料,本以为她只是人聪明,没想到还有这一面。 张富贵狠狠盯着路人看,目光看向常曦的时候却愣了愣,他当然认得这女人,这是街尾许大郎的老婆常氏,没想到一段时间没见,这女人居然会美得不可方物,以前街头巷尾常见,真是看走眼了。 不过看她现在穿金戴银,出门呼奴唤婢的,跟自家典出去的婆娘一个德行,心里不免又是嫉妒又是鄙夷。…. 解明看到张富贵眼珠子都不转地盯着常曦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毕竟男人了解男人,这是看到美女特有的垂涎反应,于是顾不上自身狼狈,站出来挡在常曦的面前,「看什么看?是不想要这一对招子吗?」 这人估计是典了常三娥的解九爷,张富贵一看眼前的男人惹不过,忙转开视线,赔笑道,「这位爷莫怒,莫怒,小的这就走。」 他怕惹事,顾不上找那个用石子掷他的王八蛋,转身就欲跑,哪知解明的手下早就过去一把抓住他。 解明这会儿又端起玉树临风的架子,他打开折扇踱步过去。 常曦看着解明衣服背后那几个黑脚印,这形象离玉树临风差了十万八千里,顿时又想喷笑出声了,好在这会儿忍住了,不然只怕解明将她大卸八块的心都有了。 算了,她犯不着招惹小心眼的男人。 「刚才走的那几个小崽子是你什么人?」解明到了张富贵的面前,满是煞气地道。 张富贵哪敢招认其中就有自家的儿女,于是道,「他们偷了小的钱,小的这是追贼呢,真跟他们没关系。」 「真没关系?」解明不大相信,毕竟他听到这老男人之前不是这么说的,莫不是他那会儿幻听了? 张富贵一口咬定没关系。 解明将信将疑,但这是大街上,知道他是解家八爷的人也不少,他可不想给解家招黑,不然回头祖父肯定给他一顿排头吃,一想到可能会被禁足,他当即就让人放了张富贵。 张富贵得了自由,赶紧脚底抹油跑了。 常曦看着张富贵跑远,不过应该是追不上张英达兄妹俩了,这才放下心来,不过有这渣爹在,她对张英达的预望值往下调了许多,毕竟以前知道跟真实见到是两回事。 有这样的原生家庭拖累,张英达很难走远,除非他有本事解决掉这渣爹,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过能狠心抛下这样家庭的人,一向是少之又少,在这个强调孝之一字的时代更是不可能。 她没有在张英达的家事上过多费神,毕竟这是张英达要解决的事情,不是 她的,她不会在这种事上越俎代疱,不划算是其一,其二就是这是张英达自己的坎,得他自己想法子迈过去,这也是考验之一。 回过神来她正想吩咐小桃和东篱回去,就听到身后传来解晋那冷冰冰的声音,「你怎么在这里?」 她一惊,立即转头看去,这解晋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的? 他是属猫的吗? 她怎么没发现? 「你!」 第一次,她结舌了。 解晋目光朝那边狼狈的解明努了努,「他,是你坚持要自由出府的真正理由?」 什么? 常曦猛地睁大眼睛。 这解晋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反应过来的常曦顿时气急败坏,他这是在败坏自己的名声,那个连银样蜡枪头都算不上的男人,她会看得上? 他这是在污辱她的眼光! 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怒容满面地正要反驳,绝不容许他诋毁自己的审美,她真要这样饥不择食,上辈子就不会是狐家寡人了。 哪知解明看到解晋,赶紧过来打招呼,「老九,这么巧啊。」. 筑梦者 062:她是不是把解晋想得太好了?(二更) 解晋的目光在解明和常曦之间游移,少有地笑道,「是啊,这么巧啊。」 这话一语双关。 解明这才发现这场面尴尬了,老九这人一向都板着张脸,好像别人欠他几百万两银子没还一样,一旦他笑了,那就更糟了,肯定有人要倒霉。 而自己不想成为那个倒霉的人,于是他用歉意的目光看了眼俏脸含霜的常曦,很没义气地道,「那个,我还有事,就先走了,不打扰你俩说话了。」 说完,不待解晋回答,他也像之前的张富贵那样脚底抹油溜之大吉。 常曦冷冷地看着解明的人跟着主子瞬间消失无踪,仿佛之前他们就没来过一样,顿时也被对方的无耻给气笑了,这没担当的男人,谁嫁谁倒霉,真是替他妻子悲哀。 之前被解明一顿抢白没机会说话,这会儿她转头看向解晋,「别拿我跟刚才的怂货相提并论,不然我会认为你是在侮辱我。」 怂货? 用这词来形容解老八真是再合适不过了,打小在族学,闯祸解老八肯定有份,可一旦先生要责罚了,他溜得比谁都快,事后又得意洋洋地到处宣扬,简直是又怂又贱,及长,他这套用得更顺溜,看得人时常火冒三丈。 偏他与他在一众兄弟中年纪最相近,所以受他荼毒最深的就是自己,现在娶了媳妇,就变成他媳妇柏氏最惨。 如果换个场合,解晋真的很可能会大笑出声外加赞扬几句,不过此时此刻他却仍旧板着张脸,显然不想让常曦太过得意。 「我以为你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才会让父亲同意你的要求,你可别让我失望才好。」顿了顿,他继续冷声道,「解家有些人,招惹上于你没半分好处,我之所以这么说也是为了你好。」 常曦还是第一次听他说这么多话,可听来全都是废话,说得她好像有多希罕解家的男人似的,呸!什么东西! 「解九爷,我想你还没有弄明白一点,我也不是好招惹的,若是解家有些人非要撞上来,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她缓步上前,抬头与解晋对峙,半点也不惧他骇人的目光。 最后,她挑眉道:「所以,你还是先约束好你口中的解家某些人,这样对你对我都好。」 解晋看着这张美得张扬的脸蛋,这女人比他想象中要嚣张得多,也危险得多,不过这些都跟他无关,想到这里,他薄唇轻启道,「只要你在解家不惹事,等时机成熟,我自会送你出府,希望你好自为之。」 话音一落,他转身就走,显然并不想多管常曦的事情。 常曦挑挑眉,这男人是特意为了跟她说这些才出现的,不然他来干什么?以为她跟解明不清不楚? 别开玩笑了,他们若真有什么,肯定不会约在这繁华大街上见面,稍有点智商的人都会想到这点。…. 她不信他会看不穿?真以为她与解明有一腿? 解晋又不是傻蛋,这点小伎俩用在他的身上是不起作用的,这样冷情克己的男人,为什么愿意过来给她一个忠告? 对,那些话虽然又废又不好听,但细思却是一个忠告,解家的水深,他不希望她趟进去。 所以还是回到原点,他为什么这么做? 如果换成她,她肯定会站在岸上看着对方在水里垂死挣扎,毕竟她没有义务救人,不是吗? 除非? 她想到了解晋那死去的三个老婆,那么巧人就死了,里面肯定有文章,她突然得出一个很***的结论,那就是接近解晋的女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而现在她是他的典妻,就是那个离他最近的女人,一个不好,自己也会步上他三任老婆的后尘,一命呜呼? 他不希望自己出事,毕竟他不想再背负多一条人命债。 思及此,她忙轻拍自己的脸,赶紧反思,她是不是把解晋想得太好了?这样冷情克己的男人真的在乎一个无辜女人的命吗? 她看着解晋远去的背影,眼神复杂。 小桃和东篱对视一眼,看到有些人在一旁围观许久,于是正准备上前劝常曦先回轿子里,哪知这会儿常曦动了,只见她转身道,「先回府。」 今天发生的事情,让她不想再逛下去了,有些事情还得从头整理一下才行。 看到常曦返回轿子里坐定,众人这才长舒一口气,这常娘子真出了事,他们谁都担待不起,肯定要被四夫人秦氏责罚。 罗嬷嬷跟在轿子的旁边,瞅准机会低声地与常曦隔着轿窗帘子道,「常娘子,对待九爷还是要软乎点比较好,男人都喜欢顺从的女人。」 一想到常曦梗着脖子与九爷说话,她的心跳就急促,这样怎么行?不讨男人喜欢的女人是没有出路的,对于常娘子这样的典妻,讨好九爷才是正经。 常曦听着罗嬷嬷这些狗屁不通的话,都被气笑了,然后她掀起轿窗帘子,看着罗嬷嬷道,「亏嬷嬷活了这么些年头,连男女相处浅显的道理都不懂。」 「什么道理?」罗嬷嬷一脸懵。 打小就被长辈教育要三从四德,她哪句话说得不对?况且她是为她好,才这么说的。 常曦笑得一脸神秘,「我说嬷嬷不懂,你还不信,你说是这顺从的女人更引起男人的兴趣还是忤逆的女人?」 「这?」罗嬷嬷一时间语结。 常曦故意叹息道,「女人太顺从了,男人都会不屑一顾,惟有那忤逆不顺从自己意思的女人,才会勾起男人的征服欲,嬷嬷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罗嬷嬷顿时被这番歪理给绕晕了,想驳斥,但一细思,又觉得常曦说得没错,要不然家里顺从的黄脸婆为什么没有外头的狐狸精有魅力? 常曦看罗嬷嬷陷入这谬论中出不来,顿时暗哼一声,「刷」的一声把轿窗帘子放下来,总算耳根清净了。…. 其实女人为什么要为了男人的喜好来塑造自己的性格? 她该是什么样的就是什么样的,惟有做自己,才不枉来人间一趟。 为别人活不如为自己活。 不过这些话跟罗嬷嬷等人是说不着的,毕竟这些思想隔着跨不过的时间洪流,身处哪个时代就会烙上哪个时代的思想烙印。 另一边的张英达逃过了父亲的魔爪,整个人瘫倒在地喘着粗气。 虽然想过父亲肯定会出现在他卖菜的市场,但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估计是有人看到他在卖菜,然后告诉父亲的,要不然他不会这么快找来。 一想到这里,他就抱紧怀中的小包袱,这是他近一个月来每天跑去村里收菜赚来的辛苦钱,万万不能被父亲那样的无耻之徒给收走。 他还想着把那银簪子赎回来还给常氏,这是他答应她的,而且今天要不是她帮忙,他肯定没那么容易脱身。 他欠她的更多了。 「阿达,这些瓜菜怎么办?」周阿发苦着脸道,「还没来得及卖完呢?你说我们再回去卖,你爹还会不会再来?」 「肯定会的。」回答他的是张莲子,「我爹不会放过我们的。」 一想到父亲要卖了她换银子,她就更加抱紧自己小小的身躯,哪怕餐风露宿,她也不愿意回到那个冰冷无情的家。 「哥?」 张英达休息够了,起身摸了摸妹妹的头,「放心,哥一定会保护你的,等娘到期回家来,我们就能一家团聚了。」 这个一家团聚里 是不包括那个不负责任的爹,还有冷漠无情的祖父母。 「真有那么一天吗?哥,我想娘了。」张莲子哽咽地道。 她几乎要绝望了,已经记不清上回见到亲娘是什么时候? 只记得母亲抱着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儿,一边给他喂奶,一边拿东西偷塞到她的衣服里,还殷切地叮嘱她要好好照顾自己和哥哥。 可这样的温情时刻没能享受多久,那老男人家里的仆妇就恶狠狠地扯着自己离开,她娘陈氏只能背过身子哭泣起来,然后遭到老男人的发妻隔着帘子的咒骂声。 一到了外面,她娘塞给她的东西都被那仆妇给搜刮走了,最后更是粗鲁地将她推出卢家大院。 那天她摔了一跤,两个膝盖都渗出了血迹,哭着回家的她,父亲和祖父母非但不心疼,看到她两手空空地从卢家回来,当即又将她一顿毒打。 「会有的,莲子,你要相信哥。」 兄长的话让她险些坠落的信念又重新回到体内,她朝兄长重重地点了点头,她一定能等到再重投母亲怀抱的那一天。 「阿发,起来,我们去西市卖菜。」张英达现在斗不过渣爹,那就想法子躲过他。 周阿发抱起一大捆瓜菜起身,做了一段小生意的他,积累了点生意经,不免有些担忧地道,「阿达,那边的市场我们都没有去过,没有熟客,这菜能卖出去吗?」…. 「熟客也是从生客变来的,我们以前怎么卖,以后还怎么卖。」张英达却是颇为积极乐观。 只是比起东市这个菜市场,西市那边是穷人比较多,估计这一大捆瓜菜卖不上价,不过能回本就够了。 可是明天又该怎么办呢? 东市这个卖惯了菜的摊子肯定回不去了,他那渣爹肯定会在那儿守株待兔的,至于他之前缴纳了二十个铜板的摊位费也别指望能拿回来。 西市卖不起价,那就代表着没得赚,若是连辛苦费都赚不回来,他还干个毛啊? 这些忧虑他并没有跟身边的妹妹和小伙伴说,因为这俩现在脸上都洋溢着乐观的笑容,他不想看到他们跟着发愁。 只能自己在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想着常曦当日说过的话,这些话总是在他迷茫的时候给他指引迷津,这回他也想从中得到解决危机的办法。 他看着旁边客似云来的酒楼,这里面每天都要消耗大量的瓜菜,如果能搭上这里的掌柜就好了,那他的瓜菜肯定不愁卖,非但如此,还能扩大生意,他的眼里满是渴慕,只不过这也只是在脑海里想想而已。 像这么大的酒楼,哪会随便收菜?早就有固定的人每天供应足够的菜量,他卖了这么些时日的菜,对这些早就知之甚详。 如果大酒楼不可行,那小饭馆甚至是街边卖吃食的摊子是不是就可行呢? 他的眼睛猛地一亮,如果能打开这个市场,那他就不用守着固定的摊子,这样一来,渣爹想找到他就更难了,毕竟小饭馆和卖吃食的摊子有不少都是在巷子里的。 「我有一个新主意。」 周阿发和张莲子闻言,都齐齐转头看向他。 另一边的张富贵却是捂着被小石子砸得红肿的后脑勺骂骂咧咧地回家,没能抓到自家那兔崽子,这让他感到丢脸至极,正郁闷之际,看到许大郎居然与赵大勾肩搭背地走着。 他忙上前去打招呼。 赵大一看到他,忙拉着他说话,「最近到哪儿发财啊?怎么都没见着你。」 耸拉着脑袋的许大郎也两眼盯着他看。 张富贵却是叹息一声,把家丑添油加醋说了出来,「都是那兔崽子惹的祸,我这不得给他收拾烂摊子嘛。」然后又看向许大郎,「 刚还在街上看到常氏,你不知道她现在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一提起常三娥。 耸拉着脑袋的许大郎瞬间抬起头,「你在哪见到她的?」 他最近缺钱缺得厉害,想从老娘朱氏那儿再搜刮钱来,谁知老娘受了赵大那恶婆娘区氏的唆使,死活不愿意再给他钱去填赌坑,气得他直接动手打了朱氏一顿,可就是这样,还是没能从老娘那儿抠出钱来。 若是能从常三娥那儿弄来钱就好了,这样他就有钱翻本了。 赵大也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最近跟着许大郎去赌场玩了好几场,许大郎有多缺钱,他是知道的,这小子的债若是再还不了,真的很有可能会被赌场的打手给打死。 当然这是他的初衷,但他更想的是让那常氏对许大郎死心,这样一来,自己将来才好得手,所以该推波助澜的时候绝不能手软。 张富贵自然是看不起许大郎这等怂货的,不过他还是夸张地将那常氏披金戴银,呼奴唤婢的排场给渲染了一翻,引得许大郎心里的贪欲横生,并且越长越繁茂。 「我明儿就找她去。」 他发狠地道。. 筑梦者 063:被人当枪使(三更) 赵大回去就把许大郎要去找常三娥的事情告诉了妻子区氏,「明儿我先拖住许大郎,你先赶去把事情告诉给常氏,让她先有个防备,」怕妻子发现自己另有所图,他又忙吩咐一句,「听张富贵说她现在排场大得很,你趁机也打打秋风,怎么说也是咱的干妹妹。」 区氏刚听丈夫这么吩咐的时候,心里还不大痛快,她可没忘记上回婆母灵堂前丈夫看常三娥的表情,不过听到后面那句话,这才放下醋意,笑着道,「我还用得着你吩咐?早就想找个由头去寻她了,如今你说这事正正好,我明儿拿去一准给她卖个好。」 赵大大赞妻子脑子灵活贤慧得很,哄得区氏乐得找不到北,只不过背对区氏的时候,他嫌弃地撇撇嘴,论长相,论身段,她连给常三娥提鞋也不配。 此时的常曦猛打了好几个喷嚏,她皱了皱鼻子,不会是着凉了? 一旁的小桃忙道,「听说连打几个喷嚏,肯定有人在背后念着娘子。」 「那都是无稽之谈,信不得。」常曦驳道,然后接过东篱递过来的披帛自己披上,还是先保暖为上,虽然她半点也不冷。 示意小桃将油灯挑亮,她继续再写企划书,之前的那份做废了,这份重新写好,然后她就可以大展拳脚了。 哪知偏在她奋笔疾书的时候,外面却传来吵闹声,她神色一凛,正要让人传小苏或者云朵进来问话,就看到云朵急匆匆地闯进来,「常娘子,不好了,八少夫人杀过来,破口大骂之余,扬言要劈了院门……」 八少夫人? 常曦微眯眼,对这人的资料仅限于她娘家姓柏,再多的就不知道了,毕竟今天之前,她是没想过会跟她打交道的。 虽然自己不会看低自己,但典妻这个身份确实尴尬,一般正妻都不会多瞧她一眼,她也犯不着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别人的冷屁股。 退一步说,后宅妇人对她的事业帮助不大,她要做的是实业,这个用得着后宅妇人的地方真心不多,当然解语心是例外,她的科学素养就是一笔大财富,更是普通后宅妇人望尘莫及的地方。 至于宅斗,跟她有一毛钱的关系吗? 解晋的三个老婆都去世了,又没有通房小妾,她跟谁斗?跟亡魂斗吗?别搞笑了。 解府其他房的女眷,跟她更是八杆子都打不着。 所以这个柏氏找上门来,八成是因为今日白天之事,显然有人把她跟解老八那个怂货见面的事情,加油添醋地跟柏氏说了,这位的性子据说不太好,直接就杀上门来。 想明白了前因后果,她对柏氏的智商也不抱太大的希望,毕竟能被人当枪使,就说明柏氏的智商不高。 不过人家既然都杀上门来,她不去会会说不过去。 起身将披帛披好,然后正了正自己的衣冠,她这才准备出去。…. 小桃急切地拦在前面,「常娘子,您还是别出面了,那八少夫人不讲理得很,万一被她伤到了就不好了。」 「对啊,常娘子,您不是常说不必要受的伤那就不去受,人不是找罪受的,」东篱也赶紧劝道,「八少夫人最恨有人接近八爷,以前有侍女朝八爷抛了个媚眼,她就生生划花了那侍女的脸,然后将人逐出府去。」 换言之,这就不是个善茬,无理都要占三分的主。 常曦安抚地看了俩侍女一眼,「躲着更不是办法,只怕对方会将我当成假想敌,那反而更不妙,再说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今儿不出院门,明儿也不出吗?」 她听得出来柏氏的性格执拗又恶毒,估计在娘家是个受宠的,要不然养不出这样独的性子,不过这也跟她婚后,丈夫没能给她安全感有关,这让她的性子更加偏激。 柏氏走的极端性格跟秦氏走的极端是两码事,但有一点是相通的,她们都想通过这种方式达到自己的目的。 小桃看常曦不听劝,不由得更着急起来,东篱却是想明白了因果关系,若是八少夫人天天来闹,不但常娘子的名声会受损,只怕日日都不得安宁,那更可怕。 于是,她主动拉住小桃,让常曦出去面对疯婆子柏氏。 「东篱姐,你拉住***嘛?咱们不能看着常娘子犯险。」小桃责备地看着东篱。 这东篱到底是四夫人秦氏派来的,跟常娘子就不是一条心的。 东篱不禁有些着恼,「不是就你一人担心常娘子,我也担心她好不好?小桃,我知道你平日里比我受常娘子器重,但我的心跟你也没差多少。」将素日里积攒的一些不满趁机发泄出来。 小桃大为震惊,她没想到东篱心里是这么想的,「东篱姐?」 东篱知道自己刚才失态了,她伸手轻抚鬓边的碎发,无奈地笑道,「我的心确实没你纯粹,常娘子更看重你也是有原因的。」毕竟她要顾虑的东西比小桃多得多,再说她一直没能下定决心全心全意地追随常曦,就凭这点,她就落了下层。 小桃闻言,眼眶微红,她知道东篱姐是家生奴才,老子娘都在这府里,不像她是被卖进来的,只要常曦愿意给她赎身,她拍拍屁股毫不留恋地转身就走。 东篱轻拍了下小桃的肩膀,「走,我们虽然人微言轻,但也要为常娘子掠一下阵。」 把话说开了,她的心里通畅了不少,至少不觉得那么憋闷了。 小桃点点头。 俩侍女赶紧起身去追常曦。 小跨院不大,常曦三步并做两步,没多时,就走到了火把冲天的院门口。 只见一个长相平庸的年轻妇人正叉着腰,朝她的院子里大声叫骂,这形象看来跟大家闺秀半点也不沾边,反而像是市井泼妇,她不禁皱了下眉,没想到解家娶媳也会看走眼。…. 罗嬷嬷不知何时来到了常曦的身边,一般夜里,她是不会留宿在小跨院,而是回去府里给她安排的住处,那里有她的丈夫和孩子。 「八少夫人幼年元宵灯会时走失了,好在命还不算坏,没流落到烟花之地,被一屠户家给收养了,后来快到及笄,方才被柏家寻回,你看她耳朵上有颗硕大的红痣,那就是柏家能寻到女儿的证据。」 常曦很想说,柏家就凭这个认女真是很牵强,不过古代没有DNA技术,滴血认亲同样不靠谱,除了胎里带来的痣,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认亲。 不过这也解释了为什么柏氏会是个粗俗妇人的形象,这跟她的成长环境有关,后天想掰也很难掰回来。 但,这不是解老八嫌弃她的理由,真嫌弃,当初就不要娶人家进门。 一面贪图妻子的家世好,一面又嫌弃冷落她,这样的男人真是让人瞧不起,她心里对解明的唾弃已经到了厌恶的程度。 好,她承认她是迁怒了,因为她上辈子那渣爹就是这一类人。 柏氏看到常曦出现,眼睛就死死地盯着她看,火光下这女子不过是二八年华,一张鹅蛋脸配着双剪水秋瞳,说不出的眉目盼兮,巧笑俏兮,跟她学过的《诗经》里难得记下的话相衬。 这是解老八喜欢的类型,当初意图勾搭解老八的侍女也有这么一双眼睛,一想起,她就恨得牙痒痒的,对于听来的话更是深信不疑。 「好你个常氏,有人你不做,偏要去做鬼,怪不得你家汉子要将你典给别人家,估计是看你风骚耐不住寂寞,所以拿你换两个钱使使更值得。」她气冲冲地上前,「九叔不到后院来睡你,你就守不住,要去勾引别人的男人,是也不是?」 越说越气愤,她伸手就要一把抓住常曦的衣领,将人拖到面前狠甩几个巴掌,看她还风骚不风骚? 这臭娘们,一堆臭狗屎,谁踩谁脏鞋。 柏氏只是成长时杀过猪,认亲后就养尊处优了,所以此时空有一身蛮力,并没有多少的技巧可言。 常曦一个飘移就避开了她抓她衣领的手。 柏氏看到自己一击未中,顿时更加恼羞成怒,更加变本加厉地攻向常曦,她就不信自己拿不下这样的「娇弱美人」。 收到消息从前院匆匆赶来的解晋,正好看到常曦刚刚那一个飘移的动作,这动作虽说美观度有限,但胜在有用,他没想到这常氏还有这一手? 怪不得今天能暗中踢飞小石头砸中那中年男子,他总算是解开了常氏身上的一个谜团。 「爷,我们要不要上去分开两人?」周南觑了眼主子的表情,问道。 解晋「啪」一声打开折扇,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观看,「不急。」 周南难得见到后院这样的戏码,看得正起劲,自然更不急,越看越觉得这常氏真的有两把刷子。…. 看看常氏这动作干净又利落,衬得八少夫人柏氏越发狼狈,因为屡次击打不中,就免不了气急败坏,昏招频出,出丑就越来越多。 常曦早就发现了赶到的解晋主仆居然站在一边观战,顿时气怒于心,这两人不是来解决问题的吗? 这柏氏可是他们解家的人,怎么,今儿说的话不作数了? 解晋看到火光下常曦眼里的质问,既亮眼又夺目,这个女人真是时时都是人群中的焦点所在。 只不过他这人一向不爱怜香惜玉,于是他很没良心地回了她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毕竟他一个大男人怎么好意思介入俩个女人的争斗中呢? 对谁的名声都会有碍。 常曦恨不得用眼神杀死他,这个骗子,亏她之前还把他想得那么好,原来都是自我欺骗,这就是个骗死人不偿命的大骗子。 柏氏不甘心自己被这常氏所忽略,当即发狠地使了个下三滥的招数——猴子偷桃。 这是她以前跟着养父母家中的兄长偷学的,被认回本家后,她就不敢再拿出来使,生怕别人笑话她上不得台面,给爹娘丢脸。 这会儿一气恼,就完全不管不顾。 常曦上辈子学擒拿术的时候,自然见识过这下三滥的招数,这招对付男人有奇效,对付女人嘛,效果差强人意,不过这也让她越发气恼,既然这柏氏劝不听,那就别怪她也发狠招了。 她一个旋身避开柏氏的脏手,然后反手抓住柏氏的手腕向后扭,膝盖一个用力顶在她的腘窝处,逼她半跪在地,另一只手扯下披帛缠住伯氏的手。 柏氏不服想要起身反击,只是刚一想动作,另一只手就被常曦给抓住一同反剪在她身后,用披帛给绑住。 这样一来,她就完全被制服了。 「八少夫人,你服还是不服?」 听到常曦那带着调侃的意味说的话,她恨恨地道,「贱妇,你还不快放开我?敢对我不敬,小心你的小命不保……」 噼哩啪啦,柏氏骂了一大堆,里面更是夹杂着不堪入耳的脏话。 若换成上辈子,常曦还拥有霸总光环的时候,她一定会让人拿脏袜子去堵住柏氏的嘴,这样的臭口还真得脏袜子才配。 「行,八少夫人,你若不肯好好说话,还要再骂,那就这么跪着,反正我奉陪到底。」常曦冷笑道,「相信解府还有人是讲道理的,譬如老夫人,她肯定会禀公处理。」 她不提柏氏的婆母钱氏,因为钱氏这人肯定不敢招惹出身高的儿媳妇,那就只能是 老夫人容氏。 上回容氏对她的态度还可以,再说柏氏是怎样的人,容氏这样定海神针般存在的老祖母心里肯定门儿清。 柏氏的脸这会儿都憋红了,对于常曦口中的老夫人容氏,她颇为忌惮。 上回处置那侍女时,老夫人就罚她抄了半个月的《女则》还有佛经,说她身上戾气太重,该去去才好。 那会儿她压住性子好好表现了,老夫人这才放她回去。 自那次后,她就不敢闹得太凶,顶多就是闹闹解老八,夫妻闺房里的事情,老夫人不管。 这次自己是失去理智了,才会闹得过态。 「愿意好好说话了吗?」 常曦一直观察她的神态,上辈子见过的人多了,一眼就看穿了柏氏心里的想法。 柏氏憋屈地点了点头。 「说话。」 柏氏看常曦不依不饶的,面子上也挂不住,可是自己打不赢这个女人,遂只好隐忍地道,「我愿意。」. 筑梦者 064:猫哭耗子假慈悲(一更) 常曦看到柏氏真正服软了,这才松开绑着她双手的披帛,随手就扔给了身后的小桃,没洗干净前她是不可能会再用这件披帛,毕竟这会儿她正嫌弃柏氏,连带她看这绑过柏氏双手的披帛都不顺眼起来。 柏氏的双手得了自由,这才由身边的侍女扶着起来,不过她看向常曦的目光还是恶狠狠的,不过技不如人,她也没辙。 常曦却不理柏氏,目光看向作壁上观的解晋主仆二人,胸中憋着一口气,她大踏步上前,站在解晋的面前,「你今天说的话都是放屁吗?」 听柏氏骂了太多脏话,她这会儿也不想好好说话了,干脆摆烂学柏氏。 解晋眉头紧皱,这话太粗俗了,听着有些刺耳,尤其这常氏还是真正意义上的美人,这与她的形象不符,「好女孩不该说粗口。」 常曦冷笑地伸手指了指另一边的柏氏,「你这话该跟你八嫂说,没有她起带头作用,谁说啊?」 解晋看到柏氏不好意思地看向他,身为小叔子,他与一众嫂子们都会保持距离,于是他悠雅地隔空点点头算做是回应。 常曦看着这叔嫂俩的互动,顿时气怒上心,好在她上辈子修养到家,不会轻易露出怒容,白天那回是被解晋侮辱她的审美给气急了,当然她也是有意而为,这回她控制得很好,不过还是忍不住开口讽刺道,「马后炮,假惺惺,猫哭耗子假慈悲。」 解晋这回却是老神在在,完全不会因为她一句讽刺话就气怒于胸,一副随便她怎么说都行的样子。 「既然你这里没什么事,那我就先回去前院了,对了,你自便,不用送了。」 话音一落,人家潇洒转身就走。 常曦瞬间睁大眼睛,他这样就走了? 她忙快走两步上前拦住解晋的去路,再度指着柏氏朝解晋不可置信地道:「不是,她是你八嫂,是你解家的人,你不留下来处理吗?这一走了之不太好。」 「你们女人家的事情,我一个大男人掺和不太好,于礼不合。」 无耻,真是无耻至极。 之前,常曦一直以为解晋是个清冷克己的人设,现在她不这么认为了,这人翻脸比翻书还快,居然把烂摊子往她身上一丢,自己拍拍屁股就想走人,实在是无耻之尤。 「她是你们解家的人。」 「那她不是女人吗?」 被解晋这么一反问,常曦少见地又卡壳了。 解晋趁着常曦还没来得及回应,一边越过她,一边郑重地道,「我相信你会处理得好,对你的能力,我很有信心。」 他娘的狗屁信心,这关她毛事? 这是他解家的家务事。 常曦心里骂了句脏话,正要转身去追解晋时,人家已经走远了,这回她真要气得跳脚了,好在她的自控力还不错,没有做出失态的举动。 她认命地返身回去处理柏氏。 跟着主子往前院疾速前行的周南有些不放心地问解晋,「爷,真不管啊?」 八少夫人是出了名的不讲理之人,这常氏能应付得来吗? 「怎么管?你去管好不好?」 解晋很没良心地给出个死贫道不死道友的建议,反正那个女人不会吃亏,这就行了,至于柏氏会不会吃亏,跟他有关系吗? 这又不是他的妻室,他的手伸得没有那么长,管不到别人的家务事上。 周南想到刚才两女缠斗时的狠劲,顿时缩起了脑袋,他哪里敢管这女人家的事情?他还怕自己会被她俩给撕了呢。 「等会儿去把解老八给我找来。」 周南一听要找八爷,顿时苦脸,谁知道八爷现在在哪个温柔乡里面? 解家是有族规不许纳妾,但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在外面逢场作戏不带回家来,大家都会选择睁只眼闭只眼,没有哪位会出面跟男人闹得不可开交,除了柏氏。 这会儿柏氏已经整理好仪容,坐在了常曦的对面,两人之间隔了张小案几。 柏氏暗暗打量了一下这小跨院的布置,在她眼里这布置颇为简陋,跟富丽堂皇差了个十万八千里,倒是跟对面女人的身份吻合,四婶母秦氏比她婆母钱氏会做人。 秦氏若是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当即肯定喷她一脸唾沫,知道什么叫清雅吗? 秦氏最看重的就是长子解晋,所以对常曦这个典妻的安置也是用尽心思的,就怕别人说粗俗。 不给常曦面子,她也得给未来的孙子面子。 常曦不去管柏氏那转来转去的眼珠子,柏氏行为失礼那是柏家人才该操心的事情,她管那么多做什么。 「八少夫人,不打不相识,我还是希望能化干戈为玉帛的。」 她做着开场白,先表明自己无意与她争的态度。 柏氏不做声,其实她不好意思说自己没太听懂这是什么意思,毕竟回到本家太迟了,她不喜欢读书,书本上的话没能记住几句,平日里为了不露怯,让人笑话她肚子里没墨水,她都会板着脸沉默不语故作高深。 不过她还是挺好奇这常氏的,听说是泥腿子出身,以前也是不识字的,不过进了府后就好学不已,莫非真能把书读出花来? 她心里暗暗有些羡慕,同时又感到一阵自卑,最后化做坚强的护甲——自大。 这常氏再厉害又如何,不过是个典妻,不像她,是正儿八经的解家少夫人。 思想武装了一番,她抬头直视常曦。 常曦看她不做声,就当做她同意了刚才的开场白,至于柏氏真正想什么,她不关心,也不想关心。 「八少夫人真觉得我与解八爷有一腿吗?」 这话问得直白,柏氏一愣,思维完全跟着对方走,理直气壮地回应,「那不然呢?你为何跟我夫君见面,若是没有见不得人的关系,你们约在一起干嘛?」 「谁跟你说我是与解八爷约在外面见面的?」常曦看到东篱端来了茶水,她暗地里摆了下手,示意东篱端走,她才不会往柏氏的面前放任何顺手的「武器」,毕竟这人有前科,不得不防。 柏氏不语,显然是不想说出那告状搬弄是非的人。 「那我再问你,你若是与人有私,会约在繁华大街见面吗?」常曦耐心地又换了个问题。 「不会。」柏氏下意识地摇头道,「谁会这么蠢啊?」 狗男女私会都会选僻静处,她以前还在养父母家中的时候见到的无不是这样的,谁会选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怕别人的唾沫喷不死自己吗? 「东篱,小桃,你们说我今日是在哪遇到解八爷的?」 「在前往东市的繁华大街上。」小桃快言快语道。 东篱的回答更为有理有据,「今儿不但遇上了八爷,还遇到了九爷呢。」 常曦笑看面色通红的柏氏,「听听,有谁家的女人私会情郎会选在自家男人的眼皮子底下的?我不要命了吗?」 呸,解老九那出尔反尔的王八蛋算她哪门子的男人? 她心里是不承认的,但这会儿嘴上必须这么说,不然打消不了柏氏的怀疑,她可不想被对方给粘上。 柏氏这会儿真的是羞得无地自容,她没想到这里面还有小叔子的事情,心里把告密的人给骂得狗血淋头,回头再找她算账。 「弟妹,不是,妹子……」 听到柏氏乱七八糟的称呼,常曦 打断她的话,「叫我常娘子即可。」 她不是解晋的妻室,担不起弟妹这个称呼,又不是她柏氏的妹妹,又与解老八没关系,妹子这个称呼她听得不顺耳。 柏氏知道自己误会人家,人家这是恼了,倒也在情理当中,所以她更是羞愧难当,赶紧道歉,「都怪我听风便是雨,没有查问清楚就上门闹了这么一出,给常娘子你添乱了,都是我的不是。」 说完,起身给常曦行礼致歉。 柏氏这人缺点很大,但不是没有优点的,至少知错后道歉很快,而且之前动手时,她也没有仗着身份群攻,这点也是值得肯定的,这么一想,常曦对柏氏的观感好了些许。 常曦也没有托大,而是起身扶她起来,算是接受她的歉意,「这样不更好吗?斯斯文文的,谁见了都得夸赞一句知书识礼,不比刚才泼妇骂街的样子强得多吗?」 柏氏闻言,羞得以袖掩脸,显然回想到之前那无状的样子,自己不是不知道那很讨人厌,可是不这样,她胸中的火无处发泄。 男人一回来话都不跟她多说几句,身上又老有别的女人的物件,她若是不发作,心里就会憋得慌。 既然她不好过,别人也就别想好过,她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吵吵闹闹的。 「有头发谁想当癞痢?」她一脸无奈地道。 常曦没有看到她无奈的一面而面露同情之色,在她看来,这都是自找的,「有句话不知道八少夫人听过没有,不放过别人,就是不放过自己,何必呢?你来人间一趟就是为了神憎鬼厌的吗?」 柏氏闻言,怔在那里,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 小时别人说她身上一股猪骚味,她跟人家打了半天架,后来认了亲,家里的堂姐妹表姐妹们都不喜欢带她玩,说她粗俗难登大雅之堂,惟有父母嫡亲兄姐包容她爱护她。 可后来嫁到解家,就只剩表面光鲜,内里千疮百孔。 想着想着,眼眶忍不住湿润起来。 常曦看到她一副要哭的样子,顿时如临大敌,别在她这里号啕大哭,她可没有兴趣客串心理咨询师,于是她直接赶客道,「天色不早了,八少夫人,我就不久留你了,东篱,小桃,送客。」Z.br> 柏氏本还想大哭一场的,可这情绪刚酝酿就被赶客了? 有这道理吗? 她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看向常曦,那刚涌出来的泪水生生又被逼回去了,「不是,常娘子,我……」 常曦一把握住她的手,一脸真挚地忽悠着,「八少夫人,饭得自己吃,路得自己走,别人都替代不了,你得自己想通这些事,不然我说再多都没用,你啊回去,好好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你会发现太阳都会灿烂许多。」 大夏天的太阳,哪天不灿烂? 反正先把人忽悠走就是了,她这儿可不能上演水漫金山,要哭就找解老八哭去,哭倒长城她都不管。 她拉着柏氏的手交到柏氏的贴身侍女手上,「好好侍候你家主子,回去路上小心脚下,莫让她踢了石子摔着了,不然唯你们试问。」 柏氏突然被赶客本来有些不高兴的,可听到常曦如此殷切地吩咐她的侍女,她顿时又热泪盈眶,常娘子果然是个好人,自己之前真是猪油蒙了心还要烧她的院门。 「回头我再来找你说说话,你说话好听,我爱听。」 「好好好。」 常曦没有多少诚意地敷衍着,最不耐烦地就是跟怨妇打交道,人生有意义的事情那么多,干什么不好?非要当怨妇。 连哄带骗的,她终于把柏氏给支走了,看着对方由俩侍女扶着边走边回头,最后渐渐走远了,她这才长舒 一口气,总算送走了这煞星。 她正准备转身回去,就看到钟嬷嬷带着人从暗处走出来,顿时皮笑肉不笑地打了声招呼。 马后炮,早不来晚不来,等散场了再来,真是让人起不了半点好感。 钟嬷嬷忙解释道,「夫人听说八少夫人过来闹事,担心得很,本来想亲自过来的,哪知一起来就头晕得厉害,不得不又躺回床上。」顿了顿,「这不赶紧把我给支过来了,夫人怕常娘子吃亏,我紧赶慢赶,赶到时,看到您与八少夫人相谈甚欢,我这才不得不赶紧找地方藏起来,省得把事情再闹大,那就得不偿失了。」 上回知翠的事情就是这样,本来就是小事一桩,最后闹出了人命,夫人随后跟着就病了,现在也不见好,她这心自然也跟着提起来。 所以这回说什么都不能再让事态升级了,低调处理支应过去就完了。 常曦对于钟嬷嬷的话是半信半不信的,不过秦氏真病了这点不假,于是她迎钟嬷嬷进屋去坐,让人上了茶,这才细心察问秦氏的病情。 钟嬷嬷忧心忡忡地述说着,有人帮着分担下,她心里也能松快一些。 话说另一边的柏氏回到二房大院的门口时,就被藏在暗处的小丫头看到,转身飞奔地回去向自家主子报信。 065: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二更) 「婆母,我们真不去看看啊?万一八弟妹把那常氏打出个好歹来怎么办?四婶母那儿怕是不好交代?」 说话的是钱氏的大儿媳妇,也就是府里解三爷的媳妇杨氏。 杨氏是真的忧心忡忡,为了一个常氏,二房跟四房现在闹得关系紧张,真划得来吗? 「哎,我说三嫂,你可别心软去当和事佬,我跟你说,八弟妹这人要真是听劝,太阳打西边升起来。」解六爷的媳妇狄氏忙拉住杨氏道,「婆母不出面就对了,等四婶母追究起来,不还有八弟妹扛着吗?」 反正她是坚决不出头的,柏氏那人就是一堆臭狗屎,谁踩谁脏鞋,搞不好还会被倒打一耙,她之前就领教过。 钱氏的心情并不轻松,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听说妯里秦氏病了,但上面还有一个老夫人容氏,若柏氏闹得太过,容氏过问起来,她该如何推脱? 正想斥责这俩儿媳妇少说几句,她素日里看这两人,一个成熟稳重,一个圆滑通透,哪哪都好,但真有起事来,没有一个是顶用的。 她得用的嬷嬷掀帘进来禀报,把柏氏在常氏那小跨院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听得婆媳仨都睁大了眼睛,本以为会血流成河的,哪知道人家四两拨千金地就将事情给处理了,这本事让她们不由得瞠目结舌。 三人面面相觑,心里那是五味杂陈,之前怕引火烧身,她们都选择了抱团取暖,毕竟事后各自丈夫问起来的时候,她们也能有个推搪的理由,把错误都推到别人身上便是,自己就是最无辜的那一个。 钱氏呢喃一句,「这常氏果真是邪门。」 心里打定了主意,不能再招惹她了,谁知道日后会不会遭到反噬? 杨氏和狄氏听到婆母这句呢喃,两人对视一眼,然后各自撇开目光,她们对常氏的忌惮并没有那么大,毕竟道听途说也未必可信。 不过对于她们来说,常氏这个典妻终究只是解府过客,她们不会自降身价跟她结交,所以这人邪不邪门,跟她们没有半点关系。 柏氏一回来,就听说俩嫂子在婆母的院子里,顿时又气得火冒三丈,这三人凑到一块儿准没有憋好屁,她转身想要去寻这三人的麻烦,刚走两步就想起常曦说的话,她咬了咬牙,最终还是没有去婆母的院子大吵大闹。 她刚坐下,表妹方梵就急匆匆地掀帘进来。 「表姐,你可有吃亏?我本想要过去助阵的,哪知这刚一想出门,这肚子就疼得厉害。」方梵一脸急切地问道。 没待柏氏回答,她就又自责地道:「都怪我,没打听清楚就着急忙慌地跟表姐你说了这事,好在表姐夫今儿不在家,不然又要害得你跟表姐夫吵架,那我真是大罪过了。」 说完,她转身出去拉着一个小丫头进来,甩了小丫头两耳光,「都怪这丫头说话不仔细,遣她出去给我买盒常用的胭脂,她倒好,回来急急地跟我说这事,但又没把在哪儿看到表姐夫的事情说清楚,等我肚子痛缓了过来,这才把她仔细审了一通,方才知道我们是误会表姐夫了。」…. 「我刚急着想过去找你把事情的原尾说清楚,表妹你就回来了,这事都怨我,要是你婆母追究起来,该如何是好?」 说罢,她自责到哭了出来。 柏氏本想把这搬弄是非的表妹给痛骂一通的,不过看到她自责到哭,她顿时又心软了下来,毕竟除了嫡亲姐姐,也就这表妹跟她还算合得来。 看她出嫁后在解府过得不开心,她还过府陪她散心解闷,算是很有心了,这回的事情也不完全怪表妹,要怪也只能怪她性子太急,没有听表妹说完就去找常氏的麻烦。 「表妹莫要再哭了,这回的事情既然是这丫头惹起的,直接撵出去便是,婆 母若问起,我就这般回她便是,她这人不会过多追究的,顶多唠叨两句,我都听习惯了。」她反过来安慰起方梵,「我知道你是无心之失,反正我也没吃大亏,这事就此做罢,我们姐妹都休要再提及,免得伤了彼此的和气。」 方梵把眼角的泪水擦去,鼻子还因哭泣而红通通的,「表姐真不怪我?」 「不怪。」柏氏道。 方梵这才破啼为笑,与柏氏又是亲亲热热的俩姐妹,然后不着痕迹地问起常氏是个什么样的人。 柏氏歪着头想了想,只说了一句,「是个说话很好听的人。」 这算是什么评价? 方梵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还想再套套柏氏的话,就听到柏氏说她困了,今儿就不多留她说话了,有话明儿再说。 一提起常曦,柏氏就记起常曦说过先洗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一觉,心情就会变好的话,遂早早把方梵给打发走。 方梵只能识趣地起身离开。 只是一离开主屋,她的表情就沉了下来,回到自己暂住的厢房,命人剪了剪烛光,她迅速地写了封信,然后交给之前被她甩了俩耳光的小丫头,「明儿一大早就出府,以后别回解府了,自有人会安置你。」 那小丫头顾不上脸上火辣辣地疼,点了点头,握紧信,行了个礼,转身就出去了。 常曦送走了钟嬷嬷,转身就吩咐罗嬷嬷,「现在去找个人盯一下八少夫人身边的人,看看有何异常?」 「常娘子这是怀疑?」罗嬷嬷惊道。 常曦没有解释那么多,有些事情直到现在都还是云里雾里的,还是少说为妙,反正反常的事情一个都不能放过。 至于从柏氏的嘴里套消息,她想都没有想过,柏氏这人脑子虽然不太好使,但这种人最是执拗,她打定主意不会说的事情,是很难撬开她的口的。 所以她干脆不跟柏氏周旋,反正雁过必留痕,她等着看结果便是。 罗嬷嬷看常曦不想多说,遂也收起自己的好奇心,「常娘子放心,这差事我一定办好。」 常曦点了下头,摆手示意罗嬷嬷先退下去,她准备歇息了。 罗嬷嬷行礼告退,然后赶紧去找人盯一下柏氏的院子。…. 这样的人并不难找,府里多的是粗使仆妇做这种活,反正没有几个主子会留意粗使仆妇的动向,毕竟府里哪个角落都有她们的身影。 天才刚刚亮,常曦还没有完全醒,就听到小桃低声唤她,她艰难地睁开眼睛,沙哑着声音问道,「什么事?」 没有事情,小桃是不会打扰她睡眠的。 「罗嬷嬷说有事要禀告。」 一听这话,她瞬间醒神,一个鲤鱼打挺就起了床,急匆匆地穿上室内软鞋就掀帘出去见罗嬷嬷。 看到罗嬷嬷要行礼,她忙一摆手,「先别管那些个虚礼,先说说有何异常?」 罗嬷嬷看常曦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忙道,「今儿个一大早,八少夫人的院子里撵出去一个小丫头,据说是侍候不力,八少夫人不留她在府里,那小丫头走的时候还哭得很惨,怪可怜的。」 撵走一个小丫头? 常曦对于罗嬷嬷掺杂了个人想法的话充耳不闻,而是细细思考这个小事件背后隐藏的信息,她得从哪儿抽丝剥茧才能看到事情的真相? 「这个小丫头是侍候八少夫人的?」 听到常曦问,罗嬷嬷忙答道,「不是,前段时间八少夫人的表妹过府来探望她,八少夫人遣她去侍候表姑娘了。」 表妹? 常曦眨了眨眼,没想到这事情还牵扯到柏氏的表妹身上,真有意思。 她在屋子里 来回踱着步,试图将事情还原,虽然同样没能窥得全貌,但却能稍微拨开云雾。 先是柏氏上门寻麻烦,后面是表妹的侍女被赶了出去,这两件事有没有因果呢? 肯定有。 那就是说柏氏打死都不肯说的搬弄是非的人,身份已经很明确了,就是这位表姑娘,至于小丫头,那是办事的人。 至于这位表姑娘是不是主谋? 那还得再斟酌斟酌了,毕竟她与柏氏的表妹并不相识,那自己与她的利益冲突的点在哪儿? 找不到这个点,那么这条线索还是连不起来。 罗嬷嬷看常曦皱紧眉头,于是试图出主意道,「要不把那小丫头抓来问问,反正她现在也被撵了出去,只要给点银子,她肯定会开口把一切都说出来的。」 常曦听着罗嬷嬷这天真的想法,没有开口取笑打击她的积极性,而是吩咐道,「先别打草惊蛇,你再找个能出远门的人,先盯上这小丫,看看她要往哪里去,又见了什么人,不过得让那人行动隐蔽些,别让那小丫头发觉。」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她现在就要做这只黄雀,把背后看不见的那只手给揪出来。 罗嬷嬷一听这话,就知道外快要来了,果然,下一刻常曦就吩咐小桃拿钱给她。 果然跟着常娘子有肉吃。 罗嬷嬷接过钱,立刻就行礼告退,出去安排人跟着那小丫头。 常曦这才有心情去梳洗,事情总算见到些许曙光,她得更耐心些才行,思及此,她连早膳都比平时用得香,心想着等会儿去探望一下秦氏。 既然知道她病情加重了,不去看看说不过去,正想得出神之际,罗嬷嬷就进来禀报,说是府外有人求见她。 谁啊?. 筑梦者 066:待会儿下手要狠点(三更) 再见到赵婆的儿媳妇区氏,常曦并不感到惊讶,只是区氏前来找她的时间比她预想的要迟了些,可见区氏比她想的要聪明些,知道要卖个好价钱,就得有值钱的消息才行。 倒是被带进府里的区氏很是拘谨,她第一次进到这样的大户人家家里,这里处处都是规矩,她从刚进来的兴奋到现在的谨小慎微,生怕一个不对,自己的小命就交代在这里。 看到给她领路的罗嬷嬷给常曦行礼,她忙跟着照做,礼多人不怪嘛。 「嫂子这是做甚?」 常曦笑着上前扶起区氏,给足了区氏脸面。 区氏看到众人中高高在上的常曦待她如此温和有礼,顿时心里的恐惧少了许多,这才咧开嘴笑了笑,「妹子啊,嫂子我做梦都没想到能来这地界,托妹子的福,真真开了眼界,回去跟左右邻居都能吹嘘好长一段时间哩。」 这话一出,一旁的小桃就喷笑出声,这区氏跟她第一次见的时候差别甚大。 东篱嘴微微抿着,显然正在忍笑忍得辛苦。 区氏看到比她穿得好的侍女暗地里笑话她,顿时又局促起来。 常曦这才轻咳一声,示意她俩适可而止,然后才安抚一般拉着区氏坐下来,「嫂子吃过早膳了吗?」 区氏没好意思说没吃,忙说吃过了。 常曦那句问话也就随口问问,她是不会养大区氏贪婪的心的,这一系列的操作足以将区氏将来时的雄心壮志给打压下去。 「那喝口茶水,小桃,给赵家嫂子沏碗花茶来。」 在之前那笑话她的侍女把茶奉到她面前时,区氏努力表现出端庄,不能再让人小看了。 常曦顺手朝东篱和小桃摆了摆手,示间她俩出去,至于罗嬷嬷,早已自觉退了出去。 俩侍女会意地福了福,这才先后掀帘子出去了。 没了这些下人在,区氏自在了许多,连喘息都敢大力了一些。 看着面前那精致的茶碗,她到底是没胆子端起来尝一口,就怕自己不小心摔烂了会赔不起,至于来时想好了如何拿捏常曦的话瞬间就吞回肚子里,没敢多耍心眼,她忙拉着常曦道,「妹子,我这次来是有重要消息通知你的。」 常曦收起脸上的笑意,端正坐好,「嫂子,你说。」 看到常曦态度严肃,区氏也跟着板起脸来,这样才能显得她口中的消息值钱,遂将许大郎要来找她要银子的话说了出来,最后不忘点评道,「这人不孝啊,连他老娘都打,妹子,你可不能发善心给他钱,再多钱都填不满他的窟窿。」 常曦先是故作惊讶状,然后拿起帕子按了按眼睛鼻子做那悲伤状,「没想到他居然把婆母给打了,这人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真是打得好啊,当初许大郎打原身的时候,朱氏非但不加以阻止,还在一旁为儿子摇旗呐喊,后来原身不堪忍受选择还手自救,朱氏一看到儿子被打,立即撸袖子上手帮儿子教训原身。…. 所以这朱氏挨儿子的家暴,她是半点也不会同情,非但如此,她还要想法子去踩一脚才行。 「妹子,别难过,这男人啊,没人看管着,难免就变成这样。」区氏忙安抚道,「只是千万不能惯着他,不然金山银山也会被他给赌没了。」 常曦假意抽了抽鼻子,然后又按了按没有泪水的眼睛,点头同意区氏的话,「嫂子说得对,以前就是太惯着他了,他才会变本加厉,你让赵大哥将他看紧点,别让他再闯祸。」顿了一下,「至于婆母那,还得嫂子多费点心思照顾一下,尤其是让婆母看好银子,别让大郎给摸了去。」 「这你放心好了,许大婶那自有我呢。」区氏拍着胸脯保证道。 朱氏 那个老女人自私得很,她不过是挑拨了几句,她真就不帮许大郎还赌债了,只是她现在还没有摸清朱氏藏钱的地方,等摸清后,她就让自家男人去把那钱给摸出来。 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便宜他们夫妻俩。 思及此,她的眼里不免闪过一抹兴奋的光芒。 常曦一直细心观察着区氏,自然没有错过她那兴奋的眼神,看来朱氏在劫难逃了,不过后续该如何发展,就轮不到区氏去书写了。 「妹子,要不要你赵大哥去拖一下许大郎不许他来要钱?」区氏回过神来忙道,一副为常曦着想的样子,可手却是点了点桌子。 常曦一看,顿时明白了,区氏这是要加钱的意思,不过这会儿她可没想过要给区氏加钱,毕竟她还巴不得许大郎来呢。 「我有些日子没见大郎了,总要见面劝他几句才行,不然这样发展下去,等我将来出了解府,也就无家可回了。」她故意搏同情道。 区氏摸了摸鼻子,没再说些怂恿常曦的话。 两人再拉了几句家常,常曦见区氏没有什么重要话要说,遂也不想再应付她,于是唤小桃进来拿了一两银子并两包精致点心给区氏当跑腿钱。 区氏看到钱,顿时心花怒放,她本意就是来要东西的。 一个消息就能换得这么多东西,她高兴得合不拢嘴,当然嘴上还得说常曦破费了,但手却是如上回那样很诚实地接过钱塞进袖袋里,然后抱紧那两包精致点心,这能吃好几天呢。 常曦这才把罗嬷嬷找来,送区氏出去。 区氏离开后,她换了条素色裙子,将头上的钗环都换成素色的珍珠款,然后这才去探望秦氏。 秦氏的院子里这回开始弥漫起药味,她微微眯了眯眼,没有多做停留就往内而去。 特意挑了钟嬷嬷没在的时候过来,出来迎她的是秦氏身边的贴身侍女。 跟这贴身侍女说了一会儿体己话,她这才随对方进去里室。 秦氏消瘦了许多,可见最近日子过得有多糟,整个人没有精神地躺在床上,看到常曦进来,她还努力想要绽出一抹笑来。…. 常曦忙快步过去,见过礼之后,忙一脸痛心地道,「夫人,怎生病得如此严重?」 「已经看过大夫了,无碍的,吃上几剂药也就好了,莫要担心。」秦氏宽慰她道。 常曦知道秦氏这是心病,吃药是没有效的,毕竟心病还须心药医,不过不急,现在不是她表现的时候,再说躺在床上的秦氏看着让人多放心啊,没了搞事的能力,大家都安心了。 不过面上她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夫人要快点好起来才行。」 这话落在秦氏的耳里,自然是以为常曦担心解府里会有人欺负她,于是道,「昨儿的事情你别放在心上,等我好些了,自会找她钱氏理论。」喘息了好一会儿,这才接着道,「不过你昨儿处理得很好,钟嬷嬷回来都跟我说了,你把柏氏给安抚住了,日后就按这样去处理,别怕,我给你撑着腰呢。」 「谢谢夫人。」常曦忙又行了个谢礼。 秦氏没有力气,只能虚抬了一下手,示意常曦随意些便是。 常曦的表情适时地落寞了下来,「我日后怕是不能再常来探望夫人了……」 秦氏本来病恹恹的表情猛地一变,立即推开一旁侍候的侍女,起身坐起来,一改之前温和的长辈形象,她直直地盯着常曦看,「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谁要赶你走?」 难道是丈夫或者儿子又想违背她的意思赶常曦出府? 不然常曦何出此言? 这常氏是她花了大价钱买来给儿子开枝散叶的,谁要她走就是跟她做对。 常曦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忙伸手去扶秦氏,「夫人,您别激动,您听我细说……」 秦氏一把抓住常曦的手腕,那力道大得根本不像个病人,「那你快说。」 常曦暗自寻思,原来秦氏病重是假象啊,她压根就没病,只是心病一起强说病而已。 秦氏握住常曦的手腕力道再加大,催促道:「快说。」 「夫人别激动,我说,我说便是。」常曦也不去管被捏痛的手腕,而是眩然欲泣地道,「是我原先那个家的一位邻居给我带了个坏消息……」 她把今儿个区氏到来的事情说了出来,这个做不得假,哪怕是罗嬷嬷领进来的,出入府那里都会有她的记录,事后秦氏让钟嬷嬷去查,那肯定一查一个准。 不过她真正模糊的是区氏的来意。 「我那位干嫂子说,我那不争气的夫君最近手气极旺,春风正得意,赢了不少银子,他……他正打算过来商议提前赎我回去……」说到这里,常曦就哽咽地说不下去了。 这是颠倒黑白的话,换在以前秦氏没有心病的时候,她或许还会考虑要不要用,可如今,不用白不用啊,有心病的秦氏就是最好用的一杠枪,正好用来对付许大郎那等渣男。 至于谎言会不会被拆穿?…. 她若没有十足的把握会拿这谎话来忽悠秦氏吗? 钟嬷嬷的心神都在秦氏的身上,她就算有所怀疑,也不会为了得罪她去查这事情的真伪,钟嬷嬷这种人其实就是精致的利己主义者,没好处的事情她是不会干的。 至于秦氏,解决心病都还来不及,哪有多余的心神放在她一脚就能踩死的蚂蚁身上? 对,许大郎就是她一脚就能踩死的蚂蚁。 秦氏都没听常曦说完,就大发雷霆道,「想毁约?他还真是想得开胃,把我解家当成什么了?」 「夫人,您别动怒,小心伤了身子,等他来,我不跟他走便是了,哪怕他打我,我也不走……」 「他还敢打你?」 常曦一脸苦笑地将原身是如何挨打的往事,加油添醋地诉说了一遍,最后一副认命的表情,「我都习惯了,后来想着不能白挨打,就选择还手,可我一个人如何打得过他们母子二人?」 秦氏顿时怒气上涌,她没想到这常氏以前过的是这样的日子,怪不得她进了解府后会如此上进,这会儿她觉得自己理解了常曦。 「别怕,等着他来,我替你教训他。」 常曦等的就是秦氏这句话,不过她脸上半点也不显,仍旧是那副表情,起身郑重地给秦氏行礼,「谢过夫人对我的爱护之意。」 秦氏对于常曦这知恩的样子,颇为满意。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侍女进来禀报,说是罗嬷嬷在外求见。 「该是他来了。」常曦表情紧张地道。 秦氏开口让罗嬷嬷进来。 罗嬷嬷一进来,先见礼,然后果然如常曦所说的那样,许大郎真来了。 秦氏沉吟片刻,示意常曦靠近前来。 常曦照做,然后秦氏俯身与她耳语了几句。 她表情一惊,秦氏却是伸手轻拍她的肩膀,「别怕,按我说的去做,待会儿由罗嬷嬷配合你,他日后就会怕的。」 「会不会对府里的名声有碍?」常曦假装担心地问道。 秦氏重新由侍女扶着躺回床上,冷哼了一声,「一个赌鬼的话,谁会信啊?」 对啊,赌鬼的话,没人会信,别人只会当他是在胡说八道。 常曦把戏演足了之后,这才施施然地去见许大郎。 有秦氏背书,她这会儿要整许大郎绰 绰有余。 许大郎没想到解家富贵成这样,到处都是雕梁画栋,假山美景,这常氏进了解家,那真是享福来了。 他开始有点后悔当初没有多要点银子,这解家如此有钱,他要个一千两银子都不过份。 一想到常三娥在这里享福,而他却还得吃苦,心里顿时不平衡了,不行,待会儿常三娥不给他拿个一二百两银子,休想他会罢手。 解家要面子,他就闹得常三娥无法在解家立足,哼! 心里拿定主意后,他更是摆出个一副大爷款来,给他引路的罗嬷嬷顿时鄙夷得撇撇嘴,这等货色如何配得上常娘子? 常娘子嫁给他,当真是一朵鲜花插在牛粪上。 想到四夫人秦氏的吩咐,她暗地里揉了揉手腕,待会儿下手要狠点。 许大郎不知道,有人已经摩拳擦掌想要教训他了,他现在一心想到的是拿到银子后,要去哪个赌场发财,想得口水都要流了,忙吸溜了一下。 罗嬷嬷看到他的丑态,心里冷哼一声,真是不知道一个死字怎么写。 ://.Ьb.. 筑梦者 067:一报还一报(一更) 许大郎自然不觉得自己丑态百出,相反他还洋洋得意起来,对于路过的下人投射过来的目光,他反瞪回去,不过见到美貌的侍女,他就朝人家挤眉弄眼,弄得那些个侍女纷纷怒目相视,这哪来的登徒子? 罗嬷嬷看到此情此景,低声警告许大郎,「你若眼睛不规矩,现在就可以滚出解府,也别想见到常娘子了。」 她暗暗加快了步伐,省得许大郎在此给常娘子丢人。 许大郎愤恨地怒视罗嬷嬷,这老女人不过是解府里的一条狗,待会儿见到常三娥,一定要她给这老虔婆一点厉害看看,居然敢教训老子? 不过现在有求于人,他还是懂得不能得罪人,万一见不到常三娥,他这一趟岂不白来了? 昨天跟赵大和张富贵等人喝酒,他把牛皮都吹破天了,若弄不回银子,他的脸面往哪里搁?岂不是在这些人面前失了面子? 这么一想,他总算规矩了许多。 罗嬷嬷看他不再朝美貌侍女看去,这才不再关注他。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着,正好落入解晋的眼里。 秦氏病重的消息从后院传来,他这个当儿子的自然不能不闻不问,于是特地抽出时间赶到后院来探望秦氏,哪知就看到了这么一个奇怪的组合。 前方领路的嬷嬷,他还记得在那个女人的身边见到过,看来应该是母亲遣去侍候她的,只是她领着的那一脸猥琐的男子,他很是陌生,印象里没有这个人。 府里的下人都经过调教的,无论男女都得守规矩,可这猥琐男子却是走路松松垮垮,眼神游移,明显就是府外之人。 这样的人怎么会出现在后院? 他沉着脸朝身边的周南吩咐道,「跟上去看看,那个男子是谁,怎么混进后院来,他准备做什么?」 那个女人若是出了事,只怕秦氏的病情会加重,所以得弄清这侍候她的嬷嬷在搞什么名堂,省得又生是非。 周南自然也把走在不远处另一条回廊里的两人看在眼里,知道主子担心什么,他忙应了声,然后悄然退到一边,借机往那边的回廊摸过去。 罗嬷嬷是一直在后宅侍候女主子的,她的警觉性并不高,半点也没有发现自己被人盯上了,依旧加快步伐往那偏僻靠近后门的小厅前行。 许大郎就更不会发现了,他满心思都是钱。 终于到了目的地,罗嬷嬷推开门,让许大郎进去,「你先坐着喝口茶,常娘子待会儿就来了。」 许大郎懒得理一个下人的吩咐,只不过解府太大,他走了大半天这才能坐下休息,自然是一屁股就坐到椅子上,拿起桌上的茶壶直接对嘴灌了大半壶,方才解渴。 「拿点吃的来,想饿死老子啊。」 他恶声恶气地朝罗嬷嬷吩咐道,既然来到了这里,见到常三娥那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也就无须对这老虔婆客气了。 昨儿借着酒劲又打了一顿不肯拿钱给他还赌债的老娘,谁知老娘今儿连早膳都没有煮,他又急着出门来解府,搞到现在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罗嬷嬷看他这举动越发鄙夷,上不得台面的狗东西。 「爱等不等,想要吃的没有。」 谁还给他端东西吃啊,这等狗东西就该挨饿,之前就不该放一壶水在这里,渴死他更好。 懒得看许大郎跳脚,她转身就离开了,留下许大郎在那里破口大骂。 这地儿偏僻,一般下人都不会往这里来,许大郎再怎么骂都不会有人听到,所以罗嬷嬷离开得很是安心。 守在暗处盯梢的周南听到这些对话,有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看这嬷嬷的样子甚是讨厌这猥琐男啊,那怎么还将他安置在这里 ? 心里想不明白,他盯梢得更卖力了些,等着后续揭开谜团。 只是没多久,常曦的身影出现在他的眼帘,他顿时惊住,怎么是这常娘子来见这猥琐男? 难道常娘子要给自家主子戴绿帽子? 这么一想,他顿时气得头顶冒烟,双拳紧握。 虽然自家主子没到后院跟常娘子圆房,但名份已定,在约定期限内,常娘子就得对自家主子守贞。 内心早已波涛翻滚,但他还是选择不打草惊蛇,先看看再说,如果这对狗男女敢在这里苟合,他当场就闯进去抓住这两人到主子面前,到时候顺理成章地就能把这女人给赶出府去,谅四夫人秦氏也没话说。 有人暗中盯梢的事情,罗嬷嬷发现不了,常曦在进去见许大郎之前就发现了些许异样,总感觉有视线在看向这里,并且还不怀好意。 她一直对别人的视线非常敏感,凭着这个特质,上辈子她几次死里逃生。 虽然不知道是何人在暗处盯梢,不过她很快就想出了对策来,决不能让这盯梢的人破坏了她的计划。 罗嬷嬷见常曦停下不走,于是一脸不解地看向她。 常曦神色淡淡地道,「夫人安排的人手藏好了没有?这次的事情可不许失败,回头夫人那儿不好交差。」 她直接把秦氏拉出来过明路。 在解府,秦氏这当家主母的威望很高,所以,她这话也是说给暗中盯梢的人听的,别想坏了秦氏安排的事情,不然后果很严重。 暗中的周南闻言,吃惊得嘴巴都合不上,他是千想万想都没想到常氏来见这猥琐男,是得了秦氏的许可,这下子他更为好奇了,当然之前的想法也一扫而空。 只要不是给自家主子戴绿帽,那一切都好说,说不得,他还能暗中帮一把。 常曦依旧能感觉到那股视线,但坏意已褪去。 把隐患给扫除了,她这才走到那道门前,示意罗嬷嬷推门。 她一踏进屋内,正好对上许大郎看过来的目光。 自从将常三娥给典出去之后,许大郎就一直没有见过她,昨儿听张富贵吹嘘常三娥穿得一身富贵,他当时还不大信,毕竟只是个典妻,谁家会把买来的物件当回事的? 他当初没娶常三娥的时候,天天想夜夜思,等把人娶进门后,他是越看常三娥越不顺眼,一个丧门星,带衰他的运势。 只不过现在真正见到她的人,他不禁看呆了。 常三娥本来就长得好,现在到了富贵人家,估计是养尊处优了,那一身皮子更是白得发亮,脸蛋更为娇俏粉嫩,以前还有些白的嘴唇,如今更是不点而朱,再加上她那身上好绸缎裁成的衣衫,更是衬得她腰肢纤细,身段如柳。 总之,常三娥是真的在这里过上好日子了,他嫉妒得两眼发红,内心里开始有点后悔将常三娥给典出去了,这女人就不配过这样的富贵日子。 常曦抬手示意罗嬷嬷先出去,然后缓步走近许大郎,满脸不屑道,「你怎么来了?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你怎么敢来?」 许大郎恶声恶气地回应,「你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难为我跟娘还在家里吃糠咽菜,我怎么就不能来了?解府又怎么样,我来见自家婆娘,他们还能拦着不成?」 「看来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许大郎一听这话,顿时起身往后跳了几步,离常曦远了一点,那回他差点被常曦给打死,那身伤养了不少日子才好,「你,你别过来,这里是解府,你还敢动粗?你不怕解家将你扫地出门?」 「哼,怂货。」常曦不给他面子地嘲了一句,「赶紧滚。」 许大郎看常曦这样, 以为常曦不敢打他,顿时又理直气壮起来,只见他挺直腰板一脸无赖道,「你拿一百两,不,是二百两银子给我,拿到钱我就走。」 「我哪有这么多钱?」 「你会没有?你头上戴的珠钗,还有耳铛,手上的镯子都取下来给我。」 许大郎贪婪地看着常曦戴的首饰,这些一看就是高档货,拿去当铺,估计也能换得不少银子。 「你想得倒是挺美,怎么不去多吃点大头菜?」 许大郎一听常曦讽刺他白日做梦,顿时气得跳了起来,「常氏,你别给脸不要脸,我告诉你,老子有得是法子整治你,你别以为你在解府,老子就整不了你?」 放了几句狠话,他顿时说不下去,于是干脆威胁起来,「你别忘了你老子娘还在槐花村待着,小心老子去找他们的麻烦。」 听到这话,常曦忍不住笑出声来,拿常大斗夫妻来威胁她,亏许大郎想得出来。 她不是原主常三娥,对这两人没有任何感情,再说从常三娥的记忆里面,这两人也没给过原主多少温情,对原主的压榨甚于对另两个女儿,至少常大娥和常二娥都不会像原主那样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干的活比谁都多。 常大斗夫妻俩那是偏心到没边了,也不知道原主哪里不讨这对夫妻的喜欢,明明是他们几个孩子里面长得最好的那一个,总之,原主短暂的一生真没享过几天福。中文網 她伸出食指在许大郎的面前晃了晃,「你这威胁在我这里半点用也没有,你想去找他们麻烦尽管去,我不拦你。」 许大郎气得破口大骂,「常氏,你别给脸不要脸,今儿你不拿钱来,我跟你没完,我就赖在解家不走了,我看解家的人如何看待你……」 常曦听他说废话都听腻了,看来许大郎也没别的好说了,于是缓步靠近许大郎。 许大郎看到她靠近,那心理阴影就会发作,他不禁往后退,色厉内荏道:「常氏,你别以为老子怕了你,老子随时都能打得你满地找牙,你信不信?你这臭……」 真难听。 常曦掏了掏耳朵,不想再虐待自己在这里看许大郎的劣质表演,她抓起许大郎之前坐的位置旁边的案桌上的茶壶,大力地往地上摔去。 茶壶摔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吓得许大郎跳了起来,这是要做什么? 「啊——」常曦突然惊叫了一声。 他本能地感觉到后背一凉,这会儿他已经感到后悔到解府来了,这里是常三娥的地盘,他作什么死非要往这儿来? 外头的罗嬷嬷听到信号,当即带上安排好的几个粗使男仆冲进屋内。 「常娘子,你没事?」一边说一边上前挡在常曦的面前,怒瞪许大郎,「好你个许大郎,居然敢在解府里闹事?来人,将他大揍一顿,让他长长记性。」 「嬷嬷。」常曦佯装一脸柔弱害怕地唤了声。 罗嬷嬷赶紧回头护住常曦往门外退,一副生怕她会被接下来的局面给吓着的样子。 「常氏,你别走,你把话……」 许大郎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一粗使男仆一拳打到他的脸上,顿时疼得他眼冒金星,站都站不稳。 可这样还没完,另一粗使男仆直接一脚踢到他的肚子上,顿时五脏六腑都疼得翻滚起来,他顾不上脸疼,忙伸手捂住肚子。 可护住了前面,护不住后面,后背被人一脚踢中,他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这下拳打脚踢直接都招呼到身上,打得他是哭爹喊娘求饶不已。 常曦一面装柔弱,一面居高临下冷冷地看着许大郎被打,当初欺负原身的那些拳头,总算全还到他的身上,一报还一报。 她早就想痛揍许大郎一顿了,来解府前的前那顿打不过是开胃菜而已,这一顿才是正餐。 「嬷嬷,你看着点,别让他们把他给打死了。」 「常娘子,你还理他死活做甚?这种人死了才干净,省得日后受他拖累。」 罗嬷嬷以为常曦心软,忍不住劝她一句,跟这种男人过日子,那是活受罪,离了他,以常曦的相貌还有她手头上的巨款,将来出了解府,再找个好男人嫁了根本不难。 「手头上沾血总是不好。」常曦找了个理由。 杀人诛心,她是不会让许大郎这么容易就死的,她还要他狠狠地受折磨才行。 罗嬷嬷叹了一口气,这常娘子该心软时不心软,不该心软时却心软得一塌糊涂,「常娘子放心,我知道分寸。」 常曦点了下头,没再留下观看,而是转身就走。 罗嬷嬷留下处理后续事宜,好半晌后,没再听到许大郎的呼救声,看来打得差不多了,上前一看,许大郎已经昏死过去了。 她鄙夷地踢了一脚,不屑地道,「找个麻袋将他装进去,扔到赌场附近的粪坑里面,小心,别让他溺粪而死。」 068:你是狗鼻子吗?(二更) 躲在暗处的周南看到这一系列的进展,那简直是目瞪口呆,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是真的无法相信这猥琐男居然是常氏的丈夫,那屋里的谈话他隐约听到一点,靠着那几个关键词与自己的脑补,最终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 只是让他意外的是,常氏居然能说动四夫人秦氏替她教训这猥琐男,这让他突然对常氏生出敬佩之情,别人当典妻那是苦哈哈,她当典妻在解府里那是混得风生水起,直接蛊惑了四夫人秦氏当她的保护伞。 他开始有点担心自家主子了,这常氏对丈夫都这么狠,那对自家主子呢? 思及此,他猛地打了个冷颤,不能想,不能再想了,不然他会觉得常氏是个吐着蛇信子的妖女,专门妖言惑众的。 看到那几个粗使男仆用麻袋装着猥琐男往后门的方向去,怪不得会选这偏僻的地方会面,本以为是怕人看见,哪知是为了方便后续事情的处理。 他忙小心地跟了上去,趁人不注意,一闪身就往解府的后门溜了出去。 解府的这个后门并不在繁华大街上,而是在一条僻静的巷子里,平常都没有多少人走,午时已过,这个点数更是安静得很。 那几个粗使男仆抬着麻袋就扔到板车上,然后就派出一人去拉动板车往外面走。 麻袋里装着的许大郎已经昏死了过去,没能发出声响,所以这辆板车行走在大街上,别人都以为麻袋里面装的是货物,没有一个人往这处多瞧一眼。 一直拉到靠近西市的一座赌坊附近,这也是许大郎时常光顾的地方之一。 几个粗使男仆分成两组,一组人看风盯梢,另一组人趁机将许大郎从麻袋里掏出来,然后伺机扔进粪坑里。 周南躲在不远处看着,手使劲地捂着鼻子,但那臭味还是不停地往鼻孔里钻,这附近除了苍蝇飞舞,连个人影都难找,毕竟没有人愿意在粪坑附近溜达,臭味实在太折磨人了。 那几个粗使男仆在将许大郎扔进粪坑前,就已经泼水将他弄醒,然后在许大郎惊恐的眼神下,一把将他扔进粪坑里,做完这一切,几人拍拍屁股就走人了。 「救命——救命——」 许大郎初时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臭味充盈鼻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所以使劲地挣扎着呼救。 这附近还是有不少穷苦人家聚居的,听到求救声,有人会推开门出来看看,结果就看到有人掉进粪坑里面了,然后立即高声唤人前去搭救。 这个粪坑每年都有不少人会掉进去,当然淹死的也有,不过这里住着的都是穷人居多,哪有人愿意出钱出力去清理这粪坑? 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多抗几个大包多赚几个铜板为好。 周南看到许大郎被人用竹杆捞了上来,确定他不会死,就没再关注后续的事情,转身准备回去向主子复命。 朱氏在家听说她家大郎被人扔进粪坑里,哪还顾得上母子之前的嫌隙,赶忙跑去看儿子。 在许家跟朱氏说话的赵大老婆区氏闻言,也赶紧跟了上去。 早上才跟常氏说许大郎要去找她的事情,这会儿就听说许大郎被扔进粪坑里,这会儿她猛地感到有些后怕,这不会是常氏干的? 两个女人紧赶慢赶,终于赶到了那个粪坑处,一近前,就闻到了那冲天的臭味,两人都被熏得头皮发麻。 许大郎还在人群里,他被打的地方还疼得厉害,再加上一身臭味,没人愿意接近他,不过他还是跳脚道,「我都说是解家的人害的我,你们怎么就不信呢?」中文網 「你是谁啊,解家要害你?」人群里有人嗤笑道,「像你这种小蚂蚁,解家的人都懒得睬你。」 「我知道他,他之前常光 顾前面那两条街那家赌坊,这种赌徒的话哪里能信?」 「搞不好是被赌坊的打手给扔进这里面的,反正他们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扔几个还不起钱的人进去,大命的还能活下来,命不大的那就淹死呗……」 「你这么一说,我倒想起上半旬他们就在此淹死过人……」 你一言我一语的,话题不知道歪到了哪里去。 朱氏哪有心思听这些闲话,看到儿子这样,立即哭着上去想要拉儿子回家,但那身臭味又让她望而却步。 许大郎看到母亲眼里闪过的嫌弃的眼神,顿时火冒三丈,把自己说真话没人信的火都发泄在母亲的身上。 母子俩骂骂咧咧地想要回家,那救了人的几个汉子却拦住他们的去路,讨要救人的好处。 许大郎今天被打怕了,缩在母亲的身后。 朱氏看到这几个敞着衣服的壮汉,哪还敢还嘴叫嚣?赶紧把兜里所有的钱都掏出来给这几人。 伤身又伤财,母子俩低着头家去,一路上都是别人嫌弃的目光。 区氏早就先撤了,光是许大郎身上的臭味就让人不敢靠近。 一回到家,她就把事情都跟丈夫说了,「你说这会不会是那常氏指使的?」 如果是这样,她开始有些害怕跟常氏相处了,以后会不会自己也遭遇到这些? 「你想多了,」赵大不以为然地道,「你想啊,常氏一个弱女子,她在解家不过是个典妻,要人没人,她怎么将许大郎弄出解家再丢进粪坑里?」 区氏想想丈夫这话也有道理,常氏那小院子里都是女眷,没有这么大的力气做这些事,再说解家哪会容她一个典妻胡来? 「估计还是那许大郎瞎说骗人的,他估计连解家的大门都进不去。」赵大分析道。 区氏点点头,虽然常氏说想见一下许大郎,但解家的人会让她想见就能见的吗?肯定不会让两人碰头。 这么一想,她心定了许多,「看到许大郎那惨状,我这一路回来脚都是软的,现在总算能放下心来。」 赵大嗤笑一声,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越发瞧不上区氏。 解府里,常曦回去给秦氏复命的时候,正好看到解晋也在,她不禁在门口处愣了愣神,一时间不知道是进还是退,实在不喜欢跟他碰面。 解晋坐在秦氏床前陪她说话,眼角余光瞄到常曦悄然退了出去,他皱了皱眉,不过没有出声唤她,他并不想在秦氏面前跟她会面,依秦氏的性子,肯定要想法子撮合他们,那真就烦不胜烦了。 被解晋挡住目光,秦氏并没有看到常曦来过,此时她拉着儿子的手仔细地叮嘱着,让儿子要多注意休息,别熬坏了身子,看到儿子似乎又瘦了些许,她心疼地不得了。 解晋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嗯」了好几声算是回应。 秦氏早就习惯了儿子这作风,并没有什么不满,反正她儿子在她眼里哪哪都好。 躲在外面听壁角的常曦暗暗撇嘴,秦氏关心解晋那是发自内心,但解晋的态度怎么看都像是在敷衍秦氏,不知道秦氏能不能看得出来? 她的一腔拳拳爱子之心都付之东流了,人家连多余的情绪都没有。 这一刻,她是替秦氏不值的。 不过这想法也就是一闪而过,人家母子俩如何相处的,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可没想过多管闲事去拉近人家母子间的距离,这世间母子之间亲情淡漠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上辈子她还跟她那渣爹不对付呢,父女间不见面犹可,一见面那绝对是火星撞地球,她若是不刺那渣爹几句,她就浑身不舒服。 后来渣爹中风躺床上了,她更是一有空就要去 讽刺他几句的,反正他的女人们和私生子女在他病后为了争他名下的财产,那是丑态百出。 渣爹每每都被她气得要急救,不过她那会儿给他安排了最顶级的医疗团队与设施,想死可没那么容易。 不过最终,渣爹还是被他的女人们给弄死了,也不知道他死时会否后悔弄了那么多女人? 不过那些女人们也没能得好,被她一个反手就告上了法庭,之前吞了多少钱进去,后来就吐了多少出来。 思及这些往事,她瞬间对秦氏与解晋之间并不亲近的母子亲情,似乎也能理解了,有些感情强求是强求不来的。 反正她也对探究这淡漠背后的原因不感兴趣,遂也不将过多的心神用在这上面,比起八卦还是正事要紧得多。 多年之后回忆起这一幕,常曦觉得当时还是应该多想想的,有时候真相就在自己的眼前,但偏偏一叶障目。 解晋关心完秦氏的病情,掀帘出来就看到常曦站在门口的不远处候着,他站在原地看了看这女人,只见这女人看到他也只是淡淡地挑眉晗首算是打招呼,然后准备越过他进去见秦氏。 「常氏。」他轻唤了一声。 常曦一愣,这还是解晋第一次唤她,虽然这称呼有些***,却是符合当下潮流的,所以她尽管有些嫌弃,但也还不是不能接受。 「解九爷有何吩咐?」 解晋下意识地微微后退一步,昨儿夜里没注意,这会儿不知道是靠得太近,还是他正眼瞧了瞧她,反正这常氏身上的脂粉香飘进他的鼻子,这让他有些许不适应,心里暗暗有些嫌弃这女人身上洒了太多的香粉,这是想要熏死人吗? 「以后少用点香粉。」 「什么?」 常曦以为自己幻听了,这男人说的是什么鬼话? 她举起袖子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没有什么味道啊,她这副皮嚢天生丽质,压根不用化妆去遮掩瑕疵,再加上洗澡时也没有沐浴露可选择,她连花瓣浴都没有泡一个,毕竟这太劳民了,只是用了最普通的澡豆清洁身体。 解晋看到常曦拿眼瞪他,顿时就知道刚才那句话有歧义,于是他赶紧补救,「母亲身上有病,你这香味太浓会熏到病人的,来探病时最好素一些。」 「你是狗鼻子吗?」 「什么?」 这回轮到解晋拿眼瞪她了,这女人的牙尖嘴利真是一点也不讨喜,他不过是让她不要把身上弄得太香,她倒好,居然讽刺他是狗鼻子。 「不是狗鼻子,怎么能闻到我身上的香味?」常曦才不管他瞪不瞪眼,反正他现在也不能拿她怎么样,遂更没好气地道,「借过。」 解晋身为解家九爷,不管是家里还是家外,他从来都没有被人嫌弃过,可这会儿,他明显地感觉到这女人在嫌弃他,这种体验,让他感觉非常不适。 他刚想再说什么的时候,这个女人已经越过他进了里室。 他猛地转头看她,就只看到她秀丽又婀娜的背影消失在门帘后,半点也不留恋。 屋子里的秦氏隐约能听到儿子跟常氏在说话,这可是好的开始,于是她半点催促也没有,就希望他们能多几句话,最好关系拉近一点,这样一来,她的目的才能达成。 只是很可惜,没有多时,常曦就进来了。 常曦假装没有看到秦氏失望的眼神,先是问候了一番她的病情,随后就把如此处置许大郎的后续说给秦氏听,最后乖巧地站在一旁。 秦氏示意常曦坐到自己的身边,拉着她的手温和地问她,之前在门口跟解晋都聊了些什么。 常曦早就知道秦氏最想撮合她与解晋,本可以编些话来讨好秦氏,但她却 没有选择这么做,而是简单地说是在讨论她的病情,私心里她是不希望秦氏打他们两人的歪主意。 强扭的瓜不甜。 她没从解晋的眼里看到对她的兴趣,而她,也不是天生恋爱脑,男人之于她,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当然,功成名就后,若是能寻到个可心的,那留在身边也是可行的。 现在,真心没兴趣。 秦氏闻言,不免更为失望,「你们就聊了这些?」 「不然呢?」 常曦反问,秦氏卡壳了,她能说什么,又该说什么? 不过秦氏是不会放弃的,心里开始打其他的主意。 常曦一直暗暗防备地看着秦氏,等着她接下来出招,她好想法子拆招,如果强拆不得,她就准备找盟友,对,那就是解晋。 解晋的心态估计跟她差不多,那两人就是天然的盟友,她对付不了他老娘,他总行了。 这世上做父母的没有几个能拗得过儿女的。 「常氏,我待你如何?」 「极好。」 秦氏对这回答很满意,于是她接着道,「你最近每天都过来陪我说说话,可好?」 069:她犯了她的大忌(一更) 这话问的,常曦能说不好吗? 先不说她现在无法离开解家,就说刚才之前秦氏还帮她教训了许大郎一顿,为她出了一口恶气。 她如果连她这样的要求都做不到,那她之前竖立起来的人设都会整个崩塌,这于她将会是十分不利的事情。 从古至今都是人情社会,如果你给人的感觉是不讲情面并且不念恩情的,那就准备做孤家寡人,没有人会再想帮你,你的事情自然也就办不成。 心里清明的她当即笑道,「夫人若是不嫌我烦,我必每天过来都陪夫人说一会儿话,陪夫人解解闷,惟愿夫人的病情早日康复。」 这话说得动听,秦氏的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甚至亲切地拍了下常曦的手,「那甚好。」 常曦看到秦氏的贴身侍女端来药碗,她忙起身接过,用手背试了下碗壁的温度,然后又让人拿了个小碟子来,亲自为秦氏试药。 这药入口虽然有些苦,但又不似苦胆那般让人难以忍受,看来给秦氏开药的大夫有两把刷子,这是补药。 秦氏看到常曦居然亲自为她试药,当即震惊不已,这个常氏做出的举动时常让她猜不到,但这个举动深得她的心,毕竟她那前三任儿媳妇,没有一个人做到这点。 第一任施氏自己就是药罐子,吃药等于吃饭,哪怕天气好她也出不了房门,需得静卧养着,还得她反过来时常去探望她宽慰她鼓励她,这个想起就是泪。 第二任贺氏跟她不亲近,嫁进来之后别说晨昏定省了,看到她就像老鼠见到猫。 她生病之时,她最多站在门口处如蚊子般的声音问候两句,绝不靠前一步,好像她身上有传染病一般,后来她都懒得见她,让她没事就在自个儿的院子里待着便是。 第三任邹氏,那就更可笑了,嫁进来之后那是我行我素,天天在屋子里作法,她这当婆母的说一句,她能顶十句,而且句句不离克妻二字,她当即气得拂袖而去,由得她自己作死。 可是,她现在居然在常氏这个典妻的身上,看到了儿媳妇应尽的责任,这怎么能让她不感动? 所以,在常曦把药碗端到她面前,温声说着可以用了之时,她激动地道,「好孩子,难为你了。」 常曦自然看得出来秦氏现在是真的真情流露,于是笑得更温婉,「夫人言重了,不过是做晚辈的顺手而为。」 她上辈子为讨好祖父,除了勤练祖父喜欢的簪花小楷毛笔字之外,那真是事事俱到,祖父生病时更信中医,她当时没少为他试药,再苦的药都得面不改色地吞下去,要不然她凭什么获得祖父支持越过渣爹继承家业? 她说得越谦虚,秦氏就越感动,毕竟这不是常曦一个典妻该做的。 代秦氏处理完庶务的钟嬷嬷刚掀帘进来,就看到了常曦喂秦氏喝药的这一幕,秦氏的眼里似有泪光闪过,她的心头猛地一震,她侍候秦氏多年,早就对她的性子了如指掌,这是动了真情啊。…. 她顿时震惊地看向常曦,她到底做了什么让秦氏如此动容? 别以为秦氏这样的人很容易讨好,她见多了讨好不成反遭厌恶的人,这样一看,常氏这女子多智近妖了。 常曦小心地喂秦氏喝药,她的动作熟悉又温柔,比那些个贴身侍女做得还好,待秦氏喝完药,她还像哄孩子一样哄秦氏吃个蜜饯甜甜口。 这举动惹得秦氏笑道,「你怎么把我当成小孩子来哄了?」 「再大那也是孩子。」常曦笑着回应,然后似一回头才发现钟嬷嬷般,「钟嬷嬷什么时候来了?看我,一直拉着夫人说话,都不知道你进来了?」 其实她早就发现钟嬷嬷了,不过是等到合适的机会再叫穿而已。 钟嬷嬷这才整了整面容,笑着进去,一边给秦氏见礼一边道,「刚老奴在门口一看,常娘子跟夫人相处得就像一对母女似的,老奴都震惊了,还以为是大姑娘回来了。」 这话不但暗合了秦氏现在的心态,还讨好了常曦。 果然,秦氏闻言,非但不震怒于钟嬷嬷拿常曦跟解语娇相比,反而笑着点头道,「她性子温柔又耐心,娇姐儿反倒多有不及。」 钟嬷嬷立即笑着说,「夫人偏心了,等大姑娘回来,老奴要跟大姑娘告状。」 秦氏当即大笑出声,显然被这话给逗趣了。 常曦在一旁看着,这钟嬷嬷果然是人精,完全搔到了秦氏的痒处,难怪会这般得秦氏的宠信。 「就我这样的,哪能跟大姑娘相比?钟嬷嬷抬举我了,完全是夫人抬爱而已。」 她笑着自谦,没将别人递过来的高帽戴在头顶上,有些话当说,有些话不当说,这几句打趣的话听听即可,完全不能当真。 「谦虚是好,可也不能太过谦了。」秦氏似教导般说了句 「是,我日后一定改进。」常曦也从善如流地接受教导。 钟嬷嬷的目光一直暗暗盯着常曦看,她是抬举,夫人是抬爱,一字之差,就搔到了秦氏的痒处,这常氏果然会说话。 几人再说了些闲话,常曦看秦氏似乎有些犯困了,这才适时地告辞出来。 至于钟嬷嬷,估计还要跟秦氏汇报几句,仍旧留在内室。 她走出秦氏的屋子,没再看到解晋,估计是已经回到前院了,反正她也不在意,直接带着罗嬷嬷先回去小跨院。 「回头你备些酒菜请钟嬷嬷喝上一盅。」 听到常曦的吩咐,罗嬷嬷愣了愣。 今日教训许大郎一事,四夫人秦氏是越过钟嬷嬷直接吩咐她的,这事后肯定会传到钟嬷嬷的耳里,估计这老姐妹心里未必会舒服,怕会猜忌她借机上位,毕竟府里的规矩还摆在那里呢。 「多谢常娘子指点。」 反应过来后,她立即感激地谢过常曦,心里对常曦是越发忠心,毕竟有哪个主子会这般为下人着想。…. 常曦看罗嬷嬷明白过来了,就没有多说,其实她这么做并不完全是为罗嬷嬷着想,钟嬷嬷等于是秦氏的代理人,依她今天的观察,这人很难会在秦氏那儿失宠,她以后怕是还用得着她,那就没有必要让她心里对罗嬷嬷心存芥蒂。 秦氏今日这神来一笔,将她的时间压榨得稀碎,本来计划好的事情就得往后推,毕竟她很可能得把大部分时间都耗在秦氏那儿,时日一长,得不偿失,她得开始考虑让秦氏好起来才行。 至于拉解晋当盟友,如今大可不必,毕竟秦氏的要求不可推搪,她还不想因此让人看低。 对于自己的形象,她一向维护得紧,反正人设不能崩就是了。 只是,刚回到小跨院,一进屋,她就笑不出来了。 柏氏怎么又来了? 「常娘子,你回来了。」柏氏原本在百无聊懒地喝着茶,一转头看到常曦,顿时笑着起身打招呼,「我这不请自来,你不会介意?」 介意,怎么会不介意呢? 这颗牛皮糖是要粘上自己吗? 不过,常曦出嘴的话却是,「当然不介意,八少夫人,赶紧坐。」 柏氏却是一副自来熟的样子上前拉着常曦的手,笑得开怀地道,「我昨儿依你说的那样去做,果然,今儿早上起来,我觉得这太阳果然灿烂了许多,这心情瞬间就好了起来。」 至少她今儿没再为丈夫的夜不归宿而大发雷霆,就像常曦说的那样,放过别人,就是放过自己,她昨儿 夜里躺在床上想了很多。 「那这可不能归功于我,还得归功于八少夫人你自己。」常曦不领这功劳。 柏氏却是真情实意地摇了下头,「我就是那猪脑袋,别人不点醒我,我自己是醒不了的。」 「八少夫人,你得自信,时刻都得觉得自己是最好的才行。」常曦最看不得的就是这样自贬的人,「你得先爱自己,别人才会爱你。」 柏氏闻言,眼睛一亮,「对,你说得对,我就说你说话好听,别人还不信呢?」她就说不出这样的大道理来。 「别人?」 常曦愣了,这个别人指的是谁? 她正想问清楚柏氏这话是什么意思的时候,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娇俏的少女声音,「表姐,常娘子这小院子里的花开得正好,我忍不住剪了几枝,待会儿你可得帮我在常娘子面前美言几句,不然……啊,这可是常娘子?」 常曦回头看去,果然看到一个长得比柏氏要精致许多的少女出现在眼前,只见这少女抱着一束花,正满脸好奇地看着自己,眼里似有笑意,看着单纯可爱,人见人喜。 柏氏忙一脸不好意思地介绍道,「常娘子,你别介意,这是我表妹方梵。」然后轻斥方梵,「表妹,你这是做甚?」 没经主人家的同意,就私自剪人家院子里的花枝,这是失礼的行为,表妹不知道吗?…. 她这样做,让她日后如何与常娘子交好? 今儿她本来不想带表妹过来常娘子这里的,但哪曾想,她正准备出门,表妹就打扮好跟了上来,还说对常娘子十分好奇,求她这个做表姐的代为介绍。 她不好推脱,这才把她带来了。 「表姐,我……」 方梵顿时眼眶含泪,一副委屈的样子,越发衬得柏氏是那恶婆娘。 这表情,这作态,常曦暗地里啧啧几声,好一朵清纯无辜的白莲花,有这朵花在,怪不得柏氏跟解老八的关系会如此糟,毕竟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有方梵这朵白莲花在,柏氏就会显得越发面目可憎。 偏偏,柏氏却不自知,自己成了别人的参照物,一看表妹委屈的样子,顿时心软得一塌糊涂,忙上前安慰表妹道,「表妹,你别哭啊,我不过是觉得你这行为有些失礼而已,你赶紧向常娘子道歉,这事也就过去了,不过是几枝花,常娘子应该不会跟你计较的……」 对于自家表姐,方梵那是拿捏得死死的,别人都说柏氏粗俗不堪,她自然也是这样认为的,不过头脑简单的柏氏用起来,那也是真好用,要不然她干嘛跟她亲近? 方梵立即破啼而笑,上前正准备跟常曦行礼致歉,哪知常曦却是笑着制止,「可我计较,怎么办?」 被这么不给脸面的一打岔,方梵的动作一顿,没想到有人会如此不给情面? 柏氏也是一愣,她昨儿跟常曦打成那样,常曦也没说过什么重话让她下不了台,自家表妹私自剪花自然是不对,但比起她昨晚的行为,这也是小事。 常曦示意东篱去把方梵怀里抱着的花枝都抱过来,「毕竟我是这院子的主人,不是吗?不经我同意,别人就不能在这院子里私自胡为。」 如果方梵不在她面前摆白莲花的姿态,或者她会假意与她虚以委蛇一段时间,借此打探一下她的真实目的。 可偏偏她犯了她的大忌,上辈子她在渣爹的身边见到太多的白莲花了,幼时更是吃过亏,如今她光是想起就想吐,看到直接就是生理性不适。 所以这会儿也懒得搭理这方梵。 方梵回过神之后,忍不住讽了一句,「常娘子神气什么,你不过是个典妻,一个可买可卖的玩意儿,这院子是你 的吗?这是解家的。」 柏氏震惊地转头看向自家表妹,怎可对常娘子如此口出恶言?她这人一向对认可的人极为护短,「表妹,向常娘子道歉……」 常曦笑着制止柏氏逼方梵道歉,面对方梵挑衅的目光,她冷嘲一笑,以为区区几句恶言就能打倒她让她自惭形秽? 这方梵太不了解她了,她若是被一两句不中听的话打倒,那她还混什么?干脆直接躺平算了。 「我就算是一个典妻,那在解家也是名正言顺的,四夫人将这院子赐给我暂住,那我就是这院子的主人,这个道理,方姑娘不难理解?」顿了顿,她直接嘲讽地继续道,「那问题来了,方姑娘在解府是什么身份?」一双美目在她与柏氏之间游移,「莫非你也是解府的少夫人不成?」 方梵的脸色瞬间煞白,她长这么大,还没有被人如此羞辱过?. 筑梦者 070:一颗真心错付了(二更) 「你……你怎么如此恶毒?」 气弱游丝地回了一句,方梵似受不住般身子一软往后仰倒,美眸一闭,姿势优美。 柏氏离她最近,下意识就伸手去接住她,被这重量一冲撞,她险些跪倒在地,惊呼一声,「表妹?」 方梵早就料到柏氏会接住她,趁机将身体的重量都靠在这粗鄙表姐的身上,这样一来倒是苦了柏氏,不过好在柏氏力气大,倒也还能支撑得住。 柏氏轻拍她的脸再唤了数声,她这才缓缓地睁开眼睛,似一脸疑惑地问,「表姐?」好一会儿,她方才似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满脸控诉地看向常曦,仿佛常曦是那恶毒后娘。 常曦直接「啪啪啪」地鼓掌,在她见过的白莲花中,这段位不算低了,可惜找错了表演对象。 柏氏看了看一副看戏模样的常曦,又看了看一副可怜又无助模样的表妹,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要站在那一边才是对的? 「你,你……」 方梵这回是真被常曦的态度给气到了,这女人是怎么一回事?她都这么可怜无助了,她怎么还无动于衷? 以往她用出这一招,无论是谁最后都会变成无理的那个,总之她是没有错的。 「常娘子,你看我表妹都这样了,你……你要不……」 柏氏想劝常曦让一步,别跟她表妹相争,毕竟表妹都气得差点晕倒了,可对上常曦那双清澈的眼睛,剩下的话她说不出口了。 常曦这才把目光放在柏氏的身上,昨天夜里的柏氏是个无理取闹的泼妇,如今的她倒像变了个人,可见这个人真是外强中干的厉害。 她叹息一声,就柏氏这单纯好骗的样子,是斗不过高段位白莲花的。 「八少夫人,我有个疑问,想问一下你。」 柏氏闻言,忙回道,「常娘子,你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常曦的下巴往白莲花处努了努,「解八爷回府的时候,是跟你说话多点,还是跟白……方姑娘说得多点?」差点把白莲花三个字说出口,这个梗柏氏是理解不了的。 柏氏一愣,她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粗线条的她哪会注意到这些细节? 不过她不是真傻,她仔细回忆了一下丈夫一回来,表妹似乎都会适时地出现,温声细语地问候着丈夫,每当这个时候,丈夫的目光都会随着表妹而动,而她这个正牌的老婆就会被晾到一边。 毕竟很多时候他们说话,她是插不进嘴的,开始她还会努力插嘴,后来她直接放弃了,干脆在一旁沉默不语,心里还想着有表妹跟丈夫说说话,省得丈夫到外面找解语花。 就因为这个原因,她一直留着表妹住在解府,不过表妹一向善解人意,她也很是满意,若不是常曦发问,她一直没有发觉这样有什么不妥? 常曦继续灵魂发问,「八少夫人,方姑娘看着都过了二八年华,订亲了吗?」…. 柏氏又是一愣,她这个表妹严格说来是庶出,只是她一出生,生母就难产而去了,舅母可怜她,就把她抱到膝下教养。 早些时候还听舅母说过要给表妹找个好人家,后来似乎就没怎么听舅母提及了,思及此,她发现自己忽略了一点,就是舅母对表妹的态度越来越淡。 她用惊疑不定的目光看着方梵,表妹来她这里已经颇长一段时间了,舅母都没有派人来接,不想不觉得奇怪,一想哪里都不正常。 「表姐……」 方梵感觉到不妙,这粗鄙的表姐似乎要脱离她的掌控,她忙伸手去拉住她的袖子,急切地想要解释什么。 常曦不给方梵狡辩的机会,「看八少夫人的样子,方姑娘还待字闺中啊,那表妹跟表姐 夫同处一屋檐下,似乎有些尴尬啊。」 「你给我住嘴!」方梵朝常曦怒吼道,「表姐,这女人是在挑拨离间,她看不得我们表姐妹关系好,你别信她的胡言乱语,我跟表姐夫是清白的,我们之间没有任何不妥……」 哪知「咚」的一声,她直接摔倒在地。 柏氏松开了扶住她的手,而她一直将重量都压在柏氏的身上,这一摔,全身顿时疼得厉害。 「表……姐……」 她还试图想要挽回柏氏的信任,所以眼泪汪汪地看向柏氏。 常曦冷眼旁观着白莲花的表演,不对,这下子估计摔得厉害,这回人家是真情流露了。 其实她并不确定方梵跟解老八是不是暗地里有一腿,但是依她对白莲花的了解,白莲花是抓住机会就会在异性面前展现的,这样让她们有成就感。 况且,这种白莲花的姿态,在异性面前的效果是最佳的。 同理可证,方梵会放过解老八吗? 毕竟那个屋檐下只有解老八这一个雄性啊,解老八虽然不是美男子,但他胜在体格好出身好,这都是加分项。 「我叫你住嘴,你没有听到啊?」方梵这回是使出浑身的力气朝常曦吼道,她不要再听到她说任何一个字。 柏氏却是突然爆发,「我看该闭嘴的你。」 「表……姐……」 柏氏一把抓起方梵的衣领,将她拖到自己的面前,「我问你,你是不是对你表姐夫有非份之想?」 「没有,绝对没有……表姐你要信我……」 「那你整日有事无事地往你表姐夫身边凑干嘛?」 「我……」 柏氏最恨的就是有人要勾搭她的丈夫,哪怕这个人是自家表妹也不行,举手直接甩了方梵两个耳光,「你编不出来了,人家常娘子没有说错你,你就是垂涎我男人,亏我还以为你是个善良的,原来我一直引狼入室。」 方梵被打懵了,她伸手捂住自己的脸,不可置信地道,「表姐,你怎么能听信别人的谗言啊,我可是你的亲亲表妹,你太令我失望了,别人说你粗鄙无状,惟有我一直在维护你,我的这些好,你都忘了吗?你因为表姐夫的冷落难过的时候,都是谁在安慰你的?」…. 越说,她越觉得自己一颗真心错付了,控诉的眼神越来越烈。 而柏氏显然被她这些话给影响了,她的眼睛闪着痛苦的光芒,以往姐妹相处得宜的画面一直在回放。 常曦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痛打白莲花的机会,哪会给她翻身的机会? 所以,她适时地道,「八少夫人,我多嘴问一句,每次方姑娘维护你的时候,你是更让人喜欢了还是更让人憎恶?还有方姑娘每次安慰完你,你跟解八爷的关系有所缓和吗?」 「我叫你闭嘴,你听不到吗?」 方梵几乎想要冲过去掐住常曦的脖子,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柏氏却是瞬间白了一张脸,常曦的话让她瞬间发现了以往没发现的真相。 没错,表妹每次在人前维护她之后,她就会变得更加讨人厌,并且每次听完她的安慰,事后她肯定要跟丈夫大吵一架,有时候气急了还会动手,这让她跟丈夫的关系越发紧张。 还有昨晚的事情,也是方梵的挑唆,她才会气冲冲地来找常娘子的晦气。 事后,方梵把一切都推到小丫头的身上,并且以肚子疼来搏她的同情。 是她,一直傻傻地相信这个表妹,从来没发现她藏着的坏心。 「表姐,表姐,你听我说……」 「啪」的一声,柏氏使尽力气又甩了方梵一个耳光,只见她咬牙切齿 地道,「你别说了,我现在不会再相信你说的任何一个字。」 方梵这回被打得头冒金星,脸庞火辣辣地疼,柏氏的手劲有多大,她算是领教了。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柏氏又扯着她的头发大力打了她几拳,她的五脏六腑都疼了起来。 柏氏这人一旦动怒,那是直接用拳头说话的。 常曦上前一把抓住柏氏还要再挥出去的拳头,在柏氏不解地看过来时,她道,「八少夫人,这里是我的地盘,你要打人,还请回去。」 她虽然讨厌恶心白莲花,可她并不喜欢女性互殴的戏码,尤其是为了一个男人。 柏氏这才回过神来,自己又在别人的地盘上动粗了,她忙拉着如破布般的方梵起身,满脸歉意地道,「常娘子,抱歉,又在你的地盘上闹事,我这就拉这***的走。」 「八少夫人,我多嘴说一句,你这脾气真得收一收了。」 这性子老是这么爆怎么行?有理都会变没理。 比起武力,还是多动动脑子为好。 柏氏哪里听得懂常曦的暗示,不过她现在对常曦的滤镜很厚,只要是常曦说的话,她都听得进去,于是她点了点头。 常曦退开到一边,让她把方梵给带回去。 方梵在经过常曦时,恶狠狠地低语一句,「我不会放过你的。」 只是她这一举动,立即招致柏氏的一个巴掌。 常曦冷笑地应了一句,「我等着。」 反正债多不压身。 看着柏氏拖着方梵的头发离开,东篱和小桃都觉得头皮发麻,然后全身一寒。 「八少夫人这样从我们这里离开,会不会给我们招来麻烦?」小桃担忧地问道。. 筑梦者 071:不会真看上了吧?(三更) 没等常曦回应,一旁的东篱就先回道,「跟我们常娘子有什么关系?那方家姑娘持身不正,合该被打,这回我站八少夫人这一边。」 听闻这话,常曦挑了挑眉,东篱给她的感觉一向是很理性的一个人,很难听到她会说这么不理智的话,看来白莲花真是人人痛恨,不光是她一人生理性不适。 常曦笑道,「好了,这事暂时过去了,剩下再有什么也跟我们没关系,那是二房该操心的事情。」 没错,该操心的是钱氏。 柏氏拖着方梵的头发回去的一路上,众人不由得驻足旁观,这画面实在太惊悚了,他们都不由得同情起方梵,柏氏太凶残了。 柏氏不理会旁人的目光,不过她见不得方梵一有机会就扮柔弱搏同情,于是一巴掌又甩了过去,「我让你犯贱勾搭你表姐夫。」 「我……」 方梵想要反驳,只是不待她回答,柏氏又打了过来,最终辩解的话也未能说出口。 明里暗里围观的下人一听柏氏骂出口的话,顿时看方梵的目光都变了,原来勾引自家表姐夫啊,那活该被打了,尤其是中老年仆妇,看得眼睛都冒光了,恨不得上前去代替柏氏教训方梵。 柏氏感觉到周围人看她的目光又变了。 之前她的风评不好,人人都怕她惧她,可现在她看到不少仆妇都用同情的目光看她,甚至还有人暗暗地鼓励她。 被人同情虽然不好,但总比被人怕要好得多。Z.br> 柏氏这才发现原来不用拳头也能转换别人的看法,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以前的作派。 她还没有回到二房的地界,就有人先一步通知了钱氏。 钱氏震惊得无以复加,这柏氏能不能让她过一天舒心日子?昨天的事情她还没跟她计较,她今儿又惹出这样的事情,这是闯祸没完没了了? 「婆母,你听说八弟妹的事没有?」二儿媳妇狄氏人未至声先到。 随后一同出现的还有大儿媳妇杨氏。 杨氏忧心忡忡,「八弟妹这性子太急躁了。」 狄氏瞥了一眼妯里,「说她性子急躁还是好听的,依我说简直是凶残,我听到后这头皮一直在发麻。」 杨氏这会儿也感到头皮一阵不适,不过她是大房媳妇,自然得以身作则,所以硬是半点也没有表现出来。 「婆母,我们要不要过去看看?」 狄氏闻言,也一同看向了钱氏。 钱氏这回避无可避,谁叫她是柏氏的婆母呢?在招来老夫人容氏的传召前,她得先把这事处理了,不然挨骂的肯定是她。 杨氏和狄氏看到婆母先行一步了,她们俩也不甘落后,赶紧跟上去。 哪知,在她们还没有赶到之前,事态又进一步升级了。 解明今儿才被解晋从温柔乡给叫了回来,刚跟解晋寒暄了两句,还没得来及解释昨天偶遇常曦的事情,就听到下人禀报,说是八少夫人在殴打方家表姑娘。 他一听,当即跳起来,顾不上搭理解晋,就风风火火地往后院赶去。 解晋冷脸,这八哥迟早会栽在女人的身上。 「爷,我们要不要也去看看?」周南眨眨眼睛道。 解晋瞥他一眼,「你今天热闹还没有看够?」 解老八的家务事,他一个小叔子去凑什么热闹?没得赚晦气。 「听说与常娘子有关,」一提起常氏,周南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这常娘子是个狠人啊,她连夫郎都给整成那样,现在整个把人也不奇怪了。」 解晋在常曦整许大郎一事上没有多说什么,许大郎本身也不是什么好鸟,她出一 口恶气也在情理当中,换成他,估计也不会在此人身上心慈手软。 「你让人盯着,如果此事牵扯到她,想法子将她摘出来。」 周南一听,顿时苦着一张脸,他的主子诶,这不是故意给他找难题吗? 不过他不敢抱怨半句,而是立即出去监控事情的进展。 解晋铺开纸想要给友人写信,可是提起笔,却是半天也没能写下一个字,最后他认命地甩下笔,起身离开书房,往后院而去。 后院热闹非凡,大家都挤在二房的地界看热闹,八卦一时间传得满天飞。 解明与柏氏两人因为方梵打了起来,方梵趁机躲到一边去,她这会儿鼻青脸肿的毫无美态可言,就更不想往人前凑。 钱氏赶到时,就看到儿子被儿媳妇骑着打,顿时要晕过去。 好在身后的俩儿媳妇杨氏和狄氏扶得快,这才没有往地上摔,对于眼前的场面,两人都面面相觑,这实在是有碍观瞻。 钱氏缓过一口气,就大吼一声,「你们都给我住手。」 柏氏这才发现婆母来了,这才放过解明,她立即整理凌乱的头发和衣裙,使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狼狈,不过一想到丈夫因为方梵那个***而动手打自己,顿时心寒不已。 解明的状态也好不到哪里去,脸被柏氏的长指甲给划花了,不停地往外渗血,身上更是多处红肿,可见柏氏是使尽了力气打他的,不想犹可,一想他就恨得牙痒痒的。 钱氏看到儿子脸上的血痕,心疼地伸手摸了摸,然后一股怒气横生,她一转身,就甩了柏氏一个耳光,「男人的脸面是你能划花的吗?我解家家门不幸啊,娶了你这么一个泼妇回来,你说说你,自嫁进解家后,你有一天是安生的吗?现在更是欺负到自家男人的头上,就算是休了你,你柏家也无话可说。」 解明一听母亲这话,就开始叫嚣着要休妻,他早就看柏氏不顺眼了,趁机换个温顺点的好看点更好,那方梵就不错。 柏氏哪会任由他们母子搓圆捏扁? 钱氏打她一耳光,她一转身,抬手就打在解明的脸上,然后回头挑衅地看向钱氏,大有她再甩她耳光,她还会再打回她儿子身上。 解明气得举手就要打回去,哪知下盘被柏氏一扫,他一个站不稳,当即摔倒在地。 钱氏碰上这等儿媳妇,气得浑身发抖,当即口不择言起来,「休,今儿就休了你这个泼妇。」 柏氏也不惧,冷哼一声,直接转身去东厢房,把自己的一对儿女抱出来,然后大声吩咐她的陪房,「去套马车,我们今儿就回柏家。」 她又不是没娘家可依的可怜虫,万大事还有父母兄长给她撑腰。 钱氏看得目瞪口呆,这柏氏真就抱着儿女走了,等反应过来后,她顿时就慌了,忙转身去追。 解柏两家是世交,如果公婆知道她把柏氏给气走了,肯定会拿她是问。 解明也懵圈了,柏氏决然的出走在他的意料之外,以前再怎么闹,她也没有出过这一招,毕竟柏氏头脑简单,随便就能将她糊弄过去。 方梵趁机过来上眼药,「表姐夫,这都是那常氏害的。」然后添油加醋地说常曦是如何挑拨她们表姐妹感情的,随后就是他们的夫妻之情。 「她肯定没安好心,心里记恨表姐昨儿去寻她的麻烦,所以才想着让我们生嫌隙窝里斗,表姐夫,你可不能放过那等恶妇啊……」 她一边说一边柔弱地哭了起来。 这动作换作以前肯定是美的,可现在她鼻青脸肿,这一哭就更丑了。 解明见状,下意识地退后几步,眉头紧皱,这下子他觉得方梵也不够格做他妻子了。 「 八哥。」 听到解晋的声音,他立即加快两步蹦到解晋的身边,离那丑女远远的。 方梵一抬头看到解晋,当即尖叫一声,然后捂着脸转身就往她暂住的西厢房奔去。 「她又怎么了?这女人就是麻烦。」解明不耐烦地道。 解晋却是朝方梵离开的方向看去,「你不会真信了她的话了?」 「她说了什么?」解明眨眼道,他刚才只注意到她的丑态,没太认真地听她说话,仔细回忆了一下,他忙道,「哦,她说常氏刻意挑拨离间……」 话还没说完,感觉到解晋投过来冰冷异样的目光,他立即改口道,「她胡谄的,我都没信,真的,老九,你要信你八哥。」 「八哥,一个屋檐下两个女人,你就真没发现有问题吗?」解晋一针见血地道。 解明不语了,哪会没有发现? 他好歹也是万花丛中过的人,方梵那点演技,如何瞒得过他这花中常客? 只是,柏氏没有发现,他也就乐得装糊涂,况且方梵说话确实动听,当朵解语花也不错,省得一回来就只能面对柏氏那张丑脸。 「既然如此,你还不赶紧去把八嫂追回来?」解晋冷声道,「莫非真想让解柏两家交恶?」 解明被解晋这么一提醒,顿时醒悟,他怕祖父怪罪,遂立即跑去准备拦下柏氏。 他是不可能休了柏氏的,想到要面对岳父母还有大舅子杀人的目光,他顿时头皮一麻,追妻的步子都加快了不少。 周南从暗处出来,踱到自家主子的身边,「爷,你不是说这是八爷的家务事的吗?」 解晋冷睇他一眼,没有再搭理,而是背着双手踱去探望秦氏。 周南撇嘴,「口是心非。」 随后忧心不已,他家主子居然为那个女人出头,这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情,不会真看上了? 072:你们解家还得感谢我(一更) 若他家主子真看上了常氏,那常氏就很难离开了,周南并不想要个凶残的女主人,这样的女人太可怕,不过这由不得他去决定,他有些苦恼地搔了搔脑袋。 一路上,他都偷瞄自家主子的表情,可惜在那张俊帅的脸上什么都没有看出来,这让他不禁有些挫败感。 跟了主子这么些年,他还是没办法完全摸清他的心事,或者就连他表现出来的也未必是真的,这么一想,他顿时不再做无用功,再说比起之前那三个女主子,好像还是凶残点的这个常氏更好些。 有了比较,不能接受的瞬间就能接受了,他想,好歹这个正常点。 解晋到了秦氏的院子,正好是晚膳时间,守门的侍女看到他到来,正想进去禀报,他摆了下手,示意她们不用禀报,他直接进去即可。 正准备掀起帘子,他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夫人,这粥熬得好,多少吃点垫一下……」 「还有这一道菜清爽可口,最适合病人吃,跟汤药也不冲突,您尝尝?」 「嗯,这道点心真好吃,清香又不腻,吃起来满口留香,夫人,您确定不尝尝吗?」 「……」 这是常氏的声音,这让他掀帘子的手当即一顿,随后响起的果然是秦氏的笑声。 「就你把我这老婆子当孩子哄,」秦氏笑道,「不过你说的这道菜确实好吃,吃下去整个人都舒服了,这几天喝那汤药把胃口都败坏了……嗯,那就夹一块我尝尝,这点心是山药做的,嗯,这厨娘手艺不错,钟嬷嬷,待会儿一块儿赏这几个厨娘,看得出来是用心做菜的……」 钟嬷嬷也跟着笑道,「夫人,老奴都记下了,能得夫人的赏,她们以后会更用心。」顿了顿,「她们还得谢常娘子美言……」 「钟嬷嬷就别拿我来打趣了,我这算什么,不过是借花献佛罢了,关键还得是这花好。」 「我就说这妮子时常太谦了……」 在秦氏这话音还未落之时,解晋就掀起帘子走了进去,先给秦氏见礼,「母亲可好些了?」 常曦看到解晋进来,半点意外都没有,秦氏提出那样的要求,她早就想到她会打什么主意,日后她见到解晋的次数会越来越多的。 「你多来看看为娘,为娘就好全了。」秦氏高兴地拉着解晋的手笑眯眯地道,然后又拉过常曦的手,「也多亏了常氏过来陪为娘说说话,为娘这吃东西都香了许多,饭量比平日都增长了不少。」 感觉到解晋的目光看向自己,常曦并不想跟他的目光对上,微垂头道,「那是夫人谬赞了。」 「为娘就常说这孩子过谦了,」秦氏似在儿子面前抱怨,实则是为常曦说好话,「有时候就该当仁不让,儿子,你说是不是?」然后颇为感慨地道,「为娘生了你们兄妹三人,你妹妹呢,嫁了人,也不能时常回来探望我,你弟弟呢,又在书院求学,本来每月都能回来探望一次,偏你爹怕他分心,要他留在书院里努力,为娘这心啊甚是挂念……」 解晋安静地听着,常曦也没有插嘴。 果然,话锋一转,秦氏又回到主题上,「幸好有常氏在,为娘这才不至于太寂寞,若是再能抱上个大孙子就好了,为娘觉得这辈子就圆满了,儿子啊,你不会让为娘失望?」 说完,她一脸希冀地看向解晋,这个儿子就是她的骄傲。 「母亲好好休养,这病自会慢慢好的。」解晋避重就轻,绝口不提什么孙子之类的话。 秦氏闻言,眼里闪过一抹失望,但她很快就振作起来,来日方长,她不该急于一时一刻,遂,依旧是笑眯眯的回应,「好,为娘听你的。」 常曦默默地站在一边,不 打扰这对母子说话,哪知秦氏却突然将她的手跟解晋的手叠交在一起,她感觉到对方手里的温度,顿时满脸尴尬之色,她想要收回自己的手,但考虑到目前处境,最终还是没动。 解晋却是皱紧眉头,本想缩回自己的手,但看到秦氏苍白的脸色,他最终还是默许了她的举动,不过常曦的手温一直自手心处传来,这让他下意识地微微侧脸看她,结果看到她居然满脸的尴尬之色,这发现让他暗暗有些发笑,这女人的反应真不像嫁过人的样子。 秦氏对这两人的反应都颇为满意,「以后你们多来看看我,比吃什么药都强。」 「是,母亲。」解晋应声。 常曦也乖巧地点了下头,应了声「是」。 气氛正好之际,外头有管家娘子急匆匆进来禀报,钟嬷嬷过去耳语了几句,然后脸色凝重地回来向秦氏道,「夫人,八少夫人突然带着两位小主子回娘家了,二夫人和八爷都没能拦住。」 常曦闻言,暗暗挑了挑眉,柏氏这是开动脑筋了啊,既然娘家有人撑腰,那何必自己苦撑呢? 反正这种家族联姻,离是离不了的,本来谈感情都是多余的,只是柏氏一叶障目,把渣男当宝,那就没办法了,只能自己忍着。 如今找家族出面,解老八这种还得靠家族供养的,哪有反抗的条件? 不过对于解老八这样的渣男,她半点也不同情。 秦氏的神色严肃起来,只见她掀开薄被准备下床,常曦忙伸手去扶她。 解晋皱眉道,「母亲,您身体抱恙,这事就让二房自己处理。」 秦氏摆摆手道,「这会儿你祖父母肯定已经过问此事了,我不出面不好。」 毕竟她是掌中馈的主母。 秦氏拍了下常曦的手,示意她先站到一边,然后由钟嬷嬷和侍女扶着到屏风后换件衣衫。 解晋与常曦站在一块,两人都面无表情。 好一会儿,解晋低声道,「这事你别搀和了。」 常曦睁大眼看他,小声回应,「我什么时候搀和了?」 解晋瞪她,若不是她掺和,柏氏会突然回娘家? 常曦冷笑,「解九爷,我看你还没明白这事的根源在哪里?从头到尾,我都是那路人甲,八爷夫妻俩的矛盾不是今日就有的,那方家表妹也不是今天才到解府小住的,只是以前大家都视而不见而已,可如今八少夫人觉醒了,那事情不就曝出来了?」 看到解晋皱眉,她毫不客气地道,「况且你们解家还得感谢我。」 这话一出,解晋笑了,这女人的脸皮真不是一般地厚,「何以见得?」 常曦跟他打个比喻,「如果一个人身上长了毒疮,你说是挑破它好得快?还是一直由着它鼓鼓嚢嚢地好得快?」 那还用说,当然是挑破它啊。 「那就没错了,那方家表妹心思不纯,解八爷装傻充愣,时日一长,这两人若是真弄出点什么来,那才叫不可收拾,到时候是休妻再娶呢?还是打破你们解家的族规纳妾呢?」 解晋不语了,因为一旦形成这样的场面,那引发的将是一场地震海啸般的灾难。 常曦不会因为他不说话就放过他,她直接挑明了,「到那时候,解家也好,柏家也好,甚至那方家也好,三家都将颜面无存,如果一个处理得不妥当,三家那就是要结仇啊,解九爷,你别以为我在危言耸听。」 这种联姻不成反成仇的例子,她上辈子见得太多了。 「所以说,你们解家反过来是不是得感谢我?」最后,她总结道,「是我让事态防范于未然,让你们解家能从容处理此事。」 压制一个解老八,对于解 家这样的大家族来说,轻而易举,反正解老八的才能在一众兄弟中是最平庸的,又不是重点培养的家族继承人,家族完全毫无顾虑。 解晋看她一副自我夸赞的样子,那眼里满是自信的光芒,小脸泛光,可见她对自己的认知有多么地准确,这样的女子真不像是小门小户就能养出来的? 「我很好奇,你是从哪学来这么多歪理的?」 常曦敢表现,自然就有了应对质疑的策略,「亏解九爷还是个读书人,居然不知道读书能使人明智吗?」 「这倒是个不错的理由。」解晋淡声道,显然并不太信这个所谓的解释。 常曦才不管他信不信,反正她是穿越而来的这个事实,在这里根本就不担心会被人拆穿,她一不剽窃别人的诗词歌赋搏名声,二不做太出格的事情,尽量按《大宇律》去行事,顶多被人说几句离经叛道,跟穿越半毛钱关系也没有。 解晋深深地看了眼常曦美丽的面容,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还要沉得住气,当然心机更为深沉,他一直没有真正地看穿她,估计了解的都只是皮毛而已。 看来,他得在心里重新评估这个女人才行,不然自己哪天掉进她挖的坑里也未定,他相信,她绝对有本事让他被卖了还帮她数钱。 常曦才不惧他探究的目光,不过她颇为不爽便是了,「解九爷,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解晋一愣,正想说没有,随后他反应过来了,她这是在提醒他别盯着她看,她并不喜欢,他冷哼,这个女人一开口就是不讨喜的。 「有没有人说过你说话不讨喜?」他故意挑刺。 常曦一扬眉,「巧了,昨儿有人说我说话好听,她爱听。」顿了顿,「会不会是你解九爷耳朵与众不同?这才不爱听。」 总之就是我是没问题的,有问题的人是你。 解晋不禁气笑了,这女人真是满嘴歪理,再跟她说下去,他一准被她带到沟里。 正在这时候,秦氏自屏风后头出来,看到解晋和常曦两人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顿时颇感欣慰,看来儿子这回是开窍了。 以前不是没有撮合过他与前三任儿媳妇,但他连跟人家多说一句话都没有,最后更是提前告退,最后只能是扫兴收场。 这回她总算是看到了一点希望的曙光。 「儿子,为娘本想留你用晚膳的,如今看来是留不成了,天黑得早,你顺道送常氏先回去。」 最好是留在常氏那儿用晚膳。 这话一出,常曦下意识地看了眼外面还光亮的天色,嗯,大夏天,天黑得晚,秦氏这是睁眼说瞎话。 解晋看了眼常曦,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 秦氏知道他答应了,这才心情颇好地由钟嬷嬷和侍女扶着往老夫人容氏的院子而去。 看着秦氏由众人簇拥着远处,常曦趁机道,「这天色还挺亮的,解九爷就不用送我了,我认得路……」 「走。」解晋淡淡地道。 常曦一怔,他真送啊? 好,既然有人愿意做护花使者,她干嘛要拦着啊? 心里对于突发状况一向接受良好的她,脸不红气不喘地走在解晋的旁边,她是不可能为了避嫌就故意走在解晋的后面。 解晋微微侧头看了看她,这女人有些时候的坚持格外地让人好奇,譬如她现在坚持要与自己并肩而行,这种态度在女人身上并不鲜见。 好比秦氏,她若是跟解四老爷出去,那肯定是要跟在男人的身后,不会抢了男人的风头,也是守规矩的表现。 可是,在常氏的身上,他看不到这种名叫规矩的东西。 两人同时出现在小跨 院里,引得小跨院里的人都惊讶得差点捡不起自己的下巴,感觉老天下红雨了。 东篱还好点,她曾经是侍候秦氏的,多次见过解晋,所以表情一如往昔。 小桃就差点了,她站在那儿手都不知道往哪里摆,更不敢看向解晋,生怕自己做错了什么。 罗嬷嬷一路上跟在常曦身后回来,早已经适应良好了,她上前笑问,「这都到了晚膳时间,九爷要留下用膳吗?」 如果留下用膳,那留宿还远吗? 所以,此刻她满怀希望地盯着解晋看,希望能听到他答应留下用膳的声音,等会儿,她还要亲自去厨房下菜单,正好将此事好好宣扬一番,让人不敢小觑常娘子。 只可惜,她心里想得很美好,现实却是很骨感。 「不了。」 解晋淡淡地应了一声,然后看了眼常曦,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身就离开往前院去。 「常娘子,你不说句话留下九爷吗?」 罗嬷嬷满脸着急,但她人微言轻说话不顶用,所以希望常曦能主动点。 073:千金难买早知道(二更) 常曦微眯眼看了看一脸急切的罗嬷嬷,不过也不怪她会这么重视,毕竟她的名义上是解晋的典妻,跟随她的下人都希望她能得解晋的宠爱,从而她们也能跟着鸡犬升天,不过很可惜这不是她的道。 「罗嬷嬷,你没听过这一句话吗?」 什么话? 「那就是上赶着不是买卖啊。」 常曦说完,翩然地一转身,徒留罗嬷嬷在原地。 罗嬷嬷琢磨起常曦这句话的意思,然后似有所悟,但又云里雾里的,这常娘子说话越发让人听不明白了。 小桃看罗嬷嬷想得那么辛苦,遂道,「嬷嬷何必多想?你看常娘子都无需做什么,九爷今儿不就来了吗?有一就有二,日子还长着呢,急什么?」 说完,她也不看罗嬷嬷,欢快地跟了进去,准备侍候常曦用晚膳。 「嘿,这妮子。」 罗嬷嬷被小桃这么一说,顿时不干了。 这边厢的小跨院气氛还是蛮好的,可府里老夫人所住的院子里却是气氛紧张。 解明被押着跪在地上,解老太爷气得要家法侍候,吓得解明那是瑟瑟发抖,若不是被人押着,他肯定要跳起来去抱祖父的大腿哀求。 老夫人容氏却是沉着脸坐在主位上,一旁是垂头丧气的钱氏,至于杨氏和狄氏这俩儿媳妇都没敢往上凑,两人都没想到柏氏会做得这么绝,这猛地一下就将解家放在火上烤。 秦氏赶到时,看到的情形就是这样的。 「婆母。」 容氏看到她一脸病容地赶来,脸色这才和缓了些许,指了指下首的位置示意她坐,「你身体不好,就坐着说话。」 上回婆媳俩闹的不愉快,这会儿也过去了,容氏不会再刻意提起,秦氏乐得装糊涂,大家有致一心让其翻篇。 秦氏行了礼之后,这才由侍女扶着小心坐下,她看也没看钱氏这个妯里,直接开口,「大致情况,儿媳来时已经听说了,那个方家姑娘不适宜继续留在府里,儿媳想明儿给方家下帖子,请其母前来接她回去,婆母意下如何?」 比起钱氏的毫无作为,秦氏这建议明显可行,容氏的老脸这才舒展了一下,她之前也是这个意思,只是不想让钱氏出面去办,现在秦氏主动揽下,她就顺势点头,「就按你说的去办。」 这种搅家精是万万不能久留的,她年轻时也遇到过类似的女子,私心里是比较排斥的,顺带对方家的家风产生了怀疑,以后解家再娶媳万万不可考虑方家的女儿。 「儿媳这就命人去下帖子。」秦氏道。 钱氏心里酸溜溜的,她之前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容氏就是怎么也不松口,偏这秦氏一来,容氏就松口了,这让她越发觉得难堪,尤其旁边还站着俩儿媳,老脸顿时火辣辣的。 她忍不住辩解道,「婆母,这事要怪就怪那常氏,是她唆使柏氏,柏氏才会不顾大局决然回娘家的……」 「我说二嫂,昨儿明哥儿媳妇去找常氏的麻烦,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倒好,居然倒打一耙,把事情全赖到常氏的身上,这好没道理。」秦氏看着一脸苍白,这会儿说一长串话却气不喘。 容氏诧异地看了眼秦氏,不过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她只是看着没做声,这府里发生的事情,她要想知道都能知道,解晋今儿到了后院见过常氏,就凭这点,她就不会把常氏牵扯进来。 钱氏脸一阵红一阵白,正想再辩解,就听到容氏淡淡地道,「是非曲直,老身心中自有数。」 一听这话,她心里就明白了,容氏这是不许她再攀咬常氏。 她满心不解,一个小小的常氏到底有什么本事将事情弄得天翻地覆之后,居然还能全身而退 ? 虽然她时常说常氏这人邪门,但打心底里她还是瞧不上的。 没敢插嘴的杨氏和狄氏面面相觑,心里对常氏开始有些忌惮,没有哪家的典妻能混成她这样的? 解老太爷用藤条狠狠地抽了解明二十来下,这才在赶回来的解二老爷的劝解下,收起了藤条,不过老爷子也累得直喘气,这人老了就是不能跟年轻时相比,那会儿他狠抽儿子几十下都不带喘的。 「好了,打也打了,明儿就让明哥儿去把柏氏接回来。」容氏适时地劝着丈夫。 解老太爷冷哼一声,半点也不看好这个孙子能把孙媳妇从娘家给接回来。 「我接,我明儿就去接。」解明顾不上背上疼,忙膝跪过去表明心迹。 容氏看到孙子背上那一条条痕迹,不是不心疼,但不打不成器啊,这个孙子就是打得少,「你素日里胡来,我跟你祖父都睁只眼闭只眼,可现在你把孙儿媳妇都给气回娘家了,这性质就不一样了,到时候你岳父母如何惩罚你,我跟你祖父都不会说个不字。」 「是,孙儿知道了。」解明低着头一副认错的样子。 解老太爷看这孙子不争气的样子,顿时怒道,「吩咐账房,从明儿起,不许他再从账上支银子。」 其他的解明都能接受,惟独这个,他是万万不能接受的,「祖父,祖父,您听孙儿说,我真的保证日后不会在外面留宿了,也不会再跟别的女人眉来眼去,一心一意守着柏氏过日子,您能不能别停了孙儿的银子?」 这是会死人的,没钱他还怎么摆解八爷的款? 解老太爷充耳不闻,半点动容也没有。 解二老爷看了看一脸默许的容氏,心知母亲是支持父亲的决定的,于是只能牺牲儿子了,于是他道,「儿子这就去办。」 惟有钱氏心疼地看着小儿子,不过她的话在这屋子里不好使,遂只能爱莫能助了。 杨氏和狄氏看着这不争气的小叔子,暗自庆幸着自家夫婿还算靠谱,没像小叔子这般胡作非为,想来她们的命还是比柏氏要强一点的,这么一想,顿时对柏氏充满了同情。 解老太爷对于二儿子的表态还是颇为满意的,「不求你将他教得跟他其他的兄弟一样,但你身为父亲的,平日里还是要多教导一下,别只顾着忙庶务,儿子的教育也得要上心。」 解二老爷忙点头应是,子不教父之过,父亲教训他是对的。 不过心里还是有些后悔的,当年不该把柏氏定给爱美色的小儿子,当初若是肯听妻子的建议,找个长相好的来联姻,今儿估计就不会有这破事了。 只是千金难买早知道。 解老太爷并不会当着众人的面多说儿子,点到就为止,他乏了,直接就由老夫人容氏扶着回去歇息了。 秦氏恭送了公爹婆母之后,这才向解二老爷点点头,然后由下人扶着回去了。 这厅堂一时间就只剩下解二老爷一家。 解二老爷让钱氏带着俩儿媳妇先回去,他打算跟解明好好沟通沟通。 解明再次缩起了脖子,看父亲这架势,他知道自己还是在劫难逃了。 这个夜里,解府很多人都睡不安宁,常曦却依旧睡得香甜,早上起来时更是精神饱满。 用过早膳后她就过去看望秦氏,秦氏才刚洗漱,一看到常曦就笑开了眼,直接吩咐钟嬷嬷,「去吩咐厨娘做点常氏爱吃的。」 「夫人,我用过早膳了。」 秦氏摆手道,「用过还可以再吃点,我看你身上都没有多少肉,太瘦了。」 常曦低头看了看自己玲珑有致的身材,这刚刚好,哪里瘦了? 算了,她 也不打算跟秦氏争论这话题,她让再用点就再用点,反正她一向吃个六七分饱就不吃了,这会儿还能塞得下。 陪秦氏用过早膳,她建议秦氏出去溜个弯消消食,秦氏本不愿意,她现在不太喜欢到院子里去,可捺不住常曦的劝说,最后同意到院子里溜溜好消食。 午膳亦是如此,到了晚膳,就热闹了不少,因为解晋来了。 常曦以为解晋对秦氏的话会阳奉阴违,起码一两天内不会再见到他,哪知,他还真跑来跟秦氏用晚膳。 既然他在,那她就不必留下了,于是,她起身道,「夫人,那我就先回去了。」 秦氏哪肯放她走?忙让钟嬷嬷拉她重新坐下,「人多热闹点,有你们在,我才能吃得香。」 解晋连个眼神也没有往常曦的方向看,似是漠不关心。 常曦被钟嬷嬷笑着拉住,那是真走不成了,遂只能认命地坐下,当然她也没看向解晋的方向,仿佛当他不存在。 秦氏似看不到两人都冷漠的态度,而是兴致颇高地吩咐人上菜。 常曦看了看餐桌上的菜肴,跟中午不同,清淡菜色偏多,看来应该是解晋爱吃的,这点秦氏应该不会弄错,毕竟人的孩提时代是很难掩饰自己真正喜好的。 钟嬷嬷亲自给她布菜,她含笑欣然接受了。 整个用膳过程都是秦氏说话居多,解晋只是很冷淡地回应了几个单字,不过秦氏命人夹给他的菜,他还是从善如流地吃了下去,算是很给秦氏面子了。 秦氏突然转头看向常曦,「常氏,晋哥儿爱吃那边的清炒藕片,这碟菜离你近点,你给晋哥儿挟过来。」 .. 074:抱歉,我无意冒犯(三更) 常曦心想终于来了。 转头看了看右手边那碟清炒藕片,这是故意摆在这里的,而且这会儿钟嬷嬷也不知道缩到哪个角落里,所以这是秦氏和钟嬷嬷联合起来,给她与解晋制造亲近的机会。 解晋没吭声,显然并不想为她解围。 她气得咬了咬牙,最后在秦氏关切看过来的目光中,她乖巧一笑,大大方方地起身,挟了块清炒藕片到解晋面前的碟子里,「解九爷,请慢用。」 最好吃死你。 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解晋,那盯着他的眼神里似乎暗藏杀气。 解晋突然感觉到胃有点抽搐,他觉得这块清炒藕片吃下肚子,他肯定会消化不良的。 「解九爷怎么不吃啊?还是我挟的这块不合你的心意?」常曦一面催促,一面再给他又挟了一块放在碟子里。 「晋哥儿?」 秦氏对常曦听话的举动十分满意,不过儿子似乎不配合在拆台,她忙关心地问了一句,实则是在催促他别拂了美人的好意。 「母亲,我没事。」解晋怕秦氏担心,赶紧道了一句,然后直接看向常曦,同样是杀死人不偿命的目光,「有劳了。」 「好说。」常曦笑了笑,并且将那盘碟子朝解晋的方向移了移。 不过是雕虫小技而已,解晋挑了挑眉,直接挟起一块清炒藕片优雅地吃了起来。 常曦看他真吃了,顿时暗地里撇了下嘴,还以为他会坚持到底呢,真让人失望。 解晋吃完后抬眼看她时,她又笑着再挟了两片到他面前的碟子里。 然后一个吃,一个挟,很快一盘清炒藕片就要见底了。 秦氏开始是笑眯眯地看,可越看越觉得不对头,这两人的相处没看出半分甜蜜来,反而是暗地里斗上了,似乎谁也不愿意提前停下彻底认输。 这局面让她顿时心惊肉跳,再让这两人像斗鸡眼般斗下去,那她的大孙子肯定没影了。 「好了,好了,晋哥儿吃得多了,快不消化了。」 常曦这才假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然后赶紧向秦氏低头认错,「夫人,我……我是不是好心办错事了?您说解九爷喜欢这道菜,而我又看他吃得欢,所以才会一直挟,」顿了一会儿,酝酿了一下哭意,她哽咽地道,「夫人,都是我不好,解九爷若是积食了,就是我之过……」 整一个认错的态度十分良好,且还十分积极。 解晋冷眼旁观,只有三个字观感:假惺惺,这个女人十分擅长欺骗人,若不是看穿了她的本质,肯定就会被她骗得团团转。 果然,秦氏原本有些着恼的,在常曦主动认错之后,她的气也就消了,这确实不能怪常曦,她不过是听了她的吩咐行事罢了。 这么一想,她的态度又温和起来,忙拉过常曦,道:「别紧张,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都怪我吩咐的时候,没有说清楚,让你理解错了。」 常曦这才吸了吸鼻子,把泪水逼回去,福了福,「夫人没有怪罪我就好了,不然我会寝食难安的。」 骗子。 解晋脑海里立刻想到这俩字,她若是会寝食难安,太阳打西边升起。 他总有种错觉,似乎剥开这些假象,就会发掘出一个真实的常氏。 但是,剥开层层假象,谈何容易? 就像秦氏,现在不就被她骗得团团转? 至于当众拆穿她的假象,他想都没想就否决了这个做法,谁都有保护自己的一个壳,或许,这是常氏保护自己的一个壳,他犯不着让她当众下不了台。 再退一步说,也许,他并没能力拆下这个壳,常氏这人长了一张利嘴,他敢说 一句,她就立即会有十句驳回来,总之,这女人做事藏了千百个心眼。 「让钟嬷嬷吩咐厨娘熬碗消食汤来即可。」秦氏笑着安慰似乎一脸难安的常曦。 「那甚好。」常曦适时地笑道。 这一笑,似瞬间扫清阴霾。 秦氏看得有些呆了,一旁的解晋突然轻咳一声,转过头看向别处。 秦氏听到声响,这才朝儿子的方向看去,结果看到解晋有些红的耳朵,顿时眼睛一亮,儿子这是对常氏有感觉? 这下子,她又充满了斗志,下回再接再励。 钟嬷嬷突然端来消食汤,「老奴刚才到厨房让厨娘熬的,之前看主子们今日都吃得有点多,这才自作主张了,还请夫人莫要怪罪。」 「还是你知我的心。」秦氏笑道。 两人暗地里交换了一下目光,然后似有若无地笑了起来。 常曦也跟着笑了起来,是啊,这消食汤上得恰是时候,难为钟嬷嬷把时间掐得这么准了。 这种金牌助理,她看得眼红不已,真想挖来留为己用。 这一顿饭磕磕碰碰地算是吃完了,秦氏又以散步的名义留解晋与常曦陪她,反正解四老爷这段时间住到大同书院去了,期间更是没有回来过,估计都不知道秦氏病了。 秦氏也跟丈夫斗起了气,硬是没让人通知丈夫一声。 这种夫妻间微妙的感情变化,一般人是很难发现的,偏常曦上辈子见过太多怨妇,所以一眼就看出秦氏眼里对丈夫的埋怨。 也对,没有哪个女人不渴望丈夫关怀的,秦氏也不可能是那个例外。 直到秦氏准备歇下了,这才放常曦和解晋离去。 两人缓步走在夜色中的解府,旁边跟着的是打着灯笼的下人。 「解九爷,你的胃还好吗?」朦胧夜色中,常曦笑问。 解晋的面色一黑,她是故意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吗? 见他没搭理,她也不以为意,只是背着双手继续看着他道,「你想不想尽快结束我们这种……」她用心指了指他,又指了指自己,「嗯,尴尬的关系?」 解晋皱眉,终于开口道,「你想怎么做?」 看到他开口询问,那配合的意愿应该还是有的,于是,她赶紧说出自己的想法,「请解四老爷回府看望一下夫人,我想,夫人应该是想念解四老爷了,只是她没有说出口而已,」顿了一会儿,「这样一来,夫人的病情也会尽快好起来的。」 解晋突然驻足停下,看着她道,「那你是不是也在想你的夫婿?」 常曦猛地睁大眼看他,这说的是什么鬼? 她想许大郎? 哈,这是什么世纪大笑话?她想他干嘛? 哦,除非是想他死。 看到解晋似乎在等她的回答,她于是冷声道,「你会想一个将你当成物件卖出去的人吗?」 这话直击问题的核心本质,解晋原本只是好奇一问,但这下子却发现一个很重要的事实,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很介意自己被典卖一事。 她并不是悲观地接受命运的安排,而是不动声色地反抗,只因她介意曾经沦为一个物件。 他似乎戳中她的伤心事。 第一次,他开口向她道歉,「抱歉,我无意冒犯。」 常曦会是那种直接说没关系的人吗? 肯定不是,她小气又记仇,遂磨着一排整齐的贝齿道:「晚了,我已经记住了。」 这一段小小的插曲,多年后,同样的夜晚,解晋还会被常曦拿出来鞭策一番,似乎这个梗永远都过不去了,这令他日后备受困扰。 当然,此刻不知日后事,解晋对于常曦表示记住了的话,只是以为这是女人的小性子所致,等气消了,这事也就过去了,他并未放在心上。.. 常曦不太想搭理解晋了,跟他说话会气死人。 解晋依旧先送她回去她住的小跨院。 常曦直接就进了小院子,连客套礼貌地道别都没有,显然他今晚把她得罪得透透的。 他倒是站在院子门口看了良久,直到屋子里传来她吩咐侍女备水沐浴的声音,他方才转身离开。 一直期待解晋留宿在小跨院的罗嬷嬷,看到解晋离开了,不由得唉声叹气起来,又是失望的一天。 常曦泡在澡桶里,心情方才舒畅了一些,对于解晋冒犯她一事,她的生气半真半假,不过是借这个由头拉开与他的距离,这样一来,她就有理由不理睬他。 靠在桶沿上,她闭目养神,心里开始盘算着自己的计划。 翌日,她再去秦氏的院子时,没再看到解晋出现,这让她暗松一口气,实在是怕了秦氏的乱点鸳鸯谱。 只是没了解晋这个讨厌精,却来了另外的不速之客。 秦氏依旧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接到了柏家和方家同一时间递过来的拜帖,她这才勉强打起了精神。 「居然凑在一块儿来了,有意思。」 「夫人,要不要将她们分开一个一个见?」 钟嬷嬷提着建议,就怕这两家人面对面会打起来。 秦氏起身准备换见客的衣衫,把两家的帖子甩下,突然转头问常曦,「你怎么看?」 常曦没想到秦氏会问她,不过她没想过要藏拙,于是道,「若是我的话,那就两家一起见。」 钟嬷嬷觉得牙有点疼,这常氏胡诌什么,这不是在添乱嘛? 秦氏却是赞赏地一笑,「还是你这法子好。」转头朝钟嬷嬷吩咐道,「就按常氏说的去办。」 075:打造一个修罗场(一更) 钟嬷嬷仍旧有些迟疑,如果待会儿打起来了伤到秦氏怎么办? 常氏动动嘴皮子的一个建议,自己得操多少心? 虽然常氏这个人足够聪慧,但这些不是儿戏,是豪门世家里的人情来往,以她的出身只怕还没怎么见识过世家夫人之间的交往,她能懂什么? 夫人真是病得厉害,这就是瞎胡来,一味地宠信常氏,迟早会付出代价的。 「夫人?」 她还想再劝劝。 秦氏最不喜欢有人质疑她的决定,她冷冷地睇着钟嬷嬷,这人一向机灵,办事也老练,今儿这是怎么了? 钟嬷嬷被看得后背发凉,知道自己的建议夫人是决对不会采纳了,她犯不着为此惹夫人不快,于是把心里的怀疑全都吞回肚子里,「老奴这就去安排。」 秦氏一听这话,苍白的脸上这才有了些许笑容,这就对了嘛,「顺便把那方家姑娘也给请过来。」 钟嬷嬷的心又提了起来,待会儿一定会是场腥风血雨,她得小心些为好。 「怎么,你有疑问?」秦氏皱眉。 「没有,老奴这就去请人过来。」 钟嬷嬷这回不再迟疑,她一向识时务,知道不可为就绝不会再坚持,遂行了个礼就退下去安排了。 「知道我为什么把方家姑娘也给请来吗?」秦氏转头问一旁安静的常曦。 常曦一直没有插嘴,不该自己表现的时候就不要瞎表现,明哲保身并没有错,不过现在秦氏显然是在考究她,她细思了一会儿,道,「夫人这么安排自然有夫人的用意,我可不好胡乱猜测。」 「你这回答,滑头了啊。」秦氏点了点常曦,笑道。 常曦笑笑不语,其实心里很明白秦氏是想打造一个修罗场,那方梵是当事人之一,怎么可能不在场? 有她在,柏家与方家只会互撕,这样一来,解家的处境不就超然了吗? 当个和事佬和和稀泥,或者能同时收获两家的好感,或者选择站队有理的一方,那样无理的一方也不好意思再闹。 反正不管怎么处理,解家都立于不败之地,所以说姜还是老的辣,秦氏这人在处理这些事务上脑子还是很好使的,至于她偏执的那一面,就另当别说了。 此时秦氏坐到梳妆台前,由贴身侍女上前整理仪容,她似乎嫌自己的面容过于苍白不好看,正命侍女给她简单上了点妆,这样显得气色比较好。 常曦上前帮她整理了一下钗环,趁机道,「夫人,我还是先回去,等夫人忙完了,我再过来。」 她不是这府里正经的女眷,实在是不想趟这趟浑水,还是避嫌比较好,更何况待会儿还要看白莲花的表演,她就更没有兴趣了。 秦氏知道常曦顾虑什么,名不正言不顺的事情,她也不会逼她做,心里再一次叹息,这么低微的出身,却有个聪慧的脑子,也不知道老天这样安排,她可有叹过命运的不公? 不过心里再可惜,她面上也不会表现分毫,只是笑着拍了下她的手,「那待会儿忙完了,我让钟嬷嬷去请你过来。」 常曦笑着应「好」。 等秦氏离开往府里待客的厅堂而去时,她这才转身回小跨院,终于偷了半天闲功夫,她可不能再浪费在琐事上,而是要有所建树才行。 这么一想,她加快了步子。 另一边厢的方梵自打跑回屋子后,一直没有再出来,她脸上身上的伤还没有好,虽然已经用药酒揉过了,但这两天药效发作,皮肤一直青青红红的,难看得要死。 早上照镜子的时候,她气得把镜子摔碎在地。 正郁闷之际,秦氏身边的钟嬷嬷过来请她走 一趟,她以养伤为由拒绝,哪知这老嬷嬷居然皮笑肉不笑地道,「方姑娘,方大夫人已经在等着了,您若是不肯过去,那也好办,我们亲自跟方大夫人说一声……」.. 听到这老仆妇拿嫡母来压自己,方梵气得鼻子都歪了,不过她这会儿正怵嫡母,遂也不再坚持,而是勉强柔声道,「那请嬷嬷稍等片刻,我换下衣装就来。」 钟嬷嬷知道这姑娘是个什么性子的人,对于她压着声线装出温柔的声音,半点也不买账,不过毕竟是客人,她还是给足了面子地应了声「是」。 方梵找出一顶软帷帽,对着镜子细心戴起来,只怕最近一段时间都离不了这玩意儿了。 钟嬷嬷等了将近一刻钟,耐心正要耗尽之时,那方梵这才由侍女扶着走了出来,她看了看她遮挡面容的软帷帽,看来还知道遮丑啊,心里越发鄙夷。 领着这方家姑娘就往府里会客的厅堂而去。 此时的厅堂里面,秦氏是主人坐在首位,她笑着招呼柏氏的母亲柏四夫人和方梵的嫡母方大夫人落座。 柏四夫人是方大夫人的小姑子,两家关系一直都是比较亲密的,要不然柏氏也不会跟方梵玩到一起。 不过柏氏回娘家哭诉后,柏四夫人就把方大夫人这大嫂给恨上了,若不是顾着安慰女儿,她早就第一时间回娘家把方大夫人给臭骂一通了。 现在一看到这大嫂还有脸坐在这里,她就气不打一处来,讽道,「有些人脸皮就是厚比城墙,养出那等偷汉子的闺女来,怎么还有脸出门做客?若是我,起码躲在家里一年半载地不出门,毕竟丢不起这个人。」 方大夫人被损得脸色一阵青白,她当然不想到解府来丢人,但没办法,昨天收到解府的帖子,她不明之际让人去查问,这才知道方梵做的丢人事,当时就觉得脸上无光,浑身发颤。 丈夫知道后,更是怪罪她没把方梵给教好,还把她这么多年辛苦教导子女的功劳全给抹去,被他臭骂了一通,还勒令她第二天立即去把方梵这贱蹄子给领回来,别让她在外丢尽了方家的脸面。 就为了这个,她一大早连水都没有多喝,就出发往宜阳城而来,想着趁早把这事给解决了。 当然,如果有机会能把责任推到解家的身上,她是一定不会手软的,毕竟小姑子家那个粗鄙不堪的小女儿浑身都是破绽,想要找那是能找一大堆出来。 对这外甥女,她打心底里是看不上眼的,只是以前想着两家交好,她不便表现出来罢了。 如今被小姑子柏四夫人这般嘲讽,她也坐不住了,立即道,「姑奶奶说话也得凭良心,方家再如何那也是姑奶奶的娘家。」 把娘家贬得一文不值,她就面上有光了? 这个小姑子有时候犯起蠢来跟她那找回来的杀猪女儿一个样,说话都不经脑子的。 哪知柏四夫人不吃她这一套,「方家自然是好的,可有些嫁进方家的人是不是好的,那就只有天知道喽,搞不好这坏风气就是某些人带到方家的,这才坏了方家的一锅粥。」 方大夫人这回是气得浑身发抖,这小姑子这是杀人诛心啊,把方梵不守规矩的坏风气直接扣在她娘家的头上,真是岂有此理? 若是她认了这个话,那以后哪还有脸回娘家?只怕娘家人也不会让她进家门。 「方如玉,你别胡口乱诌,再胡说八道,我不会再容忍你。」 柏四夫人方如玉冷笑道,「怎么?我说的哪句话不对?那方梵不是你养在膝下的吗?她的教养不是你教的吗?她成这个样子,你不是得首当其「功」吗?而你这家风是哪来的?不就是你从娘家带来的吗?」 看到把对面的大嫂子方大夫人给气得险些晕过去,她还不 解气地继续道,「你若不服,那好,解四夫人也在这里,我们让她来评评理,我说的哪句话有错?」 坐在首位的秦氏除了一开始招呼这两人落座时开过口,之后一直都在作壁上观,由得这姑嫂二人你来我往地斗了起来,反正她打定主意不站边。 如今看到柏四夫人方如玉要拉自己下水,她暗暗皱眉正想出招化解,然后就看到钟嬷嬷领了方梵过来。 来得正好,她忙做和事佬,「两位夫人都消消气,莫要动怒伤了彼此和气,方姑娘来了。」 只是,这话一出,刚好是往滚沸的水里倒进了热油。 方大夫人一看到这让她丢尽脸面的庶女,起身一个箭步冲到前面,把方梵遮面容的软帷帽给掀翻在地,举手就甩了两个耳光到方梵的脸上。 「我让你犯贱,这天下好男儿多的是,你怎么就那么贱往你表姐夫的身老边凑?」 方梵脸上的旧伤还没好,就又添了新伤,而且这俩耳光打得她挫手不及,她捂着脸一时反应不过来。 好半晌,她方才反应过来,忙一脸泪水地看向嫡母,「母亲,我没有,你别听有些人成心诋毁的话,那是故意往孩儿身上泼脏水啊,孩儿一直规规矩矩做人,谁知会遭到这无妄之灾?」 哭得那叫一个梨花带雨,只不过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是惜花之人,全都是脸冷心硬的中年妇女,所以这哭也是白哭了。 「看看,看看,她这个样子是做给谁看?我看烟花之地的姑娘都没她哭得我见犹怜?可怜我那闺女是个直性子的,被她骗得团团转,还以为她这表妹是贴心的,哪知人家是包藏祸心,不坑死你不算完。」 柏四夫人方如玉也不甘示弱,立即跳起来站在道德的至高点进行攻击。 钟嬷嬷已经暗暗地站在秦氏的身后,看到柏四夫人和方大夫人面红耳赤地吵了起来,而自家夫人却是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顿时心下一惊。 至此,她方才回过味来,为什么秦氏会这般安排,原来是早就料到了这局面。 不由得想到常氏,这主意一开始还是她出的,自己之前还拿她出身低见识短为由小看了人家,如今想来,竟是羞愧得无地自容。 第一次,她承认自己是不如那常氏想得深远,这人远比自己想得还要厉害。 柏四夫人方如玉和方大夫人之间的争斗中,最受伤的就是方梵,因为这两人一个不顺心,耳光就会甩到她的脸上,她已经不知道自己被打了几个耳光,只觉得脸已经疼得麻木了,只怕脸肿得比猪头还大。 最后,受不了她的怒吼道,「够了,我都说不是我的错了,你们怎么就不信?」 柏四夫人和方大夫人都冷冷地看着她,显然不为她的话有半分动容。 方梵现在把这两人都恨到了极点,她们比柏氏那个蠢女人要可恶一百倍一千倍。 一个是从来没有正眼瞧她的姑姑,另一个是面冷心也冷的嫡母,这两人没有一个是好东西。 不过她不敢把怨气都发泄在这两人的身上,姑姑在方家比她受宠,祖父母和父亲都偏向她,而嫡母,她手中握有她的生杀大权,她将来的婚配对象还得她指定,她不敢真把嫡母往死里得罪。 那她只能找最弱势的那个人来攀咬,于是她的目光越过面前最恨的两人,直接看向坐在首位的秦氏,「解四夫人,您不说一句话吗?诬蔑我的是您府里的典妻常氏,她挑拨我与表姐的关系,从而给我泼了一盆脏水,如今累得我被姑姑和母亲责骂怨恨,她自己倒好,置身事外,这还有天理吗?」 方大夫人闻言,皱眉沉下脸来,对这事件她只知道个大概,不过鉴于方梵过往不妥的行为,她是半分都没有怀疑。 对 这庶女,她算是仁至义尽,在她小的时候她也耐心地教导过,无奈她生来带着她生母卑贱的血脉,无师自通了这一套勾引男人的手法,她想要纠正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正是因为发现了这点,她本来给她议好的亲事也只能放弃了,她不放心将她嫁到同样的豪门大族去,生怕她到时候不检点会丢尽方家的脸面,所以才把她的婚事压了一年过一年。 她说要到解家来探望柏氏,她没有多想就同意了,正好可以眼不见心不烦一段时日,不过如今想起,她觉得自己当日同意得太草率了。 不过如今已这样,为了方家的名声,她就只能尽力挽救了。 于是,她像找到救命稻草般看向秦氏,「哦,我还不知道有这一层关系在呢,解四夫人,你是不是该把那常氏请来说道说道?」 076:苍蝇不盯无缝的蛋(二更) 常曦刚一回到小跨院,就遇上如一股旋风般刮来的解语心,只见她一看到她,立即兴奋地拉住她道,「常娘子,快来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常曦看她红扑扑的脸蛋,还有那笑得弯弯的眼睛,看来府里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她是一点儿也不知情,这姑娘一旦沉迷进她的世界里,那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里驰骋。 「是不是那个人力螺旋手摇压机有进展了?」新 她给的只是一张草图,离真正做出成品还有一段路得走,所以能让解语心这么高兴的来找她,那肯定是这件事了。 果然,解语心笑道,「我本还想卖个关子的,哪知道根本就没有这机会,常娘子,你真的是料事如神,我对你佩服得紧。」 常曦笑笑,拉着她坐到罗汉床上,中间隔着个小案几,「快,拿来我看看。」然后又笑着解释了一句,「我没你说的那么神,只不过我知道自己的水平,那都是看书自己瞎琢磨出来的,我自己也没多少信心能做出成品来,要不是遇上你,我肯定要走很长的弯路才能到达终点,解三姑娘,我才对你是真正的佩服。」 解语心一听,顿时哈哈大笑,「我们别互相吹捧了,来来来,赶紧看看,可有什么地方想要再修改的。」 一边说,她一边把精心画的图稿展示在常曦的面前。 如果说常曦画的草稿是简单的结构图,那眼前这张则是标明尺寸的精修图纸,虽然是手绘,但那精美程度不亚于她上辈子的电脑绘图。 可见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能人辈出的,只是有些知识流传了下来让后人能一窥其中的奥秘,有些却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再也无法让后人瞻仰到其真面目。 所以,画这张图的人一定是个做机械的天才,这种人稍加点拨,他会做出更多更大的成绩。 她伸手轻轻地抚摸过这张精心绘制的图纸,眼里满是不可思议的赞叹,「解三姑娘,我无法用言语表达我的激动与赞美。」 她觉得她离自己真正想要的不远了,这样的天才,她一定要抓住,只有这样,她才能在这个时代实现自己的梦想,才能成为这个时代的弄潮儿。 此时,她雄心万丈。 「林三哥在这方面一向是个天才。」解语心骄傲地道。 常曦突然伸手握住她的肩膀,一脸急切而热烈地看着她,「解三姑娘,这位林三哥是何许人也?请你一定要介绍他给我认识,我对他的敬仰如滔滔江水绵绝不绝……」 她这人一旦认定了什么目标,就是付出所有她都要达到。 「停停停,你让我有机会说两句……」 「你说,你说,我听着。」 解语心看到常曦停下两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这才道,「有机会我一定为你引荐林三哥,现在怕是不行,不是我不愿意,只是林三哥这人的性子……」说到这里,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下来。 常曦瞬间明白,这个林三哥的性格一定有很大的缺陷。 凭着解语心这三言两语,以及眼前如此精确的机器图,她隐隐对这林三哥的身份有了猜测。 这人一定是解家这个文化圈子里的人,而且家世并不低,要不然不会与解语心认识,而且两人还有共同的语言,那就说明这林三哥的文化以及科学水平都不低,不然是玩不到一块儿去的。 但解语心痴迷这些,家族不会多言,只要父母支持,别人也不会多说一句,但做为男子的林三哥却不同,他的家族一定不希望他把时间精力都用在这些不入流的事物上,没错,对于当下走科举出仕才是正道的背景下,其他实用的科目都是归类为不入流的事物,是不务正业的。 那 这样一来,她就明白解语心的难言之隐了,在没有真正熟识的情况下,贸贸然将她引荐给林三哥是突兀之举,而且很可能会对那位林三哥造成困扰。 「我明白的,解三姑娘,我会等你做好准备。」 解语心眨了下眼,跟常娘子说话真是好省心,有时候甚至不用她说明白,常娘子都能猜得到,她实在太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不用动那么多的脑筋。 「好。」 「那咱们可说定了。」 解语心笑着点头。 两人这才结束了这一段对话,然后把注意力重新放在这张精心绘制的图纸上,可以说按照这张图纸,那么实物就可以做出来了。 不过,常曦还是依照记忆中的实物,做了长度上的一些修改。 她上辈子虽然不是做茶生意的,但她有做茶生意的朋友,那个朋友痴迷于古法做茶砖茶饼,各类器具都有,这让她耳濡目染之下,也跟着学了些门道,要不然她也不敢在这种情况下涉足茶砖生意。 她从中选择了最容易操作但又有些许门槛的一种,而且她有经验有知识,就更容易掌握话语权。 毕竟她做为女性,在封建王朝里能掌握的权利不多,所以每一步都得小心谨慎地走,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解语心看到她做出的修改,然后还问了问这样改有何用意。 常曦耐心地跟她讨论了起来,而且兴致一起,她还让东篱把小跨院里的茶叶都拿出来,一点点地跟解语心做着示范。 大致原理的东西,解语心一点就明,顿时明白这是实操与想象的区别,然后点点头,一一记下,「回头我再与林三哥讨论一下,回头我让他做出一个样品给你看看。」 常曦点点头表示同意,这样甚好。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解语心就收起图纸,风风火火地准备离开了,「常娘子,我先走了啊,趁着天色还早,我还能赶去林府见一下林三哥,跟他商量一下图纸的修改。」然后又朝常曦眨了下眼,「趁我娘这两天没时间管我,我啊,现在特别自由。」 前段时间,她早就想溜来找常曦商量事情,但母亲钱氏却把她看得很严,可这两天不知道为什么,母亲却没时间管她了,这正好,她乐得自由活动,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常曦没有点破钱氏正忙着解明夫妻俩的事情,对于这种单纯不问世事的姑娘来说,拿这些俗事跟她说,总觉得会污了她的耳朵,所以她只是笑着说,等她的好消息。 解语心笑着像阵风般迅速刮走了。 常曦正想转身回屋子里,看到小桃下紧张地朝外张望着,她皱眉问道,「看什么?」 小桃忙道,「常娘子,我刚听罗嬷嬷说,那方家姑娘被四夫人请到荣禧堂去说话,八少夫人又回了娘家,您说好方姑娘会不会为了自保胡乱攀咬?」 她想到那天方梵离开时看着常娘子的恶毒眼神,身体都不由得打了个冷颤,那眼神太可怕了,那方梵为了自保肯定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她怕她会颠倒是非黑白,把一切都推到常娘子的身上,那就糟了。 虽说常娘子很得四夫人秦氏的看重,但却是不能跟方姑娘相比的,这方姑娘人品是很差,但她却会投胎,是世家大族里的姑娘,谁知到时候府里会怎么选择? 常曦看着小桃忧心忡忡的样子,顿时有些感动有些好笑地伸手轻敲了下她的头顶,惹得她哇哇叫抗议。 「小小年纪,就操心这么多事,小心长皱纹会变老。」她打趣道。 小桃噘嘴道,「才不会呢,常娘子,你就会吓唬我。」顿了一会儿,她不免好奇地问道,「常娘子,你都不担心吗?万一方姑娘攀咬,那可怎么办?」 常曦大笑着摊了摊手,「不怎么办,凉拌。」 小桃跟常曦相处久了,知道她这会儿说的话是玩笑话,顿时跺脚道,「常娘子,您好没良心,人家都担心死了,您还要拿人家寻开心。」 东篱挑帘子从里屋出来,正好看到小桃那番「指责」的话,顿时一脸担忧地道,「常娘子,您别怪我们多想,那方姑娘是个怎样的人,我们都亲眼所见,实在信不过她的人品。」 常曦会跟小桃打趣,却很少跟东篱这样,听到她这么说,她这才正色道,「放心好了,这事情不会牵扯到我,走,我们回去吃点心喝碗茶水,等着罗嬷嬷回来告诉我们荣禧堂那边的情况。」 「您真的不担心?」东篱觉得不可思议,常娘子到底哪里来的自信? 常曦笑着拈了块糕点到小桃的嘴里,没有再回答东篱的话,她这么有信心,自然有她的底气在。 这里终究是解府,不是她方家。 荣禧堂里气氛凝固,秦氏冷冷地盯着方大夫人看。 方大夫人却是半点也不退让地与她对视,既然她解府要包庇一个小小的典妻,那就别怪她不讲情面,她宁可毁了那个小小的典妻,也要保住方梵的名声。 方梵有嫡母的撑腰,顿时仰着头看向秦氏,这回她也没什么好怕的,反正打也挨了,骂也挨了,脸都丢尽了,她就不信拉下不一个常氏。 况且这样一来,她对某人就能交差了,自己该得的那份好处正好可以弥补她这几天的亏损。 一旁坐着看戏的柏四夫人方如玉冷笑道,「真是搞笑了,苍蝇不盯无缝的蛋这句话听过没有?她方梵若不是行为不检,会被人抓住痛脚?明明是自己做错了,还好意思把错处全推给别人,这人品,啧啧啧。」边说还边摇头,把方梵贬得一文不值。 此时方梵那张猪头脸已经看不出来脸色是青还是白了,惟有她握紧拳的手暴露出她内心的不甘与愤恨。 「姑奶奶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方大夫人怒视着小姑子,她就这么想让方家的名声被毁吗? 秦氏在这一瞬间就做出了决定。 如果说之前是作壁上观,那么这会儿她已经决定要跟柏四夫人站同一条战线,于是这会儿她开口道:「方大夫人,你这是何意?找不到怪罪的人,就开始胡乱攀咬了吗?那常氏是我们解府的典妻,跟你们方家有关系吗?你说见就见的?你当我们解家是什么地方?」 方大夫人闻言,脸色顿时一白。 虽说大家是同一个圈子里的人,但圈子里也是分三六九等的。 解家每代都有出仕的人,当上***的更是不知凡已,解老太爷虽说已经致仕,但他的影响力还在,更别说还有在京城当***的解大老爷,可以说,解家是这个圈子里一等一的存在。 想当年,圈子里还有一个施家能跟解家分庭抗礼,可如今施家没落了,家世一再衰败,但架子还没有丢,还有解家和蔡家这两门强大的姻亲在。 就这底蕴,方家都未必及得上对方,更遑论解家? 柏四夫人方如玉看到自家大嫂那挫败的表情,心里不禁冷哼,真是自取其辱,怪不得能养出方梵那样的玩意儿来。 秦氏并不因为方大夫人有退让之意就住嘴,而是继续道,「况且她一个典妻好好地待在府里安排给她的小院子里,也没跑到别的地界上,她何来的机会挑拨离间?」猛地将矛头对准方梵,「方姑娘,我问你,她是何时何地挑拨你跟明哥儿媳妇的关系?据我所知,她从未到过明哥儿媳妇的住处。」 方梵顿时哑了,她能说是自己送上门让人家挑拨离间的吗? 那肯定不能啊,毕竟自己的所作所为禁不起别人的深挖。 可是,她好不甘心啊,凭什么常氏这个恶毒的女人就能置身事外? 不公平啊,不公平。 秦氏才不管方梵心里在想什么,见把她镇住了,遂又把目光转向方大夫人,反问一句,「方大夫人,你还要我去唤那常氏来给你问话吗?如果你这么想听她说道说道,那我满足你,只要后果是你能承受得住的。」佯装转头道,「钟嬷嬷……」 方大夫人看到这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人家肯定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她如果把常氏唤来那才是自取其辱,于是她忙阻止,「不,不用了,」勉强挤出一抹笑,「是我耳根子软听信了这贱蹄子的话,这才误会了贵府的女眷,还请解四夫人见谅!」这态度转变得非常及时且生硬。 一旁的柏四夫人方如玉忍不住大笑出声,她这大嫂今天是来娱乐大家的吗? 077:不能坐以待毙(一更) 方大夫人听到小姑子肆无忌惮的大笑声,心里越发觉得难堪,再也无法在这里待下去,毕竟已经把脸面都给丢尽了,思及此,忍不住恶狠狠地瞪视了一眼垂着脑袋不敢看她的方梵。 心里重新建设了一番,她努力找回自己平日的姿态,勉强挤出一抹笑容,「解四夫人,既然此间事了,那我就先把这贱蹄子带回去了,这次给贵府添了麻烦,回头我定当备份歉礼前来赔罪。」 大家都是这附近城池有头有脸的人家,日后更是抬不见低头见,还是拐着弯的姻亲关系,所以关系是不宜闹僵的。 秦氏当然也不想跟方家把关系弄到不可收拾,得饶人处且饶人,他日才好再相见,于是大度地笑道,「方大夫人客气了,这次的事情于你我两家来说不过是无妄之灾,都是某些人行为不检才引起的,难为的是我们这些收拾烂摊子的人。」 这话深得方大夫人的认同,不就是一场无妄之灾吗? 这方梵虽说养在她的膝下,但这孩子天性如此,她也莫得法啊,卑贱的血脉又不是缘自于她,她却要为她的行为负责,何其没有天理。 想来都是一把辛酸泪,恨不得回去把丈夫的脸给挠花了,都是他管不好裤腰带,什么女人都往怀里带,这才生下一个贱种。 「还是解四夫人明白我的心。」她真情实感地道。 秦氏笑着回应,「方大夫人言重了。」 方大夫人起身行礼告辞,秦氏也没有端着,也起身回礼,然后吩咐钟嬷嬷代为送客,然后再着人去给方梵收拾行李,这个姑娘以后最好不要再来解家了。 方大夫人离开时看都不看小姑子一眼,而是转身就走。 柏四夫人方如玉冷哼一声,也没有跟嫂子道别的兴致,一想到她教出来的「好」女儿让自家闺女受了委屈,她就恨不得再抽方梵几个耳光,连带对娘家人意见也极大。 方梵没再吭声,而是默然地跟在嫡母的身后走出了荣禧堂,外面的阳光照不进她的心里,她知道这次回去以后,怕是凶多吉少了,嫡母搞不好会随便找户人家就把她发嫁了。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婚事是她能改变自己命运的惟一机会。 所以趁着嫡母跟那钟嬷嬷说话,她悄然地吩咐自己的贴身侍女,把昨儿夜里写好的信塞到她的手上,让她待会儿找个机会悄然离开,把信送到她指定的人手里。 「切记,一定要亲自送到。」 那贴身侍女会意地点点头,她的命运跟方梵是连在一起的,自家姑娘平日里喜欢勾三搭四,她自然也跟着学了点皮毛,正指望将来能有进会勾搭姑爷,好一步登天当那半个主子。 当然她也不是没有劝过自家姑娘别跟解八爷走得太近,先不说能不能抢到手,就说解家不纳妾这一条,对她这种想爬床的丫鬟来说就不是上上之选。 无奈自家姑娘不听她的,非要跟解八爷眉来眼去,甚至有时还背着人亲近一番,所以如今落得这么一个下场,真是半点也不冤。 不过事已至此,比起埋怨,还是想办法补救更实际一点。 方梵看这侍女明白自己的意图,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这个贴身侍女心里打着什么如意算盘,她心里清清楚楚,但她不怕,毕竟她是主子她是下人,要捏死她容易得很。 再说若是这侍女心里没点盘算,她还不敢用她呢。 方大夫人跟钟嬷嬷说完了话,一回头就看到方梵站在远处,于是冷喝一声,「你还站在那儿做甚?还不快滚过来,我们方家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方梵咬紧一口贝牙,赶紧跑到嫡母的身边,由着对方吩咐侍女粗鲁的将她拉上马车。 「你最好给我安份一点,不然别怪 我不念旧情。」 方大夫人知道方梵是个不安份的人,所以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心里却是开始盘算要把方梵嫁到哪里去为好,这个年纪的大姑娘留不得了。 没了方大夫人这一方在,荣禧堂里的气氛依旧紧张,秦氏知道,比起方大夫人,这柏四夫人才更加难以对付,毕竟这是正儿八经的姻亲。 柏家虽然出仕的人不多,当的官也不大,但他们跟底层小吏来往最是密切,由此编织了一张很细密的关系网,真正是三教九流都有朋友,要不然也不可能寻回走失的女儿。 「柏四夫人,我让人去把我那二嫂子请来,大家再好好说道说道,何如?」 秦氏打算把钱氏拉来,毕竟这柏四夫人方如玉是钱氏正儿八经的亲家。 「不了。」 柏四夫人拒绝了这个提议,她跟那亲家钱氏没有什么好说的,当初求亲的时候说得多好有多好,什么会把她的女儿当成她的女儿来对待之类的话,哪知却全是放狗屁。 女儿这次回家是半点都没有隐瞒全都说了,钱氏居然还敢威胁要休了她的女儿,真是笑话。 这些不想还可,一想她就火冒三丈。 「我这趟来没别的,解四夫人你是解家的主母,这事我就跟你交涉了,管好你家的儿郎,我闺女说最近不想见到他。」 听到这话,秦氏的心里「咯噔」了一声,这是什么意思? 柏四夫人不给她多想的机会,而是拍起了手掌,没有多时,解明就被人五花大绑押了进来,看那鼻清脸肿的样子,显然是被岳父和大舅子打得不轻。 秦氏看了吓一跳,若不是解明唤了声四婶母,她险些认不出他来,这柏家下手也太狠了? 不过她也是有女儿的人,心里明白对于不善待自己女儿的女婿,那是打得再狠也不算是狠,于是,她避开解明求助的目光,而是一副赔笑地跟柏四夫人交涉。 柏四夫人虽然恨解明没有善待自家闺女,但这气没理由对着秦氏发作的道理,于是态度也缓和了下来,「解四夫人也别怪我说话直,我一想到我家闺女受的委屈,这气就不打一处来,我跟她爹昨儿夜里一宿难眠……」说到这里,显然是伤心了起来。 秦氏忙道,「明白,明白的,我也是有闺女的人,知道自家闺女在夫家受委屈,心里最疼的就是亲爹娘。」 柏四夫人找到了知音,说话这才没有含枪带棒,而是与秦氏惺惺相惜了起来。 秦氏趁机安抚了柏四夫人的情绪,毕竟柏氏还没有接回来,日后肯定还要再打交道的。 柏四夫人也见好就收,让女儿和离这个想法她想都没想过,既然还要跟解家当姻亲,那就得留条后路。 小跨院里,常曦与小桃、东篱听罗嬷嬷绘声绘色地转述着荣禧堂发生的事情,小桃和东篱听得惊呼不已,常曦却觉得罗嬷嬷很有说书的天份,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这么一个小事件被她说得高潮迭起,那叫一个精彩。 其实事还不就是那些事,说来根本就不值得一提,因为毫无营养。 「那解八爷把八少夫人从娘家接回来了吗?」小桃追问。 罗嬷嬷却是卖起了关子,「你猜?」 东篱道,「柏四夫人把明显被打了一顿的解八爷送了回来,那八少夫人肯定没有回来。」 「打都打了,柏家还想如何?依我看,八少夫人肯定见好就收,借此台阶下了,不然一直待在娘家也不是个事儿啊。」小桃反驳了一句。 罗嬷嬷却是笑而不答,转头看向常曦,「常娘子觉得呢?」 问她啊。 常曦虽说也是听众之一,但她对于这事一直兴趣缺缺,只是到底不想 扫了大家八卦的兴致,于是她很没诚意地笑道,「估计解八爷再跑个几回,兴许会有机会接回八少夫人的。」 柏氏这回会狠狠地拿乔好长一段时间的,就算她心软,柏家也不会心软,不把那解老八折磨得没有心性了不罢休。 小桃见常曦没有站她这一边的观点,不禁有些失望,尤其听到罗嬷嬷公布了答案,她的心情就越发低落,自己是不是头脑太简单了? 这么一想,她就趁罗嬷嬷和东篱不在时,偷偷问常曦。 常曦惊讶于她还会思考这个问题,于是笑道,「这是你的优点。」 什么时候头脑简单变成了优点? 「常娘子,你真不会安慰人。」小桃显然不受这话的蛊惑。 「小桃,你得这么想,心思复杂的人会让人心存忌惮,而头脑简单的人多好,别人都不防着你,你的日子不就好过了。」 小桃想想这话,好像也有道理,自己现在的日子是前所未有的舒适,那也是拜自己头脑简单所赐,因为不去多些一些有的没有的事情,她才能在常娘子的身边站稳脚根。 这么一想,她顿时高兴了起来,一边做事还一边哼起了小调。 常曦看得暗自摇了下头,这姑娘真好哄,不过这回她真的是说了实话,头脑简单确实是她的优点。 晚膳时分,秦氏让钟嬷嬷来请常曦过去。 常曦简单地拾掇了一下就往秦氏的院子去,好在这回晚膳也没有再见到解晋,可以安心享受一下美食。 秦氏却是主动提及解晋,「他晌午过后出发到大同书院去了,听说来了大儒要开堂讲课。」一副生怕常曦误会解晋的样子。 常曦很想说她并不关心解晋的行踪,但面对秦氏的时候,她却是笑笑道,「我还以为解九爷是怕了我给他挟菜了呢。」 这么一说,秦氏顿时后悔了起来,那天吩咐常曦给解晋挟菜果然是个馊主意,非但没有拉近两人的距离,还让常曦误会了,真是得不偿失。 不过她身为解家的当家主母,是不可能为此事跟常曦道歉的,于是她立即转移了话题,不再话里话外都是解晋。 常曦乐得不用耳朵受折磨,于是这餐饭吃得是越发舒心,顺带再听了一波当事人对之前发生在荣禧堂的事情的讲述。 膳后,再陪秦氏遛弯消食,这一天的任务就算是了结了。 翌日,她刚用完早膳,准备去秦氏那儿报道,就看到罗嬷嬷匆匆地进来,她的神色一凛,看来这是有事情要发生。 「常娘子,那个小丫头之事有进展了。」 一听这话,常曦哪里还顾得上先去秦氏的院子里报道,立即引罗嬷嬷到内室说话,然后吩咐小桃守在外面。 「她去见谁了?」 罗嬷嬷一听常曦这问话,却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一脸神秘地道,「常娘子猜一猜。」 常曦看到罗嬷嬷还要卖关子,正想发火斥责她是不是说书说上瘾了,她上哪儿猜这小丫头见了谁? 目前为止,她认识的大多数人都是这府里人。 正想发作之际,突然灵光一闪,一个人名出现在脑海,她眯眼道,「蕉杏。」 罗嬷嬷笑道,「我就知道以常娘子的聪慧,一猜就中,果不其然。」自我吹捧了一句后,看常曦脸上似有不耐,她这才赶紧进入正题,「之前常娘子还让我查这蕉杏回去施府的后续,当初只查到这蕉杏被赶了回去后,施六夫人蔡氏气她败坏她死去闺女的名声,扬言要打死她,后来不知是何人相劝,施六夫人只是打了这蕉杏二十板子,将她扔到柴房自生自灭……」 常曦听到这里,瞬间明白了,这蕉杏在施府有人保她。 虽说被扔到柴房自生自灭,但这样却能更顺利地从蔡氏的眼皮子底下逃生,这个保她的人在施家肯定有一定的地位。 「这蕉杏也是命大,这都让她活了下来。」罗嬷嬷感叹地道,「后来我派去的人就没再打探到蕉杏的其他消息,这人仿佛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更离奇的是施府里关于她的流言全都没有,像被有人刻意压下去了。」 说到这里,罗嬷嬷自己的好奇心也被调动了起来,「我之前派去的人就查到了这么多,他回来复命的时候,还觉得不好意思多拿常娘子给他的钱,因为这差事没办好……」 「该给的还是要给,别寒了人家的心。」常曦不在乎那点银子。 罗嬷嬷赶紧回应,「我也是这个意思,之前说好的价钱一个铜板也没少他的。这就说到了盯着那小丫头的人,就是他带回来了蕉杏跟小丫头会面的消息,不过很可惜,他没有看到蕉杏背后的主子,因为那人一直坐在马车里面没有露面。」 顿了一会儿,她看到常曦皱眉,话锋却是一转,「但是……」 078: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二更) 常曦冷睇一眼过去,大有罗嬷嬷再藏着掖着,她就不客气之意。 罗嬷嬷不敢再迟疑,立即道,「但是他听到了声音,确实那是一个女人。」 女人? 这下不但常曦愣了,就连罗嬷嬷也不大明白背后这逻辑,这也是她之前犹疑的原因所在,因为实在是不明白常娘子到底挡了哪路女人的路?让对方这般锲而不舍地一再针对她生事。 常曦慢慢从头捋了一遍,从最初的蕉杏,到现在浮出水面的方梵以及那个小丫头,似乎她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让她被赶出解府,当然如果能取了她的性命,相信她们也未必就下了手。 思及此,她的眼里浮现一抹狠色,手轻轻地敲着自己的手臂,好半晌,她这才开口道,「嬷嬷,将你之前派去查蕉杏和盯梢那小丫头的人找来,我想亲自问一问他们。」 罗嬷嬷皱眉,「这不太好办?因为他们都是粗使男仆,是没有资格进后院侍候的……」 常娘子这是在给她出难题,偷偷将人带进后院也不是不行,只是万一被人发现,她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对于这些事府里一向管得极严。 所以,此时她一脸难办地看向常曦,「不是我要推脱,而是不好把人带进后院,要是给四夫人知道,那就不妙了。」 再说她不是钟嬷嬷,在后院没有那么大的权利。 常曦闻言,知道罗嬷嬷这是有顾虑,她沉思了一会儿,直接道,「嬷嬷只管先安排他们到后院来,我去过四夫人的明路。」 罗嬷嬷看常曦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才不再担心,「行,我这就去通知他们。」 常曦点点头,这才从内室出去,整理了一下衣装,她这才前往秦氏的院子。 今儿秦氏的精神头不错,看来之前喝的那些补药还是有了些许效果,至少她的黑眼圈没有那么重了,可见睡眠质量应该有所改善。 「今儿怎生来得这么迟?」 常曦一副不好意思地小声道,「昨儿看那游记正得趣处,结果睡得晚了些,今儿不就起迟了吗?还请夫人莫要怪罪,下回我一定改了这毛病……」 秦氏一听,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于是笑着拍了下她的手,「说得这么严重做甚?说得好像我连你多睡一会儿都不允许似的,不知情的人还道我这是有多恶毒呢……」 「夫人。」常曦忙打断,「您再这样说,就真是我的罪过了。」 秦氏看她一脸的紧张,这才不再打趣她,而是说起了别的话题。 常曦看秦氏心情不错,于是顺势道,「夫人,我之前几次来都闻到了院子里的桂花香,香甜香甜的,煞是好闻,我那小跨院里的花儿虽然也种得好,开起来也漂亮,但就是不及这桂花香……」 「你喜欢就移栽两株到你的小院子里,府里就我这儿种得多,我呀就爱闻这一股香味。」秦氏很是大方地道。 「那我在此谢过夫人。」常曦忙行了个谢礼。 秦氏看她现在礼数周到的样子,看来养移体居移气这话是没错的,现在的常氏看起来优雅大气,哪像个泥腿子出身的人? 她示意她起来,随意地道,「回头让罗嬷嬷去外院叫俩小厮来移栽便是。」 「是,待会儿我就去吩咐罗嬷嬷,今儿个就把事情给办了,明儿早上我那小跨院也会花香四溢的。」 秦氏被她说这话时那可爱满足的样子给逗笑了,这常氏倒不是个贪心的人,不过这样才好。 有了秦氏这话,常曦光明正大地让那俩粗使男仆到了后院,并且带着两人在秦氏的院子里挑了两颗造型不错的桂花树,开始移栽起来。 有了这事情,下午时分,她就有由头没再往 秦氏那边凑,而是亲自指挥俩粗使男仆挖坑栽树,忙得那叫一个不亦乐乎,谁也看不出来她有私心,除了啧啧几声的罗嬷嬷。 罗嬷嬷是千想万想,也没想过常曦找的由头居然是在秦氏的院子里挖花树,她的胆子怎么就那么大?不怕秦氏怪罪下来? 反正她现在是跟不上常曦的脑回路,干脆就不多琢磨,听吩咐办事算了,顿时有几分摆烂的姿态。 常曦借着种花树的由头,把小跨院里的粗使女仆都支使了出去,如今小跨院里只剩她与东篱、小桃、罗嬷嬷并那俩个粗使男仆。 抬头看了下热辣辣的太阳,她吩咐东篱和小桃去沏两壶茶水来,然后再端些吃食过来,这才吩咐那俩粗使男仆歇息一会儿。 这两人得了罗嬷嬷私下的吩咐,知道眼前漂亮得不像话的常娘子是想要问话了,于是这两人赶紧放下工具,规矩地站在一旁,都不敢多看常曦一眼,就怕惹怒了常曦吃不了兜着走。 常曦看到两人拘谨的样子,知道这两人规矩学得不错,心下还是颇满意的,于是温和地道,「先喝口茶水吃个点心,再回话也不迟。」 俩人中稍年长的那个忙道,「常娘子,小的都做惯了这些差事,不觉得累,您有什么话尽管问。」 常曦知道这两人在她面前放不开,她干脆还是先把正事办了,待会儿她不在这儿了,这两人就会自在的吃喝起来。 心里拿定了主意,她也不客气地直接问了起来,先从蕉杏开始。 「那施府是一开始就没有流言,还是流言起再被人压下去的?」 这是个顺序问题,听起来无关紧要,但既然常曦拿出来问,那就代表着还是重要的。 这次回答的依旧是那个稍年长的粗使男仆,看来去查蕉杏的人应该就是他,只见他沉思了一会儿道,「是先起流言,最后才被人压下去的,当时小的就打听到那府里有不少蕉杏的闲话……」 「都说了什么?你学学。」 那稍年长的男仆这才一边回忆一边说,「有人说那蕉杏会拍马屁攀了高枝,还有人说蕉杏当初就不是一心一意侍候大姑娘的,对了,还有一种声音,说蕉杏卖主求荣……」 「卖主求荣?」常曦抓住这关键词,立即追问,「详细说说。」 蕉杏是侍候施氏的,当初能当陪嫁丫鬟,肯定是能得施氏信任的,后来施氏死后,她就留在解府里,所以这卖主求荣一说听来好没道理,但一结合之前罗嬷嬷说的话,就觉得这里面应该大有文章。 「这个施府里说的人不多,很快就没有这个声音,」那稍年长的男仆道,「小的试图接近说这话的施府下人,但却没有人具体说得出是谁,反正就是有这么一个流言曾小范围传过。」 常曦明白了,这几个关于蕉杏的流言中,只有这个杀伤力最强,所以最先被人封口的就是这个流言,那么这个人怕什么? 怕的就是这流言传到施六夫人蔡氏的耳中,因为施氏是施六夫人的女儿,那个人怕引起蔡氏的怀疑,思及此,她突然产生了个很可怕的想法。 她猛地刹住了自己这个想法,因为这个想法在当前很危险,她现在自保能力还不强,不宜往这里面深挖,如果一旦打草惊蛇,后果不堪设想。 一旁的罗嬷嬷看到常曦脸色都变了,担心地问,「常娘子,可是觉得哪里不妥?您说出来,我们再去查,就不信查不出珠丝马迹来……」 常曦很快就神色如常了,她随便找了个理由来搪塞,「没有觉得哪里不妥,只是替第一任九少夫人施氏感到难过罢了,她若泉下有知,肯定很不甘心。」 罗嬷嬷看常曦说得真情实意,就信以为真了,心想这常娘子有时候天真的可以,那施氏死 都死了,还能如何不甘心?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信错了人。 常曦看罗嬷嬷没有起疑,这才稍稍放下心来,至于其他几个流言也被禁了,应该是要模糊掉这个有杀伤力的流言。 这般抽丝剥茧之后得出的结论就是,蕉杏确实背叛了施氏,而她投靠的新主子也是施府里的人。 她再一次把施家当家人施六老爷的子女拖出来一个个细思,然后再缩减范围,很快就锁定在了一个人的身上。 于是,她再问那稍年长的男仆,「蕉杏被打了板子之后,府里的主子们都在忙什么?」 这个问题问得很广泛,那稍年长的男仆此时也苦着一张脸,因为施六老爷真的子女众多,他一时之间不知道从哪个说起。 「先从施六夫人和施家那几个女儿说起。」.. 听到常曦这回说的是具体的人,他这才忙道,「施六夫人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照样打理庶务,施二姑娘已经出阁了,她并不在府里,至于施三姑娘则和施四姑娘去寺庙上香,说是给去世的九少夫人做法事祈福,对了,还听说她们在那儿求了道签回来,施六夫人看后很开心,据传饭都多吃了两碗。」 「那施家有哪几位少夫人也跟着去寺庙了?」 「大少夫人和三少夫人那日也一同去了,不过没听说她们求到了什么签。」 乍看施家女眷的举动都很正常,但常曦却嗅到不一样的味道。 「是不是自去寺庙回来后,那蕉杏就渐渐能从柴房出来了?」 那稍年长的男仆当即悟道,「常娘子不说,小的还没往这方面想,确实是这样,自这次上香求得好签好,蕉杏的事情渐渐就过去了,施六夫人也没有再叫喊着要打杀她了。」 这会儿,他看常曦的眼光都不同了,这常娘子虽然没有亲至,但问的都是他忽略的小细节。 至此,常曦得到了她在蕉杏一事上想要的答案,于是,她把目光看向那稍年轻的男仆,「说说那天蕉杏与那小丫头接触时坐在马车里的人。」 那稍年轻的男仆搔了搔后脑勺,一脸憨相地道,「小的那天没能看清楚马车里的人,只是听到蕉杏唤她一声姑娘。」 这又是一个罗嬷嬷之前没有说清楚的细节,常曦追问,「你确定有听清楚她喊姑娘吗?对了,可有称呼那是个排行第几的姑娘?」 稍年轻的男仆没想到常曦会这么快追问,他忙摇头道,「没有,蕉杏还有马车里一个嬷嬷都是唤姑娘的……」 「那这个姑娘可有说话?」 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常曦屏住了呼息,这点至关重要。 那稍年轻的男仆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好一会儿,方才道,「当时小的听到她开口说了几个字,这声音很年轻,应该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如果让你再听到那道声音,你还能听得出来吗?」 那稍年轻的男仆这回没有迟疑,一脸肯定地回道,「能,那马车里的姑娘虽然说得不多,但她的声音很有特点,小的如果再听到,肯定能认得出来。」 罗嬷嬷听得一头雾水,这听声辩人的难度不是一般高,毕竟这范围太广了,就算锁定了施家,但那么多女主子不管出嫁还是未嫁,姑娘二字似乎也有机会唤出口,这一一排除,难度不小。 「常娘子,这很难找到对得上号的人……」 她试图说服常曦不要从这方面入手,这样一来得花多少钱啊,毕竟让人混进施府去就是件难度不小的事情。 光混进府去还没有用,还得想法子往主子身边凑,不然你往哪儿认人去? 更何况这还是个粗使男仆,就更难混进后院去了。 不是谁都能像常娘 子一样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上。 常曦却是从容而自信地笑了,「嬷嬷放心好了,这事我自有主张。」 罗嬷嬷顿时被这话激起了好奇心,不过看常曦的样子,似乎并不想多说,于是,她只能如猫抓那般在心里想。 常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这才转身回里屋,让那俩粗使男仆敢大胆地吃喝一番。 「常娘子,您有怀疑的对象?」 最终忍不住,罗嬷嬷悄声地问了问。 常曦只是抬眼看了看她,「嬷嬷,你没听过好奇是会害死猫这句话吗?」 罗嬷嬷顿时脸色通红,这才识趣地不再问。 常曦此时没有心情去搭理罗嬷嬷,而是在想如何制造机会引蛇出洞。 可谁知,人算不如天算。 机会突然从天而降。 079:险些就要坏菜了(一更) 这件事对于常曦而言就是迫在眉睫的事情,总不能让这人一直隐在幕后搞事,而她却得在台前被动地应付,她不喜欢这种不在掌控的感觉,而且她还得锁定这个人选,毕竟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所以为了这事,她真是绞尽了脑汁,想着怎么把这怀疑对象弄到解府来,这是目前最优的解决方案,也是花钱最少的一个。 所以她这两天陪伴秦氏的时候,都有几分心不在焉,好在一来她自己会隐藏,二来秦氏的精神头时好时坏,也就没有留意到她的情绪变化。 不过今日她一进秦氏的院子,就感觉到这院子的气氛又有些低迷,看来秦氏昨儿夜里肯定没有睡好,果然,一进去就看到秦氏的贴身侍女朝她打手势,说是夫人还没有醒。 常曦一愣,看了看日上三竿的太阳,秦氏很少这个钟数还在睡觉的。 于是,她趁机拉那贴身侍女红袖到外头小声询问几句。 红袖看常曦极得秦氏的看重,素日里待她们也和气,所以跟她的关系还不错,听到常曦询问,她也就没有隐瞒,「夫人昨儿夜里梦魇了,一直唤着……知翠的名字,常娘子,你说会不会是那知翠化做鬼魂故意来寻我们夫人复仇?」 常曦心知这是无稽之谈,人死了就死了,哪来的什么鬼魂?再说鬼魂若是比人还要厉害,那又何必做人呢?干脆大家都做鬼得了。 但话不能这么说,于是她故意掩嘴以示惊讶,立即追问,「怎么说?知翠都死了这么些日子了,夫人怎么还记着她?」 红袖忙将知翠死前,秦氏恐吓知翠的话学了一遍,最后叹气道,「其实夫人哪有这么狠心?无非就是想让知翠把知道的都交代出来罢了,哪知知翠会当了真?居然还去寻死了,夫人这才开始有了心病。」顿了顿,「前些天吃了大夫开的汤药倒是夜里能睡得安稳些,但最近这汤药似乎喝了效果不明显,夫人睡着的时间越来越短,这不钟嬷嬷亲自又去找大夫过来再调整药方。」 这是产生耐药性了。 常曦心里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还是那句老话,她不能把话说得这么满,再说如果连这个她都懂,那她这人设就太逆天了,毕竟药理也不是人人一学就懂。 但从这贴身侍女的话里就能看出,带有安眠成分的汤药对于秦氏的作用会越来越小,除非加大药量,但是药就有三分毒,长期服用下去,秦氏的寿命肯定会被透支,就连精神也会熬不住。 红袖有些期期艾艾地看向常曦,常曦被她看得皱了皱眉,「红袖姑娘有话就直话,我听着呢。」 红袖这才小声地耳语道,「常娘子,你的话夫人一向爱听,要不你劝劝夫人请个道士或者神婆回来做法。」 会说这些,也是希望常曦能劝秦氏找人回来驱鬼求平安,兴许就去了秦氏的心病也未定。 不然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得跟着秦氏遭罪,主子不好过,她们的日子同样受影响。 常曦闻言,却是意味不明地打量了这贴身侍女好长一会儿,这是要把她当枪使啊? 这建议真要那么好提,为什么她们自己不提? 如果说这些贴身侍女份量不够,那钟嬷嬷总够份量了,这可是秦氏的心腹,最近府里管事的对牌都是她发下去的,秦氏算是把权利下放给了她,这样的宠信比她这个只能陪着说说话的人要强得多了。 所以说钟嬷嬷完全可以自己给秦氏建议,为什么钟嬷嬷不说?宁可找大夫科学解决,也不求助于大师开坛作法? 其实要说秦氏不信这个,她是不信的,不然她这个典妻哪里来的? 不就是大师一句她与解晋命相合能生下孩子解厄运吗? 当时秦氏都能信,为什么现 在不能信呢? 那只能说明一点,不能做有不能做的道理,而这里面的道理,秦氏心里明白,钟嬷嬷心里明白,那这贴身侍女不可能不知道? 知道,但还是想要她去当这个出头鸟,这是想要让她在秦氏这儿失宠吗? 她细思了一会儿,也没找到自己与红袖这样的贴身侍女有何利益冲突之处?而且她寻思着也没有得罪过她们,见了面都是某某姑娘唤着,绝对给予了尊重。 所以,红袖这么做目的为何? 别怪她多想,自从知道那幕后搞事之人很可能的身份,她就不得不防,这种阴沟里的老鼠最会耍见不得人的手段。 常曦的目光,直看得那贴身侍女头皮发麻,自个儿先顶不住哈哈两声,「我说笑的,常娘子莫要当真,解家是书香门第,哪里会信鬼神之说?」说完,不放心地又道,「常娘子切莫往心里去,我真的没别的意思,还请常娘子守口如瓶,莫要让夫人知道我跟你说了这些。」 与其说是请求,不如说是告知让常曦不要搞事,不然很可能大家都不能得好。 常曦冷笑一声,正要回应,帘子就被人掀起,另一个贴身侍女从里面探出头来,先跟常曦点头致意,然后唤红袖,「夫人起来了。」 红袖这才不再跟常曦闲聊,而是点了点头后,直接就掀帘子进去内室侍候秦氏梳洗。 常曦没有跟进去内室帮忙,一屋子的大丫鬟,哪里用得上她? 再说她又不是秦氏身边的大丫鬟,犯不着抢人家的饭碗,不抢都还要险些被人陷害,真抢着表现,只怕这一屋子的大丫鬟都要恨死她了。 一个萝卜一个坑,该是谁的活就是谁的活。 当然这是其次的,谁刚起床时都会有几分起床气的,再加上睡了一夜形象也不那么好看,一般人都不想在这个时间段见客。 所以她很规矩地在外面的暖阁等候,当然心里还在琢磨着红袖刚才的行为。 其实也没等多久,红袖出来,说是秦氏唤她进去。 她这才掀帘子往内院而去,看到秦氏脸色依旧苍白靠坐在床上,她忙上前去见礼,一脸担忧地道,「夫人,昨儿不是好些了吗?今儿怎生又这样了?」 秦氏的精神头更差了些,「没什么,你不用担心。」 「夫人病了,我哪能不担心?」常曦摇头道,「刚听红袖姑娘说钟嬷嬷去请大夫了,我这心就更不安了。」 秦氏一听这话,目光就冷冽地看向站在一边的红袖。 红袖的心里「咯噔」一声,不禁紧张地看向常曦,生怕她接下来会说出更不利于她的话。 常曦看了眼红袖那藏不住紧张之色的肢体语言,随后忙向秦氏道,「都怪我太过于担心夫人,红袖姑娘是被我逼急了才会口不择言,她不是有心犯错的,还请夫人莫要怪罪于她。」 秦氏对于身边人一向都是宽容居多,既然常曦为红袖开脱了,那她就给常曦这个面子,「我这也不是怪罪她,而是到底是在我身边侍候的,如果口不严实,那迟早都会坏事,幸好是你,换成别人就未必了,你日后行事必得谨记这一条。」 常曦忙一副受教的样子,「夫人的教诲,我都记下了。」 红袖见常曦没有将刚才的谈话全盘托出,这才暗松一口气,这才发现自己手心里都是汗,屋子里有摆冰盆,按理来说应该不会有汗才对,可见自己刚才的心悬得有多高。 这下子,她开始后悔了,自己不该贪心的,险些就要坏菜了。 常曦陪秦氏简单地吃了点早膳,就迎来了午膳。 秦氏的胃口不佳,她一眼就看得出来,这进的比昨天要少得多,她劝了劝,秦氏还是没有胃口 ,最后更是放下筷子,「我这一病啊,胃口就不好,这点你别跟我看齐,多吃点。」 常曦也跟着放下筷子,一脸担忧,「夫人吃不下,我哪来的好胃口?」 秦氏没想到自己居然影响了常曦的胃口,这让她暗暗蹙紧眉头,如果常曦饿瘦了,那还如何孕育子嗣? 常曦故意忽略她那打量她身材的目光,这跟看母猪差不多,不然她跟她都没法正常交流。 眼看到了秦氏要午睡的时间,她正想提出告辞,哪知居然看到有侍女急匆匆地进来,先是跟大丫鬟耳语几句,然后大丫鬟再这来一脸喜色地跟秦氏道,「夫人,大喜事,大姑娘回来了。」.. 谁都知道,每次大姑娘解语娇回来,秦氏都会份外的开心,所以一众下人这个时候都会跟着开心。 「什么?娇丫头回来了?她在哪里?快,快让她进来」 果然,之前还有点恹的秦氏瞬间整个人明媚了起来,可见儿女就是她的药。 常曦怔了一会儿,然后脸上也露出笑容来,解语娇一回来,估计秦氏找她过来说话的次数会少很多,除非解晋自大同书院回来,那就另当别论了。 谁知,随后会有一个大惊喜在等着她。 其实也没有等太久,解语娇人未至声先到,「娘,我回来看您了,您看看还有谁来了?」 秦氏正翘首期盼,听到女儿的声音,她忙起身激动地出迎,常曦忙伸手扶她。 几个大丫鬟一看这状况,瞬间明白,赶紧把帘子给掀起来。 没多时,解语娇一手拉着一个少女急匆匆地进来了,因为跑动的原因,她的脸上透着一股红晕。 而她拉着的俩少女长相略有些相似,一看就是亲姐妹。 常曦还以为解语娇把孩子带回来了,现在一看,显然不是,因为这俩少女的年纪不是解语娇能生得出来的。 「娇姐儿。」秦氏却是先看到自家女儿。 解语娇一听到母亲唤她,立即松开拉着的人,上前哭着给秦氏行礼,然后母女俩再抱头痛哭了好一会儿。 那俩少女看得眼眶也跟着湿润了,看到母女重逢的场面如此感人,这两人都识趣地没有上前去打扰,而是静静地在一旁等候。 常曦暗暗看了过去,这俩少女虽说是亲姐妹,但有着年龄差。 一个约莫十五、六岁,长相上清秀有余,美艳不足,但这样的长相没有攻击性,相反还给她增添了几许亲和力,可以说是她目前见过的世家大族里面长得算好的那一类。 一个却是十一、二岁左右的小女孩,圆圆的小脸,一双圆圆的大眼睛,就连身体也是偏圆的,笑起来更是有两个酒窝,看起来可爱至极。 只一眼,她就知道这对姐妹应该不是一个母亲所生的,父系基因相似的地方很少,应该更多的是像母亲。 至于这两人的身份,她已经隐隐猜到了。 当然,她暗地里打量人家,人家也在暗地里看她。 只见那年纪小点的小女孩暗地里扯了下自家姐姐的袖子,然后下巴往常曦的方向努了努,跟自家姐姐打着暗语。 那暗暗观察常曦的年纪稍大的少女,伸手摸了下妹妹头上的双丫髻,然后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显然是认可妹妹打过来的暗语。 然后小女孩就暗地里撇了撇嘴,没有再看向常曦,显然是嫌弃常曦的身份。 少女却是一脸的尴尬,忙用目光向常曦为妹妹不礼貌的行为致歉,希望常曦莫要计较自家妹妹的失礼之处。 常曦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回礼。 两人虽然没有言语交流,但已经算是神交已久。 秦氏和解语娇母 女激动完,这才拉着彼此的手看了好一会儿,解语娇又忍不住哭了出来,「早知道娘消瘦不已,我早就应该不管不顾地回来侍疾了,娘为何不遣人去通知我?」最后埋怨了一句。 秦氏之前只顾着激动,这下子才发现女儿回来的时机不对,毕竟为了不让女儿担心,也为了不让女儿在婆家和娘家之间难做人,她是一直没有让人通知女儿的。 遂,她皱眉问道,「那你怎么知道的?」 「自然是听你女婿说的,要不然我上哪儿知道去?」解语娇嗔道,「娘就不想见到我吗?」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为娘想你想得心都碎了。」秦氏没好气地看了眼女儿,这小没良心的,说的都是什么话? 解语娇方才心下满意,然后才有心情看向那对姐妹花,「娘,你说巧不巧,我一进城就遇到了施家妹妹的马车,这不,大家一块儿到了。」 080:我对你一见如故(二更) 那对姐妹花听到解语娇说到自己,姐姐方才领着妹妹过去给秦氏见礼。 秦氏对施家姐妹的观感颇有些复杂,施氏是她的第一任儿媳妇,那会儿她跟施家的关系还是不错的,这俩小姑娘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多少也有几分香火情。 于是,她还是给了个好脸,让身边的侍女扶她们起来。 「碧池丫头,你父亲母亲还好吗?」 看到秦氏看向自己温和的目光,施碧池顿时眼里含泪,上前再次深深一拜,「劳解伯母记挂了,上回蕉杏那事,母亲深感对不住解伯母,几欲亲自前来解府谢罪,无奈染了风寒,一直卧病不起,这才没能成行,还望解伯母见谅。」 秦氏见状,许是想到昔日的情谊,再加上事过境迁,俨然已把此事放下,心态平衡了,她不禁感慨唏嘘一声,亲自伸手扶施碧池起来,「那事原也是我一时气急了才会把人直接遣了回去,你母亲没有多想便好。」 施碧池摇头道,「母亲哪会多想?她只深深后悔当日留了那侍女在解家,以致让她兴风作浪,这次回去后,母亲就直接赏了她二十板子扔到柴房去,任她自生自灭。」 这处置,秦氏听了颇为满意,蕉杏虽然可恶,却罪不至死,二十板子死不了人,「日后让她多长长记性,莫要再犯这样的错误。」 「那是一定的,母亲现在也遣她出了园子,留在前院当个粗使丫鬟便是,这也是看在大姐姐的面子上。」施碧池感慨道。 秦氏看施家已经出手处置了蕉杏,方才不再在此事上纠缠,看到施家最小的女儿,她招手让小姑娘到她的身边,「有些日子没见英姐儿,倒是长高了不少。」 「她一顿能吃三碗饭,都长成小胖妞了。」施碧池笑道,看似嫌弃妹妹,但实则却是姐妹情深。 「我哪有,三姐姐莫要随口造谣。」施碧英立即不满地道,然后才看向秦氏,「解伯母憔悴了好多,我都快认不出了。」说到这里,小姑娘似感同身受般眼里噙着泪,「我跟三姐姐听闻解伯母病了,忧心如焚,病中的母亲也担忧不已,遂命我俩立即前来代为探望……」 秦氏听后自然窝心不已,对施家的那点芥蒂尽去,就算施氏去了,两家仍是姻亲,自然还是要多来往才好。 常曦在一旁看着施家姐妹轮番表演,真是精彩纷呈,这样一番连打感情牌,果然把秦氏的心重新俘虏了过去,这姐妹俩功力不浅啊。 只是这名字,实在让人玩味不已。 「碧池?」她咀嚼着这个名字,真是想笑不已,这名字起得真是颇为微妙。 哪知她不过是小声地念了一下这名字,立即招致小姑娘施碧英的柳眉倒竖,接着就听到她不悦的声音响起,「这是我三姐姐的名字,取自唐代诗人王维的诗句:秋槐落叶空宫里,凝碧池头奏管弦,你一个粗人懂什么?」 这话一出,秦氏和解语娇都下意识地皱眉,这施碧英刚才看起来还是个软萌可爱的小姑娘,怎么一出口就是讽刺人的话,而且看起来颇有几分娇横之气。 虽然是第一次见面,但解语娇仍旧一眼就认出了常曦的身份,这人到底是同胞兄长的典妻,解语娇这话也等同于是冒犯了同胞兄长,她自然高兴不起来。 于是,她刚要开口为常曦说话,就听到施碧池冷喝一声,「四妹妹,快向人家道歉,你这样太失礼了。」 然后,不待施碧英有反应,自己亲自上前给常曦见礼,「这位姐姐莫要跟我四妹妹计较,她被母亲宠坏了,我代她向你赔礼道歉。」 好一个大家闺秀的作派。 常曦一直都有观察这个施碧池的一举一动,虽然她力持表现出一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但这姑娘偏生了一副软糯娇媚的嗓音, 跟她想要呈现给人的外在表现差之甚远。 当然有些人会将之当成是反差萌,但常曦却不这么认为,因为这声音在施碧池的身上是拖了后腿的,毕竟很容易被人误认为是狐狸精。 「施三姑娘有礼了。」她也给回了一礼,然后神色一凛道,「不过犯错的不是施三姑娘,施三姑娘代妹道歉之心是好的,可长此以往,令妹就不会有改过自新之意,于她而言,反而不是件好事。」 施碧池闻言,不由得暗自挑了下眉,这女人生得一张利嘴,再加上那样一个长相,怪不得在解家混得风生水起。 常曦才不管施碧池在想什么,而是直接看向一脸通红难堪不已的施碧英,弯腰与她平视,「施四姑娘,我刚才不过是好奇令姐的名字,但我一没有诋毁令姐之名,二也没有表示置疑,或许我是在欣赏令姐名字的美妙呢,你不明真相,就故意揣测我不怀好意,这是要不得的行为。」 随后,她直起腰居高临下地看着施碧英,「或许我的话在你的耳里不好听,不过须知良言逆耳利于行,希望你日后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这样一番引经据典的话如一巴掌那般扇到自己的脸上,施碧英这回真是承受不住,「哗」的一声哭了出来。 施碧池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上前把妹妹揽在怀里,这事是自家妹妹有错在先,也怪不得别人反唇相讥。 而且重要的是秦氏也好,解语娇也好,没有一人出面喝斥那女人住嘴,可见人家是站在一起的。 她抱着妹妹低声安慰了好几句,又是教导又是小意去哄,好一会儿,施碧英方才收泪,小步地挪到常曦的面前,屈膝行礼道,「这位姐姐,我为自己的错道歉,还请你原谅我。」 这认错的态度很好,半点也看不出来勉强之意。 常曦若是还要再计较,那就是她的不是了,会给人一种以大欺小之意,所以她立即展现笑容,「我刚说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施四姑娘,我接受你的道歉,望你日后谨记教训,莫要再犯。」 「我一定会改的。」施碧英强调了一句。 解语娇看到一场口角就这样化解了,对施碧池深明大义的做法颇为赞赏,于是拉着她到常曦的面前,「来来来,我给你们做一下介绍,这是常娘子。」然后又对常曦道,「这是施家的三姑娘和四姑娘,不过看来常娘子俨然已知晓,这倒是省了我的口舌了。」 「真所谓不打不相识,常娘子,日后还请多多关照。」施碧池立即重新见礼,并且绝口不提常曦典妻的身份。 施碧英也学着自家姐姐那样重新见礼,不过她没有像施碧池那样说好听话,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常曦哪会真把这小姑娘的错处记在心上,她当即就从善如流地与施家姐妹见了礼。 「不过是一场误会,说开就好。」秦氏总结道,「我可说好了,谁都不许记仇,咱们姑娘家要大肚一点,莫要学那小肚鸡肠。」 「是。」 在场的几个姑娘都行礼表示谨听教诲。 有解语娇和施家姐妹的到来,秦氏的精神头略有增长,顺带把常曦也留下说话,毕竟人多热闹,这样一来就能驱散鬼气。 她在罗汉床上挨着隐嚢看着旁边的几个姑娘说话,脸上的笑容一直没有消散。 直到钟嬷嬷领着个大夫进来,方才破坏了这好气氛,这让秦氏不由得板着起了脸,显然不待见钟嬷嬷这行为。 钟嬷嬷哪里知道这屋子里如此热闹,顿时大叫冤枉,她这也是担心秦氏这主子的身体,要不然也不会突然闯进来。 「夫人就原谅则个。」 秦氏这才不再冷着张脸。 看到大 夫要给秦氏看病,常曦第一个先行礼退出去,随后是施家姐妹,只有解语娇这个亲生女儿留了下来。 这是秦氏的隐私,不是谁都能随便窥视的。 「这几个丫头,我都没说什么,她们倒好,主动避嫌了。」秦氏嘟囔道。 「娘。」 解语娇唤了声母亲,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小心遭报应。 秦氏看了眼女儿,她这话并没说什么,这个教育得过正的女儿却先表示不满了,这让她顿时感到无趣得很。 解语娇知道母亲的性子,对她这反应并不放在心上,而是在一旁不错眼地看着大夫诊脉,生怕母亲是生了重病。 外面的暖阁里,施碧池故意坐近常曦,朝她笑道,「我总觉得跟常娘子一见如故,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我就想跟你多说说话,希望常娘子莫要嫌弃我才好。」.c 「怎么会?施三姑娘,你想多了。」常曦也笑着回应。 伸手不打笑脸人嘛,看来大家都懂这道理。 「施解两家是世交,也是姻亲,我这次来探望解伯母的病,估计要住上好长一段时间,到时候我去找你玩,可好?」 「那正是求之不得呢。」常曦高兴地道,立即热情地表示欢迎,「你若来,我倒履相迎。」 「真的?」施碧池喜笑盈于脸,一副高兴不已的样子,「等我将客院收拾好了,也请你过来品茶赏花做诗……」 常曦摆手道,「我可不会做诗,不过是读了几本书罢了,这样让自己看起来肚子里有点墨水,至于诗词歌赋,我是真不精通。」 一直没有搭话的施碧英闻言,暗自撇嘴,显然是将常曦的话当成过谦来看。 施碧池闻言,识趣地没有再多说做诗的话,「就算是不做诗,我们姐妹聊聊天,那也是好的。」 「既然如此,那明儿我在住处备上好茶好点心,还请施三姑娘和施四姑娘赏脸光临。」常曦趁机邀请。 施碧池本想着先跟常曦打好关系,再徐徐图之拉近彼此的距离的,但哪知对方比她还急切,居然立即就提起了邀请,她是应下还是推辞为好? 因为心里在思量,她看到常曦那真诚不已的眼神,立即放下心中的猜疑,笑着应声「好,那我到时候一定去叨扰一番,常娘子莫嫌弃才好啊。」 「不嫌弃,不嫌弃,我还巴不得跟施三姑娘多学学呢,怎样做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人。」 常曦适时的这句恭维,深得施碧池的心,只见她脸上的笑容更大,待常曦更为亲切。 等解语娇送大夫出来时,看到施碧池与常曦两人坐在一起有说有笑的,那样子就像是相交已久的姐妹,顿时诧异不已,怪不得母亲如此喜欢这常娘子,就连她不过是初见,也被对方落落大方的样子吸引到。 说来很奇怪,长相好的女子第一眼先会让人看到她的相貌,然后才是其他的,但这常娘子给人和煦的感觉,会让人下意识地忽视她过人的长相,能做到这点不容易。 不引起同性嫉妒其实是很难的一件事,偏这常娘子做到了。 待解语娇吩咐人去抓药之后,常曦和施家姐妹立即围了过来。 「解伯母怎么样了?」施碧池抢先问道。 常曦不跟她争抢这个,而是两眼盯着解语娇看,显然在等她的回答。 解语娇道,「大夫说是忧思过度引起的脾胃失和,吃上几单汤药,再睡个好觉,心情放宽一点,病情自去。」 「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施碧池一副欣慰的样子。 常曦对于这样一番话已经听腻了,上回那大夫也是这么说的,可见这里的大夫水平是有的,但这会儿显然医不了心病。 解语娇却没有留意到常曦的表情,而是先让她们都回去,待秦氏喝了药后精神头好了再请她们过来说说话。 施碧池拉着妹妹立即识趣地先行一步,「那我先去给老夫人请个安,回头安顿好后再来探望解伯母。」 常曦自然也不会久留,秦氏有了亲生女儿侍疾,她这个外人就不适合再留下来跟亲女儿争宠了。 不过她临走前还是跟解语娇道:「解大姑娘,若是夫人有什么需要,你遣人来唤我便是。」 解语娇点点头表示知道了,亲自送常曦出去。 常曦一回到小跨院,立即吩咐小桃等人把小跨院重新装扮一下,然后亲自安排菜单,最后才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下道,「明儿我要请客。」 「请客?」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道常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081:是毁了她?还是?(一更) 「是请三姑娘吗?」小桃好奇地问。 其实也不怪她这么问,毕竟常曦现在跟解语心走得最近,请她无可厚非,再者解语心平易近人,她对这三姑娘很有好感。 东篱和罗嬷嬷对视一眼,看来跟小桃想得一样。 常曦却摇头笑道,「别问了,先去准备,明儿客人自会来。」 东篱和小桃这才不再胡乱猜测,而是赶紧干完手头的事情,好去歇息,反正明日答案自会揭晓。 至于罗嬷嬷却是若有所思,她看了眼常曦平静的面容,这出手比她想象中要快得多,这执行力有点可怕。 翌日,常曦洗漱后就先去秦氏的院子,虽然解语娇回来给秦氏侍疾,但她也不好连人影都不露,这说不过去,所以她还是先选择过来这里打卡。 哪知,居然有人比她还早,正是昨天才刚到的施碧池,只见她正在说话逗秦氏笑,那手舞足蹈的样子哪里像个大家闺秀,就像她此时说的故事里偷香油的那只老鼠,演得惟妙惟肖,看得出来演技不俗。 秦氏被逗得哈哈大笑,一旁的侍女看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忙拿拍子给她按按眼角,她接过按去那笑出来的泪水,这才指着施碧池道,「她每年来住的那几个月,我这笑声就没法停下来,这就是个属猴的。」 「能让解伯母开怀大笑,那是我的荣幸。」施碧池说完了故事,又恢复了往日的样子。 解语娇正想说什么,哪知一转头就发现常曦来了,她忙笑着道,「快过来,用过早膳了没有?」 常曦笑着上前,先给秦氏见礼,然后又跟施碧池笑着点头打招呼,然后才跟解语娇道,「用过了早膳才来的,没想到来迟了,没听到好故事,真真可惜。」然后故做那惋惜样。 施碧池笑道,「这有什么难的?常娘子你想听,回头我到你院子里做客时,单独说给你听,其实就是个笑话罢了,不值一提。」 「那敢情好,先谢过施三姑娘了。」常曦笑眯眯地道,然后自然地转头看向秦氏,「夫人今日可觉得好些了?」 秦氏看她们说得热闹,这才没有开口,如今见秦氏关心她的病情,她笑着说好多了,有她们这些年轻人陪伴,焉有不好之理? 常曦就又问起解语娇秦氏早膳用了几何,解语娇乐得有人关心自家母亲,自然是详细地诉说,然后又询问起常曦秦氏往日的胃口,毕竟她之前一直在夫家,对母亲的状况自然不能了如指掌,而且她看得出来那些个侍女也不及常曦仔细。 常曦自然是事无巨细都详细说了,解语娇听得也仔细。 施碧池一面跟秦氏说话,一面暗暗观察常曦,然后默默地在心里评估着。 直到早晨过半,常曦这才邀请施碧池过去做客,当然少不了睡懒觉姗姗来迟的施碧英,然后又意思意思地邀请了解语娇。 解语娇却是摆手道,「我刚回来还是多陪陪母亲,回头有时间了再聚。」 常曦一脸的惋惜,就连秦氏也让女儿过去玩耍,不用太顾忌她,但解语娇还是拒绝了,看得出来她的一门心思就在秦氏的身上。 最后秦氏也不再劝说女儿,而是吩咐人给常曦的小跨院多加两道菜。 常曦这才亲自带着客人回去小跨院,一路上少不得说说笑笑。 她与施碧池挽着手走,看起来就像是相知相交已久的姐妹,惟有施碧英却是单独走在自家姐姐的旁边,冷眼看着这两人打得火热。 一回到小跨院,东篱和小桃就迎了出来,待看到今日的客人是施家姐妹之后,暗暗吃惊不已,不过到底是一等大丫鬟,两人很快就整理好面容迎施家姐妹到屋里坐。 哪知,施碧池却是深吸了一口院中的气息,「 可是种了桂花?」 常曦笑着点头,「从夫人院子中挖来了两株,就种在小花园里,来,我引你去看看,这两株花开得可好了,回头把这桂花收集好晒干,泡茶做糕点都使得,我就爱这个味儿。」 「我也爱,时常都要喝上两盏桂花茶才做罢。」施碧池也笑着比划一下。 然后两人的笑容更灿烂了,一旁的施碧英暗暗撇了撇嘴,假惺惺。 这两株桂花确实生得极好,一旁还有俩粗使男仆在旁边做篱笆,单独把树给围起来。 「这是?」施碧池不解为何要这样? 常曦解释道,「想着给院子里再做个景,而且也不知道府里哪个院子养有观赏用的锦鸡,我怕它们过来把这桂花树给糟蹋了。」 施碧池深以为然,「以前施府里也养有锦鸡,它们把一院子的花草都给祸害了,后来母亲一发狠,干脆就将它们做成菜了,」然后神秘地道,「还别说,这锦鸡肉味道鲜美,还真不错,哪天它们再来祸祸这花花草草的,常娘子不妨偷偷将它们给炖了。」 常曦一听,眼睛一亮,「这敢情好,反正吃了也就没证据了。」 施碧池大笑出声,「千万别,我这就是个馊主意,说笑即可。」 常曦却是一本正经地道,「我怎么觉得操作性挺强的,到时候我炖好了,唤你来一起分享。」 施碧池一听,眼睛立即亮晶晶的,凑近常曦耳边道,「这偷来的东西可比买来的要香得多。」 「是啊。」常曦意味深长地笑着附和。 施碧池眨眨眼,一副英雄所见略同的样子。 「我就不爱这个味。」施碧英还带着几分孩童之气的声音一响,让旁边的两女的笑容一窒。 施碧英睁大圆眼挑衅道,「怎么,我就不能说真话了?」 「当然可以,任何人都有表达自己的权利。」常曦最先回神,对于这个拆台的小姑娘并无偏见,相反,这会儿她倒还有几分喜欢这小姑娘了。 施碧英讨了个没趣,这才闭上嘴巴不再言语。 施碧池一脸歉意地跟常曦低声道,「我这妹妹一向说话都这样,你千万别跟她计较,我说了多少回,她也就改过了一会儿,随后就又忘了。」说完,一脸苦恼的样子。 常曦却不以为意,「小姑娘家家这样也不坏,这世道说真话的人少,这也不失可爱之处。」 施碧池点点头,「好在你是豁达的性子,换成小家子气的人,肯定要计较半天,到时候为难的还是我,谁叫我是姐姐呢。」 常曦一脸同情地拍拍她的手,一副知道她是好姐姐的模样。 施碧英微垂头,似没有听到这些闲话。 赏了桂花树,三人这才移步回到屋子里,此时屋里的冰盆散发出丝丝凉气,一扫进来前的热气,让人感觉都清爽了许多。 东篱端出了几样夏日凉点心上来,「常娘子,现在开膳还是迟点?」 「先吃点东西开开胃,再用正餐也不迟。」 东篱点点头,然后向施家姐妹行了礼,规矩地退了下去。 施碧英还有些孩子属性,看到桌上居然有冰镇糖葫芦,那红红的颜色还有丝丝甜气萦绕,让她下意识地吞了口口气,一副想吃的样子。 常曦一眼看穿她的想法,伸手拿了一串递给她,「之前在街上见有人大夏天卖这个,我尝了下觉得好,这才吩咐府里的厨娘复刻了一份出来,施四姑娘尝尝,酸甜的味道很开胃的。」 施碧英没有接,而是转头看向施碧池这个姐姐。 施碧池皱了下眉,「既然想吃,那便接,这可是常娘子的好意。」 施碧英这才接过 常曦手中的冰镇糖葫芦,低声地谢了谢后,就迫不及待地尝了起来。 「我这妹妹就是个小馋猫。」施碧池一脸无奈地为自家妹妹开脱,「母亲还怕她再吃下去会胖得难看,最近都不让她多吃,她这小人精才把主意打到我的身上,想着到时候母亲问起来,责任就能推到我的身上。」 常曦笑着听施碧池抱怨,眼角却瞄到施碧英一直只顾着享受美食,对施碧池的话充耳不闻,仿佛没听到一样。 这对姐妹花还真有意思。 这一桌夏日餐前凉点,施碧池只是浅尝了几样就不再吃了,惟有施碧英吃得欢,甚至看常曦的目光也不再那么凌厉。 「好了,你再吃就要闹肚子疼了。」施碧池不让妹妹再吃。 施碧英只能很惋惜地放下刚拿起来的冰镇糖葫芦,显然很听施碧池的话。 常曦也不劝食,而是吩咐东篱和小桃上午膳。 吃午膳时,施氏姐妹都没有那么多话说了,看得出来施家的家教颇严,至少食不语这一条是基本做到了。 常曦也没再故意说什么引施碧池说话,反正她该试探的都试探完了,自然心中已有答案,只不过待另一当事人证实即可。 午膳过后没有多久,施氏姐妹很适时地提出告辞,毕竟不能打扰了主人家午休,这是礼节问题。 施碧池更是再一次强调,过两天回请常曦,请她到时候一定要赏脸光临。 常曦笑着点点头,一副没有怀疑的样子。 施碧池这才拉着妹妹由解府的丫鬟领路回客院了。 「我觉得她这人不坏,若大姐姐地下有知,肯定也不会怪她占去姐夫。」施碧英小声地道。 「一顿饭就将你收买了?」施碧池冷哼,「况且大姐姐在时,你才出生没多久,知道什么,就敢大言不惭地说这样的话?」 她低头看向同样是庶出的妹妹,眼里深寒不见底。 施碧英没有再吭声,知道自己说不过三姐姐。 母亲对于解府给大姐夫解晋典妻一事,是颇为恼火的,觉得解家这样置死去的大姐姐于何地? 当然母亲把大姐夫另娶过两房妻室的事情给忽略掉了,当初她就不同意大姐夫另娶,但父亲出于利益的考量同意了,母亲只好咬牙点头,心里对解家开始有了不满。 所以解家遣回蕉杏,母亲只是打了二十板子,三姐姐再一求情,母亲就顺势就坡下驴,赦免了蕉杏。 不过母亲还是没有遣人到解家来解释这件事,父亲知道后,大骂了母亲一顿,母亲这才紧急派她们到解府来,一来联络彼此感情,二来是解释蕉杏之事,尽量不让解家心存芥蒂。 不过,一向不管后宅之事的父亲是怎么知道蕉杏被解家赶回去的? 她暗暗抬头看了看三姐姐的侧脸,默默地打了个冷颤。.. 常曦这边送走了施家姐妹,这才让小桃把那俩粗使男仆唤进来。 她坐在靠窗的罗汉床前,阳光照进来,她正好处于明暗之中,「怎么样?可认出了?」 那稍年轻的男仆上前一步,很肯定地回道,「小的那天听到马车里姑娘的声音,就是今日那位年纪大点的姑娘,她的声音很有特点……」 「是不是骨头都酥了?」常曦笑问。 那稍年轻的男仆晒黑的皮肤瞬间红透,好在不大看得出来,确实第一次只听声音没见到人,他就不止一次幻想过这声音的主人该是怎样的人间绝色尤物,为此做了好几个羞耻不敢向人言的梦。 这次,他圆梦了,但也失望了。 这声音的主人长相并不是绝色尤物,相反,她平凡得毫无特色,白瞎了那么一副勾魂摄魄的 声音。 常曦没有去看那男仆的失望之色,而是吩咐小桃赏了这俩粗使男仆,然后才让罗嬷嬷将人领出后院。 而她坐在原地,一直没有动位置。 这下子,她终于确定了这背后搞事的人就是这施碧池,至于她背后还有没有人,她不敢直接说没有,但她很肯定,施碧池不是个受人控制的角色,相反,她自己本身就是个狠角色。 至于施碧池为什么要针对她? 答案其实已经呼之欲出了,还是因为男人这狗屁倒灶的理由。 从一开始她踏进解府开始,这个阴谋就已启动了。 只要谁接近解晋,那谁就是她施碧池的敌人,这人对于解晋这前大姐夫应该有着偏执而疯狂的感情,不然是不会让人持之以恒的做这样一件有损阴德的事情。 想想,那个时候施碧池才多大? 一个比施碧英年纪还小的小女孩就开始筹谋一切,暗暗编织一张这么大的关系网,她光是想想都要佩服不已。 有些阴谋家真是天生的,并且还非常善于伪装。 对于这样的施碧池,她该怎么对付? 她微眯眼,手轻敲着桌面,陷入了沉思。 是毁了她? 还是? 082:威胁加利诱(二更) 常曦在这个临窗的位置上一坐就是一下午,期间东篱和小桃都没有过来打扰她,罗嬷嬷更是识趣地避开了,没有选择在这个时间啰嗦,她心知常曦必不想听她多说的。 对于施碧池是那个背后下手暗害常曦的人,罗嬷嬷到现在都仍然有些难以置信,施碧池给她的印象非常好,这个姑娘知书识礼温文大方,而且她也算是看着她长大的。 以前施氏还在世的时候,施碧池就经常来解府小住,那时候她还梳着双丫髻,说话还带着孩子的稚气,施氏很宠这个妹妹,时常都要她过府来陪伴。 在施氏生命最后那几个月,施碧池几乎是住在解府没回过施府。 后来施氏没了,施碧池哭得比谁都伤心,出殡时更是哭到晕厥过去,后来更是大病一场,一直是在解府养病的。 直到九爷娶第二任妻子贺氏的时候,施碧池才被施家接了回去,毕竟做为前任小姨子,她的身份尴尬了。 后来,施碧池仍旧会到解府来小住,但住的时间一次比一次短,直到九爷的第三任妻子邹氏死了,施碧池来解家才频繁了许多。 如今想来,罗嬷嬷还是不太相信施碧池会是个阴险小人,但那俩粗使男仆是她派出去的人,她是经手人,绝无造假的可能性。 最后长叹一声,知人口面不知心,自己是真看走眼了。 直到秦氏派人来请常曦过去用晚膳,常曦这才起身离开这个靠窗的位置,结束了她的沉思。 这回秦氏没有派来钟嬷嬷,估计是去请施家姐妹了。 她看着一脸恭敬的红袖,笑道,「红袖姑娘,怎么是你啊?」 「夫人遣人来请常娘子过去用晚膳,正好我得闲,再者昨儿之事,我也想负荆请罪,还请常娘子莫要与我计较,我那是被猪油蒙了心……」 一边说,红袖一边行礼道歉,她这次来是真心实意的。 常曦看着屈膝不起的红袖,脸上的神色莫名,其实在昨天,她就已经安排了了红袖这颗棋子该走的棋路,这颗棋用得好估计能事半功倍。 施碧池用她在暗处,可她用她也在暗处,还有一个优势是,现在施碧池在明,而她在暗,只怕施碧池从未想过她早已看穿了她的阴谋。 给足了红袖心里压力后,她这才弯腰靠近红袖的耳边,「红袖姑娘,你和施三姑娘的交易中到底能拿到多少好处?让你舍得背弃四夫人?」 这话一出,红袖原本以为道歉是十拿九稳的事情,瞬间有了变数,她猛得抬头看向常曦,眼里满是诧异,她是怎么知道施碧池就是背后主使她的人? 常曦一看她的表情,就知道自己之前的猜测没有错。 她凑近她耳旁,直接开诚布公,「我刚是诈你的。」 一听这话,红袖羞愤欲死,她没想到常曦会诈她,所以根本就没有防备她。 这会儿,她为自己小看常曦的心理,又一次付出了代价。 上回想要撺掇常曦当那出头鸟,结果差点反噬自己,这回更是直接让人看穿了自己的底牌。 她不禁在心里自厌着,早知道自己玩不过常曦的手段,她就不该去招惹常曦。 心里的全线崩溃,让她直接滑跪在地,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抓住常曦的裙摆,哀求道:「常娘子,我真的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这事就这样过去,可好?」 如果常氏将这事告诉给四夫人秦氏知道,那自己将会被赶出园子,直接就配给一个没有出息的小厮为妻,这不是她想要的路,所以这事万万不能曝光出去。 至于去求施碧池想办法,她不是没想过,但施碧池若是能轻易弄走这常氏,就不会让她暗搓搓地出手了。 说 来说去,关键还是得看常氏的想法,如果她一定要毁了她,那她也将无还手之力。 四夫人秦氏会信任她,或者说秦氏会让谁留下,用脚趾想,都只会也只能是常氏。 她没有底牌跟常氏斗。 常曦静静地看着红袖半晌,把她内心完全摧毁后,那就得要重建,不然她演这一出戏做甚? 「红袖,你是聪明人,一个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是不会被留下的,这个道理相信不用我多说你都懂。」 利用价值? 红袖咀嚼着这几个字眼,她知道自己是掉进坑里了,但正如常曦所想的那样,她又在一点点地重建自己的心理。 在这个过程中,她突然发现了一个之前忽略的盲点,如果常氏真想在四夫人秦氏的面前告发她,那昨儿她就会被秦氏赶出园子了,也就没有今日之事。 当时她庆幸自己逃过一劫,现在再回看昨日那一幕,其实人家根本就不是心软网开一面,而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可自己却傻傻地不知道危险就在眼前,这回她是真的悔得肠子都青了。 她不该信了施碧池的邪,这把火烧不到施碧池的身上,而她却是瞬间就会被烧成灰。 常曦不催促她,让她慢慢想,与其她提出条件,不如她自己主动说出来。 红袖跪直身子,背渐渐也挺直了,她看向常曦,沙哑着声音道,「常娘子,你想我做什么?」顿了顿,咬牙道:「只要你不把这件事告诉夫人,我全凭你差遣。」 常曦等到了她要听的话,这才说出自己真正的目的,「你放心,我也不是要你做危险的事情,而是让你继续与施三姑娘来往,这于你不难?」 红袖一愣,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之后,常氏要的只是她继续与施三姑娘交好? 就这么简单? 不,肯定不会这么简单。 不然人家花这么多心思织一张蛛网让她掉进去做甚? 「常娘子是希望日后我背刺施三姑娘一刀?」 她颤着声音说着自己的猜测,如果目的是这样,她想,她还能有个好下场吗? 因为施三姑娘那人也不是吃素的。 常曦笑了笑,声音却是极冷酷,「红袖,我若真想刺她一刀,那必是置她于死地之时。」 红袖打了个冷颤,施三姑娘在她眼里已经是难缠的人,眼前这个常氏与之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瞬间,她又明白过来了,常氏这是跟她交了底牌,那就是她将来必定会整死施三姑娘,是这样? 如果是这样,那她担心施三姑娘反扑就纯属多余。 「常娘子,请你直言,你到底打算要我如何做?」 常曦看到她最后破罐子破摔的样子,顿时就乐了,既然打了一棍,那就给个甜枣吃,于是,她伸手扶红袖起来。 「地上凉,女儿家的身子金贵,多跪伤身。」 这礼贤下士的样子,让红袖受宠若惊,她顺势起身,但却还是不太敢多看常曦。 「红袖,施三姑娘能给你的东西,我也可以给你。」 这是利诱了。 红袖闻言,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常曦,她手里握有自己的把柄,还会愿意给她好处? 「我从不亏待自己人。」 常曦心里很清楚,驭下光靠恐吓只能是一时,惟有多重手段并下,才能长久。 而她与施碧池之间,必定会是一场持久战,所以没有必要与红袖离心离德。 红袖今儿的心情犹如坐船一样,一会儿被打落海中,一会儿又被海浪抛起,心情起起伏伏之中,她 再看常曦,那面容依旧沉静,就像那海中指路的灯塔,而且她的眼神清澈,让她不由自主地选择相信了她的话。 看到火候差不多了,常曦这才道,「施三姑娘这人像阴沟里的老鼠,我要你做的就是盯住她,其他的暂时无须你多做。」 她要在施碧池的身边插一根钉子,目前来说,只有红袖合适。 毕竟现在要去收买施碧池身边的人,估计不容易,施碧池敢耍阴谋手段,身边的篱笆会扎得特别结实。 而一旦收买不成,那自己就会明晃晃地变成明棋,这样一来,施碧池对自己就会有了防备,这样的局面她并不乐见。 红袖点点头,这会儿她也不矫情了,「施三姑娘还欠我的好处没给。」.. 「那你向她讨去。」常曦笑道。 红袖知道,自己表达的意思,常氏是收到了,也罢,她现在没有更好的选择,那就只能上常氏这条船。 「将来如果事成,我想赎身离开解府。」 她提出自己的要求。 常曦挑了挑眉,她还以为红袖会想留在这府里将来嫁个管事,然后当上管家娘子,向钟嬷嬷看齐。 「我有心上人了。」红袖红着脸道,「而他是良民。」 她想跟随心上人,而不是一辈子在解府里当个奴婢,然后自己的子孙后代继续当奴婢。 常曦原本对于红袖这人的观感并不太好,可现在,她要高看她一眼了,比起浑浑噩噩被命运牵着走的可怜虫,这红袖至少在精神层面上有追求,实属难得。 「好,我答应你。」常曦一口应下。 红袖的眼睛一亮,虽然常曦自己现在也不是自由身,但她到期后就会恢复自由,而且手上还有一笔巨款,这就是底气。 这回,她真心实意地给常娘子行礼。 此间事了,常曦唤东篱和小桃进来,给她换衫梳妆。 待准备好,这才随红袖往秦氏的院子而去。 路上,红袖低声道,「四老爷和九爷、十爷都回来了。」 常曦的神色一凛,这会儿宴席还没有开始,她就觉得胃疼了,解四老爷绝对是个不讨喜的糟老头子,至今她还小心眼地记着仇。 看了看这渐黑的天色,她忽然想起那次夜里与解晋也是走在这回廊里,而她说秦氏想解四老爷了,思及此,她突然一脸的不可置信。 解晋不会是因此才去大同书院趁机把解四老爷给唤回来?然后还捎带一个小的,解十爷? 顿时,她呲了呲牙「嘶」了一声,觉得自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活该待会儿又要消化不良。 觉得自己干了件蠢事的常曦神色有些不太自然,她不想出席这场宴席,可是此时已经走到了秦氏的院子,她没机会再转头离开了。 于是只能板着一张脸踏进去。 解晋站在靠窗的位置,正好看到伴着最后一抹晚霞踏进院子的常曦,此时她的衣袂飘飘,被晚霞衬得像是九天的仙女降临人间。 「九哥,你在看什么?」 一旁的公鸭嗓音传来,他方才回过神来,于是轻咳数声转过身来掩饰自己刚才的走神。 解十爷解旭好奇地顺着自家九哥刚才看的方向看去,正好看到常曦提裙上台阶,然后就是不经意地一抬头,她鬓边的碎发飘了起来,两眼含笑地与身边的侍女不知道在说什么,随后就是一张艳丽绝美的面容出现在他的眼帘。 虽然明知那笑容不是对着他的,但他还是不收自主地觉得她就是在对他笑。 解旭怔怔地看着,一颗年轻的心脏不受控制的在跳动,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漂亮的美人? 多年 后,他终于知道什么是一眼万年,这就是他的一眼万年,然后是可望而触不可及的梦。 「九哥,九哥,那是谁,我们家什么时候来了一位这样的美人姐姐?」他急忙拉着身边解晋的衣裳,急切地想要知道这姑娘是哪家的闺秀? 解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入眼的正是常曦那张漂亮的脸蛋,随后他扳回弟弟的脸,「你没看到她梳着妇人发髻吗?她不是你可以肖想的人,赶紧放下这个危险的想法。」 「九哥,九哥,你松点劲,我的脸就要被你压扁了……」 解晋这才松开手,然后冷声道,「好好读书,别胡思乱想,这回等考上了举人,母亲就要为你议亲了,这是你人生的大事。」 一提议亲,解旭就垂头耷脑起来,他打小就看惯了家中女眷平庸的面容,可想而知,他将来那出身名门的妻子也会是个相貌平平的人,他就提不起劲。 「我还小,不急……」 话还没有说完,他就看到之前那迷住他的女子迈步走了进来,并且一步一步地向他而来,他的心脏又不受控制地「砰砰」跳了起来。 083:与虎谋皮(一更) 常曦一进来,没看到秦氏和解语娇,就连解四老爷也不在,只有解晋和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人在,只看了一眼,她就猜到了对方的身份,应该是秦氏的小儿子解旭。 比起解晋这个俊得过份的大儿子,秦氏这个小儿子虽然长得平庸了一点,但阳光大气就是其优点,让人一见就舒心悦目,算是优质的小鲜肉一枚,可惜却是姓解。 她只是微微怔了下,最后还是落落大方地先过去跟解晋兄弟二人见礼,省得被人指责失礼。 解旭看到常曦步步走近,他顿时不知道自己的手该哪里摆,只知道自己的眼睛舍不得离开这美娇娥,直到他听到美娇娥唤他解十爷,他这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认识我?」 常曦笑着点了下头,「自然听过解十爷的名头,今日相见,名不虚传。」 那他为什么不认识她? 这没道理啊。 他兴奋的正想跟眼前的美娇娥好好交流一番,至少可以好好介绍一下自己,让对方留个好印象,谁知道传言会将他传成什么样子? 解晋神色一冷,朝常曦点点头,没有多说什么,一把勾起这弟弟的脖子,就把人给拉走了。 「喂,喂,九哥,你让我跟人家说句话啊,这样很失礼的,人家会误会我没礼数就糟了……」 没多时,解旭的抗议声渐渐远去。 常曦朝兄弟俩离开的方向看了看,觉得莫名其妙,这解晋吃错了什么药? 不过她跟解旭没有交集,对他被拉走,内心并没有任何感触,解家兄弟,她一个都不想沾。 况且这是人家兄弟二人的事情,她多闲事做甚?没得惹来一身腥。 正在这时,施家姐妹言笑宴宴地走了进来。 施碧池一看到常曦,立即笑着上前拉住常曦的手,「早知道常娘子也是这个时辰才来,我就顺路去找你一块儿来。」 常曦也扬起一抹笑容,亲热程度不遑多让,「施三姑娘不早说?要不然我肯定在院子里等你来,路上多个人说说话也好。」 任谁见了这两人,都得以为是感情甚笃的姐妹,根本猜不到两人心里都恨不得整死对方。 没错,常曦对施碧池是没有任何好感的,不过现阶段而言,整死对方是下下策,是最没有利益的愚蠢做法。 施碧池有没有优点? 有,而且还很大。 她手上握着一张很大的关系网,这张网里肯定不止方梵一人,就连解家二房真正跟她有勾连的人,她到现在还没有猜到,目前解老八的嫌疑很大。 可见施碧池很善于搞人际关系,这是不可多得的公关人才。 放过实在太可惜了,她现在正需要这样的人给她添砖加瓦,所以她怎么舍得现在就这样让她去死,必须物尽其用之后才考虑卸磨杀驴。 当然,如果将来施碧池能放下成见,大家也不是不能化干戈为玉帛,毕竟不就是一个男人嘛,在她的事业蓝图中根本不值得一提的存在。 只要这个冲突点不在了,施碧池或许就会收手也未定,当然这是最理想的状态。 不过,她这人做事习惯留一手,红袖就是她留的那招暗棋,如果施碧池还是死性不改,那就摧毁她,毫不犹豫的。 明知山有虎,她还是要偏向虎山行。 与虎谋皮,是危险,也是机遇。 这是她深思熟虑后得出的结果,但怎样让施碧池这样的阴谋家上她的船,就得看她怎么忽悠了。 只要抓住她的心理,这世上就没有她忽悠不成的人。 规划的事情明朗了,她的笑容就越灿烂,看得施碧池后背一 凉,她怎么觉得自己似乎被某样东西给盯上了? 可再转头一看,这常氏正常得很,半点也没有怀疑到她的身上,待她比之前更为亲近,这是好现象,毕竟她处心积虑地不就是想要接近她吗? 排除了这个因素,她又看了看安静地待着的妹妹施碧英,这个妹妹的年纪还小,而且还有点憨,根本不可能成为她的对手。 剩下的就是一屋子的丫鬟和婆子,这些人更加不足惧。 这么一想,她觉得自己多疑了,估计是昨儿夜里认床没有睡好的缘故,找到了理由,她就更加心安理得了。 直到近开席时间,解家的众人这才一一出现。 秦氏看到常曦跟施家姐妹站在一起,就朝她招招手,让她到她身边来。 常曦看了眼施碧池微沉的脸色,遂小声地解释了一句,「施三姑娘,我先过去了。」随后背着秦氏自嘲地苦笑一声,「施三姑娘也知道,我终究顶着个典妻的名头,夫人有唤,不得不从。」 施碧池原先极为不高兴,但听到常曦这番低语解释,她不禁惊讶地看了眼常曦,没想到对方会先说出典妻二字,她以为常氏会忌讳这俩个字,毕竟典妻可不是什么好听的名头。 她不正是想要扮演知心好妹妹的角色吗?.. 于是,她一副同情的样子低声回应常曦,「常娘子莫这样说,这世上,各人有各人的难处。」她也露出了一个苦笑,「我是外表看着光鲜,实则不过是庶女出身罢了。」 常曦表面一愣,内心却是一喜,能自揭短处,那就是关系进一步的象征。 施碧池这话有可信度吗? 有,而且还很高。 她分析过施家的家庭成员,从人性出发,蔡氏这个嫡母很有可能是面甜心苦的人,施碧池的成长环境应该不太好,从她的名字就能看得出来。 跳出西方骂人的语境,单从碧池二字来看,其实并没有任何问题,不过那日施碧英刻意提及了取自王维诗句的话,就可以看出这个名字就不是好寓意。 王维的原诗是:万户伤心生野烟,百官何日再朝天?秋槐落叶空宫里,凝碧池奏管弦。 这是一首作者抒发内心悲愤哀痛之情的诗作。 施碧池出生的时候,正是施六老爷最郁闷之时,为何? 还是那件让施家万劫不复的废太子事件,施家从此衰落,施六老爷的内心估计比谁都愤懑,那么这样一个父亲,会给予孩子过多的关爱和关注吗? 答案肯定是没有的,施碧池又不是嫡出,她爹估计觉得能给她起个名字就算是尽了父亲的责任了。 那施碧池的成长中,谁对她影响最大? 嫡母蔡氏,以及死去的嫡长姐施氏。 施碧池为什么对解晋如此执着,答案估计也在这里面。 施碧池不知道这会儿常曦已经将她研究得十分透彻了,看到对方走之前还朝自己歉然一笑,她的神色这才松驰了下来,显然常氏这个人是知道自己占了她那死去嫡长姐的位置的,比之前的贺氏和邹氏都要强得多。 一想起那两人,她就恨得牙痒痒的,好在这两人跟嫡长姐一样都是短命鬼。 思及此,她的目光又不由得追随解晋,这个男人真是长得很好看,是她见过最帅最俊最有魅力的男人,没有之一。 更重要的是这是嫡长姐爱慕的男人,是嫡母精挑细选的女婿,就凭这两点,就值得她费尽心思抢到手。 仿佛感觉到解晋望向她,她的脸控制不住地浮起一抹红云,不过在看到秦氏亲自安排常曦坐在解晋的旁边之时,她抿紧唇,手在桌子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帕子,她得忍住,迟早有一天解晋的旁边只能坐着 一个她。 常曦感觉到施碧池那热辣的目光看向这边,她不着痕迹地瞥了眼罪魁祸首,果然自古蓝颜多祸水啊,就算没有别的原因,施碧池迷上这张脸也是情有可原。 看到解晋皱紧眉头,她兴灾乐祸地笑了笑,长成这样,也该是他受的。 至于出面为解晋解围什么的,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她还要借此机会表明自己会与解晋划清界限的,比起一个有用的公关人才,目前没能派上什么用场的解晋,那就只能靠边站了。 于是,她故意拉开与解晋之间的距离,尽量不让施碧池的嫉妒之火烧到她的身上。 如果说施碧池望向解晋的目光是火辣辣的,那解四老爷对于妻子安排常曦坐在解晋的旁边,是强烈不满的。 他转头看向妻子秦氏,正想呵斥她胡闹之时,就先看到她一脸的病容,顿时这心就硬不起来了,想到解晋去请他回来看望秦氏的话,他的心里顿时升起一股对秦氏的愧疚之心。 罢了,就先让秦氏高兴一下,反正解晋和常曦两人都知道该怎么做,他此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便是。 秦氏在丈夫看过来的时候,心里还是颇忐忑的,但看到丈夫对她的安排没有多说什么,她提着的心这才放下,看来丈夫也在一点点地接受常曦是解晋的典妻一事。 心里一高兴,她的食欲也增加了不少。 不过,这一桌宴席还是有人吃得极其郁闷,那人就是解旭。 被解晋强制拉走后,他这才知道那让他一眼万年的美娇娥居然是兄长的典妻,这让他如遭棒喝,感觉自己的心正在一片一片地碎掉。 虽然后来兄长强调他无意于那美娇娥,日后等母亲病情好转之后就送走对方,并且一再地警告他不要去招惹她,但他还是笑不出来,因为美娇娥还是有丈夫的。 他是读圣贤书长大的,压根做不出来夺***的举动,尽管他觉得那个将她典出去的男人是个窝嚢废,但那个窝嚢废却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 只要这么一想,他刚起的心思直接就可以歇菜了。 不过人性从来不会只遵从理性,他还是忍不住偷看常曦的一举一动,不管是挟菜的,还是咀嚼食物的,看起来都极其吸引人的目光,他压根挪不开眼。 常曦却是皱了皱眉,对于解旭看过来的目光觉得烦之又烦,这个年轻人到底想做什么?相信他应该知道了她的身份,难道还真应了那句好吃不过饺子吗? 她不堪其扰之下,在解旭又一次看向她之时,她微笑地抬头看向解旭,趁着这年轻人脸红之际,她这才笑道,「解十爷,可是挟不到我面前摆着的菜肴?」然后含笑地看向秦氏,「夫人,让人把这两盘菜肴摆到解十爷的面前,可好?」 秦氏先是看了眼小儿子,然后才看向常曦面前的那两盘菜,确实好像是小儿子爱吃的,于是笑道,「这有何难?就摆到旭哥儿的面前,省得他惦记。」然后又朝钟嬷嬷吩咐道,「再摆两盘常氏爱吃的。」 钟嬷嬷笑着应声,退下去吩咐厨娘再炒两盘菜。 解旭看到这两盘菜真的摆到自己的面前,顿时感觉到面红耳赤的,她肯定是知道自己的心思,这是告诉自己,她不是他的菜吗? 一瞬间,他羞愧地无地自容,一颗情窦初开的心瞬间如坠在冰冷湖底,捞都捞不上来。 解晋冷下目光,看来这个小弟还是没开窍啊,他都说得那么直白了,他怎么还不死心? 以解家的门庭,还有她与他的这一段渊源,他解老十能光明正大地娶她进门吗? 只怕秦氏知晓后,第一个就是强烈反对的。 这事压根成不了。 到时候不管是解旭还是常氏,都 会吃不了兜着走,这样对谁都没有好处。 光是警告解旭还不够,年轻人就是爱冲动行事,于是他低声与常曦道,「别去招惹解旭,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他怕常曦会有别的想法,所以还是扼杀在萌芽阶段最好。 常曦闻言,恨不得把这一桌子的菜都掀翻到他的头上,他把她当成什么人了?见到是男的,都往上扑吗? 她有那么饥不择食吗? 此时她冷下脸来,「不劳解九爷操心,我对毛头小子没兴趣。」顿了顿,她的言辞更为犀利,「解九爷与其担心我,还不如多关心关心令弟,你把他约束好了,那就什么事都没有,你说是不是?」 解晋的脸瞬间黑了下来,「我是为你好。」 「呵。」常曦不信,她跟他可没交情,「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用不着。」 084:这女人真是会满口胡沁(二更) 这种好意,还是留着他自己用。 常曦对解晋这种作风并不欣赏,有话好好说,她或者也会给个好脸,但偏偏他喜欢冷言冷语,外加话里话外都是对她人格的怀疑,这点很让人不喜。 上回当街遇到解老八是这样,这回碰上解老十还是这样,他能不能有点新意? 她若真的难耐,第一个就先扑向他,毕竟秀色可餐嘛,为什么要退而求其次? 再说他解家在她眼里也就那样,她就非得在这个池塘里捞鱼才行吗? 外面还有很广阔的天地,还有很多长相美好心灵美好的人,她干嘛非得盯着这一亩三分地不放? 这人的脑子都在想些什么? 实在让人费解得很。 这回常曦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想法,她哪双剪水秋瞳似乎把内心的想法都暴露了出来,聪明如解晋一眼就能看穿,顿时被她气得半死。 真是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接下来,他抿紧嘴,若是再跟这常氏说话,他就先找块豆腐撞死得了。 常曦对他的情绪变化半点也不在意,这人在想什么与她何干? 不过两人你来我往地私语着,让桌上其他人都不由自主地看了过来。 施碧池黑着一张脸,在桌子底下的手几乎要把巾帕给扭成咸干菜,这个常氏说一套做一套,之前还表现得自己并不想当解晋的典妻,现在却跟他相谈甚欢,这种两面三刀的女人就该死。 常曦自然能感到隔了几个座位的施碧池怨恨的目光,天地良心,她是真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刺激她的,但偏偏解晋说的话太气人,她忍不住回怼了几句,不然肯定得憋出内伤。 既然做出了选择,她就不是会后悔的性格,反正再找机会补救就是了,心里正在想着该如何制造补救的机会,秦氏就送来了一个。 只见秦氏含笑宴宴地看向解晋和常曦二人,两人私底下这热聊的样子,可比前段时间亲昵了许多,这证明她之前的撮合还是见了成效的。 她一面给丈夫抛去一个得意的眼神,一面看向解晋和常曦,似闲聊般问道,「你们俩在说什么悄悄话这么高兴,说出来我们大家也乐呵乐呵。」 「对啊,大姐夫,我们也可以听听吗?」施碧池打破食不语这条规矩,直接笑着问。 不过那一声故意唤的大姐夫,着实让常曦这个典妻颇为尴尬。 坐在施碧池身边的解语娇皱了皱眉,施碧池这做法有点过份了,她之前还以为施碧池跟常曦关系很好呢,原来不过如此,最恨这种表里不一的人,跟她夫家的妯里和小姑子一样。 思及此,她再看施碧池就带上了几分不喜,毕竟这与她做人的原则相悖。 「施三姑娘,这道菜很好吃,你尝尝看。」她指示侍女挟了几筷子菜到施碧池面前的小碟子里面。 施碧池跟解语娇不是第一天认识了,对她的性格那是了如指掌,这是解语娇在暗示她多吃菜少说话,她顿时心里叫糟,光为了出气倒忘了这场合,为此跟解语娇交恶不值得。…. 于是她忙补救地笑道,「多谢解大姐姐,我正好想吃这道菜,还是大姐姐了解我。」说完,就挟起那菜尝了起来,然后表现出一副美味的样子,还指示身边的侍女再给挟一点,当然她还不忘照料身边的施碧英,让人也给她挟了菜。 解语娇不是那种爱计较的性格,看到施碧池就着她给的台阶下了,而且没有表现出不满的样子,那对她的几分不喜也就烟消云散了。 但是,这两句话却是将解晋和常曦放在火上烤了,毕竟解四老爷还一脸严肃地看向他们,眼里更是有着对常曦的质疑,莫非那天说的话都是骗他的? 如果是这样,他就要重新考量当初跟她说好的约定。 还有一脸青春阳光的解旭也在默默地注视着两人,这会儿他的心里极度不平衡,解晋让自己远离常氏,还说将来会送走她,那他自己呢?却跟她打得火热。 所以九哥之前说的,都是骗他的? 解晋皱眉正要说什么,他身边的常曦却先一步道,「解九爷刚刚说,施家姑娘难得过府一趟,他打算好好招待一番,毕竟临近九少夫人的忌日,他这也是思念九少夫人……」 这简直就是胡说八道,解晋这下子是真的黑脸了,看着常曦的目光带着深不见底的寒,还有压不住的怒气,这女人真是会满口胡沁,而且报复心忒重。 施氏虽说是他的第一任妻子,但他对她从来没有那种感情,更甚者他一直是把她当成妹妹看的,当初之所以同意娶她,也是另有原因的。 就连施氏自己也是知道他的态度的,犹记得她嫁进来之时就一脸虚弱地说,「九哥,我不求真当你的妻子,只求你让我在有生之年做一做这个梦,哪怕这个梦是虚假的也行,你是知道的,我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等我死了,心愿了了,也就能瞑目了。」 他这人只是面冷而已,心肠到底没能冷透,施氏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妹妹,她既如此哀求,他焉能不应? 反正这个婚事在当时势在必行,而且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跟施氏之间是不可能做真夫妻的,一来不是那个感情,强迫不来;二来她的生命有限。 常曦不惧他的怒气,就许他胡说八道,不许她说了? 世上没有这个道理。 当然她这番话不是说给他听的,也不是说给秦氏听的,而是说给施碧池听的。 果然,施碧池一听这话,顿时眼睛一亮,她忙朝解晋和常曦的方向看去。 当看到常曦的神色略有些不自然,顿时心里乐开了花,解晋还忘不了她那死去的嫡长姐,身为解晋的典妻的常氏如何能开心起来? 这是明晃晃的不给她面子啊,如果她是常氏,哪里还能在这里坐得住?肯定捂着脸跑远了,毕竟被人当众下面子,这堪比打脸。 当然她也暗暗鄙夷常氏,如果换做是她,男人这样说,她是肯定不会当众说出来让自己难堪的,肯定要费尽心思遮掩一番,不能让自己的面子里子都失去。…. 好在常氏这人就算读了点书,到底不是这个圈子里的人,见识有限,不懂这些也在情理当中,于是她赶紧道,「大姐夫,您真是有心了,我那大姐姐在天之灵肯定能安息了。」 然后又看向常曦,一副为她解围的样子道,「常娘子,你莫要介意,别跟大姐夫起了芥蒂,我那大姐姐走了这么些年,我们大家都还记挂着她的好……」 说到这里,她拿起那快成咸干菜的巾帕抹了抹硬挤出来的泪水。 秦氏沉着脸,这顿饭快要吃不下去了,一再地提起那个死人做甚?她有什么好能让人一直记住?就凭她用那见风就倒的身体占着茅坑不拉屎吗? 她从没有一刻如此厌恶死去的施氏,这女人真可恶,死了还要阻挡她儿子的姻缘,实在可恨至极! 连带着对解晋这个儿子也有几分不满,对着常氏提什么施氏? 这不是将常氏的心越推越远吗? 这是将她之前的苦心都放在地上踩,越想她的神色越冷峻。 解四老爷却是能心情开怀地继续用膳,好在儿子还是清醒的,没有被那常氏给迷住,而常氏学说这样一番话,其实也是向他再度表明她的立场,甚好,聪明人办事就是让人放心。 嗯,今晚的菜真不错,他甚至还吩咐侍女给他斟了一杯酒。 解旭却是一 脸可怜地盯着常曦看,对自家九哥这样对待美娇娥颇为不满,这样当众伤人家的心过份了,若换成他,心疼还来不及。 至于常曦自曝的举动,他也自有一套逻辑,肯定是对他九哥失望透顶了呗,不然哪有女人会这般说? 若不是顾忌她的闺誉,他真想起身带她离开这尴尬的场合,这样一场畸形的宴席本就不该举办。 越想,越觉得自己跟她相见恨晚,他喝了一口苦闷的酒,眼里再度只能盛下一个她。 常曦对于众人投过来的目光半点也不在意,因为施碧池才是她的目标,于是她赶紧道,「我虽没有见过九少夫人,但对她却是景仰得很,这回在施三姑娘的身上,倒是能得窥几分九少夫人的风采,」顿了顿,有些落寞地道,「怪不得解九爷对九少夫人如此难以忘情。」 若不是场合不对,施碧池肯定会跳起来拉着常曦转圈圈,她居然将她跟嫡长姐相提并论,这个评价对她太重要了。 这些年,她在嫡母面前故意模仿嫡长姐的一举一动,就是让嫡母将她看成跟嫡长姐一样,从而为她与解晋的婚事辅平道路。 父亲虽然嘴上没提,但她知道父亲是舍不得解晋这个金龟婿的,她只要稍加把劲,父亲就会完全偏向她。 所以关键还是嫡母怎么想。 「常娘子……」 她想适时的安慰常曦几句,但却看到解晋的神色十分冷然,她当即选择闭上嘴巴,为了一个常曦,让解晋对她反感那就得不偿失了。…. 毕竟想要与常氏打好关系,有的是机会,不差这一时半刻。 解晋突然起身,冷冷地抛下一句话,「我用好了,大家慢用。」然后拉开椅子转身就走。 这一举动让在场的人都懵了,秦氏起身刚想唤一声儿子,就被丈夫拉住坐了回来,遂只听丈夫道,「儿子什么禀性,你不知道吗?这个节骨眼,别招惹他。」 秦氏只能做罢,只是儿子这一退席,她也没了胃口,于是捂住额头道,「我头疼,先失陪了。」 说完,搭着钟嬷嬷的手腕就准备回内室。 解语娇看到母亲不舒服,哪里还吃得下?赶紧扔下筷子,追上去侍候母亲。 解四老爷看着这席不成席了,哪里还吃得下?当即起身道,「都散了。」 说完,他背着手离开了。 席上剩下的人都面面相觑,谁还有胃口啊? 常曦也放下筷子,苦笑了一下,「都怨我,把气氛给搞砸了。」 施碧池忙过去环住常曦的肩膀,安慰道,「常娘子,这不怪你,谁都知道大姐夫对我大姐姐情根深种,你只是受了无妄之灾而已,看开了就好,听我的,千万别钻牛角尖。」 常曦佯装受用地点点头,实则心里暗自庆幸,她不是真正的常三娥。 如果真正的常三娥来解府当这个典妻,她不敢想象小姑娘最终会怎样?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会被施碧池这套语术给吃得死死的,真是被她卖了还会为她数钱。 或者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施碧池碰上的是她,以她曾经的阅历还有心性,是不会轻易就上了施碧池的当。 毕竟施碧池这番话,正是她想要她说的。 如何取信施碧池,自然是要按着她希望的方向去走,这样一来,这个剧本就会按她指定的方向发展。 施碧池看到常曦将她的话听进去了,当即更是加把力继续说解晋当初是如何如何对施氏好的,尤其强调他们夫妻恩爱有加,后面的贺氏和邹氏如何插入不得,然后叹息一声,「常娘子,你别怪我多嘴,像我大姐夫那样的人,你千万别动真情,不然就是害了你自己。」 常曦顿时 表现出一副忧思深重的样子。 这样一副美人蹙眉的画面,让一旁的解旭顿时心疼不已,他忍不住上前想去安慰常曦,「常……」 只是他还没有唤出口,常曦就先看到他了,刚才光顾着忽悠施碧池,倒是忘了还有一个解旭还没有走,于是她赶紧起身,「解十爷,刚的话你就当没听见,省得给施三姑娘带来麻烦。」然后拉着施碧池就要走,「施三姑娘,我们也回去。」 施碧池自然不怕解旭出去胡说八道,不过她刚获得常曦的信任,自然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多做文章,于是顺手拉起看戏的施碧英,朝解旭点点头,立即跟上常曦的步伐。 曲终人散的花厅只剩解旭一人,看着这萧瑟的一幕,他不禁打了个寒颤,最后也赶紧溜了。 他准备去叨扰九哥,顺便打听一点美娇娥的事情。 离开了秦氏的院子,走在夜色中的回廊上,常曦握住施碧池的手,一脸忧愁地道,「不瞒施三姑娘,我是真的不想当这个典妻。」. 筑梦者 085: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一更) 施碧池怔了怔,没想到常曦会跟她说这么掏心窝子的话,不过她还是谨慎地就着灯笼的光细细打量常曦的表情,借此来分辩她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她调查过常氏,知道常氏出身低微,丈夫更是个赌徒,家境并不好,欠下一大笔赌债,这才把老婆典给人家生孩子。 当初看到这样的资料,她只是不屑地笑了笑,这样的女人,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让她在解府混不下去,可没想到她所有的谋划一一都化做东流,当初太小看这个女人了。 对于这个女人来说,能进解府当个典妻已经是莫大的造化了,不然以她的出身一辈子都攀不上解府的门庭。 所以对常曦现在所说的话,她半信半疑,不得不小心地求证。 「常娘子,你若是真的在解家过得不开心,我可以帮你离开……」 常曦握紧她的手,一副感激的样子道,「施三姑娘,我就知道你是个好人,像你这样有善心的姑娘已经很少见了,」给对方戴了个高帽,她又神色黯然地道,「不过,我谢谢你的好意,要离开谈何容易?」最后是惆怅地叹息一声,听得人心里也跟着难过。 施碧池被这样的气氛渲染,再看常曦的表情,更信了她几分,于是她急切地道,「不就是赎身银子嘛?我可以给你夫君一大笔钱,让他明儿就来赎你家去,这样可好?」 常曦摇了摇头,然后又红着眼眶道,「他就是个没人性的赌徒,若是眼里真有我这个妻室,就不会将我典到这里了……」顿了顿,「别平白糟蹋了你的钱,他手上一有钱就会进赌场,没用的,这样的男人指靠不上的。」 这话真实吗? 至少施碧池没听出假意来,虽然恼恨常氏是解晋的典妻,但理性来说,人家的顾虑是对的,赌徒确实是没人性的。 常曦看施碧池陷入了沉思,于是加一把劲道,「再者夫人待我极好,更是允我做点小营生攒银子,等日后攒够了银子我就能给自己赎身,不用依靠别人过日子。」当即苦笑了一下,「施三姑娘还没有嫁过人,不知道嫁人是什么滋味?我啊,算是受够了那些男人,这世上,靠谁都不如靠自己,毕竟靠山,山还会倒呢,靠海,海还会枯呢。」 这样独立坚强的话,让施碧池眼睛一亮,若常氏真是这么想的,那么她在背后推她一把也不是不可。 但这话里有漏洞,于是她似担忧地道,「你那夫君不是个赌徒吗?将来你赚多少银子都不够他输的,还不如我大姐夫可靠,常娘子,你就真的半点也不心动吗?」 这是还想着再试探她,施碧池这人也是忒小心了。 常曦指了指天上的弦月,「解九爷就是那天上月,你说我怎会有非份之想呢?我与他是云泥之别,一辈子都不该有交集的存在。」随后神色一黯,凑近施碧池的耳边继续道,「施三姑娘,我是半点也没想过要跟解九爷生个孩子,毕竟没有哪个母亲愿意与孩子生生分离的,我啊一想到这个,心里就难受得紧。」 是了,是了,典妻生了孩子,到期后是不能带走这个孩子的,这是男方家的,而且母子二人从此也不会相认,确实就是生生分离。 施碧池看着常曦这一副人间清醒的样子,心底又高看她一分,别看秦氏现在待她和善,将来赶她走抢孩子的时候就会露出狰狞的真面目。 解晋还会再娶继室的,不过那个继室永远都不会是眼前的常氏。 「常娘子,你能如此清醒,我真是为你高兴。」施碧池先给她戴一顶高帽,然后又一副释怀的样子道,「我还怕你会被眼前的繁华迷了眼睛,人啊,一旦看不清现实,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常曦心底嗤笑一声,这个施碧池啊,说话还真是一套一套的,不过她也不遑多让就 是了。 「生活会教人学聪明,我随时谨记自己是什么出身的人,好高骛远要不得。有这闲功夫贪恋不属于自己的富贵,还不如多攒点银子傍身。」 这话说得很实在,施碧池也看不出常曦的破绽,纵还有一丝丝的怀疑,但她还是愿意再观察一段时间,当然这不妨碍她跟她继续「交好」。 两人似敞开心胸说了很多知心话,分别时还有几分依依不舍。 等送走了施碧池,常曦这才冷下一张脸,来古代混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施碧池是她遇到的最难忽悠的人,这个人很警觉又多疑,一句话都会反复揣摩,跟她相处其实是非常累人的。 不过再难,她也能把这条路给趟出来,她就不信拿不下一个施碧池。 翌日,常曦先去秦氏的院子问安,看到秦氏脸色好了许多,而目标人物施碧池也在,于是她趁机道,「夫人,您还记得我之前说过要做一个小营生吗?」 秦氏一怔,很快就想起常曦确实跟她说过这件事,「怎么,你现在有眉目要做什么了?」 常曦点点头,「再难也总得要开头的,」然后为难地道,「只是,怕是来陪夫人说说话的时间会少了许多……」 秦氏却是不在意地挥手道,「你先去忙你的事情,我这儿还有娇姐儿在。」 解晋昨日恼了之后,短时间内怕是不会消气,她想要撮合他与常曦的计划只能暂时搁置,待日后有机会再重来,所以她也无须常曦时刻都过来陪她。 「谢夫人。」常曦行礼道。 秦氏点点头,「去。」 一旁的施碧池瞬间看呆了,昨儿常曦跟她说的话,她回去分析研究了一晚上,觉得这番话忽悠她的可能性很大,毕竟谁会舍得到手的富贵? 这是常氏在试探她呢,谁叫她是解晋的小姨子。 以常氏的美貌,要迷住一个男人轻而易举,没看到昨儿解十爷被迷得不知道东南西北吗? 这样惯用美貌行事的女人,哪能静得下心做别的营生攒钱? 勾勾手指,就会有傻男人捧来大把银子供她挥霍。 毕竟能靠美貌,谁还愿意靠脑子辛苦去拼富贵? 她以为自己看穿了常曦耍的小把戏,心里还琢磨着怎么反击回去,哪知一大早就会听到这样一番对话? 这样看来,常氏是来真的? 也不是说谎骗她的? 施碧池第一次承认自己看走眼了,这常氏果然非一般人,自己之前还是想得太浅显了,把她当成普通女人来看,就是大错特错的一件事。 常曦没去看施碧池是怎么想的,反正这一记猛锤砸下来,她就不信砸不晕她? 得了秦氏的首肯,她立即行礼告退,没有必要再把时间耗在秦氏这里了,反正有解语娇在,秦氏的心病迟早就能去了,自己就没有必要掺和在里面。 其实这样也好,她可不想要一个逆天的人设。 她刚回到小跨院,就看到解语心正在等她,看到这实心眼的姑娘,她的脸上就扬起一抹真诚的笑容来。 「我刚还想遣人过去请你来,哪知你就过来了?我俩还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解语心看她进来,忙起身相迎,听常曦说得有趣,她也跟着笑了,然后接过侍女手里捧着的人力螺旋手摇压机的样板,高兴地递给常曦,「常娘子看看,可是这样的?」 常曦其实早就猜到这两天解语心肯定会拿来样板,果不其然,这个姑娘办事还是挺牢靠的。 她也一脸笑意地接过她手中的样板,仔细看了起来,跟上辈子见过的自然没法相比,光材质就不同,这是铁打的,一入手就很沉,但整体模样大差 不差,以她的体力都能操作,这样就足够了。 「真不错,你这林三哥手艺真好。」她不吝赞美道。 「这可不是林三哥打的,他没这体力。」解语心捂嘴笑道,「他手下养了一群铁匠,专门按他的意思去做,不过这也是他几天没合眼让人赶工出来的。」 常曦顿时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看我,一时想差了。」 就这林三哥的出身,确实不会去做铁匠的活,人家只要会设计会总揽工程质量就行了,并无需亲自动手。 两人当即笑了出来,然后就是商讨这个东西如何用,遂,常曦吩咐罗嬷嬷去买些毛茶回来,准备先做个样本出来。 正在这时,施碧池掀帘子进来,初看到解语心的时候,还愣了愣,这二房的解三姑娘怎么会在这里?还跟常氏如此熟谂? 「施三姑娘,你怎么过来了?」常曦一眼看到她,立即笑问。 她就知道,施碧池是不会放过这次机会的,估计她前脚刚一离开,她后腿就跟着也出来了,要不然不会来得这么即时。 施碧池先跟解语心点了下头,然后这才看向常曦,「之前听你跟解伯母说完后就匆匆走了,我一时好奇就跟上来看看,常娘子,没打扰到你们?」.. 「没有,没有。」常曦拉她过来,把手中的器物展示给她看,然后又解释一句,「解三姑娘是我的合伙人,你看,这就是她帮忙捣鼓出来的。」 施碧池接过常曦手中的玩意儿仔细看了看,然后看到上面有林这个标号,于是笑道,「是林三公子的杰作。」 解语心笑笑点了点头,这上面有标记,只要对这一带世家大族都有所了解的人,哪会不知道?所以施碧池知道也不出奇。 常曦却是故作一脸惊讶地道,「原来施三姑娘也知道这位林三哥啊?」 「林三哥?」施碧池听到这称呼,愣了愣,原来这常氏也认识林玉奇啊,眼角瞟到施语心,瞬间就不觉得奇怪,解家这个怪姑娘跟林玉奇是莫逆之交。 「只知道其名,与之未有交往,哪天还得请解三姑娘引见一番。」她笑着解释,然后又把目光看回手中的器物,「这个是做什么用的?」 这才是她重点该关心的问题,至于林玉奇这人如何,跟她有什么关系? 常曦先卖了个关子,「施三姑娘待会儿就知道了。」 这下子,施碧池就更为好奇了,遂也坐了下来,看她们二人热聊。 她安静地喝着茶,只听了三言两语,心里就有数了,这门生意很偏,也不知道常氏是如何想到的,怪不得愿意动脑子去搏富贵。 她的眸子微微一睑,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不管这常氏说真的还是假的,如果把常氏的心神都耗在她口中的小营生上,那么这人也就没时间去勾搭解晋了。 她放下手中的茶碗,加入那两人的热聊,「我看你们说得这么起劲,我的心也痒痒的,常娘子,解三姑娘,不若也算我一份。」 解语心惊讶地看向施碧池,「你真的愿意加入啊?」 施碧池握住常曦的手,「我是想帮常娘子,怎么,解三姑娘,这是不欢迎我的加入吗?」她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道,「我虽然不会设计这么精巧的东西,也想不出茶砖来,但我可是认识不少本地大茶商家的姑娘,为你们穿针引线还是足够的。」 她虽然也不懂做生意,但她知道常氏弄出的这个什么茶砖,肯定要找大茶商合作,至于怎么合作,她不清楚,但这不妨碍她表明这个态度。 等的就是她这句话,常曦这回脸上的激动是半点也没有做假,「施三姑娘,你说真的?你真是个好人,雪中送炭啊,我们正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这热情似乎有点过份了,施碧池第一次有些招架不过来这份热情,不过她常年都跟不少人打交道,很快就淡定了下来,常氏这里没问题,她把目光看向解语心。 解语心会有什么意见? 反正她上这条船也是被常曦忽悠的,所以她全凭常曦做主,她说施碧池是人才是她们需要的,那就是她啦。 于是,她轻声道,「我没有意见。」 施碧池得了意料之中的答案,这才放下心来。 常曦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这会儿她干劲十足,总算不用在解府后院这一亩三分地上转悠了。 至于制作茶砖的工艺,她也不怕展示在这二人的面前,不是因为合伙人的关系,而是她拿捏住了这两人的心性,知道现阶段没人会坏她的事。 086: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二更) 做茶砖,说容易也容易,顾名思义就知道要把茶叶压制成砖,说难也有其难处,里面总还是有些道道需要琢磨一番的。 常曦争取的就是这个时间差,如果这个东西重出江湖,其实很多大茶商回去研究研究,再弄出茶砖来并非难事,但若是制作不当,别说茶的口感会差很多,很可能一批茶都将会报废,所以这里面还有个试错成本。 得易于上辈子那个做茶叶生意的朋友的言传身教,常曦对于这做茶砖的每道工序都了如指掌,当然为了掩人耳目,她还是特意去解府的藏书阁顶着那叫陈伯的老头不善的目光,特意挑了好几本以前朝代有记载做茶砖的古籍。 这类偏僻的古籍,在外面是很难寻到的,惟有像解家这样的世家大族才会有保存,不过因为不是重要的典籍,所以她还算顺利地借到手。 她敢说,外面的大茶商手里未必还留有这样的古籍,毕竟已经有很长一段历史不再做茶砖了,而且时人喝茶的习惯跟以前还有所不同,至少不加杂七杂八的辅料去煮茶汤了,光这点,以前做茶砖的方法就要改。 「这是我从里面得出来的灵感。」她把那几本古籍拿出来分给解语心和施碧池看。 解语心翻开常曦做好标记的页面,看得很仔细,这是她做事情的一贯原则。 虽然常曦上回说的那本游记,她也仔细翻阅了,还别说,她在从中也找到了一点观测天象的新灵感,最近正打算按心中所想再做一个有关天狗食月的实验。 施碧池就简单粗暴得多了,大致翻了翻,她对这个不了解,私心里也不想多了解,反正这不是她的目的所在。 「你打算按上面所说的去做?」 常曦听到她这话,顿时就笑了,「怎么可能?」 施碧池当即一脸懵,不是按这上面去还原,那还给她看什么? 「施三姑娘,你现在喝茶还需要加香料或香油去烹煮吗?」一旁的解语心道。 「这种口味谁喝得惯?」施碧池只要一想到,就觉得味道肯定很怪,她一定不适应。 常曦总结道,「那就要与时俱进啊,把这些杂七杂八的东西都去掉,做出来的茶砖要易于贮藏和运输,而且口感要更好,这样茶砖才会有市场。」 施碧池不说话了,干脆坐在一边看常曦在那儿筛茶,她觉得可以把这些活都分派给下人干,不过看常曦做得认真,她也就没有说出口,并且还纡尊降贵地上前帮忙。 她时刻都记得,她是来跟常曦交好的,不是来交恶的,当然若她不识相,那就另当别说。 常曦也没有阻止施碧池动手帮忙,反正多一个干活的也不错,再说她又不用给工钱,简直完美。 小桃和东篱的动作很快,没多时就挑出了一盘长短粗细大致相同的茶叶来。 毛茶都是那种没有经过精细加工的茶叶,里面甚至混有不少杂质,所以就要更仔细地挑选,工序是一样也不能马虎的。 筛茶之后,就是戳茶,把茶叶按一定长度戳断,再之后就是拣茶,把粗茶梗***都拣出来,这才到捆茶这一步骤。 这就需要用到小厨房了,罗嬷嬷去跟之前与常曦打过交道的厨娘交涉,那名唤安婶的厨娘之前还亲自端她做的汤来给常曦赔过罪,因此跟常曦有了来往,后来因做菜做得好得过秦氏的赏,其中也有常曦的一份功劳。 为此,她很是念常曦的好,所以罗嬷嬷一说,她没有二话就同意了,并且还特意清出一片让常曦使用。 看到常曦与三姑娘还有施家的姑娘在那儿忙,她还心有不安地拉过罗嬷嬷问,可需要她帮忙? 她怕几个娇主子会不小心烫伤自己。 罗嬷嬷看了眼里面的情 形,知道常曦这生意处于刚起步的阶段,越少人知道越好,于是笑着推安婶出去,「几个主子喜欢玩,就让她们玩去,我们别打扰。」 「还有主子喜欢玩这个的?」外面还有些厨娘好奇地问。 「嘿,主子们的事,我们哪懂?要哪天懂了,我们也就成主子了不是?」安婶快言快语道。 一众厨娘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她们终归是下人,哪能跟主子们比?怕是姑娘们绣花累了,改来练厨艺了呗。 找到了理由,她们也就不那么好奇了,反正手中的活还得继续干,毕竟主子们还需要吃喝。 钱氏没能接回柏氏这个小儿媳妇,顿时就有了心病,身子也像秦氏那般不得劲,看到别的儿子儿媳还好,就是见不得不争气的小儿子解明。 都是这没用的东西,连老婆都劝不回来,要他何用? 她在床上唉唉地叫着,直到听到心腹婆子来说自家闺女跟常氏那个典妻,在厨房捣鼓着,不知道做什么,她顿时坐起身,把额头上绑着的抹额扯下来,穿鞋下床,一气呵成。 「这丫头,怎么就不能让人省省心?」她忍不住怒道,「我让她不要跟常氏那人来往,她倒好,全把我的话当成了耳旁风,不行,我得去把她拉回来。」 一边说一边急忙往四房的小厨房那边去,一路上是走得风风火火的。 安婶远远地就看到钱氏带着人气冲冲地杀过来,当即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三姑娘还在这里,估计跟她有关,于是,她赶紧跑进去通风报信。 解语心正做得起劲,她的动手能力一向不弱,尤其是这个人力螺旋手摇压机,她在常曦的指导下亲自上手,看着那茶砖慢慢成形,她顿时满是成就感。 现在一听到安婶说的话,她就皱紧眉头,放下手中的人力螺旋手摇压机,与常曦道,「我先去把我娘支应走,回头我还要再做的。」意思是给她留点,别全都做完了,毕竟样本的数量是有限的。 常曦笑着表示会给她留,她这才安心地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擦去额头的汗水,赶去截住她娘钱氏,省得她娘胡乱骂人,到时候肯定又是一场风波。 施碧池很久没有干过这么多活了,累得直喘气,双手都觉得快不是自己的,如果常氏以后还要继续做这个,那她怎么办? 继续演下去,她想她会先累死的,毕竟做为大家闺秀,她从来无需做体力活,她现在都有些怀疑,常氏是不是有意在整她? 不过一转头,看到常氏自己也在卖力地做着,她顿时打消了心里阴暗的想法。 「常娘子,这工序实在是过于繁琐和沉重,不是几个姑娘家适合干的,譬如这压茶砖,男子肯定更占优势。」新 常曦看了眼施碧池有些凌乱的头发,心知她这是又累又嫌弃,不过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了,看,再坏的人她也还是有优点的嘛,没有人随随便便就能成功。 「施三姑娘有什么好想法?」 她没有与施碧池真正交心的可能,故而连企划书也没有给她看过,所以施碧池不知道这是在做样本。 施碧池忙道,「常娘子,这个技术只要能成功,那么我们就可以凭这个让各大茶商竞价花钱来买,这样一来,你不就能赚到大钱了吗?」 到时候,常氏要赎身就是件容易的事情。 只要她从解府滚出去,那她与她这辈子也不会再有相交的可能性。 常曦摸摸下巴,还别说,施碧池在做生意方面还是有些头脑的,确实,只要捣鼓成功了就不愁卖,相信会有大茶商是识货的。 「不过,这样一来,不就是一锤子买卖吗?这样等同于杀鸡取卵。」她摇头否定道,「我觉得不划算。 」 施碧池睁大眼睛,那她还想怎样? 做人胃口不要这么大。 「常娘子,那些大茶商实力不是一般人可比的,咱们拿一笔钱就撤,也省得跟他们周旋,这样岂不更好?」 「施三姑娘,我问你,那些大茶商比之施家如何?」 「自然不可比。」施碧池一脸骄傲地道。 她施家可是百年世家,虽然经过上回朝堂之事衰败了,但烂船还有三分钉,等缓过一口气,他日指定能重回昔日之巅。 而那些大茶商,再有钱那也洗不去满身铜臭味,光是底蕴,拍马都比不上施家,就算拿着钱捐了个官,又如何? 他们在官场的影响力也是不能跟施家相比的,施家在官场的人脉至今未断。 于是,常曦摊摊手道,「那我们这个小营生,还有施三姑娘你的一份股在,若是被他们轻易给夺去,岂不是没将你们施家放在眼里?」 换言之,若是这样,那你现在说的话就是在放屁。 施碧池最骄傲的就是她的家世,被常曦这么一激,她顿时就先不干了,「谅他们也不敢。」 「那不就结了,我们完全可以凭此跟他们合作分红,这样一来财源不就滚滚而来吗?」 利用家世上位,没有什么可耻的,她上辈子刚接手家业的时候,也有媒体讥笑她是二世祖,仗着出身才能玩转资本圈,没有人看到她背后付出的努力。 可人的出身不也是实力的一种吗? 投胎从来都有学问的,不然为何有人一出生就在罗马呢? 利用一切资源向上爬才是最终目的。 钱,从来都能激励人心。 于是,心潮澎湃的施碧池咬牙道,「常娘子,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087:这钱花得冤(三更) 没多时,解语心回转,常曦没看到钱氏跟过来,看来应该是被打发了,不过看到解语心沉着一张脸闷闷不乐的样子,她也就识趣地没再问,估计母女俩肯定少不了一场口角。 解语心没有多说,继续投入她感兴趣的事情中。 一群人直接做到翌日清晨,方才把罗嬷嬷买来的毛茶给处理完,然后打着呵欠回去补眠。 这边的动静自然有人盯着,秦氏闭着眼听人禀报,虽然有点惊讶于常氏居然拉拢了解语心和施碧池,但细思这做法其实挺聪明的,她能拉拢到人入伙也是她的本事。 解语娇叹息道,「这常氏总是能做出出乎人预料的事情,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秦氏轻拍女儿的手,「她那是没法子,我儿无需学她。」 纵使是聪明的做法,到底还是仰人鼻息了,如何能跟她的宝贝闺女相提并论? 解语娇笑笑没再言语,这是母亲在爱护她,换她处于常氏那位置,未必就能做得比她好,甚至会多有不如,她太清楚自己的弱点在哪里。 接下来的日子,常曦除了做毛茶的茶砖,还做了普洱茶的茶砖。 对于这些做好的茶砖,她都小心地放在干燥通风处晾干,让它保持茶本质的味道,这个环节对于茶的味道很是重要。 解语心对这样枯燥的工序没有兴趣,遂直接就没有过来,让人来传话说是要做个天狗食月的实验,暂时不过来了。 施碧池怕再让她出苦力,毕竟做戏的目的达到了,她也就偷懒了,当然美名其曰陪秦氏说话去了,毕竟她是打着这个幌子在解家小住的,遂也无可厚非。 所以只有常曦亲自带人在忙这个工序,总之这样板关乎接下来的生意,她哪敢马虎? 这次的试验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不然她就要错过今年的时机了。 隔一段时间,她就给每块茶砖都翻一翻,尽量让它们均匀风干。 「这个茶砖的味道几何?」 听到这话,她手里拿着的茶砖差点掉到地上,小心地放好后,她这才回头瞪向解晋,这人属猫的吗? 没有脚步声是会吓死人的。 「你怎么不让人通传一声?」 解晋不答她的话,而是上前仔细看了看每块茶砖,一股茶香味扑鼻而来,用手一碰,压得很是结实,等风干后,估计可以做砖头砸人了。 常曦不意外他的到来,虽然那天晚宴不欢而散,但她的一举一动估计都被人监视着从而报告给他,所以,他的到来,不是看她的,而是看茶砖的。 「等这个风干了后,送一块到前院来。」 听到这吩咐,常曦顿时想要拿起茶砖狠砸他一下,这脸真大,他说送就送啊? 「这个是要钱的,解九爷打算出资几何?」 她直接皮笑肉不笑地回了一句,别跟她说她吃他解家的喝他解家的,她会吐的,毕竟她是解家典来的,吃解家的喝解家的,不应该吗? 当初解家如果不强势要典原身入府,人家原身常三娥还能活得好好的,而她也不会莫名其妙地穿越到这里。 解晋看她那挑衅的笑容,早就领教过这个女人胡沁的本事,遂也不想跟她在这个问题上争执,于是直接吩咐周南,「给她五十两银子。」 五十两银子? 周南傻眼了,他的主子哎,您知道五十两银子能买到多少茶叶了吗?这个什么茶砖也不知道风干后,这茶还能不能喝,为这花五十两银子不值。 常曦笑了笑,他敢给,她就敢收,这还没开张呢,就先赚一笔,她乐呵着呢。 「小桃,收钱。」 小桃看了眼常曦,又看 了眼板着脸有点吓人的解九爷,最后还是站在她家常娘子这边,上前直接朝周南伸出手,一副快拿钱来的样子。 周南抠抠搜搜地掏出五十两银票,咬咬牙一狠心塞给了小桃,这钱花得冤,他的心在滴血,他家主子真是败家子。 在解晋看不到的地方,他满脸控诉。 这个常随戏真多,常曦眼角瞟到,不禁暗暗偷笑,不过在解晋看过来的时候,她立即一本正经地道,「等做好后,我遣人送到前院去。」 既然收了钱,她就很有契精神。 解晋点点头,话都没有多说一句,转身就走了。 周南赶紧跟上自家主子,真不知道他家主子为什么非要亲自过来一趟,这事吩咐他一样能办得好。 小桃喜滋滋地拿着银票进去入账,最近常娘子花钱花得凶,正好有这个填补一下,不然看到小金库瘦下去,她都要愁死了。 常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又把注意力放在每块茶砖上。 解晋此举,虽然表面看来很傻,但其实他的预感很准,这茶砖绝对是有市场的,常曦不是恋爱脑,不会把解晋此举理解歪了。 如果她有足够的资本来运作茶砖这门生意,她肯定会赚得盘满钵满,只可惜她现在连入围资本圈的资格都没有,想想都心酸,她曾经可是霸总本霸。 等第一块做好的茶砖送到前院的时候,解晋拿着仔细看了半晌,也闻了半晌,除了浓郁的茶香味之外,并无其他的异味,看来这茶砖确实是可行。 常曦没有亲自来,而是遣了稳重的东篱前来告知,这茶砖的正确贮存方式,省得解晋不懂,从而毁了一块上好的茶砖,到时候又要污赖是她的技术不行。 至于怎么撬开来喝,她只字未提。 东篱只是传话的,自然也不会多问,主子怎么吩咐,她就怎么说。 说完后,她福了福,就退下去直接回后院了,干脆利落得很。 周南暗暗撇嘴,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解明不经通报风风火火地闯进来,结果看到解晋拿着个硬砖头的东西在看,他上前好奇地看了好几眼,也没看出这是啥东西? 「什么好玩意儿?你看得如此入神?」 他最近被祖父限制了用钱,口袋里缺钱缺得厉害,正想到老九这里来化缘。 解晋把茶砖递给周南,「去沏两碗茶来试试。」 周南拿着这起码有一斤重的茶砖转了转,这玩意儿怎么沏茶啊? 解晋看了他一眼,笨,「你不会去拿个锥子撬开吗?」 周南这才一拍脑袋,直呼自己笨,然后赶紧转身去沏茶。 「这是茶叶啊,怎生做成这模样?」解明好奇地道,「老九,你是从哪里弄来的?能喝吗?别把咱哥俩给毒死?」 「怕死就别喝。」解晋冷睇他一眼道。 解明嘿嘿笑两声,「你都不怕死,我怕啥啊?」然后用肩膀撞了撞解晋,「从哪弄来的?」 这玩意儿肯定能卖钱,如果他能找到货源,说不定能从中赚一笔,这下子自己的财务危机就能解决了。 「你把八嫂接回来了吗?」解晋不答反问。 一提起柏氏,解明就皱着一张脸,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现在都怕去柏家了,一去就被她爹她哥追着打,这日子没法过了。」 「你一日不把八嫂接回来,祖父那里,你一日都交不了差。」解晋提醒他道。 解明抱着脑袋,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真不知道柏氏到底想怎样?那个方梵现在都订亲了,我跟她又没怎样,她怎么还不依不饶,这女人就是烦。」 解 晋半点也不同情他,这不是活该嘛。 没一会儿,周南亲自端了两碗茶来。 解晋就没再提解明那狗屁倒灶的事情,而是端起一碗茶观察起茶汤的颜色,颜色明黄而鲜亮,一闻,味道清香扑鼻,再一尝,香浓回甘,可以说这是一碗好茶。 看来这个茶砖还真的可行,一时间,他陷入深思中。 而解明也没有兴趣再提自家那一堆狗屁倒灶的事情,而是细细品起茶来,他自然是有鉴赏能力的,一品就能品出茶的好坏来。 再一细想这是老九之前拿在手上的砖块泡出来的,他就寻思着待会儿怎么撬开老九的嘴,问清楚这砖块的由来。 解家兄弟俩的官司,常曦管不着,她带上用油纸包好的茶砖,直奔洋鬼子詹姆斯所住的悦来客栈。 詹姆斯在大宇采购的货物基本已经齐全了,他就是在等冬风起就能起航回去了,至于那一面之缘的常曦,早就被他抛到九宵云外了,毕竟一直等不到她的消息。 所以,当他再见到常曦的时候,瞬间惊讶地张大口,可以吞进一颗鸡蛋了。 「你是,你是……」他一时结巴说不出来。 常曦笑着看他,重新自我介绍,「詹姆斯先生,我们重新认识一下,我姓常,按这里的规矩,你可以叫我常娘子。」 詹姆斯也露出笑容来,好一个爽朗又大方的大宇姑娘,瞬间唤回了他的记忆,然后他又想起那莫名的直觉,于是更为殷勤地用蹩脚大宇话道,「常娘子,你今日来找我,可是要带给我好运?」.. 常曦哈哈一笑,这洋人说话一如既往地直接,不过她早已见怪不怪,于是她也直接道,「我有样好东西要给詹姆斯先生看看,不知道方便否?」 詹姆斯的眼睛一亮,他觉得他的机会来了。 088:你不是贵族出身吧(一更) 悦来客栈是宜阳城里最大的客栈,天字号房都是精致的小院,而且为了保护客人的隐私,每座小院都种有一些植物做为隔离。 就好比詹姆斯所住的这个小院,周围就种上了不少竹子,夏季自然清凉舒服,而且跟下一个小院隔了段距离,也不用担心有人偷窥他们对话。 「你们大宇人建房子造景都颇为厉害,这房子夏天住起来太舒适了。」詹姆斯一边手舞足蹈地道,一边引常曦以及跟着常曦来的小桃、罗嬷嬷往正堂而去,然后分宾客坐下,他笑着摊了摊手,「这里说话很安全。」 常曦不置可否,这里总比刚才几人在客栈门口说话要安全得多,而且这个洋鬼子估计是来大宇朝的次数多了,也习得几分这里的待客之道,但看起来还是不三不四有点怪异。 不过这不是她关注的重点,赚钱才是王道。 顶着詹姆斯灼灼目光的注视下,常曦接过小桃递过来的茶砖,上前道,「詹姆斯先生,你先看看这个东西。」 詹姆斯皱眉看着这用油纸包裹的像砖块的东西,一时间猜不到这是什么玩意儿,不过他还是伸手接过来,迫不及待地打开,看到里面是褐色的砖块,但却有茶香味飘出。 「这是用茶做的?」他立即抬头看向常曦,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后,一脸的不可思议,「这太神奇了,常,哦,常娘子。」随后他摇头表示,「你们的称呼太拗口,对于我这样的外来人一点也不友好。」 「哦,那就按照你的习惯,称呼我的姓氏也可。」常曦不跟他在这些小细节上抠字眼。 詹姆斯闻言,瞬间开怀大笑,这个直接爽朗的姑娘,太对他的胃口了,「如果大宇人都跟你一样,那我的生意会好做得多。」 常曦学他那样摊了摊手,随后笑道,「会的,我信将来会的。」 只要继续开放不跟世界脱轨,甚至还要先走一步,她相信这些洋鬼子将没有机会入侵这个国土,大家只是生意往来,那自然还是可以很友好的。 詹姆斯感觉到常曦的笑容暗含杀气,顿时一副有些怕怕的样子往后一缩,咕哝了一句,「算了,你们还是保持原样。」 常曦暗暗冷笑一声,你倒是想得美。 詹姆斯也不跟常曦再继续耍嘴皮子,他把目光放回手中的茶砖上,这样的茶砖泡出来的茶能喝吗?毕竟比起散茶的时候,这茶砖的颜色有些不讨喜。 「常,这茶做成这样,真还能喝?」 「当然能喝,」常曦给出肯定的答案,「而且再放一段时间,茶的口感会更好,绝对浓香回甘,当然你现在要试试也无妨。」 这是一块毛茶砖,比起需要更长时间发酵的普洱茶,这个勉强还能入口,当然缺少了时间的加持,茶的味道会大打折扣。 詹姆斯一听可以试,立即唤来他在大宇朝雇佣的小厮进来沏茶。 那小厮端来了沏茶的工具,他跟随詹姆斯有些年头了,知道这洋鬼子是做茶叶丝绸瓷器生意的,所以各项用具都得齐全,尤其是试茶,那更是半点也不能马虎。 不过,这能干的小厮第一次发懵了,他看着手里的茶砖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遂用着半生不熟的英语问詹姆斯怎么弄? 詹姆斯用手指了指常曦,「你问她,常,他不会。」 常曦对于这明明母语就是大宇话但偏生要说夹生英语的小厮,是半点也没有好感的,这种假洋鬼子最讨人厌,不过当下她还是压住自己的脾气,吩咐小桃拿出特制的茶刀亲自去切茶。 随着茶香味溢出,詹姆斯闭上眼睛闻了闻,这味道还是挺醒目的,显然这茶制成砖并未毁了茶叶本身的味道。 再看茶汤,最后是入口品尝,滋味相当不错。 「常,这种茶砖可以保存多久?」 「那就要看你是如何保存的了,如果保存得当,那是可以保存很长一段时间的,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尤其是熟茶,茶香会更浓,茶味更甘醇。」 常曦耐心地道,「而且茶砖对于运输和贮存都比散茶更有优势,你手中那块是一斤重的,但如果你有别的需要,完全可以按照你需要的重量去制作,总之,一切都可商量。」 詹姆斯反复地再看着手中的茶砖,一时半会儿没有做出决定。 散茶确实占地方,但他以往运回去的茶叶都能一销而空,若是换成这种茶砖,不知道会不会受市场欢迎? 再者还有一点,这个大宇朝女人所说的话是否可信? 这都是他需要考量的,这次如果弄砸了,对他的生意将会有莫大的影响,毕竟他这次为了弄条大船来,可是欠了不少外债,这些还得等他这趟回去赚到钱才能填平,不然,他将面临破产的局面。 常曦谈生意时,一向都不会催促对方尽快做决定,毕竟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每个决定都得慎重对待。 「常,你这个东西没有经过市场的考验,我若是贸贸然将所有的茶叶制作成茶砖,那我是要冒很大风险的,你这个茶砖不足以让我冒这么大的风险……」最后,他艰难地做出决定,与其冒险,还不如保守一点。 常曦在来的时候,就知道这洋鬼子不是轻易能说服的对象,别以为他们傻,他们精得很。 「詹姆斯先生……」 「叫我詹姆斯就行,常。」 看到詹姆斯不在意地挥挥手,常曦从善如流地唤他的名字,「不知道你是否听过大宇有句名言,叫做富贵险中求。」 詹姆斯点点头,他又不是第一次来大宇朝,对这里的风土人情大致都有了解,而且还学会了这里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譬如他的大宇话其实说得不错,但是,有些人看他是外来人就想骗他,还有些人会因为他说洋话就高看他一眼,那生意自然就好做,所以面对什么样的人就得跟他说什么话,有时候带个翻译更能唬人。 当然面前这位女士不一样,她的目光很清澈。 常曦见他点头,当即笑道,「詹姆斯,恕我冒昧地问一句,你在你们那里不是贵族出身。」 这是肯定句,并不是问句。 学得再像,假的还是假的。 从第一次遇到开始,她就看穿了他的出身,毕竟他学不来西方贵族从骨子里带出来的矜持、傲慢、偏见、无礼以及自视甚高,那种唯血统论的样子让人极其讨厌。 她上辈子跟这样的老式贵族打过太多交道,太清楚这群人是个什么货色。 在贵族式微的年代,他们尚且如此,那么现在还是贵族大行其道的时代,他们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像詹姆斯这样的人代表着西方的一股新兴力量,这群人的崛起,将会带来工业革命,所以,不能让大宇朝落后于他们。 不能给他们将来用坚船利炮攻陷这片古老土地的机会。 此时詹姆斯猛地睁大眼睛看向常曦,神色一凛,他来大宇这么多次,还是第一次有人看穿他的出身。 「常,你逾越了。」他紧抿嘴道,显然极度不悦。 常曦摊摊手道,「抱歉,我无意冒犯,请相信我真诚的道歉。」话锋一转,她的眼神变得犀利,「詹姆斯,当你决定远渡重洋来到大宇贩卖货物回去赚得第一桶金的时候,你是否会感谢你的冒险精神成就了你?让你有机会跨越你的阶层,跟贵族直接对话。」 詹姆斯闻言,紧绷的身体这才渐渐放松,他看得出来,她说这番话并不是 想要羞辱他,反而让他想到当初第一次出海时的紧张与兴奋,这是他一辈子最值得骄傲的事情。 是的,正是当初的决定成就了他,而他也因为兜里有了钱,方才有机会对喜欢的女子一亲芳泽。 「常,我承认你的话让我,嗯,心潮澎湃,但是,很抱歉,你的这个茶砖,我还是决定不采用,」詹姆斯一脸无奈地道,「不是说你的茶砖不好,而是这个东西要让市场认可,需要时间,而我现在并没有这么多的时间,你可明白?」 常曦并不会因为再一次的拒绝而心生沮丧,反而她是越挫越勇的性格,「詹姆斯,这说明你还是直线思维,在你们那里,要带起一股风潮其实也很容易。」顿了一下,她突然思维跳跃了一下,道,「你们那里上流社会社交圈子里,谁是最受欢的人?」 她本来还想说沙龙舞会的,但最后改了口,毕竟这不是千万里之外遥远国度的一个普通女子所能知道的事情。 「坎贝尔伯爵夫人。」詹姆斯立即答道。.. 常曦注意到他在提及这个名字的时候,眼里的柔光一闪而过,显然这里面有故事啊,或者她可以大胆地猜测一下,这个詹姆斯会不会是那个什么伯爵夫人的情人呢? 这在西方并不出奇,闻名社交界的达人个个都有情人,没有情人你还不好意思出门说你是时尚达人呢。 不管猜测对与否,这个信息对她都极其有用。 089:他想要跟她玩心眼(二更) 「那就好办了,有这个,呃,坎贝尔伯爵夫人在,只要你能跟她攀上交情,借她之手,这茶砖瞬间就会风靡你们那儿的上流社会,有他们起带头作用,这茶砖还愁卖吗?」常曦直接给他支招。 这换做是上辈子,她是坚决不会做这赔本的买卖,毕竟该怎么把东西销出去,那是对方的事情,她没这闲功夫帮对方想办法。 可是现在处于起步阶段,她需要这个客户,那就只能把饭喂到对方的嘴里了,若是这样还不开窍,那她直接放弃这样的蠢人得了,反正再另寻合作对象便是,不就多费点功夫嘛? 詹姆斯一听,眼睛顿时就亮了,这个大宇朝女子没有说错,他们那儿的社交圈追捧什么,那样东西瞬间就会风靡整个列颠国,为了赶潮流,很多人都会舍得花大价钱买来装点门面,这样才能显得自己跟贵族一样口味不俗。 他心里立即算了一笔账,如果把自己进的茶都做成茶砖,那他还可以再省出点空间来进更多的茶叶,这样一来,光是茶叶一项,他就能赚翻一番的钱。 当然,也不是没有风险,如果常曦所制作的茶砖并不能长久保存,那他在这项上就会亏大本,但是,正如常曦所说的那样,富贵险中求。 正是这句话造就了今天的他,不然他还在列颠国过着苦哈哈的日子。 这时,他再看常曦,跟看在此听说过的大宇财神爷也没有两样了,不过,他可不能被这女子牵着鼻子走,不然自己就要处于下风,到时候合作上非但占不到最大的好处,反而还会被对方拿捏,这可不是他乐见的。 于是,他做了个苦瓜脸,「这只是你的设想,常,你可知道要攀上坎贝尔夫人会有多难吗?她的社交圈子可不好进,不,不,不行,这样的风险太大了,这合作我还是得慎重考虑才行……」 他故意没有把话说死,这是还留有余地的意思,当然也是想让常曦开口求他合作,这样一来,他才好提更有利于自己的条件。 常曦哪会看不出来这洋鬼子动心了?不过既然他还想要跟她玩心眼,那好,她奉陪到底,就看谁先抗不住。 「詹姆斯,真是很可惜,你不知道你错过了多么重要的一次商机。」她一脸可惜地道,然后直接起身,「既然你一直犹豫不决,那我就不多打扰了,告辞。」 说完,她示意小桃收起茶砖,然后转身就走,半点也不留恋。 然后她在心里默念数字,还没有数到五,詹姆斯就冲上前来拦住了她的去路,然后罗嬷嬷立即板着张脸上前挡在常曦的面前,不许他冲撞到常曦。 常曦佯装不解地抬起头看他,「詹姆斯,你这是什么意思?在我们大宇朝,你这可是唐突之举啊。」 詹姆斯立即退后两步,然后做了个绅士状给常曦道歉,「常,抱歉,我一时情急,冲动了,我向你道歉。」…. 常曦这才挥手示意罗嬷嬷退下,然后暗地里给了她一个赞许的眼神,罗嬷嬷立即会意地深藏功与名。 「詹姆斯,我接受你的道歉,只不过你此举意寓为何?」 她一副懵懂的样子,半点也不提之前要谈的合作。 这下子反倒是詹姆斯尴尬了,之前故意抻着常曦,现在想要反口倒是不容易开口,好半晌,他这才一脸为难地道,「常,你给我时间再仔细考虑考虑,毕竟这将占去我一大半的资金,若是此举失败,我的资金会周转不了的……」 换言之,还是想要继续抻她,这洋鬼子的心眼还真是大大的坏。 常曦叹息一声,然后才假意勉为其难地道,「这样,詹姆斯,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再给你三天时间考虑,三天之后我会再来听你的答案,如何?」 詹姆斯摸了摸下巴, 常曦这招让他有点下不了台,若是答应,那自己将处于很被动的局面,怕是在利益方面不好谈,可若是不答应,正像常曦所说的那样,他会错过一次很重要的商机。 最后在心里权衡了一番,他还是咬牙说再考虑三天。 常曦笑笑地点头应了,跟他约定了三天后再谈的时间,他这才亲自送她离开。 解府的轿子停在小院外面,常曦让詹姆斯止步,然后由小桃扶着坐进轿子里,然后方才与詹姆斯挥手作别。 等轿窗帘子放下来,她这才收起脸上的笑容,这洋鬼子想在她的身上薅羊毛,那是做梦,她是不会把茶砖制作方法教给他的。 古语有言,教死徒弟饿死师傅,更何况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詹姆斯看着这顶小轿离开,顿时也收起脸上热情洋溢的笑容,这个大宇女子非常谨慎,半点也不给他开口提条件的机会。 他是真想把这制作茶砖的工艺弄到手,这样一来,他或许可以凭借这个反制大宇的茶商,借此垄断海外茶贸易,当然还有大宇周边产茶地区也可以纳入他的制茶版图,那里的人反而比大宇的人要好说话。 只要把这个商路控制住了,那他的身家岂止翻一番? 搞不好回去列颠国还能让女王封他一个爵士爵位,这样一来,他才真正地挤身到贵族阶层。 这个宏伟蓝图,让他光是想一想都心热不已。 但这一切要实现,就必须先搞定这个大宇女子,看来还是得派人跟上去,先弄清楚她的背景,按大宇人的话来说,那就是知己自彼,百战不殆。 常曦一路上都没有多说话,而是吩咐轿夫直接回府,她要借解府这个招牌让詹姆斯知难而退,别肖想他不能得到的东西,乖乖地按照她提供的方式合作,大家才能继续当朋友。 一回到府里,没人盯梢了,她这才吩咐罗嬷嬷,「找个人接近一下詹姆斯身边的那个假洋鬼子……」…. 「假洋鬼子?」罗嬷嬷一时不解,这说的是谁啊? 常曦笑着解释,「说的是他身边那个说着半生不熟番话的小厮。」 她这么一解释,不但罗嬷嬷听明白了,小桃也听明白了,顿时两人对视一眼,觉得常娘子用假洋鬼子这个词来比喻,真是再形象不过了。 这个明明会说大宇话偏还要说夹生番话的人,实在太令人讨厌了。 常曦看到她们明白了,这才道,「给他点好处,让他把茶砖一事散播出去让各大茶商知道。」 罗嬷嬷不明白了,这事不是要保密吗?怎么一转眼就要弄到天下人皆知? 「如果他把这事报告给那个詹什么洋鬼子的知道……」 罗嬷嬷的担忧,常曦自然明白,「放心好了,这种假洋鬼子谁都养不熟,他们最是不讲道义。」 所以,他肯定会赚这笔钱。 强龙不压地头蛇,詹姆斯这样的外来和尚是斗不过这些人的。 罗嬷嬷这才立即退下去办这事,反正常曦出手大方,她的差事多得是人抢着做。 常曦把事情吩咐下去,暂时就不打算多理了,她跟詹姆斯玩的是心理战,接下来跟各大茶商玩的还是这一套,所以多思无用,反正策略定下了,按着走就是。 所以她难得搬张躺椅在院子里晒晒太阳,谁知还是有不速之客到来。 她看向不请自来的解老八,脸上半点笑意都没有,这人来她的院子做甚? 避嫌知道不? 她可是解晋的典妻。 「解八爷纡尊降贵实属难得,可恕我不能招待,东篱,送客。」 她转回头继续闭目晒太阳,懒得搭理这渣男。 东篱上前刚做了个「请」的手势,解明就越过她,直接站到常曦的面前,腆着笑脸道,「常娘子……」 「借过,你挡住我的太阳了。」常曦不悦地道。 「哦。」解明忙往旁边一站,这样不挡她的太阳了? 常曦不耐烦有个大男人站在她旁边,况且这人本不该出现在她的院子里,让人误会,她长十张口也辩不明白。 于是,她直接吩咐小桃打开院门,然后再把所有的粗使仆妇唤出来干活,有这么多人在,总能避嫌了? 她没好气地坐了起来,「解八爷,有话就直说,说完就走,莫给我惹麻烦。」 「知道,知道。」 解明这副好说话的样子,非但没让常曦放松,反而让她更为警惕,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人来此肯定有用意。 「那就请直言。」 听到常曦再一次催促,解明赶紧道,「常娘子,我这次来是经过四婶母的同意的,而且老九也知道。」 换言之,他不是随便过来给她惹麻烦的。 常曦点点头,然后呢? 解明看她冷淡的反应,顿时将他来时的兴奋劲都给冲刷干净,她就不能给点让人振奋的反应吗? 「柏氏那人不是跟你交好吗?她现在回娘家不肯回来,我想请你出面去劝她回来。」 常曦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他,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们解家的家务事,我为何要掺和?我只是解九爷的典妻而已,而且谁跟你说我跟八少夫人交好的?」 你把这个人说出来,我保证不打死他。. 筑梦者 090:醉翁之意不在酒(三更) 这下子轮到解明懵了,据他听来的不是这样的,柏氏之所以回娘家,就是常曦撺掇的,初听时他还愤怒不已,但后来冷静下来,他就想着可以转变一下思路,让常曦出面去把柏氏给劝回来。 而且这个想法,母亲钱氏也是支持的,毕竟柏氏一天不带着孩子们回来,祖父母一天都看他们母子不顺眼,就连老爹夹在中间也是左右为难,为此,一向恩爱的父母少有的吵嘴了。 常曦上下打量了解明数眼,虽不至于胡子拉碴,衣服凌乱,但也离往日翩翩公子的形象甚远,二房最近的日子不好过她是知道的,看到渣男过得不好,她就放心了。 至于这个乱嚼舌根的人,她冷笑一声,直接质问,「是方家姑娘说的。」 除了方梵,谁会对她与柏氏相交一事知之甚详。 这颗老鼠屎,时刻都想坏了一锅汤,真是越想越恶心。 解明一副心虚的表情,不好直说常曦猜对了,毕竟柏氏就是因为方梵而回娘家的,于是,他辩解道,「方家表妹定亲了,我跟她最近是真的没有来往,我可以发誓……」 「你跟我发誓有什么用?找你媳妇去啊。」 常曦白了他一眼,而且这人说话不实诚,什么叫最近没来往,那就是说前段时间还有来往呗,怪不得柏氏不信他的说辞,不肯回来。 不过这人的话倒是勾起了她的八卦欲,于是她问道,「方家姑娘定了哪家啊?」 解明被常曦这么一怼,顿时整个人都焉了,听到她问,他随口回道,「也不是什么陌生人家,她要嫁进施家,做施老四的填房。」 常曦闻言,半点也不意外,这个结局于方梵来说算是不错的,估计是施碧池在背后为她谋划的,要不然出了这事,谁家还愿意沾她啊? 她暗暗揣测,方梵手中应该握有施碧池的把柄,要不然是换不到这个亲事的。 至于是什么把柄,那就等有机会再去套问。 现阶段这事她知道就算了,反正方梵短时间内蹦跶不到她面前,她也没有这个闲工夫去收拾她,费时费力且收效甚微,不划算。 「解八爷,去请八少夫人回来的事情,我还真帮不了你,俗语说得好,解铃还须系铃人。」她直接拒绝掉这事,「所以,你还是请回。」 总之,别赖在这里碍眼,她看了影响心情。 解明看着常曦嫌弃他的表情,顿时磨了磨后槽牙,这女人太嚣张了,若换作是往日,他早就拂袖而去了,可现在,他不是还有所求嘛。 于是,他忽略掉常曦赶客的表情,扬着贱兮兮的笑容过去套近乎,「常娘子,听说你会制作茶砖?」.. 常曦原本想要躺回去继续晒太阳的,听到这话,这才扬眉意味不明地看了看解明,直到解明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她就说,怎么好端端地过来请她去劝柏氏回来,原来是拿这事当幌子,目的还是在茶砖上。 听说解老太爷停了解老八的银两,现在看来这个传闻应该是真的。 解老八缺钱花了,所以把主意打到她的茶砖上。 至于解明如何知道茶砖一事的,常曦不想详细去问,她的举动瞒不过这府里的主子,但有四房的纵容,别人也管不到她头上就是了。 解明感觉被常曦从头到脚看光光了,这人的眼睛真是毒辣,不过现在他有求于人,姿态还是摆低点好。 好半晌,方才听到常曦应了一句,「是又如何?」 有回应就好,他赶紧卖力地道:「常娘子,你看你就是一妇人,有些事你是不宜出面的,只要你把事情托付给我,我必定帮你办得妥妥当当的。」 常曦看解明没提入股一事,不禁挑了下眉,估计他手头也没有多少银子入股,所以才会没提这一茬。 这是要当她的职业经理人啊。 其实,也未为不可。 她也缺一个在外面镇场子的人。 解明看常曦没有出口拒绝,这就是有戏,于是更为卖力地推销自己有多少人脉,只要她把茶砖交给自己经营,他一定能帮她赚到大钱云云。 常曦只是静静地听着,解明到底是世家公子,搞资本运作还是嫩了点,但也不是不可以培养。 「那你从中赚什么?」 听到常曦问,解明兴奋地道,「常娘子你开一个价,我帮你跑腿,事情办妥后,我要这个数的好处。」他比划了个数字。 常曦皱了下眉,原来还是她高看他了,怪不得他不提入股一事,原来他跟那天施碧池的想法一样,是想做一锤子买卖。 顿时,她的兴趣缺缺了。 解明看她一副又不想谈的样子,顿时犹如一盆冷水浇下来,瞬间透心凉。 「我这提议有什么不好,你可以直说。」 他咬牙请她批评,最近缺银子缺到他怀疑人生,到一众兄弟那里搜刮一通,也还是杯水车薪。 三哥和六哥的钱大部分都是媳妇在管,他们的私房钱也没有多少,对他那是爱莫能助,至于老九,那就是个吝啬鬼,拿了点钱就打发他了,老十还是个孩子样,不提也罢。 那些随父赴任的兄长们,远水救不了近火,再加上相处时间不多,兄弟情份比较淡,他开不了那个口。 最后算来算去,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常曦的身上。 「我是真看好茶砖这门生意的。」他再一次强调。 常曦看他如此诚意,再加上他这身份还是可以利用一下的,至少能唬唬外人,对于如何压榨他的剩余价值,她心里已经有了方案。 「要我用你也不是不行,但如何用,怎么用,得我说了算。」她直接给他划下界限,「不过这事你得跟四夫人还有解九爷报备,嗯,让解九爷给你出张聘用书,我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避嫌还是要的,她名义上还是解晋的典妻,如果跟解明来往甚密,那流言蜚语会淹死人的。 君不见人言可畏四字是真的杀死过人的。 「还有一点也很重要,就是你必须在这两天之内把八少夫人请回来,她是你的妻室,你也得征得她的同意,我可不希望哪天八少夫又误会了,带人来劈我的院门,这样就不美了,解八爷,你说是?」 解明听着这一个又一个条件,嘴巴都张得合不拢了,「为什么要搞得这么复杂?」 常曦心道,要培养你当职业经理人啊。 「要是做不到,那就算了。」她又一次直接赶客,「东篱,送解八爷出去。」 「哎哎,你别一言不合就赶人啊。」解明哀哀叫。 无奈这回常曦是直接不搭理他了,而是继续晒太阳。 解明知道这是谈完了,于是也没有难为东篱,自个儿乖乖地离去,只是边走边回头,这娘们怎么就这么难缠呢? 这开出的是什么鬼条件? 不过,想到自己正缺银子,他惟有咬咬牙一一去办。 四婶母秦氏那边好办,他去哭一哭,秦氏必定心软,肯定会答应。 老九那儿也好办,只要耍耍赖皮,一张聘用书会弄不来? 难的是自家媳妇柏氏那儿,怎么才能劝得她回来? 解晋正在书房忙活,听到解明的来意,握笔的手当即一顿,随后他就把笔放下,正眼看向解老八,「是常氏让你来要的?」 「不然还有谁?」解明理直气壮地道,「我代你去看着她,绝对不让她有机会给你戴绿帽子……啊——」 看到解晋毫不留情地将毛笔扔向他,他避无可避,被毛笔甩了一脸墨水,于是大吼道,「老九,你太过份了,我再怎么说,也是你八哥。」 「你还记得是我八哥啊,满嘴的不着调。」解晋嫌弃地道。 要是可以,他是真不想认这个八哥,实在丢脸。 「谁叫你不肯拿钱借给我?」解明继续控诉道,所以别怪他自己去找财路。 「那是祖父给你的惩罚,我可不好违背。」解晋一句话就推脱掉了。 解明看他这一副没有兄弟情的样子,顿时气得牙痒痒的,于是伸手道,「聘用书拿来。」 聘用书这词虽然有些新鲜,但顾名思义也知道这契约是要干啥的。 解晋稍一沉思,瞬间就知道常曦要干什么,这个女人真是不把解家薅干净了都不罢休。 再看了看解明这傻瓜,送上门去让人压榨,那就别怪他没有提醒他。 于是,他让周南磨墨,很痛快地就写了一张聘用书给解明。 解明没想到这么简单就拿到了这劳什子聘用书,怕解晋回过味来会反悔,他转身拔腿就跑了。 「八爷这是怕背后有狗在追他吗?跑得那么快。」周南好奇地道。 解晋瞟了眼这近侍,这嘴是越来越损了。 周南被自家主子看得赶紧闭上嘴巴,再也不敢胡乱发表意见。 常曦原本以为解明两天内肯定办不下这三件事的,前两件还好说,光柏氏这一项,就够解明喝一壶的。 所以,她嘴上虽然说是两日,但私心里是给了他更宽裕的时间去处理家事,毕竟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 哪知,翌日,她就看到柏氏笑眯眯地出现在她的院子里。 091:霸总永不言输(一更) 「八少夫人,赶紧进来坐。」常曦一看到柏氏,先是惊讶,随后就笑着迎人进屋,「东篱,赶紧上茶。」 柏氏亲热地挽着常曦的手,「没吓着你?」 常曦哈哈大笑,「你又不是带着人来劈我的院门,我怎可会吓着?」 柏氏一听,脸色当即一红,好在她的皮肤天生不是那种细腻的白,所以倒也不太明显,这让她不至于太尴尬。 此时,她忙挥手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常娘子别再提了,我啊到现在都还后悔着,被方梵那***当枪使,好在我俩不打不相识。」随即爽朗大笑,半点也无昔日芥蒂。 常曦看着这样的柏氏,倒是真心为她高兴,她就说嘛,咱好好地做人,别当劳什子的怨妇,那活儿太累人也太废人。 「我还以为八少夫人会在娘家再住些日子,好好再抻抻解八爷,不然他不懂得珍惜。」 柏氏叹息一声,「我原本也是这么想的,但昨儿他来跟我说要跟你合作茶砖一事须得我同意,还说是你开出的条件之一,我一听,这倒还算靠谱,不过怕他这人没轻没重的,今儿赶紧就回来了。」 话虽是这么说,但常曦却觉得柏氏是借这个台阶下了,既支持了解老八的事业,自己也不失面子,可以说这段时间在娘家,娘家人估计没少教她,行事比以往聪明了许多。 柏氏苦笑了一下,「不瞒你说,我当初以为他这人老实上进,方才嫁给他的,哪知,嫁进来后,这才知道他就是那个话里说的,什么金玉外,什么絮中的……」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听到常曦这么一说,柏氏忙拍大腿道,「就是这话,你看我这脑子,这话我还想了老半天,他啊,就是一酒嚢饭袋。」然后握紧常曦的手,「若他是跟其他人做生意,我肯定不放心,谁知会不会把他带到沟里去?毕竟他在外那么多猪朋狗友,但你不一样,常娘子,你可得帮我看好他……」 常曦一听,这还得了? 她不就成了幼儿园的阿姨了吗? 再说解老八已经是成年人,还是有了孩子的成年人,她怎么看住他? 于是她忙抽回自己的手,立即义正辞严地道,「八少夫人,你这话我可担待不起啊,解八爷不是孩子了,我怎么看得住他?要不这样,你把解八爷牵回去,拿根狗绳拴着,挂在裤腰带上,保证万无一失,你觉得怎么样?」 最后的话虽然是调侃,但柏氏听得出来常曦不高兴了,于是忙解释一句,「我就是那么一说,最好多派点活给他做,让他没时间拈花惹草即可。」 这倒是可行,而且她这创业伊始,多的琐碎事情要做,既然打算赔养解明当职业经理人,那自然要物尽其用嘛。 别看解明这人吊儿啷当不着调的,他身上却是有秀才功名的,要不然解家也不会任由他游手好闲天天惹事。 不过这人应该没有什么上进心,考举人不中之后直接就放弃了,靠着家族混饭吃,如今被解老太爷停掉银两之后,这才想着另谋出路。 「这个八少夫人尽管放心,就怕他忙起来会少了时间陪你和孩子……」 柏氏不在意地挥挥手,「谁天天想着要他陪啊?我现在一看到他的脸,就想到方家那***,看都不想看到他,他少回来点我还省心些。」 这应该也是真话,女人对于出轨后的丈夫,大多都会是这样的心理,虽然古代允许男人纳妾在外找女人,但解家的情况特殊,那就又另当别论了。 说到这里,柏氏一副不大好意思地道,「常娘子,我听他说这茶砖生意很有搞头,不知道我可否参股一份?」 常曦意外地挑了挑眉,柏氏急着回来原来是打这个主意啊,也对 ,没人会嫌钱多,尤其是解老八这样事事依靠家族的人,也不怪柏氏另有想法了。 「八少夫人是想拿自己的钱投,还是你们夫妻的共同财产?」 「这,这有区别吗?」 柏氏一脸的不解,解老八这些年也拿回来一些钱给她收着,所以常曦口中的夫妻共同财产,她一听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没有?」常曦笑道,「区别大着呢,这样说,八少夫人,你拿你的嫁妆出来入股,那么这分红直接就算做你的嫁妆产生的收益,不管什么时候,这个钱都是你的,谁也夺不去。」 《大宇律》在这一条上,规定得特别严格,女子的嫁妆永远归女子个人所有,就算是夫家或是娘家也不能夺了去,女子若是和离或者守寡,这份钱财也可以带走,随自己自由处置。 女子死后,这份财产会平均分配给女子所出的子女,夫家与娘家同样不得干涉。 当然如果女子无子女,那么这份嫁妆,娘家有权收回,总之,不管在哪种情况下,都不会便宜了夫家,算是最大程度地保护女人的私有财产。 柏氏听常曦这么一分析,顿时茅塞顿开,大开眼界,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这方面的事情,娘家也没人教过她这方面的事情。 不过出嫁前,母亲还是告诉她婚后不要轻易动用嫁妆,她一直乖乖地听母亲的话,不管丈夫回来哭诉在外欠了多少银两,她也坚决不松口动用嫁妆帮他,以致她的嫁妆至今还保存完好。 常曦对于柏氏是个法盲的事实,半点也不诧异,就她上辈子那个时代,还有不少偏远地区的人是法盲,普法工作永远刻不容缓。 柏氏一脸感激地挨着常曦坐,「常娘子,好在你跟我说这些,不然我还没想到哩,对,不能便宜了男人,钱,还是得抓在手里才是最实在的,不能让他拿出去讨好外面的狐狸精。」 常曦对于已婚妇女这种思维早就见怪不怪了,「八少夫人这么想就对了,钱攥在手里,人才永远有底气。」 柏氏猛点头赞同这话,想到常曦的身份,她顿时明白,为什么常曦要这么努力地赚钱,这钱赚来就是自己的,当然要努力了。 这么一想,她忙道,「常娘子,我名下还有几个不错的铺子,你是否需要用,若有需要,我就让人把铺子腾出来……」 常曦这人很少羡慕他人,但听到柏氏说起嫁妆铺子,她还是少有地狠狠羡慕了一把,娘家给力,女人的腰杆子才能挺得直。 不过很快她就释然了,从无到有,也是她给自己定下的奋斗目标,既然这辈子没有出身的便宜让她占,那她就努力做初代大佬。 反正霸总永不言输。 她出言劝住柏氏的毛遂自荐,「八少夫人的好意,我心领了,但这门生意真的用不上这个,我这样跟你说,这钱你先准备好,日后我们总有用上的时候,到时候肯定算八少夫人一份股,如何?」 换言之,茶砖的生意就不要想了,这门生意她另有打算,不会轻易接受他人入股,因为这点钱只是杯水车薪。 至于施碧池的加入,那是一来要稳住她不让她搞事,二来她确实有些用处,所以才会开这个口子。 柏氏一听,心底略有些失望的,她那几个嫁妆铺子经营得很惨淡,每年的收益都不多,只能算是勉强维持。 不过常曦说日后能用得上,她顿时又高兴了起来,反正她又不是等米下锅的人,早点晚点并无多大关系。 跟柏氏心情愉悦开诚布公地恳谈了一番后,常曦就与解明再次碰头,当然柏氏也在场。 解明这回表现得正经了许多,至少把吊儿啷当那一面收了起来,只见他正襟危坐,听着常曦说给他的薪资待遇 ,一听到这薪资要跟业绩挂勾,他就皱了皱眉,这不就是大掌柜的待遇吗? 不,还不如大掌柜呢,至少大掌柜会规定每年有多少钱,跟业绩无关。 他想提出抗议,这样太埋汰人了。 但柏氏一个眼神扫过来,他忙收起心里的小九九,经过这回,他算是怕了柏氏这人,再有下一次,他还活不活了? 常曦冷着脸看他,「解八爷,当初我们说好的,对你,如何用,怎么用,得我说了算,你还记得?」 解明忙点头表示记得,瞄了眼妻子柏氏的脸色,最后表态道,「常娘子放心,我这人最好使唤的。」新 常曦这才笑了笑,忽悠道,「解八爷,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绝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的,他日你得到的肯定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 解明也笑着说他相信之类的好话,总之这俩个女人,他一个也得罪不起。 「既然如此,那我就给你派第一个任务,我要各大茶商的详细资料,一是家族背景,二是如何发家,三是经营范围,四是名声好坏,五是社会关系……」 解明听得胆颤心惊,这得费多少心思啊,但他又不敢撂挑子不干了,于是只能把当初上学的那股拼劲儿使出来,一一记下常曦的吩咐。 最后咬牙表示,他会干好。 常曦点头表示相信,正想挥手让解明出去,解明就突然把一张纸递到她的面前。 她抬眼一看,入眼的先是那笔走龙蛇,字字遒劲,力透纸背的好字。 092:井水不犯河水(二更) 常曦不由得在心里赞了一声,毕竟自己在书法一道上还是有点造诣的,看到一幅好字出现在眼前也会不由自主地欣赏,不过在看到落款处是解晋的大名时,她半点也不意外。 这字跟人还是挺相配的,该承认别人优秀的时候,她还是会大大方方地承认,做人这点格局还是要有的。 尤其是她之前说的聘用书,被解晋直接改成了聘用契约,嗯,这点更符合当下人的习惯用语,比她之前说的要好。 总的来说,这事办得她还是挺满意的。 「这个不用给我,解八爷,你直接拿着便是,若是有人质疑,你就直接拿给他看便是。」 这话的潜台词就是,若是有人怀疑他与她的关系,就把这张纸拍到那人的脸上,让他知道,他们是光明正大行事的,没有半点见不得人的地方。 解明当然知道常曦要这个的用意,不过不拿给她看一眼,怕她会误会自己没办好这件事,这会儿他笑嘻嘻地把这张聘用契约收好。 事情谈妥了,解明带着柏氏就回去自家的院子,他也正式要忙起来了。 这些事,做为府里的老夫人容氏一一看在眼里,不过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她还是跟丈夫解老太爷嘀咕两句,「这个常氏心很大,放任明哥儿跟她混合适吗?也不知道老四心里是怎么想的,这常氏早点出府或许才是件好事。」 她虽然欣赏常氏的不卑不亢,但这不是一个女人该有的样子,太好强的女人是后院锁不住的,这样的女人带来的并不是幸福,反而是灾难。 解老太爷依旧躺在他的躺椅里一摇一摇的,只见他摇着手里的蒲扇,驱赶着夏日的躁热,人年纪大了,用冰又嫌冷得慌,惟有这样一扇一扇的,才觉得舒服。 「我说老婆子,你操这么多心做甚?我们这把年纪还能有几天活头,儿孙自有儿孙福,就让他们折腾去,在我看来也未必就是坏事。」 解明这孙子有多少斤两,他这个当祖父的会不知道? 这就是个不成器的,读书做官是别想了,读书他没有那个耐性,若是按柏家给的路子走去当个吏,他也嫌丢人,还不如这样让他折腾去,成了的话,孙子自然受到了锻炼,不成的话,那也没损失。 容氏瞥了眼丈夫,这老东西越老越懒,连儿孙的前程都不管了。 「晋哥儿不是默许了吗?你呀,就别管那么多,这事我们在一旁看着就好,老四不也什么都没说吗?」解老太爷宽慰着妻子道。 容氏沉默了,她知道丈夫是有所顾虑,罢了,这么多年风雨都走过来了,也不差这点工夫。 因为有老两口的纵容,其他人纵使颇有微词,但也没敢说什么,钱氏就是那个心里郁闷但却又阻止不了什么的人,如今儿子也好,女儿也好,全都不听她的,气得钱氏又在床上躺了好几天。 解二老爷说她这是找罪受,自家小儿子是啥样的,自己不清楚吗? 有人带着他混就不错了,更何况现在儿媳妇也回来了,有儿媳妇在一旁看着,她这个当婆母的又何必出来找人嫌? 这话说得钱氏更是病恹恹的,觉得男人跟她不是一条心了,换做是以前,肯定全都听她的,心里越发对常曦和柏氏有偏见。 对前来侍疾的俩儿媳妇道:「还是你们贴心,回去看好自家男人,别被外人的话给蛊惑了,做出有辱家门的事情。」 这话太意有所指了,杨氏和狄氏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对于解明和柏氏夫妻俩的选择,她们也不是太理解,那常氏不过是个典妻,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吗? 不过常曦没有犯到她们的头上,她们也不至于去找人家的麻烦,这样不体面的事情,出身大家的她们是不会干的,总之像这样井水 不犯河水最好。新 「婆母放心,夫君他一心备考明年的会试,再过些日子就要进京了,公爹已给大伯父去信说这事了,大伯母说早已备好了院子就等夫君前去,这次说什么都要考中进士,哪有闲工夫去理别人的闲事?」狄氏忙道。 这话钱氏相信,次子一向最能静下心来读书,只不过前两次运气不好没能考中进士,明年再战一定能传捷报回来,她还等着这个儿子给她挣个诰命呢。 于是,她点点头,「这段时间你多多照顾昭哥儿,我这儿你就不用过来侍疾了。」 狄氏巴不得不用过来侍候钱氏,不过面上敢表现出欣喜来,忙推却一二,直到钱氏一再坚持,她这才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应了。 杨氏见状,暗暗叫苦,她就是太老实了,不如妯里圆滑,这下子侍疾一事肯定全落在她的身上。 「晓哥儿媳妇,以后你就多担待点。」 听到这吩咐,她勉强露出笑容道,「婆母莫要这么说,儿媳应该的。」 自家丈夫不是考科举的料,当年中了秀才后就屡试不第,最后才不得不放弃,随公爹一块儿打理家族的产业,将来很可能会按公爹的路子去走,当官夫人这个想法,她一早就放弃了。 好在解家还有大房和三房在朝里为官,也不至于会真正没落。 解家各房的事情影响不到常曦,她的事情按部就班的进行下去。 不过是一夜工夫,解明就红着眼睛顶着个黑眼圈把一叠厚厚的资料摆在她的面前,然后边打呵欠边道,「这就是宜阳城各大茶商的情况,你看看。」 常曦挑了挑眉,这解老八的办事能力不错啊,短短一晚时间就把资料给整理好,以前还真是小看他了。 解明不由得嘿嘿笑了两声,这可比他当年考科举的时候用功多了。 常曦顿时被他这副样子给逗笑了,罢了,看他真有用功的份上,她就不打击他那可怜的自尊心了。 「解八爷先回去补眠,我这边看完后有疑问再让人去请你。」 解明一听这话,立即二话不说转身撒腿就走了,看来是真困得厉害。 常曦摇了摇头,一边看手头的资料,一边让东篱去请施碧池来一下。 对于这些同一圈子长大的土著,对于彼此都是十分了解的,解明也是占了这个优势,方才能这么快就把资料整理齐全。 施碧池有好些天没过来常曦这儿了,那天听说常曦一块茶砖就讹了解晋五十两银子的事迹,她当即就对常曦更为放心,看来是真没心要勾引解晋,遂,她也不必时常过来监督,省得又被抓去做苦力。 不过看到东篱来请,她还是赶紧过来一趟,生怕误了常曦的大事。 常曦一看到她来,立即把手中厚重的资料分给她一部分,「看看,这上面可有遗漏什么?」 施碧池不明所以,接过资料只翻看了一下,心中就有数了,这是宜阳城以及附近城池各大茶商的资料,这个她熟。 于是,她盘腿坐到常曦的对面,把资料上面写的各大茶商家都介绍了一遍,还把资料上有误的地方更正了一下。 「这茗香茶庄的沈家就不好打交道,自命清高得很,他家的嫡女都眼高于顶,或许自诩是卖茶的,所以特爱附庸风雅……」 常曦对于这番说辞不置可否,施碧池这人说话很会注意分寸,会这么说看来沈家给她的印象并不好。 不过茗香茶庄这名字她好像在哪里听过,细思片刻,方才记起第一次遇到洋鬼子詹姆斯的时候,他不就正在与茗香茶庄做生意吗? 那个姓沈的大掌柜就没给她留下好印象,确实有点像施碧池所说的那样。 于是她在心里默默给沈家打了个叉,不过若沈家很有眼光看到茶砖的优势,且舍得出巨资,那么也不是不可以合作。 施碧池不知道常曦在想什么,她现在一心要助常曦成功,于是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两人光讨论就花了大半天的工夫,最后更是还吃了个工作餐,直到月上中天,施碧池这才告辞离去。 常曦亲自送她,自是一番虚情假意后,大家都满意地转身分开。 有了这个调查,常曦算是把各大茶商的底细都掌握了个遍,对于合作对象的选择上,心里当然也有了初步的取舍。 到了与詹姆斯约定的时间,她早早就起来准备了,并且还唤上了解明。 解明一听是要去谈生意,顿时精神抖擞,还换上了自己最喜欢的衣裳,像只花孔雀一般出现在常曦的面前。 常曦快被他那样子闪瞎眼,「我说解八爷,我们是去谈合作的,不是去青楼楚馆。」你这样太骚包了,当然最后一句她没有说出口,说了解明也理解不了。 解明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没觉得哪里不妥啊,不过看常曦那不认可的样子,他还是认命地回去换了件普通点的衣裳,更是惹来柏氏一顿嘲笑。 常曦看他恢复正常,这才启程前往悦来客栈。 坐在轿子里的她看到身边骑马的解明,心想自己什么时候解锁一下骑马这个技能比较好,毕竟她的马术练得相当不错,绝对比解老八要高明得多。 093:这男人这会儿装什么好人?(三更) 解明感觉到常曦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不由得挺直胸膛,是不是发现骑马的他很是英俊帅气? 常曦一眼看穿他那可笑的想法,当即道,「解八爷,你这马不错,一看就是匹好马。」 这话一出,解明顿时如被戳穿的皮球那般泄了气,她就只看到自己座下的马吗? 常曦似没看到他那副焉了的样子,而是道,「府里谁教骑马最好?」 解明不明所以地看着她,「你问这个做甚?」 「我听闻北地那边不少女子都擅骑马,遂也想学上一学,将来有个什么事,那也能跑得快一点,解八爷,你说是不是?」 解明当即吃了一惊,这常氏还想学骑马? 不过转而一想,好像也不是多震惊的事情,反正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就没有一件是普通事,他都见怪不怪了。 「马厩里的马大,我们哥几个学骑马都是他教的。」 常曦默默地把人名记下,等事情办好后回去,她就试图把这个叫马大的人唤来,看能不能处,如果不能处,那就另想法子学骑马,反正她是受够坐轿子了。 悦来客栈的门口最近几天都热闹非凡,不少茶商都派人过来准备堵人,看看制出茶砖的是何许人也? 詹姆斯每天都看到这群人出现,一天比一天心塞,这事是如何传出去的? 他百思不得其解,审过那天侍候的小厮,可这小厮却指着上帝发誓他绝没有对外泄露一个字,不然就请上帝责罚他死后不能上天堂。 这小厮跟了他许多年,就连宗教信仰也学得跟他一样,每次的事情都办得极稳妥,没有证据他也不好冤枉了人家,不然再培养一个心腹费时又费钱。 这事最后就不了了之。 现如今看这架势,他是别想独吞制茶砖这门技术了,更别想把它带到大宇的周边地区垄断茶交易,美好的蓝图被打破,他的心情可想而知,但这里不是他的地盘,他也不能强势地赶走这些想要分一杯羹的人,遂只能看着他们在自己眼前转悠。 当然,那天派去盯梢的人回来告诉他,常曦进了解府,他当即就感觉不好了,解家在宜阳城是怎样的地位,他来了这么多次,再清楚不过了,这样的门庭可不是他一个外来人就能对付得了的,所以别想用见不得光的手段去行事。 虽然早就猜到常曦可能来历不凡,毕竟那天她带的丫头婆子看起来规矩极好,这是大户人家才能培养出来的,只是没想到居然跟解家有关系。 就在他等得忧心如焚的时候,终于看到解家的小轿出现在他眼前,他当即兴奋地上前去迎接,哪知这次常曦身边还有个骑马带着小厮的男人,他不知道对方的身份,所以还是谨慎地等在一边。 「常,终于见到你了。」 听到这音调奇怪的大宇话,常曦就知道詹姆斯是真的等她很久了,她笑着由罗嬷嬷扶着从轿子里出来,果然看到詹姆斯礼数周到的等候在一旁,态度比上次更为恭谨。 「不是早就约好了这个时间会面的吗?」常曦笑道。 意思是,你急什么呀? 詹姆斯这才知道自己犯了个大错误,他这一着急,就被对方看穿了底牌,那么接下来的谈判将会对他不利。 于是,他试图扭转这个局面,「年轻的女士总是让绅士着急等待的,常,你是美丽又年轻的女士,所以我不就更急切了吗?」 他摊开手,表示自己是被她的年轻美貌给俘虏了。 这话在大宇朝这个环境下唐突了,果然,从马上跳下来的解明当即上前一把提起詹姆斯的衣领,「你这个洋鬼子,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詹姆斯突遭这个变故,一时间整个 人都懵圈了,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说了些什么,顿时懊恼不已,刚才情急之下他忘了在大宇朝的地界上,是不能随便夸赞年轻女人的,不然会让人家误会自己是那个,呃,什么登徒子。 眼看这不知道身份的男子一拳就要砸来,他忙伸手去挡,然后立即解释,「这位先生,哦,不,这位公子,请听我解释,我不是故意的,我绝对没有对这位女士有不尊重的意思,请你一定要相信我,相信我的诚意……」 解明哪会听他解释,他只知道这洋鬼子调戏了常曦,就是对他九弟的冒犯,这是个男人都忍不了,所以他代他家九弟出口恶气再正常不过。 「洋鬼子,你爷爷我就是要给你个教训。」说完,他举起拳头再次打向对方的脸。 詹姆斯一时不察,被一拳打到脸上,顿时脸上火辣辣地疼,他这才赶紧向常曦求救,「常,你说一句话啊,赶紧告诉这位公子,我没有恶意的,我可以对着上帝发誓……」然后举着自己胸口戴着的十字就要说誓言。 直到这会儿,常曦方才开口,「解八爷,洋鬼子都信他们的那个什么教,看来是真没有恶意,就放了他。」 给点教训就得了,真把这洋鬼子打坏了,她的生意就谈不成了。 解明一再向常曦确认,常曦肯定地点点头,然后暗地里给他使了个眼色,他这才松开抓着詹姆斯衣领的手,不过眉头还是紧皱。 待这洋鬼子获得自由一跳三尺后,他这才向常曦道,「你没做对不起我九弟的事?」 常曦冷嗤了一声,这解明当初还想调戏她,或者说是勾搭她,那会儿怎么就不记得他家九弟了?.. 嘁,这男人这会儿装什么好人? 「解八爷,注意你的措辞,你再这样,那我就要跟你解除聘请契约了。」 一提到跟银子有关的事情,解明当即就焉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你不能做对不起我家九弟的事情……」 「你家九弟知道我在做什么,他都没说什么,解八爷,你就赶紧收起你那陈腐而肮脏的思想,别没事找事。」常曦在一开始打算用解明的时候,就想到过会遇上这种情况。 大男子主义的男人要不得,有着沙文主义的大男子主义的男人更要不得。 不过解明与她终究有着很长很长的代沟,所以她也不是不能包容他,毕竟现在缺人用,就先忍忍了。 解明看到常曦沉下来的脸,知道她耐心就要耗尽了,当即知趣地笑了笑,「我就是那么一说,常娘子莫要计较。」 常曦懒得搭理他,这人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解八爷,做好你的事就得了。」她朝周围明着或暗着看过来的目光努了努。 解明这才发现周围聚集了不少人,而且一看到他们,似乎眼睛一亮。 他们知道茶砖一事,都是从这洋鬼子詹姆斯的小厮那儿知道的,所以一看到詹姆斯迎上这对陌生的男女,他们心里就有数了。 于是就有人试图过来搭讪,但目光是看向解明的,「这位公子,茶砖可是您发明的?」 毕竟先敬罗衣再敬人,一看解明这架式与穿着,就知道他肯定是大家公子,遂更不敢怠慢,毕竟他们也只是下人,回头还要向大掌柜汇报的。 解明早得了常曦的吩咐,只是高傲地抬起头,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 这态度看起来模棱两可,但却让这些前来打探消息的人深信不已,立即有更多人围过来,将解明围得水泄不通。 解明第一次发现自己如此受欢迎,一时间有些发懵,仗着身高立即在人群里寻找常曦的身影。 常曦正由罗嬷嬷扶着与詹姆斯进去客栈详谈合作事宜,接收到解明求救的信 号,她转头隔着人群看向他,朝客栈里面指了指,然后就转回头没再说什么了。 解明明了,立即朝这一大群人道,「你们有什么想说的,进去客栈再说。」然后吩咐自己的小厮,「进去找个空院子,跟掌柜说要租一天。」 那小厮当即会意,立即小跑着进去办事,赶紧解救自家主子于水火之中。 常曦没有再管解明那边的事情,目前这情况,兵分两路是最优的解决方案。 再次坐到那满是竹子的客栈小院,詹姆斯一边吩咐小厮上茶一边苦笑道,「常,你好狠的心啊,你看我这拳挨的……」 他将自己那被打肿的半边脸展示给常曦看。 常曦笑道,「詹姆斯,我们这里有句古语,叫做吃一堑长一智,这是告诫你以后说话要三思,我们这里的姑娘家金贵,可不兴被人口花花随便调戏的,所以挨打是必然的。」 换言之,别把我们大宇朝的姑娘当成你们那边随便可勾搭的女人看,两者是有着天壤之别的。 詹姆斯顿时有苦说不出,而且还被对方内涵了一把,心里自然不爽,但又发作不得,遂只能把这一茬给揭过。 「常,你看外面那闹哄哄的样子,就不知道是谁把茶砖的消息传得天下皆知?」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常曦,其实现在他最怀疑的就是她,毕竟这么做对她最为有利。 常曦避也不避地看着詹姆斯,「对啊,我也很好奇是谁传出去的?詹姆斯,你不会怀疑是我?」 094:小心吃多了不消化(一更) 常曦突然这么直接的问话,让詹姆斯瞬间懵圈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大宇朝的人说话不都喜欢绕弯弯的吗? 有时候说了半天也没进入主题,怎么眼前这个女子会这么直接? 到底她与他,谁才是外来人? 这下子他是真不懂了。 原本他想暗暗试探一下常曦的反应再做判断的,哪知常曦居然不配合,直接就给他来了这么一招,这让他如何招架得住? 计划都被她给打乱了。 「常,你怎么……」他尴尬一笑后,试图把局面给掰回来。 哪知常曦居然先发制人,「詹姆斯,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有好东西第一时间拿来跟你分享,就是想跟你合作实现双赢,哪知道你居然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算了,是我错看你了,这次合作之事就此作罢,你就当我没来过。」 说完,她直接起身,搭上罗嬷嬷的手腕,转身就走。 小样,跟她来这一套,姑奶奶不吃很久了。 詹姆斯傻眼了,这是什么路数? 一言不合转身就走? 这还没有开始呢。 谈判不该是这样的,虽然知道道理是这道理,但现在,他不得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毕竟这次的合作若是能谈成,对他的影响将会很大。 于是,他像上回那样赶紧去堵常曦的去路,这回他真诚无比地道歉,「常,是我思虑不周说错话了,请你千万一定要原谅我,我对着上帝发誓,我绝对没有怀疑你的意思,不然就让上帝惩罚我。」 常曦看着詹姆斯急切道歉的样子,就差下跪了,这才见好就收,不过她仍旧板着张脸,「詹姆斯,看在我们的交情份上,我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望你好好珍惜。」 「常,你真是我最好的朋友。」詹姆斯赶紧吹捧道。 常曦这才沉着脸由罗嬷嬷扶着坐回原位,她这一招顺利堵住了詹姆斯怀疑的嘴,省了之后不少口水,也让詹姆斯处于劣势之中。 詹姆斯重新坐回主位,但他感觉到自己的心拔凉拔凉的,他有预感自己得不到想要的最大利益了。 果然,接下来关于茶砖的交易,常曦是这么说的。 「詹姆斯,那天我主动来找你时,是抱着莫大的诚意,想要达成交易,谁知道你却犹豫不决,错过了最佳的时机,如今外面这事传得沸沸扬扬的,我终究是大宇朝的人,」她耸了下肩,「我的根就在这里,我不能不顾我的同胞将最大的利润给予你,还请你谅解。」 这话说得客气,但她的做法并不客气。 詹姆斯当然知道局面于他颇为不利,就因为他是金发蓝眼的外来人,是这里人口中的非我族类,而且确实如常曦所说的那样,那日他明明有机会谈下一份于他最为有利的契约,可他错过了最佳时机,要怪是怪不到常曦头上的,只能怪他自己。 「明白,常,我知道我一时犹豫错过了我这辈子最大的机会。」他懊恼地摊手道,「你不知道我多么希望时光可以倒流。」 常曦笑了笑,没有多少同情心地安慰了一句,「詹姆斯,不要这么说,过去的不可追,我们可以展望未来,反正再怎样,你的利润都会实现翻倍的增长,这么一想,是不是心情就好多了?」 她当然知道詹姆斯想要通吃的心态,但是,哪有这样的好事? 如果真把所有技术教给了他们,那么大宇朝的外贸就会大大缩水,无论是茶叶、丝绸还是瓷器,这些原本在西方风靡的产品,统统都有了替代品,他们将不再需要大宇朝为他们提供这些奢侈品。 大宇朝的贸易顺差大大缩水那也就算了,毕竟大宇朝现在处于小农经济,繁华 的海外贸易只是锦上添花,当然还是那句话,没有人会嫌钱多,京城的皇帝老儿同样也不例外。 但是,他们会反过来想要赚大宇朝的钱,可是那些仿制品能倾销到大宇朝来赚大钱吗?答案肯定是不能的,大宇朝的人看不上那些拙劣的仿制品,那丧心病狂的人会想出什么法子来? 就是罂粟。 一想到这些,常曦的眼神都犀利了几分,所以她不但不会教会他们技术,反过来还要防着他们学会技术,唯有教不会徒弟,师傅才能有饭吃。 詹姆斯看到常曦说话风趣,当即笑了起来,不过对面的女子还是让他感到万分压迫,于是,他转换了一下坐姿,尽可能把这莫名的压迫感给去掉。 「常,你打算如何跟我合作?」他终于问出了那日就该问的话。 常曦笑道,「詹姆斯,我可以帮你把你手头所有的散茶都制作成茶砖,除此外,我还可以给你在列颠国销售茶砖的独家代理权,如何?这是我能为你争取到的最优待的方案了。」 詹姆斯在听到前半截话的时候,内心毫无波澜,毕竟这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根本就不用过多赘叙,惟有听到后半截话时,他猛地坐直身子,这个出乎他的意料了。 他的呼息不由得急促起来,虽然跟他预想的蓝图差距甚大,但是又比他能想到的好得太多。 「常,你说真的?不是诳我的?而且你能全权决定吗?」他一连追问,随后想起之前打了他一拳的那个男人,「不用跟别人商量一下吗?」 常曦一副认真的样子道,「詹姆斯,我拿我们的友谊发誓,我跟你说的全都是真的,而且是我可以单方面决定的,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列颠国的茶砖独家代理权若是给他,他在国内就能垄断这个生意,这样一来,他自然会大赚,但是,若是整个欧罗巴的代理权都交给他,那他又能赚多少? 这么一想,心又再度狂热起来,他忙道,「常,为什么我们不把生意的格局放大一点呢?反正这茶砖都要销出去,那你把大宇对外贸易茶砖这一块都给我,如何?我肯定能让你赚到大钱,我保证。」顿了顿,「而我会组织更大的远洋贸易船队……」 退而求其次了,胃口还不小啊,居然想要全部独家的代理权? 常曦看着詹姆斯在那儿滔滔不绝地说着他的优势,看起来就像只开屏的孔雀,可惜遇到她这个不会欣赏的人,注定只能是唱独角戏。 好半晌,没听到常曦回应的詹姆斯尴尬地停下话来,不过还是不死心地道,「常,你觉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常曦道,「詹姆斯,你这是小看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我知道你那里也是一整片大陆,而你的国家只是其中一个。」顿了一下,她笑了笑,「小心吃多了不消化,独家代理整片大陆的茶砖生意,不是你一个人就能做得来的,你没有这么大的实力,詹姆斯,抱歉,我不会冒这个险。」 「能给你整个列颠国的独家茶砖代理权,已经是我考虑过对你最大的优待,也是看在我们友谊的份上。」她继续道,当然也看到了詹姆斯难看的脸色。 对此,她半点歉意也没有,毕竟她所说的都是事实。 那天她一言戳破詹姆斯的出身,就是对他实力的评估。 当然,她是不会让詹姆斯一家独大的,把胃口养大了之后,很容易就会遭到反噬的。 「宜阳城有着天然的深水良港,是大宇朝繁华的海上贸易通道,从你们那儿过来的商人不知凡己。」她朝外面的方向努了努,「那些茶商们闻到味儿,连实物都没见着,就已经峰拥而至,詹姆斯,我的朋友,那你告诉我,你那块大陆的朋友们会不会闻到味儿就找来呢?」 做生意的 人都精明,无分国籍,这两天的事情在茶商那边能传开,做茶叶生意的外来商人还能坐得住吗? 只怕不知道遣了多少人过来盯着这詹姆斯了,不过他们这些冒险家都更为谨慎,目前还处于观望状态,就想等着先看看结果再做决定。 换言之,就是看先吃第一口螃蟹的詹姆斯会不会被毒死? 然后再考虑是否跟进。 今天只要她从这里出去,肯定会迎来新一波谈合作的人。 「詹姆斯,纵使我们有着不错的交情,但是,你知道的,在商言商,我总得追求利益最大化,是也不是?」 换言之,她能选择更有实力的合作伙伴,而且还不用担风险。 再者,都是同一块大陆来的人,彼此都是竞争关系,就像他们的国与国一样,今儿这里打一仗,明儿那里打一仗,反正地盘不大,屁事不少。 这样一来,根本不用她费心思,直接就能分化他们,不让他们连成一片,形成尾大不掉之势,继续着目前的格局,对大家都好。 她这是直接往詹姆斯的心口插了一刀又一刀,詹姆斯被她说得自信心大受打击,这个女人长了一张利嘴啊。.. 这会儿,他突然有个认知,就算那天他没有犹豫,直接跟她谈交易,估计他也是说不过她的,能得到的最多也就是这样。 这样一想,他当即苦笑道,「常,我的朋友,你真的很懂得如何打击我,你知道,我说不赢你。」 095:救星(二更) 常曦被他这话给逗笑了,还别说,这洋鬼子还是挺会给自己挽尊的,真信他的话那才有鬼,只不过是自己把他的虚实都给看穿了,他才会这般服软,要不然被他坑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詹姆斯,既然我们达成了共识,那么就此签订契约,如何?」 詹姆斯已经不想再挣扎了,如果这回再不签定契约,那么自己很可能什么都捞不着,那样的结局不是他想要的。 所以这次他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两人就细则问题再进行了一番商讨,但是詹姆斯几乎全程都被常曦牵着鼻子走,跟之前一样几乎没有招架之力,最后把细则问题也敲定了。 常曦也不耽搁,转头吩咐小桃把她一早拟好的契约拿出来,直接就递给了詹姆斯。 身边无可用之人,她只能自己亲自上阵,利用翻了数次的《大宇律》学到的律法知识,加上上辈子的见识,尽量做出一份没有漏洞可钻的合约。 她再一次感叹无人可用的悲哀,无比怀念上辈子那强大的法务团队。 詹姆斯学会说大宇话就已经很勉强了,哪看得懂这方块字? 于是,他把自己聘请的翻译人员唤进来,让他来审查这契约规范与否,这人他也用了好几年,一直没出过大纰漏,所以这回他也同样很放心地让他看合约。 常曦端起茶碗轻轻地茗了一口茶水,静静地等待着詹姆斯唤来的人看完契约,哪怕心里担心解明不知道能不能应付得来峰涌而至的各大茶商的代表,但面上她还是半点也没有表露,毕竟已经走到了签约这个环节,她就更急不得了。 詹姆斯的翻译看完整份契约后,不禁暗暗看了眼那边老神在在地坐着的女子,不知道她从哪挖来的人拟的契约,居然十分严谨,他看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有可钻的漏洞,不禁暗暗佩服。 于是,在詹姆斯询问之际,他点头道,「先生,没有问题,可以签。」 詹姆斯这才放下心来,不过他没有让翻译再拟一份英文版的,毕竟这大宇朝没有几个人懂得英文,这翻译还是他从沿海附近的海盗窝里请来的,所以他也不担心他跟别人勾结坑他。 做海上贸易的,哪个跟海盗没有来往?或多或少的关系而已。 不拿钱去拜码头,他在这条海道上是走不远的,尤其是近大宇朝附近的海域,不过胜在这片海域的海盗比他那边大陆的海盗要讲信用得多。 只要给了钱,几乎都不会再生事,总之他们盘踞在那里,就是要收过路费。 常曦在那翻译低下头说话的时候,看到他脖颈处不经意露出来的纹身,眸子微微眯了眯,这人估计有点来历,不过她再好奇,也不会去探究人家的底细,谁知道会不会捅了马峰窝,给自己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她很是安静地等待着。 詹姆斯与翻译再商量了一会儿,最后这才拿了契约过来找常曦,「常,我已经看过了,没问题,这就签约。」 常曦笑着应声,与詹姆斯分别在契约上签下自己的名字,还有按下红色的手指印,这份契约就正式生效了。 不过为了保障大家的利益,常曦还是从解明的奴仆里面抽调了一人,与小桃一块儿跟詹姆斯那翻译,一起拿着契约去官府备案。 走完这流程,她这才起身跟詹姆斯告辞。 詹姆斯却摸着下巴道,「常,你那边似乎还在商谈着,是否可以允许我过去听听。」 他指的是解明与各大茶商的商讨,常曦一听就明白,但是很可惜,这些她并不想让詹姆斯参与,于是她很委婉地拒绝了。 詹姆斯只是叹息了一声,并没有再坚持跟过去,毕竟人家以商业机密为由拒绝了他,他还 不至于厚脸皮的非要跟过去讨人嫌。 常曦与詹姆斯道别后,几乎是赶着去解明租下的小院,不知道那边的情况如何,她的心不免提了起来,就怕解明经验少应付不来。 好在解明这人虽然没有什么经商的经验,但胜在心细,一直派人把持着这小院的周围,没有让人靠近偷听。 守着小院门口的小厮,看到常曦过来,立即迎她进去,显然是得了解明的吩咐。 到了这里,常曦反而不着急了,她重新整理了一下衣装,然后从容淡定地向正堂走去,谈话的声音显然是从这里传出来的。 「解八爷,这个茶砖是什么样子的,我们大家都没有见着,如何能跟你达成合作?」 「对啊,这不是天方夜潭嘛?谁知道泡出来的茶是否可喝?」 「嗯,以前就有茶砖茶饼,这不是多新鲜的东西,只不过后来大家都没再用,你突然弄出这个东西就要拿来跟我们合作,这不合时宜?」 「反正大家回去鼓捣鼓捣也能弄出来,我看就是个喙头,解八爷,你也别在这里唬大家。」 「对对对,大家还是散了,回去集思广益就能弄出来……」 这一个接一个的话,搞得解明那是一个头两个大,他原本想着直接拍卖茶砖的工艺,从中赚一笔快钱得了,现在再回想自己之前的那个想法,觉得真是天真得可以。 他哪里是这些大掌柜的对手? 之前那群盯梢的小厮还好应付,后来换了这群大掌柜来,他就一直处于下风,几乎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看到有人不耐烦起身要走,他忙道,「这茶砖是不是好东西,大家有眼可以看,要不然那洋鬼子也不会与我们签订合约?」 「那你倒是拿出来让大家看看啊。」 「对啊,别光说不下雨啊,解八爷,你是不是不能做主,那你把能做主地唤出来。」 「我们的时间也很宝贵的,可不能一直浪费在这里……」 「没错,之前还约了东家要盘账呢,我就不奉陪了……」 「哎,老陈,你这就走了啊?」 那说要盘账的陈掌柜虽然摆手说要走,但屁股却没有挪窝,显然是欺负解明经验浅面皮薄,打算先把他攻下,这茶砖不就到手了? 昨儿东家还说,这玩意儿或许可以搞,不然那洋鬼子詹姆斯不会那么急切,可见应该是好东西。 这洋鬼子别看似乎一个个都傻乎乎的,但其实人家都精明得很,他们这些常年做海外贸易的人,几乎都跟他们打过交道,对于他们都了解得很。 「不走还待何时?解八爷那是把我等都当猴耍了……」他一边挤兑解明,一边挑拨其他人先离开。 不过在场的都是老狐狸,哪会轻易上他的当? 谁知,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见一丽人从门外缓缓走进来,「这位掌柜,既然你想离开,那我们也不拦着,大门就在这边,你请走好。」 陈掌柜正说得起劲,结果被一妙龄女子给插话了,并且插的话还相当不客气,他不悦地看向那突然不知道从何处蹿出来的女子,「老夫在此谈事情,何时轮到你插嘴?再说这里是你能来的?还不赶紧退出去,莫要在此贻笑大方,让你家人蒙羞……」 其他人也面色不善地盯着常曦看,对于她闯入这方世界颇为鄙夷。 「常娘子,你来了。」 解明一看到她,本来还气得脸红脖子粗的,顿时就消气了。 他一副见到救星的模样,赶紧起身相迎,总算有人过来解救他了。 她可知他差点就被这些大掌柜们给吞吃入腹了? 以前他交的都是猪朋狗 友,个个都捧他,把他捧得以为自己十分聪明,现在跟这群老狐狸打交道,方才发现自己道行太浅。 现在就连解八爷这名头也端不起来,没看到他们明明知道他的身份,但也没见谁真正放在眼里,说的话一句比一句不客气。 他们这是不将解家放在眼里吗? 不,他们只是没将他解明放在眼里,毕竟那些不客气话都是针对他本人的,半句也没有针对解家。 这个认知让他这会儿难受得紧,虽然知道自己是靠着家族混日子的,但也没想让别人看扁了啊。 常曦看着可怜兮兮迎过来的解明,心里不由得发笑,第一次见面时那个自命不凡的解八爷到哪里去了? 不过这回她还是很有良心地安慰地看了眼解明,能拖到她来,已算是解明立了一功。 她太清楚解明这类二世祖的能力了,上辈子她那些堂兄弟们都是这类型的,担不起大事,但又啥都想搀和,结果就是给家族带来祸事,让别人为他们擦屁股。.. 所以受此挫折,对解明来说还是有好处的,至少认清自己的能力和位置,以后做事也能更有分寸些。 解明则是感慨万千,第一次心甘情愿地为平辈让出主位,自己在一旁当绿叶。 他这举动,在场的大掌柜都看在眼里,他们心里都好奇不已,不过在商场摸爬滚打了一辈子,哪会轻易露出半点情绪来? 遂,个个都坐得很稳,连交头接耳都没有,显然是等着看接下来唱的是哪出戏? 解明几斤几两,他们都清楚得很,换了个妙龄女子上台,就想改变局面,做梦! 096:真是无耻啊(三更) 「这是常娘子,茶砖这生意由她全权主持。」解明朝众人道。 这回轮到他坐在一旁看戏,等会儿就看这群老头子被常氏那张伶牙俐嘴怼得说不出话来,光是想想他就激动不已,谁叫这群老狐狸们一个个都逮着他使劲咬,哼,等会儿看他们怎么死。 这话一出,一群大掌柜们都皱紧眉头,他们从骨子里瞧不起女人,私心里也不屑于与她们打交道,但是,茶砖一事,东家已知晓,回头肯定要过问,那他们就势必要留在这里看看事态的进展,回头才好跟东家提建议,所以此时没人想要提前退场。 常曦没有看向那群自以为稳坐钓鱼台的老狐狸们,而是看向之前叫嚣要走的陈掌柜,此时这老头正瞪眼看向她,她冷冷一笑。 一旁的解明小声地道,「这是聚雅茶庄的陈掌柜。」 常曦一听聚雅茶庄,就知道这是哪家了。 这聚雅茶庄的东家姓庄,是个赘婿。 入赘之初还能夹着尾巴老实做人,后来熬死了老丈人,就开始露出狐狸尾巴,先是开始叫嚣要带着妻儿回去认祖归宗,老岳母哪里肯? 她联合族人对付这女婿,也不知道是怎么谈的,总之这赘婿不再坚持要认祖归宗了,倒是得了茶庄的经营权,开始一步步地掏空茶庄。 后来,老丈人留下的茶庄突然倒闭,老岳母在此过程中被气死,族人此时也无法再钳制这个赘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赘婿带着妻儿认祖归宗,并且重新开了家聚雅茶庄,明晃晃地把老丈人遗留下来的财产变成他个人私有的。 当时看完庄家发家的资料,常曦只有一个想法,真是无耻至及啊。 这赘婿也不怕老丈人半夜从棺材里爬出来掐死他? 果然,赘婿是最没有契约精神的一群人。.. 不过从这里就可以看出,这聚雅茶庄的东家没有底蕴,他们是弄不出来茶砖的,就算试,试错成本也会很高。 当然也得防着他们用偷这个方法来解决问题,反正再下作的手段,这东家都使得出来。 思及此,常曦看向那陈掌柜,眼里就带了几分厌恶,「陈掌柜,你老怎么还在这儿啊?既然觉得我们是在把你当猴耍了,还请你老挪一下地儿,我们也不阻你老到别处去发财,」随后扬声唤道,「罗嬷嬷,送客。」 话音落下,她端起的茶碗也直接「砰」的一声搁到案桌上,半点情面也没留。 陈掌柜已经一大把年纪了,这会儿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如此怼,当即老脸一阵红一阵青,胸膛更是高低起伏不定,可见气得不轻。 「老夫做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女娃娃指手划脚,哼,老夫倒要看看你们葫芦里面卖的是什么药,这样才好警醒世人莫要上了你们的当,什么狗屁茶砖,都是骗人的,大家不要上她的当……」 罗嬷嬷看着这还在叫嚣不已的老匹夫,眼里满是寒光,看到常曦冷下来的脸,她也不再迟疑,而是吩咐解明带来的小厮上前把这陈掌柜给叉出去。 陈掌柜没想到掌曦会做得这么绝? 他一个大掌柜走出去,谁不要问好几句? 现在居然被人如此赶出去? 恼羞成怒之时,他不由得破口大骂,什么难听的都有。 常曦掏了下耳朵,罗嬷嬷就会意地拿帕子堵住这老匹夫的嘴,「这嘴不干不净,还是堵住好。」 这一强势的举动,看得其他在座的大掌柜都不由得打了个冷颤,当然也有人觉得这什么常娘子太过于嚣张,如此对待人,这生意还能谈得下去吗? 众人心里都开始筑起高墙,如果说之前还轻视常曦,这会儿他们却是一致地将她放在平等的位置上看待。 常曦一眼就能看穿这群老狐狸们在想什么,无非是终于开始正视她了,这局面她乐见,毕竟这样一来,她说的话才能有人仔细听。 「既然陈掌柜有事先离开了,那我们就不等他了。」她做着开场白,随后笑了笑,「毕竟大家的时间都是宝贵的,可不能浪费了,是也不是?」 真是无耻啊,这是把黑的说成白的,明明是她把人赶走了,偏要说成是别人有事离开,这女子的一张利嘴,他们算是领教了。 「这个,常娘子对,老朽就想问问,这茶砖是如何做出来的?是否按着古籍记载而做?真能泡出好茶来?」 常曦看向说话的老头,这老头白发白须,看起来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但人家说话中气十足,可见也没有看起来的那么老,但这说出来的话却不是那么顺耳了。 解明又一次低声介绍,「这是泰铭茶庄的郭掌柜,听说已到了耳顺之年。」 常曦睁大眼睛,真有六十这么老了? 看不出来,这老头保养得不错啊。 不过比起之前赘婿上位开的聚雅茶庄,这个泰铭茶庄是真正的百年老字号了,在茶商中名声一向不错,看来底蕴不浅,不然不会提及古籍记载的茶砖做法。 在之前看资料的时候,她对这家印象不错,列入可合作的对象。 但是,如今这人一开口,她就先是皱了下眉,这问得太直接了,没给人回旋的余地,那就说明泰铭茶庄从来没有考虑过合作一事,不然就不会想要套她的话,估计是打算自己摸索。 不过,她还是笑脸迎人地道,「郭掌柜,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泰铭茶庄是以生产上等普洱茶闻名的,如果我问你老,贵茶庄生产的普洱茶工序是怎样的?你老会告诉我吗?」 郭掌柜一听就吹胡子瞪眼道,「商业机密,如何能告人知?」 市面上的普洱茶有高低之分,各家的生产工序都略有不同,这样呈现出来的茶自然分个三六九等,而泰铭茶庄出的普洱茶那是天下闻名,就更不可能让人窥探到他们的制茶工艺。 这无知妇孺,居然会问出这样的蠢问题。 常曦笑道,「郭掌柜,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啊,你看你老的商业机密都不能让人知道,那我的制茶砖工艺又如何能让人知道呢?」 这样反讽的话当即堵得郭掌柜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自己比之前被赶出去的陈掌柜也没好多少,一样的狼狈不堪。 常曦看着这郭掌柜红着一张老脸抿紧唇一言不发,心里对于自己不敬老的行为反省了一丢丢,不过话说倚老卖老的行为要不得啊,别欺负她年轻啊。 接连两人都被常曦弄得灰头土脸的,其他人都没有再选择贸贸然地开口,而是开始观望起来,看谁还想当那个被怼的出头鸟。 一旁的解明自然看得心爽无比,看到这些老头遭殃,他真想大笑三声,好在还知道这是个什么场合,遂一直隐忍着,不让自己失态。 常曦自然不会等着他们来发难,她在谈判中一向不喜欢被人掌控,而是喜欢自己掌握着主动权,这样才能把合作按自己所希望的方向发展。 于是,她笑容满面地道,「我知道大家聚在这里是为了了解茶砖一事,但正如我之前所说的,这是商业机密,如果不是我的合作者,我是不会奉告的。」顿了顿,「不过为了让大家更好了解茶砖这一新鲜事物,我特地准备了用其冲泡的茶水来招待大家。」 她转头看向回转的罗嬷嬷,「嬷嬷,上茶给各位老行家品品。」 她这话一出,众人这回是再也不扮一脸高深莫测,而是哗然起来,交头接耳互相私语,显然对常曦这个举动好奇不已。 众人的表情都落入常曦的眼 里,她也没有闲着,跟一旁的解明小声地讨论起来,譬如这个不停摇头的掌柜是哪家的,那个坐着不动如钟的又是哪家的,还有那个一脸跃跃欲试的又是哪家的等等,总之这些问题,她都要搞清楚弄明白。 她的第一桶金就要在这里开挖,那是半点也马虎不得,挑选一个合适的合作对象至关重要。 解明自然不会有所隐瞒,相反,他还搜刮着自己的那点存货,全都贡献出来给常曦,好让常曦再为他出一口恶气。 常曦听得眼睛一眨一眨的,心里渐渐有了底。 等罗嬷嬷领着人端着茶碗出来的时候,众人这才停止交头接耳,而是两眼灼灼地盯着那递过来的茶碗看,他们都是浸Yin这行几十年的人,再如何急切,也还会耐心地等茶汤泡到最佳时候再来品尝。 这条舌头尝过无数的茶,哪怕只有细微差别,他们也能分辩出来好与坏。 「这是毛茶所制的茶砖冲泡出来的茶,你们看这色闻这味,就能知道茶的好与坏,这个无用我多说。」常曦道,「当然这还不是它最出色的时候,再等一段时间,这茶的味道会更好。」 常曦说的对不对,光用听的没有人信,但只要让他们尝一尝,那就知道她有没有说假话。 好半晌,这些大掌柜无一人说话,而是在那儿专心致志地品茶。 常曦自然也是耐心十足地等待。 时间不知过了几何,有人终于放下茶碗,抬头直视常曦,「常娘子,普洱茶也能制茶砖吗?」 问话的赫然是之前那位过了耳顺之年的郭掌柜,这次他的态度恭敬了许多。 「当然,不瞒老掌柜,我那儿就制有普洱茶砖,可是这个与毛茶茶砖不同,它需要更多的时间成就一壶好茶,所以这次才没能端上来让大家品尝。」 郭掌柜一听,心中不由得一热,直接问出最想知道的那个问题,「常娘子,你打算如何合作这茶砖生意?」 097:藏着杀手锏(一更) 其他的大掌柜听到泰铭茶庄的掌柜这么问,立即竖起耳朵来听,虽然对这茶砖还是心存些许疑问,但如果把这工艺拿到手,那么也不坏,他们也能多个品种投入市场。 于是,这会儿大家都一致地看向常曦。 常曦等的也是这句话,这会儿她笑得越发真诚灿烂,「这个茶砖工艺目前只有我们掌握,可以说是独家生意,大家认可这句话?」 从一开始打算做这门生意,她就很清楚自己的劣势所在。 要原材料,她没有,这个是没有办法凭空变出来的。 土地、茶树、茶农,这就不是一笔小投资,况且她让解明调查各大茶商实力的时候,就知道,他们都掌握着属于各自的原材料生产基地,跟她一开始的预想是一样的。 生意要做大做强,就不能在这一个关卡上被人卡住,这样浅显的道理,生意人谁都懂。 要大笔的启动资金,她也没有,就靠那勉强不到七百两银子的存款,在各大茶商面前,只能贻笑大方,他们每月的流水比她的存款都多。 要人,她也没有,就连用得顺手的小桃、罗嬷嬷、东篱等人,都是薅解家羊毛得来的,他们都是卖身给解家的下人。 没地,没钱,没人,她连厂房与生产设备都弄不来。 虽然有解语心这个合作者在,但解语心一个闺阁少女,手头是没有多少钱的,她在解家也没有话语权,所以她能起的作用仅在设备更新上。 那个林三哥给她做了个样机出来是人家的兴趣所在,如果还想再要设备,那就只能向他订,这些不会看在谁的面子上就能少了银子。 所以目前这个生意连空壳子都不算。 但是,她就没有优势了吗? 有啊,她掌握的制茶砖技术,在当下是独一份的,而且她还有完整的行业发展前景规划,这通通都是知识产权,就凭这个,她就能把这个市场撕出一道口子来。 当然,她想做的这一切,在解语心的口中,叫做空手套白狼。 不管叫做什么,她都很清楚知道自己要什么,需要什么样的合作伙伴。 此时她的话音已落,没有人出言反驳,可见这些大掌柜们都十分清楚地知道她这话没毛病。 郭掌柜目光灼灼地盯着常曦看,如果真能拿到这门技术,对于他们茶行来说,会是莫大的增益。 常曦感受着各方急切的目光,这会儿她一定要稳住,不能焦躁,尤其是不能让他们连成一片共同抵制她,不然没有原材料的她就只能将技术贱卖给他们了。 所以一定要分化他们。 心里制定了思路,她转头吩咐小桃,「把我之前写的企划书拿来,让各位掌柜过过目。」 在叫价之前,就得让对方清楚这个技术以及行业的前景,这样一来,价格才能升上去,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若是在以前,小桃看到这场面肯定会脚发软,当场怵得站不稳,可经过这段时间的历练,她倒是能稳稳地将这份企划书递给各大掌柜看。 这什么企划书,虽然名字有些新鲜,但真正拿到手里一看,他们还是瞬间就明白了这是个什么东西,只是没想到会有人把想法写在纸上,并且条理分明,让人一下子就能看明白。 常曦端起茶盏轻茗了一口茶水,看着这些大掌柜一一传阅她的这份简易版的企划书,然后细心地观察他们面部以及肢体语言,把眼睛放光的,身体表现诚实的,先记下来。 还别说,泰铭茶庄的郭掌柜是表现得最为震惊的一个,这个老头眼光不差,虽然之前的做法有点不厚道,但光是识货这一条就能抵销一切。 「常娘子,什么叫实现制茶砖机 械化?」有人提出疑问。 常曦笑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这个涉及到商业机密,恕我不能透露更多。」 众人顿时深蹙眉头,这个词一看似乎都懂,但深入了解,却发现还是不大明白,互相交头接耳了几句,但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不过他们也知道,常曦是不会多说的,能把这个什么企划书给他们看就已经是极限了。 换做他们,只怕会藏着掖着,不会拿出来让人知道的。 还是那位郭掌柜再次发问,「常娘子,你就别卖关子了,我们都知道这个茶砖占有的优势,你就说说准备如何跟大伙合作?」 常曦看到火候也到了,若是再抻下去就会弄巧成拙了,于是她道,「这次合作我会采取技术入股的方式,跟大家合作,就是我要占五成的股份,当然这是制作茶砖售卖出去的分成,至于原材料阶段,与我无关。」 众人闻言,不禁哗然,这个条件太高了。 「常娘子,你这样是找不到合作伙伴的,虽然我们都承认这茶砖是你的独门技术,但是你以技术入股,就要五五分成,这不可能。」 「对,这绝不可能,没有你的茶砖,我们的茶叶也一样能卖得出去。」 「常娘子,你还是考虑将茶砖技术转卖给我们,我们大家都可以集资给你一笔钱,这样一来,技术就能共享,而你也不至于捂着这个技术找不到合作伙伴。」 反对的声音很响,常曦依旧不为所动,没有点反对声音,那才可怕,那就说明他们要联合起来打压她。 「我的条件就是这样,在这点上我是不会让步的,我的技术值得这个价格,茶砖未来在贸易中扮演着什么角色,你们心里也清楚,散茶在它面前,毫无优势。」 不该让步的时候,是坚决不能让步的。 众人看常曦这态度,心知这是没法逼她让步的,不过诚如她所说,若是茶砖真的问世,真会挤兑到散茶的生存空间。 不但庞大的海外贸易需要这个东西,销往北边的草原也需要这个东西,光靠这点,茶砖就不愁销路。 郭掌柜率先站出来,「常娘子,你这个茶砖技术,我们泰铭茶庄感兴趣,不知道可否单独详谈。」 这个老头还是蛮可爱的嘛,常曦笑道,「当然可以,欢迎之至。」 有了郭掌柜的带头作用,原本还在观望的人群立即有人也站了起来,「常娘子,我们清香茶庄也有兴趣。」 「欢迎,马掌柜。」 「常娘子,我们通泰茶庄也有兴趣……」 接连有六家茶商大掌柜站了出来,常曦都笑着一一应下。 这里面有做普洱茶闻名的泰铭茶庄,也有做毛茶出名的清香茶庄,总之这六家茶庄的生意范围各有侧重。 「常娘子,我们茗香茶庄也有兴趣。」沈掌柜缓慢地站起来表示。 常曦一看这沈掌柜,就想起当日他那傲慢无礼的行径,而且她对茗香茶庄也没有多少好感,不过在商言商,她是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把人往外推的,于是也笑着表示欢迎。 「在座还有人感兴趣吗?」 听到常曦问询,其他的大掌柜都下不了这个决心,因为这里面要价太高了。 技术入股,就代表着常曦这边是不会出一分钱的,那么从作坊用地到人员再到那个什么机器,就得全部由他们来承担,这个动用的钱不是小数目,他们得回去请示东家才能做决定。 于是有人表示要回去请示才能给出答案。 常曦也笑着应下,反正做生意嘛,没有必要把话说死,谁知道跟这七家表现出强烈合作意向的茶商能否达成协议呢? 既然如此,那说话就必 须要留有活口,随时为自己准备退路。 事情商谈到这里,常曦让解明出面送客,然后再与留下来的七家茶商大掌柜商谈。 不过这次,她打算一一详谈。 首先是郭掌柜,到了旁边的花厅,分宾主坐下后,为了避嫌,常曦让罗嬷嬷和小桃守在门口处,反正一切都是光明正大的,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 「常娘子,之前是老朽狂妄了,还请你莫要与我一个老人家计较。」 常曦现在对这老头已经没有什么偏见了,直接大方地表示她已经忘记了。 郭掌柜这才笑了出来,「常娘子,你就给老朽说句实话,这普洱茶是不是真的能制成茶砖?」 「肯定能,而且还是特别适合,这样,无论合作是否达成,等三个月后,我邀请您来品好茶。」 看到常曦这豁达的样子,郭掌柜这才真正放下心中的偏见,其实在商场也不是没有女人的身影,只是大多都不会站到台前来罢了,只要家中有男丁可用,她们都习惯隐于幕后,可大家都知道能做主的是谁。 常曦这样直接站到台前的,比较少见罢了。 两人芥蒂尽去后,接下来进行的合作谈判就比较顺利。 毕竟就作坊、设备、人工这几项进行商讨,郭掌柜了解了这些需要投入多少资本之后,一双白眉就没有松开过的,这要花很大一笔资金,再说如果按那企划书所展现的前景,那么未来所花的钱将不计其数,东家那边不知是否应允。 常曦也知道涉及到钱这一方面,合作方都会很谨慎的,所以她也将在这一块上不遗余力,「郭掌柜,看在您老是真感兴趣的份上,我才多说几句,虽说前期投入的资金比较多,但你们的利润也是翻倍增长的,你是做普洱茶源头的,也就是说散茶你已经赚了一笔,再制成茶砖销出去,那又可以再赚一笔。」 她看到郭掌柜赞成地点点头,至此,这才拿出了与詹姆斯签订的契约,「郭掌柜看看这个,我能拿下这份订单,您说其他海外商人的订单,我能谈不下来吗?」 郭掌柜一看这份契约,当即眉毛一挑,抬头看了看常曦,这女人藏着杀手锏哪。 虽然这个詹姆斯不是他的大客户,但是,他手中还握有其他海外商人的订单,照常曦这做法,她很可能会把这一块都给吃下去。 若让她掌握了这些订单,那么若是达不成合作,他们的散茶在当年同样也难以销出去,到最后,很可能会是双输的局面。 「常娘子,好魄力啊。」 常曦笑了笑,「不过是在老行家面前班门弄斧罢了,惹您老一笑而已。」 「常娘子,过谦了。」 常曦正色道,「我说的是实话,您是老前辈,我是晚辈,在您面前我不耍虚的,我这是告诉您老,这制茶砖工坊还没有开,但我们已经有订单了,这意味着什么,您老心里清楚。」.. 还没有影的工坊,就先有订单,那就表示一旦建成,将会生意滚滚而来,赚上一笔大钱那是不在话下的。 郭掌柜想到这里,对常曦由平视到高看一眼,怪不得那解八爷还得跟在她后面办事,就这手段,解八爷拍马都追不上。 这会儿他想起外面还有六家大掌柜在等着,于是皱眉道,「常娘子,我们是很有诚意与你合作的,你看外面……」 常曦伸手制止道,「郭掌柜,只靠我们两家撑不起整个行业,那么多拉拢几家进来不好吗?他们所售的茶叶各有侧重点,其实我们可以一起把行业做大做强。」 这话听起来格局很大,郭掌柜一时间懵了,他是万万没想到眼前的女人胃口会这么大。 「郭掌柜,我已经展示了我最大的诚 意,不过能否达成合作,我还要看看你们能在这方面能投资多少。」一边说,她一边吩咐小桃她事先准备好的表格拿来。 这里的商家都不兴做企划书的,所以她简单地弄了个表格,让他们按上面的合作意向可以出多少银子填上就可以了,这样一来方便她了解他们的实力。 郭掌柜再度震惊了,不过这回他没再说什么。 常曦依旧让解明送他出去,然后再见下一家大掌柜。 谈话大同小异,不过她早前圈出来有可能合作的名单中,这些商家起码占了五家,惟有两家是例外。 通泰茶庄的掌柜在谈话中打探她的底细居多,涉及到的商业合作却是谈得极少,这让她立即在心里打了个叉。 把人应付出去之后,这才迎来了茗香茶庄的沈掌柜。 跟初次见面一样,这沈掌柜依旧眼高于顶,态度傲慢,一进来,就先指责道,「常娘子,你不厚道啊,詹姆斯是我们茗香茶庄的重要客户,你一声不响地就把他给挖走了,有你这样行事的吗?」 098: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二更) 常曦闻言,微微眯了眯眼,与詹姆斯签订合约一事,她不可能大嘴巴地逢人就说,之前跟那几家详谈之时,她也是有选择性地谈及此事,譬如那位根本就不可能达成合作的通泰茶庄的大掌柜,她连提都不提一句,因为就是知道还有一个沈掌柜在。 她第一次遇见詹姆斯的时候,就是在他与沈掌柜做交易的时候,所以她不会傻的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刺激他的神经。 至于郭掌柜那几个人会不会去跟沈掌柜说这事? 几乎不可能,因为没有人会想要多一个竞争对手,并且他们的生意与茗香茶庄是有冲突重合之处,就更不可能与沈掌柜去说这些。 至于詹姆斯本人,也不大可能,说穿这些对他本人没有任何好处,做生意的都会给自己留条退路,犯不着跳出来得罪她与沈掌柜。 那么问题来了,沈掌柜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她是百思不得其解,既然不知道对方是如何知情的,那就不去追根究底,这没有意义,比起这个,解决问题才是上策。 「沈掌柜,这事我可以解释……」 听到这话,沈掌柜更加怒不可遏,之前他还没联想到这些,直到他的小厮过来禀报说,看到常曦与詹姆斯告别,他这才猜到有人在背后撬他的墙角,于是,这口怒气就一直憋在心中。 「常娘子,你的任何狡辩都是没有意义的,就凭你做的这件不厚道的事情,茗香茶庄就不可能与你合作。」 他半点也听不进去常曦的话,这个女人满嘴都是忽悠,他真信了她的话才有鬼。 这下子,他连谈都不愿意谈,「常娘子,在下告辞了,你且好自为之,哼。」 说完,他转身就走,连礼节也不顾。 常曦也没动位置,只是冷冷地看着沈掌柜离开的背影。 「沈掌柜,你这就要走了吗?」回转的解明正好碰到冷脸的沈掌柜,立即问道。 沈掌柜停下来看了看解明,「解八爷,您也是个人物,在宜阳城这地界也算得上名号,被这女人指使来指使去,你不憋得慌吗?」 解明当即也冷下脸来,这沈掌柜说这些确定不是打他的脸吗? 沈掌柜看了看后面,那个女人以及她那俩女仆都不在,于是故意与解明套近乎道,「解八爷,我是真心劝你的,才跟你说这些,那个女人做人极其没有道义,你跟在她后面,除了受人耻笑,能得什么好处呢?」 看到解明没有出声喝斥,他更进一步道,「女人都是头发长见识短的,她们能做好生意吗?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不可能,再说那女人是什么出身,解八爷您是什么出身?犯得着捧她的臭脚吗?」 解明这时候已经怒火就要上升到头顶了,他解明这人确实不是顶顶聪明的人,但也没有蠢到看不出沈掌柜此举的目的。 若他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看得起他解明,之前在正堂商谈时就不会把他怼得说不出话来。 不过,这会儿他倒不着急了,而是皱紧眉头继续看他的表演。 沈掌柜看解明不说话,就当他默认了自己所说的话,话说到这份上,他一副推心置腹的样子道,「解八爷,那个女人能带给您的,我们茗香茶庄也可以……」 「哦,怎么说?」解明挑了挑眉毛道,一副愿闻其详的样子。 沈掌柜一笑,八字胡子也跟着颤动,「解八爷,其实我们可以合作,您把那个茶砖的制作工艺告诉我们,我们也可以合作一把,按那女人开出的条件,给你五成的分成,如何?」 解明没想到这沈掌柜想要通过他得到茶砖的制作工艺,这人太看得起他了,别说他这人好吃懒作,五体不勤,就说常曦压根就没有告诉过他茶砖的制作工 艺,能知道的就他妹妹以及施碧池,其他人包括那些打下手的奴仆其实都是一知半解,毕竟她们没有见过全貌。 所以,他拿什么来跟他合作? 再说,他这人虽不是啥好人,但也没有堕落到要去当个小偷,这会让他解家蒙羞,他祖父若是知道,肯定要把他往死里打。 「沈掌柜。」他唤一声。 沈掌柜以为他动心了,正想着接下来该如何忽悠这个解家傻子,就看到解明突然朝他动手,直接一勾拳打到他的脸上,当即把他给打懵了。 「你,你……」 他指着解明,想要破口大骂,好在没有丧失理智,还记得对方的家世是他惹不起的,所以没有将那些不堪入耳的话真正骂出口。 「沈掌柜,你把你爷爷当什么人了?」解明一边整理凌乱的衣袖,一边怒道,「先别说这茶砖工艺,你爷爷我并不知晓,就算知道也不会告诉你这等卑鄙小人,现在,赶紧给你爷爷滚!」 沈掌柜看到解明这样一副义正辞严的样子,哪里还敢再逗留?立即灰溜溜地离开。 当然,此时他的心里恨极。 听说解明打人的常曦忙从花厅赶过来,结果正好听到解明最后义正辞严说的那番话,不禁赞赏地挑了挑眉,真是士别三日得刮目相看,这解明在她这里的形象开始渐渐从负面扭转成正面。 「解八爷,可以啊。」 听到常曦的调侃,解明这才转头看她,当即嘿笑一声,「我解明这人是无用了一点,但还是极有原则的。」然后看到常曦揶揄的目光,当即想到自己的黑历史方梵那一茬,于是脸红地道,「我是犯过错,但不许人改过自新的吗?」 方梵那事,他是真心悔过的,如果早知道跟这个女人暧昧会掀起这么大的风波,他早就一脚将她踢回方家了。 常曦耸了下肩,「我没这意思,解八爷,那是你太敏感了。」 「我看你就是这个意思。」解明嘀咕一句,在常曦冷冽的目光看过来时,他立即站直身子,「我是说得小心防着那个沈掌柜,这沈掌柜是茗香茶庄东家的同族远亲,这同出一脉,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得小心他使坏。」 不用解明提醒,常曦都会警醒的,这沈掌柜跟他们不欢而散,肯定怀恨在心,那么坏事几乎是可以预见的。 「你先派个人去盯着茗香茶庄的一举一动,看看他们都跟谁有联络。」 解明闻言,点了下头,「不用你吩咐,我也会派人盯紧他。」随后似想到什么,「你是担心他会联合各大茶商闹事?」 「闹事?不至于,你都说这茗香茶庄沽名钓誉得很,他们不会明着使坏的,只会像阴沟里的老鼠一样来阴的。」 常曦上辈子碰到过太多这样的人,对于他们的心思那是了如指掌,对于接下来可能面临的局面,她已经有了预测。 既然如此,那也别怪她来狠的。 「这个小院先租下来当做办公场所,解八爷,你就留守在此处,若是有人找上门,立即遣人回府通知我。」 跟人斗智斗勇,让她整个人都兴奋起来,所以,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 对于这个安排,解明没有异议,他还巴不得不回府呢,在外面多逍遥啊。 哪知,常曦突然幽幽地道,「解八爷,如果我知道你做了对不起八少夫人的事情,我一定会送八少夫人过来跟你做伴的,相信八少夫人是相当乐意的。」 她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明知道他现在怕了柏氏,偏拿柏氏来吓唬他,「你做人真是不厚道。」 「解八爷,你说什么?」常曦掏掏耳朵示意他再重复一遍。 解明却是气短地道,「我没说 什么,你若是觉得我办事不力,尽可以把柏氏找来,我没意见。」才怪。 常曦只不过是吓唬他而已,并没真想搬出柏氏,这不是玩过家家游戏,这关乎她的事业存亡,她哪会轻易让解明分心? 「解八爷真想让我去找八少夫人来?」 「不不不,你听错了,我说笑的。」 看他这贱兮兮的样子,常曦这才放过他。 哪知,她刚想启程回解府,就有人慕名找上门来,并且此人还是詹姆斯陪同过来的。 常曦哪里还能走得掉?这些洋鬼子解明是应付不过来的。 只是,没想到詹姆斯居然这么快就给她介绍客户? 随后一细思,她就明白了,詹姆斯拿下了列颠国茶砖的独家代理权,可欧罗巴那个地界有不少国家,他既然没能全吞下,那就尽量把鸡蛋往朋友的篮子里放,三下五除二,相当于他也多占了一份。 不过来客户是好事,她自然也是笑脸迎人。 这次来的是郁金香国人,他不像詹姆斯那样学得一口蹩脚的大宇话,而是说着自己的本国语言,为了方便交流,他自带翻译,反正整个人显得比詹姆斯要有格调多了。 两方一见面,他也不像詹姆斯那般故做绅士仪态,而是矜持地点点头算做打招呼,当然他说话也没有多瞄常曦一眼,看起来庄严又规矩。 常曦暗地里笑了笑,这作派异常地熟悉,果然装的和真的是有很大的区别,至少这样一副伪君子的模样,装的怎么也不会像。 所以她跟这个范洛西打交道,也不会像跟詹姆斯那样一口一个朋友,而是姿态端正,一举一动都极度符合社交礼仪。 当然他说的话,常曦都能听懂,在语言方面,上辈子她把技能几乎都点满了,国际通用的几大语言她都会说,甚至一些小众的也有涉猎,可以说,她在语言上极有天赋。 所以跟这郁金香国来的范洛西交谈时,压根就不怕对方耍什么阴招。 詹姆斯在一旁帮腔翻译道,「常,我这朋友的实力那是相当不错的,他跟郁金香王室甚至有往来,以他的实力能代理整个郁金香国的茶砖生意,绝对能打得开市场……」 听话听音,常曦听到这里,几乎可以肯定詹姆斯把她给他支的招,原封不动地支给了他这个来自郁金香国的朋友,所以他这朋友才会心动的第一时间来找她谈判。 这詹姆斯被常曦这么一看,不由得有些心虚。 在跟常曦告别之后,他就立即动身去找范洛西,其实比起他的平民出身,范洛西却是真正的贵族出身,以前也只是略有交情,这次他主动找上门去谈这茶砖生意时,对方一开始还是矜持的,直到他把常曦说服他的话稍微变了变,再跟对方交谈。. 范洛西的眼里就闪过一抹势在必得的光芒,而他也没有漏看,顿时开启三寸不烂之舌去说服对方。 然后直接把他领到常曦的面前谈合作,只要他助范洛西拿下这个茶砖的独家代理权,范洛西就会给他想要的好处,所以这是一举多赢的局面。 解明陪坐在一旁无用武之地,只能看着常曦跟这俩洋鬼子在交流,只是听着听着就听出了一点门道。 正在这时,他的贴身小厮跑进来,「八爷,有不少洋鬼子……」被他的眼神一瞪,这小厮忙改口,「有不少洋人在外求见。」 看来是闻风而来啊,常曦感叹着他们的速度之快。 她看了眼满脸错愕的詹姆斯,他到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误,当然这个错误成就了她。 詹姆斯是想要霸占先机,但他偏不去找别人,而去找实力强劲的范洛西,这人的贵族出身本身就是光环,自然被各方紧盯着,看到他动 心了,别人还能坐得住吗? 早来还能分一杯羹,晚来啥也捞不到,放在哪一国都是适用的话。 「既然来者是客,那就都请进来。」常曦笑道,然后转头看向詹姆斯,「詹姆斯,你不介意?」随后又问面色沉下来但还在扮矜持的范洛西,「范洛西先生,你也不介意?」 詹姆斯没吭声,而是转头看范洛西,一副唯他马首是瞻的样子。 范洛西听了翻译的话之后,这才略皱眉,但又力图保持风度地点了下头。 然后那翻译面向常曦,「范爵爷说可以。」 常曦暗暗吐槽一句,真会装,面上却是笑着让解明去迎接客人,并且准备上茶。 新一轮的表演又要开始了,她很期待这会给她带来多少好处。 099:常姐姐是他能唤的吗?(一更) 这一屋子的洋鬼子,说着听不懂的各色鸟语,并且还一身的香味熏得人头晕,解明看得头疼不已,第一次觉得宜阳城的洋鬼子是真多啊。 反观一旁的常曦却是能与他们交谈甚欢,不管是哪路的洋鬼子,她都能应对自如,并且笑着告诉对方,合作的底线是不可能会退让的,哪怕对方长得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她也还是半点不怵。 真是怪哉,他反正是看不明白,不过看到这些洋鬼子举止都还算规矩,他也就没再多说什么,反正他从来也没看明白过常曦这个人。 常曦手上没有《万国堪舆图》,估计解府的藏书阁会有,不过现在远水救不了近火,而且也不知道这个能否借得出来,所以她现在只能采取另外的办法,就是让人将这次来的洋人全部登记在册,当然还要注明他们有多少资产。 当然有洋人提出异议,常曦就笑着解释,「这次大家如此热情捧场,我是万分欢迎的,但这个代理商的位置有限,我总得先知道你来自哪里,且有多少实力,才能决定是否让你参与竞拍。」 这话她让詹姆斯代为翻译,一来两人同坐一条船,二来她也适当给他一点好处,三来就是那满嘴的友谊,所以两人很愉快地达成了交易。 常曦也不怕詹姆斯搞小动作,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她懂得。 有了詹姆斯在中间斡旋,她更是游刃有余。 其他人听说竞拍,都哗然不已,就连先来的范洛西也皱紧眉头,对这发展并不乐见。 常曦一眼就看到范洛西皱紧的眉头,于是上前跟他道,「范洛西先生,其实这不过是走个形式而已,以你的实力,还会怕了他们吗?」 旁边的翻译把这话翻给范洛西听,他这才正眼看向常曦,这个女人还是挺聪明的,知道那些同是郁金香国来的客商,没有哪个实力是能跟他比的。 不过他还是想趁机提条件,常曦闻言,摆手道,「这个还是得竞拍过后,咱们再谈,如果利润太低,那我就没有必要跟你合作。」 说完,示意翻译翻给对方听。 范洛西皱了下眉,最终还是先妥协,如果那个茶砖真有这么神奇,那他暂时的妥协就值了,如果只是个花架子,那他还来得及转向,反正光是散茶运回去,他都能赚翻,怎么想都是一本万利的事情。 想明白后,他这才点了点他自以为高贵的头颅。 常曦搞定了这个所谓的郁金香国的贵族,这才接过小桃登记好的名单,她拿来看了看,按国籍分了类,然后再按资产高低再排了个序,这才把名单交给詹姆斯,「詹姆斯,这个你应该比较熟,你帮我调查一下他们的背景,核实一下他们真实的资产,然后我再全权委托你主持竞拍会,为此,我将苏兰一地的茶砖代理权也给你。」 这个时期,列颠国还没有将苏兰一地纳入版图,这是两个国家。 詹姆斯的眼睛一亮,果然自己这步棋走对了,他在心里盘算着自己能获得多少利润,然后一脸欣喜地接受了常曦的委托。 「还有,你那个翻译,也暂时借我用用。」常曦这边没有会外语的人,所以只能把主意打到这个见过两次的翻译的身上。 詹姆斯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然后唤来自己的翻译,「司理,你暂时先归常使用,当然你的工钱,我一个铜板也不会少你的。」 「不不不,这段时间我会为他支付薪水,詹姆斯,请让我用这种方式表达我的感谢。」常曦笑道,然后这才看向高大的司理,与他见礼道,「这段时间麻烦了。」 詹姆斯闻言,笑着摆摆手表示不跟她争,这个常曦说话还是挺好听的。 司理的长相偏向大宇朝人,但鼻梁和下颌却颇为深邃,一看就有外族血统, 这样的长相两边都不讨好,大宇朝人看他也会将他归为异类。 如今看到常曦给他见礼,他心下诧异,随后,立即还了一礼,「常娘子客气了。」 常曦笑着跟他客套几句,随后方才说出自己的要求,「司公子,你……」 「叫我司理即可,我可不是什么公子,也不是什么爷。」司理淡淡地道,他打小是被人叫***长大的,所以对于那些尊称,他生来就颇为反感。 「行,爽快人。」常曦笑着答应,「司理,你应该知道大宇朝人没几个懂外语的,我想聘用你这段时间充当跟他们之间联络的桥梁。」 司理这下明白了,还是当翻译嘛,这个活他熟。 「不止,有时候也需要你跟他们沟通,这个你应该能办到。」常曦道。 这个司理看起来话不多,虽然这人的底细她不想探究,但以她看人的眼光,这人绝对是个人才。 挖不挖过来用那是其次,其实她是想跟他打打交道好有些交情,让他推荐几个得用的翻译,要做海外贸易就少不得要用到这些人才,偏偏大宇朝没有人学外语,所以哪怕司理的来历会有些麻烦,她也得硬着头皮用,不然光靠她一个人,会累死的。 司理点点头,只不过还是多看了常曦一眼,这是第一次有女人会不在乎他这张一看就是***的脸,感觉颇为奇妙。 解明在一旁看到这司理的举动,不由得又想要代解晋出头,哪知他刚想行动,对方转身就走了,只剩他尴尬地站在原地。 「解八爷,你这是做甚?」 「没有。」 解明摸了摸鼻子否认,不过看到常曦似笑非笑的目光,他顿时感到自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解八爷得自重啊,你若是经常这样一惊一乍的,那我们的合作只有到此为止。」常曦给他警告道。 大宇朝民风开放,尤其是宜阳城这样的港口城市,所以她不需要给自己套上名为封建的枷锁,这样很不利于她行事。 解明扯了扯脸皮,道,「知道了。」 常曦这才没再搭理他,而是把事情吩咐妥当之后,就让詹姆斯和司理一块把这一群洋人先送走,竞拍会定在三日后。 她在启程回解府时,把罗嬷嬷给留下了,常曦不可能不留下一个自己的心腹在此地,目前能用的只有罗嬷嬷了,这是留下来盯梢的。 罗嬷嬷忙表示她会看好一切,然后凑到她耳边道,「八爷若是行事出格,我就派人回去向你禀报,还有洋鬼子那边我也会盯好。」 常曦点点头,没有个人牵制解明也不行,这个回头得跟柏氏商量。 坐上轿子,轿子迎着落日往解府而去,今天忙得脚不点地,中午也只是靠吃了几块点心填了下肚子,她靠在轿子里闭目养神,实在没有心思再看外面的街景。 就在轿子快到解府的时候,突然听到张英达急切的声音,「常氏,常氏……」 自那天在大街上看到张英达被他爹追赶,而她帮了他一把之后,她就没再见到他出现,没想到这会儿他竟找上门来。 于是,她忙吩咐轿夫停轿,立即从轿子里出去,果然看到张英达拉着他妹妹张莲子,还有一个年龄相当的半大少年跟着过来。 「别老常氏常氏地唤,我那天说了你是***弟弟,以后就唤一声常姐姐。」她笑道。 张英达听到这话,脸上当即一红,他还真唤不出那声常姐姐来,倒是他妹妹张莲子乖乖地唤了声,「常姐姐。」 就连周阿发也搔了搔头跟着唤了声「常姐姐」。 张英达忙瞪向发小,「别乱喊,叫常娘子。」 常姐姐是他能唤的吗? 哼,要唤也得是他,别随便乱蹭。 周阿发委屈地看了眼张英达,还能不能当兄弟了? 大家可是同睡破庙同贩菜的好伙伴啊。 不过在张英达的瞪视下,他还是改了口,「常娘子。」 常曦笑了笑,伸手摸了摸张莲子的头顶,小姑娘的头发都打结了,可见这日子过得有多粗糙,不过看他们身上穿的衣物,还有精神面貌,整体都还不错,看得出来卖菜是真赚到钱了。 眼角瞄到解府附近有家小茶馆,她朝地边指了指,「走,请你们喝茶吃点心去。」 「我们不是来喝茶吃点心的……」张英达想要矜持一下,若不是怕妹妹离开自己的视线会被渣爹抓回去,他甚至不想带妹妹过来找常曦。 哪知没人听他说违心的话。 张莲子看到漂亮的常曦,心神早就不在哥哥的身上,常曦拉着她走,她就乖乖地跟上,而且还悄悄地靠近常曦,闻到她身上的香气,顿时小心地开心笑了起来。 周阿发却是双手背在后脑勺,抬脚就跟上前面两人的步伐,有便宜不占是傻瓜,他是真没想到张英达还能认识这样的有钱人。 独留张英达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随后立即拔腿追了上去,然后一巴掌拍向周阿发的后脑勺,让你没义气,哼。.c 周阿发懵了懵,这才小声吐槽一句,「小气鬼。」 茶馆不大,但茶香四溢,常曦坐下来点了茶水和点心,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就看到一只手伸到自己的面前,而那手心处躺着的是一根单薄而简单的银簪。 100:这种搭讪方式太过老旧(二更) 常曦看到这根银簪先是愣了一下,最近事多,她都把这一茬事给忘了,于是抬头看向坚定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半大少年,如今仔细一看,这半大少年长高了,眼神也更坚定了,那单薄的双肩也能扛得起事,果然还是挫折更能让人成长。 「看来你卖菜是真赚到了钱。」 张英达脸红了红,不过他天天都要来往于城镇与乡村之间,所以被晒得红黑的皮肤上不大看得出来,但那局促又紧张的表情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情。 常曦自认不是一个多有善心且心软的人,但这个半大少年付出的努力,她看得到,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愿意帮扶一把。 「你做得不错,比我预想的还要好。」说完,她抓起那根细细的银簪,一转手直接插到发鬓处,在她眼里,这不再是许大郎送给原主的东西,而是一个半大少年的心意。 而这份心意,值得她尊重。 张英达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夸,这回他的脸红似漫天晚霞,看到常曦笑了,他更加的不好意思,不过他还是倔强地道,「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会做到。」 常曦笑道,「说说你的卖菜经历。」 她想知道他成长得如何,这可是她穿越过来第一个想到要培养的人,所以对此她还是有所期待的。 张英达听闻这话,瞬间想到这段时间吃到的苦头,以及赚到钱的喜悦,这些一切的一切他都想跟她分享,毕竟没有她,也就不会有现在的自己。 于是,他开始诉说自己的卖菜经历。 常曦静静地听着,前面都没有太多的惊喜,毕竟当初给他指了这条路的正是自己,所以张英达干得好是理所当然的,干不好那就是没有天份,还是在码头扛大包更适合他。 好在,张英达还算顺利地做起了这门生意。 直到他说去小饭馆以及街边卖吃食的摊子推销瓜菜的时候,她的眼睛猛地一亮,短短个把月时间,居然能想到这个,可见张英达真是可塑之材,表现得可以说比解明这样一个出身富家的成年人还要优秀。 张英达看到常曦眼里的赞许,这才受到鼓舞继续说道,「刚开始的时候,那些人并不相信我们,觉得我们还是个半大孩子,非要家里长辈出面,才肯订菜,」顿了顿,「我那个爹是什么货色,你也知道,我们躲他还来不及呢,如何能让他参与这些事情?」 「哦,那你们是如何说服人家的?」 「卖惨!」一旁吃着糕点的周阿发插嘴说了俩字。 张英达瞪他,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吗? 周阿发看了眼美如天仙的常曦,顿时知道自己做错事了,于是忙补救般低头吃东西,这回识趣的不敢再胡乱插话。 「只要不是作女干犯科,赚钱嘛,不寒碜。」 张英达得了常曦这句话,这才觉得脸不那么烫,「我们一家一家的磨,总有善心的人愿意扶我们一把,尝试着订了我们的菜,有一就有二,我们卖出去的菜一天比一天多,后来还要多走两个村子,才有足够的货供应给他们,赚的钱比当初多多了。」 常曦看到张英达那张少年脸庞上写满了得意二字,于是道:「张英达,你们每天流水是多少,从中能有多少利润,怎么做才能赚到最多钱,市场份额该如何增加,而你的利润增长点又在哪里?这些你想过没有?」 常曦每问一个问题,让本来有些志得意满的张英达瞬间焉了下来,这些他都没想过,只知道每天赚到的钱减去进货的钱,那就是他赚的利润,除此外,他没有半点做账的想法,至于更长远的规划,他是压根就没这个概念。 看着对面的少年焉了下来,常曦这才道,「张英达,如果取得这样的成就你就满足了,那你 的路注定走不远。」点拔了一句之后,她话锋一转,「还有,你认字吗?」 张英达猛地想起常氏以前也是不识字的,可她进了解府之后却学起认字来,这认字与不认字真的有那么大区别吗? 他心里是这么想的,嘴上也就这么问了出来。 常曦意味深长地看着他,「读书才能明智,不读书你终究只是个文盲。」 文盲二字的意思,张英达不懂,但他知道这不是个好词。不然常氏不会用这样的语气来说话。 于是,在稍稍解决了温饱这个问题之后,他开始有了新的追求,他也要去学认字,他不想被常氏看不起。 「那就三个月为例,我希望到时候你能在我面前读通一本《百家姓》。」常曦给他定了个小目标。 在这个时代培养人才,就必须要扫盲,不然她是不会要的。 低头吃糕点的周阿发看到发小那突然雄心万丈的样子,顿时觉得嘴里的糕点不香了,他也不认字,可他知道读书认字有学问的人都会受人尊重,而他虽然没想过要当秀才老爷,但他也想更进一步。.. 于是,他暗暗决定,一定要紧跟张英达的脚步,绝不能让他落下自己。 惟有张莲子依旧在吃着美味的糕点,她对于读书识字半点也没有兴趣,女孩子家家的不需要懂那么多,长大后找个好人家嫁了就行,到那时候她就不会是兄长的拖累。 可是,多年后,跟着常曦见识过新天地的她,再回想这个想法,她觉得自己当时幼稚得可以,自己在穷困中挣扎,如何能遇到好的另一半? 当然这是后话了。 这边常曦与三个半大孩子的谈话,落入不远处二楼半开包厢里的男子的耳中,只见那男子用合起来的折扇推开包厢外面挡住视线的盘栽的叶子,透过那个缝隙看清楚了常曦的样子,当即微微一惊。 这个说话让他觉得惊奇的女子,他还真见过,那次跟解晋在酒楼上看到她与解老八在繁华大街说着话,那会儿他就记下了她的长相,因为解晋那天的情绪太不对了。 后来经过暗中调查,他这才知道,这是解府的四夫人秦氏为解晋典来的女人,真的让人意料不到,为此,他还让人去调查过她的出身来历以及过往事迹,可以说乏善可陈。 一个出身低微的女子,除了长相好,其他没有任何出彩之处,嫁了个窝嚢废赌徒丈夫,为了还赌债,这才被典卖到解府三年。 至于她在解府的表现,他没有再查下去,毕竟如果做得不够隐秘,势必会激怒解晋以及解家人,他犯不着惹这地头蛇,所以他知道有这么个人后就把此事撂开手了。 不过是一个典妻而已,长相好的女人在外面也是一抓一大把,穷人家见不着,处在他这个阶层的人,早已看到想吐,光姿容好已经不足以吸引他的目光。 可偏偏刚才听了那么一番劝学的话,其实也不是多了不起,但能意识到读书重要性的底层女性是很少的,她们都没有机会识字,就更不会开智,对于他们来说,丈夫孩子就是全部的天地。 而且在他的印象中,那份资料显示,常氏是不识字的。 难道解府真的能把人改变得这么大? 或者自己之前是一叶障目了,只当她是个美貌的花瓶是个错误的认知。 常曦给张英达指明了人生的目标之后,就不打算再多管,有时候野蛮生长也有其好处,她没有这么多时间来打磨张英达,只能让这个社会来磨砺他。 目的达到,她就不打算过多的逗留,于是让小桃去结账。 面也见了,茶也喝了,糕点也吃了,张英达见状知道该分别了,他只能期待三个月后再来找她时,他能认完《百家姓》 上的字。 「我期待着到时候你能再次带给我惊喜。」常曦鼓励地道。 张英达点点头,正要说什么的时候,看到不远处似乎有个物体掉下来,正好要砸向常曦,他忙惊呼,「小心——」想要一把推开常曦,自己挡下。 常曦反应一向很快,在感觉到异物从天而降之时,她一个转身,伸手稳稳地将其接住,然后仔细看着手中之物,这是一把合起来的折扇,顿时皱紧柳眉,这是什么路数? 「这位娘子,不好意思,这是我刚才不小心掉下来的,没砸到你?」 不远处的二楼有人站在上面朝她喊道。 她抬头,印入眼帘的是一张很醒目俊帅的男子脸庞,年纪约莫二十五六岁,此时他正急切地看向她,并且用手指了指她手中握着的折扇。 常曦举了举扇子,「你的?」 「正是在下的。」那名男子笑应了一句后,就忙从二楼往下走来,没多时就到了常曦的面前,然后见了一礼,「这位娘子,我真是感到万分抱歉,只因我一时手滑,险些砸到你。」 对方彬彬有礼的,常曦也不好发作,毕竟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再者近前,她感到这男子刻意收敛起来的气势,心里顿时就有了判断,这不是她暂时能招惹的人。 为了不惹麻烦,她也笑着回礼,并且把折扇递给他,「这位公子,下次可不要再手滑了。」 这种搭讪方式太过老旧。 这话一语双关,男子闻言后当即爽朗一笑,接过常曦递过来的折扇,他「啪」的一声将扇子打开,然后自我介绍,「在下姓原,这位娘子,在下这厢有礼了。」 101:大家都不是柳下惠(一更) 常曦先是看到折扇上画着一片翠竹,然后在落款处用草书写着原太亮这三个字,然后还有太然居士这个名号的印章,这名与字,她顿时暗暗眦了眦牙。 这人穿着一身低调的松绿色长衫,头上也没有戴发冠,而是同色系的发带束着头发,整个人看起来十分清爽,文质彬彬的,似乎像是个书生,但这人一双利眼尽是藏不住的锋芒,还有那身收敛起来的气势又不太像。 总之,这人绝对不是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温和无害,而且他出现的地点和时机都很微妙。 这是冲着她来的吗? 她有什么? 不过是解家的典妻,就算现在搞了个茶砖生意,那也只是小打小闹,看看出面的都是大掌柜就知道了,人家东家并不露面,说白了就是不想跟她打交道。 无论心中怀有多大的梦想,但现实中一定要有清醒的认知,狂妄自大往往是毁灭的开始。 所以她在瞬间就做出了决定,于是她也友好地回了一礼,「原公子,客气了,天时不早了,我就此告辞了,还请原公子见谅。」 「常……姐姐……」张英达好不容易唤出姐姐这个称呼,然后一双狼眼并不太友善地看向这叫原太亮的男人。 常曦暗地里给他使眼色,让他不要多话,成功地堵住了半大少年的话,她这才跟原太亮微微点头致意,然后带着这三个半大孩子迅速撤离。 这态度看似友善,但离开的动作却是干净利落,被留在原地的男人却是感兴趣地一把合起折扇,怪不得解晋会因为她动了情绪。 「主子,要跟上去吗?」下属现身问道。 原太亮用折扇轻敲下属的头顶一下,然后折扇指向不远处的解府,「这是解家的门庭,你想在人家的门口做什么?走,回去包厢。」 他等的客人就要到了,所以这才轻易放过刚才的女人,要不然他肯定要纠缠一会儿,将人试探得更清楚明白。 茶楼门口,常曦直接让张英达三人先回去,反正张英达知道如何找到自己,想要再见并不难。 张英达抿了抿唇,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朝常曦拱了拱手,然后拉过依依不舍的妹妹转身就走了,现在的他太过弱小,根本就不能为她做什么,所以他一定要变得强大,不然像刚才那样,他连为她出头的机会都没有。 周阿发看了看发小的背影,没有多说什么,赶紧跟上去,不过他还是暗暗回头看向常曦,这个女子真特别。 常曦看着这三个半大孩子的举动,不由得笑着摇了摇头,说到底还是个孩子,现在她身边渐渐有可用的人手,对于当初急切想要培养的张英达,反而不再着急,好刀也需要慢慢磨才能变得锋利嘛。 她愿意给少年一个成长的机会。 正准备坐上轿子进府,就看到骑马带着人过来的解晋,顿时,两人大眼瞪小眼。 常曦看了看解府门口,再看了看解晋来的方向,显然刚才解晋并不是从解府出来的,这是外出办事回来后赶到这里跟人汇合的。 她的脑子里突然出现刚才那个青衫男,总觉得解晋跟他应该是熟识的,不过好奇心会害死猫,她管不到解晋的交友上。 她正准备客套说句告辞,解晋就直接下马,把马缰绳甩给身边的常随周南,然后缓步走向常曦,「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什么语气? 常曦心里不悦,不过想到解晋就是这么个性情的人,罢了,她宰相肚里能撑船,跟他计较,有失她的格调。 「你说来这里干嘛?喝茶吃点心啊,我忙活了一天,喝口水不过份。」 这话听起来似乎没问题,她的态度看起来很温和,但免不了还是有点夹枪带棒的感觉 ,解晋没揪着这点不放,而是皱眉道,「你那个茶砖生意遇到了麻烦?」 「没有。」 常曦有些惊讶,没想到他还会关心自己的茶砖生意啊,随后想到之前自己讹了他五十两银子的事情,她总觉得似乎忽略了些什么,不过一时间想不到,遂也不再这上面费脑力。 不过禀着有羊毛不薅是傻蛋的想法,她笑着看向解晋,「是不是遇到了麻烦,解九爷出面为我解决?那敢情好,我欢迎之至。」 解晋可比解明好用得多了,光脑子这点解明拍马都不及,更别提社会能量这一块,就她猜测的青衫男就不是个简单的人,比解明交往的那群不能带携他进步的猪朋狗友强多了。 不过以前是为了避嫌,她一直没有多打解晋的主意,毕竟那个要生孩子的契约,光想想都***不已,她是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孕育孩子的。.c 所以,她一直将解晋这条大鱼放生在大海里不去捞。 解晋闻言,上下打量她一番,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说想得美,然后一言不发,越过她直接迈进茶楼里,仿佛再跟她多说一句话就有损他格调一样。 常曦忙转身,看到他泛着冷气的背影,顿时手痒痒的,真想一拳挥过去,臭屁什么,老娘不用你,一样混得风生水起。 「小桃,我们走。」 她也全身冒冷气地坐回轿子里,不就是比谁制造的冷气更强劲嘛,她也不输他。 小桃看着这局面,至今都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她听习惯了常曦的吩咐,于是吩咐起轿后,就跟在轿子旁往对面的解府而去。 周南看到常曦的轿子离开了,这才急忙去追自家主子,附耳与解晋道,「常娘子似乎生气了。」 解晋瞟他一眼,「你很闲?」 周南被怼得说不出话来,立即捂嘴退后,他不过是陈述事实而已,怎么就讨主子嫌了? 原子亮看到解晋大踏步走过来,忙起身上前拱手相迎。 解晋回了一礼,然后两人一前一后往半开的包厢而去。 原太亮没有提及常曦半句,并且还要故意抹去之前的痕迹,他可不想在这件事上开罪解晋。 解晋从茶馆打开的窗户上,看到解府的小轿从小门进了府里,他这才收回自己的目光,直接看向对面,「来很久了?」 「没有,比你早一会儿。」原太亮笑着摇了摇折扇。 解晋微眯眼,然后目光扫过这不大的茶馆,再看这原太亮的时候,他嘴角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 这笑容看得原太亮瞬间后背一凉,这个解晋是越来越不好糊弄了,不过是仅仅一句话,他就怀疑上他了,没这道理啊。 最后,他还是顶着压力道,「刚好见到了上回跟解老八说话的姑娘,你说巧不巧?」 「然后还顺便搭讪认识一番。」解晋凉凉地开口。 原太亮忙拱拱手道,「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你,真的,就是刚好碰上,我对那姑娘没恶意。」顿了顿,「你若是喜欢,直接留在身边就是,至于那些麻烦事,要处理也很容易……」 这话指的是常氏那碍眼的丈夫,一个赌徒,要他消失不要太容易。 一个无主的寡妇,收在身边当个玩意儿消遣也不坏,反正男人嘛,谁不知道谁呢? 大家都不是柳下惠。 解晋猛地用警告的眼神看着他,直把他看得头皮发麻,这才冷淡地开口道,「别让我知道你多做了无谓的事情,要不然,你是知道我的脾气的。」 原太亮本意也只是趁机试探解晋对那常氏的态度,结果却得到了这么一句话,这是在意还是不在意? 这会儿他竟有些看不懂 了。 「那是自然。」他笑着回应一句,并且暗地里保证不会再去打扰那位常氏。 解晋这才做罢,没有再揪着这个问题多说,转而说起正事来。 听到主子说正事,周南以及原太亮带来的人都忙出去守着,不许有人偷听。 回到解府的常曦,先是去秦氏的院子禀报一声,与秦氏说说话,然后这才告辞回小跨院。 小跨院里景色依旧,似乎时光一点也没有改变,常曦却是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而已,所以,她得好好吃好好睡,等待一场风暴的到来。 话说被解明羞辱了一番离开的沈掌柜,回去后就对茗香茶庄的东家沈大老爷加油添醋说了一番。 「东家,这样的女人是来搅浑茶叶市场的,绝对不能纵容她继续这样行事,不然迟早会搞乱一锅粥,我们得把她扼杀在摇篮里面才行。」 沈大老爷坐在躺椅里,一手转着核桃,另一手却是拿着水烟铜壶吸食,烟气燎绕间,整个人神色看起来莫明不已。 一旁的小厮看到烟叶快抽没了,忙给大老爷加烟叶。 沈掌柜上前抢过小厮手里的活计,一脸讨好地给这远房叔叔加烟叶。 沈大老爷转头看向这远房侄子,对于他讨好的行为十分受用,「那洋鬼子真的跟她签了合约?」 「东家,我哪敢骗您啊?离开后我就派人去查了,这事真的不能再真,若是让她的那个什么茶砖工坊开起来,我们的散茶生意肯定会大受打击,这损失可不是一星半点。」沈掌柜惟恐天下不乱地道,「只有把她彻底打趴下,那洋鬼子的生意也会回来的,这……还得东家您出面才好使。」 102:这手段太下作了(二更) 沈大老爷沉吟了半晌都没有再开口,一旁的沈掌柜不敢催促,只能耐着性子等待,只是心中的恨意越来越高涨,他从未有像今日这般丢脸的。 「你再说说有哪几家想要跟他们合作?」 听到沈大老爷再开口,沈掌柜忙把那几家的名号再报了一遍,最后道,「泰铭茶庄的那个老头最为感兴趣,不过他家虽然号称是百年老字号,但这些年发展得远不如往昔,至少他那号称上等的普洱茶就没有我们的卖得好,所以这才想要跟他们合作扳回一城。」 沈大老爷叹息一声,想当年泰铭茶庄也是风光无限的,只不过上一代当家去世之后,就慢慢走下坡路了,这些年也是靠郭掌柜这六旬老人死硬撑着,想来是颇唏嘘,但该出手的时候,他是绝对不会犹豫的。 毕竟谁不想把生意做大? 不过到了外面,这话不能说出口罢了,嘴上不附庸几句风雅,人家就要嫌你满身铜臭味,哼,人活在世上,没钱那才叫寸步难行,京城的皇帝老儿也是一样。 沈掌柜觑着沈大老爷的脸色,心里明白这远房叔叔就不是个好相与之辈,绝对要趁着这个机会把市场都吞下来,只要吞下泰铭茶庄,那么在普洱茶上,他们茗香茶庄就能一家独大,这样一来那狗屁茶砖就可以见鬼去了。 「那个姓常的女人,查清楚她跟解家是什么关系没有?」 听到东家问这个,沈掌柜忙道,「是解九爷的典妻。」 一提到解九爷,沈大老爷就皱紧眉头,他并不想惹上对方,所以多少还有点犹豫,毕竟打狗还得看主人,真把这典妻给惹毛了,人家吹吹枕头风,他很可能就要吃挂落。 沈掌柜知道东家的顾虑,「东家,虽然这解九爷的名号比解八爷好使,但是,他解家总不能只手遮天,再说真让那个什么茶砖搞成,我们往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这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纵使解家,那也得讲道理不是?」 况且,还有个解八爷在呢,他凑到沈大老爷的耳边嘀咕了几句。 沈大老爷依旧眉头深锁,这手段太下作了,真使出来,他沈家风雅的名声就没有了,这可不行,他还指望着凭这个名声将女儿高嫁好给自己拉靠山呢。 沈掌柜知道这东家不过是道貌岸然罢了,于是又出了个主意,「咱无需自己出手,不还有一个庄家吗?今儿他家在众人面前出了大丑,陈掌柜直接被堵嘴叉出去了,这口气无论是陈掌柜还是庄家,估计都咽不下去。」 这就是拿人当枪使,自己隐在幕后? 沈大老爷意味深长地看着这远房侄子,这心够黑啊,想到庄家是如何起家的,他在心里也暗暗提防起来,等这事过了,将来找个由头一定要把这人给支走,不能再留着他当大掌柜了,不然哪天反噬了就遭了。 沈掌柜不知道自己弄巧成拙,看到东家看他,他还是使劲地笑了笑。 沈大老爷轻拍他的肩膀,「这主意不错,就你去办。」 「我?」沈掌柜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你搭上那姓陈的掌柜,让他去当枪不就行了。」 沈掌柜想想倒也可行,反正他跟对方还有点交情,约他出来喝酒,趁机再撺掇几句,他就不信对方不上钩? 沈大老爷见到这远方侄子动心了,这才淡淡地开口,「约一下庄老爷,就说我找他喝茶。」 沈掌柜一听这话,就知道东家要出招了,顿时喜上眉梢地应声,「我这就去。」 沈大老爷看着沈掌柜喜滋滋地走了,这才闭眼继续在摇椅上摇了摇,不过此时他的心思却是飘远了。 翌日,常曦刚起来洗漱完,解明派来的小厮就在外面候着。 常曦听到通报, 忙让东篱把人迎进来。 那小厮一见到常曦立即行礼,自家主子现在跟常曦做事,他们也不敢怠慢了常曦,再说主母柏氏也跟常曦关系不错,他们就更不敢造次了。 「常娘子,郭掌柜有急事要找您,现在在悦来客栈等您,八爷让小的赶紧回来禀报您。」 常曦怔了怔,这才一夜过去,那些人的动作真快,可见昨儿夜里一定忙着搞阴谋没睡觉,不过现在时间就是金钱,她是一点也不想浪费掉。 于是,换了外出服,就急匆匆地先去秦氏的院子请示了,秦氏刚起来就没见她,而是着红袖出来说声知道了。 常曦拉着红袖低声问,「夫人心情如何?」 红袖愣了愣,然后很快答道,「尚可。」 常曦点点头,这么说来,秦氏没有对她一大早出府表示不满,这于她是好消息。 红袖见常曦转身就要离开,忙拉了拉常曦的衣袖,凑上前道,「施三姑娘昨儿答应我,之前的好处还会给我。」 常曦闻言笑了笑,「她答应给你什么,你接着便是,至于赎身一事,我俩的约定还没有完,红袖姑娘,你想什么呢?」 红袖一愣,她就是想探探常曦的口风,毕竟她好不容易才让施碧池松口继续给好处,可现在她被常曦拿捏住了,那赎身一事就只能推迟,于是赶紧扯动脸皮笑道,「我就是跟您说一声。」 「你继续留在夫人身边侍候,施三姑娘拿你也没法,就说你想多攒点嫁妆银子。」 施府的大丫鬟收入在这个时代来说并不低,红袖多待点时日攒点月例银子也说得过去,反正她现在的年纪离被拉去配小厮还早着呢。 红袖忙点点头,心里早就悔得肠子都青了,这浑水从一开始就不应该趟。 常曦安抚完红袖,就急匆匆地往外走,路上遇到解语娇也只是停下寒暄了两句,她就告辞离去了。 解语娇看着常曦匆忙的背影,眉尖蹙了蹙,这急着是去办什么事? 进了内室,看到母亲正在戴头面,她立即上前帮忙,然后聊起常曦的事情,「这老是不在府里,也不是个事儿,娘,您就不管管她吗?」 秦氏照了照镜子,觉得满意了,这才示意女儿停手,回过身看着她道,「有什么好管的?」遂将常曦要做小营生的事情告诉了女儿,随后就不以为意地道,「反正这常氏一向颇守规矩,我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得了,至少这让她能安心待在解府,就是你兄长实在不像话,这么些日子又不到后院来,也不知道一天到晚都在忙些什么?」 解语娇知道母亲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实际上她比任何人都疼爱兄长解晋,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包容常氏。 「她一个人能做什么营生?娘,外面乱得很,一个女人家做这些免不了被人诽议,这损的还不是我们解府的名声?」解语娇皱眉道。 秦氏知道女儿是担心传出闲话来,于是皱眉道,「这事你爹和你兄长都知道,我也不好说什么,况且她摊上那么个夫家,也是可怜,就让她攒点银子,将来出府后日子也能好过些。」顿了下,「当然,日后等她怀孕了,可就不能再如此放任她了。」 反正到那时候,常氏的小营生也上了轨道,她是当家主母,自然知道如何能当个甩手掌柜。 解语娇仍旧蹙紧眉头,扶着母亲去用膳,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看母亲开始用膳了,她也就住嘴不再多言。 秦氏知道女儿被养得有些迂腐了,嫁到大姑子家后就更迂腐,毕竟大姑丈那人就是个迂腐的老学究,也不怪女儿这思想越来越保守,「日后别尽信你公爹的那一套。」.. 「娘,公爹那一套也没错,女人若是不守规矩,何为女人呢?」 秦氏最不耐烦听这一套,于是忙岔开话题,「这个小笼包做得还不错,你尝尝。」 解语娇只能无奈地闭上嘴巴,母亲一向如此,遇上她不想听的就会转移视线,让人无奈得很。 另一边厢的常曦并不知道这对母女间的谈话,她跟解语娇接触得比较少,所以了解得有限,因而并不知道自己差点被她三言两语又弄回后院去,好在秦氏并不是个迂腐的人。 等她匆匆赶到租下的悦来客栈的小院时,郭掌柜已经等候她良久了,一看到她,忙起身迎上来,急切地道,「常娘子,你总算是来了。」 常曦忙上前跟老人家见礼,「郭掌柜,快坐下来,咱慢慢说。」 郭掌柜没再倚老卖老,而是回了一礼后,这才坐下,「常娘子,事情昨儿起了变化,茗香茶庄的东家沈大老爷昨儿与好几家茶庄的东家商谈,他们达成了协议,一致抵制茶砖,并且今儿开始会扩大抵制的规模,这样下去,你之前的想法可能就很难实现了。」 这在常曦的意料之中,昨儿不但沈大老爷忙着搞事,她也没闲着,推演了好多次他们会如何行事,果然,还是选择了联合抵制这条路,这是要逼她就范,乖乖地卖技术。 她还没来得及说话,解明就匆匆走了进来,看了眼郭掌柜,到嘴的话又收了回去。 常曦见状,示意道,「郭掌柜不是外人,但说无妨。」 反正事情都瞒不住人,那就没有必要藏藏掖掖的。 103:我像是在说笑话吗?(一更) 郭掌柜在看到解明进来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时,就已经识趣地起身打算回避,哪曾想,常曦居然会说出这样暖心的话来,这让他又惊又惭愧,本来想要打退堂鼓的心瞬间又坚定了起来。 如果全行业都抵制的话,那光靠他们也未必能走多远,跟全天下做对,最终也不讨好的事情,当年去世的老东家就做过,最后呢? 泰铭茶庄的路却越走越艰难。 可即使如此,他拼尽全力也得守住老东家留下的这份基业。 思及此,他的坦荡的目光遇上常曦含笑的眸子,他挺直背脊坐正,没再起身回避,这也是在表明他力挺她的态度。 解明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于是直接道,「之前还有五家茶商有意要跟我们合作的,可就在刚才,已经有两家派人过来表示他们没有合作的意向,之前商谈的就此做废。」 这个消息显然不是好消息,本来还想凭借跟这几个茶商合作吸引到仍在观望的其他人,哪知这是还未开张就先折戟沉沙了。 他这会儿都免不了有几分丧气,没想到做生意比他想象中要难得多,若不是祖父到现在还没有解除对他用银子的限令,他真想撂挑子不干了,这太熬人了。 这短短的两天工夫,他觉得自己的白头发一定增加了不少。 「没什么大不了,意料之中的事情。」常曦的反应很淡。 这下子轮到郭掌柜和解明不解地看着她,毕竟这出尔反尔的,她竟然没有动怒也没有跳脚大骂,这心理素质未免太好了。 「我不是不生气,只是我知道生气没有用。」常曦冷笑道,「没得气坏了身子,那才不划算呢。」 万事开头难,若是随随便便就能创业成功,这世上就不会有失败的人。 郭掌柜竖起大拇指,「常娘子,你当得这个,老朽此生佩服的人有限,但肯定有你一个,你比老朽预想的还要有魄力。」 解明没有说话,但眼里原本的懊恼和后悔渐渐褪去,也对,常曦一个女人都不怕,他男子汉大丈夫怕什么? 况且这事做成了,他会收益莫大,但若是失败了,他也没有什么损失,大不了回去抱着祖父的腿痛哭一场,求祖父可怜,估计祖父会网开一面。 常曦笑着摇摇头,「郭掌柜,您太抬举我了。」 郭掌柜没有说话,但他的眼神却透露出他的想法,他所言非虚。 常曦对这样的恭维听过就算了,反正上辈子再大的马屁她也听过,心理上早已不会直波澜。 她转头看向解明,「解八爷,留下的是哪三家?」 「清香茶庄,盛德茶庄,还有一个是明丰茶庄。」解明道,「他们刚派人过来说,他们的大掌柜待会儿会亲自过来商谈合作事宜。」 常曦心里盘算了一下,这三个茶庄经营的茶种类其实各有侧重点,例如清香茶庄就盛产毛茶,所以这于她而言,局面还算不错。 「足够了。」 听到常曦这话,解明以为她是气疯了。 惟有郭掌柜沉吟细思这话,他在宜阳城做了这么多年茶生意,对各家那也是知根知底的,知道这几家都主打什么产品,可以说,一旦大家共同开发茶砖,他们几家会是互补的局面,各自不会打擂台。 想明白这里面的窍门后,他也跟着道,「确实是足够了。」 然后看向常曦,两人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笑。 将来茶砖打开了局面,市场形成后,那么今日的抵制将会是个笑话,到时候他们还是会捧着真金白银上门求合作,到时候就会是另一个局面。 惟有解明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算了,反正他现在也不想多想了,遂又说起另一件 事,「还有一事估计会比较棘手。」 常曦挑眉看他,「要说就快说,别吞吞吐吐的。」 解明被她这一摧,顿时也没了好气,不过这话说起来还是有几分别扭,他轻咳了几下,「昨儿派去盯着沈掌柜的人回来说,沈掌柜跟……被你叉出去的聚雅茶庄的陈掌柜一块喝酒,两人席间对你大骂出口,而且……」 说到这里,他觉得接下来的话都有点难以出口,毕竟太下作了,连他都觉得说出来会脏了口。 常曦的脸瞬间黑了,这下子她是真的动怒了,虽然解明说的还是像挤牙膏一样一节一节的,但她早已猜到他想要说什么。 只听到她压抑着怒气道,「是不是想要传你我的闲话?」 解明闻言,忙点头,「他们正是这个意思,你说这些人怎么这么无耻下作?我跟你可是清清白白的,我家还有母老虎呢,再说我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啊,我不怕老九会拆了我啊,他们太他娘地看得起我解老八了……」 「我怎么听着你这是自鸣得意啊?」常曦都要被他说的话给气笑了,这人莫非觉得这是在给他脸上贴金? 也对,一旦涉及男女之事的丑闻,男人大多都没事,女人才是最惨的那个,这世道就是这么的不公平。 解明一听这话,脑门顿时急出汗来,忙摆手道,「没有,我绝没有这个意思,郭掌柜,你得为我做证啊,我刚才都说不出口……」 郭掌柜看看他没说话,不过对着常曦却道,「常娘子,这流言可不能放任啊,若是一旦被传出去,那就是长了八张嘴也是解释不清的。」 女人的闺誉一旦受损,那是补也补不回来的。 常曦哪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常言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 跑断腿也就罢了,往往这些丑闻是越传越离谱的,犹如泥巴掉到裤裆上,不是屎也是屎。 解明自然也是懂得这个道理的,这会儿他也不敢嘻皮笑脸的说话,他只恨那天没有狠揍这个沈掌柜出口恶气,这人太他娘的恶心了。 「常娘子,你说这事该怎么办?要不我去把这姓沈的和姓陈的都抓起来,看他们还如何造谣?」 这是越说越离谱。 常曦冷睇他一眼,真这么操作,那么本来有理的也会变无理,告到官府去,官老爷都未必会站在他们这一边。 解明看出常曦眼里的意思,于是摊手道,「那你说,该怎么办?」 常曦不理他,而是转头对郭掌柜道了声谢,她看得出来,这老头是真心为她好,对人家的好意,她一向都会回报以真诚。 随后让一脸担忧又气愤的小桃去把罗嬷嬷找来。 没多时,罗嬷嬷急忙奔过来,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看到常曦凝重的神情,她没有多问,而是道,「常娘子,有何吩咐?」 「你回一趟解府,请施三姑娘过来一趟,如果她推辞,你就说是我请她务必要来一趟。」常曦把最后的话咬着字眼再说一遍。. 罗嬷嬷得令,没有迟疑,立即转身急忙往解府而去。 「她太慢了,我找个小厮骑马带她去。」解明忙道。 常曦没有阻止,由得解明去安排,不过在他回转的时候,她道,「解八爷,解九爷写给你的那张聘用契约书,你拿出去小范围传播出去。」 解明闻言,眼睛一亮,他怎么把这个给忘了? 他跟着常曦做事,完全可以说成是老九安排的,毕竟常氏是老九的典妻,老九不放心,请他代为看管也在情理当中。 思及此,他忙道,「我这就去办。」转身匆忙离开。 常曦没有阻止,这回她还是要 先下手为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郭掌柜,您老对茗香茶庄和聚雅茶庄有没有兴趣?」 郭掌柜还沉浸在常曦之前那一连串的安排上,这个女人做事实在有几分大家族族长的风范,若是男子,那肯定能建立一番功业,只可惜是个女人。 哪知道,常曦居然问了他这么一个让他心跳加速的问题,他怎么可能会没兴趣呢? 若是能把这两家吞下去,那泰铭茶庄就此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日后在茶商这一块可谓是龙头老大。 此刻,他的心前所未有地火热起来,目光灼灼地盯着常曦看,小心翼翼地问,「常娘子,你不是在寻老朽开心?」 常曦霸气一笑,「郭掌柜,你看着我真诚的眼睛,我像是在说笑话吗?」 既然不知死活地犯到她的头上,那就别怪她出手狠辣,况且商场如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再说她又不是初出茅庐的黄毛丫头,什么都不懂,上辈子经历过的商战,比这个要惊险得多,多少次只要一个决策失误,她就会腹背受敌。 郭掌柜看着这样的常曦,明知道她现在手头什么都没有,但他就是莫名地相信她,相信她会做到她嘴里说的一切。 「常娘子,老朽信你。」 一句话,将两人的信任推到新的高度。 「既然我们都有此意愿,那就商讨一下接下来怎么做?」 郭掌柜点点头,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一个疑问,「常娘子,你就没想过要自己吞了这俩个茶庄吗?」 有了这俩茶庄打底,她的茶砖将不会受制于人。 常曦却道,「郭掌柜,我也给你交个底,我的志向不在此。」 104:你等着看好戏吧(二更) 郭掌柜眨了眨眼,常曦这话他听不太明白,如果志向不在此,那还做什么茶砖生意? 不过很快他就想到常曦目前的窘境,要钱没钱,要人没人,这生意并不是解家主导的,解家不可能拿出资金来帮她,所以她这番说辞或者可以看成她对自己的挽尊。 自以为看穿了一切,不过他还是立即掩去这意思,毕竟年轻女孩的面皮都薄,他没有必要戳穿她让彼此难堪,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再说,这姑娘能处。 于是,他笑着道,「常娘子日后若有好生意,一定不要忘了老朽。」 常曦笑着点头,「好说,郭掌柜放心,我忘记谁都不会忘记您老啊。」 她也没有解释的意思,就让这老头子如此误会,反正现在多说无益,等将来再见真章也不迟。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开始商量如何把那俩茶庄拿到手。 直到说得差不多了,罗嬷嬷这才气喘吁吁地进来禀报,「常娘子,施三姑娘来了,就在隔壁偏厅等候。」 因着施碧池是施家的姑娘,郭掌柜到底是外男,她就没有安排施碧池到正堂这里。 常曦立即起身,一脸抱歉地跟郭掌柜道,「郭掌柜,您老先坐坐,我去去就来,小桃,给郭掌柜再沏碗好茶来。」 小桃应声下去沏茶。 郭掌柜笑着起身拱手道,「常娘子先去忙,老朽在此坐坐无碍,正好可以品一碗好茶。」 常曦歉意地笑了笑,施了一礼,这才急忙往偏厅而去。 罗嬷嬷紧随其后,然后跟她小声地汇报,说的是请施碧池的过程中,施碧池的反应。 常曦听到施碧池没有拖脱立即赶来,看来为了笼络住她,施碧池也是下了不少血本的,这下子对于待会的事情,她心里更有数了。 施碧池在偏厅里等候着常曦的到来,最近常曦的举动她盯得没有那么紧,反正她一天到晚都扑在她那小营生上,压根就没有去纠缠过解晋,所以她很是放心。 可哪曾想她今天却十万火急地要找她来,而且还是在府外,她一路上是百思不得其解,她到底想做什么? 毕竟这门生意还没有做起来,也不到她发挥作用的时候,她可是施家的姑娘,不可能抛头露面出来随便跟外男打交道的。 心里纵使有疑问,可为了维护自己在常曦面前的人设,她也不得不捺着性子来这一趟。 正烦躁间,看到常曦匆匆进来,她忙整了整自己的表情,立即一脸着急地迎上去,「常娘子,出什么事了?你这么急切地要找我,我这一路都提心吊胆的,生怕自己来迟了,」随后一脸欣慰,「幸好你一切安好,不然我得自责不已。」 「施三姑娘,劳你担心了,倒是我的不是。」常曦忙自责道,然后一脸苦笑地道,「施三姑娘,我这是遇到了麻烦,不得已只好遣人去请你来救急,还望施三姑娘助我一臂之力。」 施碧池闻言,一脸真城地道,「常娘子,你说,若是我能帮得上忙的,我一定不会推辞。」随后又补了一句,「你是知道的,我一向都盼着你好。」 常曦不得不感叹,施碧池这演技真是浑然天成,难怪她一直没有引起各方的怀疑,若不是她被她暗害过几次,她也未必会注意到她。 但她,也不遑多让。 「施三姑娘,你真是个大好人啊。」 被带了高帽子的施碧池,心里倒是有几分得意,毕竟一想到能把人耍得团团转,她的心里就会有种变态的满足感,于是演得越发起劲。 「你还没说,急着找我是有何事?」 常曦这才叹息道,「说起来我们这门生意还没有做起来,就有人想要给我们使绊子, 想让我们知难而退……」 「那怎么行?」施碧池忙道,她是万万不会放常曦回去缠住解晋的,「你跟我说说,这都有谁?」 这会儿她的眼里有着藏不住的戾气,敢挡她的路,那是找死。 「不就是那个爱附庸风雅的茗香茶庄东家和那个,哦,赘婿翻身抢了老丈人家业的聚雅茶庄的东家,就这两家鼓动大家来抵制我们的茶砖,为此,我都急得头发直掉,你看,这嘴角都起泡上火了。」 施碧池也不好凑近去看是不是真的上火了,反正常曦现在满脸苦色她是看得到的,这也不像是装的,「你先别急……」 「我怎么能不急?若是这门生意做不成,那我就只能退回解家了,到时候少不得要求解九爷垂怜……」 「那怎么行?」 施碧池顿时跳了起来,结果看到常曦一脸诧异地看着她,她这才重新坐下来,急忙解释道,「你之前不是说不想当这个典妻吗?我是支持你的,实在不忍看你退回解家做你不愿之事。」 「施三姑娘,可我有什么法子……」 「你没法子,我有法子啊。」 常曦忙一脸感激地握住施碧池的手,「施三姑娘,我请你来就是想向你求助的,没想到你这么古道热肠,我还没有求你,你就主动要帮我,认识你,我真是三生有幸,此生足矣。」 好话不要钱的一箩筐倒出来,施碧池也颇享受着被人吹捧,毕竟有好话听谁愿听人叫骂? 「是那沈家和庄家,对?」 常曦重重地点头,「这两家茶商实力都不弱,若是不能一击击中,我怕他们会反扑,」顿了顿,「若是有他们不堪的把柄就好了,只要把这些往外一抛,他们短时间内也会自顾不暇,没时间来找我们的茬。」 这话隐隐带着引导的性质,是要把施碧池带到这个思路上。 她说的这些话都是经得起查验的,施碧池只要一去查,就会知道她所言非虚,至于沈掌柜和陈掌柜想要传她与解明的绯闻,现在还没有发酵出来,施碧池是不会往这上面想的。 她打的就是一个时间差,不会给施碧池有这个机会借题发挥。 再说若是现在有高热度的流言流传在市面,那么沈掌柜和陈掌柜想要传她与解明的流言就不容易了,再加上解明现在出去刻意的宣传一番,那么小范围内就能扑杀这些流言。 总之,她对自己的声誉还是很在乎的,没有好名声,在古代这个社会是寸步难行的。 施碧池刻意经营这个圈子,自然知道很多人家不为人知的秘密,常氏找她那是找对了,于是,她得意地道,「要不堪的把柄?那还不容易,沈家就有一个现成的。」 常曦忙睁大眼睛看着施碧池,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施碧池的表现欲很强,平时都会刻意压抑,但今日常曦吹捧了她几句,她立即拿出来跟常曦分享,与她耳语几句。 常曦表面吃惊,内心却知道这些于施碧池而言不算什么,这个女人藏着一肚子的阴私。 「今儿个我就让人把这些传出去,你等着看好戏。」 常曦立即一脸感激地看着施碧池,真想再呼她一声好人。 「那还有一个庄家。」她忙提醒道。 施碧池对这庄家也是一脸的不屑,赘婿出身,本来就受人歧视,偏还要多行不义,就更让人鄙视了,「他家啊,倒是有一人可用。」 「哦,谁?」 「庄夫人。」 常曦愣了愣,这赘婿故事里的傻白甜千金啊,这个女人但凡有一点魄力,也不会被男人牵着鼻子走,不过有时候傻白甜觉醒了之后爆发出来的能量,也是能毁天灭地的。 施碧池看到常曦一脸的好奇,遂道,「这个得费点工夫,要说动庄夫人反水不容易,不过人嘛都是有弱点的。」 就像她那嫡姐,身子弱就是最大的弱点,当然蠢而不自知也是弱点。 看到常曦想要追问,施碧池却是卖起了关子,显然是有所保留。 常曦看到施碧池这态度,就知道她这是反应过来了,跟她交了太多的底感觉有点亏,而且也想查一查自己是不是诓她的,于是她也不追问了。 「还是那句老话,我等着看戏。」 施碧池笑了出声,「保证精彩。」 常曦这才正色道,「那我把这事都托付给你了,我还得跟有合作意向的茶商大掌柜谈。」一副顾不过来这块的意思。 施碧池也不推脱,把一切都揽了下来。 两人说完,就急急地分开,分头去忙。 一离开了这座小院,施碧池的脸就沉了下来,吩咐自己身边跟着的人,「去查一查,常氏最近的生意做得怎么样?」 身边的人都知道自家主子是个疑心病重的人,于是没有多说,行礼告退后就去调查了。 常曦跟施碧池分开后,就赶去见郭掌柜等人。 没错,这回等她的不只郭掌柜,还有清香茶庄的马掌柜,盛德茶庄的柳掌柜,明丰茶庄的朱掌柜,这四人早已是等候多时。 她一进来就先行礼致歉,「累各位掌柜久等了,倒是我的不是,还请见谅则个。」 四个掌柜也起身回礼,都说没关系,反正也没等多久之类的话。 确实是这样,他们之中有人本来还有些犹疑的,毕竟沈大老爷和庄老爷都大力游说他们的东家,东家也是在最后时刻咬牙做出的决定,所以他们到的本来就晚,自然也无法怪常曦怠慢。 .. 105:真人不露相啊(一更) 大家分宾客坐下,先寒暄了一番,常曦心里很明白,商人都是逐利的,于是直接道,「如果大家资金到位,工坊也能很快建立起来,那么今冬前就能赚上一笔,有不少外国商人对茶砖都十分感兴趣。」 一边说,她一边把小桃递过来的关于远洋而来的各国商人的资料递给众人看,这些人都是潜在的客户,就算定下了实力最雄厚的各国代理商,剩下的商人也不会轻易放弃茶砖这生意的。 实力雄厚就代表着有门路,如果他们的货都制成了茶砖,那么就意味着茶砖会成为下一季社交季的热门产品,这样的机会他们是不会放过的,谁都想要分一杯羹。 跟风大抵就是这么一回事,只要有一个人吃了螃蟹,剩下的人都会吃螃蟹。 四个茶商的大掌柜一一传阅了这张外国商人登记表,昨天他们走后,一大堆洋鬼子聚集于此的消息,他们也有耳闻,正因为如此,这也是其他茶商打算抱团抵制茶砖的原因所在。 「这是他们今年要加工茶砖的数量。」常曦再抛出另一张登记表,这都是詹姆斯刚才遣人送过来的,随后她比了个数字,「如果加工一块茶砖赚这个数,那么大家可以算算这一季可以赚多少钱?这还没有算他们会继续增加的量,毕竟茶砖可比散茶省地方。」顿了顿,「而且我可以说服他们优先采购你们的散茶,这样一来,前期投入的资金就会在这一季彻底回本。」 能做大掌柜的哪个不会算数? 常曦一比数字,他们心里就立即打起了算盘,之前的犹豫都是嫌投资的钱太多了,生怕打水漂,如果有常曦这个承诺打底,他们今年的茶叶都还不够卖,现在去收购市面上的散户生产的散茶估计也是勉勉强强够供应。 这样一来,今年投入茶砖工坊的钱就能平本,或许还可以小赚,明年那就是纯赚的。 这么一来,众人的心里都火热了起来。 明丰茶庄的朱掌柜道,「常娘子,你能保证你说的都能实现吗?」 闻言,众人也忙看向常曦,如果只是空口说白话,那会把他们都坑惨的。 「朱掌柜问得好,」常曦非但不因质疑而恼,反而笑道,「做生意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能了解各位的心情,如果你们还是不放心,那明天可以来看茶砖各国代理权的竞拍会,到时候达成了协议,大家也就能放心,如何?」 四大掌柜都没想到常曦还会大方邀请他们来观望这个竞拍会,人家事情做得敞亮,他们的疑心也就没那么重了,就怕那种做事藏头露尾的,那样才叫一个心虚。 还是泰铭茶庄的郭掌柜笑道,「反正我是信了常娘子的,大家投不投钱进来,老朽管不着,但东家已发话,泰铭茶庄会全力支持常娘子的茶砖工坊。」 这老头一表态,其他人生怕落后,也赶紧表态支持。 「在过来之前,东家就说过不管别人怎么说,这茶砖生意有得搞,他也愿意全力支持。」清香茶庄的马掌柜笑呵呵地道,可不能让郭老头一人独美。新 「就是就是,我们盛德茶庄也不甘于人后。」柳掌柜立即跟上。 朱掌柜看到自己成了最后一个,赶紧道,「我们明丰茶庄的东家也是这意思,常娘子,你尽管大胆地干,我们都会不遗余力地支持你。」 常曦看到这四人没再耍滑头,知道这次的生意总算是谈成了。 接下来就是商谈出资的多少,各家占多少份额之类的话题,当然常曦的五成份额是谁都不能动摇的,这是一早就提出的条件。 还是泰铭茶庄的郭掌柜最够意思,他家出资最多,占了两成份额,剩下的三成份额三家再分,最后是一家一成。 这个事情扯了不少嘴皮子,最终还是达 成了协议。 为免夜长梦多,大家立即拟定契约,常曦这回没有毛遂自荐自拟契约,而是看着专业人士拟好的契约,一条条一项项都看得仔细,已经到了这个环节就更不能马虎,不然被人坑了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么一看,还真让她发现了一些漏洞,于是笑着让那专业人士去修改。 那起草契约的人暗地里看了眼盛德茶庄的柳掌柜,然后这才低头修改。 柳掌柜摸了下鼻子,本以为常氏一介女流之辈能有多少见识,故而在契约书上故意留了一手,哪知道这么快就让人看出来,实在是让他汗颜至极。 传闻这常氏不过是只认识几个大字的吗? 果然是传闻不如见面,真人不露相啊。 郭掌柜看了眼柳掌柜,这老小子还想坑常曦一把,也不知道脑子是怎么想的?他早在认清常曦的能力之时,就放弃了这种不切实际的想法,况且做生意靠的是诚信。 马掌柜和朱掌柜不吭声,假装没发现这异常,在商言商,若是能在契约上留一手,谁不愿意啊? 看得出来是本事,看不出来被坑了也怨不得谁,毕竟谁叫你肚中墨水不够多呢? 常曦脸上继续带笑,没有戳穿柳掌柜的小动作,她现在是借鸡生蛋,犯不着跟鸡过不去,商场上坑人的事情多了去,遇上了化解便是,他知道你的本事,也就不敢再动小心思。 五方代表的契约拟好后,当场就签约了,然后盖上各自东家的印章,再到官府备案,这份契约就正式生效。 至此,常曦这才拿出第二份企划书,这份企划书有详细建工坊、买设备、请工人等的规划,对于这样的企划书,各人都已不再陌生,看过之后,对于跟常曦合伙做生意更是信心大增,这女子做事太有规划了。 这样心思缜密地安排每一项事情,焉有不成的道理? 接下来就更好沟通了,不过在工坊的选址上有了分歧,最后还是常曦表示可以先选几个地方出来,大家实地考察,然后再确定也不迟。 这样一缓冲,确实安抚了各方的情绪,遂暂时选了三处场所。 常曦对这个地名那是两眼一抹黑,她穿越至今都还没有好好地走过一遍宜阳城,哪里知道哪是哪啊? 不过,她是不会轻易露出自己的短处,只要顶着个莫测高深的面容,谁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果然,她这样子把那四根老油条都给镇住了,纷纷表示这技术是她的,她选定哪里他们都没有意见。 常曦牢牢地控制着主动权,没让自己被人牵着鼻子走。 光是商讨这些花费了不少工夫,而且前期资金一万两银票也顺利到手,因她与解府的这层关系,没有人担心她会携款而逃,毕竟解家丢不起这个人。 这就是背靠大树好乘凉。 在回解府的路上,小桃都紧张兮兮的捂着袖子,这里面揣了一万两银票啊,把她卖了都值不了这么多钱。 常曦见状,笑道,「小桃,你这样日后还如何管账?若是将来让你管十万两银子,你是不是得先晕了?」 「常娘子,你还是别说了,我觉得我光是听就想晕了。」小桃紧张地道,「我一辈子都没想过能见到这么多钱。」 常曦觉得小桃的心脏还需再锻炼锻炼,其实钱这东西,见多了就不会大惊小怪了。 小桃对于常曦这一如平常的面容,无比的佩服,仿佛不管什么事,常娘子都能应对自如,不行,她得学起来,不然会被常娘子给落下的。 常曦不知道,她无形中鼓励了小桃要继续进步的想法。 回到了小跨院,她就让东篱去请解语心过来,至于施碧池,反正她对这 生意不上心,那就不用管她,更何况现在她还有重要的事要做,就更不好打扰了。 解语心匆匆赶来,一见面,常曦就把一万两银票摆在她面前。 虽然对钱没有什么概念,但一万两银票的冲击力还是挺大的,她是真没想到常曦这么快就筹到了资金,这真真是空手套白狼了,「常娘子,真有你的。」 看到解语心一脸的佩服之色,常曦笑道,「这算什么,这是前期投资,后期还有二万两将会到账,解三姑娘,我当时就说过,这生意有赚头,生意人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她把银票拿给解语心看不是炫耀,而是要告诉解语心,她需要那个林三哥给她做设备,这个才是最耗时间的。 工人好找,宜阳城有不少等着找工作的人,这个时代最不缺的是劳动力。 工坊也好办,盖房子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但设备不一样,这个是真的要花时间打造的,而且还要签订保密合同。 解语心是聪明人,一点就通,于是道,「我现在就去找林三哥,让他派人过来谈契约。」 说完,看到常曦点了点头,她就赶紧起身准备出府去谈这事。 事情一项一项都得落实,做实业就是得这么操心劳力。 常曦不由得有些怀念上辈子的股票市场,资金往那一投,只要眼光精准,结果都不会差到哪里,她那会儿还被人称之为女股神,总之钱要赚得比这个轻松多了。 翌日,常曦出发去往悦来客栈的路上,就听到了街边有孩童一边做游戏,一边在唱,「兔儿爷,兔儿爷,沈家兄弟叠龙凤,哥哥在上弟弟在下,不知羞,不知羞,不做兄弟做夫妻。」 106:多行不义必自毙(二更) 坐在轿子里的常曦听到这些童谣,当即把刚喝进口里的水给喷了出来,忙掀起轿窗帘子朝外看去,看到一群孩子一边玩丢石子一边唱着这不堪入耳的童谣,顿时觉得这场面有点污。 怪不得施碧池一直说要让她等着看好戏,这行动力她是真的领教了,而且心里更加深了对她的提防。 不过她只是看了一眼,就没再看了,这下子茗香茶庄的沈家想不出名都难了。 其实在古代,好男风并不是件多么令人难以接受的事情,相反,还有人将之视为风雅的事情,君不见青楼楚馆里卖的不仅有烟花女,还有娈童,可见当下有不少人都爱附庸这「风雅」之事。 所以沈家兄弟喜欢男人并不是件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事情奇就奇在这俩兄弟。。。那这妥妥的就是丑闻了。 昨天施碧池跟她说的时候,她就知道这件丑事一出,沈家的名声就算是完了。 类似的童谣,她听了一路,这才到达了悦来客栈。 进了小院,解明亲自出来迎她,一脸的喜色地道,「你听到外头传唱的没有?」不待常曦回答,他就大笑道,「没想到他沈家还有这等丑事,如今被人曝了出来,真是大快人心,我看今日可以浮一大白。」 「听是听到了,就是不甚清楚是如何传出来的?」 解明当即把自己听来的八卦分享给常曦,因为沈掌柜的原因,他是恨死了这沈家,居然想要造他与常氏的谣,现在自家丑闻满天飞,真是活该。 常曦这才知道,这丑闻是从烟花之地传出来的,怪不得一夜之间就传遍了全城。 沈家兄弟昨儿夜里在烟花之地相会,当然各自都点了个烟花女做陪,不过这都是障眼法。 哪知其中一名烟花女有相好的过来点名要她,而老鸨却说已经在陪客人了,这名相好气不过,非要去拉这烟花女出来,结果撞进了人家接客的屋子里,看到就是兄弟二人不堪入目的一幕。 当时围观的人有不少,沈家想要遮掩此事都无从下手。 其实说来也不算是施碧池做的局,她只是推波助澜把沈家兄弟的丑闻摆在台面上,剩下的就不用自己操作,自然有好事之徒会传出去。 当然童谣的出现,绝对是有人在背后又推了一把,不排除是施碧池,但也很有可能会是沈家的敌对之人所为。 总之不管是何人所为,现在她都是受益者。 解明感叹道,「我现在是信了那句话了,多行不义必自毙。」 常曦笑看他,「那解八爷日后可要多行善事,古人云,亏妻者百财不入,你待八少夫人好点,说不定将来自己的财运也会旺点。」 「真有这说法?我怎么没听过。」 「这跟糟糠之妻不下堂一个意思。」 常曦强行把两句话扯到一块,实因她也不太清楚前者是出自哪里的,反正解明这人肚中墨水也不多,随便把他应付忽悠过去就是了。 解明搔了搔后脑勺,想不明白就算了,不就是对柏氏好点嘛,他也不是不能做到,反正他现在也不敢对她不好啊?她若是再跑回娘家一趟,他的日子就不用过了。 常曦没再就这个话题说下去,反正帮柏氏帮到这里就已经仁至义尽了,再多的她也不会做。 两人说了一会子正事,郭掌柜等四人就到了,各自见礼,然后寒暄了几句,话题自然少不了沈家那桩丑闻。 郭掌柜自然最看不上这等事,少不得叹一句世风日下,有辱斯文。 马掌柜却是贡献了一个八卦,「据说陶家已经派人去跟沈家退婚了,坚决不让他家女儿嫁进沈家。」 「陶三老爷真这么做?」柳掌柜好奇地问。 「嘿,那还有假啊?这样的人家,谁家愿意跟他们结亲?若是真把女儿嫁进去,那才是把女儿往火坑里推呢。」马掌柜睁大眼睛道,显然是支持陶家在这上节骨眼上火上浇油。 朱掌柜却是捋了捋胡须,「老马说得在理,闺女好歹也是自家的骨肉,谁舍得她嫁进去受苦?」 常曦听这几个老男人说着八卦,没想到此举隐隐却做了件好事,至少挽救了一个年轻姑娘将来当同妻的命运,那么说来还算功德一件。 此时的沈大老爷已经气得将自己的铜烟壶往地上一摔,看着堂下跪着的兄弟二人,直呼,「拿家法来。」 「老爷,他们纵使有错,也得给他们一个改错的机会……」沈大夫人跪下哭求丈夫。 「慈母多败儿,都是你把他们给惯坏的。」新 沈大老爷一脚踢开妻子,接过下人递上来的竹条,就要去打死这俩孽子。 哪知沈家的管家却是匆匆进来,「大老爷,不好了,陶家派人来上门退亲……」 这下子沈大老爷和妻子都傻眼了,这退亲的速度也太快了,压根就没给他们反应的机会。 这下子沈大老爷哪还有心思教训儿子,赶紧让人备礼准备到陶家去解释这事,总之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被退亲,要不然沈家的面子就全完了。 当下他是完全顾不上再去联合大家抵制茶砖一事,还在试图挽回自家的名声。 与之相比,常曦这边就热闹万分了。 这个小院聚集了一大群洋人,詹姆斯充当调停和竞拍师的角色,在其中穿插那是忙得没法停下来,反正他说的是外语,在场的大宇朝人除了常曦外,也就翻译司理能听得懂。 不过这会儿他没有跟在詹姆斯的身边,而是在常曦的身边低声翻译着詹姆斯与别人的对话,甚至还会穿插几句别人的议论声,尽量让常曦知道这群人都在说什么。 其实常曦全都听得懂,不过此时嘛,怎么也得装一下,不然这能力太逆天了,但通过这事,她知道司理这人处事还算公正,翻译中居然没有偏颇,尽可能客观,这让她对他的好感倍增。 于是她趁机道,「司理,你那边还有人会这鸟语吗?」 司理闻言,挑了下眉,「常娘子想要聘用他们吗?」 常曦朝那群洋鬼子努了努,「你也看到了,我今后少不得还要跟他们打交道,这语言不通也是件麻烦事,与其信詹姆斯这跟他们一样的洋人,我还是更信我们大宇朝人。」顿了一下,「我想成立一个涉外办事处,干的活就是跟这群洋人沟通,当然还少不得要跑市舶司,跟他们打交道。」 她目前没有跟官府的人打交道,这一块她是打算交给解明一并负责的,以柏家的背景,解明干这活并不难,但琐碎的事情还是需要底下人去干的。 司理表面沉静,心里却是惊讶万分,这个女人到底还有多少奇思妙想? 在她以前,从来没有人会这样跟洋鬼子打交道,就连他老家那里也不会成立什么涉外办事处,总之行事上并没有她这般规划到位。 半晌,他这才淡淡地道,「常娘子,我也不瞒你,我并不是大宇朝人。」说这话时,他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那你还会用我推荐的人吗?」 离得近,常曦这才看清楚他的眸子居然暗含一抹不易察觉的深蓝色,怪不得他一向不与人眼光接触,原来这眼睛也会出卖他有外族血统的事实。 隐隐已经猜到他来历的常曦笑道,「有何不敢的?我求才而已,恨不得广纳天下之才,只要你推荐的人能干又老实,我就能笑纳。」 司理定定地看了她好一会儿,见她的眼里始终盛满真诚,他这才真正地相信了常曦之言。 「既然常娘子有这需求,那我就写信回老家让他们推荐人过来。」 常曦笑了笑,这人其实还挺有意思的,不过就是防备心甚重,但看他做人还算有原则的份上,她就敢用他,毕竟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那甚好,什么时候到,你支会一声,我这边安排人接待。」 司理没有再吭声,不过还是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 解明看他二人一直在交谈,忙过来插嘴道,「谈什么呢?」目光却是隐隐地警告司理别乱来,这可是他家九弟的典妻,轮不到他造次。 司理干脆不搭理,直接去洋人堆里协助詹姆斯处理竞拍事宜。 解明讨了个没趣,遂骂了句,「什么人啊,居然敢在老子面前这么拽。」 常曦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你不在那边陪着四个大掌柜联络感情,过来做甚?」 「想看看有什么可帮忙的?」 「哟,你能帮什么忙?他们讲的鸟语你能听得懂?」 解明摸摸鼻子,他自然是听不懂的,不过他还是强行挽尊道,「我听不懂不要紧,总之有人能听懂就是了……」 「对呀,有人能听懂,我就用得上,你又不懂,就别过来凑热闹了。」常曦毫不留情面地道,并且她再一次强调道,「还有,你该知道的,我不喜欢你越界的行为,还有想想解九爷给你聘用契约的时候可有多话?」 她相信解晋是不会胡言乱语让他来监视她的,这都是解明自己给自己找的活。 解明怔了怔,她还真没有说错,解晋当真没说过。 这两人,莫不是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直都有来往? 常曦不管他,而是往兴奋不已的詹姆斯走去,竞拍已出结果了。 107:看他们搞什么名堂(一更) 詹姆斯看到常曦挤开人群走了过来,立即从临时搭的台上跳下来,一时兴奋过头,他伸手想要拥抱常曦跟她庆祝,但常曦反应极快地后退两步,甚至是一脸警告地看着他,这里是大宇朝,民风保守,可不兴西方那套拥抱贴面礼,他若是敢乱来,一顶登徒子的帽子就可以扣到他的头上。 没有好名声,他在大宇朝会被列为拒绝往来户,那他的生意也就玩完了。 詹姆斯这才醒觉自己刚才差点就要坏事了,忙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后脑勺,不过一想到这场成功的竞拍会,他很快就又恢复过来了,脸上的笑容更为灿烂,「常,我的朋友,你看看这竞拍的数字,你知道吗?这会儿你已经有近一万两银子的进账了吗?」 常曦闻言,一脸吃惊地看着他,真能竞拍出这么多银子? 一旁跟过去的解明也吃惊地张大嘴,忙追问,「多少银子来着?」 詹姆斯对这个大宇朝男人不感兴趣,不过深知这是宜阳城的地头蛇,于是还是捺着性子跟他说了个具体数值。 解明这下子不光是吃惊了,而是震惊地回不过神来。 詹姆斯懒得理他那傻样,而是越过他直接把手中的数据递给常曦,「常,我可不骗人,你自己亲自看看。」 常曦接过来,一眼就看到那刚统计出来的数字,确实是差一点点就到达万两银子。 她之前保守估计能竞拍出个几千两就已经算是多的了,毕竟茶砖这个东西对于这群洋人来说是新鲜玩意儿,市场接受度如何,还是未知之数,要他们拿出真金白银来竞拍独家代理权,估计有很多人会打退堂鼓。 就算有人看好茶砖的前景,那愿意花的钱也是有数的,毕竟谁知道这东西的回报率有多少? 人人心中都会有一笔账。 可詹姆斯现在却报给了她一个意想不到的数字,哪怕她早已不会一惊一乍的,但这会儿也忍不住露出惊喜的表情。 这会儿她收敛了一下兴奋的心神,翻开这竞拍单子仔细看了起来,排在第一个的就是来自郁金香国的范洛西,就是他带头,这竞拍才提得起价,当然,他也很顺利地拿下了郁金香国的独家代理权。 接下来的高卢国…… 她一一翻看下去,能获得区域独家代理权的都是欧罗巴那片大陆上的大国,至于一些小国,根本就无人开价,哪怕三天之前有些小国商人也有登记表示会参与竞拍,但事实上他们最后还是舍不得拿出真金白银来竞争。 这跟她之前的预期还是挺接近的。 小国商人怕回不了本,可以理解,毕竟他们国土本来就小,人口也少,就连贵族都是苦巴巴的,哪里能消费得起真正的奢侈品?而他们本身又竞争不过大国商人,所以只能选择放弃,或者是到后期能争得一口汤喝也就满足了。.. 不过这近一万两的竞拍银子,大大地缓解了她的资金压力,再说也没有人会嫌弃钱多。 「詹姆斯,我真正的朋友,这个数字实在是太棒了,你做得比我预期的还要好。」 詹姆斯听着常曦对他的夸赞,脸上的笑容收都收不住,不过这会儿他不会再提钱的事情,毕竟他拿下列颠国还有苏兰一地的独家代理权,是一个铜板也没有花,一想到自己省了这么多钱,他就笑得合不拢嘴。 常曦不会计较给出去的这点绳头小利,毕竟没有詹姆斯这个鱼饵,她也钓不到这么多条大鱼,所以该给的好处就要大方地给,这样大家皆大欢喜。 她把这数值拿去给坐在一边伸头张望不已的四大掌柜看,证明自己的茶砖是值得他们的投资。 郭掌柜看得睁大了老眼,若不是亲眼所见,他是不会选择相信的,这会儿他看常曦的目光跟看财神爷 也没有区别了,这个女子比他想象中更能聚财。 马掌柜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之前这些洋鬼子大呼小叫的,他们听不懂,心里都笑话这些洋鬼子是少见多怪,对于这个竞拍会是不抱多大希望的,其实他们也不太懂常曦的操作。 毕竟有洋鬼子要来买,直接卖给他们便好,还搞这个独家代理权做甚? 他们根本就不用操这么多心,反正只要茶砖不愁卖就行了。 不过现在看到这竞拍都拍出了近一万两银子,三人都有些坐不住了,这已经不是用忽悠二字就能解释得通的。 「真能拿到近一万两银子?」柳掌柜吞了口口水问道。 然后其他三人都紧盯着常曦看。 「当然。」常曦笑道,「能参加这个竞拍会的都是有实力的外国商人,那些没实力的和弄虚作假的都统统被筛掉了,而且还要缴纳一定的保证金才能参与的。」 不是谁都有资格来这竞拍的,要不然她也不会给詹姆斯那么多的好处聘请他来做这个事,并且为了牵制他还用了司理这个翻译。 当然启用司理这人是要冒风险的,好在她赌对了,这人的原则性让他不会与人同流合污,所以结果是喜人的。 这会儿处于高兴中的常曦并不知道正有人密切关注她这个竞拍会,只见暗中观察的人悄然与同伴交班,然后飞快地往同属悦来客栈的其他小院奔去。 离这个小院不远处,有一处假山流水曲径通幽的小院,这是悦来客栈最贵的小院,租住的人无不是达官贵人,收费更是詹姆斯和解明所租的小院无法比拟的。 「大人,那边的竞拍会出结果了。」 一听到这话,下棋的二人立即停手,然后一身青衫头戴同色布巾的男子立即笑问,「真是竞拍会啊?」 如果常曦在此,一定会大吃一惊,这人俨然就是那天故意用扇子跟她搭讪的原太亮。 「是的,大人,据说好像是竞拍一个什么东西,哦,是茶砖的独家代理权,那些洋鬼子都趋之若鹜,听说拍出了近万两银子,小的也不太清楚这个茶砖是什么东西,没在市面上见过这东西。」 原太亮跟对弈的男子对视一眼,两人都是饱读诗书之人,但也没听说过茶砖此物。 「张大人,此前宜阳城可有出现过茶砖此物?」 比他年长得多的张大人听到他的问话,当即皱紧眉头,「本官在此任职已有七年,未曾听过市面上出现此物,原大人若是好奇,不若一同去看看他们这些商贾都在搞什么名堂。」 原皓此人出身来历皆不凡,张大人虽然官位品级比他高,但却不敢真正怠慢他,若是下一次考核能得他家族帮忙,就算不能调回去当京官,但品级再往上走一走也不是难事。 所以对方出任宜阳城市舶司提举司一职,自己非但不会给阻力,还会全力支持。 原皓听到这么一说,顿时来了兴趣,之所以关注这个竞拍会是因为洋人聚集,官府也怕出事,而他新调任的官职也是得跟洋人打交道,所以这才跟着关注一波。 遂,他把折扇一收,朝外一指,「张大人,请。」 张大人哈哈一笑,也朝外做了个请的手势。 原皓嘴角带笑,跟对方同时起身往外走。 沿着这幽径往外面走,景色截然不同,两人看似闲庭信步,心里却都有自己的盘算,当然面上都是一团和气。 原皓虽然是从京城空降下来攒资历的,但强龙不压地头蛇,少不得要跟地方官员还有豪绅打好关系,所以一来就先去解家拜谒,有解家这层关系在,宜阳城几乎找不到为难他的人。 等到达那边热火朝天的小院,两人都示意其余下属不 用跟着,仅带了两三个随身小厮踏步进去。 这两人都没有高调行事,但两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守门的小厮不敢怠慢,忙进去跟解明耳语禀报此事。 正看着常曦与那些竞拍成功的洋鬼子签契约的解明闻言,当即蹙紧眉头,脸色更是沉了下来,若是来砸场子,那别怪他解八爷不客气。 昨天的一万两启动资金,今天近一万两的竞拍银子,大大地增加了他对这门生意的信心,坚决不容许有人搞破坏。 「出了什么事?」常曦眼角瞄到解明神色不对,立即问道。 解明道,「那边来了俩不对劲的人,我去看看,你先忙这边的事情。」 免得夜长梦多,契约必须今天都签完。 常曦点点头,解明既然说他去处理,她就不会再多嘴,如果这点事解明都处理不了,要他何用? 解明这才急忙往门口而去,结果看到迎面走来的两人,当即傻眼地愣在当场,他的天爷啊,怎么把这俩人给引来了? 不过此时两人都看到他了,也容不得他再回转跟常曦提个醒,他只能硬着头皮笑着上前跟两人见礼,「见过张大人。」然后又朝原皓拱拱手,「太亮兄。」 张大人没想到会在此处看到解家子侄,如果他没记错好像在年轻一辈中排行第八,遂笑道,「贤侄无须多礼,你这儿是在弄什么?这么热闹?」 原太亮手中的折扇摇了两下,在这里见到解老八真真是意外,但是,随后他的目光就落在正堂里与洋鬼子说得正欢的常曦身上,笑容当即凝窒,手中的折扇也忘了摇。 她不是解晋的典妻吗? 怎会在此处? 108:打瞌睡有人送枕头(二更) 正跟洋人签契约的常曦感觉到有道目光直直地看向自己,这道目光虽没有恶意,但带着探询的意味,让她颇为不悦地皱了下眉,莫不是又有人来踢场子?解明也应付不过来? 她转头冷冷地朝那道目光看去,结果看到一个笑着对她点头致意的男人,这男人好生面熟,她一下子就想起了那把从天而降的扇子,瞬间记起对方有个挺有趣的名和字,原太亮。 只是,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心里有疑问,但面上却是不显,仿佛再见是件很平常的事情。 她先是礼貌地朝对方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目光却是搜寻起解明,结果一下子就看到了他和一中年男子站在一起,态度谦逊恭敬,而这中年男子一身的官味,察觉到这点,她神情动作一顿,怎么这个时候把官老爷给吸引来了? 不过很快她就明白了,今天这里聚集了不少洋人,官府怕出事,所以把官老爷吸引了过来也在情理当中,只是这官老爷似乎官位不低,看解明的态度就知道了。 至于那个原太亮会是个什么身份? 她很快就又看向原太亮,只见这个年轻男子跟那位官味很重的中年男子谈笑甚欢,态度上不卑不亢,当即她眯了眯眼,原太亮要不官位跟这中年男子差不多,要不就是背景很硬,要不然是不能这样跟上司说话的。.. 不管是哪一种情形,这原太亮都是个不容小觑的人。 之前不想招惹上对方是怕惹来麻烦,可现在嘛,似乎可以尝试着跟对方打交道,毕竟她做的是海外贸易,不跟官府之人打交道那是不可能的。 因为茶砖这个东西,现在还不知道市舶司要课税多少。 这么一想,现在遇上官老爷也未必是件坏事。 于是,她在与当前商谈的洋人签了契约后,就笑着让罗嬷嬷领着小厮端些早已备好的茶点上来招待大家,这个时辰正好是下午茶的时候,虽然现在西方还没有下午茶这个概念,但不妨碍她现在就以此为由宣布中场休息。 郭掌柜等人这时候也发现了张大人等一行人的到来,立即表现得有些惶恐,忙起身过去见礼,惟恐被人指责失礼。 常曦安排好一切,这才轻整了一下自己的衣装往那边而去。 此时,张大人和原皓都被人围在中心,尤其是原太亮,在得知他是新上任的市舶司提举司大人之后,郭掌柜等人更是热情万分,跟这个部门打好关系,自家货物卖给洋人也会方便许多。 常曦走过去之时,正好听到马掌柜笑道,「原大人真是年轻有为啊,我等真真佩服得紧。」 这马屁拍得并不太高明,但原皓还是轻摇折扇笑纳了,反正他新官上任,还不急着放那把火。 郭掌柜这老头不似马掌柜等人那般阿谀奉承,而是态度不卑不亢,眼角瞄到常曦已经过来了,他忙给常曦让开一条道,低声与常曦提了提原皓的身份,示意常曦不要在官老爷面前造次。 常曦在听到原皓是市舶司提举司的时候,眼睛不由得一亮,这个官位好啊,真是打瞌睡有人送枕头,她当即给了郭掌柜一个安心的眼神。 原皓在常曦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注意到她了,所以在她过来行礼之时,他笑着一边摇扇一边道,「常娘子,我们又见面了。」 正与张大人说完话的解明听闻此句,忙问道,「太亮兄,你什么时候认识常娘子的?」 原皓笑道,「就在几天前,无意中打扰到常娘子,这才相识的。」顿了一下,转头看向常曦,「常娘子,是?」 常曦笑着点了点头,大方回应,「当日不知是原大人,还请原大人见谅。」绝口不提当时她根本就没有介绍自己的姓氏,毕竟现在再说这个已无意义。 解明左右看了看,没看明白这两人打的是什么官腔,不过他觉得此事还是需要向自家九弟说一声的。 若是常曦知道他此时心里的想法,一定会嗤笑一句幼稚。 张大人这时候也看向常曦,这近看更显年轻,还没到二十芳华的女子居然支起了这么大一个摊子,他怎么都有点不相信,要不是解明一再强调常曦是负责人,他这才勉强相信一二。 这女子实在是太年轻了。 原皓看到张大人不自觉皱起的浓眉,这是看不上常氏是个年轻的女流之辈,于是他轻咳一声,将张大人的目光重新吸引到自己身上,这才笑道,「张大人,我给你引荐一下,这是常娘子。」 常曦不知道这中年人是个什么官,但还是禀着不得罪人的想法上前见礼。 张大人笑意未达眼底地道,「刚听解侄儿说起你,没想到常娘子比本官想得要年轻得多。」 原皓一听这话,多摇了几下扇子,然后目光看向常曦,他也只能帮她到这里,剩下的得靠她自己。 常曦上辈子打交道的官员有些比这张大人的官位要高得多,对于这副官腔早已熟悉得很,所以她半点也不怵,笑着再施一礼,「不知道张大人可有听过,出名做事要趁早这话?」 这话回得很大胆,张大人原本对常曦弄出这么大动静是略有微词的,这么年轻的人能懂什么?更何况还是个女流之辈? 可现在他不这么想了,敢这么跟他说话的女人绝对不是胆小的鼠辈。 「哦,怎么说?」 「越年轻才越有干劲这点,张大人不否认?越年轻越有冲劲这话,张大人也不反对?年轻就是最大的资本,毕竟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张大人没想到不过是一件问话,却等来了她一长串的回话,这女子好利的一张嘴。 原皓却是拍掌道,「好一句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常娘子道出不少年轻人的心声啊。」 常曦汗颜,一时情急,用了这句名句,这个时代没有两宋,所以这首名词也就没了出处,但她还是不能心安理得地用,「不过是听人说过,记下来罢了,让张大人和原大人见笑了。」 旁边围观的郭掌柜等人,听常曦这么一说,再看看自身的花白胡子,顿时感到时间的迫切以及半生无所成就,自己真的是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张大人其实也是有几分共鸣的,他出是利益于年轻时的拼劲和冲劲,这才到了如今这官位,但再想寸进却是不容易了。 这么一想,他对常曦的偏见这才去了几分,然后问起了这竞拍会的由来。 常曦早就习惯了回答***这些问题,于是开始一脸严肃地介绍起茶砖的由来,以及自己为何产生了这个想法,然后是如何将想法变成现实,再一步步地做到今天这局面。 她的话简洁有力,这让她无形中淡化了女性这个角色,也让张大人等人真正听进去了,思路也跟着她转。 然后发展到偏厅喝茶,茶曦直接让小桃沏碗茶砖茶让张大人等人品尝。 说再多不如喝到口里更为直观,也更有冲击力。 「这么说来,茶砖是个好东西。」坐在主位的张大人点头道。 常曦点头直接道,「它能增加货物出口,换言之,就是能为我们大宇朝多赚外国人的银两,张大人,那我们又何乐而不为呢?况且我们的工坊建造以及招工都能为宜阳城的经济出一份力。」 她没有说出口的话,张大人和原皓都能想到,有了钱,那么能做很多事,这是其一,而其二自然就是政绩,若能搞到更多的钱,在皇帝那儿自然能挂得上号,那何愁这官升不上去? 再 者还有一条,如果能多多雇佣穷人干活,给他们一碗饭吃,自然无人造反,而且治下百姓精神面貌也会好得多,那么对他们的政绩也是有好处的。 这么一想,张大人看常曦的目光不再暗含偏见鄙夷,而是平和了许多,「依你之见,这倒是只有益处没有坏处之事?」 「民妇所见不过是浅薄的,世上所有事都有两面,民妇可不敢轻易下定论。」 听闻这话,在场之人都陷入了沉思,目前来看,茶砖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他们实在没想出有何不妥之处,所以最终也归于常曦说话要留有余地这个想法,毕竟没人会傻到把话说得太满,而常曦一向又给他们留下精明能干的印象。 于是,这个话题聊得此就可以终止了,张大人没有过多的逗留,知道常曦这事不会造成麻烦之后,他就不打算多管了。 原皓却是在临走前道,「常娘子,我还有些疑问,明日再找你解惑。」 常曦点了点头,这位原太亮比她想的还要聪明,正好,她也想跟他细聊,于是欣然允诺。 解明的目光闪了闪,决心回去后就打小报告。 这段插曲过后,常曦继续主持与剩下的洋人签约,一直忙到天色将黑这才结束。 常曦的忙成果喜人,沈大老爷的忙却是空忙一场,最后只能灰溜溜地回府。 府里众人都小心翼翼的,不敢惹他不高兴,但他还是气得把书房给砸了,看到沈掌柜匆匆进来,他怒道,「你今日死到哪里去了?」 109:病急乱投医(一更) 沈掌柜看到震怒的沈大老爷,心知自己这会儿少不得要挨骂了,毕竟外头关于沈家的传言现在是越演越烈,但他还是得硬着头皮进来禀报,「东家,解八爷和常氏那女人搞的什么茶砖搞了个洋人的竞拍会,听说拍出近一万两银子的款项……」 沈大老爷闻言,这才强行把怒气给按捺下去,逼迫自己恢复理智,今天只顾着给那俩孽子擦屁股,都没怎么关注那茶砖的事情。 「这个什么竞拍会,怎么拍出这么多银子?」 「据说是搞了个什么独家代理权?」沈掌柜皱眉道。 他到现在也没搞明白这是个什么玩意儿,当然更不清楚这里面是怎么操作的,想着迟些再问问老柳他们,看看能否打听出什么有用的消息。 沈大老爷瞪向沈掌柜,什么都没有弄清楚,来向他禀报什么?这是嫌他还不够烦乱? 沈掌柜被看得头皮发麻,不过接下来还有话要禀报,所以他强忍着夺路而逃的想法,继续硬着头皮道,「听说张大人和原大人今儿还去了那什么竞拍会,跟解八爷和常氏都有交谈,离开时脸色颇为愉悦……」 沈大老爷这回满脸的错愕,张大人可是堂堂知府老爷,那原大人还是新上任的市舶司提举司老爷,都是他请都未必请得到的贵客,居然会纡尊降贵莅临那个什么竞拍会? 「这怎么可能?确定没看错?」 沈掌柜摇头道,「派去盯着客栈小院的人看得真真的,半点假也没有。」 「他们会不会贿赂了张大人和原大人?对了,你不是说常氏异常的美貌吗?」沈大老爷口不择言地道。 沈掌柜幽幽地看着沈大老爷,他的叔叔诶,这常氏可是解九爷的典妻,这是当解家是死的吗?会允许她这么做? 她若真敢这么做,解家直接处死也没有人敢多话,不就是一个典妻吗?赔给她夫家一点银子这事就能摆平。 再说造谣可不能造到官老爷的头上,要是惹怒了他们,真查起来,他们有几条命够人家咔嚓的? 沈大老爷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犯蠢了,遂一拍脑门,「当我没问过。」 他真是病急乱投医,不是谁的谣言都可以乱造的,之前造谣解明和常氏就已经够他提心吊胆的,深怕解家会追究。 想起这事,他忙问道,「解明和常氏的谣言传出去了没有?」 如果有新的谣言,那他家那俩孽子的流言就会被分散,这样一来反而可以低调处理,不再弄得家喻户晓丢尽脸面。 一提起这桩事,沈掌柜就缩了缩脖子,这事没有想象中那么好办。 感觉到东家灼人的目光,他忙回应,「传是传了,但相信的人不多,更多的人还反过来奚落一番,说……说是诽谤,要去告诉解八爷,」顿了顿,「解八爷之前放话说,若是谁诽谤他的名声,他就要把谁告到官府去,不死不休。」 这话把他吓得半死,着急忙慌的与聚雅茶庄的陈掌柜商议,两人当即叫停此事,不敢再胡乱传下去,就怕效果达不到,还反而惹回一身骚来。 沈大老爷立即抄起桌上的镇纸朝沈掌柜砸过去,「废物,要你何用?」 沈掌柜下意识的头一偏,避开了能砸死人的镇纸,然后头垂得更低。 没有一件事顺心,沈大老爷拍了拍脑门,觉得自己走了一步臭棋,但事已至此,容不得他再回头。 好半晌,他这才开口道,「安排一下,我请庄老爷用晚膳。」 沈家现在的名声已经臭了,所以接下来只能请聚雅茶庄的庄老爷出面联络其他茶商,继续抵制茶砖,毕竟现在谁看到他的拜帖都会扔到一边,没有人想沾上沈家。 沈掌柜低低地应了一声,然后赶 紧去安排,现在只能尽力补救,但他心知也难,只要知道张大人和原大人在关注茶砖,那其他茶商都不会轻举妄动。 不过事在人为,他们只能尽力。 常曦回到解府,依旧先去给秦氏禀报一声,她能在外面逍遥,也是秦氏在后面保驾护航的,所以最不能怠慢的人就是秦氏。 这回秦氏直接宣她进去,她忙整理一下衣衫,然后随着侍女走进内室。 室内已经点上了蜡烛,解语娇在一旁陪着秦氏说话,看到她进来,这才停下说话,然后矜持地坐在一旁。 秦氏在常曦行礼之时,皱眉道,「怎生这么迟?常氏,我虽然给你自由出入解府的权利,可你不能忘了自己的本分?」 常曦微微一顿,心里明白这个本分指的她典妻的身份,这是嫌她在外逗留的时间过长。 她当即反省,以前她还会特别注意回解府的时间,尽量在秦氏能容忍的范围里蹦跶,今日一是高兴,二是张大人和原太亮的突然到来,把时间给占去了,所以导致后面的流程得多花时间,所以她没能赶在日落之前回到解府。 所以,此时她很爽快地认错,「夫人,今儿个是我错了,不该在外逗留时间过长,还请夫人见谅,」抬头直视秦氏,她立即表达自己的决心,「我可以保证绝无下次。」 秦氏闻言,看了眼女儿,她就说常氏是个颇为知情识趣的人,无论是认错还是表决心,她都能做到令人信服的程度。 解语娇不言语,常曦这态度真的让她挑不出毛病来,毕竟她的眼神太真诚了,半点也看不出耍滑头的迹象。 哪怕常曦认错的态度非常好,秦氏也没打算这么轻易揭过此事,她管家多年,深知驭人之道,是时候得给常氏紧紧头皮才行。 「常氏,你入府以来,我一向待你不薄,你是知道的,典你入府,就是为了给晋哥儿延续血脉,如今你的心思都在外头之事上,岂不是本末倒置?你该关心的是晋哥儿,可你是怎么做的?这么久以来,我都没见你关心过晋哥儿。」 这是最让秦氏不满的一点,以前在府里,还能说等着解晋去主动,但如今常氏一天到晚有几个时辰是在府里的?那是半点心思也没放在男人的身上,这可不行。 不想犹可,一想她就怒火上升,「既如此,你那小营生不做也罢,这又能赚几个银子?」 常曦没有打断秦氏发泄心中的不满,看来在丈夫儿女的陪伴下,秦氏的心病是去了七七八八了,要不然她的脑子不会转得这么快? 人在生病的时候,头脑都会相对迟钝一些的。 「娘,喝口茶水。」解语娇递给母亲茶碗。 虽然今日之事跟她说的话不无关系,母亲虽然说她迂腐,但她能对她宽容,因为她是她的女儿,可常氏不同,她面对常氏的时候,绝对不会那么宽容,这是一种婆母的心态。 就好比她的婆母,虽然也是她的姑母,但对她苛刻起来是一样的,因为婆母的权威是不容人挑衅的。 可是现在看到常氏受母亲的数落,她还是有几分于心不忍,这太像自己在婆母面前的姿态了,可自己真没有坏心眼,她那么说也是未雨绸缪,毕竟女人家在外做事,焉能没人说闲话? 再说,何苦找这个罪受? 府里也不会短她吃喝,将来若是她不想回归夫家,那也是可以想办法留在府里的,到时候重新签一张契约便是,这又有多难呢? 若是将来兄长娶了正室,相信大家出身的嫂子也是有容人之量的。 在她看来,这样的结局总比在外面讨生活要强得多。 男人是天,女人是地,以夫为天,才是符合伦理纲常的。 秦氏接过女 儿递过来的茶碗轻茗一口茶水,这才觉得心气顺了一些,再看常氏也一如往昔顺眼了,毕竟她从来不是一个恶婆婆。 常曦看到秦氏的神情不那么严厉,这才道,「夫人莫要气坏了身子,不然就是我的过错了。」 秦氏放下茶碗,叹息一声,「常氏,你是聪明人,我也是真心疼你的,这事就按我说的办,咱女人家还是得守妇道的……」 「夫人要出尔反尔吗?」常曦突然道。 秦氏闻言,顿时脸上有些火辣辣的,之前自己确实承诺过她,给她挣银子攒银子的机会。 「你要多少银子,我给你便是,今后你的月例银子将升到跟柏氏她们一个级别,这样不算我亏待了你?」 「夫人,别人给的不如自己赚的,自己赚的银子我用得比较踏实。」常曦已经不想听秦氏瞎哔哔了,有时候你的态度软化了下来,别人就以为你可欺,况且她一向不喜欢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此时她的神态自若,之前不出声是不想火上浇油,跟不理智的人对话是很伤身的,「夫人,这事我请示过解四老爷的,当日解四老爷也是答应的,莫非解四老爷也打算出尔反尔吗?」 解四老爷可是读书人啊,读书人都重脸面,况且他最不想见的就是她去缠住解晋,这个老头巴不得她离他儿子远远的。 况且,她这话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你秦氏不是要讲妇道吗?那就先做出妇道的样子给她看看。 110:难以消受这突如其来的美人恩(二更) 秦氏被常曦这么一怼,顿时口哑哑,只能不悦地抿紧唇,第一次感受到常曦的伶牙俐齿,这让她的心里十分不舒服。 她实在说不出丈夫也要出尔反尔这样的话来,一是丢不起那个人,二是丈夫在这件事上的态度很明确,他是支持常曦的,若是她推翻了丈夫的决定,那么丈夫也会借机送走常曦,这不是她要达到的目的。 于是,这会儿她左右犯难了。 常曦看秦氏这个样子,就知道她在找台阶下,遂笑道,「夫人,您看,这样一来,大家的脸面都不好看,这又何必呢?」她缓步上前,端起秦氏之前放下的茶碗双手奉到她的面前,「夫人,我对您的尊敬如滔滔江水永不绝,您放心,我始终记得自己是谁,您说呢?」 她并不想真的与秦氏撕破脸,至少这个时候不行,不然她在解府后院将寸步难行,犯不着给自己找个拖后腿的。 所以她的态度依旧良好,并且笑吟吟的,就是告诉秦氏,她并没有将这一切往心里去。 秦氏看着常曦这奉茶的姿态,确实还是谦虚的,跟她记忆里的模样也没有差别,这才稍稍反省了一下自己之前的行为,她就是性子太急一时说错了话,其实她也并没有真想把常曦拘在后院里。 大宇朝风气开放,她成长的时候,父母也没有把她拘在后院不许她外出,后来嫁到宜阳解家,她也没有被规矩拘束得喘不过气来,公婆信任,打理庶务,外出交际,她没有一样是落于人后的。 就是在京城那几年她小心翼翼了一些,可那时的气氛由不得她放肆胡来,京城随便一片瓦掉下来都会砸到个皇亲国戚,她敢乱来吗? 她的头脑还是清醒的,没想过给丈夫招灾惹祸,毕竟妻贤夫祸少。 想到这些,她叹息一声,伸手接过常曦双手捧着的茶碗,顺着这个台阶下了,免得把事情闹大。 她茗了一口茶,眼角瞥到常曦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原来这妮子也是后怕的,这么一想,她就更不想再追究了。 「罢了,我一个长辈,跟你一个小辈计较这些做甚?」她把茶碗放下,拉住常曦的手道,「你是知道我的,一向最是宽容和气,日后不要把心思都扑在那营生上,也得抽时间多多关心晋哥儿,到时候你真生下了孩子,解家绝不会亏待你。」 这会儿,她都让自己的话给感动到了,在她的认知里,也算是给了个准话常曦,将来不会轻易赶她走,逼她母子生生分离。 常曦是绝不会被这样一番话感动到的,相反她觉得恶心至极,这是没把女人当人看,而是把女人当成生子机器,尤其典妻,跟代孕有什么区别? 不过她没有表现出来自己与秦氏的三观不同,而是微垂头做乖巧状算做回应,毕竟她实在不想回答这样的话,实在太过于违心。 秦氏却是极高兴她这个反应,这表示她还是能压常曦一头的,这是对她权威的认可。 「明儿开始,我就着人给你送补品,你可不能推脱,一定要给我喝完。」 常曦闻言,心下嘀咕,不会是什么生子汤? 此时她皱紧眉头,暗暗揣测秦氏是不是又要有什么大动作,之前她暗示秦氏得了心病,这会儿那一招再用就不灵了,所以只能自己暗暗提防。 「我一切听夫人的安排。」 说好听话又不会掉一块肉,遂,她顺着秦氏说话。 秦氏果然脸上绽出笑容来,拍了拍常曦的手以示亲热。 就连坐在一旁的解语娇也暗暗松了一口气,刚才她是真怕母亲会与常氏闹翻,这样一来,父亲势必会怪罪到母亲的身上,一场争吵将无可避免,母亲刚好点的身子肯定会受到影响,恐怕会再度卧床不起。 所以 ,这会儿她也不挑常曦的毛病,相反她干脆利落地给母亲递了台阶下来,她心里莫名还有几分欣赏,这能屈能伸的性子,如果被拘在后院,似乎真的有点可惜。 当然这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她的内心世界还是那老一套。 正在这时,侍女进来禀报,施碧池姐妹来了。 秦氏忙让这对姐妹进来,最近这对姐妹带给她不少的乐趣,她的心里对施家已是再无芥蒂。 施碧池一进来,先给秦氏见礼,然后又与解语娇寒暄了两句,最后这才看向常曦,明里是笑着打招呼,暗里却是隐晦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眼里似有担心。 常曦笑着与她寒暄,眼角瞥到门外偷看的红袖,心下当即了然,是红袖看到情形不对,赶紧去搬来施碧池这个救兵,毕竟她是双面间谍,施碧池不会怀疑她的真实用意。 施碧池挨着秦氏坐下,笑着指向常曦道,「伯母,常娘子做的茶砖可是新鲜事物呢,何不让她拿点给我们尝尝?那天我可是出不少力的。」 「茶砖?可是用来沏茶的?」秦氏好奇。 常曦笑道,「正是,不过不是我小气不拿来孝敬夫人,而是这茶砖得等时间够了,这才能沏出一碗好茶来,我啊,是想把最好的留给夫人尝,其他人可没有夫人这待遇。」 这话一出,逗笑了秦氏,「真不是小气?」 「当然。」常曦做出夸张的表情,然后凑上去小声道,「他们喝的都不是好东西,好东西肯定要留给我们自己人来享受,夫人稍等些时日,到时候我亲手给您沏上一碗好茶来。」 这种亲密的姿态,一扫之前的不愉快,两人笑得格外开心。 「那可说好的啊,不许变啊。」秦氏强调。 常曦猛点头,「我蒙谁都不敢蒙夫人您啊。」然后又转头看向解语娇,「到时候解大姑娘可不许家去,留下一块儿品茶。」 解语娇是秦氏的宝贝女儿,所以有好东西是不能落下她的。 其实对于之前秦氏突然发难一事,她心中暗暗有所猜测。 施碧池是不会在这节骨眼上拖她后腿,她巴不得她把全身心都投入到工作中,所以她是不可能在秦氏面前说她坏话的,美言还来不及呢。 解二夫人钱氏据说被气病了还没有好,她跟秦氏这妯里关系一向很微妙,只不过正在病中的人没有那么多心思搞事,况且如今她儿子她女儿都跟她一起搞茶砖生意,她就更不可能拖后腿,不怕柏氏跟她闹吗? 至于二房剩下那俩儿媳妇,这两人一直不屑于与她来往,就更不可能到四房来挑拨离间。 除去这些原因,那就只能剩下老夫人容氏和解语娇。 这两者,她更偏向解语娇,因为老夫人若真要出手,肯定不会是这么个场面,再者容氏上回强不过秦氏之后,一直都是神隐的状态,真正做到不聋不哑不做家翁。 这么分析了一圈,就只剩下解语娇了。 她有得罪解语娇吗?没有。 她跟解语娇说过的话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没有交集自然就谈不上得罪。 对这解大姑娘,她了解得不多,毕竟她已出嫁,府里关于她的事情几乎没有人说,就算她这段时间回来侍疾,可她行事低调,府里一样也没有人传她的闲话。 那她只能回忆当初解语娇送来的那些启蒙书籍,那里面有她的注释,从这字里行间,她推算出她的性格,应该是那种养得很正的大家闺秀。 按理说是不会背后打她的小报告,但也很难说,谁知道她嫁到夫家后又经历了什么? 此时解语娇却是一怔,常曦这副热情的姿态,她自然不好拒绝,于是笑着答应了下来。 常 曦这才把一场风波化解于无形,给自己争取了继续「猥琐」发育的时间。 她还不够强大。 解四老爷和解晋过来时,屋里的笑声晏晏,看起来和乐融融的,然后两人对视了一眼,最后都隐晦地转开目光。 秦氏看到丈夫儿子到来,高兴得起身相迎。 常曦看了眼施碧池,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表示自己是做戏给秦氏看的,然后这才上前去迎解晋。 施碧池紧紧地攥着手中的帕子,不过很快就放开了,心里对造成这局面的秦氏恼恨得很,这老女人就会坏她的事。 解晋却是被常曦这突然而来的殷勤姿态吓了一跳,这女人一向都不屑于向自己献殷勤,这会儿是吃错药了? 「你身体不舒服?」 「没有啊,我身体好得很。」 常曦当然知道解晋是受不了她这样突然而来的殷勤的,可没办法,你受不了也得受,没看到老娘也在忍吗? 她朝解晋眨了下眼,然后下巴暗暗朝秦氏的方向努了努,表明自己是无辜的。 解晋这才发现秦氏一直暗暗朝他这边看来,表情里满是欣慰,一副孺子可教也的样子。 然后再回头看向笑眯眯的常曦,实在难以消受这突如其来的美人恩。 他正想寻个借口转身欲走。 哪知常曦却是笑着一个挪步挡住了他的退路,语气周到地道:「解九爷,就快用晚膳了,你请这边走。」 难受? 难受就对了。 111:绝不能让常氏再任性行事了(一更) 整个晚膳的气氛都很诡异,解晋的旁边依旧坐着的是常曦,而且这会儿她把侍女布菜的活计都给抢了,只见她笑眯眯地一会儿给解晋挟这个,一会儿挟那个,尤其是那道清炒藕片,就差整盘挟到解晋的碗里。 解晋一眼又一眼地看她,这是正常不了了? 常曦才不管他怎么想,总之她继续表现,全程自己都没吃什么东西,把精力都用在招呼解晋上。 解四老爷看得也皱紧眉头,直觉替解晋的胃难受,这常氏今日受的刺激有这么大吗? 「老爷,你看他们小俩口处得多好?常氏也是会疼人的。」秦氏趁机在丈夫面前为常曦美言几句。 不远处的常曦真想说谢谢你,可她真的不需要,但此时她还是配合地朝秦氏温柔一笑,看起来一副好媳妇的样子。 「老爷,你看你看,常氏这样子也不比咱们那几任儿媳妇差,」秦氏凑到丈夫耳边小声道,「依我说,比她们强多了。」 解四老爷斜眼看了看妻子那亮晶晶的眼睛,真是把精力都用在无谓的事情上,依他看,她就是太闲了,净一个乱点鸳鸯谱。 「你是不是肚子不饿?不想用膳。」 秦氏看到丈夫这冷淡的反应,顿时没有说话的欲望,遂板着脸嘟囔一句,「就你这个样子,什么时候才能抱上孙子?」 解四老爷觉得自己最近是太给秦氏好脸了,以致她都得意忘形了,于是道,「你再这么多话,我就回前院去了。」Z.br> 秦氏一听这话,顿时安静下来,好不容易丈夫肯回后院陪她,她也不想把关系再弄糟,独守空房的滋味可不好受。 解四老爷看到发妻不再多嘴多舌,这才满意地吃了一口饭,然后一抬眼就看到那常氏捧着菜就差亲自喂到解晋的嘴里,这太肉麻了,他看得头皮一阵发麻,这人还能再正常吗? 这也是解晋想问的,她有没有必要做得这么夸张? 「解九爷,这是不好吃吗?那尝尝这个,这个入味。」常曦无视解晋眼里的抗拒,挟了块酱爆猪肝给他。 这种重口味且是内脏的菜,解晋打小就不爱吃。 在一旁看得难受的施碧池一下又一下地戳着碗里的饭,看到常曦居然挟了一片猪内脏给解晋,当即瞪圆了眼睛,她不知道解晋不喜欢吃猪内脏的吗? 「常娘子,姐夫不爱吃这个菜……」 她阻止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已经瞪大眼睛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解晋面不改色地吃下那片猪肝,这个世界是不是太魔幻了?还是她的眼睛看花了? 常曦转头一头雾水地看向施碧池,当然她还不忘趁人不注意的时候眨了下眼睛,似乎在告诉施碧池,让她放心,她正在努力地让解晋讨厌她。 施碧池现在没有心思去分析常曦的动作是真还是假,而是她仍旧不可置信地看着解晋,曾经她那位嫡姐还在世的时候,只要有机会跟解晋同台吃饭,她都会仔细地审阅那份菜单,把解晋不爱吃的菜全都剔出去,总之她嫡姐对待解晋那是再小心翼翼都不为过的。 如果她还活着,看到这副画面,她做何感想? 常曦看到施碧池一直怔怔盯着解晋看,倒没有深思那么多,只以为她是犯花痴了,也对,解晋这张脸确实吸引人,也难怪施碧池会看得转不动眼珠子。 只是,这做得太明显了一些,不过,话又说回来,这跟她何干? 她继续转回头跟解晋不动声色地斗下去,折磨他的胃,是她现在最大的乐趣,最好气得他当即翻脸,那她对秦氏也算是有交代了。 毕竟不是她不想讨好解晋,是解晋不喜欢她,到时候她再委屈地哭上一哭,把戏演得足一点。 她心里都打好腹稿了,无奈解晋却不配合,虽然看得出来他难以消受她的殷勤,但他怎么还不拒绝呢? 她真想在桌子底下狠踩他一脚,看他还能不能继续不动声色下去? 解晋瞟了她一眼,只看到那张精致的脸蛋似乎转过无数个表情,既灵动又耐人寻味,这个女人到底有几副面孔? 每当他以为自己已经把她看透的时候,她又会展现出另外一面来,如今的她给他的感觉像是一只偷腥的猫,狡黠又精明。 两人暗中的较劲,也只施碧池一人在乎。 一旁乖乖吃饭当背景板的施碧英暗暗叹息一声,她这个庶姐再这样下去就要露馅了,虽然秦氏对施家已无芥蒂,但不代表秦氏还愿意再娶进一个施家女。 她暗暗拉了下施碧池的衣袖,提醒她别过态了,如果让秦氏察觉到她的心思,很可能她们姐妹俩都会立刻被打包送回施府,日后再也无机会来解府做客。 比起活在嫡母蔡氏阴郁的掌控之下,她更喜欢来解府,至少这里不会让她感到压抑,她可以自由自在一些,爱做什么就做什么。 施碧池感觉到这一下的拉扯,方才回神,艰难地转开目光。 「三姐姐,吃这个,这个好吃。」 看到庶妹贴心地挟来她爱吃的菜,她还是给脸地挟起来吃了,这个小人精虽然有时候显得过于精明,但胜在还挺有用的,更何况姐妹俩既是抱团取暖,也是互相利用。 施碧英这才轻松一口气,总算不用提心吊胆了。 今天用晚膳本就迟,等用完之时,时辰也不早了,秦氏直接让解晋送常曦回去。 施碧池闻言,手指下意识地狠狠地抠着手掌心,险些抠出血来。 常曦也没有拒绝,这会儿逆秦氏的意思,是非聪明人的选择,所以她只能无奈地看了眼施碧池,甚至在走的时候还扣了扣她的手指。 施碧池努力挤出一抹笑来,「常娘子,回头我再去找你说话。」 「好,我等你来。」就怕你不来。 你不来,我如何能继续忽悠你?常曦想到。 这一段回小跨院的路程,常曦已不是第一次跟解晋一起走了,反正他这人无趣得很,她这会儿忍不住思想开起小差来,在心底已经计划近一万两的竞拍银子该如何用了。 解晋看她一路都沉默着,遂轻咳了数声,引来她注视的目光,他这才道,「母亲的话,你没有必要放在心上,既然当初允诺了你,自然不会反悔,你且安心地做你的事。」 常曦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遂回想到他与解四老爷到来的时间,怕不是听到这边她与秦氏对峙的风声赶来的? 这么想,她也就这么问了。 这回轮到解晋沉默了,这个问题回答起来有几分尴尬,最后他道,「父亲担心母亲。」 常曦闻言,轻嗤一声,她就没看出解四老爷有多爱秦氏,这就是一个标准的古代男子,对妻子有敬重,但没有爱,反正传宗接代的工具需要什么爱?这样的想法在这些男人的脑海里已是根深蒂固。 解晋皱眉,这女人到底想要一个怎么样的答案? 常曦不给他深思的机会,直接道,「四夫人再这样下去,于你我都不利,解九爷,我看得出来,你也无意于我,这样说,你不会让我生你的孩子,对?」 这是两人第一次就这个话题开诚布公地谈。 解晋沉默以对,不回答就是肯定的答案。 常曦继续嗤笑一声,「我知道我这身份也不适合跟你有孩子,所以,解九爷,四夫人那边带来的麻烦,还请你去挡一挡,毕竟你当儿子的说话比我管用。」顿了一下,「只要我这边 的生意上了轨道,我就会想办法出府,不用等三年之久。」 反正她对解府也没什么留恋,这个精致的鸟笼,谁喜欢谁待去。 解晋知道她说的是真的,好半晌,他这才道,「你放心,母亲今日为难你之事不会再有了。」 「最好如此。」常曦扯了扯脸皮笑道,「我住的地方到了,解九爷回前院请慢走。」 这是送客之语,解晋并不意外她用完就扔的风格。 只是,今天他不会轻易让她如愿了,只见他跨步走进这从来没来过的小跨院,面无情地往内而去。 他这举动,震惊了所有人,包括常曦。 第一次,她感觉到自己掌控不了事态的发展,这感觉大大的不好,她不喜欢变数。 遂,提起裙摆就往里急走,她想看看解晋要搞什么明堂。 东篱和小桃两人也一脸错愕地对视了一眼,解九爷今晚是要宿在这里吗?那她们是不是要去准备一下? 罗嬷嬷却是满脸喜色的,她终于等到这一天了,只要常曦能得解晋的宠爱,那常曦的地位就会稳固了,没听到今日秦氏说过不会轻易赶常曦走吗? 常曦地位稳固,她们的地位才会稳固。 至于常曦的个人意愿,她只当她是以退为进。 遂,她毫不客气地重重拍了东篱和小桃一人一下,「还愣在这里干嘛?还不赶紧进去侍候,小心九爷跑了,夫人唯我们是问。」 「可是,常娘子她……」小桃一脸为难地道,她不想忤逆常曦的意愿。 罗嬷嬷再度不客气地拍了她一下,「哪有那么多可是?我跟你们说,这是好事,天大的好事,今晚一定要留下九爷。」 一边说,她一边把俩女往里面赶,绝不能让常氏再任性行事了。 112:别太高看了自己(二更) 常曦哪里顾得上罗嬷嬷打的是什么算盘,这会儿她紧追解晋往厅内而去,纵使她一向自诩能看透人心,可这会儿她是实在猜不出解晋此举有何目的? 不过面对这样的局面,她依旧面容冷静,她相信自己之前的判断,解晋是不会跟她有孩子的。 遂,她放慢了步子,没有必要着急忙慌的,一切还尽在她的掌握中。 至于解晋此举的目的,那就见招拆招好了。 解晋没听到身后有急切的脚步声,就知道身后的女子不会轻易被他牵着鼻子走。 他暗暗一笑,开始打量起这小跨院的景色,今儿有月光,所以这小园子的景色尽收眼底,空气中甚至还飘有暗暗的桂花香,可以说这小园子被打理得很好。 迈进厅内,看到这里的陈设并不是奢华的张扬,反而透着股清雅,看来秦氏是真费了不少心思的。 靠窗边的罗汉床上的小几放着几本叠起来的书,他好奇地伸手拿起来看了看,居然是本游记,没想到她喜欢看这类的闲书。 随后就看到游记里面有她看书时写下的心得,那手簪花小楷让他刮目相看,据他所知常氏是进府后方才学会读书写字的,没想到短短时日居然让她把字练得有模有样,可见她在读书写字上的天份之高。 这样的女人偏生在农家,可见天妒英才,实在是可惜了。 常曦提裙迈步进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解晋在翻看她随手放在小几上的游记,顿时不悦地轻咳数声,然后上前一把夺过那本游记,皮笑肉不笑地道,「解九爷,打探他人的隐私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解晋被她抓了个正着,脸上也没有半分窘色,相反,他反而落落大方地一掀衣袍坐在了罗汉床上。 常曦也不客气地坐在另一边,「说,你这么做有什么目的?」 解晋转头看她,烛光下这女人的小脸似在发光,他暗暗撇开自己的目光,冷声道:「我能有什么目的?你之前不是说要我去说服母亲吗?你说我此举母亲会知道吗?」 常曦一怔,随后想到秦氏肯定会知道,平常时日秦氏未必会紧盯着她不放,可今天不同,她是跟解晋一块儿离开的,秦氏的眼线就会一直跟着他们,随时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禀报给秦氏知道。 好在她一路上说话都不大声,所以哪怕有人在后面盯梢,也不会轻易地把她与解晋的对话给听去。 「我今儿到你的小院子里坐一会,母亲那边就会放松对你的监视。」解晋道。 常曦一听,心下就明白了,这是打算先给秦氏吃一个甜枣,让她以为事情有进展,这下她身上的压力就会骤减,这就给她争取了时间。 只是,这不符合解晋的行事风格,他一向不是最不爱搭理自己的吗? 突然这么做,反倒让她不由得提高了警惕。 「解九爷,恕我冒昧,你为什么这么帮我呢?」 解晋看到她眼里的疑问,遂上下打量了她一眼道,「我怎么是在帮你呢?你怎么会这么想?」他一副你别太天真了的样子继续道,「秦氏,别太高看了自己。」 常曦闻言,本来对他的印象好了一丢丢的,但这人就是有本事把别人对他的好印象化为乌有,这是凭实力惹人厌啊。 「有没有人说过解九爷你一张嘴说话就让人生厌?」 解晋对于这样的话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并不回应,反正他也不需要去讨其他人的喜欢。 「我只知道一点,讨厌我的人都干不掉我。」 常曦闻言,「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是什么自信?这人居然还有这样的臭毛病,他这是自视甚高? 不过想到上辈子时,她也跟别人说过同样 的话,顿时对解晋那点不满给扔到九霄云外。 解晋看到她这笑模样,神色依旧不变,可眸子却是动也没动。 「好,我说不过你。」常曦摆手道,「不过这坐也坐了,天色不早了,解九爷请回去歇息……」 「九爷,老奴给您沏了碗茶来,您尝尝?」一直猫在暗处的罗嬷嬷赶紧端着茶碗冲了出来,恰好地打断了常曦的逐客之词。 常曦冷着脸看罗嬷嬷笑着巴结解晋的姿态,今天真不该把罗嬷嬷给带回来的,就是因为竞拍会告一段路,得让解明回来跟柏氏团聚,不然人家夫妻日后再闹矛盾,只怕钱氏要把矛头指向她。.. 一直坚持本心不肯听罗嬷嬷那套行事的东篱和小桃,躲在一边看得心急不已,这罗嬷嬷真是不撞南墙不回头,没看到常娘子的脸色都黑了吗? 常曦不悦地吩咐了一句,「罗嬷嬷,你先退下去。」 罗嬷嬷却是腆着笑脸赖着不走,「常娘子,内室已经铺好了床,你看……」 「罗嬷嬷,你是不是觉得我平日太好说话了?」常曦这会儿已经不是不悦了,而是真正恼了,她做事有自己的章程,并不喜欢别人随便替她拿主意。 「常娘子,我……」 「我不想听你的狡辩之词,若是现在我使唤不动你老,那明儿我就禀明夫人,你老哪里来的回哪里去,我这里庙小容不下你老。」 罗嬷嬷看到常曦是真怒了,这下子才知道害怕,她忙抖着身子跪下,「常娘子,我……我真不是有意的,我这也是为了你好……」 常曦斜睨着罗嬷嬷,「我不喜欢有人打着为我好的旗号替我做主,罗嬷嬷,你僭越了。」 她以前太小看这些中老年仆妇了,她们根本就是孺子不可教也,思想的僵化根本就掰不过来。 罗嬷嬷的老脸顿时惊惶了起来,若是丢了常曦这里的差事,那她就会瞬间被打回原形,也不知道老姐妹钟嬷嬷会不会再拉她一把? 「常娘子,我真知道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就再容我一次,可好?」 常曦也不是真想就此把罗嬷嬷给赶走,毕竟这人她用惯了,再换一个来,也未必会做得比她好,关键是再磨合一次会浪费不少时间,这些都是成本。 「也罢,我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若有下次,就请你另谋高就。」顿了顿,她冷冷地指着门外,「罗嬷嬷回去歇息。」 罗嬷嬷不敢再看常曦的脸色,当然也不敢看向解晋,只好向两人行礼,然后规矩地退了下去。 经过这场闹剧,本来和缓了些许的气氛又冷凝了下来,常曦的脸依旧板着。 解晋适时地起身道,「天色不早了,你也早些歇息。」然后不待常曦回应,起身就往外走。 常曦没有起身相送,而是随意地道了句,「解九爷慢走。」 已走到门口的解晋回头看她一眼,只见佳人俏脸含霜,仿佛冬日腊梅枝头上的皑皑白雪,虽然寒意逼人,但又俏丽得在冬风中摇曳,夺人眼球,让人留连忘返。 两人的目光一碰撞,他僵硬着点了点头,抿着唇大踏步离开,仿佛背后有东西在追一样。 「毛病。」 常曦冷哼一声,这是把她当成了什么洪水猛兽? 这人真是有病,既然如此,那他干嘛还要进来坐?直接回前院多好,省得让人看了心里不痛快。 心里一不痛快,看什么都不顺眼,于是高声唤小桃进来,把罗嬷嬷之前奉上的茶碗端下去,别在这里碍她的眼。 小桃不敢轻捻常曦的虎须,忙应了声,然后赶紧过去把那没有人动过的茶碗端了下去。 常曦仍然不解气,继续整理起 小几上放的游记,结果看到之前自己从解晋手里夺回来的那本,赫然打开着,那摊在她面前的那一页居然是之前自己翻给解语心看的那一页。 这一页有她画的重点,就是她曾指给解语心看的那句。 太\祖开国之初,时有团贡茶上贡,后太\祖觉此劳民伤财,下令罢造团茶,许以散茶进贡。 一时间,她怔住了,这是意外还是巧合? 为何单单是有这句话的这一页被摊在自己的面前? 解晋是有意为之的? 所以他突然进来这里,并不是为了应付秦氏,而是刻意提醒自己? 此时,她陷入了深思。 「常娘子。」东篱重新沏了碗茶进来,小声地唤道。 「是东篱啊。」常曦回过神来,笑了笑,知道自己之前的发怒吓到了这俩侍女,于是神色和缓道,「我不是对你们有不满,相反,我对你们今晚不与罗嬷嬷同流合污的行为很满意。」 罗嬷嬷最近颇得她重用,遂也有几分拿着鸡毛当令箭的架式,俨然是飘了,就算今天不找她的茬,明儿或许就得找她的茬了。 反倒是被留守在小院的东篱仿佛越来越透明,所以她这也是在告诉东篱,无须以罗嬷嬷马首是瞻。 东篱这才笑了笑,「常娘子的话,我记住了。」 常曦轻拍东篱的手臂,「好好干,守好大后方,放心,你在我心中一样重要。」 东篱点了点头,提起的心这才放回胸腔里面。 因那一页纸的事情,常曦一晚上都翻来覆去没睡着,除了揣测解晋此举真正的用意之外,更多的是盘算着这么一个隐患,她之前想好的对策能否奏效? 113:不自由,毋宁死!(一更) 心烦意乱时,坐在窗边的常曦看到外面树梢上的鸟儿自由自在的飞翔着,吱吱喳喳的,似乎在嘲笑她的庸人自扰,看着看着,她突然笑了出来,是啊,她何时这么没自信了? 穿越至今,她看起来似乎一直无所畏惧,似乎对任何事都能游忍有余,甚至还把其他人都当成了工具人在使用,在她这里,人只分两种,有用和没用,没有第三种分类。 可能会有人觉得她冷血,但她连自己的生存都未必能保证的时候,哪来的感情充沛? 其实她知道自己对这个封建社会是有着深深的忌惮的,哪怕熟读律典,但她深知在这里人治比法治重要,权利的小小任性带来的不只是前途受损,更有可能会是万劫不复身死魂消,所以每走一步都得深思熟虑。 可哪怕前路布满荆棘,她也必须要走下去,因为她的身后是万丈悬崖,她,没有退路。 她不甘心一辈子当个典妻任人随意买卖,不自由,毋宁死! 所以,她何必前怕狼,后怕虎? 路就在她的脚下,而她常曦从来都是无所畏惧的,不管前方等待她的是什么,她都会一往无前。 按之前想好的对策去执行即可,她没有必要轻易受任何人或任何事的影响,尽管这不是她熟悉的法制社会,但人还是那个人,只要深谙人性,就没有失败的道理。 毕竟霸总永不言败。 一旁的东篱和小桃看着常曦用完早膳后一直坐在原位一动不动,两人交换了个担心的眼神,不知道常曦这是怎么了? 罗嬷嬷昨晚受到常曦的斥责后,今日都不大敢进内室来侍候,一直在外面候着,无聊时甚至是与云朵和小苏这俩守门口的二等侍女小声说着话,眼角却是不断地朝里张望,怕常曦唤她时没听到。 好半晌,东篱上前小心翼翼地问道,「常娘子,是不是外面的知了太吵?」 常曦这才反应过来耳边的嘈杂声是知了在叫,这么一想,她大笑出声,伸手拍了拍东篱和小桃,看到两女都一脸懵地看着自己,于是她又笑着摆手,「由得它们在树上叫,也就大夏天还能叫唤两声,等入秋后,就叫不动了。」.. 东篱和小桃再度面面相觑,也就常娘子心善会说这样的话,换做其他的主子,早就叫人将这些烦人的虫子都打下来了。 「好了,收拾一下,我们待会儿准备出府。」 她还要亲自去查探一下那三个适合建工坊的地方,这些都不能假手于人,所以还有得忙呢,没有必要浪费时间想东想西的,船到桥头自然直。 小桃第一个响应,先一步去准备了。 正在这时候,解语心来了。 常曦亲自去迎,一见面就问,「怎么样?」 解语心一面与常曦往里走,一面道,「林三哥这边的管事看了你回应的条件后,表示愿意面谈。」 常曦皱了皱眉,「林三哥不出面吗?」 她很想结识这位林三哥,不只是好奇,而是这人的能耐让她眼谗,她没有人脉去找那么多供自己驱使的能工巧匠,就只能先借鸡生蛋。 解语心一脸抱歉地道,「我试过劝他了,可他这人一向不爱见生人,一直不肯答应亲自来面谈,常娘子,你若想见他,我只能日后再想法子安排。」 又被拒绝见面了,常曦倒没有多少挫败感,只不过她对这林三哥更为好奇了,甚至猜测对方会不会是孤独症患者。 「倒是不急,先把这一茬事做完再说。」 解语心闻言,这才轻舒一口气,「如此甚好,对了,我约了那管事在府前的茶馆会面,想来快到时辰了,要不过去再谈?我八哥等会儿过来接我们。」 约到府里 见面似乎有些不妥,不管是安排在她这里还是常氏这里,都不大合适,毕竟这生意可不是府里的。 常曦点了点头,不会特意去抠这些细节问题。 果然没多时,解明和柏氏一道儿过来。 柏氏一进来就笑道,「我给你们做伴。」 常曦笑笑,并不揭穿,柏氏估计是来给解语心这小姑子做伴的,毕竟要见外男,而解语心云英未嫁,多少都会有点忌讳,怕是钱氏那边在唠叨,柏氏此举就是在堵她的嘴。 况且这情形于她也是有好处的,至少待会儿请示秦氏的时候会更容易过关。 解语心关注不到这些细节末节上,反正有哥嫂陪着见客也不是什么坏事,遂也没反对意见。 解府对面的茶馆,常曦已是第二次来了,这里茶香四溢,环境安静,倒是个谈话的好地方。 他们一行人刚到,就看到有人站起来急忙过来相迎。 「见过解八爷。」林府的管事认出解明,立即过来见礼,然后又给解语心见礼,剩下的柏氏和常曦,他显然认不出,不过怕得罪人,他也必恭必敬地行了一礼。 解明笑道,「林管事无须多礼。」 其实他压根不知道这是林府哪个管事,所以就这么唤了一声。 解语心笑着介绍,「八哥八嫂,常娘子,这是林府的林山管事。」然后又向林山介绍己方一行人。 林山这才把人给认全了,不过相比解明夫妻,他多看了常曦几眼,显然知道今日面谈合作事宜的主事者是这不显山不露水的常氏。 常曦对林山的初步印象不错,由此可见林家应该是挺讲规矩的人家,至少这管事作派看起来很正。 大家分宾客坐下,那林山管事立即进入正题,把难处摆在了前面,「这机器要得太急,而且数量太多,我们没有这么多的人手,肯定不能按照你们要求的时间做好……」 林家只有三爷喜欢做这个,招收能工巧匠也是为了满足三爷的需求,只有这样他才不会乱跑,从来没有指望过在这上面能有什么收益。 这些年来,谁不在背后笑话林家三爷是个痴儿,就连府里的其他人多多少少都有意见,觉得老太爷偏心,拿出大把的钱供一个痴儿乱挥霍,毕竟三爷这个爱好投入大收益少。 这是第一次,有人会对三爷做出的东西感兴趣,并且还大量下单的,老太爷拿到这份金额巨大的订单契约时都吓了一大跳,急忙招他过去询问这是不是解三姑娘故意拿来逗自家三孙儿开心的? 他其实也不大了解内情,只知道解三姑娘过府来特意商讨此事,三爷一向当甩手掌柜,遂只能他硬着头皮来谈,初时被吓得站都站不稳,这是把林府当工坊了。 不过三爷这爱好是头一回见到回报,他也不敢怠慢,急忙去安排调度,但无论怎么安排都不可能短时间内大量供货。 这也是他为难之处。 常曦皱了下眉,问道,「那你们大概何时能完全供货?」 「保守估计至少半年。」林山心想这还是快的,没敢说出一年这样的字样,深怕把这客户给吓走。 常曦一听林山这答案,眉头皱得更紧,真按这个时间供货,那今年签的契约比黄花菜还要凉了。 「不行,太迟了。」她摇头道,「我之前给了你们一个半月时间完全供货,现在可以放宽到三个月,这是我最低的时间要求。」 「没办法,真没办法,没有这么多人手。」林山摊手道,「况且你们还要求保密,那就更不可能随便招人,这工期是如何也赶不出来的,常娘子,你要理解我们的难处,这不是林府的主要产业,不会在这块投入过多……」 换言之不会为了 你们这一单,就扩大规模。 一旁的解明听到这里,大致也了解了双方的矛盾所在,于是在常曦说话之前,他抢先道,「你们没有告诉林爷爷,我们接下来还会有订单吗?将来需要的肯定还会更多,这投入肯定能赚钱。」 柏氏拉了一下丈夫的衣袖,瞪了他一眼,常曦都还没有说话呢,他插什么嘴?况且是他懂得多还是常曦懂得多? 连方梵那个***都看不出本性,他就别随便哔哔了,当然她自己在这方面也不比他好多少。 解明一脸委屈,他在媳妇的心里就这么差劲不可靠? 常曦却是眼睛一亮,给解明投去赞赏的目光,可以啊,这短短时日跟在她身边,这进步是飞快,居然懂得在谈判中摆出己方优势。 不过看到柏氏的举动,她还是悄然地指了指解明,然后朝柏氏比了个大拇指,表示她的认可,让柏氏无须太过于担心她这个眼瘸的夫君。 柏氏凑到常曦的耳边问,「真的?」没蒙她? 常曦点了点头,看到解明的进步,她觉得自己选来培养的这个未来职业经理人已经开始渐渐能步入正轨了,这是好现象。 柏氏得了肯定的答案,这才不再将解明看低,不过她还是打定主意时不时地还是要紧紧解明身上的皮,不让他有机会飘了,这风筝的线自己还是得攥紧,回娘家时她娘就是这么教她的。 那边的林山却不管这几人的眉眼官司,而是震惊于解明的话,这是表明将来还会再追加订单,是这个意思吗? 看到解明给出肯定的答案,他当即就在心里算了一笔账,这可是能大赚一笔的啊,就算为此招人也好,买人也好,林家都不亏。 不过他到底是个管事,三爷这个班底也没有大掌柜,一切还得主子拿主意,「这事小的还得回去请示过主子才能给出答复。」 114:她得逼着他站到她的面前(二更) 常曦点了下头,看这林山管事的样了,她觉得这合作谈成的可能性很大,林老太爷只要没有老糊涂,都不会放弃这赚钱的机会,毕竟家业越大,子孙越多,开支越大,这钱只会嫌少不会嫌多。 这边跟林山管事谈得差不多了,常曦这才注意到解语心全程都没有说一句话,而且她似乎有点心不在焉的,虽然她对这门生意的上心程度有限,但也没到不闻不问的程度,所以现在这样子感觉有点怪怪的。 常曦暗暗地观察她,只见她的目光一下又一下地朝某个方向看去,然后怕人家发现又假装看向别处,这引起了她的好奇心,于是趁她不注意,朝她之前看去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边只有几张桌子,却没有什么人坐,只有零丁几个人坐着,远远看去没有什么特别的,她初初没看出什么明堂,正打算转开目光,结果却看到那零丁坐着的几个人里,有一个人很特别。 这人几乎是趴在桌子上的,看起来没什么仪态,而且这个人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抠着身下的凳子,显得机械又呆板,好在这茶楼的凳子还算结实,没让他抠出一个洞来。 然后剩下的两人看似不相干,但那目光却是一直没有离开抠凳子男,看那肢体动作和眼神,不像是对抠凳子男有什么坏心思,反而像是奉命看着他。 她再仔细看了看,然后发现更多的细节,譬如那俩男的显然与抠凳子男有关系,并且这关系似是主仆。 这让她的心底更为好奇,这几个人跟解语心是什么关系? 一向对俗事没有太多关注欲望的解语心,为何单单关注这几个人? 这让她的心里有了个大胆的猜测。 感觉到解语心又要看向那几人的方向,她赶紧转开目光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趁着解明跟那林山管事继续沟通之时,她趁机套话解语心,「解三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我怎么看你有些心不在焉的?可是不舒服?」 「心姐儿,你哪里不舒服?」柏氏也一脸紧张地问道。 她与这小姑子是不太熟,但这小姑子一向不爱生事,所以她对这小姑子的感观特别好,觉得这样的姑娘能处。 解语心看到常曦和柏氏都一脸关心的样子,忙摆手,「没事,我好得很呐,来来来,八嫂,常娘子,喝茶。」 这样的行为根本就不符合解语心一向的作派,常曦觉得她这是在顾左右而言他,是有意在回避问题,那就代表着这里面有猫腻。 她不动声色地喝着茶,耳里听着柏氏关心解语心的话,眼角却是再度瞄向抠凳子男,她们说话这么长时间内,他抠凳子的动作还是没变,并且整个人显得更没有精神。 这个男人的精神层面有问题,这些行为都不正常。 于是她故意大着声音道,「对了,解三姑娘,林管事,等这批机器做完后,我还有别的想法想与林三爷沟通,请他研究研究,不知可否安排个时间与林三爷见个面?」 林山正与解明说得兴起,听到常曦这话,下意识地朝抠凳子男的方向看了一眼,而这一眼正好被常曦给捕捉到。 而那边的抠凳子男突然坐直身子,抠凳子的刻板动作却是突然停了下来,他一脸茫然地往这边看来,本来没有焦距的目光却是锁定了说话的常曦,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看。 这些变化,常曦都尽收眼底,这侧面证实了她的猜测。 不过这还不够,她得逼着他站到她的面前。 林山这会儿干笑道,「常娘子莫急,总会安排上的,这个得等时机合适。」 解语心却是略做思索后道,「常娘子,你想跟林三哥沟通什么样的机器,要不你先跟我说说,我再转告林三哥。」 这话听起来婉转,但却 是给了常曦暗示。 常曦立马抓住解语心递过来的橄榄枝,笑道,「那敢情好,到时候就请解三姑娘代为传达也是一样的,我是这么想的,机器将来总是要升级换代的,不可能一成不变的,不然不利于生产力的发展,所以机器要往更便利的方向发展,譬如可以自动操作,增加传送带……」 她一边说一边比划了一下,可在座的人除了解语心稍微听懂一点,其他人都是大眼瞪小眼,眼睛就差变成蚊圈了,全然不知道常曦说的是什么。 解明甚至还想到,怎么听起来这么邪乎呢?这样还能做茶砖吗? 可常曦却不会停下来给他们解惑,毕竟这番话不是说给他们听的,当初拿出的第一份企划书里就提过机械化这个字眼,但显然没有人往心里去。 解语心还是有很多听不懂,但她这人一向不耻下问,所以当场与常曦讨论起来,一如当初做人力螺旋手摇压机那般。 好在茶馆这个时间没有什么人,常曦也就没有刻意藏着掖着,当然她也是有意说给那边竖起耳朵听的某位。 「不过我还是有很多地方没有想明白,比方说动力该从哪里来……」她也适时地抛砖引玉。 解语心在这块上天份不高,这个问题实在是回答不上来。 正在这时,突然有人高声答道,「从水里。」新 常曦假装好奇地转头往声音的方向看去,只见那抠凳子男已经站了起来,他长得颇为高大,但很瘦弱,原本呆板的双眼此时已变得熠熠生辉,双手兴奋地正在比划着什么。 看到常曦看他,他没有表现出半点怕生的样子,而是兴奋地朝常曦的方向走过来,边走边比划道,「在机器的上面再加装一个按压装置,然后用水力驱动,这样它不就会自动下降了吗?对了,你刚说的那什么传送带是怎么样的?你再说说……」 这会儿他已经直接站到常曦的面前,只见他两眼放光地看着常曦,一副期待她回答的样子。 常曦却是故意做出一脸懵的样子,「你谁呀?我为什么要跟你说这些……」 而解明反应极快地挡在妹妹、常曦和妻子柏氏的面前,就怕这男子会对几人不利,尤其是常曦。 期待中的答案没有得到,男子的神色变得焦躁起来,他伸手想要去摇常曦要一个答案,仿佛一件机器突然被人按下暂停键,再度变得不正常起来。 解语心忙上前一把拉住男子,「林三哥,你冷静一点,她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常娘子……」 「三爷,您别冲动,有话好好说。」林山也赶紧过来拉住他的另一边,朝急忙过来的府中小厮使了个眼色,让他们待会儿阻止三爷发疯,这才有机会跟常曦道,「这是我们三爷,常娘子,您之前还说想见见他的。」顿了顿,「这不巧了,现在见面也是一样的。」 「这是林家玉奇?」解明好奇地多看了一眼,原来长这样。 别说,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对方,一直知道这个人,但这人从不出席任何社交活动,倒是跟自家妹妹关系极好,他曾关注过一段时间,但后来看妹妹也不像是情窦初开的样子,反而兴致勃勃地搞她那个什么观测星空的机器,他这才撂开手。 以致于他一直不知道林玉奇长的是圆还是扁,只知道这人脑子有毛病,林家其他几房的人没少吐槽他,在外面贬损他的名声。 当然也不是没有人想过要去一睹林玉奇的「风采」,但最后都慑于林老爷子,所以最终做罢。 「对对对,正是我们家三爷。」林山忙点头哈腰道。 直到这个时候,常曦才推开解明,直接站到了林玉奇的面前。 柏氏还想拉一把常曦,怕她吃亏,后来想到常曦那次将她 制得死死的,所以她根本就无须为她操心,还是多关心一下自家的傻男人,于是她一把将解明往后拉。 解明原本觉得自己刚才挺身而出还挺威风的,哪知自家婆娘却拖他后腿将他往后拉,顿时让他颜面尽失,于是他狠狠瞪了柏氏一眼。 柏氏才不怕他,只是小声嘀咕了一句,「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你闭嘴。」解明受不了地低吼一句。 柏氏被吼,立即想要不管不顾地发作一通,哪知解明拉住她的手臂,低声咬牙切齿道,「你想坏了常氏的事?」 一听这话,柏氏当即安静下来,不过还是给了解明一个回去再收拾他的眼神。 常曦没有兴趣管那边夫妻俩的闲事,而是正眼看向明显暴躁起来的林玉奇,估计就是因为这样,林家才不会允许他出门见客,怕冲撞了客人。 对于林玉奇的这症状,常曦只是略知一二,毕竟上辈子她没怎么接触过这类特殊人群,但这不妨碍林玉奇在她心目中天才的形象。 于是她也没有按当下繁文缛节的那一套行事,而是直接温声地说道,「传送带应该是这样的……」 一边说一边比划,当然有些专有名词被她隐去了,这些要靠林玉奇自个儿去找答案了,而这正是她期待的。 果然,林玉奇听到这些,整个人又安静了下来,他的眼中再度有了光,而那光中只有一个人,就是在他面前侃侃而谈的常曦。 115:他的世界很单纯(一更) 看到自家主子安静下来认真听那边的常娘子说话,林山这才松开了手,此时他一脸感激地看着常曦,就凭她现在对自家主子的这份耐心和善心,她要求之事他务必为她办成,不过有了这一桩意外,老太爷那边倒是好说话了。 常曦没去管林山那边在想什么,她把心神都用在了跟林玉奇说话上,并且暗暗观察他的性子和行为,最终得出的结论就是天才总是与常人不一样的。 解语心没有在一旁干站着,而是往前一步加入他们的讨论当中,小脸上满是兴奋的光彩。 解明和柏氏这俩听不懂的只能面面相觑,反正加入不了那边的小圈子,遂只能跟林山说一些平常话。 柏氏却是不时地朝那边张望一眼,看到自家小姑子跟林玉奇相谈甚欢,她不禁微微有些发愁,自家小姑子好像还没有定亲,这林玉奇明显不是好对象。 回过头来的她微垂眼睫,看来得提醒一下婆母钱氏,该给小姑子找人家了,姑娘家的青春可经不起拖。 当然她现在如此关注小姑子解语心,跟常曦也是脱不了干系的,毕竟常曦跟解语心关系极好,她也想通过拉近与小姑子的距离,从而拉近与常曦的距离,无论于公还是于私,常曦都值得她结交。 回娘家那会儿她跟母亲提起过常曦,母亲当时沉吟了半晌,就在她以为母亲是不是看不起常曦典妻的身份,正想说几句时,母亲却道,「如果跟她结交于你有好处,那就没有必要顾虑太多,再说她肯点醒你,就凭这点,这人就值得你与她交往。」 得了母亲这话,她这次回夫家之后,就与常曦加强了往来。 现在看来,似乎还可以走得更近一些,这样一来,有人帮她看着丈夫,又可以多赚点银子,何乐而不为啊? 想来都是美滋滋的。 解明看到身边的妻子突然笑得莫名,让他后背猛地一凉,这个婆娘又想干什么? 不过在大庭广众之下,他也不好多问她,只能自己往旁边挪了挪,尽管离这婆娘远点。 这一谈就谈了不少时间,林山看了看天色,再不走回去就会晚了,于是上前委婉地提醒一句,「三爷,我们是不是该归家了?」 林玉奇正处于兴奋中,哪愿意就这样回家? 除非? 他一把拉过常曦任性道,「她跟我一起回家。」 这话一出,众人都傻眼了。 至于他拉住常曦手腕的举动,鉴于他本人是不太正常的,所以也没有人会太当一回事,毕竟小孩子嘛,哪能真跟他计较? 「三爷,这……这怕是不行……常娘子是解家的人……」林山这回欲哭无泪了,侍候这主子太难了,他太难了,「您快松手……」 其实今儿出门的时候根本就没想带上自家主子的,他太知道这主子的脾性了,可架不住他溜出来的时候刚好被这主子给瞧见了,然后就吵着非要跟他一起出门,怎么劝都劝不住,急得老太爷团团转之余,只能允许他带上主子一块儿来赴约。 他怕他会吵闹不休影响谈事,又怕他异于常人的禀性会惹人笑话与厌弃,从而丢了林家的体面,这才哄着他坐在一角等他,并且还承诺了如果他坐得住不吵闹,回去时给他买冰镇糖葫芦吃,就这般东哄西哄,这才把这主子给哄住。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偏常娘子与解三姑娘的一番交谈,把这主子给引了出来。 看,现在又成了难收拾的局面。 「不,我不。」林玉奇嚷道。 这会儿他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只知道常曦的脑子里有奇思妙想,可以让他更快做出成品来,所以他一定要常曦跟他回家。 林山顿时为难极了,忙看向解语心 ,希望她能帮忙一二。 解语心其实对于林玉奇这举动并不陌生,犹记得小时候她与他初相识时,他就曾拉着自己不许自己家去,非要留在林家陪他一起构思新机器。 这会儿她上前哄道,「林三哥,你先家去,回头我与常娘子再去林家拜访你,可好?」 「不好不好不好……」林玉奇像个孩子般地猛摇头,甚至把常曦的手腕都攥紧了。 解语心也不灰心,继续耐心地劝说着,无奈说什么对方都听不进去,一个劲儿地要拉常曦走。 他嘴里甚至还嚷着,「解三,你跟解家说,我要带走她。」 解语心这会儿也感到没辙了,遂朝林山摇了摇头,然后又为难地看了眼常曦,林三哥是因为她才结识常曦的,若是这举动累常曦被四伯母误会要责罚的话,她一定会跟她一起承担的,她绝不逃脱这责任。 解明和柏氏这对夫妻更是没有办法,解明还好点,柏氏差点就要自己上手去夺回常曦,这林家小子到底懂不懂礼节的? 好在常曦暗暗朝柏氏摇了下头,柏氏这才按捺住,可眼里却是喷火地看着林家主仆。 就在众人无计可施的时候,常曦笑着看向一脸孩子气的林玉奇,「林三爷,你这是何意?」 「你脑子有东西,我想你跟我回家。」林玉奇固执地道。 常曦一副明白的样子点了点头,看到林玉奇的眼睛又亮了,她这才又道,「我若是不跟你回去,我脑子里的东西就不在了吗?」 林玉奇猛摇头,怎么会不在呢? 常曦继续温和地笑道,「既然如此,你又何必非要我跟你回家呢?刚才我们讨论的东西,你先去研究研究做出来后,我们才能更进一步去完善它,是也不是?」 林玉奇想了想,也对,他想做的东西都要做好久才能成功。 「你看,你回去要继续研究,我可不会动手画图也不会打铁,你说我跟你回去做甚?」 「可你脑子有东西啊……」 「你若是想跟我商量,你可以到解府来啊,」常曦笑道,甚至还怂恿道,「若是你嫌从林府到解府太远了,你可以住得离解府近些,这样来往就方便得多了,是也不是?」 林玉奇闻言,眼睛猛地一亮,顿时如开窍般道,「对,你说得对,我确实可以搬到这附近住,」随后朝林山大声道,「林山,林山,你听到了,我要搬家。」 「我的三爷啊,这事得老太爷允许才行啊。」林山忍不住想要抹一把泪道。 他的主子诶,搬家是能随便搬的吗? 「我不管,我就要搬……」 看到林玉奇像个孩子般闹腾着,常曦继续耐心地哄着,「林管事没有说错,你不征得你祖父同意,如何能搬家呢?」然后又循循善诱道,「林三爷,你先回去跟林老太爷禀明此事,得他准许了,你才能搬到附近住啊,不然你要睡大街吗?」 她的手朝外面的街道一指,告诉林玉奇这就是大街,而睡大街是会生病的,生病了就会难受,一难受他的机器就会研究不出来,所以这惨不惨啊? 林玉奇探头看了看街道,顿时眼里有了恐惧之色,不,他不要生病。 「所以,林三爷,你先乖乖跟林管事回去,回头你再来找我,我一定继续奉陪。」常曦一边说一边将自己的手腕从林玉奇松开的手上挣脱。 这回轮到她拉着林玉奇的手腕,将他交给林管事,继续哄道:「林三爷,你可要表现得好点,这样林老太爷才会允许你的请求。」 林玉奇却仍执着地问了常曦一句,「你没有蒙我?」 常曦笑得童叟无欺,「绝对没有,不然你问林管事和解三姑娘。」 林玉奇当真朝后二者问去,林管事和解语心都表示常曦所言属实,他这才同意被林管事拉着走,不过仍旧回头看向常曦,「回头我再来找你。」 常曦笑着点头。 林管事也不敢耽搁,就怕再耽搁他家主子又要变卦,那样就麻烦了,于是他只能朝众人歉然一笑,最后跟常曦道,「常娘子,过两日小的就会给您答覆。」.. 常曦知道,林山这次会尽全力去争取林老太爷的支持,一是这项目真能赚到钱,二来她对林玉奇有影响,三嘛,就是林山也有私心,如果此事真的让他促成了,他会是这座新工坊的大掌柜,这不比他在林府当个管事强? 看到这一行人终于走了,柏氏松了口气道,「总算是走了,我真怕他赖着不走。」 解语心闻言,顿时不高兴了,不过她还是好脾气地没去怼柏氏。 常曦却笑道,「那就是一个孩子,何必跟孩子多计较?」 「哪有这么大的孩子啊?」柏氏不认可这个说法,若林玉奇是个正常的,早就娶妻生子了。 如今这个样子,哪家名门闺秀愿意嫁给他? 「他的世界很单纯。」常曦的话里有着羡慕,能这样活在自己的世界中,未必不是幸事? 柏氏闻言,这才不再吐槽林玉奇的「奇葩」行为。 解语心很喜欢常曦为林玉奇说话,于是一路上都挽着常曦的手,跟她的关系瞬间拉近了一大截,「以后我就叫你常姐姐。」 常曦看到解语心话里的真心实意,遂笑着回应一句,「那我也不叫你解三姑娘了,就唤一声三妹妹可好?」 解语心一听顿时心生欢喜,遂赶紧点头同意。 「常姐姐,你说林老太爷会同意林三哥搬到这附近来吗?」 116:解晋,你准备着接招吧!(二更) 对于这个问题,常曦只是笑了笑,「谁知道呢?」 虽然她很有把握林玉奇会搬到这附近来,毕竟能拗得过孩子的家长能有几个? 但话没有必要说得太满,留有余地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解语心想想好像也是这样,常曦也不是全知全能的,更何况林家老爷子对林三哥一向爱护有加,只怕林三哥这回再怎么闹估计都是徒劳。 遂,叹息一声,她不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讨论下去。 常曦奇怪地看了解语心一眼,却对她的感情世界不置一词,她可不会管那么宽,也不想真当个知心大姐姐,毕竟这个角色吃力不讨好,况且她也没那个多余的时间去管闲事。 但她不管,有人却想管。 柏氏一回去就去找钱氏,说起解语心的婚事。 「我看小姑子都及笄快有一年了,婆母就没想好定下哪家的儿郎吗?」 钱氏闻言,多看了柏氏一眼,以前怎么看都不顺眼的儿媳妇,现在突然发现顺眼极了,女儿的婚事早已是她的心事,遂少有的热情地拉着柏氏道,「怎么?心姐儿有跟你说心事?她看上哪家的儿郎了?」 柏氏被钱氏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吓着了,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道,「这倒没有,只是我看她与林家那小子来往密切,有些担心罢了。」遂将见过林玉奇的事情和盘托出,最后还是以那句非良配做结束语。 钱氏是不喜欢林玉奇的,女儿还小时,丈夫带她们娘俩去过林家,她自然见过那孩子,这就是个脑子有毛病的人,所以当时林家暗示订个娃娃亲的时候,她一力阻止,死活不让丈夫同意,最后这个提议不了了之。 只是自家女儿的性子也不是任她随意能摆布的,她不让她交往的人,她却非要继续与人家来往密切,这让她如何说? 好在同样是嫂子,前两个对小姑子的婚事不闻不问,柏氏光这点就抵得上那两个的千般好,于是她把心底的担忧也说了出来。 柏氏这才知道以前就有这样的渊源,「婆母你那时候阻止得好,若小姑子真嫁进林家,有那样的一个夫婿,我看日子都得够呛。」 「我也是这么想的,这样一个痴儿连自己都照顾不来,我还能指望他照顾心姐儿?」钱氏道,遂想到柏家也有不少门路关系,于是试探地问,「要不你给心姐儿介绍一个?」.. 「我?」柏氏指了指自己,随后见到钱氏点了点头,她这才认真思考起来。 这个任务不容易,她自己名声不好,交际圈子不广,不过亲娘倒是可以推荐一二,于是道,「那我试着找找看,顺道给我娘写封信,让她也帮忙留意一二。」 「那甚好。」钱氏高兴地道。 她自己出身不高,年轻时出去交际少不得被人背后议论几句,后来就不喜欢去了,及至近年,却又开始暗暗后悔,正因为认识的人少,所以连给女儿找桩满意的婚事都不容易。 至于自家男人,她是完全不抱希望的,当年差点就被林家骗了娃娃亲的男人,能指望他给女儿找到什么好亲事? 婆母不待见她,妯里秦氏跟她关系也不好,更不可能会帮忙,所以现在看到自愿帮忙的柏氏,那是一百个顺眼。 所以二房就出现了一个奇象,钱氏与柏氏的关系突飞猛进亲如母女。 不仅男人们吃惊,就连杨氏和狄氏俩妯里见到也不由得暗暗吃惊,渐而侧目,但又拉不下脸去问,只能暗暗吃醋。 忙着观测天象的解语心,半点也不知道自己母亲和嫂子在谋划着什么,若是知道,肯定要闹一场。 常曦除了事关自己,不然她对解府的人和事都没有多少打探的欲望,毕竟忙自己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呢。 此刻,她的面前又摊开了那本游记,她在那页看了很久,最后抬头看向东篱,「我让你去吩咐厨娘炖的补品炖好了没有?」 「安婶遣人来说,快好了。」东篱答道,「要我再去催一催吗?」 「不用。」常曦道,然后又问起罗嬷嬷。 罗嬷嬷刚进院子就听到常曦问起她,遂忙在外应声,「常娘子,我在呢。」 「那就进来。」 听到吩咐,罗嬷嬷喜滋滋地掀帘子进去。 常曦看到罗嬷嬷进来,身体挨着后面的隐嚢放松道:「我让你去打探的事情有结果了吗?」 「有,有,有。」罗嬷嬷连应几声,然后急忙凑上前,低声道,「我刚问了前院的小厮,九爷今儿在府里。」 本还想朝常曦挤挤眼促狭一下的,但看到常曦严肃的脸庞,她顿时不敢造次了,就怕再被斥责一回。 常曦眯了眯眼,「甚好。」 罗嬷嬷心里好奇,却又不敢再问,毕竟常曦这表情有点吓人。 常曦才不管罗嬷嬷在想什么,反正她也不关心。 她只是觉得自己以前着相了,放着解晋这个大资源不用实在是有点浪费,避嫌虽然很重要,但也不是鱼与熊掌就不能兼得。 施碧池那边可以继续忽悠,反正有秦氏这个挡箭牌在,她与解晋的接触也说得过去,只要施碧池的脑子不坏,她就不会轻易再朝她出手,因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她也是她施碧池的挡箭牌。 因为有她在就可以拖延解晋再娶正妻的时间,而这个时间差正是她施碧池需要的。 不然解晋第三任妻室邹氏死后,施碧池明明就可以与解晋议婚,但却迟迟没有,那就证明肯定有阻力让施碧池不能如愿,而这个阻力直到现在,施碧池仍没有办法解决。 所以施碧池比她更需要时间。 她轻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轻轻一笑,眼里的精光一闪,所有的资源都必须得用上,她才能挖到茶砖这第一桶金,因此,何必拘泥于形式? 她要把上辈子为了继承家业所使的浑身解数,这辈子也要全使出来。 解晋,你准备着接招! 此时的解晋却是连打几个喷嚏,一旁的周南忙道,「爷,可是着凉了?」 「没有。」解晋闷声道。 周南见解晋不像说谎的样子,遂道,「莫不是有人在背后念叨着爷?」 解晋闻言,微眯了眯眼,这人会是常氏吗? 「常氏在忙什么?」 周南忙道,「今儿个出府见过林家三爷,回府后陪四夫人说了会儿话,如今在她自己的院子里。」 行踪很好查,一问便知。 解晋没听出什么异常来,遂道,「那就不用管她。」 周南眨了眨眼,这怎么听起来怪怪的,不过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遂把这事撂到一边。 哪知,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你刚说什么?」 守门的小厮看到盘问的周南一脸的严肃,吓得腿都有点发软了,这可是九爷身边的红人,不过在对方一瞪之下,他还是赶紧再道,「常娘子在外求见。」 「谁?」 「常娘子。」 周南再掏了掏耳朵,这才确证自己没有听错,真是常氏来了。 他忙转身往里面去,看到伏案疾书的自家主子,不敢隐瞒,赶紧上前低语了一句。 不过比起他初闻时的惊讶,自家主子倒是一脸的淡然,半点也不意外,这份定力他自愧不如,怪不得人家是主子,他是奴才。 收起心里的一惊一乍,他 急忙转身出去迎常曦。 一到外面,看到站在廊下的常曦神情淡然地等着,后面跟着个捧了补品的侍女,他顿时知道常氏是来干什么的了,真没想到啊,常氏居然会这么做? 「常娘子,爷请你进去。」 看着皮笑肉不笑迎她的周南,常曦却是绽开一抹笑,朝周南微微一晗首,然后提步往里而去。 这是她第一次到解府的前院来,比起后院景致的精彩纷呈,前院就显得单调得多。 解晋的书房表面看也是这样,但仔细看,上至装饰的花瓶,下至桌椅板凳,无一不精致贵重。 随周南往里走,她看得更为真切,这里的所有物品比秦氏那边有过之而无不及,真是怪哉。 虽说这不是她该探究的范围,但她还是暗暗细思起来。 拨开云雾,才能见真章。 直到周南的步子停下,她这才看到站在窗边背对着她的解晋,不可否认,解晋实在是长得好,长身玉立,光背影都能让人想入非非。 多好的花瓶啊,可惜不属于她,她有点痛心的想到。 不过,她很快抛去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上前给解晋见礼,「见过解九爷。」 一直背着双手面向窗外的解晋在听到她的声音时,这才缓缓地转身看向她,眉间皱了皱,「你怎么来了?」 一副不欢迎她的样子。 可常曦是什么人,怎么会被他的冷言冷语给吓到? 她扬起一抹笑容,接过东篱手里的托盘,上前离解晋一臂距离,「刚好炖了些补品,拿来给解九爷你补补身子。」 解晋皱眉看了看那炖盅,正想拒绝,就听到她笑吟吟地继续道,「解九爷不是正在等我吗?」 闻言,解晋猛地看向她。 常曦笑得更从容更灿烂。 117:你准备付出什么代价?(一更) 「你不要太高看了……」 「你想说你不要太高看了自己,是?呵呵,解九爷,这话我已经听腻了,下回换个新鲜点的说词。」 常曦笑着截住了解晋的话,看到面前的男人又抿紧唇冷冷地看她,可惜她从来不怕他冷脸,此时她也同样气场强大地看着他。 她把手上的炖盅搁到一旁的案桌上,爱吃不吃,反正这只是她打的一个幌子,至于他吃不吃从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她突然朝后伸手,东篱立即会意地掏出那本游记恭敬地递到她的手中。 她拿着那本游记,一下子就翻到了自己要找的那一页,然后把这本书怼到解晋的面前,「解九爷如此盛情相邀,我如何能不赴约啊?」看到解晋的眸子微微一沉,显然是被她说中了,这个别扭的男人,真是怎么看怎么不可爱。 「常氏,你太会给自己脸上贴金了,区区一页纸能证明什么?」解晋把怼到他面前的那本书不客气地拨开,然后仗着身高居高临下地看着气势不输他的常曦。 这个常氏比他想象中还要聪明几分,可惜这张嘴万分不讨喜。 常曦也不在意他的态度,把那本游记往后一扔,东篱急忙伸手去接,这书才没有掉到地上,然后她捧着书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一旁,显然是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 周南看了她一眼,这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竖着耳朵听自家主子跟常氏的对话,这做法颇来不妥,于是他也急忙低下头,假装自己不存在,可耳朵却还是下意识地竖了起来。 毕竟从来没见过主子跟哪个女子说过这么多话,以前的几任九少夫人,主子跟她们说过的话次数屈指可数,勉强也就施氏活着时,看在两家世交和她病弱的份上,多问候了两句罢了。 后面那两位,主子更是多看她们一眼也没有,时至今日,跟那两位的娘家人更是没有往来,当然那两家还想巴着解家,可无论是主子还是四夫人秦氏都烦透了这两家人,直接没给面子,这两家人方才识趣地没再往前凑。 也就因为这后两任的原因,四夫人秦氏这才没再低娶儿媳妇。 周南的腹诽,常曦管不着也不想知道,此时她的眼里只看得进那么一个人,这次她可不是来打败仗的。 「解九爷,你这样就十分没有意思了。」她伸手戳了戳解晋的胸膛,哟,看不出来还挺硬实的,嗯,看来平日里没少锻炼,就是不知道衣服下是否白斩鸡一只了? 看到解晋的脸色更冷了几分,她忙收回自己扯远的心神,正事要紧。 她正了正神色继续道,「昨儿你纡尊降贵的到我那小院坐坐,不就打着这主意吗?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跟你东拉西扯。」 在来时,她就想好了对策,解晋这人给她的感觉看似高冷,实则他有几分拧巴,虽然她不知道这拧巴的来源,但与其与之周旋去套话,不如主动出击。 解晋被常曦这种直捣黄龙的打法弄得有些措手不及,这个女人说话一向都这么直接吗? 常曦不待他回答,继续道,「你知道我这茶砖生意最大的隐患是什么,就是太\祖昔日的这一道旨意,」这回她眼神凌厉地看向解晋,「为什么古以有之的砖茶会消失,就是因为这道旨意,解九爷,我说的没错?」 为什么这么明显可利用的弱点却无人攻击呢,答案也很简单,无非是砖茶消失了,百年老字号能撑下来的也不多,更多的是新兴的茶商,他们没有底蕴,压根就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至于那些留存下来的百年老字号,后代子孙都是不争气的,家业败的败,就算勉强能守成的,如泰铭茶庄那样,早把祖上那点事抛之脑后,估计郭掌柜都未必知道有过这道旨意。 这 是个皇权至上的时代,皇帝的一道旨意就能灭绝一个行业,所以砖茶的发展终将绕不开皇权二字。新 从她当初看到这一行字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这第一捅金挖得十分惊险。 看到常曦把事情都说透了,解晋这才意味深长地开口,「常氏,你在走钢丝。」 在他知道她在做砖茶的时候,他就知道她这门生意可谓富贵险中求,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虽然知道的人少,但总有一天会被人抓住这条小辫子,只要一击,她根本就没有招架之力。 常曦闻言,却是大笑出声,她连命都得小心保存,走钢丝去捞第一桶金有何不可? 从最初考虑做这门生意开始,她就已经在为这个弱点打上保护罩了,拉解语心入伙,这样解家也不能抽身事外,后面的施碧池也是一样,施家也是一层保护色。 甚至她已经打算跟原太亮这个市舶司提举司深谈,势必要将他绑在这条船上,虽然不知道原家有什么背景,但看张大人这个比他官职高的人还跟他平等对话,就知道这人背后是有能量的。 「我一直相信事在人为,」她定定地看着解晋道,「只要够努力,定能胜天半字。」 这一刻的常氏是耀眼的,那自信的光芒险些将他的眼给戳瞎,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子? 明知不可为,偏要为之? 半晌,解晋道,「可你此举不但将你置于危险的境地,也是在将解家置于险境。」 废太子之事虽然已过了二十来年,但解家仍旧难经风雨。 常曦才不会被他的话给吓到,如果此事真的那么危险,依解晋的狠辣手段,一早就将自己这个隐患给除去,而不是在这里跟她瞎哔哔。 只要对方还肯跟你说话,就证明有商量的余地,她上辈子做了那么多年的生意,早就把这个看得透透的。 「解九爷,我不是吓大的。」她挑眉道,「这事于我得各方博弈去筹谋或许才会有胜算,但对你而言,这不是难事。」 她敢做,就有敢做的底气。 至于退路,她也想好了,甚至开始铺设。 为什么会跟司理套交情,甚至向他要人开设对外办事处,其实就是看中了司理海外人的身份,如果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她还能循着这条退路逃生。 海外的天地一样广阔,只不过那是下下策,在她能力的范围内,她还是不想离开故土。 毕竟人还是那个人,只要人有欲望,就没有谈不拢的事情。 此时的解晋却是很快捕捉到她话里的意有所指,她是将他与解家分开来看的,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他背在身后的手猛地收紧,全身不由自主地绷紧。 常曦一看,就知道自己试对了,于是她很无赖地摊了摊手,然后身子往前一倾,凑到解晋的耳边吐气如兰地道,「解九爷,放松,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你的任何秘密,我这人只对赚钱感兴趣,其他的一概不感兴趣。」 女人靠近时,那股幽香瞬间萦绕周身,解晋的身子不由得绷得更紧,常氏这人果然不听劝,明明叫她不要洒那么多的香粉,可她显然没有听进去。 耳朵被她的热气一喷,瞬间热热的,痒痒的,让他不由自主地红了耳朵。 他这点异常,常曦都看在眼里,当即眼里满是诧异,这个解九爷如此敏感的吗?明明都是二十好几的大男人了,老婆都娶了三个了,怎么还纯情得像个毛头小子? 她暗暗腹诽着,却聪明地不在这个当口说这些挑衅他的神经,纯情少男可不能轻易撩拨,她这人一向很有原则的。 所以,她在退开时,不怀好意地朝他的耳洞里轻吹一口气 。 耳朵瞬间一热,解晋的眼里突然染上一抹红色,在常曦欲撤离的时候,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拉近自己,双眼恶狠狠地看着她。 常曦笑得眉眼弯弯,「解九爷这是做甚?定力,定力。」 居然敢轻薄她? 就在她准备一脚踢过去给他醒醒神的时候,解晋松开她的手腕猛地将她推开,此时后退两步的他略有些狼狈地闭了闭眼睛。 常曦揉了揉被捏痛的手腕,对于解晋这举动,她冷笑嘲之,「解九爷,有病就看大夫,莫要忍着,小心忍出大病来那就糟糕了。」 解晋不理会她的冷嘲热讽,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的眸子里一片平静,只见他道,「抱歉,刚才是我失态了。」 正欲再发作的常曦看到他道歉,这才没打算再追究,不过却是暗暗警醒自己日后跟他相处得多多提防。 「我大度不跟你计较。」 解晋对她这番说辞无动于衷,此时他坐回团椅内,不再靠近常曦,没有那股幽香味的蛊惑,他的头脑更为清醒,当即冷声低语一句,「我不管你知道些什么,管好你的嘴。」 「知道。」常曦笑着很配合地道,不过她的手还是在案桌上画着圈圈,说着条件,「不过这事归你摆平。」 解晋靠着椅后背,身体放松,微微睥睨她道,「常氏,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准备付出什么代价?须知我可没有义务帮你。」 118: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二更) 解晋此语毫不留情面,甚至戳破了常曦的虚张声势,纵使有天大的自信,没有实力加持,那就只能是一个幻想,所以这样的常氏拿什么来跟他交易? 常曦却不怒反笑,想用这招让她知难而退,他这是太小看她了,她能来这里,自然有她能来的道理,可不单单是来这里放几句嘴炮,或者威胁他几句,靠这些是无法达成她心中所想的,她比任何人都清楚自己的处境。 「解九爷是想说,我就是你脚下的那只蚂蚁,你一踩就死,对吗?」 解晋对于她这番带着挑衅意味的话半句也不承认,「我可没这么说过,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我看你分明就是这意思。」常曦呵呵笑两声。 在绝对的权力和利益面前,别说尊严,就连生命都不值一提,所以她不会在这些上面跟解晋争一个长短,因为毫无意义。 她要做的是体现自己的价值,因为这才是她自身拥有的,是她惟一最大的价值。 解晋抿紧唇不再言语,而是依旧那样的看着她,一副跟他耍嘴皮子是没用的的样子。 常曦绕到案桌前,一把拉过一旁给客人坐的圆椅,毫不客气地坐下去,身体往后靠向椅背,整个人呈放松状态。 她这番操作,解晋反而看不明白了,这常氏太嚣张了。 常曦朝一旁的东篱吩咐道,「把我整理的数据拿给解九爷看看。」 东篱会意,立即掏出一份数据,上前交给同样眼观鼻,鼻观心的周南,在周南错愕的目光下,她没说一句话,就又退回自己刚才呆着的角落,继续扮演透明人。 周南只是一瞬间的错愕,很快就回过神来,立即将那份烫手的数据呈到解晋的面前。 解晋不知道常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于是当真翻看起手上陌生的数据。 常曦这会儿开口了,「这是这次茶砖交易要加工的数量,在此基础上还会再追加一倍的数量,解九爷,明年我保证这数据还会再翻一番,这门生意可谓潜力巨大,还不算将来放开后销往北边草原地带的数量,当然大宇朝内的臣民同样也可享用,你能想象到这是一笔多大的款项吗?」 解晋不言语了,虽然他不是生意人,但他还是能算清这笔账目。 常曦看到解晋已经往下翻,于是接着道,「这是一份有关纺织机改革的初步草图,你是知道的,我出身农家,纺纱织布那是不在话下,只是……」说到这里,她刻意黯淡了神色,故意模糊原主出嫁后的生活。 她不想在这个时候提起许大郎这个倒霉摧的,当然也有几分卖惨在里面。 解晋微抬眼看向她,没有漏看她那似乎悲伤的情绪,握着纸张的手突然收紧,眸子里渐渐染了一层戾气。 「在那个时候我就想着如果能改进一下纺纱机,那是不是效率会更高呢?有一次不小心被纺纱机拌了一下,然后那纺锤掉到地上,纱轮依然转动得厉害,而就是这一次,让我发现这个纺锤垂直了,反而能加快效率,只不过家里当时只有那么一台纺纱机,我可不敢拿它来练手,要不然肯定会被父母追着满村打。」 常曦把上辈子著名的珍妮纺纱机的故事稍稍变通说了出来,要不然她可解释不出来这纺纱机改革的契机和想法,总之这个时候她要做的就是取信听故事的人。 解晋想象不出常曦在乡村被常父常母追着打的情形,毕竟这与他认识到的常氏是不一样的,可这不妨碍他同情可怜那个在乡村无依无靠的女孩。 无疑她是天份极高的,之前的制造茶砖的机器就已经让他惊艳了,可这会儿她却拿出了更为有用的东西。 是的,这纺纱机的改革比茶砖重要一百倍。 茶可 以不吃,衣不可不穿,这是关乎大宇朝百姓福祉的大事。 若此事可成,天下人何愁无衣穿? 这个想法一出,他的心潮顿时澎湃不已,看向常曦的目光满是火热。 常曦一看解晋这眼神,就知道自己说的话打动他了,很好,谈判的主动权又回到她的手上了。 像她这样的蚂蚁,他解晋舍得踩死吗? 毕竟死一个她不要紧,她脑子里所谓的奇思妙想才是他们惋惜的。 有才华的人在任何一个时代都是珍宝。 而她敢拿出来展现在人前,也是笃定了所看之人不是那种心胸狭小不能容人之辈,或者是封建士大夫之类不能沟通之人,她要让那识货的人懂她的才华,她的价值。 「一旦这个东西能做成,解九爷,你能想象得出来这能产生多大的经济效益吗?别以为只有我们大宇朝的人缺衣穿,海外那些蛮夷之地的人同样也缺少,你能想象得出来这能为大宇朝带来多少的银子吗?」 这话解晋答不出来,但他知道朝廷一直是缺银两的,而老皇帝偏偏还迷上了炼丹之术,这消耗就更多了,朝廷缺钱,老皇帝更缺钱。 他的手轻敲着手中沉甸甸的资料,再看向常曦的目光带了几分自己也不知道的珍视。 这是一个人才,而人才从来无关男女。 无须言语,只凭肢体动作,常曦知道解晋动心了,是啊,换做她,她也会心动的。.z.br> 「茶砖生意不过是抛砖引玉而已,这是为了日后在纺织业打下一片江山积累原始资本,解九爷,若是你能促成茶砖的合法化,那么我可以拿出三成的利润做为代价,无偿赠予那位背后出力的皇亲国戚。」 解晋闻言,猛地看向常曦,她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常曦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但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在巨大的利益面前,神仙都会心动,而能改变皇帝老儿想法的人肯定是他身边的人,具体是谁,她无从得知,但是,你不给人好处,人家凭什么要为你办事? 当然,她也很可能会引来一个狼人准备杀鸡取卵,把自己的一切据为己有,不过她相信解晋是不会让这样的局面发生的,在这个男人刻意指点自己开始,他心里就已经有数了,不然他是不会招惹自己的。 直到现在,她都相信自己对于解晋的判断,这是她上一辈子为人所积累的最大的财富,那就是识人之能。 「解九爷,别以为三成利润很少,你得知道,我的这一切构想都需要金钱的投入,研发从来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光是这个成本就能把我剩下的利润都给占光,你也总得留一口汤给我喝喝。」 这说辞让解晋轻笑出声,「穷大方。」 常曦笑笑不语,这不是马后炮吗? 看解晋的样子,他这是答应下来了。 其实比起她打算忽悠的原太亮,或许解晋会更好用,毕竟知根知底,她这一步棋其实走对了,之前舍近求远,真真是一叶障目。 事情至此,已经谈得七七八八了,她很干脆地起身,不再多做停留,「解九爷,那我就静候你的佳音了,希望别让我等太久,如今茶砖工坊正在选址,将在半个月内正式开业,不然赶不上做今年这一波洋鬼子的生意。」 解晋没有出声,她就当他默认了,随后毫不留恋地转身而去。 这干脆的姿态让解晋浓眉紧锁,感觉在这个女人的面前,他就是一块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抹布,然后用完就可以丢了。 东篱朝解晋福了福,然后急忙去追常曦。 周南怔怔地看着这主仆俩匆匆退场,对于这场谈话,他知道自己不能多问,更不能外传,不然 主子肯定会扒了他的皮。 直到常曦的背影消失在眼前,解晋这才低头再看那堆资料,尤其是那张纺纱机的改革草图,当然他少不得还会吐槽一下常氏的烂画功,随后想到她的出身,能画成这样已经实属难得了,他不免又有几分爱才了。 这个女人仿佛一个宝盒,每一次开启,都能带给他异样的惊喜。 东篱匆匆跟上常曦的步子往后院去,夜里寒凉,她忍不住搓了搓手,看常曦的神色,识趣地没有多问。 守门的婆子估计是得了秦氏的吩咐,看到常曦过来,立即开钥相迎,然后腆着笑脸问好。 常曦笑着回应了两句,然后目不斜视地继续往自己住的小跨院而去。 一回到这小院子,毫无意外地迎来了气冲冲过来兴师问罪的施碧池,估计她刚出后院还没到前院之时,她就已经得到了消息赶来了。 「施三姑娘,你怎么来了?等很久了吗?」她急忙快步上前,一副担心她久等的样子。 施碧池坐在这里已经很久了,在得知常曦到前院去找解晋的时候,她当时就气得砸坏了房中不少物品,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常氏居然敢骗她? 当时怒气之下,她就不管不顾地就往这边而来,她要当面质问常氏到底是何居心? 有些话要当面说,她才能知道她有没有说谎骗自己,这里毕竟是解府,她行事虽然不得不收敛一二。 但是,如果常氏敢有非份之想,她一定不会让她多活一天。 119:你可有看清他是谁?(一更) 现在还不想跟常氏撕破脸,施碧池立即做出一副担心的表情,「常娘子,你可算是回来了,我听说你到前院去了,我就怕你会出事,忙过来看看,如果再晚点你还没有回来,我就准备不管不顾地到前院去找你……」 常曦一副感动得热泪盈眶的样子,伸手拉住施碧池略显冰凉的手,估计是被气狠了,她心底暗暗吐槽,面上却是激动地道,「施三姑娘,也就只有你还会如此关心我,」假意抹了抹并不存在的泪水,「你不知道,我这心有多感动?在这府里,我就是那人人都可以踩一脚的身份,也就只有你是真心待我的,施三姑娘,你真是个好人啊。」 这番肉麻话,就算是施碧池,也听得起了鸡皮疙瘩,这常氏真是蠢,她心里不屑地吐槽着,面上却不显,「常娘子,你别顾着夸我了,快说,姐夫可有为难你?你说出来,我无论如何都尽力为你讨个公道。」 常曦闻言,摇了摇头道,「没有,解九爷都不屑搭理我的,估计还在想着令嫡姐。」随后假装松口气,「这一番也是做给四夫人看的,要不然她又要挑我的毛病,说我不关心解九爷,天地良心,解九爷这样的人物,哪需要我的关心?可不走这一趟,四夫人肯定不满意。」.z.br> 此时,她长长地叹息一声,为自己的身不由己感到悲哀。 施碧池感觉到常曦身上传过来低落的情绪,这才稍稍把怀疑给去掉一二,毕竟秦氏挑她毛病的事情她是知道的,为此她还刻意在秦氏的面前为常氏说好话,就是不想秦氏老想着撮合这二人。 「解四伯母那儿,你不用担心,以后我替你在她面前说好话,尽量为你多周旋一二。」 「那这样就真的太好了,施三姑娘,我接下来还有得忙呢,四夫人那儿就交给你了。」 常曦对施碧池这番话颇为满意,有她拖住秦氏,那她就不用老是头疼秦氏了。 施碧池看得出来常曦的感谢是真心实意的,脸上这才露出笑容来,「常娘子,我还在等着茶砖分红呢,你好好干,背后需要我帮忙的就开口,我是真的佩服你,就盼着你能赚到大钱。」 然后拿着钱立即滚蛋,也就这样的蠢货把钱看得如此重要,解家这地位,姐夫那样的天之骄子,哪样不比钱重要? 果然,泥腿子永远只看得到自己面前的那一亩三分地,她心里万分不屑这样的短视之人。 不过也好,有这样的蠢货在,她也能争取时间说服嫡母将她嫁给解晋。 想到嫡母蔡氏,她的手就紧紧握成拳,本来邹氏死后,父亲都有意再与解家联姻的,就是这可恶的蔡氏在拦着,她才没能跟解晋议亲。 嫡姐那个蠢货都死了这么多年,蔡氏还想为她女儿占着茅坑不拉屎,简直可恶可恨! 若不是毒死嫡母,她得守孝三年,这样一来离解晋会更远,谁知道三年后是什么光景? 不然,她早就下手弄死蔡氏那个老女人了,省得一直碍她的事。 常曦感觉到施碧池身上有股戾气一闪而过,不知道这毒少女又想干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的心也在提高警惕,虽然不怕她搞阴谋,但现阶段她安份着对她最为有利。 「施三姑娘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她拍着胸脯承诺着,「到时候一定能赚到大钱。」 施碧池这会儿也收起心事,故意掩嘴而笑,「那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常曦自然是又一番保证,两人虚情假意地说了近半个多时辰的话,她这才以天色太晚了为由送施碧池离开小院。 这回她做戏做得十分充足,直接送出老远,这才在施碧池的温声劝说下,停下步子,目送施碧池消失在黑夜里。 夜色浓郁的解府就像一团 化不开的浓墨,常曦紧了紧身上的衣裳,准备回去歇息,今天跟解晋那一番谈话太耗心神了,正好睡一觉补充一下精力。 哪知,小桃追了过来,把手中的一只耳坠递给她,「常娘子,这是施三姑娘落下的,要不要给她送回去?」 常曦拿起来凑到灯下看了起来,果然是施碧池今晚戴的耳坠,这样的小东西她拿着也不妥,谁知道施碧池会不会以此为借口反咬一口? 皱了皱眉,最后她道,「施三姑娘应该还没有走远,现在追上去,应该能赶得上,小桃,你拿着去还给施三姑娘。」 小桃没有多想,就应了声,反正做下人的在府里走夜路是常有的事情,她也不怕。 把事情吩咐给小桃之后,常曦就与东篱先返回小跨院。 回去一番梳洗过后,她正在用熏笼把头发熏干,正准备再看会儿书就去歇下,哪知,偏在这时,小桃慌慌张张地回来了。 「怎么了?」常曦放下手中的书,示意身后的东篱先别忙着给她熏头发,上前一把扶起瘫坐在地上的小桃,神色严峻地道,「出什么事了?可是施碧池为难你了?」 如果施碧池私下为难小桃,她也决不会让小桃受委屈,毕竟这小姑娘是她罩着的人。 小桃赶紧摇摇头,然后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东篱把熏笼放下,上前扶着小桃的另一边手让她坐下,「遇到什么事就赶紧说,万大事还有常娘子呢。」 如果是以前,她或许还不会这么理直气壮,毕竟四夫人看似再如何礼遇常娘子,那也是带着高高在上的意味的,在秦氏那里,常娘子就是个玩意儿。 可今晚看到常娘子在解九爷面前侃侃而谈的样子,她突然明白了一个道理,解九爷是真的看重常娘子,不管是哪方面,至少比秦氏要靠谱得多。 这也促成了她重新审视常娘子,彻底站在她这一边的原因所在。 小桃看到东篱也这么说,这才稍稍平息下心中的惊慌,低声道,「我好像撞见了不得了的事情,常娘子,你说怎么办?」 常曦把倒了水的茶杯往小桃的手里一塞,「镇定点,别慌张,说说,撞见了什么事了?」 小桃喝了一口凉水,这心方才安定了些许,好在守门口的云朵和小苏去睡觉了,屋里的两人都是她信得过的人。 她这才开口道,「常娘子,我撞见施三姑娘她……与人幽会……」 一听是这样的秘辛,常曦和东篱立即对视一眼,然后不用吩咐,东篱当即起身到门外去守着,不许旁人靠近偷听。 常曦没想到小桃会撞见这样的事情,这个发展出乎她的预料,怪不得上辈子看的那些古装影视剧每每都有偷听的桥段,原来还真能靠偷听推进剧情的。 她拉小桃到内室,追问道,「说说详细过程。」 小桃信任常曦,况且又到了她熟悉安心的环境,这才把事情倒豆子般地倒了出来。 跟常曦分开后,她就打着灯笼去追施碧池,哪知今儿夜里风大,直接把她的灯笼给吹熄了,无法,她惟有靠着一点月光和星光往前赶路,就盼着早点追上施碧池,把东西还给她。 哪知,刚想从假山那边抄条近路,突然就听到不远处有声响,她吓了一跳,下意识地驻足,不敢再往前行。 施碧池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响起,只听到她没气地道,「你跑到这里拉着我做甚?给人看到了我还要不要做人了?」 随后一道不悦的男声响起,「如果我不来这里堵你,你是不是就一直避着我?碧池,自从你到解府来后,我给你传了多少次信,你一次也没有回应过,」随后冷哼一声,「你这是打算用过就丢?」 不知道这话是 不是给了施碧池压力,随后她的声音软和了下来,「我不是刻意避开你,你是知道的,我得忙着讨好秦氏那个老太婆,不然就又得被她打发家去,到时候我们就更难见面了。」声音突然哽咽了起来,「都怪你,没把事情办好,要是早早把常氏那个***弄走,我就能借机跟姐夫议亲,我们也就不用如此辛苦……」 男人被施碧池的惺惺作态给迷惑住了,态度也软和了不少,「碧池,你别哭,都是我不好,见你不回我的信,我这心里着急啊,偏家里的母老虎看得紧,我今儿是借着看书的名义才能摆脱她来见你,你不知道你这一哭让我的心都碎了……」 「都怪我不好,原本安排了知翠那个死丫头去做这事,哪知她居然没能办妥,让这常氏继续留了下来……」 「这么没用的人,死都死了,还提她做甚?反正没人怀疑到你我的头上,这事往后休要再提。」 施碧池打断男人满是狠意的话,显然并不想过多提及这些往事。 没多久,这两人就抱成一团互啃。 说到这里,小桃的脸羞红起来,她还是黄花大闺女呢,哪里见过这样孟浪的事情?当然她也就是偷瞧了那一眼,怕人发现,立即缩回头,大气都不敢喘。 施碧池在她心目中的形象也瞬间崩塌,没想到世家的姑娘居然如此自轻自贱。 常曦没想到后面还有如此精彩的事情,早知道她就亲自去送回这个耳坠了,想到耳坠,她忙问道,「你没让他们发现,那个耳坠呢?」 小桃仔细想了半晌,最后摇头道,「我躲的地方刚好够一人藏身,他们应该没有发现我,直到施三姑娘跟那男人走了,我这才敢出来,那耳坠被我扔在他们幽会的山洞里,然后我就赶紧往回跑……」想起来,心里还有着股子后怕。 常曦给她轻拍后背安抚她的情绪,好半晌,看到小桃的情绪再度稳定下来后,她这才问出今晚最想问的问题,「那个与施三姑娘幽会的男子,你可有看清他是谁?」 120:这狗男人居然在涮她(二更) 知翠的事情虽然已经过去了,但遗留的问题还在,如今这人好不容易浮出水面,常曦很想抓住这个人,当然不是为了给知翠讨回公道,她跟知翠又没有交情,纯粹是要抓出这个人一来好提防,二来自然还是要用这个掣肘施碧池。Z.br> 小桃闻言深思了好一会儿,最后却是摇头道,「怕他们发现,我没敢细看,只不过这个男子应该是府里的某位男主子,」随后一脸歉意地看向常曦,「只不过我没能看清他的样子。」 没说出口的是,府里的男主子她也认不全,在常曦没来之前,她就是个上不得台面的三等丫鬟,哪有资格去侍候主子? 解府虽说只有两房人留守在这里,但府里有规矩,她也不敢乱走,要不是因为常曦成了一等丫鬟,她估计连四夫人秦氏和解九爷他们几个主子都没见过呢。 常曦轻摸了一下小桃的头顶,温声道,「没有关系。」 虽然没能第一时间把这跟施碧池幽会的男子给揪出来,但也不是全然没收获,从小桃的话里就可以把解老八给排除掉。 毕竟小桃跟他有接触,听声音也能听出来,并无需靠样子来辩认,既然小桃没言语,那就说明这人不是解老八。 解明这人她虽然也用着,但因为不确定他是否施碧池在二房的内应,所以她私心里还是没能真正信任他,暗中的提防是一样也不少,就怕他哪天反水,会跟施碧池狼狈为女干在背后捅她一刀。 「常娘子,我是不是很没用?」小桃看到常曦不说话,心里不禁有些忐忑不安。 跟在常曦身边这么些日子,看着她行事,多少都会学到一点皮毛,她虽然不聪明,但她愿意努力,所以当时偷看到那一幕时,她是真的努力想要把这人认出来的,毕竟知翠事件她也是亲身经历者。 同样是下人,她对知翠之死是感同身受的,若不是受到威胁,知翠怎么可能会寻死? 就像那词说的,物伤同类。 可她到底不敢多看,那个角度又看不清,这才白白错失了一个好机会。 常曦伸手抬起小桃的下巴,正色道,「无须自责,你的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她虽然心黑,也不会轻易对任何人付出感情,但是她护短,小桃的忠心和进步她都是看在眼里的,就凭这点,小桃就值得她维护。 小桃吸了吸鼻子,这才忍住没有落泪,「常娘子,你比我爹娘对我还要好。」 常曦闻言笑了笑,小桃跟原身一样,都是被卖进解府的,当然她有归期,小桃没有。 重新回到外厅,她招手让东篱进来,简单地把小桃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东篱听得目瞪口呆,虽然早就发现常娘子待那个施三姑娘不同,心下是暗暗寻思过原因的,却不曾深思,但如今再看,这施三姑娘明显有问题,还是常娘子有远见,跟这种人没有必要交心。 「我寻思着,这女干夫肯定是二房的人,东篱,我交给你一个任务。」 东篱一听常曦要用她,忙打起精神来,「常娘子请讲。」 常曦把小桃学的那几句话翻来覆去地想,最终也是得出结论的,「这人能用读书的名义骗过妻子,偷溜出来与施三姑娘幽会,那么说明此人很可能会是读书人,不过我也不确定,你去二房那边打听一二。」 东篱忙点了点头,「我有好姐妹是在二房侍候的,到时候我过去找她说说话拉拉家常。」 聪明人的做法,一点就通,此事是不能道于外人知晓的,只能不动声色地查探。 常曦对此颇为满意,要不是她的时间实在凑不过来,她也不会让东篱出马。 「小心些,莫要逞强。」 「常娘子放 心,我自有分寸。」 常曦这才没有再叮嘱什么,直接让小桃去梳洗一下,然后由东篱侍候着上床入眠。 今晚她倒是睡了个好觉。 施碧池回去后,这才发现自己掉了一只耳环,当即大发雷霆,命人连夜去寻找,就怕会被人捡到拿来大做文章,毕竟今晚之事是万万不能让人知晓的。 这些年为了吊住那人为她所用,她一直是有给他甜头吃的,但真正的底线她得守住,等她嫁给了解晋,哼,这个男人也就没有必要留下了。 「姑娘,找到了。」 听到侍女的话,她忙起身过去,果然看到那侍女手里拿着丢失的那一只耳环。 「在哪寻到的?」 「在山洞里。」 一听这话,施碧池这才放下心来,估计是跟那人纠缠时不小心掉的,好在没有让人捡去。 她一把夺过侍女手中的耳环,丢进了首饰盒里,以后这对耳环她是再也不会在众人面前戴了。 将自己抛到床上,她看着帐顶精美的图案,心里却是一片荫翳,用手狠狠地擦着自己的嘴唇,等哪天她扬眉吐气了,一定要洗刷今天的耻辱。 翌日,太阳尽责的早早挂了起来,常曦也起了个大早,今天要去看茶砖工坊的选址,时间赶得很。 去给秦氏报备的时候,意外,但又不意外地看到解晋居然在坐。 秦氏一看到她就笑容满面,招手示意她过去。 常曦继续在秦氏面前扮着乖巧,给解晋行了礼之后,忙过去给秦氏见礼。 秦氏拉起她道,「晋哥儿刚跟我说,今儿个天气晴好,他准备带你到外面走走,这样也好,你也别有太多的拘束,好好地玩耍一天。」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要把握住机会。 什么? 解晋今天要跟她一起行动? 就在常曦一脸懵的时候,秦氏暗暗地给了她一个满意的眼神,显然是昨儿夜里她的举动深得她的心,要不然今儿秦氏不会如此好说话。 「母亲,我们该出发了。」解晋不给常曦反应的时间,直接起身道。 秦氏忙笑道,「对对对,时间确实不早了,今儿尽情地玩,不急着回来。」 就差说允许他们在外过夜了,当然这么露骨的话,以秦氏的身份,她是不会说的。 常曦看了眼解晋,没再多说什么,给秦氏行了一礼后,就转身随解晋离开了。 待两人离开,解语娇这才从内室出来。 秦氏一看到女儿就得意道,「你还说这两人差距太大没戏,但我看,这是有戏得很,郎才女貌的,再相配不过了。」 解语娇这回没有多说什么,心知母亲正在上头中,她说什么她都听不进去的。 也罢,她终究是出嫁了的姑奶奶,多管闲事是会惹人生厌的。 解晋迈开的步子很大,显然没有等常曦,但常曦是什么人? 她可是不会甘于人后的人,追上解晋后,就与他并肩而行。 虽然不知道解晋此举的用意在哪,心下是少不了猜测一二的,但此次出行却给她借口学骑马的一个好契机,于是她道,「解九爷,今儿要跑不少地方,坐轿子太花时间了,不若你教我学骑马,我们出行的速度也能更快一点。」 解晋闻言,当即驻足,皱眉看着她,她还真会抓机会,居然连学骑马也冒出来了,这个女人的功利一面他算是领教了。 常曦才不惧他探究又了然的目光,达到目的才是最重要的,「怎么?解九爷不愿满足我一个小小的愿望吗?」 「宜阳城会骑马的女人不多。」解晋没再看她,继续抬脚就走。 常曦立即跟上去,「解九爷你嘴里的不多,就代表是有的,想来这女子骑马也不是什么惊世骇俗之事,为何我就不能学了?」 解晋不搭理她,显然觉得她的要求是多此一举。 常曦柳眉紧蹙,最讨厌这种闷葫芦,人家不开口,想要忽悠都难,毕竟上赶着不是买卖。 她也沉着一张俏脸随解晋往前走,本以为是要往二门外去的,哪知道看到不远处是马厩,她的脸上这才有了几分喜意。 「解九爷,你真是个好人呐。」 一开心,她就会大发好人牌。 解晋斜睨她一眼,这个女人得寸进尺的本事也是无人能及。 常曦才不管解晋怎么想,这会儿她的目光都落在马厩里那些威风凛凛的高头大马上,这些马一看就是纯种的好马,比她上辈子拥有过的马都要好。 若不是怕暴露自己的底牌,她是真想挨个骑上去试试,跑起来一定很威风很飒爽。 她正想伸手抚摸一匹纯白毛色额头却有闪电黑毛的马儿,立即遭到人喝斥,「谁准你乱摸马的?」 她的动作猛地一顿,循声看去,结果看到一个跛着脚长相丑陋的老男人站在她的面前,此时这老男人瞪着一双似灯笼的眼睛看着她。 无视这人丑陋的容貌,她眯眼打量了他好几眼,对他的身份也有了个大概的猜测。 果然,下一秒就听到解晋唤道,「马大,追云的伤势如何了?」 那丑陋男人也就是马大,没再搭理常曦,而是上前不卑不亢地给解晋见礼,然后抚摸着之前常曦想摸的马儿道,「九爷,它的伤势好多了,不过仍旧得养些日子才行。」 这只额有黑毛闪电的马儿看到解晋,立即凑过去亲昵地挨着解晋的手臂蹭了蹭。 解晋顺手抚摸了一下马儿,随后目光似漫不经心地看向常曦,虽没说话,但眼里的嘲笑一目了然。 这狗男人居然在涮她,常曦心里愤恨地骂了一句。 121:双向奔赴的感情最是动人(一更) 解晋看着常曦依旧笑眯眯的样子,半点也看不出恼样,但他总有种感觉,她现在一定在心里骂他,只不过她的修炼功夫到家没有表现出来让人察觉罢了。 这份不动声色的本事,在她这个年纪的大家族子弟身上都不具备,同时这也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明明是乡下农女出身,嫁的丈夫又是个升斗小民,可她偏偏表现得比世家大族精心培养的继承人还要优秀,越是相处,这点感受就越深。 常曦当然不会表现出自己的不满,毕竟自己还在解家,跟解晋势成水火很没有必要,以前给他塞菜吃那不过是无伤大雅的玩笑,一时小心眼罢了,其实无论她还是解晋都没怎么当真。 只不过这会儿解晋却看她出了神,似乎想要看穿她,她皱了下眉,「解九爷,我脸上有东西?」Z.br> 解晋这才回过神来,自己之前竟然走神了,真不应该,自从懂事以来,他接受的是解四老爷最严格的教育,断然是不会让自己轻易被他人的情绪牵着走,可碰上这常氏,一切都变得不那么正常了。 他轻咳数声掩饰自己的尴尬,没再搭理常曦,而是与一旁的马大继续说起这匹叫追云的马儿的伤势。 马大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常曦,对于秦氏给解九爷典的这个女人,他压根就没有看上眼过,一个嫁过人的女人哪里配得上他家九爷。 常曦看了眼解晋,免不了腹诽几句,至于那眼高于顶的马大,她连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他,这种自命不凡的人,越是给好脸色,人家还当你是病猫好欺负。 况且这回来都来了,不管解晋打的是什么主意,她都打定主意薅一匹马来骑骑,这个马大给她的印象很不好,所以她也不打算隐藏自己会骑马这事,反正若有疑问,就当她在这方面天赋异禀。 既然已经拿定了主意,她没理会解晋那边的商讨,而是一双利眼扫过马厩里拴着的好马,尽量给自己挑匹温顺又不失高大威风的马儿,这样做为初学者就算逆天点也没多大关系。 挑挑拣拣后,她锁定一匹棕色毛发的年轻公马,这匹马儿身形矫健,毛发油亮,四肢有力,而且她看过去的时候,似乎它也温顺地朝她看来,果然,双向奔赴的感情最是动人。 她是越看这匹儿就越满意,恨不得现在就把它牵出来骑上去跑两圈。 好,就是它了。 看到解晋跟马大说得差不多了,她这才朝解晋道,「解九爷,事情谈完了吗?」 解晋这才眯眼看了看她,虽然她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但他就是知道她的耐心即将耗尽,于是道,「那就准备出发。」 「解九爷,我得先声明,我没有那么多时间跟你去游玩,我今儿早就安排好了,茶砖工坊的选址必须在两天内敲定,这个事情拖不得……」 「把你的行程给周南。」解晋打断她的话。 常曦瞬间会意,示意小桃把今日的安排跟周南说一遍,按地点的远近,她把视察三个预选工坊的前后顺序都做了安排,今日走不完三个地方,明天还要继续。 周南苦着一张脸跟小桃交涉,这宜阳城没有他不熟的地方,听了初步的安排后,他沉吟半晌,道,「常娘子,这三个工坊选址,两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建议先去城南。」 常曦原先的安排是先到城北,然后再到城南,因为城北那个较近些。 周南看到常曦不出声,知道她是心有疑虑,于是给出自己的答案,「城北那处要翻一个小山坡之余,还有一条小河要趟,不若城南这边地势平缓……」 常曦不是那种听不进去建议的人,一听她就知道解晋这个常随比她熟悉地形,于是干脆地道,「就按你的安排去做。」 周南怔了怔,他原本还想着要费一番唇舌才能说服常曦,哪成想这个女人居然行事如此干净利落,半点也不犹豫。 这让他瞬间对她的好感大增,看了眼主子,主子暗暗点了下头,他这才应了声,然后去安排一辆马车。 常曦看到周南的举动,心中警铃大作,错过今天的机会,她想要骑马的梦想又要延迟了,指望事后请马大教骑马,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她一个箭步上前拉住自己看好的棕毛年轻公马,「解九爷,我骑它。」 「胡闹!」马大怒道,一个没有骑过马的小娘们选这样的马,那是嫌命长,「九爷,这样万万不行……」 解晋这段时间跟常曦打过好几次交道,见过她狡黠的一面,也见过她运筹帷幄的一面,更见过她心思缜密的一面,这个女人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那么她今天三番五次说要学骑马,那就应该不是一时兴起,而是在心中谋划了许久。 他心中突然有股奇异的想法,或者她还真一学就会骑,毕竟她多次展现自己比常人优越许多的天赋。 「要骑也不是不能,」他故意顿了顿,看到常曦皱了下眉,他这才指了指角落里的一匹矮小母马道,「要骑就骑它,不然免谈。」不待常曦应声,他直接吩咐马大,「把角落里那匹母马牵出来。」 马大一看这匹母马,顿时没有再持反对意见,既然九爷都同意了,那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当即一拐一拐地过去把府里孩童学骑马用的温顺矮小母马给牵了出来。 常曦看了看那匹矮小母马,再看了看自己扯着缰绳的年轻公马,哪个更威风还用说吗? 她不放弃地道,「解九爷,你这样好没道理,我手中的这匹马也十分温顺,况且它还对我……」温情脉脉…… 她后面的话还没有说完,又被解晋打断了,只见他强势道,「要么骑我指定的矮小母马,要不你就放弃,乖乖坐马车,没得商量。」 还没学会走路就想飞,真是美得她。 常曦眼睫毛微垂,看解晋那个样子是没有商量的余地了,好,其实与赚钱无关的事情,她也不是不能妥协,有匹矮小母马可骑好过没有,于是,她只好心痛地松开手中的马缰绳。 伸手摸了摸这匹跟她看对眼的棕毛年轻公马,低语了一句,「以后有机会再带你出去跑。」 棕毛年轻公马伸舌头舔了舔她的手,这让她笑了起来,果然,这匹马儿也看上她了。 转身去牵马大手中的矮小母马时,她的神色又恢复如常,这匹马虽然不尽如人意,但好在胜于无。 「马大,把马厩里打扫卫生的虎妞唤来,让她教常氏骑马。」 马大听到解晋的吩咐,没有多说什么,立即去把那五大三粗的虎妞寻来。 虎妞一听到自己的任务,二话不说立即走向常曦,瓮声唤了句,「常娘子。」 常曦只是看了眼虎妞,眼里并没有流露出鄙夷异样的目光,「虎妞是,有劳了。」 这让马大和虎妞都微微怔了怔,没想到常氏是这样好说话的人,尤其是马大,因为虎妞是他捡回来的养女,因为生得丑陋,在府里连个粗使丫鬟都没有混上,哪个院子都不要她,生怕她的长相让主子看了不喜,遂只能跟他一起在马厩里混日子。 虎妞大胆看了眼常曦,只见常曦神色平和,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上前准备扶常曦上马,哪知常曦根本没等她蹲下来,就一脚踩着马镫,手拉着马缰绳帅气利落的上了马,虽然是匹矮小母马,但马上的视野还不错。 这一手让众人都看呆了。 解晋心想果然如他猜测的那样,并没有太过吃惊。 「你们果然在这里。」 解明一声怒吼 ,当即让众人都回过神来,就连常曦也朝他多看了一眼,并不知道他气从何来。 解明在前门处等了很久也没有见到常曦的人影,以为她又被秦氏刁难,正想唤他家的恶婆娘柏氏去秦氏那儿求求情或者打打掩护,哪知他派去找常曦的人却回来禀报,说常曦在马厩。 他这才一拍脑门,这个女人行事速度真快,前两天说想要学骑马,真就一说就要干的主儿。 立即就往马厩这边来,结果看到解晋的小厮,顿时心里明白了一切,不过他还是出离愤怒了,不管怎样,现在这茶砖生意他已然插了一手,断然没有将他抛到一边的道理。 于是,他指责地看向骑在矮小母马上的常曦,然后又隐晦看了眼解晋,心里想的却是这两人果然有一腿。 常曦却看着他道,「与林三爷签约机器一事不是交给你了吗?那边还没有答复,你得主动去联络,这事可拖不得。」 这解明怎么这么不会给自己找活干? 解明愣了一下,「你没说啊?」 「这还要我再吩咐吗?我昨儿就说过要定下工坊选址,那么跟踪机器签约一事就归你了啊。」 解明张了张口,还想再说什么,但一细想常曦这安排很合理,毕竟她只有一个人,不可能事事一手抓。 解晋拍了下他的肩膀,看了他一眼,就骑上了周南牵来的马,率先往外走。 122:有人替他报了一箭之仇(二更) 常曦没再搭理解明,而是嫉妒地看了眼解晋骑着的高头大马,再看看自己座下的矮小母马,顿时气势大减,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真的有损她霸总的形象,可恶! 虎妞小心地看了眼常曦的神色,然后小声地问,「常娘子?」 「没事,」常曦深吸一口气,然后温声道,「虎妞,你给我说说骑马的注意事宜,然后拉着我跑两圈,我们再出发也不迟。」 这个过程还是要走一走的,所以她打算按自己的节奏来,解晋愿意等就等,不等就拉倒。 虎妞闻言,欢快地应了声,然后一边牵着矮小母马往外走,一边小声地跟常曦说着骑马的注意事项。 常曦也很配合,一副听得很仔细的样子,但只有她自己知道自己在思考别的事情。 解晋也没有真的离开,而是骑着马在外面看着虚妞教常曦学骑马,一个教得仔细,一个也学得认真,他突然明白了一点,这常氏之所以学东西比别人快,除了天份高之外,跟她的勤奋好学是脱不了干系的。 常曦不知道自己这认真学骑马的姿态,倒是让解晋自洽逻辑了。 虎妞摸了摸矮小母马的鬃毛,「常娘子,它很乖的,你轻柔点对待它,它是不会把你摔下来的。」 常曦点点头,这匹马确实性情温和,而且很听指挥,她一轻踢马腹,它就小跑起来,她还配合地佯装惊叫一声。 虎妞忙急道,「常娘子,别怕,抓住马缰绳,对,别松手,脚要夹紧马腹,对,你做得好,保持住……」 她在一旁跟着跑,一边做出随进接住可能掉下马来的常曦的举动。 不过打算以最短时间「学」会骑马的常曦哪可能真会掉下马? 当然她也少不了表现出一名做为初学者会有的惊险一刻,可每次都力挽狂澜有惊无险,这让旁边看着的人都捏着一把冷汗。 解明不知何时踱到解晋的身边,虽然一个骑在马上,一个站在地上,但不妨碍他们的交流。 「老九,我真没想到常氏说学骑马就真能一学就会,这人的脑子是咋长的?」 他想到自己当初学骑马不知道摔下马多少次,才能找到平衡感,当然少不了被脾气不好的马大说几句,当然每次的参考对象都是解晋。 「她学骑马之快不亚于你,甚至比你表现得还好。」 说这话时,他斜睨了一眼解晋,有人替他报了一箭之仇,总算是解气了,谁叫马大那个龟孙子老是拿老九来打击他。 对于解老八的牢骚,解晋充耳不闻,都是当爹的人了,幼不幼稚啊?真是没眼看,解家的祖宗都要因为他而蒙羞。 解明找了个没趣,只能摸摸鼻子,没敢再随意发表意见。 等他再看向跑马场的时候,就看到常曦已经能控制着矮小母马跑了起来,顿时惊讶地合不拢嘴,虽然知道常曦学东西学得快,但也没快成这样? 他转头看向马大,「这才学了几个时辰?」 马大瞟了一眼解明,板着脸打击他道,「未足一个时辰。」 解明夸张地捂了捂心脏,这常氏还是人吗?还是人吗?「她莫不是妖精变的?」不然怎么在学东西方面妖艳至此? 照旧没有人理会他的胡言乱语,眼睛看着策马奔腾的常曦,美人的飒爽英姿还是挺吸睛的。 跑了一会儿,常曦这才轻夹马腹示意这匹矮小母马停下来,然后让它小跑过去跟解晋汇合,「虽然我很有信心能骑着它出行,但待会儿让虎妞跟我同乘一骑,这样就万无一失了,我们现在就出发。」 她这考虑周全的话让解晋无从反驳,只能点了点头。 常曦朝虎妞伸出手,「虎妞 ,来。」 虎妞有些受宠若惊,不过还是暗暗向养父马大请示,马大暗暗点了一下头,得了准许后,她欢快地跑向常曦,一把抓住那伸向她的手,借着这力道上了马,坐在常曦的身后。 马大看着养女这开心的样子,不禁有几分心酸,因为长得丑,虎妞几乎没有朋友,这是第一次跟同性一块儿出门。 不管常曦此人怎么样,但她能善待虎妞,他就会对她改观。 这次出行,常曦在宜阳城出足了风头,不少人都会驻足回头看她,毕竟在宜阳城很少见女子骑马的,尤其是还是这么年轻漂亮的少妇,当然坐在后面的虎妞却收到不少鄙夷的目光。 因为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常曦的美更衬得虎妞的丑陋。 常曦微皱眉,回头看到虎妞的头几乎要低到胸口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无意之举可能伤害了这个姑娘,这个时候说些好话给她打鸡血都是马后炮。 遂,一向很少向人道歉的她朝虎妞真诚地道,「虎妞,很抱歉,是我思虑不周,才让你受到这些短视之人目光的羞辱。」 「不不不,常娘子,是我长得丑……」虎妞自卑地道。 常曦没觉得虎妞长得丑,只是她骨架子大,脸蛋不精致,但也五官端正有股粗犷之美,若是在北方,肯定没有人说她丑得见不得人。 不过她也没有过多安慰虎妞,只是神色平淡地道,「他们的心更丑。」 虎妞闻言,抬头看向常曦,只见对方的神色十分正常,仿佛所说的话不过是稀疏平常的话,这让她感到心里好过了许多,或许是自己太过于敏感了。 这么一想,她当即抬起头来,不再做那缩头乌龟,「常娘子,你说得对,他们的心更丑。」 常曦看了眼突然被治愈的虎妞,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触动了对方的心灵,不过这样也好,她可不希望身边的人老是一副卑微怯弱的样子。 解晋在看到虎妞居然敢抬头直视别人鄙夷的目光时,不禁微微诧然,常氏到底跟她说了什么,居然能改变一个人根深蒂固的想法,遂多看了常曦几眼。 常曦又被看得头皮发麻,顿时一个白眼扫过去,解晋果然没再看过来,她这才轻哼一声。 她骑在马上坦然的样子,让看稀奇的人顿时觉得没趣纷纷走开,路这才畅通了不少。 当然也有不少富家女被她这个样子吸引到,纷纷回家吵着要学骑马,随后宜阳城骑马的女子越来越多,当然这是后话。 常曦骑着马穿过闹市,立即就有熟人发现,然后急忙回去告诉给朱氏听,朱氏一听,顿时一拍腿,骂了声臭娘们,立即追过去打算找常曦的晦气,报自家儿子被丢进粪坑的仇。 紧赶慢赶,正好赶到常曦自大街而过,她立即骂道,「***,你给我下来,你这个***,臭瘟逼,看老娘今儿不打死你……」 这大骂声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然后给她让出一条道来。 骑在马上的常曦在朱氏冲出人群的时候,一眼就认了出来,跟她刚穿过来相比,朱氏老了许多,显然是上回许大郎被丢进粪坑一事让她操碎了心之余,还受到街坊邻居的排挤,这才显老相。 此时她的面色一冷,这个老太婆的嘴太不干净了,于是在她跑过来要拽她之际,她暗暗掏出一个随身小物件,然后一施力,就打在朱氏的嘴上,朱氏「哎哟」一声,然后捂着断了门牙的嘴倒在地上。 她刚想爬起来,又被一个石头样的东西砸到膝盖,顿时又惨叫一声跪倒在地。 常曦没有下马,看到赵大之妻区氏赶来,立即给她使了个眼色。 区氏初时也被常曦骑马的样子给吓到了,但一收到她使的眼色,她立即会意地上 前看似扶着朱氏,但其实是处处阻挡她找常曦的麻烦。 常曦轻踢马腹,让马儿跑得快了一些。 她这个举动,没能瞒得过跟她同乘一骑的虎妞,同样也没能瞒住解晋。 坐在马车里的小桃讨厌死了朱氏,看到她满口是血的跪倒在地,心里只觉得痛快极了,又看到路人一脸懵,于是她掀起马车帘子道,「这人的嘴太臭了,老天都看不过眼,让她跌倒在地把门牙都磕碎了,啧啧啧。」 跟了常曦这么些日子,她也学会了几分伶牙俐齿的本事。 众人不知道小桃的身份,看到她坐在马车上,身上的衣裳又不差,都以为她是哪家的姑娘,所以她这么一说,众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当即指责起朱氏来。 朱氏嘴疼的骂不出,只能心里愤恨不已。 解晋冷冷地看着捂住满嘴血的朱氏,脸色当即冷了下来,这个女人的嘴不干不净的,确实欠教训,于是给身后的周南使了个眼色。 周南会意,主子这是要替常氏出口恶气,他当然不会阻止,立即到一边去安排,这朱氏骂人骂得太难听,确实该受到教训。 常曦自然没有漏看周南的小动作,只是很意外解晋居然要为她出头,真是天下红雨罕见之至啊,不过有人替她教训朱氏,她乐此不疲。 不过身边的虎妞,她也没有落下,只见她转头看向虎妞,「你那石子掷得不错,刚刚谢谢你。」 虎妞脸一红,「她的嘴太臭了,我也想帮她洗洗嘴,但没你的准头好,歪了。」 常曦笑道,「不歪,正正好,打在膝盖上够她疼十天半个月的。」 这会儿她完全不掩饰她对朱氏的厌恶,只是现在她的布局还没有完成,所以只能先留着朱氏与许大郎母子,等时机成熟了,一定要送这俩去地狱给原身赔罪。 这一段插曲过后,再无波澜,穿过闹市后,没多时就到了第一个茶砖工坊的选址地。 123:你到是会得寸进尺?(一更) 这个茶砖工坊选址是离解府最近的,同时也离许家不远。 常曦在马上大致浏览了一下地形,周围的民居一看就是城市平民居住的,盖成什么样子的都有,而且这里有条内城河经过,倒是不缺水源,要不然也不会成为选址之一。 只是这周围的环境,她并不太满意,轻踢马腹驱使着这匹矮小母马缓慢走着,她一寸一寸看过去。 小桃早已跳下马车,跟在一旁随时等候吩咐,不过显然她不知道常曦要看的是什么。 解晋没有上前,目光却是随着常曦的移动而移动,眼里只看到一个她,他想看看,她还有多少与众不同的一面。 没有多时,常曦就策马过来,看着解晋道,「这个地方不太合适建工坊,而且与那些居民离得太近,会凭添不少麻烦。」顿了一会儿,「去下一个地方再看看。」 解晋点点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但他知道她的顾虑,这个茶砖目前是新鲜玩意儿,一旦工坊开起来,肯定会有很有多人想弄到做茶砖的方法,所以这附近的居民大概率也会成为别人的眼线,况且房子建得稠密,这样一来就更容易隐蔽。 两人继续出发往前去,这南边的另一个工坊选址比较远,到达时估计会过了午时,但两人也不急着赶路。 与常曦的悠闲相比,朱氏这回却是被人抬回去的,中途还被摔了好几次,如今满身都是伤,只能「唉唉」地叫。 抬她回去的人问她要银子,她死活不给,还卖惨要赖掉这银子。 但这些人岂是好惹的?直接就派人去赌坊把许大郎给找回来,逼要银子,不然他们就赖在许家不走了。 被人如提小鸡仔般提回来的许大郎,因为身上没有银子,被那些人狠狠地打了一顿,然后他就受不了地朝母亲朱氏哀求,求她拿出当初典卖常氏的银子来结账,无奈朱氏还是不肯拿,这同时也惹恼了许大郎。 他朝按住他的男人讨好地笑道,「那老虔婆不配合,我这就去打她一顿,让她把钱拿出来给各位好汉。」 几人对视了一眼,然后那人这才松开许大郎。 许大郎一得自由,立即冲上前去的朝着朱氏一顿拳打脚踢,打得朱氏更是伤上加伤,最后朱氏实在忍受不了,就把藏银子的地方小声地告诉了许大郎。 许大郎立即冲过去把银子取出来,看到这两百多两银子,他的眼中顿时发光,看了眼外面的那几个壮汉,他取出其中一小部分银两,把大部分银两又放回原位,这才转身出去,心里却想着这下总算不缺赌资了。 哪里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赵大的妻子区氏一直躲在许家暗中偷窥着,这下总算知道了朱氏藏银子的地方,她趁着许大郎出去,后脚就溜了进去,掏出已经松动的砖头,直接就掏出砖缝里藏着的两百两银子。 发达了,发达了。 区氏此时也同样两眼放光,她朝外看了看,咬了咬下嘴唇,那许大郎就是个赌徒,若她现在不把这钱拿走,等下次再来时估计这银子就没了。 巨资就在眼前,她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两百两银子藏在身上,然后再小心地将砖块塞回去,猫着腰悄悄往外走。 只不过大门口处,许大郎还在与那几个抬朱氏回来的壮汉讨价还价,可许大郎这样的身板,如何是别人的对手? 他手中的散银全被抢走之余,又挨了一顿皮肉之苦,最后才送走了这几个瘟神。 许大郎被打后不甘心,爬起来又回去打朱氏出气。 藏在暗处的区氏见状,不由得撇了撇嘴,真是没用的男人,不过这倒是给了她机会,她趁机溜了出去,想到怀里的巨款,她立即往家里奔去。 许大郎打得朱氏那是叫苦连天 ,忍不住道,「你这个逆子,你光会打老娘有个屁用?那个常氏现在连马都骑上了,你去解府的大门口闹去,解家要脸面,肯定会给你银子。」 许大郎闻言,这才停手,不过他一想到上回被解府的人教训丢进粪坑,顿时又有几分迟疑了。 朱氏看到儿子收手,赶紧又怂恿道,「你怕个逑啊?那常氏说到底还是你媳妇,上回你静悄悄地去,这才被她给戏耍了,这回就在门口闹,看她还如何对你动手?」 许大郎想想这倒也是个办法,反正脸都丢尽了,他也就不在乎这张脸皮。 母子俩在干这种事时一向齐心,遂又抛去前嫌,开始商议如何从解家掏出银子来。 话说区氏揣了巨款回家后,正好丈夫赵大在家,看到丈夫不悦地看向她,她忙竖了个手指示意他不要作声,然后用手朝屋里指了指。 赵大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上区氏往内室而去。 区氏把怀里的银子倒了出来,把赵大看得眼睛都直了,立即把内室的门给关上,不让人有机会偷窥,「哪来的?」 见丈夫问,区氏得意地将自己是如何送朱氏回去,又是如何藏起来,然后意外知道朱氏藏银子处,最后就是偷了出来的过程,全都说给赵大听了。 「不枉我忍那朱氏许久,总算得到这一大笔银子。」 她已经开始计划如何使用这笔银两了。 赵大伸手抚摸着可爱的银子,眼里却是精光一闪,「等朱氏和许大郎发现后,肯定会怀疑到你……」 「那可怎么办?」区氏紧张地问,「应该不会,他们没看到我拿这银子……」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赵大目露凶光道,「这样,你出去把许家藏银子的地方透露出去,当初我娘那一百两银子都惹来了杀身之祸,你说这许家会不会也招来这样的祸事?」 尤其现在朱氏伤得厉害,许大郎又手无缚鸡之力,正是动手的好时机。Z.br> 区氏一听,觉得丈夫说得有道理,只要有贼光顾了许家,那这不见银子的事情就联系不到自家的身上,毕竟做贼心虚,她心底里还是怕的。 「我这就去。」 赵大把区氏给忽悠出去后,再看那两百两银子当即搓了搓手,这银子现在是他一个人的了。 许家这边的变故,现在的常曦并不知道,她正在视察第二个选址之地。 比起第一个地方,这里是够空旷了,但水源并不是很充足,而且也太偏僻了一点,总之她是不太满意的。 这就不得不到北边的那个选址看看了。 解晋很好脾气地随她折腾,反正骑马比轿子快得多,还没到傍晚就到了北边的那个选址。 这里是个小山谷,不过正如周南之前说的,这里有条河流缠绕,并且不管是出去还是进去,都有小山坡挡着。 不过这里离解府并不太远,跑马大概也就半个多时辰,再者周围还有几个小村子,这样一来,茶砖的工人大部分都可以从这些村子招来。 这地理位置,常曦一看就是眼中一亮,不过为了更好观测地形,她还是登上这里的一座山,站在上面看得更清楚些,这条小河吃水量不浅,小船完全能在这上面行驶,而且小山谷的一个出入口正好在河面上。 「这河与港口的海相通否?」 听到常曦问自己,周南怔了一下,很快就应道,「这条河跟刚才我们到的第一个地方的内城河是相通的,而且从这个方向驶出去,就能连接到内海,交通非常方便。」 常曦一听,这下眼睛是一亮再亮,这里完全可以修一个小码头,这样一来,茶砖从运来到出货,运输都会方便许多。 「甚好,就这个地方了。」她立即拍板道。 解晋全程都没有说话打断常曦的思路,本以为自己能当个旁观者,哪里知道常曦居然给他派任务? 看到解晋眼神不善地看着自己,常曦才不怕他的晚娘面孔,「解九爷,来都来了,反正我正缺人手用,向你借两个人不为过?」 解晋轻哼一声,「你到是会得寸进尺?」 常曦嘿嘿笑了两声,不然她何必趁机将他拐来此处?就凭她身边的几只小猫哪里够用啊?解明又被她留下处理与林玉奇的契约,所以现在逮到谁就谁喽。 解晋没想到她居然可以无赖成这样,「有没有人说过你有时候根本就不像一个女人?」 常曦摸了下鼻子,没承认也没否认,上辈子太多人背后说她不像女人了,可那又怎样?敢到她面前说这话的人可是一个都没有。 「解九爷,别小肚鸡肠了,给不给,一句话的事。」 解晋都被她这副借鸡生蛋的豪爽样子给气笑了,这个女人怕是都忘了他才是这个鸡的主人。 不过最后他还是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 常曦一得到允许,立即就给随行的人员安排了任务。 因为这茶砖工坊涉及到那四家茶庄的掌柜,她派人一一去通知,让那几个大掌柜立即过来考察选址,这事不能拖。 安排完,看了看天色,怕是今儿要很晚才能赶回解府了。 「从这里往前走大概两刻钟的路,有座别院,今晚到那儿落脚。」 听到解晋这话,常曦愣了愣,真在外过夜啊? 124:他是来给她坐阵的(二更) 「怎么,你怕了?」解晋看到她发愣,故意问了一句。 常曦反应过来,笑容灿烂地回了一句,「解九爷都不怕,我怕啥?」 解晋的面色一黑,这女人的话里肯定没有好意。 小样,看我治不了你? 常曦如是想到,就解晋这长相身材,真有个风花雪月的事情发生,她也不亏,美男嘛,又是送上门的,前提是长得符合她的审美,那就不用白不用。 别以为只有男人才好美色。 她这反向操作,倒是让解晋的脸色再难看几分,成功让他变了脸色,她就心情大好地向山下而去。 解晋看着她在山路上飞奔的身影,这个女人倒是有个好身体,而且也没多少娇气,实属难得。 等常曦回到山谷地带时,已经有两个大掌柜急忙赶到,一个是泰铭茶庄的郭掌柜,另一个是清香茶庄的马掌柜。 「常娘子,真定了这里?」郭掌柜高兴地道。 常曦却是笑着点了下头,随后道,「说来还得感谢郭掌柜,这里还是你推荐的,这个地理位置实在太优越了。」 郭掌柜闻言,哈哈大笑,就说这常娘子果然是个识货的人。 马掌柜在一旁陪笑着,看得出来老郭头跟常氏的关系极好,他的眼神闪了闪,这可是茶砖工坊的两大股东,他或许跟他们打好交道反而更能获利,倒是要对不住拉拢他搞小团体的朱掌柜了,不过人嘛,趋利避害乃本性。 正思索间,看到解晋缓步走过来,他立即眼睛一亮,忙上前行礼问好,之前内心深处还有几分瞧不起常氏的,现下看到解晋出面给她撑腰,顿时把常氏的地位抬高几个档次。 解晋依旧是那个高冷姿态,对于别人的奉承,他左耳听了右耳就出,半点也不放在心间。 郭掌柜原本正在跟常曦讨论建工坊一事,看到解晋,也不敢怠慢,忙过去见礼,不过态度倒是不卑不亢,没有马掌柜拍马屁这般肉麻。 没过多时,另两位大掌柜也赶到了,同样见了解晋,态度都变得异常恭敬。 常曦看得牙痒痒的,果然身份高就是好使,她展现了这么多的才华,都没能获得这些人内心深处的真正认可,可解晋一出场,情况就不同了,这些人就差直接化身狗腿子了。 当然,这也让她对解家的能量再高估一个档次。 这次议事,因为有解晋压阵的缘故,常曦进行得异常顺利,这茶砖工坊的建造完全按她的构思来建,现在前期资金充裕,所以就连工人的住处也会一并建造,所有的设施尽量一次到位。 尤其她提到的小码头设想,顿时让这四大掌柜对视一眼,工坊设立在这里,日后这一带估计会变得繁华起来,他们甚至还想在这里建一排房子,到时候光是收租金都能赚不少。 常曦对于他们打的小九九心知肚明,只不过他们忽略了这个地理位置只为茶砖工坊服务,短期内是不会对外开放的,所以他们想搞什么小动作就尽量搞,只要等得起,将来或许还是能赚的。 这边都商议妥当之后,官府那边派来测量土地数据的书吏也到了,毕竟这地是属于宜阳城官衙的,所以无论是租还是卖,都得跟官府打交道。 同样因为有解晋这尊大神在,官府的书吏也相当好说话,别说刁难了,甚至还放水不少,让常曦省了不少买地钱,总之把生存智慧表现得淋漓尽致。 到了这里,常曦总算回过味来,为什么解晋今天会有这么反常的举动,应付秦氏怕是假,真实的目的就是来给她坐阵的,也是为她昨天晚上让出的那三成利润的回报,更是允许她打着他的旗号行事。 在某种程度上来讲,解晋是个公私很分明的人,甚至心里有 杆秤,这样的人做不成女干商,但若是为官一方,那肯定会造福百姓。 那问题又来了,就她所知,解晋有举人的功名,但却一直没有进京赶考过,甚至他似乎都没有出仕的意思,而解老爷子和解四老爷似乎也有意放任,这对于想要在朝堂有所建树的解家来说,真是桩怪事。 不过解家的事情跟她没有半毛钱的关系,她也就不在这上面费心思了,等挖到第一桶金,她就要离开解家了,顶多是明年开春的事情。 天色入黑之前,这事情居然全部都办妥了。 常曦亲自送走四大掌柜,还有那个官府书吏,当然这几人对她是要多客气有多客气。 再回转时,解晋已经骑上了周南牵来的马,看了眼她道,「上马,不然待会儿路不好走。」 「夫人那儿,差人去禀报没有?」常曦还是记得要跟秦氏说一声的,不然事后怕是要遭秦氏诟病。 解晋斜睨她一眼,这事还用得着她说? 常曦一看他的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冷哼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她直接骑上那匹矮小母马,当然虎妞依旧坐在她身后为她掠阵。 在夜风中起程往别院去了。 夏季的晚上,星光还是挺亮的,常曦很享受骑在马上的感觉,遗憾的是视野没有白天好,见不到多少郊外的风光。 当然,途中小村庄透出来的灯光,她还是多看了几眼,对于这些小村庄大概有多少人心里也有了数,接下来的招工也要提上日程了。 没多时就到了别院,此时的别院灯火通明,看到主人到来,管事立即迎了上来,先是给解晋拉住马缰绳,侍候解晋下马,然后道,「爷,原大人已经久候多时。」 正由虎妞扶着下马的常曦听到管事这话,不由得又愣了愣,一双美目立即看向解晋,没想到他安排得会如此周到。 解晋没理会她的目光,而是将马鞭甩给了一旁的管事,然后大踏步往里面走 常曦立即跟上去,她可不想错过跟原皓见面的机会,更何况有解晋坐阵,她的底气更为充足。 还没进到正堂,就听到原皓高声道,「子阳,怎么这么迟?让我好等……」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跟过来的常曦,当场就怔住了,这常氏怎么也来了? 上回解晋还对她的身份遮掩一二,这回倒是大方带她出来了?这倒是有趣了。 于是,无视解晋的冷脸,他忙上前跟常曦打招呼,「常娘子,又见面了。」 常曦给他见礼,笑着回了一句,「是啊,原大人,又见面了。」 两人说陌生嘛,又不十分陌生,但说相熟嘛,其实也不熟,但架不住这俩就是个人精,又有心拉近距离,这一来二去竟也能说得热闹。 解晋看了一下这俩人,真是有够虚伪的。 「别在那边客套了,赶紧过来坐。」 听到解晋不耐烦的声音,常曦跟原皓对视一眼,两人都不想真的惹怒解晋,于是见好就收,这才过去一左一右地坐在下首处。 解晋把常曦昨晚交给他看的东西直接转交给原皓,「你先看看这个。」 原皓接过周南递上来的资料,对于茶砖生意初步取得的成就,他早已知道,所以并不稀奇,稀奇的是那个纺织机的改良草图。 本来坐姿还十分慵懒的他在看到这个后当即坐正身子,猛地抬头看向解晋,「哪来的?」 解晋不答,直接问他,「有兴趣吗?」 「怎么没有?」原皓笑道。 这个东西要能做成,那得赚多少银子啊,这可是茶砖生意不可比拟的。 常曦这次没有插嘴,而是暗暗地观察着,心 里却是在琢磨着这两人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同盟关系,总之她说不出来的怪异。 「有兴趣就好办,我修书一封给千荣长公主。」解晋朝周南看一眼。 周南立即把封好的书信递给原皓。 原皓看着这封信,再看看解晋,这是已经谈好了条件了?其实他还有很多疑问,可看解晋的样子,却是不打算解答。 「我定会将此信转交给家母。」 常曦原本安静地看着,在听到原皓将千荣长公主称为家母,顿时吃了一惊,没看出这位原太亮居然是皇亲国戚出身啊。 原皓看到常曦露出惊讶的表情,遂耸了下肩,笑道,「我没跟常娘子提过家母吗?」 「或许提过,抱歉,我没记住,现在记住了。」常曦从善如流地道,半点也不怵不尴尬。 而且按原皓的年纪来算,千荣长公主肯定也不会太老,应该是皇帝老儿的女儿,那这么说来,原皓就是皇帝老儿的外孙。 这身份实在是很有用啊。 不过奇怪的是解晋在这位皇亲国戚面前却能坐主位,这点实在不符合封建皇朝的君臣之仪,这疑惑也就是一闪而过,她现在势弱,并不想知道太多,不然死得会更快。 「对了,原大人,我还想问问,关于茶砖,你们市舶司要课税多少?」对于这个问题,她已经疑虑了很久,「鉴于茶砖是新生事物,原大人,在此我有个小小的建议,或者可以供你参考一二。」 原皓笑了笑,「请讲。」 常曦这下不客气了,从打算做茶砖生意开始,她就对市舶司这个衙门有过研究,市舶司在海外贸易这一块有绝对的话语权,货物出口和进口都得跟这个衙门打交道,没有他们发放的公凭,那么货物出不去也进不来。 当然走私不在此列当中。 125:这个常氏太大胆了吧?(一更) 哪个时代都不缺走私的人,不过这个不在常曦考虑的范围内,能光明正大做生意,没有必要做那等宵小之举,而且还要提心吊胆,那就更不划算了。 「原大人,市舶司课税一般都以实物,但我个人希望茶砖的税收是以银两。」 其实算来市舶司是个肥差,毕竟货物进出都是以实物收税,更甚者外来船只运来的货物也可以提前博买,然后再把这些实物运回京城,这中间能有多少油水? 不过她还是挺好奇原皓会来当这个官,毕竟这个官阶品级不高,虽说能攒到资历更能从中捞足油水,但以长公主之子的身份能搏到更高的官职。 当然这些只能放在心里猜测一二,她与原皓并不太熟,以前要谈成这些或者有些难,现在有解晋坐阵,要谈成会容易许多。 真是不得不感叹,特权在哪里都好用。 原皓打开折扇扇了两下,定定地看了看对面坐着的女子,只见她依旧笑容晏晏的,丝毫看不出紧张的情绪来,他虽然是新上任这个官职,但也知道从来没有人敢大胆地提这样的建议,她知不知道为什么要以实物课税吗? 看到她悠闲地喝了口茶水,他心里顿时明白,这个女子什么都知道,但她仍提出了这个建议。 这是仗着解晋啊,遂,他又转头似笑非笑地看向解晋,他不出来解释几句吗? 解晋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品茶,对于原皓投射过来的目光视若无睹。 这无声胜有声啊,原皓明白了,解晋这是支持常曦此举啊,想明白后,他正想调侃两人几句,哪知道解晋在这个时候开口,「茶砖一物暂时不能在京师之地流通。」 「为何?」这下子原皓不明白了。 他原本以为是解晋听信了女人吹的枕头风,这才会无脑地支持她所有的举动,说不失望是骗人的,这样的作风跟昏君有什么区别? 不是他歧视女人,而是女人受教育程度有限,她们见识过的天地是有限的,这样的人,你能期望她们能给出多少有见地的见解? 当然坐在他对面的女子似乎比寻常女子要聪明一些,但也只是似乎而已,还没到他能真正刮目相看的境地。 「你把信转交给长公主,一切也就明白了。」解晋不想多说。 这个别院不是他的书房重地,在这里的谈话很可能会传到外人耳中,但这里又比外头要好些,毕竟他不适合在解府书房与原皓接触。 常曦没有插嘴,一直淡定地坐在那里喝茶,看来连原皓都不知道昔日太\祖禁止茶砖上贡一事,可见年代久远,有很多真相都淹没在时光长河中。 不过她不想冒险还是对的,若是茶砖重新流传于京师,那么被人揪住小辫子进行攻击那就是指日可待了,总还会有人从犄角旮旯里翻出这些只言片语来。 原皓深深地看了眼解晋,最终没有再多说什么,而是朝常曦点了下头表示他应下此事,做为长公主之子,他还是能做这个主的,万大事还有他娘在上面扛着。 常曦没有像前些日子那样要多费唇舌才能让人钻进她挖好的陷阱里面,居然十分轻松地就搞定了她原本认为十分艰难的环节,感觉都有点魔幻了。 不过能轻松点,谁愿意时刻辛苦着? 事情解决了,她也不想在此多留,谁知道解晋和原皓要密谋什么,她对秘密不感兴趣,于是起身朝两人行了一礼,说了两句客套话,就转身退了出来,准备先去梳洗一番。 原皓看到常曦真的转身就走,顿时朝解晋挤眉弄眼道,「这个女人还挺知情识趣的。」 有分寸感的女人一向都让男人有好感,他自然也不例外,虽然出身低了点,但长相与能力都不差,陪在解晋身边解解闷 倒也合格了。 对于原皓那副促狭的表情,解晋皱了皱眉,却没有出言解释什么。 与解晋的会面结束后,他也没回城,而是到客居住下,至此,原皓方才知道茶砖早在太\祖年间就被禁了,虽然只是禁止上贡,但民间也因此不敢再做此物,生怕惹祸上身。 「这个常氏太大胆了?」他不禁咋舌道。 换做他,估计做这个之前都会三思再三思,毕竟谁知道龙椅坐着的那位会如何想? 他拿出解晋让他转交的信看了看封面,看来解晋是要把这事交给他母亲来解决了,可这样做还是有点悬,他那位皇帝外祖父近年来都不太好打交道,或许年纪大了身体不好的缘故,猜疑心很重,几个皇子皇女哪个没吃过他的挂落? 也就他母亲的境遇要好点,这也得归功于与废太子一母同胞,皇帝这些年对于早年的所谓太子谋逆案开始反思了,当时那样逼死太子这个嫡长子,皇帝的心里不是没有后悔的。 正正因为有后悔的心思,所以才把对废太子的愧疚心理补偿到他母亲的身上,毕竟当年一同被逼死的可不止废太子,还有他那位未曾谋面的外祖母先皇后,一尺白绫,先皇后就这样自缢于寝宫,后脚就追寻儿子离去了。 提起这段往事,母亲都会哭成一个泪人,然后就是愤恨,恨上天的不公,恨那些女干臣的挑拨,恨后宫宠妃进谗言,恨其他想夺嫡的皇子趁机落井下石,恨皇帝猜疑心重,连妻子和儿子都不信任。 可是,不得不隐忍啊,还没到复仇的时机。 想到这里,他长叹一声,把这封信又收了起来,罢了,母亲收到信后会衡量的,他若是怕担事昧下了,事后会遭母亲怪罪的。 不管是他母亲千荣长公主,还是他父亲兴南侯,其实都没有太多的选择。 一条绳上的蚱蜢,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罢了。 翌日,再见到常曦的时候,原皓的态度热络了几分,这让常曦不由得有些好笑,果然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与之寒暄了几句,她就拿出自己设计的建筑图纸交给解晋,「我这个茶砖工坊就要开工建造了,解九爷可有什么好的建筑人选推荐?」 解晋看了看常曦递过来的建筑草图,虽然画得潦草了一些,但还是能看清楚她的设计意图。 原皓凑过去看了看,随后觉得这画功怎么那么像昨天解晋给他看的那个纺织机改革图?依他的丹青绘画知识判断,这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的东西。 「这是谁画的?构思倒是挺巧的。」他趁机问道。 常曦不作声,没有承认是自己,至于解晋,当做没听到,根本就不理会。 原皓问了个没趣,好在他这人一向不知道尴尬是何物,脸色一如往常,只是暗暗留意起画这个图的人,这倒是个奇才,若是能收揽过来为己用倒也不错。 常曦不知道自己的才华终于被人惦记了,不过就算知道了,她估计也还是面色平淡地轻「嗯」一声,她一向觉得自己的才华比相貌要优秀得多。.z.br> 半晌,解晋合起这份建筑草图,交回给常曦,「你自行安排。」 常曦微微错愕,本来想着昨天解晋帮了她大忙,解决了心腹大患,所以打算投桃报李,让他的手下人也能喝上一羹汤,哪知人家看不上? 既然如此,那她就另作安排了。 她依旧没有回城,而是在此等四大掌柜今日过来议事。 四大掌柜没让她久等,早早就到了别院,与常曦互相见礼后,这才研究起常曦抛过来的建筑草图。 这盖房子也是能大赚一笔的,马掌柜立即道,「常娘子,我有一朋友善建房,不若我唤他来,把 这个交给他来做……」 「老马,你这就不厚道了啊,我有个舅舅常年在外给人盖房子,他还有个施工队……」 「常娘子,我也有个妻弟善长这个,他为人最是公道,从来没有人说过他盖的房子质量不好……」 三人为这个争论了起来,就连郭掌柜都不由得皱紧眉头,这还没有开始呢,就争起了利益,他看向常曦,眼里有着遮不住的担忧之情,毕竟这种情况拂了谁的面子都不妥。 不过可惜,他们遇上的是常曦,对于这种为了利益各别苗头的事情,她见得太多了,更何况盖房子又是油水十足的差事,也不外乎这些人会争抢。 听听,什么朋友、舅舅、妻弟不过是借口,这是想把利益都揣自己的兜里。 等这些人争得面红耳赤的时候,她这才开口道,「三位掌柜都歇歇气,莫为了这个伤了和气,这事啊,我另有安排,而且解九爷也是赞同的。」 三个掌柜闻言,都暗骂常曦这只狐狸过于狡诈,早不说晚不说,等他们争得不可开交之时再开口说她另有安排,还连解晋都搬了出来,这让他们还说什么好呢? 不过之前吵得太凶了,彼此之间伤了和气,这会儿想到没有便宜对家,心里就平衡了,反正我得不到的,对方也得不到。 常曦趁机道,「我刚让人查了,这附近有五个小村庄,我打算把这工程交给这五个小村庄的青壮年来干,一来等工程结束后,这些人就会转化成工坊的工人,二来这样做有个磨合期,增强他们对于工坊的归属感,三来……」 126:还有这等好事从天而降?(二更) 常曦侃侃而谈了近两刻钟,当然她没提的是,这五个小村子的人虽说是一个地方的,但要分化他们也是件很容易的事情,村子靠得太近,素日里村子与村子之间肯定少不了摩擦,所以她要让他们互为监督,这样一来,茶砖的工艺才能保密得久些。 等茶砖工艺升级后,倒是不用防得这么严密了。 只不过她的这些小心思,人精般的四大掌柜都能想到,这个茶砖还真像常氏说的那样,要试做成功还真不容易,他们私下都有暗暗尝试,但结果就是浪费了不少好茶,疼得心脏直抽搐。 想来其他茶商估计也尝试过了,但离做成还是差了点距离。 郭掌柜看到这三个掌柜都心平气和地听常曦提建议,至此方才看出点门道来,常氏这一手是彻底分化了他们,自己是稳坐钓鱼台啊,亏他之前还担心这合伙生意做不长久,现在倒是可以放心一二了。 常氏比他想象中更为精明。 这边的商议结束了,那边派人去请的这五个小村子的里正和村长也到来了。 这五个小村子一共由两个里正和五个村长管理着,彼此之间都认识对方,到来一看到对方都暗暗皱起眉头,对于未知的事情,心里难免会忐忑不已。 这个别院,这附近的人都知道,这是属于解家的院子。 素日里村民都不太敢靠近解家别院,生怕惹上这大户人家,自家得吃不了兜着走,如今这别院的人把他们请来了,看这阵仗,莫不是有村民招惹上这等庞然大物了? 他们面面相觑片刻,免不了忧心忡忡,都暗暗思量是村子里哪个淘气小子惹来的祸事,自己待会儿又该如何开脱等等。 与常曦一块过来的除了四大掌柜,还有别院的管事,这管事昨儿夜里弄清楚了常曦的身份后,别说鄙视了,他一大早就过来巴结上了。 这正合了常曦的意,这别院管事可是这里的地头蛇,对于这附近村子的人应该都略知一二,为此,她或许会给点甜头这别院管事吃吃。 「金管事。」 一看到这别院管事出现,两个里正和五个村长立即起来见礼问候。 金管事一向爱在这些人面前摆架子,也享受他们的奉承,但此时有常曦在,他当即收起平日里那套,整个人都谦逊了起来。 「这是常娘子,在她面前可不得造次。」他立即退到一边介绍起常曦,并且还狗腿地侍候在一旁。 这下子那几人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这女人是比金管事还要厉害的存在,虽然不太清楚她在解家是个什么身份的人,但不是他们能得罪得起的就对了,于是拘谨又客套地给常曦见礼。 常曦没有拿乔,先请他们都坐下,再介绍了四位大掌柜,等他们互相见完礼,这才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 这话一出,那两大里正和五个村长都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还有这等好事从天而降?莫不是他们还没有睡醒? 有人暗中互相掐了一记,都感觉到疼痛,互相瞪了一眼后,这才相信了自己的耳朵。 众人当中年纪最长的里正当即开口问道,「敢问常娘子,这招人建房子可有什么要求?」 「方里正客气了,」常曦笑道,很给对方面子,日后还要打交道,没有必要摆架子,「其实我的要求很简单,要18岁以上30岁以下的青壮年即可。」 在这个年纪上了40岁就算老了的社会,她这个要求并不过分。 众人闻言,对这要求心喜不已,不过就快到农忙时节,到时候又要怎么算呢? 这个常曦也考虑到了,毕竟现在是小农经济,你要他们放下农活来挣盖房子的钱,只怕没有多少人肯干,粮食可是 关系一家人的口粮,这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事情。 「可以排班轮流给出半天时间回去收割,如果遇上雨天,可以暂停工程,先抢收粮食,这点我可以保证。」顿了顿,常曦又道,「一旦选入施工队,除此外包吃不包住,每月工钱800文到一两银子之间,视他们工作的努力程度而定,如果有人表现特别优异,还会适度提拔再多加一份奖金500文。」 这些待遇一出,不但扫清了这俩里正和五个村长的后顾之忧,更是让他们心动不已,这样一来,村子里的青壮年都不用赶到城里去找活干,在家门口就把钱给挣了,更何况城里的活待遇也没有这个优厚啊? 与之相比,四大掌柜里除了郭掌柜外,都觉得常曦给这些泥腿子的钱太多了,这样的条件请城里人都使得,只怕还得争抢呢。 马掌柜轻咳一声,看到常曦看过来,他暗暗摇了摇头表示这钱给多了。 常曦倒是觉得还算少了呢,毕竟是体力活,而且工期有要求,况且她没限他们每天的工作时间,在高薪的利诱下,他们才会玩命地干活,算来还是她赚了。 但她知道她这个思维在这些老古董看来是不可理解的,这是时代的代沟,沟通不了的,于是她笑道,「四位大掌柜没忘记当初签契约的时候,就已经确定了我为主导?」 意思是她要搞一言堂,他们不能有反对意见。 「常娘子……」朱掌柜最先出头,刚唤了一声,就被柳掌柜拉了拉衣袖,他这才不悦地看向柳掌柜,他可没忘记之前这位还跟他争过工程呢。 柳掌柜暗叫冤枉,他这都是为他好,老马这人最女干诈,就让他当这个出头鸟有何不好? 朱掌柜能当大掌柜,自然是懂得察言观色的,一看老柳这个态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于是在常曦看似礼貌实则威压地问起来时,他忙摆手,「我没什么意见,就……就想听听老马说什么?」 马掌柜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这老朱是什么意思?这是要把他当枪使吗?「我能有什么意见?当初契约怎么签的,我就怎么执行,常娘子,你尽管安排。」 朱掌柜一看就想跟马掌柜掐起来,柳掌柜这回又不当和事佬了,缩到一边不吭声。 最后还是郭掌柜出面调停,这才没有闹出笑话来。 不过这也让郭掌柜深深地看了眼常曦,像她这样给他们之间下蛆,他们想要团结一致都难。 对于郭掌柜暗中的腹诽,常曦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在意,她要确立自己绝对权威的地位,就不能心软。 看到那四个什么大掌柜强不过常曦,那俩里正和五个村长都赶紧应下这事,等着待会儿就回去开全村大会准备招人。 当然他们也不是全然都为村民着想的,而是想着自己从中能捞到多少好处,毕竟招工的权利都在他们的手中,他们说了谁就算谁。 常曦早就猜到这俩里正和五个村长心里打的小九九,趁他们应下这事时,又道,「每月的工钱都会由我这边给他们结算,直接发到他们的手里,各位没有意见?」 那俩里正和五个村长一听,本来还想着把工钱说少点,他们从中捞上一笔,现在这样搞,他们是全然没有机会插一手了。 又是那位方里正代为开口,「常娘子,这样不好,毕竟是我们组织村里人来干活,这钱到时候直接结给我们,我们再给他们算也是可以的,您还省了事……」 「方里正此言差矣,」常曦笑道,「你们怕是有所不知,等我们这个工坊建了起来后,会从这批青壮年里面筛出一大部分表现好人品正直的人留下,直接在工坊上工。对了,这次还招收几个大娘掌勺,待遇同样为800文到一两银子之间,几位回去看看有多 少合条件的人报名,然后请她们到别院来,由我亲自面试。」 这是连女人都要啊,俩里正和五个村长都一则以喜一则以忧,毕竟常曦亲自面试就杜绝了他们搞小动作的机会,不过这几人心里都清楚,如果拒绝了,那么这机会就会便宜城里人。 于是,赶紧一一应下。 这里发生的事情,自然有人报给解晋知道,赖着没走的原皓自然也听了一耳朵,当即挑了挑眉,这个常氏真是出人意料,亲自挑选几个掌勺的女人,那是打算培养几个眼线? 解晋不意外常曦会这么安排,这符合她的性子,当然她也不是没给那俩里正和五个村长油水捞,只是没让他们捞得太狠而已。 说她狠心,她又偏偏处处留有空间,说她自私,她又处处都表现出善心,这个常氏让他是越来越难鉴定她是一个怎样的人。 常曦对于别人如何琢磨她的半点也不关心,送走了那几人之后,她再度与四大掌柜开了个碰头会,对未来工坊的人员架构组成提出了自己的意见,尤其是财务方面更是重中之重。 「你们每个茶庄可以派出三人来当代表,我会酌量安排相应的岗位,你们看看这是岗位人员的组成……」她一边说一边示意小桃把自己写好的发下去给几位大掌柜看看。 四大掌柜接到发下来的纸张,立即低头看了起来,不过比起人员架构,他们更为看重的账房先生这个安排,这关乎到钱,谁都不敢大意。 在看到上面写着要用新的记账方式时,四人都不约而同地皱紧眉头,这是什么意思? 127:打了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吃(一更) 「常娘子,何谓新的记账方式?」郭掌柜虽然一面倒地支持常曦,但是这个操作他是真的看不明白了,现有的记账方式也没有问题啊,为什么要换? 听到老郭开口问了,其他三个都立即看向常曦,想听听她的解释,毕竟他们只是大掌柜,还得向东家负责的,若是账目不清,东家问起答不上,这个职位也就做到头了。 常曦笑道,「就是换一种新型的记账方式,这种方式可以更直观地反映我们的账目往来,银钱去向,而且便于查账。」 说白了,就是她上辈子企业常用的借贷复式记账法。 不过鉴于这些老古董们不懂,她招手让小桃过来,「跟各位大掌柜介绍一下这种记账方式。」 小桃闻言,顿时紧张了起来,以前还只是给各位掌柜发发资料,现在是让她站到前台来,她多少都会有几分胆怯。 「别怕,有我在后面看着。」常曦鼓励她。 小桃是她一手带出来的财会人员,这段时间入账的银钱一直归她管,而且账目也做得十分清楚,所以她想给她机会站到前面来。 小桃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点了点头,以前她羡慕钟嬷嬷的本事,可现在她也要有自己的舞台,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她一辈子也成为不了钟嬷嬷。 看到常曦推出一个小姑娘出来跟他们解说什么新式记账法,四大掌柜面色都不好了,常曦就算了,那是有本事又有后台,他们惹不起,只能忍着,但这样一个小侍女算什么? 「常娘子,你这不是开玩笑吗?」朱掌柜当场不悦地道。 「就是啊,常娘子,这小丫头懂什么?」柳掌柜跟进。 马掌柜本也想说什么的,但看到这俩对头持反对意见,他还记得之前被这俩货坑的事情,于是唱反调道,「怎么?一个小姑娘就让你们怕了?」 「老马,你说什么呢?谁怕了?」朱掌柜气不过地道。 马掌柜轻哼一声,「我可没说什么,常娘子既然让她来解说,证明人家有本事,是,常娘子。」他把球抛给常曦。 常曦笑道,「马掌柜所言甚是,」看到朱掌柜还想反驳,她立即道,「朱掌柜稍安勿躁,你且先听听有没道理,待会儿咱们再讨论。」 复式记账法的优势,相信这些当了多年大掌柜的人一眼就能看明白,不至于完全不识货,所以关键还是得让他们静下心来听一听。 「常娘子说得对。」郭掌柜适时地发声。 至此,朱掌柜才把到嘴的话憋回肚子里,不满地看了眼柳掌柜,临阵退缩,孬种。 柳掌柜没吭声,任由朱掌柜埋怨,该怪的人是老马,这人就是故意跟他们唱反调,他才不信他会服一个小丫头。 不过至此争议暂时搁置,小桃也努力克服恐惧,直接开口道,「这种记账方式是采用……」开始她的声音还有些发颤,到了后面,逐渐放开后,她这才声音平稳地说下去。 为了更客观的说明这种记账方式的优势,她征得常曦的同意,把自己记的账本拿出来给这四大掌柜翻阅。 常曦神态安然地在一旁喝着茶水,没有开口打断小桃的讲述,也没有阻止那几人满脸惊奇地翻看着小桃的账本。 能当大掌柜的人哪个是不识货的人? 这样的东西放在行家眼里,一下子就看了个清楚明白。 郭掌柜是越看越喜欢,「这种方法好啊,这样一来每笔钱用到哪里了都一目了然,而且还得借货双方对得上,这样一来我们查账也方便了。」 「我就是觉得这个数字简单明了,不过就是太容易被人伪造了。」朱掌柜皱眉道。 柳掌柜道,「老朱,你没看到修改的数字 后面都盖有印章吗?这样一来,没有印章的修改将毫无意义,我倒觉得这记账方式比我们现在用的好。」 「我也这么觉得,回头我得向东家请示一下,也改成这样的记账方式。」马掌柜第一个想到的是改革自家的记账方式,还想拿去给东家邀功。 他这话一出,收到其他人侧目的眼光,他也不在意,他就不信这些人心里会没点想法。 半晌,还是郭掌柜道,「常娘子,我支持改用这种记账方法。」 他一表态,其他三家也赶紧表态,这次他们态度一致,显然知道这是好东西。 这边的碰头会依旧被解晋和原皓关注着,一听到这种新式记账方法,原皓先是好奇,在听到解释后,不由地拍掌道,「这法子不错,子阳,你说这常氏的脑子是个什么构造?怎么有这么多新奇有趣的想法,我都想过去参加他们的会议了。」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他清楚以自己的身份若是过去旁听,那边的会议也就开不下去了,要不然解晋为什么不过去?毕竟过犹不及啊。 解晋斜睨他一眼,这说的是什么废话? 原皓笑道,「我就说说而已,没真想过去。」 解晋指了指桌上的茶碗,「喝茶。」 这张嘴还是多喝茶少说话为好。 原皓咕哝了一句,在解晋迫人的目光中,只好端起茶盏喝了起来。 那边的碰头会依旧在进行,不过这回常曦投了个深水炸弹。 「既然大家一致通过改用新式记账法,那账房先生的规矩也得改,这种集记账与出纳为一体的模式不好,这样,我这边出一个总会计,你们四家各出一员会计,这既是做账的,也互为监督,至于出纳,是管理钱财的进出,将由小桃担任。」 一听这话,四大掌柜这下是坐不住了,前面的还好,后面的那句话恕他们实难接受。 「常娘子,这样不行,她一个女流之辈如何能管钱?」这回是马掌柜直接发难。 「没错,常娘子,这么重要的职位不能交给一个女流之辈。」郭掌柜也头一次持反对意见。 看到郭掌柜反对,朱掌柜和柳掌柜当即跟上,也表示不同意小桃出任这个职位,笑话,谁家的账房先生会是个女人? 他们若是这么做,那么将沦为全行业的笑话,到时候出去头都抬不起来。 常曦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就知道会异常艰难,毕竟这是挑战男权的一个举动,但她不能退缩,若是退回去,那日后小桃将没有再站到台前的机会。 「小桃,你敢做这个工作吗?」 听到常曦问,小桃看了看对她横眉怒对的四大掌柜,之前侃侃而谈之时,她胸中升起一股豪迈之情,既然常娘子说她可以,那她一定可以,她不想让常娘子失望,更不想失去这个机会,于是她勇敢地道,「常娘子,我敢。」 常曦这才看向四大掌柜,「四位大掌柜啊,你看我们一个小小的女子都不畏惧艰险了,你们怎么还如此保守呢?是不是我也不该坐在这里主持这样的会议?」 「不,不是,常娘子,你莫要误会,只是这样不合规矩。」郭掌柜忙道。 这会儿他心里不由得想到孔老夫子的那句名言,唯女子和小人难养也,这常娘子也好,她的侍女也好,都真难缠。 好好地待在后院绣绣花听听曲不好吗?非要出来跟男人一较长短,真是让他这老头子说什么好。 只能长长叹息一声。 「对啊,老祖宗传下来的规矩,这也不好打破啊。」马掌柜语气和缓了下来,但也还是坚持己见。 后面的朱掌柜和柳掌柜不用说,态度依旧。 常曦道 ,「各位大掌柜误会了,我这不是要挑战老祖宗的规矩,而是为了我们大笔资金的安全考虑,小桃虽然是我方的人,但她一个弱女子,各位会担心她携款而逃吗?而且女儿家胆子都小,到时候各方手续不齐全,她也不敢自作主张,这样一来,钱不就保住了?若是用了个男子在这位置上,谁知道哪天他会不会卷款而逃,大宇朝这么大,我们到时候去哪搜刮他出来?」 这番话有道理吗? 听来是有的,但是一细思却又觉得不是这么一回事。 四大掌柜面面相觑,虽然没有路引哪里也去不了,但账房先生卷款而逃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大新闻,他们当了这么多年的大掌柜,听都听过好几起了,最后都怎样了?东家自认倒霉呗。 人家躲到深山老林去,你怎么去搜刮人家出来? 反正能这么做的人,都是有两把刷子的人,后路早就想好了,你律法制定得再严,总会有人钻漏洞。 而且常曦这话很无赖,但也体现了她的意志,那就是一定要启用这个叫小桃的侍女当这个什么出纳。 常曦看到他们集体沉默了,既然不作声,那就是同意了,她很愉快地表示这个决议通过了。 真无赖。 四大掌柜都在心里骂道,但嘴却是紧紧地抿着,强不过常曦,那就只能忍了。 小桃闻言,却是差点喜极而泣,她没想过常曦会这样用她,以前给她画的大饼现在都一一烙了出来,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么有用的一个人。 「以后好好干。」常曦拍拍小桃的手臂,随后看向众人,「今日的会议内容,你们那边推个人出来整理一下,以后都要记录下来以备查看。」 让人记录这些也是常规操作,四大掌柜都懂,不过没想到常曦会放权给他们,这点倒是意外了,她竟然没有用自己人,莫不是这就是打了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吃? 128:妇人之仁不是这么用的(二更) 常曦一看他们的表情就知道他们误会了,谁叫她人手不足呢?那就只能拣重要的岗位来安插人手,至于其他不太重要的,就只能放手。 人才,在哪个时代都是重要的财富。 看到常曦笑吟吟的,四大掌柜自以为自己猜中了,这心里才好受了些许,接下来讨论岗位的设置时,气氛异常地好,至少常曦没有大包大揽,还是留了肉给别人吃。 至于工坊的全权负责人是解明这一事,众人都没有意见,有解八爷在,这工坊几乎可以杜绝了外人来闹事,解家在宜阳城还是能说得上话的。 这边的会议开得十分顺利,那一边的俩里正和五个村长回去也召开了村民大会。 一听这附近要建工坊盖房子,招收村里的青壮年,村里人都忍不住欢呼起来,在听到那优厚的待遇时,众人的心都被吊了起来,忙掰着手指头算能赚到多少钱,听里正和村长说这工坊颇大,那么少说也得盖上个把月,这样一来能赚不少钱。 当即有人站起来高呼,「里正,村长,我报名。」 「我也报名。」 「还有我。」 「……」 一时间,村里人都络绎不绝地举手报名。 里正会几个字,就负责写名字,村长在一旁记人数。 至于有些人进城谋生了,他们的家人也赶紧让人去城里把人找回来报名,不能错过这一茬好事,听说如果表现好,后续还能在工坊里工作,天老爷,这等好事居然降在他们的头上,今年一定会有个好光景。 村里的老人一边抽着水烟一边高兴地谈论此事,不过未满十八岁的少年却郁闷了,明明他们都长得这般高大了,为什么就不能要他们? 「里正叔,我还差点岁数,真的不能报名吗?」村子里小名叫二狗子的十六七岁的少年挤开人群追着里正问道。 里正忙着记名字,抬头看到他,摇头道,「二狗子,真不行,不是我这当叔的不肯帮你,而是人家东家不要十八以下的男娃子。」 没错,二狗子是里正同族的人,这孩子爹娘早逝,一直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他也同情他,但没法子的事情就是没法子,今天跟那娘们打交道,对方的强势他算是领教了。 二狗子闻言,不禁满脸都是失望,随后他又道,「里正叔,您看我长这么高大,您把我的岁数写大一点不就行了?反正那东家又不知道。」 「对啊,里正,村长,我家的娃也差了点岁数,要不您们通融一点?」 「就是,都是同村的人,人家也没有限制人数,我们多塞一个人进去就能多赚一点,大家说是不是?」立即有人起哄道,然后拉过自家才十三四岁的娃子过来,腆着脸道,「到时候就说他们只是长得矮小一点,岁数都是足够的。」然后又低声说要给俩人一人送一篮鸡蛋。 里正和村长对视一眼,这礼收得棘手,毕竟孩子一看就不达年龄,可要放过又舍不得。 不过最后里正还是拒绝了,他觉得糊弄不过那女东家,到时候连累一整村人都没活干那更不划算。 那户起哄的人家立即骂骂咧咧起来,里正到底是里正,眼一瞪,这人就老实了下来,不过仍是气愤地拉过俩娃子转身走人。 这样的一幕在周围几个村子里都上演着,当然也有人为了贪点蝇头小利而大开后门,把参差不齐的人也给报上了名。 不过这个热潮也蔓延到了城里,因为不少人急忙进城把家里的顶梁柱唤回去,这也导致了聚在一起干活的底层人都听说了。 「武老三,你真要回去啊?明天就有一船货要到,那边正招人搬货呢。」工友在劝说着。 身材壮实的武老三一拍肩上的尘 土,笑道,「我家那边有工坊要建,给到每月八百文钱,还包吃,你说我能错过这等好事吗?你是知道的,我有着一把子力气,说不得还能赚到一两银子一月呢。」 扛大包一天也能赚四十个铜板,如果天天有活,那也赚不少了,可这不是天天有活,得等,再说在城里吃喝都得自己掏钱,这笔开支少不了,住那就更不能挑了,哪有家里住得舒服? 那工友听他这么说,不但不想劝,还拉着他道,「武老三,你家那边招外人吗?我也想去。」 「对啊,武老三,带哥几个一起去。」旁边听到的工友立即凑过来道。 没多时,武老三身边就凑了好几个关系好的人。 武老三皱眉道,「没听说要招外人。」 「你回去问问,要是招外人,我们也去报名。」 「对啊,在哪做不是做?」 主要是包吃这条太吸引人了,至于住,大男人哪里不能凑活着住? 武老三唯有应下,然后记下感兴趣的工友名字,当天就随着通知他的家人赶紧回家,就怕自己去迟了没了工作机会。 结果刚一到城门,就遇上了不少同村人,甚至还有周围村子里的人,他们都是一个地方的人,大家多多少少都认识,还有些是亲戚。 一问,都说是赶着回家报名的,这下子一路上多了不少谈资,众人说起时更是心潮澎湃。 「听说,表现好的日后还可以留在工坊里呢?」 「还有这样的事情?」武老三忙追问。 「你想想,这工坊建起来是不是得要人干活?我们是那个什么楼台什么月来着,总之这次的机会一定要抓住。」 「就是,就是……」 武老三听到这消息,心里那叫一个激动,若是在家附近把钱给挣了,那得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啊? 这边男人窝里炸了,女人堆里也不例外,一听说还要招煮饭的婆娘,不管煮得好煮得坏的人都一窝峰去报名。 「桂花婶,你来凑什么热闹?」有人看到村子里出了名克夫的寡妇也要来报名,当即奚落起来。 桂花婶却是倔强地上前道,「我也要报个名。」 「你赶紧一边去,是不是想着到时候好去勾搭汉子?」 「对啊,这里不是你这等不详人能来的,克死了一个又一个,你又想克死哪家男人?」 讨伐声一波接一波响起,桂花婶却是咬牙坚定地站在那里,她家里还有俩娃儿要吃,她不能退缩一步。 记名的里正看了看桂花婶,心里也嫌她晦气,立即赶她走,「别在这里脏了这里的地,你赶紧回去,这名你报不了。」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货色?怪不得这附近村子里也没有人敢再娶你,谁不怕被你克死?」 妇人们一句接一句地损她,桂花婶的脸色越发苍白起来,但想到孩子,还是苦苦哀求里正给她一个机会。 最后里正不耐烦了,直接让其他妇人把桂花婶给拖走。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哪知道第二天他领着挑出来的妇人跟其他村的妇人汇合,直接到了别院去给常曦过目时,桂花婶就一直在后面跟着。 一群妇人们当即又议论起来,一路上指指点点的,俩里正都看了看,出声驱赶,可桂花婶却吃了秤坨铁了心,怎么赶都赶不走她。 常曦很早就起来了,今天是面试厨娘的日子,而且这事马虎不得,所以她起了个大早,但还是没有等候的那群人早。 在听了小桃说人家已经在等的时候,她忙梳洗完换了身衣裳就赶紧过去。 别院里站满了人,常曦一到来,本来还叽叽喳喳的女 人们瞬间安静下来,毕竟一看就知道常曦是做主的那个人。 常曦站在台阶上看着这乌压压的人群,先是看精神面貌,大体还算不错,但大多都是面黄肌瘦的,衣衫虽不是褴褛,但也说不上好,不过估计这是她们最好的衣裳了,毕竟要面试争取工作的机会,可见这日子过得艰难。 大宇朝目前在她看来算是繁华的,但社会最底层的人还是过着最苦的日子。 尽管如此,她却不会放宽面试的要求,毕竟需要的人数就摆在那里,她总得先把工坊给支撑起来,才能谈以后。 所以,妇人之仁不是这么用的。 「一排十个人,先分排站着。」她道,转头吩咐小桃,「你过去维持一下秩序。」 下面乱成一团随便站的妇人闻言,都不约而同地看向小桃。Z.br> 小桃昨天在四大掌柜面前都能不怵,到如今这场合,就更不怵了,她缓步走向女人堆。 一群女人都不敢小视她,基本她指哪她们就站在哪。 正在这时,别院的金管事忙带着几个精悍妇人过来,「常娘子,你要的人带来了。」 常曦一看这几个妇人,就知道都不是等闲之辈,肯定是精明厉害那一挂的,于是道,「你们一人负责二十个妇人,先去看看他们的手,手上脏污的不要,头上长虱子的不要,身上衣裳不干净的不要……」 一连提了十个要求,听得这几个妇人眼睛都瞪圆了。 下面的一群女人听到常曦提到的条件,出门前来不及洗手的赶紧想把手搓干净,头上长虱子的却是叫苦连天,想到要被筛下来了,心里顿时苦闷得很。 常曦不管她们怎么想,吩咐完之后就找了把椅子坐下去等结果。 偏在这时,外头有吵闹声传来,她皱了皱眉头,这金管事是怎么办事的? 129:这回是真的捡到宝了(一更) 金管事在常曦不悦地看向他时,不禁额冒冷汗,他忙朝身边跟着的小厮低吼道,「还不赶紧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那小厮不敢耽搁,忙飞奔过去看看是啥情况。 院子里的一群女人们都好奇地伸长脖子朝外看去,随后就是窃窃私语声,讨论着这是要出什么大事? 俩里正却是对视一眼,眼里都有着担忧,不会是一直跟在后面最后却被他们拦着不让跟进来的桂花婶在闹事? 「她没这么大胆子?」方里正不确定地道。 年轻一点的李里正却是蹙紧眉头,心里已经开始打腹稿了,若是桂花婶惹出事端来,他们到时候该如何辩解才能让上面的女东家不震怒,就怕这好事黄了。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正在这时,那出去查看情况的小厮却押着个农妇进来,那农妇看着怯生生的,但还是挺直脊梁走了进来,对于双手被人押在身后,她也没有过多的挣扎。 妇人略微怪异的表现,让常曦感兴趣地眯了眯眸子,这是什么情况? 可俩里正和一大群前来面试的女人却是瞪大了眼睛,立即有人认出农妇来,「这不是桂花婶吗?」 桂花婶? 常曦这才又多看了这被押到她面前的农妇,上下打量了好几眼,年龄约莫在三十岁左右,但也不确定,毕竟现在村子里的女人因为生活的贫苦,大多都显得比实际年龄要老得多。 比起今天前来面试的大部分妇人,她的衣着并不算是最好的,但却是最干净的,就连头发也看得出来昨天有洗过,此时被人押着发髻略有些松散,但看得出来收拾得还是十分利索的,然后目光再落到她的脚下,一双很旧的黑色布鞋上面打满了补丁,但是,除了沾了些泥土灰尘外,鞋面其他的部分也是十分干净的。 「先松开她的手。」 听到她的吩咐,那小厮忙看了眼金管事,金管事却瞪了他一眼,这个不通气的,没听到常娘子吩咐吗? 虽然解九爷这两晚都没有宿在常氏的屋子里,看似不关心,但其实他知道,解九爷身边的人都注视着常氏的一举一动,这不是在意,那什么是在意? 别管人家是不是典妻,只要主子在意了,那这个女人就是有价值的,值得他巴结,若是能通过她回到府里侍候,那也比在别院里待着要强。 那小厮这才赶紧松开了女人的手。 常曦这才看到她的手,指甲剪得很短,呈半圆型,虽然色泽并不红润,但还算是干净的一双手,这个时代吃不饱的人自然没有多少健康的肤色,这是常理之中的事情。 通过这些小细节,就让她发现了这个女人还是挺符合她之前提出的条件的,只是为什么她没有在俩里正推荐的人选之列呢? 这点她还是挺奇怪的。 「你是谁?你来做什么?」 桂花婶并不敢直视常曦,做出硬闯的举动已经够让她难堪了,但是一想到家里饿得直叫唤的俩娃儿,她就不得不鼓起勇气半抬头飞快看了眼常曦,然后又低头道,「村里人唤我桂花婶,我听说这里请厨娘,我……我是来报名的,我做菜很麻利的,肯定不会偷懒,贵人若不信,我可以发誓……」说到后面,不由得急切了起来,也敢抬头看向常曦,向她表达她太需要这份工作的急切心情。 常曦一看就知道这个叫桂花婶的女人是被逼上了绝境,而且显然她被村子里其他的人孤立了,这才会鼓起勇气来给自己寻一条出路。 方里正忙道,「这桂花婶不能请的,她是克夫命,谁靠近谁倒霉,所以不是我们不给她报名,而是这是个不祥人。」 「就是啊,她这人……」 随后一大堆女人也七嘴八舌地说起接 近桂花婶就会倒霉的事情,有些简直离谱得让常曦都想发笑,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什么克夫命,她从来不信命格这一套歪理邪说,比起这些,人心更险恶。 当然她不这么认为并不重要,关键的是当事人是如何想的,于是在一群女人说得差不多之时,她举手示意她们消停下来,直接看向一直低着头不吭声的桂花婶,「你也认为你自己是克夫命不祥人吗?」 如果这桂花婶也认为自己是不祥人,那她是不会给她机会的,她需要的是能创造价值的人,而不是来做慈善的。 当她没钱没人脉之时,哪来的资格做慈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这才是常态。 桂花婶握紧拳头,她想到两任丈夫,一任是上山打猎时被野兽咬死了,一任是到城里扛大包时不小心掉到海里淹死了,这都是意外,能怪她吗? 可是,人人都怪她,都说是她命格不好克死了他们,两任婆家都不许她进门,甚至连孙子也不认。 两任丈夫都走了,各自留下了一个孩子,她能怎么办? 她不吃不喝,孩子是要吃要喝的,所以她不反抗命运给自己争取机会,那她就只能带着俩娃儿一块儿饿死。 于是,她勇敢地抬头看向常曦,「不,我不信这命。」 「桂花婶,你这是在说什么胡话?」李里正大喝一声,这蠢女人是想要与全村人为敌吗?说得好像是村里人迫害她一样,哼,也不看自己是个什么货色?.z.br> 抬头直视常曦,他道,「这桂花得了失心疯了,我们这就抓她回去,不让她耽搁了事情……」 桂花婶一听,面露恐惧之色,回去就没有退路了,她很可能连茅草屋也保不住,会被赶出村子,所以只能进不能退,于是她跪下朝常曦磕头,「这位贵人,我一定会努力干活的……」 李里正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给了方里正一个眼神,两个大男人上前如抓小鸡仔般地抓住桂花婶,就要把她拖出去。 桂花婶拼命挣扎着,她满眼哀求地看着常曦。 「且慢!」 就在她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听到常曦的声音,这时候她已经泪流满面,觉得这一声真是世上最好听的声音。 李里正还想不管不顾地拖走桂花婶,但却被金管事拦住了路,看到这金管事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他这才不得不松开攥紧桂花婶手臂的手。 方里正也只好跟着松手。 常曦看到得了自由的桂花婶又急忙爬起来,小跑到自己面前打算再次跪下,她忙伸手阻止,「且不必跪了,这样,我交给你一桩差事,你办好了,我就让你留下。」 「什么事?贵人请吩咐。」 「叫我常娘子即可。」常曦淡声道,手指了指下面那一群待应聘的妇人,「你的职责就是挑出合适的厨娘十名,去。」 她想看看眼前这妇人的办事能力几何,心性又几何,这关系到她准备如何用她。 桂花婶没想到常曦会交给她这样一个任务,她转头看了看下面一群平日里嫌弃她的妇人们都变了脸色,心里说不出的舒爽,但又隐隐感到一股悲哀。 一群妇人们也紧紧地看向桂花婶,手心捏了一把汗,这是要把她们此刻的命运交到她的手上,这桂花婶会不会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尤其是几个平日里奚落桂花婶最狠的女人,这会儿已是满脸的沮丧之色,看来这次是没戏了。 一旁看着的小桃很是同情这桂花婶的遭遇,嘴唇嚅动了一下,想要出声提醒一下桂花婶常娘子之前定下的挑选标准,哪知却看到常曦暗暗朝她摇了下头,这是示意她不要出声。 她不会违背常娘子的命令, 那就只能站在一旁观看,哪怕再同情对方,她也不能背主啊。 桂花婶朝常曦弯了弯腰,提起勇气走向平日里在她面前趾高气昂的妇人们,这会儿她渐渐收起自己紧张的心情,都走到这一步了,这个机会她一定要抓住。 没有人给她提示,她也不知道常曦挑选厨娘需要什么样的标准,但想着煮东西总离不开干净二字,只要围着这二字去选人应该就没有错,至于仇不仇的,现在她顾不上。 常曦只是静静地看着桂花婶的举动,当然也有人借机与桂花婶拉关系,想让她选她,哪知桂花婶却是视若无睹地走向下一个,让这人的想法瞬间落空。 而她则多看了一眼桂花婶略过去的女人,这个女人的脸都没洗干净,怪不得桂花婶没有多看她一眼。 见状,她轻笑一声,这回是真的捡到宝了,这个桂花婶悟性不错啊,短短时间内就知道她挑人的要求是什么,做为大字都不识一个的农村妇人,这可以说是天份了。 接下来,桂花婶做出一个让所有人跌破眼镜的行为,她居然挑了一个之前说她坏话说得最狠的妇人出来,就连这个妇人自己也是一脸的惊讶,最后只能满眼复杂地站出来到另一边。 本以为自己肯定是要被淘汰了,哪知桂花婶却不计前嫌地挑了自己,这个妇人难得地沉默了,头一回反思自己以前是不是做得太过份? 常曦这回是真的挑了挑眉,桂花婶这人不但悟性可以,这心性也是相当不错啊,不过随后她就想明白了,聪明人的做法,她现在最需要的是这份工作,所以什么恩怨情仇都得暂抛一边。 这份有舍必有得的选择题,一般人还未必能答得出来。 若是桂花婶能像小桃一样读书认字,那这个桂花婶会不会能带给她更大的惊喜? 130:他还真懂她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作风(二更) 桂花婶选人的速度并不快,常曦也不催促,这说明她对待这份工作是极其认真的。 约莫半个多时辰过去了,桂花婶这才挑出了十名厨娘人选。 只见她忐忑不安地上前给常曦复命,小心翼翼地道,「常娘子,人我已经挑好了。」 常曦放下手上的茶盏,吩咐小桃道,「你去看看是否合格?」 小桃没有迟疑,上前一一检查这十个厨娘人选,只有其中一人手指甲指缝里有些脏污外,都没有太大的问题,于是非常肯定桂花婶的工作成果。 至此,桂花婶这才松了一口气,不过常娘子还没有松口之际,她也不敢大意,遂拘谨地站在原地。 常曦这才轻声宣布她被录取了,看到桂花婶喜极而泣,她虽然也心生感慨,但还是说了一句,「这是你自己争取来的。」 不屈从命运的人总有一天会受到命运的眷顾的。 接下来,以小桃为首,别院里的几个仆妇为辅,再矮个子里挑高个的选了五个人,至此,这煮饭的厨娘的人员基本落实。 至于考验刀功厨艺什么的,别开玩笑了,常曦开的又不是酒楼,对这些并没有硬性的要求,反正对于干苦力功的人来说,饭菜可以不精致,但一定要量大管饱,这才是基本的要求,至于饭菜的味道尚可就行。 包括桂花婶在内,一共是十六名厨娘,初步常曦就定下了桂花婶当这个小头目,暂定月银一两,这既是给桂花婶表现的机会也是一次考验。 剩下的十五个厨娘也不敢表现出不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女东家对桂花婶是不同的,所以也没想过鸡蛋碰石头把自己的差事给搞砸了。 桂花婶没想到从天而降这好事,顿时高兴地又哭了一场,自两任丈夫死后,她第一次被别人肯定,又是第一次没有遭受到歧视的区别对待。 李里正和方里正两人默默地看了眼彼此,这会儿也没有再说什么不祥人的话,既然桂花婶给自己争得这样的机会,那就是她的造化。 他们看不惯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但也没有真的狠心砸了桂花饭吃饭的碗,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落选的人心里纵有不满,也不敢在这里闹事,只能不高兴地随俩位里正回去,当然一离开了这别院,她们就会大肆地发泄自己的不满,这就是人性。 这十几个厨娘也得经过短暂的培训才能上岗,常曦早就写了培训守则,遂把这个任务直接交给小桃,让她学习管理人员的经验,而桂花婶则为辅助。 小桃再一次挑大梁,不过这回她表现得很是淡定,显然是慢慢历练出来了。 常曦轻拍了一下桂花婶的肩膀,「好好干,我期待你的表现。」 该有的员工鼓励,她一向不吝啬,这也是增进与员工感情的一种方式。 果然,桂花婶当即感激涕零地表示一定会好好干,至于其他的漂亮话,她一个农妇也不会说,只能翻来覆去地说那几句话。 常曦表示理解地点点头。 把这事甩给小桃负责之后,她就准备回去进行下一阶段计划的布置,再一次感叹是如此地缺人手。 不得已,她又把目光对准了解晋,准备去薅他的羊毛。 原皓今天一早就有急事先行回去了,解晋虽然没有出现在常曦的面前,但对她的事情却是了如指掌,所以常曦突然找上门来,他也半点不意外。 还是周南出来迎她进去,常曦朝这常随点了点头,这才往里面走,比起她在这里暂住的小院,解晋住的主院显然要大了一倍不止,里面的陈设虽然不及解府的书房,但也看得出来是颇费心思的。 哪里知道,一进到后面,居然别有洞天,与前面的平庸无奇相 比,这后面倒是有一处断崖,而这断崖上面有个小型爆布,从上面流下来的水砸到地面的一个小潭里面,而小潭水清澈见底,水里鱼儿游得欢快,让这一处景致颇为壮观。 常曦驻足看了看,这古代只要有钱,还是能享受到不少好东西的,这瞬间激起了她奋斗的豪情壮志。 解晋看了她一眼,随口道,「会钓鱼吗?」 常曦这才看向解晋,只见他坐在潭边的巨石上,正戴着斗笠垂钓。 她也没有嫌弃地面不干净,直接就坐了下来,「钓鱼谁不会啊?」 上辈子没少钓鱼。 解晋示意周南给常曦拿来钓鱼竿。 常曦接过看了看手中的钓鱼工具,这上面还有个齿轮能把钓绳给卷起来,跟她上辈子用的钓具颇为相似,不禁看得有些惊呆了,没想到能见到这么有现代气息的钓鱼竿。 「不会用?」解晋看了她一眼,为制作茶砖设计了工具,又试图改良纺织机,别告诉他,她连这么简单的用具都不会,他会怀疑她是怎么想到那些机器的。 常曦轻笑一声,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熟练地使有这钓鱼工具,穿上鱼饵,她直接将鱼钩甩进水潭里面,顿时激起了几朵小小的水花。 解晋看了看她的举动,这才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都安静了下来,钓鱼考验的就是耐心,常曦也没有在这个时候侃侃而谈,显然这不是谈话的好时机。 这一钓就钓到了夕阳下山,水潭里的鱼儿都十分精明,咬饵的不多,所以垂钓的成果并不太喜人,但两人都不志在真钓上多少条鱼,而是享受垂钓的过程。 解晋不由得再看了眼身边的常曦,没想到她会跟自己如此合拍,这样的女人或许如原皓所说是可遇不可求。 常曦被他看得太久了,就算她再不在意,也会觉得不舒适,于是笑着提醒一句,「解九爷,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解晋这才转开目光,不答反问道,「你来找我有何事?」 常曦闻言,笑了笑,这人还真懂她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作风,于是也不遮遮掩掩地道,「我是来向解九爷借人的。」 解晋怔了下,本来没想给她人手用,就是避免她怀疑他想要在她身边安插人手,没想到这会儿她会直接上门来讨要。 「要多少人?」 「十个小厮。」 常曦也不贪多,毕竟不是自己培养出来的人手,过渡时期用一用,将来送走也容易些。 解晋直接把这事交给周南去办,周南应声之余,不由得多看了几眼常曦,看到常曦笑眯眯地看他,他这才仓皇地转开目光,没敢多看。 事情办妥了,常曦也没在解晋这边久留,而是直接就告辞转身走人,半点也不拖泥带水。 这下子轮到解晋郁闷了,这女人怎么就不能婉转一点,每次都是这样,事情办完了,就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解晋的心思,常曦没有心思去揣摩,反正她要忙的事情多着呢,哪里顾得上男人在想什么? 等她急匆匆地回到自己住的地方,小桃已经回来了,就连晚膳都安排好了。 见到她回来,小桃先是侍候常曦洗手,然后顺便把今天培训的情况说了说,最后笑道,「常娘子,那个桂花婶是真不错,我发现我说什么她一下子就能领会,比其他村妇要聪明得多。」 「她呀,何止是不错?」 见到常曦笑得神秘,小桃跟她相处久了,知道里面肯定有她没猜到的地方,于是赶紧追问。 常曦也有意考验一下小桃,于是问道,「你说我为什么要选择桂花婶?」 因为她聪明啊,小桃本能地就想这么答,但 随后她就推翻了这个想法,若是这么容易就能猜到常娘子的心思,那就不是常娘子了。 聪明肯定是一方面,但绝对不是主要因素。 常曦看到小桃沉思起来,知道会思考了是件好事,于是她自个儿坐下来开始吃晚膳,由得小桃在一旁绞尽脑汁。 直到常曦吃完晚膳坐下来喝口茶水解腻之际,小桃这才动了动。 感觉到常曦在看她,小桃这才轻声开口,「常娘子,是不是因为她与村子里其他的妇人不合,你才会考虑用她?」 「不错啊,这段时间有进展。」 听到常曦的夸赞,小桃这才知道自己猜对了,于是忙过去常曦身边,大胆地说着自己猜测的话,「常娘子,你是想用她来监视其他人?」 「纵使妇人之间多口舌之争,但她们是来自一个地方的人,彼此间自然会包庇对方,而桂花婶是被排挤的一方,她没有退路,就只能依靠我们,你说她会怎么做?」Z.br> 「力求公正,不偏不倚,甚至必要时候还会出卖她们。」小桃当即就答道。 常曦看了眼小桃,没说对也没说错,而是吩咐小桃再去沏碗热茶来。 小桃笑了笑,赶紧下去忙活,她知道自己答对了。 接下来是五个村子青壮年聚集一堂面试,常曦虽然出席主持了,但她把这事直接交给了小桃、桂花婶还有金管事去负责。 比起旁边俩人平静的面容,金管事激动得多。 小桃不认识村子里的人,所以她做记录,桂花婶知道各村子男丁的详细情况,由她来做筛选,杜绝滥竽充数者,至于金管事,那是压阵用的,直接把俩里正和五个村长的气势给打压下去。 这人员配置,用得恰到好处,常曦直接当了个甩手掌柜。 131:赚钱嘛,哪能嫌麻烦?(一更) 要忙的事情还很多,人员到位后,还得去把预定好的青砖给拉回来,这个事情也得有人负责,向解晋借来的十个人员里,派了两个人负责此事,还要派出两人负责木材方面,泥沙之类因着那小山谷里有河流,到时候就地取材即可。 剩下的几个小厮就负责誊抄她写好的用工契约书,她没准备卖身契,一来没那么多钱来买人,二来因自身原因,她很是膈应这一行为,毕竟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所以就只能签订保密契约,这也是规范双方权利义务的事情。 正愁人用,四大掌柜怕夜长梦多,直接各带了三名人员过来,一是来学新式记账法,二来也是先占据岗位,省得常曦日后反悔。 可在常曦看来,这是好事啊,正缺人呢,这十二名人员也直接投到誊抄组,先去抄写契约。 看常曦重视这什么契约书,四大掌柜也好奇地上前一人拿起一份看了看,虽然这不是卖身契,但是上面的限制颇多,如有违反,会全权追究,巨额赔偿还是小事,若是兹事体大,则会告到官府追究。 四人隐晦地对视一眼,写这个的人对《大宇律》研究颇深,几乎没有什么漏洞可钻。 「这盖房子也得签契约啊?」郭掌柜一向不耻下问。 常曦笑道,「先让他们养成遵守契约办事的精神,这是为日后工坊技术保密条例打基础,一定要让他们意识到这份契约的重要性,那日后想要收买他们来偷我们技术的人也会铩羽而归。」 四人闻言,顿时觉得常曦这番话有道理,毕竟工坊需要大量的人手,买人是不现实的行为,那就只能想法子约束他们不要越界。 「那这倒是个好东西,常娘子,我拿一份回去详细研究研究。」郭掌柜厚着脸皮道。 其他三个大掌柜一听老郭要一份,纷纷表示他们也要一份,拿回去用不用是另外一回事,反正有好处不占是王八蛋。 常曦笑了笑,示意他们随便拿,突然,她似想起什么般问道,「对了,哪位大掌柜认识印刷书籍的书肆掌柜?」 若是没有人认识这方面的人,那她倒是可以考虑一下跟之前买游记的那家卖闲书的掌柜聊聊,看看对方有没有兴趣合作一把。 「怎么?常娘子,你想把这个印刷出来?」郭掌柜指了指手中的契约。 常曦点点头,「给点银子就能让人干这活,那就没有必要让人来抄,这样太浪费人力了。」 一听到有钱赚,马掌柜立即道,「大同书肆的张掌柜跟我有点交情,常娘子,我回去后,不,我待会儿就差人去问问他可否印刷这个,对了,常娘子你想要印多少份?」 一旁的朱掌柜和柳掌柜暗暗撇嘴,这个老马最是精明,一听到有钱赚冲得比谁都快,他们刚想开口就被他捷足先登,而且提的又是大同书肆的张掌柜,这让他们都只能选择闭嘴。 「那敢情好。」常曦才不在乎这是谁的人脉,反正只要打了交道,那日后就会变成她的人脉,于是与马掌柜当即热聊起来。 一听到常曦要印的份数,马掌柜眼睛都亮了,这一笔多少能赚到一个不菲的中介费,别看大同书肆的名声很响,但因为书籍大多要卖给书生,大同书院的山长解四老爷不许他卖高价,只能稍高于成本出售,所以赚得真心不多。 「如果价格公道,日后还会再合作。」常曦笑眯眯地道。 马掌柜立即拍胸脯道,「这事交给老夫,老夫这就去找老张谈,一定能谈到一个常娘子你满意的价格。」 「那敢情好,这就麻烦马掌柜了。」 听到常曦这客气话,马掌柜忙说不麻烦,赚钱嘛,哪能嫌麻烦? 殊不知,三言两语,他就被常曦给差 遣了,偏他本人却半点也没有发觉,只觉得常娘子今日比往日更好看。 两人都笑得开心,显然达到各自目的,那自然是高兴的。 郭掌柜暗暗发笑,老马精明一世,糊涂一时,到现在都没有发现自己被常曦牵着鼻子走了。 有了这差事,马掌柜匆匆赶回城。 没捞到好处的朱掌柜和柳掌柜只能暗暗羡慕嫉妒恨了,罢了罢了,这钱赚不到,那就去看看那边招工的情形如何,毕竟这工坊有自家的一份,不能全然不管。 常曦本来也想跟过去看看的,偏解明今日到了别院,没法,她得先跟这培养中的职业经理人开个碰头会。 「解八爷,你可总算来了。」 听到常曦这话,解明一把扔下马鞭给贴身小厮,大踏步走向常曦,「你就别在这里埋汰我了,跟林家的合约已经谈妥,你待会儿签了名盖章,我就让人拿去官府备案。」 这事总算尘埃落定,常曦长舒一口气,接过解明手中的契约书仔细看了起来。 解明看她这一副用完就扔的样子,顿时不免有些来气,好在这别院的下人还是挺有眼力见的,立即给他端来凉水,这让口渴的他喝了个透心凉,大夏天,这样才痛快。 常曦一边摇着团扇,一边看着契约书,林家还是挺公道的,没在这上面做什么陷阱,这让她对林家增添了不少好感。 「对了,那个林家玉奇真搬来了。」说到这个,解明就郁闷了,这人现在就住解家附近,他可得看好妹妹才行。 常曦一边签名盖章一边笑道,「意料之中的事情。」 林家能量也不小啊,短短几日工夫就在解家附近找到了房子安置林玉奇,看来日后要串门会方便许多,这可是个好消息啊。 「林家玉奇给你下了帖子,我让我家那婆娘捎给你那贴身侍女了。」 说到这个,他又不高兴了,这林玉奇也给他妹妹解语心下了帖子,他与母亲还有柏氏都有心想拦着,哪知偏让解语心知道了,狠狠闹了一场,如今家里的气氛又不好了。 他可不想在家里看柏氏的晚娘面孔,遂只好找机会出来躲躲清静。Z.br> 常曦不以为意地道,「那就行。」 东篱办事一向稳重,罗嬷嬷敲打一番后也还行,这两人都不会坏她的事情。 解明拿过常曦签好的契约,直接就吩咐心腹小厮拿回城去官府备案。 常曦也借机跟他说起盖工坊的事情,他听了之后,沉吟一会儿道,「行,这事我盯着,你放心好了。」 虽然他没有监管过这样的工程,但最近自个儿也长进了不少,再不济让岳父推荐一两个擅长盖房子的人来,有他们在,就不信有人敢坑自己。 常曦看了看解明的样子,知道他是认真的,这才不再多说什么。 两人起身移步去看看那边面试的情况,还没有走近,就听到争吵声。 解明皱了皱眉,这群泥腿子这么难管教的吗? 常曦却是神色如常,没有过去,在一旁观看起来。 解明看了看常曦,聪明的不置一词,站在一旁看了起来。 只见桂花婶对那个一脸凶相威胁她的男人虽然本能地畏惧,但一想到这是解家别院,对方不敢对她做什么,于是继续禀公道,「你家娃儿年龄不达十八岁,不行就是不行,这是规定。」 「你这个丧门星……」那壮汉举起手就要打桂花婶。 一旁的金管事已经沉下来脸来,立即举手示意护院上前,若那壮汉敢动粗,那就打得他满地找牙。 这壮汉村子里的村长见状,忙一头汗地上前一把拉下壮汉的手,低喝道,「你这 是做甚?你想害我们全村的人都丢了这活计?」 这话一出,同村的人都紧张地看向那壮汉,别因为他一人连累了全村人,立即有人劝道,「人家桂花婶也没说错,你家娃儿才十五,长得又瘦又小,这不明摆着是去赚人头钱的吗?」 这话一出,附和的人不少。 那壮汉这回气得脸红脖子粗,但村长和里正都一脸警告地看着他,同村人也目光不善,他这才悻悻地收回手,不再跟桂花婶争执。 常曦看到那长得又瘦又小的少年出列站到一边被淘汰的人群中,那群人一看都是半大的孩子,显然年龄不达标。 「这妇人可以啊。」解明看到那桂花婶不卑不亢的样子,顿时赞了一句。 常曦笑了笑,桂花婶的表现确实亮眼。 这处空地都站满了人,可见人数众多,不过仍有人大声问道,「不知收不收外乡人?」 一听这话,不少人都转头看向他。 武老三当即皱了皱眉,他感觉到这些同乡中有人的目光不善,似乎他做了件错事一般。 「武老三,你胡咧咧些啥?」方里正忙喝道。 真蠢,把这机会给了外乡人,他们还能赚这么多吗? 武老三却没有退缩,这五个村子里的青壮年全都来了,半大孩子人家不要,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能把机会给外乡人呢? 反正有钱大家一起赚嘛。 偏俩里正和五个村长以及少数村民不这么想,肉烂在锅里,大家才能分到更多。 这话小桃也好,金管事也好,都答不上来。 常曦笑着缓步上前,同样声音不低地回应武老三,「自然是要的,这位壮汉,你有推荐的人?」 「我叫武老三。」武老三搔搔头笑道,「一起扛大包的工友让我问的。」 「那你叫他们来面试,合格的都可以留下。」 听到常曦肯定的答案,武老三兴奋应了声「是」。 常曦看这壮汉笑得憨厚,于是直接道,「你表现得不错,这次盖工坊还缺个工头,就你来当,月银直接一两,表现得好,还能再得五百文的奖金。」 132: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二更) 这话一出,武老三顿时不敢相信地狠掐了一把自己,疼得眦牙裂嘴,这才相信不是幻觉。 旁边跟他交好的同村人一把抱住他开心道,「武老三,你他娘的走运了。」 武老三嘿嘿笑了两声,然后看向常曦肃容道,「东家,我一定会好好干。」 「若是表现优异,日后工坊开张,你可以继续留下来。」常曦笑道,然后目光看向场中的其他人,「你们也一样,表现好,到时候都可以优先录用。」 这下子,场中嫉妒武老三的人都说不出阴阳怪气的话来,俩里正对视了一眼,这女东家段数高啊。 至于五个村长,本来还有些气的,但在听到常曦这话时,心气平了下来,同时也不约而同地夹紧尾巴,不敢再搞什么小动作。 「明天正式开工,先试用三天,三天过后正式签契约。」 对于一身力气的汉子来说,试用三天没什么,至于签契约,他们也没有谨慎的想法,东家怎么吩咐他们就怎么做,几乎没有人有异意。 常曦见状,摇了摇头,一群法盲。 罢了,她也不是专坑人的,正经生意人,还是要讲规矩的。 一群人兴致高昂的来,也兴致高昂地回去,惟有被筛下来的半大少年们垂头丧气的,有人乖乖跟着长辈回去,有人却是伺机溜到常曦的面前毛遂自荐。 「我保证我很能干的,东家,你就留下我?」 看着这缠着自己要工作的少年,这让常曦不由得想起张英达那仨,眼里略有些动容。 桂花婶见状,却是变了脸色,没想到二狗子会这么大胆地来缠着常娘子,于是上前一把拉住二狗子,「你先回去……」 「桂花婶,你别拉住我,哎,东家,我真的有力气,再说我差点就满十八了……」 「你才十五。」桂花婶一语道破。 二狗子流泪看向桂花婶,这让桂花婶略有些不忍,可是规矩就是规矩,她这两天在这里感受到最多的就是这俩个字,这也是她即使再同情也不敢循私的原因所在。 常曦最终没有出声阻止桂花婶的举动,这少年的情况跟张英达不同,再说队伍人多不好带,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坏了规矩二字,所以只能转过身去。 二狗子这才失望地垂着头由桂花婶拉着离开,少年一路上都擦着眼泪,把脸都擦黑了。 「行了,别哭了,到婶子家吃饭去。」桂花婶拿袖口给二狗子擦干净脸蛋,「等你再大点,到时候婶子若能留在工坊,肯定向常娘子推荐你。」 这话依然没能安慰到二狗子,不过他知道桂花婶也难,都是日子艰难的人,于是努力地挤出一抹笑来,「婶子,我明白的。」 桂花婶揉了揉这孩子的头,「走,回去洗个头,这样精神点。」 招工之事算是告一段落了,明日武老三的工友到来只是一小撮人,这费不了多少工夫,小桃一人就能搞定,这一撮人是放在这五个村子的锅里搅浑他们的,所以只要不是歪瓜裂枣,她都打算全留下。 果然,能扛大包的身体素质都很好,小桃喜滋滋地表示这群人都能干活。 「行,那就都留下,今日正式上工。」 小桃得了准令,立即过去安排。 这次准备建工坊的小山谷异常的热闹,常曦为了求个吉利搞了个奠基仪式,不但四大掌柜亲自来了,就连原皓这个市舶司提举司大人也亲自到场,为这个奠基仪式增添了光彩。 「多谢原大人莅临指导。」常曦笑着一面见礼,一面打着官腔。 原皓依旧打开他的折扇,一派风流地虚扶了常曦,「常娘子无须多礼,本官还指望着你这个工坊能日进斗金呢。 」到时候市舶司抽税也能抽狠点。 常曦看着原皓这狐狸般的笑容,真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哪,但面子工程还是不能丢的,遂也笑着打了几句官腔。 奠基仪式风平浪静地举办完了,解明这才正式宣布开工,于是,整个工地瞬间沸腾起来,开始了热火朝天地建设。 四大掌柜没有多留,自家茶庄也还有不少事要处理,哪能把时间耗在这里? 常曦与原皓站到高处看着这场面,一个心中满是豪情,一个却是不由得惊讶,这个局面都是身边的这个妇人一手操办出来的,若不是全程看着,别人告诉他,他也不会轻易相信。 「常娘子,你这工坊一旦落成,肯定能带动周围的经济。」 「原大人过奖了,」常曦邀请他边视察边说话,「若是能让百姓手里有点闲钱,还能时不时地吃上肉,这才是顶顶好的日子。」 原皓闻言,愣了愣,「没想到常娘子还有这样的胸怀?本官佩服。」 常曦笑了笑,没有接这个话,在真正实现心中理想与抱负之时,她才能回应这句话,现在说什么都是空话大话。 原皓也没指望着她一定要说什么,但越是与之相处,越能体会到她的与众不同,若她不是解晋的典妻,他或者……中文網 顿时,他立即打住这个想法,不能再深思下去,况且他对她现在更多的是欣赏,若是将来能引为知己倒也不错。 因着这个想法,他与常曦说话都少了几分官腔,多了几分少见的真诚。 常曦对人的感受一向很敏感,她能看得出来原皓对她不若一开始那般带着几分戏谑的态度,这倒是个好现象,毕竟是皇亲国戚嘛,打好关系与她有着莫大的好处。 这样一来,她也释放了自己不少的诚意。 两人相处越发合拍,况且原皓说的话,常曦几乎都能接得住,这让原皓不由得震惊于她的博学。 「子阳告诉我,常娘子读书不过数月尔,没想到天份如此之高。」 「原大人过奖了,读书能明智,苦难的生活却是阅历。」 这话听来颇多感慨,原皓看着她坚毅的侧脸,想到她的过往,不由得心生一股怜惜之情,那个娶了她的男人真是个混蛋,这样的妻子都舍得典给别人。 常曦不知道原皓此时居然心里在怜惜她,于是神情如旧地侃侃而谈。 偏在这时,有人匆匆来找她。 常曦一看居然是罗嬷嬷,于是立即上前道,「罗嬷嬷,你怎么来了?」 「常娘子,不好了。」 一听这话,常曦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什么叫不好了?不过她这人就是泰山崩于前,她也面不改色,于是道,「罗嬷嬷,慢慢说便是。」 罗嬷嬷这才道,「常娘子,那个许大郎来解府门口要求接你回去奔丧,他娘朱氏死了。」 常曦闻言,心中顿时乐开了花,不过面上却是不显,「怎么死的?」 罗嬷嬷道,「说是被人入室抢劫时杀死的。」 可惜没把许大郎一块杀死,两人心中都有几分遗憾。 不过奔丧是大事,常三娥哪怕典给了解家,那也还是许家的媳妇,所以许大郎这举动也不算是太出格,常曦若是不去,那就是对婆家的不孝,更会陷解家于不义的境地。 所以罗嬷嬷一得了消息就赶紧过来找她。 常曦明白这道理,哪怕再恶心朱氏和许大郎,她也得走这一趟,不然她就要背上骂名,为朱氏这样的恶婆婆不值得。 瞬间拿定主意后,她先把小桃唤来,把这边的事情交代给她,小桃心里担忧不已,但更清楚眼下这个摊子更重要,于是点头立下军令状 。 常曦拍了下她的肩膀以资鼓励。 接下来就是派人去通知解晋,她要先回解府,最后才是与原皓告别。 「常娘子尽管去,若有需要,可差人来找我。」原皓在一旁听了一耳朵,知道常曦的选择,于是道。 常曦点了下头,行了一礼后,立即骑上那匹矮小母马,带上虎妞先赶回城里。 秦氏其实也接到了常氏的婆母朱氏的死讯,不禁唏嘘不已,这人啊,有了银子没命享,一是之前的那个赵婆,现在轮到了朱氏。 所以一听到常曦回来了,她忙让人宣她进来。 常曦一进来就给秦氏见礼,「夫人……」 秦氏示意她起来,「我已知道事情的原尾了,你且先去处理,毕竟丧葬是大事,这马虎不得,办完了丧事再说。」 她得表现出解家的大度来,不然会遭人诟病,为一个朱氏犯不着。 常曦立即一副感动的样子行礼道,「谢过夫人。」 「去。」秦氏挥手道。 不管朱氏这个婆母是好是坏,人死如灯灭,做儿媳妇的总要送上一程才是道理。 常曦这才转身出去,连小跨院都没有回,直接就奔去了许家。 她骑着矮小母马赶到许家之时,看到这许家挂上了白布,就知道朱氏是真的死透了,于是她抬头看了看天,不知道天上的原身常三娥看到了没有,这坏人啊,最后还是遭了报应。 「常氏,你现在才回来?没情没义的东西!」许大郎一看到常曦,立即就气冲冲地冲了过来,一巴掌就想要扇到她的脸上,意图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 常曦一把抓住许大郎的手,冷眼看他,脸上半点戾气也不收敛。 133:拼演技,她还没有输过谁呢。(一更) 「反了天了,常氏,你想干什么?」 许大郎忆起被她痛揍的那一次,身上还没有好的伤就更痛了,于是只能虚张声势地喝骂道,哪敢真的动手? 常曦捏紧许大郎的手,身为赌徒的许大郎身子是虚得很的,手腕细得像枯柴,根本毫无反抗之力,只能痛得哇哇叫。 「常氏,你在干什么?你要谋杀亲夫吗?常氏,你不赶紧放开老子的手,我的手,疼啊……」 许大郎身为独子,加之少年丧父,一直由许母朱氏娇惯着长大,所以半点都受不了皮肤之痛。 常曦看到他这个样子,冷哼一声,「孬种,懦夫。」 许大郎被常曦奚落,气得脸红脖子粗,但又反抗不了常曦的「铁钳」,只能用愤恨的目光看向常曦,嘴上却是不争气地求饶。 常曦这操作,让身旁的虎妞看得一愣一愣的,没想到常娘子这么厉害,虽然她到现在还没有闹明白常曦为什么要教训那个枯柴枝,但不妨碍她站队常曦,看到有人听到声音过来了,于是忙小声道,「常娘子,有人。」 常曦的眼角余光早就发现了街坊邻居开始过来了,这才一把甩开许大郎的手,在许大郎要开口骂人之时,她先厉声道,「我还没有说你呢,你在家是如何照顾婆母的?当初你硬要将我典出去,我是怎么叮嘱你要照顾好婆母的,那时候你又是怎么应我的,自嫁进许家,我一心侍候婆母,是将她当成我亲娘看的呀,可你倒好,居然让婆母也跟干娘一样横死了呢?你这是让婆母死都不得好死?」 最后的话更是用哭喊的声音质问出来的,这让周围的邻居听闻都不由得跟着心酸落泪,当然不是为了朱氏跟赵婆一样的惨死,而是被常曦带动了情绪,这多好的儿媳妇啊。 许大郎是知道常曦并不孝顺他母亲的,所以看到常曦一边哭喊一边骂他,他被唬得怔在了原地,一时间没想到反驳的话。 看到许大郎没反应过来,常曦继续骂道,「你是如何为人子的?你这是不孝啊,大郎,你让婆母如此横死,她连投胎的机会都没有,我就问你的心愧不愧?百年之后你如何去见婆母于九泉之下?」 不是要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吗? 我现在看你如何站上去? 拼演技,她还没有输过谁呢。 许大郎被常曦骂不孝,这下子才反应过来,立即跳脚指着常曦道,「好你个常氏,你在这儿扮什么好儿媳?我娘那天在街上看到你,你连一眼都不看她,她病了这么些日子,你有在她床前侍疾吗?我看你在解家吃香的喝辣的,哪里还记得我这个丈夫?更何谈孝顺婆母?解家也不是个东西……」 骂着骂着,他开始攻击起解家,整个人毫无章法可言,显然是记恨上回被解家男仆扔进粪坑的事情。 常曦瞄到罗嬷嬷跟抬轿的俩轿夫还有东篱已经赶到了,于是一面痛哭,一面道,「好啊,当初是谁将我典进解家的?现在居然骂解家无情无义?大郎,我没想到你是这样的人,典期未到,我如何能归家给婆母侍疾?你这不是在耍无赖吗?而且你冲着我来就好,别拉解家下水……」 旁边围观的街坊邻居听到常曦的反驳,都觉得这话没错啊,都将人家典了出去,还让人家回来侍疾?哪有这样的好事?这个许大郎真是脸大,他以为自己是谁?能跟解家比吗? 罗嬷嬷这时候推开人群冲了进来,之前常曦坚持要骑马先走一步,她没法只好带着轿夫在后面紧追慢赶,这才赶到,然后就听到常曦那样一番话,没想到许大郎居然给解家泼脏水? 她于是赶紧上前当着众人的面道,「常娘子,夫人让我送来三十两奠仪,」将那三个十两的银子拿出来在众人面前展示了一下,看到周围人羡慕地吸口水声,这才 故意扬声道,「夫人还说,死者为大,许常娘子你先给婆母发丧,等过了头七再回解家也不迟。」 这是把解家的大度都展现得淋漓尽致,换成别人家,谁还会让典妻回来给婆母奔丧? 可人家解家不但允许了,还特允许过了头七再回去,这下子一来,谁不夸解家是诗书门第懂礼仪? 反正说好话又不要钱,况且解家这样的门第,谁不想巴结上?中文網 这下子反倒是臊得许大郎无地自容,直恨解家虚伪,可看到解家那俩轿夫高头大马的,他比了下自己,打不过,遂只能选择忍气吞声。 不过看到罗嬷嬷手中的三十两奠仪,他顿时两眼放光,只要有银子,让他干什么都行,遂把仇恨都放到一边,扑上去想要拿那三十两奠仪。 这丑态不但罗嬷嬷看不上,一旁看热闹的人都不免面露鄙夷,这许大郎实在是太不像话了。 罗嬷嬷的手一移动,让许大郎扑了个空,身体更是往前蹿,看热闹的人看他收不住要扑向他们,忙退后让开,结果就是许大郎摔了个狗吃屎。 常曦冷眼旁观,没有要去扶他的意思,这在外人眼里只觉得她是为婆母朱氏讨公道,毕竟谁叫许大郎不争气呢。 罗嬷嬷忙将那三十两奠仪交给常曦,「常娘子拿着,先给逝者发丧要紧。」 毕竟是横死的人,不适宜久留。 常曦做出一副感激的样子接过罗嬷嬷手中的奠仪,「回去后我再亲自向夫人道谢,要不是夫人宽容,我也不能来此送婆母一程,夫人的大恩大德,我定会铭记一生。」 这话说得有理有节,一旁的听众就更偏向常曦的,根本没人去管径自爬起来的许大郎。 区氏拨开人群冲了进来,立即又哭又喊道,「妹子,你可回来了?」 「嫂子。」常曦看到区氏出现,立即哭喊了一声。 区氏立即是冲上前拉住常曦哭道,「妹子,我这做嫂子的愧对你啊,没照顾好你的婆母,害她被入室的贼盗给杀死了……」 当初选择放流言,朱氏的死就在她的意料之中,不过到底是做了亏心事,这一整天她都不敢往这边靠近,生怕朱氏的亡魂找她报仇。 不过在听到常曦回来奔丧了,她这才不得不露面,不然怕是会引起常曦的怀疑,毕竟当初常曦拜托过她照看朱氏来着。 「嫂子,不怪你,要怪就怪那个放出流言的人,要不是她,我婆母也不会枉死。」常曦恨声道,眼睛却是紧紧地盯着区氏的一举一动。 果然,区氏的身体止不住颤抖了一下,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毕竟像区氏这样的妇人,虽然嘴上时常不饶人,而且也爱贪小便宜,又惯会小偷小摸,但是真正害死了人也是会心虚的,她的心理素质并不是好到没有破绽。 所以她敢肯定那钱就是区氏拿的,她之前引导过她注意这笔银子,区氏打这主意不是一天两天了,估计是前几天才找到机会拿到银子,而赵婆的死给了她启发,这才会放出流言间接害死朱氏。 引来了盗贼,又在许家找不到银子,这才会把气发泄在朱氏的身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地杀死她,至于许大郎为什么逃过一劫? 答案也显而易见,对于赌徒来说,赌坊才是他的家,所以昨晚许大郎根本就不在家。 至于衙差为什么不像赵婆死时那样找上她? 原因很简单,她近期与朱氏没有交集,况且这被偷的也是当初典卖原身的银子,所以这事赖不到她的身上。 心里把这事捋了一遍,她就什么都明白了。 此时的区氏只能努力挤出一抹干笑来,「是啊,都怪那个说流言害了朱大婶的人。」 没敢说得 太狠咒骂自己。 「是啊,这人肯定不得好死。」 听到这声诅咒的话,区氏下意识地觉得后背一凉,怕引起别人的怀疑,她的头低了低。 常曦看了眼,没有戳破她的心虚,而是率先迈步进入许家,朱氏肯定是要尽快发丧的,一是这大夏天的天热不能停尸太久,二是横死之人不吉利,没看到这许家办丧事跟当初赵婆死时一个样,周围邻居没有一个上门帮忙的,就怕沾染到晦气。 哪知一进到这屋子,就闻到一股恶臭味,这臭味让人头皮发麻。 常曦忙往朱氏住的正房看去,果然看到朱氏还惟持死去时的样子,不过位置稍有移动,应该是忤作来验过尸,而且因为天气热,朱氏的身体已经开始腐烂发臭了,如果再不下葬,估计明儿就会长蛆,到时候更恐怖。 区氏看到下意识地惊叫一声,这引得周围本来想离开的好事者,都没忍住冲进来看热闹。 所以朱氏的死状都落在众人的眼里,连死都死得没有尊严,比当初的赵婆还不如,好歹当时赵大早早将他娘给葬了,没有让人看到不堪的一幕。 顿时议论声四起,当然是指责许大郎这个儿子的,连为母亲买副薄棺材和寿衣都没有,这人不孝啊。 许大郎低垂着脑袋没敢吭声,家里的银子都被偷了,而他又输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哪来的钱给老娘买棺材和寿衣? 外面挂的白布是做给外人看的,他早就已经想好了,打算晚上用草席将老娘一裹直接到城外找个地方埋了了事。 哪里想到常曦会突然杀回来? 134:恶人还须恶人磨(二更) 许大郎去解家本意是想要恶心这家人,当然也想讹点银子,但没想过解家会放常曦回来,毕竟已经将人典给解家了,解家不放人也在情理当中,况且丧事也不是什么好事,讲究点的人家并不想沾上这样的不祥事。 此刻他觉得自己无辜极了,不过看到老娘陈尸在那里,他还是抱着头蹲在地上不敢面对众人的指责。 常曦猛地转头看向许大郎,看到众人指责他不孝,她心里是痛快极了,毕竟公堂判的是有形的罪,道德审判的是无形的罪,这两种罪都得付出代价,而且都会坏了名声,在这个时代,名声没了,那将寸步难行。 赌徒什么的并不是最坏名声的,惟有沾上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才是真正的坏了名声,人人见到都会唾口水。 她一步一步走向许大郎,「许大郎,你还有良心吗?你这样的人于国无用,是为不忠;让生母陈尸屋内,是为不孝;好赌成性,祸害世人,是为不仁不义,你这样的人怎么还配有脸活着?你……」 「常娘子?」 「妹子?」 一旁的东篱、罗嬷嬷和区氏看到常曦居然被许大郎的无耻行径,给气晕了过去,忙伸手去扶住。 「快,把常娘子移到那边坐下。」罗嬷嬷赶紧张罗,「把窗户都打开。」不敢说臭味熏天,毕竟死者为大。 区氏忙给常曦掐人中。 东篱则去倒水,哪知许家连水都没有,只能赶紧吩咐人去烧水。 众人看到这一幕,觉得常曦做为儿媳妇见到婆母那样,被气晕了过去也很正常,况且之前常曦骂许大郎的话也有理有据,于是更加指责许大郎,更有些人当即朝他吐口水。 顿时,许大郎的名声臭不可闻。 常曦怕区氏没轻没重地掐痛自己,忙缓缓睁开眼睛,不过她仍表现出一副虚软无力的样子,她对朱氏可没有那份孝心,就算做戏也不可能真的为她收敛,朱氏这样的人不配,她不想脏了自己的手。 只不过人设不能丢,于是惟有装晕装虚弱惟持好儿媳的人设。 「婆母不能一直那样,罗嬷嬷,你拿着这奠仪去棺材铺定副棺材,再去纸草铺买点纸草,再请他们过来给婆母收敛,对了,别忘了再去买套寿衣,不能让婆母走得太寒酸……」 罗嬷嬷忙应下,口中念着常娘子心善的话,就朱氏那样的,直接丢到乱葬岗都不解恨。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哭声,然后有人直接大哭着进来,「我可怜的妹子啊,你咋就死了……」 进来的是一群穿着破烂的乡下人,大哭的是一个跟朱氏年纪相当的人,而领头的却是个沉默凶狠的中老年男人,后面跟着好几个好奇张望的小辈。 常曦对这几个人有些陌生,于是搜了一下原身的记忆,这才知道这是朱氏的娘家人。 朱氏素日里没少接济娘家,估计最近没钱拿回娘家,娘家人这才上门来讨要,哪知偏撞上了这丧事,于是娘家人就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来了,实则是打秋风来了。 只见那沉默的中老年男人,也就是许大郎的舅舅一把拽住许大郎的衣襟将他提起来,恶狠狠地问道,「你老娘我妹子是怎么死的?为什么没派人去报丧?」 许大郎一向最怵这个舅舅,当初也是为了给这个舅舅送请柬才会遇到山洪暴发,间接害得自己没了生育能力,一想到这些,他又恨起这个舅舅,于是挣扎道,「舅舅,你先放开我……」 「你这个不孝的玩意儿,老子打死你。」许大郎的舅舅不听他解释,直接一拳就挥了过去。 而之前哭的舅母看到朱氏惨死的样子,又兼之恶臭盈鼻,于是也学常曦那般晕了过去。 她的儿女忙扶着母亲。 这个舅母估计想到了钱,又赶紧醒来,这才把目光对准了常曦,正想冲过去找常曦的晦气,哪知被虎妞给拦下了。 「你想干什么?不许对常娘子无礼。」 虎妞人高马大的,许大郎的舅母敌不过,于是不敢靠前,只敢隔着个虎妞看向明显穿戴都像富贵人家的外甥媳妇看去,「常氏,我问你,你婆母咋死的?你是不是只顾着自己吃香的喝辣的穿好的,这才把婆母给磋磨死了?当家的,我们到官府去告这对没情义的夫妻……」 常曦知道许大郎这个舅母是个难缠的角色,不过这套在她面前并不好使,「你尽管去,婆母昔日将我典给解家,她……」 许大郎的舅母一听这话,忙一脸兴奋地追问,「典了多少银子?」显然是想要分一杯羹。 心里更是埋怨起朱氏,有这钱都不知道往娘家送,怪不得会横死,都是报应。 常曦比了个四百两银子的手势,她懒得跟这贪婪又无知的妇人多说一句话。 许大郎的舅母咋舌之下忙算了算,没读过书自然算不明白,总之是一笔巨款,于是忙去拉住丈夫嘀咕起来。 许大郎的舅舅立即恶狠狠地逼问许大郎钱在哪?为什么不拿钱出来办丧事? 许大郎忙说钱被人偷了去,可他舅舅舅母不信啊,觉得他就是撒谎不想让他们分一杯羹,于是又厉声逼问起来。 周围看热闹的人那是一出接一出戏看着,也不吭声,至于朱氏的尸体,这会儿谁还有心思去管? 常曦对于许大郎舅舅舅母的所作所为,若不是场合不对,还真想拍手称庆,这恶人还须恶人磨。 至于许大郎挨揍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还觉得他挨的打少了呢,这样的人死不足惜。 一直闹到许家宗族的人闻风赶到,许大郎这才被他舅舅给放了下来,他忙溜到三叔公的身后,祈求他的保护,真是怕了这个比他还无赖的舅舅。 对于许家宗族的人,常曦在原身的记忆里也是陌生的,显然就连原身都没怎么见过。 身为许家族长的三叔公摆出副威严的样子,看向许大郎的舅舅,「许家这样做是不是过份了?」 「那我妹子就白死了?」 「她那是横死,与人无尤,况且横死之人不得入祖坟,我是来跟大郎商议此事的。」 许大郎的舅舅一听,顿时火大了,站起来就要跟许家人干杖,一旁的舅母看到许家人多,忙拉住丈夫不许他冲动,就怕讨不到好要挨一顿打。 若是朱氏是正常死亡,许家族长不会拦着许大郎的舅舅行使舅家的权利,但现在朱氏是横死,这是要坏许家风水的,于是他就不得不出面管一管了。 常曦观察了一番这许家族长的作派,看似公正,但实则这人面露女干相,也不是什么好人,顿时心里就有数了,这会儿她由罗嬷嬷扶着上前给这位族长见礼。 三叔公这才似刚发现她一样,想到这不争气的侄孙将人典给解家了,看在解家的份上,他也不好不给这常氏面子。 「侄孙儿媳妇快快起来。」 「谢过三叔公。」 常曦这下更确定了,这许家族长是个势利眼,这人只要用钱就能收买,这下子一来,她倒是可以加快步伐整死许大郎,因为对于成为寡妇这事,她有些迫不及待了。 许家族长非但没有刁难常曦,更是安排她坐下,然后他自己往主位一坐,许大郎忙奔过去躲到他身后。 许大郎的舅舅舅母脸色更为难看,而朱家的小辈又不敢冒头,场面一时间僵了下来。 半晌,许大郎的舅舅上前道,「我妹子的丧事怎么办?你们许家要给个说法。」 「还是那句话,横死之人不入祖坟,可以找别处地方埋葬。」 对于这个风俗,许大郎的舅舅是知道的,这点争不过许家,于是他把心一横道,「就算这样,我妹子也是死在你许家,你许家不得赔点银子吗?」 这话一出,不要脸的程度让周围人都吃惊了,这朱氏嫁人都快二十载了,这朱家还好意思要许家赔银子?这脸皮真是厚如城墙,而且毫无道理。 许大郎的舅舅既然选择了不要脸面,这会儿更是直接道,「不管嫁了多久,我妹子就是在朱家死的,这个朱家得负责任,这人没了,不赔点银子说不过去。」 当即有人看不下去指责许大郎的舅舅,「那许大郎不是你外甥吗?你这样逼你外甥还要脸吗?」 「对啊,没见过这样不讲理的人……」 讨伐声渐渐又变了,话题朝朱氏奔去,有人说怪不得朱氏以前也不讲道理,原来都是随了娘家啊,这显然是以前跟朱氏有仇的人。 八卦谁不爱说?所以伴随着恶臭味,众人说得热火朝天。 常曦看了眼还陈尸在屋里的朱氏,若此时朱氏灵魂还没有散去,看到这一场闹剧该做何想? 八成恨不得撕了娘家人。 诚然朱氏平日里有扶哥魔的行为,但在她心中,最重要的永远是儿子许大郎,哪怕许大郎苛待她,她也还是会心疼儿子。 她暗骂了声活该,不过现在这里没她的戏码,她也装出一副柔弱的样子来,许家族长忙让她下去歇息。Z.br> 她也就顺势而退,之前吩咐安排的事情也当做没有这一回事,反正人家娘家人夫家人都不在意,她出什么头啊? 反正也轮不到她。 于是佯装一脸沉痛地由罗嬷嬷等人侍候着选了间离主屋最远的屋子歇去了,点上香熏,正好驱去恶臭味,她心情颇好地躺在临时搬来的榻上。 135:狮子大开口(一更) 许大郎舅家的胡搅蛮缠最终没有强得过许家族长三叔公,毕竟朱氏嫁进许家就是许家的人,不是舅家想怎么样就怎么样的,再者朱氏是横死,所以哪怕舅家有意见,也不耽误出殡事宜,毕竟对于横死之人历来就没有厚葬之风。 许大郎的舅舅舅母并没有就此离开,而是赖在这里说是一定要看着妹子下葬才能放心离去,其实就是想赖在许家吃喝几天。 许家族长三叔公十分鄙夷这朱家的作派,但这毕竟是许大郎的舅舅舅母,他也不好说什么,天上雷公,地上舅公,人家舅家有权这么做。 「大郎,去把你媳妇唤来商议一下你娘出殡事宜。」 他知道许大郎嗜赌成性,昔日朱氏在生的时候管不了,他这个族长也未必能管得了,所以索兴不管,但这办丧事得要银子,许大郎身上没有钱,听说解家给了三十两奠仪,那么就必须得把常三娥请进来议事才行。 听到三叔公的吩咐,许大郎这才直起身板准备去跟常曦叫板,有许家族长在他身后,他就不信常氏那个***还敢不敢打他? 可惜事与愿违。 进了偏房,看到常曦居然在睡觉,他顿时火冒三丈,上前就想要不客气地拉她起来,哪知手还没有碰到常曦,就被一旁的虎妞给抓住,厉喝一声,「你想干什么?」 常曦在听到脚步声时就知道许大郎来了,那边应该出结果了,那个什么许家族长三叔公估计也是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肯定打她手里还攥着的秦氏给的三十两奠仪。 此时她缓缓睁开眼睛,耳中听着许大郎杀猪般地呼痛声,斜睨了他一眼,这个蠢人,永远学不会聪明的做法,明知道在她这里讨不到什么好,偏还要凑上来找打,实在是蠢得让人没眼看。 「虎妞,放开他。」 听到常曦的吩咐,虎妞这才松手,不过她看不惯许大郎这枯柴枝,暗地里踹了他一脚,吐了口唾沫,这才罢休。 许大郎擦去脸上唾沫,恨恨地瞪着这五大三粗的丑女,真是丑人多做怪,不过鉴于打不过这丑女,他这才不敢再挑衅,飞快地看了眼常曦,粗声粗气地道,「三叔公叫你过去。」 常曦扶着东篱的手站了起来,经过许大郎的时候,还不忘嘲讽一句,「窝嚢废。」 「你!」许大郎握拳想要教训常曦,可看到虎妞往前一步,他吓得后退数步,哪还敢动粗。 常曦见状,冷笑一声,「只敢对老弱妇孺动粗,说你是窝囊废还是抬举你了。」 在她看来,这许大郎活着都是浪费米粮。 许大郎被常曦这一顿嘲讽,恨得捏紧拳头,总有一天,他要常氏收回这句话,他发誓,不然他咽不下这口气。 常曦这回连个眼神都不给他,直接往正堂而去。 一到外面,没有了驱味的熏香,那股恶臭味更浓了,显然朱氏的尸身腐烂的程度更严重了。 常曦皱了皱眉头,没有用手捂着鼻子,这时候再臭都只能先忍着。 罗嬷嬷等人闻得脸色都变青了,实在是太臭了。 看热闹的人见到事情有了结果,散了大半,惟有一小撮人忍受着巨臭味仍旧舍不得离开,坚持要继续看许家的笑话。 进了正堂,常曦分别给许家族长三叔公还有许大郎的舅舅舅母见了礼,这是礼数不可废,她不想在这上面被人诟病,毕竟九十九步都走了,也不差在这一步上。 许家族长三叔公很是客气地让她坐下,「侄孙儿媳妇,你看你婆母这样也得赶着出殡,让她入土为安,是也不是?」 「正是。」常曦低声应了一句,双眼红红地看向这许家族长,「三叔公,您是长辈,这事您说了算,我们小辈都听您的。」 她这话一出,许家族长颇感欣慰,这常氏看着比以前大方伶俐了许多,还是富贵人家养人啊,许大郎将她典出去,或许于她还是场造化呢。 这么一想,他也客气了几分,没有太摆长辈的架子,不过该提的还是要提。 常曦没有反驳地一一应下,这些安排跟她之前的安排是一样的,只不过许家族长要面子,她也就不多说什么去拆穿人家,反正这三十两银子还是要花的,要不然回头秦氏那边交代不过去。 于是,等三叔公说完,她这才红着眼睛道,「就按三叔公您说的去办,罗嬷嬷,你跟着三叔公安排的人去办这些丧葬需要用的东西,别马虎了,让婆母也好上路。」 罗嬷嬷忙应声,她也没想在这事上克扣什么,毕竟为死人准备丧事,该花的就得花。 「我也去,我家妹子死得惨啊,我可不能让她到了九泉之下还受苦。」许大郎的舅母忙惺惺作态地说了这一番话,其实就是想去趁机捞上一笔。 罗嬷嬷撇了撇嘴,爱去就去,说得好像谁要虐待那死人似的。 许家族长三叔公嘀咕一句,「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许大郎的舅舅一声不吭,但却是支持自家媳妇的做法,不能两手空空地回去,而且在他看来许大郎这个外甥不中用了,日后这许家还不知道落入谁的手里,所以能捞一笔是一笔。 赶在人家铺子关门之前把东西买好了,常曦依旧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看这样子也是没法给朱氏穿寿衣收敛了,许大郎的舅母趁机说给她钱她可以代常曦办。 这正中常曦的下怀,于是直接吩咐罗嬷嬷拿钱给这舅母。 许大郎的舅母得了钱之后,也不顾那恶臭味,进去给朱氏擦身准备穿寿衣,然后在朱氏的身上发现了不少被打的痕迹,于是忙唤丈夫进来,说是外甥虐待亲娘,这可不行啊。 许大郎想抵赖,可是那些伤有新有旧,新的可以说是贼人打的,旧的总不能说是贼人打的? 常氏又被典了出去不在家,那就只能是许大郎这个做儿子的殴打亲娘,这可是大大的不孝啊。 许大郎的舅舅一把拉住许大郎说要去告他不孝,许大郎吓得扒住门框不松手,赶紧回头朝三叔公呼救。 许家族长三叔公是真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这下子他也不好说什么了,毕竟儿子殴打老娘,舅家出头天经地意,要不然为什么老娘死了还要请示过舅家才能下葬?道理就在这里面。 之前这舅家是胡搅蛮缠想讹钱,没道理站不住脚,可现在不同,人家抓到了把柄,这理亏的一方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 「侄孙儿媳妇,你说句话。」 常曦的眸子微沉,但面上却是痛心道,「我是真没想到大郎私下里会如此虐待婆母,如今婆母已去,舅舅若是想要拉他去报官,尽管去,不能让婆母生前白遭罪,该是大郎受的就让他受。」说完,拿帕子擦了擦眼泪,一副为朱氏鸣不平的样子。 这话出乎众人的意料,这常氏居然支持报官追究许大郎的不孝。 许家族长三叔公本意是想让常曦拿钱了结此事,没想到之前好说话的她这会儿居然糊涂了起来,怎么能让朱家去报官告许大郎不孝,这样的事情一出,让许家一族的脸面往哪儿摆? 「侄孙儿媳妇……」他以为常曦不知道个中的厉害,正想劝说她两句。 常曦却是摆手哭道,「欠债还钱天经地意,大郎非但没还母恩,还亏待生母,这是大大的不孝啊,婆母在天之灵该有多难过绝望啊,我唤得一声婆母,总要为她讨回一个公道方才是做儿媳妇的本份。」顿了顿,她抹了抹泪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我惟有选择为婆母尽孝,舅舅,大郎你且拉去。」 这话说得大义凛然,好儿媳妇的形象加了分,当然好媳妇的形象就减了分,可许大郎不对在前,先典卖妻子再对老娘不尽孝道,于是也没有多少人说常曦做得不对,当然一些诽议之声还是有的。 这些杂声常曦当做听不到,反正于她不痛不痒。 这下子轮到许大郎的舅舅犯难了,这是拉去见官告不孝呢,还是不拉去呢,他的目的是要钱,可不是给死去的妹子讨公道,没想到许大郎的婆娘如此狠心,宁可让许大郎坐牢也不愿出钱了事。 许大郎的舅母这下子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了,这戏没法唱下去了,于是凑到常曦的跟前想劝说她两句,哪知那丑丫头又站出来挡住她的路,她想要私下劝说常曦也不得。 许大郎的舅舅一不做二不休,常氏妇道人家不知道不孝的罪名有多大,他不信许家族长会不知道? 一旦许大郎的头上被扣上不孝的罪名,许家人走出去也会被人指指点点。 「哼,外甥媳妇的话我听到了,这就拉大郎去给我妹子讨个公道。」说完,不顾许大郎的喊叫求饶,他一个劲地拉人就走。 常曦低头佯装哭泣,最后还是许家族长三叔公看不下去了,喊停了许大郎舅舅的动作,狠狠地瞪了眼不争气的许大郎,最后恨声道,「你要多少银子才肯罢休?」 Z.br> 136:自作孽不可活(二更) 看到许家族长愿意拿钱了事,许大郎的舅舅这才暗松了一口气,不过面上却是凶恶地道,「我妹子不能白遭虐待,没有五两银子别想了结此事。」 「五两银子?你怎么不去抢?」许家族长瞪大眼道,这朱家真是狮子大开口,也不看看朱氏一个老妪值五两银子吗? 「对,没有五两银子免谈。」许大郎的舅舅很是硬气回了一句。 他赌这许家老头一来不舍族里名声受损,二来也不舍许大郎这房产。 虽然许大郎把家产败得差不多了,但这房子的地契和房契,他妹子生前抓得死死的,许大郎这才没把这房子给卖了换钱去赌。 许大郎注定无后,而且也不知道哪天会不会步上朱氏的后尘也横死了事,就凭一个常氏,哪能守住这房产?到时候这还不是许家族里的嚢中物? 所以许家老头也不会逐许大郎出族,那就只能拿钱了事。 算定了许家族长的心态,许大郎的舅舅稳坐钓鱼台,不怕对方不上钩。 常曦不吭声,在一旁佯装悲伤,一副许家族长如何决定她都没意见的样子。 她是希望许大郎的舅舅真能告他不孝的,依《大宇律》,许大郎犯的是殴打至亲罪,这样是可以处以极刑的,只可惜,这个舅家只想要钱,推波助澜也没有用。 最后许家族长敌不过许大郎的舅舅,拿了五两银子出来了结此事。 许大郎的舅舅这才放开许大郎,咬了咬银子,确定是真的之后,就揣到怀里,然后朝自家婆娘喝道,「还不去给妹子穿寿衣?」 看到丈夫成功拿到钱,这一趟总算没白来,许大郎的舅母也不顾这是丧事,高高兴兴地进去给朱氏穿上寿衣准备入棺下葬。 许大郎耷拉着脑袋缩在墙角处,既不敢靠近三叔公,也不敢靠近舅舅,他算是看明白了,这俩都不是善茬,靠近哪一个都会有危险。 常曦见状,趁人不注意轻蔑地骂了声,「活该。」 天气炎热,朱氏只会停棺一晚,明天就要正式下葬。 常曦做为儿媳妇得披麻戴孝,尽管膈应,但做戏还是得做全套,不过她仍旧是一副虚软无力的状态,许家族长三叔公也就没有让她跪着给婆母守灵,而是让她继续坐着。 而许大郎这个亲儿子,却被押着跪在临时布置出来的灵堂上。 跪得时间长了,许大郎一副叫苦连天的样子,但许家族长留下来看着他的人看他想偷偷起来,就一棍子打到他的腿上,痛得他呲牙裂嘴的,这才没敢再搞什么小动作。Z.br> 看热闹的人早就散了,区氏本来也想趁机离开的,她可不想整夜守在这里,毕竟灵堂上阴森森的,她心里发毛。 可是常曦去拉住她,一副虚弱无力的样子道,「嫂子,你留下陪陪我,可好?」 这话让她如何拒绝? 她还想着日后去解府找常曦打秋风呢,所以拒绝的话到了唇边又咽了回去,她只能硬着头皮留在这里陪着常曦。 她一晚上心事重重的,趁着许大郎跪着打磕睡,其他人也一副要醒不醒的样子,她上前给朱氏烧了纸钱,双手合拾默念着,「你有冤就找那个害死你的人报仇,可别来找我,不是我害死你的,跟我没关系,我给你多烧点纸钱,你到了那边也不缺钱花……」 偏是怕什么来什么,灵堂上一股风吹来,然后朱氏的鬼影似乎从帐幔上飘出来,「区氏,还我命来——」 冤魂索命,区氏吓得脚软,更是怕得尿了裤子,忙挥手道,「不是我,不是我,你别找我索命,找杀你的那人索命才是……」 「区氏,不是你散布流言,贼人如何杀了我去?是你这贼人有份害死我,还 命来——」 区氏看到朱氏的冤魂就要朝她飘来,她不敢站在原地,忙往后退,后面不知道绊到什么摔到地上,可她已经没有心神去看这障碍物,只能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别过来,朱氏,你别过来,我真没杀你,我就是拿了你藏起来的银子罢了,你的命不是我杀的——啊——」 感觉到朱氏的鬼魂朝她扑来,她忙伸手去挡,吓得鬼吼鬼叫地把什么都抖了出来,这个时候她已经缩成一团瑟瑟发抖,嘴里喊着朱氏饶命啊这样的话。 留守在灵堂上的人都早已清醒了过来,都没想到朱氏的死还有这区氏的手笔在内,顿时看得目瞪口呆。 许大郎不知道是良心发现还是觉得怕别人说他这个儿子不作为,他急忙起来顾不上膝盖的酸痛,一个健步冲上去抓住区氏的衣领将她提了起来,恶狠狠地道,「是你偷了我家的钱?是也不是?」 区氏只是一个劲儿地道,「是,是我拿的,可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杀的……」 许大郎一想到不见了二百两银子,顿时心疼得直滴血,拖着区氏就要去报官。 「对,报官,把银子追回来。」 许大郎的舅舅舅母都一致赞同这话,他们想着追回来这二百两银子,少说也能分得一百两。 一百两啊,这是多大一笔钱,别说这辈子无忧了,下辈子也无忧了,夫妻俩一对视,就知道对方在想什么,心里这会儿已是乐开了花。 常曦却是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看着区氏,摇头叹息一声,只说了句,「自作孽不可活。」 眼角瞄到罗嬷嬷悄然进来,朝她点了点头,她这才微微闭眼,一副没眼看的样子。 一群人好不容易等到天亮,就拉着区氏要去报官。 赵大见自家婆娘昨晚没有回来,早就担心不已,一大早就又看到区氏被许大郎以及他那高大的舅舅拉着往外走,他心里大叫一声不好,正想转身回屋,哪知被许大郎一眼看到,立即朝他舅舅道,「舅舅,这人就是区氏的丈夫赵大,别让他跑了。」 许大郎的舅舅闻言,立即松开区氏,冲上去一把抓住想要逃的赵大,「哪里去?害了我妹子,就要偿命。」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什么时候害你妹子了?」赵大厉声道。 「你婆娘都承认了,你还想抵赖?」 「她承认了什么你抓她好了,关我什么事?」 赵大死口不认。 许大郎的舅舅就说要抓他去见官。 「去就去,谁怕谁啊?老子身正不怕影子斜。」赵大嘴硬道。 这会儿早起的邻居都看到了这一幕,没想到昨晚灵堂上还有那么精彩的一幕,纷纷感叹错过了真可惜,然后就是唾弃区氏做出这样的事情间接害死了朱氏。 一想到能追回二百两银子,许大郎舅甥俩都犹如打了鸡血般押着赵大和区氏去见官,后面跟着一众好事者。 常曦没有跟过去看热闹,而是依旧坐在灵堂上,反正一切尽在掌握中,她不用去看就知道结果如何。 果然,公堂上,区氏精神有些错乱,在胡言乱语中承认了她偷钱的事情,但不承认杀人,而赵大推说不知道有这事,把所有的罪行都甩给了区氏,让区氏一人去承担。 随后衙差到赵大家搜寻,却是如何也找不到那二百两银子,而赵大却是一口咬定他不知情,更是见都没见过这笔钱。 「这是区氏一人所为,就只有她才知道钱藏在哪里,大人,草民真是不知情。」他更是当庭喊冤,「况且这婆娘犯了七出之罪,草民要休妻。」 区氏闻言,有片刻的清醒,眼珠子转了转,结果看到赵大给她使的眼色,她瞬间又沉默了下来,随后眼珠 子又浑浊了起来,整个人都不清醒了。 最后,她的偷盗罪名成立,因金额颇大,被判了重罚,而赵大却逃过刑罚,被释放回家。 许大郎舅甥俩都不免颇为失望,毕竟这二百两银子是真找不回来了,看区氏这个样子,也逼问不出什么来,所以只能缠着赵大要银子。 赵大烦不胜烦,直说他不知道区氏藏在哪里,并且还打开家门,「你们进来搜,搜到就归你们,那婆娘如此品行,我实不知情……」 「好你个一句不知情就推脱了?赵大,还银子来。」许大郎现在眼里只有钱,早已不记得他与赵大昔日称兄道弟的日子。 赵大直接无赖地瘫坐在家门口,「你们搜,搜到归你们。」 哪怕被周围人指指点点,他也不怕,这会儿不能退。 许大郎舅甥无奈,惟有骂骂咧咧地先回去给朱氏出殡。 一路上,舅甥俩都商量好了,一定要紧盯着这赵大,没道理区氏偷钱他会不知道?也就那位官老爷糊涂被他赖过去了。 常曦看到这舅甥俩又一副情深的模样,不由得感叹这钱还是真有魅力。 许家族长三叔公也知道区氏偷银子的事情,于是问起许大郎诸多细节,许大郎一一详细回答了,这回他学精了,要用这三叔公制衡他那无情义的舅舅。 三叔公想到二百两银子,内心也是一阵的火热,于是沉声道,「这钱一定要追回来。」 许大郎也是这样地咬牙给出了一个肯定的答案。 137:这算盘打得真响(一更) 对于许大郎与其舅舅、三叔公对于二百两银子的疯狂和执着,常曦就显得平淡了许多,她甚至没有过问一句,碰巧这几人也不想她多管此事,只要她尽了儿媳妇的本分送走朱氏即可。 甚至许大郎还怕她想要管这档子事趁机分一杯羹,在把朱氏下葬后,连孝都还没有除,就嚷着要常曦赶紧回解家,省得解家到时候又有闲话,反正典出去的女人犹如泼出去的水。 常曦都被他那不合逻辑的话给气笑了,不过他这番话正中她的下怀,她也不想在许家久留,毕竟自己还有一大摊子事要处理,遂顺水推舟地就应下了。 只是她刚除下那身孝衣,换上自己平日的衣服,带着罗嬷嬷等人正要离开许家之时,许家突然来了不速之客。 看着这自称是原身父母的人,常曦轻蹙了下柳眉,细细打量起这对夫妻以及他们那明显顽劣不堪的儿子。 原身常三娥的父亲常大斗在原身的记忆里面是个沉默寡言的中老年男人,长得黑瘦精壮,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 别看他话不多,这人在家里那是一言堂,只要谁敢反抗他,他直接就一拳头砸下来,当然他的宝贝儿子例外,对于连生三个女儿才追到的儿子,他宠都宠不过来。 当初也是因为他贪财,不管许大郎人品差劲兼不求上进,一口就应下婚事,后来原身不愿意嫁,他直接一巴掌甩到原身的脸上,恶狠狠地扔下话来,「你给老子听好喽,你老子收了他的钱,你不嫁也得嫁,哪怕死了我也要将你塞进花轿里抬到他家,你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原身没有选择,最终还是同意上花轿嫁进许家。 至于原身的母亲李氏则是个黑瘦又有点苦相的女人,这个女人同样话不多,但却是惟夫是从的人,所以三个女儿的婚事都是常大斗决定的。 原身出嫁那晚,她没有说什么温情担忧的话,而是劝原身认命,一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理论那是讲得出神入化,总结来说就是女人要顺从才会有好日子。 当然她少不得也洗脑原身日后得了好处莫忘了娘家和弟弟,他们才是她的亲人,日后弟弟得了好,她在夫家才能过得好等等意图把原身往扶弟魔的角色上引。 总之这是个可怜可悲又可恨的角色。 至于那有双猥琐眼睛的常魁就完全是一副被宠坏了的样子,不同于三个女儿的名字是随便取的,这惟一的儿子的名字是常大斗拿着两条腊肉,给隔壁村的童生老爷送去,才求得的名字。 看着这一家三口的长相,虽然常魁不用下地干活,养了一身肥肉,但他的长相明显随了父母,属于黑胖那一类的。 这会儿她不笑解晋在解家鹤立鸡群了,原身在常家那也是歹竹出好笋,毕竟原身有着一身晒不黑的白皮子,相貌也不随这对夫妻,反而是精致大气的长相,就算她没穿来,常三娥离粗鄙的农妇形象十万八千里的。 再三看了看常大斗和李氏这对夫妻,她是怎么也想不出来这对夫妻,是如何生出原身那样的女儿? 微垂眸,她把这个疑问暂时压在了心底,并不执着要一个答案,因为原身已去,世上再无常三娥。 「你们怎么来了?」 听到她冷淡的问话,常大斗锁紧眉头,对于这个一年多没有见的女儿,他竟然感到万分的陌生,在这个穿着华服的女人身上,他竟找不出女儿昔日的一点点痕迹来。 「我是你爹,来不得?」 这般粗声粗气的模样,真是险些要逗笑常曦,她不是那个沉默乖巧的原身,「没说你来不得,只是你也看到了,许家在办丧事,你们来得不凑巧。」 正是听闻朱氏死了,常大斗和李氏才带儿子找上门来的,女儿嫁进城里,他们在 村里风光了好一阵,直到他想到城里亲家打秋风之时,不仅被朱氏好一顿的奚落,还被她拿扫帚驱赶,最后如过街老鼠那般灰溜溜地回去了。 自此之后,他的大男子自尊心受创,再没到许家打秋风了。 李氏进城想找女儿接济时的遭遇跟丈夫如出一辙,朱氏这个亲家不是好惹的,她嘴拙骂也骂不赢对方,动手打架更没打赢,遂只能哭哭啼啼地提着空篮子家去了。 当然她心里少不得怪女儿没用,进门都没能当家作主,还由着那个老虔婆磋磨,半点也不会捞好处往娘家送,每每提起都咬牙切齿的。 这会儿夫妻俩对视一眼,李氏道,「正因为你婆母去了,我们身为亲家哪能不闻不问……」 「你们这是想要来捞好处?」许大郎的舅舅冷笑道,「你们一路没听说吗?我妹子死时家里的钱财都被洗劫一空,啥都没有剩下,我这外甥自己都还没有着落呢,哪来的好处给你们?」 常大斗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他以为朱氏那个恶婆婆死了,这回总算轮到他女儿当家作主了,这爹娘上门总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他在家里拿捏惯了妻子和仨女儿,所以压根没想过女儿会不给他好处。 可现在听这这朱家舅舅的话,许家这是被掏空了? 他忙问女儿,「三娥,这是真的吗?」 常曦点了点头,「婆母是横死的,你们不知道吗?正因为这样,所以才没有前去报丧。」 横死之人草草下葬了事,既不大办丧事,那就没有必要给所有的亲戚好友都通知到,再说许大郎手头没钱,也操办不起盛大的丧事。 常大斗这下子脸色是全黑了,这许家都没钱了,他的女儿还有必要再待在这里吗?Z.br> 他斜眼看了看常曦,意外地发现这女儿比一年多前出嫁时更为标致,这小脸蛋嫩得可以掐出水来,若是离了许家,也是不愁再嫁的,到时候还能再收一笔聘礼,于是他道,「三娥是我常家娇养大的女儿,如今许家这样,怕是也难养活她,不若今儿我就领她回去,也不给许家添麻烦了。」 别听话说得客气,实则是想要让女儿和离归家另嫁。 许大郎闻言,瞬间气红了脸,落井下石说的就是常大斗这样的人,只不过他自知打不过常大斗这岳父,于是只能捏紧拳头生闷气。 许家族长也是一脸的怒气,这乡下泥腿子这是看不上他们许家,真是岂有此理! 惟有许大郎的舅舅面色不变,这是许家的事,跟他何干?反正外甥要媳妇也没有用,真让常家领回去未为不可。 常曦鄙夷地看了眼常大斗,这算盘打得真响,摊上这样的父母是原身的不幸,只不过这会儿她还不想跟常家撕破脸,于是道,「这事我们说了不算,你老就别再提了。」 「啥意思?」常大斗听不明白,这许家都没钱了还养什么媳妇,他为他们减轻负担不好吗? 常曦伸手指了指许大郎,「你老问他。」 常大斗立即恶狠狠地瞪着许大郎这弱鸡,这样的男人他一只手就能捏死他,要不是看他当初舍得拿出十两银子当聘礼,他才不会让姿色最好的女儿嫁给他,后来听说他们附近最大的地主老爷花了二十两纳了个妾,他顿时觉得自己亏大了,自家闺女长得那么好,至少能卖个三十两银子。 所以他那段时间每每想起这事都心里憋得慌,早就想找个借口悔婚将女儿领回来再卖个好价钱。 许大郎感受到这岳父的威胁,顿时后背都凉了,再也没有他娘挡在他面前,他只能硬着头皮直面这个岳父,「常氏如今是解家的人……」 「什么意思?」惊呼的是李氏,「什么叫我闺女成了解家的人?」 「你这闺女早就被我外甥典了出去,典期三年,未到期自然不能让你领回家去。」朱家舅舅兴灾乐祸地道,他跟这常大斗是一样的出身,自然知道他的心里打着什么样的龌龊的心思。 「那典资呢?」常大斗立即追问。 解家这样的门庭,他在乡下都听说过,这肯定花了不少钱。 「都没了。」许大郎抱头蹲地上道。 他当然不会说出当初常曦要走的那二百两银子,这钱他还想着日后再从常曦的手上要回来,自然不能让岳父那等人知道,至于被盗的二百两有可能被追回,他更不会说,强不过岳父的他到时候只会被迫分钱,这可不是他乐见的局面。 「什么叫都没了?」 「赌没了。」 面对常大斗的追问,许大郎一口咬定。 常大斗顿时如遭雷击般跌坐在凳子上,心里那个悔啊恨啊,就不该将女儿嫁给许大郎。 李氏倒没像丈夫那般颓废,而是目光灼灼地盯着常曦身上穿的衣裳,这衣服一看就很贵,那么说女儿在解家过得比许家好,只要身上拔下一根毛来,就够他们一家子吃喝了。 于是她刚想凑近常曦,就被个五大三粗的丑丫头拦住了路,她看了看,自知比不过遂也不再往前靠,而是讨好地与常曦道,「三娥啊,你看你在解家吃香的喝辣的,爹娘还有你弟弟在家里吃糠咽菜,你心里难过不?」 敢情这是要打感情牌。 138:你这个毒妇(二更) 可惜常曦不是原身常三娥,就算常三娥还在,她也不是那种随便被李氏三言两语就说动的人,她虽没读过书,做人却是极有原则,要不然为何这一年多她也没往娘家跑过一回?其实是早就看清了娘家人的虚伪嘴脸。 「你老到底想说啥?就别绕弯子了。」 听到这噎死人不偿命的话,李氏感觉这个女儿既变了又像没变,总之这会儿她心里颇为不悦,觉得女儿太自私了只顾着自己,半点也不想娘家人。 不过她这人一向不精于说话,况且这场合人也多,遂只能干巴巴地回了一句,「三娥,家里已经穷得揭不开锅了,你看离秋收还隔了些日子,你在解家过着富贵日子,多少也得接济点娘家?」 常曦看了看李氏,话虽然说得干巴不动听,但却能清晰明了地表达需求,在她看来,这个李氏还是挺会说话的。 只不过在原身的记忆里,李氏对她并不上心,比起另外俩个女儿,常三娥的待遇是最差的。 于是,她苦笑道,「你老只看到我这一身光鲜亮丽,可这一身哪样是属于我的?我吃的喝的都是解家的,就连人也是他家的,没错,解家是高门大户,但我既不是解家的女儿,也不是解家的儿媳妇,解家能供我吃喝就不错了,你还想要什么好处啊?反正我是拿不出来的。」中文網 典妻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众所周知,不管贫的富的,典来就是要生儿子的,哪能有什么好待遇? 李氏闻言,仍旧心有怀疑,毕竟常曦身边婆子丫头侍候着,说没钱谁信啊? 罗嬷嬷跟了常曦这么些日子,知道该心狠时她比谁都心狠,显然这个亲娘不在她心软的范围内,看了看许大郎那个怂样,就知道常氏当初嫁时是多么不情愿,也不怪她一直记恨到现在。 「常娘子说得没错,我们夫人在吃喝用上都不会克扣常娘子,但其他的就不在解家提供的范围内。」她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不过为了解家的名声考虑,她又道,「不过我们夫人心善,常娘子的婆婆朱氏没了,还特意送来了三十两奠仪,如今花了一半多,估计还剩个七八两。」 常曦暗道这罗嬷嬷今儿个颇为上道,这话说得还是挺有水平的,不过她也不怕别人说她不孝,在时下人的观念里,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家父母管不到她的头上,而且她在许家也为朱氏这婆母戴了孝,那就更加无可指摘。 李氏一听心都凉了,还以为女儿进了富贵窝,能带动娘家人沾沾光,原来只是混了个表面光鲜,这有什么用? 至于那七八两银子是用剩的奠仪,她也没有名目从许大郎手中抢来,没看到他舅舅和许家长辈都目光不善地盯着他们看吗?他们抢不过的。 「他爹,要不我们回去。」 「要回你回,老子不回。」常大斗拒绝李氏的提议,「反正家里没粮了,我们就在女婿这里吃喝,等秋收了再回去,顺道给亲家母上一注香。」 李氏一向听丈夫的,遂准备安心地留下。 一听这常家夫妻要赖下来,许大郎的舅母就不干了,立即跳起来道,「你们这不是耍无赖嘛?哪有岳老子一家到女婿家吃喝的?走到哪里这都不占理,走走走,你们赶紧哪里来回哪里去?」上前一副要赶人的样子。 李氏嘴拙说不出回击的话,只能拉着黑胖的儿子躲到丈夫的身后,常大斗冷笑道,「这里是许家,我女儿都没有出面赶人,你算哪根葱?」 这下子轮到许大郎的舅舅舅母难堪了,朱氏没了,按理说常氏就该当家作主了,她才是这屋子的女主人。 常曦看得都想笑了,这群人真是各有各的歪理,反正她是准备撤了,没这个兴致陪他们唱戏,更不想看这样没营养的戏码。 「既然如此,大郎你就好生招待。」她起身跟在场的长辈行了个礼,「虽说解家夫人允我可以为婆母守到头七,但这样终有不妥,毕竟当初契约已签,若不守约,恐为大郎惹祸,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你,你这就走了?」许大郎忙上前想拦,把这个烂摊子丢给他算怎么一回事啊? 常曦一副奇怪的样子看他,「之前不是你催我回解家的吗?我这不是怕你为难,才打算赶紧走的。」 许大郎闻言,险些要吐出口血来,她的意思这是他的锅了? 「你爹娘弟弟还在这,走什么走啊?」他咬牙切齿地道。 常曦凉凉地看他,「你是女婿,招待岳父母和小舅子不是天经地义的吗?怎么?舅舅舅母待得?岳父母和小舅子就不待的?」 这边两人在说话,那边的长辈一个个都为老不尊地竖着耳朵偷听,这下子常大斗和李氏笑了,觉得闺女还是那个闺女,而朱家舅舅舅母却恨得牙痒痒的。 许大郎朝那边的长辈瞄了瞄,咬牙想要拉着常曦到另一处说话,常曦瞪了他一眼,他看了看那丑丫头,没敢伸手拉常曦,而是朝她使眼色。 常曦冷笑一声,看来许大郎要讨打啊,早说嘛,她成全他。 于是带着虎妞就与许大郎到一边背着长辈说话。 「你明知道钱是被赵大俩口子偷的,现在正是找赵大要钱的时候,你让你爹娘在这里不是碍事嘛。」许大郎立即开口道,随后又一副大发慈悲地样子道,「这样,你把你爹娘弄走,到时候追回银子也分你钱。」 他打算先画个大饼给常氏,等她弄走她爹娘,到时候分不分钱他说了算,反正这常氏是他婆娘,他不给钱,她就算告到官府去都没用。 常曦一眼就看出他的如意算盘,真当她是被骗大的? 再说这笔银子追不追得回来还俩说。 她朝后退了一步,在许大郎不明所以的目光里,她朝虎妞看了一眼。 虎妞立即会意地上前一脚就踹到许大郎的肚子上,许大郎立即疼得脸都变形了,指了指常曦,「你……你这个毒妇……」 常曦才不在乎他骂毒妇这样的话,看着趴在地上的许大郎,她上前道,「许大郎,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的小九九,下回你在我面前再动小心思,我就再打你一回。」 许大郎强不过常曦,只能暗自饮恨,看着这女人扬长而去。 常曦回去当着众人的面跟常大斗和李氏道,「大郎说很欢迎你们留下,厨房还有米粮,到时候你们自便就是,这个主我还能做得。」顿了一下,「我真得回去解家了,就不多留下招待你们了。」 「哎,三娥,你且去便是。」李氏忙道,心想这个闺女还是贴心的,她之前不该在心里骂她,不过她还是低声道,「三娥啊,你在解家也多长几个心眼,有好处别忘了捞,到时候送你弟去读书,你日后也能跟着沾光不是?」 常曦看了眼一旁不客气在许家翻箱倒柜找吃的常魁,跟许大郎舅家的孩子发生了争吵两不相让,这样的人根本就不是读书的料,如果能读出个名堂来,她把看过的书全给吃了。 「你老真是太高看我了,就我这样能斗得过解家?」 李氏被常曦这话又是一噎,当即说不出话来。 倒是常大斗恨铁不成钢地低声道,「谁让你光明正大地拿,你就不会悄悄地拿吗?」 常曦指了指周围的婆子丫头,众人的眼皮子底下,她如何偷拿? 常大斗这才看到面色不善的婆子丫头,顿时识趣地不再给女儿支招。 常曦看到他败下阵来,暗地里冷哼一声,这才转身离开。 来时骑的是矮小母 马,回时坐的却是轿子,把姿态摆得十足。 李氏和许大郎的舅母眼里都满是羡慕,这样被人侍候的生活过上一日,她们都于愿足矣。 离开许家宅子很长一段距离,常曦这才从轿子里出来,跟罗嬷嬷交代道,「嬷嬷,我到底身上还带着孝,这样回解府不妥,我先带着虎妞到别院去住上一段时间,等身上的孝除了,我这才回去亲自给夫人道谢,你把我这话转述给夫人。」 毕竟是白事,常曦这顾虑,罗嬷嬷是理解的,虽说解家开明,但夫人秦氏允常曦过了头七再回,显然还是有所忌讳。 如今避到别院去倒也合适,九爷还在那里呢,想来夫人听了也不会不高兴,于是她很爽快地应下此事,还让常曦不要担心,她定会办妥。 常曦倒不担心,罗嬷嬷现在办事能力也上来了,不会在这个时候拆她的台。 于是,她带上虎妞骑上那匹矮小母马往城北而去,这回她直接抽了一记马鞭,让马儿跑得快点。 星子爬上天空时,她赶回了别院。 一跳下马,抬头,她看到台阶上背着双手看她的解晋,顿时怔在那里。 他知道她今天要回来? 这是在等她吗? 她没有过去,他也没有走过来,两人隔空遥遥相望,任晚风吹拂两人的衣袂,在风中烈烈作响。 不知为何,经过了一场又一场闹剧,看尽人生百态,再见此人,她竟有了不同的心境。 139:她根本不像平时的她(一更) 常曦将马鞭抛给虎妞,伸手摸了摸这匹矮小母马的鬃毛,这马儿温顺,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手心,她笑了笑,「这几天委屈它在许家没吃到什么好草料,你带它下去好好喂它一顿。」 虎妞高兴地回了一句,「好嘞。」 她跟着养父马大长大,跟马儿的感情最好,这些不会说话的好朋友,比她大部分的同类还要好。 常曦这才背着双手信步走向解晋,没问他是不是在等她之类的话,而是发出邀请,「解九爷,要喝一杯……茶吗?」 她差点说成喝酒了,好在还记得朱氏刚死,她总还得要装装样子,不然怕是维持不住人设。 解晋定定看了她好一会儿,没从她的脸上看出什么情绪来,但他却感觉到她的情绪略有些波动,于是点点头,「到后面的爆布那儿。」 「好啊。」她很爽快地答应,夏天近水的地方都比较凉快,正好可以驱除一下心中的燥意。 解晋没再多说什么,率先往前走。 常曦跟上,与他并排走在这星夜下。 爆布前的巨石上,仆人早已摆好了茶具和坐垫,旁边点着两盏气死风灯,在朦胧的灯光下,解晋伸出修长的手指有节奏地摆弄着茶具,然后如行云流水地开始沏茶,动作优雅,颇具观赏度。 常曦坐在他的对面坐垫上,看着他一丝不苟地做着沏茶的动作,不由得笑了,「我今儿个喝到解九爷亲手沏的茶,真是三生有幸啊。」 解晋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而是把一杯沏好的茶水摆到她面前。 这人还挺识趣的,没有问她朱氏的葬礼安排,也没有说什么狗屁节哀的话,而是默默地陪她坐在这星空下品茶,所以她也心平气和地没再阴阳怪气地与他说话。 这几天见了太多极品,老让她想起上辈子的那些人那些事,还是解晋这样的人相处起来要舒服得多,至少不会做出让人无语的事情来。 「解九爷,你人还是不错的,如果能话多点就更好了。」 听到她的点评,解晋有几分哭笑不得,这女人一张嘴果然没有好话,「你喜欢话多的?要不我让人去给你请个说书的,保证可以说上一天一夜不停顿。」 常曦忙摆手,「千万别,我还不想让耳朵长茧。」 看到她拒绝的样子,解晋不禁笑了笑,还有她会怕的事情?真是出人意料。 两人安静地喝了一会儿茶,他方才似随意地道,「我还以为你一回来就先去了解一下茶砖工坊的进程……」 「打住,我今晚不想谈公事。」常曦打了个叉的手势,「人生在世须得及时行乐。」 工作是做不完的,享受生活的时候就不要谈工作,这是她上辈子对待生活的态度。 像她这样积极向上的心态是很难得的,所以她到现在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一场穿越,罢了,前事不可追,多想无益,还是多品一口茶水。 解晋愣了一下,他以为她每时每刻都在记挂着她的生意,哪知道人家比他潇洒得多,或者他也可以偶尔学学她,暂时放下那有形的或者无形的枷锁,享受生活带来的乐趣。 「你说得对,倒是我着相了。」说完,他朝她举举茶杯,做了个致歉的动作。 常曦笑着摆了摆手,哪需要他致歉? 星子在天空闪烁着,晚风拂面吹过,今晚的夜色很美。 翌日,常曦再醒来的时候,这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了房间? 她忙坐了起来,一时间有点记不起昨晚的事情,只感到头似乎有些晕胃又有些闷闷的,她眯了眯眸子,不会是醉茶了? 完了,那可是要出大丑的。 外面的 小桃听到里屋的声响,知道常曦醒了,她忙掀帘子进来,「常娘子,您可醒了?昨儿九爷抱您回来的时候,可把我给吓死了。」 一看到小桃,常曦的理智全部回笼,听说是解晋抱她回来的,她顿时黑了脸,自己这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这下不用详细问小桃,她也知道自己昨晚肯定是醉茶了。 可惜一向贴心的小桃这会儿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个劲儿地说,「九爷说您昨儿晚上空腹饮茶,出现了一些醉茶的症状,他让跟过来的府医给喂了药,一直守到您身体缓过来后,他方才离开,走前还叮嘱我要好好照顾您……」 常曦连看了小桃好几眼,一向跟她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小桃这会儿居然什么信号都没有接收到,依旧在那儿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最后她听得麻木了,只能板着一张脸听着小姑娘念经。 她知道她是想为解晋说好话,可她不想面对黑历史啊,一想到昨晚自己很可能抽搐呕吐,她就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虽然不是什么小仙女的人设,但她是高冷霸总啊,怎么可以做这么毁形象的事情? 直到感觉自己一直在自说自话,小桃这才反应过来常娘子居然如何安静?她忙看向常曦,结果看到常曦一脸平静地看着自己,或许是跟了常曦有段时间了,她竟捕捉到些许常曦此刻的心情。 于是,她忙道,「常娘子,昨儿夜里,九爷说您喝着茶睡了过去,他怕您会出事,这才唤府医看看的,府医说没有大碍,只是轻微的醉茶症状,喝了药睡一觉就好了,还说您是劳累过度才会这样的。」 小桃这话,常曦信了八成,因为这几天给朱氏办丧事,她根本就没有睡好,再说在许家,她根本就无法安心入眠,那里有太多原身不好的记忆,待在那个环境里面,她老会无意识地想起这些,她知道这是环境影响了心境。 待将来许大郎步了他老娘朱氏的后尘走了后,她一定不会跟许家族长争这房子,住在那里她实在是膈应,不管是她还是这具身体,都需要一个全新的环境。 正在这时,外头传来了周南的声音,「小桃姑娘,常娘子醒了吗?」 小桃忙转身掀帘子出去,「醒了。」 周南看到帘子落下时常曦下床走动的身影,这才信了小桃的话,于是道,「我们爷在外面,他担心常娘子……」 「小桃,请解九爷到花厅坐坐,我过会儿就来。」 小桃闻言,忙应了声,然后急忙出去迎解晋,等忙完这些,她这才赶紧回去侍候常曦梳洗。 「该把东篱姐姐唤来才是。」她感觉自己有点忙得像陀螺。 常曦对镜插了些简单的珠钗,知道小桃现在管的事情多了,确实顾不到她这边,于是道,「把虎妞唤来。」 「她?不太好,虎妞长得有点……」小桃说不出那个字来,但做为贴身侍女,虎妞是不合格的。 「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以貌取人了?」常曦笑着打趣了小桃一句,其实小桃本身是没有恶意的,不过是有些观念根深蒂固罢了,而这个改变非时间不可。 小桃被打趣了,顿时回嘴,「常娘子这是冤枉人,我哪里是嫌虎妞长得不好?只是她若是跟在您的身边,少不得要被人评头论足,我怕那丫头脸皮薄受不住。」 就算在马厩待着,府里的人也没少议论虎妞长得丑,人心之恶深不可究。 常曦闻言,挑了挑眉看向小桃,小桃的进步真是一天比一天快,她居然学会了换位思考,真是难得,至少这个时代很多女性都是做不到的,毕竟思维局限了她们。 「小桃,是我误会你了,我向你道歉。」 小桃笑了笑,「常娘子言重了。」 「这样, 你去问问虎妞可愿意过来,若她不愿意,你直接向金管事借个人。」常曦想了想,还是尊重虎妞的选择,况且不过是打理一下生活起居的事情,做这样的事情只需要勤快嘴严即可,是个正常人就能做。 小桃应了声,这才侍候常曦出去。 常曦往旁边的花厅而去,看到解晋坐在桌前等她,而桌子上摆了不少膳食,她看了看,都是好克化的食物,显然是解晋吩咐人做的。 解晋抬眼看向常曦,看到她气色虽然有些苍白,但整个人精气神还是不错的,这才放下心来,「先用点垫垫胃。」 常曦收起略有些复杂的眼神,这样的关心她上辈子经历过,但那是大多想要巴结她的人做出来的,其中有多少真心那就有待商榷了,可眼下的解晋不同,他这样的人突如其来的关心,让她有几分受宠若惊。 似乎看到常曦的迟疑,解晋轻声道,「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 「解九爷误会了,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常曦笑了笑,「昨儿我出丑了,倒是让解九爷见笑了,我还没向你道谢呢,要不然我怕是凶多吉少了。」 醉茶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个严重起来会要人命的,所以她这会儿的感谢也是出自真心的。 解晋轻描淡写地道,「这不值得什么,常娘子无须记挂在心里。」 他没说她昨晚喝兴奋时居然拉着他说要在星空下起舞,她的手那会儿温暖潮湿,他一个失神竟真的被她拉着跳了许久,直到她的身体突然抽搐倒在他的怀里,他这才发现她的不妥,怪不得她根本不像平时的她。 他当时急忙抱起她,让人唤随行的沈大夫过来急诊。 沈大夫曾经供奉于太医院,当过正儿八经的太医,医术颇为高明可靠,给她针炙之后,她这才停下抽搐的症状,然后就是开方子熬药。中文網 直忙到大半夜,她方才安静地睡了过去。 140:一网打尽(二更) 对于昨晚醉茶的细节,常曦大多都不记得了,所以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还一时兴起拉解晋跳舞,不然她此刻一定会尴出天际的。.z.br> 虽然胃还略有些不舒服,但她还是感觉到饿了,遂也不客气地吃了起来,暖暖的粥入了胃,这才觉得活了过来。 吃了一会儿,方才发现解晋盯着她看,她指了指桌上的膳食,「一块儿吃点?」 解晋本想说不饿,不过最后还是举箸陪她吃了起来,不知道为何,他觉得今日的膳食比往日要可口得多。 气氛是安静而祥和的,但偏偏有人要闯进来破坏这一份宁静。 「常娘子,听说你回来了,我立即就赶了回来。」解明人还未至声先到。 解晋皱了皱眉,看到常曦停箸,于是道,「你先吃,我去打发他先走。」 常曦忙道,「不用,估计解八爷找我是有事。」 这几天她不在,工地那边八成有事他解决不了,这才会一听说她回来了就立即找来。 解晋还想说什么,最后想到她对这一份事业颇为上心,这才没去驱赶解老八,不过他还是把筷子重新塞回她的手里,「先用膳再谈正事。」 常曦没有拒绝,从善如流地继续吃起来,她折腾什么都不会折腾自己的身体。 解明掀帘进来,结果看到解晋也在坐,顿时愣了愣,然后退了出去再进来,看到屋里还有解晋,他这才觉得自己没有眼花看错。 「进来。」解晋冷声道。 「老九,你怎么在这里?」解明好奇地问道,这两人凑到一块儿吃早膳,他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嗯,都快晌午了,这两人才吃早膳啊。 他似后知后觉般地朝两人挤了挤眼睛,这两人莫不是昨晚一起干了什么人生大事? 于是,他八卦地凑近解晋,想要打听一些内情。 解晋直接推开他靠过来的脸,一副跟他不熟的样子,看他那个猥琐样,就知道他的脑子里全是些儿童不宜的画面,这个猥琐男。 「哎,老九,别拒人于千里之外嘛,我俩是好兄弟……」 「现在不是了。」 解明被解晋的话伤到了,顿时一副西子捧心的样子。 「好了,解八爷你就别装了,快点把你脑子里想的龌龊事倒掉,别影响了我的胃口。」常曦实在不想见解明那贱兮兮的样子。 听到常曦的话,感觉到解晋的不悦,解明这才没再搞怪,而是拉了张凳子坐到了解晋的旁边,这才看到常曦的脸色不太好,估计是办丧事累的,他就良心发现等她用完膳再说正事。 哪怕是天塌下来的大事,常曦也是不紧不慢地吃着。 解晋见状,这才没再说什么,不过他是知道的,这女人的心态一向很好,就好比她这几天去处理朱氏的丧事,他就没怎么担心过她,毕竟她太知道怎么将事情往有利于她的方向发展,这几乎成为她做事的一种本能。 所以许大郎那个窝嚢废是拿她没办法的,相反,还会被她牵着鼻子走。 解明看了眼旁边的解晋,没敢出声催促常曦吃快点,就怕对方噎着了,自己反而还要受牵连被解晋责备,那就没意思了。 终于,常曦吃好了,接过小桃递来的帕子抹了下嘴,这才看向解明,「解八爷,说。」 解明看了眼解晋,看解晋没有避嫌的意思,而常曦也没有逐客,他看了看,最后决定不去揣测这俩人的关系,反正他也搞不明白,于是决定开始说公事。 这几天常曦不在,积累了不少事情等着她去解决。 她一面听解明说,一面赞赏地看了眼解明,这位解老八的进步也是显而易见的,对 于他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并没有强出头非要去逞能,要真那样是要坏事的,一个优秀的职业经理人可不是一蹴而就的。 所以她轻轻点拨了几句,引导解明去思考如何解决问题,这个就是经验了。 解明顿时茅塞顿开,遂一拍自己的脑袋,「看我这个猪脑袋,怎么就没想到呢?」 「以后经历多了就熟能生巧了呗。」常曦摊了摊手道。 解晋却微微蹙眉,以常氏的经历去看,她又是如何熟能生巧的?这是怎么想也想不通的事情,他总觉得自己一直是在雾里看花,常氏这个名字似乎跟眼前的女人是割裂开的。 而这个答案他似乎有预感自己是找不到的,除非哪天她愿意说给他听。 而解明却不会想那么多,只会觉得常曦还是一如既往那么厉害。 而小桃收拾完桌上的残羹冷炙后,也开始禀报账目上的事情,这几天因为工地开工,每天的开支都是巨大的,于是她每天都是提心吊胆的。 「桂花婶建议说在膳食方面可以节省一点……」 常曦皱眉打断,「这个不能省,按我之前定下的膳食标准去安排,要想马儿跑就得让马儿吃,省什么都不能省口粮,你告诉桂花婶,如果谁私底下克扣口粮,我就让谁滚蛋,没有情面可讲。」 「好,我记下了。」小桃立即道。 其实她也心疼饭钱的开支,常娘子那一荤二素的搭配,荤菜还每餐不得低于二两,这样的伙食寻遍大宇朝只怕都没有。 「有些人偷偷省下口粮拿回去给老婆孩子吃,这个要不要管一管?」 解明跟那群汉子们接触得多,自然知道他们有些人根本吃不饱,开始还以为是做饭的厨娘阳奉阴违,他还每餐都亲自在那儿监督,看到厨娘都战战兢兢地给足了饭食,他这才打消了怀疑她们。 直到后来见到有汉子偷藏吃食,他抓住后一问方才知道是家里太穷了,想给老婆孩子吃口肉,看着那求饶的汉子,他当时心里颇不是滋味,都是有家室的人,他似乎能理解他们。 也是头一次开始想念妻子和孩子,比起这些担起一个家的汉子们,他这个当人丈夫和父亲的人似乎有些不合格。 对于这个情况,常曦一早就预料到了,所以才定下了每餐不低于二两的肉,于是她道,「他们愿意省那就不用多管,不过你去跟他们说,首先要保证自己的身体,毕竟做工地是要花大力气的,如果不能保证自己,那又如何担起一个家?」顿了一下,「还有,如果真因饿肚子而导致意外的发生,我们一概不负责任,这个一定要跟他们说清楚。」 不这么说怕是有人还会不听劝,所以必须把这事情往严重的那方面去说。 解明点了下头,「我待会儿就去召集他们重点说这事。」 小桃翻了下常曦教她做的笔记,然后道,「对了,常娘子,那个用工保密契约有五人不肯签,并且还想煽动其他人也不签,这两天一直在私底下搞事。」 这些信息是桂花婶提供的,她毕竟是村里人,消息还是挺灵通的,更何况那群厨娘也没有哪几个是嘴不碎的,在那儿站一会儿就听了不下于七八个八卦了。 常曦的眼一眯,这是有人要搞事了? 宜阳城里聚雅茶庄后面的正厅坐满了人,庄老爷亲自主持,这些都是他出面聚集来准备对抗常曦和解明的茶商,大家的目标都是一致的,绝不能让那个茶砖工坊搞起来。 而最近出了大丑的茗香茶庄的沈大老爷则是敬陪末座,他的周围都没有人愿意靠近他,这让他颇为郁闷,不过这个事太重要了,他又不能不来,遂只能一边生闷气一边看庄老爷大出风头。 可恶,本来这个风头是他的,偏 偏被家里那俩孽畜给毁了,对于庄老爷那副伪善的样子,他暗暗哼了哼,一想到自己隐在幕后为他出谋划策,就气得想要吐血。 好在耳中听到的都是好消息,没让他白忙活了一场。 「那个常氏搞出了个什么用工保密契约,听说还交给了大同书肆的张掌柜去承印,起步就订了五百份,现在正逼着人签呢,我们派去的人正在私下里游说那群泥腿子不要签,这肯定会造成他们的矛盾。」聚雅茶庄的陈掌柜报告道。 庄老爷眯了眯眼,这次的对策其实很简单,就是不能让这茶砖工坊在今年开起来,这样一来洋鬼子那边的订单完成不了,那些洋鬼子就不会再信任他们,最后那见鬼的茶砖也就没了市场,还不是得回到散茶的市场来? 「继续留意他们那边的动静,一有问题就回来报告。」 陈掌柜忙应声「是」,然后退下来坐回自己的位置。 其他茶商的东家一听,事情进展的这么顺利,顿时高兴起来,他们非但看不起茶砖,还看不起常氏这个女人,女人嘛,就该在家带娃做做女红,出来跟男人争强斗胜可不行。 尤其是常氏,以为躲到乡下地方搞工坊就能成功? 真是想得太简单,也把他们看得太简单。 对于那些故意针对她的事情,常曦哪会没有猜到? 有些老鼠就喜欢在阴沟里行事,所以她就故意引它们出动,这样才好一网打尽,不然老这么搞事可不行。 141:一切尽在掌握中(一更) 一看常曦的表情,解晋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她似乎很享受这种跟人较量的感觉。 不过,他还是问了句,「你觉得是有人指使他们在背后搞事?」 解明瞪大眼睛,「不会有人真想搞事?我们现在还没有真正发展起来,谁会把我们盯得这么紧?」 常曦如看傻白甜的目光看着解明,这会儿她觉得解家没指望解明出仕是多么英明的决定,官场比起商场,只会更复杂更阴暗,像解明这样的还不够给人塞牙缝呢。 解明被常曦看得头皮发麻,就连老九也满眼复杂地看着他,仿佛他说了个天大的笑话一样,这么一想他整个人都不好了,当即跳了起来,「你们俩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解八爷不用这么激动,来来来,先坐下,我们有话好好说。」常曦不想真惹毛解明,还指望他去挖坑呢,哪能把人得罪了? 解晋是真没眼看,解家祖上大多都是精明人,怎么生出解明这样的出来?他没搭理解明,而是起身朝常曦道,「若有什么需要的,你过来说一声,我若不在,找周南也是一样的。」 常曦知道他这会儿是不想看到解明这个糟心玩意儿,于是笑着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有解晋站在她身后,这一仗她更有把握了。 小桃看着这两人的互动,眼睛亮了亮,这是不是代表着常娘子与九爷会成为一对?如果是这样就好了,她觉得他们俩其实真的很登对,不但长相配得上,脑子也配得上。 「小桃?」 小桃听到常曦突然加大声量唤自己,这才回过神来,于是忙道,「常娘子你唤我?」 「你在想什么呢?我唤你好几声,你都没反应?」常曦略有些不悦地道。 本以为小桃可以渐渐历练出来,可现在看来还差不少火候,在打一场关键的商战时,最不应该的就是分神。 小桃看到常曦那严厉的眼神,顿时身子颤了颤,赶紧把脑子里杂七杂八的想法给甩掉,正了正态度,道,「常娘子,我下回不会这样了,我发誓。」 常曦也没有紧抓着这点不放,既然小桃已认错,她也就顺势下坡,「把那五人的来历报一下。」 小桃闻言,立即翻手上的记事本,「那五人,有一人是村里人,另外四人都是来自城里的。」 这么说是内外勾结了? 细思片刻,她顿时明白了,这是聪明人的做法,如果没有村里人配合,他们根本煽动不了村民闹事,显然这会儿他们是把用工保密契约曲解给村里人,从而拖慢工坊建成的速度。 一旁的解明看到常曦的手轻敲着桌面,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那可如何是好?如果真被这五人闹事成功,我们的计划就得变。」 现在时间很紧,要不然他也不会吃住都在工地盯着工程进展,长这么大,他解老八是第一次吃这样的苦。 现在投入了那么多的精力在这事上,他根本就接受不了失败。 「要不现在把这五人都开除了,只要把他们赶走了,他们也就闹不成事了。」他立即提出自己的见解。 常曦看了他一眼,「走了这五人,再来的人里你能确定没有他们的人吗?」 茶砖工坊一旦开起来了,肯定还会再大量招人的,与其处处提防,不如主动出击。 这话解明答不上来,只能闭嘴不说话了,心里却是直叹气,他只是想要好好做份事业,怎么老有拦路虎?中文網 看到解明泄气,常曦宽慰道,「商场如战场,瞬息万变,解八爷,你得尽早习惯啊。」 解明到底不是那等遭受不了打击的人,很快振作了起来,「常娘子,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没能力解 决,那就跟在有能力的人后面。 常曦等的就是解明就这句话,「这事要解决还得解八爷你去挖坑才行。」 解明一听,这是有对策了?于是立即兴奋地打开折扇扇了两下,又收了起来,「你说。」 常曦放低声音,这般那般地说了起来,解明本身也不是愚不可及的人,当即一点就通,越听眼睛越亮。 而小桃赶紧走到门口处看风。 「我看此计可行,」解明用扇柄一拍大掌道,「行,常娘子,这事就交给我,看我不趁机把后面搞事的人也揪出来,我就不姓解。」 这回他是真动怒了,不把他们伸出来的爪子给砍了,真当他解八爷是软柿子好捏啊? 看到解明的火气给激出来了,常曦这才满意地道,「那这事就交给解八爷你处理了。」 「包在我身上。」解明立即把胸脯拍得很响地道,然后也没有多逗留,雄纠纠气昂昂地转身就走了,犹如一个即将上战场的战士。 小桃看着解明离开的背影,不禁感叹还是常娘子厉害。 「小桃,你待会儿把四大掌柜安排的人都找来,带他们到各个村子里走一趟,直接跟他们宣传我们这份用工保密契约,而且有什么疑义都可以提出来,当场就给他们解答,争取在三天内把所有契约都给签了,不签者,直接踢出去。」 小桃闻言,点了下头,「常娘子放心,我定会办好此事。」 把事情安排好,常曦这才挥手让小桃先去忙。 歇了半晌再起来,她觉得身子这才轻松许多,正想下床去倒杯水喝,就看到虎妞掀帘子进来,「常娘子,你醒了?我给你端水来。」 不待常曦回答,她麻利地转身就走。 常曦见状笑了笑,虎妞很快回转,她接过她端来的水,轻茗一口,「小桃跟你说了?」 「说了,常娘子,你真不嫌我丑?」提起相貌,她还是很没有自信。 她不但长得五大三粗,因为跟养父马大学过功夫,所以力气也不小,老被人笑不像个女人。 「以后谁说你丑,你就一拳打过去,我给你撑腰。」 听到常曦这话,虎妞笑了起来,这就说明常曦不嫌她丑是真要留她在身边使唤,这让她感动得红了眼眶。 常曦见状,并没有再说多少温情脉脉的话,等这傻姑娘自己缓过来。 虎妞比起当初的小桃那是好用太多,她心思单纯性子也好,更重要的是马大这养父居然教她读书认字,这后一点着实让常曦眼睛亮了好几个度。 会认字好啊,比文盲好用得多。 对于长相姣好的常曦身边跟了个丑姑娘的事,别院的人上至金管事下至粗使仆人都不由得睁大眼睛,总觉得这两人经起一起出现有点辣眼睛。 金管事更是找上常曦表示如果缺人,可以从他这里调几个长相顺眼又乖巧伶俐的侍女来用。 常曦也没说可也没说不可,只是盯着金管事看。 金管事被看得额冒冷汗,顿时明白自己的小心思被常曦看穿了,顿时找了个借口赶紧溜了。 常曦从窗户处看着他狼狈而逃的背影,顿时冷笑一声,想要借着她的手给解晋送女人,这个金管事野心不小啊,看来在这别院待久了,都快忘了解家不准纳妾的祖训。 「往后遇到金管事这样的人最好绕道走。」 「知道了,常娘子,我看他就不是好人。」 虎妞是十分不待见金管事的,这个老男人长了双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个好相与的。 常曦闻言,微挑了下眉,看来马大还是把虎妞教得很好,这个姑娘的心很正,而且对别人的善恶感受特别敏 感。 这样也好,不容易上当。 经过了一番宣传,三天内大部分人还是签了用工保密契约,至于一小部分被煽动的人还在观望的,常曦直接下令结算工钱辞掉。 这下子就把那一小部分人给搞懵了,原来真会被辞掉啊? 他们不敢对有着解家背景的东家有任何不满,遂只能把怒火撒在那挑事的五人身上,尤其是那个村里人,更是走到哪被人埋怨到哪。 因为听了他们的话,他们没签契约,而挑事的那五人却全都签了契约,等反应了过来,这才更可恨。 有人到里正和村长那儿哭诉,「这不是在骗我们吗?说他们搞的是卖身契,吓唬我们不签,他们倒好,自己却签了,这不是欺负我们不读书不认字吗?没有天理了,里正叔,您可得为我们主持公道啊。」 「里正叔,能不能跟那女东家再商量商量,我们愿意签了,让我们回去。」 「……」 这几个汉子说得都快哭了,虽然拿到了这几天的工钱,但一想到失去了更多赚钱的机会还有那丰盛的膳食,他们心痛得无以复加,就更恨挑事的人。 里正却是一脸为难,一边吸着水烟一边道,「当初人家到村子里把契约说得很清楚,你们也问了心中的疑虑,人家也说了不是卖身契,可你们还是不签,这又怪得了谁?」顿了顿,又道,「至于你们耳根子软听了别人的挑唆,让我说什么好?」 那几个汉子一听这话,心里知道是没有希望再回去了,互相对视一眼,就更恨那挑事的五人,握紧拳头,一定要给他们点颜色瞧瞧。 至此,直接盯上了这五人。 常曦知道这最新进展,眼睛微微一眯,这是一切尽在掌握中,那么可以开始实施第二阶段的计划,于是把手中刚写好的信封了蜡,交给虎妞,「你回一趟解府,把这信交给东篱。」 虎妞接过,看到信封上写着施三姑娘亲启这几个字样,顿时点头表示一定会办好。 142: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二更) 施碧池正烦着将手中的茶盏掷到地上,看到杯子破碎成花,她仍不解气,阴沉着脸起身在屋子里来回踱步,可恶的秦氏,居然屡次拒绝她到别院去,别以为她不知道,她这是在给那两人制造亲近的机会。 一想到解晋现在有可能揽着常氏那个***在怀里温存,她就恨得无以复加,双脚狠狠地踩着地面,似乎想要把秦氏和常氏这一对***踩在脚下。 「可恶!」 她恨恨地骂了一句。 屋外正准备过来找她的施碧英当即脚步一顿,听到这声骂声,她就知道这庶姐心情正不好,也对,常氏随解晋到别院已经有段日子了,这庶姐哪里受得住? 这会儿她也不想进去找不自在,这庶姐惯会把气发泄在别人的身上,没看到就连守门口的侍女都忍不住瑟瑟发抖吗? 于是,她朝这俩侍女做了个噤声地动作,然后自己转身就偷偷溜了。 施碧池没有看到妹妹溜走了,发泄了一会儿后她终归知道这是解府,不能真在这里不管不顾地打骂别人,于是强行把脾气给压了下去。 偏在这时,外头有侍女颤着声音禀报,说是东篱姑娘来了。 东篱?常氏那***的侍女。 施碧池眼珠子一转,把脸上阴狠的表情收了起来,示意一旁的贴身侍女赶紧把地上打扫干净。 好一会儿后,她这才一展衣袖坐回罗汉床上,装做一副正在练字的样子,示意侍女把东篱带进来。 东篱一进来,看到屋里的气氛似乎有些凝固,但也没看出什么名堂来,于是赶紧上前去给施碧池见礼。 施碧池放下手中的笔,忙虚扶东篱起来,「东篱姑娘怎么来了?快坐下说话。」终究沉不住气提起了常曦,「好些日子没见常娘子了,我颇为记挂,不知道她在别院过得可好?可惜夫人那边不放人,要不我真想过去给她做伴。」 东篱以前对施碧池这个施家贵女是没有什么观感的,可知道了她上回与男人幽会后,再听她说话,她是怎么听怎么假,忍不住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不过面上还是得笑道,「那可巧了,我们常娘子也记挂着施三姑娘呢,这不,这是她写来的信。」 双手把信奉上。 施碧池闻言,一把将信夺来,随后感觉这个动作有些违和,于是找补道,「看把我急得,我是真担心你家娘子。」 「常娘子也是一样的呢。」东篱笑着应道,可心里却是难掩刚才的惊讶,这施三姑娘越看越不像个善茬。 施碧池对于一个下人如何看她的,她是半点也不在意,找补过后,不让她在常曦面前胡言乱语,她就不再说什么,赶紧拆开信读了起来。Z.br> 信里写的别的什么事,她都是一眼带过,重点停在常曦请她过去别院陪她的话,这短短的几句话她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几遍,这才确认自己没有理解错,这常氏居然给她递了梯子。 看来她之前的怀疑是过虑了,这个常氏并没有欺骗她,如果她跟解晋有大进展,哪里还会邀她过去? 将心比心,换成是她,肯定不想有人打扰她与解晋的二人世界。 所以这会儿她忍不住高兴起来,面上神色几变地道:「我这就去请示伯母,明儿就赶去别院陪常娘子散心。」 东篱对于她变脸的功夫深感惊讶,这施三姑娘为人有点假啊,不过她是下人,不好得罪这施家贵女给常曦招灾,于是起身行礼道,「那谢过施三姑娘对我们娘子的一片心了。」 「好说,她可是我的好朋友,她有需要我哪有不应的道理?」施碧池惯会把话说得好听,这一招确实也能收买人心。 有了常曦这封信,施碧池就有借口到别院去。 秦氏看了信后,叹了一口气,没想到常氏会为那离世的婆母伤心至此,以前听说这婆母还苛待过她,她还能如此,可见这心还是很善的。 「有晋哥儿在就好,碧池啊,你就不用过去了,留在府里我们说说话岂不更好?」 施碧池原以为秦氏会放人的,哪里知道她却是态度依旧,半点也不松口。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秦氏拉着她的手坐到自己的身边,神秘地说道:「女人伤心了,男人的安慰才管用。」 换言之,你就别去凑什么热闹了,别耽误她抱孙子给儿子改运的计划。 施碧池睁大眼睛,秦氏是第一次把话说得这么直白,看来她是吃了秤坨铁了心不让她过去别院搅和了,心中燃起希望的火瞬间熄灭了,这回她是彻底看清了秦氏,不管她如何讨好,秦氏从头到尾都没有考虑过她嫁给解晋。 「碧池?」 听到秦氏提高声音唤自己,她这才回过神来,忙掩饰脸上差点外露的表情,勉强笑道,「夫人如何安排,我自是听从的,只是怕常娘子会误会我不过去陪她,我……总觉得过意不去……」 「怎么会呢?」秦氏拍拍她的手道,「常氏不会这么想的,你信伯母,若是有什么误会,回头伯母替你解释。」 施碧池努力挤出一抹笑道了声谢,心里却是恨不得秦氏赶紧去死,手中的帕子已经被她卷成了咸干菜。 从秦氏的院子离开,她的脸色当即阴沉了起来,看来这招行不通,那就只能另想办法,不过现阶段还是赶紧先给常曦回信,要先跟她保持好关系。 常曦当日傍晚时分就接到了施碧池的回信,信写得很委婉,说是秦氏不许她过来陪她,她对她的状况也很是担忧,然后又是劝她振作起来的话,半个字也没有提及解晋。 在这点上施碧池是很谨慎的,能看出她对解晋有意思的人怕是一个手掌就能数得过来,在这点上,她是不会轻易落人口实的。 「施三姑娘不过来啊?」小桃惊讶道。 在她看来,这施三姑娘一直都在接近常娘子,没有理由推搪不过来。 「她来不了。」 常曦应了一句,然后就着虎妞磨的磨,开始再给施碧池写信,别说施碧池有意跟她联络,她也是有心不跟她断了往来。 小桃闻言,顿时想不明白了,明知这施碧池来不了,常娘子还邀请她来干嘛? 不过想不通,她也不敢问,只能放在心里如猫抓一般。 虎妞接过新写好的信,明天一早就赶回解府去。 常曦看得出来小桃的疑惑,但她没有为人解惑的爱好,于是把精力用在正事上。 工程进展颇快,这期间她也亲自过去视察过,甚至还请四大掌柜轮流过来视察,尽量做到公正透明。 郭掌柜看着那已建好了三分之一的厂房,不由得感叹这房子设计得好,盖得也好,他看了看都没有挑出什么毛病来。 「看来可以提前开张了。」 「我也是这样看。」 常曦知道这些庄稼汉子干活都很卖力气,但没想到他们还是给了她惊喜,现在就等林家的第一批设备送来,这工坊就可以运转起来了。 厂房盖到一半几乎就可以用了,剩下的工程速度可以放慢一点,因为当初设计时是考虑过扩大时能容纳更多的人手的,不过这急不得,毕竟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 这房子真盖了起来,那五个间谍都开始着急起来,眼看这边要建成了,那边吩咐的事情还没有办,这可如何是好? 这五人现在在村子里没有了好名声,很多人都避着他们,导致他们在这里是一日比一日 难混,心里早就想走了,只要拿到当初承诺的钱,他们就不愁过不上好日子。 这日五人凑到一块偏僻的角落一边吃饭一边商量。 「要不,一不做二不休,炸了这些建好的房子。」 只要炸掉,那就可以再拖工程,毕竟碎屑要清理,重建还需要砖瓦等物,背后的主子肯定会想法子阻挠他们买到,等他们重新搞定这些,只怕秋收就要到了。 依照他们签的那个见鬼的契约,秋收一来,施工人员会实行轮班制,为秋收让道,那工程时间不就又往后拖了吗? 几人脑袋瓜子一合计,这倒也是个办法。 「那就炸了?」 「炸!」 五人都一致同意,于是把信息传回去给背后的主子。 聚雅茶庄的庄老爷在听了陈掌柜的汇报后,伸手摸了摸自己有些光秃的头顶,看了眼旁边沉默不语的沈大老爷,「老沈,你怎么看?」 「这有点铤而走险。」沈大老爷皱眉道。 关键是火药不好弄,这个玩意儿朝廷管制得很严,他们那工程量似乎不小,这样一来需要更多的火药,他担心动作一大,会引起朝廷那边的怀疑。 「我说老沈,你这前怕狼后怕虎的,如何是成大事的样子?」庄老爷道。 他心里越发看不上沈大老爷,怪不得养出那样的孽子来,他都有点后悔跟这人结盟了。 沈大老爷岂会感觉不到庄老爷那话里的鄙视?顿时气得鼻孔直冒气,但又不好撕破脸离开,谁叫他家坏了名声,日后要仰仗对方的地方还多着呢。 看到沈大老爷气呼呼的样子,庄老爷这才嘿嘿笑两声,「好了,老沈,我那是气不过才说了两句,我们不动跟朝廷有关系的,就那些制作烟花爆竹的地方,就能收集到不少,我们派人去私下里收购,集齐后再运过去给他们,选个月高风黑的晚上炸了,那会儿风助火势,把周围的山都烧了起来,我看他们光救火都救不过来。」 似乎见到那盛况,他就止不住地兴奋。 143:别怪她心狠手辣(一更) 「还有啊,老沈,你想啊,这万一烧死了人,是不是要赔钱?如果死的人多了,只怕那几个村子里的人都能吃了她,到时候我看那臭女人还如何威风得起来?若是顺势把解老八也弄死了,那就更妙了,就看到时候解家饶不饶得过她?」 庄老爷的话听得沈大老爷不禁后背一凉,这可都是人命啊,他怎能说得如此轻描淡写? 自家只是想要沽名钓誉罢了,真没想过要沾染人命。 沈大老爷的表情,庄老爷一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到这时候了,他还犹豫不决,那就可由不得他了,上了这船,他还想下船,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老沈啊,你我都是一条绳上拴着的蚱蜢,今儿个什么意思,你表个态?」庄老爷催促道。 沈大老爷见状,此刻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人家大喇喇地把计划都说了,他还能说不同意吗?那人家就先要灭了他的口。 想明白这厉害关系后,他勉强挤出一抹笑来,「老庄啊,你这是想到哪里去?我哪有说不同意,而是在想得买多少的火药才够,这才走神了。」 庄老爷闻言哈哈大笑,一把揽住沈大老爷的肩膀道,「我就说老沈你胆子没那么小,来来来,是我误会了,我自罚一杯。」说完端起酒杯就一口饮尽。 沈大老爷脸色难看地端起酒杯也一口闷了,现在只能祈求这事做得够隐秘,不然只怕他得被眼前之人害死。 敬陪末座的陈掌柜也拉着沈掌柜喝酒,沈掌柜这会儿的心情跟他叔一样,早知道这聚雅茶庄是这样的,他当初就不该跟对方走这么近,只怕没坑到别人就先坑到自己,没看到他叔都骑虎难下了吗? 面对沈掌柜,他也惟有努力笑笑应付过去,他叔都逃不过,他就更逃不过了,如果他敢轻举妄动,只怕这庄老爷和陈掌柜会直接就将他咔嚓掉,这俩狠人一定能做得出来的。 同一条船上的四人当即商量起来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分批去买火药,当然沈大老爷和沈掌柜叔侄俩是彻底被绑上了这辆马车。 只不过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五人自以为做得隐秘,但还是被早就有心盯上他们的人发现了。 所以这夜,别院的门被人扣响了。 常曦正想歇下,就听到虎妞进来禀道,「常娘子,金管事有急事求见。」 这么晚了,金管事还来做甚? 恐怕是有事前来,常曦细思片刻就起来穿上外衣,拢了拢秀发,套上鞋子直接就出去了。 金管事来回踱着步,看到常曦出来,忙过来见了礼,道,「常娘子,外面来了几个村里人,他们说有急事一定要禀报,我开始不放他们进来,说天太晚了,明日再来,他们说今晚必须就禀报,如果错过了恐会发生后悔莫及的事情,我这才不得不过来请示一下该怎么办?」 这么晚见女眷是不妥的,不过看那几人说得很急,他也真怕出了事自己担待不了。 解八爷和常氏铺的摊子太大了,这里面的干系颇多,所以他也不敢草率行事。 「那就过去见见。」常曦干脆地道,她也想听听这些人到底想说什么,「对了,金管事,你到后院去把解九爷请过来。」Z.br> 金管事一听,忙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看我忙得都忘了禀报九爷了,我这就去。」 光顾着讨好巴结这常氏,倒是把正主给忘了,自己真该死,也亏得常氏提醒,不然自己这别院管事也就当到头了。 常曦看到金管事跑远了,当即摇了摇头,带着小桃和虎妞就急忙往外走。 那几个汉子都局促地站在庭院里,那个金管事让他们在这里等,他们就乖乖地在这里等,半点也不敢在这地方撒野。 常曦赶来之时,正好撞上解晋,眼里当即有了疑问,按理说解晋得在她后头才是。 解晋看了看她的神色,猜到她的想法后道,「我一听到消息就往这边过来了。」 常曦这才恍然大悟,这个传消息的人一定不是金管事,而是解晋在这别院里真正安插的人手,金管事不过是明面上的幌子罢了。 「那就一起。」常曦不在这个问题上扭捏,而是大方地与解晋并排而行。 两人一同出现在庭院前面的台阶上,那几个汉子见到这二人出现,立即上前见礼。 常曦回礼后道,「这么晚了,几位壮汉可是有何急事?」 其中一人看到常曦如此客气,对于今晚所求之事多了几分把握,「常娘子,我们几个都是因为误信别人传的谣言,这才没签用工保密契约,如果我们戴罪立功了,你是不是……能给我们一个机会?」 「对啊,常娘子,你就给我们一个改过的机会。」其余的人也忍不住哀求起来。 这些日子,他们没少被家人骂,被村里人笑,这样的日子他们受够了,尤其看到自家那清汤寡水的饭食,他们更想念工地上每餐的二两肉。 原来是为了这事啊,常曦也没把话说死,「那得看你们能立什么功了?只要功劳足够,一切好说。」 她的茶砖工坊要扎根在这里,就必须跟当地人搞好关系,这是必须的,有他们为屏障,这才能抵挡外面入侵的人。 听到常曦这话,几个汉子的眼睛都亮了,他们对视一眼,很快就拿定了主意,还是之前最先开口的那人道,「常娘子,你看看这个。」一边说一边从怀里掏出用宽大树叶包起来的东西。 小桃急忙上前接过来,一打开,就闻到一股浓浓的火药味,她当即皱眉,不过这没有什么危险,她立即转身呈到常曦的面前。 常曦自然闻到那股火药味,拿起手拈了拈,放到鼻端,火药味更浓了,眼睛微微眯了眯,神色已是严峻不已。 解晋也像常曦这样闻了闻,当即严肃地看向那最先开口的汉子,「哪来的?」 最先开口的汉子不认识解晋,但这上位者的气息很浓,而且气势迫人,他忙弯腰恭敬地道,「有人通过水路运过来,然后有内应去搬运,我们盯上他们很久了,发现这个不对路后,就悄悄弄了点他们搬运的东西,一闻就觉得不对劲,这才不敢耽搁,急忙过来禀报。」 这股烟花爆竹的味道他们是不会认错的,村子里过年时都会买几串来驱邪,但总有孩子因为贪玩捡那些没有响的爆竹玩,从而发生了意外,为此死了的也有不少,所以这玩意儿的威力有多大,他们心知肚明。 「看他们来回扛了好几回,那量肯定不少。」其中一人忙补充道。 「对对对,这样的量肯定是要拿来办坏事。」最后更是下了结论。 听着这些七嘴八舌的话,常曦与解晋都明白这事不小,连大量火药都弄来了,那要搞的事不小啊。 「你们先去盯紧他们,别打草惊蛇了,事后必定给你们一个重新回来工作的机会。」 几个壮汉听到常曦这话,立即满脸兴奋起来,忙表示他们一定会干好。 常曦让小桃和虎妞送他们出去,这才与解晋道,「这事解九爷不要管,我自有主张。」 解晋转头看着她冷峻的神色,知道她这会儿是动怒了,于是也没问她打算如何解决,对她的办事能力,他还是非常有信心的,「我还是那句话,如果有需要,你尽可以来找我。」 火药这事不小,不管怎样,他也会时刻关注的。 常曦知道他这是把主动权给了她,是对她的信任,要不然就凭这出现的大量火药,他就会 第一时间去处理了。 朝他道了一声谢,她带着俩回转的侍女急匆匆回去了。 解九爷站在原地看她远去的背影,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不见了,他这才转身离开。 躲在暗处看着的金管事,看到这两人都走了,这才敢现身,之前这两人的神色都太吓人了,他哪敢出来轻捻虎须? 常曦一回去,就坐在那儿沉思,其实致力于搞事的人她一直都知道,毕竟四大掌柜一直都给她传来其他茶商的动态,其中还是那两家跳得最欢。 聚雅茶庄的庄老爷和茗香茶庄的沈大老爷,其中以庄老爷最高调。 想到这里,她冷哼一声,这火药一事她就不信跟这俩家会没关系? 那就别怪她枪打出头鸟。 本来已经让解明挖好了坑,比起她挖的坑,这俩家给他们自己挖的坑更大更深,那就别怪她一脚把这俩家都踹进坑里面,到时候爬不出来别怪她心狠手辣,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而已。 翌日,她把解明唤来重新商量对策。 解明一听到火药二字,当即就吓出一身冷汗,这是想要炸死他的节奏,思及此,他顿时火冒三丈,「常娘子,就按你说的那样去办,我这就去做安排。」 说完,风风火火地就走了。 常曦立即修书一封给秦氏,说她病了要在别院多住些日子才行,还请她见谅云云。 让虎妞送信之后,她就开始装病不出门了。 144:我必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二更) 东篱特意挑了施家姐妹在的时候去给秦氏送信。 秦氏看到常曦写来的信,眉头当即紧皱,她以为这些日子会传来喜讯,哪曾想常氏居然病了,而且还让府医沈大夫诊过,那就做不得假了。 这常氏也忒不中用了,怎么在这关键时候病了呢?这让她的计划还如何进行下去? 「伯母,可是出了什么事?」 施碧池看到秦氏神色不悦,忙问道,当然心里少不了寻思这常氏信中说了什么,居然让秦氏如此不高兴? 施碧英却是缩了缩身子,尽量不惹人注目。 「常氏病了。」秦氏说了这四个字,就把信放下了,转头吩咐钟嬷嬷道,「你去别院看一看,如果缺什么药就回城拿,别让秦氏的病更严重了。」 钟嬷嬷一听,就知道自家夫人的意思,这病了肯定不利于怀孕,所以才会差自己过去看看这里面有没有别的什么名堂。 「老奴这就去。」 秦氏对于钟嬷嬷的办事能力是十分清楚的,看她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她这才神色如常。 施碧池却是转了转眼珠子,忙表现出一副担心不已的表情来,「伯母,常娘子一向与我交好,她如今病了,我于情于理都该去探望一番,还请伯母恩准。」 这已不知道是施碧池第几次表示要去别院探望常氏了,秦氏其实心下挺怀疑的,这两人真的能玩到一块儿? 施碧池虽是庶出,好歹却是施家的女儿,跟常氏那出身可以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如果这只是施碧池一个幌子,那她的真实目的是什么? 突然,她想到了解晋,心惊地看了眼施碧池,她是冲着自家儿子去的? 瞬间捏紧了帕子,对于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施碧池,她从来没当过未来儿媳妇看过的,况且庶出的身份也不合适,再说她对于姐妹共侍一夫的事情感到特别恶心。 或许是自己多疑了也未定,秦氏到底是看着施碧池长大的长辈,她是不愿将她想得如此心机,那就顺便一块儿试探一下。 心里想明白后,秦氏就笑道,「既然碧池丫头想去探望常氏,我岂有不准的道理?去,正好宽慰宽慰常氏的心,她的病好得快些我也就安心了。」 对于秦氏刚才对她起了疑心,施碧池不会看不出来,可她这会儿不能再等待了,她得去别院看看那俩人到了什么程度? 此刻,她欢喜地道,「伯母放心,我去后就把看到的都写信告诉你。」 意思是我去看看常氏的病是真还是假,如果是假,我一定不瞒你。 常氏笑着拍了下她的手,然后就让她回去收拾一下行李。 看到施氏姐妹离开了,她这才沉下脸道,「钟嬷嬷,你到时候给我仔细盯一下这施碧池,看看她可有借机去找晋哥儿。」 钟嬷嬷顿时心惊,这施三姑娘什么时候看上了九爷? 啧啧,这可是她的大姐夫啊,就凭这关系,秦氏就不会同意她进门的,要真考虑施家姑娘做九爷的续弦,就不会等到今天了。 「是,老奴一定会看得细细的。」 有了秦氏的首肯,施碧池收拾东西的速度很快,这次她没带妹妹施碧英一块去别院,而是叮嘱她留在解府别惹事。 施碧英巴不得不去别院,对于这个安排瞬间就接受了。 过了晌午没多时,不出常曦所料,施碧池和钟嬷嬷就到了别院,可见这一路来得是多么急切。 她跟那府医沈大夫早已通过气,所以这会儿的病容颇为真实,看到施碧池和钟嬷嬷前后脚急切地进来,她挣扎着从床上起来。 「常娘子,你快躺下,别急着起来。」施 碧池忙上前去扶她重新睡回床上,看到这苍白的脸蛋和没有血色的唇,这下子是真信这***是病了,所以她脸上这会儿的担忧和急切也真实了几分。 「怎么病得这么厉害?」她关心中略带责备地道,任谁听了都只会觉得她有情有义。 「对啊,常娘子,你的身子一向不错,怎么害了如此急切的病?」钟嬷嬷也一副关心的样子道,不过在人不注意时,她是一寸一寸地细细打量着常曦的脸色,想要找出一丝异样来。 常曦拿帕子捂住嘴唇咳了两声,「前几天是婆母的头七,我想着好歹要给她烧点纸钱尽尽孝道,不管她生前待我如何,人都死了,我若再计较那是我没有道理。」 她又假意咳了几声,由施碧池侍候喝了两口水,这才继续道,「哪知那夜风大我又穿得单薄,这不就感染上风寒了?原想着吃上两天药也就好了,所以就没跟夫人说,哪知这病一拖就拖到现在也没好全,就更不敢带着病气回府,这才不得已给夫人写了信,哪知居然惊动了施三姑娘和钟嬷嬷你们亲自过来。」 说完,她满脸不好意思地看了两人,因为她而劳碌奔波。 「常娘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这病了就得直说,我们又岂会怨怪你?」施碧池佯装关心地责备道,心里却是高兴不已,这常氏也没精明到哪里去,她之前是太高看她了,她那个婆母死了就死了,还烧什么纸钱啊?Z.br> 钟嬷嬷自然也跟着说了几句好话宽慰着,然后看到虎妞端来了药,她忙接过表示要亲自侍候常曦喝药,然后趁机闻了闻药味,跟治风寒的极相似,心里的怀疑这才去了半分。 常曦也没有推搪,大大方方地由钟嬷嬷侍候着把这碗药给喝了。 其实这是沈大夫开给她调理身体的,沈大夫诊过她的脉,说她年少时吃得少干活却多,身体亏空得厉害,表面看不出来,但时日一长必会影响寿数,所以开了这样的药。 她略懂药理,看过方子,知道这药没有害处,而且味道跟治伤寒的极相似,又是由虎妞亲自去煎,她这才放心吃进肚子里。 见常曦这里没有什么事了,钟嬷嬷说要去给解晋见礼,眼睛却盯着施碧池看。 施碧池也想去见解晋,但她还是死死地克制住了,不能让秦氏坏了她的事,于是她担心地看了眼常曦,「我还是留下陪常娘子说说话,要见大姐夫不急于一时。」 钟嬷嬷听闻这话,略些有些诧异,莫非真是夫人多想了? 常曦没有吭声,但却把两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在引施碧池来别院时,她就知道秦氏必会起疑心,这颗种子必须早早给秦氏种下,将来施碧池若跟她反目,反制她时才会有奇效。 钟嬷嬷只好自己过去了。 施碧池却是跟常曦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虽然句句都没提解晋,但却是处处打探她与解晋的进展。 「我自到这别院,也没见过解九爷几面,他有他忙的,我也有我忙的。」常曦一副老实的样子道。 这话正中施碧池的下怀,于是气愤地道,「大姐夫也真是的,带了你来别院,就把你扔到一边不理,真是岂有此理!」 常曦笑道,「这样才好哩,我本也没想跟解九爷有过多的瓜葛,再说那日解九爷突然拉我来此处,估计也是想给四夫人一个交代。」 又是秦氏,施碧池现在也恨死了秦氏,然后趁机引常曦说更多有关解晋的话题,知道他们还是老样子,她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正在这时,小桃急切地进来,「常娘子,坏事了……」 「能坏什么事?别乱嚷嚷。」常曦刚说完这一句话,就忍不住咳了起来。 「没看到你家娘子都病成什么样了?你还拿 事情来烦她?」施碧池不悦地喝道。 小桃缩了缩脖子,满脸懊恼,一副进不也是退也不是的样子。 常曦故做坚强地拍了拍施碧池的手,朝小桃招手道,「过来说,我还顶得住。」 小桃这才上前急切道,「常娘子,昨儿夜里八爷抓了几个准备炸了我们工坊的人,如今人都关押了起来,八爷问该如何处置才好?」 常曦皱了皱眉,还没说什么,一旁的施碧池就道,「还有这等事?」 「怎么没有?肯定是那些茶商在搞事。」小桃义愤填膺地道。 「谁叫我们挡了人家发财的路,没听过那句断人财路犹如杀人父母吗?」常曦叹息道,「下回也不知道他们还要使出什么招数来?咳咳……」 一提起茶商,施碧池就想起上回那俩大搞事的茶商,茗香茶庄的沈家被她弄了个丑闻,到现在还没抬起头来,另外一家聚雅茶庄的庄家,她一直没动,毕竟那会儿她对常曦有了疑心,所以故意留着这个尾巴没扫。 看到常曦这表情,她心里顿时明白,常曦这话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如果她没把这事办完,常曦日后信不过她,那就糟了,于是她一拍脑袋道,「都怪我,打蛇只打了七寸,没将他们打死,他们就敢闹出这事来,这回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施三姑娘莫要自责,哪能怪你呢?」常曦反过来宽慰她道。 施碧池却摇头道,「当初心软想着放过他们一马,哪知有些人就不配我们发善心?」此时她的脸冷了下来,目光看向小桃,「你刚说他们准备用火药来着?」 「是啊,准备了不少火药呢,现在被我们抓了个现形,八爷说要扭送官府,一定要他们供出幕后主使。」小桃道。 「我怕他们未必会招供……」 还没待常曦说完,施碧池就一脸冷酷地道,「这可由不得他们。」然后拍拍常曦的手,「你且安心养病,这事由我来办,这次我必会给你办得妥妥当当的。」 145:她要的是他们永无翻身之日(一更) 等的就是这句话,施碧池的话正中常曦的下怀,于是她面露感激地道,「施三姑娘,你说我该如何谢你才好?」 只要你不跟我抢解晋,不挡我的路,那就是谢我了。 这是施碧池内心的真实活动,但她却深知此话不能诉之于口,至少现在不能说,于是她笑着拍了下常曦的手,「你我是朋友,何必说这么生份的话,你赶紧好起来,我就于愿足矣。」 常曦闻言,却是红了眼眶,「施三姑娘,我会永远记得你的好。」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施碧池就匆匆离开了,她得去与解明汇合,看看那边的情况如何,好制定接下来的计划。 等施碧池离开好一会儿,常曦这才掀开薄被下床匆忙坐到罗汉床上,命小桃磨墨,然后开始写信,信写好后封了蜡,她吩咐虎妞,「将这信送到泰铭茶庄亲手交到郭掌柜的手中,切记一定不能转交他人之手。」 虎妞忙点头,「是,我都记住了。」然后立即行礼退了出去。 小桃把桌上的文房四宝都收了起来,然后扶着常曦起来,「常娘子,施三姑娘真的能把所有的事都办得妥当吗?」 她还是有几分将信将疑,这么重要的反击战交给别人,她总觉得不太放心,不过她执行力好,常曦如何吩咐她的她就如何做。 「小桃啊,这事她若办不了,没人能办得了。」常曦一边躺回床上装病一边叹息道。 从上回施碧池没有出全力,她就知道她肯定又猜疑她了,所以这回她是使计让施碧池自动请缨,而不是开口请求帮助。 解明抓到的那五人就算愿意招供,但仅凭这些供词未必能将幕后之人一举击败,烂船尚有三分钉,那俩大茶庄的东家在宜阳城深耕多年,背后肯定有人脉关系,如果他们运作得当,搞不好还会被反咬一口。 当然她也可以借助解晋的势去解决这事,但结果肯定是不温不火,或许能重创幕后之人,但须知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她是不会留下这样的隐患,她要的是他们永无翻身之日,从此在宜阳城除名。 所以就只能出动施碧池,让那位庄夫人来做最后一击,也是重要一击。 上回施碧池隐约跟她说过聚雅茶庄东家的八卦,她大概猜到了会是怎样一场的爱恨情仇,只可惜她跟庄夫人没有交情,而且也没有中间的引见人,贸贸然找上门只会打草惊蛇,那就得不偿失了。 「接下来等着看好戏便是。」 听到常曦闭上眼睛前说的话,小桃怔了怔,真没想到常娘子会对施三姑娘如此有信心,那她也将不再置疑施碧池的能力。Z.br> 郭掌柜今日正好到铺子去巡视,在听到有人找他之时,他先是不当一回事,在听到是个女子后,他当即神色一变,让人把人带进来。 一见到虎妞,他忙道,「可是常娘子让你来找我的?」 「这是我们娘子写给郭掌柜的信。」 郭掌柜一听,立即上前接过虎妞手中的信,打开一目十行看了起来,浑浊的老眼当即亮了起来,他把信收了起来,看向虎妞道,「你回去转告常娘子,就说事成之后,我必有重谢。」 虎妞点了点头,表示这话自己一定会带到。 郭掌柜拿着这封信立即去找东家商量。 密室里,泰铭茶庄的东家接过信看了起来,先是漫不经心的,后面却是猛地坐直身体,然后立即站起来道,「这个常娘子真能收拾庄老头和沈老头?这么快,我总觉得这事不太真实。」 这俩人都是老女干巨滑之辈,一个是心狠手辣的赘婿,一个是沽名钓誉之辈,都不是好相与的人。 「少爷,老奴跟您说过这常娘子可是个奇人啊,若不是 有把握,她是不会给老奴送这样的信。」郭掌柜轻捋花白的胡须道,「趁机把这俩茶庄给吞了,我们泰铭茶庄想要重回巅峰那是指日可待,甚至还会超越当年。」 一说起这些,他的心中涌起万千豪情。 当初与常曦规划的时候,是打算要用几年时间慢慢地蚕吞鲸食,并没有想过这么快就能实现,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郭爷爷,我不是怀疑她的意思,虽没见过常娘子,但我对她佩服得紧。」泰铭茶庄的东家在屋子一边踱步一边道,「你老也知道要完成这个布局,就需要调动所有的资源,大笔的银两更是不能少,得提前跟大通钱庄打招呼,要是万一,我是说万一有个不测,我们会成为那两家攻击的靶子。」 没说出口的是这些银两是祖上留下来的最大后盾,如果操作不当,他们就真的再也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虽然茶砖的前景看好,但现在毕竟还没有真正实现盈利,所以不得不考虑更多。 郭掌柜知道自家主子说的在理,可他是真不想错过这个机会,万一真成了呢?下手稍微慢点那就真的是别人吃肉他们喝汤了,到那时他肯定懊恼死。 他沉吟了好一会儿,最后下定决心道,「少爷,老奴还是选择信常娘子,她不是信口开河的人,老奴相信自己还有点识人之明。」 听到郭掌柜如此坚定之言,泰铭茶庄的东家这才不再提出质疑之言,考虑了好长一段时间,方才破釜沉舟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先做好前期准备,郭爷爷,你先跟大通钱庄的周掌柜通个气,但不要让他知道我们接下来的打算,跟官府那边也有打好关系,为接下来全面收购那俩大茶庄的资产做准备。」 郭掌柜看到这少主子终于下了决心,立即起身道,「老奴这就去办。」 为了接下来的扩张,泰铭茶庄开始暗中行动。 这日,解明带着相关的村民押着那五人往衙门而去,一路上不少人围观,七嘴八舌地猜测发生了什么事,但解明不讲,村民不说,好奇心重的他们跟在这群人的后面去衙门看热闹。 解明下了马,示意自己的小厮去敲鼓,这次他要大张旗鼓的行事。 这边的鼓敲响了,那边听说此事的沈大老爷一个站不稳跌倒在地,这两天他的心七上八下的,一直没有好消息传回来,他早已心焦得吃不下睡不着了。 拉上同样焦虑的沈掌柜就往庄家去。 「老庄,那几人都被抓住了,你可知道此事?」 看到沈大老爷那慌张的样子,庄老爷依旧气定神闲,「老沈,你也是的,慌什么,就凭那几人的供词哪能定我们的罪,而且我早就打点好了,这几个弃子不用管,到时候若是传我们到公堂,一口咬定不知道就行了。」 听到这话,沈大老爷和沈掌柜叔侄俩对视一眼,话虽然说得无赖,但却不是没有道理,从头到尾他们都没有出面跟对方接触过,所以根本没有证据指证他们,到时候他们还可以反过来咬一口说对方是诬告。 一想到诬告一词,他们就与庄老爷相视一笑,显然大家都想到了一块。 「老沈,你看,我没坑你?」庄老爷依旧好心情地逗着笼子里的鸟儿道,「所以你放一百二十个心便是,就解老八那脑子,他能玩出什么花样?至于那个女人,迟早要让她知道滋味。」后面一句话一语双关,他的脸上露出一个邪笑。 沈大老爷也跟着笑了笑,心里却骂对方不是东西,估计他那老丈人恨不得从地底里爬上来教训他一顿。 心中有对策,整个人都安定了下来,还有心情听起戏来。 衙差到来时,他们正听戏听得入神,一听官老爷传唤,他们对视一眼,态度良好地整了整衣装,随衙差往公堂 上去。 这一幕落在端茶送水的丫头眼里,她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往后院跑。 后院的佛堂里,已经白了头发的庄夫人正在念经,看到自己的奶嬷嬷进来,她这才神情悲凉地收起佛珠,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她神情已经平静了下来,「已经开始了?」 「是的。」奶嬷嬷上前扶她起来,眼里有泪地道,「姑娘,真要这么做?」 庄夫人含恨道,「嬷嬷,我不甘心啊,不看到他断子绝孙倾家荡产,我死都不瞑目,这是上天给我的复仇机会,我不能错过。」 奶嬷嬷知道自家主子背负太多东西,转身抹去眼泪,伸手给自家主子整理好衣襟,「姑娘尽管去,后面老奴都安排好了,用的是我们自己的旧人,没有惊动后院那群女人。」 庄夫人点了下头,将准备好的东西塞到袖袋,她毅然而然地转身离开,接下来该她出场了。 公堂之上,面对解明这方的指控,庄老爷也好,沈大老爷也好,都一口咬定他们不知情,而且还说是对方故意栽脏,请青天大老爷明鉴,还他们一个清白。 解明听到这番倒打一耙的话,气得想要动手打人,平生没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明明人证物证确凿,他们还要推脱不肯认罪,真是岂有此理! 周围围观审案的民众皆是议论纷纷,更是分成两派,各自讨论起来,反正舆论并没有一面倒。 这让庄老爷和沈大老爷暗暗得意起来。 146:该来的想躲也躲不掉(二更) 这让在人群里看着事情进展的小桃不由得着急起来,果然如常娘子猜测的那样,就凭这个根本就不能让他们认罪。 她不由得到处找起来,那个关键的庄夫人来了没有? 公堂之上的官老爷在听到下属耳语禀报之时,下意识地看了看老神在在的庄老爷,又看了看一旁气得脸红脖子粗的解明,最后一拍惊堂木道,「安静,本案出现重要证人,传证人上堂。」 这话一出,庄老爷和沈大老爷对视一眼,不知道接下来要唱的是什么戏,看到沈大老爷又要有些慌,庄老爷忙瞪了他一眼,示意他要稳住,别让人看出端倪来。 解明见状,却是冷笑一声,该来的想躲也躲不掉。 衙差带着一白发老妪进来,让围观审案的人群不由得睁大眼睛,不知道这老妪是何来历,所以也没有人发表高见,一副静观事变的态度。 庄老爷原本还十分淡定的,在看到这老妪进来后,他瞬间瞪大眼睛,立即喝道,「无知妇人,你来做甚?还不赶紧回去,这是你能来的吗?」 「庄夫人?」一旁的沈大老爷到底还是把这老妪给认了出来,只是,多年未见,怎么老了这么多?按理来说,他们是同辈人,如今这女人生生比他老了一辈也不止。 庄夫人朝庄老爷冷笑一声,没有应他的话,而是姿态端庄地给上面的官老爷跪下行礼,「青天大老爷,民妇荣氏要举报。」 「举报何人何事?」 「举报他,私藏火药,图谋不轨。」 庄夫人手指向庄老爷,并且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双手呈上,「这是物证。」 庄老爷没想到关键时刻这妇人会背刺他,于是也忙道,「大人,这都是诬蔑之词,她恨小的,故意嫁祸栽脏,不可取信啊。」 解明也立即道,「大人,一定要严查才行,而且火药乃朝庭管制之物,如果还有在外大量流通的,不得不防。」 高堂上的官老爷一拍惊堂木,示意众人安静,接过师爷递上来的小纸包,他打开一闻,一股火药味飘出来,而包着这火药的纸上却写着多个制烟花爆竹的工坊名字,显然是这些火药的来源。 庄老爷恨恨地看了眼发妻,这个女人实在可恶,自己就不该留她一命,不过现在顾不上这个,他忙道,「大人,小的是老实的生意人,绝没有图谋不轨……」 「大人,他在宅子里还私藏了大量火药,大人若是不信,可以搜查宅子,定能有所发现,甚至民妇还听到他与那沈大老爷商议,还要炸了宜阳城的兵营,准备谋反……」 庄夫人这番话,让看众们都不禁哗然,这个庄老爷真如此丧心病狂? 谋反啊,那一旦坐实了是要诛九族的大罪啊。 「大人,这都是诬蔑,不可尽信啊,给个天做胆小的都不敢谋反啊……」庄老爷立即喊冤,再也不敢像刚才那样镇定。 沈大老爷也吓得赶紧跪下,「大人明鉴,小的就是老实的生意人,绝无谋反之心。」 此时他的汗大滴大滴地滴落在地上,从来没有一刻像这样后悔的,早知道这姓庄的是这样,他就不该趟浑水。 「大人,还是一查到底为好,莫要让贼寇洗脱罪名。」解明趁机道。 坐在高堂上的官老爷看到解明直勾勾地盯着他看,顿时头冒冷汗,解家有多大的能量他是清楚的,为此得罪解家不值得,于是一拍惊堂木,扔下签令,命人立即去庄府和沈府搜查。 并且命人立即禀告知府张大人,这事非同小可,他怕自己担待不起。 事情的发展急转直下,庄老爷顿时面如死灰,他知道这女人今天能来肯定有后手,自己这下子离完蛋不远了。 于是,他 冲过去掐住庄夫人的脖子,狰狞道,「我掐死你这个毒妇,让你如此来陷害我……」 庄夫人也不反抗,睁大眼睛轻蔑地看他,「在你害死我父,联合族人夺我家产之时,我就在等今天,有本事就掐死我。」 庄老爷闻言,真的下死劲准备掐死这毒妇。 一旁的衙差立即一棍打到庄老爷的手上,庄老爷吃痛之下只能松开手,庄夫人则是倒在地上死命地喘气,双眼仍死死地盯着庄老爷看,嘴角勾起一抹笑,她还不能死,她要等着看他断子绝孙。 「毒妇,你这个毒妇,老子要杀了你……」庄老爷失态地叫嚣了起来。中文網 上头的官老爷当即气得大拍惊堂木,以藐视公堂为由发下签令痛打庄老爷十板子。 庄家是如何发家的,宜阳城人都知道,这人当年就是一赘婿,是靠吃绝户才发家的,并且可恨的是当年跟庄夫人生的孩子都一个个莫名其妙地死去,如今庄老爷的子嗣没有一个是庄夫人所出,都是后来纳的妾生的孩子。 这就是个狼人啊。 围观的民众这回都只有一个声音,一定要严惩这等恶人,不然就是老天无眼。 小桃看到这发展,一颗心这才放下,这回准备好好看戏,回头说给常娘子听。 知府张大人赶来之时,正好是衙差提着从庄家和沈家搜出来的一箱箱火药进来之时,除了这些,还有不少兵器,甚至还有私制的龙袍,这下子庄家和沈家都百口莫辩了,光这些就能定他们一个大罪。 「大人,冤枉啊,冤枉啊……」沈大老爷涕泪俱下的大声呼喊,他是真不知道自家为何会有这些造反的东西?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庄老爷一言不发,他早就知道肯定会从自家宅子里搜出点东西来,只是没想到那毒妇准备得如此齐全,这下子他再辩驳也是苍白无力。 张大人一一察看了那些东西,龙袍是粗制滥造的,但那也是龙袍,当然就凭这些造反有点牵强,但是人证物证俱全,这罪名也是洗脱不去的,于是立即下令将庄沈两家人都下狱,然后立即上报上级,这案子不能拖。 就连庄夫人这个举报人也被收监了,庄夫人一脸平静地被衙差押走了,就算赔上自己,她也要姓庄的不得好死。 本来只是炸茶砖工坊的案子,如今急转直下变成了谋反大案,可以预测接下来肯定如滚雪球一般会越滚越大。 常曦在听到小桃绘声绘色地转述之下,眉头就一直没有松开,事情闹得这么大,肯定不是施碧池一开始就计划好的那个。 是庄夫人,蛰伏多年的她或许等的就是这么一个复仇的机会,所以龙袍这种东西早早就准备好了,就等关键时刻给负心人致命一击。 她错估了庄夫人报仇的决心,施碧池同样也是错估了,这事真不好说是谁利用了谁。 小桃原本说得还挺高兴的,但看到常曦的表情,脸上的笑容顿时收了起来。 「常娘子,你……不高兴吗?」 听到小桃小心翼翼的话,常曦这才松开眉头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有用了。」顿了顿,「小桃,日后不要轻估了人心。」 这世上有两样东西不能直视,一是太阳,一是人心。 小桃点了点头,对这话似懂非懂,明明是好事,她不懂常娘子为何会如此? 常曦也没有解释,而是任由小丫头暗暗去揣摩。 施碧池笑吟吟地前来邀功,「常娘子,这下你放心了,我早说会办得妥妥当当的,如今那两家就等着抄家灭族,有这前例,后面的茶商都会掂量掂量再行事。」 话虽然是这么说,其实她心里颇为不爽,她知道自 己被庄夫人摆了一道,被狠狠地利用了一把,说不膈应那是骗人的。 她喜欢的是自己掌控操弄一切的快感,而不是被他人利用,这让她毫无成就感。 可恶的庄夫人! 施碧池眼里一闪而过的怨毒,常曦并没有错看,以施碧池的尿性,她现在应该气恼不已,果然如此。 于是她笑道,「施三姑娘办事,我哪有不放心的?等我病好了,一定治桌酒席答谢你。」 「那我等着。」施碧池掩嘴笑道。 至于牵连无辜之人的话,常曦没有诉之于口,谋反大案,谁都不敢轻易插手,她自然也只能静观其变,恐怕就连施碧池现在也不得不夹紧尾巴,不让人把事情牵连到她自己的身上。 此时整个宜阳城都戒严了,各大烟花爆竹工坊都被严查,就连港口也不许船只出入,气氛进入焦灼状态。 原皓秘密来了别院,见了解晋。 「上面震怒了,这事似乎有人在背后推动,子阳,我们不得不防。」 他是真没想到一件小小的事情居然会滚出这么大的雪球,而且会让上面之人将目光对准宜阳城,现阶段来说,不是好事。 解晋依旧神色淡定,「太亮,你的心乱了。」 原皓闻言,不由得苦笑,他是比不过解晋依旧老神在在,这么些年,昔日那些政敌并没有全然放松,一直在追查当年之事,显然是怀疑了什么,他母亲千荣长公主在京城苦苦支撑,就是为了争取时间。 「既然如此,那就将计就计,祸水东引。」 听到解晋这话,原皓瞬间睁大眼,还能这样操作? 147:回家卷去吧(一更) 解晋没理会原皓那睁大眼睛的蠢样,千荣长公主显然知道儿子的历练还不够,这才把他放到市舶司那样的地方,反正官职不大,油水充足,让他先沉淀个一两年再说。 「既然他们现在闹大这个事趁机让宜阳周边的官场地震,那我们也可顺势而为,有些官员尸位素餐已久,是时候该让一让了。」 他直接抓起桌上的毛笔在铺好的白纸上画了起来,正好是宜阳周边各省的简略地形图,然后在上面标下了各地主要官员的名字。 原皓这下子也回过味来,确实可以这样反操作,反正这地方当初废太子坏事的时候,就被皇帝疏理打压过,这么多年都是由几个政治势力瓜分,毕竟这里有着繁华的出海贸易,对于朝庭来说这里有着重要的税收,所以当初皇帝没有允许这里有任何一系的官员做大。 如今打压废太子那一派的人想抢这个资源,那他们当然不能相让。 想明白之后,他再看解晋圈出来的人名,对这些人的履历,他来之前就已经记得滚瓜烂熟了,所以一看就知道这人哪里有问题,然后又可以怎样操作让其落马。 越看他的眼睛越亮,如果按这样操作,那这边的官场可以说是大换血,经过这些年的经营,他们扶持的很多新生派官员地域色彩都不浓烈,不会再像二十多年前那样,一看履历就知道是哪个派系的官员。 「妙啊,这样一来,等于他们为我们做了嫁衣。」 解晋的笔刚放下,原皓就拿起这张简单地图越看越痴迷,心里已经开始盘算了。 解晋端起茶盏轻茗一口,其实有危就有机,端看怎么看而已? 逆向思维一下,其实也可以把坏事化为好事。 对于官场的事情,常曦知道的不多,一来没渠道,二来她知道自己如今没有那个实力涉入其中,那么就老老实实地做自己的实业,让那些阴谋家忙去。 反正她争取到了一个相对平和的发展时期,如今那些跟庄家和沈家走得近的茶商人人自危,哪还有那个闲工夫来关注她? 比起身家性命来说,茶砖算个屁? 人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她的「病」也迅速好了起来,本还想着再找个借口跟秦氏说在别院多住些日子的,哪知道解晋的常随周南过来说,「四老爷让主子迟些再回府,常娘子也在此多住些日子。」 这话正中常曦下怀,于是立即答应了下来。 周南没有多逗留,很快就走了,她也没有打听解晋的行踪,这样的敏感时期,多做多错,不做不错,她也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谁知道解晋现在在哪里?反正名义上肯定在这别院。 没看到就连一向盯她颇紧的施碧池现在也没怎么出现吗?看来她也得避风头,最近估计也不会再找上她,毕竟都心知肚明解晋最近肯定不会来找她。 至于钟嬷嬷没在别院多逗留,就被秦氏给召回去了,宜阳城如今的氛围不对,解府肯定也要戒备森严,不能在这个时候让人钻了空子,所以钟嬷嬷这个得力干将,秦氏肯定用得上。 所以,常曦过上了穿越过来相对最自由的生活,每天都带着小桃到工地上去巡视,看着厂房拔地而起,她的内心也满是干劲。 村里的一些汉子都认得她,见到面都会拘谨地见礼,尤其是后面立了功重新签契约回来干活的那几个,对她更是恭恭敬敬的,失去后再得回份外珍惜,尤其现在宜阳城连扛大包的苦力活,也因为船只不能靠岸而暂停,他们就更庆幸之前选择回来做这份工。 解明依旧留在工地上监工,指着那边的厂房跟常曦道,「那边房子里面的设施按你的要求已经装备得差不多了,我已经联系了林家那边,他们第一批的机器近日就 可以送来,你看是不是要进行第二期的招工?」 旁边离得近的村里人在听到招工二字时,耳朵都竖了起来,这可是机会,不过现在村里没剩几个青壮年没活干了,所以心里也七上八下的,这人少了也发愁啊。 常曦却想到了那次招工毛遂自荐的二狗子,按这个时代来说已经能当大人用了,这样的半大少年其实也能干活了,她没有必要墨守上辈子的成规,有些条件可以适当放宽,毕竟茶砖工坊的活比起烈日下盖房子是要轻松一些的。 「先招村里十四以上十八以下的少年,然后就是十五以上三十以下的妇人,包括未出阁的在室女。」 「放这么宽?」解明有些吃惊。 「有些活女儿家更合适。」常曦道,并没有说自己的私心是想给年轻姑娘更多的出路,不过在现阶段来说说这些不合适,所以话只能说得模棱两可。.z.br> 解明想了想倒也有道理,有些精细活女人确实比男人更胜任,于是也没说什么反对的意见。 周围的汉子们听到这些条件,心里顿时火热起来,家里那些半大孩子平日里都是惹祸居多,若是进入工坊干活,那么能给他们省不少事,而且还能给家里赚钱,一举两得啊。 有姑娘的人家更是想着多留家里的姑娘干活两年,不急着出阁嫁人,当然开明的人家想的是姑娘到时候可以给自己攒几个嫁妆钱,至于重男轻女的人家则除外。 常曦直接让小桃唤来桂花婶,鉴于桂花婶一直表现得不错,于是当即跟她说明这次招工女工部分交给她来负责。 桂花婶闻言愣了好久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再次受到重用,于是感动得不行,立即表示一定不会让女东家失望的。 常曦拍了下她的肩膀道,「我相信你的办事能力,至于这次招收的女工,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不要面黄肌瘦的,无论谁说情都没用,记住了吗?」 桂花婶点了点头,心下却是开始揣摩这条件是何意?如今她已养成了遇事多动脑的习惯。 周围竖起耳朵偷听的村里的汉子们,一听这招工条件,顿时就急了,有好些人家一向都是把女儿当成牲口来使用的,反正就是要吃少多干活,所以自家的姑娘比别家的要瘦小许多,这回要是招工人家不要怎么办? 常曦的眼角余光瞄到他们的表情,顿时嘴角勾了勾,所以提高女儿的待遇势在必行,回家卷去。 148:原来还有这样的因缘(二更) 招男工的部分则交给了武老三负责,跟桂花婶一样,武老三的表现也十分抢眼,大字都不识一个的汉子,愣是把常曦定下来的上工规章硬是给背了下来,并且认真执行,常曦对他的工作能力是非常认可的。 不过武老三这人老实归老实,该争取的好处他是半点也不让的,「女东家,我家那婆娘干活也挺利索的,今年刚好卡在三十,能让她来工坊干活吗?」看到常曦看他,他嘿嘿笑了两声,搔了搔自己的后脑勺,「还有我那俩姑娘,一个今年十六了,一个十五,能让她俩进来干活吗?」 至于小儿子,年龄差得太多,他没敢提。 一旁的小桃一脸不可思议地道,「好你个武老三,你这是得寸进尺啊。」 「小桃姑娘,我最近跟解八爷刚学了个词,叫举贤不避亲。」武老三严肃地道。 一听这话,常曦就来了劲了,「怎么,你有跟解八爷学认字?」 「没,就是解八爷说话有时候文绉绉的,我听不懂就多嘴问了问。」武老三又嘿嘿笑道,他在城里扛大包的时候看人家的招牌也偷偷学了几个字。 「有上进心是好事,那我就给你个特例,算是你工作认真的奖励。」常曦虽然不想搞特殊,但有些时候可以适当放宽就当是激励人才。 「那我谢过女东家了。」武老三兴奋地行了一礼。 常曦笑了笑,没再说什么,带着小桃转身离去。 等她们一走,就有人凑到武老三的身边,一把拍向他的肩膀,「行啊,武老三,让你混了三个名额。」 武老三知道自己这是占了近水楼台的便宜,不过面上却是正经严肃地道,「去去去,我家婆娘和姑娘能不能干活?你们说,我有说大话吗?」 众人想到他婆娘当初也是十里八村最能干的姑娘,跟武老三成亲后,干活那更是一把好手,就是肚子不太争气,连生俩女方才生到个男娃,不过现在看来,人家那俩闺女也没差,平常干活也是利索得很,现在更是占了大便宜。 「这武老三真是走了狗屎运。」背过身,有人酸溜溜地道。 谁说不是呢? 羡慕归羡慕,回家后还是要跟自家婆娘说一说的。 晚上下了工,除了留守的那班人,换班的人都回家去了,反正离得近,也费不了多少工夫。 有些人回家看到桌上惟一的好菜都是摆在男娃的面前,自家婆娘一个劲儿地挟起喂进儿子的嘴里,至于姑娘,只能捧着碗稀粥缩在桌子一角默默地吃着,那小脸在枯黄的油灯下瘦得都没法看了。 以前是不会在意的,可现在这姑娘也有机会进工坊干活,那心就火热火热的,就算这次年龄不够,下次总能够得上,毕竟厂房有多大,他们盖房子的会不清楚吗? 可一想到人家说了面黄肌瘦的不要,那心顿时就凉了半截,再看使劲喂儿子吃蛋的婆娘就有点不顺眼了。 于是,在自家婆娘不可置信的目光中,男人把那碟炒鸡蛋端到闺女的面前,「吃。」 吓得自家闺女连稀粥都不敢喝了,这亲爹是中邪了吗?以前这样的好菜从来都只有弟弟吃的份,她若是多看一眼,就会招致爹娘的打骂。 「当家的,你这是干啥?」婆娘不干了,「给这赔钱货吃这等好菜做甚?没看到我们儿子都瘦了?」伸手就要抢回来给儿子吃,反正赔钱货迟早要嫁到别人家去,那就是个外人。 男人一把按住,「现在你是当家的还是我是当家的?」 婆娘旁边的儿子见状,当即哭了出来,一个劲儿地要回自己的鸡蛋,死也不肯分给姐姐吃。 婆娘一边哄着儿子,一边看着男人,这是怎么了?他什么时候这么在意女儿了?以前 骂赔钱货骂得最凶的就是他,要不然她也不会对女儿那么差。 「以后听我的,让咱闺女吃好点。」男人看到自家婆娘服软了,这才径自吩咐道,并且把自己碗里的干饭倒到女儿的碗里,「以后大丫也跟着我们吃干的。」看到女儿傻愣愣的看着自己,于是凶神恶煞地道,「看什么看?还不赶紧吃,就那么命贱喜欢喝稀的?」 再度吓得自家闺女赶紧刨饭吃鸡蛋,不管这老爹是因何发疯,有得吃不吃那就是大笨蛋。 这样的一幕在这五个村子里不少人家上演,搞得第二天不少女孩儿凑到一起说起自家老爹发疯的事情,开始都还弄不明白,直到桂花婶在村子里说要招女工的事情,她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还有这样的因缘。 有些人家立即拉自家闺女上前给桂花婶看,哪知桂花婶一看她女儿那面黄肌瘦的样子,立即摇头道,「你家闺女太瘦了,人家不要。」 「她干活可利索了……」 「没用,女东家那边已经发话了,太瘦的都不要,你别连累我这活干不下去。」 「桂花婶……」 「你唤我也没用,这次没选上的,就等下回。」 顿时,村里的妇人都七嘴八舌讨论了起来,这下子不用男人吩咐,妇人们回家也不再那么苛待女儿,争取短期内养胖一点,这样也好争取进工坊去干活,每月挣个大几百个铜钱回来也不错。 这五个村子的女儿家们第一次过上了跟弟弟一样的生活,有些人还暗暗哭了起来,觉得自己都是托了那女东家的福,才会被爹娘重视起来。 当然麻烦也不是没有,就是已经定了亲的姑娘,娘家想要延期两年,婆家却要按期入门,总之两家为了这个少不得争论起来,尤其是这几个村子里互相婚嫁的,那争得就更凶了,毕竟现在能赚钱了,谁都想要留在自家。 这些常曦不管,倒是俩里正和五个村长都少不得调停了这家,又要奔去那家,总之忙得没有停歇的时候。 好在常曦给他们送了厚礼,他们也就没有抱怨这么多。 林家送来了第一批机器设备,常曦高兴地前去迎接,哪知居然看到那林玉奇也在队伍里面。 林玉奇一看到常曦,双眼顿时灵动起来,他还没有忘记这给了他灵感的常娘子,于是不待林山管事让马车停好,他就立即跳了下来,一边招手一边道,「常娘子。」 常曦正与解明说话,看到林玉奇奔过来,顿时怔了一下,这林三爷怎么也过来了? 不过她还是笑容满面的迎接了林玉奇,有段时间没见,林玉奇的眼睛周围有了一层黑眼圈,看来最近没少熬夜。 后面跟过来的林山管事道,「老太爷同意三爷搬家后,三爷就一直在研究那个什么传送带,然后没日没夜的不肯休息,解三姑娘若是过来劝一劝,三爷才肯躺床上睡觉,不然谁劝都没有用。」照顾这个巨婴,他觉得自己也是份外辛苦。 尤其是常曦不在解府,给常曦下的帖子都没有回应,林玉奇就更暴躁,若是跟解语心一块儿研究还好点,不然苦的就是他这等下人。 常曦知道林玉奇这性子的由来,自然没有偏见,只能耐心地跟他说话,只要跟他聊他感兴趣的问题,他就是个好相处的人,所以解决了一些他心中的疑问,她就趁机抛了个问题给他,顿时,这位林三爷就到一边去琢磨了,半点也不烦人。Z.br> 林山看得啧啧称奇,除了解三姑娘,能治他家主子也就这常娘子了。 解明先是冷眼旁观,随后想到这林玉奇现在到了这里,若是暂时将他困在此处,那他不就不能跟自家妹子来往了? 他真心不想要一个脑子有毛病的妹夫,自家妹子值得更好的青 年才俊。 心里打起小九九,他待林玉奇顿时热情万分,二话没说,立即安排小厮回去在别院打扫客房,争取让林玉奇住得舒适。 林山看到解明如此盛情,那是感激不尽,越发觉得这解八爷是个好人,所以交接第一批机器的时候万分好说话,哪里不对让改,那是二话不说立即吩咐人记下来,回头就让工匠回炉重造。 常曦知道当下没有标准化这个说法,于是对这批机器心里是有数的,好在出错率不高,而林山也好说话,于是对林家的印象又好了几分,当即约定下一批机器交付的时间。 林玉奇留了下来,林山管事却得先回去处理工坊事务以及赶工。 桂花婶和武老三招工的速度并不慢,很快就招够了第一批工坊的工人,常曦亲自看了看。 二狗子这回站在前面醒目的位置,看起来特别有精神,在常曦看向他时,他还挺了挺自己并不十分厚实的胸膛证明自己是大人了,不过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常曦在他的身上看到了。 「我还记得你,上回没少哭鼻子?」 听到常曦调侃,二狗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让女东家见笑了。」 那回是真绝望,以为自己再也遇不上这样的机会,好在桂花婶没有骗他,这回他就被招进工坊干活,比盖房子强多了。 「以后好好干。」 听到常曦的鼓励,二狗子立即抬头挺胸地道,「是。」 这一下子让不少人都笑了出来,不过对于孤儿的二狗子,村里人大多对他都抱以善意。 常曦再看了看其他人,总的来说精神面貌都不错,尤其是桂花婶招的女工,都符合了她提的要求,武老三的妻女看着也不错。 「先分批培训几天,然后再上岗。」她吩咐小桃道。 小桃立即记下来了,至于培训的内容,常娘子早就做好了计划。 149:不是找虐是什么?(一更) 岗前的培训是男女分开进行的,在这点上,常曦并没有打破陈规,她的事业还在起步阶段,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招致别人的诽议,而且处于青春期的大男孩和大女孩若是发生了点什么,那她的茶砖工坊就会首当其冲,只怕还会引来官府用以伤风化来查封。 所以在这点上保守点没错。 小桃和桂花婶、武老三以及参与培训的另外三个宣讲用工保密契约的四大掌柜的人,共同考核,从各方面考察这批人的素质,然后从中选出核心工人,这批人将参与茶砖最重要的一道工序。 所以必须设计精巧的安排,用工时间要错开,而且在用工保密契约上注明禁止私下讨论工作内容,还要男女分开,人为设置一道又一道关卡,争取在设备升级换代之前不将这茶砖工艺流传出去。 解明看了常曦的安排,不由得皱眉道,「干脆让他们签卖身契得了。」 他觉得没有必要这么麻烦,一道卖身契什么都解决了。 一旁给常曦打下手的小桃顿时有些厌恶地看了眼解明,卖身契说得轻巧,哪家的孩子不是爹生娘养的?难道天生就比别人***吗?非要卖身到别人家为奴? 常曦闻言,抬头看向解明,冷笑道:「合着在解八爷的眼里什么都能拿来卖?这些村民如果要卖儿卖女,何必等到现在?」 这五个村子的人是穷,但还真没有多少人卖儿卖女的,之前有人在村子里谣传签的是卖身契,他们就坚持死活不肯签,从这里就可以看出哪怕是穷人,不到最后关头,他们也是不肯轻易卖儿卖女的。 解明感觉到常曦看他的目光有点冷,忙找补道:「我就是那么随便说说,你怎么还当真了?」 「这里的人都没有解八爷你这么会投胎,所以这样的话还是不要说为好。」常曦不接他找补的话,他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 解明被嘲笑了,可他却不敢发怒,毕竟常曦说的是事实,如果他不是生在解家,那么也就没有这样超然的地位。 「好了好了,是我说错话了。」他投降道。 常曦也没有揪住他的错处不放,对于不识人间烟火的公子哥儿,她没有过高的期待与要求。 「对了,解八爷,宜阳城现在解禁了没有?」 一提到这事,解明就皱了皱眉头,「还没有。」随后想到常曦不会无的放矢,正要问询。 他就听到常曦继续道,「解八爷,我们的茶砖工坊是要做茶砖的,如果宜阳城不解禁,那我们的茶叶从哪运来?」 解明一听当即拍了自己的脑袋一下,他还真把这事给忘了,最近忙盖房子都忙疯了,甚至对于那桩错漏百出的谋反案都没有过多的关注。 「你不说我还真忘了这事,对了,我们现在加工茶砖的生意都是跟洋鬼子签的对?」 常曦当即就笑了,可见解明的脑子这回转动得很快,打着这个旗号,不知道能不能让当权者放松对宜阳城的管制? 「解八爷,这事就交给你去谈。」 对于常曦抛过来的任务,解明没有推辞,而是立即表示今日他就回城忙这事。 「我们的小码头一直在修,如今倒是堪堪能用,最好是走水路把茶叶来。」常曦道,然后拿出当初与詹姆斯签订的加工茶砖的契约,「你拿着这个,估计能更好地取信他们。」 解明也不矫情,拉过就揣进怀里,「行,我这就去活动活动。」 常曦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然后低头继续忙自己的事情。 解明顿时无语了,这女人的态度真是能气死人,也不知道解晋是怎么忍受她的?于是离开时还是愤愤的。 小桃立即上眼药,「常娘子,我看解八爷这 脾气不咋的。」 「他脾气不好,自有八少夫人去治他,跟我们没关系。」常曦才不管解明是什么脾气,反正不要作到她面前即可,要不然别怪她不客气地要回怼他。 小桃想想也是这个道理,这解八爷的脾气是好是坏跟她也没关系,反正他又不是她侍候的主子。 解明回城活动去了,盖房子的监工换成了武老三,他正是干劲十足的时候,而且一门心思想留在茶砖工坊干活,所以半点徇私也没有,常曦视察过后,立即松口给他五百文的奖励。 喜得武老三笑得见牙不见眼,他家今年真是走运了。 茶砖工坊开业在即,常曦本来想要搞个开业仪式的,但鉴于现在的局势有些紧张,所以她也就没有多事,只能写信给四大掌柜表示不能邀请他们过来剪彩的遗憾,在礼数上让人无可挑剔就行了。 收到她信的四大掌柜也礼貌回了一封信,他们现在可不敢到处乱跑,就怕成为谋反的怀疑对象,谁叫庄家和沈家就是做茶叶生意的?他们这是池鱼之灾啊。 大家都心里门儿清,所以在这事上是半点猜疑都没有。 所以开业仪式上只有常曦一人出席了,不过该有的流程还是要有,毕竟就是要讨个好彩头,庆贺方式就是杀了两头猪让五个村子里的人来都来吃席,场面气氛异常地热烈,这也让周围五个村子里的人更为拥护茶砖工坊。 金管事看到那锅里烧的肉,不由得有些心疼,这常氏太大方了,请这么多人吃饭做甚?一群泥腿子,除了一身力气还有什么? 不过这不是他出的钱,他也就没有说话的余地。 常曦带着小桃、桂花婶、武老三还有金管事一一给村子里的德高望重之人还有长辈敬酒,表示着她的敬意。 被敬酒之人无不表示受宠若惊,对常曦的观感越发的好,觉得这女东家能处。 饱食了一顿,下午再开工的时候,众人干劲十足。 喝了些酒,常曦微醺回到了别院,正好碰上刚回来的解晋,她笑着打招呼,然后准备越过他回屋歇一会儿醒醒酒。 哪知被解晋拦下,「喝酒了?」 此时他盯着她微红的面颊定定地看,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上辈子常曦的酒量是练出来的,不过这辈子倒也不差,这身体酒量是天生的,所以她并没有醉,看到解晋眼里的不赞成,于是笑道,「不过是区区几杯,我还承受得住,况且讨生活嘛,哪能挑挑拣拣的?」 解晋不太理解她的想法,其实只要她愿意,她根本无须如此辛苦,可她偏要选这样的一条路走。 「这样靠自己好吗?」 听到他的问话,常曦正色看他道,「我一不出卖身体,二不出卖灵魂,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解九爷,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 这辈子她没有金汤匙,那就只能靠自己开创一切。 「解老八在宜阳城进展得并不顺利。」他话锋一转,然后好整以暇地看着她。中文網 常曦闻言,却没有多少气馁,「意料之中的事情。」随后笑看与她并排走着的解晋,试探道:「要不解九爷您出马?」 解晋幽深的眸子看着她的笑靥如花,「我的要价很高的。」 常曦呵呵一笑,「我这生意搞不成,只怕纺织机改革怕是也进行不下去,当然解九爷也可以绕过我自己进行。」 解晋的眼微微一眯,她这是在要胁他?这个女人的胆子是一次比一次大。 常曦才不惧他身上冒出来的冷气,打了个酒呃,同样眯眼看他,「我记得上回你还说有事可以来找你,不知道还算数不?如果解九爷打算食言而肥,算我没说过。」 解晋闻言,不怒反笑,「我是不是该夸你记性很好?」 「过奖过奖。」她一副谦虚的样子,就知道这人明明已经送上门来了,还要吊高来卖?也不知道是打哪来的恶趣味。 两人虚情假意地笑着的画面,落在匆匆而来的施碧池的眼里,份外刺眼,不过她在解晋面前从来都是温婉的大家闺秀,于是压下心底的嫉妒,她笑着上前见礼,「见过姐夫。」 解晋一看到她,脸上的笑容就收了起来,轻「嗯」一声,越过她就往里面去,半点也没有跟她交谈的兴趣。 施碧池咬着嘴唇一脸难堪的站在原地,顿时觉得屈辱至极,他非要这么无视她吗? 常曦觉得施碧池这人挺爱自虐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解晋对她根本无意,她倒好一次次地凑上来,不是找虐是什么? 不过施碧池这种阴暗的偏执狂是不会听劝的,她也无心去劝,于是上前笑着与她打招呼。 「你怎么跟我姐夫一块回来的?」施碧池这回没忍住,一下子就问出口了。 常曦故做惊讶的样子,「在门口碰上的呀。」 施碧池一副你别蒙我的样子,「我刚看到你们有说有笑的,伯母这会儿可不在这里。」 话里的意思很明显了,秦氏不在这里,就不存在做戏的必要。 常曦这会儿也皱了皱眉头,「施三姑娘,你这是在质问我吗?」没给施碧池回答的机会,她继续道,「今天工坊开业,我有邀请过你一块儿出席,你说身体不爽利拒绝了我,我只好自个儿出席了,至于解九爷,我哪知道他从哪儿回来的?再者解九爷跟我说起解八爷回宜阳城商谈茶叶运输之事,我能不关心问几句吗?」 看到施碧池变了脸色,她这回非但没有收敛,而是直接开门见山道,「施三姑娘,你今儿这行为,不知道还以为你对你大姐夫有想法呢?」 150:防人之心不可无(二更) 常曦这番问话让施碧池额冒冷汗,理智渐渐回笼,她这才发现自己因嫉妒而失态了,好在钟嬷嬷不在这儿,要不然她就要暴露心中想法了。 如今一定要稳住常氏,不能让她在秦氏或者钟嬷嬷面前胡乱说话,要不然她这辈子别想达成心中所愿了。 心里想明白后,她努力像平常那般笑着地挽常曦的手,「看我,一时情急说错了话,我这不是怕常娘子你为难嘛,哪知道一出口却词不达意,」随后一脸惶恐地道,「常娘子,你不会生我的气?」 常曦也不想真跟她翻脸,更不想帮她去追求解晋,于是假意笑道,「怎么会呢?我刚才也是一时急切说错了话,施三姑娘,你不会真往心里去?」 「怎么会呢?我们可是知己好友。」 「哈哈,那是,施三姑娘就是个痛快人。」 两人这会儿目标一致,就是稳住对方,所以很快又是一副姐妹好的样子。 等回到房里,常曦这才卸下面上戴的面具,脸色当即沉了下来,这个施碧池现在越来越沉不住气了,那迟早会露出马脚,她到时候搞不好可以在后面推波助澜一把。 心里推演了一下事态若是这样发展,她从中可能会得到的好处与坏处,若是做事没有得到的相应的好处,那就等于白做。 接下来的几天,施碧池天天都过来找常曦,对茶砖工坊也渐渐上心,显然是另有打算。 常曦也不戳破她,而是与她有说有笑的,一副相处得越发得宜的样子。 这日,两人正坐着喝茶,就看到虎妞急忙跑进来,「常娘子,解八爷从水路回来了,待会儿会在小码头那儿上岸。」 「真的?」 虎妞点了点头,她哪敢说大话来骗常娘子? 常曦虽然面上不说,但她心里是焦急万分,若是解明那边还解决不了,她都打算准备亲自出马去游说那些官老爷了,好在这回解明没让她失望。 「施三姑娘,走,我们去看看。」 施碧池也正有此意,立即起身跟上常曦去看看,那天差点闹翻之后,她就想好了,一定要看住这常氏,不让她有机会接触解晋,杜绝她留在解晋身边的机会。 小码头这边已经有不少人在等候,常曦过来的时候看到武老三带着人在这里,显然是等着安排人搬货,这态度挺积极的嘛。 武老三一看到常曦,立即上前见礼。 常曦点头回礼,然后看到站在船头的詹姆斯正朝她招手,她脸上这才有了笑容,没想到这洋鬼子居然会亲自过来,也对,他不放心也在情理当中。 船靠岸后,詹姆斯第一个跳下来,「常,我们又见面了,你们大宇人说的那个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这都不知道隔了几个秋了。」说完一脸的委屈样。 这话说得颠三倒四的,施碧池心里鄙夷,洋鬼子果然都是未开化之人。 常曦对于詹姆斯这作派并不陌生,于是笑道,「詹姆斯,你倒是让我望穿秋水啊,总算是来了。」 詹姆斯闻言哈哈大笑,他是第一批制作茶砖的客户,所以这趟出来不少人都羡慕他。 「常,你还是这么有趣。」 「詹姆斯,你也一样。」 两人商业互吹了一会儿,常曦这才跟一旁沉默寡言的司理打招呼。 司理这人高冷得很,只是点了点头。 常曦对他冷淡的态度并不在意,脸上的笑容依旧,直到看到解明与一个传教士模样的人走了过来,她脸上的笑容方才微微收敛。 常曦的目光这才落在这传教士的身上,对于这宗教人士,她本能地有些微微排斥,不过面上却是不显。 詹姆 斯立即介绍这位长相英俊的传教士,「常,这是我的好朋友约翰,」然后又向约翰道,「这就是我跟你提过的大宇朝奇女子常娘子。」 跟詹姆斯一样,约翰也能说一口蹩脚的大宇话,只见他朝常曦露出热情的笑容来,「常娘子,认识你很高兴。」 伸手不打笑脸人,常曦也态度很好地跟约翰打招呼,听约翰说是到这乡下地方来写生的,她当即表示欢迎,既然人家没说是来传教的,她就当没有这回事。 要在大宇朝这个地方传教可不容易,这里的人信的神必须是有求必应的,神位都竞争激烈,只怕这洋人的上帝进来也不好使,所以她半点也不担心对方传教会影响什么。 趁着武老三带人过去搬货,小桃立即拿着当初签的契约上前清点数量,詹姆斯立即跟上,当然还有他身边跟着的司理。 趁着那个传教士约翰兴致颇高地爬上小山坡去观赏风景,她趁机与解明道,「解八爷,你跟他聊了什么?」 解明闻言微微看了看常曦,有些奇怪她会问这些,毕竟依她的性子她才不管这些闲事呢,不过他还是没隐瞒地道,「他问我这山清水秀的地方有哪里适合做画,这我哪里知道?那段时间都忙着监工去了,哪还有心留意风景啊?就随口跟他胡诌了几句,然后他就跟我聊起茶文化,说是对大宇朝的茶叶特别感兴趣,你还别说,他对这方面还真的颇有研究,我这一路才跟他聊得过来。」 总的来说,他对这约翰的印象不错,比那个满身铜臭味的詹姆斯要好,那就一个纯粹的商人,哪像约翰涉猎很广,跟他交谈是种乐趣。 常曦却是眉间紧蹙,随后就是冷笑一声,这约翰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解明看到常曦这表情,顿时觉得牙疼不已,一看她这模样就是想要算计人,正准备问,就看到常曦笑问从小山坡上下来一脸兴奋的约翰,「约翰,怎么样?」 「果然如解八爷说的那样,这里风景秀美,我已经在脑海里构思了好几幅画了。」 「还有更美的地方,约翰你想去吗?」 「当然想啊。」 看到约翰眼睛亮晶晶的,常曦立即招手示意随武老三过来的二狗子过来。 二狗子为人一向机灵,看到机会哪里会放过?立即跑了过来,「常娘子,你唤我?」 「二狗子,给你安排个新工作,你要不要?」 「常娘子尽管吩咐便是。」 常曦见二狗子上道,于是朝约翰道,「约翰,这是我给你找的向导,二狗子可是这附近长大的,哪里景色好他都知道,这段时间,就让他侍候你。」 约翰立即看向二狗子,态度很好地伸手要跟他握手,吓得二狗子后退了两步,朝这洋鬼子抱拳回礼。 「大家礼仪不同,约翰你多包含。」常曦笑道,然后背过约翰时,却给二狗子使了个眼色。 二狗子先是一愣,随后会意,让他侍候这洋鬼子是假的,监视才是真的,想到自己居然受到如此重用,心里顿时火热起来,遂一脸坚定地跟常曦点了点头。中文網 将二狗子安插在约翰身边,常曦这才暗松一口气,至于住宿,那就只能是别院了,她是不会将这俩洋人放在工坊的,那无异于在米缸里放只老鼠。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她可不会轻易让人把茶砖的制作工艺给学去。 把这不速之客安排好,常曦就没再多管,而是开始第一批茶砖的制作,之前培养的工人这回是陆续上工。 按造工序分为筛分、压制、干燥三大组,总之要分开,不会让人负责完一个流程。 鉴于詹姆斯的散茶质量都不错,筛分组的活并不繁重,所以人手安排得并不多, 压制组人手最多,而且都是这回新招的少年组成,干燥组则与筛分组一样由女性构成。 当然这三大组之下还会细分,总之各人就负责自己那项工序,不能错乱。 毕竟是第一次制作茶砖,上至常曦下到这些工人,全部都全神贯注不敢分神。 而正式开工的工坊外面,还有常曦让武老三挑出来的村子里老实可靠的壮汉组成的保卫队,他们的工作只有一个,就是提着木棍在工坊周围巡逻,如果有可疑人物靠近,立即抓起来上报,由她或者解明来处理。 常曦亲自指导他们的工作,而小桃这个知情者在一旁打下手检验是否合格。 每一个步骤,常曦都要盯着看,尤其是煮茶压制这个环节更不能出错,不然就会坏了一批散茶,她可不想付给詹姆斯一大笔的赔偿费,不然她岂不是白干活了?这可不行。 还有压制环节也是异常重要,对于机器的使用,这群少年都上手得很快,就是力度把握得还不好,只能常曦一遍又一遍地示范,并且亲自打下手,直到一块合格的茶砖成形,她这才露出了笑容。 而那压制出合格茶砖的少年也跟着欢呼起来,一时间厂房里欢呼声震天,这让外面巡逻的壮汉们都微微侧目,但他们都谨记保密契约,不能随意打探,这才只能遗憾地转过头去。 有常曦的亲自指导,少年们很快就掌握了要领,而男孩子天生就对机器这些很感兴趣,是越做越起劲,茶砖的成形也越快越好。 151:英雄救美(一更) 至于干燥这个环节,因为没有人工控温设备,遂只能借助自然的力量来风干,加大人工在这个环节的作用,并且为了预防雨天,常曦还让人打造了好几个人工木质风扇,这样也不怕雨天茶砖发霉,从而造成损失。 要想出一块好的茶砖,每个环节都十分重要,所以都得严格把关。 因此常曦每天都得到工坊监督指导,这让她在别院的时间并不多,而施碧池并不喜欢工坊的环境,老觉得那些泥腿子身上有股味道难闻,并且她对这生意一向是不上心的,加之解晋是不可能到工坊跟常曦有接触的机会,所以她跟了两天就开始偷懒了,只派侍女暗地里记录常曦出去和回来的时间,自己并不怎么现身。 没有了施碧池这个跟屁虫,常曦自然乐得自在,骑着那匹矮小母马往返于别院和工坊之间,这让小桃看得心都痒痒的,终于有一天跟常曦提起也要学骑马,这主动学东西的态度,常曦还是十分赞赏的,直接让虎妞教她。 不过跟常曦学骑马不同,小桃学骑马那叫一个惊险刺激。 虽然这匹矮小母马很是温顺,但架不住初学骑马的小桃不得要领,在它跑起来之时,小桃一个惊吓把马缰绳攥得紧紧的,踩着马鞍的脚更是夹紧马腹,矮小母马受到刺激,叫了一声跑得更快了一些。 「啊——」 小桃忍不住惊叫出声,这回她吓得脸色都花白了,一旁看着的虎妞察觉不对,忙跑过去想要护住有可能会摔下马来的小桃。 哪知她还是慢了一步。 小桃的动作吓到了马儿,马儿挣扎了起来,想要把骑在它背上人类给颠簸下来。 本来就控不住马儿的小桃这下是真被这匹马给颠了下来,自己的身体呈抛物线坠下来的时候,她尖叫之余,知道自己很可能凶多吉少了,心里不禁有些悔意但又有些畅快,人活一世不就求个痛快吗? 她跟着常娘子的这些日子比她之前活的十几年都有意义,这样算来,好像也不太亏。 闭上眼睛的她本以为会摔到地上受重伤,哪知道会落到一个宽敞的怀抱里,没有预期的疼痛感传来,她慢慢地睁开眼睛,然后看到的是张痛苦扭曲的脸,而这人居然是金头发的。 妈呀,是洋鬼子。 她吓得又想尖叫,但想到这洋鬼子救了自己,她忙收起自己惊魂未定的心,先是从人家的怀里跳出来,立即伸手扶住他,「你,没事?」然后又朝飞奔过来的虎妞道,「虎妞,虎妞,快,把沈大夫给请来。」 虎妞一看那被丢到一边的画册,还有散开来的画,顿时知道这是那叫约翰的画家,而且看到他的手似乎受了伤,于是忙「嗯嗯」两声,就飞奔去把沈大夫给找来。 「姑娘,你没事?」似乎暂时压制住了疼痛,约翰忙抬头努力给小桃一个笑容,并且关心地问了一句。 小桃赶紧摇了摇头,然后又觉得这样不礼貌,于是道,「我没事,你这手看来伤得不轻,都是我不好,害你受伤了……」说到这里,她也瞄到了那被扔在地上的画册,心里更是万分过意不去,眼里不由得涌上了泪花。 约翰忙笑着道,「没事的,这伤养养就好,你的命更重要。」顿了顿,「况且,我这算不算你们说的英雄救美?」 小桃怔了怔,第一次有人说她的命更重要这样的话,毕竟像她这样的奴婢,在世人的眼里就是条贱命,更何来的英雄救美? 「我先扶你到那边廊下坐着,虎妞很快就会带沈大夫过来的。」 对于这个提议,约翰并未拒绝,半路上还捡回了自己的画册。 小桃不懂画画,但她看这洋鬼子的画还是挺好看的,山是山,湖是湖,房子是房子,一切清晰得就像眼前的景象,而且 色彩艳丽,一点也不像时常看的那些水墨画,于是不由得赞道,「你画得真好看。」 约翰笑了笑,「我这只是,嗯,你们话说得雕虫小技。」 「可我还是觉得很好看。」小桃坚持道。 约翰看这大宇朝姑娘如此坚持,不由得笑得更灿烂了,「我可以给你画幅肖像画。」Z.br> 「什么是肖像画?」 「就是把你的样子给画下来,跟照镜子一样。」 「真的可以吗?」 「当然。」 闻言,小桃不由得有些心动,真能把她的样子画下来吗? 可眼前这人是个洋鬼子啊,她不由得有些胆怯,毕竟眼前这个洋鬼子金发碧眼,跟她长得不一样,小的时候还听说过他们会喝人血吃人肉呢,后来在宜阳城见得多了,她这才不那么怕。 感觉到眼前这姑娘的迟疑,约翰并不勉强,笑道,「这里的景色很美,我还要在这里画很长时间,姑娘,你什么时候想画了都可以找我。」 小桃谨慎地点了下头,对这洋鬼子,她并不太信任的。 正在这时候,虎妞把沈大夫给找来了,沈大夫看了眼受伤的约翰,皱眉道,「洋人?」 约翰眨了眨眼,「你不会对我有什么意见?」 「没有。」沈大夫面无表情地道,打开自己的药箱,开始给约翰检查起来,半晌这才道,「你的手臂没伤到骨头是万幸了,不过最近不能用手干重活……」 「他是画画的,那能画画吗?」小桃想到人家是为了救自己才受的伤,于是赶紧问道,就怕这洋鬼子日后再也不能执画笔,那她怎么赔给人家一双手啊? 小脸因此都发愁了。 「伤好了自然就能画了,最近就不要拿画笔了。」沈大夫板着脸道。 小桃这才拍拍胸脯,放下心来,好在没有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来。 「我都说不是重伤了,姑娘,你不用太担心,」约翰反过来安慰着小桃,「我能搞得定的。」 本来就内疚的小桃听闻这话,更为内疚了,虽然知道常娘子安排了二狗子侍候这洋人,但二狗子自己也才是个少年,哪懂怎么照顾人? 于是她皱了皱小脸,为了减轻自己的内疚以及报恩,她道,「这段时间我会尽量抽时间照顾你……」 「不,真不用,姑娘,我这伤真不碍事,啊——」约翰一脸控诉地看向帮他固定手的沈大夫,出手前不能提醒一句吗? 沈大夫连看他一眼都没有,继续手上的活计,随后当场开了方子。 小桃忙接过来,然后又问了沈大夫注意的事项,一一记在心里。 沈大夫看完诊之后,转身就走。 约翰偷偷地瞄向小桃手里的药方子,小声地道,「我能不能不喝啊?你们大宇朝的药都很苦的……」 小桃瞪了他一眼,「不能。」 看着这姑娘突然变得凶凶的,约翰忙一副小生怕怕的样子,不敢再提出任何异议。 常曦忙起来,压根关注不到小桃,只以为她的空余时间是学骑马了,毕竟小姑娘的账做得不错,就连四大掌柜派来担任会计的人都没能挑出毛病来,所以她也就没有多想。 这日第一批茶砖制作了出来,她邀詹姆斯前来验收。 这也是詹姆斯第一次真切地仔细看这茶砖,一块平常的茶砖他翻来覆去的看了好长一段时间,显然是想要看出端倪来。 常曦没有打断他,而是亲自沏了碗茶递给他,「尝尝,不过时间短,现在的滋味还不够好。」 詹姆斯不是第一次喝这茶砖茶了,跟上回相比,这回的滋味确实差了些 ,看来还是得再等些时间才能出好茶。 「还是不错的。」 听到这评价,常曦只是笑了笑。 把这第一批的茶砖检查了个遍,没有发现什么问题,而且这样的茶砖特别节省空间,当初常曦夸下的海口并非虚谈。 满意之余,他还是再度老生常谈,「常,真的不能让我参观一下这个茶砖工坊?」 常曦一副很可惜地摇了摇头,「詹姆斯,你是知道的,这是我的商业秘密。」 詹姆斯再度一脸遗憾地摊了摊手。 常曦这才发现那叫约翰的传教士居然没有过来,于是好奇地道,「约翰呢?我还以为你俩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呢?」 「他最近手受伤了,我就没有叫他一块儿过来。」詹姆斯道。 常曦其实知道约翰的手受伤了,这个二狗子禀报过,但她最近太忙,顾不上这个,所以也没有详细问受伤的过程,这会儿一听,忙一脸懊恼地道,「你看,我最近忙得都顾不上这事,约翰伤得不重?」 詹姆斯不当一回事地道,「看过大夫了,过段时间就好,不用管他,大男人一个,受点小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样不好,毕竟来者是客,我得尽地主之谊。」常曦笑道,现在工坊制作的第一批茶砖已经合格了,所以也不用她盯得那么紧,她正好借口去探病看看这叫约翰的洋鬼子在搞什么名堂。 詹姆斯依旧还是口口声声的不碍事,但架不住常曦不听劝,遂只能陪同常曦一起去探望约翰。 常曦的观察力一向是出众的,这一路上哪怕她找话题来聊,詹姆斯的谈兴都不高,看得出来他有些许焦虑与紧张。 「詹姆斯,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她试探地问。 152: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二更) 詹姆斯忙道,「常,你这是在冤枉我,我有什么事瞒着你呢?你可是我重要的生意合作伙伴。」 「詹姆斯,别紧张,我当然相信你的话。」常曦笑道,其实私心里并不太信这样的话,这个詹姆斯说话也是半真半假的,真信他的话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听到这句话,詹姆斯一副放心了的表情,不过暗地里给跟着他的人使了个眼色,对方会意准备偷偷溜了,哪知道跟着常曦的人却是快一步地堵住他想要溜的方向。 「这是怎么了?」 常曦停下,示意堵路的人让开到一边,这是当初跟解晋借来的小厮,最近这人一直都负责茶坊事务,这次验收他也跟了过来,可能看到她与詹姆斯去探望约翰,所以他也跟了上来。 詹姆斯不悦地看向这跟随他多年的小厮,「你这是怎么了?」 「先生,我肚子不舒服,想要去茅厕。」 「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不舒服就要说,」常曦笑着指了指旁边向解晋借来的小厮道,「你陪他一块儿去,这里毕竟他不太熟……」 「不用,我认得路……」 常曦一听这话,脸上表情不变,心里却是提高了警惕,什么叫认得路?这是茶砖工坊的重地,一般人是不允许乱走的。 「毕竟身体不舒服,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如今大家都忙着赶工,你若真出了事,怕是会没人发现,还是让人跟着比较好,这也是为了你的生命安全着想。」她说得极为诚恳,还故意问詹姆斯,「你说是?」 这让詹姆斯说什么好,这样的情况下,他能说不好吗? 于是点了点头,他朝自己的小厮道,「就听常娘子的安排,她是主人家,担心是应该的。」 那小厮微垂下头,没再说拒绝的话,立即由着那之前拦着他去路的人带他到茅厕去。 常曦这才转身继续往外走,要探病得先回别院,所以这一路上倒没有别的什么事发生。 因为把矮小母马让给小桃学习骑马,她趁机换了匹高头大马来骑,没有解晋跳出来反对,金管事也不敢阻挠她,所以这回她改骑高头大马异常的顺利。 并且,她为了骑马方便,硬是把自己的一部分衣物改成了骑马装。 好在在这乡下地方,她的名声极好,村子里的人都十分敬重她,所以也没有人跳出来指责她的行为不符合规范。 有了便利的交通工具,这回别院的时间缩短了不少。 詹姆斯自然是骑马跟着,速度也没落下多少,但他明显感觉到自己的马术居然不如一个女人时,表情略有些绷不住,大男子主义的心受伤了。 常曦见状,哈哈大笑了起来。 詹姆斯捧心道,「常,你这样让我的心很受伤。」 常曦笑着没有多少诚意地道,「那我道歉。」 詹姆斯自然看得出来她不过是随口说说,遂只能一脸不在乎地耸耸肩,好,他跟她是没法计较那么多的。 两人说说笑笑地就到了约翰暂住的客房,不过没在房间发现人,就连二狗子也没见到人影,常曦正想转身离开,结果看到了桌上一朵眼熟的银色小桃花,她眯了眯眼正想拿起来细看,就听到屋外的詹姆斯大喊,「不好了,常,出事了——」 她这才顾不上这朵银色小桃花,而是立即奔出去,果然听到靠近水边的那处似乎传来打斗声。 「走,过去看看。」 她心下有不好的预感,不等别人,自己提起裙子就奔了过去,如果她没记错,那是林玉奇实验水力动力的地方,之前跟他讨论的时候,他向自己提的要求,她当时一口就答应了。 虽然知道他这个研究方向不太对, 但她不能太逆天地直接跟他说蒸汽动力,只能一步步地引导他走向正确的道路,所以这个试错的过程是必不可少的。 林玉奇的性格有缺陷,在把那水边指定给他做实验时,她就跟金管事说过,不能让人靠得太近,怕刺激到林玉奇,到时候于谁都不好,再者跟林家也不好交代。 金管事这人虽然小心思不少,人也比较市侩,但他办事还是极细心认真的,断然不会将她交代下来的差事办砸,更何况林家也摆在那里,金管事安排只会更细心。 等她奔到的时候,正好看到林玉奇红着眼睛提着约翰的衣领,一副要打他的样子,而林玉奇的贴身小厮忙拉着自家主子举起的拳头,这才没有酿成祸事。 「这是怎么回事?」这回她的表情很严肃。 林玉奇看到她来,这才不甘心地松开约翰的衣领,朝常曦控诉道,「他打扰到我。」 常曦上前安抚了林玉奇的情绪好一会儿,他这才安静了下来,不再那么暴躁易怒。 安抚好林玉奇后,她这才转身看向被詹姆斯扶起来的约翰,一下子就看到了他用来固定手臂的布带松开了,不过比起关心他的伤势,她更关心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中文網 相信金管事之前肯定跟他说过不能接近这一块,而他偏要出现在这里,这就不得不令她多思了。 「约翰,你能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吗?」 约翰自己整理好固定手臂的布带,轻推开扶着他的詹姆斯,示意自己没事,然后才一脸苦笑地看向常曦,「我这是好心。」 「哦,说说。」常曦一副感兴趣的样子,不过两眼却是找起二狗子,居然没有看到这小子的身影,她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直到现在,她都是相信二狗子的忠诚的,但机灵的少年比不上成年人的老女干巨滑,只能回头找到二狗子再细问了。 约翰看到常曦没有动怒,这才稍稍放心,于是指着林玉奇的实验道,「他这样做是不对的,水里确实有动力,但不是这样做的,而是……」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没再继续说下去。 常曦微微挑了挑眉,这么说西方那边现在已经出现了蒸汽动力了? 她记得上回试探过詹姆斯,那边似乎还没有这样的技术问世,不过詹姆斯是商人,他不知道最前沿的科学成果也在情理当中。 但是没有形成大规模的生产,那就表示技术还没有成熟,只是能摸到一点影子而已,思及此,她的心中渐渐有了想法。 林玉奇却是突然从安静中跳出来,两眼直勾勾地看向詹姆斯,「你接着说。」 詹姆斯这才看出林玉奇的性格有问题,敛去眼里的一丝情绪,他态度极好地道,「动力应该从风里来,你没看到风吹动时树叶在动吗?如果没有动力,树叶如何会动?」 林玉奇被他的话说动,然后两眼定定地观察树上的叶子,确实微风吹过,树叶就会动,这说明风力也是一种动力,不过这虚无缥缈的风力又该如何捕捉? 常曦皱了皱眉,风力确实是能源的一种,而且还是一种环保的清洁能源,但对现阶段来说,要点亮这个科技树并不容易,一旦走了弯路,会白白浪费不少时间,而且短时间内也不能出成果。 她朝约翰看去,这个传教士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 感觉到她的视线,约翰露出一个友好的笑容,半点也没让人看穿那双蓝眼睛里的秘密。 她正想出言打破约翰的话带来的影响,就听到一旁的林玉奇皱眉道,「风力时强时弱,它看似容易捕捉,但用它来做动力驱使机器运转却不容易,不如水力来得便捷易把控……」 这段话让在场的人都怔住了,本以为是个傻子, 哪知道他突然说出这么一番有条理的话来? 可是在林玉奇的世界里,外人的反应他是感觉不到的,只见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面,「对,水,易把控,那么得是热水,什么样的热水呢?」 想到这里,顿时他的表情又变了。 常曦忙借机跟林玉奇的小厮说,「带你家主子回去烧热水。」 热水就会产生蒸汽,而蒸汽却是这个时代最容易利用的动力源。 林玉奇摸到了蒸汽动力的边缘,她就要趁势推他一把,有时候科学的灵感就来自那一瞬间。 林玉奇的小厮是常年侍候他的,太了解他的性子,于是二话不说忙架起沉思中的林玉奇回去烧热水。 常曦看着这主仆几人走了,这才转头看向目瞪口呆的詹姆斯和约翰,与约翰一脸若有所思不同,詹姆斯是直接目瞪口呆,他朝常曦指了指脑子,又指了指林玉奇离去的方向,「他这里是不是不太正常?」 「詹姆斯,你不厚道啊。」常曦一脸指责道。 詹姆斯笑了两声掩饰自己被戳破的不自在,「我没有恶意。」 「有没有恶意,下回都不要这样说,他也是我的朋友,我不希望有人背后诋毁他。」常曦正色道,不管世人如何看待林玉奇,但她这里那就是一个正常人,绝不允许任何人当着她的面侮辱他,这是她对林玉奇的尊重。 詹姆斯一副了解的表情,这下子他没再说什么质疑的话。 约翰却盯着林玉奇离开的方向道,「他是一个很有趣的人,我想要跟他交朋友。」 153:谁劝谁就是敌人(一更) 常曦看向约翰,只见对方感觉到她的视线,朝她绅士的一笑,比起詹姆斯,这个约翰更礼貌更有绅士风度,于是她也笑了笑,「我不反对你跟他交朋友,不过他的情况你是知道的,像今日这样鲁莽的行为,我是不会允许的,约翰,希望你能谅解我想保护他的心情。」 这话说得很委婉,但来了大宇朝有些年头的约翰还是一下子就听出了潜台词,眼前这个女子是不太希望他接近那叫林玉奇的男子,果然如詹姆斯之前所说,这个叫常娘子的女子是极度不好打交道的一个人。 尽管她总是脸上挂着笑容,嘴里的话也不狠绝,就连行为上也让人感到极度的舒适,但他却觉得她的脸上始终挂着一个面具,无论如何都摸不到她的真心,比起让人一眼就能看穿心中想法的小桃姑娘,这个常娘子就像那隐在云雾里的山,让人看不清摸不着。 「常娘子放心,我下次会注意分寸的,不会再吓着他。」 常曦笑着摆手道,「不不不,约翰,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说别让他吓着你,你这样是吓不着他的。」只会激怒他的情绪。 林玉奇在他关注的事情上,是不容许有人打扰的,就连她也不行。 约翰的脸上不由得窘了下,这个常娘子的嘴上真是半点亏也不吃。 「对了,二狗子呢?跑哪去了?」常曦突然道,然后又朝约翰一脸抱歉地道,「约翰,我没想到二狗子会如此玩忽职守,我这就再给你换个靠谱的向导……」 约翰一听,忙制止道:「常娘子,你误会了,二狗子一直,嗯,尽忠职守,是我之前使唤他去厨房给我端点吃的,这到了点数就会肚子饿。」说到后面,他满脸的不好意思,毕竟他在这个别院现在是白吃白喝的。 詹姆斯一把勾住约翰的脖子,「好了好了,常肯定不会怪罪你的,是?常。」 常曦笑着点了下头,「我们的待客之道就是让客人宾至如归,所以,约翰,你千万不要客气。」 约翰脸上的赧意这才褪去,又恢复了往常那副绅士面孔。 常曦没有过多的逗留,说了几句后就跟两人分开了。 看着她走远的背影,约翰脸上的绅士表情瞬间敛去,用列颠语与詹姆斯道:「这个常娘子很强势。」 詹姆斯摊了摊双手用同样的语言回道,「我都劝你别来了,你是很难将她发展成信徒的,上帝,阿门。」立即在胸口划了个十字。 约翰却不放弃,「不试过如何知道呢?若能将她发展成信徒,我将功德无量。」 詹姆斯嗤笑一声,觉得他那是痴心妄想,「总之你要做什么我不管,但我不会为了你影响我跟她的友谊。」 归根到底,还是赚钱最重要。 对于詹姆斯的话,约翰只是微微一笑,没再回答。 常曦回到自己的住处,看到小桃正在打理账目,一看到她进来,立即起身去沏茶,看了看没见到虎妞,立即好奇地问了句。 「我派她回去送信了。」 小桃这才轻「哦」一声,然后把沏好的茶奉到常曦的面前,然后又准备过去坐下继续做账,常曦却指了指对面的位置,「小桃,坐下,我们说说话。」 小桃不疑有他,直接就坐下,她以为常曦是想找人聊天,更是把瓜子之类的消遣食品摆到桌上。 常曦见状,没有制止她的行为,这样也好,她不想气氛太严肃,「小桃,约翰受伤了,你知道吗?」一边说一边盯着小桃看。 小桃很自然地接了一句,「知道啊。」随后想到那是为了救自己而受的伤,于是又不太好意思把这事说了出来,但她没说约翰要为她画像的事情,总觉得这样的事情有些羞于启齿。 「 怎么之前没听你提起过?」常曦皱眉道。 小桃看到常曦的表情,怕她误会,忙道,「前段时间常娘子您忙着做茶砖,我不好拿这些事来烦你,这才没提的,常娘子,你别误会,我不是有心要隐瞒的……」 常曦伸手握住她的手,「别紧张,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只是这些事你要跟我说,知道吗?」 小桃立即点了点头,保证道:「我下次不会了。」 常曦拍拍的手表示知道了,随后话题一转道,「我刚去探望约翰的时候,看到你常戴的那朵银色小桃花落在他那里了,这是女儿家的物品,丢了总归不好。」 小桃这才「啊」叫一声,立即伸手去摸自己的头上,果然没有摸到那朵用碎银打造的小桃花,「我不小心落下了,常娘子,我这就去取回来。」 说完,她立即起身行了一礼就急忙奔了出去。 常曦没有阻止,只是看着小桃匆忙的背影消失在眼帘,在回来的路上,她就已经想好了,不会跟小桃提什么忠告,如果她真的情窦初开了,她说什么都没有用,女人在用情方面一向是劝不得的,谁劝谁就是敌人;如果她并没有情动,那她就更不该说这些,这样反而很有可能弄巧成拙。 少女情怀总是诗,她也是从少女时代走过来的,能明白这种对异性朦胧的情感,就让小桃自己去体会,总归要走这么一遭。 正好借这个机会就看看那个约翰要做什么,最好不是她想的那样,不然,哼! 好在她没在小桃的眼里看到情动的影子,她的眼神依旧清澈见底。 小桃回来的时候,后面跟着个懊恼的二狗子。 常曦看向小桃的头上,看到了那朵银色小桃花,这才把这事暂时撂开,然后一边喝茶一边看向二狗子,「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吗?」 二狗子其实早就回过味来,那个约翰是故意支开自己的,只是等他赶回去时,那边已经散场了,他都是听别人议论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常娘子,我办事不力,你罚我。」 常曦看到这少年跪了下来求罚,她皱了皱眉,实在不太喜欢这跪来跪去的行为,但对于读书不多的二狗子,她若是不让他跪,只怕他真会哭出来,觉得她这是不肯原谅他。 罢了,就这么着。 「就罚你二十文钱的月银,小桃,你记下来。」 一听二十文的处罚,二狗子心疼地直呲牙,可这会儿他不敢分辩,生怕丢了这份来之不易的工作。 「二狗子,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儿吗?」常曦再度问。中文網 二狗子其实已经做了深刻的检讨,「那个叫约翰的洋鬼子一直很好说话,而且他对我也非常好,我说去哪儿看风景,他背着画板就跟去了,所以……我就大意了,觉得他这人好糊弄,不用太费心神,所以……不由得就放松了,然后……就犯了错。」 他知道自己把约翰想得太好了,这才会没将他盯得太紧。 常曦看这二狗子不像说谎的样子,这才没再追究,对于聪明人来说,话点到明了即可,不然就是反效果了,于是她示意二狗子起来。 二狗子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好在常娘子还愿意用他,这让他更是下定决心一定要办好这件差事。 「最近都陪约翰去哪了?」 「自从手受伤之后,约翰就一直在别院里,这个小桃姑娘可以做证。」二狗子道,「没受伤之前,他到过我们村的后山坡……对了,还上过工坊旁边较高的山坡,他说我们工坊的房子盖得很好,他想在高处做画一幅……」 常曦只是听着,并不打断他的叙述,其实约翰爬到山坡上也没有用,当初设计这个厂房的时候,她就 刻意用屋檐的角度遮挡住高处窥向工坊内部的可能,所以在高处看是一无收获的。 倒是小桃听得心惊胆颤,这些话听来都没有问题,但细思却又处处都透着违和,她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总之敏锐地察觉到事情似乎不是自己想的那样。 她一直都把约翰当成客人来对待,而且他还救过自己,这就是个恩人,所以她照顾他的行为就只是报恩,并没有其他的想法。 可现在听了这一番对话,她不这么想了,常娘子明显不信任约翰,她的眼睛微微一眯,心里渐渐有了想法。 常曦眼角余光看到小桃的表情变来变去,心知她的心情起伏肯定很大,暂时这样就够了。 敲打了一番二狗子,又赏了他两盘糕点,二狗子心满意足地离去了,心里更是万分感念常曦的好。 用过晚膳,小桃又出去了,常曦没有阻止,倒是一旁的虎妞皱了皱眉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最后她还是忍不住道,「常娘子,小桃姑娘她……这些天一直往约翰那边跑,这样好吗?」 小桃毕竟是常娘子的贴身侍女,如果传出不好的传言来,岂不带累了常娘子的名声?此是其一,其二就是她总觉得那个约翰洋鬼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小桃跟他走得太近,怕会被他给利用了。 常曦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小桃会有分寸的。」 该紧的弦她已经给紧了,所以对这小姑娘,她还不至于失去信心。 虎妞这才没有再说什么,既然常娘子这么说,她就姑且信之,大不了自己私下多观察一二,总不会让小桃落入有心人的陷阱里。 毕竟她总觉得那天小桃从马上掉下来,似乎并不是表面看来那么简单。 154:都是托了你的福(二更) 此时的小桃不知道虎妞在担心她,她把煎好的药摆在一脸苦相的约翰面前,故意凶巴巴地道:「赶紧趁热喝了,这伤才好得快一些。」 约翰敌不过小桃,只好端起碗一口气给闷了,随后就被小桃塞了个蜜饯到手里,他立马吞下,口腔这才不再发苦,整张脸这才舒展开来,抬头看了眼这叫小桃的姑娘,只见灯光下的小姑娘还是挺漂亮的。 小桃拿起约翰的画看了起来,似随意地翻了翻,直到翻到画着房屋建筑群的那张,她的心头紧了紧。 之前虽然见过,但她没有发现这画的是高空俯瞰厂房的图,不过屋角连绵,画里没有任何制砖的画面,显然没有发现什么。 她掩下思潮起伏,装做随意浏览一般又翻到下一张,半晌之后,她把画册放下,「约翰,你之前说要为我画像,还做数吗?」 「当然。」约翰眼睛一亮地道,「小桃姑娘,你长得好看,我一定会将你画得美美的。」 小桃闻言,很开心地笑了,随后看了看他的手,眸子黯淡道,「不知道你的手什么时候会好?」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我现在就能帮你画。」约翰一副要把布带拆下来的样子。 小桃忙制止,「别,等你伤好了也不迟,不差这两天工夫。」 约翰一把握住小桃的手,笑道,「小桃姑娘,你真好。」 小桃吓了一跳,忙收回自己的手,然后娇嗔地看了约翰一眼,拿起药碗转身就跑走了。 约翰依旧痴痴地看着她离开的方向。 「咳咳。」 听到这声响,他这才收回那副表情,转头看向来人。 詹姆斯看了眼约翰,抬头朝小桃离开的方向努了努,「不错嘛,这小姑娘单纯得很,从她入手,确实是个好的切入点。」 约翰低头整理自己的东西,没怎么搭理詹姆斯的话。 詹姆斯上前挡住约翰的烛光,低头在阴影中道,「我们的交易你没忘?」 约翰这时候才抬头看向詹姆斯,「该给你的好处一分不会少。」 詹姆斯得了这话,笑嘻嘻地道了声「晚安」就走了。 而约翰的脸依旧处在阴影中,烛火被风吹得左右摇摆,却照不到他的脸上。 詹姆斯要加工的茶叶第二、三批也运来了,茶砖工坊每天都是三班倒,机器一刻不停,工人听闻有还有加班费拿,顿时欢呼起来,干劲更足。 常曦盘算着詹姆斯的货要做到什么时候,看来要联络郁金香国的范洛西了,他的加工量比詹姆斯还要大,这个更费工时。 与会说大宇话的詹姆斯不同,范洛西这样的贵族却是一口也不学,当然他身边不缺翻译,但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找上了司理去当联络人,反正现在詹姆斯暂时没用得上他。 司理对于常曦短期雇佣他的事情,一口就应下了。 「你上回说要找的翻译,我给你找了几个,但最近宜阳城不太平,他们进不来……」 「那就再等等。」常曦是盼着人才,但还不至于让人家冒险,「这段时间他们的食宿费算我的。」 司理闻言挑了挑眉,这个常娘子还是一如既往地大气,这样不抠搜的人最好相处。 「行,我让人带口信给他们,让他们安心等待宜阳城的紧张局势过去。」 常曦对于司理办事,还挺放心的。 不久,解明给常曦带来了宜阳城最新的消息,「庄家和沈家都被抄家了,而且还株连九族,宜阳城以及附近的城池不少大大小小的官员也被革职查办,就连军营也不例外,不过局势已经逐渐明朗了。」 常曦对这个结果不意外,管他谋反合不 合理,只要冠上这个罪名,就离不了从重治罪。 「那庄家和沈家的产业呢?」 当初她给了泰铭茶庄的郭掌柜去了信,也不知道他收购得怎么样?估计还在观望中,毕竟涉及谋反大案,这些产业不会处理得很快。 果然,解明道,「官府已经查封了,鉴于茶叶不能等,近期应该会把这些产业都处理掉,怎么,常娘子,你想买下来?」 要吞下这两家的核心产业不容易的,土地、茶树、茶农、制茶工坊还有今年茶叶的存货,这些才是最有价值的,要拿下得花不少银两。 记得那天听那小桃盘账,现在账面还剩八九千两银子,要全拿下估计不够,再说用了这些,没有流动资金那更不行,而且跟詹姆斯现在还没到结算加工费的时候。 怎么想他都不觉得收购这些产业是聪明之举。 常曦失笑道,「解八爷,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可没这个想法。」 「我就说你这样精明的人肯定不会这么做,我们的摊子暂时不宜铺这么大。」解明这下放心了。 「解八爷现在做生意颇有心得啊。」 「那是,我也算见多识广的人。」 看着解明这副黄婆卖瓜自夸自卖的样子,常曦不禁又笑了,「那我担心我这庙小容不下你了。」 「别介,我可没想过离开。」解明忙道。 他知道自己在家族里的定位,父亲打理家族的生意,几乎已经定下三哥做继承人了,他不能横插一杠子,不然父亲会为难的,而且兄弟阋墙只会让外人笑话。 六哥要走仕途,而他是最没出息的一个,只能当闲人。 「解八爷,逗你玩的。」 看到常曦开玩笑,解明也没当一回事,反而更高兴了些,这样看来,他与常曦的关系是越来越好了,这是好事啊。 「对了,庄夫人会如此判?」常曦突然问道。 解明不以为然地道,「估计会捡回一条命,毕竟她举报有功。」 常曦闻言,不置可否。 第二期的厂房也建好了,林家送来了第二批机器,常曦开始让桂花婶开始新一轮的招工。 因为建厂房不需要太多的人,有一部分人可以直接转化为工坊的工人,这样一来就只需要招女工。 这第二期再招女工,桂花婶就有些为难了,「当初挑剩下的姑娘都有不足之处,常娘子,这些人还要招吗?」 常曦沉吟道,「招。」 「那标准呢?」 常曦挑眉道,「只要人不懒即可。」中文網 这回她不再人为设置条件,对于重男轻女家庭的女孩,就当给她们一条出路,还有真正家贫没有办法吃好喝好的姑娘,同样也给她们赚银子的机会。 现在她有这个能力拉一把这些姑娘,她不想视而不见。 桂花婶闻言,心下立即明白常曦的用意,顿时大为震憾,常娘子这是在做善事啊。 于是她颇为动容地道,「常娘子,我不会办砸差事的。」 「我知道。」常曦拍拍她的手臂道,「回头跟小桃学认字,我提你做总管女工的管事。」 桂花婶没想到自己还有这样的机会,当下感动得无以复加,常娘子就是她的贵人。 村里这次招收女工,不少人都涌跃报名。 经过这段时间村里女孩提高待遇,面色已经好看了不少,桂花婶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首先要的就是这批姑娘,还有家里穷得实在揭不开锅的人家,至于热衷磋磨自家姑娘的重男轻女家庭的,她放在最后才松口,总要将这些不是人的父母磨上一磨才肯罢休,别老是不把自家姑娘不当人看 。 等这第二批的女工开始上工之后,茶砖工坊夜夜灯火通明,赶工得热火朝天,好在上夜班都有提供夜宵吃,这让一众人都更加卖力干活。 詹姆斯的货全部加工完毕,验收没有问题后,常曦就要当场结账了,这个可不能拖,毕竟海上贸易有风险,她是不可能与詹姆斯共担风险的。 这个当初做为条款是写进契约里的,詹姆斯为了日后的合作,很爽快地就付了款项。 当然詹姆斯还问常曦可否再为他加工一批散茶,毕竟现在换成了茶砖,船上还有空位,他可以再带一批茶砖回去。 常曦没有第一时间就答应,只说等她算了大概工期后若有余地会给他答复。 詹姆斯闻言,也没敢催,只表示希望听到她的好消息。 这是工坊开业以来第一次赚进大钱,众人不由得欢呼起来,四大掌柜的人立即派人回去给大掌柜报喜讯。 郭掌柜收到消息后,立即一脸喜色地给东家送去。 最近宜阳城局势紧张,茶庄最近都没有生意,茶砖工坊能赚到钱自然是喜事一桩。 泰铭茶庄的东家看到账报上的数字,也不由得咋舌,「当初还是郭爷爷你有眼光,要不然我怕是错过这个生蛋的母鸡。」 按这个进账的数目来算,茶砖工坊将日进斗金。 「还是东家有魄力,不然就凭我这把老骨头哪能下这个决心。」郭掌柜笑着把功劳都给了东家。 东家只是笑了笑,没再说什么,人老成精,如何能说得赢他? 「官府那边准备要卖了庄、沈两家的资产,我们要做好出手的准备。」 听到东家这话,郭掌柜收起了喜色,接下来是场硬仗。 等宜阳城局势缓解后,常曦这才见到了前来报喜的郭掌柜,当即她就笑道,「恭喜泰铭茶庄成为宜阳城第一大茶庄。」 郭掌柜捋了捋花白胡须,笑得见牙不见眼,「同喜同喜,都是托了常娘子你的福啊。」 155:小命差点休矣(一更) 郭掌柜是真心感谢常曦的,要不是她,只怕泰铭茶庄的翻身仗不会打得这么漂亮,现在不少慢一步没能吞吃庄、沈两家资产的人都在捶胸口拍大腿。 「我们东家说,等常娘子回城后,一定要置办酒席答谢。」 常曦跟郭掌柜一直合作很愉快,所以他这么一说,她立即就应下了,虽然对泰铭茶庄的东家有一丢丢的好奇,但她深知,若没有郭掌柜顶在前面,泰铭茶庄不会这么快就东山再起的。 说到底她还是羡慕泰铭茶庄的东家居多,能有郭掌柜这样既忠心又能干的下属,人才在哪都是稀缺资源。 等其他三家大掌柜到时,气氛不免透着几分酸气。 清香茶庄的马掌柜看着郭掌柜酸溜溜地道,「老郭啊,你不厚道啊,这样的大事怎么都得给小弟我透露点消息啊,如今东家都疑心我没有尽心尽力,真是冤枉啊。」 庄、沈两家出事时,他们虽然庆幸没有被牵址上,但也不敢轻举妄动,哪知这两家资产要卖时,他们晚了一步,就被泰铭茶庄抢了先,回头他被东家骂得狗血淋头。 盛德茶庄的柳掌柜和明丰茶庄的朱掌柜也深以为然,纷纷讨伐起郭掌柜吃独食,好歹也留点肉给他们啊,真是不够朋友。 郭掌柜抱拳作揖求和,然后表示请他们吃饭赔罪,三人这才作罢,本来不过是说几句玩笑话发发牢骚而已,没真的想要跟郭掌柜反脸,毕竟人家现在是宜阳城第一大茶庄的掌柜,他们都得罪不起,想到这里,心里就更酸了。 常曦出来打圆场,这事才在大家的笑声中过去了,毕竟这是茶砖工坊实现盈利后的第一个会议,要讨论的地方还有不少,可不能浪费时间。 等忙完回别院的时候,常曦居然在半路上碰到了解晋,不禁有几分稀奇地看了看,「解九爷,这还真是巧了呀。」 解晋骑在马上看了看她身下的坐骑,不由得轻呵一声,「什么时候换的?」 常曦轻抚了下坐下这匹高头大马,半点也不怂地道,「我看它在马厩里挺寂寞的,所以就带它出来遛遛,我之前骑的那匹母马给小桃骑去了。」 解晋这才看到她旁边那叫小桃的侍女果然骑着那匹矮小母马,这个女人真会给自己找借口,不过看她骑得不错,他也就不多事地纠正她了。 小桃被解晋那一瞥弄得胆颤心惊的,下意识地骑着马离常曦和他远了点,靠近这主子会让人压力倍增。中文網 只是她没想到后面是周南,矮小母马碰到了后面的高头大马,「嘶」叫了一声,她这才回头一脸歉意地看向周南,赶紧勒令自己的马儿往旁边一点,觉得自己在哪都似乎有点尴尬。 周南皱了皱眉,这小侍女是怎么一回事?他没怎么着她? 小桃不知道周南想什么,只觉得这人严肃地令人不想靠近,于是离周南就更远了一点。 常曦没去管小桃,反正这回别院的路都走了无数遍了,弄不丢她,而是策马与解晋并辔而行,随口聊了些无伤大雅的话,毕竟遇上了,不说点什么气氛太古怪。 解晋有一答没一答地应着话,他也看出常曦只是随口而说,并没有什么目的性,所以这会儿他很是放松。 只是,走了一段路之后,常曦猛地觉得后背的毛竖直了,她本能地察觉到有危险,正想提醒解晋,哪知解晋却是突然靠近她,毫无预警地一把按下她的头,她正想抗议之时,突然听到「咻」的一声,有物体从她头顶飞过,她顿时额冒冷汗。 小命差点休矣。 一想到这个,她抓着马缰绳的手不由得收紧,不过现在不是紧张的时候,她刚想抬头跟解晋说话,哪知解晋突然道,「你跳过来我的马。」 常曦闻言,没有 多疑,立即将脚从马镫里抬起来,借助解晋手臂的力量一个转移,她坐到了解晋的身前,动作在一瞬间完成。 这会儿不是说费话的时候,她立即道,「我来驾马。」 解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问她行不行这样的问题,而是松开马缰绳,将前进的方向交给她,又避开一箭之时,他弯腰从马鞍的一侧抽出了长剑,借此来格开暗中射来的箭。 一旁的周南也是先护住吓傻了的小桃,然后把她拉到自己的马背上,但动作颇为粗鲁,总之是将小桃这个累赘当成了麻包袋来处理。 好在这会儿解四老爷安排的暗中保护解晋的人马突然现身,这才堪堪将后面追杀的力量挡住,但形势依旧不乐观。 常曦没去管后方的激战,这会儿她思考着是赶回别院求救好,还是先在附近找隐蔽点反击? 只不过这会儿由不得她多想,一旦马停下来,那问题就大条了。 哪知屋漏偏逢连夜雨,马儿的屁股不知何时被射中一箭,吃痛之下,马儿扬起前蹄开始狂奔,就连常曦这个马术精湛之人也控制不住。 「别紧张,先任由马儿跑。」解晋出声安抚她。 常曦到底上辈子见多了这样的场面,此时她的神经虽然紧绷,但还不至于会慌神,不过还是咬牙道,「知道了。」 人家埋伏在那里应该是做好了功课,知道解晋就住在这别院里,又或者早已得知他的行程,总之现在刺杀者占优势。 她没有试图再与这匹狂奔的马儿对抗,如今只能任由它前行不辩方向,或许借由这样的力量暂时可以摆脱后面的追杀。 乱中自有生机。 看着前面主子骑的马突然狂奔,而主子依旧拿剑抵挡漫天的箭雨,周南不禁担心自家主子会不会受伤,他想追上去,但后面的刺杀者也追得很紧,遂咬咬牙,只能先解决这屁股后面的人,才能再提其他。 他吹了声口哨,解四老爷派来的人不再一边抵抗一边跑,而是暂停下来,反向冲过去先解决这群嚣张的刺杀者,为解晋争取逃跑的时间。 小桃被压在马背上,胃部因马儿的奔跑一涌一涌的,又闻到了血腥味,她是一边晕一边吐地坚持着,这会儿她不敢说什么打扰周南等人的反击,只希望大家都能平安活着。 常曦与解晋共乘的这匹马狂奔的速度是非常快的,一下子就甩开了后面的人,等常曦感觉刺杀者被挡住后,她正想与马儿抢夺主动权,就感觉到手臂处似乎有股黏腻的感觉,她猛地一惊,回头看向解晋,「你受伤了?」 156:不希望他英年早逝(二更) 「不碍事。」解晋依旧冷声道。 常曦皱了皱眉,得找个地方停下来包扎一下伤口才行,但是黑灯瞎火的现在也不知道到了哪里,只能循着水声而去,于是趁马儿的速度慢下来,她这才重新执掌了主动权,驱使马儿往那河流的方向而去。 「我们在前面停下来可好?」 解晋此时冷汗直冒,咬牙勉强支撑着,「你做主。」 他知道自己这会儿已经是强弩之末,遂只能相信常曦。 常曦咬紧一口银牙,找了个能隐身的小土丘就勒令马儿停下来,她先一步从马背上跳下来,正想扶解晋下马,就见他已经支撑不住从马背上滑了下来,她忙接住他。 解晋的全身重量压下来,她险些站不稳,好在平日有锻炼身体,下盘还算稳,这才堪堪扶住他滑坐到地上。 今晚别说月光,就连星子都隐藏了起来,四周黑戚戚的,她也只能勉强看到解晋的轮廓,这样不行,她根本就不能为他处理伤势。 但,此时此刻没有别的好办法,生火是下下策,这会暴露他们的位置,若是还有杀手隐藏在回别院的路上,肯定会循着光找过来。 该死的,这些刺客果然会挑时间选地点,她不由得低声骂了句。 常曦顾不上其他,而是直接问道,「你哪儿受伤了?如今我只能摸黑给你处理一下伤口。」 解晋感觉到她的手在自己的身上摸来摸去,若在平时或者会引人遐想,可此时他知道她只是想帮他。 此刻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箭上有毒,我袖袋里有解毒丸,你拿出来……」 常曦闻言,不再问他,而是去掏他的袖袋,只是急切之下,她没能分辩出哪个是解毒丸,「哪一个是?」 解晋咬了咬舌尖,努力维持清醒,「蜡丸包裹的那个。」 常曦一下子就知道是哪一个了,赶紧拿出来,只能凭感觉把蜡层去掉,随后闻到一股中药味,她想也没想就塞进解晋的嘴里。 解晋急切之下不小心咬到她的手指,这让他愣了下,她手指的模样他还记得,她的手指因为幼时做过不少苦力活,所以指关节有些粗大,算不上好看,但是后来到了别院一番调理后,她的手指肌肤如玉,指甲盖饱满中透着粉红,就像二月的桃花。 「解晋,你赶紧吞啊。」常曦看他的动作一窒,忙催促道,生怕他错过了解毒的时机因而丢掉了性命。 如果解晋就这样死了,她会不会被解家迁怒? 解四老爷不好说,但秦氏一定会,就因为大师的一句话,她就花了天价典了原身回去,后面谁要送她出府,她都拼死阻拦,如果她的宝贝儿子死了,她搞不好会想整死自己给她的宝贝儿子陪葬,再来个冥婚什么的。 光是想想,她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死也不要这个结局。 再说解晋答应她的事情还没有办好呢,茶砖最大的隐患还等着他去解决。 当然跟解晋相处一开始是不愉快的,但这毕竟是相熟的人,她现在看着他也不那么讨厌了,自然不希望他英年早逝。 此时的解晋面色微赧,好在夜色中她看不见,他忙嚼着那药丸,由着药力发挥。 「你哪儿受伤了?我先帮你包扎一下。」常曦再度问道。 解晋感觉她又东摸西摸起来,忙一把抓住她柔若无骨但偏又有茧的手,按在自己火辣辣的肩膀上,有些无力自厌地道:「没有被箭射中,只是被划伤了……」 常曦感觉到那处湿漉漉的,没有摸到箭矢的存在,那解晋说的就是真话,她又伸手到解晋的袖袋里摸去。 此时服下了解毒丸之后精神好点的解晋,再度一把按住她随处乱摸的小手,咬牙 道,「你摸哪儿?」 常曦无语地看了他一眼,都这个时候了他脑子里能不能清醒点,「找伤药啊,不然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她忍不住嗤笑一声,她若真的想要兽性大发,也不会对着一个伤患,更不会在野外。 这理所应当又略带嘲讽的语气,让解晋的神色略为不自然,再一次感叹好在今晚没月光也没星子,他这才没有出丑。 「哪包是伤药?」常曦没好气地问。 解晋更加自厌地道,「药纸包装的那个。」 常曦一下子就将目标拿出来,没再废话,伸手大力按了按他受伤处,听到了闷哼声,她这才确定没有找错伤口,直接打开药包把药粉全撒在伤口上,然后又把自己骑马装里的衬裙撕下来,直接给他包扎。 她的动作称不上温柔,但解晋没再闷哼,而是由她施为。 常曦忙了一阵,看到解晋的伤包扎好后,这才放松些许心情坐下来喘口气,一会儿后,她再度道,「你先休息一会儿,别真睡着,我去看看周围的情况。」 解晋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别乱跑,今晚夜黑风高,你查看不到什么情况的,先休息一会儿。」 他知道她也累了,而且这次应该是受他连累。 常曦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现在除了等天亮其实没有什么好办法,而马儿此时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之前只顾着处理解晋的伤口,倒是忽略了马儿。 一放松下来,她就有些晕晕欲睡,平常这个时候她都已经准备躺床上入睡了,生物钟很是准时。 不过处于危险当中,她不敢真睡,只能狠狠地掐了一把自己,让自己维持清醒的头脑。 解晋听到她「嘶」的一声,紧张地问,「怎么了?你是不是也受伤了?」 「没有。」常曦不想他操心,忙否认,「只是刚才掐了自己一记。」 「好端端地掐自己做甚?」解晋这才放松了下来。 常曦没好意思说是怕自己睡着,只能哼唧两声蒙混过去,他是伤员,她让着他。 解晋何等聪明之人,一下子就猜到了她的意图,顿时一颗心又酥又麻,遂将她拉到自己的另一边,将她的头靠在他没有受伤的那边的肩膀,「你先睡,我现在服了解毒丸,已经不受毒素影响了,有什么风吹草动,我再叫你。」 常曦被他猛地这一按,鼻端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味道,像是雪松的味道,应该是他衣服上的熏香,不过此时更多的是却是血腥味,毕竟衣服之前就染上了这味道。 她叹息一声,他是伤患啊。 「我没事……」正想再说什么,突然听到草丛里有声响传来。 她立即睁大眼睛,瞬间警戒起来。 157:唯独不吃亏(一更) 解晋此时也戒备地看着那声响处,然后悄然地握紧手中的剑,是敌还是友亦或者是其他的变数,端看老天爷如何安排了,不管如何,他都不会束手就擒。 只可惜,若今日真要身死此处,他最大的遗憾就是身边的她,若不是受他连累,依她乐观又奋进的性子,肯定能活得很好。 「如果待会儿有危险,你就立刻逃,别管我。」 听到解晋这番话,常曦略微诧异地看向他,没想到他居然叫她临阵脱逃。 虽然按她的性子,还真的有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她由始至终都没想过要陪解晋去死,但人家真说出了口,她反倒难以做出那样的抉择,毕竟刚才遇险时,是他在她的后背保护了她,要不然她也未必能毫发无损,尽管这场无妄之灾是拜他所赐。 不过她在打着解家和他的旗号做事的时候,就已经想过或许会有被牵连的这么一天,既然用了他的人脉和社会关系,那就得承担相应的后果,毕竟甘蔗没有两头甜。 她还不至于这么无耻。 「解九爷,我这人呢虽然并不高尚,但还做不出抛下你就逃的事情。」 听到她这么说,他有些诧然转头看了她一眼,当然这一眼也只能看得出个面部轮廓,根本看不出她的表情是真心还是假意。 其实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这一刻,她能这么说,他的心底竟无端地有些高兴。 常曦对人的视线很敏感,解晋那一眼她感受到了,顿时有些恼羞成怒地挽尊道,「当然如果真的到了生死关头,我一定会抛下你走的。」 解晋轻笑了一声,没有对她这番话发表任何高见,目光再次对准那声响处,夏季的草太高,而且此时视线受阻,所以他越发握紧手中的剑,准备给对方致命一击。 常曦可惜此时手中没有趁手的兵器,只能捡起地上的石头塞到撩起的袖摆里,这样也聊胜于无,好歹有个安慰。 随着那声晌步步靠近,两人的呼吸都变得轻浅起来,这会儿已经没有心思交流心中的想法,只有一心御敌。 草丛那儿渐渐有个轮廓出现,伴随着那一双发绿的眼睛,两人先是松了一口气,不是刺客,但同时心又再度提了起来,因为这是狼。 「你待在这里,我去对付它。」解晋低声道。 常曦点下头,随后意识到他看不清,于是道,「如果累了,换我上。」 她还记得他的肩膀有伤,只是好在那伤在左肩,这不影响他用剑,不过伤患体力不支也在常理当中,所以她不希望他逞能。 解晋听出她那别扭的关心,轻声回了句,「知道了。」 在野狼嗅到味儿扑过来时,他也一剑迎了上去,这会儿他身上的血腥味应该是最吸引野狼的,所以他步步引着这野狼往远处去。 野狼一击不中,解晋的剑也没能刺中它,一人一狼都不甘心,再度展开厮杀。 常曦凭着野狼发绿的眼睛来判断它的方位,然后竖起耳朵听周围的动静,她怕后面还有狼群会来,如果这样,她与解晋估计真要交代在这里了。 好在上天眷顾,这是一匹流浪的孤狼,估计是嗅到了解晋的血迹才一路寻过来的,对于乡村之地,有野狼的存在并不是件稀奇的事情,只是他们运气不好遇上了。 不用担心狼群的出现,她开始专心致志地捕捉野狼攻击的轨迹,动物比起人总是要敏锐许多的,她捏住之前捡来的石头,快狠准地掷出去偷袭这头野狼,不然光凭受伤的解晋一人怕是不能解决掉它。 被石头打中的野狼顿时愤怒了,它转过头就要去攻击常曦。 解晋顿时心惊,忙喊道,「快闪开。」 常曦早就注意到这野狼 掉转方向对付自己,说不紧张那是骗人的,不过越是这样她的头脑就越是清醒,在野狼扑过来之时,她柔软的下腰朝后滚开避开野狼的锋利的爪子。 而解晋也紧随其后一剑刺向野狼的屁股,被刺中的野狼「嗷」叫出声,然后跳到一边舔了舔伤口,然后一双绿眼睛满是仇恨地看向解晋,很快再度发起攻击。 常曦继续在一旁找机会掷石头偷袭,给解晋制造机会。 终于,在野狼不敌之下,解晋的长剑刺中野狼的肚子,他咬紧牙狠狠地往下一划,野狼当即被开膛破肚,狼血顿时喷了他一身。 常曦看到野狼在地上挣扎不起,忙上前扶住解晋,「怎么了?」 「没事。」解晋将脸上的狼血狠狠抹去,这时候他的体力已经渐渐不支了,好在最后还是将这野狼杀死,为自己和她争取了生机。 「还能走吗?」常曦不想留在此处,这里的血腥味很浓,就算不引来刺客,肯定还会引来别的动物。 解晋将身上染血的外衣脱下直接扔掉,然后一手提剑,一手拉着她的手,「我们走。」 常曦也没有扭捏做态,直接跟他转身就沿河流的下游走,一路上感觉到解晋是在勉力支撑,她直接一把将他另一只手架在脖子上,用自己的体力去支撑着他。 解晋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这动作过于亲密,不过这会儿他没再说什么礼教不礼教的,他知道她的用意,这会儿不互相扶持,她或许还有余力,可他就真的要倒在这里。 不知走了多久,感觉到离刚才杀死野狼之处已经有很远的距离了,借着微弱的视力她找了个隐蔽处坐了下来,再不休息,她顶得住,他受伤的驱体就真要顶不住了。 扶着解晋坐好,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似乎有些高,糟了,他这是要发烧的节奏,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耳边是水流的声音,她看了看距离,一把撕下外衣一角,「你在这里等我。」 解晋听到她的声音,想要回应她,但这会儿他感到一阵头晕,最终没能做声。 常曦也不指望他回答,而是用撕下的那块破布到河边摸索着弄湿,然后又赶紧回来将湿布搭在他的额头上给他降温。 解晋感觉到发热的额头一阵冰凉,顿时觉得舒服许多,意识也渐渐清醒,然后朦胧地看着她再度撕下衣服一角,然后又去了河边。 他没有出声唤她,而是就那样看着她弄湿破布回转。 常曦回到他的身旁,「解九爷,得罪了。」 解晋一时间理解不了她为何这么说?直到她解开了他的中衣,伸手摸进来触碰到他的肌肤,冰凉感顿时让他的精神一震,他再度一把抓住她的手,睁开眼睛看她。 常曦朝他无辜地一笑,明知道他看不见,但她还是这样恶趣味地笑了笑,「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你就别计较那么多了。」 随后一个使力挣脱他的手,用那块破布给他擦身体将他的体温降下来。.z.br> 解晋就那样看着她,本来他可以阻止她的,但最后却是被她轻易地挣脱开,这个时候,他的瞳孔里全是她。 常曦也不顾他现在在想什么,而是一趟趟地来回地弄湿破布给他额头还有身体降温,如今没有药,只能凭这个土办法不使他发烧,或许不用坚持到天亮就会有人寻过来。 「可以了。」解晋沙哑着声音道,不想她这样辛苦。 常曦摇了下头,「还不够,如果不能彻底降温,你就会发烧,这样一来,你就会成为我的累赘,小心我把你扔在这里。」 解晋知道她是故意这样说的,心里瞬间却是柔软一片,「你迟早会吃亏在这嘴上。」 常曦笑了笑, 没有分辩,她就是这样要强,这辈子也别指望改了,不管多困难,都要迎难而上。 她自己就像机械那样忙碌着,仿佛不知道疲劳,直到解晋的体温慢慢趋于正常,她这才瘫倒在一旁喘着气。 抬头看了看天色,应该进入后半夜了,竖着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仍未有人寻过来,她皱了皱眉,「你养的那些属下不太得力。」 「是啊,回头就换一批。」解晋回道。 常曦闻言,想到他郁闷的表情,顿时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随后神色一整地道,「解九爷,你有想过身边是不是出了女干细?」 不然有谁能这么神准地算好在他回别院的路上埋伏? 这段时间她几乎天天都要从这条路上经过,有没有可疑人员,她会没发现?不可能的,自己对于这些特别敏感,搞刺杀的人都是见不得光的人,身上总有些异于常人之处,其实很好分辩的。 再说,若是被人监视,她也不可能感觉不到那不怀好意的视线。 所以只能是解晋身边有女干细,对方才能掌握他的行踪。 解晋自然想过这个问题,现在常曦再这么一问,那么答案就很明显了,他握剑的手顿时收紧,这次回去一定要把人揪出来。 「其实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出个把女干细不是大问题。」常曦反过来安慰他。 上辈子她的身边就有商业间谍潜伏着,还是她信任的好友,所以这世上什么事都有可能,或者还可以逆向思维操作一番,给对手来个重击什么的。 反正她上辈子就这么干了,那个背叛她的好友最后被她送去牢里踩缝纫机去了,至于竞争对手的公司,弄破产就好。 她这人什么都吃,唯独不吃亏。 158:第一次真正地开始反省自身(二更) 「你倒是想得挺开。」解晋闷声道。 常曦冷声一笑,「你又不是别人肚子里的蛔虫,能知道别人怎么想?人最难的就是控制他人的思想。」 虽然不知道解晋因何遭到刺杀,或者跟他的秘密有关,也或者跟宜阳城及其附近的城池官员变换有关,总之他的仇家应该不少,而且这回被人抓到了小辫子,所以人家痛下了杀手。 不过这些她都放在心里没有说出来,毕竟她不想知道别人那么多的秘密,不想死得那么快,像她现在这样的小人物,没必要硬蹦着去当人家案板上的肉,保存好自己苟着发育才是硬道理。 被她这么一说,解晋的心情方才没有这么郁闷,这个女人乐观的天性其实很有感染力,她总能一针见血地看到问题的本质,这样的特质其实让他的目光很难不看向她。 两人没再交谈下去,而是继续警戒周围的情况,等待天亮,如果还没有人找过来,再进行下一步。 天亮了就好办,这附近的村子常曦都去过,到时候看看这靠近哪一个村庄,她要找救援就会容易许多,毕竟这些村子里大部分的人都在她的工坊上工,她天然占着优势。 天边渐渐有朝霞出现,视线开始能视物,她开始打量周围的景色,一时间还真没办法分辩这是哪里?怪不得没人找过来。 「能走吗?」 听到她问,解晋轻声道,「能。」舔了下发白的嘴唇,他挣扎着站起来。 两人到河边喝了几口水补充一***内的水份,然后常曦扶着解晋继续沿着河流往下走,她记得有个村子就在河流的旁边,只是如今不知道是没到还是错过了,只能碰一下运气。 好在今天运气不错,终于遇上了一群洗衣服的老年妇女,常曦不由得面露喜色。 这样的一群人肯定不会是刺客,因为村子里的青壮年和妇女都在茶砖工坊上工,家务活自然落到一群老年妇女的手上,穷苦人家只要能动每个人都是劳动力,不能闲着干吃饭。 正在说说笑笑的几个老妇人,一下子就看到狼狈不已的常曦和解晋。 就在常曦准备问话的时候,其中一个老妇人一下子就认出了她,「常娘子?」 常曦立即应了一声,「是我。」 「真的是常娘子。」 越来越多的老妇人认出她,毕竟上回茶砖工坊开业的时候,她们也去混吃了一顿好的,当时就记住了那个慷慨的女东家,毕竟人美易记住。 众人立即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然后有人把目光落在解晋的身上,好奇两人的关系,莫非这是常娘子的男人? 这么一想,眼里顿时有了八卦之色。 解晋抿紧唇,虽然觉得这些妇人很吵,但这会儿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吭声,只是在听到有人小声地说他是常氏的男人这样的话时,他的耳朵不禁红了起来,眼角余光偷偷看了看常曦。 见她神色虽然依旧,但却没有出口否认,他的心不由得跳跃了一下下。 常曦忙抬手制止她们的问话,随口编了个谎言说他们俩昨天遇上野狼,所以才会这样狼狈,其他多的都没有说。 众人一听当即明了,然后就是热情地争相邀请她去家里吃早饭。 常曦正有此意,反正如今是饥肠辘辘,所以也没有拒绝邀请,立即随当中衣着最好的那个到村子里去。 谁叫她上辈子没将野外求生这个技能点亮,水中捉鱼什么的太高难度了,她不愿也不想挑战。 而解晋一个伤患,她也不好意思使唤人家,再说一路上解晋也没有出手捉鱼什么的,很可能跟她一样没有点亮这方面的技能。 一众妇 人这会儿也没有心思洗衣服了,跟在他们后面一起往村子里去。 一到这个村子里面,常曦就辩得方向了,这个村子是附近五个村子里最穷的一个,所以只有村长,管理这里的里正住在另一个村子里。 在村子里树下聊天的老人们看到常曦与一个陌生男人进村,立即就围了过去,有好几个当初被常曦敬过酒的德高望重的老人立即上前打招呼。 常曦还认得人家,立即笑着跟对方问好,虽然衣着狼狈,但神色一如往昔,没有让人看出疲态和虚弱。 解晋的注意力一直在她身上,虽然早就知道她好强,但没想到她会好强至此,这样的女人世间少有。 被村子里的人当成奇物来围观,他有些不适,但这样于他最为有利,越多人他的安全就越有保障。 他正想掏出信物让人去别院通知周南或者金管事前来,常曦就一把抓住他的手,暗暗朝他摇了下头,然后笑着问大家在工坊上工的人谁今儿个休息? 立即有人举手道,「我爹在家,我去唤他来。」中文網 常曦看着机灵的娃儿跑远,然后又有几人应声,随后就跑回家中唤大人来。 这会儿已经坐在那个衣着最好的洗衣妇人的家中庭前的小桌子上,主人家端来了稀粥还有咸菜,然后这个妇人怕他们吃不惯,又赶紧到厨下找出两个鸡蛋立即生火煎鸡蛋,生怕怠慢了贵客。 常曦是真饿了,她也不客气,道了谢之后端起碗就开始喝粥。 解晋看了看她,到了嘴边的问话又咽了回去,然后学她那样也开始喝粥,这粥是杂粮粥,有些割喉,可肚子饿了也就不嫌弃那么多了。 主人家端来现炒的鸡蛋,常曦也不矜持,由奢入俭难,她两辈子都没有在口腹之欲上被怠慢过,所以也直接挟起来就吃。 这一顿直接把主人家准备中午喝的粥都喝光了,常曦很少吃这么多,顿时觉得有些赧然,立即掏出碎银子给主人家。 主人家忙推却,她家也有人在工坊上工,得过常曦的恩惠。 常曦却坚持给银子,不然她不好意思,最后主人家只能勉为其难收下。 这会儿,好几个娃儿已经把家里的大人给拉来了。 几个上了夜班回来正要休息的大人,这下子看清了坐在人群中的常曦,这下子睡意全去,原来娃儿没说谎,真是常娘子。 他们心惊地上前见礼。 常曦笑着回礼,然后请他们回去给小桃或者虎妞带个口信,让她们过来接他们回去。 两人狼狈的样子落在众人的眼里,当即就明白了,然后几人也不迟疑,赶紧出村往别院的方向去。 常曦没有与解晋分开,而是向主人家借间屋子准备歇息一下。 主人家这下更确定了常曦跟这男人的关系匪浅,立即热情地将自家最好的房间让出来给他们休息,还说如果接他们的人进村了,她一定过来通知,让他们放心歇一觉。 常曦忙应了一声,「哎,那就麻烦老人家了。」 主人家看常曦客气,脸上的笑容越发的大,怪不得都说这女东家好相处,果然是。 等门掩上,外面的人群也就开始散了。 解晋这才问常曦,「为何如此?」 拿着他的信物到别院报信是最快的,所以常曦这样绕圈子他有些不解。 常曦坐在床沿看着他,「解九爷,你高高在上惯了,看不到底下的人。」 解晋的神色当场冷了下来,「我现在不想听你的嘲讽,有话就直说。」 看到常曦坐在床上,他自觉地挑了把竹椅坐了下来,昨晚的亲密是迫不得已,如今清醒了就不该那么亲密,他跟 她毕竟没有真的确立关系,所以不该毁了她的名节。 常曦看他自觉避嫌,到底敬他是君子,这才正色道,「拿着你的信物去别院报信,我想你那群属下或许先会将人抓起来审问一通?确定了真伪后,方才会赶来,先不说这样效率不高,就说别人凭什么要被审问一通?」 说审问还是客气的,估计会先被毒打一通,昨儿夜里出了事,别院现在的戒备一定很森严,搞不好解四老爷和秦氏正在赶来别院的路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必定要上报给主宅知道。 周南也好,金管事也好,都怕拿着信物去的人会不会是女干细?会不会有陷阱?不弄清楚贸贸然寻来,万一落入敌人的陷阱里怎么办? 这样非但救不了解晋,反而自身也会陷入困境当中。 她不想看到这样的情景,毕竟这村子里的人大多是纯朴的,每个人生活都不易,如果顶梁柱出了什么事情,那么一个家也就毁了。 所以她选择了迂回的方式,工坊的工人寻去找小桃或者虎妞,并不显眼,就算还有人埋伏,也不会对几个路上常见的乡野汉子出手,只会当他们是正常上工。 如果事前做过调查,必然知道她的茶砖工坊就在这附近,每天都有一群上工的人会路过别院。 听到常曦这么说,解晋沉默了,他确实没有考虑过拿他信物去别院报信之人会遇上什么事?更不会站在他们的立场去思考问题。 爱民如子这四个字,或者他一直都停留在字面上的意思,就连教他的解河也没能将这四个字真正变成动词来看。 在这间阴暗的农家屋子里,他第一次真正地开始反省自身。 159:他是吃错什么药?(一更) 常曦没去管解晋投来的复杂的目光,此时她只觉得疲惫不已,实在没有心情多想其他的,不过睡别人的床她也不习惯,于是靠在床边用来撑蚊帐的竹竿上,勉强闭上眼睛养养神,真睡着那是不可能的,毕竟这里不是能给她安全感的地方。 解晋看她闭目养神就收回了自己的目光,知道她不可能真的会睡着,于是默默地转头看着窗外守卫着。 院子里传来了骚动声,常曦猛地睁开眼睛,看到解晋起身警戒地守在门前,她也立即过去守着另一边,两人对视一眼,先看看是什么情况再说。 最先传来的是小桃的声音,只听到她急切地问主人家,「常娘子是不是在你家?」 主人家一眼就认出了小桃,忙道,「是的,她正在屋子里休息,我过去通传一声……」 「不用。」小桃此时已经急忙奔向主人家所指的房屋,「常娘子,你在里面吗?」 常曦再度与解晋交换了个眼神,然后轻轻地点了下头,毕竟小桃的声音没有异常处,那就代表着是可信的。 她跟小桃相处这么久,对这点还是极有信心的。 解晋这才收起手中的长剑,准备跟她一块儿出去。 「常娘子。」小桃一看到常曦出现,就激动地奔过去一把拉住她的手,红红的眼晴里这会儿早已噙满了泪水,她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常娘子了,为此哭了一场又一场。 后面奔来的虎妞也表情激动,她昨儿一夜没睡,跟着别院的人一起去找常曦和解晋,可一夜都无果,那心情别提多难受了,本来强忍着不落泪的她,在小桃抱着常曦痛哭时,她也忍不住地抹起泪来。 养父是她人生中的第一个贵人,常娘子就是第二个。 常曦轻拍小桃的背部安慰着,知道昨天夜里是真吓坏了这个小姑娘,可一转眼看到五大三粗的虎妞跟着也哭了,心顿时柔软成一片,伸手也去轻拍她的背部安抚着。 如果她真的出了什么意外,也就只有她们会真心为她哭泣。 解晋看了眼这主仆情深的画面,努力隐忍着想要上前扒拉开这俩侍女的冲动,随后移开目光看向脸现激动之色的周南,浓眉当即皱紧,他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 周南被解晋这么一看,顿时收起脸上的激动之色,他这是被小桃和虎妞那俩女人给影响的,估计在主子的眼里这表情很蠢?.z.br> 他微垂头不敢再看解晋,而是先把带来的衣服拿给主子换上,难为这一向生活精致的主子顶着一身破烂中衣在这日光下,这是以前从未有过之事。 常曦的外衣虽然破损了,但总体不影响什么,于是她拒绝换上小桃带来的衣物,先这样,回别院再换也不迟。 解晋重新打理好自己再从房屋里出来时,看了眼常曦与那俩侍女还在说个不停,眉头皱得更紧,于是走过去一把拉起常曦的手臂,「先回别院。」 被留下的小桃和虎妞面面相觑,不知道哪里惹得这煞星主子不高兴? 常曦被他拉着走,顿时满脸问号,他是吃错什么药?拉着她干嘛?她有脚会走路。 「解九爷,你先松开手……」见解晋不听她的,她有些怒气地道,「你抓痛我了。」 解晋这才松开手,看到她神色间的不悦,他有些歉意地道,「抱歉,我是无心之失。」 常曦轻哼一声,现在不是昨晚逃亡的时候,他们俩没有必要靠得这么近。 在离开前,她还是先去向缩在一边的主人家道了谢,主人家忙摆手,不过眼角老是偷看解晋,这男人虽然长得俊又贵气,但一看就不是好相处的人,于是她偷偷地给了常曦一个同情的眼神。 莫名被同情,常 曦是一脸懵,不知道这是在唱哪一出? 直到主人家偷偷地指了指解晋,然后低声地与她道,「常娘子,咱们女人家还是要多担待一点的。」 常暗顿时了悟,顿时额头满是黑线,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一时间又不好解释她跟解晋的真实关系。 她没再跟主人家多聊了,赶紧挥挥手告别,由着小桃扶着上了马车。 解晋早已坐在马车里,善后的工作自有周南去处理,纵使意识到自己的想法和做法有问题,但让他一时间就去改那似乎有些困难,况且他也感觉得出来这村子里的人对他都有些避之惟恐不及,不为别的,只因他在他们的眼里是不好相处的那一个。 亲和力这种东西,有人天生具备,有人天生就没有这玩意儿。 常曦也没有勉强解晋去与人打成一片,他显然没有点亮这技能,上位者的气息太足,导致别人很难靠近他。 小桃坐在马车外头侍候着,没有进去打扰两人休憩,她看得出来常曦一晚没有睡觉。 回别院的路上,常曦险些睡了过去,不过好在还记得小桃偷偷告诉她的,解四老爷和秦氏来了别院,果然跟她猜的一样,所以回别院后她还要与这俩人再周旋,心里难免有些烦躁。 解晋倒是闭目养神了,不过哪怕放松了下来,他还是握紧手中的长剑,身体姿势也是紧绷的,这是做好了随时能出手的准备。 常曦看到他的坐姿呈保护她的状态,过了昨晚,总感觉有些东西不一样了,但她又说不上来哪不一样。 经过了昨晚,她也说不出来让解晋放松的话来,罢了,就这样。 别院里,施碧池陪着秦氏焦急地等待着,昨晚解晋遇刺的事情传了回来时,她就一晚没有合眼,既担心解晋的安危,又嫉恨常氏能跟他在一块儿逃亡,心里想了无数他们俩在一起的画面,那颗心就备受煎熬。 一大早秦氏来了,她这才急忙收敛自己的心神,深怕秦氏会看出什么端倪来,所以话里话外都表示她在担心解晋之余,也在担心常氏的安危。 秦氏一路赶来早已心力交瘁了,哪有心神去分辩施碧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而且她老在那儿聒噪,她心烦不已,想着她是世交之女,这才隐忍着。 一向精明的施碧池,在看出秦氏的真实情绪时,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演得太过了,正想补救,就听到外头的嘈杂声,然后就有人飞快进来禀报,说是九爷回来了。 秦氏立即放下转动的佛珠,起身急忙往外奔去。 160:没想到他也有为她着想的一天(二更) 「我的儿,苦了你了……」一看到解晋,秦氏眼里就含泪了,上前拉着他急忙看哪里受伤了。 一旁的解四老爷看到老妻这样,也不好说什么,与解晋交换了个眼神,先让她发泄了情绪再说。 解晋安抚了秦氏好一会儿,秦氏这才收起了眼里的泪水。 常曦没有在这一家子面前表现,而是默然地站在一边,先让他们团聚,至于休息什么的只能随后再说,不然她就是不识好歹的那一个。 本来她有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哪知解晋跟秦氏道,「昨晚多亏了常氏,不然儿子怕是坚持不住,这伤也是多亏了她才能处理的。」 秦氏这会儿才看到常曦,虽然儿子对于伤势只是轻描淡写,但听了昨晚刺杀的经过,她还是胆颤心惊的,此时听到常氏有功,她看常曦的目光从所未有的温和。 「昨晚难为你了,你救了晋哥儿,就是救了我的命。」 常曦这才有机会给秦氏见礼,「夫人言重了,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情。」 她知道解晋为什么这么说,这是不让秦氏有机会迁怒于她,甚至是增加她在解家的份量,让秦氏不得不对她客气几分。 这让她不由得多看了解晋一眼,没想到他也有为她着想的一天,这感觉真奇妙,两辈子加起来,这是第一次有人为她这样做,她感觉到心脏似乎跳快了两拍。 上辈子她是上位者,围在她身边的人要不是阶层相同的,要不就是巴结讨好她的,在所有人的眼里她都是个强者,只有她同情别人的份,没有人会想过要给她温柔爱护。 这辈子成了社会最底层,身份太低,在世人的眼里,似乎谁都能踩她一脚,甚至连她的性命也会在不经意间悬于一线,所以她想要得到什么都得费心筹谋,不然她挣不到这一席之地。中文網 秦氏的感激是立即褪下手上一只翠绿的镯子戴到她的手腕上,估计过后应该还会有银票相赠,总之会把感谢二字都具现化。 这是秦氏可爱的一面。 而解四老爷却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个一向不屑于她的中老年男人却是少有的向她一揖,「常氏,感谢你救了我儿,老夫以前多有得罪之处,在此向你赔罪。」 解四老爷就是个老顽固,常曦真被他这举动给惊着了,当即就给他还礼,当然她是说不出原谅你这一类的话,毕竟当初她只是个什么都没有的典妻,而解四老爷居然想要她的命,这让她每每想起都会愤懑不已。 在他解四老爷的眼里,人命是什么? 她还没有积累足够的力量去质问解四老爷这一句话,她只能把这些放在心底来激励自己要不断砥励前行,惟有站在高处,才能俯瞰低处的风景。 解四老爷并不了解常曦的性格,以为这样就把过往的恩怨了结了,然后急着拉解晋到书房去密谈。 施碧池看到解晋如此维护常曦,早就恨得牙痒痒的,她觉得自己之前还是想得太简单了,这孤男寡女相处必有事故发生,就算常氏不动心,但难保解晋不动心啊? 这么一想,她猛地攥紧手中的帕子,心里顿时慌了起来,因为她发现自己无力阻止解晋靠向常氏,除非,常氏死了。 对,像她的姐姐施氏那样死了,那再多的情义都没有用。 常曦感觉到施碧池眼里对自己的恶意一闪而过,顿时警觉起来,看来她对这个施碧池已经没有办法忽悠下去了,可惜了她编织的那张关系网,她是真眼馋啊。 「常娘子,你没事就太好了。」施碧池上前一脸真诚又惊喜地道。 「让施三姑娘担心了。」常曦也笑着回应。 表面上一派和谐,暗地里都知道汹涌暗流。 对 两女之间真实的相处情况,秦氏并不了解,这会儿她还有话要问常曦,于是转头看向施碧池道,「碧池啊,昨晚累你担忧了一晚上,快回去补个眠,好好睡一觉。」 施碧池心里大骂秦氏多事,但面上却不得不乖巧地行礼退下。 惟有扶着她的侍女感觉到手臂被尖利的指甲刺进肉里一阵生疼生疼的,顿时心知主子这是气狠了,要不然情绪不会如此外露。 常曦看到施碧池主仆走远了,这才扶着秦氏到厅内坐下,趁机道,「没想到施三姑娘会如此关心解九爷,真是少有的好小姨子,只怕九少夫人泉下有知,很是欣慰。」 秦氏一听,脸色当即变了变,就连常氏也这么看待施碧池的行为,那她的感觉就没有错,这是小姨子在觊觎姐夫啊。 常曦看到秦氏的面色难看,并且似乎没有了谈兴,于是见好就收,省得过犹不及。 果然,到厅堂秦氏详细地问了问解晋的伤势后,就让小桃扶着她下去歇息了。 常曦正巴不得能去睡一觉呢,于是行礼后就赶紧溜了。 秦氏的心神不在常曦的身上,她看向钟嬷嬷道,「看来不是我们多想,是这施碧池做得太明显,你派个人去趟施家,把这事悄悄告诉施六夫人,让她派人来接施家姐妹回去,这事不要声扬,我不想因此影响了解施两家的情谊。」 相信施氏的生母蔡氏跟她是一个想法的,绝不会想让施碧池占据了施氏的位置,在母亲的眼里,自家女儿是无可代替的。 如果施氏当初有一儿半女,或者又是另一番局面了,而她本身也不想再与施家联姻,况且这个施碧池的做法让她觉得恶心。 钟嬷嬷立即应了声「是」,她知道夫人的想法,自会做好此事。 常曦回到自己的住处,泡了个热水澡,这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正在熏干头发之际,钟嬷嬷就掀帘子进来,她立即出声相迎。 钟嬷嬷知道常曦昨晚立了功,所以态度前所未有地客气,甚至还给她见了礼,然后立即道出来意,「这是夫人给常娘子的谢礼。」 常曦看了眼钟嬷嬷手中的小锦盒,估计是银票,有钱人的感谢方式,不要白不要,她让小桃接下,然后让钟嬷嬷带话给秦氏表达她的谢意。 钟嬷嬷笑着应下,再说了会闲话,看到常曦精神不济,这才起身离去。 常曦狠狠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第二天。 161:她就不信这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一更) 虎妞掀帘子进来时,看到常曦醒来,立即惊喜地道,「常娘子,你醒了?」 常曦伸了个懒腰,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什么时辰了?」 「已经过了午时。」虎妞端来铜盆水侍候常曦梳洗。 常曦不禁有些咋舌,她睡了这么久吗? 虎妞看到常曦有些愣神,于是笑着将沈大夫过来诊过脉的事情说了出来,最后道,「沈大夫说你的身体没事,只是过疲劳,睡上一觉就好,反倒是九爷,虽说吃了解毒丸,但体内还有残毒留存,昨儿夜里就发了烧,沈大夫一刻都不停地在那边侍候着。」 常曦不意外解晋会发烧,遇刺的那天晚上虽然用物理降温的方法勉强将体温降了下来,但身体还是亏损了,过后再发作只会更凶猛,反正这段时间解晋有得罪受了。 「那他现在醒了吗?」 「醒了,不过沈大夫说还需要休养一段时间,身体才能恢复。」 常曦沉吟起来,好半晌,看到虎妞在布置膳食,于是问道,「四夫人可有遣人过来?」 「钟嬷嬷今儿来过两趟了,看到常娘子你还没有醒,就先行离开了,估计待会儿还会再来。」 常曦不由得揉了揉额头,看来自由的好日子是要到头了,解晋病了的这段时间,她估计得时时去打卡,要不然秦氏又要挑她毛病,她才不信钟嬷嬷频繁过来探望是真关心她,无非是看她什么时候醒来,什么时候好去侍候病中的解晋。 正说曹操,曹操就到了,人还没到声先至,「虎妞,常娘子醒了没有?」 虎妞看了眼常曦,见常曦点了下头,她这才扬声道,「醒了。」然后就过去打帘子让钟嬷嬷进来。 钟嬷嬷一进来果然看到常曦正在用膳,于是一边见礼一边笑道,「醒了就好,睡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有醒来,夫人可担心了,好在沈大夫说无事,不过这人不见醒总归不是事。」 「钟嬷嬷坐。」常曦笑道,然后感叹一句,「这一觉真是睡得狠了,我醒来时见到艳阳高照都心惊不已,好在这会儿身体没有感到有异样,应该是没事了,没想到居然还劳动夫人为我担心,真是我的不是。」 钟嬷嬷心里感叹常曦说话还是一如既往地滴水不漏,面上也一阵后怕,「谁说不是呢?这样睡下去,人都要废了。」 常曦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然后一脸关心地问起解晋的伤势,钟嬷嬷的说辞跟虎妞之前说的差不多,她这才拍拍胸脯道,「那天夜里就凶险,没想到现在更凶险,那些刺客真该死。」发表了看法后,赶紧道,「我待会儿过去探望一下解九爷,不知道方便否?」 钟嬷嬷忙道,「哪有不方便的?有你的照顾,九爷的伤才会好得快一些。」 此行前来的目的达到了,她也就不过多的逗留,很快就起身告辞。 常曦没动,让虎妞代为送客。 没多时,虎妞回转,听常曦问起小桃,她这才说小桃到茶砖工坊去了,今天要跟那个叫范洛西的洋鬼子结账,这事马虎不得,解八爷过来探病的时候一说,小桃立马就跟着过去了。 常曦一听没有耽误了正事,这才放下心来。 解晋正在吃着淡而无味的粥时,就听到外头有人禀报说是常娘子来了,他这才放下调羹,正要整理一下衣襟之时,就看到常曦掀帘子进来了,两人顿时大眼瞪小眼。 常曦顿时「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这解九爷怎么还矜持了起来? 解晋面无表情地将衣襟拉好,对于她的笑声充耳不闻,「听沈大夫说你没事,现在可有觉得哪里难受?」 常曦还是挺给面子的并没有取笑他多久,而且看他的关心并不似做伪,她也正了正神色,道,「我没事 ,本来就没受伤,只不过是疲劳过度,睡一觉就好,倒是解九爷你可不妙啊?」 她看到床边有张雕花圆凳,拉过来就坐下了,这下视线总算跟解晋平齐了,这么仔细一看,他的神色果然不太好,想到共同患难的革命友谊,她的眼神里多了几分关心。 解晋轻声道,「不碍事,别听那沈大夫胡诌,他这是怕显不出他的本事来才往严重了说的……」 话还没有说完,外头就传来了「咳咳」两声,这周南在搞什么,他不悦地朝外看去。 周南很无辜地掀起帘子,露出了提着药箱的沈大夫,主子刚才那话虽说是在宽慰常娘子,但真会得罪沈大夫这个医者,患者得罪了医者,想想那下场,他少有的为主子掬一把同情的泪。 常曦看沈大夫面无表情地走了进来,顿时起身问好,因为调理身体那一档子事,她跟沈大夫已经算是熟识了。 「回头我给你开两剂补身体的药。」沈大夫没看常曦,只是如常地吩咐一声,然后这才走向解晋,「解九爷,麻烦你伸一下手。」 常曦忙应了声「好」,然后有几分同情地看了眼解晋,这沈大夫为人有些许古怪,只要让他不高兴的人,不管什么身份,他虽然也会尽心医治,但却会开很苦的药,不苦死不算完。 解晋当然知道这沈大夫的古怪之处,不过他这人一向不吃他那一套,「太苦的药我不喝。」 沈大夫闻言,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你知道我的意思。」解晋半点也不相让,有本事那就硬碰硬。 沈大夫抿了抿唇,最后应了声,「知道了。」 常曦不禁暗暗给解晋点了个赞,他这是用魔法打败了魔法,当然沈大夫愿意妥协,那必然有他必须妥协的地方,她沉思了一会儿,越发确定了心中的猜想,只不过这话不能说,她可不想给自己招灾。 像那天晚上的刺杀,经历了一次就够够的了,她可不想三天两头都体验一回,毕竟运气不可能永远都这么好,哪天倒霉了就完犊子了。 沈大夫很快就调整了药方子,交给周南去抓药,然后在提起药箱子转身就走,哪知走了两步,他就回头看向常曦,「他这人时常不遵医嘱,你得时时监控着他吃药。」 然后不待常曦回答,这回人家直接就走了,只留下一个高冷的背影。 常曦心里的脏话都往沈大夫的身上招呼,深呼吸一口气,她平息了一下心中的怒火,她是解晋的典妻,在世人的眼里就是必须要侍候他的,所以她气不来那么多。 解晋看到常曦沉默了下来,遂冷嗤一声,「你不用听他的,那就是一个庸医,也就开开苦药捉弄人这个本事……」 常曦端起那还剩了半碗的粥,笑眯眯地道,「解九爷,来,我们先把这粥给喝了?」 「我不饿。」解晋一手罩住粥碗,表示他现在不想吃。 常曦这下有点体会沈大夫那番话了,这就不是一个好病患,谁做他的医生谁都得发狂,舀了一勺粥到他的唇边,道,「你不会让我那晚毫无成就感?」 解晋看了看她的神色,最后还是乖乖地任她把这碗粥塞到嘴里,配合的模样让一旁的周南都暗暗吃了一惊,以前是他看走眼了,还是常娘子能治这主子啊。 偏在这时,秦氏正与施碧池一道过来探望,此时正透过窗户看到里面常曦喂解晋喝粥的情景。 秦氏满心喜悦,这常氏还是颇关心自家儿子的,这点让她颇为满意,看来这两人之间也不是没戏嘛。 昨儿夜里一边担心自家儿子,一边又暗中审问了一下别院的下人,这才知道解晋压根没到常曦的屋里歇过一晚,而常曦也没被召到解晋的屋里侍候过,这让她震惊之余, 不由得愤怒不已,觉得这两人是在糊弄她。 为此还数落了钟嬷嬷一顿,觉得她连这样的事都没有查清楚禀报给她,要是知道这两人一直没有圆房,她肯定不会放任这两人待在别院的,得重新弄回到她的眼皮子底下才行。 常氏一定要生下她的大孙子才行,大师说过这样才能改掉自家儿子的克妻命。 再说遇刺那晚也是因为常氏,自家儿子才捡回一条命,这点沈大夫证实了,那就说明自家儿子没有说谎,她就更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大师没有骗她啊。 她还拿这些话跟丈夫说了,丈夫虽然还是斥责她怪力乱神一派胡言,但那态度比起当初却软了不少,显然他也有所动摇了。 既然这样,她得加快计划才行,男女嘛,捅开那层窗户纸就好了,她就不信这世上没有不偷腥的猫?.z.br> 不偷腥那是没有吃过鱼,不知鱼之味。 与秦氏掩不住脸上的喜色不同,施碧池早就嫉妒得变了脸色,从她这个角度,正好看到常氏温婉的侧脸,而解晋每每看向常氏时都掩不住眼里的光,这是一个男人在看一个女人的眼神。 她曾在别人的男人身上见过,所以她并不陌生。 当年她的嫡姐还在世时,解晋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眼神看过她,她至今还记得,每次解晋例行公事来探望过后,嫡姐眼里的光是一次比一次黯然,她伤心不是因为她的生命即将终结,而是她没能在男人的心里烙下烙印。 旁观者清。 此时解晋动心了,他是真的看上了这个出身卑贱的常氏。 162:杀人还要诛心!(二更) 噩梦终于成真! 凭什么?凭什么? 施碧池内心声声质问,她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但却又无法再像之前那样欺骗自己,解晋还是原来那个解晋。 她终于长到可以议亲的年龄了,而他却在这个时候喜欢上了别人,天理何在? 如果他爱上的是身份地位比她高贵的女子,她的心里还会好受一些,她不是因为长相气质不被他所爱,而是她的身份不够别人高贵,可他偏偏看上的是除了长相之外无一可取的***,这让她情何以堪? 「碧池啊。」 听到秦氏这低低的一声,她猛地惊醒,立即转头看向秦氏,眼里的情绪瞬间如潮水般褪去。 可惜的是秦氏这会儿看了个正着,于是她笑问,「他们很般配,你说是吗?」 这老虔婆,杀人还要诛心! 施碧池心里大骂,但嘴却是紧紧地抿着,微垂着头没有应这句话。 秦氏也没想过她会回答,她算是看清楚了,这个施碧池的性子有些左,这样的姑娘嫁进哪家都会是灾难,自己以前老是将她当成孩子来看待是不对的,这样年纪的姑娘已经学会为自己筹谋了,更何况她还是庶出,不多费点心思如何能得到一个如意郎君? 她没有进去打扰那两人,而是悄然地转身离去。 施碧池恨恨地看了眼里面那俩个狗男女,终究没胆子在秦氏面前做出过激的行为,只能愤愤不平地转身随秦氏离去。 钟嬷嬷这会儿终于捕捉到一丝施碧池那愤恨的表情,顿时有些惊讶,没想到她活了大半辈子居然也有看错人的时候,以前还当这施三姑娘是得体的大家闺秀,现在才知道什么叫装。 她突然想到死去多年的第一任九少夫人施氏,不知道她生前知不知道这庶妹是个怎样的人? 一想到她如果有这样的庶妹,她顿时起了身鸡皮疙瘩,这样的妹妹谁爱谁要,反正她是光想想就想吐了。 前方的秦氏还笑语吟吟地看向施碧池,「碧池啊,东西再好那也是别人的,咱们做人啊得知足常乐,你说是不是?」 施碧池听出来了秦氏的话里有话,这是要她别惦记解晋了,她没指望的,可凭什么? 可她不能反驳秦氏这个老虔婆,不然惹得她厌恶了,她就真的一点嫁给解晋的希望都没有了。 「伯母说的是,碧池记住了。」她乖巧地上前扶着秦氏的手,努力朝她露出一抹天真无邪的笑。 秦氏没指望一两句话就能点醒她,反正施家过不久就会派人来接她回去,她犯不着做个恶人惹人闲话,于是她依旧如往昔那般拍了拍施碧池的手。 至于日后她是绝对不会允许施家姐妹再来解府小住的了,这样的人她不想让自家儿子沾上,不管是解晋,还是小儿子解旭。 她是再没想过跟施家联姻了。 秦氏来过的事情,常曦的眼角早就瞄到了,这场戏就是做给秦氏看的,她需要秦氏的支持,所以只能舍掉施碧池,毕竟鱼与熊掌不能兼得。 「你在走神。」解晋神色淡淡地推拒她手上调羹。 既然她想演,他就配合。 虽然不混内宅,但他知道秦氏是当家主母,她若有心刁难人,那会有一千种办法,常氏就算能应付也会疲于奔命,那又何苦来哉? 「抱歉。」常曦这会儿少有的内疚了一丢丢,毕竟刚才利用了人家来应付秦氏。 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微妙,这让端药进来的周南微微一愣,这是怎么了? 不过是离开一阵子,画风怎么变了? 他不敢细问,只敢把药碗端给常曦,讨好地低声唤了句,「常娘子。」 常曦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她不该跟病患计较的,遂伸手接过药碗,像哄孩子一般哄着解晋,「解九爷,喝药了。」 这语气,这表情,让解晋感到一阵恶汗,他又不是熊孩子,都怪那个蒙古大夫。 他不用常曦喂,直接端起她手中的药碗,然后仰头一口喝光,虽然已经让那蒙古大夫不许开苦药了,哪知这人居然阳奉阴违,这药苦得他不禁皱了皱眉头,险些维持不住在常曦面前的表情。 常曦见状,没再取笑他,而是立即拿起一旁的蜜饯塞到他的嘴里。 解晋这次不小心又咬到了她的手指,耳朵不由得红了红。 常曦却没有发现他那细微的不同,不管怎样,今儿个算是完成了任务。 她在解晋这里一直待到星子爬上了天空,这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小桃已经等候多时,一看到她进来,赶紧上去相迎。 「常娘子,你这刚好了些,怎么到处乱跑啊?」 听到这关心的话,常曦心情顿时好了不少,伸手掐了掐小桃的脸,这脸蛋有了肉之后更好掐了。 小桃抗议了几句,最后只能不了了之,开始把今日的进账报给常曦听,这是很大的一笔银子,她说得眉飞色舞,再也不复当初见到大笔银子时那样小心翼翼。 常曦笑着听小桃汇报,看到小姑娘眼里的光芒,她也不由得会心一笑。 「估计明儿就要回府了,小桃啊,我把虎妞留下,到时候有她陪着你往返于茶砖工坊,最近要忙的还有很多,只能让你多担待了。」 秦氏是解府的当家主母,是不可能在别院久留的,这已经待了两天,只怕府里的事务也积了一大堆,回去势在必行。 可把茶砖工坊全权交给解明,她又不放心,所以只能留下小桃盯着,不然光靠这些村里人也不行,时间久了,会被架空的。 小桃明白常曦的意思,也没有多分辩就应下了这事,她觉得在工坊忙活比侍候人有意思多了,更何况还有虎妞陪着自己。 果然翌日,正如常曦所料,秦氏开始吩咐众人收拾东西准备回府。 解晋身上还有伤,所以安排了布置柔软的马车,常曦直接被塞进同一辆马车里,这样的拉郎配也就秦氏做得出来,她已经麻木了。 解晋看了眼坐在身边的常曦,没有说什么,反而还给她挪了点位置,让她坐得舒服一些。中文網 而施碧池直接被安排在离解晋与常曦最远的一辆马车,为了更好地看住她,秦氏还派了钟嬷嬷过去与她同乘一辆,美名其曰好好照顾她尽地主之谊。 施碧池恨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就差去扎小人诅咒秦氏不得好死了。 至于解四老爷则是与秦氏坐同一辆马车,秦氏对丈夫说,「这常氏是我们晋哥儿命里的福星,我可不许你去搞破坏,要不然我跟你没完。」 解四老爷最近都忙着揪出女干细还有设计报复回去,根本没有过多的时间关注解晋和常曦,此时听妻子这么一说,他皱紧了眉头,就算对常氏已经没有那么多偏见了,但这两人还是不配的。 「夫人,你能不能别乱点鸳鸯谱?你这样做会害了常氏的。」 秦氏对这番言论充耳不闻,在她的想法里,她这是给了常曦鲤鱼跃龙门的机会,怎么能叫害呢? 解四老爷跟妻子沟通无果,只能气得胡子都飘了起来。 可想到自己终究有亏于她,那怒气又很快就消去,不管如何,这辈子他是对不住秦氏了,能给的弥补就是放纵她,不拘着她行事。 秦氏看到自己又压了丈夫一头,心情顿时大好,京城那些贵妇人虽然比她地位高,但她们没几个有她嫁得好,女人还是 要嫁个疼自己的男人才是幸福。 只要能抱上大孙子,她这辈子就已经很满足了,不敢奢求太多。 回府的路程并不远,耗时也不过是两个时辰左右,如果骑马还会更快,常曦心里盘算着日后来往茶砖工坊其实也还挺方便的。 而解晋喝的药里有安眠成份,他昏昏欲睡,头不知不觉地枕到常曦的腿上,常曦后知后觉地发现了,可看他睡得那么沉,她又不好推开他,只能由得他这样睡着回城。 她低头看了看解晋那张俊美无俦的脸上虽然有些苍白憔悴,但却有种破碎的美感,让人产生一种想要蹂躏的想法。 被自己心中突然产生的欲望吓着,她忙心虚地抬头看向窗外的景色,打住,打住,她可不想因为觊觎他的美色,从而被解四老爷再度威胁,那样的体面有一次就足够了。 美色误人啊,她默念着《清心经》。 成大事者是万万不能踏进这条河中的,她上辈子就经受住了考验,这辈子也必须要行。 马车轻轻颠簸了一下,熟睡的解晋更是滚进她的怀里,她下意识地搂住他的头,生怕他碰到马车壁。 这下子再度看向他那张妖孽般的脸,她又不禁有些沉沦,真想辣手摧花。 最后她闭上眼睛,在默念《清心经》中,马车终于抵达了解府。 在周南掀起马车帘子的时候,看到自家主子滚进常曦的怀里,他顿时张大口能吞进一个鸡蛋,这是什么节奏? 为免尴尬,常曦微微一笑,「解九爷睡着了……」 周南点点头表示了解,然后把马车帘子重新关上,他跳下马车守在一旁。 秦氏遣侍女来问,得了答案,顿时喜笑颜开地让人不要去打扰。 163:一片真心喂了狗(一更) 施碧池扶着钟嬷嬷的手下了马车,就听到不远处秦氏的吩咐,心一紧,下意识地手就收紧,狠狠地掐住了钟嬷嬷的手。 钟嬷嬷一吃疼,低低地惊叫了一声,顿时不可思议地看了施碧池一眼,这个施三姑娘比她想象中还要坏。 施碧池这才惊醒,当即松开钟嬷嬷的手,正想大声说话坏了秦氏的计划,省得给那两人制造机会,哪知秦氏早已看了过来,自然没有漏看钟嬷嬷溢着血丝的手背,顿时脸都黑了,这个施碧池居然恶毒至此,一不顺心就拿下人来出气,施家的教养可见一斑。 她立即给钟嬷嬷使了个眼色,钟嬷嬷会意,顾不上手疼,直接一把掐住施碧池的手臂,压着声音道,「施三姑娘先回客院歇息。」然后不客气地半架着她转身就走。 「不,钟嬷嬷,你……」 「施三姑娘,得罪了。」 施碧池话还没有说完,钟嬷嬷过份的直接一把捂住她的嘴拖着她走,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顺便还瞪了眼施碧池的侍女,吓得这侍女老实闭上了嘴巴,赶紧跟了上去。 施碧池心中计划要做的事情就这样胎死腹中,此时她眼里掩不住愤恨的表情,若不是怕做得太出格会传回嫡母蔡氏的耳朵里,她一定会让这老虔婆好看,这个卑贱又可恶的下人。 秦氏看到钟嬷嬷这有力的执行力,方才满意一笑,这施碧池真是给脸不要脸,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透过车窗也看到了钟嬷嬷捂住施碧池的嘴拖走她画面的常曦,也是叹为观止地摇了摇头,不止施碧池厉害,秦氏和钟嬷嬷这一对主仆也十分彪悍,顿时她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希望不要成真。 再低头看了看枕着她的大腿睡得安稳的解晋,真会招蜂引蝶啊,她不由得牙痒痒的,他倒是睡得安稳了,可恶! 举起手想给他的俊脸来一拳,可看着那张苍白中带着破碎美感的脸就是怎么也下不去手,最后只能做罢,她这会儿开始有些唾弃自己了。 原来颜即正义这句话并不是一句虚话。 被钟嬷嬷捂着嘴拖着回到客院的施碧池,这会儿一被松开,立即肃着脸看向钟嬷嬷,「钟嬷嬷,我不过是不小心划伤了你的手,你也没有必要这样啊?你这么做到底是何意?难道这就是解家的待客之道?」 实在是太过份了,她活这么大还没试过如此屈辱的。 钟嬷嬷立即屈膝道,「施三姑娘莫恼,这不是怕我们说话吵醒九爷嘛,您是知道的,九爷受伤了,这好不容易睡着了,被吵醒了就不好了,您说是不是?」说完,抬头直视施碧池。 这让施碧池说是不好,说不是也不好,顿时语塞了,只能气鼓鼓地瞪着眼,被一个下人怼得说不出话来,生平还是第一次。 钟嬷嬷就知道施碧池还是要这点脸面的,到底是未出阁的少女,真被人说出觊觎姐夫的话来,那日后就真的找不到人家要了。 「这一路回来舟车劳顿的,施三姑娘好生歇息一番,老奴告退了。」 钟嬷嬷直接就退了出去,实在不想看到施碧池这张丑恶的脸,反正该说的都说了。 施碧池待钟嬷嬷这可恨的老虔婆走远了,这才压不住怒气,一把将旁边架子上摆的花瓶给扫落在地上,还气不过狠踩了两脚发泄怒火。 本来出来迎接庶姐的施碧英见状,立即缩回了自己的小脑袋,她可不想在庶姐气头上去招惹她,不然倒霉的一定是她。 默默地退后两步,她回到自己的屋子里老实待着,尽量不出现在庶姐的面前。 发泄了一通的施碧池,看到外头躲着不敢进来的侍女,心头火就又起了,她直接怒吼一声,「进来!」 躲什么躲,她是洪水猛兽吗? 那侍女这才急忙进来,生怕被迁怒,赶紧道,「三姑娘,府里有消息传来。」 一句话就转移了施碧池的注意力。 施碧池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将满腔怒火克制住后,道,「出了什么事?」 那侍女是施碧池的心腹,忙上前耳语道,「夫人已经派人来接三姑娘和四姑娘回府了。」 施碧池猛地睁大眼睛,嫡母蔡氏一向不管她在解府住多久的,亲爹更是乐见她们姐妹在解家逗留,所以也不多加干涉,她看得出来亲爹是还想跟解家联姻的,当然解晋最佳,如果不成,最小未成亲的解旭也是目标。 不管她们姐妹嫁给兄弟俩其中的谁,这对于处于下坡路的施家来说都是助力,从此算是巩固了两家同盟的关系。 正是吃准了亲爹这心理,她才敢肆无忌惮地布局,总之只要达成目的就行,亲爹也会睁只眼闭只眼的,并不会细究她的错处。 可如今蔡氏突然改变了态度,这就很可疑了。 她旋身坐在窗边的罗汉床上,将最近发生的事情捋了一遍又一遍,这才发现秦氏对她的态度改变了,那么蔡氏此举是受谁蛊惑的就不言而喻了。 没想到秦氏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亏她之前还真心实意地前来探病,顿时觉得自己之前的一片真心喂了狗。 咬着指甲沉思良久,心中顿时有了对策,她冷冷一笑。 想要赶我离开解府,没那么容易,没听过请神容易送神难吗? 另一边厢马车里的常曦本以为要等很久解晋才会醒来,哪知道不过过了大半个时辰他就缓缓睁开眼睛,与正在俯视的她看了个正着。 正看得起劲的常曦猛地被抓了个正着,顿时有几分心虚,好在她练就了我不尴尬尴尬就是别人的神功,此时同理可证,她脸上那分心虚很快就消散,努力用正常的语气道,「解九爷,你醒了。」 解晋定定看了她半晌,然后才一副有些恍然大悟般地立即起身,这才看到自己一直枕着的是居然是常曦的大腿,怪不得他在梦中也一直闻到那股熟悉的香味,原来他们俩靠得这么近。 不想犹可,一想他的耳朵悄悄就红了,轻咳两声,他一副歉意的表情道,「抱歉,我喝了药睡着了,并非有意轻薄。」 常曦看出他的不自在,心里暗笑,他居然还如此纯情,就像那些情窦初开的小男生,如果她没记错他都二十好几了,在这个时代妥妥的老腊肉一枚。 本还想逗他一逗的,不过看他那样子怕是不经逗,于是她笑了笑,「不碍事,就是腿……麻了……」 解晋的脸这会儿迅速红了,他不敢多看她的大腿一眼,而是飞快地逃离马车,「我找侍女给你揉腿。」 他怕自己不走会做出亲自给她揉腿的孟浪事情来,真那样就是对她的亵渎。 常曦看他落荒而逃的背影,顿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这是把她当成了猛虎? 没多时,东篱就掀起车帘进了马车里面。 「你怎么来了?」 东篱一面给常曦揉腿缓解麻痹,一面轻声道,「钟嬷嬷刚才过来通传,说是四夫人下令让常娘子你搬到前院去照顾九爷,所以罗嬷嬷正在收拾东西,而我就立即先过来了。」 常曦对秦氏这操作半点也不陌生,她之前的预感真的灵验了,她没让解晋到她住的小跨院去养伤,而是把她挪到了前院,这做法让人连拒绝的余地也没有。 至于东篱前来就是给她提个醒,省得她还被蒙在鼓里。 东篱见常曦不吭声,心知她此时怕是正在问候解府的祖宗十八代,跟了常曦这么久,哪会看不出来她根本无意于解九爷? 「你看 看云朵和小苏哪个能堪大用,调她们其中一人过来,小桃被我留在了别院,待会儿我会跟钟嬷嬷提这事。」 现在正是提条件的时候,反正缺人手,就先使劲地薅解家的羊毛。 东篱会意,沉思了一会儿道,「就云朵,她性子比小苏要沉稳,这段时间差也当得不错。」 「行,那就她,至于小苏你安抚一下,别让她心里有意见。」 东篱立即应了声「是」,然后似想起什么,又俯身到常曦的耳边耳语道,「常娘子,你上回让查的跟施三姑娘幽会的男子,我有眉目了。」 常曦想起施碧池被钟嬷嬷捂嘴拖走时那恶狠狠的眼神,顿时眼神凌厉地追问,「是谁?」 她得想办法斩断施碧池在解家的帮手,不然她又要腹背受敌了,这次很可能直接会要了她的命也未定。 想到她搬到前院照顾解晋的消息传到施碧池的耳中,她肯定要发疯,发疯的女人什么事做不出来。 未雨绸缪很是必要。 「二房的六爷。」东篱几乎是用气音将这几个字说出来。 常曦居然半点也不意外,想到那个死去的知翠不就是二房的奴仆吗?所以这个结论还是挺合理的。 是与不是这个人只要一试探就知道了,不过据她所知这人不久就要离开前往京城参加会试了,所以她的计划要加快,只要把这事曝出去,也就等于绝了施碧池嫁进解家的野望。Z.br> 而二房的奴仆也会清洗一遍,那她在解家的安全,暂时也会得到保证。 164:被他给套路了(二更) 这不是常曦第一次到前院来,但却是第一次进到解晋的私人地盘,这里跟书房一样摆设上极为讲究,而她的东西也暂时安置在这里,看来是要硬逼着将她与解晋同住一屋。 「这是胡闹。」解晋不悦的斥责声传来。 她进去里屋的步子顿了顿,然后下意识地驻足在这里。 随后响起的是钟嬷嬷讨好的声音,「九爷,这是夫人的决定,她说常娘子心细,比周南这样的长随会照顾人,夫人这也是一片好心,再者罗嬷嬷已经把常娘子的日常用品搬来了,这会儿再搬回后院,九爷,您让常娘子到时候如何做人?」 这话一出,解晋沉默了。 常曦不由得暗赞钟嬷嬷好口才,而且先斩后奏,就算是解晋抗议也无济于事,反正事情都做了,那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果然,没多时,钟嬷嬷就从里面退了出来,看到站在门口的她,钟嬷嬷先是一愣,随后就笑着行礼问好,然后就传达秦氏的吩咐,「夫人说,九爷就暂时交给您照顾了。」 常曦能说反对的话吗? 肯定不能啊,不然必定会得罪秦氏,那划不来,于是也只能笑着回了一句,「那请夫人放心。」 「我必会将此话传回给夫人知晓。」钟嬷嬷一向很喜欢跟常曦打交道,纵使有些心计,但也比施碧池那样阴冷的毒蛇要好相处得多。 「东篱,送送钟嬷嬷。」 东篱听到常曦吩咐,立即送钟嬷嬷出去。 常曦这才迈步进里屋,正好遇上退出来的周南,对方朝她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就跑了,好似背后有洪水猛兽。 常曦奇怪地看了眼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方才转身往前走,看到解晋抿着唇靠在床上,看这样子,怪不得周南会跑了,他这是怕被迁怒。 虽然不怕解晋发怒,但她还是想着自己也要不要出去避一避,没道理别人不愿被迁怒,她就要留下来做炮灰? 可就在她当机立断地步子一转就要往出走时,听到了解晋有些懊恼地道,「抱歉,我不知道母亲会如此安排,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你且暂时住在这里,我让周南给你收拾一间耳房出来……」 常曦没想到解晋会为这事给她道歉,这般被人尊重着,她心中一直被压抑的愤愤不平顿时被抹平,当自尊被人重视着,内心很难没有波动。 「那不是你的错,解九爷,你无须道歉。」她笑着上前朝他展颜一笑。 解晋看到她的表情不似做伪,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刚才他还担心她会气得转身离去,好在这女人还是讲道理的。 秦氏这行为虽然越来越让人无语,但看到她俏生生地站在这里,他竟无端有些高兴。 入夜,常曦就宿在了耳房,不过她还是十分留意解晋那边的情况,半夜还起身过去看看他的情况,省得秦氏说她不尽心尽力。 守夜的周南看到常曦举着灯过来,忙朝阴影中隐身,不让常曦发现他的存在,他现在是相当会看眼色。 常曦没在屋子里看到周南,当即皱了皱眉头,这周南怎么如此玩忽职守? 她把灯放在一旁的八仙桌上,轻手轻脚地近前查看一下解晋的睡眠状况,只见微弱灯光下他的睡颜很是安静,跟他醒时给人的感觉截然不同。 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没有再发热的症状,她这才放下心来,只是刚收回手,就被一只大手给抓住了,目光再次与解晋相对,她皱眉,「吵醒你了?」 「没有。」解晋没有说他一向浅眠,稍有点风吹草动就会醒来。 常曦想将手从他的大掌里抽出来,哪知却抽不动,于是轻声道,「解九爷?」 解晋这才发觉自己抓住她的手 不放,顿时脸色微微一红,他赶紧松开手,「我不是有心的。」 「理解。」常曦不跟病患计较,随后状似随意地转移话题,「怎没见到你那长随?」 「谁知上哪儿去了?」解晋睁眼说瞎话,此时他的眼睛正好与暗处的周南对视着,「我睡着了,也就管不着他了。」 常曦闻言呵呵一笑,这话也就骗骗那些不知豪门生活的人,她上辈子雇佣的助理都不会这样,更何况是这个时代的家奴,只会更严苛。 解晋看常曦笑得意味深长,顿时知道自己没能骗过她,于是道,「我让他办别的事情去了,估计有些棘手这才没有回来。」顿了顿,他一脸脆弱地道,「你不用管我,夜深了,回去睡,晚点周南就会回来守夜。」 常曦对这话倒是信了几分,当然她也不会不知趣地问周南去办什么事了,她一向没有刺探别人秘密的嗜好。 「你是病患,先睡,我坐会儿再回去。」 解晋见状,当即再一次强调道,「你真不用管我,我……」 「睡觉。」常曦凶巴巴地道。 解晋这才没再说什么,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乖乖地闭上眼睛。 常曦抚了抚额,感觉自己是被他给套路了,没看出这人还有这本事,自己之前真是小看他了。 守夜是件耗精神的活,她本只想坐一坐,等解晋睡着了就走,哪知却不知不觉地趴在床沿睡了过去。 周南默默地自暗处走出来,这会儿看到主子的呼吸平稳悠长应该是睡着了,随后目光落在趴在床沿睡着的常曦,顿时觉得头疼了,这该怎么办? 他上前摇醒人家也不合适,于是只能悄然地走出里屋,暗地里敲响了耳房的门。 浅眠的东篱立即醒来,没在屋里发现常娘子,遂赶紧穿上外衣前去开门,本以为是常娘子在敲门,没想到会是周南。Z.br> 她怔了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周南却是道,「常娘子在九爷的屋里睡着了……」 东篱瞬间睁大眼睛,这事情的发展怎么这么迅速?随后想到这不符合常娘子的性子啊,脸色大变,莫不是九爷强迫了常娘子? 「我立即过去。」她一把推开周南就要过去看看,生怕常娘子受到了伤害。 周南见她误会了,忙上前拦住她的去路,低声道,「不是,你听我说,常娘子没事,她只是睡着了……」 东篱瞪了他一眼,什么叫只是睡着了?这些臭男人的话都不可信。 165: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一更) 看到东篱准备再度推开他,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说的话有歧意,于是又再度挡在东篱的面前,「不是,是常娘子给九爷守夜,在床沿睡着了,我让你给她披件外衣,省得她着凉了,这样一来就照顾不了九爷,四夫人那儿怕是不好交代。」 东篱一听,这才放下心来,随后不满地瞥了眼周南,「话都说不清楚,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混到九爷身边当差的?」 若她是解晋,肯定不要这样蠢笨的长随。 周南被她这一挤兑,哪里还能说出反驳的话来?这确实是自己语焉不祥的锅。 东篱转身回去拿了件披风,然后绕过周南,急忙进去给常曦披上披风,看这情形,她也不好唤醒常曦,再者也不知道周围有没有秦氏的眼线,万一她不小心坏了常娘子的事那就糟了,秦氏真计较起来谁也吃不了兜着走。 急匆匆地进去,又急匆匆地出来,当然更不敢多看熟睡的解晋一眼,省得被别人误会她有别的企图那就糟了。 她转身又回耳房睡觉,常娘子跟解九爷的事情轮不到她多管,这点自知之明她还是有的。 周南看着东篱这施施然又回去睡觉的行为,就只能自己叫苦连天了,谁叫他自找苦吃非要躲起来呢? 清晨阳光从窗棂照射进来时,常曦缓缓睁开眼睛,当即发现自己睡在解晋屋里的罗汉床上,而身上盖的是自己新做的披风,她先是懵了一下,随后就想起昨晚她居然趴在解晋的床沿睡着了,瞬间整个人就不好了。 估计还是解晋醒来抱自己到罗汉床上睡的。 「醒了?」 听到解晋的声音,常曦这才从自厌中回过神来,努力一如往常那般道,「本想坐一会儿就回去的,哪知居然睡过去了,许是昨日从别院回府累着了。」 解晋看了看她刚睡醒的红扑扑的脸蛋,就像那多汁的苹果让人想要咬一口,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他赶紧移开目光,非礼勿视。 当然,他也识趣地没多提昨晚那一茬事,省得她尴尬,「我让周南去布早膳了,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待会儿若是不合口味,就让厨娘重新做。」 「我不挑食的。」常曦同样也不想提起昨晚那一茬,于是顺着话题道,「我先回去梳洗了再过来。」 解晋没有阻拦,他知道她现在肯定不想面对自己。 常曦逃也般地回到耳房,这才感觉好了些许,看到东篱已经打好了洗脸水,一脸忐忑地站在那儿准备侍候她,她窝了一肚子的火终究还是没有发泄出来。 事后发火那是无能的表现,她这人一向不爱搞迁怒,更何况东篱没有做错什么,昨晚她过去探望解晋情况的时候,并没有唤醒东篱交代一声,东篱并不知情,说来还是她的锅。 东篱看到常曦神色如常,这才放心下来,于是更加仔细地侍候常曦梳妆。 主仆俩正忙的时候,云朵过来报道了。 常曦看了眼这个原本守门口的二等丫鬟,只见她规矩地行了一礼,然后就站在那儿等吩咐,眼睛没敢东张西望,反正给人的感觉是规矩得很。 「钟嬷嬷跟你说了吗?」 听到常曦问,云朵赶紧道,「说了,钟嬷嬷说升我为一等丫鬟,对了,还派了个叫紫叶的二等丫鬟过来。」 说话还挺条理清晰的,常曦对这个侍女还是挺满意的,不过以前接触得少,以后可以再多观察,遂道:「如果不认字,私下里抽时间跟东篱学一学。」 云朵一听就笑了,她知道常娘子喜欢认字的侍女,早就私下里找东篱学过,但如今连三百千都没有学全就是了,只能说她资质有限。 东篱笑着把这事说了出来,常曦听后果然高兴,想要上进的女孩都不会差到 哪里去,遂对云朵的感观更好了些。 「有不会的多问问东篱,别怕。」常曦轻拍了下她的肩膀,然后就越过她往门口走去。 常曦随和的态度,让云朵这会儿很是放松,自己搏对了,看到耳房有些凌乱,而东篱此时侍候常曦也出去了,于是她立即给自己找活开始收拾起来。 果然,常曦再返回解晋的屋里,看到他已经坐在八仙桌前等她,周南在一旁侍候,而桌子上摆了丰盛的早膳。 看到她进来,解晋朝对面摆手道,「坐。」 常曦也不客气地坐下来,先看了看这五花八门的膳食,解晋的伤口还没有好全,体内的毒素也未清完,不适合吃油炸和甜腻的食物,于是她把桌上这些食物直接让人撤走,留下一些平和清淡的来食用。 解晋心知她此举是为了他,这让他早上起床带来的低气压瞬间荡清,不过他还是努力压住翘起来的唇角道,「你无须如此,我不吃便是了。」 「这样看着会影响食欲。」常曦笑道,她相信解晋是有着非常强悍的自制力的,但她该表现的还是要表现,自有人会把这一切传进秦氏的耳中。 周南笑眯眯地给自家主子布菜,然后看到主子配合地吃了起来,这会儿他倒是希望常娘子真能与主子修成正果了,这有女人和没女人还真是不一样。 常曦自然不知道周南心中所想,她既优雅又快速地用着早膳,每一盘都动过,沿袭着自己一向不喜欢让人看穿喜好的习惯。 解晋自然看得出来她雨露均沾的夹菜方式,一边喝粥一边多看了她几眼,她这作派很像世家教育继承人的结果,与她的出身并不相符,他忍不住又开始探究了起来。 常曦对这探究的目光视而不见,反正她不说,他探究一辈子也不会有结果的。 用完了早膳没多时,沈大夫就来了,显然是要给解晋请脉的。 解晋看了眼他,依旧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拿书看,并没有怎么搭理他。 「常娘子好啊。」沈大夫跟一旁的常曦道好。 常曦也笑着回应了一句,心下明白沈大夫此举,好歹受过他的照顾,于是她上前直接抽走了解晋手里的书,拉着他的手放在床沿上摆着的脉枕上。 解晋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但并未阻止她的行动。 「沈大夫,请。」 沈大夫闻言,满意地看了眼常曦,对于解晋这种并不太配合的病患,他是深恶痛绝,好在现在找到了他的克星。 诊了脉之后再度调了下方子,这才交给周南去执药。 正在这时,外头有吵闹声传来,解晋满脸不悦地喝了一声,「何人喧哗?」 周南知道主子并不喜欢吵吵嚷嚷的声音,于是赶紧出去看一看,哪知道突然有人闯了进来,而他却来不及挡住。 「姐夫,姐夫,不好了……」施碧池一边哭一边跑了进来,更是想要冲到解晋的床前。 还没有走的沈大夫赶紧拦住,此时他拧着眉,这个女子怎么如此无礼? 常曦没有往前冲,只是在一旁看着施碧池的表演,看看她是找了什么借口闯进这里的?.z.br> 后院可是离前院有很长一段距离的,有什么事只能找解晋解决?而不是找更近的当家主母秦氏? 这么一想,施碧池的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解晋此时脸上已经掩饰不住厌恶之色,「施三姑娘,还请自重。」 一句话,让施碧池的脸色又青又红,她知道自己今日这举动失礼了,但解晋如此不给她面子,这让她情何以堪? 不过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她只能一边抹泪一边道,「姐夫见谅,我是一时 情急才过来求救的,四妹妹贪玩不小心掉进水里,如今捞了上来却一直昏迷不醒,我六神无主不知道找谁求救,只好来找姐夫你,还请姐夫救救四妹妹……」此时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如果四妹妹……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成了……」 「活不成了那就去死。」解晋有些烦躁地打断她的话。 真那么担心庶妹的安危,就不会舍近求远地前来求救,估计这么一圈下来,施碧英的身体早就凉透了,而她还有心情哭诉,那就说明施碧英的情况并没有糟糕到死的程度。 这话一出,施碧池哭声一窒,顿时打起嗝来。 「姐……姐夫……嗝,你怎么……能这么……嗝……说……」 这越说打的嗝就越厉害,根本就不利于她的形象,于是施碧池不说话了,而是一边打嗝一边含泪控诉地看向解晋,指责他是不解风情的一块木头。 偏偏解晋不吃她这一套,直接吩咐一边的沈大夫,「你过去一趟看看施四姑娘是个什么情况?」沈大夫点了下头,提起药箱就走了,解晋的目光又看向一旁不动地方的施碧池,「你不是担心你妹妹吗?怎么还不跟着去?」 施碧池从来没有被解晋如此怼过,顿时又羞又恼,不过到底还没有失去理智,她给解晋福了福,娇嗔地瞥了一解晋一眼,然后提起裙摆就去追沈大夫。 呵,惺惺作态,常曦看着施碧池的背影得出这么个结论,收回目光再看向解晋的时候,她调侃了一句,「这一大早的解九爷艳福不浅啊。」 「胡说八道。」解晋立即否认。 166:很好,又是给施碧池挖坑的一天(二更) 常曦看了眼解晋阴沉的脸色,这才没有再打趣,依解晋的聪明,此刻应该能看得出来施碧池对他的用意,只是有些男人对于小姨子的示爱会沾沾自喜,就不知解晋此刻是否如此了? 她并没有武断地从解晋的言行去判断他内心的想法,有些闷骚的男人是不能光看外表的,而依她看,解晋这种人就有点闷骚。 这段时间的相处,她哪会看不出来解晋对她态度的转变? 从当初的无视到现在的感兴趣,再加上共患难的革命友谊,解晋的态度变化都有脉可循的,如今更是借着秦氏想法设法地与她亲近,她也是看在眼里的,美男子主动靠近,傻子才会推开,她也是个正常女人,秀色可餐的人谁不喜欢? 况且搞搞暧昧无伤大雅,就当是生活的调剂品也是不错的,更何况她看得出来解晋一直都有自我克制,所以她更加无所忌惮。 解晋知道常曦一直在看他,于是直接朝周南道,「这施家姐妹已经不适合再留在解府小住了,你去告诉母亲一声,让她送施家姐妹回去。」 再留施碧池住下去,谁知道她还会再干出什么事来? 以前看她在施氏的身边打转,他没有过多理会,一个后宅小姑娘跟他有何相干?所以他一直没有将施碧池看在眼里。 后来施氏死了,施碧池还要再来解府小住,他看秦氏似乎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所以也未加阻止,就当是留在府里讨秦氏喜欢的阿猫阿狗罢了。 可如今,施碧池有了别的心思,那就另当别论了,他对「姐夫和小姨子」的戏码不感兴趣,这种恶俗的事情光是想想就够恶心的。 只是这么一想,他似乎发现了一些当年忽略的事情,施碧池对他起心思应该不是现在的事情,或许早在施氏还活着时就有了,毕竟有些细节是经不起考究的,雁过留痕,只要稍加注意不难发现端倪。 他的神色瞬间冷酷起来。 常曦一直都在观察解晋神色的变化,如今看到他抿紧唇掩不住周身冷意的样子,她顿时有了几分兴趣,谁说男人都是粗心大意的?只要他开始正视某个人或者某件东西,那他自然能看到平日忽略的细节。 施碧池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还没有高明到能抹去一切痕迹,虽然她是天生的阴谋家,但年龄就是她的限制,这个非时间不可解。 于是她坐在一边好整以暇地道,「只怕解九爷你要失望了,施三姑娘你还真整不走。」 解晋闻言,一双好看的桃花眼看向她。 常曦抵挡住美色的诱惑,继续用凉凉的语气道,「你以为施四姑娘为何早不落水晚不落水,偏这个时候落水?」 解晋虽然直到现在眼里才看到施碧池这个人,但他对施碧池是不了解的。 她依旧笑着道,「施三姑娘的能耐你还没有真正领教过,解九爷,莫说你,只怕她的嫡姐九少夫人施氏也从未看清楚过这个庶妹。」 解晋不喜欢她称呼施氏是九少夫人,他试着解释,「当年同意娶施氏是有原因的……」 哪知常曦摆手道,「什么样的原因都跟我没关系,」她直视他不悦的眼睛,「我只对九少夫人施氏的死因感兴趣。」 她对过往前尘并不感兴趣,对于现在的她来说,搞搞暧昧是她对他们关系的注解,至于其他,抱歉,自由才是她最向往的。 「你怀疑?」 「嘘!」 常曦竖起食指在唇边,随后魅惑般地笑了笑,现在没有证据说破就没有意思了,现阶段,她是不会打草惊蛇的。 解晋对施氏虽然没有男女之情,但好歹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妹妹,打小他就知道她的病症是胎里带来的。 那一年,废太子 坏了事,施家全族都遭了祸,蔡家只来得及把自家女婿施六老爷给摘了出来,罢了官贬回乡里捡了条命,而蔡氏正怀着施氏,因为受惊早产生下了孩子,一出生这个孩子就是胎里不足之症,弱得很,所以常年不能断药。 他还记得沈老大夫当时给施氏诊过脉,说过她活不过二十岁,所以他从来没想过施氏的死会另有隐情。 可当年的施碧池才多大?她怎么敢谋害嫡姐? 施氏可是她嫡母蔡氏的眼珠子啊。 他转头定定地看着常曦,虽然难以置信她的怀疑,但他知道她,她这人不会无的放矢,更不会随便就去害人,看看她那茶砖工坊选人的方式,看看她身边侍候的人的变化,她似乎有种情怀,而这种情怀隐得很深。 若非他靠近了她,不然他也不会发现。 常曦看着解晋的眸子渐渐又恢复如常,知道他是把她这话听进去了,很好,又是给施碧池挖坑的一天。 只要解晋愿意去查,他会有「惊喜」的,所以她没有必要多说,说多了才是下下之策。 施碧池的举动,周南不去传达解晋的话,秦氏也会知道,此时她正处于恼怒之中,施碧英的落水太过于巧合了,不由得她不产生怀疑。 此时她看着前来接施碧池回施府的施家嬷嬷,神色淡淡地将施碧英落水的事情告诉她。 这施家嬷嬷当即紧蹙眉头,她是蔡氏的心腹,混了几十年内宅的老人,哪会轻易相信施碧英是突然落水的? 不过这到底是施家的姑娘,她不能在外人面前落了施家的颜面,于是只能表示她要先过去看看四姑娘的情况。 秦氏没有阻止,而是让钟嬷嬷领她过去客院,至于她自己,则没有打算前去探望,她算是看清了这姐妹俩唱的双簧了,心里正厌恶呢,根本不想见到这姐妹二人。 反正这施碧英死不了。 惟一还令她高兴的事情,就是常氏很是用心地照顾自家儿子这一事,她听了下人禀报的细节,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下来过,就连早膳都多用了一碗。 偏这好心情被施家姐妹给破坏了。 果然,钟嬷嬷回来向她禀报道,「施四姑娘感染了风寒,烧得厉害,此时无法动身前回施府,施家的嬷嬷已经遣人回去禀报给施六夫人知道了。」 秦氏听闻,脸色都难看了几分,这是粘上了解家赶都赶不走了? 「老夫人那边也给惊动了,已经发话下来要好好地照顾施四姑娘,省得让施家诟病。」 听到了钟嬷嬷转述婆母容氏的话,秦氏心里再不舒服也不得不装装样子过去看看施碧英的情况。 老太爷和老夫人年事已高,她与丈夫连解晋遇刺这样的大事都没敢让这俩老知道,就怕吓着他们老人家会有个好歹,施碧池倒好,一通嚷嚷全府都知道,这人的小心思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恶。 对于施家,老太爷还是念着当年的情谊的,所以她也不好强硬地赶人走。 施碧英的病不是装的,而是实打实地发高烧,老夫人容氏派人过去探望了,就连秦氏也过去探望了,钱氏自然坐不住,动身前去看望一番。 常曦虽然开始给施碧池挖坑,但之前的虚情假意还是得演下去,于是跟解晋说了声,她也过去看望了施碧英。 正好与钱氏还有解语心碰上,虽然钱氏对她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的,但她跟解语心的私交很好,所以少不得要寒暄一番。 解语心拉着常曦有不少话要说,不过眼下是探病,于是道,「待会儿我们再聊。」 常曦自然笑着答应,她可不会把对钱氏的厌恶用在解语心的身上,这对母女俩本质上就不是一路人。 施碧池待 客周到的出来迎接,面对常曦,她也没有恶语相向,而是一如既往地亲热地说着话,而常曦也依然,所以在外人看来,这两人的关系极好。 钱氏厌恶地看了眼,问了问一旁嬷嬷施碧英的情况,再亲自问候了两句,她转身就走了。 常曦一直都有留意钱氏的态度,她这态度用在她身上没有问题,但用在施碧池的身上就耐人寻味了。 施碧池忙过去送客,常曦没有跟过去,她还与解语心一道关心着施碧英的情况,但她的眼角瞄了瞄外面的两人,只见施碧池不知跟钱氏说了什么,钱氏神色不悦的拂袖而去。 钱氏是试图走八面玲珑这条路线的人,虽然她走得差了样,但还不至于控制不住脸上的表情,毕竟活了几十年了。 那就只能说施碧池说的话惹怒了她,至于是什么话,常曦没能听到,就只能用自己知道的信息去猜了。 对于一个母亲来说谁最重要,自然是儿女,但儿女也得分个高低,对于钱氏来说,哪个孩子最重要? 答案呼之欲出,就是次子解六爷解昭。 因为只有这个儿子能实现她当诰命夫人的愿望,只要这次科考高中,那么出仕就是必然的。 谁要敢坏了她儿子的锦绣前程,谁就是她最大的敌人,当然现阶段,她得稳住阻挡儿子前程的最大障碍。 谁叫她遇上了强劲的对手?只怕她身边都被渗透成筛子了。 这么看来,东篱打听到的事情应该大差不差了。 167:只有她死了,她才能安心(一更) 探望了施碧英后,常曦并未与施碧池私下交流,直接与解语心一道告辞离开,施碧池也并未过多挽留。 没有了探望的人,施碧英这才睁开眼睛,只见她烧得一张小脸火扑扑的,直接朝施碧池喊道,「三姐姐,我难受。」 「忍着。」施碧池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离开前还吩咐侍候自己的贴身侍女,「别给四姑娘喂药,让她一直病着。」 那贴身侍女可怜地看了眼施碧英,对于施碧池的命令,她却是半点也不敢违抗的,只能违心地应了声「是」。 施碧英只清醒了那么一会儿,很快就又意识不清地昏了过去。 施家嬷嬷对于庶女们心思是门儿清,虽然她是蔡氏的心腹,但她对于施碧池的狠辣却有几分忌惮,故而一直避开这对姐妹的事情,并没有多管。 常曦与解语心一边说话一边离开了客院,没想到会在外面遇上八少夫人柏氏。 柏氏笑着上前,「常娘子,我想你肯定会过来探望施四姑娘,所以就在此等着,没想到还真让我堵着了。」 解语心淡淡地唤了声「八嫂」。 柏氏不敢挑小姑子的毛病,只能应了声,估计这小姑子还恼她与婆母插手她交友的事情,所以态度才会如此冷淡。 「八少夫人既然来了,怎不进去探望施四姑娘?」常曦指了指后面的客院,这样就不用等在此堵她了。 柏氏挥挥手道,「我不耐烦跟这俩姐妹打交道,假得要死。」 她不喜欢施氏姐妹,以前也没有什么交情,所以这会儿也不想装装样子。 倒是常曦这次回来搬到了前院,她倒是不好去找她说说话,这才会在此堵人,就是为了跟常曦聊几句家常。 常曦闻言,正要说什么,结果看到又有一个探病的人到了,居然是她仅见过一两次的解六夫人狄氏。 狄氏听闻就连柏氏这粗俗之人都来探望施家姐妹了,生怕自己不来会让人诟病没礼数,于是紧赶慢赶地赶了过来,哪知道却还是比众人迟了。 众人互相见了礼,常曦出于好奇多看了狄氏一眼,这狄氏长得也是没什么特色,典型地扔到人堆里也找不见的那种,沿袭了解家娶媳一贯的传统。 「你们这是探完病了?」狄氏忙道,然后一手拉着小姑子一手拉着妯里柏氏,「怎么不唤我一道?」 她这举动直接就把常曦给忽略了,显然是故意落下常曦的。 常曦也不在意,反而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 解语心不喜欢狄氏这举动,直接挣脱开她的手,「六嫂一向不是忙着照顾专心读书的六哥吗?」 现在六哥就是他们二房最重要的人,人人都指望着他这次春闱能高中,所以谁敢到六哥六嫂那儿找不痛快。 柏氏也是呵呵一笑,她跟狄氏没这么熟,于是也学小姑子那样挣脱开狄氏的手,「六嫂是来探病的,那赶紧,别误了时辰。」 狄氏被这两人落了颜面,哪还有心思跟她们攀谈,直接笑了笑,「那我就先进去了。」说完,直接从常曦的面前穿了过去,连眼尾都不扫一下常曦。 「常娘子,别理她这人,她就这个样。」柏氏撇嘴道。 这六嫂仗着丈夫有机会高中,这段时间没少趾高气昂的摆进士娘子的派头,以前倒还能忍得住装装样子,最近狂得都没边了。 解语心没有背后诋毁人的习惯,不过她也不喜欢六嫂无视常曦的举动,于是拉着常曦的手就走,「我们到一边去说话。」 常曦笑了笑,没有拒绝解语心和柏氏的好意,不过在离开前,她还是回头看了眼狄氏与施碧池亲热说话的画面。 现在聊得越欢,最后怕是撕得 越狠,她很是期待。 跟两人一聊就一下午,解语心说她的实验,柏氏问解明在乡下的表现,常曦两边都能应付,场面就没有冷过。 等她回到前院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了。 没想到解晋居然还没有用晚膳,她惊讶地道,「这是在等我吗?」 解晋耳朵一红,但看书的姿势却没有变,「没有,只是看得正起劲,一时间忘了罢了。」 常曦没拆穿他这一番言辞,她发现这人就是口嫌体直的那一款,而是笑着让东篱和云朵去布菜。 解晋的吃食,沈大夫早就安排好了,所以压根就不用费心神捉摸他的喜好,大不了那道清炒藕片多来几道。 照顾解晋这个伤患,她几乎没有花什么心思,毕竟现在她的心思都在施碧池的身上,依她对施碧池的了解,她忍不了多久的,再说施碧英的病不能一直不见好,这样太落人口实了,毕竟瞒得了人瞒不过大夫。 所以,她会短时间内就要对她动手,并且是让她一命呜呼的那种。 只有她死了,她才能安心。 所以,翌日侍候了解晋用完早膳,她就提出要把发酵好的茶献给秦氏,这是一早就说好的,她不能食言而肥云云。 解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她这是准备要搞事啊,于是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就放人了。 常曦也不怕他不松口,正要转身出去之际,碰上了匆匆进来的原皓,好在她撤得快,不然怕是要撞了个满怀。 原皓也赶紧后退两步,定晴一看居然是常曦,他还以为是侍女呢,原本还想嘲笑解晋是不是开窍了,居然开始要侍女侍候了,哪知道居然是她? 「常娘子,抱歉,我刚走得太急了,没撞着你?」 常曦跟原皓的交情一直不错,只不过茶砖工坊开业后他来得并不勤,见面的次数这才变少了,最近此人都神稳了,那就更没了接触。 不过现在见他来探望解晋,她也并不奇怪,毕竟这两人的关系那是相当密切。 「没有,原大人无须道歉。」她温和地回了一句,显然并未过多计较。 原皓看了眼屋里的陈设,这是解晋的屋子没错,那常曦是来探病的? 他这么想也就这么问了,哪知常曦回道,「不是,我是来照顾解九爷这个伤患的。」 原皓闻言,神色微微一震,他们两人的进展什么时候这么神速了? 虽然自己拿这两人的关系开过玩笑,但依解晋那冷淡又龟毛的性子,这么快就接受常曦出入他的地盘了? 心中有疑问,只是这会儿不好问,他微微睑下长睫,掩去眼里那微不可察的失望。 「太亮。」 听到解晋这声带着警告意味的声音,原皓再看向常曦目光一如往初,微微一笑,让开一条路让常曦通行。 常曦点了下头,直接就往外走。 原皓看了眼她匆匆离去的身影,抿了抿唇,然后很快转头,神色如常地往解晋的方向而去。 直到此刻,他这才有心思打量解晋,随后笑道,「看来你这次遭罪了,不过有美人做陪,倒是艳福不浅啊。」 「你来就是说这个的?」解晋对于他的调侃半点也不买账,而且他并不喜欢他谈论常曦的语气。 原皓并不想真的惹怒解晋,于是收起自己的嘻皮笑脸,「没想到那些人会如此丧心病狂,居然对你下了如此狠手?母亲听闻,为你在佛前念了一宿经,求佛祖保佑你平安顺遂。」 「让长公主担心了。」解晋有些动容地道。 「你好好的,我们才能好好的,日后切莫如此冒险了。」 解晋点了下头,他其实 比任何人都在乎自己的命。 「解山长出手了,那些对你出手的幕后主使者这回怕是不止丢官了,估计连命都保不住了。」原皓道,「这次确实有几分急攻近利了,是我处理得不好。」 所以解晋遇刺以来,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前来探望,而是与解山长联手打击这些胆大包天的人,官场斗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 「只要结果是好的,过程并不重要。」解晋并不后悔这次将宜阳城以及周围城池的官场大换血,不是这次,下次也总是要出手的。 他不能无限期地等下去。 原皓想想也是这个理,总不能一直隐在暗处,总有一天要走在阳光下的。 此时的常曦却是带着发酵好的普洱茶,前去秦氏的院子,钟嬷嬷亲自出来迎接她,两人笑着寒暄了几句,她就掀帘子让常曦进去拜见秦氏了。 秦氏一看到常曦,脸上扬起了笑容,最近她尽心尽力侍候了自家儿子,她自然也会更待见她。 「怎么过来了?」 「上回说好等茶砖的味道发好了,就拿来给夫人尝尝的,如今倒是品茶的好时候。」常曦把茶砖从东篱手中拿来,亲自打开外包装让秦氏看看,不过凑到近旁时,她还是小声地说了句,「解九爷听我说要来给夫人献茶砖,立即就放行了,夫人放心,解九爷的身体如今好多了。」 秦氏满意地拍了拍她的手,然后就把注意力放在面前的茶砖上,果然闻到浓郁的茶香味,看来应该是好东西。 「夫人,我想着这独乐乐不如众乐乐,不如开个品茶会?」 「哦?如何说?」 「不如把老夫人、二夫人还有几位少夫人一并请来品茶,当然也少不了解三姑娘。」常曦建议道。 至于秦氏的掌上明珠解语娇,因为她已回婆家了,所以她没提。 168:怎么人比人差这么多呢?(二更) 秦氏对于常曦这个建议倒是有几分意动,最近感觉霉事不断,趁机搞个品茶会乐呵一番倒是可以哄哄婆母容氏开心,于是拍了下常曦的手,「还是你想得周到,就这么办。」 常曦笑了下,没有领这个功劳。 秦氏是行动派,立即就让钟嬷嬷过去请人。 容氏正与解老太爷抱怨四房的不像话,「晋哥儿受伤的事情,他们居然一直瞒着不说,我这心里想想就不是滋味,这样的大事我们真的不管?」 解老太爷比妻子看得清,「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管得了这么多吗?再说晋哥儿的伤也不是很严重,我们睁只眼闭只眼即可,没有必要生事。」 容氏叹息一声,对于丈夫这套说辞,她私心里并不是十分认可的,解晋可不是一般的孙子,哪能真的睁只眼闭只眼? 再说秦氏把常氏都弄到前院去了,她也是颇有微词的,可有些话却是不得不憋在肚子里不能对外吐露分毫,这心情越发地郁闷。 遂,听到钟嬷嬷前来请她去品茶,她当即就皱紧眉头,这秦氏到底在想什么? 罢了,就去看看她搞什么名堂罢? 钟嬷嬷见到老夫人容氏应下了,于是又过去二房请钱氏几人。 钱氏一听老夫人都会去,哪有不应承的? 至于二房的那几个少夫人,看到婆母都应了,她们就更不会推辞。 老夫人容氏是来得最早的那个,秦氏亲自出去迎婆母,看着这儿媳妇笑容灿烂的样子,她心中有再多的不满也消散了七七八八,这个儿媳妇虽然性子有时候左得厉害,但有时候却又十分会做人。 婆媳俩说说笑笑地挽着走走了进来,随后容氏就看到在一旁指挥布置的常曦,不由得有些吃惊,她没想到常曦也会在。 常曦眼角余光瞄到了容氏,立即过来行礼问安。 秦氏指着常曦笑道,「今儿个我们品的茶可是她新做的那个茶砖,据说味道极好,所以这有好东西肯定要跟婆母分享,这才把您老人家给请了来。」 「你今儿个这嘴倒像是抹了蜜。」容氏示意常曦起来。 「在您老人家面前我肯定要先给嘴抹上蜜才行,要不然岂不我的罪过了。」秦氏打趣道。 容氏看到秦氏还有心情开玩笑,顿时心知解晋的伤势真的不严重,这下子总算真的安心了,笑容自然就多了起来。 常曦笑着引容氏上座,「老夫人,到时候您可要给我提点意见,好让我改善一下,以后味道肯定更好。」.. 「早就耳闻这新鲜事物了,只不过今儿才得以见真容,老身肯定要好好品品。」容氏感叹道。 对于常曦,她也是极为关注的,只不过很多事她不做声罢了。 常曦并不意外老夫人会知道她开了家茶砖工坊,估计这府里没有什么事是真能瞒得过她的,不过不做声就代表着默许,这于她已经足矣。 钱氏带着三个儿媳妇这会儿也到了,秦氏做为主人家立即过去相迎,在容氏面前,这俩不和的妯里这会儿也笑容满面地打着招呼。 几个少夫人在秦氏这婶母面前没有拿乔的余地,立即上前见礼。 常曦则是转到后面开始沏茶,她没有往前凑,钱氏的三个儿媳妇起码有俩不待见她的,她没有必要拿热脸去贴她们的冷屁股,只是可惜没有看到解语心。 不过解语来不来对于她的计划并不重要,这个小姑娘的心思就不在这些俗事上。 外面的钱氏此时对容氏抱怨道,「我那三丫头是真能气死我,都说她四婶这儿搞了个品茶会,可她偏说她的那个什么实验进入关键期,来不了,让我跟她四婶说声抱歉,唉,这丫头我算是管不了了。」 她拿自家闺女是一点办法也没有,之前她跟柏氏给她相看了几家合适的儿郎,可人家倒好,半点也不搭理,给画像,不看,直接就扔进火炉子里,约她出门去相看,她更干脆,直接就装病死活不肯出门。 这样一来,搞得她跟柏氏不但得给人赔不是,还心力交瘁讨不得好,最后更是落了她的埋怨。 柏氏现在都不敢再介绍哪家好儿郎了,深怕惹得小姑子再度发飙,到时候真里外不是人。 可她是亲娘,她能撂开手不管吗? 肯定不能啊,所以她现在愁这事白头发都增加了好几根。 而且跟丈夫也商量不了这事,一说,他肯定就会说林家那个有问题的三郎,她是死活不会同意这桩婚事的。 老夫人容氏在这个问题上倒没有怎么挑钱氏的毛病,都是有闺女的人,当娘的心思是一样的,都想给自家闺女扒拉一个好夫婿,可这事它真急不了。 「你也别老盯着心姐儿不放,依我看,我们心姐儿乖得很。」 对于婆母这番话,钱氏心里还是受用的,明面上的抱怨不过是说说罢了,哪是真想听人贬低自家闺女的? 秦氏暗地里轻嗤一声,这钱氏一张嘴果然会讨巧,拿解语心来说事,就连老夫人都对她宽容几分,不若往日那般横眉冷对。 三个少夫人都默不作声,哪敢批评小姑子?就连柏氏也学精了一言不发。 常曦带着端茶的侍女出来,众人这才闻到一股茶香,不由得都朝她看去。 阳光下,常曦姣好的面容显得是那么可人,更别提那皮肤像是刚剥壳的鸡蛋,看了不免让人自惭形秽,尤其是杨氏和狄氏,她们微垂头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面容,怎么人比人差这么多呢? 柏氏早就不跟常曦比容貌,反正她长得不好,没有必要拿这个跟人比长短,她算是看开了,不为这个焦虑。 常曦先给容氏奉茶,接下来是秦氏、钱氏,再到三个少夫人。 其他人都是细细地品味着这茶的好坏,唯有粗人柏氏直接牛饮牡丹。 坐在她旁边的狄氏笑道,「八弟妹,你这也太着急了些?这茶啊得细细品味才好,一呢……」 「哎呀,六嫂,我可没有这么多穷讲究,反正常娘子这茶就是好。」柏氏打断她的话道。 「八少夫人倒是给我脸上贴金了,」常曦笑着回应,「不过呢,这光有好茶还不行,还得有个好故事搭配着,茶香才更浓。」 169:双管齐下(一更) 常曦的话音刚落,钱氏就先不客气地「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随后道,「常娘子这话还真新鲜,我只听闻过好茶要配好糕点,没听过还要配故事的?不知婆母和四弟妹可曾听过这话法?」她直接转头看向容氏和秦氏。 常曦再不济现在也是解晋的典妻,秦氏在这个问题上护短,「二嫂,那是你孤漏寡闻不知道罢了,你没见到我们府对面的好家茶馆现在听说还请了说书先生去坐馆,想听什么都能点,人家啥都会说。」 被秦氏这么一挤兑,钱氏的脸色瞬间不太好看,只能借喝茶来掩饰,心里却是把秦氏骂了个狗血淋头。 秦氏先别得意,等她次子高中后,她看她四房还得意起来不? 到时候四房人中,就只有她四房最落后。 看到自家婆母被怼得说不出话来,三个儿媳妇早就见惯不怪了。 杨氏身为二房长媳还朝钱氏看了眼,表示同情;次子媳妇狄氏暗地里撇了下嘴,这婆母次次都争不过四婶,偏还要不信邪地挑衅,简直是活该。 至于柏氏,人家压根啥感觉都没有,反正她以前受委屈时,婆母也没见得为她出过头,她凭啥关心同情她? 有这闲功夫,不如多喝两碗茶。 容氏老神在在地稳坐钓鱼台,这个钱氏一得意便猖狂,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心里的嫌恶又起,真是连多看一眼都嫌累了眼睛。 她朝常曦招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身边来。 常曦会这么说,早就算准了容氏和秦氏的反应,这两人不会轻易拆了她的台,一个心中有顾忌,一个是护短的性子,所以钱氏那番举动不过是自取其辱罢了。.br> 现在看到容氏招手让她过去,她笑着从容走到她身边,「老夫人。」 容氏笑着让她坐到自己的身边,拍了下她的手道,「这么说,你这里有好故事喽?」 常曦笑道,「老夫人这是抬举我了,我哪懂什么啊,不过是像四夫人说的那样,看人家茶馆有这服务,就想着依样画瓢而已,见笑了。」 用落落大方的样子说这样一番话,容氏还是多看了她一眼,心中再次可惜她那低至尘埃的出身,要是能补足这点,解家托她一把也未为不可。 「你这是过谦了,听到什么有趣的但说无妨,反正大家都是关起门来乐呵的,传不到外头去。」 常曦听容氏这么说,立即道,「我那听来的都是乡野传闻,其实难登大雅之堂,不如请几位少夫人说一个。」 杨氏和狄氏坐着不出声,惟有柏氏颇给面子地道,「那我说一个抛砖引玉。」 常曦不意外柏氏跳出来接自己的话茬子,于是忙拍手道,「甚好,八少夫人请。」 柏氏清了下嗓子,开始说了起来,她说的是个偷扇子的笑话,这应该是从市井听来的笑话,带有浓浓的烟火气息,最后的峰回路转引得人哄笑不已。 容氏没想到柏氏说起笑话是这般有意思,以前只把她当成粗鄙不堪的妇人,倒真是走眼了,笑够了之后,她朝柏氏道,「回头想听笑话了就找你过去说上一回。」 柏氏闻言大喜,能讨得老夫人的欢心于她是大大的筹码,于是起身行礼道,「祖母有唤,莫敢不从。」 容氏听得柏氏这文绉绉的说话方式,知道她私下里有用功补足短处,终于对这个孙儿媳妇满意了,所以眼神也份外的慈祥和蔼,「好孩子,祖母记下了。」 柏氏这才高兴地坐下。 一旁的杨氏和狄氏交换了个眼神,容氏如此抬举柏氏,她们心里都有几分酸溜溜的,以前,柏氏都是给她们垫底的。 「那我也来说个乡野传闻,搏老夫人一笑。」常曦笑道。 「讲。」容氏听出趣味来,立即很给面子地道。 常曦这才一面给老夫人续茶一面道,「这是我前段时间从乡下听来的传闻,也不知道是真还是假……」 故事其实很简单,就说在乡下有间不出名的寺庙,没有别的好,就是每年桃花时节,庙里那颗桃花树花儿都开得好,不少人慕名前去欣赏。 有一年,有个穷酸秀才到寺庙借住,想着一面读书清净一面又能省几个住宿费,正好解他的燃眉之急。 初时还好,这秀才公每晚很是认真的读书,哪知睡着之后却在梦中与一妙龄女子相会,此女子自称是庙里的桃花树所化,因与秀才公有缘,特来梦中幽会。 这秀才公见有此艳遇,哪里会拒绝?况且是梦中之事,外人不得知,就更加肆无忌惮。 翌日,这秀才公更是亲自给桃花树浇水,望这树犹如爱人。 只是,时日一久,这秀才公就面黄肌瘦整个人精神萎靡,反倒是那棵被他日日浇灌的桃花树花开得却是极好。 故事还未讲完,柏氏就笑道,「常娘子,这故事乍听是书生做梦发生的事情,但我听来却怎么那么像这书生是与人私通,故作此故事来掩饰。」 容氏点了下头,「老身看也是这么一回事,就像有些读书人骗家人自己在认真读书,但私下里却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说来都是斯文败类。」 「祖母说得极是。」柏氏忙附和一句。 杨氏见不得柏氏今日出尽了风头,于是加入讨论,「负心多是读书人,仗义多是屠狗辈,孙儿媳妇以为还是有几分道理的。」 反正她家男人这辈子都无缘高中了,所以说这话也没什么顾忌。 惟有坐着的狄氏心中却是咯噔一下,自家男人为了读书清净搬到了府里的偏僻处居住,说是这样没人打扰,他脑子才能清醒多记几页书。 而她却从未怀疑过,虽然担心丈夫,但也没有过多去打扰他,就怕分了他读书的心,导致这次不能高中,那就得不偿失了。 心里的怀疑就像种子一样,一旦落下就会生根发芽。 常曦的目光却是暗暗看向狄氏,不遗漏她面上的每一分表情变化,在看到她握着茶碗的手收紧后,她这才收回了目光,她要的就是挑动狄氏心中的那根弦,达成目的后就不再多看。 不过狄氏却是不想让人看出她心中所想,于是也开口道,「三嫂,你这话就不对了,这读书人比那屠狗辈还是更懂礼义廉耻的。」 杨氏闻言,知道自己这话是戳了狄氏的肺管子了,看她不爽,自己的心情就能好起来,谁叫这狄氏最近连她这个三嫂都似不放在眼里了,男人还没有高中呢,自己就先翘起了尾巴,什么东西。 钱氏却是听得心惊肉跳的,下意识就看了眼常曦,说这个故事,她是无意的还是有心的? 常曦感觉到钱氏在看自己,遂抬头一脸懵地看了眼钱氏,眼里说有多无辜就有多无辜。 钱氏忙收回自己的视线,这个常氏虽然有些邪门,但她说这个故事应该是无心的,她在这府里一无人脉二无根基,她能知道什么事? 自己这是多心了,这么一想,她就不满地看向那几个儿媳妇,都说的是什么屁话?尤其是狄氏,回头看来得敲打一下才行。 常曦看到这个话题引起了热议,忙道,「看来我这故事说得不合时宜,那就另说一个,大家乐呵一下。」 「换一个也好。」秦氏道。 常曦忙附和了两句,然后也学柏氏那样说了个乡间的笑话,众人又开始笑了起来,仿佛刚才争议与讨论并不存在。 只不过世间万物,只要发生过,就不可能当做不存在。 品茶会一结束,常曦并未立即就离开,而是与秦氏说了一会子话,看到秦氏乏了,她这才提出告辞。 这回送她出去的是红袖。 红袖在常曦看她一眼的时候,就知道了常曦这是有话要跟自己说,于是站出来抢下这差事。 在离开众人的视后,常曦这才与红袖低语道,「你待会儿找个机会去客院找施三姑娘,就说四夫人有意要在近期撮合我与解九爷圆房。」 红袖闻言,低低地惊呼一声,忙看向常曦,这是何意? 常曦自然不会说她这是要刺激施碧池赶紧行动,而是笑了笑,「你照做就好,该给你的好处一分都不会少。」 红袖最近其实也被施碧池威胁着,如果说是像以前那样陷害一下常氏那就算了,可这次施碧池却是要她下药毒害常氏,她哪敢接这样的事情? 为此都躲了施碧池好些日子。 如今常氏又要她往施碧池身边凑,她也不敢说声不,毕竟自己有把柄在常氏的手里,若真的让夫人知道她吃里扒外,她同样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最后权衡了一下之后,她咬牙道,「我待会儿就溜出去找施三姑娘说这事。」 常曦达到了目的,这才施施然地离开。 施碧池整个人都十分烦躁,尤其是听了红袖过来说的话之后,她更是掩不住满脸的愤怒与嫉妒。 红袖见状,不由得后退了几步,第一次看明白了,原来这施三姑娘喜欢九爷啊,怪不得要整死常氏。 虽不懂常氏此举的用意,但她还是推波助澜道,「施三姑娘,夫人还说若是常氏能一举得男,就会留下她在府里,不会令他们母子分离。」 170:她怎么这么能啊?(二更) 钱氏一回去就开始敲打儿媳妇狄氏,「人家不过是说个乡野趣闻,你倒好,居然上心了起来,你还望不望你夫婿能高中了?」 狄氏一听,忙道,「婆母,我当然盼着夫君此次能高中,您放心,我不会多心的。」 狄氏这个儿媳妇其实表现得一向不错就是这段时间稍微狂了些,严格说来并无任何错处,见她这么说,钱氏也就不再多说什么。 从婆母处出来,狄氏的脸阴沉了下来,如果钱氏不来敲打她,她或许还不会多想,毕竟只是听了几句笑话就怀疑起丈夫来,她自己想想都觉得可笑。 可现在看来,钱氏敲打她的话就像是欲盖弥彰。 其实钱氏不但敲打儿媳妇,也亲自去见了另辟一处安静读书的儿子,告诫他一番,别在这段时间惹出什么事来云云。 当然这一切都得瞒着狄氏,不能让她闹起来。 入夜,狄在屋子里坐立不安,也没什么心思打理孩子,而是不停地往外看,心里犹如俩个小人在拉扯,她不知道该不该去求证一番。 最后还是怀疑的种子占了上风,不去亲眼看一看,她心里难安,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她嫁进解府多年,自是不缺得用之人,于是这晚她特意换了身衣衫,就趁着夜色往丈夫读书的安静院子而去。 期间没有惊动一个人。 尤其是到了丈夫所在的院子里时,借着侍女的掩护,她溜进了院子里,没听到奇怪的声响,心里正要安之际,就听到丈夫的声音响起,「你怎么来了?」 她一听,险些要摔倒,莫非丈夫发现她来了? 心里一惊,她怕惹得丈夫不高兴,正想现身说几句好话哄哄他,哪知一道熟悉的妖娆声音响起,「我不来,你就不想我了?」 狄氏的心瞬间如五雷轰顶,她没想到丈夫真的背着她在此与别的女人幽会,此时恨意萦绕周身,而且这么有特色的嗓音,让她的脑中立即想起一个人来,身体就更是颤抖得厉害。 只是还没来得及行动,丈夫就已经温柔回应了那个女人。 「你明知道我想你想得心都痛了,故意说这些来让我难受吗?我恨不得日日夜夜都与你在一起。」 「既然你想要与我在一起,那就帮我,你是知道的,我是为了你才会如此处心积虑想要嫁进解家来的,这样我们才能长长久久地见上面,不至于两地相思。」 「非嫁老九不可吗?」 「那你说我还能嫁谁离你更近呢?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你这冤家,把我的心偷走了,就不管我了吗?」 「心肝,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都怪那狄氏怎么不早点死,她死了也就把位置腾出来,我好光明正大地娶你过门……」 「快别这么说,我们这么做已经对不起她了,若是真的让她身亡,日后如何对得起她跟你生的仨个孩子?」 「与其杀死常氏如此麻烦,不若就搬掉狄氏这个拦路石……」 狄氏从未觉得如此愤怒与心凉,这对狗男女居然在商量着如何整死自己,若不是自己起了疑心前来捉女干,岂不是被他们害死了也不知道? 三嫂说得对,负心多是读书人,仗义多是屠狗辈。 这么一想,冲天的愤恨盈于心间,她决饶不了这对狗男女。 她立即从阴影里现身,然后急匆匆地就要去推开门,守门口的是解六爷的小厮与施碧池的侍女,这么一看,她的怒火就烧得更炽,不顾这两人的阻抖,她一人甩了一巴掌,然后直接推门而进。 屋里抱在一起互啃的两人听到声响,急忙分开彼此。 施碧池满脸懊恼,狄氏怎么来了? 她好不容易才劝 服了解老六配合她除去常氏,只要常氏死了,解晋再喜欢她也没有用,她再让亲爹出面来谈婚事,到时候嫁给解晋就不再是梦了。 至于秦氏不同意,哼,只要有解老太爷的支持,还轮不到秦氏发话。 可这一切想法都破碎在狄氏推门进来的那一瞬间。 狄氏一进来,就恶狠狠地看向施碧池,不待她狡辩,她立即上前就去揪住施碧池的头发,立即甩起了巴掌,怪不得柏氏喜欢这样打人,原来这样才能出气。 施碧池被打得尖叫,她堂堂施家姑娘,如何受过这样的罪? 「你放开我,有话好好说不行吗?啊——」 狄氏继续打她,「***,你敢勾搭我的丈夫,我就要给点厉害你瞧瞧,***——」 「狄氏,你放开她,有事冲我来。」解六爷解昭忙上前去拦下狄氏打向施碧池的巴掌,并且大力地将施碧池的头发从妻子的手中解救出来,一把抱住人,直接就大力推了一把狄氏。 狄氏不察,被丈夫推倒在地,顿时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丈夫,她为他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孝敬公婆,可他倒好,不但想着弄死自己,还要护着那***。 越想她就越气不过,觉得这些年对丈夫的好都喂了狗。 就在解六爷安慰施碧池之时,狄氏再度出手,一把推开丈夫,她再度用力抓扯着施碧池的头发,这回她不再打她,而是拖着她找人评理去。 她倒要看看解家打算如何处理这***,别以为她狄氏好欺负,她也是有娘家的人。 解六爷赶紧上去阻拦,哪知愤怒中的女人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竟是半点颜面也不给他这个文弱书生。 「狄氏,你闹够没有?」他忍不住怒吼道,「你这样闹对你我有何好处?你放开她,我们谈谈。」 「没有。」狄氏大声回应,「谈什么?谈你们这狗男女如何商量害死我吗?」 「狄氏,你够了。」 狄氏不买账,不管丈夫如何骂她,不管施碧池如何挣扎,她都不松手。 这样一闹,府里几乎人人都知道。 钱氏在听到下人匆忙来禀报的时候,几乎晕厥过去,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会儿她是半点也不敢看向丈夫震怒的目光。 夫妻俩顾不上说话,而是急切穿上外衣赶去处理这桩丑事。 府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身为当家主母的秦氏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听完钟嬷嬷的转述,她震惊得久久没能合上嘴,这施碧池是疯了吗? 一面觊觎自家儿子,一面又跟别的男人偷情,她怎么这么能啊?顿时恶心的胃液上涌。 「夫人,要不要过去看看?」钟嬷嬷其实到现在也还处于不可置信中,像施碧池这样的大家闺秀,为何看不开勾搭有妇之夫?这不是在坏自己的名声吗? 秦氏细思片刻,顿时摆了摆手,「这是二房的家务事,我不好贸然插手,再看看,你留意一下婆母那边的动静。」 钟嬷嬷一听顿时明白了,如果老夫人出面管这档事,那夫人再过去也不迟,如果老夫人不管,那夫人就彻底撂开手,由二房自行处决。 老夫人容氏听闻这场闹剧,整个人都像被雷劈了一般,这样的丑闻居然发生在解府,这传出去,解家的脸面往哪里搁? 这么一想,她顿时怒目看向刚回过神来的丈夫,「你听到了,这回我是死都不会同意与施家再联姻了,你也别跟施家那六小子商议,把这施碧池或者施碧英许给十孙儿,施家这家教我算是领教了,谁娶她家闺女谁倒霉。」 解老太爷自知理亏,这回没再驳斥老妻,他只是顾念当初与施家老爷子的情谊,想要拉他的后辈一把,这才想着让解旭与施家联 姻,至于解晋,他是再也不敢想了。 当初娶施氏就是勉强,解晋已经配合了一次,对施家也算是有了交代。 「你还是赶紧过去看看,我就不过去了。」 听到老丈夫这话,容氏气得牙痒痒的,他这是躲了,然后把这样的丑事推给她来解决。 「你赶紧拒绝掉施家那六小子的妄想,不然我真的跟你没完。」 听到老妻下最后通牒,解老太爷闷闷地道,「知道了。」 看老头子软和了下来,容氏这才冷哼一声,出去处理这件丑事。 老夫人亲自过问了,解二老爷和钱氏没敢处理,直接把这几人都带了来。 秦氏匆匆赶来,看到施碧池躲在解昭的身后,她心里越发鄙夷,但面上却是半分也没有带出来。 跟二房夫妻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她在另一边的椅子里坐了下来。 这后院闹出这么大的事情,常曦焉能没有收到风? 解晋听了周南说了全过程,目光却是一直落在常曦的身上,这就是她谋划的事情? 这下子算是彻底断了施碧池想要嫁进解家的念想了,这么一想,他的心底居然有几分窃喜。 她这么做,是为了他吗? 常曦不知道解晋平静的面容下居然想的是这么个问题,此时她也稳住了自己的表情,也没有发表什么高论,毕竟她要深藏功与名,只可惜自己不能去围观现场。 「你若是想看戏,我带你去。」 常曦闻言,内心深处不由得有几分蠢蠢欲动,不过最后理智占了上风,这是解家的丑闻,她凑过去是几个意思? 避嫌还来不及呢,于是她很遗憾地拒绝了这让她心动的提议。 171:反目 常曦这干脆利落拒绝去看戏的态度,解晋并不意外,毕竟她给他的第一感觉就是务实。.c 至于施碧池这个人,只能说她咎由自取,对于她的调查应该不久后就会有结果,思及此,他微微敛眉,掩去自己对于施碧池其人的厌恶之情。 解老夫人的院子此时依旧灯火通明,狄氏一看到老夫人容氏出现,立即哭着上前求老夫人为她做主。 容氏看了眼把事情闹大的狄氏,心里是略有不满的,就这么点事值得哭成这样吗? 男人贪新鲜偷个腥什么的并不是大不了的事情,毕竟没有人能越过她去,将来男人挣得的荣耀也只有嫡妻才配享受,外面的莺莺燕燕都是过眼云烟。 等男人玩够了,自然就会回归家庭。 不过想到狄氏到底年轻还没有看开,她还是怜惜地给她擦了擦眼泪,「好了,把泪水收一收,哭久了自己也累不是?」 狄氏闻言非但没有收敛,反而还号啕大哭,「老祖母,他要杀了我好给他的新欢腾位置……」 「狄氏,你胡闹够了没有?没有人要杀你。」解六爷在屋子里几个长辈投来不赞成的目光时,忍受不住压力立即吼道。 「你闭嘴!」容氏怒喝孙子一句,现在不想着收拾烂摊子,反而还火上浇油,他这是惟恐天下不乱。 躲在解六爷身后的施碧池这会儿已经缓了过来,心理素质过硬的她站出来,一副冷静的样子道,「你们解家是在冤枉人,我跟解六哥是清清白白的,不信的话可以安排嬷嬷验身,看看我还是不是在室女?」 「对,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是狄氏在造谣。」解六爷立即把一切推得干干净净。 「你们,」狄氏没想到这俩人会如此厚颜无耻,当即怒骂道,「好一对狗男女,你们能骗得了世人,骗不过老天爷,老天爷迟早会劈一道雷收拾你们……」 施碧池才不怕狄氏咒骂她,如果她逆来顺受,早就被蔡氏给磋磨死了,从小到大她只知道想要什么就自己去争取,「解六嫂,你这是做甚?我不过是收到家里兄长寄来的书,亲自给解六哥送去而已,我们一直是规规矩矩的,这个老天爷可证……」 正在这时,外面的天空响起一道惊雷,风刮得越发厉害,这是要下雨的节奏。 施碧池不禁面露惊恐之色,这下子她不敢再说什么大话了,下意识躲到解六爷的怀里。 这举动真是此地无疑三百两。 狄氏见状,顿时状若疯颠地笑了起来,「看啊,老天爷都在收拾她,这下子看你还怎么辩?***!」 话音刚落,又是一道惊雷声响起。 这让本来想要出面调停的钱氏神色不定地跌坐回原位,早就知道这个施碧池不是个好东西,无奈自家儿子偏偏就上了她的当,她这个当娘的是又恨又怒,为了他们的私情,她私下里给他们擦了多少次尾巴? 「够了!」容氏再也看不下去这场闹剧,再闹下去六孙儿还要不要科考了? 她先是严厉地看向狄氏,「你还想不想当进士娘子了?」 狄氏当然想当,丈夫如果科考成功出仕,她也就跟着夫荣妻贵。 「那就给我消停下来。」容氏看出狄氏内心所想,顿时喝令她适可而止。 「可……」 容氏不给狄氏说完,就瞪了她一眼,狄氏顿时不吭声了。 容氏再看向六孙子,「你呢?」 解六爷忙朝祖母行礼道,「孙儿知错,日后必定会改。」为此丢了前程,他也是不愿的,所以这事不能让狄氏往大了闹,不然影响了他的名声,那他这辈子就完了。 容氏看到这孙子还不算色令智昏,今晚总算有点安 慰,最后看向施碧池的目光是又冷又厌恶,只见她冷淡地道,「施三姑娘,明儿就安排人送你回施家,日后不要再来解府了,这事老身也会下禁口令不许人提及,这样也不算毁了你的闺誉。」 「老夫人……」施碧池还想再辩几句。 「施四姑娘还在病中,就先留在府里休养几日,待病情稳定后,儿媳会立即送她归家。」秦氏适时地道。 容氏点了点头,关键时刻还是这个儿媳妇顶用,不像那边那个就像个死人,怪不得连儿子都教不好。 这样做最大程度地保存了解施两家的颜面,不至于成为外头茶余饭后的笑谈。 容氏直接吩咐身边的嬷嬷上前拉住施碧池,强制地送她回客院。 解六爷满脸不舍,但又不敢在长辈面前再说什么,只能攥紧拳头告诫自己一定要高中,到时候他就想办跟她双飞双宿。 狄氏心里还是窝了一团火,一想到丈夫伙同情人要杀了她,她就感到心寒不已,可理智上却知道老夫人这样处置是最顾全大局的,可这样窝囊啊。 「好了,夫妻床头打架床尾和,别为了这个丢了情份。」容氏直接下了定论,然后就让人强制送走这俩夫妻,只要利益一致,那么就吵不起来。 这事被容氏各打三百大板地强压下去了,解二老爷和钱氏见到此,准备起身离开,哪知秦氏却是突然道,「二嫂,我有一事要问你。」 「四弟妹请说。」钱氏偷瞄了眼丈夫紧绷的神色,立即小心谨慎地道。 「知翠是怎么死的?」秦氏在问这话时,两眼死死地盯着钱氏看,这个一度成为她的心病,后来她想明白了,这人的死并不是她那几句恐吓吓死的,而是另有原因。 直到这次发现了施碧池一连串的心思,她才把这事给连了起来。 钱氏闻言,下意识避开丈夫的目光,直接道,「不就是投井死的嘛。」 「二嫂,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也不怕雷劈你吗?」秦氏步步紧逼。 解二老爷也紧盯着妻子,难道妻子在这件事上有隐瞒?「夫人。」 钱氏最怕的就是失去丈夫的心,于是赶紧看着丈夫道,「我真的不知道,她那天就那样投井死了,我当时跟四弟妹在婆母这里,等我知情的时候她的尸体都凉了,夫君,你要信我。」 到底是几十年的夫妻之情,解二老爷眼里的妻子一向是大度温柔善解人意的,他不愿也不想将她往坏处想,于是他出面对秦氏道,「四弟妹,这事是不是有误会,你二嫂一向心善,不会做出逼死下人的举动的……」 「二伯,你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想知道二嫂是不是早就知道施碧池跟昭哥儿的私情,当初这知翠意图挑事,我估计是受了这两人的指使。」秦氏对解二老爷是没有意见的,所以说话的语气并不强硬。 一旁的容氏却是紧皱眉头,秦氏话里的另一层意思她听懂了,施碧池不但跟六孙儿有染,还觊觎解晋,这下子是真的点燃了她的怒火,她怒瞪钱氏,「你还不赶紧说,如今一家子人都被一个小姑娘给拿捏住了,我看你们这张老脸还往哪里搁?」 钱氏左右为难,只好祭出哭泣大招,反正她不能认了这话。 解二老爷顿时心疼爱妻了,毕竟几十年的夫妻之情不是做假的,「好了,娘,你就别逼她了,她连蚂蚁都舍不得踩死一只,哪会真的害死人?」 「既然如此,婆母,明儿开始儿媳会开始整顿各院的下人,该审的就审,该逐的就逐。」秦氏釜底抽薪道。 容氏看了眼身体僵住的钱氏,直接同意并支持秦氏的提议。 钱氏这下子知道是瞒不过去了,于是转身跪下哭道,「都是为了给那孽障遮羞才这么做 的,施碧池不知道什么时候把知翠给收买去了,那件事也是她授意知翠做的,当时我让身边的嬷嬷去警告知翠,哪知……知翠却反过来拿施碧池跟那孽障的私情来要胁放她一马,我……为了那孽障的前程,一时糊涂……就……让人逼她跳井……」 这些事她当时做得很隐秘,并且全程在老夫人的院子里,不会让人怀疑到自己的身上,只不过雁过留痕,她身边的嬷嬷经不住审的,现在再想处理她们也来不及了,谁叫自己舍不得这几个得用的心腹? 秦氏长舒一口气,总算不用背负这个心理债了,遂想到常氏典进来的那天,就有钱氏身边的嬷嬷挑事想要破坏她的计划,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看来二嫂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 那次是自己大意了,没有往这方面想,只是以为钱氏是借机生事想夺中馈,所以草草地处理了那个嬷嬷,不过好在人还在别庄里,她派人过去再审一通便是。 钱氏忙摆手,「没有,真没有了,四弟妹,就这一桩……」顿了顿,她也想起最初被处置的那个嬷嬷,于是道,「当初就是因为那个嬷嬷,我才……知道那孽障与施碧池的私情……」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如果处置得果决点,或许今日就不会这么难堪。 一旁的解二老爷没想到妻子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他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痛哭流涕的她,「你到底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夫君,真没有了,你信我……」钱氏哀求道。 解二老爷用看陌生人的目光看着妻子,他突然悲哀地发现自己似乎一直没有看透这个妻子,这么多年来她哪一面是真的?或者全都是假的? 钱氏看到丈夫大受打击的样子,忙上前想要拉住他解释,哪知丈夫却是退后几步不让她碰到衣角,她顿时一脸受伤地愣在原地。 他怎么能因为她做错了这事,就全盘否定她? 容氏到底心疼二儿子,「你先回去歇息。」 解二老爷看到老母亲眼里的心疼,顿时愧疚万分,母亲提醒过他多少次钱氏有问题,可他愣是一句也没有听进去。 「娘,儿子先告退了,今晚开始儿子歇在前院。」 说完,他向容氏行了一礼,转身就走。 钱氏忙起身去追丈夫,「夫君,你听我解释,我真的没瞒你别的事情……」 「你让我如何信你?」解二老爷甩开妻子的手,冷漠道,「你知道吗?我现在连我们当初美好的相遇也开始怀疑是一场有预谋的戏。」 钱氏的瞳孔猛地睁大,他知道了,知道当年是她故意接近他,费尽心机才谋得这段姻缘的。 解二老爷读懂了钱氏的表情,身体僵了僵,最后越过她直接大踏步离开了。 钱氏掩面痛哭跪在地上。 容氏看到这样的钱氏,心里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的,当年就是看穿了钱氏的虚情假意,她才会阻止这段姻缘,无奈儿子入了魔,她说什么都没用,现在倒好还祸及子孙后代。 「扶你们夫人回去。」她朝容氏的下人道。 几个吓傻的下人福了福,赶紧上前去扶着几乎哭到晕厥的钱氏离开。 秦氏看到解二老爷夫妻反目,不禁有几分唏嘘,不过这事跟她没关系,她也不打算多管。 容氏半闭眼转了转手里的佛珠道,「该整顿的还是要整顿,你放手去干,这事有我给你撑腰。」 「是。」秦氏领命。 翌日,解府里的气氛十分紧张,常曦在解晋处却没有多大感受,不过看到东篱和云朵出去一趟回来神色都变了,这才知道秦氏开始整顿各院的下人,当即挑了下眉毛。 没想到秦氏终于回过味来了,知道解 府的下人都被人家收买成了筛子,再不整顿,日后弄出什么事来就天晓得了。 「常娘子早知道了?」云朵好奇地问。 常曦笑道,「我从哪里知道?好了,别多想,身正不怕影子斜,你们做好自己的份内事便是。」 东篱和云朵闻言,都福了福,表示听令。 然后东篱说起施碧池被强令送回施府的事情,常曦问道,「谁送她回去的?」 「钟嬷嬷和老太爷的长随一块儿押送的。」 常曦微眯了眯眼,施碧池这回难翻身了。 东篱支使云朵去厨房拿糕点,看到她走远了,这才担心道,「常娘子,你说施碧池会不会把你制茶砖的技术说出去?」 当时做茶砖的时候并没有隐瞒施碧池的,她是看了全过程的。 常曦轻拍了下东篱的肩膀道,「她不是专业做这个的,知道的也只是皮毛,放心好了,关键技术她没学到家。」 施碧池是一门心思搞阴暗见不得光的事情,对于她看不上的事情她半点心思也不花,所以她压根就不担心这个问题。 172:特意来请罪(一更) 常曦端药走进解晋卧室的时候,看到屋里多了一个中年男人,这人的长相跟解四老爷有几分像,如果没有猜错,应该是解二老爷无疑了。 正跟解晋说话的解二老爷看到常曦进来,立即停下了说话,而是打量起常曦来。 常曦不惧他的目光,而是上前给解二老爷行礼,最后看向解晋,「解九爷,该喝药了。」 解晋一听吃药,眉头就皱了皱,不过解二老爷在这里,他也没有多说什么,端起药碗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常曦忙递了蜜饯给他,他摆了摆手,没有吃这个。 这举动让常曦暗笑不已,没想到他如此好面子,好在她还算给面子没有当众笑出来,只是很自然地收回拿着蜜饯的手。 解二老爷直到这会儿才再度开口说话,「你是常氏?」 常曦回头朝解二老爷礼貌一笑,轻声道,「我是。」 她那落落大方的举动,让解二老爷怎么也无法跟妻子口中那个有点邪性的常娘子联系起来,毕竟眼前这个女子目光坚定,举止得宜,态度温和不张扬,关键是在她的身上半点也看不到出身低微的影子。 看来钱氏的话真的不可尽信,至于钱氏为何会在他面前诋毁常氏,他想他找到了些许原因,因为常氏比她这个秀才之女出身的人表现得还要好,在常氏的面前她找不到优越感。 如果是在以前,他根本就看不到这些,毕竟习惯性相信钱氏所言,从来没有怀疑过钱氏也有私心。 惟有跳出这个框框,他才真正地看到事情的原貌。 「听说你那茶砖生意做得不错。」 听到解二老爷这句夸赞,常曦没有感觉到意外,毕竟解明还在她的茶砖工坊做事,人家当老子的怎么可能不关注?这是人之常情,也是父子之情。 「还是多了解八爷的帮衬,工坊才能走上正轨。」常曦笑道,顺带夸了解明一句,最近她没去工坊,一切确实得解明撑起来,所以这话也不算是恭维。 哪知解二老爷摆摆手道,「你别给我那不肖子戴高帽,他是什么德性我这个当老子的比谁都清楚。」 对于小儿子他一直疏于管教,只要他不惹事就行,所以小儿子如今的上进,他也知道是谁的功劳,可以说常曦对于小儿子的影响是正面的,光这点就不是钱氏轻飘飘的一词邪性就能概括的。 解二老爷这番话,常曦只是笑笑,并没有当真,要是解明没有向好的方向发展,相信解二老爷不会这么温和地与她说话,只怕想劈了她的心都有了,一如之前的钱氏那般。 想到钱氏,再看了看解二老爷那满身的寂寥与刻意压制的戾气,看来这对相濡以沫的恩爱夫妻之间应该出了问题,估计还是受到施碧池与解六爷私通事件影响的。 不过这些跟她不相干,她只是想了下就抛到了九宵云外。 至于解二老爷会不会看上她的茶砖生意从而据为己有,目前她不担心这个问题,以后嘛,只要她有价值,就不会轻易被人取代,对这点她还是十分有自信的。 「你是个聪慧的女子。」解二老爷临走前对她这般说。 常曦福了福算是谢过他的称赞,然后就目送周南送他出去,再回头看解晋的时候,她直接拿出手中的蜜饯,「真不要?」 解晋的黑眼珠子盯着她看了看,最后还是拿起来塞到了嘴里,嘴里一甜把之前的苦味都冲掉了。 真想不到解晋冰山外表下居然是小孩子心性,她光是想想就会喷笑不已,以前是她把他想得太高大上了。 解晋看着她嘴角溢出的笑容,他的嘴角也跟着往上勾,她愿意那样想他,其实不是坏事,他不希望自己在她的眼里是高不可攀的冰山。 两人都为自己发现或者表现的另一面满意不已,相处自然和谐不已。 解府这次整顿下人,被清理掉的起码有四分之一居多,并且大多还是二房的下人,钱氏身边的人来了个大换血,几乎没有几个能留下。 对于这个局面,钱氏不敢有抱怨,也不敢阻止,默然地看着那几个亲信嬷嬷和婢女哭着被拉走。 「二夫人,老奴扶你进去歇一下。」 看到这新派来的嬷嬷,她知道这是老夫人容氏的人,遂也不敢说什么,由着对方扶着自己进去里屋。 她是怎么把生活过成这样的? 钱氏想起就想哭,最近哭得多了,眼睛都是肿的,她不知道该如何挽回丈夫的心,原来人一直害怕什么,什么就会降临到头上。 解语心过来探望母亲,看到她萎靡不振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气,「你这是做甚?」 钱氏看到这节骨眼上女儿来看她,心底好过了很多,几个儿子和儿媳妇都没有来看她,惟有这个女儿还记挂着她这个母亲,至少她做母亲还不算太失败。 「心姐儿,为娘只有你了。」她抱住女儿哭了起来。 解语心虽然很烦要处理庶务,但这个是她的亲娘,看她没了精气神,她不由得心疼她,于是她捺着性子拍了拍母亲的背算是安慰她。 好半晌,钱氏这才停下哭泣,拿帕子抹去泪痕。 解语心忍住心酸道,「娘,你先打起精神过日子,对知翠的家里人该补偿的就补偿,再给她办几场法事超度一下,也算是我们尽力在弥补,也让爹看到你的悔意。」 她知道这样做对知翠还是不公平的,但又能怎么办?逝者已矣,生者还要生存,她也做不到大义灭亲,所以只能这样办。 钱氏越听眼睛越亮,女儿这提议并不难办到,而这样她一来能安心,二来也能弥补在丈夫心中的形象,「为娘这就去办,不但这样,我还要为她吃斋茹素七七四十九天,甚至为她念经祈福。」 解语心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其实她不信这些,但母亲有点事做寄托一下精神也是好的,这样一来她就不会胡思乱想。 安抚好母亲的情绪,她又去找了杨氏,求这个嫂子多去开导一下母亲,甚至是陪陪她。 杨氏对于那晚的事情只隐约听到点风声,但公爹和婆母反目的事情,她却是知道的,对于小姑子的请求,她当即就应下了。 至于另两个嫂子,解语心没有去找,六嫂狄氏是彻底恨上了六哥,对婆婆也心怀不满,如今跟她说不了话;八嫂柏氏没有那么细腻的感情,而且她这人太直,做不来开导别人的事情。 二房的事情,秦氏只听了个大概,更多的是关注钟嬷嬷带回的关于施家的消息。 「施六夫人一听施三姑娘做的那些丑事,当场就赏了她一巴掌,并且喝令下人将她关进柴房,随后就是一个劲地表示道歉,说日后一定对施三姑娘严加看管,不会让她再到解家来惹事,而且让老奴一定要把这话带回给夫人……」 蔡氏这反应在秦氏的意料之中,不过经过这件事后,她算是看清了蔡氏,这样的女人是教不出好儿女来的,之前的施氏有没有歪,她现在也无从考察了,但估计也不是什么好笋。 不过她人都死去多年了,她也就不去追究。 「施六老爷呢?」 钟嬷嬷原本还在说蔡氏,听到秦氏转移了话题,顿时心知秦氏是不耐烦听蔡氏的那些破事,于是很知趣地说起施六老爷,「老太爷的长随把老太爷的信给了施六老爷,施六老爷羞得差点没有找个地洞钻进去了,甚至还立刻派人来接施四姑娘,说他愧对解家,教出这样的女儿是他之过……」Z.br> 不过,细思了片刻,她还是说出心中所想,「施六老爷的话里似乎有一丝怨怼,不知是不是老奴多想了。」 「好竹出不了歹笋。」秦氏道,「施家这是怨上了解家,也罢,他家的儿女,我是一个也不想沾。」 看来老太爷写去的信中应该明确地拒绝了施家女嫁进解家的可能,这让她也松了一口气,赶紧打发施碧英回去,这事也就算了了。 正在这时,侍女进来禀报,说是常娘子来了。 一提起常曦,秦氏的脸就黑了,直接将常曦晾在了外面。 钟嬷嬷看了看,心知这回常氏应该是真惹恼了秦氏,秦氏回过味来,知道那天的品茶会是常氏有意为之的,这等于是拿夫人做了筏子,也不怪夫人着恼。 不过想到常曦那茶砖工坊似乎蒸蒸日上,这女人是有点本事的,她就想还是结个善缘更有利于自己。 思及此,她一面给秦氏续茶一面道,「夫人,常氏到底是九爷的典妻,正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这也算是给九爷的面子。」 闻言,秦氏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下来,现在不是赶走常氏的时候,总得让她生了孩子才行,至于以后,哼,这样心机重的常氏,她是真不想留在儿子的身边,不然将来娶的儿媳妇怕是压不住她,这样家宅就会不宁。 晾了常曦两刻钟,秦氏这才让人宣她进来。 常曦是特意挑今日过来的,解府的整顿已经结束,秦氏一来是得闲了,二来那口气已经出了,她再来负荆请罪就会容易得多。 果然一进来,就看到秦氏身后的钟嬷嬷给她使了个眼色,她顿时知道钟嬷嬷刚才为她说了好话,而且现在也在提醒自己秦氏仍在生气中,要小心应对。 给了钟嬷嬷一个感谢的眼神,她上前给秦氏见礼,「夫人,我是特意来请罪的。」 173:这就是她追求的爱情?(二更) 秦氏连眼皮都不撩一下,冷声问道:「你何罪之有?」 常曦直接道,「那日的品茶会,我不是故意要利用夫人,只是……这事事关九爷,我不好明说……」 本来秦氏打算要冷着常曦了,哪知道她居然会说出这样一番话,她顿时睁眼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叫事关九爷? 这里面有解晋什么事? 常曦不兜圈子,反问道:「夫人就没有怀疑过那几任九少夫人的死吗?」 秦氏顿时睁大眼睛,定定地看着常曦,突然厉声道,「常氏,你别在这里信口开河,就算这样,也改不了你利用本夫人的事实。」 她实在无法相信施碧池跟那几个儿媳妇的死有关,这怎么可能? 施氏嫁过来的时候,施碧池才多大? 她不信这样的事情,因为她无法相信,如果这是事实,那只能说明她治家无方,被人家玩于股掌之间。 这让她无法接受。 常曦苦笑道,「夫人,你觉得我会拿这个来说笑吗?」仿佛受到了打击,她一副坚强的样子昂着头道,「夫人,我是什么出身,你是知道的,我这样的出身进了府里,但施三姑娘还是不打算放过我,我若不出手,就等着命丧她手,蝼蚁尚且还会偷生,更何况我是个人?」 看着常曦如此控诉,秦氏也被她的话给感染了,下意识竟相信了几分,「她……威胁你了?」 「夫人,我进府以来发生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您都是知道的,这背后都有一个影子,夫人这次整顿解府,自当很清楚这里面的猫腻,不然我多说了也无用。」 如果没有这次解府的整顿,常曦还不好说这事,因为证据这东西,她是不容易弄到手的,所以只能采取这样迂回的方式。 秦氏闻言,倒吸了一口气,常氏的话有道理吗?有啊。 就是因为有道理,所以她那怀疑就变得合情合理,而她儿子并不是克妻命,是有人有意为之败坏他的名声,让他的婚事变难,从而给自己制造机会,这放在施碧池的身上,合情合理。 看到秦氏动摇了,常曦立即上前拉着她的手红着眼圈道,「夫人,我知道我这样做让你心寒,但我真的没有法子,若不这样,我无法自保……」 「施碧池跟昭哥儿私通一事,你也事先知道?」 「知道,正因为知道,所以才处心积虑借夫人的名义办了那个品茶会。」常曦回答得很干脆,半点也不犹豫,「我不是有心要瞒夫人这件事的,还是那句话,没有证据,因为发现他俩有私情也是在很偶然的机会下,我……我不想这样的人嫁给解九爷,解九爷值得更好的女人。」 最后一句话显然是为了讨秦氏欢心,毕竟谁不喜欢别人夸赞自己的儿子呢? 秦氏看常曦的眼神渐渐不再那么冰冷,不过她还是责备道,「这样的大事你该跟我说一声才是,我还能不站在你这一边?那施碧池不过就是个逗趣的玩意儿,若早知道这事,我早就赶她离开了。」 「是,夫人,这都是我思虑不周的错,还请夫人原谅我。」常曦认错更干脆。 其实她心里很清楚,如果不是将施碧池与解老六偷情的事情抓了个正着,就算她说破了嘴皮子,也只会让秦氏以为她得了癔症失心疯在胡言乱语。 这样的常氏,让秦氏说什么好,半晌,她叹息一声,「罢了,这事也不能完全怪你。」 其实该怪她有眼无珠,让这施碧池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搞了这么多事,如今是越想越气。 「谢夫人宽恕。」常曦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面对这样的常氏,秦氏觉得自己是真的气不起来,于是板着脸让她 坐下来说话。 一旁的钟嬷嬷看了个全场,不禁更佩服常氏,夫人都气成这样了,她还能把夫人给哄回来,这本事其实不下于她了。 身为秦氏的心腹,她这会儿立即给常曦奉了碗茶。 常曦抬头朝钟嬷嬷感激地道,「谢过嬷嬷。」 「常娘子多礼了。」钟嬷嬷说完,又站回秦氏的身后。 常曦没有拉着钟嬷嬷来讨论这事,而是看着秦氏没有化开的眉头道,「夫人,关于几任九少夫人去世的事情,我只有猜测,没有实证,不过雁过留痕,解九爷已经着手去查了,相信不日就会有证据。」 「我儿也知?」 「知道。」常曦没有隐瞒她,「施碧池的心思已经摆在台面上了,解九爷身为当事人焉能感觉不到?正正因为查觉了这番见不得人的心思,所以才会起疑心。」 施碧池勾搭解老六,并非有儿女之情,只是想让这个男人为她所用,助她在解府暗中行事,达成她心中最大的愿望,那就是成为解晋的妻子。 解老六身为解家嫡子,并且是前途无量的子嗣,他并不缺什么,施碧池除了用色之外,别无他法,说来,这个施碧池对别人狠,其实对她自己也很狠。 这些只要往深里想,都能想到,常曦不信秦氏会想不到? 只是她不想往深里挖,因为她不想让人知道施碧池这样的人居然对解晋起心思,不想让解晋的名字跟施碧池联系在一起罢了。 「苦了我儿了。」秦氏一想到解晋,心疼难耐,不禁开始抹泪。 常曦对于秦氏的泪水无动于衷,但面上还是担心地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好半晌,秦氏这才收起泪水,愤恨地道,「施碧池最好祈求别让我找到证据,不然我让她不得好死,居然让我儿背负克妻命这样的传闻。」 在秦氏这边待得稍晚了些,常曦以要侍候解晋喝药为由告退,秦氏立即和颜悦色地让钟嬷嬷送她出去,再不复今日见她时的冷颜。 一到了外面,常曦就向钟嬷嬷道谢。 钟嬷嬷摆手道,「常娘子客气了,要不是你使计拆穿了这事,只怕我们夫人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要被骗多久。」 说完,长长叹息了一声,自己也是有眼无珠,从来没有把人性想得太坏,该说还是施碧池掩饰得太好,竟无一人往这方面想,不然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多行不义者终会自毙。」 听到这话,钟嬷嬷狠狠地点了点头,对这话再赞同不过了。 再回转,就看到秦氏已经命人重新去审那批清理出去的下人,她忙上前建议道,「夫人,依老奴看还是得从当初侍候几任九少夫人的下人查起。」 秦氏闻言,立即采纳这个建议,并且让钟嬷嬷亲自去查,「不过这事先不要惊动老夫人,省得又把她老人家气着。」 「老奴知道分寸。」 秦氏这才摆手让钟嬷嬷退下去。中文網 宜阳城附近的召台城,一个相貌姣好的年轻妇人将洗好的衣裳放回盆里,直起酸痛的腰,面无表情地往家里赶。 哪知还没有进到家门,就被男人一把掐住脖子按在墙上,「钱呢?老子问你钱呢?」 妇人的脸被掐得通红,只能拼命打着男人的手,根本回不了话。 男人也没真想掐死这个女人,看她似乎喘不过气来,他这才一把将女人甩到地上,「你赶紧把钱拿给我,不然老子就将你卖到青楼去。」 妇人一面咳一面喘气,这回她看男人的眼神里再无往日的爱意,而是深深的厌恶,她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这样的男人,早知道他是这样的人,早知道……她 当初就不会心动于他,甚至跟他私奔。 妇人的眼神惹怒了男人,「你再用这样的眼神看我,我就把你的一对招子给挖下来,哼,当初是你要死要活地非要嫁我,现在想要反悔,没门!」 男人的话让妇人的身子颤抖起来,她眼里有着明显的害怕,「我真的没钱了,当初从家里带出来的钱也被你输了个精光……」 「你不会回家问你哥拿啊?」 妇人闻言,没有再说话,看到男人还想对她动粗,她慢慢地闭上眼睛任其所为,就这样,她活着太累了,前半生锦衣玉食,如今却是过得连下等仆妇都不如,这就是她追求的爱情? 越想越觉得可笑,不禁笑出泪来,男人打下来的拳头也不至于那么难以忍受,毕竟身体的疼痛比不上心如死灰。 就在她以为会被男人打死之际,突然有人跳出来一拳将施暴的男人给打倒在地。 「惜玲。」 听到自己的名字,她这才睁开眼睛看向来人,顿时眼泪流得更汹了,「哥,哥你来了,你来了……」不过想到自己私奔有辱家门,她忙又掩面,「哥,你别看我,别看我,我无颜见你,无须见爹娘,无颜再见……他……」 「惜玲,那不是你的错,是有人故意害你。」 听到这话,她这才重新抬头看人,满脸的不可置信,随后急忙追问,「谁,是谁故意害我?哥,你说清楚,死也要让我死得明白。」 贺宵怜惜地看着妹妹,并没有第一时间说出那害了自家妹妹的人,而是朝身后的人指着地上装死的男人道,「人就交给你们了。」 妇人不看被抓住大喊大叫的男人,而是怔怔地看向抓人的人,这人她认识,那一年,她还是解家九爷的妻室。 可是那叫周南的下人再不像从前那般对她行礼,而是朝兄长点了点头,就抓着痛哭流涕后悔不已的男人离开了。 「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惜玲,不要怕,这回不会有人再害你了。」 「那是谁在害我?」 见妹妹执着于要一个答案,贺宵不再隐瞒,「施碧池。」 174:狗改不了吃屎(三更) 贺惜玲睁大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是她?」随后嗫嚅着嘴唇,颤抖地道,「哥,会不会……弄错了……」 她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与施碧池的友情,施碧池在她的眼里通透善谈,而且非常善解人意,跟她交往总会令她非常愉悦。 贺家是经营布庄的,生意虽然做得颇大,但无论如何是比不上施家门庭的,可施碧池从来没有低看过她,并且在人前常常维护她的颜面,这让她私下里感激不尽。 后来,解府上门提亲,她爹娘先是惊讶,等确认了解家求亲的诚意后,爹娘忙不迭地应下这桩亲事。 母亲单氏私下里更是说她好命,能嫁进解家是她们家高攀了云云,这话听得多了,她不禁心生反感,并不喜欢母亲贬低自己的话,对这桩婚事开始产生抗拒之情。 想到这里,她的神色一变,显然她发现了当年未曾发现的细节。 看到妹妹面露痛苦,贺宵忙道,「惜玲,别再想了,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爹娘还在家里等着我们,我们先回家……」 「哥,你告诉我,是不是……施碧池安排那个男人接近我的?」贺惜玲追问。 贺宵无奈,只能如实地将自己知道的全盘托出。 贺惜玲瞬间白了面孔,她没想到她为之抛弃亲人也要的爱情居然是一场骗局,其实扪心自问,后来她真的什么都没发现吗? 不是的,只是她不愿相信,只愿意以爱人变心了来麻痹自己。 怪不得当年她初遇这男人的时候,施碧池一个劲的撺掇她追求真爱,除此外,她还说解晋是不解风情的木头,她的姐姐嫁进解家守了一辈子的活寡,这样的男人谁嫁谁倒霉。 还说她家里同意这桩婚事,就是要借她高攀解家,是拿她来铺路。 这样的混账话初听只是心里不舒服,并不会往心里去,但听多了之后,她的心里开始产生不满,尤其爹娘还是那套说辞,她听了更反感。 而那个男人每每在她出门的时候都会遇上,施碧池说这是缘份,或许她与那男人是宿世姻缘也未定,然后一脸羡慕地看着她。 这说法跟她偷偷看的话本子一模一样,那话本子里的女主角勇敢追爱跟男人私奔,而她很是向往这样的爱情。 再后来,她跟男人搭上话了,男人温文尔雅让她很是有好感。 但她那个时候没有勇气私奔,乖乖地听话上了花轿嫁进了解家,新婚之夜,解晋并未来,她是自己掀了红盖头,当时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庆幸居多,因为她的心里有了心上人。 果然,后来解晋待她十分冷淡,她就更义无反顾地投入到所谓心上人的怀抱,更是借上香的名义,让施碧池安排了一场意外,她金蝉脱壳真的私奔了。 私奔后本以为会过上话本子里的甜蜜生活,但生活给了她一巴掌,那个男人只是个虚有其表的赌徒,把她带来的金银和头面都输光后,就开始打她逼她拿钱。 把这前因后果都想清楚之后,她不禁掩面痛哭,她怎么就这么蠢呢? 「惜玲,别难过了……」 「哥,我怎么能不难过?」贺惜玲怒吼道,「她毁了我的人生,毁了我的一切,现在我还能回得去吗?回不去了,贺家也好,解家也好,都没有我的位置了……」 看到妹妹如此痛苦,贺宵一直隐忍的情绪再也压抑不住,他愤怒地一拳砸到墙上,因为贺惜玲说得对,贺家宣布了她的「死讯」,在贺家她是再无位置了。 「我要去找施碧池问个清楚,我要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害我?」贺惜玲突然握紧拳头咬牙切齿道。 「好,哥陪你去施家找她问个清楚明白。」贺宵安抚着妹妹的情绪。 果然,有了兄长的支持,贺惜玲这才不再像个刺猬般愤怒。 另一边厢的常曦陪着解晋亲自审了周南带回来的男人,对于第二任九少夫人贺氏其实没死而是与人私奔的事情,她是半点也不惊讶,当初听人说她的那场意外时,她就有了这个猜测。 于是,她仔细看了看这个撬了解晋墙角的男人,其实长得没解晋好,而且那张虚浮中带着几丝俊俏的脸上有着一双不讨喜的三角眼,怎么看都是猥琐之辈,真不知道贺氏到底看上这个男人什么了? 不过想到贺氏成婚的年龄,她又不奇怪了,没有接触过多少男人的少女哪来的识人之明? 再听这男人的招供,就更不意外了,有了施碧池的推波助澜,单纯无知的少女就这样一步步走向深渊。 越听越觉得没意思,若不是顾忌一旁面露怒色的秦氏,她当场就想离开了。 「母亲,息怒。」 听到自家儿子那淡淡的安慰话,秦氏这才勉强压下心中的怒火,这时候她看向儿子的目光里满是歉意,「晋哥儿,都是为娘的错,为娘没有把好关,让你娶了那等水性扬花的女子,最可恶的是施碧池,为娘真的不知道她这么能生事?」 说完,她已是掩不住眼里的泪水,她在为自己的儿子叫屈。 解晋却道,「母亲,这就是教训,日后还是得谨记。」 「对,我儿说得对。」秦氏万分同意儿子的话。 常曦在一旁听了不禁暗笑不已,秦氏这人是不会改的,真要改这会儿就该送自己出府了,毕竟没有所谓的克妻命,那个什么大师的话就是狗屁,但秦氏半点也没有这个意思。 所以这人是狗改不了吃屎的。Z.br> 等离开这处之后,常曦不禁好奇地问解晋,「你当年就知道贺氏没死?」 解晋看她一眼,只是留下俩字,「你猜。」 常曦白了他一眼,真当她是好骗的,这么快就能找到贺氏以及她的私奔对象,鬼才信他之前不知情。 怪不得贺家之前不闹,原来有这么大的把柄握在解晋的手里,为了家族名声,就只能忍了,当然这事上,贺家不占理。 但解晋真的是无辜的吗? 不见得,因为他是旁观者。 这个男人的冷酷无情,她算是见识了。 于是,她道,「解九爷,我觉得你就是个混蛋。」 解晋错愕? 她这是倒打一耙。 175:有不满就憋着(一更) 看到解晋抿紧唇满脸不悦的样子,常曦没良心地大笑出声,然后跃过他直接往前走,总算为当日自己受的委屈稍稍出了一口气。 她说那话不是为了愚不可及的贺氏,而是为了自己。 直到现在她还记得初进解府时解晋是如何无视她的,还有当日解四老爷动杀机的时候,他就是那旁观者,她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爱记仇。 「你那话是什么意思?」解晋追上来问道。 常曦轻轻一笑,「解九爷,你爱怎么理解都行。」 解晋看她笑得这么无赖,不怒反笑道,「你这是耍着我玩?」 「啊,是吗?你看这么理解也行。」她摊了摊手。 面对这样不讲道理的人,换做以前他早就甩袖离开了,现在却挖空心思想要知道她的心思,解晋不禁苦笑,真是风水轮流转。 常曦这人心肠硬,对于别人的痛苦,她很少会感同身受,上辈子有人说她这是缺乏同理心。 好,不管缺什么,她对于自己坚持的事情是决不会动摇的。 接下来调查施碧池的进展很快的,没多时周南就将施碧池毒害施氏的证人找到了,除此外,就连第三任九少夫人邹氏的死也查了个清清楚楚,这里面也少不了施碧池的手笔。 常曦翻看起来,不禁叹为观止,施碧池害人真有一千种手段,若不是她这人不好欺负又心肠硬,估计还真的有可能着了她的道。 「准备一下,我们去趟施府。」解晋吩咐道。 不管怎样,他也还是要到施府了结此事,就当是给施氏一个交代。 「我也去?」常曦指了指自己,她是真不想去,不想掺和进这样的事情里面,「我去干嘛?施氏也好,贺氏、邹氏也罢,跟我有什么关系?这样,解九爷,你去即可,我有好些日子没到工坊巡视了,正好借这个机会过去看看……」 反正她不去的理由很是充分。 无奈,解晋不买账,「你也去。」 常曦皱紧眉头,还想抗争一下,结果触及的是解晋不容拒绝的表情,她顿时明白这事已成定局,于是识时务地不再争取,直接去让东篱和云朵收拾一下东西,然后带东篱出门。 这次去往施家的不只他们二人,还有秦氏和钱氏这俩妯里。 看这阵容,常曦觉得施碧池这下是在劫难逃了。 施家在宜阳城附近的城池,去一趟大概要一天半时间左右。 这是常曦第一次离开宜阳城,当然马车还顺路经过了她的茶砖工坊所在地,透过车窗看到络绎不绝去上工或者收工的村民经过。 这里面有男有女,不过男女并不相融,而是各自结伴而行,行走间谈笑不已,看得出来他们精神头很足,而且因为工坊伙食的改善,人人都面色不错,看起来都不像是泥腿子。 常曦这才放下心来,看来茶砖工坊运行一切正常,看来不管是解明还是小桃传回来的消息都没有多少掺假。 这样的局面,解晋住在别院,见得多了,倒不会觉得奇怪,让他多看一眼的这些村民精神面貌的转变,这是他以前未见过的,看来他们对于自己的生活是十分满意的。 这让他不由得沉吟多思起来,再看向侧脸望着窗外的常曦,这些人的变化都是她带来的。 宜阳城不是没有工坊,但那些在工坊上工的人都不会出现这样的精神面貌,说常曦给了高薪,其实不见得,她给的工钱只能说是略偏高而已,绝没到突出的地步,但她就是能让这群人表现出最大的积极性。 「你是如何做到的?」 听到解晋问,常曦回头看他,直接回了一句,「把他们当人看啊。」 她虽然需要他们产生剩余价值,但在这个过程中得把人当人看,该给的合理报酬必须给,而且还得让他们吃得好,这样才会产生满足感,当然人的追求是一步一步的,不过这得慢慢来。 解晋咀嚼着她这句话,慢慢地品出了不同的味道。 常曦没有去打扰解晋的沉思,而是在心里做着下一步的打算,她还是不想要一堆文盲,接下来该找男女各一名先生教他们认字,如果有天份的,可以稍加培养,这就是未来的储备力量,能为纺织业改革注入强心剂。 心里有了构思后,她直接让东篱进来磨墨,开始写计划书。 茶砖工坊开始盈利了,纺织机改革也该提上日程,这才是真正日进斗金的行业。 解晋看着她不停歇地写着什么,此时阳光照射进来,把她盈白的肌肤照得透明,微风拂过她的秀发,让她整个人散发着迷人的魅力。 如果他知道后世有句话叫工作中的人最迷人,就会知道自己此刻目不转睛地看着是为了什么。 另一辆马车里的秦氏和钱氏看着这来来去去,有男有女的村民,都下意识地皱紧眉头。 「这太不像话了,简直是有伤风化。」钱氏批评道。 秦氏虽然不吭声,但她的观感也差不多。 一路上不和睦的两人在这件事上倒是统一了看法,最后直接让侍女把车窗帘子拉上,眼不见为净。 夜里住在驿站里面,秦氏想给解晋和常曦开一间天字号房,但解晋却直接要了两间,然后带着周南直接进了其中一间,而常曦带着东篱进了另一间,这让她看了直皱眉头。 「四弟妹,我看这两人还没玉成好事啊。」钱氏凉幽幽地道。 秦氏冷笑一声,「二嫂有心思操心我这一房的事情,还不如多想想该如何挽回二伯的心。」 一提起夫妻反目的事情,钱氏就不吭声了,想到那天被秦氏看了这热闹,心里就不得劲。 秦氏把钱氏怼得没话说,这才轻哼一声带着侍女直接去房间里休整一下。 「拽什么拽?」钱氏嘀咕一句。 对于那日最后承受不住心里压力而把一切都说出来,她直到今天仍旧处于后悔当中,当时不该一时冲动全盘托出,要不然自己也不会处于劣势的地位。 在这驿站里,到底没怎么睡好,第二天上了马车,常曦直接就歪靠在车壁上补补眠,最后不知不觉地睡了过去。 解晋看她的头一点一点的,时不时还会壁到马车壁,虽然马车壁铺了软布,但撞上还是有些硬的,于是伸手将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这样睡会舒服一点。 不放心常曦的东篱回头透过车帘看向里面时,正好看到这一幕,顿时吃惊得有些合不拢嘴,她揉了揉眼睛,之前的画面还没有消失,不过不小心触及到解晋冰冷的眼神,她吓得忙收回眼神,转身在外面的车辕上坐好,不敢再偷看。Z.br> 一旁贺着马车的周南见状,低声道,「把嘴巴合上,不然尘土都被你吞进去了。」 东篱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蠢事,忙闭紧嘴巴坐好。 不过她那颗八卦之心到底没有熄灭,还是小心凑近周南,仅用两人听到的音量道,「九爷是不是心仪我们常娘子?」 周南瞟了她一眼,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一本正经又稳重的东篱会问出这样的话来,吃惊又余又有些了然,爱好八卦是人之常情。 「你有眼睛不会自己看啊?」 听到这回答,东篱觉得自己问他这个问题很蠢,于是不再搭理周南直接看向一边。 嘿,这女人。 被无视的周南觉得这女人真是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跟她侍候的常 娘子如出一辙。 在傍晚到来之前,马车这才到达了施府。 因为之前先派人来递了帖子,所以守门人一看到是解家的马车,直接就打开大门放行,给足解家脸面。 随后是施六老爷带着夫人蔡氏在影壁前等候,这放低的姿态让秦氏和钱氏看了,心里的不满这才稍去一二。 蔡氏上前迎秦氏和钱氏,而施六老爷则是去迎解晋,看到他下马车,他没有摆岳父的高姿态,而是上前笑着问好,解晋随意地回了一句,然后就转身朝马车里面伸手。 看着面前伸过来的大手,常曦略作思考,就直接大方地伸手握住他的大手,由他扶着自己下马车。 这是在施家,所以她下马车的姿势很是优雅,半点也没有让人看出粗鄙的样子来。 施六老爷死死地盯着常曦看,先看到她那姣好出众的面容时,他的眼里也闪过一抹惊艳之色,这样的美人,也不怪解晋会沉沦下去,而且在他面前表现出亲昵的一幕。 不过很快他的脸色就恢复如常,甚至还带了隐隐的不悦之意,对于常曦的雀占鸠巢的不满。 但在解晋对他介绍常曦的时候,他将那不悦隐藏了起来,跟常曦点了点头。 站在不远处的蔡氏早就看到旁边的这一幕,此时她忍不住抿紧唇,手紧紧地攥着帕子,解晋这是欺人太甚,带这样的女人到施家,这是不但不把施家放在眼里,更是在踩施家的颜面。 秦氏看得出来蔡氏心有不满,但那又如何? 有不满就憋着,她还没有怪他们施家养出施碧池这样的毒女来败坏她儿子的名声呢。 「亲家母,这就是那位大师提及的常娘子,这容貌才情不输大家闺秀?我看她跟我们家晋哥儿倒也相配,你说呢?」 176:修罗场(二更) 这是杀人还要诛心。 蔡氏从没有一刻像这样讨厌秦氏的,一个低贱的典妻也配跟她的女儿相提并论吗?这置她死去的女儿于何地? 解家这是欺人太甚! 她想要反击回去,可接触到丈夫警告的眼神,为了大局,她最终还是忍下这口气,板着个脸道,「亲家母说什么那就是什么。」 秦氏见好就收,没再继续刺激蔡氏的神经,不然此次前来的目的就达不成了。 钱氏没有吭声,她跟施家虽是姻亲,但没有什么交情,就算要跟着清算施碧池解救自家儿子,那也等人家母子开始发难之后才好说。 蔡氏自然也看到了钱氏,对于出身低微的钱氏,她自然是瞧不上的,不过这次施碧池这个庶女惹下大祸,她在人家面前无端矮了一截,心里就更恼施碧池。 打了招呼后,她直接将人迎进施家正堂。 偏在这时,有小厮小跑进来禀报,拿着拜帖,说是贺家又上门了,此时堵在门外。 施六老爷问妻子,「怎么回事?」 蔡氏皱眉,「这贺家跟我们施家也没什么来往,之前收到他家的拜帖,我直接就拒绝了,没想到他们还来。」 对于贺家,她当然没好感,那会儿她女儿死后才满一年,解家就着急忙慌地将这贺氏迎进门,她为此气病了一场,从此也恨上了贺家这低贱的商户。 「既然来者是客,那岳母就迎他们进来。」解晋微垂眼眉淡淡地道,但态度却是不容人拒绝。 贺家来干什么的,他心知肚明,那就来一场修罗场。 蔡氏闻言,神色难看至极,不想听从解晋这个女婿的指挥,但丈夫一给她使眼色,她就硬气不起来,直接让人去迎贺家进来。 施家正堂,前所未有的热闹,今日聚集了各方人马,并且彼此之间都是姻亲。 邹家是最后到的,显然对于自家闺女的死还没有真正的释怀。 施六老爷暗自叹口气,看来这局面不好收拾,早知道施碧池是这样的惹祸精,当年她出生时就该一把掐死她,这样也就没有今日的难堪,让小小的商户骑在他这样的世家大族的头上。 「今日大家有缘凑齐了,看来是有话要说,那就说。」 他表现出光明磊落的一面来,无论如何不能堕了施家的威风,这是他仅存的体面。 「岳父,那我就不客气了。」解晋没有绕圈子,两眼直视施六老爷及蔡氏,「当初娶施氏时,没想到她会另丧他人之手,这是我当初没有察清之过……」 「你说什么?」本来沉着脸的蔡氏闻言,立即失态地站了起来,女儿的死到如今依旧是她难以释怀的痛,「我的青姐儿不是病逝的?是有人刻意害死她的?女婿,你给我说清楚这事。」 「你冷静点,听听女婿是怎么说的?」施六老爷皱眉道。 「我冷静不了。」蔡氏也不顾形象地朝丈夫低吼一声,随后定定地看向解晋,「你赶紧说。」 常曦看着这状似疯颠的蔡氏,顿时觉得施碧池这样真造孽,不过有因必有果,一啄一饮,早有注定。 解晋没再开口,而是示意周南把人带上来。 没多时,蕉杏被人押着进来,看到堂上这么多人,她慌张地低垂着脑袋,看来自己今天是在劫难逃了。 蔡氏瞪大眼睛看向蕉杏,没明白解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这个侍女她早前就审过,并没有发现什么,不过随后想到那会儿有施碧池在一旁搅和,她的脸色随即大变。 她急忙上前瞪着蕉杏,「说。」 蕉杏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是别人案板上的肉,容不得她再挣扎,她嗫嚅着嘴唇道,「大姑娘 在生的时候,奴婢曾无意中见到三姑娘往大姑娘吃的药里下了相克的草药……」 「什么?」 这个消息有如晴天霹雳,她顿时感觉到一阵晕眩,好在一旁的儿媳妇扶得快,她这才没有摔倒在地。 常曦看了眼似乎变老实了的方梵,柏氏这个表妹当初可是热衷于装白莲花的,嫁进施家后似乎改了性子? 她正饶有兴趣地看着方梵扮演一个好儿媳妇,结果正好跟她的目光碰上,方梵那一眼又冷又阴暗,她却挑眉一笑,这是进化了啊?从白莲花到黑莲花,似乎也不是那么难。 方梵没想到常曦的态度还是那么嚣张,顿时气得脸都要变形了,原以为施家会是个好去处,毕竟蔡氏的名声在外,所以当后娘她也嫁了。 哪知施家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这一家没有一个好人,蔡氏这个婆婆更是面慈心黑,哪个儿媳妇没有被她收拾过?那手段之多她都自叹弗如。 有这样的搅家精婆婆,哪怕她再如何装我见犹怜,也没能彻底笼络住丈夫的心,搞得现在夫妻不睦,继子女挑事不断,这段姻缘让她苦到见不到天。 看到当初的始作俑者常曦,她就恨不得将其大卸八块。 常曦才不怕人恨她,不招人恨她还不自在呢。 譬如一直直勾勾地盯着她看的贺氏,没错,今日贺氏也随父母兄长前来,虽然明面上她在贺家已经没有了位置,但想要造一个位置出来也没多难,如今她是施家从乡下接回来的庶女身份。 这个身份虽然不太理想,但内里爹娘还是那个爹娘,兄长还是那个兄长,她曾经失去的信心也在一点点重塑,她相信假以时日,她会重新变加曾经的那个她。 只是,她还没有做好再见解晋的心理准备,猛然在施家看到他,她的心不免又酸又疼难受至极,她最对不起的就是他。 尤其看到他一如当年她初嫁时挺拔英姿,不,他比当看更加英俊帅气,那张脸仿佛是上天最佳的杰作,她这才知道自己当年丢掉了一个多大的西瓜去捡那样不起眼的芝麻。 越想这心里就越痛苦,她知道自己配不上他了,毕竟他的身边有了个比她更美的女人陪伴左右。 那个女人应该是他新娶的夫人? 贺惜玲在心里暗暗猜测,目光怎么也抽离了那个女人的周身,尤其看到解晋有回头跟那个女人说话,虽然神态看着依旧清冷,但已识情爱的她却看到他眼里迸射出来的火花。 他心悦这个新夫人。 思及此,她抚着胸口暗自抽泣,没敢哭出来丢爹娘的脸面,如果时光能倒流就好了,她一定会做最忠诚最好的妻子,努力让解晋的眼里看得到她。 「惜玲?」 听到兄长小声唤她,她暗自擦干眼泪,抬头朝兄长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事。 本来爹娘和兄长都不想让她来的,但她却坚持要来,她要来为自己讨回一个公道,要向施碧池那个***捅刀子。 贺宵看着妹妹那浑身压不住的戾气,暗暗叹息一声,不让她发泄,估计她会将自己憋死。 那就见步行步,反正路是人走出来的。 缓过一口气来的蔡氏在听到药店老板的证词后,胸中的怒火是一烧再烧,她一把推开方梵的搀扶,半点也不顾这个儿媳妇被她这一推撞到了桌角,腰间生疼得泪珠子都出来了。 「把施碧池这个***拖出来。」 听到妻子大喊,施六老爷眉头皱得更紧,家丑不可外扬,她就不能忍忍私下解决吗?到时候把施碧池杀了也可。 对于大女儿的死,他也是心疼万分的,毕竟就这个女儿能拿得出手,还成功嫁给了解晋,如果将来一切顺利,这个女儿就 会一飞冲天,到时候施家何愁不能恢复昔日的荣光? 他从不怕这个女儿病弱,毕竟弱有弱的活法。 可这一切都被施碧池这个讨债的给害了。 所以,他能不恨施碧池吗? 恨归恨,不能是这么个处理法,日后施家还如何走出去面对世人? 「夫人?」 看着试图拦住自己的丈夫,蔡氏道,「今日这么多人在,老爷还以为这丑事能遮得住吗?」 自家老爷那是糊涂,在座的这几家都有丑事在身,所以不会张扬出去,不然就是大家一起丢脸。 再说人家是来讨公道的,不给人家一个交代,这事就过不去,对施家的损害就更大。 被妻子这么一怼,施六老爷说不出来话,只好摆摆手表示自己不管,由她去安排。 施碧池被解家强制押回施家有段日子了,常曦知道施碧池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但没想到她会是面黄肌瘦全身浮肿的状态,这是被饿出来的。 看来蔡氏当初的好名声真是刷出来的。 不过施碧池再如何被虐待,她是半点也同情不起来的,自作孽不可活。 施碧池看着堂上众人,目光掠过跪在地上瑟缩发抖的蕉杏,还有药店老板,更有几个昔日侍候施氏的仆妇,这些被她找借口打发出去的人都被人找了出来,她顿时明白自己对施氏做的事情已经暴露了。 迎着蔡氏吃人的目光,她沙哑着声音挑眉道,「蔡氏,你是不是很想杀了我?但就算你杀了我,你的女儿也回不来了,哈哈……」 177:只想做真正的自己(一更) 看着蔡氏受不住刺激冲上来扇了自己一记耳光,施碧池摔倒在地,右边脸肿了起来,可她仍不忘继续挑衅道,「痛快,蔡氏,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有一个执念,我要看你后悔半生,要看你余生都活在痛苦当中……」 要你眼睁睁地看着我是如何踩着施氏上位,夺她夫婿占她的位置和荣光,甚至跟她爱的人生儿育女,享尽世间所有人的羡慕。 为了这个愿望她使尽浑身解数,不惜手里染上鲜血,更拿自己来做交易的物品,只为获得人脉资源方便行事。 只可惜最后棋差一着,这个愿望怕是再难实现了,她有些遗憾地转头看向解晋,这个战利品她得不到了。 解晋却是连眼尾都没有扫施碧池一眼,这样的女人他可不想沾染,更何况施碧池望向他的目光让他很是不舒服,仿佛他是一件精美的摆件。 常曦坐在解晋的旁边,自然看到施碧池望向解晋的目光,一如她之前的猜测一样,施碧池的眼里没有缠绵悱侧的爱意,有的只是欣赏物件的喜爱之情,毕竟她从未在解晋这里得到过半分回应,一生不懂爱的人又何来的能力爱人? 哪知施碧池这个举动惹怒了蔡氏,居然敢觊觎她的女婿,施碧池该死,她再度上前骑在施碧池的身上左右开弓,她要打死这个***给女儿陪葬。 蔡氏这状若疯妇的粗鲁举动,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显然没想到世家大族的夫人居然也能如此粗俗不堪,尤其是一直在施家面前感觉矮半截的贺家和邹家,现在都在暗暗看着这个笑话,瞬间腰杆子都挺直了不少。 反倒是秦氏和钱氏倒有几分同情蔡氏,大家都是有女儿的人,如果女儿被人害死了,估计也会像蔡氏这么疯狂。 施六老爷气得脸红脖子粗,今天什么脸都丢尽了,遂朝一旁的几个儿媳妇怒声低吼一句,「愣着干什么?还不上前把你们的婆母都给拉回来?」 几个儿媳妇除了新嫁进来的方梵爱表现之外,其他人都冷眼旁观,不过现在公爹发话了,她们也不敢再不管,赶紧上前七手八脚地拉开蔡氏,省得她真的当场将施碧池给打死。 对于施碧池这个小姑子,她们反倒不反感,只觉得可惜了,这小姑子比蔡氏这个老虔婆好相处多了。 方梵见那边没注意,悄然地扶起了施碧池。 对于施碧池,她的感观很复杂,当初施碧池同样利用她想要赶走常氏,事败后对她的要求却没有推辞,帮她谋求嫁进施家,蔡氏的不好是另一码事,她倒是没有怪在施碧池的头上,或者是物伤其类,她也是庶女出身,知道这里面有多少苦楚。 好不容易才站起来的施碧池,突然被一个冲出来的女人死命地掐住脖子,只见这女人恶狠狠地道,「施碧池,亏我拿你当朋友,你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被这么一撞,施碧池又再度跌倒在地,待看清了这人是贺惜玲的时候,已经到了这步田地的她,自然不再遮掩眼里的嘲弄之意,「是你啊……我还以为你……被那男的……磋磨死了……命真大……」 看到施碧池的态度还这么嚣张,贺惜玲心中的怒火一再高燃,这个毁了她一辈子的女人不得好死,她该遭到报应才公平,不然老天爷没眼。 她掐住她脖子的手劲越来越大,「去死,你去死——」 施碧池没有挣扎,如果死在贺惜玲的手上那也不错,至少不用再受蔡氏的折磨,算是老天爷对她这可笑的一生的补偿。 只是,这突如其来一幕让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贺父上前去试图拉开女儿。 贺母立即惊呼,「玲姐儿,你别这样,听为娘的,赶紧松手……」她也没闲着,生怕女儿会杀死施碧池,到时候要偿命,于是上前也拉住女儿要她松手,「玲姐儿,听 为娘的,别让自己的手上沾血……」 哪怕她也恨不得杀了施碧池出口恶气,但到底还没有真的丧失理智,哪知女儿的手劲大得很,她怎么也拉不开,这回是真的急得眼里含泪。 不管如何,施碧池不能死在贺家的手里,要不然贺家就真的完矣。 最后还是贺宵使劲拉开了贺惜玲,「别冲动,为这个偿命不值得……」 贺惜玲被兄长拉着,只能不甘心地大喊大叫,「为什么,施碧池你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害我?我到底哪里得罪了你?」 施碧池脸色红紫地拼命喘气,然后又咳得厉害,最后才算是平缓了呼吸,只不过这次没有人来扶她起来了,方梵已经躲到一边明哲保身,不愿受到施碧池的连累,这局面不是她能掺和的。 听到贺惜玲还在那儿叫嚣,施碧池也不挣扎着起身,反而摊在原地嘲笑道,「因为你嫁到了解家,就凭你这样的蠢人哪里堪配解家九爷?」说出来的话半点情面也不留,「你也不看看你自己,要美貌没美貌,要家世没家世,要头脑没头脑,贺惜玲,你告诉我,你有什么?」 比常氏那个泥腿子出身的都不如,常氏好歹有美貌,有头脑,更有手段,而且士农工商,常氏农女出身,也比她一个商户女要高。 贺惜玲这些年自信被打击得厉害,如今被施碧池毒舌一说,她整个人都不好了,那重建的自信瞬间崩溃,她真的就那么差,一无是处吗? 「别听她的,她那是胡诌的。」贺宵忙安慰妹妹。 贺母更是上前一把抱住女儿捂住她的耳朵,不让她去听那些混账话,省得她受到影响又再自残,这个女儿再不好也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 那些年她私奔后,她背着人没少流泪,丈夫要宣布女儿的「死讯」来保全自家名声,她反对,但丈夫却没听她的,与解家达成协议,直接就宣布女儿去世。 她私下里不是没有找过女儿,但没有多少人脉可用的她却是毫无章法,自然没能找到她私奔到哪儿,再见女儿时,女儿已不复当年天真烂漫。 想到这里,她抿紧唇双眼含恨地看向施碧池,都怪这个女人,要不然自家女儿就还会是解家的九少夫人,背靠解家这颗大树,身为姻亲的他们能得到更多的好处,可如今这些早已不复存在。 施碧池死猪不怕开水烫,多一人恨她还是少一个人恨她,有关系吗? 她知道自己以前建立的关系网已经轰然倒塌了,所以那个戴着面具做人的施碧池也没有必要存在了,在人生的最后这一点时间里,她只想做真正的自己。 施碧池这个举动刺痛了在场不少人的眼,邹家主母再也坐不住了,她的女儿也在枉死之列,看到害死女儿的人非但没有悔意,还这个样子,这让她心头怒火熊熊燃烧。 不顾丈夫的拉扯,她冲上前居高临下地看向施碧池,「我问你,我的女儿是怎么死的?」 施碧池看着头顶那一片阴影,对这个女人恨不得杀了她的目光视若无睹,好半天都没有想起她是谁?更想不起她的女儿是谁? 「你谁啊?我怎么知道你女儿怎么死的?」她嗤笑一声道。 这嚣张的态度让邹母险些抓狂,不过她比蔡氏的自控力要强得多,忍下心中的怒火,她一字一句地道,「邹、云、香。」 施碧池轻念这个名字,好一会儿才把人给对上,不就是邹氏嘛,习惯上这样叫她,她一时还真想不起她的名字。 「原来是她啊,又一个蠢人,」她嘲笑出声,双眼直视居高临下看她的女人,「耳根子软之际还信鬼神,真是愚昧得很。」随后话锋一转,「当时传言解家九爷是克妻命,你信了吗?」 邹母本来是满腔怒火上前质问的 ,但在施碧池这轻飘飘的反问之下,她却语塞了。 因为当时她信了,对于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姻缘,她当时就反对,可丈夫一意孤行,非要攀上解家这颗大树,她没法只能勉强同意女儿嫁进解家。 但她又忌惮解晋的克妻命,生怕他把女儿的克死了,所以她那个时候找了好几个神婆讨教解救的办法,那几个神婆都说要做水陆法事七七四十九天才能化解。 她怕这样的力量不够,硬是把道士也拉来做法,想着这样双倍加持下女儿一家能逢凶化吉,不会被解晋的命硬克着。 这一回忆,她恍然大悟自己错在哪里了,「那几个神婆是你找来的?」 施碧池嘲弄一笑,「还不算蠢透嘛,再告诉你一个秘密,不但她们,就连你身边侍候的人里都有我的人。」 「你好毒的心。」邹母咬牙切齿道。 「谢谢夸奖。」施碧池却是挑了挑眉,脸上的得意之色尽显。 邹母气得胸脯一上一下的,不过她还是努力克制满腔的戾气,「可是就这样,我的女儿不会死,施碧池,你到底是用了什么法子害死她的?你给我说清楚!」最后的话却是控制不住地吼出声。 178:唐僧肉,谁都想咬一口(二更) 施碧池却是神态自若,完全不受邹母的情绪影响,缓缓伸手指向钱氏,「这个得你问她的好儿子,哦,要参加科举的那个解老六。」 钱氏原本在看戏,心里更是嘲笑四房的这一团乱麻,笑话秦氏治家不严,几任儿媳妇都被人暗下杀手,可笑的是她却不自知,就这样,哪来的管理中馈的能力? 可人还没有得意多久,这把火就烧到了自己的身上,她的脸色当即又红又急,「施碧池,你别胡言乱语攀咬我儿,我儿跟你没关系……」 「哦,我跟他被他的妻子抓女干在屋,你说我们俩没关系?」施碧池这是打算鱼死网破拖解老六下水。 对于这个每每都要占了她的便宜才肯帮她办事的男人,她心里既厌恶又憎恨,以前是用得上他,她才会忍下恶心跟他虚以委蛇,如今何必再给他留情面? 钱氏忙跳起来道,「施碧池,你别信口开河毁我儿的名誉。」转头看向施六老爷夫妇,直接施压道,「你们就不管她那张嘴吗?由得她胡说八道?」然后又跟秦氏道,「四弟妹,一笔写不出一个解家,你就让她这样诬我们解家的名声?」 常曦看着急着盖屎盆子的钱氏上蹿下跳地忙活着,不由得觉得可笑至极,这个时候拿解施两家的情谊和施家的颜面说事,只能压压身份够不上台面的邹家,但凭这就想压得住施碧池那张嘴?做梦倒是快一点,毕竟梦里什么都有。 果然,还想说什么的邹母直接被邹父一把拉住,不让她再发声,如果把解施两家都得罪完了,他们的生意还如何做得下去?人家随便跺一跺脚就够自家喝一壶的。 邹母慑于丈夫的威压,最终没有再吭声 可是施碧池却不受这一套钳制,她直接大笑出声,然后笑声一收,脸露诡异地看着邹母道,「我告诉你邹云香是怎么死的?这事是解家二房的解老六做的,他派人在邹云香的屋子里扮鬼影,至于这鬼影是谁,不用我多说了?解家九爷死去的妻室名头很好用,哦,还在邹云香喝的安神茶里下了不利于心脏的药,在药物的加持下,邹云香的胆子被吓破了,最后,就一命呜呼了。」说到最后一句时,她做了个烟花绽放时的声音。 「不是,你这是胡说八道,你这是诬蔑……」钱氏跳起来要过去弄死这试图毁她儿子前程的恶毒女人。 施六老爷这个时候是真的一个头两个大,这最后的爆料实在是让人最为头痛,这是跟解家结仇的前奏啊,读书人最重名声,谁家的子侄被阻了前程,都是难以接受的事情。 这回不用儿媳妇了,直接朝一旁看得呆怔的儿子们吼道,「还不把这孽障拉下去。」就这反应迟钝了一下,就让施碧池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个遍。 施家的长子施青山的反应最快,立即上前一把提起施碧池这个庶妹的衣领,粗鲁地将人提起来就往外拖,他本来不欲出面,毕竟这丑事谁愿意介入?可现在看来,估计还得是他出面去收拾残局。 越想心里越不平衡,他对待施碧池的态度就更加粗暴。 其他几个施家子侄看到大哥出面了,就没有再往前凑,嫡子还好些,庶子其实都幸灾乐祸,蔡氏是一个怎样的恶毒嫡母,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也难怪施碧池背后搞了这么多小动作。Z.br> 常曦看着施家人各异的表情,心里对施家人就越发看不上,其实这样的家族别说崛起了,离灭亡不远了才是真的。 她上辈子的那个大家族,最后也是败在这一项上,估计她走后,常家就分崩离析了,当然她若是在,也没有他们的好果子吃,不过打着家族的旗号在外面捞金倒是会容易些,多少都能混得比普通人强得多。 「你怎么看蔡家?」 在走出施家堂屋,解晋这样问常 曦。 「一个正在走向灭亡的家族。」常曦毫不客气地评价道,「他们当年逃过一劫,成为蔡氏,败也蔡氏。」 古代的当家主母其实很难,不但要忍受丈夫纳妾出轨,还要培养丈夫所出的庶子女,女人心中有恨有怨从而行为偏差是情有可原之事,但如果真的做得太过了,就会造成家族无休止的内耗,于嫡支其实并没有多少好处,毕竟独木难成林。 看看施家现在就是这样,处置了一个施碧池,还会再来一个施碧池,因为人心散了。 她一回头就看到躲在暗处脸色苍白施碧英在偷看,于是她朝这个鬼鬼祟祟的小姑娘微微一笑。 施碧英本来没有血色的脸就更加苍白,嘴唇上更是没有一点血色,她没说什么,而是仓皇地转身就跑了。 解晋自然也看到了施碧英那跑远的背影,眉头蹙得更紧,这施家的家教,他算是领教了,顺带对施家男儿也无好感。 常曦凑近解晋,调侃道,「解九爷,你现在可是妥妥的唐僧肉,谁都想咬一口。」 「胡说八道。」解晋脸一红,立即掩饰地斥责一句。 常曦是什么人?她的观察细至入微,哪会没发现他的脸红? 不过她还算有良心地没有戳破他,只是耸了下肩,坚持己见。 施碧英小小年纪倒是会开始为自己谋算,显然是被施碧池的下场给刺激到的,所以一下子就把目标对准了解晋,这样的艳福,啧啧!想想都恶寒不已。 解晋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由得全身都起了鸡皮,那个施碧英才多大啊?他没有那方面的特殊癖好。 还是常曦这样的正常女性才符合他的审美,所以他多看了常曦几眼洗洗眼。 正在这时,后面有人追了上来。 「你……你能留一下步吗?」 听到身后有怯生生的女声传来,常曦停下步子回头看,解晋也皱着眉头停下步子,然后看到的就是气喘吁吁追上来的贺惜玲。 越是靠近,贺惜玲越能感受到常曦那极具攻击性的美,这样的美人,若她是男子,也会爱若珍宝。 「需要我回避吗?」常曦不想跟贺惜玲有来往,而且她也不喜欢贺惜玲看向她的目光,虽然她的目光中除了欣赏别无他意,但这样的目光她还是无福消受。 「不用。」解晋没想过避开常曦,直接跟贺惜玲接触,此时他看向贺惜玲的目光犹如一片寒潭,「贺姑娘,你有什么话就在这里讲。」 贺惜玲看得出来解晋是在避嫌,心里顿时更加难受,曾经,她也是他的妻子啊,他为什么就不能给予一点怜惜给自己? 可这些怨怼她说不出口,最后只能道一声,「对不起。」 解晋不耐烦地道,「贺姑娘,你没什么对不起我的,不是我承认的人做什么我都不在乎,这话你能听得懂吗?所以你无须向我道歉。」随后目光凌厉地道,「日后望你好生珍重,莫要再行差踏错误入歧途。」不待她回答,转头看向常曦,「我们走。」 常曦看着一脸难堪的贺惜玲一脸凌乱地站在风中,没有说什么,转身就跟上解晋的步伐与他并肩离去。 将施碧池扔回柴房的施家嫡长子施青山回转时,看到解晋离开的背影,忙追上去相送,顺便致歉改善彼此的关系,为了一个施碧池失去这样一个妹夫,他觉得极不划算。 贺惜玲转身欲走之际,结果听到兄长轻声道,「你知道解九爷身边的女人是什么身份吗?」 她猛地怔在原地,狐疑地看向兄长,「哥,这是什么意思?那不是他新娶的妻室吗?」 「不,那是他的典妻。」贺宵道。 贺惜玲顿时犹如雷劈般不可置 信的表情,「怎么可能?哥,你是不是在安慰我?他可是解家九爷,在宜阳城可以呼风唤雨的人,怎么会沦落到要典妻的地步?解家是什么门庭,那样的清贵人家哪以有沾上这样的玩意儿?哥,你别再说这些乱我心的话了,我自知再也配不上解九爷,我有自知之明……」说到这里,又忍不住想要流泪。 她已是残花败柳,哪敢污了解晋这天上的白月光? 此后余生,她只能为自己的过错赎罪,至于情爱,是再也不敢想了。 看着妹妹这不争气的样子,贺宵既怒又怜惜,上前掏出帕子轻柔地给妹妹拭泪,「惜玲,你何必妄自匪薄呢?你哪样比不过那个典妻呢?」顿了顿,「哥真的没有骗你,她是解四夫人典给解九爷的,乡下农女出身,丈夫同样是个赌徒,为了还赌债将她典给了解家,换得天价典资四百两,人称常娘子。」 听到兄长把那个女人的来历说了个清楚明白,贺惜玲惊讶地顾不上哭泣,原来她以为比不上的女人居然是地底泥。 失去的自信在这对比下迅速地复原,原来她并没有那么差。 如果那样不堪的女人也能配得上解九爷,为何她就不能呢? 她不过是失过贞而已,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依然还是贺家的女儿。 179: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一更) 重拾自信的贺惜玲与兄长重新回到施家的正堂,这里面气氛依旧剑拔弩张,并没有因为当事人的解晋离开而减少分毫,毕竟现在做错事的人是施碧池,施家不占理,理所应当要赔偿其他人。 贺家与邹家结成了同盟,虽然都有不能曝光的丑事,但他们是受害者啊,尤其是邹家,他们家的女儿直接就被害死了。 对于这俩家的狮子大开口,施六老爷叫苦连天,恨不得现在就去处决施碧池这个祸害,施六夫人蔡氏却是板着脸咬牙道,「你们那是痴心妄想,我的亲闺女也是被她害死的,我又能向谁讨理去?我家姐儿难道也白死吗?」 她连抱怨秦氏一句都不能,毕竟当初自家女儿过门的时候,她怕女儿在解家会寂寞,所以施碧池是她主动遣去的,为此还跟秦氏说了不少好话,所以现在她有什么立场去怪秦氏? 没人可怪罪,不就只能自己了憋气吗? 这下子,她看向邹家和贺家的目光很冷,当初这俩家为了攀高枝,不顾女儿的意愿就同意了与解家的婚事,这与她施家何干? 「施六老爷,你也是这个意思?」邹父直接起身道,「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就告到官府去为我那可怜死去的闺女讨一个公道……」 「我可以保证施碧池活不过今晚。」蔡氏直视邹父道,这样也算是为邹氏报了仇。 邹父却是冷哼一声,「谁知道她是真死还是假死?」他的目光朝贺家看了一下,明晃晃的告诉蔡氏这可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当初谁都以为他家的女儿死了,哪知道人家换了个身份活得好好的,这让他们到哪里找理去? 再说自家闺女虽然死得也不光彩,但是比起现在这几家,他们算是体面的,有垫底的存在,他们也不怕丢脸。 邹母配合的一个劲地哭,喊着自家枉死的女儿,哭得那叫一个凄凉。 蔡氏气不过地一拍桌子,「那现在我就当着你们的面处死施碧池……」 「你闭嘴。」施六老爷原本想由着妻子去处理,胡搅蛮缠也好,或者其他的方法也好,能把这事糊弄过去就行了,哪知妻子却出昏招? 当众处死施碧池,这不是在打施家的脸面吗? 脸面这玩意儿一旦丢了是再也回不来的。 「老爷!」蔡氏不依地喊了一声,当初留下的就这点家业,若是再舍去,他们的日子还过不过了?后代子孙还进学不进?还娶妻生子吗? 施六老爷死活不肯落颜面,狠狠地瞪了妻子一眼,随后看向邹家道,「只要不告官,一切好商量。」 他是不信邹家能有多爱女儿的,不过是想发笔死人财罢了,不能找解家的麻烦,就只能把主意打到施家的头上,做法恶心至极,他倒要看看,对于他给出去的东西,邹家能不能接得住? 邹家若是有大靠山,当初就不会想着靠卖女儿捞好处。 邹父一听,脸上这才满意了几分,对于坐在斜对面一声不吭的秦氏和钱氏,他还是识趣地不去攀咬,这可是真有利齿的老虎,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受到对方的反噬。 还是让解家欠邹家这个人情,日后若真遇到难关,就找解家讨要。 心里打定了主意,他就一个劲地与施家讨价还价,没多时,就达成了共识,并且当场签了保密契约,保证不将今日的事情传出去。 邹家拿到好处,立即就撤,不再关心接下来这几家如何商谈解决。 贺家见状,也开始要施家的补偿。 蔡氏看到舍出去的肥肉,心疼地几乎没法呼吸,见到贺家如此不要脸面,她开口嘲笑道,「人家邹家的闺女是货真价实地去见了阎王爷,你们家的闺女发是私奔,这能一样?你们若是想要去报官,那就报官好了 。」 贺惜玲不守妇道,在座的人尽皆知,不管她是耳根子软还是没头脑,总之她的悲剧自己负责任,别想把责任全推到施家的头上。 「我们家闺女那也是被毁了一辈子的啊……」贺母哭喊道,她家惜玲都已经这样了,日后还能嫁到什么好人家? 「那也跟我们无关,我家闺女还不是被她给害死了。」蔡氏寸步不让,看了眼进来后脸色苍白的贺惜玲,她半点怜惜也没有,教出这么蠢的女儿,贺家自己才该担起全责。 「欺人太甚!」贺父怒吼,然后看向秦氏,「亲家母,当初我们嫁自家闺女嫁进你们解家,结果出了这样的事情,你们解家不说一句吗?」 秦氏冷冷道,「你们家教女无方,这是要把责任都推到我们解家的头上吗?」 「就是,全天底下都没有这样的道理?」钱氏同仇敌忾道,「要说这事还是我们解家委屈,该你们贺家赔偿给我们才是,平白让我们家晋哥儿担了个克妻命的坏名声。」 在贺惜玲的事情上,没有她那不争气的儿子任何的事情,所以她说得半点也不心虚。 看到解家在这事上的态度,施六老爷不再打算让步,「赔偿那是不可能的,贺老爷,回去好好教闺女,莫在此丢人现眼了。」 贺惜玲被这些人一句句地说着,刚修复好的自信心不由得又碎了一地,她怎么就这么讨人嫌? 再也听不下去的她,捂着脸哭着转身就跑了。 贺母担心女儿的心情占了上风,立即就追了出去,她怕女儿会做傻事。 看到妻子和儿女都跑了,独木难支的贺父也只能败下阵来,最后是气得拂袖而去。 场面上总算只剩解施两家关起门来解决问题了。 对于解晋背负的克妻命这个污名,秦氏并不着急去处理,今天的事情虽说大家都决定要保密,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总会有些许风声传出去的,到那时候就不会再有人传解晋是克妻命了。 所以她一直坐在那儿不怎么发言。 钱氏此地来的目的就是阻止自家次子的流言传出,所以这个要施家保障。 只要不提赔偿,施六老爷和蔡氏无所不应,尽力维护两家的关系。 蔡氏一边抹泪一边拉着秦氏的手道,「亲家母,我是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要是早知道,当初就不让那同***到解府去害人了,亲家母,我这心悔得呀,恨不得挖出来给你们看……」 秦氏抽出被蔡氏拉着的手,她没有安慰蔡氏只言片语,而是道,「亲家母,一啄一饮皆为因果,这事一个巴掌拍不响。」 这等于是说蔡氏德行有亏才引起了这场祸事,所以就别在这里惺惺作态了。 蔡氏被这么一揭皮,脸面险些挂不住,心里自是恨极了秦氏。 钱氏没去管这俩亲家说什么悄悄话,而是与施六老爷道,「我们家昭哥儿绝对不能传出不好的流言,要是谁毁了他的科举之道,我们解家是不依的,施六老爷,这事你得负全责……」 「牛不喝水谁也按不下牛头。」蔡氏看不上钱氏,自然怎么戳心怎么说,「难道是那***将你儿子逼到床上的?」 这话说得让钱氏恼火不已,「施六夫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听到是什么就是什么意思。」蔡氏寸步不让,「你儿子将来出什么流言,都跟我们施家无关,施家不背这个锅,搞不好他的艳史里面还不止施碧池这个***呢。」 「你们这样太过份了,」钱氏本想让他们管好别人的嘴,哪知道他们却是这样的态度,「四弟妹,你真的不说一句吗?」 秦氏看向钱氏,「二嫂,你要我怎么说?亲家母这话好像也没 错,你真知道昭哥儿有多少个红颜知己?」 钱氏自然是不知道儿子的风流艳史的,当下就语塞了。 施六老爷和蔡氏看她们妯里二人都不能统一意见,态度自然就不那么强硬,逐一击破,最后钱氏一肚子气地转身离开。 坐在马车里的常曦和解晋,看到钱氏气鼓鼓地走过来,就知道她此行的目的没达成。 「看来你那堂兄的科举之路止步于此了。」常曦有些幸灾乐祸地道,对于出轨男,她一向是没有好感的。 解晋没有兴趣讨论解老六,没有自控力的男人也成不了大事,所以不能更进一步或者于他还是件好事,待在宜阳这地界还不至于有天会丢了性命。 常曦看解晋这态度,心中为解老六点了根蜡,别说不能再科考,将来恐怕以举人之身谋个官位都难。 秦氏是最后离开的,并且还是施六老爷和蔡氏亲自送出来的,显然施家还是想跟四房维持好关系的。 没有在施家逗留过夜,他们立即起程回去。 路上的过程自不必提,一回到宜阳城,就听到了关于解老六的风流韵事,那传得是相当绘声绘色。 常曦不由得感叹,施碧池这临死前最后的一击,果然还是冲着解老六去了。 没多时,施碧池的死讯也传来了,施家对外的说辞是暴病而亡,而且因未出阁,丧礼一切从简,连施家祖坟也没让进,直接埋在一个不知名的山头就了事了。 180:不破不立(二更) 司理给常曦带来了六名精通外语的人才,这让常曦喜不自禁,立即安排住宿和工作。 没想到这里面居然还有一位女性,这颇为难得,毕竟这时代很少女性愿竟抛下家乡到陌生地方谋生的。 这叫史阿香的姑娘却是苦笑了一下,「我听司大哥说这里缺人,不拘男女,我就来了,我……在家乡那里过得并不好。」 至于怎么个不好法,她却没打算细说。 常曦从来不喜欢对别人的事情追根究底,只是拍了下她的肩膀,「好好干,若是受了什么委屈尽管来跟我说。」.. 史阿香闻言,点了点头,对于这女东家她颇有好感。 看到小桃领史阿香去工作岗位,常曦这才与司理道,「我打算把史姑娘安排在工坊这里,专门跟那些洋人打交道……」 「常娘子,你怎么安排我都没有意见,你们那个保密契约让她也签一份。」司理对于这些事情并不想过多干涉,所以不待常曦说完,他就先表明了自己的态度,「对于阿香的底,我可以透露给你知道,她的母亲带着她改嫁,她继父对于这长大成人的继女有了非份之想,而她母亲助纣为虐,反抗的她捅伤继父逃了出来,所以她才会央我带她来陆地谋生,那个家她是回不去了。」 常曦没想到史阿香居然会遭遇到这样的事情,不禁皱了下眉,这姑娘不容易啊,不过同情归同情,该有的防备还是要有的,不但保密契约要签,并且她还会暗中吩咐不让史阿香接触茶砖的制作过程。 毕竟与洋人有交易,工坊没个懂外语的人,很多事都无法沟通,从而造成损失就没有必要了。 这边两人正商谈着,窗户正对着大门的方向,不禁传来了蹩脚的大宇话。 常曦仔细一听,这是那约翰的声音,显然他正在传教。 只是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有村民道,「你们那儿的神管吃喝吗?」 「管啊,教会定期会举行活动,到时候有的吃喝提供……」 村民们一听,顿时来了兴趣,忙问哪天有活动? 约翰立即说了个日期,众人一听,心里算着那天他们要不要上班,没班上的表示会去听他布教,有班上的却是摆手拒绝了。 约翰看着那一大群人要走,忙上前去拦住,问他们什么时候有空闲,可以为他们单独办活动。 顿时一大群人七嘴八舌说了起来,什么日期都有,听得红翰一个头两个大,这样岂不是逼着他天天办活动? 虽然背后有赞助人,但这钱哗啦啦的花出去,至今未见到回报,他也吃不消啊。 「你不去管管吗?」司理皱眉道,他对约翰这样的人没有好感,不过也不至于在常曦的面前诋毁他。 常曦却是笑道,「没有必要多理,村民们会教会约翰做事的。」 司理不解地看向常曦,她这是什么意思? 常曦没有解释的想法,只是招呼司理喝茶,然后问他关于冬季航行的事情,宜阳城的港口是不冻港,所以冬风起时不少船只都会出海。 「常娘子也想组织人远航到欧罗巴去?」 「有这个打算。」 常曦想要了解那边的发展,就得派人去实地考察,不然光听那些洋人说还是太片面了,这是其一;其二就是远洋贸易非常赚钱,她自然也想分一杯羹。 司理见她真的感兴趣,当即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常曦很细心地聆听着,然后有疑问的地方也会提出来相询。 两人是相谈甚欢,场面非常的和谐。 解明领着原皓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 对于这些,解明已经不再像当初那样以 为常曦要给解晋截绿帽子,两眼都盯紧她,而是一副司空见惯的表情。 原皓倒是皱了下眉,目光有些不善地打量起司理,在常曦介绍时,他只是冷淡地朝司理点点头,显然没见这人看在眼里。 司理的态度也很冷,对于原皓这样的官老爷,他是半分好感也没有,况且这人一来就扫兴,他没有兴趣再讨论刚才的问题,于是立即向常曦提出告辞。 常曦没有强留他下来,而是笑着让人送司理离开。 原皓看到司理走远,这才看向常曦道,「常娘子,这样的人你还是少接触为妙。」 常曦示意人去沏茶待客,这才转头看向原皓不悦道:「原大人,你管的是不是太宽了些?」 这是她的私事,她并不喜欢有人指手划脚,就算今天站在这里的是解晋,她的态度也是这样。 「子阳知道吗?」原皓知道常曦不高兴,但他还是要说,「你是他的典妻,还是得多注意点才好,我会这么说也是为你着想,常娘子,我没有害你之意……」 相反,他在提醒她莫要行差踏错,以致将来后悔莫及,不然她怕是会错过她人生最大的一场富贵。 若不是自己对她有几分意味不明的情愫,他是不会提这样的事情。 常曦相当不喜欢原皓这个态度,虽然她现在表面上是解晋的附庸,但她不能真把自己当成他的附庸,不然她的重生将成为一个笑话。 看来她该谋求离开解家了,虽然这颗大树是真的很好靠,但她现在也渐渐站稳脚根,再继续吸取这颗大树的营养过活,她很可能会活成一朵菟丝花,因为人有惰性。 一想到这个后果,她就打了个冷颤,全身泛着冷意。 喝了口茶水,她这才缓了缓,这回她直接道,「原大夫过来一趟,就是为了说些不相干的事情吗?」 「这怎么是不相干的事情?」在原皓的意识里面,这是他能为常曦着想的最重要的事情,「常娘子,念在我们一场交情的份上,我是真的为你好,你也得为子阳着想,你这样的举动会让他为人所诟病的,这样于你俩都没好处……」 常曦原本顾虑着他的身份,还压着自己的脾气,现在听到他这番裹脚布式的言论,她当即大笑出声,结果在原皓不解的目光中,她止住笑声道,「我平生最讨厌有人打着为我好的旗号,说着我不喜的话,原大人,你是我的谁?需要你来为我好?」看到原皓眯眼起满脸不悦之色,她并没有收敛,继续道,「一个不理解我,不包容我,不支持我,反而因为别人的一句话就耳根子软地疑东疑西的男人,原大人以为这样的男人配得上我吗?」 在原皓哑口无言和解明目瞪口呆中,常曦骄傲地道,「我值得更好的男人来爱。」 这是她的自信。 窗外前来找常曦的解晋透过窗棂听到了常曦这样一番话,他不禁怔在原地,从窗棂缝隙里看到常曦那骄傲的小眼神,虽然这样一番话落在卫道士的耳中会被批判一通,但无疑这样的她真的十分耀眼,光彩夺目,他几乎移不开自己的目光。 离常曦更近的原皓自然更能感受到常曦自信的光芒,心狠狠地跳动着,这是他遇到过最灿烂夺目的女子,他想做她口中那个更好的男人,但是为什么他偏偏是来迟的那一个呢? 他成不了她口中那个更好的男人,没有什么比这个事实更让人伤心的。 解明看了看原皓黯然的眼神,这是怎么了?他到现在都没搞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太亮,你不是来说课税的吗?怎么尽聊起一堆不相关的事情?」 原皓还是早点学他,不要试图对常曦说教,她不信这套说辞,毕竟太有主见的女人,是不会轻易被男人的三言两语所蛊惑的,好比他家的母夜 叉,是越来越凶悍了。 最近老六解昭无法科举,爹娘又为此大吵了一架,家中凝固的气氛让人喘不过气来,于是柏氏直接收拾行李带上孩子们到别院来小住一段时间,夫妻俩也结束了两地分离的日子。 但他高兴不起来,因为柏氏管他管得很严,他是半点自由也没有。 原皓这才记起自己的来意,罢了,他不想再说惹常曦不高兴的话题,于是拿出市舶司拟定的课税标准给常曦,「你们须得按这个交税,因为不是实物,所以课税偏高。」 常曦接过来仔细看起来,并且唤来小桃计算一下这样课税后,茶砖的利润还能不能保障? 原皓亲自来,就代表着这事还有商量的余地。 解晋在常曦为此召集人开个会议商量时,转身就走了,他想他得好好地考虑一下他与她的关系了。 这样畸型的关系,虽然保证了他对她的所有权,但以她的性子来说,却是不利于他们关系的长期发展,除非他不想做长远规划。 她是一个多么骄傲的人,让他折去她的翅膀就为留他的身边,他很悲哀的发现,真这么做,他会失去她的。 所以是时候该考虑不破不立了。 另一边厢的秦氏近期频繁出入世交之家,解晋曾经的克妻命的污名在这些圈子里已经洗得差不多了,不少人家也表示可以嫁女儿,这是重新为儿子择妻的机会,她并不想错过。 但这样就带来了一个问题,常曦还有必要留在解家吗? 秦氏拿不定主意,惟有求助于大师。 181:解铃还须系铃人(一更) 解四老爷刚迈进屋子,就听到秦氏吩咐钟嬷嬷备马车,他的脸色当即一黑,「子不语怪力乱神,你怎么还信这一套?之前的教训都忘了吗?」 秦氏看到丈夫从书院回来,心里是高兴的,但一听他这话,当下就不高兴了,「人家大师也没有算错,要不是我将常氏给典回来了,我们家晋哥儿还在走霉运呢?你没听到之前那些人说得有多难听?我当时连求个做媒的冰人,人家也不睬我,一说,你道人家怎么说?」她当即学起当时冰人的神态与语气,「人家说你家哥儿那是克妻命,人家闺女也是金尊玉贵的,哪舍得年纪轻轻就香消玉殒的?你这媒我做不了,夫人还是另请高明。你听听,是不是气死人?」qδ 当时受了多少白眼,她现在想起来还是一肚子气。 解四老爷看妻子这样子,那会儿是真委屈了,但事情不是这么办的。 「事怎么不是这么办的?要不是大师点醒我,得找个与晋哥儿命相合的姑娘才能去厄运,我还找不到化解之法呢,总之这事,你别给我搅和了,钟嬷嬷,赶紧让马大去套马车。」 对于妻子的自作主张,解四老爷已经不是第一次体会了,每每都是独断专行,他当即皱紧眉头,拉住妻子正色道:「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没告诉我也就算了,横竖没出什么乱子,但是,晋哥儿的事情你真的不要管了,就算要再娶妻也不是现在。」 「晋哥儿的年纪不小了,娶妻生子也是人生大事,我们当父母的都不管谁管?」秦氏不明白丈夫的脑子里想的都是什么,自己儿子都不管还算为人父母吗? 解四老爷不知道该如何跟妻子说,只能瞪着眼道,「我是一家之主,这事听我的,别再去相看人家姑娘了,晋哥儿现在不需要娶妻,还有那个常氏,赶紧送她出府,反正她现在也没用了。」 能生正儿八经的嫡子,还要一个典妻生的孩子做甚? 将来只会害了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一辈子都不能得意。 常氏没有他当初想的那么不堪,相反,他现在倒有几分欣赏她,所以就别害了人家,早点把关系撇清对谁都好。 秦氏不服气,还想要辩驳几句,无奈解四老爷不想跟她吵,直接下了最后通牒转身就走了,显然是不想听她唠叨。 钟嬷嬷一直不敢冒头,等男主人走了,她这才敢小声地问一句,「夫人,还备马车吗?」 「备,怎么不备?」秦氏不高兴地道,「常氏要不要现在出府,可不是他说了算,得看看大师怎么说。」 钟嬷嬷暗自叹了一口气,只能领命去安排,夫人这是魔怔了,如今形势大好,直接给笔银子送走常氏多好,也不用为此跟解四老爷起争执。 常曦回到解府的时候天色还早,刚回到前院的耳房,就看到红袖与东篱正在说话,显然是在等她。 红袖一看到常曦,就站起身,上前耳语一句,「夫人去见大师了。」 对于这位所谓的大师,常曦一直很好奇,当初承诺解四老爷到时间就会离府,她是考虑要从这位大师入手的,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他一句话就能解她的厄运,或者她搞臭他的名声,也同样能解自己的厄运。 但她一直没有机会去弄清楚这个人到底是谁,如今机会终于摆在自己的面前,她还真想去会一会这个人。 红袖见常曦的表情严肃起来,自己也不敢嘻哈,这次整顿解府,她能成为漏网之鱼也是多亏了常曦保她,要不然她早就被遣到庄子去了,赎身就更难了。 所以常曦吩咐她的事情,她一直很努力地想要办好。 「只是,我没能打听出来那是哪里的大师……」 看到红袖的自责,常曦笑道,「这样就可以了,剩 下的我会搞定。」 马大管理着马厩,而虎妞是马大的养女,有她在,她什么消息弄不到? 红袖这才松了口气,然后又说起解四老爷和秦氏今儿个吵了一架,是为了九爷的婚事,两人的意见相左。 「不过夫人还是一意孤行,谁劝都没有用。」 常曦现在对于解四老爷的想法猜到没有十成都有八、九成,这个老头看不上宜阳城及其周围清贵人家的女儿,他是想等到解晋大事已成,到时候娶什么样的贵女不行?根本就无须低就。 至于自己,根本就入不了解四老爷的眼,因为出身低且嫁过人就是最大的污点。 对于这样的想法,她冷嗤一声,完全不放在心底,只是可惜这样好的出府机会却没机会用。 当天夜里,常曦就收到了虎妞的禀报。 秦氏口中的大师正是城外十里的寒山寺的住持,据说这位大师法力高深,所以寒山寺的香火十分旺盛。 「大师跟夫人说,常娘子你与九爷是天作之合,合则两利,分则有损,若能生一子则为祥瑞……」 常曦一听,心里瞬是想要骂人,一个老和尚不好好念他的佛经,管这么多凡尘俗事做甚?真是凡心不死,干脆自己还俗啊,娶他十个八个老婆不更好? 虎妞看到常曦的表情不善,不由得有几分瑟缩。 常曦回过神来,这才发现虎妞的眼里有几分惧怕之色,这才放缓了表情,轻拍了下她的胳膊,「别怕,我刚心里有火不是冲着你来的,虎妞,相反我还要谢谢你。」 「常娘子客气了。」虎妞笑道,她喜欢跟着常曦,若是住在别院就更好了,在那里,没人嘲笑她,人人碰到她都会唤声虎妞姑娘,比府里的人好多了。 看到这样的虎妞,常曦的心肠软成一片,跟这个姑娘温和地说了几句话后,就让她回去了。 然后她就去等解晋,想跟他商量一下,她担心秦氏会出歪主意,可是等到半夜时分,还没见他的人影,就连周南都没见着,这才蹙紧眉头回到耳房歇息。 解晋体内的毒素早就已经清没了,而她再住在这里也不太合适,她想还是先搬回后院之前住的小跨院过渡一下,不过这个得解晋跟秦氏提,她去说估计会是反效果。 可解晋这厮好像有意在躲她,她竟有好些日子没有见到他了。 守夜的云朵见到常曦一直翻来覆去没有睡着,自己就更不敢大意睡去,只能跟着熬时间,好不容易等到后半夜常娘子睡去了,自己这才敢真的睡觉。 翌日,常曦把今儿个重要的事情吩咐给小桃,让她代为转答给解明,让解明去办,然后自己换了身朴素的衣裳就出了府。 府外有罗嬷嬷安排雇来的马车等着,她一出府就上了这马车,然后吩咐罗嬷嬷直奔寒山寺。 罗嬷嬷没敢问常曦去那里做什么,最近她都一直守在后院原来那个小跨院里,直到昨儿夜里东篱才过来传话,让她雇辆马车等在府外,常娘子有用。 她这才有了活干,要不然只怕常娘子都想不起她来。 听人说常娘子办的那个茶砖工坊很大,招了不少人干活,她心里当时那个着急与难受,毕竟谁家没几个穷亲戚?若是她有小桃之才,或者像东篱和云朵那样近身侍候,或者能靠这关系塞几个人进去,现在她可不敢提这事。 常曦一上马车就开始闭目养神,没给罗嬷嬷讨要好处的机会,这也是她当初舍下她的原因,罗嬷嬷的价值就那些,但事儿却比别人都多,毕竟拖家带口的,哪哪都是亲戚,小心思就更多。 罗嬷嬷看到常曦睡着了,心里不免有些失望,只好先压下心里的想法。 到了寒山寺时,常曦听到了那 钟声,顿时就张开了眼睛,掀开车帘子朝前看去,寒山寺建在群山峻岭当中,要上去得走过长长的阶梯。 「常娘子,那边有轿子可雇。」 「我们爬上去,这样显得诚意一点。」 她是来求见住持的,若是因为坐轿子上去的,人家找个借口拒绝见,那此趟就白来了。 她计划要做的事情可没想过要拖到明天。 罗嬷嬷见常曦态度坚决,遂也就不再推荐那轿子,而是扶着常曦拾级而上,哪知常曦甩开她,自己坚持爬上去。 好在她一直有锻炼身体,爬爬台阶没怎么消耗体力,反倒是罗嬷嬷走到一半喘气就喘得厉害,她虽然是下人,但混到这个份上体力活都无须她干,再加上年龄的限制,她的体力消耗一空在情理之中。 「罗嬷嬷,你在此歇一歇,我先爬上去。」 「这怎么行?常娘子,我还可以的……」 常曦不耐烦地打断她的话,「罗嬷嬷,听我的,在此歇下,不然你会力竭而亡的。」 听常曦说得严重,罗嬷嬷这才没再坚持,毕竟一提到死亡谁不怕啊? 常曦独自迈着台阶一步一步地往上爬,没了罗嬷嬷这个累赘,她爬得更快。 好不容易爬到了寒山寺的门口,她刚喘了几口气,就看到守门口的小沙弥上前双掌合十道,「这位施主,我们住持正在等你。」 常曦闻言,瞬间睁大眼睛,她不可置信地用手指着自己,「等我?小师父没弄错?」 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并没有投拜帖什么的,那个什么大师真那么神算到自己今天会来找他? 她怎么就那么不信呢? 182:道不同不相为谋(二更) 哪知小沙弥却摇头道,「女施主,我们住持说今天这个时辰独自徒步上来的女施主,就是我要在此迎候的贵客。」 常曦皱眉看了看山门,再看了看来路,这个时辰,除了自己这一个登山客,确实没有别人了,这么说来小沙弥并未说谎。 难道那个什么大师真有本事? 小沙弥不管常曦内心在想什么,他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常曦这下子更想会会这个什么大师了,遂也不再纠结,不管是真神还是假神,这不影响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寒山寺建在半山腰,面积并不小,而且香火似乎不太旺盛,她一路走来只是看到零星几个香客在那儿又拜又上香的,她只是看了几眼,并未停下驻足。 随着领头的小沙弥一直走到后面的禅房,她突然发现这里十分安静,虽然是佛门之地,但她还是暗暗戒备地看着四周,若有不对劲,保命要紧。 直到小沙弥停在其中一间禅房门口,向里禀报了一句,「师父,贵客已到。」 「请贵客进门。」 听到这声苍老的声音,常曦皱了下眉,这住持师父似乎比自己想想的还要老。 看到小沙弥退到一边,示意自己进去,她这才谨慎地迈步进去,果然,在这不大的禅房里,看到一个光头白须的老秃驴正在那儿打坐。 只见老秃驴没有睁开眼睛,而是轻声道,「女施主,不用如此戒备,老僧没有恶意。」 常曦不客气地坐在老秃驴对面的蒲团上,嗤笑一声道,「既然老师父知道我要来,那必然知道我的来意,你说你没有恶意,可你知不知道你那张佛口一开,就有一条无辜的鲜活生命消失在这个世间?你说你这是不是在造孽?」 原身常三娥何辜? 若不是他的信口开河胡说八道,常三娥就不会被典,自然就不会死亡。 所以此刻也别怪她的态度不好,实在是好不起来。 哪知那老秃驴却是道,「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世间万物皆有定数,女施主又焉知那个姑娘脱离这个尘世,不会在另一个世界得偿所愿呢?」 常曦被这样的话一噎,因为自己就是来自另一个世界,所以她还真不知道原身去哪了?或者投胎到另一个世界过着好日子也未定? 当然这只是猜测,谁知道呢? 「你现在说什么都行,可在我看来,别管世间万物有没有定数,我只知道好死不如赖活着,你又焉知她不愿意活在这个世界呢?」 「她父母缘浅,受尽人间苦难,离去或是解脱。」 「你太武断了,也太自以为是了,」常曦不给面子地指着他道,「像你样的出家人该不问凡尘俗世才对,偏你凡心未断,于我看来,也不算是什么得道高僧?」 明明是被骂,那老秃驴却是微微一笑,「女施主的戾气太重,该修修佛法静心养身才是。」 常曦轻哼一声,虽然她的穿越不可思议,但她还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换言之,她不信任何神佛,对于任何教派都没有好感。 「我也不跟你废话,老师父,我还是劝你拔乱反正,让一切回归正道,别再跟解四夫人胡说八道乱点鸳鸯谱,毕竟你是佛门子弟,可不是天庭的月老,你俩可不在一个系统里面,小心窜味了,你进不了西方极乐世界,那就该遭了。」 那老秃驴听完却是大笑出声,最后意味深长地道,「女施主,你怎知我说的不是真话呢?你自另一世界而来,是天定的命数啊。」 常曦的脸色一沉,这老秃驴是什么意思? 以为道破她的来历,她就会服软,听他的搓圆捏扁?真是想错他的心。 「老师父,我是 何来历不用你说,我自个儿清楚,我只知道我命由我定,什么天定的命数,我可不认的,我告诉你,我这人啊最是不会认命。」顿了一会儿,她眯眼道,「我劝你还是迷途知返,不然等将来我有一天有能力了,我一定将你这寒山寺给拆了,若是不信,那就走着瞧。」 说完,她就站起身,再说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这个老秃驴看来是不会轻易改变想法的,那她就要另想办法让秦氏放弃留她在解府的想法。 那老秃驴依旧没有睁开眼睛,但却像是能看到她的动作一般,只见他道,「女施主,你既然要走,老僧自不会多留,但奉劝你一句,凡事随心,莫要强势而为,属于你的,你推也推不掉。」 这是要赖上她的意思了? 常曦的表情很是不好,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强买强卖,对这老秃驴的话语很是不屑。 道不同不相为谋,她不再试图说服这老和尚为她所用。 她没在这寒山寺久留,而是立即下山扬长而去,实在对这样的地方没有多少好感。 罗嬷嬷此时已经等在这寒山寺的门口,看到常曦沉着脸走出来,她立即知道事情不好了,没敢多说,立即跟上常曦拾阶而下。 下山总比上山容易,两人很快就到了山脚下,坐上马车就直接回城。 半路上,与另一辆马车擦肩而过。 周南看到擦肩而过的马车车辕上坐着无精打采的罗嬷嬷,立即朝里小声禀报了一句。 因为见到罗嬷嬷,那马车里坐着的必然是常娘子。 正在闭目养神的解晋猛地掀起车窗帘子,正好看到那过去马车的背影,那不是府里的马车,而是街上常见的租来的马车,但周南是不会看错府里的下人,常曦必是坐在那马车里头。 看来她先自己一步来找这寒山寺的住持大师了,也不知道他们商谈得如何? 他没有唤住过去的马车,而是放下车窗帘子,掩去自己眼里的情绪。 周南见状,也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专心驾马车。 这次站在寒山寺门口迎客的还是那个小沙弥,只见他依旧道,「师父说,今日会有贵客盈门,特命小僧在此等候。」 解晋没有跟这小沙弥多说,而是随他往里面去见住持师父。 两人一打照面,他就道,「没想到国师会在这小小的寒山寺清修。」 183:这唱的是哪出戏? 昔年废太子坏了事,国师也是这一年从京城消失不见,没想到躲到宜阳城这小小的寒山寺里,真真是出乎解晋的意料,怪不得他搜遍天下都没能找到他,这人居然就藏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真真讽刺! 不知道是他本事大藏得好还是他派去的人都是一群废物。 思及此,他眯了眯眼看着这即将行将就木的老秃驴,然后上前一掀衣袍直接坐在老秃驴前面的蒲团上,在不久之前常曦就坐在这上面。 那老秃驴自是听出解晋来者不善的声音,不过他的脸上半分惧怕之色都没有,而是依旧闭眼道,「施主,冤有头债有主,一切皆是命数,请不要牵连无辜之人,他们都是不知情的出家人,老衲当年造的孽,不应报应到他们的身上。」 守在门外的周南对于这老秃驴颇有些好奇,他是怎么知道自家主子带着人前来将这寒山寺给围了起来,今儿个没有多少香客也是自家主子有意为之,只是没算到常娘子会到此地。 此时的解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对于他这番说辞嗤之以鼻,「当年废太子、废太子妃以及东宫上上下下上百号人又何辜?国师啊,你那时候怎么就不这么说呢?」顿了顿,「当年废太子一案,国师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么多年了,不该还这些人一个公道吗?」 那老秃驴只是长长叹息一声,「此乃命数,老衲也无能为力……」 「无能为力?我看你有力得很,半点也没有反思当年之过,你愧对国师之名?并且以得道高僧的身份行走于世,却干着怪力乱神之事,我看你能得很。」解晋直接将他的面皮撕了下来,半点情面也没留。 秦氏之所以为他典妻,也是受了这老秃驴所说的话蛊惑,要不然秦氏再偏激也干不出典妻之事,这与解家清贵的形象是相悖的,等于间接毁了解家的清誉。 老秃驴却是依旧坚持己见,「老衲不过是依命数而言,废太子天命如此,老衲半点也没有虚言,施主,你与她是天作之合,她的到来,会为这个世间带来新的动力。」顿了一会儿,「老衲当年袖手旁观废太子之事,也是顺应天命而为,此为否极泰来,为大宇朝再续国祚。」 解晋半个字也不信他之言,这样的话说出去谁信? 他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人,常氏一个无权无势的平民女,他们俩就能为大宇朝再续国祚? 这个组合别说外人,就他看,是怎么看怎么不靠谱,不是不信自己,也不是不信常氏,而是不信这老秃驴的话。 「国师真心想为大宇朝再续国祚,那就该站出来为废太子翻案才是,而不是在这里胡言乱语。」 那老秃驴依旧不这番话所动,「施主信与不信,老衲半分也不会勉强,毕竟时间会证明的一切。」 其他的再多说也无益,他颤抖着手从自己的僧袍里掏出早已写好的奏折,直接递给解晋,「这是老衲最后写给陛下的奏折,要劳烦施主代为转交了……」 解晋不知道这老秃驴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并没有第一时间接他手中的奏折,「你当日是大宇朝的国师,曾经也曾授业于东宫,只要你愿意回朝,相信陛下会欢迎的,这个你自己呈给陛下。」 说完,他起身打算离开,总之这里已经被他派人守得水泄不通,这老秃驴别想再逃。 哪知那老秃驴却是轻声道,「老衲即将坐化,自是无力再面圣,这一切都是天意,施主,当顺应天意而为。」 他突然睁开眼睛看向解晋,将这年轻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感叹欣慰道,「解河将你教养得极好。」 解晋却是震惊地站在原地,因为这老秃驴的眼睛里居然没有瞳仁,再一细看,还是有的,不过是白眼珠,看起来十分怪异,哪怕那些洋鬼 子有些也长着一双碧绿或者天蓝的眼睛,但人家看起来还是像个正常人。 那老秃驴再颤微微地掏出一块九龙玉佩,「这是汝父的东西,今日一并归还。」 解晋依旧没有上前接这九龙玉佩,而是思量这老秃驴到底在搞什么阴谋,因为他打心底里并不相信这老秃驴所说的话。 那老秃驴也不在乎他相不相信,他慢慢地缓缓闭上自己诡异的眼睛,手依旧举着那两样东西,然后表情安祥地停止了呼吸。 而此时寒山寺的钟声响了起来,一声又一声透着哀情,显然是丧钟。 解晋转头看向钟声响起的地方,随之而来的是哭声,这哭声渐渐向这边而来没多时,外面就有和尚开始哭嚎着,「师父——」 「爷?」周南闪身进来,显然觉得此地颇为诡异,还是早走为妙。 解晋倒是不怕这些怪力乱神之事,只要身怀正气,就无须怕这些宵小,不过此时他冷哼一声,上前一步,直接抽走那老秃驴至死都举着的两样东西,「以坐化之名,不肯面对现实,在我看来,这不过是懦夫所为,只怕难登西天极乐之地。」 那老秃驴的一双手没有了举着的东西,立即垂了下来呈打坐之势。 这诡异又恐怖的一幕,看得周南是头皮直发麻,这所谓得道高僧真恐怖,他是一刻都不想在这里待了,可自家主子不走,他也不敢先行一步,只能硬着头皮在此。 解晋将这两样东西收进怀里,然后外面的和尚这才鱼贯而入,先向解晋行了个合十礼,然后就是去给坐化的老秃驴磕头,然后披上耀眼的袈裟。 一众弟子依次行礼,气氛庄严而肃穆。 解晋依旧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他想要看看这老秃驴在搞什么名堂? 没多时,寒山寺领头的俩和尚就抬起老秃驴的尸身往外走,外面此时已无信众在此,而庭院里已经架起了木柴,显然要将坐化的老秃驴火化了。 「爷?」周南再次小声地唤了一声,现在还不走吗?他觉得自己的寒毛都直竖了。 这个寒山寺的诡异之处相信他会记一辈子,日后打死也不来这鬼地方。 「我倒想看看是不是真的要将他火化。」解晋踱到外面的回廊,看着一众和尚念经举着法事,然后将老秃驴的尸身一步一步地抬到火架上的高台处。 此时坐在马车里的常曦正在思考着下一步该怎么走,就听到外面传来罗嬷嬷的惊呼声,「常娘子,寒山寺的方向有烟直冲云宵,似乎有火灾。」 常曦闻言,立即掀起马车帘子,然后站到车辕上,转头看向寒山寺的方向,虽然看不到寺庙的样子,但却能辩别方向,确实是有浓烟直冲云宵,莫不是这寒山寺发生了火灾? 她的心底突然往下沉,想到那诡异的老秃驴,突然有了不好的猜想,这人不会金蝉脱壳? 这么一想,她的心里对这老秃驴的观感更差了,神神化化的,没有一分可信之处。 正发散性思维着,就看到寒山寺的方向突然火光冲天,这下子不同于刚才的浓烟,显然是寺庙着火了。 常曦看得那是目瞪口呆,这唱的是哪出戏?她怎么就看不明白了? 原本对此还有些想法的她,瞬间果决地放弃利用老秃驴名声的想法,因为这样诡异的人和事,她不想沾上,怪力乱神之事,敬而远之是最好的。 这么一想,她没有兴趣再看,而是直接回到马车厢里,「罗嬷嬷,坐好,莫要回头看,我们直接回城,中途莫要停留。」 罗嬷嬷应了一声,然后捂住跳得厉害的胸口坐回原位,不敢再回头看。 寒山寺的这一场火,常曦一进城就听到有人在议论,毕竟这么大的火光老远 都能看得见,衙门里的防范火班紧急出动。 常曦的马车得避到一边让灭火的人快速通过,耳边停到的是周围老百姓的议论声。Z.br> 当然在他们的嘴里,寒山寺的住持大师既神秘又有本事,总之就不是凡人,兼之现在这样大的阵仗,更有人猜测应该是其坐化引起的。 毕竟异人离世,总会伴随着一些异相。 总之把那老秃驴的名声传得更盛了。 常曦暗地里嗤了一声,其他的不知道,这老秃驴沽名钓誉的本事倒是挺厉害。 罗嬷嬷也跟着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显然是随众心理在发作。 「好了,赶紧回府,不然夫人要挑理了。」 罗嬷嬷闻言,立即让车夫起程往解府而去。 另一边厢的解晋在上马车离开之前,再看了眼这付之一矩的寒山寺,那老秃驴居然留下这样的遗命,遣散一众弟子,然后烧山门抹平一切痕迹,这是不给别人再寻他踪迹的机会,也给弟子们挣了一条命。 总之这人是不能用常理去看待的。 想明白这个道理后,他立即转身上马车,不再多看一眼,秦氏那儿只能再找机会说服她了。 常曦在马车行经一处药铺的时候,她猛地唤马车停下,这让催促赶路的罗嬷嬷猛然一怔,险些摔下马车去。 「常娘子?」 听到罗嬷嬷带着疑问的唤了一声,她一边从车厢里钻出来一边道,「自从上次跟解九爷遇到了刺杀事件之后,我就想买些解毒丸以及常用药傍身。」 「常娘子,我去买即可……」 「你不懂。」 常曦扶着罗嬷嬷的手下了马车,然后吩咐她在此等候,而自己徒步迈进药铺。 药铺里的掌柜看到常曦进来,看穿着就知道不是穷人,于是立即迎了上来招呼。 常曦也不绕弯子,立即低声道出自己要的东西。 那掌柜懵了一下,这年轻的小妇人怎么会想到买这些东西? 常曦苦笑了一下,「不瞒您老,那是防身用的,有备无患嘛。」 那掌柜一听,这是有苦衷的,于是也不多问,立即转身到柜头后翻出常曦要的东西,然后用草纸包好,然后递给常曦,「这位娘子,是药三分毒,若不是遇上事,千万不要服用,恐会伤了身子。」 「您老放心,我一定会注意。」常曦保证道,然后掏出银子付了账。 买到心中想要的东西后,她就不再多逗留,直接转身出了药铺,看到好奇张望的罗嬷嬷,她脸色微微一沉,由着对方扶着上了马车。 这回她就不怕秦氏会乱出招,总之有防备,自己的心也安定了下来,心里告诫自己不能操之过急。 在解府不远处的小巷子里,她就下了马车,结算了租钱,这才带着罗嬷嬷往解府的方向而去。 哪知在解府的门口又再一次见到那三小只,跟上一次见面相比,三人的精神面貌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张英达虽然还是穿着一身短打,但身上显然有了微不可察的书卷气,看来是真听了她的话去学认字了,至于他妹妹张莲子却穿着一身普通料子的衣服,衣服上没再打补丁,一见到她就扬起大大的笑容,而一旁的周阿发的精神更抖擞,总之这三小只看来最近过得相当滋润。 「常姐姐。」张莲子立即高兴地招手道。 常曦今天的郁闷心情因此一扫而空,只见她扬着笑脸立即迎了上去,「你们再不来找我,我可就要派人去找你们了。」 张英边搔了搔自己的后脑勺,嘿嘿笑了几声,他还是唤不出常姐姐那三个字,只能看着妹妹跟常曦亲 近,就这样看着,他也觉得高兴。 「走,我们去喝茶吃点心。」常曦拉起张莲子的手就往茶馆的方向而去。 张英达和周阿发跟在后面。 这回没有再坐在茶馆的大堂,而是坐在半开的包厢里面,罗嬷嬷在外守着。 「最近你们的菜卖的怎样?」 张英达听到她问,立即高兴地道,「虽然还没有赚到大钱买房子,但我们菜卖得很好,每天赚的钱都超出了想象,常……姐姐,我这人挺知足的,不过……」说到这里,他眼睛里的亮光黯了一下。 「哦,遇到了什么难处?」常曦一边喝茶一边询问。 卖菜虽是小本生意,但这也是经济行为的一种,自然有其经济规律所在,所以她此时看似询问,但考验的是张英达敏锐的商业触觉。 184:下三滥的招数(一更) 看到常曦关心的眼神,张英达心里瞬间一暖,见过太多人性的黑暗面,这样的温暖让人想要掉眼泪,不过他已经是男子汉大丈夫了,立即就稳住了自己的情绪没让自己哭出来。 想到自己面临的困境,他苦笑了一下,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这才正色道,「其实卖菜这行真的有得赚,但是我发现我每天供应的菜量只有这么多,周围能跑的村子我已经跑了,太远的我真没法够得着,」顿了顿,「太近的人家不会考虑让我赚个中间差价,人家可以自己卖,除非我能赚到买马车或者驴车的钱,或许还能跑得远点,但仅靠我们三人,现在的菜量已经是极限了,再多我们现有的客人也要不了这么多,规模只能这么大……」 钱虽然有赚到一点,但不足以让他们将生意做大做强,更何况已经有人在模仿他们的方式在卖菜,若不是他们将老客户维持得很好,只怕会被人抢去生意。 常曦一听,就知道张英达的生意遇到了瓶颈,虽然宜阳城经济繁荣,但是市场就这么大,而且受交通的限制,他的卖菜生意可以说接近饱和了,更何况接下来还要秋收,每天能收到的菜量就更少,而这些问题正在一一浮现。 这行生意只能算做是练手,真想要将它做大做强是很难的,光是交通这一项就解决不了,目前来说只有那几种重要交通工具:马匹、毛驴、骡子、耕牛,这哪一项不是大头开支?所以为什么这生意有赚头,却没有多少人做的原因所在,毕竟只能小打小闹。 「那你打算如何解决?」 张英达沉思了片刻,最后只能摇头道,「目前我觉得无解,除非……」他抬头看向常曦,没有再说下去。 常曦却知道张英达想要表达的意思,那就是注资。 「你想让我注资你这让生意?」 张英达却是摇了下头,「我算过了,这门生意做成这样已经是极限了,再注资没有意义。」 显然他也是清楚菜贩子这条路只能走到这里,于是他道,「我想寻找新的出路。」然后脸上出现了几分欲言又止的难为情表情。 常曦见状,不由得笑了出来,这半大少年的想法她明白了,只是做为一个生意人,他的脸皮显然还不够厚,这样可不行滴。 「怎么想的就怎么说,做生意最先要练的是厚脸皮。」 张英达不是第一次被常曦教导了,可以说是她领自己走上了这一条路,虽然商户在士农工商里面垫底,但他现在最需要的是赚钱,科举什么的跟他有毛系吗? 念了几天书,他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没有天份,教他的那位童生也说了,他只要能把三百千读完就行了,这就足够他日常所用的。 「常姐姐,如果我有新的赚钱点子,我能请你注资给我吗?」他这回是一脸严肃地提出请求。 「要我注资给你也不是不行,但是,我是要回报的。」常曦没有一口就答应,太容易得到的东西,那是没有价值的,而且她也不想养成他的依赖性。 「我明白。」张英达没有再打感情牌,反而因为常曦这样说,心里反倒轻松了,当初若不是常曦那只簪子做本钱,他只怕现在还在宜阳城里讨吃的,或者家里无良亲人早就将妹妹给卖了。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只要他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他就能得到一笔启动资金,这已经是老天在帮他了。 「孺子可教也,那我等待你的好消息。」常曦对于这半大少年的上进,很是满意,这样的人才培养好了,自己将来用也会事半功倍。 张英达很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常曦这才话题一转,「如果你找到新的商机,那卖菜的生意你打算如何解决?」 张英达一把勾过周阿发的脖子,「交给他 。」 周阿发这个发小比起他,更没读书的天份,至今连《三字经》都念不完,比起自家妹妹张莲子那是差得多了,所以这卖菜的生意交给他守成即可。 常曦看到张英达这安排,就知道这半大少年已经在朦胧地摸索到用人之法,对于没有系统学习过的人来说,这实属难能可贵。 这次考察张英达,她还是十分满意的。 不过天色真不早了,她并没有多逗留,只是再叫小二上了几样点心并且结账,她就先行告辞要回府了,让他们留下吃完再走也不迟。 张英达没有挽留,心知典妻是没有自由度的,像常曦这样的是绝无仅有的例子,至少他娘就不能随意从卢老爷的家中走出来,他能做的就是恭敬地送她离开。 张莲子依依不舍地看着常曦离开,毕竟现在真正关心他们兄妹的人就只有她了。 兄妹二人再回转的时候,看到周阿发在拼命吃点心,张英达一巴掌不客气地拍在他的后脑勺上,「给莲子留一点。」 周阿发有些心虚地朝张莲子笑了笑,主要是这点心太好吃了,他忍不住多吃了几块。 张莲子却是没有多少食欲,毕竟离愁别绪最是让人难受的,她将点心盘子往周阿发的面前推了推,「别听我哥的,周大哥也吃。」 张英边不舍地摸了摸自家妹妹的头顶,这才重新坐下来。 「阿达,你真的要退出卖菜这行当?」 「你刚才不是听到了吗?这条路窄了,若是我们两人都走,那会很挤,惟有我另寻一条宽广大道去走,我们俩兄弟才能活得滋润。」 周阿发闻言,眼前的糕点也不香了,他并不想跟张英达分开,大家就这样一直做这生意不行吗?他算过,这生意的赚头足够养活了他们三人了,将来也能莲子攒下一笔嫁妆,没有必要再去开拓什么新生意。 「往日玩得好的玩伴当中拉一两个进来给你打下手。」张英达考虑得比较长远,「我们要想得过好,就得把眼光放长远一点。」 周阿发闷闷地应了一声,自从学认字后,小伙伴想得就更多了。 看到发小这样子,张英达勾住他的脖子道,「你该这么想,如果我的新生意做得不好,那卖菜生意就是我的退路,你把我的退路给守好了,不是比什么都强吗?」 周阿发这么一听,眼珠子就转了转,小伙伴说得对啊,他把自家这生意守好了,将来也就不怕有个万一,这思想一通,他顿时又无心无肺地笑了起来。 「好,冲着你这话,兄弟拼了。」 张莲子看着这两人义气的样子,不禁莞尔。 常曦一回到解府就去给秦氏请安,结果看到秦氏站在廊下眺望着远方不甚清晰的浓烟,眉头紧紧地蹙着,而一旁的钟嬷嬷也是忧心忡忡。 「不会是寒山寺出了什么事?」 「夫人,肯定不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钟嬷嬷宽慰秦氏的话还没有说完,上前来请安的常曦却是福了福后道,「夫人,我回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街上有人议论,说是寒山寺着火了,连防范火班都出动了,这天干物燥的,就怕把山林给烧着了。」 秦氏这下子眉头皱得更紧了,忙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随后就是祈祷大师能平平安安的,日后她要请教大师的还有很多事,不希望这样的能人就此死去。 常曦不置可否,其实那老秃驴死了更好,省得再害人。 秦氏有了心事,就没有多留常曦,而是让她先回去歇着,等常曦走远了,她这才一脸严肃地看向钟嬷嬷,「赶紧派人去打听一下寒山寺的火怎么样了。」 钟嬷嬷应声后就急忙行礼退了出去。 等她再回转的时候,看到秦氏一脸纠结地走来走去,立即上前分忧道,「夫人,已经派人赶往寒山寺了,夫人无须太过担心。」 「我担心也没有用,大师常说命数,或者这就是命数。」秦氏在钟嬷嬷的搀扶下坐了下来,「我在想大师那天所说的话,常氏是晋哥儿命中注定的人,两人合则利啊,你说这样一来,还如何给晋哥儿娶妻?不娶妻,这像话吗?传出去别人怕是要笑掉大牙的,别以为我不知道他们笑我给晋哥儿典妻一事。」说完,长长地叹息一声。 她现在是左右为难啊,送走常氏又怕不利自家儿子,留下嘛,这将来妨碍娶妻,难道真的让自家儿子一辈子将就这么一个女人? 她终究舍不得委屈了自己的儿子,心时衡量来衡量去,最后还是拿定了主意,「这事不能拖了,钟嬷嬷,你去安排一下。」 钟嬷嬷闻言,脸一惊,「夫人,那样做不妥?」 如果给四老爷知道这事,只怕夫人不好交代,而且这是下三滥的招数,九爷那儿事后也不好交代。 「我给了他们多少机会?可他们都不珍惜,我能怎么办?」秦氏烦躁地道,「难道我就愿意当这个丑人吗?我可是他的亲娘,只会为他好,大师那天的话你都听到了,我这也是没法子啊,要是有办法,我这就去把常氏送走,省得她留在府里碍了晋哥儿的婚事,不就是没法子嘛。」 钟嬷嬷不吭声了,再劝下去,就该是她吃秦氏的排头了。 「就按我说的去办。」 185:你有过墙梯我有张良计(二更) 解府前院书房里,解四老爷看着解晋拿回来的两样东西,目光在那九龙玉佩中停留了很久,一脸既怀念又痛心地道,「这是昔日先帝在时,赐给还是襁褓中的东宫的物件,说是见之如见先帝,只是到最后,东宫都没拿这个去换自己的命。」 哀莫大于心死,解晋的脑海里突然浮现这句话,做父亲的疑心儿子,儿子为此痛心,非但不解释还想要清君侧,加上有心人的挑拨,自然就是这个结果,算来,东宫其实死得不冤。 解四老爷看到解晋一脸冷漠,心下突然一紧,忙道,「士为知己者死,东宫若不是是个有魅力的人,我等又岂会为他奉献一生?晋哥儿,你莫要怀疑他,不然他在九泉之下会伤心的。」顿了顿,「毕竟他是你的亲生父亲。」 解晋微微闭眼,这就是他生命中不能承受之重,当为了废太子死了那么多人,也让追随者大多更是落寞的退场,眼前这人就是。 一会儿后,他睁开眼睛,又是那坚定的模样,「你放心,我会记住你说过的他的好。」 其实在当时那种政治氛围中,废太子退一步未必就不是进,可让这么多人陪着自己受难,终究是自私了,但子不言父之过,这些话他是不会对解四老爷这个废太子的拥趸说的,说了也等于鸡同鸭讲,白废劲。 解四老爷这才觉得满心宽慰,当年舍下一切保下的东宫火种,总有一天会燃成大火的,他有这个信心能等到这一天,到时候,他与东宫当年的愿望就会有实现的机会,改变这个腐朽的朝堂。 要不是抱着这个信念,他走不到今天。 「可惜国师坐化了,要不然他出面说一句比什么都强。」他叹息道。 「他要死,你也拦不住。」解晋讽刺地道,也不知道他是真这么神,还是用了什么手段,总之连死亡的时间都算好了,真是半点偏差都没有。 解四老爷看到解晋不以为然的表情,本想跟他说一说国师当年威风的事迹,不过最后还是做罢了,算了,就不让年轻人更为反感了,他看得出来,解晋对这人不感冒。 「对了,我已经跟你母亲说过要她尽快送常氏出府。」 解晋见到解四老爷转移了话题,遂也不再揪着之前的话题不放,不过对于送常氏出府一事,只怕解四老爷的话也不好使,「母亲的性子轴起来,未必会听你的。」 解四老爷的眉头一皱,显然他也是认同解晋这话的,做为丈夫辖制不了妻子是他的失败,说来还是他太纵容她了。 「说起此事,以前不知道是国师为你们批的命,我才会一力反对,毕竟常氏的出身太低微,我怕辱没了你,可现在已知是国师指点的,或者这常氏真是有利于你的,要不我们迟一步再送常氏出府?或者直接将她留在你的身边,到时候给她一个位份便是了,那也算是她的造化了。」 他在这问题上立场开始动摇,无关其他,只因有利于解晋,那就值得去做,「如果真嫌常氏的出身低微,其实也好办,以后将她记在解家名下也好,另寻一家族记名也罢,不是不能解决的。」 思维一转变,他觉得常氏的存在其实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总有办法能安置她。 解晋一眼就看穿了解四老爷存着的私心,这是想借常曦保持住他与解家的亲密关系,没错,他是欠了解家的恩情,但报恩不是这样报的,他绝不允许有人这样利用常曦。 「这是两码事,现阶段,她不再适合留在解家,这于她于我都不利。」他沉着脸道,「国师的批命不可尽信。」 解四老爷是看着解晋长大的,太知道他的性子是如何的了,他决定的事情是鲜有改变的,也罢,为了一个常氏与解晋争执是愚蠢的,毕竟常氏的份量并不太够。 「回头我 再与秦氏商议……」 「还是我亲自与母亲说。」 解晋对于解四老爷能否说服秦氏并不抱希望,他若是真得用就不会是现在这局面了,只能这两人是一物降一物。 解四老爷不置可否,他是真怕跟秦氏聊这话题的,妻子那执拗的性格他算是怕了。 可是,此时的解晋并不知道秦氏接下来会进行一场骚操作,而这将彻底惹怒他。 钟嬷嬷鬼鬼祟祟地从药铺出来,哪知心还没定,就偶遇上了罗嬷嬷这老姐妹。 「老姐姐,你这是身体有恙吗?」罗嬷嬷一脸关心地问,并且还仔细观察钟嬷嬷的脸色,没见与平日有什么差异啊,莫不是身体有恙的是别人?这么一想,她更为关心了。 钟嬷嬷此时已经将药藏好在袖袋中,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遂表情有些不自然地道,「没什么,就是夜里有些咳嗽,遂买些止咳的药丸子夜里吃。」 「这外面的药没有府医配得好,尤其是沈大夫的药,那次我腰疼,找他配了几副药,立刻就药到病除。」罗嬷嬷指了指自己的老腰道,「老姐姐,你这是舍近求远啊。」 「真那么灵啊?」钟嬷嬷赶紧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来,「那行,回头我也找他配几副药吃吃,不然夜里老咳睡不好也影响翌日当差。」 「谁说不是呢?我们做下人的哪能病得起哟……」说起这话题,罗嬷嬷立刻被带偏,顿时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 钟嬷嬷这才暗松一口气,总算不再追问了,不然她也吃不消,要真露出端倪来,她的老脸往哪儿搁?事情又不能推到秦氏的身上,不然她就真的吃不了兜着走了。 一回到府里,罗嬷嬷就跟钟嬷嬷分开了,她忙去前院找常曦,结果常曦还没有回来,好在云朵这丫头机灵,给她奉了好茶再端来点心,她这才一边惬意地吃东西一边慢慢地等。 直到天色渐暗,方才看到常曦带着小桃回来了,她这才赶紧拍下手中的点心屑,腆着笑脸上前迎接。 东篱趁机道,「罗嬷嬷过来已经好一会儿了。」 「是啊,她们说常娘子你出府忙了,我这反正也闲着,等等也无妨。」一边说一边暗中不满地看了眼东篱,这是嫌她在这里又吃又喝了呗,呸,这丫头越发不讨喜了,都是常娘子惯的。 常曦这才看向罗嬷嬷,「嬷嬷可是发现了什么?」 罗嬷嬷这才上前与常曦耳语了几句,无外乎是钟嬷嬷鬼鬼祟祟买药的事情,虽然不知道常曦为何吩咐她盯着钟嬷嬷的举动,但她还是想额外多挣一份银子,所以很是尽心尽力地办好这件差事。 常曦的眼睛微微一眯,原来自己还真没猜错,秦氏是真想用下三滥的手段了,顿时她心中不免满是恼意,好一个秦氏,亏她还是大家主母,怎么想得出来使用这样的招数? 不过她人还在解府,这事只能防备而不能到处叫嚷,不然吃不了兜着走的会是自己,解家这颗大树她还撼不动。 至于找解晋商量,她之前还有此想法,后来却觉得还是说不着,毕竟没有真凭实据,解晋凭什么信她单方面所言? 虽然他俩在搞暧昧,但比起相处了二十来年的家人,她自认还没有那么大的份量能敌得过?拿这个去考验人性是很愚蠢的行为。 所以还是得靠自己。 不过来而不往非君子也,她也该想办法给秦氏致命一击,也叫她尝尝什么叫被人摆布的命运。 「小桃,拿一两银子赏给罗嬷嬷。」 如今每天经手的银子已经多到她再也不会咋舌了,小桃很是爽快地去取来一两银子塞到罗嬷嬷的手中。 罗嬷嬷笑得见牙不见眼,常曦这人还是这么痛快,为她办事 是一本万利的事情。 目的达到了,罗嬷嬷没多逗留就行礼退下了。 常曦自从知道秦氏那边要使用不入流的手段后,就尽量避开与秦氏接触,就算是请安也不会逗留太长时间,但她心知这是治标不治本的,只是她的回礼还没有准备好,只能宜静不宜动了。 可就是这样,还是难免着了秦氏的道。 「钟嬷嬷,你说夫人在这里面等我?」此时她被秦氏唤来问话,钟嬷嬷亲自给她领路。 可这条路并不是通往秦氏平常所在的暖阁,而是秦氏院子里后面一处很少用的厢房,看到这环境,她的眼睛一眯,心知逃不过了。 那就不逃了呗,你有过墙梯我有张良计,看谁算计得过谁? 「对,夫人就在这间屋里,她说有私秘的话要问常娘子,所以只能选这个隐秘的地方见面,还请常娘子莫要在意。」 钟嬷嬷一向很欣赏常曦,但此刻只能在心里说声抱歉,她只是下人,只能听命行事。 常曦心里叫嚣着,骗鬼去,面上却是迟疑地道,「夫人会有什么私密话要问我的?钟嬷嬷你老给我提醒一句……」可好二字还没有说完,就被钟嬷嬷一把推进屋里。 她一个踉跄险些没有摔倒在地,好在身体的平衡度还行,勉强站稳了。 身后却传来门关上落锁的声音,她回头凌厉地看了一眼那紧闭的门,鼻子却闻到一股奇异的花香味,随后身体开始慢慢燥热了起来。 186:解九爷,我们做场交易怎么样?(三更) 常曦心知不好,这里面的熏香有问题,但为了不暴露自己识穿了这计谋,她还是上前拍门大声嚷道,「钟嬷嬷,你干嘛要锁门啊,快打开,这里面的香有问题,我觉得身体不舒服……」 门外的钟嬷嬷此时一脸歉意地道,「常娘子,对不住了,夫人吩咐的事情我只能照做。」 「不是,钟嬷嬷,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常曦的追问,钟嬷嬷不再回答,因为此时秦氏已经悄然过来了,显然是要来听壁角的,这做法真是不地道,不过她却不敢多说一句,只能随侍在一旁。 常曦又拍了好几下门,声音再提高八度去叫嚷,却再也收不到钟嬷嬷半句的回答,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是钟嬷嬷离开了,二是秦氏来了。 身体的热度在上升,她只能狠掐了自己一记来提神,头脑当即又清明起来,转了一圈后的结果是,秦氏来了,正在听壁角,所以钟嬷嬷不敢再回答自己的话,毕竟做出这样的事情,秦氏不会不亲自来查看一番的。 她不再敲门,而是故意喃喃自语道,「熏香有问题,得去找……水来把这熏香……灭了才好……对,找水……」 这个状态是真实的,所以这话说出来就不是演戏。 门外的秦氏当即知道这常氏是在勉力支撑,不过没想到中了药的情况下,秦氏的脑子还能如此清明,居然知道要去找水,这人的韧劲儿让她不得不佩服。 「里面没水?」不确定的她低声问身旁的钟嬷嬷。 钟嬷嬷答道,「按夫人的吩咐,把茶壶和刀具等东西都撤了,常娘子是找不到水的。」 「这就好。」秦氏很满意钟嬷嬷的执行力,然后又专心听起壁角,这次她决不允许这两人再把她糊弄过去,必须要圆房才行。 屋里的常曦却是往室内走去,香味越来越浓,她两眼睃巡解晋的所在,光关她一个人没用,解晋必定是在这里面,他的状况肯定不好,那就对不住了,这次她要利用他实现打击秦氏的目的。 果然,在屋子里靠窗那一面的罗汉床上发现了额冒汗的解晋,此时他正盘膝坐着,双手紧握成拳,闭上双眼正在与体内的药性相抵抗,而他旁边案几上的香炉里似乎有血迹。 常曦想上前察看一下,但考虑到那儿的药性一定很强,于是立即从身上的秘袋里掏出之前买好的解药吞服一颗下肚。 这药带着股清凉之意,入腹后瞬间化解了燥热之意,整个人感觉都清爽了不少,不过由此可知那药性很是霸道,所以那药铺的掌柜才会一再叮嘱不能乱服用。 罢了,先过了眼前的难关再说。 身体不再受那香所困扰,她这才敢过去一看究意。 香炉里的香其实已经熄了,不过这香同样也很霸道,估计是把药性都催发了出来,所以香味久久不散,而灭香用的却是——血。 她立即看向解晋,果然在他的手心上看到一道血痕,顿时她看向解晋的目光多了几丝佩服,这是个狠人呐。 不过换成她,关键时候估计也会这么做,没有水那就用血,达到目的最重要。 「解九爷,你还好?」她刚想察看一下他手心处的伤口。 哪知解晋却是突然抽开手,闭着眼大吼了一句,「别碰我,走远点——」 解晋此时正在跟自己对抗,他不想用这样的方式去占有常曦,这是他不耻的,但他万万没想到清贵出身的秦氏会用这样的方法来促成他与常曦。 今日他到后院来本想劝秦氏放常曦出府,哪知却被秦氏在茶水里算计了,先是将他迷昏,后来又将他关到这间屋子里,等他再醒来恢复意识时,就闻到了加料的异香味,这是一种烟花之地惯用的药。 解四老爷以前让他训练过抵抗这种香味,所以此时他的身体很是不对劲,却还在能承受的范围里,但常曦一进来,闻到她身体自带的体香,他瞬间心猿意马起来,这是他喜欢的姑娘,他第一次知道跟这药性对抗有多难。 所以他不敢看她,不敢让她靠近,就怕他会兽性大发伤害到她。 常曦不是不识好歹的人,并没有因为解晋青筋都起的大吼声就玻璃心,但是两人想要脱困,光靠忍受是不行的,谁知道秦氏一计不成又会不会再生一计? 她的担心同样也是解晋的担心,只不过他欠了秦氏的恩情,所以不得不忍受对方一次次地胡作非为。 这世上什么都容易还,惟有恩情难还。 常曦没有再试图去碰触解晋,这个时候聪明人就不应该去挑衅别人的意志力,所以她只是蹲在脚踏上,离解晋有一丈的距离,用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解九爷,我们做场交易怎么样?」 闻言,解晋猛地睁开眼睛,在他血红的眸子里映入的是常曦依旧清明的面容,还保持着理智的他猛地发现,她并没有受这霸道的药性影响,他瞬间明白,并不是她天赋异禀,而是她有解药。 这个想法一出,他哑着声音低低地问了一句,「你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一遭?」 常曦没承认也没否认,现在说这些已经亳无意义,毕竟事前他们并不可能达成统一阵线,所以这一遭无论如何都要闯过去的。 「解九爷想过没有,今日夫人若是不能得逞,那么肯定还会有下一次,除非让她得成所愿,这事才能了了,而你我都不乐见这局面的发生,对不对?」 「说重点。」 常曦看出解晋的忍耐力比平时低了很多,心知他现在必定很是难受,尽管心里同情,但却还是得捺着性子继续谈判,「解九爷,惟有打破夫人的认知,我们才能不受其摆布。」 至于打破什么认知,这个他们都心知肚明,就是解晋的身世。 惟有这样,秦氏才会受到重创不再插手解晋的任何事务,而她也能从解府脱身而出,算得上两全其美。 这样的道理相信解晋不会不知道,但他还是低声拒绝,「不行,这样对她太残忍了。」Z.br> 秦氏是如何用心对待他的,他心里比谁都清楚,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他愿意纵容秦氏的原因所在。 幼时他是真心将秦氏当成母亲的,小小孩童时期的他整个世界里只有秦氏这个母亲,所以他那会儿都是亲热地唤她娘亲。 后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不再唤娘亲呢,是从解四老爷将他的身世告知后,他有愧于秦氏,也为了不再让秦氏付出更多的真心,他开始疏远秦氏,也是从那时开始,他唤秦氏为母亲。 这些往事一桩桩一件件地浮现于眼前,这让他如何忍心伤害真心爱他的秦氏,哪怕她做错了这么多事? 「解九爷,你这想法不对,」常曦继续劝说,「总有一天你的身世会大曝于天下,到时候夫人一样会受到伤害,这是长痛和短痛的区别,现在我们已经骑虎难下了,若不痛下决心,只会大家都受到伤害,这又是何苦呢?」 在她看来,解晋这想法无疑于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真不想伤害到秦氏,除非他一辈子不打算认祖归宗,可那是不可能的。 无论是解晋自己,还是以解四老爷为首的东宫旧臣,他们都会推着解晋前进,这是他们的政治诉求,也是解家实现多年夙愿的途径。 解老太爷,当年都爬到了内阁次辅的位置了,只要熬资历,总有一天首辅的位置就会是他的,可他却不得不激流勇退,你问他甘心乎? 还有施家,当年为了那事死了这么多人,你问问施六老爷 心里是不是存着一股气?而且他好不容易嫁了个施氏给你,虽然施氏死了,但名份还在,如果将来操作得当,施家能得到的更多,当然她并不看好就是了。 这是她知道的,她不知道的还不知道凡己呢,他们都在等,等你这个正统认祖归宗。 常曦的话让解晋沉默起来,打小他就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的担子很多,这些秘密都不能宣之于口,而他的苟活下来是多少人努力的结果。 如果可以,他真想抛下这一切逍遥于天地间,但是不行,这是他的宿命。 常曦坐惯谈判桌,对于解晋表情上的松动焉能看不出?这时候她也在心里算计着时间,他们在这里面一直没有动静传出来,听壁角的秦氏一定会按捺不住的,肯定会摸到窗边来,因为这里能听得最清楚。 屋外的秦氏果如常曦所料,下了据说谁都抵抗不了的药,但里面却安静得过份,她心里顿时七上八下的,舍下颜面干这宵小的事情已经让她够羞愧的,如果还达不成目的,那这一切都白做了。 不行,她得踱到窗边听一听,若是里面出了意外,那就执行第二计划,总之今天她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 窗外的影子在影影绰绰的移动着,背对着窗的解晋没看到,但蹲在脚踏上的常曦却是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哪知解晋这时候却是突然闭眼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不是解家的孩子?」 187:把救兵给搬来了(一更) 解晋这问话问得恰到好处,就像是故意说给秦氏听的一样,常曦不由得微微眯了眯眼,心里顿时明白,他这是答应跟她合作了,不然他不会主动说起身世这样敏感的话题。 不过对于解晋灵敏的听力,她还是暗暗吃了一惊的,莫不是这个时代的功夫真的那么神? 这么一想她不禁有些后怕起来,自己之所以一直没给解晋解药,就是为了逼他跟自己合作大曝身世,而她凭仗的是自己上辈子所学的擒拿手,不怕解晋会突然兽性大发,但现在看来自己太过想当然了,这是把自己置身于危险当中的做法,非常不明智。 尤其解晋的脸越来越红,呼吸越来越急促,明显药性开始占上风了,如果药性战胜了理智,她就该糟了,毕竟她发现自己很有可能打不过解晋这种真正的练家子。 意识到自己失误之后,她立即补救,一面从秘袋里掏出解药上前一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塞进解晋的嘴里,在解晋睁眼看她之时,她立即撤手后退几丈远,坚决不再靠近他。 解晋刚感觉到她手指的柔软,还没来得及多想,她就已经迅速撤了,仿佛将自己当成洪水猛兽,这让他微微不悦,但又很快放下心来,因为那颗解药入口即化,清凉之意步步蔓延,身体的燥热也在一点点的消散。 看到解晋眼里的红意在褪却,常曦这才稍稍安心,方才开口回道,「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解家的孩子,因为你的钟灵毓秀不是解四老爷和夫人能生得出来的。」 其实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子会打洞这话不是完全没有道理的,长相平庸的解四老爷夫妇,以及同样长相不出众的解老太爷夫妇,解家的基因就摆在那里。 外面偷听壁角的秦氏和钟嬷嬷听到里面的对话,两人当即就懵了,两人默默对视一眼,什么叫不是解家的孩子? 解晋若不是解家的孩子,那他又是谁家的孩子? 秦氏的脑里瞬间浮起了这些个疑问,对于偷听壁角的原本目的,早已被她抛到九宵云外,现在她哪里还顾得上那些? 儿子跟女儿是龙凤胎的,不过打小两人的长相就南辕北辙,儿子是越长大越好看,见过的人无不称赞,而女儿却是从小长相平庸,每每兄妹二人共同出现的时候,女儿都会被人下意识地忽略,因为不出众的长相,女儿小时候极其敏感。 她还记得女儿那时候还为此哭了,抱怨她为什么不将她生成跟哥哥一样好看,为什么要把她生得那么丑? 她那时候是怎么回答的? 哦,对了,她是这么说的,「龙生九子,子子不同,为娘也想将你生得貌美些,可惜这由不得为娘控制。」 从头到尾,她都没有怀疑过解晋不是自己的孩子,毕竟她也见过长相各异的双胞胎孩子,在这个认知下,她从不会多想。 所以,为什么解晋现在会说他不是自己的孩子? 秦氏想不明白,她猛地站起来,吓得身后的钟嬷嬷险些尖叫出声,只见她猛地想要去推开窗户问个清楚,哪知道那窗户却是撼动不了,她这才发现,为了促成解晋与常曦的好事,她早就命人把窗户给封死了。 此路不通,那就走大门,于是,她直接吩咐钟嬷嬷,「赶紧去开门。」 钟嬷嬷这会儿也知道事关重大,没敢多说什么,立即找出钥匙返回正门,准备开锁,但因为手抖得厉害,这钥匙怎么也对不准锁孔。 「钟嬷嬷,你倒是快点啊——」秦氏有些着恼地催促道。 正在这时,有凌乱的脚步声往这边而来,秦氏正想喝斥,哪知就看到婆母容氏和自家丈夫解四老爷带着人正匆匆赶来,两人的神色都不对,看她的目光更是带着审判之意。 「秦氏 ,你真是疯了,你看看你做的好事,你现在还像一个大家主母吗?连这下三滥的手段都使出来了,你说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容氏带着满腔怒火责难道。 秦氏看了眼坠在后面走路还要人扶的周南,顿时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周南是解晋的长随,要算计解晋,就得先解决掉周南,所以她当时派人用药迷晕了他,然后扔进了一间离这里最远的厢房,没想到周南全醒得这么快,并且还把救兵给搬来了。 解四老爷没再看妻子难看的脸色,而是一把夺过钟嬷嬷手里的钥匙,迅速的打开门,闻到里面呛鼻的香味,他立即用袖子掩住口鼻,然后又让人去拆下封窗户的木条,尽快把窗打开让空气流通。 正在他要闯进去的时候,里面传来了动静,只见常曦扶着解晋正在往外面走,解晋的脸色很苍白,不过看起来没有多少异样,他顿时放下心来,看来以前对他的训练还是起作用了。 他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解晋,「晋哥儿,哪里不舒服?来人,赶紧传沈大夫来。」 一旁的常曦立即松开扶住解晋的手,真正碰触到解晋,她这才知道自己之前想差了,以解晋现在这状况,他若真是要兽性大发也未必打得过自己,因为秦氏和钟嬷嬷到底不是做这事的惯犯,而且心虚之下,并不知道自己下手的轻重,当初迷晕解晋时的药量下多了,怪不得解晋并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反抗。 「我没事。」解晋轻声道。 解四老爷还是不放心,立即扶着解晋往前走。 「晋哥儿。」秦氏立即冲过来,哪知她还没有靠近,解四老爷就一把推开她,不许她靠近解晋。 解晋只是深深地看了眼秦氏,没有跟她说话的欲望。 可是,这会儿不依不饶的却是秦氏,她对于容氏的责难一句也不辩解,毕竟这事是她做得不地道,没有什么辩解的余地,比起这事,她更关注另一件事。 「晋哥儿,你告诉我,什么叫你不是解家的孩子?你说清楚这事。」 她上前拦住解晋的出路,满脸都是坚定之色,无论如何她都要一个答案。 「就你听到的意思。」解晋淡淡地回应了一句。 解四老爷和容氏心惊的对视一眼,秦氏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思及秦氏的问话对象,他们下意识地看向解晋,这孩子怎么这么不谨慎,把这么大的秘密说给秦氏知晓? 「母亲,让下人先退下。」解四老爷立即控场道,不能让这真相传出去,他守了二十多年的秘密,在这关键时刻决不能出了意外。 容氏明白这个秘密一个操作不好,是会掉脑袋的,所以二话不说立即带着下人先行离开,封口令要下,后续处理也要到位,顿时不由得头疼起来。 至于秦氏,还是得安抚好,不能让她出大乱子。 在场最尴尬的就是常曦,她既不是解府的下人,又不是解府的主子,不过她还是很苟地暗暗随容氏先行离开,不想听更多的秘辛, 解晋看着她利落的先撤了,也没为难她非要留下来,她感知到危险,不愿靠近,他也随她。 走出这方天地,常曦这才长舒一口气,她先行回去自己原先住的小跨院,出了这样的事情,她想她已经不用再留在前院,毕竟秦氏现在可没心思来钳制她,接下来她就更没有心思了。 没有了外人在,移步最近的厢房里,沈大夫给解晋诊脉,一旁的解四老爷和秦氏对立而坐,两人的面容都极其严肃。.z.br> 解四老爷没有避开沈大夫,直接就道,「晋哥儿是昔日东宫的嫡长子。」 秦氏看了眼没有避嫌的沈大夫,原来连这个府医都知道的秘密,而她这个当家主母却不知道, 这多么的讽刺。 她以前还嘲笑钱氏主持不了中馈,现在才发现自己也是个笑话。 「那我的孩子呢?」她两眼凌厉地看向丈夫,非要一个答案不可,「我的孩子又在哪里?解河,你说呀,你把我的孩子弄到哪里去了?」顿时,一个不可思议地想法浮现在脑海,「你拿我的孩子去换了他?」 她伸手指向解晋,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法再将解晋当成自己的孩子来看待,哪怕她此时心如刀割。 看到丈夫沉默了下来,她不由得大吼一声,「解河,你说话啊——」 看着状似疯颠的秦氏,解晋轻声道,「父亲,母亲有权知道真相。」 常曦说得对,长痛不如短痛,秦氏总有一天要面对这真相。 「我不是你的母亲,你别叫我母亲。」秦氏转头看着解晋道,她现在从他的嘴里听到母亲二字都觉得是讽刺。 解晋没再说话刺激秦氏,如果说秦氏以前有多疼他多看重他,现在就有多恨他。 「够了。」解四老爷不能再保持沉默,妻子的做***让解晋与解家产生隔阂的,他正色看向妻子,「没有,没有拿我们的孩子去换晋哥儿,娇姐儿不是活得好好的吗?」 「你什么意思?你明明知道我说的不是娇姐儿,而是……」 「没有,当年你就生了一个,就是娇姐儿。」 188:真相就是如此……(二更) 秦氏对丈夫说的话一个字都不信,什么叫她只生了一个? 她记得她当时怀胎的时候,肚子很大,不少人都说会是双胎,而快生产时稳婆调整胎位时也笑着说,两个娃娃都很好的话。 这些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所以怎么可能只生了娇姐儿一个呢? 「你骗我,解河,你不是人,你不配当人父亲,你拿你自己的孩子去换前程,」秦氏越说越悲伤,顿时泪流成河,哭得那叫一个伤心欲绝,「我可怜的孩子啊,为娘还没见过你一面……」 解四老爷额冒青筋,一拍桌面阻止秦氏哭泣,强调道,「我真的没有骗你,你当时就只生了一个,就是娇姐儿。」 事情到了如今这局面,他也没什么好瞒的,当年东宫出了事,皇帝震怒,先是下令囚禁太子,随后又下了数道命令,东宫一概属官以及宫女太监都要关押受审。 皇后和长公主也被禁足,整个朝庭的气氛异常的紧张。 而太子妃当时身怀六甲,本要送去皇后寝宫跟皇后一块儿囚禁,后来有妃子进言,太子妃单独被囚禁,不让婆媳俩有机会串通。 之后讨伐东宫的奏折像雪花一样飞来,谗臣进谗言,太子被处以谋反之罪,并且牵连甚广。 太子前脚被赐自尽了,皇后跟在后面就自谥于寝宫,长公主被禁足在公主府,只能私下里找人找关系营救太子妃。 而他当时因为不在东宫,并没有上到谋反的名单里,而父亲跪在大殿外一天一夜,方才求得皇帝的恩旨,他被革职回乡,并且取消一切功名,而父亲辞官交出权柄,他这才得以全身而退。 而当时的他不愿意这样灰溜溜的回乡,一想到志同道合的太子被谗臣逼上了绝路,他就愤恨不已,在那样的风头火势之下,他依然暗中联络东宫旧臣,并且与驸马爷兴南候联系上,借由长公主在宫里的势力,努力营救太子妃。 在那时,身怀六甲的太子妃就是他们这些东宫旧臣惟一的指望。 而秦氏那时候同样身怀六甲,他确实动了用自己的孩子换东宫的孩子这个念头,所以女儿一出生,他就狠心抱走了,打算与太子妃生下的孩子互换。 他还记得在那个密道里,他见到刚生产完的太子妃,只见柔弱的女人抱着孩子深情地注视着,然后在孩子的额头落下一吻,最后别开头,将孩子直接递给了一旁的长公主。 「弟妹,你这是何意?我们快走……」长公主劝道。 太子妃却道,「我不走了,我若不死,他们终归不会放过我们母子俩的,惟有我死了,才能为这孩子争得活命的机会。」 从出事到现在,若不是怀着这个孩子,她早就追随丈夫而去了,现在她能做的,就是布下迷魂阵给孩子争取长大的时间。 长公主心急如焚还要再劝,甚至提出可以让人代替的话,但太子妃已经意已决,她摸了摸自己还没有收缩的肚子,「我是个孕妇,肚子是不会骗人的,所以没有必要让人枉死。」 而他当时也说不出让秦氏代替太子妃去死的话,所以他只能沉默的递上自己的孩子,「就让这孩子随您一起去。」 既然要布下迷魂阵,那这样会更逼真,此后就没有人会再怀疑了。 太子妃当时看了看熟睡中的孩子,「孩子你抱回去,我这将死之人就不要再造孽了,」顿了顿,她突然笑了,将长公主怀中的孩子一并抱给他,「将这孩子与你的孩子一块儿养,就对外说是龙凤胎,您的大恩大德,我惟有来世衔环以报。」 说完,她就跪在地上给他磕头。 他忙抱着俩孩子跪下,急道,「太子妃,使不得,下臣……」 「使得,怎么使不得?」太子妃连磕两头 ,「我的孩子日后就拜托你了。」 那夜,太子妃在自己身上淋满油,然后火就她身上开始烧,囚禁太子妃的偏僻别宫开始着火,风助火势,这一场火烧得极大,光是救火就救了两天两夜。 而他带着俩孩子从秘道迅速撤走,然后回到家中。 父母在看到他带着俩孩子回来,顿时就明白了一切,父亲直骂他糊涂,本来只要回乡明哲保身即可,日后待事情淡化了,不是不可以谋求官位,可如今带着这个孩子,他们一家都得提心吊胆,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母亲直哭,却又舍不得骂他,只说这事如何能瞒得过秦氏?毕竟孩子是她生的,生了几个她会不知道吗? 「你媳妇是什么性情的人你知道,这孩子不是她生的,她是不会认的,到时候她一闹,我们全家都得完了。」 母亲的话让他陷入了沉思,是啊,此事最难办的就是秦氏。 至于太子妃,那一场火烧起来,就算不能将她烧成灰,也会烧得只剩一个骨架子,这样一来,仵作都未必能验出她是否生产了,凭这就能糊弄过去。 至于皇帝,他不会真的大力追究的,太子妃生的毕竟是他的亲孙子,而太子已死,太子妃又以那张惨烈的方式离世了,他会睁只眼闭只眼给孙子一条活路的,不会赶尽杀绝。 「沈太医识得一个善摄魂术的巫师,我这就去请他来为秦氏做法,务必让秦氏深信自己生的就是龙凤胎。」 这法子虽然不地道,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得用就行。 父亲点头了,母亲也没有多说什么,他把俩孩子交给母亲照顾,就去找沈太医。 秦氏生完孩子后,一直昏睡着,中途有醒过来的时候,母亲又给她喝了有安眠成份的补汤,她又睡了过去,一直昏昏沉沉的。 直到巫师赶来做法,秦氏的眼神逐渐迷离,也不知道他口中喃喃念着的是什么咒语,总之秦氏再醒来的时候,就对他说,「孩子们在哪儿?快抱来给我看看。」 他先是惊疑不定地将俩孩子都抱给她,只见秦氏一把抱住俩个孩子,亲亲这个,又亲亲那个,是怎么看都看不够。 「这京城太凶险了,这官不当也罢,我也不稀罕当什么官夫人,夫君,我们有了这俩宝贝就足够了,我们回乡。」 秦氏握着他的手一脸柔情地说着。 那时他是真感激秦氏的,并且为此深感愧疚,能做的弥补就是纵容秦氏做她想做的事情。 后来也果真如他猜测的那样,虽然有谗臣继续进谗言,想要赶尽杀绝,但皇帝却下旨此事到此为止,不许任何人再追究。 而他在朝局松动之后,就赶紧带着一家老小回到了宜阳城,就此蛰居起来,暗中积蓄力量。 「真相就是如此……」 秦氏听完丈夫所说,只觉得这是丈夫的一面之词,只见她冷笑连连,「解河,你说的所谓真相,我一个字也不信,我只相信我记得的,我见到的,我听到的,」随后表情凄厉地道,「你还我的孩子来——」 解四老爷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这般无力的,看到妻子愤怒憎恨的表情,他却只能道,「不是的,我真没骗你,不信,我让人把那巫师再请来……」 「请他来给我再施一次摄魂术,让我相信你编造的谎言?」秦氏嘲讽地道。Z.br> 解四老爷闻言,还真的驳不了这话,信任一旦崩塌了,就再难重建。 看到丈夫这副样子,秦氏就深深的痛恨,一想到自己的孩子成了别人的替死鬼,她就恨得咬紧一口银牙,全身打着冷颤,「你真不配当我孩子的父亲,」她一面说,一面伸手将头上戴着的簪子拔下来握在手上,带着满腔恨意,就朝解四老爷 扎过去,「解河,你还我儿子的命来——」 解四老爷无力地闭上眼睛,如果这能用血来还,那就如此,是他欠她的。 哪知,在千钧一发之际,解晋猛地冲过去,代替解四老爷承受这一击。 金簪没入解晋的胸膛,秦氏看清了眼前人后,顿时松开手不可置信地往后退,此时她的眼里满是泪水,「你,你为什么……」要冲上来…… 冤有头债有主,她从来没有真的怪罪他,毕竟当年的他不过是个婴儿,他又能做得了什么主? 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的她,猛地夺门而出,只想远远地逃开这让人窒息的一切。 「晋哥儿,你怎么这么傻?」解四老爷忙睁开眼,看到挡在自己面前的解晋,顿时心急地伸手捂住他胸口的血迹,为什么要替他挡这一劫?「沈大夫,你快来看看……」这是他欠秦氏的,是他应该还给秦氏的。 解晋却是有些气虚地道,「父亲,不用担心,母亲并没有用尽全力。」换言之,秦氏手下留情了。 当年的真相如何确实是解四老爷的一面之词,秦氏不相信也在情理当中,这事已经成了无解的一道题,追查也毫无意义,只会打草惊蛇。 如果这样能令秦氏好过一点,那就这样,算是他还了欠秦氏的养育之恩。 沈大夫此刻已经赶过来查看解晋的伤势,好一会儿才道,「没有伤及心脉,休养一段时间就能好。」 闻言,解四老爷这才松了一口气,赶紧着人将解晋抬回前院治疗。 189:她后悔了(一更) 虽然回到了小跨院,但常曦其实一直都在关注着事态的发展,因为她知道了解晋非解家之子这个秘密,解家不可能不找她要一个交代,哪怕她没留下来听完全过程,解家也不会放心她的。 所以她一直在等与解四老爷或者解晋再会面,此时她早已打好了腹稿,就等着正式会面谈判。 这一关必须过,只要过了,她将迎来海阔天空的局面,当然风险也有,不过机遇与风险一向是并存的,有危才有机。 哪知东篱回来带来了最新消息,「九爷似乎受伤了,我和云朵直接就被四老爷的人给清了出来,四老爷不许我们留在那儿,常娘子,东西只能过几天再搬了……」 常曦没想到解晋居然受伤了,在解家,谁敢伤他? 她的眼睛微微一眯,手指轻点着桌面,一一排除之后,她的心里有了猜测,估计是秦氏误伤的。 秦氏这个人知道真相后,肯定会追根究底,而知情人解四老爷的话未必能取信于他,激动之下,她很可能会做出过激的事情,而解晋又不好袖手旁观,他欠着这俩人的养育之恩是不争的事实,那么就只能为其中一人挡灾了,这样一来,将来撕下解家这张标签的时候,也能更心安理得一些。 当然这些纯属是她的猜测,至于真假与否,只能打听后才能知道。 「放在前院的东西不着急,迟些再搬也可,」她摆了摆手道,随后话锋一转,「知道解九爷伤得如何吗?可知是何人伤了他?」 东篱摇了摇头,「四老爷那边的人口风很紧,套不出话来,不过老太爷和老夫人也赶往了前院。」 常曦倒是不担心解晋的安危,这人死不了,先别说沈大夫的医术高明定不会让他有生命危险,再就是解晋身上背的担子很重,他死不起,跳出来挡灾的时候估计心里早就计算过了,像这样的人从来不会鲁莽行事。 「既然解老太爷和解老夫人都过去探望了,那解九爷一定没事。」 东篱不知道常娘子这判断对与否,不过她也不希望解九爷出事,前段时间看解九爷和常娘子关系亲密,她是真心希望这俩人能修成正果的,哪怕希望渺茫,但有希望总比没有希望要好啊。 云朵插不上话,只能坐在脚踏上做些女红,给常娘子纳双新鞋。 「常娘子,你要不要也过去探望一下九爷?」东篱小心地问了一句。 常曦却摇了下头,「不妥,现在我凑过去算什么一回事?还是迟些再说。」 她的身上还挂着秦氏的标签,解老太爷夫妇都在,她若过去,只会让人家迁怒于她,不划算,毕竟秦氏再如何,那也是解家的媳妇。 东离闻言,常娘子的话在理,于是再也不提这样的建议。 前院,解老太爷和老夫人容氏都对解晋嘘寒问暖,那叫一个无微不至,他们的心里对秦氏都有些着恼,这金簪一刺,削弱了解家对解晋的恩情,秦氏糊涂啊。 容氏打算待会儿再到秦氏的院子里去臭骂她一通,就算这事是解家对不住她在先,但她行事之前也该以解家为先啊,如此冲动鲁莽,她实在是看不过眼。 解晋一眼就看穿了容氏心中所想,此时,他微垂眼眉,「这事不怪母亲,她是气不过一时失手而已,祖母,莫为了这个为难母亲,母亲她……不容易。」 容氏抹了抹眼泪,「都到了这步田地,你还为她开脱,晋哥儿,祖母就是怕委屈了你……」 「祖母,没什么委屈不委屈的,该是我命中有这一劫才是。」解晋宽慰着容氏,还抽出她手中的帕子给她抹了抹眼泪。 容氏这才做罢,既然解晋不想她去数落秦氏,那她就不去,毕竟不看僧面看佛面。 解老太爷叹息一 声,「好孩子,你不跟你母亲计较,是她的福气。」 「祖父,不管将来如何,我永远都记得解家对我的救命和养育之恩,永世不忘。」解晋强调道,这也是在安这俩老的心,他并不会因为秦氏此举就对解家心存怨怼,或者是疏离之心。 解老太爷和容氏自然是说好,但心里都明白,这话的份量在今天之后是要打折扣的,归根到底,还是秦氏这蠢货把大好局面弄成这样。 俩老并没有在此逗留太长时间,毕竟解晋现在最需要的是休息,这伤一定要养好还要不留后患才行,所以临走前,他们还是细细地吩咐了解四老爷几句。 解四老爷自是都说「好」,反正这是安俩老的心。 容氏到底还是拉过儿子到一边小声道,「秦氏只怕现在还轴得很,你跟她说话时要小心些,别再刺激她了,省得她又做出过激之事……」 「母亲,我现在不适宜去见她,她只要一看到我就会犯疯病。」解四老爷打算近期都不会再接触秦氏,「我已经遣人去书院接旭哥儿了,现在能让秦氏冷静下来的就只能是旭哥儿。」 解晋不是亲生的,解旭却是亲生的。 容氏一听就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儿子对于母亲来说那是斩不过的牵挂,有这个亲儿子在,秦氏就会知道该如何选择,根本就不用别人多费唇舌,她自己就能转过弯来。 这下她真的放下心来,与丈夫一道回去了。 解四老爷看到把老父母给应付走了,跟着松了一口气,转身回去,见到解晋正在喝药,他直接坐在解晋床前的雕花圆凳上,「常氏,你打算如何处理?」 当时听到解晋不是解家子这个秘密的除了解家下人之外,就是常曦了,下人都好处理,毕竟捏着他们的卖身契,而且当日带过去的都是心腹,毕竟不能让秦氏下药的丑闻传出去,不然解家的颜面真会扫地。 「她是聪明人,知道会如何选择。」解晋淡淡地道,不过担心解四老爷会越过他去找常曦谈话,于是他又强调地道,「她的事,父亲就不要理了,交给我便是。」 解四老爷看到解晋这样,不由得皱紧眉头,第一次发现解晋对常氏看得很重,不过随后想到年轻人嘛,对异性有好感也是正常的事情,而且这些年来解晋身边也没有个女子嘘寒问暖,他会对常氏上心也在情理当中,自己确实不该想歪了。 「也罢,既然如此,我就不过问了。」 解晋得到了解四老爷的保证,这才放心睡了过去。 而秦氏听到解晋没死的消息,也松了一口气,哪怕她现在无法面对解晋这个夺了她儿子生路的人,她也没有真想他去死,这毕竟也是她倾注心血养大的儿子,感情焉能说没有就没有? 但也就这样了,她已经无法对这个孩子再付出更多的感情。 可夜里却是怎么也睡不安宁,老是在梦中梦到当年生产的细节,她挣扎着从梦中醒来,看到屋子一片漆黑,忙唤守夜的侍女点灯,看着那一闪一闪的烛光,她忍不住又哭了出来。 她现在爱又爱不了,恨又恨不了,这心从来未有的煎熬了起来。 钟嬷嬷第二天才被容氏放回来,当时知情的下人全都被敲打过,心腹的还能留下,不是心腹的全都遣到庄子去严加看管,总之不能让这些人坏了事。 钟嬷嬷看到秦氏萎靡不振的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她,对于解晋的身世,她一个字也不敢问,不然就真的不能在这府里待下去了。 虽然当年她也随侍在秦氏的身边,但秦氏生产前,她刚好老子娘去世了,不得不赶回来奔丧,这才错过了秦氏的生育。 后来再回到秦氏身边侍候的时候,秦氏已经带了俩孩子从京城回来了,身边 侍候的人也换了一茬,当时她没有细想,只当是夫人放她们出去婚配了,这么多年,她从来没有往换子这耸人听闻的事情上想过。 「夫人,还是趁早放宽心神为好,」她到底还是宽慰了秦氏两句,「要不然老奴去一趟商家接大姑娘回来……」 秦氏当然希望女儿此时能伴在自己的身边,不过女儿前段时间才回去夫家,现在再唤女儿回来,只怕婆家该不喜了,「还是别了,别让娇姐儿在婆家难做人。」 钟嬷嬷叹息一声,没再多说别的,这心事还得秦氏自己看开才好,别人也无能为力。 直到解旭从书院赶了回来。 看到小儿子关心又急切的眼神,秦氏止不住地痛哭出声,终于把一直郁闷在心里的气都发泄了出来。 「儿啊,为娘日后就只能指望你了……」 母亲这话让解旭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意思?不是还有兄长在吗?什么时候轮到他挑大梁? 「娘,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爽利?儿子这就去唤沈大夫来给你请平安脉……」 看到小儿子要走,秦氏一把拉住小儿子的手,「别走,让为娘好好看看你。」 如果她生的那个大儿子还在,一家跟小儿子长得很像,可惜自己却没能抱一抱他,亲一亲他,他就这样永远消失了。 一想到这里,她又心痛难当哭了出来。 母亲一再落泪,解旭手忙脚乱地给母亲拭泪,心里到现在都满是疑问。 「娘,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秦氏张口就想说,可很快她就住嘴了,不能说,现阶段什么都不能说,小儿子还没到扛事的年纪,再说他还要科考呢,就更不能背负着这么沉重的包袱。中文網 想到科考,自然就想到小儿子的前程,她终于转过弯来了,如果解晋真是废太子的儿子,那么凭借这层关系,小儿子就能得到不少好处,将来在朝堂之上肯定能平步青云。 这下子,她后悔了,不该冲动地刺下那一簪。 190:这不是他能献殷勤的女人(二更) 「没什么,为娘看到你高兴的,」秦氏粉饰太平道,「你哥受伤了,你待会儿去看看他,尽尽手足之情。」 「九哥受伤了?」解旭惊呼道,「怎么伤的?」 秦氏不敢说是自己刺伤的,只能含糊地说是不小心受的伤,把这事给支吾过去了,尽量不让小儿子起疑心。 解旭看到母亲的情绪已经缓和了过来,这才不再担心,「那我先去前院看望一下九哥,回头再来陪娘用膳。」 「去。」秦氏轻抚小儿子的面容,一脸慈爱地道。 解旭这才行礼告退,转身往前院而去。 「钟嬷嬷,我想重新梳妆一下。」 钟嬷嬷听到这声吩咐,心头的巨石这才落地,有心思妆扮了,那就代表着这事也就过去了,「是,夫人,我这就去安排。」 秦氏看着镜中的自己,确实要打起精神来的,她还有小儿子要顾,解河不做人,她还得做个好母亲。 解旭往前院去的时候,路过那据说是常娘子住的小跨院的月亮门前的小径时,不由得怔住了,那个让他一见便钟情的女子居然是兄长的典妻,当他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他的心情瞬间落到谷底。 他真没想到看起来那样美好的女子,居然会有如此残忍的命运,说实话,他并没有因此看不起她,反而心生更多的怜惜,但是,兄长妻不可戏,哪怕这是个典妻,也轮不到他支嘘寒问暖。.. 那天夜里,他直接就逃回书院了,他想救她出火海,但又怕惹得兄长和母亲大怒,一颗心处在煎熬中,只能选择不去面对。 这次若不是父亲派人来接他回来,他肯定还想再逃避,毕竟这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心动。 不想再胡思乱想,他逃也似地掉头就走,这不是他能献殷勤的女人。 到前院时,他已经整理好自己的情绪,保证不会让人看出端倪来,就连表情都做好了,哪知一进去,就看到那让他心动的女子正坐在兄长的床前,两人说着话,虽然靠得并不亲密,但两人之间的气氛不错,看起来他们俩处得很好。 这让他怔在当场,一时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解十爷什么时候回来的?」常曦起身行礼道。 忙完茶砖工坊的事情后,她本来想直接回小跨院那边的,哪知解晋派周南来找自己,她就转了个弯先过来这里。 还没说上两句话,解旭就来了。 看到这少年郎,她也并不意外,解四老爷把他叫回来是为了稳定秦氏的情绪,算是聪明的做法,人嘛,活在世上总有自己牵挂的东西,谁又真能做到无欲无求? 解旭立即手忙脚乱地回礼,半晌了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常……娘子来看望九哥的?」 「正是。」常曦笑着大方回应,对于少年郎刚才的手足无措视而不见,这少年人其实还颇可爱,虽然不如解晋长得好,但白净的样子还是十分喜人的。 解晋跟解旭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并且还是看着他长大的,哪会看不出来他此时的窘迫和不自然? 上回他就看出解旭对常曦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所以他直接让人点醒解旭,不让他沉迷其中,毕竟他与常曦是没有未来的。 果然,少年人还是受到了打击,第二天就回书院了,并没有与常曦有过多的接触。 可是,这次再见面,他发现解旭对常曦的感情似乎并没有消散,反而沉淀了下来,这不是他乐见的局面,眉间不自觉地蹙了蹙。 常曦对于解旭并不感兴趣,也没有撩拨少年人的爱好,于是她道,「解九爷,那我先回后院了,你们兄弟俩聊。」 解晋对于常曦主动避嫌的举动十分满意,当即点了点头,「回 头我再让周南请你来。」 常曦笑着应声了,然后与解旭点了点头,她先行离开了。 小桃赶紧跟上常曦,感觉到后面似乎有人在看,她好奇地回头看了一眼,居然看到解十爷正盯着她们离去的背影看,那目光似乎透着几许让人看不清切的愁绪。 直到解九爷唤了声,解十爷这才收回目光,上前关心解十爷的病情。 常曦一直没有回头,也没有等小桃,继续稳健的往小跨院而去。 小桃这一走神,方才发现常娘子走远了,于是她忙追上去。 「常娘子,你等等我。」 常曦却没有刻意放慢脚步,这让小桃追得气喘不已。 「吃教训了?」常曦挑眉笑道。 小桃这才知道常曦是故意的,初时不明白,后来她悟了,是因为她回头看向解十爷,于是她忙解释,「常娘子,你别误会,我不是对解十爷有想法,我只是……好奇而已……」 好奇他为什么那样看着你的背影,不过这话她不敢说,深怕惹得常曦不高兴。 常曦一边走一边道,「小桃,放心,我不会误会。」 她当然清楚小桃不是对解旭有兴趣,这段时间,小桃处理着茶砖工坊的事务,整个人都沉淀了下来,目光就更不会如此短浅想要去挑战解家不纳妾的规矩。 她只是感觉到解旭对她的异样情愫,不禁有几分好奇而已。 正正因为这些情愫,她才要避嫌的,她可不想被人传难听的绯闻,也不想与解家为敌。 191:我会让他哑口无言的 约翰要给小桃画画像,小桃真个每天抽时间过去坐在那儿让他画,当然目的都是试探这个约翰,看他的真实目的是不是茶砖工艺? 当然约翰也少不了要给她传教,对于约翰口中的教,她不太感兴趣,神神叨叨的,反正她也不认为自己生来就带着罪这一类观念,常娘子就常说人得靠自己才行,不然靠山山倒,靠水水涸,她就信这个。 可能看出她对他口中的教不感冒,约翰后来就没有大力跟她传教,不过她听见过约翰给村民传教的,有吃食,村民都会热情捧场,一听说没吃的,连人影都不见一个。 有一次,她无意中听到约翰用他自己国家的语言在发脾气,虽然听不懂他说什么,但看表情,她就知道他烦躁得很,那些叽哩呱啦的话应该是骂人的话。 她这才发现约翰这个人好性格是装出来的,他本人则是另一码事,这戒备心就更足了。 后来见传教一路走不通,约翰开始打感情牌,总有意无意地出现在她身边,有时候给她送一束开得好的野花,有时候又是下河摊去捡好看的石头,更有的时候是山上随处可摘的漂亮树叶。 八少夫人柏氏见到过一两次,私下里跟她说,让她别信男人这一套,这是连本钱都没花就想哄到女孩子,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更何况这还是个洋鬼子。 还说这洋鬼子当了传教士都是不能娶妻的,规矩跟我们这边的和尚类似,千万别被他给哄了去,到时候后悔莫及云云。 这些话听得她满脸窘相,其实她的内心毫无波动,书中有句话叫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她觉得还是挺有道理的,不过为了打探约翰来此的真实目的,她才会假意迎合约翰这一举动。 不过她不是不知好歹的人,知道柏氏是看在常娘子的份上才会提醒她,要不然她一个主子哪会关心下人这些事? 所以她真心给柏氏道谢,表示自己一定会小心提防的,柏氏这才没再说什么。 「如果到这里,约翰没有其他的举动,我还真的会以为自己误会他了,可后来,又让我发现了他在马厩周围转了转,然后没多时我骑的那匹矮小母马又再次发疯,这回他又再一次英雄救美,这一套故伎重施以为我会买账对他以身相许,我呸!」 小桃此时的表情满是嫌弃,这洋鬼子连花样都不换,这是把她当傻子了吗? 「你在那匹马身上发现了端倪?」常曦一针见血地道。 小桃点了点头,「事后我没有声张,也没让其他人再去接触那匹矮小母马,然后请虎妞去将马儿查验了一番,虎妞就从马屁股上发现了几根绣花针,估计就是我上马之时,一拍马屁股,这针刺进马肉里,马儿才会发疯的。」顿了顿,「而当时我故意压伤了他,所以没让他有机会把那几根针给抽走,当然我没审过他,可除了他,没有人会弄这样的伎俩。」 她对自己有很清晰的定位,她就是解府的下人,别院的下人也是解家的,他们犯不着算计自己,毕竟大家都不是自由人,没有好处的事谁干啊,至于茶砖工坊的工人,那手是伸不进别院的。 常曦细细观察小桃的神情,这小丫头没发现自己越来越有主见吗?这事的事情既是考验,其实也是磨练,人总得经了事,才能真正成熟。 「所以你顺水推舟了。」 看到常娘子以很肯定的语气说道,小桃不由得嘿嘿一笑,「有这么好的机会,我哪舍得放过?不然等他下次露出马脚又得猴年马月,这个人不能放在工坊附近太长时间,还是早点把他支走才是路数。」 顿了顿,她又继续道,「所以我就假意被他的举动所感动,待他热情了一些,他还真上钩了,最近才开始试探我茶砖是怎么做的,他给出的说辞是他很好奇,这样做茶砖 居然不会发霉云云,哦,对了,他说这感觉像是魔法。」 常曦一听这话,就知道詹姆斯那边应该有人尝试过制作茶砖,但结果却是发霉了,所以才会让约翰打着写生画画的名义来打探茶砖工艺。 「既然如此,那你就用魔法打败魔法。」她拍了拍小桃的肩膀道。 这话让小桃当场就懵了,她从来没听过这说辞,不过现在她习惯凡事都要动动脑子,所以把这话琢磨来琢磨去,倒是有了点心得体会。 常娘子这是让她用约翰的方法来惩治约翰,既然他打她的主意,那她反过来也可以打他的主意,并且她就是这么干的,于是她昂着头道,「常娘子,我懂了,你等着看结果。」 常曦知道那句话不属于这个时代,但道理嘛却是一样的,只要稍加琢磨一下,语言之间没有那么大的隔阂,看,这小丫头不就懂了吗? 「那我等你的好消息。」她道,「这事就全权交给你来处理。」 「常娘子,你等着,我会让他哑口无言的。」小桃握紧拳头很是坚定地道。 小桃的进步比自己想象中还要大,常曦这人一向用人不疑,自然会给足小桃发挥的空间。 在小跨院刚用了晚膳,周南就来请她了,她放下筷子,整理了一下衣物,并且夜里有些凉,她还披了件薄披风,这才往前院去。 哪知半路又遇上了解旭,她都快要无语死了,这小破孩能不能找同龄小姑娘玩?她都快成了老菜梆子了,毕竟心理年龄就摆在那里。 解旭脸红地提了提食盒,「娘给九哥熬了些粥,让我拿来。」 既然你没别的意思,那你脸红个什么劲? 常曦扯了扯脸皮笑道,「既然遇上了,解十爷,你是亲自提过去,还是交给周南,让他转交给解九爷?」 周南立即会意,忙伸手去提这食盒,「十爷,交给小的就可以了,小的待会儿会侍候九爷吃用的。」 解旭到底还是年轻人,脸皮没有练出城墙的厚度,只好将食盒交给了周南,「那,那我就先回去了。」 「解十爷慢走。」常曦行礼相送。 解旭回了一礼,然后一步三回头地往回走,看来今晚是要宿在秦氏的院子,也对,秦氏遭此重大打击,除了亲儿子谁也治愈不了她。 况且解晋当初是怎么被掉包出来的,估计解四老爷的说辞无法取信于秦氏,在她看来,时隔二十多年后,这早就成了罗生门事件解释不清了。 在秦氏的角度来看,她失了个儿子,所以对这小儿子只会不错眼珠子盯得紧。 周南自然也看出解旭的小心思,心里顿时啧啧出声,这常娘子真是红颜祸水啊。 「周南,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心里腹诽我。」常曦回头看向周南挑眉一笑。 周南的表情一窒,这常氏什么时候练成了读心术? 「我可不会什么读心术。」常曦又道。 周南这下子是真被常曦这番操作给吓到了,经历过那什么国师的诡异事件后,他再碰上这种事就会心里发毛,所以他下意识地离常曦远了好几步。 常曦见状,知道这周南是把自己当成了洪水猛兽,不错,这样一来,看他还会不会在她背后嘀咕她? 解晋看着常曦进来时,周南在后面远远地缀着,然后才看了眼常曦,犯得着这般吓他?他胆子很小的。 常曦读懂这一眼的意思,于是也回了他一个眼神,老娘就是高兴吓他啊,谁叫他在背后嘀咕老娘,哼。 解晋强不过常曦,只能转过头假装看不见。 周南提着食盒上前,把路上碰到解旭的事情说了出来。 听说这粥是秦氏 熬的,解晋先是沉默了,最后还是命周南舀一碗来给他用。 常曦明白这个举动的意思,这是互相妥协暂时相安无事。 她没吭声,坐在一边等着解晋用完这碗粥再谈别的。 解晋也没有说话,沉默地喝完这碗吃不出味道的粥,放下勺子这才让周南下去。 屋里只有他们二人时,他这才道,「你想要出府还得再等等,等母亲那边彻底平稳下来,我就送你离开,你放心,我说话算话……」 「解九爷,你什么变得这么婆婆妈妈的?我从来没有疑心过你不守信用。」常曦笑着打断他的话,「都等了这么些日子了,也不急于这一时,既然要走,就得走得体体面面。」 解晋笑道,「肯定会给你的。」尤其这次秦氏做出这么无理又恶心的事情来,也没那个脸面跟常曦讨价还价。 典妻一事,向来只有秦氏一人在认,其他人对这事都是持否定的态度。 常曦耸了下肩,表示接受他这个说法。 在这个问题上,两人达成了共识,解晋往后靠在枕上,这才说出今日最主要的目的,「对于我的身世之谜,你知道多少?」 终于说到了今日的戏肉,常曦也放松身体道,「细节不清楚,但大体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解晋皱了下眉,这么说她连他是废太子的儿子这事也知情了,这脑子转得真快,「怎么猜到的?」 常曦无辜地摊手道,「不是你刻意让我知道的吗?」 解晋定定地看着她,他就露了那么一点点马脚,她就能顺藤摸瓜,他是该夸她呢还是恼羞成怒?这是个问题。 常曦笑眯眯地任由他看,他在自己面前没有掩饰与原皓交往的细节,她只要不是个傻子都会往那方面猜,并且千荣长公主凭什么为他所用,不就凭他是皇室正统嫡嗣吗? 「你这么聪慧,会让我舍不得放你走的?」解晋叹息一声道,这个世上能跟自己这么合拍的也就只有她。 「你不会的,强留我下来只会鸡飞蛋打,」常曦却是看穿了他内心的想法,「若是我,肯定要放长线钓大鱼。」 她这条鱼肯定会上钩,道理很简单,跟男女之情风月之事无关,跟财产地位有关。 因为她只是个平民啊,这个时代的商户不同于后世,不说地位低下,财产也是跟身份挂钩的,没看到那些大商家都要捐出大笔银子买个官位,甭管是什么官,只要有这个身份,你的财产才能保得住,不然迟早会被人瓜分走。 许大郎必须死,她是不会留着这个定时炸弹威胁到她的,和离之路不可走,不会让常大斗夫妻俩拿捏她,所以她一早就想好了,寡妇之路最适合她。 但她想要积累财富,这个身份不够瞧了,而她又没有适合的男性亲属能去捐个官,不然她靠着这个也能守住自己积累的财富,这条路不可走,那能走的路就只剩一条,她要为自己抬身份。 「解九爷,只要找到得用的能工巧匠,纺织机的改革就在眼前,今年时间有点赶,明年一定能提上日程,你得想想,这是多大的一笔财富,」她突然倾身向解晋的耳边,「夺嫡之路也需要财富开道,解九爷,你说是不是?」 而她常曦愿意做这个钱袋子,要求只有一条,那就是成功之后她要得到相应的地位。 解晋突然咧嘴一笑,美男子就是美男子,这一笑差点让她看呆了,好在她这人定力足够。 「你想要个什么样的身分地位?」 「那要是我所谋甚大呢?解九爷,你是给还是不给?」 这话让解晋费解了,她所谋甚大指的是什么?后位? 他的心一惊,转而一想,这倒也符合她的性子,她什 么时候都不甘于人后,譬如与他走在一起,就一定要并排而行。 「其实也不是不能考虑。」 这话虽说得模棱两可,但常曦却是眼前一亮,她要争取的无非是朝堂上的一席之地,解晋不拒绝,那就代表着有商量的余地。 所以她满意了,解晋看她笑了,也满意了。 两人成功地进行了一次鸡同鸭讲的谈判,各自都以为自己明白了对方的心思,其实南辕北辙得很。 常曦没在前院逗留多久就回到了后院,这次解晋派了另一个长随送她回去,周南躲得远远的。 常曦也不在意这点变动。 翌日,常曦骑着马刚出了解府,就被一辆马车给拦下了。 就在常曦皱眉之了际,车窗帘子被人掀起,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庞。 「常娘子是?我们能谈谈吗?」贺惜玲道。 192:真是厚颜无耻(一更) 常曦皱了皱眉,虽然看到贺惜玲脸上忐忑不安的表情,但她对这个女人并不感兴趣,「贺娘子,我们没有谈谈的必要,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说完,她就策马想要从马车旁边穿过去。 哪知贺惜玲突然从马车上跳下来,张大双手站在她的马前,「常娘子,我只占用你一点点时间,并不会了耽搁你的事情,」顿了顿,「如果你今天不跟我谈,明儿我还会再来,明儿谈不成,我后天还会再来。」 此时她满脸的坚定,大有不成就当狗皮膏药的意思。 常曦被她这态度给搞笑了,哪怕经历了可怕的事情,贺惜玲这人似乎并没有什么增长,跟这样的女人打交道忒没意思了,更何况她对人生导师这个角色一向不感冒。 罢了,她不想被这样的女人给粘上,还不够恶心的,既然想谈,那就听听她到底想说什么。 她下了马,指了指对面不远处的茶馆,贺惜玲会意,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茶馆。 坐在茶馆包间靠窗的位置,贺惜玲看到对面解府的大门,眼睛酸酸的又想要哭出来,曾经被抬进这个门的时候,她是无比的痛恨,如今再也进不去这道门后,她更多的是后悔。 若是人生有后悔药吃就好了,她一定倾家荡产都要买上一颗。 常曦看着贺惜玲正看着解府大门出神,那后悔之意若不是眼瞎的都能看得到,顿时觉得这次谈话实在***得很,都事过千帆了还来后悔有意思吗? 「贺娘子,你要说什么就快点说。」她不太耐烦地道。 贺惜玲这才回过神来,看到常曦这表情,心里又苦涩又懊恼,如果是在以前,她正眼都不瞧常氏这样上不得台面的女人一眼,如今却要沦落到跟她同坐一张桌子,这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常娘子,我不求别的,我求你离开他好吗?你要多少钱,我都可以出……」她急切地哀求道,似乎只要她走了,她就有机会再回到他的身边。 常曦嘲笑出声,「贺娘子,你有什么立场如此要求我?」 这人的脸皮也忒厚了,而且她凭什么以为人家还站在原地等她? 依她看,贺惜玲连美女都称不上,五官仅仅是清秀而已,就连有趣的灵魂她也欠缺,所以她哪来的自信让人在原地等她? 解晋这人不光冷漠,其实也高傲,目下无尘的人又岂会对她这颗回头草感兴趣? 怎么想她也闹不明白贺惜玲的脑回路是怎么想的?经历了苦难,更应该头脑清醒才对。 贺惜玲被常曦这一嘲笑,脸「嘭」的一声就红透了,此时她紧紧地咬着贝齿,觉得从所未有的难堪,仿佛自己没穿衣服站在她面前一般。 常曦见她又不说话了,真不耐烦跟她打交道,于是站起来道,「如果没有什么事,那我就先走了……」 「常娘子,我请你……将他还给我……」贺惜玲最后鼓起勇气表达自己真正的想法,她想回头,想要回自己曾经让人羡慕的人生。 「贺娘子,你这想法让我觉得很可笑,你把解九爷当成什么了?一个物件吗?你想要抛弃就抛弃,想要回就要回?」 更何况,解晋从来头尾都没有给过她好脸色看,两人只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这样在她看来,连夫妻都不是。 贺惜玲过了最难堪的那股劲儿,脸色这下子恢复如常了,她站起来与常曦对视,「他连你这样的女人都能要,凭什么不会要回我?常娘子,只要你不在从中做梗,该如何让他回头是我的事,我请你要点脸面自动离开他,这样我还能给你一大笔钱……」 真是厚颜无耻,常曦以前对贺惜玲只是无感,现在是真的厌恶了,哪来的神经病? 虽然她跟解晋迟早会分道扬 镳,但还轮不到贺惜玲在这里指手划脚,同为女人,她却替解晋不值,不管承不承认这个妻子,贺惜玲挂着他妻子的名义,却跟人私奔,知道内情的人指不定怎么看待解晋呢? 「贺娘子,你看我像缺钱的样子吗?」她冷笑着打断她那番不要脸面的话,「明知道已经无法回头了,你又何必强求?自此相忘于江湖,你或者还能留有几分颜面,我言尽于此,想不想得通就看你自己,毕竟你的不幸怪不到我的头上,我没有必要为你的不幸负责任。」 这回她握紧手里的马鞭,不再看贺惜玲一眼,抬脚就走,实在浪费了她宝贵的时间来这里听她废话。 贺惜玲气得浑身发抖,这个女人拽什么拽,不就是个典妻吗? 是,她是听说她开了个工坊生产独一无二的茶砖,最近在商界更是风头无两,父亲说如果不是碍于她是女人家和解家典妻的身份,宜阳商会都想吸纳她入会,毕竟如今那茶砖尝过味道的人都说好。 父亲欣赏此人,也劝过她不要想着回头,他重新再给她挑个合适的夫婿比什么都强。 但她不甘心啊,她想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要重新站起来告诉世人,哪怕她私奔过,她也还能有光明的未来。 只要换个名字,她就能重新踏进解府,这次,她想走进解晋的心,让他真心爱上她,一辈子对她不离不弃。 况且这个想法也得到了母亲和兄长的支持,她为什么要听父亲的话放弃呢? 宜阳城再也没有比解家更好的亲事了。 想到这些,她立即喊住快要走出包厢的常曦,「站住,你就不怕我会阻断你那生意吗?常三娥,我劝你最好识相一点,这样大家的颜面都能保得住,而你也能体面地离开,何乐而不为?」 常曦转身轻蔑地看着她那自嗨的表情,「我的体面不是你能给得起的。」 贺惜玲这回是破罐子破摔,她恼羞成怒地道,「你可以试试我有没有这个能量?你那个茶砖是违制的东西,只要我向官府报案,你那什么狗屁工坊就会开不下去,你信不信?」 这回轮到她睥睨常氏了,拿着违制的东西大赚特赚,她这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常曦只是微微眯了眯眼,这回她认真打量了贺惜玲好几眼,就连那有些底蕴的茶商都没想到拿这点来威胁她,她贺惜玲一个恋爱脑,真有脑子找到这个漏洞? 她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贺惜玲背后肯定有人给她出谋划策,至于这个人是谁,她还真没有多少头绪,毕竟今天以前,贺惜玲还未能让她看入眼。 「我可不是吓大的,你拿这个来吓唬我,只会自取其辱,不信的也可以尽管试试。」 至此,没什么好谈的,她这回转身走得毫不犹豫。 贺惜玲想要跟她过招,她奉陪到底便是。 只是刚走出茶馆,就看到贺家的马车旁有个年轻男子站在那里,看相貌跟贺惜玲有几分相似,她的记性很好,一下子就想起这是贺惜玲的兄长。 贺宵看到常曦准备上马,他忙上前去给常曦行礼,「常娘子,我是惜玲的兄长,我妹妹口出无状,我代她向你致歉,她只是受不了这个打击,一时间钻了牛角尖……」 「贺少爷,包容她是你们家人的责任,我一个外人没有这个责任也没有这个义务,既然她现在精神失常了,你们就不该将她放出来吓人,这就是你们的不对了。」 贺宵看着常曦很是真诚的样子,脸瞬间红透,这是羞的,最后只能无奈地道,「常娘子,你说得对,放任惜玲如此,确实是我们做家人的不对。」顿了顿,「不过她变成今天这个样子,解九爷也是负有不可磨灭的责任,要是当年他对惜玲多点耐性和关爱,惜玲 又岂会被他人撺掇做了错事?所以……」 常曦不耐烦听他的长篇大论,于是立即上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错愕的表情,冷声道,「贺少爷,你这番话找错人说了,你该找解九爷才对,他就在府里,你去,我就不奉陪了。」 说完,她一夹马腹,一扬马鞭,马儿立即扬蹄朝前奔跑。 后面跟着的虎妞也立即催马跟上,连眼角都不瞧这赶紧退到一边的男人,兄妹俩一个样,都是不知所谓。 贺惜玲此时走出茶馆,一脸责备地看向兄长,「你跟她说这些做甚?哥,你还站在我这边吗?」 贺宵无奈地道,「傻妹妹,我不站你这边站谁那边?咱们总得双管齐下才能知道她吃哪一套?」 况且这么漂亮的女人,他是男人也会动心的,好吗? 不管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他也想接近常氏,如果能得手一亲芳泽就更好了,不过这些心理,他是不会跟贺惜玲说的。 贺惜玲的头脑简单,想不了太复杂的事情。 贺惜玲这才知道自己怪罪了兄长,于是上前抽泣着道歉,「哥,我错了,我只是看到你跟她相谈甚欢,我心里不舒服。」 如果连她的兄长也看上了常氏,她会呕死的,一想到这个女人抢了自己的丈夫,她就恨不得将她大卸八块。 193:事出反常必有妖(二更) 「惜玲不喜欢的事情,我就不去做,好不好?别难过了,你想回解家,就得跟解家的人打交道,我打听到解家二房的姑娘过两天要去出席一个手帕交的生日宴,我给你弄到了帖子,你先去跟她套套交情,也好逐步瓦解解家人对你的成见。」 解语心吗? 贺惜玲皱了皱眉,这个曾经的堂小姑子不是个太好相处的人,而且这人话不多,她说的她也听不明白,她想交流的人家不感兴趣,以前在解府,两人都没怎么来往过,哪来的交情? 「我尽量。」 不过别抱太大的希望。 贺宵叹息一声,不忍苛责妹妹,只能说,「你若跟她重拾交情,有她邀请,你也好重新回到解府去走动,到时候多拍拍秦氏的以马屁,又何愁她不重新接纳你?只可惜那个寒山寺的住持师父坐化了,要不然让他出面给你与解晋牵线搭桥,秦氏怎么着都会把你再请回去的。」 贺惜玲也知道那什么住持死的不是时候,若是再晚点,肯定能忽悠住秦氏,「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走,我们去趟珍宝阁,给解语心挑件礼物,这求人总得有求人的样子。」 「这就对了,这仗还没有打呢,先别认输。」贺宵笑道。 贺惜玲也笑了笑,这回她要重新夺回曾经属于自己的一切。 另一边厢的常曦越想贺家兄妹越觉得有古怪,其实很少有人会在外直呼妹妹闺名的,但贺家子却这么干了,这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于是,她放慢马速,与虎妞并贺齐驱,「虎妞,你对贺家有什么了解吗?」 比起她这个外来户,虎妞可能知道得更多些。 虎妞认真地想了想,「只在她当年嫁进解家时听过一耳朵,我知道得并不多,只知道贺家是经营布庄生意的,然后夫妻二人生有一子一女,再多的我就不知道了。」 她在府里的交际并不多,多数都是待在马厩里苦干,所以听到的就不多,此时,她很是惭愧地低下头,觉得自己没能帮上常曦的忙很没用。 常曦轻笑道,「没关系,无须自责,回头我再找人去查一查便是了。」 虎妞这才抬头笑了笑,然后又道,「我日后会改。」 「你这样就很好,无须要改,做自己是最舒服的。」常曦没有强人所难,虎妞有虎妞的用法,没有必要让人为了迎合自己而改变。 两人说着话就到了茶砖工坊,小桃刚好迎了出来,「我算了算时间,常娘子你应该到了,果然一出来就迎上了。」 「工坊的账都对好了?」常曦问道,最近两天小桃都住在别院,正是盘账的时候。 「都好了,账册也做好了,待会儿拿来给你过目。」 常曦闻言,高兴地拍了拍小桃的肩膀,率先走进工坊。 一路上遇到在此上班的村民,都热情的跟她打招呼,然后刚要进办公事,就看到管生产和人事的桂花婶带着几个半大少年走过来。 「出什么事了?」 桂花婶听到常曦问,立即上前低声道,「那个叫约翰的洋鬼子暗地里唆使这几个孩子偷茶砖工艺。」 这在常曦的意料之中,那个约翰甚是狡猾,他怕小桃给他的是假的,所以再发展几个内应拿到一份,两份一对比,就能知道真伪。 「进来再说。」她推开办公事的门,然后进去坐在主位上。 桂花婶带着几个半大少年也鱼贯走了进来,小桃和虎妞会意地出去守着,不让人靠近,要谈事情待会儿再过来谈。 那几个半大少年在常曦面前很是拘谨,不过他们对常曦都是心存感激的,因为有她的茶砖工坊在,他们家里的生活才能得到改善,现在还跟着先生学认了好些个字, 比以前混日子强多了。 所以面对常曦的问话,他们像倒豆子般全倒了出来。 就算现在生活改善了很多,但半大少年正是当大的时候,很容易就会饿肚子,约翰就是凭着这个跟他们搭上线,让几个大男孩跟他来往密切,一步步引他们上钩。 其中一个看似小头目的半大少年掏出用布包着的银两,然后放到桌面上,「这是他给我们的酬劳,说是如果成功拿到茶砖工艺给他,他会再付另外一半。」 常曦看了看,这里面是十两银子,其实在当下来说也不算少了,不过就茶砖工艺来说,这个价钱是真给少了,说来还是约翰抠门,也就是欺负乡下孩子没见过世面,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不然这在当前独一份的工艺不会不这么值钱? 「既然他给了,你们收下便是。」她把这银子往几个少年面前推去。 几个半大少年立即变了脸色,急忙就跪下。 「常娘子,我们真没相背叛工坊的,当初签的保密契约,我们还记着呢,我们没有那么多钱赔偿的……」 有一个心理承受能力弱的,直接就哭了,「常娘子,您别让我们去坐牢,我们当时只是诈这个约翰的,然后拿到证据立即来找您……」 「是啊,常娘子,我们真没有那个胆子,若是让里正和村长知道,他们会打断我们的腿的……」 几个半大少年轮流说个不停,都是求饶的话,他们知道村里人能到这工坊上班赚钱是天赐的好事。 况且有常娘子这样禀公的人,里正和村长才没敢大力压榨他们,换个人只怕都没有这等好日子可过。 一旁的桂花婶忙给几个使眼色,让他们适可而止,常娘子还没有发话呢。 常曦顿时哭笑不得,这几个半大少年就先哭上了,还让不让人说话了? 于是她道,「都起来,我不是怀疑你们的忠心,也不是要追究你们的责任,而是让你们接下来按我们制定的计划去办事,这钱你们拿回去,我另外再给你们每人十两银子的忠诚奖赏。」 几个半大少年初时将信将疑,不过还是赶紧起来了,就怕不照做会惹怒常曦,然后看到常曦唤小桃姑娘进来,他们这才心定了一些,毕竟那个约翰一直在取悦小桃,他们都看见过好多次。 小桃一进来,在常曦的授意下,立即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然后掏出一份假的茶砖工艺给那几个半大少年,「他若问起,你们就按上面的说,总之把他给迷惑住就行了。」 那几个半大少年学认了一段时间的字,没多时,就把这些给记熟了。 其中一个道,「这样就可以了?」 「可以,到时候他给你们钱,你们不用拒绝,直接拿便是。」小桃道。 几个半大少年对视一眼,然后都看到对方的决定,那就是干就完事了。 「好,我们照办。」 小桃这才道,「别担心,到时候会有场戏,你们受点委屈,总之我们常娘子是知道你们忠心的,不然不会给你们十两银子的奖励。」 能多得一笔银子,别说受点委屈,就是打他们一顿,他们也绝无怨言。 计划制定了。 小桃立即就去找约翰。 约翰最近十分的焦虑,事情看似有进展,但一日没拿到想要的,他都不能真正放心。 看到小桃前来寻他,他忙收起焦虑的表情,笑得很是温和地迎上前去,「小桃姑娘可是要给我带来好消息?」 「约翰,你真的要为我赎身带我远走高飞吗?」小桃一脸忧虑地道。 约翰看到小桃开始上钩了,立即赌咒发誓一定会为小桃赎身,然后一脸深情地道,「然后我带你飘洋 过海到我的国家去,你肯定会喜欢那里的。」反正说几句好听的话又不要钱,至于事成后,这个姑娘如何就跟他没有关系了。 当然若是她跟他私奔了,回去后把人转手一卖便是了,这种来自东方的姑娘买来做观赏,估计也会有不少人感兴趣。 想到钱,他就看待小桃的眼神就更温柔了,最好能把她蛊惑住。 小桃假意感动的热泪盈眶,这才把那份假资料拿出来,塞到约翰的手中,急切道,「你赶紧收好,这是我从常娘子的屋里偷出来的,若是被发现就遭了,这两天你就先走,千万记得我还在解家等你。」 约翰这会儿心跳加速,欣喜若狂,拿到这份工艺秘籍,他就能跟詹姆斯、范洛西等人讨一个好价钱,日后还愁不能发达? 不过他嘴上还是应付地道,「小桃,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忘记你的,无论我人在哪里,我的一颗心都跟你在一起……」 这些情话小桃听得直想吐,不过现下只能忍了,于是她假意娇羞地低下头。 就在她一低头之际,约翰的眼里闪过一抹轻蔑之色,这大宇朝的姑娘真好骗。 这边应付完常曦,另一边他就抓紧时间联系那几个半大少年。 那几个半大少年磨磨蹭蹭地来见他,他一见到他们,就立刻把好吃的摆上,果然,一看到吃的,那几个半大少年立即眼睛放光,不顾形象地吃了起来。 这下子打开了话匣子,他能得到更多的信息,之前就已经看过小桃拿来的假资料,现在又与这些少年的话一一对上,他的心里狂喜,自己拿到的一定是真的工艺秘籍。 于是,很爽快地给了十两银子的尾款。 几个大半大少年暗地里撇了下嘴,这洋鬼子真小气,毕竟见识过常曦的大方,就更看不上这洋鬼子的抠搜。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骚动声,有人喊道,「常娘子的资料被人偷了,大家快来抓贼,别让贼人把资料给带走了,快,那边跟上,把这一带都给封锁了……」 听到这动静,约翰的神色顿时变了。 194:兴师问罪(三更) 几个半大少年也跟着变了脸色,忙互相推挤道,「赶紧走,再不走被抓到就惨了。」 「都是这洋鬼子害的我们……」 「别说了,赶紧走。」 然后几人抛下约翰就急匆匆地挑了个方向逃走了,约翰也没有闲着,毕竟他的身上还带着那份资料,如果被人抓到一搜身,他会解释不清的。 詹姆斯和范洛西都说过,不会为了他影响到跟常娘子的合作,所以他如果被发现了,他们一定不会救他。 顾不上还在解家别院的行李,他现在只能趁着夜色匆匆离开。 一路上避开人挑偏僻的小路走,别说走得有多艰辛了,更可怕的是后来发现那几个半大少年被人抓住了,甚至还把他给供了出来,顿时这几个少年就遭到了一顿毒打。 他看得心惊胆跳,这些大宇朝人真野蛮,他是不能在这里再待下去了。 好在他一直打着写生的名义将这附近的地形都给摸熟了,所以很快就制定好逃走的路线。 不过他没有发现的是那些追击他的人都是在猫逗老鼠,是故意赶着他往最难走的路线逃走,既不弄死他,也不会让他好过。 武老三做为带队的人,此时看到天色渐亮,当即鼓劲道:「大家都给把劲,一定要给这瘪三一个教训,让他不敢再回我们村子里挑事。」 大家一听,斗志继续昂扬。 对这洋鬼子,他们虽然不亲近,但也没有反对他在村子里走动传他的教,哪知这厮居然不做人,竟然还打算偷他们的茶砖工艺,这是要砸大家伙的饭碗,大家伙能放过他吗? 要不是上面说不许将人打死,他们还真想顺水推舟将他的命留下。 约翰在这山里转悠了好几天,那是又饿又难受,现今为了活命只能茹毛饮血,慌不择路下,这才发现自以为很熟的路径其实都陌生得很。 这般猫捉老鼠好些日子,他方才顺着水路回到宜阳城。 游戏结束了,武老三等人带着几分遗憾回到工坊跟常曦汇报。 常曦听完,笑道,「大家都辛苦了,这个月给大家多发一个月的工钱,先去歇息两天再上班不迟。」 武老三等人一听都欢呼起来,这平白多得一个月的工钱,谁不高兴啊? 跟着常娘子就是有肉吃。 武老三忙压下众人的嗷嗷叫,然后向常曦行礼退了下去。 常曦看到众人止不住兴奋地退下后,这才一伸懒腰,「该我出场去兴师问罪了。」 小桃和虎妞等人闻言,不由得笑了出来。 常曦正色道,「都别笑,省得我到时候会笑场,那就糟了。」 小桃等人才不信,常娘子不会在关键问题上掉链子的。 常曦直接杀到了悦来客栈找詹姆斯,此时的詹姆斯正与狼狈逃回来的约翰见面,他是真没想到约翰居然会得手了,不过面对约翰的坐地起价,他虽然着恼但还是捺着性子讨价还价。 正在这时,他的小厮进来禀报,说是常娘子来了。 詹姆斯这才起身,「我先去打发她,你先休息,我们晚些再谈。」 约翰其实现在又累又难受,自然是点了点头。 常曦沉着脸坐在这厅堂里,看到詹姆斯出现,她立即起身冷声质问,「詹姆斯,亏我还当你是朋友,没想到你会背后捅我刀子,怪不得都说你们这些洋鬼子虽然满口契约精神,但最没契约精神的就是你们……」 詹姆斯做出一脸无辜的样子,「常,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到现在还被你骂得一头雾水?」 「你不知道?」 「我怎么知道?」 常曦不得不 感叹这詹姆斯的演技是真了得啊,不过她也不遑多让便是了,于是义愤填膺地道:「詹姆斯,不是你派那个什么约翰去偷我的茶砖工艺吗?」 「啊?他怎么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詹姆斯大喊大叫道,「冤枉啊,常,你是我的朋友,我从来不对朋友做出那么卑鄙无耻的事情的,我可以发誓。」 只要不是对着他全能的主发誓,其他的都是过眼云烟。 常曦立即瞪大眼睛道,「真跟你没关系?」 「真跟我没关系,他只是我一个很普通的朋友,他说要到乡下去画画,我这才会带着他一起同行,除此外,我们真没有别的关系,你看,我早早就回了宜阳城,他逗留在村子里,我是真不知道他居然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情来。」 詹姆斯说了一长串为自己辩白的话,然后又试探地道,「常,他真的偷走了你们的茶砖工艺?」 常曦的脸立即就变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她的心情很不爽,那就只能是工艺外泄了。 詹姆斯这才对约翰偷回来的资料有几分信心,接下来跟约翰的谈判他就更有把握了。 不过此时他不能明着乐,而是一脸沉痛的表示,「常,你放心,我现在就让人去找约翰,一定把他找出来交给你处置,别为了这个影响我们之间的友谊。」 常曦的脸色还是没有缓过来,不过也不若来时那般难看,「詹姆斯,你是我的朋友,我现在只能信你了,你可不能让我失望啊。」 「那是一定的。」詹姆斯保证道。 常曦没有多坐,很快就离开了,显然是要急着回去处理工艺外泄的事情。 詹姆斯亲自送她出去,一路上没少说宽慰的话,说是不管如何,他都会坚定地跟她合作云云。 常曦对这詹姆斯说的话半个字都不信,见把他给糊弄住了,这才上马扬鞭而去。 詹姆斯眯眼看了看那扬起来的烟尘,然后立即转身回去急着与约翰再商谈,毕竟他现在确定了约翰偷出来的茶砖工艺秘籍是真的,那就要争着喝头啖汤。 得到消息的范洛西等人也立刻找来了,总之不许有人吃独食。 对于这些人之间争着要亏钱,常曦收到消息后只是冷冷一笑,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不过骚操作嘛,可不能止于这一点,她立即让人放出风声,把约翰偷走茶砖工艺的事情传了出去。 宜阳城的各大茶商都收到了消息,然后立即就炸了,这段时间这茶砖工坊是他们紧盯着的一块肥肉,甚至还有人算过茶砖工坊赚了多少钱,那真的满是羡慕嫉妒恨,只是人家篱笆扎得牢,他们没有办法钻漏洞而已。 现在听说有洋鬼子得手了,除了直呼意外,那就是奔走相告,既然有人撕出了一条口子,那么人人都想分一杯羹。 于是加入寻找约翰的行列加大了,先把人找到,拿到第一手资料再说。 至于泰铭茶庄的郭掌柜等人听闻后,都不免心惊,纷纷扔下手头的事务,赶往茶砖工坊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毕竟听手下人汇报总是不清不楚,不若听常娘子说一说。 常曦料到他们会心急如焚地找来,茶砖工坊现在在他们的眼里,那就是下金蛋的母鸡,哪里舍得让人把这只鸡给端走? 「常娘子,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清香茶庄的马掌柜第一个着急发问。 「老马,先别急,我们听听常娘子怎么说。」郭掌柜还是最支持常曦,不愿意看到别人逼问常曦。 其他两位茶庄掌柜虽然心里也焦急万分,但看到老郭出头了,于是都按捺住性子听听常曦是怎么说的。 常曦吩咐人给他们上茶,然后道,「外面传得热闹,听听就行了,不用相信。」 四人都面面相觑,这是工艺没有泄露了? 常曦给出了肯定的回答,四人这才面露笑容。 马掌柜拍拍胸脯安了安心,然后又问道,「那外面传的是怎么一回事?」 「这事嘛,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 常曦把事情简单地说了一遍,四大掌柜这才恍然大悟,这是给那些洋鬼子挖坑啊,这坑挖得好。 「那些人最是虚伪。」郭掌柜总结道。 「不但虚伪,还贪得无厌。」马掌柜也看不惯他们。 另两位掌柜忙附和,反正他们跟洋鬼子打过交道,是信不过他们的。 既然知道是虚惊一场,众人这也有心情说笑起来。 但约翰的日子不好过了,他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抓,只能躲起来藏在暗处苟且偷生。 常曦这边忙着与洋鬼子斗智斗勇,另一边厢的贺惜玲却是忐忑不安地去出席了那生日宴,当然她用的是另一个身份,至于名字,父母对外的说辞是太记挂「死」去的女儿,所以看到长相相似的庶女立马接回来,让她代替嫡女在他们身边尽孝,遂把名字也让给了她。 当然这套说辞外人信不信,那就见仁见智了。 至少有不少清贵人家出身的女子看到她后,都暗暗皱紧眉头,觉得主家怎么把这样的女人给请了来,感觉到自己的身份都受到了侮辱。 贺惜玲顶着众人异样的目光,找到了解语心,笑着唤了声,「三妹妹。」 解语心本来不欲来自这场合的,不过今日过生日的主角是她从小玩到大的好姐妹,所以这才给脸前来,哪知道会在这里遇到贺惜玲这个前九嫂? 对于前段时间施碧池的事情,她听母亲钱氏说过几嘴子,知道个大概,只是没想到贺惜玲会这么大喇喇地找上自己,这让她非常不喜。 「你是谁?我可不认得你,你可别乱认妹妹。」 她虽然不大通庶务,但不代表她不知道礼义廉耻。 195:你明天就滚出我解家(一更) 贺惜玲设想过好几种见面时解语心的反应,但都没到解语心直接就装做不认识她,这让她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三妹妹误会了,以前听人说嫡姐还在世时,跟三妹妹关系是极好的,我就想着跟三妹妹亲近亲近,也好承欢在爹娘的膝下。」 解语心倒是没料到这贺惜玲居然会如此厚脸皮,这不是把她当傻子耍吗?「九嫂是去了,可也不是任何阿猫阿狗可以代替的,至少在我解家是如此。」 这番毒舌言论,哪里是贺惜玲能承受得住的? 感觉到别人看过来的异样眼光,她难堪至极,转身就捂着嘴跑了。 「奇了怪了,她这是怎么了?我没怎么着她,她做这样给谁看?」解语心一脸不解地看向身边的友人,她觉得自己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 贺惜玲来跟她套近乎,不外乎就是还想再进解家的门,这也太恶心了,她替自家九哥不值,再说比起常娘子,这贺氏真的不够瞧。 旁边的友人早就笑得东倒西歪的,好一会儿方才扶着解语心的肩膀笑道,「你没错,是她错了,就不该过来恶心人。」 「对,我们都看着呢,解三姑娘怼得好。」立即有人支持道。 反正舆论的声音没有多少人站在贺惜玲这边,毕竟有很多细节,不是贺家一句刚接回来的庶女就能遮掩过去的,相貌、年纪、性情这些都摆在这里呢,总有人还会认得她的,尽管那一批人早已成家,但又不是从此不出来交际了。 所以在这场宴会上,贺惜玲处处遭到别人白眼,就连主人家对她的安排也是不尽如人意,她没脸在这宴会上多待,很快就找了个借口回去了。 今天遭到的奇耻大辱她记下了,总有一天她要这些人加倍奉还。 解语心耐着性子待到宴会结束,这才离去归家。 回去她没有多说,一头又扎在自己还没有做完的实验上,不过她的贴身侍女知莺被钱氏唤去回话,倒没有隐瞒把宴会上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钱氏没想到贺惜玲居然打自家女儿的主意,不由得气得发抖,这贺家眼里还有没有他们解家了? 一个破烂玩意儿还想着再进门,这是把解家当成什么了? 虽然知道自家闺女的脾性,她还是被恶心到了,挥手让知莺退下去之后,她就先去了四房见秦氏。 只是有好些日子没见秦氏了,怎么秦氏憔悴了这么多? 秦氏看到她探究的眼神,还是掩饰道,「这不是转季了吗?我一到这时候就身子不舒爽,这是老毛病了,喝些汤汤水水的就能好,对了,二嫂过来有何事?」 前段时间四房发生的事情她是一点风声都没有收到,钱氏对这套说辞才没有起疑,遂把贺惜玲找上自家姑娘的事情说了出来,总之中心意思只有一个,这是你们四房的事情,可别把她们二房给拉下水,况且这贺惜玲名声不好,她家姑娘还云英未嫁呢,可不能受到她的拖累。 换做以前秦氏听到这样的事情,早就暴跳如雷了,此时她却是沉默着一言不发,仿佛这事跟她没有关系一样,这看得钱氏暗暗称奇,这不像秦氏的作风啊。 好半晌,秦氏才道,「她那是自找其辱,不搭理便是,没必要为她费心神。」 解晋又不是她的亲生儿子,况且还有那么一个身份,他的婚姻大事哪里轮到她来做主? 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她是再也不会做了。 思及此,她就想到了常曦,不由得冷笑一声,她当时真是昏了头,怎么想到会给解晋典妻? 人家那身份将来想要娶什么样的女人没有? 怪不得丈夫和解晋一直对这事持反对意见,之前的一叶 障目,到了此时,却是再清楚不过了。 这个历史遗留问题是她制造的,如今大师坐化了,她也该醒了。 秦氏这反常的态度,让钱氏不由得侧目,只是怎么看都看不明白。 「二嫂若是没有其他事,那我就不送你了。」 竟是下了逐客令。 纵使还想再探究一二,但钱氏还是没好意思多逗留,只能悻悻地告辞。 走出四房的地界,她也回过味来,四房最近一定有事发生,无奈她以前得用的仆妇都被遣走了,现在侍候的这一批都是使不动的,她再好奇也只能自个儿在心里多琢磨琢磨。 顺道她再去了趟前院找丈夫解二老爷,不能总跟丈夫这般耗着,既然男人铁石心肠不肯回后院见她,那她就去找他谈论儿女的事情,他总不能将她拒之门外。 她多来几次,慢慢地相信也能把丈夫的心给哄回来,没有丈夫的支持,她感觉到在解家那是寸步难行,所以只能她先低头。 常曦回到解府时天色已黑,哪知道钟嬷嬷已经在小跨院等她了,一看到她,就扬着笑容问了声好。 看这样子应该不是坏事找上门,自从解晋的身世曝光后,她就没去见过秦氏,现在钟嬷嬷找上门来,那就代表着秦氏那边终于想通了,这是要解决自己这历史遗留问题了。 「钟嬷嬷,可是夫人要见我?」 钟嬷嬷忙说声「是」,至于旁的话就不多说了,她到现在也没闹明白解晋的真实身份是什么,哪敢轻易开罪常曦?毕竟就连秦氏也得忍着吃这个哑巴亏。 常曦笑道,「那容我先换身衣服再过去见夫人。」 钟嬷嬷客气至极地做了个请的手势,然后继续端起茶碗喝茶,这是暗示常曦不赶时间,她随意就好。 常曦一看哪有不明白的,钟嬷嬷这举动,只能代表着秦氏把姿态放低了,她内心并没有多少欣喜之情,这是沾了解晋的光。 换了身家常服饰,她就随着钟嬷嬷去见秦氏了。 再进这座院子,虽然景色没变,但却觉得哪哪都跟以前不一样了,或许心境变了,环境也会跟着改变。 秦氏依旧坐在老位置上,看到常曦上前行礼,她让钟嬷嬷拦下了,然后指着自己身边的位置示意常曦坐下。 这客气的姿态,以前是没有的,但常曦却不会因此而心生惶恐,而是大方地坐下了,这是第一次,她与秦氏是平等地坐着对话。 秦氏转头看了她一眼,看到常曦一如平常的面容,以及镇定自若的神态,并且对她的目光不闪不避,这跟她记忆里面的常氏略有不同,看来自己也是第一次看清面前这女人的面孔。 她「呵呵」冷笑一声,自己以前到底有多眼瞎,这个女人从来都不怕自己,她的小意讨好都是故意而为,亏自己还被蒙在鼓里。Z.br> 「常娘子啊常娘子,这是不装了?」 常曦对于秦氏质问的话,半点也不以为然,「夫人此话差矣,世易时移,我不过是依势而为,不存在什么装与不装。」 她与解晋达成了口头协议,所以解家不可能在这个时候与她为敌,毕竟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而她不是什么好人,有势可借,不借岂不是成了天字第一号大傻瓜? 她常曦看起来像这样的傻瓜吗?毕竟在实用主义者的眼里,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一成不变的,只看有用和无用罢了。 秦氏听懂了,这常氏是知道了解晋的身世,这下子她再看常曦的目光,带了几分探究与戒备。 「你们什么时候背着我好成了这样?既然如此,还在我面前装什么贞节烈女?」她忍不住嘲讽道,居然还误导她使了那下三滥的招数,实在 可恶至极。 常曦一看秦氏的面容,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秦氏这人不懂得收敛脾气,自然就很容易会被人看穿,「夫人这是倒打一耙,是我逼着你用不入流的招数?非也,是你强势的作风和手段才让你走了那一步臭棋,性格决定命运,夫人,你不能把自己的失败都归咎给他人,这是不公平的,也是不道德的。」 秦氏此时气得浑身发抖,她到了如今这年纪与地位,已经少有人当面如此数落和教育她,更何况这还是她一向看不起的常氏,没错,尽管以前她看起来待常曦很是亲和,也说过她不少好话,但她打从心底里是瞧不上常氏的,认为这是自己可以拿捏得住的小人物。 「常氏,别以为我给你两分颜面,你就能开染坊?我告诉你,在我这里,你还是那地底泥而已。」 这番话换一般人可能忍不了,只是常曦这人很少会被别人的三言两语就激怒,成大事者要先成的是自己的脾气,所以秦氏想看到她被气得跳脚,那估计很难。 「夫人唤我来就是为了骂我一顿发泄心中的怒气?那就恕我不奉陪了,等你哪天心平气和了,我们再谈。」她直接起身,准备离开。 看到她真的要走,秦氏立即怒吼,「站住。」 常曦想着这到底还是解家的地盘,客随主便,于是转身看向秦氏,微笑道,「夫人还有何指教?」 「收拾你的东西,你明天就滚出我解家。」秦氏一脸高傲地道。 196: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二更) 常曦看到这样的秦氏,非但没有气恼,反而觉得这样才好,毕竟自己从来不想灰溜溜地离开解家,当初强硬要典原身入府,现在不想了就一脚踢开,秦氏在想什么美事呢? 所以,她好整以暇居高临下地看着秦氏,「夫人,你这样好没道理,我可不是你说打发就能打发的物件。」 秦氏没想到常曦居然会如此回嘴,并且她的态度还如此嚣张,是的,虽然常曦面无表情,说话声音也不高,但这态度却让秦氏极为不满,遂一拍桌面道:「常氏,你这是不把我解家看在眼里?」 「夫人,我可没有这个意思,你可别给我戴高帽,我承受不起。」顿了顿,常曦接着道,「你可以把解四老爷请来,我们当面锣对面鼓地说个清楚明白,是非曲直自在人心。」 一说要请解四老爷,秦氏不禁抿紧唇,她现在最不待见的就是丈夫解四老爷,别说去请了,就是他来了,她也会闭门不让进。 这常氏这么说肯定是故意在戳她的心,这女人心眼忒坏了,她现在是一眼都不想看到对方,如果硬撵常曦出府,她也不是做不到,但是这样一来,她跟解晋刚修和的关系就会重新破裂,公婆与丈夫不会任由自己这样行事的。 头脑终于能冷静下来了,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尽量心平气和地道,「常氏,你之前不是想离开解府吗?我记得婆母那回说给你一千两银子送你离开,如今我也按这个标准,给你一千两银子让你离开,拿着银子,你走。」 钟嬷嬷把一千两银票放在托盘上捧到常曦的面前。 一千两银子在这个时代已经是天价了,换在几个月前,常曦肯定拿钱走人,但现在,一千两银子在她这里已经没有吸引力了,她不可能为这么一点银子就折腰。 常曦没看那一千两银票,而是直视秦氏,「夫人,都说世易时移,你怎么还在老黄历里出不来?」 换言之,就是你这一千两银子,我看不上了,不会为此再出卖尊严。 秦氏没想到常曦会不为所动,直到此刻,她方才醒悟过来,自己让常曦有机会发展了起来,所以如今才拿捏不住常曦,想明白这点后,瞬间,后悔开始啃噬她的心,真是悔不当初啊。 她紧紧握着手中的帕子,咬牙切齿地道,「你要怎么样才肯离开解家?」 常曦终于等到了自己想要听到的话,这会儿她重新踱回去,弯腰看向秦氏,看到她隐忍着怒气,她却瞬间笑了,「夫人,我要走也要走得体面,我的要求很简单,就是解家要打开大门送我出府。」 秦氏闻言,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常曦,这女人是不是疯了? 她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 她常氏是什么身份?配得上走解家的大门吗? 常曦当然知道秦氏不会轻易答应这要求的,她也没想过一下子就能让秦氏妥协,反正现在着急的人不是她,秦氏现在看她不顺眼,那是一刻也容不下她在她眼前晃荡。 再说,条件提出来了,她就等着别人还招。 「夫人,你好好想想,我就先告退了。」说完,她点了点头,转身直接离开。 秦氏顿时怒不可遏地将桌上的东西扫落在地,看着常曦的背影恨不得戳出几个洞来。 钟嬷嬷叹息一声,亲自蹲下来收拾地面。 她是真真没想到有一天常曦会强势若此,再对比她刚入府时的情形,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自己那时候还在她面前拽得很,如今想想只觉得可笑。 人家如今连夫人都敢拿捏了,自己一个下人又算得了什么? 秦氏也冷静了下来,常曦这气人的话,她可不想独自一人承受,于是,她起身立即前往公婆的住处。 解老太爷依旧避着不理事,容氏出面见儿媳妇。 看到秦氏的脸色不太好,她就先皱了下眉,「又怎么了?」 秦氏一看,就知道婆母这是对她有意见了,明明是解家对不起她,但她冲动刺下的那一簪,却反而成了解家挑她毛病,这么一想,她心里又开始不舒服了。 容氏见秦氏不言话,知道她的性子又犯了,不过这回她没想惯着她,「晋哥儿的事就别提了,当日的事你也知晓了,就该知道要消停才是正道……」 「我不是来说晋哥儿的事情的。」秦氏沉声道。 容氏一愣,那是来说什么的? 秦氏抬头看向婆母,「常氏是我给晋哥儿典回来的,这样出身的女人是配不上晋哥儿的,我也知道当初是我想左了,这不,我就想着总该要把这事给解决掉才好,不能给晋哥儿留下这麻烦,您说是不是?」 「是该如此。」容氏一脸的赞同,她早有此意,只是碍着秦氏的心情,一直没有提,没想到秦氏自己想通了,这甚好,「好好地送人家出府,别落下了埋怨。」 看在解晋的份上,就该好好地解决这典妻问题,再说若是将来这常氏跟解晋之间若有什么,他们没得罪常氏,日后也好相见。 秦氏却道,「我们自是这么想的,毕竟大家都想体体面面的,可有些人她就是不识抬举,我当时就说还送她一千两银子出府,人家硬气不要……」 容氏一听,心想坏了。 「这个节骨眼,你送什么银子?这不是在折辱人吗?」 她虽然不出府,但不代表着她不知道外面发生的事情,那个茶砖生意人家经营得红红火火的,并且听老二说还与原家那小子牵扯上,这可是长公主之子,可见这生意背后不简单,解晋有没有插一手她现在也不好说。 自家老头子也说过,常氏这女人是做大事的料子,只要见风她就能长,一般人可没这本事。Z.br> 秦氏一愣,没想到婆母居然不赞同自己如此行事,「我没觉得我此举有何错处?相反,我这是在体贴她。」 看到这儿媳妇还在嘴硬,容氏没好气地道,「我现在送你一千两银子让你和离,你干吗?」 「婆母,你这是羞辱人。」秦氏立即怒道。 容氏看她一脸怒意,这才道,「看,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觉得这是羞辱,焉知人家常氏不是这么想?」 秦氏沉默了。 容氏也没真想让秦氏钻牛角尖,于是道,「道理就是那个道理,你又怎知人家以后没有远大前程呢?我们没有必要做这个丑人,和和美美的把事给办了才是正经。」 「我也是这么想的,」秦氏顺势道,「可你知道常氏提了什么要求吗?」 容氏老眉一蹙,「什么要求?」 「她要求打开解府的大门送她离开。」秦氏冷笑道,「这不是狮子大开口是什么?不管她将来会成什么,但这一刻她还没有资格让解家打开大门送她走。」 这回轮到容氏沉默了,这要求过份了,也太不把解家看在眼里了。 秦氏看到就连婆母也不高兴了,心里这才满意,巴不得容氏一声令下将常曦从解府扔出去,这样一来,谁也怪罪不到她的头上? 容氏先是把儿媳妇给打发了,然后回去跟老丈夫把事给说了,随后恼道,「这常氏还是得敲打敲打才行。」 解老太爷的反应却不如妻子那般气愤,「人家这是在找补当日失去的尊严。」 「怎么?进我们解家的门庭就让她这么难受了?要不是我们解家,她能做出什么大事来?」容氏不高兴地道,「现在还没怎么着呢,就先把尾巴给翘起来,我看她也就 这样了,将来成不了什么大气候。」 「看看,你又来了,老说秦氏不稳重性子左,我看你也不遑多让。」解老太爷教训老妻,「你是站在女人的角度看问题,可常氏不是。」 如果一个男子被人如此折辱,他发达后想的第一件事就是找补曾经失去的尊严,常氏此举就有点这个味道。 容氏道,「那依你的意思,我们解家还真要如她所愿?」 解老太爷也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让人去把在家的俩儿子都唤来。 解二老爷和解四老爷来得很快,一进屋行礼坐下后,就听到老父亲问道,「你们怎么看常氏?」 虽然不明白父亲此举是什么意思,但解四老爷道,「是难得的聪明人,所以引得晋哥儿对她有点意思。」 解老太爷看了眼四儿子,这是从男女风月之情上看问题,不能说错,只能说着眼点还是那老一套,不过别小看这老一套,这才是问题的关键,也是解家要不要放低身段化解前尘的关键。 解二老爷的看法却跟弟弟不同,「最近宜阳城各大茶商都在寻找一个叫约翰的洋鬼子,有传闻说他偷走了茶砖工艺的秘籍,引得各大茶商出动,可我却观察到跟茶砖工坊有合作的那四家茶商却是稳坐钓鱼台,人家姿态不变,你们说这里面是不是有猫腻?」 「二哥,你想说什么?」解四老爷皱眉不解道。 解二老爷看了眼弟弟,他一直读的是圣贤书,对生意上的事情例来不上心,可人活着最需要的是什么,是银子啊。 就算是京城的皇帝老儿,他也免不了俗。 对于解晋的身份,他虽然一直不问,但这么多年看下来,焉能不发现一点珠丝马迹? 他又不是猪脑袋。 197:以退为进 解二老爷看向自家四弟,「我想说的是她的茶砖接下来会涨价。」 这个势已经造了,就连他都听到了传闻,更遑论是其他的商家?茶砖的国内市场算是打开了,而且这个玩意儿真的善于储存,想想大宇朝的版图,她从中能赚到多少钱? 解四老爷虽然不精通商道,但道理是一通百通的,这就说明常曦是赚钱的一把好手,想明白这点,他的眼睛一亮,猛地看向自家二哥。 解二老爷看向反应过来的自家四弟,这才点了下头。 解四老爷觉得心头火热,解晋想要拿回属于他的身份和位置,少不了要用到大量的金钱,虽然以解家为首的东南清贵士家都不会吝啬金钱,毕竟这是他们翻本的资本,但是没有人嫌钱多,再说经过废太子一事,这些东南清贵士族家底都不算丰厚,还要留下一定的银钱奉养族人,能拿出的钱财是有限的。 所以常曦如此能赚钱,他们不应该放过才是。 「常氏还是暂时留在府里,反正也不限制她出入的自由,送她出府一事暂时别提了。」 解四老爷要留下这只下金蛋的母鸡,解二老爷不会反对,他走不了仕途,只能执掌家里的生意,实在是不太想把所有的家业都押在解晋的身上,谁知道会成功还是失败? 因而他才会特别留意常曦,这个女子经商上的才能是毋庸置疑的,那多拉一个垫背的也是好的,至少自家的家业能保住一分算是一分。 解老太爷对于俩儿子的禀性那是摸得一清二楚,他隐晦地看了眼耍了心机的二儿子,又看了眼欣喜的四儿子起身行礼匆匆离去的背影,老四未必不知道老二有私心,但既然有人可坑,又何必非要坑自家呢? 对于当年把废太子的遗腹子抱回来害得全家人提心吊胆过日子,四儿子是心里有愧的,只是这么多年没有说出来罢了,况且做都做了,再说也没有必要,多一个知情者多一分危险。 兄弟二人那是心照不宣。 看到这一幕,他聪明地没有多说什么,活到这把年纪,凡事不用太较真,于是看了眼老二,「你也滚。」 解二老爷恭敬地朝父亲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解老夫人容氏从里屋踱出来,「他们兄弟齐心,你该放心才是,我们哪天死了也不用操心他们。」 解老太爷抹了把脸,谁说不是呢? 「晋哥儿真的能成事吗?」容氏低声问丈夫。 解老太爷做了个「嘘」声的表情,小心隔墙有耳,然后同样小声地训斥妻子,「这话不要再问了,事已至此,你还琢磨这些事做甚?」 养都养了,况且正是等着收成的时候,静观其变便是。 容氏这才没有再说什么,解家现在只能进不能退了。 解四老爷像阵风般卷进解晋的屋里,立即问道,「你知道常氏那茶砖生意做得有多大吗?」 解晋自信件中抬起头来看向解四老爷,「父亲,那于常氏而言只是小打小闹。」 解四老爷眼睛一亮,这么说来常曦接下来还有新的计划,「晋哥儿,你跟我说说。」 解晋这才提及纺织机改革的事情,「如果这事做成,你说这利润比起茶砖又如何?」 「自然非茶砖可比。」解四老爷一想就明白了,衣服是必须品,不穿不行,茶叶除了北边的草原地区之外,其实可喝可不喝,「那就更不能放常氏离开了,有我们解家在,也能更好的拿捏她……」 解晋闻言,就靠在椅背上笑了起来,「父亲,此言差矣。」 「怎么说?」解四老爷不明白解晋这话是什么意思,「她要你给她一个名份?那也不是不行……」 「非也。」解晋 眯眼道,「想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儿吃草,可能吗?父亲,你可别拿看普通女人的眼光去看待常氏,人活到一定份上,就得给她她想要追求的东西。」 解四老爷顿时沉默下来,想起第一次与常曦会面的情景,那会儿常氏信誓旦旦地表示她一定会离开解府,当时他将信将疑,再联想到今天父亲突然召见他们兄弟二人问起常氏,好端端的父亲提她做甚? 那只有一个答案,常氏要出府了。 这个问题很快就得到了解晋的肯定的答复,「母亲今儿见了她,应该是在这个问题上没有达成共识,她们之间有分歧。」 「常氏要什么?」 「从解家大门离开。」 解四老爷闻言,倒吸一口凉气,这个常氏所图果然与众不同,自家那个性子左得厉害的妻子肯定死活不答应,怪不得老爹出面了。 解晋看到解四老爷回过味来,这才道,「母亲那边,父亲出面说服一下,依我看,这个脸面还是得给她的。」 解四老爷这下子才真正看向解晋,这是直接向他表明了态度,这样看来,他之前的感觉并没错,解晋对常氏的感情很不一般,但既然有感情还愿意放人走,这就耐人寻味了。 好半晌,解四老爷这才起身,「我去后院找娇姐儿她娘说说话。」 解晋看着解四老爷急匆匆地走了,心里知道这事算是成了。 周南一直没吭声,不过看了全场的他算是摸清主子的心思,「爷,不怕常氏到时候飞了?」 解晋瞥了他一眼,可知道什么叫以退为进? 周南被主子这么一瞥,这才赶紧低垂下头,不敢多问。 既然离开解家的事情提上了日程,常曦就不可能一点准备都不做,对于离开解家后的住处她已经想好了,是准备先住到茶砖工坊的,现在还在盖的房子就是她预备给自己未来的宅子,至于城里的住宅到时候再看看有没有合适的,等解决掉许大郎后,再买一套也不迟。 想到许大郎这个杀千刀的,她的脸色就是一沉,到现在还没有消息传来,当初给许大郎挖的坑似乎没有奏效,看来她得另外再想个法子推许大郎到地府去跟朱氏团聚。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便是,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 她在这边正琢磨着如何置许大郎于死地,那边官差没多久就找上门来,而她那会儿正好在茶砖工坊与刚跑了国内市场回来的解明开会。 还是那老一套的说辞,常曦没想到许大郎真在这个节骨眼上死了,而且是身中八刀横尸街头,比起当初的朱氏要惨得多。 她掐了自己的大腿一把,勉强挤出几滴泪来,然后拿帕子抹了抹眼泪,假意有几分悲凄之情,好一会儿忙追问,「可抓到凶手?」 那官差摇了下头,「许大郎的舅舅前去报的案,说是当日遍寻不着这甥儿,后来在巷子中找到时,许大郎已经死了。」 常曦立即干嚎几句,做戏嘛肯定要做全套,在这个时代,若是她一滴泪都没有,别人就该怀疑她了,尤其许大郎的舅舅也非善类。 果然,官差问起她最后见许大郎是何时? 常曦擦去挤出来的泪水,故意吵哑着声音将朱氏去世她回去奔丧的细节说了,当日可做证的人不少,有许大郎舅家一家子,还有她娘家一家子,更有许大郎宗族的人,还有街坊邻居等等,所以谁也别想把许大郎的死跟她联系上。 「当时我婆母的二百两银子被盗了,贼人也抓到了,但贼人的丈夫以不知情为由无罪释放,这银子后来也没有找到,大郎估计是在寻这笔银子时被害的……」 这话指向性很强,当初赵大的婆娘区氏的案子官府还有备案,一查便知,那杀害许大郎最大 的嫌疑人自然是赵大。 常曦是被典出去的女子,而且典她的还是宜阳城的望族解家,所以官差并没有将她列入怀疑的对象,她这一番说辞跟许大郎的舅舅刚好对得上,也跟街坊邻居的话没有出入,遂官差匆匆就走了。 常曦这下子成了寡妇,知道的人都心生同情,桂花婶当场就落泪了,这寡妇的日子可不好过,她心里太明白这是什么滋味了,当即想要安慰常曦几句。 「常娘子……」 常曦抬头看她道,「桂花婶,我没事,这事我顶得住,不用担心我,」然后看向会议室里的人,「大家都去忙活。」 「常娘子,你如果有难处一定要跟我们说,我们都站在你这边。」桂花婶赶紧道,不管常曦是什么身份,她给了她这一份工作,还让她学认字,让她自信做人,她就不会忘本。 「我知道的。」常曦拍了下桂花婶的肩膀,努力地压抑着脸上的笑容。 这落在众人的眼里,只觉得她这是强颜欢笑,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好说什么,只能临走前一人说一句安慰的话。 留在最后的解明小心地看了眼常曦,怕她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你别太难过,这人死不能复生,其实他死了也好,这样的男人是配不上你的,要不你改嫁老九,我让我娘跟四婶说说,也不是不能成……」 说到这里,他觉得这个主意是真能成,顿时眼里都有了几分兴奋之意,这样一来,常曦就不用离开解府了,他们也算是真成了一家人。 常曦很想白解明一眼,这出的是什么馊主意? 只是还没来得及行动,推门进来的柏氏就直接白了眼丈夫,「胡说八道些什么,你赶紧出去做事,常娘子这里有我。」 看到妻子过来了,解老八这才赶紧溜了。 柏氏上前安慰常曦,「常娘子,你别难过,我家那口子不会说话,你别放在心上……」 当然她觉得自家男人说得也不算错,就是提的时机不对,哪有人家刚丧夫,你就劝人改嫁的,怎么着都要等上些日子再提才是正经。. 「八少夫人不用担心,我真没事。」常曦向柏氏道了谢,然后就起身准备赶回城中。 许大郎死了,她不出面是不行的,这后续问题要解决好,她才算是真正获得自由。 199:还不够嫌晦气的(一更) 柏氏怕常曦身边没有帮衬的人,想要陪同她前去许家处理丧事,常曦却以白事不吉利为由婉拒了,她知道柏氏是一番好意,但这样做不合规矩。 「那有任何用得上我的地方,你一定要通知我,我肯定不会推辞。」柏氏赶紧道,担心常曦会斗不过许家宗族的人。 就她所知的常曦还没有生养,膝下无子,这是要被人吃绝户的,这心里就更是担忧,在送常曦出去之际,她私下拉住虎妞,让她留意事情的变化,有难处就回来告诉她。 小桃很是担心地跟在常曦的身边,「常娘子,真不让我跟去?」 「工坊还有事得你去处理,这事我自有主张。」常曦神色平静地道,在小桃的面前她没有再装做悲伤的样子。 小桃自然是知道常曦对许大郎是没有感情的,这人一死,她也跟着庆幸,这种烂人活着都是浪费粮食,还会拖累常娘子,好在死得快。 她只是担心常曦斗不过许氏宗族的人,那些宗族的人大道理可多了,一条一条的都能压死人。 可惜常娘子不让她跟去,她只能担忧地看着她上马朝她们摆摆手,然后策马朝城里飞奔而去,虎妞赶紧追上。 许家所在的这条巷子里的人一看到常曦骑马奔来,纷纷都从家门里走出来准备看热闹,看向常曦的目光有同情、有鄙夷、有不怀好意等等形形***的,总之许家这一年出的事情够他们说上三五年都不带腻味的。 常曦目不斜视,对别人看过来的目光一概置之不理,一到了许家门口,她就轻夹马腹「吁」一声,让马儿停下来,随后自己就直接跳下马。 看到许家大门打开,她把马鞭抛给虎妞,匆匆往里面走。 后面看热闹的人忙跟进来,然后有好事的老女人上前跟常曦道,「三娥,你可算回来了,你家大郎他可真是走得凄惨啊……」 然后又有人推开这想要说惨的老女人,抢着道,「三娥啊,你家都快变成了朱家了,自从你婆婆走了之后,朱家就住在这里赖着不走了,怪不得大郎会在外面遇害,看来这家都让外人给霸占了……」 这人还没有说完挑拨是非的话,就有人插嘴道,「三娥,你还没孩子呢,赶紧从宗族里过继一个,这家业就能守得住,这事宜早不宜迟……」 「依我看,三娥还年轻呢,过继什么呀,将来找个好人家再嫁便是,就许大郎那熊样的,还给他守什么?」 「我说你说的是什么狗屁话?这为夫守贞是美德,三娥过继了孩子,日子也就有盼头了,更何况还有房子呢,招个上门女婿,这日子就能过……」 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发表着自以为是的「真知灼见」,然后拥挤进来的人就更多了,毕竟像常曦这样的年轻寡妇,谁都想说上两句。 常曦见状,不想跟这群人一般见识,但骂是骂不得的,于是她又掐了自己一把,好不容易挤出几滴泪,借机一边抹泪一边道,「众位大娘的好意我心领了,可现在大郎刚去,我不想考虑这些,更何况我现在也非自由身,不提也罢,还请大家给个面子莫要再说这些了,我谢谢大家了。」说完,朝众人行了一礼。 众人这才记起之前朱氏和许大郎母子把常曦给典出去的事实,然后面面相觑,确实她们出的主意现在一个都不适用,人家的正牌夫君是死了,典她回去的那个还没死,焉知人家最后会不会留在解家? 那可是解家啊,她们想够都够不着的望族之家。 许大郎的舅家早已迎了出来,只是院子里挤满了人,更有人在说是非,他们就不好往里面凑,这段时间他们都赖在许家没有回去,打的旗号是为外甥许大郎寻回那二百两银子。 至于赖在这里的嚼用是从哪里来的?那自然是朱氏死的 时候,解家上的奠仪,剩下来的那部分钱,就这些钱能让他们好吃赖作好长一段时间。 当然这段时间,许大郎的舅舅没少跟这外甥往赌场里跑,美名其曰是找赵大,但一看到赌桌,许大郎就会挪不动腿,刚开始的时候朱家舅舅对赌博是不感兴趣的,他真是不错眼珠子地盯着赵大,可后来在那环境的熏染下,哪有可能不玩两把? 渐渐地,他也学着外甥赌了起来,只不过当初用剩下的奠仪一直把持在自家婆娘的手里,他动不了这笔钱,就只能找赵大的麻烦,总之要他把二百两银子给吐出来。 甥舅二人围剿赵大是越来越紧,而赵大依旧表示不知道那笔钱在哪里,死活不肯拿出来,少不得动起手来,开始只是互相打伤彼此,后来斗殴渐渐升级。 所以许大郎的舅舅表示,就是赵大杀死了许大郎。 哪怕是现在,他也是这个说辞,看到常曦推开人群走进来,他就开始哭自家可怜的外甥横死街头,然后更是要求常曦,「外甥媳妇啊,你可得为大郎报仇啊,就是那赵大杀的人,你让解家的人赶紧把他找出来给大郎填命,更要把二百两银子给找回来才行,不然大郎死得不瞑目啊……」 一个大老爷们哭得那叫一个唏哩哗啦,这会儿也没有人再好意思挑拨离间。 许大郎的舅母也哭着道,「不是我们要赖在这里不走,而是没人照顾大郎,我们是不得已才留下来的,家里的农活都耽搁了,不像你娘家哪舍得多待?老记挂家里的活计没有人干,也是,这女婿没有外甥亲,我们做舅家的不能不管……」 颠三倒四的还是那几句话,中心意思只有一个,他们牺牲小我成全大我,为了照顾许大郎才留下来的,并不是赖着不走,是他们有情有义,至于常家那三口人走了是自私,不是他们挤兑走的。 常曦连许家房子都不惦记,哪还会惦记当初用剩下的好几个奠仪钱?还不够嫌晦气的,更何况,让自家丈夫跟许大郎这样的赌徒混,日后有这舅母后悔的时候,她压根就不会在这事上多说几句。 更甚至,她还一边抹泪一边表示感谢,若不是你们留下来照顾许大郎,可能他会更早就遭了毒手云云,总之她也不跟他们撕破脸,犯不着做这个丑人。 许大郎的舅舅舅母互看一眼,眼里都有几分得意之色,这是把常氏给拿捏住了,日后他们还能赖在这里不走。 城里的生活就是比村里方便,许大郎的舅母就更不想回去,在城里多好啊。 「大郎呢?」常曦故意红着眼睛问。 许大郎的舅母忙领着常曦到里屋去,然后一边哭一边道,「就在这里,没钱给大郎买寿衣和棺材,只能在这里放着,我可怜的外甥啊……」那哭的像唱戏似的。 常曦瞄了一眼,怔了好一会儿,这哭丧的把戏她还真不会,毕竟第一次看现场版,她上辈子出席过的丧礼哪回不是肃穆体面的? 细细观察了好一会儿,她也学着这舅母一般哭了出来,嘴里直呼「可怜的大郎……」 反正悲伤是做给外人看的,不让人指摘她冷血无情,在这个时代,好名声非常重要。 果然,一群看戏的外人看到常曦哭得那般伤心,也跟着抹起了眼泪,这么年纪就守了寡,如何是个头啊? 许大郎的舅舅看到妻子就只会哭丧,重点的话一句也不说,心里那叫一个气啊,不过在人前不好发作,只能上前暗地里揪起自家婆娘的衣领,背着人咬牙切齿地道,「傻,哭什么哭,赶紧要钱。」 许大郎的舅母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演得太过了,于是赶紧上前搀扶着常曦,「大郎媳妇啊,你看大郎这收敛该怎么办?你是他媳妇,总得让他体体面面地走了才是,你说是不是?」 然后 两眼看向外面,希望解家再送奠仪来,有了这钱草草葬了许大郎便是,他们也能落得几个钱在口袋里,那叫皆大欢喜。 常曦一边抹去泪水,一边暗暗冷笑,她这是把解家当成了冤大头不成? 许大郎的死跟朱氏的死不同,朱氏是婆母,秦氏多少会表示一下,也是显示解家的气量,但许大郎是原身常三娥的丈夫,解家就不好有所表示,毕竟尴尬着呢。 「舅母,这事我不好拿主意,还是请族长来为好……」 「这怎么行?」许大郎的舅舅忙反对。 常曦一脸疑惑地看着他,「怎么就不行?我被典了出去,离到期归家还有好些日子呢,这事不找族长商量还能找谁?这后续还有许多问题还得族长出面呢,我可不能越俎代疱,不然日后跟婆母和大郎无法交代,大家说是不是这个理?」 一群好事者忙表示这话没问题,舅家是大没错,但许大郎先是许家的人啊,更何况还没有子嗣,留下的身后事族里不出面怎么可能? 「还是大郎媳妇心水清,这事不能越过宗族去办,不然要遭诟病的。」有老人出来说话。 然后就是七嘴八舌赞同的声音。 许大郎的舅舅这下子不好多说反对的意见了,他跟许家族长三叔公打过交道,知道这老头有多难缠,至今那许家族长也还在找那二百两银子呢。 正在这时,许家三叔公带着许家的族里人推开人群走了进来,「大郎媳妇回来了?」 「在这里呢,三叔公。」常曦看到人群外的虎妞朝自己点了点头,她就知道已经私下里搞定了这三叔公,与对方达成了共识,这事就好办了。 许家三叔公看到常曦给自己行礼,忙上前去示意她起来,如今袖袋里还躺着她给自己的五两银子,这女娃会做人,他自然也会给她行个方便,毕竟还有解家的颜面在。 「赶紧起来,地上凉,别冻着身子,你若是病了,大郎的丧事谁来办?」 「劳三叔公记挂了。」常曦沙哑着声音道。 许家三叔公叹了声可怜,然后又去看被抬回来的许大郎的尸身,比起朱氏那会儿天热的恐怖状,如今的许大郎的尸体还算好,没有爬满蛆,只是那八处伤口黑洞洞的,看着有些吓人。 他看了几眼就别开眼,年纪大了,实在见不得这个死相的尸体,得好几天吃不下饭。 「这丧事大郎媳妇打算如何办?」 200:好毒的一计(二更) 常曦不想做主,遂带着哭腔道,「我年纪轻没经历太多这样的事情,三叔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听您老人家的。」 此时她把弱者的姿态摆得很足,而且这话说得没毛病,没看到许家三叔公的表情甚是满意,他要的就是这个权威感。 只见许家三叔公沉吟半晌后道,「大郎跟他娘一样都是横死,按例还是入不了祖坟,这丧事也不宜大办,毕竟没有个子嗣也不像样,大郎媳妇还年轻,没有拘着你在许家守寡的道理,朝廷也不提倡这个,我们许家宗族也没这规矩,所以这过继一事就不提了,大郎媳妇觉得可否?」 「可。」常曦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点了点头。 她不可能过继许家的子侄来给自己套缰绳,再说她对许家人没有多少好感,自然也不想便宜这些人。 「不过,三叔公,婆母去了没多久,大郎也去了,我现在没有再嫁的打算,等典妻契约到期后,我还要为婆母和大郎守上些日子的,不然我这做媳妇的心里难安。」 「该当的,这是你对你婆母的孝心,也是对大郎的一片心。」许家三叔公很是好说话地点了点头,「总之你有难处尽管来找我,宗族不会不管你,只要你还没改嫁,就还是许家的人,当然我们也不会拦着不让你改嫁。」 「谢过三叔公体谅。」常曦行了一礼。 许家三叔公看常曦礼数如此足,心里感叹这解家不愧是望族之家,看看常氏这礼仪多好啊,只可惜这许大郎是个短命鬼,这样漂亮的婆娘都守不住,要是他年轻个几十岁,肯定把常氏这样的美人看得死死的。 许大郎的舅舅舅母两人看到这发展,心里着急得很,最后还是舅母先开口道,「那大郎的丧事如何办?」 「跟他娘葬在一块,母子俩在下面也有个照应,至于这办事的银子嘛……」这是个难题。 许家三叔公看向常曦,她不拿钱出来吗? 常曦吸了吸鼻子,一副哭腔道,「没有拿解家的银子来葬了大郎的理由,这样大郎的颜面也不好看,况且我手中也没有多少银两,」顿了一会儿,她看向许家三叔公,「要不把这宅子给族里,由族里出钱葬了大郎,这样大郎走得也体面些,三叔公以为如何?」 反正她是没打算要这个房子,这房子在她的眼里属于不吉利的,况且建得也没有多周正,再说周围的人都太熟悉常三娥了,在这里少不得会被人指指点点,犯不着住在这里时时让人挑刺,甚至搞不好发现她与原身的性子不同,会说她被鬼上身也未定,到时候招惹来麻烦就没有必要了,总之,她是要跟原身的这一切做个切割的。. 再者,如果不舍弃这房子,许家这三叔公就会一直找自己麻烦,那就更没有必要,如今在她的眼里,这三瓜两枣真不值几个钱。 许家三叔公没想到常曦会放弃的这么干脆,这个妮子还真让他刮目相看,随后想到人家在解家吃香的喝辣的,看不上许大郎留下的这丁点财产也在情理当中,在收了那丑丫头拿来的五两银子时,他就打定主意要配合常氏行事。 「既然大郎媳妇如此深明大义,那我许家宗族也不能如此小气,大郎的后事所花的银子就由族里出了,你们没意见?」他转头看向跟过来的族里人。 许家族里的其他人哪有什么意见? 这宅子就值不少钱,再说葬许大郎那能花几个钱?那新寡妇不懂这价值,他们哪有不懂的? 这是宗族占便宜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自然是听族长安排。」 许家三叔公听到这一致同意的声音,这才心满意足地拍案开始安排许大郎的丧事,一切按朱氏的例,买寿衣,买副薄棺材,再买些纸钱就齐活了。 许大 郎的舅舅舅母的脸色都难看起来,没了这房子住,他们还能赖在城里不走吗? 许大郎舅舅恨铁不成钢地看向常曦,这个常氏忒没用了,连家业也守不住,简直是废物一个。 他再不站出来争一争,那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于是他大声道,「且慢。」 等到众人看向他,他这才道,「大郎生前跟我说过,要他娘子到期归家后为他守下去的,还说要过继族里的一个孩子到膝下承继香火,当然考虑到大郎媳妇还有典妻契约在身,这中间的时间就由我们夫妻为大郎守住这个家,常氏归来后,我们自会把这个家交回给大郎媳妇。」 「是啊,如果不过继一个,他们母子俩在下面谁来给烧纸钱?」许大郎的舅母赶紧道,然后看向一众好事者,「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人死了香火最重要,谁也不想做那没有人烧纸钱的孤魂野鬼,我家姑子和外甥自然也是不愿的,得给他们留个香火啊……」 众人又七嘴八舌讨论起来,不过意见两极分化,有人说朱家夫妻俩说得在理,这死了没有香火最可怕,另一批人却说没有道理拿这个绑住人家年轻的媳妇啊,这人总要改嫁的,日后这过继来的孩子怎么办? 许大郎的舅舅朝妻子使了个眼色,随后就见这舅母朝常曦奔去,然后朝她跪下哭道,「大郎媳妇,算我们朱家求你了,你就给大郎留个后,过继一个到膝下,将来也好承继香火,你照顾不了,我们帮你照顾便是……」 好毒的一计。 这是想用孩子来谋许大郎的家产,她与解家当初的典妻契约定下的时限是三年,有这几年时间足够这俩黑心夫妻把许大郎这家业换成自己的,反正打着这个旗号,他们做什么,许家宗族都不好出面去管,而她名下又有个拖油瓶,到时候等她归来,把拖油瓶扔给自己,这对黑心夫妻就能心安理得地带着钱回去,大义的旗号也还没丢。 真是算盘打得叮当响,可惜,她是不会让他们如意的。 常曦也跪下同样哭着道,「舅舅舅母的大恩大义,我这外甥媳妇心领了,但不能这样做啊,我不能做这亏心事啊……」 一群看客听到这话又停下了讨论,忙看向常曦,「怎么就亏心了?」 这提议是站在朱氏和许大郎的角度想的,毕竟人来这世上一遭总得留下个香火。 常曦趁机道,「是,没错,按舅舅舅母这提议,确实是给大郎留下了香火,但是,你们想过没有?人家的孩子也是爹生娘养的,谁舍得把孩子过继给人家?大娘,换成你,你舍得吗?」 她一把拉住赞同声音最大的一个好事者的手问道。 那好事者是个五六十岁的老妪,被常曦这一拉初时还反应不过来,听到她又追问一声,她忙抽回自己的手,「我家又没有人要过继孩子,这事跟我没关系。」第一时间就是躲了,不过看这态度是不愿意的。 「那你呢?你愿意把孩子过继给别人吗?」 问第二个,第二个脸色一变,这是个悍妇,「谁要过继我的孩子,那是做梦。」 接连问了几人,几人都是拒绝的态度。 常曦这才总结道,「你看,大家都不想把孩子过继给别人,我又怎能做拆散人家母子的罪人呢?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生离,这是生生要剜了人家的心啊,舅母,你也是孩子的娘,让你把孩子抱给别人养,你又岂会愿意?所以,这事他不地道啊,我又怎能做?」 许大郎的舅母没想到常曦会用这种方式否定自己的提议,她正想要再说什么的时候,就又听到杀千刀的年轻外甥媳妇道,「不地道是其一,其二就是我又岂能让这过继的孩子占据舅舅舅母几年时间呢?你们也有自己的孩子,有自己的家庭,若是因这孩子拖累了舅舅舅 母,那就是我的不是,婆母和大郎在黄泉之下会指责我的,不能如此自私啊,所以还请舅舅舅母莫要再提了,大郎死时肯定会改变主意的,我太了解他了,他常说要事舅舅如亲父,哪里舍得让舅舅为他辛苦?」 这大义都让她占完了,许大郎的舅舅舅母这下子脸色都黑了,他们若是表示不介意辛苦和拖累什么的,这年轻的娘们指不定还有什么招数要出呢? 许大郎的舅母朝丈夫暗暗摇头,这事办不成了,这常氏不好拿捏,之前的那个想法是错觉。 许家三叔公一直没有发话,毕竟他是族长,有些事不能做得太偏,若是常氏表示要过继族里的孩子守住家业,他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合乎族里的规定,好在这常氏不想要拖油瓶,那就再好不过了。 「大郎媳妇快起来,大郎的丧事还要办,你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病倒了。」 常曦感激地看了这许家三叔公一眼,这才顺势起身,真不习惯跪来跪去的,「我听三叔公的。」 许家三叔公捋了捋胡须,很满意这回答。 朱家的人都赶紧围到朱家舅舅舅母的身边,看这样子,他们是真不能赖在这里不走了,顿时心里都有几分不舍,这里的日子比在乡下好过不少。 朱家表妹厚着脸皮上前拉住常曦的手,「表嫂,要不你带我进解家?」 201:你的爱太肤浅了(三更) 常曦看了眼这朱家姑娘贪婪的眼睛,就这样的货色,当解家是收垃圾的吗? 上回朱氏丧事时见这小姑娘还不是这样的,看来这段时间她在这里好的没学,坏的倒是学了一大筐,日后怕是再难纠正回来了。 不过这跟她没关系,她又没义务代朱氏夫妇教孩子,什么样的父母自然就有什么样的孩子。 她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手,然后冷脸道,「表妹,你表哥刚去,说这个不合适。」 朱家表妹一听,脸色就黑了,哼了一声,「不带就不带,拿表哥说什么事。」 其他看客纷纷指责小姑娘厚脸皮,这表哥还没有下葬呢,常氏哪来的心情为她谋划,做人也不会体谅人,也不怪常氏让她碰个软钉子,然后就是指责朱氏夫妇不会教孩子,话题更是歪到了这姑娘的品行上,你一言我一语地诋毁不断,总之这周围的老娘们都看不上这姑娘的作派。 许大郎的舅舅舅母两人狠狠瞪视那些说闲话的老娘们,舅母更是冲上前去要撕烂她们的嘴,让她们损自家闺女。 朱家表妹却是「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然后推开人群跑了出去。 常曦只是冷眼看着没管,脑子蠢成那样,神仙都难救。 许家三叔公看不上朱家的人,但这群人是许大郎的舅家,也不好赶人走,于是只好睁只眼闭只眼,先把许大郎葬了再说,总之没有名义,他们占不去许家的财产。 接下来进入丧事的环节,常曦尽管恶心死许大郎,但也惟有捺着性子按流程走,总之得把这事给支应过去,不能因此坏了名声。 另一边厢的解家,解晋正在与原皓商谈,等他谈完了命人打开书房的时候,看到周南候在外面,于是皱眉道,「出了什么事?」 周南看了眼老神在在半点也不想回避的原皓,没有第一时间说。 解晋不甚在意地道,「但说无妨。」 周南这才道,「许大郎死了,常娘子去许家奔丧了。」 这话一出,不但解晋猛地坐直身子,就连原皓也瞬间绷直身体看向周南,虽然都知道常曦是有丈夫的,但一直没有将这个人看在眼里,总之懦夫一个,谁看得起他啊? 要他死也是轻轻一抬手的事情,所以从来都是当这个人不存在。 可是,当这个人真的不存在了,那就又是另一码事了。 「她的心情如何?」解晋最先想确认的是这个,那个挂上她名字的男人死了,死了就死了,要不死,他总有一天也会让他消失的,只是担心她的情绪。 虽然早就知道常曦不在乎许大郎,但女人的情感是细腻的,她或许未必会乐意看到他死去。 思及此,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周南在心里斟酌着用词,「常娘子看起来很是悲伤。」 闻言,解晋紧紧地抿着唇,一旁的原皓也陷入了沉思,不过他还是暗地里看了眼解晋,这表明常氏对亡夫还是有几分感情的,解晋如果介意放她自由,自己是不是有机会出手? 一想到这里,他的心顿时火热起来,觉得许大郎这个窝嚢废真是死得其所。 他很快就放松了身体,这会儿心情很好,但碍于解晋,他不敢表现出自己的好心情。 而后院的秦氏也收到了消息,顿时错愕地说不出话来,没想到常氏居然成了寡妇,真是始料未及,再听到那死因,她顿时无语了。 好半晌,她这才道,「短短时间内接连死了婆母和丈夫,看来这常氏是不祥人啊。」 钟嬷嬷听到了也装做没听到,这话让人如何接? 就朱氏和许大郎那作派,死也不足惜,再说这人各有命,焉能怪到常氏的身上? 秦氏这是看常氏不顺眼了,所以就在鸡蛋里挑骨头,换做以前,她是肯定不会这么说的。 秦氏也不在乎钟嬷嬷应和不应和这话,她那天虽然没见丈夫解四老爷,但丈夫派身边的长随来传话,她还是让人进来把话说了,没想到丈夫说服了公爹婆母,居然同意打开大门让常曦出府。 这让她瞬间不爽和无语至极,于是并没有当场就同意,一直抻着,就是不表态,可现在看到常氏这命格如此不好,她心里不由得怵了起来,还是赶紧把这瘟神送走为妙,省得被她给克着。 「你让东篱给她收拾好东西,等她办完了许大郎的丧事,就让她滚蛋。」 「到时候开大门给她走?」 「开。」 秦氏咬牙切齿地道,只要这个女人赶紧走,她什么条件都会答应。 钟嬷嬷得令了,这才赶紧出去给东篱传话。 本来想进去的解旭无意中听到母亲的话,他顿时怔在原地,一时间消化不了这段信息,看到钟嬷嬷出来,他忙朝一旁的壁角闪身躲开,没与钟嬷嬷打照面。 等钟嬷嬷走远了,他这才从壁角走出来,回头看了看屋里的母亲,他没有走进去,而是转身离开。 常氏要离开解府了吗? 他的脑海里满是这句话,随后想到的是她成了寡妇,她的丈夫死了,所以九哥也不要她了吗? 一想到她跟九哥的关系就要结束了,他的心突然狂喜起来,这是不是代表着他也有靠近她的机会? 不过想到她对待自己的冷淡,他的心又不由得往下沉,不过很快他就告诉自己,这是因为九哥,对,一定是,因为她还是九哥的典妻,这才对自己冷淡的。 年轻人的爱恋来时如山呼海啸般,他无暇去想母亲对常氏的厌恶,更不去想自己是否有资格保护她,是否能给她幸福的生活? 他只知道自己从未为任何人跳动的心一想到她,就会跳得欢快。 他回到了前院,不自觉就走到了九哥的院子,怔了好一会儿,他坚定地踏进去,让人通报后,他就等在廊下,直到周南传他进去,他这才走进府里最严密的地方,九哥的书房。 「怎么过来了?」解晋放下正在看的书,吩咐周南沏茶。 「九哥,你与常氏的典妻契约是不是要结束了?」解旭没绕弯子,而是直接问出来。 解晋先是愣了会儿,后面直接靠在椅背上,睥睨着这最小的弟弟,「旭哥儿长大了。」 「九哥是把我当小孩子看吗?」解旭突然握紧拳头道,他现在最讨厌别人把他当成小孩子。 「不。」解晋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解旭这才松了一口气,他确实不是小孩子了,如果不是要考科举,他的婚事早就定下来了,之所以拖到现在,只是母亲想等他高中后说门好亲。 以前他对于这些无可无不可,总之娶什么样的姑娘只凭父母的喜好,他的意见从来都不重要,反正女人嘛,只要能生孩子就行,管她是圆是扁呢? 可是遇到常氏后,一切都不同了,他想要与之共度一生的女人就该长着那么一张明媚漂亮的脸,见之心喜,不见犹如一日三秋。 解晋一眼就看穿了解旭在想什么,解河在这个儿子的身上并没有倾注太多的心血,他更多的是长在秦氏的身边,所以养成了几分天真的样子。 「常氏不是你能肖想的女人,解旭,把她给忘了。」他正色警告地道。 「为什么?」解旭抬头直视自己一向仰慕的九哥,在这个问题上,他不想再逃避,「九哥,你告诉我为什么,就因为她当过你的典妻?我不在乎,哪怕她嫁过人,我也不在乎……」 「解旭,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要说些童言童语惹人发笑。」解晋直接打击他道,「你这个样子除了给她制造麻烦,什么用处都没有,相信我,她看到你,只会觉得烦。」 解旭努力压下心中的怒火,依旧冷静地道,「九哥,你不是她,不能代替她下决论……」 「你了解她吗?你知道她是什么性格的人吗?」解晋只觉得年轻人的爱慕真是可笑,「你什么都不知道,那你的爱也太肤浅了,解旭,现在什么都没有的你,连做我对手的资格都没有。」 常曦是个实用主义者,想凭虚无缥渺的爱情去打动她,做梦! 解晋越是云淡风清地说着话,解旭就越是觉得尊严被踩在地上,他猛地起身,正好撞在奉茶的周南身上,好在周南反应快,那一碗茶水才没有倾泄出来,不然险些要被烫伤。 可解旭却是连眼角都没有看他一眼,而是对着解晋道,「我会证明给你看,我也能给她幸福。」 说完,他转身就走了,一如来时那般。 「爷,十爷这是怎么了?」周南小心地询问。 解晋重新拿起书看起来,不屑地道,「年轻人接受不了失败,这不是小孩行径是什么?」 周南暗暗腹诽,说的好像你七老八十一样。 解旭在解晋这里被奚落一通之后,就回到自己在前院的书房里用功读书,解晋有句话说得对,现在的他真的什么都没有,他要考取功名,这样才能说服爹娘同意他娶常氏。 秦氏派人来请小儿子回后院用膳时,得到了解旭拒绝说,他正在用功读书,莫要打搅他。 秦氏听闻,瞬间感到十分欣慰,小儿子现在就是她的希望,遂吩咐钟嬷嬷,「你吩咐下去,让他们给旭哥儿炖些补品,别让他熬坏了身子。」 「夫人放心,老奴这就去安排。」钟嬷嬷笑着应道,「看来十爷这次肯定能高中。」 「若是这样,我就心满意足了,到时候就可以开始给旭哥儿相看合适的妻子。」秦氏笑道。 「不是说等十爷高中进士再考虑人选的吗?」钟嬷嬷没想到秦氏改变了主意。 秦氏叹息道,「我现在就这一儿一女,娇姐儿嫁出去后也不能时常回来,如果旭哥儿晚娶妻,你说我要抱孙子得等到猴年马月?不行,太久了,还是早点成亲生下孩子,这样四房也能热闹一点。」 钟嬷嬷知道了,秦氏这是感到寂寞了。 202:谁还不能有点小秘密了?(一更) 许大郎的丧事一办就办了三天,匆匆把流程给走完了,他生前没有干过一桩好事,除了避无可避的常曦以及至亲舅舅一家,还有许氏少许族人之外,并没有多少人来给他送行。 这丧事一完,许大郎的舅家一家子也不好意思再赖在许家不走,只能灰溜溜地告辞走人,当然他们希望常曦能给点银子让他们回家,但常曦对此视而不见,话说得也亲热,就是不见实际行动。 最后许大郎的舅舅舅母两人都黑着一张脸,带着一大家子人回去了,背后少不得骂常曦抠搜,然后再咒几句出出气。 对于常曦来说,听不到狗吠声,那叫狗吠声吗?压根半点都不放在心上。 剩下的就是许家三叔公与常曦该达成的协议,毕竟这宅子的地契什么的还在常曦的手上,这些也是常曦这两天根据朱氏藏东西的习惯暗地里找出来的,要不然早就被许大郎拿去当掉换赌资了。 当然朱氏东西藏得很密,也没让她娘家的人有机会翻找到,这才没有被那对黑心夫妻给摸走。 「三叔公,口说无凭,我们还是立份字据到时候官府备案了,我们大家也能更放心些不是?」 「大郎媳妇啊,自当如此。」 许家三叔公心里很清楚,常曦背靠解家,胳膊拧不过大腿,所以结个善缘对大家都好,再说常曦将来离开解家或者能得到一笔银钱,人家防的是这个,怕他把主意打到这个上面。 其实说不心动那是骗人的,这年轻媳妇一天没有改嫁一天就是许家的人,他身为族长要这个钱也不过份,毕竟她没嫁妆,但是说一千道一万他还是怕解家势力,人家吹吹枕头风,自己就吃不了兜着走。 因而这会儿他答应得很是爽快。 常曦亲自拟字据,当然她翻找出来的东西里面也包括原身跟许大郎的婚书,果然如她所料,她名下就两床被子的嫁妆,其他的是什么都没有,常大斗夫妻俩是把事都做绝了。 罢了,现在这个也无关紧要了,只要跟许家族长达成协议,谁都不能夺走她名下的财产。 许家族长是读过几天私塾的,拿到常曦的字据就看了起来,没想到这个常氏会把那两床被子的嫁妆也拿出来的说事,厚颜无耻地说这俩床被子抵了五两银子的嫁妆钱,将来这五两银子的嫁妆产生的收益,还有她个人凭脑力劳力赚得的银钱,还有将来用这些钱置办的产业,都属于她的嫁妆,是归于她个人名下的,不属于许大郎遗留下来的财产,许家宗族不能将之夺走,否则凭此字据会告上官府。: 然后又详细列了许大郎遗留下来的财产,包括这宅子,还有宅子里的家具、锅碗瓢盆等等都写了进去,至于田地什么的早已被卖,这个也写了上去,甚至是那丢失的二百两银子也有提及,将来若寻回将归族里所有,总之林林总总她详细写了十页纸不等,并且还誊抄了两份。 他看得心惊,不住暗暗打量坐在那儿看起来极为顺眼的常氏,没想到人家被典到了许家,不但学会了认字,还能写出这么缜密的字据,把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这让他日后就算想要反悔都找不到切入点。 「大郎媳妇,真要写得这么详细……」他还试图挣扎一下,总得为日后留个改口留个窗口。 常曦皮笑肉不笑地道,「三叔公,这样写是维护我与许家的情份还有利益,对我们大家是好事,这样一来,你能放心我,我自然也能放心你,是?」 许家三叔公干笑两声,「毕竟都是一家人,哪能不放心呢?」 罢了,之前五两银子的好处费落了袋,人家也干脆地把许大郎遗留下来的财产都交回族里,也省得族人来这里搬东西吃绝户,所以他也干脆点就别打人家将来安身立命的银子。 这么一 想,他很大方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常曦见状,这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这下子她的财产算是保住了。 吹干了墨迹,她把其中一份交给虎妞,「拿去官府备案。」 打铁须趁热,省得夜长梦多。 许家三叔公只是笑笑不言语,这个常氏心眼还真多,是个聪明人,「大郎媳妇啊,日后用得上我这把老骨头的地方,你可要言语啊,大郎没了,族里还是十分照顾你的。」 「那我在此就谢过三叔公,你老放心,我将来少不得要麻烦到你老人家的。」 常曦也笑是甚是和气,还有常大斗这对黑心夫妻在,若是知道她成了寡妇又有一个下金蛋的茶砖工坊在,少不得要打歪主意,到时候,少不得要许家三叔公这样的人才出马加以钳制。 所以此时她也暗示将来少不得还会给他好处,把这老头先给笼络住。 许家三叔公自然听出了言下之意,心里明白常氏还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于是脸上的表情颇为和蔼,就像真正的长辈一样。 等虎妞回来表示一切办妥之后,常曦这才痛快地把这屋子的地契还有钥匙什么的都交给许家三叔公,算是正式把这些交割完,然后带上虎妞转身就离开了。 当初害原身常三娥丢了性命的人,她都一一报复回去了,算是给这个可怜的姑娘报了仇。 骑上马,她回头看了看这在夕阳余辉中阴暗的宅子,无声道,「三娥,好好去投胎,这里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 再转头,她轻扬马鞭,马儿扬蹄小跑了起来,载着她离开这里。 巷子里的人都看到穿着素衣的女子骑在马上离开了,年轻妇人的眼里有着羡慕,这样看起来成为寡妇也不是那么糟糕嘛,然后就遭到婆婆一巴掌打在背脊上,「还看?看到人家骑马你就撇腿,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货色?能跟人家比吗?」 年轻妇人眼里的光黯淡下去了,转头又做起那永远也做不完的家务,是啊,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 常曦似听到似听不到,总之,她再未回头看一眼。 回到茶砖工坊时天色已黑透了,来往人群热情地跟她打着招呼,看着这烟火气还有干得火热朝天的工坊,心情顿时大好。 刚下了马,就看到解晋在廊下等着她,没想到回到工坊会第一时间看到他,她这会儿心情不错,于是朝他笑道,「解九爷,来了很久了吗?」 「没有。」解晋忽略周身的凉意,淡淡地开口,看到她眉眼间的笑意,他之前沉下去的心瞬间上扬,脸上也带了几分笑意。 两人没提许大郎这个倒胃口的,而是说起一些高兴的事情。 常曦听到解家同意她离开的条件,虽然不意外,但免去了来回扯皮,这回脸上的笑意就更大了,「等许大郎过了头七,我再回解府拿上行李离开。」 听到她提到许大郎的名字,解晋脸上的笑容一窒,实在太讨厌这个死人了,根本就不想他曾经出现在她的生命里,只是他来不及参与她以前的人生,只能让这个死人占去她丈夫的名义。 常曦没有过多的留意他的情绪,遂没发现他正在吃死人醋。 看到她明媚的眉眼,他暗暗叹息,吃这样的死人醋半点意思也没有,关键是人家压根就没发现,就更没意义。 「别院虽然挂在解家的名下,但它是属于我私人所有,你若是离开了解府可以暂时住在那里……」 「不用。」常曦立即拒绝,既然结束了典妻契约就要结束得干脆,拖泥带水的算什么,于是她指了指后面那一带已经盖好的房子,「我在那边给自己划了个住处,暂时住到那边过渡一下。」 她对生活是有追求的 ,不可能在这工坊住一辈子,给自己打造个可心的住处,也是要实现的小目标之一。 解晋朝她指的方向看了看,站在这里没能看出什么端倪来,只是没想到当初选这里建工坊之时,她是连退路都选好了,原来这么早之前她就打算离开解府了,顿时又开始郁闷了起来。 常曦这会儿发现他的情绪有些低迷,于是关心地问了一句,「解九爷怎么了?」 「没什么。」他说不出来自己心里那点想法。 常曦看了他一会儿,也没再追问,人嘛,总有心情不好的时候,愿意倾诉,她听之,不愿意,她自也不会勉强,谁还不能有点小秘密了? 别说他俩这尴尬的身份了,就是夫妻也要给对方留个喘息的空间。 正在这时,小桃小心翼翼地这来道,「九爷,常娘子,膳食备好了,现在要用吗?」 提起膳食,常曦这才发现肚子饿得呱呱叫,遂道,「立即摆上,我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过一顿饭,现在极需这能量。」 解晋听闻,心里大骂自己不该拖着她在这里说话,想来那许家办丧事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吃,这几天不定怎么遭罪呢,怪不得看起来有些瘦了许多。 「走,先去吃东西。」 看到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常曦笑了笑,赶紧跟上。 过了许大郎的头七,常曦换下素衣,穿上了常服,刚出了工坊的大门,就看到解晋坐在马车里等她。 她也没有矫情,直接将马鞭扔给了虎妞,然后带着小桃上了马车。 203:离开(二更) 「解九爷,今儿个怎么这么有空?」常曦一进了马车,就很自然地坐到靠窗的位置上,然后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碗茶。 解晋这人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有时候连着十好几天都见不到人,有时候却又常常能见到,最近就属于常见的那一种。 没有了许家这个包袱,常曦明显整个人都明媚了许多,尤其今天就能与解府说再见,她脸上的笑容就没停过。 解晋的嘴角也浮起一抹笑意,「总要送你一程。」 闻言,她举着茶碗敬他,「那祝我们彼此好运。」 他也端起茶碗回敬,「以后会是重新的开始。」 她大笑,「当然。」 坐在马车外面车辕处的小桃脸上也扬着一抹笑容,今天她也要为自己赎身,终于可以结束为奴为婢的生涯,打小被卖进解府,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离开的一天,真正到了这一天,她这心情原来是如此舒爽,难怪常娘子常说人要做自己的主人。 一旁的周南不住地偷看小桃,这小妮子在高兴什么?常娘子都要走了,身为婢女的她不是该伤心才对吗?莫非以前的要好都是装出来的? 小桃不知道周南在腹诽自己,要不是顾及马车里的主子,她真想放声高歌。 就连跟在后面一边骑马一边牵着两匹马前行的虎妞,脸上也洋溢着笑容,她征得养父的同意,可以从解府赎身,然后跟常曦离开。 养父说,只要她快乐就好,日后别忘了时不时地回来看他一眼。 她自然顾念养父对她的大恩大德,这辈子就俩人对她最重要,一个是养父,是他将她养大;一个是常娘子,让她找到做人的意义和方向。 再回到解府,建筑依旧是那个建筑,人也还是那群人,但常曦的心境却是不同了,自由正在向她招手,没有比这更美妙的声音。 一回到小跨院,东篱和罗嬷嬷就迎了上来,此时东篱红了眼眶,罗嬷嬷神色有些黯然,她们自是舍不得常曦的。 「东西夫人早就让收拾好了,常娘子,你看看可有什么遗漏的?」东篱哑着声音道。 本以为还会相处至少两三年的,哪曾想这么快就要分开,她只要想想就难受得紧,可惜她是家生子,老子娘不许她赎身离开。 「你办事,我哪有不放心的?」常曦轻拍她的肩膀,其实她也有舍不得这个能干的女孩,稳重又细心,真是生活秘书的不二人选,可惜了,不能带走。 这话一出,东篱又想哭了,「常娘子,我舍不得你……」 常曦抱了抱她,拍了拍她的背,「别难过,又不是不能再见面,来日方长。」 东篱闻言,这才堪堪止住掉落的金豆子。 至于罗嬷嬷的告别,那就平静多了,不过常曦也从这中老年妇女的眼中看到几丝离绪,「在府里这段时间劳嬷嬷关照了,日后嬷嬷保重。」 「常娘子言重了。」罗嬷嬷感慨地道。 常曦没有拥抱她,而是拍了下她的臂膀,「我请钟嬷嬷多多关照你,相信她会给你安排个好去处的。」 「劳常娘子还记挂着我。」罗嬷嬷这会儿也有了几分伤感。 虽然常曦这人不太好侍候,但她确实是靠着她才爬上来的,不然主子哪里能看到她?所以她还是挺感激常曦的,只可惜她这么快就要离开了。 至于后面的云朵等人,因为相处的时间短,感情自然不太深厚,离愁别绪自然就不多。 不过常曦还是让小桃给备了好几分礼物,按照亲近程度一一分派出去,算是她留下的一个念想。 至此,众人才不舍地低泣出声。 常曦没有在小跨院多逗留,一出来就看到 钟嬷嬷候在这里,于是笑道,「当日进府是钟嬷嬷迎我的,如今出府了还要嬷嬷相送,我实乃三生有幸。」 这常曦说话就是好听,钟嬷嬷此时也笑了笑,「常娘子客气了,就让我最后一次侍候你。」 常曦没有拒绝,趁机提起要为小桃和虎妞赎身。 小桃和虎妞一听,两人的眼睛瞬间放光。 钟嬷嬷掏出两张卖身契分给小桃和虎妞,「夫人说这是她送给常娘子的礼物,这次就不见您了。」 常曦闻言,挑了挑眉,秦氏这手有点出乎意料啊,以秦氏的性子是不会做这些软和事的,稍加细思,她就明白了,必是解四老爷所为,他是在为秦氏找补,也等于是不和自己撕破脸。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还请嬷嬷代为转告夫人,就说我记下她的这份善意了,还有就是我的谢意。」 钟嬷嬷对于常曦这番话并不意外,这个女人一向最会做人,况且这份礼送得恰到好处,怪不得常曦会轻松笑纳。 跟秦氏不见面的举动相反的是,她去给解老夫人容氏告别的时候,她出面见了她,依旧是那个和蔼的慈祥老太太样。 两人相谈甚欢,容氏还让她有空就回府跟她说说话,她也笑着说好。 最后离开时,容氏还拍了拍她的手,一副将她当成自家小辈看的样子,让常曦感到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不过广结善缘对她是有好处的,所以她也笑着接受了这好得过份的态度。 刚从容氏那儿出来,就看到闻声赶来的解语心,她这才真心笑了出来,「三妹妹,日后可不许跟我生份啊。」 解语心听到这话,一颗心这才放回胸腔中,她不舍得揽住常曦的手臂,「常姐姐,我日后要找你是不是得到工坊去?」 「那也是你的生意,你可别不上心,哪天想我了,或者有什么事要找我,就到工坊去。」常曦喜欢这个单纯的姑娘,相处起来不累,「再说林三爷还在别院呢,听说他的实验有了重大突破,我正想邀你哪天一块儿去看看。」 林玉奇一旦投入到什么研究中,那是天皇老子来了也别想打扰到他,所以之前约翰还想接近他,那是痴人说梦,就连她,也轻易不去打扰。 解语心一听,眼睛顿时一亮,「真的?」 「我还能骗你不成?」 「那我今儿就去。」 解语心这话一出,跟在她身边的侍女知莺顿时就觉得头大,自家姑娘在这个时候添什么乱啊?回头给二夫人钱氏知道了,不知道还要气成什么样呢? 她想开口劝,但心知她劝说的话三姑娘肯定听不进去,心里顿时急了起来。 好在常曦道,「今日怕是不成,我今儿个离府,若是二夫人知道你跟着一块儿走,肯定以为我拐了你,还不得劈了我?」 解语心也只是心直口快这么一说,等冷静下来也知道今儿跟去不现实,毕竟府里打开大门送常曦出府,不能因为她破坏了这份体面。 「那过两天我就过去。」 看到这姑娘改了主意,常曦这才笑着说好,还说到时候带她到乡下逛逛,那边风景不错。 该告别的人都告别了,她带着提了包袱的小桃和虎妞从容地离开了后院,东篱和罗嬷嬷等人一直往前相送。 解晋在大门口处等着她。 这会儿他亲自牵出那匹当初跟她双向奔赴的马儿,只见这匹高头大马很是威风,一看到她还兴奋地叫了起来,显然还记得她,看来这感情是真的深厚了。 她兴喜地上前摸了摸马儿的鬃毛,马儿依恋地侧头舔了舔她的手。 「它还记得我。」 「以后它就属于你了,」解晋看到常曦眼里的错 愕,怕她会拒绝,于是抢先道,「这是我送你的离别礼物,别拒绝。」 常曦也不是那种态度扭捏的女子,看他送礼的态度很是坚决,她爽朗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最后薅一次解家的羊毛。」遂伸手接过马缰绳,很痛快地接受了这份礼物。 解晋被她的话逗笑了,如今看她果然比当初还要漂亮。 后面的马大也牵了匹马,这是他的坐骑,是惟一属于他的私人财产,他把这马送给了养女虎妞,以后少不得要用到这个代步工具。 虎妞眼眶红红的接过养父送的马,小声道,「以后我会常回来看望您的。」 「傻丫头,以后就是大姑娘了,看到中意的小伙子就带回来给我看看,老爹我还是能给你参考参考的。」 马大纵有不舍,也不阻止孩子出去闯世界,再说留虎妞在府里婚配,只会委屈了她,说不定在外面会遇上更好的姻缘。 常曦看着解家厚重的大门缓缓被打开,外面的街道热闹得很,不少人看到一年中都难开一次的解府大门今儿个居然会打开,不少人都好奇地驻足观看,然后交头接耳讨论起解家是不是办什么大事? 记得上一回打开这大门还是解九爷娶邹氏的时候,后来一直都关闭着。 「没听说府里哪位爷办喜事啊?」 众人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所以然来,遂只好围观,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常曦转头招呼着小桃和虎妞,然后牵着马儿率先一步从解府的大门离开,当初第一次踏出解府之时,她就发誓离开时一定要从这大门离开。 她,做到了。 迈着昂扬自信的步子,她从容地走出了这当初屈辱被抬进来的府邸,典妻的标签从此从她的身上脱落。 耀眼的光芒落在她的身上,给她的周身添上了一层光辉。 日后当她的传说在大宇朝流传时,在场的很多人都会津津乐道这一幕。 001:不喜欢当海王养鱼(一更) 一出了解府的大门,常曦就骑上了马,轻夹马腹,纵着马小跑起来,她没有回头看向缓缓关起来的大门。 而后面跟着的虎妞拉着小桃也骑到马上,策着马紧跟在常曦的身后。 东篱看到那三人两马跑远了,眼里满是羡慕,突然想要冲上前去跟着离开,比起解府一眼望到头的日子,她也想出去跟着常曦过不一样的日子。 「常娘子,等等我……」 哪知还没有跑两步,她娘就冲上来一把拉住她,随后劈头盖脸地骂道,「你跟着闹什么?赶紧跟我回去。」 东篱看到母亲那不悦的面容,心里顿时拔凉拔凉的。 钟嬷嬷看着母女俩这样子,突然朝东篱的母亲道,「我若是你,就让东篱出去闯一闯。」 常曦非池中物,没看到人家马大的眼光长远着呢,若是将来常曦做大了,你道虎妞能不能沾光? 依她对常曦性子的了解,将来少不得虎妞的好处,总比在解府为奴强得多。 东篱的母亲也是府里的小管事,平日里也是时常巴结钟嬷嬷的那一类人,她没想到钟嬷嬷会这样说,顿时愣了愣,随后腆着笑脸道,「我家这丫头没甚本事,出去我也不放心,还是留在身边有个什么我们夫妻也能照应上……」 钟嬷嬷见状,冷笑一声,跟这种人是说不通的,没必要浪费唇舌,转身就回去准备向秦氏复命。 东篱看到钟嬷嬷走远了,其他人也散开了,这才一把甩开母亲的手,看到母亲满脸怒意,她也不怕,「娘,钟嬷嬷不比你有见识?你知道小桃除了在府里领的这一两月银之外,私下里还得到常娘子发放的三两月钱吗?就连虎妞都多领这一份钱,你说跟着常娘子有没有前途?」 其实她身为常曦身边的贴身侍女,常曦也多给她一份月钱的,但没有小桃的多,因为小桃还为茶砖工坊管账,就凭这一点,她的月钱就要比其他的人多。 以前她没有下定决定要离开解府时,自然没跟母亲提及,如今她也想要一份不一样的人生,所以她试图与母亲讲道理。 东篱的母亲猛地睁大眼睛,「这么多?你不是诓我的?她凭什么领这么多?」随后想到什么,她逼近女儿,「小桃那丫头都能多领三两月钱,你会没有?」 东篱冷笑一声,「我做了什么好事,常娘子要给我这么多?」 东篱的母亲顿时哑口无言,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母女俩沉默地走在回后院的路上,好半晌,做母亲的道,「东篱,你真的想走?」 听到母亲似乎有些松动,东篱赶紧道,「娘,我也想出去闯一闯,就算我留在府里,最多也就配个管事,又有什么前途可言呢?」 「出去就不为奴为婢了?」 「常娘子说过,她不买人。」 走出解府好远一段距离,常曦感觉到后面有马车跟着,于是轻夹马腹示意马儿慢下来,这匹马颇有灵性,跟她的心意颇为相通,真个慢慢地走了起来。 后面马车内的人见状,笑了笑,然后示意车夫上前与常曦并驾齐驱。 马车帘子被掀了起来,露出了原皓那一张英俊的笑脸,「常娘子,我们又见面了。」 常曦也笑了笑,「原来是你啊,原大人,我还以为是哪个登徒子呢?」 原皓被常曦这暗暗损了一句,并不介意,倒是大笑出声,赶紧找了个借口,「误会,真是误会,我正想去茶砖工坊找你议事,哪知道半路上遇上了,刚好咱们顺路,一起走……」 「那不凑巧,我现在不回工坊。」常曦坏笑一声地打断他的话。 原皓笑容一窒,顿时尴尬了,他没好意思承认自己是刻意躲在解府 不远处的巷子里,就是为了制造与常曦的偶遇,哪知道人家不按牌理出牌? 「原大人先行一步,工坊里还有解八爷坐阵,你俩是老相识了,有他招待你,我也放心不是?」 原皓干脆厚脸皮地道,「反正我今儿也没有什么要事处理,不如我陪常娘子走一转。」 心里却是埋汰着解老八,他没事找他干嘛?看着他那张脸就不喜。 常曦定定地看了眼原皓,之前还不确定,但她今天前脚刚离开解府,他后脚就跟上来,这人的意图第一次毫无遮掩地摆在她面前,她再看不出来那就是傻子了? 原皓被她这般看着,心跳不由得加速,沉不住气地问道,「常娘子看什么?」 「原大人,依你的年纪,孩子应该不小了?你来宜阳上任,夫人和孩子没有跟着一块儿来吗?」 这回常曦不兜圈子了,她这人其实有感情洁癖,也不喜欢当海王养鱼,况且烂桃花什么的第一时间就要解决。 人家不要脸,那她又何必给脸呢? 所以她毫不留情地揭开原皓身上这一层面纱。 这个时代的男女普遍都早婚,二十岁孩子都有几个的是常态,原皓年纪比解晋还要大上一些,解晋明面上都娶了三任妻室了,他原皓身为长公主之子,没有理由还是单身。 以前他表现得还不明显,这是看她成了寡妇恢复了自由身,所以想打她主意了? 抱歉,哪怕他是长公主之子,她也没想过给他做小。 原皓没想到常曦会问得这么直接,先是愣了愣,随后看到常曦面上笑容虽然依旧,但眼神里却是一片冷意,他这才知道自己唐突了,常曦该是误会了什么。 于是,他赶紧道,「常娘子误会了,我妻室已亡,只留下一子并一女,现在我也是单身一人。」 这倒是出乎常曦的预料,原来他是鳏夫啊,真没看出来。 原皓看她一副了然的样子,于是笑道,「常娘子,你看我俩都单着,有没有这个可能……」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出口,毕竟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讨论这个有点出格。 常曦冷笑,她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刚恢复自由身,就急忙地寻个下家把自己锁起来,这叫犯贱。 原皓见常曦没有回应,知道自己过于急切,遂也没再提这个话题,看到常曦的去向是府衙,他立即转了个话题,「常娘子到府衙做甚?」 「自是有事。」常曦没打算跟原皓翻脸,日后跟这个市舶提举司大人来往的地方多着呢,生意人得以和为贵。 原皓也没有多问,而是直接陪她到了府衙。 常曦下了马,将马拴在拴马柱上。 原皓也从马车里钻了出来,示意他的车夫顺便照顾常曦主仆的那两匹马,看到常曦带着那俩侍女走进府衙,他也跟了进去。 守门的认出他想要进去禀报,他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禀报,他不是来办公务的。 常曦没管原皓,而是径直找上了之前打过交道的孙典吏,直接就说明来意,先是她要改名字立女户,二是为小桃和虎妞除去奴籍恢复自由身。 小桃和虎妞没想到常曦说要放她们自由就真的放,于是双双道,「常娘子?」 常曦摆手道,「这事按我说的去做,回头你们补签一份保密契约便是。」 小桃和虎妞顿时感动得泪汪汪,虽然她们也攒了赎身的银子,但卖身契是解家看在常娘子的份上才给她们的,她们是沾了光的。 孙典吏跟常曦打过交道,态度很好地就写好了文书,然后画押,销毁了卖身契,两女从此就是平民的身份。 当拿到这平民的户籍时,小桃和虎妞都忍不住又 是哭了一场,尤其是虎妞,她是马大的养女,自然就入了家生子这个行列,这是她第一次成为平民。 而常曦办理女户就要麻烦一点,好在解家之前就来销了典妻契约,而许大郎的死亡证明又是最近的,按律例,她无夫无子可立女户。 花费了稍长一些时间把各项证明都弄好,这才准备给常曦立户。 「常娘子想换个什么名字?」 「常曦。」 怕孙典吏不知道曦字怎么写,她直接要了张纸写下也这个字,这才是她的本名。 原皓跟进来恰好听到了常曦要改的名字,顿时怔愣在原地。 这名字? 他微微皱了下眉,改一个这样的名字,可见常曦的野心不小啊。 他默然地退了出去,站在外面的廊下等候,哪知这府衙的主人却寻了过来,显然是听到了门子的禀报,刻意来攀交情的。 两人在外面聊了起来,那周大人眼尾余光朝吏房的方向看了看,没发现什么端倪,这原皓是陪什么人来办事? 按他这身份,要办什么事直接派个管事来吩咐一声即可,何须自己亲自跑一趟? 原皓随意地聊着,目光却是专注在吏房那边,看到常曦主仆仨出来了,他忙与周大人拱手道:「周大人,回头再聊。」 周大人也跟着拱手,然后看到险些掉下巴的一幕,只见原皓赶上那姿容看起来不俗的女子跟前,笑道,「办好了?」 那模样跟平常差别甚大。 那女子也笑着回了一句,随后两人并肩而行离开。 周大人玩味地看着这一幕,向身边的长随道,「去吏房问问,那女子是来办什么的?」 002:你没有机会的(二更) 常曦出了府衙,直接就骑上了自己的马准备回茶砖工坊。 原皓这回没坐马车,而是骑上了一匹从马车上卸下来的马,催着马儿赶上了常曦,与常曦并辔而行。 「常娘子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做生意赚钱。」 听到这回答,他愣神了一会儿,不愧是常娘子,做出的事说出的话都让人意外,不过意外多了也就不会再奇怪了。 既然说起了生意,他道,「听说解老八前段时间在跑国内市场,这事先缓缓,等上边的旨意下来再开展这个生意也不迟。」 母亲那边还没有消息传回来,他纵使再着急,也不可能飞回京城去催促办理此事,他那皇帝外祖父性子多疑,一切都得顺着他的性子来谋划。 常曦笑着回应,「只是让解八爷去了解一下,茶砖此物暂时还是不适宜在国内流通。」其实卖到漠北去最合适的,那边少不了茶叶这玩意,只可惜还要等京城那边的消息。 原皓看她没有被冲昏头脑,眼里的欣赏之意渐浓,反正已是偷得浮生半日闲,他也放松下来享受这一刻。 到了郊外,天地更辽阔,他这才问出心中疑问,「为什么改了名字?」 常曦看着远方的炊烟寥寥,眼里有着怀念,「想改就改了,没有什么为什么,至于这个名字,其实想让自己跟女神一样活得灿烂。」 这个名字其实是上辈子母亲给她起的,母亲希望她能活得跟女神一样,虽然她一直觉得这个女神的命运也不咋的,但这是母亲给的名字,她想要保留下来,仅此而已。 原皓却觉得自己听明白了,常曦肯定是觉得常三娥这个名字代表着厄运,这才自己做主改了个名字,想要告别过去,重新再来。.br> 「这是个好名字。」他赞道。 「我也这么觉得。」常曦附和。 两人相视一笑,继续骑马前行。 回到茶砖工坊,常曦召集管理层与原皓开了个会,原皓原本只是随便找个借口,看到常曦如此对待,忙正经起来办事,顺便再蹭个晚饭。 常曦没将他带到自己的新住宅去,而是在工坊招待了原皓,跟普通工人吃的是一样的,这村子里的大娘们手艺都不错。 原皓略有些不习惯,他是衔着金汤匙出身的,第一次吃这些大锅饭,初时有些难以下口,渐渐地吃出了味道,这才大口吃了起来,还别说,这味道是真不错。 吃完了晚膳,原皓想要约常曦去散步消食,反正因为这工坊日夜开工的原因,这一段那是灯火通明,可惜常曦没有这个兴致,直接以乏了为由送客。 原皓这才摸了摸鼻子,自己骑马到解府别院去借宿一晚。 他刚到别院,就看到了周南在等他,顿时又摸了摸鼻子,觉得不好意思,常曦离开解府的第一天,他就来撬墙角,确实有几分不厚道。 「你主子什么时候来的?」他悄然问周南。 周南瞥了他一眼,念在这原大人对他还不错的份上,这才低声通风报信,「爷刚到,不过你今儿个与常娘子出行的事情,他知道了。」然后给了原皓一个好自为之的眼神。 原皓点了点头,一副收到的表情,进去见解晋的时候,他还整了整衣衫,深吸一口气,然后迈步进去。 「子阳,你什么时候到的?」他笑着打招呼,一副天下太平的样子。 解晋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今天倒是挺忙的。」 这表情,这语气,让原皓装不下去了,他坐下直接摊牌道,「今儿个刚好在街上碰到常娘子,既然有缘,那就同行一路而已……」看到解晋冷下来的脸,他也编不下去了,正色道,「子阳,我只是想要 个公平竞争的机会,仅此而已。」 反正现在常曦是自由身,他为什么不能给自己争取这个机会呢?选择权在常曦的手上,他也没想过以势压人,那样的招势用在常曦的身上那叫做侮辱。 解晋看他终于承认了,脸色这才缓了下来,能放常曦自由,不用典妻契约约束她,这是他对她的尊重,也是对自己有强烈的信心,所以从不惧其他的竞争者。 「你没有机会的。」他直接宣布道。 原皓眯起了眼,他也十分自信地回应,「子阳,说这些为时尚早,你焉能知道常娘子不会选我呢?」上下看了眼解晋,他略有些嘲讽地挑衅道,「再怎么说风趣的我总比你这冰山强得多。」 「不信?那你就拭目以待好了。」解晋不惧他的挑衅,「你今天也是做了无用功而已,我可以很肯定的说,她不会接受你的追求。」 这话成功让原皓的脸黑了下来,他想起常曦没有回应他那句试探的话,那就是她的态度,并且她在工坊招待自己,一切都是公事公办而已,这里面绝无半点儿女私情。 「来日方长,子阳,你也拭目以待好了。」他强行挽尊道。 解晋没有拆穿他武装起来的自信,总之把话说开了,他也不担心原皓会伤害到常曦,既然他不死心,那就让他撞南墙好了。 原皓自是不会轻易认输的,毕竟难得遇上一个让自己心动的女人,如果不争取就放弃,那是懦夫。 不过这俩人都是理智型的性格,并没有因为追求而频繁地出现在常曦的周围,这才没让常曦陷入舆论的风暴中。 只是没过几日,东篱找上门来。 常曦很是意外,她看着抱着小包袱的东篱,当即了然,「你娘舍得放你出来?」 东篱笑道,「不舍得,不过她想要让我赚更多的银子。」 母亲让她每月要上交一两银子给她,她同意了,这才被放行。 所以还是财帛动人心,她这次能来也是四夫人秦氏开恩,只象征性地收了她一两银子的赎身钱,当然她要离开时,四夫人淡淡地说,「日后你不后悔便是。」 她没有动摇,而是磕头谢过秦氏,这才正式离开解府。 常曦知道了过程,伸手拍了拍东篱的肩膀,「你来了正好,我这边正缺人呢,以后这些琐事你分门别类后再交给我处理,还有这是我在这边宅子里的钥匙,你待会儿过去重新整理一遍,就按我以前住处那样安排即可……」 她没有客气,直接安排任务,把一沓资料摆到东篱的面前,她是打算把东篱当成秘书来用,兼顾生活的那种,毕竟她只有一个人,处理不来这么多事,而小桃的账务繁重,虎妞又被她当成传声筒来用,她会骑马,很多需要跑腿的事情都会落在她的身上。 比起其他人,这三人才是她真正的嫡系。 东篱看着那一大沓的资料,先是愣了愣,随后却是笑了,到了这里,她方才觉得自己真成了常曦的心腹,不是留守在小跨院的那种。 常曦招手让外面的二狗子进来,这个半大少年当初虽然没能看住约翰,但不怪他,就算再机灵也斗不过心眼多的人,所以她现在把他放在身边当小厮来用。 「以后有什么跑腿的事情直接吩咐他去办。」她指了指东篱跟二狗子道,「以后有什么事可以直接禀报给她,你唤声东篱姐。」 这雷厉风行的安排,二狗子也适应了,立即从善如流地唤了声:「东篱姐。」 一看这架势,他就明白这东篱姐跟小桃姐、虎妞姐一样,都是常娘子的心腹,所以他的态度很是恭敬,自己把约翰那桩差事办砸了,但常娘子还愿意用自己,他很是珍惜这次的机会。 东篱应了一声 ,然后就抱着资料到一边去办公。 常曦挥手示意二狗子先出去,这下子总算能放松下来喝口茶水了。 003:损主意(一更) 兄长贺宵的话让贺惜玲的心一惊,她虽然恨常曦占了自己的位置那么久,但真没想过要弄死她,好歹这也是一条人命啊,她嗫嚅着嘴唇道,「哥,这……不好?」顿了一会儿,「之前我看你还对她挺感兴趣的,怎么现在就改变主意了?」 她那会儿为此还难过了好一阵子,生怕兄长会被常曦的美貌俘虏,日后再也不帮她回解家,那她怎么办? 贺宵叹息一声,伸手轻揉妹妹的头顶,「我就算再对她感兴趣,那也不能跟你相比,惜怜,你是我的妹妹,我不为你能为谁呢?况且有她在一天,难保妹夫不会为此动摇?你昔日已错过了一回,不能再错了。」 兄长这一番话简直说到她的心坎里,经过了那一场可笑的私奔所遇非人之后,贺惜玲知道自己非常没有安全感,家人是她仅能抓住的救命稻草,如果就连家人都不能全心全意的对她,那她想要翻盘将会难于上青天。 可她长这么大连蚂蚁都没踩死过一只,哪敢干杀人的事情? 于是,她找着借口,「哥,你之前不是说想要拓展业务也发展茶砖生意吗?这个生意现在就只有那***在做,哥,若是真把她打死了,我们还能做这门生意吗?」她心里也舍不得这门生意,若是能从常曦的手中接过来就好了,这样一来,她为家里做了贡献,父亲也会愿意为她重回解家而奔走。 虽然兄长嘴里没说,但能弄死常氏这***的只有一招,就是拿茶砖是违制品来说事,这样一来,制作违制品的常氏难逃刑罚,背后再操作一二,判个斩立决不是难事。 但事情这样闹,茶砖这门生意,他们贺家是再也不能沾手了,想想还有几分可惜。 贺宵何尝不知道把事情做决了,也就等于把路给走死了,他心里也满是惋惜,尤其是那个常氏又是难得的美人,他是真想慢慢耗争取把美人弄到手的,只是可惜了。 「那个茶砖我们试验过做不成功,父亲不让再试了,如今也找不到那叫约翰的洋鬼子,这杯羹我们是分不到了,既然得不到,那不如毁了干净。」 贺惜玲看到兄长眼里浮现的一抹狠绝,下意识不由得倒退了两步,眼里有着一抹害怕,这样的兄长是陌生的,也是可怖的。 妹妹的举动,贺宵看到后,顿时在心里叫糟,他可没想过让妹妹害怕自己,于是他立即温柔地道,「惜玲,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的幸福着想,若你害怕,那我们不做便是,回头我再给你物色一个好人家让你嫁进去,后半辈子也能无忧了……」 这话说得很动听,但不是贺惜玲想听的,在宜阳城又有哪门婚事能跟解家的相比?以前她年轻不懂这里面的利害关系,如今经事了也成长了,自然明白什么才是最好的。 这么一想,她顿时不再害怕兄长,毕竟哥哥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她,这会儿她的脸上出现了歉疚之情,「哥,对不起,我……」 贺宵温柔一笑,「惜玲,你不用道歉,我们兄妹不需要那些虚头巴脑的词令。」 贺惜玲感动得想要落泪,有兄如此,夫复何求? 「哥,我答应你。」 最终,她咬牙答应了下来,只要能扳倒常氏这个***,什么代价她都愿意付。 贺宵这才真正地笑了出来,「惜玲,你放心,我就算是拼尽全力也会将你再嫁进解家的,到时候你还会是解家的九少夫人。」 这话就像那啥药一样,贺惜玲听了瞬间亢奋不已,这会儿她没心思出门了,与兄长直接返回屋里开始密谋。 在贺氏兄妹准备搞事之时,常曦也收到了关于贺家的调查。 签署了东篱拿来的文件后,公事暂告一段落,她这才有心思听解晋当初调给她用的小厮的禀报,之前对贺家兄妹有所怀疑 后,她就安排这人去调查了。 「常娘子。」那小厮行礼后,就看到常曦示意他坐,他这才小心地斜坐了下来。 上了茶后,常曦这才问道,「说说贺家的情况。」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那小厮这才把茶碗放下,低声开始说起来,就连东篱也下意识地站在一边听了起来,毕竟对于贺家的情况,她知道的也就是当年府里人人都知道的那一点。 「贺家长子是个私生子,是贺老爷当年在外经商的时候与人私通生下来的,当时对方想要拿了他去报官,他花了大笔银两这才保下了命,最后抱着孩子灰溜溜地回来了,贺夫人单氏曾经大吵大闹了一番,但鉴于她成婚后久久不孕,最后只能吃了这个哑巴亏,把这私生子养在了自己的膝下充做嫡子……」中文網 难怪了,常曦总觉得这贺宵怪怪的,现在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世,这矛盾的地方自然迎刃而解。 那小厮见常曦若有所思,一时间就停了口,直到常曦回过神来催促,他这才继续道,「后来没几年,单氏突然怀了孕,这才生下惟一的女儿,那是千娇百宠怎么疼爱都不过份,至于贺老爷,因为愧对妻子,遂对女儿的疼爱远在儿子之上……」 这等秘辛东篱也是第一次听,不由得眼睛都睁大了,不过比起一般家庭的嫡庶矛盾,这贺家子因为是惟一的儿子倒还不至于受到虐待,但被区别对待了倒是真的。 对于东篱这个见解,常曦其实是有所保留的,如果仅仅是这样,贺家子的行为不会是这样的,因为他的利益被保障了,只要等待即可,不会想要动歪脑筋。 「东篱,你还记得当年贺氏入门时的嫁妆吗?」 提起这个,东篱其实还有几分印象的,她那会儿已是秦氏身边的一等丫鬟了,自然是见过这份嫁妆清单的。 「常娘子不问,我倒还记不起来,贺氏的出身比不上施氏,但贺氏的嫁妆之丰厚却在施氏之上,当时我以为她是商户女,家里人为了她面子好看受重视,所以出了巨额嫁妆。」随后就将自己记得的嫁妆清单上的值钱的都说了出来。 这份嫁妆清单不但有各地良田两千亩,还有商铺近五十间,里面不乏丝绸庄,当然还有不少珍品,说是把贺家搬了一半给贺惜玲当嫁妆也不为过。 给得太多了自然就有人眼红,那个人是谁不言而喻,这里面应该还没有包括单氏自己的嫁妆,等她百年之后这些也将全归了贺惜玲,试问,贺宵能服气吗? 只不过这人一向是好兄长好儿子的形象,只怕贺家人到现在都没有怀疑过他的用心险恶,实在有意思。 在座的人都不是傻子,常曦这么一问,全都回过味来了。 那小厮不知道常曦查贺家的情况有何目的,不过跟着常曦,事不多钱又充足,所以他很是尽心尽力,「常娘子,还要不要小的继续查这贺家?」 常曦虽然搞明白了这兄妹俩的情况,但有些事她还是想不通,贺惜玲的私奔事件中有没有贺宵的手笔? 那么? 她的眼睛眯了眯,心里突然有了个可疑的猜想,不过这个答案还是只能在贺家兄妹身上找,「你找人盯紧这兄妹二人,看看他们平日里都跟什么人接触多,尤其是贺宵,回头再禀报给我,回头花费的银钱找小桃报销。」 那小厮接下了这差事,立即就行礼退了出去。 东篱重新沏了茶回来奉到常曦的面前,「常娘子,要不我们私下里给贺惜玲提个醒如何?」 常曦闻言,突然笑看东篱,没想个这个成熟稳重的姑娘居然会出如此损的主意,这是明晃晃地给兄妹二人之间下蛆,只要有了间隙,兄妹二人的关系立即就会紧张起来。 因为贺惜玲就是个精致的利己主义者,表面上看她一心想要挽回解晋看似是恋爱脑的行为,但实则她选的是最有利于自己的一条路,解家于她并不陌生,至于当年的错事,错在施碧池不在她,她理直气壮,所以才会恬不知耻的一再找她生事。 「东篱真有你的,我觉得这计可行。」 听到常曦的夸赞,东篱笑了笑,既然一心跟了常娘子,她就要全心全意为常娘子分忧,这样才能永远被常娘子倚重,以前不争这个,是因为前途未明,现在就要争一争才能比得过小桃。 说干就干,她写了张纸条交给常曦过了目,得到首肯后,这才交给二狗子找张生面孔想办法把这张纸条丢给贺惜玲。 贺惜玲虽然答应了兄长去府衙告状,但她的心里还是忐忑不安的,总觉得自己这样做有点傻,但一想到能扳倒常曦,她的心里又忍不住兴奋雀跃。 于是坐在马车里正出神之际,前方的道路因为有人抓小偷而乱了起来,导致马车无法通行,她正想要掀帘子看看路况,突然有一物飞进马车里,吓得她尖叫一声,身子立即往后退,举手挡住自己的脸,生怕有人掷石子进来毁自己的容。 第一个想到的是常氏那个***,这人被赶出了解府,就想法子毁她的容断她的姻缘,心里顿时恨极,看来不能再拖了,按兄长说的去做把这落水狗打死了,她就能高枕无忧了。 正想着阴暗事,身边的侍女却捡起了那张被团起来的纸条,「姑娘,掷进来的是纸条。」 不是什么可怕的石子。 004:这不是在坏他的计划?(二更) 纸条? 贺惜玲这才从惊魂未定中回过神来,忙整了整面容,故做镇定地道:「打开给我看看。」她不敢伸手去碰,只敢吩咐侍女。 侍女不疑有他,立即打开纸条,入目看了一眼,她就不敢再看,把纸条全打开展示在贺惜玲的面前,然后自己掉转头不看。 贺惜玲对于侍女这举动颇为满意,这才看向纸条,只看第一句,她就怒道,「这是谁在胡说八道?岂有此理!」 侍女忙低下头,写这纸条丢进来的人不知道是什么心理,居然说少爷和姑娘是同父异母的兄妹,还说少爷对姑娘怀有坏心,这怎么可能嘛?少爷对姑娘的好,大家都有目共睹,就连老爷都未必有少爷对姑娘那般好,至少姑娘想要月亮,少爷就不会摘星星。 贺惜玲忍着怒气把纸条从头看到尾,这里面说的话全是让人触目惊心的,居然还说自己被设计私奔也有兄长的手笔在,还说兄长害她是为了夺家产,这简直是挑拨离间故意破坏他们兄妹的感情。 「胡说,全是胡说。」 她不再顾忌纸条上是否有毒,一把夺过侍女手中的纸条就撕了个稀巴烂,还不解气地踩了几脚,这心里的愤恨之情这才稍解。 「姑娘消消气,莫要气坏了身子。」侍女在一旁劝解道,既然觉得是胡说,不理会便是,她不明白姑娘到底在气什么? 只要坚定地相信少爷就好了嘛。 贺惜玲依旧气得胸脯起伏不定,如果兄长是不可信这人,她不知道还能相信谁? 爹娘吗? 可他们在自己要重回解家的诉求上意见并不统一,这样的爹娘让她如何敢全心全意的依靠? 「姑娘,到了府衙了,我们要下马车吗?」 陷入沉思不知道时间过得飞快的贺惜玲闻言,掀起车窗帘子,看到府衙那令人生畏的石狮子,她猛地缩回头,突然大喊大叫道,「回去,赶紧掉头回去。」 侍女不知道这姑娘到底在怕什么?但她是下人,不能不听主子的号令,于是立即吩咐马车夫立即掉头回府,不然怕姑娘会飙,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的会是他们。 马车又再度起航,贺惜玲这才松了一口气靠在身后的隐嚢上。 这一放松,她开始将自己这次回家后兄长的表现在心里一一回现,以前一直没有察觉的细节现在一想处处都是糟点,就好比兄长怂恿她来告常曦,但在她要出门之际,他却突然有要事处理不能陪她一道前来,这是……在把自己当枪使啊…… 这种想法的口子一开,兄长对她不怀好意的证据似乎一抓一大把,她这会儿绝望地闭上眼睛,她知道她再也无法全心全意地信任兄长了。 就在马车即将到达贺府的时候,她突然睁开眼睛厉声地道,「今日之事,谁若是走露风声,我就让谁吃不了兜着走,听到没有?」 这厉声喝斥,侍女和外面的马车夫都听得清楚,心惊之余,他们忙应声,「是,姑娘,都听到了。」 贺惜玲这才放下心来,她不能打草惊蛇,不能让兄长起了疑心。 马车一回到贺府,贺宵就收到了消息,眉当当时就蹙紧,「没进府衙告状就回来了?」 「是,姑娘说头疼得厉害,一回来就先回院子里躺着了,夫人正急着过去探望。」 贺宵听后,眉头皱得更紧,这贺惜玲到底在搞什么鬼?就差这临门一脚了,她居然退缩了,怪不得会如此愚蠢,这不是在坏他的计划? 此时的贺惜玲却是趁机缠着贺母单氏要一个答案,「娘,您告诉我,哥他是不是私生子?」 「谁跟你说的?」单氏疑道。 这事被他们夫妻刻意掩盖过去了,也没有跟他们兄 妹二人说过,就是怕他们生份了,虽然她偏心自己的亲生女儿,但自问待贺宵也是不错的,这些年贺宵的表现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对于这个儿子也渐渐多了一丝真心。 「娘,你就告诉我是不是真的?」贺惜玲趁机缠着母亲追问。 单氏看女儿这样,显然是信了几分的,生怕她被外人挑拨与贺宵生份,于是道,「那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你哥虽然不是从为娘的肚子里蹦出来的,但这些年他待为娘待你都是没得说的,你可不能没良心听了别人的挑拨就与他有隔阂。」 在母亲这里得了确切答案的贺惜玲,顿时对那纸条上的话又信了几分,虽然知道掷纸条给她的人一定是不安好心的,但她自以为宇宙第一好的兄长也没安好心,这么一想,她在被子下的拳头握得很紧。 凭什么她要被别人耍得团团转? 心里的恨意越来越深,她一定不能让他们好过,一定! 只是在母亲的面前,她学会了收敛自己的情绪,看母亲这个样子,一定没有怀疑过贺宵的好是装出来的,于是她微笑道,「娘,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怎么因此跟哥生份呢?只是求了个答案,我好心里有数不上外人的当。」.z.br> 单氏看到女儿这样,以为她学聪明了,「我儿果然长进了,你哥就是你的后盾,等爹娘百年归老后,以后你若是受了委屈也只有他能替你出头,为娘只盼你们都能好好的。」 「娘,看您说的,女儿只想您与爹长命百岁。」 贺惜玲扑到母亲的怀里撒娇,可是在母亲看不到的地方,她的眼里一片冷意。 外头隔着帘子刚好听了这两句的贺宵这才放下心头巨石,看来贺惜玲是真的病了,并不是临阵退缩。 于是,他掀帘子进来,一脸急切地道:「惜玲,听说你病了,可有哪儿不舒服?赶紧说得哥听。」 「哥,我头疼。」贺惜玲立即撒娇道,「要哥给我揉揉。」 贺宵这才心疼地上前给妹妹揉起额头,那宠溺的表情只要眼不瞎的都能看到。 单氏看了一会儿这兄妹俩腻歪,最后含笑地先回去了。 看到贺母出去了,贺惜玲这才一脸可惜地自责道,「哥,这次我办砸了,都怪这破身体在外面吃多了苦头,这才不中用……」 「惜玲,这不怪你。」尽管心里想要骂娘,但贺宵还是装做一副好兄长的样子,「这次不成,下回再去便是。」 贺惜玲闻言,心里的怒火顿时高涨,这还是要把自己推进火坑里啊,贺宵,你的心真毒! 「好,等妹妹病好了就去,一定要把常氏那个***整死。」 一如常曦预料的那样,兄妹俩开始了互相算计,不过常曦在听到贺惜玲是去了府衙门口这才折返的,顿时就知道这兄妹二人是要拿茶砖违制的事情来做文章。 这事情原皓说过急不得,所以她也不能去催解晋,毕竟解晋现在的身份都未明朗,她不能自私地把他的计划都破坏了,所以还是那句老话——等,除此外没他法。 既然能让她等,那就代表这事的成功性是极高的,那她也惟有尽量拖住这兄妹俩的步伐,在没有确切答案之前不让他们把这事闹大,不然真会让他们坏了事。 不然只需说服皇帝一人的事情就会变成群臣来回扯皮的事情,变数就是这样产生的。 到时候茶砖别说打开国内市场了,只怕出口都成问题。 常曦瞬间拿定了主意,不但要挑拨贺宵与贺惜玲的关系,还要挑拨贺宵与贺父贺母的关系,这人的狠毒程度在贺惜玲之上,那就先让他自作自受。 005:骗他们上贼船(一更) 然后贺宵开始发现自己的日子不好过了,先是贺惜玲的病一直不见好,整天嚷着说这疼那疼的,请了大夫来把脉,都说没有大碍,开了方子煎了药喝,可她还是卧床不起,直说那都是蒙古大夫治不好她的病,央他给她寻找名医治病。 单氏心疼女儿,少不得要去烧香拜佛,去了一趟回来,也不知道听别人说了什么,总之回来后看他的目光都不同以往,偏人家不说,他也不好多问,只能受着单氏的气。 气得他一回去就将书房的东西一扫而空,单氏跟贺惜玲不愧是母女,都是一丘之貉,可恶!可恨! 正砸书房出气,哪知贺父突然掀帘子进来,一看那满地狼籍,顿时怒火上涌,「你这个孽子!」抄起一旁的鸡毛掸子就往儿子的身上打,「我叫你不尊你母亲,说,你做了什么惹得你母亲你妹妹不高兴了?」 贺宵握紧拳头承受父亲的责打,每次都是这样,单氏那个贱妇一不高兴,父亲就会打他了事,所以他小小年纪就学会了看单氏的脸色行事,稍有不对,自己就要遭殃。 等贺惜玲出生后,他同样不能惹妹妹不高兴,只要妹妹不高兴了,不但贺父,就连贺母单氏也会找他的麻烦,明明不是他惹哭妹妹的,但最后背锅的还是自己。 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他不能功亏一篑,于是只能一副认错的样子道,「爹,您消消气,儿子这就去母亲那儿认错,母亲一天不消气,我一天就跪地不起。」 贺父见状,这才做罢。 贺宵去单氏的院子里跪了一整晚,单氏这才让他起来。 他不敢揉跪疼了的双膝,先进去侍候单氏用膳。 单氏看他低眉顺眼的样子,这才慢条斯理地道,「宵儿啊,别怪为娘对你狠心,为你听说你在外面想要另起炉灶,这可不行啊,一笔写不出俩个贺字,我们贺家可不兴分家的。」 贺宵心里恨极,这个***就是想要留他给她的宝贝女儿当牛做马,可财产他又占不了大头,这让他如何甘心?不趁机把贺家的财产私下里变成自己的财产,他就只能为他人做嫁衣。 他嘴上却是道,「娘,儿知道了。」半句多余的辩驳都没有,单氏这人只要她以为的,从来不管别人以为的。 单氏对他这认错的态度还是挺满意的,于是让他先去探望一下贺惜玲,陪妹妹开心一会儿。 他赶紧应「是」,这才能从单氏的院子逃离。 贺家发生的事情,常曦这边都能收到风,毕竟贺家只是商户,治家这块是真的不严,只要花钱就能买到碎嘴人嘴里的话,那想知道什么还不容易? 此时跟她合作最为密切的泰铭茶庄的郭掌柜,一面给她斟茶一面道,「贺家发达不过是这两代人的事情,没有底蕴的商户人家哪学得来真正望族人家的作派?东家那天陪老夫人去上香,趁机跟贺夫人说上两句,她心里立马就种上了刺,这发作一番在情理当中,现在就是怕他会狗急跳墙。」 常曦过来说有人要用茶砖违制大做文章时,东家就答应了会配合行事,毕竟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蚱蜢,帮她就等于是帮自己。 只是没想到常曦的胆子这么大,居然敢拿违制的东西出来赚钱,他当时听说都吓出一身冷汗,若是早知道,他是打死也不敢跟常曦合作的。 禀报给东家的时候,他还埋怨过常曦是故意骗他们上贼船的,这样一来风险就分散了,这个女子是大大的狡猾的。 东家却是笑道,「人家不打没准备的仗,郭爷爷,你等着看好了,这茶砖违制用不了多久就能废除,算来还是我们占了便宜,也罢,既如此那我们出一把力也在情理当中。」 看到东家如此说,他还能说什么呢?只能与常曦做好联系沟通的工作,争取 时间。 常曦一听郭掌柜说的狗急跳墙,就先笑了,「这点您老放心就好了,对于他那种人来说,利益才是一切,贺家的钱财还没完全弄到手呢,他哪舍得狗急跳墙?」 当然,她总有一天要逼他狗急跳墙的,只是不能急于一时。 郭掌柜对常曦的话还是十分信服的,听她说得肯定,他也暂时安心了。 京城,皇宫。 千荣长公主虽然有权在宫内坐轿子,但自从二十多年前起,她就没使用这个特权了,既然要蛰伏起来,那就得把细节做到位。 这二十多年来,她是宫里的老好人,上至那群有仇的兄弟姐妹以及后宫嫔妃,下到宫娥太监,谁不赞她一句好? 所以她走在这宫道内,碰到的人都会给她行礼问好,她也笑着一一应声。 当然碰到朝臣,年轻的她点点头示意,年纪大的,她少不得上前问好一声,总之为人处世无不熨贴,这也让她在朝中的名声极好,让很多人都刻意忘了她是先皇后的女儿,废太子的长姐。 及至到了皇帝的寝宫前,看着里面的气氛似乎有些紧张,她驻足,然后招手一个小太监过来低声问了起来。 那小太监平日里没少得到这长公主给的好处,于是立即小声地道,「陛下想要重修避暑行宫,可诸位大人都说没银子,蒋公公跟他们吵了起来,惊动了陛下,陛下正大发雷霆。」说完,朝长公主摆摆手,示意这不是进去的好时候,少不得要挨呲。 长荣长公主顿时明白了,蒋公公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这是她那位「好」父皇的亲信,更是他的代言人,如今与朝臣僵持住了,那就代表着她父皇正处于盛怒中。 她父皇年轻时还有几分进取之心,年纪越大越沉迷于炼丹术,并且好享受,宫殿年年修,年年都不能满足他的欲望。 那些老大臣自然不干,首铺冯大人又老态龙钟,半聋半不聋的,总之这会上有得吵。 「殿下莫不是先到偏殿候着?」那小太监忙道。 长公主摆摆手,表示自己就在这里等着。 小太监见劝不得,不由得担心地多看了一眼这长公主,不过自己人微言轻,只能退到一边。 站在这里能听到里面的争吵声。 「父皇,今年中原地区发大水,还极需这救灾粮,还请父皇先把这笔款项给拨了。」这是三皇子赵项的声音。 「陛下,户部真的没有银子可拨。」叫苦的是户部尚书。 「那按照老大人的意思,那就是不救灾了?」三皇子追问。 户部尚书哪担得起这样的名声?立即道,「三殿下莫要给老臣戴这顶高帽,但凡户部有钱,老臣焉能不拿出来救灾?殿下就算逼死老臣,老臣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这是把无赖摆上了台面。 不用进去,长公主都能想象出她那三皇弟的脸色会有多难看,心里不由得骂了声活该。 里面的争吵此起彼伏,直到一声老态龙钟的声音怒喝,「够了,一个个的都不想让朕安生,那就全给朕滚!」 没多时,里面的皇子们和大臣们都一一鱼贯退了出来。 看到千荣长公主在外候着,众人都朝她暗暗摇头,让她先避着,省得扫了台风尾。 长公主先是问候了首辅冯大人,与他寒暄了几句,这才让人小心的扶着老大人离开。 然后这才看向三皇子等几个皇弟,面色一板,似教训似关怀地道,「你们啊,敢捻虎须,也不知道个死字怎么写?」最后一句话竟是气音发出的。 三皇子看到长姐这样,只能苦笑道,「揽了这个差事,大姐说能有什么办法?」 「父 皇的脾气越来越差了。」七皇子赵功小声地抱怨了一句。 长公主立即瞪他,「胡说。」 七皇子这才知道自己失言了,看了看周围作壁上观的兄弟们,还是长姐好,知道为自己兜住。 「你们先回去,我进去看看父皇。」Z.br> 几个皇子一听,都想劝长姐莫要进去挨骂,但转而一想或许长姐能劝住父皇,于是只能低声地让她小心。 长公主拍了几个皇弟的肩膀,这才迈步往里面而去。 这回迎她的是蒋公公,显然看到她愣了愣,袖子里的手却是暗地里朝长公主摆了摆,这是示意长公主先回去。 「我担心父皇。」 蒋公公见长公主的表情不似做伪,天家亲情,自己也不好阻止,这才放行。 自从迷上了炼丹,皇帝这寝宫就布置得像是个道观似的,长公主对此早已能熟视无睹了,径自往帐幔后面走去,果然见到老态龙钟的景福帝正在蒲团上打座,整个人似乎都有几分超然物外的仙人模样。 但长公主见过他灭妻杀子的一面,是半点也不受他这副样子迷惑,只见她上前行了礼后,小心地唤了声,「父皇。」 「儿从何处来啊?」景福帝没有睁眼,只是声音低沉压迫地道。 千荣长公主笑道,「儿给父皇送银两来了。」 一听这话,景福帝猛地睁开眼睛,一双如鹰隼般的眼睛紧盯着这大女儿看。 006:一切有我为你兜底(二更) 如果是一般人早就被景福帝这眼神吓得屁滚尿流了,但千荣长公主此时却是不避不让,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儿可不敢骗父皇。」 之前景福帝一直抻着朝臣们,万大事都由蒋公公出面去办,她根本找不到好机会提茶砖一事,这事她没想让更多的人知道,不然就是凭添变数。 景福帝对这个大女儿的禀性颇为了解,年轻时也是刁蛮娇纵的性子,但自那事后,生生变了个性子,他看了不是不心疼,这是他第一个孩子。 「哦,我儿有何好建议?」 看到父皇的面容缓和了下来,长公主暗地里松了口气,刚才对视的那一瞬间她竟是后背都汗湿了,那压力让她差点喘不过气来,只能在心里告诫自己,这是皇帝,不是她的父亲。 「父皇,儿想给您沏碗好茶。」 听到这话,景福帝只是摆摆手示意她随意,没问是什么茶。 直到一碗茶香四溢的茶水奉到面前,他这才看了看女儿手中的那碗茶,这香味有些独特,竟不是他常喝的那种。 「父皇,尝尝。」 一旁的蒋公公想上前试茶,皇帝却摆手示意他退到一边,竟是不疑地伸手接过茶碗开始品起来。 「不错,这是何地进贡的茶叶?」 「这是儿家里那孽障孝敬给儿的,那不争气的玩意儿到了宜阳市舶司任职,说是那边有个新鲜玩意儿颇能出口,为此课了不少税,后来让人给儿捎了些来让儿尝尝,儿想着这有好东西可不能独享,所以就拿来进献给父皇。」 景福帝坐拥四海,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什么茶叶这么能出口?于是问蒋公公,「蒋星,市舶司的账送来了没有?」 「回陛下,还没有,他们一向课税是以物,少有银子,等物品押解到了京城后才会入账。」 一旁的千荣长公主忙道,「父皇,儿对这事颇感兴趣,私下里问过家里那孽障,这才知道这玩意儿的赚头颇大。」于是将原皓交给她的数据直接呈给了景福帝。 看到上面的数据,景福帝都大吃一惊,「真能课这么多税?」 「这还是出口的,若是国内成规模大卖,父皇想要重修避署行宫那还不简单?」 景福帝把手中的数据递给蒋公公,两眼定定地看着女儿,「这是你今天来的目的?」 长公主见状,知道不好,忙跪地伏首道,「儿只想为父皇分忧,别无他意。」 如今国库空虚,景福帝的私库也不丰盛,她就不信他会不动心? 好半晌,景福帝这才轻声道,「起来,地上凉,回头小心又病了。」 「谢父皇。」长公主这才敢重新坐回原位。 「说说,此物有何难处?」 长公主这次没有卖关子,直接把茶砖的前世今生都说了出来,一提到太\祖当年曾下旨不许造茶砖劳民伤财,景福帝顿时觉得这事难办了,毕竟有祖制在。 见景福帝久久不语,长公主小心地进言道,「父皇,此一时彼一时也,如今为了充盈国库,可许其制作茶砖特以出售,若是父皇觉得难办,不若干脆下旨只许这一家制作出售,这样一来也不算是违了祖制。」 顿了一会儿,看到景福帝略有动摇,她又压低声音道,「制作这茶砖的常氏是个妙人,可将利润的三成上贡,父皇,这下子私库岂不是也能充盈了?」到时候修个行宫什么的也不用看那群朝臣的脸色。 这话正中景福帝的内心,况且女儿这番话是钻了空子的,只许一家制作出售,那就不算劳民伤财了,对太\祖自然也能交代得过去。 不过,他这人深沉惯了,自然不会第一时间就答应女儿,只是表示他会考虑。 长公主自然不敢催促,不过但凡说出要考虑,事情就成了大半,于是她见好就收不再提及此事。 这事进行得静悄悄,蒋星是人***,他一向善于揣摩皇帝的心思,所以这事半点风声也没有传出去,等这事落实后,谁再想反对也是枉然了。 直到快入冬了,常曦这才收到了解晋传来的消息。 此时她匆匆赶往别院,不经周南通报,就闯进了解晋的地盘,见他还颇有兴致地在巨石上钓鱼,她就知道定是有好消息,「茶砖那事成了?」 「坐。」解晋指了指旁边的位置道。 常曦心里有底自是不会急躁,直接不客气地坐上,然后让周南给她也拿根钓鱼杆来,她今天兴致不错,也准备垂钓一番。 两人宁心静气地钓了半天鱼,天色渐晚后这才收钓移步回屋内准备用膳。 至此,解晋这才道,「宣旨的太监应该在路上了,这茶砖生意日后会打上皇家的标签,由长公主监管,她的人也会入住茶砖工坊……」 前面的话常曦没有意见,这等于是独门生意,可以说大宇朝这生意就她能做,这好办,因为她没有做散茶生意,没把这一行给垄断了,所以纵使会有人眼红,但也不算断人财路,相反还可以合作一把实现双赢。 当初决定只做茶砖的生意就是为了日后留有余地,如今看来,是再正确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后面的话她就不那么爱听了,本来茶砖工坊是她一言堂的地方,为了实现茶砖自动化生产,她为此一直都有投钱给林玉奇的研究,如今要给她这工坊弄个「婆婆」来,她就不乐意了。 解晋看到常曦紧抿着唇,就知道她并不想长公主的人进驻工坊,其实她的心情他是能理解的,接下来工坊还会再扩大,因为国内市场比起出口外贸还要庞大,这银两进出的数字只会更大,弄个监管来,她会十分不自在。 「其实长公主此举也是可以理解的,我并没有任何的反对意见。」常曦很快就收拾好心情,再不欢迎她也不会说出口,跟皇族打交道比上辈子跟官员打交道更要打醒十二分精神,因为这分分钟就是掉脑袋的事情,「不过解九爷,这人和人的脾性有时候不一定合得来,如果此人碍事了,我希望你能站在我这边踢他出局,让长公主再派别的人来。」 她希望这点他们能达成共识,这样一来她手握尚方宝剑才好行事。 就这个条件,解晋焉会不答应? 「你放心,如果他来后挑事,你不用管,直接让他从哪里来回哪里去,一切有我为你兜底。」 「有你这句话,我就安心了。」 常曦这才重新绽放笑容,这样就好,既然这事已经成定局了,那边整治贺家也该提上日程了。 秋天即将过去,冬天就要来临,有些人还是不要留着过冬了。 计划是一早就制定好的,贺惜玲这人其实相当好利用,这段时间抛给她的小纸条,她居然大致全盘都接受了,这样的智商,也不知道是怎么活到这么大的? 不过有她在拖贺宵的后腿,贺宵连搞小动作的时间都没有,当然常曦也不想将他逼得太紧,可现在时机成熟了,她倒要看看贺宵背后的人会不会现身,这才是她想要抓到的大鱼。 「姑娘,又有纸条了。」侍女捡起纸条,立即就呈给贺惜玲。 贺惜玲这段时间一直在装病,这段时间纸条就没有断过,她也知道府里的人事肯定成筛子了,可她却是自私地半句也没有跟母亲单氏提过。 现在又收到了纸条,她不似初时那般担心有毒,而是一把夺过就展开看了起来,对方又给她献计了。 想到贺宵那可憎的真面目,她这段时间采纳了纸条的建议,竟是让 贺宵吃了不少哑巴亏,心里正暗爽呢。Z.br> 如今这纸条却教她要给贺宵致命一击,她看完后久久不语,虽然恨贺宵,但她并不想真的致他于死地,只是一想到自己被私奔对象拳打脚踢也有贺宵的一份「功劳」在,这心里的恨就如燎原之火怎么也压不住。 如果不能一杆子打死贺宵,他一定会报复她的,所以还是像纸条所教的那样,得先下手为强。 等贺宵来看她的时候,她不再表现出病恹恹的样子,而是精神奕奕地围着这兄长转,「哥,你看看,我的病全好了。」 贺宵拉着妹妹看了半晌,脸上这才绽出笑容来,「我就说这回请的大夫是高明的,这才喝了他开的两剂药,你就精神了。」 「是啊,回头得好好谢谢这位大夫呢。」贺惜玲笑道,「对了,哥,既然我都好了,明儿我就去敲鼓状告常氏那***出售违制品牟利,这下子看她还威风得起来不?」 此举既能扳倒贺宵这虚伪兄长,又能置常氏于死地,她是怎么想都觉得一本万利,所以脸上的笑容半点虚假也没有掺。 贺宵看这妹妹笑得这么真诚,这才没有起疑心,看来这回她不会再半途回来了。 「那甚好,明儿为兄亲自送你去。」他得把她看紧了。 贺惜玲笑着点了点头,「如此自然最好。」 这件事兄妹二人都没有跟贺父贺母商议,而贺父贺母都不知道即将大难临头。 007:冒充常娘子 翌日,坐在马车里的贺惜玲看着不远处的府衙,面上还有几分犹豫,「哥,我们这计策真行得通吗?这样做我心里还是没底……」 「别怕,万大事有哥担着……」贺宵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一脸痛苦地捂着肚子哼唧起来,显然是急着要去找茅厕,「不行了,惜玲,哥要先去一趟茅厕……」 「哥,你怎么了?」贺惜玲一副好妹妹的样子担心地扶着贺宵。 「不行,惜玲,你先下马车,哥先回去一趟……」贺宵突然放了个臭屁,顿时感到脸红不已,他在出门前吃了巴豆水,可没想到这水的威力这么强大,他快要忍不住了。 贺惜玲皱紧鼻子闭气不敢闻这臭味,没想到自己下了泻药的茶水会这么厉害,看贺宵这样子怕是忍不住要拉到马车上,心里嫌弃的要命,脸上却是担心不已。 贺宵快要忍不住了,如果在妹妹的面前拉肚子,他还要不要活了?这面子都丢光了,遂死命忍住,然后大喝侍女拉着贺惜玲下马车。 那侍女看着一向温文有礼的少爷这样失态,早就吓得有些六神无主,只能机械般地按着少爷的吩咐拉着姑娘赶紧下马车。 贺惜玲可不想在这里欣赏贺宵拉肚子,这臭味她可受不住,于是从善如流地被侍女拉着下了马车,脚刚一点地,就听到贺宵拉肚子的声音,随后伴随着一股臭味飘出来,她忙跳离三尺远,表明自己与马车里的人没关系,但还是架不住被行人掩鼻嫌弃的表情弄得尴尬不已。 马车里的贺宵这会儿感到生不如死,这次亏大发了,他的形象怕是挽不回来了,毕竟外面指指点点的声音传进来,他就更觉丢脸,忙喊马车夫赶紧回府。 马车夫苦着一张脸忍着臭气熏天赶着马车,心里第一次看不上这少爷。 贺惜玲看着马车逃也似地跑远了,脸上这才露出一抹鄙夷般的微笑,直到看到侍女领着贺宵身边的小厮过来,她这才冷脸道,「状纸就在这里,你去敲鼓告状,记住,这一切都是贺宵指使你的,跟我没关系。」 这小厮一脸惧怕地收起贺惜玲给的状纸,不过在去之前他还是问道,「是不是这样,我的家人就能安全了?」 「放心,本姑娘不会食言而肥的,只要你一口咬定贺宵的主使就行了。」 看到贺惜玲一再保证,这小厮方才迈着必死的步伐去敲鼓告状。 贺惜玲看到里面在升堂,而小厮也进去举起状纸跪地状告常氏私制违制品牟利的罪行,她这才悄然转身离去,留下自己的心腹侍女在此盯着。 带着另一侍女,她立即租了辆马车匆匆坐了进去,「去解府。」 她一直没有找到借口到解府去,如今这借口送到了自己的手上,不加以利用,她就是傻子了。 解府的门房早就不记得她了,看她没有拜帖,人家不放行,急得她在马车里生着怒气,想要破口大骂但又顾忌着这有损自己的形象,于是只能急切道,「我真有急事要找解三姑娘,你若不去通传,真出了事你担待得起吗?」 门房见状,怕担责任,只好问询贺惜玲的名讳,然后派人立即通知解语心,不过他还是找补了一句,「这见与不见得看三姑娘的意思。」言下之意他可不担责任。 贺惜玲懒得回答这门房的推脱之词,这会儿她很有信心解语心一定会见自己的。 没多时,她就见到解语心的侍女知莺急忙出来,在看到是她之后,知莺惊道,「你冒常娘子的名义?」 这会儿知莺是又惊又怒,姑娘一听常娘子有急事要找她,立即就让她出来相迎,一来怕门房不知轻重怠慢了常娘子派来的人,二来又怕耽误了事情。 哪知居然是贺惜玲冒充的,这贺家女到底还知不知道廉耻了? 「知莺姑娘,事有轻重缓急,我这也是没法子,你快快领我去见三姑娘,我有话要当面与她说,迟了就怕来不及了,你相信我,我没有恶意的。」 贺惜玲那一脸的急切样子不像是装的,知莺怕真耽误了事,这会儿也不好把人直接就赶走,于是只好让她进府见三姑娘。 时隔多年,重新再进解府,景色依旧,却物是人非,贺惜玲不禁感到鼻头一阵发酸,恨不得大哭一场,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她得重新赢回解府诸人的心。 下了马车走了一段路,这才到了解语心住的院子。 解语心在看到贺惜玲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一僵,她怎么来了? 贺惜玲看到解语心想要避开她回屋里去,她忙上前几步急切道,「三姑娘,我哥……他要害常娘子……」 这一句话,成功的让解语心转身看她,这让她一路提着的心终于能落地了,能成功对上话就是前进了一大步。 「你哥他要怎么害常姐姐?」解语心立即追问。 本来常曦出府后,她也想出府到别院去跟常曦汇合看看林三哥的实验进行得如何了,哪知道自家亲娘钱氏却不许她出府,她这才一直被困在府里哪里也去不了。 遂一听到常曦派人来,她就忙着让知莺去迎接,哪里知道会从贺惜玲的嘴里听到这样的消息? 贺惜玲的心里咀嚼着常姐姐这三个字,常氏那***什么时候把解语心的心给笼络去了?面上却不敢表现嫉妒之情,只能道,「我哥派了他的贴身小厮去府衙告状,说是告常娘子私制茶砖这违制品,这可不是小罪啊,三姑娘,我虽然与常娘子只有几面之缘,但也多亏她照顾了九爷,我怎么着也不能眼睁睁着看她被害……」 似乎说到动情为难处,她哽咽了起来,「我哥见了……常娘子之后,就一直对她倾心不已,本想用这个办法逼常娘子就范,可常娘子不肯,我哥……就想毁了常娘子……」 这会儿,她忍不住痛哭出声,一个劲儿的为自家兄长道歉,把左右为难和情深义重演绎得淋漓尽致。 一时间,就连解语心也被她的话给迷惑住了,大义灭亲是最难的事情,她自己就深有体会,这下子竟有几分同情贺惜玲。 只不过比起安慰贺惜玲,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做,先是派知莺去通知马大,让马大赶紧出府去工坊通知常曦和自家九哥,这私制违制品的罪名可不轻,她立即就去见祖父,请他老人家想办法保住常曦。 贺惜玲就这样被解语心晾在了院子里,看到这昔日极难接近的前堂小姑子这样急切的为常曦奔波,她嫉妒得就要发疯了,这常曦到底给了什么***给解语心吃? 解语心匆匆出院子与钱氏差点撞上,钱氏正想问女儿发生了什么事,哪知女儿却道,「娘,我有急事先去祖父的院子,有话我们回头再说。」 说完,不待她拉住,这个女儿就像一阵风般刮走了,独留她在风中凌乱。 看着女儿匆匆远去的背影,她抿紧唇转身迈进了女儿的院子,结果在院子里见到了贺惜玲,她的脸色一愕,她怎么混进府里的? 「是谁放她进来的?」 就在贺惜玲挺直腰背上前给钱氏见礼的时候,钱氏突然怒问一句,这让贺惜玲僵硬在原地,感到脸上火辣辣的,觉得自己就像被人扒了衣服站在这里一般。 「我是有急事要找三姑娘才进府的,二伯母莫要……」 「叫谁二伯母呢?」 钱氏立即惊叫出声,这不要脸的玩意儿还好意思唤她二伯母? 贺惜玲顿时眼圈又红红的,她就算按旧时那般称呼她一声,她也不用这么大反应? 心里一酸,真个就哭 了出来。 「晦气的东西。」钱氏骂道,直接让人就去把秦氏请来,这是她四房留下的烂摊子,别想着她会收拾。: 贺惜玲一再被钱氏侮辱,心里难受得紧,但又不敢得罪钱氏这个长辈,深怕解家人对她的误会更深。 秦氏自个儿没来,把钟嬷嬷派来了。 钟嬷嬷一看这贺惜玲,就知道钱氏唤秦氏来所为何事,这个贺氏她也看不上,现在装出一副舍不得的样子给谁看啊?毕竟私奔这样的丑事可不是一般人能干得出来的。 「贺娘子,请,我们夫人说送你出府。」 「我……」 贺惜玲打着见解语心的幌子,实则是要来见秦氏的,惟有把这前婆母给哄好了,她才能重新嫁进解家。 可现在她连秦氏的面都见不到,这一趟岂不是白跑了? 「我来是真有急事的,我……」 钟嬷嬷不给她辩解的机会,板着脸道:「不管什么急事,我们四夫人说了,她一概不听,还有请贺娘子日后自重,莫要再到解府来了,这里的地儿不是你这种人能来的,莫要污了解家的地儿。」 贺惜玲受不住这份奚落和侮辱,直接就捂着帕子带着自己的侍女匆匆离去。 钟嬷嬷赶紧追上去盯着她离府,省得她又借机在府里乱蹿,惊动了老太爷和老夫人的清净就不好了。 贺惜玲这会儿没想再使心眼,而是匆匆进了租来的马车急忙离开这带给她羞辱的地方。 看着对方的马车出了解府,钟嬷嬷这才转身回去给秦氏回复。 秦氏因为小儿子解旭中举,整个人少有的容光焕发,正忙着看冰人送来的女方资料,准备从中挑选一个合心意的儿媳妇,看到钟嬷嬷回转,她头也没抬地道,「送走了?」 「走了。」钟嬷嬷道,「只不过看样子还不死心。」 秦氏闻言,顿时把手中正在看的资料摔回桌上,不由得怒道,「想当年知道她是这样的人,我就不会把她抬进府里,你去趟贺家,直接跟贺家夫妻把话往明白了说,别让他们一家再痴心妄想。」 虽然她现在不再把解晋当成儿子来看,但也不想让这样的女人去污他的名声。 钟嬷嬷看秦氏气得不轻,忙应了声「是」,就准备出府去贺家传达秦氏的话。 此时的常曦却被衙差传唤过去回话,也不知道这些衙差得了谁的吩咐,对她还算是礼貌客气,并没有给她丝毫难堪,容她体体面面地把工作先安排好,这才带她回去回话。 东篱和小桃都一脸的急意,她们想要跟常曦过去,虽然知道这会是虚惊一场,但却见不得常曦受罪。 「没事的,我去去就回,有虎妞跟着就行,你们好好地办公等我回来。」常曦安抚俩女道。 东篱和小桃仍旧红了眼眶,不过她们拗不过常曦,只能听令地留下。 收到消息匆匆赶过来的解明却道,「常娘子,你留下,我去。」 这上公堂回话之事不是女子该去的,他大男人一个比她能扛事,他倒要看看是谁吃饱了撑着在找事,这是要跟他解家过不去。 关键时刻听到解明这么说,常曦还是挺感欣慰的,毕竟这个计划由头到尾她都没有跟解明相商过。 可惜这事是代替不了的,人家告的是她,于是她摇了摇头,「不行的,我这次成被告了。」 解明皱紧眉头,依旧道:「那我也要跟着去,我倒要看看周大人如何审案。」 既然他坚持,常曦自然不会反对,比起她,解明好歹还有个秀才的功名,比她这白身强得多了。 衙差也不阻止解明跟着,不过他们颇为礼遇常曦,就更不会为难解明这 个解家子孙。 不是押犯人的姿态,自然就允许两人坐马车前去。 在马车上,解明低声吩咐常曦,「到时候你别说话,让我去应付周大人的问询。」 常曦点了点头,现在被人监视着,她也不能跟解明全盘托出,只能用歉疚的目光看着他。 解明以为常曦是愧疚连累了他,顿时挺了挺胸膛道,「我这人皮厚肉粗不怕被连累,再说我若是当了缩头乌龟,回头柏氏能饶了我?」 常曦知道解明最后说的那句话是逗趣不作数的,柏氏再跟她交好,关键时刻肯定会以她的丈夫为优先,毕竟这才是与柏氏的命运丝丝相关的男人。 马车到了府衙,常曦就先下了马车,就看到了匆匆赶来的原皓。 原皓一下马就看到常曦,立即上前,「子阳刚遣人来告知我此事,你放心,我会保你周全。」 常曦点了点头,知道这场合解晋不好出面,所以才会紧急把原皓给找来。 原皓其实到现在都没明白事情为何发展成这样,明明是不起眼的事情,旨意不日就会到达宜阳城,在这个节骨眼上到底是谁在后面挑事? 「若是让我知道是谁在后面搞事,我肯定饶不了他。」 听到原皓愤恨的话,常曦下意识地偏头看向另一边,此刻她不禁有点心虚,就更不可能承认自己是始作俑者。 至于解明则是义愤填膺地附和了原皓的话,「这人最好祈祷不要被我知道,不然我会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 常曦抬头看看天,嗯,今天的天空很蓝,鉴赏完毕。 008:自取其辱(一更) 常曦迈步走进公堂,听到两边的衙差一边用杀威棒点地一边喊着「威武」,看起来气势十足,如果她的心里弱一点,肯定会被这招给镇住,这个时候考验的就是心理素质了。 原皓怕常曦来这公堂之上会被吓到,转头正想要安抚她几句,哪知却看到她一脸的镇定自若,半点也不受这气氛的影响,略微吃惊后,心下便是了然。 真不愧是他看上的女子,若不是场合不对,他都要为她的表现大声喝彩了。 解明的心思没有这么细腻,而是在公堂之上居然看到自家祖父身边的长随常安,他先是吃了一惊,没想到祖父居然会派人过来,而不是率先撇清关系,看来他祖父也是支持常曦的,这下子他的心里就有数了。 被贺惜玲收买并威胁前来告状的小厮看到这阵仗,早就已经腿软得站不住了,若不是顾虑家里人的安威,他此刻就想夺门而逃说他不告了。 常曦看了一眼这告状的男子,心里就知道不长进的贺惜玲是按她给的剧本去走的,这下子事态不会脱离她的控制,很好。 周大人看到原皓前来,立即起身上前跟原皓寒暄几句,然后让人搬来座椅给原皓入座,然后又与解明打了声招呼,解家是地头蛇,他也不敢开罪,态度自然是极好。 打过招呼之后,他这才重新坐回主位,这下方才有机会看清常曦的相貌,果然长得十分美丽,怪不得原皓会为她鞍前马后殷勤周到,因着这层关系,他在审理时并没有刻意释放官威。 常曦明显感觉到这周大人在放水,那应该是看在原皓的份上的,不过她并没有因此就自大,该行的礼还是要行的,托大的人会死得更快。 「回大人的话,这茶砖并未在大宇朝国内售卖,一直是制作好出口给海外商人,让他们带回他们的国家出售,这并不属于违制的范围。」然后她抬头看向那告状的男子,「你状告我制作茶砖属于违制的物品,还请问你哪来的证据证明我的茶砖违制了?」 周大人在听到常曦的陈述时,眼睛猛地一亮,这个女子口齿伶俐,逻辑清晰,倒实属难得。 于是他一拍惊堂木,看向那告状的男子,「原告有何话可说?证据何在?」 其实违制一事真是不好说的,原始的旨意在哪里?这里面是怎么写的?这旨意又该如何解读?这些通通都不是小事,一个平头百姓又是从哪里弄到这些证据? 告状的男子只不过是贺宵的小厮,上到这公堂他脚早就软了,这会儿更是吓得趴在地上,只见他从袖袋里掏出一本书,双手呈上,「大……人,证据……就在这里面……折起来的那一页……」 常曦探头看去,看到这书的封面,不由得就笑了,这不就是当初她花了三两银子买的游记嘛,当然这本不是她买的,她买的还在自己的闺房里放着呢。 这本书,她之前借给过解语心看过。 思及此,指使贺宵搞这一出的背后之人,她已经心中有数了,当即眼里一片冷意。 周大人看了看呈上来的书,师爷给他翻到折起来的那一页,那页写道茶砖一物当初因为劳民伤财,被太\祖下令不许进贡的。 这一句话确实表明茶砖一物确实在大宇建朝之初就被禁的,但这是一本游记,以此为证据未免过于儿戏。 不过他还是目光如矩地看向常曦,「常氏,你有何话可说?」 「大人,这只是一本游记,并不能证明茶砖就属于违制品,若以此来判案,实属武断,」顿了一下,「若是要证明这游记的真假,那请出当初太\祖的圣旨方可证明,要不然民女不服。」 常曦不卑不亢地陈述,「况且再退一步说,此书中说太\祖禁止此物上贡,并没有说民间不许制造,太\祖只是不 想劳民伤财,并不是想要与民争利,原告这是曲解太\祖旨意的本意,实属用心险恶,还请大人明察!」 告状的男子一听额头就冒了冷汗,忙磕头道,「大人,草民绝无此意,只是正好看到此书上有记载,不想有人用此牟利,所以才会前来状告,并不是要曲解太\祖本意。」 这下子他感到凶多吉少,心里后悔得要命。 「大人,是否典解,也不是他一句话说不是就不是的。」常曦道,「这里是公堂,到了这里总要辩个是非明白。」 其实正如她所说茶砖此物当初只是不许上贡,并没有说民间不能用,只是后来商人怕惹祸上身,明哲保身之下才会放弃制作茶砖,这此都是有脉可寻的,更何况直到目前此物都用于出口,谈违制就有些过了。 一旁坐着的原皓开口道,「周大人,常娘子所言在理,本官可以做证,茶砖确实一直用于出口,并未在国内出售,况且凭一本游记就定罪,未免过于荒唐可笑。」 「就是,分明就是这小人在曲解太\祖本意,问他该当何罪才是。」解明立即附和,此时他怒目看向那告状的男子,直吓得后者不敢抬头看人。 「没有,大人,草民真的不敢曲解太\祖本意,给个天做胆草民也不敢啊……」 周大人听到这告状的男子鬼哭狼嚎的,立即大拍惊堂木道,「肃静!」 告状的男子这才没敢哭出声来,只是心里对贺家兄妹满是怨恨,要不是这对兄妹,他岂会沦落到这步田地?虽说是不自由的下人,但好歹留条贱命在,好死不如赖活着。 想到自己的家人还被贺惜玲控制着,于是握紧拳头,猛地抬头道,「大人,草民还有话要说……」 本来这个案子就不是一时三刻就能审完的,此事周大人是打算禀报给上峰,茶砖违不违制,这个得上面给个说法才算数的,确实不是一本游记就能定的罪。 刚想要宣布休堂,就听到那告状的男子如是说,于是皱眉道,「本官许你奏报上来。」 告状的男子立即道,「大人,草民真的是不知情的,只因草民也是受人指使的……」 这话一出,围观的群众都哗然起来,本来对于茶砖一物他们就挺好奇的,毕竟市面上没见卖过,还有些人想着看完了审案,私下里去打听一二,若是有幸能尝尝鲜,那也多了谈资不是? 「你受何人指使?」周大人立即大拍惊堂木喝问。 告状的男子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了,于是直接就道,「指使草民来状告常氏的是草民的主子,贺家的少爷贺宵,他一心想要抢占这茶叶市场,所以让草民来告倒常氏,好打开茶叶市场的口子,让贺家能顺利进入这一行。」 顿时舆论哗然了,不过不少人都好奇地问起这贺家是干啥的?听说是卖绸布的,众人就更好奇了,这卖布的想去卖茶叶,所以弄了这一出,怎么想都觉得脑子是被驴踢了。 「这贺家的布庄生意做得也不小,怎么还不满足啊?」 「钱嘛,谁能满足?只想赚得更多。」 「也是,换做我,钱再多也不算多……」 「哈哈……」 众人的七嘴八舌地把贺家讨论了个遍,惹得堂上的周大人立即又大拍惊堂木,众人这才安静了下来,案子还没有审完呢。 周大人直接发下签令,「传贺家子贺宵到堂回话。」 衙差捡了签令,立即就去传贺宵到堂。 原皓与解明一听跟贺家有关,眉头就皱了起来,这贺家又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面钻出来的? 一旁的解老太爷的长随常安立即低声地解释了一句。 原皓和解明这才记起贺氏这号人,毕竟曾经是解 晋的妻室,听说跟人私奔了,没想到回来后还搞出这么多事来,心里对贺氏越发厌恶。 这是蓄意报复了。 原皓不好直说,解明才不管那么多,直接朝周大人抱拳道,「周大人,这贺家如此行事,分明就是在报复,只因这贺氏曾是家中九弟的继室,当初嫁进门后就与人私奔了,我解家当初还给贺家遮丑了,哪曾想她现在又回到贺家,由嫡变庶,心里记恨,所以才会联合其兄长诬告借此报复。」 这番话是把贺家的遮羞布给扯了下来,众人最喜欢听这样的秘辛,所以立即又哗然起来,纷纷讨论贺家的丑事,把贺家女说得一文不值。 躲在暗处关注官司进展的贺惜玲,听到侍女传回来的话,顿时僵坐在马车里,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掩面痛哭,「可恶,他们怎么能这样说我呢?我一弱女子何错之有?」 一旁的侍女也不好劝,其实她们的心里也跟那群看客是一样的,觉得自家姑娘太蹦跶了,本来低调点,再嫁并不是难事,偏这姑娘要钻牛角尖,死活出不来,这不是自取其辱吗? 而回到贺家拉了个天昏地暗的贺宵,吃了药这才稍稍缓了过来,就被衙差不客气地传唤到公堂回话,顿时脑子都是一阵懵。 贺惜玲这个蠢货怎么把他都拉下水了? 本来怂恿贺惜玲做这个事,就是要把自己摘干净的,可现在反倒惹了一身腥。 009:你是知道我想知道什么的(二更) 衙差可不待贺宵多想,立即上前就要押他回公堂。 贺宵反抗不得,只能狼狈得被押走。 贺母单氏赶来看到这一幕,忙上前阻拦问询,「各位官爷,到底因何事要押我儿去公堂?」然后又急忙掏出备好的银子塞给衙差,一副讨好的卑微样子。 她就是再讨厌贺宵,这个节骨眼上也不能置身事外,毕竟贺宵是贺家子,是她名义下的儿子。 那衙差收下银子之后,这才开口道,「你家儿子涉嫌一桩诬告案……」 贺宵一听,顿时义愤填膺,不过当着单氏的面,他不能求饶,不然为了保住亲生女儿,单氏一定会先牺牲他。 单氏一听,险些要晕过去,然后恨恨地看向贺宵,「你怎么如此不争气?你要死就自个儿死,别连累了你妹妹。」 贺宵别过脸不看单氏,心里恨毒了眼前这个女人。 他由着衙差推他往前走,在前院碰上听到消息赶回来的父亲,他这才开口求救,「爹,您救救孩儿,惜玲这是要拿我去顶锅啊,爹,我再不济也是你的亲生儿子啊,爹……」 贺父一听当即傻眼了,其实这桩案子他在回来时就听人说了,没听说牵涉到女儿,可在儿子的嘴里却是女儿害他,他当即也塞银子给了衙差,这才得到了一个短暂说话的机会。 「你把话说清楚,爹才好救你。」 他平日里虽然表现出更看重女儿的样子,可那是为了安抚单氏,其实儿子才是他的根,比起来,自然儿子更重要。 贺宵不敢隐瞒一五一十地告诉父亲,不过他嘴里说的却是贺惜玲要整死常氏才想出此计,而他想要阻止,却被妹妹下药拉肚子,这才让妹妹晕了头到府衙去告了状。 「爹,儿子真是无辜的,都是妹妹想要挽回妹夫,所以才想要趁机整死常氏,断了妹夫的想头,这才会糊涂行事……」 他一面把所有的错都推到贺惜玲的身上,一面又假意为她开脱保持好兄长的人设迷惑父亲。 贺父虽然觉得这儿子这不好那不好的,但在这个关头上他还是要救儿子的,「你先去公堂回话,为父随后就到。」 贺宵知道这是父亲要为他走关系,争取将他给摘出来,不过心里有底后,他这才表情从容了一些,随那些个衙差先去公堂回话。 只是等他到了公堂,见到告状的不是贺惜玲这个蠢货,而是自己的小厮后,顿时傻眼了,直到现在,他方才发现自己被贺惜玲这个蠢货玩弄于股掌间,他才是那个蠢货。 这么一想,顿时维持不住平日谦谦君子的假象,怒火上升的他上前一脚就踢向那跪地告状的男子,「说,是谁让你在这里胡乱告状攀咬我的?」 周大人看到这贺家子一到公堂之上气焰如此嚣张,立即大拍惊堂木道,「堂下何人喧哗?」 「大人恕罪。」贺宵跪地道,「大人,草民是冤枉的,都是这家奴被人收买后诬告陷害草民,草民实不知情……」 那告状的男子艰难的从地上爬起来,这会儿他只能低头不语,半句也不敢为自己辩驳。 周大人却是将那本游记举起来问贺宵,「这是不是你给他拿来当证据告状的?」 贺宵一看自然就认出这本书来,但此时他装做一脸震惊,立即否认,「这不是草民之物,草民也是第一次见,更不知道这书里有什么语句是能做为证据告状的?草民真的是冤枉的。」 这否认的态度看似颇为真诚,又让一众看客觉得他真像是冤枉的。 常曦这时候开口了,「大人,既然贺少爷否认三连,不若查查这告状的男子跟贺少爷是何关系,为何独独把他给攀咬了出来?」 这关系总不能是骗人的。 贺宵转头一脸苦笑地看向常曦,「常娘子,我真是不知情的,你这不是让我百口难辩吗?我知道你此时心里有火,但也不能随便朝人就发泄啊……」 周大人却是再一次拍惊堂木大喊肃静,立即采纳了常曦的建议,让人去把告状男子的户籍调出来,然后开始盘查他的社会关系。 只是这户籍一调,这才知道他居然是贺家的奴才,既然这样,贺宵这主使的身份是跑不掉的,要不是他指使,哪有家奴敢随便出去告状的? 贺宵这下真的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这关系摆在这里,他就算此刻把贺惜玲搬出来也无济于事,只会更坐实他的罪责。 「大人,草民真是不知道这贱奴所为……」 「如今证据确凿,本官自是不容你狡辩,只不过茶砖违制一事是否属实尚需调查,立即将你们一干人等收押,等本官上报后再行判处。」周大人一副禀公处理的样子。 贺宵再不甘心,此时也没有办法自救,只能等待父亲背后活动。 这个容后再判在常曦的意料范围内,所以她也无异议,反正看这周大人的作派应该不会为难她,只是走个过程而已,她承受得起。 周大人重点看了看常曦,本以为她会向原皓求救,哪知道她却是一言不发就接受了,顿时对这个女子更为好奇。 正在这时,外面突然有一队人马到来,仪仗开道,看样子来者地位不低。 周大人听到衙差禀报,立即正了正衣冠出去迎接,经过原皓的时候,低声道了句天使来了。 原皓一听就知道传旨的太监到了,于是也立即起身,经过常曦的时候也说了这么一句,使了个眼色让常曦安心。 常曦是真没想到时间居然会掐得刚刚好,这真是老天爷都要免了她到牢狱几日游,这下子连她都觉得自己还是有几分运气在身的。 贺宵见到这阵仗,顿时心里感到不妙,看到一众官员都急忙出去迎接,他忙凑近常曦,「常娘子,常娘子,我真没有害你,你就救救我可好?」 常曦站起身整了整衣袖,低头看向依旧跪着的贺宵,冷笑道,「贺少爷,你以为你这套说辞我就会相信吗?」 贺宵倒吸一口凉气,常曦这话的意思是她什么都知道? 常曦不理他,直接往外走,这个旨意跟她有点关系,她不能缺席了。 贺宵却是感到一阵心慌,忙膝跪上前拦住,「常娘子,我们再谈谈。」 常曦驻足看他,双眼满是犀利,「贺少爷,你得提供有用的信息才能等价交换的,如今这局面已非你可解,这命就握在你自己的手中,你是知道我想知道什么的。」说完,她弯腰拍了下贺宵的肩膀,「你好自为之,是为了那人去死,还是为自己争取活命,这在你的一念之间。」 这个贺宵行事很是隐秘,她派去盯梢的人都没有找到他藏人的地方,所以只能撬他的口,让他亲口把那人给卖了。 贺宵却是僵跪在那里,就连常曦越过他,他也无暇多顾,心里正在天人交战。 常曦出去的时候,府衙的门口已经聚了不少人在看热闹,就连宜阳城的其他大人也都赶了来迎接天使,她在人群中看到了知府张大人,不过跟着张大人的却是贺父。 她顿时了然,贺家能在商场上站稳脚跟,这背后之人居然是张大人。 而张大人似乎对这案件知之不祥,还引贺父跟周大人见礼,周大人给面子上司,与贺父寒暄了几句,不过对于贺父为贺宵求情的话,却是始终不松口。 张大人侧目看了几眼,直到周大人与他耳语了几句,他这才恍然大悟,然后怒目看向贺父,当即怒斥了几句,表示这个事情他不会多管。 他忙又跟原皓表示他是受了贺父的蒙骗,这才知道他儿子诬告的是常娘子,当然也有借机试探原皓跟常曦的关系。 原皓只字不漏,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此案周大人在审,我不好插手,不过常娘子的茶砖,张大人是看过的,这为国库增加了不少银子,也解决了不少人吃饭的问题,相信周大人会禀公处理。」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但张大人也好,周大人也好,都听得清楚明白,他这是在维护常氏。 「原大人放心,本官定不会徇私。」周大人一副正义的样子道。 张大人笑着捋胡须,「自当如此。」 惟有贺父此时一脸灰败之色,他知道儿子这次是难救了,现在连靠山都不管,他还能找到什么有用的关系? 偏在这时候,天使的车队驶到了跟前,张大人等官员都急忙去迎接,他就更没有说话的余地。 常曦没有看贺父,而是看向那华丽的仪仗,这代表着皇权就是不一样。 众人簇拥着一个面白无须的中年太监走了过来,那太监先是跟一众官员寒暄,然后接过小太监递上来的圣旨,然后问起,「可知做茶砖的常氏何在?」 这常氏是谁? 一些不知情的官员暗暗相问,知情的如张大人、周大人还有原皓都立即看向常曦,周大人更是立即手指道,「司公公,这便是常氏。」 司公公这才看到人群分开两边后显现出来的女子,好一个美娇娥,没想到胆敢做违制品的女子居然长这样。 常曦也不扭捏做态,立即上前给这司公公见礼。 010:扬名(一更) 司公公看到这常氏礼数如此周到,面容颇为恭敬,心下是颇为受用的,毕竟这女子能搭上千荣长公主,并且长公主还为她谋得那么大的利,就不是没有背景的普通人,他犯不着得罪人,总之不看僧面看佛面,长公主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常娘子请起,咱家在京城时就听闻常娘子所制的茶砖为一绝,不知道可否有幸能品尝一盏?」 「那是我的荣幸。」 常曦顺势而起,然后笑着与司公公相谈甚欢。 一旁的大小官员都把这一幕看在眼里,知道常曦的心里不禁开始猜测起来,不知道的私下里小声地查问,不知道宜阳城何时有了这号人物,而他们却可怕的一无所知,若是不小心得罪了她,岂不是连官途都要受影响? 这么想的人多了去,所以赶紧打听常娘子是何许人也,不求结个善缘但求不得罪人。 偏在这时,司公公举起手中的圣旨,朗声道,「宜阳常氏接旨。」 虽然旨意是给常曦的,但这里一众大小官员也不能不尊圣旨,于是周大人立即让人摆起了香案,然后常曦这主要的接旨人被众人推举着跪在了首位,她立即谦虚地表示自己只是民女不能跪在这里,非要谦让。 如果今天她大喇喇的就跪在这个位置上,那明天就会被人攻击一招小人得志就嚣张跋扈,这可不利于她的名声,毕竟这是个继承皇位都讲究假惺惺三请三推然后才无奈接受的时代,她可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无奈张大人和周大人都极力推她跪在那里,其他的官员也不好说什么,张周两位大人的面子是一定要给的,再者谁知这突然冒出来的常娘子是何路数?没看到就连天使司公公对她都极为客气,他们就更不会不知趣地在此时摆起官架子。 最后,常曦只能一脸苦笑又无奈地跪在了首位。 这一幕落在宜阳城百姓的眼中,顿时人人都好奇地伸长脖子争着看常曦长什么样子,居然还能让官老爷如此谦让她,真是说出去都没有人信,这十天半个月的谈资也有了。 常曦的名声就这样传扬了出去。 司公公不理民众是怎么想的,看到周围的所有人都跪了下来之后,他这才展开圣旨宣读起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这旨意重点只有一个,就是常氏所制的茶砖特许在大宇朝国内销售,但鉴于此物劳民伤财,所以遵太\祖令无须上贡,但常氏必须交重税以充国库。 这下子一众大小官员都眼热地看向常曦,什么是特许?就是她一人的独门生意,这得赚多少钱啊? 虽然要交重税,但赚到的就已经是金山银山了。 混在百姓人群里的其他茶商派去的人,此时都百如死灰,本来听说有人告常氏的茶砖是违制品,他们都异常关注,更在私下里捶胸顿足,他们之前怎么就没发现茶砖有这么大的漏洞呢? 早知道的话,一早就将这常氏给摁下去了,还由得她混得如此风生水起? 但是案件审理过程急转直下,这个常氏巧舌如簧,他们更是气得脸都歪了,偏拿这个常氏没有办法,那就只能努力继续研究茶砖,试图在这个市场里面分一杯羹。 但现在这道圣旨却是给他们的头上泼了一盆冷水,瞬间将他们的热情给浇熄了,这生意往后就是常氏一人独享,这让他们气愤之余又无奈,谁叫他们朝中无人? 跟常曦有合作的那四大茶商却是高兴不已,庆幸自己当初眼光独到,要不然现在肯定后悔死。 占到最大好处的泰铭茶庄的郭掌柜感慨地与自家东家道,「我现在回想当日像做梦一样,东家,当时我们真是走大运了。」 泰铭茶庄的东家也是满脸感慨,确实是这样,那会儿是孤注一掷 ,没想到却能收获如此丰硕的果实,确实让人既兴奋又唏嘘。 躲在暗处的贺惜玲恨恨地咬紧一口银牙,没想到常氏这***居然走了这样的狗屎运,这之前计划的一切都变成了无用功,反之她还要担心会受到牵连,不敢在此处多待,只能心里七上八下的先行回去。 有了这道圣旨,贺宵状告一案就不值一提了,但是为了不得罪常曦,周大人还是将贺宵还有那告状的小厮都收押了起来。 这下子贺父更着急了,几次想要过去跟常曦套套近乎说上几句好话,让她不要追究贺宵,但就是怎么也靠不上去,毕竟围着常曦与她说话的人太多了。 好不容易他趁常曦身边空档蹿了过去,「常娘子,能借两步说话吗?」 常曦看了眼贺父,阻止了虎妞赶人的举动,沉着一张俏脸道,「贺老爷有何指教?」 贺父一见就知道常曦对贺家有意见,也对,自家儿子做出那样的事情,换他是常曦,也不屑于理睬,现在人家愿意说两句话已经是很给面子了,于是他只能陪笑脸谦逊地道,「常娘子,之前是小儿无状多有得罪,还请您高抬贵手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贺老爷,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事如何判在周大人的手上,你该疏通的是周大人,我一介小女子可不敢指手划脚。」 贺父知道常曦这是在推脱,她现在风头正盛,只要她肯说一句好话,周大人肯定给她这样的脸面,到时候贺宵就能轻判。 「常娘子,话不是这么说的,您如今身份不同往日,说话还是有份量的……」 「哎呀呀,贺老爷,你这是给我戴高帽,我再如何也不能越过官老爷的,你这样说,是在败坏我的名声,我可是要追究的。」此时,常曦板起脸来,一副没有情面可讲的样子。 贺父见状,心里也窝着一股火,这常氏真是半点脸面也不给,实在过份,他一个长者如此低三下四地相求,她怎么这样铁石心肠? 常曦看到贺父的脸色不好,就知道这人心里怕是正在骂她,于是冷笑一声,「你儿女做了什么事,贺老爷你心里有数,至于大不大度,原不原谅,那是我的事情,你也管不着,除非,」顿了顿,看到贺父眼里猛的一亮,她这才继续道,「你儿子能拿出让我满意的东西,至于这个东西是什么,你儿子心里有数。」 说完,她转身就走,不欲再与贺父说话,毕竟话不投机半句多。 贺父先是一愣,看到常曦走远,心知他再多说也无益,于是转身就给钱收买牢头,先见到儿子再说。 外面的热闹牢里的贺宵远远能听到一二,没想到自己处心积虑花尽心思以为能给常曦制造牢狱之灾,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人家现在一道旨意就飞天了,自己却深陷牢狱,顿时生出浓浓的无力感。 偏在这时,有人来探监,看到来人,他微微蹙眉,「贺惜玲让你来探监的?」 「少爷。」来人是贺惜玲的侍女,只见她含泪上前看着贺宵,眼里似乎含着化不开的情意,「不是姑娘让我来的,是奴婢自己来的,少爷,你受苦了,奴婢给你带了些东西……」然后把自己提着的小包袱放进牢里,看到贺宵不理睬自己,她不放弃地自说自话,「少爷,姑娘不知道受到何人怂恿,居然像变了个人一样,奴婢想劝也劝不住她……」 一听到这些,贺宵迅速地移过来,隔着栏杆一把抓住那侍女的手,用手地捏着,咬牙切齿地道,「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那侍女吓得牙齿直打颤,然后才一五一十地说出不知道是何人隔段时间就会扔张纸条给贺惜玲,然后贺惜玲看完后就会烧掉,最后又按着纸条的吩咐去做,这才有了这场官司。 「这么说贺惜玲一早就设计好了这一切?」 「是,也不是,姑娘是按别人的指使去做的……」 贺宵抿紧嘴唇,心里开始有了怀疑,其实在这侍女没出现之前,他怀疑过常曦,但很快又推翻了,常曦没有必要给自己找这样的麻烦,哪怕能全身而退,也没有女人愿意到公堂来,毕竟这样走一遭是有碍名声的。 如今听了这侍女的话,他方才醒悟,这一招是那人惯用的招数,只是为什么,她为什么要那样对自己?自己跟她是一条船上的人。 难道? 他想起自己为了常氏与对方有过争执,因为他从头到尾都不想真的害死常氏,只想将这女人收入怀中,可她不同意,硬逼着自己让贺惜玲来告状置常氏于死地。 他无奈惟有照做。 可她为什么又反过来将自己推进这深渊? 怎么想都想不通,他懊恼地抱紧自己的头一下又一下地往栏杆砸去。 这将一旁的侍女吓得花容失色,这贺宵是个疯子? 她不敢再多逗留,起身就跑,还是离这疯子远一点为好。 等出了牢门,有个半大少年在暗处等她,她径自过去,那半大少年给了她一两银子,然后冷声道,「今儿个你没见过我,我也没见过你。」 「那当然。」 她收好这一两银子,立即应声,走这一遭说这么几句话就有一两银子收,她何乐而不为?况且这人是谁派来的跟她有关系吗? 贺宵跟贺惜玲这对兄妹现在都反目成仇了,贺宵指责她的话,贺惜玲是不信的,再说贺宵能不能逃过这刑罚现在还两说呢。 两人立即背对背转身离开,半大少年,也就是二狗子嘴角微微上扬,这贺家养的都是些什么下人,个个都背主求荣,这样离垮台也不远了。 011:劫持(二更) 牢里的贺宵情绪萎靡不振,这会儿他颇有些生无可恋的感觉,没想到引为一生知己的女人居然是害他沦落至此的幕后黑手,真是越想越讽刺。 「孽障,你快把常氏想要的东西拿出来,不然我也救不了你的命。」贺父到牢里看到这没用的废物儿子,就恨铁不成钢,他这一儿一女生来就是讨债的,顿时更没好气。 贺宵看到父亲到来,先是一愣,随后忙上前去哀求,「爹,你救救我,我不想死……」 「不想死就快说出来。」 贺宵听到父亲的催促,心里一阵天人交战,既然她不仁就别怪他不义,最后才咬牙道,「那人就藏在我书房的暗室里,爹,你去抓了她交给常氏,然后请常氏为我求情。」 贺父一听,深深地看了眼这废物儿子,没想到儿子会在府里藏人,可这人到底是谁,居然会让常氏开口讨要。 「那人是谁?」 听到父亲问,贺宵却道,「父亲别问了,你见到她就知道了,都怪儿子迷了心窍,救了这等毒妇,我该知道的,她一向心狠手辣。」 贺父没有再问,而是转身就往府里赶。 此时常曦还在应酬各方来贺的人士,看到虎妞点了点头,她心知事情成了,现在就等瓮中捉鳖。 不过为了稳妥起见,她还是让虎妞通知东篱,让她带着人守住贺家几个出口,不能让这人再有机会逃脱。 把这天罗地网布好,现在就等抓到这不见天日的老鼠,不然老是这么搞事,她也会烦不胜烦。 贺府现在是鸡飞狗跳,贺父回来,贺母带着贺惜玲立即就迎了上去,忙问贺宵是个什么情况,哪知丈夫两眼盯着女儿看,冷喝道:「你哥入狱一事,可有你的手笔?」 贺惜玲哪敢承认,只能一味地低头抹泪否认三连。 贺母见状,忙揽住女儿安慰,怒道,「你这是在发什么疯,关惜姐儿什么事,那是贺宵在外得罪人,人家在报复他,他怕你责备,所以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我们惜姐儿的身上……」 「慈母多败儿!」贺父不想跟贺母吵,留下一句话后,就带人转身往贺宵的书房而去。 贺母与贺惜玲对视一眼,不知道贺父要做什么,两人也赶紧跟过去看看。 哪知匆匆赶来的贺父找到暗室的机关所在,立即扭开,儿子书房的暗室缓缓打开,只看到里面一片狼籍,看样子有人生活的痕迹,但人呢? 怎么找也找不见,看来这人趁机逃了出去,只是不知道逃了有多久,他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生怕迟了抓不到人,没有这人做交换,儿子的小命恐怕真就保不住了。 一旁的管事蹲下来察看痕迹,好一会儿方才禀道,「老爷,这人看来逃走并没有多久,估计还没有出府。」 「关起府门,搜!」 贺父一声令下,贺府关门抓老鼠,贺母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忙追问丈夫,丈夫也不给她答案,她只能在一旁干着急,这事态超出了她控制的范围。 贺惜玲却是心惊不已,她第一时间想到自家收到的来路不明的纸条,不会是这密室之人送来的? 她之前还沾沾自喜,因为自己反过来把贺宵给送进牢里去了,可现在她不确定这个计策是否真的在帮她?还是在害她? 竟是越想越怕,她只能紧紧跟着母亲,半步也不敢走开,生怕一个迟疑就会被贺宵给暗害了。 贺母不明究竟,看到女儿害怕,忙安抚了她的情绪,嘴上却把贺宵骂了个狗血淋头,都是这白眼狼,害得她女儿跟着担惊受怕。 贺府风声鹤唳广撒网,这样大规模的搜查下,根本就藏不住人,那躲在暗处的人此时也满脸着急,她没想到会又一次走到山 穷水尽的地步,恨极了贺宵的无能,要不然她也不会又一次被逼到墙角。 握紧手中的匕首,这是她从贺宵的书房摸来的防身武器,冷静下来分析了一通,她渐渐想到了脱身之计,惟今之计只能铤而走险,争取那一线生机。 于是她趁机打晕了一个侍女,换上她的衣物,然后梳了个半遮住脸的发型,趁乱去寻贺惜玲那蠢货。 这会儿贺府门外暗处都布满了人手,东篱时刻注视着局势的变化,虽然觉得常娘子的想法有点不可思议,但若是真的呢?那样的女人可不能留下来。 而贺府的乱象给了别人有机可乘的机会,贺惜玲虽然紧紧跟在母亲的身后,但时间一长,难免会松懈,毕竟时刻保持警惕,是人都会累的。 就这一打盹的时间,她的脖子就被人用匕首抵住,吓得她尖叫出声,脸上半点血色也无,脑子里更是一片凌乱,颤声道,「你……别杀我……」 贺母听到女儿的尖叫声,立即回头就看到这让她欲晕过去的一幕,女儿居然被人劫持了,她忙冲上前去想要解救女儿,哪知那劫持的人道,「你别过来,不然我就割破你女儿的喉咙。」 「好好好,你别乱来……」 贺母忙摆手安抚住这个贼人,一想到这个贼人是贺宵引狼入室的,她就恨不得冲到牢里杀了贺宵泄愤。 贺惜玲不敢挣扎,只能配合对方行事。 贺母听到对方要求备好马车,还要在马车上放上至少能吃一个月的干粮,另外还要三百两的现银和一千两的银票,更有衣物等若干要求。 这些于贺家来说都不算什么,贺母一口就应下了,立即着人去准备。 但是贺父带人来后,场面发生了变化,只见贺父喝道,「你把我女儿放了,我给你留条全尸,不然就别怪我不客气……」 「你若敢动,我就先结果了你女儿,你试试看是你杀我快还是你女儿死得快?」 贺父看这身型就知道她是贺宵藏在府里的那个女人,若是抓不住她,那贺宵怎么办? 「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来人,备弓箭……」 「不行。」 贺母冲上前去一把拉住丈夫,阻止他刺激这个贼人。 贺父想甩开贺母,贺母却是紧紧地抓着他的手臂,此时只见她恶狠狠地道,「若是惜姐儿有个三长两短,我绝不让贺家的人好过,你若不信,可以试试。」 妻子的娘家比贺家生意做得大,这也是贺父一直忌惮妻子的原因所在,所以这个威胁对于他来说是致命的打击。 这两难的境地,竟让贺父瞬间就老了十岁,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只能选择对他最有利的那个。 毕竟他这把年纪了膝下只有贺宵一个儿子,这是继后香火的,比女儿这个赔钱货重要,若儿子死了,他赚那么多银钱只会便宜了外人。 这么一想,他就狠心甩开贺母,立即举手示意放箭,不能让那女人有机会逃出贺家。 这变故,不但贺惜玲睁大眼睛,就连劫持她的人也睁大了眼睛,没想到这人牺牲女儿也毫不眨眼。 她一面拿贺惜玲来挡箭,一面又朝后门退去,那里的防备最松,只能试着从这里突破。 贺惜玲肩膀中了一箭,顿时疼痛的尖叫出声,这让女人很是烦躁,「住嘴,不然我先杀了你。」 贺惜玲害怕她会痛下杀手,只能忍着巨痛不敢尖叫,这会儿她不但恨贺宵,更恨上了父亲。 一路退去,她手臂和大腿处连中两箭,疼痛袭来,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看到女儿受罪,贺母立即冲上前去张开双臂挡在女儿的面前,「若要射箭,那就先射杀我……」 贺父哪容贺母阻碍他行事?立即挥手让人把贺母拉开。 贺母尖叫地被人强硬拉到一边,只是这一耽搁,那女人就劫持着贺惜玲从后门逃了出去。 就在她踏出贺府后门就要逃出生天之际,贺父又再命人射箭,这次终于有一箭射中她的腰侧位置,吃痛之下,她差点劫持不住贺惜玲,最后只能咬牙坚持住。 可就在这时,东篱带着人立即团团围上来,阻挡女人的去路。 现在前有人挡着,后有人用弓箭指着,这下子把她的所有生路都给阻断了。 常曦坐着马车刚好在这个时候到来,只见她缓缓从马车里走下来,后面跟着的俨然是施六老爷和蔡氏。 「好久不见了,施三姑娘。」常曦脸上带笑地道。. 而后面的施六老爷和蔡氏的脸色异常难看,尤其是蔡氏,对面劫持贺惜玲的女人虽然蒙着脸,但一看身形,她焉能认不出来这是谁?那这么些年都白活了。 她以为上回已经处决了施碧池这个害死亲女的***,哪知道对方居然使出了金蝉脱壳之计苟活于世。 常氏派人来请她过来时,她还不信,直觉得是常氏在搞事,但现在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她不信,这就是施碧池。 「***,你居然没死!」 看到身份已经暴露了,没有再蒙面的必要,她粗鲁地将面纱拽下来,露出了自己的脸,这下就连贺父贺母都认得出来,这就是施碧池本人。 只见她朝蔡氏冷笑道,「你还没死,我哪舍得死?」然后目光复杂地看向常曦,「常娘子,久违了。」 012:杀人诛心(三更) 施碧池自从借助贺宵的帮助逃出生天后,就一直隐身在贺家,并且谨慎地不露面,所有的事情都是通过贺宵去做的,都小心成这样了,怎么还会让常曦给怀疑上,她是百思不得其解。 「到底为什么,你就是不肯放过我?」她满脸控诉地看向常曦,「若不是因为你,我肯定不会暴露的,你就是我命里的克星,我前世欠你的吗?」 本来她隐藏得好好的,周围的人都没有发现她的另一面,但自从常曦出现后,她就没有一件事是顺心的,她曾经复盘过整件事,想了很久很久,这才想到常曦的身上。 常曦对于施碧池这种人的倒打一耙并不陌生,这种人从来不会在身上找失败的原因,只会把失败归咎于他人。 「施碧池,如果你好好地躲着,不借贺宵的手兴风作浪,谁有那个兴趣搭理你啊?你真当我闲得没事干吗?可是你偏不,你想教唆贺宵介入茶叶生意跟我打擂台,可惜当初制茶砖的时候你并不上心,只知道个皮毛,复刻不出来茶砖,就想让贺宵告我制违制品欲置我于死地,你说你搞这么多事,我焉能没有反击?」 说到这里,她冷然一笑,「那本游记当初你在解三姑娘那儿看过,所以你把这当证据了,真是可笑,你想想看,你露出那么多破绽,我不把你抓出来,我都要鄙视我自己了。」 这会儿她完全不给施碧池颜面,一针见血的点评道:「其实你是个聪明人,只可惜你想要的太多了,人啊,欲望少点是好事。」 「我不用你来教我做人!」施碧池怒喊道,「我没有错,我从来都没有错,是你们一个个都负了我。」 她双眼扫视过在场的所有人,那是把所有人都恨上了。 蔡氏看到施碧池这发狂的样子,立即喝道,「还愣着做甚?还不赶紧把这***给射杀了——」 这个***必须死,上次让她钻了空子逃出生天,今天她必须亲眼看着她死去才甘心。 「不行,我的女儿还在她的手里,得把我的女儿救回来……」贺母大声吼道,这会儿她顾不上忌惮施家,说什么都不能让自己的女儿惨死在施碧池的手上。 蔡氏红着一双眼狠狠地看向贺母,像是要吃了她。 贺母也不避让,为母则刚,她也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到女儿,上回她没能让施家负责任赔偿,这回她半步也不会退让。 常曦只在一旁看着这两个女人隔空较量,没有半点劝和的意思,而施碧池在她的眼里再无逃出生天的可能。 被施碧池劫持住的贺惜玲在听到施碧池的声音时,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没有回头,好半天才能回过神来,这会儿她顾不上其他人,只是颤着声音问,「你不是死了吗?」 施碧池看了眼周围的人,目光最后落在贺母单氏的身上,贺惜玲蠢成这样,但她娘还在维护她,而她纵使聪明绝顶,却没有一个人维护她到最后,就连贺宵,也在最后时刻出卖自己来保命。 心里的悲凉一起,她在贺惜玲的耳边冷冷一笑,杀人诛心地道:「你死,我还不死呢,其实告诉你也无妨,那天,你的好兄长表面上是去施家为你讨回公道,但实际上他是来给我送假死药的,要不是他,我可能早被埋到黄土里了。」 贺惜玲从来没有想过贺宵居然跟施碧池勾结在一起,这话让她震惊得顾不上此刻的危险,「你们什么时候勾搭在一起的?」 「比你想象中还要早。」施碧池这会儿有问必答,她就是要恶心死贺惜玲这个蠢货,「当初拐你私奔的对象可是你那好兄长亲自选的哦,这些年你受的苦,你那好兄长都看在眼里,哦,对了,他还拿来跟我分享你的苦、难、史。」然后绘声绝色地道,「譬如那个男人是如何打你的,又是如何糟蹋你的,哦,对了,他 还叫人回去一块儿欺负你,你说说,一下子多了两个男人,你那会儿是什么感受,一定很「享受」,嘻嘻……」 贺惜玲早就知道自己被设计私奔一事上有贺宵的手笔,但没想到其中的被辱的细节居然会被人拿来当笑话看,这是她自从回家后就刻意遗忘的事,她不想记起那样龌龊的自己。 她当时有多感激兄长贺宵来救她,现在就有多恶心当时的场景,一想到自己一直被他们玩弄于股掌中,怒意横生于胸中,那根名为理智的弦瞬间断了。 她不顾那横在自己脖子上的匕首,猛地转身看向施碧池,而此时匕首划伤她的肌肤,鲜血飙射出来,喷了施碧池一脸,而她也被这变故给弄懵了。 贺惜玲趁机一把夺过施碧池手中的匕首,此刻恨意扭曲了她的面容,她握紧匕首狠狠地刺进施碧池的胸口,拨出再刺,循环了多少次她都不知道了,只知道鲜血染红了彼此的衣裳。 她一边刺一边愤怒地道,「施碧池,你这个***,该死,你该死——」 施碧池睁着眼睛看着贺惜玲一下又一下地用匕首刺进自己的心脏,这次真的要死了,所有的爱和恨都要消失了,这个世界没有人爱过她,而她终将饮恨离世。 原来,死亡的味道是这样的。 在女儿狠命刺死施碧池的时候,受不住的贺母尖叫一声,突然晕倒在地。 贺父赶紧过去抱住妻子,他此刻也麻木了,女儿疯狂的样子连他都害怕,更不敢上前去阻止,只能看着施碧池的身体被她刺出一个大洞。 「狗咬狗,一嘴毛。」蔡氏冷冷地点评了一句,没有兴趣再看下去,反正施碧池这次是死得不能再死了,任大罗金仙来都救不了她,她转身欲上马车,不过还是看了眼旁边的常曦。 上次她连正眼都不会瞧这个典妻一眼,这种低贱的女人连给她提鞋都不配,但没想到她离开解家后居然会混得如此风生水起。 「士别三日,你真让我刮目相看。」 听到蔡氏这带着冷意的话,常曦毫不示弱,「谢过施六夫人夸奖,我会再努力的。」 「哼,别以为能赚几个钱就真成了上等人,我告诉你,你还差得远呢,」蔡氏打击道,「至于我的女婿,你别肖想他了,你不配。」 「配不配可不是你说了就算,这得我说了才算。」常曦可不会给蔡氏脸面,这种人越给她脸面,她还以为你怕她了呢。 再说施家也就那个样,前景黯淡的家族就更没资格评判他人。 蔡氏接连被常曦给怼了回来,脸都气歪了,这个低贱的女人,再跟她说话都是降低自己的格调,于是她重重地冷哼一声,让人扶着上了马车。 倒是施六老爷多看了常曦一眼,比起带着偏见的发妻,他倒是看出常曦的潜力,这次的圣旨就可见端倪,于是他道,「常娘子莫要介意我这老妻的行为,女儿的死让她受了刺激,所以才会口出无状……」 常曦看得出来施六老爷是想打圆场不让关系变坏,但很可惜,她平生最憎恨就是这种男人,看到他就犹如看到上辈子那个花心不负责任的老爹,遂,她出声打断他自以为是的话,「我想施六老爷还是该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哈?」施六老爷没想到常曦会如此回应自己。 这话也让马车里想要出声呵斥丈夫的蔡氏顿住了,她忍不住掀起马车帘子看向常曦,眼里满是复杂的目光。 只见常曦依旧是那个姿势,但说出口的话却是极犀利,「施六老爷,所有悲剧的根源都在你的身上,你嫡女的死,包括今天施碧池的死,这一切都得归根于你的「博爱」。」 没有三妻四妾,自然就不会有嫡庶,那就更不会有这样的人伦悲剧,这是谁的错 ? 是你施六老爷的错。 施六老爷想明白了常曦话里的意思,顿时气得脸红脖子粗,当即怒道,「常氏,别以为你现在受了抬举就能上得台面?我告诉你,你还差得远呢。」直接把老妻之前的话拿来用了。 常曦却是不怒反笑,「我的将来有无限种可能,可你的将来,早已注定。」 腐朽的家族终将会被时代抛弃。 施六老爷怼不过常曦,只能气哼哼地上了马车,喝令马车夫赶紧启程,再看这嚣张的女人一眼,他都想要戳瞎双眼。 倒是蔡氏定定了看向常曦,在马车启程之际,她突然道,「你,很好。」 常曦微微错愕,蔡氏这话是在亏她?就算不是,她也会当成是的。 马车里,蔡氏沉默不语,施六老爷却是找茬道,「你最后跟常氏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好半晌,蔡氏这才道,「字面上的意思。」 「你!」施六老爷怒道,「这是在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直是岂有此理!」 「她说得不对吗?」蔡氏冷哼一声,目光冷冷地看向丈夫。 她少女时期嫁给他,也曾满怀过憧憬,可是好景不长,男人的劣根性就跑了出来,身边的女人一个接一个地抬进府里,她哭过闹过,但都没用,回娘家哭诉,娘家人来撑腰,但也就是好了那么三两天,很快就又故态复萌了。 后来施家出事,她回娘家求助,努力地救他逃出生天,为此险些害了腹中的胎儿,可他如何报答自己的?回乡再抬两房妾。 这让自己的付出情何以堪? 可她已经没有办法回到少女时期了,所以只能在沉默中变态,不折磨那些人,疯的就会是自己。 那,还是让别人疯。 施六老爷看到妻子那冷得渗人的目光,第一次有些心虚地转头避开她的目光。 013:拿着鸡毛当令箭(一更) 解语心从祖父那里回来后就一直在屋子里踱着步,虽然祖父让她不用太担心,但她还是放心不下,这个罪名可不小,祖父恐怕都未必能摆得平,这是其一,其二就是生怕祖父因事大撒手不管,毕竟常曦现在离开了解府,祖父很可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正焦急难耐的时候,知莺进来禀报,说是东篱来了。 她立即掀帘子出去,果然看到东篱笑吟吟地站在廊下,看这表情应该没事了,不过她还是忙上前道,「常姐姐没事?」 「我们娘子一切安好,她在府外的茶馆等着三姑娘。」东篱快言快语道,她看得出来解语心是真的在担心常娘子,所以不想卖关子吊人家的胃口。 解语心一听,抬脚就往外走,知莺忙跟上去。 钱氏也收到了东篱入府的消息,知道这肯定是为常氏传消息来的,于是赶紧过来,正好看到女儿往外走,于是上前拦住,「心姐儿,你这是要去哪?」 「我有事要出府一趟,娘,我不是小孩子了,你不用把我盯得这么紧。」 「你是要去见常氏吗?」 解语心看到母亲那张严肃不赞成的脸,她的脸色也板了起来,「娘,茶砖工坊我也有份的,如果常姐姐被治罪,你以为我能逃脱吗?」 钱氏一听,险些要晕过去,立即叫嚣着让女儿赶紧退出来,这下子又想到儿子解明,不行,她也赶紧去把儿子给唤回来,不能再跟那常氏搅和在一块了,不然全家都得被她给连累了。 解语心对母亲感到深深的失望,「娘,我是不会退股的,你不用劝我了,我心意已决。」 说完,她绕过钱氏就要往前走。 钱氏却一把抓住女儿的手腕,死活不放女儿离开,「我不能看着你在一条歪路上走下去,心姐儿,等将来你就会理解为娘的一片苦心……」 解语心大力挣扎,却怎么也挣扎不出母亲的手掌心,心下不由得着急起来。 正在这时候,老夫人容氏身边的嬷嬷到来,「二夫人,老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钱氏看到婆母身边的人来通传,这才不甘心地松开女儿的手臂,自家这孽女得了自由立即就撒丫子狂奔跑了,这让她气得咬紧一口银牙。 别人的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自家这孽女生来就是讨债的,不让她做的事情她做得比谁都起劲。 看到婆母派来的人板着张脸,她也收起脸上的表情,随她过去婆母的院子。 她到时,看到秦氏也在坐,于是行礼问安后,赶紧坐下,不知道婆母葫芦里的是什么药,她心下难免人揣测一二。 容氏看到这俩儿媳妇到了之后,这才道,「常氏已经离府了,你们日后都莫要找她的麻烦,尤其是你。」她重点看向钱氏,「心姐儿愿意跟她来往,你也别阻拦,总之心姐儿这么大了,有自己的判断,我们就别插手了。」 听到老头子的长随回来说了常氏的风光,她当时几乎难以相信,这女人离开解府才多久,就能步步攀高,怎么想都觉得梦幻无比。 老头子却说,「长公主愿意为她出面背书,你说这背后卖的是谁的面子?总之对常氏要比以前还要礼遇,日后或许她还能念我们几句好。」 她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男人遇到喜欢的女人是没有理智可言的,哪怕解晋是他们从小看到大的,但对于他而言,或许还不如一个常氏重要。 所以她得敲打俩儿媳妇,不要禁止小辈跟常氏交往,或许将来会有莫大的好处,毕竟是识于微时,友谊也会比较坚固。 秦氏不语,她忙着挑儿媳妇,至于常氏那是过去式的人了,她懒得搭理。 钱氏却是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常氏给了什么***婆母吃 ,竟然让婆母特意为她说这些话,看一旁秦氏的表情,婆母这话估计是说给她听的。 看到婆母满脸不悦地看着她,她扯了扯嘴角,最后只能道,「是,儿媳知道了。」 容氏这才放俩儿媳妇离去,现在看来,这俩人都是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强,多看一眼都要气死自己。 秦氏一离开婆母处,就径自往四房的院落而去,钱氏见状,暗地里「呸」了一声,立即往反方向离开,她也不惜得跟这秦氏来往。 解府对面的茶馆,解语心匆匆到来,果然在包厢里看到常曦正在喝茶等她,她这才相信她真的平安无事。 「常姐姐,看到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 「三妹妹,让你担心了,倒是我的不是,来,我以茶代酒,敬你一碗。」 两人饮干了一碗茶,这才相视而笑。 解语心这才问起事情的来龙去脉,并且将贺惜玲假冒她到解府来的事也和盘托出。 常曦其实也吃了一惊,贺惜玲假冒她进解府的操作并不在她的预料之内,只能说她还不至于一蠢到底,只可惜性格决定命运,她终究没有跳出性格的桎梏。 不过她也没有隐瞒,把自己之前的计划也说给对方听,最后把施碧池的死也简单说了说,最后唏嘘道,「若不是贺家兄妹露出来的破绽,我是真的没想往这方面想,谁能相信施碧池会金蝉脱壳呢?」 解语心认识施碧池的时间比常曦要久得多,如今听到她这样死了,久久没有回过神来,最后叹息一声,「自作孽不可活。」然后一脸歉疚地看向常曦,「我真没想到当初一本游记会让施碧池想出这样的毒计来,都怪我没有放好给她看了去,不然也引不起这么大的风波……」 「三妹妹,这怎么能怪你呢?她是以有心算无心。」常曦安慰道,她不希望解语心因此自责,施碧池这人心机深沉,没有这事,她也会生出别的事来,总之这女人从来不是省油的灯,好在现在灯灭了。 解语心被这么一番开解,这心情才不至于郁闷,「施家不会为她收尸的,我让知莺去给她收尸,好歹入土为安,希望下辈子她能学做个好人。」 常曦没有阻止解语心发这个善心,人活着不就活个随心所欲嘛。 与解语心见过面之后,她就匆匆赶回茶砖工坊,那边还有一大摊子的事情在等着她。 半路上还遇到了贺父,不过这回她不再加以理会,贺父并没有按约定把人送到她面前,就不算是达成了与她的协议,那贺宵的生死她就不会多管。 贺父追着常曦的马车跑了好长一段距离,最后只能看着那狠心的女人走远了,自己却是无能为力地低下了头颅。 最后,贺宵诬告他人,被判流放三千里,而贺惜玲杀了施碧池,鉴于她当时是被劫持的,所以死罪可免也被判流放三千里。 相看两相厌的兄妹二人在流放的路上,少不得要互相落井下石意图置对方于死地。 贺母受此打击一病不起,不过半年时间就撒手人寰,贺父哀伤了几日之后,就抬了两房小妾进门,然后满一年就再娶继妻生儿育女,当然这是后话了。 话说常曦赶回茶砖工坊,还没有进工坊的大门,就感觉到这里面的气氛有些凝固,桂花婶和武老三等人都在工坊外焦急地等着她。 一看到她,桂花婶立即就上来道,「常娘子,有个面白无须的人突然到了工坊,还说他是来接管工坊的,然后把我们都赶了出来,他们的人一来就霸占了工坊,搞得大伙儿现在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对啊,常娘子,那伙人特别霸道不讲理,还说后面的工程要叫停,他们要全面规划加建厂房……」 然后其他人也上 前来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总之现在人心惶惶,就怕这茶砖工坊开不下去,当然这半天的工夫,那道圣旨的内容还没有流传到乡下地方。 常曦抬手示意众人稍安勿躁,安抚了一下大家的情绪后,她这才发现没有看到小桃,忙问道,「小桃呢?」 「小姚姑娘把自己锁在了账房里,那白面无须的人要小桃姑娘交账册,小桃姑娘不肯,说没有常娘子你的吩咐,谁也不能碰账册,当初工坊的规章是这么写的,她不能违反,可那些人不听,居然上手要去抢,小桃姑娘一时情急,就把自己与账册都反锁在账房里……」有知情人赶紧道。 常曦一听,脸色顿时就变了,立即抬脚就往工坊里面去,她倒要看看这难缠的小鬼长啥样? 司公公这样的阎王因为忌惮千荣长公主,反倒是极好相处的,不会摆架子让人感觉到不适,惟有这从公主府里出来的人才会拿着鸡毛当令箭让人不耻。 因为突然有一群人闯进来叫嚷着要接管,所以工坊少有的停工了,到处不再是热火朝天的生产场景,而是安静得让人心里不爽。 工坊的工人看到常曦到来,这才感到主心骨的回归,然后暗地里欢呼着常娘子回来了,他们总算不用六神无主了。 常曦速度极快地往账房而去,人还没到,就听到一道尖利的声音威胁道,「我劝你们都乖乖地把账册交出来,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到时候就别怪我不客气,给你们一顿排头吃……」 014:打群架,他们可是内行的(二更) 听到这话,常曦肺都要气炸了,她好不容易把桃树给养大了,别人倒好,居然来摘桃子,也不问问她答不答应? 「好大的威风啊,」她直接迈步进去,斜眼看了眼那面白无须看似太监的男人,直接嘲讽道,「我倒是好奇你这罚酒长啥样的,有本事让我喝一杯啊。」 账房里的小桃听到常曦的声音,立即惊喜地打开门,然后忍不住哽咽地道,「常娘子,您总算是回来了……」 常曦怜爱地轻拍了下小桃的头顶,「我们小桃这次很厉害,立了一功,回头给你奖赏。」 小桃闻言,这才吸了吸鼻子忍住那差点就要掉下来的泪。 那面白无须的男人看到常曦大踏步地走进来,眼睛微微眯了眯,耳边又听到跟他对峙的人都一脸惊喜的唤着常娘子,他这才算把正主给认出来了,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没看出这女子有何特别之处,当然长得特别漂亮倒是真的,可他在皇城见多了美人,这常氏还没有美到惊天动地的程度,他自然不会看在眼里。 「你就是那常氏?」他高傲地昂着头睥睨道。 常曦毫不避开地与他对视,「我是。」随后轻蔑地上下打量对方好几眼,「你谁啊?」 「我可是长公主派遣来的人,见到我,怎么不行礼啊?村妇就是村妇,半点也不知道礼节。」他面露怒容地道。 周围人看到他这个样子,都义愤填膺地瞪着他,而他也不怕,毕竟这回带了不少好手来,就怕穷山恶水出刁民镇不住他们。 常曦抬手安抚众人的情绪,看着那面白无须的男子冷笑一声,「千荣长公主乃天家贵女,你这样的人又岂是她派来的?来人,把这冒充的人给我抓起来去见官,我倒要看看敢冒充长公主的人该当何罪?」 外面的武老三等村里的壮汉听到这声令下,立即就冲了进来。 而停工的那群半大少年也不闲着,抄起木棍也恶狠狠地守在外围,大有一言不合之势就会动手的架势。 就连一群妇人也不遑多让,谁敢砸了她们吃饭的饭碗,她们就让谁不好过,现在常娘子说他是冒充的,他就是冒充的。 厨娘们更是操起菜刀也过来支援,总之大家都是同气连枝,肯定要声援自己人。 这架势,别说面白无须的男人看了心生胆怯,就连他带来的那些个好手也觉得无比棘手,别以为村民就好欺负,人家真斗起来的时候,他们这点人手别想压下人家。 「你们大胆!知道我是什么人?我乃长公主派来的人……」面白无须的男人赶紧躲到自己带来的好手里面,看到己方处于劣势,他哪还敢像刚才那样高调?这一群刁民都该死,还有那个什么常娘子。Z.br> 「常娘子说你是冒充的,你就是冒充的,大家一起上,将他抓起来交给官老爷处置。」武老三大喝一声,率先就冲上去。 大家一看,哪里还坐得住? 打群架,他们可是内行的,村子里每到干旱缺水时都会上演一出抢水的大乱斗,他们对这个熟得很。 常曦退开到一边,并不加以阻止,就这样冷眼地看着这两拨人打起来,就算这面白无须的男人带来的是练家子,也敌不过这一群村民的。 长公主派来的这人以为她是一介民女好欺负,一来就要下马威占据主导权,到时候自己成了他手里捏着的软柿子,还不是由得他搓圆捏扁,那这茶砖工坊就成了他的嚢中物,真的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可惜,这样的伎俩用在她身上是不会奏效的。 所以,此时此刻,她要的就是完全的主导权,至于这面白无须的男人,她是不打算留下来给自己添堵的,踢他出局那是肯定的。 这边发生的事 情,很快就传到了别院。 解晋正和原皓商量事情,而解明一进来就咋咋呼呼地怒视着原皓,「好啊,你们长公主府的人仗势欺人,还有没有王法了?圣旨上都说这门生意是属于常娘子的,你们长公主府来摘桃子还有没有天理了?」 原皓闻言,脸色当即大变,他今天过来一是有要事跟解晋相商,二是准备晚些时候给常曦庆祝,这下子茶砖工坊的发展可以说是飞跃式的,当然他没有邀功的意思。 可现在看解明这气愤的样子,事情跟他想的有了偏差,「到底怎么一回事?」 解明应酬完那一众官员,喝了酒的他先回别院歇息,哪知道就这空档,茶砖工坊就出事了,他收到消息时整个人酒立即醒了,立马就闯进这里质问原皓。 「听说打起来了。」 原皓一听,先是担心会不会伤到常曦,他立马就跳起来往外冲,「我过去看看。」 解明身为茶砖工坊的管理层人员,自然也得急于回工坊看看事态进展如何。 全程反倒是解晋一言不发,一旁的周南都看不管自家主子的操作了,他不担心常娘子吗? 解晋看到这长随无意识地问了出来,依旧老神在在地道,「你觉得她会是吃亏的性格?」 没有常曦的首肯,是打不起来的,所以这场架是常曦授意及主导的,而她又怎么会让自己处于危险之中呢? 他太了解常曦的性格了,她这人很是会明哲保身的,这样闹,自然有她的道理。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支持她,而不是质疑她。 当然这些心里话他是不会对周南说的,要说也是跟常曦说,当然这些剖析内心的话他也说不出口就是了。 而他能做的不是冲到现场去,而是为她收拾残局。 他的姑姑千荣长公主此举必定另有深意,这是在试探常曦的深浅,同时也是在试探他,不然她不会派个嚣张跋扈的蠢人来。 这封信他必须写,而且得是表明立场去写。 急忙赶去现场的原皓和解明到时,看到村民们把好几个人五花大绑起来,没出人命,但被绑起来的人都被打得鼻青脸肿,尤其是那个面白无须的男人脸上更是没有一块好肉。 只见那百白无须的男人一看到原皓推开人群走进来,立即哭诉道,「大爷,大爷,您快救救小的,小的就要被他们给打死了,他们这是造反……」 015:偏颇 「杜管事?」原皓皱眉唤出面前狼狈不堪的男子的名字,上下打量了一眼,眉头皱得更紧。 「大爷,是小的,」杜管事这会儿两眼泪汪汪,终于有人为他正名了,他顿时神气起来,伸手指着周围还拿着武器的村民,「大爷,您可要为小的做主,他们群殴小的,半点也不讲武德……」啦啦地说个不停。 周围的武老三等人却是一言不发,原皓这人他们都认得,只知道他是个大官,与常娘子关系也不错,但没想到他居然是千荣长公主之子,不知道他此刻是站在常娘子这边还是那面白无须似太监的杜管事那一边? 虽然没有说出口,但他们都有几分担忧,生怕常曦会吃亏,这对上权贵,平民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至于后不后悔打了这杜管事等人? 答案是不后悔的,法不责众嘛,他们这么多人,难道真抓他们去牢里关起来? 这么多人,关得过来吗? 但常曦不同,事后很可能会被报复,毕竟她的目标太大了,想要报复一个人有的是办法,所以现在人人都不乐观。 解明则板着张脸,他倒要看看原皓会如何处理这嚣张跋扈的杜管事,这一路过来不少人都小声地给他说了事情的经过,他是越听怒火越高涨,这杜管事真的该打,而且打得还不够狠。 看到原皓到来的常曦,这会儿也推开人群走了进来,正好听到杜管事还在那儿说个不停,一副委屈大发了的样子,而原皓似乎在忍受的边缘,看那脸色越来越难看。 如果此时有人问她,担不担心原皓站在杜管事那边,她的答案一定是不担心,原皓虽然是长公主之子,但她的茶砖生意迎来的转机并非因为原皓,而是解晋,没有解晋在背后,长公主是不会出手的,纵使茶砖生意大有可为,利润非常可观,但对于长公主这等人物来说,还真没到她会觊觎的地步。 「原大人,你怎么来了?」 听到常曦的声音,原皓立刻抛下诉苦的杜管事,上前与常曦互相见礼,「常娘子,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呢。」 「原大人客气了。」常曦笑道,半点也没有生嫌隙的样子,「来,我们进去说话,对了,长公主派来进驻茶砖工坊的人到了没有?你言语一声,我好去迎接,不然该怪我礼数不周到了。」 这话一出,原皓顿时尴尬了,他真不好意思指着那杜管事说人就是他,实在是太丢脸了。 解明闻言,当即大笑出声,再次感叹常曦果然是个妙人,这装傻充愣的本事无人能及。 「解八爷,你回来得刚好,」常曦似才发现解明的样子,立即伸手指向那群被五花大绑的人,「这些人冒充长公主府的人,你立即拿去报官,一定要严惩此等恶行,不能让人败坏了长公主殿下的名声,不然就是我等的不对……」 解明立即收笑,装做一本正经地道,「对,常娘子你说得对,我这就去将人解送到官府,绝对不参姑息他们此等行为,那是对长公主殿下的大不敬……」 「咳咳……」原皓轻咳数声,引来常曦的关注,正想说什么的时候,就听到常曦关心地道,「原大人,你怎么了?是不是感染了风寒?最近天气冷了很多,你可得多多注意身体啊,就算不为了你自己,也得为了长公主殿下,毕竟游子在外,母亲最为担忧。」 原皓看到常曦那真诚的关心眼神,顿时感动不已,就更不好澄清杜管事的身份,实在是说不出口啊,只能道,「常娘子放心,我没事……」 「大爷,大爷,您救救小的,这群刁民真要拉小的去见官……」杜管事大吼大叫道,他是长公主府的人,他若丢了颜面,就等于长公主丢了颜面。 武老三等人得了解明的指示,立即再次动手抓人 。 这下子事态进入白热化阶段,原皓也不能再作壁上观,于是赶紧出声拦下,顶着常曦吃惊的目光,他硬着头皮道,「常娘子,杜管事正是母亲派来进驻工坊的人……」 「什么?」常曦一副惊讶到无边的样子,她用难以置信地语气道,「这怎么可能?我不相信,原大人你莫不是在跟我开玩笑?虽然我与长公主殿下未曾谋面,但对殿下的景仰那是如滔滔江水,这等小人怎么会是长公主府的人?」最后又一副了然的样子道,「原大人,你一定是在跟我开玩笑,这个笑话其实不太好笑……」 原皓看常曦这样,心里越发为难,最后只能艰难开口,「常娘子,这杜管事行事无状,我代他向你道歉,另外我一定会写信告知家母此事,绝不会让这等人坏了茶砖工坊这锅汤,你放心,我可以给你保证。」 杜管事闻言整个人都要崩溃了,大爷为何要对一个民女说话如此软和?而且还给保证,这是什么骚操作? 「不是,大爷,您别被这小娘皮给蒙骗了,她这是在做戏骗您呢,她这分明就是故意的,她这么做就是为了落长公主殿下的脸面,我的大爷哟,您可不能上了她的当…… 「你给我闭嘴!」原皓朝杜管事吼了一句,「再让我听到你说话,我就你的舌头给割下来。」 杜管事顿时睁大眼睛,这还是他认识的大爷吗?为了一个女人,至于如此威胁他吗? 他满脸的不可置信,最后看到常曦冷然的笑容,他顿时打了个冷颤,瞬间明白常曦是故意的,他第一次领教到这个女人的可怕之处,自己之前还想拿捏她然后在她的头上作威作福,这想法真是天真。 把心态放平稳了,他这才看出来常曦对原皓的影响,这个女人一定是凭这长脸把自家大爷给迷惑了,一定是。 早知道实情是这样,他肯定换另一种方式行事,此时真有欲哭无泪,亏他还指望原皓给他讨公道呢,人家不拿他来讨红颜一笑就不错了。 原皓看到杜管事安静下来了,这才重新一脸歉意地看向常曦,「他以前在京城时不是这样的,若母亲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肯定不会派他来,我也是到了这里才知道他的真面目,要不然真被他往日里老实的样子给骗了。」 「原来如此,我就说长公主府怎么会有这等下人?原来是被蒙骗了,原大人,不管怎么说,我之前不知道实情,一心想要为长公主府正名,这才令人将他拿下,你看,把人打成这样,我也很是过意不去,还请你多多包涵。」 「常娘子无须自责,这是他自找的,你何错之有?反倒是他,才是罪有应得。」原皓立即给常曦开脱,半点责任都不会落在她的身上。 常曦立即一副感动不已的样子,「好在原大人你没有怪罪我,谢谢你的宽容大度。」她行礼致谢。 原皓立即回礼,「茶砖工坊先恢复生产,这几个人我先带回去,不会把他们留下给你添麻烦。」 「多谢原大人。」常曦这会儿占了便宜,自然舍得说好话,然后又看向敢怒不敢言的杜管事,「望你日后改过,学做好人,莫丢了长公主殿下的脸面。」 杜管事别开脸不看这虚伪至极的女人,也就自家大爷吃她这一套,他这无根之人才不会上女人的当,这个世上最会骗人的就是女人。 对于这种小儿行径,常曦半点都不放在心上,就这样和行事风格,这杜管事迟早会害死他自个儿。 原皓没有按计划多留,赶紧把杜管事几人给带走。 看着他们匆匆离去,常曦这才朝武老三等一众村民行了个谢礼,「这次谢谢大家维护工坊,维护我个人,这次难关是大家齐心协力才度过的,我会铭记在心。」 一众村民立即手忙脚乱地还礼 ,顿时觉得心里暖暖的,对工坊也多了份归属感。 常曦为了感谢大家的忠心,吩咐小桃这个月多发一份工钱。 这等实惠入袋,一众村民立即欢呼起来,脸上更是洋溢着笑容。 解明在一旁看得很清楚,借助这次的事件,常曦很好的凝聚了人心,这招真的可以学起来。 事态平息了,常曦立即吩咐众人回到工作岗位,至于下班的人就先回去休息,至于管理层的人则要留下开会。 在会议上,常曦重点表扬了众人,然后在众人沾沾自喜之时,她又严肃着脸提出了批评,「好的要表扬,不好的自然也要提出来加以改进,这次事件突然事发突然,但大家应对能力却是有所欠缺的,他们才几个人?我们又有多少人?不管如何,首先要保证工坊的运转……」. 她说出来的每一条,都让在座管理层的人低垂了脑袋,这次确实是他们应对得不好,尤其是四大掌柜的人,在这次事件中一点作用都没有起到,对比其他人,就更是汗颜。 随后管理层的人一个接一个站起来做自我检讨,看得出来他们是真的意识到自己的不足。 比起神情严肃又认真聆听的常曦,解明是被震憾最大的那个,他来工坊当管理者,初时带着几分投机玩闹的心态,到认真上心管理工坊事务,再到现在他学着如何做一个真正的决策者。 此时他侧脸看向常曦,他在她身上学到的最多的,今天他学到重要一课,在日后自是受用无穷。 与常曦这边和谐有序的检讨相比,把杜管事等人带回去的原皓全程黑着脸。 杜管事真的觉得自己很委屈,「大爷,那个小娘皮……常娘子真的是在您面前演戏,小的一早就禀明了身份,可她还要倒打一耙,小的真是很冤枉……」 原皓不搭理他,其实他真的看不出来常曦在装傻扮懵吗? 其实不见得,他从小长大的环境就不单纯,及长又浸在官场里,什么龌龊事没见过? 常曦是故意而为,他一眼就看穿了,可为什么还要配合她演这一场呢? 真的被她迷得没有了自己的认知了吗? 他原皓若是这样的人,他爹娘又怎会放他出来外任? 「你到现在还没有意识到你的错处吗?」 看到自家大爷肯说话了,杜管事还没来得及欣喜,就先听到这句反问,整个人立即就要炸了,「大爷,小的是为了长公主府的利益才这么做的,这次那个什么茶砖工坊能开下去,都是托了长公主的福,那个常氏是不知好歹……」 「我问你,是你会做茶砖?还是她会做?」 「大爷,您这么问有失偏颇了,没错,茶砖是她做出来的,但没有长公主,她也做不得茶砖,早就被人告得流放三千里,不对,是被问斩才对。」 看这杜管事依旧咬牙切齿的样子,原皓放弃了跟他继续谈话,真是朽木不可雕也。 没有了常曦,茶砖工艺就只能止步于此,而且,那个茶砖工坊最值钱的不是工人,不是机器,也不是所谓的茶砖工艺,而是常曦本人。 这并非因为他是常曦的爱慕者才会这么认为的,而是因为他看得很清楚,常曦的存在,才会有无限种可能,这才是他支持常曦的原因所在,无关风月。 杜管事看到这样面冷心冷的原皓,整个人都十分绝望,这次的差事是他争取来的,原本以为可以凭此出头,现在中途折戟沉沙,若这样灰溜溜地回京,他将永无出头之日。 该怎么办呢? 杜管事这出师不利的事情很快就传到了不少人的耳里,司公公听说后,只是冷笑一声,「真是个蠢人。」 旁边的小太监道,「杜管事悄 悄地遣人来问,能不能与您见上一面。」 司公公一听,眼睛微微一眯,对方这是想让他出面当和事佬为他说话,那他要不要给对方这个颜面? 旁边的小太监看到司公公若有所思的样子,顿时知道可能有戏,到底收了杜管事的好处,于是掏出杜管事交给他的半块玉佩,「这是杜管事请小的转交给您的。」 司公公看到这半块玉佩,立即伸手拿起来细看,顿时脸色就沉了下来,「你出去唤他进来见我。」 没想到会是个故人。 016:债多不愁(一更) 杜管事焦急地在外等候,看到小太监出来通传,这才心定了些许,整了整衣冠,他随着小太监往里屋走去,一进去,就看到司公公歪靠在罗汉床上的软垫上,手里把玩的正是自己用做叩门砖的那半块玉佩。   017:不能让常娘子被轻薄了去(二更) 解晋抱紧她,不让她乱动,在她耳边低喃道,「乖,你喝醉了,好好地睡一觉……」 她喝醉的样子跟上回醉茶时是一样的,总爱乱动和乱说话,这样的她比平日里冷静自持的样子更迷人。 他不禁痴痴地看着,真想这样看到天荒地老。 躲在一旁偷看的小桃和东篱对视一眼,尤其是东篱,第一次看到九爷这样,还没有经历过感情之事的她不禁红了脸,原来九爷对常娘子是真有感情啊,以前自己真是眼拙得可以。 「上回常娘子醉茶时,九爷也是这样看着常娘子的。」小桃凑过去与东篱咬耳朵。 「那我们要不要上前去做那恶人?」东篱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解九爷若跟常曦能成一对,她乐见其成。 「九爷是正人君子,不会乘机做什么,你放心好了……」小桃用气音回道。 只是她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解晋低下头似乎在亲吻常曦的嘴唇,这下子俩女坐不住了,不由得面面相觑,东篱眼里甚至满是怀疑,这就是你眼里的正人君子? 小桃当即说不出话来,第一次为他人背书却翻了车,遂只能满脸悻悻的,最后更是咬牙道:「不行,我们得出面去阻止,不能让常娘子被轻薄了去。」就算对象是九爷这样的美男子也不成。 东篱的眼里也是这样的神色,不管怎样,她们都是站在常娘子这边的。 于是两女立即就冲了出去,正想要大喊一声,结果看到令她们震惊的一幕,常娘子……居然两手勾住解晋的脖子,一个使力,将解晋压在身下,然后调笑道,「美男子,来,给姐笑一个,姐给你糖吃……」表现得活脱脱是一个纨绔子弟的样子。 这样的常娘子是陌生的,把俩女都给吓着了,于是又很没志气地缩回原先的藏身处,东篱更是扯住小桃用气音问上回醉茶时常娘子可是这样的? 小桃摇了摇头,那会儿的常娘子被沈大夫施针动弹不得,哪里会如此生猛地反扑解九爷? 「那我们还要不要进去?」东篱不敢偷看了,只能用手指了指里面。 小桃继续摇头,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对的?毕竟她这会儿都不确定常娘子是不是真醉了?侍候了常娘子有半年的功夫了,但她还不是很能摸到常娘子的脉搏。 两女都睁大眼睛看着对方,然后胆小地缩在这里不敢动弹。 外面守风的周南倒是淡定自若得多,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圆月,嗯,今晚月色很美。 常曦第二日醒来时,神情自若,伸了个懒腰正要洗濑之时,看到东篱和小桃都顶着个黑眼圈进来侍候,她不禁上下打量了俩人一眼,「昨晚做贼去了?」 俩女摇了摇头,比做贼还惨。 「这是怎么了?」常曦不解地追问一句。 小桃想说昨晚的一切,被东篱给拉住了,最后东篱扯笑道,「昨晚小桃做噩梦了,我被吓着,跟着也没睡好。」 小桃睁大眼睛看向东篱,你才做噩梦呢! 常曦闻言,失笑道,「做了什么噩梦?导致两人都失眠了。」 这下子就连东篱都编不出来了,小桃打哈哈地说了句,睡醒就忘了。 常曦这下笑而不语,这俩傻丫头,简直是自讨苦吃。 梳妆打扮好,解晋亲自过来找她用早膳,她欣然应允,那层窗户纸将捅未捅,她乐在其中。 这下子在一旁侍候他们用早膳的小桃和东篱,看着这俩人的举动明显亲近了很多,两人都脸红地微垂头不敢多看。 但,不可否认的是,两人都看得出来常娘子的心情十分明媚,脸上的笑容变甜美了,人自然就更漂亮了。 当然解晋也不遑多让,以 前万年冰山的样子,现在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比往日多了份人气,似乎更帅了,没看到不少侍女今日都偷瞧九爷吗? 不过可惜的是解晋身边有只恶犬名叫周南,他眼一瞪,侍女们都不敢偷瞧,立即飞奔跑远了才敢喘气。 解晋扶着常曦上马,「我得闲了过去找你用膳。」 常曦笑了笑,「好啊,那我等着。」随后轻扬马鞭,马儿扬蹄跑了起来,只留下她的一串笑声。 解晋含笑地看着她远去,直到看不到人影,这才转身回去处理事务。 周南暗地里腹诽了一句,这冰山融化了就变得粘人了,真让人受不了。 只是常曦的好心情在回到茶砖工坊时见到不请自来的司公公时,瞬间荡然无存,不过她脸上的笑容倒是更盛了,立即上前见礼,「什么风将司公公您这样的贵人给吹来了?怎么不着人给民女送个信,民女好倒履相迎,这下子是真真的失礼了。」 司公公立即示意常曦无须多礼,「咱家一路来时都好奇这茶砖是如何制作的,如今到了宜阳城,若不亲自前来参观一番,岂不是错失了这解密的好时机,将来必定后悔。」 常曦闻言笑了起来,先是让东篱去沏碗砖茶来给司公公先尝一尝。 第一次喝砖茶的司公公表现得极为郑重,他是真的在品茗,早就知道他出身来历的常曦对此并不奇怪,若是当年没被抄家治罪,这司公公又岂会成为宦官?搞不好早就科举出仕正常当官了,所以他对茶有一定的鉴赏能力是情理当中的事情。 「果然是碗好茶。」好半晌,司公公这才舍得放下茶碗,「在京城时听到夸砖茶是一绝之时,咱家还不以为然,果然传闻不如一见啊。」 「司公公过誉了。」常曦谦逊了一句。 司公公却摆手道,「咱家这人一向有一说一,并不喜欢说大话,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 这样看来司公公这人也不是不能处,常曦对他的印象还不错,当然这是初步的印象。 茶过三巡后,常曦这才领着司公公参观茶砖工坊,陪同的人还有解明等管理层的人员。 司公公看得很仔细,对不懂的地方都向常曦提出疑问,常曦也很耐性地给予回答,态度上很认真,半点敷衍之色也没有,这点让司公公尤为满意,只要不过份,这常娘子其实极好相处,那杜管事把这样懂礼知分寸的人给逼得动手了,也算是他「能耐」了。 午膳他更是少有地吃了一顿工坊的大锅饭,这让跟着来的小太监满脸的不可思议,这司公公是极得掌印太监蒋星看重的,在京城时都是气势十足的,怎么到了这穷乡僻壤的地方,反而变得和气起来了?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等把茶砖工坊看完了,司公公这才道,「常娘子果然是奇人也,这里的一切都让咱家赞叹,他日回京一定要说给陛下听。」 「那是民女的荣幸。」常曦一副很荣幸的样子。 这样的态度十分得司公公的青眼。 再转回待客厅里喝茶,这回做陪的还有解明,不过他跟这太监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一路上话都很少,存在感很弱,但又让人不能将他忽视了去。 自觉与常曦熟络了不少的司公公这才道出了今日最大的来意,「杜管事回去后就十分后悔当日所为,他想要亲自登门道歉,又怕常娘子不给他这个机会,遂请了我来做和事佬,不知道常娘子愿不愿意给咱家这个脸面?」 这话说得,谁敢不给他面子? 常曦昨晚知道了会有这一遭后,心里早就有了答案,于是道,「司公公亲自过来做和事佬,民女焉会托大不同意?只要司公公担保杜管事过来不再激怒村民即可。」 司公公闻言 就知道常曦心里还有着怨气,也怪杜管事这人把事情做绝了,于是叹息一声,「杜管事这人确实是脑子不太好使,不过咱家可以保证他不会再来闹事,这点常娘子可以放心。」 常曦这才真正点了点头。 司公公这才心满意足地离去。 送别了这好管闲事的司公公,解明这才皱眉地道,「真让那杜管事回到工坊来指手划脚?」他是真讨厌这个杜管事,仗着长公主的势不将别人看在眼里。 常曦冷冷一笑,「他想要回来也未为不可,闹了一场没有占到便宜,他就会学乖,这比突然又来一人要好得多,至少他的气焰起不来,我们也不会被他缚住手脚。」 解晋得了常曦这话,心里也有数了,确实如常曦所言,被打趴下的杜管事是没那心气再高调行事的,这样一来对大家或许是好事。 翌日杜管事果然亲自登门道歉,在司公公的主持下,常曦等一干村民也接受了他的道歉,没有再揪着当日的事情来说项。 司公公笑道,「这叫不打不相识,往后倒是可以好好共事一番,常娘子你说是不是?」 常曦也笑道,「那是,不过得杜管事看得上我们工坊的人才行,不然只怕要浪费了司公公您的一番美意……」 「常娘子说笑了,我是真的知错了,上回行事无状,是真的认真反省了。」杜管事赶紧道,这回他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讨好。 倒是个能屈能伸的,常曦对这杜管事的印象稍好了一丢丢,懂得做人道理的人才好沟通。 「那我们工坊自然欢迎杜管事的进驻……」 018:收服(一更) 常曦的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到一声阻喝声,「不可。」 这声音一出,待客室的众人都朝门外看去,只见原皓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一进来两眼就看向常曦,「杜管事上回惹出那么大的事情不利于工坊的正常运转,这个职位他不能担任,到时候长公主府会另外再派人过来。」 「大爷……」杜管事这回真的是眼泪汪汪了,常曦都不反对让他留下了,大爷为何要如此绝情?「小的是真的知错了……」 哪知原皓看都不看这杜管事一眼,而是朝司公公点头致意道,「此事劳烦司公公亲自出面调和,实属长公主府的不是,到时候一定备份薄礼谢过公公……」 司公公没想到原皓会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这个昔日在京城行事也算嚣张跋扈的贵公子居然也有这么说话的一天,真是新鲜,不过他看得出来,人家这么做是为了旁边这位长相貌美的常娘子,跟他一个阉人没关系。 「原大人客气了,咱家之所以会出面,只是因为与杜管事曾有旧,出于友情相帮而已,并不是想要插手工坊事务,这点还望原大人和常娘子莫要误会才好。」 果然听他这么一说,原皓脸上的紧绷这才缓和了些许,他还以为这司公公在借皇权打压常曦,所以一接到消息,他就把手头重要的事务都给扔到一边赶了过来,意图自然是为常曦撑腰。 这下子苦的是杜管事,他可不认为原皓听了这么一番解释就会轻易放过自己,这可如何是好? 他下意识地看向一旁的常曦,眼里满是求救之意,他还是坚定地认为如今能救他的只有常曦一人了,如今就差签订一份丧权辱国的合约了。 看杜管事的样子真可怜,常曦暗地里啧啧两声,当然对于杜管事的示弱行为,她并不是照单全收,所以她微微一挑眉。 杜管事看出常曦眼里的意思,顿时心喜,但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手却在案桌上做出叩首的动作,意为臣服之意,他现在只能病急乱投医。 至此,常曦才算是把这杜管事初步拿下。 「怎么会?司公公这么说民女可要恼了,我自认与司公公可是相谈甚欢来着。」她笑着回应,然后又看向原皓道,「原大人亲自过来一趟,是对我们茶砖工坊的重视,你的意见我们是非常重视的,不管人非完人,孰能无过?既然杜管事已改过一心向善,我们就要给他这个改过的机会,毕竟孔老夫子有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原大人以为如何?」 「对对对,常娘子此言说到我的心坎里,大爷,小的是真的认识到自己的错处,还请大爷给小的一个改过的机会。」杜管事趁机也表示自己要改过自新。 原皓依旧不看这杜管事,对他说的话似乎充耳不闻,只是两眼看向常曦,「常娘子,你真要给他一个改过的机会?」 常曦郑重地点点头,「当日之事过去就过去了,我们得向前看,不过今后杜管事若是还要故态复萌,到时候我一定亲自绑了他送到原大人的面前,绝不会再给半点改过的机会。」 最后的话她说得极其严肃,杜管事听后不由得打了个冷颤,这下子他不敢再看向常曦,原本心里还藏着一点的小九九也因为这句话而烟消云散,他感觉常曦这话是冲着他来的。 司公公见状也趁机道,「常娘子说得在理,原大人,杜管事是从长公主府出来的人,自然代表着长公主府的颜面,如今常娘子的处理极其通情达理,这于大家都是有好处的。」 看到这几人的言辞都一致,原皓这才叹息一声,「也罢,既然司公公和常娘子都如此说,我自不是那等不讲情理之人,」随后双眼瞪向杜管事,「你若是再犯往日的错,到时候不用常娘子绑你,我就先来绑你回去治罪,你可听清了?」 杜 管事忙跪下,「大爷,小的听清了,一定谨记。」 常曦看到这里,心知杜管事就算留下也翻不起什么风浪了,这人现在只会夹着尾巴做人,哪里还敢再挑事? 既然如此,他留下来就是件比较有利的事情。 司公公微眯着眼,眼里有精光闪过,以杜管事的猪脑袋肯定不知道,这是有人故意在唱双簧把他坑在谷底再也爬不上来,当然他也不会好心地去提醒他,只会站在岸上乐呵地看戏,蠢人嘛,就该有蠢人的活法,教他都教不精的。 不过他也挺好奇原皓和常曦的关系,能让这位原大人如此相帮,说他们没有关系,他是不信的,其实男人与女人的关系也就那么一种,最后他觉得自己还是悟了。 这事一了,他率先起身告辞,很是友好地与常曦告别,这个小娘子年轻轻轻,处事的风格他颇为欣赏。 只是这身份太低,未必入得了长公主的眼,皇城里的人都长了一双势利眼,这样的女子只能当原皓的外室就有点可惜了,不过这跟他无关。. 常曦亲自送司公公离开,然后让解明带着杜管事去跟工坊里的人赔礼道歉,这样事情才能真正过去,工人们也能重新再接纳他的进驻。 杜管事的姿态极低地先向原皓和常曦行了礼,这才跟解明先行离开,人的腰一旦弯了下来,再想重新直起来就不容易了。 等闲杂人等一一散去,常曦这才亲自给原皓沏了一碗茶,「我就以茶代酒,谢过原大人此次的帮忙。」 没有原皓这个威慑的存在,杜管事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她收服,至少还要多花上一倍的功夫才行。 「常娘子客气了,这杜管事到底是长公主府的人,我此次说的话都是真话。」原皓不居功,甚至朝杜管事离开的方向努了努下巴,「说真的,你真的愿意留下他?这人溜须拍马比他做实事的能力强得多,要不然这差事也不会落到他的头上。」 不用多想,都知道长公主府有头脸的下人对这差事还是垂涎居多的,他们都认为常曦不过是个村妇,肯定好拿捏,而茶砖工坊又是干实事的,这里面的油水不少,再一个这里天高皇帝远,来了这里就能在工坊当个土皇帝,到时候要什么就能有什么。 要不然杜管事也不会走门路抢到这个差事,所以一来就踢了铁板,其实他是真不冤,本来就没安好心。 「经过了这次毒打,相信他会学乖的。」常曦轻茗一口茶水道,杜管事这人或许不是很聪明,但见风驶舵的本事还是有的,要不然也不能在长公主府出头。 「但愿吧。」原皓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但还是忍不住站在她的立场想问题,更何况这事只是涉及到长公主府的家奴,他在这个问题上颇有发言权,就更不想让她受委屈了。 常曦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原皓这是把她当成了不能经风雨的温室花朵,所以说多了没用,就这点来看,他还是差解晋一大截的,别说杜管事这种菜鸟了,就算来的是大魔王,她也能把人给打趴下。 不管哪辈子为人,想骑在她头顶上作威作福,那是做梦! 在这里蹭了顿午饭,原皓这才意犹未尽一脸遗憾的离开,可恨那堆处理不完的公务,让他不能与佳人再诉衷肠,只能再找机会过来与她见面了。 常曦送走了原皓,这才长舒一口气,总算把这事给理顺了,这下子千荣长公主那边也能消停了,她可不想一直在权贵那里挂上号,归根到底还是这身份太低了。 杜管事重新回来进驻,工坊里的人对他原本都不假颜色,毕竟是打过群架的关系,对他天然缺少了信任。 但是杜管事这人如果真想讨好什么人,他有的是办法,又放得下身段,没有多少日子,工坊里的人从上到下对他 的态度渐渐变好,就连小桃这个当初最早跟他起冲突对峙的人,也在那一句句的小桃姑娘的话里败下阵来,不再板着脸对着杜管事,偶尔被逗笑了也能给个笑脸。 解明在背后跟常曦吐槽,「这就是个没脸没皮的人,那回高调行事怕是憋得狠了,才会想来这里找场子。」 「解八爷看人的本事见长了嘛。」常曦揶揄道。 解明挺了挺胸膛道,「见天的跟你们这些人***打交道,我能不见长吗?再不然就要被你们当猴来戏耍了,我容易吗我?」最后觉得自己最委屈了,如今连猪朋狗友都因没时间来往离得离,散得散,竟是一个都不剩,想想都心酸,有时候他还会怀念一下往日混日子的「潇洒」。 常曦却是没良心地笑道,「依我看是好事……」 正在这时,东篱进来禀报道,「常娘子,解八爷,宜阳商会的会长亲自来了……」 闻言,常曦和解明对视一眼,这宜阳商会来做什么?他们之间好像没有什么交集。 「我去迎一下人吧。」解明起身道。 既然走了商道,就得学会放下身段做人。 019:商会上门(二更) 常曦没有第一时间出面,直到解明与宜阳商会那胖胖的会长等一群人进来时,她这才起身相迎,「欢迎,欢迎。」 「常娘子,真的久闻大名。」 宜阳商会会长立即过去热情地与常曦见礼,一双眯眯眼却是暗暗审视着这过份漂亮的女人,刚进来时他还以为她与解明有一腿才能短短时日就斩露头角,可现在看,似乎不是他想的那一码事。 常曦也立即还礼,「徐会长,你老的大名我也是久仰不已,今日一见,果然一如传闻那般直爽。」 徐会长闻言立即哈哈大笑,跟着他来的人也笑了起来,里面有常曦相熟的泰铭茶庄的东家和清香茶庄的东家,这两人还暗暗朝她使眼色,看那样子,这次徐会长来应该不是坏事。 也对,她这段时间估计是宜阳城从上到下的话题人物,说是当红炸子鸡也不为过,当人出名后,身边处处都是好人,所以,这徐会长前来应该不是挑事的。 徐会长是做船舶生意的,他的船只不但行驶内陆,而且还做出海生意,只是之前茶砖生意面对洋鬼子居多,所以她与徐会长并无生意往来,这次或许可以合作一番也未定。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徐会长坐下来喝了一轮茶稍为熟络之后,立即说出来意,居然是邀请她加入宜阳商会的,这可真是稀奇事啊。 徐会长见到常曦一脸的诧异,却没有欣喜若狂地立即点头同意,这份宠辱不惊的定力,他在这个年纪的时候是做不到的,怪不得跟常氏打过交道的人都说这个女人有几分本事,把她看成是男人的附庸那是小看她了。 至此,他才正视常曦其人,不再用有色眼光去看她,「宜阳商会的成立初衷是资源共享,互帮互助,甚至商会每年都会拨一定的银两资助有潜力的学子科考,商会人脉也是这样一点点建立起来的,常娘子,加入我们商会,老朽可以保证你绝对不会后悔。」 当然每年二十两的会费他没有提,对于能做起这么大一摊子生意的人,又有谁会在意那每年二十两银子的会费? 「徐会长的诚意邀约,我真是感到诚惶诚恐,一时间竟是不知道该如何做决定为好,毕竟我乃一界小女子,在商会里怕是也发挥不了作用……」 听到常曦这番说辞,徐会长明白了,人家是担心加入了商会得不到实在的好处,这是其一,其二就是人家要一定的权利,怪不得居然能搭上千荣长公主的门路把茶砖生意做成了独门生意,这本事就不容人小觑,当初沈庄两家倒得并不冤。 「常娘子放心,你虽然是我们商会建立以来第一个女性会员,但商会行事禀持公平公正的原则行事,至于商会的管事者,也是凭会员推荐而来的,常娘子若入了会,也可竞争这些职位,哈哈,老朽是十分期待你这后起之秀能把老朽给挤下来,哈哈……」 这话说得真不真常曦不知道,毕竟她也是第一次跟徐会长这样的老狐狸打交道,但她听出了言下之意,就是商会不会歧视她一介女流之辈,会给她竞争的机会,前提是她能竞争成功。 听着似乎很不错,但这个世界上有一样东西叫暗箱操作,所以处理这个问题上,她得仔细思考后方才能做决定。 对于常曦这谨慎的态度,徐会长只能表示他会耐心等待她的答复,然后再一次强调商会是自愿加入原则,当然退出也是一样的,绝不勉强。 此事暂搁一旁,徐会长说出第二个来意,就是他想制作一批茶砖,准备卖到漠北去,「那儿的人生活中离不了茶叶,这茶叶耐储存好运输,是最适合那边的人,之前常娘子都是跟洋鬼子做生意,老朽也不好上门来叨扰,如今倒是希望能与常娘子达成合作。」 这次合作是完全出乎常曦预料的,只能说这商场老狐狸嗅觉十分的 灵敏,之前不来提合作是在观望,如今看到事情明朗了,立即就上门谈合作卖个好扩充一下人脉。 不过生意送上门哪有拒绝的道理? 「合作我们一直是十分欢迎的,不过这个制作茶砖的时间得按先后顺序排队,这样吧,我让人去看看最新能排到何时?」 徐会长以为自己上门求合作已经是最早的那一个了,哪里知道人家压根不缺生意?这让他心下颇为吃惊,面上却是不显,只是笑着说,「应该的。」 而一旁陪座的泰铭茶庄的东家和清香茶庄的东家,对视一眼后均不做声,茶砖工坊现在是他们利润增长最快的一门生意,当初说好了是常娘子主导,他们自然不会指手划脚的惹常氏不快,要识时务合作才能长久,这道理他们都懂。 这生意一谈就谈了一下午,最后还设宴款待了徐会长一行人,当然常曦没有作陪,一是避嫌,二是跟这群中老年男人吃饭最没意思了,她可不想受这个罪,于是让解明和杜管事做陪。 杜管事在茶砖工坊内部行事十分低调随和,但面对外人,他架子摆得那叫一个高,就他是公主府出身这点,就能唬住不少人,就连徐会长在他面前也摆出一一副恭敬讨好的样子来。 这让杜管事感到瞬间风光了起来,之前憋屈的不快当即一扫而空。 翌日,解明跟常曦提及的时候,还颇为不屑,他虽然走不了科考这条路,但骨子里到底还是有几分世家子弟的清高。 常曦只是笑了笑,并没有多说,像解明这样没经历过社会毒打的人,自然不知道底层人爬上来的艰辛,杜管事的出身并不好,他能谦卑自然也能嚣张,这没毛病,是人都会有缺点,况且把人性压得太死了是会发疯的。 「我私下里让人去查了一下,这徐会长的风评不错,这宜阳商会倒是也可以加入,解八爷,你如何看?」 解明沉吟了一会儿,道,「我觉得也可行,况且我们与徐会长有合作,生意上又没有竞争,没有矛盾之处,倒是不怕他使绊子。」重要的是茶砖生意打上了皇家的标签,不是谁都敢肆意挑衅的,「对了,这是最近有意向跟我们合作的茶商的名单,今天他们会派人过来洽谈。」 之前抵制她的茶商最终会转头来跟她合作,这在常曦的意料之中,毕竟他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因为崇明帝一旨令下,他们再研究茶砖将再无意义,其实只要再给他们一点时间,要攻克茶砖的难点并不是难事,这门技术含金量并不高。 「那就分开一一谈,我们是生意人,不是做慈善的,不该让步的地方一步都不让,记住了吗?」 解明点点头,他学了这么长时间,自然也琢磨出了这点道理,不过他嘴硬道:「毕竟当初他们可没少给我们苦头吃,这点仇正好可以报。」 听到这话,常曦哈哈大笑,不过心下明白这就是玩笑话,解明不会在这事上糊涂行事。 与茶商们谈合作,常曦并没有亲自出面,而是交给解明全权负责,当然杜管事这个爱出风头的人见缝插针地高调行事,她睁只眼闭只眼,并不过多干涉。 徐会长得了她加入商会的准信后,立即为常曦举行了一个盛大的加入仪式,宜阳商会的会员全体都出席,当然也有顽固之人全程黑脸,毕竟见不得一个女子出风头,觉得这是世风日下,只是实力不济,不好明着反对罢了。 至于常曦,谁给她好脸,她就给谁好脸,至于黑脸嘛,找那个晦气做甚?直接无视之让对方跳脚又骂不出才更爽。 接连高调出风头,常曦的名声传得更广,很快就传到了乡下地方。 槐花村是个杂姓村,但姓常的人家也有好几户,对于常氏娘子扬名的事情特别热衷于传播,常大斗夫妻并不知道那传说中的常氏 娘子就是自家女儿,所以只是当八卦来听。 不过在传闻这东西,时间越久虽说会传得变了样,但同时也会传得更为详细,常大斗在外面听到有人说这个常氏娘子曾是解家的典妻时,抽水烟的动作都停顿了下来,抓着那最新从城里听了八卦回来传的人的衣袖道,「你说那什么常娘子曾是解家的典妻?这真不真?」 他家那个没啥用的女儿三娥不就被女婿典给解家了吗? 那人生怕常大斗把他的衣袖给扯坏了,于是忙把衣袖给扯回来,「大家都这么说,我哪知道是真还是假?别听人家姓常,你就以为跟你有关系?这世上姓常的人多了,也没见能出几个像常娘子这样有本事的人?」 「对啊,大斗啊,你家那几个闺女啥样你不知道吗?大字都不认得几个的人能干出啥事来?这常娘子指不定是哪户大户人家培养出来的?我等屁民就只能仰望而已。」 「没错,不过说来人家命真好……」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羡慕的话,常大斗却没有心思再听下去了,他把水烟拿起来就背着手往家走,心里却是烦躁了起来。 020:谁敢去找那常氏的麻烦?(三更) 一回到家,就先喊自家婆娘。 李氏忙从灶间出来,把脏手往腰间的围裙上一擦,「他爹,你唤我有啥事?我还忙着做饭呢,待会儿儿子回来要吃,可不能饿着他……」 一向最疼儿子常魁的常大斗破天荒的没让妻子先去做饭,而是沉吟道,「你收拾一些吃的,明儿我们进城去探望一下三娥。」 李氏不明就里,「这是要到女婿家还是到解家?」说到解家,她还有几分兴奋之意,那才是真正的富贵人家,说来女儿进了解家都这些日子了,他们居然啥光也没有沾上,不想犹可,一想那心顿时颇为不甘。 不刮了常三娥一层皮,他们不就白养这个女儿了? 常大斗的心跟妻子是一样的,他也见不得女儿有好处不便宜娘家人,那还了得?遂咬牙道:「先到解家。」 那女婿比起解家的九爷那是差天共地,他自然先奔富的去,人家只要手指缝里露出一点就够他们受用无穷了,当然若能拉扯儿子一把就更好了,毕竟儿子有出息了才是真出息。 夫妻俩就这点事开始盘算起来,不过李氏是女人,心思到底细腻许多,「我看三娥似乎性情变了许多,你说这闺女会不会不受我们的摆布?」 「她敢?我是她老子,敢不敬老子,看我不把她打死?」常大斗气愤地道。 李氏一想也是这个道理,本朝以孝治天下,她常三娥敢不孝顺他们夫妻,那就等着吃官司吧。 「行,他爹,就依你的。」 看到妻子如此温顺听话,常大斗颇为满意,觉得自己治家有方。 翌日,夫妻俩备了些乡下的干货带着儿子就往城里去,一路走得颇为辛苦,不过做干农活的夫妻俩不觉得有什么,儿子常魁却是叫苦连天,最后这么大一人了还得父母轮流背着走。 一路上看到这奇景的人都暗暗鄙夷做儿子的,对夫妻俩宠儿子的行为指指点点,但常大斗夫妻俩却不以为然,人家笑他们,他们就板着脸开骂,总之亏待谁都不能亏待宝贝儿子。 进了城之后,笑话他们背这么一儿的人更多了,常魁也不好意思趴在父母的背上,只好下地自己走路,好在城里到处都是新奇的,他也不嫌走路累了。 夫妻俩忙打听解家的所在地,好在这大户人家城里人都知道,靠着路人指点,他们还是寻到了解家,看着那气派的大门,夫妻俩瞬间怯弱了,半天都不敢去敲那门。 最后还是李氏大胆一点,上去叩响门环。 守门的人一出来看到一副乡下人打扮的三人,当即就黑脸驱赶,「走走走,这里是解府,哪容得你们在此撒野?若是不走,就别怪我报官把你们都给抓去坐牢……」 威胁的话还没有说完,常大斗和李氏就拉着儿子赶紧跑了,哪里还敢说出来来意? 守门的人看到这一幕,实在无语至极,胆子这么小,到底是哪来的勇气叩响解家门环的? 不过对于这样的地底泥,他根本不想费心神去细思,直接就把角门给关了。 常大斗和李氏跑远了这才敢拍胸脯喘气,这解家的气势他们算是领教了,这样的大户人家他们哪敢再去叫门? 最后还是李氏提议道,「要不先去女婿家里看看?」 常大斗不敢在妻儿面前表现出胆小的样了,故做沉吟了好一会儿,方才点头应允妻子的提议。 夫妻俩带着儿子立即往女婿家走去,这回认得路到的时间也快。 到了这条众人杂居的巷子,夫妻俩也没有了之前的小心翼翼,径直走到女婿家就去叩门,哪知门开后,出现一张陌生的面孔,只见开门的妇人打量了三人几眼,狐疑道,「你们找谁啊?」 「你是谁?为 何在我们女婿家?」李氏不客气地推开妇人就要进门,「女婿啊,老丈人和丈母娘小舅子登门,你还不赶紧出来相迎……」 那妇人一听,顿时怒了,立即回身就推先进门的李氏出去,「你谁啊,进人家的门乱喊乱叫的,还私闯民宅,小心我报官了,到时候没你们的好果子吃……」 「嘿,我说你又是谁啊?看你这年纪也不可能是女婿纳回来的妾……」 「呸,你才是妾,你全家都是妾,我好好的正经人家的妇人,你若敢诬我名声,我这就要拉你去见官……」之前开门的妇人立即叉腰反击,正骂得起劲,就看到夫妻俩带着的熊孩子蹿进屋里,看到堂屋的桌上有水有糕点,当即不客气地吃喝起来,顿时肺都气炸了,「你这饿死鬼进来就吃,走,我们这就去见官……」立即冲过去就去拉常魁。 常大斗看到儿子就要被欺负了,立即上前去帮儿子。 李氏本来也想过去帮忙,哪知这会儿听到动静有人家打开门来看热闹,当初李氏在这里住过一段时间,这些街坊邻居有不少人认得她,这下子立即就冲出家门。 「你是三娥她娘李氏,对吧?」 「我是,我是,你是卢婶子吧……」 李氏见有人认得她,立即一脸欣喜地上前跟人家打招呼。 互相认得后,那卢婶子就道,「你还不知道吧?你家女婿死了有好些日子了,这宅子被许家宗族给霸了去,如今换了户许家人来住,你家三娥可怜哦,人家那是欺她无子无人可依,所以连家产都不给她留下……」 反正就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再说这房产归了许家宗族是不争的事实。 李氏听得一脸懵,「啥?什么叫我们女婿死了?」 顿时就有人七嘴八舌说了起来,李氏这才知道许大郎横尸街头,因是横死的,也就无人给他们报丧,所以他们一直无所知,这下子感到一阵晴天霹雳。 「那我家三娥呢?」 「自然是在解家啊……」 「你那消息落后了,我听说解九爷销了典妻契约,放了三娥出来……」 「对对对,那天许家打开大门时我见到了,三娥确实是出府了……」 又是一阵的七嘴八舌,李氏听得头都大了,也没搞明白自家闺女去哪了? 偏在这时,身后的屋子里传出了女子的惨叫声,李氏心叫不好,他爹估计出手了,这下子打了人家可不好收拾残局,她忙转身进去屋里,结果看到妇人把丈夫叫出来,直接跟常大斗打了起来。 「他爹,他爹,别打了,这里不再是我们女婿家……」 这劝架的话一出,常大斗的动作就是一顿,「啥,你说啥?」 就这停顿的一会儿功夫,那妇人的丈夫直接一拳打到常大斗的脸上,常大斗也顾不上还手,一个劲儿地追问妻子,李氏自是不敢隐瞒,直接就把许大郎死了女儿失踪的事情说了出来。 这回轮到常大斗迷茫了,这个事情的进展始料未及啊。 李氏一把拉回自家的熊儿子,然后一个劲儿地给妇人及其丈夫道歉,本来那妇人还想追究的,但丈夫拉住她耳语了几句,她这才勉强不追究此事。 李氏见状,忙追问了一句。 那妇人看到丈夫又回房歇息了,这才冷笑道,「听族长说,你那闺女现在正吃香的喝辣的,听说最近可出风头了,她倒好,把族长都给骗了,难怪当初许大郎死时她愿意把房子交出来,原来人家有更赚钱的营生,这些都该是族里的,只可恨她耍女干自个儿贪了去……」. 这话一出,常大斗夫妻俩顿时满血复活,就又追问那妇人三娥的下落。 那妇人其实也说不清楚,只是听丈夫说 了几句,然后发牢骚而已,毕竟就连族长都认怂了不敢惹事,谁还敢去找那常氏的麻烦? 她怕说多了到时候惹得常三娥回头来找她的麻烦,于是赶紧把常大斗一家三口给赶了出去,「想知道你们闺女的下落,自个儿问去,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常大斗和李氏拉着儿子提着一袋干货,这会儿也不知道该去哪找自家女儿。 狠抽了好几口水烟的常大斗,蹲着思想斗争了好久方才起身道,「我想那开茶砖工坊的常氏很可能会是我们家三娥,我们就问人家这工坊在哪里,然后直接找去。」 「万一不是呢?」李氏不太有信心,怎么想也觉得那人不像是三娥。 常大斗却冷声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子打地洞,你说三娥有没有这个命?」 这下李氏不说话了,好一会儿才狠声道,「那就去找茶砖工坊,我就不信她一辈子能躲着咱们不见。」 统一了意见后,夫妻俩开始见人就问茶砖工坊的地址。 常曦出名了,茶砖工坊最近也是宜阳城的热门话题,还真有不少人知道工坊的地址,所以夫妻俩一查到地址,就拉着儿子直接寻摸过去。 常曦正在看最新的财务报表,可这眼皮却是跳个不停,她只能先停下来揉了揉眉头。 「常娘子,怎么了?」一旁的小桃担心地问。 「没什么,就是眼皮在跳,让人心烦。」 「那是左眼跳还是右眼跳?」东篱放下手中的笔,也加入了话题。 常曦松开揉眉头的手,笑道,「右眼。」 「呀,这左跳财右跳灾,这右眼跳不太吉利。」进门要禀报的桂花婶听了一耳朵,立即说出自己的见解。 这下子小桃和东篱都面露忧色,这顺风顺水多了是不是就要遭灾了? 021: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便宜事?(一更) 常曦上辈子就生活在一个无神论的国度里,所以从骨子里就不信这些,遂把这些言论只当笑话听,并不参与她们的讨论,当然她也不说什么封建迷信之类的话,毕竟隔着时代的鸿沟,在这点上思想是很难共鸣的。 本来这只是插曲,众人见常曦没啥兴趣,也就不再多说了,可偏在这时,虎妞匆匆进来,低声道,「常娘子,有一对夫妻自称是您爹娘,要进工坊,门房不许,现在正在工坊外叫嚣,跟门房吵了起来……」 主要是这吵架有不少人围观,影响相当不好。 常曦神色一冷,「他们有说自己叫什么名字吗?」 「有,那自称是您爹的男人叫常大斗,他婆娘自称李氏,对了,他们还带了个儿子叫常魁……」 听虎妞把名字给报出来,常曦心知这对黑心夫妇是真找上门来了,其实这在预料当中,随着她在宜阳城扬名,接连高调了一把,风声迟早会传到这对黑心夫妻的耳中,他们又岂能坐得住? 一辈子都土里刨食的夫妻俩看到这泼天富贵,更会起贪婪之心。 思及此,她冷笑一声,想要趴在她身上吸血,那就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不然从哪里来就给她滚回哪里去,她可没有这样的家人。 她接受原身的一切,惟独不接受原身留下的这群吸血虫。 「常娘子,这可怎么办才好?」虎妞见常曦不语,不由得有几分急切,在她看来,这仨人很可能真的就是常娘子的血亲,可这三人来者不善啊。 小桃和东篱面面相觑,其实直到现在,两人才想起常娘子也是有家人的,只是以前常娘子不提,她们也就没有意识到这群人的存在,现在这群人出现了,但只怕带来的更多是麻烦。 桂花婶却是变了脸色,她舔了舔唇,心里天人交战好一会儿,想到常娘子是自己的恩人,最后才咬牙道,「常娘子,虽说疏不间亲,有些话不该我这外人来讲,但是您得小心,这说的好听是娘家人,说得不好听那就是讨债的鬼,不,比鬼还可怕……」 她自己就是寡妇,太知道所谓的娘家人操作有多恶心了,她的娘家人就是这样的一群极品,以前穷的时候使命的欺负她,甚至还想卖了她,只是她硬气顶住了,后来她跟常娘子做事,日子好过了,他们又想依附过来,那嘴脸说有多恶心就有多恶心,一想起胃部就不舒服想要做呕。 所以她觉得常娘子的娘家人估计也不是什么好人,尤其是常娘子还有这么大的一份事业,只怕图的就更多。 常曦伸手拍了下桂花婶的肩膀以示安慰,她知道桂花婶是好意,不然有谁会把娘家人形容成讨债鬼? 「放心,我心中有数。」她出声安慰众人,不让众人太过于为她担心,然后下指令给小桃,「你先把武老三唤来,让他带上几个身强体壮的好手,再一同去门口把那仨给请到会客室,好茶好点心招待着,不用动粗,但那几个身强体壮的好手得站在那里,美其名曰叫保护。」 虎妞一听,眼睛就亮了,这是要给那仨制造压力啊,于是她急忙点头道,「我这就去办。」: 等虎妞出去后,常曦转头跟桂花婶道,「我那边的宅子不大,没有多余的房间容纳那仨,你到最近的村子里,寻一户彪悍娘子的人家安顿这仨住下,房租吃食什么的都谈妥,一日一结,除此外,让他们不用太给那仨面子,平日怎么行事就怎么行事。」 桂花婶听后眼睛也亮了,这样操作也行?常娘子这是让他们恶人自有恶人磨啊,这敢情好,就看他们能住多久?若真的厚脸皮住下也行,村子里也有些痞子无赖惯会偷鸡摸狗,安排他们骚扰一下,只怕这一家三口吃不了兜着走。 「这主意妙,就该这么办,我这就去找合适的人家,保证会让 他们仨此生难忘。」 然后桂花婶风风火火地就走了,或者同为寡妇,她虽然知道常娘子不需要别人同情,但她就是有几分共情在,见不得常娘子受这夹生气。 小桃和东篱对视一眼,立即上前请缨道,「常娘子,有什么是我们能做的吗?」 「好好办公,不用多想,我自有分寸。」常曦笑道,然后继续低下头继续看财务报表。 不过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解明和杜管事很快就知道常曦的娘家人找上门来,然后双双赶到常曦这边的办公室。 「常娘子,你没事吧?」解明担心地问道。 虽没见过常曦的家人,但她从来不提,可见也不是什么好人。 杜管事却是皱眉道,「你这家人看来来者不善啊,还是趁早打发了好。」这真是他的肺腑之言,毕竟吃过家人的亏,他想着提醒两句也能拉近与常曦的关系,这于自己有好处。 「我能有什么事?他们还能吃了我不成?」常曦笑道,随后笑看了一眼杜管事,「认识你这么久,你这次倒是说了句人话。」 杜管事的脸一红,随后想到常曦这是在揶揄他,顿时恼羞成怒地道,「真是好心当成了驴肝肺,算我没说。」说完,转身想走,随后想到自己前来是想要改善关系的,于是又死赖着坐到一边生闷气。 常曦才不会去哄他,此人是无利不起早的,只是与解明说了两句,就让他先去忙,常家人那边她待会儿自会去处理云云。 解明这才放下担心,出去继续忙工作了。 杜管事看到常曦又低头处理手中的公事,这办公室里的人进进出出的,大家都很忙,就他一个人闲坐在一边,最后脸面挂不住,也赶紧先溜了。 常曦看了眼他急匆匆离开的背影,只是摇了下头,随后就把心神用在公事上。 常大斗夫妻和儿子常魁被一个五大三粗的丑姑娘和一群彪形大汉请进了会客室,之前三人本来跟门房差点要打起来了,但这群人一出现,他们瞬间就焉了,这群人一看就打不过,他们哪还敢造次? 人家怎么安排他们怎么听令,尤其是坐在这一看就格调高雅的屋子里时,三人都颇为不自在,哪怕那五大三粗的丑姑娘给送上茶水和点心,吓破胆的三人都不敢多吃多喝,毕竟那几个彪形大汉就忤在那儿压迫感十足。 李氏吞了口害怕的口水,然后拉了拉常大斗的衣角,耳语道,「他爹,这里看着吓人得很,那常氏真是我们家三娥吗?」 常大斗自己也怕,但他是一家之主只能硬着头皮给自己壮胆,「如果不是,人家请我们进来做甚?你这瓜婆娘,到时候别乱说话。」 「我省得。」李氏低低地回了一句,都走到这一步了,绝对不能打退堂鼓。 常大斗也是这样舍不得放弃,等真弄清楚了常氏就是他们的三女儿之后,他还不成了这里的老太爷?光是想想,那心就火热火热的,说什么都不肯先撤。 常魁这熊孩子虽然不敢造次,少有的安静坐在一角,但眼睛却是到处乱转,把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如果这些真是他三姐的,那日后就是他的,毕竟他是老常家惟一的男丁,不给他能给谁? 等他当上了富家少爷,日后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那日子岂不是美滋滋? 虎妞看到这一家三口都把贪婪刻在脸上,只要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到,怪不得常娘子从不提起这群娘家人,换做她,只怕早早就将人打出去了。 常娘子难时没看到他们出现帮助,如今常娘子发达了,他们就想来摘桃子,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便宜事? 常家三口人心中的算盘拨得那叫一个叮当响,但眼下这困境还是让一家三品止不住地心慌,心里防 线那是一降再降,最后就连后背都汗湿了。 这种局面一直延续到常曦姗姗来迟,她一出现,武老三等人立即恭敬地行礼。 常大斗和李氏见到一身干练装扮的常曦,差点不敢认,但这张脸真是他们的闺女常三娥,夫妻俩先是错愕,随后心里着火,最后却是激动地上前拉住常曦哭诉起来。 「闺女啊,你出了那么大的事为什么不回来娘家说?这回要不是进城给你送些干货,还不知道你成了新寡,我可怜的闺女哟……」李氏一副好母亲的样子,只差抱着常曦哭了,但眼睛却是瞄向常曦身上穿戴的,心里在估量着价值,看来她这闺女是真的发达了。 常大斗不似李氏这般感性表达,而是做出一副安慰的样子,「事情都过去了,人平安就好,人平安就好……」一副好父亲的样子。 就连常魁这个一向喜欢欺负三个姐姐的小混蛋,这回也红着眼睛拉住常曦的衣袖,「三姐姐,你让我们找得好苦啊,我都担心再也见不到你了,你看我眼睛都哭红了……」 这三人的表现让武老三和虎妞等人看得叹为观止,若不是见到他们之前那副贪婪的丑恶嘴脸,估计还真会受他们蒙骗,想到这里,武老三等人都担心地看向常曦,就怕她会心软真被蒙骗了。 022:翻不出五指山(二更) 常曦先给众人一个放心的眼神,然后轻轻拨开李氏拉住她的手,反拉住她坐到椅子上,「你老怎么来了?」 「我们要是不来,你是不是连家都不回了?」常大斗在一旁抱怨道。 李氏也道,「就是啊,要是不来,我们哪里知道你在外过着的是什么日子?可怜天下父母心,我们为人父母的都只盼着你们好的。」 「三姐,我们都盼着你回家呢。」常魁也赶紧说了一句,增加自己的存在感。 听到这一家三口的话,常曦都想笑了,若不是深知他们的品性,或许还真会被这虚情假意给骗了。 「你们是真的错怪我了,」她苦笑道,「大郎是横死的,按礼数哪敢给娘家人报丧?我这身上还披麻呢,哪能把不吉利带回娘家?若是冲撞了家里人有个三长两短,岂不是我的不是?」 这话一出,合情合理,常大斗和李氏对视一眼,本想着扮演慈父慈母先发制人的,如今反倒被这三闺女三言两语给制住了,这让他们心里颇为不爽,面上却又不敢真的表现出来,毕竟那几个壮汉还站在那里呢。 「原来是这样啊,倒是我们想得不周到。」常大斗一脸讪讪地道,若是换成以前,他早就一巴掌拍向这三闺女了,说不服就打服,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干了。 李氏也悻悻地笑着,「大郎是个短命的,咱们不提他。」随后亲热地拉着常曦低声问询,「这工坊是你的吧,我听城里人都这么说……」 「这怎么就成我的了?」常曦睁大眼睛道,「这里面的水深着呢,你们可别胡乱说话,你老刚还说城里传的话,那哪能当真呢?总之我也只是听命行事的,可做不了这工坊的主……」换言之,别想在这工坊占一席之地,这事不用想。 常大斗一听,本来抖起的来的威风顿时泄了些许,不过他仍旧不甘心地道,「你怎么不能做主呢?我听说你还入了宜阳商会呢,就连京城的皇上都让你经营这独一份的生意……」 「嘘!」常曦竖了个食指在唇边小声地道,然后不安地朝门外看了看,见到成功吓到了这对黑心夫妻,这才道,「你们怎和这么大胆地提起皇上呢,我告诉你们,这可不能随便乱说的,是要掉脑袋的……」 「什么?掉脑袋?」常大斗和李氏都惊呼出声,脸上都写满了不信。 常曦叹息一声,「你们可得把我的话放在心上才好,不然真出了事我都救不了你们。」 常大斗和李氏又对视一眼,心里有些害怕,但又舍不得就此离去,就算自家闺女说了不能做主,可她这总归是过上好日子了吧,那怎么能不孝敬他们呢? 心有不甘的夫妻二人可不想就此打道回府,无论如何都要留下来,时间久了就能知道这闺女说真的还是假的,他们现在可信不过她那一张嘴。 「三娥啊,我跟你爹还有你弟弟都走了好远的路才来的,这一趟不容易,如今还累着呢,你看我们不若先歇息一下,等赚足了精神,我们再好好叙话……」李氏故意道。 「那是当然的。」常曦道,随后一脸为难地道,「我自出了解府后,许家那宅子也被族长给收了回去,我最近都是住在工坊后面的房子,可那儿还在施工,如今没有这么多空屋子住,这里离城里又比较远,不若这样吧,我安排你们住到这附近最近的村子一户人家里面,先过渡住着,吃食什么的都不用操心,我都会安排好的。」 常大斗不太满意这个安排,但又找不到反对的地方,毕竟三闺女说的都在理,她一个寡妇确实没有什么好住处,这么一想,再不满也得先同意了。 李氏倒是不太在意,有得住就行,又不用她出钱,她尽管住便是。 看这对黑心夫妻统一了意见,常曦立即让虎妞送他们去 桂花婶安排好的住处,虎妞只能忍下对常大斗夫妻的厌恶,假笑着领人过去。 常大斗摆着老太爷的威风,背着手就往前走,李氏看到一桌子的吃食还没怎么动过,这都是上等的糕点,于是把桌上的糕点先塞了一部分到儿子的手中,然后自己再把剩下的都给塞到袋子里,总之能拿的就不会留下。 常魁得意地一面吃一面走,这会儿他也像他爹一样摆着富家少爷的款。 在场的人看着这一家三口的作派,都忍不住暗暗鄙夷,怎么看常娘子都不像是他家的人。 常曦没有亲自送人,而是以工作繁忙为由躲了,常大斗和李氏也不在意,反而催促她赶紧先忙去,可别丢了差事云云,显然有几分信了常曦之前所言,毕竟在他们的心里,根深蒂固的认为常曦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总算是把这一家子给支出去了,若不是碍于大宇朝的律例对孝之一道的严苛规定,以及对自己名声的考量,她还真耐不下性子跟他们虚以委蛇,早就一杆子把他们打死了,这得省多少事。 小桃和东篱看到常曦如此受委屈,眼睛都气红了,可心里也知道常娘子这样处理才是对的,如果用强硬的态度,他们告到官府去,那才叫麻烦,名声若是毁了,肯定会有人拿此大做文章,只怕连茶砖工坊都保不住,这就得不偿失了。 「别想那么多,总之坑都挖好了,就等他们往里面跳便是。」常曦出声安慰俩女。 小桃和东篱这才化气愤为动力,努力做好手头的事情为常曦分忧。 这边发生的事情,解晋那边很快就收到了风,他没见过常大斗和李氏夫妻俩,当然也没打算见,这对夫妻能将女儿嫁给许大郎那样的人,自然不是什么好人,不过他还是担心常曦会受此影响而情绪低迷。 于是,常曦下班的时候,看到解晋背着手在外面的廊下等她,顿时眼里满是惊喜,「你怎么来了?」 虽然动作不亲昵,但语气上带了几分轻快,可见她的心情没受那对夫妻到来的影响。 「来找你用晚膳。」 「那就试试我们厨娘做的大锅饭,味道还是不错的。」 常曦领着他往食堂而去,工坊的设施在逐步的慢慢完善,食堂分男女区域,不过也有不分男女的小包厢,她与解晋此时就坐在小包厢的一个靠窗口的位置。 不过常曦还是吩咐厨娘另做了两份小炒,没真让解晋全吃大锅饭。 看着面前不精致的吃食,解晋不像往日那般挑剔,而是举箸吃了起来,就像常曦说的那样味道还可以,再吃第二口时就不为难了。 「我知道你为什么而来,放心好了,我应付得了眼下的突发状况,他们夫妻翻不出我的五指山。」 「我相信你能处理得来,不过如果用得上我的地方,你一定要说。」解晋很郑重地道。 他一直都相信常曦处理事情的能力,但女人如果太独立了太能干了,那还要男人做什么? 最近他颇受这个想法的困扰,总觉得自己于她似乎是多余的,如果没有他,茶砖合法化估计她也能搞得定。 看着解晋看过来的灼灼目光,她笑了笑,「解九爷放心,如果能用得上你,我一定不会客气。」 看她不像说客气话的样子,解晋这才不再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开始说起改良纺织机的建造。 那个能工巧匠已经到了别院,看过图纸后,表示东西能做。 「我看再等个十天半月的,估计就能看到成品。」 常曦虽然没见过那能工巧匠,但古代的匠人都有几分真本事,遂满眼都是期待,「正好,前儿林三爷遣人给我送信来,说是他研究的蒸汽动力有了很大的进展,让我过去参观来着,到 时候一并看看。」 林玉奇虽然一直是在别院做研究,但解晋还是避嫌地没有多问,这个毕竟是常曦与林玉奇的合作,他不想瓜田李下的让人误会。 「那敢情好,只是这蒸汽动力也能用在纺织机上?」他还是不太明白两者的关系,当即就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常曦知道对于这个时代的人讲什么工业革命,他们一定不能理解,毕竟这是划时代的进步,于是她笑道,「那是肯定的,如果林三爷的蒸汽动力真能研制成功,我们会走在时代的前列。」 她这般笃定的样子十人迷人,但解晋并不是一个会容易被美色所迷的人,当即就问出了一个犀利的问题,「你为何如此笃定?有时候我真的看不懂你到底都在想些什么,毕竟是谁都没有见过的事物。」 常曦怔了怔,心里很快地进行了自我反省,日后说话行事还要格外小心才行,别以为这个时代的人没有见识就好糊弄,不是的,毕竟谁也不是蠢人,尤其是时代的精英,无论在何时,他们都不会褪去精英本色,就更不会被人轻易忽悠去。 面上她却是长长叹息了一声,在解晋不解的目光中,她道,「那是你没跟洋鬼子进行过深入的交流,如果你知道他们在研究什么,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顿了顿,她继续危言耸听道,「我们的起步或许比他们已经算晚了,你知道吗?他们告诉我,他们能用蒸汽动力做很多事情,譬如用在挖矿上排出有毒气体保障矿工的安全,那以一旦突破了技术壁垒用在生产上,你能想象得出那是多么庞大的生产力吗?到时候他们的布匹等到时候会直接倾销到我们这里,那我们的银两会大量流失,贸易上的优势将不存在……」 023: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一更) 解晋听常曦这么一说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毕竟道理都是相通的。 大量银两的流失就等于财富的流失,这对于一个帝国来说并不是好事,大宇朝对海外之民和土地其实并没有太大的野心,但若是时移世易,难保异族之人不会对你的人民和土地有兴趣,他们能乘船而来进行贸易,就证明他们的的造船技术并不落后,这样一来,大宇朝还能守住自己的国土吗? 当然这个想法在现在看来似乎有点危言耸听,但看常曦那正色的眸子,他就忍不住深思,然后脸色越来越深沉。 常曦见解晋是把她的话听进去了,这才没有再往下说,解晋做为废太子的儿子,解河对他寄予了厚望,自是打小教的就是帝王之术,所以解晋思考问题一定是从大局出发,他能把问题看得更深入。 至于解晋会不会找那群洋鬼子印证她的话,她是不担心的,从那传教士约翰的只言片语里,她就能窥到他们那边的科技进展到哪一步了,所以她这番话并不算假。 两人皆是沉默不语地用着膳食,常曦给解晋消化这番话的时间,此时的她很是善解人意,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不少。 此时的气氛算不上好,但也不差,直到解明大咧咧地过来拼桌,这才让两人有了说话的欲望。 「饿死我了,你们还点了小炒啊,正好便宜我了。」解明大口地挟起菜就吃,半点也不知道什么叫客气。 「怎么忙到这个时候?」解晋随口问了句。 解明感觉到来自解晋的关心,顿时眼泪汪汪,当即诉苦道,「我这忙得不见天日,老九啊,你看看我,我都瘦了不少,可见都是这段时间操劳的,你得让她给我多加点工资才行,不然我的付出与收入不成正比。」下巴朝常曦的方向努了努。 常曦朝解明冷冷一笑,她给他的银子可不少了,再说鉴于他在茶砖工坊的表现相当不错,所以她与四大掌柜商量过后,各自抽出一部分股份给他,这等于解明为工坊工作不是打工,而是在为他自己工作。 就这样,他还好意思哭穷? 看到常曦的表情不善,解明立即收起刚才的耍宝,不敢再胡言乱语,「吃饭,吃饭,这个时候吃饭最大。」 所以他认怂了,就别盯着他看了,好吗?这太影响他的胃口了。 常曦冷哼一声,看在这份怂怂的表情上放他一马,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啊? 解晋半点也不同情解明,明知道老虎的虎须不可捻,他倒好,偏要去拔虎须,活该被教训一顿。 用过晚膳,解明找个由头赶紧溜了,解晋这下子觉得解明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至少还蛮识时务的,当即对他颇为改观,遂趁着这个时机拉着常曦去散步消食。 两人在不少事情上见解是相同的,所以共同话题不少,解晋也不似平常那般话少,倒是颇聊得来。 只可惜夜晚的时间也是有限的,他有心想拐常曦回别院,但常曦偏不如他的意,无论如何就是不进套,最后他都只能做罢,送她回了工坊的后边住处,这才有几分依依不舍地转身离开。 躲在一边不敢过去当蜡烛的小桃和东篱暗暗地看了好一会儿,见到解晋走远了,这俩人方才从暗处出来。 「你们俩看戏倒是看得挺过瘾的。」常曦从两人的身后踱出来,一脸笑意地道。 只是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这会儿笑不是真的笑。 小桃和东篱觉得后背发凉,忙转身看向常曦傻笑了起来。 「我正好要沐浴了,常娘子,我就先去浴室了,省得待会儿大家拥挤。」东篱一向反应是最快的,立即找到借口就溜了。 住在这里最满意的就是茅房和浴室,实在是修得太方便了,比在 解府时还要舒适,所以她几乎天天都要洗澡,再冷也阻挡不了她的热情。 看到东篱这个叛徒找到借口遁了,小桃不由得在心里腹诽好几句,然后只剩她一个在这里承受着常娘子眼神的攻击,她太难了。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她八卦了,毕竟太好奇了,「我看九爷离去时一脸的失望,常娘子,您为何不让九爷如愿?」 「想知道啊?」 小桃把头点得如捣蒜。 常曦恶作剧般地笑了笑,「就是不告诉你。」 看到小桃一副焉了的样子,她很不厚道地大笑出声,终于报了被人吃瓜看戏的仇,她的心情瞬间大好。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原因,男人嘛,太容易得到的就不会珍惜,这个时候不给他制造一点难度,实在报不了她当年被忽视的不爽,说到底她是小心眼了。 她这边逗着侍女取乐,另一边的常家三口却是火冒三丈。 李氏挑剔着晚膳的不够丰盛,「你就让我们吃这些东西啊,我女儿可是茶砖工坊的管事,有的是银子,你重新炒一盘,不,是炒几盘菜来,又少不了你的银钱……」 常大斗也不满意的板着脸,觉得自己的脸面被别人落了,他现在可是老太爷,住这都是纡尊降贵,哪能吃这猪食? 常魁一个劲的吵着要吃肉,就连一盘香喷喷的炒鸡蛋都满足不了他了。 桂花婶找的这户愿意让人借宿的当家娘子是个泼辣的,而且极精明,通过桂花婶有意透出来的三言两语,她就猜到了对方的意图,于是招待常家三口是极不用心的。 但就算是这样,给常家三口的吃食还是比自家的好,毕竟她也不敢打包票自己能把常曦的心态给摸准了,人家到底是血亲,疏不间亲,她也不敢做得太过份。 可看到常家三口挑刺的模样,她就恼了,顿时叉腰道,「怎么?吃这些饭菜委屈了你们了?我看你们也不是什么富贵出身,大家都是地里刨食的,你们也别太过份,」越想心里就越气,「不愿意吃就拉倒,我这就端走。」 说完,真个动手去端桌上的吃食,这下子常家三口不愿意了,毕竟睡到这个时辰才起,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叫了,之前嫌弃是想要更多,现在看到人家不肯就范,哪还敢再拿乔?赶紧吃了先济五脏庙才是真的。 那家的娘子见状,忍不住骂了句,「贱骨头!」 「你还敢骂人?」李氏顿时放下筷子,准备过去干仗,「我这就要撕烂你的嘴,看你还敢不敢骂人,贱妇。」 那家的娘子在村子里骂人一向是无敌手,哪肯受这气?立即就与李氏动起手来。 这下子把桂花婶给惊动来了。 李氏一看到桂花婶,就头发散乱衣衫凌乱地拉着桂花婶气哼哼地道,「这家的婆娘实在不像话,吃食也敷衍我们,我们不住这里,你给重新安排一户人家吧,不然我明儿就去找我闺女告状。」.br> 这会儿她拽得很,半点也不将这些村民看在眼里。 桂花婶才不怕她告什么状,当即脸色也不太好看地道,「这半夜三更的闹什么闹?常家嫂子,你们不愿住在这里也不是不行,不过水笙嫂家条件不错,而且正好有空房,要换另一家,只怕条件会差些……」 「那就不换了。」常大斗立即开口道,这桂花婶并没有说假话,这水笙嫂家的条件确实是不错,真换到那茅草屋里四处透风,那才叫受罪。 「行,常家大哥说不换那就不换吧。」桂花婶从善如流地道,看到常大斗拉着李氏坐下吃饭,她也没有过多打扰,转身就出去了。 水笙嫂也不想多看这一家三口一眼,立即出去追桂花婶。 「你老实跟我说,常 娘子对这家人是什么态度?」 桂花婶看了眼里屋的方向,知道李氏很可能会偷听,于是道,「就是跟你说的那样,别怠慢就是了。」边说还边给水笙嫂使了个眼色,意思你懂的哇。 水笙嫂这下方才肯定自己没有意会错,顿时心里就数了,伸手捏了捏桂花婶的手,「行,我知道了。」 两人交汇了一个彼此意会的眼神,这才分开。 李氏听了半晌,也没有听出什么名堂来,常大斗看向她的时候,她讪笑了一下,赶紧道:「咱家闺女让她别怠慢了咱们。」 就这?也值得偷听? 常大斗不屑,他们老常家现在抖起来了,根本无须把这些人看在眼里,饭后抽了一会子水烟,心里却是在盘算着该如何拿捏住三闺女。 水笙嫂进来的时候,看到那一家三口吃完连碗都不洗,就一股脑地扔在饭桌上,顿时恼恨不已,怪不得常娘子对这娘家人也没多少感情,就这作派,换做她,她也讨厌。 不过为了挣银子,她还是认命地收拾碗筷去洗,睡下之前免不了跟丈夫抱怨几句。 第二天,常家三口连早膳都没吃,就跑去工坊堵常曦准备告状。 常曦一大早就知道他们来了,刻意躲了半晌工夫才现身,这会儿那一家三口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哪来的力气告状? 看着这三人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常曦假意关心了两句,就让厨娘做了一些简单吃食送来,然后坐在一旁看着这一家三口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024:冷眼看他们去踩雷区(二更) 吃完后,李氏用手背抹了抹嘴,这才有精神一边哭诉一边告状,「三娥啊,你不知道那户人家的贱婆娘给我们吃什么,那是人吃的吗?给猪猪都不吃,她这是不把你放在眼里啊,听说她家除她外都在工坊上班,你赶紧把她家的人都给开除了,我们家绝不能让这样的人占了便宜去……」 常大斗看到一旁的儿子饿得连菜汁都不放过,抓起盘子就舔,当即放下筷子,坚决不跟儿子抢吃的。 看到妻子的状告得差不多了,他这才适时地开口,「三娥,爹娘是不会害你的,这样的人不能留在工坊,迟早会拖你的后腿,听爹娘的准没错。」一副为常曦考虑的丑恶嘴脸。 常曦心里厌恶,面上却为难道,「工坊自有规章制度,用工是有章程的,不是随心所欲想怎样就能怎样的,再说他们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开除他们得管理层一致表决同意才行,不是我一人说了就算,不然会***,你们啊还是少操心这些为好,」然后又低声似提醒般道,「他们同气连枝,你们真惹恼了他们,我也保不住你们,你们也是村子里出来的,知道村子里的人都护短。」 这么一说,常大斗和李氏就面面相觑了,因为是农村出身,所以太明白农村人劣根性在哪里,常曦这番话就不是危言耸听了,反而是真知良言。 「还是听我三姐的吧,我这小身板看起来也不扛揍。」常魁就先一副怕怕的样子道。 常曦直接给常魁一个赞赏的眼神,常魁见状,越发得意。 李氏一向最宠这个儿子,于是赶紧道,「他爹,听儿子的吧,若是把他们村子里的给惹恼了,拿我们儿子出气咋办?儿子若有个三长两短,我就不活了……」说到此处立即嘤嘤地哭了起来。 常大斗心烦不已,觉得自己窝囊至极,女儿好不容易出息了,正想抖威风,哪知威风还没有抖起来就被告知要夹着尾巴做人,这样真憋屈。 看自家的瓜婆娘哭得烦人,于是吼了一声,「别哭了,也不嫌丢脸。」 李氏一向怕丈夫,当即就停下不哭了,心里又开始打起另外的主意,「真不能给我们换个住处?」 常曦叹息一声,「那已经是附近几个村子里条件相对来说算好的,总不能安排你们住到村长和里正家中吧?真住到他们家,你们也会不自在的,其他人的家里条件更差,你们若真要换,我让桂花婶去安排。」 里正和村长都是有些官威的人家,别看常大斗在家里人面前一副拽得二万似的样子,在外人面前他其实怂得一批,充其量也就是个窝里横。 常曦早把这个人看得透透的。 常大斗和李氏这下子是真的死心了,最终只能选择住在水笙嫂的家中,至于吃的方面,他们有要求,一餐必须有一荤二素,行,常曦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看到常曦答应得爽快,夫妻二人都十分高兴,然后看到有人来找常曦,他们也就识趣地不占用常曦的时间,说是要到工坊走走看看。 常曦知道拦是拦不住的,这对黑心夫妻哪里是想看看,分明就是想估算这个工坊值多少钱,然后想方设法地从她这里搞钱,真是想得太美,于是她道,「你们要看也行,但是工坊有些地方涉及到技术保密的,那是不能对外公开展示的,你们可别踩过界。」 常大斗和李氏答应得很好,但心里却不以为然,这工坊就算不是常曦一人能做主,但她起码也是有一定权力的,他们是她的爹娘,哪里看不得? 常曦也没有给他们安排向导,而是冷眼看他们去踩雷区。 等这一家三口走出去打着她的旗号充大头的时候,她抬手让虎妞到跟前耳语吩咐了几句,虎妞听得眼睛一亮一亮的,立即点头道,「常娘子放心,我会办好。」 常曦这才不再把关注分给常家三口,而是专心处理公务,工坊的扩张势在必行,如今已经把周围的地都给圈了,官府那边也办好了手续,所以扩建也提上了日程,自然得再招一批人进来才行。 因为有茶砖工坊,工坊外的一大片地方如今已经有了不少人来做小本吃食生意,毕竟工坊的工人能赚钱,自然就就消费。 这一片常曦去查看过了,因为是自发的,所以管理颇为凌乱,这样其实不利于工坊的管理,她准备把这一大片也纳入改建的范围内,直接在此建立市场规范管理,只要茶砖工坊在此,这个市场就能源源不绝地赚钱。 对于这个提案,四大掌柜一致通过,能多赚钱谁会反对? 茶砖工坊的扩建和市场的建立,占了三成利润的皇帝老儿一个子儿都不会拨下来,好在茶砖工坊现在生意扩张得很快,资金回笼得比预期快得多,这才能承担起这一部分的费用。 杜管事是千荣长公主派来的,对于茶砖工坊的规划以及银钱的支出,他看过后挑不出什么毛病来,只能表决同意,不过对于工坊要预留一部分费用用于科研,他很有意见。 「常娘子,这是不是支出得有点多?况且这个科研是个什么鬼?能产生什么效益?我觉得这笔支出可以省下来用于工坊扩建或者市场的建立。」 其实对于这个问题,四大掌柜都有不同程度的微词,只是以前是常曦的一言堂,他们知道反对也没有用,如今有这杜管事做出头鸟,他们都不作声以示支持,毕竟这个支出虽然占比不多,但实际的金额却是吓人得很。 解明力挺常曦,「这个预留一部分利润用于科研,工坊成立之前就已经确立的,况且生产力的提高,我们工坊制作的茶砖就会更多,赚得钱也就更多。」 「谁知道什么时候能产生效益?」清香茶庄的马掌柜提出质疑,「再说如今茶砖生意已是我们一家独大了,那再研究这个又有什么意义?」 这个问题得到大部分的人赞同,包括一向对常曦的决策都持支持态度的泰铭茶庄的郭掌柜。 杜管事见到自己的提议被这么多人支持,顿时挺起了胸膛,原来常曦不是一言堂啊,这个发现让他暗暗有些振奋。 坐在首席位置的常曦把众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做为工坊的决策者,有人提反对意见,其实她并不生气,毕竟这是常态,若是连个反对的声音都没有了,那才叫可怕,往往代表着有人要在背后搞事。 「既然大家都持反对意见居多,那么以后这个科研部门将独立出来,由我与解三姑娘出资建立,不再与茶砖工坊挂勾。」顿了顿,她看到其他人都暗暗惊喜的样子,于是又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日后科研部门出了什么成果,茶砖工坊想要使用得支付使用费,至于价格到时候再相商。」 她这下子看似让步了,实则把科研部门独立出来正中她的下怀,现在茶砖工坊的成份太复杂了,要兼顾各方利益就得玩平衡,这其实并不利于科研的进步。 再者这个部门以后可不单单是研究蒸汽动力,而是要涵盖生活的方方面面,譬如医学、农学等等都将要提上日程,所以到处搜刮这类人才也迫在眉睫,这个只能与解晋相商解决。 可是众人在听到要支付使用费这个字时,都面面相觑,他们一向关心工坊各方面的进展,但对科研这个部门的进展一向不关注,所以并不知道这个部门岂今有何成果? 清香茶庄的马掌柜立即问出这个问题,常曦却是笑着表示目前并无任何成果,这个事急不得。 众人一听没成果,那还不赶紧抛弃这个只花钱不赚钱的部门还待何时? 于是在常曦提议举手表决时,除了解明与她之外,所有人一致举手同意将这个部门 踢出茶砖工坊。 常曦一看,立即笑道,「很好,大家的意愿很一致嘛,东篱,立即把这个记下来,然后让人起草契约,把契约签上,这事就算了了。」 一旁记录会议的东篱立即把这个写在本子上,虽然此时她心里很不爽,但还是按常曦的吩咐行事。 杜管事第一次在会议上压住常曦,心里那叫一个兴奋,他忍不住朝常曦炫耀道,「常娘子,对不住了,这次大家支持我比较多。」 「没关系,会议嘛允许大家畅所欲言,我又不是那独裁者。」常曦笑道,「杜管事,日后再接再厉,坐上我这个位置也指日可待了。」 这话一出,杜管事翘起来的尾巴瞬间垂了下去,他一来就想赶常曦下台才会得罪了原皓,他还记得原皓给他戴上的紧箍咒,这下子脸上的高兴瞬间荡然无存。 「常娘子说笑了,我哪有这本事啊?」 听到这看似玩笑实则低头的话,常曦只是笑了笑就越过他率先走出会议事,这人不敲打一下,他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泰铭茶庄的郭掌柜忙追上常曦解释道,「常娘子,你别生气,我之所以同意那个决议是因为……」 025:你这双眼睛是瞎的吗?(一更) 常曦笑着打断他的话,「你老放心好了,我是那小肚鸡肠的人吗?你是实在不看好那个科研部门而已,我懂。」所以并不勉强你。 这是时代的鸿沟,没有一定前瞻眼光的人是看不到这个部门的潜力的,所以郭掌柜不支持她在情理当中。 郭掌柜闻言,面上顿时有几分羞愧之色,比起常曦的磊落大气,他这老头子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常娘子,老朽汗颜啊。」 常曦反过来安慰了他几句,这才转身离开,在商言商,再好的交情都阻挡不住对利益的追逐,这是人之本性。 看到常曦走了,马掌柜立即上前与郭掌柜道,「你就是太过于小心了,常娘子是宰相肚里能撑腰,跟我们这样的凡夫俗子不一样。」 郭掌柜看了眼马掌柜,他说的话听来并没有错,但他就是不爱听,「老朽铺子里还有事,先行一步了。」说完,他直接就走了。 马掌柜面露不悦之色,这个郭老头真是又当又立,明明就是个小人,偏还要当君子,真是让人颇为不耻,他就直接多了,做生意的前提就是为了多赚钱,不然费这个心神做甚? 盛德茶庄的柳掌柜和明丰茶庄的朱掌柜也走了过来,朱掌柜道,「老马就那别扭的性子,他心里现在指定多难受呢,你倒好,往他心上插刀,他能搭理你才怪。」 「就是,他一向跟常娘子交好,这次却选择了与常娘子背道而驰,心里肯定过不去。」柳掌柜也开口道。 马掌柜看了这两人虚伪的嘴脸,不由得冷哼一声,看这说辞,仿佛他是坏人,他们才是好人一样,伪君子,遂朝两人抱了抱拳,「老夫铺子里也有事,先行一步了。」说完,也学郭掌柜那般直接就走人。 「嘿,我们说他,他还不高兴。」朱掌柜这会儿也不高兴了,他说得又没错。 柳掌柜拍拍朱掌柜的肩膀,「走,我们也回去。」刚搞了那出,在这儿待着不太自在,还是回去自己的地盘比较好。 朱掌柜也没有反对,两人结伴同行。 后续这几人之间的龃龉,东篱都报告给了常曦,最后还是难免气愤地道,「真是的,一群白眼狼。」 常曦却笑了,「说人家白眼狼过份了,当时那会儿大家都是互相利用,商业行为而已,再正常不过了。」 这就是合伙做生意的最大隐忧之处,时间一长,诉求就会不同,那么彼此之间就会出现矛盾与争执,最后少不得会分道扬镳。 东篱这才没有再打抱不平,想想确如常娘子所说的那样,别说只是因为利益才走到一起的合作伙伴,就算是亲戚,赚到了钱合伙生意也是说拆就拆,人性使然。 另一边厢的常家三口人在工坊里大摇大摆地招摇过市,常大斗更是居高临下摆出老太爷的架式问东问西,可惜昨天的闹剧不少人看到,后来人传人,一夜之间大家都知道常娘子的血亲都是一群不讲理的人,尤其是一大早水笙嫂的家人也在工坊里大肆宣传这一家的极品事迹,这下子愿意搭理他们一家人的并不多。 不过仍旧有少数投机份子想要讨好常大斗,所以他有问,就笑着回答,这极大的满足了常大斗的虚荣心,问题是越发问深入,就连工坊每天赚多少钱这类的话题也问了出口。 这个问题很多人答不上来的,因为制茶的工序是分开的,没有一个人完整地将一个工序全干完过,加之销售部门是分开的,这就更无从知道了。 但是这世上总免不了好事者,私下里会盘算工坊的进项,然后觉得自己的工资低,从而愤愤不平,所以很是热衷于回答常大斗这个问题。 常大斗听到了一个不敢想象的天文数字,当即眼睛都放光了,就连李氏的呼吸也停窒了好一会儿,「我的乖乖, 这个工坊真的能赚这么多钱?」 「要是不赚这么多钱,工坊能有这么大吗?我们附近五个村子里的人大部分都在这里干活。」 常大斗觉得这话说得有理,然后又想弄清这个茶砖是怎么做的? 谁知这下子踢打了铁板,之前还侃侃而谈的人瞬间闭嘴了,转身就说要忙手头的工作,不谈了,笑话,保密契约还在头顶上悬着呢,在这个问题上谁敢多嘴?可不能为此丢了工作。 况且眼尖的人都发现了常家一家三口衣裳还是昨天那套补丁装,可见常娘子对他们并不上心,所以多说无益。 常大斗讨了个无趣,瞬间气得脸都红了,觉得这群人是在藐视他这个常家一家之主,真是岂有此理! 哼,既然不说,他不会自己看啊,这盘生意都是他闺女负责的,他身为老子看看又怎么了? 这下子,他带着老婆儿子一个工房一个工房地看过去,就不信自己看不明白这里面的名堂,哪知前路却被人阻止了。 「我是你们常娘子的老子,快给老子让开,不然老子让我闺女将你开除了。」他板着脸喝令那管事的汉子让路。 哪知那汉子却是道,「这里面非本工序的人员谁也不能进,工坊里的规章制度是这么写的,你们赶紧走吧。」 常大斗一听这话,瞬间肺都要气炸了,「老子不管什么规章制度,老子只知道这工坊老子家里有份,我偏要进去看看,我看你们谁敢阻挡老子?」 说完,他就不管不顾地想要闯进去,跟那汉子以及他的人起了冲突,两方相峙不下,有人就说要去报给常娘子知道,让常娘子来处理。 「快去,老子不信老子的闺女敢反了老子。」常大斗有恃无恐。 正在这时,杜管事正好经过,看到这边的争执,立即过来,看了眼常家三口人,眼里的鄙夷毫不隐藏,随后大声喝道,「吵什么吵?工坊重地,闲人免进,不管是何人,只要硬闯都给架出去。」 常大斗闻言,当即转头看向杜管事,只见这人面白无须,一副小白脸的样子,哪里将对方看在眼里?「你是谁?敢阻挡老子的路,老子就先废了你。」 杜管事也就是在原皓和常曦的面前认怂,在其他人的面前他可是趾高气昂的,见常大斗敢这样跟他说话,瞬间气极,「你是谁老子啊,敢在老子面前自称老子,你不要命了?」 「老子说的就是你,娘娘腔。」常大斗转头就要去打杜管事。 杜管事自从去势后,他也不是刻意用尖细的声间说话,而是声音实在粗不起来,所以他最恨的就是别人骂他娘娘腔,现在听到常大斗这样骂他,就想到当年他爹娘骗他说是买糖吃,结果却是把他卖给别人阉了,自此后他就绝口不提家人二字,如今的常大斗跟他爹当年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你敢骂老子,老子打死你!」他冲上前,一巴掌就甩在了常大斗的脸上。 常大斗先是懵了,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这娘娘腔居然敢打他这个老太爷,于是更气不过,直接就回手。 杜管事一直都没怎么干过苦力活,哪里是常大斗这个庄稼汉的对手?直接被人压在地上一拳又一拳地砸在脸上,瞬间把他的脸面都给打没了,只能叫嚣道,「你敢打老子,老子饶不过你——」 这变故别说工人看傻了,就连李氏和常魁也看傻了,真打起来了呀,这可如何是好? 于是之前说要去找常娘子的人,立即飞奔找了过去。 常曦收到消息赶来的时候,杜管事被打得已经休克了过去,常大斗还在一拳又一拳的砸人,李氏在一边劝了又劝,可常大斗却像发泄般怎么也收不了手。 「住手——」 她怒喝一声 ,然后指示武老三等人立即拉开常大斗。 常大斗其实是在把憋屈的情绪发泄在杜管事的身上,直到被强制拉开,他这才恢复了理智,看着手上的血,他顿时整个人都傻了。 常曦立即蹲下来察看杜管事的伤势,好在还有鼻息,她狠力地掐了掐杜管事的人中,杜管事这才幽幽转醒,一醒来,他就嚷道,「杀人啦,杀人啦——」 「杜管事,没事了。」 听到常曦的声音,又看清了她的人,他这才恢复了神智,指着一旁被架住的常大斗朝常曦嚷道,「这人差点把我给打死了,要立即报官府抓他去坐牢——」 常曦先安抚住杜管事,然后让武老三先架他出去让驻工坊的大夫瞧瞧,至少先给伤口上药,余下的稍后再谈。 杜管事被人抬走后,她这才冷着脸看向常大斗和李氏以及一旁缩着脑袋的常魁,「你们先跟我来。」 东篱留下收拾残局,这三人则与常曦回到会客室。 常曦一直板着脸,直到会客室没有外人后,这才朝常大斗道,「你知道他是谁吗?你就敢打他?」 「打都打了,我是你老子,你不能不管我。」常大斗嘴硬地道。 常曦冷笑一声,「你好能耐啊,我让我如何管你?没听到人家要报官府抓人吗?」看到常大斗抖不起威风来,她继续毫不留情地道,「他可是千荣长公主府的人,是长公主派到工坊来监管的,你以为是你能逞威风的对象?你这双眼睛是瞎的吗?」 026:吓破胆(二更) 常大斗一听,这下脸色白如纸,他是真没想到那个娘娘腔居然是长公主府的人,这等级别的存在是他能得罪的吗?「这下如何是好?三娥啊,我可是你爹,你可不能不管我,我若被抓去坐牢,你脸上也无光是吧?」 「对啊,三娥啊,你可要救你爹啊,他是我们家的顶梁柱,不能坐牢啊。」李氏这下子也六神无主了,早知道刚才无论如何都要拉住丈夫不让他闯下这等弥天大祸。 她的天爷啊,长公主府是他们这样的平头百姓能招惹得起的吗?光是想想,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常魁再熊,这会儿都不敢做声了,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也六神无主了。 常曦却是气道,「你以为我能强得过长公主府出来的人?你老真是太看得起我了,我就一平头百姓,拿什么跟人斗?」 这话一出,常大斗和李氏瞬间说不出话来,他们俩是没有本事的,不可能让女儿沾光,反过来还要女儿靠女儿,而且如今女儿也不是解府的典妻,正如她说的就一平头百姓,如何比得过长公主府出来的娘娘腔? 常曦一副努力平息怒气的样子,看到这对夫妻说不出话来,这才一脸不爽地站起来,「我先过去看看拖拖时间,如果实在不济真报了官府,我再想办法救你老吧。」 说完,她急匆匆地先行离去。 屋子里这下只剩一家三口了,面面相觑了半晌后,李氏担忧地道,「他爹,这可怎么办才好啊?三娥看样子强不过人家,你不会真被官府抓去吧?」 常大斗心里实际怕得很,但嘴上却还是硬道,「你这样烦不烦啊?咱闺女总得顾着咱,你就别在这里添乱了。」 「他爹,我也是担心你,」李氏这会儿声音都带上了哭腔,「三娥若是有办法,就不会去这么久还不回来了……」 常大斗这下子心里没底了,不会真要抓他去官府吧? 偏在这时,外头有人经过,听到有人议论道,「你听说了没有?常娘子的爹把杜管事给打了……」 「真的假的?」 「这还有假?杜管事现在还在医务室治疗,那鼻青脸肿的都没法瞧了,常娘子一个劲儿地在那儿赔礼道歉,杜管事不是不依不饶的死活不松口,非要抓了常娘子的爹去告官……」 「天啊,告官?这下子常娘子的爹岂不是不死也要脱一层皮?那杜管事可是长公主府的人。」 「可不是?常娘子现在也挺难办的,估计扛不过杜管事了。」 「我看也是。」 这俩闲聊的过去了,常大斗和李氏已经怕得瑟瑟发抖了,如果女儿扛不住,岂不是真要坐牢? 然后又有一拨人经过说这闲话的,常大斗和李氏偷听到说已经去报官了,估计官差很快就会来的话,两人这下子已是怕得跌坐在地。 好半晌,李氏最先反应过来,「他爹,要不我们赶紧逃吧,这儿待不住了。」 常大斗思想斗争了很久,最后咬牙道,「走,我们现在就走。」 「不跟三姐道别了?」常魁忙道。 李氏朝儿子低吼了一句,「还道什么别?没听到吗?她都要让官差来抓你爹了,我们静悄悄地走,谁也不惊动。」 常大斗这会儿也不骂妻子头发长见识短了,把水烟往腰间一插,说走就走。 好在外面没有人看守,经过的人也不多,夫妻俩带着儿子偷偷摸摸地出去,碰到人都会下意识地躲起来,等人走了,他们才会冒出头往外走。 此时的常曦正在办公室里,透过窗棂看到那一家三口像做贼一样往大门处跑去,先是躲到阴影处,等到看门人去茅厕了,他们这才抓紧机会冲出大门,然后头也不回地向远方跑去。 「总算是走了。」小桃拍拍胸脯道,再不走就太闹心了,布这个局可是花了不少心思呢,随后又想到,「他们短时间内不会再杀回来吧?」 「怎么可能?这回可是把他们的胆子都吓破了。」东篱冷嗤道,「只要杜管事在这里一天,他们都不敢来这里。」 虎妞却是看向常曦诚恳认错道,「常娘子,我还是没有安排好,真让杜管事被打了,他那边怕是不好收场。」想到这里,她就万分懊恼,引杜管事去与常大斗碰上,只是想让常大斗得罪杜管事,可没想过让他们打起来。 常曦看了眼虎妞,这姑娘长得粗心却很细,是可塑的人才,但正正因为太年轻,办事的分寸没有把握好,其实情有可原,不过她还是道,「这次就算了,当好好反省,办事不可用力过度,不过这个度得你自己去衡量把握。」 虎妞一听,这才放下心来,「是,常娘子,我一定会好好反省的。」 常曦这才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往外走,准备去看看杜管事,这个也得安抚住不让他闹事才行。 杜管事此时脸上身上已经上了药,看到常曦的到来,他忍不住冷哼一声,初时还没看明白,事后再想想,这才发现自己被人利用了一把,这心里就万分不舒服。 「杜管事还好吧?」 「死不了,不用你猫哭耗子假慈悲。」 「杜管事说这话就生分了不是?我这是不得已才这么做的,也得你杜管事有这个身份才吓得住他们啊,换其他人我还不用呢。」 听到这话,杜管事嘴角忍不住上扬,那可是,咱的身份跟别人可不同,好歹也是长公主府出来的,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自己该生气的,于是指了指脸上和身上的伤,「你看看,我这伤冤不冤?我这是受得皮肉之苦啊。」 常曦一副深表同情的样子,「杜管事辛苦了,你的恩德我会铭记的,这样吧,过两天工坊给你办个欢迎宴怎么样?之前一直就想办来着,正好借这个机会给你赔罪。」 「欢迎宴?」 「是啊,你是长公主府派来的人,办个欢迎宴不过份吧?」 「当然。」 能彰显自己的身份,杜管事是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的,况且这样一来,自己在工坊的地位会获得显著提高,以后也可以不用夹着尾巴做人,这么一想,他接受了常曦这个赔罪的方案。 常曦知道这个杜管事最好颜面,悄无声息地上任和大张旗鼓的上任,他肯定会选后者。 这么三下五除二,她就把杜管事给安抚好了,不会再嚷嚷着要报官的话,而且也成功把常家一家三口给赶了回去,这结果她还是挺满意的。 欢迎晚宴的事情,她交给了东篱负责。 接到这任务,东篱是有点傻眼的,工坊这么多人,如何办?得花多少钱啊?「常娘子,这可不太划算。」 「没有什么划算不划算的,只有适合不适合,多增加一点菜色让大家吃,设计一些有奖游戏项目,奖品不用贵重,只要生活能用得上的就行,到时候工坊放半天假,大家乐呵乐呵,增加对工坊的凝聚力。」 如果是后世的话,这活动就叫团建。 东篱听了一耳朵,似乎有些明了,心里想了想,她点头道,「行,我心里有数了,常娘子,你放心,我一定办好。」 常曦自是对东篱的办事能力有信心,这个妮子的进步很快,在她的身上渐渐有了秘书兼助理的影子,越发不像以往只会在后院侍候人的侍女形象。 常曦这边的事情,解晋很快收到了风,他是真的很意外,她居然会让杜管事跟常大斗对上,借杜管事把常大斗一家子给吓走了,这番连削带打,这两人其实都被她给收拾了一 顿,只怕这两人都还没有意识到这点,这手段和心智实在是让他想要不欣赏都难。 「爷,小的算是看明白了,常娘子不能以常理度之,原本以为这常大斗一家子还要赖在工坊一段时日的,哪知这才短短的两天就灰溜溜地跑了,并且啥也没捞着。」周南这会儿心想,他以后一定不要得罪常曦,不然就会吃不了兜着走。 那个杜管事就是个例子,居然敢挑衅常曦,把科研部门给踢出工坊,这下子就被打了吧,活该。 「常大斗夫妻先不做人,也不怪她会这么做。」 解晋哪会同情常大斗一家,只恨不能真拿这家人来开刀,毕竟得顾忌着他们是常曦血亲的身份,但想要得到他的敬重,他们这辈子是别想了。 周南瞥了眼自家主子,您这是偏心,所以常娘子什么都好,她爹娘自然就什么都不好了呗。 正在这时,小厮进来通报,说是常曦来了。 解晋闻言,立即起身准备去迎她,但刚走两步就又停下,先是整理了一下衣物,然后又正了正头冠,最后觉得妥了这才急忙往外走。 周南在后面跟着,忍不住腹诽一句,自家这主子现在跟那开屏的孔雀也没啥区别了。 常曦看到匆匆来迎她的解晋,远远地就笑了。 解晋的脚步一顿,一双眼睛离不开她美得张扬的面容,尤其是那自信的笑容,他想他会记一辈子。 027:再拒绝那就是矫情了(一更) 书房里,常曦看着坐在她对面的解晋脸上一直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容,她忍不住托腮笑着调侃一句,「什么事这么高兴啊?我看你脸上笑容不断,真是罕见。」 「没什么。」解晋轻咳一声掩饰自己过于外露的情绪,碰到她,似乎一切原则和习惯都可抛到一边,他开始有点明白古代昏君为什么为了搏美人一笑可以锋火戏诸侯了。 如果常曦知道他的心里活动,一定会笑出声来,这一板一眼的人居然有一天会与古代昏君共情,她是不是该感到荣幸? 不过常曦不是会沉迷于儿女情事的人,她很快从那种旖旎的氛围抽离,正色看向解晋,「我来是为了科研部门而来的。」 解晋看到她严肃说事,遂一瞬间就变回曾经的自己,他是知道她有多重视这个部门的,只是没想到会茶砖工坊的几位股东以不赚钱为由给踢出来了,这么一想,他脸色又沉了沉,「那是他们不识货。」 常曦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于是笑道,「可不是嘛,既然不识货,那就注定他们赚不到这份钱,正好,我也不想分一杯羹给他们。」她又不是散财童子,喜欢到处给人送钱。 「你不生气?」 「我为什么要生气?」 常曦睁大眼睛看着解晋,她说的可是真话,至少这次没在他面前有所保留。 解晋这才收起自己为她而起的愤愤不平,既然她都不在意了,那他自然也不会把那些人看在眼里,当然,若是日后有机会,他自是会让那些人吃点苦头以示惩戒,为她出这一口气,不过这些小肚鸡肠的事情就没有必要让她知道了。 常曦来这里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探索解晋的思想,而是把自己为科研部门制定的计划书拿给解晋看,以前这部门挂在工坊的名下,她没有把过多的精力放在这一块,如今让其独立了出来,那就得制定另外的章程,她做事一向追求有板有眼。 解晋接过来并不薄的计划书,跟常曦接触过这么多回,早就习惯了她做事之前必写计划书,合该她从一无所有走到今天,就凭这份努力就该有所回报。 计划书做得十分详细,他竟是越看越觉得妙。 她把科研部门改名为研究所,并且细分了几大类科研项目,包括并不限于林玉奇研究的机械类,将来还会有医学、农业等等部门,并且还有管理层人员的部署,还有制定各规章制度,从拨款到立项等无一不包。 「你这是要全天下搜罗人材啊。」最后他感慨地道。 常曦喝了口香茶,「解九爷,我这个研究所能不能包罗万象,还要取决于你。」此时她的眼睛灼灼地看向他。 她看着他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哈哈大笑,随后合上计划书道,「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常曦就知道他跟自己在某些方面是心灵相通的,他知道她的短板在哪里,而这些只有他能补足,不然她从哪里把人材从犄角旮旯里面揪出来,这还得靠他。 在这个问题上达成了共识,她方才道,「不过这是正经事业,一切还得按规矩来,我已经让人去信给城里的解三姑娘,请她到别院来一趟商量此事……」 正在这时,周南有些煞风景地进来禀报,「爷,常娘子,八爷和八少夫人在外拉扯着,八少夫人说要求见常娘子。」 常曦微微一怔,柏氏要见她?并且还是这般迫不及待,连她待会儿空闲下来的时间都等不及,不会是有什么急事吧? 她跟柏氏的交情其实有几分古怪的,不过在柏氏的认知里,似乎她俩是知己好友,这发展颇有几分始料不及。 「既然如此,那我先出去见见八少夫人吧。」 她正要起身离开,解晋就出声阻止道,「无 须避嫌,唤他们夫妻进来吧,看看他们要说什么。」 常曦本来是不想占用他的地盘,可见人家不在意,她也就心安理得地重新坐下。 柏氏进来的时候还一把甩开解明拉住她的手,她没顾得上跟解晋这堂叔子见礼,而是两眼冒光的看向常曦,快言快语道:「常娘子,我听解老八说你要成立一个什么研究所,不知道是不是确有其事?」 常曦闻言,似笑非笑地看了眼大嘴巴的解明。 解明被看得万分不自在,他哪知道柏氏听到后会不管不顾地就要来找常曦,早知道如此,他就不告诉她了。: 柏氏怕常曦怪罪自家丈夫不能保密,于是为他开脱道,「其实不怪他,我是不小心听到的……」 「八少夫人放心,我与解八爷共事这么久,知道他的为人,不会轻易怪罪于他的。」常曦笑着请柏氏坐下。 哪知柏氏却不坐,听到常曦不会怪罪丈夫,她这才放心,于是把自己一直捧着的木盒子往常曦旁边的案几上一放,小心地道:「常娘子,这里面都是我的嫁妆银子,你看看,这研究所我能不能也占一份股?」 这下子轮到常曦吃惊了,其他人也是听得目瞪口呆,就连解明这个枕边人也不知道柏氏一直捧在手里的盒子,放的居然是她的嫁妆银子。 常曦没有打开这个实木盒子,而是认真道,「八少夫人,投资是不能盲目的,解八爷有没有告诉你,这个研究所的前身是属于工坊的科研部门,并且在不久前因为不能立即赚到钱而被茶砖工坊的所有股东给踢出来了……」 柏氏摆摆手道,「那是他们没有眼光,常娘子,我信你。」 常曦顿时哭笑不得,「看这盒子,里面的数目一定不小,你全投给我,就不怕血本无归吗?」 柏氏从未考虑过这个问题,皱眉想了想,好一会儿方才舒展眉头道,「还是那句老话,常娘子,我信你,就算最后全打水漂了,我也不后悔,反正我的铺子和田庄每年都有进益,我不缺钱。」 这副财大气粗的样子,不但常曦看得眼红了,就连解明也眼红不已,夫妻多年,他怎么不知道柏氏居然不差钱? 「柏氏,你有这么多钱,当初我为钱焦头烂额的时候,你怎么不拿出来支援我一下?」他心里不平衡地质问出声。 柏氏瞟了眼丈夫,「用媳妇的嫁妆银子,你好意思吗?这钱可不能给你乱花的,我得钱生钱,以后都留给我的子女,你一个铜板都不要想。」 她牢牢地记住了当年常曦告诉她的话,嫁妆是女人惟一的财产。 解明被柏氏这番直白的话说得抬不起头来,亏他以前还一直看不上柏氏,原来柏氏比他想象中有头脑得多,近来看着也没那么粗鄙了。 常曦看到柏氏的态度很坚决,这才点头同意接纳她的入股。 案几上的实木盒子被打开了,里面都是大面额的银票,柏氏递过来,她顺手就接了,仔细一看,好家伙,都是五百两面额的银票,数了数一共有四十张,总计可达两万两银子,这在当下可是一笔让人心动的巨资。 解明也满脸震惊,这数目出乎他的预料,遂一眼又一眼地看向柏氏。 柏氏回瞪一眼丈夫,然后不好意思地道,「其实这里面大部分都是出嫁时爹娘给我的压箱银子,剩下的是我这些年攒下来的,其实不算多。」 她并不善于经营,并没有将嫁妆最大的价值发挥出来,所以才想搭上常曦的顺风船。 常曦这下子是真的动容了,柏氏这份信任有点沉甸甸的,毕竟这都是真金白银半点花假都没有,于是她特别认真地道,「我得事先跟你说明白,这个项目回报的周期比较长,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看到成倍增长的银子, 但是将来肯定会赚钱,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柏氏笑道,「那我等着,反正还是靠他养家。」她这回给面子地指了指解明。 解明偷看了眼妻子,见她不像是说假话,顿时腰板挺直了,既然她想这么做,那做为丈夫的他除了说好还能说什么呢? 说实话,若是他手头有大笔闲散资金,他也会把钱投给常曦,这是一本万利的生意,也就那帮蠢人看不明白。 送走了解明和柏氏,常曦叹道,「这个开门红我实属难料。」 解晋好笑地看向她,她也怕钱多咬手吗? 于是咳了一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等她看过来时,他直接接过周南拿来的盒子放到常曦的面前,「还是让八嫂给抢了先。」 常曦瞪了眼面前又一个木盒子,不是,她是来谈合作的,不是来拉投资的,怎么一个个都给她送钱? 这些钱在她的眼里其实就是一个又一个人情,须知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 「解九爷,你的作用不是把钱投资给我,而是为我在全国搜刮人材啊,就凭这个都要分你一份股的……」 「那是两码事。」解晋淡定地茗了口香茶,「反正也没有多少银子,你拿着去入账吧。」 周南在一旁听着不由得嘶嘶两声,这都五万两银子了,还叫没有多少银子吗? 我的爷嘞,在您的眼里,多少钱才算是钱? 这是不容她拒绝的意思,常曦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也会嫌钱多,换在以前根本无法想象,其实这次成立研究所真的不用拉投资,凭她与解语心在茶砖工坊的分红就足以支撑起来了。 好吧,大家都这么热情支持,她若是再拒绝那就是矫情了。 028:要跟朝廷做生意了?(二更) 翌日,常曦没有回茶砖工坊上班,而是在别院等解语心的到来,好在并没有等多久,解语心的马车就到达了别院。 知莺刚扶自家姑娘下马车,就看到等候在此的常娘子,不由得怔了怔,然后自家姑娘就笑着过去与常娘子亲昵的问候。 「常姐姐久等了吧,是妹妹的不是。」解语心拉着常曦的手一脸歉意地道。 其实昨儿收到了常曦捎来的消息,她就想要赶过来的,但她娘却以天快黑了为由不许她出行,她爹也不支持,她这才拖到了今日。 知莺忙道,「我们姑娘今儿个起了个大早,就连早膳都是在马车上用的……」 解语心对身边的侍女一向是很宽容的,不过知莺这样她就不高兴了,于是轻唤了声,「知莺,你先去整理一下行李吧。」 知莺这才知道自己失言了,让姑娘不快,这才找了个由头打发了自己。 常曦只是冷眼旁观着,并没有做声,等知莺退下去之后,就听到解语心道歉声,她这才笑着拉着解语心往林玉奇的实验室走去,「不过是个下人而已,我还跟你计较不成?再说她也没有说错,你今儿个是起了个大早,要不然也不会这个点数就到了别院。」 解语心见常曦没有生气,这才稍稍安心,「常姐姐不跟我计较我就放心了。」 常曦摊手道,「我若是样样都计较,那还活不活了?」 这话逗笑了解语心,两人之间的气氛顿时大好,遂把刚才那一段小插曲给抛到了脑后。 听闻解语心来了,柏氏也赶紧过来相迎,姑嫂见礼后,她见这小姑子对她不若以前那般冷眉以对,这才稍觉自在,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不做中不做保不做媒人三代好,自己以前还想着给这小姑子相看夫婿,真是不自量力。 好在她反应快,早早就回头是岸。 解语心不是那等小肚鸡肠的人,看到自家八嫂在一旁陪着小心,遂也找些话跟她说,毕竟那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没必要揪着耿耿于怀。 到了林玉奇的实验室,解晋和解明也在,显然他们也对这个实验很感兴趣,所以就连解明今天也偷懒半天没到茶砖工坊去坐班。 「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没进去?」柏氏不解地道。 解明苦笑地指了指那依旧闭起来的门,低声道,「林三那边的下人过来说,他们三爷不让我们进,除非常娘子和我妹来,要不然今儿个谁都不见。」 没看到就连老九这个别院主人都被拒之门外,这可是少有之事。 柏氏其实不爱来这里跟林玉奇打交道,这就是个怪人,不过今儿个常曦和解语心都要来看实验成果,她这才跟过来凑热闹的。 解语心一来就过去敲门了,常曦却是踱到解晋的身边,笑看他,「被拒在门外什么感想?」 解晋看她一副准备看笑话的样子,于是无奈地道:「有本事的人纵使有些怪脾气,我自也不会跟他计较。」 没看成他的笑话,常曦表面上一脸的遗憾,实则对他这等清冷克己的人有了更深的认知。 林玉奇听到了解语心的声音,亲自打开了这扇隔绝外界的门,不过他的眼里只看得见他想看的人,其他的人他自动就忽略了,因而除了解语心之外,他只跟常曦一人打招呼。 「常娘子,你快来看,我做成的蒸汽动力。」他很是高兴地朝常曦招手。 常曦立即抛下解晋飞奔过去,与解语心一道随林玉奇往实验室而去。 解晋只能摇了摇头跟在后面往里走,最后是解明和柏氏夫妻俩,反正他们夫妻就是垫底的存在。 这个实验室是经过改造的,解晋当初听说林玉奇在别院做实验,就直接下令将几间屋子的内 墙给推倒了,所以这实验室颇为宽敞。 林玉奇的几个小厮助手忙给这几人行礼,然垂手到一边等候吩咐。 常曦看到面前这个虽然简陋但在这个时代算是先进的机器,先是愣了愣神,随后立即明白,科学的道理是相通的,所以就连这个机器也与她上辈子历史课本中见过的机器颇相似。 林玉奇兴奋地朝解语心和常曦解释道,「你们看到这里没有,这是添柴用的,而这里则是加满了水,等水烧沸后会产生那个蒸汽,你们看,气体会上升到这一层,再通过这边的管道往下推动阀门,然后这边的机器轮子就能转动,最后这汽体再往这里出去把阀门推回原位,这样周而复始,这轮子就能不停歇的转动……」 他是一边说一边比划的。 可惜除了常曦和解语心能听明白这里面的工作原理外,其他人都是一副云里雾里的样子,就连涉猎了不少杂书的解晋生平第一次听得糊里糊涂的,眉头更是紧皱不展,显然没想明白林玉奇说的话。 解明努力想要去听懂,结果却是越听眼睛越像蚊香。 柏氏直接就放弃了,这等高深的原理不是她这样的妇道人家能听明白的,所以她全程云游天外。 解语心兴奋地参与讨论,最后更是叫林玉奇试验一次看看。 林玉奇对于小伙伴的要求一向不会拒绝,他举手示意一旁的小厮往预置出来的灶膛添柴,没多时,柴火烧了起来,屋子的温度开始上升。 一会儿后,机器装着的轮子开始转动,并且不停歇的工作着,这下子,除了常曦外,所有人都惊呆了,就连云游天外的柏氏也不禁惊呼道,「天哪,这轮子真的一直在转动,里面真没有人在摇动吗?」 「那是蒸汽推动阀门产生的动力让轮子一直在转动。」常曦跟柏氏解释道。 「哦哦哦。」柏氏还是不懂,不过她坚决不发问,实在是不想难为自己。 倒是一旁的解晋看得叹为观止,听了常曦的解释,他倒是渐渐明白了这个蒸汽的工作原理了,这会儿他突然明白常曦上回为什么说这是划时代的意义,如果把这个技术运用在各行各业里面,那得是多么恐怖的生产力。 「你上回跟我说,洋鬼子那边已经有人将这个研究了出来,并且制作成了机器能辅助煤矿挖掘排出毒气,这样煤矿挖掘将会安全许多。」他突然看向常曦道。 常曦没想到解晋记住了这一段话,于是点了点头,「是有这么一回事,」随后很快就捕捉到解晋的用意,「你是说优先设计这样的机器?」 「对。」解晋不卖关子直接道,「如果真有这样的机器能减少伤亡,那将是大功德一件,再说这种蒸汽动力得用柴火做为能源,那么更好用的煤矿就更适合了,如此一来,煤矿的产能提高了,反过来也能推动蒸汽动力的发展,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 常曦这下子真想给解晋点个赞,不得不说精英就是精英,他不像自己是后来者有先知功能,而是仅凭自己的判断就能做出精准的判断,实属难得。 「你这个想法是对的,确实煤矿更适合做为蒸汽动力的能源。」 林玉奇在听到常曦的话后,顿时一拍掌道,「没错,我怎么就把煤矿给忽略了?你们快去抬几筐煤来。」 一旁的小厮助手立即应声,赶紧按吩咐去办。 解晋对于常曦认可自己的观点颇为高兴,只是还没待他再说点什么时,就听到常曦双眼冒光地看着自己道,「解九爷,等机器研制出来加以量产后,是不是到时候我们研究所就与朝廷先做这笔生意?」 煤矿这类资源一直都把控在朝廷的手中,私人商家是不允许挖矿的,如有发现那将是大罪全家遭殃的那种。 所以这个生意只能跟朝廷做。 如果不是有一群外人在,解晋真想抱起常曦举高高,她真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没错,如果你们能研制成功,我就会为你们与朝廷牵线。」 这话一出,众人都有几分震惊,这不是来看实验成果的吗?怎么就发展成要跟朝廷做生意了? 再者想薅朝廷的羊毛,呵呵,朝廷不将这一切给吞了都算是好的。 「这太危险了。」解明舔了舔唇道。 常曦却是微眯眼道,「富贵险中求,我觉得也未为不可。」 在场的除了解晋和置身事外的解语心、林玉奇外,其他人都觉得常娘子是疯了,怎么把主意打到朝廷的头上? 嫌死得不够快吗? 众人无法理解,常曦也不需要他们理解,她明白一点,解晋这般提议肯定有他的道理,而且他有人脉有能量达成这个事,那她何不顺势而为? 再说做生意伴随着风险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时候考验的就是抗压的能力了。 她上辈子早就在这方面历练了出来。 「大家有反对意见吗?」 众人面面相觑,解晋面含微笑,都不言语。 「既然都没有反对意见,那就此定下我们研究所第一个要攻克的项目。」常曦直接愉快地下了定论。 不过在此之前,还有个问题要先谈妥才成,于是一出实验室,她就让人去林家请林老爷子过来一趟。 029:爱之,为之计长远 林老太爷收到常曦的邀帖时,先是惊讶,随后道,「拿过来我看看。」 他跟这个最近风头正盛的女子并无交集,当然最喜欢的孙子跟她交浅莫浅他是知道的,他虽然有密切关注,但是并没有打算跟对方来往,毕竟这个女子风头再盛也还到不了他要见她的地步。 打开她的邀帖,最先入眼的是一笔好字,虽然是簪花小楷,但却不是圆润的,而是锋芒毕露的,跟她给他的印象颇为相似,随后才仔细看邀帖的内容,先是盛赞他宝贝孙子的成果,后面则是邀他到别院一叙,措辞恳切,跟她锋芒毕露的字颇有些反差。 「老太爷,这要应邀过去一趟吗?」一旁的长随看到老太爷心情似乎不错,于是含笑地问道。 林老太爷伸手摸了摸自己稀少的头发,最后才笑着把邀帖递给长随,「去,怎么不去?好些日子没见到奇哥儿了,我甚是想念。」顺便也想听听那个风头正盛的女子要说什么。 长随笑着接过邀帖,先收好,然后就去收拾行李。 林老太爷要出行,林家人自然颇为关注,只可惜老太爷身边的篱笆扎得牢,没让人有机会打探到什么。 茶砖工坊那边一切上了轨道,常曦就把更多的精力用在研究所的成立上,甚至还见了解晋请来的那位木工能人,看到对方真的把图纸一点点变成实物,非但如此,这位名叫杨匠人的木工能人居然还提出了改进的建议。 「这里若是变动一下,纺织机的运转会更顺畅……」 对方侃侃而谈,常曦也听得十分认真,最后总结道,「就按你的建议改进,这样很好。」 那位杨匠人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汉子闻言,脸红了红,他其实最佩服的还是画这图的人,传统的纺织机经过这样改动,确实能提高工作效率。 这个改进后的纺织机的批量生产也将要提上日程,常曦这工作量骤增,解晋见状,颇有些心疼,遂道,「有些活可以交给别人去干,不用自己如此辛苦。」 常曦笑着接过他递来的炖品,笑道,「前期的筹备工作哪里能放心全交给别人去干?纺织工坊我已经选好了址,就在茶砖工坊外面的另一块空地上,那边的地方大,方便将来纺织工坊扩张和改建……」 等蒸汽技术成熟后,肯定要将纺织也进行机械化,这是大势所趋。 解晋看着她谈论着自己的计划,眼里的光芒璀璨而耀眼,而他能做的就是在一旁听她讲述。 常曦觉得自己的时间很迫切,哪怕有解晋的支持,但要进行任何一项改革都不是容易的,她得在自己的阻力并不算大的时候完成初步布局,只要见到经济利益,坐在龙椅上的那位才会一直持支持的态度。 林老太爷的到来打破了这异常和谐的氛围,这是东南士族的重要一员,就连解晋也没有避而不见,而是与常曦一道出来迎接。 看到这两人一块儿进来,林老太爷先是诧异地看了一眼,后来就一脸的平静起身跟解晋见礼,「好些日子没见着九爷了,甚是挂念,我那孙子在此没给九爷添麻烦吧?」态度很是谦卑。 解晋扶老人家坐下,自己也顺势而坐,「令孙倒是做出了大贡献,哪会是麻烦呢?你老放心便是。」 听到解晋这样说,林老太爷这才笑了。 常曦趁这个机会上前去给林老太爷见礼,换做以前林老太爷也就坦然接受了,可如今,他可不敢受她的全礼,而是受了半礼,并且很快就回礼。 见到此情此景,常曦知道自己这是沾了解晋的光,要不然这老头可不好打交道。 「小友在邀帖里说有要事相商,不知是何事?」 这林老太爷看起来似乎是个直爽的人不喜欢绕弯子,也或者是看在解晋 的面子上给她脸面,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对她有利的。 于是她也没有绕圈子,直接将自己成立研究所一事全盘说了出来,这个事她说得很仔细,最后才提及林玉奇的研究。 林老太爷这才出声道,「我家那孙子的研究真的这么有价值吗?」 他一直以为这个脑子不太好的孙子只是在玩玩罢了,哪怕后来家里的机器工坊扩大的规模,他也没有真正上心,虽然茶砖工坊订下了大量的制茶机器确实让林家赚了不少钱,但他认为这个总会有尽头的,到时候林家就没有必要再养着那一群工匠。 可现在面前这个女子却告诉他,可以有另外的合作方式。 「我们研究所想要与林家机器工坊合作共同生产,至于股份,我们研究所将占有五成五的股份,之所以这样安排也请林老太爷见谅。」 毕竟凡事都要分出个主次出来,若是各持五成股份,那将来是会出乱子的。 还有没说出口的就是研究所才是机器工坊的主导,若不是仓促成立机器工坊有些困难,她是未必会考虑跟林家机器工坊合作的,当然还有一个因素就是林玉奇,这人的价值才是最大的。 林老太爷心里清楚自家机器工坊的价值,人家考虑合作,估计还是沾了孙子的光,所以这四成五的股份他是没有意见的。 「这个机器工坊原是为了玉奇才建立的,今后我会让它独立出来归玉奇所有,所以这门生意是你们与玉奇的合作。」 他这个孙子生来就是有问题的,他活着时,没有人会欺负他,可他要是死了,这个孙子搞不好会被林家其他几房人欺压,所以他得为孙子计长远。 不提解晋,就他面前的常氏看面相就是个坚毅的人,虽然身上也有商人的狡滑,但她这人给人的感觉还是很靠谱的,跟她合作,也存了将来他百年后对方能多照顾一下自家的孙子这个意图。 常曦本以为还要花费一番唇舌才能说服这个老者,没想到对方会如此爽快,并且没有讨价还价,一口就答应了她提出的条件。 意外,但又情理当中。 很快就拟好了契约,双方签字画押,这合作正式达成。 林老太爷这才提出要去看一下自家孙子的研究,常曦自是不会反对,解晋在一旁做陪,一同去了林玉奇的实验室。 这一看就不得了,林老太爷看得眼睛都瞪大了,这真是他那脑子不灵活的孙子研究出来的东西吗? 030:红颜祸水(一更) 这次参观过后,林老太爷是真的开了眼界,觉得自家孙子真给他长脸,当然对于慧眼识珠的常曦态度就更友好了,双方的合作就更为顺利。 于是,趁着林老太爷还在别院,常曦召开了第一次研究所的股东大会,这次会议解晋、解语心、柏氏全部都出席了,至于林玉奇他依旧窝在他的实验室,没有人指望他能管这些庶务。 林家机器工坊的负责人林山就站在林老太爷的身后,以后这类会议将是他代表林玉奇来开,当然老太爷活着的时候,还是得老太爷做主,老太爷百年后,就归林玉奇独有。 对于这个安排,林家人不是没有意见,但是在林老太爷的高压下,众人都不敢再多说什么,再者对这个机器工坊的重视程度有限,犯不着冒着被老太爷厌恶的风险去争,所以给了林玉奇就给了。 林家这些内部斗争,常曦不感兴趣,听过一耳朵就抛到了一边,大家族都少不了这样的龌龊事,见怪不怪了。 常曦把接下来研究所的工作安排做了个简单的报告,让大家都对研究所的发展心里有数,当然在其中混水摸鱼的柏氏听得昏昏欲睡,林老太爷却是再度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小友,你刚说什么来着?」 看以林老太爷那副吃惊的模样,常曦笑着重复一遍。 林老太爷这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他原本还以为这什么研究所是小打小闹,大不了就是生产几台机器,哪里想到人家居然还想跟朝廷做生意? 这所谋甚大啊。 他先是皱眉,后来暗暗地看向面色依旧的解晋,瞬间明白常曦为什么有这个底气了,这样看来,似乎也不是不成? 会议过后,他找上解晋单独谈话。 谈过话后,他就告辞离开了别院,准备返回林家。 常曦送了林老太爷离开,这才返回书房找解晋解惑,「我看林老太爷离开时面色从容,不若会议上那般皱紧眉头,你给了他保证?」 解晋自书案前抬头看她,饶有兴趣地道:「不只,他是对你有信心。」 「少来,我自己知道有几斤几两重。」常曦拒绝戴高帽,在绝对的权力面前金钱都是粪土,更何况她还没有有钱到这个地步,既然说到这个,她正色道,「能说说你打算找什么门路跟朝廷做这笔生意?」 她不想再通过千荣长公主达成目的了,虽然与这位长公主还没有正式会面,但她不想与她深度捆绑,这样于她将来不利,毕竟她不想打下属于这个长公主的标签。 解晋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对于她的忌惮,他也是深以然的,于是道,「这个你不用太过操心,我另有打算,长公主已经插手茶砖工坊了,断然是不会让她再插手接下来更重要的研究所。」 常曦听了他这番话,遂不再担心这个问题,不过为了更方便推动此事的进展,她道,「研究所跟茶砖工坊一样再分三成利润给皇帝老儿,你觉得怎么样?」 这下子轮到解晋吃惊了,遂放松靠着椅背看了她大半晌,就在常曦要恼之际,他这才道,「你这是公然给皇帝贿赂啊。」 这胆子不小啊,他就没听到过有谁敢这样打皇帝的主意。 常曦斜睨他一眼,皇帝虽然是解晋血缘意义上的祖父,但她是不相信解晋对于这个逼死他亲生父母的祖父,能有多少好感,感情都是处出来的,血缘并不是绝对的,这可是她的经验谈。 于是她很大胆地回了一句,「既然都是要贿赂,何不贿赂地位和权力最大的那个?皇帝老儿要建行宫要享受,国库是不能满足他的私欲,那就只能从别的地方来找补,那位一直待在宜阳没走的司公公似乎也在为皇帝寻找财路填充私库,所以我们给的这三成利润能保证皇帝 老儿会站在我们这边。」 进了皇帝私库的银子是不会拿来充国库的,崇明帝就是这么自私。 解晋笑道,「真有你的,也罢,这事就听你的。」 「行,那我就着手这事,通过司公公就能达成,你那边的人不用沾这些铜臭。」看看支持解晋的东南士族,这些人都是自持清贵的,那么如今还在高位暗地里支持他的人是个什么成色,她能猜出个七七八八。 对于这样一个群体,她其实并没有太多好感,毕竟废太子当初靠着他们并没能成事,可见这群人的能力很值得商榷。 解晋闻言眼睛却是亮了亮,在这个问题上其他们心有灵犀,他这年重布局己方势力分布,就是要跳出当初亲生父亲没能成事的框架,再靠这些人,他想他不用努力就可以歇菜了。 两人心照不宣地笑了笑,常曦出去忙之前,突然越过桌案俯身靠近解晋耳语了一句,「兵权才是成败的关键。」 解晋先是闻到一阵诱人的香味,心神瞬间失守了,好一会儿方才意识到她说了什么,遂在她要退开之际,他一把抓住她,在她错愕中,他朝她微微一笑,「你说得对,我也深以为然。」 这回轮到常曦愣神了,没想到他的回应也是这么直白,于是她斜睨他一眼,正好他也在看她,两人的眼神胶着在一起,似乎都沉醉在对方的眼眸里。 偏在这时,周南匆匆进来要禀报,「爷……」 这一声瞬间打破了刚才的暧昧气氛,常曦迅速推开了解晋,轻咳一声,正色道,「我还有急事,先行一步了。」 说完,不待解晋说什么,她自个儿大踏步地往前离开。 出去时,与愣神的跟在周南身后进来的原皓擦肩而过,显然没注意到他的到来。 原皓其实刚才也看到这两人亲密接触,震惊之余,心里却是酸得可以,哪知随后就被她忽视了个彻底,顿时难免失落起来。 周南这会儿接触到自家主子那冰冷得可以杀人的眼神,脖子下意识地缩了缩,他怎么想到自己破坏了他与常娘子的事情?这不能怪他啊。 原皓轻拍周南的肩膀,示意他出去,周南却不动,等到解晋示意他可以出去后,他这才松了口气行礼告退。 「没想到你跟常娘子进展挺快的。」原皓故做轻快地道。 解晋却是眼神锐利道,「太亮,你管得过宽了。」 原皓却毫不示弱,「当初说好公平竞争的……」 「那是你以为的。」解晋直接道。 两人互瞪着对方,最后还是原皓败下阵来,不过他仍旧语气强硬地道,「我不会放弃的……」 「我说过,你不适合她,长公主那关你就过不了。」解晋不悦地道,「你的一意孤行只会害了她。」 解晋冷笑道,「我会害了她?那你呢,你谋求那个位置,将来又能给她一个什么名份?」 常曦的出身摆在那里,这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 如果说连他都很难明媒正娶她,解晋就更难了,到时候各方势力裹挟,她的处境只会更艰难,各方势力都会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 「那不是你该考量的,我会给她最好的。」解晋眸子一冷道。 原皓被他这样看着,只觉得呼吸有些困难,遂扯了扯领口,这才缓了一口气,这会儿对于他的这个说辞,他不是震惊居多,而是嗤之以鼻居多,真到那时候,估计他就又地是另一番考量了。 也罢,他何必在这个时候跟他争,他有的是时间可以等,等到他与常曦真正的分道扬镳,到时候他就有了趁虚而入的机会,没错,在这个问题上,他不讲武德。 原皓的退后一步,解晋只是轻嗤一 声,这招以退为进在他这里是没有用的,时间会证明一切。 京城,长公主府。 坐在禅房里,长荣长公主一手拿着杜管事传回来的消息,另一手却拿着解晋写来的信,桌上摊着的是她收集到关于常曦的消息,自从这个女人进入她的视野之后,她就开始让人调查她了。 只是没想到一个杜管事就能惹出这么多事来,解晋居然摆正车马地支持常曦,让她另派人去进驻茶砖工坊,这个态度已经很明确了,比起她这个只见过数面的姑母,显然常氏是他的心头肉。 而自家的蠢儿子也居然也被一个常氏给迷住了,这让她始料未及。 这常氏究竟有何魅力,让两个男人都为她着迷,更何况这人还是嫁过人的寡妇。 思及此,她阴沉的脸色更是冷了下来,绝不能让这个女人让他们表兄弟反目成仇。 她将手头的两封信都捏紧,大喝一声,「来人。」 很快,就有暗卫闪现在禅房里,「公主有何吩咐?」 「去一趟宜阳,除掉常氏。」 此时她将手中的信件放在烛火上燃烧,没有了这个女人,那么表兄弟之间就不会产生龃龉,这样于谁都好。 那暗卫正要应声,就听到门「咿呀」一声响起,一个气势十足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这个男子朝那暗卫道,「公主下达的命令取消,你先退下吧。」 长公主立即转身看向来人,柳眉倒竖道,「你这是要跟我唱反调?你知不知道常氏就是那红颜祸水,她会害了晋哥儿和我们的儿子的。」 031:烂招数(二更) 兴南侯看向有些歇斯底里的妻子,上前握住她的手道,「你这样做才是真正地要毁了你与解晋之间的情份。」 被丈夫握住手的那一刻,千荣长公主这才冷静了下来,丈夫来得太及时了,她不得不往深里去想,于是很快得出一个结论,「晋哥儿也给你去信了。」 兴南侯默然不语,心里却是叹息一声,人家把你的性子都摸得透透的。 长公主这下明白了,怪不得解晋会给自己写这么直白的信,原来已经想定了后手,用丈夫来制衡自己,这些年自己将他当成孩子看或许就是个错误,他已经不是孩子了。 兴南侯跟长公主做了这么多年夫妻,也一起患过难,互相扶持走了这么多年,看到她沉默,心底也颇不是滋味,「你不用想那么多,他能写信让我来制止你,就表明他还在乎你们姑侄之间的情份,这是好事。」顿了顿,「也证明了我们并没有选错他,这样的未来君主总比无情无义之人来得好。」 妻子在皇城的好人缘是靠装出来的,她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们对她的亲近又有几分是真的?至少解晋在这点上比他们强。 而且他没有说出口的是,留着常氏绝对是正确的一步棋,这将会是解晋的软肋。 长公主叹息一声,丈夫说的话在理,于是她挥手让暗卫退下,暗卫这才闪身不见。 兴南侯微微眯了下眼,缓慢地松开了握着妻子的手,这么多年来,她并未完全信任他,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挫败。 长公主却反过来握住他的手,眼里有着一抹脆弱,「你别在心里怨我,自从当年那件事后,我就一直在害怕……」 她谁也不敢全心全意地信任,哪怕是爱着她的他,毕竟当年父皇捅向母后与弟弟那一刀不狠吗? 母后也是父皇的结发妻子,可结果还不是被逼得自缢身亡。 世间至亲至疏是夫妻。 兴南侯伸手抱住长公主,亲了亲她的秀发,「别怕,无论何时我都在你身边。」看到妻子平静下来,他这才道,「你的担忧也不是没有道理,这样吧,我们把皓哥儿调回来吧……」 「不妥,他去上任还没有多久就回来,这于他的仕途不利,」长公主否决了这个提议,「皓哥儿的媳妇去了这么多年,虽然身边也有侍候的人,可这次上任他一个也没带,可见也不得他的心,我看还是给他再订一门婚事,你看如何?」.br> 兴南侯知道妻子看似在问他的意见,实则是她自己已经拿定了主意,也罢,他不想在这事上让她不高兴,「你喜欢就好。」 长公主这才笑了笑,将未来儿媳妇的人选在心中挑了挑,最后道,「就韩家那闺女吧。」 兴南侯闻言,却皱了皱眉,心里不太满意威武侯府的这个姑娘,以前儿子在京城的时候就不耐烦她的追逐,好不容易外任摆脱了,偏妻子就是相中了她,儿子能满意吗? 「怎么?你不满意吗?」 兴南侯之前刚拂了她的意,若是这个时候再拂了她的意,那么她又要歇斯底里了,在妻子和儿子之间,他选择牺牲儿子,毕竟男人若是不喜欢明媒正娶的妻子,还可以再纳中意的姑娘做偏房,这并不妨碍儿子的幸福。 「怎么会?你相中的自然是好的。」 长公主脸上这才有了笑意,「那我明儿就约见魏氏,把这婚事定下来,然后我就去请父皇赐婚。」 这样一套组合拳下来,儿子想要反对也不行了,有了妻子的约束,他自然就不会再对那样出身的女人感兴趣了。 兴南侯只能在心中为儿子点根蜡,嘴上却道,「你高兴就好。」 长公主这才兴致勃勃地跟他说起这门婚事,他听得兴趣缺缺,但面上还得 应付一二,最后她在热切地期盼中睡了过去。 远在宜阳城的原皓这夜失眠了,站在户外的他看着高悬的明月哀叹自己的心事,却万万没想到父母会擅自为他订下他不喜的婚事。 翌日,吹了一夜凉风的他感染风寒,只能留在这别院养病。 常曦听闻后,特意抽了时间过来探病,看着原皓脸无血色的卧病不起,看起来颇可怜,她顿生几分不值钱的同情,「如今刚好转季,原大人得保重身体才好啊。」 「不碍事,吃上两剂药就会好,啊啾——」 原皓原本想说几句轻松的话,哪知喷嚏打起来根本就停不下来,他只好尴尬地转头向里,赶紧用帕子捏了捏鼻涕,这下子连死的心都有了,实在太丢脸。 常曦却是笑了笑,善解人意道,「原大人不用不好意思,谁感染了风寒都会这样,这是生理现象。」 「见笑了。」原皓好不容易才止住那喷嚏,鼻子红红声音沙哑地道,此时满脸的自厌。 常曦却觉得这样的原皓多了几分人气,以前看着虽然也亲切,但官家子弟上位者的气息很浓,如今看起来倒是顺眼得多。 不过她也只是来探病坐了一会儿,就起身告辞了。 原皓舍不得她走这么快,不过又找不到理由留下人家,只好眼巴巴地道,「常娘子还会再来吗?」 常曦看出他眼里的期待,虽然不打算给他期望,但眼前人到底是个病人,再说两人之间还有利益牵扯,所以没有把话往重里说,而是道,「只怕我下次抽空过来时,原大人的病就已经好了也未定。」 这样模棱两可的话,原皓听出潜台词了,人家是真的对自己没有意思,于是只能默默地看着常曦离开。 没想到自己会有这么没志气的一天,当年结发妻子难产去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失落过。 解晋在知道原皓病了之时,只是嗤了一声,「这么烂的招数只有他会用,没出息。」 一旁的周南没好意思提醒自家主子,不久前他养伤的时候不也故意耗在床上好些天,就为了搏常娘子的照顾,他这是只准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常曦现在忙得脚不点地,茶砖工坊的事情全权交给了解明去处理,而她把时间都用在了跟林玉奇的实验上。 虽然原理是知道的,实物的图纸也见过,但要复刻一个适用煤矿用的排毒气的蒸汽机并不容易。 这会儿她也跟林玉奇一样不修边幅了,两人就着草稿图展开讨论,思维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一点点地打开,渐渐开始绘制出第二代的草图,而解语心就为两人打下手,更是在他们产生争执时充当调停人的角色。 昏天暗地的研究设计,解晋看得心疼不已,一得空闲就亲自提着食物去投喂常曦,生怕她会饿肚子,因为另两人就是不靠谱的。 林玉奇和解语心就这样被他给贴上了不靠谱的标签。 这日,解决了一个重要的装置的常曦走出实验室,看到解晋提着食盒在等自己,于是忙上前道,「有什么好吃的?」 「海鲜粥。」解晋拉她坐到廊下,打开食盒把粥递给她。 常曦这才感觉到肚子饿得咕咕叫,想到实验室的另两人还在废寝忘食,不能只顾自己吃东西,于是让一旁的小厮去厨房端些吃食给林玉奇和解语心。 安排好之后,她这才安心地食用自己面前的这碗粥。 032:没敢正面硬刚(一更) 常曦放下手上的各项报表,玩味地转了转手中的毛笔,好一会儿方才道,「请他进来吧。」 这不是詹姆斯第一次来茶砖工坊,不过跟上次最后一次来相比,茶砖工坊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各项设施都比以往健全,就连常曦的办公室也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布置更典雅,就连绿植也多了起来,让这里显得很是绿意盎然。 「詹姆斯,好久不见,欢迎之至啊,快坐。」常曦起身迎他到一旁坐下,然后就是让人上茶。 詹姆斯认真看了下常曦的表情,她的笑容依旧真挚,他的脸上这才扬起了一抹笑容,「常,最近你在宜阳城可谓是家喻户晓,想见你一面颇为不容易啊。」 「怎么会?再怎么知名,我也不会忘了最初是詹姆斯你跟我们茶砖工坊做生意,要不然工坊也不会发展成今日的模样,我们的友谊长存。」 好话谁都爱听,詹姆斯也不例外,这下他脸上的笑容更盛,「常,你真是够朋友,你永远都是我的朋友,我这次来是提最后订的一批货,然后就要准备起航回去了,下回再见得到明年末或者后年初了,常,我会想念你的。」 听着挺感人,常曦也做出一副感动的模样,「这么快就要走了?」 「冬风起了,也是该回去了,希望茶砖的表现不会让我们失望。」这次回去他是准备大赚一笔的,毕竟他在这上面压了不少钱。 「那我以茶代酒,祝你远航一帆风顺!」 常曦的祝福,詹姆斯全部接受,谢过后就是把茶水一饮而尽。 这茶砖泡出来的茶水依旧甘醇,而约翰偷回来的所谓制茶砖秘籍制出来的茶砖苦涩至极,当归他与范洛西等人购制了大量的茶叶用于实验,但无一成功,直到后来,他们才发现这是上当了,那个所谓的制茶砖秘籍根本就是骗人的。 损失了不少钱,他们惟有把怒火发泄到约翰的身上,这个无用的家伙,把他们通通都给骗了,无论约翰多少次表示他也是被骗的,但除了他,根本就没有人信他,甚至还有人要求要处死他。 最后约翰求助于他,看在多年的交情份上,他出手暗地里帮助约翰离开了大宇朝,前往大宇周边的海域国家避难。 所以当常曦似随口提起约翰时,他苦笑了一下,「常,他的下场你该知道的,这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常曦故做无辜地睁大眼睛道,「詹姆斯,你这真是倒打一耙啊,约翰自己品行不端,他的不幸可不能怪到我的身上。」 她是坚决不会承认的。 詹姆斯此次前来是为了维系与常曦的关系,茶砖的优势随着时间推移越发显出优势,所以下回来他需要订购更多的茶砖,对这个新鲜事物他是充满了信心的,遂在这个节骨眼上,他是不会得罪常曦的。 因此,他哈哈大笑起来,「那都是玩笑话,常,你莫要生气。」 「怎么会呢?我可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常曦也笑得甚是和气。 可是,当詹姆斯提出要提前下订签购明年或者后年的茶砖时,常曦先是表示欢迎,不过随后就委婉地表示要涨价。 「常,我们都是老交情了,这才多久,你就要涨价?」詹姆斯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常曦忙摆手道,「不不不,詹姆斯,这不是涨价,你也看到了我们工坊现在三班倒在制作,可市场还是供不应求,你能考虑到提前下订,我们是非常欢迎的,所以给你的最优惠的价格,如果你明年来再下订,相信我,我的朋友,到时就不会是这个价格了。」 看到詹姆斯还在犹豫不决,她直接给了一记重锤,「詹姆斯,你该是知道的,整个大宇,不,应该是整个世界只有我们在制作茶砖,我们的工坊还没来得及扩大,生产能量 是有限的,到了明年,茶砖真正打开了国内市场,你能想象到那是多么大的一个需求吗?到时候价格还会在今年的基础上翻一番,这还是我保守的估计。」 「正因为我们大家是朋友,我才会提前告知你一声,至于你其他的同行,我可没有提醒的义务,明年他们的船队再来大宇朝,那可是没有你现在提前下订所拥有的价格。」 常曦笑得十分纯良,詹姆斯却觉得牙疼,这是一场赌博,输了很可能会倾家荡产,但是利益的诱惑却是让他无法放弃。 正在这时,杜管事推开帘了走了进来,他在外听了一耳朵,听到常曦说明年茶砖价格还会再翻一番,他的心里顿时火热得很,于是开口道,「常娘子,我们的订单已经排到了明年年中了,真没有必要再加订单,还请这位洋……人明年再来下订。」 既然能多赚钱,那何必让利给这洋鬼子。 常曦还没有说话,詹姆斯立即道,「常,茶砖工坊不是你做主的吗?这位……先生是什么意思?」 杜管事看了眼詹姆斯,心里鄙夷,面上自然带了几分高傲。 詹姆斯对这面白无须的娘娘腔也没有好感,比起常曦的温和,这位实在让人难以恭维,遂也没给杜管事好脸色看。 常曦笑着介绍了杜管事,「这是我们工坊最近进驻的一位合作伙伴,他的意见我们会参考,至于采用与否还要开会才能确定。」顿了一会儿,「至于我之前跟你说的话,全部有效。」 杜管事还想再说什么,常曦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杜管事还有事吗?」 看到常曦眼里警告的眼神,杜管事最终没敢正面与她硬刚,讪笑地说了两句就识趣地退了下去,只是一出去,他的脸色就沉了下来。 詹姆斯对杜管事没有好感,看他出去了,趁机在常曦的面前上眼药,「常,我是真替你不值,这人一看就是来摘桃子的,你这脾气也太好了。」 常曦才不会入他的套,杜管事背后站着的长公主,她犯不着给自己招惹那么强大的对手,于是四两拨千金地道,「引入新血是工坊发展的必由之路,我们对每一个合作伙伴都是公平公正的。」 詹姆斯挑拨没成功也不气恼,早就见识这个大宇朝女子的能力,他半点也不惊讶对方一直清醒的头脑,不过有了杜管事这个插曲,他很快就确定要提前下订,做生意嘛抢占先机很重要。 有了詹姆斯的开头,后续就有不少洋商来提前下订单,就连一直表现出傲慢之色的范洛西也亲自前来找常曦谈。 这人别人不好招待,只能常曦亲自出面。 整个商谈过程虽有分歧,但最终还是达成了合作意向。 经过这一波操作,茶砖工坊又大赚一笔,现金流更为充裕,这下子别说四大掌柜了,就连京城那边收到消息后也颇为满意,对于常曦的赚钱能力有了更直观的感受。 京城,威武侯府的嫡女韩咏珠被赐婚给了长公主之子原皓,韩家上下都在热议这桩婚事,惟有韩咏珠的母亲魏氏心有忧虑。 看到母亲接到旨意后一直不开颜,韩咏珠拉着母亲的手摇了摇,「娘,我是真喜欢他,你就别不开心嘛,这婚事是长公主亲自来求的,我以后嫁过去一定能幸福的……」 魏氏看着女儿一派天真的样子,惟有叹息一声,「他比你大了这么多岁,珠姐儿,你一过门就要面对他亡妻留下的一子一女,这些你都想过了没有?」 韩咏珠道,「常言道老男人才会疼妻子,我嫁给他肯定会幸福的,至于他亡妻留下的孩子,我善待便是了,到时候又有谁会说我不好?」 她对自己很有信心,一定能做好这个后母的。 女儿这些年是真的爱惨了原皓,为此都拖 成了大龄未嫁女,魏氏无奈却又能理解,毕竟她也是过来人,知道爱惨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可现实不会是女儿想得那么美好,看到他与别人的血脉是会由衷的讨厌,这个她太深有感触了。 可是看着女儿充满期待的表情,她却是什么也说不了。 本来她是不同意长公主的提议,让女儿跑一趟宜阳的,但现在她不这么认为了,既然这桩婚事已成,那么就得把未来女婿的心给拴住。 伸手将女儿的头发拨到耳后,她道,「我让陶嬷嬷跟你一块儿去宜阳城,你要听陶嬷嬷的劝导,婚前还是要矜持一点的,这是女儿家的底线……」 韩咏珠听到母亲同意她到宜阳去,脸上满是高兴的神色,对于母亲的叮嘱,她其实并不怎么上心,但还是做出一副认真听从的样子。 从母亲这里出来,她脸上还挂着兴奋之色,立即回去就收拾行李,她想早一点见到心上人。 陶嬷嬷过来时,看到小姑娘正在指着侍女一会儿收拾这个一会儿收拾那个,忙笑道,「姑娘啊,你这是要把整个院子给搬空吗?」 韩咏珠闻声,忙转身看向母亲的乳母陶嬷嬷,「嬷嬷来了,快来给我参谋一下,这几件衣衫哪件更好看?」 033:眼里不揉沙(二更) 「都好看。」 陶嬷嬷的话取悦了韩咏珠,于是她笑着让侍女全都收拾到行李里面,她要去穿给原皓看,让他的眼珠子转不动,越想越美竟是偷偷地吃笑了起来。 陶嬷嬷看到韩咏珠高兴,脸上也挂着一抹笑容,就得这样恣意地活着才不负韶华,陪着韩咏珠收拾了半天,看到韩咏珠乏了,她这才吩咐下人好生侍候着,自己这才退了出去。 一到外面,就看到有个女子躲在树后朝这边张望,她皱了下眉头走了过去,女子看到她,转身就要走。 「辛姨娘,请留步。」 女子也就是辛姨娘听到陶嬷嬷这冷冷的声音,忙转身咬着下唇看向陶嬷嬷,「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听人说姑娘要出远门,我……过来瞧瞧……」 「上回夫人才告诫过你,没事别到处乱跑,你怎么就不听劝?再说姑娘说远门跟你有关系吗?」 辛姨娘的脸色猛地惨白一片,感到了莫大的羞辱,她转身就跑。 陶嬷嬷依旧站在原地抿紧唇。 身边的其他人倒是开口道,「辛姨娘这失心疯这么多年还是没医好,干脆跟夫人提议送到家庙去得了,老这样鬼鬼祟祟地出现在姑娘的身边,我看着都恐怖,迟早会吓到姑娘,到时候夫人又要发火,受罪的还不是我们这些下人……」 这样的话得到了不少人的附和,当然也有人同情辛姨娘。 「到底是个可怜人,当年她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这才会得了失心疯,这么些年也没有碍着府里什么,给口饭吃的事情。」 「话可不能这么说,这辛姨娘是啥出身,大家都忘了?那可是楼子里出来的,当年若不是使计怀上侯爷的孩子,又不要脸的在府外跪了一天一夜,夫人哪会允她进门?谁知道生的是不是侯爷的孩子……」 「够了。」 正讨论的几人听到陶嬷嬷的低喝声,这才住了嘴。 陶嬷嬷不悦地道,「越说越离谱,这样的话若是让主子听到,我看你们都想吃不了兜着走。」看到几人老实下来,这才消气,然后看向一旁沉默的下属,「你去看着辛姨娘,姑娘最近要出远门,别让她来添堵。」: 「是,陶嬷嬷。」那下属领了命立即退下去执行。 之前多嘴的几人知道陶嬷嬷心软,忙说些好话讨好她,「还是嬷嬷心慈可怜她,要不然她可没这么好日子过。」 陶嬷嬷没再吭声,可这默然的样子,更让几人心惊,遂也不再胡乱说话了。 刚回到夫人的院子,她还没有掀帘子进去,就听到里面有人打小报告,说的正是辛姨娘的那些疯颠事,她皱了下眉,掀帘子进去,正好看到魏氏沉着一张脸,将茶碗重重地放在案桌上。 「真是反了天了,她一个姨娘这些年在府里白吃白喝,蛋都没见再下一个,怎么还委屈她了不成?」 「夫人息怒。」陶嬷嬷上前,暗暗朝那打小报告的人挥了挥手。 那人立即会意,忙悄然退出去,本以为可以捞上一笔,哪知道夫人会突然发怒,这回真倒霉。 魏氏看向陶嬷嬷,「嬷嬷来得正好,你赶紧去把那辛姨娘送到家庙去,我眼不见为净,省得她见天的在我们娘俩面前晃……」 陶嬷嬷忙上前劝道,「夫人,这辛姨娘就连老夫人都说她可怜,若是这样送到家庙去,传出去别人会如何看夫人?只怕会说夫人善妒,连个妾室都容不下。」 魏氏觉得自己满腹的委屈,她与丈夫是青梅竹马,成亲后也是琴瑟和谐,婆母虽严厉但也不苛刻,又生有嫡子,正是人人羡慕之时,偏这辛氏就跳了出来,仗着身孕求进门,她当时收到消息只觉得天都塌了。 她朝丈夫又哭又闹,丈 夫愧对她,直言与辛氏那一夜是喝多了酒才犯的错,求她宽恕,至于辛氏,赶她走便是,他不要纳什么姨娘。 可婆母不愿,直言不能让韩家的骨血流落在外,一定要留下辛氏。 而辛氏做得更绝,她直接跪在韩家门外,这行为被御史给瞧了去,直接上书弹劾威武侯府,迫于多方压力,她这才允许辛氏进门。 这么些年,事情淡下去了,丈夫从不到辛姨娘的屋里,这辛姨娘自然是活成了透明人,她也打算睁只眼闭只眼养着她堵世人的嘴,哪知道她偏得了失心疯,这哪里是她不容她,是她自己在作死。 陶嬷嬷看到魏氏的脸上松动了些,这才温声道,「夫人,留着辛姨娘的好处总比坏处多,好歹有她在,老夫人也不好直接往侯府身边塞人不是?」 魏氏的神色一黯,自从女儿韩咏珠出生后,她就再也怀不上孩子了,膝下就这么一儿一女,子嗣不丰,婆母颇有怨言,但当初逼她接纳了辛姨娘,这些年也不好说什么,彼此才能相安无事。 至于丈夫自然是跟她一条心的,并没有因为子嗣稀少就有外心,所以当年那事,她也原谅他了。 好一会儿,她这才叹息道,「嬷嬷说得对,我刚才那是气糊涂了。」 「夫人,老奴已经让人去看着那辛姨娘不让她在府里乱跑,把她的足禁了,她也就无法碍眼了。」 魏氏这才满意地看了眼陶嬷嬷,「如此甚好,嬷嬷随珠姐儿出远门,要多看着她点,别让她受委屈了,但也别让她耍姑娘脾气惹事生非。」 「姑娘的性子只是娇了些,对人可没有恶意的。」陶嬷嬷笑道。 魏氏还是难掩担心,自己养的闺女她知道性子,原皓去了宜阳已经有半年了,谁知道在那边有没有养女人解闷? 男人要偷腥,谁也拦不住。 她担心自家闺女眼里不揉沙,到时候生出什么事端来那就糟了。 这也是她对这门婚事不太满意的地方,但女儿入了名为原皓的魔,她身为母亲又能怎么办? 逼她嫁给不爱的人,她又做不出来,那就只能让她如愿了。 陶嬷嬷知道魏氏在担心什么,其实这些她早就想到了,于是劝道,「姑娘有圣上的赐婚旨意,外面那些阿猫阿狗没必要看在眼里,老奴到时候一定盯着,委婉地将那些阿猫阿狗打发了便是。」 魏氏听到陶嬷嬷如是说,这才真正地放下心来。 京城的风暂时吹不到宜阳城,常曦给茶砖工坊定下了工作的调子,就又把精力放在另外的事物上。 改进后的纺织机做好了,她急忙赶去验收。 034:哼,她让他损她?(一更) 这次柏氏也过来瞧热闹,看着那有些奇怪的纺纱机问常曦,「这个真的好用吗?这个大轮子怎么安在这里?转动它是不是能多纺纱?这里还有几排锭子,这么多,是不是这个大轮子能带动这么多个锭子转动……」竟是越说越兴奋。 「八少夫人感兴趣,不若试试?」常曦怂恿道。 她可是不会纺织的,虽然在常三娥的记忆里见过,但真的实操是会露馅的,所以她直接扬长避短了,让化身好奇宝宝的柏氏上。 柏氏以前学过纺织,并且纺得还不错,一听到这话,二话不说就跃跃欲试这台新型的纺纱机。 这个跟以往传统的纺纱机是不一样的,以往得坐下来才能纺纱,如今这台新机器却得站着才能劳作。 常曦在一旁看着,由得那木工能人杨匠人给柏氏讲解使用要点,而她则在旁边跟着解释一两句,目的就是不让旁边看着的解晋起疑心,毕竟最初的草图是她提供的。 柏氏上手得很快,通过大转轮带动绳套岁凯和小转轮转动,小转轮上装配有锭杆,锭杆上有钩子,而锭子就装在锭杆上。 纺纱时拈一小股棉纱定在钩子上,再用手捻,纺纱时由大转轮带动小转轮加捻棉线,一边捻一边拉伸纱线,经过一定的步骤,将绵纱纺到锭子上。 比起现在用的传统纺纱机,这种纺纱机能提高好几倍的工作量。 柏氏是越纱越喜欢,没多时,她就看到自己的劳动成果份外喜人,随后一边纺一边跟常曦道,「常娘子,这个好,你看我这么一点儿功夫就纺出这么多年锭子来,如果是一大群人纺,那成果不得了。」那语气仿佛抱回了座金山。 常曦看了看,其实也就那样,比起后世,这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但凡事都得有个演化的过程,她也不可能了拔苗助长,只能一步步来。 一旁的杨匠人却道,「若说这机器有什么弱点,那就是这个传送带,只能用真皮来做,成本太高,而且经常要换。」 「这个不难。」解晋道。 常曦一听,知道他有路子能获得皮子,但这个问题还是要解决,到时候茶砖机械化生产也要用到,装做略微沉思一会儿,她道,「我听人说南洋那边有个岛国盛产一种橡胶树,它的汁液可以做成一种橡胶皮,这种皮子结实耐用,而且成本也可以降低……」 「常娘子,真有这种树?」杨匠人惊喜道。 常曦点点头,「不过得让人去寻,到时候能移植大宇朝最南边的地方,那儿的气候应该能大量种植这种树。」 解晋心里满是惊讶,因为他也是第一次听说,今天之前他还自诩学富五车,可现在发现自己知道的还没有常曦多,所以他有几分好奇地道,「那也是你从洋鬼子那儿听来的吗?」 常曦脸不红心不虚地道,「是的,不然我从哪里知道这种树?」 解晋想想也是这个道理,常曦以前还是常三娥的时候,可是连大字都不认识几个,后来进了解府才学会了认字,若是从书上看来的,那她就太逆天了,毕竟他看过解府藏收书阁里所有的书,没有一本有提过这种树的。 「我派人到你说的南洋去找找……」 「不用,我这边有用得上的人去找,他们更为熟悉大宇朝附近的海域,让他们去找会更快一点。」 解晋想到常曦认识的那群形形***的洋鬼子,不管是哪里来的,她似乎都能与人交际,所以也不奇怪她会这么说,在这块上他确实不如她耕得深,于是点了点头,同意她所说的。 常曦暗地里松了口气,总算是把这一茬给敷衍了过去。 解晋是真真切切地看到了这新机器的纺纱能力,遂吩咐周南道,「你找人用新旧两种纺纱机纺纱,看看这产 能增加了多少,到时候给个确切的数值给我。」 周南应了声接下这差事,差事又增加了一件,这让他暗暗叫苦,这日子快没法过了,比以前忙多了。 常曦见解晋说了她本想说的话,遂没提这一茬,而是朝杨匠人道,「你先把这周围的木匠都找来专门做这种纺纱机,不过大家都要签保密契约,如有泄密,我定会告到官府去追究你们的责任。」 杨匠人来这别院做事有段时间了,自然听过那个保密契约,没有什么异议地就表示了同意,做这一行的人虽然都有口饭吃,但不是人人都长期有活干,所以常娘子让他组这个工坊并不难。 「我这我这那些徒弟出去招人。」 常曦点了点头,她并不管招人的事情,毕竟自己的人脉有限,事事躬亲,先不说会累死,就是工作效率也不高。 几人把事情都商量妥当了,柏氏还在那儿饶有兴趣地纺着纱,她力气大手上有劲,干这个还真挺能持久。 常曦看了好一会儿,没忽略掉柏氏脸上的笑容,这样真实笑着的柏氏很少见,于是她道,「八少夫人,你有没有兴趣入驻这个纺纱工坊?」 闻言,柏氏差点把纱给纺断了,于是停下手,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我吗?」 「对,你。」 听到常曦很肯定的回答,柏氏愣了,她从来没想过走出围城去外面干活。 不过想到常曦建立了一个茶砖工坊,并且经营得有声有色,而且跟着她那几个婢女似乎也焕发了新面貌,看起来跟后宅的婢女差别很大,她看了其实也颇为羡慕,但她还是有几分犹豫。 常曦看到柏氏有心动又有犹豫,遂道,「你无须现在就答复我,回去跟解八爷或者你娘家人商量一下也可。」 柏氏绝对有这个能力出来做事,端看她想不想了,对于这个时代的富裕女性来说,这个议题有点超纲了,但常曦还是想给柏氏这个机会。 「那我想想。」柏氏道。 常曦点了下头,由得她在这里继续纺纱,转身与解晋往外走,还得去林玉奇的实验室那边看看进展如何。 「海外真的有那么多神奇的物种吗?」路上,解晋问道。 常曦并不惊讶解晋会这么问,其实大宇朝现在别看海外贸易开展得如火如荼,但没有多少人的眼光是向外看的,换言之,没有朝海外扩张的想法,只觉得自己天朝上国,海外皆是蛮夷。 「当然,你想想这个世界有多大,大宇国又占了多少?我们周边海域若是能纳入大宇国的版图,大宇国能得到的资源起码翻一番。」 趁这个机会,常曦给解晋灌输海外有些地方稻子能做到一季三熟,他们的气候特别适合水稻的生长,若是能改良稻种,那么高产的水稻源源不绝地运进大宇国内,那还会有那么多人会饿死吗? 而大宇国若能实现工业化,生产出来的商品可以倾销到海外各地方,等于实现了一次经济内循环,对于大宇国的国力将是成倍式的增长。 这样的话对于解晋来说是一次冲击,教导他的解河从来不会提这些,或者就连解河也没有意识到这些经济问题。 常曦看到解晋默然,适时地闭上嘴巴,总得给点时间他消化这个问题。 良久,解晋道,「你知不知道沿海地区并不太平,之前有不少人上书给皇帝,要求禁海,不让那群海盗有机会到陆地上烧杀抢掳。」 对于这个问题,常曦并不是没有思考过,「解九爷,那就需要我们的坚船利炮了,那是守卫国土海岸线必不可少的,至于禁海,那是不可能禁得了的,你知道这条海岸线的人都是靠海吃海的,你前脚禁海,别人后脚就会走私,那是一条完整的产业链,你禁都禁不 了,还不若这样与海外贸易,我们还不至于损失税收。」 说到这个,她觉得那个市舶司真需要改革了,但是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暂时只能搁置,遂在心里叹息一声,并不能多说。 解晋看着她眼里闪着的野望,笑了笑,她不知道她有时候把野心写在了脸上,好在她这种野望并不是那种一看就让人心中生厌的,相反,他能感觉到她这其中蓬勃的生命力。 另一边厢的柏氏等到丈夫解明回来后,就跟他商量常曦的提议,最后一副跃跃欲试地道,「你说我要不要到新建的纺织工坊去?」 解明上下打量柏氏,不客气地道:「你觉得你有这个能力?别到时候去了做不好岂不丢脸?」 柏氏闻言,不高兴地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你解明能干得了的事情,我为什么不能干?」 她偏偏不服输。 解明说不过她,当即闭嘴,只留下一句,「你高兴就好。」后脚赶紧溜去逗孩子了,才不要跟她共处一室,哼,自己几斤几两不知道吗?也不拿盆水照照自己,拿什么跟常曦比? 柏氏直接抄起手边的东西就朝解明的后脑勺砸了过去,哼,她让他损她? 解明反应快躲了过去,转身气柏氏道,「我不跟女人一般见识。」 「你滚!」 柏氏在解明这儿没得一句好话,所以她又特意从别院回了一趟娘家跟母亲商量。 035:是马还是骡子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二更) 柏四夫人对女儿所说的事情,其实持支持的态度,虽然女儿不缺钱,但有点精神寄托是好事。 常曦在宜阳城大出风头后,不少人家对于女子出外做事开始不那么抵触,一些大家族主事的女性也开始站在台前,不像以往那样遮遮掩掩。 「解家和女婿不反对就可。」 柏氏对于母亲最后的话有点不以为然,但另一方面又觉得母亲说的是对的,她终归是解家的媳妇,不能做得太出格。 她一会儿她闷声道,「那我待会儿再回趟解府,对了,你女婿没意见。」 柏四夫人看女儿这样,方才笑了,拉女儿靠近自己坐,「别老欺负女婿,他现在改好了,以前的事情我们大度就别跟他计较了。」 柏氏面上不以为然,心里对母亲劝导的话还是听了进去,「娘,我心里有数。」 自家闺女是越来越有主见,柏四夫人很是高兴,「对了,你那表妹最近这两天来了一趟,似乎正在筹钱,她若筹到你那儿,你别应她。」 她对方梵这个侄女到现在还恨得牙痒痒的,差点就毁了自家闺女的婚姻,想想都可恨。 「她筹钱做什么?」 「听说施家要搞个什么工坊来着,我也没仔细听,这些年施家在走下坡路,再不变通就等死了,入仕没机会,那就只能搞点什么捞几个钱罢了。」 柏氏见母亲说得不以为然,遂也不上心。 辞别了母亲,她正要出府,就被人叫住,「表姐。」 柏氏回头,就看到表妹方梵正一脸讨好地笑着上前,一把勾住她的手,「表姐,我们姐妹有好些日子没有聚聚了,正好我这趟来探望姑姑,难得凑到一块,正好聊聊……」 「我没钱借你。」柏氏抽回自己的手,她在方梵这里差点吃了个大亏,哪里还敢跟她交往?「我要赶回解府,没时间跟你聊。」 方梵看着这表姐毫不讲情面地抬脚就走,气得当即顿了顿脚,但想到如今江河日下的施家,她又忙追上柏氏,「表姐,以前是我不好,如今我也嫁了人,往事就该翻篇不提了,咱们表姐妹一场,你就不能帮帮我吗?」 「我没闲钱……」 「表姐夫有。」 柏氏闻言都笑了,解明手头现在真的没钱,全都被她搜刮走了,不过看到方梵锲而不舍地跟着她,于是停下步子看着她,「你要钱做什么?」 方梵一看有戏,忙道,「施家打算办一个纺纱工坊,如今各方都能入一股,我嫁的那个男人没本事,又是庶出,将来也分不到什么家产,不趁机入这一股,将来很有可能会喝西北风。」 嫁到施家,她曾经得意过,可时间一久,方才发现施家是外强中干,早就后悔得不要不要的,兼之施碧池做下的丑事,更让施家雪上加霜,所以她这搏同情的话有几分真自己心里太清楚不过了。 柏氏同情谁也不会同情当初差点破坏自己婚姻的女人,听说她过得不好,她就放心了。 更何况听到施家也要开纺纱工坊,她心里想要跟对方唱对台戏的心思就更强烈了,想到那改进后的纺纱机,日后挤兑死施家的纺纱工坊那是指日可待,遂,脸上这会儿颇有几分雄纠纠气昂昂的。 方梵听到柏氏再一次坚决地拒绝借银子给她,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可惜柏氏不鸟她,越过她走得飞快,生怕她再追上来纠缠。 回到解家后,柏氏先是找上了老夫人说这事,老夫人的态度不置可否。 有这态度,柏氏就心满意足了,毕竟不是反对的意思。 她又很快找到公爹解二老爷说这事,解二老爷倒是颇为开明,因为常曦鲜有的加入了宜阳商会,如今商会又接纳了四个女性会员,都 是能主持一方家业的当家娘子。 这个口子一开,很难再关上。 「既然你想,那就去。」 得到公爹这句准话,柏氏当即如放出笼子的小鸟一般开心地给解二老爷行了一礼。 钱氏赶到外书房正好听到这话,立即掀帘子进来怒道,「我不同意,哪有出嫁的妇人在外抛头露面的?传出去还不够人笑话的,到时候你让明哥儿的脸面往哪摆?」 「他没反对。」柏氏强硬地回了一句。 钱氏立即拿眼瞪她,跟那常氏走得近了,连规矩都没有了? 解二老爷挥手示意儿媳妇先行告退,钱氏这人有时候不可理喻,犯不着在这里看她脸色行事。 柏氏立即会意地往外溜。 钱氏指着柏氏像兔子般的动作,气道,「你看她?她这样的性子出去是会惹事的,你怎么也跟着糊涂?」 「得了得了,别在这里嚷嚷的惹人笑话,这事我心意已决,你不必多说。」解二老爷不耐烦地朝妻子道。 钱氏觉得自己大受打击,自从那次吵翻后,她就没能再修补跟丈夫的感情,前半生夫妻和睦,后半生真的要相看两相厌了吗? 可惜解二老爷不看她,见她忤在这里不走,那他走。 看着丈夫越过自己往外走,钱氏第一次觉得心寒不已,他就真的不能给她一个改过的机会? 柏氏对于公爹婆母的感情风波不予评价,得了公爹的支持后,她没在府里多待,直接就又上了马车赶回别院。 比起别院宽松的气氛,解府的气氛能把人窒息死。 常曦看着急匆匆来找她而气喘吁吁的柏氏,先给递了碗茶水,「真想好了?」 「想好了。」 看着柏氏那坚定的眼神,常曦朝她伸出手,「欢迎你的加入。」 这个手势,柏氏知道是洋鬼子那边的习惯,自己没做过,还有几分陌生,但还是很坚定地握住常曦的手,「我会努力学的。」 柏氏的性子常曦了解,她在外开拓市场或者不在行,但内部管理绝对没问题,「我先安排你到茶砖工坊这边实习一段时间,纺纱工坊在管理上有很多地方是能借鉴茶砖工坊的成功经验,这点你可以学。」 对于这个安排,柏氏点了点头。 常曦又道,「这段时间茶砖工坊又要对外招收工人,虽以男性为主,但你可以观摩一下。」 纺纱工坊需要的是女性居多,柏氏很清楚这点差别,不过道理是相通的,于是她又点了点头。 常曦接连说了好几个安排,她都照单全收。 柏氏的表现,常曦都看在了眼里,不过她没有提醒她贪多嚼不烂,有时候压力也是前进的动力,就看柏氏能做到什么程度。 她拭目以待,是马还是骡子拉出来溜溜就知道了。 036:巾帼不让须眉 柏氏到茶砖工坊来观摩学习,表现的最不自然的就数解明,夫妻俩这下子是早也见晚也见,想想都别扭。 可惜柏氏却什么感觉都没有,她学过管家,但管理工坊又比管家要复杂得多,她学得很是认真,有不懂的不但会问丈夫解明,还会向其他人不耻下问,就连火暴脾气也收敛了不少。 渐渐解明觉得妻子出来跟他当同事,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一件事,尤其是在管理工坊上他的经验比柏氏足,这让他狠过了一把夫子瘾,更是能理直气壮地骂柏氏是猪脑袋连这都不懂,而柏氏只是瞪了他一眼,却不像往日那般脾气火暴地全线输出,这样他爽得差点飞起。 当然这是他们夫妻俩的情趣,别人看见了都当这俩在耍花枪,纷纷觉得这两人一把年纪了还在撒狗粮不道德。 柏氏在常曦面前叫冤,她哪里是在与解明耍花枪,分明是他逮着机会在她面前炫耀。 常曦轻拍了下她的肩膀,“好了,你也别觉得委屈,你们夫妻俩的事情回去关起房门解决便是,他肯定打不过你。” 这话听得柏氏脸色一红,抛下一句“常娘子,你也学坏了”就急忙逃走,省得脸热得可以煎鸡蛋。 常曦很无辜地摊手,转头问屋子里的东篱,“我说得有错吗?” 东篱笑了笑,自是站在常曦这边道了一句,“是八少夫人错了。” “我看就是。”常曦重新坐下来,啧啧两声,柏氏这是想到哪里去了。 正在这是,史阿香把司理带了进来,“常娘子,司大哥来了。” 常曦这才收起调侃之色,上前与司理见礼,然后留史阿香在一旁待客。 “常娘子,你让阿香急着找我过来有何事?” 因为詹姆斯起航回国了,所对他的翻译工作也告一段落,最近都在海上,收到了史阿香传回去的信,他这才急匆匆地上岸赶来,这一路上颇为焦急,一是不知道常曦找他用意何在,二是担心史阿香他们是不是出事了,所以常曦才找他过来解决。 总之,这两年事他都不乐见。 好在一见到史阿香,她就说大家都很好,在宜阳城工作很稳定,薪资也不低,甚至更有人想在宜阳城安家,陆地的生活总比海岛上要安稳得多。 他这才把提着的心放回胸腔里,然后就是急着来见常曦。 常曦看他这风尘仆仆的脸色,这才发现他会错意了,赶紧致歉两句,看到司理摆了摆手,她这才进入正题,问起橡胶树的事情。 司理一听就知道常曦要找的是什么树了,“是不是那种流着白色浓汁的树?而且生长在湿热多雨的气候中。” “对,就是它。”常曦眼睛一亮道,显然司理是见过这种树的,可见他们的船队到过南洋等地。 司理看到常曦这副样子,有点想笑,最后还是忍住了,其实这样看来常曦还真像个年轻女孩,不若平日里成熟干练,“行,我特意去给你带些种树来,不过你打算种在哪里?” “大宇朝撮南边,那边的气候适合它的生长。”常曦已经规划好了,甚至还准备派人去实地考察顺便买上十几亩地专门种这个。 若是能把橡胶发明出来,那么很多工业设备都能生产出来,到时候造個单车或者缝纫机就不是难事了。 司理知道了,立即就答应了下来,跟常曦商谈好了价格,还把供货时间也约定好,这事才算谈妥。 常曦请司理到茶砖工坊的食堂的小包厢吃饭,为了免去尴尬,留下了史阿香,增加了解明和柏氏这对夫妻,这样场面上好看一点。 司理不是话多的人,但与解明还算谈得来。 宾主尽欢后,他这才告辞离开。 纺纱工坊盖厂房的事情正式提上了日程,因武老三等村中壮丁都还在盖扩大后的茶砖工坊,纺纱工坊盖房子的事情就只能另外找人来,一时间用人荒开始出现了。 宜阳城的父母官周大人特意来了见了常曦,这让常曦颇为意外,因为自己跟他真的没有什么交集,不过来者是客,她还是亲自热情招呼了。 周大人这次来面容颇为随和,就连官威都减少了不少,与常曦交往都特别注意,一副很是尊重的样子。 这让常曦心生警惕,看来这周大人所求不小啊,遂应对上更为注意。 一番客套后,周大人这才道出来意,“听说常娘子准备建一个纺纱工坊,是也不是?” 原来是说这事啊,常曦笑道,“正有此意,而且已经请吏房的人来丈量过土地,各方准备几乎完善,但就是这个盖房子的工人还没有招到。” 周大人闻言后,倒是越发欣赏常曦,这个女子说话一听就是办实事的人,遂他也不打官腔,“宜阳城虽说富裕,但总有某些村子是特别穷的,他们没法靠山吃山,靠海吃海,常娘子你这纺纱工坊能否迁往这些地方,有这工坊在,他们至少能有个赚钱的营生,就象这茶砖工坊带动了附近几个村子,如今扩招到宜阳城的居民,这样一来能带动不少人就业,这是好事。”顿了顿,“本宫以为可以用这个模式带动一些比较贫困的地区,让他们也能有个温饱饭吃。” 常曦不意外这周大人是来搞扶贫的,就算在大宇朝这个环境下经济不是衡量政绩的重要标准,但百姓安居乐业,身为地方父母官政绩上也是加分项。 想明白这个道理后,她满是歉意地道,“周大人,不是我不想,而是这事本事不好办,这么说吧,主要是我一人不能劈成两瓣,这分开两地的两个工坊,我照管不来。” 这是大实话,这里不像后世交通极为便利,有个什么紧急事情,她能及时处理。 看到周大人皱眉,她也不想让这周大人对她的印象变差,毕竟县官不如现管,与官老爷打好关系有利于她事业的进展,“还有一个重要的方面就是人才的培养,这个目前无解,我手头上得用的就这么些人,堪堪得用,要培养一个独当一面的人才就更不容易了,周大人,还请你谅解我。” 这样推心置腹的说话,周大人还能说什么?他也不能强人所难,毕竟像常曦这样开大型工坊的是少之又少,在她之前根本就没有,如今有人看她这个模式也能用到其他的产业上,于是有人也打算模仿。 “那是本官唐突了。” 常曦看到周大人意欲起身就走,于是笑着请对方再听听她的打算,“周大人为那些贫困村子考虑,我这边确实也存在招工难的问题,茶砖工坊要分去一大批人,而纺纱工坊后期需要的是女工,前期工作却得男工来干,周大人,要不咱们合作一把吧?” “如何合作?”周大人疑惑地道。 常曦道,“那些贫困村子有多余劳动力,何不成立一支庞大的施工队,可以招收贫困村子里的壮劳力前来盖房子,当然他们的妻女也可以来,到时候直接充进纺纱工坊里面,这样一来,贫困村子也能得到赚钱的机会。” 这个建议周大人很是心动,确实可以这样操作为他们找到赚钱的门路,但这样问题就来了,“如果这样,那些村子的田地岂不要丢空了?这样可不行。” 御史台若是知道他这样做是会参他一本的,毕竟农桑才是国之根本,其他的都是旁支末节。 常曦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周大人,其实这问题也有解决之法,就是每个村子的壮劳力都不全抽空,大概只抽四成,剩下的六成继续在村子里劳作,他们可以租种出来务工之人的土地,收成双方规定好分成,这样一来田地也有人耕,不至丢空在那里,而耕田之人因为多耕土地,收入相对的也能增多,周大人以为如何?” 周大人一听,顿时叫了声妙,确实这样可以实现双赢,“常娘子,常听有人夸奖你巾帼不让须眉,如今本官总算领略到了。” “周大人过奖了,其实不过是雕虫小技上不得台面。”常曦谦逊道,随后又道,“周大人,如果纺纱工坊真的运作起来,像茶砖工坊这样一切走上正轨后,将来还会在其他地方再开工坊。” 周大人现在正是对常曦颇为赏识的时候,一听她这话就知道她的诉求是什么,“本官可以保证,纺纱工坊的各项跟官衙有来往的事务,本官都可以给予特殊通道处理。”换言之,就是不会在这个环节上卡你。 常曦这下是真的感谢周大人送上门来给她的机会,遂更加热情地要请周大人吃饭。 “听说你们茶砖工坊的食堂伙食不错,本官正好借这个机会叨扰一番。” 这回轮到常曦吃惊了,谁说的? 周大人很快就把这大嘴巴的人给出卖了,“上回跟原大人喝茶下棋时听他说了一嘴,本宫就很想来见识见识。” “那是原大人抬爱。” 茶砖工坊食堂的厨娘们,对于常曦三不五时招待人要做小炒都习以为常了,只是听到今天来的是宜阳城的父母官,顿时群情激涌,纷纷表示要做拿手好菜招待这父母官。 周大人知晓后更是感动不已,毕竟读书科考出仕做官,就是想做个为国为民的好官,这是每一个读书人的夙愿。 就连做陪的杜管事都不好说什么,只能暗暗戳小人,觉得常曦太他娘的会做人了,连小恩小惠都没给就能收获人心,实在不是他不努力,而是他比不上她奸诈。 解明撇了眼心里发酸的杜管事,自己没本事就会眼红别人,这人忒没意思了。 周大人在常曦这里讨到经后,回去立即召开会议制订政策,成立施工队这样的事情,还是有不少人争着去做的,因为这里面有油水可捞。 这些人的心思周大人都看在眼里,这回他决定用那些平日里老实巴交不会溜须拍马的人来做这件事,杜绝掉从中捞油水的环节。 官衙的这些突然转变,不少人看在眼里,顿时有人赞成,也有人觉得周大人糊涂了,这样得罪人,他怕是在这个位置上当不长久了,想到之前东南官场的地震,遂开始疏远周大人。 周大人借这个事情倒是看清了不少人心,心寒之余,也与那些见风使舵的人划清了界限。 成立施工队的事情这股风自然也吹到了槐花村,偷跑回家后一直提心吊胆的常大斗和李氏看到官衙的人到村子里来,吓得拉起儿子就躲到了大女儿家里去。 大女儿家还没住两天,看到这里也有官衙的人来,当即又跑路到最远的二女儿家。 接连跑路,让这俩夫妻身心俱疲。 “爹,娘,你们这是在躲什么啊?”跟李氏长得最像的常二娥问起。 “别问了。”常大斗喝斥二女儿,半点也不想透露自己在茶砖工坊打伤长公主府的人的事情,女儿靠得住,女婿就未必了。 一旁的二女婿周满瞥了眼老丈人,呵呵笑两声,他这个老丈人多疑又偏心,没看到那个常魁老在抢他家孩子的吃食,遂看着这小舅子的眼神就颇为不善。 常二娥推了把丈夫让他出去,他在这里,她根本就套不出爹娘的话来。 周满把孩子带出去,顺手把吃食也端走了,常魁吃得正起劲,突然没得吃,吵闹不已。 李氏赶紧让二女婿把吃食给端回来,常大斗冷眼看着这上不得台面的二女婿,满心都是嫌弃,一点吃食都要跟孩子计较,没出息。 常二娥看到弟弟哭闹,赶紧出去把丈夫端走的吃食又端了回来,惹得周满颇为不悦地看着她,不过一向强不过妻子的他只能憋屈地带着孩子出去眼不见为净。 “爹,娘,别理那个怂货。”常二娥赶紧又招呼弟弟吃东西,常魁这才不再哭闹。 还是这二女儿亲,夫妻俩对视一眼,李氏就开始哭诉在茶砖工坊的遭遇。 常二娥开始听说那传说中的常娘子是自家三妹时,怎么都不相信,直到爹娘指天发誓,她这才艰难地相信了这番话。 一想到自家妹妹坐拥一个大工坊,她不禁激动起来,眼里的精光闪了又闪。 037:这女人到底是何方高人?(一更) “爹,娘,不如我去探望一下三妹,看看她那边现在是个什么说法?” 二女儿的提议,常大斗和李氏互看了一眼后,觉得倒也是个办法,总好过像现在这样一直躲着,这可不是长久之计。 得到父母的首肯,常二娥就开始准备去探望常曦。 丈夫周满却是给常二娥泼冷水,“岳父母老糊涂了,你也跟着糊涂不成?小姨子我也不是没见过,怎么可能会是那厉害的常娘子?” “不管真不真,去看看总不吃亏。”常二娥自有自己的道理,“我听说那茶砖工坊还在招工,我们顺道去报個名,万一招到我们呢?总好过在家里打理这点田地……” 周满轻嗤一声,觉得妻子异想天开,“我们庄稼汉不种地吃什么?我哪都不去,就在家种地。” 常二娥瞪了眼不开窍的丈夫,无法只好先去找大姐商量一下。 常大娥看到妹妹到来,忙迎进茅草屋里,“怎么过来了?爹娘和小弟还好吗?对了,那些官差不是冲着爹娘来的,反而是来招什么施工队的,不过谁信啊,搞不好是要拉壮丁,村子里的壮劳力最近都跑外面躲起来了,你让爹和小弟也躲躲,千万别被抓了去……” 自家大姐说的,常二娥根本就没过心,而是拉着常大娥说起茶砖工坊的常娘子疑似自家小妹的事情,“说起来,三娥嫁了这么久,我们都没有到城里去探望过她,这次正好我们姐妹一块儿去看看她过得咋样?” 常大娥倒吸一口凉气,“爹娘不会是得了臆症吧?那人真是我们家三娥?” “去看看又不碍事,万一是呢。”常二娥道,“我们好歹也是亲姐妹,她发达了,不该拉拢我们一把吗?做人可不能这么自私。” 常大娥对二妹的这番话不置可否,不过去看看也没什么损失,遂点了点头答应同她一块儿去茶砖工坊看看。 夜里躺下时,她还是把这些都说给丈夫罗小力听,“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小妹,听爹娘说许大郎死了,小妹也不回来吱一声,我这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罗小力一向是个寡言少语的庄稼汉,这会儿看妻子惆怅担忧,他闷声道,“那你就跟二姨子去看看,明儿顺便收拾点山货送去。” 常大娥忙应了一声,对丈夫大方让她补贴娘家人,心里说不出的高兴。 “现在入冬了,地里没什么活,明儿你就送我们姐妹去找小妹吧。” 罗小力闻言,点了下头表示答应。 翌日,罗小力把自家几个孩子托给爹娘照顾,就护送常家姐妹去找常曦。 解家别院,新式纺纱机吸引到林玉奇特意去围观,看着这台木头机器他露出感兴趣的表情,“如果用上蒸汽动力,这纱纺的速度还能再加快。” “是这个道理,不过贪多嚼不烂,事情得一步步来才行。”常曦看到林玉奇眼里的跃跃欲试,遂给他泼了盆小冷水。 其实她比谁都清楚纺纱机用上蒸汽动力,这才是工业革命的开始,但是吧,一是技术瓶颈不是这么容易就能突破的,二是铁器的使用在这个操蛋的时代并不是那么随心所欲,铁矿石的产量现在很低,大宇朝国内使用铁器是有限额的,茶砖工坊那边几乎把额度都用完了,所以纺纱机现在只能使用木制为主。 客观现实就摆在这里,不是主观能动力就能改变的。 “林三哥,常姐姐说的对,我们那边的研究还没成功呢。”解语心不客气地直接勾着林玉奇的后衣领把人给领走了,省得他分心。 林玉奇满脸委屈巴巴的,不过却没有反抗的举动,甚至还与杨匠人道,“我下回再找你沏磋。” 杨匠人抹了把汗,这个小疯子他当然知道是谁,毕竟大家都在别院做实验,他多多少少都听过他的事情,不过沏磋嘛,他也不带怕的,于是扬声道,“那我等你来。” 常曦乐见这样互动的氛围,互相促进是好事。 杨匠人这才有机会跟常曦报告木工工坊成立的进展,随后道:“常娘子,一个人做一台这样的纺纱机是需要不少工时的,这个时间省不了……” “要不学习茶砖工坊的成功经验,把纺纱机拆分成数个流水线,一人负责一个环节,最后再组装起来,你看如何?” 这样的分工方式,杨匠人还没有听过,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常曦,而是在心里排演着这样的方式是不是能加快工时,还别说,他觉得这倒是个值得借鉴的方法,于是道“我觉得可行。” “那就按这样试试,尽快生产出一批纺纱机来。” 鼓励完杨匠人后,常曦这才踱到解晋的书房,也不知道解晋最近在忙什么,总之她这段时间过来工坊,他都没有多少时间过问这些事情,反倒是她忙完之后过来找他。 周南看到常曦过来,并没有阻拦,做为一个合格的长随,他得先顾着主子的心情。 看到解晋眼底的黑眼圈,常曦少有的产生了几分心疼之情,这得多糟蹋这张俊美的脸蛋啊,看得她都恨不得夺过他手里的笔,大吼一句,“我来,你去休息。” 好吧,她只是想想,没真的吼出来。 解晋看到她眼里毫不掩饰的心疼之情,顿时放下手中的毛笔,“都安排好了?” “差不多吧。”常曦道,“周大人那边的施工队还没有音讯,迟些日子还是这样,我就不考虑跟他合作了。” 这个时代官府的威信力真不咋的,毕竟有服徭役和拉壮丁的事情在,所以村子里的人对官差那是颇为忌惮的,估计不会配合周大人行事。 点子她给了,可没打算教周大人如何去做打消人们的顾虑,这也是给周大人这样的官员一个考验,连这点事情都解决不了,只能证明他的执政能力就这样了,这样的人还是不要再升官比较好,省得害民。 解晋却是皱了下眉,她给周大人提的建议,在那天晚上就有人整理好摆到他的案前,主意是好主意,可惜有以往的劣迹在,这主意未必能实现,所以他目前对此事也是持观望的态度。 “再给他点时间看看他能否改变现状,当初你的那份保密契约也是经过一段时间才能让村民接受。” 常曦耸人耸肩,算是答应他的话,不过她也不能真的无限期等周大人那边的消息,该做的第二手准备还是要筹备起来。 周大人现在急得是嘴里长了一串水泡,虽然知道这事难办,但没想到难办成这样。 一旁的周夫人何氏看到丈夫这样,遂不满地道,“做不成就算了,你一心为人家好,人家不领情,你能怎么办?干脆就别出这个风头算了,反正求个平平安安的,我也心满意足了。” “你懂什么?”周大人朝妻子低吼了一句。 周夫人立即呛回去,“我不懂?哼,不就是那个什么常娘子给你出的主意嘛,我看也不怎么样,你怎么就信了她的邪?她能做成这么大的事情,不知道背后有多少个男人给她撑腰,你趟这浑水做甚?别是看上她了吧?”最后更是做出一副母老虎的样子来。 最近出去应酬听到太多关于常娘子的传说了,她不禁心生反感起来,可在外面又不好直说,怕人传出去得罪了那常娘子,到时候怕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可哪知自家男人转眼却听起她支的招来,她就更为厌恶这未曾谋面的人。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周大人跳起来一把捂住妻子的嘴,不让她胡言乱语坏了他的事情。 周夫人狠狠地瞪了丈夫一眼,张嘴就咬丈夫的嘴,当了这么多年官太太,她还没忘了自己以前的本色,“好你个负心郎,被莪说中了所以恼羞成怒了……” “你胡咧咧些什么?”周大人不耐烦地发誓道,“我若看上了常氏,就被天打五雷轰可以了吧?” 周夫人闻言,这才破啼为笑,斜睨了丈夫一眼,“你没看中她,那你烦什么?” “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周大人重新坐回躺椅内,“那常氏背后是有人的,要不然她攀不上长公主,我若是跟她合作,在这一任上表现得有亮点,关注常氏的人自然也能看到我的能力。” 接下来的话大家都懂,周夫人没想到丈夫是这么想的,不过想想也是道理,“要不我给常氏下个帖子,请她到官衙来赴宴暗地里向她讨教一二。” 周大人一听,初时觉得这也是个办法,不过就在妻子真要去写帖子的时候,他又阻止道,“不妥,这样一来显不出我的能力来,这就与我的初衷背道而驰了。” 周夫人一听撇了撇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真不知道他想干嘛,遂讽刺道:“干脆以前常氏怎么干的,你就怎么干得了。” 周大人顿时眼前一亮,立即从躺椅上跳起来,“对啊,我怎么没想到从她以往的行为里找到借鉴的地方。”随后撒丫子就往外跑,“夫人,我先去忙公务,你不用等我回来用晚膳。” 周夫人看到丈夫这样,忍不住笑了笑,搞得她都想找天时间去见见那位常娘子,看看这女人到底是何方高人? 038:她才不要送上门去让人报复(二更) 有了妻子随口一句的“提醒”,周大人立即就着人去把常曦过往的事迹整理出来交给他。 把这些资料翻了好几遍,他这才决定借鉴常曦处理保密契约的签署一事的方法,来处理这次施工队的招工问题。 跟师爷沟通了一下想法,立即就让吏房的人召集起来,暂时把手头的工作放下,把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跟这些人重重的吩咐一通,看他们是真知晓了如何做之后,就让师爷亲自带队前往各村子里去游说,而且为了表示诚意,可以每个人先发两百文的预付金。 常曦还没等到周大人拉起来的施工队前来,就先等到了常氏姐妹俩的到来。 “这是走了老的,来了小的。”小桃气愤的都要跳脚了,这常家人能不能安生一点,“常娘子,我去赶他们走。” 东篱看到常曦没吭声,赶紧拉了把小桃,“你别急,我们看看常娘子有何安排?” 虎妞立即道,“要不我这就去赶他们走?” “没用的,他们是不会走的。”常曦摆手道,“把他们请到会客室,我待会儿去见见他们。” 其他人一听心下也明白了,人家若是采取守株待兔的方式就是不走,迟早会跟进进出出的常曦撞上的,这早见晚见都还是要见,还不如现在就见。 常曦对常氏姐妹的观感都略有些复杂,常二娥还好点,这个二姐跟原身常三娥的关系不好也不坏,当然素日里也有欺负过常三娥,不过没造成什么大的损害,原主不愿过多计较。 真正让原主记在心里的是常大娥,可以说原主小的时候多是常大娥在照顾她,这個大姐虽然算不上多亲切,但心眼不坏,算是常家一众人中对原主最好的一个。 果然,她去到会客室见到坐得忐忑不安的常大娥时,内心竟涌上了怀念之意,这不是她的情绪,应该是这身体残留的感情。 常曦的意志很坚定,她是不会轻易让这些残留的感情影响到她的判断,对于自己而言,常氏姐妹没有什么特殊之处。 “三娥,真的是你。”常二娥第一个跳起来冲上前拉着常曦高兴地喊道,“爹娘跟我说时,我还不信呢,三娥,你这是发达了呀。” 刚刚她还不敢认呢,直擦了好几次眼睛后这才确信眼前人就是自家的三妹。 “坐。”常曦不着痕迹地抽回自己的手,示意常二娥以及有些局促不安的常大娥夫妻俩坐下。 “混口饭吃罢了。”她轻描淡写地道。 “这么大一座工坊,还混口饭吃?三娥啊,可不兴这样骗你二姐的,你小的时候,二姐有好吃的都让给你吃,这点情谊你不会都忘了吧?做人可不能忘本啊。”常二娥立即道,她自己混得好了,不带携一下姐妹那怎么行?她可不依的。 “二娥,你说的是什么话?”常大娥喝斥了一声二妹,然后立即看向常曦,“三娥,听说三妹夫走了,可是真的?” 常曦点了下头,“死了有些日子了。” “你怎么不回来说一声,这么大的事情,我们一直都不知情,要是早知道,肯定会来帮衬你,常言道寡妇门前是非多,你还经营这么一座大工坊,肯定更不容易,还是得赶紧找个好主头再嫁了才行……” 对于常大娥这一番担忧的话,常曦心里非常不爽,不过面上还是表情淡淡地道,“大姐,这些稍后再谈,大郎死了还没到一年呢,我现在就去谈婚论嫁不合适,会遭人诟病的。” 常大娥这才意识到自己操心操过头了,忙补救道,“是大姐想差了,三娥啊,看到你一切安好,我的心这也就放下了……” 看自家大姐这副没成算的样子,常二娥忍不住打断道,“三娥,爹娘得罪了那个什么管事来着,这事可了了?” 常曦早就预备她们会问这个问题的,于是道,“这事可真不好办,那人是长公主派来的,这样身份的人我哪敢得罪他?好说歹说才把他暂时劝住了,人家也发话了,说是爹娘不能出现在他面前,不然他就要再追究,所以也不是我不让爹娘过来享福,而是没办法,谁叫他们太冲动了呢?” 最后这声叹息,让常氏姐妹也跟着叹息,常二娥心里甚至还觉得爹娘那是没有享福的命。 “那爹娘还是在村里待着为好,别跑这里来了,万一人家再追究被送进牢里就不划算了。”常大娥身为长姐,立刻就定下了调子。 “我也是这个意思。”常曦道,不过为了避免常大斗和李氏不怕死的再寻来,她又道,“以后再看看,等哪天长公主把这人调回去京城了,到那时候就不用再怕了。” 话是这么说,但谁知道这以后是哪天啊? 常氏姐妹都不再为父母说话了,惟持现状就好了。 常二娥立即靠近常曦,“三娥啊,你看你这么大的工坊肯定缺人手的,要不二姐我过来帮帮你可好?” 她打的是进工坊的机会,凭着她是常曦的亲姐姐的身份,将来在这工坊还不是横着走?到时候巴结她的人一多,吃香的喝辣的不在话下。 “二妹,你会什么?别在这里给三娥捣乱。”常大娥立即摆出长姐的风范喝斥了一声,她来这里一是为了知道常曦的近况,二是为了爹娘,不是想要来这里向常曦讨要好处的。 “大姐,我这要求于三娥而言并不是难事,况且我有手有脚什么活干不了。”常二娥受不了地与姐姐呛了起来,她向三妹要份工作怎么了? 常曦却是多看了常大娥一眼,抛开她脑子里的一些封建糟粕,这人估计是常家三观最正的一个,这倒是让她稍稍有了一丢丢的好感,目光顺带地扫过一旁沉默不语的男人,这是常大娥的丈夫,看起来也不是个活泛的人,如果他们不是常家人,那她留下他们这对夫妻也无妨。 可惜了,她是不会把常家人往身边兜揽的,这会给以后造成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管理过大家族企业的她深知这样的道理,那等盘根错节的亲戚关系只会尾大不掉,日子一久就更难处理。 所以,只能从一开始就断绝掉这种可能。 看到常氏姐妹似乎要吵起来了,她忙调停道,“二姐,不是我不想让你进工坊做工,而是那长公主派来的管事还在,若是知道你是常家人,只怕他会找你的麻烦,二姐,一次两次我或者还能帮你挡挡,但我不可能长久为你挡下这事,毕竟我有时事多会走开,到时候你怎么办?” 常二娥听到傻眼了,那个什么管事怎么连她也不放过?“三娥,真的还是假的?别是你故意说来蒙你二姐的吧?” 常曦故意拉常二娥起身就要往外走,“你不信,我带你去见见那管事……” “我不去。”常二娥立即大力地甩开常曦的手,她才不要送上门去让人报复,万一人家记住她了怎么办? 到时候别说赚几个钱了,搞不好还要连累自家男人和孩子,那可如何是好? 常大娥趁机道,“二娥,听三娥的没错,你别再跳腾了,咱们还是乖乖回去为好。” 常二娥还是不甘心,这一趟不捞到点东西她舍不得走,“三娥,你就忍心看自家姐妹受穷吗?你看你现在过着好日子,不愁穿不愁吃的,可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你看看我这手,都粗糙的不能看了。”说到最后,竟是哽咽了起来。 常大娥也有几分黯然神伤,但她是大姐,不能直接问妹妹要东要西的,于是拉起常二娥道,“二娥,起来,莪们回去。” 常二娥不肯走,任凭这个姐姐如何拉,她都不挪屁股。 常曦把这姐妹二人的性情都看在眼里,她不同情可怜常二娥,却对常大娥曾经带大原主的这番经历还是有些触动的。 “这样吧,我借给俩位姐姐一人十两银子,你们拿去做点小生意,这样日子也能维持下去……” 常二娥一听十两银子时眼睛都亮了,这可是笔不小的钱,但是一想到常曦坐拥这么大的工坊,遂又想趁机多要点,遂撇嘴道,“三娥,你不地道啊,你这么有钱还只借我们一人十两银子,你亏不亏心啊?” 常大娥忙摆手道,“不用不用,这钱三娥你留着傍身……” 常二娥气得反过来一把拉住自家大姐,有便宜不占王八蛋,你不能挡着我的财运啊。 “我有什么可亏心的?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再说帮你是情份,可不是本份,我没这个义务。” 常曦上辈子对常家那帮所谓的血亲都能不留情面,更何况这只是便宜亲人罢了,要不是看在常大娥带大原主这份情谊,她连这十两银子都不想拿出来。 看到常曦面色冷了下来,常二娥不禁有几分发怵,直到此刻,她才发现自家小妹不再是任她拿捏的样子。 常大娥觉得丢脸至极,不看常二娥,直接唤丈夫道,“当家的,我们走。” 罗小力起身跟妻子一道离开。 常二娥忙去拉回大姐,“大姐你别气啊,三娥说话是比较直了点,但我们是姐姐肚量大……” “你还记得你是姐姐啊?”常大娥气不过地讽刺了一句常二娥。 039:一劳永逸(一更) 常二娥顿时感到脸上火辣辣的,她打小就怕这大姐发火,毕竟打小就是大姐管着她们,所以下意识地就缩了缩脑袋。 常大娥想要趁机教训一番这个二妹,可想到这场合,生生地把话吞进肚子里。 常曦安抚地让众人重新坐下,“大姐别恼,这钱是借给你们的,要立字据的,你们先拿着,日后赚到了钱再还我也不迟……” “不行,这不合规矩。”常大娥拒绝。 “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你们拿着便是,记得日后还我就行。”常曦示意东篱将拟好的字据拿来,顾虑到常氏姐妹都不识字,她一个字一個字地念给她们听并且加以解释。 常二娥想也不想地就按了手印,拿走桌上的十两银子揣进兜里,至于还钱,那是日后的事情,如今钱就摆在眼前,不拿就是傻子了。 常大娥还在迟疑,常曦在一旁道,“我记得大姐夫有做豆腐的手艺,你们拿这钱去进点豆子磨豆腐到宜阳城卖,估计也能赚到钱。” 这等于是给夫妻俩指路了。 罗小力顿时心里火热起来,当即看向妻子,在这事上他听妻子的。 常大娥看到丈夫眼里的期望,咬咬牙还是在借据上按下手印,拿起那十两银子,认真道:“三娥,大姐日后一定会还。” “好,我等着。”常曦点了点头。 拿到钱的常氏姐妹并没有久留,本来常二娥还想趁机参观一下茶砖工坊的,可是常大娥不给她这个机会,生怕她们的突然到来耽误了常曦的事情,于是强把常二娥给拉走了。 常曦亲自送两人到门外,正好小桃找了过来,她就让虎妞代为送人。 等这对姐妹走远了,小桃道,“常娘子,我看他们日后未必会还钱。” 二十两银子对于普通人家那是天大的一笔钱了,就这样给了常氏姐妹,总觉得有几分不甘心,但发达了不带携一下娘家人又会遭人诟病,总之怎么做都不能让人心里舒服。 “这钱本来就没有指望她们还。” 常曦心里对常氏姐妹的性格那是门儿清,常大娥有羞耻心不愿占她的便宜,常二娥是一定要得到好处的,如果拿不到好处,她会一次又一次地来讨要,拿杜管事来吓唬她,一次两次还会奏效,时间一长那肯定是会露馅的。 与其这样,还不如一劳永逸,只要常二娥还不上这十两银子,她也不好意思再来找她要钱,若是真厚脸皮再来,她正好可以叫她还钱,有借据在她赖也不赖不掉。 所以用这一小笔钱就能解决掉一个麻烦,在她看来很是值得。 至于常大娥,这笔钱是还她照顾原身小时候的恩情,当然她也有意拉她一把,至于日后能不能亲近,就得看她与常家人捆绑的程度了。 为常曦愤愤不平的小桃在听到这话时嘴张大的能塞进一个鸡蛋,显然是没听懂常曦的话里之意。 东篱的眼睛却眨了眨,领悟力比小桃强了不知道多少,不过她没有说破,这种家务事是最讨厌别人议论的,她可不想在常曦的面前留下个长舌妇的形象。 常二娥一离开茶砖工坊,这才与常大娥道,“大姐,我们从三娥这里拿到钱的事情千万别跟爹娘说……” 常大娥不解地看着她,哪有这样瞒着爹娘行事的? 一看大姐就是个冥顽不灵的样子,常二娥顿时急了,“若让爹娘知道,这钱就落不到我们的手里了,爹娘肯定会抢了这钱给小弟吃香的喝辣的,那我们就白担这借钱的名声了。” 常大娥还想抗争两句,她是长姐,一向担的是为父母分忧的角色,所以此刻颇为为难。 “大姐,你也得为姐夫和孩子想想,他们有容易吗?再说有这钱,我们就有本钱干点小买卖,我听人说从乡下收钱到城里卖也能赚到不少钱,我正想干这个赚点钱好盖房子……” 常大娥下意识地看了眼一旁沉默的丈夫,想到他之前眼里有光的样子,她一时间颇为不忍,心里顿时天人交战苦不堪言。 耳边听着二妹对未来生活的畅想,她又不忍打破,因为确实如二妹所说,爹娘若是知道她们手头有这笔银子,肯定会夺走的。 最后,她咬咬牙道,“我知道了,不会告诉爹娘的。” 常二娥这才放心地笑了出来,她就知道来这一趟肯定不会空手而回,至于回去后糊弄爹娘的说辞,她已经想好了,保证爹娘不会起疑心。 果然,她一回去还没进家门就先哭出声来,引得常大斗和李氏忙出来迎她。 “见到三娥没有?”李氏忙追问。 常二娥哭道,“刚见到三妹,就有个什么管事跳出来说要抓爹娘去官衙,吓得三妹立即送我们姐妹出来,连顿午饭都没捞着……” “你就这样回来了?”常大斗恨铁不成钢地道。 常二娥点了下头,然后又委屈地道,“我哪敢多待?万一人家强留下我非要我带人回来抓爹娘,那可怎么办?我岂敢如此不孝?” 这下常大斗和李氏说不出话来了,他们就怕发生这样的事情,现在听到二女儿这么说,就更不敢到茶砖工坊去找常曦。 常大斗骂了句“没用的东西”,就抽着水烟回屋了。 李氏看到二女儿委屈难受的样子,想着如今在二女儿这边暂住,不宜把关系弄僵,于是道,“你爹那是心里烦……” “我懂。”常二娥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心里却对父亲颇多意见,看来不适宜再多留他们住在这里了,得想个法子让爹娘走才行。 夜里,她偷偷地把那十两银子拿给丈夫周满看。 周满惊喜道,“哪来的?” 她趴在丈夫的肩上,小声地把这钱的来历和她的打算都跟丈夫说了,然后得意道,“我看三娥也不缺钱,这钱日后不用还她了。” 周满对于还不还钱的事情压根就不上心,总之这钱跟天上掉下来的也差不多,对于妻子提议的那门营生,他觉得倒也可行,以前是苦无资金,如今有了本钱倒是可以大干一场。 夫妻俩合议一晚上,直到快天亮才睡了过去。 常氏姐妹的发展,常曦不去关注,她的心思都在公事上,只是烦人的琐事桩接一桩,她在别院里与林玉奇的研究进入了关键时候,正忙得不知日月,别院的金管事就找了过来,说是解十爷急着要见她。 她皱了皱眉头,看了眼实验数据,不耐烦地道:“你就告诉他,我现在没空,他若能等就先等着,若是不能等那就日后再说。” 金管事听她这么说,心想也就是她了敢这样对待解家的爷们,换成其他人早就巴结上去了,不过他现在不敢得罪常曦,只能应了声认命地去告知解旭一声。 解旭坐在花厅里引颈眺望,希冀见到的人儿却没有看到出现,他不禁心烦地起身在屋里踱步,心里盘算着接下来要说的话。 听到身后有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他一脸惊喜地转身看向来人,“常娘子,你来了……怎么是你,金管事?”最后的话满是失望之色,甚至朝金管事的身后看了看,没有人,脸上的失望之色更浓。 金管事腆着笑脸道,“十爷,常娘子正忙着,一时抽不开身,十爷若是有急事先去忙,回头常娘子得闲了,老奴派人去通知十爷,可好?”这番话说得很是委婉。 解旭却道,“她真的没空?” 金管事摇了摇头,“老奴真没说谎。” 解旭这才不再追问,而是一脸失落地先去给他安排的院落休息了。 翌日,常曦满身疲累地从实验室出来,就看到等到廊下的解旭,顿时有些痛苦地揉了揉自己的脸,他执着地要见她到底有何事? 解旭一看到常曦,就一脸惊喜地跑到常曦的面前,“常娘子,我总算见到你了。” “解十爷找我有何事?”常曦开门见山地客气笑问了一句。 解旭看到她眼底的黑眼圈,到嘴的话顿时说不出口来,“没……事,就是到了别院,想到来见一见你,你若是累着了先回去休息,等你休息好了再聊便是。” 听到这么善解人意的话,常曦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许,“那我先去补个眠,回头再与解十爷畅聊。” 解旭忍下心中焦虑地点了点头,目送她先行离开。 只是,等常曦饱睡了一觉起来,正伸个懒腰之际,就听到金管事派来侍候她的侍女一边侍候她梳洗,一边闲话几句。 她这才知道秦氏到了别院,心里不禁有几分好奇,没什么大事秦氏基本是不会离开解府的,再说解晋的身世大白后,秦氏对这个“儿子”就不上心了,基本是不会关注到别院的情况。 如今她却来了,那答案只有一个,就是突然到来的解旭。 正思索着,秦氏就派人来找她过去,她皱了下眉头,最后还是到花厅去见了秦氏。 这是她离开解府后,第一次见秦氏,跟以前相比,秦氏其实变化不大,不过那股强势的作风却是依旧,不,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一见面还来不及见礼,秦氏就怒声质问,“常氏,莪自认待你一向不薄,你为何要招惹我的儿子?” 040:你说你这样犯不犯贱?(二更) 这话听得常曦懵了一下,随后面色不佳地道,“解四夫人这话我听不明白。” “你不明白?呵呵。”秦氏讽刺地笑了笑,“你现在就从解家的别院滚出去,别再出现在我儿面前,不然就别怪我不念旧情……” “娘,你胡言乱语些什么?”解旭急匆匆地进来,不敢看常曦的眼睛,而是朝秦氏吼道,“娘,这不关常娘子的事情,是我的问题,你别混为一谈,总之我是不会娶你看好的姑娘,我要娶也会娶我心仪的姑娘。”说完,他偷偷地看了眼常曦。 常曦这下哪有不明白的? 解旭这小子不知道是真的对她有意,还是拿她当挡箭牌,不管是哪一种,她都不乐见。 看到秦氏被气得要发飙,她立即撇清道,“我跟解十爷没关系,以前不会有,以后也不会有,至于解十爷的婚事,那就更与我不相干了。”顿了顿,“至于让我离开别院,不好意思,解四夫人你没这个权利,除非解九爷开口,不然我是不会离开的。” 总之,别拿这狗屁倒灶的事情来烦她,她的事情多得很,不想也不愿介入他人的家事。 秦氏怒极反笑,看了眼一脸受伤的儿子,嘲讽道:“看到没有?你这是一厢情愿,人家根本看都不看你,你说你这样犯不犯贱?” “夫人,别这样说……”一旁的钟嬷嬷忙劝道。 秦氏却是怒吼道,“我不这么说他不会醒,我这都是为了他好……” 解旭却是忍无可忍地打断了母亲的怒吼,“好了,别打着为我好的旗号行事,娘,我不是三岁小娃儿了,我有自己的想法,我对您挑中的姑娘不感兴趣,您别逼我行不行?” 秦氏看到自己一番心血被儿子如此否定,险些站不住,好在钟嬷嬷扶得快,她这才不至于倒下,“我逼你?我是你娘,我不为你着想,我为谁着想,想你成家立业是错吗?你这话真让为娘心寒……” 看到母亲这样,解旭心里也是难受万分,不过他是不会因此让步的,“娘,以前您也是这样为九哥娶妻的,可结果呢?九哥一天好都没有落下,甚至为此背上了克妻的名声,可就算是这样,您还不管不顾地为九哥典妻,可九哥幸福吗?娘,您真疼儿子,就别做这些事,好吗?” 这些话是真戳到了秦氏的肺管子,解晋就是她不能提起的心伤,气不过的她狠狠地扇了儿子一巴掌。 解旭被打懵了,他活这么大,从来没有被秦氏扇过耳光,如今为了婚事,秦氏竟然逼他至此,这让一向听话的他不由得生出叛逆之心。 遂,他梗着脖子道,“娘,我还是那句话,想让莪成婚也行,那就让我娶常娘子为妻,不然我谁也不娶。” 这回轮到看戏的常曦一脸的不悦,解旭这话真是欠揍,你们母子吵架拉我下场是什么意思? “解十爷,我可以问一下,你看上我什么?”无视秦氏杀人的目光,她继续看着脸红透的解旭,“你说出来,我改。” 解旭本来羞红的脸瞬间变白,“你……你何必如此说?” “我不这样说,那你想让我怎么说?没看到你母亲已经迁怒于我了吗?”常曦直接道,“其实我也挺好奇的,我到底哪里吸引你?你了解真正的我吗?” 常曦的问题,解旭一个也回答不上来,难道让他说是因为脸吗?这话他说不出口,至于真正的常曦,他没见过又谈何了解? 常曦这才摊摊手道,“你看,你都答不上来,那就说明你对我所谓的喜欢不过如此而已,当然你若是拿我来当你拒婚的挡箭牌,那我拒绝被你利用,你们母子俩的矛盾,你们自己解决,恕我不奉陪了。” 说完,她转身就走,半点也不留恋,留给秦氏和解旭母子的背影满是绝决。 秦氏指着常曦离去的背影,朝解旭恨铁不成钢地道,“人家都这样说了,你还要犯贱吗?” 解旭依旧痴痴地看着常曦离开的背影,“我心悦她,与她无关,娘,娶不到我心悦之人,我宁可不娶。” 抛下这句话,他朝秦氏行了個礼,立即退了出去,背影同样绝决。 秦氏却是气得捂住胸口,“气死我了,这一个两个气不死我不算完是不是?” 钟嬷嬷这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劝秦氏了,虽说婚姻大事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儿女不配合,做父母的又奈之何? 解晋一回到别院,就听到了今日发生的事情,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先问了下常曦,得知她又进了实验室,这就不好打扰了。 沉吟片刻后,他这才问起秦氏,知道她在别院歇下了,于是不顾此时夜已深,他还是上门找秦氏了。 秦氏被儿子给气着了,哪里睡得着?听到钟嬷嬷的禀报,她脸色沉了沉,最后还是穿上外衣出去见了解晋。 曾经的母子二人见面,气氛降至冰点,解晋礼数周到的给秦氏见礼,秦氏侧了侧身不受礼,他的礼她受不起。 解晋也不在意秦氏的态度,直接道:“当初这别院是挂靠在解府名下的,回头我与父亲把这个分割一下,这边的事,母亲就别管了。” 秦氏的脸色一白,心知解晋是为了常氏而来的,因她要赶常氏离开别院,他恼了,所以要与解家做分割。 心里不由得愤恨起来,她冷声道,“我们解家于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当初冒了多大的风险留下你,如今你全都忘了?为了一个女人你就要与解家分割?你问问你自己,你说这话亏不亏良心?” 解晋可以容忍秦氏,但却不是无条件的容忍,如果只是他,秦氏怎样他都不会吭一声,但涉及到常曦,他就不会允许秦氏胡来。 “总之,我心意已决,来此只是告知母亲一声,夜深了,母亲安歇吧,儿子告退。”说完,他起身就走,半点也不停留。 他才刚走到外面的廊下,就听到里屋“咣啷”一声,这是秦氏砸东西的声音,他并不停留,大踏步地往前走。 钟嬷嬷知道这俩人是彻底的决裂了,但不知道有这么严重,看到秦氏近乎发疯的表情,她不由得害怕了起来,就更不敢劝。 翌日,天色刚亮,秦氏就坐着马车离开了,连解旭都不管了。 解旭看到母亲离开,这才松了口气,总算暂时逃过了催婚。 解晋对于解旭赖在别院一事并没有多管,对于这个毛都没有长齐的小子,他并不担心,常曦是看不上这样的小屁孩的。 只是,这样也带来了一个问题,解旭虽然不会到常曦面前经常晃荡,但他却天天雷打不动地给常曦写诗,他的文采不错,诗写得很是迤逦热忱,将少年人的爱慕之心崭露无遗。 这样的追求其实于常曦而言还挺新鲜的,毕竟上辈子追她的人给她送什么的都有,但写诗给她的人还真就只有这一个。 少年郎的真挚热烈的感情其实也是很能打动人,但常曦这人做事的目的性太强,这样的感情并不能真正的将她留下。 解晋抽空过来找她时,正好看到她在看解旭写的热烈情诗,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看来真不该留这小子在这里待这么久。 “都写了些什么?” 听到这满是酸溜溜的话,常曦不由得的乐了,大方地把手中的情诗展开给他看,“还别说,解十爷的文采一流,是个好诗人。” 这样的赞美让解晋狠是吃了一口老陈醋,“你若喜欢,我也给你写一堆。” 常曦顿时大笑出声,随后挑衅地看了他一眼,“好啊,我拭目以待。” 解晋被她激起了斗志,当天回去正事不干了,开始写起诗来,看得周南频频摇头,自家爷这是忘了他多少岁了,干这事幼不幼稚啊? 第二天,常曦就收到了解晋写给她的诗,说实话,是比不上解旭文采风流的,但人心一偏,这诗就是怎么看怎么好,她特意翻出个匣子收了起来,不若解旭写给她的,她看完后就会退回去,不过很遗憾的还是没能打击到少年人的积极性。 事情一多,诗什么的自然就顾不上了。 天气寒冷起来,周大人却是带着好不容易组建起来的施工队火热地来了,常曦亲自招待他,看着这支施工队的精神面貌,比她想象中要好上不少,不过官府的信誉显然不咋的,她在一群壮汉的眼里都看到担忧之色。 “周大人,跟他们工钱待遇方面都谈妥了吗?” “一切都妥了,不过常娘子你这边该说的还是要说。” 有周大人这句话就够了,常曦该干什么就干什么,直接吩咐武老三带着村子里的人迎接这支成色复杂的施工队,然后把待遇跟他们说一说,互相印证一下。 其实周大人拉这支施工队不是无偿的,但她为了调动施工队之人的工作热情,就得做这个额外的工作,不能像上辈子那样直接外包出去了事。 “真就是盖房子?”有壮汉拉着武老三低声问。 “就是盖房子。”武老三指了指山谷处的茶砖工坊,“看到没有,那边就是我们正在建的工坊,只是工程又加大了,顾不上这边,这才找你们来。” 言下之意,若是顾得上,哪还有你们什么事? 041:对大胆追爱的举动嗤之以鼻 有了武老三等人的话,施工队的一众壮汉这才稍稍安心。 除此外,常曦又命人杀了两头猪来招待施工队,有好吃的,众人的心就更安定了,脸上也有了笑容,纷纷期待着吃上这一顿荤腥打打牙祭。 周大人把常曦所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心里对于常曦又高看了一眼,总算把人心给聚拢起来了,遂私下里与常曦道,“常娘子有心了。” “周大人客气了,这么做也是为了纺织工坊的工程能顺利进展,再说他们求什么,不过是一日三餐有个温饱而已。” 周大人听了深以为然,只是当官也有颇多无奈之处,想要达到政通人和的境界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做到的,譬如拉起这个施工队,也有不少人持反对意见,他要肃清这些声音颇为困难。 “接下来要看施工队的表现,常娘子,本官将这個交给你了,每月工钱的核算本官会让师爷带人来监督。” 常曦一听就明白了,周大人是不想将这笔钱再过一次手,这样可以省下中间被贪污的部分,争取让这些汉子们多拿到点工钱,也为这支施工队打响名头,立下了规矩了,后面就好办了,毕竟有模板在。 “周大人放心,民女自会办好此事。” 得了常曦郑重的允诺,周大人这才放心地返回城里。 常曦暂时将武老三调过来管理这边的施工队,然后又提拔一个忠厚的村里人暂代武老三原本的位置,当然她也顺道给武老三升了工钱。 这下子人人都高兴,附近的村民也没对施工队的到来抱有敌意觉得人家是来抢饭碗的,反而还颇为高兴地欢迎他们的到来,毕竟人多了就带来了消费,有些做小本生意的村民趁机能多赚一点钱。 解晋过来找常曦时,正好看到施工队的汉子们干得热火朝天的画面,那精神面貌一览无遗,这才是政通人和之下民众该有的样子。 他驻足看了很久,直到常曦收到消息找了过来,他这才挪动了位置。 此时他深深地看向常曦,“还是你有办法能让这群人精神奕奕。”见得越多,他对此感受就越深。 常曦却不以为然,“只要把人当人看,给他们相应的待遇,他们就会觉得生活有奔头,人自然也就是人了。” 解晋点了点头,在这点上他受教了,这才是理想社会应该有的样子,只可惜大宇朝很大,还有很多人挣扎在温饱之间,将来要走的路子还有很长。 与解晋往茶砖工坊走去时,常曦趁机道,“听说解四老爷来了。” 上回秦氏走得匆忙,解四老爷知道原尾后肯定会来别院找解晋解释误会的,所以她这些日子都没回别院,直接就住在茶砖工坊,省得碍了解四老爷的眼,觉得她是红颜祸水。 解晋没有否认解河来过别院,只是淡淡地道,“他把十弟带回去了,这回直接带回大同书院继续学业。” 解旭回去了,常曦暗松一口气,实在承受不起少年人这么热烈的追求,主要是那个人不对,那么就没有必要开展一段孽缘,也省得解家看她不顺眼,在背后插刀她。 解晋把常曦微不可察的表情看在眼里,脸上这才有了几分笑容,他就说解旭那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子不是他的对手,果然如此。 常曦没多问解晋与解四老爷谈得怎样这样的话,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更好,尤其是解家把宝押在了解晋的身上,就更不会想跟解晋闹翻。 解晋也再说这个话题,而是跟她聊起了纺纱工坊的事情。 常曦趁机把柏氏给唤来,做为未来纺纱工坊实际的经理人,她很是注重对柏氏的培养,自然给予她更多的机会。 越往南走,天气虽然还是冷,但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了,韩咏珠拉紧自己身上的大氅抱紧暖炉,这才觉得寒风没有那么刺骨,一旁的陶嬷嬷细心地给她将大氅的衣摆给拉好。 “就快到宜阳城了,姑娘忍忍。” 韩咏珠点了下头,虽然东南这边的气候不若京城那么冷,但她还是觉得不太适应,若不是想着未婚夫原皓,她根本坚持不下来。 原皓看着家里寄来的书信,气得直接就把信给撕了,这让送信的人忙惊呼一声,“大爷,这是长公主亲笔所书的信……” “你,出去。”原皓直接指向门外让这人滚。 原皓身边的长随展信直接把这人给提溜出去了,他看得出来原皓正在震怒的边缘,所以还是别火上浇油了。 “你拉着我干嘛?”一到了外面,长公主派来的送信人立即朝展信怒道,“长公主吩咐的话我还没有说呢,威武侯府的姑娘就快要到了,长公主吩咐府里要给她把住处收拾出来,这可是未来的大少夫人可不能怠慢,不然长公主那边不好交代……” 展信闻言,朝里面张望了一眼,果然听到里面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长公主先斩后奏给自家主子定下亲事这一招,也不怪主子接受不了,换成他也难以接受,况且在京中时,自家主子对这韩家姑娘就不感冒,要是真看上她,早两年就会让人去求亲了。 送信人被展信直接给拉走,哪知这人居然不通气,又嚷嚷道,“长公主还说了,若是大爷身边有通房什么的,直接遣散了,好歹要给韩家姑娘一点面子……” 说白了,是要给威武侯府一点面子,毕竟人家好端端的嫡女要给原皓做继室,到底还是委屈了。 原皓听到这些混账话,立即从里屋杀出来,“展信,直接把人这给遣送回京,我一刻都不想再看到他,更不想听他说话,走走走。” 展信捂住送信人的嘴立即把人拉走。 杜管事每月都在一定的日前来给原皓汇报茶砖工坊的账目,虽然原皓表示无须如此,但他还是乐此不疲,在他看来,这也是在彰显他的身份。 刚下马车,就看到原皓身边的长随展信拉着一个嚷叫不停的人走过来,他定睛一看,立马认出长公主府的人,忙道,“这是怎么了?展信,有话好好说嘛。” “杜管事,你快来评评理,我是来传达长公主口谕的,他倒好不劝大爷仔细听,反而还要帮着大爷赶我走,这让我在长公主那儿如何交差?” 实话实说那是离间母子关系,他可担待不起这样的罪名,可不说嘛,日后出了什么纰漏,他一样担待不起。 杜管事看到展信要说话,忙制止,“好了,我跟他说两句,你先去侍候大爷,别让大爷与长公主母子俩生份了,不然就是我们这些下人的不是。” 展信是不惧杜管事的,但杜管事这话说得在理,他也不好反驳,遂朝杜管事抱了抱拳,“那就有劳杜管事了,爷的话还是要听的。” “我知道。”杜管事应声道。 展信这才转身折返回去,也打算趁机好好劝劝原皓,赐婚圣旨已下,这桩婚事就无可转寰了,人既然来了还是要好好地接待的。 没了展信在一旁,杜管事这才仔细问了送信人,方才知道了长公主自作主张给原皓定下亲事的事,他的眼睛眨了眨,看来自己之前送回去的秘信起了作用。 “长公主还有说什么没有?譬如关于那个常娘子的?” 送信人摇了摇头,“长公主没提过什么常娘子,只是让大爷好生对待韩家姑娘,最好培养出感情来,来年就回京办婚礼。”顿了顿,“哦,对了,长公主还吩咐大爷要把身边的女人给清理干净……” 杜管事原本都有几分失望了,但在听到后面那一截话的时候,眼里精光闪了闪,然后乘机问了个详细。 直到把能打听到的消息都打听完了之后,他这才意犹未尽地送走这送信人,当然他也趁机跟送信人说了常曦好些坏话,让他把这话带回去给长公主。 送信人听得眼睛眨了眨,有了这一番话垫底,他回去后如何回复心中已有腹稿,遂对杜管事颇为感激。 展信此时还在努力说服原皓接受与韩咏珠的婚事,毕竟人都来了,再赶人回去也不妥,还不如接受了事。 原皓心情郁闷地喝了口闷酒,“你到悦来客栈定间天字号院子给韩咏珠住,男未婚女未嫁的同住一府不合适,我这也是为了她的闺誉着想。” 冠冕堂皇的话,就连展信也不能说不好,但是,“会不会委屈了韩家姑娘?” 人家不顾礼法就这样来了,却遭到这样的对待,这让韩咏珠的脸往哪儿摆? “有什么好委屈的?她来这一趟本就不合礼法,还好意思委屈?”原皓把不满全发泄在这突然冒出来的未婚妻身上,对于对方大胆追爱的举动嗤之以鼻。 展信这下无法,只好应声去安排。 韩咏珠一行人经过宜阳城郊外的村子时,看到一片繁华,不禁都看呆了,“虽然听说宜阳城颇为繁华,但这还没进内城,怎么就如此热闹?” 这话陶嬷嬷答不上来,她哪里知道为什么热闹?这跟她记忆里的宜阳城有着天壤之别。 不过当年被卖时她年纪还小,对故乡的记忆早已淡去,如今重回故土,内心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 她思绪正在发散之际,听到身边的姑娘指着一处人进人出的庞大建筑惊道,“嬷嬷,那是什么?” 陶嬷嬷好奇地看过去,这山谷里面的建筑,只看露出来的一角就知道里面肯定不小,看起来也不像是有钱人的住宅,因为这样是违制的,一般人是不敢建的。 “老奴也不知……” “这是茶砖工坊。”有路人经过,听到主仆俩的对话,笑着回了一句。 陶嬷嬷定晴看向说话的人,是个女子,看穿着不像乡下人,但也不太像城里人,不过这个女人最吸引人的是她的精神面貌,与别处郊外农女们凄苦的表情相比,这人的笑容很是灿烂。 这么一说,韩咏珠知道了,因为她出京时,京城开始流行一种叫茶砖的东西,她还喝过这种茶,口感很是不错,这下再看茶砖工坊,眼里就有了赞叹,“就是做我们喝的那个茶砖?” “是的。”女子笑道,“不跟你们说了,我还得要去上班呢。” “等等,你这话什么意思?这里面也招收女子做工?” 看到马车里一副不谙世事的年轻姑娘,女子很是爽朗地笑道,“正是呢,我们附近村子里的人全都在茶砖工坊做工,如今也招收了不少城里人,这多亏了常娘子呢,给我们女子也有赚钱的机会。” 常娘子? 韩咏珠砸摸了一下这几个字,不知道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她竟对此产生了几分兴趣。 “你能给我说说常娘子……” 话音还没落,她就看到茶砖工坊有几个女子骑着马出来,为首的是个穿着改良骑马服的年轻女子,看到她的人都会笑着跟她问好,她也含笑地一一回应,甚至还会让马儿停下来跟人攀谈几句。 这个女子很是耀眼,让人无法忽视她的存在。 只是真正让她震惊的并不是对方骑马的悠然自得,也不是她与人攀谈时的和善,更不是一旁女子说起她是的神采飞扬,而是对方那张脸,她似乎在哪里见过?竟是如此熟悉。 “嬷嬷,你看看那个常娘子是不是很像……” 她正转头想与陶嬷嬷说话,结果看到陶嬷嬷看着那常娘子似见到鬼一般,身体更是下意识地在打颤,这把她给吓到了。 “嬷嬷,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好一会儿,陶嬷嬷这才回过神来,看到自家姑娘眼里的担忧,她忙掩下眼里的慌乱道,“没什么,就是觉得很冷,姑娘无须担心……” 此时的常曦正皱眉看向马车里的主仆俩,从那车窗口看进去,看不清马车里的人的脸,但她确实感觉到这里面有股视线一直在盯着她看,如果是普通的视线,她自然不会多理,但这人的视线给她的感觉颇为复杂,似乎包含了一股敌意。 陶嬷嬷正与韩咏珠说话,结果一转头,就看到那张自个儿不愿意看到的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这人什么时候过来的,她眼里瞬间满是防备地看着对方。 042:皇亲国戚都不差钱(一更) 常曦一副友好的样子笑了笑,「我看你们马车停在这里,可是需要帮忙吗?」 韩咏珠也扬着笑脸看向常曦,摆了摆手道,「谢过常娘子的好意了,不用了,只是遇过了你们这里的茶砖工坊,特意停下来瞻仰一番罢了,毕竟在京城也听过你们制作茶砖的大名。」 常曦立即捕捉到关键词,从京城来的,看到这年轻的女子说话没有防备之心,她特意伸手指了指自己,「这位姑娘认识我?」 韩咏珠又笑了笑,「我们停在这儿一会儿功夫,就听到了常娘子的大名,这不就相识了。」 常曦大笑,「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欢迎姑娘到宜阳来,对了,还不知道姑娘贵姓?」 就在韩咏珠正要不设防地自报家门,陶嬷嬷一把拉住她,示意她不要把自己的来历轻易告诉他人,尤其是这个常娘子。 韩咏珠皱了皱柳眉,对于陶嬷嬷这种一有风吹草动就竖起防备的作风不太满意,她感觉到这常娘子对她并无恶意,并且她还觉得对方颇为亲切,她想跟对方多说两句话怎么了? 常曦的笑意不达眼底,她很确定是第一次见这嬷嬷,毕竟在原身的记忆里也是没有这个人存在的,那她对她的敌意从哪里来? 感觉到常曦在打量她,陶嬷嬷倨傲地昂头道,「这位娘子,还请自重,我们要赶路了。」随后吩咐马车夫起程。 这不客气地说话姿态,韩咏珠看得万分不悦,正要跟常曦说两句补救一下,马车突然起程,她一个重心不稳摔到陶嬷嬷的身上,因而错过了跟常曦解释的机会。 常曦骑着马在原地看着马车走远,眼神莫名,心中开始猜测起来,毕竟这个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敌意。 「什么人啊?」一旁的虎妞柳眉倒竖地骂了一声。 「自命不凡的人,没有必要多理,我们走。」常曦冷声道。. 虎妞朝远去的马车「呸」了一声,这才调转马头去追先前一步的常曦。 马车里韩咏珠重新坐定后,面色不愉地看向陶嬷嬷,「嬷嬷这是在做什么?那常娘子并无恶意,你却这样对人家?」 「来路不明的人,姑娘何必放在心上?」陶嬷嬷抚了抚额,自小没经过风雨,姑娘实在太天真,什么人都敢结交。 韩咏珠正色道,「嬷嬷,我们出来代表的就是威武侯府的颜面,你这样,会让人诟病候府自傲自大,一个不好,还会招来御史批评,何苦来哉?」 与人为善,就是与己为善。 陶嬷嬷目色复杂地看着一脸正义的韩咏珠,心里不禁后悔起来,当初就该建议魏氏教教自家姑娘人情世故,如此天真,日后被人卖了估计还在帮人数钱。 「那不过是个路人罢了,我们何必为她起争执,反正是日后再也遇不上的人。」 韩咏珠见跟陶嬷嬷沟通不了,顿时不再浪费唇舌,转过头看向窗外的景色来平复一下心情,出京时母亲还一再叮嘱她要听陶嬷嬷劝导,如今看来母亲的话也未必全对。 陶嬷嬷知道自家姑娘那是动气了,微不可察地叹息一声,姑娘怎么可以怀疑她的一片心呢? 罢了,日后再好好劝劝便是,时日一长,姑娘的气也就会消了。 直到进了宜阳城,打听到原皓的府邸所在,直奔而去,临近时,韩咏珠心情紧张起来,把遇到的常曦给抛到脑后,又重新搭理起陶嬷嬷。 陶嬷嬷自然不会不识趣地再提起常曦,而是说好话宽慰心里紧张的韩咏珠。 哪知马车刚到了原皓府邸的门口,就见等在那儿的一身长随打扮的男子上前询问了几句,陶嬷嬷自是笑着回应。 而韩咏珠却是在找人群里的原皓,结果怎么也找也没 找见,眼里不禁满是失望之情,不过随后又想到自己到得突然,他一时不知道没来迎她也在情理当中,脸上又重新挂上笑容。 展信看了眼脸上带笑了韩家姑娘,心里颇有几分不忍,但还是把原皓吩咐的话说了出来。 陶嬷嬷脸色一怔,「让我家姑娘住到客栈去?」 「这是为了韩姑娘的声誉着想。」 陶嬷嬷一脸的气愤,这样的鬼话谁信?这桩婚事是圣旨赐的婚,就不可能解除,原皓这是没给自家姑娘留面子啊。 韩咏珠却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不可能,我不信,原大哥不会这么对我的,你在骗我对不对?」 她好不容易才求到这桩姻缘,绝不能在临门一脚之时功亏一篑,此刻她紧紧地盯着展信看。 展信叹息一声,无奈道,「这真是我们爷吩咐的,韩姑娘,我们爷已经定了悦来客栈最好的院子,那边已经布置好了,还请您先下去那边下榻。」 陶嬷嬷在后宅待了这么多年,自然听出了展信的未竟之语,如今只能先接受这样的安排,原皓不可能一直都不来见自家姑娘,等他来,见了面,再细说不迟。 心里想明白后,她反过来劝韩咏珠先去客栈休整一番,见韩咏珠只顾伤心并不言语,她咬了咬牙,在韩咏珠的耳边低声道,「姑娘,咱们先以退为进,日后再图谋不迟。」 韩咏珠却是泪眼婆娑地推开陶嬷嬷,看向车外的展信,「你告诉我,原大哥是不是在府里养有女人,所以不让我进去?」 展信没想到韩咏珠居然只关心这样的事情,遂忙道,「我们爷一向洁身自好。」 他这话也没错,自从少夫人去世后,自家爷身边只有长公主赐下的几个通房侍候着,出京时一个也没带,全留在了京城,到了这里,更没有招花惹草,还不算洁身自爱吗? 依他看,都快成圣人了。 韩咏珠这才破啼为笑,不再坚持要进府,朝陶嬷嬷道,「那就听原大哥安排的吧,他也是为了我的名声着想,我不能辜负了他的一片心。」 陶嬷嬷真想劈开自家姑娘的脑袋看看她都在想些什么,人家这么安排明明就是在轻视她,她倒好,听了两句似是而非的好话,瞬间就为人家说好话,有这么单蠢的吗? 罢了罢了,自家姑娘年纪还轻,她还来得及好好教导她,先把眼下这关给过了再说。 「既然我们姑娘都同意了,那就先往你们定好的客栈吧。」 展信见这事妥了,脸上的笑容也真诚了几分,赶紧亲自带路,让这一行车队往悦来客栈而去。 在府里避而不见的原皓,在听到展信回来禀报后,手中的笔只是顿了顿,神色冷得不能再冷,正想再继续写信,结果一滴墨滴到写了一半的信上,信瞬间就毁了,他不耐烦地甩下笔,把信直接揉成一团扔进一旁的废纸缸内,然后起身就往外走。 「大爷,这是要去哪?」 原皓没理展信的问话,而是摆手说他要出去,让他留在府里。 骑上马,他直奔郊外的茶砖工坊。 工坊依旧灯火通明,就连隔壁正在建设的纺纱工坊也依旧干的热火朝天,他驻足了看了看,然后就一头扎进茶砖工坊,没想到常曦不在工坊。 他片刻不停又掉头朝别院奔去。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只与自己有关,与他人无关。 到了别院,他下了马,把马鞭扔给了一旁的小厮,问了金管事,这才知道解晋和常曦还在那实验室里没出来,他皱了下眉,耐心的等他们出现。 实验室里,常曦看着那已经能工作的蒸汽排气机,有着后世眼光的她还是觉得过于简陋了,但自己帮衬着忙活了这么久 ,这已经是效能最好的一款了。 解晋倒是满眼放光,在一旁不停地问询着,而林玉奇这时候又特别好说话,不厌其烦地解释着工作原理,然后又喃喃道哪儿还可以再改进,随后就不理解晋,自个儿到一边又写写画画起来。 解语心惟有一脸尴尬地道,「九哥,你别跟他计较,他就这性子,想到什么立即就要去动手画出来然后再做出来……」 「三妹无须解释,九哥心里明白。」解晋宽慰了一句。 解语心这才不再多说什么,而是转身去与林玉奇讨论起来,将解晋也给抛到了一边。 解晋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只好自己观察这台机器。 常曦却道,「安全方面还有待加强……」 「这个急不来,现在这样已经比以前矿工下矿井没有任何保障强多了,」解晋很清醒地道,「一口不能吃出个大胖子来,路得一步步走,等我们做出第二代机器时,自然就会比这个强。」 对此,他非常的自信。 常曦却是挑了挑眉,随后自我检讨道,「是我飘了,你说的没错,没有必要一步到位,我们可以更新换代。」 「那俩不负责任的跑了,你来跟我说说这机器使用上该注意的事项。」 常曦听到解晋如是说,只好认命地给他细细讲解起来,而且还手把手地教他使用这个蒸汽排气机。 等两人从实验室出来,这才知道原皓来了。 两人对视一眼,他来干嘛? 常曦只觉得此时累得很,实在不太想去搭理原皓,但想着茶砖生意还得继续出口,受原皓官职的管束,于是只好捺着性子跟解晋过去见一见。 原皓等得快睡着了,看到这两人珊珊来迟,他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你们现在可是将我排除在外了,有好事都不预留我一份。」 这话说得让人一头雾水,什么叫有好事都不预留他一份? 「有话就直说,少在那儿阴阳怪气的。」解晋不客气地道。 常曦营业性地笑了笑,她也想听听他说出个子丑寅卯来,不然就是诬蔑。 原皓冷笑一声,指了指纺纱工坊的方向,控诉道:「明知道我对新式纺纱机有兴趣,早就想要在这门生意上参股,你们倒好,居然想要吃独食,小心胖死你们俩自私自利的。」 这下解晋和常曦都不太好意思了,确实筹备纺纱工坊的时候把他给忘记了。 原皓一看这俩人的神色,当即理直气壮地道,「我就知道我不来,你们就不会想起我来,果然如此,你们俩这就太过份了,亏我一直把你们引为知己好友,你们是怎么对我的?」 「好了,不就不小心把你给遗漏了,多大点事,值得你三更半夜的在这里大吼大叫的,难看。」解晋不留情面地道。 常曦扯了扯脸皮,「原大人,我们工坊的大门一直都是敞开的,随时欢迎各方投资。」 没人会嫌钱多,于是她的态度十分的友善。 原皓气不过地用手指了指这俩厚脸皮的,实在是跟他们比,他的脸皮还不够厚,但常曦这话还是中听的,于是他的神色瞬间平静下来,直接掏出早就准备好的银票递给了常曦,「这钱不多,就当是前期投资吧。」 他虽是长公主之子,但俸禄不多,手中产业有限,也从不贪污受贿,家里的产业还没到他继承的时候,能调用的钱有限。 看到常曦含笑地接过这笔投资,他又轻咳一声正色道,「这是我的私房钱,不是长公主府和兴南侯府的钱,所以跟他们没关系。」 上回茶砖工坊的事情,当着常曦的面,他没说什么,但他娘的那番操作,他是相当不认同的,为了不引起常曦的反感,他 还是强调了一句。 常曦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一看手中银票的金额,好家伙,这是十万两银子啊,好吧,皇亲国戚都不差钱。 纺纱工坊目前资金十分充裕,主要的出资人有她和解晋,当然参股进来的还有解明和柏氏夫妻俩,如今再加上一个原皓,所以处于不差钱的状态。 当然不是所有人过来投资她都会接受的,但有些人是不能拒绝的。 譬如特意找上门来的周夫人何氏,这是宜阳城父母官周大人的妻室,跟官员家属打交道,常曦也是内行的。 周夫人原本是不大看得上常曦的,觉得她的成功多数是靠男人帮衬的,但真正跟她接触下来,她不得不改观,这个女子说话不但会让人如沐春风之余,还十分的动听,让人不知不觉间随着她的思路走。 好在她跟人***打过不少交道,很快就从常曦的窠臼中走出来,笑着说明自己的来意,「我很是看好纺纱工坊的前景,希望能参与一股,不知道常娘子以为如何?」 043:这下她感到棘手了(二更) 常曦看着这白白胖胖的周夫人让身边的侍女把银票摆了出来,这是向她表明诚意,并不是来勒索要干股的,这周夫人果然有几分意思。 周夫人看到常曦没动,以为她还有所顾虑,于是道,「入股的是我的嫁妆银子,与外子无关。」 常曦笑了笑,「周夫人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既然你如此看好纺纱工坊,那我就拒之不恭了。」唤东篱进来拟契约。 周夫人这才心定,她这举动是瞒着丈夫进行的,如果不这样,就靠丈夫那点俸禄银子如何能养家? 每年孝敬上司的银子不能少,下面的人也要给好处,不然人家不会实心跟你办事,外面的人情交际也要打点,她也没有办法,总要想办法开源节流,当然别人孝敬来的干股贿赂什么的,她是不会收的,在这点上她跟丈夫是一条心的。 看到常曦如此干脆利落地让人去拟契约,她这才有心要与常曦亲近一二,说话都透着几分亲热。 当然官夫人嘛总少不了一两句官腔,这是习惯,没办法改的,常曦也不真的去计较,依旧与之谈笑晏晏。 东篱很快就拟好了契约拿了过来,常曦过目没有疏漏后,这才递给了周夫人签字画押。 谁的钱都不是大风刮来的,周夫人拿到契约后也仔细看了起来,看到上面的股东比例,她不禁暗暗吃惊,没想到原皓也参了股,出资甚至比她要多得多,不过也不奇怪了,人家是长公主和兴南侯的长子,有钱那是正常的。 当然看到解晋和解明的出资时,她又吃了一惊,原本还以为常曦跟解家的关系闹僵了,现在看来人家依旧保持良好的交往状态,尤其是解晋,出资比例就属他最大。 「看来是我浅薄了。」她大方地朝常曦笑了笑,然后在上面签字画押。 「周夫人说笑了,像你这样,不用我花费口舌就能拉来的投资,我求之不得呢。」 常曦的话给足了周夫人面子,当即笑得合不拢嘴,这常娘子果然是个妙人,遂对纺纱工坊更加看好,有这么多的资金,这边完全可以大展拳脚。 常曦送周夫人离开的时候,看到杜管事匆匆过来找她,那急切的样子让她以为茶砖工坊有大事要发生,他处理不了,急着找她去救火。 结果一问,她方才知道这人是为了入股纺纱工坊的事情,于是她笑道,「杜管事要与原大人一块儿入股吗?」 「大爷也入了股?」 「当然。」 杜管事是长公主府的下人,哪能在这上面跟主子平起平坐,顿时面色悻悻的,尴尬地笑了笑,就找了个不算由头的由头溜了。 常曦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冷笑了一声,有好处就想占,没好处就想踩,这杜管事终究只是个小人。 另一边厢的陶嬷嬷在悦来客栈安顿好了之后,并没有第一时间为韩咏珠这个主子分忧,而是悄悄让客栈里的小二找人打探常曦的消息。 那小二收了她的钱,正好也知道常曦是谁,要查她的消息并不难,没两天就把基本的信息给奉上。 陶嬷嬷听得神色越发严峻,真没想到都被打入尘埃了,对方还能混得风生水起,居然跟长公主也能扯上关系,真是不简单,这下她感到棘手了。 若任由对方再这样发展下去,事态会不会不可控? 陶嬷嬷似乎又回到了那晚的焦灼,心里不禁埋怨对方为什么不在尘埃里待一辈子?为什么要爬出来碍眼? 「嬷嬷,嬷嬷……」 听到里屋的韩咏珠在唤她,她这才回过神来,把剩下的银子塞给那办事的小二,然后收敛脸上的神色进去侍候主子。 「姑娘?」 韩咏珠看向陶嬷嬷,「嬷嬷 ,原大哥来了吗?」 提起这桩事,陶嬷嬷的神色一黯,他们住进来好些天了,可原皓不闻不问,这让她也心生不满,但有些话不能说得太实诚了会伤了自家姑娘的心,「姑娘别心急,原大人估计被事情给耽搁了,等忙完后自会来探望姑娘……」 「这都第几天了?」韩咏珠一脸的不满,抓起桌上的东西就掷出去来发泄心中的郁闷。 陶嬷嬷险些被飞来的茶碗盖给打中,看着满地的狼狈,心知自家姑娘在使小性子,她忙上前去小心地劝了又劝,这才把姑娘给劝好了。 韩咏珠想的却是山不来就她,她就去就山,不过陶嬷嬷一直不让她去找原皓,说她太过主动,原皓不会珍惜的,但是,她如果不主动,他就不会想起她。 一想到这些,她就忍不住想哭。 陶嬷嬷看着流泪的韩咏珠,心疼地上前抱住她小声地安慰着,然后还说会想办法让原皓来探望她之类的话。 韩咏珠这才勉强止住伤心的泪,不过她不太信陶嬷嬷的话,她要按自己的想法去做。 陶嬷嬷的心神不全在韩咏珠的身上,所以对于韩咏珠支开她的话并没有起疑,而是照单全收。 待陶嬷嬷被支开后,韩咏珠立即换了个身装束带着贴身侍女就坐上雇来的轿子往原皓的府邸而去。 展信收到消息的时候,韩咏珠已经进了府邸,正带着人四处查看,显然对他之前说的话起了疑心。 「韩姑娘……」 「展信,你且让到一边去,我要看看原大哥是不是背着我金屋藏娇?」 韩咏珠说这话时是笑着的,但眼神却是冷的。 展信无法,这是未来的主母,他只好让路到一边,让韩咏珠看个遍,然后就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把这不大的府邸逛了个遍,没发现妖娆的狐狸精,韩咏珠这才放下心中巨石,展露笑颜,这么说来原大哥是真在忙公事啊,那她就放心了。: 「那我到原大哥的书房去等他。」 展信一听,脸色都变了,忙跟去想阻止,哪知道韩咏珠已经把书房的门给推开了,一进去,书案上的一幅画人物画引起韩咏珠的注意,她上前拿起画细看,画中的女子好生面熟。 歪着头看了好一会儿,方才认出画中人,居然是那天仅有一面之缘的常娘子。 044:最难消受美人恩(一更) 怎么会是她? 韩咏珠握着画纸的手瞬间收紧,此时她的心里涌过万千思绪,自己及笄那年在宴会上一见钟情的男人,她是绝对不会让给别人的,哪怕是一见就让她好感丛生的常娘子也不行。 深呼吸后,她忍下把这张画撕成碎片的冲动,慢慢地将画给放回了原位,然后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踱到罗汉床上坐下,“怎么不上茶?” 怔愣的展信其实早已在心里编好了说辞,来应对未来女主子的质问,但这未来女主子居然一个字也不问,这一反常态的样子,让他非但没有松口气,反而更加小心地侍候她。 韩咏珠喝着没有滋味的茶水,目光却是看向窗外,袖下的手紧握成拳,她不能让心上人更讨厌她,所以处理这事一定不能急躁,对,不能急。 稳住了自己的情绪后,她眉间稍稍疏展,问起了展信关于原皓日常生活的点滴,展信小心地一一回答,半点也不敢多说,就怕她问起常娘子的事情。 “你别紧张,我相信原大哥不是胡来的人。” 只是展信看这未来女主子的笑容,怎么那么渗人啊? 原皓没有借口在别院多待,很快就回了城中的府邸,刚一进门,就听到管家悄声说韩咏珠来了,他的眉头皱了皱,对这所谓的未婚妻更为反感。 “让她回去。”他转身又往外走,实在不想跟她打照面。 “原大哥。”韩咏珠突然从回廊的一角走过来,看他又要走,忙出声唤住。 原皓转头看她时,一脸的冷漠,“你怎么来了?” 韩咏珠似看不到一般笑得极甜美,“来了宜阳好些日子了,想来看看原大哥,原大哥就这么不欢迎我吗?”最后,眼圈不禁红了红。 原皓最受不了的就是女人哭,这下眉头皱得更紧,“你不在京城待着,跑来宜阳做甚?这千迢里路的受个罪做甚?” “因为我想见原大哥啊。”韩咏珠热烈地道。 最难消受美人恩,原皓从没有一刻如此同意这句话,叹息一声后道,“你不该来,像我这样的鳏夫,哪里值得你这样的贵女追逐?” “值得的,在我的心里,原大哥是这世上最好的男子,没有之一。”韩咏珠急切地道。 她想让他知道她的感情是真挚的,是不掺一丝杂质的,并不因为他是长公主之子她才会倾心,她爱的是他的人。 原皓一如既往地跟韩咏珠无法说到一块,看了看天色,“夜黑了,我让展信送你回客栈,好生休息俩天就回京吧,正好能赶上过年……” “原大哥,我既然来了,就不会走,除非是我们要回京正式拜堂成亲。” 看着韩咏珠一脸固执的样子,原皓知道跟她是无法沟通的,一如他那死去的前妻,她们都只要她们觉得的,不要他觉得的,这样的感情最是令人窒息,可惜她们都不懂。 “展信,送韩姑娘回去。” 他朝身边的长随喝令一声,然后抬脚就往府里去,不想在这廊下跟她鸡同鸭讲。 “原大哥,我明儿再来看你。”韩咏珠忍下这份屈辱,哪怕他背对她,她也依旧笑着福了福,这才往府外走去,坐进展信备好的轿子。 回到悦来客栈,陶嬷嬷果然急得如热锅里的蚂蚁在打转,看到她由展信送回来,松一口气之余,又想狠狠地骂一顿自家姑娘,怎能如此不要脸面? 自古倒贴的姑娘都没有好下场,她怎么就不懂? 谢过展信,她这才扶着韩咏珠往屋里去,“姑娘怎么不给老奴留个口信,就私自到原大人的府上……” “嬷嬷,你僭越了。”韩咏珠甩开她的手冷着脸道,“我娘只是让我听你的规劝,不是让你来为我拿主意的,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被这么一怼,陶嬷嬷无言以对,最后上前道一句,“我都是为了姑娘好……” 韩咏珠突然端起桌上的茶水就朝陶嬷嬷的脸泼去,“我看嬷嬷是真忘了自己是什么身份,我是威武侯府的嫡姑娘,轮不到你来为我好。” 陶嬷嬷是魏氏的陪嫁嬷嬷,在威武侯府里一向受人尊崇,就连魏氏也没给她脸色看过,哪知居然会被这小主子当面泼了一碗茶,屈辱难堪的心情盈满心间,最后又一一褪去。 “姑娘息怒,老奴下回会改进。” “最好如此。” 韩咏珠其实在泼那碗茶水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这是母亲身边的老人,她得给脸面的,可是泼都泼了,她再后悔也无济于事。 再说陶嬷嬷再体面那也是下人,她身为主子没有必要内疚,因此那点子后悔也就烟消云散了。 惟有陶嬷嬷侍候韩咏珠睡下后,看到她进入梦乡睡得香甜,她却满脸苦涩地走到屋外品尝这一杯苦酒。 这杯苦酒是她酿的,那就只能自己打落牙齿和血吞,没有什么好不平和后悔的。 转身再进屋时,她已面色平静,又是侯府里体面的老嬷嬷的样子。 翌日,韩咏珠敲打了陶嬷嬷一顿后,终于不用听她的碎碎念,而是打扮得美美的又去了原皓的府邸,这回她带上了陶嬷嬷。 只是她扑了个空,原皓一大早就出府了,她的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这回她没在府里等待原皓,而是让陶嬷嬷去备马车,她要到郊外的茶砖工坊。 陶嬷嬷愣了愣,“姑娘是贵重身份的人,去那等下作地方做甚?” 她不希望自家姑娘跟那常氏有颇多接触,两人最好当个陌生人相处,这样才能天下太平。 “嬷嬷又忘了自己的身份?”韩咏珠不接受她的规劝,但也没有跟她多说。 陶嬷嬷再三的反对都没有用,最后只能顺着韩咏珠备好马车,主仆俩往茶砖工坊奔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再说话,显然各有心事。 茶砖工坊这边依旧热闹非凡,不过在进入工坊之前,门房让他们登记好,这才放行,然后就有人飞奔去禀报常曦。 常曦接到消息时,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没想到这对主仆居然会主动来见她,尤其是那个陶嬷嬷,毕竟没有人的敌意是天生的。 其实那天她就派人跟上她们进了宜阳城,对这两人的身份早就了如指掌,会查这些不过是想验证心中的一个想法,至于别的多余动作,她并不打算做。 井水不犯河水是最好的。 “常娘子,要去见见吗?”虎妞问。 常曦沉吟了片刻,“你先让人上茶上点心招待着,我随后就去见见。” 看看这俩人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如果让她察觉到她们要做小动作,那就别怪她不客气了。 韩咏珠很沉得住气,自己来得突然,连拜帖都没有送来,别人先忙正事再来见自己很正常,反倒是陶嬷嬷却是一脸怒意。 “你们那个常娘子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 虎妞看了眼暴躁的老妇,板着脸道,“我们常娘子正在开会,这是早就定好的行程,只能委屈二位在此等候,当然若二位有急事,也可先行离去,我会转告常娘子你们来过……” “我们反正没有急事,等等不碍什么时间。”韩咏珠赶在陶嬷嬷说出难听话之前先开口道,然后转头看向陶嬷嬷,“嬷嬷,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赶紧向这位姐姐道歉。” “姑娘。”陶嬷嬷有些受不住地大喊了一声,让她给这样的小姑娘道歉,她的颜面何在? “道歉。”韩咏珠朝陶嬷嬷施压道,她不能让陶嬷嬷坏了她的事。 陶嬷嬷别开脸,她不接受这样的屈辱。 韩咏珠也沉下脸来,都怪母亲太宠陶嬷嬷了,居然把一个下人宠到敢跟主子叫板分庭抗礼的地步,她虽然一向随和,但不代表她愿意被一个下人当众拂了面子。 “道歉。” 陶嬷嬷对于自家姑娘再一次的要求,半点动作也没有,她这年纪当她的长辈绰绰有余,她死活不接受这个命令。 虎妞看着这主仆二人在唱双簧,心里鄙夷,没等主仆二人争出个高低,她就率先端着托盘出去了,懒得陪这二人唱戏。 韩咏珠从没有一刻像此时这般生气,反了天了,这陶嬷嬷居然敢骑到她的头上,这让她感到受到了莫大的耻辱。 陶嬷嬷是看着韩咏珠从一丁点长到这么大的,一眼就看出她眼里的寒意,想要辩解俩句,但又不知道从何辩起,只能嗫嚅着嘴巴,最终什么也没有说,毕竟这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有什么回去再说也不迟。 常曦到来时,正好看到会客室的气氛冷如冰窖,看来虎妞说错了,这对主仆不是在唱双簧,而是真的闹翻了。 不过,这跟她有什么关系? 她扬着笑脸进来,“稀客呀,欢迎之至。” 韩咏珠看到常曦进来,也起身相迎,与她互相见礼后,这才道,“冒昧前来打扰,还请常娘子莫要计较,那日一别,老是记挂,遂不请自来……” “姑娘莫要如此说,快坐。”常曦示意韩咏珠坐下。 至于陶嬷嬷,她则连眼神都没有多给一个,仿佛没有看到她这个体面下人。 陶嬷嬷心里颇不是滋味,依她的资历,在魏氏这个侯夫人和自家姑娘面前,也是有资格坐下的,如今被低入尘埃里的人无视,心中既不是滋味,又有几分发泄不出的恼火。 (本章完) 045:她是特意来宣示主权的(二更) 韩咏珠不管这些,她亲热地拉着常曦说话,“常娘子,你是我们女子的楷模,以往在京里时,我娘就时常夸赞女子当如常娘子……” “咳咳咳……”陶嬷嬷突然咳了起来。 常曦似笑非笑地看向陶嬷嬷,“这位老嬷嬷是不是身子哪里不舒服,正好我们工坊有请大夫常驻,不若请他过来诊一下脉……” “如此甚好。”韩咏珠原本想朝坏她事的陶嬷嬷发作一通的,但碍于常曦在,她又想给对方留个好印象,这才生生忍住。 “不,我没有病,只是嗓子有点痒,多谢……常娘子的美意……”陶嬷嬷立即拒绝,她不放心姑娘与这常氏单独坐在一块儿,得盯着点才行。 “讳疾忌医可不太好。”常曦淡淡道,“还是让大夫看一下稳妥些……” “我都说我没病了。”陶嬷嬷突然提高声量道,这个女人能不能别这么多事,不知道这样很讨人厌吗? “嬷嬷!”韩咏珠这会真生气了,这陶嬷嬷怎么回事? 以往在京城时没见她这么能作,怎么来了宜阳后就处处犯错?看来人老了就该到庄子里去颐养天年。 陶嬷嬷看到常曦冷下脸,身子打了个哆嗦,竟是有些不敢看她,耳边听到自家姑娘的咆哮声,这回她不硬气了,直接福了福道,“常娘子请见谅,我无意冒犯你,只是年纪大了脑子一时没能转过弯来,才会口出无状,还请常娘子给我个改过的机会。” 韩咏珠在一旁也忙道,“常娘子,我家这嬷嬷素日里不会这样的,人老了有时候就会这样,我这做主子的都得多包容点,毕竟是身边侍候的老人……” “我哪有真计较上?只是可惜老人家不爱惜身体罢了。”常曦叹息一声,“嬷嬷起来吧,地上凉,莫再伤了身子。” 陶嬷嬷咬着牙道了声谢,这才缓缓起身,只是可能年纪真大了,她的头一阵晕眩,好在跟着韩咏珠的侍女眼明手快地扶了一把,她这才不至于出丑。 “看来这身子骨是真不咋样,还是得看看大夫为好。” “常娘子所言甚是,那就请工坊的常驻大夫给我这老嬷嬷诊个脉吧。” 韩咏珠发话了,陶嬷嬷这会儿也不好再反驳,加上身体真的不舒服,她这才由侍女扶着她下去看大夫。 虎妞在前面领路前往医务室。 陶嬷嬷一路上不停地东看西看,没想到这工坊比在外面看着更大,而且还有大夫常驻于此,以前真是见都没见过,怪不得这里的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毕竟看病贵啊,穷人没几个看得起,这里却免费。 侯府里也有府医,但府医是不给下人看病的,除非是体面的下人或者主子特意吩咐的。 可看这医务室里的人来来去去,甚至有些似乎还是工坊工人的家属,居然也给看病,看来这常氏很会收买人心。 虎妞看到陶嬷嬷看得仔细,于是骄傲地道,“这是我们工坊工人们的福利之一,每个工人除了自己看病免费,每个季度也可以有三个免费名额给到家人,若是超过了规定的名额,那么也可以付半价来看病。”这是杜绝资源浪费,为了不多出钱看病,这三个免费看病的名额就得好好珍惜了。 陶嬷嬷心里把对常曦的防备又提高了一个档次,真实见到比她听来的更传奇更魔幻,或许这世上真的有龙生龙凤生凤。 工坊的常驻大夫有三名,抓药和熬药的学徒也有数名,所以一切进行有条不紊,很快就轮到了陶嬷嬷。 会客室里的常曦此时已经与韩咏珠相谈甚欢了,比起常曦这样的商场老油条,韩咏珠这样的侯门贵女纵使有些心机有些骄纵,要套几句话还是手到擒来。 这会儿她已经知道了韩咏珠的出身,甚至侯府的家庭成员也给套了个干干净净,就连韩咏珠的亲爹有个妾侍姓辛,她都知道,就更别提侯夫人魏氏的来历了。 至于那个陶嬷嬷也让她打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陶嬷嬷原本不姓陶,至于姓什么就连韩咏珠也说不清楚,因为嫁的丈夫姓陶,方才有了这么个称呼。 其早年逃难到京城,有幸嫁给魏家的家奴,这才有机会选上成为魏氏的乳母,之后一直就留在了魏氏的身边,更是成为魏氏的嫁妆之一,在侯府里很有些体面。 “都怪我娘太过于宠信陶嬷嬷,才会让她独自尊大,有时候出言无状。”韩咏珠有些无奈地道。 “毕竟是乳母,侯夫人宠信些也是常理。”常曦一边喝茶一边轻声道。 韩咏珠耸耸肩,然后又凑过去与常曦悄悄道,“我有时候是真烦她,要不是看在母亲的份上,早就赶她回京城了。” 常曦这回笑笑不语了,这话题没有营养,她不想多聊了。 韩咏珠却是怎么等也没等到常曦问她来宜阳的目的是什么,她这次来是特意来宣示主权的,她怎么就不问呢? 这让她心里不由得着急起来,看来只好自己制作机会了。 眼前女子那点浅显的手段,常曦哪会看不出?所以她就是特意不提原皓的名字。 韩咏珠只好自己一脸娇羞道,“要不是为了见未婚夫,我也不会特意千里迢迢地从京城来到宜阳,不瞒常娘子,这里的气候我很是不习惯,不若京城干爽,不过为了心里那个人,吃多少苦都是值得的。” “韩姑娘为爱走千里,让人好生羡慕那个幸运儿。”常曦不痛不痒地道了一句。 其实这种恋爱脑行为真是要不得,男人若是看重你,自会千里迢迢地赶到你的身边,无须你来迁就他。 可惜对面的韩咏珠不明白这个道理,或者是明白却在装糊涂,此时她扬着笑脸道,“我听我未婚夫提起过你,说是跟你有些业务上的往来……” “哦,那韩姑娘的未婚夫还是我认识的人,那是谁如此幸运?”常曦看她演得如此辛苦,遂终于笑着说出她想听了很久的话。 “我未婚夫姓原,正是市舶提举司大人,常娘子可熟悉他?”韩咏珠一派天真的道,眼睛却是紧紧地盯着常曦看。 她不能问原皓,难道还不能问另一个当事人吗? 046:没必要给自己套枷锁(一更) “原来是原大人啊,那自是认识的,”常曦笑着回应,半点也不避讳,大大方方地道,“不过就像原大人说的那样,只是有业务上的往来,除此外,并无甚私交。” 她这话并不是假话,原皓的私事她知之甚少,毕竟对人家没意思,自然也不会给他机会更进一步。 韩咏珠听到这话,故做吃惊的样子,心里却沉入谷底,如果无 《典妻为嫡》046:没必要给自己套枷锁(一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47:抱团把市场做大(二更) 这些过年活动都不新鲜,常曦上辈子临近年关也是各种应酬不断,这都是常规操作,与各商业同僚互通一下消息再正常不过了。 徐会长一见到她就上前来跟她寒暄,然后又似真似假地埋怨道,“常娘子,有好生意也不带携一下老朽,你不厚道啊。” 常曦忙笑道,“徐老,看你说的,我若真有好生意,肯定第一个想到你。” 《典妻为嫡》047:抱团把市场做大(二更)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048:先让别人的口水飞一阵子 “那真是太好了,郑娘子,只要价格合理,我们这次的合作一定能谈成。”常曦脸上的笑容大大的,随后抬头看向在场的商会成员,“各位,我们纺纱工坊在年后会正式开工,欢迎各大织布工坊东家前来恰谈生意。” 常曦这番邀请的话一出,众人都议论纷纷,不是这个纺织行业的人就看个热闹,是这个行业里的人则是先是一默,随后当即有人高声问常曦。 “敢问常娘子,你如此大的口气要与宜阳所有的织布工坊合作,到底有何底气?” “对啊,常娘子,你这是说话不怕风大闪了舌头,郑娘子还在这里呢,你若是跟别人合作,让郑娘子情何以堪?” “没错,一台纺纱机就那几个锭子,就算你的纺纱工坊规模大,但产能也是有限的,依我看,光供应郑娘子就够你忙得够呛了。” 总之质疑声四起,并且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常曦看,徐会长顿时高度警惕,示意商会的保卫要加强,怕待会儿会出事。 郑娘子却没有再出声,而是两眼看向常曦,直觉告诉她,这个常娘子会说出那样的话来肯定不会是无的放矢,所以她不急着说话,先让别人的口水飞一阵子。 宝丰纱行的毛三老爷离常曦最近,只见他冷笑道,“年轻人,说话还是谨慎点为好,我们做了一辈子买卖的人,有些优点是值得你们后辈学习的,大言不惭只会丢脸丢到尽。” 原本还想说女人头发长见识短这样的话,但看到一旁的郑娘子,他又把这句话给吞回肚子去,不能为了打击不知天高地厚的常曦,就去得罪其他的商界女强人。 这番倚老卖老的话,常曦上辈子初入商场的时候听过太多了,如今早已能做到面不改色,反正都是废话,左耳进右耳出即可。 这会儿只见她叹息一声,“看来刚才我说的要抱团把市场做大的话,大家并没有听进耳里,不然又岂会说出如此短视的话来?”此时她看向一脸不屑她的毛三老爷,“毛三老爷是纺织业的老行尊了,我自是十分尊敬你老的,相信你也在心里计算我们纺纱工坊的出货量有多少……” 毛三老爷被人说中心事,半点也不脸红,做为同行互相算计是常态,毕竟做生意不进则退嘛。 不过接下来常曦的话却让毛三老爷脸色当即就变了。 “不瞒大家,这次我们涉及纺纱业是因为我们研制出新式纺纱机,这么说吧,新式纺纱机的产能是原有的数倍,换句话说,我们纺纱工坊的出货量会非常庞大,足够供应宜阳市场。” 这下子毛三老爷站不住了,他失态地冲到常曦的面前,“常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其他的纺纱工坊的东家也迅速聚集过来,这回他们的脸上都带着几分慎重之意,如果这小娘们说的是真的,那对他们的生意将造成巨大的冲击,长远来算,自家的工坊不知道将来还能不能存在。 郑娘子却是眼前一亮,今年她的织布工坊生意十分好,她正准备扩大工坊,所以才会主动跟常曦表示要合作。 其他织布工坊的东家也快速地围了过来,想听听常曦接下来是怎么说的,这关乎到他们明年的布局,若是产能真的提升上来,他们也可以适当再扩大工坊以期能生产更多的布匹,明年从洋鬼子那里大赚一笔。 徐会长看到常曦一派从容的样子,此时终于意会过来,常曦是故意这样做的,这样一来,她算是把宜阳纺织业的水给搅浑了,尽管看明白这一层,但他还是拿不准常曦的真正意图。 古语有之,同行即冤家,碰上都是想搞死对方的,所以他直到现在都不太相信,常曦说做大市场的这句话。 不过,宜阳商会很少有这么热闹的场面可看,在他看来应该不是坏事。 得到了所有的关注,常曦这才道出今晚真正的想法,“大家稍安勿躁,我之前说过要做大市场不是一句空话,而是身为宜阳人,又是商会的成员,我自然不会想要害了大家,而是想要帮助大家提高产能,增加我们宜阳纺织业的竞争力,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看到周围人都不太相信的目光,她直接朝身边跟着的东篱伸手,东篱把早已准备好的关于新式纺纱机的所有信息都呈上,这是一份详尽的产能报告,当然这种新式纺纱机的制作图纸是不可能轻易外传的。 “大家先看看这个。”她直接先递一份给了毛三老爷。 毛三老爷瞪了她一眼,这个小娘们会这么好心?他想要拒绝,但又心痒痒的,最后禀着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想法,他接过了这份产能报告看了起来。 不看不知道,一看心惊不已,这么高的产量,那这新建的纺纱工坊将会成为一个庞然大物,他心里对其的恐惧瞬间上升。 郑娘子看完后中的报告后,不由和心急切起来,“常娘子,这是真的?” “千真万确,做生意讲究一个诚信,童叟无欺,我们做茶砖是如此,做纺纱自然也是如此。”常曦十分郑重地道。 她这一番话获得在座的不少茶商点头赞同,跟茶砖工坊合作过,都知道常曦在这一块上要求极严。 喝过砖茶的人也跟着点了点头,尽管有皇家背书,但常曦从不在这上面弄虚作假,每一块茶砖都是合格的。 那她做纺纱也必然如此。 郑娘子眼里更为火热了,“有试验品吗?” “当然有。”常曦直接转头示意东篱拿出来。 东篱立即把带来的纺好的纱锭递给郑娘子,从而证明他们纺纱工坊纺出来的纱质量没有问题。 郑娘子是行家,拿到手看得很仔细,都没能挑出什么毛病来。 其他几个织布工坊的东家也过来拿纱锭看起来,可以说这是上品的纱线,于是忙追问常曦,“那新式纺纱机所纺的纱质量都一样?” “我们对质量是有追求的,必须保证一致,绝不会出次品给合作商。”常曦再一次强调道。 郑娘子心里盘算着自己需要的量,当然之前合作的商家她也还会再进一定的量,避免得罪人,但是心早已偏向了这还没有正式开工的纺纱工坊,于是问出关键问题,“价格如何?” 常曦朝东篱看了一眼,东篱立即把价格表呈上。 郑娘子拿在手里,其他的织布工坊的东家也凑过去看,这价格并不高,甚至还略偏低了一点,这样一来,他们织布的成本就会下降,心里的喜悦那是言语难以形容的,如果要的量很大,估计这价格还能再降一降,毕竟生意是谈的嘛。 毛三老爷等纺纱东家的脸色都不好看了,看来这个年不好过了,大家之前虽然都提防常曦的这个纺纱工坊,但重视得有限,如今看来是犯了错误。 不过一想到这纺纱工坊的背景,众人不免有几分颓败,听说就连周夫人也参了一股,这也是他们一直不敢搞大动作的原因所在。 常曦不再管织布工坊的东家,直接丢给东篱去回应他们的问题,而是直接看向毛三老爷几人,“各位,其实我们真的也可以合作。” 毛三老爷冷笑一声,“常娘子这是杀人还要诛心啊。” “就是,说这话谁信啊?”江老爷附和。 常曦不理会他们的阴阳怪气,直接抛下一记重弹,“新式纺纱机可以卖给你们,除此外,我还可以保证在两年内这新式纺纱机不会卖给宜阳外的商人。” 这下窃窃私语声又消失了,常曦这话是什么意思?有人觉得自己没有听懂,赶紧低声问旁边的人,旁边的人也答不上来。 “你……真的要卖给我们?”毛三老爷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 常曦点头道,“是的,这笔生意可以谈,新式纺纱机是我们研究所最新的成果,我们有自己的制作工坊,除了满足自身需求外,同样也对外售卖机器。”顿了顿,“身为宜阳商会的一份子,我自然要先为同乡考虑,把市场做大,我们是认真的。” 看到毛三老爷等纺纱东家的神色也认真了起来,她这才继续道,“我们是既有竞争又有合作的关系,产能提上去了,我们宜阳纺织业也要向外迈步,可以多跟外面的人做生意嘛,没必要逮着自家人这几只羊来薅。” 如果不了解这新式纺纱机,或许都会认为常曦是在说大话,但知道这机器提高的产能不是一星半点,那么大家都会有想法的,多出来的纱线确实可以与外地商人合作。 “常娘子,我还有不明白的地方,你说两年内不朝外卖这新式纺纱机,但两年后呢,你若是朝外卖这机器,我们的优势岂不是荡然无存了吗?”毛三老爷立即想到这个问题,他想说服常曦好东西就要留在自己的手里这个道理。 “对啊,常娘子,我们没有必要让外人来分我们的羹。”江老爷立即跟进,他也想搞垄断。 其他人也立刻赞同。 常曦听着这些言论,不禁又叹息一声,这些人的脑子里估计从来没有机器更新换代这个概念,换言之,他们不思进取,怪不得纺纱机的进步缓慢。 “再过两年,我们会推出新一代的纺纱机,会比这个性能更优,我这样跟大家说吧,第二代的新式纺纱机会是颠覆式的,绝对超出大家的想象,大家拭目以们研究所将来的成果。” 这不是常曦第一次提及研究所三个字了,其他人初时不明白,可现在似乎听出了一点端倪。 就连一直在看戏的茶商大佬们这时候也皱紧了眉头,这三个字异常熟悉啊。 泰铭茶庄的东家朝另三家合作茶砖工坊的东家道,“这研究所大家真不记得了,之前大家还嫌这研究所费钱,都不支持茶砖工坊继续朝里面投钱,将其踢出了茶砖工坊。” 说这话时,他的心正在滴血,之前短视了,现在看来这个研究所靠卖新式纺纱机就能大赚一笔,这是煮熟的鸭子飞了。 其他三家的东家这时候也笑不出来了,毕竟大家这下子是回过味来了,心里那叫一个不好,脸色当场难看至极,这得损失多少钱啊,待会儿回去一定要把那几个大掌柜臭骂一顿。 这几个茶商大佬的表情没有人关注,众人听闻常曦说的话,都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好家伙,他们是一台机器吃到老,人家却想着两年就更新换代,这下子不怪人家两年后要朝外卖这机器,换下来的机器不卖还留着当柴火烧吗? 毛三老爷想明白这个关节后,舔了舔有些干涸的唇,“常娘子,那个第二代的新式纺纱机到时候也会卖给我们?” “当然,身为商会一份子,我对商会的成员肯定优先照顾。” 常曦这话,瞬间取悦了徐会长,只见他大笑出声,“常娘子说得好,我们商会就应该这样一直禀着互助互利的原则行事,来年必定会再上一层楼。” 众人听到这话后,当即鼓起掌来,然后有人大声道,“说得好!” 瞬间把气氛推到高潮。 而这一年的宜阳商会在后来的历史中占据了重要的一页,这是代表着华国第一次工业革命的开端,并且常曦的大气做法也让她赢得了极高的赞誉。 徐会长对于宜阳商会能拥有如此的凝聚力颇为高兴,在酒席上他频频向常曦敬酒,感谢她处处都以商会优先,并且不独霸一切。 当然也有人私下里笑常曦蠢,如果把这新式纺纱机牢牢地攥在手里,她常曦成为大宇朝第一富商那是指日可待,这得少赚多少钱啊。 不过有更多的人却从常曦的研究所得到启发,也想着是不是自家的机器也可以改进改进,郑娘子就迫切有这个想法。 所以她瞅准时机凑到常曦的身边,先敬了酒,然后低声地道,“常娘子,那个织布机是不是也可以改进改进?” 049:天使投资人 总算有人意识到这个问题了,常曦觉得真不容易啊,若不是刺激了一把,他们根本没想过要往前更进一步,只想着在原地踏步过舒适日子。 “当然可以,郑娘子若是迫切有这个需求,可以与我们研究所合作共同研发,你那边都是做织布的好手,她们或许也会有想法也未定,总之大家强强联合,必定能改进现有的机器增加产能,扩大市场需求。” 郑娘子一边听一边频频点头,真恨没有早点认识常曦,以前的光阴都浪费了,又恨今日是商会的活动,不能有更多时间来详谈,看到又有人围了过来,众人都想跟常曦攀谈几句,毕竟受益非浅。 “回头约个时间,我请常娘子吃饭。”她急忙道,甚至想要当场敲定时间。 “那敢情好,郑娘子,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常曦笑着答应了这场邀约,想要改变当下的环境,就要更多人一起努力才行,不然就凭她一人又能走多远呢? 要不是茶砖被老皇帝自私地定为皇家特许经营,她是真不介意在机器升级换代后就帮助别的茶商往这块发展,这样市场才能真正的繁荣起来,一家垄断长远来看并非好事,没有良性的竞争人会有惰性的,那么这个行业就会长远地停步不前。 茶砖的发展现在就有这么点意思,本来可以百花齐放,现在只能一枝独秀了。 郑娘子得到了常曦的肯定回答,脸上顿时放光,看到常曦忙着应付前来搭讪的人,她怕邀约不到好时间,立即与一旁的东篱敲定时间,时间就是金钱,所以她连拜帖这类繁文缛节都给省了。 东篱一直是被常曦当做秘书和助理来培养的,所以对套流程并不陌生,翻看了常曦接下来的行程,她立即就把能约的空余时间标注出来递给郑娘子。 郑娘子却是好奇地看着薄子上好几个重要的行程,“你们茶砖工坊年底要搞个什么年会?” “常娘子说这样能更好的凝聚人心,除了给工人们发放过节的物品之外,年会上有抽奖活动,头等奖更是十个福星金娃。”东篱笑道,希望自己到时候好运能抽中。 不过工坊人太多,也不知道到时候这个头等奖会花落谁家,如今这已成为了工人之中最热门的话题,讨论声不绝于耳。 郑娘子听得心下频频称奇,她管着夫家的织布工坊多年,从来没有听过还有这样的事情,不过转念一想,十个福星金娃听起来很多,但其实比起赚得的利润那真是九牛一毛,可这样一来工人们会念着东家的好,来年干活自然就更卖力气,那赚的将会更多。 “这个好,我们织布工坊也可以搞起来。”她笑着道。 东篱笑了笑,看来今日过后,会有很多东家模仿他们茶砖工坊的年会,这是好事啊,毕竟工人们一年到头真不容易,她时常要代表常曦巡视工坊,所以对此深有体会。 这场商会活动办得异常成功,徐会长亲自送常曦离开,眼里是藏不住的对她的欣赏,可惜自家儿子们都早已成家立业,不然他还是真想让常曦当他的儿媳妇,这样的人才不往家里揽,那是真可惜了。 好在常曦不知道他的想法,不然估计就没有这么相谈甚欢了,她最反感的就是乱点鸳鸯谱,实在是怕了这样的操作。 常曦喝了些酒,与徐会长告别后,有些许醉意的她这才由东篱扶着上了马车,透过车窗看到送别的场面颇大,她有些好笑,又几分动容,于是朝众人挥了下手,马车这才起程往郊外茶砖工坊而去。 马车里,东篱给常曦斟了碗醒酒茶,面上有些担忧地道,“常娘子,那新式纺纱机是我们花了不少精力和钱才研发出来的,这样卖给他们,万一他们拿去仿制,我们岂不是要亏死了?” 常曦歪靠在抱枕上,打了个酒呃,喝了口茶水后这才清醒了几分,“我们是流水作业来制作这新式纺纱机,你觉得他们让人仿制成本会比我们的更低吗?” 商人是逐利的,如果仿制的成本要高于购买价,还有谁会做这冤大头? 所以她由头到尾都没有担心过这个问题。 东篱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常娘子会这么做,她这是白担心了啊。 常曦把手中的醒酒茶一饮而尽,用帕子擦了擦嘴边的水绩,道,“你回去传话给杨匠人,让他再招收一批木匠进工坊,实在不行,就到外地去招工。” 东篱立即应声,把这个也记在自己随身带的薄子上,这样就不会忘记了。 突然马车重重一顿,正在记工作安排的东篱手里的毛笔一歪,这一页纸就做废了,眉尖蹙了蹙,不用常曦吩咐,她立即朝外掀帘子道,“怎么了?” 常曦好在坐得稳,并没有因为惯力而摔下来,只不过这马车的减震能力太弱,坐起来并不太舒服,等明年腾出手来,她一定要增加这马车的减震和舒适度。 “有个孩子冲了出来,我们差点撞上。”马车夫是从村子里的老实壮汉中挑出来的,办事一向细心又沉稳,很少会犯错误。 常曦探头看了看跌坐在地上的女娃站了起来,那张小脸异常的熟悉,“张莲子?” 听到自己的名字,张莲子先是抱好手中的药包,然后抬头愕然地看向马车里的贵人,直到看到熟悉的面容,她这才惊喜地唤道,“常姐姐。” 东篱这下也把张莲子给认了出来,亲自下马车抱着她上了马车。 常曦招手示意张莲子到自己的身边来,“怎么这么冒失?咦,谁病了?抓了这么多药包。” 张莲子其实刚才也后怕不已,实在是太心急,这才没有注意路况,毕竟去抓药差点遇上那无良爹张富贵,要不是她走得快,怕是要被他抓回去卖到楼子里去。 “周大哥病了好些时日,这是给他抓的药。” 周阿发病了,常曦对这个跟在张英达身边的发小印象还是挺深刻的,是个开朗爱笑又爱吃的半大少年,如今听说他病了,她准备去看望一下。 随着张莲子的指点,她们这一行人方才到达这三个孩子的落脚点,常曦看着这破败的城隍庙,眉尖皱得死紧,自己以前疏忽了,没怎么关心过三个孩子的住处,以为张英达赚到了钱,应该不会太亏待自己,哪知居然俭省到这个地步? 张莲子离常曦最近,感觉到常曦身上的气息骤冷,当即吓得说不出话来,后来听到常曦问为何住这里时,她这才道,“哥说这样省钱,反正我们也风吹不雨淋不着,有瓦遮头就行了。” 常曦真想抚额,张英达不但是亏他自己,也在亏张莲子这亲妹妹,牵起张莲子的手,她走进了这破庙。 周阿发躺在厚褥子上,盖着厚厚的棉被,而张英达在一旁照顾他,听到脚步声,这才抬头看向来人,一眼就看到常曦,他端着碗当即怔愣在原地。 “怎么?见到我不认识了?”常曦故意板着脸道。 张英达这才回过神来,“常姐姐,您怎么来了?” 他急忙放下碗,想要招呼常曦坐,可破庙里哪有椅子,遂只能局促地站在原地,有些不好意思地看向常曦。 周阿发苍白着脸想要挣扎起来,常曦急忙让他躺好,看这样子,应该是得了风寒,这病在这时代随时都有可能会要了人命。 “日子过得这么艰难,你们怎么不到茶砖工坊来找我?”她不悦地道。 张英达搔了搔头道,“常姐姐莫恼,我们都是吃惯苦的人,这点苦不算什么……”好过在家里受搓磨。 常曦从一开始就知道张英达有很强的自尊心,这是好事,但有时候也会成为坏事,“夏天还好,如今是隆冬季节,纵使有厚棉被,可在这破庙,冬季也不是那么好过的,更何况莲子还是个女娃,万一因为你的疏忽受到了伤害怎么办?” 张英达顿时愧疚地看向妹妹,他没想到这点,只想着省钱了,“我这就去租个单间来住……” “我已经让人去租了辆马车,你们待会儿把人抬上马车,先跟我回茶砖工坊。”常曦直接安排道。 张英达急着想要拒绝,他想向常曦证明他能行的,可在常曦眼神一瞪之下,他没有勇气再与她抗衡,只好接受了她的安排。 马车夫与张英达抬着生病的周阿发上了租来的马车,而张莲子直接被常曦带进自己坐的马车里。 张英达舍不得置办的家什,忙又去收拾起来统统都塞进那辆租来的马车里面,常曦并没有阻止,在这个时代这些都是不能轻易舍去的家当。 一路上,张莲子吃着好吃的点心,挨着香香的常曦,笑得异常满足,最后更是靠着常曦睡了过去,显然小姑娘这段时间是累得狠了。 东篱怜惜地拿披风给张莲子盖上,这女娃乖巧地让人心疼。 “回去收拾两间屋子让他们住下,再让工坊常驻的大夫给周阿发看病。” 东篱点头表示记下了。 这是张英达第一次走进茶砖工坊,虽然听了不少传说,但亲眼所见还是给了他大大的震撼,这里实在是太大了,进进出出的都是人,但又井然有序,让人心生响往。 马车一路行驶到后院的方向方才停下,那叫东篱的女子领着他们进了其中的两间屋子,这屋子比他们住过的任何地方都要好,张莲子看得目不转睛。 “你们先在这里安顿下来,常娘子还要去处理公事,所以日后你们有什么需求直接跟我说,我都会安排妥当。”东篱温和地道。 “这样就很好了,谢谢!”张英达客气地道。 东篱笑了笑,转身先去给他们张罗吃食,让厨娘先做点适合病人吃的东西送来。 “哥,我还没有住过这么好的房子。”张莲子兴奋地道。 张英达摸了摸妹妹的头顶,心里愧疚万分,他没能赚到大钱给妹妹买屋子,一直带着她颠沛流离,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没用。 周阿发换了新环境,这会儿有了点精神,“阿达,这不怪你,你别把错误都往自己身上揽,要不是我这病拖累了你,你早就可以来找常娘子做新生意了,说到底还是我这累赘……” “胡说什么?”张英达喝斥发小,“好好养病,卖菜生意先别太惦记了,这段时间我去看着生意,你把身体养好比什么都强。” 因为共患难的缘故,他们不是亲兄弟胜似亲兄弟。 周阿发感动得热泪盈眶,“好兄弟,等我把这病养好了,我就管着卖菜生意,你想什么就去做,我做你的坚实后盾。” 两人的手紧紧地握住,情意在其中流转。 东篱把看到的禀报给常曦,最后总结道:“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我觉得是个好苗子,或者可以培养放到纺纱工坊去。” 常曦却还记得曾经给张英达的考验和承诺,“先看看吧,若是他有好想法,我可以做个天使投资人。” 什么是天使投资人? 东篱对这新鲜词汇有听没有懂的,感觉好像明白一丢丢,但又好像没有明白,所以她不耻下问了。 常曦给了她一个简单的回答,“就是他看好什么项目,我评估后有前景,会给他一笔银子去发展这项目,将来项目获得巨大收益,那么按股份比例我就能赚得数倍的利润,当然,也会存在亏损的情况。” 东篱这下有点羡慕张英达的好运气了,常娘子有多少身家,她不是管账的小桃不清楚,但肯定不会少,不然不会如此大展拳脚。 安顿下来才两天,周阿发的病情就有了好转,这让张英达兄妹都高兴不已,等常曦得了空闲过来探望,张英达甚至是哭着向常曦道谢,要不是这里的大夫得力,周阿发不会好得这么快。 “得了,你不常说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吗?快把眼泪擦擦,别哭得这么丢人。”常曦佯装没好气地道,其实是想让他没有这么大的心理负担。 (本章完) 050:捅破窗户纸 张英达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如果不是遇上常曦,他不敢想象自己现在在哪里,在干什么,或许会被那渣爹给打死也未定。 听到常曦问他接下来的打算时,他正色道,“我已经想好了要做什么,不过阿发现在病了,我得把卖菜的生意给撑下去,等阿发病好了之后交回给阿发,常姐姐,我到时候再来找你陈述,可以吗?” 此时他颇有几分忐忑不安地看着常曦,怕她会以为自己不知道好歹。 常曦却是笑了,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答案。 张英达这才破啼为笑,跟常曦聊了几句后,看到东篱找了过来,他识趣地告退,回去照顾周阿发。 郑娘子的行动很快,早早就来找常曦敲定合作的事宜,并且参观了新式纺纱机,她是真没想到这机器居然一次性能纺这么多纱,怪不得常曦如此有底气,遂对这次合作越发期待。 两人把细节敲定,很快签订了契约,纺纱工坊迎来了个开门红。 接下来的毛三老爷等纺纱业同行也陆续过来商谈,第一次看到新式纺纱机时,他还惊讶得合不拢嘴,一副爱惜又羡慕地摸着这机器,等年后他的纺纱工坊换上这机器,那得多赚多少钱。 只是,他还想再压压价,谈生意嘛你来我往才有意思。 常曦笑道,“毛三老爷,这个价格已经是最优惠的,再优惠我就不赚钱了,换做你,也不会做白工吧。” 毛三老爷其实早在心里评估了这新式纺纱机的价格,若是让人仿制,先不说得罪常曦,光成本就下不来,远远高于常曦的报价。 来回讨价了几回之后,他还是咬牙签订了新式纺纱机五十台。 其他纺纱同行见状,也跟风下单了几十台,大家都很保守,不敢把步子迈大,毕竟谁知道这机器会不会中看不中用? 这加在一起是一笔不小的订单了,常曦来者不拒,有钱不赚是傻瓜。 “常娘子,如果有人偷偷画了这新式纺纱机的样子拿到外地去仿制,我们会不会亏本啊?”虎妞担忧地道,制茶工艺一直都有人觊觎,只是现在皇家特许经营,偷这工艺的人方才杜绝。 常曦其实早就在考虑这个问题,这个时代没有知识产权保护法,但是,毛三老爷那些个纺纱同行是排外的,再说还有宜阳商会打底,所以这个问题倒不用太担心。 东篱上回得了常曦的启发,遂道,“毛三老爷等人肯定不会让人把样式给偷了出去,再说光有样式不懂窍门,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仿制的,常娘子,我说得对不对?” 常曦赞赏地看了眼东篱,“正是这个道理。” 当然她也会在契约上留一手,把所有的漏洞都赌上。 当然谈这些生意,她都会带上柏氏,让她尽快熟悉业务。 柏氏颇多感慨,觉得日子充实了不少,可惜碰上年关,她再不想,也要回解家大宅去过年,要不然婆母钱氏能刁难死她。 “常娘子,我过完年就立即赶来,你别忘了我哈……” 这依依不舍的样子逗笑了常曦,柏氏这样可比当初泼妇的样子好看太多,遂安抚了几句,赶紧让解明把他媳妇给拖上马车,省得她又满是离情别绪。 柏氏探头出车窗,一直朝常曦挥帕子,眼里满是不舍。 解明看得牙疼不已,“你这是做甚?” “你别管。”柏氏不买他的账,以前目光狭窄,把他当成香饽饽,还跟人打架,现在再看丈夫,哪哪都是嫌弃,与其把精力用在他的身上,她不如多学点东西然后像常曦那样独立自主。 “柏氏,你现在是不是翅膀硬了?”解明粗声粗气地道。 柏氏举起现在很少用的拳头,在丈夫的面前扬了扬,丈夫很快就偃旗息鼓了。 “小样。” “柏氏,你别太过份……” 夫妻俩一路上斗嘴不断,夫妻感情反倒增进了不少。 临近年关,茶砖工坊开了盛大的年会,把气氛推到最高,整个工坊的人都爆发出热烈的喝彩声,旁边纺纱工坊的施工队成员满眼都是羡慕,本来还不打算让妻子过来应征这纺纱女工的,现在很多人都改变了主意,等着年后纺纱工坊开业了,就让家里的妻女来试试,能多份收入也不是不错的。 茶砖工坊正式放年假,到初四方才正式上班,瞬间,平日热闹的茶砖工坊顿时安静了下来,留守的保安队由武老三负责,每天都巡逻,每人多发一个月的工钱,顿时皆大欢喜。 杜管事没有回京城,而是到城里的宅子过年。 解明参加完年会,直接回解府,总算可以清闲下来了。 解晋大年三十才回到别院,一回来没看到常曦,立即找到工坊来。 常曦正在与东篱、小桃、虎妞还有三小只一起做过年食品,她的厨艺实在是不行,捏出来的过年糕点根本不像样,搞得其他人直接把她推出厨房,不让她继续糟蹋粮食。 她一脸无奈地被推出厨房,正摇头笑了笑,结果一转头就看到站在廊下的解晋,顿时她的心情大好,遂小跑着上前道,“什么时候回来的?” “听说你干了不少大事。”解晋笑道。 常曦发现解晋现在越来越爱笑了,比以前冰山的样子多了丝温度,遂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常规操作而已,不值得一提。” 就是这自信的光芒才如此耀眼,解晋贪婪地看着她的笑颜,然后大胆地拉起她的手,“走,有好东西给你看。” 一提到好东西,常曦瞬间就把被拉了小手的举动给抛到九宵云外,随着他上了马车,赶往别院。 别院还是依旧,不过林玉奇和解语心相继被家里人接回去之后,就显得冷清了许多,但杨匠人那边却还是继续干得热火朝天,毕竟这批新式纺纱机急着要,连过年都不放假。 被解晋拉着走进花厅,结果看到花厅里或站或坐有数人,有人身穿道士服,有人却衣衫破旧,总之不可同日而语。 当着外人的面,解晋惟有很可惜地松开常曦的手,而是向她介绍了这些人,其中衣着破旧的是几位老农,常曦顿时明白了,这是要实验她提出的杂交水稻,于是她直接与这几位老农攀谈了起来。 虽然这几位老农不识字,但一提起种田的事情那是滔滔不绝,在听到常曦说杂交水稻的优势,几位老农还不太相信。 “真能提高亩产?不是蒙我们的吧?” 听到常曦给了肯定的答案,几位老农眼里满是热意,他们跟田地打了一辈子交道,顿时就围着常曦追问,常曦自然是不会全都说出来的,那她岂不成了妖怪?那是不行的。 于是她模棱两可地引导他们去研究,对于种田的老把式来说或者还真能弄出来,当然这里面有机率的问题,当然在她有意的引导下,这个机率问题将不再是问题。 把这几个老农给忽悠住去研究杂交水稻后,她这才把目光看向那几个道士,这些炼丹术士其实是最早期的化学家,找他们来自然是研究如青霉素这样的药物,若是这玩意研制成功,那将造福不少人。 一番攀谈下来,这些人全被常曦的三寸不烂之舌给忽悠住,顿时热血沸腾,连休息都不曾,直接就一头扎进了早就给他们准备好的实验室。 直到此时,她方才有机会跟解晋道,“找这些人花了不少功夫吧?” “还好。”解晋没有说其中的艰辛,因为看到林玉奇科研的状态,他在找人时都参照了他的样子去找,要找那些有本事但又热衷研究的人才会出成果。 至于枪械炮弹,他私下里让人去研究了,这个是不能摆到台面上的。 常曦也不问这个,虽然隐晦地提醒了解晋武器的重要性之后,她就不多管了,这是个敏感的话题,所以知道太多没有好处。 “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你不回解府吗?” 解晋笑看她,摇了摇头,“没必要回去了。”省得秦氏看到他不自在。 常曦开心地笑了笑,“那我俩孤家寡人正好一块儿过年……” 解晋却是突然伸手轻抚她的脸庞,看到她怔了怔,他正色道,“我想跟你一块儿过年,年年岁岁,可好?” 有时候捅破窗户纸就是一瞬间的事情,常曦不知道解晋受了什么刺激,突然说这些,毕竟他俩一向是心照不宣的,很少会诉之口端。 看她怔愣不答,他道,“你可以慢慢想,我可以等你。” 常曦很快就笑了,她又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对于三从四德嗤之以鼻,感情到了,那一切就到了。 于是在这个午后时分,解晋感觉到嘴唇相碰的温度,在她退开之时,他一把揽住她,化被动为主动。 周南想要进去禀报事情,结果透过窗棂看到里面的一幕,顿时识趣地转身离开,单身狗伤不起,春天果然快到了。 京城,皇宫。 崇明帝一身道士的装扮坐在蒲团上,听司公公汇报,表情皱了起来。 司公公跪伏在下面,心里其实也有几分忐忑不安,这是背着他的干爹蒋星独自汇报那蒸汽排气机的事情,这是他的机会,富贵险中求,他惟有放手一搏才能跟干爹平起平坐。 “那个蒸汽排气机是怎样的?” 听到崇明帝问,司公公立即抬起头一边说一边比划机器的工作原理,他的记性很好,常曦说的他几乎都能记住。 崇明帝虽然好修道炼丹,但他不是没有眼光的人,这是好东西啊,不过若是朝廷征用了,那他的小金库就得不到好处,为了建个避暑行宫,朝臣吵翻了天,户部更是表示没有银子,这让他内心十分的不悦。 所以,那个常氏还真是聪明人,就是聪明得让他有点不爽,所以他迟迟没有答复。 蒋星匆匆赶来的时候,在殿外看到那干儿子背着他行事,他心里怒不可遏,但在御前,又不得不忍着,此时他垂手而立,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样子。 到底是自私占了上风,崇明帝直接下旨让司公公跟常曦接触,年后直接返回宜阳。 司公公不敢抹额头上的汗珠,他知道自己赌赢了,算是在皇帝这儿挂上了号。 他垂着手出来的时候,路过干爹蒋星,还像往常那样给蒋星见礼。 蒋星冷笑一声,看了看里面继续修道的崇明帝,低声道,“你小子别得意。” “干爹,小子哪敢啊?小子还想着让干爹提携一把呢。”司公公皮笑肉不笑地道。 蒋星没再吭声,实在看不惯这小人得志的样子,只能别开头看向一边。 司公公又恭敬地行了一礼,然后这才躬身离开。 购买蒸汽排气机的事情,在朝会上吵翻了天。 一派人主张朝廷征用,象征性给点赏赐常曦便是,毕竟有好东西献给朝廷那可是荣誉。 可另一派人却主张购买,如果工部征用了,那成本肯定会上升,不若购买更划算,这以户部尚书为代表,他太清楚工部那边的猫腻了,到时候层层贪腐下来,开支肯定直线上升,他可不乐见这局面。 千荣长公主很快就得到了消息,她在府里发了一通脾气,不过见惯大风大浪的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她不相信常曦有这么大的能量,所以背后支持她这么做的只能是自家那大侄子。 “他那是对你不满了。”兴南侯皱眉道。 “因为杜管事的事情?”长公主问道。 兴南侯没答,显然是同意这个猜测的,所以这次蒸汽排气机的事情直接绕过他们夫妻,不让他们有机会插手。 长公主咬紧后槽牙,“我就说这个常氏不是好东西,肯定是她鼓吹晋哥儿,他才会这样做的……” 兴南侯知道妻子是在迁怒,其实也不怪解晋会不满,本来茶砖工坊的事情可以不用这样的,偏妻子想拿捏常氏,这才搞成了如今的局面。 “不管如何,常氏动不了。”他提醒妻子道。 长公主再次咬紧后槽牙,打鼠忌器的道理她懂,但就是这口气难以咽下去。 最近病了,没办法加更,等我好起来再加更哈,大家等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