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临天下:倾世女丞相》 第1章 丞相大人竟然是女子 “本朝惊采绝艳的丞相大人竟然是女子,朕好生意外。”阴冷的笑,像是从地狱中传出来的一般。 那一身的明黄趁着俊美的容颜,凌云天下的气势油然而生,苏漫迎上他阴鸷的目光,脚下倒退几步,浑身冰凉。 君默然看着她,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精致的金色锁链,精致细软,苏漫此刻像是一头被困死的小兽,欲解脱不得其法,只能慢慢看着他魔鬼般的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近。 “君默然,你既已知晓本公主身份,断然不会轻易放过我,不过一死,又有何惧?”苏漫动作极快,抽出靴子中匕首抵在自己纤细的颈脖。 “死?”君默然表现出微微吃惊的模样,随即扬起薄唇,深深的笑意带着冰冷涌上那深邃幽深的眸子。 “芸昭公主倒是想得轻松,你若死了,大理寺中的几位大人可免不了被诛连九族,满门抄斩,他们可都是为你甘愿至此,你就忍心吗?” “哼,就算本公主今日投降,你会那么好心放过他们?皇上,你的好手段臣早已领教过,你觉得我还会信你么?” 君默然不怒反笑:“好一张伶牙利嘴,作为朕的臣子多年来循规蹈矩,真是委屈了公主殿下。” “只是公主如此未免显得不近人情,朕可以答应你,只要你安安分分做朕的臣子,大燕的丞相,朕保证他们毫发无伤。”君默然声音的越发冷厉,寒冽刺骨。 苏漫依旧不为所动,脸上平静看不出丝毫波澜。 “还有元瑾公子呢?你的宝贝皇弟祈宣呢?” 苏漫一惊,手中顿时失了力道,匕首掉落地上发出哐当声响,回荡在静谧的午后御书房中,显得尤为突兀。 君默然冷笑着,手指间的金链子一圈一圈缠上她的手,苏漫浑身冰凉,彻骨的寒意夹着灭顶的恐惧缠绕着。 “从今日起,你便是朕大燕的丞相,芸昭公主已经死了。”苏漫没有做声,看着他将最后一圈金链子扣死。 君默然对于她此时的顺从显然极为满意,冰凉的手指从她唇上缓缓落下,游移着停在苏漫腰间,长袖一挥,衣带翩然落地。 苏漫不曾料到君默然竟然用如此手段羞辱于她,恼怒之下挣扎着,钻心的痛意袭来,她不可置信的看着手腕上多出的金链子,细软,精致,随着她手腕向外拉扯,那玄金打造的金链子被拉扯得更细,更长,手腕却渗出血丝。 苏漫被君默然一把推倒在地上,官袍被撕裂,露出白色里衣,只是无论怎么挣扎,那被金链子捆绑的双手只会越来越痛,待她闹够,手腕上已经是血淋淋一片,触目惊心。 “枉费力气。”君默然冷笑,一边伸手去扯她身上衣服:“玄金打造,至柔至韧,刀斧都劈不动,你若想再试,顶多添几道疤。” 脚腕蓦的一凉,也被同样的金链束缚。 原来她也会有害怕的时候,想当初父皇在位,苏漫被定安侯陷害入狱,那时可不曾见她有丝毫畏惧,不知为何,当他看到苏漫此时颤抖而无助的神情时,这个念头便在第一时间从脑中闪了出来。 而对于苏漫来说,惊恐来源于身上的衣服,白色的里衣早被撕裂成碎片,用来裹住前胸的白布暴露在君默然眼中,而他手上动作不停,越发的理所当然。 “君默然,你想干什么?”羞愤令她的脸染上薄红,眉头更是皱成一团,不知是痛苦还是羞辱。 苏漫年已十八,即便未经人事但是混迹官场多年,又经常周旋于众多官员之中,上青楼逢场作戏更是无可避免,而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她又岂能不知?更何况此时君默然眼中的不屑和嘲讽是那般明显,平日里掩藏的深沉是那么清晰明朗! “就是你想的那样。”对于苏漫的激烈反应君默然无谓的轻笑出声,修长的手指落在胸前白布,轻轻一扯,那层层束缚在他手中翩然落地,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君默然,如果是因为我而惹怒了你,你要是想治的话那就把我拉到午门一片一片剐了!何必如此羞辱于我?”苏漫冷得牙齿都在打颤。 “公主倾国倾城,恐怕是男人都逃不过,朕也不例外呢?”他沉浸在情欲中的声音有些嘶哑。 “放开……我……”苏漫咬着牙,恶狠狠的说。 “苏爱卿,这便是你欺瞒朕的代价。”君默然欺身上前,在苏漫的锁骨上亲吻着她,牙齿在她形状清晰的锁骨上轻咬。 苏漫羞愤得恨不得马上死去,手上因为挣扎而被金链圈住不断渗出血液,顺着那白皙的手腕蜿蜒而下。 “传言倾国倾城的公主也不过如此啊,喜欢朕这样对你吗?”君默然带着笑意吻上她耳垂,双手更是粗鲁起来 他怒上心头,一把揪住苏漫的头发,将她整个人拖到身前,伸手狠狠捏住她的下巴,逼着她松口。 “怎么不叫呢?朕倒想要听听丞相大人销魂的声音呢?” 苏漫睁开眼,身子紧贴着他胸前,剧烈的喘息着,被他手指捏住的下巴每一下张合都痛得她颤抖,加诸在手上的刺痛,她浑身没了力气,眼梢淡淡的绯红一点一点迅速扩大至面颊,映在雪白的肌肤上。 “好,朕便看看你有多大能耐。”君默然再次将她压在身下。 “君默然,你住手,求你。”苏漫脸色苍白,她真的害怕了,眼角挂着晶莹泪痕。 “呵,你舍得求朕?”君默然欣然停下动作,视线不曾移开过她光洁白皙的胴体。 “可惜朕想尝尝臣子的味道。”他抬起冷峻的脸庞,盯着她苍白的脸,俯身道:“前朝的公主,倾国倾城的美人,炎帝的掌上明珠,大燕惊采绝艳的少年丞相,定与众不同。”他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落在苏漫眼中,竟是绝望。 “都说人在做,天在看,朕便要让你在天上的父皇看看他最宠爱的女儿是如何在朕身下承欢,他当初残忍将朕的哥哥羞辱致死时,定想不到你有今日吧?” 苏漫猛的抬起头来,像是忽然明白了什么,接着下巴被两指捏住,高高抬起,被动的送到那人唇边,啃噬般的亲吻里,苏漫什么也感觉不到,唯有手腕上越发刺骨的疼痛在提醒着自己,原来她还有力气挣扎。 晶莹从眼角落下,她绝望般闭上眼,忍受着他非人般的折磨与侵犯,曾经她以为温和无害的少年,原来竟然是魔鬼,两人的距离贴得那么近,近到鼻尖萦绕的全是那人气息。 第2章 被狗咬了 君默然见她神情死寂,竟像妥协,更加没有丝毫的怜香惜玉。 苏漫手脚被绑住,她手腕上那道链子又深入几分,艳丽刺目的鲜血滴落在白皙的颈脖,宛如雪地中悄然盛放的红梅。 苏漫痛得眉头都拧到一处,神情仍旧不肯屈服,仅剩的几分高傲倔强的隐藏其中,君默然见状一声冷笑,开始口不择言:“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朕,你会后悔的。” 苏漫原本忍着不让自己发出声音,但这人岂是一般无耻,她冷声便怒道:“君默然,你……最好杀了我,否则……今日……羞辱定……定让你百倍奉还……”那断断续续的叫骂因他的动作变成了低低痛吟。 君默然狠狠道:“好啊,朕倒想看看爱卿一会儿求着朕羞辱的模样。” “你……混蛋……”苏漫拼尽最后一口气,双腿曲起朝上一缠,毫无防备的君默然便被原本束缚在她两条腿上的金链缠住脖子,呼吸一紧,却是苏漫在用力拉开金链,缠在颈脖间的玄金锁链也因此缠得他几乎窒息。 “君默然,我要杀了你。”她寻回属于自己的声音,愤怒盯着眼前衣衫凌乱的帝王。 脚上传来的刺痛越发明显,白皙修长的双腿同时留下鲜红血液,竟有种诡异的美感,旖旎而艳丽。 “你若再用上一分力气,这双腿只怕要废了。”君默然的脸色已经转青,呼吸粗重不一。 “哼,让你这狗皇帝陪葬也值。”苏漫说完双腿一绞,发力将玄金锁链缠死,眼底涌上凌厉杀意,此刻她当真是怀着必死之心跟眼前之人同归于尽。 君默然衣袖一翻,速度快得惊人,苏漫根本看不到他是如何动作,只知道回过神他已挣脱锁链,盯着她的眼神阴鸷得可怕。 “苏爱卿,这可是你逼朕的。” “朕还以为爱卿是个贞烈之人,没想到在朕的身下还不是跟个荡妇似的。” “若是让你那心上人看到你此刻这般模样,不知会是什么反应呢?” 苏漫心下一沉,君默然此人冷酷残忍,今日既能这般对待自己,那么他说的话也会是真,若真让元瑾看到自己此刻这番模样,只怕比杀了她好过。 君默然见她眼角滑落的眼泪,心底不知怎的升起莫名愤怒。 折腾了近两个时辰,期间君默然变换着羞辱她,到最后竟只剩下麻木,苏漫心下一阵黯然,眼睛一闭昏了过去。 暮色将至,君默然才渐渐消停下来,同时伸手去解了苏漫手脚上的锁链,叮当的声音也惊醒了昏睡之人,她睁开眼,却看到君默然已经穿戴整齐,手指上缠着那根细长柔韧的玄金锁链。 拖着疼痛难耐的身躯,苏漫伸出手去捡起地上破烂不堪的衣衫。她没忘记这里是御书房,若是这个样子出去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她心里却明白得很。 君默然盯着她雪白肌肤上的痕迹,嘴角嘲讽一挑,就是这样一个人,竟让自己欲罢不能,而她此时眼神,则像极了要将自己剥皮拆骨,吃入腹中,呵。 “李明德,去给丞相大人拿一套干净的衣服来。” “是,皇上。” 李明德的声音落下,苏漫才惊觉方才一直有人守在门外,那么她跟君默然在这做的事情岂不是一直有人在外面听着?思及此,她羞愤难耐,对他的痛恨又深了几分。 “怎么?做都做了你还怕他们听见不成?别忘记你刚才可是叫得那叫一个销魂。”君默然冷声嘲讽着,不屑的目光再次落到苏漫身上。 苏漫沉默着,双唇在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她在此时故作清高,而是她早就失去反抗能力,与其逞口舌之快还不如保存体力,寻找更好的机会报仇。 “朕告诉你,这一切只是个开始。”君默然冰凉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眯起眼睛盯着她倔强而平静的脸,本以为女人遇到这些事情都会大闹一场,而她显然冷静过了头。 苏漫迎上他冰冷的目光,嗤笑一声:“呵!就当是被狗咬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么?” 狗? 堂堂的一国之君在她眼中竟然是一条狗? “啪。”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气中,苏漫白皙的脸颊上霎时多了鲜红的五指掌印,唇边隐约渗出妖娆鲜艳的红。 “你果然不识好歹,别忘记元瑾跟祈宣的命在你手中,你既然有力气在这里跟朕耗,倒不如想想一会儿见到你心上人该如何解释身上的这些证据。” 苏漫神色冷了下来,不再说话,只是清澈的眸底多了不差察觉的哀伤,此时李明德的声音也在门外响起,苏漫下意识的打了个寒颤,目光朝着君默然脸上看去,若此时让人进来,那么他当真是要将自己的尊严踩踏在脚下。 君默然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让一名宫女将衣服送了进来,苏漫屈辱难耐,干脆扭过头去,而那宫女看到地上的狼藉和苏漫身上遍布的痕迹,眼中快速闪过一抹惊诧,瞬间消失不见。 “下去。”君默然将衣服接过丢在苏漫身上。 苏漫低头看去,果然是官服,若说这一切不是早有预谋谁信呢?竟然连她的官服都准备好。 穿戴整齐,她站在君默然身后,脸色苍白如纸,窗外的天早已经灰暗,没有掌灯的御书房中光线微弱,连她脸上的表情在此时看来都只是模糊。 “苏爱卿,好好尽你臣子的本分,朕保证他们会安然无恙。” 苏漫转身,唇上勾起冷笑,她有选择的余地吗? 李明德早吩咐人准备好了软轿,苏漫并不推辞,毕竟她此时的身体状况根本连站立都是问题,更别提从这里走回丞相府。 巍峨的宫墙在身后渐渐退去,繁华掩映在摇曳的灯火中。 丞相府。 初秋的夜晚微风中带着刺人凉意,苏漫刚下了轿便看到门前立着一个熟悉身影,墨发高束,风姿迥然。 “阿瑾。” 男子转过身,释然般松了一口气,抓住苏漫的手:“你可算回来了,今日早朝到现在都不见你身影,宫中也传出了消息,说是顾大人他们都已经……”元瑾的手渐渐收紧:“我以为你也跟他们一样,若真是……” “阿瑾,别担心,我不会有事的。”苏漫打断他的话,挣脱开他温暖的手掌,手腕上的伤尚未处理,此时一动作便有血迹渗出,她担心让元瑾看出异样,幸好天色早暗下去。 “可你脸色不好。”元瑾盯着她的脸说道。 苏漫脸色一变,故作镇定道:“不妨事,今日皇上召几个臣子在御书房议事,兴许是太累。” “小七有事瞒我?”元瑾扳过她肩膀,肯定道。 苏漫身上酸痛极,只想快快进去休息,哪想元瑾这般不好糊弄,急得额头都出了细汗。 “阿瑾,当真没事,小七只是太累。” 元瑾叹了口气,道:“好,那我陪你进去吧。” 苏漫刚抬步,脚踝处伤口刺痛传来,又不能让元瑾发现,只能咬着牙一步一步极其缓慢的走着,才踏上门槛,就已经痛得满头大汗,元瑾侧目看她,惊道:“小七生病了么?”说着伸手抚上她额前。 苏漫拉下他的手,摇头:“穿得有些多,走起路来闷热。” “我扶着你吧。”元瑾不待她同意手已经搭上苏漫的腰,两人同为男子,而府中下人见苏漫脸色不好,都对此不以为意。 从大门到院子,不过短短数十米,苏漫觉着恍若过了一个世纪那般漫长,想起今日遭遇,苏漫心底又是一阵难过,多年来费心经营的一切,就那般不堪一击,到头上来还要赔上自己的一切,若是让元瑾他定会冲动之下去取那人性命,所以决然要瞒住他。 “顾大人已经败露,中书令刘大人也被收监,还有庞将军,这个皇帝的手段如此凌厉,我担心你的处境,说不定他已经开始怀疑了,否则不会对他们动手。” “你放心,我会尽力保全他们。”苏漫眉头一拧,不敢看向元瑾的眼睛。 元瑾则道:“小七,我担心的是你,若是让君默然知晓你的身份,以他的手段定让你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苏漫低喃,想起他今日对自己的折磨,还有威胁的话语,果然是生不如死呢,可已经晚了不是么,他已经发现了啊,阿瑾。 “小七,君默然跟先皇不一样,你在他身边我不放心,顾大人庞将军他们接连出事,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轮到你,这几日我在落霞山庄总也心神不宁,觉着你会出事。” 苏漫不语,苍白的脸色映在昏黄的烛光下,似随时化作虚无。 元瑾拉着她的手,目光坚定:“小七,听我的,趁君默然还没发现离开吧,你想做的,我会帮你,不管如何,都不要再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了。” 第3章 丞相是女子 苏漫对上他满目爱意的眼神,心头酸涩不止。 “阿瑾,对不起,我不能走。” “小七,为什么,你答应过我的。”元瑾握住她的手逐渐用力,痛得苏漫几乎晕厥过去。 她靠着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甩开元瑾:“你走吧,往后莫要再提此事。”说罢不再看他,反手便将房门带上锁死。 “小七,小七你听我说。” “小七。” 元瑾拍打着门,苏漫满脸泪水,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又道:“阿瑾,你不必再说,我是绝不会跟你走的,我乏了,你退下吧。” 直到确认他离去,苏漫才缓缓从地上站起,燃亮了烛光,转身翻找出药瓶,管家的声音此时从门外传来。 “大人可是歇下了?” 苏漫动作一顿,清了嗓子道:“何事?” 管家又道:“大人尚未用膳,可是需要奴才准备一些?” “不必了,你差人准备热水。” 苏漫撩起衣袖,手腕上的伤口处理得不及时,皮肉翻卷着,凝固的血液粘在伤口上,又低头看了脚下,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君默然当真残忍,她的手脚差点就废了。 小心上过药,包扎之后她略略擦拭了一遍身上痕迹这才耐着身体的酸楚和疼痛倒在床上,想起明日的早朝,她下意识的皱眉。 昏昏沉沉中,清晨一幕又在脑中浮现。 金碧辉煌的金銮殿上,气氛压抑得可怕,年轻的帝王坐在龙椅上,冷峻的脸庞上看不出喜怒,只是殿下群臣大气也不敢喘,唯有几个老臣子不时偷偷将目光瞟向右手边站在第一排的纤瘦身影。 苏漫如同众人一般垂着头,看不清脸上情绪,只是先皇在世,这般情况下通常都是她出头打破沉寂,但此时她藏在衣袖下的双手紧紧握住,指甲陷入了掌心。 不过短短三月,这个年轻的帝王便以凌厉的手段将她多年来费尽心思安插在宫中的羽翼尽数拔起,先皇虽重用他,而眼前这个帝王却在今日才露出真面目,一直以来所作所为不过为了松懈她的防备之心,逢场作戏。思忖至此,她干净的脸庞略微苍白,一招不慎,后果不堪设想,他一人死不足惜,牵连者众多却叫她如何忍心?更何况,还多了一个让她心心念念的他? “将勾结外贼,通敌叛国的罪臣打入天牢,交由大理寺发落。”君默然威严的嗓音响起,却有掩不去的冷厉:“不知众爱卿对此可有异议?” 方才鸦雀无声的大殿上众臣齐齐跪下:“皇上英明,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苏漫无奈勾起唇角,今日她虽身份显赫,却是高处不胜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若暴露身份,她又怎能逃得掉? 好不容易听得一声: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她勉强站直身体,背上早已冷汗透衣,阵阵凉意袭来,竟然分辨不清是从心底升起抑或是入秋的天气转寒。 众臣纷纷退去,她拖着疲惫的身躯抬步踏出,尚未跨国门槛,便听见太监明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苏丞相请留步,皇上此时在御书房,丞相大人还是跟奴才过去一趟吧,别让皇上久等了。” 苏漫背上忽然一凉,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唇边却是扬着嘲讽的笑意,她清澈明亮的眼睛落在明德身上,问道:“李公公可知道所谓何事?” 明德是个聪明的奴才,侍奉先皇到如今的新帝,倒也进退有度,此时见了年轻的丞相这般神情,心底了然,只道:“奴才不知,丞相大人请。”言毕他躬身站在一旁,等候着苏漫的动作。 苏漫知逃不过,掌心收紧,却想,不过一死,只是连累了前朝忠义的一片苦心,多年来费尽心血培养的势力一朝瓦解,必定对她失望至极,罢了,到黄泉路上再向父皇母后请罪。 苏漫来到御书房时,李明德并未进去通报,而是站在门口对着苏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苏漫警惕着里面动静,却不得不缓步走进。 落了一地的阳光也被隔绝在门外,苏漫略微失神,再抬眸,便见那人立在身前,俊逸的脸庞轮廓分明,五官刀刻般精致,眉宇间透着不容侵犯的冷傲,他此时微微垂眸,高出大半个头的距离俯视着她,神情里一片冰冷。 “微臣叩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苏漫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那光洁的地板磕得膝盖生疼。 “皇上?”一身龙袍的男子微微一笑,薄唇溢出简短的两个字,神情尽是嘲讽:“你再看清楚一些?” 苏漫不敢直视那过于凌厉的眼神,似乎能看透人心底:“禀皇上,微臣驽钝。” 君默然折回身去,修长的手指轻轻的抚过书案上的奏折,眼神里有一股久日未见的神秘色彩缓缓流转。 苏漫盯着地面,脊梁骨挺得笔直,静静等候着发落。 君默然亦是沉默,不再做声,配合的盯着她,眼神冰冷。 落针可闻的静谧中,苏漫觉得时间似乎都在此刻停滞不前,她不敢抬头直视那道凌厉的目光,只得沉着气,心底不禁疑虑,若他早察觉自己的身份,为何方才在金銮殿上不将她与那些臣子一同收监,而是要让她跪在这里,却不开口。 先皇在位时对她宠信有加,官拜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少人奉承巴结,自从君默然登基,更是将她捧上了天,那态度温柔,眼神炙热,全然不似对待臣子该有的。 苏漫承认,若不是心底装着一个祈瑾,她也许会为这个男人动心,他的睿智,他的果断,身为帝王的雷厉风行,干净利落,在他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甚至她承认,君默然比起先帝更加优秀,相比之下,她的父皇优柔寡断,处处受制于人,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看如今大燕的繁荣便知。 可她也知道,此时面前的这个男人即什么都不做也不会轻易放过她,先前一切的亲近不过是试探,或者说是游戏,看她如何苦苦挣扎。 不知过了多久,苏漫试图抬起头来,却对上了那双凌厉的眸子,面容冷峻,一贯的冷漠镇定。 苏漫只觉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袭来,逼得她不得不故作镇定的避开那道目光,然而君默然突然开口:“苏爱卿起身罢。” 苏漫淡淡谢过,起身站定,略显苍白的脸上保持着镇定,可她并不会天真的认为这个年轻的帝王会就此作罢。 果然那道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苏爱卿可知道朕为何独独留你在此?而不是将你跟那群逆贼一同送入大理寺?” 终于进入正题了么?苏漫拱手,眼眸微垂:“微臣不知。” 君默然薄唇微扬,俊逸的脸庞泛起凌厉光芒,缓步停在苏漫身前,修长的手指托起苏漫下巴,用拇指跟食指用力摩擦着那光洁细腻的肌肤,指尖上微凉的温度随着他的动作传到苏漫体内,她僵持着想要避开,君默然手下突然用力,骨骼碎裂的声音响起,苏漫只觉下巴传来钻心的痛,眼眶泛出晶莹。 “好个微臣不知,你密谋多年,莫非不是为了复国?”君默然狠狠松开手,苏漫无力被摔落在地上,手肘碰上大理石地板痛得她咬牙。 她艰难爬起,不顾身上狼狈,扯出笑意看向君默然:“呵呵!看来是臣失算了,皇上果然比先皇聪明百倍,不过短短数月,便让臣多年的心血付诸东流,既然如此,皇上为何不斩草除根?” 日光蒙淡,他明黄色龙袍更显威严,冷笑一声,他居高临下看着从地上爬起的苏漫,缓缓道:“你倒是想死得痛快,可惜你那些忠心耿耿的臣子只怕不甘心。”他语气略微停顿,俯身靠近苏漫,薄唇吐出的热气尽数喷在苏漫耳垂,又道:“芸朝倾国倾城的美人,你说朕怎么舍得杀你呢?芸昭公主。” “嘭。”苏漫手脚刹那一软,她知道君默然能查到她是芸朝遗民,却没想到这个早已经被世人遗忘的名字会被再次提起,而且是从眼前这个看似无害实则为魔鬼化身的修罗口中提起,她浑身颤抖起来,脸色煞白,几乎能料想到自己会有怎样悲惨的结局,只可惜她无法预见将来的命运,比起那噬心之痛,死显然是解脱。 “啪”原本紧闭的窗户被风吹开,惊醒了在噩梦中挣扎的苏漫,她睁开眼看着熟悉的床幔,若不是身上传来的疼痛,她甚至以为今日一切都是一场梦,醒来便一切都不复存在。 第4章 输得这样惨 早朝之上,这是苏漫第一次不敢面对那个高高在上的帝王,他的手段让她心惊,他的威胁让她忌惮,此刻尽管她垂着头,可依然能够感觉到那道冰冷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自从她一手提拔起的大臣都被君默然以各种理由铲除掉之后,她便越发沉默,而朝中一些原先奉承她的臣子也明显看出帝王的心思,纷纷远离苏漫,这让她不由想到树倒猢狲散。 “启奏皇上,日前关押在大理寺中的顾永陵已经认罪,证据确凿,他勾结外贼在前,通敌叛国在后,对此公认不违,臣等恳请皇上将他秋后问斩,以示效尤。”大理寺卿杜昭出列,言语犀利。 “众爱卿有何异议?”君默然冷然的目光扫了一遍底下众臣,问道。 靠前的臣子纷纷将目光朝苏漫看去,谁不知顾永陵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犯下这等滔天大罪,丞相大人会如何应对? 只见苏漫面无表情,似乎不曾听到此事,抑或是心狠手辣,宁愿牺牲掉这颗棋子? 见状有几位重臣也纷纷出列。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苏漫勾唇,不过一丘之貉,落井下石倒是做得够彻底,但顾永陵确实有证据被人握在手中,她也不例外,不过是笼子里的老鼠,猫想要怎么玩,还能由她吗? “苏爱卿,顾大人是你一手提拔,不知爱卿对此可有异议?”君默然将目光落到她脸上,微微扬起的唇角似笑非笑。 苏漫拱手道:“启禀皇上,既是顾大人通敌叛国,微臣怎敢有半分异议,莫说证据确凿,即便没有证据,他也难逃一死不是么?” 话音落下,金銮殿上一片哗然,此话分明在说皇上利用皇权架空她的势力,不免让人惊讶,那个向来温和的丞相何时变得如此胆大,竟敢当众与皇帝叫板,感叹之余不得不说他当真是不想活命了。 不料皇帝不怒反笑,道:“爱卿既然如此认为,那朕便将此案交由爱卿发落,如何?” 苏漫脸色一变,抬头朝君默然看去,他这是让自己左右为难,顾大人是前朝遗臣,更是苏漫的心腹,如今证据确凿,他这样做是要自己亲手将他送上断头台。 “微臣遵旨。”苏漫一拱手,声音已无半分波澜。 退朝之后,苏漫走在最前,她视线早看到了李明德的身影在身后,脚步不断加快,希望能避过一劫,可昨夜的一场纠缠跟脚上的伤还是妨碍了她的想法,李明德的身影越来越近,最后终于在距离宫门不远的地方将她截住。 “丞相大人,皇上有旨,宣丞相大人御书房觐见。” 苏漫惨白的脸色更是蒙上一层铁青,御书房,如今她只要听见这三个字便激动得浑身颤抖,那屈辱的一幕幕不断在脑中浮现。 “丞相大人。”李明德见她失神,又出声唤道。 “知道了。” 他是君,她是臣,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她如今的反抗显得多么可笑。 李明德依然推开了门便不再进去,苏漫挺直了背脊,努力不让自己看出恐惧,可在对上那双冰冷的眼睛时,心底还是轻微的颤动了一下。 君默然来到她跟前,挑起苏漫下巴,笑道:“你怕朕?” 苏漫不答,将头扭过一边。 “为何不答。” “皇上想要听什么?”倔强的扬起下巴,她对上了那双冰冷的眸子。 “呵呵,朕想听你亲口承认。”他呼出的热气喷在她脸上,脸盘渐渐贴近,牙齿在她的耳垂上烙下痕印。 苏漫痛呼一声,伸手欲推,却被他揽住腰贴着他的身体。 苏漫忽然觉得说不出来的不舒服,他身上传来的香味就那么清晰的传入了鼻尖,伸出的手越用力,就被他揽得越紧。 “你……” “放手。”苏漫咬牙,喝道。 君默然轻笑一声:“做都做了,你还在这里跟我装矫情么? 听他提起昨日之事,苏漫气得脸色发白,“君默然,你究竟想怎样?” 苏漫急得气息都开始紊乱,昨日的事情她不想再发生一次,那种比起死亡还要让人惊恐的惩罚,比凌迟处死还要令人难受。可显然君默然看穿了她的想法,并不会让她如愿。 很快那道伟岸的身影来到她身前,修长的手指迅速挑起她的下巴,双眼发出猎物一边的光芒,道:“苏爱卿,即便你往日只手遮天,羽翼丰满,可朕偏偏要折断你的翅膀,看你还能飞得哪里去。” 苏漫脸色瞬间煞白,遍体生寒,脚底下意识的想要后退,他一只手快速揽住她的腰,狠狠朝自己怀中带来,苏漫贴上他胸膛,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凝固在此刻,可偏偏解脱不得。 “你想逃?”暧昧的气息吹到她耳中,苏漫顿觉双腿发软,难耐地扭动脖子,她口中下意识发出“嗯”的轻哼。 君默然满意的看着她白皙脸庞涌上潮红,而苏漫明明想要抗拒,可手脚似乎根本不受她控制,反而主动贴着他寻求更多的冰凉。 “苏爱卿,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的?”轻笑一声,衣襟飘落 苏漫脑中仅存的理智在挣扎着,不断折磨着她神经,怎么会……这样? “你……你竟然……啊……下药……”简单的话此时从她口中断断续续的说出竟然变成了低低的吟叫,她浑身绵软得没有一丝力气。 “公主不是自命清高么?若是你九泉之下的父皇看到你与朕不清不楚不明不白,不知他会不会气得从陵寝中跳起来呢?”愤怒转化为阴冷的笑。 苏漫视线落在燃烧着焚香的炉子中,袅袅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不同于以往的清淡,反而带着迷醉一般的馥郁,蛊惑着人心,血液沸腾,让人慢慢沦陷,无法自拔。咬着红唇,她勾起绝望的笑意:原来是燃情香。 “放开……放手。”苏漫哭喊着,却没有力气反抗了。 君默然见她眼角似有泪痕,越发得意,冷笑道:“一会儿你就该求着朕别放手了。”言毕将她抱起,朝平日里休息的软榻走去。 “苏漫,整个天下都是朕的,你也不例外。”不知何时,君默然在她耳畔霸道地宣誓。 苏漫不知自己是何时在他身下昏迷过去的,醒来时君默然已然穿戴整齐,正端坐在身旁目光肆意打量着她。 见此,苏漫羞愤无比,忍着疼痛弯腰捡起被他撕破的衣衫盖在身上,却引来他一阵冷笑:“怎么,你的身体还有那一处朕没看过?” 苏漫咬着牙,一件一件将衣衫往身上套,清澈的眼眸始终不曾泛起半点波澜,君默然见她淡然的表情,心底涌上怒意,起身一把捏住她手腕,狠狠压在她身上。 “朕在跟你说话。” “微臣知道。”苏漫没有伸手去推开他,尽管心底十分厌恶他此时贴着自己,但她知道若自己反抗,只会惹来他加倍的羞辱。 “呵!爱卿看来学聪明了呢?”缓缓摩擦着她娇艳欲滴的唇,君默然吐出的热气尽数喷洒在她脸上。 “想来父皇将你放在身边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你的身份,真是可惜了,不过朕佩服你,前朝的公主竟然有本事成为我大燕位高权重的丞相大人,若非遇上朕,只怕不久便会再次改朝换代了。” 苏漫没有反驳,复国的念头她从不曾打消过,为了那些追随自己的臣子,更为了祈宣,可五年的努力竟在他手中付诸东流,她恨他,更恨他今日用这种方式来羞辱自己。 至今仍记得,星辰满天,灯火辉煌的那个晚上,他一袭华贵紫衣远远走来,那瞬间的风华盖世无双,或许,她那时便预见了她的将来,他会是最强大的对手,可不曾想过自己会输得这样惨,连尊严都不曾留下。 第5章 我的地盘别胡来 苏漫回到府中,刚踏入门口管家便禀告说元瑾一早过来,此刻正跟祈宣在花园中,她不禁以手扶额,心底莫名难过,为何偏偏总是在她最难堪的时候出现呢? “大人,可是要老奴先去知会两位公子一声。”管家问道。 苏漫抬手:“罢,你先下去。” 花园中元瑾跟祈宣正闹得欢,声音远远传来,苏漫刚踏上回廊便听见两人大闹的声音萦绕整个花园,眼底的冷然慢慢转为婉柔,负手缓步朝前走去。 亭子中两人闹做一团,嬉笑之声不绝于耳,祈宣背对来人,并未发现苏漫靠近,倒是元瑾按住他双手,脸上笑意更是柔和无比,声音里更是难以掩饰的兴奋,道:“小七,你可算回来了。” “哥哥?”祈宣闻言惊喜的扭过头来,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苏漫看。 苏祈宣不过十五岁的少年,然而小时候的一场高烧过后便留下了缺陷,无法跟正常孩童一般,智商一直停留在八岁之前,苏漫为了隐藏身份,即便对着祈宣都一直充当哥哥的身份。 “小宣,又在闹元瑾哥哥了?” 祈宣撇撇嘴,睁圆黑亮双眸盯着元瑾看:“才没有,是元瑾哥哥陪我玩的。” “小七,你脸色很差,可是身体不适?”元瑾收回落在祈宣身上的目光,走到苏漫身前,皱眉打量道。 苏漫身体一僵,下意识的撇过头:“不妨事,我身体好得很。”只要不被君默然折腾得半死的话。 “可你精神也不好。” “是么,哥哥是不是生病了?”祈宣快步上前扑入苏漫怀中,不放心的伸手往她额前探去。 “小宣乖,哥哥没事。” 元瑾一贯柔和的脸上浮现几缕担忧:“小七,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他在皇宫中安插的眼线频频出事,官员被尽数连根拔起,为何只剩下苏漫安然无恙,他眉头皱得更深。 “元瑾,无碍,你别担心。” “小七……”元瑾话音中多了几分无奈。 “哥哥和我们一起玩吧,哥哥。”祈宣拉着苏漫的衣袖,左右摇晃撒起娇来。 “小宣乖,哥哥累了,你先跟元瑾哥哥玩吧。”苏漫声音有些无力,腰间酸楚尚未退却,加上手腕跟脚上的伤都没有好,若再留在此处,只怕会被元瑾看出异样来。 “哥哥是不是不要小宣了,为什么这么久都不跟小宣玩,哥哥以前是最疼小宣的,哥哥你说,你是不是不要小宣了?”祈宣不依不挠,抓着苏漫衣袖就是不肯放手。 苏漫看着已经长得跟自己一般高的少年,唇边笑意尽是苦涩。 “小宣乖,哥哥累了,瑾哥哥陪你玩吧。” “不要不要,我要哥哥,我要哥哥。” “够了。”苏漫突然厉声喝道,吓得祈宣呆在原地,手上动作顿住不知如何是好,哥哥从来都是温柔的,从来不曾对他发火。 元瑾望着苏漫苍白的脸,眼底满是疑虑。 “小七,你究竟怎么了?” 苏漫惊觉自己的失态,忙伸手抚上祈宣白皙的脸庞:“小宣,对不起,哥哥不是故意的。” “哥哥坏,哥哥凶,我不要哥哥。”祈宣一把甩开苏漫的手,哭着跑了出去。 苏漫愣愣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一片复杂。 “小七,你最近是怎么回事?”元瑾眸底神色复杂,目光却不曾离开过苏漫脸上,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否则依照小七的性子怎么可能对祈宣发火。 苏漫无力垂下眼帘,声音里是掩不去的疲惫:“元瑾,麻烦你了。” 元瑾深深看她一眼,叹了口气朝着祈宣而去。 苏漫望着光秃秃的枝头,凋零的落叶只剩下最后几片,风吹过,飘飘摇摇,似不舍离去。 管家有些匆忙的身影出现在身后,苏漫正失神,并未发现来人的靠近,直到他苍老的声音响起。 “大人,前厅来了一位公子要见大人。” 苏漫背对着管家,皱起眉头:“公子?”如今她在朝中可谓是被架空了所有的势力,府中的冷清与往日的门庭若市相比可谓讽刺至极,究竟是谁在这个时候敢登门拜访。 “大人若是乏了,老奴便将人打发走。” “慢!”苏漫沉吟片刻,又道:“你且前去招呼,我换身衣服就来。” “是,大人。” 苏漫若是料到来人,打死她也不可能前去相见,可惜她走到前厅的时候想要收住脚已经太晚了。 君默然那张完美的脸庞近在咫尺,苏漫僵直了身躯,脚步下意识的往后退。 “爱卿让朕好等啊。”薄唇微微上扬,他眼里的笑意带着让人颤抖的寒意,黑色锦袍越发衬得此人尊贵无比。 “臣不知皇上驾到,有失远迎,望皇上恕罪。”苏漫稳住情绪,一撩衣袍屈膝跪在地上。 忆起中午御书房的那一幕,苏漫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君默然为何会突然来到她的丞相府,莫非是又想出了什么法子来折磨她。 “爱卿不必多礼,此处没有外人在,爱卿可随意些。”听到这句话,苏漫的第一反应便是提高了警惕,防止他在这里对自己做出什么不轨的举动。 君默然见她满脸的防备,心头不悦:“怎么,丞相似乎不欢迎朕前来啊。” “你最好马上消失在眼前,自然是十分不欢迎的。”苏漫腹诽道,却不敢真正说出来。 “皇上多虑了。” “想知道朕为什么来吗?”他笑着问道,轻轻拨弄着手中茶盏,状似漫不经心。 苏漫敛去眼底波澜,平静道:“微臣不知。” 她确实不知道君默然突然跑来究竟想要干什么,不过她当然不会认为他会存着什么好心。 “哥哥,哥哥,你是不是不要小宣了。”来不及阻止的熟悉声音由远而近,苏漫心头一阵狂跳,刹那间祈宣委屈的面容已经出现在面前,他也显然没料到还有第三人在场,拽着苏漫的衣袖问道。 他本以为自己不高兴苏漫便会如同往常一般来哄他,却没想到最后等来的是元瑾,哥哥以往从来不会这样。 “小宣,不得无礼。”苏漫严肃看着祈宣,语气有些生硬。 祈宣这才发现坐在一旁的男子,一身的尊贵之气掩盖不住,俊美无比,双眸深邃,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很危险,他缩了缩脖子,躲在苏漫身后。 “你是祈宣?”君默然难得露出无害的笑,眼底的光芒忽明忽灭,看得苏漫浑身都颤抖起来。 祈宣有些害怕,但还是小心的点头。 “你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君默然依旧柔柔的笑,眉间锋锐却不容忽视。 “小宣,不得无礼。” “爱卿,你尽管放心,朕不会跟小孩子一般计较。” 苏漫正不知如何应对,门外偏巧又传来了元瑾的声音,刹那间,苏漫恨不得立马消失掉,否则该如何同时面对这两人,她敢肯定,君默然一定是故意的。 “小宣,你是不是在这里。”元瑾大步跨进来,视线对上君默然的刹那,电光火石间两人眸中闪过杀意,眨眼间消散于无形,元瑾曾经远远见到过君默然,加上他浑然天成的霸气,不难猜测出面前之人身份。 君默然饶有趣味的望着突然闯进来的温和男子,唇角扬起讥讽的笑意。 “爱卿不给朕介绍一下么?” 苏漫抬眸望了一眼君默然,又将视线落在元瑾身上,道:“元瑾,这便是当今圣上。” 元瑾故意惊诧了一下,然后才躬身道:“草民叩见皇上。” “不必多礼,起来吧。” “看来爱卿跟元公子之间交情不浅啊。”君默然故意道。 “皇上,元公子乃臣的好友。” 元瑾站在一旁,目光不卑不亢,内心的疑团却在不断扩散,君默然望向苏漫的眼神太过于凌厉,如同野兽看到猎物的光芒,这样的认知让他感到惊恐,甚至是愤怒。 “哦?”君默然又将目光转移到元瑾脸上,手中折扇轻轻摇摆着,继续道:“原来如此,看来爱卿身边能人异士众多啊。” 苏漫不语,广袖微垂。 “爱卿不打算好好跟朕解释一下么?”君默然唇角含笑,眉梢锋锐敛尽,仍抵挡不住那慑人寒芒。 苏漫正要开口,一旁的祈宣睁大眼睛望着眼前的英伟男子,道:“哥哥好凶,小宣要跟元哥哥玩。” 苏漫一惊,偷偷望了一眼他的影子,那被光芒拉长的一点,看入她心底只觉千万斤巨石压着,喘息不得。 几人心思各异,沉重的气氛停滞不前,唯有祈宣不明所以,笑着去拉元瑾的手,在两道看似无意却凌厉无比的视线中,他小小的身子推着元瑾走远,甚至来不及顾忌礼仪。 君默然若有所思望了一眼消失在门外的那两道身影,大厅中一时又只剩下他跟苏漫两人。 “爱卿不打算带朕好好观赏一下丞相府么?” 苏漫闻言肩背一抽,恍如自梦中醒来,抬头直视了他,面色有些苍白。“臣寒舍简陋,唯恐污了皇上的眼。” 君默然则神色安然:“爱卿既出此言,可是在责怪朕的不是?毕竟堂堂大燕的丞相,竟然得此礼遇,倒是朕疏忽了呢。” “皇上,微臣并非此意。”苏漫明知道他故意曲解自己的意思,正欲辩驳,却被他接下来的话打断。 “爱卿尽管放心好了,待朕看过一切自有定夺,不日将会让工部着手此事,定不会让爱卿失望。” 苏漫踌躇俄顷,终于还是慢慢摇头:“恕微臣难以从命。” 君默然并未生气,伸手拉过苏漫,强行揽上她腰肢,温香柔软在怀,轻轻用鼻尖蹭着白皙的颈脖,眼底闪过流莺昭光,明耀慑人。 苏漫浑身僵硬,心知不能挣扎,因为元瑾就在不远处,两人心思各异,却都没有注意到窗外那双满载着痛苦神色的黑眸。 第6章 别靠近丞相 清晨日光慵懒温柔,一寸寸漫上大殿的紫金柱,照出殿堂繁华,金碧辉煌。 苏漫立于殿中,远远的望到龙椅上空无一人,近来几日一直如此,倒叫人耳根想要清净也是不行。 满朝文武已等候了整整一个半时辰,却连个传话的太监也不见影。此事殊不常见,众人不敢大声议论,私下里交头接耳。前方一人压低声音向旁边的辅国将军道:“咱们皇帝陛下可是接连几日不曾早朝了,可见这越国的美人本事了得。”说完便是两声干笑,个中意味不言自明。 苏漫仍旧挺直背脊,身形未动,殿上重臣此时已是不耐烦,却摄于皇帝威严不好发作,但其中一些老臣子已经明显面露怒色,吹胡子瞪眼的,甚至有的在金銮殿上直呼越国公主乃妲己转世,媚惑主上。 尽管声音压得极低,但还是清晰传入了苏漫耳中,此时形势紧迫,她自然不会去惹事生非,便对那些投来劝谏的目光视而不见。 先皇在世,她多半是敢于觐言的那人,也因此在朝中有些声望,可自从皇帝登基以来,从开始的对她百般宠信到后来赶尽杀绝,明眼人都能看出皇帝的心思,不过是故意削弱丞相大人手中权势,尽管如此,到了这种时候众臣还是齐齐将目光投向了她。 苏漫眼观鼻,鼻观心,清清冷冷的脸庞上毫无动容,内心却在暗自讽刺,就算那越国公主是妲己转世又如何,君默然的城府岂是那商纣王可比的。 得不到回应,众臣也只好悻悻退下,早朝便在如此诡异的氛围中结束,苏漫迈步踏出金銮殿的那刻,突然回头望了一下,前一刻还是满殿繁华,此时却只余下金碧辉煌的清冷寂寥,而那张金光闪闪的龙椅,正清清静静的端在那里。 忆起过往那些荣耀,都寄托在那张金光闪烁的椅子上,古往今来,又有多少人为它血流成河,横尸遍野,她本不是贪婪之人,奈何生在帝王家。 “父皇,若能选择,儿臣只愿生在普通人家,如此便不必背负血海深仇,不必进退两难。” 君默然已经发现她筹谋已久的计划,半生已然尽废,除了放不下祈宣跟元瑾,世上实没有什么剩下的了。 经过明昭殿前,好大一片荷花池,九月已到,翠叶吹凉,玉容销酒,有素衣宫女撑着小舟,拨开那一捧荷叶。 苏漫忽然一阵喟然,却终究连叹息也不曾出口。 刚迈出明昭殿大门,迎面便看到景王君默希正朝自己走来,锦衣华服,墨发高束,玉带缠身,修长身姿尽显风流,俊逸不凡。 这样一派温文的俊秀着实不像武将,但他偏偏是大燕最负盛名的长胜将军,此番大败西凉的蛮人,更是被大燕的百姓所拥戴,可此人向来不居功自傲,与苏漫关系倒也算是融洽。 也许是心情烦闷的缘故,苏漫正想要避开来人,无奈君默希眼尖早发现并开口叫住了她。 “丞相大人。” 苏漫于无奈中抬起头来,施礼道:“下官见过王爷。” 君默希微微一笑,走到她身前才止步,道:“几月不见,少允倒是疏远起本王来了。” 听见他竟然喊自己的字,苏漫有些惊讶,但毕竟是捏造的,听到耳中难免有那么一丝不舒服。 “下官惶恐,断然不敢如此,只是如今身在宫中,下官与王爷同朝为臣,若让人瞧见下官如此无礼,岂非要生出不必要的事端出来。”一派官腔听得景王是一再皱眉。 “本王知晓你最近因为顾大人的事情烦心,但皇兄向来是个明白人,想必有他这样做的理由,若他真是无辜,又是大燕重臣,皇兄自然不会去为难他,但若真是顾大人通敌叛国在前,少允你也不必自责,毕竟人世间最难揣测莫过于人心,最容易生变的也是人心,哪怕今日对你掏心挖肺,可将来的事情谁能料得准。” 苏漫知道他会错了意,可听见这样一番话心底还是泛起了丝丝细微波澜。 “王爷此言有理,倒是下官自寻烦恼。” 景王见她眉间舒展,似有释然,微微一笑,眼光不由自主的朝身前之人探去。她有一双好看又明亮的眼睛,仿如被露水洗过的星星,未经风霜的明净清澈,他不知为何视线总会不经意停留在她身上,分明同为男子,为何总在相处中生出异样错觉。 “少允,本王此番大胜而归,可急于去见皇兄,明日本王在“皖碧楼”设宴可好,几月不见,不如趁此机会好好聚聚。”君默希仍旧笑意温软,眼底却不经意间染上几分期待。 君默然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倘若再跟他人走近,只怕又会用那卑劣的手段来惩罚自己,况且眼前之人也是仇人之子,她怎么能够不多加防备呢,从前的君默然何尝不是待她极好,翻脸不过翻船,瞬间之事而已,她已经尝试过一回,不想再让自己陷入那样的温柔陷阱中去。 “王爷一路劳顿,来日方长,若无他事,下官先行告退。”苏漫拱手作揖,声音却异常平静,任谁都能听出其中的疏远意味。 君默希黯然叹息,竟有些莫名的失落。 风忽然大了起来,吹起他身后墨发,那纠缠的发丝类似此刻的心绪,微微挣扎,微微刺痛,莫名诡异。 “皇上……”李明德手中托着热茶,望着御书房中批阅奏折的年轻天子,有些欲言又止。 皇上已经连续称病数日不上早朝,朝中都传言皇上迷恋那越国公主,荒废朝政,怕是沦为第二个商纣王,可事实却并非如此,他不明白皇帝为何要端着这样一个名声。 皇帝也不去看他,手中动作却一刻也不曾停下,专注的神情犹在,见此,李明德也聪明的闭上嘴巴,静静候在一旁。 此时殿外忽然有人来传:景王前来求见。 皇帝听闻此言手上动作一顿,继而欣喜道:“快传。” 君默希得到通传,优雅身姿翩然而入,锦衣华服在蒙淡的日光下更多了几分温文儒雅。 “臣参见皇上。” 君默然连忙招手:“快起来,那些虚礼就免了吧,你这次大胜西凉蛮人,朕十分高兴,看来大燕常胜将军可非浪得虚名啊。”两人向来亲近,他这番话倒是出自真心。 “快坐下吧,朕正愁这场戏要演到何时,你偏巧赶上这节骨眼回来,解救朕于水深火热之中啊。” 君默希瞧着他面前厚厚的一堆奏折,微微一笑,道:“皇兄这次打算牺牲色相么,或者说那越国公主当真迷得你神魂颠倒,引起满朝文武瞩目?” 听着他调侃的话语,君默然明显脸一绿。 “哼,朝上那些个臣子,这次终于按捺不住通通露出了马脚,纵是无聊几日,倒也算值得,朕倒是要看看他们还能猖狂到何时,定要趁着这次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笔上略一用力,一道苍劲有力墨迹在纸上晕染开,恰似残忍的判决。 “皇兄此计倒是妙,舅舅只怕是功亏一篑了,不过皇兄,方才臣弟在殿外碰上丞相大人了,莫不是他来向皇上进言?”想起那张淡然的脸,心底又掠过那种异样的感觉。 君默然脸色一沉,冷哼一声道:“默希,别怪朕没提醒你,最好离她远一些,别以为她对大燕忠心耿耿,也不过另有所图。”眼下舅舅拥兵自重,笼络朝臣,边关蛮人更是蠢蠢欲动,前朝遗党又再现,内忧外患,他到底还是隐瞒了苏漫的真实身份。 君默希玲珑心思,岂会不知他话中所指,不过离开几月,看来这朝中当真是翻了天,底面不一了,可对于苏漫,他仍旧无法刻意疏远,即便如皇兄所说,她另有所图。 “皇兄不是向来对丞相宠信有加么,何出此言呢?”君默希迎上他的目光,小心翼翼扑捉他的每一丝神情,却见君默然双眸幽深,眼底徒然涌上的寒意不容作假,心头一颤,更是疑虑。 “默希,总之你记住,离她远一些。”君默然背对身去,似刻意避开关于苏漫之事,话锋一转,便道:“朕今晚在荣华殿设宴,为你接风洗尘,更庆祝你凯旋而归,莫要迟到。” 君默希见他无意多说,唯有作罢,反正来日方长,他一时半会也断然不会离开雍京,私下查便是了。 苏漫回到府中不久,宫中宣旨的太监后脚便跟来了,荣华殿的宴会她其实大可不必参加,可君默然故意派人过来传旨分明让她没有拒绝的余地,打发了那小太监苏漫也没有了心情,在院子中陪着祈宣玩耍了片刻,暮色四合之际,怀着那万分不情愿的心思换上便服朝皇宫而去。 今夜荣华殿的宴会跟帝王的家宴差不多,只是君臣之间少了几分拘谨,不过幸好今晚宴会的主人是个温文尔雅的主,否则只怕要在这样压抑的气氛渡过漫长的夜。 但显然这一切对于苏漫来说都一样,俨如酷刑,君默然高高端坐在主位之上,怀中搂着眼下最得宠的贵妃薛如玉,眼角的余光不时落在苏漫身上,她只能径自正襟危坐,一杯一杯喝着茶水,对于眼前精彩的歌舞都视而不见。 第7章 宴会上的刁难 君默然怀中的薛如玉像是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顺着视线看去,赫然看见那双深邃的眼眸所专注之人竟然是那个长相俊秀的当朝丞相,随说苏漫也是不少女子的梦中情人,年少有为,官拜丞相,可比起帝王那种霸气张扬的俊美,她身上显然多了几分柔弱,作为男子来说未免看起来太过于弱不禁风。 所以薛玉如对于这个年少得志的丞相多少还是有些了解,当然也知道最近皇帝故意打压和针对丞相所做的一些事情,恰恰如此才能让他们薛家快速的成长壮大起来。 可她不禁疑虑,此时皇上看向丞相的眼神分明不是怨恨,而是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跟探究,甚至还有着兴奋与玩味,再看苏漫白皙的脸蛋,柔和的五官,配上那单薄的身姿,莫非皇上有龙阳之好? 这样的念头在心底闪过,薛如玉吓了一跳,可转念一想,君默然向来对自己宠爱至极,况且也从未听说他好男风,因此只当是自己此刻想太多了。 两人的心思各异均落在了君默希眼中,他自然是除去君默然之外最注意苏漫之人了,可苏漫似乎并不知道自己此时的清冷淡漠尽数落入这些人眼中,他只是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但又不得不出现在这样的应酬当中。 此时月色清幽,照在她身上白色长袍,显得越发朦胧,像是月下翩然而来的谪仙,几分冷漠的气质,更是生出几分清冷的美艳。 君默然双眼微微眯起,呼吸也随之紧促,苏漫身为前朝公主,芸昭公主的美貌是天下闻名的,但此时他还发现远远不止于此,再看向面前众多官员直勾勾盯着苏漫看的场景,他真恨不得挖掉那些人的眼睛,心底也涌上了莫名的愤怒。 君默希也在静静看着苏漫,她此时端着茶盏,微微抿唇,将视线从歌姬身上收回,正好对上君默希温暖和煦的笑,也许是觉得他是唯一一个目光不带侵略性的,因此苏漫也回头报以一笑,却不想却对上了君默然嗜血的眼眸。 那可怕的眼神恨不得将自己拆吃入腹,苏漫觉得自己快要被这种压迫性的沉重压得喘不过气来,连忙别开目光,心底却在腹诽:自己美人在怀,我却连看别人一眼都不行。 如此又过去一盏茶的时间,苏漫几乎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不曾抬起头来,一直是眼帘微垂,目光平静,让人猜不透此时想法,只是觉得她的沉静与默然在此时的宴会上显得比较突兀,却意外的更加衬托出超凡的绝艳来。 琴声叮咚,婉转哀愁回荡在整个大殿,让人如痴如醉,苏漫音律上的造诣很高,不过这些才情几乎都不为人所知,薛如玉望着俊美的帝王,眼中满是痴恋,她被誉为琴仙,自认为无人能抵挡自己美妙的琴音,在大燕几乎也无人能超越,因此一直引以为傲,一曲完毕还不忘挑衅一般的瞪了一眼苏漫,甚至连她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对一个男子产生敌意。 君默希饶有趣味的看着戏剧性的一幕,开始有些猜不透皇兄的想法,为何面对丞相大人的态度反差如此之大,而那眼神中又不像是君王对于臣子该有的呢? “皇上可满意臣妾为你弹奏的曲子?”薛如玉依偎在君默然怀中,眉眼带笑。 他低下头去,轻轻吻着美人的唇,用低沉动听的嗓音道:“只要是爱妃弹的,朕都喜欢,爱妃不愧是琴仙,朕都差点沉醉其中无法自拔了。” “皇上过奖了,臣妾不敢当。” 挑起她的下巴,君默然道:“爱妃太谦虚了,放眼大燕,恐怕无人能与你相提并论。” 声音不大,场下众人却听得清楚,只因此时歌舞刚刚停顿下来,苏漫自然也听到了,她只是勾勾唇不多言,心底却明白,薛如玉的琴声不可否认练得很好,可是空有其形,不得其神,即便是再美妙的琴声失了灵魂,也就大打折扣了。 然而她此时淡漠的神情落入了君默然的眼中,他本就故意发难,此刻见苏漫如此,冷哼一声,威严的声音随之响起。 “苏爱卿露出如此不屑的神情,想必是不将薛妃的琴声放在眼里,正好朕今日也想开开眼界,同时也能证明一下爱卿你的能力,不知爱卿意下如何?” 君默希正在喝酒的手一顿,猛然将目光放在苏漫身上,只见她并不着急,只是从容站起身来。 “臣对此一无所知,恐怕要令皇上失望了,薛妃的琴声独步天下,今日臣有幸大开眼界,只是臣惭愧,望皇上赎罪。” 君默然本就是想试探一番,芸昭公主美貌倾天下,奈何在琴棋书画方面却不知如何,没想到竟然看到眼前卑躬屈膝的模样,颇为失望。 “既然如此,朕便不多加为难,爱卿罚酒三杯如何?”他唇角含着笑,眸光闪动。 苏漫拱手应道:“臣甘愿受罚。” 上好的女儿红进入到喉中火辣辣的热,以往应酬那些大臣多半她都会有所准备,能推挡的都尽量不去碰,可眼下君默然故意给自己下套,她绝无可能避过。 “爱卿好酒量。” 君默然说着竟然又端起酒来:“朕敬你一杯。”广袖扬起,五爪金龙在月光和烛光下栩栩如生,霸气逼人,苏漫只觉得脑中一阵晕眩,脸上也是火辣辣的热气,却不得不端着酒盏仰头饮尽。 “你还好吗?”对面的君默希担忧的看着苏漫,唇瓣微动,虽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她却看懂了他的话。 轻轻点头,苏漫又吩咐侍女端了白水上来,冰凉的感觉让那阵阵灼热有所缓解,头脑也清明了不少。 “景王此次大败蛮人,朕深感欣慰,说说你有什么愿望,只要朕能给的,绝不吝啬。” 君默希抬起头来,依旧是波澜不兴的浅笑。 “如此臣便多谢皇上,只是臣暂时还没想到要什么,不知皇上能否答应待臣想到再向皇上讨要这个承诺呢?” 君默然连着点头,也不做多想:“好,朕便允了你。” “多谢皇上。” 酒过三巡,场上歌舞依旧不间断,霓裳舞衣,欢声笑语,许多大臣都有些昏昏欲醉,薛如玉也不例外,只不过她是故意装着无力,媚眼如丝,整个柔软无骨的身子如同八爪鱼一般黏在君默然身上。 旁边当然也有其他妃子看不顺眼的,但无奈皇上就是宠爱她,唯有在心底咒骂和怨恨。 苏漫此时整个人都是头重脚轻了,从来没试过一次性喝这么多的酒,脸上微微泛起酡红,清冷的气质带着蛊惑人心的媚态。 她单手撑起脑袋,眼帘半垂,耳边的丝竹之声传入耳中她只觉得吵闹不已,不时皱起眉头,浑身燥热,口中不满的嘀咕。 君默希目光停在她脸上,白皙的肌肤透着红晕,精致的五官,衣袖下露出的洁白皓腕,纤细修长的手指,比起女子还要勾人,美艳。 心底一阵悸动,他皱起好看的眉头,莫非自己真的喜爱男子,否则为何会对她产生不一样的感情? 君默然冷眼一扫,场上许多人的目光都落在苏漫脸上,气得他端起桌上酒盏狠狠一饮而尽。 那散发的寒意连伏在他怀中的薛如玉都能明显感觉到。 “皇上可是累了,不如臣妾陪皇上去歇息?” 君默然沉声道:“不必。” 苏漫整个人已经睡着,身子软软的趴在桌上,慵懒至极,君默希见状对着身旁小厮耳语几句,他很快便走到苏漫身后,想要将她扶起。 君默然眼中怒意更甚,恨不得将小厮那只触碰到她的手砍断,他推开怀中之人,冷冷的转身离去。 薛如玉甚至没弄明白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他,望着他离去,心底满是不甘,当然也有许多妃子在旁边幸灾乐祸。 君默然离去后,宴会差不多也接近了尾声,许多大臣也都纷纷离去,景王因为担心苏漫也站起身离席。 那小厮扶着喝醉的苏漫已经走到了荣华殿门外,君默希出去后立马便从小厮手中将人接过,软软的身子除了酒香味之外还带着一缕淡淡的芳香,漆黑如墨的长发,光滑细腻的肌肤。 明眸皓齿,顾盼间波光流转,君默希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才克制住自己想要亲吻怀中之人的举动。 此时她安静的躺在自己怀中,如同一具瓷娃娃,仿佛碰一下就会碎掉,君默希小心翼翼将人拦腰抱起,跨步离去。 身后小厮忍不住睁大眼睛看着这一幕,那丞相大人竟然如同女子一般依偎在王爷怀中,分明是两个男人,可这一幕怎么看都是那么赏心悦目呢,而且那丞相大人比起女子还好好看几分。 然而不曾走到皇宫大门,李明德便匆忙过来阻止。 “奴才见过王爷。” 君默希眉头一皱,看着身前的李明德:“李公公有何事?” 李明德看了一眼他怀中的苏漫,道:“回王爷,皇上有旨,让丞相大人今晚留在宫中歇息。” 君默希的眉头皱得更深,宫中向来不允许男子留宿,即便是皇子成年后便会搬出去自己的府邸,何况是朝中大臣,史无前例。 “李公公,不知皇上这是何意?丞相大人已经醉了,本王不过是送他回府,而宫中向来不留男子过夜,皇上难道不担心惹上流言蜚语?” 李明德有些犹豫,毕竟这个看似温和的王爷可不如表面那般简单,可皇上吩咐下来的他也不能违抗啊。 两权相较取其轻,最后他还是坚持拦住君默希将人带走,一番折腾,苏漫从君默希怀中幽幽转醒,正好对上那双温和的眼睛,而紧贴着自己的温热胸膛显然来自此人。 第8章 深夜召见 “景王” 苏漫睁开眼眸连忙挣扎着脱离他温暖的怀抱,头上一阵晕眩,脚步有些不稳,扶额慢慢站直。 “你没事吧?”关切的目光朝她看来,苏漫朝四周看了看,月光清亮,不远处便是宫门,看来宴会已经结束了。 她摇摇头:“多谢王爷关心,下官已无碍。” 苏漫酒意仍在,微凉的晚风迎面吹来,顿时缓解了不少,心底却不禁将君默然骂了千万遍,他定是故意让自己出丑。 “既然大人已经清醒,不知李公公可否让他随本王先行离去?”君默希走上前去,伸手便要去扶苏漫。 苏漫不着痕迹的避过,这才看清躬身站在一旁的李明德,一阵不好的预感涌了上来,几乎是本能的对此人产生恐惧,有他在的地方必定是君默然又要变着法子折磨自己。 “王爷恕罪,奴才奉命请大人御书房觐见。”李明德说完便将目光投在苏漫脸上。 “少允,此时天色已晚,有什么事情不能等到明天再说,皇上为何要在你此时找你?”君默希狠狠瞪着她,似要将她看穿。 “王爷,既然皇上深夜召见,想必定有急事,今夜之事多谢王爷,下官还是随李公公去见皇上,王爷请回吧。” “少允,本王不准你去。”君默希一把拉住苏漫的衣袖,语气坚决。 苏漫愣了愣,不明白这个向来温和的男子为何会突然如此失态。 “王爷请自重,皇命难为,下官若是不去便是抗旨,王爷莫非乐见下官人头落地?” “苏大人请吧,别让皇上久等了。”李明德适时的跳出来解围。 “下官现行一步。”苏漫规矩的拱手,随着李明德缓缓朝前走去。 君默希双拳紧握,目光紧紧随着那道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消失不见。 穿过重华殿,回廊曲折,大红灯笼悬挂,苏漫一颗心又悬了起来,君默然这个时候要见她,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果然这条路根本就不是通往御书房的,而是皇帝的寝宫,朝阳殿。 望而却步:用这个词语来形容苏漫此时的心情并不为过,李明德恭敬的站在门外,殿门半掩,依稀能看见几缕黄色的烛光从里面透出。 酒意早在来的路上褪了三分,但伸出去推门的手仍旧有些颤抖,里面的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直到听闻熟悉的脚步声才按捺住揍人的冲动站在朝阳殿中。 脚步声停了下来,他望着殿门外那个停滞的身影,恨不得伸手将她拽进来,但理智告诉他不能。 当苏漫终于鼓起勇气推开那扇门,才踏出一步,整个人便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扯了进去,尚未来得及反映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已经被压在房门上,紧促的呼吸回荡在耳边,淡淡的龙涎香弥漫在鼻尖。 君默然压着她,将她双手禁锢在头顶,对着那张诱人的红唇狠狠的吻了下去。 苏漫呼吸变得急促,本就带着几分醉意的身体软下来,只能依靠他的力量不倒下去。 君默然松开她双手,声线间带着莫名的愤怒,“是不是在责怪朕不能满足你,所以才去勾引景王,甚至是今晚赴宴的官员,看来你果然天生下贱,只要是男人都不愿放过。” 苏漫急促喘息着,听清他的话不禁一阵苦笑,也不开口辩驳,对于认定了自己的罪行无论她说什么在他眼中都不过是狡辩。 她的沉默君默然只当是默认,当下更是生气,苏漫想要伸手去推开他,浑身上下却没什么力气。 “朕会让你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他突然用力咬下,刺痛传来,苏漫倒吸一口凉气。 “你这个疯子。” 苏漫闭上眼不再反抗,她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但从自己失败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自己无法逃离,这一切都是他对自己的惩罚。 半晌,苏漫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扣上盘扣,缠上衣带,拖着疲惫的身躯一步一步走出了朝阳殿。 君默然躺在床上,望着她单薄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耳边仿佛还能闻到那淡淡的芳香。 “李明德。” 听到呼唤,门外之人连忙进殿跪下。 “奴才在。” “让人跟着她,别出什么意外。” “是,奴才告退。” 君默然扯过被子翻身闭上眼睛,朝阳殿是他的寝宫,平日里那些妃嫔侍寝都是在各自的宫殿,即便是最得宠的薛如玉都不得踏入朝阳殿一步,而他竟然让苏漫睡在自己床上,果然是个不好的开始。 深夜里异常安静,耳边能听到车轮滚动的声音,苏漫没有拒绝君默然为她准备的马车,明日还要上早朝,她已经没有多余的时间来考虑什么。 “大人,丞相府到了。” 苏漫伸手撩起车帘,小心翼翼的从马车上下来,冷不防迎面走来的人却把她吓住了。 “王……王爷……”他不是已经回去了吗,怎么会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面前? 纵然心头有千百个疑问,苏漫都只能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她是断然不能开口询问的。 “你总算是回来了,也不枉本王等了你一晚上。”他声音清冷,眼神却陌生得很。 苏漫怔怔看着他朝自己走近,目光直直落在身上宝蓝色的锦袍,苏漫脸色一白,猛然想起自己进宫赴宴前所穿的白色长袍,早被君默然撕裂成碎片,苏漫即便再不情愿也只能穿着他为自己准备的衣衫。 而此时君默希看着自己的眼神,分明是不可置信,不知为何,此时她心底竟然感到了丝丝罪恶感。 “你跟皇兄到底是什么关系?”他心痛的看着眼前之人。 苏漫别开目光,不敢对上他灿若星辰的眸子,此时脸上还散发着情事过后的媚态,看得君默希更是心底难受。 “王爷今夜前来便是为了问这个问题么?”苏漫衣袖下的双手紧紧握住,下唇被咬得发紫。 “你回答我?”君默希猛的上前一步,紧紧按住苏漫肩头,泛白的骨节仿佛用尽全身的力气,像是要将她捏碎。 苏漫蓦的涌上一股心酸,并不是为了眼前之人,而是为了自己,她堂堂一国公主,竟然会被人这般羞辱而无力反抗。 “王爷既然已经猜到,又何必问那么多。”苏漫甩开他的手,想要越过他面前,却被他大手狠狠拉住。 “不……我不相信,你们都是男人,皇兄他怎么会?不可能,我不信。”君默希双眼通红,平日里的温润在此刻消失殆尽。 苏漫冷笑一声,声音里带着讽刺:“怎么不能,王爷,你现在看清楚了么,我本就是以色侍君,所以王爷还是离我远点,否则皇上迁怒起来对我们都没好处。” 君默希满脸的不可置信,但如此近的距离甚至能清晰的看到苏漫颈脖间明显的青紫吻痕,最后的一丝希望都被毁灭,但奇怪他并不是生气苏漫以色侍君,只是气他为何跟皇兄而不是他? 最后他也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莫非自己真的喜欢上了苏漫?他怎么能够喜欢上一个男子呢?即便她长得比女子还要美?难怪皇兄要自己离她远点,难怪皇兄看她的眼神那么奇怪,却没想到竟然是这种原因,君默希觉得此时呼吸都是困难,没想到事情的真相竟然是这样。 “为什么?你喜欢皇兄?”他拉着苏漫衣袖,眼神满是受伤。 “王爷在开玩笑么?” “那你为何还要?”既然不喜欢,为什么又要接受他对她的所作所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王爷认为我有选择的权利?”从她出生开始便注定这辈子都不能选择自己要走的路,她不想背负公主的名,更不想要什么第一美人,更不想要背上复国的责任,她只希望跟祈宣好好的生活,可是不可以。 君默希一时怔怔无语,他知道只要是君默然想要得到的东西他向来都会不择手段,别说苏漫是当朝丞相,即便她是天上的神也断然不会被皇兄放过。 但皇兄究竟什么时候喜欢上男子的?他竟然从未发觉,或者说苏漫本就是女子?这个想法掠过脑海,他连忙抬头看去,心底疑虑越发浓重。 视线触及到苏漫白皙的颈脖,光滑的脸蛋以及那精致的五官,心底荒草一般滋生的浓烈情意瞬间如因芒破空,寸寸漫延, 那目光由伤痛到怀疑,到不可置信,以及最后的欣喜,苏漫不知他心思瞬间的转变,此刻只想快步离开这里,因为她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来应付这个男人。 第9章 你竟然是女子 “你是女子。” 苏漫挣脱开君默希,步上台阶,身后那个温润的声音却让她蓦的止住脚步。 没有任何的否认,他已经知道了,苏漫露出无奈的笑,是啊,女扮男装这么多年,既然君默然能发现,那么他也早晚会发现的,不仅仅如此,总有一日也许会有更多的人发现。 “原来是真的。”君默希无法形容自己此刻的欣喜,他并没有喜欢上男人,可他恨自己为什么不能早点发现苏漫是个女子,若是早些发现她的身份说不定他们之间也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没错,是真的,就算这样,你最好还是离我远些,就当是为了我们好。”苏漫背对着他,声音清清冷冷。 “为什么?”绝望在心头漫延。 “王爷,既然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更加知道皇上跟我之间的关系,你认为靠近我对你有好处?”他眼中浓重的爱意苏漫无法忽略。 “阿漫……” 这个陌生的称呼让苏漫心头一震,却强忍着没有转过身去。 “天色已不早,王爷请回吧,今夜之事,希望王爷当做梦一场,往后你还是常胜将军,我依然是大燕的丞相。” “怎么可能?”君默希看着她的背影,心头万般苦涩。 “为什么是皇兄?阿漫,我也喜欢上你了啊。” 早朝之上,苏漫一贯的沉默,景王君默希站在旁边,她不敢抬起头来,昨夜之事不用说君默然肯定知道,一会儿下朝后恐怕会来找自己兴师问罪。 “苏爱卿,朕在问你话呢?” 苏漫正在出神,根本不知此时君默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问他,而百官见堂堂丞相大人竟然在皇帝问话的时候出神,众人不禁为她捏了一把汗。 “苏爱卿。” 君默希侧过头去,眉头微微皱起。 “苏爱卿在想什么呢,竟然连朕叫了你几声都听不到。” 苏漫这才反应过来,屈膝跪下:“皇上恕罪,臣罪该万死。” “哦”君默然显然心情不错,挑起好看的剑眉:“那你说朕该如何罚你呢?” 这样的话听在君默希的耳中只觉得暧昧无比,可别的大臣显然不是这样认为,皇上本就不待见丞相大人,加上殿前失仪,恐怕要治她一个大不敬之罪。 “微臣但凭皇上处置。”苏漫跪在冰凉的地板上,脸上一片清冷默然。 “启禀皇上,以臣之见丞相大人脸色苍白,气息微弱,恐怕是带病上朝,至于殿前失仪治罪之说,还望皇上能网开一面。” 这么好的台阶君默然自然顺着下了,故作认真的打量了苏漫几眼道:“既然景王为你求情,朕便饶了这次,丞相大人若是身体不适,大可以告假不上朝,朕绝不为难。” “谢皇上。” 早朝便是在这样的气氛下不欢而散,而景王为丞相求情的事情自然是引起了不小的轰动,结果可想而知,下朝后苏漫又是被“请”到了皇帝的寝宫。 苏漫看着朝她走近的男人,早已经麻木了,可身体还是会忍不住的颤抖,几乎是本能的恐惧。 君默然并不喜欢她这种反映,两指抬起她精致的下巴,幽深的眼眸眯起:“你怕我?” 苏漫倔强迎上他的视线,并不回答。 “既然怕,为何不肯安安分分做朕的人,竟然妄想去勾引景王?”手上的力道越来越重:“朕告诉你,别妄想耍花样,朕若是知道你对他做出什么事情,朕绝对不会放过你,甚至你身边的每一个人。” 苏漫将头撇过一边,禁不住冷笑:“皇上未免太看得起我了,成王败寇,皇上既然已经将我羞辱到这个份上,还需要担心什么呢?” 君默然冷冷一笑,下一秒苏漫整个身子便被重重摔倒在床上。 “朕不是傻子,不过你这张脸长得确实好看,也难怪皇弟会被你迷住,对了,你的身份他应该知道了吧。”他神情似笑非笑,开始啃咬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你说他会怎么做呢?敢不敢和朕作对?” 苏漫颤抖起来,却挣脱不开他的怀抱。 “你这个疯子。” “苏漫,你以为你能好到哪里去啊?为了复国,像个傀儡一样的活着,甘心让那群老顽固玩弄于鼓掌之中,愚蠢之极,以为凭着那点微薄的力量就能复国,简直是痴心妄想。” 苏漫被他说中心事,瞬间脸色苍白,紧紧咬着下唇。 “怎么,被朕说中了?朕告诉你,别以为别人不知道祈宣是个傻子,那群大臣他们有那么好心帮你?芸昭公主,朕该说你太天真还是执迷不悟呢?” “你住口,不要再说了。”苏漫用双手紧紧捂住耳朵。 君默然并不打算放过她,扳开苏漫白皙的手腕咬着她敏感的耳垂,粗重的呼吸一下一下喷洒在她耳边,夹着低沉的话语。 “朕今日就算将皇位拱手相让,凭着你们两姐弟能坐稳吗?他们怂恿你复国,到时候你以为这个天下还是你们苏家的?父皇当初夺了这天下不过是你父皇没能力,可笑你在父皇身边这么多年还不能看清现实。” 苏漫挣扎的力气越来越小,最后只是咬着唇承受,耳边恶毒的话语依旧不断,她想要努力抑制住流泪的冲动,可那咸咸的液体还是顺着眼角滑落下来。 “朕不喜欢死鱼一样的女人,你既然还学不会如何侍候朕,是要让朕给你准备春药么?” 苏漫身体一僵,脑中闪过发生在这御书房内的一幕幕,她不敢相信那个放荡的女人竟然是自己…… 君默然满意看着她渐渐煞白的脸:“想起来了?如此还用朕教你如何侍候男人么?” 苏漫咬着牙,再睁眼已经是平静一片,既然他想要,那么拿去便是了,反正就算反抗他也同样会用尽各种手段让自己屈服。 脑中沉沉的,苏漫甚至有些麻木,两人的呼吸渐渐急促,空气中仿佛噼里啪啦燃起了火花。 昏黄的烛光摇曳着,映着室内旖旎春色,然而让苏漫意外的是这次他的动作显然不像以往的粗鲁。 之后几乎是每日苏漫都要被君默然留下侍寝,慢慢的,后宫中流言四起,从前最为得宠的妃子薛如玉几次在殿外求见,都被李明德以各种理由推挡在外,薛如玉自然知道皇帝寝宫中有别人,只是没想到会是苏漫。 朝堂上也因为此事引起了轩然大波,原以为公正廉明的丞相大人是个好官,却没想到竟然以色侍君,是个不折不扣的佞臣。 苏漫几乎在上朝的路上都能感受到那些鄙夷的目光,在宫中更加如此,御花园中遇上的妃子不免都对她冷嘲热讽一番。 这日下朝他才踏出明昭殿,迎面等着她的君默希便将人拦住。 苏漫抬眸对上那双熟悉的眼眸,灿若星辰,只是此时少了几分光芒,多了几缕黯然。 “阿漫。” 苏漫停下脚步,绯色官府越发衬得身材消瘦。 “王爷有事?”苏漫用清冷的声音不紧不慢道。 “阿漫,你为何要如此,可知道如今他们说你什么吗?” 苏漫勾了勾唇:“多谢王爷关心,既然皇上都不曾担心,我又有何惧?” “你爱他?” 听到这三个字,苏漫自嘲一笑,慵懒的日光照向身后殿堂繁华,映着她风中单薄的身躯,似要随风而逝。 “道是有情却无情,王爷不知道这个字对于九五之尊来说是多么奢侈么,何况我不过是区区一个无关要紧的佞臣而已,更不配。” “跟我走,不要留在这里了。”君默希上前一步,拉住苏漫衣袖。 此时早朝刚散,明昭殿是离宫的必经之路,来往之人显然也看到了两人之间的拉扯,老臣直呼苏漫胆子不小,当了皇帝的男宠也就罢,竟然还公然在宫中勾引当今王爷,可见胆子不小。 苏漫隔开两人距离:“王爷请自重,这里是皇宫,若是不想要生出事端,王爷还是与我保持距离吧。” 她的拒绝对于君默希完全是在意料之内,可当真正听到那毫不留情的话语还是不免会让他心中一痛。 “阿漫,你既然不喜欢皇兄,为什么要留在这里呢,你难道不知道后宫那些人随时能将你置之死地么,你究竟为什么?”君默希声音大了起来,质问道。 “人各有命,王爷这般白玉无瑕,还是莫要与我走得太近,皇上是什么人你比我清楚,又何必?” 苏漫最后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第10章 小七对不起 暮色四合,难得今日君默然没有如往常一般缠着她,终于能喘一口气,这段时间她一直没有好好照顾小宣,心下不免愧疚。 她慢慢低着头,走到距离府邸不远处仰望过去,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在门前徘徊,不是元瑾是谁。 如火的夕阳将最后一缕光芒打在他好看的脸上,苏漫止住脚步,这一刻,涌上心头的有激动,不甘,苦涩,羞愧,还有难过,各种情感排山倒海般涌来,她很想扑到那个温暖的怀抱中去失声痛哭。 可眼眶中的泪水早像是凝结成冰,怎么也留不下来,若是当初葬身火海,也不会有今日的种种的艰难抉择了吧? 元瑾早发现了她,见苏漫眼中神情悲切,大步上前将人拥入怀中,几日不见,那单薄的身躯越发消瘦了。 苏漫双眼紧闭,胸口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夹着丝丝钝痛,这滋味依稀相识,似苦似涩,烧灼着肺腑,挣脱不开。 “小七。”这般熟悉而温暖的呼唤扯断了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 苏漫努力眨了几下眼眶,终于还是将泪水逼回,仰头望着元瑾,察觉到苏漫的目光,他微微垂眸,眼神自她脸上缓缓滑落,眼中布满血丝。 “阿瑾。”苏漫只是唤他的名字,却什么都不能说,也无从开口,流言四起,他该是什么都知道了吧。 轻轻退出他的怀抱,苏漫扬起熟悉的浅笑:“阿瑾最近都不见人,躲在哪里偷懒去了?” 元瑾想要重新抓住她的手,却被苏漫闪身避过。 “小七,对不起。” 苏漫的笑意一点一点凝固在唇边,身躯微微颤抖。 “阿瑾,你在怪我吗?”责怪她一意孤行,责怪她当初不肯听话,执意要入朝为官。 元瑾垂首凝望她的脸盘,此刻涌上心尖的竟然是刺痛, “小七,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好你。” 自责的话听在苏漫耳中更加不是滋味,她摇着头不出声,只能垂首而立,任凭夜晚的冷风无情吹起宽大衣袍。 忽然就想起多年前皇宫那夜,他一袭白衣立在御花园中,堪比谪仙,皎洁明月也黯然失色,桃瓣纷飞下,他浅笑望向她,对她说: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 忽忽十年已过,如今人事已非,他不再是当初那个肆意翱翔的少年,而她也非昔日尊贵的公主,岁月无情,就这么剥夺了她的一切。 “小七,不要复国了,不要管什么责任了好不好,我们带着小宣远走高飞,永远都不要再回来?”元瑾眼底带着期盼,目光灼热的看着眼前之人。 苏漫心下一阵黯然,却不得不垂下眸子,如今她已非当初的完璧之身,倘若元瑾能在几个月前跟自己说这番话,那么她必定毫不犹豫放下一切跟他离开,可如今已由不得她。 “阿瑾,你走吧,带着小宣,我的身份已经暴露,你跟小宣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前朝的臣子没一个有好下场,我不要看见你们步上后尘。” 元瑾大步上前抓住苏漫手腕,力道大得让她皱眉。 “小七,告诉我,是不是他强迫你什么了,他威胁你?”元瑾咬牙,双目泛出血丝。 夜风更加冷了,吹得两人衣衫在黑夜中猎猎作响。 “小七,我们现在就走,永远都不要再回来这个地方。”元瑾拉起苏漫的手,作势就要向前走去。 “够了。”苏漫挣脱他温暖的手掌,拉开两人距离冷眼看着元瑾,那眼神陌生得让人无从辨别。 “没有人强迫我,是我身份暴露了才不知廉耻去勾引皇上的,若非如此我早就被杀头了,还会连累小宣,如今不仅不用担心这个,还能继续当大燕的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可不好?” “小七,你清醒点,你怎么能?” “为什么不能,当佞臣又如何了?总比死要好吧,既然计划已经失败,我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再说皇上对我很好。” “你撒谎?”元瑾自小跟苏漫一同长大,看着她变成此时模样,内心满满的自责,还有无法抑制的痛。 “小七,我知道你说的都不是真的,一定是那个狗皇帝威胁你对不对?” “你还要我说多少次,是我去勾引他的。”苏漫背对身子,察觉夜风凌厉,刮得脸颊生疼。 “小七,世上所有人都能够怀疑你,可我一定相信你,我只恨自己无用,无法保护你,当初为什么没有阻止你,小七,对不起。”元瑾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双目通红。 苏漫强忍住转身的冲动,竭尽全力压抑着内心翻涌的滔天恨意,君默然,今日这一切,来日我定加倍奉还。 月光将单薄的身影拉扯得细长,苏漫一步一步踏上台阶,直到最后一步,她挺直了背脊,背对着男子,用极尽冷漠的声音道:“阿瑾,往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很感激你多年来的照顾,我一直将你当哥哥,既然如今已经不想要复国了了,如此你也能随心所欲过你要的日子,至于那些过去所说的话,便忘了吧。” 听不到回话,苏漫也没有转过身来,只留下那个绯色的身影。 元瑾望着紧闭的大门,鬓发垂落在胸前,容色木然,眼神空洞,仿佛这世界已然死去。 二十六年来,他从未如此的痛恨过自己的无力,眼睁睁看着她以弱女子的身份进入庙堂,踏上波谲云诡的前路,而他什么也不能做,如同此时,他的小七再也不会回来了。 朝中流言四起,苏漫的日子自然是越发的不好过,若别人知晓她女子之身或许还能体谅,可佞臣比起狐狸精更是让人可耻,但她每次听到这些都只是淡然一笑,仿佛这些都与自己无关。 御花园中,皇帝又将她留了下来,苏漫推脱不得,只能不紧不慢跟在君默然身后,这个季节花园中已经没有什么姹紫嫣红的花朵了,她不明白身前之人为什么还兴致勃勃的美名其曰“赏花”。 失神中他一时没注意身前之人,鼻尖撞上某人僵硬的胸膛,待苏漫抬起头来,顿时闹了个大红脸。 “苏爱卿在想些什么呢,可否说来让朕也乐乐?” 苏漫摸着被撞疼的鼻子,身后侍卫众多,她又不好当面开罪这条恶狼,只能拱手恭敬道:“回皇上,微臣只是精神有些不好,倒是让皇上看笑话了。” “哦?爱卿莫非是没有休息好?”君默然挑起好看的剑眉笑问。 苏漫从容道:“正是,最近被不小心被畜生咬了,微臣又斗不过,只能如此。” 君默然听到她口中的畜生意有所指,气得脸色发青,都能长出草来了,咬牙道:“既然如此,爱卿不好好养伤竟然还招蜂引蝶作甚?若是再伤着哪儿可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了。” 他的声音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般,苏漫自然听出那浓浓的威胁之意。 “皇上说的是。” 见她又是一副低眉顺目的模样,君默然气这才消下大半,两人继续朝前走去,不多时隐约听见前方传来嬉笑打闹之声。 苏漫抬起头看去,亭子中几人身影隔着距离看得并不清晰,不过能出现在这里的女人除了他后宫那些吃饱了撑着的女人还能有谁? 君默然大步向前,很快亭子中的女人就发现了他们,那薛如玉竟然也在其中,这一个多月来君默然几乎跟苏漫也夜夜笙歌,自然冷落了后宫那群女人,特别是薛如玉,没有苏漫的出现她本是最为得宠的妃子,如今竟然被皇上丢在宫殿一个多月不闻不问,心里怎能不生气。 “臣妾见过皇上。” 亭子中的几位美人也齐齐施礼,除了薛如玉之外还有另外三名妃嫔,都是一些没有什么身份地位的,苏漫并未放在心上。 “平身吧。”君默然顺手一撩衣摆便坐了下去,苏漫连同那几个妃子站在一侧,场面颇为怪异,若不是身上此时穿着那绯色官服,只怕都要误认为是他后宫中的一员了。 薛如玉目光不时落在苏漫身上,传出去的流言她也不是没有听见,如今亲眼看到这柔弱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才惊觉果真是绝色天成,难怪皇帝会动心,只可惜是男子,否则的话她必定成为自己登上后位最大的威胁。 “爱妃们都坐吧,不必多礼。”君默然招手示意他们落座,只让苏漫站在一旁。 薛如玉见状柔软无骨的身子立马依偎到君默然怀中,双手勾起他颈脖,声音娇软得滴出水来。 “皇上,你这段时间都不来看臣妾,臣妾可想你了。” 苏漫嘴角抽搐,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倒不是因为薛如玉所说的肉麻话,而是那声音听了真让人毛骨悚然。 旁边安静端坐着的还有慧妃跟云嫔,这两人看起来倒是比薛如玉收敛不少,至少的看着苏漫的眼神也没有带着那种敌意。 君默然似乎对这番话非常受用,伸手便揽住薛如玉的腰肢:“是朕疏忽了,爱妃放心,今晚朕一定好好补偿。” 第11章 醉卧君王塌 暧昧的话引得薛如玉一阵低笑,挑衅的目光还不时落在苏漫头上。 “苏大人脸色这般差,可是身体不适?”薛如玉假装关心的问道。 几人目光同时朝苏漫看去,君默然并不开口,饶有兴趣的等着她解释,也不知是不是故意,慧妃竟然在此时开口,让苏漫好一阵不解。 “丞相大人为皇上鞠躬尽瘁,实在令本宫钦佩。” 是啊,鞠躬尽瘁,都尽到床上去了,苏漫在心底暗道。 “慧妃娘娘过奖了,这些不过是臣的分内之事。” “哼,既然丞相大人身体不适,皇上不如让他好好休息,这国之栋梁可不能让百姓说皇上亏待了她啊。”薛如玉又换上君默然的颈脖,不怀好意道。 “如此甚好。”君默然将视线落在苏漫身上,又道:“爱卿既然身体不适,那就下去好好休息吧。” 此后苏漫又以身体不适为由告假两日,君默然这次倒是很爽快的答应了,也没有过多的为难,甚至还派人送来了燕窝人参等补品。 她猜不透他的用意,也就不去认真想,因为不管她现在做什么,都无法改变这个局面。 上朝的路上,依旧是那些鄙夷的目光,她早已经习惯,漠然的朝着金銮殿的方向走去,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却将她喊住。 “苏大人。” 苏漫转过身去,来人一身正气,面容却是清秀俊朗,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神采不减。 正是那博阳侯殷清,此人跟苏漫素来没什么交情,只是此刻举动让苏漫颇感突然。 “小侯爷。”苏漫停下脚步,淡淡应声。 “离早朝时间还早,本侯想和苏大人说会儿话,不知苏大人可否答应?”殷清眉眼带笑,却是真诚。 苏漫本想拒绝,但他已经径自开口,并不给她机会:“据说苏大人身体不适,告假两日,如今可好些了?” 苏漫迟疑片刻,答道:“多谢小侯爷关怀,先已无碍。” “如此甚好,本侯看苏大人是被最近那些流言打击的吧。”殷清亲昵的拍了拍苏漫肩头,不等她开口又道:“依本侯看啊,你也别在意那些老东西,顽固不化,以色侍君又如何,两情相悦又如何,男人喜欢男人本就不是什么稀奇事,若是本侯的话肯定昭告天下,绝不委屈情人啊。” 最后还是以一句叹息结尾,苏漫见他语气真挚,倒不像是讽刺,一时之间不知该哭该笑,却没想到此人竟然有如此胆色,倒不愧是敢作敢为的男子汉。 “多谢小侯爷关心,只是苏某与皇上之间并不是小侯爷所说这般,流言止于智者,苏某定是不会在意的。” “哦?”殷小侯爷惊讶道:“莫非丞相大人对皇上不是那般心思?” 苏漫头皮一阵发麻,凭什么都认为是她喜欢上那人呢,分明是他利用权力和地位威逼利诱,否则她怎么可能跟这样的恶魔有交集。 “殷小侯爷若是对此事好奇,不如亲自去问皇上,相信他比苏某要清楚得多。” 此言一出,殷清撇撇嘴,谁不知道那个冷面阎君的手段,让他去问这种事情,估计不被整死也不剩下半条性命。 “苏大人别生气,这不是本侯好奇么,你放心,本侯也不是那种多嘴多舌之人。” “殷小侯爷,时间不早了,耽误了早朝你我都担待不起。”苏漫扫了一眼跟前男子,明显不悦。 “唉,还早呢,本侯还想跟苏大人好好聊聊。” 苏漫扶额叹息,碰上脸皮厚的人也着实没办法啊。 “不如这样,改日我来设宴咱们好好斟酌一番。” 对于他的盛情邀请苏漫自然是不作考虑,要是让君默然知道免不去又是一阵冷嘲热讽,关键是她不是再尝试一次那种羞辱。 殷清无奈,只能望着那单薄的身影叹息,长得如此绝色,难怪身为男子还要被皇上看中,真不知是福是祸。 朝阳殿: 苏漫回到丞相府换下朝服后又让人给接了回来,对于眼前种种,她似乎早已经习惯,脸上面无表情,即便是销魂夺魄的时刻也只是睁着那双清亮的眼睛看着君默然。 苏漫褪下身上男装,露出完美白皙的身躯,伸手去替君默然宽衣,两人又倒在床榻上,激烈的情事过后,苏漫沉沉睡去,也许是承受不住,她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立刻离开。 君默然揽着她躺在床上,心底难得涌上满足感,指腹流连在她嫣红的唇瓣上,轻轻印下一吻,也不知从何时起,他对她的报复成为了习惯,一个多月以来他极少去碰后宫那些女人,每当激情难耐的时刻,脑中总会不经意闪过她那张倔强的脸。 沉睡中的苏漫感觉到温暖的来源,舒服的换了个姿势,朝着温暖的地方靠去,长长的睫毛颤动着,安然无害的模样全然不见平日里的那份清冷。 天蒙蒙亮的时候君默然要去上朝,起身时自然惊动了苏漫,她睁开朦胧的睡眼,看清了站在床边赤裸着上身的男人吓了一跳。 “你……”后面的话被吞没在喉咙里。 回想昨晚的一切,她似乎不小心睡着了,然后醒来便看到这个人一脸的厌恶。 “舍得起来了?是要朕亲自侍候你么?”冰冷的话音让她皱了眉,利落的翻身捡起地上衣服往身上套。 可她显然忘记身后还有一匹虎视眈眈的色狼在,当那完美的身躯不着寸缕展现在君默然面前时,饶是他再好的自制力也难以抵挡这般诱惑。 早晨本就精力旺盛,此刻眼前春色无边,刚刚穿上身的龙袍瞬间又重新落在地上。 “李明德,传朕旨意,今日免了早朝。” 云雨过后,苏漫穿戴整齐看着面前男人。 “敢问皇上,微臣可以走了吗?” 君默然懒懒的侧躺在床上,单手支撑着头,像是只偷懒的猫儿般露出满足的神情,连带平日里的戾气都少了几分。 苏漫移开目光,垂着头,若有所思。 君默然扫了面前之人一眼,道:“急什么,反正今日又不用早朝,留下陪朕用膳再说。” 君默然说完便从床上起来,也没有吩咐人进来侍候,望着站在一旁的苏漫,冷哼一声张开双臂:“还站着做什么,过来帮朕穿衣服。” 苏漫咬咬牙走上前去,面无表情的替他穿戴整齐。 这时外殿传来了李明德的声音:“启禀皇上,薛妃娘娘求见。” “传。” “微臣还是先行退下吧。”苏漫说完作势要走,却被君默然拉住手腕。 “朕说过让你走了吗?” 苏漫闻言只能咬牙站在一旁,薛如玉进来的时候一脸媚笑,可看到一旁站着的苏漫脸色顿时跨了下来。 见这情形,不用想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床上凌乱的被褥,一室尚未退却的淫靡气息,她咬着牙,心中恨不得将苏漫碎尸万段。 “臣妾叩见皇上。” “爱妃不必多礼,这么早来找朕有何事?” 薛如玉看了一眼他身后的苏漫,道:“皇上,臣妾前两日学做了几道菜,今日听说皇上免了早朝,便想着请皇上到臣妾那里去尝尝。” 君默然挑起她的下巴,勾唇道:“爱妃还有这般心思,正好朕也饿了,如此便一同前去吧。” 两人调着情,全然忽略了站在身后的苏漫,君默然头也不回,其实他是故意的,甩头撇去心底怪异的情绪,揽着薛如玉大步离去。 苏漫见两人走远,正好松了口气,也不等李明德回话,独自一人便出了宫去,再说这厢薛如玉本想趁机跟君默然温存一番,那知道他呆了不过一个时辰便称国事繁忙离了去,薛如玉自然不服,便跑到了凤阳宫哭诉。 太后见了最疼爱的侄女哭得这般梨花带雨,便问起缘由,薛如玉将流言加上眼见的事实添油加醋说了一通,顿时气得太后拍案而起。 “岂有此理,我大燕竟然有这等臣子,以色侍君,哀家决不轻饶,玉儿你放心,哀家自会为你做主,最近这流言哀家也是有所耳闻,只不过都以为是那些有心人士为了挑拨皇上跟丞相的关系存心造谣,却不想竟真有此事,哀家是绝不能容忍此事。” 薛如玉见太后怒不可及,唇角扬起得意的微笑,哼,苏漫,看你这次如何斗得过我,但面子上的功夫还是要做足,毕竟太后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可是母后,那苏丞相仗着手中大权,根本不将玉儿放在眼里,儿媳今早去皇上寝宫的时候就看到了她在里头,母后,这话若是传了出去让皇上往后如何面对天下百姓?” “什么?荒唐,真是荒唐。”太后的手颤抖起来,不过是被气的。 “当朝丞相竟然夜宿皇帝的寝宫,这苏丞相也太不要脸了。” “母后别生气了,若是为了这等人气坏了身子可不值得。”薛如玉一边替太后顺着背,一边火上浇油。 “哀家能不生气吗,如此荒唐之事竟然已经传得满城风雨,皇儿他是怎么了,为何做事如此没有分寸,那苏漫就算长得再好也不过是个男子,放着后宫三千佳丽不管,竟然宠幸起一个娈臣来。” 第12章 酷刑 薛如玉故作委屈道:“母后有所不知,那丞相大人勾引人的本领可非寻常人能比,皇上一时贪图新鲜也是情有可原,可儿媳听说不止如何,连那景王也跟丞相走得非常近,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母后你想想,景王也是一表人才,况且心思简单,若是着了丞相的道,往后可真是不得安宁了。” “岂有此理。” “哀家今日定要好好整顿一下这些歪风邪气,省得整个朝堂乌烟瘴气,都祸及后宫了。” “母后,此事若是让皇上知道该怎么办?”薛如玉咬着唇,楚楚可怜的模样。 太后拉着她的手安慰道:“玉儿尽管放心,有哀家在谁敢伤害你,如今后位悬缺,哀家所见你是最合适人选,皇儿一时鬼迷心窍,你也别放在心上,至于那苏漫,哀家自会好好给她颜色瞧瞧。” “来人。” “奴才在。” “宣丞相大人。” 苏漫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望着那端坐在高位上的华贵妇人,虽然已经年过五十,但仍旧保养得极好,几乎看不出真实年龄,想必年轻时也定是个风华绝代的没人。 薛如玉也坐在旁边,偶尔看向苏漫的眼中带着怨毒,只是这些都不重要,苏漫知道今日踏入这个大门,绝不可能有那么好的运气全身而退。 “丞相大人,你可知哀家为何见你?” 苏漫拱手道:“回禀太后,臣不知。” “呵!好个不知,哀家还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却没想到头了来竟然也做这些蠢事,难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还满足不了你么,竟然如此迫不及待要爬上皇帝的床?” 殿堂华丽,一番毫不留情的话回荡在耳边,苏漫牵起嘴角浅笑:“不知太后要如何惩罚微臣?” 太后眯起眼睛,看着跪在地上的单薄身躯,好一身傲骨,竟然也不否认,这多少都有些让她意外,不过更多的是生气,如此便不用说定是有此事,否则她怎么可能轻易就认罪。 “果真如此,哀家还以为你会是冤枉的,却没想到啊。” 苏漫不做声,也不期盼有人能救她,从第一天起就做好了迎接这些事情的准备,或许这也是君默然用来报复自己的那一部分吧。 “既然是苏丞相亲自承认,哀家也不好偏袒你。”她面色一变:“来人。” “奴婢在。” “给哀家好好教训这个不知廉耻的人。” 李明德匆匆忙忙赶着去御书房,皇帝见他神色慌张,放下说中奏折,问道:“何事如此慌慌张张?” “皇上,那丞相大人被太后叫去了。” “什么?”君默然手一抖,不小心将茶杯打翻在地。 “母后找她作甚?”君默然皱着眉,脸色并好看,隐约能猜到太后的用意。 李明德恭敬道:“回皇上,奴才不知,不过依奴才之见太后定是听到了最近宫里头的传言。” “哼,你不好好管教管教那些人,吃饱了撑着,尽给朕添麻烦。” “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行了,下去吧,此事容朕好好想想。” 君默然抚着额头,心底有着几分担心,苏漫到了太后手中定要吃尽苦头,只是这些不是一早在他计划当中么,为何此时心底竟然会担心呢? 他低头继续批阅奏折,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脑中不断闪过的那双清澈的眼睛,愤怒的眼神,倔强的抵抗。 日光一点点渗透门缝倾洒进来,君默然越看越是烦躁,时间已经过去半个时辰有余,即便是母后要惩罚恐怕此时也已经结束了吧。 伸手一撩衣摆,他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去找苏漫的举动,大步踏出御书房的大门。 “皇上驾到。” 凤阳宫中听到这个尖锐的声音脸色均是一变,唯有太后那张生气的脸没有半点缓和,这才不过半个时辰便上门来要人了么,果真是一刻也离开不得呢。 薛如玉看着门口的方向,再看着跪在地上的苏漫,心底怨气总算消了几分。 “母后这是怎么了?”君默然一进入大殿便看到跪在地上的苏漫,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浑身上下并未看到有其他伤痕,看来不过是自己多余担心了。 太后不冷不热应了一声。 “皇上这个时候怎么想起到哀家这里来了?” 君默然施礼后便坐在一旁:“朕听说丞相大人也在这里,便过来看看,不过这是怎么回事,爱卿是哪里惹怒了母后呢,竟然让母后生如此大的气?” “臣该死。”苏漫声音有些颤抖,唇色发白。 “皇帝,母后劝你还是要以大局为重,尽管苏大人深受先皇器重,可他终归走错了这一步,皇上为了天下苍生,该知道如何取舍吧?” 皇帝冷哼一声,将视线落在薛如玉身上,虽然他想要报复苏漫,可不代表能容忍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算计自己。 “母后,此事朕自有分寸,朕这样做也不过为了蒙蔽朝中之人视线而已,皇叔最近动静闹得可不小,朕若是不如此,怎么能够让他放松警惕呢,只是朕没想到让母后这般生气,是朕的不是。” 太后听这一番话明显脸色好了不少:“皇帝此话当真?” “朕一言九鼎。” “如此看来是母后错怪你了,那苏丞相?” 君默然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人,又道:“她也不过是朕授意,至于那些事情,母后若想知道,朕自会寻机会细细与母后道来,只是如今外戚专权,朕不希望后宫之中还闹出什么事情来,让朕不得安生。”最后几个字语气颇重,太后也看出皇帝动怒了,倒是不好再说什么。 “既然皇上有分寸那是最好不过,哀家也并不想插手朝堂之事,不过若是扰乱了这后宫,皇上就休怪哀家不留情面。” “母后所言甚是,朕谨记在心。” 君默然放下手中茶盏,幽深的眼眸微微眯起,一番打探下来心中已经有了算计,又道:“朕还有事,就不陪母后了,爱卿随朕一起来了吧。” 太后见状不好阻拦,倒是薛如玉有些不甘心,毕竟不敢违抗圣旨,只能福身看着两人离去。 刚出了凤阳宫的大门,苏漫脚步渐渐慢了下来,紧紧咬着双唇,阳光下那张苍白的脸庞近乎透明。 君默然转过身去,见她浑身并无伤痕,心底又有一团怒火升腾:“给朕走快点,慢腾腾的像个什么样子。” 苏漫像是没有听见一般,脚步越渐放慢,皇帝终于发怒,上前揪着苏漫衣领,正要狠狠怒喝一番,却见她浑身颤抖,额前豆大的汗珠不断滴落下来,整个人的气息也渐渐虚弱,一阵恐慌从心底涌了上来,君默然放轻手上力道,语气竟是他自己也不曾发觉的担忧。 “你怎么了?” 苏漫痛得几乎晕厥过去,此刻被他握着手腕,眼前景致渐渐变得虚无。 “疼……” 失去意识前,她只记得被银针刺穿骨髓的疼痛,一针一针扎入了血肉中。 “哪里疼?”君默然将她拦腰抱起,也顾不得身旁之人,大声喊着传太医。 他将人放在朝阳殿的龙床之上,伸手探上苏漫额头,冰凉的感觉并没有发烧的症状,可她低微的声音却不断喊着疼,让他心底像是被挤压成片,难受极了。 “告诉朕,哪里疼?”他拉着苏漫的手,语气里满是担忧。 果然太后绝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只是身上并没有其他伤痕,可是她一直喊着疼,君默然第一次对自己母后的手段感到厌恶。 太医颤颤巍巍的赶到,来不及下跪便被人揪着胸前衣襟提到了床前。 “给朕看看她究竟是哪里受伤了,若是人治不好朕就砍了你。” 太医打了个寒颤:“微臣遵……遵旨。” 头发发白的老太医哪里见过圣上这般大发雷霆,不敢耽误片刻的时间便伸手搭上了苏漫的脉搏,只是这分明正常得很。 “回皇上,丞相大人的脉象一切如常,并无半点不妥。”太医颤抖着跪在地上,费了好大力气才完整说完一句话。 君默然气得一脚将他踢开:“废物,若是真的一切正常,她又怎么会喊疼,人怎么会昏迷过去,朕命你再看,若是看不好朕马上就废了你。” “是……是皇上。” 太医连忙从地上站起,所有人都以为苏漫是男子,太医也是很自然的将苏漫手上的衣服褪到了手腕上节,君默然刚想要阻止,却见那太医面色凝重下来,细细看着手腕上一处细如针孔的污点。 “皇上,大人恐怕是受了刑。” 一句话出来君默然的脸色瞬间阴冷下来:“你给朕再说一次?” 太医指着苏漫手腕上的污点道:“回皇上,之所以看不出任何伤痕完全是因为这些针已经完全扎入体内,疼痛非常人能忍受,所以大人昏迷过去并不奇怪。”只是没想到在宫中竟然有人敢对一国丞相用刑,当真让人汗颜。 君默然抓起那白皙的手腕,果然上面布满了许多黑点,他将太医遣到一旁,随后将床幔拉下。 厚重的外袍被褪下,白皙的肌肤上竟然布满了许多黑点,有些在肩膀,有些在腿上,甚至连胸前也有。 他伸出手去,轻轻触碰一下那些黑点,昏迷中的人也许是察觉到痛楚,竟然颤抖起来,口中不断喊着痛,虽然那声音很低,但他还是听见了。 扯过棉被替她盖上,沉着脸看向一旁的太医。 “能不能将银针取出来?” “这个……”太医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起来。 “朕问你话。” “皇上恕罪,臣该死,臣该死。” “你若是再不将银针取出,朕马上就让你活不成。” 太医颤抖着,勉强抬起头直视龙颜,吞吞吐吐道:“这个……皇上,不是不行,只是那银针已经扎入血肉中,甚至到骨头里,强行拔出的话那种痛非常人能忍受,微臣担心丞相大人她……她……” “除此之外呢?” 太医抹了把汗,继续道:“还有一个办法便是用内力将银针逼出,不过这个方法极为凶险,弄不好丞相大人还有性命之忧。” “没用的东西,滚下去。” 第13章 你若是敢死 君默然掀开棉被,看着苏漫白皙的肌肤上点点斑驳,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苏漫若是男子还能让太医将银针取出,可她的身份根本不能暴露,为今之计只能用内力将银针逼出,母后这招可真是够狠,若不是发现早了恐怕他以后也见不到这个人了。 苏漫是让身上难耐的刺痛惊醒的,当她睁开眼的瞬间竟然发现自己躺在君默然的床上,那熟悉的床幔几乎成为她的噩梦。 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抬起手来,却发现那种刺痛非但没有减少,反而越渐加重,每一下呼吸都足以让她晕厥过去。 “醒了?”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漫侧过头去,看着君默然的眼中不带丝毫情绪。 她记得自己是出了凤阳宫才失去意识的,这样说来君默然定是发现了太后对自己所做的事。 “还痛?”他低下头来,像是关心一般。 苏漫眼底涌上疑虑,她可不认为这个魔鬼会关心她,只怕是还没将自己折磨够舍不得自己死掉吧。 “身体残了喉咙也哑巴了么?”讽刺的声音又响起,苏漫松了口气,果然这才是她认识的君默然啊。 “我要回去。”她动了动唇,但却发现吐不出半个字。 君默然看着她干裂的唇瓣,破天荒的转身端了一杯水过来,抬手将苏漫扶起,又拿枕头垫在她身后,最后发现她还是很虚弱,就干脆将人靠在自己胸前,慢慢将杯子放到苏漫唇边。 苏漫有些受宠若惊,但喉咙实在干涩得厉害,全身又无法动弹,只能就着杯子喝水。 “还要吗?”杯子见底,君默然又问道。 苏漫摇摇头,用戒备的眼神看着他。 “放心,朕现在对你没兴趣,你乖乖在这里养伤吧。” 苏漫这才底下头去,竟然发现身上不着寸缕,况且此时还靠在他胸前,强烈的心跳声清晰传来,瞬间闹了个大红脸。 “朕已经用内力替你将银针逼了出来,伤口上了药,暂时还不能穿衣服,你身上还有哪处朕没看过?” 他不说还好,苏漫听了恨不得将他眼睛挖掉。 君默然被她脸上丰富的表情逗乐了,一时抱着她竟然不肯松手。 苏漫困窘,却又没有多余的力气挣扎,只能任由他将自己抱着,最后压不过眼皮的沉重竟然就靠在他胸前睡了过去。 君默然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底有些不是滋味,他该是恨她的啊,若不是因为她的父皇他的亲人又怎么会落得那样的下场? 苏漫醒来的时候君默然已经离开了,她试着动了一下,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但身上还是很痛,那种蚀骨的刺痛并不是那么容易消失的,想起何姑姑手中细长的银针扎入自己的体内,至今仍然心有余悸。 睁着眼睛看着明黄色床幔,苏漫脑中有些模糊的记忆又涌了上来,从前父皇赐给她的宫殿也是明黄色的床幔呢,那个时候她还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芸昭公主,是父皇母后的掌上明珠,若不是后来…… 想到祈宣,想到元瑾,想到死去的父皇母后,想到那些为了复国而牺牲的臣子,心头百般酸涩,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坚持是对还是错,她那么努力的活下来,在官场上游刃有余五年多,最终却被君默然轻易的击败,她不甘心,可他说的却是事实,即便她得到了天下,谁又能够替她守护呢? “醒了?” 苏漫侧过头去,见君默然坐在床边,一双眼眸深如寒潭,散发着熠熠寒光。 “我可以回去了么?”在宫里头呆了三天,还不知道祈宣怎样了。 “就这么急着去见你的情人?”君默然一下子有些吃味,语气也冷了下来。 苏漫闻言闭上眼干脆不说话,她跟元瑾之所以走到这一步,全拜君默然所赐,怎能不恨他。 “怎么,难道是被朕说对了?”君默然最不想看到她冷漠的面孔,仿佛什么都不能够让她提起兴趣。 “看着朕。”他怒气涌上,用手捏着苏漫下巴。 “嘶。”本就没有恢复的身体怎受得住他这般虐待,苏漫痛得皱起眉头,泪水从眼角滑落。 “别忘了你现在的身份。”他冷声提醒着,手上力道却渐渐放松了。 “臣一直谨记自己的身份,倒是皇上继续将臣留在这里于理不合,皇上若是不想事情变得更坏,就让臣回丞相府吧。”苏漫语气很轻,眼帘缓缓合上。 他一时怔住,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皇上。”苏漫闭着眼睛,又唤了他一声。 “你若是放不下便杀了我吧,祈宣是个痴儿,他对你构不成威胁,希望你能放过他。” “休想,朕不会那么轻易放过你,你若是敢死的话朕绝对让他们给你陪葬。”君默然心下一阵抽搐,看着面前之人,当初那残忍的手段却是怎么也不忍心用在他身上。 苏漫没再说话,下午的时候君默然将人送回了丞相府,三天没有回来,祈宣哭闹不止,幸好元瑾一直陪伴在左右。 元瑾看着从轿子上下来的苏漫,脸色苍白如纸,即便在阳光的照耀下也看不到一丝生气,不用想他便能猜到苏漫在宫中受了非人折磨。 安顿好祈宣,他推开苏漫房门,见她正躺在床上休息,眼睛却睁着,目光焦距。 “小七。”他上前,却不敢靠得太近,他担心自己会忍不住进宫去刺杀那个狗皇帝。 苏漫慢慢将目光移到他身上,唇角牵出一抹苦笑。 元瑾的心像是被人狠狠扎了一刀,他上前将苏漫抱住,眼中蒙上一层雾气。 “对不起,小七。”轻轻吻着苏漫额头,他一点一点将力气收紧。 苏漫没有挣扎,只是慢慢闭上了眼睛,身上的伤口很痛,可是她心底早就空了,眼前这个男人给了她温暖,给了她所有的爱,可她背负的责任让她注定辜负他的一片情意。 “小七,跟我走吧,我不能忍受你再被他折磨,这样会比杀了我还难受,小七……” “阿瑾,我累了。”苏漫闭着眼睛,声音低不可闻,但她不敢睁开眼,她怕对上那双温润的眼睛会忍不住沦陷进去,会贪恋这份温暖。 元瑾松开手,替她掖好被子。 “你好好睡吧,我在这里。” 薛府: “爹,女儿该怎么办,这皇上已经连续一个多月不曾来玉庭宫了,都是那个娈臣,竟然将皇上迷得团团转,那日在太后面前,皇上竟然就这么将人带走了,还让他在朝阳殿的寝宫养伤,要知道皇上可是从来不让妃嫔在寝殿过夜的,这次竟然对着个男宠如此特别。” 薛如玉满身怒气,又发作不得,好不容易寻个机会出宫来,对着家人就是一顿哭诉。 薛岭抚着胡子,眯起眼睛道:“如此说来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了?” 薛如玉忙点头:“本来女儿也以为是传言,可皇上处处带着那人,如今还堂而皇之的宠爱,怎能不让人气愤。” “玉儿也莫要生气,再怎么他不过是个男人,无论皇上怎么宠爱他都不可能怀上龙子,更何况皇上不过是贪图新鲜,过了这阵子自然风平浪静,你在后宫要沉得住气。” “可是爹,女儿就是不甘心。” 薛岭摇摇头:“女儿,想要做大事便要谋定而后动,这宫中不比外头,你有太后当靠山,这皇后之位早晚都是你的,这个时候莫要强出头,那苏漫虽说是个男宠,可还是当朝丞相呢。” “爹,可皇上的心思根本就不在女儿身上啊,自从有了那个男人根本就没正眼看过女儿。” “哼,帝王的宠爱本就不值一提,你手中若是有了权利要什么不得?若是为了一时之气坏了大计,那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 薛如玉嘟囔着,虽然不甘心,但明显将话听了进去。 “你放心,爹会办法除去那个人的,只是如今还不是时候,一切还需从长计议。” “爹,你不是说让哥哥入朝为官么,怎么还不见哥哥回来?” “哼,那个逆子,爹早就派人送了书信过去,他却拖着迟迟不愿回来。” “爹,这次可是说什么都要让哥哥去帮我们啊,若是女儿能当上皇后,往后我们薛家在朝中根基更稳固,再也无人敢给我们脸色看了,到时候皇上也要给三分薄面。” “哼,你真当那皇帝如此无知么?” “爹,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薛如玉咬着下唇,不明白父亲的话。 “没什么意思,你只要安分在宫里头呆着,讨好太后,至于那些威胁爹自然会让人给你除掉。” “女儿明白了。” 苏漫身体恢复后一如既往的上朝,只是满朝文武的脸色是越发多变,君默然不知是因为忙还是别的什么原因,竟然有一段时间不曾强迫过苏漫,但也只是维持了短短的半个月而已。 这日早朝一散,苏漫回到府中不到两个时辰便有人到府上来传旨,不用说她也知道来人是谁。 换下衣服进宫后却被告知皇上正在跟附属国来的使者见面,所以她便独自在御花园中打发时间,苏漫并没有走太远,也没有去那些太热闹的地方,因为出现在后宫的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她可不想再惹上什么麻烦。 可有时候偏偏不招惹麻烦都会自己找来,苏漫看着朝自己走来的那一抹粉色,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 “哟,这不是丞相大人么,怎的下了朝竟到了这后宫来了,真是稀奇,莫非是上次太后的教训太轻了?” 薛如玉扭着腰身一步一步走近苏漫身前,冷嘲热讽道。 “见过薛妃娘娘。” 薛如玉看也不看他一眼,冷声道:“哼,不过区区一个男宠,也敢跟本宫斗,本宫会让你知难而退。” 苏漫听着这番话并没有出言反驳,明知道跟这些女人是永远都扯不清的。 “怎么,苏大人不敢说话么?本宫原以为大人年少有为,深得先皇器重,却没到最后竟然是这么个结果,若是先皇知道恐怕会死不瞑目。” “薛妃娘娘竟然敢对先皇出言不逊,就不怕落下话柄?”苏漫好声提醒道。 薛如玉看着身旁低着头的丫鬟,又挑衅一般瞪了一眼苏漫:“哼,落人口舌,你以为一个凭着一个男宠说出去的话会有人相信么?” 苏漫失笑,却不想和她争辩。 第14章 朕看上的女人 “娘娘若是无别的事,臣便告退了。” “本宫的话还没说完,丞相大人这么着急着走?”薛如玉上前将人拦住,眼神阴鸷。 “大人这瘦小的身躯竟然受得住何姑姑的银针,可真让本宫刮目相看,下次本宫一定将更大的惊喜留给大人,大人记得不要太过惊讶哦。” 薛如玉说完扬长而去。 苏漫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最后唇边扯出一抹无奈的笑,堂堂一国公主,陷入官场争斗也就罢,最后竟然连后宫这些戏码也要一一上演,父皇当皇帝的时候她可没少看,只是没想到终有一日会落在自己头上。 苏漫朝远处看了一眼,那个传话的小公公还站着不动,看来君默然还在跟那些使臣商议,只是早朝之上并未传出风声要接待附属国的时辰,苏漫一时有些不解。 凉风拂面,她抬头才惊觉自己已经走到了御花园的一处湖边上,已经过了九月,春意不再,但岸边仍旧杨柳低垂,湖中碧波荡漾,别有一番风趣。 苏漫凭栏而立,手扶着汉白玉围栏,水中清晰倒影出那张绝色的脸庞,这么多年了,她甚至都已经忘记最后一次穿裙子是什么时候了。 碧蓝湛蓝,飘着朵朵白云,苏漫仰头深深呼吸,再睁开眼又恢复到清清冷冷的模样。 她伸出纤细的十指,望着上面清晰的纹路,连指尖那些弹琴留下的痕迹都早已经褪去,已经多久没碰过琴了,这双手早已经染上了无数人的鲜血,这辈子只怕是洗不清了。 寒意拂面,等苏漫察觉到凉意想要转身的时候,暗处飞来一颗石子打在她脚踝上,力道很重,让她根本躲闪不得,整个人只能倒向湖中。 冰冷的湖水一下子将她淹没,本能的伸出手去挣扎,苏漫却发现身子正一点一点沉没,水漫上了脖子,鼻子,眼睛,耳朵,最后整个人沉落下去。 窒息般的感觉涌上全身,还有冰冷,胸前窒息得快要炸开,空气在一点一点被抽离,仿佛是感觉到了生命在一点点离自己而去。 苏漫不再挣扎,任由身体一寸寸沉落湖底,也许就这样离开吧,至少还能让祈宣安然无恙,至少元瑾不会再看着自己而痛苦,夜阑人静时,她也曾想过自己多种死法,总归人算不如天算,居然是在争宠夺爱中被后宫手无缚鸡之力的后妃谋害致死,这倒是颇出她意料呢。 四周扭曲得变了形,冰冷的湖水灌满她的耳鼻,胸臆间堵塞的气息呼啸不止,随时将破骨炸出。她闭起了眼睛,一切都飘了起来。 这一瞬间二十三年的光阴惊鸿般掠过,父皇母后,华丽宫殿,熊熊大火,满目鲜血,落英缤纷,还有……嫩绿柳梢下的一抹清浅温润。 她费尽心思的几年的谋划,不堪一击的脆弱,她确实累了,这般就离去吧,从此没有芸昭公主,没有惊采绝艳的丞相,没有以色侍君的娈臣。 这便是一生了,她模模糊糊的想,下辈子一定不要这样活着了。 将近沉落黑暗的刹那苏漫感觉一股力道将自己重重的提了起来,她费力睁开眼,看到一抹熟悉的明黄。 闭上眼睛的瞬间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嘈杂声,苏漫昏了过去,并不知此时御花园中众人正手忙脚乱,原因是当今圣上亲自跳下湖去救人。 君默然看着怀中浑身湿透而脸色苍白的苏漫,心底骤然涌上慌乱,他用手挤压她胸前,想要将吞下去的水逼出,一番动作下来仍然无济于事。 他又急又怒,喊着苏漫的名字,却得不到任何回应,伸手探向她鼻息,显然失去了生命征兆。 “来人,太医呢?” 正匆忙赶来的太医几乎是趴着跪下,来不及行礼便被压了过来,看着这张脸,老太医无奈,这丞相大人能不能好好养着,三天两头的出事他心脏也会受不了。 不敢抬头看君默然阴沉的脸色,他将手搭在苏漫手上的,脉搏几乎微弱到接近停止。 “皇……皇上,这要马上为丞相大人渡气才行,否则……否则性命不保。”抱着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的老太医一口气将话说完。 下一刻围在旁边的侍卫跟宫女都差点惊掉下巴,只见我们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捧起丞相大人的头吸了一口气便对着那苍白的唇瓣吻了下去。 “咳咳……”请咳几声,苏漫喷出一大口湖水,君默然见状连忙伸手去拍打她的脸。 “苏爱卿,醒醒。” 苏漫躺在温暖的怀抱里,艰难咧唇笑了笑,近乎苍白的面容没有丝毫血色。 “原来没死啊。”她本能想要睁开眼看清楚眼前究竟是梦是幻,最终还是抵不过沉重的眼皮再次昏迷过去。 君默然怒吼一声,狠狠瞪着身旁的宫女太监:“怎么回事?” 众人嘘若寒蝉,无人敢在此时当出头鸟,看皇帝此时的脸色比那寒冬腊月里的冰雪还要冷上几分,各自垂下了头。 苏漫睁开眼看到明黄色的床顶时,第一个念头便是回到了十年前,可那管冰冷的声音下一秒便粉碎着她美好的憧憬。 “醒了就睁开眼睛看着朕,你以为死了就能摆脱朕对你的折磨了么?苏漫,你太天真了,别忘记你的宝贝弟弟还在朕手中,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他着想啊。”阴冷的声音不带丝毫情绪,像是从地狱中传来的一般。 苏漫回想着坠落湖底的那一刻,她以为自己生命即将终结的时候,竟意外的看到那抹明黄色从眼前惊鸿般掠过。 “看来臣果真命大,这样都死不成。”她嘲讽一般的语气让君默然听着十分不舒服,上前一把捏住苏漫下巴,狠狠道:“你的命是朕的,没有朕的允许,你以为你能随便就死去?” 即便是阎王也不能够从他手中将人抢走,他现在还没有玩腻,还没有让她痛苦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怎么能轻易死去? “臣记住了,希望皇上真有这样的本事将臣的性命握在你手中。”苏漫虚弱的笑了笑,目光焦距望着床顶,一个月来已经是第二次了呢,皇帝的龙床她都睡了,难怪有人等不及要出手。 君默然听出她的话外之音,顿时气也消去大半,坐在床边撩起苏漫的发丝缠绕着指尖,漫不经心的把玩着,又道:“你知道是谁要你的命?” “皇上何必明知故问?”他故意放出消息,不过是利用自己当诱饵罢了。 “呵呵,有时候女人太聪明了可不好,笨一些痛苦就会少一些。”手上一用力,苏漫难受得扭曲着脸庞,却没有开口呼救。 “不过朕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苏漫神色平静,唯有紧闭的双眸睫毛微微颤抖:“不早,就方才。” 他愣了一下,随即又笑:“呵呵,果然是朕看上的女人,如此你就更加不能死了,否则大燕又少了一位人才呢。” 苏漫不语,心底却为他的那句“果然是朕看上大女人”泛起了异样感觉。 “你恨朕?”他贴着她耳垂,冰冷的话却说得温柔无比,恰如情人的低喃。 耳根一热,她倏然睁开眼睛,潋滟的瞳彩波光流溢,荡漾着撩人媚色,唇边的笑意也明媚得似三月春花,初升骄阳。 “成王败寇,我自知早失去资格,相信只要皇上勾勾手指,我绝对见不到明日的太阳,何必多费力气为了这些无须有的事情而怨恨呢? “你倒是开得开啊。”他俯身压着苏漫,双手支撑着力量看着身下之人,只见她眼底闪过一丝惊慌,很快又被冷然所替代。 吻了吻那张嫣红的薄唇,君默然轻轻咬上她耳垂,道:“朕相信你不会让朕失望的,况且你的身份对你很有利,不是么?”笑着加重力道,辗转反侧含着她的唇纠缠在一起,不过考虑到她刚清醒过来,君默然难得大发慈悲的放过了苏漫。 好不容易松开,她喘着粗气,望向身上之人,道:“皇上想要这样将微臣压死么?” 他挑眉,大笑着躺在一旁:“阿漫,你若不是这样的身份,朕倒是越发喜欢你了呢,你究竟还有多少惊喜等着朕呢?” 苏漫听到那他口中的那声“阿漫”,心头掠过丝丝痛楚,闭上眼睛不想理睬,不料他竟开始叨叨絮絮的说起话来。 “告诉朕,那时在御花园中为什么帮朕?”他声音很平静,轻得像被风一吹便消失不见的那种。 这样熟悉的温软已经有多久不曾听到了,苏漫失笑,思绪随着他的话飞回了很久之前,久到她差点忘记他们之间曾经有过那般美好的回忆。 那是先皇还在的时候,她刚入朝为官的第三个年头,那时她已经是丞相,天天围绕在她身边拍马屁的人不少,而君默然是不受宠的皇子,他沉默寡言,极少出现在人前,但苏漫却注意到他眼中的落寞,宴会上总是一个人安静的坐着,因此更加不被先皇待见。 那次在御花园中,他不小心撞上了先皇的宠妃,随后还被二皇子打得额头流血,可在场却无人为他求情,狠心的宠妃甚至想要废了他的双手,正好苏漫路过,救下他。 苏漫并不喜欢与人亲近,但当时忍不住便出手帮了他,看着眼前一脸冷漠的少年,年纪应该比自己大吧,她忍不住伸出手去,替他擦拭额前流血的伤口。 “还疼吗?” 她至今仍然记得当时他抓住自己的手眼中所流露出的惊讶。 “别害怕,我会保护你。”当时也不知怎么的就冒出这样一句话来了,如今想来倒是觉得可笑。 “丞相大人,希望你不会为今日所做感到后悔。” 当时她只当是他傲倨,却不想一语成谶,她亲手将自己送入这万劫不复之地啊。 第15章 当真不后悔 苏漫这次在宫中落水的消息被君默然封锁了起来,除了那日几个侍卫跟宫女之外几乎没有别人知道,但下手之人除外。 在朝阳殿休养了两日后苏漫坚持回了丞相府,但每日里的上朝还是无法避免,甚至最让她惊恐的御书房也是不得不去。 日子依旧要过,事情依旧得做,唯一不同的是苏漫从一个深得民心百官敬仰的好官变成了皇帝的娈臣,而皇帝似乎还是一如既往,手段凌厉,不减半分,只是这位以色侍君的臣子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那本就柔媚的五官更是渗透着一种醉人风姿。 这日下午苏漫又如往常一般被召见到御书房,施礼后她站直身子,尚未看清君默然的举动便被书案上那一堆厚厚的奏折吸引了视线,她很想问一句他究竟有多久没批阅了。 于是很不幸下一刻他便乖乖的坐在的椅子上,要说君默然想报复她也用不了这样的法子吧,竟然让她光明正大批阅奏折,要是传了出去不知道她又要遭受什么样的谣言攻击。 “爱卿觉得冀州水患连年不断,朕派来安王去彻底永绝后患需要多长时间?”耳根一热,苏漫握紧笔的手有些颤抖。 “国库供给充沛加上皇上对涉事之人严办不出一年。” “爱卿如此有把握?” “是。” 本是严肃的国家大事,只是两人此刻姿势并不雅观。 君默然的的龙袍半解,扣子松散搭在身上,露出里面黄色的内衫。苏漫衣着整齐地坐在他腿上,忍受着那一双不规矩的手。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把全部的注意都放到国事上去。 “那此时就交由爱卿全权处理了。” “皇上请自重。”衣衫凌乱的苏漫终于没有了忍耐力,丢下手中的笔想把自己的衣服拉回来,更想从他腿上跳下来。 “阿漫,你确定?”暗哑的气息喷在苏漫的颈项边,亲昵的呼唤让她顿时僵住,全身的毫毛都竖起来了。 “阿漫,朕怎么一直没发现你这么秀色可餐?” 苏漫大口吸着气,像是溺水的鱼伸长脖子,双手用力拉开那将她禁锢的手臂,两人力量本就悬殊,君默然自然是轻松将她压制住,上下其手。 “苏爱卿好像在骂朕?嗯?”长臂一锁,苏漫整个后背都贴到了君默然的胸口上。 “臣……臣没有。” “呵呵,阿漫的身体比起你的嘴巴诚实多了。”他危险的眯起眼。 周围的温度越来越高,这一场由君默然主导的战局里苏漫只能被动的接受着,像大海上被风吹浪打的船,完全失去了控制。 从开始的强迫到后来的例行公事,苏漫甚至不知道自己在这样的交战中究竟扮演着一个什么样的角色,或者他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床伴,抑或是他卑微的臣子,更是他用力就能捏死的一只蚂蚁。 原以为君默然会很快厌倦她,到时再想办法带着祈宣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至于他对她的所作所为,全当被狗咬了一口,但渐渐发觉不妙的是君默然越来越多迷恋上她的身体,甚至将后宫那群女人都弃于不顾,只要是兴致来了就压着她没完没了的索要,这样的认知难免让苏漫感到无力。 “在想什么呢,嗯?”君默然扯过外袍披在她身上。 苏漫动了动搭在他脖子上的双手:“结束了?微臣是不是可以走了?” 君默然一时没反应过来她的话,随后脸色一沉:“你方才不也是很享受么,怎么如今装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来?” 苏漫没理会他的话,神情漠然。每次都在御书房内让她内心对这个地方惊恐到了极点。 “皇上,景王殿下求见。” “让他候着。”带着几分嘶哑的声音从他喉间溢出,苏漫垂下眼帘,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她能接受他的摆布,却不想让自己的难堪暴露在那个温柔的男子面前。 “皇上能放开微臣了么?” “你怕他看见你在朕身边的放荡模样?”尖锐的话像是刀尖刺入她心脏。 “不可理喻。” “苏漫,不要考验朕的忍耐力,景王若是想看活春宫,朕倒是不介意在他面前上演一出,到时候还望爱卿好好配合。” “你。”苏漫咬着唇,最终还是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 君默然最后还是将她放了下来,羞辱的感觉强烈的涌上心头,方才李明德的话更是让苏漫如芒在背。好不容易将身上最后一件衣袍理顺,凌乱的发丝也被她疏离整齐,苏漫最后缠上腰带,强迫自己站直。 抬头见君默然早已经正襟危坐,一脸阴沉的看着自己,苏漫只能冷着脸看向别处。 “李明德,传景王觐见。” 君默希推门进来的时候苏漫低着头,虽然一切已经恢复如初,但她仍旧觉得偌大的御书房此刻还残留着可耻的气息。 “臣参见皇上。”他将视线从苏漫身上移开,那雨云过后的媚态却是怎么也遮掩不去,心中钝痛难耐,他如常施礼,声音里尽是寂寥。 “起来吧,今日来找朕有何事?” “皇上,蛮人已降,送降书的使者不日将要到达,臣想问问皇上的意思。” 君默然的脸色缓和下来,道:“此事你看着办吧,朕不想插手。” “臣遵旨。” “皇上,若是无事,微臣能够先行告退?”苏漫抬头看他,清澈眸光水润亮泽,却带着一丝冷意。 君默希侧目,苏漫颈脖间清晰的吻痕怎么也逃不过他的眼睛。 似察觉到他的目光,君默然冷哼一声,内心涌起莫名怒意,一挥衣袖道:“去吧,没朕的旨意最近不必进宫。” “谢皇上。” “皇上,臣也告退。” “默希,苏爱卿劳累了一整日,路上替朕好好照看她。” 苏漫老脸一红,羞愤难当,却不敢向君默希看过去,任谁都能听出他话中的挑衅,奈何君臣有别,只是他非要让自己颜面尽失,连最后一丝尊严也要践踏么? 殿外阳光正好,碧空无云,苏漫沐浴在金色光芒中,冰凉的身体逐渐回暖,她脚步缓慢,背影显得萧索无力。 君默希想要伸出手去搀扶,最终却被苏漫制止。 “阿漫,你当真不后悔这样做?”出了宫门,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她。 苏漫抬头看他,摇了摇头:“你现在问我,我也无从作答。” 黄粱一梦,她的一切,被毫不留情摧毁,沦落到成为禁脔的日子,该从哪里后悔? 入朝为官开始?还是甘愿屈服在他身下的那刻? “阿漫……” 无数的话最终化为一声轻轻的叹息,被风吹散在阳光明媚的下午! 半夜,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声声拍打在芭蕉叶上,叮咚之声不绝于耳,夜风夹着雨丝灌了进来,一室的帷幔翻飞。 苏漫睡得并不沉,转过身看着窗外漆黑一片,凉意灌入被窝,她想要起床将窗户关好,无奈身体沉重,头似乎也变得昏昏沉沉。 斜风细雨中,她闭上眼睡了过去,第二日管家见她房门紧闭,上朝时间临近,却不见动静,上前敲门却传来了苏漫虚弱的声音。 大夫匆忙赶来,苏漫让一干人等站在门外,却没有伸出手去让大夫把脉,只是交代他开了一些治疗风寒的药。 朝中告了假,君默然竟然假好心的派人过来慰问,并且送来燕窝人参,苏漫看也不看那些东西一眼便将人打发了去。 原以为只是简单的风寒,却不想两日都不见好,并且看到油腻的东西第一反应便是恶心想吐,胃口大减,只是对于一些酸的食物勉强下咽,苏漫心底涌上一个可怕的想法,但却不敢求证,如此又拖了两日,最后身体的反映越发证实了她心中所想。 第16章 有了身孕 一连几日的雨渐渐停了下来,空气中还残留着花香混合着泥土的香气,街道上的石板被雨水冲刷得干净发亮,苏漫撑着伞,走入了一家并不起眼的客栈。 “一间上房。” 小二接过那锭银子,眉开眼笑的将苏漫领到来了二楼房中,离去时苏漫从身后将人叫住。 “麻烦帮我请一位大夫。” 小二一愣,瞧着公子并不像多病之人,却不敢多问,点头应声便离去了。 苏漫换下身上衣物,将自己打扮成中年妇女模样,不久敲门声响起,一名上了年纪的老者挎着乌木箱子站在门外。 苏漫蒙上脸,那大夫进来后便替她诊脉,不多时那紧蹙的眉头渐渐舒展开,起身对苏漫抱拳:“恭喜夫人,这脉象是有喜了。” 苏漫一僵,眼底渐渐涌上茫然,面纱遮住大半容颜,那大夫在旁边认真写着药方,一边不忘叮嘱一些需要注意的事项。 苏漫失神并未将话听进去,起身之际,她将一锭银子递给大夫,道:“你走吧,多谢。” 插上房门,她重新将身上衣物换下,恢复了先前那翩翩公子的模样,然后起身下楼,在小二惊愕的目光中悄然离去。 路上又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将她的衣衫打湿,伸手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有些凉,忽然她仰起头来,看着阴沉的天色,放声大笑,路边行人不明所以,纷纷将目光投向她身上。 忽然冰凉的雨水被阻隔,头顶上多了一把油纸伞,身后贴上一具温暖的胸膛,苏漫垂下头来,轻轻推开身后之人,径自朝前走去。 “小七,莫要让我担心,我知劝不住你,可祈宣还小,你如今这般折磨自己却是为何?若是后悔了,我现在便带你走,天涯海角,永不相弃。” 苏漫转过身来,伸手抚上元瑾的脸,冰凉的指尖停留在他唇上,用很轻的声音道:“阿瑾,不要再对我好了,不值得。” 元瑾心底没由来的刺痛,用另一只手按住她的手贴近让她更贴近脸颊,那冰凉像会将血液凝固。 “小七,我永远不会丢下你,就让我在身后看着你,好吗?” 苏漫将手放下,笑意苍凉:“阿瑾,你看,下雨了。” 元瑾只是看着她,敛起唇边苦涩笑意。 她忽然又道:“孤标傲世偕谁隐?一样开花为谁迟?圃露庭霜何寂寞?鸿归蜇病可相思?” “小七变了,七窍玲珑心,聪明如你,是否早就看透,我明白。”他似喟叹,掠过一抹惆怅。 “骗人容易,骗自己却难,也许小七的眼睛还未看清,心却如明镜,为何不干脆承认?” 苏漫拨开替她挡雨的伞,并不回答最后的话,白色身影在雨中越走越远,元瑾没有追上去,他能给她的,也只有默默的守护。 月光如皎,飞檐清寒。 太后五十岁大寿,特在琉璃殿大宴群臣,苏漫拖着病后虚弱的身体,却不得不正襟危坐。 她眸光流转,随意扫过场上众人,唇角似笑非笑,饮下一杯酒,耳旁丝竹声声,暗香不绝,殿中一群粉妆宫女舞蹈正隆,长袖婉转,如折如行,身侧宫人再度俯身为她填满金樽。 她垂下头,看到落在潋滟金波中自己那一张脸笑意正盛,心下忽然就起了说不出的冷与厌。 影影幢幢中,忽觉有人隔了重重云罗向她凝睇而望,不由得一抬头,刚好和景王目光在半空相交。 他端坐对面短几后,身姿挺拔容颜英秀,眸光流转间俱是温润淡雅之气,见苏漫向他看来,举杯遥遥一敬,苏漫清冷的眼神微微一转已流到旁边,神色虽然不变,清亮眸底却多了几分复杂。 太后一袭华贵宫装,雍容之态更显几分尊贵,此时目光居高临下落在苏漫身上,厌恶之色毫不掩饰。 苏漫像是不曾察觉,端起手中酒杯仰头饮尽,酒虽是好,却不敢贪杯啊,她此时是多么想要喝醉,醒来还在那片落英缤纷的桃树下,夕阳余晖洒落,然后有温暖的双手拍打她肩膀:“小七,又睡着了,梦见我了么?” 脸颊染上绯红,杯中已然空空如也,身后宫人端着酒壶上前,却被她出手制止,腹中已有生命,身不由己呢。 歌舞正浓,后宫那些爱出风头的妃嫔又是一番才艺大比拼,其中自然少不了薛如玉的琴,太后显然很喜欢她,拉着她的手笑意慈祥,不断赞叹,她目光却不时闪烁,追随着那一抹明黄。 皇帝似乎并不在意,年轻的脸隐没在一片莺莺燕燕语中,淡漠仿佛块冷玉,眼神空漠漠的,仿佛眼前这一切与他无关,而他整个心魂,都在云深不知处的彼岸。 苏漫只望一眼,便将目光收了回来,忽然如有所感,抬眼又撞上君默希一双明亮温润的眸子,当下微微一笑,移开视线。 席上大多是精明之人,气氛正浓,身旁官员便对着苏漫嘻嘻笑道:“苏大人脸色苍白,莫非是近日太过操劳。” 不等她开口便有一人接下话:“自然,苏大人白日晚上都为圣上费心劳神,须得好好补补气血才是啊。”一旁官员听出他话中讽刺,均用鄙夷的眼神看向苏漫。 这人叫孙奇,官职虽不高,却是太后亲戚,是以颇有些权势,然苏漫并未放在心上,故作不明。 “多谢孙大人关心,苏某无碍。” 孙奇闻言满面堆笑,眯缝眼睛着道:“苏大人客气了,谁不知圣上对您格外关心,得养好身体好好报答圣恩才是。”说完他哈哈大笑起来,身旁几人也附和咧开唇角。 苏漫不再理会,夹起一块八宝鸭,不等放入口中,胃中一阵翻滚,连带方才那点酒气都涌了上来,她捂着嘴巴干呕,身后宫人见状忙递过茶杯。 苏漫拿帕子擦拭唇边水迹,抬头惊见众人目光齐齐落在她身上,这本是太后寿宴,她身为重臣,举重轻重,自然备受瞩目,而方才那般失态,果然引起了这些人的注意啊。 太后目光带着冷意朝她看来,明显的责难,苏漫眸光浅淡,迎上她历经沧桑的深沉凤眸,躬身拱手道:“臣失态,太后恕罪。” 太后气定神闲,摸着手上指套:“哀家怎会因如此小事责怪丞相,若丞相过意不去,不如为哀家弹奏一曲,今日哀家寿辰,便当是丞相送给哀家的礼物,丞相说可好?” 苏漫垂下眼帘,应声道:“好。” 场上顿时安静下来,君默然也将目光朝她看来,眉峰跳动,明显的不悦,堂堂一国丞相,竟然被钦点献艺,苏漫勾起嘲讽的笑容,却很快隐没在那浅淡的神色中。 “母后原来喜欢听曲啊,为何不让儿臣替母后弹奏,丞相大人依儿臣之见还是免了吧,以你音律的造诣真真是不适合在这么多人面前……”景王站起身来,温润的面容带着笑意。 “今日是母后寿辰,儿臣也没准备什么厚礼,不如就为母后吹奏一曲如何?”景王言毕已经从腰间抽出玉笛,不给人反驳的余地。 太后面色一变,却碍于场合不好发作,只是右手紧紧抓住椅子,她没想到自己的好儿子竟然也会为她出头。 薛如玉更是面色铁青,她本想故意看苏漫当众下不了台,却见君默希替她解围,动了动身子,正要出声却被太后阴冷的目光一扫,只得昨罢。 端坐在主位的君默然将苏漫松一口气的表情尽收眼底,冷冷的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既然景王有如此好雅兴,相信母后也不会拒绝吧。” 君默希虽然是将军,但生得一副好相貌,并且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其中笛声更是一绝,但他从不轻易为人吹奏,众人都暗叹今夜能大开眼界。 苏漫朝他投去感激的目光,而后恢复了一贯的从容淡定。 清亮悠扬的低声回荡在大殿,君默希如谪仙立在其中,那和月光一样颜色的锦袍更添几分风华,清雅若雪,傲然独立。 好不容易等到宴会散尽,苏漫撑着桌子站起身来,浮虚的脚步有些踉跄,原因无他,贪杯果然是坏事啊。 她扬起唇角自嘲一笑,脸上因酒意泛起的潮红在月光下多了一抹明艳,头越发沉重,她扶额眯起眼睛,重影摇曳,心底唯有一个念头。 坏了,若是走不出去铁定没好果子吃。 偏偏此时身体的虚弱由不得人控制,她干脆重新坐下,灌下一杯凉透的茶水,然后,感觉到视线恢复几缕清明,才举步朝前走去。 殿门前方,君默希手持笛子凭栏而立,被夜风扬起的袍子翻飞着,乘风欲去,翩然若仙。 “我送你回去。” 苏漫几乎来不及看清眼前之人,他已经快步上前将她扶住,似乎是理所当然一般,当然她一直都隐藏身份,故而从身旁经过的朝臣只当两人之间的动作再正常不过。 “殿下,臣不妨事,方才多谢殿下解围。”苏漫稳住身形,拱手作揖。 君默希感觉到手上温度消息,眼眸闪过淡淡失落。 “苏大人不胜酒力,本王正好顺路,如此便送你一程吧。”他还是不放心啊。 苏漫皱起眉头,晕眩感已经越来越重,不过理智尚未消失,景王府与丞相府邸一东一南,他却硬要说成顺路,唉。 “多谢殿下,但臣已命府中之人在宫外等候,在此谢过殿下美意。”既无法给你想要的,从一开始便不能为你带来希望。 君默希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抹飘摇在眼中化成黑点,直到消失不见。 苏漫端坐在马车中,车轮滚动声清晰入耳,意识却渐渐陷入茫然,身体本就尚未恢复,加上酒意的作用,不免疲累非凡。 强大的颠簸让陷入半昏迷的她倏然清醒,马车骤然停下,紧接着车外响起打斗之声。 第17章 夺命暗杀 她眯起眼睛想要抬手撩起车帘,一柄尖锐的长剑却插了进来,只差半寸便陷入她胸前。 接着一声巨响,马车四壁瞬间碎裂成无数片,在黑夜中响彻云霄,苏漫站起身来,抬眸望向身旁正陷入打斗的两群黑衣人。 是的,两群,因为除却要她性命的一方外,另外几人明显是护着她的,只是她却不知身旁几时多了这般能耐的高手。 车夫早倒在血泊中,腥红的血液流了一地。 苏漫忍不住胃里翻腾,捂住嘴巴干呕。 耳边充斥着死亡的哀叫,凌厉的刀锋碰撞之声。 半路刺杀 月光很亮,那些锋锐的剑尖泛着幽幽寒光,刺得眼睛生疼,苏漫拿手帕掩着唇,华服在风中摆动,竟是平静得眼帘也不曾抬一下。 期间一黑衣人见她风姿卓然,举剑便朝面目袭来,杀气逼得苏漫只能闭上眼,耳边“叮”的一声落下,放才那举剑之人已然气绝。 如此反复,十几名纠缠在一起的黑衣人渐渐减少,剩下的几人被围在阵中,显然保护她的人想要活捉对方,可毕竟双方都是顶尖高手,斗在一起分出胜负并不容易,即便双方实力渐渐拉开距离,仍旧免不去费上不少功夫。 “保护大人离开。” 苏漫被两人带着离去,不知结果如何,但身后传来的厮杀之声尖锐刺耳,即便远离了那地方,可血腥味反而越发浓重。 “可以将苏某放下了么?”眼前渐渐透来微弱烛光,细看之下已到丞相府邸门前。 两个黑衣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点头将人放下,恭敬道:“大人,得罪了。” 苏漫见他们所行之礼心下了然,清清冷冷道:“回去多谢你们主人,苏某安然。” 拂袖进了府中,酒意早褪去大半,只是紧绷的情绪让她疲惫万分,祈宣出奇意料的挡在门前,双手托腮,眼帘半垂,正在打着瞌睡。 苏漫快步上前,将人摇醒:“小宣,小宣醒醒。” 祈宣揉着惺忪睡眼,见苏漫白衣飘飘,笑得甜美:“哥哥你回来了,我都睡着了。” 苏漫摸摸他的头,望了一眼天色:“小宣为何不去休息,若是着凉了可怎生是好?”话落苏漫眼神寒冷的看着一旁管家。 “大人恕罪,老奴劝不了小公子,想必是惦念大人,一直不肯回去歇息。” 祈宣红着眼眶:“哥哥不要生气,小宣不是故意的。” “好了,那你说这么晚找哥哥有什么事情?” 祈宣神情一收,又重新绽放出笑颜来,拉着苏漫的手便要进屋,苏漫屏退管家,将披风罩在祈宣身上。 “我今日在哥哥书房中闲玩,竟发现了很好玩的东西,哥哥想不想知道是什么呢?” 祈宣眉眼弯了起来,竟是十分高兴,苏漫兴趣缺缺,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那你跟哥哥说说,到底是什么好玩的。” 祈宣好似担心一般打量了一下周围,方才凑到苏漫耳边:“那书房里头有好多画,还有金银珠宝。” 苏漫皱起眉头,书房里头都是她一手布置,倒是有几幅闲时所作之画,但金银珠宝却是纯粹胡扯。 “小宣,你今夜不睡觉便是为了戏耍哥哥吗?” 祈宣马上急了,跺着脚:“小宣没骗哥哥,真的有很多金银珠宝啊。” “好了小宣,哥哥累了,别闹好吗?” “哥哥不信跟小宣来看看啊,小宣没有骗哥哥。” 苏漫顺手倒了一杯茶坐在椅子上,又看着在一旁着急的祈宣,道:“书房中哥哥比你熟悉,你可别想戏弄哥哥了。” 祈宣闻言竟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嘹亮的哭声在夜里极为清晰,苏漫扶额,无奈之下唯有答应明日随他去书房一看,如此祈宣才肯乖乖回房休息。 醒来天已大亮,而祈宣出乎意料起得早,竟是不依不挠拉着苏漫的衣袖就要去书房,本来是想敷衍他一下,如今看来是不可能了。 祈宣关上书房的门,然后快步走到角落处,将原本的书架移开,里面还挂着一幅水墨画,苏漫对此也并没有记忆。 只见祈宣抬手将画拨开,然后轻轻敲击着墙壁,那声音竟让苏漫浑身一震,空的? 她从不知书房墙壁竟然内有乾坤。 “哥哥你看,书房里头竟然还有房间。” 书房的秘密 苏漫睁大眼睛,不可置信望着满目琳琅的金银珠宝,竟然放满了一整个小密室,而四周墙壁之上则挂着无数幅画像,而画像中人虽千姿百态,却无疑都是同一人,而且是绝色倾城的女子。 她自认容貌不俗,而画中女子则是让人见了便移不开眼,美得无法用言语来形容,这样的绝色与记忆中那张脸重叠,让她心跳漏掉一拍。 “上面的姐姐好美啊。”祈宣的话让她恍然回神。 祈宣指着其中一幅画像,又接着道:“只是好像母后呢?” 苏漫手脚发寒,心中疑虑重重。 那不是像,分明是她母后年轻时的模样,她的美貌遗传自母亲,所以才博得天下第一美人之称,只是鲜少有人知道,她的母亲才配得上天下第一美人啊。 “小宣,你除哥哥外还带谁来过这里?” “没有了。” 苏漫松了口气,认真扶着祈宣双肩,无比认真道:“小宣记住,这里除了你跟哥哥之外决不能告诉任何人,知道吗?” 祈宣似懂非懂,又道:“元瑾哥哥也不行吗?” “嗯,记住任何人都不行。” 她想她需要时间来查明这一切,为什么丞相府的密室中竟然会出现母后的画像,而这些金银珠宝又是何处得来? 苏漫拉着祈宣,才推开门便被外面来人吓了一跳。 君默然面沉如水,不动如山,阳光打在他身上,金色光芒耀眼炫目。 “爱卿为何见了朕如此惊讶,竟是连行礼都忘了么?” “臣参见皇上,不知皇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望皇上恕罪。” 祈宣也被拉着跪下,却仰头看着君默然,气呼呼的并不高兴。 苏漫心里有些打鼓,不知他究竟在门外站了多久,方才在里面所说的话有没有被听了去,但也暗暗庆幸他没直接冲入书房。 “朕听闻爱卿昨夜遇刺受惊,特来探望,但爱卿脸色似乎不错,看来对此见惯,倒是朕的担心多余了。” “多谢皇上挂怀,臣无碍。”看来她猜得不错,昨夜解救她之人果然是君默然派来,如此一来也就证明了她的一举一动均在他掌控之中。 “爱卿不请朕进去坐坐么?” “皇上请。” 祈宣被管家带走,苏漫则跟在君默然身后进了书房。 门一关上君默然便将她压在了房门之上,眼神冰冷,嗤笑道:“你真是好本事,在这里都能惹上这些高手,可是损了朕不少暗卫。” 苏漫被他压得胸腔发疼,伸手欲推。 “没想到我这条命竟引得这么多人惦记着,只怕哪日一个不小心就被人给取走了。” 君默然伸手捏住她下巴,缓缓将她的脸抬起:“谁敢,你的命在朕手中,朕要是不同意,你休想死得痛快。” 苏漫抬眼一瞥,又合上,他脸色阴沉,发怒起来很恐怖。 “昨夜之人分明有备而来,武功确实不俗,既然皇上的暗卫都应付得如此吃力,只怕当今无几人能做到。” 他脸色缓和下来,手上力道不曾松开,道:“爱卿不笨,想必知道是谁。” “若是没有皇上的默许,他又怎能在这里下手,这招引蛇出洞着实妙啊,那人心计不及皇上半分,难怪他只能是王。” 君默然突然放开她,坐回椅上,神情转为慵懒,淡淡开口:“朕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可你倒聪明到让朕刮目相看啊。” 失去他的支撑,苏漫身体一晃,惨然道:“论起聪明,伪装,苏漫不及你分毫,否则当初又怎会败在你手中,恐怕连先皇都不知道,他一向以为懦弱的儿子实则擅谋略,攻心计。” “父皇恐怕也不知他向来宠信有加的臣子竟是前朝公主,一心想着颠覆他江山之人吧,论起伪装,你我倒不相上下。”他竟用我自称,苏漫颇为惊讶。 无意跟他再扯旧事,话锋一转,她叹道:“皇上今日找臣不光是为了探望吧?” 君默然笑:“朕都说了不喜欢太聪明的女人。” “端王马脚一露,臣这颗棋子似乎才发挥作用,若那端王知晓臣的身份,不知道是不是还会义无反顾,死不瞑目。” “你倒真是不怕死。” “落个为国捐躯的美誉倒是比前朝逆臣强多了,只是臣好奇皇上竟将赌注得如此之大,难道就不担心端王不上当,反而跟臣里应外合。” 他剑眉一挑,猛然将苏漫拉入怀中,吻上其唇:“你会吗?” 苏漫闭眼,是啊,他赌她不会,也不敢,所以才放心的让她当诱饵,引蛇出洞,即便死了也无妨,一石二鸟,少了叛党,也能趁机除去祸端,不管是什么结果,最终都会是最大的赢家。 “朕曾和你说过,忘记你过去身份,安心当我大燕丞相,至于那些无关紧要之人,自然会安然无恙。” 苏漫很想纵声大笑,却被他用力吻住,唇舌交缠,腰似要被折断,胸腔内空气也被尽数抽走,他的霸道狂妄总逼得她喘息都无力。 想要推开他,可他却将手指顺着发丝滑入,辗转加深了这个吻,似情人间最温柔甜蜜的告白,可苏漫却知那不过是惩罚自己的手段罢。 “丞相大人的味道果真比朕后宫那群女人强多了。”他心情大好,啧啧道。 苏漫想起那日落水之事,不由怒从心头起:“你后宫那群庸脂俗粉,整日里吃饱没事便是想着如何争宠夺爱,就恨不得变作树熊挂在你身上,还要装模作样,楚楚可怜,表面上弱不禁风,耍起手段来是一个比一个厉害,本相才不屑与这些女人相提并论,如此岂非辱没我天下第一美人之名。”一口气说完,她都吓了一跳,随即脸色一红,不敢看向面前之人。 第18章 你不过是个玩物 君默然愣了一下,随之哈哈大笑,笑容让他脸上钢硬的线条柔和起来,整个人俊美得无与伦比,耀眼得不能逼视。让人好想,好想吻住他唇边的笑意。 苏漫一惊,慌忙移开视线,脸上一阵一阵燥热。 “朕倒是不知她们在你眼中竟如此不堪,但此言深得朕心啊。”他仍然在笑,仿佛三月春风,冰雪消融,寒意尽数退却,明媚和煦。 溃不成军啊,她叹了口气,再多的气愤和不甘都只能吞下心里。 苏漫下得朝来,安然如往日一般缓步走入轿中,中途却被一阵异动惊醒,轿子的速度十分不寻常,只怕不是寻常轿夫,她撩起车帘,眼前景致飞掠而过,快得如幻影。 风声呼啸,原本行走在地上的轿夫竟是用轻功飞在空中,苏漫皱起秀眉,暗叹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但她并不着急,来人是谁心底已然明朗,只是对方将地方弄在这荒郊野外,若是合作不成毁尸灭迹可冤了她。 抬轿子的人轻功如此之高,那暗卫肯定也完蛋了,何况依照君默然的小心谨慎,就算牺牲一个丞相也不可能会让那人怀疑到他头上。 终于等轿子停下,苏漫已经白颠簸得脸色煞白,胃里阵阵翻腾,妊娠初期的反映不是一般的明显啊。 她拿帕子掩去唇边痕迹,优雅从容踏出,阳光立刻漫上她全身,温暖异常,这才发现原来早来到了城外,身后是树林,不远处还有蜿蜒河流,而身处之地竟然是一片松软的小草坪,翠绿翠绿的,柔软舒适。 “王爷好雅兴,今日是要邀下官一同踏青赏景么?”苏漫含着笑意,抬眸凝视着面前之人。 锦衣华贵,玉带缠身,面容与君默然有三分相似,只是那双锐利的眼眸中满是阴鸷,看得她极为不舒服啊。 端王是君默然的叔叔,当初打下这江山他出了不少力,先皇驾崩后更是仗着手中大权数次威胁君默然,当初苏漫将计划搁置不可否认其中也关乎到端王的原因。 只是如今他竟光天化日之下将自己掳来,甚至毫不避忌张扬身份,看来应该握了不错的王牌在手中。 “不愧是苏丞相,见到本王竟然还能不定声色的朝中恐怕没有几个。”他说的没错,只因为他身上散发出那种暴戾之气,人人见了都恨不得退避三舍,明明是个长得不错的男人,偏生出一双狠毒的眼啊。 苏漫笑而不答,她当然也怕,怕死了,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拼死一搏,何况遇上这样的对手,她不否认引起了自己的兴趣。 “王爷穆赞,下官愧不敢当。” “哼,废话少说,你可知道本王今日为何要找你?” “回王爷,下官不知,望王爷告知。”苏漫转头看去,心底早将他骂了无数遍。 “本王想跟苏大人合作,不知大人意下如何?”他阴鸷的眼神紧紧盯着苏漫,话里的僵硬根本由不得拒绝。 “王爷,下官不明白。” “哼,苏丞相才智过人,何时也学会拐弯抹角了?” 还不都是你逼的,苏漫腹诽。 “望王爷明示,下官确实不知王爷所说为何?”神色一晃,避开他的眸光,随后又低下头去。 他目光在她左颊溜溜一转,眯起危险的眼睛:“既然丞相不明白,本王唯有跟你一一道来。” 苏漫笑笑,静静垂首。 “本王收到消息,江夏连日暴雨,许多地方闹洪荒,百姓流离失所,瘟疫蔓延,朝廷定会拨银子下来赈灾,如此大人可明白?”说完那双眸子直直落在苏漫脸上,须臾不曾移开。 苏漫心中凛然,今日上朝并未听闻此风,倘若事情属实,他的消息竟然来得比皇帝都快,真不是个省油的灯。 佯装大惊失色,忙道:“王爷此话当真,如此该尽快奏明圣上,将灾银运往西夏安抚百姓,否则不免有无数难民流离失所。” “是么?”他笑笑,忽然伸手向苏漫颈间探去。 她惊得骇然失色,哪里还顾得上其他,要知道喉结可是怎么装都没有的东西啊,在端王手指即将触及到咽喉之时噗通跪倒在地。 “王爷恕罪,下官不知此言有何不妥?” 端王微眯起双眼,神色捉摸不定,唇间却掠起一个阴寒弧度:“苏大人,本王不喜欢故弄玄虚,你何必执迷不悟,本王明日便会将此事上奏,同时会要求朝廷拨一百万两白银做赈灾之用,而你只需要担任钦差沿途护送便可。” 苏漫脸色微变,瞬间明朗,端王对这灾银是势在必得,一百万两,足够他招兵买马为逼宫做准备了。 尽管如此,苏漫还是狐疑道:“王爷,此事若皇上不答应,下官也无法。” 他冷哼一声,斜眼看着地上跪着的苏漫:“你只需要同意便可,本王自会有方法让皇上同意。” “王爷,此事事关重大,下官惶恐,只怕无法担此重任。” 他冷笑。道:“苏大人,此事由不得你,本王早将一切安排妥当,而你只需要乖乖听话,本王自不会亏待你。” 苏漫闻言径自站起身来,毫不迟疑道:“王爷此言差矣,西夏水患,下官身为朝廷命官,怎能为一己之私而置天下苍生不顾,今日下官只当不曾见过王爷。” “拦住她。” 话音才落,苏漫脖子左右多了两柄长剑,在阳光照耀下泛着刺目寒光。 “王爷这是何意?”举目朝端王看去,只见得他眼中冷意一片,阴鸷狠毒。 端王举步在她身前站定,好不得意道:“苏大人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苏漫扬起头来,一脸傲倨:“王爷今日即便是要了下官性命,下官也只是这句。” 端王三击手掌,大笑,道:“好个宁死不屈,本王还以为那皇帝斩你羽翼,断你后路,甚至用手段逼你就范,一心为国最后却落个娈臣的下场会心存怨恨,不曾料想苏大人如此高风亮节,竟大度至此。” 苏漫脚步顿住,片刻无语。 “哈哈哈,苏大人,不如跟本王好好合作,一洗雪恨。” 苏漫似乎在犹豫,迟疑不定。 端王见状更加确定心中所想,紧着又道:“那皇帝使的好手段,莫非苏大人甘心一辈子当他的玩物,像女人一样被他压在身下肆意操弄?还是说苏大人本就喜爱此道?” 凉凉的讽刺,苏漫鄙夷,她本就是女子,只怕端王知道要气得吐血吧。 “苏大人尽管放心,你的家人本王已经将他们安顿好了,绝不会让那皇帝有机可乘。” 苏漫手脚一凉,脸上刹那间血色尽褪。 端王将她瞬间的反映尽收眼底,甚为满意,看来那个傻瓜果然是苏漫的死穴,明知道是死路也会闯呢。 苏漫紧握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如此反复,才道:“好,下官便依王爷所言,也希望王爷遵守约定,切莫伤害愚弟,否则下官即便拼了性命也要与王爷一决高下。” 第二日早朝之上端王果真递上奏折,言明了西夏水患一事,君默然听后爽快准了一百万两白银的赈灾。 “启奏皇上,这一百万两白银数目不小,必定要派信得过之人护送才为妥当。”端王故意又道。 苏漫只是垂眸不语,目光也不曾停留,整个人安静得有些不寻常。 君默然只淡淡一扫,故作沉思,又看向端王:“如此依皇叔之见,朕应当派谁去较为妥当。” 端王自然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恭敬的一句让皇上定夺便将责任退却,最后毫无疑问这苦差事落到了苏漫头上。 早朝一散,景王君默希便追了上来,温润的脸上几乎是有些急切的逼问着苏漫。 “阿漫,那端王分明是给你下套,为何还要看也不看便跳进去,此事倘若处理不好,性命攸关,我不想你去送死。” “殿下为何如此认为,下官承朝廷俸禄,自然心系天下百姓,西夏水患,这护送灾银之事刻不容缓。” “阿漫,你心思玲珑,我不相信你不知,既然阻止不了你,我这就去找皇兄,求他收回成命,让别人去。” 苏漫一急,不由分说上前扯了他衣袖:“不准去。” “为何不准,是不是那端王用了什么手段逼迫于你,你告诉我,我定会为你好好惩治皇叔。”君默希目露担忧,每一分都是如此真切。 苏漫心头酸涩难耐,却只能狠下心肠:“殿下,此事我自有分寸,希望你不要阻止,还有,皇上心意已决,你去求他也是无用,端王虽诡异多端,但我却不怕他,而换做别人,或许没那么好对付了。” 君默希神色黯然,但明白苏漫说得句句在理,是不好再反驳。 此时李明德又挡在苏漫身前:“奴才参见苏大人。” 她一见此便知道定是君默然拦人了,只得跟上前去。 御书房中焚香弥漫,香气清幽,正一缕一缕从鼎炉中升腾,苏漫来到殿内,施礼过后便站在一侧。 “此行凶险万分,朕希望你能平安归来。”君默然看向她,略皱眉头,不过一日不见,脸色变黄,精神也差了。 苏漫哪知他心思,胸腔内又堵着气无处可泄,道:“不是有句话叫祸害遗千年么,臣这种人人得而诛之之辈老天只怕不敢收啊。” 君默然闻言目光停留片刻,哈一声大笑起来。 “朕当是苏大人很乐意为百姓某福,没想竟是委屈了爱卿,是朕的不是。” “臣不敢。” “哼,天下间还有你不敢的事。”他话随如此,却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 见苏漫身影单薄,立于一侧,心念一动,她抬头人已经近在咫尺,身体被纳入一个宽阔怀抱,温暖的口息扑在她颈间,令苏漫皱眉偏头 “别动,让朕好好抱抱你,此去西夏路途遥远,短时日是回不来了,朕现今便开始舍不得爱卿了,你说该如何是好?” 苏漫双手用力,将人推开。 第19章 退敌 “若臣有半分差池,还望皇上不要为难小宣,他毕竟是个孩子。” 皇帝笑了笑又将她抱住:“你和朕一样,在这世上统共也没剩下个真正亲近的,只为这个朕又怎么舍得他。” 苏漫因这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心口巨震,不禁抬头望入他眼中,却是漆黑无边际,深不见底。 怀着身心疲累回到府中,清清冷冷,凄凄惨惨,少了那管吵闹的声音,竟开始觉得了无生气。 祈宣看来真的落入端王手中了,不日才被君默然逼迫,如今风水轮流转,竟又到了端王头上。 “大人,可需要老奴准备晚膳。”管家恭敬站在一旁。 苏漫抬手:“下去吧,我想安静一下,有什么事自会吩咐你。” “奴才告退。” 苏漫坐在庭院中,眉头深深皱了起来,祈宣在端王手中,如此一来她对君默然势必要阳奉阴违,若只是私事也就罢,反正那君默然也不是什么好鸟,可事关天下百姓,若赈灾的银子途中出了差错,又将有多少人要流离失所,暴尸荒野? 临走君默然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也分明是在提醒她,若银子出了差错,祈宣照样活不成。 无论她作何选择都只有死路一条,这君家人也太不是个东西了,夺了她家江山还不算,莫非真的要赶尽杀绝么? 苏漫想起了书房中密室里头那金银珠宝,心生一计,或许事情还不至于全无转机。 她打量着满室的财宝,估摸着也价值跟那一笔银子不相上下,可这些究竟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至今仍然是个谜。 她抚摸着墙上女子的脸,怔怔留下两行清泪:“母后。” “你告诉小七该怎么做,要怎么做才能保护好祈宣?是不是当初我选择入朝为官真的错了?是不是我真的不应该动复国的念头?” “母后,小七好累,小七不知道该怎么办?” 朝着画像靠过去,苏漫不小心触动画轴,耳边竟响起了轰隆的声音,眼前又是一番乾坤天地。 苏漫惊得睁大眼睛,泪水还酝酿在眼波之中。 她举着火折子,看着眼前延伸下去的阶梯,小心翼翼摸索着,没想到书房中不仅仅有密室,竟然还有密道,只是不知这密道究竟通往何处。 越往前,空气越发干爽,苏漫认定出口是在不远处,加快了脚步向前而去。 浩浩荡荡护送的军队,旗帜飘扬,马车拉着一箱箱白银开始上路,苏漫坐在马上,身侧跟着武功不凡的侍卫,身后是无数随行的官兵。 一日的行程结束,她们到了途中休息的驿站。 苏漫打量着库房,只有一道大门能够进入,看起来确实安全,但端王心机深沉,诡计多端,又怎么可能放着如此的大好机会。 她如今算是明白他当初为何非要自己来当这苦差,因为君默然的信任,但可笑的是箱子里头装的那些东西她可从未看上一眼,是石头还是银子真难说呢。 身边安排护送的几乎全是端王的人,而她想要靠近银子都不行,君默然这死家伙,回去定不放过他。 “夜深了,大人可先行休息,明日还要赶路,此处有众多官兵把守,而我们兄弟二人也会轮流之夜,大人尽管放心。” 废话,就是你们在我才不放心,苏漫暗道,但表面上依旧只得不动声色,打着哈欠走回房中。 余星余宸,他们兄弟二人都是武状元出身,武功自然不在话下,关键还是端王的爪牙,路上苏漫也曾试探过二人,都是忠心耿耿不好触怒的主。 为今之计看来只这最后一搏。 苏漫从怀中掏出一节竹子,走到窗户边用力一拉,半空绽放一抹光亮,随即消失无踪。 约莫一个时辰后,窗外人影浮动,苏漫瞥了一眼大开的窗户,见两道人影已经飞速掠入房中,一身黑衣,与夜色溶为一体。 “属下来迟,主子恕罪。” 苏漫起身看着二人,直入主题:“那驿站的库房中放着这次赈灾的银子,外面有重兵把守,而且其中两人都是武状元出身,以你们的武功可有胜算拿一锭银子出来?” 星魂,星月相视一眼,星魂道:“官兵有几人?” 苏漫答道:“若不惊动休息的,轮值是五十。” “用药胜算最大,主子。” “可如此一来便会打草惊蛇。” “主子放心,这迷魂香是特制的,不过维持片刻,而且中毒者深思恍惚,陷入幻觉,不会有问题。” 苏漫略作沉吟,从衣袖中掏出一锭银子,交给星魂;“换一锭那里的银子出来便可,但切记,要等到三更后才动作。” 两人走后,苏漫趴在桌上拨弄着蜡烛,烛光随着她的动作摇曳,不时发出几声响动。 想来当真好笑,她花了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一心复国,最后将自己搭上就罢,到头来竟然还要为那人的江山舍生取义,看来她果真适合当个忠臣良将啊,下辈子投胎断不当女子。 三更一过,星魂星月两人再次出现在苏漫房中,手中揣着一锭银子。 “你们可好?”苏漫上下打量一番,见二人都没受伤才松了口气。 “主子要这银子作甚,看起来并无特别。” 苏漫笑笑道:“自然是有用处,此处不方便说话,你们尽快离开,小心些。” “属下告退。” “属下告退。” 两人一走,苏漫立刻拿起那银子研究起来,果然上面被做了手脚,若到时东窗事发,她则成了最好的替罪羔羊,横竖不过一死,可她绝不甘心死在别人的利用之下。 天蒙蒙大亮,传旨的公公已经等在驿站,君默然临时换了人护送那赈灾的银子,只道另外有差事指派苏漫,令其即刻进京。而替补之人竟然是陆秉天陆少监,此人为官刚正,心系百姓,又是端王死对头,苏漫不禁佩服君默然的手段,真是滴水不漏,还能让端王竹篮打水一场空,白忙活一场。 只是皇帝将时间拿捏得这样准,祈宣怎么办?他可还在端王手上呢,苏漫看着手中圣旨,也心知此时再容不得有多余的时间考虑,只能快马加鞭,回到宫里再做定夺。 半路上竟碰上了端王,苏漫知晓他定是前去收拾残局,但不好点破,只能看着圣旨表示无奈,端王暂时放过了她,却不知有没怀疑。 虽然此事算是结束,但祈宣的事情却还没个结果,苏漫只得进宫面圣,君默然看着一路上风尘仆仆赶回的人儿,心底竟涌上柔情。 “臣参见皇上。” 君默然走下去将她扶起:“如何,爱卿此行可还算称心?” 苏漫冷哼一声,道:“只怕是彻底称了皇上的心,可小宣却落入了端王手中,他这人手段甚是狠毒,我担心小宣会出事。” “不行,端王此时已经离开王府,说不定人就在府中,去一探究竟才放心。” 君默然一把将她抱住,听她口不择言不禁发笑:“爱卿尽管放心,朕已命人将他送回丞相府,一根头发都不会少你的。” 苏漫霍然抬头看着笑得一脸高森莫测的男子,刹那间什么都明白了,想起临行他所说的那句话。 “你和朕一样,在这世上统共也没剩下个真正亲近的,只为这个朕又怎么舍得伤他。” 好手段,她还以为他相信自己的呢,没想到竟是挖了坑好让她心甘情愿的跳,自负如端王,若知道从一开始便被他算计在内,不知会有什么感觉。 端王料定他没想到自己最亲近的人当中早被安插了棋子,皇帝纵容不过是给他时间多蹦跶几日,若真安分守己也罢,真要行动起来只怕如了他所愿,趁早出去心腹大患。 而可笑她竟然也扮了一回跳梁小丑,还以为他毫不知情,没想到一切都在他预料之内,分毫不差,罢,输给这样的人,她没什么好怨的。 “你在生朕的气?” 苏漫道:“臣不敢。” “哦?”他眼底山闪动一抹异彩,又笑道:“你说不敢,而不是不生朕的气,如此说来还是在责怪朕隐瞒此事了?” “皇上为了除去端王费尽心思,此事事关重大,不对臣言明自然有你的道理,臣断不敢对皇上的谋划有半分不满。”苏漫又将人推开,恭敬垂首。 看透又如何,任谁知道一直当跳梁小丑被人掌控心底都不会舒坦吧,何况还是利用她至亲之人的性命来威胁。 君默然无奈,捧起苏漫精致的脸庞印下一吻,也不顾她的反抗,再次用力将人揽入怀中。 “阿漫,朕并非不相信你,只是事关重大,朕不能拿天下苍生来做赌注,西夏连年水患,皇叔他恐怕早就瞄准了这个机会,若你事先知晓此事,又怎会在与他周旋时惊慌?” “皇叔他疑心极重,那两人朕从五年前就开始安插在他身边,断不能出任何意外,朕知道皇叔不会伤害你,所以才放心派你去,结果证明,你果然没有令朕失望。” 苏漫了然,他从五年前就开始防范端王,若没料错,那时候他还是个不受宠的皇子,这般心思,难怪皇帝那些人自诩聪明绝顶的皇子最后一个个被他打败。 “皇上就不担心端王将臣杀了,然后安个畏罪自杀的罪名?” 他笑,却肯定道:“他不会。” “皇上何以如此断定他不会要臣的性命?” 第20章 失神 “你随父皇三年,官拜丞相,虽然朕除去你身边众多羽翼,但还是有一定影响力,何况他若有心夺位,怎能不找替罪羔羊,而今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你我之间暧昧不清的关系,皇叔眼线遍布,他怎会不知?” “皇上这般心思,就注定了端王下场,只是不知臣能否看见。”苏漫合上眼帘,龙涎香萦绕鼻息。 日光蒙淡,君默希一袭玄衣凭栏而立,视线却尽数落在远处回廊之上,一抹明紫逐渐在眼中清晰,眉目依旧。 “我听说你今日回宫,便来看看。” “臣见过殿下。”苏漫依旧行礼,却被君默希伸手拦住。 “少允,你跟我之间总是要闹到这样生分么,皇兄不安好心,让你陷入这样的风言风语,你怎么还是这样漠不关心,母后会杀了你的。” “殿下,此处是皇宫,耳目众多,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殿下还是少说,若要被有心之人听了去,你我都要人头落地。” “你还知道怕死?”君默希咬牙,向来温润的眸染上怒色。 “殿下,臣如今已平安归来,殿下所说的那些都不存在。”苏漫后退两步拉开距离。 “哼,我就当你说的是真,那日在皇宫落水又是怎么回事?” 苏漫一惊,道:“殿下从何得知此事?” 君默然早将消息封锁,却不想还是被他知道,她终究是不忍心连累这个干净得一尘不染的男子啊。 “阿漫,你听我说,不要再当这个丞相了好吗,离开皇兄,天高海阔,从此翱翔九霄,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着你。”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白如此坚定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 苏漫震惊,却不敢将目光看想向他,自由,多么奢侈的东西啊。可惜她此生于此无缘,无论是芸朝的公主,还是燕朝的丞相,她不过一只笼中鸟,由从前那个大的牢笼换到小的。 苏漫心痛难耐,退了一步,深吸气,道:“多谢殿下抬爱,臣并不想离开这里,荣华富贵,措手可得,人生无非便是如此。” 君默希苦笑着睁开眼:“呵呵,荣华富贵,阿漫你要的是这些么,尘世间繁华,均过眼烟云眼,弹指间芳非暮,恰如三月花。” “殿下,人各有所求,苏漫亦然。” 忍不住又看向他,想起他一直以来的维护关心,心痛如绞,她毕竟不是全然无情啊。勉强冲他一笑,转身欲走。 “哥哥,哥哥。”祈宣小跑着上前来,扑入苏漫怀中。 半月不见,竟是长高了,苏漫上下打量,确认他无一丝受伤后才摸着祈宣的头,道:“小宣想哥哥了吗?” 祈宣猛点头:“哥哥去了哪里,为何要将小宣送到那个地方,小宣害怕,那些人将小宣关在房子里,不能出去,也不能见哥哥。” “对不起,哥哥太忙,所以才叫他们暂时照顾小宣,以后不会了,以后小宣都会跟哥哥在一起,好不好?” “哥哥此话当真?” “哥哥何时骗过小宣了?” “那就好,那人太凶了,还不准哭,还拿蛇来吓唬我,哥哥要好好惩治他们,不然我就去告诉父皇母后,砍了他的头。” 苏漫惊得一把捂住祈宣的嘴:“小宣,哥哥跟你说过什么?以后只能喊爹娘,若记不住哥哥就将你送去恶人那处。” “哇。”一声他又大哭起来:“为什么不能叫,他们明明就是父皇母后,他们为什么这么久都不来看小宣,哥哥坏,我不要哥哥,我要父皇,母后。” “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哥哥现在太忙了,等小宣长大一些就带你去找爹娘可好?” 祈宣一听立马止住眼泪,眨着黑亮的眼睛。 “哥哥说的是真的吗?” “是真的,不过要叫爹娘哦,不然他们会生气的。” “好,爹娘。” 苏漫看着他小跑着离开的背影,低声道,我该如何告诉你他们都不在的事实?也许一辈子长不大也好,这些痛苦就不必背负,她太累,不想他步上自己后尘。 端王这头被皇上算计,气得当场持剑砍杀了两名士兵,随后气呼呼的杀到王府,本想拿祈宣来威胁苏漫,没想到人早被放走,哑巴吃黄连,咽下一口恶气。 早朝之上他又故意找茬,君默然却有心维护苏漫,自然不了了之,眼见百花花的银子从眼前溜走,只能捶胸顿足。 因灾银发放及时,洪灾一退,瘟疫也得到了控制,西夏并未引起慌乱,皇帝龙颜大悦,散朝后竟然留下了几人在宫中用膳。 或许对于别人来说是难得的恩赐,苏漫看到李明德朝自己走来只觉头皮阵阵发麻。 “李公公,本官今日身体不适,望公公代我谢过圣恩,实在不想扫了大家兴致。” 李明德闻言一脸为难,又躬身道:“大人恕罪,皇上说谁都能缺席,唯独苏大人非来不可,这……奴才也是没办法啊。” 苏漫咬牙道:“既然如此,本官随公公去便是。” 偌大的殿中,摆着八仙圆桌,几人正坐在一起高谈阔论,一见苏漫到来,目光都不约而同落在她身上。 对于她跟皇帝之间的种种暧昧关系,各人都心如明镜,但毕竟天子的宫闱秘事,他们即便有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嘲笑。 可苏漫依旧能感觉到众人眼中带着的鄙夷,而除此,唯有坐在她对面那道温润目光沉重得她不敢逼视——景王君默希。 皇帝尚未到来,气氛倒也不算拘束,在座的各位都是朝中举重轻重的人物,文臣武将都不缺。 工部尚书谢庭见苏漫落座,率先道:“苏大人此行劳苦功高,此乃百姓之福。” “谢大人所言甚是,下官佩服。”兵部侍郎周济随言附和,只是眼中带着暧昧的笑。 苏漫淡淡抬眸,声音有些淡漠:“二位大人过奖了,食朝俸禄,自当为国为民,这些都是分内之事,苏某不敢居功。” “苏大人谦虚了。”谢庭又道。 此人为官多年,惩治了不少贪官污吏,也算是难得清廉之人,是以苏漫对他印象并不差。 “苏大人脸色苍白,可是身体不适?”君默希突然开口,目光则落在苏漫脸上。 她正要回话,忽然听得一声“皇上驾到”,众人齐齐站起,恭迎圣驾。 “众爱卿不必多礼,今日朕设宴,各位爱卿随意便可。” “谢皇上。” 君默然素来冷漠,今日看起来心情倒极好,身上的寒气都少了几分,唇角也一直挂着若有似无的笑,还不时将目光盯着苏漫,惹得她是浑身不适,再触及到众人意味不明的笑,恨不得找地缝钻进去。 开宴之后,宫女太监端着各种山珍海味鱼贯而进,摆满了整张桌子,苏漫原本也有些饿了,无奈这样的场合开场白都是一串串的,甚是烦人。 无非都是一些国泰民安,圣上英明之类冠冕堂皇的措辞,苏漫只得忍住饥肠辘辘,听得耳朵抽筋。 好不容易过了这轮,刚提起筷子便要敬酒,她真气不得拂袖离去,杏眼一瞪,却看见君默然似笑非笑朝她看来。 脸上一热,也顾不得酒量深浅,端起杯子便一口饮尽。 侍女马上又上前将酒斟满,苏漫端起正想继续,却被坐在距离她最近的皇帝伸手挡住:“爱卿,美酒虽好,可不要贪杯哦。” 苏漫脸上更热,阵阵烧到了耳根处,抬头果见众人目光诧异落在她身上。 酒过三巡,众人已有醉意,苏漫亦不例外,白皙的脸庞染上潮红,鲜艳唇色娇艳欲滴,君默然侧头看来,喉间一紧,眸光渐渐升温,却碍于场合没有行动。 君默希望着这一幕,心中钝痛难当,闷闷几杯下去,垂下眼帘,只想逃离这让人窒息的空气。 “景王殿下心不在焉,如此喝法,倒不怕伤了身子,莫不是有什么心事?”一旁谢庭放下筷子,看着身侧温润男子笑着开口。 原本落在苏漫身上的目光都转到了君默希身上,他淡笑,又是举杯:“谢大人此言差矣,本王今日是太高兴了,难得皇兄设宴与众位大人同饮,倒是少有的机会。” “原来如此,倒是下官多虑了。” 君默然也顺势看来,眼中光华敛尽,竟是深不可测。 暮色四合,回廊宫灯影影灼灼,通明一片,苏漫看着众人慢慢离去,开始坐立难安,被君默然半拖着带入朝阳殿时仍是头重脚轻。 明黄之色在眼前逐渐靠近,她转身欲逃,脚步尚未踏出大门,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道生生拽回,跌落在龙涎萦绕的熟悉怀抱。 低笑声自头顶传来,她模糊睁眼,对上那张俊美如雕刻的容颜,只觉霞光透云,雾散烟消,这人怎生得如此好看? 忍不住伸手触上他脸庞,却被按在那温热掌心,与他肌肤相贴,脑海中混沌一片。出乎意料的举动却令君默然高兴万分,心道下回定将人灌醉,如此风情,与平日那冷漠相差何止十万八千里。 低头吻住苏漫,也许是醉酒,她并没有反抗,这样的感觉很美妙。 苏漫迷迷糊糊中只觉得空气渐渐减少,君默然的眸子变得幽深起来,燃烧着灼灼火光,他伸手将她抱了起来…… 重重帷幔落下,他俊美的脸,漆黑如夜的眼睛,似清潭幽深,有明亮光华流转,苏漫酒意朦胧,一时间竟失了神。 君默然透过黯淡的光线看到她眸子里闪动着潋滟波光,再也按捺不住。 第21章 你好大的胆子 一夜颠龙倒凤,苏漫清醒过来时已是第二日的中午,门外刺眼的阳光明亮且温暖,苏漫揉了揉额头,心道又是酒惹的祸,下次真的不能再喝酒了。 望着外面天色,苏漫估摸着早朝还未散,须趁着他还没回来早些溜出皇宫,否则又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她正拖着疲惫的身体下床,门外却传来尖锐的吵闹,这个熟悉的声音不禁让她眉心一阵紧蹙。 “既然皇上不在,本宫为何不能进去等他回来,你这个狗奴才算什么东西,竟敢阻拦本宫,信不信本宫将你拖出去砍了?”薛如玉一脸厉色,指着跪在地上的太监宫女。 此时丞相大人正在安歇,他们都是得了皇上的吩咐不准任何人进去打扰,否则便人头落地,谁也不敢有那个胆子将薛如玉放进去。 “娘娘饶命,皇上吩咐过不准任何人进去,奴才也是没有办法啊。” 薛如玉一怒之下踢了一脚那小太监,又道:“本宫不过是进去等皇上而已,相信皇上不会责怪了,你们这些狗奴才都给本宫让开。” “娘娘饶命啊,皇上真的吩咐过。” 吵闹之声越演越烈,苏漫感到一阵头痛,这个女人怎的就如此不识好歹,可见君默然的品味不是一般的差,竟宠这样刁蛮任性,狠毒无理的女人。 而薛如玉见这群奴才死活就是不让开,也猜到苏漫肯定在里头,心思翻转,正想着如何才能闯进去,没想苏漫却在此时大方走了出来。 一群宫女太监见状将头都低到地上去了,愣是没敢看苏漫的脸色。 “臣见过薛妃娘娘。”苏漫一脸正色,丝毫不将薛如玉吃人的目光放在眼里。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薛如玉虽然早就猜到,但亲眼见他大方从皇上的寝殿出来,还是气得浑身发抖,要知道皇上可是从来不让任何宠妃在这里过夜的。 而他竟然一次次的打破记录,如今还敢公然在她面前出现,这无意等于在众人面前打了她的脸嘛。 “娘娘,臣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苏漫转身欲走,却唰的一下子被薛如玉挡在身前。 “你这个娈臣,究竟有没有羞耻之心,身为男子却跟像女子一般张开双腿侍候人,也难怪官居丞相,不知是否床上功夫了得。” 苏漫哑然,这个女人长得一副妖媚相就不说,说话竟也是如此狠毒,真想问问君默然究竟看上她哪点。 “娘娘请注意言辞,这里是朝阳殿,娘娘即便不顾及自己的脸面,也要为皇上着想一下吧。”苏漫不急不缓,面色不起半分波澜。 “你……” 薛如玉被她的话噎住,又反驳不得,小脸气得青红交加,好不精彩。 随行侍候的宫女太监难忍脸上表情,心底都三呼痛快,可知道平时她待人刻薄,打骂是常有的事,不丢掉性命就是万幸了。 “娘娘若无别的事情,臣就先行退下了。” “你站住。”薛如玉又大步拦在她身前,眼中怨毒流露。 苏漫不禁叹息,惹上皇帝的这些女人往后当真是没有安生日子了,手段高明之处不容防范啊。 “娘娘还有何吩咐?” “你这个贱人,本宫今日定要好好教训你。” 身后丫鬟太监一听都吓白了脸,苏漫可是皇帝跟前的红人,薛如玉是不想混了,偏去招惹他。 “不知娘娘想要如何教训臣呢?”苏漫并不担心,这里毕竟是朝阳殿,谅她也闹不出什么大风大浪来。 “你给本宫等着,本宫绝不会放过你。” “爱妃不想放过谁啊?”一管低沉的嗓音传来,明黄色彩顿时映入眼帘,那张俊美的容颜此时在耀眼的阳光下美如神邸。 薛如玉却被吓得脸色苍白,她本是仗着皇帝不在这里好好羞辱苏漫一顿,却没想到竟那么巧遇上他下朝,撞到枪口上。 “皇上,臣妾冤枉啊,皇上你要为臣妾做主,苏大人他先对臣妾出言不逊,接着又对臣妾不轨,臣妾是怒极才口不择言的,皇上明鉴。” 薛如玉声泪俱下,小脸楚楚可怜,演戏逼真。 君默然脸色沉了下来,道:“爱妃,那你倒是说说丞相如此对不轨了?”他声音带着压迫,眼神冰冷,没到这些后宫的女人每一个省油的灯。 薛如玉见机会来了,更是伤心滴泪,指着苏漫断断续续又道:“苏大人他……他说抓臣妾的手,还出言不逊。” 苏漫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这女人颠倒黑白的本事也未免太大了,还没碰着人就被说抓了手,还不轨,生得都不如自己好看,看见就恶心。 君默然心中冷笑,将目光朝苏漫看去:“爱卿,薛妃说的可是真的,你竟对朕的爱妃不轨?” 苏漫懒懒道:“臣相信皇上的眼睛还不是瞎的。” 薛如玉没想到苏漫竟如此大胆,在皇上面前都敢造次。 “皇上,你定要为臣妾做主啊,苏大人他确实没安好心。” “够了,朕的眼睛确实没瞎,爱妃是想等朕惩治你呢还是自己回宫去好好反省反省?” “皇上……”薛如玉满脸的不可置信,皇帝竟然问也不问就否认了自己捏造的事实。 “要朕送你走吗?” 薛如玉被冷冽的话吓得腿一软,忙跪安离去。 跪在地上的宫女太监头也不敢抬,生怕惹来杀身之祸。 “朕不是说过不让任何人进来么,你们都是怎么办事的?” “皇上饶命,奴才们真的有阻拦。”太监宫女们跪在地上,一脸无奈加惶恐。 “皇上,薛妃要进来谁了拦得住?你就是责怪他们也无用。”苏漫忍不住跳出来说情。 “算了,下次别再让朕看到这样的事情。” “谢皇上。” “你跟朕进去。”言毕他不由分说拉过苏漫的手朝寝殿走去。 “皇上,臣府中还有事情,能否。” “不能。”她话未说话便被他打断,只听见那个霸道的人又道:“陪朕用完膳随你。” 心知反抗无用,苏漫只得乖乖坐下用膳,但不知是否桌上酒菜太丰盛的原因,苏漫竟觉得有些反胃。 伸出的筷子不知该夹些什么,君默然此时主动夹了一片肉放入苏漫碗中,命令一般道:“给朕吃下去,这么瘦怎么行呢?” 苏漫皱眉,最后还是在他严厉的目光下夹起肉片送到口中,只是还没来得及品尝胃里的不适倒越发厉害了,阵阵翻滚让她猛的弯腰干呕个不停。 君默然忙站起替她顺背,狐疑道:“怎么回事,是不是身体不适,朕去传太医。” 苏漫一急,伸手将他拉住:“皇上,臣无碍,只是还不饿。” 传了太医来她怀孕的事情还能瞒得住才怪,到时候这身份还是个天大的问题,君默然说不定会为了顾全面子将孩子打掉,想到这里,心中不免疼痛,再怎么不希望这个孩子到来也还是她身上的一块肉啊。 “你当真没事?” “臣真的没事,只是胃口不太好。” 君默然似信非信,又道:“胃口不好多少也要吃些东西,否则身体会受不住的。” 他的话瞬间让苏漫的脸染上燥热,昨夜的记忆犹在,她恨不得拍死自己。 君默然见状心情大好,竟起了逗弄之心,身子一偏朝苏漫靠过来,“爱卿昨夜可真热情,让朕大开眼界啊。” 苏漫手一抖,筷子差点掉落下来。 “皇上还让人吃饭吗?” “还是酒醉的爱卿比较迷人,啧啧。”他此时的模样像极盯着猎物的狼,哪里还有半分当初冷厉的摸样。 见苏漫气呼呼盯着自己,清冷的脸上满是怒气,他悻悻然收住笑容:“吃饭吧,朕不说便是。” 苏漫这才低下头去扒碗里饭菜,这不过两口,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忙弯腰干呕,依旧是什么都吐不出来。 君默然这次的脸色显然沉了下来,他盯着苏漫的脸,冷声问道:“朕看爱卿还是让太医来诊治一下为妙,否则这身体出了问题可怎生是好?” “皇上,臣无碍。” “有碍无碍御医诊过便知,你不必多说。” 苏漫见他一脸的阴沉,声音也冷了下来,便知道他定是对自己产生怀疑了,闭眼深深吸气,才道:“皇上不必传御医了,臣自己的身体再清楚不过。” “你是要抗旨吗?” “臣不敢。” “来人,传御医。”他冷哼一声,对着外面喊道。 “皇上。”苏漫无力的看着面前俊美得让人不敢逼视的男人,心底一阵苦涩。 “别以为朕对你好你便能为所欲为,别忘了你的身份,朕的爱卿。”他几乎是咬牙切齿说出这句话。 “臣从未忘记自己的身份,只是皇上一直不曾想起而已。”横竖不过一死,她也不再委屈自己。 “你是意思是责怪朕?”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皇上何不给臣一个痛快呢?” “你倒是想得好,朕说过要慢慢折磨你,若你现在死了那还有什么意思,还有你那老相好,你那宝贝弟弟,都不要了吗?” 苏漫只是平静扯出一抹笑:“既然早晚都难逃一死,臣宁愿他们现在死了,也好过日后受更多折磨。” “苏漫,你好大的胆子!” “我胆子若不大又怎么敢想着复国呢?皇上可别忘记,我没被灭国前身份并不比你差,若不是你的父皇,你以为你现在又能是什么样子?有什么资格坐在这里?”苏漫一口气说完,冷眼看着他。 第22章 你不配留下孩子 昨晚还耳鬓厮磨两厢缠绵,不过一夜两人之间再次水火不容。 君默然眼中涌上杀意,毫不迟疑伸手捏住苏漫纤细的脖子,手掌渐渐收紧,双眼通红看着她清冷平静的脸慢慢因痛苦而扭曲。 苏漫没有挣扎,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胸腔内气血翻腾,掉下湖里没被淹死,被太后的针没能扎死,倒被皇帝活活掐死,恐怕也算死得最窝囊的一个丞相了。 “皇上,御医来了。”李明德刚进来通传,没想撞上了这样一幕,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皇上饶命,丞相大人快没气了。” 君默然面色森然,眼中散发着浓浓煞气,他看着苏漫越发扭曲的脸,脑中闪过昨夜她的意乱情迷,手中力道渐渐松了下来。 苏漫得了自由,瘫软在地上不断呼气,不禁可笑又没死成,看着他眼中的盛怒,她真的以为这次必死无疑了。 “皇上……”李明德大松口气,跪在地上不敢起来。 “御医呢?” “臣参见皇上。” “哼,给丞相好好看看,不容许有半分差池。” 那御医便是前几次替苏漫诊治的老人,颤颤巍巍的看着地上之人,暗叫命苦,皇上这么个折腾法,他再有几条命也不够啊。 “苏大人,老臣这就为你把脉。”他伸出手去,哪知被苏漫一手拨开。 “皇上,让他下去吧,臣有话要说。”该来的还是没能躲过啊,她下意识的伸手抚摸着小腹处,孩子,我对不起你,没能保护好你。 君默然回过头来,盛怒未消,冷哼道:“丞相大人有什么事不能等御医替你诊治过后再说呢?” 他鹰一般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她,深沉的目光如千年寒潭,苏漫看着眼前一脸为难的御医,起身走到他面前跪下。 “臣求皇上成全。” 君默然看着地上跪着的单薄身躯,脸色苍白,心底深处又涌上异样的感觉,牵扯他的心脏,这样的认知让他异常烦躁,挥袖冷声道:“全部给朕滚出去。” 李明德朝那御医打了个眼色,两人连滚带爬出了寝殿,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一时之间房中静谧无声,空气沉闷的停滞不前,苏漫垂着头,手中揣着衣摆,像是终于下定决心,抬起头来看向他,眸中隐有雾气,带着绝望的无奈。 心像是被狠狠揪起,他皱起眉头,神色冷然。 “爱卿既不让御医诊治,如今是打算自己说么?还是让朕再换一个御医?” 苏漫咬着唇,又狠狠松开,声音悲凉道:“我知道皇上在想什么,不必确认了,事情确是如皇上所想那般,怀了你的孩子。” “什么……”这下他开始不知所措了,一时之间心念百转,似苦涩,似喜悦,复杂的情绪纠缠交错,不知为何,他心底竟然是欣喜的,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但这个想法马上就被否决了。 苏漫有了他的孩子,她的身份可是前朝公主,更是大燕的丞相,若此事泄露出去她的身份也会被曝光,而且他无法容忍仇人的女儿生下自己的孩子,而且说不定是将来皇位的继承人。 “拿掉。”他闭上眼,残忍的吐出两个字。 不知为何,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是藏不住的颤抖,衣袖下双手紧握成拳头。 苏漫震惊,虽然结果意料之中,但他如此无情的话真正听到了心底还是痛得无法呼吸,这是个活生生的生命,是她的血肉,他却容不下。 看着他冷漠的背影,她开口求饶,让他放过孩子。 君默然转身背对着她,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朕说拿掉,就绝不容许你留下,无论如何,都不能。” “不……不可以……” “朕说不准要。”他怒吼出声,双眼因愤怒布满血丝。 苏漫跪在地上,眼神空洞,近乎绝望的看着他:“留下他,求你,他也是你的孩子,求求你了,只要你答应,无论要我做什么都行,只求你不要伤害他,不要……” “朕再说一次,打掉。” “皇上……我求你……留下他……”苏漫摇着头,心凉透,可惜他却看也不曾看她一眼。 “爱卿,你该知道你的身份,留下他日后打算如何处理此事?莫非你打算独自带着他不成?” “若皇上允许,我可以永远不出现在你面前,带着他远走天涯,只求你……留下她。”她跪在地上,卑微得如同一颗细小尘埃,只求他放过肚子里的生命。 “朕绝不容许自皇家的血脉流落在民间,阿漫,听朕的,这个孩子……”他停顿片刻,像是下了最后的决定,一字一顿,缓缓道:“不、能、留。” 刹那,耳边所有的声音都静止,苏漫浑身如坠千年寒潭,抬头看着他冷漠的背影,眼眶中泪水凝结成冰,心像是被挤压成无数片,痛得让人窒息。 君默然终于转过身来,看着她苍白的脸,心底莫名紧张,不舍,他恼怒,不过是一个玩物,他绝不会后悔,不会。 两人都不再开口,沉默的气氛停滞不前,良久,苏漫从地上站起,脚步有些轻浮,她道:“皇上,请容我再考虑两日,可好?” 君默然不语,但看着苏漫漆黑的眼眸中死一般的寂然,最终还是妥协点头。 “朕给你两日时间,但两日后朕的决定还是一样,绝不容更改。”他声音低沉,夹着一丝自己都不曾察觉的颤抖。 苏漫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径自转身,像是丢失了魂魄一般,寝殿外,阳光正好,明媚撩人,她用手抱住双臂,仿佛有无数凛冽寒风从身旁刮过,穿透衣衫,割得她通体发寒,冷到心底。 君默然深深吸气,冷漠的脸庞上看不出情绪,只是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瞳孔有那么一刻紧紧收缩。 “苏大人,可需要奴才准备轿子送您出宫?”李明德也是个有眼色的,看着苏漫失魂的模样心底打着鼓,皇上最近显然对苏大人显然好许多。 苏漫摇摇头:“不必了。” 一夜的缠绵累得她手指头都有些发软,加上方才因他的一番话受了不小打击,脸色更是苍白如纸,转身看着层层巍峨宫墙,她似乎看到了这个禁锢自己的牢笼正一点一点在变小,最后最剩方寸之地。 被天下人耻笑,不耻,一世英名毁于一旦,成为佞臣也就罢,在最初得知这个消息时心底还怀着最后的渴望,只可惜他毫不犹豫将自己的那点希望抹杀,早该知道啊,他的心一直是冷的,又怎么会在意是不是他的孩子。 为了皇位,手足都能相残,父子能成仇,她还是芸朝的亡国公主,他凭什么留下她的孩子。 影子单薄,日光下长长拖在身后,她仰起头,笑意有些悲凉,若说为什么如此不舍,只因她还想留住世上最后的温暖,留住属于自己唯一的血脉。 闭上眼,她深深呼气,最终做了决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她都要留住这个孩子。 回到丞相府后她两日告病不去早朝,却在暗自筹谋,祈宣被元瑾带走,暂时安置在安全的地方,府中下人也被连夜遣散,望着密室中的画卷,她茫然的大哭出声。 “母后……”她像个孩子一样坐在地上抱头痛苦,眼泪打湿长长的睫毛,身旁放着一个包袱。 “小七不孝,无法为父皇母后报仇,还要留下仇人的孩子,母后知道定会很生气吧?但是对不起,小七无法狠下心不要她,母后。”她朝着画像恭敬下跪,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 “母后,小七以后可能不能来看你了,母后请原谅小七的任性。” 苏漫深深看了一眼画中绝色倾城的女人,顺着地道决然离去。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又恢复了不久前的气息,明明皇帝最近的心情都不错,为何这两日又开始反复无常,群臣不解,惶恐的低头不敢直视圣颜。 君默然满心烦躁看着殿下,那个空荡荡的位置正如同他的心,不知什么时候空了一角,已经是第三日了,苏漫非但没来上朝,便是连传信的人都没有。 他皱着眉头,今日已经是第三天了,他没忘记三天前苏漫答应自己的事,她必须将孩子打掉。 退朝之后,他越想越发不对劲,便让李明德去丞相府传旨,哪知道他只看到了丞相府大门紧闭,人去楼空。 圣颜大怒,朝阳殿中瓷器破碎的声音不绝于耳,但凡能碎的,不能碎的,都在他凌厉的掌风之下成了牺牲品,寝殿中一片狼藉,宫女太监在外跪了一地,无人敢去劝阻。 中午时分他终于冷着脸出来,却立即摆架御书房,李明德跟在身后,头开始发麻,不用说皇上定是因为丞相大人的事情而生气。 “李明德,传朕旨意,封锁城门,丞相大人被人劫持,悬赏黄金万两,必定要寻到他的下落。” “这……皇上……” “朕让你去你就去。” “奴才遵旨。” “哼,苏漫,你最好求上天别让我找到你,否则朕不会放过你……”他咬牙切齿,额前青筋突起,眼底杀气涌现。 “竟然敢骗朕!”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抓到她定要将人碎尸万段,让她知道欺骗朕的代价。 悬赏一出,朝野震惊,丞相大人怎么就突然给劫持了,况且还不知是何绑匪所为,皇上盛怒之下重金悬赏。 城门被封锁,禁卫军没日没夜的在街上巡逻,入宅搜人,苏漫的画像满天飞,君默然誓要掘地三尺也要将人找出。 第23章 冤家路窄 他看着手中密报,唇角泛着阴冷笑意,苏漫,你就那么想留下朕的孩子,甚至不惜牺牲性命? 幽深的眼眸眯起,他浑身散发着慑人寒气,每一个凌厉的眼神都似乎要将人凌迟,朝上威武百官虽不敢声张,却都知道皇帝跟苏漫的关系,只是没想到为了一个男宠皇帝竟然出动了禁卫军。 苏漫打扮成老妇模样,混迹在城中,避过了几拨人的搜查,苏漫是男子天下皆知,所以她化作妇人模样倒是没引来别人怀疑,谁能想到那个清雅的男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竟然是女儿身呢。 她倚在客栈的楼上,手中端着茶杯,看着大街一拨又一拨的人从底下走过,眉头紧紧的皱了起来。 “君默然,你当真如此恨我么?恨到连自己的孩子都容不下?”她无奈叹息,心底怅然若失。 耳边一阵骚动,已经有一队官兵涌了上来,旁边食客纷纷站起身来,苏漫转头看去,领头之人手中拿的正是自己的画像,此时正在逐个盘查。 “你,干什么的” “官爷。” “不是,滚开。” 眨眼的功夫,几人已经来到苏漫跟前,那人拿着画像指给苏漫看:“老太婆,有没有见过这个人?” 苏馒头也不敢抬,看了一眼那画像摇头:“官爷,老妇不曾见过。” “哼,滚。” 一日下来已经是第三批了,苏漫回到客栈,一筹莫展,城门被封锁,她即便有通天的本领也逃不出去,若照此下去,君默然不用多久便会找到她,到时候不仅仅是孩子,恐怕连她都得跟着陪葬。 元瑾跟祈宣不在城内,暂时不用担心他们安危,但自己该怎么脱身? 她以为只要自己逃脱君默然便能放过她一马,看来她还是高估自己了,眼前情形他找不到自己誓不罢休,再过几日恐怕连地皮都能掀起一层。 凤阳宫: “混账,皇帝是让那娈臣给迷糊涂了,让人劫持竟然还出动禁卫军,成何体统?如今闹得满城风雨,天下还有谁不知,将皇家脸面置于何地?”太后气得脸色扭曲,殿内坐着许多妃嫔,他们都是受了薛如玉挑拨来此添油加醋的。 见太后动怒,薛如玉上前道:“太后莫要气坏身体,苏大人如今下落不明,落入贼人手中,只怕早已遭毒手。” “哼,哀家倒是希望她死了,竟让皇室的脸面丢尽,哀家下了黄泉也不知该如何跟祖先交代。” “太后,相信皇上只是一时之气,待过几日依旧寻不到人,也就会宽心了。” “哼,哀家的儿子哀家还不清楚,他要是如此好打发早便不会为了个娈臣弄到满朝皆知,哀家只怕他不肯死心。” “这……”薛如玉面有难色,欲言又止。 “玉儿你想说什么?”太后像是累极,扶着额头闭上了眼睛。 薛如玉见机会难得,便将那日在朝阳殿遇见苏漫之事添油加醋的说了一番,无非是苏漫如何羞辱她,仗着皇上的宠爱目中无人,甚至最后教唆皇上冷落她等等。 太后听得怒火中烧,拍案而起:“岂有此理,太过分了,玉儿你且别担心,哀家定会为你讨回公道。” “这个佞臣这次即便能大难逃过贼人之手,哀家也断不会轻易放过她,你们没事都去皇帝那里走动一下,日子一长他自然将那人放下,否则老在哀家跟前诉苦也不是个事。” “哀家累了,你们都退下吧。” 薛如玉离开凤阳宫后并不敢去找君默然,想到那日他盯着自己的眼神便觉得异常可怕,心中将这满腹怨恨归咎到苏漫身上。 君默希看着手中画像,眼中神色幽深,苏漫被掳之事从一开始他便生疑,如今皇兄大肆搜查,更加确定心中想法,苏漫逃了,逃脱了皇兄的掌控,不知为何,想到这里他心中竟然觉得有那么一丝欣喜。 “王爷,皇上来了。” 听到侍卫的话,他将小心翼翼将手中画卷收起,举步踏出书房朝前厅走去,路上他不禁疑虑,皇兄几乎从不曾踏足他府邸,如今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莫非…… 想法才闪过脑中,君默然的声音已经响起:“朕今日就长话短说,丞相究竟有没来找过你?” 他惊愕抬头:“皇兄,这话是何意?” “你是个聪明人,别跟朕卖关子,朕只问你一句,究竟是不是你助她逃走的?” “不是。”他想也不想,坚定道。 “如此便好,若是让朕知道此人是谁,定将他碎尸万段。”他看着远处,咬牙道。 君默希皱眉:“皇兄为何断定有人相助,莫非凭着苏大人的本事逃不出这里么?” “哼,不是不能,但只怕很难。”何况如今怀着孩子,更是不容易。 “皇兄究竟对苏大人做了什么,她为何要逃走?”君默希依旧端着温和笑意,优雅从容在他身旁落座。 “朕……”他究竟对她做了什么?他只是想要保全她而选择牺牲孩子,她为何就不明白? “既然皇兄不方便说,那便罢,只是苏大人既然下了决心离开,皇兄何不放她一条生路?算起来她也算为我朝付出了不少心血,皇兄难道不能看在一片忠心之上饶恕她么?” “哼?忠心?”他颇为不屑:“她忠心也是另有目的,朕给过她机会,是她自己选的这条路。”只要打掉孩子,他会留着她的性命,也会放过她唯一的亲人。 君默希不再说话,只是若有所思的盯着他看似镇定的脸。 君默然离开后并未直接回宫,烦闷之下便在街上随意走着,苏漫在客栈躲了第五日,琢磨着该是时候换个地方了,正巧她走出客栈门口时君默然跟两人侍卫迎面走来。 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噗通噗通! 苏漫垂头,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而去,身后却响起了那个冰冷的声音。 “你,给我站住。”他话一落,苏漫像是让人施了定身咒,浑身血液都凝固在此刻。 颈脖上同时多了两柄长剑,冰冷的感觉贴着她肌肤,透心的凉,心念一转,她哆嗦着,弓着腰双手合十不断求饶。 “这位大爷,不知民妇何处得罪了大爷,还请大爷网开一面,饶了民妇。” 流云,流风,两个侍卫是时常在君默然身旁的当值的,也是大内高手中武功最好的,苏漫根本不敢抬头,生怕一不小心变让他们发现,两道眉毛都拧到了一起。 那双黑色的锦靴在面前停住,苏漫屏住呼吸,心跳声也越发清晰起来。 “大爷……民妇不知什么地方得罪了大爷,饶命啊。”整个人都开始哆嗦起来,说话都断断续续的,当然这不是装,而是让君默然给吓的。 君默然看着眼前妇人,总觉她有些熟悉,但身上那股汗臭味实在有些让人难以忍受,他打开折扇遮挡在鼻子面前,认真将人打量了一圈。 “走吧。” 两个人侍卫相视一眼,唰的一声将长剑收回。 苏漫得了自由,垂头道谢,然后头也不回的朝前走去。 城门还是紧闭着,客栈只怕不能再住,这两日搜索的人越发多了起来,没想到如今他竟然亲自出动,当真是不费余力。 暮色四合,天边流云散尽,街道两旁华灯初上,灯影迷离,苏漫望着眼前迷蒙景致,放慢了脚步。 莫非真的要露宿街头?她好歹是个落魄公主,即便被亡了国,到底也还是个丞相啊,怎么就昏倒了这个地步? 脑中闪过君默希那张温和的脸,下一刻就被她摇头否决了,不能在连累他了,一开始就在伤害,更不想他越陷越深,况且以君默然的心计,知道他对自己的例外恐怕早就派人将景王府严密监视,她若去了便是自投罗网。 想起街上那一幕,至今仍然心有余悸。又在街上转悠了大半个时辰,最后找到了一处民房。 房子的主人是个老实的农民,一家三口,苏漫借口说是来城中寻人的,遇上城门关门出不得去,又没那么多钱住客栈,夫妇两人见她打扮朴素,语言诚恳,便答应将院子外的一间破旧房间给她暂住。 苏漫白天几乎不敢出门,等到第五日的时候城门终于大开,通缉的榜也被揭了下来,不过她仍旧心有疑虑,依照君默然的性格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 她又在城中等了三日,见外面逐渐平静下来,终于是寻了个机会走出去,提心吊胆加上连日奔波,本就单薄的身体更加消瘦,腹中孩子也不安分,常常折腾得她死去活来。 傍晚的时候她终于出了城去,但因身体的关系无法骑马,脚程慢了不少,请马车的话太过于引人注目,也担心盘查的时候会被人发现,这么一路走着直到天黑也没到达下一个城镇。 阳光渐渐消失,天色也暗了下来,苏漫看着眼前茂密的丛林,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若找不到地方过夜在森林中说不准会遇上野兽,一尸两命就太不划算了。 无奈之下苏漫唯有后退一小段,路过的时候看到了一个破庙,看来今晚得在那个地方过夜了。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夜里的山风很冷,破庙四面楚歌,苏漫拢紧身上衣衫,在旁边升起了火堆。 逐渐升起的温度驱逐了寒冷,苏漫呵着气看向跳跃的火苗,一簇一簇,拿起包袱中准备的干粮,一口一口吃着,尽管没有任何胃口,但还是不想饿着腹中的小家伙。 手上有微微的刺痛传来,起先苏漫并没在意,后来才发现那一道血痕,伤口并不深,该是路上不小心割到的。 第24章 你敢骗朕 借着火光,她又从包袱中翻出金疮药,小心的洒在伤口,果然逃亡不是人干的事,不过一日身上就挂了彩。 暖暖的感觉传来,苏漫疲累了一整日有些昏昏欲睡,耳边在此时传来了动静,她心一紧,下意识缩到角落中。 这里是距离城外不远的破庙,大晚上定不会有人来,难道是野兽?她目不转睛盯着门口的方向。 火光跳跃,她觉得心都要从嗓子眼蹦出。 拔出鞋子中藏着的匕首,苏漫屏住呼吸,门口一个大的响动传来,像是重物落地的声音,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侧耳等待片刻,依旧不见动静,苏漫怀着忐忑的心肝小心翼翼走了出去,看清倒在门外之人,她睁大眼睛吓了一跳。 血顺着他额头不断滴落,胸前还有伤口,皮肉翻卷着,起伏的胸膛隐约能判断出此人尚有微弱气息。 衣衫破碎成片,分辨之下可看出那些整齐的切口都是由利刃造成的,整个人像是从血缸中捞出来的一般。 究竟该不该救他?她心底打着鼓,如今自己自身难保,而且看这人身上的伤只怕惹了大麻烦,但若任他再次,恐怕撑不到天亮他便会流尽鲜血而亡,她毕竟不是狠心之人,见死不救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苏漫迟疑片刻,最后还是上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人拖到火堆旁边,用匕首割开他身上连着皮肉的衣衫,小心翼翼将金疮药洒在伤口之上,擦拭伤口的手帕早被血染红,她又从包袱中找出一件男子长袍盖在他身上,最后再拨开凌乱发丝替他处理着额前伤口。 满是血污的脸在她手中一点一点清晰来,苏漫眯起眼睛,火光下那张脸俊美如雕刻,斜飞入鬓,剑眉星目,没想到随后捡了个竟然都是极品,尽管见惯了君默然跟君默希那样的人中龙凤,眼前此人还是让她忍不住赞叹。 头上的伤口也被包扎好了,他的呼吸渐渐平稳下来,苏漫累得坐在一旁看着他紧闭的双眼,低声道:“仁至义尽,我只能做到如此了,能不能活下去就看你的命。” 亏得她逃跑,身上药材粮食都不缺,否则伤口止不住照样活不成,这么想着苏漫终于抵不过困意渐渐进入了梦乡。 “你竟然敢逃走?”君默然狰狞的面孔出现在眼前,眼中愤怒的光芒刺得她不敢睁眼。 “你骗朕?还逃走,朕要让你知道这样做的代价?”他越靠越近,她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他步步紧逼,想要后退,脚步像是被粘在地上动弹不得。 他伸出手来,紧紧扼住她脖子,呼吸变得困难,她挣扎不脱,想要求他放过孩子,却看到鲜红的血液不断涌出,染红了她身下衣摆,体内生命逐渐离她而去,薛如玉,太后,君默然,慧妃,荷妃,他们脸上都是狰狞的笑,刺耳的笑声充斥回荡在耳边,她想要伸手捂住耳朵,可疼痛是那么的明显,痛得她手指头也动不了。 睁开眼的时候,额前满是冷汗,整个人仿佛被大雨淋过,可小腹处的疼痛还是异常清晰。 她皱着眉,粗喘着气,想到连日的疲惫,有些担心这个孩子能不能保得住,惊觉一道目光灼灼落在她脸上,猛然转过头去,竟是昨夜那半死不活的男子,此时他已完全清醒过来,睁着一双深邃的眼睛,盯着苏漫的眼神满是探究。 “你醒了?”她忍着痛,咧唇问道。 男子坐起身来,不小心牵动伤口,痛得一阵抽气,随后靠着墙才渐渐缓和过来。 “你救了我?”他吸了口气,声音低沉优雅。 苏漫朝他看去,撇撇嘴:“本不想救的,可你正好晕在外头,我又不好对着个死人过一夜,唯有勉为其难。” “呵呵!”男子并未生气,低笑两声。 “多谢。” “举手之劳,别客气。” 腹中阵痛逐渐消失,苏漫松了口气,随后转过身去,在随身的包袱上将干粮掏出,递了一半过去给那男子。 “饿了吧,将就着吃。” 男子一愣,眼神在苏漫身上停留了片刻,才伸手接过,低头看了看手中的薄饼,张口咬了下去。 “这里还有一些药,你身上的伤口太多,好好养着吧。”苏漫吃完将手中药瓶丢了过去,男子顺手接住。 “你要走?”他见苏漫起身整理行囊,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这个妇人给他的感觉太不寻常,从她眼中看不出半分惊慌,面对自己的身份也无半点好奇,更加惊讶她身上竟然带着药。 苏漫转身了他一眼,点点头:“嗯,你身上的伤还很重,这些干粮也留给你,休息两日应该能好了。” “为何救我?” “都说顺手了,再说我心地善良,见死不救有些说不过去。”这人真是,估计是个大麻烦。 男子眼中闪过惊愕,随即唇角一扬,那笑容像是骄阳拨开云雾,耀眼而明亮。苏漫一时竟有些看呆。 “头,这里有座破庙,要不进去搜搜看。”声音由远及近,苏漫心底那个悔恨,果然是个大麻烦。 男子神色一变,周遭的空气刹那变得寒冷,苏漫缩了缩脖子,眼下是同一条船上的蚂蚱,她惹的麻烦还是先解决了再说。 眼神四下搜寻,苏漫将人扶起不由分说将男子推到那破旧的佛像后面,然后整理了一下身上衣衫,又将头发打乱,染血的手帕被她缠上受伤的手腕上,刚做好这一切,脚步声在跟前截然而止。 凶神恶煞的官兵尽数围到苏漫跟前来,苏漫装作惊讶抬起头来,道:“官……官爷……” “你是什么人?”领头之人长剑出鞘,对准苏漫。 “官……官爷饶命,民妇是进城探望亲戚的,途中盘缠用尽,不得已才躲到这个地方来过夜。” “这是什么?”那官爷一看苏漫手上缠着的染血布条,狠狠一把扼住她手腕,疼得苏漫龇牙咧嘴。 “嘶……官爷轻点,民妇的手受伤了。” “扯下来看看。”暴戾的声音,不留丝毫情面。 苏漫红着眼,伸手去扯落布条,那道伤口还在流血,是她方才故意弄裂的,众人见状不再疑心。 巡视了一圈周围又冷声对苏漫问:“你在这里有没有见过其他人?” 苏漫用力摇头:“没有。” 一行人又浩浩荡荡的离去,苏漫看着手上又流血的伤口,暗自咒骂。 一群龟孙子,害老娘受伤,她走出去瞧了瞧,确认他们完全消失后才走回去将男子拉出。 “你可真是个大麻烦,这才不过一夜就被大张旗鼓的找上门了。”苏漫不着痕迹的说着却始终没去问他真实的身份,她也相信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正如她也不例外。 “抱歉,连累你了,其实你方才大可以将我交出去。” “喂,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我若是要将你交出去用得着救你?让你死了不是更好,还浪费我上好的上药跟粮食呢。” “那个……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男子想要解释,但却越扯越乱。 “算了,我说说而已,他们还在不远处,你暂时是肯定走不掉的,这里还算是有瓦遮头,将就着吧。” 苏漫见他不像坏人,但对于别人之事也不想插手太多,反正萍水相逢,往后都不知还有无相见的机会。 “不知姑娘芳名?”男子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叫姑娘,毕竟大娘这话有些不符合她的身份。 苏漫倒是惊讶了,如今她弄成这副模样还瞒不过他的一双眼睛,直觉告诉她这人不简单,倒也没有说破,默认一般吐出两个字:“云漫。” “我叫秋涵,不知云姑娘家住何处,改日有机会定登门报答姑娘救命之恩。”他脸色虽苍白,言行举止却不失优雅风度,更是让苏漫对他的身份起了怀疑,这样的人能少惹就少惹。 “不必了,不过举手之劳,他日有缘定会相见,我还要赶路,你保重。” “云姑娘。” 苏漫头也不回,背上包袱走了出去,身后传来一声叹息,不过萍水相逢,谁也不曾想到再次重逢,竟是兵戎相见,你死我亡。, 御书房: 阳光从开启的大门穿射进来,照得殿内通明一片,君默然端坐在书案前,一手提笔,李明德安静站在一旁研磨。 旁边的批阅好的奏折整齐叠着,眉目俊朗的他正在奋笔疾书,龙涎香萦绕,他冷峻的神色始终不见分毫动容。 “皇上,都已经中午了,可要先传膳?” 君默然动作一顿,抬头看向门外,道:“好。” 偌大的桌子上只有他一人端坐其中,苏漫在宫中这些日子多半都是跟他一道用膳,此刻竟觉得十分不习惯。 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李明德瞧着着急,忙上前道:“皇上,可是这些菜不合胃口?” “撤了吧,朕没胃口。” “皇上,这道桂花鱼是御膳房新尝试的做法,皇上不如尝尝。”李明德不甘心又道。 君默然夹了一小块放入口中,清香嫩滑,别有一番滋味。 “倒是不错,好好打赏那厨子。” “难得皇上喜欢,这桂花鱼与平日里的差别不大,只不过多加了一味香料进去,去除了原来的腥味。” 第25章 不是朕残忍是你不配 “原来的味道?”君默然脸色一变,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 脑中突然闪过那日熟悉的背影以及身上那股难闻的汗臭味,那张黑黄的脸,汗臭味? 思及此,他豁然开朗,难怪当时看着那人觉得如此熟悉,苏漫身上总带着一股淡雅的茉莉香,而那股臭味不过是为了更好的掩饰,而他竟眼睁睁看着她从眼皮底下溜走,苏漫,朕绝不放过你,他咬牙,脸色深沉如水。 苏漫终于在天黑前到达一个小城镇,但她来不及找地方安顿下来便后悔了,路上随处可见盘查的官兵,自从进入这个城镇的范围,苏漫便感觉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注视之下,就像无形中被一双眼睛紧紧盯上。 她一步一步走在街上,呼吸都带着谨慎,街上人来人往,酒旗飘扬,她不时转过身去,人潮中却不见任何异样。 “难道真是我的错觉?”嘀咕着,心底却始终不安,苏漫继续朝前走去,在客栈中要了一间上房,身上粘糊糊的一片十分难受。 不久小二端来了水,苏漫将人打发走后插上房门,确认安全之后绕到屏风后面,将身上衣物一件一件褪下,伸手探了探水温便抬脚跨了进去。 温暖将她包围,几日不曾好好洗过澡,身上的粘稠感觉让她十分难受,整个人泡在水里,她满足的叹了口气。 水雾萦绕,熏得她脸色通红,白皙的肌肤上挂着晶莹水珠,在烛光下闪烁着耀眼光芒,几缕发丝被水浸湿,随意洒落在胸前。 苏漫舒服得眯起眼,双手来回拨弄着水花,水温渐凉她才依依不舍从浴桶中站起来。 “衣服呢?”她看着身后空荡荡的架子,心中咯噔一下,不好的预感越发强烈。 一个很轻的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她甚至不敢转过头去,直到君默然绕到她跟前,冷着一张俊脸居高临下望着她。 “朕的爱卿,玩够了么?”他弯下身来,整个身躯几乎将苏漫贴住,舌尖碰到她耳垂,声音柔软似三月春风。 苏漫这瞬间只觉得凉意自脚底升腾,一路顺着脊梁蜿蜒而上,将她血液都凝固住。 “爱卿看着朕为何不说话?是太高兴了么?还是太惊讶了?” 苏漫身子一颤,却不敢动弹,只得任由他俯身压在自己面前。 君默然缓缓扬起唇瓣,眼底却无半分笑意。 “那日从朕的眼皮底下溜走,今日朕便要看看你还有没有那个本事。”他说完抽出手,用力捏住苏漫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 “放开我。”努力挤出几个字,下巴上就传来了清晰的疼痛。 “你有这个胆子逃走,就要做好承受后果的代价,两日?呵呵!”他冷哼一声,笑意清冷如霜。“朕唯一一次选择相信你啊,你竟然让朕如此失望。” 苏漫撇过头去,下巴碎裂一般的痛楚清晰传来。 “我只求你一件事。” “不必说了,朕不会答应。” “呵呵!”苏漫笑了,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君默然,你知道吗?你真的很残忍,虎毒尚且不食子,而你……连畜生都不如。” 他却轻笑出声,松开手将苏漫狠狠推出去,再次冰冷无情道:“不是朕残忍,而是你不配。” 如同冰山炸裂,她的世界瞬间轰塌,君默然这句话带着回声,带着泛音,不断的在她耳边盘旋回荡…… “不是朕残忍,而是你不配。” 在锥心刺痛中,苏漫终于懂得了他的深沉用心,不惜一切的摧毁,不择手段的掠夺,生不如死的报复,他真的做到了,她——生不如死。 他扯过她漆黑的发丝,缠在指上把玩,唇边冰冷的笑意始终不曾消退,他伏在她耳边,又道:“你知道朕最讨厌什么吗?” 他低低笑着,笑声从她头顶上传来,他说:“朕最讨厌别人欺骗,背叛。”话音顿住,他低下头来:“可你苏漫两样都占了,朕却舍不得杀了你。” “呵呵,舍不得,皇上此言让臣受宠若惊,皇上舍不得杀我是因为还没看到我生不如死吧。”苏漫绝望一般闭上眼,被热气熏红的脸上渐渐变得苍白。 “苏漫,你那么聪明,为何这次却想不通?要朕好好提醒你吗?”他伸出手去,细细摩擦着她脸上白皙的肌肤。 “你的命是朕的,朕没有开口之前,你不能死,朕没有答应放了你之前,你也不能离开,朕只说一次,你听明白了么?” “哗啦”一声,苏漫被他抱起,水花溅了一地,漆黑如墨的长发垂落开,披散在身后。 她闭上眼,绝望的泪水从眼角滑落,这一次再也逃不掉了,孩子,娘亲对不起你,耳边传来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丹唇微扬,讽刺的轻笑出声,她将手揽住他颈脖,耳朵贴在胸前。 “原来是有心的?”只可惜是个假象,心是冷的,血是冷的。 君默然低头,轻吻着她脸颊:“阿漫,朕也不希望如此,只能怪你是芸朝的公主。”将人放到床上,他一点一点擦干她的身体,然后俯身压在她身上,温暖的掌心停留在她小腹处。 “你放心,以后你还是大燕的丞相,这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苏漫浑身僵硬,那湿滑温热的舌头像是毒蛇,一点一点将她缠绕,随时能令人窒息。 她不说话,只是看着他的眼睛逐渐冷了下去,没有丝毫温度,他也不恼,手指划过她精致的五官,从眉毛,到眼睛,鼻子,嘴唇,最后停留在她胸前锁骨,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沉而阴郁:“别妄想利用这个孩子来复国,朕不会给你机会。” 苏漫闭上眼睛,唇边挂着一抹讽刺的笑,原来如此,他担心她会利用孩子来复国,所以他容不下他,亦容不下她。 “君默然,杀了我吧。”与其永远成为他的禁脔,不如就此了却此生,这世上,她没什么好失去的了。 “你明知道朕不会。”他挑眉,一点一点吻上她的唇,嗓音低沉而压抑。 “是么。”苏漫睁开眼,目光清澈如泉,他深邃的眼眸中此时清晰映出她的面容,清丽宛然,绝美如画,伸手环上他的腰,像无数次亲密纠缠一般,仰起头迎合着他的吻,唇舌相依,缠绵不休。 “你……”沉浸在欲望中的男子声音截然而止,他睁大眼睛看着距离自己不过半寸的面孔,脸色渐渐狰狞,眼中流露出挣扎。 苏漫冷笑,一字一句道:“你不杀我,我、杀、你。” 加重手中力道,她将腰带紧紧勒住,却笑得妖娆。 “啊!”一声尖叫,苏漫像破碎的娃娃一般从床上飞落在地,手中拿着那半截断开的腰带,唇边血液渐渐溢出,鲜艳刺目。 君默然起身,像是地狱的魔鬼,浑身散发着冰冷的寒意,一步一步走到她面前。 “你要杀朕?哈哈,你以为凭着一根小小的腰带便能将朕置于死地?苏漫,究竟是你太天真还是太低估了朕?” 苏漫躺在冰凉的地上,没有反驳,没有辩解,似是解脱,她没有想杀他,她自认没那个本事杀他,但她想死,唯有逼他杀了她,仅此而已! “你想死,朕偏不成全你。”他抓着她的发从地上揪起,苏漫痛得头皮发麻,紧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溢出一丝声音。 “呵呵,皇上舍不得下手?是爱上我了么?”她绝望的笑,唇边妖娆的鲜血越流越多。 “啪。”清脆的巴掌响起,她的脸火辣辣的疼。 “下手可真重。”她看着他,魅惑众生的笑。 “想让朕爱上你?苏漫,你不过是朕床上的玩物,是禁脔,朕还没有玩腻之前你没有资格喊停,当然,朕,永远不会爱上你。”他语气决绝,像是急需确认着什么。 “玩物么?”她闻言怔怔笑了。 “不然你以为呢?整个天下都是朕的,朕想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修长的手指落在她纤细的颈脖,迫人的气势让空气都似乎停留在此刻。 “嘭。”苏漫被重重丢在床上,接着他整个身子压了下来,无情的啃咬,霸道的掠夺,疯狂的动作,接着身上留下了无数痕迹。 “你以为这样朕就会放过你了么?”他嗓音越渐低沉,怒气再次加深,这样的她跟玩偶有什么不同,没有反应,没有表情,唯独一双清清冷冷的眸子染上了水雾。 苏漫将脸撇过一边,隐没在阴暗中看不清表情,只是颤抖的睫毛显示出她此时隐忍的痛苦。 窗外夜色很暗,看不到丝毫月光。 房间中燃着蜡烛,照得四处昏黄一片,随着烛火的跳跃,忽明忽灭更添几分淫靡之色。 天色泛白之际,他终于放开她,房间里恢复了安静,苏漫昏倒在他身下,长长的睫毛颤动着,上面还挂着晶莹的泪水,脸上潮红未褪,激情过后的余温尚在,只是白皙的肌肤上布满了君默然留下的痕迹。 轻轻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他翻了个身将她拥住,心底莫名被牵扯出怪异的情绪,他气恼,这是从不曾有过的,他也从不被任何人影响。 苏漫醒来时浑身酸痛,脑中霎时间闪过昨夜他的疯狂侵占,罪魁祸首此刻近在咫尺,俊美的容颜,削薄的唇瓣,安静的睡颜,然而这一切不过是假象,他是个魔鬼,不折不扣的魔鬼。 第26章 皇上这下你满意了吗 他的手还环在她纤细的腰上,苏漫想要挣脱,却被他揽得更紧,眼中闪过一抹冰冷,伸手扼住了他的喉咙。 君默然,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即便我想要复国,那也是你们先夺取我苏家的江山,这一切都是你们错在先,为什么要用这种手段来羞辱我,将我仅有的尊严狠狠践踏在地上。 杀了你这一切都会结束了吧? 她闭上眼,手未来得及用力已经被他甩开,紧紧压在头顶,眼前一暗,他贴近她面前,幽幽道:“你就那么恨?恨不得朕死么?” 苏漫冷笑:“是,我恨不得你死。” “可惜,要让你失望了。”他像无奈的叹息,又像是得意的宣扬,说完松开她的手,动作优雅从床上起来。 穿戴整齐后他转过身去,完美的侧脸映入她眼中,笑意森然:“这一个月你不必上朝,朕会让御医跟侍女在丞相府好好侍候你。” 苏漫还没来得及细想他的话门外已经响起了李明德熟悉的声音。 “皇上,药来了。” “嗯,端进来吧。”他又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淡漠。 李明德推门进来,手中端着热气腾腾的漆黑药汁,犹豫之际,君默然已经伸手接过。 “下去吧。” 门又被重新合上,君默然朝苏漫走来,笑意阴冷,视线不时落在那碗漆黑的堕胎药中。 苏漫见状坐起身来,盯着他手中药碗不断的往后退,直到整个身子蜷缩在床角退无可退。 清澈的眼底涌上茫然之色,身躯瑟瑟发抖,她摇着头,眼泪怔怔落下,直到这一刻,她才感到彻底的绝望。 看着她脸上的泪,君默然心中闪过不忍,但他很快否认,他何时对任何人心软过? “喝下她。” 她摇着头,双手死死抓住身上被子。 “不要考验朕的耐性。” “我不要。”眼前他迫人的气息逼得她无法呼吸。 君默然皱眉,脸色一点一点冷了下来,他用尽最后的忍耐:“阿漫,听话,孩子以后还会有的。”话出口他自己都觉得惊讶。 苏漫不为所动,睁着眼睛惊恐的看着他的靠近,像极了无助的小兔子,让人忍不住去怜惜。 君默然狠下心,沉声道:“你若不喝,朕便让整个落霞山庄陪葬。” 一时间,房中沉寂下来,静谧无声,苏漫眼中泪水止住,眼神由茫然转为空白,最后化作一片死寂。 她伸手接过药,这一刻,君默然看着空荡荡的手掌,心底莫名的失落和不舍。 苏漫看着他,清澈的眸子一如既往,只是他再看不到瞳彩的光华,苦涩在口腔内漫延,是她这辈子喝过最苦的药了。 “哐当”一声瓷碗落地,发出清脆声响,她一声冷笑,道:“皇上满意了,你终于亲手杀死了你的孩子。” “朕……”这一刻,他发现自己竟找不到任何话来反驳。 苏漫唇边的笑意越发苍白,她慢慢转过头去,想要止住眼泪,却怎么也停不下来,扯过被子将自己整个人盖起来,让所有的悲伤和痛苦被掩盖住。 君默然想要出手去抱她,却被她狠狠甩开,原来她也会哭,更会伤心,他原以为像她这样的人是不会伤心的,只是没想到她的眼泪落下就像滴在自己心里一般。 “阿漫,朕……”他薄唇动了动,却不知该说什么。 苏漫闷闷的声音从被子里头传出:“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 君默然无奈,看着地上碎片,慢慢走出了门外,凉风迎面吹来,他心中像是堵了巨石,沉重压抑。 不久房中传出了痛苦的呻吟,他紧紧握住拳头,额前青筋隐隐。 苏漫身上只穿着白色里衣,整个人痛得抱着被子在床上打滚,额前冷汗不断,发丝凌乱垂落在脸上,遮住了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 “啊……”她咬着被子,努力让自己不叫出声,腹中阵阵的绞痛却像是要了她的命。 血液从体内一点一点流失,身下白色的裹裤被染红,像一朵妖娆的血花,她的孩子,对不起,孩子,她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孩子离自己而去。 “啊……”这便是锥心之痛,她咬着唇,挣扎之下血液落了满床,她滚落在地上,痛楚依旧。 门外君默然再也无法忍受,狠狠撞开门闯了进去,当他看到苏漫满身鲜血倒在地上那一刻,心脏像是被挤碎了般难受。 “阿漫”他冲上去将苏漫紧紧抱在怀中,感觉到她身上不断的颤抖,心底涌上了恐惧,害怕她会就此消失。 “阿漫,不要怕,我在这里。”将下巴搁在她肩膀上,苏漫瘦弱的身躯整个被他纳入怀中。 她恶心得想吐,下腹的疼痛让她怎么也使不上力气,衣衫被汗水浸透,发丝挣扎中凌乱不堪。 她颤抖着,牙齿碰撞发出咯咯的声音,眼前迷蒙一片,只有大片大片的血红,红得似火,艳得妖娆。 君默然紧紧抱着她,那刺目的鲜红同时也让他无比难受,直到苏漫在他怀中痛晕过去。 “李明德,传御医。”可他显然忘记这里并不是皇宫,周身被冰冷的寒气所笼罩。 李明德无奈之下唯有让事先请来大夫进去,君默然也不管来人,一把揪住他衣襟。 “快,给我救醒她。” 大夫战战磕磕,几时见过这般嗜血的目光,顿时吓得一个激灵跪地求饶,君默然怒不可及,将他一脚踢到床前。 “让她醒过来。” 那大夫这才注意到床上的一片狼藉,鲜血早染红了床单,那女子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凌乱的发丝遮住了容颜,只露出半截白皙的皓腕。 一转头对上君默然杀人的目光,他忙伸手去给苏漫把脉,眼前景象实在太过让人触目了,但下一刻他紧绷的眉头终于松了口气。 “公子,这位夫人只是小产失血过多,身体虚弱才导致昏迷了过去,待老夫来些药再好好调养一段时日便无大碍,但最近还是要注意不能吹风,否则落下病根就再难痊愈了。” “还愣着干什么,药方呢?”心底徒然一松,看着床上苏漫奄奄一息,他那一刻真的慌了,害怕她永远消失在面前,是他逼着她走上的绝路。 但心底另一个声音却道,她不过是前朝公主,还妄想复国,他这样做不过是为了报复她而已,这是她为自己所做付出的代价,这么一想他心底烦躁顿时消失不少。 苏漫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的上午,因着身体的关系,君默然并没有立刻将她带丞相府去,而是选择在这里多停留两天,也好等御医从宫里赶来。 她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身体,想要坐起,无奈身上力气早被抽干,她自嘲一笑,看着床顶的目光却不知落在何处。 “你醒了?”耳边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 苏漫侧头看去,正见君默然站在床前,褪去了龙袍的威严,此刻那一身藏青色长袍穿在他身上多了几分温文尔雅,仍掩不去骨子里的清冷华贵,霸气凛然。 她只看了他一眼,又闭眼转过身去,君默然脱掉鞋袜在她身侧躺下,双手将她拉了过来。 苏漫身体一僵,眼前闪过满目的妖娆艳丽,身躯瑟瑟发抖,下意识的抗拒着他的靠近,她伸手去推他,脸色苍白,眼里掩不去惊恐之色。 “你……”君默然本想发火,一抬头对上那双清澈的眼眸,心底那一点愧疚便涌了上来。 “不要怕,就这样抱着就好。”伸手轻轻拍着她的背,苏漫满眼戒备的看着他,紧绷的情绪不曾放松丝毫。 君默然叹了一声,最后仍旧是紧紧将她抱在怀中,苏漫挣脱不开,过了片刻便重新将眼睛闭上。 她身体恢复程度尚算良好,这两日精神也恢复了一些,每当君默然端着漆黑的药汁站在她面前的时候,她都毫不犹豫接过仰头饮尽,但却不曾开口对他说过一句话。 启程回宫的时候是被他抱上马车的,随行的御医也赶到了,这里到京城不过两日时间,因为是微服出巡,一行人返回途中也是低调得很。 苏漫被直接送入了丞相府,然后君默然一道圣旨下来她便等同于变相被软禁,丞相府中原先的小厮下人均被遣散,如今调过来这些都是君默然的人,表面上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丫鬟,实则个个身怀绝技,一来为了防止苏漫逃走,而来是为了保护她。 至于朝堂之上因为丞相的归来不免又泛起一片波澜,原先丞相被人劫持之事城中早闹得人尽皆知,如今平安归来据说受了重伤,需要卧床静养,是以月内不便上朝。 消息一经传出,众人心思各异,有人欢喜有人愁,君默希得知消息,一下朝便匆忙往丞相府赶去。 而相较于往日的清冷,此时的丞相府几乎可媲美皇帝的朝阳殿,三步一哨,五步一岗,森严戒备,真真是连只苍蝇也飞不进去。 君默希不禁苦笑,看来皇兄对阿漫的心思唯有他自己明白了,亮出了代表身份的令牌,守卫之人对他并未多加阻拦,小厮通报过后,一会儿便领着他进去。 苏漫正在煮茶,袅袅的雾气萦绕中,那张绝艳的脸庞失了往日光彩,清澈水眸黯淡无光,脸色也苍白如纸。 他并不知道苏漫途中发生何事,只猜测或许是受了不少苦头,否则也不会将人折磨成这个摸样。 第27章 利用 心念一动,已经率先出声打破沉寂:“阿漫?”他声音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润,苏漫动作一顿,抬起头来,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殿下,您来了。”恭敬的语气,淡漠疏离的微笑。 君默希脸色一黯,唇边笑意逐渐隐去。 “阿漫,你瘦了。”他伸出手去,想要触碰苏漫脸颊,却被她头一偏避开了去。 “殿下请坐。”苏漫抬手示意,见他落座后才拿出罐子,细心将茶叶倒入茶具中,神色安然,只是多了几分刻意的冷淡。 “阿漫,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又为何?”他话一顿,没再问下去。 苏漫微微勾唇,专注于手上动作,从容道:“下官无事,不过是出去呼吸了几日新鲜空气,劳殿下费心。” “皇兄对你做了什么?”他不认为苏漫会是那种轻易折服的人,唯一的可能是皇兄威胁她。 苏漫将泡好的茶递过,漫不经心道:“殿下今日本不该来。” “你在担心?” “殿下,茶凉了。” “阿漫,你走之后皇兄曾来找过我,他对你……或许不是你想的那般,或许……你可以……可以试试看跟他好好相处,他其实,是个外冷内热之人。”断断续续说完,他自己都能感觉到底气不足。 苏漫却笑:“外冷内热?”热得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热得无所不用其极,只为让她生不如死。 “殿下今日来是为皇上说情么,这可让下官意外。” “阿漫,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受伤,皇兄想要的东西,他会不择一切手段,即便我能为你放弃王位,可你终究是不愿,既如此,你还是将心放到皇兄身上吧。” “殿下的话,下官明白了。”明眸一闪,再抬眼已是浅笑盈盈,波光潋滟处,流转着无限魅惑。 一个月的光阴悄然而逝,苏漫的一举一动皆在君默然的掌控之下,她不悲不喜,不哭不闹,这样的安静反而不像她的性格,所以那日景王提出要去见她,君默然几乎是想也不想便答应了,只因他暂时还不知该如何面对苏漫,看到她总会不由自觉的想起那日她满身,奄奄一息的模样。 十五月亮正圆,洒下一片蒙淡清辉,苏漫徒步行走在丞相府的花园中,树影摇曳,花香扑鼻。 没有祈宣在这里多少有些不习惯,身后跟着两个丫鬟,几乎是寸步不离,苏漫无法推辞,唯有视而不见。 走到花园深处,她寻着亭子坐了下来,转头间身旁两个武功不凡的丫鬟已经倒了下去,甚至没有惊动任何侍卫。 “小七。”苏漫的一声惊呼咔在喉咙,没想到两人再次相见竟然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阿瑾,你怎么会来?”外面守卫重重,而且他早带着祈宣回落霞山庄,如今出现在这里莫非中途生出了什么变故? “小七,我听说你失踪便知你逃了,只是没想到狗皇帝竟然比我先一步将你找到,如今没事了,我带你走。” 元瑾目光坚定,一身黑色夜行衣全然不像从前那淡雅温和的模样,手中长剑在月光下还滴着血。 “阿瑾,外面这么多侍卫,你是怎么进来的?” “你放心,不过下了点药,他们不会发现的,别说那么多了,我马上带你走。”元瑾拉过苏漫欲要离开,暗处却突然涌来了几十名手中拿着长弓的侍卫,齐刷刷的对准两人。 苏漫一惊,抬头只见两人已被围困在其中,元瑾一把将她拉到身后,举起长剑蓄势待发,浑身的杀气瞬间被点燃。 “阿瑾,你快走,他们不会伤害我的。”苏漫拉着他衣袖,制止他冲动的决定。 “小七,我怎么能够将你留在这里。”他冷哼一声,决绝的别过头去。 “要走我们一起走,反正如今那狗皇帝也容不得你,是生是死我们也要博一次,已经后悔了一次,我决不允许你再被他威胁。” 苏漫看着几乎与夜色溶为一体的侍卫们,心知如今他们即便是插翅也难逃,更何况元瑾带着她。 “阿瑾,你一定要走,好好照顾小宣,我不会有事的。” “小七,说什么傻话。”他紧抓着苏漫的手,作势要冲出去。 眨眼功夫,门外又涌入了另一批侍卫,苏漫心底一凉,只怕这下他想走也走不了,元瑾目光杀意顿起,对着其中几名侍卫想要杀出一个缺口。 苏漫惊诧之下他已经动手,惊呼中血花四溅,侍卫们尽数围了上来,元瑾拉着她左右受制,渐渐施展不开,眼见他身上又添几道伤口,苏漫情急却无可奈何,她本也无心跟元瑾走,他若因此命丧丞相府她此生也无法原谅自己。 “阿瑾,走啊,我不会跟你离开的。”苏漫冲着他大喊,被紧握的手没有丝毫放松。 两旁弓箭手没有任何举动,只是看着元瑾如困兽在其中挣扎,十几个大内侍卫对付他一人,即便是武林高手也不过如此。 黑色的衣衫被鲜血染透,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别人的,侍卫们也因苏漫的关系投鼠忌器,否则元瑾也无法坚持那么久。 “小心。”一声惊呼传入耳中,元瑾整个人挡在苏漫身前,那一剑刺在他心口,鲜红血液迸发而出,溅上她的脸庞。 苏漫惊恐的睁大眼睛,伸手抱住元瑾渐渐瘫软下来的身体,疯狂的叫喊着,眼前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朦胧,她的眼中只有浑身被血液浸透的男子。 时间静止在这一刻,她的眼泪滴在他脸上,元瑾笑着伸手替她擦拭,笑着说:“小七,别哭。” 她按住她的手,声音尽是颤抖:“阿瑾……不要,你不会死的,不要离开小七。” “小七,总有一日你会明白,别怪我,别生我的气。”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苏漫惊恐的大叫,他身上的血却越流越多,从她指缝间不断滴落,染上她白色的袍子。 “阿瑾……” 一阵骚动,接着传来了惊天动地爆炸声,浓浓的烟雾笼罩在眼前,呛得人睁不开眼,苏漫只感觉怀中一空,待烟雾尽散,唯有手上鲜红仍旧妖娆刺目。 君默然赶到的时候等着他的是那遍地狼藉和鲜血,他料到落霞山庄庄主跟苏漫关系不浅,一个月来守株待兔,果然等到鱼儿上钩,却没想到最后关头还是失算。 “爱卿莫非要在此坐到天亮?”他走到苏漫跟前,一张俊脸犹豫千年寒冰。 苏漫只抬头冷冷看他一眼,众人面前竟是连君臣之礼都免了,径自起身踉跄离开。 君默然眼中几乎喷出火来,奈何众目睽睽之下他无法上前对苏漫做出些越矩的举动,只能随着她的脚步不紧不慢跟着。 苏漫此时脑中像是被炸开了,满身血腥的味道让她作呕,对君默然的恨因元瑾的生死未知而更加深刻,他设好的局,引蛇出洞,是算准了元瑾对她的感情吧,步步为营。 “退下。” 君默然一声令下,身后跟着的侍卫都站在原地不敢上前半步。 他眯起眼睛,目光紧随着身前那道身影,快到回廊处时,趁着苏漫不防备一把将她扯入房中。 烛光跳跃,苏漫看着面前脸色阴沉的男子,笑得魅惑众生,只道:“皇上,我累了。” 君默然一阵惊愕,她出其不意挣脱出温暖的怀抱,随后换来丫鬟打水沐浴,屏风后,烟雾萦绕,君默然站在房中,苏漫旁若无人的褪下身上染血的衣衫,抬步跨入温水之中。 她眯着眼睛,用力擦拭身上肌肤,直到水已变凉,君默然依旧站在原地,面色深沉如水,苏漫没有理会,掀开被子便在床上躺了下去。 这一场变故被封锁了消息,对外只称丞相府有刺客光顾,丞相大人受了惊吓,然而苏漫却在第二日奇迹般的出现在了早朝之上,不仅是满朝文武,甚至是君默然都感到惊讶,他本以为经过昨夜之事苏漫至少段时间内不会出现,看来他有些低估她的能耐了。 “苏大人,皇上宣您到御书房觐见。” 刚踏出明昭殿的正门,李明德又一脸恭敬的出现在面前。 苏漫看了他一眼,道:“公公请。” 李明德有些摸不着头脑,昨夜他也在丞相府,对于那场变故可以说对她影响并不小,今日状态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李公公何以心不在焉?”苏漫问。 “奴才不敢。” 苏漫没再说话,只是循着熟悉的宫殿一路绕到御书房。 君默然正在批阅奏折,神色间不见半分疲惫,一旁的鼎炉燃着袅袅芳香,苏漫撩起衣摆,恭敬下跪。 “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他抬起头来,目光似要将苏漫看穿。 “平身吧。” “谢皇上。” 君默然看了一眼身旁随侍的宫女太监,衣袖一挥,道:“你们都退下。” “奴才告退。” “奴婢告退。” 苏漫见他遣散众人,面色依旧不为所动,直到他走到身前不过一步之遥,才勉强抬起目光与他对视。 “皇上想要知道什么,微臣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君默然神色一冷,瞳孔中散发出危险的光芒,他警告道:“苏漫,被妄图在朕面前耍手段,否则你会生不如死。” 苏漫却笑:“皇上所说的生不如死微臣已经领教过了,自然不会再蠢得去尝试多一次,皇上您说是吗?” “最好记住你今日所说的话,否则朕不介意让你看到更残忍的一面。” “臣谨遵皇上教诲。”她眉宇间多了几分清冷,更显得与那身紫色的华丽官袍格格不入。 第28章 微臣无话可说 “阿漫。”他忍不住又上前拥住她,在她耳边道:“只要你好好呆在朕身边,朕答应,此生都不会让朝廷踏足落霞山庄。” 苏漫笑了,倾国倾城,没有拒绝,也没有答应,只是那日之后她几乎不离开皇帝身边,那一抹明黄与明紫成了皇宫内又一道风景。 后宫之中最不缺的便是美人,太后原本以为皇帝不至于为了一个娈臣而置后宫于不顾,只是她恰恰算错了皇帝的用心。 丞相大人归来之后,皇帝与她几乎形影不离,朝中重臣虽然颇有怨言,碍于圣上威严并不敢明目张胆的反对,只能利用后宫里的妃子去跟太后诉苦,一来二去太后更是对苏漫恨之入骨。 这日皇帝觐见云国使臣,苏漫便被请到了凤阳宫,路上苏漫正好碰到李明德手下的小太监双喜,那双喜一见苏漫笑着施礼,苏漫却暗中朝他递了个眼色,不愧是李明德教出来的,见机行事立马便去禀告了皇帝此事。 苏漫才到凤阳宫,便看出面前阵仗,看来太后今日是打算好让自己有去无回了,众妃分列两侧,一脸的幸灾乐祸。 其中以薛如玉为首,而后是慧妃,荷妃,还有许多记不清封号的,苏漫拱手,对着太后施礼。 而后感觉一股力道打在腿上,整个人就那么被扑到跪在地上,她一笑,然后挺直脊梁,抬头与一身华丽宫装的太后对视,岁月催人老,无论多么雍容华贵终究掩不去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的痕迹。 “不知太后急着召见微臣,所谓何事?”苏漫不疾不徐,神色自若。 “苏大人,你好大的胆子,哀家今日若不出面惩治你,只怕往后这朝中都无人敢对你不敬了。” “太后此言何意,微臣驽钝。” “以色侍君,魅惑皇上,你还有何话要说?”太后端着一副姿态,威严自是不失,苏漫却道:“既如此,太后是打算今日在此了断了微臣么?” 众妃倒吸一口凉气,没想到向来清冷的苏大人竟敢在太后面前如此放肆,薛如玉见状更多的是兴奋,而慧妃脸上神情淡淡,猜不透在想什么。 “大胆,哀家做事也由你去批判么?” “太后,微臣想提醒太后一件事,即便太后想要处置微臣,恐怕也要先经过皇上同意吧,否则滥用死刑,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太后莫非也想尝试一下牢狱之灾么?” “放肆,给哀家张嘴。”太后气得颤抖起来,指着苏漫对何姑姑道。 那姑姑正是上次用银针扎苏漫之人,何姑姑得了太后命令走上前来,一巴掌打在苏漫脸颊上,苏漫吃痛,感觉半边脸都肿了起来,心底也更加确定,这宫人必定是练家子,否则寻常人的手劲不可能那么大。 “太后,丞相大人以下犯上,大不敬之罪,太后即便今日处死了她,也无须跟皇上交代。”薛如玉上前道。 太后脸色极其难看,却赞成一般点头,后又将目光落在苏漫被打得肿起的脸上:“哀家知道你仗着皇帝护着你便在哀家面前放肆,但你别忘记,不过一个娈臣,皇帝再如何宠爱你,都绝不会为难哀家,苏卿家你说呢?” 苏漫难耐的笑:“太后所言极是,倒是微臣异想天开了。” 众妃心中不禁暗叫好,苏漫若被除掉,证明皇帝又会重新将目光放到后宫中去。 “很好,那么哀家今日就让苏卿家看看,你的想法错得有多么离谱。”话音落下太后一个眼色,那何姑姑手中竟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长鞭,上面满是倒勾的刺。 苏漫眉头一皱,君默然来得真够晚,若这鞭子打到身上,以何姑姑的力气,她不死也怕是残废,就算撑得过去,一会儿被打得衣衫破烂,身份能否掩饰住还是个问题。 “太后,微臣有个不情之请,望太后成全。” “苏卿家还有何话说?”太后抬眸看他,似是不屑。 苏漫正要开口,却被薛如玉抢先一步道:“太后,别相信他的鬼话,苏大人不过是在拖延时间,若是等皇上来了一切都不好办。” 苏漫朝薛如玉看了一眼,这个女人倒是不笨,只可惜此时苏漫恨不得一脚揣她出去。 太后听完笑了起来:“苏爱卿竟敢在哀家面前玩这种把戏,莫非你认为真的能逃过此劫?” “双喜可真是一个忠心的奴才呢。” 苏漫身体一僵,心底翻滚起阵阵波澜,抬头对上太后了然的笑,她才恍然明白是,难怪今日众人齐聚凤阳宫,原来早有预谋,路上的双喜只怕不是巧合。 “苏卿家可还有话要说?”太后把玩着指甲套,悠然自得。 苏漫闭上眼,唇角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微臣无话可说。” “动手吧。” “啪。”火辣辣的刺痛传来,苏漫额前一下子渗出了冷汗,不禁冷笑,这才不过两鞭,苏漫时候熬到头啊,看来真是不能指望别人,希望那侍卫也不是虚设的,否则她当真要命丧凤阳宫了。 “皇上驾到。” 苏漫涣散的神色刹那间变得精神起来,一直觉得整个声音像个噩梦,如今听来只觉恍若天籁。 殿上众人脸色一变,包括太后在内,苏漫一身明紫官袍早被鲜血染红,只是唇角挂着冷笑,太后扶额叹息,朝苏漫看去,她唇角的笑说不出的诡异,让人生起一阵后怕。 薛如玉脸色一白,见到皇帝进来的瞬间便随同众人一同跪下,头低垂着,太后尽管惊讶,毕竟是见过风浪之人,很快便恢复了镇定,指着地上的苏漫,道:“皇帝过来是要看看哀家如何惩治这以下犯上的逆臣么?” 苏漫虽被打成重伤,耳朵却是好的,不禁暗叹,好个先发制人,可惜对手是君默然,这母子俩幸好不是亲生,否则她要吃的苦头就多了。 “母后,后宫不得干政,母后如今是要以身作则,打破祖上留下的规矩么?”君默然脸色阴寒,声音隐隐透出一股威严。 太后震惊,又道:“皇帝,哀家今日不过是惩治一个逆臣,皇帝为了他难道要罔顾礼法?” “哦?”君默然挑眉,青筋隐约跳动:“不知母后打算如何惩治?在凤阳宫滥用私刑?抑或是打算屈打成招?” 太后盛怒之下拍案而起,大怒:“皇帝这是何意,莫非是在指责哀家?” “母后心知肚明,相信不用朕多做解释。” “好,好,好,哀家当真不知这逆臣究竟哪里引得皇上如此眷顾,竟不顾礼法廉耻,一心维护。” “母后,苏大人是朝廷重臣,即便有错也该交由刑部去审,而不是任由母后处置,朕说得可对?”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将满腔仇恨灌注其中。 太后一个踉跄又重新坐回榻上,凤目紧紧瞪着君默然,众妃不曾知晓其中真相,只以为皇帝动怒全然是因为苏大人,一时之间都那些沉默的都暗自庆幸没有当面落井下石。 薛如玉再不甘心也只能做罢,咬着牙跪在地上不敢言语。 “皇帝今日是铁了心跟哀家翻脸,既如此,哀家也不怕告诉皇帝,后宫有后宫的规矩,苏大人既为朝中重臣,实则不该到后宫来,皇帝可明白哀家的话?” “此事朕自有分寸。” “李明德,摆架朝阳殿。” 苏漫被宫女扶着站起,半拖半就的带了出去,一直到了朝阳殿,御医早等候在其中。 处理过身上伤口,苏漫松开紧咬的下唇,疼得直抽气。 待众人遣散,君默然走到床边,看着苏漫躺在床上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不由怒从心生。 “哼,爱卿倒是好本事,三番两次惹怒太后,今日竟还逼得朕翻脸,只怕朕来晚一些你可真要搭上性命了,对自己都这么狠,就不怕朕不承你的情?” 苏漫眨眨眼,莞尔一笑:“皇上舍得微臣死么,微臣的性命可是在皇上手中呢?今日之事非微臣刻意为之,太后既然有心要除我,顺水推舟有何错?” 君默然衣袖一甩,冷哼一声:“好啊,当真是朕的好臣子,你以为朕不知你想的是什么,你恨朕,想要用这种方法来激怒朕杀了你么,朕告诉你,休想。” “皇上高估微臣了,微臣还不想死,就算要死,也不会死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你说朕的宫中乌烟瘴气?”他真恨不得掐死苏漫。 “皇上难道认为你的皇宫很干净?微臣看来可比不得丞相府呢?” “既然不愿当臣子,如此你便代替皇后清理后宫如何?”他怒气尽消,扬起眉梢看向苏漫。 “如此皇上不如让微臣上阵杀敌,也算死得其所,还落个为国捐躯的美誉,否则应了这差事,不明不白命丧后宫,将来不仅要留着以色侍君,一代佞臣之外还要担个争宠夺爱不成畏罪自尽的骂名。” “这不难,丞相辞官归隐,朕宫中不过多添个美人。” “如此微臣还是背着佞臣之名好了。” 君默然突然来了兴致,道:“如此说来你情愿当臣也不愿飞上枝头变凤凰么?” “当皇后不好么?”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皇上,莫非您当真对苏大人放心么?”李明德跟在君默然身后,有些犹豫的将话问出。 “朕自然不会。” “奴才还担心……”他欲言又止,不禁偷偷打量皇帝的脸色。 他冷笑:“朕还不至于蠢到那个地步。” 第29章 色心不改 只是他猜不透苏漫的用意,这半年来她几乎寸步不离跟在自己身边,而丞相府一如既往,她目光也从不在任何人面上停留,似乎她的整个世界除了政务便剩下自己了,只是她绝不是那种甘于认命的人,从今日之事便能猜出。 但他也看不透自己对于苏漫的感情,究竟是利用多一些还是报复多一些,每当牵涉到她的事情总能让自己轻易失控。 “双喜是你调教出来的人吧?”他目光盯着远处,突然又道。 李明德手心一凉,惶恐解释:“皇上明鉴,奴才对皇上绝无二心。” 君默然闭上眼,嗤笑一声:“朕并不是在怀疑你,只不过身边这些个人是要好好惩治一下了,否则你这个大内总管怎么当的下去。” 李明德抹了一把冷汗,道:“奴才遵旨。” 君默然独自在御花园游走片刻,待暮色黄昏才又回到朝阳殿,苏漫安静躺在床上,显然已经睡着。 他走到床边和衣躺下,顾及到她身上的伤,想要伸出手揽她的举动又被生生止住,闭上眼也睡了过去。 苏漫听到耳边平稳的呼吸后,倏然睁开眼。 “李公公,准备轿子送本相出宫吧。” “奴才遵旨。” 她走后君默然也睁开了眼睛,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李明德进来后见他坐在床上,便将苏漫离开之事说了一遍,他听后只是淡淡嗯了一声。 三更时分丞相府: 两道黑影利落的出现在院子中,几个回落间准确无误的进入一个房间,苏漫正端坐在椅子上,手中端着一杯茶。 “属下参见主子。” “属下参见主子。” 苏漫看向来人,勾起唇角:“一年不见,莫非你们武功退步了?” 星魂道:“主子,并非属下退步,而是这丞相府的守卫比那皇宫还严,属下可费了不少功夫才混进来呢。” “嗯,不错,嘴上功夫倒是见长啊。” “主子恕罪,大哥他无意冒犯。”星月忙道歉。 “无妨,今日我有重要事情吩咐,你俩且听好了。”苏漫正要继续往下说,门外此时传来一阵骚动,接着凌乱的脚步声朝他们走来。 “主子?” 星魂星月脸色一变,右手下意识的按住剑柄。 “大人,府中进了刺客,大人可否让属下进来查看究竟?” 苏漫背上一阵发凉,来人竟是流风,她整日跟在君默然身边,这个声音绝不会认错,好家伙,为了监视她可真是舍得下本钱。 苏漫压低了嗓音,慵懒道:“流风侍卫,这么晚了你有何事?本相一直在房中安睡,并未看到什么刺客,是不是你们看错了。” “属下不敢,为了大人的安全,请大人开门让属下查看清楚。” 流风不依不挠,苏漫已经猜到定是两人进来时惊动了他们,不过也不能责怪星魂星月,毕竟流风的武功是大内高手里面最厉害的,能在他眼皮底下逃脱,至今天下也没几人。 “本相累了,这里没有刺客,你们退下。”苏漫沾湿手指,在桌上写道:“用我做人质,让人将那流风绑起,逃。” 两人相视一眼,星魂马上抽出长剑架在苏漫脖子上,星月则趁机将杯中茶水尽数倒在桌上,将那字迹淹没,然后一脚将桌子踢开。 房中声响引得门外众人脸色剧变,门被掌风震碎,流风震惊看着架在苏漫颈脖上的长剑,动作顿住。 “退后,否则我们便杀了他。” 流风不敢拿苏漫的安全做赌注,皇帝将自己放在这里显然对苏漫极为重视,出了任何差错他都承担不起,不甘不愿的往后退去。 “你们用绳子将他绑起来。”星魂劫持着苏漫,一步一步朝门外走去。 侍卫们面面相觑,一时犹豫。 “还愣着干什么,去拿绳子啊。”流风一声冷喝,很快有人用绳子将他绑住。 “你们全部后退,放下剑。” 一时之间都是兵器落地的声音,星魂星月退到院子中,见侍卫们远远褪去,星魂才小声道:“主子,得罪了。” 苏漫面色平静,并不做声。 “走。” 狠狠将苏漫推出,两人施展轻功朝屋檐上飞掠而去,流风本有机会将两人擒住,却因为全身被绑动弹不得,苏漫见他一脸阴沉,不由暗笑,只怕这高傲的侍卫不曾有过如此狼狈一幕。 按理说此事应该是立刻传到君默然耳中,但他却一反常态,全然一副不知情的模样更是让苏漫怀疑,本来还在犹豫的计划看来是必须付诸于行动了。 三日后荣华殿为云国使臣设宴,苏漫身为重臣自然也在其中,虽然讨厌此等场合,却几乎每场宴会都少不得她的身影,接待使臣尚好,没有太后跟后宫那群女人在场。 宴席尚未开始之际,群臣早已经落座,只差高坐上那一抹明黄及云国的使臣,苏漫兴趣缺缺,眼睛则不着痕迹的朝旁边侍卫跟武将瞟去。 不久只听得一声皇上驾到,那俊美冷峻的男子便由一群宫女和太监簇拥着缓步走来,明黄色龙袍服帖的穿在他身上,腰间玉带缠身,金冠束发,月下更显风姿迥然,经过苏漫身前,他目光状似不经意朝她身上来看,薄唇微动。 “阿漫今夜真美。” 随未出声,苏漫却读懂了他的唇语,若不是碍于场合,她定狠狠剜他一眼。 皇帝落座,群臣高呼万岁,震耳欲聋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接着云国使臣进场,苏漫目光朝那两人看去,略略一眼便将视线移开。 云国年年进贡,岁岁来朝,使臣每年来大燕不过是例行公事,走一遭聊表敬意,根本上并未多大意义。 接着便是不胜其烦的歌舞助兴,无非琴艺舞姿,苏漫兴趣缺缺,目光在场上飘来飘去,最后无意落在君默希身上,他淡漠仿佛块冷玉,眼神空漠漠的,仿佛眼前这一切与他无关,而他整个心魂,都在云深不知处的彼岸。 苏漫只望一眼,便将目光收了回来,忽然如有所感,抬眼又撞上君默然一双明亮无匹的眸子,当下微微一笑,然而他神色冷峻,半分也不曾消融。 “丞相大人心不在焉,莫不是这些女子都不能引起大人兴致?还是说上面那位的功夫更胜一筹?” 侧目看去,方才心思不在此,竟没发现端王坐在她旁,暗自皱眉,他为人阴毒刻薄,恐怕早就因上次灾银之事产生怀疑,此时竟当着皇帝的面明嘲暗讽,存心教她难堪,想到此苏漫只得笑道:“王爷说的哪里话,臣兴趣缺缺是因为不懂得欣赏,哪里及得上王爷府中,恐怕能与圣上的后宫媲美。” 场上都是精明之人,两人交锋自然都装作视而不见,否则不管得罪了谁是吃不了兜着走。 端王声音略提:“大人此言差矣,人不风流枉少年,不过也不是谁都有苏大人那般福分,能为圣上分忧。” 苏漫恨得咬牙,又道:“王爷说的是,如王爷这般能耐也是少有啊。”言罢平复了心绪弯起好看的眉眼。 端王手一顿,眼中惊艳之色一闪而逝,忙垂下脸灌下满杯醇酒。 朝中人对苏漫跟皇帝之间的传闻心照不宣,从来少有人敢在面前斧然谈论,端王此时提起此事,挑拨之意一览无余。 但贪生怕死之人毕竟居多,即便是摆上台面的事实,也从来不敢有几日对苏漫言语挑衅,顶多在背后冷嘲热讽,苏漫朝高座上看了一眼,重重计较只在一念之间。 苏漫夹了一块八宝鸭放在口中慢慢咀嚼,但觉味四溢味绝伦,向他笑道:“如此良辰如此,提起此事却有些扫兴。要是王爷你有兴趣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等哪天我细细给你讲来,来来来,吃试试这八宝鸭,果然是御厨房做的,和自己家的就是不一样,难得的好滋味。”说着给他夹了一片。 端王一怔,随假嘿笑道:“苏大人好兴头,好,我就尝尝这御厨房的八宝鸭。” 苏漫余光觑见流云此刻正垂头听身旁一人说着什么,而望向场上的眼光冷厉如电,心中不免一紧。 就在此刻,门口有内侍忽然提高嗓门喊了一句:“启禀皇上,美人坊来献舞!” 美人坊是民间歌舞坊,舞者个个绝色,舞姿非凡,确都是接着的正当生意,从不屈服权贵富人,因此得名。 苏漫一愣,倒是来了几分兴致,目光不禁带着趣味。 大殿本来人生喧嚷,此刻被这些舞者影响,登时鸦雀无声,那身段,妖娆无比,尽管均以轻纱掩面,仍不难让人猜出那若隐若现之下的美若天仙。 端王在旁叹了口气,似乎颇为遗憾,“这些美人儿非要把自个儿的脸遮起来,当真是暴殄天物。” “色心不改。”苏漫闻言在心底暗骂一声。 此时又有一名脸上带着金色面具的女子舞动着走上场来,腰肢柔软如水蛇,动作优美勾人,端王瞧得啧啧有声:“以前可没在美人坊里见过这美人,原来又有了新玩意儿。” 这出场果然气派十足,苏漫想微笑,不知为何口中却有些不安,只能抬手饮尽樽中酒。 那带了黄金面具的舞者肃立中央,周遭舞者随着乐声起伏,待得笛声稍停,骤然间动作突变,舞姿交错迷乱人眼,忽转绵柔幽怨,反身伏地,如折如行,银巾无风自动,变幻无方。 樽中酒已空,身后执青瓷壶的侍早已为场中舞蹈目眩神迷,竟顾不得填酒。苏漫的目光向周遭掠了一圈,发觉诸位同仁皆是心神已醉,熏熏然不知所归。 第30章 毒蛇美人 君默希脸孔被酒意与热舞一蒸,泛出些薄的潮红来。 只有皇帝眉目间似怜似愁,有种千帆皆不是的苦意。此时大殿正中已是非,雾非雾,一片闲愁幽恨。 就在这间不容发的刹那,一声号子蓦然响起。黄金面具的舞者急旋而起,犹如紫电飞霜,生生破开一室。 而琴声陡的加剧,顷刻间迅雷之声大作,只见正中那一个身影愈转愈快,愈转愈疾,竟如一团酣畅淋漓斑斓雨在尽情披泻,扯动风声迫耳烛影乱摇,撞得人也一阵阵昏茫。 苏漫只觉一颗心被悬起,整个人仿佛跌落在苍茫无尽的光阴里。岁月忽忽回溯,眼前这轮惊心动魄的舞蹈递次隐去,皆化作过完点点记忆在眼前浮现。 良久良久,才几下掌声从上方传来,场上众人在击节叫好,君默然也不例外,面色依旧冷峻,唇边却抿了淡淡的笑意,“好,好,果然名不虚传。” 带面具的舞者此刻才收敛姿势,跪倒在地朗声道:“贱民谢过吾皇夸奖。”她声音优美,如黄莺出谷般动人。 皇帝温言嘉许数句,随即示意这舞者退下领赏。然而舞者只是匍匐在地,恭声道:“皇上万岁万万岁,贱民有个不请之情。” 君默然似乎一怔,随即微笑道:“好,你说吧。”声音温和平静。 些微醉意涌起,苏漫半抬了头凝望他的俊脸,徒然涌上一丝不好预感,心念飞转间整个人已经站起身来,只见那适才跪拜在地的卑微舞者,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前方。 那方向――正是皇座! 苏漫心中一跳,骤然没了声息,而身子早率先一步做出了反应,电光火石的一刹,陡然间一声清脆的响儿,那舞者手中凭空多出一把软剑,身子也是骤然一晃,直直朝君默然刺去。 君默然还没缓过神,耳听得一阵惊呼,原来竟是苏漫挡在身前,而那舞者手中软剑正中苏漫胸前,血花四溅。 侍卫蜂拥而上,那舞者见行刺失败,竟服毒自杀,君默然立在原处,脑海一片空白,手足还僵直的揽着苏漫,猛听到有人一声清咤:“有刺客!” 心神一震,低头看去,苏漫袍子上溅出触目惊心的淋漓鲜血,他顿慌了神,朝着殿下大喊:“来人啊,传御医,御医。” 苏漫感觉身上的力气一分分退却,几乎无法支撑身体,她咬着牙,听到自己极低极的声音:“你,没事吧?” 君默然低头,看着她的眼神是极震动惊骇,嘴唇哆嗦着却开不了口。 “皇上,我……不欠……你什么了。” 浑身渐渐发冷,眼前也有些晕黑,苏漫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在鲜血尚未肆意迸溅之前用手按紧胸口,意识也开始模糊。 君默然温暖的手摁在她的手上,清冷的脸上失了往日自持,随之便加重了力道,苏漫模模糊糊分不清他的容颜。 风声袭面而来,君默然抱着她,不断在她耳边低喃。 “不要走,阿漫,坚持住,阿漫。” 朝阳殿中又是一夜灯火通明,御医几乎全跪在地上,床上之人全然没有任何苏醒迹象。 君默然拳头紧握,几乎克制不住自己冲上前去,狠狠的将她揪起,质问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要替他挡那一剑,她不是要报仇吗?为何那一瞬间他竟从她眼中看到了那样安然的笑。 “你欠朕的,永远也还不清,阿漫,你给朕起来。” 御医被赶了出去,偌大的朝阳殿中只剩君默然一人守在床前,清冷的神色略显疲惫,他伸手抚上苏漫白皙的脸庞,心底丝丝刺痛随即扩散开,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石子,涟漪圈圈荡漾。 “苏漫,你的命是朕的,没有朕的允许你怎么能死?”他霸道的宣誓着,即便面对她此时的无动于衷,仍旧不忘剥夺她的权利。 他想了一个晚上,竟然无法看透她,她不是一心想他死么,她不是想要复国么,为何当时她冲到自己身前的那一刻没有丝毫的犹豫? 天光泛白,昏睡了一夜的苏漫终于慢慢睁开了眼睛,指尖动了动,轻微的动作惊醒了旁边的皇帝。 他抬起头来,激动的看着她:“醒了?伤口还痛不痛?此刻可有感觉哪里不适?” 见他着急,苏漫本想笑着讽刺两句,奈何嗓子嘶哑得发不出一声声音来,君默然见她动唇,便转身端来了水。 苏漫伤得极重,只能由就着他的动作喝完,伤口痛得说不出话。 “阿漫,你总算是醒来了,朕还以为你……以为……” 苏漫扯了扯嗓子,已经不像刚才的嘶哑难耐了,喘着一丝气道:“不是说,祸害遗千年么,微臣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死呢?” “其他人呢?可还有人受伤?” 君默然摇头:“刺客是冲着朕而来,百官安然。” 苏漫不由叹息,敢情她运气最差,这么多人竟然就扎了她,看来距离皇帝最近并不是苏漫好事,有什么祸事总会第一时间殃及池鱼。 “皇上可查出那刺客是何人所为?” 君默然闻言脸色瞬间寒了下来,浑身散发出浓浓的杀气,道:“刺客分明是死士,见刺杀不成服毒自杀了,但你放心,朕一定会找出幕后指使之人,绝不会让你白替朕挡了这一剑。” 苏漫扯了扯嘴角,似讥非讽,却是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如此又昏睡了两日,再次清醒的时候殿内空无一人,苏漫看着熟悉的帐顶,有些无语的叹息,当真是跟龙床有缘,几乎每次躺在上面都是受伤,天生的克星,天敌。 一会儿有丫鬟端来了药,她喝过之后精神便好了起来,丫鬟似乎是新来了,以往在这宫中并未见过,苏漫看她的同时她也悄悄打量着她。 “大人昏睡了两日,要不奴婢去端一些吃的来?” 苏漫摇了摇头,用不大的声音道:“不必了,暂时还不饿。” “皇上一会儿便回来,交代说若是大人醒来便去禀告他,奴婢现在去吧。”丫鬟作势要退出,却被苏漫叫住。 “不必惊动皇上了,伤势已无大碍。” “可是大人昏迷的时候一直都是皇上守在旁边呢,连殿下都被拒之门外。”丫鬟疑虑着,不解道。 “你退下吧,不必禀告皇上。”苏漫闭上眼睛,不再多说。 丫鬟见她眉宇似有困倦之色,唯有躬身退下。 君默然果然不久后便出现在苏漫跟前,她并未睡着,只是懒得听到关于他的消息,如今重伤在身,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争辩,干脆来个眼不见为净。 “原来你这么讨厌朕。”他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回荡,带着几缕若有似无的叹息,苏漫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这般高傲之人,如何能端下那姿态。 “臣不过是在想,何时能脱离你这张龙床。” 君默然见她开口,唇边多了一抹笑意。 “你为朕舍身成仁,想要些什么报答?” 苏漫眼珠子转了一圈,才又道:“微臣尚未想好,不过既然皇上要报答,总不能太寒酸吧,容臣好好想想。” “好。”他答应得异常爽快。 苏漫却明白,君默然为人谨慎,在他面前几乎任何的动作和心机都藏不住,唯一的办法就是不瞒,尽管可能会惹他不快,却是获取信任的最好办法。 转眼大半个月过去,苏漫几乎快躺出霉来,伤口恢复了一些后终于逮着机会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自从上次在凤阳宫被鞭打皇帝跟太后反目之后,妃子们也收敛了不少,一来苏漫身为丞相多少还是有些地位,而来忌惮皇上的威严,是以在宫中养伤这段日子那些人都不敢轻易过来挑衅。 如今她舍身救驾,风头一时无人能及,虽说流言蜚语仍旧满天飞,却根本影响不到她的一切。 循着熟悉的小路绕到御花园去,身后跟着侍卫跟宫女,那架势竟是比皇帝都要大上几分。 有句话叫冤家路窄,好不凑巧,苏漫才刚到御花园走了不到片刻,便看到薛如玉被一群丫鬟太监簇拥着迎面走来。 头上流苏随着走路的步伐叮当作响,浓妆艳抹,活脱脱一只花孔雀,见此苏漫不由想起孔雀对着人们摆弄姿态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声。 薛如玉抬头也看到了她,眼底闪过一抹怨毒,朝着她靠近,苏漫身后侍卫一脸戒备。 “薛妃娘娘。” “哼,大人舍身救驾,真是福大命大,就是不知道下次还有没有这个运气。”一停下脚步便开始冷言冷语,苏漫哑然失笑。 “多谢娘娘关怀,臣的命硬朗得很,阎王爷都不敢收,若是娘娘这般较弱的,那可就要多悠着点。” “大胆,你敢出言不逊?”她气得脸色发白,指着苏漫怒骂。 “薛妃娘娘何出此言?臣不过是实话实说。” “好个实话实说,仗着皇上给你撑腰你便目中无人,苏大人,色衰则爱迟,本宫相信你很明白这个道理,更何况你身为男子,有朝一日皇上若对你失去兴趣,大人可想过自己的下场?” “臣自然是想到了,不过薛妃娘娘显然现在就该好好想想了。”苏漫别有深意的一笑,错身走开。 “你给本宫站住。 苏漫背对着她,浅笑问道:“薛妃娘娘还有什么话直接去太后说,或者跟皇上说也行,微臣恕不奉陪。” 薛如玉何曾如此被人轻视过,气得上前拦住苏漫去路,伸手就要朝她胸前伤口处进攻,一旁侍卫一掌将她的手打落。 毕竟是一个女子,跟侍卫力量悬殊,薛如玉被震得后退两步,一脸的不甘心和不服。 第31章 长春宫之夜 “你这个狗奴才,算个什么东西,竟然也敢教训本宫?” 苏漫不禁摇头,薛如玉也太没脑子了,这个时候挑衅她便是等于老虎头上拔毛,当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重。 “薛妃娘娘,皇上的人你都敢打,微臣这次恐怕想要替你求情都难。” 薛如玉声音一顿,下意识的问:“你什么意思。” 苏漫挑眉,指着由远及近的一抹俊朗身影。 “你暗算本宫?”薛如玉气得脸色铁青,颤抖着食指紧咬下唇,眼下即便想要发作她也要顾及皇帝的面子。 “娘娘这话可真是冤枉臣了,方才大家都看到是娘娘先动的手,不过皇上想必会念在娘娘生性使然,不会多加追究。”苏漫拱手而笑。 “苏大人,上次淹你不死,如今打算跟本宫挑衅了?”薛如玉气急,脱口而出。 苏漫身形一颤,诧异的看向薛如玉,身旁侍卫个个脸色大变。 “爱妃今日好雅兴,竟然跟丞相大人在此赏花?”君默然徒步走到两人面前,一张俊脸扬起好看的笑。 薛如玉收起狠毒的表情,大方得体的施礼:“臣妾见过皇上。” “微臣参见皇上。”苏漫也拱手垂眉,心底却因为薛如玉的话久久无法平静,她心底隐约能猜到是何人所为,只是她既然敢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可见根本不担心此事被宣扬出去,何况当初她醒来君默然已经将事情压下,或许他早就猜到了那人是谁。 “平身吧。”君默然看了苏漫一眼,见她脸色已不似先前惨白,便多了几分愉悦。 “皇上今日怎的有兴致赏花呢?”薛玉茹扭腰走到君默然面前,胭脂水粉的味道让他蹙眉。 不着痕迹隔开距离,他笑答:“朕到此与其说赏花,倒不如说是赏美人?嗯?”他挑眉,目光却落在了苏漫身上。 “皇上所言极是,臣就不打扰皇上跟娘娘散步,先行退下。”苏漫抓着机会忙开溜。 君默然看着她仓皇而逃的背影觉得有些好笑,朕可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呢,为何后宫的女人巴不得朝他身上贴,而他想要的人却恨不得离他十万八千里。 “皇上,臣妾最近学了新的曲子,不知皇上可有时间去玉庭宫?”皇上这段时间对她越发冷淡,跟先前的宠爱相比,根本就是一场笑话。 君默然含笑而立,道:“朕最近事务繁忙,爱妃若是闲着就去陪母后吧。”一句话将人打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薛如玉气得将指甲陷入了掌心。 深夜的御书房中烛光仍然亮着,李明德候在一旁,脸上表情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君默然放下手中奏折,抬头看去,“李明德,朕这里不用候着了,你退下吧。” “皇上,已经一更天了,皇上先休息可好?”自从刺杀的事情过后,皇上几乎日夜都将自己埋在国事堆里,让他颇为不解。 君默然望了望窗外天色,忽然想起方才奏折中所言,眉头皱了起来,沉思片刻,他从书案中抽身而起,走到门外又忽然转身看向李明德。 “长春宫那位最近如何了?” “回皇上,一切如常。” 长春宫是越国公主盈月所居住的宫殿,之前为了散步谣言,他倒是有一段日子夜夜留宿,可最近这半年来几乎淡忘了,若不是因为奏折上那让人深思的话,他几乎不知长春宫的存在。 “摆驾长春宫。” 将近半年的时间不曾踏入此地,君默然恍然觉得有些陌生,颇费力气的从脑中搜寻着主人的容貌,他唯一记住的便是那沉静的性子。 “皇上驾到。” 盈月本已就寝,忽闻圣驾,连忙从床上起来,发丝凌乱,身上也只穿着里衣,眼眸低垂看地,纤细的身形有些瑟瑟发抖,似在惊恐。 君默然挥手屏退众人,寝殿内一时只剩两人,静得连呼吸的起伏都能清晰的传入耳中。 盈月看着君默然朝自己走近,眼里神情有些局促,无辜的眼睛载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楚楚动人。 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君默然凌厉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指腹暧昧的在她唇边流连,邪魅的笑意在此时看来带着挑逗。 “朕该提前打个招呼,惊扰了爱妃的好梦,朕的不是。”低沉又动听的嗓音含着沙哑,他凑近盈月耳际,轻轻咬着她敏感的耳垂。 “皇……皇上没有,臣妾……臣妾能看到皇上,心里十分高兴。”盈月低低的说话声含着颤抖,欲拒还迎。 “是么,如此朕便要好好的补偿爱妃了。” 大手一扬,衣带翩然落地,他啃咬着她纤细的颈脖,呼吸急促,眼中却一片清明。 盈月很快和便动情,沉沦在他霸道的攻势之下。 “皇上……” “皇上近来可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她小心翼翼的试探着,生怕触怒圣颜。 君默然双眸紧闭,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还是爱妃最了解朕啊。” “臣妾不懂国家大事,不能为皇上分忧。”将脸埋在他胸前,心底却在盘算着如何能将人留住。 “爱妃如此温柔体贴,便是为朕分忧了,若是后宫个个都如你这般,朕倒是舒心不少。”他低眉看着怀中之人,眼里光芒快速闪过。 盈月闻言心底万分高兴,脸上却不动声色,后宫宠妃薛如玉独大她是知道的,但她只是越国和亲而来的公主,在朝中更加没有任何势力,不好得罪任何人,只有紧紧抓住皇上的心才能有出头之日。 “爱妃近来可有去凤阳宫?” 盈月从他臂弯中抬起头来,不解问道:“不曾去,皇上为何这样问?” 君默然点了一下她鼻尖,笑答:“爱妃没事就常去凤阳宫里多走动走动,给母后留下个好印象,朕往后想要给你升妃位也无人敢说什么。” 盈月有些不可置信,皇上已经半年来不曾踏足长春宫,没想到第一次来便是跟自己提这件事情,看来她距离出头之日不远了。 “臣妾听皇上的,以后会多去母后那里走动的。” 君默然又重新闭上眼,不过这次他没有呆到天亮,接近五更天的时候便回了朝阳殿,隔着屏风,他在后面沐浴,床上苏漫睡得正沉,他便没有将人唤醒,独自泡在浴池中。 袅袅烟雾升腾,他靠在池子边缘,脑中不断回想着那日刺杀事情的始末,从戏班到官员,几乎都做了详细的盘查,最后却依旧让人逃脱,端王当时也在场,但依照他的作风是不可能选择行刺的,因为这样一来就算成功除去了自己也不可能轮到他继位。 还有舅舅?魏仲,他也没有道理,何况母后不会同意,苏漫?他脑中最后还是闪过了她的名字。 但转瞬即逝,致命的伤口尚未愈合,何况她当时眼里的惊讶跟挡剑的举动,完全不像,她不可能这样做了,杀了他对她没有任何的好处,如此还剩下谁呢? 舀起水来拍打着脸颊,动静之大弄得苏漫在床上翻来覆去,方才他一回来她便已经醒来,只是一想到他看到自己醒着可能又会变着戏法来折腾,便干脆逼着眼睛装睡。 如今听着浴池后面动静,他分明是不打算让人睡了,可对着的人是帝王,即便她再不满也只能将气往肚子里头吞。 等君默然收拾整齐再躺回床上的时候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躺平身体,伸手便要将人往怀中揽,苏漫先一步察觉动作,悄悄朝床里头挪了挪,让他扑了个空。 “呵呵,原来竟然没睡着,可是朕不在孤枕难眠了?”他低低笑着,将手搭在她腰上。 痒痒的感觉隔着衣料传来,苏漫本不想发作,最后还是忍不住翻身瞪他一眼:“你还让不让人睡了,还孤枕难眠,莫非我在丞相府这么多年都不用睡觉?你洗澡的动静能再大点声?生怕别人不知道你去宠幸后妃。” 君默然一愣,随后大笑出声:“朕能否理解为你在吃醋?” 苏漫恶寒一阵,翻了个白眼转身背对着他:“皇上金口玉言,说什么便是什么,哪容臣争辩呢。”说罢抽出手来将棉被一扯,整个人都埋在了温暖的被窝里头。 君默然见她精神极佳,心情也跟着好转,又朝床里头挪动,直将她逼到床角退无可退。 “皇上,你若是精神大好就去后宫,哪里的女人如狼似虎,肯定盼着你去解渴,犯不着在这里折腾微臣。”带着几分赌气的意味,她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君默然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吃味,双手一伸将她拉到怀中,低头便朝她白皙的颈脖咬去。 酥麻带着吃痛传来,苏漫狠狠将他推开,怒道:“你属狗的吗,还咬人。” 君默然眯起眼睛朝身下看去,难得没有因她的话而生气,等了片刻还不见她求饶,整个翻身将她压住,薄唇吻上她精致的眉眼,呼吸渐渐变得急促。 他才从后宫那些女人的床上下来,这么快又来折腾自己,只要一想到他抱着别的女人发泄完又压在她身上,恶心跟厌恶的感觉怎么也止不住。 狠狠用力将人一推,她快速扯过被子将自己春光乍泄的身体盖住,冷哼道:“太医说微臣的身体尚未恢复,不宜剧烈运动,望皇上恕罪。” 君默然箭在弦上,却被她忽然打断,心底自然不舒服,美人在怀,温香软玉,还是让自己如此销魂的躯体,怎能坐怀不乱,至于太医说的话根本是她用来搪塞自己的借口,她伤口虽然不轻,但宫里头的好药也是不缺的,怎么可能到今日还不好。 第32章 送上门 于是他重新翻了个身,双手撑着床压在她上方,借势不让身体的重量落在她身上。 “朕为何不记得太医交代过呢?朕今日明明问过他们,早就可以行房了。”更何况他忍了那么长时间,她养伤他天天睡在旁边,无奈能看不能吃,需要多大的忍耐力。 苏漫郑重的摇头,吸了口气道:“皇上的意思是不相信微臣了,早知道让那剑刺你身上,如此说不定能安生上一段时日,臣也能过过安稳日子。”她说完闭上眼去,竟是不再理会身上之人。 其实心底早就已经在打鼓,他生性多疑,即便是替他挡了致命的一剑,也不可能轻易获得他信任。 果然君默然没有要放过她的打算,干脆双手一伸按在她肩膀,整个人趴在她身上,头埋在她颈脖闷闷道:“朕没说不信,可也没打算让你太舒坦。”语气带着几分赌气的哀怨,听得苏漫鸡皮疙瘩抖落一地。 她睁开眼,近距离看着他的五官,线条清晰,俊美不凡,霸气中不失优雅,清贵绝伦,睫毛纤长浓密,眼眸深邃如深潭,眨了眨眼,她伸出手摸了摸他脸颊,触感极佳。 君默然黑眸闪动,顺势按住她的手放到唇边亲吻一下,笑得邪魅:“朕的长相可还算入你眼?” 苏漫破天荒的笑着点头,不可否认,他长得很好看,比起她见过的所有人都出众,还有那一身凌云天下的气势,是女人都抗拒不了吧,如果他不是那么无情的话,如果他的心不是冷的话。 “既然如此……朕都送上门来了,丞相大人莫非还忍心拒绝。”君默然眸光流转,凑近他的耳边呢喃,本就想捉弄她,看她这么避着自己更加有意抓住她,将她逗弄到惊慌为止。 “不用……麻烦……” 苏漫身体微僵,根本不敢乱动。 “不麻烦的,朕心甘情愿,但爱卿你似乎很紧张,害怕什么呢?嗯……”他眼睛一瞬不瞬盯着苏漫,不放过她脸上的任何一个表情。 苏漫调整了一下呼吸,红着耳根道:“那个……你起来……这样我很不舒服。”握紧手指,她忍了又忍。 “朕说过,本就没打算让你舒服。” 苏漫惊讶的望着他,那近在咫尺的深邃眸子,黑沉沉的,深不可测,看不到任何情愫,也许他本就天生凉薄,以至于能面不改色说出这样的话。 “既然如此,悉听尊便吧。”她眼睛一闭,无所谓的模样又轻易触怒了圣颜。 君默然眼睛一眯,手顺着她的脖子往下,明明是个女子,但她竟然骗过了天下人。 “你为什么要救我?”他声音低沉下来,他说我,而不是朕,多少让苏漫有些错愕。 但她只是愣了愣,眼神漂移起来,有些茫然的看着床顶,就是不肯与他对视,她觉得这个问题不好回答,所以她沉默不语,一言不发。 她不能说因为任何原因,因为他不会相信,更不曾天真的以为他此刻的姿态是出自真心,也许又不过是高明的试探手段。 只是这样沉默的态度,让君默然猜不透她究竟又想要做什么,只能继续饶有兴趣的看着她:“你这样会让我以为你爱上我了。” 苏漫神色微动,眉头不可察觉的轻蹙了一下,对上他深邃的眼眸,始终觉得他话里有话。她会爱上他,真可笑,他凭什么自我感觉良好?他除了是一个出色的帝王以及那出众的皮相之外,她甚至看不到他有任何优点。 “你不回答,是默认么?”他笑看着她,发觉她有意避开,便愈发靠近。 苏漫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而他眼底的炙热令她背脊发麻。 没等苏漫有所动作,那落在她腰间的手已游移到了他的伤口处,那里还残留着淡淡的痕迹,伤口却已经完全恢复,只是这道疤痕怕是永远都随着她了。 君默然停滞片刻,有些深冷的眼神渐渐多了一丝分辨不明的情绪。 “别乱动。” 逼着苏漫妥协,直勾勾的目光停留在她身上,肆意的巡视,眼底燃烧的温度足以将她焚烧干净。 苏漫渐渐抽去了双手的力气,她学乖了,也明白了只要他想要,自己无论做什么样的挣扎都是徒劳,可依然心有不甘。 烛光在晃动。 窗外像是起了风,帷幔轻纱摇晃起来,没有人理会这样的细微声响。 君默然炙热的目光从未移开过她脸上,不可否认,她让他体验到从没有过的满足感…… 以前他的那些女人,喜欢缠着他,情事上她们更是刻意表现出欢愉的样子,而她却不同,会反抗,会隐藏自己的情绪。 只是她平日里再怎么冷静也压不住他刻意的挑逗,而他最爱看的就是她没有任何抵抗能力却偏偏不甘心的模样。 一场掠夺结束时天已经微亮,苏漫醒来的时候阳光从窗棂穿透洒落在殿内,她的眼神有些麻木和恍惚。 “醒了?”一道慵懒的声音让她连忙回神。 再扭头看向慵懒倚在床头的身影,流云般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身后,眯着眼睛,俊美的脸庞上没有什么表情,却令人难以移开目光。 “想不想知道今日早朝那些老臣子都说什么了?”他翻过身,也不顾会压皱身上龙袍,就那么单手撑着头侧躺在苏漫身侧。 苏漫推了推他,见他无动于衷,只得放弃。 “我已经一个多月不上朝了,关在这笼子里头,外面只怕是变了天我也没法知道。”嘶哑的声音破了一室宁静。 “你放心,朕可舍不得大燕从此少了一位栋梁,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但现在还不是时候。”他挑起她漆黑柔顺的长发缠绕在指尖把玩。 他看不到她心底究竟在想些什么,也猜不到她究竟要做什么,所以还不想将她放到外面去,至少在她没有完全属于自己之前,他会杜绝这种可能。 苏漫并不知道他心底打着的算盘,只想尽快跟元瑾他们取得联系,两人虽然同床共枕,耳鬓厮磨,却都心思各异,情意参了多少的算计都无从得知。 “皇上,臣的伤已经恢复了,若还在朝阳殿继续住下去,只怕那些史官到时候给你安上个昏君的名号,得不偿失啊。”她试探性的笑道。 “你尽管放心,朕不在意这个。” “看来皇上是打定主意不让臣好过了,如此我顾不得你是什么想法,明日必定是要回丞相府的。”关于那个密室跟暗道的秘密她还想要彻底的弄清楚。 “朕说过,还不到时候。”君默然轻吟般的语调回荡在耳边,眼睛依旧没睁开,看起来似睡非睡。 苏漫干脆翻身背对着他,对于他话里的算计,也懒得去猜测,看来最近朝堂上又要热闹了,就是不知道她还有没有那个命活着看到。 “你昨夜去了长春宫?”过了很久,她闷闷的声音又从耳边传来。 “你怎知?”他诧异挑眉。 “看来我的猜测没错呢。” “嗯。”他没睁开眼,只是维持着那个姿势轻轻点了点头,又道:“只可惜没什么收获,或许还要过些日子吧,朕已经放出话去,让她多去母后那边走动,也好高升妃位。” 苏漫转身看他:“既然如此皇上更不应该将我留在宫中,外头那些人如何说我管不着,只是你这样做魏仲定不上当,那公主也不是个傻子,你当真以为你那美男计天衣无缝么?” 他突然睁开眼,唇角扬起玩味的弧度。 “有没有用试试看不就知道了。” “世风日下,啧啧。”苏漫难得感叹两声,然后斜眼瞪了他一下。 君默然有些摸不着头脑:“你这话是何意?” “臣只是没想到你的皇帝都当到这个份上了,出卖色相这种事情也得干,唉……”她伸手掩唇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在他杀人的目光中扯过被子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第33章 腐败的刑部 君默然难得没有因为她的话而生气,反而笑着将她扯了过来,居高临下盯着她看,那眼神让苏漫不禁后背发凉。 “那个……皇……皇上……” “爱卿既然有胆子挑战朕的耐性,想必是不担心惩罚的吧。”他唇角的笑意渐渐扩散,最后干脆将手伸进被子里头。 苏漫狠狠按住他的手,怒道:“不行,昨天被你折腾得命都没了,今天你就高抬贵手吧。” 难得见她服软,心情没由来得大好,也懒得同她计较,吻了一下她眉心道:“梳洗一下吧,朕带你去个地方。” 苏漫从浴池出来的时候他已经换了一身装束,藏青色的锦袍难掩与生俱来的贵气,腰间玉带缠身,手持折扇,一副偏偏公子的模样。 “皇上这是要出宫?” 他点点头指了指一旁的白色袍子,苏漫也没多看就进去屏风后面换上,她的皮肤本就白皙,趁着白色的衣衫更是一尘不染。 君默然满意的看了她一眼,如此出众的两人走在街上顿时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他的霸气清贵,她的秀美俊逸,形成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你竟然不带侍卫?是要去哪里呢?”她停顿脚步,望着茫茫人潮,有些猜不透他出宫的用意。 “别着急,一会儿你便知道了。” 苏漫狐疑的跟在身侧,倒也不再追问,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走的地方也越发偏僻,苏漫不禁担心起来,他这般行事莫非朝中已经发生了什么大事?偏生最近她被囚禁在宫中什么消息也得不到。 “你对这里可有印象?”他忽然停下脚步,手中折扇随意摇晃着。 苏漫眉头一皱,看清楚眼前那几个大字倒是吓了一跳。 “皇上要来刑部大牢作甚?”而且看他的架势是打算微服私访了,他正要开口便被迎面走来的男子打断了。 “微臣参见皇上。” “殷小侯爷?”竟是博阳侯殷清。 “行了,不必行礼,进去也不必暴露了身份,否则就看不到好戏了。”君默然收起折扇走在前头。 身后与苏漫并肩而行的博阳侯殷清抿着唇对她露出一个暧昧不明的笑,苏漫忽然想起那日在明昭殿前他说过的话,再看了一眼前方长身玉立的君默然,顿时明白他脑中打的算盘。 苏漫嗔了他一眼,他倒是无赖的冲她眨眼,又伸手指了指君默然的背影,张口道:“开窍了。”虽没发出声音,苏漫却是将他的唇形看了清楚。 翻了翻白眼,她真有冲动将那人的嘴巴堵上。 君默然在此时回过头来,将两人那举动尽收眼底,怒火顿时从心头烧起:“朕倒是不知苏大人跟博阳侯的感情交好,真让朕意外。” 殷小侯爷背上一凉,立马收起脸上的笑,一脸正色:“陛下明鉴,臣只是觉得苏大人与臣志趣相投,故而多了几分亲近。” 苏漫倒不曾理会,只道:“皇上,此时在这里计较这个似乎有些不合时宜吧。” 他冷哼一声,伸手抓过殷清肩膀将人一推朝前走去,苏漫无奈摇头,有些搞不清楚他气从何而来。 一进入刑部大牢,那种阴冷的气息便拂面而至,阴森森又黑暗的感觉多了几分恐怖,这才在外面已经这般,里头更加难以想象,苏漫之前虽接触过刑部尚书,却不曾亲身到过刑部大牢,因此对君默然此时的举动也是有些好奇。 按道理说皇帝想要提审犯人只需要将人压出去便成了,何须大费周章微服亲至,他所说的好戏只怕要上演了。 几人来到大门前,守卫的狱卒正在大口吃肉说着不堪入耳的荤段子,不时哈哈笑作一团,看得苏漫眉头直皱,孙奇仗着太后撑腰竟然无法无天到这个地步,天子脚下管教出来都是国家蛀虫,然而更过分的还在后头。 殷小侯爷上前提出想要见犯人,那领头的狱卒不耐烦的看了他一眼,才慢吞吞道:“原来是小侯爷,许久不见,规矩可是没变哦。” 殷清会意,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笑道:“辛苦了,这点心意拿去喝酒吧。” 那狱卒掂量着手中银子,立马打开房门让出道来,还不忘道:“还是小侯爷识趣,每次都不会让兄弟们难做。” 苏漫看到这一幕有些惊诧,更多的是滔天怒意,虽说她有改朝换代之心,但为百姓这点从未改变过,没想到今日的刑部竟然已经腐败到这个程度,该说君王的无能还是外戚的权利过剩? 再看身侧君默然额前青筋乍现,深邃的双眼毫不掩饰露出杀意,她扯了扯他衣角,低声道:“进去看看吧。” 殷清看着身后两人,笑着对那狱卒道:“这两位是本侯的朋友,小哥不介意他们一同进来吧?”说罢又拿出一锭分量不小的银子。 “不会不会,进去吧,小侯爷的朋友要来探监就探好了,哈哈,兄弟们,咱们继续喝酒。”狱卒得意的接过银子,眉开眼笑。 苏漫不禁叹息,他们分明已经知道博阳侯的身份,竟然还以下犯上,明目张胆的勒索,无法无天。 几人得了许可一路朝前,阴暗潮湿的地牢中,老鼠横行,发霉腐臭的味道充斥着鼻尖,通道里头烛火微弱,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苏漫伸手掩住口鼻,一路向前,竟没看到一人在此巡视把守,若是关押了要犯随便一个武林高手都能单独将人救出,这般刑部形同虚设,每年还要浪费掉国库中不少的银两,竟都让人用到吃喝玩乐上去了。 “简直是混帐,朕从不知朕的好舅舅如此为国为民,将刑部打理得这般井井有条,连朕进来都要给银子打发。” “皇上,这个现象已经不奇怪了,先皇在位时尚且有所收敛,自从太后掌权,国舅爷便无所顾忌,自然行事不必再看人脸色,如今发展到这个地步也……”殷清小心观察着君默然铁青的脸色,却没再往下说。 “哼,有孙奇即便知道他是舅舅的人又能如何,不过他未免将事情想得太好了,朕即便不马上要了他的命也会杀鸡儆猴。” 苏漫见他浑身散发着寒气,心中一动,提醒道:“皇上既有此打算,不如亮明了身份,抓他个正着,一来也能让他们背后之人知晓你的手段,二来太后那边到时候也容易说得过去。” 殷清也点头:“臣同意苏大人的说法。” 君默然收起怒气,俊脸上仍旧掩不去那傲人风华。 “孙奇这个时候铁定不知在哪里逍遥着,那些小的估计会当了替罪羔羊,不过让他没有开口的机会便成了,省得国舅爷又生事端。”殷清又道。 君默然却摇头:“不可,魏仲既然能瞒天过海,怎么可能只单孙奇一人,这刑部里里外外恐怕都没有落下,先前那裘落云逃走的事情定跟他脱不了干系,朕当时还以为那云国来了高手,却没想到一群乌合之众便能将刑部彻底翻了个底朝天。” 苏漫暗自皱眉,那裘落云的身份可不简单,对于云国来说也是不可多得的人才,若不是当时试图刺杀景王也不会被擒住,而他能逃走未必是云国的关系。 心下一沉,她忽然升起不好的预感:“皇上,臣以为那并不是云国所为,云国跟大燕相距甚远,来回车马须得一个多月,当时裘落云不过入狱十日便逃了,这般重要之人只怕早有人打着他的注意跟云国交好,文臣若要夺权,缺是什么?”苏漫顿住了话,两人都已经心照不宣。 文臣能缺什么,唯一缺的便是兵权,那裘落云是云国副将,谋略出众,他卖了个人情,这步棋倒是布置得好。 “混账东西,竟在朕的眼皮底下通敌叛国,朕若再纵容这个皇帝干脆就让给他当好了。” 苏漫想微笑,不知为何口中有些发苦,看来他当日没有解决了自己倒真是意外呢,至少放一个随时能致命的毒药在身边可不是谁都敢做的事情。 几人商议了片刻又重新走了出去,苏漫被难耐的味道熏得浑身不适,看到那几个鱼肉百姓的狱卒更是恨不得将人砍成几段。 殷小侯爷笑吟吟的看着那三人,笑道:“本侯想要见孙奇大人,你们去通传一下。” “什么?”其中一人忙跳起来指着殷清。 “孙大人是你说见便能见的?皇帝老子来了他都未必会放在眼里,何况你一个区区的博阳侯。” “放肆,本侯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去还是不去?”殷清也端出了架子,顺手抽出其中一名狱卒的长剑架在他脖子之上。 他瞬间被吓得面色发白,手中拿着的鸡腿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满口的油腻让人看了直倒胃口。 “小侯爷,你要见孙大人作甚?”他瞟了一眼架在脖子上的利刃,生怕一个不小心割掉那喉咙。 殷清冷声道:“本侯要见孙大人还需要向你交代么?你是什么身份?也配跟本侯这般说话?” “小侯爷又如何,这里可是刑部,得罪了孙大人他有的是办法惩治你。”旁边又出来一人,酒气满身。 苏漫看了君默然一眼,笑道:“今日臣可真是开了眼界,刑部大牢原来竟是这么个生财的好地方,看来刑部来年的俸禄也能省了。” 君默然脸色铁青,已然怒极:“哼,来日这笔账朕会好好跟他算的,眼下先清理了刑部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 第34章 满门抄斩 “殷清,还跟他们废话作甚,马上将孙奇叫出来,朕倒是要看看他要如何辩解。” 一旁三个狱卒见皇帝亮出身份,立马吓得腿都软了,忙跪在地上不断颤抖,害怕得求饶都忘记了。 “去大堂,马上让孙奇来见朕。” 苏漫跟君默然先行朝大堂走去,殷清一会儿工夫便跟了上来,片刻之后,孙奇踉跄着从门外走进来,脚步颤抖,脸色发白。 “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万岁。”他一边施礼,一边冷汗直冒,整个人都虚脱了下来。 “哼,朕能再活十年就满意了,孙奇,好好跟朕解释解释你这个刑部尚书是怎么当的?”君默然一脸寒气将手中的惊堂木朝孙奇扔去,他也不敢躲闪,只能跪在地上不断颤抖。 “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啊,是臣没有管教好下面的人。” “没有管教好?如今是什么时间?你不在办案也就算了,竟在温柔乡里享受,在朕看来你这个刑部尚书当得比朕这个皇帝舒坦多了,连朕来刑部探犯还要给银子才能进门,真是生财有道啊。” 孙奇老脸皱做一团,头磕在地上瑟瑟发抖,他怎么也没想到皇帝竟然会亲自来到刑部大牢,这次看来国舅爷也无法护自己周全了。 “怎么,说不出来了么?”君默然冷笑。 苏漫静静站在一侧,看着孙奇跪地求饶的熊样跟宴会那日的意气风发判若两人,内忧外患,从前父皇也是这般过来的么? 她不由得想起君默然曾经说过的一句话,即便把江山给了祈宣,他又能坐稳么?她当时只道国仇家恨,如今看来那皇位,确实需要合适的人来坐,但有些事情却是不得不做。 “皇上,臣一时糊涂,饶命啊,臣再也不敢了。” 殷小侯爷冷哼一声,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声音,刑部变成今日这个样子已非一朝一夕,今日若不是圣上微服,只怕也不会如此顺利摆平事情。 “饶了你?孙奇,谅你也没这么大的本事瞒天过海,你若能老实交代背后之人,朕或许还能让你换个死法。” “皇上……臣一时糊涂……”他惶恐将头贴着地。 “本侯看你不止一时糊涂,这一世都没清醒过来。”殷清一脚将他踢翻在地上,横眉冷对。 “孙奇,你死到临头还想要包庇幕后之人么?朕告诉你,即便你今日不说,朕也有办法让他们自投罗网,母后这次不会救你的。”他的笑容愈来愈深,好像用匕首在脸上用力刻下似的狰狞和僵硬,“而魏仲,你更加不用指望。 他话音一落,孙奇脸上一片惨白,双眼蒙上一层死灰。 “来人,将孙奇押下去,满门抄斩,择日行刑。” 苏漫仿佛没有听到,或者佯作没有听到,却在唇边泛起一丝笑影,虚弱而憔悴,几似错觉。 满目抄斩,似乎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弥漫在空气中,令人作呕。 日光漫上金碧辉煌的金銮殿上,她紫色官袍虽华丽,却掩饰不去宽松衣袍下消瘦的身躯,这是她伤势好转后的第一次上朝,百官眼中暧昧不明笑尽数落入眼底。 她垂立在百官之首,神情寡淡,昨日刑部之事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再看那国舅爷魏仲的脸色,虽极力压抑着平静,仍旧掩饰不去苍老面容下的疲惫和紧张。 “皇上驾到。” “吾皇万岁万万岁。”响彻殿堂的声音,久违的熟悉。 这让苏漫些微的疑虑,眼前这情这景仿佛不过是倒映水中的稀薄的落日,一阵清风扫过,便将击碎这幻影。 君默然一脸的冷漠端坐在高位之上,严肃的神情让殿下群臣都感觉到了气氛的紧张。 “众爱卿对于刑部尚书一事可有异议?” 百官沉默,魏仲犹豫片刻出列:“回皇上,臣以为此事牵涉甚广,应该调查清楚再定罪,否则难以服众。” “国舅的意思是如今证据确凿却还不能定罪么?” 他唇角的笑影清晰了起来,明亮又锋利,象一把薄薄的刀,眼神却异常淡漠,如同初冬的清晨,落上刀锋上的那层轻霜。 魏仲一时被他冰冷的气势所涉,颇有些局促。 “此事朕已经有定夺,至于跟孙尚书勾结之人,朕也不会放过,今日早朝就到此,众爱卿若无其他事情,便退朝吧。”衣袖一挥,他冷着脸离去,群臣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苏漫才出明昭殿便见到李明德侯在一旁,她思量片刻迎上前去。 “皇上可是另有吩咐?” “正是,苏大人请。” 御书房里,苏漫并未等到君默然的出现,心下也感疑虑,若她没猜错,此时他要做的便是尽快找人代替孙奇,以免太后捷足先登。 可来却不见人影,他的心是越发难以揣测了,入了秋,天气也越发凉了起来,窗外枯叶落了一地,光秃秃的枝头昭示着季节的到来,万物萧瑟。 不久殿外急促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似乎夹着主人的怒气,随着门被粗鲁的推开,苏漫侧过头朝他看去,面色深沉如水,眼眸深处透出几分彻骨奇寒。 “臣参见皇上……吾皇……” “行了,朕让你过来不是为了听你叫朕万岁。”他一拂袖子在椅子上坐下,脸上多了几分狂怒。 苏漫见李明德着急的模样,猜到了几分事实,却没有出声劝阻他的举动,直到他将书案上笔墨纸砚挥落一地,才抬起清清静静的眼眸看他一眼。 “朕的母后竟然在为那人求情?他可是恨不得取朕性命,颠覆这大燕的江山,你说朕该怎么办……?”他的声音带着悲切,渐渐低沉下去,苏漫从未见过他这般茫然的时刻,心头竟涌上几分钝痛,来得有些莫名其妙。 这便是生在皇家的悲哀,天家无父子,何来的真情?但他当皇子的时候似乎都不曾如此失望。 “皇上不是已经有决定了吗?”她递过茶盏,复又弯腰捡起地上的奏折,心头掠过一声地不可闻的叹息。 “朕别无选择。”他的声音很轻,夹着几分无奈。 “既然如此,皇上又何必为此事魂断神殇,天家无父子,皇上为的是这天下,有些东西是注定得不到的,皇上既是明君,为何还要作茧自缚?” “哈哈哈,明君?朕可笑的是从你口中听到,怎么?你不是一直希望朕死么?你难道不想复国?你难道没有想过趁这个机会好铲除一些人,你难道不介意元瑾死在朕的手中?”他的声音冷而腻,像毒蛇的信子舔过耳廓。 苏漫一时无语,只是心底抽疼着,抬眸独对那那扇合拢的窗怔怔出神,仿佛在凭吊落于其上的,细细颤抖的影子。 在君默然回身那一霎她撤回自己的目光,余光窥见那道斜映在地的阴影,正慢慢的靠近身前,象一只卑微孱弱的小兽,明明恐惧孤单,却又不能遏制自己对温暖的渴求,直到终于在她面前站定,日光一时俱远。 他复又默然,良久,良久,再度低低唤一声,“阿漫。” 她麻木而恭谨的应了声,“臣在。” “你……”他的口齿在打结,半晌才勉勉强强的开口:“你,对不起,你不会背叛朕的,对不对?” 这问题令苏漫疲倦难言,只能现出缕笑意,放轻声音,“臣不会,陛下可放心。” “朕,朕……”忽又消失了声音,他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能不能相信,她的国仇家恨,她的青梅竹马,她的一切。 “罢了,母后要插手此事,朕交由你去处置,刑部尚书一职你且从朝中选拔能人替上,不必担心舅舅给你使绊子,他暂时还不敢跟朕对着干。” “臣遵旨。”她拱手慢慢又道。 “朕累了,你退下吧。” “微臣告退。” 出了皇宫大门,阳光明媚,天高云淡,她仰头看去,天空宽阔,任意翱翔,等等吧,再过一阵子,她就不用呆在四合院中看着一小方天空,看蚂蚁上树,日升日落。 “苏大人。” 苏漫止步抬眸,见来人一袭便服,却难掩风华,秀眉轻蹙,才道:“殷小侯爷。” “可是要去刑部?本侯与你同路。” 苏漫顿步看向他:“殷小侯爷,此事皇上已经交由苏某全权处理,小侯爷还是莫要插手才好。” 他一甩折扇,翩然笑道:“苏大人担心本侯还是担心被坏了好事?” 苏漫心底咯噔一下,面上仍旧平静无波澜。 “殷小侯爷这话是何意?” “本侯没有别的意思,苏大人莫要误会才是,只不过太后早派人在刑部恭候苏大人大驾,苏大人确定要只身前往?或者说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了苏大人的意料之外,此行恐怕有些不妥。” 苏漫微微恼怒,秀眉的五官拧到了一起。 “苏大人尽管放心,本侯最大的优点便是能守住秘密,此事绝对没有第三个人知晓,包括陛下。” “小侯爷,你威胁我?”她眼帘微挑,彰显着不悦:“可惜苏某最不喜欢被人威胁,小侯爷确定要随苏某去刑部?” “罢了,你既不信任本侯,本侯也无话可说,苏大人总会明白本侯今日这一番话的用意。” 他悠然转身,衣袂在秋风中扬起优美的弧度,默然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似乎有真相破土而出,却隔着一层轻纱,怎么也无法得知其中真相。 纵观全局,她究竟算是棋子还是观棋之人,抑或是刻意将自己变作了他的棋子,进退由不得自己。 第35章 不过是奖赏你而已 沉默少顷,似有无数往事钩沉而起,终于只是低头叹了口气,复正色颔首缓缓而行。 并不远的路程她走了将近大半个时辰,末了抬头看去,刑部大牢几个铁画银钩的大字已经近在眼前。 “苏大人,陛下命本王在此恭候大驾。” 熟悉的声音让苏漫身形一颤,看清楚那人脸上不怀好意的笑之后的片刻时间里,她整个身躯似乎僵硬,这才猛然想起那博阳侯离去前别有深意的一眼。 “臣见过端王。” “哈哈哈,苏大人很意外?”端王皮笑肉不笑,眼底的寒意跟杀气却丝毫不掩饰。 “看来是太后下了懿旨,既是如此,臣也并不觉得有什么意外了。”苏漫默然道,心底对君默然怒骂不已,果然是个烂摊子。 她正腹诽之际,端王已经行至身前,修长的手指捏着她的下巴,暧昧的气息掠过苏漫耳垂,她试图伸手将人推开,才发现手腕使不上力气。 白皙的皮肤,柔软的身体,还有淡淡的香气,端王君睿青莫名涌上兴奋,体内血液急速奔流,喉结滚动几下,眸子危险的眯了起来,似要从她身上探出什么秘密。 “难怪小皇帝日日将你留宿在朝阳殿,本王今日算是明白了几分,只不过个中滋味只怕是尝过了才知道。” 猛然一股力道将她拉进君睿青的怀抱,撞上了他胸前结实的皮肤。 “王爷请自重。” “自重?待本王夺了那江山,你以为你还能有选择的余地?虽然比不上那些女子般让人销魂,但本王想能将皇帝迷得神魂颠倒也不会是太差的货色,本王今日心情甚好,便陪苏大人春宵一度如何?” 天边落日余晖洒下,院子中静谧一片,身侧候命的官兵早让君睿青的人遣了出去,苏漫眉头皱了起来,因为他的手指已经随着渐渐加重的喘息游移到了她腰间衣带。 “王爷今日举动就不怕惹怒了皇上,然后趁此机会将你连根拔起?”她压下心头惊恐,脑中迅速想着对策。 只要他再用力几分,她的身份便会顷刻间暴露在面前,届时她如何立于庙堂,后宫那无数双狠毒的爪子又如何会轻易放过她? “此时你还想为自己开脱?”他虽然不信,动作还是慢了下来,毕竟他手中的是懿旨而非圣旨。 苏漫见他面色犹豫,镇定几分强笑出声:“王爷想要如何苏某悉听尊便,但王爷也不必急在一时,且听苏某说完王爷再做决定可好?” “别跟本王耍花样。”他不耐烦,早在先前灾银的事情他已经恼怒万分,决计要让苏漫跪地求饶,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王爷能先放手么。” “哼。”他冷哼一声,面色阴冷。 “若苏某没猜错,王爷此刻手中拿着太后的懿旨。”言毕端王不语,她见状稍稍安定了几分,又道:“王爷可想过皇上为何让苏某一人前来?” 他继续沉默,只是脸色越发阴暗。 “今日早朝散后皇上去了凤阳宫,随后在御书房大发雷霆,不知此事王爷可有耳闻?” 端王迟疑下来,他确实是在午后才接到懿旨,当时只道是那老女人让自己插手此事,想到有机会对付苏漫,他毫不犹豫应承下来,倒没想其中多一层缘由。 “皇上不会对孙家网开一面,而对于王爷你,还有国舅爷,他又是如何打算呢?今日苏某在此与王爷发生点什么,明日抄的唯恐是端王府,一网打尽,不费吹灰之力。孰轻孰重,王爷是个聪明人,心中自有计量。” “你以为这样说本王便会轻易放过你?”他伸手便掐住苏漫颈脖,渐渐收紧了力道。 苏漫没有挣扎,眼帘微垂,笑得云淡风轻:“王爷是做大事之人,私人恩怨能放在一边吧,苏某也十分不满意圣上的安排呢,你当苏某真愿意做那受尽天下人耻笑的佞臣?娈宠?笑话。” 君睿青渐渐松了手,似在怀疑她话里真实。 “你以为本王会相信你所说的?” 苏漫转过身去,深吸一口气,然后动手解开腰带,华丽的紫色外袍落地,然后是中衣,她的动作很慢,却透着优雅,以及致命的诱惑,君睿青的眼睛愈发深邃,燃烧着簇簇火焰。 浓重的呼吸,小腹处热流划过,他几乎能感受到体内不断叫嚣的欲望,那白皙的颈子,纤瘦的身段,还有征服的快感,眼看她动手去解里衣的带子,脑中忽然闪过可怕的想法。 罂粟? 她绝对是毒药,碰不得…… 理智跟欲望叫嚣着,他几乎控制不住扑上前去,他看不到苏漫眼中的神情,却似乎能感觉她的讽刺的嘲笑。 苏漫背上的冷汗一寸一寸将里衣渗透,停留在衣带上的手僵硬了一般,呼吸在刹那停顿,端王此时心底天人交战,她又何尝不是? 这一局她要赢,她赌的便是端王生性多疑的手段跟君默然的冷酷。 身后之人迟迟没有动作,她屏息着,等待他开口的那一刻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颤抖的手终于扯开了里衣的带子,胸前肌肤渐渐暴露在空气中,凉意袭来,夹着萧瑟的秋风,身后的墨发被卷起,散乱的飞舞着,迷离了端王炽热的眼神。 “苏大人,够了。”嗓音夹着嘶哑,他没敢再往前一步,生怕踩了自己的底线,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苏漫舒了一口气,迅速将衣衫重新披上,唇角的笑意有些冰冷:“王爷若要继续下去,苏某自当奉陪的,一晌贪欢跟皇位错失交臂王爷亦是明白这个道理,苏某对这深感欣慰,如此就在此别过吧。” “慢……” 苏漫惊得心底咯噔一下,生怕他要反悔,转身见端王探来的手在她面前停住,微微一顿后,一点点收了回去。 “王爷切记,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为太后办事,不过各取所需,其实不然,说是与虎谋皮也不为过。”苏漫眉峰一锁,淡然而笑。 果然他的脸上掠过一线极深的怒意,瞳孔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倏然缩成一个圆点,黑不见底。 太后跟皇帝闹翻,对持之下也断不可能让自己顺利夺了江山,那早在一旁虎视眈眈的国舅爷,那刘家,如果今日是皇帝设局诱他,那么太后的懿旨…… “苏大人,别以为你今日能顺利从本王手中逃脱便相安无事,往后的日子还长着,你总会有匍匐在本王脚下的那一日。” 苏漫顿住脚步,避无可避,心底燃起一个大胆的想法,既然无法,那么迎着刀锋上如何? “王爷,这天下,能者居之,眼前人,是友非敌?” 不日那孙奇按照大燕律例满门抄斩,秋风瑟瑟中鲜血溢满了视线,苏漫单薄的身影立在人群中,看着那令牌落地,然后猩红染了眼眸,那一颗颗滚落的人头连哀嚎都来不及已经成为分成两半。 她忍住胃里翻腾的滋味回了丞相府,似醒非睡间门外隐约传来说话声音,头有些昏沉,她费力睁开眼,敲门声在此时传来。 “大人,宫里头来人请大人前去。” 苏漫捂住额头,懒懒道:“知道了,退下吧。” 她洗漱穿戴完天色已然暗了下来,深秋已经不比夏日,至皇宫大门前四处已经燃起了宫灯,影影绰绰中晃得四处景物如梦似幻。 “大人,请吧,别让皇上久等了。”那小太监有些陌生,至少苏漫之前从未见过。 “你是新来的?” “是,奴才元宝,大前日才进的宫。” “真像一个人。”苏漫将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复又加快了前行的脚步,而身后一道视线紧紧锁住她的背影,让她瞬间有种如芒在背的错觉。 朝阳殿中君默然正对着那一桌子的美食,盘中佳肴却没有动几下,苏漫来时身旁宫人都很识趣的退了下去,李明德掩上殿门,也退至门外。 “这么晚了让臣进宫为的就是陪你吃饭?”苏漫懒得行礼,施施然在他对面坐下,那里已经摆好了一对碗筷。 “正是呢,朕吃独食没什么胃口,何况爱卿今日为朕解决了一个大麻烦,朕还不至于吝啬到连饭都舍不得让你吃。”君默然笑笑,伸手夹了一片香菇放在她碗中。 苏漫眼神一晃,夹起蘑菇的筷子一抖,又重新掉入了碗中,怒瞪他一眼,恨恨道:“你恶心我不是,还让人吃不?” 经过近日的观察发现他并不喜欢自己太守规矩,如此一来她也懒得装模作样,随性即可。 “朕怎的恶心你了,朕不过是奖赏你而已,为何反映这么大?” 苏漫刚平复半日的胃里又开始翻腾起来,顿时没了食欲。 “你倒是去看看那十几个人头滚到你脚下还能吃下饭去就神了。”她丢了筷子,端起茶盏咕噜咕噜喝了个精光。 君默然眯起眼睛,笑得像只奸诈的狐狸。 “好喝么?” 苏漫不答,听见他又道:“那茶是朕刚喝过的。” “咳咳……” “皇上这么晚还宣臣来决计不是用膳这么简单,反正臣也已经被你恶心得吃不下了,方便节省时间,一并说了吧。”苏漫拿起手帕擦拭唇边茶水,眼皮子也不抬一下。 君默然轻轻一笑:“你倒是越发聪明了,朕想要编个借口还得琢磨再三,既如此,朕便直说了,你去刑部那日母后可是给了懿旨端王。 苏漫心中一抖,尽力不去琢磨他言下之意,只盯了地上红毡不放,口中诺诺称是。 第36章 臣已经出卖色相了 “还不说?和朕打哑谜么?” 又是一声轻笑,“朕想知道你究竟跟端王说了些什么,他怎会轻易就放了你?” 说了什么……? 苏漫念头一转,顿时明白过来,一时脑袋便有些转筋,头更是不敢抬,话也应得有些狼狈:“皇上比臣还要清楚,你不早等着看好戏,又问我?莫非想要借此事怪罪于臣?” 皇帝哼一声,“你明知朕不会怪罪你,又何必惺惺作态?” 知道个鸟! 苏漫心底气急,又不能发作,良久才闷闷道:“让皇上失望了,臣可是借着皇上的威名将他打发了呢,真是该死。” “哦?朕倒是想知道你如何打发了他?”沉默了一会,皇帝忽然起身朝她走去,苏漫见状忙后退几步,低头看着地面。 君默然心生不悦,道:“你站那么远干什么,怕朕吃了你?” 苏漫压低了声音:“臣不敢。” “那还不过来,要朕拽你?” 这个种马,人渣,苏漫腹诽,低头沉声道:“禀陛下,君臣有别,臣实在不敢偺越。” 耳边传来一阵声响,眨眼的功夫他那双黑色的锦靴已经近在眼前,苏漫的头垂得更低,耳尖多了一抹嫣红。 君默然低笑:“好吧,难得你这般守礼,那只好朕偺越了,这便不是你的错了。” 苏漫无语,下一刻已经跌入他温暖的怀抱中。 “抬头。” “……” “抬头。” 他抬高了音量,已然多了几分薄怒。 苏漫咬牙仰首,才发现他口中虽恼怒,脸上却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凝目垂视与她目光相交,笑意更深,一对漆黑的瞳仁儿华彩频闪,犹如璀璨星光。 “还不老实?你今日跟端王究竟说了什么?”他在此问题上继续纠缠不休。眼神在她脸上梭巡许久,笑容缓缓敛去,视线慢慢汇聚,凌厉,让苏漫觉得与他之间那根看不见的弓弦被一点点绞紧,渐趋断裂。 “莫非不可对朕而言?”他身体俯得更低,灼热的口息拂过面庞,令人心焦,忽而再度微微一笑。 “没……没什么……”耳根微热,她局促的垂下眼帘。 他伸手抚上她脸颊,笑吟吟的表情,语气却阴森:“欺君之罪是可要诛连九族的。” 苏漫没有移开视线,硬起头皮道:“禀陛下,臣已经没有九族了。 “唉”他一叹,又恢复了轻柔的预调,仿佛那瞬间的阴冷不过是错觉。那温柔的手下一瞬间又来到她胸前,继而往下,轻轻一扯,腰间衣带在他手中松散开,苏漫正要伸手阻止,他已经快一步咬住她敏感的耳垂,有些吃味道:“你今日在端王面前宽衣倒是一点儿也不害羞啊,怎么跟朕就装起矫情来了?” 苏漫心中凛然,不曾想到他连此事也知晓。 如此说来她的举动可谓正中他下怀,无论她怎么做,最后都不会影响他的计划,端王若是强了她,那么可真的是要被他抄家了,然而他最后被自己说动,不阻止对那孙奇行刑,君默然也能顺利除掉一颗毒瘤,还真是一个隙缝也没落下。 只是想到这里,心底有些闷闷的痛,让人喘不过气来,诡异,这种情形她无法形容,嘴上又不想服软。 “皇上不是盼着如此,才好一下将人收拾干净呢,臣都出卖色相了,皇上何必咄咄逼人。” “是么?”君默然微眯起双眼,神色捉摸不定,唇间却掠起一个奇异的弧度,“你怎知朕就是打着这个算盘?不妨好好跟朕分析分析,也好让朕知道爱卿肚子里装的究竟是什么?” “皇上莫不是就想着端王垂涎臣的美色,然后好捉奸在床再抄了那端王府么。”她看向别处,语气满带嘲讽。 君默然脸色微变,眼神略略一荡,怒意旋即隐去,一层薄薄的笑意重回唇边。 “你怎知朕打的就是那主意?原来在你眼中朕便是如此不堪?而你更是如此轻贱你自己?若朕说是,你是否就打算献身于他了?” “不然臣将如何?你是君,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君默然大怒,捏着她的手力气也大了起来。“你果然是敢言忠心的臣子,又如此情深耿耿,难得之至。”他脸上在笑,可眼神却象冷冷的刀锋,讥嘲而残酷,“朕不过是想要让你趁此机会绝了皇叔对你的念头,你不但不领情,还埋怨朕的不是?” “也罢,在你眼中朕一直算不上什么好人。”耳边掠过的语气轻柔了下来,指腹上传来的温度也变得炽热无比。 “你放心,你是朕的,阿漫,朕绝不会让你有意外。”当然,也包括你的异心。后面这句他没有说出来。 苏漫愕然回眸,触上他一双温润的眼睛,当中光彩熠熠,千水浮隐。 他的声音愈发低沉阴郁,蓦然之间,柔润的双唇已贴上她面庞。 苏漫只觉他的唇齿间炭似的灼烫,被他反复吸允的肌肤如同火烤一般,焦灼而炽痛,只是一颗心却仿佛沉入了深不见底的寒潭,生生见不到一点光,无尽阴晦缓缓涨了起来。 恍惚中感到颊边传来一阵刺痛,她微吸口气欲向旁闪去,可双肩被他两只手扣得极紧,一时躲避不开,只得眉头敛起,转眸相视。 “这里留下朕的痕迹。”他低吟一声,指腹摩擦着她被咬疼的脸颊。 苏漫怒目而视,很想挥拳过去招呼君默然,顺带问骂他一句,你是属狗的么?抬起的手停在半空,望着他眼底的熠熠光芒和他嘴角锐利又妩媚的笑容,终究还是生生止住了动作。 他的舌尖自她唇上慢慢舔过,双手自苏漫肩头撤回,揽过她的腰,另一只则捏紧了她的下颚,近在咫尺的目光毫不掩饰的诉说着欲望。 苏漫扭颈,试图挣脱他的掌握,只是他手上的力度居然不小,再度掰过她的下颌,直面他的脸。 舌头也逐渐深入到她口中,缠着她的舌尖缠绵在一起,目光锁住她娇美容颜不曾移开半分。 苏漫伸手欲推,却被她扣住手掌,十指相交,几乎能清晰的感受到他细腻掌纹间渗出的滚沸热度,烧得她整个身体连带心脏都热了起来。 “你究竟怎样才能放手呢?”她借着他松手的瞬间,睁着清净的眸子直视圣颜,唇角笑意柔软而明媚,恍若春水映梨花。 君默然回望她的眼,并不说话,只是揽入腰上的手掌忽而一紧,随即慢慢压住脊背上移,她的衣襟自后扯紧,呼吸也有些滞,而他却还是合拢五指,略微用力,头发刹那散落一地。 远处的枫叶红得似火,艳得像血,深秋悄然已至,她默默数着时间的流逝,从早晨到日落,手中纸条已经被掌心的汗水浸湿。 廊下一抹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垂眉凝视,心头竟涌上难以言喻的熟悉,只是那人蒙着轻纱,莫说看不到面容,那雌雄莫辨的声音只怕连他究竟是男是女她都无从知晓。 直到他在自己面前坐下,苏漫才勉强收回视线,但浮在心头疑虑却愈发浓重,甚至想要不顾一切掀开他蒙着的面纱。 “抱歉,让大人久等。”他眼睛弯了起来,看不出是否在笑。 苏漫放下手中茶杯,抬起眼帘朝他凝望:“阁下是何人?如何得知苏某之事?”她懒得费时间猜测,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那人嗤笑一声:“大人放心,该知道的时候你总会知道。” “苏某不喜欢跟陌生人打交道。”苏漫丢了手中纸条在桌上,起身欲走,这人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很危险,让她本能的想要避开。 然而当她转身之际,那人口中只喊了两个字便让她生生止住了脚步。 “公主。” 苏漫僵住,浑身的血液都凝固在刹那,生生让她的心一点一点下沉,沉入那深不见底的黑洞中。 “你想怎样?”她咬牙,面上血色尽失。 “在下想跟大人谈一笔交易,大人可应允?”他优雅的把玩着杯子边缘,动作缓慢而赏心悦目,仿佛在欣赏一件价值连城的宝物。 苏漫缓缓转过身来,冷笑:“苏某还有选择的余地?” “痛快,在下就喜欢跟大人这样的人打交道。” 苏漫僵持片刻,还是绕过他身侧坐下,清清静静的眸子再无别的情绪。 “那刑部尚书就由陆铭光继任吧,相信此事对于苏大人来说轻而易举,不是么?” 陆铭光是去年的新科状元,如今在翰林院,因他身份可疑,苏漫一直不冷不热,却不想今日竟是验证了当日自己的怀疑。 勉强克制住心底的跳动,目光死死的锁住面前之人,那锐利的眼神似要穿透薄纱看入他的灵魂深处。 她的预感没有错,他是一个很危险的人,不仅仅知道她的身份,还知道她想做什么,而她对他却一无所知,从未觉得如此茫然,只因眼前身份不明的男子或是女子。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若他是朝中人,为何不曾露出一点蛛丝马迹?魏仲?端王? 都不可能,若他们掌握了自己如此重要的把柄,早就按捺不住跳出来了,何故等到今日。 她猜不透,直觉自己从此刻开始掉入了一张细密的网中,随着挣扎,沉入越深,窒息得让人透不过气。 夜色深沉,万籁俱寂,她徒步在灯影深深的回廊之上,抬头随处可见巡视的侍卫,压下心头抑郁,她举步朝书房走去,烛光燃起,照亮了一室昏黄。 窗台处那菊花开得正好,清香沁入鼻尖,竟是来得如此醉人。 第37章 皇帝吃醋了 苏漫走至书案处,抽出画轴,纤细的手指扯开上面丝带,将画卷平铺在桌上,借着明灭不定的烛火,画上俊朗容颜悄然浮现。 不过片刻,她又小心收起,然后提笔在宣纸上落下,两行娟秀的楷体跃然于纸上,钟灵毓秀。 墨迹未干,她坐在椅子上,头向后仰着,整个身体的重量都落在了背上,眼帘微颌,眉心处拧起一道皱褶。 此事过后两日,她向君默然提出那刑部尚书继任之人,他竟不问一句便点头答允,苏漫也不知这究竟是好的开始抑或是噩梦的开端,只得收敛心神凝神以对。 十日之后是狩猎大会,每年的深秋几乎都如此,皇帝自然不在话下,还有后宫众多妃嫔也会随行,继而是朝中文臣武将,好不热闹。 苏漫本想借着身体不适推辞此行,最后却被君默然威逼利诱架着上路,其实她对于御马疾风向往得很,如果有那么一片澄净的天空下的话。 她立在众多的官员当中,尽管如此,还是能深切的感受到来自皇帝身边妃嫔眼中射来的怨毒光芒。 她不禁扶额叹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入了夜,浩荡的队伍也到达了平渊山下,士兵们很快扎营生火,熟练而忙碌的穿梭其中,一顶顶帐篷平地而起,苏漫站在原地看着众人忙碌,摸了摸鼻子转身走出几丈远。 深秋的山里气温还是很低,寒意夹着夜风迎面吹来,苏漫拢紧身上衣衫,仍旧抵挡不住那彻骨寒冷。 似乎从那次堕胎之后她的身体差了不少,原本不想承认,但此后的几次不适都证明她也不过肉眼凡胎。 肩上一暖,扭头已经多了一件棕色披风,来人竟是景王君默希。 自从上次谈话过后她有意无意总会避开他,那种热切流连在身上的眼神让她无所适从,是以两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正面而视。 她心念一动,伸手就要脱下那披风,却被他快一步按住她肩头。 “这里不比城中,到底山里风大,莫要染上风寒为难了自己。”他嗓音一贯的柔和,眉目清净,眼眸亦是让人沉溺的温润。 “多谢殿下。” 君默希没再多言,灰暗的天色下,他白袍子行得远了,渐渐看不到背影。 苏漫抓住身上披风,上面有他身上的味道,甚至还带着属于他的体温,突然有些烦躁,奋力踩着地上枯黄的小草,她重重跳了几下,将满心的愤怒之气尽数发泄在脚下。 “哗啦”一声,她吓了一跳生生止了动作,竟是君默希抱着的干柴掉落一地,而他正笑吟吟的盯着她。 耳尖一红,幸好此时天色灰暗,看不到她的困窘之色。 不知是不是幻听,她分明觉得那低头在生火的人笑了出声,等他再抬头却不见那戏谑的神情。 “过来这里坐吧,生了火便不冷了。”他熟练的捡起木柴,火光渐渐亮堂,暖暖的热气熏得寒气四下消退。 苏漫弯腰在他对面坐下,将下巴垫在膝盖上,整个身子都被裹在那宽大的披风中。 “我记得从前父皇可是怎么劝你都不愿来狩猎大会,怎么今年竟改变了心思?”他打量了苏漫片刻,笑问。 她脸一沉,闷闷道:“无聊得紧,便跟着来了。”总不能说是被君默然威逼利诱而来的。 君默希笑了,也不点破。 “出来见识一番也是好的,我敢断定,今年的狩猎大会比起往年都要热闹上好几倍,你绝不会后悔此行。” 苏漫蹙眉,只觉他话中有话,尚未来得及多问半句,身后一道冰凉的声音夺回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爱卿跟景王倒是好兴致,马上颠簸了一日竟还有如此雅兴在此谈心?”他唇角上扬,一双眼睛紧盯在苏漫身上,笑意却半分不达眼底。 苏漫对他每一个表情都记得清楚,自然明白那是他生气前的征兆,只是来得有些莫名其妙,她跟景王这样远的距离,他的醋意也委实太大。 视线猛然落在身上的披风,顿时了然。 “皇兄。”君默希眼神一亮,开口唤道。 “臣见过皇上。”苏漫双手抓住披风,维持着坐在地上那姿势半分不动,口中却说着恭敬无比的话。 “你们两人倒是逍遥,竟不知下人们在寻人么?”他语气微微带着薄怒,苏漫惊诧斜他一眼,咦了一声。 “微臣出来时分明已经同侍卫打过招呼了,怎会寻起人来了,稀奇。” 君默然老脸一热,无名火气继续上升,君默希毕竟不是没有眼色的,既然已经决定放弃,只得起身让空间让给二人。 “皇兄,臣弟有些困乏,就不陪你们继续闲聊了,臣弟先行告退。” 苏漫腹诽:“你个没义气的家伙。” 再看君默然那张冷脸,底气顿时没了。 “怎么,景王走了你很失望?”他走到她面前,她坐着,他站着,居高临下的姿势让她无端生出几丝压迫。 仰视着回话着实太累,她干脆重新抱着膝盖,眼睛盯着火光一眨不眨,良久才道:“皇上何必为难人了,分明我们之间并非你所想的那般,景王的心思光明磊落。”哪同你那龌龊手段,后面这句她当然不敢当面说出。 “你倒是关心起他来了,在你眼中只怕没有那么简单吧。” 苏漫无力望天:“皇上,你是否有些太过于专制了,可别忘记,在满朝文武的眼中微臣是个男的,即便他们有心亲近也不会是因为看上微臣啊,怎的到了皇上眼中就如此不堪了。” “你别忙着反驳朕的话,朕可不知你的身份除朕之外究竟还有多少人知道。”他顺势在她身旁坐下,冷眸凝视。 苏漫心神一凛,忽然想起那日茶楼中的神秘人。 “皇上,你当日调查微臣之事确定没有第三人知晓吗?”她脸色有些凝重,眸光清澈。 君默然听出她话中的异常,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苏漫寻思着找一个借口将此事告知他,好让他查查幕后之人,但同时又不能泄露了中间的交易。 下巴一痛,她皱起眉头,一把甩开他的手:“你轻点,让人看见微臣的头还要不要。” 虽说传得朝野尽知,可她还没有开放到在野外被他调戏。 “呵,你还知道要头啊。”他冷哼着嘲讽一声,将手放了下来,苏漫摸着捏疼的下巴,眼睛瞪着罪魁祸首。 “下次出手轻点,你宫里秘药是多,微臣可不想活受这份罪。” “如此就老老实实呆着,别在朕面前耍什么心思,朕可没那么好的耐心一而再再而三的饶你不死。”他又冷冷威胁道。 苏漫气得咬牙,只能往肚子里头咽,多年来她的性子已经被磨砺得失去轮廓了,可遇着他偏偏会不经意露出爪子。 “微臣只是有些担心而已,或许是多虑了。” 气氛沉默下来,火光跳跃,不时发出霹雳之声,苏漫双眸静静垂着,长长的睫毛掩盖了她眼底的情绪。 夜深,风愈发大了起来,吹得她脸颊生疼,抽出双手摸了摸耳朵,又重新放回了火苗旁,借着暖意驱散那寒冷。 君默然心思有些复杂,看着她身上的披风发现心底有些不适,他靠近了过去挨着苏漫坐下,伸手便将她身上披风扯落下来。 苏漫冷不防打了个寒颤,视线停在他手中的披风上,暗骂莫名其妙,哈嗤……她捂住鼻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见效了,身上衣衫本就单薄,唯一的温暖被莫名夺走,身体冷得直发颤。 他见状整个人贴了过来,抓着她手腕用力一扯,将她拉入怀中,头顶上传来的声音低沉又霸道,耳朵贴着他胸膛。 “不准用其他男人的东西。”说罢他伸展双臂将人抱紧。 苏漫从怀中探出头来,下巴遮挡着看不见他此时脸上表情,可心里只想狠狠骂一句,脑残。 管的也太宽了,她可不是后宫那些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妃子,由不得他整日里指手画脚,她就不明白,同样出身在皇家,差距怎么就那么大。 “明日进入森林你便不要跟着去了,狩猎的都是好手,唯恐到时出现什么意外。”他低沉的声音又传了出来。 苏漫这次彻底不满:“为何不能去,在宫中我便说不想来了,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如今到了又端出架子来,我不是你的妃嫔,不要那种方式来对待。” 想她当年马上英姿,只是入朝为官后没时间动了而已,相信只要练习两日也不定不比他差。 “朕说不行便是不行,森林中凶险万分,朕没那么多的时间时刻看着你。” “我跟景王去。” “你敢。”他咬牙,手臂缠得她差点喘不过气。 “咳咳……放手啊你。” “朕警告你,莫要打他的注意,否则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手一松,漆黑的眸光瞬间阴冷下来,仿佛那瞬间的温柔不曾存在过。 苏漫早也习惯了他一惊一乍忽冷忽热,扯过他手中抢夺的披风望身上一套,转身欲走。 “微臣受不得风,皇上你且慢慢欣赏夜……色。”最后一个字被堵在了嘴里,他霸道的上前拽着她,狠狠的吻了下去。 也不顾她的意愿强行撬开她的下巴,舌头缠了进去,不给她丝毫喘息的机会。 苏漫很快被他吻得手脚发软,只得紧紧依附在他怀中,唇舌暧昧的纠缠在一起,等他松开时她又露出那恶狠狠的表情瞪着人,只是脸上红潮未褪,耳尖上都是淡淡的粉红色。 “皇上请自重,这里可比不得你的寝殿,任你为所欲为。”她喘着粗气,话音带着怒气。 第38章 早该习惯了 “如此说来在朕的寝殿你便能随朕为所欲为?”他得意的笑,食髓知味中一时只觉口干舌燥,抿了抿双唇,却无法静下心来。 苏漫听他轻薄的话,眉头暗皱。 “皇上是出来狩猎的,随行的百官中不知有多少双眼睛虎视眈眈盯着我们,你如此随意妄为,可别害了微臣。” 听她开始打官腔,君默然不悦的又低头吻住她,直到她气喘吁吁无法言语才挑眉笑道:“朕是皇帝,朕要谁活谁便能活,你侍候得爷舒服还担心你的脑袋保不住么,嗯?”他右手挑起她精致的下巴,姿势轻佻。 苏漫自是生气,也明白同皇帝计较实在捞不到什么好处,何况她如今本就是皇帝床上的玩物,是不该矫情。 是以顺从一般抬起头来,双手环上君默然颈子,柔媚入骨。 君默然将苏漫整个人拉近了,原本想着辛苦赶路一日放过她的,可偏偏露出那样的神情,试问男人有几人能忍受。 苏漫又惊又急,扭头看着四周,再看此时两人姿势,分明是…… “皇上,你先放手,我答应你明日不进去森林狩猎成么?”她妥协,可没有让别人围观床帏之事的习惯。 君默然眯着眼,似乎并不满意,脸上靠得更近了,苏漫睁大眼睛,耳边几乎能听见他的呼吸。 手下紧紧抓着身上披风,恨不得将他捏死。 “别抓了,朕不碰你还不行么?”他邪气一笑,随即松手,双眉得意的扬起,映在跳跃的火光中分外炫目。 苏漫强迫自己扭过头去,耳尖微红:“微臣告退。” 她转身加速奔跑,君默然只是站在原地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随后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寒风从耳边吹过,衣袂飞扬,他负手而立,脑中盘旋着那个急速逃离的背影,唇角不经意间扬起,似乎心底有一个空了很久的角落正一点一点被填满。 天空湛蓝,偶有野鹤飞过。 队伍集中到了围场,苏漫老大不乐意地从帐篷里出来,这才发现狩猎的队伍空前壮观。 昨晚天黑并未看清,而此时的眼前,已经搭好了十几顶帐子,在一处平地上,正对面是起伏绵延的山脉,山间有溪流,溪流汇成河,河水流入湖。在营地前 面,碧波荡漾,芦苇丛生。芦苇边是简易的马厩,上百匹马停在里面,而来往的竟然有千人。 她往年从不关心这个,自然不知道狩猎的强悍队伍,今日可谓开了眼界,可还是不禁要说上一句,劳民伤财。 苏漫看呆了眼,也从来没有想到过,狩猎竟然狩成这个规模。 “他是抓兔子?还是来行军打仗?”——浩浩荡荡一个营的人,几乎都在这里了。 景王驰马飞奔到苏漫面前。“苏大人,难得来到这里,不如一起进去猎场吧。” 苏漫朝他身后望了一眼,除了跟在身后的士兵,并未看见君默然跟别人的身影,看来是一早便进去了,可又想起他昨夜威胁自己的话,心底有些迟疑。 君默希翻身下马,避开众人视线才低声道:“阿漫,你难得过来,不进去看看岂不是太可惜了,皇兄虽然担心,可不走太远的猎物都是一些野鹿跟兔子,不会伤人的。” 苏漫听完又开始蠢蠢欲动,她已经很久不曾开怀的纵马了,只记得最后一次是芸国还没灭国之时,她穿着父皇准备的骑马装,手持长弓,在猎场上出尽风采。 “阿漫,你怎么了?”景王见她突然失神,便喊道。 苏漫咧唇一笑:“罢了,我不擅长骑马,还是你们去吧。” “是因为皇兄么?”他笑了笑,有些无奈。 “殿下还是早些出发吧,莫要误了兴致。”苏漫淡淡一笑,低声道。 “好,既然你不愿,本王也不勉强。”他的眼神有些落寞,有些悲伤,那红色披风的戎装在此刻看来也分外刺目。 见他身影消失在飞扬的尘埃里,苏漫转身朝临时搭建的马棚而去,她穿着男子长袍,骑马的装束在营帐里头,想必这次是没有机会穿上了,伸出手摸了摸马儿的鬃毛,她轻轻将头贴近,那棕色的骏马呼出一口热气,讨好般仰头嘶叫了一声。 苏漫见状更加爱不释手,恨不得立即骑上去溜两圈,可最后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转身朝营帐走去。 主营周围围了一圈帐篷,那正是君默然的,而旁边那座小巧玲珑的,正是苏漫住处。进了营,里面应有尽有,一架山水屏风,把帐营分为里外两间,床帐,案台,香炉,书架……一件不差。 她皱着眉头,“不就是狩猎么?来回才几天,又不用常驻,东西弄得那么考究干嘛?” 随手解下身上披风,她在书案台前坐下,上面摆放好了笔墨纸砚,虽是盼望能出来放松心情,可那些送来的公务似乎不打算放过她。 随手打开信函,她看了片刻,眉头越发紧皱。 双手按着太阳穴,她感觉到突突的疼,刑部尚书之事才过不到半月,朝中之人便蠢蠢欲动,来了狩猎也无法安生。 越国的公主,如此柔弱的人儿,她自嘲一笑,笔尖在纸上舞动起来,君默然,你这是信任还是试探? 将信函重新拟好,又看了一下午的书籍,她累得眼皮直打架,草草用过饭沐浴完天已经黑了下来,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整个人朝床上倒去。 床是双人床,被子也舒服,苏漫很欢喜,脱了鞋子就爬上床,四肢一蹬,伸了个懒腰,软绵绵地趴在上面开始呼呼大睡。半睡半醒间,似乎有人从外面进来。迷迷糊糊之间,感觉有人脱了鞋子,摸索着睡到了自己身边。 难道自己睡着了在做梦?不过……这挤压的感觉,怎么那么真实? 某人心里不乐,翻了个身,推了身边的肉墙一下。 推一推,那东西还是热腾腾的,好像很重,怎么都推不开,虽然很困,可还是不习惯被重物压迫着的苏漫被逼着清醒了。 滕然睁开眼睛,却发现身边躺了君默然,此时正饶有兴趣的盯着她看,烛火有些昏暗,但还是清晰的看到了他弯起的唇角。 大眼对小眼。 她猛然反映过来。 “啊!你怎么在这里!” 狩猎啊,不比在宫里,这里的帐篷人来人往不说,他带来那一车子的妃嫔就在不远处呢,说话大声点都能让人听见,真不知让史官跟众人看见皇帝在丞相的帐篷过夜又要生出多少的是非来。 君默然看着苏漫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一面将挣扎着起来的人又重新按倒在床。 “我听说你睡下了,过来看看,看你合着眼睛以为真睡着了,难得碰到你安静的时候,不留着好好欣赏,以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 “皇上,莫非你不知此时置身何处?还是故意让臣难堪?还有,你看就看,非得爬上臣的床上么?”苏漫又从床上挣扎起来,坚决不被压倒。 君默然对她的话置若罔闻,一直盯着苏漫看得她心里发毛,果然,他不安好心,扣住了苏漫肩膀,将她放倒了。 “……谁说这是你的床了?你连人都是朕的,这张床自然也不例外!” 脸贴脸,唇对唇,几乎就要亲到苏漫的脸,胸膛也紧紧的压着他,暧昧的气息流连在耳垂。 苏漫往回一缩,头撞到床柱上,痛得眉头皱起,又不想在他面前服软,心底火气旺盛起来,白日里他出去潇洒,她则要对着公文,夜里想睡个安稳觉还要被折腾,他大爷的。 君默然忍俊不禁,把人捞起来,戳了戳她的脑门道:“你就那么不高兴跟朕睡?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早该习惯了才是。” 苏漫正想要争辩,帐外突然响起了侍卫的声音。 她抬头看去,只见君默然脸色一变,转而动作迅速从床上下来,急匆匆掀帘走了出去。 原本的睡意被打消,她也翻身下床去,披上外袍跟在他身后,帐外的风迎面袭来,她搓着手打了个冷颤。 这瞬间的功夫,君默然已经进了自己的营帐,门外有重兵把守,苏漫并不打算闯过去,转身朝相反的方向随意徒步。 夜色昏暗,空中群星闪烁,银河遥挂天际,美不胜收,她舒展懒腰躺在草地上,双手枕在脑后,满足的发出一声感叹。 星辰恍若近在咫尺,像无数的眼睛,这样惬意又安静的日子是她梦寐以求的,远处还有河流潺潺而过的水声。 “你倒是好兴致,我去营帐寻不着你,没想到竟独自一人躲了起来。”温润柔和的嗓音带着一贯的熟悉。 苏漫一惊,急忙从地上坐起。 君默希一笑,靠着她身旁坐下,伸手扯掉苏漫身上还挂着的草碎。 被他亲昵的动作惊吓到,苏漫侧过头去,神情淡漠:“殿下怎么来了?” “担心你独自一人外出不安全,要知道这里可是城外,随时都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苏漫怅然,感动不等同于改变。 “殿下,夜里风大,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苏漫作势要站起身来,却突然被他一拉衣袖从新跌落在草地,君默希动作迅速,眨眼间翻身将苏漫压制。 第39章 撞破阴谋 “殿下你……”大惊之下她伸手欲推。 君默然神情严肃,一把捂住苏漫的嘴巴,食指抵在鼻尖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苏漫会意,即便再不适应两人此时交缠的姿势也不再妄动。 耳边很静,她的脸贴在他胸膛,身上还带着淡雅好闻的香气,呼吸一下一下都那么清晰,呼出的热气撩着苏漫耳根。 若不是他此刻脸上凝重的神色,苏漫真的会以为他做出什么事情来。 远处隐隐约约能看到两块模糊。 耳旁突然听见一个年轻的男声:“启禀大人,此次的事情已经安排妥当,随时都能行动,只要他们进了那森林,绝无生还。” 紧接着另一道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甚好,切记此事不可透露半点风声,其余的会有人另行安排,你且做好分内之事,别让人发现了身份。” 那人声音低沉,不见丝毫紧张,回道:“大人尽管放心,里应外合,只需要再等上几日,一切都是大人的了。” “哼,你以为那么简单,蛮人此时正极力骚扰我国边境,又拥立叛王,隐隐有进攻之势,国内前朝遗党蠢蠢欲动,若此时无法好好部署,留下的可不好收拾。” 那声音似带了笑意,又道:“大人尽管放心,若无把握,我何必找大人合作,宫里头那位不也可以么,只是在下并不想将时间浪费在别人身上而已,在下信任大人,大人断不必怀疑在下的能力。” 两人交谈的声音停了下来,苏漫听得一阵心惊,她抬头看去,君默希还压在你身上,心跳声一下一下快了起来,想必他也被方才那一番对话震惊到了。 过了片刻,那低沉的嗓音又响起:“既然你如此有把握,本官便等着结果便是,也非第一次合作,希望同以往一般,莫要让人失望才是。” 那人还想说话,才发了一个单音节,耳边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他随即冷冷道:“有人来了,快撤。” 耳边再没听到声音,估计那两人都会轻功,瞬间没了声音。 静了一会儿,脚步声匆匆的近了,君默希迅速从苏漫身上爬起,两人相视一眼,除了震惊之外还有尴尬。 身影渐渐清晰,一身侍卫的装扮,见此,他恭敬施礼。 “属下参见景王殿下,苏大人。” “免礼吧,何事?”君默希淡淡道。 侍卫拱手:“回殿下,苏大人,皇上寻不到人派属下出来看看。” “本王知道了,这就去找皇兄,退下吧。” “属下告退。” 见那侍卫走远,君默希才一脸正色道:“阿漫,方才所听到的,你有何看法?” 苏漫见他问起,敛了心神:“那声音殿下可曾觉得熟悉?”其实她觉得另一道声音同样的熟悉,让她有些不敢相信。 君默希点点头:“何止是熟悉,本王的舅舅还是不死心啊,多年来一直仗着母后不断发展自己的势力,树大根深,皇兄登基时日尚短,他便想着取而代之,野心勃勃。” 苏漫没想到他毫不掩饰,其实她也知晓那人是魏仲,只是路上距离甚远,对于此她一直并未多加注意。 “殿下可要告知陛下?” 君默希沉吟片刻,转头问苏漫:“你觉得如何?听方才那话,明日林中必定会生出意外,皇兄万金之躯,若出了事情整个大燕都会陷入危机,可若皇兄不去,他们也不会轻易罢休,一计不成定会另外部署,我们可无法每次都撞破。” 苏漫侧过身去,入目一片茫然黑暗,那个声音仿佛还萦绕在耳边。 “阿漫。” 他盯着她的背影又唤。 苏漫沉了沉气,道:“让皇上去吧,殿下明日负责保护便是,也正好能将人一网打尽。” 君默希没有说话,这样太冒险了,苏漫怎么会同意,莫非她对皇兄根本没有半点感情,可若是如此,她又怎甘心以佞臣之名一直跟随皇兄? “阿漫,你可是想好了?万一……” “殿下在担心什么,皇上若知晓了也会同意的,殿下好好安排侍卫事宜便可,此事由我同皇上商量吧。” 君默希不好多说什么,缓缓点头。 苏漫站在主帐外面,目光随着明灭不定的烛火,一时间有些局促,深吸一口气,她走上前去掀开帘子。 君默然正埋首在案台前,见她出现,抬起头来露出难得的笑脸。 “朕听说你今日去过马棚了?” 苏漫低下头去,应了一声是。 “看来朕不让你去狩猎你很失望?” “臣没有。”她口是心非道。 “哼,都写在脸上了,朕看你是愈发胆子大了,朕不让你去都是为你着想,你犯不上跟朕对着干。” “臣……” “行了,朕明日让你去还不成。”他又道。 苏漫一喜,眸光闪烁,有些不敢相信。 “皇上说真的?” “自然。” 君默然见她站在原地,颇觉不悦,命令道:“过来朕这里。” 苏漫皱了一下眉头,一脸苦闷:“皇上,这里是营帐。” 他低笑,招了招手:“朕不过是让你过来看看朝中信函,怎么还计较起地方来了?” 苏漫耳根一热,闹了个大红脸,又不得不迈着步子上前去。 “这是殷清遣人送来的,你且看看。” 苏漫凑近了头,越往下看,心惊的感觉越甚。 “皇上……这是……” “朕也想知道呢,殷清看来还是有几分本事的,只是朕更佩服那人的心思呢,从去年就算准朕的狩猎之行了,真是深谋远虑。” “皇上认为此人是?”苏漫揣摩不透他的心思,似乎他什么都知道,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总出其不意的告诉她一些意料之外的事情。 君默然突然扭头盯着她看,那眼神锐利得恍若射穿躯体,直直看入她心底深处。 苏漫没有回避什么,迎上他的视线。 “你真的不知?”他突然凑近,唇几乎碰到她的额头。 热切的温度如此熟悉,龙涎香萦绕,让苏漫莫名心惊。 “臣不明白皇上的意思。” 他冷笑了一声:“是不明白还是装作不明白?朕不期待你全部告诉朕,可至少也让朕明白,究竟为何?莫非你认为离开了朕身边以你的身份还能自在?是该说你天真还是可笑?同归于尽么?” 他欺身上前,苏漫被逼得步步后退,手中紧紧揣着那让人遍体生寒的信函,对于君默然方才的一番话,她大致上已经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却不知背后这人究竟是谁。 “你不愿意说还是等朕查清楚了再狡辩。” 苏漫顿住动作,任由他捏着她的肩膀。 “皇上,臣没有做。” 君默然冷笑:“找一个能说服朕的理由。” 理由么? 她在心底冷笑。 “皇上若是不相信臣多说无用,至于理由,皇上方才已经说了,臣不必那样做,因为对臣没有好处,而且臣并不打算跟皇上同归于尽。” “朕凭什么相信你?”他加重力道,满意的看着她因疼痛而扭曲着脸上表情。 额前渐渐渗出冷汗,她已经很久不曾被他如此暴虐的对待了,果然还是变得娇气了,吃不消了呢。 “不是……臣……”她闭上眼,视死如归,考验着他最后的耐性。 身体一痛,她被重重的摔落在地上,对上那双清冷如冰的眸子,她不由失笑,方才还如三月春风,转眼变成寒冬腊月,将善变二字演绎得堪畅淋漓。 “此事朕会再细查,最好如你所说,否则朕绝不饶你。”他拂袖而去,徒留一室的沉寂。 苏漫躺在地上,怔怔看着掀开又落下的帐子,眸子轻轻垂了下来。 沿着熟悉的路走了回去,苏漫觉得脑子乱乱的,又理不清头绪,摸着熟悉的帐子利索的脱掉外衣,也没有点灯,鞋子一脱就躺到了床上去,折腾了一整夜,又被君默然差点摔死,累得整个人都虚脱了。 可心底仍旧觉得怪异,似乎总有人张着网等她跳进去,想着想着,最后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发现天色还是暗着的,估摸着时间大概还不到两个时辰,心里莫名的烦躁,躺在床上却是再也睡不着了,心里翻来覆去想着事,究竟是什么人一直在盯着她,然而莫名其妙一连窜的事情接踵而至,逼得她无法喘息。 正想着,突然背后一凉,似是凉风吹过,她心里一寒。方才睡觉醒来,因为热就把被子扒开了,只留一点盖在身上,背后几乎都是露出来的。睡觉之前,营帐的帘子并未掀开,一直没感到风,刚才背后一凉只能证明一个问题,有人悄悄的进来了! 营帐外面都有士兵把守,也有人巡逻,况且她的营帐就在君默然主帐隔壁,防守更是森严,一般人根本无法靠近,而这个人显然擅长潜伏,外面竟没传出半点声音!半夜来她的营帐干什么?莫非是刺客,或是别的什么人? 苏漫不动,背对躺着,象征的动了下身,表现正在睡眠中,心里十分紧张,手心满是冷汗。 夜晚看不见,心里叫苦,从来没正面与人对战过,何况来者还是一流高手,若是真打起来她必死无疑。 空气中多了一股幽香,很淡,可她天生对香气比较敏感,因此很快明白过来,借着翻身的动静将鼻子埋入被子中,尽量避免吸入香气,同时也明白了来人是要劫持她所以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出去之后就很难说了。 脚步声低不可闻,一双手揽上她的腰,整个人被抗在肩上,脸朝着地,高难度动作让她差点没将晚饭吐出。 第40章 你的命不值一提 帐子被掀开,黑衣人扛着她脚步依旧迅速,可很快前面来了巡逻的侍卫,不得已之下她被丢在地上,然后看着黑衣人探出头去。 苏漫被石头磕在腰上,疼得龇牙咧嘴,又不敢出声。 巡逻的侍卫走得很近,可光线漆黑,根本无法看清苏漫,她暗自叫苦,想着脱身妙计。 这片刻的功夫黑衣人已经走到她面前,一伸手又从新将她扛了起来,苏漫看着帐子渐渐远离视线,急得冷汗都出来了,可眼下若是发出一丁点声音恐怕都要命丧狩猎场。 黑衣人正要施展轻功,却忽然收了动作,快速闪入黑暗的营帐后面,出了这里前方就是山丘了。 耳边传来了说话声。 “方才苏大人去见过皇兄了吧?” 君默然冷哼了一声:“默希,朕警告过你不要跟她走太近,切莫忘了朕的话。” 苏漫听到这两个熟悉的声音,顿时来了精神。 君默希的武功估计很高,不管如何,只要有机会她就要尝试一下,瞄了一眼两人,已经朝她越走越近了。 “皇兄多虑了,其实苏大人并不是皇兄想的那般,或许你们之间有些误会吧。” “默希,你不必为她说话,待朕彻查一切再定夺不迟。”他语气还是异常淡漠。 苏漫恼怒,他当真是无情。 同时也感觉到黑衣人的呼吸重了几分,那两人正朝他们所在的方向越走越近,每一步都像踏在心尖上,紧张得她呼吸不顺。 最后不过五步之遥,眼看两道身影就要走远,苏漫张口便大喊:“救命啊,有刺客。” “救命啊,有刺客。”她本就高声大喝,在此时静寂的夜里声音回荡得老远,震得远处巡逻的士兵立即警惕起来,纷纷朝着他们走来。 而君默然跟君默希同时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都是惊得浑身一颤,立马转身看去,赫然惊见那黑衣人将苏漫扛在肩上。 苏漫感觉到脖子上一凉,整个人已经被放了下来,而那柄锋利的长剑正架在她脖子上,沁入骨髓的凉意让她心惊肉跳。 劫持的戏见过不少,她自己也拿刀试过,可如今她不想死了,身后那还是别人的剑,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没了。 巡逻的士兵也已经赶到,火把照亮了周围的一切,苏漫看到了君默希脸上焦急的神情,而君默然则是一贯的冷漠,仿佛对于她的生死置之度外。 见此,她心底不知为何涌上莫名的刺痛,只因为那一个淡漠的眼神。 “放下她。”君默希抽出士兵的长剑,对着黑衣人。 背上一紧,苏漫又被拉开了距离,紧紧贴着黑衣人。 脖子上有热热的液体滑落下来,伴随着血腥的味道,只是有些麻木,像是感觉不到痛。 “退后,否则我杀了她。”黑衣人的声音清冽,苏漫直觉并不认识他。 君默然温雅仍旧负手而立,不曾发出半点声音,眼底神情也无半点波澜,只是那交叠在身后的双手骨节泛白。 “啊。”刀锋又深入几分,苏漫这回被点住了穴道,只能睁着一双清清静静的眼睛看着眼前一切。 君默希抬手,示意众人后退,而手中长剑被握得越发紧了,整颗心都被纠了起来。 火光在寒风中被吹得吱吱响,也垂落了苏漫额前发丝,遮住了她的视线,只隐约看到君默希的焦急跟君默然的冷漠,她有些无奈的闭上眼,自嘲般勾起一个笑容。 究竟在期待什么呢? 她不懂此刻的心思,复杂又莫名其妙。 腰上一紧,整个身体腾空而起,她大惊失色,竟然被黑衣人抱着飞在半空中,被点住了穴道使得她动弹不得,眼前景致飞掠而过,渐渐化作虚无。 耳边风声呼啸,身后君默希持剑追来,随行的还有他身边的侍卫,君默然也在不远处。 黑衣人的速度渐渐慢了,最后不得己重新落地,这瞬间的功夫君默希已经挡在身前,长剑直指两人。 “你再往前一步,便等着替丞相收尸吧。”刀锋又重新回到了脖子上。 苏漫感觉脖子上的血一直没有停过,只是黑衣人似乎并不打算要了她的性命,而是想要利用她去做些什么。 君默然在此刻也赶到身前,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柄长剑,玄色衣衫在风中被扬起,衬得那张冷峻的脸庞愈发清绝。 “全部后退。”黑衣人再次道。 君默然长剑一挥,指向苏漫,冷笑道:“丞相大人护驾有功,死而后已,朕会在你死后加封,可好?” 苏漫看着他眼底的默然,眼眶有些酸涩,她是一颗棋子,可有可无,必要时牺牲了对于他来说无关紧要,他连自己的孩子都能亲手杀死,何况一颗棋子。 只是为什么亲耳听见被丢弃的感觉会痛不欲生,那么难受,她笑了,脑中想着,或许是她不甘心,怎么甘心。 黑衣人也是一震,毫无疑问,从他冰冷的眼底看不到一丝情绪。 “皇兄,不要,丞相不能死。”君默希侧过头去,无法想象他是这样的冷情,苏漫分明是女子,竟要被如此对待。 “不过区区一个臣子,有何不能?”他声音依旧冰冷,剑尖一点一点朝苏漫逼近。 苏漫闭上眼,他竟是要亲自动手么? “皇兄。” 黑衣人开始犹豫,劫持着苏漫后退几步。 “你潜入朕的地盘劫持朕的臣子究竟有什么目的?”君默然依旧向前,像一只危险的豹子。 “哼,狗皇帝,早晚有一日我会连你的命一并要了,至于你的臣子,自然有她的价值。” “朕不会让你有这个机会。”君默然眼神一变,手中长剑猛然翻转,狠狠朝着苏漫刺去。 刹那,无数双眼睛都盯着苏漫,寒光闪烁中,她决绝的闭上眼,等待枕边人致命的锥心之痛。 眼见距离心脏不过半分,他手中长剑翩然翻转,剑尖一偏,直朝黑衣人喉咙而去,情势骤然生变,黑衣人眼光一闪,搂着苏漫一个璇身避开致命一击。 苏漫听闻长剑相击之声,没有等来那意料之中的疼痛,睁眼只见君默然满面寒色跟黑衣人交缠起来。 君默希见状也加入了缠斗,两人因为顾忌会伤到苏漫,武功施展不开,一时之间僵持不下,苏漫被当做了盾牌,两人只要挥剑,她必定会被黑衣人拿来挡在身前,几个回合下来三人仍在交战,胜负不分。 “你究竟何人,竟然有胆子进入朕的营帐抢人。”君默然一边拆招,一边从容应多,脸色倒不见分毫急促。 苏漫顺着视线看去,他手中长剑如灵蛇般飞舞,竟是跟君默希不相上下,没想到他的武功竟然这么好。 黑衣人冷笑:“狗皇帝,总有一日你会知道的,但现在还不是时候。”说完他猖狂的大笑,苏漫很想扯掉他脸上蒙着的黑色布巾看看底下究竟是怎样的一张脸,可对上那双眼睛,她心底突然掠过一个可怕的念头。 像被毒蛇缠上了背脊,拖着她坠落深渊。 失神间她被黑衣人摔落在地上,只身加入斗争,如此一来三人斗得更加激烈,长剑摩擦出火光,在她眼里化作点点消散的星芒。 那诡异惊恐的感觉来不及消失,森林中又突然从暗处窜出几道身影,苏漫情急之下对那正在斗得激烈的三人喊道:“小心。” 一旁侍卫见状也立马抽出长剑纷纷加入了战局,夜色正浓,寒风拂面,血腥味渐渐变得浓重,地上倒下了一具又一具的尸体。 耳边回荡的是兵器相击的尖锐之声,苏漫从地上站起,眼前君默然已经退出战局,一个飞身落在她面前。 “可有伤到?” 苏漫摇头,抬眼对上他焦急的目光,心底有瞬间的惊诧。 他在焦急什么,还是在担心她? 身后寒光一闪,已经有黑衣人转身持剑朝君默然的后背刺去。 苏漫将人一推,两人倒在地上,堪堪避过,身后侍卫很快围了上来,接着火把照亮了半边天,随行的士兵听见打斗声也全部出现在此处。 黑衣人见状顿觉不妙,纷纷在众人的围堵中站在中心形成一个圈,为首之人便是那劫持苏漫那人,他一双锐利的眼睛穿过众人,直直射向苏漫跟他身侧之人。 “究竟是何人派来行刺丞相?”君默希温和的脸在这瞬间也变得冰冷无比,在火把映照下显得十分陌生。 突然一阵巨响,眼前被浓浓的烟雾包围,待散尽时,哪里还有黑衣人的影子,只看得到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 侍卫走上前去,扯落那人蒙脸布巾,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全然陌生的面孔。 而身上也找不到任何能证明他身份的东西。 君默希丢下长剑走上前来,目光自苏漫身上流连而过。 “可有受伤?” 君默然一听面色不悦,冷哼道:“她怎会有事。”方才那黑衣人分明在阻止他的剑刺向苏漫,虽然他也只是抱着试探的心态,却没想到结果是这样,再看苏漫此时脸上的平静,他再次眯起危险的眼睛。 “皇兄,他们似乎有备而来,身上也寻不到半点能证明身份的物件。”君默希不放心的又检查了一遍,结果同样一无所获。 “默希,朕命你彻查此事,此行狩猎随行之人,一个都不能放过。” “臣弟领命。” 苏漫肃立良久,直到风大起来,将树叶吹得哗哗做响。 砰的一声,她悚然一惊,刹那回过神来,却见身后一群妃嫔摇摇晃晃在夜色中走来,方才不知是谁看不清路摔了一跤。 第41章 薛妃有孕 她侧过头去,君默然脸色铁青,目光一瞬不瞬盯着来人的方向。 君默希也被响动吸引了视线,他眉头一皱,随即有些好笑的看向君默然:“皇兄,你的那些爱妃们可真是对你挂念得紧啊,竟连这种血腥的场面都不怕。” 君默然瞪他一眼,眼底的寒意让人心惊。 这群女人是吃饱了没事干,三更半夜还敢出现在他面前。 “臣妾参见皇上。”以薛如玉为首的三人走至君默然面前,躬身施礼。 “爱妃平身。”他脸色深沉,在黑暗中有些看不真切。 “谢皇上。”三人齐齐站起,又换了一脸担忧的神色朝君默然看去。 “不知爱妃三更半夜不睡觉来到这里作甚?” 三人脸色一僵,倒是薛如玉脸上先浮现起为难苦恼之色:“皇上恕罪,臣妾们也只是担心皇上的安危,方才夜里本已经睡下,可听见打斗的动静,臣妾们也是不得已才会过来的,望皇上体恤。” 君默然直直看着她,笑容别有深意,道:“原来如此,爱妃们真是多心了,如此看来倒是朕的不是,让爱妃们半夜不就寝为朕担忧呢。” 薛如玉见他脸色冰冷,加之太后临走时的忠告,心底大震,忙跪下垂头道:“皇上恕罪,是臣妾给皇上添乱了,臣妾罪该万死。” 夜里寒冷,她穿着单薄的衣衫跪在地上,身子瑟瑟发抖,让人看了不免心生怜惜,而君默然此时眼底只有冷然一片,这样的招数在他面前无疑死路一条。 慧妃跟荷妃见状心底都有些惊恐,想起方才听见打斗声,薛妃马上来拉着他们寻皇上,如今想想委实不是明智之举。 可见薛妃跪在地上皇上一时之间也没有让她起来的意思,不免有些局促,两人犹豫片刻相视一眼,最后还是决定跪下求情。 “皇上恕罪,臣妾们也是情急之下失了分寸,望皇上从轻发落。” 君默然打量了跪在地上的三人一眼,语气冷淡:“都起来吧,没有朕的旨意不得随意妄动。” 虽然心底不悦,可到底是皇帝发了话,她们不愿也不敢再说什么。 “皇兄,既然都无事,如今天都快亮了,明日还要去狩猎,不如先回去休息吧。”君默希道。 他闻言转过头朝苏漫看来,忽然象是想起什么,笑道:“苏爱卿既然无事,不如想想今夜之事如何向朕交代吧,明日你也不必出去了,朕回来之前希望听到你的答案。” 苏漫捉摸不透他这话的意思,只是见他脸色阴寒,只得轻轻嗯了一声,然后领着众妃拂袖离去。 苏漫怔怔立在夜风里,身后发丝纠缠得有些凌乱,君默希走到她跟前,灿若星辰的眸子有些灰暗。 “阿漫,今夜之事我相信与你无关,跟皇兄好好解释,他并非是非不分之人。” 她不语,垂头凝望,视线落在不知名的远处,良久才回过头来,嫣然一笑:“多谢殿下,只是皇上的心思太深,不是我们能够揣测的,信与不信,其实都不过在于他一念之间。” 君默希目光严肃下来,一瞬不瞬的盯着她,似下了什么无奈的决定,才道:“阿漫,皇兄之所以走到今日,也是不得已的理由,希望你能够体谅他的难处。” 苏漫轻笑不语,只是看着远处的视线渐渐变得迷蒙,恍若置身在云深不知处的彼岸。 君默然面色不善,不知是否因为今夜一场变故,独自走在身前,妃嫔们都不敢打扰,只得跟在身后。 闹了大半夜,东方渐渐泛起了鱼肚白,李明德恭敬站立在营帐前,刚要伸手掀开帘子,年轻的皇帝却忽然转过身看着薛如玉。 “母后说你身体不适,便不要出来吹风,歇着吧。” 薛如玉一愣,随即明白过来皇帝这是在关心她,弯起眼睛:“臣妾谢皇上关怀。” 方才见他满面阴寒,苏漫还站在身侧,便以为这次狩猎的计划会失败,可眼下看来她在皇上心中还是有几分地位的。 慧妃跟荷妃站在身后,垂着眉目,心思各异。 “都散了吧。”他挥手转过身去。 薛如玉勾唇一笑,头上一阵晕眩,猛然扶住额头,脚步踉跄的两下吓到了身后慧妃跟荷妃两人。 “姐姐怎么了。” “姐姐?” 她身体靠着二人,软软的倒了下去。 君默然在营帐中听闻动静,又抽身出来,正好看到薛如玉脸色苍白倒在二人怀中,虽说心底不喜欢她,可到底是自己的女人,也并非全然无动于衷,将人抱起来他转身走去营帐,随行的太医半眯着眼睛被人从温暖的被窝中挖了出来。 太医赶到的时候薛如玉仍旧沉睡着,君默然坐在案台旁边,神情瞧不出息怒,那太医正是经常为苏漫诊治的那位,以至于他方才听到皇上找人下意识的吓出一身冷汗。 搭着薛如玉的脉象,眉头渐渐舒展开,看向君默然的脸上露出了讨好的笑,他走过去开好了药方,才道:“恭喜皇上,薛妃娘娘这是有喜了,许是夜里风寒,娘娘身体娇弱受不得凉才会昏迷过去了,待喝了药便无事。” 君默然脸上没有丝毫初为人父的喜悦,反而皱起了好看的眉头,不确定一般又问道:“你确定是喜脉?” 太医恭敬笑道:“臣已经行医数十年,这喜脉是绝不会有错的。”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老臣告退。” 待那人消失,君默然行至床前看了薛如玉一眼,眉头微皱,这个时候她怎会有身孕,他分明记得每次后妃侍寝之后都有让人送药过去。 而且他的子嗣并非什么人都有资格怀上,至少现在还不是时候。 食指轻扣桌面,脑中不经意闯入了苏漫当时跪在地上的情形,只求他留下孩子,可终究最后还是亲手将药灌了下去。 胸口突然气闷无比,仿佛淤塞着无数泥沙,连喘一口气都污浊不堪,那满目刺眼的红色历历在目,仿佛一切就发生在昨日,而她那般骄傲之人却像是突然忘记了当时的决绝,从此对于孩子之事绝口不提,她为什么不恨?而且还露出那样的神情,她不是应该痛恨他才对么? 将脸缓缓偏过去,仿佛以这样的姿态便可以抵御一切,逃脱一切。 天色已经微亮,他在案台前对着奏折直到霞光破云,一夜未曾合眼,眉宇间淡淡的疲倦流露,宫女端着洗漱之物进来的时候他才站起身来。 放下洗脸的布巾,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也不顾薛如玉醒来后是什么反应,转身走出了营帐。 脚下枯黄草尖上还挂着露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发出琉璃般耀眼光芒。 君默然双手背在身后,看着众人忙碌,最后视线定格在苏漫那顶小小的帐篷上。 苏漫同他一般一夜未眠,但因他昨夜的话语也不得随意走动,只得想着出去帐篷附近随意走走,却不想刚掀开帐子便看到他站在面前。 他的脸映在初生的晨曦中,微微闪着光亮,而眉峰与眼角,鼻梁与下颌,划出惊的锐利与秀丽惊心动魄。 “微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苏漫一时为之所摄,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君默然打量她片刻,冷冷一阵沉默,突然笑道:“爱卿倒是好兴致,朕不是说过莫要随意出去,莫非是要违抗圣旨不成?” 苏漫敛起心神,淡淡一笑:“微臣不敢,只是想晒晒太阳而已。” 君默然略略一看,她身上穿着白色长袍,身形消瘦,容颜憔悴,只那双清澈的眼眸丝毫不变,心底不知为何又涌上莫名烦躁,寒道:“朕说过允许爱卿随意走动了么,昨夜之事尚未彻查,爱卿还是好好在营帐呆着吧,莫要再引来一些居心不良之人。” 他此言一出,苏漫不再反驳,事实已经明摆着他怀疑昨夜那刺客跟她之间关系匪浅,只是没想到,狩猎之行竟还是祸事不断。 一时四周气氛冷然,君默然冷冷沉默半晌,忽然掀开帘子走了进去,苏漫头皮一阵发麻,也只能紧随其后跟了进去。 “你还不打算跟朕说实话么?”他在苏漫床上坐下,闭眼将整个身子靠在柔软的棉絮中。 “皇上恕罪,微臣该说的已经说了,委实没有什么好隐瞒皇上的了。”她脸色不变,自顾自道。 君默然没有看她,仍旧躺在她床上闭目浅眠,那眉目平静如水,看不出是否恼怒。 整夜不眠,今日想要出去打猎的心思也被打消了,闻着被子上散发的清香,不知不觉竟然睡了过去。 苏漫走近几步,听见了他均匀的呼吸声,走上前去扯过被子盖在他身上,当那双纤细的手停留在他胸前时,很自然隔空伸到了君默然的颈脖。 清澈的眼眸流转的波光不再慑人,而是冷得让人发颤,脸上温柔一点一点褪去,手指在渐渐收紧,只需要再用力一些,他便能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自此她再也不必卑躬屈膝的生活。 但耳边听到那浅浅的呼吸,她心底开始犹豫,是否这样放过他太便宜了?所以不甘心么?她不去深究心底最终的想法是什么,只是用这样一个理所当然的借口告诉自己而已。 她抓过身,心跳不可抑止加速,再也无法在帐子里头呆下去。 但床都被霸占了,还有什么地方好去处? 她脚步慢吞吞的,不远听见前方传来声音。 “娘娘有孕在身,不可出来吹风啊,若是出了什么事情,皇上可是要责罚的。”苏漫抬头便见薛如玉被她的丫鬟搀扶着,而身后赫然是君默然的营帐。 而方才那句话中,若她没听错,是薛如玉怀了孩子。 “孩子?” 第42章 堕胎陷害 内心徒然涌上的钝痛像潮水一样将她淹没,本以为不被提起就能一点点的忘记,骨肉分离的痛,在无数个夜里将她从噩梦中惊醒。 冷汗透衣她甚至都不敢回想当时被他狠心灌下堕胎药的那一幕。 “你不配有朕的孩子,你不配。” 她自嘲的勾起唇角,阳光很暖,但她整个人都在发抖,冷得如坠冰窖。 薛如玉正四下寻找君默然,她醒来得知自己怀孕的消息,兴奋得一刻也坐不住,恨不得马上将这个消息告诉全天下的人,并且她还是在皇上的营帐中醒来,更是显示不同一般的地位。 如今皇上还没有子嗣,若她能顺利产下龙子,那么皇后之位也就非她莫属,太后也会更加偏帮她,那个令人讨厌的佞臣早晚会让他好看。 苏漫见她故意朝自己走来,那小腹平平如也便已经开始挺着走路,耀武扬威,着实令人反感。 “怎么,苏大人今日如此好的雅兴在此晒太阳,昨夜那刺客没将人吓坏吧?”她得意笑着,绕着苏漫走了一圈。 苏漫淡笑:“娘娘多心了,怎么会有事呢,臣这不是好好的站在这里。” 薛如玉撇了撇嘴:“你别得意,本宫回去好好让你知道勾引皇上的代价,身为朝廷重臣不辅助皇上为民分忧就算了,还是淫乱宫闱,也不怕遗臭万年,死后入十八层地狱。” 对此,苏漫仍旧微微的笑,只是视线落在她小腹的时候始终有那么一丝的不自然。 “娘娘此刻有孕在身,可出不得任何意外,若想安好无恙,还是莫要管太多不该管的事情,免得报应一来挡都挡不住,说不定还害了你肚子里头的孩子。” 薛如玉脸色铁青,颤抖的食指向苏漫:“你……你敢威胁本宫?” 她如今怀着可是皇上的孩子,苏漫即便再借她十个胆子也不敢残害皇嗣,单这一番大逆不道的话便能让她万劫不复。 “娘娘此言差矣,臣只是提醒娘娘而已。” “苏大人,别以为皇上宠着你便能为所欲为,太后绝不会放任你继续嚣张下去的,还指不定能不能活着回到皇宫呢。” 苏漫因她的话一阵心惊,猛然想起昨夜一幕,可太后要的是她的命,昨夜之人分明是有其他目的。看来对她感兴趣的可不止一拨人,游戏真是愈发有趣了。 “娘娘有这份闲心替微臣担心,不如想想如何讨皇上欢心吧,毕竟后位也悬好久了不是么?”她似笑非笑,在阳光下留给薛如玉一个华丽的背影。 君默然霸占着她的营帐,自然是不能再回去,景王殿下?那张温润的脸庞只是在脑中一闪而过,最后她还是决定找个无人的地方好好休息一下,毕竟昨夜太累了,她还要留着精神慢慢细想最近发生在身边的诡异事件呢。 君默然醒来的时候寻不到人,想到自己睡着前的那一幕,再看看身上盖着的被子,唇角勾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 “来人。”流风像鬼魅一般出现在跟前。 “将丞相找来。” “属下这就便去。”他一转身又没了影儿。 苏漫正躺在河边草地上,距离帐子也不远,流风一出现在眼前她便睁开了眼睛,扯过一根干草在手中摇晃着,她转过身来笑问:“皇上醒了?” 流风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只应道:“回大人,是的,皇上此刻要见大人。” 苏漫垂下头来看了看手中的干草,又将它丢了出去,拂了拂身上沾上的草碎,她站起身便往回走。 刚掀开帘子就见那人坐在案台前,手中拿着的折子是她已经整理好的,苏漫略施礼,抬步走到他面前。 “去了哪里?” 苏漫没有看他,轻声道:“出去晒了太阳。” 他闻言又收回目光,随手将折子往案台上一丢,便指着问:“这些都是你让底下官员着手准备的?” 苏漫瞄了一眼,缓缓点头。 那折子上的大致内容是新科举合格的一些人,她准备安排到朝中来,却没想到君默然会对此事上心,可下一秒她顿觉不妙。 果然他的脸色变了。 “朕好不容易将你爪子剪干净,你手脚倒利索得很啊,立马就给朕弄来这么多的“人才”,朕可真是不知要如何报答爱卿你才是。” 苏漫本欲张口再说什么,唇瓣动了动,最后还是没将话说出口。 君默然见她如今连辩解也懒了,气得将折子重重朝她脸上丢过来,苏漫没有躲避,正好砸在她额头上。 “你倒是给朕说清楚,昨夜的刺客是怎么回事?还有这些折子,究竟是不是你故意想要挑战朕的耐性?” 苏漫懒得动,淡淡道:“若微臣说不是,皇上可会信?” 君默然沉吟片刻,冷哼一声:“朕自是不信的。” 这样的事情不知已经重复了多少遍,他随嘴上如此说着,心底却到底想要相信她,毕竟孩子的事情一直他都心有愧疚,也因此薛如玉的事情他并不打算让苏漫知道。 “如此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微臣呢?” 苏漫看着手中折子,渐渐觉得心不在焉,那日君默然并未再说什么,只是两三日都未曾出现过,而那夜跟君默希听到的陌生男子的交谈至今还浮现在脑中。 笔尖上墨水滴了下来,渐渐在折子上晕染开,苏漫叹了口气,复又将手中的笔放了下来,心神有些恍然,她走出去吩咐守卫的士兵将君默希找来,得到的结果却是他随行在君默然身侧,如此苏漫又折了回去,有他在身边,应当不会有大碍吧。 只是一整个下午他依然心神不宁,总觉得有些事情会发生,转来转去最后干脆倒在床榻上,迷迷糊糊中也就昏睡了过去。 她是被一阵吵闹惊醒的,耳边乱哄哄的,似乎还有人在哭泣,最后睁开眼睛只看到小小的帐子里头聚满了人。 君默然面色铁青,不知又是谁触了眉头,而君默希无奈的站在他身旁,薛如玉由她的丫鬟搀扶着,脸色苍白如纸,身旁还依次站着慧妃跟荷妃。 这样的阵仗倒一时叫苏漫惊讶了,直觉告诉她此刻很不妙,像是发生了什么重大的事情,并且是跟自己有关的。 薛如玉一见她醒来便扑了上去,身后丫鬟拉扯不住,她整个人揪住苏漫衣襟,恶狠狠的像是要将她生吞活剥,眼中怨毒看得她心惊肉跳。 “你这个阴狠毒辣的小人,你还我儿子,是你,一定是你杀了本宫的孩子,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这个的狠毒的贱人。”薛如玉一通撕扯,最后还是君默然将人拉住,只是脸色好看不到哪里去。 苏漫见她发丝凌乱,俨然泼妇的模样,可也从她话中理清了事情。 莫非她的孩子当真没了,而那日又凑巧自己说了一些话,所以她此时是上门寻仇来了。 “皇上,一定是她,那日臣妾刚刚得知怀了皇上的孩子,正高兴万分,丞相大人便说指不定什么意外就没了,如今不过几日,她便下了狠手,是她杀了我们的孩子,皇上一定不能轻饶。”薛如玉伏在君默然怀中,声泪俱下。 苏漫感到好笑的是,为何她的孩子没了便一口断定是自己,而且她到现在为止还没弄清楚薛如玉的孩子究竟是怎么没的。 “你说丞相大人一早知道此事?”君默然脸色凝重下来,幽深的眸子紧紧锁着苏漫。 他将此事隐瞒下来本就不希望苏漫想到过往,可他却没想到她一早知情,若这样说来,即便她容不得薛如玉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可即便如此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值得难过,本就没打算让她生下孩子,如今倒是省事。 “皇上,你可一定要为臣妾做主啊,此事根本没有多少人知晓,而丞相那日口口声声威胁臣妾,她心底定是不服,才会下此毒手。” 君默希见苏漫无动于衷,感到有些无奈,他自然相信苏漫绝非做出这些事情的人,可到底眼下情况对她还是十分不好。 “娘娘,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丞相大人为何要那样做呢,对他也无半点好处,还是等此事彻查过后再做定论,否则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便不好了。” “景王殿下,本宫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若不是丞相大人那日威胁臣妾,臣妾也不会想到她的心肠竟然如此歹毒,兰芝可以作证的。”说罢她看向贴身丫鬟。 丫鬟立马跪在地上,看着苏漫是一脸的为难,最后还是点头如捣蒜:“娘娘所言属实,苏大人当日确实言语威胁过娘娘。” “你不解释什么吗?”君默然眯起眼,打量了她一番,不知道她此时心底究竟是怎么想的,面仍旧无丝毫惧色。 苏漫只是皱起眉头,扫视了场上众人一眼,心底已经有了打量,薛如玉想要靠着孩子当皇后,还有她那日的得意劲,断不可能自己下手,而君默然…… 她不知,也不确定,或许薛如玉的孩子是他心目中的人选吧。 “娘娘此事是臣做的,臣到如今尚不知娘娘的孩子究竟如何失去的?” 薛如玉一听激动起来,指着苏漫的手抖得跟风中落叶似的。 “你还要狡辩,那日丞相是如何威胁本宫的,丞相当真忘得一干二净了么?”她又转身看着君默然:“皇上,你要为我们的孩子做主啊,丞相如此歹毒之人,臣妾要她为我们的孩儿偿命。” 第43章 谁是幕后主使 君默然不语,由她拽着自己的衣袖,也不知心底是怎样打算。 这一闹旁边的荷妃跟慧妃脸色都十分不好,悄悄打量着苏漫,她也正好朝那二人看去,眼底疑虑一闪而过,随即觉得好笑,是非还真是一桩接一桩。 “皇上如何定夺?”苏漫抬头迎上君默然的目光,眼底没有半分慌乱,清澈一如既往。 “此事尚未查明,爱妃且回去好好休息,朕自会还你公道。”他说到这里,微微停顿了一下,复又道:“随行的所有人都有嫌疑,如今也无人亲眼见到此事乃苏爱卿所为,不可妄下定论。” 薛如玉一听皇上明显的维护,身子微微摇晃,唇角刹那绷紧,宛如精美瓷器终于炸裂一道罅隙,忽然别开脸去,宽大的袖口水波似的颤悠不止,声音几不可闻,“皇上莫非……?” “下去,朕不想再说第二遍。”他突然冷喝一声,众人脸色各异,薛如玉一时为止所慑,脸色更加难看,怨毒的眼神就像毒蛇的信子。 君默希静静立在一旁,眼神有些黯然。 皇帝抬了抬手:“你也下去。” 他犹豫着,唇瓣微动。 “皇兄,此事……”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 他复又看了苏漫一眼,最终还是转身离去。 小小的营帐一下子变得空旷起来,苏漫见他朝自己走近,脚步下意识的后退,一直以来对于他从内心的惊恐从不曾消失,只是被他这段时间偶尔露出的温柔所迷惑,以至于忘记他对任何人都残忍的手段。 察觉苏漫的动作,君默然胸口一紧,眉头不悦的皱了起来。 “你在怕什么?” 苏漫错愕的盯着他,深邃的眼眸漆黑如潭,又像极了那上好的黑曜石。 “朕想要听你亲口说,此事究竟跟你有没有关系?” 苏漫了然:“皇上已经知道答案了,为何还要再问呢?”他是希望真是自己做的,好减轻对那死去孩子的愧疚?只可惜一切都已经无法回头了。 “你不说,朕怎么会知道。”他伸手挑起她迷人的下颚,似笑非笑。 “皇上若是觉得此举甚合你意,微臣便认了。” 他又忽然靠近了几分,甚至脸上破天荒又露出那种让人难以抗拒的温柔来。 他说:阿漫,我相信你。 惊愕以及疑虑,她有片刻失神。 “骗人。”苏漫又笑,“你想弥补什么吗?”她拉起君默然的手,贴着自己的胸口,“我的这里,可是疼的厉害。” 话落,君默然又是一阵沉默,他慢慢的伸出手,在苏漫心口的地方揉着。终于是底气不足了,他说了一句:“往后不会了? 他微微笑着,眼底的温柔仿佛能溺死人,他甚至不明白自己这样做的目的,只是觉得似乎应该对她好些,便这样做了,仿佛先前的质疑、冷漠、猜忌,都不过是剧情需要而已。 苏漫拉下她的手,眉眼上扬:“君默然,你真是无情啊。” 不管薛如玉是怎样的人,可在他眼中,到底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棋子,失去孩子是他计划的一部分,而那个下手的人想要趁机陷害自己,只可惜算错了君默然的冷血无情。 “嗯?”他贴近她耳边,低声问。 “我说,你真无情。”她抬起头,淡然的眼底,清晰的倒映着男人的脸。 看着远处,他沉默了。 夕阳绚烂如火,映红了半边天,照得草木一片凄迷苍凉之色,层层簇簇的云朵,在渐渐沉落的夜色中漂游。 苏漫望一眼天色,回头准备朝营帐走去,正当众人忙乱间,忽然自远处传来一阵得得得的马蹄声,蹄声甚为急迫。抬头远远望到侍卫流风正快马加鞭驰骋而来。 转瞬间他已驰至数丈外翻身下马,急急凑上前低声禀告:“大人,不好了,皇上一个人打猎去了。” 苏漫胸口一紧,忍不住皱眉:“什么?皇上一个人去的?!” 流风的脸孔涨成黑红色,嗫嚅低语:“皇上说要一个人散散心,让属下等人在原地候着,这可是圣旨……”他一边说一边偷眼瞧苏漫的脸色,声音也越来越低。 苏漫想起那夜不经意间听到的黑衣人对话,整颗心沉了下去。 这人整一死心眼。她狠狠横流风一眼,“是么?皇上朝哪里去了?” 流风苦起脸伸手一指,“朝森林里头去了。”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若她没记错,那夜黑衣人的对话中早在森林中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上钩,能进入皇家的猎场的杀手绝不是泛泛之辈,更不排除各种毒术迷阵,即便有重兵把守四处,但他只身犯险实在不妙。 她真想撬开流风的榆木脑袋,跟在君默然身侧的时间不短,明知道里面危险,竟还放任他独自离去。 君默然,还不是时候,你决不能死了。 她心中火烧火燎一般,强按着怒气吩咐他:“你赶紧去众侍卫跟御林军过来。景王殿下知道路,立刻派人通知他。”说罢也不等他回应,一把扯过云琮的缰绳磕镫上马,领着两名侍卫奔了出去。 君默希武艺和谋略都不在话下,希望他能尽快赶来,同时也在暗自祈祷,这种心惊和焦急她甚至来不及弄明白是因为什么。 脑中乱哄哄的想着,苏漫感到裹满湿意的风自耳旁呼啸掠过,不禁暗自发狠:君默然,你当真是自负到不要命了,你欠下的债还没还,怎么敢自个跑到那里去送命! 深秋入夜越往深山里去,阴冷的寒气更重,耳边只听得见风声过枝头,不时伴随着飞鸟跟野兽的低吼,苏漫原本悬着的心凉了几分。 究竟是紧张还是害怕? 几滴冰凉的雨水坠在脸上,她心头迷惘异常。 稀疏的林丛间雾气缭绕,犹如白练环抱,细雨霏霏,沙沙而响。 越往前,森林中层层簇簇的树叶遮挡着,天色并不明亮,阴暗无比,伴随着秋雨点点,寒意透衣,不消片刻已经湿了衣衫。 “大人,可要等景王殿下一同,前方凶险,夜里会有野兽出没。”侍卫云岚策马在苏漫身侧,脸上神情浓重。 而明舟则跃下鞍,一手抓住缰绳弯下腰去,用剑鞘拨开一蹙枝桠,隐约可见前路荒芜和野兽的足迹,抬头眼前也尽是被荒芜吞噬的一切,透着诡异的森然。 苏漫沉下心来,牵着马儿的手几乎僵硬,对着茫茫的死寂,她想要放声大喊,却不能这样做,惊动了某些隐藏在暗处的杀手,他只会死得更快。 “大人……”明舟转过身来,欲言又止。 细碎的雨滴打落,叶子在风中微微颤抖,如同此刻苏漫的那刻起伏不定的心。 她闭上眼,深深的呼吸着,再睁眼,眼底的决绝毋庸置疑。 “继续往前,留下记号给景王殿下。” “可是大人,不如属下前往,大人跟云岚在此等候殿下。”明舟握着剑,灰暗中辨别不清他此刻脸上表情。 苏漫却摇头:“不行,此处凶险万分,我们必须尽快找到皇上。”话落她已经策马而去,甚至不理解这一刻的坚持是为何。 雾气越来越浓,穿梭其中并未发现任何人的足迹,举目望去,茫茫的雾气中一片惨淡,耳边除了鸟叫跟野兽的嘶吼,一切都那般沉寂,空无人迹。 然而苏漫隐约觉得,就在某个不为察觉的角落里,隐藏着致命的危险,他们全神贯注,觊觎良久。 又或者他们已经离开,而那人已经倒在不知哪处的荒芜,也有可能已经成为野兽的果腹之物。 这个念头闪过的刹那间,苏漫胸口一片冰冷。 她下意识的伸手揪着胸前衣襟,似乎还能感受到他昨日留下的温度,那些过往,那些伤痛,都在此刻浮现在眼前,撞得她心口生疼。 深吸了口气,最后还是慢慢森林深处走去。 迷惘中不知来到了哪里,她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呼喊声回荡在深深浅浅的草木里,而头顶从茂密的树叶隙缝中投下一点斑驳的光芒。 雨声淅淅沥沥,瘴气盘旋在森林的尽头令人望之却步。她惦念君默然的下落,也忧惧他此刻的安危。 在这里,每一步都异常艰难,灌木渐趋浓密,鞭子似的枝条刮在身体上,割开衣裳划破肌肤。马儿不时被生满倒刺的野藤缠住,两名侍卫一前一后护住诉苏漫,尽管如此,她身上还是很不好的挂了彩。 前方路途狭窄,灌木和杂草长满两侧,几人无奈只得翻身下马。 这一切让她想起君默然的冷酷无情,于是有一瞬间的犹豫,想从原路退回去,但最后还是咬紧了牙关继续向前蹚去。 此时黑夜渐渐笼罩四野,万籁俱寂,几乎感受不到一点生气。 找了棵树蹲下,抹一把雨水,她听到了自己粗重的喘息声,而眼前黑黢黢的林丛一路铺展而去,将前方的路吞没。 苏漫纵目四望,竭力想摒弃那些不妙的念头,可它们偏偏徘徊不散。 心底一阵烦躁,一阵恐慌,随后捡起枯枝胡乱的在地上戳刺,只搅得泥土翻飞,枝桠划过叶子莎莎作响。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绝望潮水一般涌过来,她几乎颓然倒地,张口大声的呼喊,声音回荡在密林,引起阵阵回音,却没有听到那个冷漠的回应。 “君默然,你给我出来,你出来。” “君默然,你听见没有,你不能死,不能死……”她撑着树枝跪在地上,脸上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 “大人……”明舟跟云岚面面相觑,对于皇上跟苏漫之间的关系早了然,见是苏漫失神模样,一时怔在原地,进退不得。 此刻,身后树枝蓦的一声轻响。 第44章 想被冷死么 苏漫骤然一惊,猛然转身看去。 云岚明舟两人迅速抚剑转身,接着跟两个凭空出现的黑衣人缠斗在一起。 雨丝寒凉,不断打落在脸上,她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一切,内心不安卷起了浪潮,既然黑衣人早埋伏在这里,必然是对他势在必得,想到他可能已经遇袭,单枪匹马更是凶多吉少,想到这里她禁不住整个人颤抖起来。 “大人快走,后退等景王殿下前来。”云岚一边应对黑衣人强势的进攻,一边分心扭过头来看着苏漫。 他们两人的武功虽是上乘,可遇上的刺客也是个中高手,根本没有万分的把握护住苏漫,唯有先缠住敌人,寻找脱身之计。 苏漫随即了然,也知道此时不容多想,翻身跨上马背,马鞭一扬,耳边只听得见呼啸的风声。 衣衫不知何时已经被割破,脚上也被刮出了无数道伤口,火辣辣的痛意传到了心底,她不知策马奔跑了多久,直到天色完全黑暗下来,她发现自己迷失在了森林中,根本找不到前行的路。 风过梢头,呼呼的响,野兽在嚎叫,她举目四望,惊恐一点一点从心底漫延。 双手紧紧抓住缰绳,她咬着牙,一遍遍的喊着君默然的名字,最终回应她的只有森林里诡异的回声。 “君默然……你怎么能死……我还没报仇,你不能就这么死了……” “不能……” 她身上一软,只觉得最后一分力气被抽干,整个人从马背上摔落下来,再也没有多余的力气站起身,灭顶的恐惧,绝望一点一点吞噬她的思维。 伴随着叶片悉窣的摩擦声,一袭明亮的白色闪在眼前。 接着她感觉到了熟悉的温暖怀抱,那双修长的手将她从地上抱起,紧紧揽入怀中,带着失而复得的欣喜若狂。 “朕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阿漫。” 他吻着她的额头,眉宇间笑意如流。 苏漫睁开眼,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禁不住长长松了口气,只觉得心中巨石终于坠地,而额头不知是冷汗亦或雨水一起滚落下来。 君默然将她拥入怀中,力气大得似要将人捏碎。 他在森林中跟刺客对持,厮杀,最后逃脱,接着茫然的走在森林中,就快绝望的时候,他听见了她的声音,那般焦急,惊恐,绝望。 那一刻,胸口突然绽出股极为深沉的情绪,只是短短一瞬便心神宁定,她还在不断的呼喊,她的每一声,隔着层层森林,传入耳中都成为了这世上最美妙的音符。 他也从来不知,原来也有人会为他痴狂,苏漫,那一刻她不是大燕的丞相,不是前朝的芸昭公主,不是他的仇人,只是会为他担心,会为他流泪的苏漫,仅此而已! 苏漫怔怔的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清俊面容,散落的发丝垂在两侧,脸上还有明显的血迹,衣衫上也尽数是被刀尖割破的痕迹,整个人从惊醒中恢复过来,抓着他便是一阵打量。 “君默然,真的是你,你受伤了么,你没有死,没有死……”双手胡乱的抚摸上他的脸,像是在确认什么,声音里带着微微的颤抖。 他拉下她的手,扣住苏漫后脑勺贴着她一阵狂乱的吻,血腥味弥漫,苏漫吃痛皱起眉来,嘴唇已经被他咬破了。但他似乎觉得不够,许久才慢慢放开。 苏漫气息不稳的看着他,感受到他此刻强烈的心跳,第一次顺从伏在他温暖的怀中,雨水将两人的衣衫湿透,相拥的两人身上透过的不知是寒气还是热气。 “阿漫……”他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环着她的双手却没有放开,静谧的森林中,耳边只听得见雨水打落在叶子上的声音,所有的惊恐,担忧,在此刻尽数退却。 这一场阴谋中,他们相互算计着对方,最后却争得两败俱伤,身心疲惫。 苏漫回过神来,靠在他怀中轻声问:“你为什么会一个人来,难道不知道会有危险么,若是出了事情可怎么办?”这样的话出口,她已经不知藏了几分真心。 他轻笑,拨过她额前几缕发丝:“你不是来了吗?” 苏漫一愣,不解的看着他。 “刺客早就埋伏在森林里头了,你如此自负,并不是每次运气都这样好。” “嗯,可我知道你一定会来。”他笑得格外的迷人,看得她的心竟有些不受控制怦怦直跳。 “若我不来呢?” 他恍若不闻,眼光越过苏漫落在远处的一点,声音平静,仿佛自语,“我猜你不会。” 苏漫听得微微一怔,同时垂下头去,尽管明知道可能不尽然是真心,到底还是无法抗拒。 “冷了么?”他仍旧抱着她,突然开口。 苏漫这才察觉到两人身上衣衫已经尽数湿透,此刻若非那温度从他身上传递过来,只怕是已经冷得发颤了。 伸手摸了摸她的脸,君默然一手持着剑,一手牵着苏漫,两人渐渐朝前走去,天色已经完全阴暗下来,在丛林中看不到任何光亮,雨势淅淅沥沥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照此下去两人即便不被杀死也会被雨冷死。 “这里应该已经超出皇家猎场之外了,前方猎户会来,我们找找看有没有山洞,天亮之前是无法离开这里了。”他低沉的嗓音回荡在耳边,苏漫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虚幻,只怕两人离开了这个地方,又势同水火了吧。 “又在想些什么?” 他低低一笑,唇暧昧的抵在她耳边,暖暖的热气熏得她耳尖通红,幸好此时天黑看不清。 “没……有。” 他又转过头去,目望前方,雨滴沿着浓密的睫毛一颗颗滚落,“走那边吧,小心脚下。” 苏漫任由他宽大的手掌将她紧紧包住,眸光垂落,深深的瞳仁光色荡漾,却看不透心底想法。 索性上天似乎还是厚待两人,在黑暗中摸索了约莫半个时辰,在他们都快要冷得牙齿打架的时候终于找到了一处猎户平日里休息的洞穴,里头干净温暖,还有一些火堆留下的痕迹,旁边铺着稻草,应该是经常有人来。 君默然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个火折子,捡了些稻草跟干柴,明亮的火光很快照亮了洞穴,寒冷顷刻间被驱散不少。 他在苏漫身侧坐下,开始动手去解身上衣物,最后只剩下贴身的裹衣,苏漫不自然的撇过头去,寒冷让她又朝火堆靠近了几分。 君默然熟练的架起几根木柴,将湿透的外衣挂在上面,然后转头去看苏漫,见她还穿着那身湿透的歪衫,不悦的皱起了眉头,下一刻也不顾她的意愿,伸手就朝她进攻。 苏漫一急,连忙按住他的手。 “你干什么?” 他邪魅一笑,突然贴近她耳边:“就不怕得风寒么,嗯?” 苏漫不语,回瞪他一眼。 “这里又没外人,何必遮遮掩掩。” 苏漫被看破心意不禁老脸一红,抬头看到他的脸孔近在咫尺,睫毛上挂着的雨滴映着跳跃的火光,愈发晶莹如玉。 君默然见状忙又俯身过去,两人打闹了一阵,最终她宽大的外袍还是被他扯落。 他再想伸手去拖她仅剩的里衣,这回苏漫是说什么都不肯,死死揪住衣襟,防登徒子一般的防着他的爪子。 “你再不放手,我可要用强的了。”苏漫一听心头猛的打突,余光窥过去,却见他脸上笑吟吟的,神情甚为温和。 她又打量了一眼此刻处境,孤男寡女,干柴烈火,暗暗叫一声苦也,忙趁他不备,将身子挪到了几尺之外,远远的屈膝而坐。 君默然见此皱眉道,“你衣裳都湿透了,想被冷死么?” 苏漫却暗道,冷死也好过被你折腾,继续扭头不看他,反正此时无外人在,她也懒得去管那些个劳杂子狗屁君臣之仪。 君默然见被她无视,一张脸瞬间变了又变:“你再不过来我就过去了。” 苏漫一惊,朝他的方向移了两寸,低下头只看着地上。 “我又不是老虎,你离那么远做什么?” 听他声音微愠,她不得已只好再凑近半尺,仍偏了身子,垂了头。 “你过来。”这次他不再细声软语,俨如命令,不容拒绝。没有恼怒,却多了几分森然威严,苏漫暗叹口气,起身来到他旁边,又不敢靠得太近,此时他整个上身都是光裸着的,肌理分明,线条清晰,只一眼,她又红着脸垂下头去。 君默然又笑了,这次的笑容狡猾而奸诈,像一头得意的狐狸。 “你怕我吃了你么?”他贴着苏漫靠近几分,逼得她不得不将目光对视。 苏漫很是艰难侧过头,脸色红润似要滴出水来,君默然看着她优美的侧脸,心又是一动。他挑起苏漫的下颚,一阵轻吻。 “别……别……”苏漫喘着气拉开他。 “怕什么。”满不在乎的将她拉进怀里,“我们在宫中不也这样么,嗯?” 这句话如同当头浇了她一盘冷水,想起在宫中时的日子,以及被他永无止境地羞辱的过去,如今这样的对待又能维持多久? 她伸手推开毫无防备的君默然,默默地把身子从他怀里抽了出来,转了个身子不想再看他。 君默然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叹了口气,不再强迫她,松开手,将干透的外袍拿下来披在苏漫身上。 第45章 当我的皇后如何 那衣衫上还带着属于他身上的味道,淡淡的龙涎清香,君默然将她背对着自己的身子扳了过来,伸手抚上她精致的眉眼,声音温柔带着无尽的宠溺,他说,阿漫,从此以后再也不会伤害你了。 苏漫在心中暗叹口气,低头默不作声,内心底却因他的话泛起了滔天巨浪,不伤害么,可是已经晚了呢,她早被那些过往的羞辱伤得体无完肤。 他却不知她此时心底想法,仍旧自顾自的说着:“阿漫,你心底一直有我,所以才独自一人寻来的对不对?” 苏漫仍旧没有回答,这答案彼此均心知肚明,只是却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她又暗自叹息一声,却不解对着他的温柔,为何自己的叹息会是如此之多。 君默然又伸出手去,不顾她的挣扎,硬是霸道的将人往怀里带,感觉到她柔软的身体,内心又燃起了簇簇火焰。 苏漫一阵头疼,却推不开他缠在身上的双手。 此刻身上只穿着里衣,外面也不过披着他的长袍,怎么看怎么危险。 苏漫被他按在怀里一通狂吻,手脚都软了下来,最后还是狠狠咬了一口君默然的舌头他吃痛才惊呼着将人放开。 苏漫小心抬起头,对上他要吃人的表情,忍不住就笑了出来,她扭头捡起掉落在地上的锦袍,扔给君默然。 “皇上还是穿回去吧,着凉了可不好。” 君默然气恼,没好气道:“反正一会儿也是要脱的,麻烦。” 苏漫脸一红,拿起自己的衣服就往身上套,对于他话里的意有所指视而不见。 君默然可没打算轻易放弃,他琢磨着要趁她不注意的时候再将人吃干抹净,否则这漫漫长夜,如何能熬到天明。 苏漫自是不知他心思,挪到干草那处坐下,伸手慢慢转动着火焰上的树枝,不时会扭头看他一眼。 火焰在参差的树枝中燃烧出灵动的姿态,焰尖舞动,绽出缕缕幽蓝,颤动的影子依依流过他的面庞,自眉心而下颚,交错的光影遮盖了眉间原本迫人的锐利,只留下虚幻的柔和景象。 苏漫别开视线,压下心底悸动,又觉得这样沉默的气氛有些不适,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君默然一直注意着她,此刻她垂下头,火光正好映着她的侧脸,近乎透明的阴影从睫毛下瞬间滑开,一对澄澈的眸子耀着火光,极是好看。 忽然想起昨日之事,他正了正心神,犹豫了片刻看向苏漫,缓缓道:“阿漫,薛妃的事情跟你没关系对不对?” 苏漫闻言柔和的神色瞬间凌厉,眼底光芒在火光中渐渐熄灭,他知晓又想起他亲手端着堕胎药的那刻,只是过去他并不知今日,此时即便是后悔也无济于事。 这样的凌厉也只是维持了片刻,待她恢复淡然不过顷刻之间,苏漫只是笑了笑,才道:“自然不是,我若要下手还会在这里么?况且那种失去孩子的痛苦,我比谁都要清楚,又怎狠得下心去杀别人的孩子。” 君默然心中一痛,终究不忍别过头去,不敢对上那双清澈的眸子。 “此事我也想知道呢,那个女人怀孕的消息也不过那么几个人知道,可见凶手的办事效率。”其实她心底隐约怀疑那人也并非慧妃跟荷妃,只是猜不透那人这样做的目的,陷害自己,最后能得到什么好处? 太后本应该是最可疑之人,但她不会蠢到去利用薛如玉肚子里的孩子,毕竟她同样想要扶持她坐上后位,朝中大臣也没有干涉后宫的必要,究竟是谁? “我想凶手的目的是要离间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他或许没料到结果适得其反。” “不止,今日派来的凶手跟那夜的黑衣人也不是同一批人,你看倒像是谁能有如此能耐?”苏漫转过脸去看他。 君默然摇头:“舅舅没这么大能耐,端王也不会,我若丧命在此处,他们谁也得不到好处,最后继位的会是默希,对于他们来说,无疑是多此一举。” 他想了想,又道:“阿漫可曾觉得那夜劫持你的黑衣人十分熟悉?” 苏漫一惊,整颗心跟着怦怦跳了起来。 “我只是觉得看着那双眼睛似曾相似罢了,或许在我们身边的熟悉之人也说不定,况且他的武功绝对不在我之下,若非当夜众人在场,你……”他止住了话,脸色变了几变,似乎连自己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这么想着,他突然挪到苏漫身侧,猛然用力将她拉入怀中:“有一件事,我想问,你要老实回答?” 什么? 苏漫心生警惕,脸色变了几变。 他垂下头,沉静的目光投了下来,仿佛一张巨网,网眼里镶满闪亮的镜子,照得人无所遁形。 “若是我不曾那样对你,你是否愿意留在我身边?” 苏漫怔住,尽管已有准备,可仍怔住。 心底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就在前一刻,她以为绝望之时,脑中最后闪过的容颜,清冷俊美,却又冷漠无情。 “是因为元瑾么?” 熟悉的名字自他口中喊出,她仿佛听见了有什么碎裂了,疼得鲜明真切,那段青梅竹马的岁月,策马奔驰的快活,原来已经在生命中渐渐远去,随着岁月的沉淀,蒙上了一层又一层的轻纱,久远到她无法追溯。 “你并不爱他,是么?”他眼底有着热切的期盼,目光灼灼。 “我……” 她缓一口气,终究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撕裂一样的痛,久久不散。 “我知道了。”他又用力将她抱紧,力气大她喘息都困难,胸腔仿佛都被挤压到变了形。 君默然低头吻着她的额头,心底那个莫名的空洞正被什么一点点填满。 苏漫抬起头去看他,鼻尖正好碰到他的下巴,那双漆黑而载满温柔的目光正停留在她的脸上,这样的温柔宠溺是令人陌生的,虽然今日她已经不止一次在他眼中看到那样的深情,可她仍旧想要抗拒。 同时又无法避免的想要靠近,自相矛盾着,如同此刻,只要一对上他的视线,便会不由自主的被吸引,从他眼底能清晰的看到此刻眼中的迷恋,她甚至有些厌恶这样的自己,他们的身份注定是敌人,即便她甘愿为臣,却从未生过要舍弃一切的念头。 他看出了她的迟疑和犹豫,低头又狠狠将人吻住,在她迷醉时又在她耳边一遍一遍呼唤她的名字。 罢了,她闭上眼,累得只想时间停止在此刻,彼此算计着,她和他又能拿出几分真心? 他的深沉霸道,让她无法抗拒。 她睁开眼睛望着他,深黑色的眸子里萦绕着波澜般的光芒,呼吸渐渐变得急促,她缓缓环住了他的背。 眼睫毛颤动了几下,她清澈的眸子蒙上一层水雾,轻轻牵动了唇角,她想,若一定要用这种方式来证明什么,那么无法哭的时候她也不吝啬笑。 这样的致命的诱惑是他无法抵挡的,苏漫清晰的看到了他眼底接近疯狂的痴恋,于是她笑了,那样的魅惑,那样的勾魂,君默用嘶哑的声音道:“以后不准这样对别人笑,你的笑,会让人疯狂。” 她当然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当然,证明了这一切,笑,更是她的武器。 里衣慢慢在他手中落下,旁边火堆燃起的火焰跳动着,将山洞里的寒气驱散。 “阿漫”,低沉的声音从身侧传来,一字一字,似在喉间玩味一番再吐出,接着是一声低叹,她的手被轻轻执起。 “你是我的。”温热湿润的唇从她手背上轻轻滑过,一遍一遍。 苏漫没有动,甚至没有恐惧,眼睫毛缓缓的合了下来,像极了扇子。 “说爱我,阿漫。” “爱你。”闭上眼,轻轻勾起嘴角,到底是变了,那宠溺深情的眼神,无比体贴的温柔,冷情如你,也有如此专注而让人着迷的时刻。 “叫我的名字。”君默然得寸进尺。 “阿漫,张开眼睛看着我。”声音越见低哑,紧贴着她的身体紧绷起来,此刻她醉眼迷离,白皙的脸庞映在跳跃的火光中,寻了一层绯红,娇艳欲滴。 慢慢张开眼,她的唇缓缓上扬,“嗯,我爱你,默然。”她的声音越发甜腻,心头却浮上他此时的温柔跟御书房中的血腥残暴,笑容不自觉地加大,再加大…… 他咬了她的唇,轻轻的,又缓缓放开,贴着她的额头:“阿漫,当我的皇后如何?” 苏漫笑了,魅惑众生,轻轻用力将他的脸勾到面前,望入那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倒影出是自己那张绝色倾城的脸,然后学着他的样子咬了咬他的唇,笑道:“皇后么?皇上爱上阿漫了么?” 第46章 生死患难 他压抑着低沉的嗓音,眼中跳动着欲望的火焰,将她压在身下,笑得无比温柔:“可能是吧。” 她听到这个答案,更是笑得魅惑。 君默然呼吸一重,脑海中尽是她此刻的云雨媚态,火光跳跃着,映出两道交缠的身影,山洞中温度在不断升高,山外阴雨不断,淅淅沥沥。 醒来的时候已是半夜,她动了动酸软的身躯,却发现君默然将手搭在她腰上,后背则贴着他温热的胸膛,两人身上仅盖着他的外袍,此时火堆已经熄灭,空气凉了下来,她将身体朝他怀中靠了靠,然后转过脸贴着他的胸膛,眼睛一闭,又睡了过去。 君默然却睁开眼,看着她安静靠在胸前,那种满足感是从未有过的,就这样轻轻的拥抱着,却已经超过了所有的激情。 而漆黑深沉的林子,火光点缀,一队队侍卫和骑兵穿梭其中,众人脸上神色无不焦急,因为那个丢失在这里生死未卜的人是大燕的王,是整个王朝的主宰,还有那位惊采绝艳的丞相。 暗卫营也尽数出动,君默希首当其中,手持长剑,温润的脸上满是疲惫,衣衫早被雨水浸透,连身下坐骑头上的鬃毛都滴着雨水。 阻隔在身前的树枝荒草不断倒下,踏出一条通道来,他不顾身后士兵劝阻,执意在这黑夜中寻找那个丢失的两人,愧疚,担忧,慌乱,同时出现在他眼中,深沉的夜色中,脚步不曾停歇,一路前进着。 血腥味越来越浓,那是暗卫在前方的结果,隐藏在密林深处的刺客太多,而且不知身份,他们解决了一批又一批,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希望也变得越发渺茫。 他当时应该在皇兄身边,如此他便不会独身闯入,苏漫也不会在此后跟随,只是现在上天并没给他选择的机会,这里是虎穴,是狼窝。 雨很大,将他的头发打湿,紧贴在脸上,但君默希似乎感觉不到冰冷,即便呼出的热气都清晰可见。 “王爷,这里已经出了猎场,前方经常有凶猛的野兽出没,夜间更是危险,狼群也是不少。”侍卫策马在他身侧,一手拿着火把,一手指着前方。 君默然眯起眼,又道:“传本王命令,继续前进,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这样的黑夜想要在森林里找两个人谈何容易,何况还有被野兽吃掉的可能,只怕早就尸骨无存了。只是这句话那侍卫并不敢说出口。 队伍继续在森林中前行,狼群顾忌火把不敢靠近,时不时发出嘶吼,两只绿幽幽的眼睛像宝石在夜里熠熠发光,看得众人心惊肉跳,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成它的晚餐。 大约又过去一个时辰,君默希一行人已经走到了密林深处,只是耳边除了雨声跟野兽的嘶吼,一切都被掩盖了去。 “王爷,王爷,前方发现了尸体。” 火把渐渐近了,那侍卫高举着朝君默希指着身后。 “过去看看。”一颗心被悬起,勒住缰绳的手颤抖起来,他甚至能害怕前进一步的答案。 侍卫们渐渐围了上来,火把照亮了地上满身鲜血的两具尸体,身上的侍卫服残破不堪,伤口遍布全身,极其残忍,显然两人是经过殊死搏斗才会耗尽体力,最后被敌人一剑封喉。 “王爷,是明舟跟云岚,他们随同丞相一同进的林子。” 君默希脸色一变:“马上在附近找找,看看有没有丞相的踪迹。”他说完这句话都有些慌了。 明舟和云岚是侍卫中的高手,两人同在一起都能被敌人杀死,他们无法想象对方的实力,更加担忧苏漫的生死,而且根本不敢确定两人究竟是不是在一起。 劈开了无数的阻碍,他翻身下马,从侍卫手中接过火把,发了疯一般的找,侍卫们从未见过他失态的样子,望着那个疯狂在雨中持剑乱挥的影子,一时都站在原地不敢上前。 他跪在地上,望着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茫然的疲惫重重袭来。 “王爷,皇上跟丞相暂时还没有消息,或许早就已经逃脱了。” 听到这句话,他深沉的眸子又燃起了希望。 “传令下去,继续向前。” 天色渐渐发亮,隐藏在暗处的危险褪去了几分,队伍前进的速度也加快了,君默希望着逐渐放晴的天空,心头燃起了最后的一丝希望。 “王爷,林子太宽,如今天已经大亮,不妨试试用内力传音的方法,或许他们能听见。” 唐琪提议道,他是君默希的贴身侍卫,多年来随他征战沙场,感情比一般人要亲厚几分。 君默希尽管已经疲惫到极限,仍旧按照他说的话去试。 “皇兄……皇兄……” 声音穿透层层密林,声声回荡在耳边。 山洞中两人已经穿戴整齐,昨夜纵欲过度,苏漫此刻唯有被他扶着,温暖的大掌紧贴着她的腰,虽然不习惯,但这里不是皇宫她也少了几分顾忌。 “很累?要不休息一下?”君默然看着她苍白的脸色有些不忍。 苏漫摇头:“不必了,昨日那样惨烈的战况,而我们又下落不明,他们恐怕要担心,尽快出去吧。” “也不必急在一时,你若是累就别逞强。” “皇上,臣无碍。” 君默然停下脚步,在她腰上捏了一把,侧头笑看着她道:“你忘记方才对你说过什么了,无人时要叫我名字。” 苏漫耳根一热,点了点头。 “我没事,还是尽快出去吧。” 君默然见她强撑着身体,皱了皱眉,在苏漫尚未反应过来双手一伸已经将人稳稳抱起。 “你……” “别动。”他霸道打断她的挣扎:“就这么走吧,闭上眼睛乖乖睡一会儿。” 苏漫看着他扬起的唇,放弃了挣扎,轻轻将手环在他脖子上。 心底却纳闷,为何出力的是男人,累得手软脚软的却是女人…… “想什么?”他低下头去,见她正看着远处,一会儿皱眉,一会儿沉思,似乎在想着什么特别纠结的问题。 苏漫一愣,见他低头看着自己笑,脸色一红又不敢说话。 “嗯?”君默然难得见她露出这般小女儿姿态,心猿意马了一番又低头将人吻住。 娇艳的唇瓣被他揉虐得又红又肿,同往常一般直到她喘不过气才被放开,偷腥成功君默然满足一笑,脚步又快了几分。 “阿漫,你昨夜答应我的事情可是当真?” 苏漫眼珠子一转,问道:“什么事?” 她可不记得昨晚有答应过他什么事情。 他挑眉笑了笑:“做我的皇后。” 苏漫猛然想起,心思有些复杂,抬头看了看,又是那种温柔得让人沉沦的眼神,她沉淀了几下,没有回答。 君默然等了片刻,见她已经闭上眼去,便没有再逼迫她。 在他目光收回去的时候,她才重新睁开了眼睛,望着他的清冷的脸庞若有所思。 “她想笑着说,她没有将话当真,她只是要他迷恋,要他的后宫混乱,毁掉一切的美好。” 皇后,她怎么会稀罕,当你的笼中鸟,金丝雀,然后在那座华丽的牢笼中等着你的宠幸,年老色衰后独孤的死去,放下她的仇恨,怎么可能。 她似乎能梦见元瑾在面前凄凉死去的模样,还有她的父皇,母后,他们的一切,他对她永无止境的羞辱,爱是什么,最廉价的施舍么?还是最致命的毒药,能让人舍弃一切代价,只为相守,可惜她不需要。 苏漫感觉到体内一股热腾腾的烈火冒了起来,霎时间绕过自己的骨骸四肢,五脏六腑,双手紧紧的握着,身体在颤抖,她不敢睁开眼,那被压下去的恨意像是疯狂的野草在蔓延,不敢对上那个男人凌厉的双眼,她害怕被看穿。 他的俊逸洒脱,清冷睿智,也许会让她失神,但不至于迷恋。 昨夜她一定是疯了,神志不清,所以才会发了疯的冲进来找他,一定是,她如此告诉自己。 “阿漫,你冷么?”感觉到她在不断颤抖,君默然又将人抱紧了几分。 “皇兄……皇兄……” 呼唤声逐渐回荡,灌注了十分的内力在其中。 他停下脚步,举目朝茫茫的森林看去。 “皇兄……皇兄……” 苏漫睁开眼:“默然,是景王。” 他们肯定是已经寻找了一夜,可见并没有遇到危险,否则也不可能用内力传音。 君默然屏息停顿片刻,指着右手边道:“在那边,我们快点过去。” “放我下来吧。”一会儿让侍卫跟士兵们看见两人如此暧昧的姿势她的老脸就不要了,毕竟在人前她依旧是男人,是大燕的丞相。 君默然手一紧,异常的霸道:“你怕我吃了你不成。” “让人看见可不好,别忘了此时你我身份有别。” 即便两人的关系已经朝野尽知,她还是不想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放心,他们还在外头,一会儿我便放你下来。”他勾起唇角,依旧固执的要将人抱在怀中,好不容易抓住两人相处的时光,他自然是不舍得放过。 苏漫见他坚持,心底暗叹一声复又闭上了眼睛。 呼唤之声渐渐近了,前方有潺潺流水而过,君默然寻了一块石头将人放下,笑意温柔:“别动,我去给你打水。” 第47章 知道真相 他转身扯过一片宽大的叶子,放到鼻尖闻了闻,然后朝着小河边走去。 河水清澈见底,君默然看着水中倒影,一时间有些愣神,发丝凌乱,脸色疲惫,衣衫也皱巴巴的,下面还沾上了许多泥土,见此狼狈的模样,他皱起了眉头。 舀了水朝苏漫走去,见她安静的喝着,白皙的脸庞干净得很,随手摸上自己的,他又转过身去双手捧起河水拍打在脸上。 苏漫见他看着水中倒影发呆,忍不住笑了出来,她倒是忘记这个人有洁癖,看到此刻那狼狈的模样想必是难以接受吧。 “阿漫,我是不是很丑?”他突然转过身来。 苏漫本想冷嘲热讽一番,但见到他此时那困窘的模样又将话吞回了肚子里。 “怎么?皇上不是一直对自己的容貌十分有信心么?” 额前的发丝还挂着晶莹的水珠,他用衣袖擦拭了一下,不确定道:“话是如此,但如今……”他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皱巴巴的衣服跟沾在下摆的泥土,皱起了眉头。 “哈哈哈。”她终是没有忍住捧腹大笑。 君默然二话不说上前将人抱住就是一通狂吻,直到她手软脚软眼色迷离躺在他怀中才罢休。 “哼哼,让你笑,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皇上太过分了,怎能如此戏弄微臣。”苏漫佯装恼怒,双手揪住他胸前衣襟,恶狠狠道。 君默然得意抓住她两只手,将唇贴在她脸颊:“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都是我的,从今往后不许再想着别人,嗯?”并不动听的承诺,可是字字悸动人心。 苏漫抬头对上他情意浓浓的双眼,心,陷入了复杂纠结的沉沦里。 她紧紧地回握住君默然的手,她能感觉到他的力量,能感觉到他在为自己担忧,所以他需要苏漫更大的回应和主动,来增加他的信心,坚定他的意志。哪怕只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能给他无穷的甘愿。 “阿漫,我是皇帝,或许有些注定无法给你,但我愿意倾尽所有,只为换你真心,你可愿意?”他或许无情,反之,一旦用情,他的一生也只会认定一个伴侣,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只要是他君默然所爱之人。 “阿漫。”握着苏漫的手劲力很大,大得几乎要揉碎她的骨髓。可是,这力道有多大就代表君默然内心的渴望有多深。 苏漫回眸微笑,放开了所有顾忌的笑,足以倾城。 这一刻,她眼中隐约有泪光浮动,只是谁也无法看清那究竟代表了什么。 “皇兄,阿漫……”君默希站在不远处,看着草地大石头上紧紧相拥的身影,高兴的冲上前去,只是刚走到一半他就后悔了,因为他出现得似乎不是时候,眼中有挣扎的神色一闪而过,既然决定了要放手,就要控制住自己的心,不能在每次看到她都那般的失态。 苏漫推开君默然,视线落在君默希身上,他牵着马儿,身后不远处站着十多名侍卫,身上的衣衫破裂,还有鲜血不断从伤口涌出,甚至从那疲惫之色便能看出,他们定是在这黑暗充满危险的森林中行走了一夜。 “皇兄,你们无事太好了。”他努力平复着内心的起伏,脚步却再没有向前移动。 君默然走了过去,看见他身上的伤口,问道:“辛苦了你,五弟。” 他只是摇头:“这是臣弟应该做的,只要皇兄无事便好。” 他伸手搭在他左肩上,叹了口气:“是皇兄不好,没有听你的话。”若他不是这般自负,也不会让他们陷入危险。 苏漫从石头上下来,几步走到君默希面前:“王爷,不知你们在林子里可曾见到云岚跟明舟二人?”当时战况如此惨烈,若非两人以死相护,她此时恐怕早在阴曹地府报道了。 君默希脸色一僵,温润的眸光瞬间黯淡。 苏漫心底涌上不好的预感,声音颤抖着:“王爷,请告诉我好吗?” “阿漫。”君默然将人扶住,她的身体在颤抖。 君默希知道无法隐瞒,用低沉的声音道:“苏大人,明舟跟云岚两人已经……已经殉职了。” “什么……”苏漫腿一软,几乎要借助君默然的力气才能站稳。 耳边仿佛还回荡着当时两人急促的呼吸跟催促,他们跟黑衣杀手缠斗在一起,却执意要让她先走,只是没想到结果竟然会是这样。 “皇兄,臣弟失职,请皇兄恕罪。”他双腿直直跪倒在地上。 “起来吧,不是你的错,彻查此事,务必要找到幕后之人,朕定要他为今日的所做付出代价。” 当众人返回营帐时,薛如玉,慧妃,荷妃都伸长了脖子在等待着,薛如玉眼尖,远远便看见君默然跟苏漫同乘一骑,本就小产不久,此刻脸色更是难看,清白交加。 “姐姐可要注意身体,莫要为这些事情伤了自己才是。”荷妃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将她眼中的怨毒尽收眼底。 慧妃不动声色,聪明人在此时都已经看出来,皇上明显在偏袒苏漫,而且对于她流产之事根本不在意,她们怎么好在此时去招惹那个绝色的佞臣。 “那个贱人,本宫真是不明白,皇上为何会如此迷恋同为男子的他,本宫肚子里的孩子也一定跟这个贱人有关,仗着皇上的宠爱为所欲为,本宫一定会让他好看。”她气呼呼的说完脸上马上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因为君默然的坐骑已经近在眼前了。 “臣妾参见皇上。” 三人齐齐施礼,显然都在原地等候了不久。 “都起来吧。”他利落翻身下马,薛如玉一把上前缠住他的手臂。 “皇上昨日一夜未归,臣妾担心皇上,特地在此恭候皇上。” 他不耐烦将手抽出,薛如玉脸色一白,僵在原地。 苏漫见此状况早见怪不怪,悄悄后退几步跟着君默希溜回自己的营帐,对于她来说最难的事情莫过于应付那群吃饱了撑着的女人。 而他只能看着苏漫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营帐。 “皇上受伤了吗?不如臣妾为皇上上药吧?”慧妃看似贤惠低声道。 君默然突然冷声道:“这点小伤还要不了朕的命,你们都给朕安分点,别以为暗地里做的那些手脚朕不知道,朕从前不管你们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若你们还是如此不识好歹,冷宫的地方也空太久了,朕不介意你们进去作伴。” 几人心里一惊,眉眼尽遮在暗影中,声音更加现出些惶恐来:“皇上,臣妾不明白皇上在说什么。” 君默然脸上浮现冷厉之色。 “别跟朕装聋作哑,爱妃你的孩子是谁害的朕相信你心中有数,若执意要丞相为此偿命,朕也有的是办法让那凶手自己跳出来。”他冷哼一声拂袖离去,留下三人面面相觑。 慧妃看着君默然无情离去的背影,幽幽一叹,道:“皇上当真是无情,姐姐也算是一片真心,到头来竟如此……”她低下头去,擦拭着没有泪水的眼眶。 “可不是,姐姐还刚刚小产,说什么也不应该如此。” “姐姐还是回帐子里头歇着去吧,外面风大吹了对身子不好。” 薛如玉惨白着一张脸,看着他头也不回的奔向苏漫的营帐,牙齿咬得咯吱作响。 “苏漫,本宫绝对不会放过你,定要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君默然进入自己的营帐不久,君默希也出现在其中,两人的神色都有几分凝重。 他绕道案台前,看着手中调查出来的结果,脸色越发冰冷。 好个魏仲果然跟这次的刺杀有关系,但却不是主谋,这点让他十分不解,之前也曾跟苏漫提起过,如今他回想,却是不得不佩服那人的计划。 先是利用朝中的势力让他防范,然后又将矛头指向别处,最后埋伏在他身边,只是这次他因得了君默希的提醒故意将计划提前,不知那人知道了会是什么感觉,而且意外的,她竟然会在他最孤独的时候出现在身边,本来只是设的一场局,不知为何最后竟然变成了这样。 他非常不喜欢被掌控的感觉,那种牵肠挂肚,甚至让人烦躁又莫名兴奋的感情,但结果好像还不坏,她似乎已经不抗拒,如此说来是不是她会真的爱上自己? “皇兄。” 一旁君默希还在等他开口,却不想他已经失神了。 “皇兄。” 又试着唤了一声。 “朕知道了,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如今不宜打草惊蛇,敌在暗,我们在明,况且还是个不知道身份的对手,并非那么好对付。” 他同时心底也在盘算,将可疑人物都扫除了一遍,最后仍旧是迷雾一片。 君默希脑中却存着疑问。 “皇兄,据说越国的皇子最近有动作,此事会不会跟他有关系?” “唐云?”君默然冷峻的脸庞泛起了肃杀之气。 “皇兄莫非不是已经开始怀疑?否则那长春宫中的那位公主最近也不会如此引人瞩目呢。” “朕没想到你对朕的后宫都如此有兴趣?”他眼神忽然一动,又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君默希一惊,顿时后退两步,一脸防备的看着君默然:“皇兄,莫要想着打臣弟的注意。” 母后整日里就想着如此安插一个王妃眼线在自己身边,皇兄则是想看好戏,这几年借着打仗的借口好不容易逃掉几回,莫非这次又要狼入虎穴? “朕在你眼中这么没有良心啊?” “臣弟不敢。” 第48章 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敛去眼中戏谑之色,话锋一转:“蛮夷最近虽然安分,可你说得没错,越国的皇子实在可疑,可朕想不到他这样做的目的,皇叔也不会,除却这几位,朝中何时又出现了这样厉害的角色?” 君默希迟疑了片刻,才又道:“臣弟觉得皇兄不妨以静制动,敌在暗,我们在明,形势有所不利,况且如今皇叔跟舅舅两人都不是好对付的主,莫要让他们趁乱钻了空子。” “同朕想法一样,但想要让狼跟老虎打架可不容易,一切还要等回到宫中再定夺,如今这里恐怕不安全,传令下去,明日回宫吧。” “皇兄,臣弟有一事相求。”君默希脸上有为难之色。 “哦?”他闻言挑眉:“你竟会向朕求助,这倒是稀奇了,不妨说来听听。” “是母后的事情,前几日臣弟去了凤阳宫,母后当时似乎有意为臣弟指婚,若母后跟皇兄提起此事,还望皇兄手下留情。”对于苏漫的感情,他收不回来,可也不愿意那么快去接受别人。 君默然转过身去,脸色平静,声音也低沉了下去:“告诉朕为何不愿,你也不小了。” “皇兄莫非还不知道母后的心思么,臣弟不希望往后枕边人都是别人的探子。”这个理由既充分,又合理,也不至于让任何人难堪,当然他对苏漫的感情恐怕君默然一早知道。 但兄弟两人关系向来交好,他同时也不希望破坏,就藏着在心底不要捅破那层纸,一直这样或许也不错,即便远远看着就好。 君默然顿了顿,眼神看向案台若有所思。 “好吧,母后那里朕会替你摆平,只是朕不得不说,你如今也已经不小了,若是……” “皇兄,臣弟志在驰骋沙场,暂时还不想成家。”他说着违心的话,将君默然打断。 君默然怔了怔,冷峻的脸上渐渐浮现一丝飘渺笑意。 “是朕难为你了。” 君默希目视着他,慢慢垂下头去。 “皇兄言重了,臣弟并无此意。” 兄弟二人的相处何曾如此沉闷,一时之间仿佛时间都停滞在此刻。 君默希忽然又想起了什么,神色恢复如常。 “对了皇兄,臣弟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那夜的黑衣人他始终觉得太过于眼熟,以至于脑中反复勾勒出那个并不清晰的身影,但那人跟苏漫之间扯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让他犹豫了许久,情义两难全的情况之下他选择的还是保存国家。 “但说无妨。”他慢慢转过身来,端起桌上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然后用那双凌厉的眼睛盯着君默希。 他头微微仰起,朝帐外来回晃动的影子看了几眼,片刻才收回目光道:“皇兄可曾觉得那夜劫持丞相之人十分眼熟?” 君默然瞅了他片刻,忽然一笑。 “原以为是朕的错觉,没想到皇弟也如此认为。” 君默希脸上一热:“皇兄早知道?” 这样说来他难道也是因为苏漫的关系?抑或是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所以才会有备无患? 君默然既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站起身来背对着他朝前走了几步,最后在案台前拿起一封密函,轻轻翻开。 “你来看看。”他将密函举起,眉宇间露出极少见的一抹疲惫之色。 君默希放下茶盏走上前去,伸手将密函从他手中接过。 “皇兄……这是……”他诧异的抬起眼,白纸黑字,有些不可置信。 君漠然自嘲一笑:“朕也不相信呢,但消息不会有错,只是朕不明白,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皇兄相信她吗?”他犹豫片刻,缓缓开口。 他敛去唇边笑意,将密函轻轻撕得粉碎。 “朕没有选择。” 心一寒,君默希僵在原地,而君默然脸上的笑容明亮而惨淡,逼得他转开眼睛。 折腾了一整日,身上衣衫脏兮兮的,苏漫一回到营帐便吩咐士兵打来了热水,隔着屏风,她开始宽衣解带,门外有人守着,所以她并不担心会有人闯入,可千算万算,她倒是没料到某人进来是不用通报的。 君默然踱步在门外,士兵们刚要行礼就被他抬手打断。 “朕有事找苏大人。”言毕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没错,他就是故意的,方才士兵们打水进来的时候他心底就算计好了,杀她一个措手不及。 屏风后面雾气袅袅,苏漫双手搭在浴桶边缘,双眼紧紧闭着,眉头舒展开,光洁白皙的肌肤上,水珠一颗颗晶莹的落在上面。 君默然眼神一动,呼吸紧促了起来。 苏漫并未发现他朝自己越走越近,双眸仍旧紧紧闭着,漆黑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她修长纤细的颈脖朝上仰着,看得君默然体内一阵热血沸腾。 此刻那万种风情带特有的魅惑,神情勾住了他的眼神。 苏漫动了动脖子,发出了猫咪一般慵懒的嘀咕。 突然,她似乎感觉到一双温热的大掌抚摸在肩后,眸子猛的睁开,眼前是那张放大的冷峻容颜。 等等?他是什么时候进来的?为何没听到门外士兵行礼? 再看此时身上一丝不挂的自己,脸一红,她怒道:“你什么时候进来的。” 不等他回答她又道:“马上出去,我要沐浴。” 君默然不为所动,似笑非笑:“朕也要沐浴,不如一起吧,鸳鸯浴我们又不是没洗过。” 苏漫脸色本就因为热气的熏陶而红润不少,此刻听了他的话更是耳朵尖都能滴出水来。 “你无耻,快给我出去。” “阿漫在害羞?”心底暗自得意,他几时看过这样的苏漫?因为难为情她下意识的咬紧了下唇,透着几分委屈的样儿竟然如此可爱。 苏漫不答,别扭的转过头,那脸庞沿着耳根子都泛着红。 见状,君默然更是霸道的开始伸手去接自己的衣物,苏漫不敢睁开眼。 浴桶虽然不算小,但是同时坐下两个人还是让水漫出了不少。 苏漫不喜欢这种被人完全掌控的感觉,但他的力道很大,挣扎了几下都没有办法挣脱。 他拦住苏漫的腰,一手扣住她的下颚:“不要动,否则门外的人听见可就不好咯?”果然她立马安静下来。 “别……别这样。”营帐的隔音本就不好,而此时还是白日,随时都可能会有别人闯进来,若是被人发现可怎么是好。 “可我已经等不及了。”说着,不等那人是否同意,他埋头吻住了苏漫。 君默然的手一紧,又重新将苏漫按在胸前温暖的怀里,让她的耳,贴着自己的胸膛。“阿漫听到了什么?” 苏漫沉默,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怦怦怦的心跳声,不断从耳边传来。有力的跳动。 “相信我吗?”挑起苏漫的下颚,君默然冷不丁问。 怀中的身子,突然僵硬了。那么明显,下意识的反应,连主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感觉到那扣着她下颚的手,收紧了力道,苏漫才回神,想起君默然刚才那句话的意思。 没有焦点的双眼满是深情和温柔,对上了苏漫此刻茫然的眸子。那样温和、那样柔情的看着他。心一痛,他的话不是没有影响的。 “你此刻的温柔,是真的吗?”提起手,轻抚着君默然的眼,剑眉飞扬,英俊极了。 “我想温柔到,让你除了我,什么都不在乎。”另一只环着她的手,轻轻朝上移动,慢慢停下,“告诉我,这样,会温柔让你忘记一切吗?” “我……” “还是说你一直只是迁就的相信,如今心甘情愿的在我身边,都不过是玩笑,总有一日,你还是会选择离开我?”他低垂着眼眸,看着她躲闪的眼神,笑意渐渐在眼底散开。 “如果只是迁就的相信,我不需要。”他的声音里,有一种落寞的伤感。 他伸手挑起苏漫的下巴,让她直视着自己的眼睛,她的茫然,沉默,激起了他的怒气,君默然的语气冷冽了起来:“怎么?阿漫连一句肯定的话,都说不出来吗?你看着朕的眼睛,说你相信朕。” 霸道和独裁,这才是苏漫认识的那个帝皇。 原来相信,不是光靠嘴巴说说就可以的。 君默然突然叹了一声气,刚才的怒气,仿佛只是一场玩笑。如果不是心口徒留着因为他刚才冷漠声音造成的紧促,苏漫几乎不敢相信,君默然在刚才对他严厉过。 “阿漫,你可知朕的承诺有几斤重?” 说完不等苏漫回答,他低头咬住她柔软的唇,像是刻意去证明什么。 帝王的耐力,超乎了她的想象,汗水跟热水融在了一起。 “不怕。”低下头,堵住对方的唇。 苏漫睁开迷离的双眸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俊颜,这一刻她知道,自己回不了头了。 “君默然。”眼角,晶莹的泪水滑落,“默然……我好疼。”疼的是心,还是身? “阿漫,不要哭。”温柔的吻去她的眼泪,低哑的嗓音在她的耳边轻吟,“这一切都是真的。” 第49章 丞相又被劫持 那声音,像是带了魔法,一个字一个字的刻进了苏漫的心里,君默然见状唇边勾起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他的人,无论是身还是心,都不允许逃离他的掌控。 月光皎洁,银色清辉洒在地上,渡上了一层薄薄的轻纱,触目所见之处都是朦胧的景致,连绵起伏的山丘美得似画卷。 脚下青草叶尖上都挂着晶莹的露珠,苏漫披着单衣站在月光下,单薄的身子像会随风而逝。 皎洁的月光映着那本就苍白的脸色,整个人看起来更加虚弱。 事实也如此,她蹙着眉头,整个人都很累,身体如同被车轮碾压过,酸痛无比,抬了抬眼,她用疲惫的目光扫了一眼四周,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突然想起,七岁那年,父皇也曾率领百官带着自己跟祈宣还有母妃一同来狩猎,随行的还有元瑾。 他也不过十岁出头,马却骑得很好。 “瑾哥哥,芸昭也想骑马,你教我好不好?” 他鲜衣怒马,眉眼带笑,在阳光下璀璨得耀眼。 “公主殿下,骑马可是很辛苦的,你确定要学?” 她想了想,坚定点头。 少年也笑了,翻身下马抚摸着她的头:“教公主殿下骑马也行,皇上同意了我才能教你。” 苏漫拉下脸:“父皇不准,瑾哥哥最疼芸昭了,瑾哥哥偷偷教,芸昭不会让父皇知道的。” 他假意沉思,抚摸着马儿头上鬃毛,留下忐忑不安的苏漫。 “瑾哥哥。”苏漫急了,上前摇着他的衣袖。 小元瑾狡黠一笑,偷偷亲了苏漫一下:“那芸昭答应长大后嫁给我,我就教你骑马,怎么样?”他笑得开怀,目光随着眼前小小的粉色身影而移动着。 “好,芸昭长大后一定会嫁给瑾哥哥的。”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元瑾……”她垂下视线,慢慢蹲下身子,胸口沉得喘不过气来,大脑混乱一片,儿时的记忆清晰的在眼前浮现,熊熊的烈火,映照出他那张温润的脸,他的宠溺,他的温柔。 厮杀声突然强烈起来,血腥味在鼻尖弥漫,四处都是惨叫,血淋淋的尸体,那些狰狞的面孔,悲惨的嚎叫。 坍塌的宫殿,父皇母后最后的眼神。 痛楚和窒息突袭上她的心脏,苏漫屏住了呼吸,她不敢喘息。 这些回忆随着时间的沉淀,原来一直都刻在心底的最深处,总会在黑暗中涌上来,逼得她想要隐藏都无所遁形。 “阿漫……” 熟悉的声音,接着一双手揽上她的腰,温柔的胸膛贴上后背,强烈又清晰的心跳声传入耳中。 小心翼翼的转过身去入眼的,是那张熟悉且冷俊的容颜,君默然。 “好冷,该回去休息了。”他轻轻低头,吻去她眼角的泪。 对于中间的尺度,他把握得很好,比如这个时候,他不会去追问一些事情的原因,只是抱着她,然后给予温暖的怀抱,让她此后都离不开他。 苏漫转身,任由他牵着自己的手走回去,月光很亮,照在他的侧脸,美得像天神,他不生气的时候是如此的好看。 “看我作甚?”他含笑伸手扯了扯她胸前衣襟。 “如今是越发的好看了。”将先前的不愉快抛在脑后,她勾了勾唇,露出让人无法抗拒的笑容。 君默然将人一带,又重新让人落入怀中。 天微微亮,启程的队伍已经整装待发,从这里到皇宫的路途虽不算遥远,但走起来也要一日的路程,因近日频繁出现的刺杀事件,显然队伍中高手增加了许多,甚至许多侍卫都是连夜从皇宫中赶来护驾的。 苏漫穿上紫色官服,整理好衣饰后掀帘走了出去,随行而来的百官都已经站在原地,君默希见她走来,点了点头。 众人都在等候皇帝跟三位妃子,约莫过了半柱香的时间,由君默然为首的几人才慢慢出现在众人面前。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施礼,苏漫也跟着跪下,目光却没有抬起。 君默然的视线自她身上扫过,随后抬手:“众卿平身。” “谢皇上。” 君默然的脸色并不是十分好看,好不容易来一趟狩猎,结果没尽兴却被敌人破坏了,结果可想而知。 队伍出发的时候比来时的防护严了不少,前方是士兵开路,而皇帝身侧守着不少侍卫,有些苏漫认得,都是在皇宫中挑选出来的精英,多半时候都是在御书房跟朝阳殿的值班。 而苏漫身侧的两人也是那些顶尖侍卫之一,看到那暗红色的锦衣,她脑中不免想起了云岚跟明舟两人。 抬头望着碧蓝无云的天空,长长舒出一口气。 君默希策马在前方不远处,他见苏漫有些恍然,刻意放慢了脚步等着她。 “你有心事?” 皇上昨夜的态度让他以为事情出现了变化。 身侧都是侍卫跟士兵,还有许多随行的同僚,苏漫自然不好太过于随意,打着官腔应道:“多谢殿下关心,臣无碍。” “倒是本王多心了,前方是满江红,队伍一会儿会休息片刻,苏大人可看看秋枫美景,倒是难得一见的壮观瑰丽之色。” 苏漫听到满江红,顿时来了兴致。 父皇之前每次也会在满江红停顿休息,此时正值深秋,那满江红漫山遍野的枫叶霎是好看,红得似火,艳得像血。 地上落下的也会堆积得厚厚一层,林间道上入目尽是红艳一片,如火如荼。 眼底渴望的兴奋之色洋溢于表,君默希轻轻别过头,笑了笑又纵马向前拉开距离。 苏漫抬头只见他飞扬的墨发和渐渐远离的背影。 其实满江红并不是江,而是一座山的名字,还是父皇起的,但鲜少有人知道。 十年前芸国皇帝狩猎返回途中,路过此处,见满山枫叶红遍视野,震撼于大自然的美丽,枫叶落于水中,映红满江,兴奋之下便将此山命名为满江红。 若她没有记错,前方还有一个小亭子,叫望枫亭。 她曾跟元瑾打闹,躲在亭子中去。 陷入在混沌在回忆当中,很快队伍的步伐慢了下来,果然如君默希所说,中午在此安顿休息,看来这一切都是他刻意安排好的。 她趁着众人休息的时刻,来到了江边。 水中倒影出明艳的五官,而入目的尽是火红之色,像是要将一切都燃烧殆尽,连在一起的颜色,漫天的红。像极了记忆中最后一幕,那是属于心血的颜色。 身后无人,而她早不知何时独身来到了望枫亭。 抚摸着冰凉的石桌,上面早蒙上厚厚的灰尘,旁边的柱子上,早长满了青苔,连那望风亭那几个大字都有些模糊了,黑漆的颜色脱落得仅剩不多。 肩上一痛,苏漫尚未回身,整个人已经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队伍又陷入了慌乱,山里突然涌出杀手来,为数不多,明显是扰乱队伍而来,缠斗了片刻丢下烟雾弹又突然消失,唯有丞相大人也随之蒸发。 君默希暗叫不好,果然当他走到河边,只看到苏漫的坐骑静静站在河边喝水,举目望去,四处一片荒芜,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该死。”他暗自咒骂,自己大意才会让人得逞。 君默然从马车上跳出来,脸色冷峻,浑身散发着浓浓的寒气。 饶是薛如玉也害怕得不敢靠近。 “皇兄,臣弟该死。” “别说了,尽快将人找到,相信他们还走不远,马上出去找,务必要将苏爱卿安全救回。”敌在暗,他们在明,都怪自己估错了,那晚黑衣人本就为劫持苏漫而来,没有得手又怎么可能放弃。 他特意从皇宫内调出侍卫,本就是为了她的安全,却没想到最后还是百密一疏。 队伍并没有停留太久,毕竟君默然心里也清楚此时并不适合感情用事,何况他也需要这样的一个机会来确定一些事情。 因为路上的这番变故,队伍未能按照原计划到达皇宫,中途只能在小镇上休息一晚。 这里最豪华的客栈被包下,整夜灯火通明,君默然看着手中密函,面上一片阴沉之色。 “皇兄,暗卫营的人已经全部派出去,目前还没有消息。” 君默然睁开眼,看着窗外夜色,面色冷峻。 “不必找了,去救人吧。” 君默希大吃一惊:“皇兄已经找到了苏大人的下落?” 他将密函一扬,冷声道:“哼,朕没想到舅舅真是好本事,竟能在朕的眼皮底下将人劫走,朕若是不送他见面礼又怎么对得起母后。” “是舅舅?”君默希疑虑,对此事并不赞同。 “舅舅为何要这样做,此时跟皇兄闹翻,对他没有半点好处,老奸巨猾,他怎么会让我们抓住把柄?” “朕也好奇了,不管如何,让苏爱卿出来不就一切真相大白了?” “只是皇兄,母后会不会?” “所以才要尽快回宫,谁知道那个老女人又会在背后耍什么阴招,朕若不是暗中知晓了那秘密,只怕还让她摆布。”想到这里他浑身都散发着寒气,当年她害死自己的母亲,让父皇将自己过继给她,当了太后还不忘干涉政事,将他这个皇帝置于何地? 魏家独大,养虎为患,他又怎能容许君家的江山落入外戚之手。 “皇兄尽管放心,臣弟一定将苏大人安全救出。” 君默然点点头,眉宇间尽是疲惫之色。 烛光跳动,走廊外侍卫面上都十分谨慎,最近接二连三都是刺杀事件,让人不得不时刻防备着,特别是此时还置身在镇上小店。 君默希只带了无名侍卫连夜赶路,一是为了掩人耳目,而是他手中持着令牌,即便到了皇宫也能随意掉钱人马。 第50章 继续陷害 深夜时分,三更才过,客栈上一道人影迅速掠过,接着手中银针射出,门外侍卫顿时僵直在原地,期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依旧保持着站岗的姿势。 而院子底下的侍卫显然也没有注意到上方异动,一切如常的巡视着。 黑影悄悄落在走廊上,摸索着房门,悄悄从手中拿出一跟小管,捅破了窗户纸朝里面吹入迷香。 君默然自小就是不受宠的皇子,在皇宫中每日也是提醒吊胆,防着有人加害,半夜向来浅眠,对于一些迷魂香之类也别样的敏感,从方才那黑衣人略上房顶的时候他已经有所察觉,只是不动声色的想要看看他接下来的举动。 门被推开,他逆光看去,黑影渐渐近了,身形纤细,并不像是那夜劫持苏漫之人,倒有几分像是女子,他手中没有持任何武器,指缝里却夹着几根银针,昏暗的烛光映着,散发着寒光。 他屏息着闭上眼,从呼吸中依稀能辨别来人武功并非顶尖高手,只是使用暗器的手段恐怕不一般。 黑影一闪,银针飞射而去,隔着床幔穿透薄纱,直直射向榻上之人。 君默然动作极快,一手抓着身上薄被,凌空一个翻转,银针尽数射入软绵绵的被子中,而他眨眼的功夫已经稳稳站在黑衣人面前,手中还拿着两根银针。 唇边泛起冷酷的笑,他看着黑衣人惊讶的眼神,冷声道:“凭你也想伤了朕,不自量力。” 黑衣人步步后退,手中银针蓄势待发,却苦于君默然一直防备找不到机会下手,没想到他武功那么高,竟然连迷魂香都能避过,还能毫发无伤的挡了他的毒针,思及一楼巡视的侍卫,他犹豫着脱身之计。 “为何而来?”他眯起眼,杀气顿起。 黑衣人心一颤,手中银针又唰的一下朝君默然射去。 他显然被激怒,身影迅速一个翻转,非但没被银针伤到,手中反而握着他方才射出的六根毒针,接着以极快的速度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黑衣人防备不及,闷哼一声捂住手臂,脸色顿时黑了下来。 针上的毒就算能解也需要时间,他必须尽快从这里逃走,瞟了一眼身后敞开的窗户,他毫不犹豫纵身跳了下去,湖水冰冷,瞬间平静的湖面泛起了阵阵涟漪。 走廊外一阵慌乱,侍卫们纷纷跪在地上。 对上君默然阴寒的脸。 “连个人也挡不住,朕留你们何用?” “皇上恕罪,属下该死,未能保护好皇上,让皇上受惊。”流风垂头,双腿跪在冰冷的地面,短短的几日时间,他已经让君默然陷入危险不止两次了,作为一个暗卫营出身的护卫,显然他已经失职。 “退下,自己下去领罚。” 李明德进来收拾,房中狼藉一片,君默然换了个房间,心底本就担心着苏漫烦闷难耐,此时更是睡意全无。 他缓步走出门外,于夜色中凭栏而立,眉心紧蹙,那双漆黑的眼眸仍旧深不见底,窥视不见半分心思。 流风暗自提起十二分精神,再也不敢有丝毫疏忽,三番几次让刺客逃脱已是死罪,如今再出现任何差错,只怕不止人头不保这么简单。 天未明,队伍整装待发,中午时分已经遥遥可见城门近在眼前。 君默然回到宫中并未立即行动,饶有耐性的等着凤阳宫之人上门来,太后存着同样的心思,却不知她一手养大的这个儿子在计划着什么,只是先试探一下口风,再找借口彻查薛如玉落胎之事。 “皇上,太后请皇上到凤阳宫一聚,说是许久未见皇上,甚是挂念。”李明德说完又将手中捧着的木盒呈上前来。 “这是博阳侯让奴才交给皇上的,请皇上过目。” 君默然将盒子打开,竟然是一块玄铁打造的令牌,虽不十分精贵,但一看便是江湖中的物件,正面上写着“落霞山庄”四个大字,背面则刻了一行小字,有了这令牌便能在落霞山庄通行无阻,只是他为何将此物呈上?又为何是落霞山庄? 疑虑尚未散尽,殿外已经有奴才过来传话。 “皇上,怕是太后等不及了。”李明德小声提醒着。 君默然一声冷笑,转过身将令牌收好,又慢腾腾的拿起茶盏坐在椅子上,没有他的同意殿外之人不得进来,自然不知里头发生了何事,既然那个老女人想等,那么便让她等个够吧,这么点时间都忍耐不住。 凤阳宫: 敏懿皇太后坐在高座上,听着薛如玉哭诉孩子是如何失去,苏漫又是如何可恶,一干人等如何维护苏漫等等,整件事情的经过都被添油加醋了一番,甚至她自己也在怀疑下毒害她之人,可当务之急必须要先除掉苏漫,皇上那边不好下手,只能指望太后了。 她听得怒从心头起,狠狠拍了一下桌面。 “简直岂有此理,竟敢毒害皇家子嗣,若不是他此时已被贼人抓走,哀家定让他人头落地,皇上看来是被迷昏头脑了,竟然连自己的子嗣也不顾,还维护一个佞臣。” 薛如玉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母后,母后一定要为臣妾死去的孩儿做主,臣妾没用,没能提前察觉丞相大人的毒害之心,否则就不会让孩子遭此毒手了。” 她擦拭着没有半点泪水的眼角,一边还不忘偷偷打量着敏懿皇太后。 如今可是自己唯一能抓住的依靠了,只要太后施压,皇上想要维护那人下贱的人也不得不看着她受些皮肉之苦。 “玉儿你放心,此事有哀家替你做主,丞相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娈臣,还妄图独占皇帝的宠爱,毒害哀家的孙子,哀家绝不容她。” “母后所言不错,可是皇上如今一门心思都在丞相大人身上,只怕没有那么容易让母后处置她,若是母后太为难便算了,只能责怪臣妾自己招惹了丞相,她权大势大,还有皇上撑腰,臣妾的父亲在朝中也一直被他打压,他能一手遮天如此大的本事,臣妾委实不该招惹他的。” “哼,不过区区一个丞相,哀家还不放在眼内,玉儿,你就是心善才会让人欺凌,那可是哀家的孙子,怎能不重重追究,一会儿皇帝来了哀家便好好说他,玉儿你小产不久,记得养好身体,再为君家开枝散叶。” “母后,如今皇上看都不看臣妾一眼,臣妾无用。”她垂下头去,脸上尽是落寞。 荷妃跟慧妃一直站在不远处,也不敢随意妄动。 太后的目光朝两人看去,最后又停在了薛如玉身上。 “此事你尽管放心,哀家会好好劝劝皇上,你们没事也要多多去皇上跟前走动走动,最近长春宫盈月那孩子倒是到哀家跟前走得勤,看来皇上也并非全然宠着那佞臣,你们也该反省反省自己,那越国公主不就得了圣宠么?” 当年她同样是从各种手段中辗转过来,自然对于女人的心思了如指掌,不去抢不去夺最后只会让自己一无所有。 薛如玉一听脸色顿时白了几分。 “母后说盈月?” 离宫前可不曾听说皇上又重新宠上了那个贱人,不过是刚开始那会儿皇上有段时间夜夜宿在长春宫,让她妒忌了好久,此后也一直不冷不热。 “玉儿啊,你真是该好好花些心思在皇上身上了,这次怀了孩子本来是个大好的机会,却没想到。”若孩子还在,让她当皇后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如今恐怕皇帝不会轻易答应了。 “母后,玉儿知错了,求母后帮帮玉儿。” 薛如玉弱不禁风的样子让人看见好不心疼。 荷妃跟慧妃忙上前将人扶起,太后神色不冷不淡的看了那二人一眼,突然问道:“你们都是一同服侍皇上的,此行狩猎也在侧,莫非就没留意到丞相在打玉儿的主意?” 两人脸色一僵,顿时跪了下来。 “母后恕罪,臣妾当时并不在场,臣妾该死,没能照顾好姐姐。” 荷妃随之又道:“望母后明鉴,姐姐当时有了身孕并没有多少人知晓,丞相大人是其中之一,妹妹们也是事后才得知姐姐此事。” 薛如玉还想添油加醋一把,此时太监的声音传来。 “皇上驾到。” 尖锐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上跪着的两人将头垂得更低。 “儿臣参见母后,母后万安。”君默然大步走近,越过地上跪着的荷妃跟慧妃。 敏懿皇太后端着的脸色并没有太好看,似乎刻意在君默然面前摆出姿态跟架子,她一个时辰前已经派人去传话,皇帝故意迟迟拖延,分明不将她这个太后放在眼里。 “哀家还以为皇上国事繁忙,来凤阳宫的时间都抽不出来了。” 君默然眸光流转,落在地上跪着的两人身上,又不着痕迹移开,淡声道:“母后多虑了,儿臣只是刚好有事情耽误了而已。” “当真如此才好,哀家虽然年纪大,可还不至于到老眼昏花的地步。”太后不去看他,右手抚摸着案几,雍容的脸上怒气却不小。 君默然不以为然,等着她发难。 “母后说的什么话,母后正值青春年华,怎么会老眼昏花呢,朕的那些个妃子若有母后一半精明,朕也是省心不少呢。” 他故意试探一番,太后的脸色刹那刷的白了下来,指甲套触碰到桌上发出细微颤抖的声音。 第51章 母子对峙 “皇上这话是何意?” 她压下心底惊恐,看着眼前年轻皇帝的脸,跟死去那个贱人有着惊人的相似。 君默然了然一笑,拱手:“朕不是在夸奖母后么,母后如此聪明的人,怎么会不明白儿臣的心思呢,血浓于水,儿臣身上流着母后的血,儿臣想什么,母后应也能猜到才是。” 太后的脸色越来越白,难道皇帝知道了什么?不可能的,她已经将事情做得如此隐秘,又怎么可能会有人知道呢,当年半点痕迹也没有落下,他绝不可能知道。 毕竟是见过风浪的人物,很快就镇定下来,从容应对。 “哀家真是老了,皇上的心思哀家也没有力气去猜,可哀家想抱孙子的想法可从未改变过,玉儿这次小产哀家听说皇上到如今还没给她一个交代,皇上,那可是皇家的子嗣,蓄意谋害皇家血脉,论罪当诛,不知皇上对此可有什么看法?” 果然是兴师问罪来了,君默然宛然一笑,那笑容明灭不定,让人猜不透他的意图,只听见他又道:“母后所言甚是,儿臣定尽快将此人抓捕归案,还爱妃一个公道,也为朕死去的孩儿报仇。” 太后又道:“可哀家怎么听说凶手已经真相大白,皇上却执意维护那人呢?” 君默然站起身来,走到薛如玉面前,那寒冽的气势压迫得她不敢抬起头来,一颗心惊恐万分,眼眶中泪水簌簌落下。 “母后听谁说的?朕莫非是那种是非不分之人?”言毕他冷笑,声音似从牙缝中挤出。 “谁说都不重要,哀家也并非不知你对苏丞相的心思,但此事关系皇家子嗣,岂能容他如此胆大妄为,无法无天?”她又叹息一声继续道:“哎,昔日哀家看这孩子聪明,又得先皇器重,谁想大了竟妄想以色惑主,虽然皇上不曾受了引诱,难保朝野上下没有嚼舌根子的,就是一分一毫的传进皇上耳朵里,那也是有碍圣听的。哀家也被这些事情闹得不胜其烦,这多亏了玉儿为哀家分忧解愁。” “朕还不知道爱妃如此善解人意,倒是朕疏忽了。”他一双黑眸毒蛇一般缠上薛如玉,她顿时浑身僵硬起来,从不曾感受到来自他身上如此强烈的杀气。 “皇上,玉儿才刚小产不久,身子都尚未恢复,太医说心病还是导致虚弱的原因,皇上有时间就多去玉庭宫陪陪玉儿。” “母后尽管放心,儿臣怎么可能会冷落爱妃呢。”不但如此,他必定会好好“疼爱”她,让她知道在背后做小动作需要付出的代价。 “既然如今丞相被人掳走,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安置他?” 君默然面露为难之色:“此事儿臣尚未有对策,还未查清楚背后之人是谁,竟敢跟朝廷作对,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 太后神色缓和了几分,才道:“皇上,哀家知道你一心维护丞相,但这次他蓄意谋害皇家子嗣,即便平安回来哀家也绝不可能轻饶他,到时哀家还希望皇上不要插手。” 君默然转过身来,冷淡的目光扫了一眼四周:“母后,后宫不得干政,想必不用儿臣提醒,丞相是朕大燕的臣子,母后可想过此事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况且儿臣已经彻查此事,目前并未有证据指向丞相,怎么能单凭别人的一面之词来断定呢?” “皇上要偏袒丞相,今日执意要与哀家撕破脸皮?”敏懿太后身子一阵颤抖,站起身来看着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皇帝。 没想到他为了一个娈臣,竟然不顾母子情分,更不顾世俗偏见,那苏漫究竟有什么好的,她真后悔当初在凤阳宫没有了断了他的性命。 “母后言重了,儿臣并无此意,儿臣只是希望母后不要干涉朝廷重臣,还有朕的爱妃们,好好记清楚你们的身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冰冷的声音溢出,在场的几人都吓了一跳,眼中均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的立场如此明确,必然是袒护丞相,谁也无法阻拦,即便是太后也不例外。 “母后,儿臣还有事,先行告退。” 眼前一阵晕眩,敏懿太后看着他决然离去的背影,气得身子一软就倒了下来,身侧的太监宫女忙上前将人扶住。 御书房外君默希急得来回踱步,他向来沉稳,但此次的事情显然出乎众人意料,连夜赶回来他调遣了宫中五十名侍卫,查探一番之后悄悄潜入魏仲府中,几乎将国舅整个府邸掘地三尺,却没有发现丝毫苏漫的踪影。 可见他们已经落入圈套,那人将矛头指向国舅府中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掩人耳目,此刻只怕早已经逃出城外去。 君默然从凤阳宫听闻侍卫们的汇报立刻朝御书房走来。 “究竟是怎么回事?” 两道身影匆忙入内,殿门被合上,阻隔了一地明亮的阳光。 “皇兄,我们中计了,苏大人根本不在舅舅府上。” “怎么回事?”他收到的密函不可能有假,除非……若真是这样,他眯起眼睛,内心感到了强大的压力,猜不透对方的意图,也不知他下一步想要做什么,对手的强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舅舅府上根本没有关押任何人,臣弟将所有的地方都搜遍了,都没发现。”他怎么也没料到竟然会扑了个空,当时的心情也无法用言语来形容。 君默然双手用力握住案台,骨节隐隐泛白,脸上神情清冷如冰。 “皇兄,臣弟想事情或许没有那么简单,我们一路去狩猎回来,不过几日时间,接连三番的遭遇刺杀,更甚至分成了好几批人马,除去森林中的之外,其余的倒根本像是在完成任务,而并非置人于死地。” 他正襟危坐,单手摩擦着一封信函,缓缓点头:“朕也有此疑虑,恐怕比起皇叔跟舅舅,此人更加难以对付,只是如今我们单凭猜测,又如何能得知事情的真相?” “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找到丞相大人,否则只怕……”性命攸关,他看着君默然的脸色,并没有将这话说出口。 两人心底都十分明白,拖延的时间越长,苏漫陷入的危险也就多一分,但君默然隐约相信她能安全回来,不为别的,只单凭那夜黑衣人对她的维护而言。 暮色渐沉,苏漫于满眼迷蒙中抬起头来,看到迎面之人衣袂在风中翻飞,眼睛渐渐湿润,她试着睁大,恍惚中曾以为是错觉,依稀间听到谁的笑声,乘夜色而来,在身旁盘旋回荡,久久不去。 神智在一点一点恢复清明,昏迷的前一刻,她在国舅府上的地牢中,冷水,脏水浸湿了她的衣襟,老鼠蟑螂不断从脚下窜过,她嘴上发出惊恐的叫声,心底却冷笑不止。 即便出身在皇家,曾经是高高在上的一国公主,落魄时与蛇虫鼠蚁为伍的日子也不曾少过,对于这些肮脏的地牢,早已经是免疫。 唯一庆幸的便是他们不曾发现自己的身份,没有承受太过强烈的酷刑,不知那人将她掳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甚至从头至尾连审问都不曾有过,正是如此的对待,让苏漫感到了疑虑。 昏昏沉沉的一日很快过去,耳边听见兵器相击厮杀声响起时她甚至以为是在梦中,然而心底的那一分窃喜却没有办法骗过自己。 等待那短短的一刻钟内,仿佛是她人生中最漫长的日子,血光点点染上了墙壁,甚至溅上了她脏乱的衣摆下。 一群黑衣人将她围在中间,外面是层层的护卫,火把照亮了整个黑暗阴沉的地牢,苏漫曾以为,自己会脏生在这里,可没想到最后还能顺利的逃出去。 见惯了杀戮和血腥,已经没有任何惊恐的感觉,心底也泛不起丝毫涟漪,可当那人将她安全带出,亲手在面前揭下面具,她还是无法形容当时心底的震惊。 兴奋,喜悦,激动,这些都不足以概括,只是看着鲜红不断从他肩上滴落下来,她没能忍住扑上前去。 血腥味弥漫在鼻尖,她被紧紧拥入怀中,本以为一切都会到这里结束,所以她让自己彻底的沉静下来,感受着久违的温暖。 醒来一切恍然若梦,他温暖的笑颜始终如一。 “小七,我回来了?” 苏漫对上元瑾的眼睛,那里的宠溺不减半分,两人距离最后一次相见已是半年前,那夜他在浴血奋战,将身上衣衫染红,本以为就此碧落黄泉,却没想到再次重逢竟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 身上很清爽,应该已经被清理过,而所处的房间也是异常的陌生,她能确定不是丞相府也不是外面的别院。 元瑾似乎看出了她的疑虑,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她的头:“小七,这里是落霞山庄。” “落霞山庄?”她唇瓣微动,低声重复着。 “阿瑾,我昏迷了多久?” “已经两日了,大夫说你身体有些虚弱,感染了风寒,如今已经大好,见你醒来我也放心了。”元瑾接过丫鬟手上熬好的肉粥,细心的喂苏漫吃下,一碗见底,苏漫摇头示意不再吃了。 苏漫还想再问他什么,门外此时响起了急促的敲门声,接着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便传了进来,他只说有客上门来,元瑾交代了苏漫几句匆忙离去。 苏漫睡了两日,此时又吃了东西力气也渐渐回来,没有半分睡意她试着下床活动几下,从前因为要顾及身份总不敢来落霞山庄,这次算是因祸得福,但元瑾能活着对她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收获。 第52章 姐弟相见 只是祈宣呢? 她想起方才都忘记问元瑾,祈宣在这里已经这么长时间,都不知能不能适应,会不会像在丞相府那般闹腾。 她推了门出去,对于山庄不熟悉苏漫并不敢走得太远,只是就着房间所在的院子中随意散步。 “公子,庄主此时在书房见客,公子恐怕不便打扰。” “知道了,本公子等他出来还不成。” 这个熟悉的声音…… 苏漫心头一震剧烈的颤抖,站起来的身形摇摇欲坠,勉强伸手扶住身旁的一颗树干才能站稳。 那白影渐渐走得近了,五官轮廓在眼中变得清晰起来。 而他似乎没有发现苏漫,仍旧跟那丫头说着话。 “庄主里头见的究竟是什么客人,竟然这么重要。” “公子,奴婢不知。” “哼,一会儿本公子自己去看看。” 直到他站在苏漫跟前,她依旧不敢相信这一切,如果说都是事实,那么那夜她久违的熟悉感,那双眼睛,都不是猜测,而是一场有预谋的计划,而她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 男子像是终于发现了她的存在,刹那间四目相对,空气也瞬间停滞。 “小……小宣……”分明是那张脸,但那一身白衣,清丽耀眼的笑,这些都是不曾从他身上出现过的,这一切都太过于突然,让她感到不可置信。 苏祈宣定定的站着,双眸认真打量了苏漫一圈,唇边的弧度微微上扬,最后扑过来将苏漫狠狠抱住。 “哥哥,哥哥,小宣好想你,你终于来看我了,我还以为你不要小宣了。”他的话很清晰,丝毫不像是一个智障儿童。 苏漫几乎能猜测出他的变化,伸手抚上少年的脸庞。 “小宣,你是不是已经好了?”地不可闻的声音带着丝丝的颤抖。 苏祈宣展演一笑,毫不犹豫的点头。 “哥哥放心,以后由小宣来照顾你,再也不会让你被人欺负了。”他紧紧握着苏漫的手,一刻也没有松开。 这种感觉真好,虽然苏漫不知道元瑾用了什么方法让祈宣恢复神智,但她已经感到十分欣慰,他不再是个孩子,往后不必担心没人照顾,只是为何此前竟然收不到半点消息,元瑾为何一直瞒着不告诉自己? “小宣,你的病何时治好的?”两人在一旁坐下,苏漫依旧紧紧拉着他的手,不知为何,手心传来那冰凉的温度让她感到不安,冷的,没有一点温暖。 祈宣又笑了,轻轻侧过脸去,让那笑容隐没在这渐渐消沉的夜色中。 “回到落霞山庄不久便恢复了,只是哥哥……”他突然噤声,语气顿了顿才道:“应该叫姐姐才是,姐姐可知道你身边那些暗卫都不是省油的灯,莫说与你相见,哪怕偷偷传个信都难以把握不被发现。” 苏漫神色不变,心底却一颤。 “祈宣怎知道皇上将暗卫放在我身边?” 祈宣不以为然:“那是因为好几次小宣都想念姐姐,本想去看看姐姐,可最后都寻不到机会。”他那那双清亮闪烁的眸子突然黯淡下去,苏漫心头一软,轻轻拍着他的手。 “对不起,小宣,是姐姐不好,没能好好照顾你。” 父王母后临走前的愿望便是让祈宣能好好的生活下去,即便永远无法恢复也没关系,那样他或许能开心一些,只是如今他成为正常人,苏漫固然高兴,但那份萦绕在心底的担忧却挥之不去。 “姐姐不要内疚,瑾哥哥对我很好,庄子里的人也很好,在这里很高兴,姐姐也不要回去了,不如就留在这里吧。” “留在这里?”苏漫从惊愕中清醒过来,她怎么可能留在这里,莫名其妙的消失几日恐怕已经乱翻了天,若是再不回去往后的计划该如何实现? “姐姐难道还要回去么?可别忘记那个男人是怎么折磨你的,虽然从前在府中我对他的印象并不深刻,但他很危险,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即便要复国,小宣也不希望姐姐继续留在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苏漫蓦然一惊:“小宣想当皇帝?” 苏祈宣沉默站起身来,背对着苏漫,沉吟了的片刻才缓缓转身:“姐姐,这江山本就是苏家的,也是本太子的,他们凭什么霸占,我一定会为父皇母后报仇,踏平这万里河山,让天下人都知道,这个江山姓苏不姓君。” 他脸上那决绝看在苏漫眼中带来了深深的震撼,这般不顾一切的决心她年少轻狂时也曾有过,但随着岁月的流逝,看尽沧桑后才发现,有些事情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般容易。 暮色彻底沉没,廊上灯笼盏盏亮起,照得入目的一片尽是通红之色,像极了鲜血妖娆。 “若小宣执意要皇位,姐姐会帮你。”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声音也很轻,仿佛风一吹就消散在空气里。 祈宣到底是个少年,听了这番话的无法无动于衷,他像往常一样拿头去蹭苏漫的肩膀。 “姐姐,对不起,多年来都让你一直为我担心。” 苏漫心酸差点落下泪来:“没关系,只要小宣没事便好。” 其实她心底宁愿祈宣还是当初那个天真无邪的孩子,让他背上那沉痛的仇恨,也不知一切究竟是对是错。 “小宣,小七,你们竟然遇上了。”元瑾听到下人汇报立马赶了过来。 “我本想等小七身体好了给你个惊喜,却没想你们姐弟俩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竟然这么快见到,害我想要邀功都不成。”他笑意和煦,手中拿着折扇,一派温雅的走到两人面前。 同样的一袭白衣,跟苏祈宣站在一起倒更像是兄弟。 “瑾哥哥,那可真是抱歉,让你没法在姐姐面前邀功咯?” “可不是,这下可怎么是好?” “让姐姐以后留下就好了,还愁没有机会么。”祈宣弯起眼睛,笑看着苏漫。 她但笑不语,觉得一切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难道不应该高兴么?为什么那一切的不安都无法从心底抹去,不知被忽略的那一丝诡异究竟来自哪里,她望着月光下清清静静站着的两人,努力将不安的情绪压下。 “都饿了吧,我们去用膳。”元瑾吩咐丫鬟上前,片刻的功夫他手中已经多了一条披风。 他走到苏漫跟前,动作轻柔像是在呵护易碎的琉璃。 “深秋夜凉,你身子到底不比从前,还是要多加注意。” 别有深意的话让苏漫咯噔一下,元瑾还是知道了吗? 她孩子的事情并未跟任何人说过,除了她跟君默然之外,还是自己多心?但那他的话仅仅是担心自己而已么? “怎么了,大夫说你风寒未好,要多注意些。”系好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他垂下眼来,用那种温柔得让人无法抗拒的目光看着苏漫。 她侧过头去,避开话题:“真的饿了,我们去吃饭吧。” 元瑾没再多说什么,只是脸上的落寞很快被掩饰过去。 夜里很静,只有残月遥挂天边,院子中灯笼散发着微弱的光芒,苏漫侧躺着身体,脑中反复闪过许多片段,翻来覆去都无法入眠,心下也沉了几分。 第四日了吧,她消失了整整四日,君默然此刻会是什么表情?愤怒?冰冷?毫不在意? “阿漫,你可知朕的承诺值几斤重?” 耳边恍惚又回荡着那日他温柔又低沉的嗓音。 她大口呼着气,推开窗户,皎洁的明月倾洒进来,在地上铺了一层薄霜。 低头看去,那一袭白衣安静的伫立在月色中,俊朗的面容正朝她看来,眼神流动,笑容温和。 苏漫手足无措的从惊愕中清醒过来,对上他的眼睛,想要开口竟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负手微笑,唇边勾起月牙般的笑意:“小七睡不着?” 苏漫不应,轻点了下头。 “是么?”他侧了头去凝视中天明月,神色一片朦胧,“我也睡不着,躺下又起来了,就赶到这里来,还怕会吵到你,还好你也没睡。” “元瑾,你是用什么方法让小宣恢复过来的?”她转身去推门,缓步走了出去。 元瑾淡笑,依旧维持着原先动作。 “小七,”他很慢很慢的打断,仍旧举目望月,不肯回头,“你难道只有这些话想要问我么?” “小七,留在这里不好吗?” 她本该为元瑾那恳求的语气而无措,然而在此之外,还有种更沉重的东西深深震动了,让人迷惘而震惊,又不由自主的哀伤痛楚。 过于沉痛的东西,总是会逼得人逃开。 她还要面对那万人之上的天子,天涯海角,又能去向哪里?那些过往的淋漓血恨,又该深埋哪里? 所以只有沉默。 元瑾环视四周,目光最后落在系了锦缎的窗棂上,笑容更加深邃。 “日后不管发生何事,希望你不要怨我就好。” 苏漫看着他眼中的决然,嘴张了张,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笑容里有些东西磨哑了她的嗓子。 “你既然决定回去,我绝不阻拦,小宣想要的一切,落霞山庄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只希望到了那一日,你还能记起曾经答应过我的话。” 苏漫怔然,看着他温和的脸,若是从前,定会不顾一切的投入那个温暖的怀抱,但为什么脚步居然会自动向后退了一步?为什么她的眼睛会开始躲闪?为什么她发不出声音? 第53章 欠太多 “你会回来吧?” 苏漫回过头,仿佛想要维持着微笑,可嘴唇却在颤抖。 那一年,落英缤纷,他还只是少年,白衣在樱花树下翩然翻飞,墨发如流云垂在身后,她远远看着夕阳的余晖洒落在少年温和的脸庞上,溢出的爱恋浸了满怀。 “小七,我明日要随父亲出征西北,等我回来便去求皇上指婚,等着我。” 少女点着头,笑容比那西天的晚霞还要绚烂几分,耀眼得让人无法逼视。 “我答应你,你一定要回来,芸昭在这里等你。” 那一战,元老将军战死沙场,元瑾领着仅剩的五万残兵,奋力抗敌,最后将敌军击退在宁城之外。 西北距离雍京千里之遥,君家夺了天下那一日,她再也等不到他的承诺,父皇跟母后消失在那熊熊的烈焰中。 等着我,很快就回来。 她看着他温和的脸庞,移不开眼,又无法开口,只能一步又一步的后退。‘ 直到那双手揽住她的腰,落入那个温暖又熟悉的怀抱。 “小七。”他紧紧将她按在胸口,生怕一松手她便会消失,他不该答应让她以女子之身进入庙堂,游走在波谲云诡的权利中心。 更不该眼睁睁的看着她陷入危险,被那个冷酷的帝王玩弄于鼓掌之中。 永远无法实践的诺言,空画出的海市蜃楼,每个睡不着的夜晚都在刀锋上行走,回忆是血淋淋的匕首,一块快切割着灵肉。 他想要的一切,没有了,不会有许诺,不会有誓言,什么也不会有,什么也不该有,什么也拿不走。 她不是芸昭,只是属于苏漫的躯壳,有一颗复仇的心和矛盾的灵魂,一边燃烧着生命,一边又迷失在黑暗的深渊。 元瑾凝视着他,一霎不霎。 “呵,小七。”他叹了口气,失笑,“你脸色真是难看,比那夜时还要难看。”他低眸,长长的睫毛垂下来,蝉翼似的颤抖。 那夜? 呵!原来他早已经知道,她的掩饰想必很可笑,用力推开他的怀抱,她坚持后退,迎着月色逆光看他。 “听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也不打算再瞒你,元瑾,对不起,元家三代忠良,为国捐躯,父皇最后却没能保你无忧,不过你放心,此事我们决计不会再连累你,元家为苏家的天下付出太多,我不希望你再涉险,元瑾,欠你太多,小七还不起。” 元瑾看了她片刻,哑然失笑:“既然已经欠了,何必在乎多一些?小七,总有一日你能还。”连本带利。 回忆恍如晨风一般吹散了夜色中的薄翳,让她终于找回自己的位置,感到身体逐渐温热,她嘘了口气。 “元瑾,你大可不必如此,落霞山庄只要卷入朝廷,不免会受到牵连,不仅仅是你,还有整个山庄上上下下几百口人的性命。” 他看着苏漫,缓缓摇头:“小七,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心太软了,这样怎么能做成大事?既然已经走上这条路,注定腥风血雨,容不下半点迟疑,你当初还是没想到这点,才会败在君默然手上,你不够他心狠,空有一颗七窍玲珑之心有何用?” 不惜一切代价,只为达到目的。 苏漫看着他的眼睛,身体开始发冷,元瑾此刻的眼神,让她不禁想起了那个冷酷的帝王,面对他们势在必得的猎物,那种如鹰般锐利的眼神。 抬手挡着有些刺眼的阳光,苏祈宣在前头走着,眉宇间神采飞扬,面色也红润了几分。 这是苏漫第一次光明正大的在落霞山庄中走动,当然脸上已经易过容,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她决定明日让元瑾想办法让她回到丞相府,那里还有属于她的秘密,祈宣想要的一切,她暂时还不能离开,或者说无法离开,她要扫清一切的障碍,还祈宣一个太平盛世。 “姐姐你看,落霞山庄果然名不虚传吧?”祈宣将苏漫领着转了一圈,最后在湖心亭坐下。 亭台楼阁,水榭小桥,无一处不是巧夺天工的杰作,不过短短的五年光景,元瑾恐怕费了不少心思。 绿叶掩映下的屋檐露出一角,穿插其中,碧蓝天色下趁着湖边水光,倒像是画中的天然纯粹。 “小宣在这里很开心?” 祈宣低头看着湖中倒影,点头又摇头:“施展了心中抱负,替父皇母后报了大仇,再欣赏这一切不迟。” “小宣凭什么认为你能轻易夺回江山?你了解如今的皇帝?你有什么本事?” 在她看来祈宣不过还是一个少年,心智尚未成熟,即便要做,他也缺少磨练,合格的君王并非只有一个冷硬的心,还能在应对万变时运筹帷幄。 “姐姐难道忘记了?父皇在我还是太子的时候便留下了这个?”他从胸前掏出一个黑乎乎的印章,看不出是用什么材质打造,不过上面所雕刻的字苏漫并不陌生,她原本以为那不过是传说,却没想到真的存在。 白虎营一直都是谜一般的存在,即便是父皇被灭国也不曾出现过,如今已经延续了几代帝王的军队终于要再现人世了么? 根据记载中得知,自太祖皇帝开国之初曾助其夺了天下,其后便销声匿迹,苏漫当初也曾想过利用他们的势力替自己完成大计,却苦于没有印章,她万万没想到那所谓能号令整个白虎营的印章竟然会在祈宣手中,即便如此,她也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她将印章放在手中细细摩擦,上面轮廓清晰的呈现在眼前。 “没想到父皇竟然将它留了给你,或许天意如此。” “顾大人没死,我已经将他救出,那斩首之人不过是个死囚犯,还有另外几位被流放的大人,都已经安置好,姐姐之前留下的人虽然已经被那狗皇帝识破,但如今我另有计策,姐姐既然回去,便要取得他的信任,如今端王跟那国舅爷都对皇位虎视眈眈,姐姐若能将他们顺利铲除,还怕皇上不信任你?” 苏漫看着他冷笑的脸,全身发僵,他从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不择手段。 “姐姐不同意?还是认为我这样做不好?” “只要是你想要的,姐姐会为你做到。” “小宣知道姐姐最好,姐姐一定能做到的,不是么?”他又恢复了那种纯真的笑,那片刻的冰冷仿佛只是她的错觉。 “小宣明日送姐姐出去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那皇帝如今四处派人寻你,看来姐姐在他心中并非全然无半点分量。” 他的话像锤子,敲着她的心。 “我已经安排好一切,明日姐姐只要配合就好,城外不远有一处别院是姓魏那老贼的,明日我将姐姐绑到那里去,再让人通知皇上,如此姐姐便不会被怀疑。” 空气很静,她看着面前少年飞扬的脸庞,仿佛整个世界都只剩下她一人。 祈宣变了,不再是那个扯着她衣袖依赖她的苏祈宣,他那种势在必得的决心,狠辣的眼神,跟某个记忆中的画面,如出一辙。 这一夜,元瑾没有出现,苏漫看着落霞山庄渐渐在视线中模糊,并未想到这一次的离去,对这一抹风景成了最后的流连,当她再次走入这里,一切物是人非。 祈宣亲自将苏漫送到了别院,苏漫至此才发现,他的武功很好,好到几乎能跟君默然身边的侍卫相抗。 她本想开口问他,可时间紧迫,不等她开口,门外已经陆陆续续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姐姐,按计划行事,我会去丞相府找你的。”他身影眨眼间消失在夜色中。 门外几乎是同一时间,嘭的一声响动,很快“几道身影闯了进来,为首之人竟然是君默希。 身后跟着流风流云跟众多侍卫,都是皇宫中的顶尖高手,苏漫自嘲牵起唇角,没想到他倒是舍得,将身边的精锐之师都搬出来。 君默希持着剑,脸上神情在见到苏漫安然的那一刻彻底的放松了,恢复了一贯的柔和,他冲到苏漫跟前,利落挥剑,身上紧绷的绳子一下子掉落下来。 身上的发丝和衣衫是是刻意被弄乱的,她担心君默希看出异样,垂着头没有说话,身上一暖,他已经脱下外袍披在苏漫身上。 “皇兄很着急,差点在舅舅的府上掘地三尺,幸好你没事。” 苏漫跟他同乘一骑,身后有淡淡的清香传来,那是属于他的气息。 “阿漫,有个问题一直想要问你。” 苏漫淡淡的应了一声,示意她已经听到。 “关于你跟皇兄之间?”他顿了顿,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直说便是。”依照他的聪明,这个问题留在现在也是为了她的面子吧,苏漫并非不识好歹之人。 “你当初为何要入朝为官?父皇的脾气你该知晓,若发现你身份之人不是皇兄,而是父皇,阿漫想过结果吗?” “王爷想要知道的并不是这些吧,其实你已经猜到了,没错,跟你想的一样,我们不过各取所需,只是君默然到底心思慎密,他刚登基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后来发生当一切,你当时虽然出征在外,想必也有所耳闻,从一开始他就知道我另有所图。” 腰间的手渐渐加重了力道,他若有所思看着前方出神。 第54章 各取所需 “那么现在呢?” 良久,她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才开口。 “现在……”现在她为了得到的一切,留在他的身边,获取他的信任。 “有意义吗,我的一切都掌握在他手中,我逃不掉,只能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足以对抗他,仰视他。 “你做不到。”他是提醒,也是担心,不希望看见她的一败涂地,她不会赢,永远也不会。 “王爷,我们拭目以待吧。” 为了祈宣,她一定会做到。 天微微亮,寒风从脸颊呼啸而过,隐约能看到丞相府大门前摇曳的微弱烛光。 君默希翻身下马,朝她伸出手去。 苏漫摇摇头,独自利落的从马上下来。 大门由内而外开启,管家恭敬的垂下头去,苏漫转身淡淡一笑:“王爷请留步,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不曾多看一眼,她默然转身离去,玄色的衣衫在风中被扬起,她消瘦的身影在视线中模糊成一个黑点。 两侧侍卫三步一哨,五步一岗,防守比起那朝阳殿跟大正宫有过之而无不及。 前厅灯火通明,李明德侯在不远处,见苏漫踏着月色而来,赶忙迎上前来。 “丞相大人可算是回来了,皇上中午便在此候着,这下可是放心了。” 苏漫朝灯火阑珊处投去视线,了然一笑。 “下去吧。” 李明德会意恭敬退到一旁,一挥手,身侧丫鬟跟太监也跟着退去。 他穿着月牙白长衫,墨发高束,冷峻的脸庞在夜色中有些朦胧,灯火下看去多了几分柔和之色。 那双深邃的眼眸此刻正定定看着她的方向,漆黑深邃的黑眸随着她的靠近渐渐变得明亮而璀璨。 苏漫心神疲惫,本不想应付他,却又无法在此时开口赶人,可他看起来并不识趣。 “臣参见皇上。” 她双手被托起,然后落入温暖的怀抱,淡淡的龙涎香萦绕鼻尖。 “没事就好。”他叹息着双手紧紧圈着她的腰,不留一丝隙缝。 “让皇上担心了,臣有负皇上所托。” “朕来这里不是听你说这些的。”有些恼怒的挑起苏漫的下巴,他不喜欢她总拿官腔跟自己说话。 寝食难安的等了几日,为了便是这一刻的重逢,在她眼中原来自己还远远没能进入最心底的深处,相逢的喜悦也无法抹去这一切。 苏漫不再动作,任由他将自己抱着,心跳声在她耳边响起,她抬起头看他:“皇上,我累了。” 屈服的语气,没有刻意的倔强,这样无害的眼神谁也无法抵抗。 他松了口气,叫人准备了热水,丞相府中没有温泉池,素来在浴桶中已经习惯了,可不代表身旁有人看着她也能习惯。 当丫鬟将水倒满的时候,他竟然端着茶坐在一旁,饶有兴趣的看着她恼怒又无奈的神情。 “阿漫,你若是不介意,朕可以为你擦背,朕知道你累了。”他似笑非笑,剑眉高高扬起,眼底得意的光芒掩饰不去。 “不敢劳烦皇上大驾,臣自己动手便可。”让你动手那还了得,只会折腾到她明天也不用起床。 “朕不介意。”说着他已经放下茶盏朝着苏漫走近,丝毫不理会她那杀人的目光。 苏漫防狼似的抓着衣襟,盯着朝自己走近的人,愣是不肯放手。 “皇上能否先出去呢,我不习惯。” 他摇摇头,走到苏漫面前:“你我之间还会在意这些么?又不是没见过。”他已经开始动手去接苏漫身上的腰带,动作优雅无比。 当然,如果那衣带不是系在苏漫身上的话。空气中的温度在上升,袅袅的烟雾从浴桶中浮起,苏漫看着他渐渐变得炽热的双眸,意识到危险的存在二话不说将身体沉落水中。 脸蛋被热腾腾的雾气熏得通红,他眼中火光更盛,拿起布巾走到她身后擦拭。 “那老东西没对你用刑?”他细心的舀起热水淋到她身上,动作轻柔无比。 苏漫眯着眼睛,淡淡的嗯了一声。 不过一日就让元瑾的人救走,他就是想用刑也来不及。 但这些自然都不能让他知道。 “朕正奇怪,连夜让人去舅舅府上搜查,竟然没发现你的踪影,没想到他那么聪明,竟将你安置在别院,若不是有人报信,朕如今还找不到你呢。” “皇上身边的暗卫上天入地,本领通天,竟然也会有寻不到的人么?”她笑着转过身来,雪白的肌肤泛着晶莹亮泽。 “他们是人,不是神,再说你那日突然失踪,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从何寻起,能在朕的眼皮底下将人带走,看来舅舅并非表面看到的那般,假以时日再不除掉,必成大患。” “皇上有了对策?”慵懒伸出手,按住手掌在肌肤上继续游走的动作。 “不曾,朕想听听爱卿有何高见。” 他勾唇一笑,一件一件褪去身上衣衫。 苏漫看了看浴桶中狭小的空间,皱起眉头:“皇上还是等一会儿再洗吧,这里容不下两人。” “容不容得下一会儿便知道了,朕不介意。” 我介意好不好,她在心底腹诽。 想要在他进来之前溜出去,只是身体还没站起已经被他重新按入水中,随着面前多了一具精壮的胸膛。 水溢出了满地,看来又要整理上一番,每次都是这样。 “朕都帮你洗了,你也该公平一些。”他扬起上半身,慵懒的靠在一侧。 苏漫看了一眼他得意的笑脸,拿起布巾替他擦拭,手上力道不轻不重,见他舒服的眯起眼,冷冷的瞥了他一眼。 君默然此时却故意扬起上半身,慵懒的朝苏漫靠去,柔滑的发丝从他的胸膛滑落,垂在苏漫脸上,麻麻痒痒的格外撩人。 停住手上动作,她身子微微向后仰,躲闪着他暧昧的气息。 君默然狭长的眸中闪过危险的光,他俯下身,双手固定在苏漫的两边:“这么多日不见,你就不想朕么?”略微温柔的嗓音,如同罂粟般,魅惑着她的心。 该死的,心口那样不规则的跳动又来了。在这个男人面前,他那虚假的感情总会令人手足无措,所以这样的心跳,让她很不安。 真亦假时假亦真,她有时候甚至都分不清是自己入戏太深还是无法自拔。 “我不……。” 没有给她后退的机会,“你想的。”脸慢慢的靠近,那股淡淡的龙涎香让苏漫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如果再找不到你,朕一定会掘地三尺,上天入地,你也只能是朕的,阿漫,你听明白了么。”喃喃低语,传进苏漫的耳里,是无限的引诱和那无法抵抗的霸道。 连夜的奔波她精神已经到了极限,回来又被君默然折腾这一番,还没等浴桶中的水变凉,她已经累得在他胸前睡了过去。 君默然这几日也不例外,缠着苏漫只要了她一次就放人了,来日方长,他满足的将人抱起,擦干身上水迹又放到了床上。 三更已过,他也懒得此时回宫,干脆抱着苏漫躺在床上,烛光微微跳跃着,安静的房间里,借着烛火,隐约能看得见轻纱帷幔里两人相拥而眠叠在一起的影子,像是相爱的人最缠绵悱恻的拥抱。 苏漫一向浅眠,但或许难得安逸下来,天色微亮的时候,李明德声音从门外响起她也只是皱了一下眉头,翻过身子继续睡。 君默然无奈只得自己起身穿衣,见她安静的睡颜,单薄的身子,脑中不经意想起初见时的那一幕,他悄悄来到御花园后,本以为这里是个安静的地方,却没想会见到一个紫色的身影站在湖边。 杨柳摇曳,水光潋滟,她的发丝被风吹着,宽大的衣袍翻飞扬起,仿佛苍然于天地间,朦胧着一缕忧伤,不知怎的,那画面每当想起心底都像扎了一根刺。那么一瞬间,他迫切的想知道她的一切,目光频频流连在她身上,他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男子竟然如此柔弱,皮肤甚至比女子的还要白,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发现了她的秘密,那一刻,他发誓要她付出代价,她这辈子也逃不出他编织的网。 原以为风波会平静一阵子,至少不会那么快麻烦找上门来,然而苏漫低估了女人的妒忌心,不仅仅如此,端王因为前两次的事件都咬着苏漫不放,想方设法的使计陷害。 不等她喘息的瞬间,整个丞相府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人,大人,不好了,不好了。” 管家匆忙来报,神情焦急。 苏漫正用着早膳,见他慌张之色,只得放下手中筷子:“何事如此慌慌张张?” 那老管家抹了一把额前冷汗,才道:“回……回大人,门外来了好多官兵,将整个丞相府都围起来了。” “什么?”出乎意料的,这个时候究竟是谁有那么大的本事。 她连忙起身走了出去,果然大门外站满了官兵,整个丞相府连只虫儿也飞不进来,她脑中第一反应并不是书房的密室,而是疑虑究竟谁有那么大的本事,竟然在得知自己回来的时候马上动手。 朝中除了君默然之外,还有太后,魏仲,端王,这几人估计有这个能耐,但如今这架势,看来不容易脱身。 端王大摇大摆从轿子中出来,见苏漫站在门前,大笑着上前:“丞相大人,没想到你也有今日?” 苏漫一见他猥琐的眼神,暗叫不妙,落入他手中那还得了,到时候硬来肯定会被发现身份的。 第55章 一石二鸟 “王爷别来无恙?”她镇定的迎上那人目光。 端王绕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番:“丞相大人还是这么临危不惧,本王还真是佩服,不过这次丞相大人恐怕要遭些罪了,刑部进去了可不是那么好出来的。” 苏漫心头一跳,猛然想起了新任的刑部尚书,还有那个威胁自己雌雄莫辨的人。 “王爷这话是何意,今日劳师动众在苏某府前这是为何?”她尚且不知他们寻了个什么借口,看情形也只怕不容乐观。 “丞相大人跟本王走一趟便知,刑部之事,原也不该由本王插手,可不巧的是本王从攀城回来的途中截住了一名送信的探子,根据那人的口供,丞相大人与云国一直都有密切的书信往来,所以本王奉旨捉拿苏大人归案。” 苏漫冷声一笑,双目平视前方,话音平稳:“不知王爷所说的一切可有证据,若单凭那探子的一面之词,苏某怎知他是不是故意栽赃陷害。” “证据自然是有了,丞相大人不必多说,还是乖乖跟本王到刑部走一趟吧,若你是清白的,到时自会安然无恙。” 他话音落下便抬手,身后士兵已经蠢蠢欲动。 苏漫寒冽的眼神扫过众人,最后落在君瑞青脸上。 “王爷所说的证据就是单凭别人的一面之词就要将苏某定罪?不知王爷是奉了谁的旨意?抑或是有人迫不及待想要除掉苏某呢?” 她眼里的光芒凌厉得像尖锐的刀锋划过脸颊,即便君瑞青见过无数场面还是被她方才那一刹那的眼神惊悚到,那是一种久居上位者的霸气,而他不过是个丞相,还是个而二十出头的青年,这么一想他又放下心去。 “是不是凭本王的一面之词丞相大人很快就会知道。”他阴沉沉的笑,缓缓朝苏漫走近,一字一句说得极慢。 “苏大人,这次,皇上自身难保,别指望他能将你救出来了,等到了刑部,本王一定给你送上一份大礼,让你终生难忘。” 苏漫血液都在这瞬间停止了流窜,他的话就像是毒蛇的信子,一点一点舔过肌肤,比起君默然的威胁,显然眼前这个畜生更让人恐惧,他必定能让人生不如死,想到自己的身份,苏漫此刻感到刺骨的寒意从脚下迅速游走全身。 “苏大人尽管放心,那刑部尚书可是你一手提拔的人才,他绝不会泄露半句,对于你在刑部的一切,绝对的守口如瓶。” 苏漫脸色煞白,脚步僵硬在原地。 “君瑞青?你究竟想怎样?”她几乎怀疑他是知道自己女扮男装的身份了。 “不想怎样,如果苏大人不想当着整个刑部来取悦本王的话,就要识相一点。” 毒蛇。 他绝对是一条毒蛇,此刻已经缠上了她的脚踝,每挣扎一下,他的獠牙就深入一分…… 下一刻等待她的将会是怎样恐怖的地狱? 君瑞青手中奉的是太后懿旨,正所谓与虎谋皮,他为此事得罪了皇上,自然也讨不到什么好处,可苏漫三番两次的让他计划落败,心底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随着队伍的离开,丞相府瞬间变得冷清起来,君默希因为边境再次遭到流寇的入侵已经连夜离开,苏漫求助无门,只能希望君默然尽快得知此事,将她救出,否则这一趟去了不知道有没有命回来。 君瑞青笑意阴森,看着苏漫的愤恨,没由来涌上快感。 他故意将马儿的速度放慢,看着被关押在囚车中一脸傲倨的清丽人儿,好不得意道:“本王知道你在打什么注意,可消息一经被封锁,等皇帝知道,一切都晚了,嗯?” 苏漫冷冷看他一眼转过头去,到底是因为他的话多了几分担忧,若她没有猜错此事是太后主张,如此一来她必定将皇上盯紧,入了刑部,一切皆由他们做主,到时候自己若是丢了性命,也不过一句畏罪自杀,如了所有人的愿。 一心想要复仇,最后却横生节枝,这一次,她该如何才能顺利逃脱? “本王劝你还是不要耍那么多花样,这一切本王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你了,所以不必白费心思。” 苏漫淡淡看着前方,面色无波:“王爷言重了,王爷从不曾相信过苏某,何来的这一切不再相信?只是苏某想要奉劝王爷一句,与虎谋皮的生意可不好做,指不定最后偷鸡不成蚀把米。” 君瑞青一怒,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死到临头大人还是如此傲骨不屈么,本王今日定要教你看看,自负的下场是什么。” “王爷,苏某并未说错,你为了图一时之气得罪了皇上,太后又能给你什么?苏某的意图王爷一早清楚,而苏某这样做也是逼不得已,并非故意针对王爷,王爷心思如此慎密之人,莫非还不知道此时所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哼,你少在这里跟本王谈条件,你以为本王如今还会听你半句?”话虽如此,他心底已经开始犹豫,苏漫是君默然的人,他此举无疑是跟那小皇帝当众叫板,撕破脸皮,虽然说总有一日会走到那一步,可如今毕竟不是时候,那个老太婆也未必会放过自己,苏漫出了什么差错,他便要负起全部的责任。 这么一犹豫,心下又凉了几分,老太婆果然是要借他的手来除掉苏漫,然后再到自己,一石二鸟? 苏漫见他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眼神渐渐透出愤恨,知道自己方才的话已经起了作用,便又开口道:“王爷是个明白人,苏某更不希望王爷为难,若是皇上及时发现,或许是另外一种结果也说不定呢?”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即便是再笨的人也该听明白她的意思了。 紧绷的情绪放松了几分,苏漫闭上眼睛,看着刑部大牢离自己越来越近,不禁苦笑,距离上次到今日不过短短的数日,竟然已经沦为了阶下囚,风水轮流转。 陆铭光接到消息已经在门前恭候大驾,苏漫看着这张并不数算熟悉的脸,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唯一能确定的是她绝对见过此人,只是想不透究竟在哪里? “下官参见王爷,苏大人。” 苏漫如今还不算定罪,还是位极人臣的当朝丞相。 “陆大人客气了,今日本王奉旨捉拿叛臣,如今就交由陆大人了,务必要将案子仔细审查清楚,切不可放过一丝一毫蛛丝马迹。” 陆铭光恭敬拱手:“王爷说的是,下官一定不负王爷所托。” “如此甚好。” 端王一甩手,苏漫被人从囚车中放了出来,她转身看了一眼,冷冷一笑,自己都尚未定罪已经享受了囚车的福气,可想而知这些人对自己该有多恨呢。 “丞相大人,得罪了。”陆铭光上前来,望向苏漫的眼神中带着意味不明的笑意。 天牢的感觉并不陌生,又脏又臭,四处散发着霉味,灯火并不明亮,照在这个潮湿阴暗的地方,说不出的让人厌恶。 两边牢房中关押着许多囚犯,对于这些苏漫并不陌生,只是再次进入这里情况已经大不相同,上一次她跟在君默然身后与博阳侯一同见识了所谓的刑部规矩,如今却沦为阶下囚任人宰割。 “得罪了苏大人,这里可是刑部大牢最好的一间了,委屈大人在这里将就,下官一定会尽快将案子彻查清楚,还大人一个清白。”场面话说足,苏漫面色不变的躬身走了进去,腐臭霉烂的味道让她几番想要呕吐过去,与其说这里是最好的牢房,还不如说是刻意为她苏漫准备的大礼。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陆大人请回吧。” 苏漫背过身去,冷声道。 陆铭光眼底闪过杀意,很快又被掩饰过去:“如此下官就不打扰苏大人了,下官告退。” 饶是他掩饰得再好,苏漫仍旧察觉到他那恭敬目光下的怨恨跟杀意,苏漫转过身来,借着昏黄的烛光望着他越走越远的背影,脑中总有一个答案在呼之欲出。 凤阳殿: 敏懿皇太后听着下人们的汇报,雍容的脸上挂着笑意,食指一下一下抚摸着华丽的指甲套。 “哀家都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 “奴才告退。” 薛如玉正乖巧的替她垂着肩,听到这个消息眉眼尽是笑意。 “母后真是高明,这下子那个佞臣总逃不掉了,皇上此时忙得不可开交,定没有时间去管她死活,到时候若是刑部传出她畏罪自杀,岂不是一石二鸟,连那个王爷也逃不掉呢。” “算你还有几分眼色,哀家要的便是这样的结果,先皇再喜爱苏爱卿也无用,若非她以色侍君,哀家也不至于要了她的命,若论起来,丞相也不愧是个好臣子,多年来深得百姓爱戴,但她不该爬到皇帝的床上去。” “母后所言极是,只是玉儿担心夜长梦多,不如尽早下手的好,否则皇上若是知道了事情恐怕办不成。” 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她绝对不能让苏漫逃掉,还有之前的旧账,她也要一一清算,否则即便死了也便宜了她。 太后却不担心,雍容美艳的脸庞上挂着淡淡的笑。 君默希已经离开了这里,而刑部尚书也不会那么笨送了自己的性命,至于端王,他是骑虎难下,想要跟哀家作对,还不够火候。 第56章 遭遇迫害 “母后难道不担心?”她有些焦急的问。 敏懿太后侧脸扫了她一眼,带了几分不屑:“年轻人要沉得住气,哀家做事自有分寸。”话到最后语气已经带了几分凌厉。 薛如玉腿一软,忙跪了下去。 “母后恕罪,玉儿不懂事,请母后不要跟玉儿计较。” 太后顿了片刻,才又道:“起来吧,想要母仪天下,玉儿你还要好好的锻炼。”即使是棋子,她也不希望要这么没用的。 薛如玉却不起来,抬起头道:“母后,玉儿还有一事相求。” “哦?”扫了她一眼,太后不紧不慢又道:“你还有何事?” “玉儿有些事情想要问丞相大人,玉儿想要亲自去一趟刑部。”薛如玉想了想,咬牙道。 太后有些诧异:“你这孩子疯了不成,这个时候还想去找那个佞臣,若是让皇上知道你还想不想当皇后了?” 她有些愤怒,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薛如玉跪在地上,不敢妄动。 叹息一声,太后最终还是平静了下来:“也罢,哀家允你一次,但哀家先说好了,此事若被皇上知晓,后果你一力承担。” 薛如玉兴奋颌首:“谢母后,玉儿一定会注意的。” 夜色深沉,偶尔听得呼啸的风声从耳边擦过,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刑部大牢中,苏漫手脚被铁链拴住,地上的干草许多已经发霉,她靠在门口比较干爽的地方,神色有些疲惫。 身上玄色的衣衫已经染上了尘土,发丝垂落了下来,有些凌乱。 老鼠跟蟑螂不时从脚边爬过,她只是了动了动眼睛,便由着他们去了,耳边不时会传来惨叫,那种撕裂般痛苦的哀嚎,她知道是有人在动刑逼供,恐怕不久这种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运气便要落到她头上了。 摸了摸怀中的信号弹,看着那个狗洞般大小的窗口,她有些犹豫该不该让星魂星月冒险,毕竟这里是刑部大牢,而她如今肯定还被人监视着。 犹豫了几番,最后还是将那道烟火掷了出去,随着天空中发出的声响,很快大牢中热闹了起来,急促的脚步声传来,许多人官兵一下子冲了进来,一间牢房一间牢房的开始检查,直到最后确定没有任何异样才愤愤离去。 苏漫不由得苦笑,那时她跟君默然为了惩治刑部,防卫跟安全程度都提高了不好,如今不知算不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动了动发麻的手脚,铁链随着发出了叮当的声响,在这个静谧的夜里显得异常刺耳。 下半夜十分静谧,几乎人们都熟睡了,哀叫的声音也随着夜色沉了下来。 原本散发着霉味的牢房瞬间多了几缕香气,若有似无,门外的守卫身子软软的像是睡着一般,而牢房中的其他人闻到香气后也沉睡了过去。 两道黑色的身影灵活的在黑暗的刑部大牢中穿梭,不时传来低声说话的声音。 “笨蛋,快点进去找到主人。” “别催了,迷香放多点,否则等下有人醒来怎么办。” 苏漫曾经服过解药,对于这种迷香几乎是不受影响的,在两人刚刚踏入的时候已经听闻了异动,她扯了扯手上的铁链,清脆的声音发了出来,星魂星月两人循声赶来,几乎不敢相信主人此时的模样。 发丝凌乱,精神疲惫,素来白皙的脸上也沾上了许多黑灰,若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自然是苏漫自己动的手脚。 星月举剑就要砍断门上大锁,却被苏漫阻止了下来。 “慢着,我如今戴罪之身断不能出去,时间不多,你们好好听我说。”苏漫向前走去,靠近两人。 “主人,让我们救你出去,这里不是人呆的。”星魂着急道,眉头紧蹙。 苏漫摇头:“我知道你们为我担心,可如今若是逃了出去便是通缉犯,此事事关重大,你们听好了,从这里出去后立刻进宫去找皇上。”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讶,要知道是进宫找皇上,那地方是皇宫。 “皇宫守卫深严,但你们放心,拿着这个,皇上一定会见你们,切记不可让人发现身份,如今我在刑部大牢的消息已经被封锁起来,你们要做的便是将这个消息告诉皇上,快走。” 苏漫将身上唯一的玉佩扯下,伸手推开两人,心知迷香的作用维持不了多久,陆铭光给她的感觉太诡异,她猜不透,又不想冒险。 “主人,可是你这里。”星月毕竟是女子,比起星魂来多了几分心软。 苏漫脸色一沉:“再晚就没时间了。” 两人听完不再犹豫,迅速离开了这个阴沉的地方。 片刻之后,那些被迷昏的士兵们一个个睁开朦胧的睡眼,发现身边一切正常,还以为是自己失职打盹,也没有在意。 角落中,那道身影看着从大牢里出来的两人,唇边挂着阴冷的笑。 “苏漫,还真是小瞧你了。” 天边的云层渐渐堆了起来,倾盆大雨突然而至,幕天席地里,茫茫入目的尽是灰白的雨帘,将一切美好的丑陋的都遮掩了过去。 东方不过才泛起鱼肚白,大雨还不曾停歇,刑部大牢门前一辆并不起眼的马车停了下来,接着一双素手掀开帘子,随后下车撑开了伞。 那蒙着脸的公子不知道是何人,牢头看了令牌之后只得开门让人走了进去,薛如玉一进入大牢便开始后悔,为了给那个贱人一点教训,她还要跑到这种地方来活受罪。 那股霉味跟腐臭味夹在一起,难闻极了。 空气并不新鲜,更不通风,她一直走到头才看见苏漫,整个人蜷缩在角落中,手脚被铁链锁住,衣衫脏兮兮的,发丝凌乱不堪。 她解开身上挡雨的披风,面纱也被放了下来,苏漫睁开眼见她一身男装站在面前,有些诧异,不过很快便恢复了平静。 “本朝惊采绝艳的丞相大人,爬到龙床上的时候可没想到这样的后果吧?”她弯起眼睛,将披风递给身后侍卫,一步一步的朝苏漫走来。 眼中绽放出的怨毒恨不得将苏漫生吞活剥,不过眼下她已经不用顾忌了,因为面前之人已经对她造不成威胁,如今还是阶下囚,也许下一刻就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怎么,进了刑部大牢连话都不会说了吗?”她婀娜的身姿摇摇摆摆的走到苏漫面前,伸手碰了碰她身上冰冷的铁链。 “娘娘屈尊降贵来到这里所谓何事?”苏漫眼皮也不抬一下,淡淡开口。 “本宫说过,会让你付出代价,今日你何曾后悔过当日所做?” 苏漫缓缓摇头:“薛妃娘娘,不管你信不信,臣并未下毒加害你腹中孩子,不管你信不信都好,臣没有必要这样做。” 薛如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指着苏漫怒骂:“丞相大人,哈哈哈,你以为我会相信你说的话?若不是你,本宫早就是皇后娘娘了,是你抢走了皇上的宠爱,害死了我的孩儿,而你落到今日下场,不过是你应得的报应。” 苏漫听了她的发泄,只笑不语。 “来人,将她给本宫绑起来。” 苏漫一听,身子僵硬了片刻。 侍卫很快拿着绳子上去将苏漫拖出去绑在木桩上,两只脚惦在地上,手上被绳子固定住,痛楚从两侧伸展的手臂上传来,她将眉头皱起,咬着牙不肯发出一丝声音。 “本宫不会让你死得那么痛快,丞相大人,你此刻一定在等皇上来救你吧?”薛如玉转了个身,接过侍卫手中的鞭子,上下的打量着,仿佛在欣赏一件精美的艺术珍品。 苏漫眯起眼看她,几乎能料想到她接下来的举动,并非因为恐惧即将到来的痛楚,而是看着那鞭子上面的倒钩,衣服肯定会被勾破,到时候身份泄露出去该怎么办?依照薛如玉的个性一定不会放过自己,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了岔子。 “怎么,你知道怕了?” 苏漫微微一笑:“娘娘在这个时候还敢冒险到这里来找臣,臣怎么能不给面子呢,娘娘想要用刑,尽管动手吧,或者……给臣三尺白绫,臣会很感激你的。” “哼,你少用激将法,本宫不会让你死得那么舒服。”言毕她抬起手来,扬了扬手中鞭子。 苏漫头皮一阵发麻,闭上眼迎接接下来的痛楚。 “你们都给本宫下去,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允许进来。”转身遣退众人,薛如玉将手中短鞭狠狠朝苏漫甩去。 “啪” 清脆的声音从耳边响起,苏漫左脸上顿时多了一道血淋淋的伤痕,倒钩落在脸上勾起的皮肉翻卷起来,暖暖的液体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一直滴在脖子跟玄色的衣衫上。 苏漫只是皱着眉头并未出声,又麻又痛的感觉,想必这张脸是要毁掉了,薛如玉下手可真够狠的。 “怎么样,痛吗?” 苏漫咬着牙,冷汗从额头渗出。 薛如玉见她不出声,无名怒火烧得更加旺盛。 扬起手又是狠狠一鞭子甩到她右脸上,这一鞭子用尽了十分的力气,苏漫感觉整个脸颊都麻木了,火辣辣的失去了知觉。 “这一点点痛算得上什么?比起当初本宫失去孩子的那种痛苦简直不值一提,不过你是个男人,这辈子都无法体会。” 苏漫扯了扯嘴角,很想讽刺的嘲笑她,可牵扯到伤口血流得更快了。她无法体会?她当初可是眼睁睁看着孩子的父亲亲手将堕胎药灌到她嘴里,那种痛谁又能够体会? 第57章 酷刑 她想要放下这一切,只要她的孩子,那般卑微的乞求最后又换来了什么?换来的不过是更加残忍的对待,孩子,她曾经唯一想要抓住的温暖,这个世上,她的亲人一个个在消失,最后连孩子都留不住,她没资格?她连做女人的资格都被剥夺了,那么还剩下什么?满腔的仇恨?冰冷的心? “啪。”清脆的声音再次落下,这一鞭子薛如玉并未打在她脸上,而是狠狠甩在优美纤细的颈脖。 宛如红色小蛇一般的鲜艳血液不断滴落,玄色衣衫上点点斑驳染得刺目。 “今日本宫就为我死去的孩儿报仇,丞相大人,即便你有命活着出去,这鞭子也会在你脸上留下疤痕,往后看你如何去勾引皇上,哈哈哈,哈哈哈。”薛如玉看着血液的落下,仰头大笑。 苏漫的脸色越发苍白,唇瓣在不断颤抖着,可是已经无法呼出声音,痛楚不断从身上传来,鞭子抽得越发用力,不断落在身上完好的皮肤上,她抬了抬眼,只看到衣衫破碎,鲜血淋漓。 只要她再不停手,身上仅存的衣衫都会破碎,那么她以女子入朝的身份也会被揭开,隐瞒了那么多年的真相,费尽心思的谋划最后都会落得一场空,她绝对不允许,也不可以,牙关紧紧的咬着,即便身上的痛楚已经让她坚持不住,始终没有喊出半句。 “骨子倒是很硬气啊。”薛如玉揉了揉发疼的手,见她全身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内心的愤恨总算纾解了一些。 “你放心,本宫绝对不舍得让你死去,这不过的小小的折磨,惩罚你自以为是的代价。” 苏漫脸上苍白,唇紧紧的抿着,这个时候她无法开口,也不想开口,因为激怒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她得不到任何好处,只会换来更加残酷的折磨。 “啪,啪,啪。”鞭子打在肌肤上的清脆声音不断回荡在牢中,苏漫胸前的衣衫已经破裂不堪,当薛如玉最后一鞭下去,终于发现了不对劲。 她睁大眼睛,几乎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再顺着视线朝上看去,她的喉咙竟然没有男子的象征,顿时像被五雷轰顶,一切的疑问都有了答案,知道了这个可怕的结果,薛如玉更是发了疯一般上前扯开苏漫胸前衣襟,当酥胸在面前展现时,她心底除去震惊之余更多的便是愤怒。 “女子?你竟然是女子?”她颤抖着唇,眼底的震惊掩饰不去。 抚摸着她喉咙的手微微颤抖着,薛如玉的脸上同样血色尽褪。 片刻,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仰起头来疯狂的大笑,整张精致的笑脸都扭曲在一起,那笑声张狂,让人听了不免心惊。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累了,笑得眼泪都出来才终于停止下来。 “哈哈哈,哈哈哈,丞相大人竟然是女子?女子?”指甲狠狠用力,尖锐的指甲划入苏漫的脸,刺痛顿时传来。 “女子啊,啧啧,本宫今日竟然发现了,哈哈。你说本宫要如何昭告天下人?本朝惊采绝艳的丞相是女子?太后跟满朝的文武百官定会惊得掉了下巴,难怪长得如此不男不女,还能勾引皇上,本宫早该想到的,啧啧……”她不断抚摸着苏漫的脸,感觉到她的颤抖,心里更加得意。 苏漫忍着痛朝她看去,内心一阵翻腾,没想到最还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薛如玉,最好不要让我有机会活着走出这里去,否则你薛家全部人都要陪葬。 感受到她瞬间迸发出的浓烈杀意,薛如玉心底一阵畅快。 “哈哈哈,怎么,你生气了?想杀了本宫?” “啪。”又是狠狠的一鞭子过去,她冷笑看着苏漫:“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了了,即便你能活着出去,你的身份也会将你送上断头台,到时候本宫倒想看看皇上如何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前袒护你,让你感受感受枕边人亲手送你上路。” 苏漫看着她狰狞的面目,毫不怀疑眼前之人已经因为妒忌变成了一个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 “薛如玉,既然你已经知道,若我是你会马上离开这里,否则皇上若是知道他的宠妃是如此妒忌恶毒之人,你认为他还会让你当皇后?且不说你今日对我动用私刑,单是你娘娘的身份就不应该踏入刑部大牢。” 苏漫的声音很轻,唇角微微牵起嘲讽的笑,体内的气力已经因为疼痛被抽干,每说一个字都让她呼吸带着疼痛。 薛如玉听完脸色顿时更加阴冷。 “苏漫,你以为本宫会怕?你是不是希望拖延时间等着皇上来救你?”她冷冷一笑,又道:“你以为太后会让你活到那个时候?你以为皇上来了你的身份就能被瞒天过海?” 她的自以为是让苏漫好一阵感叹,没想到太后找个棋子也是这么笨的,竟然在此时引火烧身,当真以为君默然是个无能之辈么?该说她们低估了别人还是高估了自己? 视线触及她嘲讽不屑的眼神,薛如玉并未生气,只因她认定苏漫这次纵然神仙下凡都救不下她了。 “既然你如此不屑,那么本宫就多赏你几鞭子让你死后也能长长记性,否则下辈子还这么贱去勾引别的男人,可是要遭报应的。”手上动作不停,又是啪啪啪几鞭子落在苏漫身上。 她此时已经睁不开眼睛了,脸颊上,额头,还有颈脖,手臂,腿上,几乎能看到的地方已经没有完好的一处,鞭子上的倒钩深入皮肉,扎到骨头里去,冷汗早已经湿透那残破的衣衫,苏漫只觉得浑身上下热得不行,意识也开始飘忽起来,而朦胧视线中,薛如玉一身男装就站在不远处,口中一张一合不知在对她说些什么,只是眼神极为怨毒和不甘。 薛如玉见她昏迷过去,丢下了手中长鞭,又觉得不够尽兴,吩咐人打来冷水,狠狠朝她头上浇落。 冰冷的水夹着血液滴落在地上,随行的侍卫都不忍的将头别了过去。 “多浇几桶,让这个贱人马上醒过来。” 冰冷夹着体内的热气,苏漫在冰火两重天之中挣扎着,睫毛动了动,最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凌乱的发丝遮住满脸的鲜血,只是身上玄色的衣衫破烂不堪,而且早被鲜血染红。 “贱人,醒了?” 薛如玉又是一声冷笑,走上前去一把抓起苏漫的头,逼她看着自己。 “痛吗?” 苏漫目光焦距,唇瓣颤抖着,只因为她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不过她不在意,因为她知道自己死不了,这一次薛如玉下手越重,她就越开心,几乎已经能料想打那人见到自己身上伤痕时的神情了。 会是怎样的呢?愤怒,冷漠?无奈?还是怒吼? 眼帘又合了上去,薛如玉脸色一沉,想要继续动手,却让人给阻止了。 “娘娘,不可闹出人命啊。” 她看着仅剩下半条命的苏漫,想了想停下想要继续鞭打的念头,毕竟她还不想脏了自己的名声,否则即便她是该死之人若是皇上知道是自己杀了她也不会放过自己的。 不过折磨她的方法又何止这一种,既然她那么喜欢勾引人,送她几个死囚犯是最好不过的折磨了,残花败柳,让男人轮着上的女人,皇上一定不会再有兴趣。 可是转念一想,苏漫既然女扮男装在朝廷混了多年,定是有什么阴谋才对,若是自己将事情告诉太后,太后她一定会很高兴的,如此天大的秘密。 “苏漫,你若不想再受皮肉之苦,最好乖乖的告诉本宫,究竟所图为何?你深得先皇器重,身为朝廷重臣,别跟本宫说你只是喜欢当官?” 此时薛如玉身后的侍卫已经走了出去,她拉了把椅子坐在苏漫身前,看着她的血不断落下,眉头也不皱一下。 身子猛的一颤,苏漫脸上浮现了一丝狰狞:“为什么入朝?” “为什么?”声音平平,苏漫看着她飞扬的神采,唇角慢慢牵起了自嘲的笑意,如履薄冰,步步为营,她为的是平心中仇恨,夺回属于芸朝的一切,可如今……浑身颤抖,苏漫双手死死的握成拳头,盯着薛如玉。 “你还不肯说么?”她气恼,将长鞭摔向地面,尘埃被层层扬起。 苏漫辛苦的笑着,眼帘轻轻颌起。 “你不必知道,我是将死之人,知道太多对你并无好处。” “哼,你不说是么,我自有的是法子让你哭着求饶。”薛如玉将心一横,站起身走到苏漫身前,打量了一番鲜血淋漓的人,凑到她耳边一字一句慢悠悠道:“既然你这么喜欢男人,这大牢中的死囚犯可不少,不如叫十个八个过来,让他们都尝尝我们丞相大人的味道。” 苏漫身体剧烈的颤抖了一下,缓缓闭上了眼。 巍峨的宫墙中,两道漆黑的身影翩然如飞,大雨已经停歇,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树木的清香。 底下迅速的侍卫异常严密,星魂眉头皱了几下,转过身朝星月打了个眼色。星月会过意来,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两人逆风俯下身子,将粉末洒在空气中,很快十几个侍卫软软的倒了下去。 御书房近在眼前,烛光微亮,两人凑上前去,星魂出手将靠近的李明德打晕,然后又将几个太监分别点了穴。 第58章 最毒妇人心 “大哥,你先进去,我在这里看着。”星月将玉佩交给了星魂,凝神守在御书房前暗处的角落中。 星魂接过玉佩轻轻将大殿的门推开,烛光中只看得见空荡荡的龙椅和整齐的书案,没有半个人的影子。 神色多了几分防备,很快他发现了空气中藏着另一个人的气息,而且内力和功力都在他之上,没想到皇帝身边还藏着这样的高手,扫了一圈大殿,他暗恼中计。 君默然看着面前的黑衣身影,确定他眼里没有杀气,才慢慢从柱子后面现身。 星魂一看那一身龙袍便知道他的身份了,恭敬跪下:“草民叩见皇上,吾皇万岁。” 君默然漆黑幽深的双眸认真的打量起跪在地上的黑衣男子,看他一身夜行衣定不是光明正大出现在皇宫内,可来人却不是要刺杀自己,倒有些意外。 “你是何人?夜半找朕所谓何事?” 星魂将手中玉佩呈在手上:“皇上可认得此物?” 君默然定睛看去只觉得有些眼熟。 “皇上,请你救救我家大人。”星魂见他沉默,躬身磕头,他连苏漫都不曾跪过,却为救她性命甘心给别人下跪。 君默然尚未反应过来,有些淡漠的开口:“你家大人是何人?”言毕他又仿佛觉得那玉佩有些眼熟,伸手拿来仔细摩擦,眼神一变,可不正是苏漫随身带着的。那么这个男子口中所说的大人不就是苏漫。 “你家大人可是苏丞相?” 星魂一个劲的点头。 “发生何事?”君默然心底涌起一阵不安,眼眸危险的眯起。 星魂将事情原原本本的交代了一遍,君默然越听脸色越沉,苏漫被押入刑部大牢已经一日有多,这样惊天的消息被封锁,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想要瞒着自己取了苏漫性命。 想到这里他眼中一片冰冷,乍现的寒光看得星魂一阵心惊。 “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冰冷的声音,他看不也不看星魂一眼便下了逐客令。 星魂得不到答复,小心翼翼抬头看了君默然一眼,被他浑身散发的肃杀之气惊骇到,不敢再多言,拱手退了出去,既然大人唯一尝试的办法,想必皇上定会救她。 黑暗中君默然的脸色铁青到极限,星魂星月离开的时候那些侍卫太监们已经清醒过来,此刻听见君默然默然大怒的声音,李明德赶紧迎了进去。 “让流风跟流云立刻来见朕。” 李明德哪里还敢多停留半刻,擦着冷汗出去传唤那二人,心里却暗道,三更半夜皇上好端端怎么又突然发起火来。 被绑在木桩上昏迷过去的苏漫又被冷水给泼醒了,湿透的衣衫黏在身上,跟裂开的伤口沾着十分不适,且十分冰冷。 她嘴唇已经开始发紫,脸上若不是妖冶的血迹掩盖住,苍白如纸的脸色会让人以为是一具尸体。 薛如玉上前揪起苏漫的头发,逼着她仰起头来,笑吟吟的转身指着身后站着的十个穿着囚服浑身脏乱的男人。 他们看着苏漫眼中都是贪婪而带着欲望的光芒,被关在这里的死囚知道有这样的好事都迫不及待的摩拳擦掌,猥琐的眼睛在苏漫身上肆意打量。 她的衣衫已经残破不堪,只能勉强遮住身上的重要部位,修长白皙的大腿露出半截,还有纤细的偶臂,虽然上面满是鞭子留下的伤痕,但对于这些死囚犯来说能解放欲望才是最重要的。 “丞相大人,他们都是本宫为你精心挑选的,你看着可还满意?” 死囚犯们眼睛放光盯着苏漫,不断咽着口水,恨不得将人一口吞下去的模样。 苏漫手脚发麻,眼里有些嘲讽的笑意,却没有惊恐。 她在等待他的到来,并相信他一定会来,星魂星月不会失败,她也不会,至于薛如玉这个不知死活的女人,呵呵! 薛如玉见不得她这种不屑的神情,挥手便叫一个囚犯上来,接下她身上的绳子。 “爱怎么玩就怎么玩,只要人不死就行了。” 那只贪婪的手抚上了苏漫的肌肤,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缓缓睁开眼,漆黑清澈的眸底一片冰冷,看得那死囚犯心底颤了颤。 “娘娘,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吧。”侍卫在耳边小心提醒着,薛如玉的看了看苏漫,冷笑一声转过身去。 最后还不忘回过头去提醒道:“你们都给我好好侍候这个淫荡的贱人,谁侍候得好了重重有赏。” 当她身影消失后,苏漫也被解下绳子放在了地上,浑身的伤口触碰到地面让疼得她皱起眉头,而感觉到那双手在身上摸索时,她更是脸色铁青。 “你们若是不想死无全尸,尽管动我试试看。”勉强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已经用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正对着苏漫上下其手的三人动作一顿,相互对望了一眼。 其中一人冷哼道:“不过是将死之人,能有什么能耐,还不如让我们先快活快活。” 其余之人听到后都便是赞同,纷纷将苏漫围了起来。 “反正我们也活不长,难得有个娘们销魂一把,想那么多干嘛呢。”话音一落,七手八脚朝苏漫伸去。 “看这娘们的皮肤多好,被打了还这么滑腻。” 污言淫语不断传入耳中,苏漫冷冷一笑,想要抬手推开这些人,却没有半分的力气。 君默然,我料错了么? 身上的衣衫一片片被撕裂,那双清清冷冷的眼眸终于露出了惊恐和无助,娇弱的身体在不断颤抖,眼眶中渐渐蓄满泪水。 “快点快点,我快坚持不住了。”那人已经开始宽衣解带,很快赤着身体跪在苏漫身前。 其中一人不满道:“先用她上面那张嘴,咱们人多轮着来。” 那死囚一听顿时来了兴致,身下昂扬又挺立了几分起身换了个位置。 其中一人扯下裤子,直接按住苏漫双腿,眼里散发着欲望的光芒。 苏漫手脚被铁链束缚着,眼睁睁看着他们的手脚在自己身上为所欲为,只能希望星魂星月尽快赶到,她宁愿死去也不能被这群人羞辱。 君默然一脸铁青,骑着快马奔到刑部去,外面阻拦的士兵都被他一剑封喉,流风流云惊讶的看着鲜血溅上他的锦袍,甚至都有些不可置信。 刑部尚书这个时候自然是被惊动,不过有薛如玉这个替罪羔羊,他也懒得阻止此刻里面正发生的那一幕。 脚下步伐生风,眼眸中散发出来的寒光慑人心弦,而他的脸,比起着黑沉沉的夜色有过之而无不及,流风流云何曾见过他愤怒到极致的模样,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循着记忆走到门前,他二话不说将长剑架在那狱卒的脖子上,声音冰冷得像是从地狱传出来的一般。 “说,丞相大人在哪里?” 那狱卒吓得腿一软,整个人跪倒在地上。 “在……在里面……” 君默然冷哼一声一脚将人踢翻在地,匆忙走了进去,与其说是走不如说是跑进去,走道两旁的风都差点将的油灯扑灭。 “快点啊,扒光她的衣服,我已经忍不住了。” 苏漫双目涣散,眼眸中死寂一片,而围在身旁那些死囚犯正准备扯下她身上最后的遮羞布。 他们半数人已经将身上的衣服都脱落下来,眼中散发着欲望的光芒。 君默然见到这震撼的一幕,瞳孔瞬间被放大了无数倍,那些狰狞的面孔,那些放荡的笑声,都像是一柄寒剑狠狠插入了心尖。 血溅三尺,原本围着苏漫的那群死囚犯瞬间人头落地,剩下几人惊恐的看着眼前一幕,尚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被砍掉的人头已经咕噜咕噜的滚到脚边,死前双眼还睁圆着。 君默然衣衫被染上点点鲜红,整个人都散发着杀气,手中长剑还在滴着血,深邃眼眸下涌动的寒冰瞬间让人毛骨悚然。 苏漫看到那道身影的时候眼眸动了动,唇边扯出一抹浅笑,像阳光下被摔破的琉璃。 锦袍落地,盖在苏漫身上,遮住那大片裸露在外的春光,她眼帘微微颌起,紧闭着双眸昏迷了过去。 流风流云将剩下几人绑在一侧,甚至不敢抬头看向君默然铁青的脸色,倾盆大雨的乌云恐怕也不为过。 “刑部尚书在何处?”他的声音有些干涩,透着彻骨奇寒。 地上跪着的狱卒颤颤巍巍,声音断断续续的传来。 “大……大人在……休……休息……” “流风,流云,将人收监,听候发落。” 他走过去将地上满身鲜血的人抱了起来,拨开凌乱的发丝,上面已经看不到完好的皮肤,不知承受了怎样的酷刑,扫了一眼地上的人头和一旁已经吓得发抖的几人,无法想象若是自己晚来一步会看到什么样不堪入目的画面? 刑部大牢之外,星魂星月两人悄悄从树上下来,利落跨上马背,黑色的身影很快融入在夜色中。 “大人此计绝妙,不过看到那些人的手放在大人身上,真想将他们通通砍掉。” “哥哥不好奇大人的身份么?” 星魂不以为然:“既然是主子,做什么都由不得我们过问,我们需要做的是服从便可。” 薛如玉本就是乔装出来,正好踏出刑部不远跟君默然错过,并不豪华的轿子中,她唇角微微扬起,满心复仇后的快感,却不知此时距离她生命终结的时间不过一刻钟而已。 穿过小巷子距离皇宫后门是最近的距离,因为知道君默然知晓此事会迁于她,不得已只能选择从后门进去,不过今日收获也算不小,竟然发现了那个惊天秘密,难怪皇上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原来所谓的丞相不过是个幌子,她根本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女子。 第59章 薛妃之死 想到那张妖媚的脸,心中的怨恨便加深了几分,但紧握的手还是很快放开了,因为过了今夜,无论她在怎么美丽,都不过是让男人轮着上的贱货,而且还是个将死之人,永远也不会造成威胁了。 “马车快些。”迫不及待的催促着,她只想将这个消息尽快告诉母后。 马车加快了速度,小巷子中突然静谧得有些不寻常,身旁的侍卫虽然不是顶尖高手,但也能察觉出这番诡异的气氛,咯噔一声,车轮碾在石子上引起了剧烈的颤动。 “怎么回事?”薛如玉身体一个不稳差点栽倒下去。 身旁六名侍卫脸色凝重,马车已经被迫停了下来,其中一人望着垂落的车帘,沉声道:“回娘娘,有些不寻常。” 薛如玉并不知侍卫话中所指,这里距离皇宫也不远,况且身边还有这么多的侍卫,她还是宫中的娘娘,谁敢不长眼睛找她麻烦,除非是不想活了。 冷哼一声不屑道:“继续走,本宫是何身份,断不会有人如此不识趣。” 寒风刮过,树叶沙沙作响,车乱再次转动,耳边风声已经停歇下来,而那树叶中发出的声音反而越发刺耳。 侍卫们相视一眼,齐齐朝着两旁树丛看去,没有月光的夜里只能看见一片漆黑之色,远处摇曳的宫灯已经不远,只要能走出这条巷子便安然无恙。 “保护娘娘,我们善后。” 其中一人全神贯注驾着马车,想要杀出重围,从天而降的黑影瞬间将去路挡住,寒光闪闪,竟是锋利的刀刃架上了颈脖,一剑封喉。 叮当之声响起,薛如玉才暗叫不妙,她出宫的事情没有任何人知道,怎么可能被发生这种事情? 从来没遇见过如此可怕的场面,车帘之外侍卫的哀叫声不绝于耳,她颤抖的将手举到半空,始终没有勇气挑起车帘。 血腥味弥漫,她将身体蜷缩在马车的一角,希望那些侍卫能够抵挡这些半路杀出来的刺客,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打斗声丝毫没有消停的迹象,她哆嗦着,牙齿都开始打颤。 突然车帘的一角被挑起,来人黑巾蒙面,身形修长,薛如玉看见他手中还在滴血的长剑,脸色瞬间煞白,连整齐的话也说不出一句来。 “薛妃娘娘,该下车了。”来人勾勾唇角,露出了一抹笑。 薛如玉死死揪着衣衫,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只露出一双深邃眼睛的男子,他眼里有涌动的波光,眼角弯了起来,似乎在笑,更像是阴冷的修罗。 “你……你到……到底是谁?”她抬起头,血色尽失的脸庞上只剩下恐惧。 “你想知道?” 长剑一伸,沾满血腥的剑尖已经贴着薛如玉的半边脸,被迫抬起头来,她不敢妄动,甚至还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只要他轻轻用力,那锋锐的剑尖便会割破她脸上的肌肤,甚至往下是她的喉咙。 “为……为什么……”她不明白究竟是谁在此时有本事将她置于死地。 “因为你不该到这里来。”依旧是阴冷的声音,低低的笑声传来,感觉贴在脸上的冰冷缓缓滑动,最后又离开了,剩下腥红的血液站在她白皙的脸上。胃中蓦地一阵翻腾,薛如玉弯下腰,急剧的喘息。 她此刻悔得肠子都青了,不该选择亲自离开皇宫,但若是无法亲眼看着苏漫受折磨,她心底的怨恨始终无法消除。 “你究竟是谁?” “你没资格知道。” 黑衣男子又笑了,欣赏着玩物一般看着她在惊恐中挣扎,无助。 “我与你近日无仇,往日无冤,你为何要取我性命?我是贵妃,杀了我,你会被全天下通缉,诛连九族。”她抱着最后的希望,将身份抬了出来。 男子冷冷一笑,不屑道:“这句话你留着去问阎王爷吧。” 外面的侍卫已经被解决,地上横七竖八的躺着众人的尸体,鲜血流了满地,宫灯还在风中摇曳,凄风寒雨后,薛如玉惊恐的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长剑刺入心脏。 “噗。”长剑重新被拔了出来,她胸前血流如注,眼睛睁得死死的,不甘心看着这一切。 “是我在你的安胎药里下毒,让你流产。” 只觉得脑海一阵晕眩,一直以来疑惑不解的问题在这一瞬仍然没有答案。 “你究竟是谁?” 忍着胸口一阵一阵的锐痛,她勉强开口。 黑衣男子扯下面巾,短促笑了一声:“既然死前,我便让你看个清楚。 当黑巾落地,薛如玉终于看清楚了那张脸,脸色顿时变得死白,耳里嗡嗡作响。 “你不该来此……” “哈哈哈,是你,原来是你……”沙哑的笑声再一次冲破喉咙,薛如玉笑,笑到眼角渗出了冰凉的液体。 最后在不甘心之中她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口中鲜血还在不断的滴落。 “撤……” 黑影迅速消散无形,只留下一地的狼藉。 而薛如玉死前还保持着跪在马车中的姿势。 丞相府: 整夜的灯火通明,太医院的御医连夜通通被赶到了丞相府中,丫鬟小厮在忙碌不停,血红的水一盆又一盆的从房中端出去。 君默然看着她身上的鞭痕,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那张脸也因为那两道深深的疤痕彻底毁去,拳头紧紧握着,流风流云这瞬间的功夫已经将幕后指使之人查了出来,刑部尚书也关进了牢狱中。 昏睡中苏漫已经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只是眉头紧紧皱着,被清理过的伤口上敷着药,白布缠遍了全身。 君默然缓步踏出房门,来到庭院之中。 “流风,给朕查查昨夜到御书房中那人的身份。” 他倒从不知苏漫身边竟然还有这样的高手,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凭他的本事也是能顺利将人救走的吧,何故还要遭受那些人的侮辱?阿漫,你究竟拿什么在赌? 天微微亮的时候君默然起身离开,留下了所有的侍卫守候在丞相府,身边只带了流风一人。 而让他惊讶的是皇太后竟然一早守在朝阳殿前。 “儿臣参见母后。”来不及换下身上的衣服,他闲步上前施礼。 太后的脸色有些铁青,甚至是苍白。 “母后?究竟发生了何事?”敏锐的神经察觉出了她的不对劲。 太后身子颤抖了一下,指着君默然道:“玉儿她昨夜在宫外被人杀死了。” 君默然眼中掠过震惊。 “母后,这是怎么回事?”薛如玉竟然死了,还是在宫外?莫非是她昨夜离去之后发生的事情?他还来不及惩罚她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让人给灭口了,不可否认,他心底是兴奋的。 “皇上,莫非你想说此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吗?”太后将视线放在他沾着血迹的衣摆上。 君默然一声冷笑:“母后的意思是朕下的手?”他想要一个人和何须如此大费周章,单凭她半夜男装出宫这件事就够她死上一百次。 太后沉默不语,只是脸色越发深沉。 君默然也不恼,只是笑笑:“母后未免想得太丰富了些,朕想要她死也用不着这种下三滥的手法,而且她拿着母后的令牌半夜出宫,母后可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 太后顿时像被蜜蜂蛰中,脚步倒退:“皇上这话是何意?” “母后知道朕身上这些血都是从哪里来的么?”君默然转过身,又是一阵轻笑。 “母后一定好奇,朕昨夜究竟看到了什么。”他声音渐渐低沉,最后低不可闻,太后的脸色越发苍白,被太监握着的手在不断颤抖着。 “薛妃的事情朕会处理,但她私自半夜出宫,此等丑事若传了出去天下人会如何看待朕?” 言下之意她即便死了也只能秘密的调查此事,对外只能谎称在宫中暴毙,断不可能有第二个结果。 “若是无事朕便进去更衣了,还要早朝呢。” 太后的脸色很是难看,望着君默然消失的背影,长长的指甲陷入了掌心,当然,她不是气那颗棋子的生死,而是这一仗她输了,当年那个傀儡终于足以对抗自己,从未想过有一日竟会全无招架之力。 薛家顿时乱翻了天,薛如玉的父亲在凤阳宫外跪了一整日,太后听着太监的禀告,揉着发疼的额角,一夜之间仿佛苍老了十岁。 “遣人送薛大人回去吧,哀家无能为力。” 已经死亡的棋子便是弃子一颗,要怪只能怪她没有容人之量,否则也不会连夜的出宫,皇上既然已经知道她着是自己的令牌,端王的事情也决计瞒不过去,如今薛如玉一死倒也算了事。 “回禀太后,薛大人还在跪着,不肯离去。” 敏懿太后听完只是淡淡应了声:“也罢,他若愿意便让他跪着吧,哀家累了。” 她正要转身离去,门外又慌忙的冲进来一名小太监。 “奴才参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何事如此慌张。” 小太监跪在地上,战战磕磕道:“回禀太后,国……国舅爷求见。” 太后蹙着眉,摆了摆手,两额隐隐泛疼。 “宣吧。” 魏仲一身蓝色官袍,身材有些发福,四十多岁的模样。 “臣参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见到那张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脸,眼底多了几分异样情绪。 “你们都退下吧。” “是,奴才告退。” “是,奴婢告退。” 殿中顿时安静下来,只有袅袅的檀香萦绕其中。 “哥哥这次莫不是为了玉儿那孩子才来?” 意外的魏仲只是摇头:“那样蠢笨的女人要来作甚,死了也活该,只是我不知究竟是谁下的手,六名侍卫无一生还,均是一剑封喉。” 第60章 神秘刺客 太后眼光闪了闪,缓缓抬眉:“哥哥认为是何人所为?” 魏仲眯起眼睛,凌厉的目光中藏着阴狠的算计。 “何人所为?或许是皇上也说不准呢。” 太后却不赞成,依照皇上今早所言,确实不像他的作风。 “皇上要杀她何必如此大动干戈,昨夜她私自出宫本就是死罪,哀家如今担心的可是其他人,若此事并非皇上所为,那么还有谁有这个本事?” “可是那个娈臣?”魏仲脸色一变,两道八字眉高高挑起。 “哀家昨日不曾告诉你,皇上连夜闯了那刑部大牢,便是为了救那娈臣,哀家前日已经勒令端王将人除掉,最后却不知为何闹到刑部,可那刑部尚书也是,竟然没有及时将人处理,最后还让皇上将人带走,如今想要再杀她可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魏仲微微吃惊,此等消息竟然被封锁得滴水不漏,难怪早朝之上不曾看见那道风华绝代的身影,若非她是君默然的人,他还当真有几分兴趣,想到那比起女子还要阴柔秀美的男子,眼眸不自觉的加深了几分。 “哥哥莫要妄想那下贱之人坏了大计。” 被轻易看穿了心事,他也不尴尬,摸着胡子阴阴一笑。 “除却端王,皇上最忌惮的还是你,最近可要注意些,哀家如今在他面前也说不上话,魏晟那孩子让他收敛一点,到底是在城中,天子脚下,若是被人抓住了什么把柄,丢的可是咱魏家脸面。” 她的这个侄子依仗着皇亲国戚的身份胡作非为已经不是一日两日了,她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如今皇上已经生出了要除掉魏家的决心便不能让人抓住把柄,落了口实。 “你放心,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们便能取而代之。”魏仲说这话的时候眼中闪过一抹狠绝。 太后并未表现出多大的惊讶,只是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失败了,诛了可是魏家满门。” “皇帝也不会放过我们,既然都是死,何不背水一战?” “既然如此你尽早部署,但哀家可提醒你,那娈臣你想都别想,玷污了魏家名声。” 午后晴空万里,偶有树叶飘零,院子中的枯叶落了一层又一层,顺着敞开的窗户看去,还能看到此刻已经光秃秃的枝头。 苏漫缓缓睁开眼,入目的是熟悉的帐顶,认出是丞相府的家,她扯了扯唇角,可脸上的伤还是很疼,鼻尖能闻到淡淡的药香味,看来这回可差点没命了。 也不知浑浑噩噩睡了多久,一个脸生的小丫头走了进来。 “公子你醒了?” 苏漫抬了抬眼皮,嗓子干涩难耐,发出的的声音嘶哑得吓人。 “你……” 小丫头走上前来:“公子才刚醒来,大夫交代还要卧床一些时日,有什么需要吩咐奴婢便可。” 苏漫又认真打量了她几眼,浓眉大眼,圆圆的脸蛋,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长得还算清秀,看样子她并不知道自己身份。 “给我倒杯水。” 这时门被推开,熏风吹了进来,那一缕熟悉的龙涎香萦绕在空气中,苏漫侧目看去,毓秀的身姿,冷峻的眉目,月牙白长袍更显得风华绝代。 来人慢慢走近,接过小丫头手中的杯子,自然的坐在她身旁,将苏漫身体整个撑起靠在她胸前。 “你睡了两日两夜。”他细心的将水就到她唇边。 苏漫安静的喝着,并不回答。 “你下去吧。”朝那小丫头挥了挥手,她又乖巧的退了下去。 “饿不饿?”他的声音很柔和。 苏漫摇摇头,又闭上了眼睛。 “你怪朕吗?” 苏漫依旧闭着眼睛,轻声道:“没有。” 君默然淡淡笑了笑,不管如何,在那样的时候她想到的人是自己,如此是不是证明她的心还是在他身上呢? 两人对于牢中发生的事情绝口不提,一直到五日后,苏漫的身体已经大致上恢复,只是伤口上仍旧留着一道道痕迹,脸上也不例外。 这日君默然一如既往的前来,他将苏漫抱到了院子中躺椅上,阳光很好,打在身上暖暖的。 柔软的指腹轻轻摩擦着她的脸,那两道伤痕已经剩下淡淡的粉红色。 “药王的药果然名不虚传,看来只要再涂上几日,这疤痕便能彻底消失了。” 苏漫嗯了一声,眼中浮起的雾一样的朦胧。 “皇上,薛如玉已经发现了我的身份,你将人如何处置了?”已经过了这么多日,而看他一副慵懒的模样,似乎并没发生什么大事。 君默然眼底掠过一丝惊讶:“阿漫竟然不知么?” 苏漫见他这副表情,倒多了兴趣。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 “薛如玉死了。”他平静的说着,双眸始终不离开她脸上。 苏漫浑身一震,眼眸刹那恢复了清明。 “皇上杀了她?”至今她仍旧无法忘记君默然在大牢中那冰冷阴沉的脸色,当时滚落的人头让所有人惊骇失色。 本以为是肯定的答案,却意外看到了他摇头。 “朕没有杀她,出了刑部大牢,返回皇宫的途中遇上了刺客,一剑毙命。”他说得平静无比,仿佛死去的不过是一只蚂蚁。 “刺客?” 君默然点了点头:“朕至今还没查到那人身份。” 苏漫一惊,脑中突然掠过一张俊脸。 见她脸色苍白,君默然又凑了过去:“可是不舒服?” 苏漫脑中嗡嗡的响,脑海里也乱作一团,根本没有听见他在说些什么。 “阿漫知道是何人下手?”他收起笑容,眼底多了一抹深沉之色。 薛如玉这般对她,也算是遭了报应,只是这次出手的人未免也太恐怖了一些,不仅所有人的举动他都一清二楚,包括自己想要做什么都能料到,究竟是谁有这样的本事? “臣不知,皇上该去彻查此事。” 低应了一声,他抓过苏漫的手握在掌心,她并未拒绝,只是又再次闭上了眼。 “御医说你身上的伤再养上几日便可痊愈,刑部之事朕已经封锁下来,朝中并无人知晓,至于皇叔……”他沉吟片刻,似乎在等苏漫开口。 “皇上就不担心端王跟国舅爷联手么?” “他们不会。”端王生性贪婪,却也并非无能之辈,太后不会放过他,他绝不会去做为他人做嫁衣的事。 “既然如此,臣伤好了之后便回去吧。” 你希望我成为手中的利刃,为你扫除一切障碍,然后再…… 他的视线落在远处,并未发现苏漫此时眼中的深沉,扯了扯身上盖着的毯子,他又道:“母后已经容不下朕了,舅舅近日去了潘阳,你知道他想做什么吗?” 苏漫沉默。好一会,才开口,声音轻缓了许多:“不是还有魏公子在么,皇上为何不请他到宫中做客呢?” 君默然一笑,伸手将她扯到怀中低头落下一吻:“你还是最了解朕的。”顿了顿,他才又道:“朕今日已经下了旨意,舅舅定想不到他的宝贝儿子竟然还有当侍卫的本事呢。” “御前侍卫?”苏漫自他怀中抬起头来,清澈的眼眸在阳光下光彩流溢,醉人心弦。 “皇上这招使得可真不错呢,只怕那魏仲不同意都拗不过他儿子。” 君默然疑虑:“为何这样说呢?”他本意不过是圣旨无人敢违抗罢。 苏漫有些疲惫,眯起眼睛在他胸膛前靠了靠,闷闷道:“皇上后宫之中美女如云,不说那妃子,单在御前随侍的宫女哪个不是姿色上乘,魏大人那儿子色心不死,怎么可能会错过这等大好机会,以臣看来,他只要进了宫,不出十日定将那太后的嘱咐抛在脑后,到时候皇上想要什么罪名没有?” 抿唇一笑,苏漫睁眼的瞬间正好对上他灿烂得让人炫目的笑颜,似那冬日冰雪消融,偏又带着缠绵悱恻。 “既然你都已经替朕想好了,那么皇叔也交给你如何?” 杏眼一瞪,她挣扎着从他怀中坐起:“皇上可别得寸进尺,又要让臣去做那恶人。” “朕知道,可你是丞相呢,你不去莫非还指望朕叫别人去么,那些个谁不是心怀鬼胎,朕信不过。” 摇了摇头,苏漫没有说话,空气有了一瞬间的沉寂。 此时流风匆忙的身影出现在面前,苏漫看着他脸上的着急,再抬头去看君默然,他已经将苏漫放下,走过去将流风手中的密函拿了过来。 苏漫瞧着他脸色深沉,便问道:“皇上,发生了何事?” “默希的密函,边境蛮人来犯。”将手中信封合上,君默然冷峻的眉峰多了几分凌厉。 “你怎么看?” 苏漫沉静片刻,才静静道:“皇上担心并非没有道理,但皇上有没有想过,或许此事跟国舅爷脱不了干系?” 君默然转过头来,赞许的看了她一眼:“没错,你跟朕想到一块去了,舅舅消失的这段日子朕查不到他的下落,可没想到手脚这么快,看来朕低估了他。” “但他还是棋差一招,没想到魏晟会落入你手中吧。” “可并不排除他会牺牲自己的儿子。” 为了江山,天下,没有什么是无法舍弃的,况且想必魏仲也清楚自己的那个儿子根本就不是帝王的料,夺了天下也必定另有打算。 “虎毒尚且不食子。”苏漫沉了沉眼睛,才发现声音有些嘶哑。 君默然原本伸出去的手僵在了半空,只因为她的那一句“虎毒尚且不食子”。 他曾经亲手杀死他们的孩子,本来以为一切都会过去,却没想到当伤口重新被翻开的时候鲜血还是会流淌出来,若要问他后悔与否?或许如今他也无法回答吧,身为帝王总会不得已而为之,孩子又算什么。 第61章 中毒 察觉到他眼底隐藏的一丝愧疚,苏漫只是淡淡一笑,然后从容站起身背着他走进了房中。 不过是一句话,若她不曾离去两人之间气氛只怕又降到冰点。 没有再做过多的解释,他站起身停留了片刻,又转头看了看那紧闭的房门,最终还是没有走上前去。 “回宫吧。” 夜半人静,苏漫还端坐在书房中,微弱的烛光照在并不十分明亮的室内,眼睛盯着手中的书本看得有些发酸。 她突然抬头朝外面看去,眯了眯眼睛, 原本的敞开的窗户被她轻轻合上,门也从里面被反锁。 转身回到那已经有些发黄的旧画前,轻轻挪动机关,密道的出口便呈现在眼前,她手中提着蜡烛,在通道上将油灯点燃,很快通明的烛火照亮了眼前一切。 已经有些日子不到这里来了,看着眼前有些熟悉的场景,脑中总莫名跳出一些尘封已久的画面来。 “怎么回事呢?” 轻轻触摸着熟悉的画卷,赫然发现上面沾上了指纹,苏漫睁大眼睛,将烛光触近了几分,并非错觉,那指纹是属于男子的,而这里除却他跟祈宣之外,应该没有别人到过,那么上面的指纹究竟是怎么回事? 转身扫了一眼,散落一地的珠宝并没有被动过的痕迹,苏漫心底渐渐荡漾着一波又一波的疑虑。 既然君默然承认了薛如玉的死跟他无关,又是谁下的手?她在中途被灭口,如此说来自己的身份并未被泄露,星魂星月未曾接到自己的命令断不会私自行动,祈宣? 脑中闪过这个身影的时候便立马被否决了,他不会这样做,祈宣并不会武功。 “大人……大人……” 隐隐约约书房外面传来了呼唤的声音,苏漫将烛台吹灭,迅速走了出去,伸手触动机关,很快密道的入口又被重新掩盖。 拿起桌上翻了几页的书籍,上前将门打开。 “大人,皇上连夜宣大人进宫。” 苏漫有些诧异,来人竟然是流云。 “请大人即刻进宫。” “流云,发生了何事?” “大人不要问了,还是速速随属下进宫吧。”他脸上凝重的神色让苏漫整颗心都提了起来,流云跟流风两人性子冷漠,极少将情绪表现在脸上,而如今掩饰都无法,只能说明一件事情,那便是事情的严重性超过了她的想象。 来不及收拾太多,苏漫换上男子的锦袍便奔着皇宫而去。 朝阳殿的大门近在眼前,苏漫的脚步突然停滞住,流云静静垂在一侧,见苏漫望着那隐约亮出一点烛光的殿门却不肯往前,只得小声道:“皇上已经等了很久,大人还是……”他又看了看苏漫的脸色,却止住了要往下说的话。 苏漫定了定神色,随即昂头望了一眼,最终还是推门走了进去。 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她甚至以为自己进错了房间,而她不确定的是夹在药味中甚至还带着淡淡的血腥味。 眉心一皱,她翻身将门带上,走过去掀开那道明黄色的帷幔。 床上之人脸色苍白,不过一日不见,竟似完全变了一副模样。 若不仔细注意,甚至连那若有似无的气息都察觉不到。 苏漫伸出手去,轻轻触上他的额头,竟是冰凉一片,说不上什么感觉,只是原本应该兴奋却怎么也雀跃不起来。 君默然在此时睁开眼,漆黑幽深的眼眸一片混沌,不复往日的光彩。 只是在看到苏漫的那刻,微微牵起了一抹笑容。 “朕这个样子,是不是很难看?”他将苏漫的手按在脸上,声音嘶哑难辨。 “皇上。”苏漫低唤一声,摇了摇头。 “究竟发生了何事,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记忆中他从来都是雷厉风行,或者笑若春风,从不曾见过这般了无生气,一时之间内心深处有什么在涌动,想要俯身贴近他的脸,最终还是止住了动作。 “有人在茶水中下毒。”他唇边艰难蠕动着,低低吐出几个字。 苏漫手一抖,身躯瞬间紧绷起来。 “你无恙否?”这句话她问得底气不足,他此刻的脸色足以说明一切。 神色不变,君默然只是微微一笑:“你在担心朕?” 苏漫停了停,稍仰起头,似在想着些什么。 君默然也并不催促,只是轻轻抬了抬手,指着掌心的一个黑点:“看见了么,这种毒药已经开始发作了,只是朕到现在才发觉。” 苏漫眼神一变,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任他握着自己的手,那冰凉的温度从他的掌心上不断传递过来,深入骨髓。 他缓缓闭上眼,呼出的气息都低不可闻,若不是浓重的药味在提醒着自己,苏漫恐怕以为他只是累了想要睡过去。 “母后下的毒。”他吐出一口气,又慢慢道。 苏漫觉得这瞬间呼吸有些的困难,努力的吸了几口气才慢慢俯下身去贴着他冰凉的脸颊。 “朕不是她的儿子。”他在心中冷笑,自己的母亲早腐朽在冷宫那个残破的地方,而他一直以来的孝顺都对着杀母仇人。 苏漫的心突然被什么扯住,疼得很,抱着他的双手渐渐重了力道。 “她将朕的生母杀了,尸体就藏着冷宫中,朕发现的时候只剩下一具白骨,呵呵……”他笑了,苍凉而绝望,眼里雾气蒙蒙,这个向来以铁血著称的皇帝此刻如同孩子一般伏在苏漫的怀中不断抽泣。 骤然听到的这些话,她几乎明白为什么在御花园中遇见他那时的背影是如此苍凉而孤寂。 而后,她更听见,听见那和记忆中没有太多差别的轻柔嗓音带着明显的颤抖道:“朕……不是她的儿子,朕……只是她的棋子而已……” 苏漫张了张嘴,却始终发不出声音。慢慢的合上,她抿抿唇,突然从自己口中尝出了一股苦涩味儿。 他笑着伸出手,揽着苏漫肩头,深邃的眼眸瞳彩浓重,漆黑如墨。 “皇上想要臣做什么。” 怔怔望着明黄色的帐顶,他唇边绽放着明艳到近乎的妖冶的笑容。 天色已晚,大街两侧的店铺还是开得满满当当的,街上也穿梭着络绎不绝的行人,毕竟是皇城,即便已经这么晚了还是十分热闹。 苏漫混在人群中,流云跟在身后几步之遥,君默然中毒的消息被封锁住,对外只称感染了风寒,无法上朝,太后被软禁在凤阳宫,一切都发生在瞬间,让人措手不及。 漫无目的的走着,似乎只是为了看这周遭的景象。 “苏大人,请留步。” 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苏漫抬起头看去,来人竟是博阳侯殷清,他一身暗紫色锦袍,华贵逼人,脸上是俊朗的笑,一双灿若星辰的眼眸看向苏漫时微微弯起。 苏漫顿住脚步,望着在穿梭人群中朝自己走近的身影。 他拿折扇敲了敲掌心,似乎很是愉悦:“我还以为看错了,没想到果真是苏大人。”言毕他目光朝苏漫身后的流云看去,眼底快速闪过诧异。 皇上的贴身侍卫此刻竟然跟着一个臣子,不过转念一想他们之间的关系,殷清便了然。 “小侯爷安好。” 她礼貌性的打了个招呼,又恢复了清清冷冷的模样。 “苏大人好雅兴,还不忘带着侍卫出来逛街,不知是否介意本侯一同?”唇角挑起,殷清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望着熟悉的街景,苏漫低头有些皱眉,最后还是轻轻应了一声。 殷清兴奋的跟在身侧,两人并肩而行。 “那日刑部之事,多谢小侯爷。” 苏漫突然开口,殷清有些莫名,而后才知她所指的是那日端王之事,打开扇子端着一副风流公子哥的模样笑道:“区区小事何足挂齿,苏大人不必放在心上,本侯也甚是讨厌那些居心不良之人。” “小侯爷所言极是。”苏漫露出了一抹笑,却不是往常那种疏离清淡的笑,而是一种更深的,含了喜悦以及其它一些东西的笑容。 正侧头看着她的殷清怔了怔,被她眼中流转的光华所慑,竟觉一时之间移不开眼,那样的波光流溢,令人目眩神迷。 “小侯爷?” “抱歉,本侯有些走神了。”几乎是有些慌乱的收回视线,他觉得整颗心都开始不正常的跳动,甚至不敢将目光落在她脸上,难怪皇上会动心,仅是那瞬间的风华便无人能及。 “小侯爷是否累了。”苏漫道。 殷清摇摇头,将手中的折扇优雅的收了起来,慢慢停下了脚步,仰头看着苍穹,一片漆黑,没有半点星月光芒。 须臾,他才垂下头,似乎自语,又似乎在对什么人说:“可能是疯了吧。” 站在一旁的苏漫听见了,但却没有立刻开口,而是敛下眼,静默了一会后,才出声:“苏某有些困乏,就不陪小侯爷了,苏某先行一步。” “苏大人?” 他唤住她离开的脚步。 苏漫转过身来,又恢复了淡漠疏离的笑:“小侯爷可还有事?” 殷清抬头,对上那双流转着光华的眼眸,顿了顿语气,才又道:“本侯确实有些事情想要跟苏大人单独聊聊,不知此时方不方便。”眼神很自然的瞥向了她身后站着的流云,他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目光却不时朝苏漫看来,尽忠职守,殷清脑中突然掠过四个字。 缓缓的,他笑,带着从未有过的自信和狂傲,不过是一时的失神,他想太多了。 苏漫见他一脸正色,思虑了片刻才缓缓点头。 第62章 侯爷之谋 一前一后来到安静的湖边,杨柳摇曳着,湖面上倒影出两岸灯红柳绿,极是美丽,波光荡漾开圈圈的涟漪,画舫在湖面上漂浮,薄雾升腾,伴随着帷幔轻纱中传出的丝竹之声,越发突显皇城夜晚的繁华。 “小侯爷有话不妨直说。”苏漫顿住脚步,面朝波光,水眸微漾。 明白苏漫的意思,殷清平板只顾平板的开口,半点不见往常风流:“苏大人连夜进宫,可是皇上出了什么问题?” 微微张口,苏漫还没说话,殷清接着继续道:“本侯不过恰巧看到,苏大人不必怀疑什么,再说你与皇上之间即便是在朝阳殿留宿也属正常,只是在本侯看来,苏大人今日脸色有些不对。” 顿了一顿,苏漫侧过身去,没想到殷清这般难缠,又不确定他究竟知道多少。 “小侯爷这话是何意,莫非苏某心情不爽也要随时向你报备不成?” “本侯并非此意。”殷清一拧眉。 苏漫道:“小侯爷若是想要八卦这些无聊的事情,还不如多放些心思在政务上,多为百姓做点实事,他们必定感恩戴德。” 看着苏漫的神情,殷清随即接着开口:“本侯不过是想要提醒苏大人,皇上近日有些不对劲,你经常随侍左右,或许能劝他听一些,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本侯自然不可能亲自跟皇上说,但也并非空穴来风,江湖中的毒手郎君曾经于半年前进宫,之后便销声匿迹,本侯只查到了这里,以大人的聪明不可能猜不到其中原因吧。” 身子微微一震,苏漫一时没有说话。 毒手郎君——当年因为用毒而名震江湖,至于他叫什么名字人们也无从得知,只知道他下毒的本事十分厉害,为人狠毒,曾经一大户人家的儿子得罪了此人,被下了慢性毒药,一年之内家中父母兄弟姐妹共十三人逐渐死去,形如枯槁,无一幸免,灭门惨案轰动世人。 即便是武林正派对于此人也是能避则避,断不会轻易去招惹,喜怒无常,经常将毒药当做玩具去捉弄别人,甚至将人毒死,因他用的多半是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因此中毒初期极少人会发现,一旦毒素渗入肺腑,回天乏术。 殷清的意思已经十分明确,他怀疑会有人对君默然不利,而且他已经猜到了这背后之人,但顾忌与皇上跟太后之间的母子关系,故而一直隐瞒此事。 只是越往下想,苏漫的心越凉,没想到这一场局早在凤阳宫第一次受刑的时候已经开始了,若非亲口听到君默然所说,她也不会怀疑到太后头上去,这么多年来她慈母的手段扮得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半点错处。 脸色稍霁,苏漫道:“多谢小侯爷提点,此事苏某想还是莫要对皇上提起,单凭猜测没有半点证据,只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是打草惊蛇。 殷清笑了笑,看不透他的用意,本以为他会再说些什么,没想到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苏大人所言极是,本侯没有考虑清楚。” “小侯爷也是为了皇上的安危着想,皇上知道也必不会怪罪的。”说到这里,苏漫犹豫片刻,还是将往下说的话止住了。 殷清在此时提醒自己,究竟有什么目的,毒手郎君入宫之事若跟皇上中毒有关必定十分隐秘,说不定事后已经让人毁尸灭迹了,而他竟然能在时隔半年之久还查到蛛丝马迹,又恰巧在这个时候来告诉自己,二者之间…… 片刻,殷清慢慢又开了口:“本侯无法解答苏大人心中的疑问,不过本侯想,皇上应该也已经知晓了此事。” 稍顿一下,苏漫看向殷清,眼神锋利如刀:“小侯爷此话何解?” 短暂的恍惚过后,殷清笑了笑,喃喃着道:“少允,你此刻的表情已经告诉本侯你想做什么了,不过本侯若想帮你,你不会介意吧……” 苏漫没有说话。 他又笑了起来,深邃漆黑的眼底映着湖面波光,明亮而妍丽。 “七色花果真是特别……” 呼吸一滞,苏漫心底咯噔一声,抬头对上他巧笑盈盈的眼眸,看不出半点异色,手中的折扇突然被他展开,上面清晰的画着一幅图,苏漫看得浑身发凉,并非偶遇,而是他一早便打算堵在这里,即便自己今夜不来此处,他也有的是办法夜探丞相府。 怒极反笑,苏漫道:“小侯爷今夜让苏某大开眼界。” 殷清摇头:“苏大人此言差矣,且听本侯解释。”他看向外头,片刻,才淡淡道:“本侯没有威胁苏大人的意思,只是有些事情藏在心底时间太长总免不了要找人分享一下,而苏大人恰好又是那个最能守住秘密之人,本侯自然是大方的坦白一切了。” “不敢,小侯爷连读心术都会,这点小小的阻碍定也不会放在心上。”敛去脸上怒色,苏漫胸前依旧起伏不停,内心气极,恨不得将身旁这人一脚踢进去湖里。 “本侯只能说抱歉,但希望苏大人明白,本侯并无加害之心,只不过是希望苏大人跟本侯一同演一场好戏而已,如此一举两得有何不好?” 苏漫狠狠剜他一眼,没好气问:“你跟他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苏某为何信你?” 实在太过冒险了,要知道她原本就是女子,这一打扮出去露陷可就不妙了,君默然还躺在床上,万一要是生出变故,或者殷清使计引自己入局,到最后都不知怎么死了。 殷清眼中闪过一抹痛恨,虽然很快被掩饰过去,但那种眼神苏漫太过于熟悉,敏感的将其扑捉,此刻几乎能肯定的是,他跟端王之间必定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否则他不必要冒险帮自己对付他。 “苏大人可知道当年的莫含烟?” 苏漫眉心一皱,尽管当时尚且年幼,可对于那名动天下的女子还是有所耳闻。 “当年的天下第一美女。”但这跟端王有何关系? 不等殷清再次开口,苏漫已经被自己猜到的想法吓了一跳。 “成王妃?” 意外的殷清缓缓点头。 “本侯为何还只是小侯爷,而不是小王爷,苏大人可又知晓?” 苏漫老实摇头,此事她也曾疑虑,即便那殷释武是个异姓王,当年因为开国的赫赫战功而被封王,可到底殷清是自己的儿子,为何在他逝世之后还不被正式承袭王位? “本侯根本就不是父王的儿子,本侯的父亲是皇甫将军,不过已经死在端王的暗箭之下,父王很爱母妃,对本侯自然无可挑剔,可他毕竟还是念着忠孝廉耻,即便能毫无芥蒂的接受本侯,断不可能让我承袭他的王位。” 说着说着,殷清自己苦笑起来,是在笑自己的软弱,以及天真。稍稍闭眼,他继续道:“苏大人,现今你明白本侯为何要对付他了吧?” 苏漫从他的话里听出了味道,脸色微沉,只是没想到端王当年求而不得之人竟然是成王妃。 “听你说来殷王爷的死莫非也跟他有关系?”苏漫一阵心惊,脱口而出。 殷清冷笑一声:“哼,来日本侯会让那人血债血偿,当年他所做之事还以为天衣无缝,幸好父亲的部下临死前抵不住良心的谴责,留下了手记,当年之事才水落石出。” 这皇室的血统可真够混乱的,开国不过十余年,竟然阴暗到如此地步,让身为前朝公主的她都不免感到心惊,君默然的身份如是,博阳侯也如此,里面究竟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苏漫叹息一声,对于他先前的提议突然也恨不起来,迫不得已,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博阳侯不过是个虚名,若非他颇得君默然信任,更加无法报仇,如此一来先前刑部尚书一案中他的忠心也就有了解释,一切不过因为背后埋藏的仇恨种子。 只怕端王此时尚不知晓,否则依照他的个性一定会选择杀人灭口,平城关口十万大军,此刻成为了天敌,如何不动声色的将兵权拿下,再将他一网打尽是个让人头痛的问题。 “你告诉苏某这些,就不担心我不与你合作?” 殷清仰起头看来,哈哈一笑:“苏大人会么?” 苏漫不语,只是顺着他的目光朝对面看去,眼帘半垂。 她的确不会,在这种时候有什么来得比多一个伙伴重要,既然是共同的敌人,付出一些代价在所难免,无论是为了将来还是眼前,端王必除。 “时间不早了,大人还是早些休息吧,本侯敬候佳音。” “小侯爷走好。”她微微拱手,望着他消失在夜色中的身影若有所思。 “大人,可要先行回府?”流云走上前来。 苏漫破天荒的突然问了一句。 “流云,你跟殷小侯爷的武功比起来谁更胜一筹?” “啊?”流云惊讶的抬起头来,不着头脑的问题让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苏漫转身顺着原路折去,仍旧不忘重复道:“老实说便是,你身为皇上的贴身侍卫,武功想来也是极好的。” “大人怎知博阳侯武艺不凡?”在他看来苏漫手无缚鸡之力,对于武功必也不会热衷,外行人可看不出高手之间差之毫厘的距离。 “顾左右而言他,是皇上教你如此应付本官的么?”苏漫走在前方,语气有些不善。 流云连忙赔罪:“大人恕罪,属下并非有欺瞒之意,那博阳侯武功比起属下更胜一筹,属下虽从未与他交手,可流风曾经败在他手中。” 苏漫顿时来了精神:“你说流风也不及他?” 要知道流风可是大内侍卫当中武功顶尖的高手了,如此说来那殷清也并非那般老实,故作风流的模样也不知骗过了多少人。 第63章 不择手段 “属下不敢欺瞒大人,博阳侯随皇上出行时,遭遇刺客突袭,黑暗中打斗时流风以为是刺客,事后才发现是博阳侯救驾。” “那与皇上比起来呢?” 流云吓得身体一抖,脸色顿时僵硬下来,满面为难的看着苏漫,他不过是小小的侍卫,怎么可能有机会跟皇上交手,何况皇上出手的几乎少之又少,根本无从猜测。 “大人恕罪,属下从不曾见过皇上的武功。” 你没见着,我可见着了,苏漫在心底补了一句,唇边又勾起了冷笑,博阳侯救驾么?似乎有这么一回事吧,那时自己忙着部署顾大人的事情忙得是焦头烂额。 回到府里月已上中天,流云跟轮值的侍卫说了一些什么便离去了,反正这里里外外都是君默然的人,她暂时倒也不但心有人会祸害到这里来。 只是想起君默然身上所中之毒,心底仿佛扎了一根刺,朝廷之上若再不见他身影,早晚会引起怀疑,不知这次是否在劫难逃。 才推开书房的门,苏漫便被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吓住了。 少年的脸已经逐渐蜕变得凌厉,带着几分陌生。 “姐姐……”昏黄的烛光明灭不定的映着他的侧脸,眼里溢着盈盈笑意。 反手将门带上,苏漫惊愕过后冲上前去。 “小宣,你是怎么进来的?”外面侍卫的防守比起皇宫还要严密,稍有不慎连命都可能丢掉。 祈宣端着茶盏,优雅从容站起身来,缓步踱到苏漫跟前,指了指紧闭的两扇门。 “姐姐尽管放心,外面那些侍卫还奈何不了我。” 见他胸有成竹的模样,苏漫才想起之前在别院的那夜。 “小宣,你的武功是怎么回事?” 从一个智障的少年,短短时间之内武功突飞猛进,甚至朝过了大内侍卫,这其中必定经历了非常人能够忍受的过程。 苏祈宣弯起眼角,走过去像平时一样抱着苏漫,将头搁在肩膀之上,双手环着她的腰,撒娇的语气一如既往。 “姐姐不必知道,也不必担心,往后我会照顾你,会为父皇和母后报仇,还会夺回属于我们的一切。” “是不是元瑾他……” “姐姐……”突然冷厉下来的声调让苏漫止住了往下说的话。 他蹭了蹭苏漫的颈脖,又放柔了语调:“对不起姐姐,我只是等得太久了,这么多年过去,终于不用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依靠姐姐一个人,姐姐本该过得很好,嫁给元瑾哥哥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若不是因为国仇家恨,若不是因为我这么多年都神志不清,如今你也不必被他威胁,进退不得。” “小宣,你……” “姐姐不要打断,听小宣说。”他没有松开苏漫,反而抱得更紧了。 “如今我们已经没有办法后退了,外面那些人都是那个狗皇帝派来监视姐姐的吧?” 微一抿唇,他伸手推开了苏祈宣。 “姐姐不说话是否有别的打算?”苏祈宣后退了几步,走到书案前拿起一本写好的奏折扬了扬:“写得不错,原来姐姐不仅仅是个琴棋书画精通的美人,竟然还是当官的好料,若非那个狗皇帝利用身份的事情牵制着你,以你的能力,在百姓中……” “小宣,你打算接下来怎么做?”苏漫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刻意压低了声音,以免惊动到外面的侍卫。 “姐姐以为呢?” 苏祈宣道:“暂时还不急,端王跟国舅爷私自招兵买马,让他们自己在窝里斗咱们坐收渔利便可,何必要大费周章去搅这趟浑水?” 说完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子,放到桌子上。 “姐姐,这是上好的药膏,对付伤疤十分有效。” 苏漫浑身一颤,猛的上前按住苏祈宣的肩膀:“你知道?” 她不敢细想下去,那种狠辣的手段不该是祈宣啊,或者说她还不愿意相信这一切。 “姐姐莫非想要让你的身份泄露吗?既然星魂星月已经进宫找那狗皇帝了,依照他如今对你迷恋的程度,我料他不舍得姐姐受太多罪,当时你不也赌赢了么,那群人也没占到便宜,况且最后都死了。” 感觉自己的心一寸一寸的凉了下去,此刻倒有一种悔不当初的感觉,或许苏祈宣还是那副天真无邪的样子该多好,等他尝到了权利的滋味,同样会变得跟那些人一般不择手段。 “那薛如玉是你杀的?”手指微微颤了一下,苏漫看着面前的人,不觉有了一丝恍惚。终于,她缓缓垂下眼帘,慢慢转过身去。 苏祈宣闻言上前,抱住了苏漫。他的力道并不小,甚至勒得苏漫有些疼。 他道:“抱歉,让姐姐受惊了,不过这次不是我。” 诚然,他为了达到目的的同时没有少用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来争取,但跟君默然所做的比起来,,他自认为不过是九牛一毛,况且他从来没有想过伤害自己唯一的亲人,甚至没有想过要做任何会让苏漫痛苦难过的事情,她是唯一的姐姐,他不忍看着她难受。 所以他道歉,可却没有提前发现苏漫此时的脸色不对。 “小宣。”沉默半晌,苏漫深吸一口气,手上稍微用力,准备推开苏祈宣。 苏祈宣没有放手。迥异于平常的自持,这一次,他要做的事情绝对不能放手,姐姐是个心软的人,他不希望结果出乎自己的意料。 他的手还按在苏漫的肩上,但她却没有多余的勇气伸手将他推开,或许这么多年来她在官场上游刃有余,终究是让他独自一人在府中孤独的度过。 “姐姐,时间不早了,这段时间我都会在落霞山庄,若是有任何事情,可以飞鸽传书过去,还有……其实瑾哥哥很想你。” 他不知道为何自己会下意识的说出这些话,只是感觉元瑾才更适合姐姐多一些吧。 苏漫的眼神瞬间变得悠远,盯着祈宣熟悉的脸,过往的记忆又一点一点的在眼前浮现。 “姐姐尽管放心,我一定会早日光复芸朝,替父皇母后报仇,让姐姐你摆脱娈臣这个耻辱,让君家所有的人跪在我们面前。” 他一再强调和重复,眼底闪动着势在必得的光芒,燕朝根基已稳,或许不久的将来,在她的手中,又会重新上演一场腥风血雨。 “差点忘记,找姐姐来是为了给你这个。”苏祈宣又掏出另外一个小瓶子,此物内服,对身体好,姐姐最近劳累过度,每日一颗,记得不要落下。 交代完最后的事情,祈宣对着紧闭的窗户发出了几声哀怨。 “不知何时才能光明正大的进出这里,为了避免姐姐让人威胁,往后我应该都不会出现在丞相府了。” 苏漫指了指密道:“为何不从这里走?” 苏祈宣挑眉一笑:“姐姐尽管放心,即便那是皇宫内最好的高手,也奈何不得我半分。” 黑影一闪,转眼间已溶入了茫茫的黑暗中。 侍卫依旧正常的巡逻,凝望片刻,没有任何异动,苏漫这才真正放下了心。 借着烛光,拿起了桌上两个小瓶子,心底的凉意越发明显。 君默然连续三日不曾上朝,奏折都被搬到了朝阳殿批阅,群臣中议论纷纷,都在猜测皇上突然感染风寒的事情,后宫之中妃嫔也频频来探望,最后都被挡在了门外。 唯一例外的是只有苏漫一人自由进出朝阳殿,此举更是引来了妃嫔的妒忌,风言风语一时之间流传得更为难听。 苏漫掀开帷幔,看到床上的君默然脸色较之前更为苍白,紧抿的唇已经看不到原来的颜色,气息也低沉下去。 从宫女手中端过药,她舀起放到唇边吹了吹,再小心喂到他嘴边。 君默然靠坐在床头,深邃的眼眸早失去了往日光彩,此刻静静的看着她,薄唇微张,也许的察觉到苦涩的味道,整个人皱起了眉头。 “苦口良药,忍耐一下吧。”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苏漫收起碗将蜜饯递到他唇边。 君默然又喝了几口水,脸上总算有了表情。 “朕这个样子,朝中之事都要辛苦你了。”他将身子向后仰去,舒展了腰肢,试图让自己更加舒服。 苏漫淡淡一笑。 “御医可曾说过此毒何物?” “若是无药可解呢?”他突然咧唇笑了笑,继而认真盯着她的眼。 苏漫被他看得无处可闪,索性大方迎上他的目光。 “俗话说,祸害遗千年,皇上怎么会那么容易死呢。” 君默然眼睛一闭,又道:“朕怎么觉得这话很耳熟呢,哦,记起来了,你受伤的时候仿佛这么说过,呵呵。” “皇上记得就好,这江山,这天下,你若是死了可就都是别人的了,你的妃子,你的皇位,你绝对不甘心的吧。” 苏漫突然的刺激倒还是有效果的,君默然一下子就将她扯入了怀中:“朕死了你也不能是别人的。” 这样深沉偏执的情绪真让人头痛,更何况这人还不时对自己流露出宠溺和迷恋,呵呵。 “日前所说的事情,很快就有结果了,皇上担心么?”苏漫挣脱他已经无力的双手,端坐在床边。 君默然扯出一抹笑:“朕何必担心,阿漫绝对不会失败的不是么?” “可我当初还是败给你了啊。”苏漫笑。 “非也,无论如何,朕相信这一次你都能完胜,朕在此等你好消息。”他又缠上她的腰,苏漫不习惯那双冰凉的手,像是被毒蛇缠上的感觉,扯了扯他及腰的被子。 “皇上松手吧,那堆奏折臣可没把握能在今天批完。” 察觉她的疲惫,他叹息一声将手松开。 第64章 二次中毒 君默然睡醒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苏漫依旧在桌案旁,专注于思考她并未注意到某人已经醒来。 直到他闷闷的咳嗽她才将视线从那奏折上移开,转过头去看他。 “醒了?” 探头出去望了一眼天色:“什么时辰了?” “辰时了。” “你今晚别走了,留在这里陪朕吧。” 苏漫想了想,缓缓点头。 本还以为她会拒绝,此刻君默然心底莫名的兴奋,眼眸中透出的光芒跟苍白的脸色结合,让人生出诡异的错觉。 苏漫搁下笔朝他走近,探了探额头,问道:“饿了么,可需要传膳?” “也好。”他坐起身来:“这几日躺着骨头都已经要发酸了,阿漫帮朕揉揉。” 苏漫伸出手去,动作轻柔的放在他双肩上。 两人难得这般平静又甜蜜,仿佛是多年的夫妻,苏漫也没有刻意讨好迎合,只是不会拒绝他吃小豆腐。 “阿漫,其实朕这次中毒是……” “皇上,月贵妃求见。”话未说完已经被李明德打断。 苏漫手上动作停了一下,垂头去看君默然的脸色。 “朕乏了,让人退下吧。” “皇上,你将后宫这些女人都拒之门外,盈月不但是越国公主,还是你新封的贵妃呢,臣在刀口上舔血,你做的这些也足够了。” 君默然脸色一僵,徒然按住苏漫双手转过身去看她:“阿漫,朕说过并无此意,只是朕如今不想看见他们,母后的手段你也知道,此事决计不能让任何人知晓。” “皇上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他们早晚都会知道的,太后虽然已经被软禁,可不代表没人给她透露消息,更何况若是她在半年前下毒,如今也该部署了,近来可不见有什么动静。” “朕也觉得奇怪,便想等着皇叔的事情过后再查探一番。” “刑部尚书皇上将人如何处置了?”苏漫可没忘记那人是自己亲手弄进去的,而那日薛如玉出现他从头到尾都不见踪影,也不知那神秘人会不会再次现身,想到此处不免有些失神。 “阿漫你怎么了?” “无妨,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朕若没记错此人可是当时你亲自挑选的,为何那日你被如此对待他却不曾出现?若不是为此,朕早让他人头落地。” “皇上也看出了蹊跷?”苏漫本来还打算犹豫身份之事该不该坦白,眼下看除却他以外,无人再会应自己了。 可怜的仇人变成了情人,知己,若他们之间不曾有着血海深处,不知是怎样的局面。 “阿漫不想说,朕只能自己去查了,可朕不明白,为何阿漫会选他?” 苏漫摇了摇头:“皇上记得我曾经问过除却你之外还有谁知晓身份一事,他便是其中之一,当然这些只是怀疑,即便不是他,那么幕后之人也脱不去干系。” 君默然不以为意:“是么,朕倒想看看究竟谁有这个本事。”跟他玩花样,本就觉得那刑部尚书身份可疑,起初还以为是苏漫安插的人,但经过那件事情之后他发现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皇上,月贵妃带了一些补药过来,叫奴才交给皇上。”李明德的声音再次传来,君默然脸上已经有些不耐烦。 “皇上,既然是月贵妃的一番心意,便收下吧。”竖的敌已经够多了,即便是女人有时候也不容小觑。 李明德端着黑漆漆的药进来的时候看了看苏漫,又小心翼翼的将目光放在皇帝身上,显然脸色并不十分好看,他暗自叫苦,有些为难的看着苏漫。 苏漫点点头示意他退下,然而一时得不到君默然的允许他游移不定,直到他重新发话。 “退下吧。” 顿时如获大赦,感激朝苏漫投去目光,躬身施礼。 熟练的拿起银针,并无异色,苏漫又低头闻了闻,嫣然一笑道:“这可都是好东西,皇上莫要浪费了。” “既然如此阿漫代替朕喝了便是。” “那可使不得,你爱妃的一番心意,若知晓落到我腹中,岂非被她剥皮拆骨。”苏漫将药碗一推,转身朝书案走去。 君默然见她又是埋首奏折中去,颇有些不是滋味,仰头将那黑漆漆的补药一饮而尽,然后利落掀开被子走下床去,那动作哪里有本分虚弱的样子,只是苍白的脸色却做不得假。 苏漫握着笔的手被他抓住,微凉的感觉传递过来,她缩了缩转过身去:“皇上是想要微臣再熬多两个通宵替你消化这些“功课”? 他笑着动手动脚,并没有放人的打算,苏漫终于恼怒,折子啪的一下打在他手上,刺痛的感觉他顿时皱起眉头。 却没想到他得寸进尺,瞬间将人抱起转了个圈。 “看来皇上的身体并无大碍,臣还是瞎操心了。”苏漫眼神一冷,让君默然脸上有些挂不住。 倏然想到了一个可能:“你身上所中之毒莫非……?” 君默然一惊,抓住苏漫的手就朝胸前摸去:“你摸摸看,这里还是凉的,没中毒的时候热乎乎的。”随着他下作的动作,苏漫柔软的手被他按在胸膛前。 熟悉的刺激涌上脑门,让苏漫一下子清醒过来。 “你干什么……唔……” “你……放手……”她挣扎着,不明白剩下半条命的人竟然有这么好的力气。 “阿漫,别推了,我难受。”君默然笑了笑,火热的呼吸洒在她的脸上,热热的。 “阿漫其实也喜欢我的,对么?”低沉的嗓音喑哑带感,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燃烧着火焰,炽热得让人窒息。 苏漫想偏过头,无奈那灼热的气息紧追着不放,怎么躲都缠在身上,想缩起脖子,却发现很难使出力气,浑身被压制住不能动又被他挑逗着,天! 只是没想到这人演戏的天赋如此之高,前一刻分明躺在床上出气不进气,转瞬的功夫就变着法子折腾自己,想着这两日不眠不休的替他批阅奏折,苏漫一口气没提上来差点呕出血。 她发誓,下次看见他死也不要心软。 气呼呼她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突然狠狠的咬了上去,意外他却不躲闪,直到感觉口中传来淡淡的血腥味。 “阿漫,你……” 身上一重,她才发现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一下子昏了过去,两片苍白的唇边突然变成了紫色,妖冶无比,触目惊心。 “毒?”她试着伸手去推他,君默然没有丝毫反映。 “皇上,醒醒。” 苏漫试着唤了几声,显然他整个人已经失去了意识。 视线触及到桌上的空碗,凉意顺着脊梁骨伸展到体内。 朝阳殿中又是一夜的灯火通明,苏漫看着手中银针,上面没有丝毫的变化,可为什么他喝下药之后再次出现这种状况? 御医正在诊治,苏漫坐不住,站在一侧,脸上虽然看不出什么情绪,而整颗心斗悬到了嗓子眼。 君默然原先苍白的唇瓣已经全部变成妖冶的紫,指甲也开始泛黑,御医满头大汗在他光裸的身上扎着针,紧闭着双眸沉睡的人好似已无半点知觉。 “御医,究竟是怎么回事,皇上昨日还是好好的,为何方才突然状况会恶化?” 老御医手上动作一刻也不敢停下,擦了擦汗背对着苏漫道:“大人有所不知,皇上此前身上所中之毒尚未深入肺腑,慢慢压制着尚有一线生机,可不知为何,如今体内又多了另外一种毒,而且异常霸道,老臣也无太大的把握。” 苏漫腿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上。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当帷幔重新落下,老御医顿时松了口气。 “总算暂时能拖延一段时间,若是找不到解药,结果还是……” “太医院什么珍贵药材没有,莫非你们都找不到解毒的办法么?”苏漫有些气急,脸色铁青。 老御医无奈叹息:“丞相大人,非尔等不尽心医治,皇上体内的是慢性毒药,如今又遇上如此变故,能保住性命已是极限。” “太医请看看这碗中的药可存在你所说的毒?”苏漫将碗中剩下的一点残渣端了过来。 “这是……”那老御医脸色有些为难,手上动作却没有怠慢,在宫中数十载,这等敏感的事情几乎已经是见怪不怪,但此刻中毒之人是当今圣上,他的谨慎成都自然也跟着更上一层楼。 第65章 岂敢不从 “如何?”苏漫等得有些心急。 “丞相大人,这药并无不妥。” 苏漫神色更加凝重,心底却为这个答案感到不可思议,若药是没有问题,为何君默然竟然会突然发作? “知道了,你下去吧。” 一连几日,君默然开始长时间的昏迷不醒,每日清醒的时间不够两个时辰,御医束手无策,君默希远在边关,而苏漫则要在此时对付端王,防着太后跟国舅。 五日的时间下来苏漫几乎没有离开过朝阳殿,奏折都是由她批阅,当然那越国的公主还是会不时前来,或许是因为之前君默然承诺过她的事情,不过从来无人能踏入这里半步,只因为他清醒的时候曾经提醒过苏漫,不允许任何人知道朝阳殿的情况。 当然在她看来这个时候也不适合让任何人知道她在替代批阅奏折的事情,否则会更加难以应付。 君默然睁开眼的时候苏漫趴在软榻上睡着了,眉宇间带着掩饰不去的疲惫,他深沉的眸子闪过一抹光华,又很快掩饰过去。 看着苏漫平静的睡颜,他知道这段时间她一直陪伴在身边,即便他多半的时间都在昏迷中,仍旧能够感觉到她的气息。 迷迷糊糊睁开眼,察觉到落在身上的视线,苏漫反映过来的第一时间便是朝床上那人看去,果然那双深邃的眼眸正静静的看着她,带着一丝复杂的神色,疲累之中她并不清醒,只知道扯出一抹浅笑,继而又重新闭上了眼。 君默然掀开被子从床上下来,伸手点了她的睡穴,扯过薄毯盖在身上。他坐在苏漫身旁,轻轻解下束起的黑发,青丝散落在两侧,修长的指尖穿插其中,烛光昏黄,映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渐渐多了几丝让人目眩神迷的光彩。 将视线从苏漫身上移开,他缓缓走了出去。 “皇上。” 门缓缓开启,李明德躬身走了进来。 “将人带来吧。”也许是因为昏睡了几日的缘故,他的嗓音在此刻听来有些沙哑,却仍然不减威严。 “奴才遵旨。” 李明德又退了出去,君默然扭过头朝在软榻上睡得正沉的苏漫看去,沉默片刻,起身将人抱到了床上,随手落下了的帷幔将那抹娇小的身影掩盖住,做完这一切,李明德正好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一个穿着侍卫服侍的男子,左脸的眼角边上有一道狰狞的伤疤,从眼角一直蔓延到耳朵旁,让原本清秀的脸看起来十分恐怖。 “属下参见皇上。” 君默然披着外袍起身走到书案旁,微微抬手,示意跪在地上那男子起身。 “朕让你办的事情如何了?”算起来时间也差不多了,若他没估计错,舅舅应该等不及在这个时候出手。 “属下幸不辱命,一切都按照皇上所吩咐的。” “很好。”冷峻的脸庞缓缓绽放开一抹笑颜,眼底同时散发着慑人的寒意。 “继续给朕看着他们,不要让任何人接触他,想办法将朕病重的消息透露出去。” 那侍卫的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抬头的片刻又很快将头垂了下去。 “属下遵命。” “朕不希望边关那边还有任何的意外。” “属下明白。” “下去吧。” “皇上,杨御医那里?”李明德看着突然沉默下来的皇帝,小心翼翼上前试探。 君默然忽然朝着落下帷幔的方向看去,沉静的脸上不知在想些什么,双手不断扣着桌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 李明德见状又悄悄退了出去,跟着皇帝身边的时间并不短,知道他这个时候心情正烦躁,也不好再问些什么。 苏漫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被子,君默然双眸紧闭躺在身侧双手还搭在她腰上,淡淡的药香掩盖了那熟悉的龙涎香。 “醒了?”他没有睁开眼,双手却准确无误的抚上苏漫的脸。 “你?”苏漫惊讶了一下,见她脸色好看不少,顿时心底有些狐疑,可更多的却是欣喜。 “你什么时候醒的?”不用问也是他将自己抱到床上的,可一个病重之人突然做出这些举动,不得不让人惊讶。 “刚刚。”他凑过来将下巴搁在苏漫肩上,说出的话有些闷闷的,带着很重的鼻音。 “身体好些了么?”苏漫扳开他的手,试图挣扎从床上坐起身来,君默然一把按住她。 “阿漫别动,让我靠一下。” 浑身有些无力,早知道不该吃那些药,不过现今也并无更好的办法。 苏漫听话的靠在他胸膛前,听着有规律的心跳声,脑中有些恍然。 “阿漫,你放心,事情很快就结束了。”他突然道。 苏漫不知他所指为何,探出头来问。 “你说端王还是国舅?” “如果是你,你会先对付谁?” 苏漫不知他为何会问这个问题,但对于她来说无疑是千斤之重,不知他是试探多一些还是信任,两人之间经历的事情也不少,只是那道鸿沟始终无法跨越。 关于他的某些时候的温柔和举动,苏漫也想过很多理由,比如想要继续折磨,比如利用过后丢弃,比如贪图新鲜,或是想要征服,但发现不管处于什么目的,她很清楚的知道那不是爱。 见她不语,短暂的停顿过后君默然继续道:“舅舅手中至少有八万兵马,皇叔有五万,默希手中有三十万,但默希如今是决计无法抽身,蛮人这个时候入侵也是受了舅舅的挑拨,母后之前想要在刑部将你秘密处死的事情是跟皇叔做的交易。” 苏漫仍旧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眼中的疑虑越来越浓,他在朝阳殿这些日子几乎断绝了跟满朝文武的联系,甚至流风跟流云都不曾见过,又如何知道这些细节,景王能否赶回来还是个未知数,他为何如此肯定? “朕需要你帮我。” 他淡笑,眉宇间有淡淡的忧郁之色。 苏漫看着他,眼神不闪不避,片刻才缓缓开口:“皇上想说眼下分身乏术,让微臣替你对付端王么?” “阿漫,叫我的名字。”他不喜欢苏漫一口一个皇上,一口一个微臣,伸手将她拥得更紧。 苏漫扯出一抹讽刺至极的笑,却没有再说什么。 “你会答应的吧?”虽是问话,却是不容拒绝的语气。 “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从出生到现在都是如此,芸昭是父皇手中的珠宝,她却也明白及笄之后必须成为棋子的命运,她想尝试让自己掌控,落入君默然手中,是她没有想到的意外。 “默然。”她翻了个身,将脸埋在他胸前,主动唤着他的名字,双手紧紧缠着他的腰。 君默然心中掠过一抹异样的情绪,更多的是不安,似乎她以这种方式在跟他告别什么。 “你需要什么,你想要什么?” 发丝遮住了她绝色的脸,看不见脸上神情,自然君默然也听不见她此刻心底的话,她说,我想要你的命。 “你要将他软禁,还是杀死?” “随你喜欢。” “皇上暗卫当中可有女子?”状似无意的问题,意外的看到他瞬间变了脸色。 君默然眯起眼,认真打量着苏漫,她到底是不知还是了然? 这瞬间从他眼中看到的杀意让苏漫彻底寒了心,也让自己卸下了最后的负担,在他点头的瞬间,她几乎从鼻尖闻到了血腥的味道。 柔和的声音响起,打破了片刻的沉寂。 “你已经有了对策?” 苏漫淡淡一笑,从他怀中退了出来。 “皇上的吩咐,微臣岂敢不从。” 眉头一皱,君默然又将人重新按在怀中:“阿漫,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叫我的名字可好?” “好。”她回答得很是爽快。 “那么现在能否告诉朕你要女子来做甚?”作为暗卫的主人,他有义务了解任务他们要做的每一件事情,将人交给苏漫已经是破例,不知为何会相信她有本事将皇叔拿下,但在看见她脸上飞扬的神情,总不免好奇她为何会有那么大的把握。 “勾引你皇叔啊,若是皇上不愿意也无所谓,我自己去也成。”反正论美色她也算是上乘,还是让端王惦记着的,机会也就更大。 “不准去。”声调明显高了,她云淡风轻的话让他瞬间怒火中烧。 “那皇上是答应了。”她翻过身来,双手扯着被子,双眼盯着他铁青的脸色。 君默然的性格怎么可能会同意让他的女人去做这种事情,因此事情很是顺利的进行下来,只不过…… “你……你要做什么……” 看着他朝自己靠近,苏漫下意识的朝床角缩去。 “阿漫你说呢?”他笑嘻嘻扬起眉来,眼中燃烧着熟悉的火焰,苏漫扯着被子的手抓得更紧,将自己整个人裹了起来,连鼻子眼睛都不放过。 君默然的力气很大,凑近几分将她连人带被子抱在怀里,苏漫被闷得喘不过气,双腿狠狠一蹬,整个人坐了起来,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 “你别过……唔……”唇上传来一阵温软润泽,苏漫挣扎的手被他紧紧按住,熟悉的气息喷洒在鼻尖。 眼里清晰映着他此刻已经恢复了红润的脸庞,渐渐迷失在深邃的眼眸里。 他微微低下头来,将她娇小的身躯圈在怀里,几乎让她无法挣扎,肢体纠缠间两人呼吸急促,长袖一甩,殿内烛光瞬间熄灭,细碎的呻吟夹着粗重的喘息回荡在夜里。 风很凉,体温还在不断上升。 第66章 皇上的女人 “听说碧波楼了吗?今晚那仙女又要登台了,快去看看。” “真的么,那可不能错过了。” “听说长得那比天仙还要美,错过了可要遗憾终身,可惜那女人卖艺不卖身,背后还有皇家的人做靠山,倒是没人敢动。” “不是吧,有皇室的人脉当靠山还在风尘之地作甚?岂非践踏自己。” 茶楼中众人七嘴八舌的讨论着,焦点由始至终都停留在今夜碧波楼的女子身上。 “这个谁知道呢,不过估计那背后的人不简单。” “等下都瞧瞧去,美人可是难得一见呢。” 临窗的一桌子客人始终都安静的听着这番言论。 蓝衣男子的唇角微微勾起,模样虽已到不惑之年,但那身尊贵的气息却不容忽视,他身旁还跟着两名侍卫,都做寻常打扮,手中提着长剑。 “爷,可需要……” “不必。”蓝衣男子打断那侍卫的话。 继而补充道:“这番热闹,怎么能不去看看。”手中折扇一甩,桌上多了一锭银子,一行人瞬间到了碧波楼的门口。 眼尖的老鸨见来人衣着华贵,扭着肥臀凑上前来,笑得那叫一个花枝乱颤,脸上比墙还厚的脂粉随着说话时肥肉的一颤一颤,簌簌掉落下来。 “哟,几位爷是第一次来吧,看着眼生得很呢。” 君瑞青不着痕迹的侧过身,避开那老鸨的触碰,眼中闪过明显的厌恶。 那老鸨脸色正要僵硬,待看见面前价值不菲的银票,顿时像是地下党遇上党组织,满脸的春光明媚。 “哟,几位爷出手可真是大方,你们可是来对地方了,我们这里我们样的姑娘都有,环肥燕瘦,美艳清秀。” 君瑞青看了一眼那老鸨,朝身旁的侍卫打了个眼色。 “找你们的如墨姑娘。” 老鸨笑意一顿,看这几位尊贵的爷都是不好得罪的主,可如墨姑娘…… 顿时有些为难,眼前又多了几张银票,老鸨咽了几下口水,眼中满是贪婪的光芒,可一想到那明晃晃的锋利长剑,又犹豫了起来。 “怎么,嫌不够?” 最后君瑞青还是如愿以偿的见到了传说中的美人。 轻纱帷幔后,美人身影娉婷,似笼罩在薄雾中,袅袅的芳香从炉子中升腾,他一阵恍惚,下腹的燥热越来越盛,眼底的占有欲也越发强烈。 “如墨给爷请安。”帷幔被一双素手掀开,美人一步一步走近,看着他的眼中满盈柔和,带着浅浅笑意,似真非真。 赞叹之色从眼底闪过,深邃的双眼直勾勾的看着她的脸,峨眉淡扫,眼眸生波,流转间慑人魂魄,那一身的白衣穿在身上更像是从九天踏着云雾而来,美,是他所见过的女子当中最美的一个。 如墨在他面前停下脚步,微微福身,眼帘轻轻抬起,樱唇浅浅一笑。 此刻,君瑞青只觉得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情形在眼前出现。 “你便是如墨?”好不容易将视线收回,心底那蠢蠢欲动的心思却压抑不住,不管她背后的人是谁,此女他势在必得。 “回爷的话,正是。” “很好,你过来陪我喝酒?”他勾了勾手指,如墨不卑不吭,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她开始熟练的挽起袖子执着酒壶为他倒酒,君瑞青的视线始终露骨,毫不掩饰眼底的占有。 如墨始终恍然未觉,端起酒盏朝他笑了笑:“爷可是要干了?” 这等诱惑只怕是男人都受不住,君瑞青接过她手中的杯子仰头饮尽。 “啪。”的一声是杯子落地的声音。 “你要做什么?”如墨脸上的笑容瞬间僵硬,因为她此时正被人抱在怀中,双手紧紧砸在腰上。 淡淡的酒气顺着他的呼吸喷洒在她鼻息间,接着铺天盖地的吻落了下来,如墨顿时慌神,胡乱挣扎着。 “唔……爷你松手,如墨不是……”破碎的声音从唇间溢出,青楼中的酒都带着催情的作用,他此时脑中完全只有她美丽的身体,对于挣扎只是越加激发内心的占有欲。 “撕拉”衣衫碎裂的声音,如墨脸上惨白一片。 “你放手……我让皇上砍了你……” “皇上……” 敏感的字眼让君瑞青从欲望中清醒过来,浑身散发着肃杀之气,抬手掐在她纤细的脖子。 “你是皇上的女人?”他脑中闪过了方才茶楼中所听见的那一幕,掐着她脖子的手慢慢放松,随即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皇上的女人,本王今日便要尝尝皇帝的女人是什么味道的。” “你……”如墨惊恐的抗拒,双手本能的护在胸前。 君瑞青见状拿起旁边破碎的衣衫将她双手绑起。 “唔……”如墨满脸的泪水,整个人像一只无助的小兽,挣扎着,我见犹怜,让男人升起了保护的欲望,但此刻的瑞王早那颗怜惜之心抛到九霄云外。 手上动作粗鲁而霸道,满心只想要让身下的女人臣服,君默然的女人又如何,他偏要挑战帝王的底线,否则难消心头之恨。 如墨眼角不断有泪水滑落,像是认命一般停止了挣扎。 丞相府的书房中,苏漫听着身前黑衣人的禀告,唇边露出淡淡的笑容,然而执着笔的手始终不动分毫,像是完全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主子,接下来要让属下做的是?”星魂抬起头来,觉得眼前主人依旧是那张熟悉的脸,但明显有什么地方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苏漫略作停顿,再看纸上一行小楷,头也不抬的说道:“你不是已经猜到了么,星魂在我身边那么多年,该怎样做你最清楚。” 星魂静默,须臾才开口:“属下明白了。” 她不让星月执行这个任务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如今不过是杀人而已,他岂有推脱的理由,何况他们本就是为了杀戮而存在。 “星魂,你若不愿,便不要勉强。”兄妹两人的性格苏漫太清楚了,君默然手中死士多了去,杀个人不过碾死一只蚂蚁。 星魂身躯一震,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主子恕罪,属下并无此意。” 皱了皱眉,她平静的声音再次响起:“罢了,你下去吧。” 门开了又合上,苏漫推开那扇密道,躬身走了进去。 画上的绝色女子依旧浅笑嫣然,风华不减,苏漫走到一副美人弹琴的画前站定,伸出手指在美人的脸庞上抚摸,眼神惘然。 “母后,你费尽心思想要隐瞒的一切,究竟是因为什么呢?” 说到这里,苏漫双手微微颤动。 “呵呵,你以为父皇什么都不知道吗?母后错了,父皇只是因为太爱你了而已,所以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里的一切都是最好的证明,母后到最后后悔了吗?”说到这句话的时候,苏漫脸上早已经不再平静。 双手向上一抬,她将画抽了下来,上面熟悉的笑容让她心底掠过那么一丝的不忍,最后还是闭上眼睛将画收了起来,直到整个密室都看不到一丝痕迹。 怀中抱着画卷,苏漫缓缓走了出去,脚下踩着那散落的珠宝顿时又多了几分心思,虽然是书房的密室,可未必会安全,这巨额的财富无论是谁看见都会动心的吧,看来必须要找个时间将它转移了,否则将来丞相府只怕会被人掘地三尺。 日光漫上紫金柱的时辰,早朝如同往常一般拉开了帷幕,只是不知今日的君默然发生了什么变故,从坐下来的那一刻脸色就黑沉沉的,期间有几位官员都禀告了几件大喜事,可他听完脸色依旧如此。 苏漫偷偷抬眸打量了几下,两人视线在空气中相交,瞬间蓬发出浓浓的火药味,她干脆狠狠一眼瞪了回去。 君默然脸色更加深沉如水,殿下群臣见状都不想在此时惹怒这位素来以铁血著称的帝王,纷纷噤声。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众人像是等着这一句话,纷纷抬眼朝苏漫看去,君默然最后冷冷一拂衣袖,明黄色龙袍在眼前闪过,龙涎香消散在空气中。 李明德临走的时候悄悄朝苏漫打了个眼色,她一阵懊恼,脚步还是跟了上去,心底也着实好奇究竟是什么事情能让君默然这般的失态。 意外的那人竟然在御花园等着她,殿上两人的不愉快此时谁也没放在心上,苏漫紫色长袍在阳光下越发耀眼,路上妃嫔无一不用怨毒的眼神盯着她看,奈何她的身份让那群女人们只能是敢怒不敢言。 “苏大人,皇上在前方,奴才就不上去了。” 苏漫点头略作明白,伸手一撩衣摆举步朝前而去。 也不知他们从哪里弄来的花花草草,竟然在初冬的时节依旧红花不断,若不是远处那几株枫叶早落了尽,满园的春色只会让人以为还处在山花烂漫的春日。 苏漫远远便看到了那抹身影,明黄色的龙袍倒影在水中,他手里抓着一把鱼饵,不时丢几颗丢下湖中,鱼儿成群的哄抢起来,水花溅起,湖水中涟漪翻腾起来,不断荡漾在岸边。 君默然背对着她,看不清脸上神色,不过从那赌气的动作中不难分辨出他此时心情应该是坏透了。 苏漫停在他身后不远处便不再往前,习武之人的对于不同的气息靠近都极为敏感,因此苏漫才来的时候已经被他察觉了。 “你倒是能折腾,这会儿才出现。”他将手中一大把鱼饵尽数洒落湖中,五颜六色的锦鲤顿时疯抢起来,扑腾扑腾的水花四溅,慢悠悠转过身来,他见苏漫面容沉静,顿时无名的怒火又燃烧起来。 第67章 逃脱一劫 “见到朕也不行礼了么?”他冷哼一声故意道。 苏漫想笑又不敢笑,只能装模作样的跪下:“微臣参见皇上。” 她低着头,试图劈开那道灼热的视线,甚至能清晰的感受到那怒火已经烧到她身上来了。 “起来吧。” “谢皇上。” 她退到一旁站着不再开口。 “知道朕找你前来所谓何事?”他含着一抹冷笑,问道。 苏漫摇摇头:“微臣不知。”他有事没事总喜欢找自己麻烦,何故还要问这样多余的话。 君默然见她冷静沉着的模样,更是不打算放过这个折腾她的好机会,可说到底又舍不得,心里一时天人交战。 苏漫见他神色见略有挣扎,暗自留了心眼。 “端王的事情进行得如何了?”他深吸口气,还是决定转移话题。 苏漫听他问的竟然是此事,顿时松了一口气。 “皇上尽管放心,不出十日,定能看到你想要的结果。” “哦?”他侧头走到她身前:“你如此有信心?” “自然是。” 是人便会有弱点,端王也不例外,她只不过是心狠了一些,说起来这些都要感谢某人,否则她也学不会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朕的后宫有女人怀孕了。”他突然冒出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苏漫愣了片刻,随即扯出一抹笑:“恭喜皇上。” “你不配……” “你不配……” “你不配……” 这瞬间,她脑中一下子回荡着君默然打掉他们孩子的时候对她说过的那句话,脸色变得惨白惨白。 “你怎么了?”君默然见她脸色突然生变,声音也多了几分关切。 苏漫努力找回自己原来的声音,故意转过身去避开他的目光。 “臣没事,或许只是没有休息好,既然如此,皇上该高兴才是,为何早朝之上圣颜不展?” 君默然闻此刚缓和下来的脸色顿时又变了。 “朕正是因为此事而苦恼?” 苏漫走上前去,望着被锦鲤搅乱的湖水,笑意森然说道:“鱼与熊掌,皇上都想要兼得。世上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朕就是要尝试一下,即便得不到,也要将它毁灭,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苏漫听出他话里的决绝,凉透的心尖还是感到微微的刺痛。 “皇上好生贪心。”狠狠的掐了掐掌心。 他笑容渐渐变得冰冷无比:“阿漫最了解朕的,不是么?” “那越国太子对皇上的威胁看来比微臣想象的还要严重多了,以至于皇上不惜伤害自己的枕边人和无辜的孩儿,够狠够无情,所以当初那么多的皇子,最后非死即伤,抑或流放,而你却荣登九五,势必没有道理啊。” 不管是谁,只要威胁到他的皇位,江山,依照他冷漠的性格和那铁石心肠,唯一的做法便是除掉那些羁绊,即便是儿子又如何,在他二十几年的人生里没有亲情二字,至少苏漫是这样认为的。 而她在此事上终究是误会了君默然,作为一个帝王,有所为有所不为,或许当她真正走到那一步,才会明白当初他的做法有多么的无奈。 “你后悔当初帮朕?”他不否认,苏漫在他登上皇位的过程当中做过不少的贡献,只是当时的他根基不稳,猜疑无可避免,而她的身份让他不得不选择这样的酷刑以及折磨,作为一个帝王而言,他没有做错,只是情人,他却负她甚多。 苏漫苦笑:“皇上怎会这样认为呢?倘若今日并非你是皇帝,那么苏漫或许没有性命站在御花园赏花喂鱼了,只怕早化作一堆白骨,成为某处的花肥。” “哦?”他似笑非笑:“你不曾记恨?”他的眼神忽然变得尖锐无比。 苏漫没有看他,摇摇头:“不恨?怎么可能,国仇家恨,可我杀了你芸朝那些死去的人能够复活吗?不会。”她叹了口气:“若要挑起战争,只会让更多无辜之人受害,失去亲人,君默然,你是一个合格的皇帝,至少如今天下尚算太平。”除了某些狼子野心的皇亲国戚外。 他眼中杀气散去,那一刻,他几乎是下意识的对苏漫动了杀机,虽然知道那会让自己舍不得,不过跟江山相比,他宁愿守着万里河山,享万里无边孤寂。 苏漫弯起眼睛,知道自己又逃脱了一劫。 他转过身将苏漫揽入怀中,低沉动听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阿漫,朕欠你一个孩子,朕会还,但不是现在。” 苏漫罢手,突然狠狠推开他,冰冷的声音让他的热情瞬间消散:“微臣没有这个资格,相信后宫那些女人都十分乐意得到皇上的垂青。” 君默然脸色由红转白,再由白转青,片刻之后,连连冷笑:“你这是在怪朕吗?” 这么说着,他猛然对着面前的一个花盆握拳。掌中白光一闪,便听砰的一声,之前还完好的花盆已经炸裂,碎片四散了。 轻蔑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对他这种人而言,不管君默然现在对她承诺什么样的海誓山盟,,他都始终是一步棋子——最多是一颗幸运一点的棋子——但不管如何,他终究只是棋子,一只只配混迹在勾心斗角里以与奸诈阴险,明争暗斗,甚至面对刀光剑影都无法皱眉的棋子! ——而事实上,这么些日子以来,君默然倒确实表现出了那样的本质…… 他此刻清楚的看见了苏漫眼中的轻蔑,君默然收回掌心,手还在轻轻颤抖,他只觉得有一股邪火在自己心中烧着,烧得人疼。 苏漫抬了抬下巴,又笑道:“微臣没有这样的资格,微臣不配,皇上须记得,臣如今的身份,只是大燕的丞相而已。” 君默然闻言心中的火更旺了三分:“朕当然记得!可你别忘记,你也同样是朕的女人,在朕没有发话之前,你的一切,都是朕的,不管是当初那个惊采绝艳的丞相,还是如今大燕的宠臣,抑或是日后的一具尸体,没有朕的同意,任何人都不能将你带走,你听明白了?” 苏漫笑了笑,带着十足的讽刺和轻蔑:“是吗?那么,若是有朝一日真相大白,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微臣整个前朝余孽?” 又是轻蔑!君默然的手在微微颤抖,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些克制不住了。 “这自不必你担心……”他勉强开口,过去的一幕幕在他脑海里回荡,如同一个个咬人的怪兽,尖叫着嘲笑着从他身上撕走一片片血肉。 “既然如此,微臣明白了。”一颗随时都能够丢弃的棋子还能指望有什么样的结局?留个全尸已经是最大的恩赐。 空洞而窒息的感觉让他有些喘不过气,看着湖水中翻滚的锦鲤,紧握的指甲陷入了掌心,随着凌厉的掌风击出,残花落了满地,各色花瓣飘散落地,香气弥漫。 “李明德,给朕将这些废物都杀了拿去喂狗。” 苏漫浑身打了个激灵,看着那湖中色彩斑斓的锦鲤,低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生命如此脆弱,不过是一些无辜的生命,而此时在他眼中,即便是人命,都不过卑微如蝼蚁。 李明德遵旨退下,吩咐来了太监拿着渔网开始捕杀,由始至终,苏漫都没上前去阻止,或许他以为她还是曾经的苏漫,却不知一切都已经悄悄的变化了,柔弱总会被血腥浸染,练就冰冷无情。 “至于公主腹中的孩儿,朕想没有人比你更适合了,朕不希望看见内乱未曾平息之前有人以此来威胁大燕。” 君默然并没有看见苏漫的异常,转身准备离去。 也许是对于当初那个孩子还有着那么一丝的愧疚,可即使重来一遍,他还是会选择这样做,因为没有后悔的余地,苏祈宣没死,而且已经恢复了正常,这是暗卫从落霞山庄传来的消息,她的心会因此动摇,而他…… 他的话还回荡在耳边,听到苏漫耳中像是从天边传来一般,隔着层层云雾,明明近在咫尺,却恍若天涯。 他的决定是要让她双手染上血腥,作为一个失去孩子的女人,没有比她更能体会那种彻骨的痛,而他则逼她亲手将这种痛苦加诸在另外一个女人身上。 虎毒不食子,他已经连续杀死了三个孩子…… 三个…… 柔软的掌心下意识的探到小腹处,这里曾经孕育着一个小小的生命,可尚未等到他的到来,就已经被他的父亲亲手送入地狱,她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能为力,原来一个合格的帝王也包括了要冷血冷情。 “祈宣,是否有朝一日你得到了江山,也会变得这般无情?” 君默然,既然你要逼我狠,无所不用其极,但愿你不后悔今日所做,你的孩子,通通要陪葬。 长春宫: 灯火通明,殿内燃起了火盘,丝毫感觉不到夜里的寒气。 君默然下朝后寸步不离陪在盈月身侧,从她满足的眼神中可以看出,这个有了身孕的女子此时十分幸福。 盈月靠近君默然胸前,双手揽着他的脖子,声音轻柔:“皇上,你说臣妾肚子里面的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君默然温柔抚着她的背,笑意柔软,带着无限宠溺:“爱妃自是不必担心,不管是男孩女孩,朕都一样喜欢。” 盈月听闻此言弯起眼睛:“有皇上这句话,臣妾就放心了,皇兄昨日来信,臣妾正准备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呢。” “嗯?爱妃如此心急?” 第68章 你舍不得了 盈月抬起头来,望着他英俊的脸庞:“自然是,臣妾进宫的时日已经不短,皇兄此前也有过问此事,如今他得了消息必定十分欢喜,皇上你说呢?”她憧憬在幸福中,却没有看到君默然眼底闪过的狠绝。 “朕倒觉得既然如此爱妃还是莫要着急,还不如等到过阵子的时候给他一个惊喜,你说呢?”端木离诡计多端,若被他知道盈月此时怀有身孕,必定以此为借口来燕国皇宫探望。 “惊喜?皇上说好那便这样吧。”端木盈月爽快的应下了,并不知这个男人会亲手将她送入绝境。 “朕明日便让人拟旨封你做贵妃,可好?” 盈月一听果然笑了。 “臣妾多谢皇上。” 自从薛如玉死了之后,便是那不得宠的荷妃如今品级最高,如今自己有了身孕,皇上封自己做贵妃理所当然,只是她觉得若是顺利生下龙子,那么这皇后的位置自然非她莫属,如此一来哥哥当初答应的事情也该兑现了。 “朕还有事情要处理,爱妃先歇下吧,朕明日再过来看你。” 君默然站起身来,将她双手从脖子上拉开。 盈月自是不舍,又凑上前求抱紧了他。 眉头微皱,眼底的厌恶被掩饰得极好。 “朕一会儿让御膳房炖些参汤过来,你喝了再睡。”这次他没有给盈月拒绝的机会,微微用力将人拉下便大步离去。 “皇上。” 君默然断不可能回头,一路奔回朝阳殿便换来了太监准备热水沐浴,将身上的衣衫都换了下来,然后连夜骑马朝丞相府而去。 两旁树影摇曳,月明星稀,迎面的风十分冰冷,刮得人脸面生疼,马蹄声扣在青石板上的声音在静谧的夜里异常刺耳。 蒙蒙月色下,丞相府的大门依旧气势磅礴,虽然跟皇宫相比根本不值一提,但对于这里的百姓来说无疑是权利的象征。 漆黑沉重的木门紧闭,流风翻身下马,来到君默然身前请示。 他抬了抬手,径自也下马走来,伸手拉起门环轻轻拍几下。 管家揉着眼睛手提灯笼从门内探出头来,见了皇帝顿时睡意被吓醒,忙开门弯腰将人迎了进来。 “奴才罪该万死,不知皇上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行了,不必多礼,你退下吧,朕自己去找丞相。” 管家闻言又道:“禀皇上,丞相大人此时在房内,该是准备就寝,可需要奴才待为通传?” 他虽然是君默然派来的人,可对于苏漫跟皇帝之间的关系却并不十分清楚,因此见来到内心还十分惊恐。 “不必了,你下去吧。” 见状管家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眼前之人是皇帝,他一个小小的奴才怎么可能不听话,流风也被挡在院子外,对于这样的事情他早已经是见怪不怪。 苏漫正好沐浴完,才准备熄灯上床门就被推开了。 昏黄的烛光映在那人英俊的脸庞上,道不尽的风姿卓越,风华无双。 “无事不登三宝殿,皇上深夜造访,所谓何事?”拿过屏风上的外袍披上,苏漫站在原地不再向前。 来人勾唇一笑,眉眼弯起,看似心情十分不错,可那眼中分明带着几分怒气。 “朕没事便不能来找你了么?” “臣并无此意。”苏漫后退,他跟着上前。 “你今日下午去了何处?”他继续步步紧逼。 “臣……”她继续后退。 刑部大牢,她怎么忘记了,自己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君默然的眼线,不过也无所谓,既然不是她的人,那么做一场戏让他除掉那个祸害,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你去刑部大牢作甚?那刑部尚书跟你有何关系?朕可没有忘记你之前在刑部受辱他可是冷眼旁观呢,还是说这本就是你精心安排的一场好戏?目的就是为了试探朕对你有几分真心?” 背上抵住屏风,她退无可退。 冰凉的手掌落在她的颈脖,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缠绕上来,窒息般的感觉传来,无比的熟悉,又带着几分挣扎。 苏漫双手绕到身后,整个背都贴上了屏风。 “回答朕的问题。”力道被加重,脸色渐渐由苍白转杯扭曲,她眼里直到此刻都没有流露出半点挣扎。 心脏有些抽痛,他纠结着,又不知自己究竟在期待什么,只是心底的怒火总得不到宣泄, “你……想……让我说……什么……”艰难吐出几个字,苏漫睁着清清静静的眼眸看着他,神色无波无澜。 君默然怒,双手掐着她,眼神阴鸷。 “告诉朕你留下的原因,朕不相信你所谓的心甘情愿。” “君默然,你……”苏漫干脆闭上眼,冷笑不止,直到全身没有一丝力气。 以为生命会就此走到尽头,最后时刻他松了手,狠狠向前一推,苏漫柔软的身体随着屏风一起朝后倒去。 “嘭。” 这样的响动在夜里传遍了丞相府,下人们揣测着,可得到了管家的命令随都不敢轻举妄动。 流风抬头看着天边的明月,又转身朝院子的方向望了一眼,继续挺直着背影站在原地。 “你舍不得了?”喘息着,她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君默然大步走过去,扯着她的衣衫将人半提起来。 “阿漫,不要试图激怒朕,朕不知还有多少的耐性,你明知道刑部尚书不是个东西,偏偏还要去招惹,朕知道你从不死心,可也希望你好好看清楚,你若一意孤行,究竟有几分胜算?” 苏漫别过头去,他冷漠的外表之下,深沉的心思已经朝过了他的想象,以为能轻易瞒过一切在他眼中不过一场自导自演的戏。 “事到如今,我知道你不会相信今日之事,但那刑部尚书知道我的身份,君默然,你最好将人杀了,要么总有一日,你会后悔。”慢慢支撑着身体从地上站起,努力稳住身形不让自己倒下。 “你说什么?”深邃的眼眸微微眯起,似在怀疑她话中的真实。 “你那么聪明,难道不知道我在说什么?”苏漫毫不畏惧,与他凌厉的视线对上。 那倔强的脸一下子让他想到了狩猎那次两人的患难与共,眼中冰冷一点一点消散,或许也只有在那样的时候两人之间才不至于被这些东西所牵绊。 “你最好不要欺骗我。” 他伸手用力一拉,苏漫又重新跌入他怀中。 清晰的心跳声传来,他力道很重,勒得苏漫差点窒息。 微微扬起脖子,她双手环上君默然的颈脖,让两人身躯贴得更近,几乎融为一体。 衣衫被撕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将她压在床上,沐浴过后的身体还散发着淡淡的芳香,扰乱了他的神经。 “讨厌吗?讨厌我吗?”低沉、温柔的嗓音,如同来自灵魂深处的魅惑,他引诱着苏漫的每一个神经。 心跳加快了,贴着他的胸膛,她感觉自己的呼吸跟着乱了。君默然的眼中闪过笑意,笑意在逐渐的加浓:“阿漫,你既无法决定,那么便让我替你做主?不过……。”温热的气息划苏漫的耳垂,男人在他耳边低语,“是不是越毒的东西,越引人犯罪?”耳垂被含住了,与她的冰冷身体不同,它很热。 苏漫没有动,任由他压在自己身上,聪明的两个人都在赌,赌彼此的底线。 但有一句话,叫情动了,你我却不知。就因为不知,所以最后被伤害了。 原来你已经爱上我,我却不知,就因为不知道,所以我想要你的爱。 两人的呼吸急促了,君默然是床第间的高手,他挑弄着怀中人,也带动了自己的欲念。 吻上她的眉眼,他咬着苏漫的耳垂:“阿漫,你必须爱上我。”否则你会生不如死,后面这句话被淹没在炽热的情潮里。 那毫无掩饰的眼神,强烈而霸道的占有,从山洞中的那一夜已经确信了他不一样的心思,然而直到此刻,苏漫仍旧认不清最后的结局。 被折腾了一夜拖着疲惫的身躯去上朝,面对殷清不时投来暧昧的眼神,苏漫老脸涨得通红,纵欲过度的后果。 她在明昭殿前让身后的人截住了步伐。 殷清笑吟吟的立在不远处,斜靠着白玉围栏,眉间自有一股风流不羁。 “苏大人请留步。” 苏漫左右看了一眼,才走上前去,阳光下绛紫色袍子散发着淡淡光芒。 “小侯爷有何事?” 殷清视线在苏漫身上略略扫视了一圈,双手交叠在身后,唇边笑容不减,长袖翻动。 “本侯特意等苏大人出来,有些事情总是要和苏大人商量一下,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苏漫抬眸看去,总觉得殷清今日盯着自己的目光过于热切,沉吟片刻,想起两人的计划,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如此好吧,小侯爷请。” 殷清不紧不慢的与苏漫并肩,期间还不时伸手去触碰她的身体,像是刻意在试探什么,然而当苏漫打量他的时候,迎上的却是那坦然的目光。 “不知小侯爷对于我们的计划有何打算?” “苏大人已经动手了,本侯敬候佳音便可。”雅间内,两人相对而坐,檀香袅袅,茶香弥漫。 “哦,没想到小侯爷对苏某如此信任。”苏漫抿着茶,淡笑。 殷清露出一个淡雅的笑,拿起筷子夹了一片桂花糕给苏漫:“本侯知道你爱吃这个,特意来白玉楼,这里的桂花糕远近驰名。” 苏漫见他转移话题,也不再多做纠缠,笑着夹起桂花糕送入口中。 甜而不腻,唇齿留香,倒是对她的胃口。 “白玉楼的桂花糕看起来和别处的没什么两样,可吃起来的味道却相差甚远,只有真正尝过了才知晓个中滋味,苏大人你说对吗?” 第69章 诡计多端 见他话中有话,分明已有所指,苏漫放下筷子,挑眉而望:“小侯爷所言极是,但桂花糕味道固然好,可并非人人都钟爱此物。” “苏大人所言不无道理,可尝过之后或许就念念不忘了。” 苏漫端着茶盏的手下意识的颤抖了一下,滚烫茶水溅在手中,顿时通红一片。 “小侯爷有话不妨直说。” 殷清收起笑容,俊朗的脸庞上带着几分玩味。 “苏大人真是爽快,如此本侯便直说了。”他把玩着杯子边缘,望向苏漫的眼神总带着几分刻意的试探。 “其实皇上并非短袖吧?” 苏漫心下咯噔一声,抬起头来。 “小侯爷,苏某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威胁。” 闻言,殷清眼眸一闪,微微一笑:“苏大人多虑了,本侯怎敢,只是没想到结果竟然如此出人意料,苏大人绝代风华,巾帼不让须眉,得皇上另眼相看也属正常。” 苏漫心神一凛,听他此言便明白殷清早有把柄,只是却不知自己的身份究竟是在什么时候泄露出去的,他今日既然单独邀自己出来,想来并没有打算将这个消息公诸于众。 “明人不说暗话,小侯爷究竟想要什么,苏某可以考虑合作与否。” “爽快。”殷清双掌一击,颇为痛快道:“本侯只需要苏大人做一件事即可,相信对于苏大人来说不过举手之劳,对于皇上更是不值一提。” “说来听听。” “本侯想要亲自处置端王。” 从他发现苏漫为女子之身的那一刻,惊诧过后更多的是欣喜,本来还想着如何能让苏漫松口答应此事,有这等好利用的条件他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他殷清不算坏人,更非君子,那君瑞青与他之前的仇恨,让他一点一点尝还。 “那怎么可能?”苏漫眉心一蹙,没想到他为了复仇会选择这样极端的方法。 “苏大人若不答应,本侯也只能亲自去找皇上了。” “且容我想想。”君默然不会轻易答允。 “苏大人,不,苏姑娘,本侯敬候佳音。” 苏漫听到这个称呼,一阵气恼,拂袖离去。 殷清望着她的背影消失,眼眸渐渐变得深邃,唇边的笑容一点点被敛起,望着苏漫碗中还剩下半边的桂花糕,低低说了一句。 “非恨之罪。” 苏漫坐在马车上,头疼不已,殷清分明是要故意让自己为难,那君瑞青尚未落网他便打起了算盘,还搬出了自己的身世,看来这个秘密已经隐瞒不了多久,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知道她的身份,她没有这个把握能走到最后。 “大人,皇上有请。” 是流云的声音,苏漫叫停了马车,顺手撩起车帘。 “流云,你跟皇上说我身体不适,无法进宫。” 流云面有为难之色,拱手站在原地不肯离去。 “流云,你跟在皇上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我也无意为难你,只是此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 端王本是与如墨一夜春宵,却不知为何最后却将人带回府中,并且打算纳她为妾,起初如墨自然誓死反抗,最后却不知因为什么缘故妥协了。 华灯初上,烛光璀璨,岸边杨柳低垂,画舫之上,笙歌曼舞。 端王怀中搂着如墨,一手端着酒杯正开怀畅饮。 “墨儿可喜欢,这些都是本王为你安排的。” 如墨淡淡看了一眼眼前的一群舞姬,又转头揽着君瑞青的脖子:“王爷有心了。” 君瑞青扬眉一笑,低头吻住怀中女子,将口中的酒渡了过去,满意的看着她脸颊上升起红晕才将人放开。 “喜欢就好,本王绝对不会亏待你的,不管墨儿是谁的人,往后本王一定会好好待你。” “多谢王爷厚爱。”如墨坐在他腿上,将头趴在端王胸前,在他看不见的时候,眼中眼光顿起,杀意隐现。 君瑞青又笑,扬手挥退那一群舞姬。 “总有一日墨儿会知道本王是真的喜欢你呢。”温柔的话语在耳畔低喃,如墨有那么一瞬间怔住,然很快又恢复了笑容。 “如墨何其有幸,能得王爷抬爱。” 君瑞青揽着美人的腰,低头吻了下去。 “王爷,这里有些闷,墨儿想出去。” 君瑞青迟疑了片刻,笑着点头。 “啊……”如墨一声惊呼,才发现整个人被君瑞青抱在怀中。 “王爷。”有些不习惯他这样亲密的举措,如墨象征性的挣扎,君瑞青却将她的手按住:“墨儿别动,让本王好好抱抱你。” 她身上的香味有些熟悉,恍惚间脑中闪过一张精致的脸庞,朝上的处变不惊,面对他时的坦然自信,如此风华,当世有几人能及? “王爷走神了。”如墨笑容有些讽刺,只是月光并不十分明亮,端王并没看清楚。 水面上波光粼粼,映照着岸边风景,美不胜收。 距离他们不远处的画舫中,帷幔低垂,随风舞动,室内的布置清雅而简单,矮桌上,热着酒,香气飘散在四处。 苏漫一袭玄衣端坐在琴案旁边,纤细修长的指尖轻轻撩拨琴弦,悠扬的琴音回荡在夜晚的沉寂中,缠绵悱恻,勾起人心底最深处的眷恋。 画舫一阵轻微的摇晃,帷幔翻飞,一双修长的手伸了进来,久违的面容出现在眼前,苏漫抬起头来,朝来人浅笑。 和煦的面容多了几分凌厉,却一如既往的温和,让人看着不自觉的想要靠近,挺拔毓秀的身姿依旧不减那份从容。 “你很准时。”站起身朝他走过去,桌上的酒热度正好。 视线落在琴弦之上,男子眉峰一挑:“没想到能有幸闻此天籁,若早知如此,当初在母后寿宴之上本王大可不必多管闲事,让你在众人面前好生展示一番,也好灭灭那些人的威风。” 苏漫回过头去,想起那夜之事,心底仍然感激他当时替自己解围。 “那夜若不是你,我还愁着该如此应对呢。”毕竟丞相的面子不能丢,可也不能将自己的才外露,否则这身份只怕会引来更多的猜疑。 “这么说来本王该高兴才是,证明阿漫已经将我视作自己人了么?” 苏漫淡淡一笑,不予置否,若非这次的事情关乎大燕百姓安危,她断不想扯上君默希,日后会出现什么样的变故尚且不知,他跟那些人始终是不同,一直以来的维护说不感动是假。 “王爷连夜赶来,实在让我过意不去,但此事有些特殊,除却常胜将军之外,实在想不到还有谁能够做到。” “你能这样说我很高兴。”他笑着坐下,背对着苏漫为自己倒了刚暖好的酒。 不喜欢看着他的背影,上面的落寞让她的心不舒服,绕过君默希在他对面坐下,伸手拿起酒壶,却被他挡住动作。 “你酒量不好。” 苏漫一怔,随即了然,笑道:“王爷是担心我会发酒疯么,尽管放心好了,这酒后劲并不大,喝一些无碍。” 见此他也不好多做阻拦,而是将话题转回到两人此行的目的。 “皇叔诡计多端,你确认这次有把握?” 苏漫沉吟片刻缓缓点头:“只要王爷能将他的兵马拖住,城内还有皇上的死士,加上御前侍卫,该不成问题。” 成败在此一举,她着实也是冒了不小的风险。 “可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不告诉皇兄?”稍顿一下,君默希有些迟疑。 “王爷可是在担心?”站在他的立场始终无法将君默然放在危险的地方。 “阿漫,并非我不相信你,只是皇叔此人阴险狡诈,你孤身犯险,若是出现任何差池,皇兄只怕会……” “王爷。”苏漫皱了眉,轻轻转动着手中杯子:“你当真以为皇上会不知道?”打断了他的话,她笑看着眼前的温文男子。 帷幔飞舞,晃动的影子在夜里个格外诡异,像是无数的鬼魅。 酒香味越渐浓重,在她迷离带着酒意的清澈眼眸中,醉意正浓,对于那似假非真的话更无从分辨。 “今夜为王爷弹奏一曲如何?”她璇身走向琴案,不等他开口双手已经落在琴弦之上。 君默希这一刻有上前按住琴的冲动,挣扎片刻,到底还是止住了动作,静静看着她的背影被月光拉扯得细长。 琴声袅袅,绕在水面上,与薄雾缠绕,难舍难分,像是从天外传来的仙音。 这厢端王跟如墨两人立在船头,若有似无的一缕琴音萦绕,勾起了两人浓浓的兴趣。 “这个时间竟还有人在此弹琴,雅兴倒是不小。” 如墨笑道:“王爷觉得这琴弹得如何?” 端王虽然是个野心腹黑的家伙,却也擅长音律,他毫不吝啬赞叹:“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比起皇帝那薛妃,有过之而无不及,没想到此处竟然还藏着这等高人,有机会定要见识一番。” “看来王爷也是个中高手。”如墨笑看着远处,唇角的笑意渐渐变得阴狠。 随着画舫的靠近,琴声由远及近,隐约可分辨是从不远处那画舫中传出来的,端王眼中带着几分探究和玩味的眼神一直落在不远处。 “王爷可是想去拜访一下高人?”如墨提议。 端王却摇头,手伸向她的脸,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尖。 “本王虽好奇,但此时不宜打扰。” “王爷倒是惜才。” 两人并肩而立,均沉醉在余音的美妙中。 苏漫纤细的指尖勾出最后一个音符,缓缓站起身来,那身玄衣在她瘦弱的身上又显得宽大了。 苏漫没有看他,撩起帷幔走了出去,夜色正好,风景如画。 第70章 兵临城下 银白色的月光流泻而下,照在那苍白的面容上,比明月更加皎洁,忽而视线落在不远处并肩而立的两人身上,隔着层层薄雾,即使无法看清楚那人的五官轮廓,可那双邪魅的凤眸始终让人印象深刻。 “阿漫,时间不早,我们……”他话音未落,苏漫迅速转身将人推进帷幔后面,然后转头看了远处,心一颤,不知那人究竟将方才那一幕看了几分去。 略作犹豫,她也转身走了进来,见君默希脸上正犹疑,微抬眼眸,轻声道:“端王在前方。” 君默希脸色一变,心底徒然一惊。 “他怎会来此?” “碰巧吧。” 苏漫手上的动作稍停了一下,片刻,她道:“王爷恐怕要先离开。”隔着帷幔望向水面的粼粼波光,她接着道:“从这里到岸边,王爷有几成把握?” 君默希略作沉吟,平静道:“八成。”因为他不敢排除中途是否会有人半路杀出来。 苏漫点点头:“王爷无碍否?” 君默希只是静静看了她一眼,足尖轻点,白色身影瞬间从画舫上飞跃而起,足尖不时触碰到水面,像是踏着月光的仙子朝远处飞去。 轻纱还在摇曳,苏漫转身看着桌上还散发着香气的酒盏,弯腰将君默希用过的杯子拿在手中,推开窗子扔了出去。 “噗通”一声,水面上荡漾开无数的涟漪,像是在月光下洒落的璀璨繁星。 远处画舫在靠近,苏漫背过身去,低垂的帷幔将她单薄的身影阻隔其中,视线被模糊,端王那双凌厉的眼眸却顷刻间生出无限光芒,他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摩擦着如墨的唇,温柔至极道:“墨儿,没想到那高人竟也是故人,缘分二字果真奇妙,看来本王也有看错的时候。” 如墨黑眸闪过诧异,忍不住朝的前方画舫看去,并不十分豪华,却自有一番朴素精致,四处都落下了重重帷幔,只能借着月光依稀看到晃动的身影,看来方才那熟悉的琴音便是从此处传出来。 “既是故人,王爷可要上前去打个招呼。” 君瑞青眼中闪过一抹幽光:“不必,她自会求着本王。” “墨儿不懂王爷的意思。” 低头落下一吻,笑道:“很快你就会明白了。” 画舫迅速朝岸边靠近,苏漫还在热着那壶剩下的酒,酒樽已空,酒意正浓,外面寒风拂面,她看着修长纤细的十指,颤颤巍巍走过去按住琴弦,仰头大笑,一阵凌乱的琴音流泻而出,残乱无序。 君瑞青跟如墨两人眉头微皱,低声道:“看来抚琴之人此时心神不宁,倒是可惜了这月下景致。” 端王听后但笑不语。 苏漫独自走在街上,身后几道黑影迅速跟上,一路尾随,东大街的转角处,她故意放慢脚步,本想等着身后之人现身,迎接自己的却是弥漫在寒风中的血腥味道。 片刻的功夫,身后已经听不见半点声音,冷冷勾了勾唇,她吐出几个字。 “身手不错。” “姐姐。” 无比熟悉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轻巧的身形像是暗夜的鬼魅,手中握着的长剑还在滴着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寒意瞬间从脚尖漫延到脊梁,苏漫的脸色在月光下苍白如纸,努力稳住身形,她抬起清亮的眼眸看着苏祈宣,一袭黑衣,两道好看的剑眉斜飞入鬓,虽然母亲有着天下第一美人的美誉,而苏祈宣的眉目多似父皇,并不像苏漫的柔弱,英气逼人,那时他神志不清,身上多带着少年的稚气,自从被元瑾带到落霞山庄之后,苏漫总觉得他身上带着杀气,甚至让人无端生出距离,无法亲近。 “小宣,你将他们……” “杀了。”祈宣顺口接下话,笑着擦拭锋锐长剑上的鲜血。 那面上的从容,残酷和冷漠,像极了那人。 “姐姐怎么了,莫非你认为那些人不该杀?” 苏漫怔在原地,酒意瞬间清醒。 “他们想杀你啊,姐姐。”苏祈宣走近苏漫,拿起长剑指向阴暗处倒在地上的尸体。 “此地不宜久留,你快走。” 苏漫回过神来,忙催促他。 苏祈宣却笑:“姐姐尽管放心,这里没人能伤害得了我。” 心中凛然,她缓缓后退几步,血腥味随风吹来,浓重得让人作呕,抬起头来,她看清了月光下他嗜血的脸庞。 “姐姐怕我?” 向前几步,他伸出手扶着苏漫的肩,像是被毒蛇缠绕着,挣脱不开,身体开始僵硬。 “姐姐怎么在发抖呢?很冷吗?”温柔的声音,十分熟悉的语调。 “没有,只是太突然了。”收敛了心神,努力让自己的语气变得淡然。 “方才跟姐姐一起的那人可是有着常胜将军之称的景王君莫默希?”苏祈宣围着她走了几步,绕到转角处,而他视线落处,便是方才君默希消失的地方。 不等苏漫回答,他笑着继续又道:“看来姐姐已经有十成的把握了,为了那狗皇帝的江山,姐姐可真是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大燕丞相,当之无愧。” “小宣你在说什么?”此言对苏漫冲击极大,脸上血色刹那退得干干净净。 苏祈宣目光颤了颤,惊疑之色一闪而没,随即道:“姐姐想要做的事情,小宣已经料到,不知这是否像人们所说的心有灵犀?” “你想要做什么?” 一切如苏漫所料,端王手中果真握着兵权,太后跟国舅爷想着坐收渔利,自然不会出手,而景王远在边关,他手中的三十万大军是远水救不了近火,待他一举攻入皇宫,尘埃落定,反正还是君家的天下,不过是换个人当当而已,又有何妨。 御林军不过区区一千多人,还有内廷侍卫,总共加起来都不过两千人,如何抵挡他手中强势的八万大军?他早在城外扎营,只等着一声令下,便推翻这天下,改朝换代。 晨曦露出第一抹光芒的时刻,一如既往的平静,只是很多人都明白,不过是暴风雨的前夕,即将泛起的腥风血雨即将来临。 苏漫依照原本的计划和殷清来到相约的地点,等候君默希的过程当中意外的看到了君默然,那个她怎么也不想看见的人。 而君默希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咯噔一声,心底有什么被打碎了,她笑了笑,无力坐在椅子上,在宫外,她本就不打算朝那人行礼。 “怎么,不想看见我?” 他手持白玉扇,身穿藏青色锦袍,清贵绝伦,冷峻的五官下雕刻般俊美,薄唇勾出好看的弧度。 他在苏漫身侧坐下,殷清见此有些坐立难安。 输了,又输了,苏漫总算明白所谓的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是什么意思,不过最终也证明了他并不相信自己,即便是她赖以信任之人,也未必全心的帮助她。 左右打量了一眼,为了不让计划出现变故,殷清还是决定让这两人单独相处会比较好,朝流风流云看了一眼,他们严肃的脸上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乖乖跟着离开。 一时之间整个雅间内只剩下苏漫跟君默然。 他笑着凝望片刻,将手放在苏漫腰上,薄唇贴着她的耳垂:“你说,皇叔今日会不会中计?” 苏漫不语,伸手将人推开。 君默然也不生气,拉过椅子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是否对朕的出现感到很惊讶?” “王爷去找过皇上,这样一来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微臣知道皇上想要做什么,只是恐怕今日不能如你所愿。” 手中杯子卡擦一声,鲜血从君默然指缝中流出,沾上了他的衣衫。 手腕一阵刺痛传来,下一秒她整个人被翻转,身子凌空,落地是瞬间又被重新按在桌子上,碎裂的瓷片卡在背脊,疼得她龇牙。 “皇上,不等演完这场戏吗?”声音沙哑了,她仍然在笑个不停。 耳边一阵强烈的打斗声响起,君默然神色凝重,深深看了苏漫一眼,最后还是将手松开。 “嘭”殷清的身体被撞飞,隔着门被人扔了进来。 尘埃扬起,他身上多了几道血粼粼的伤口,口中不断吐出腥红液体,门外流风流云跟一名女子激烈交战,打得难缠难分。 苏漫想要上前搀扶殷清,君默然快步抓住她的手。 殷清笑看着两人,撑着身体从地上爬起,对苏漫投去一个放心的眼神。 那女子一袭红衣,妖娆似火,手中软剑如灵蛇舞动,血光四溅下,身姿轻盈翻飞,避过两人的阻碍直奔君默然身前。 “狗皇帝,受死吧。”一声厉喝,剑尖直指君默然胸前要害。 流风流云眼神一凛,持剑挡住凌厉攻势,君默然则拉着苏漫后退几步,到安全之地才停下。 “留活口。” 他淡淡开口,对于这个武功高强的女子丝毫不放在眼内。 红衣女子看了苏漫一眼,露出一抹足以倾城的笑。 “这里没有外人,皇上可真是将戏演得够彻底。”苏漫声线冷却下来,挣脱开被他包裹在掌心里的手。 “演戏?”君默然冷冷一笑:“端王意图谋反,让人刺杀朕,此罪当诛。”话音坚决,掷地有声。 那女子此时已经被制服,双手被反绑在身后,而流风则从她身下扯下一块玉佩,上面刻着“清辞”二字。 君默然拿着玉佩放在手中把玩,笑看着苏漫。 清辞是端王的字,苏漫自然不会看错,只是没想到他到底还是算计了自己,若非早有后招,定要输得彻底,中毒是真,解药怕早是他囊中之物。 “传朕旨意,端王意图谋反,立即抓捕归案。” 第71章 意图谋反 苏漫弯腰走到那女子面前,见她眼底早已经是一片沉寂,感到几分悲凉。 “身为死士,是不能有感情的,而你已经失去当死士的资格了。”手起刀落,那绝色的女子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眸倒在血泊中,死前还紧紧盯着君默然手中那块刻着“清辞”二字的玉佩。 如墨,如陌,当初苏漫为她起这个名字的时候便告诉过她,棋局一旦结束,跟那人之间的感情形容陌路,天意弄人,身为最出色的杀手,最终被自己的感情杀死。 君默然只看得见血光闪过,想要出手阻止已经来不及。 “你竟然杀了她?”他万万想不到苏漫竟然敢杀人,而且还是在自己面前一意孤行,杀了他的死士。 上前一把拍掉苏漫手中还滴着血的长剑,他眼神变得阴冷,力气大得几乎要将她的手骨捏碎,谁也不可以违抗他的命令,即便是她也不例外。 苏漫看着地上逐渐变得冰冷的女子,大笑不止,直到眼泪都开始流出来,所有人都不敢妄动,提着一颗心,君默然面色铁青,毫不怀疑在下一刻会亲手解决掉她。 “你说话,回答朕,为何杀了她?”她该死,但不是现在,更不应该由她动手。 “皇上留她性命何用?既然想要死无对证,不是该赶尽杀绝,死无对证么,她本就是死士,为皇上牺牲也好过落个背叛的下场。” 亲手杀人,此刻心底没有任何的罪恶感。 “苏爱卿。”君默然撕破了喉咙的声音,压抑不住的怒火。 “臣在。”漫不经心的回答,她自顾自擦拭着手中鲜血。 众人发愣的时候,她依旧笑得云淡风轻。 “启禀皇上,端王大军兵临城下,准备攻城。” 紧张的气氛被打破,却来带了一个更加让人意外的消息,防备了这么久,也该收网了。 一直沉默的殷清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他看向苏漫,略微沉吟之后开口:“皇上,请容臣前去。” 君默然瞳孔猛然一缩,将视线落在殷清脸上,冷笑一声:“小侯爷此时前去作甚?皇叔已经被拿下,多此一举。” 殷清看着苏漫的眼神顿时变得奇怪,带着浓浓的探究,还有那么几分的不可置信,只道是她没有遵守两人之间的承诺。 “小侯爷不必急在一时。”她只淡淡补充一句,证明了自己的立场,不管结果如何,反正都必然是一死,如他所愿也未必不好。 只是流风跟流云两大高手都在身边,她实在想不透君默然究竟派了什么人过去执行这个任务,看他势在必得的决心,她才知道这个帝王原来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冷酷,深沉。 根本来不及跟城外大军汇合的君瑞青已经感觉不妙,加上昨夜他莫名其妙睡得太沉,无意识清醒,果然醒来后枕边是空的,没有如墨的身影,那一刻他的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嗜血。 “贱人……”咒骂了一句,他披上外袍朝外走去,偌大的府邸竟看不见半个人影,甚至连平时贴身侍候的丫鬟都不见踪影,静得出奇,心底的不安在扩散,他绕回书房替着长剑,释放暗号召侍卫出来,回应他的也只有一室的沉静。 抬头看着天空,太阳已经升起,错过了最好的时机,他本想着依靠最后的机会按兵不动,却没想到瞬间冲进来的侍卫二话不说便围着他开始交手。 看清来人,他冷笑一声挥剑杀去。 “哼,你们这些大胆的奴才,竟然敢私自对本王动刀,该当何罪?” “王爷意图谋反,还让人去刺杀皇上,我等奉皇上之命,捉拿叛贼。”十几名侍卫虽然不是最顶尖的高手,可身后还有一百多名弓箭手蓄势待发,端王看着阵势,便知道形势对自己大大不利。 “狗奴才,竟敢陷害本王,本王何时让人去刺杀皇上了?”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没想到他竟然会用这样的手段。 “王爷这一切还是等见着皇上之后再说吧。” 一声令下,所有人都提剑而上,不给他丝毫反抗的机会,君瑞青的武功很好,却不足以同时对付十三名侍卫,渐渐有些招架不住。 身上挂了彩,衣衫破裂划出道道口子,步伐逐渐变得凌乱,握着长剑的手没有松动分毫,即便死也不能落在那侄子的手中,连这样卑鄙的手段都使了,他绝对难逃一死。 “王爷还是乖乖就范吧,否则休怪尔等伤了您。” 领头之人打了个手势,打斗声顿时停止,君瑞青身上已经添了数不清的伤口,也有一些侍卫身上染了血。 “哼,想要拿下本王,休想。”他咬着牙,凌厉的剑气扑面,围成一个大圈,瞬间又击倒两名侍卫。 顷刻所有人不再迟疑,蜂拥而上,锋锐的长剑片刻都尽数抵在他颈脖,生生被压住。 他低头看去,身上令牌已空,一阵悲凉从心底涌上,付出那么多最后却换来了背叛,果然是最致命的毒药,他一世恋权,没想到最后会毁在一个女人手中,当真可笑之极。 “如墨啊如墨,你真是好本事。”他徒然无力跪倒在地上,双手被反绑着,挣脱不开,也动弹不得。 被带到君默然面前,君瑞青一双眼睛杀气浓重,像是要吃人一般。 然而他只顾着怒气,根本看不到地上倒着的尸体。 “卑鄙,没想到最后竟然用的是这等手段赢的本王,堂堂一国之君,没想到也会做这等之事,真是让人贻笑大方。”冷声讽刺着,情绪随之激动起来。 君默然优哉游哉从椅子上站起,走到他面前去,语气不急不缓:“皇叔不必动怒,朕知道你不服气,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如此简单的道理皇叔不会不懂吧,想来你这么多年的精心策划,朕若是不用这样的方法,岂不要大开杀戒,损伤众多无辜生命?” “好个冠冕堂皇的借口。”不屑的冷哼。 “本王从未派人刺杀你,你又是从何安的罪名?” 君默然气定神闲,丝毫没有被他的话激怒,转身看了苏漫一眼,笑道:“苏大人,你不该向朕的皇叔解释解释么?” 毕竟他也只是默许,而将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之人并不是他,不可否认,她果真是自己的心腹,除却真心之外。 端王将目光落在苏漫身上,瞬间变得暴怒:“又是你,本王没想到竟然三番四次栽在你手中,倒真是小看了苏丞相。” 苏漫定了定神,走到他面前。 “王爷过奖了,这么多年总要分出个胜负,否则就太无趣了。”想起他对自己的心思,心里到底还是带着几分记恨。 君瑞青哈哈大笑几声:“哼,既然如此,本王这里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丞相,还望能让本王死个明白。” “王爷请说。” “如墨是你的人?” 他呼吸慢了下来,仿佛这样才有力气开口。 苏漫哑然,又点了点头,没想到端王对如墨,倒是动了情,只是不知有几分是真,如此如墨死去也算是得了安慰。 君瑞青得到她肯定的回答,身体却开始颤抖起来,脸色微微发白,原来她在自己身边不过是为了那令牌,可笑他竟然看不穿她对自己从一开始就是精心策划的阴谋。 “丞相大人好本事,本王自愧不如。”眸色转深,他低低的笑了起来,带着几分自嘲,意气风发不再,脸上多了几分沧桑之感。 他叹了口气,又问道:“昨夜所见之人,是你跟景王?” “是。” “抚琴之人也是你?” “是。” 一连几个问题,她答得毫不含糊,目光坚定。 君默然看着她的眼神渐渐生变,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自己?他无法忍受她的一切超过他的掌控范围,给予了无上的荣宠,她也只能活在自己的手心里,承受他所带来的一切。 只是在飞鸟未尽时,良弓尚未能藏起。 冷眼望着这一幕,他根本不打算对开口,一切自会见分晓,但她并非没有分寸之人,在自己面前亲手杀死如墨,背后必定还隐藏着秘密。 “没想到,本王一生戎马,自问玩弄权术也不在话下,今日竟然输给了你,哈哈哈,不愧是本朝的丞相。” 难怪他的人竟然没接到行动的命令之前会私自行动,原来令牌已经连夜被送了出去,面对如墨送给自己的惊喜,他当真惊了,输得彻底。 苏漫摇摇头:“至少王爷得到了一些你一直渴望的东西。”她已有所指,朝如墨倒地的方向努嘴。 瞬间端王脸上大变,红色的妖娆让他差点一口气没提上来,是如墨,她死了,鲜血流了满地,只是神色并不见有多大的痛苦。 “你杀的?”他低沉压抑的嗓音很久之后又响起。 “我必须杀。” “却没想到能够心狠。”不理会众人诧异的目光,他缓缓闭上眼去,苏漫没有忽略他眼中隐约浮现的水光。 “黄泉路上,你也不会太寂寞。” “哈哈哈,原来本王并没有看花了眼,昨夜与你私会之人竟真是景王。”他突然大笑,说了这么一句。 苏漫暗叫不好,果然见君默然面罩寒色,阴冷至极。 “不是这样的……”她想要解释什么,最终还是止住了话,这个端王啊,这种时候还不忘将人拖下水去,也罢,她到底是欠他一条命的。 场上气氛并不算好,只有殷清沉默着不语,传话的人不久又来了,端王的人被歼灭在意料之中,君默希必定有那个能力,只是她该如何在君默然的眼皮底下将人带走?实现她对殷清的承诺? 第72章 宰相之威 城外战况并不算惨烈,毕竟是内乱,很快被平息了过去,君默希其实只带了五万大军,若端王不中计必然会是一场恶战,老天果然还是眷顾她,让一切都进行得如此顺利。 手段虽然不见得有多么光彩,为保太平,也不悔。 只是此时一行人回到皇宫的时候,君默然的脸色并不好看,昨夜君默希连夜直奔皇宫,虽商量了今日的计划,却对于跟苏漫相见一事绝口不提,方才又听得端王的那般的讽刺直言,无名妒火直烧心头。 御书房中只剩下她跟君默然两人的时候,气氛有些紧张,只是苏漫并不打算妥协,明明是他不对在先,且不论对错,该生气的人也是她才对,被这般算计还不能生出半点怨恨。 他冷着脸坐在椅子上,她垂头站在一侧,像是平时一般,身上的官服稍显过大,身子单薄,又瘦了。 他眯起眼,沉声道:“你倒是给朕好好解释一番?” 故作不解,她抬头问道:“臣不知皇上指的何事?” “少跟朕打哑谜了,昨夜你究竟去了哪里?”暗卫被算计,她中途有一段时间不知所踪,本还想着等此事结束之后再找她算账,却被端王一番话点燃了心底的怒火。 “皇上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哼,见皇弟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朕知道么?还要将暗卫都遣开,甚至那些尸体,都是端王身边的人,别跟朕说和你没有半点关系,真是稀奇了,你身边究竟还藏着多少高手呢?” 意识到了危险,她下意识的垂眸,揣紧了掌心却不敢朝那人看上一眼,尖锐凌厉的目光总能让人无所遁形。 “臣答应皇上的事情已经做到,皇上又何必步步紧逼?”她无奈叹气,这个时候该示弱比较好吧。 果然这招很受用,他阴冷的脸色缓和了不少。 “朕只是担心而已。”任何超过他控制的事情扯上眼前这个不怕死的女人心总会不由自主的会慌乱,又不能让人看穿,时刻防备,克制。 言不由衷的软语听在耳中,苏漫认为他不过是不放心自己,担心会趁机捣乱,却不曾朝别的方面去想。 “算了,朕不逼你,只要你乖乖留在这里,不做背叛之事,无论你想要什么,都尽可能的会满足你。”这已是最大的让步。 她笑,算是自己成功替他除去心头大患之后的奖励么?还真是出手大方,只是不知道能维持多久,还有一个国舅爷在虎视眈眈,诱惑自己以身犯险算是此时开始布局? “谢皇上。” “不管殷清跟你之间有过什么样的协议,朕不希望你离他太近,你明白朕的意思吗?”苏漫正要离开的时候,他才在身后道。 没有太多的去深究他这句话的含义,君默希还在外面等候,而她更是想要尽快的离开这个地方,没有再多说什么,拱手施礼后转身离去。 两人忽冷忽热一直持续,或许是太过了解对方,以至于总能轻易触碰到底线,偏又不得不容忍,君默然如是,她也不例外。 踏出门外的时候,她目光正好与迎面走来的人撞个正着,君默希的眼中满是愧疚,那般温和之人也有这样的神情,看得让人有些于心不忍,但苏漫还分得清形势,只淡淡一瞥便走了出去。 尽管能理解你的所做,却无法原谅,这是她的原则,再多的好都无法代替已经被亲手毁掉的信任,在那样的情况之下他没有选择,或许说根本不想给他选择的机会,徒增伤悲。 走出皇宫大门,苏漫直奔刑部大牢,看着铁画银钩的几个大字,自嘲一笑,跟大牢真是越发有缘了,每一次来都闹得不可开交,恐怕这次也不会是个例外。 新任的刑部尚书是君默然提拔上来的,苏漫并不熟悉,而之前那人估计是被关在天牢里,但身份尚未被泄露出去倒让她多了几分惊讶,而且那雌雄莫辨之人也未曾来找过自己。 “参见苏大人。” 这里的狱卒已经认得她,知晓是皇上跟前的红人,也不敢不敬。 “不必多礼,本相来看看王爷。” 狱卒为难的将苏漫拦在门外:“属下该死,请大人恕罪,只是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看望。” 苏漫声音一冷:“任何人?” 狱卒抬头看了她一眼,吞吞吐吐道:“特别……是……大……大人。” “呵!”当真是防备到家了。 “让刑部尚书来见本相。” “是,大人。” 苏漫被请到大堂,新任的刑部尚书是个中年男子,面容粗扩,操着一口北方音调,努力回想,脑中始终没有关于此人的信息。 他上前恭敬施礼:“下官参见丞相大人,不知大人亲自前来,有失远迎,望大人莫要怪罪。” 进退有度,非等闲之辈。 苏漫整了整衣襟,正色道:“不必多礼,本相也只是过来看看,只是不知为何却不让见王爷,谋反之事还有很多事情尚未弄清楚,杨大人莫非不知其中轻重?” 杨延为难起来,故意在苏漫面前提道:“苏大人,非是下官不愿,而是皇上已经下旨,下官也是没有办法。” “啪”一拍桌子,苏漫倏的站起身来,冷声道:“少拿皇上来压本相,杨大人也不是第一日在官场上混了。” 杨延面色无惧,苏漫暗叹,果然是君漠然亲自挑选出来的人。 “苏大人恕罪,若苏大人当真非见王爷不可,可禀告皇上,待圣上同意,下官自然不会多加阻拦,否则这欺君之罪,下官着实担待不起。” “好一个担待不起。” 苏漫转身,冷声丢下一句话。 “本相这便去找皇上,杨大人好生将人看好了,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可别怪本相没有事先提醒。” 杨延打了个寒颤,望着那单薄的身影渐渐消失,才伸手抹了一把额前细汗,端王的事情他可也听说了大概,对这位丞相的手段是既畏又惧,同时又免得不佩服她的心机。 “来人,将端王锁到密室中去,加强防守。”吩咐下去他脑中又闪过那张五官精致的脸,摇了摇头。 真不明白,如此柔弱像女子的人竟能将皇上迷得神魂颠倒,朝中对于两人的传闻早不是什么新鲜事,可毕竟是男子,即便风华绝代又如何,始终不比温香软玉。 转身离去的苏漫自是不知背后之人的一番心思,既然见不得人不如将计就计,也好寻找机会下手。 博阳侯已经在怀疑自己跟皇帝串通一气,不管如何,承诺过的事情便不想食言,这么想着她转身回了府中,将自己关了起来。 丞相府的一举一动均逃不过帝王的眼线,这番心思自然也不例外,果然如她所料,两日后圣旨到了,让她亲自主审端王的案子,却不能到刑部大牢去看人,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查的了,君默然铁了心要他的命,以绝后患,怎么可能会容下半点他生存的机会,之所以让苏漫接手多半也是因为她在百姓心中的地位。 她看得通透却不代表会乖乖接受,下了朝后,破天荒的来到御书房找人,却看到李明德躬着身子朝自己走来。 “大人,皇上此刻在朝阳殿。” 一阵皱眉,苏漫正犹豫着要不要前去,李明德又在耳边道:“苏大人,皇上说若是大人来了便直接过去,无需通传。” 如此她是没有拒绝的余地了,不管答不答应,都必须走上一回,但她着实不喜欢出入他的寝殿,虽然对于那处比丞相府的房间还要熟悉。 “大人请。” 一路前去,竟在半路上碰到了荷妃,这个向来温婉的女子见到苏漫后也只是如同往常一般,眼神温柔而柔弱,似乎与世无争,但后宫的女子哪个不是七窍之心,虽然表面这般,又有谁知道真正的性子如何? 苏漫无意深交此人,施礼过后侧身而去,荷妃却开口将人叫住,她从身旁丫鬟手中接过汤盅,笑着对苏漫道:“苏大人,这是本宫为皇上炖的参烫,不知能否劳烦苏大人为本宫送去。” 苏漫诧异的看了一眼这个淡然的女人,谁不是赶着机会巴结皇上,哪里有像她这样将人往外推的。 “本宫突然有些身体不适,苏大人既然也是去见皇上,不如帮本宫这个忙如何?”见她的默然不动,荷妃只得解释道。 苏漫没有理由再推辞,只能应下。 然而推门进去让她意外的却是那人脸色苍白,冷峻的脸庞上透着虚弱,不过两日不见,怎的竟然会变成那日中毒之时的模样? “你打算在哪里站到什么时候?” 他淡淡瞥了愣在门外的苏漫,语气低沉,不时低声轻咳,若非亲眼所见,然苏漫此刻只怀疑他是否又在使什么苦肉计,好让自己像上回一样傻傻的在他眼皮底下演戏。 “微臣参见皇上。”诧异过后,她还是上前施礼。 君默然半躺在软榻上,朝她挥挥手:“过来坐,朕有话要问你。” 苏漫认真打量了他几眼,心下疑虑,不过两日的时间,这人莫非又生了什么大病,他的身体向来很好,即使是上次中了那种毒还能够若无其事,很难让他相信那虚弱的模样真真若有其事。 “皇上,臣路上碰见荷妃娘娘了,这是她让臣带来给皇上的。”将汤盅放在一旁,她朝君默然走了过去。 “哦?”他挑起眉来:“朕倒是奇怪,你何时如此好相处了,竟然跟朕的女人混到一处去。” 苏漫明知道他故意拿话噎自己,还是忍不住生气。 第73章 冤家路窄 “皇上多虑了,不过举手之劳,何况臣也不能跟病人计较,既是参汤,皇上还是莫要负了美人的一番心意。”咬着牙端到他面前。 君默然气定神闲,扫了苏漫一眼:“朕没力气。” “你……” “不如你喂我吧。” “臣惶恐。”她后退几步垂下头去。 “这里又没外人。” 典型的打一巴掌给一个甜枣尝尝,不日前还对她冷言冷语,如今又露出那无害的笑,情人间的温软细语,不知该感叹暴风雨的前夕还是刻意的恩宠施舍。 “阿漫,不必怀疑,朕是真的中毒了,只是前几日为了对付皇叔不得已将毒素压制而已。”伸手一扯,苏漫不防备之下趴倒在他胸前。 温软的唇落下,不让她有丝毫反抗的机会,只是这一次出乎意料,他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身体软软的倒了下去。 苏漫手一伸将人扶住,让他重新靠在软榻之上,额前细密汗珠不断,她绝美的脸上浮现几分担忧。 “来人,传太医。” 李明德慌张的的从门外进来,身后跟着那老太医,敢情他所中的毒已经十分严重,否则太医不可能会时刻守在寝殿外。 “老臣参见大人。” “快别多礼,先看看皇上如何了?” 苏漫将目光落在李明德身上,留下昏睡的皇帝跟太医。 李明德会意跟在苏漫身后,两人朝偏殿走去,门被合上,凌厉带着冰冷的视线让李明德感到有些压迫,即便是元老级的人物,可他到底明白苏漫在在君默然心底的位置。 “公公还不打算说实话么?”没有转弯,苏漫直接问。 他侍奉在皇帝这么多年,没有什么不知道的,照今日的情形看来,君默然或许并未料到自己会突然毒发。 “苏大人,奴才……奴才……”他犹豫着,那双精明的眼偷看着年轻丞相的脸色,让他失望的是从头到尾都不曾露出过半点痕迹。 “大人恕罪,皇上吩咐过奴才不能将此事泄露。” “公公尽管放心,我绝不为难你。”悠然转身,她从容的神色顷刻间变得清冷。 李明德心头一颤,跪在地上:“奴才该死。” “皇上的命究竟有多重要,公公心中有数,本相说过不为难你,绝不会让此事有第三个人知晓。” 她刻意加重了语气,面罩寒霜。 李明德哀叹一声,抬起头道:“回大人,皇上所中之毒太医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此前诊断的结果并非皇上有意欺骗,而是不知何故突然好了,可太医说或许是以毒攻毒产生了反映,但却不表示皇上无性命之忧,此慢性毒在体内一点一点沉积,一年之后人如枯槁,回天乏术。” “回天乏术?”苏漫低声喃喃,却没有再说什么。 “下毒之人可曾查到?” 李明德如实摇头:“回大人,并无。” “退下吧,皇上这里让本相看着便可。” 她留下话踏入内殿,太医已经诊治完,仍旧不是什么好的结果,此前还以为他突然的好转不过是为了不放心自己,没想到是确有其事,不知为何,听到这个消息心底竟然涌上复杂的情绪。 沉睡的俊颜褪去了凌厉和冰冷,多了几丝疲惫,苏漫走得近了,看着眉间那一抹淡淡的忧虑,伸出手去抚平了那道皱褶。 伸手摸到腰间,他还是没有什么反映,苏漫将手抽了出来,金黄色的令牌,有了它,在宫中行走自如,缓缓俯下身,她在那张俊脸之上印下一吻,手指还落唇上,有些冰凉的感觉。 “得罪了,答应了博阳侯的事情不能反悔。” 昏迷中君默然其实知道她对自己做的事情,只是没有办法睁开眼睛,当她的手触碰到他腰间的时候,明显呼吸都紧了几分,令牌被拿走了,他挣扎着,只是醒不过来,眼皮像是压了千斤巨石。 松开流连在他五官上的手指,苏漫站起身来,低头看了一眼手中象征着无上权力的令牌,一路直奔皇宫大门。 当务之急是要将人从刑部大牢弄出来,幸好君默然昏迷的消息被封锁,刑部尚书也不至于会怀疑手中令牌的出处。 她知道自己时间并不多,或许他醒来便会发现这一切,所以一路直奔刑部大牢,那狱卒一见是她又是一脸的为难。 “丞相大人,求您饶了小的吧。” 苏漫翻身下马,将令牌亮出,噗通几声狱卒们顿时跪了一地,高呼吾皇万岁。苏漫挑起眉来:“本相奉皇上的旨意,提审犯人,你们还不尽快将人带出来?” 星魂星月两人很快出现在身后,身上穿着大内侍卫的服侍,苏漫暗叹两人办事效率高,那衣服也不知从哪里弄来,轻易便将刑部的人糊弄了过去。 “苏大人,犯人被关在密室,大人可需要亲自前往?”其中一人开口征求苏漫的意见。 她正要开口,远处一抹淡蓝色越走越近,眉头一皱,苏漫看清楚了那人是刑部尚书,杨延。 这个时候来捣什么乱子。 咒骂了一句,她还是端着架子双手负在身后,等着他前来。 杨延恭敬跪下:“下官见过丞相大人。” “杨大人不必多礼。” “不知丞相大人前来所谓何事?”他看了一眼旁边不敢多言的狱卒,明知故问道。 苏漫淡笑一声,扬了扬手中令牌:“本相奉皇上旨意,将端王带走。” “这……”杨延虽然怀疑,可又不敢上前去阻止,但皇上明明吩咐过自己绝对不让任何人接近端王,况且还指明丞相大人若是来了要多加防备,如今为何突然传了圣旨? 当时只道圣意难测,却不知被人骗了去。 “杨大人莫非想要抗旨不成?” 杨延身躯一颤,拱手恭敬道:“下官不敢。” “既然如此,杨大人可还有什么疑虑?皇上还在等着本相回去复命,若是耽误了谁也担待不起。” “这……下官……这便为丞相大人开门。” 苏漫冷笑一声,这倒是只老狐狸,竟然将钥匙藏在自己身上,君默然也真是做足了功夫,生怕自己将人劫走,想到他醒来那暴戾的模样,感到颇为无力。 大牢内霉味已是十分熟悉,苏漫也不会像初次进来那般感到不适应,领着星魂跟星月,暗自将这里的地形记在心中。 苏漫刚走不久君默然便醒了过来,他揣着拳头,身上有些无力,咬牙道:“苏漫,你胆子当真不小。” 真当自己不敢杀她,所以才三番四次的激怒他,身上的令牌已经不在,他顿觉不妙,暴怒之下李明德跪在一旁,略显皱纹的脸上满是自责。 “李明德,马上传朕旨意,任何人不得踏入刑部大牢半步。”抚着发疼的额角,希望一切还来得及。 君默然换来贴身侍卫,流风跟流云领了命令之后迅速出发,若是圣旨赶不上,他也只有用这样的方法来阻止苏漫了,否则落个欺君之罪她倒是好跟满朝文武交代。 刑部大牢的密室一般都是用来关押重要犯人,四面墙壁上挂着各种刑具,上面还沾染着血肉干枯的痕迹,苏漫看得心惊,幸亏上次自己没有被关到这里来,否则不死也要去掉一层皮。 君瑞青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发丝凌乱,衣衫破裂,唇瓣虽然干裂,但也能看出并未受刑。 听到声响,他原本紧闭着的双眸倏然睁开,待看清来人,冷哼一声又将头垂了下去。 “丞相大人,你看……”杨延不知是否要给人松绑,请示她的意见,苏漫只是淡淡罢手:“你先下去,本相有事自会喊你。” 杨延犹豫片刻,躬身退了出去。 “哼,丞相大人屈尊降贵来到这里莫非就是为了看看今日本王是如何落魄?” 苏漫示意身后两人上前松绑,还不忘吩咐他们将穴道点住,否则以他的武功修为若大意逃了出去可不妙。 君瑞青更是鄙夷:“本王如今已经是阶下囚,没想到你还是这般小心翼翼。” “自然是,对别人尚可,而你是堂堂端王,我又怎么敢掉以轻心呢?”苏漫朝前走了几步,认真打量起四周放着的刑具。 “你想要做什么尽管动手吧,何必假惺惺在此浪费时间。”冷哼一声,他更是瞪着苏漫那张白皙的脸。 “王爷太看得起我了,莫非您认为我有那虐待人的倾向么?” “哈哈哈,本王只是觉得可笑,被那皇帝这般对待,你倒还是死心塌地的为他的江山效力,忠诚不改,甚至还能昧着良心跟本王说恨他的话,不知此时心里又作何感想呢?” 苏漫面色不变,并不因为他的话动怒。 “忠诚与否我不知,但王爷意图谋反却是证据确凿,如今沦为阶下囚倒是你一手造成,怨不得任何人,而我今日来的目的,不过为了一个承诺,王爷,你自己犯下的错,本就该自己承担。” 端王眯起眼睛:“你什么意思?” “王爷不必着急,一会儿便见分晓。” 头上一阵漆黑,星魂伸手从怀中掏出一个黑色布袋,拉开就朝他头上套去。 “你这个佞臣,究竟想要将本王如何?”君瑞青彻底动怒,堂堂的王爷,如今竟然要忍受这样的耻辱,即便是落到今日的地步仍旧心有不甘,当初若不是苏漫的话他也不会输,只恨当时没将人除掉,现今一切悔之晚矣。 “主子,他在闹腾。” 星月有些不满,毕竟一路上如此吵闹,听在耳里也十分不舒服,苏漫一咬牙,狠狠道:“给他点迷药。” 星月咧唇一笑:“是,属下遵命。” 星魂无奈朝她看了一眼,只怕早就想这样做了吧。 第74章 无意为难 “放肆,你们竟然敢这样对本王?”君瑞青勃然大怒,下一秒就被迷药熏得浑身绵软,任人宰割。 “尽快将人带走。” 这里并不宜久留,君默然也不知昏迷的时间会有多长,若是自己走后他找不到令牌必然动怒,宫中侍卫武功高强,星魂星月两人可抵挡不住。 杨延只能眼睁睁看着苏漫将人带走,她手中拿着的可是皇上的令牌,虽觉得其中有猫腻,可也不敢轻举妄动。 上了马车一路朝着事先约定好的地点奔去,端王因为被下了迷药的缘故此时尚未清醒,高大的身躯躺在马车内让本就不大的空间显得有些狭窄。 苏漫打算将人交到殷清手中便进宫请罪,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也不在乎被安的什么罪名,国舅未除,君默然即使勃然大怒也断然不会要了自己性命。 摇晃的车厢让她整个人被颠得七荤八素,马儿突然长啸一声,竟是生生被拦截了下来,差点没侧翻在地。 星魂星月两人拔剑相向,身上的侍卫服格外的惹人注目。 “主子,前方有人将马车拦下了。” 苏漫一惊,下意识的认为是君默然追了上来,轻轻伸手撩起车帘,却没想到竟然是冤家路窄。 “是你?”她眼眸射出寒光,毫不掩饰眼中杀意。 苏漫不曾想到那个雌雄莫辨威胁自己的男子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仍旧带着面纱,身形高挑,声音却透着意外的诡异,而面纱之下的那张脸,她无从辨别,但此人身上的气息陌生得很,即便远远望去仍旧能够让人望而生畏。 “丞相大人好记性,在下还以为你会将我忘记了。”似笑似讽,他一步一步朝前走来,红色的衣裳随风飞舞着,身上散发着若有似无的香气。 苏漫心头一凉,从一开始这人带给自己的感觉就是冰冷,甚至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惊恐,仿佛他是地狱的修罗,虽然他只不过轻轻的威胁了自己一下。 星魂星月两人蓄势待发,手中长剑已经出鞘。 他毫不畏惧的笑,直到长剑抵在颈脖上,苏漫看不见他的脸,只是眉眼似乎弯了起来,十分好看。 “公主,莫非你以为凭着你这两个手下能从我手中逃脱吗?” 苏漫承认她确实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此刻看来他身上散发出那慑人的气场,即便加上流风流云也未必能将人战胜。 星魂星月脸上的戒备很重,越发证实了苏漫的担心。 “你究竟想怎样?”她按下心底狂跳,镇静迎上那双深邃又明亮的眼,像是一个无底的深渊,看多一眼都会让人有着沉沦的冲动。 如此诡异的状况,苏漫心神一凛,猛然想起曾经无意间在书中看到过的摄魂之术,情况跟眼前极为相似,忽然像是想到什么,猛然朝星魂星月大喊:“不要看他的眼睛。” 她的话音才落,那人漆黑深邃的眼眸渐渐散发出紫色的幽光,像是汹涌的波涛在澎湃不绝,久久不散。见此,她已经十分确定方才他所使出是摄魂之术。 如若她轻敌,下场便是沦为他的傀儡,任人摆布。 “你究竟想怎样?”寒气逼人,她已然动怒。 神秘人低笑两声,似乎惊讶她竟然能将自己的看破。 “没想到摄魂之术对你竟然没用,公主殿下,我看你是安生日子过久了,以至于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 苏漫猛然想起被关在大牢中的前任刑部尚书。 “我已经按照你的话来做,只不过你手下办事不力,惹怒了陛下,疏于管教,这应该是你的问题吧。” “你说什么?”寒光一闪,几根银针叮叮叮的射入苏漫身后的马车上,她惊魂未定看着这一幕,若再偏上半分,那些银针穿透的就是她的脑袋。 星魂星月从未见过这样厉害的暗器,刹那感到无比巨大的压力。 “主人,属下来对付他,快走。” 星月挡在苏漫身前,举起手中长剑,似乎下定决心跟神秘人拼死一搏。 神秘人似乎觉得好笑,拍了几下手掌,清脆的掌声混合着他的笑声,嗓音也越渐低沉:“逃?天涯海角,你想到哪里去?” 阳光璀璨,照在他红色妖娆的锦衣之上,刺得眼睛都睁不开,连带他手中拿着的银针都散发着诡异的红色,像是刚从体内被抽出的一般。 “阁下今日前来究竟所谓何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将你的目的一并道来,否则拼个鱼死网破大家都没有好处。” 她只能拖延时间,希望殷清能发现不对及时赶来,但这人难缠得紧,不仅知道自己的身份,还公开在这里大叫,被人听了去她性命难保。 “不必想着拖延时间,我不吃你这套,公主殿下,后会有期。”眼前一花,那团红云远远地飘去,很快消失在刺目的阳光中。 直到长剑回鞘的声音想起,苏漫仍旧无法回过身来。 星魂星月两人不敢上前,方才听见那个消息太过于惊骇,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追随了那么多年的主人竟然是名满天下的前朝公主。 再看那张脸上的五官,果然绝色。 “哈哈哈,本王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知道这个天底下最大的秘密,本朝的丞相,竟然是女子,还是前朝的公主,若早知如此,本王绝不会放过你,苏漫,芸昭……” 马车内端王已经清醒过来,他身上的迷药本就下得不多,恐怕在他清醒的这段时间早将方才的对话听了去。 苏漫举步跨入车厢,一把扯下他头上罩着的黑巾,冷着脸道:“君瑞青,你若再多说一句,我不介意亲手送你上路。” 君瑞青的目光变得深远,上下打量着苏漫,笑得不怀好意:“素闻芸昭公主美貌倾城,没想到心狠手辣倒是更胜一筹,难怪那皇帝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没想到竟然是个女人,可本王还是佩服你,竟然能跟害你国破家亡的仇人之子同床共枕,为他卖命,公主殿下让本王好生佩服。” 眼睛一闭,他唇角挂着满足的笑,总算不枉此行,一直以为自己也有龙阳之好,却没想到对方是女子,光洁细腻的皮肤,柔软纤细的身形,他早该想到,遭该想到啊。 “君瑞青,我的话只说一遍。” 她最讨厌被人威胁,无论是谁,这笔账,来日她会一笔一笔的跟他们算,若不是看在殷清的面子上,她此刻会毫不犹豫手起刀落,哇一声将他解决。 “星魂星月,给我去找哑药,我要让他以后再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君瑞青脸色顿时生变,青白交加。 他咬牙道:“芸昭,你够狠。” “王爷既然如此看得起我,若不给你点见面礼难消心头之恨,当初你抓了我的弟弟,同样也是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威胁我,如今这算是报应,也只能怪你不肯乖乖闭嘴,触犯我的底线。” “你敢如此对待本王,你以为君默然会放过你?”他抬起头,凌乱的发丝掩饰不去与生俱来的贵气。 “你信不信就算今日我杀了你他也不会说什么。” “哈哈哈,能死在你手中也算无憾,总也好过落在那个侄子手里,本王当初小看了你,没想到竟然能瞒过这么多人,皇兄当真可笑,至死都被蒙在鼓里,还一手将你提拔上来,他当真是连自己的儿子都比不过。” 马车再次启动,车轮发出的声音回荡清晰,一番变故让苏漫心神难平,偏偏端王还不知死活跑来摸老虎须。 “看不透?那也只能怪你眼拙。”黑色布巾从新从头上罩下,君瑞青想要继续讽刺的话也被咽了下去。 “王爷,我本无意为难你,只怪你听了不该听的,知道不该知道的事,皇上都没有计较,你凭什么来威胁本相?” “苏漫……” 突然,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很慢很慢的打断了苏漫的话:“本王一直很欣赏你,当初威胁你也是迫不得已,不管你信不信都好,本王从未生出过害你的心,本王只恨自己竟然有那么一刻对你动了情,否则必定能狠下心去除掉你。” 苏漫淡淡一笑,本该为端王那恳求的语气而无措,然而在此之外,还有种更沉重的东西深深震动了她,让人迷惘而震惊,又不由自主的哀伤痛楚。 过于沉痛的东西,总是会逼得人逃开。 不管那人是否邪恶,是否有着不共戴天之仇,这便是爱,如此的教人无奈。 面对那万人之上的天子,天涯海角,她又能去向哪里? 这一刻,苏漫选择了沉默,或许该感谢他的手下留情,但他想要权利,就要狠得下心,没想到堂堂的端王竟然也会对她有着那么一丝无法割舍的感情。 他低笑了两声,环视四周,目光被黑巾罩住,什么也看不清,只有黑暗一片,可苏漫能看清的是他嘴角的笑容在不断加深。 “挡了你的好事,你不要怨我就好。” 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一句话,苏漫哑然。 望着他沉静的模样,什么也说不出来,最后还是伸手扯掉了他头上罩着的黑巾,这一刻,他的笑容竟是前所未有的平静,而里头有些东西有些东西磨哑了苏漫的嗓子。 “苏漫,动手吧,本王希望死在你的手中,你尽管放心,这个秘密我定会留到下地狱的那一刻,永远都不会让别人知道。” 他回过头,目光带着恳求看向苏漫,仿佛想要维持着微笑,可嘴唇却在颤抖。 第75章 毒药真相 苏漫全身在此刻硬得发僵,狠狠的讽刺他一番,这些话不是一向轻车熟路,随时都能脱口而出么?不是应该的么? 可她居然说不出口,居然会说不出口,对着这样一个人,在这种时候竟然还会感到茫然,莫须有的沉默。 如鲠在喉。 马车在加速,路上耽误了这么长时间,君默然恐怕已经追了上来,苏漫并不害怕,反而觉得松了一口气你。 “王爷,你当真心甘情愿死在我手中?”苏漫轻轻抬起眼,目不转睛盯着他看。 端王一笑,俊朗的眉目舒展开:“比起那侄儿,本王自然愿意死在你手中,至少还能落个痛快。” “王爷如此肯定,我未必会帮你。” “你会的。”似乎已经预见自己的未来,他闭上了眼睛,疲惫刹那间尽显,整个人无力的朝身后倒去。 只是猜测,却不想一语成谶。 殷清得到消息后等在原地,他本以为苏漫会为了自己而不顾当初承诺,毕竟那般刻骨的仇恨他怎么也无法忘却,若她不肯履行,他也唯有想另外的办法。 远远看见马车驶来,前头两人还穿着显眼的侍卫服,可明显是生疏的面孔。 “小侯爷,人已经带来了。” 星魂跳下马车,来到殷清面前。 星月伸手撩起帘子,苏漫扶着她利落的走了下来,只剩下端王还被绑着手脚躺在马车内。 “苏大人果然是守信之人。”他笑着上前,一袭白衣更显风流俊雅。 苏漫拱了拱手,淡淡道:“此事皇上已经知晓,小侯爷若是不想惹火烧身,就该明白怎样做才是。” 他不以为然,眼角的余光打量了马车里面的人一眼,道:“本侯这么多年都只为仇恨而活,你认为本侯会担心皇上?” 无力摇头,她心知没有立场再说什么。 “既然如此,我也无话可说,小侯爷想要如何打算,都与我无关。” “大人所言甚是。” 正要转身离去,流风已经一个璇身飞到苏漫身前,挡住了她离去的脚步,殷清脸色一边,同时认出那是君默然身边的侍卫,没想到竟然劳烦大内第一高手来收拾他的烂摊子。 星魂星月抽出长剑,迅速跟流风对持在一起,流云尚未出手,只是在旁边看着殷清,防止他将马车中的人带走,苏漫眼眸变得深邃,脑中回想起君瑞青面带微笑说的那番话。 她果然非善类,到了这种时候,谁挡在身前,她都能毫不犹豫挥剑相向,只为达到目的。 马车中有匕首,那是作为防身之用,今日却要变成杀人凶器,她咬着牙,退到马车中去,流云没有阻止,走之前皇上吩咐过,不管丞相大人要做什么,都不能阻止。 苏漫若是知晓君默然摸透她的性子,不知会不会气得跳起来。 君瑞青浑身动弹不得,只能睁着眼睛,伸长了耳朵听着外面动静,君默然的侍卫武功高强,看来他逃出了刑部大牢不到半日就会被送回去。 苏漫唇边挂着阴冷的笑,在马车的角落中找了那把锋利的匕首,熟练的将刀刃拔出,她放子在手心观看。 端王一愣,瞬间明白过来她的用意,冷冷一笑:“如墨是死在你手中吧。” 苏漫缓缓点头:“所以黄泉路上你并不会寂寞。” 从见过她嗜血的眼神,他兴奋得血液急速奔流:“苏漫,其实本王有些后悔认识了你这个女人,自从第一次与你交手之后,你的心在一点一点变冷,从前不管行事如何决绝,总不会断了别人最后的活路,如今赶尽杀绝,让人刮目相看。” “王爷说得对,人都是会变的,我也不例外。”她扬了扬手中锋锐的匕首,笑道:“王爷适才说过,希望死在我手中,那么我就来成全王爷。” 端王将头朝马车外探去,见着不远处的流云,一声轻笑自唇间溢出:“苏漫,若说你是七窍玲珑心,那人的心只怕有十窍都不止。” 该弱时弱,该强时强,早晚有一日,你这颗冷硬的心都会被征服。 “多谢王爷提醒,苏漫谨记在心。” 他眼睛闭上,毫不畏惧死亡的靠近,俊朗的眉目间一片清净,争权夺势,他活了三十多年,从未像此刻这般轻松,卸下了一切。 苏漫的动作有些迟疑,顺着他方才的视线看去,流云果然将马车内的一切尽收眼底,以他的武功看来,想要阻止自己不过是弹指间的功夫。 君默然,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既然你想要看好戏,我陪你演到底吧。 手起刀落,鲜血四溅,温热的液体落在她的脸上,身上,紫色的衣衫被染上点点斑驳,还带着他体内的温度。 手心被冷汗渗透,她张狂大笑,端王的眼中满是平静,没有任何的不甘,想来自己最后还是利用了他,其实他懂的,不是么? 那人对自己的用心,也一并除去了博阳侯。 “王爷,抱歉了。”伸手合上他的眼,用力一拔,埋没在他胸口的匕首已经被染红,鲜血不断流下,血腥的味道充斥着鼻尖,已经没有了恐惧和害怕,只有对前路的茫然。 又添上了一条命,这双手啊,本该养在深宫大院中抚琴的纤纤十指,如今沦为杀人的武器,芸昭啊芸昭,这便是你的一切么? 理顺他凌乱的长发,整理着他胸前衣襟,最后苏漫低叹一声:“非战之罪。” 被流风跟流云“请”到了皇宫中,圣颜大怒,她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上和手上还有着未干枯的血迹。 “说吧,让朕如何处置你?”君默然坐在龙椅上,双手撑在书案前,努力按捺住自己冲上前去将人掐死的冲动。 “但凭皇上处置。” “阿漫,你总让朕为难呢。” 苏漫看着他淡然的神色,浅笑:“是,臣罪该万死。” 好戏已经开场,他盛装登场,唱罢一场又一场,她置身其中,早分不清是梦是幻,回首,却甘为戏中人。 “偷了朕的令牌,杀了朕的皇叔,还妄图将人带走,阿漫,你就是如此回报朕对你的纵容?” “微臣不敢。” 见他这副神态,君默然一颗心脏登时如浸寒冰,头反倒不再疼了,只有无尽的寒意升了起来,突然只觉灰心丧气到了极点。 “朕倦得很,总有一日会护不住你。” 苏漫闻言抬头,两只眼睛直盯着他,眼圈一点点涨红。 “这一切,没有皇上你的允许,苏漫能顺理成章?” 他撑起头,苦笑:“是,都是朕的注意,可你到底太狠了,不该亲手杀了那些人。” 苏漫侧过脸,神色黯然至极。 他接着道:“你越发厉害了,心硬得很,到底磨练出来了,五年啊,你在我眼中五年都无一丝变化,如今不过短短的数月,这些朕都可以不计较,但你不该对朕下毒,阿漫,你,你……” 苏漫闻言大震,身子僵直在地,嘴巴张大,一双眼睛与他愣然相视,目光震惊无比,似乎对此言完全不懂。 “阿漫,你还想装吗?”他温柔的说着,语气却凌厉无比。 苏漫扬眸,顷刻间眼眶酸涩难耐。 见她不语,他以为苏漫默认,接着道:“我以为自己可以忍心,可是……并不是后悔,只是……到最后没想到你会亲自对朕下手……” 他双眼瞬间泛起冰冷,深邃的眼眸一望无底。 苏漫忍住叹息,摇头,“臣……没有。” 君默然沉默半晌,哑声道:“说实话吧,不要让朕逼你……” 苏漫紧握的双手倏然松开,沉下脸,“皇上忍不住要对我出手了么,所以才会将这样的罪名坐实,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没有便是没有,就算你再问一千遍也一样。” 他突然大笑,看着苏漫不断摇头。 “本想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可你似乎并不想要。”话音落下,他伸手朝衣袖中抹去。 “哐当”一声,一个精致的瓶子落在苏漫跟前,上面熟悉的花纹让她一颗心瞬间刺痛难当。 “阿漫可认得此物?”他咬牙冷笑。 苏漫心痛难当,只得跪在地上不语。 百口莫辩,她什么都说不得,毒——药——本就是一家,她全心要保护的人,最后用了这样致命的伤害来回报自己。 到底是为了什么? “阿漫没感到很熟悉吗?这可是你随身携带之物,朕的御膳中没有毒,茶水中也没有,可阿漫你浑身上下都是毒,你是料定朕离不开你么?”他笑着站起身来,苍白的脸上带着几分悲凉,不知是因为她的背叛还是别的什么。 来到苏漫跟前站定,修长冰凉的手指缓缓抚上她的唇,一遍一遍,最后压低了声音道:“你恨朕竟然恨到了这个地步,恨不得朕死?可我终究不忍心。” 苏漫一阵沉吟,始终没有开口。 他自顾自继续道:“你服下的药,会让毒素停留在唇上,一点一点的累积,只要谁吻了你的唇,必定会中毒,时日越长,中毒越深,最后……” “原来如此……” 冬日的来临让气温骤然下降,寒风刺骨,屋内燃着暖暖的火盘,她并不觉得寒冷,即便如此,那颗心再也恢复不到当初。 她被禁足了,没有旨意之前不得离开丞相府半步。 犯了这样的罪,仅仅是被禁足而已,她或许该感谢君默然对自己的仁慈。 倘若换了一人当皇帝,她早已经是尸骨无存。 苏祈宣啊苏祈宣,你可真是用心良苦,为了让他慢慢死去,竟然连唯一相依为命的姐姐也能丢弃,即使这样,还是无法埋怨你所做的一切,这就是她身为芸昭公主的无奈。 第76章 宰相女儿身 清冷的院落,先前所有的下人已经被换掉,在这里她甚至找不到一个能说话的人,星魂星月被流风带走了,不知君默然打算如何处置他们,他们是唯一忠心的部下,多年来对她惟命是从,可到了今日,自己竟然无力保住两人性命。 手中的书翻了无数次,夕阳升了又沉,转眼已经是三个日夜,君默然,你到底要如何惩罚我的背叛呢? 留着她的性命,让她看清楚自己所保护的是一群什么样的人,然后残忍的告诉自己,她做的一切又是多么可笑。 “阿漫……阿漫……” 沉睡中总有人在唤着自己的名字,她沉溺在梦境中,想要拨开层层云雾,却没办法看清楚那人是谁,那般深情的呼唤,扯痛了她心底最深处的角落。 “嘭。”一声并不温柔的响动,门被开启了,那个君王一言不发,面色平静的站在门外,寒风呼啸而进,她打着寒颤,凉意将屋内原本的温暖尽数驱散。 从软榻上站起,她放下手中半卷着的书本,笑道:“皇上大驾光临,不知所谓何事?” 毓秀的身子挺拔站在原地,听见苏漫的话抬起一只脚踏入屋内,顺手将门带上,直走到她面前,淡淡的龙涎香还是那么熟悉,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依旧让她想要逃离。 双肩被按住,他低下头来,却不再吻她。 “想通了么?” 将她关在这个地方,让她日日见不到任何人,让她知晓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错到何种地步。 苏漫抬手搭在他的手背上,水眸微漾,波光依旧摄人心弦。 “你还没赢。” 她微笑,与他坚定的对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想赢?除非江山换了主人。” 冰冷的话一字一句,他十指收紧,捏碎苏漫的手腕,卡擦一声,她面色苍白,冷汗渗了下来。 “阿漫,知道背叛朕的代价了吗?” 被摔落在地上,她疼得晕眩,一只手被废了。 “没想到还能劳烦皇上亲自出手,臣荣幸之极。”咬着牙,她用另一只未曾受伤的手撑着身体从地上站起。 “原来你还不曾学乖。”君默然毫不迟疑,单手疾风如电,瞬间卸了她另外一条胳膊。 “啊。”尖锐的声音破开嗓子,她眼中闪动着泪光,倔强始终没有让眼泪落下。 “不过两条胳膊而已……”冷冷一笑,她闭上眼去。 “今日只是给你的教训,只有朕不好么?你为何三番两次要与朕作对?”他能给她无上荣宠,她喜欢当大燕的丞相,他护着她,她想要当他后宫的女人,他也会毫不犹豫给她,而她偏偏想要自己的命,他的江山,他手中的权。 怔望着她苍白的脸,心口似被一把揪起。 “我不是你的禁脔,更不是你的玩物。”她转身只留下淡淡一句。 纤瘦的背影深深映入他脑中,冷哼一声,君默然拂袖离去。 忍着疼痛,夜幕降临的时候有太医过来,她自嘲一笑,果然是教训,让自己知道什么是痛。 “大人这手伤了筋骨,要好生养着。” “知道了,谢谢赵太医。”说起来她几乎每次受伤都是这老太医来诊治,久而久之他对于自己不时倒霉挂彩已经是见怪不怪。 两个手都被吊着无法动弹,可悲的是竟然连吃饭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到,君默然不知是否故意,没有让人贴身侍候她,苏漫忍着剧痛,好不容易解决掉一顿饭,洗澡又成了问题。 高高的浴桶,她哪里来的多余力气扶着进去? 摇摇头,最后她决定回床上躺着,反正不必去上朝,发霉了也不会有人管,也算是轻松逍遥几日,反正不管出了什么事情都有他担着。 这一躺终于出了问题,侍卫过来送饭到时候敲门不见她有动静,最后不得已推门进来,正好看见苏漫面色通红,整个人躺在床上,叫了几下都没有回应。 又是一翻挣扎,太医皇宫丞相府跑个不停,君默然下朝之后本想去看苏漫,接到侍卫的禀告顿时一颗心乱了分寸,匆忙换下朝服就往丞相府奔去。 推开紧闭的房门,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苏漫躺在床上,双颊通红,屋内燃着厚厚的暖炉,他扯下身上披风,走到床边。 沉默良久,垂首而立,转身过去朝窗外看去,还没见着头场雪,院子前几树红梅倒是早早打上了骨朵,点染着枯干冷硬的枝条,于一阵阵冰泉似的风里静静等待促放。 他怔望梅花,良久失神,那张脸一如往昔清雅端丽,只是双颊因为风寒的关系染上了红晕。 “咚咚咚。”并不大声的敲门引起了他的注意,见苏漫还在沉睡,他走过去将门拉开,流云神色有些焦急,上前道:“皇上,国舅爷今日进宫了。” 君默然冷冷一哼:“他倒是舍得回来了,偏生还不是时候。” “皇上可要即刻回宫?” 眼帘微扬,眉宇间凝着一抹沉思,“大局为重,自是要去的,马上让景王进宫。” “是,皇上,还有一事,国舅爷进宫直奔凤阳宫,属下等人本欲阻拦,太后却下了懿旨,属下……。“ “罢了,母后想要见他朕也拦不住,马上去办吧。” “属下领命。” 一阵冷风从微敞的窗棂中泄入,金猊狻口中吐出的青烟忽而飞散,瞬间渺然。 魏仲的目光定在地上一点,沉声道:“启禀太后,臣已经准备妥当,如今端王伏法,皇上必定对臣防范众多,是否要将计划延后?” 太后看了他一眼,声音从高处飘来,寒冷如二月冰泉,泛着丝丝凉气,其下暗流如涌,“大哥倒是害怕了么?他如今连哀家都不放在眼内,迟了只怕什么都没有你以为他还会给你这个机会?” 魏仲面色凝重,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太后,皇上城府极深,此前下毒的事情已经让他察觉,莫非您就不担心他等着我们自投罗网?” 太后低低一哼,嗔道:“这便是你的直言?谋划这么长时间,到底图个什么?” 魏仲俯身如弓,缄默不言。 太后黯然叹息,“哀家本以为你此去定能把一切都办得妥贴。怎地如今却如此束手束脚,什么都藏着掖着?” 一股寒意自膝下漫起,渐渐噬骨。 魏仲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低声道:“太后恕罪,此时实在不易轻举妄动。”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绛红烛泪暗自滴落,血泪斑斑。 良久,太后终于击碎这结了冰般的一刻。 她的声音并无怒意,却有着说不出的乏意与消沉,“原来你是怕哀家疑你。不过能有这种心思也好,哀家也明白,咱们魏家可不能在此了断了去,君家的江山,也有我们一半的功劳。” “太后所言极是。” 有宫娥为太后奉上茶水,袅袅热气中太后的眼神似也有些迷濛,面颊熏得微红,双唇却难掩黯淡之色。 魏仲唇齿翕动,略一犹豫,到底闭嘴不言。 太后抿一口茶汁,温言道:“你还想说什么?” 魏仲犹豫片刻,才道:“方才并未遭到皇上的人拦截,莫非今日宫中出现了什么变故?” 太后冷笑一声,道:“皇帝以为将哀家这个老婆子软禁在这里便是天衣无缝,端王的事情若非那丞相在背后捣鬼,最后或许也能为我们所用,只是皇上动手到底是快了。” 魏仲却不如此认为,掌权三年,他能够容忍端王到这个地步已经是极限了,相比之魏家也不例外,身为太后的姐姐被禁足起他已经有了这层担心,才会不顾一切揭竿而起。 “皇上驾到……” 伴随着尖锐的声音,一抹明黄色飘荡到眼前,这是君默然三个月来首次踏入凤阳宫的大殿。 “儿臣参见母后。” “皇上不必多礼。” 太后放下茶盏,慢慢笑了,“没想到皇上倒是有心了,这么长时间还能想起哀家这个老婆子。”她转动着皓腕上一串佛珠,微微叹气,“哀家近来倦得很,太医也瞧不出什么毛病来,兴许是累着了,你舅舅难得回来,哀家却是没能好好陪他说说话。皇帝还年轻,要不是他扶持着到底不放心。” 君默然皮笑肉不笑,端坐在太后身旁:“母后言重了,既然身体不适,不妨让太医过来瞧瞧。” 太后摇摇头,复又端起茶盏连啜数口后方沉吟道:“罢了,哀家老了,整天这么折腾下去也不是办法,还不如清清静静念佛。” “母后一心向善,佛祖定会保佑母后福寿绵延,长命百岁。” 太后玉指轻敲茶盏,迟疑道:“皇上倒是关心哀家,如此哀家也算死得瞑目。” 皇帝闻言淡笑不语,只是将视线投放在国舅爷魏仲身上,风尘仆仆,看来是一刻也无法等了呢。 见皇帝的视线不时落在自己身上,魏仲着实坐立难安。 “舅舅此行辛苦了,不知可有意外收获?” 宫娥奉上茶来,君默然笑着接过。 魏仲心惊,面上故作镇定:“回皇上,徒增一些见识罢,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皇帝点头,眉眼略弯,“舅舅这话说得有理,朕若不是肩负天下苍生的安危,也想要四处走走看看。” 太后眉头一皱,岔开话题:“时间也不早了,皇上可要在这里用膳?” 魏仲见状忙跪下行礼:“臣府中尚有事情处理,可否先行告退?” “嗯,哀家也累了,你退下吧。” 第77章 兄弟之间 君默然一抬手,目光闪动,仿佛在细细思忖度量,半晌才笑道:“也罢,本想留舅舅下来用膳,如今看来你一路披星戴月,马不停蹄的赶来,朕也该理解你的车马劳顿,改日再论吧。” 话题总算告一段落,君默然见目的已经达到,便欲开口言去,却见太后凤目一扫,悠悠的道:“这些日子有事让哀家担足了心,许是病根就这么落下的,皇上此后可要看好了身边的人,莫要再让他们折腾出什么乱子。” 这话却有些古怪, 君默然你扑捉到她眼底闪过的寒光,胸口没由得一紧,暗道母后有通天本事,即便被关在这里也能够知晓发生何事。 离开凤阳宫已是掌灯时分,千门灯火流泻如波,与苍旻群星交相映衬,却愈发透出夜的晦暗冷寂。 君默然心思沉重,脚下如拖了泥一般,慢腾腾的来到朝阳殿,却听到有人在背後叫他,回头却见君默希正含笑招手。 他敛起眉间的疲惫之色,惊奇道:“你怎会来这里?” 君默希苦笑:“皇兄,臣弟没事便不能来么?” 君默然罢手,冲他扬眉:“朕倒不是怀疑你,只是着实让人惊讶而已。” “身上的毒已经解了?”他状似无意的问,目光深邃如湖。 君默然点点头,表示默认。 “臣弟前来有一事想要问个明白,不知皇兄能够……” “不妨直说。”他垂了眼帘,拖着缓慢的步伐走出殿外,君默希不紧不慢跟在身后。 “关于丞相大人的身世。” 君默然顿时如遭雷击,沉默不语。 夜幕低垂,夜风透心的凉,吹过两人衣衫,面色沉静,眼底惊涛骇浪汹涌翻腾,最后君默然深深叹了口气,像是释然了一般扯出一抹无奈的笑,用极轻的声音问道:“什么时候知道的?” 前灯流泻下,他步履稍稍停顿,低头看了一眼脚下黑色锦靴的脚尖。 “臣弟只是怀疑而已。” 无论掩饰得再好,那样的倔强却非心甘情愿,可眼中某一时刻的挣扎又明显那般真实,不是爱上不能爱的,便是恨着无法恨的,纠结到极致的情感总是不经意泄露了自己的底细。 君默然看着他的脸,收敛起笑容:“阿漫是女子,你早就知道了吧?” 自从他要了苏漫后不久,先前一直黏着苏漫的君默希开始与她之间保持着距离,如今想来并非自己的警告,那若有似无的关怀,并非出于对好友的维护,而是一种更为深沉的感情。 君默希迟疑片刻,点点头。 “那时唯恐皇兄会迁怒于她,臣弟故而只有装作不知情,还望皇兄不要怪罪丞相。” 他不自觉轻哼了一声:“你到这个时候还为她求情,看来朕低估了你对她的好。” 略一紧张,他暗叫不妙,没想到自己无心的话竟引来他的猜测,罢了,依照皇兄的性格,越是隐瞒结果只会更坏。 “皇兄,臣弟无法对她不好。”那样柔弱又坚韧的女子,独自在朝堂中面对这一切,乘风破浪,面不改色,惩贪官,查污吏,一步一步登上万人之上的丞相,这些都足以让他敬仰甚至爱慕。 所以才会在知道她身份的那一刻除却震惊外还带着狂喜。 君默希看着面无表情的皇帝,继续道:“臣弟在刚刚知道此事时,曾跟她暗示过,只要她愿意离开,臣弟即便是牺牲了一切也会护她周全。” 听到这里君默然的脸色已经铁青,可没有打断他的话,只是继续静静的听着,眼神幽深。 “聪敏如她,不可能不知臣弟想要说的是什么,可她不愿,在被皇兄那样对待,满朝文武唾弃的情况都不愿离开,臣弟别无他法,之后更是发现了皇兄对她之间种种,唯有远远的看着。” 君默希笑了笑,又淡淡看了他一眼:“臣弟那时便想,或许她是有什么非要留下来的理由,直到皇叔造反的时候,她找来臣弟,可最后臣弟还是进宫了,否则皇兄你也不可能会出现。” 君默然平静了下来,仍旧没有打断他的话。 “其实臣弟那日派了侍卫暗中保护她,却在不经意间听到了那个秘密,臣弟很是震惊,若皇兄从一开始就知道,那么为何还要将她留到今日?”一个亡国公主,一跃成为本朝的丞相,此事若传了出去,有多少人能够接受苏漫这样突兀的身份,最后只怕不是凌迟便是斩立决。 君默然此时的唇边扬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没错,朕从开始就知道了,但朕不想她死,而且没人比她更适合当大燕的丞相了,至少目前是这样。”她的能力毋庸置疑,不过他的私心却更多,这话两人都心照不宣,那样明媚又聪慧的女子,确实很难不让人动心。 “皇兄难道不担心?”他上前一步,语气有些浮躁。 君默然有些诧异,温和沉稳的景王竟然也会生出如此不安的神情,转念一想,又有些生气,当下冷着脸道:“你是意思是朕没有这个能力让她活着?” “皇兄放着她在身边,莫非就从不担心?亡国之恨,皇兄确信她会罢休?” 君默然面无表情的转过脸来,肯定道:“当然不会。” “那皇兄为何还……” 他实在猜不透皇兄的用意,虽然舍不得将她杀了,可终究不适合留在身边,并且他也清楚苏漫很多时候都会代替批阅奏折,如此机密的国家大事,即便是兄弟之间,也应该避忌,何况她是…… “朕自有分寸。”这话在他自己听来都觉得没有底气。 从一开始的折磨到后来的百般维护,在怀疑她背叛的时候又毫不犹豫想要摧毁,始终抵不过心底最深处的眷恋,他要她成为他手中的利刃,良弓,待飞鸟尽…… “据臣弟所知,那刑部尚书是她一手提拔,为何臣弟远赴边关的时候却发生那样的事情?” 君默然没想到这么隐秘的事情他也知道,当下便问:“你如何晓得?” “皇兄不必多心,臣弟也不过偶然的机会从刑部得知,至于是何人所说,臣弟想,皇兄可否不问?” “也罢,既然你不想说,朕也不再追究,但此事决计不可再提。” “臣弟明白。” 他敛了神色,不着痕迹转移话题:“那端木离最近可有动静?” 君默希收回视线,极其认真道:“说来也奇怪“,臣弟最近派出去的探子都有去无回,料想跟那端木离脱不了关系。” “盈月有了孩子。”沉默了片刻,他忽然道。 君默希好一阵子才反应过来他的意思。 “皇兄真的打算?” 眼神幽深,他转过身来目光透过他肩头落在远处:“朕别无选择。” “皇兄莫非打算让丞相替你……”他不敢将接下来的话说出口,有些太过于残忍,毕竟是女子。 “默希认为不好么?本来朕还犹豫,可他竟然当着朕的面杀了背叛朕的暗卫,还有皇叔,你觉得她如今还是那个看见血就会浑身颤抖的人?” 好长一阵时间的沉默,空气中只有树叶被风刮过的沙沙声。 月色正好,两道身影被拉扯得很长。 “较之从前,朕其实更愿意看见她不曾改变的模样,但朕想,或许跟她失踪有关系。” “难道那端木离还不知晓?”还是说眼前自己的皇兄已经用了别的方法将事情瞒住。 月明星稀,他仰头望着茫茫苍穹,并不答话,只是很慢很慢的点头,盈月——不知温婉还是别有用心,对于后宫中的女人,他向来不会放太多的时间,若非此前的薛如玉是太后的人,为了稳住舅舅的势力,也决计不可能成为宠妃。 “可那毕竟是皇兄的孩子,皇兄当真要下狠手?”君默希有些震惊,君默然冷笑一声,他若知道自己曾经是如何亲手喂苏漫喝下那堕胎药,只怕会更加觉得他心狠手辣吧。 他笑颜深邃:“孩子?你觉得我们站在这样的位置?还能拥有寻常百姓的东西?”说完此话,他神情冷冷的,转身向前走去,步履阑珊。 君默希看了一眼,抬步跟上。 “皇兄既已经决定,臣弟也无话可说,只是那端木离动作虽不大,却也可能是故意分散我们的注意力,毕竟端王还是给我们来带了不少麻烦,还有舅舅的事情,母后虽然是女流之辈,但多年来把持朝政,父皇在位时已经招揽了不少势力,如今决心要对付我们,只怕不会那么轻易放手。” “朕担心的是舅舅消失的这段时日已经跟端木离取得盟约,如此一来我们的胜算就很小。” “可皇兄不是已经将那魏晟宣进宫来了么,为何还不动手?”他实在猜不透其中的用意。 君默然像是才想起这么一个人的存在,最近因为瑞王跟苏漫的事情焦头烂额,差点将那颗重要的棋子给忽略了。 不对? 难道舅舅进宫找母后便是为了此事?可自己去凤阳宫的时候两人却没有提及此事,思及此,他眉头深深皱起。 “舅舅今日进宫找了母后,不知是否因为此事。” 君默希果然面色惊恐,声音也不自觉的提高了。 “皇兄,臣弟担心他是向母后拿懿旨。” 君默然闻言双眼危险的眯了起来,寒光乍现。 见他沉默,仿佛也意识到了事情的眼中性,两人对望一眼,剑眉微蹙,君默然很快反映过来。 “李明德。” 听到他高声叫唤,忙从远处小跑过来,躬身道:“奴才在。” “传朕旨意,捉拿逃犯,进出城门全部要盘查。” “奴才遵旨。” 君默希看着灰茫茫的天色,在心底暗道,希望还来得及。 第78章 变脸比翻船还快 “臣弟去点兵,加强巡逻,这几日恐怕皇宫也不安全,还有……”他顿了顿,见君默然脸色没有什么变化,才继续道:“还有丞相府,希望皇兄加派多些侍卫在身边。” “朕知道了,你尽快去找秦尚。”御林军统领,在这种时候可不能再出任何差错。 “臣弟告退。”君默希闪身一个拱手,利落的转身离去,身影在明月下渐渐模糊。 苏漫自他走后又被灌了两次药,虽然睡得昏昏沉沉,最后还是被折腾得醒了过来,刚被卸了胳膊的精神欠佳,再来个强力的风寒,整个人只能睁眼躺在床上有气无力。 听着窗外夜风的声音,她眨巴了几下都无法闭上眼睛,最后干脆睁着眼默默看着黑漆漆的床顶。 君默然下午来的时候其实她还是察觉的,屋内除却药味之外还有着属于他身上那淡淡的龙涎香,只是当时有些迷糊,如今回想起来还觉得有些好笑,整日里纠缠不清,也不知最后谁会伤了谁。 只是这次也不能责怪他吧,毕竟身为一国之君,在得知了被自己下毒还能留着她的性命,只是有些人,恐怕真的回不到过去了,当时若他跟自己坦白,恐怕也舍不得拒绝。 由别人告诉自己又是另外一回事,欺骗与利用,曾是自己最讨厌的,如今被至亲用在自己身上,竟半点也恨不起来,甚至还要想方设法的为他找借口说服自己。 下半夜的天色越发清明,薄雾也没有半分,只是外面冷得让人发颤,门窗被关闭得严实,苏漫还是抵不过寒意让人搬来了火盘,最后将房中热了暖烘烘的才有了几丝睡意。 当她终于忍不住寻找周公时,门悄悄被开启了一道隙缝,一道黑影轻手轻脚摸索着走进来,黑暗中看不见他的脸,依稀能辨别那修长毓秀的身姿,轻盈的动作。 在床边停下,君默然伸出手撩起床幔,见苏漫睡得正沉,搓了搓冻僵的双手,悉悉索索的一阵声音,他很将身上衣衫脱下,最后只剩下单薄的里衣。 掀开被子拥着她熟睡的身体,怀中的温软让他满足的闭上了眼睛。 “阿漫,朕还是舍不得伤你的。”他闭着眼说了这么一句,疲累过度也抵不过睡意。 温热的胸膛让苏漫忍不住靠近,最后几乎是整个身体蜷缩在他怀中,耳边听见的那句话也只当是做梦。 醒来时他已经不在了,睁眼看着四周,空气中还能闻到淡淡的龙涎香,只是他当真来过?不禁让苏漫有些疑虑,低头见一旁枕头上明显凹痕,果真不是做梦。 这般却是为何? 无力再去想,也懒得想,动了动胳膊,已经恢复了很多,不得不说那老太医的医术很是了得,三番四次相救。 真不知若是那日脱离了皇宫,会不会落下一身的伤痛来。 只是还没等她完全恢复,朝中便发生了一件大事,尽管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被下禁足令的苏漫还是没能走出丞相府一步,至于这些消息的来源,还要多谢那条密道。 其实密道的出口直通城外,此为最长的一条,另外一条的出口在城中一处小院子里,居住的是一户普通商人,苏漫也是试探了好长时间才得知,最后干脆将那小院子买了下来,作为跟星魂星月的会面之地,否则君默然派来那些武功高强的侍卫的警惕性,早晚会发现他们二人。 从消息中得知,魏仲出宫后直接离开了城里,此前一切不过是障眼法,她以为多少魏晟会牵制他几分,却没想到最后他是丢下了儿子当人质,生死在他父亲眼底早不重要。 至于太后,即便君默然赢了也没法动他,天下容不下一个弑母的冷血帝王,所以她很明白自己的处境,等于是手中握着一张必胜的王牌。 翻开纸张,苏漫借着烛光仔细阅览,颈脖有些发酸,她仰起头看着窗外大亮的天色,她这是在操的哪门子心? 不过依照太后对自己的厌恶程度来看,他们掌权一日,便是她苏漫的死期,别说妄想施展计划,能否留下个全尸还是未知数。 只是苏漫怎么也没想到,魏晟对于他那个父亲所做毫不知情,当那魏仲被无情斩杀在大雁关外时,他正在万春楼拥着温香软玉寻欢作乐,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虽然被软禁在府中,但至少在这里还是自由,熄灭了书房的灯火之后,她坐在椅子上,微微仰着头,月光从窗子倾洒室内,履上了一层薄薄的银色。 舒展着眉头,她闭上双眼,疲累因为冰冷的关系并没有带来睡意,脑中反而越发清晰的闪过无数片段,属于自己的,别人的,那些真实的,虚幻的。 忽然一阵响动,门被人推开,她一个激灵从椅子上站起,这么晚了还有谁会到书房中来,而且外面都是侍卫,外人也不能如此轻易进入。 直到烛光亮起,她才看清了眼前那张冷峻的脸。 墨发长垂,两道好看的剑眉斜飞入鬓,五官雕刻般俊美,不是那君默然却又是谁。 换下那身龙袍,服帖的长袍更添几分俊逸优雅,昏黄的烛光打在他身上,多了几分柔和,少了几分凌厉,苏漫不自觉放下紧绷的情绪。 她来不及站直身体已经被他一个迅速的闪身动作压倒在了书案上,熟悉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居高临下的眼神带着压迫,十指被紧紧扣住,她反抗不得只能抬起漆黑莹亮的眼眸望着君默然。 意料中的不配合,他长叹,低下头,亲昵地蹭了蹭她的额头。 苏漫满腹的疑虑,对他突然的温柔有些不知所措,变脸比翻船还快,要跟上他的心思着实不容易。 “在想什么呢?”摩擦着她的光滑细腻的脸,眼中难得的温柔似要溢出水来,唇边的笑都炫目得像初生朝阳,潋滟不可方物。 她侧头不答,只轻轻摇头,趁他不防备的时候从他怀中溜了出去,见状,他挑眉轻笑,顺势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你就没有什么想要对朕说的?” 他的口气没有丝毫严肃,就像是悠闲的交谈,盯着她瞧了片刻,复又慵懒的闭上双眸假眯。 苏漫倒退几步站在一旁,烛光燃着那柔和的光芒照在她完美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低垂下来,像一把打开的扇子。 两人都没再开口,窄小的空间里,静得能闻到彼此的心跳声。 他唇角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慵懒的动了动腰身,张开那双深邃的眼眸就那么直直盯着苏漫看来,丝毫没有移开目光的打算。 苏漫被他看得浑身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再低头瞧着自己一身寻常的打扮,并无不妥。 “朕在想,苏爱卿是出落得越发好看了。” 听闻这个久违的称呼,苏漫有些恼怒,喊着“朕的爱卿”来羞辱她的事情可不在少数。 “皇上三更半夜私闯丞相府莫非就为了跟臣说这么一句话?”声音冷了下来,想了想,又上前将书案前的书抽掉。 谁知君默然的动作极快,那书本尚未到她手中,伸出的手掌已经被他握住四根手指,微微用力,她脚跟向前栽去,落入那具温热的胸膛。 小小的失神了一下,那张冷峻又完美的脸庞已经近在咫尺,她瞬间不适应的想躲开他。 君默然哪里肯给她这样的机会,手一按她的后颈,五官紧紧贴住他的脸,似乎知道她会反抗,另一只手干脆将整个人禁锢起来。 “看来你非要逼着朕。” 耳垂被用力一咬,她吃痛惊呼,脸上燃起了阵阵燥热,皮肤泛着可疑的红晕。 “还不安分?”他剑眉一挑,上身微侧,俯首就吻上了她。 “呼……”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待终于恢复了平静她忍不住又想,他先前的怒气可都是因为自己身上所带的毒,如今竟还敢肆无忌惮的亲吻自己,唯一的可能是毒已经被解,但她从未服过任何药物,想到这里也不免多了几分不解。 “呵呵。”君默然轻笑一声,伸手摸着她的唇瓣,似笑非笑道:“你这几日用的膳食里头,朕已经让人放了解药,如何,很失望么?” 瞬间她的身体一僵,抬头看他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仿佛刚才不过和自己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语气更像是情人之间亲密的耳语。 感觉到她身体的紧绷,君默然沉下心来,手指落到了她精致的下巴,用力一捏,她皱起眉来。 “疼吗?”他嗤笑一声,又自顾自的回答:“朕毒发的时候你可知道那有多疼?” 他每说一句,唇边的笑意便沉了一分。 苏漫回过神来,脸上血色尽失。 “朕本想让你也尝尝那些毒的。”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下来,冰凉的手指已经停在她纤细的颈脖上。 “可朕后来想,你这么怕痛,还是舍不得了呢。” “啊。”手指一用力,她下意识的惊叫出声,指甲陷入血肉的声音,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流了下来,她仰着头像只频死的天鹅,优美的脖子上染满了血红。 第79章 帝王心 没有抗拒,没有出声,她闭上眼感受着那种疼痛,心底不由得感叹,下手真是狠啊,再深两分她的血管必是要断了。 不知是不是心底笃定君默然绝不会伤她性命,丝毫没有惊恐的感觉,刻骨的疼痛反而带给她几分清醒,她怕他的温柔,却不畏惧他的残暴。 “为什么不求朕呢?”他已经松开了手,如墨的黑眸温柔似水。 苏漫坐在他腿上,进退不得,任由鲜血从脖子滑落,染得那玄色的衣衫上尽是斑驳。 “有用吗?”她终于吐出几个字,苍白的脸上笑靥如花。 这笑容看在他眼里十分刺目,还有那些鲜血也是,这个该死的女人,不过是点小小的惩罚,她依旧是那般不知死活,忍住想要掐死苏漫的动作,他掏出手帕包在她脖子上,直到那狰狞的伤口被掩饰过去。 指尖上满是鲜血,是属于苏漫的,他微微一笑,将手凑到她唇边,用极其柔和的嗓音诱惑道:“舔干净。” 苏漫知道由不得自己拒绝,血腥的味道迅速在口中融化开。这是属于自己的血,和其他人的血液,并没什么不同。 他抽回了手,压住苏漫脑袋,霸道的唇又重新落了下来。 苏漫抬起头来时,就见他眼中还映着一点烛光。颈上的伤口疼得厉害,她吸了吸气,额头抵住他下巴。 “明日去上朝。”莫名其妙他接着开口。 苏漫摸了摸脖子上的伤口,这个动作被他看在眼里,瞬间燃起了危险的光芒,得不到回应,他重新抬起苏漫的下巴,狠狠盯着她:“朕让你明日去上朝。” “遵旨。”她垂下头想要从君默然腿上滑落下来,双手突然被抓住按在身后,身子向后仰去,避开他温热的气息,这个极其艰难的动作做起来牵扯到伤口,刚刚止住的血又开始流了。 君默然见状提高了嗓门:“你就那么讨厌朕?” 苏漫被他一扯又重新落入温暖的怀抱,这次却没有被暴戾的对待,身体突然腾空而起,她惊愕中看见他抱着自己从椅子上站起,推开门大步走了出去,然后被重重丢在自己床上才幡然醒悟过来。 他熟练的找到了伤药所在的地方,不由分说扯开包扎在伤口上的手帕。 苏漫深怕他一个生气又在伤口上撒盐,往后缩了缩避开他的触碰,这个小小的举动果真激怒了那个冷漠的皇帝,只见他长臂一伸,狠狠将人拖了回来,动作粗鲁的按着她的肩膀就将瓶子里的药粉朝她伤口上倒。 “嘶……” 听到惊呼又放轻了动作,眉头一皱,他像是有些后悔,明明是她下毒害自己,为什么还要对她这么好呢? 突然俯下身来,他低着苏漫的鼻尖,用无比认真的语气问道:“那药究竟是不是你故意吃下去的?” “嘎?” “回答朕。” 才回神,原来他指的是中毒的事情,想到这里,她漆黑莹亮的淹没黯然下去,最后缓缓点头,丝毫不隐瞒。 “是。” “为什么?”他已经给过她机会了。 苏漫默然,神情淡了下来。 “朕死了你有什么好处?还是你以为你能取代朕,若是如此,你不妨告诉朕你想要这个江山,朕拱手相让,在你有能力坐稳的前提下。” “在你现在的本事,相信聪明的你不可能没有自知之明,而你父皇……”他故意笑着,停下话来。 “你父皇当初的无能,想要掩饰是那么可笑,苏祈宣,他不过是个孩子,这天下,能者居之,朕从不认为有人天生就该坐在这个位置上,即便是朕的孩子也不例外,若他不是一个合格的帝王,朕也照样不会将皇位传给他。” 他的话还是给苏漫带来了震撼,父皇在位时,天下百姓的怨声她不是没有听见,即便当时养在深宫不问世事,但这几年来不难从一些百姓的口中听到如今盛世的满足,虽偶有蛮夷捣乱,终究抵不过朝廷的抵抗。 但想到祈宣的坚持,自己对她的承诺,她的心毕竟还是狠的,否则怎么可能亲手杀人,那是她从未想过的事情,如今却真实的发生了。 烛光跳跃,时光流转,四目相对,两厢无言。 君默然以为她的沉默已经让天平开始倾斜,心稍稍平复怒气,下了床替她找来干净的布条将伤口包扎好,苏漫背过身去,扯了被子就往身上盖,也不理会他有没有离开。 君默然熄灭了烛火,掩盖了那一脸的疲惫,最后将房门轻轻合上。 流风和流云一见他走出院子,两人顿时提高了警惕,忙走上前来恭敬站在身后,步伐突然停顿,他仰头看着满天繁星,剑眉微蹙。 霞光漫上紫金殿的那一刻,苏漫在他的命令之下乖乖上朝了,禁足的事情朝中并没有多少人知晓,可如今消失了几日的苏大人脖子上突然多了纱布,众人很自然的以为是受伤的关系,因而也没太往心里去,更有相熟的大臣上来安慰几句。 苏漫一一应对,目光装作漫不经心的扫过殿上群臣,发现其中少了殷清的身影。 君默希站在不远处,视线正与她投过去的目光撞到一起,她淡淡的转移开,此时听得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远远看见君默然一身龙袍威严的走了过来。 金碧辉煌的殿堂上,他高高端坐在上方,俯视众生,苏漫这一刻觉得,这人身上的气势恍若天生就无法掩盖,而他还是皇子的时候能掩饰得那般好,只能说心机城府都非一般人可比。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谢万岁。” 声音刚平复,马上就有大臣跳出来说事,而让苏漫没想到的是,矛头竟然指向她。 “皇上,臣不日得到消息称,丞相大人身份可疑,更甚是前朝余孽,望皇上彻查。”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纷纷将目光投向苏漫。 君默然的脸上一阵铁青,显然这个变故让他所料不及。 苏漫从容的转过身去,望向那开口之人,是中书令刘溪,这人行事作风在朝中都算正派,颇具威信,为人耿直,断不会是因为故意针对而出言不逊,唯一的可能便是有人利用他将事情说出来,如此一来也能达到摧毁自己的目的。 苏漫正要回话,君默然先一步开口了。 “刘爱卿此言从何说起,若是信口开河或道听途说,听信了谗言诬陷丞相大人,你可想过后果?” 刘溪双手一拱,面色镇定,丝毫不畏惧龙威,用洪亮的声音底气十足道:“回皇上,臣所言并非信口开河,更没有听信谗言,都是臣调查的真相,并且经过再三求证,否则臣绝不会在此口出狂言,诬陷丞相大人。” 他话音才落,更多的大臣将目光落在苏漫身上,还不时小心观察着皇帝的脸色,苏漫跟皇帝的关系和眼下受宠的程度,众人心中都在暗自揣测他是会包庇丞相还是会大公无私。 “苏爱卿,不知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君默然面沉如水的看着苏漫。 “皇上明鉴,臣实在不知刘大人为何会如此说。” “刘爱卿,既然如此,你不妨将证据呈上来,朕也好定夺,毕竟此事事关重大,不可掉以轻心。” 君默希也看着那刘溪,疑虑顿生。 他将手中折好的信封小心翼翼的呈在面前,李明德下去将它递到君默然手中,只见天子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最后在众人一阵提心吊胆的揣测中,他大手一挥,高声道:“此事容后再议,至于刘爱卿信中所言真假,朕自会派人调查。” “皇上此举万万不可。”刘溪十分讨厌的上前。 “刘爱卿。”君默然语气森严,俨然盛怒。 “回皇上,刘大人也是一时情急,皇上切莫动怒,不如此事交由臣弟去彻查,定还大家一个公道。” 君默然缓和了下来,沉着嗓音道:“苏爱卿你可有异议?” 苏漫眼帘一垂,在百官的目光下从容道:“但凭皇上做主。”此时也由不得她说不了,只是不知道那中书令递上去的内容是什么,不过能惹怒圣颜,应该对她不是什么有利的东西。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皱眉,想起那一夜薛如玉发现自己是女子时的情形,虽然她在中途遭人暗杀,却不带表此事完全没被泄露出去,倘若被发现,当朝公开验身,最不利的还是她,在江山之间做抉择,相信那个帝王会毫不犹豫选择牺牲了自己。 刘溪面对这样的决策有些不满,百官之中恐怕还没人不知皇帝跟她之间的关系,摆明是想要偏袒,若是一般官员也就作罢,可偏生刘溪耿直的性子容不下沙子,拱手出列继续道。 “禀皇上,天子犯法当与庶民同罪,虽说此事还要彻查,但丞相大人身份毕竟还有太多可疑之处,臣已经打草惊蛇,唯恐大人会对皇上不利。” 墙倒众人推,许多官员此事竟然也站出来附和,苏漫看着这一幕,只是有些可惜自己的大意。 君默然无奈,将人关入天牢肯定不是个办法,唯有继续囚禁在丞相府,本还想趁着这个机会让她想办法替自己除掉盈月腹中的孩子,看来还是要亲自出马才行。 第80章 你的唯一 至于那封信上的来源,他自然会去查,刘溪他没那么好的本事,至于母后跟舅舅,若他们得到了这个把柄早就用来威胁自己了,铁定不会等到今日,那股神秘的力量,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是谁。 至于被那软禁的苏漫,此时心境并没有多大的起伏,只是皇帝的做法真心让自己不爽,明明是戴罪之身,还要费脑筋想着如何除掉国舅爷那个祸害。 君默希此前边关的事情平复下来,本以为能好好过段清净日子,可每当牵扯到苏漫,总能让人轻易失控,在没有请示皇帝的同时,他也来到了丞相府,不过自然不是从正门进入了。 只是让他没想到刚潜入花园便看见了这样一幅情形,君默然身形修长,站在亭子中,双手紧紧环着苏漫的腰,她双眼紧闭着,看样子也没有不情愿,清亮的眼眸闪过黯然的神色,他悄悄退了出来,翻身跃上墙头,翩然离去。 眼角的余光瞥见墙头的那抹白色身影,君默然唇角勾起一抹冷笑,又低下头去看怀中之人。 “皇上再不放手,想要抱到什么时候?”声音平淡,没有半点起伏。 “朕跟你说的提议考虑得如何了?” “容我考虑考虑。” 苏祈宣很长时间都没有再出现过,苏漫对于这个已经感到陌生的弟弟始终都存在着无法割舍的感情,君默然让她对付落霞山庄,根本不可能,借此机会来考验自己的忠心,当真可笑。 “别让朕等太久,朕没有多少的耐性。” 他松开双臂,指腹摩擦着苏漫的鼻尖。 亲昵的动作,轻柔的语气,总是带着不容拒绝的威严。 “皇上是一点也不担心那中书令?” 漫不经心的语气,其实她远没有自己想的那么乐观,所有的事情都超出了语气,君默然也说了信上内容,自己是女子的身份恐怕也隐瞒不了多少。 无论多么想要不怀疑那个人,她还是没能管住自己的心,同多年的依赖,少女的情怀,感激到爱慕,回忆像是浪潮汹涌而来,原以为那颗对他淡薄的心不会因此再泛起波澜,而今被困在其中,解脱不得其法。 “你放心,朕既然说过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你绝不会有危险,即便他们查出你的身份,朕也同样能让能毫发无伤。” 他漆黑的眼眸中亮晶晶的,散发着满满自信的光华。 心跳突然变得急促,他是无所不能的帝王,而她是如来佛祖五指山下的猴子,如何能翻出他的手掌心? “不信?”她又失神了,惩罚性的捏着她半边脸,俯身亲吻下去。 “信。” “只是不知皇上打算如何处置博阳侯。”殷清不过是为了报仇,抛开这些不说他不失为一个人才。 他沉了沉脸色:“你竟然关心他?” 这个人是越发霸道爱吃醋了,但心底莫名有些欣喜。 “皇上在吃醋?”她挑着眉,弯起的眼睛黑白分明,那本就精致的五官瞬间生动不少。 假装沉吟片刻,他浅笑,飞扬的两道剑眉舒展开,霎是好看。 “阿漫说是便是吧。” 倒没想到他还饶有兴趣的开玩笑,苏漫也不再打趣,正了正神色:“我是认真的,博阳侯想要私自处理端王也不过出于私人恩怨,皇上该不会如此小肚鸡肠,为了这些小事放弃一个人才吧?” “朕可像你说的那般不堪?”抓起苏漫的手放在胸前,一脸受伤的神色。 “你心里怎么想我不清楚,但博阳侯跟端王之间的过往,牵扯到上一代的事情太过复杂,如今随着端王一死,他也正好没有什么顾虑,如今是用人之际,他倒不失为一个人才。” “朕没想到他连这些都告诉你了,之所以不让他插手此事,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却没想到最后还是无法避免。” “你早知道?”诧异的抬起眼,她的鼻尖正好抵着他的下巴。 胡渣扎在脸上的皮肤有些刺痛,朝后仰着头,又被他用力一扯低头吻住,由缠绵到疯狂,舌尖不断在她口腔里转圈,掠夺着每一寸的甜美。 花园中并不隐蔽,巡逻的侍卫不难看见两人亲热的一幕,苏漫一般抗拒着推开身上之人,一边又情不自禁沉沦在他带给自己的激情中。 “嘭。”苏漫被扔在柔软的床上,潮红的脸上更显得醉眼迷离。 苏漫双手搂住他的颈脖,主动与他拥吻在一起,热烈的,漆黑的水眸也被染上一层薄雾。 她难得的举动让君默然十分高兴,霸道的舌头更是缠着她不放,直到她迷失在强硬的攻势里。 感觉并没有多大不适应,眼中只能看到他隐忍的模样,她别过头去,闭上眼睛咬着拳头,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床幔落下,遮掩了一室的春光。 缠绵已尽,君默然抱着她,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突然道:“朕让你恢复女子之身如何?” 裹在被子里的身体突然僵硬下来,抓着被角的手渐渐发白,她咬着唇,仍旧阻挡不了的颤抖。 察觉她的异样,君默然又将人抱紧了几分,一只手停留在她光洁的背上,抚摸着细腻的肌肤。 得不到回应,他又问道:“怎么,朕的提议不好?”说完又低头亲吻布满欢爱痕迹的肌肤。 苏漫被他双手禁锢在怀中,想要避开后背上传来的阵阵酥麻,不安扭动着脖子,挣扎间不小心触碰到下面,察觉欲望再次苏醒过来,她吓得立刻停止动作,乖乖呆在他怀中。 轻笑一声,君默然用力在她肩头咬了一口:“还是说你喜欢当男人?” 再怎么不想示弱,苏漫也不得不承认,此时的自己是完全被掌控在手中的,尽管结果不一定会如他所愿。 “皇上如此跟赐死我有什么分别?”语气冷淡了下来,仿佛跟方才销魂的声音判若两人。 肩头被重重扳过,逼得苏漫不得不转过身面对面贴着他。 “你就这么不信任我?”突变的语气让人无法适应,似乎只要才能证明他此刻的恼怒。 苏漫没有回话,他所做的一切都无半点让人信任的理由。 “苏漫,难道你想一辈子当丞相,一辈子活在黑暗中,永远见不得人吗?” 不想又能如何? 即便她有重见光明的那一日,也绝对不是现在。 “皇上认为大燕能容下一个女扮男装的丞相,不仅仅如此,还是前朝公主,一心想着要杀你的前朝余孽。” 她的声音很平静,语气却带着嘲讽。 君默然不以为然,只要他想要得到的,没有理由被抢走,她当然不可能是例外。 “阿漫尽管放心,除却朕,再没有任何人会知道此事。”轻柔的低喃,竟让她觉得从心底惧怕,贴着他的胸膛明明火热无比,但更像是抱着寒冰,怎么也无法驱逐从源源不断袭来的寒气。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她抬起头看入那双漆黑深沉的眼眸中,入目的是一片平静,抑或是深沉到无法探究。 抓住白色柔荑放到唇边,习惯性的扬起邪魅的笑:“很快你就会明白,到时候只要你乖乖的,懂么?” 额头逐渐渗出了冷汗,她慢慢撑起身子。 “放过我,不行吗?” 如此卑微的话唯有当初为了那个未出世的孩子才用这样的语气祈求过他,缓慢的动作,却又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 “阿漫,不要试图跟朕对抗,否则……” 他没有将话说完,只是谁都明白,否则绝对会有无数的冤魂为她陪葬,原以为已经脱离了,至少抓着让自己主宰的筹码,最终她究竟还是什么都没有剩下。 始终功亏一篑,阖上双眼,忍不住想大笑一场,原来人生竟如此荒谬可笑。 忽闻雪落之声,她能想象得到窗外白雪飘落在地上的那一刻,将一切美好的,肮脏的都掩盖在皑皑的白雪之中。 许久之后,皇帝的声音再度响起,有一点颤抖,有一点瑟缩。 “朕……会是你的唯一。” 他能许她无上荣宠,却要剥夺所有的自由与爱恋,任这世间如何繁华明亮,恰紫嫣红,你的眼中只能容下一人,从此海阔天高,独独为他绽放绝世光芒。 风过,床幔拂动,他清晰的心跳声声入耳。 苏漫闭着眼,突然听见他低沉的嗓音在耳边响起:“阿漫,下雪了。” 隔了很久,她才低低的应了一声。 “嗯。” “喜欢吗?” “喜欢。” 这样温柔的话音里,你究竟藏了多少锋锐的利刃。 “明年朕陪你到苍崎山上看雪,可好?” 又沉默了很久,她道:“好。” 望着那精致的五官,冷峻的脸上勾起一抹笑。 一个翻身,再次将苏漫压在身下。 事实证明,即便是软禁又如何,还有一样东西叫做面具,只要君王视为不见,谁又敢多半句妄言。 表面的风平浪静终于是过去了,举国上下人心惶惶,太后的凤阳宫自国舅爷离去的那日起,层层重兵把守,几乎飞不进去一只苍蝇,即便如此,还是不能够让君默然放下心来,想起那日一时大意竟让国家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他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御花园中白雪皑皑,覆盖了所有的景致,入目尽是茫茫的一片,李明德拿着伞站在不远处,他的肩头已经落满了白色的雪花。 “陛下,雪大了。” 他走上前去轻声提醒。 皇帝挺直的身影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停留在原地不曾移动分毫。 “陛下……”语重心长的叹息消失在大雪中。 第81章 给过机会 苏漫穿着太监的服饰,半个身子遮掩在回廊的柱子后面,双手很冷,眼中倒影出来茫茫的一片,唯有那一点明黄的色彩印在瞳孔深处。 李明德走到苏漫跟前,语气恭敬:“苏大人,这……?” 点了点头,她缓步踏出,在距离不到三步的时候停了下来。 “皇上既然承诺明年随臣去苍崎山上看雪,照此看来,只怕等不到明日便化作雪人,是打算食言而肥么?” 挺拔毓秀的身姿不减半分风华,他转身将披风系在苏漫身上,牵着她冰凉的手往回走去。 “摆驾御书房。” 李明德会意,忙在前方引路。 或许这样的情形很奇怪,皇帝的披风此时正披在一个清秀的小太监身上,两人亲密的手牵着手。 门被推开,脚步踏入的那一刻温暖扑面而来。 火盆烧得通红,将整个御书房的寒气都驱赶了出去。 君默然松开苏漫依旧冰凉的手,走到书案旁边将那日刘溪呈上的书信拿起来了。 “朕让你呆在宫中是为了安全着想,看了此信你便会明白,如今究竟有多少人想要你的命。” 苏漫上前接过,白纸上字迹苍劲,显然出自男子之手,颇有几分傲气,她见过那刘溪的折子,确信是出自他的笔迹无疑。 大体内容无非就是自己多年安插人进来所做的一些手脚,以及当年攻破皇城时的一些疑点,尽管证据并不十分充足,却也足够让那群老臣子就着苏漫不放了。 “皇上希望臣去解决此事?”敛眉一笑,她足够平静。 君默然正提起笔开始批阅奏折,闻言又顿住动作看向苏漫:“你还有另一个选择,那便是……” “不要。”苏漫冷着脸打断,因为她已经猜到那另外的一件事情是什么了。 “你知道朕想说什么?”他笑着低头,继续手中的动作。 “够了,会如你所愿。” 其实何必如此逼她,即便不用这样的方法她也不会让身份暴露。 “朕知道你的那两个暗卫很厉害,若还不够,流风跟流云都可随你调遣。” “皇上若无其他吩咐,臣能否先行退下。”她扯掉身上的披风,露出那套并不十分合适的太监服。 看见他的动作,君默然的眼中闪过不悦。 “这里是皇宫,你如今的身份还能去哪?” 伸手一摸,苏漫才轰然想起这张有些陌生的脸,是啊,丞相府中的那个如今才是正主,她只是一个小太监,乱走说不定下一刻就没了命。 不得已她只能乖乖呆在御书房中,只是似乎老天连这点小小的心愿都不肯满足,风雪交加的夜晚,她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个倒在自己面前的柔弱女子。 君默然让她帮着批阅奏折,苏漫也没有拒绝,毕竟这些事情都做习惯了,门外天色渐暗,她对于住在皇宫中已经没有多大的排斥,因为她明白反抗自会让他使出更可怕的手段。 只是一切都是故意设好的局,他又怎会轻易放过她。 两人的距离并不远,苏漫的那部分奏折都是三品以下的官员,至于重大事件还是由皇帝亲自审核,当她翻开其中一折时,手心下意识的颤抖。 因为从上面看到了无比熟悉的名字——落霞山庄。 那个美丽的地方,清净,优雅,上折子的人苏漫认识,胡恒礼,殿中省少监,应该算是正直的官员,而其中所披露的事实却让苏漫心寒,竟是朝中一些大臣跟江湖人士勾结之事。 无疑落霞山庄首当其冲,元瑾,祈宣,若君默然看到这个奏折,以他的手段,势必会对他们进行打击,甚至要了元瑾的性命,她又如何能眼睁睁袖手旁观? 抬眼悄悄打量着低头认真的动笔的男人,他眼神专注,似乎并没在意她此时的动作,心开始激烈的跳动,若他知晓了自己此刻所为,只怕会更加激烈的报复。 宽大的衣袖挡住了明黄的折子,她不着痕迹松了口气,将折子截下,剩下的过几日再想办法。 然而却不知这样一番小动作尽数落入那双深邃的眼眸中,冷峻的容颜上挂着淡淡嘲讽的笑。 “阿漫。”他故意开口,却眼皮也不抬一下。 苏漫下意识的绷紧了神经,手一抖差点将墨汁打翻。 “怎么了?”淡淡的挑眉,不露丝毫痕迹。 “朕渴了。” 苏漫松了口气,站起身去为他泡茶。 “你没有什么话想要对朕说么?” 一阵轻风扫过,珠帘簌簌颤动,他浅笑等着佳人一步一步走近,直到芳香扑面。 苏漫刚放下茶盏,突然被他握住手腕。 “阿漫当真无话可说?”轻柔的语气带着几分森然,吹拂在耳边。 她低了头,犹豫着如何岔开话题。 他又突然轻笑一声:“也罢,朕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话音落的刹那间,只觉寒意彻骨,他的眼睛已不如记忆中温柔,凝望她的目光却一如往昔,从前不懂,如今才体会到其中的冷漠,相处这段时间,君默然的脾性她可谓最清楚,而那句话的意思分明是…… 她说不出话来,只觉得五脏六腑纠都结成一团。 话锋一转,他仍然浅笑如初,缓缓道:“你从前骄狂得很,连旁人一句重话都受不得,也不知这性子是怎么变过来的。” “多得皇上,很多从前想不通的东西反倒有些了悟,这世上的事,是非黑白还真个说不清。” “这个朕明白。”他仍旧在笑:“可你惦记的却是别的事。” “皇上苦心,臣钦佩至极。” 明朝暗讽,他对此了然却不计较,起身去了长春宫。 苏漫如今扮作太监在宫中,也无法离开他身边半步,可一听到长春宫的名字,她心里还是感到一阵刺痛,又带着微微的窒息。 不懂这种诡异的感觉为何物,只得步履阑珊跟在身后,低垂着头,走在前头的身影一晃一晃,越靠近,那种疼痛便越清晰。 夜晚皇帝去宠妃的寝宫还能作甚? 无非是侍寝,只是苏漫万万想不到他竟然要自己随同,如果说这也算是惩罚手段中的一种,那他是否太自信了,他与那个女人滚床单关自己什么事,但为什么会有酸酸的感觉。 寒风刺骨,她觉得自己全身的骨头都冻得发僵。 好不容易踏入长春宫的大门,她看到了那个温婉柔弱的女子,而君默然脸上的温柔笑容,像是春日的朝阳,刹那穿透云雾,明媚而温暖。 原来他也会有这样温和的笑,看到这里,心底莫名的疼痛逐渐扩散,手心里满是汗水。 “皇上,你好久都没来看臣妾了。”盈月扶着肚子,笑着扑入他怀中。 苏漫不禁有些鄙夷那样的动作,不知是否后宫所有的女人都如此,分明肚子还未看得出来,偏生要装作已经七八个月的样子,以前父皇的那些女人也如此。 君默然像是很享受美人的投怀送抱,顺手将人按在怀中,唇角勾起却没有说半句甜言蜜语。 只是这样一幕足以让苏漫看得血液翻滚,努力克制着怒气,手上的颤抖瞒不过自己,恨?怒?这些情绪见鬼去吧,她转身想要悄悄离去,身后那管幽凉的声音却将她的步伐生生止住。 “小苏子,你要上哪儿去。” “小苏子?”苏漫差点没让自己的口水给呛死,李明德眼神怪异,干咳了两声装作无事,明眼人都看得出他在忍着笑意。 苏漫再不敢动,将头垂得更低。 盈月笑道:“哪里来的小太监,长得倒是清秀。” 作为皇帝的女人,养在深宫,即便知晓有苏漫这一号人物两人也是极少碰面的,加上此事她更刻意打扮过,脸上看不出太明显的轮廓,自然没能将人认出。 “在这里侍候着吧,不必出去了。”君默然并不给她开口的机会就下了命令。 苏漫僵在原地进退不得。 本以为真的要在这里看上一场活春宫,却没想到事情大大超出了预计。 “皇上累了么,不如臣妾侍候皇上歇息吧。”暗示的话,加上她柔媚的声音听着更让人心荡神怡,若非长得那般纤细柔弱,苏漫定以为是那种妖娆妩媚型的。 只见君默然低头一笑,长臂一伸将人抱起,大步朝着床榻走去。 盈月羞红了脸,苏漫心中像是被利刃刺到,痛得无法呼吸,抬起头的瞬间,正好对上盈月的动人水眸,再看那人的动作,莫非真的要自己看着他们在面前上演一场活春宫? 苏漫不禁想起来了方才御书房中他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朕已经给过你机会了。” 原来如此,她很想大笑,只是喉咙像卡了刺一样的难受,甚至不敢将目光向床榻。 “唔……皇上……” 盈月的娇吟声传来,苏漫像是被针扎到,瞬间清醒过来,眼泪也凝结成了冰,怎么也留不下来。 其实她该狠一些,再狠一些…… “李公公,我们……”苏漫动了动唇,想要寻找合适的借口离去。 李明德眼神平静的摇头。 有些绝望的垂下眼帘,这里的空气让人无法呼吸,苏漫本以为会发生的一幕在此时停止了下来。 盈月依偎在君默然怀中,等待着他的唇落下,最终却看到他唇边有些阴冷的笑,几乎以为是错觉,她眨了眨眼,他神色已经恢复如初,不留半点痕迹。 “皇上……”不满的拽着衣袖,赌气似的双手缠上君默然颈脖。 苏漫深呼吸几下,再睁眼,眸子水光潋滟,原本的痛楚消失殆尽,仿若眼前不过是两个陌生人,与她没有半点关系。 “爱妃怀了身孕,可要注意些了,不可像以往那般莽撞,若顺利生下来,可是朕的第一个儿子呢。” 第82章 软禁与面具 轻柔的话让盈月笑了出声,可一想到皇上因此不碰自己,不免又有些失落。 眼角的余光瞥见苏漫冷漠的脸,君默然又有些不悦,莫非自己的魅力当真这么差,以至于让她看着自己跟别的女人上床都不能激起半点情绪。 “臣妾谨记在心。” “娘娘,药已经煎好了。” 殿外传来一个尖锐的声音,苏漫转过头去,瞧见一个熟悉的身影躬身走来,手中端着一碗还散发着腾腾热气的药。 君默然露出一抹笑,用低沉的嗓音问道:“这是什么药?” 此时那太监已经将药碗端到盈月跟前,她顺手接过解释道:“这是太医为臣妾开的保胎药。” “原来如此。” 苏漫看着她将药碗递到唇边,突然之间整个身体都止不住的颤抖起来,那一幕她觉得恐惧,熟悉,只不过当初是君默然亲手端着堕胎药喂她喝下去。 那么现在。 将目光转到那张冷峻的脸上,她觉得心在一点一点的坠落,他唇边的笑容如此熟悉,似嘲非讽,冰冷无情。 而那个小太监,从他进门的时候便觉得很眼熟,待盈月张口喝药的时候,她终于想了起来,是元宝,那个她曾经在御书房见过一次的人,李明德亲手调教出来又怎么可能会在盈月的身边侍候,唯一的解释只能是君默然一手安排。 这个男人的心思从那时候起就已经算好今日要发生的事情,而他方才在御书房所言,已经给过自己机会,并非是要侮辱自己,而是要让自己清清楚楚的看着这一幕,究竟有多么残忍,可怕,只要他想要的,没有得不到。 全身的血液都在倒流,他那深邃的眼眸,含笑的唇角,冷峻的脸,此刻都化作地狱的修罗,带着寒凛而绝望的气息,扑面而来。 体会过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她甚至有那么一刻想要冲上前去,阻止盈月喝下那碗下了红花的药,可是当她看到君默然冰冷的眼神那时,四肢都失去了控制,仿佛不属于自己。 他定定看着苏漫的失神,望向盈月的动作脸上血色顿时,苍白如纸,唇瓣微动,他一字一句没有任何声音道:“这是惩罚。” 从这个角度看去,清楚的看见了一张一合的唇。 “这是惩罚。” 浑身的力气被抽干,她只剩下躯壳,眼睁睁的看着她喝完“保胎药”。然后浅笑嫣然,对着那个狠下毒手的男人投怀送抱,这一幕跟某些场景重叠起来,苏漫觉得眼前不过是一场重播的戏,她何曾不是如此,无数次渴求温暖,以及他带来的极致欢愉。 紧握的手垂了下来,她看着碗见底,然后重新交到太监手中,然后元宝颤抖的接过,而那个男人的脸上,除了变幻莫测的笑还是笑,找不到任何一点不舍或者不认。 如此他不说那个女人到死都不会知道孩子是他杀的吧,看到这里,不知是不是该庆幸他从一开始就选择残忍的说出真相,才不至于她在某日突然知晓后的绝望跟后悔呢? 本该有阻止的机会,她退却了,原来也不过自私之人,她自嘲一笑。 即便明知道那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致命的伤害,为了自己的利益,谁都能化作三尺寒冰,如此一想,一切了然。 她是前朝公主,而盈月是越国公主,在君默然的眼中或许他们都没有资格,那么薛如玉呢? 是否也是他一手策划? 尽管这里放着火盆,苏漫仍然觉得寒意不断渗入骨髓,夹着血液,奔流不息,她摇摇欲坠,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支持自己不倒下去,或者,不呼喊出来。 余光觑到年轻帝王的容色,依旧这般沉静冷峻。 是的,这个人一直如此冷血,记得与他相见的一瞬,她动了恻隐之心,那时他提醒自己的那一句不要后悔,如今历历在目,景致依旧,物是人非。 “皇上今夜可要留下歇息?”药效尚未发作,盈月柔美的脸上还挂着满足的笑,望向帝王的眼中满腔爱慕,掩饰不去的痴恋。 苏漫隐约明白过来,端木离唯一的棋子怕是爱上这个男人了,那雕刻般俊美的五官,挺拔毓秀的身姿,运筹帷幄的智谋,凌云天下的气势,这样的一个男人,要爱上他并不困难。 脚步在后退,不,她不能容许自己陷入这样的困境中,某一日,盈月的今日便成为自己未来的写照,拳头捏得骨节发白,紧紧咬着牙,让自己的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朕还有许多的事情要处理,今夜回朝阳殿。”依旧轻柔的话,实则已经渗了剧毒。 盈月有些失望伏在他胸前,又道:“皇上日理万机,如今又是多事之秋,臣妾无用,不能为皇上分忧。” 好一个痴情女子。 “爱妃好好保护肚子里的皇儿便是为朕分忧了。” 你侬我侬,情深意重,若非知晓真相,苏漫当真会认为眼前这两人是恩爱的夫妻,冷眼旁观,不知此时自己扮演的又是怎样的角色。 “皇上留下来陪臣妾好么?就一次?”盈月小心翼翼的乞求,真假难辨。 苏漫却看到那个男人的笑,他说:“盈月,你越距了。” 笑容凝固在脸上,她的眼中闪过错愕,不可置信,还有深深的绝望。 修长的指尖拂过她的发,他补充道:“好好休息,朕会再来看你。” “臣妾恭送皇上。”盈月下拜,紧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苏漫转身的那一刻,朱唇轻启,却终于淡淡一声叹息,原来到底不是个完全愚昧的女子。 门外寒风呼啸,大雪纷飞,君默然站在门外并未马上离去,而是转身盯着苏漫看来。 “朕以为你会阻止的。” 寒风冰雪中,这番话却仿佛将她推入火海与冰川的罅隙间,手掌在袖中暗攥如拳,尽力保持着镇定自若。 “若阻止,皇上可会应允。” 他想也不想,声音坚定无比。 “不会。” “既如此,皇上又何必存心看我出丑?” “朕以为你会不忍心。” 苏漫忽然冷笑一声,目光透过雪色冰凌,道:“抱歉,让陛下失望了。” 君前失仪,他不予理会,声音仿佛愉悦得很,“罢了,恕你无罪。朕只是有些意外罢了,只是人都说丞相大人心肠好,如今看来,传言皆不可信也……”就此不再言语,停下脚步转头向她看来,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垂眸一笑,微雨中愈发映衬得唇色清浅,眉似远峰,目光低回仿如珠光流泻。 苏漫望着他决绝而去的背影,只觉得头嗡嗡疼得厉害,竟忘记了跟上去。直到他整个人都隐没在转角中,这才切切打个激灵,今日如此,都是他亲手所逼。 提气追赶上去,才迈出两步,殿内传出了瓷器碎裂的声音。 苏漫的脚步被生生定住,视线一瞬也无法离开那扇紧闭的殿门。 接着是女子的尖叫,然后是丫鬟的慌乱,她立于风雪中,看着殿门被开启,丫鬟满面忧色跑出来,慌乱中摔倒在地,又马上爬起。 痛苦的哀嚎不断传出,隐约伴着哭声,她忍住冲动像是木头人一般。 “来人,快传御医,传御医。” 断断续续的声音,是属于那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子。 盈月满面痛苦之色,双手紧紧护住腹部,神情扭曲。 孩子,她的孩子,深宫险恶已经这般小心翼翼,还是避不开么?她不甘心,好不容易能怀上子嗣,绝不容许有半点闪失,想起方才君默然温柔的表情,内心就更加坚定留住孩子。 只是等不到御医的出现她便感觉到体内有东西流淌出来,整个人痛苦得蜷缩在床上,一股一股的热流不断涌出。 罗裙被染红了,床单也渗了血,牙齿将唇瓣咬得破皮。 “啊。” 空旷的殿中,回荡着痛苦的压抑之声。 丫鬟急忙去找御医,只是为时已晚。 盈月昏了过去。 苏漫不敢进屋看一眼,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个地方了,腿冷得失去了知觉,身上也不知是冷的还是别的原因,衣衫被融化的雪湿透也没有发现。 艰难步出长春宫的大门,早有人等候在一侧,手中拿着一件厚厚的狐裘还有一把纸伞。 “皇上让奴才在此恭候大人。” 他竟然知道自己的身份,看来是君默然的心腹。 “元宝,月妃此刻情况危急,还不去通报皇上么?” 他对苏漫笑了笑,随手打开纸伞撑在上方。 “皇上吩咐的事情我们做奴才的怎敢抗命,雪大天寒,大人还是随奴才去回朝阳殿吧。” “皇上在何处?” 元宝又扯了个恭维的笑脸:“大人,皇上在御书房,已经吩咐过奴才将大人带到朝阳殿,好生照顾。” “呵呵,好生照顾?”又是变着手法让自己屈服而已。 “大人,恕奴才说句不当说的,大人如此与皇上置气,实乃非明智之举,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大人心里怎么想的不重要,惹怒了皇上遭罪的还是自己。” 一把火顿时猎猎的烧上头来,苏漫死死咬着牙关,拂袖离去。 元宝追上前去,用雨伞遮挡住大片飘落下来的雪花。 御书房: 君默然停下动作,抬起头看着静静跳跃的烛光,突然说了一句:“时间差不多了吧。” 李明德看了一眼沙漏,应道:“回皇上,是的。” 隔了许久,那管低沉的嗓音再次响起:“明日让月妃到冷宫去。” “奴才遵旨。” 殿外传来匆忙的脚步声,丫鬟的哭喊响起。 第83章 你是否爱上了那个皇帝 “皇上,奴婢求您去看看娘娘。” “皇上……” “娘娘的胎儿……” 声音渐渐远了,是被李明德遣人拖走的。 年轻帝王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是握着笔的手有些颤抖,闭上眼,苏漫跪在地上求饶的那一幕清晰浮现在眼前,若当时留下那个孩子,如今也该出世了。 “皇上,已经子时了。”李明德小声提醒。 “人带回去了?” “是。” “朕今夜去荷妃那里。” “奴才这便去准备。” 身上湿透的衣衫换了下来,她蜷缩在软榻上,等待着那扇门的开启,只是一直到东方泛起鱼肚白,都不曾看见他的出现,直到后来元宝告诉她皇上昨夜去了荷妃娘娘那里,才恍然清醒过来。 归根究底,站在那个位置上看来,盈月的确不适合了留下孩子,只是没想到自己亲眼看着这一幕,不管如何,曾经的痛再次重演,怎么都让她觉得伤口被撕裂。 忽然想起多年前潜入父皇的后宫所看见的那一幕,当时父皇的妃子也同样满身鲜血的倒在地上,旁边站着老公公,那妃子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双手还紧紧放在肚子上。 她将小小的身体藏在柱子后面,听见那老公公说:“离妃娘娘,要怪便怪你没有这个福气。” 那女子满脸的不可置信,口中一直叫着皇上。 她还记得那老公公是父皇身边侍候的人。 当然,年纪尚小,自然不明白发生何事,只当那离妃是生病了。 如今想起恍若隔世,这便是身为皇帝枕边人的悲哀。 天明的时候君默然直接去上朝,苏漫的自由并没有受到限制,只是在宫中她也去不得任何地方。 “大人。” 一个陌生的声音打断了殿内平静。 苏漫望向来人,像是宫里的太监,只是眼神之间并没有那种气息,反而多了几份肃杀之气。 “大人不必惊讶,属下只是奉命行事。” “奉谁的命?” 咯噔一下,疑虑悄然闪过心底。 在皇宫中知晓自己身份又不属于是君默然的人她根本猜不到究竟谁有那个本事。 “大人尽管放心,属下已经安排好一切,皇上不会发现的。” “你是谁的人?”苏漫可不认为眼下自己离开了这里小命还会安然无恙,她慢慢后退几步,试图要引来外面把守的侍卫。 那太监像是看穿她的想法,笑道:“大人不必费心了,没有人能够抵御这种无色无味的软骨散,内力越高中毒越深。” 像是一脚踩空掉下无底深渊,强自镇定,抬眸认真看着那太监,平凡的五官,并不十分出色,眼里狠辣的杀气却不容忽视。 “你想杀我?” “大人言重了,属下不敢。” 得到这句话,苏漫悬着的心终于落地,至少知道对方想要并非自己性命,那么也就有可能是别人想从她身上得到其他利益。 “大人还是随属下走一趟吧。” 苏漫稳住心神,眼角的余光瞥见外面倒地的侍卫,额头顿时一阵发麻,对方有备而来,也罢,去看看他口中所谓的主人是何方神圣也好。 “大人请。”他做出一甩手的动做。 低头看着自己易容过度的模样,只怕遇见熟人也是认不出来的。 十分不情愿的踏出大门,雪已经停了下来,只是天空依旧灰茫茫一大片,寒风刮得脸生疼。 沿途风景越发熟悉,甚至是抗拒,因为这条路是通往凤阳宫的,苏漫可没忘记那个女人曾经给自己的教训。 银针扎入骨头的刺痛如此想起脸都发白,也不知当时自己是哪里来的毅力咬牙挺过去。 两人身上都穿着太监服饰,路上根本没有引来任何人的注意,苏漫走在前头,即便如此她也不敢妄动,身后之人步伐轻盈,手脚利落,绝对是个高手,只是被这样一个高手跟在身后也非好事。 快到凤阳宫门口的时候,苏漫终于忍不住转过身问道:“你家主人究竟是谁,带我来这里作甚?” 太后被软禁的事情只有少数的人知道,凤阳宫也一早被重兵把守,他能来去自若,说明了什么? 心底的疑虑越来越浓,看着那扇大门距离自己越近,苏漫下意识的想要抗拒,她知道只要一踏入那扇大门就能够知道真相,揭开谜底。 但心底的那个声音让她选择逃避,也许有些事情并不知道更好,否则只会让自己更加失望。 “大人,请进吧。” 门缓缓开启,并未给她更多迟疑的机会,两旁侍卫一动不动,对苏漫的行为视而不见,以君默然的手段,他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眼前一切或许只是假象,仅此而已,她自我安慰道。 深吸一口气,挺直背脊走了进去,入目的一切让她脸色煞白,原本仅存的一点庆幸顿时烟消云散。 空旷的大殿中只有苏祈宣一人身影,白衣胜雪,纤尘不染,已经褪去了少年的稚气,眉宇间凌厉逼人。 他朝苏漫走近,摸了摸她的脸,声音清朗动人。 “姐姐,你来了。” 那寻常的话像是再简单不过的问候。 让苏漫几乎以为两人又回到了以前在丞相府中的日子。 “小宣,怎么是你?”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不留痕迹。 “姐姐很惊讶么?”他的唇扬起,白衣微动。 “小宣,你怎知我在宫中?” 苏祈宣冷笑:“姐姐莫不是忘了,我们在一起长大已经快二十年了,那个人,像,像极了,若不是我亲自去看过的话,定以为姐姐此刻还在丞相府中呢。” 心中一凛,只觉空气中有些什么无形无质的东西迫面而来,一时手心竟有涔涔冷汗不断溢出。 “你竟然一直在派人监视我?”再怎么不愿面对的真相赤裸裸的呈现在眼前还是让人不敢相信。 苏祈宣转过身端起了茶,放到唇边轻抿,语气平静,道:“姐姐,小宣不过担心姐姐而已,如今你为了那狗皇帝卖命,不惜让天下人唾骂,小宣怎能让姐姐陷入危险而置之不理呢?” “苏祈宣,你真当姐姐是傻子吗?”苏漫声音冷了下来,满目的苍凉之色。 她呵护了二十多年的亲人,捧在手心里疼爱的弟弟,到底是从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的。 苏祈宣沉默不动,长身而立,分明见杀气纵横涤天荡地之间。 “姐姐,小宣不过是报仇而已,姐姐最近所做之事甚是出格,我不得不提醒姐姐,国仇家恨,若这些你都能忘记,不顾一切留在那人身边,那么我们苏家,绝容不下这般忘恩无义之人。” 他话音坚定,丝毫不容许质疑。 苏漫僵直的身体微微动容。 “苏祈宣,可知道你究竟在说些什么?果然是变了啊。” “莫非姐姐以为小宣还是那个傻子吗?” 有些悲凉的看着身前的男子,苏漫缓缓转过身去。 “宁愿一切都停留在从前。”她声音很小,几乎让他听不到。 “你今日在宫中所为,当真以为君默然一无所知?落霞山庄的事情已经揭发到朝廷,我知道你自诩聪明过人,武功高强,可任性的做法只会了连累了元瑾,连累了整个落霞山庄。”苏漫一怒之下将手中藏着的折子狠狠朝苏祈宣脸上扔去。 他手一扬,稳稳接住。 看完之后却是冷冷一笑,饱含讽刺:“不知是不是该多谢姐姐将此事压了下来呢?姐姐不愿意暴露落霞山庄是为了不接受元瑾哥哥的帮助?姐姐不想连累他?” “姐姐待他还真是情深意重,躺在别的男人怀中还能想到替旧情人打算。” “啪。” 清脆的巴掌印上苏祈宣的脸。 他摸摸被打疼的脸,冷笑道:“姐姐的眼睛还真是瞎了。” “苏祈宣你究竟想做什么?” “姐姐总会明白的,只是希望不要太晚。”否则我再也回不去。 “你这话什么意思?” 苏漫脸色煞白,迟疑的盯着他的脸。 苏祈宣已经恢复了先前的冷静,转过身背对着苏漫。 “姐姐不要怪我,你是否爱上了那个皇帝?” 心中一跳,骤然没了声息,而身子如同木雕泥塑了一般,竟是丝毫动弹不得,唇张了又合,嗓子嘶哑一般,吐不出半个字。 她知道只要否认,便不会看到失望的眼神,可她仿佛失去了控制,最终沉默代替一切。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苏祈宣淡淡重复了两遍,手中的杯子碎裂成无数片,鲜红的血液顺着指缝不断溢出。 “你放心,只要是你想要的,姐姐会不惜一切代价夺回来。” 苏祈宣绽放开微笑:“姐姐会吗?” 对那个男人痛下杀手。 “你给我准备的药是要试探我的吧。”这瞬间有些东西骤然明了。 他盯着苏漫看了半晌,突然笑了。 “我还以为姐姐会一早发现,没想到。”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现在还不是时候。” “没错,所以我现在不会杀他,那魏仲野心倒是不小,若我在暗中相助,再加上那支神秘的军队,姐姐认为国舅爷胜算有几分呢?” 苏漫一阵颤抖,唇色苍白如纸。 “苏祈宣,你疯了吗?”那将是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枯骨堆砌,毁了天下苍生。 从前姐姐不曾连名带姓呼叫她的名字,没想到意外的听到竟然是为了别人。 第84章 岁月催人老 “姐姐以前总用那种怜悯的眼神看我,莫非不希望看到如今健全的模样么?这些本该都是属于我的啊,若不是大燕的这些的恶人,你又何须女扮男装,隐姓埋名?” “祈宣,我说过会帮助你夺回一切,但绝不是用这种方法。” 苏祈宣缓缓摇头,盯着窗外又开始落下的雪花。 “姐姐的心总是太软,若是他不逼你,那两人你怎会亲自下手?” 那种凉意无法用语言来形容,究竟还有什么是他所不知道的,置身之地明明是太后的凤阳宫,为何看不到半个人影,她在宫中甚至宫外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掌控之中,突然觉得那个一直受自己保护的孩子变得十分可怕。 “祈宣,姐姐从未求过你什么,唯独这一次,不要让天下苍生为了我们的仇恨血流成河,这样深的罪孽,我们苏家承受不起。” 会心一笑,苏祈宣并未因她的话而动容,天家,帝王,本就该如此。 “姐姐如今竟然会说出这些话,真是让小宣惊讶,但是。”他顿住,看着指缝间还在流淌的鲜血,继续用极低的声音道:“罪孽么,姐姐看看我这双手,已经不知道染上了多少鲜血,姐姐以为我还是当初的我?” 苏漫虽不知道落霞山庄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元瑾似乎也变了,变得疏远,不再用那种爱不得的目光纠缠在自己身上,而祈宣更是如同完全换了一个人,但是元瑾将他当做弟弟,又怎么可能受苦呢? “你不能这样。”温热的液体顺着眼角滑落,已经多久不曾流过眼泪了,她已经不记得。 “我知道姐姐心底还有很多疑虑。”但我不会告诉你在落霞山庄的那段日子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小宣。”苏漫上前将他抱住,像是从前一般安慰这个受伤的孩子。 苏祈宣身形挺直,分毫不动。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抬起头来,看着这张已经由少年变成青年的脸。 “姐姐不必好奇,我自然有方法,跟太后合作不过各取所需。” 猛然明白过来,苏漫失声道:“国舅爷是你救出去的?” 苏祈宣扬起眉来:“姐姐还不笨嘛。” “是丞相府的密道?”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没错,姐姐真是聪明,这么快就猜到了。” 苏漫后退几步,甚至不敢触碰眼前之人。 “他回来也是你一手安排的,边关的动乱,还有越国,端木离,这些都是一手策划?” “是。” “那薛如玉也是死于你之手?” 苏祈宣的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像是迟疑又犹豫看,最终点头。 “你担心她回来将我的身份泄露出去,会阻止你的计划,所以你才痛下杀手,还有狩猎时她腹中胎儿,你本欲嫁祸在我身上,让我跟皇帝之间反目,逼我恨他,是么?” 最后两字落下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其实他的手段并不算十分高明,只是自己从未怀疑过,如今将这些简单的事情串联在一起,不难发现其中破绽重重,自欺欺人。 忽然想笑,可是嘴角半勾时才发现不知不觉得面颊早已湿成一片。这咸苦的滋味透过皮肤一直渗到了骨子里。 他静静的听着,望着,许久才绽放出一抹笑:“姐姐很聪明,你都猜对了,但这还不是全部。” 呵呵,她笑了笑,继续道。 “对啊,这不过是冰山一角。” “在森林中死去那两个护卫是你杀的吧。” “是。” “随行的百官中有你的人。” “是。” “那日威胁我的人也是你一手安排。” “是。” 苏漫几乎站立不稳。 “这些事情,元瑾究竟知道多少。”她合拢十指,退后。 苏祈宣看着地上的影子,又抬起头看苏漫,只说了两个字。 “不多。” 咬紧牙关,苏漫想要抑制话中的颤抖,却压抑不住流出的泪。 此刻窗外的风雪,也比记忆中那双手来得温柔吧。 不能懦弱,她从来都是如此,仰头将眼泪逼回,她冷静得让人心酸,微笑看向苏祈宣。 “你们未免将我想得太坚强了些。” “总会过去的。” 她笑,眼中映不出他的影子。 “会吗?” “会的,姐姐说过要一辈子照顾小宣,一辈子对小宣好,所以姐姐……你的路还很长,至少在我还未离开之前,你还是我唯一的姐姐。” 苏漫黯然无语,至少现在已经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这个陌生的弟弟,也是唯一的亲人。 “苏祈宣,你可曾想过,棋差一招,后果有多严重?你以为魏仲跟太后会任你摆布,君默然一无所知?”视线在落在地上的明黄奏折处顿住,她嘲讽一般扬起唇。“若真是如此,那么这本东西就不会出现在这里,他既然知道要试探我,你以为一切都做得天衣无缝?” “苏祈宣啊苏祈宣,你今日邀我来凤阳宫就是致命的失误,不出三日,落霞山庄必会被踏成平地,你如果还有半点良心,即刻回去跟元瑾哥哥远走天涯,隐姓埋名。” “你说什么?”苏祈宣眼中柔和的光芒瞬间变得阴沉寒凛。 “如果不想死的话。” 她几乎能肯定,如此顺利的进入凤阳宫,一切都逃不脱君默然的安排,可笑她自诩聪明过人,从一开始到最后都甘为戏中人,任人玩弄鼓掌而不自知,而他一次次的华丽出场,直到落下帷幕。 “我若是怕死今日就不会来,姐姐你是否跟在那个昏君身边的时日太长,以至于忘记了本分?” 呼呼的寒冷凛,苏漫身上穿着不过普通的太监服饰,殿内并没有任何取暖的工具,空气都似乎夹了刺骨的冰凉,但比不过苏祈宣今日残忍的一番话,她想即便在雪地中徒步而行,也会比此刻面对他的脸来得温暖。 “啪。”又是毫不留情的巴掌。 “苏祈宣,我今日就要将你打醒,如果连命都丢掉你凭什么去报仇,想要当皇帝却将天下百姓至于水深火热之中,你又如何能确定自己是个明君?由你恢复记忆清醒至今不过一年时间,君默然从小锋芒敛尽,你以为那点小聪明能瞒得过他?我不问你为什么会变强,只怕你不愿意提起,如今所作所为,你还有哪一点顾及百姓疾苦,姐弟之情?你心底的不甘和屈辱我会不明白?” 苏祈宣脸现迷惘之色,喃喃重复道:“姐姐不懂。” 苏漫凝立不动,盯着他脸上的五个鲜明掌印,唇张了张没再说什么。 一道刻意压低的嗓音在此时打破沉静。 “主人,大人,皇上带领许多侍卫朝凤阳宫来了。” 苏漫脸色微变,整颗心噗通噗通跳个不停,几乎来不及作任何思考,脱口而出:“快走。” “不管姐姐是否阻止,祈宣都不会改变决定。”苏祈宣深深看了她一眼,漆黑如墨的眸子映出她并不清晰的容颜。 待遽然起身的瞬间,神色肃穆已极:“深宫险恶,姐姐多加保重。” 没等苏漫看清,他白色的身影已经消失,此时太后被荷姑姑搀扶着走了出来,见到苏漫时没有丝毫惊讶。 反而是那之前用针刑招待过苏漫的何姑姑有些惊恐畏惧,但看那眼神间闪躲,不知是没将人认出抑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岁月催人老,此言不差,或许这些时日以来的忧心,使得太后雍容华贵的面上也多了几丝皱纹,两鬓银丝尽然。 苏漫并未对其行礼,淡淡瞥了她一眼,转而视线落到身后轻轻舞动的帷幔之上。 “没想到苏爱卿有一个如此聪明伶俐的弟弟,倒是让哀家感到惊讶。”她声音懒懒却带着几分寒意。 身边那何姑姑闻言果然身躯一震剧烈的颤抖,惊恐的视线投向苏漫,忙又垂下头去,看来还记得曾经做过的恶事。 “太后也不愧为女中豪杰,竟得皇上如此费心,满朝文武皆不落下。”苏漫笑着道。 她缓缓朝主位上走去,步伐缓慢却不失雍容。 不知从何处窜出来的小丫鬟动作利落的奉上茶盏,然后又退了下去,看来虽然被软禁在凤阳宫中,可待遇倒不比从前差。 “苏爱卿。”她叹了口气,眉目间浅淡怡然,看不穿心底想法。 “未曾发生此事前,哀家一直当你是可以相托的忠心臣子,却没想被欺瞒到了这个地步!如今这事情传了出去,皇家体统何在,你是存心想要皇上成为天下笑柄?”说到后来她声音高亢,已经变色。 “太后今日说这些不觉着已经太晚了么?” “哈哈哈。”她重重一拍扶手:“好个奸佞之臣,哀家今日算是明白过来,你所做这一切都不过另有所图,只可惜皇上瞎了眼,否则哀家也不想逼他至此。” 苏漫目不转睛盯着她的脸,慢慢摇头:“不,皇上一早知道,可见太后也被瞒在鼓里呢。” “你说什么?”她激动得唰的一下站起来,身躯抖动似风中残叶。 “太后还是莫要太激动了,骑虎难下这个道理你比我更清楚。” 此时她已经顾不上失态,李明德那管熟悉的声音已经在殿外响起。 “皇上驾到。” 话音才落苏漫听得“嘭”一声巨响,门被重重推开,日光刹那倾斜进来,整个殿内明亮一片,只是寒冽的北风也随之灌入,冰寒彻骨。 太后脸上怒气已经逐渐平复,见了君默然故意将头扭向一边,见他大步走到苏漫身前,眼神关切,更是无名怒火烧灼着心头,偏偏发作不得。 第85章 皇帝的责罚 见苏漫神色从容,君默然放下心来,只是没想到母后在这个时候仍旧不安分,非逼着他将凤阳宫化作囚牢么? “母后这是何意?” “皇上想说什么,一切都摆在眼前了,哀家有段时日不见苏卿家,甚是挂念,便将人请来,若要怪罪,哀家自是一力承担,皇上不要怪罪苏卿家才是。” 苏漫眉头紧紧皱了起来,这个老狐狸,受到威胁还不忘将自己拖下水,君默然闻言脸色十分不好,冷冷盯着苏漫。 “母后尽管放心,朕疼她还来不及,又怎舍得罚她。”说着他将头压下,几乎贴到苏漫脸上去,用极其低沉的嗓音道:“爱卿你说是不是啊。” 任谁都听得出他话中的威胁,与其说温柔不如更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 苏漫不想卷入两人之间的唇枪舌战,心里不由加上了十二万分小心,偷眼窥视龙颜,却见他神色淡漠,薄薄日光中虚茫如烟。 不等她开口太后已是冷冷一笑:“哀家多日不曾步出深宫,却还听得到流言蜚语,可亲眼所见方才明白,事实过之而无不及。” “母后所言极是。”果然君默然视线斜睇,唇角勾出抹古怪的笑意。 苏漫暗自恼怒,这些一脚失足,踩入万丈深渊,无论他们谁最后是胜利的一方,她都将注定是那颗被毁灭的棋子。 太后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摆了摆手。 “罢了,哀家今日的目的已经达到,想必皇上跟苏卿家也不待见哀家,就此退下吧。” 君默然一手拉着苏漫,头也不回道:“儿臣告退,母后千万保重贵体,否则舅舅下次回京见不到母后可是会很失望的。” “皇上尽管放心,哀家决不让你失望。”显然此刻太后已经气极,否则也不会将茶盏都砸到了地上。 他很用力,几乎是拖着苏漫朝殿外走去,皑皑白雪又落下,冷得苏漫直哆嗦,可身旁之人身上的寒气比起这腊月的天更为阴冷。 用力一推,苏漫踉跄几步倒在雪地中,整个身体趴在雪堆里,五官都在发疼,不知是摔的还是冻的。 李明德慌忙上前将人扶起,这个皇帝的心思看在眼里,到头来弄伤心疼还是皇上。 揉了揉已经僵硬的双手,她低头拂去身上雪花,转过脸冲李公公淡淡一笑。 “多谢。” “退下。” “是,皇上。” 大雪纷飞中两人站着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苏漫见他眼底滔天怒火逐渐被冰雪的幻影覆盖,这才展颜一笑。 “皇上生气了?” 他板起脸来,冷声道:“既然知道为何还私自来这里见母后?” 苏漫呼出一口气。 “原来皇上不是在意方才太后故意对臣的维护?” 他眼睛眯起,冷哼一声:“你跟在朕身边的时间也不短,莫非朕当真昏庸到连这点小把戏都看不破?” 听闻此言心底漫过一丝暖流,眼神却不动,直视着他。 “既然如此,皇上打算如何责罚微臣?”苏漫一咬牙,沉声道。 皇帝脸色一沉,看向她的眼眸多了几分凌厉之色。 “朕还以为你会安分待在朝阳殿,阿漫,你究竟想要什么?”他眼神阴鸷,透着无法描摹的空洞与冰冷,纵是她决心两人站在对立的局面,在触到那抹冷寂跟强势,也不由失惊,随之黯然。 她朝着凤阳宫的方向看去,清澈的眼底波光流转,平静的眉目间却透着苍凉,缓缓抬起头来,仿佛看不到他眼眸中的阴影与深情,只是专注的打量着,视线从脸颊一寸一寸的挪动,终于直面他的眼睛。 “你见到他了,对不对?” 苏漫点头:“是啊,这些不正是你所希望看见的么?” 他仰头望着飘落的雪花,并不答话,只是伸出手不去接,漆黑的瞳仁正中,亮到刺眼,然后展演一笑。 “朕以为你不会去的,但没想到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你竟然还是放不下,阿漫,你究竟想要怎样才能认清楚现实呢?” 一次次的给她机会,她却总看不清楚天下的局势,苏祈宣,即使是她唯一的弟弟,他也绝不会放过,但他要的不仅仅是屈服,而是她由身至心的臣服。 “噗通”一声,苏漫跪在地上,双膝没入雪中,彻骨的凉。 “恳请皇上放过他,臣感激不尽。” 他手中落下的雪花被内力震碎,落在苏漫颈脖上,与温热的肌肤融在一起,冰冷顿时吞噬最后的一丝的暖意。 双目低低垂着,没有屈服,没有卑微,似乎永远都像是那淡淡的,即便跪在面前,她都不曾露出那样胆怯的神色,自嘲勾起唇角,如果她只是那样任人摆布的玩物,恐怕自己早不会多看一眼。 只是放过那个不知所谓之人,背后的落霞山庄也早晚会对自己造成威胁,他不能容许这些事情的发生。 “阿漫,朕说过给过你机会,你为何还要来?” 苏漫不想解释,苏祈宣这样做究竟为什么,在知道那一切的真相,到此刻她也未能猜透整盘棋。 “恳请皇上放过他。” 淡淡的话再次重复,对于他隐忍的怒气视而不见,她知晓现在不是妥协的时期,唯有用尽最后的力气去争取。 “苏漫,你究竟有没有听清楚朕所说的话?”他弯下身去,单手按住苏漫肩膀,力气大得骨头咯吱作响。 即便冷得牙齿打颤,苏漫还是忍不住痛出冷汗来。 “臣恳请皇上放过他。” 李明德皱着眉冲她直摇头,雪越下越大,肩头跟发上都沾上了雪片,没有披风的阻挡,她单薄的衣衫已经被雪水湿透,冷热交替,脑中轰然一阵晕眩。 “朕最后问你一次,为什么要来见他?” 苏漫勾起唇角,笑容妩媚又艳丽:“皇上曾经说过,你不会对他怎样,因为他毕竟是苏漫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目光锁住她的脸,一字一字咬得极慢:“你该明白,我想了你很久,也容忍了他很久,若苏祈宣还是那个痴傻的孩子,朕可向你保证一辈子都不会对他做什么,可如今他想要的是朕的命。” 略略吃痛,她不由得扬起脖子仰望面前冷峻的男人。 “只要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她眼里是从未有过的乞求。 他不为所动,依旧沉默。 深吸一口气,用尽最后的力气,音色清澈。 “皇上若答应,苏漫可对天发誓,此生都不会再逃,任凭皇上处置。”既然身体是最好的筹码,在无法挽回的时刻,那么她舍弃又如何? 沉吟片刻,他似笑非笑,眉峰高高挑起。 “苏漫,记住你今日跟朕说的话,否则所有人都会因为你的任性而付出代价。” “微臣遵旨。” 毫无起伏的话音,所行更是君臣之礼,她的回答是不能离开,而不是不愿离开,即使抢的,夺的,最终目的已经达到,他双手自苏漫肩头撤回,揽过他的腰,另一只则捏紧了她的下颚,近在咫尺的目光毫不掩饰的诉说着欲望。 身体被他的力量一点一点带起,冰冷让双腿变得麻木,只能将身体依附在君默然身上。 每艰难的挪动一步,膝盖上就传来钻心的痛,君默然的手落在了苏漫腰间,几乎将她大半个身体都靠了过来。 短暂的一段路,走完她已是冷汗透衣。 “准备热水。” 李明德瞧了两人一眼,躬身退了出去,还不忘顺手替二人掩上殿门。 苏漫本来苍白的唇瓣开始发紫,身躯瑟瑟发抖,是被冷的,君默然忍住将人拉入怀中的冲动,沉着脸坐在一旁。 “朕已经如你所愿放过苏祈宣,阿漫,记住你答应朕的话。” “皇上请放心,臣决不食言。” 淡漠的话还是让他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断裂,上前捏住苏漫下巴,唇触碰上那冰冷脸颊,几乎以为微弱的呼吸会随时停止。 睁着清静的眼眸,她能清楚感受到那双手顺着胸前落到了腰上。 已很久没有这般暧昧纠缠,更加不习惯被当成一件物品轻慢亵玩。如果不是心头最后一缕微弱的火苗终于熄灭,她可能已经用尽一切方法逃离,无论他是谁,代表了什么高不可攀的神意。 但如今,这种境况却只令苏漫觉得荒谬和疲惫。 她扭颈,试图挣脱他的掌握,只是他手上的力度居然不小,再度掰过苏漫的下颌,直面他的脸。 “阿漫,朕知道你还记挂着那个男人,总有一日,他会完全消失在你心里,而这里只能有朕的存在。”食指停留在心房的位置,他嗓音低沉而轻柔,绽放开一个明艳的笑容。 而苏漫只是怔然的看着他的脸,因为明白他露出这种笑容的同时,也在宣布着志在必得的决心。 这笑容不能不令她警惕而恐惧,蹙紧了眉心,颇有些不耐的睨视他。 他目光锁住苏漫,字咬得很慢很重,“你该明白,从今往后你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什么人该想,什么人不该想。” 垂着头,苏漫轻轻嗯了一声,感到他自细腻掌纹间渗出的滚沸热度,忍不住舒展了眉心。 “臣谨遵皇上吩咐。” 他盯着苏漫,并不说话,只是揽入腰上的手掌忽而一紧,随即慢慢压住脊背上移,衣襟被自后扯紧,呼吸也有些滞,而他却还是合拢五指,一丝不苟的挪入颈间,在颈后突出的脊骨上微微一抵,随即抬手抽去发间的簪子,头发刹那散落一肩。 他怔怔垂望,只是不错眼珠的看,眼眸中全是苦涩与迷离,良久才慢慢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那日在森林中你的突然出现,让朕很是欢喜,只是想到亲手对朕下毒,朕就忍不住想要好好将你折磨一番,终究舍不得下手,你知道吗?” 第86章 出乎意料 有些茫然失措,苏漫不知该怎样去面对这个突然变得陌生的男人,说着这些温柔的话,总是在不经意的瞬间给你致命一击。 “朕问你,究竟是苏祈宣的主意还是你一心想要朕死?” 怔怔看着,她已无法说出一个字。 “你无话可说,是承认了么?”似乎被刺痛,眼神徒然一暗,声音却冷厉异常:“朕告诉你,从今往后,你都绝不可能有这样的机会了。” 下颚忽然疼痛,沉郁的光影中,她看到深邃冷峻的眉眼,惊觉自己松了一口气,转变来得那样快,让人措手不及。 “皇上定要说到做到,永远不要给我那样的机会,否则……” “苏漫。”他的眼睛里下着暴雪,眉梢被憎恨深深雕刻出几道笑纹,“从来就没有人敢忤逆朕,即便是你,朕也不许!” 他刀锋似的笑容逼过来,凌厉的痛,“你苏家对不起朕的哥哥,若不是你的父皇,那一切都不会发生,而你活了下来,就注定是要为苏家还债,没有资格拒绝这一切,你以为君家夺了你的天下,错了,不是!”这种凄绝锐利的仇恨,是苏漫第一次在他眼中看到,心底的疑虑慢慢扩散,她迫切的想要知道一切,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父皇会成为他们口中十恶不赦的仇人?她几乎能感受那种刻骨的恨,比起自己当年对君家更甚。 只是沉浸在仇恨的滔天巨浪中,萌芽的爱情即便早已经刻入骨髓,仍旧抵挡不住想要毁灭和囚禁的决心。 滚热的气息喷在脸上,令她有些微微不适。与此同时,她也忽然觉察到自己此刻的姿势,竟如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一幕,然而居然未曾觉得一点羞耻。 在未曾发生一切之前的那个苏漫,还是满怀希望,然而此时此刻,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连最后一分可以凭持的痛苦也沦丧了。 尽力向后仰了仰头,让绞紧的发缕松弛下来,同时冷笑着盯上了他的眼睛:“皇上想要得到的一切都在你的手中,所以断不会给我任何机会对么?你本可以让我无法离开这里,可你还是让祈宣出现了,你要我跪下来求你,要我亲口说出永远离不开你,君默然,你赢了。” 他的眼睛象是被什么尖锐的物事狠狠扎了一下,倏然没了光彩,捏紧她下颌的手也慢慢松脱,只是纠缠发丝的手指依旧垂在背后,动也不动。 他的脸色那般颓唐迷惘,宛如初冬的残荷。 一眼扫去,见他眉宇怔忡纠结,长长睫毛投下的,全是异样的不解与愁闷。 自小他失去了母亲的疼爱,而在君家这个大家族中更是不受所有人的待见,唯有大哥,若不是她的父皇,他绝不可能连唯一的温暖都抓不住,还要眼睁睁看着他收到那样的屈辱。 而太后不过是大房夫人,竟然欺骗了自己多年,父皇如愿登上帝位,他的处境并未改善多少,不过是从一个不受宠的庶子变成一个不受待见的皇子,本来以为还有母亲,却没想到他一直将仇人当做亲人。 而这些都跟苏家脱不了关系,所以面对苏漫,他犹疑不定,爱不得,恨不得,最后演变成这样一种扭曲的感情,以至于让她成为手中利刃,替他除去前路阻碍,还他天下太平,因为这些都是苏家欠的,可为何她还要妄想夺回,这点他无法容忍。 “没错,朕故意让你去凤阳宫,朕早就知道他今日会出现,朕更知道是他放走舅舅,朕从来都不知,你那个弟弟竟然有飞天遁地的本事。” 心一沉,他眼神里露出的寒意让她直觉想避开。 心底也只有一个念头,丞相府中的密道决不能被发现,那将是自己最后的筹码,倘若连这个都守不住,她不知坚持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皇上既然已经答应要放过他,一定会遵守诺言的吧。”虽然他并非一个光明磊落之人,但苏漫还是确信君默然答应过自己的话。 出乎意料的,他勾起一抹冷笑,继续用冰冷的话音道:“阿漫,苏祈宣活不久,朕不会伤害他,这一切都是命,非战之罪。” 莫名其妙的话让苏漫徒然惊吓到,他活不长? “你是什么意思,将话说清楚?” “朕说他心狠手辣,做事冲动不计后果,就算朕不伤害他也多得是仇人寻上门来,朕又何须操心?” 苏漫顿时松了口气。 “只要你不动手,我相信他定能安然无恙。” “拭目以待。” 太监跟宫女这时已经提着洗漱用具鱼贯而进,苏漫看到冒着袅袅轻烟的热水才察觉浑身冰冷,血液都似凝固在身体里。 君默然松开手,背对着苏漫走了出去。 看到他修长的身影消失在眼前,脱力跟虚弱蜂拥而至,整个人差点栽倒在地上,因为不习惯沐浴的时候有旁人,她将一干人等都遣退出去。 将一身寒气驱散,她才恋恋不舍站起身来,肩膀上还泛着一大片淤青,眉头微皱,下手可真是重。 上次两条胳膊可没少受罪,这次轮到了肩膀,不知下次发怒生气又该伤了哪里,幸好宫中的御医跟药材皆非上乘,否则只怕老了都要落下满身病痛。 小心翼翼不触碰到痛处,她拿过搭在屏风上的衣衫穿上,手一抖软滑的丝绸掉落在地。 粉色? 她弯腰捡起,一阵错愕,半晌才回过神来,竟然是女装,她已经多久不曾穿过女装,久到已经记不得,没想到他竟然要自己穿女装,就不怕身份被泄露出去么?君默然啊君默然,你这样做究竟是宠还是折磨? 穿上贴身的裹衣,低垂着眉眼看着手中这件对自己来说称得上是陌生的衣服,犹豫许久,最后还是决定穿上身,惊异的是竟像量身定做,无半点不合之处。 漆黑的发还垂在身后,裙摆长长拖在地上,有些像她从前的宫廷装,但在样式上简单不少,并无繁重累赘之感,相比之下苏漫像是更习惯简单的男子装束,若不是被他强迫占有,漫长的五年以来,她几乎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男子还是女子。 身在波诡云谲的朝堂,步步为营,回到府中为了避免奸细还不能松一口气,即便是半夜醒来都担心被揭穿身份,从未放下身心好好当一回女子,那时她还曾苦笑问过元瑾,是否老天在她投胎时弄错了性别? 曾经在某个时候,做回平凡女子是她最大的心愿,但经历过一切后已然明白,出生的那一刻就注定她不平凡的一生。 抬起头看着铜镜中映出那张绝色的脸,峨眉淡扫,眉目如画,清澈的眼眸波光流转,只需一眼,总能让人轻易沦陷,她记忆中母后的眼睛也是这般美丽清澈,而她的美貌,比起母亲有过之而无不及,难怪即便化作男子之身依旧被人虎视眈眈。 玲珑有致的身段,束腰的女装更衬脱出不堪一握的腰肢,她全然忘记,曾经的自己是号称芸朝第一美人,尚未及笄已经名动天下,如今岁月匆匆,风华不减当年,更添几分成熟韵味,历尽沧桑的泰然,只是被刻意的掩盖而已。 一阵寒风扑面,她转身对上一双深沉的眸子,像涤荡过泉水的黑曜石,毫无意外,清晰扑捉到他眼中闪过的惊艳,赞叹,甚至还有恋慕。 此时,她几乎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怦怦怦!心乱如麻。 君默然也不曾想到,她竟美成这样,占据了自己全部的思维,并开始后悔心血来潮的举动,倾国倾城,他再也无法放手,更在心底暗暗发誓,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她的美丽。 腰被禁锢,那双大手毫不留恋落在腰上,轻轻一勾,她整张脸几乎都贴在君默然胸前,熟悉的香味传来,有些恍惚。 他低头看去,平静的面容缓缓舒了口气,笑容忽然变得琉璃般炫目,声音却有些空渺,“阿漫记得朕曾经问过你的话么?” “嗯?” “呵呵!”低笑两声,他的手指慢慢探向苏漫颈间,嗓音渐渐沙哑低沉,“朕问过你,是否愿意恢复女子之身,可你当时还未曾回答,如今依朕看来,这个决定果然是正确的,但还未到时候。” “皇上,你……”有些愕然抬起头看他。 “莫非你希望一辈子当大燕的丞相?” “这不可能。”声音低得她自己都听不清楚,可仍然逃不过君默然的耳朵。 “阿漫,你该知道,这由不得你。” 白皙颀长的手指,慢慢向下移动,解开她衣带的动作从容而灵活,单是静静看着已是一件赏心乐事,前提是无视掉他所做过的一切。 墨发垂落,腰带在他手中灵活翻转,好不容易系好的蝴蝶结轻易散落,眼眸渐渐蒙上水雾,只是双手双脚已经无法使出一分力气,肩上越来越重,最后被压倒在榻上。 冷峻的脸庞慢慢对着她压了过来。 ―—— 等了几日,朝中看起来依旧风平浪静,皇帝手腕高明,城府极深,上朝下朝行若无事,国舅跟落霞山庄和那越国的追查之事自然是暗地进行,就是当苏漫的面也不再提起。太后那边也并无异动,似全不知干戈将起。 麻烦倒是出了她自己身上,打那日凤阳宫见过苏祈宣,君默然已经不再允许她离开朝阳殿半步。 这日用过晚膳,她正捧着书看,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忙乱之音,噔噔噔脚步乱响,有人横冲直撞了进来。 第87章 不死心 若她没有猜错,外面已经派了重兵把守,能横冲直撞进入这里之人身份绝不简单,君默希的脸庞在脑中一闪而逝,很快被她否决,依照他的性子怎么会做出如此鲁莽之事。 “方才可有人到这里来?” 这管熟悉的声音倒是让苏漫惊讶,片刻也就恢复了平静,慢慢把书卷放下,心中一片惘然,唇间抿出笑意,“皇上这般匆忙,莫不是宫中又出现什么大事?” 他哼了一声,冷峻的脸上露出一抹寒色。 “今日御书房进了刺客,朕看着觉得十分眼熟呢。” “咯噔”一下,苏漫心底涌上不好预感。 “你很想知道?”挑起她精致的下巴,苏漫被迫仰起头与他对视。 那双凌厉的眸子中此刻并未看到怒火,一片深沉。 苏漫不知那人是谁,直觉跟自己有不小的关系,苏祈宣?元瑾?还是星魂星月,想来他们都发现了丞相府中那人并非自己,所以才寻到了皇宫,本欲将计就计,如今倒是惹出不小麻烦。 见她眼眸闪动,面有忧色,君默然松开了手背过身去。 “他果然还不死心。” “啪”的一声,书卷自她手中掉落。 恍惚间光影交错,又回到了年少那色彩斑斓的梦里,落英缤纷,少年的脸庞温和如玉,在霞光中深深印在记忆深处,成为了永不可磨灭的印记。 “他是来救你的,落霞山庄的庄主,前朝元大将军之子,也是你青梅竹马的恋人,听见这个消息,是否十分高兴?”他的声音冷如冰锥,将苏漫自迷惑中刺醒。 她不敢接口,依旧保持着难耐的姿势,只感无尽寒冷自手足端处袭来。 “你说朕该如何处置他?” 想起那温和的话语,依旧在耳边回荡,苏漫心中莫名一痛,随即警醒,此事轻不得重不得,在这个男人面前稍一行差踏错,后果不堪设想。只是眼下情势,也容不得袖手旁观。 沉吟许久,她还是无法回答。 “只要他还在宫中,朕绝对会让他无法活着走出去。” “皇上为何认定来人?” 犹豫少顷,终于开口,却不曾抬起头来,清了清嗓子,“若皇上当真不放心,拿铁链将臣锁起来便是……” 皇帝冷冷道:“如何,你还担心朕不敢?” 苏漫一横心,冷声道:“皇上想要做什么从来无人能阻止,既然你这般恨我,为何当初在天牢要……” “别说了!” 他霍然转身,几步踏到面前,恶狠狠俯视她,“事关此事者朕不容许你再提起!也绝不容许传出去,否则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么…… 果然如出一辙。 苏漫垂下眼眸,竭力掩过将要泄出的冷笑,轻声认错:“臣知罪,请陛下熄怒。” “你知罪?朕已彻查,你在满江红失踪之事根本就跟落霞山庄有关,这么长时间留在朕身边却绝口不提,让朕误认为是舅舅的阴谋,苏漫,很好,好得很啊。” 他气呼呼伫立许久,终于一声长叹,俯身重重捏着她下巴,“朕知道你是为了他……你心里果然装着他,甚至不惜一切代价,都要去落霞山庄见他,那么设局回到朕身边又是为何?当时你是否想过从此与他亡命天涯,从此逃离朕的身边?”他语意红悲怆中透出隐隐傲然。 将头垂得愈来愈低,只感一股笑意直透心底,于极其荒谬的笑意中,心口那处灼热的痛楚一点点冷却,结痂。 是啊,为什么要回来面对呢,当初本能一走了之,若那样是否会让一切都停留在最美好的时刻,更不会去深究他们之间的刻骨仇恨。 他发出轻轻一声笑,猛然伸手攥住她垂落在一侧的手,“朕不是不信你,只是无论如何不想恨你,你明白么?” 他声音中有种深不可测的东西令人心惊,苏漫在暗影里瞑起双目,痛得开裂的心口没有任何东西能缝合。 极端的猜疑跟患得患失,让他这个帝王已经完全失去了自制力,不知在何时会突然爆发。 而元瑾就是那根弦,终于在今日被扯断了,瞬间崩裂。 被强迫压在他温暖的胸膛,清晰的心跳声让她无法忽略。 “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明知道,只要你求朕,朕一定会放过他。”细碎的话溢出,让人遍体生寒。 苏漫闭着眼,双手紧紧环着他的背,呼吸里都融入属于他的味道,将她推入地狱是他,唯一的救赎跟曙光还是他,若不曾隔着国仇家恨,将会是怎样的结局? 在看不见的九天之上,有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们容许自己的感情么,也许吧,身不由己。 “只要活着就好。”她将头埋在君默然胸前,声音异常微弱。 “呵呵!”他终于笑了出来,那笑声穿透胸膛,震得苏漫耳膜发麻,双手仍旧紧紧环着他的背。 “好,朕如你所愿。” 忽忽半月已过,那中书令弹劾苏漫乃前朝余孽的事情果真被摆平,虽然不知道他究竟用了什么方法,可让那人闭嘴倒是不容易,只是以他的铁血手段,又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呼吸到了新鲜空气,她觉得外面的阳光都是明艳的,回到丞相府中,所谓的替身已经消失,她无力去探究那人的命运,也没有多余精力去缅怀他的境遇,那是谁家的公子,又将遇到什么样的结局,这一切都与她无关。 等待着黑暗的到来,星魂星月已经太长时间失去联系,对于那谜团一样的云雾,她想要知道的太多太多,仇恨的根源,阴谋的背后,这些究竟隐藏着哪些不为人知的故事,导致她进退不得。 信号一发出去,她照常在书房中等待,却等来了那张冷峻的脸庞,甚至还带着微微怒气。 他慢慢朝苏漫逼近,一如既往的浅笑,月光下如同嗜血修罗。 惊恐倒退数步,她颤抖着唇问:“星魂星月呢?” “这么关心你的下属?” 苏漫扶着椅子的手渐渐泛白,有些脱力。 “你还知道什么?” 转了个身,他坐在书案前,朝苏漫伸出手去。 “过来。” “你究竟想要我做什么?你要我不离开,已经如你所愿,你还要我怎样做才能满意?” 他终于抬头,凝视苏漫片刻,笑容却是再也藏不住,一拍几案站了起来:“朕说过,你由身至心,只能属于大燕,此生不得有半点异心。” “你明知道我做不到。” “所以才要逼你啊?”话音一落他已经站在苏漫面前。 “自从上次你让人进宫找朕,你就该料到会有今天的结局,那兄妹二人可真是不简单呢,不仅仅有着显赫的身份还甘愿为你卖命,并且一个会毒,一个剑术不凡,真是让人大开眼界。” “君默然,你究竟想做什么?”苏漫扑上前去,双手揪着他衣襟不断摇晃。 “你要将我身边所有人都逼死你才高兴么,你就不能为我留下一点点退路么,我是芸昭的公主,这是不争的事实,你还想要改变什么,你还妄想要改变什么?”她激动得跪倒在地上,逼着不让眼泪落下。 君默然心中微微一痛,滋生的情绪让人感到不适。 “尽管放心,朕不会伤害他们。” “你说过的话,我究竟能信多少呢?”双手抓得很紧,几乎不想要放开,甚至看到这张脸,心底总会燃起莫名的恐惧。 暖暖的指腹温柔擦过她的脸,他的气息落在苏漫脸上。 “你能相信的人,唯有朕而已。” 她咬紧牙关,眼前渐渐模糊。 已经无法开口去要求他放过他们,因为无论现在她做什么,结果都是一样的,君默然离去后,丞相府来了位不速之客——博阳侯殷清。 “殷清,你本事见长,竟然都寻到这里来了。” 他匆匆入内,待苏漫说完整个人就坐了下来,一张脸阴沉沉的,眉宇间锁满郁怒之色,发狠嚷道:“苏大人,本侯此刻杀掉能的冲动都有?” 目光落于他手中折扇,眼中怒气烧的炽烈,透着异样的凶怖,不由摇摇头,“小侯爷还是先喝点茶熄熄火。”说着动手斟了杯茶水递过去,叹道,“这些时日不曾见你,一切可好?” 他一把推开茶盏,怒气冲冲顿足道:“好,多亏苏大人你的照顾,如今本侯当真是好得很啊” 茶水迸出来烫得苏漫一皱眉,放下茶杯,“好大火气,不知苏某有哪里做得不对的地方?”她颇为疑虑,端王之事已经了结,皇上也不曾责怪,按理说他实在没有什么好迁怒于自己身上。 他啪的一声甩开折扇,分明是寒冬腊月,情景十分不符,咬牙道:“苏大人,你可真是无所不能啊,本侯此前曾与你协议过端王之事结束本侯便让那个秘密烂在肚子里,你是怎的……怎的将本侯送入火坑?” 苏漫紧紧皱眉,努力搜索着关于他的事情,委实找不着任何头绪。 “唉,你,要我怎么说你才好,如今怎办?……你,你,唉,如今要本侯天天对着那人,这朝廷的浑浊之气早就不想再待,偏生你帮了如此大忙,让本侯想要推卸都无从下手。” 苏漫恍然大悟,竟然是因为自己曾向君默然觐言殷清乃可造之材,此前从不知他无意权势,可当时也并无别的办法。 拭去手上溅出的茶渍,苏漫敛去眼底惊讶,淡淡的道:“这又何苦,当时苏某也是不忍皇上责罚你,可这些也是事实,若你不愿,皇上还能逼迫你不成?” 第88章 不解风情 殷清气得仪态尽失,像是被踩到尾巴的猫,炸得从椅子上跳起来:“苏漫,你……你是真不了解皇上么?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他舍得放人本侯就无须演这场苦肉戏。” 苏漫转念一想,很是赞同的点头:“如此也并不无道理,但你可以试试跟皇上说清楚此事,他不许未必会强人所难。” 殷清愣了愣,随即苦笑着又坐了下来。 “看来你是当真不了解,如今那越国已经快打过来了,景王又要对付边关的蛮人,他定是已经知晓那人国舅爷跟端木离合作的事情,所以公主被打入了冷宫,皇上也已经做好了御驾亲征的准备,你让本侯此时如何向他开口。” 苏漫没想到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难怪殷清气得上门诉苦。 “苏某当时只怕皇上怪罪下来,小侯爷此前也不知会一声。” 殷清气得脸色通红:“你,你竟还好意思说,当初我可是要挟你做此事,又如何能将实情全盘脱出,更何况当时也没想着横生这么多枝节。” “如此说来一切都是咎由自取,认命吧。” “苏漫。”他大喝:“若非看在你是女流之辈的份上,我真想一巴掌拍死你,本侯奋进心思想着报仇完就卸下负担,如今倒好,都让你给坏了。” 苏漫稍稍欠身:“倒是苏某的不是,既如此,小侯爷想要如何?” “本侯还能如何,且不说那常胜将军护着你,皇上更是容不得他人半点心思,本侯唯有打落牙齿往肚子里吞。” 见他说得委屈,苏漫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苏漫,你还笑,倒是还能笑得出来,真不知你顶着丞相的名头要到何时,照本侯看来,若是你想开口,即便是皇后皇上也不会眨一下眼睛,何苦奔波劳碌,还要照顾到龙床上去。” 直白露骨的抢白让苏漫好一阵尴尬,老脸涨得通红,她清了清嗓音才道:“小侯爷这话还是不要再说了,若是让有心之人听了去,苏某必定死无全尸。” “哼,皇上护着死不去。” “多日不见,你这嘴上功夫倒见长。” “对象是你,自然。” 两人一番唇枪舌战,口干舌燥之际他夺过茶盏猛的灌了下去,拍了拍胸口一脸正色道:“本侯今日来还有些事情要说与你听,既然已经没办法,本侯唯有硬着头皮上,只希望天下相对太平之日,是本侯功成身退之时。” “本侯不管你对皇上存着什么心思,但此战非赢不可,本来对付国舅爷一人就不容易,如今太后插了一脚,皇上还不能杀她,端木离也来凑上热闹,本侯倒是佩服那调拨离间之人,皇上出征越国已是铁板钉钉的事实,但看时间早晚而已。” “小侯爷为何今日与苏某说这些?莫非不怕皇上降罪于你?” 殷清哈哈一笑,望着烧得通红的火盆,又将手往袖子里伸进去。 “本侯相信皇上绝不会因此而降罪,而苏大人你的心思,本侯虽然猜不透,可是相信你不会让百姓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苏漫转眸看他,频频摇头:“小侯爷倒是看得起苏某,可人都是有私心的,你既然已经知道苏某身份,今日还能说出这番话,着实让苏某另眼相看。” “苏漫啊苏漫,你未免太看得起本侯,本侯只是不想看到你受太多苦,毕竟是个女子,在朝堂立足已经不易,官拜丞相还要应付皇上的猜忌,当然,或许你有非这样做不可的理由,但不管是什么,身为女子,要舍弃的东西实在太多。” 眼眶有些微热,苏漫看着那张嬉笑的脸上,心底涌上一抹温暖。 殷清的话果真不假,朝中的局势已经严峻到这个地步,人人都在为今早传来的消息而惶恐不安,国舅爷利用贪污的银两为自己的谋反奠定下了基础,手中亲兵高达十万余人,端木离更是违背两国盟约,与魏仲合作,侵犯大燕边境。 御驾亲征之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一是为了稳住民心,二是担心朝中有人会趁机作乱,而朝中的事情自然落在殷清身上,苏漫也没想到他竟对博阳侯如此信任。 不过眼下朝中确实无人能担此重任,本以为皇帝出征,她多少能有一段时间松懈,好好计划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却没到一道圣旨下来,将苏漫整颗心震得粉碎。 御驾亲征,而随行的队伍中,她的名字赫然在列,抬眸对上那双深沉的眼,她无可奈何,堆起恭敬的神色:“多谢陛下给微臣这个报效明君的机会,臣虽碌碌庸才,也自当尽心竭力,肝脑涂地以报相知之恩。” “朕相信苏爱卿定能做到,随朕凯旋归来。” “皇上,侍卫都已经将一切打点好,为了避免泄露身份,此行皇上扮作李昭将军的谋士,殷清提醒道。 苏漫没想到领军之人竟然是李昭李将军,他是君默希一手培养出来的副将,武功谋略都不在话下,看来他们一早得到消息已经做了防范,否则远在千里之外怎能救急。 “殷卿,朕将这里交给你了。” “皇上尽管放心,臣定不负所托。” “朕等的便是这句话,朕也相信你不会让朕失望。” 殷清退下后,御书房陷入了一阵长久的沉寂, 苏漫想自己早就习惯了这种相对无言的默然,习惯了透过那人细微鼻息去听轻风拂乱树梢的声音,习惯了聆听空气中某些无形的东西被一寸一寸割裂时发出的声响。 然而此刻,却还是忍不住想说些什么,要说些什么,去打破不堪的寂静。 她低下头,去看踩到足下的影子。 “皇上为何要臣随行?” 君默然望着她故作镇定的脸,勾唇一笑,缓缓见身体靠了过去。 “你害怕了?” 苏漫抿唇一笑,摇了摇头:“不会,既然皇上都会亲自前往,必定是有十分把握,我为何要担心呢?” 他亲昵刮了苏漫的鼻尖一下,继续笑得开怀:“你倒如此有信心,可战场上的事情谁能聊得准,十分把握未免太过自负,朕只是觉得若放任你在宫里这么长时间,总会给朕闹出麻烦来,所以朕决定带你一同前往。” 苏漫叹了口气,也辨别不出那里面蕴含了什么滋味,良久才听见她悠悠道:“君默然,能先告诉我原因么?” 她不再恭敬的匍匐,这样反而让人觉得亲近。 君漠然也料到,以她的聪明定瞒不过去,干脆打着哑谜:“阿漫,待你我凯旋之日,自然真相大白,朕会给你一个惊喜,你绝对意想不到。” 苏漫咬紧牙关,内心一阵发凉。 随军打仗果然比她想象中还要艰苦百倍,好不容易赶到陵城的时候已经是十日后的事情,前方战情吃紧,陵城早不见了以往的繁华,放眼望去,目光所及一片萧瑟。 侧目见君默然眉头紧皱,浑身散发着慑人寒意,苏漫悄悄将目光移开,落至前方。 据说越国联合国舅爷的大军已经在城外五十里扎营,一共二十万大军,不容小觑。 “先……先生。”李将军远远从马上翻身落下,来到君默然跟前,屏退身侧众人才跪地行礼。 “皇上,末将得到消息,越国大军五日后攻城。” “五日后?”越国有二十万大军,而他们只有十五万,君默希的援军至少要七日后才到,若他们五日后攻城,尽管此地易守难攻,但兵力相差甚远,输赢难下定论。 “罢,先在陵城外扎营,静观其变。” “末将遵旨。” 入了夜,蓄了一日的冰冷较之白天更甚,寒风呼啸,尽管陵城没有雪,但依旧冰冷难耐。 苏漫被安排在君默然同一个营帐,这是她二十多年来首次看到大军的磅礴,黑压压的一大片,军容整齐,豪气万丈。 刹那间血液奔流,几乎已经预见到战场上的肃杀之气。 “怎么不睡?” 君默然掀开帐子正见她在书案前翻阅兵书,剑眉微挑:“朕倒不知你对行军打仗也有如此浓烈的兴趣。” 苏漫抬头见他已经卸下披风,朝着自己的位置走来,略微倾身,站起身迎过去。 “跟李将军商议可有结果了?” 君默然摇摇头:“暂时未曾。” 将她手中书卷抽走,拉着人坐在他腿上。 “害怕吗?” 苏漫摇摇头,目光沉静。 “呵呵!不怕就好。” “其实皇上并不相信李将军吧。”苏漫看着他冷峻的侧脸,似有些疲累。 可听见苏漫的话还是掩不去一阵惊喜,在她脸上轻啄一下,笑道:“你怎么就看出来了?” 苏漫笑着从他身上站起,走过去书案上将书卷重新拿在手中,眉目间透出自信的光彩,一时之间竟让人看得有些怔住。 “若你相信他,便不会没有结果,这场战争不是在皇上的意料之中么,王爷怎么可能会不出现,你怎么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阿漫,朕该高兴还是恼怒呢?”他的声音倒不似想象中愠怒或冷漠,只是有些迟疑,似有什么勾连牵挂一般。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如此而已?” “是。” “朕想问你,你究竟有没有心呢?” 有些好笑的看着面前素来以铁血著称的帝王,就着那微黄的烛光,她看到他深邃眼中跳跃的光芒,不敢相信这样的话是出自他口中。 “君默然,苏漫一直很想问你,究竟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你到今日都不肯告诉我,又是什么原因呢?” 第89章 补偿 “让我慢慢揣摩你的心思,还是永远都徘徊在痛与恨的边缘?” 他沉静渐渐转化为冰冷,苏漫无语转身,又触碰到逆鳞了,越是如此,越发让她好奇,父皇啊父皇,你到底留了一个怎样的烂摊子给自己。 她走了出去,徒留沉静。 耳边寒风呼啸,吹在上像是被刀刮过。 边塞果然比不得皇城里,锦衣玉食养尊处优她果然缺乏锻炼,若是往后亡命天涯该如何生存。 想起苏祈宣那日的话,她又是不禁一阵心寒,君默然都知道的吧,可他毕竟容忍下来,只是这份容忍会坚持到哪一日?她还剩下多少的时间? 皓月的清辉洒了满地,茫茫的银色中只看得到一片茫然,她呼出一口寒气,想要转身走回营帐,但看到燃着的一灯如豆,最后还是停了脚步。 寻了一处干草地上坐下,她将外袍拢了拢,冬天的夜晚果然冷得够呛,手脚都几乎僵硬,想要取暖竟无处去拾柴火,低头苦笑一声,果然还是不适合野外的漂泊。 扯了几根干草在手上把玩,苏漫将身体蜷缩在一起,仰起头看着明月,从前这般孤寂的时候还有祈宣在身边,如今他恢复过来竟然冷血成这样,有得必有失,她失去的代价显然太大。 平心而论,她越发觉得从君默然手中夺走皇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不服输还是想要一试,毕竟祈宣是父皇仅存的唯一血脉,天下本来也是他的,即便君默然说过那样一番话又如何,她身上留着苏家的血,这点永远也无法抹杀。 这场战争过后,她们之间终于开始正式较量了吧,真希望时间能过得慢些,再慢一些。 “你在这里作甚?” 她想得太入神,竟然都忽略了身后来人的靠近。 君默然在她身旁坐下,伸手将人揽入怀中。 “睡不着,在这里透透气。” “我陪你吧。”皇帝目光自她身上潺潺流转良久,笑道:“你说着城中会不会有敌人的奸细?” “嗯?”不解看着他的脸,虽然是开玩笑的口吻,苏漫却从中听出了几分迫人寒气。 “告诉我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的话音又再度回复夹杂了些喜悦的平稳。 “你怀疑有奸细?” 君默然按下她的头,道:“没错,端木离若得不到消息,根本不敢在五日后攻城,还有舅舅虽然不曾露脸,可他生性多疑,这次不是皇弟主帅,他定怀疑有诈,怎敢挑衅?” “公主的事情,你是不是封锁了消息?”想了想,她还是仰起头问道。 君默然一愣,笑答:“你怎知道我一定会这样做?” “因为这才像你。” 他唇角微微勾起:“没错,朕不管你怎么看那日的事情,盈月也决不能留下朕的孩子,否则大燕的江山,岌岌可危。” 苏漫沉默下来,他冷酷的手段让人汗颜,还有什么值得怀疑的,亲手灌自己喝下堕胎药,一切都很明白。 撕心裂肺的痛,就算过了那么久,还是那么清晰,此生都无法忘怀。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可我当时逼不得已。”如果你不是那么决绝要报仇的话。 “不必说了,我明白。”苏漫伸出手去捂住他的唇:“你是皇帝,你想说一切都是身不由己,你想说用一个孩子换来天下太平,值了。” “阿漫,不要逼我,你到今日为止都不曾放弃过算计我的机会,我能相信你会好好对待孩子?” “你说什么?”她的心像是被撕裂,鲜血不断流出。 “别说了,过去的事情就不必提起,你喜欢孩子,我以后会补偿你。”君默然不想吵,更不想纠缠在这个让他头痛的问题上面,两个人之间的相处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变了味道。 “补偿?”她努力忍住才不至于让眼泪掉下,而他如此轻描淡写的抹杀了一切。 “阿漫,你又想逼我吗?”双手用力,苏漫顿时痛得皱起眉头,手腕上的骨头虽然没碎,恐怕也黑青了一大片。 “君默然,一直都是你在逼我,我已经退无可退,你还想要怎样?”她干脆凑到他面前,鼻尖几乎抵住下巴。 “阿漫,我说过,不要挑战我的忍耐力,这里是军营。” 柔和的眼眸瞬间温度骤降,苏漫努力平复着胸前像是被烧得滚烫的怒气,狠狠挣扎,想要挣脱他双手的禁锢。 “君默然,放手。” “放手你又想逃到哪里去?” “君默然?” 她低头,用力在他手上一咬,血腥味很快在口腔里蔓延开。 “咬够了吗?” 苏漫松开的时候下巴马上被捏住,接着看见他放大的脸盘,整个人被压倒在草地上,唇上传来冰凉的触感,接着被迫承受他的掠夺。 “阿漫,我从来不知你竟也会如此任性。”他说完重新抱着苏漫,缓缓站起身,避过巡视的士兵,朝着营帐走去。 双手无处可放,只能搭在他肩上,耳边回荡着的是他那低沉的嗓音。 任性? 她一阵喟叹,不是任性又是什么? 难道被囚禁得太久,见到塞外风光也忍不住冲出牢笼,试图飞向那片蓝天,没想到无形的枷锁将自己束缚得这样深而已。 他动作轻柔将苏漫放在床榻上,低头轻轻印下一吻,被她偏过头避开。 低笑一声,他贴着她耳垂道:“别做无谓的反抗。” 苏漫无力闭起眼,意料之外他竟然没有继续接下来的动作,而是轻轻扯过被子替她盖上,然后起身走到书案旁坐下。 苏漫透过被子的一角悄悄睁开了眼,烛光跳跃中,那张冷峻的脸庞也染上了几分柔和。 清晨她醒来的时候君默然已经不在身旁,如今他身为李将军的谋士,自然是不方便太多的时间出现在这里,否则很容易引来疑心。 不知他在此时究竟防着她还是有别的什么打算,两日来议事竟不让自己在场,就像是被突然遗忘了,没有任何预兆的。 不过这本就是一场策划好的战争,她又何须担心? 即便运气不好命丧在这里,兴许也比回到那个牢笼好。 五十里之外是越国扎营的地方,换句话说,如今走出大营都十分不安全,所以苏漫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却没想到此时会有人寻到头上来,竟然是李将军身边的亲信,苏漫疑虑的看向来人,听他说竟然是君默然下的命令让自己一同前往,不免让苏漫多了几分惊讶。 摸不透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扯了扯衣襟,起身抬步跟上。 营帐中除却君漠然跟李昭还有几名身着铠甲的男子,看样子都是军中元老,对于这些人苏漫并不熟悉,只是她掀开营帐进入的时候众人都将目光流连在她身上。 君默然微微一笑,朝她伸出手去,指着身旁的一个位置,苏漫拱手应声便上前去。 她名义上也是将军的谋士,出现在这里也并不会惹人非议,只是苏漫并不十分喜欢这种压抑的气氛,因为明知道各个都心怀鬼胎,有些话更是说不得,当下也更谨慎起来。 “军师对于三日后一站可有良策?” 发话的是一名身穿铠甲的中年男子,他面容粗扩,身材高大,手中提着大刀,颇有几分威武。 此时他口中军师非君默然莫属。 苏漫垂了垂眼帘,也知晓他所问是三日后如何应对那二十万大军,国舅爷并未打着清君侧的名号,越国跟大燕起兵,本就无须冠冕堂皇的理由,太后想来也是考虑到这一点。 “将军也知晓,我们跟敌军兵力相差悬殊,一时之间还真没有什么良策,但陵城易守难攻,暂时守城等候援军到来,是目前为止最好的办法。” 那大将鄙夷的看了一眼君默然,冷哼一声。 “莫非要我们向那胆小的鼠辈一样任凭他们在城外叫骂也不出去迎战?” 苏漫摇摇头,实在不苟同这般为争一口气而不顾国家安危之人。 “冯副将此言差矣,若出去迎战岂不正合敌人心意,目前我们尚未有足够的力量与其抗衡,自然应当保存实力,等候援军到来。” 那副将有些不满的坐下,脸上阴郁之气并未散尽。 李昭是个有谋略的人,即便君默然不说也懂得如何周旋,但终究无法信任,所以君默然才决定在众人面前演一出戏。 “不知李将军意下如何?” 对方的身份让李昭不敢造次,当然是恭敬应下。 议事结束后苏漫被君默然拖着回了营帐,然后对上那双深沉的眸子,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最后深吸了口气。 “阿漫,你怎会在那时候出现?” 清澈的眼眸眯起,她惊诧呼出声:“那李昭的亲信来传话是你让我过去的。” “坏了。”君默然一拍桌案:“不让你出现是担心有人认出你的身份以此大做文章,方才那李昭根本就是故意的,他胆子倒是不小,公然跟朕叫板。” 苏漫也意识到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眉心紧蹙:“皇上微服的事情很可能已经泄漏出去,我们两人的身份定是已经传入奸细耳中,若是猜得不错,这两日营里必会发生事情。” 她看着君默然刀刻般俊美的脸庞,心思流转,脸上便现出犹豫苦恼之色,双拳攥了又松,松了再攥起,这番挣扎的举动,想必瞎子也可看出眼下是如何的矛盾纠葛。 君默然走过来按住苏漫肩头,柔声道:“放心吧,不会出什么问题。” 苏漫见势不敢轻易松懈,此战不可输,既然已经由不得她选择,那么就放手一搏。 第90章 调虎离山 “皇上还是尽快离开此地与王爷汇合,让臣留在这里,一时之间他们也不会发觉,拖上两日,援军一到,截住越国大军,陵城自然攻不下,李昭就算有异心,也不会不顾妻儿老小。” 皇帝双目透出灼灼光华,唇边已有隐不住的笑意,声音却还有些故作惊讶:“阿漫,你是在担心我么?” 余光觑见他神情,更加诚惶诚恐,露出一派痛心疾首的模样:“臣……恳请皇上离开,此地不宜久留。” 任何的心思都骗不过他,那么在这样的时刻,你是否会留下一丝的信任给我,只要一点点就足够。 狠狠一咬牙,苏漫抓着他的手,清澈的眼瞳深深映出他俊美的容颜。 “君默然,你不是向来英明神武,运筹帷幄么,为何在这个时候还游移不定,还是你担心我会出卖你?你放心,既然已答应留在你身边,苏漫到死也不会食言。” 君默然一直盯着她看,此刻面露疑色,“怎地,你在这种时候竟然记起该做什么了?”凝注的目光深深投了过来。 “是。”苏漫咬着唇,只说了这么一个字。 最终他还是放手了,什么也没有说,在夜色的掩护下离开了陵城。 这夜苏漫在榻上辗转难眠,总是睡不安稳,胸口也闷闷的发紧,折腾了许久依旧毫无睡意,索性披衣而起,掌了灯火,拾起日里读了一半的兵书慢慢看来。 也不知看了多久,好容易攒了些倦怠,正要熄灯就寝,隐隐约约的就听到帐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象是突如其来的乱雨,登时将这一点困倦浇灭无踪。 不多时已经有人喊道:“军师,军师无恙否?” 苏漫轻咳两声,捏着嗓子道:“何事?” 帐外士兵高声道:“军师,大营有刺客入侵,将军担心军师安危,让属下过来查看一番。” “不必了,我正要就寝。” “军师,此事非同小可,还是让属下查探一番好做交代。” 苏漫无奈之下上床将自己裹在被子中,只露出长长的头发,那士兵进来看了几眼,帐子统共就那么点地方,几乎一目了然,目光中露出狐疑的神色,最后也没法子,只得退了下去。 被小插曲打乱苏漫整夜都没有睡意,下半夜的时候帐子外面似乎还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打在帐子上,更让人脑袋顿时清醒无比,苏漫本想起身,可一掀开被子手脚接触到空气都冷得发抖,最后只得打消这个念头。 想起白日时那李昭看自己的目光,苏漫总觉得像是被毒蛇盯上,浑身上下都透着诡异,他既非要害大燕,也不是越国奸细,更不是国舅爷的人,似乎做这一切都只单单针对君默然,并且在君默希身边埋伏了这么多年,如此重要的一颗棋子,如今轻易暴露出来,想到这里,苏漫一阵心惊。 调虎离山! 没想到他真的这样做了,眼前血红一片,森森白骨堆积,血腥的味道弥漫在空气里,无数的恶鬼朝自己伸出手来,狰狞的面目,滴血的獠牙,尖锐指甲上沾染了无数鲜血,声声索命的冤魂哀嚎…… 苏漫整个身体都在颤抖,她想不透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不是要夺回天下,而是要毁灭,将一切都毁掉,从此生灵涂炭。 辗转反复,冷汗透衣,天微微亮才勉强合上双眼,只是震耳欲聋的声音传来,再次将她紧绷的情绪拉起。 在被子中放了厚厚的棉衣,装作有人睡觉的模样,苏漫拿起披风走了出去,营门一早大开,数百燕卒分立两侧,只在中间留出一人余宽的过隙来。燕军人人盔甲如洗,手中斩马刀被阳光一映,寒森森的恍如雾气缭绕。 这时有一士兵上前来,手中牵着马,在苏漫跟前停下。 “主人。” 他只说了两个字,苏漫浑身一震,低头朝他脸上看去,果然熟悉的脸庞,只是稍加易容,来不及问一切的经过,但她知道跟君默然脱不了关系,结果他递过来的缰绳,她转过身去。 “见机行事。” 声音极低,唯有两人能听清。苏漫说完便跃上马背,手扯缰绳马打盘旋,扫两眼绵延的军帐,猛一击马屁股冲了出去,在陵城军营范围行动并未受到阻挠,她很快御马冲了出去。 列列整齐的军队从身侧走过,铠甲在日光下闪着耀眼光芒,她不禁慢下步伐,驻足观望。 大燕王朝,已经强盛到坚不可摧,百姓安居乐业,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这一切真的会被打破吗? 那个尸横遍野,白骨成堆的噩梦再次浮现脑中,血腥的味道如此熟悉,这双白皙纤细的手,一早染上了血腥,她朝着魔道慢慢坠落。 猛然一甩缰绳,马儿顿时飞奔出去,呼啸的风声从脸上刮过,刀割般疼痛,尽管没有大雪,阳光万丈,仍旧冷得无法呼吸。 身后星魂追上,马儿跑得飞快,终于在看见那抹玄色身影之后慢下了速度。 “主人。” 打马围绕着苏漫转动两圈,他翻身下来。 碧草连天早染上了枯黄,与碧蓝的天空相映,倒是让人想要驰骋一番,幕天席地里,狂奔。 “星魂,没事就好。” 星魂抬起头来,向来不善言笑的脸上闪过愧疚,身上铠甲因他的动作发出响动,苏漫低头才发现他已跪倒在面前。 “属下保护不力,请主人责罚。” 苏漫挺直脊梁骨坐在马上,眼帘低垂,面容在寒风中有些疲惫,苍白,少了几分威严。 “星魂,起来吧,我没有资格责怪你。” “星月还好吗?” 声音淡淡从风中传来,星魂的身躯明显一颤,继而底下头去。 “主人不必担心,一切都好。” 这般的反映已经让苏漫确定,虽然此刻他看起来安然无恙,可君默然的手段非常人能够忍受,折磨的并不一定是身,或许是心。 “星魂,想办法从这里逃脱后带着星月离开吧。” 星魂猛然抬头,有些惊愕的看着苏漫:“主人……” “不为你自己着想也为星月想想,你们的命是我救的,这么多年过去,什么都还清了,所以都结束吧。” 星魂将手中佩剑一丢,自己腾腾腾抢上几步揖拜在地,朗声道:“主人,属下愿意誓死跟随,绝不离开。” “你这是何必?我的身份注定不得善终,即使你已经无法报仇,也不能由星月跟着继续受苦,她一个女孩子家始终要寻一个归宿,你作为她唯一的亲人,该好好照顾她。” 一缕阳光穿透叠嶂层云,斜射在茫茫的草地上,明亮耀眼犹如水将盈盈。 断崖关上,黑色的身影临风而立,袖袍被寒风卷起,凌云天下的气势油然而生。 身后君默希手持长剑,紫色华贵衣衫翩然翻飞。 “一切都不出皇兄所料,只是丞相大人哪里?” 犹豫几番,最后还是顿住了话。 “李昭在你手下这么多年,皇弟还不清楚此人性格?如今看来朕是低估了苏祈宣,苏爱卿也不会有事,那毕竟是她唯一的弟弟。” “皇兄这样若丞相往后知道又该如何自处?” 皇帝一摆手,声音沉静:“朕不会让她知道。” 君默希起身垂首而立,“据探子回报,丞相大人身边的暗卫已经在军营了,皇兄认为这样也没关系吗?” 他沉默片刻,才缓缓的道:“朕也是昨个儿才发觉。朕若早知道……罢了,事已至此,你……你点到为止就罢了,万万不可以当真性命相搏,那人的武功绝非浪得虚名。”说到最后,声音已几不可闻。 他这话有些令人难以揣摩,君默希揖手而望,崖下云涛翻腾,壮观而绚丽。 “大军今日就会攻城,臣弟去看看有没有消息传来。” 皇帝嗯一声,却不再出声,独个坐在空荡荡的断崖之上。渐起长风卷动他的冠冕黑袍,说不出的伶仃飘忽。 忽然生出一股怜悯之情。 五年前芸朝灭亡之后,大燕开始权柄之争,君默然在身为君家庶子时已经懂得收敛锋芒,隐忍不发,受尽另外几位皇兄的欺凌,唯一对他最好的三皇兄都因前朝皇帝的缘故惨死天牢中,那时想必对他来说是最大的屈辱了。 面对芸昭公主,明明心里有她,可对于万人之上的天子来说,始终放不下宿怨与脸面,这当中又会有怎样的坎坷辗转。 少允,若你不曾出现,或许就不会成为他们的心结。 只是天不从人愿,纵贵为天子,也有求不得的时候。 他慢慢转过身,最后离去,断崖上寒风不断,吹得他衣衫猎猎作响。 越国营帐: 白衣男子长身玉立,漆黑的墨发垂在身后,身姿毓秀,只看背影风华轻易将人折服。 主位上坐着年约三十的男子,眉目英挺,不怒而威,举手投足间霸气流露,深邃的五官让那张脸看起来更为迷人,只是此刻脸上表情有些漠然。 而白衣男子对面还有一名身穿铠甲的将军,不过二十五六岁,面容俊秀,气质倒更像是书生,此刻他正面对着主位上的男子。 “殿下,如今大燕援军已到,我们若是攻城,毫无胜算。” 端木离心思流转,眉头微微皱着,视线一直都落在那白衣男子身上,他倒也不开口,看了穆涵秋一眼,唇角抿着一抹笑。 “殿下,公主如今还在燕朝皇宫。” 太子细黑的眉毛敛到一处,一直扶在案边的手也因为绷得过紧指节露出隐隐青色。 第91章 落霞山庄 白衣男子抬头望他,神色含着一抹嘲讽。 “殿下认为她如今还可能安然无恙在大燕皇宫里么?” 端木离对于这个和亲的妹妹还是存着一丝愧疚的,当下急着追问:“苏公子,你这话是何意?” 苏祈宣勾唇一笑:“你派过去的探子在已经变成一堆白骨,那些消息都是皇帝弄出来糊弄你的,盈月公主如今在冷宫中,至于是死是活,这个也不重要了吧。” 端木离心中震荡,飞快扫视苏祈宣,可他脸上的坚定让他彻底愤怒。 单手重重一拍桌案,厉声道:“穆涵秋,立即彻查此事,若属实……”他努力平复心中翻滚的滔天怒气,顿了好长时间。“不惜一切代价,攻城。” 穆涵秋却不赞成,本来这次进宫大燕就非明智之举,越国一直依附大燕,两国之间兵力悬殊且不论,即便这次能顺利攻下陵城,也跟本不可能直捣黄龙,更何况还有一位素有常胜将军之称武功高强的王爷,胜算是在渺茫。 而面前这位神秘的公子,从一开始接近殿下身边,一直怀着别的目的,他几次劝谏,都无功而返,分明是个江湖中人,哪里来的势力与钱财,几乎能与整个越国相抗衡,穆涵秋心底的不安越发强烈。 魏仲插了一脚无疑与虎谋皮,十万大军虽然能起到不小作用,但要彻底将大燕击垮,根本不可能。 “殿下,末将认为攻城非眼下最好的办法,景王大军一到,敌军士气如虹,加上陵城易守难攻,我们根本……” 他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如同端木离此刻的脸色。 他注视着穆秋涵,慢慢点头,沉声道:“穆将军说得也在理,本殿下决计不肯就此放过那皇帝。” 苏祈宣静静站在一侧,待他说完又接下了话。 “只怕殿下还有一事尚不知情。” 端木离也没了心思,问道:“还有何事?”在他看来大燕皇宫之中只有妹妹尚有一丝念想。 苏祈宣见两人似不以为然,带了几分趣味道:“殿下竟然不知公主已经怀有身孕么,而且还是被皇上亲自赐的堕胎药。” 端木离重重一拍桌子,茶杯掉落地上应声而碎,滚烫茶水溅上了手背,滔天怒气中,对此恍然未觉。 穆秋涵看向苏祈宣的眼里闪过浓重的疑虑,尽管如此,还是因他的话感到惊讶,虎毒不食子,他那皇帝当真能下狠手,杀了自己的孩儿。 “苏公子,你确定这是真的?” 端木离已经站起身来,目光灼灼燃烧着愤恨。 胸口像被滚烫的油的泼过,发出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 苏祈宣松开紧握的拳头,眼神明亮,道:“殿下若不信,大可再派人去查探,只要去冷宫中一探究竟,便知苏某所说是真是假,只怕那时,大军早错过了攻城的最后机会。” 端木离并不是一个没有主意的人,但此时已经不是公主的问题,而是君默然既敢如此对待盈月,也根本不将越国放在眼里,又或者是先前自己跟那魏仲合谋的事情传了出去,否则依照盈月温婉的性子,决计不会遭到那样的对待。 “殿下若还不信,苏某也无法,殿下自行斟酌,苏某并非越国臣民,当然不方便多加干预。” 穆秋涵对苏祈宣的疑虑是越发浓烈,年纪轻轻,在江湖中也不曾听到过此人的存在,就好像是突然凭空冒出来的,对于魏仲找来越国的事情,他似乎比起那老狐狸还要清楚,此人,不得不防。 端木离沉吟许久,并未当场做出决定,只吩咐人将苏祈宣送回,然后坐回椅子上,单手不断扣着书案。“涵秋,苏公子此人如何?” 见他突然发问,犹豫一阵,穆秋涵还是决定将心里的想法告诉端木离,他倒是赞同的点头。 “魏仲那个老狐狸,利用我们来保全自己,若大战得胜,难保不会过河拆桥。” “本殿下绝对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倒是方才这位苏公子不得不防,年纪轻轻城府如此之深,假以时日更加了不得。” “殿下所言甚是,但公主还在大燕,殿下待如何打算?” 端木离静默许久,脸色一变再变。 “哼,既然去了和亲,也就算为越国牺牲了,她的命运从此掌握在自己手中,能否让大燕的皇帝对她另眼相看,一切都要靠自己的本事。” 穆秋涵抬头,瞥见端木离眉峰凌厉的阴狠之色,稍有迟疑,沉淀了良久的思绪,最终还是缓缓点头。 “涵秋,本殿下知道这对你不公平,但你需明白,父皇若知晓此事,你很有可能性命不保。” 穆秋涵转过脸去,声音淡然。 “殿下尽管放心,末将早将当年之事忘记得一干二净。” “甚好。” 夕阳如同缕缕浮荡的孤魂,在渐渐沉落的夜色中漂游,映衬出团团银灰色的云朵。 苏漫望一眼天色,低头沉吟,已经是君默然离开的第三日,李昭已经发现,当时只是别有深意看了苏漫一眼,并未多说什么,因此也加深了对他的怀疑,且越国的大军突然间按兵不动,对那太子她可以说并不了解,更加不知道对方真正的目的究竟为何。 “主人,属下已经得到消息,公子半年多一直跟端木离有书信来往。”星魂已经走到身后,压低了嗓音。 苏漫听完垂下眼帘。 “能确定那人是公子?” “主人,消息是星月查到的,不会有假。”他穿着士兵的服饰,又看了苏漫一眼,吞吞吐吐道:“属下……属下还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苏漫淡淡看他一眼,继而用很轻的声音道:“有话直说便是。” “属下得知,此事应该跟落霞山庄有关,据说那些军饷跟粮草都是落霞山庄提供,属下觉得其中恐怕有些事情……那落霞山庄分明是武林中人,为何要插手谋反,还有越国跟他们之间关系似乎十分……复杂。”他想了很多,也只能用这两字形容。 苏漫并没有感到多大的意外,只是关于那个人,每当想起,心底都如同趟过潺潺泉水,和煦的脸,温遣的笑意,曾经这些支撑着自己走过那么多年,如今想起心底仍旧能感受到年少轻狂时的那份悸动。 只是随着岁月的流逝,翻不起任何波澜。 “主人,若真是如此,大军攻城的话,李将军恐怕会对你不利,主人不如……” 苏漫抬手打断了他的话,轻轻摇头。 “你尽管放心,若真是如此,他也绝对不敢对我如何。”之所以还不想离开,她想要在这里等待一个人的出现,又或许不想放弃最后的一丝希望。 暮色渐晚,最后的一缕霞光消失,远处稀疏的林丛间雾气缭绕,犹如白练环抱,风过,发出沙沙声响。 宽大披风迎风翻飞,酒红色如火如荼,这是君默然从贡品中挑选出来的,果然是上等的狐皮,光是这稀有的颜色也不难看出其价值连城。 “苏大人,真让末将好找。” 突然出现的声音让两人同时转过身去,才发现李昭已经走到了身后不远处,星魂眉头深深皱起,他的武功不弱,更何况在此前已经提高万分警惕,一般武将不可能近身几丈还不发现。 苏漫似乎感受到他紧绷的情绪,上前一步错身将人挡在身后,避免李昭继续将视线落在他身上。 “不知李将军找苏某有何事?” 李昭一手扶着大刀,指了指一身士兵打扮的星魂:“你先下去巡视,本将军有话跟军师商量。” 星魂低垂着头,拱手后退。 李昭望了一眼,才转过脸看向苏漫。 “苏大人,苏公子昨夜来找过本将,本将本来也不希望苏大人为难,但皇上的事情想必苏大人已有打算,不知末将该如何跟公子交代?” 这个话题大出意料,苏漫顿时一怔,她没想到李昭丝毫不对自己隐瞒,竟然如此坦然道出与苏祈宣之间的关系。 “真是狐狸。”腹诽两句,她想了想才道:“李将军何必如此卖关子,苏某看来你并不真心想要跟苏公子合作,今日对苏某说这番话,像是有求于人吧?” 李昭一愣,随即哈哈大笑。 “苏大人果然名不虚传,本将确有事相求,不知苏大人可否应允?” “李将军容得苏某拒绝?”不容置疑的语气,她仍旧淡淡的笑,心底却在盘算。 “本将佩服,苏公子虽有交代,可苏大人也明白,两军交战,通常都会出现很多意外,苏大人身娇肉贵,若是出了什么事情……” 苏漫胸口一紧,不由昂然抬首,看着正说得起劲的李昭,眼眸深处藏着杀意,全然忘记此时身在军营。 “李将军不妨直说,苏某不喜拐弯抹角。” 李昭击掌,接着又笑了出来。 “苏大人果然是个爽快之人,本将军最喜欢跟直爽的人打交道。”他摸了摸下巴,瞥了苏漫一眼,道:‘本将对与苏大人跟苏公子之间的关系不敢兴趣,但苏大人跟皇上之间的关系在朝中也早非什么新鲜传闻,苏大人想来不会介意,只是本将军有一样东西如今尚在苏公子手中,以苏公子跟大人的交情,办此事最为妥当,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第92章 蛊毒 苏漫冷冷一笑:“这件东西对李将军十分重要吧,否则怎甘心为武林中人卖命?” “没错,大人既然知道,这个忙是非帮不可。” “李将军,你如何确信苏某能做到?” 李昭冷厉的眉峰向上一挑,长剑出鞘,冰凉顿时贴上苏漫颈脖,剑尖锋锐,寒气逼人,即便隔着厚厚的衣衫,仍旧能感觉到迫人的剑气直逼面门。 “大人,得罪了。” 李昭上前,手指一动,全身瞬间酥麻,半分力气也使不出来,对于这种感觉苏漫十分熟悉,一种无力的恐慌顿时涌了上来。 清澈的眼眸光彩黯然,她试着挣扎,最终徒劳。 李昭收了剑,年轻的脸庞上绽放着得意。 “大人,本将劝你不要做无谓的挣扎,否则最后受苦的还是你自己。” “李将军,你这是何意?”努力让声音平复,苏漫心底怒火熊熊燃烧。 这种被威胁,无力的感觉让她十分憎恨,此生最大的羞辱莫过于遭到逼迫时的无力,眼神转为冷冽,看得李昭心底一惊,想到她如今落入自己手中,当下也没了顾忌,凑上前道:“苏大人,本将相信你一定能做到,否则后果……” 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颗黑色药丸,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吃下去说不定是穿肠烂肚的那种,苏漫眉头一皱,下意识偏过头去。 李昭将药丸举到苏漫面前,用别有深意的目光看着她,用十分轻柔的声音道:“大人,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接着他自问自答:“你当然不知道了,这可是苗疆蛊王的得意之作,只要吃下去,十天之内得不到解药,就会变作活死人,任人摆布,没有思想,连死也不能。” 苏漫额前冒出冷汗,心里咯噔咯噔,不知他竟从何处得来这样阴毒的东西来,还妄想用在自己身上,漆黑的眼眸转动几下,她视线越过李昭肩头,看向他身后空旷的地方。 “大人放心,只要大人按照本将的吩咐去做,解药本将必定双手奉上。” “哼,李将军真是好本事,苏某佩服,竟然在景王身边埋伏多年,都不曾被发现,如今怎的愿意屈就在一个江湖人士身上?” 李昭突然冷下脸,明显凌厉的杀气。 “苏大人,你以为本将甘心,这一切都不过是被逼的,若说苏公子是江湖人士,不如说他野心勃勃,枉苏大人身居高位,莫非朝中究竟有几人真正忠于皇上,大人会不知?” “李将军究竟想说什么?” 李昭稍稍抬头,双眸似有满腔悲愤之色。 “大人究竟想帮还是不帮?” 苏漫急得手心满是冷汗,千方百计拖延时间,沉淀了几下思绪,才道:“苏某何曾说过不?” “既然如此,苏大人还是乖乖配合,本将也答应绝不让大人受苦。” “呸,信你才有鬼。”苏漫腹诽,脸上却绽放开一个迷人笑容,道:“慢着,苏某有一事不解,还望李将军给苏某一个明白。” 李昭并不是笨人,轻易看穿苏漫心思,冷笑一声,抬起手将药丸凑到苏漫嘴边:“苏大人,本将劝你还是不要多动心思,这里根本无人会来救你,皇上就更加不可能了,对了。”他一个转身,突然想起了什么,又朝苏漫凑近几分,上下打量了那张脸,慢悠悠道:“其实皇上早就怀疑本将,本将还以为他会带着苏大人一起离开,没想到……哈哈哈,真是没想到,被男人抛弃的滋味如何?不过苏大人同为男子,想来也不会像女子一般哭哭啼啼,伤心欲绝吧。” 苏漫身子微微摇晃,唇角刹那绷紧,宛如精美瓷器终于炸裂一道罅隙,忽然别开脸去,宽大的袖口水波似的颤悠不止,声音几不可闻,“此……此话当真?” 李昭高声应道:“是。” 见苏漫静默不语,广袖逐渐垂落,他一阵得意,哈哈大笑出声:“苏大人也不必伤心,皇上有后宫三千,自然不可能将心思全然放在男人身上,哪怕大人为了皇上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大人明白吗?” 苏漫肩背一抽,恍如自梦中醒来,抬头直视了李昭,面色有些苍白,“李将军,可否念在你我同殿为臣的份上,应我一个不情之请?” 李昭踌躇俄顷,终于还是慢慢摇头,“恕本将难以从命。” 苏漫怔怔的凝视他,血色缓缓自脸上褪去,眼神沉甸甸的方法有些苦涩,而最后,终归连这一点苦意也消失不见。 “原是我的错,不该为难将军的。只是苏某有些话……有些……。”他苏漫喃喃自语,像是不知向何人倾诉。 见此,李昭眉头皱起,这苏大人的手段凌厉,在朝中无人敢招惹,却没想到面对皇上的无情,也如此纠缠不休。 苏漫瞥了一眼投在地上的影子,空旷的前方终于见到一抹光亮,她喜上眉梢,清澈眼眸光华流转,视线转换,迎向李昭的时候杀气顿起,寒光突现。 李昭见此,心中掠过不好的预感,扭头看向身后,寒光闪现,凌厉的刀锋已经逼到了喉咙。 “属下来迟。” 苏漫一颗悬着的心终于平静,像是千斤巨石瞬间落地。 “你是何人?”未曾出招已经被制住,李昭满面怒容,浑身散发着慑人寒气。 军中究竟何时多了这样的高手,他从来不知,看来他还是笑看苏漫。 此时她满面含笑,稍稍扬头,就着燎燎火光眉目越发透出清隽精致,那对眸子溶溶漾漾的深如幽潭,和他的目光在半空中一碰,便有层层觳纹泛起来。 果然绝色天成,只可惜错也错在他相信这副好皮囊 衣衫被风吹得飞扬起来。 他仰头看着天际,指向苏漫厉声道:“苏大人聪明绝顶,倒是本将小看了你,才落得此下场。” 皱起眉头略一摆手,淡淡道:“李将军,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威胁苏某,你可知道苏某此生最痛恨什么?” 她话说一半,已经不言而喻,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药丸,她笑得比初升的朝阳还要明媚。 “李将军,这么好的东西怎能浪费?” 李昭身躯不可自抑颤抖起来,脸色发白,千方百计寻来的东西,却没想到最终会落在自己身上,刚想要挣扎,肩上一痛,星魂从身后将人狠狠踢倒,双腿不受控制跪在苏漫面前。 “主人,该如何处置。” 苏漫沉吟,本想再慢慢琢磨,但星魂的下一句话让她改变了决定。 “主人,属下还有一事,方才皇上似乎也到这里来了。” 听到这个消息,苏漫想大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果然是他呢。 倒是李昭仰起头来,似乎料到自己下场,大笑不止,终于止住了动作,他道:“苏大人果然真心,哈哈哈,哈哈哈,不知被皇上背叛的滋味如何?” 苏漫站在原地,一张脸冷得跟腊月的霜雪。 “李昭,苏某早知晓此事,你当如何?” 李昭不信,仍旧笑得讽刺:“苏大人不必如此,本将是将死之人,何必呢,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直绕天际,直直灌入心底。 “主人……” “杀无赦!” “主人……” “星魂,从此刻起,你的身份是大燕的李昭,李将军。” “君默然,你终是又负了我一次。” 苏漫冷笑,手心渐渐收紧。 吹来了一阵风,她抬头,看见天空中有霰雪飘落。“星魂,你看,下雪了。” 星魂顺着视线望过去,披风翻飞,单薄的身体摇摇欲坠。 寒风猎猎,她盯着远处激荡飘扬的旗帜,内心涌上无限怅然,千军万马整齐罗列,为首之人银色铠甲在阳光下亮眼炫人,明耀不可方物。 旗帜在风里飘扬,呼呼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诉说着必胜的决心,她稍稍抬高下巴,看清楚了远处鲜衣怒马的男子,眉目冷峻,五官俊美,唇边牵出一抹傲然的笑意。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想起当时情景,她仍旧不免感叹,当初果真为那瞬间的目眩神迷而动了那颗冰冷的心,那样出色的王者,总能让人无法忘怀,即使明知道那笑容中夹着利刃,仍旧会恍惚以为身在梦中。 君默然见到远处那个熟悉的身影,右手高扬,身后大军齐齐停下步伐,这一瞬间,天地之间仿佛都安静下来,只有风里飘荡的旗帜发出猎猎声响。 苏漫停在原地,带着莫名笑意,然后她看到那个清冷高贵的帝王仿佛松了一口气,然后翻身下马,眼神承载着温柔,一步一步朝她走近。 银色铠甲在阳光下十分刺目,她眯了眯眼睛,伸出右手挡在额前,以便能够更清楚的看到那个帝王年轻俊美的容颜。 君默然很是享受她眼中只剩下自己的这种痴缠目光,唇扬得很高,眉眼弯起,当然身后士兵若是看见那个向来以铁血著称的帝王露出这种神情定会感到万分不可思议。 事实是苏漫在此刻确实有些恍然,那样的表情,当然不可能像他所认为的那样,只是阳光太刺眼,而那幅大草原上鲜衣怒马的画面又太过于美好,以至于短暂的认为置身梦中。 他终于在苏漫身前停下脚步,她眼中的目光也刹那烟消云散,视线越过他肩膀看到了身后的千军万马,没有得到命令,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甚至君默希也是一直平静的凝望这一切。 第93章 情势逆转 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中,这些已经被忽略,停在身前的这个男人,让她清醒的理智瞬间紧绷起来,君默然——他回来了。 得到这个认知,眼角下意识的瞥了一眼脚下那抹殷红,是血,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已经在寒风中凝固了,但掩盖不了那股让人想呕吐的味道。 君默然注意到她的视线离开了自己身上,就连眼睛里的依恋也已经尽数消失不见,垂头,看到地上的鲜血和倒在一旁的李昭,已经明白过来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没有打算责罚,或者说一切在意料之中,李昭死了,这颗重要的棋子,只是他并不知道前一刻那惊心动魄的危险。 只要再晚一步,苏漫就会被他喂下蛊,然后变成一个没有灵魂的活死人,任人摆布,成为玩偶,当然他自信他是苏祈宣的人,断不会对苏漫造成威胁,才胆敢放心。 他停在苏漫身前,转头看着地上已经冰冷的尸体,吩咐身后士兵上前清理现场,然后那道凌厉的视线重新落在苏漫身上,这种带着掠夺的审视,她丝毫不觉得陌生,从某种意义闪来说,从苏漫答应乖乖呆在他身边的那一刻起,他就理所当然认为那是他的所有物。 “苏爱卿,见到朕为何不行礼?”君默然神色从容间淡定自若,眉眼含笑看着苏漫,她似乎尚未完全从呆愣从回过神来,这样……很有趣。 第一次看见她眼中不知所措的茫然,他觉得很新鲜,甚至这样,很好。 苏漫瞥见身后旗帜,竟是五爪金龙,方才被那壮丽的气势所慑,竟未注意到那是预示正皇帝御驾亲征的标记。 原来隐藏身份的游戏到此结束了,不过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呢?她无力去猜,双膝着地,双手作揖,高声三呼万岁。 然后被他亲昵的扶着双臂,好一阵劳苦功高的安慰之词。 情势逆转,她恢复了震惊朝野的丞相大人,陪在君王身侧,享尽宠爱。 大营中,直到所有议事完毕,整个过程几乎忙到天色完全黑下来,当然苏漫没有被允许离开君默然身边半步,君默希对上她那双清澈的眼睛,几次欲言又止,但碍于君默然在场最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苏漫从他们的对话中得知,那端木离似乎打算休战,当然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如今越国的兵力跟本不足以跟大燕对抗,稍微有脑子的人都不会笨到以卵击石,更何况端木离不是傻子。 然君默然玩着猫抓老鼠的游戏似乎上瘾,并未打算就此放过他们,让使者修书一封,送到了端木离的手中,苏漫不知那里头内容,但以她对君默然的了解,绝对不会认为里面是什么好东西。 这个消息很快就被证实,不过那是三日之后。 眼下看着最后一道身影离开营帐,偌大的帐篷中唯有她与君默然两人,气氛顿时停滞,烛光昏黄得有些朦胧,那个浑身散发着寒气的男人坐在案前,目光直直盯着她的脸。 想起不久前求饶的那一幕,她颇为无力走了过去,然后看见那个男人朝自己伸出了手,习惯了他强势,她只能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十分自然将手搭在他手中,任那温热的掌心将自己包围。 手腕一翻,她被用力拉了过去,坐在他腿上。 冰冷的铠甲搁得她生疼,脸靠在胸膛前,突然的凉意让她下意识的缩了脖子,抬头望去,正对上他居高临下的目光,唇角勾起,似乎对自己的顺从极为满意。 “朕很高兴。”低沉的嗓音突然响起,打破了一室静谧。 以苏漫的聪明,加上那李昭的尸体,她必定知晓了一切,当然也包括他刻意的隐瞒跟利用,原本以为这次回来要费上一些功夫才能让她乖乖臣服,却意外的看到她的乖顺,仿佛什么也不曾发生过,虽然隐约觉得不妥,但他最后没有深究谴责,只当她已经完全屈服,再不会做无谓的抗争。 苏漫抬眼看他,微微一笑。 “皇上英明,看来不出半月就能大胜而归,班师回朝。” “朕也是这样想的,到时候朕会给你惊喜。”他抱着苏漫,身体微微向后仰去,将整个背上的重量都靠在椅背上。 为了不让自己掉下去苏漫只能用手扶住他肩头,然后用尽量轻松的语气道:“皇上言重了,苏漫并不需要。” 在她看来必定是有惊无喜,事实也证明她猜对了,不过这都是后话。 她的拒绝并未让他动怒,手上一用力又将人扯了过来,然后低头含住两片红唇,轻轻吸吮,熟练的撬开苏漫牙关,在她口腔内肆意掠夺。 喘息急剧,半晌,君默然意犹未尽松开手,目光熠熠发亮,盯着苏漫涨红的小脸,幽幽道:“朕说过,你只要乖乖的听话。” 望入深不见底的黑眸,苏漫知道他的强势已经到达一定境界,绝对不容许自己走出他规划的世界,不属于他掌控的生活永生也休想踏入,突然很想知道,若是某一日,自己脱离这一切,他会怎样恼羞成怒?或是掘地三尺也要将她挖出。 她不是玩偶,更不是宠物,她不能接受这一切,只是暂时还不能离开。 摸着她的脸,他眼中燃烧的火焰毫不掩饰诉说着欲望,读懂里面的意思,苏漫脑子转了几下,琢磨着如何才能让自己好过一些,才不至于明日走不下床去。 “在想什么?”他不悦皱眉,凑过去抬起苏漫下巴。 面对着他调情的时刻,怎么能够失神,他不允许。 苏漫摇了摇头,换来他惩罚性的啃咬,耳朵被湿滑的舌尖扫过,瞬间打了个激灵,是的,她害怕的躲闪了,但是没能逃脱他的掌控,耳垂是她最敏感的地方,被他不轻不重的啃咬,很快整个身体都软了下来,只能懒懒靠在他怀中。 他的手指还停留在她脸上,似乎并没有放开的意思,摸在脸上痒痒的感觉,让她十分懊恼,又无法发火。 君默然知道苏漫生气了,他眯起眼睛低下头来,鼻尖低着她的额头,用极轻极暧昧的声音诱惑她。 “朕很想你。” 她不否认有两秒的时间因为这句话愣了神,但很快自嘲的扬起唇,只是闪得太快,他来不及看清楚。 当然他妄想得到什么响应的话,那么很抱歉,让人失望了,苏漫无法大度到让人利用完还不知廉耻的堆起媚笑对他投怀送抱,反抗不得,她沉默总行吧。 君默然怎么可能不发觉她的无声抗议,只不过他断定她逃不出自己的手心,即便有些话现在不说,也不代表将来不会改变。 脱下身上沉重的铠甲,直接将人压在了床上。 小别胜新婚,当然这是针对情意绵绵的男女,他们之间充其量是相互的利用,或者是一方强势性的逼迫,到了床上,他也毫不例外,事前事后,全然掌握了一切的主动权。 霸道的吻,在她口腔里攻城掠池,苏漫像是溺水的鱼,眼前之人深沉的眼眸此刻燃着的火光,不用说她也明白那代表了什么,最后只能认命的闭上眼,接下来的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就像是无数次的缠绵一样。 温热的大掌,疯狂的深吻,然而他这次异常的温柔,像是对待世间最宝贵的珍品,小心翼翼。 两军原本打算休战,越国降书也下来了,就在一切都准备妥当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情让双方的关系恶化到不可挽救的地步。 端木盈月在冷宫中被杀害了,三日前的消息,此刻才传到边关,君默然坐在高座上,浑身散发出慑人寒气。 手中拿着的纸张被他皱成一团,脸黑沉沉的,像是乌云密布的天空。 流风流云站在底下,保持一贯的面瘫形象,等待着君默然治罪。 君默希也感到不可思议,临走的时候君默然已经刻意派重兵看守盈月,为的就是不让她在大军回朝前发生任何意外,没想到最后还是避免不了,只是谁有本事在那样的情况之下杀死盈月? 苏漫站在君默然不远处,见他脸色阴沉,干脆也不说话,不过一颗心倒不曾安宁,事情出现了这样的变故,越国大军只怕拼个鱼死网破也不会投降了,如此一来,燕越大军之间避免不了一场恶战。 关键的时刻,公主死了,还是被人杀死,她首先想到那张熟悉的脸,在宫中来去自如,愤世嫉俗,变了,他变了。 苏祈宣不再是苏祈宣,当日凤阳宫的一番话,她今日就要见证这一切,为那条生命付出代价,血流成河,白骨堆砌。 他要的是天下大乱,苏漫甚至怀疑当日跪在君默然面前求他放过他是不是做错了,惹来这场战争,她抬头看去,他脸色阴寒,黑沉沉的眼眸深不见底。但她并未感觉到恐惧,而是等着他接下来如何应对。 “彻查,朕要知道她是怎么死的。” 当这句话落下,苏漫竟然觉得松一口气,她太了解君默然了,或许他会利用这次的契机,然后除去朝中一些“眼中钉,即使硬碰硬,越国也不是大燕的对手,他的怒气全然来自苏漫。 他不会放过任何的机会。 君默希隐约察觉到微妙的气氛,再看苏漫不淡定的脸,很快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皇兄……”犹豫片刻,他还是忍不住开口求情。 “皇兄,苏大人她并不知情,何况趁这个机会杀一杀端木离的锐气也好,省得往后再闹出动静来,舅舅也是非除不可,皇兄实在不必动怒。” 第94章 一时大意 流风流云下意识的抬头看苏漫,只一眼就被君默然那杀人的目光慑住,立马垂下头去,他们跟随君默然多年,当然明白差点摸到老虎须了。 “皇弟是想要替苏爱卿顶罪么?”三分隐忍七分怒气,她当真是会勾人,让皇弟这么长时间都念念不忘。 苏漫全然不知某人此时醋意横飞,不过当事人显然也没有意识到,他本来占有欲就极其强,当然容不得一丝污点。 “皇兄息怒,臣弟只是实话实说。” “朕说什么了吗?或者说你已经知道杀公主的人?”明知故问,他脸色十分不好,浑身散发着寒气。 君默希本是温和之人,见皇帝动怒自然明白,暗叹他小心眼儿,但喜欢苏漫却是不争的事实,因此对她的事情格外上心,没想到会弄巧成拙。 “皇兄息怒,臣弟并无此意。” 温润的脸庞上眉头皱起,君默希望了一眼满脸阴沉之色的男人,本想再开口解释些什么,苏漫却在此时淡淡的将话打断了。 “皇上恕罪,微臣听凭处置。”她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膝盖上传来的温度格外冰冷。 “你这是在做什么?”君默然本来就不好看的脸色见到她跪下更加黑了,双眼似要喷出火来。 “皇上恕罪。” 君默希意识到苏漫破罐子破摔的行为之后也有些惊住,诧异的看了君默然一眼,果然双目通红,像是要将人生生吃下肚子去。 “通通给朕滚出去。” 愤怒转身,衣袖在空气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伴随而来的是那滔天的怒气,君默希跟流风流云等人退下之后,苏漫才发现额前渗出了冷汗。 君默然走到她跟前蹲下来,单手捏起她精致的下巴,笑得阴冷,他道:“你以为那人是苏祈宣杀的么?” “你……什么意思?” 苏漫浑身僵硬,脑中下意识的抗拒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但心底有另外一个声音在告诉她,不要听,是他设局,用尽手段的欺骗。 他微微一顿,继续道:“苏祈宣在端木离的军营里头,他就算有三头六臂也不可能两日之内来回,朕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你还不懂?” 忍着痛,苏漫松了一口气,不是苏祈宣,真好。 然而紧接下来的问题又让她一颗心重新被悬起,不是苏祈宣,那么究竟是谁? 脑中有个成形的答案呼之欲出,她感到头痛欲裂,脸色苍白如纸。 他似乎不打算放过苏漫,声音仍然回荡在耳边。 “若真是他所为,你是否打算再跪下来求朕一次?为了他,尊严不要了,自由不要了?” 苏漫浑身冰冷,竟然无法开口回答他的话,她能如何?那毕竟是世上仅存唯一的亲人,她只知道不能眼睁睁看着苏祈宣去死,而且她曾经答应过,只要是他想要的,那么她会不惜一切代价帮他做到。 君默然冷哼一声,目光却紧紧盯着她的脸,冷笑道:“你现在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当初在丞相府你若不是存了心思千方百计将他送走,苏祈宣也断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苏漫,这一切怨不得别人,都是你一手造成。” 残忍的击溃她仅存的理智,看着她苍白的脸完全褪尽血色,他才满意的勾起唇瓣,俯身在她冰凉的额前印下一吻。 刺眼的阳光并没有穿透进来,但帐内还是十分明亮,让人有些无所适从,她只需抬头就能看见他冷峻的脸,怒气已经消散,唇角高高扬起,眼里那深沉像极了暴风雨前夕的海面,谁也不曾察觉那暗潮下的汹涌澎湃。 她木然跪在地上,失去力气靠在君默然怀里,腿麻木了,没有知觉,但是他身上很暖,将她的寒意驱散了。 “闭上眼睛,好好休息一下,醒来一切都好了。” 将人放到床上,又俯身印下一个吻,见她听话闭上了眼睛,然后起身,步履匆忙的离开,脸上的余温也散尽,阴沉冰冷。 见人走出来,守在营帐外面的士兵连忙跪下行礼,他直奔议事大营,君默希已经等候其中。 “总归比朕想的还要聪明。” 君默希脸上并未表现出多大的兴奋,反而心底像是扎了刺一样难受。 若不是皇兄的计划,他不可能会答应演那场戏,只为让她再一次失去支撑,然后只能依靠他。 “皇兄,如此对待她,当真好么?” 君默然知道他要说什么,不悦打断了,紧接着道:“皇弟,这些事情你别管,朕若不逼她,她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 “可是皇兄,那样……” 让她用自己的聪明毁掉最后的牵扯,这就是皇兄的目的,也是他高明之处,不管苏漫多么不愿意,她最终跟自己那位青梅竹马都只能是对立的仇人。 “不必多说,你若是太闲就想办法除掉那只老狐狸,朕已经容忍得够久了,这次不想再看到他出现。” 转回正事,君默希也换了副神色,沉思一会儿,看了看手中图纸,指着上面一个小红点道:“皇兄觉得这里如何?” 君默然沉吟片刻,神情由浓转淡,手指不断扣在案台上。 “静观其变,若那端木离如此不识好歹,当然怪不得朕手下不留情。” 君默希却不同意他的做法,反驳道:“皇兄此举无疑放虎归山,若他们不降也不是打,岂不永远都像一颗定时毒瘤,随时都可能发作?” “哼,那要看他们有没有这个本事。”小小的一个越国,他君默然还不放在眼里,至于魏仲那个老狐狸跟母后,他有的是时间慢慢收拾,谁也逃不走,想要从他手中夺走江山,没那么容易。 君默希见他自信满满,最终还是没将话说完,但他觉得皇兄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似乎只在等待一个合适的契机。 苏漫醒来的时候身旁空无一人,眯了眯眼睛,习惯性用脸蹭了蹭被子,粗糙的感觉让她脑筋顿时清醒了不少,高床软枕,让君默然养得娇气不少,这里是燕军大营,条件恶劣,能有这些已经是不错的,而他身为帝王也并没有任何例外,严格来说算得上是与士兵同甘共苦。 此刻天色已经大亮,她从床上下来,窜入的冷气让人下意识的打起寒颤,君默然不在,这个时候应该是忙着去了,毕竟公主死了跟越国的关系会闹僵,如今他若不想引起纷争,恐怕要绞尽脑汁想解决之法。 只是她万万想不到接下发生的一切是那么的出人意料。 刚起身走出营帐,尚未踏出半步,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顺势大步跨出,抬眸凝视,只见有人匆匆奔来,再近几步认出是一个大内侍卫。 是君默然经常带在身边的,在宫中也经常碰到,虽然比不上流风流云两人,但地位也算不低。却见他此时脸涨得通红,满头大汗,离得苏漫老远就喊了起来:“奉,奉皇上口喻,丞相大人即刻议事大营见驾!” 天空中一片阴沉,见不到半点阳光,冷风自耳边呼啸而过,前方士兵林立。 一路上苏漫已问过那侍卫到底发生何事,但他只是一边擦汗一边摇头,“卑职也不晓得,只知皇上还传了王爷跟其它几位副将。” 眼下情势紧张,此时传她过来,莫非战事有变? 苏漫胸口一紧,脚步更急,等到了议事大营后看到众人如临大敌的模样,心中也跟着传惴惴不安。 果如那侍卫所言,帐内已聚了几个人。皇帝负手而立,脸色铁青,身旁垂首站着的是君默希和几名副将,还有些面孔苏漫并不十分熟悉。 一眼扫过去她已心中巨震,看这架势,果然是战事生变! 疾步上前,刚要跪倒施礼,君默然一挥手,冷声道:“罢了!”冲君默希一点头,“让默希给你讲。” 君默希也不啰嗦,开门见山,“苏大人,刚传来急报,端木离联合国舅爷的十万大军兵临城下攻城,督候林承云遇刺。” 脑中嗡的一声,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们果然选择硬碰硬,同归于尽,原以为公主的死最坏会让两国之间的关系僵持,在他们没有足够的胜算之前至少不会兵戎相见,那太子究竟存着何种心态要玉石俱焚。 身体凉了下来,苏漫脑筋转得极快,将事情都理了一遍,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那国王病重,不可能在此时下的决定,是端木离一意孤行,当然苏漫知道其中少不了某些人的推波助澜。 皇帝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一声怒喝:“无耻之尤!竟敢突袭大燕!” 她瞭望眼中冒火的皇帝,勉强定住心神,拱手道:“敢问王爷,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如今战况如何?林督候可安然无恙?怎地又会遇刺?” 君默希偷眼望一眼皇帝,低声道:“一个时辰前刚接的急报。算到眼下越国兵已攻城开始,陵城虽说不会被轻易贡献,但十万大军不少,如今贸然进犯,必是一场硬战。” 苏漫皱眉低头,心念电转。 陵城一带情势异常复杂,城墙固若金汤,可面对十万大军的突然来犯,还是容不得半点迟疑,虽说此前双方已经对持不下,但从未料到他们竟然打着同归于尽的念头。 苏漫月前才初掌兵事,如今却要直面这如麻乱局,不由忧虑横生。 尽管大燕的士兵有最好的将军为首,最聪明的谋士,但端木离如果跟那人合作,她觉得最坏的结果一定会出现,即使攻不下陵城,他们必定会选择围城,然后等待粮草缺失,军心不稳的时刻再迎头痛击,重创大燕。 一想到那日苏祈宣对自己说过的话,苏漫心中一时更是五内如焚,心肺仿佛都在火中生生烧灼一般。 第95章 一触即发 想到将士不知此刻正如何浴血苦战,而功勋赫赫的名将却生死难料,这些都是源自他的私心,甚至是疯狂的报复。 耳边君默希温润的嗓音又响起,眼睛却是对着苏漫:“苏大人也不必如此紧张,或许事情还会出现转机也不定,那国王少说也能起到一些作用,端木离不是个笨蛋,用不了多久自然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帐内刹那间静的出奇。 苏漫心中暗叹一声,垂头不言。 这里谁人不知陵城情势,庙堂上太后和天子派暗潮汹涌,均竭力争取封疆大使,虽然这些都不过是一年之前,但谁又能保证安插进来的人不会在关键时刻让大燕背腹受敌?林承云曾当众放言身为武将者一心便是抱境安民,其它事不做多想,太后闻之不悦,碍于皇帝面子又不能自毁长城,便一道旨意撤了原来的陵城副都督,遣了自己的心腹张绍坐上这个位置,只是此人谨小慎微,办事妥帖,倒让人一直找不到痛处,如今兵临城下,却突然传来林承云遇刺的消息,怎能不让人怀疑到他身上? 只怪他们一时大意,料定此人翻不起大风大浪,更是为了安抚太后野心的迅速膨胀,才纵容下去,君默然怕是恨极了当时的决定。 “苏爱卿,你觉得如今该如何是好?” 没想到君默然突然发问,那旁边几个副将齐齐将目光定在苏漫身上,丞相跟皇帝之间的事迹早有所耳闻,如今见着模样,柔弱不堪,眼睛里都多了几分鄙夷,但也不能责怪这些人的心态,毕竟武将向来就对文官有所不满,朝堂上耍耍嘴皮子,他们在边关都是真枪实战,刀光剑影,从死人堆里挣扎出来,觉得靠着美色上位为人所不耻。 苏漫微微勾唇,她当然明白那种目光中所蕴含的意义,无所谓,抬起头看着君默然,他阴沉的脸色并未好转,周身散发的寒气在几丈远的距离都能感受到,夏天还真能省了扇子。 “既然王爷都如此说了,微臣自然也是赞同,端木离如今贸然出兵,只怕是受人挑唆,待他知道公主之死与大燕无关,自然是会退兵,为今之计,迎战只为下策。” 其中有一名副将不满的站起身来,指着苏漫道:“你懂个屁,莫非要让王八羔子指着鼻子骂缩头乌龟么,我们十万大军都是精英,何必担心那蛮人,末将看来就应该出兵,杀他们一个片甲不留,如此妇人之仁,难成大事。”说完他转过身去,对着皇帝一把跪下,拱手道:“皇上,末将愿意迎战。” 君默然脸色已经难以用狂风暴雨来形容,那副将不知叫什么名字,但确实不识时务,冲动蛮横,不计较后果。苏漫只有他能够骂,他算个什么东西,何况如此的认不清形势更是没有必要留下。 大手一挥,冷声道:“混帐东西,以下犯上,苏丞相也是你能指着鼻子骂的人?还是完全不将朕放在眼里?” 那人跪在地上,脸色瞬间变得精彩绝伦,他大概没想到自己的强出头会来带的灾难吧。 “皇上恕罪,末将只是一时心急,并无诋毁丞相大人之意。” 霸道又冷酷的人怎听得进去解释。 “来人,将他拖下去,按军规处置。” 气氛凝重下来,却没有任何人敢求情,君默然向来以铁血著称,他们都不认为求情就能让那人的结果变得好点,更何况治军不严,难以服众,他这样做无可厚非。 士兵将人拖了出去,最后也没听见求饶的声音,看来还是有几分骨气,君默希对着身后侍卫打了个眼色,苏漫知道那人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紧接着话题又绕了回去,厮杀声似乎就在耳边回荡,这里距离城池并不远,君默希没有逗留多久,还要去前线指挥作战。 苏漫见他离去,抬眸望向君默然,种种思虑只在一念间,想到林承云遇刺,想到苏祈宣的挑唆,再想到如今越国的兵临城下,只觉种种事宜纷至沓来,一时竟没个落处,骤然间呼吸一窒,在紊乱至极的思绪中仿佛又抓住了什么,刹那间心头大震,一个念头闪电般的击了过来,直达得耳边隆隆作响,眼前阵阵发黑,竟有些站立不稳。 “苏爱卿,苏爱卿。” 她抬头,看到皇帝的视线落在脸上,其它人的视线也都投了过来,竟然连叫唤也不曾听进耳去。 君默然的目光中似乎有些担心,但被她刻意忽略过去。 “皇上恕罪,臣失神了。”勉强一笑,脸色并不好看。 君默然看着她,沉声道:“为今之计,也只有按兵不动,你们都先退下吧,到城池上稳住战情,有任何变动,即刻来报。” “是。” 众人离去后,苏漫不动,直视了他。 “皇上,如今陵城危厄,还望皇上速有决断。” 君默然微微点头,抬起目光。 “朕已经传了话出去,端木离很快就会发现事情有变,这信先留着,到时候必定还能用上,也省得浪费墨水了。” 苏漫这才发现案上一封降书旁边的信函。 “莫非那是皇帝当初要与端木离交换的条件?” 他抿唇望过来,容色沉肃:“没错,朕的好舅舅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怎能轻易饶了去,朕许端木离的条件算了宽了,他又怎会不懂挑条好路,越国依附大燕这几年,一直相安无事,若无他在背后推波助澜,端木离有胆子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挑战朕的权威。” 眼角的余光瞥见他眉宇间阴冷之色,苏漫心头一颤,曾经他就是用这种目光看着自己,料想那国舅爷跟太后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她的结局与处境也不曾改变分毫,暗自叹息,只觉心中委决难下,一时无言。 皇帝脸色微沉,“苏爱卿。” 苏漫敛去忧色,一咬牙,道:“皇上可否容许微臣到城上查看战情?” 皇帝蹙眉:“为何?” 如今两军交战,陵城虽暂时不会被破,但也不能保证十分的安全,刀剑无眼,她这个时候要求前去,确是不妥。 苏漫垂首应道:“皇上,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君默然听了只是沉思不语,苏漫一时有些局促,又不好开口催促,只能站在原地,不时抬头看着天子冷峻的容颜。 就在她快要失望以为不会答应的时候他却又意外的开了口。 “朕相信你此番决心为了大燕,但城池上危险,注意安全。” 苏漫压抑着内心喜悦,拱手拜谢。 寒风猎猎,吹在脸上刀割一样的疼,轰隆的声音不绝于耳,越靠近前方,那种呼喊厮杀声就更加清晰,虽然隔着一道城墙,但仍旧如魔音灌耳,仿佛能看到喷流而汹涌的滔滔浩荡之气纵横与沙场之上。 苏漫不曾看到过如此激烈的交锋,她从小被养在深宫,即便当初芸朝覆灭,面临的也只是逼宫,如此声势浩大的军队交战起来,实则震撼。 在星魂的护送之下,她登上城池,呼啸的寒风吹得衣衫鼓动不止,旗帜发出的猎猎之声被厮杀声掩盖,只能看到五爪金龙的尾巴在不断飞舞。 君默希一身铠甲,俊朗温和的脸庞根本不像是纵横沙场的英雄,却偏偏是大燕的不倒传说,他的英勇事迹,早传遍了大燕,边关。 见到苏漫的到来似乎十分诧异,右手持着长剑,朝她走了过来。 见她身上没有任何防护的铠甲,眉头紧蹙:“你怎会来这里,还不穿铠甲,可知道此处最是危险,伤了可怎生是好?” 话音焦急,苏漫知道那是关心自己,纵然如此,也只能淡漠一笑,然后停止背脊拉扯着身上披风。 “王爷尽管放心,我就过来看看,不会有什么事的。”话落已经站直身体,目光朝着城下看去,出去迎战的士兵并不多,也是为了暂时不让他们太过靠近城墙,即便如此,惨烈的换面和飞溅的鲜血还是让苏漫看得一阵胆寒。 刀光剑影,血肉横飞,燃起的烽火平添几分肃杀之气,那些鲜血,那些嘶鸣,不绝于耳,她眼睛也不眨,盯着下面不断倒下的尸体。 “阿漫,你……”君默希是在刀口舔血下活过来,对于这一幕根本无半点动容,只可惜苏漫不是,皇宫那一夜,火光冲天,她以为那已经是最惨烈的画面,没想到眼前所见,真正是尸横遍野。 寒风夹着血的味道,似乎已经习惯,她表现得没有半点不适,梯子不断被架在城墙,那些努力攀爬的士兵被利箭射下去,还有不断滚落的石头,黑压压的,好像已经分不清哪些是生命。 “王爷,这个样子要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刻意忽略,但她还是感觉到身体在发冷,一寸寸被冰冷吞噬。 耳边厮杀依旧冲天,君默希温和一笑,那一抹和煦的笑意在森森刀光中显得格格不入,如此突兀又让人感到万分温暖。 但她已经学不会依靠,信任支离破碎,再不复从前,即使迫不得已,人总是自私,付出的信任遭到背叛,那道裂痕永远无法消失,原谅也不代表忘记,伤口结痂,横在中间的距离永远也无法消失。 “我不会让你受伤。”那样轻柔的话,无须质疑,苏漫十分感激一笑,戴着三分的疏离。 “多谢王爷挂怀。” “战场上明刀明枪,若是真出什么意外,也怪不得王爷,王爷肩负天下重任,一切当以大局为重。” 他本就不善于反驳,只能苦涩一笑。 这时激烈的厮杀忽然停止下来,敌军后方缓缓立起一面旗帜,上面是越国的图腾。 第96章 深夜造访 苏漫脸色巨变,转头看向君默希。 “王爷且看,那是什么?” 心头涌上不好的预感,可随着那为首之人的靠近,双方正在交战之人却逐渐停止下来。 凝神看去,终于看清那是越国赫赫有名的大将军,穆涵秋。 苏漫并不认得此人,只是向来有所耳闻,君默希则不然,两人还曾经在战场上正式交锋,若非各为其主,倒是能成就一番知己。 “是穆将军。”他转过头对苏漫道。 “穆涵秋?越国少年成名的大将军?” 君默希缓缓点头:“没错,此人武功谋略都不在话下,他若为主帅,势必会是一场硬战。” 场上硝烟已经停止,苏漫无力去想,等待着策马而来那人的靠近,直到在城门之下。 穆秋涵抬起头来,举目遥望,视线首先落在君默希脸上,两人仿佛久别重逢的挚友,一个了然的微笑,然后便让最后的硝烟血光静静沉淀。 “王爷,别来无恙。” 含笑的眼眸,他一如既往的自信从容,君默希为两人的立场而叹息。 “穆将军,此前嘉云关一别,如今三年有余,将军越发英武过人,端木重倒是没看错人。” 穆秋涵也笑,全无防备的开怀。 “王爷过奖了,本将军倒是十分渴望能有这样一个机会与王爷一决高下,王爷意下如何? “甚好,本王也有此想法。” 两人你来我往,若非兵临城下还当真像是故友重逢。 只是再怎么和谐的对话也掩盖不了城墙下的鲜血和白骨,苏漫目光紧紧随着那张轮廓分明的脸,眉头一点一点皱起。 “穆秋涵。”口中默念这个名字,脑中悄然划过某段被尘封的记忆,当时的结果太残酷,以至于她此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都不愿意去回忆。 至于为什么会想起,或许那张脸当时带给她的印象太过于深刻,又或者是刻意的遗忘反而让一些刻骨铭心的记忆更加清晰。 只是无论如何当时她都不会想到,曾经无意间救下的人今日竟然会成为自己最大的敌人,各为其主,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人无奈的了,只是他会不会认出自己来呢? “穆秋涵,秋涵……”原来如此,苏漫在心底默念着这两个名字,真相了然于心。 穆秋涵背影挺直坐在马背上,左手勒着缰绳,右手拿着长剑,身上红色斗篷被寒风吹得翻飞起来,血红血红的,十分妖娆。 不知是否察觉她的视线,在与君默希短暂的对视过后,他将目光转移到苏漫身上,年轻的脸庞,精致的五官,墨发在身后扬起,血红色的披风衬得白皙的脸蛋更加娇艳,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这是穆涵秋看到苏漫后的第一印象。 “大燕的丞相果然名不虚传,国色天香,倾城之容也不为过。”穆涵秋笑意舒卷,定定抬头看她。 只觉那张精致的脸十分熟悉,一时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苏漫垂眸而笑,清澈的眼眸底下映出那英武不凡的五官。 “将军过奖。” “本将军是否在哪里见过丞相大人?”他笑容可掬,展颜一笑,静静等着苏漫回答。 苏漫瞑目一霎,前尘往事在眼前云烟而过。 “将军说笑,苏某有生之年可从不曾到过越国,将军又怎么可能见过苏某?”她毫不在意的笑,并不担心他会因此认出自己。 穆涵秋听了那柔柔的声音眉头更是紧蹙,凝望苏漫的眼神更加深邃起来。 “本将军能认为是丞相大人在故意敷衍么,大人不曾来过越国,本将军可曾经来过大燕呢,不知为何,本将军觉得大人跟曾经一位救命恩人长得十分相似。” 苏漫心头一凛,不曾想他在短短的时间内将人认出,又或者是怀疑,当时自己不过一副中年妇女的打扮,又是在那样落魄的环境之下,真是佩服他的眼睛。 穆秋涵唇渐渐扬起,长剑出鞘直指向苏漫,朗声道:“丞相大人难道不应该给本将军一个说法么?” “苏漫,云漫。”当日自己用的假名,没想到此人也不例外,此时他来不及追究他当日一身女装躲躲藏藏的狼狈样子,只迫切想要确认此人身份。 那双漆黑的眼睛是何其相似,心中难以压抑的狂喜,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始终带着一丝的不可确定,抑或是震惊,谁能想到,如今两人的再次重逢竟然会站在敌对的两方。 自古情义两难全,便是眼前这般么? 君默希自他朝苏漫落下视线的那一刻内心已经用上不好预感,可见苏漫一派从容应对,那颗悬着的心才逐渐落地,要知道穆秋涵此刻说出这番话,很有可能会被人诬陷通敌叛国,更别说眼下紧张的局势。 不管两人过去是否有交集,他断不希望苏漫在此时出现任何变故,这般思索之下径自走上前去,隔着苏漫身前,挡住来自穆秋涵的视线。 “将军恐怕是认错了人,苏大人已经说过与将军素昧平生,将军为何不信?”到最后已经带了微微恼怒。 苏漫从他话中听出了的愤怒的意味,笑了笑退开几步。 “王爷说的极是。” 穆秋涵见那抹身影已经悄然隐入城墙内,消失在视线里,也不好再纠缠下去,只是被牵动的心不会轻易平复下去。 君默希对着城墙下遥望一眼,搁下话。 “穆将军,本王敬重你的为人和谋略,还望将军莫要让人失望。” 穆秋涵摸了摸鼻子,笑而不语。 那君默希方才看着丞相的眼神着实引人深思,丞相柔美更胜女子,姿色过人,这些他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也难怪与皇帝之间传出那样的流言蜚语,只怕事情也并非空穴来风。 可那日破庙中人分明是个女子,除却那双眼睛之外,他确信世间无人再能出其左右,尽管隔着距离,但他依然看到了苏漫眼中那流转的波光。 “苏漫,是你么?” 穆秋涵看着空空如也的城头,微微一笑,总算找到了。 身后君默希的脚步紧随,苏漫没有刻意的走快,也没有太慢,只如寻常无事发生一般,但她知道方才那一幕绝对骗不过足智多谋又聪明绝顶的景王。 可这并不是关键,最难对付的是君默然,他不然归根究底的盘问自己,如此重要的线索,只怕方才遥遥对望那刻已经有人向他传达消息。 “阿漫,你果真认识穆将军?”话里分明是确信,毫无疑问。 苏漫脚步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缓缓点头。 “没错,确实有过一面之缘。” “果然如此,那为何方才要刻意隐瞒?” “形势所逼,我也没办法,毕竟当时的事情太过复杂,又无法全盘对人托出,如此一来我不承认穆将军也耐不得我何,王爷难道不认为是眼下最好的解决之法么?” 她的解释并不足以让人信服,至少他是这样认为。 “王爷不必担心,苏某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若无意外的话,但这句话她只藏在了心底。 “既然如此,你好好休息,皇兄该等急了,本王留在这里观战便可,有消息会让人通知你们。” “王爷保重。”苏漫一拱手又转过身去。 君默希看着红点渐渐消失,转身朝相反的方向而去。 星魂跟在身后,路上也不免皱起眉头,苏漫瞥他一眼,淡淡道:“星魂跟在我身边多年,有话直说便是?” “主人说的是,但那穆将军方才一番言语,分明是要让大人为难,大人难道不解释什么吗?” 苏漫失笑:“星魂认为呢?” “属下想他是故意的吧。” “非也。” 惊疑之色一闪而过,星魂不解的看着苏漫。 “罢,你不必担心,他不会伤害我。” 尽管如此,他还是没能完全放下心来,如今不仅仅是皇上,还有魏大人,太后,这些人的存在会威胁到她的生命。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相信穆将军不会害我性命。” 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苏漫总觉得她跟穆秋涵之间的交集才刚刚开始,更加预料不到将来两人的纠缠。 “朕想听听你的解释。” 刚回到营帐,君默然那道伟岸的背影一如既往的撞入视线,他被对着苏漫,周边的气息都在瞬间冷冽不少。 苏漫转头挥手,遣退星魂才举步走进去。 “皇上的消息可真是快呢。” “不要试图挑战朕的耐性。”他转过身来,漆黑的眼眸很深很沉,望不见底。 苏漫动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刚放到唇边,发现是冷的,再看君默然的脸色,看来从消息传来至今都无人能踏入一步呢,这个男人的专制霸道又提升了一个境界。 放下茶杯,她抬眸看向那张俊美得让人不敢逼视的脸庞,绽放开一个明媚笑意,君默然一时为之所慑,再无言语。 呼呼寒风之声从外面传入,打破了沉静,她刻意上前,鼻尖几乎贴着他的下巴,淡淡的龙涎香从他身上传来,一种的让人沉沦的香气。 盈香拂面,他伸手将人揽住,宣誓着主动权。 苏漫不抗拒,窝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亲昵的蹭了蹭,双手也顺势环住他的脖子,乖巧得让人不敢相信,君默然低头看去,她唇边的笑如此明媚,映入他深沉的眸底只觉得刺痛。 “皇上想知道我跟穆将军的一切,大可不必动怒,我绝对会原原本本的告诉皇上,绝无隐瞒。” 不知为何,听到这里,听到她如此平静的语调,他竟然有种想要喊停的冲动,但九五之尊的威严让人不容认输。 第97章 似曾相似 苏漫闭上眼,回忆起当初让她惊恐的一幕,退无可退,逃无可逃,时过境迁,再从口出复述,竟像是在还原别人的故事。 “皇上难道忘记了吗,我当初跪在地上求你留下我们的孩子,而你不愿。”她仍然闭着眼,只是感觉到腰间的那双手力道在逐渐收紧,他的身躯在僵硬。 君默然,不要怪我残忍,又或许你根本不会在意那个孩子,如今不过是提醒你,曾经对我做过多么不可原谅的事情。 “你知道我是怎么逃出去的吗?你撒下天罗地网,掘地三尺也势必要找到我,目的就是为了打掉那个孩子,那时我想,只要能避过你的耳目,什么仇恨,什么复国,统统都不要了,只要孩子能平平安安,从此隐姓埋名,足矣。” “于是我不停的逃,躲,藏,以为这样就能够让你放弃,没想到你那么聪明,我费尽心思,最后不得已躲在破庙中,就是在那里,我遇见了穆将军,当时并不知道他的身份,然后我救下了重伤的他,第二日就离开了,然后就被你找到了,皇上还想知道什么吗?” 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变得紧促,他的怀抱紧得让人窒息,她没有挣脱的欲望,享受的伏在他胸前,听着那一声声不规律的心跳,噗通,噗通,像是要从嗓子眼溢出。 苏漫埋首在他怀中,勾起唇角一直微笑,你如今在意的姿态在当初若是能够多上一分,你我之间也不会弄成今日这般。 君默然隐忍着,她的话一字一句,就像是刀子刺入心尖,凌迟着他的血肉。 他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沉默,他是主宰天下的王,不能留下弱点让别人掌控,而他想要得到的,更不容许从他手上溜走,除非他厌倦了。 低下头去,怀中绝色容颜上的笑容渐渐敛去,那原本深邃的微笑,仿佛暮春里最后一树梨花,绽放着末路穷途的洁白。 月浅灯深,梦里云归,她望着身旁空荡荡的位置,没有凹下去的痕迹,很明显,君默然不曾回来,或许是白日的一番话刺激了他骄傲的自尊,又或许是太过繁忙,她不想去探究,留下一点精力让自己思量未来的路该怎么走,怎么结束这段刻骨铭心的孽缘。 背上一阵凉风袭来,呼吸倏然停止,不等眼睛去适应黑暗,深入骨髓的凉意已经贴上温暖纤细的颈脖。 下意识的寒颤让她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努力眨了几下眼眸,入目的还是一片漆黑,只有颈上的寒意渐渐渗透全身。 “别动。”低沉的嗓音似乎刻意压抑。 接着苏漫感觉到肩膀一阵酥麻,然后整个人如同僵硬的木偶。 “你是谁?”认命保持着姿势,她觉得帐内气温都在此刻下降了不少。 “大人真是善忘,我们白日才见过。”他低笑两声,然后是长剑回鞘的声音。 苏漫沉下心来,确认了来人身份,似乎也没有那么紧张,只是没想到他本事这么大,虽然知道穆秋涵一定会来,但不知道这么快,而且是如此让人尴尬的场面。 “将军深夜造访,所谓何事?” “苏大人又何必故作不知,如此疏松的防备,莫非不是为本将军准备的么?” 眉头紧蹙,黑暗中看不见身后之人脸上的神色,她只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将军说笑了,苏某像是如此不爱惜生命之人么?” 穆秋涵沉默,将帐内烛光点亮。 “苏大人有必要为本将军解除疑虑,是么?” 苏漫答:“那是自然,只不过将军用这种手段,未免有些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往后若是传了出去可有损威名。” “苏大人尽管放心,本将军不会让这些可能发生的。” 接着苏漫感觉到脖子上一麻,然后张了张嘴发现吐不出半点儿声音,尚未来得及惊讶,身体腾空而其,披风落在了身上,然后是一阵摇晃。 “噗。” 帐内恢复了黑暗,烛光被他用衣袖覆灭,刺骨的寒风迎面袭来,苏漫知道他带着自己离开了。 “这个混蛋,白眼狼。”她不停在心底暗骂,两侧景物飞速掠过眼底,只怪自己当初瞎了眼啊,早知道就不救这只白眼狼了,让他自生自灭去。 月光浅淡,像轻纱笼罩在天地之间,朦朦胧胧的一片,只是寒风太过刺骨,未免有些让人承受不住,苏漫的身体在打颤,牙齿咯吱的响。 穆秋涵察觉她的不适,低头微笑,道:“冷?” 苏漫翻了翻白眼,真想一拳揍过去。 他换了个姿势将苏漫抱在怀里,柔软的触感顿时让他生出一股异样的感觉,淡淡的芳香从她身上传来,呼吸也同时变得急促。至此,那个疑问逐渐清晰。 苏漫的背紧紧贴着他胸前,驱逐了不少寒冷,但她反感如此亲密的接触,意识抗拒手脚却僵硬。 呼呼的风声从耳边掠过,她不知道穆秋涵要将她带到什么地方去,更加没想到燕军大营如此松懈防卫,偏偏君默然今夜又不见人影,当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不过她直觉穆秋涵不会伤她性命。 好不容易落地,发现他的轻功好得出奇,四处景致陌生极了,看样子早已经远离了燕军范围。 刚站稳,穆秋涵十分好心的伸手解了苏漫穴道。 寒风中她单薄的身躯差点没当场栽倒在地上,再抬头看向罪魁祸首,俨然一副得意之色,月光照在那英武帅气的脸庞,与君默希的温文尔雅不同,斜飞入鬓的两道剑眉增添了几份傲然凌厉。 活动了几下筋骨,苏漫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三更半夜将我虏来这里作甚?” 穆秋涵扯掉身上披风,不由分说罩在苏漫身上。 惊愕之余她想要伸手拒绝,穆秋涵已经先一步拉开两人距离。 “不过想要确认一些事情,不过苏大人似乎有意隐瞒,无奈之下只得出此下策。” 苏漫一听便知道他所指破庙中的陈年往事,抬了抬下巴道:“穆将军,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呢,怎么说我于你也有过救命之恩,将军难道就是如此回报救命恩人的么?” “非也。”略作停顿,他接着往下道:“本将军还有好些事情十分好奇,不得已才将大人“请”了出来。” 苏漫干笑两声,迎面看去。 “穆将军难道不觉得这过程有些太顺利了?” 话音才落,冲天的火光瞬间照亮黑夜的沉寂,君默然冷峻的脸庞在摇摆的黄色火焰照耀下渐渐清晰。 穆秋涵眼中闪过惊愕,支起身体,望着四面将自己包围的人群,黑压压的弓箭手将他围住,锋锐的箭头对准他的喉咙。 尽管如此,他脸上依旧维持着镇定,没有丝毫恐惧。 “大燕的皇帝果然名不虚传,这招引蛇出洞当真妙。”他拍着手,却没有发出声音,目光从君默然身上转到苏漫的脸。 “苏大人,我本无意伤你,但被当做靶子的感觉想必也不好受吧?” 苏漫闻言一时竟说不上话来,一开始她是不知道的,君默然不在身边,也不可能立刻想到他料定穆秋涵出现,再利用自己引他出来。 “苏爱卿,过来朕身边。”君默然冷峻的脸庞没有丝毫变化,但他看到了苏漫眼底的绝望,虽然只是很微妙的一闪而过,但还是没能逃过他的眼。 修长的手悬在半空,苏漫站在穆秋涵身边,刚要移动脚步,就感觉到那柄长剑重新落在了颈脖之上,眼下的局面,她成为了穆秋涵逃脱的唯一筹码,所以她已经不再自信自己不会有生命威胁了。 “过来。”君默然再次开口,薄唇抿成了一条直线。 穆涵秋冷笑一声,道:“皇上难道不在乎丞相大人的性命了么?” 苏漫心头一紧,目光还是不受控制落在了君默然身上,脑中有些模糊,这样的一幕似曾相识,同样的对视,同样的利用。 君默然挺直的站在原地,不动声色,眉头紧紧锁着,似在思索,最后苏漫看到他缓缓摇头。 穆秋涵的手渐渐松开,然后看着苏漫的笑容里夹着一丝复杂的神色,他转过身背对着君默然,然后张口说了几个字,苏漫听不到声音,但分辨出了他的唇形。 “不值得。” 她仿佛觉得可笑,此时的绑匪倒反过来安慰自己了,他凭什么认为自己会为他的决定感到难过,她早就知道自己存在的价值,不管被怎样的对待,都已经有自知之明。 弓箭手蓄势待发,君默然始终没有任何表示,只是衣袖下面的拳头被捏得发白,计划从一开始就知道会走到这么一步,他知道穆秋涵绝对不会伤害苏漫,而他为了让这场战争结束,必须要利用这个机会击败他。 “穆秋涵,识相的立刻放人,否则朕会让你后悔。” 苏漫不做声,稍微向前靠近几分,感觉到有温热的液体顺着脖子流淌下来,穆秋涵脸色巨变,小心的将剑移开几分,同时也腾出一只手点上苏漫穴道,然后顺势将人揽住。 君默然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铁青来形容,眼睁睁看着那只手落在苏漫腰上,他努力让自己平静,但眼中汹涌的惊涛骇浪却久久无法平息。 “皇上在说笑,此刻放了她,我岂不是没命?”他夜闯燕军大营,活罪难逃,眼下他不过是在赌苏漫的性命。 “哼,不放她,你也照样没命,穆将军武功高强,谋略过人,朕若是纵容你这次,等同于放虎归山。” 第98章 违抗圣旨 穆秋涵低头看了苏漫一眼,“如此说来皇上是打算让苏大人为本将军陪葬了。” 君默然冷笑几声,道:“穆将军舍得吗?” 火把燃得哀艳,映起一地动荡不息的光波,流尽了人生的浮沉错落,荣辱曲折。苏漫眼帘颤动几下,眼波清洌而冷撤,所有的情怀都压抑在那样浓郁的深黑中,仿佛凝了一层脆薄的冰晶,不知其下流动的是怎样恒久的暗涌。 他一言既出,粉碎的是绝望哀愁。 倘若穆秋涵有丝毫的动摇,苏漫知道此刻自己就会变作一具冰冷的尸体,君默然的心思强大到让人觉得恐惧,他料定穆秋涵无法下手,然后安心让她成为诱饵,除掉最有力的敌人。 他用心磨砺,让自己成为手中最锋锐的利刃,所到之处,血光飞溅,最可谓高明之处,让你即使知道真相,也找不到任何反驳的理由,唯独那句讽刺又可笑的话——一切,心甘情愿。 穆秋涵扬起头来,望着错落有致的景物,于跳跃的火光中辨别到她眼中的深沉,勾唇一笑,用极轻的声音道:“苏漫,抱歉了。” 她迷迷瞪瞪看着这一切,想笑又想哭,忽然一阵甜腥涌上,整个人开始猛烈的颤抖,苍白的脸上,有点点殷红自唇角溢出,越来越浓,越来越艳。 “阿漫……”君默然惊呼出声,勃勃鲜血不断溢出,他脸色骤然生变,眼里的焦急刹那间显示出这个冷酷君王的惊慌失措。 他的手悬在半空,忌惮着长剑跟她颈脖的距离,始终不敢上前,难道这次自己要失算了吗,穆秋涵会杀了她。 不,他绝对不允许,得不到他的同意,怎么能够死。 究竟是怎么回事? 来不及思考,满目尽是血红。 苏漫的身体在发软,穆秋涵靠近她的脸,眸底一片平静,苏漫能力反抗,看着他的脸朝自己靠近,然后感受到温暖的气息。 他用只有两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道:“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说罢眼前一阵天旋地转,苏漫半合的眼帘渐渐垂了下去,失去意识的那一刻,鼻息传来的是穆秋涵身上那阵淡淡的梅花香气。 “不……” 嘶吼的狂叫回荡在沉寂的夜色中。 “痛。” 一阵一阵的痛楚,胸腔几乎要被撕裂,气息也变得绵软微弱,苏漫试着睁开眼,眼皮像是沉下了千斤巨石,手上使不出半分力气。 挣扎了几次,都没有办法从沉睡中清醒过来,最后她认命的放弃了,身体轻飘飘的,可依旧能够感觉到那种撕裂的痛。 脑中仿佛有什么逐渐的清晰过来,昏睡穆秋涵对自己说过的话。还有君默然的嘶吼,这些都像是在梦中,她分不清是梦境还是现实,只能慢慢让自己沉静下来。 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 昏昏沉沉,很快又再次昏迷过去。 随行的军医被揪着衣领扯到这里来,看见君默然铁青阴沉的脸双腿一软就跪倒在地上。 “臣……臣……参见……皇上。” “给朕看看她怎么还不醒来,不是已经确诊说无事了吗?”君默然大步上前,怒瞪着那军医。 “皇……皇上,饶……饶命。” 君默然大怒,一脚踢了过去。 “朕让你看看她究竟怎么回事。” 那军医颤抖着从地上爬起,再不敢多说什么,磕头跪谢隆恩之后忙走到床榻前。 苏漫昏睡中似乎能听见身边的人在说话,只是挣扎着醒不过来。 “究竟如何了?”君默然耐性被磨光,狠狠盯着那军医。 他吓得又是一个颤抖,然后战战磕磕道:“回……回皇上,毒……毒已经解了,并无……大……大碍,大人此时该是睡……睡着了。” 君默然盯着沉睡的苏漫看了一眼,感觉到她呼吸间传来的平稳,脸色渐渐多云转晴。 苏漫听着两人对话,有些怔然,中毒? 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中毒,难怪突如其来的痛楚像是要将人撕裂,但中毒又是怎么一回事,何人下的手?并且在这里能有机会下毒的人不多,难道她算是因祸得福? “我们还会再见的。”昏迷前穆秋涵的那句话还在耳边回荡,她摇了摇头,不知道晕过去之后又发生了一些什么,穆秋涵又有没有顺利的逃走,她知道在最后的时刻他是狠不下心的,也佩服君默然的心机,若是自己没有中毒,不知会陷入多么难堪的局面。 这么胡乱想了一通,眼皮又渐渐沉重,再次陷入了黑暗中去。 显然因为穆秋涵的逃走激怒了君默然,若非当时顾忌苏漫的身体,他绝对毫不犹豫将人追回,只可惜关心则乱,后来回想,他确信苏漫身上的毒出自穆秋涵之手,因为军营中根本没有人敢乱来,唯一的解释是她被掳走的过程当中。 穆秋涵不愧是越国的大将,竟然有如此慎密的心思,只可惜不能为其所用,留下必成祸患。 书案上的密函堆了厚厚的一叠,都是皇宫之中传来的消息,殷清独当一面,显然有些吃力,如今离开皇宫已经大半月有余,母后必定是知道真相后对博阳侯施压,否则依照他的性子怎么可能会抱怨他的决断。 消息传得有些太快,与他当初预料还是有些差距,不想留下后患,这次不容许有任何闪失。 “皇兄。” 熟悉的声音响起,他才抬起头来。 君默希身穿铠甲,脸上还带着无法掩饰的疲惫,显然刚回来不久。 “刚回来见皇兄大帐的灯还亮着,便过来看看。” “你来得正好,朕在为这些事情头疼,你来看看。”将信函一推,身子微微向后仰去,将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在了椅子上。 君默然上前几步,得到他的示意后坐了下来。 “皇兄在担心母后?” 君默然举手揉着眉心,疲惫之极。 良久才道:“母后知晓你我都不在宫中,想要利用这个机会除掉一些老臣,幸好朕之前下了圣旨给殷清,否则如今还不知猖狂到什么地步。” “母后不是已经被囚禁在凤阳宫了么,为何还有如此本事?” 抬了抬下巴,他眼睛落在那叠厚厚的信函之上。 “你看过便知。” 君默希神色凝重将信函拿在手中,跳跃的烛光映出他温雅又俊美的脸庞,只是那双眼睛渐渐透出的肃杀之光让人恐惧。 “母后竟然违抗圣旨?”他咬牙,手中纸张皱成一团。 君默然靠着椅子,平静的闭上眼去,缓缓舒出一口气,才幽幽道:“非也,并不是违抗圣旨,而是假传圣旨。” 惊讶之色自君默希脸上闪过,很快他就明白过来。 “原来如此,不过半月多,母后动作倒是快,这场战若是再拖下去,只怕皇宫都要鸡飞狗跳了,皇兄打算何时回去,这里有臣弟在,必定不会让端木离得逞。” “朕相信你,只是昨夜让那穆秋涵逃走了。” 君默希沉默垂了眼帘。 “此事皇兄也不必太放在心上,穆秋涵并非徒有其表,臣弟曾与他交锋,不仅武功高强,谋略过人,在军中也深得民心,只是他对越国忠心耿耿,不然臣弟早就打算收为己用,如今他能从燕军大营中逃脱,实在不稀奇。” “哦?”他挑起眉毛,参不透眼中那闪烁的光芒代表了什么。“得你如此欣赏之人,必定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但他如今是我们的敌人,朕不希望出现什么意外。” 君默希愕然失笑:“臣弟这点心思在皇兄面前无处可隐瞒,但请皇兄放心,臣弟知道大局为重。” “朕向来放心你。” 他此言倒是出自真心,除却他对苏漫的心思,让他不满,其余的一切,他断不会责怪,他多年来也只与他亲近几分,其余的兄弟都在争夺皇位的过程中死的死,贬的贬,兄弟之情,于他而言,可谓是特别的存在。 但身为帝王终究有他的无奈,这些话不会说,也不愿说,只希望他能够懂。 “只是皇兄打算如何处置母后等人?” 空气的温度随着此言的落下也变得冷然,他哼了一声,随即笑道:“既然她觊觎朕的皇位,朕当然要好好回报母后,否则怎对得起她与舅舅的苦心经营。” “两日后消息就会传到端木重那里,退兵指日可待,只要撑过这两日便可。” 他突然睁开眼,身体向前靠去,眼神也变得深沉。 “舅舅恐怕不会放过这个好时机。” 君默希摇摇头:“皇兄自不必担心,臣弟想只要那端木离受伤,越军必然不会出兵,如此一来两日的时间我们就能争取,到时候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大胜,让越国从此俯首称臣,再无半分异议。” 君默然有些诧异,道:“你想夜探敌营?” 他点头道:“正是。” “那穆秋涵武功不在你之下。” 他抿唇沉思片刻。“这是眼下最好的办法,虽然有些风险,但臣弟会小心,皇兄自不必担心。” 君默然缓缓摇头:“此计不妥,容朕考虑考虑。” “皇兄。” “你不必再说,端木离并非纨绔太子,若是失败,可知等待你的将会是什么?” 君莫喜垂下头来,不再开口,突然安静一片,唯有蜡心燃烧后不时发出的噼啪声响,犹豫几下,他缓缓开口:“苏大人他……尚好?” 君默然状似不以为然,目光朝屏风后面望了一眼,淡淡道:“已经无碍。” “如此便好,夜深,臣弟也不多打扰,皇兄早些歇息,臣弟先行退下。” 君默然罢手,直到他离开才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第99章 霸道男人 苏漫一早醒来,两人对话一字不漏传入耳中,她没想君默希竟然如此漠视自己的生命,也幸亏君默然不答应,那穆秋涵跟端木离两人岂是那般容易被制服,稍有差池,性命攸关。 望着空荡荡的帐顶,她哑然失笑,这是大燕跟越国之间的战争,苏祈宣从中挑拨的结果,她又来凑什么热闹,为何要担心,要焦急? 纵然心有不甘,如今这土地已不再是芸朝的天下,她这般的费尽全力护着却是为何?剪不断,理还乱。索性不去想,船到前头自然直,她也开始学会放纵自己,不再将心思放在玩权弄术之上,反正无论怎么厉害,最终都逃不过君默然的法眼。 努力忽视那一抹不染纤尘的白衣,落英缤纷的温和笑颜,可在命运轮盘无声转动里,接踵摩肩齿落弦合中,还是遗漏下了什么。 如有所撼,如有所得,慢慢垂下眼帘。 脚步声在靠近,她微微侧过头,逆光中看不见他脸上表情,唯有鼻尖的熟悉香味越来越浓。 直到他站在床边,凝眉而视,她才恍然回过神来,白日里沉睡了一天,夜里果然没了睡意。 反复翻来覆去都抹不平心头烦躁之音,寒冽的空气中身体也觉得冰冷,缺少了温热的怀抱,温软的气息,她惊恐的抬头望去,那双深邃的眼眸闪动着柔情,何时已悄然沦陷? 她习惯在冰冷的夜里被他抱着入睡,习惯他偶尔露出的温柔目光,习惯他霸道的缠绵之吻,越发习惯他的一切…… 她感到不妙,慌忙移开目光,却被他先一步捧住脸蛋,接着后脑勺被扣住,然后他的吻重重的落了下来。 唇与唇相接的一瞬间,苏漫就僵直了身体。唇齿相磕,唇舌相交,急切的吮吻……而她竟然越发的习惯,甚至没有丝毫抗拒?头脑里的思维像是被人残忍地碾过去再狠狠搅碎,完全找不到正常的应对方式。 “不……”她摇着头,不容许自己在他的温柔下沦陷,双手从被子里抽出, 而他搂着腰间的手臂施力,连带着身前温热的肌肤相贴一把压在身上,舌尖还被重重地咂吸不已。伴随着急促的呼吸,是奔涌着纷沓而来的混乱思绪。 她全身发软,手不自觉放松下来,双眸紧闭,颤动的睫毛像一把扇子,像是满意怀里的人的反应一样,君默然松开了被自己吻到微肿的唇瓣,低声在耳边宣告,“你是我的。” 霸道的宣告,将苏漫从混沌中清醒过来,慢慢睁开眼,看着压在身上之人,眼中水雾渐渐凝聚,声音带着少有的慌乱,惊恐和不自觉的哀求。 “不……”她知道无法抗拒,但不知此时自己究竟想要表达些什么,让他不要继续引诱自己?还是害怕彻底离不开他身边的那一天? “混蛋……”她声音很轻,带着哭腔,君默然乍然见她如此脆弱的模样,惊讶之余抬手托起苏漫下巴,低下头去,堵住了她后面要出口的言语,然后是双唇再次沦陷。 苏漫觉得肺里的空气都要被他吸干了,整个人绵软无力,中毒的身体本就没有恢复,如今还要承受他汹涌的激吻,整张脸涨得通红,她怀疑自己会在下一刻因为缺氧而死去。 君默然察觉到她不再反抗,舌头在口腔内肆意侵略一圈总算放人,见她呼吸急促,失笑道:“都听见什么了?” 苏漫渐渐平息着起伏的胸腔,良久才慢慢道:“全部。” 君默然笑了笑,又翻身压在她身上,苏漫伸出手朝他推去,却被他按在头顶:“告诉我,方才一直恍恍惚惚,在想些什么?” 苏漫:“……” “你有事情瞒着我,为何不敢直说?还是你怕我会对付苏祈宣?或者是因为穆秋涵?” 苏漫犹豫了许久,久到君默然以为自己都要睡着了她才轻声开口:“你怎么会这样认为呢?” 原来他早就进来了,只是隔着屏风不让自己发现,幸好没做什么坏事,否则不知又将遭到怎样的刑罚。 君默然故意冷声:“你方才那表情有些不寻常,甚至是……”他顿了顿:“有些绝望。”我看得心疼,这句话他只在心里说。 苏漫浑身一颤,下意识的偏过头避开他的注视。 扬起唇,邪魅一笑,空着的一只手托着她的脸,盯着她精致的眉眼:“你不说难道是心虚?” “没……没有。”矢口否认。 “那你告诉我究竟在想些什么?” “……” “慢慢想,想不出来,你不能怪是我不给你解释的机会。”君默然说这话的时候,下面的手就一直没老实过,暗示性十足的在苏漫身上滑过,不时探入她中衣里去。 苏漫脸颊红得特别艳,磨蹭了好久,最后才吐出一口气。 “想,什么时候能回去。” “嗯?”明显不信,他低头亲了一下苏漫脸颊,用前所未有的专注眼神看着她,眼睛深沉得像海。 “阿漫,别忘了你答应永远不能离开我。”故意咬重最后几个字眼。 苏漫明白了,绝美的脸上渐渐变白,又渐渐变红。 他满意一笑,低下头细细亲吻。 苏漫闭上眼,不做任何反抗,任由男人的舌尖从额前舔到眉心,从眉心到鼻尖,从鼻尖到上唇……再划过唇间,试探着探深进去。 顺从地启唇,让唇外不断厮磨的舌尖顺利地滑入自己口中,然后——像是无数次做过那样,渐渐沉迷在欲望带给自己的冲击下,将他当做大海中唯一的救赎,紧紧抓着唯一的浮木。 压抑的喘息,缠绵的温柔。 明灭不定的烛光映着一室旖旎春色。 月光淡淡,寒夜冷寂。 明亮的大殿中,灯火照得亮如白昼。 光洁的地板上,蜷缩着一具身体,白色的衣衫凌乱不堪,染上了尘埃,那一头长长的墨发散落开,遮住了原本的面容。 他似乎极其痛苦,压抑着的声音不时呻吟出来,双手紧紧抓着胸前衣襟,仿佛在忍受着巨大折磨。 高座上,一身黑衣的男子冷眼看着这一幕,脸上除却冷漠没有任何表情,明明看起来如此柔和的人,偏生了那样一双眼睛,沉淀时,恍若初生晨曦,而此刻,像是地狱中的修罗,满目嗜血的阴冷。 “啊……给我……”地上的白衣男子显然承受不住痛苦,整个人蜷缩着不断打滚,一只手向前伸出,断断续续的哀求着,卑微如蝼蚁。 “啊……主人……主人……”漆黑的眼眶中蓄满泪水,唇瓣艳红艳红的,竟然是被自己咬了出血。 高座上的男子无动于衷,双手搭在扶手之上,空荡荡的大殿内,唯有他们二人,四处的空气也因这残忍的一幕停滞下来。 “知道错了吗?” 不知过了多久,男子终于开口,声音竟然雌雄莫辨,与那张男性化的脸极为不符,唇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身上穿着的黑袍用金丝边勾勒出麒麟模样,只是眼睛突出,看起来极为恐怖。 “主人……饶命……”那被折磨得痛苦不堪的男子声音渐渐低落,整个人也停止了挣扎,只知道呆呆看着黑衣男子,双目已经失去了原有的光彩。 “哼,竟然敢违背本座的旨意?” 他冷冷站起身来,宽大的袖袍在半空中旋转一圈,然后缓缓落下,接着他一步一步走向伏在地上的男子,直到在他面前停下,弯下身,道:“这不过是小小的惩罚。” “主……人……” 失去焦距的双目映不入一物,一张一合的唇瓣还是喊着主人两字。 “没有下次。”他冷冷说完手中不知哪里多了一把匕首,轻轻在手腕上一割,鲜红的血液不断溢出,滴落在地上挣扎男子的口中。 瞬间,他像是在沙漠中即将渴死之人遇见潺潺水源,整个人从地上爬起,仰起脸来嘴巴大张,等待黑衣男子手上的鲜血一滴一滴落下。 身体内撕裂的疼痛在减少,慢慢化作暖暖的热流。 口干舌燥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清泉般甘洌的血液,双目中渐渐有了神采,脸上妖娆的脸看上去多了几分诡异。 只差两颗獠牙,此刻那张脸,凌乱的发丝,看起来与吸血鬼无异。 黑衣男子收回手,低头舔去手腕上最后一道血丝,然后转过身去,雌雄难辨的声音再次响起。 “本座警告你最后一次,若不完成任务,便去蛇窟领罚。” 蛇窟两字让男子的脸色骤然苍白,立刻跪在地上。 “主人放心,这次一定不会让主人失望。” 黑衣男子冷哼,转过身去不再言语。 越国营帐: 端木离看着手中圣旨,眉头深深皱起,没想到父皇这么快就知道此事,并且加以阻止,若他贸然行事,只会落个抗旨不尊的下场。 魏仲站在旁边,见太子爷看着圣旨沉思,也不敢打扰,毕竟此人眼下算是自己唯一的救命稻草。 端木重让撤兵,并且送降书去求和,如此一来他就失去了唯一跟燕军抗衡的机会,从此只能甘心俯首称臣,他怎么甘心? “魏大人,父皇让本殿下撤兵,你说该如何是好?”端木离沉思片刻,转过身来。 魏仲连忙弯腰作揖,一脸的献媚:“太子殿下,有道是,将在外,军令有所受有所不受,殿下对此战信心满满,若在此时撤兵,殿下的宏图霸业该如何展现?” 端木离赞同的点头:“你说得没错,本殿下自然不甘心,可父皇要断了大军粮草,这该如何是好?”他苦恼的看着魏仲,眉头深深蹙起。 第100章 一网打尽 魏仲脸上仍旧笑得无害,实则早在心底将端木离骂了个千万遍,端木重无论如何不会断了大军粮草,而他的意思不过是趁机敲诈自己一笔。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魏仲暗道,总有一日,这笔账要全部还回来。 不管内心有多么不甘,他都只能笑着道:“这自不必担心,魏某自然会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如今太子殿下还是将重心放在攻城这边才是。” 端木离仍然犹豫。“若是父皇知晓此事该如何是好?到时候本殿下恐怕会被废了?” 魏仲不愧是老狐狸,目光悄悄盯着帐外看了一眼,确认无人才上前两步,刻意压低了声音道:“此事也并非没有办法,穆将军才是主帅,而殿下的命令他也不得不从,殿下大可不必将你父皇的意思告诉他,若是战败,殿下大可将责任推在他头上,若是赢了,功劳也跑不掉。” 端木离一边听一边点头:“国舅爷果然名不虚传,难怪那君默然容不下你。”此言一语双关,嘲讽意味十足,魏仲只能讪笑,然后转移了话题。 “如今情形我们必须尽快交战,拖的时间太长,恐怕对我们没有好处,殿下要记得,当初与魏某的承诺。” 端木离冷笑一声,道:“国舅爷心未免太急。” “这个自然,君默然如今绝不会轻易罢手,若是不打,太子殿下往后也别想有这个机会。”他话锋一转,果然戳中他的死穴,端木离野心过重,凭着小小的越国就想要打大燕的主意,这也是为什么让魏仲有机可乘的原因。 帐外夜风如嘶,尘土飞荡,仿佛不甘的灵魂咆哮怒吼,挣扎于这纷乱红尘间,在愤恨痛苦煎熬,始终不肯归去。 收拢心神,苏漫看着君默然,轻声道:“明天一早我便启程回去。” 他沉默转过头来,凝视她片刻:“不成!” 苏漫摇头,一字一顿:“皇上既不希望我继续在此,为何不允许?” 君默然却道:“朕不是这个意思,待这里战事毕,与朕一同凯旋。” 苏漫想了想,伫立原地,凝目许久,而后上前几步,与他对视,深沉的眼底看不到往日的尖锐,多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温柔。 “皇上当真这样想么?” 君默然笑了笑,她的脸色有些苍白,虽然那毒不算霸道,可吐出的血毕竟不假,以苏漫的身体,重创之下已经不复从前,她如今刚清醒便急着离开,让他接下来的计划怎么进行。 “阿漫。”他走过去将苏漫揽入怀中,低头吻了吻她的眉心。 “朕不放心你此时回去,母后已经知道了朕出宫的消息,你若回去,必定会成为把柄,若是落到母后手中,你让朕如何是好?” 苏漫凝立不动,道:“既然如此,留下便是。”其实她根本不相信,他有的是手段让她不落入太后的手中,只是他不愿意放自己自由,是这样的吧。 “你放心,这些事情朕会处理,而你不必担心朕会反悔捉拿他,凭着是你唯一的亲人,所以朕,放过他。” 她抬起头,忽然很想揉揉他漆黑的发,手才动,便又紧紧合拢,不由微笑。 看啊,当年那个总是躲在角落里受人欺负的少年,如今已是大鹏展翅,翱翔九霄。 而她这段人生,又值得什么? 必须走到最后才能分出胜负,才能明白活着的意义么? 这么漫长的时光都过去了,那些曾碾碎骨血的情感仿佛已然稀薄,有如长夜尽头默然殆尽的火。 有时她想,人生的河流或许就是在不断的告别中渐渐远逝,洗刷那些比血更浓稠的回忆,掰开牢牢攥紧的双手,毅然离去,绝不回头。 国仇家恨,她是亡国公主,还有比这更令人厌弃的生命么? 她低头看着那双手,纤细修长,白皙光滑,只是一早染上了鲜血,扼杀了生命,纹理清晰,看不出痕迹,并非她已赎罪,而渗入血肉,渗透灵魂,这就是她短暂的六年。 “皇上,属下求见。” 两人回神,是流风的声音。 流风跪地行礼,喘息依旧带着几分急促:“回禀皇上,越国大军连夜攻城,是否要迎战?” “什么?” 苏漫与君默然对视一眼,分明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诧。 “何时开始?”君默然率先反映过来,问道。 “半个时辰之前,十万大军兵临城下。” “嘭。”桌子被狠狠的粉碎,他眼中迸发出冰冷的杀气。 “景王呢?” “回皇上,景王已经前往前线,点兵抗敌。” “混帐。”明明一切都已经安排好,端木离是不是疯了,竟然在这个时候攻城,怒气渐渐平复,他冷峻的脸庞上勾起一抹狠辣的笑。 苏漫心头滑过一阵颤粟,这种眼神太陌生,甚至能够遇见将来那悲惨的一幕。 “传令下去,死守城门,让景王不可贸然迎战。” “属下遵旨。” 苏漫心跳在逐渐平复,突如其来的消息让人有点难以消化,端木重怎么可能会允许实力悬殊的情况之下开战,当真将将士们当做棋盘上的棋子么? 端木离啊端木离,究竟还是有一点青涩与执拗的痕迹,全不似昔日太子殿下的豪气天纵。只是,那份骄傲和无惧如出一辙。 茫然间掠过的念头忽而令她我微微失神。 “不必彻查,朕的舅舅在此战中必定出谋划策,朕倒是要看看,最后究竟谁胜谁负,到那时,三族算什么,朕要灭其九族!”他的声音冷如冰锥,将苏漫自迷惑中刺醒。 果然是铁血的手腕,她再不敢接口,依旧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只感无尽寒冷自手足端处袭来。 “阿漫,你觉得呢?” 他始终不曾回头,淡淡的问,口吻已归于平静。 那是一种终于熄灭的死寂。 “一切听凭皇上发落。” “你这两日好好呆在这里,不要随意出去,朕担心这里也会不安全。” 苏漫说不出话,只能点头答应。 十万大军交战,她脑中回想起城墙上的那一幕,触目所见,鲜血飞溅,血肉模糊,这便是战争,她看着苍白的双手,扶着椅子浑身都开始颤抖,她知道这一切远远没有结束,或许一切才刚刚开始。 整整一日,苏漫见不到君默然的身影,她反复的翻着地图,重点的在上面都做了标记,此时气氛紧张得一触即发,显然君默然并不打算真正交战,否则依照眼下情形,要取胜是必然,但同时也会折损不少将士,不否认,他至少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尽管残忍,冷血,却也只是针对某些心怀不轨之人,她合上羊皮卷,疲惫闭上眼眸,一整日,除却送饭的士兵,她没见到任何人的身影。 也大概明白了他的意图,死守陵城根本不是最终目的,他在等待合适的时机,然后将敌人一网打尽。 “主人,属下求见。” “进来吧。” 星魂手中端着饭菜,苏漫抬头时眼中闪过惊讶之色。 “顺路碰到就带过来了,主人尚未用膳吧?” 苏漫点点头搁下手里的笔,走到桌子旁边坐了下来,三菜一汤,并不十分丰富,但很精致,她也明白此刻恶劣的条件要弄到这样精致的饭菜十分不容易。 “坐下一起吃吧。” “主人,这恐怕不妥。” “这里并无外人,不碍事。” 星魂这才僵硬的坐下,端起碗也只顾得上埋头吃饭,显然十分不习惯,苏漫也不为难,想起心中的疑虑,道:“星魂可知道今日战况如何?” 星魂放下筷子,一五一十道来。 果然根本就没有正面的迎战,只是吩咐弓箭手在城墙下对抗,还搬来了石头,陵城城墙坚固,地势易守难攻,穆秋涵再怎么聪明,也有君默希平飞秋色,各自都讨不到好处,但毕竟燕军占尽天时地利,自然不会轻易给越国机会。 纠缠一整日下来,并无多大进展。 苏漫脸色有些严肃,并不为这个消息感到轻松,内心总觉得无法安宁,似乎总有些不好预感。 “主人还在担心么?其实皇上跟王爷在此,还有十万大军足以对抗敌人,大人实在不必担心。” 苏漫摇摇头:“不,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从开始回想的点滴,直到现在,她觉得君默然根本就没必要出现在这里,甚至大费周章的安排了那么多事情,而且对于那副将的死,他根本就毫不在意,不仅如此,星魂如今在她身边的行动没有受到丝毫限制,让她觉得不可思议。 心魂见她神色肃然,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默默收拾着碗筷。 “星魂,你让星月想办法查探一下最近宫中的情况,记住不要让博阳侯发觉。” “主人放心,属下定不负所托。” 苏漫盯着桌上卷起的羊皮卷看了一会儿,似乎累极,罢了罢手:“行了,你先退下,这两日不要靠近皇上,更不要接近王爷。” 星魂虽然不明白她这么做的原因,但转念一想,苏漫这样谨慎必定有她自己的理由,也不多追问,谨遵本分便可。 到了夜深就寝时分,她悄悄吹灭了烛火批了件披风在身上,避过巡逻的守卫,独自朝前走去。 寒风凛冽,月明星疏。 枯草的野草踩着脚下,松松软软说不出来的舒服。 漫无目的的朝前走去,苏漫毫无防备,前方营帐渐渐稀疏,寒意越甚,她转过身看去,有些士兵七七八八的围坐在一起,显然没有任何大战在即的紧张氛围,虽然觉得奇怪,但苏漫更明白好奇心害死猫的道理,君默然既然打定主意隐瞒下来,必定不会那么容易让她发现。 第101章 逼不得已 找了一处干净草地坐下,她拿出手中握着的羊皮卷,夜色中,前方错落有序的景致仿佛渡上银纱。 将羊皮卷的地图拿近几分,她看清楚了上面标记的记号,内心的疑虑一点一点被惊恐所替代。 寒风似乎穿透衣衫,刮到骨头里去,她揣紧了手中地图,仰头看着稀疏的几颗星星,从未觉得时间过得这样慢,好像停滞在最难堪的时候,从此不前。 “在想什么?”君默然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银色的月光洒落在他身上,霎是好看。 苏漫吓了一跳,想要将地图收起,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已经先一步被他夺走,揣在手中。 绛紫色的锦袍衣袂飘扬,他一只手搭在后腰上,另一只手中紧紧揣着羊皮卷地图,目光深沉似海,唇角却挂着似笑非笑的弧度。 “这是什么?”尽管是再平静不过的语气,但她分明从中听出了汹涌的意味。 苏漫强撑着从地上站起身来,想要不着痕迹的后退两步,意图被发觉,她咬着唇低下头去,君默然腾出一直手正捏着她的手腕。 疼痛如此清晰的传来,她扭过头来,看着他手中的地图。 “皇上打开看看便知。” 不过是一张地图,更何况以他的自负又怎么料得到自己已经猜到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而苏漫显然低估了君默然的心机,他松开手将地图展开,只一眼,眉头紧皱,然后她听见骨骼里发出的声响,不少片刻,那地图在他手中化作无数碎屑,强大的内力让人震惊。 月光倒影在她清澈的眼底,冷得没有丝毫温度。 “你都知道了?”他一步步逼近,冷峻的脸庞仍然带着笑。 苏漫后退着,她觉着整颗心都要从嗓子跳出来。 腰上一阵力道,她被禁锢在原地,额头低在君默然的下巴,伸出手想要挣扎,又怕激怒他,只能僵持着不再动弹,此刻才明白,原来自己故作坚强,其实很多时候都在惧怕这个男人,畏惧他凌厉的手段,深沉的心机。 “怎么不说话了?”冰冷的吻落在眉心,他伸出手来抚摸她的脸,感受着她如同受惊的兔子一样乖乖躺在他怀里。 苏漫此时处境如是困兽,与解脱不得其法。 “君默然,你还想怎样?”她颤抖着唇,声音几近哀求,抬起的眼眸水波盈盈。 君默然浅笑,凝视着她精致的眉眼,一字一顿。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 苏漫惊恐的摇头:“不……不要……” “为什么不要?”他身体贴着苏漫,舌尖缓缓流连在耳垂。 “朕极少看见你失态,难道你认为这一次跪下来求朕会有用吗?你这样紧张他,为什么?余情未了?”胸腔内火焰簇簇燃烧起来,他低头看去,苏漫紧紧咬着唇,目光比月色更惨淡。 “你知道朕为何要等这么久吗?阿漫,你这么聪明,难道要朕当面告诉你?朕可以放过他的前提是他不要再挑战朕的底线,你当真以为一切跟他无关?不妨看看,到最后只怕你悔不当初,受尽剜心剔骨之痛。” “为了满足你的私心,就能以这个作为借口?君默然,我答应留在你身边同样是他活着,否则绝不可能。” “呵呵!”他低笑几声,兴致悠然,目光闪闪若明烛。 “朕想要的还从没有得不到,你也不例外,敢逃走你可以试试看。” 勉强抿着唇角,她瞳色清冷似这寒夜。 “……”没有反驳,逃!但不是现在,如今她还没有那个能力离开他的势力范围,只能继续在他身边充当傀儡。 慢慢转过她的脸,英俊得让人不敢直视的轮廓在冷月下像极了修罗的面孔,她僵在原地,手脚刹那通体生寒。 他盯住她,一字一顿,“朕要你站在这里,且看朕如何铲除敌人,饿,令其匡诸侯,服天下!” 那一刻,她看到他身上流转的霸气凛然,涤荡在天地之间,纵横九霄,万里锦绣河山,抵不过他弹指间的翻云覆雨。 远处马蹄踢踏,长剑相击之声入耳清脆,她遥遥看去,一道翩然身影在黑压压的军队中旋转应战,分外刺目。 他抬起手,在她视线尚未被模糊之前隔住眼帘,阻挡着那一幕血腥的暗杀,心在渐渐沉入谷底,闭上眼睛,聆听这铿锵低沉的音色,天地苍茫,人世清浊,它只独自吟唱,唱专诸的忠孝难全,要离的仁义皆失,荆轲图穷末路的悲凉。这清吟中不断流淌的,是永不歇止的血。 他的手贴在她的脸,将不曾淌出的热泪压回眼眶。 她知世道无常,鬼神无虚妄,可却还想在这荒唐世界,寻找一处清明,然,血泪已干枯,循环不息,纵然九五至尊,天下王土,她所求不过一方净土,一杯热茶,一句关怀。 拨开他温热的手心,仰望星光如泪的苍穹,今夜,注定无眠。 她不知打斗声是何时平息,也不知自己怎样回到营帐,兜兜转转,模模糊糊,待她全然自梦中惊醒,曾经有那么几秒庆幸这一切都是一场梦,然而身旁那双深沉的眸子仍旧用那种猎物的光芒看向自己的时候,她才道,原来不是梦。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天光渐明,东方泛起了鱼肚白,除却床的一侧凹下去的痕迹证明有人曾经来过,她找不到任何的理由说服自己一切都没有发生。 星魂焦急的脚步传来,她拖着沉重步伐走了出去,意料之中的严肃,焦急,甚至还有一丝担忧。 “主人。” 犹豫几番,他局促不安。 苏漫一颗心顿时沉到了无尽深渊。 “苏公子……他……昨夜擅闯大营,意图行刺王爷,已经被……抓获。” 苏漫脸色沉静,闻言沉默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星魂以为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终于听见了她的声音,透着悲凉的无奈。 “他人在哪里?” “属下不知,但……很有可能已经被王爷关押起来,皇上昨夜发话,要将人带回去,暂时不会处决。” 苏漫唇角艰难扯出一抹笑,预料到了苏祈宣的结局,带回去终究逃不出死这个字,君默然当初答应了自己,此时反悔也属当然,因为苏祈宣,再次触犯了他的禁忌。 讽刺一笑,她又被耍了,他早就知道他不甘心服输,所以让自己跪下来认输只是让自己认清楚形势而已。 “主人若是担心,属下去一探究竟。” 苏漫抬手,缓缓摇头。他们不再叫她大人,自从知道她身份的那一刻起,就不再是大人,而是主人,竟是比原先更坚毅的决心,她无法拒绝。 “你去只会多添一条鬼魂,我再没有能力为你求情。” “主人……” “此事不容再议,我自有分寸。” 旗帜飘荡,她独身来到君默希处理公务的大帐前,虽然料到君默然多半此时会在此,但最坏顶多不过惹怒他,然后再被惩罚一顿。 豁出去了,举步向前,说明来意,很快士兵进入通报,不得那人出来,里头已经传来他清朗的嗓音。 “苏大人请进吧。” 得到许可苏漫抬步跨入,惊诧君默然此时竟然不在此? 四处扫视一圈,她正要开口,君默希一身威武银色铠甲已经站在面前,他笑着道:“放心,皇兄不在此。” 苏漫松了口气,直奔主题。 “王爷想必知道我来意,不知能否让我见见他?” 他叹了口气,转过身去,声音沉静。 “并非我不想帮你,只是此时根本不行,皇兄或许知道你会阻挠,已经命人严加看管,况且你方才没听见号角声?” 苏漫惊讶睁大双眼。 “全军攻城了?” 君默希缓缓点头:“没错,是穆秋涵领兵,副将已经下去轻点,我马上要迎战,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声音渐渐低沉,他似无意让她听清最后几个字。 “那他现在,还好吗?” 知她急于知道苏祈宣的消息,君默希也不多隐瞒。“受了点轻伤,但我吩咐过下面的人不得擅用私刑,暂时不会有大碍。” “多谢。”在两人面前,他从来都不自称本王,苏漫即便不再全然信赖,心底终究抹不去那一份感动。 “阿漫,有些话我必须与你说,你弟弟的情形有些奇怪,曾经痴傻,如今恢复正常也不该性情大变,或许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也许他,对你而言,很重要,但我还是劝你小心为上。” “王爷尽管放心,他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即便做错了什么,也无法抹杀他是我亲人的事实。” “还有一事。”他犹豫几番,清清静静的眼眸不似君默然的深沉,倒像是历经沧桑,洗涤过清泉的澄净。 “不要怪皇兄,他也是逼不得已。” 苏漫犹自浅笑,低垂着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尖,片刻又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 “王爷此战有几分胜算?”只怕已经不好再拖延下去,所以对方才会选择在此时拼个鱼死网破。 “若无意外,本王会结束这场无聊的战争。” 他突然转过身来,自腰间扯下令牌,走到苏漫跟前,食指摩擦着令牌上清晰的纹路,那是雕刻的龙,栩栩如生,原来是皇帝御赐的令牌。 他将玄铁的令牌交到苏漫手中,轻轻扣住她掌心,嘴唇翕动许久,终于挤出几个字,“拿着这个去,想见他的话,东大营。” 苏漫怔怔看着她,手还悬在半空。 君默希嘘了口气,自她肩上重重一拍,将人惊醒。 “尽管放心,仅此一次,令牌绝对不假。” 第102章 放走弟弟 苏漫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这个时候,他到底还是为了自己违背了大将军的清廉。 号角声吹起,他神色刹那间转为肃穆,吐出一口气,认真看了苏漫最后一眼。 “阿漫,保重。” 上战场的人竟然对着她说这两个字,苏漫只能重重点头,然后给他一个灿烂的微笑。 “祝王爷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见他身影消失在尽头,苏漫知晓此时是最好的机会,君漠然在城墙督战,东大营守卫见到手中令牌,必定不会阻拦。 计上心头,苏漫疾步朝东大营而去,或许君默然笃定她没有办法进来这里,守卫并不森严,只有门口看看守之人,除却的士兵在巡逻,正是大好机会。 她上前亮出令牌,那士兵惊疑之下也不敢多做阻拦,只能让一人继续守在营帐外,一人领着苏漫进去。 东大营距离他们居住的营帐尚有一段距离,苏漫不知对于君默然来说这里究竟是怎样的存在,苏祈宣这次落入他手中,难道还会再次放过他,苦笑着摇头,他怎会容许自己再一次犯下错误? 苏漫打量了这个不大的营帐一眼,终于在角落中看见了一辆不大的囚车,里面有一个白色身影,衣服染上了斑斑血迹,手脚被铁链束缚着,墨发凌乱,遮挡住原本英俊的脸庞。 心头一紧,像被锥子狠狠扎入,身旁那士兵显然带着防备之心,迟迟不愿离去,苏漫将手中令牌朝地上一甩,冷声发话:“本官来审问犯人已经得到皇上同意,莫非你想抗旨?” 那小兵何时见过这等架势,立马跪地请罪。 “大人饶命,小人不敢,只是皇上有令,任何人不得随意入内。”他声音不大,中途悄悄打量苏漫几眼,眼神中分明带着几分畏惧。 苏漫冷笑:“随意入内?你没看见这是皇上御赐令牌么?” “大人饶命,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小人这就退下。” 苏祈宣眯了眯眼睛,朝苏漫看过去,干裂的唇瓣撤出一抹笑。 “呵!当官久了倒是养出几分官威来了,姐姐。” 苏漫走近几步蹲下身来:“小宣……” “姐姐怎么来这里呢?狗皇帝知道不会放过你的,这次是我不识好歹,姐姐走吧,芸朝气数已尽,我死后姐姐就不必再为复仇而痛苦了,我知道姐姐爱上那个男人了,对吗?” 苏漫抓着囚车的柱子,眼眶酸涩看着面前之人,骨节泛出白色的痕迹:“苏祈宣,姐姐来这里不是想听你说这些话。” 苏祈宣仰起头,哈哈的笑起来,显然牵动了伤口,额前很快冷汗渗了出来,等他终于笑够,坐直了身体看着苏漫。 “姐姐犹豫了这么久都舍不得杀他,难道不希望快点结束这种日子么?没错,我故意行刺他,故意让他抓,姐姐高兴吗?”他说完低头惨笑,眸中有藏不住的苦痛与怨恨,看得苏漫一阵心惊。 心思混乱的回忆着从前点点滴滴,忽然觉得长久筑起的堡垒挡不住这凄凄灰烬之地前他的控诉。将脸缓缓偏过去,仿佛以这样的姿态便可以抵御一切,逃脱一切。 “战事将毕,都结束了吧。”他眼神有点飘,唇边也开始泛出淡淡的苦笑。 苏漫一时为之所摄,只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他一点点合拢手掌,捡起地上的一把泥土握入其中。 “我想明白了,既然杀不了,那就这样吧。这世上有些事后悔一次就够了。”他身体向前倾去,猛的将手一扬,透过囚车的空隙远远将那把土撒了出去,“纵使负尽天下,声名狼藉,可我绝不容自己再有这样的痛悔,绝不容许。” 苏漫胸口一紧,忍住落泪的冲动:“小宣真的放弃了吗?” 苏祈宣惨淡一笑:“姐姐听得还不够明白吗?”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 他缓缓摇头:“不,但这是姐姐希望的,国泰民安,百姓安居乐业,不是吗?这么多年,你所做之事根本不全然为了巩固自己的位置,否则又何必冒险相救那人,何必雷厉风行除掉那些贪官污吏?纵使你说服自己将来成为芸朝天下的大燕,不如尽早除掉这些蛀虫,理由,是为了说服你自己吧。” 苏漫脸色煞白,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站了起来。 “真的是这样吗?” 这句话不知是她的自言自语还是在小心翼翼的询问,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在那个时候已经动了信念,怎么对得起父皇跟母后? “咳咳,咳咳。”苏祈宣抬起头来,撑着身体靠在角落中猛烈的咳嗽,胸腔内囤积的鲜血似要爆发,唇角溢出鲜红的血液,他抬手擦拭,怎么也止不住,越擦越多,最后整个袖子都被染红。 苏漫惊恐的看着这一幕,心里一阵一阵钝痛难当。 “你受伤了?”眉头皱起,她声音哽咽。 苏祈宣不答,粗喘着气靠在柱子上,露出整张脸来,苍白如纸,颧骨消瘦,唇边是一抹虚弱的浅笑。 “开始了吧,若王爷出战,必胜无疑。”苏漫不忍再看,转过身去,弯腰捡起地上玄铁令牌,匆忙回到议事大营,望着四处空荡荡的,却没见到君默然的身影,一个念头在心底悄然形成。 走出外面,揪住那士兵问:“皇上在何处?” 那士兵也是一脸惘然:“小……小的不知。” 苏漫松开手去,疾步向前,四处寻找着星魂的身影,几乎找遍了附近,都不见其人,后来一名熟识的士兵才告诉苏漫他已经被王爷差遣去前线,听到这个消息,她心底猛然抽搐,越发捏紧了手中令牌。 转身顺着原路折回,她额前冷汗不断,焦急之下抽身回营帐,翻出了随行包袱中的一柄匕首,她顺手抽出,寒光慑人,屏住心头呼吸,她将匕首放入衣袖,大步走向东大营。 路上士兵匆忙,且不时有伤亡人员被抬回来,显然双反战事惨烈,她别过头去,不忍再看那些鲜血淋漓的士兵。 再次拿着令牌进入,显然顺利了许多,苏祈宣有些惊讶,虚弱的抬起头来,惨淡一笑:“姐姐还来作甚?这个时候不该好好拉开距离,独善其身么?” 苏漫被他一激,心中甚是恼怒,更多的是心痛,她上前弯下身子,想要伸出手去,半晌又收回。 “小宣,姐姐不会让你死的,姐姐这就救你出去。” 苏祈宣缓缓摇头,自是不信:“姐姐不要做傻事,他不会放过你的,别费心机了。” “你要姐姐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吗?苏祈宣,你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除却你,我什么都没有,所以不要让姐姐失望,好吗?” 他艰难撑起身体,双腿跪在地上,一撅一撅的靠近苏漫,眼眶中情绪复杂,白衣上鲜红的血液干了又渗,刺痛眼眸。 苏漫摇着头,眼泪自脸颊落下,她跪在地上,双手透过窗栏紧紧抓住苏祈宣,嗓音哽咽:“小宣,姐姐答应过你,只要你想要的,姐姐都会帮你,所以,不要离开,好吗?” 苏祈宣望着她,双臂扬起,慢慢舒展身体,似是浑不在意的道:“姐姐不后悔?” 苏漫摇着头,紧紧抓着他的手,像是要用尽毕生力气:“等我。” 苏祈宣渐渐松开,望着她转身离开,眼眸中一片混沌,干裂的唇动了动,他扯出一抹笑,映在那苍白的脸上。 胸腔内翻滚的气息渐渐游走在血液里,奔腾不息,他仰头吸气,额前冷汗不断渗出,双手紧紧抓着铁链,左肩上那道伤口并不深,他低下头去,用牙齿扯开衣衫,露出鲜血模糊的伤口,喘息几下,他身体向探去,只听见一声痛苦的哀叫,苏漫满手鲜血的出现在面前。 苏祈宣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看着她手中还沾满血液的匕首,瞬间明白过来,苏漫颤抖着,几乎是扑过来,她勉强镇定下来,用钥匙将铁链解开,用尽力气将苏祈宣从囚车中解救出来。 “小宣,快走,离开这里,饶到后面出去,已经准备了快马,不要再回来了,去落霞山庄找元瑾,让他好好照顾你。” 苏祈宣突然顿住动作,神色怪异的看着苏漫,她哭着伸出手去,抚上那张久违的脸庞,拨开额前凌乱的发丝,“小宣,我们输了,彻底输了,所以不要再搭上性命,姐姐希望你幸福。”不必因为仇恨赔上一生,这个赌注太大,她输不起。 苏祈宣苦笑,忽然之间,心中很深很深的一动,想要伸手去握住那稍纵即逝的安宁。但他最终还是在她的期盼的目光中沉默下来。 风华不再,怔怔望着手中残留的血迹,他开口,嗓音嘶哑:“姐姐,我若无法再陪你走下去,那便忘了吧,国仇家恨,我知你不愿,但好好的活着,便是我希望的。” 蓦然之间,恍若如谶语响彻耳边。 嗓子喑了一瞬,苏漫沉默无声,她怕自己一开口,这一切都将幻灭,只能紧紧抓着他的手,试图缓解那冰冷得渗透骨髓的寒意。 然而她没有想到,此刻短暂的安静,是相依为命兄妹两人最后的交集,从此碧落黄泉,永不相见。 “小宣,快走吧,来不及了。”那士兵被她杀了,很快就会被人发现,君默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苏祈宣紧紧抱着她,吸取着最后的温暖。 “姐姐,好好活着……不要再想着元瑾了。” 静静感受着他的气息,颈脖间有温热触感,苏漫心中钝痛,他的眼泪何曾不让她肝肠寸断。 第103章 骑虎难下 直到苏祈宣淡出视线,苏漫才拖着疲惫的身体缓缓从地上站起,这些年来,习惯了他如孩子一般的性情,直到一年前的转变,到如今的冷厉,她不敢去想,一个人究竟付出了多少代价才能迅速成长,如果可以,她宁愿一切都停留在当初,他永远也不曾长大,还是那个需要她维护照顾的孩子。 马鞭扬起,军营中顿时骚乱起来,士兵不停在身后追赶,顿时硝烟四起,东大营的重犯对于皇上来说有多么重要各人心中不言而喻,此时的混乱惊动了留守的所有士兵。 苏祈宣武功顶好,即便受了轻伤这些人也绝不是对手,苏漫早预料到这点,所以才会不顾一切的将人放走,至于君默然何等盛怒,要怎样惩罚,都无所谓了。 马蹄如飞,他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拿着不知哪里弄来的长矛,身后士兵穷追不舍,这里的地形苏祈宣并不熟悉,只知道一直催促马儿向前奔跑,不断的与身后追兵拉开距离。 苏漫转身步出,身上玄色长袍还沾染着点点斑驳的血迹,外面一些人见她走出来,纷纷举着长矛将人围了起来,只是王爷跟皇上都不在,堂堂丞相的身份摆在那里谁也不敢造次。 但那身血迹还是掩饰不去,身边几个士兵交换了一下眼神,其中一人像了下了决心,手一扬就走上前来。 “苏大人,得罪了,只是犯人被苏大人放走了这么严重的事情小的也无法跟皇上交代,一切还等皇上回来亲自发落,不知苏大人可有异议?” 心跳已经在逐渐平稳,苏漫缓缓抬起头来,看了四周一眼,苍白的唇蠕动几下,最后摇了摇头。 几人相视一眼,也许是看着她的身子实在单薄,加上平时苏漫也是和颜悦色,也没了惧怕的眼神,小心翼翼的拿绳子将苏漫绑了起来,送到了她原本居住的营帐中。 一路上不停有士兵用惊疑的目光朝她看去,但她神色显然疲惫至极,心中不停在想君默然若知晓这一切会是什么表情? 卡着自己的脖子将她活活掐死?还是愤怒之下一剑将自己刺死?抑或是赐她三尺白绫? 昏昏沉沉中,她觉得头脑发热,喉咙干涩嘶哑,待那些人都退到外面之后,缓缓将身体靠在地上,眼帘沉重,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东西渐渐模糊,直到闭上眼睛。 城外两军交战,硝烟四起,君默希一袭铠甲在日光下熠熠生辉,而在他身前的穆秋涵毫不逊色,一手持着银枪,上面已经沾满了鲜血,随着他动作向下指去,血液还在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我们终于能光明正大较量一场。”他笑看着君默希,眉目英挺,傲然之气更显风华。 君默希长剑出鞘,唇角含笑盯着他的脸,恍若天地间一切都不复存在,彼此的眼中唯有这场较量。 厮杀声不绝于耳,鲜血四溅中丝毫无法影响二人,那凛然的霸气,凌厉的剑气,在二人周身萦绕,一切的动荡似乎都与二人无关。 “穆将军说的是,你我之间终于等到了今日。”他微笑中不禁叹息,若他身在大燕,只怕两人不会是今日这般,兵戎相见。 光阴如白驹过隙,一别经年,兜兜转转,始终绕在战场之上,血肉相博。 “本将军有个提议,不知王爷有没有兴趣?” 君默希眉毛一挑:“哦?穆将军不妨直说。” 他眉梢笑意不减,一旁尘土飞扬,不时有鲜血飞溅在手背之上,他视而不见,一手勒着缰绳,马儿微微后退两步。 “不管我们谁输了,休战如何?” “你如此有自信?” “王爷不也是。” “好,那本王就应下了。” 穆秋涵笑看了他一眼,只是两人这场战争尚未来得及开始,远远尘埃飞扬里一道白色身影撞入眼帘。 御风而行,践踏在尸体之上,衣带随风扬起,他目标直奔远处那两名出色的男子,场面太过于混乱,以至于众人来不及注意这突然出现之人。 城墙之声,君默然一双深邃的眼眸紧紧盯着那抹突然出现的身影,唇角含着一抹清冽的笑,高深莫测。 “终于来了么?” 他转过身去,示意身后的星魂可以离开,他惊疑不定的看着身前九五之尊的霸气男子,那种震撼总会由心而生。让人不自觉的沉浮在那威严之下。 “回去吧,朕想你的主人此刻会十分需要你。” 他的话在这纷乱嘈杂的声音里仍旧清晰入耳,星魂身躯一震,不可置信抬起头来,对上那双含笑的眼,深沉黑亮,一望无底。 “朕说的话你不相信么?” 他饶有兴趣,将目光落在交战的千军万马之中,眉目平静得让人惊骇。 星魂身躯一震,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果然一抹突入的白影越渐清晰,而且他朝着飞奔而去的那个方向正是…… 穆秋涵跟君默希。 他要做什么? 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星魂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在那硝烟四起的战场之上,他仿佛看见了嗜血的修罗,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让他惊恐,这种可怕的感觉从未如此强烈。 “这一切莫非都是皇上故意安排好的?”星魂努力平复着胸腔内奔涌而出的肃杀之气,额前青筋乍现。 君默然笑而不语,目光紧紧随着那道身影,白衣墨发,即便在这样的时刻也依旧风采慑人,果然芸朝第一美人的弟弟也绝非闲品。 想起那张有着七分相似的脸,眼中掠过一抹柔光,很快又消散不见,让人来不及察觉。 星魂本以为他不会再开口,却在垂头的刹那听见那管动听的嗓音再次响起。 “朕并没有刻意去安排什么,你的主人私自放了他,却不知这是害了他,朕奉劝你一句,好好看着她,过不了多久她就会得到这个消息。”不知是否错觉,星魂分明听见了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然后听见他继续道:“那毕竟是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心脏内像是有什么被撕裂,他有些震惊的看着远处此刻让人不可置信的一幕,那白点渐渐逼近,然后在混乱中举起长矛,刺向两人,距离太远的关系,他根本无法看清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皇上当真要让大人失去唯一的亲人么?”星魂收回目光,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君默然薄唇轻扬,状似毫不在意:“造成这样结果的,是她自己。” 天地间刹那无声,他眼眸落在远处,幽深的瞳孔映不入一物,若不是那扬起的眉,微翘的唇,几乎让人产生一种错觉,眼前的帝王根本高不可攀,与生俱来的霸气,涤荡天地之间。 星魂再也不敢多停留半刻,转身欲走,脚步在寒风中渐行渐远,一身黑红相应的锦衣如此突兀,形成一个黑点,直到消失不见。 远处激战尚未开始,君默希望着面前俊朗却带着血迹的脸庞,瞳孔猛然一阵收缩,他望了一眼穆秋涵,然后倒退两步,长剑指向苏祈宣,厉声道:“苏祈宣,你为何会在此?” 苏祈宣手上一紧,勒着缰绳转了一个圈,长矛一挥,与他长剑相对,目光冰冷,道:“王爷觉得很惊讶么?还是不想看见我?” 穆秋涵显然也没料到这番变故,但见苏祈宣身上血迹斑斑,剑眉微蹙,再看城墙之声旗帜高扬,随风摆动,艳红刺人眼眸,轻哼一声,也笑道:“今日可真是热闹,王爷确定要跟本将军继续下去?” “自然。”他想也不想,话音坚定。 苏祈宣冷哼一声,接着道:“君默希,我今日即便赔上性命,也会让大燕败了这场仗,你们兄弟二人欠下新仇旧恨,如今一并清算了罢。” 乍一看去,他长矛舞动,不远处一副将正在奋力杀敌,却被他手中长矛瞬间刺穿喉咙,然后手中滴血长剑瞬间落在他手上。 伸出舌头舔去剑尖红艳的血液,他此刻像是从地狱步出的修罗,浑身散发着浓浓的杀气,旁边许多燕军将人围住,唯唯诺诺都不敢上前,那个副将的惨状还在眼前回放,甚至地上躺着的尸体还来不及闭上眼睛,就那么一枪封喉,招式狠辣,直取要害。 “苏祈宣,本王问你怎会在此?”他将令牌交出去的时候就料到苏漫会做什么,终究还是纵容她,只是她用了生命去维护的这个人,显然不领情,出了鬼门关还要自闯阎王殿,阿漫,你让我如何是好? “君默希,你很惊讶?”他笑了笑,原本贴着脸颊的几缕发丝被风吹到脑后,嗜血的眼中寒光冽冽,缓缓侧过身去,遥遥指向城墙之上一身紫袍迎风而立的男子,冷声道:“此事多得你那好哥哥成全,否则你跟姐姐又怎会轻易中计?哈哈哈,真是可笑,你们这些人,心机一个比一个深沉,玩权弄术,炉火纯青,让我不得不佩服啊,难怪父皇会输了江山,若是芸朝尚在,恐怕也抵不过你们的了狼子野心,免不去被马蹄踏平的结局。” “苏祈宣,你如此不领情,休怪本王今日伤了你。” 苏祈宣仰头大笑,低头看了一眼肩上伤口,还有停留在上面干枯的血迹。 “你与我已经不是第一次交手,你认为若非我心甘情愿,你还能伤得了我?”那一脸傲气根本不将场上的千军万马放在心上,他既做出了选择,必定不会后悔,一切的一切都让他在这里彻底结束,从此天高海阔,任我翱翔。 第104章 化身恶魔 “苏公子这是何意,两军交战,私人恩怨是否应该稍后再议,王爷尚未与本将军决一高下,未必本将军赢不了他。”苏祈宣的底细他曾经调查过,却怎么也没想到他便是那芸朝的太子。 当年大火焚烧宫殿,成了一片废墟,此后不曾有传言流出,没想到此人便是那传说中的太子,如此说来芸朝公主也有可能尚在人间?得到这个认知穆涵秋兴奋的挑起眉毛,目光更加肆无忌惮的打量起苏祈宣。 芸朝皇后素来有第一美人之称,看来她的后代也同样继承了美貌,只可惜今日亮了身份,出现在这里,注定是要成为一缕幽魂,否则他倒是有兴趣知晓更多,毕竟他曾经跟端木离所做的那些事情,他也在其中参与。 如今想来一切都有了解释,为何他会帮助大燕的叛臣,为何明明是江湖人士,却始终都涉足朝廷,甚至挑起两国纷争,苏祈宣……芸朝皇帝唯一的儿子。 苏祈宣至始都不曾将目光落在穆秋涵身上,此刻听到他接话,笑得诡异,沉声应道:“穆将军,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你最好不要插手。” 穆秋涵道:“这里是战场,两国交战,你于此时挑衅,是否不合时宜?” “穆将军何必惺惺作态,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为何你早收到越王的降书,却还要故意出战,太子殿下若是知晓你说会如何呢?” 穆秋涵脸色一变,双眸危险的眯了起来。 “只是此时穆将军骑虎难下,已经来不及了。”他唇角扬得更高,妖娆的血迹在他肩头散开,分外刺目。 君默希望着两人,恍然大悟,难怪为何双方坚持,原来竟是有人从中作梗,引发两国的战争,看着场上厮杀不断,鲜血横流,他拳头捏得死紧,双目似要滴出血来。 这般温文的男子也会有这样的一幕,苏祈宣笑了,果然他还是放不下,不够冷血,所以注定那人是皇上。 穆秋涵望了一眼,夺过旗帜,这边君默希察觉他的动作,尽是配合的后退,苏祈宣想要上去阻止,但举起的手最终没有落下,他只是看着地上不断增多的尸体,然后想起自己唯一亲人曾说过,这些债,还不起。 没关系,既如此,他甘愿沦落永受业火焚身之痛。 渐渐消停下来的场面得到了控制,号角声响起,这是和平的象征,他仰头大笑,渐渐握紧了手中的长剑,任由寒风自脸上呼啸而过。 冰冷刺骨已经无从察觉,因为他的血液早已经凝固,他的灵魂,也早已经被腐蚀。 双眼渐渐变得通红,他巨起长剑,血液顺着剑身滑落,滴在他的脸上,绽放开一朵朵妖娆的血花。 君默希感受到那阵强大的杀气,连连后退,眼底疑虑重重,身前一排士兵立马护住,那边穆秋涵也退开了几丈远。 他同样满脸不解的看着此时变得诡异的苏祈宣,他的眼眶像是魔鬼,整个人如同失去了灵魂,那剑身散发的夺命之气,让人惊恐。 接着他施展轻功,从马上飞跃而下,直直逼近君默希,护驾的士兵通通围上前来,地上血液汇聚成河。 他的剑气强大得让人无从躲避,面前不断倒下尸体,残肢断臂,血腥残忍,君默希盯着他的动作,一招一式,根本毫无章法,却剑剑致命,招招狠辣,他的衣服已经完全被鲜血染红,看不到本来的面目。 脸上,手上,全然是飞溅上来的血花。 “他疯了,疯了。”士兵惊恐的围着他,手中举着长矛依然在颤抖,地上触目惊心的一幕,让人作呕。 那些同伴的尸体,都在血淋淋的提醒着眼前这人有多么可怕,不可靠近,他们看他的眼中都充满惊恐。 后面弓箭手跟着围上前来,试图阻止他的前进,显然这些对于他毫无畏惧,依旧一步一步朝着君默然所在的方向靠近。 那入魔的状态,让君默希疑虑之余更多的是难过,苏漫若是知晓自己唯一的弟弟此刻化身恶魔,地狱修罗,该承受不住了吧。 他来不及去想她用了什么方法将人放走,更不知皇兄在此战中扮演怎样的角色,他只知道不能让眼前此人继续疯狂下去,为了更多无辜的生命。 他抿紧了唇,眼眸闪动着复杂的光芒。 像是下了最后的决心,厉声喝道:“放箭。” 苏祈宣突然仰起头来,缓缓朝着弓箭手望了一圈,最后看着君默希,勾起一抹明媚的笑,日月光华顿失,他的眼中,红光渐渐消散,一点一点沉入眸底,瞬间那潭中,竟比黑曜石还要闪亮。 “君默希,你会后悔的。” 他的话很轻,落在他心中像是千斤巨石,他知道的,可是已经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不是么,后悔又如何,他看着远处高高城墙之声的那抹明紫,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他是臣,毋庸置疑。 待命的弓箭手将拉满的弦松开,满天箭雨之中,他直直站在原地,丝毫没有面对死亡应该有的畏惧。 远远的城上,君默然看着这一幕,冷峻的眉目毫无表情,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似乎根本不将那一幕看在眼里。 谁也无法猜透那些人在他棋局中究竟扮演的是什么样的角色,即便到了这样的时刻,从他那双深邃的眼底,始终看不到一丝明亮,让人总会在不知不觉中沉溺进来,待回首,才发觉,她会让你连痛苦也无法喊出口,因为一切,都是心甘情愿。 “皇上,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流风站在他身后,望了远处一眼,轻声提醒。 他看着君默然的背影,甚至到如今都还未曾明白究竟为何他要用这样的方法来处理两人之间的矛盾,甚至说那样对待一条生命。 但他明白自己的本职没有资格去质疑,也明白面前的皇上并非跟先皇一样,他的手段,他的心机,从不曾透露给任何人。 君默然慢慢转过身去,将手探入衣袖,然后摸出一道金黄色的令牌,低头看了一眼,手心冰冷的温度让他微微皱眉。 “让丞相过来,半个时辰之内。” 流风不解,却依然恭敬伸出手去接过令牌,那上面栩栩如生的金龙是权利巅峰的象征。 “属下遵命。” 躬身后退一步,他看了一眼身前背影,快速转身。 城门的风渐渐大了起来,衣衫猎猎作响,他遥遥望着远处黑压压的人群,弓箭手围成的圆圈中间那一抹白点如此显眼。 流风一路上奔腾而去,耳边只听得见呼啸的风声,他脸上的神色崩得紧紧,直奔大营而去。 门前阻拦的士兵见到那金色的令牌,纷纷跪在地上。 饶到熟悉的营帐,他利落翻身下马,令牌一扬,顺利的走了进去,一路畅通无阻。 苏漫软软的靠在桌子边上,见到来人,扯出一抹笑意。 “流风,怎么是你?”似乎并无差异,她脸上的神色也十分平静。 流风见到浑身被紧紧绑着的苏漫,明显一愣,随后上前跪在一旁,伸出手替她解除身上束缚。 “大人,属下奉皇上之命,请大人随属下去一个地方。” 苏漫正揉着发酸的胳膊,闻言顿住动作,脸色有些难看的看着流风。 “皇上之命?” 流风瞬间已经恢复一脸的严肃,恭敬道:“是的,大人。” 苏漫看了他一眼,瞥见他腰间令牌,再联想到之前所发生的一切,甚至这么长时间都不曾看见他的身影,而且从未派人跟踪自己,一个惊恐的念头在心底生成,瞬间让她手脚发软。 “流风,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呆呆的抬起头来,声音带着低微颤抖。 流风不忍再看,别过头去。 “大人过去便知,皇上只给了大人半个时辰,若是晚了……”声音渐渐低沉下去,她虽然听不清后面的字,但已经预想到了可怕的结果。 “不……不会的……”他说过不会这样做,为什么呢? 单薄的身形摇摇欲坠,流风快一步伸出手去,扶住苏漫。 她回过神来,一只手紧紧抓着流风的胳膊,意料被力道扯得发皱。 “是不是苏祈宣在他手中,你说?” 流风将脸扭到一边,沉默无声。 “你说。”苏漫深吸一口气,带着乞求。 流风看了她一眼,神情复杂,既摇头,又点头。 “大人莫要再问,想要知道事情如何,此刻跟属下前去一切真相大白。”路程并不算太远,只是容不得再耽搁下去,他此时心底还是存着一线希望,甚至希望这位大人跟皇上能够不必在相互折磨。 只是作为外人,又怎么能理解其中的爱恨痴缠。 他果然还是不放过他,哈哈哈,真是太天真了,明明知道是圈套,为什么还要一头栽进去呢?明明知道的啊,她为什么还要相信他?为什么啊? 神色渐渐哀婉,她咬牙站直身子,转过身去。 “罢了,只怕他要我去看完这场最后的压轴戏,徒增伤悲,既然无法改变结果,也不能阻止他的所做,又有什么意义?” 流风无奈,站在原地不语。 “退下吧,我不会跟你去的。” “大人,请别让属下为难。” “呵呵,我不为难你,那么谁又会想想为不为难我?你们全部都是这样,为什么逼着人走上绝境呢?我本来想放手的啊,为什么还要逼我,为什么?”声音愤然高亢,所有的情绪在这一瞬间统统爆发。 “滚开,你给我滚开。” 流风凝神侍立,等待她渐渐缓和下来。 苏漫伏在地上,感觉不到丝毫冰冷,临别的话还萦绕在耳边,这一切,究竟还是错了么? 第105章 残忍如斯 “大人,或许现在过去还来得及,大人确定要放弃这个机会?”他想了想,深深吐出一口气。 “你说什么?” “大人,属下并无妄言。” 光彩重新凝聚,他的话给了最后的一线光明。 马蹄渐渐走远,扬起了一路尘埃。 她看着不断在眼前放大的城墙,恨不得长了一双翅膀,立即飞上去。 骋目望去,终于撑不住,抚额低笑出声。 此时已经汗流浃背,这次却是燥热难言,但觉得这一刻漫长无比。 最后的苏祈宣的话还在耳边萦绕,仿佛隔着层层云雾,穿透时空,明明近在眼前,却恍若天涯。 流风顿住步伐,马蹄后退两步。 看着苏漫怔在原地,他慢慢转过头去,清华流转的眸中潋滟不再,她的心思始终都在那人身上,无奈叹息,这一切,究竟是身不由己还是不舍的毁灭? 身旁很快有人来报,君默然神色不动,目光仍然落在远处。 “皇上,大人求见。” 他淡淡勾唇,用一贯清冷的声音道:“宣。” 小兵很快退下,苏漫一步一步走近,每靠近他一分,绝望的气息就越浓,她捏紧了拳头,恨不得提剑上前,血刃仇人,甚至可笑自己在此刻才明白过来,君臣非良人。 “朕还以为你会来晚的。”他笑,冷峻的眉目高高挑起。 苏漫上前,并不行礼,与其并肩而立。 很快她就看到了战场之上,黑压压人群中那一抹红白相间的身影,心跳几乎压抑不住,她整个人差点栽倒在地上,君默然长臂一伸,将人扶住,唇贴着她耳边,用低沉的嗓音道:“你看见了么?朕说过要乖乖听话的,这是惩罚你的后果。” 呼吸紧促,她扯着他的衣襟,不断摇头。 “阿漫,你看清楚了,他已经不是你认识的苏祈宣,而且你为了她竟然敢不听话,朕早就警告过你,不要试图挑战朕的底线,为什么不听话呢?”他说这话时一副似笑非笑的奇特神气。 苏漫周身发凉,几乎可以听到足下那根细线就此断绝的声响,屏了气道:“皇上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我来了,你想要怎样羞辱我都可以,但求你不要伤害他的性命。” 他摇摇头,抿唇而笑,声音顿时清冷下来。 “还记得曾经你是如何答应朕的,绝对不会背叛,会听话,会乖乖的留在朕身边,你……做到了吗?” 说到此处,他紧紧盯着苏漫,想要试图穿透那双清澈的眼眸看到她的内心,只是那分明和煦的笑,却让人感觉到冰冷,恍若置身寒冬腊月的冰天雪地。 透心的凉,渗入骨髓。 “君默然,你明明说过,不会取他性命,为何要逼我?你故意消失,难道不是为了给我机会让我背叛你吗?你既存了杀心,又为何给我这样的奢望再生生掐断,你……还能再残忍一点么?” 他神色不变,依旧是浮光掠影般的笑意,对这番咄咄逼人的陈词也不置可否,目光闪动在她眉宇间梭巡俄顷方闲闲的道:“朕不过说说而已,你也不必摆出这副肝肠寸断的模样。朕瞧你那日在凶险万状的情形下尚且挥洒自如,怎么到了此刻就如此畏首畏尾。难不成这点小小的打击都承受不住么?你既做了,必然做好心理准备。” “君默然,你到底想怎样?”苏漫双腿一软,几乎跪在地上,整个人被他的力量圈在怀中,明明如此甜蜜的姿势,偏偏传递给她无边际的绝望。 他低眉看她,指尖滑过精致的眉眼,笑:“朕会将所有的宠爱都给你,从今往后,只有朕一个亲人,不好么?” 瞳孔在不断放大,她甚至连挣扎反抗的力气都失去,鼻尖传来很淡的香气,她只能依偎在他怀中,眼泪顺着脸颊悄无声息的滑落。 他低头吻去眼角泪痕,不顾身旁之人诧异的目光,苏漫的眼睛渐渐失去了光彩,望着那抹红白的身影,只觉生命在随着黑暗一点一点被吞噬,他是她活着的唯一信念,若失去了,生命也就没有了意义,头顶上阳光甚好,碧空无云,如此这般,结束了吧。 她不想再卑微的跪下求他,留住最后的尊严,去见九泉之下的父皇母后。 君默然始终不曾移开目光,看着她的绝望,内心泛起一阵难言的酸涩,他已经不想去探究这种感觉是为何,因为他只要将绑在身边,看到这张脸,那一切都会消失,像云烟消散。 怀中的温度渐渐变冷,他笑着说:“朕倒是忘记了,阿漫畏寒。”说着双臂收力将人抱得更紧。 战场之上,苏祈宣已将那一幕尽收眼底,有些欣慰,又有些解脱,他笑着看向君默希,然后指向围着自己的一圈弓箭手。 “怎么不放箭?不忍心么?” “你哥哥真是厉害,连你也被蒙在鼓里吧?让我猜猜,这是怎么回事呢?”身上的伤口在不断滴血,他却眉头也不曾皱一下,阳光下那苍白如纸的脸,还挂着笑。 君默希将连日诸事想了一遍又一遍,从突然的战事到的丛中的周旋,直至最后的风云突变,点点滴滴,巨细靡遗,险恶时暗自心惊,舒畅时不禁失笑,一颗心浮浮沉沉,突然没了着落。 “原来如此,苏公子心思慎密,又岂是本王能相提并论,本王想,或许你也早得知了一切,如今还在这里演这场戏,究竟为何?” 苏祈宣收敛了笑,重重一哼,声音从里到外透着寒气,“王爷倒是不笨,那又如何,你故意说出这番话也无人能听见了,她只会相信亲眼所见的,不管你们做什么,都只能有一个结果,哈哈哈。” 君默希见他眼眶又开始变色,急道,“事情未必没有转机,你为何要生生将人逼上绝路?” 他冷笑一把抢过话头,言辞间厉声厉色。 “你以为这点把戏如今还能瞒得过我,可笑到此时你仍然为那个冷血无情之人卖命,哈哈哈,她的眼睛究竟怎么了,竟然会看上那样的人。” 他缓缓侧头,血红的双目紧紧盯着城墙上看起来似乎拥抱在一起的两人。 “你确定要她亲眼看着你死去?” 他再问一遍,温和的脸已经变得阴冷。 退到远处穆秋涵看着这一幕,又望向城墙之上的两人,只可惜他听不见双方的对话,只是从神情辨别出气氛并不好。 说句心底话,他并不希望苏祈宣活着走出去这里,他虽然聪明,行为却诡异,也更疯狂,甚至不惜毁掉一切,不惜代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他如此冷漠的对待百姓,天下落入此人手中,断不是个好的结果。 抬了抬手,他低声对身旁士兵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士兵不断的点头,视线不时落在苏祈宣红白相交的身影上。 寒风依旧凛冽,硝烟在平息,但卷起的另一场波谲云诡的阴谋又该如何破灭? “君默希,不要白费力气了,我这便杀了你。”通红的双目似要滴出血来,他手中长剑开始颤抖,血液凝固又重新滴落。 “啊。” 厮杀声继续响彻耳膜,弓箭手当中,很快十几人倒在血泊中,一剑封喉,君默希看着那些来不及闭上眼的尸体,下了最后的决心,厉声喝道:“放箭。” 话音落下,他看见他唇角诡异的笑,而眼中挣扎的情绪又似乎极度不甘,那样的纵横纠错的翻滚着,身形高高飞起,踩过众人肩头,继续朝他的方向刺来。 不断充斥着耳膜嚎叫,飞溅的血液,苏祈宣脑中不断闪过凌乱的片段,整个人陷入了未知的迷惘,看见长剑不断割破那些士兵的喉咙,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的灵魂像是被隔绝在身体之外,飘荡在半空。 看着那血腥的一幕,残忍嗜血的魔鬼,那真的是自己吗? 城墙之上,那张与自己有着七分相似的脸,眼中死一般的寂然,泪水在不断滴落。 他在做什么呢? 想要控制这一切,凌厉的剑气无人能够抵挡,血汇聚成河,他的身上,脸上,都被血染红,散发着腥味,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他要停止,不要沦为魔鬼,叮的一声,长剑猛然插入地面,他从半空突然跪,整个身体颤抖起来。 血色一点一点从眼底褪尽,茫然,无措,然后他看到自己手上的鲜血。 君默希望着这一切,缓缓闭上眼,丢掉手中的长剑。 就在苏祈宣分神的这一刻,已经有无数弓箭刺向身体。 “噗。” 血肉被刺穿传来的声音。 他抬着手,脚步踉跄,想要转过身去,再看一眼,只要再看一眼,姐姐! 心脏是否已经停止了跳动,他觉得自己的灵魂这一次是真真正正的离开了身体,耳边仿佛还能听见姐姐撕心裂肺的呼喊,那样浓郁的绝望,让他的心跟着被撕裂了,碎成了无数片,喘息着,想要去拼凑,想要止住那绝望的眼泪,可是他不能动,再也回不去。 他多么想要留下来,多么想要回到当初,多么留恋那一个温暖的怀抱。 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竟然变成了这样,他为何要清醒,他为何不能永远沉睡,然后在她的呵护下活着,成为她唯一的依靠。 温暖的怀抱,宠溺的笑容,姐姐,我的姐姐。 相依为命的日子,是小宣此生最为幸福的回忆。 只是眼前的世界渐渐变得通红,四处都是鲜血的颜色,他找不到方向,他不停的杀人,然后感受到来自血液的温暖,血腥的味道。 第106章 伤心欲绝 消散的情绪被掩盖过去,他丢了滴血的长剑整个人在惊恐的眼神中站了起来,然后缓缓移动着步伐。 他的背上,胸腔,手上,脚上,都已经被无数的弓箭射穿,任谁也无法相信这样一个人竟然还能行走在这里,而那种毁天灭地的眼神更为恐怖。 “快散开,不要靠近,统统不要靠近他。”君默希仿佛想起了什么,大声喊道,士兵们纷纷拉开距离,弓箭手依旧对准了已经变成刺猬的苏祈宣。 远远的,苏漫看着这一幕,眼睛早已被泪水模糊,她想要呼喊,喉咙嘶哑,只能张着唇吐不出半个字,君默然的怀抱很紧,她挣脱不开,也没有办法去逃避,只能看着那些尖锐的利箭。 一支一支刺穿他的身体,血肉模糊。 这个时候为什么没有晕过去呢?甚至还能如此清晰的思考,清晰得几乎能感受到他的痛苦。 看不清他的眉眼,也看望不到属于他瞳孔最深处的渴望,她只知道,这一刻,铺天盖地而来的,是带着绝望气息的狂风暴雨,肆虐在她内心最深处。 血液为何还不停歇,呼吸为何还不停止,她眼睁睁的看着血流成河,眼睁睁看着唯一的亲人万箭穿心,原来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还有什么比起这样的绝望更让人窒息? 若是能选择,她必定会义无反顾的离开,因为留下的那个人,才是最痛苦的。 你带走了我生命中仅有的曙光,徒留我在黑暗的边缘挣扎,父皇母后的期待,成了千斤巨石,我这双手染尽鲜血,唯独不想沾上你的一丝一毫遗憾与不快,为何最后的最后,我还是亲手打碎这一切? 苏祈宣,你不能死…… 苏祈宣…… 小宣…… 汹涌的泪水开始决堤,她的唇一张一合,始终无法发出半点声音,再也不会用那乞求的眼神求看你,他的逝去将会带走我所有的留恋。 身体在颤抖,冷风已经穿透衣衫,渗透骨髓,但她感觉不到,此时一切都是冰冷的,包括他的怀抱,从未如此恨过,从未如此怨过…… 如此沉吟许久,忽而闻到洞箫之音。 天地静寂,硝烟万缕,恍若静止,不知从何处传出。 萧声怀了一腔愁绪苍苍,清哀游丝空曳,细细辨来,却是一曲关山月。 苏漫抬头四顾茫然,聆听绵延不绝的音色。 萧声漫漫,遮不断一点杀场喧嚣和驼铃长响。 她神色渐渐转淡,看着眼前已成此生绝响的一幕,只有旧时月色夕夕如玦,似此恨连环不可终绝。 她怅惘难言,一颗心盈盈虚虚,总是渐渐灰了下去,唇角却因此声扬起一抹极其微弱的笑。 君默希静静握着长剑,望着远处的一幕,此后他的人生,或许纵使战袍上溅满了十殿阎罗的黑血,也会常常会动摇和软弱,也会心如刀割,更会抵不过,暗夜里无声的拷问与折磨。 世界之大,唯有那么一个人,能够让他目光永远停留,此生无悔。 纵然世人赋予他大燕的不败传说,他知道今日这场战争彻底的输了,赢了天下百姓的欢呼,输了他最割舍不下的爱情。 又或者从来不是爱,只是一厢情愿的相思。 低头抽出长剑,于寒光森森的亮光中望见远处飘荡的旗帜,而她依偎在那人怀中,玄色长衫在寒风中翩翩飘动,将要欲乘风而去。 忽然之间,心中很深很深的一动,想要伸手去握住那稍纵即逝的安宁。 “阿漫……” 嗓子喑了一瞬,他终究沉默无声,让那低微的呼啸消散在寒风中。 远远的那一点微光,映入眼中,胸口仿佛被一把揪起,空立片刻,才发觉眼前渐渐模糊,竟再看清她所在的方向。 静寂的刹那,萧声微微一沉,随之再起。 苏祈宣仿佛瞬间失了控制,通红的双目再次散发出血光。 众人见状,拉满弓弦,漫天箭雨中,他的白衣成了血衣,仍旧定定的站立着,待眼底那红光消散,一点一点缓缓倒了下去。 萧声断处,万籁俱寂。 山无数,烟万缕,尘埃落尽九千里,此生何寄? 君默希身躯一震,望着苏祈宣倒在血泊中,无法出声,只能垂下眼帘去瞧地上的狼藉,看它们在硝烟里如何串成逆流成河的悲伤,然后历经辗转再滑落,终而殆尽。 不知过了多久,他收回目光,一点一点的转身,遥遥看向城墙之上,依旧缄默,片刻才舒出一口气,却再不复往日的神采飞扬。 苏漫怔怔的看着远处,眼泪停了下来,无波的眼眸里,空洞一片。 只是无尽的痛苦奔涌而至,她挣脱不开,也遗忘不掉,为何还要清醒,为何还不失去知觉? 谁来告诉她,时光如何回转? 纵使黄泉碧落处,小宣啊我的弟弟,你可曾因自己这一世抱负就此云散而痛悔不已? 谁来告诉她,究竟是怎样的折磨,能把那样一人骄傲不屈的人逼上绝路。 她想哭喊嚎叫,她要剑指青天。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是谁曾笑着扑入怀中,承诺此生不离? 难道这便是生命中的劫,逃不开,躲不过。 这是命么?芸朝太子的命,苏祈宣的命,也是她苏漫的命。 如今还剩下什么? 父皇母后?兄弟姐妹?闺中密友?还是名声权势? 呵呵!却原来,什么都没有…… 她想要呼喊,早没了声息。 这无声的呐喊闷入胸膛,像一把把钢针深深钉入,痛得钻骨,更深了,反倒没了知觉,她以为自己会哭泣,面颊却始终干凉。 原来这颗心脏里,随着他的离去,终于无泪可流。 君默然的手渐渐松开,她身体一颤,滑落在地,软软摊在冰冷的城墙之上,眼里爬出血丝,她喉头抖动半晌,终于勉强挤出几个字:“呵呵,你赢了,天意。可是。”掀起嘴角,泄出一个无声的笑,“最好连我也一并杀了吧,万箭穿心……呵呵。” 风打在他身上,吹起明紫的衣袂在飞扬。 耳边传来一声呼唤,她却于此时低低笑了起来,她愈笑愈肆无忌惮,渐渐的,这喑哑破碎的笑声充斥了整个天地。 “万箭穿心,万箭穿心。”她笑着,目光落在他依旧冷峻绝美的脸上,眼中愤恨痛憾似铁水般将要涌出,融化一切。“我苏漫一生,经历过两次这样死而不得的绝望,剔骨抽皮之痛,肝肠寸断之殇,想不到都是拜你所赐,罢……戏到了散场的时候,你也不必……不必再……”眸中最后一点光芒转瞬而逝,她渐渐合上眼帘,最后那几个字,终是没有机会说出口。 “苏漫!”君默然遽然低头,一把跪在地上将人拥入怀中,即便昏睡过去,她的意识依旧簌簌发抖。 好不容易走到了这一步,为何抓着她冰冷的手会觉得心疼得难受,无法呼吸?她眼中的希望被生生掐断,变成绝望,真的只是他么? 他俯身,落下一个冰凉的吻。 “总会过去的。” 皇帝营帐中的烛光燃了又灭,床上沉睡之人始终没有丝毫转醒的迹象,她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下巴消瘦得厉害。 一天一夜,君默然守在床边,药已经灌了下去,为什么刚还不醒来? 他抓起苏漫的手,感受到手心传来的冰凉,轻轻贴在脸上,自言自语道:“娘曾说过,没人疼的孩子手才是凉的,阿漫的手为何也如此冰凉呢?” “你说过不会离开,更不会背叛,可是还是没能乖乖听话,为什么不相信朕?你以为朕一定会杀了他是吗?呵呵!不会的,朕这样做是唯一能让他活下去的办法了,阿漫,朕不会告诉你,是你亲手害死了他,如果你知道了,会很伤心吧?” 一下一下抚摸着她的指尖,圆润光滑,滑过脸颊的感觉是那样美好,可惜她从不肯心甘情愿的抚摸他的脸。 “阿漫,只要你醒来,朕不会追究你这一次的过错。” “阿漫,你不醒来看看小宣么?” “朕已经命人将他安葬了。” “你若是再不醒来,朕……”坚硬的核霎时就哽在喉咙中,原来他已经没有什么筹码可以用来威胁了,难怪她再不愿意醒来,可是军医说她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了,她不是恨朕杀了她的孩子么?这一次,不会了,她以后还会有自己的亲人,孩子了,为什么她还不醒来? 他沉默一瞬,终于苦笑。 天边霞光流云,忽忽一日已过,昏迷的第三日。 “阿漫,你再不醒来,朕要将你带回皇宫了,明日启程,端木离已经送来降书,还有舅舅……朕终于不再受到任何人的威胁,你高兴吗?” “普天之下,我只允你,与我并肩同看,天地浩瀚……” 昏迷的第四日,高烧不断的情况终于有所减弱,苏漫自迷惘中醒来,熟悉的营帐,熟悉的气味,脑中有一瞬间停滞,想要尝试着抬起手来,浑身都像是被拆开然后重新组装,根本使不上半分力气。 她侧过头去,眼前空无一人,只是鼻尖还能闻到淡淡的药味,这般状况,还不如就此沉睡,长眠不醒。 眼眶酸涩得厉害,只是再流不出半滴眼泪。 “小宣。” 她眼神渐渐由茫然转为空洞,那样惨烈的一幕,已经溶入血液,渗透骨髓,再也不忘不掉,忘不了。 那些密密麻麻的羽箭,穿透他身体的同时,也穿透了她的心,那一刻,她曾想要追随黑暗的灵魂而去,再也不必留恋世上的最后一丝光明。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她甚至眼皮都不会抬一下。 第107章 并肩看天下 “你终于醒来了。” 他话音平稳,仿佛那一幕只是一场梦,醒了就什么都不存在。 没有理会她的冷漠,君默然径自走到床边坐下,然后伸出手去探了探苏漫额头,低头看了她一眼,继续道:“还好,已经不烧了,否则朕会让那些军医的脑袋搬家的。” 嗤笑一声,这大概是至今她唯一想要表达的了。 还妄想用别人的生命来威胁自己么?仅剩的亲人已经被他设局杀害,试问那些所谓无辜的生命,与她何干?爱杀便杀,杀尽天下也罢,不过徒增骂名,她何须为此付出代价? 他低头看她,唇边那抹讽刺的笑尚未来得及收回,下巴已经被抬起,视线被迫停在君默然脸上。 “醒了就如此痛恨朕?” 苏漫仍然不说话,只是眼神清冷如冰。 “为什么不说话?” “因为他么?” “还是因为朕?” “恨么?” 苏漫终于忍受不住他的喋喋不休,挣扎着坐了起来。 “我不想看见你,出去吧。”再也不必卑躬屈膝,从此刻起她不会再是大燕的丞相,也不会再对他俯首称臣。 “呵呵,真是无情啊。” 苏漫看着他毫无悔意的脸,终于苦笑:“君默然,你若是……还想利用谁来威胁我……那么我奉劝一句,还是别费心思。” “朕在你眼中便是如此之人,还是这……都不如。” 锦被滑落,她微微扬起下巴,看着他冷峻的脸庞,平静道:“重要么?一直你都在精心布局,我不过是其中一颗举重轻重的棋子,如今戏也看完了,你终于赢了天下,试问还有什么比这个更让你在意?” 他摇着头,浅笑:“你错了,朕最在意的,还没得到,至少朕不久前才发觉,应该……还不算太晚吧。”伸手,将她拥入怀中,熟悉的温度,熟悉的香味。 惊恐似乎已经成为本能,她奋力挣扎,只是身体太弱,几天不曾进食,昏迷中醒来,当然抵不过他的力气。 他低头看着怀里正用十分陌生而冰冷的眼神看着自己的苏漫,露出一抹温暖的笑容。 “你在恨我?” 苏漫原本不想开口,但看到他那刺眼的笑容,忍不住狂笑,靠在他胸前,一字一句道:“不,不恨,没有爱,哪来的恨。” 他毫不在意,伸手抚上她的脸:“当真不恨?” “呵呵,除了这个,还剩下什么?”苏漫问。 “会有的,你总会再有自己的亲人,爱人,可以信任的人,还有荣华富贵,权势,一切,只要你想的,我都会满足你。” “哈哈哈。”她流不出眼泪,只能放肆的笑“这些原本我都能拥有的,只是你生生将他们夺走,如今又来说这些,是在提醒我,可怜的只剩下回忆了么?” 他微笑,低头印下一吻。 “不,你还有我,不管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 她犹自笑,肩膀簌簌发抖,凄然道:“君默然,你未免将我想得太坚强了些。” 他低头用力将人抱得更紧,深深把头埋在苏漫颈脖间,吸取着熟悉的芳香:“总会过去,你放心。” 她望入他的眼睛,缓缓摇头,颤声道:“过去?真的么?不可能了,我不相信,没有亲人了,没有爱人了,再也不会有,永远不会……”她眼中的绝望与悲伤就这样淌入君默然心房,在这一瞬间,忽然连心跳也成为一种无法承受的负荷。 “不……你并不知道,你已经有了孩子,我们的孩子,他会是你的亲人,值得你信任的人。” “不……你说什么,胡说。”她的身体在颤抖,不会,他是为再次为威胁自己,所以才会编制出这样的谎言,她不相信,不相信。 “是真的,军医已经诊过脉,你确实有了孩子,我们的孩子。” 苏漫双手紧紧抓着被子,试图挣脱他的怀抱,然而那些话还是回荡在耳边,不……她不相信,不可能的,一切都是假的,她不会有孩子,再也不会有了。 “所以阿漫,忘掉一切,我们重新开始,好么?” 听着可笑的话,她怎么也高兴不起来,若是一年前,他若当着她的面这样说,她会毫不犹豫点头,为了他们的孩子,只是如今,再不会了,她不会留下这个孩子,他也不会容许吧,说这些话又有什么必要呢? “打算回宫再打掉这里孩子么?放心,即使这里的条件再怎么恶劣,我想我还是能够承受的。” “你说什么?”从未有过这般惊恐失去的感觉,她的话像是一柄利刃,插入心头,她竟然说不要这个孩子,怎么可以? “你曾说过,我不配,所以这句话,我从不敢忘。” 他紧紧捏着苏漫肩膀,听到她说这句话,知晓她还在意当初自己亲手喂她喝下那碗堕胎药,但若时光能够倒流,他或许不会这样做,也或许会,因为他不习惯这样的压抑,求而不得。 “你不是很想要孩子么,你要亲人,这些都会有的,我说过,从今往后,只要是你想要的,都能拥有。” “不必了,君默然,你何必亲手毁灭这一切又重新缝合,既然已经碎了,怎么可能看不到裂痕,没错,因为不过是一场戏,我不会相信了,因为小宣死了,所以你想要留下这个孩子,以便用来继续作为威胁我的把柄,对么?”她惨笑,脸色渐渐难看起来,灰白得无一丝生气。 君默然扭曲的心理已经无法接受她的拒绝,脸色瞬间变得冷厉:“你不要孩子?” 他怎么会允许,天下,一切都尽在掌控,她也不例外,他不希望别人生下他的孩子,苏漫是例外,即使他不喜欢她的身份,那又如何,对此,他可以忽略不计,让君家的天下流着一半苏家的血液。 苏漫只觉内心刺痛,移开落在他脸上的目光。 “若孩子来到这世上,仅仅是为了要挟我而存在,如此这般,又有什么意义呢,呵!” 他的拳头咯吱作响,不择手段,从小他就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有去抢,去夺,只有你比别人强,拥有一切,才会被奉为至尊,才不会被践踏尊严,如今,再不必惧怕这一切,她输了,他却能许她并肩同看天下,为何不应? 荣华富贵,搓手可得,为何要走? “阿漫,你不要得寸进尺。”她太虚弱,在受过这样的打击之后他不想在此时伤害她,苏祈宣对于她来说几乎是整个生命,他明白那样的结局有些残忍,可相比之下另外一种真相也许会让她更加绝望。 苏漫再不说话,此刻已经身心疲惫,再多争辩也只是枉然,闭上眼睛,只希望一切到此为止。 然而却不知,她抽身出来的同时,也掉落了另一个万丈深渊。 “皇上,景王爷求见。” 他本还想再说什么,门外传来了士兵粗扩的嗓音。 伸手替苏漫掖好被角,转身走了出去。 营帐外,一身士兵打扮之人跪在地上,君默然看他一眼,冷冷束手,道:“宣景王爷到议事大营。” 那人恭敬施礼,很快又退了下去, 君默然稍稍侧身,望了一眼身后,面无表情向前走去。 君默希一早等候在议事大营,已经两日不曾见到皇兄的身影,也不知道如何了,心中也更为担心苏漫,毕竟经历过那样的事情,只怕只剩下绝望了。 “臣叩见皇上,吾皇万岁。” 君默然皱眉,对于他动作明显有些不适应,却并未放在心上。 “起来吧,无外人何须多礼。”他罢手,走上前去坐了下来,这几日都不曾好好休息,确实累极。 “谢皇兄。”君默希站起身,仍旧是一身铠甲。 “端木离的大军已经撤退了吗?”他揉着额角,双目闭了起来,眉宇间难掩疲惫之色。 不过第四日的功夫,和自己预想中的状况差不多,但途中冒出来的穆秋涵却不容忽视,他不喜欢那种眼神,他看向苏漫的眼神。 “回皇兄,一切顺利,降书由越王亲自提笔,两日后估计能到,还有……舅舅……也一并随行。”抬头看了一眼双眸紧闭的帝王,小心翼翼的扑捉他脸上的每一丝神情,尽管遮不住担忧与忧虑,犹豫几番,最后化作一声低低的叹息。 “朕明日便启程先行回宫,这里的一切朕交给你,母后已经知晓舅舅事败,若朕没料错,这几日会抓紧时间对博阳候发难,使臣带人前来你直接关押起来便是,留其性命,回去再做处置。” “臣弟遵旨。”他略略欠身,又向前两步,犹豫片刻,才道:“皇兄莫非不觉得这次的事情有些蹊跷么?” 正闭目的君默然睁开眼,依旧维持着仰后的姿势,眉毛挑起,眼中也多了几份玩味,“何来蹊跷?” “皇兄当真无从察觉?”君默希显然并不相信,以他对君默然的了解,当日战场之上出现如此诡异之事,断不可能半句都不过问,如今自己提起他似乎都不曾觉得惊讶。 君默然笑了笑,冷峻的眉目舒展开,“你指的是那日诡异的箫声?” “正是。”他迎上略带玩味的目光,咬牙坚定道。 “朕听见了,你有什么想法,不妨说来听听。” 这答案均心知肚明,只是谁也不想说出口,触碰到不容触及的底线。 “既然如此,朕明白了,你且去追查便是,一切结果朕自会承担。”君默然笑,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极少看见他露出这样的神情,君默希心底有些发苦,动了动唇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气氛沉寂下来,最后还是他以冷笑结束了这样短暂的尴尬。 第108章 冷血帝王 “你不没有什么想要问朕的?”这么多的事情,手段在他面前其实并不算十分高明,只是太信任以至于从不怀疑而已,他是帝王,所以有些话无法说出口,至于能否体会,那是别人的事情。 “皇兄……臣弟……” 他犹豫不决,从未如此忐忑。 “如此姿态,哪里还有半点大将军的风范,默希,朕知道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不过朕还是很高兴,你没在第一时间回来质问。” “但是皇兄真的不后悔么?”前因后果联想一遍,他不难猜测他下一步想要做什么,但觉不可思议。 “后悔?朕原来还有选择的权利啊?”他苦笑,从椅子上站起,明明凌厉的眼神,始终透着一丝落寞,不可触摸,以至于他知道自己对苏漫的心思,会生出那样浓烈的愧疚。 “那母后那里?” “这你自不必担心,她做了什么事情,自然该受到什么样的惩罚,世人道朕忘恩负义,手足相残,再加多一条弑母大罪,有何要紧?难道你没停过一句话么?”他深邃的眼眸漆黑如墨,像是浸在水中的黑曜石,唇边扬起一抹笑,道:“祸害遗千年。” 这句话曾是苏漫在垂死边缘挣扎刹那对自己说的,记忆中自己似乎也曾说过,但那并非出自真心,因为他知道自己不会死,只是为了试探一下她的心究竟有多狠。 “皇兄自不必这样说,但如今苏祈宣已死,苏漫要如何?” 果然不其然,他敛去笑意,深沉的模样不知在思考什么,良久才应了一声:“此事朕回宫再做打算。” “事不宜迟,这里的事情臣弟会处理好,皇兄大可放心。”他没有太大的野心,只希望能看见百姓安居乐业,天下太平,如此,足矣。 “朕知道了,出去走走吧。” 明日就要离开此地,迎接他的并不仅仅是太平,若不去抢夺这一切,或许一无所有,可当站在顶端,为何还是如此,那句话当真半点不错,高处不胜寒。 陵城昼夜温差大,此时天边流云散尽,更显得空旷一片,比起皇宫中那一方小小的蓝天,显然这里才是最适合纵马驰骋的地方。 大哥爱好射骑,君默希隐约还有印象,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 他望了一眼前方坐在马背上挺直的背影,或许大哥在他心中很不一样,所以他才会那样记恨苏漫,即便爱到不愿放手仍旧不忘利用,折磨,看着她痛不欲生,以此来抵消心底无法宣誓的压抑,不知当初他究竟看到了什么,以至于此后性情大变,冷厉无情,他一直不敢去问,大哥同样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父皇同样喜欢骑马,第一次是父皇带着他们来到西朗,甚至他记得那时他跟君默然的坐骑也是父皇钦赐,那时父皇兵不待见他,唯有大哥,然而搜遍记忆,此后再寻不到眼前人那时脸上的笑意。 大概因为那时他的眼中只有初次狩猎的兴奋吧,只肯盯着前方,全然忘记来身旁其他兄弟,而如今都已经…… 世人皆道皇兄残忍,却不知他们一步一步将人逼上绝境,君家地位一直不容忽视,即使当初没有夺权,他们在望族当中也是举足轻重,他庆幸当时的自己不懂尔虞我诈,才有幸今日苟延残喘。 前方火焰在参差的树枝中燃烧出灵动的姿态,香气一缕一缕飘散开,上面架着的全羊正被烤成金黄的颜色,油滋滋的响。 算不上大胜,两军受创,尽管并未造成多大的伤亡,血流成河的场面还是避免不去,但总算能护得大燕此后的几十年内和平。 越国俯首称臣,端木离不会甘心,只是又能如何,穆秋涵跟父皇之前的协议他知道了也只能眼睁睁看着降书送出去,为了此后两国不再受到战乱,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魏仲此刻恐怕已经随着钦差在路上,想到此,君默希望着远处的眼中多了几分光彩。 两人一前一后,他黑衣锦袍着身,冷峻逼人,清贵绝伦,他铠甲银光,在火光里分外引人注目。 风依旧那般寒冷,刮在脸上刀割似的疼,穿透衣衫灌入了血肉,他一手勒紧了缰绳,倾身微微向前仰去,一手伸出履上黑色的鬃毛。 “你看,它很像父皇当初钦赐给我们的随影,随风,只是不知道比起它们而言奔跑速度如何?”唇角扬起,他侧目与君默希对视,深沉的眼中少见的闪过笑意,迎着阳光,亮得炫目。 他呆呆看着,记忆中有些熟悉的片段随之涌了上来。 “皇兄可是要再比一场么?” “有何不可?”剑眉一挑,他已经做好了随时奔跑的姿势,君默希一看也认真起来。 “驾。” 随着一声呼叫,马蹄飞溅,尘埃落了满天,两道身影在寒风中交错,渐渐辨别不清。 御风而行的自由,君默然满足的扬起唇,又加重了鞭子抽打马儿,霎时间,整个人像离弦的箭飞出老远。 风声呼呼在耳边刮过,两旁景物不断倒退,一片一片的绿色掠过眼底,映着蓝天白云,青蓝相间。 君默希落在身后,很快又渐渐追了上来,他看着距离自己不过两丈远的黑色身影,大笑着高声道:“没想到皇兄荒废这么长时间了依旧不减当年,真是让臣弟佩服。” “朕不过是心血来潮,一时有些兴奋。”他慢慢将速度放慢下来,两人并肩而行。视野逐渐开阔,他扬起头来,目视前方,往日的阴霾之色被一点一点冲淡。 “皇兄,臣弟有一事相求。” 君默希放慢语速,缓缓转过头去。 “说罢,朕都会应。”他收敛了笑,静静看着前方的碧草连天。阳光的影子依依流过冷峻的面庞,自眉心而下颚,交错的光影遮盖了眉间原本迫人的锐利,只留下虚幻的柔和景象。 “臣弟恳请镇守边关,永世护我大燕。”原本轻缓的声线被拉高,他的话掷地有声,让人听了不容反驳。 君默然似乎早就预料到,眼眸划过一丝落寞。 良久才叹息一声,幽幽道:“朕明白,此次亏欠了你。” 他转过头不语,双腿轻轻一夹马腹,马儿跨开几步小跑起来,远远拉开了距离。 君默然望着前方渐渐消失的背影,唇角弯起一丝落寞的笑。 “爹每次打猎总能满载而归,心情也会好上很多天,只有那时,跟我说话才不会带着鄙夷,声音也不会那么凌厉,娘亲身上的伤就会少一些。”他抬起头,近乎透明的阴影从睫毛下瞬间滑开,一双深邃的眸子显得有些黯哑。 他总以为爹是那样威严的人,却只不过对于他,这个特别的儿子,母亲同是大方,为何待遇相差如此之大,这么多年,谁曾想到权倾天下的君家公子竟然连三餐也得不到保障,他最相信的丫头跟小厮去和大夫人告密,陷害他跟丫鬟私通,从此,他不会再信任任何人,唯有大哥,那个一直唯一对他好的亲人。 只是最终……他却遭到了那样的对待。 爹一怒之下揭竿而起,凭着君家的本事和势力,天下很快易主,而他的那些所谓兄弟开始了明争暗斗,唯有他……敛尽锋芒,只为有朝一日,将这些人统统踩到脚下,让世人明白,他并非那个无用的君家三公子。 那些平日里只会吃喝玩乐的兄弟姐妹岂是他的对手,铲除他们,不费余力,唯有娘亲……他多年来一直以为对他不好的大夫人,当今太后便是自己的生母,可意外却让他发现了一个真相,原来母亲是个青楼女子,难怪爹厌恶,难怪兄弟姐妹唾弃。 对了,还有君默希,他自小便不在家中,也无心霸业,正如此,他们之间尚存着那么一丝薄弱的亲情。 威严么?冷血么?他低下头,小心的抚摸着马儿的鬃毛,一下一下,马儿舒服得嘶叫一声,抖了抖脖子又呼出一口气,他收回动作,脸上已经恢复了一贯的严谨跟冷傲。 他也曾善良开朗,温和亲近,但显然老天并不要他成为这样一个人,这样的不择手段,也不是天生,而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 苏漫再次转醒的时候身边并没有熟悉的人在,抬了抬手,身体已经恢复了力气,翻身下床,她看了一眼外面天色,尚大亮着,这么说她睡的时间并不长。 君默然不在,终于不用看见那个魔鬼,将自己囚禁,然后不择手段去利用,伤害,此刻,她才真正的恐惧,可是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再害怕。 右手下意识的伸到了小腹处,那里正孕育着一个小生命,狠狠咬住下唇,血丝渐渐渗出,这点疼痛比不过心底的一分,她的小宣已经死了,万箭穿心,那么她也不再需要亲人,孩子?留着仇人的孩子?她疯了么? 是的,也许早就疯了,才会成为他手中的利刃,为他扫除一切障碍,到最后才发现,不过是一颗可怜的棋子,失去了利用价值唯有随主人心情处置。 孩子生下来也会带着强烈的恨,她此生活得这样累,又怎么忍心孩子也踏上这条路?君默然,若你当初不曾亲手灌下那碗药,或许我们之间永远都无法摆脱羁绊,时至今日,我感谢你当初的绝情,让我看清楚究竟自己的价值有多少。 若有来生,我断不会踏上轮回的路,情愿魂飞魄散,再不必遇上你。 第109章 以死相逼 她没了眼泪,只能用发酸的眼睛死死瞪着这一切,想起那个名字,那张脸,心底钉入的钢针就一寸寸陷得更深,深到你无法用手去触摸,无法知道它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复发,让后扯出一个鲜血淋漓的伤口。 空气很冷,她身上穿着十分单薄的中衣,风顺着隙缝一阵一阵灌进来,她冷得嘴唇发紫,双手也开始变得僵硬。这个营帐是独立的,外面有重兵把守,所以不会有人闯入,想到这里,她猛然发笑,苦涩的味道溢满口腔,身份对于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即便天下尽知权倾朝野的俊美丞相是个女子,那又如何? 处以极刑?凌迟?这些通通没有意义了,她的身体渐渐弯曲,蜷缩在地上,将头深深埋入膝盖中,仿佛这样的姿势能够让心底那无法宣泄的疼痛减少一些。 外面有脚步声传来,停顿了片刻,是熟悉的人,苏漫放软了身体,慢慢站起身来。 星魂的脸色十分憔悴,消瘦得颧骨都明显了不少。 她转过身来,与他对视,星魂欲言又止,苏漫知道他想要说什么,淡淡开口:“事已至此,都结束了,回去好好陪星月吧。” “主人……属下……想继续留在主人身边。”他跪在地上,两个拳头死死握住。 苏漫笑了笑,看不出神情的悲伤,只是背影让人不忍去看。 “星魂,你该知道,我已经没什么需要你留下的了,公子死了,我的结局已经能预料到,你不必为此赔上一声,这么长时间生死不弃,已经够了。” 她手上染上的鲜血已经不少,但不希望身边最后亲近之人也落个悲惨的下场。 “主人,请随属下走吧,这里实在不适合主人留下,他不会放过你的。”星魂双手撑着地,声音颤抖。 她摇着头打断他的话,用无比轻柔的声音道:“不,你错了,唯有这里才是我最终的归宿,天地之地,总有那么一处是安身之所,既你还叫我一声主人,主人的命令你便要听,连夜启程,带星月远走高飞,从此以后,你们再不欠我什么,不必再内疚,不必再感激,从今往后你们只为自己而活,任何人都不可随意践踏,指使。”原谅我最后什么也无法为你们做,只希望你们从此离开这个波谲云诡的漩涡,寻找一方澄净的天空,在阳光下生活。 “主人,恕罪,属下唯一不能应的便是此事。”他垂着头,甚至不敢看苏漫的眼睛。 这样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知她用了多少的伪装,才掩饰掉那倒鲜血淋漓的伤口,他当时明明有时间去阻止,但他没有,眼睁睁看着血液染红他的衣衫,长箭穿透他的身体。 “星魂,你听不到我的话吗,我命令你滚出去,这里再也不需要了。”苏漫声音瞬间变得冷厉,这个死脑筋的家伙,再不走就永远都没有机会了。 “属下不会走的,生死相随。”他咬牙,坚定的语气不可撼动。 她笑,很是认真,发自内心。 “原来我并非一无所有,至少还有你们,如此就不能将你们留下,星魂,听我最后一次,君默然不会杀我,但不会放过我身边的任何人,你的存在是威胁,所以他会除掉你,我肚子里有他的孩子,所以就算求你,离开吧。”话到最后,她的眼中带着乞求。 星魂猛然抬头,怔怔看着苏漫,一颗心胡乱跳动,对于他们来说,苏漫是再生父母,但如今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变成金丝牢笼中的雀,她不愿,但不想连累他们,所以她故作轻松。 “属下……不会……离开。” 苏漫转过身去,苦笑:“真是固执的人啊。” “走吧,莫要我以死相逼。”声音骤然变冷,她的手中多了一柄明晃晃的匕首,正抵在颈脖处,微微用力,一道蜿蜒的伤口顺着刀锋滴落。 星魂大惊失色,脸上焦急又惊恐,只能伸出双手,不断摇头。 “还不走么?”苏漫继续用力,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痛。 星魂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吸干,主人她竟然……竟然以死相逼。 “不要……求你,属下……走。”男儿流血不流泪,但是他今日终于明白,即便流血,也不会有流泪那么让人绝望。 他深深看了苏漫最后一眼,缓缓转过身去,背影苍凉,寂寥。 微微侧了头,他最终还是不敢转过来,只是用颤抖的声音道:“主人,保重。” 苏漫没有出声,直到他消失在视线中才慢慢放下手中匕首,上面有鲜红的血液,她闻不到血腥的味道,甚至感觉不到流淌下来的血液是温暖的。 为什么呢? 剜心剔骨之痛,竟能连人的嗅觉也一并变得麻木了么? “哐当”一声,匕首落在地上,伤口并不深,但血没有止住,苏漫懒得伸手去碰,跪在地上任血液滴落,最后慢慢闭上眼。 脑中毫不留情闪过苏祈宣临别的最后一眼,那万箭穿心而过的场面,他有多痛?再也无法平静,呼吸变得紧促,她的身体开始颤抖,抱着双臂的手缠得越近,窒息一般的痛就越发明显。 她倒在地上,整个身体蜷缩做一团,像一只可怜的小兽。 君默然走进来的第一眼便看到倒在地上的苏漫,还有散落在一旁上面还沾着血的匕首。 她的颈脖之间鲜血仍流淌不止,心脏骤然停止,君默然走上前去,脸上顿时如寒冬里的坚冰,他朝着外面的士兵高喊:“传军医。” 伸手点住穴道,他探向苏漫鼻息,很微弱的呼吸,幸好,他以为会失去她了,那种恐惧,灭顶的黑暗,不……他不允许,揣在手心里的东西,谁也不允许抢走,阎王爷要人也得经过他的同意。 弯腰将人抱到床上,拿出手帕擦拭掉颈脖上的血液,幸好,伤口不深,但她竟然想死?她还怀着他的孩子,为什么连这一次的机会都不肯给他? 突然的冷静让人觉得可怕,他手上还沾着苏漫的血,一点一点抚上那张脸,指腹游走在精致的眉眼之间。 薄唇扬起诡异的弧度,他忽然用很轻的嗓音道:“阿漫,怎么能这么任性呢?你以为死就能逃脱了?” 魔鬼一般带着诱惑的嗓音,苏漫清醒着,只是眼皮睁不开,甚至还能清晰感受到他手指落在脸上的感觉,热热的,痒痒的,身上的气息还是那么熟悉,让自己在无数个午夜梦回里流连的怀抱。 本能的颤抖,在下一瞬间被抱住,他的力气总是这么大,从来都不能挣脱,更别说她的意识根本不受控制。 他的吻又落下来,好恶心,她想避开,他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情之后还用这般深情的姿态来面对自己?他能杀天下所有人,唯独苏祈宣,她不可以原谅,永远不行。 “只有在这个时候,你才不会伸出那利爪,朕的小猫。”宠溺的语气,温柔的无比的动作,她几乎要误以为这是在做梦。 额前又传来温热的感觉,是他的吻,眼泪再也不受控制,她想要清醒,想要抗拒,想避开他,逃开他,痛恨他,为什么还要来招惹她。 君默然,你夺我情,诱我爱,为何还如此残忍,将我的亲人一个个杀死,即便苏家有千般不是,万般不该,我苏漫欠你的也不至于如此罪孽深重,让你对我恨之入骨。 “回禀皇上,军医到了。”士兵的声音在外面传来。 那人恭敬跪在地上,不敢抬头去看这位冷酷的君王,甚至每次踏入这个地方,都能感觉到寒气弥漫,让人浑身都颤抖。 “起来替朕看看她。” “是,皇上。”那军医半点不敢耽误,上前查看苏漫伤势,幸亏并无大碍,否则只怕今日这脑袋要搬家,他嘘出一口气,然后转身翻开药箱,从里面拿出一小瓶药粉,走近苏漫的时候,年轻的皇帝突然发话:“这是什么?” 那军医吓得脚一软,差点栽倒在地上。 “回……回禀皇上,这是……这是金疮药。” “给朕。” 又是一阵冰冷的声音,军医摸不着头脑,更不敢轻易揣测这位喜怒无常的帝王,只能战战磕磕伸出手将小瓷瓶恭敬递过去。 君默然接过后拧开瓶盖闻了闻,眉头轻皱,那军医吓得满头冷汗,生怕又有什么地方惹怒皇上,一进入门口他觉得自己的脑袋都是悬在裤腰带上,关于这个皇帝的种种传言他并不陌生,甚至宫中的御医都动不动就会被处死。 “退下吧。” 军医大概是吓得忘记了反映,直到君默然又一记冷眼飞过,他才像是被棒子敲下,顿时惊醒。 “啊……是,谢主隆恩。” 转身收拾着药箱,他弓着腰逃似的疾步走了出来,迎面的寒风一吹,禁不住打了个寒颤,他这才发现身上的衣衫都湿透了。 君默然轻轻撩开苏漫的衣衫,雪白香肩顿时露了出来,细腻光滑的肌肤映入眼中,还是那样的令人着迷。 眼神渐渐变得温柔,是苏漫所陌生的温柔,那种深情能轻易让人沦陷,融化在口蜜腹剑的致命情话中。 他的手指力道适中,避免触碰到伤口,动作也十分轻柔,到最后,他舍不得一样抚摸着伤口附近的位置,自言自语道:“割在这里,好狠的心啊,只是不知会不会留下伤疤。” 又过了许久,他扯上苏漫衣衫,又拉了被子将人盖好,继续道:“也罢,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朕都不会嫌弃,你也只能是朕的。” 第110章 怀有身孕 这般霸道得让人绝望的话让苏漫惊恐,她躲避不开那双无所不能触及的魔鬼恶爪,避不开他铺天盖地撒下的天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这句话她一直都明白,只是从未领悟得如此透彻,她该怎么做才能逃离?继续作对抢夺这个江山?她还剩下什么?她又有什么资格与他对敌?她手中握着的权势也是他高兴时的施舍,只要他一句话,她能从云端掉下地狱,从一人之上变成阶下囚,如此这般,她五年来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她发现从一开始就错了,她不该天真的以为凭着她们能让芸朝重新取代大燕,她错得离谱,君家的男人,又岂是她的那点小聪明能够相提并论? 是否那自负的想法害死了祈宣?害死了身边许许多多的人? 她不否认他所说的爱,只是比起这个江山,她远远不值一提,鸟尽良弓藏,原来竟是这么个道理。 “哭了?”他的声音突然将苏漫惊醒,然后感觉有个温热湿滑的东西履上了眼角,是他的唇,吻去了眼角的泪。 怎么还有力气哭,怎么还会有眼泪,真的累了,这么长时间的对持,她从来都没有赢过,一直是被他放在手心的玩偶,他能连自己的思想都掌控,这才是君默然可怕的地方,她会让你痛也呼不出声,喊不出来,因为是自作自受。 “都过去了,所以……不要哭,天下,你想要什么,朕都能给你。”他俯下身去,脸埋在她左肩,像个讨糖的孩子。 她想要仰天长啸,想要跪地求饶,他承诺要给她天下,呵呵,荣华富贵,或许吧,但只有自己最想要的,他绝不会给,那就是——自由。 不管再多么不愿,夜里,她还是睁开了眼,他的手放在她腰上,紧紧将人圈着,宣誓着所有权。 自嘲一笑,也是,如今还有什么是自己的?连这颗心都已经掉了,这躯壳更加不可能是自己的。 翻身下床,她没有丝毫睡意,脖子上的伤已经感觉不到痛,那一刀很轻,她并非自杀,只是不想看见再有人因此丢了性命。 转身看了一眼,君默然竟然没醒,眉宇间都能看出淡淡的疲惫,她当然不会知道,她昏迷的这些日子,他日夜不眠,她当然不知,他所做的并非她看到的这些。 茫然的走着,这里还属于军营的地方,所以他放心,所以她逃不出去。 前方有熟悉的白色身影,又是白色。 心狠狠的抽痛。 在这样静谧的夜里,几乎能听见碎裂流血的声音。 他转过身来,眼中惊喜诧异,各种复杂的神情交织着,最后化作落寞,愧疚…… 不知为何,这一次她竟然毫不怀疑的选择相信他,相信他根本不知道此事一早是个局,等着自己去跳。 “阿漫……”她听见他嘶哑的喉咙吐出这两个字,千言万语,化作低低的对不起三个字。 “不必对不起,你并未对不起任何人。”她冷漠的说完,想要转过身去,她与他之间实在不应该有任何的交集,否则…… “阿漫,对不起……你若是恨我,就杀了我吧。”君默希上前来,抽出手中的长剑,强硬塞到苏漫手中。 那张脸憔悴了很多,苏漫看在眼里,竟然还是害了你啊。 “不必了,我相信你。”这样该明白了吧。 只能让你释怀,不必终其一生都活在对我的愧疚中,我并非君默然,他所犯下的错,没有道理让你来承担。 “阿漫……你真的相信?” “是,所以王爷,你不必内疚,相反之,谢谢你出手相助,我想以后我会一直记得。” 君默希的心更加难受,为自己眼睁睁的无能为力。 “阿漫,能听我说几句话吗?不会耽误你很长时间。”他的眼神满是乞求,几乎让人不忍拒绝,苏漫想,也许往后再也没有机会了,便点了点头。 两人走向前去,静坐在草地上。 很冷的夜里,只是两人都感觉不到。 “阿漫,我已经跟皇兄说,去驻守边关,也许这一走……永远都不会回来了。”他声音很低,夹着落寞的气息。 听入耳中十分伤感,她想,若是从前,必定会难过,而如今,她竟也冷血无情了么?还是情已经用尽,分不得半点给别人。 “往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他……会对你很好,很好。”他不敢看苏漫的眼睛,因为没有勇气,他也曾想守护在她身边的那个人能够是自己,只可惜从头到尾,她都不曾多看一眼。 苏漫觉得眼眶酸涩得厉害,忍不住用笑来替代,“果然在错的时间遇上对的人,也是会错过的。” 轰! 像是惊雷劈下,君默希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苏漫,心中的激荡久久难以平复,唇在颤抖,那样温和的脸,温柔的眼神,和煦的笑,一点一点在苏漫心底散开,她并非不识好歹之人,这样细腻的感情跟用心怎会感觉不到,因为无法回应,唯有感动,只是不知这样沉重的感情我要如何去尝还。 “如果……我们不是……” “没有如果,既然错了,就没有办法回头,你太好,让人不忍心去亵渎,答应苏漫,忘记她,找一个好女子,好好爱她。” 她仍然浅浅的笑,眼底清澈的光芒一如初见。 他知道自己无法抗拒,最后在她执着的目光里,缓缓点头。只是苏漫,我君默希此生,再不会对别的女子动心了,只希望下一辈子不要再错过,灯火阑珊处,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 “我会的,忘记苏漫。” 她的笑容渐渐多了,眼睛好看的弯了起来,但他知道,永远也看不见那时殿堂上她飞扬的神情,灿烂明媚的笑了。 原来他的生命中,终究是错过了最重要的东西。 “那……我走了,好好保重。”苏漫起身,没有丝毫留恋,转了过去。 君默希没有回头,看着她的背影太难受,他想试图让自己好过一点,毕竟再也见不到了。 可最后还是不得不提醒。 “阿漫,其实那日,苏祈宣突然变了一个人,此事根本不寻常,像是中了蛊……” 心头一震颤抖,她差点将指甲掐入掌心,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让自己平复下来,“我知道了,多谢提醒。” 然后头也不回,脚步声由重变轻,最后消失不见。 小宣,我会带你回去的。 苏漫甚至没有提起去拜祭,因为无脸相见了,所以小宣,别怪姐姐! 夜色空蒙,映在肌肤上更显得苍白如纸。 她如鬼魂游荡在四处,最后发现无处可去,原来你早知道,我走投无路,只能让你依靠。 深夜她选择回去,君默然正坐在床边,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无波无澜,只盯着她一步一步走近。 她以为他会质问,会生气,却没想到是如此平静,平静得让人开始不习惯。 “冷吗?”他走下来将她抱住。 苏漫下意识的挣扎,用尽全身力气将人推开。 君默然没料到她突然的动作,毫无防备之下被推开几步远。 “阿漫。” “让我走。” “你说什么?” “让我走。”声音徒然高了好几个分贝。 “阿漫,不要惹朕生气。”他语调上扬,深邃双眸危险的眯了起来。 “让我走。”冷冷的再重复一遍。 “你知道不可能。”他阴冷的笑,没了耐心。 苏漫往后退,他一步一步紧逼,直到手腕被捏住,疼痛感传来,她皱起眉头,步履逐渐阑珊。 “别不听话,朕不喜欢。”如此轻柔的语气,让苏漫浑身都渗出冷汗。 但她惊恐,挣扎,本能的反抗,不乖顺,不服从。 眼中闪过一丝不悦的神色,君默然出手快如闪电,眨眼将她腰上衣带扯了下来,稳稳绑住她的双手。 她低头,看着因为挣扎而泛起通红的皮肤,一阵刺痛。 他坐回床上,看她挣扎的背影,声音压低,带着几分怒气,“过来,坐在这里。”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语气不容拒绝。 苏漫摇头,又低头看了一眼,本能的往后退去,他怒了,脸上一片阴沉之色,眸中寒光闪动,凌厉得让人不敢直视。 “朕再说一遍,过来。” 苏漫低头看着自己被腰带绑住的双手,无动于衷。 君默然五指渐渐合拢,唇抿成一条直线,神情冷厉,猛的上前一把拉过苏漫,重重将她压在床上,举起她的双手禁锢在头顶,扯开她的衣衫,贴近耳边,从牙缝里挤出声音:“你如果肯好好听话,朕自不会用强,但你为何要一再挑战朕的耐性?朕多疼你一点,只宠你一人,不好么?” 唇被咬破,渗出血液来,他低头,一手捏着她下巴,强迫她松开,然后贴了上来,将舌头伸入,熟悉的气味瞬间填满口腔,攻城略池,不给她任何反抗的机会。 什么也不能做,即使他已经松了绑,放开了她的手,但她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只顾得上急促喘息,来缓解那锥心的刺痛。 她觉得自己快死过去的时候,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若是他再粗暴一些,孩子是不是就会不在了,这个想法才掠过心底,身体已经率先弯曲起来,用尽力气去反抗,她知道这个时候的反抗只会激发男人的兽欲,但她毫不在意,只有痛才能提醒她恨的存在。 君默然看着身下挣扎的倔强人儿,一脸阴沉。 苏漫的双眼渐渐蒙上一层薄薄的雾气,她看着眼前越来越模糊的人影,努力瞪着眼睛,没有丝毫屈服,无声的挑衅,更不屑于去逃避,越来越痛,甚至分不清是不是肚子也在痛,冷汗不断滑落,她却于此时浅浅而笑。 再用力一些,或许孩子就没有了,若他亲手再杀死另外一个孩子,知道后会是什么样呢? 第111章 痛心疾首 眼前模糊的景象突然消失,腰仿佛断了,脆弱得禁不起再多一下的折磨,她咬着牙,承受着,直到晕过去。 迷迷糊糊中,温热的气息吹进耳里:“怎么就这么倔,这么不听话?朕要怎么惩罚你呢?”低低的呢喃声,苏漫分辨不清是梦境还是那个男人的话语,为何这么无奈委屈,如同,受到这般残忍对待的是他一样。 他为什么要抱怨,将她逼到退无可退,撒天天罗地网,逃无可逃的人是他,反抗,迎来更绝望的淡惩罚,顺从,她该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父皇母后,最爱的弟弟。 来来回回,如同梦境,有人走进,有人离开。 她眼前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见,脚下软软的,好像踩在云雾上的感觉,身体摇摇欲坠,她一直向前走,直到双腿僵硬,仍旧看不到一丝光亮。 她伸出手去,想要触碰到有温度的东西,可是什么都没有,渐渐的耳边什么也听不见,感觉到身体在黑暗的深渊里开始坠落,然后她挣扎着,想要张开双手努力抓住些什么。 好像最后有一双温暖的手将她拉住,然后慢慢恢复了平静,正想好好睡一觉,嘴突然被强硬的捏开,灌进苦涩的药汁,苏漫皱着眉头往外吐,那给他喂药的人却始终不愿放弃,他这边吐出,那边又一勺喂进。 反反复复中,温热湿软的东西覆上自己的唇,苦苦的药水送进来,依旧下意识的想吐,可是一条软软的东西伸进,引导着,让药水从喉咙里滑下。 就这样,一口口,苏漫无奈的吞咽着。 额头上凉凉的,浑身酸软,使不上力,就连眼皮都重的厉害,怎么也睁不开,隐隐约约感觉到旁边有人,那人一直握着他的手,偶尔翻一下额上的布巾。 脸上火烧一样,灼热的难受,轻声呻吟着,那双抓着他的手带着凉凉的气息,试探着碰触到脸颊,指尖微凉,苏漫紧皱着的眉头渐渐松开,头部不自觉的朝那双手挪过去。 低低开口:“母后。” 那双手忽的一顿,似乎想从脸上抽走,最后磨蹭了几下,苏漫干脆抬起手将那冰凉的温度按住,贴在滚烫的脸颊上。 当她强撑着睁开眼睛的时候,模模糊糊发现床边的一个人影,轮廓逐渐清晰,柔和的光芒投在脸上,向来冷峻的面容缓和不少。 此时她才发现,整个床都在摇晃,她正纳闷抬眼看床顶,意外对上车厢的边缘,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君默然转过头来,伸手探了探她额头,“不烧了,看来今日出门没有并无不妥。”见苏漫还在盯着头顶发呆,他沉声道:“不必看了,这是在马车上,照这个行程,五日后也未必能到京城。” “回去?”她的眼里多了几分绝望和不甘。 君默然不悦,语气有些不耐:“你想留在这里?” 苏漫别过脸去,没有回答。 她想要抬起手,动了动,浑身都酸软无力,腰更像是被折断,可想而知昨夜的那场情事有多么粗暴,然而比起最初的那些变态折磨,已经好上太多,只是不知道肚子里的孩子是不是已经不在了。 “你是故意激怒朕?”他就好像会读心术,阴沉的脸色恶狠狠盯着苏漫,两道好看的剑眉斜飞入鬓,此刻因为怒气而微微挑起,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冷酷。 “你想不要孩子?” 她闭上了眼睛,无力作答。 下巴被捏住,很痛,她重新睁开眼,整个人被他扯入怀中,熟悉的气味让她抗拒,手却无力挣扎。 “为什么不说话?你为什么不看朕?”他已经失去控制,整张脸几乎能用冷厉来形容。 苏漫幽幽看他一眼,道:“皇上想听什么,三跪九叩,谢你不杀之恩?还是跪地求饶?让你高抬贵手放我一马呢?” 这些都不是他想听到的,为什么呢? 苏漫不理解他,不愿意相信他,他做了这么多,除却苏祈宣必须死之外,他自认为已经待她很好,利用而已,他有足够的把握她安全的,所以她一直好好的,不会有意外。 “你……”他的手渐渐用力,她倔强不再出声,即使已经能听见骨头碎裂的声音,她也决计不会再低头。 “为什么不求朕?” “求你他能活过来吗?” 只一句话,将他打落万丈深渊,手上力道顿失,她得了自由,身体却不受控制,跌落在马车上,幸好铺上的都是褥子,并不没有让疼痛升级。 君默然痛心疾首的模样,如果不是戏演得太好,装得太像,她会信以为真,他决然的退了出去,只余下淡淡的香气。 中午有随行的军医为苏漫请脉,她知道自己的计划失败了,孩子还在,如此的坚韧,只可惜我当真无法将你留下,否则定会好好疼你。 “夫人身体太虚弱,还怀了身孕,要好好调养。”那大夫隔着车帘叮嘱吩咐。 苏漫的思绪只停留在“夫人”那敏感的两字上。 “夫人?”她低头,柔软的墨发垂落在身侧,而身上穿着,赫然是女子的衣物,而且马车随行中也不知哪里来的侍女。 她吓了一跳,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推开门想要走下去,却被侍女拦住。 “夫人想要什么,只要吩咐奴婢便行了。” 手上脱力,她坐倒在马车里,呵呵!似乎有什么记忆在苏醒,逐渐清晰,她以为绝望已经到了尽头,却没想到,才刚刚开始,他曾说,朕会给你惊喜!原来指的是这个。当真是“惊”,却无喜。 排山倒海的愤怒从心底涌上,君默然,你果然厉害,生生掐断我的一切希望最后连这副躯壳也要夺走。 “呵呵!夫人。”多么讽刺的称呼。 已经一日不见的君默然弯腰坐了进来,苏漫失了魂一般靠在角落里,他眉头一皱,过去将人揽入怀中,低头去吻她的脸,鼻,唇,一点一点,带着无限的怜惜。 “阿漫,喜欢吗?从今往后你是朕的皇后,不必再掩饰身份,不必再担心让别人知道丞相是女子,因为再也不会有丞相了,只有皇后,只属于朕的皇后。” 他低低的话音像是毒蛇,缠绕上她本就冰冷的身体。 “原来这是你出征前就做好的打算,不管有没有发生这一切,苏丞相都必须”死”,对么?” 他轻咬着苏漫耳垂,暧昧而笑:“阿漫真聪明,朕既喜欢你这样,又害怕你太聪明,总会想办法逃走。” “不过……”他玩味勾起一抹笑容,撩起苏漫额前的碎发,轻轻帮她别到脑后,缓缓又道:“有了孩子,你便不会这样了吧。” 她是那么的喜欢孩子,当初跪在地上的情形,他想起就有些堵心,如今终于有机会了,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孩子他都会好好对待,甚至会让他成为将来的太子。 “不妨一直将话说清楚吧,你想要利用这个孩子再对我做些什么?也好让我有个心理准备,不必措手不及。” 又是这样,该死的,他讨厌她的针锋相对,讨厌她怀疑自己对她的好总是存着别的心思。 “为何不相信朕是真的对你好?”他的咬着牙,声音还是那么轻缓,但苏漫知道他生气了。 “我相信。”只是好的背后带着几分算计,她不想去理会。 “你不信?”他低下头,狠狠的吻她,恨不得将人咬碎吞入腹中。 许久才将人松开,望着苏漫被吻得红肿的唇,又伸出手去抚摸,眼神里的温柔和宠溺几乎能让人融化。 “这些都无所谓,只是朕还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你费尽心思在御林军那里安插的人,已经被朕除掉了,还有尚书府那边,甚至在御前侍卫都有,不过朕想,你已经用不上了,所以除掉也没什么关心,否则那些老东西到时候还用这个做借口,让你复国呢。” 苏漫僵硬的身体一阵颤抖,他的手就像是毒蛇缠上,想要摆脱却缠得更紧,脑中轰隆像被天雷避过,云淡风轻的话,让人瞬间如坠千年寒潭。 果然啊,他宠她的时候可以当做什么都不曾发生,即便明知道自己做手脚依旧乐在其中,她就像是一个玩具,供他开心玩耍的物品。 “你将他们怎样?”她绷紧了身体,被他按在怀中。 君默然低笑,修长之间插入她漆黑柔顺的发丝中。 “反正阿漫已经不需要他们了,朕勉为其难帮你清理干净。” 最后的一点希望已经破灭,她怒了,揪着他的衣襟:“君默然,你早知道,你早知道还耍着我玩?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毫无悔意,勾起薄唇浅笑:“见到你这样开心,朕便陪你玩下去,但如今恐怕你也没了心情,朕告诉你便是。” “你……” 她再没了问下去的勇气,那些人的结局,已经造成,即使知道真相又能改变什么呢? 她唯有一个念头,那就是远远的逃离这个魔鬼,然后永远不要出现在他面前,她活了二十多年,从未有过属于自己的日子,下半辈子,想要卸下一切,再不必勾心斗角,游走在剑尖的边缘。 “怎么样,朕是否对你很好?” 她挣脱他的手,他越抓越紧,最后干脆整个人都被压在柔软的褥子上,苏漫手脚使不上力气,只能承受着他的重量。 “你究竟想怎样,我已经输了。”她不再挣扎,静静躺在他身下。 “你输了,所以你必须留在朕身边。” “我想离开。” “哪里都不准去,你只能待在朕身边。” “皇宫不是我该呆的地方。” “朕再说一次,别不听话。”君默然声音里有着明显的焦灼。 第112章 难受 苏漫不再说话,就这么安静的任他抱着,靠在他怀里。 什么都没有了啊,他这次是真的不会放过自己了,她该怎么样逃出去?耳边传来他的心跳,她怔了怔,闭上眼去。 夜里他们在一个驿馆歇息,条件虽不好,但比起露宿要好上大多。 苏漫是被君默然抱着走出马车的,脸上被蒙着轻纱,只露出一双眼睛,她明显看到了两旁侍女投来那些羡慕的目光。 她知道这是君默然故意的,他担心自己会闹,会逃。 房中床铺已经整理好,有人在往屏风后面的浴桶中倒水,袅袅的烟雾萦绕着,苏漫被放在柔软的床榻上。 她翻过身坐了起来,看见君默然走出去将门插上,又转身回来。 “你……先出去。”在军营这么长时间都没能好好泡上一次热水澡,如今才发觉浑身的黏腻难受。 君默然勾唇一笑,托起她的下巴:“你身上还有哪处我没看过?” 脸上一阵燥热,她气得走到屏风后面,随手扯下腰带,利落脱干净身上衣衫就将身体沉入水里。 既然他这样说,她这点羞耻之心还要来作甚,反正已经做了不少,不在乎他再用上什么手段,如此一想她释然,狠狠用布巾擦着身上皮肤。 君默然不知何时走到身后,细碎的声音传来,他举步跨入浴桶中,从身后将苏漫抱住。 “还疼吗?”他从侧面盯着苏漫并不太好的脸色,饿手滑到她的腰上。 摇头,苏漫没有回答。 “不要忤逆朕,也不必再记得过去,明白了吗?”温柔的语气,贴着她的耳垂,像在诉说无比甜蜜的情话。 她靠在君默然怀中,第一次意外的顺从点头。此刻的她,看起来分外柔顺,君默然调整了一下身子,将她更紧咩的拥在身前。 “以后就无法自由了,对吗?” 头埋在胸前,苏漫轻声问。 “只要你听话,喜欢哪里都可以,但是,不能离开朕的身边。” “过了很久,苏漫轻轻应了一声,挣扎几下,想要从他怀中退出。 “别动。”他按住她的手,轻轻亲吻白皙的肌肤。 她闭上眼,无动于衷,既不反抗,也不迎合。 但她明白这样的日子不会是尽头,她相信,很快能够逃离他的身边,去做更重要的事情。 光线很黯淡,静谧的气氛中,只有偶尔传来的水声和两人逐渐急促的呼吸。 他将苏漫抱起,放在柔软的床上,整个人压了上来,细密的吻落下,从眉心一路向下。 君默然低眉,宠溺的亲吻着她的每一寸肌肤,眼里含着笑,心里一阵柔软,口中一边亲吻,一边呢喃的喊着她的名字。 君默然眉眼都都染上笑意,苏漫对他卸下防备,这般顺从,原本以为不知道要花费多少时间才能打开她的心,没想到她如此轻易屈服了、 他开心的抱着苏漫,闭上眼睛,耳鬓厮磨。 “阿漫……” 激情褪去,苏漫看着他一脸平静搂着自己入睡,没有任何防备,眉眼不似平时的凌厉,多了几分柔和。 慢慢起身,她知道浴桶里的水已经冰冷,绕着屏风走了过去,伸出手去试探了一下,果然跟自己想的一样。 扯落身上衣衫,她将整个身体浸在水里,冰冷的感觉让她的牙齿不断打颤,尽量克制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冰冷的水一点一点进入血液,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整个身体都僵硬了,没有任何温度,血液被凝固的感觉。 泡了约莫一刻钟,她从浴桶中站起来,皮肤接触倒空气让她继续打颤,猫腰从地上捡起外袍,也不顾湿漉漉的身体,就那么将衣服套了上去。 缓步走到窗边,她伸手退开窗户,冷风猛然灌入,她毫不怀疑自己下一刻会被冻成僵尸。 回头看了床上安静的睡容,她脑中想起了君默希的话,隐约有些事情从心底浮出水面,始终不得知最真实的一幕,只是有些转变终究不是无迹可寻啊,你这样可以的隐瞒又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很冷,很冷,刚刚经过一场激烈情事,接着又在寒冬天泡冷水,然后又来吹冷风,她想不倒下的几率很小,至少她目前的身体没有抵抗这个的能力。 头一靠到枕头,她就开始发热,整个人昏昏沉沉,开始陷入了黑暗中。 君默然醒来的时候并未发现她的不对劲,上了床之后都是背对他睡的,他自然以为苏漫还在沉睡,悄悄靠近将人拉入怀中,脸上不正常的红晕引起了他的注意,伸手触碰苏漫额头,果然滚烫得吓人。 他连忙掀开被子,摇晃着她的身体。 “阿漫,醒醒,醒醒。” 咕哝了一身,听不清在说些什么,最后不得已君默然只得传唤随行的军医。 苦涩的药汁流入口腔,她终于幽幽睁开了眼,看着君默然焦急的脸色,还有自己头重脚轻的感觉,很显然,昨夜的冷水澡效果很好,几乎把半条小命都给交代出去。 他一见人醒来就扯了枕头让苏漫靠着,拿起放在一旁的药碗。 “你烧得厉害,先把药喝了。” 苏漫慢慢张口,乖顺的把药喝完,她只是要争取多一日的时间,并非不要自己的命啊,不过目前看来情形还算不错的。 “怎么会这样?”君默然拿手帕擦着她唇边残留的污迹,漫不经心的问。 苏漫虚弱靠在一旁,眼帘渐渐又合了起来。 “很困?”他又伸手去摸她额头。 “嗯。” “但我们还要继续赶路。”他似乎在挣扎,殷清已经支撑不了多久,很快母后就会有所动作,他必须要尽快赶回去见事情处理好,否则一发不可收拾。 “我知道。”苏漫闭着眼,用很轻的声音道。 “让军医随行吧,你再休息一下,我们一个时辰后再启程。”他好像在叹息,伸手将人揽入怀中。 或许是昨夜太过分了,没有忘记她的身体尚未完全恢复,但也只是做了一次而已,怎么会如此严重? 苏漫在他怀中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用额头在他肩窝上蹭了蹭,有些低哑道:“不去,好累。” 君默然一怔,似乎对于她的撒娇无所适从,记忆里她从来都理智,或许说十分冷漠,即便在两人最为亲密的时候也不曾如此依赖过自己,显然他很喜欢这样,甚至十分享受她,不过还是出声安抚,只是将人抱得更紧。 “阿漫,别任性了,朕必须回去,你放心,朕抱着你,不会很难受的。” 苏漫在他怀里冷冷勾起唇角,声音还是无比甜腻,抓着他的衣襟,不断摇头:“不要……不要,我难受。” 君默然有些心疼,又不知该如何是好,她若是倔强的跟自己反抗,他必定会用阴冷的话语来反击,然后逼她就范,可偏偏她如此小猫似的举动让他无所适从。 她从来不会有太多要求,也难得服软,更不曾在他怀里撒娇,一时不禁有些心猿意马,差点松口答应。 但他身为帝王,自身的约束力非常人能及,不管苏漫如何使出浑身解数,他只是心疼的抱在怀中安慰,不肯松口。 “乖,朕不会让你有事的,听话。” “不要,我要留在这里,难受……”苏漫在他怀中蹭得更厉害,双手划过锁骨缠绕在他脖子上。 指尖微凉,触碰到他的肌肤,身上的温度滚烫得吓人。 “阿漫,听话,很快就到了。” 苏漫不依不挠,将头深深埋在他胸前。 君默然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她的背,像在对待一只炸毛的刺猬。 知道没有多大机会,苏漫慢慢提起头来,睁着水雾朦胧的眸子,心底在暗暗讽刺自己,都说美人计好使,她如今是多么的不要脸,对着这个杀弟凶手撒娇。 “不要走好不好?我好难受,要么你先回去,过两日我好了再启程。”柔软的身体,乞求的眼神,君默然看得一阵心疼,又不想答应。 若留下必然能提前两日到京城,但又担心苏漫的安全,那人对她虎视眈眈,君默然不会忘记,若在中途出现什么变故,如何能护得她周全。 “阿漫,并非朕不愿意,此时实在不宜让你独自在外,相信朕,别闹了,好吗?”语气温柔得仿佛要滴出水来,苏漫冷笑,不过是一些推脱之词,即便我信也不代表能够原谅你。 苏漫没想到他如此固执,竟不愿让自己多留一日,看来宫中形势比自己想象中还要糟糕,早知这样我何必半夜去泡冷水,吹冷风,折磨自己。 见她沉默,君默然低下头去,亲吻她的唇,直到她呼吸紧促才意犹未尽的松开。 “阿漫,时间不多了,我们走吧。” 苏漫知道由不得自己拒绝,唯有故作生气,将脸埋在他怀中,又是被抱上的马车,这一次她是真的没有任何力气,怀了孩子身体本就没得到好好调养,如今还染上厉害的风寒,她总算明白何为,自作孽,不可活了。 为了顾及她的身体,路上一直刻意放缓速度,苏漫看着窗外不断后退的景致,心底暗暗叫苦,同时更加痛恨他的专制,更是坚定要离开的决心。 被他抱在怀里颠簸的感觉轻了不少,但头昏昏沉沉仍旧难受。 从驿馆出来到如今已经半日光景,照此速度,五日后都到不了京城,苏漫脑中转悠着,扭头看了一眼贴在自己身侧的男人。 第113章 刺客再临 他正闭着眼,俊朗的眉眼微微拧着,不知想到了什么愁事。 身上穿着一件黑色的锦袍,他极少穿这个颜色,更显得尊贵不可侵犯,霸气凛然。 显赫的身份,还有深沉的心机,长得也可谓世上绝无仅有的美男,更是天下至尊,只是如此之人的爱太过沉重,并非人人能承受得起。 她从不承认自己爱上君默然,但她明白,如此男子,怎能令人不爱? 只是爱跟屈服是另一回事,他们之间身份跟仇恨是永远无法跨越的鸿沟,苏祈宣的死已经成为心底永远的痛,你布下的局,让苏漫此生不忘。 “怎么了?”他突然睁开眼,真好与苏漫盯着自己的目光撞个正着。 似乎很享受她停留在自己脸上的目光,君默然笑,伸出手去触碰她的眉:“在想什么呢?” 苏漫摇头,继而重新闭上眼睛去。 “没关系,朕总会让你心甘情愿的。” 说罢又收紧了手臂,不管她是否愿意,将人稳稳圈在怀中。 头昏昏沉沉,一睡又是半日过去,不过是否生病的关系,她觉得胃里开始翻滚,前段时间都并无多大感觉,只是如今,竟像是什么东西也无法入口。 吐到腹中空空无一物,她才猛然想起,原来孩子还在,怪不得这么难受,君默然在身后替她拍着背,一只手拿手帕擦拭唇边残留的唾液。 “朕叫军医来看看。”他撩起帘子就要探出头去。 苏漫一动,下意识的拉着他的手,只是很快又甩开,似不愿意触碰。 “你不舒服?”他已经顾不上计较,眼里满是担忧,将一个深情男子的角色扮演得滴水不漏。 “不过是正常反应,不必耽误行程。” “当真无事?” 他的话尚未落下,外面已经响起了厮杀之声,来得突然,让人措手不及。 君默然脸色一变,立即将苏漫护在怀中,尽管早知道此行不会太平,但都不曾想到这些人竟然如此大胆,在白日行动。 苏漫只是皱了一下眉头:“看来太后的动作比皇上预料中还要快,只怕今日我们要挂彩了。” 他低头,摸了一下她的脸,镇定道:“放心,只要你乖乖的呆在这里,朕绝不会让你受伤害。” 耳边厮杀声越发激烈,安静的马车中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静静听着外面动静,只是从他的脸色可以得知,情况很坏。 然而真的是这样,蒙面人很多,一批一批的涌上来,并且不是一般的身手,反而更应该是像经过专业训练,比起皇宫的大内侍卫,过之而无不及。 流风流云两人被围在中间,其余的侍卫跟小兵都分身乏术,应对着面前危险,马车已经被包围,双方僵持不下。 地上倒了许多尸体,斑驳的血落了满地。 君默然紧绷的神色最后变得阴沉,冰冷的眸中散发出慑人寒光,他动了动,松开圈着苏漫的手臂。 “乖乖待在这里,朕不会让你有事。”说罢自马车内抽出长剑,躬身走了出去。 苏漫来不及再多说一句话,心里顿时慌乱起来,外面的战况她不必看也能知道有多么危险,这种事情遇见多了,也就麻木了,但此刻不知为何,整颗心都在跳动不止,忍不住想要去看那道黑色身影。 君默然巨剑而来,灵活的伸手很快就刺倒了三个黑衣人,其余众人见势不妙,纷纷退到一边。 流风流云趁此机会落在君默然身侧,身后是苏漫所在的马车。 “你们是何人,竟敢刺杀朕?” 黑衣人相视一眼,根本不作答,再次发动凌厉攻势,然而他们这次的目光都集中在马车上,君默然也看出了这点,情急之中下令所有人护住马车,自己则站在最前方。 一排排的侍卫,硬打下来也不知会浪费多少时间,风迎面吹来,夹着一股异香,不稍片刻,人人都浑身发软,使不出半点力气。 晕眩袭来,君默然终于感到不妙,这群人并非母后派来的杀手,他们是目标是苏漫,难怪一开始便知道的分散他们的注意力,恐怕想要趁乱将人劫走,胸腔内血气翻腾,他越想越怒,猛然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中了迷药,使不上力气,只能眼睁睁看着在自己面前倒下的人,然后黑衣人渐渐逼近,就那么光明正大的踏入马车。 不行,他不允许将苏漫带走,顾不上撕裂般的痛,他努力撑起身体,很快被两名黑衣人上前制住。 “皇上还是莫要妄动,我们并不想伤您性命。” 陌生的话,陌生的口气,他无从分辨,没想到他千算万算,最终却在这时候棋差一招。 流风流云看得着急,发酸的四肢又提不上半分力气。 马车中苏漫已经看到那名跪在自己面前的黑衣人,他扯落脸上的黑巾,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星……”只说了一个字,苏漫马上用手捂住嘴巴,生怕外面听见半点动静。 “主人,属下该死,违背了主人命令。” 苏漫的心既痛又无奈,更多的是感动。 “今日你真不应该来的,天下之大,恐怕已没我容身之处,君默然若知晓今日你来此将我带走,只怕不会放过你,而且有了上次的教训,掘地三尺他也断不会让我逃走。” 星魂这次迎上她的目光,无比坚定。 “主人尽管放心,属下一定会想到办法的,虽然暂时需要委屈主人,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你怎知我一定会想办法逃走?” 星魂突然垂下头去,困窘得不知如何作答,脸色有微微的红。 苏漫心一惊,不敢再问,话锋一转,避开两人尴尬的话题:“你将他们如何了?” “不过是一些强力迷香,最多浑身无力躺上一个时辰,不会有什么危险,但皇上手段了得,未免有意外,我们还需尽快离开这里。” 苏漫转念一想,只觉脑中嗡嗡作响,一时千头万绪理不出所以然来,君默然既已打定主意回宫,若不把握这次机会,只怕永远都不可以逃开,那样的深沉的手段太让人害怕,她恨他,却无法下手去杀他。 “主人,没有时间了。”星魂低声提醒。 苏漫缓缓点头,扶着车厢缓步踏出马车。 君默然看着她一步一步走下来,站在不远处,身旁黑衣人静静的看着她,这幅画面是如此刺痛眼眸。 “你骗我?”恶狠狠的声音响起,君默然呼吸有些急,语调焦躁。 苏漫勉强站直,冷声道:“我并没有骗你,我没有说过要留下,是你自己如此认为,难道你亲手将我推入深渊,还妄想忘记一切留在那个牢笼中?” “胡说,你明明愿意留下来,为何这么做,孩子呢?你不是很喜欢的么?”他双目通红,似乎因为受到了欺骗而伤痛难过着。 “孩子。”她沉默了一阵,别过头去。 “我不会留的。” 狂怒的愤恨,他口中接连吐出几口鲜血,不甘的盯着苏漫离去的背影,最后渐渐昏睡过去。 金碧辉煌的殿堂,日光一点一点漫上,照得人眼睛发亮。 君默然一袭象征着皇权的龙袍服帖穿在身上,九五之尊的压迫使人无法喘息,众臣跪在殿上,大气也不敢喘。 唯有博阳侯一脸悠然,丝毫无恐惧之色,君默然连夜回宫,甚至连他都吓了一跳,也正好赶上他焦头烂额,那老太婆竟然临时派人来赌,闯入朝阳殿要见皇上,若非侍卫拼死抵抗和他来得及时,恐怕要暴露这场完美计划了。 到时候他的脑袋也会不保,先斩后奏谁也没法将他从阎王殿拖回来,当初就不愿答应此事,奈何面前这位皇帝威逼利诱,如今好不容易卸下重担,看来是时候提出要好好歇息一番了。 “朕近日身体不适,故而并未上朝,听闻众爱卿对此有所非议,不知是否确有此事?” 众人一听更是冷汗唰唰冒出来,确实当时他们听到风声说皇上根本不在宫里,所以都十分愤怒,想要将博阳侯从监国的位置上拖下来,以至于行事都有一些乖张,也多半是仗着皇帝不在的原因。 如今那张冷峻的脸庞,犀利的眼睛,他们都不敢再看。 杨延走了出来,他是皇帝任命之人,并不需要看这些人的争斗,只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着实让人费神。 “启禀皇上,国舅爷意图谋反已证据确凿,魏家公子已被微臣关押在刑部大牢,不知皇上要如何处置此人?” “哦?”君默然放眼望去,许多人脸上都浮现苍白的神情。 “既如此,先关着,等国舅爷羁押回来再好好审讯,谋反如此重大之事,定有根基,若被朕查出,绝不姑息。” 惶恐的老臣已经有不少在发抖,殷清有些好笑的看着这一切,自己监国的这段时间,他们哪个不是是楚浑身解数,妄想推翻,没想到眼下大树一倒,人人都是惊弓之鸟。 “皇上圣明,除却此事臣这里还查出了许多贪赃枉法之人,更甚至是朝中重臣,臣不敢妄自定夺,还请皇上过目。”他双手托则奏折,李明德接到君默然的眼色,走下去将奏折呈上。 不过短短的几眼,皇帝的脸色已经能用狂风骤雨来形容,偏偏他引而不发,只冷冷的笑着,然后问道:“朕当真是低估了众爱卿,竟如此厉害,朕都不得不佩服,日日称要为百姓死而后已,却不想都在搜刮民脂民膏。” “臣惶恐,望皇上明察。”众人齐齐跪下,触怒龙颜,谁都不知道那奏折上究竟了写什么,皇帝第一日上朝,就大发雷霆。 第114章 妃子挑拨 “明察?正是朕不够明察,才纵容了你们这么长时间,国舅爷谋反一事尚未结束,你们就给朕这么大的惊喜?” 唯唯诺诺的大臣不敢抬起头来,生怕皇帝震怒之下将人拖出去砍头。 “启禀皇上,此事事关重大,臣以为应当谨慎彻查,若一切属实,则依法处置,绝不容情。” 殷清拱手出列,声音依旧平静。 皇帝沉吟片刻,双手抚着发疼的额角,微微闭了闭眼。 “也好,既如此,朕便将此事交给你处置。” 殷清脸色一变,再看那人脸上的阴沉之色一扫而空,顿时明白过来,贪污是真,只怕奏折是假,那杨延是君默然一手提拔上来的人,他暗自怒骂,如此不长记性,难怪被算计。 下了朝他直奔御书房,君默然正在批阅奏折,毕竟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许多事情压下来也够他头疼很久,从昨夜灯一夜未熄他就能看出,但这些并不足以用来解释他折磨自己的理由。 “皇上,臣有事启奏。” 君默然一罢手,对李明德吩咐:“赐座。” 他也不看殷清一眼,继续手中动作,笔尖在纸上奋笔疾书。 殷清等了片刻,十分不情愿的站起身来,拱手道:“皇上,臣当真有要事与皇上商量。” “说吧,朕在听。”他依旧眼皮都不抬。 殷清转念想了想,只能无奈开口:“皇上,臣想辞官。” 皇帝终于放下笔,挑了条眉:“朕已经放了皇榜,博阳侯承袭老王爷的爵位,你还想怎么个辞法?” 殷清只觉得脑中一阵轰鸣,他手脚太快了,当真是逼得自己不得不为他卖命。 “皇上,臣当真无心朝政,愧对百姓。” “朕会看着的,你若当真这般无用,那便算了,只是很可惜,博阳侯的本事众所周知。” 他暗暗叫苦,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早知道就该装傻,报完仇后尽快逃脱,也不会像如今这般被人套牢,捏住三寸,苏漫,你害惨我了。 想到这里,他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那就是苏漫并未跟着一同回来,脸色骤然一变,他试探一般的开口:“皇上……臣……能否问一个问题。” 君默然并不和颜悦色,有些冷淡道:“什么问题。” “苏大人她……并未回宫?”他声音越来越低,因为皇帝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他并不是那种十分有耐心的人,苏大人不见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已经脱离皇帝的掌控,又或者出现了其他变故。 “殷清,你若是太闲,朕不介意让你去调查太后的旧案,还有户部的贪污,相信这些都能够让你的嘴巴闭上一段时间。” 殷清大呼救命,忙拱手告退,果然苏漫是皇帝不可触犯的逆鳞,他暗自擦汗,好险,脚步匆忙的离开了皇宫。 又是一整夜的灯火通明,朝阳殿的寝室已经成了摆设。 李明德焦急的望了那个还在认真批阅奏折的男人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元宝悄悄走了进来,然后附到他耳边轻声道:“李公公,荷妃跟慧妃在外求见。” 李明德脸色没有丝毫好转,反而急道:“那就快将人拦住,皇上说了谁都不见,你想掉脑袋?” 元宝吓得一缩脖子,有些惊恐朝君默然的位置看去,苦着脸:“奴才已经说过了,可是那两位娘娘都不是省油的灯,说今晚非得见到皇上不可,奴才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慧妃跟荷妃平日里随和善良,可后宫的女人若是动起心思来,那可比外头真刀实枪还吓人,沉吟片刻,李明德决定还是让皇帝自己来定夺比较好。 抱着伸头一刀,缩头一刀,他小步走过去,压低了嗓音:“皇上,荷妃与慧妃两位娘娘求见。” 君默然眉毛都没动一下,在笔尖上勾勒出最后一道锋芒,才道:“朕不是说过谁都不见。” 分明是轻缓的声音,却带着无比的凌厉,李明德一震,只能的悄悄退了下去,门外两位美人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姐姐,你说皇上为何不见我们,都快一月有余了,若说以往那丞相在也就罢,如今根本见不着人,为何皇上还不肯见我们,听说御书房昨夜的灯亮了一宿,莫非今夜还要如此么?”慧妃有些不满的抱怨着,不时伸长脖子朝里头看去。 荷妃摇摇头:“皇上的心思又怎是我等能够轻易揣测,若不然这么多年皇后的位置就不会一直空缺,想来皇上有别的打算。” 慧妃一听眉头都拧到一块去,忙道:“姐姐可曾听说最近的流言?” 荷妃仍是淡淡道:“什么流言?” “都说皇上根本是装病,而是携着苏大人去游玩,不知可有此事?” 李明德出来两人并未注意,这些话都不着痕迹的听了去,他轻咳两声,面色有些难看,毕竟是皇帝身边的老臣,她们再不济也不见得会去得罪,又想到刚才那番话让他听了去,一时之间有些惊恐。 “两位娘娘,皇上国事缠身,恐怕是无法抽出时间来。” “李公公,皇上最近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都不来见我们了?那月妃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也不曾见皇上露脸。”慧妃上前问道。 荷妃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芒,很快又垂下头去。 “慧妃娘娘,咱们做奴才的尽好自己本分就好,这些事情实在不敢轻易的去猜测,夜冷,娘娘还是保重身体,回去歇着吧。” “皇上当真如此狠心?”慧妃还是有些不甘心。 李明德不再多言,静静站在一侧。 荷妃上前道:“妹妹,既然李公公都说了皇上国事繁忙,咱们还是先回去吧,否则打扰到皇上可就不好了。” “姐姐,我们都已经一个多月不曾见到皇上人了。” 荷妃拉了一下慧妃的手,笑道:“妹妹,话虽如此,但皇上如今已经发话,我们就不要让李公公为难了,改日再来便是。” 慧妃又探头看了一眼紧闭着大门的御书房,不情愿的跟在荷妃身后离开。 冷宫中,寒风呼呼而过,吹得破旧灯笼左右摇摆,树影在月光下像无数道正在张牙舞爪的鬼魅。 一盏微弱的灯笼渐渐靠近,步伐轻盈,显然武功不俗,一路上都小心警惕,转角处还不时四下张望,生怕有人跟随。 拐过长长的回廊,来到一处荒废的院落前,她放下手中灯笼,只身走了进去。只见她推开那道破旧的大门,里面正燃着微弱的烛光,寒风从破旧的窗户中灌入,吹得烛光忽明忽灭。 女子抬起头来,明眸皓齿,身段玲珑,长相十分出众,此刻正跪在地上,而距离她不远处,一道长长的幕帘垂落下来,在风里轻轻摆动,只能隐约看到后面的一道身影。 “飞雪参见主人。” 幕帘后沉静了片刻,那道影子的慢慢站了起来,仍旧看不见脸上表情,只是身形毓秀,身上穿着十分华贵的黑袍。 “起来。” “谢主人。” “本座让你办的事情如何了?”低沉嘶哑的嗓音,让人无从辨别。 女子站起身来,拱手道:“回主人,一切已准备妥当,但皇上暂时并无其他动作,属下是否要改变计划?” 男子又安静了下来,良久才道:“不必,先等几日。” “属下还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男子清冷道:“何事?” “苏漫失踪此事属实,皇上并无将人带回皇宫,属下夜探丞相府,并不像有人的样子,连门上都落了灰尘。” “哦?”似乎挑起了他的兴趣,男子在幕帘后面勾起唇来,把玩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无意的转动几下,然后又道:“若是宫中有动静,随时传消息,本座上次给你的药,开始用吧,太医院那边已经有人,大可放心。” “是,主人。” 随着压迫气氛的消失,幕帘晃动几下,烛光瞬间熄灭,女子抬头,哪里还看得见半点影子。 她嘘出一口气,然后顺着原路折回。 凤阳宫中一片阴冷的气息,虽是冬日,殿内的寒气却并不比外面好上多少。 “皇上驾到。” 随着尖锐声音的落下,两鬓发白的妇人手中佛珠啪的一声散开,一颗一颗滚落在地上,跳跃着四散开。 她睁开眼,掩不去的沧桑疲惫。 “时间到了。”缓缓从地上站起,她转过身来,不去看一眼那散落了一地的佛珠。 何姑姑连忙伸手扶住,脸色有些惊恐,知晓来人身份,不禁想起曾经做过的恶事,竟也等到了今日,太后已经失势,她也明白大限将至。 皇帝一袭明黄在眼前渐渐清晰,身后脚步声在门外止住,太后冷冷一笑,竟是如此,看来他决心要至自己于死地了。 “母后近来可好?”君默然俊脸带着笑意,却不达眼底。 太后转过身,面容憔悴了不少,也苍老了许多,仍旧不减那雍容气度,否则怎能把持朝政,女流之辈野心竟从不输男人。 “得皇上费心,哀家很好。” “母后不愧为女中豪杰,都到这个时候了,竟还能面不改色,朕想要不佩服不行呢。”他勾起一抹冷笑,从容站定在太后跟前。 “皇上又何必等到今日才来看哀家笑话?” “母后言重了,舅舅还未回来,朕怎能不分青红皂白就将母后定罪呢,起码也要有足够的证据才是,母后您说对吗?” 第115章 秋后算账 太后脸色越发难看,若非何姑姑的扶持只怕已经摔倒在地。 “皇上如此想必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哀家能否求皇上一事。” 君默然沉睡淡定,微微一笑,却足够残忍、冰冷。 “母后且说。” 她渐渐平静,深深将目光放在君默然身上,良久才动了动手指,低眉才见佛珠已散落满地。此刻再回忆起,那人不再是任她欺凌的孩童,如今是天下苍生的王,她多少后悔当年没有斩草除根,以至于今日。 寒风从门外灌入,她打了个寒颤,恍然自梦中醒来,抬头直视,面色有些苍白,“皇上,可否看在你我母子一场的情分上,应我一个不情之请。” “母后说来听听,朕可看在值不值的份上考虑考虑。” 太后闻言来到案几后坐下,恢复了神定气闲,一地狼藉全做不见。君默然暗暗调整气息,双手负立在身后,却听她叹了口气,道:“原是哀家的错,不该为难皇上,只是我魏氏一脉数百年,如今因哀家而绝,如此……”她的声音渐渐悲凉,眼中的沧桑看得人心惊。 “晟儿那孩子还小,并未知晓此事,他年轻行起事来没个分寸,总归我们没有提点,往后还望皇上看在过去的情分上,留他性命。” 君默然沉默片刻,慢慢转过身去,只见天外落叶飞舞,殿内安静得落针可闻,踌躇俄顷,他终于还是摇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赎朕不能答应母后,舅舅意图谋反,本应诛连九族,朕已经格外开恩,至于那魏公子,平日作恶多端,欺压百姓,强抢良家妇女,无恶不作,即便入了宫,母后当真以为他干的那些事情朕都不知道么?” 太后扶着椅背的手颤抖着,几乎要在木头上抠出一个洞来,怔怔看着面前年轻清贵的皇帝,血色缓缓自脸上褪去,眼神沉甸甸的垂落下来,而最后,终归连那一点苦意也消失不见。 “你……竟然……”她已料到结果,只是不曾想,如此掩饰那孩子在宫中所为,竟还是逃不过君默然的手段,棋差一招,他将魏晟接入宫中她就该想到,这是变着法子让魏家绝后啊。 “哀家早该料到啊……哈哈哈,早该料到你不会让魏家好过,只怪当初没有心再狠一些,否则……今日就……”她面容一片灰白,颤抖着半站起的身体又缓缓倒在了软榻上,口中喃喃自语,不知向何人倾诉。 “朕看在母后当初手下留情的份上,会让母后下半辈子常伴青灯,大明寺朕已安排好,母后等舅舅事毕就启程吧。” 太后无力闭上眼,胸口刀子似的剜着痛,只低声道:“如此不择手段,哀家服了,九五之尊,高处不胜寒,哀家会看着你如何享万里河山,坐拥无边孤寂。” 这句话犹如钢针扎入君默然的血肉,多少个日夜了,没有了她的温度,枕边空旷的位置,他无法入眠,脑中整夜都是她城楼上绝望的一幕,黯淡的眼眸。 她的眼底映不出他的影子,她的绝望狠狠缠着他的心,她恨他,所以她要逃,她还怀着他的孩子,她不肯留在他身边,不肯……那日她决绝离去的背影如此清晰,让他愤怒得几乎走火入魔,苏漫,只要想起这个名字,整颗心都像是被刺穿,隐隐作痛。 太后见他脸色突变,宛然一笑:“呵呵,皇上今日就来看哀家笑话的吧,如今若是无事,皇上可以走了。” 君默然冷冷转过身去,望了太后一眼:“母后也不必如此记恨朕,若此事落在母后头上,不知今日朕的接过可会比你强上半分?” “哀家知晓你仍对于当年之事怀恨在心,但哀家不妨告诉你,哀家到今日为止,唯一后悔的,便是当日放过你,如此,皇上可还是决意要留下哀家性命?” 君默然冷笑:“莫要以为朕不知道母后想要寻死,但母后尽管放心,若母后有什么大碍,自然多的是人去陪着,大明寺是个好地方,母后还是安心祈福吧,求得神多说不定会保佑你。” 太后被气得浑身发抖,却不甘心表露出分毫,皇帝的话就像是魔鬼的传音,从地狱渗透到她耳中。她一世荣华,怎甘心下半辈子常伴青灯,皇帝这是铁了心的报仇,让她生不如死,抓着扶手的骨节开始泛白,指甲几乎掐如血肉中。 “好,好,好,哀家定等着皇上的好消息,看你如何将天下一切,尽在掌握中,今日哀家奉劝皇上一句,即便你君临天下,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求不得是什么滋味。”她的声音有些颤抖,最后慢慢站起身来,不再看他一眼,一步一步走入内殿之中。 君默然睁大眼睛,看着殿中金碧辉煌,终究不过一场繁华,当真是求不得么?还是已经失去? “李明德,太后身体抱恙,今日起,任何人不得进出凤阳宫。”声音掷地有声,不容拒绝。 李明德一弯腰,忙领命应下。 君默然一拂衣袖,冷哼一声大步迈了出去,他的身后,士兵齐刷刷围了上去,将凤阳宫各种大门封锁得滴水不漏,转瞬的功夫,宫殿由原本的辉煌逐渐褪色,大红宫灯还在摇曳,随风摆动着,诉说着苍凉的一幕。 第五日了。 君默然皱着眉头,离开凤阳宫后全然没了心思,直奔御花园中,这个季节并无姹紫嫣红,也无百花齐放,萧瑟的景象让人更添孤寂,唯有远处一片竹林仍旧苍翠碧绿,成为这个寒冷冬季中的唯一色彩。 整整五日,苏漫就好像凭空消失了,无迹可寻,那日将她救走的黑衣人也查不到任何消息,突然间心底空荡荡的,伴随着撕裂般的痛,他无法解释这种让人压抑的感觉,爱么?这个飘忽的字眼他不想去理解,只知道用尽一切的手段与力量保护她,即使到最后她怕他,逃离,也无妨,因为他一直认为,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他让她一无所有,也能将天下的赋予她,给她无上荣宠,让她成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只是如今,仿佛有什么已经不一样,他找不到她,无法承受这种让人窒息的感觉,看不见,摸不着,她若就此消失,他会让她知晓代价是什么,苏漫,朕的耐心有限,你最好在我耐心消磨光之前,乖乖回来,否则…… 风越发的大了起来,君默然转身折回,御书房几乎成了他近日最多时间出入的地方,后宫更不要奢望能看到他的身影,慧妃不识趣的打扰过几次,但每次都吃了闭门羹,久而久之,也不再敢出现了。 今夜烛光仍旧亮堂到深夜,一道黑影扛着一名女子,身手敏捷,灵活的在屋檐上翻转,很快找到目标,施展轻功从天而降,稳稳落在地上。李明德见状回身进去禀告,殿门很快由内而外打开来。 黑衣人进去后又很快被合上,原本被扛在肩上的女子此时正被他放在地上,一双清眸恶狠狠的等着流风,只是身上被捆着绳子,几番挣扎无果她也放弃了扭动,继而将视线转战到君默然身上。 失手遇上这个男人她就知道大祸临头了,她可是记得清楚此人是皇帝身边的护卫,武功自然不在话下,即便是哥哥也只能勉强与他打个平手,她独自一人自然只有被擒住的份。哥哥早就提醒过要小心行事,如今又一次被抓到皇宫中,不知皇帝又想对大人怎样。 君默然站起身缓慢朝她走了过来,清冷的脸上毫无表情,看得出他十分愤怒,恨不得将人碎尸万段的样子,只是她很清楚的记得从未招惹过这位皇帝。 “你便是苏漫的护卫?”肯定的问句,毋庸置疑的语气。 星月冷声道:“正是,不知皇上用这种手段将人绑来这里有什么目的。” “呵呵!朕若是大方的请你来,你会来?”他展眉微笑,双眸幽深如昨,不时掠过她将她禁锢的绳子,却丝毫没有松绑的意思。 “自然不会,草民如今已经不是大人的护卫,皇上若是想要对付大人,只怕用错了心。” 君默然不怒反笑:“果然,她得你们如此忠心,也算不枉此生,但朕今日让你来并非听你敷衍朕的,若不说出她的下落,朕绝不轻饶你。” “皇上这是何意?”星月一脸惊讶之色,并不像作假。 “朕的意思很明白,将你们家大人交出来,否则朕会让你知道后悔二字如何写。”他从来都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所以不会在乎用什么手段,只知道要到达目的。 “大人不在宫中?”星月定定看着皇帝,毫无畏惧的反问道。 “你还想要跟朕装?”鄙夷之色一闪而过。 “皇上请将话说明白,您权大势大,普天之下恐怕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如今大人失踪,皇上莫非还以为是草民将大人藏起来,当真是贻笑大方,草民若有这个本事,那也要看大人是否愿意,否则做这些事情来有什么意义?” “哼,说这些话朕也不会轻易放过你,既然你不肯说,朕也只有让你留在皇宫里头,等你的好哥哥想清楚再来告诉朕。” 星月浑身猛然涌上冷汗,不敢相信耳中所听见的,大人失踪,她一直被蒙在鼓里,如今听他的话难道是哥哥将大人藏起来,但是哥哥为什么要这样做?大人又为什么藏起来? 哥哥如此心疼她,必定会不惜一切代价闯到皇宫里来,她该如何才能保护哥哥的安全?抬头看着面前这个男人,她第一次感觉到恐惧。 第116章 天罗地网 “不可能的,哥哥怎么会将大人藏起来,哥哥对大人忠心耿耿,绝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皇上你神通广大,连这点都查不到么?” “呵呵,朕怎么会查不到呢,你们兄妹二人武功高强,在朕的皇宫里头来去自如,还有丞相府先前的那些侍卫形同虚设,对吗?”他笑着逼近,眉目间寒意不减。 星月垂下头来,只觉胸腔内不断翻滚着,阵阵寒意自脚底涌了上来,此刻她很明白,今日若得不到结果,她也休想走出这扇大门,但若要哥哥为此付出代价,她又怎么能够坐视不管。 “没错,但皇上既然默许,为何要到如今才来计较这些呢,我们随为大人办事,可也从不伤天害里,更不会杀人放火,皇上实在没有这个必要如此大动干戈。”星月的话语渐渐激动,一双眸子满是怒意瞪着君默然。 如此大失君仪,本以为他会一怒之下了结了自己,但是没有,此刻皇帝陛下的声音仿佛愉悦得很,“罢了,恕你无罪,朕只是有些意外而已,你哥哥竟然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瞒着你,可见他的用心。”话音突然顿住,就此不再言语,停下脚步看着星月,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垂眸一笑,昏暗的烛光中越发映衬得唇色清浅,眉似远峰,目光低回恍如烛光流泻。 星月吓了一跳,不禁为他话中的意思感到心惊,再回想往事,越发觉得可疑,此事他从不曾听哥哥提起,哥哥只说让她小心行事,在此等候他归来,至于大人的事情耽搁一阵,却没想到是这么一回事。 “怎么,你还没想明白么”他盯住星月眼睛,深沉如潭。 她脑中忽然一阵空白,几乎无法思考。 “你……到底……想说什么?”唇张了张,她才发现声音在颤抖。 君默然出乎意料的大笑,那笑容里夹着的异样情愫她看不明白,只道这个男人变脸的速度太快,让她措手不及。 “朕只是想知道你家大人的下落而已,你是个聪明人,朕不会伤害你家大人,只是想知道她在哪里,如此而已,用这个消息换你兄妹二人的性命,很值。”他慢慢俯下身,语气平静,星月只觉得一阵压迫袭来,让人无法喘气,然后在他的蛊惑之中渐渐点头。 身下绳子被解开的时候,她手上一阵酸麻,揉了几下才勉强能够活动,此时御书房内只剩她与皇帝二人,没有佩剑在身,赤手空拳将他制服的可能性有多大?她一边状似无意扫视一圈,一边暗自观察着君默然的举动,他显然毫无防备,正转身慢悠悠朝前走去,若是此时从背后袭击,胜算最大。 她想着,也确实这么做了,凝聚了全部真气的手掌对着他的背狠狠拍出,只是掌风即将在接触到他的刹那,猛然被化解,然后反噬回来,她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看着这一幕,尚未来得及避开,胸前已经中了一掌,血液翻腾,她跪在地上猛的吐出一口血,眼眶也渗出泪来。 君默然居高临下冷冷看着她,笑道:“这一掌是对你不自量力的惩罚,下次想要动手之前,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否则你这模样怎么去保护你家大人。” 星月喘着气,方才那一掌她几乎用尽了全部的力气,怎料到他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反噬的伤害有多大她不是不知,这一掌下来他若再添半分力气,她恐怕此生都无法站起来。 “你可以再违背朕一次,但朕绝不会给你机会求饶,不信大可试试,封家也仅剩你们兄妹二人,若非你家大人护着,你以为当真能无忧?”他的话一字一句,震得星月脸色煞白。 若说方才还有一丝逃脱的奢望,如今她也仅剩下绝望,封家的事情她以为只有哥哥跟大人知道,恐怕再无人记起,如今被眼前这个冷厉的帝王将真相说出,她的心一点一点沉入谷底。 “朕言尽于此,给你五日时间。” “五日?”然她却不敢再反驳。 “不要做出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你们根本无法保护她。” 星月一听之下顿时僵成条硬木板,万万没想到这话居然吐自天子金口,怔忡片刻才回过神来,原来皇帝对大人竟然是……如此她的愧疚也能减少一些,无论哥哥怨我也罢,恨我也罢,都不会改变这个决定。 “草民能否离开这里?五日的时间并不多。” 君默然一听知晓她已经答应,吩咐了一声殿门很快又重新打开,在流风的带领下,她第一次不需要飞檐走壁,如此亲近的看着皇宫中一花一草,一墙一瓦。 流风则得了吩咐,悄悄隐藏在暗处,君默然还是不放心,她的眼神并不似在说谎,但他知道这兄妹二人嫌疑最大,他找不到苏漫,掘地三尺,翻遍了每一处角落,都没有,每当夜深,看着空旷旷的宫殿,他的心就像是被剜去一角,他不打算计较后果,他只道她再不能离开,此生他再不会放手,这一次,他一定将她困在网中央,无处可逃。 天蓝云薄,阳光洒了满地,刺骨的寒风也不似那般割人,苏漫懒懒躺在院子的躺椅中,头顶上是一棵茂盛的大槐树,阳光穿透树叶,斑驳的光线像破碎的琉璃,落在她纤瘦的身影上。 轻轻翻动身体,原本盖着到腰间的薄毯滑落下来,沾上了尘埃,苏漫睁开眼,顿觉凉意袭来,伸出手去,这才发现毯子已经落在地上,正要起身去捡,她的面前已经多了一双修长好看的手,接着那温暖柔软的毯子重新落在身上。 “天寒,在这里睡容易着凉。”那张好看的脸带着浅笑,十分温柔。 是穆秋涵,苏漫来到这个地方这么多日一来第二次看到他,那夜星魂将她带到这里来之后大致解释了一下,他走出去的时候遇上了穆秋涵,而他口口声声称要报答救命之恩,便将苏漫救了出来,安置在这处小院里,有一个丫鬟侍候着,苏漫没有出去过,但她知道这里是越国将军府,穆秋涵的地盘,她绝不会认为穆秋涵如此感恩戴德,冒着被杀头的危险将她藏匿在此,至于真相是什么,她也无力去追问,毕竟没有什么比得过君默然的手段让人来得恐惧。 所以她干脆不闻不问,就如此安静的住下,随遇而安,总有一日,不管他的目的是什么,她相信总会知道的。随着时光的流逝,那些曾经碾碎骨肉的情感仿佛已然稀薄,有如长夜尽头默然殆尽的火。有时我想,人生的河流或许就是在不断的告别中渐渐远逝,洗刷那些比血更浓稠的回忆,掰开牢牢攥紧的双手,毅然离去,绝不回头。 “苏漫,能否这样叫你。”穆秋涵浅笑,仍旧站在她身前,目光温和,像极了午后的阳光,被人如此注视不免让人感到不适,苏漫也不例外,但还是十分礼貌的回以一笑:“将军别来无恙。” 丫鬟此时上了茶,香味四溢,苏漫扯落身上薄毯,穆秋涵就在她身前不远处的石头凳子上坐了下来,虽说不必太在意,但她多年来良好的休养使她还是十分礼貌的走过去,然后在他示意下落座。 “你大可不必如此生疏,我想以后我们还会更多这样聊天的机会。”他接过丫鬟手中茶盏,浅浅一啜,只觉入口唇齿留香,毕了目光还是落在苏漫身上看着她笑道。 “将军大人好风雅,只怕苏漫如今没了这份闲情。”身上柔软的缎子随着她的动作潺潺滑落,更显风华无双。 穆秋涵知道她的身份之后,也曾幻想过如此绝代佳人,偏偏半生都作了男儿身,不知成为女子后该是何等绝色,今日总算有机会一睹风采,心中赞叹之余不免有些酸涩,苏漫跟那皇帝的关系朝野尽知,他当然不会忽略那日战场上惊天动地的一幕。 不仅如此,她的安逸也出乎意料,外面通缉令满天飞,画上女子眉目如画,明艳动人,除却那大燕丞相又能有谁,只怕那皇帝若知晓苏漫就藏身在他将军府中,必定冲冠一怒为红颜。 “苏漫,我还是更喜欢听你叫我秋涵,你既已非大燕的丞相,那么你我之间也就不再是对立的敌人,曾经在破庙承蒙你出手相救,我穆秋涵并非那忘恩负义之人,今日君默然举国通缉,只要你不想出去,我必不会让任何人动你分毫。” 阳光明耀,与她眼中晶莹交相映衬,愈发得潋滟明艳,微微一震,溶溶漾漾有如微雨下一池春水,只是唇边一缕若有似无的笑意,让人不忍去揉碎。“将军大人如此重情义,我十分感激,只是若就此连累了将军,苏漫心底会过意不去,更何况他的手段,不出一月,我必落入那天罗地网。” 突然之间,穆秋涵心中掠过一阵极难描摹的情绪,似是极深的怜悯,又似极苦的悲凉,又夹杂几许愤懑痛恨懊悔伤感,一时胸中翻江倒海,滋味难言,他只看着那张脸,从容沉静,便不忍去破坏这份难得的平静,所以他决定,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想竭力留住些什么。 第117章 悲痛欲绝 “苏漫,我穆秋涵说话算话,你不想回去,将军府可有幸成为你的长驻之地?不必担心君默然,不必担心端木离,我在一日,便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半分。”胸腔猛然剧烈跳动,有些话,就那么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他一时有些怔住,却并不后悔。 似爱非爱,仅仅是希望保护而已,他无法想象她需要如何的坚韧才能在权势斗争中一次次的坚持下来,最后成为万人之上的丞相,女子之身,无法不然他怜惜,只叹当日在庙里错过,否则那日再相见也就不会是在针锋相对的战场。 苏漫听完,虽言笑自若,眉梢却有微微一动,而右脚跟向内挪了挪,毕竟遮掩不住心内惶恐,他的话牵扯到内心最深处的柔软,让某些泛黄的记忆重新清晰起来。 “将军如此维护,苏漫感激不尽,只是若因此牵连到你们,苏漫此生会不安,如此将军还是让我独自一人离去,天下之大,总会有那么一处安静停下。”因为没有比这更令人厌弃的生命,所以她不再挣扎,在岁月的长河中随波逐流,让时间洗刷掉一切的喜怒。 似不甘,似不舍,他无法理清紊乱的思绪,他又端起茶盏,勉力将这种不该升出的恻隐之情压下去,脸上仍是神色如常:“苏漫,你自不必担心,将军府若护不住你,天下你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还有……”他的目光停留在苏漫的小腹处,沉吟片刻,最终还是没有将话说完。 苏漫刚来那夜昏迷不醒,他早让大夫诊治过,腹中胎儿是何人自不必多说,只是君默然未免心狠手辣,那日一幕只怕她终其一生都无法忘怀,更甚者芸朝唯一的太子竟是那般死去,她如今还能带着这份平静,他甚至无法看透。 “将军都知道了吧。”她扬起唇角,眼睛弯了起来,像极了天边的月牙,十分好看。 脸上有些微热,但他还是不着痕迹扑捉到那一丝落寞,“你不必担心,既来之,则安之,即便你坚持要走,当初救命之恩,你也总要让我报答才是,否则未免让我心底不安。” 他这样说也不过为了让苏漫安心留下,至于对付那些厉害的角色,顺其自然,他并没有十足把握,只希望能暂时封锁消息,护她安宁。 “穆将军,其实你不必这样说,如今越国已降,端木离早晚会知晓此事,你当那个时候还是我们之间恩情这么简单么,若真闹起来,只怕小小越国都不够他灭的。”苏漫当时也不过无心的一句话,却不想一语成谶。 穆秋涵温和笑了笑,那凌厉的面容倒是多了几分柔和:“不如这样吧,你暂时在这里便可,虽说将军府并非铜墙铁壁,至少暂时还是安全,你既要寻合适的地方,这里趁此机会,相信过段时日事情便会淡下去,你也不必提醒吊胆了。” “看来当日救你一命可真是明智的选择,至少如今多了一条逃生的路。”苏漫咧唇笑了起来,淡淡的并未带别的感情。 穆涵秋难得有些不好意思,伸手去摸了摸鼻子。 苏漫到底明白不是长久之计,但也只能暂时留在这里。 丫鬟又上来添了一轮茶水,苏漫眯着眼睛看头顶的斜阳,突然问道:“穆将军当初为何会在大燕身受重伤。” 穆秋涵眼神一滑,放下茶盏,道:“此事说来话长,你可有耐心听?” 反正闲来无事,苏漫一想也正好打发时间,便点了点头。 “公主的事情想必你并不陌生吧?” “盈月?” “正是。”他又道:“当初我其实曾去过丞相府,只是没想到你那府邸的守卫竟比皇宫还要森严,并且都是些江湖人的手段,还真不知你哪里来的本事,竟能让这些人出手。” 苏漫原本的笑意僵在唇边,心底像是被注入冰水。 穆秋涵并未察觉出她的异状,继续道:“那夜我本想去劫持能让你来想办法救盈月,她也知自己是颗棋子活不长,所以暗中送了信出来,其实我知道那里头的意思,她爱上了君默然,任务又怎么可能完成,所以便用了这个方法,当时我身上的伤其实是在丞相府被伤的,之后追我的人捡到了玉佩泄露了身份,所以才会让你在破庙里碰上。” 他说得有些口干,端起茶盏优雅喝了一口,见苏漫脸色并不好,便想着转移话题:“你若不介意能否跟我说说那些人都是什么来历,竟然我的武功都过不下三十招,并非自负,只是当今世上能有此修为之人,实在不多。” 苏漫努力压着心里的疑团,笑道:“你又不是身在武林,怎么对那些事情这么清楚。” 穆秋涵见她来了兴趣,更是滔滔不绝的往下讲,“你多年来一直在朝廷,又是文官,自然不知这些事情,我的武功并不低,江湖上能在三十招之内取我性命之人当真不多,况且那夜他并尽全力,只是引来了人追捕,真不知你当时存了什么心思,不过能遇上这样对手,多少都会让人兴奋,这不算什么。” 苏漫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些事情我并不十分清楚,但毕竟你鬼鬼祟祟,他们怎么做也怪不得我,是么?”挑着眉,她看起来心情不错。 穆秋涵并不知苏漫心思,见她无意多说,也只是一笑而过,但眼下更好奇以苏漫的身份被君默然发现后竟然能够在他身边周旋这么久,不得不说这其中的关系,更是让人匪夷所思。 “将军想问什么便问吧,如今已经没什么值得隐藏的。” 被看穿了心思,他脸上难得浮现不同于平日的羞涩,苏漫想,这样的人也许是不错的,只是身份的悬殊,否则说不定还能成为好朋友。 “你当真不介意?” “呵呵,说不介意是假,可你若想知道,告诉你又何妨?”只是觉得这一切瞒着并没有任何意义了,穆秋涵怎么说能在这个时候对她伸出手来相救,起码也算得上是信任之人。 “抱歉,我并不想让你想起那日的事情。” “那日?”她笑了笑,并无多少血色的脸在阳光下更像是透明了一般,穆秋涵忍住伸出手去触碰的冲动,因为那一刻他觉得她会随着阳光而突然消失,苏漫并未注意到这个小小的插曲,看了他一眼自顾自道:“如你所想,君默然一早知晓我身份,只是他没有杀我,你一定觉得很奇怪,其实这点我从不曾想透,到今日也一样,不过端王跟国舅爷,在这中间起了什么作用,也难以解释,只是再好玩的游戏总要结束,当然有些棋子就必须要放弃,不过那一日,是我亲手放走他,然后害死他的,所以我怨不得,恨不得。” 她慢慢说着,仿佛这是个跟自己毫无关系的故事,只是说到最后,笑容里夹着的苦涩是那样明显,眼中悲痛欲绝翻涌而出。 “事情并不止这么简单吧?”他突然问。 苏漫笑:“此话何解?” 穆秋涵摇头:“直觉。” 苏漫不再说话,直觉?那是什么东西?可信么?她只记得落英缤纷的美丽,忘却的鲜血飞溅的残酷,或许这是惩罚,也或许为了最后的真相而需要付出的代价。 “将军,你这里可有书房?” 剑眉挑起,他勾唇一笑:“怎么突然想看书?” 苏漫目光落在光秃秃的枝头上,目光深远,轻轻嗯了一声,或许是为了寻找一些什么。 “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他犹豫着,沉吟片刻,见她脸色似已平静,小心翼翼询问。 “但说无妨。” 穆秋涵陷入回忆,一时又有些茫然,不知从何处说起,思索片刻,决定将自己心底的怀疑告诉苏漫。 “那日或许你在城楼上隔着的距离有些远,但苏公子情况着实不像是正常人该有的反映,所以恕我冒昧问一句,他是否受了什么刺激抑或是被人下毒之类?”苏漫闻言心口似被一把揪起,脸上神色自若,“怎会,将军想多了。” 穆秋涵负手摇头,“这次希望是猜错了,但绝不像,尽管不知此前发生了何事,但我觉得你还是应该好好想想,说不定有什么联系,人虽不在,总归能还他一个清白。” 几场大雪过去,冬天已经悄悄接近尾声,清音园前几树红梅开得正好,娇艳欲滴的红在这萧瑟的季节里成为了唯一的风景,那点点嫣红点染着枯干冷硬的枝条,于一阵阵冰泉似的风里静静绽放,傲然而立。 苏漫裹着厚厚的披风,长发随意挽起披散在身后,仅用一根简单碧玉簪固定,身上穿着鹅黄色软缎,素雅却不失大方。腰间别着的玉环串珠随着脚步的移动发出一阵悦耳的声音。 她在梅花树前停下步伐,怔望梅花,良久失神,口中反复只念着一人名字,直到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才猛然被惊醒过来。 星魂还是一如既往的沉默,只是脸上多了几分憔悴,苏漫转身看他,抬手止住他正要跪下的动作,抬头的瞬间,惊艳从眼底掠过,久久失神,惊觉失态,他忙转移视线,几乎不敢抬头。 苏漫也不点破,开口询问:“当日为何不听我的话?” 星魂犹豫着,内心挣扎几番,脸上的表情十分为难。“属下只是想,主人或许并不喜欢那样的生活,毕竟皇上他……他……” 第118章 故人相遇 “星魂,你又忘记,我已不是你的主人了,封家的事情你做的已经够多,兄妹二人不必再当初的举手之劳而念念不忘,何必固步自封?” “主人可是在怪罪属下私自做主,让穆将军帮忙?”他咬着牙,道。 苏漫缓缓摇头:“穆将军是个好人,但那君默然不会放过你,你当真以为那日的危急情况他分辨不出来人么?你太小看他了,若我没料错星月此时会出事。” 星魂脸色一白,这才想起已经好长时间不曾和她联系了,再想到此事他是瞒着星月行动,若那皇帝将不知情的星月抓了去,以她的兴致还不知有没有性命或者离开。 苏漫眼帘一抬,轻易看穿他心底想法,出言安慰道:“不必担心,君默然绝不会要她性命,只是往后你们兄妹二人再不能出现在了,尽快走,隐姓埋名,越远越好,星魂,听我的话,这是我能为封家做的最后一件事,不要让你的爹娘后悔。” 星魂已经领会到苏漫话中的意思,脚步不自觉的倒退,苏漫淡淡叹了口气,无奈望着远处,你惹上的人是君默然,即便是我也无法护你周全,这便是他的可怕之处,如今孜然一身,也唯有你们二人割舍不下,只是在伤害与保护之间,她很明白自己做出的选择。 “属下……”他猛然跪在地上,冰冷的石板贴着膝盖,似乎全然感觉不到。 苏漫转过身去,狠心闭上眼:“走吧,这里也已经不需要你了,你在只会泄露我的行踪,我这样说,你能明白吗?往后要好好带着星月活下去,这一次不要再回来了。” 星魂单膝跪倒,一丝不苟的行礼,声音愈发沉肃恳切:“多谢主人多年来的照顾,此行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但在我们兄妹二人心中,您永远都是主人,是我们的恩人。”最后他俯身如弓,脚步声渐渐远去。 “总归是要结束。”苏漫黯然叹息,这偷来的安宁,又能维系到哪一刻? 将军府中仆人并不多,苏漫听说穆秋涵母亲尚在,也是穆老将军的夫人,只是一心向佛,故而常年吃斋念佛,极少在府中走动,即便同在一个屋檐下,碰上的机会也很少。 苏漫向来对于别人的家世不上心,在这里也一样,所以她更不会踏出院门一步,那个丫鬟从未见过她先前模样,在这里侍候也算本分,因此转眼十日过去,君默然依旧没有打探到任何消息。 然而这一切都不过是她们的认为罢,皇宫之中的暗潮汹涌,山雨欲来苏漫怎么也无法想象。君默然看着手中八百里加急送来的信函,脸色铁青,瞬间纸张成为无数碎片。 “皇上息怒。”李明德上前劝阻。 君默然冷哼一声,尽管明白这个时候不该发难,仍旧止不住心底的愤怒,她竟然无视他的话,而且还明目张胆跟那在一起,究竟发展到什么关系了,莫要忘记肚子里的孩子还是朕的,如此急着跟他相会,朕必要留给你一个永生难忘的回忆。 “都给朕退下。” 众人不敢反驳,只得纷纷退了出去。 桌上的茶盏还冒着热气,君默然无力坐倒在龙椅之上,满脑子都是苏漫决绝离去的背影,想着想着,不禁发疯将书案上的东西摔落一地,外面之人听见声响,都不敢向前一步,生怕在此时触怒龙颜。 “苏漫,朕给你机会你偏偏不要,莫要怪朕最后想办法将你锁起来。”他咬牙,额前青筋乍现。 殷清来时正好看见一干人等站在御书房殿门前,唯唯诺诺不敢出声。 优雅的迈着步伐,他见李明德愁眉苦脸,便笑道:“李公公何事如此愁眉不展,莫非是皇上又大发雷霆?” “博阳侯就别打趣奴才了,奴才着就去禀告皇上。”李明德垂着头,心想,这个时候来挑拨龙威,有你好看。 果然殷清一进门就感觉到气氛不对,光洁的地板上散落着文房四宝,还有一些奏折纸张,他故意忽略不见,上前施礼:“臣参见皇上,吾皇万岁。” “起来吧,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多礼。”君默然的声音从高处飘来,寒冷如二月冰泉,泛着丝丝凉气,其下暗流如涌,“你到今日才来见朕,是否嫌脑袋长得太牢了?” 殷清吓了一跳,差点双腿软了下去,果然这位主发火的时候就要敬而远之,但他还是十分认真清了清嗓子道:“回皇上,关于此事,臣有合理解释。” 皇帝低低一哼,道:“这便是你的借口,你提的这解释朕还没决定要不要听呢,算了,究竟如何,将事情说一遍便是。” 殷清拱手,道:“是,皇上。” 想起这几日的经历,他可谓用心惊来形容,从不知道世间竟然有那般邪恶的蛊术,竟能将人的灵魂生生吞噬,成为行尸走肉,并且以血养蛊,歹毒至此。 “臣此前听从皇上吩咐,特意去了解过苏公子的尸体,发现了十分可疑的事情,按道理说已经下葬了这么多日,即便在这种天气也必然腐烂,但臣开棺时苏公子仍然面不改色,甚至连凝固的血液都不曾有任何变化,如此不得不引人怀疑,臣觉得苏公子与书上曾经所记载过的一种蛊毒十分相似。” “哦?” 殷清继续道:“那蛊毒苗疆称之为摄魂蛊,将此物放入人体内,随着蛊虫的生长时间,便会一点一点将人原本的灵魂吞噬干净,最后变成只听主人吩咐的行尸走肉,但若蛊的时间不长,人还会留下原有的意识,但每月必须以养蛊人的血液为生,否则会被生生折磨致死。” 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绛红烛泪暗自滴落,血泪斑斑。 良久,君默然终于击碎这结了冰般的一刻。 她的声音带着怒意的同时却有着说不出的乏意与消沉,“如今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便这样吧,能瞒下去尽量不要泄露出去,我担心她知道会的受不住。”苏祈宣尚未恢复的时候苏漫便将他当成心头肉来疼爱,如今若知晓发生了这一切,她恐怕会一辈子都内疚不安。 “那皇上打算何时将人接回来呢?” 君默然摇摇头,他何曾不想,但如今却不是时候,即便无法忍受他跟穆秋涵同一个屋檐下,也不得不暂时妥协,毕竟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他断不会为了一时之气而大乱大局,在这点上,他的自制力堪称出奇的好。 夜色苍茫,廊上灯笼亮起。 苏漫手中捧着书,烛光被吹得忽明忽灭,她抬头看着窗户,又走上前去试探一下是否关严,然而转身之际却发现室内猛然显然一片漆黑,她来不及惊呼已经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她激动得抑制着心跳,伸出手去抓那人手掌,一如既往的温暖,身上还是熟悉的味道。她被狠狠按在胸前,鼻尖吸入都是久违的香气,眼眶酸酸的,她咬着唇,颤声道:“阿瑾,你怎么会在这里?” 头顶上那管带着磁性的嗓音多了几分沧桑,抱着她的手又紧了几分,“小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不断说着对不起,伸手去摸苏漫的脸,最后停留在她眉心处。 漆黑的房中,苏漫看不见元瑾脸上表情,只依稀听到他声音带着哽咽,慢慢转过身去,她抱着他的腰,将脸埋在他胸前,就这么静静的靠着,仿佛一切还停留在那个落英缤纷的季节。 “小七……” 他一遍遍在耳边呼唤,带着无尽的深情。 这个夜静寂得可怕,窗外处了呼啸的风声,连半点月光也没有。 苏漫松开手,重新将烛光燃亮,她这才发现元瑾穿了一身夜行衣,不同于以往的温和儒雅,他身上多了几分凌厉的杀气,说不上的感觉,也许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们都不再是当初年少轻狂的时候了。 “阿瑾,你怎么会知道我在这里?”苏漫抬起去看他,借着烛光依稀能看到他脸上的疲惫与沧桑。 元瑾噗通一声跪在苏漫跟前,满脸痛苦之色,双手拉着苏漫,颤抖着声音道:“小七,对不起,我没能好好照顾小宣,你该恨我,杀了我吧,小七……” 这么长时间都已经熬过去,如今从元瑾口中听到这个名字,苏漫已经学会了平静,只是脸颊上苍白了几分,起码不再压抑不住的自己的眼泪。她微微捻动手腕,也平跪在地上,双眼直直看着他,声音中透着倦怠:“阿瑾,你若是千里迢迢来这里只为说这些,那么你可以走了,小宣在天之灵会很感激。” “小七……”他抱着苏漫,双手紧紧的圈着,怎么也不肯松手,“对不起,我没能好好照顾他,不该让他学武,更不让放任他独自一人出来闯荡,只是那万箭穿心之仇,我一定会替他报,小七,你放心,我们还有军队,我们一定要让君家血债血偿,让小宣在天之灵得以瞑目。”他神情渐渐激动,握得苏漫肩头发疼。 “阿瑾,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苏漫反握住他的手,用了几分力气,像是安慰又像是安心。 第119章 无理取闹 “这个我自然有办法,只是如今只怕那皇帝已经发现了你的行踪,小七,跟我走吧,我们回落霞山庄去,再也不必害怕他们了。” 苏漫摇头:“阿瑾,这个时候回去只会连累你,我不能这样做。” “小七,这一次我再也不会放手了,他这样对待你,我们也不必再留情面,小宣的命已经足以告诉你一切,你先前所做的一切牺牲都是错的,不值得,不值得,你究竟明不明白?” 苏漫的眼泪控制不住,顺着脸颊落下,再不复往日的冷厉,此刻就像是无助的小兽,眼睁睁看着猎人一步步靠近,却无法挣扎,无法逃离,只能做最后的悲鸣,然后接受命运。 “阿瑾,对不起,对不起。” 元瑾按住她双肩,漆黑如墨的眸子像要将人吸进去一般,修长手指温柔抚过她的脸,擦拭着泪痕,还是习惯的温柔,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舍不得,但我们并没有输。小七要让小宣的血白流么?” 苏漫摇着头,轻轻侧过脸去。 忽然眼角的余光瞥见他手上的伤痕,猛然一把揪住他衣袖将手腕抽出,上面密密麻麻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伤痕。一股寒意自膝下漫起,渐渐噬骨。她维持着一动不动的姿势,低声道:“这是什么,谁将你伤成这样?是不是君默然,是不是他?” 元瑾眼中慌乱的眼神一闪而逝,扭过头去不敢去看苏漫的眼睛。 “这些都是……不小心……弄的。” “不小心?”她信才怪,上面那么多的伤痕,该是怎样的折磨,他又是怎么忍受过去的。 那一道道纵横交错,虽然经过时间沉淀却已经结痂的伤痕,刺得她的眼睛一阵阵的疼,稍一环顾四周, “小七,别再问了,我只想知道,你究竟是否愿意随我离开?”他目光坚定,双手紧紧按住苏漫肩头,眼神里的灼灼希望燃烧得人的心猎猎作痛。 苏漫转身拉下他的手,道:“阿瑾,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小宣已经走了,这世上也再没有什么好值得去害怕,唯一不希望你因我而受到牵连,落霞山庄的上百条性命,你不能不顾。” 他震惊的看着苏漫:“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你还一心护着他?” 元瑾口中的他,自不必言喻,心下猛然一阵痛楚袭来,她下意识的收紧掌心,眼眶涨得红红的。 元瑾背过身去,沉甸甸目光有些苦涩。 “阿瑾,至少我要离开还不是现在,有些事情总要了断,结束,这么长时间不见你,原本我还担心,如今看来,倒是我多心了。” 元瑾心一沉,嗓子也带了几分嘶哑:“到底你还是相信他?” “不。” 这跟相信与否都没有关系,但她脑中的混乱确实无法理清楚头绪,对君默然的恨并未减少,当然更多的是想不透其中一些曲折而不可思议的事。 “小七,那你跟穆将军又是怎么回事呢?” 他又转过脸来,手一伸就将苏漫几根指尖握住,然后放在手心里头,举到唇边亲吻。 苏漫被他的举动吓到,身体一抖避了开去,不知为何,再这一刻,他似乎看见向来温和的元瑾眼中露出了狠戾,但很快闪过,随即又是受伤而刺痛的表情,或许只是错觉,她如此想着。 元瑾只是有些尴尬,手还举着在半空中,那样干净的一个人,苏漫始终不能习惯他穿着一身黑色夜行衣的样子。 “无意中于他有救命之恩,如今也多得他相助,否则也不会有着一刻的太平日子。”苏漫说完弯下腰去拨弄了几下蜡心,房中顿时亮堂了不少,手一顿,突然想到了什么,便转身问道:“阿瑾,小宣最后一次见你是什么时候?” 元瑾脸色一变,仍然很好的掩藏了情绪,道:“小七问这话是何意?” “没什么,只是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最后都没能好好照顾他,心里头难过,你若不记得,那便算了,都……已经过去了。”稍一环顾四周,才发现这里的布置淡雅而简洁,全然是她喜欢的风格,穆秋涵倒是细心。 元瑾闷闷的声音又从背后传来,“其实并不多长时间,大约一个月前吧,他当时或许知晓会有危险,让我好好照顾你,若我当时存多几分心思,或许……” 苏漫侧目,打断了他的话。 “你已经做得够多了,本该有自己更好的钱途,即便你不愿意陷入这些斗争,也能很好的出人头地,事已至此,便不要再管了吧,小宣不在又有什么意义?” 元瑾一下子激动起来,拳头捏得死紧:“小七莫非打算就此放弃?”不等苏漫回答,他已经从胸前掏出一个月牙形的玉佩,苏漫心头一震,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元瑾,她记得自己也有一个一样的,不,应该说合在一起才算是完整,不过她并未告诉任何人。 此刻元瑾手中拿着的是原本属于苏祈宣的一半,父皇将它分开的时候曾经对她说过,但除却她跟苏祈宣,没有第三人知晓,她直到现在还记得苏祈宣当时说过的话,她说——姐姐,若是有一日出现什么变故,拿着他的人…… 苏漫伸手将玉佩接过,上面还有属于元瑾的体温,她摩擦着上面清晰的纹路,如此熟悉又叫人不敢相信,谁能想到,这么一块玉佩竟然能号令三军,她曾经以为,永远也不可能有合起来的那一天,如今想想不免觉得可笑,世事如棋,而她在局中早已泥足深陷。 “这是小宣交给你的?”她的语气闷闷的,听了让人莫名难过。 元瑾看了她一下,轻轻点了头:“这个对他,很重要吧。” “他没跟你说别的什么?” 元瑾沉默着,苏漫不忍再看,走到窗子一旁,本想伸手去推,但一下此刻房中还有陌生人,倒是生生止住了动作,重重吐出一口气,胸腔内的难过仿佛囤积了更多。 “小七,你当真不愿离开这里?” 苏漫没有转身,轻轻的摆弄几下雕刻得精致的窗花。 “是的,不愿。” 元瑾听了她的回答,显然不解,“为什么?” “因为我跟他还没完,小宣的事情我自有打算,而你,别插手了。” 他怒了,平静温和的脸庞有些扭曲:“你怎么能独自一人行动,你当真以为他不会杀了你,这么多年,你将我当成什么了,这个时候我怎会弃你不顾?” “不管怎样都好,此刻我当真不想离开这里,有些话如今我还不能对你说,只是希望到时候不会是我所想的那个结果。” 元瑾一把上前拉住她的手,“不听不听,小七你今日必须跟我离开,他已经知道你在这里,听话,别让自己后悔了。” “走吧,我已下了决心。”将手中玉佩重新放到元瑾手中,她才道:“既然是小宣心甘情愿留给你的,收好吧。”她将心甘情愿几个字刻意说得十分沉重,元瑾听了心头猛然一动。 “这里是将军府,注意保护好自己。” “小七,我……” 苏漫罢手,背过身体去:“都别说了,就这样吧。” 房中拉住噗的一声又熄灭了,房中重新陷入黑暗,只有窗外透进的月亮一片通明,照在清冷的地上。 元瑾,你要让我怎样去相信这样一个残忍的事实,若真到了那一日,即便死了我亦不愿踏上轮回的路,她慢慢闭上眼,眉间倦意凝聚。 一转眼便是半月光景,通缉令消失了,街上闹得沸沸扬扬的流言也平淡了,但苏漫不会兴奋到认为她终于安全,此刻肉眼看到的平静,不过暴风雨前夕,谁也不知道在下一秒究竟会卷起怎样的惊涛骇浪。 穆秋涵期间也来过两次,对苏漫一如既往的客气,她此时身在将军府,几乎不曾出过大门,也不好让大夫亲自前来,所以肚子里的孩子始终成了一块心病,一日拖着一日,也不知逃不过良心的谴责还是抱着一线的希望。 这日看见饭菜她又开始干呕,反映越发激烈,君默然的脸偏偏阴魂不散,她恨,捏着筷子的手开始颤抖,几乎是不受控制的,桌上精致的饭菜被扫落在地上。 一旁侍候的丫头吓得脸色都白了,急忙上前跪地求饶,苏漫抚额叹息,自己也跟着疯了么?无理取闹的事情都做得出来。 她忍着胃里的不适,将那丫头扶起,道:“起来吧,要麻烦你收拾一下了,我不小心碰到,这些小事别跟将军提起。” 苏漫哪知道这个时候穆秋涵已经到了门外,一转身进门就看到了地上一片狼藉,脸色顿时变了,担忧的看着苏漫:“苏漫,你没事吧,这究竟是怎么了?”后面这句话他是在责备那丫头。 “是我不小心打翻了,让她收拾收拾吧。”丫头听了这话就跟得了特赦令一般,很快就利索的收拾完。 “我再吩咐人重新做一些送过来。” “不必麻烦了,我没有什么胃口。” “那怎么行,再说你如今……”他知晓自己失言,忙打住话。 苏漫倒也没在意,自顾找着推托之词,再说如今是当真没有胃口,可并非是因为身在将军府的关系,可在穆秋涵眼底看来就不是这么回事了。 第120章 大局为重 “苏漫,今日我进宫太子问起你来了。”他突然转移话题,倒让苏漫有些措手不及,端木离那厮无端为何想起她来了,这其中必定有什么猫腻,便不说话,静静等着穆秋涵说完。 果然他下一句就道:“或许最近有些不太平,但你放心,只要还在将军府,说什么也不会让你伤害你的。” 苏漫笑道:“说起救命之恩,你做的这些我们早已经两清了,若还有什么就不必为难,通缉令是沉了,但我想,皇上已经知道我在你这里了,他不来是有别的方法让我屈服,所以我想明日就离开。” “那怎么行?”穆秋涵声音徒然一高,似乎他自己也没料到,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将军,大局为重。”苏漫想了想,只能说出这几个字,穆秋涵对她的好也说不上来的感觉,并非沉重的爱,反而是宠的呵护,自小她便渴望有哥哥,如今没想到竟能在穆秋涵身上找到这种感觉,同时也庆幸他对于自己的感情让人感觉温暖。 “此时离开并不安全。”穆秋涵明白即便在越国的境内,他也未必能护她无忧。 苏漫笑而不语,她想,她该是比谁都安全,那人现在不会杀她,甚至还想要从她手上得到更重要的东西,关于这些,她从来都不敢往深处想,如今将所有的事情都理顺了一遍,才发现除却君默希之外,也属穆秋涵对自己最好了。 “将军不必费心了,我苏漫怎么说也是大燕的丞相,如今落魄也不会将自己搭进去,倒你谢谢你这么长时间的照顾,还有一事,将军跟随越王身边多年,端木离的性格将军最是清楚,若实在没法,将军不妨多为自己考虑一些。”苏漫知道话说到这里他已能听明白,便转过身去。 穆秋涵虽然是个武将,心思跟君默希有得一拼,见她坚决离开,也不好再强留,只是第二日晚上的时候发生的一件事彻底让苏漫震惊,她以为不过是萍水相逢,若此生不见,留下的也会是最好的回忆,只是回忆…… 太阳一如既往的升起,苏漫在丫头的侍候下穿戴整齐,如今这段时间以来一直都是穿着女装,倒觉得有些不习惯起来。 本以为昨夜那算是一番道别,哪知穆秋涵一早就来串门,愣是将苏漫给拉出去逛街,她想不过最后一日,何况只要小心一些也不会出什么问题,便蒙着脸跟穆秋涵从将军府正门走了出去。 不知为何,一到街上,苏漫总觉得身后有双眼睛盯着,几乎是下意识的,浑身寒毛都竖立起来,可一转身,视线总是看到那些穿梭的人群,她甩了甩头,心想或许是自己疑心过重,再者如今这个模样,没几人会轻易认出。 穆秋涵见她压抑,不时东张西望,便道:“是不是不舒服,不如我们去前面休息一下?” 苏漫难得出来一回,倒也想尽兴,道:“无事,我们再走走吧,难得到越国来体验一下风情。” 穆秋涵这下算是舒展开眉,眼睛都弯了起来,一板一眼的介绍起来,其实这里的风俗跟大燕差不了多少,人的相貌特征也无区别,只不过是一个偏远些的附属国,多了几分新奇。 “苏漫,离开这里你有何打算?” 他手中拿着刚买的桂花糕,顺手递给苏漫。 她倒不客气,塞入口中就嚼了起来,没有丝毫高雅的形象,倒像极了地痞流氓的样,穆秋涵有些惊讶,正要开口打趣,便听见她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有手有脚,也别担心过不下去,再不济我开个学堂教书什么的也不差,想当年我可是一考就中。” 穆秋涵笑了笑,“你当时也算真有本事,这么快就混到皇帝跟前去,也不担心暴露了身份。” 苏漫拍了拍手中糕点屑,无奈道:“没办法,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么,本来都差不多了,谁知道君默然登基第一件事情就是办了我,可真没把握跟他斗,否则也不会败得这么惨。”连人都给搭了进去。 “那如今你孤身一人,他会放过你?” “自然不会。”她这话答得毫不含糊。“要他能轻易罢手也就不是君默然了,掌权这么多年,多少能摸出他性子,所以才要躲起来了,那日战场上你也看见了,我弟弟可是在眼皮底下给万箭穿心,让我怎么去看着那张脸,往心里头捅刀子呢。”那云淡风轻的语气,狠狠抽痛着穆秋涵的心,她脸上还是挂着笑,十分无所谓的那种。 “既然如此,多留一日可好?”他顿住脚步,转过头,目光深深随着苏漫,没有别的什么意思,只是想保护她,仅此而已。 苏漫也找不到理由推辞,一天的功夫而已,她不在乎。 两人没多久就进了一家看起来比较高档的酒楼,苏漫想坐大厅探些八卦,穆秋涵却说大厅引人注意,愣是将她弄到了二楼雅间,可还没等进门去,迎面就碰上了一名长相十分出众的女子,她一看见穆秋涵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 恨不得扑过来的样子,偏生还得故作矜持,苏漫又看了穆秋涵一眼,想来两人是熟识,但穆秋涵似乎不待见美人,果然美人走过来的时候穆秋涵脸色并不十分好,甚至带了几分抱歉看着苏漫。 “秋涵哥哥,你怎么也来这里了?”她原本闪亮的眼睛在看到苏漫的那一刻起就黯淡下去了,那种嫉妒又生气的复杂目光身为女人的苏漫十分明白代表了什么意思,但她可不想多管闲事。 “嗯,出来走走,你怎么也出来了,你哥哥知道会担心,还是快些回去吧。”听他的语气似乎这个女子还是十分重要的人物。 “秋涵哥哥,她是谁呢?”眨着大眼睛,看起来十分无害,苏漫却瞥见她眼底的妒忌于恨意,冷不防打了个寒颤,这种目光在皇帝身边的时间长了她丝毫不觉得陌生。 虽然那清雅端丽的脸上是如此清纯的笑,但苏漫绝不会天真的以为那是喜欢的表达。 穆秋涵看向苏漫的目光立马温柔,道:“是一个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啊,还蒙着脸,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呢,也没听秋涵哥哥提起过。” 苏漫蒙在面纱下的脸冷笑了一下,“普通朋友。”并不想解释太多,跟女人瞎扯浪费时间,虽然她是女人,但她一直认为跟女人斗是最费力气的,宁愿在朝中跟那些大臣玩权弄术也来得轻松。 穆秋涵并不想将气氛弄僵:“盈雪先回去吧,秋涵哥哥改日再去看你。” 女子虽然不甘,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一步三回头的打量着苏漫。 一坐下来,苏漫便嘀咕,怎么觉得那女子看着有几分眼熟,忍不住问道:“我怎么看着方才那女子有些眼熟?” 穆秋涵一听,转念一想,她必定是见过盈月了,便不再隐瞒,倒了杯茶退推到苏漫跟前。 “她是越国小公主,跟盈月有几分相似,你在宫中应该也见过盈月,自然会觉得眼熟。” 苏漫恍然大悟,竟然是盈月的妹妹,想起大雪的夜里,盈月在长春宫疼得满地打滚的情形,苏漫心头就忍不住一抽,最后还被打入了冷宫,被亲人抛弃,被心爱的男人推入死亡绝境,若她知晓了这一切的真相,该有多么伤心? 见她失神,穆秋涵又连续唤了两声。 “抱歉,想到了些事情。” “盈月她……在宫中过得如何?”穆秋涵犹豫几番,却不知如何开口。 苏漫一愣,敏感的察觉出一些异样来,心底不免猜测,莫非穆秋涵对盈月?她自然没有去问,只是这个问题也不知该如何回答,若穆秋涵当真喜欢盈月,知道也只会徒增伤悲。 “后宫之中的事情我并不十分清楚,但料想是过得不错,否则他怎么会……”爱上君默然,当然她不能将真相说出来,太伤人,也太残忍,穆秋涵这样干净的男子,她希望将来能遇上更好的女子。 “我明白了,谢谢。” 人已经不在,他想得再多也没办法改变什么,更何况盈月爱的终究不是他,而他到今日,也能看淡,时间真是残忍,无论多么浓烈炙热的情感,总能在悄无声息中被消磨殆尽,丝毫痕迹不留。 两人随意叫了一些吃食,天南地北的聊着天,这时不速之客竟然闯进门来,两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穆将军好有雅兴,竟然携了美人在此做乐,难怪最近宣你进宫都百般推辞,原来是沉浸在温柔乡里,倒是本殿下打扰了。” 穆秋涵脸色一下子就变了,碍于对方的身份,但他也并非软柿子,只要端木离不太过分,他也不会去计较。 苏漫并未算见过他,只是听说过一些事迹,如今一看这人剑眉星目,衣着华贵,以及对穆秋涵说话的语气,当下就猜到了他的身份,为了不惹麻烦,故意将头垂得很低,以便她不到自己的面容。 “太子殿下怎么也来这里了?” 端木离笑得不怀好意,目光死盯着苏漫:“这是哪里来的美人啊,你藏得够严实,本殿下可从不知穆将军竟也喜好金屋藏娇,若是郎情妾意,不妨让本殿下做个人情,求父皇给两位赐婚如何?” 若苏漫是寻常女子,只怕早高兴得感恩戴德,端木离只怕在故意给两人使绊子,看那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就知道准没好事。 第121章 血色浪漫 “殿下不可,末将感激不尽,只是这位姑娘与末将不过是普通朋友,若因此造成误会,怕是要误了人家终生。”他的话一时让人挑不出错处,端木离哦了一声也不再反驳什么,只是那目光像毒蛇的信子,总让人头皮发麻。 “为何蒙着脸呢,可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此言一出穆秋涵知晓今日势必难以收场。 苏漫却笑道:“无妨,并没有什么秘密,只是习惯而已。”说着手一抬,面纱就揭了下来。 当那一张绝色的脸庞的展现在面前的时候,端木离确实惊呆了,他没想到世间竟还有如此绝色,果然倾国倾城,难怪穆秋涵最近古怪得很,竟藏了这么一位美人。 穆秋涵轻咳两声,端木离很快就回了神,只是眼光不自觉就向苏漫脸上瞄去,总觉得心里有猫在抓,但这么一位美人凭空冒出来,身份着实令人怀疑,若非那皇帝找的人是丞相,他必然会发现苏漫身份。 见他不再纠缠,寒暄几句之后就走了出去,稍一环顾四周,跟着端木离身后的随从也离开了,这才松了口气,果然今日就不该出来。 “未免太巧合了,竟然都碰上两位不好惹的人物。”她端起茶盏,没有了品尝的心思。 穆秋涵道:“不必担心,他们不会知道你的身份。” “你如此肯定。” “嗯。” 见状苏漫也不好再多说什么,毕竟还有一日她就要离开这里,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已经傍晚,太阳早早落下,只有呼啸而过的风声,显得有些空洞,苏漫站在院子中,第一次打量起这个地方来,细致安静,甚至房中的一切用度都是上好的,且布置都她所喜爱的简洁,才发现穆秋涵原来早在她身上花了心思。 明日是约定离开的日子,但入了夜却怎么也睡不着,总觉着心头不安,她翻来覆去在床上都无法入眠,无奈之下只有抱着被子听门外那狂风呼啸,到了下半夜难得有些睡意,迷迷糊糊中听见门外传来一些响动,接着像是门框落锁的声音。 苏漫心头一震,下意识的提高警惕,但已经太晚,黑暗中有浓烟呛了进来,她捂住鼻子翻身下床,果然见外头火光冲天,夹着几人说话的声音。 “那屋子怎么着火了,里头还住着人呢?” “快走,不过一个不得宠的女人,有什么值得冒险,我们还是快些离开吧。” “都走吧。”| 苏漫惊得身上寒毛都竖了起来,她赤着脚跑过去推门窗,却怎么也推不开,原来早已经落了锁,浓烟一阵一阵呛入,她弯腰咳嗽起来,眼泪也被逼出,没想到逃到最后竟然葬身在异国他乡。 窗外火光已经冲天,照亮了房中的一切,苏漫站在房中,看着火苗猛烈的窜过来,不知那两人若知晓她的死讯会是什么表情,突然很想知道,只是好像没有机会了。 这个只听见一阵巨响,一道身影劈开窗户来到苏漫跟前,借着火光,那张英俊的脸上满是焦急,伴随着急促的喘息,穆秋涵,没想到你会在此时赶来。 “快走,这房子马上就要踏了。”苏漫来不及多问,就被她抱着从窗户飞身出去,冰冷的夜风吹来,她觉得比起那火海中的温暖,真可谓美妙,原来活着的感觉如此美好。 穆秋涵找了一处隐秘的地方将苏漫放下,她此时冷得直打颤,牙齿都都在咯吱的响,没办法,赤足站着,还是穿着中衣在夜风里,嘴唇很快就冻成紫色。 穆秋涵指了几步之远的马车,道:“事出突然,来不及跟你细说,马车里有衣物,先去换上,别染了风寒。”温和的话让苏漫狂跳的心逐渐安静下来,她怀着疑虑走到马车里将衣服换上,这才猛然响起,穆秋涵身上还穿着黑色夜行衣,如此紧急的情况竟还来得及换衣服,他究竟想做什么。 颤抖的手好几次差点系不上盘扣,这大半夜折腾,真让叫人生气的,待苏漫从马车内走出来的时候才发现穆秋涵也早将身上的衣衫换了下来,又成了那个英俊潇洒的大将军。 他也在此时转过身来,见苏漫脸色并不好,轻咳两声才道:“这个……事情有些突然,吓到你了吧?” 苏漫恍然大悟,“你是故意放火?” 穆秋涵点头:“正是,你的身份已经引来了注意,若不这样离开,谁都不会放过你,如今这般就算不能瞒过去,至少也能支撑一段时间,苏漫,就算你不说,我也明白你并非决心归隐,而是要去做别的事情,但我希望你能平安,好好的活着。”他笑得很温柔,如此的感动像是涓流滑入心底。 “穆秋涵,谢谢你。”苏漫忍着泪水,声音很低。 “苏漫,记住,上了马车往前走,会有人接应你,那个地方很安全,暂时不会有人找到你的,记住,若非我亲自前去,绝不要出来。” 苏漫喉咙哽咽起来,泪水渐渐模糊了视线。 “记住了吗?”他突然上前,按住苏漫的肩。 她点着头,努力想让自己微笑。 “阿漫。”他突然这样唤她,嗓音很低,却有着无比撩人之意。 苏漫一愣,只看着他,却不知该说些什么,仿佛所有的语言都是多余的,认识他不过短短月余,但她却明白,对于他的温暖,早已经渗入心尖,此后的日子,她能记起这张英俊的脸,温柔的目光,都是带着微笑的吧。 “你的身体,记得好好照顾自己。”他顿了顿,才又道。 苏漫抬头看他,道:“你不用担心我。”穆秋涵却笑,只是笑容有些苦涩:“唯恐日后想担心,也担心不到了。” 苏漫深吸了口气,平静答道:“不管如何,我都会好好照顾自己。” “那……就好……”穆秋涵微笑着点了点头,话音有些飘忽。 “嗯。”苏漫附和了一句,犹豫了一下,不放心说道:“你要好好的。” “嗯。”他这次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都结束了么? 苏漫望着他投在地上的影子,心里痛了起来。 她知道,这段记忆将永远留在心底最深的角落,她会记得曾经有一个男子如哥哥一般温暖,将所有的好都给了她。 她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寒风吹在身上也失去了知觉,最后转身,他还站在原地,脸上神情有游丝般的凄苦,她怔怔看着穆秋涵眼底流露而出的挣扎,久久不能言语,她明白他的心意,所以为了这个,也会好好活下去。 冲天的火光将那座小院子烧得只剩下灰烬,当人们终于将火熄灭的时候,他们英明神武的将军跪在地上,抱着那具已经烧得剩下骨头的尸体痛哭。 当这个消息传到君默然耳中时,他手中正端着李明德递上来的茶盏,看着侍卫跪在地上,他久久没有发话,最后只听见瓷器碎裂的声音,他手中杯子已经碎成无数片,滚烫的茶水溅在手上,通红一片。 李明德想要上前阻止,却被他冰冷的神色吓住,挥手屏退众人,御书房的灯火亮了一夜,只是谁也没有得到允许,谁也不知那位冷酷的帝王是怎么度过那个冰冷的夜晚。 云淡风轻,阳光和煦的上午。 苏漫自小木屋中走出来,身上已经换了男装,脸上也抹了厚厚的粉,看起来分外苍白,还刻意在额上也点了许多的胎记,直到面目全非。 穆秋涵,对不起,有些事情不得已而为之,只希望你不要太恨我了。 对着清冷的空气,她深深呼吸,然后翻身上马,随着一阵嘶叫,空气中扬起一阵尘埃,宽大的袖袍随风滚动,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并不算陌生的集市,是穆秋涵带着走了一圈,如今她虽已经稍作改装,但还是担心被有心人士发现,一路上都十分小心。 偏僻的小巷子中,苏漫四处都留下了记号,并且用一种特殊的方式记录了如今所在的地方,幸亏父皇生前因为祈宣的关系将这些秘密都告诉了她,只是没想到真的有一日能用上,父皇说过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走最后一步,但她知道自己已无路可走了,无论多么凶险,都必须要逼着自己走下去。 “都给我四处搜,仔细点。” 街上时而冒出一对对的官兵,苏漫不得已只能躲在暗处,看着他们从眼前经过,分明是寻找着什么重要之人,莫非自己假死并未成功?她此刻只能希望穆秋涵跟端木离不要闹僵,否则都不好收拾。 傍晚时分她又回到了那个地方,一连过去几日,都安然无恙,苏漫不禁在怀疑,究竟是他们放弃了自己还是根本没有发现留下的记号? 在她下定决心再冒险出去一趟的时候却在门外树林中看见一个陌生的身影,她以为是那些人寻着记号找了过来,但那人一见苏漫回来就迎上前来,恭敬施礼:“姑娘,小人是奉将军之命,将这个交予姑娘。” 苏漫伸手接过,拆开信函。 燕军来袭,保重! 寥寥数字,苏漫却看得一阵心惊。 不过刚刚议和,君默然怎么可以违背跳跃对越国动武,而且穆秋涵的意思,明显不让她出现,他这一次究竟想要隐瞒什么。 “你家将军此刻在何处?” 那小厮平凡的脸上闪过一抹疑虑:“姑娘,将军出征,已经传遍越国了,大燕皇帝御驾亲征,已经发下话来,若太子殿下不将大燕丞相交出,他便踏平越国,为丞相大人陪葬。” 第122章 敌军来袭 苏漫脚一软差点没栽倒在地上,这个君默然,死了都不忘要利用自己一把,趁这个机会除掉端木离跟穆秋涵,否则总会成为祸患,当初就该想到,一箭双雕的办法,只怕那时候就计划好了今日的战事,才会在议和上如此爽快的妥协。 努力平复心头汹涌的怒气,苏漫问道:“那大燕丞相不是已经不在了么,为何如今又扯到了太子身上。” 小厮道:“这个小的不知,但大燕皇帝一口咬定丞相被太子所抓,如今也没有办法,将军唯有迎战,以卵击石,如今外头人心惶惶,乱作一团了。” “没想到这几日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将军还让小的转告姑娘,若是没有什么事情,姑娘最好不要出去,太危险了,将军还说希望能活着见到姑娘。” 苏漫眼眶一热,心中满满的苦涩不知该向何处宣泄。 “燕军何时攻城?” “这个小的不知,但听说那皇帝御驾亲征,率了二十万大军前来,即便我们将军奋力抵抗,最终也难逃厄运,许多百姓都逃难去了,这个地方暂时还不会有人发现,小的还要回去照顾家人,姑娘保重。” 苏漫看着他匆忙走远的脚步,浑身的力气都像是被抽干,软软坐倒在地上,穆秋涵,你真是个傻瓜,穆秋涵,若有下辈子,我一定好好当你的妹妹。 月色清透,巍峨的宫墙仿佛笼罩了一层薄纱,回廊上大红色宫灯摇曳着烛火,散发着微光,十分美丽,冷宫中,依旧是那个昏暗的大殿,依旧是长长垂落的幕帘。 女子站在不远处,眉目清秀,眼眸生波。 沉静了许久,那道低沉的嗓音又响了起来,“皇帝御驾亲征之事是否属实?” 女子镇定抬起头来,道:“回主人,千真万确。” “原因。” “属下不知,但听传言似乎为了丞相大人,只是皇上回宫并未携大人一同回来,丞相府也空空如也,并没有人在里头。” “本座知道了,那药都按照吩咐用了?”黑影闪了一下,幕帘被撩起,只是一下子的功夫,很快又闪到了后面。 女子并未看清楚男人的面容,只能在心底遗憾。 “主人尽管放心,药是让御医混在药材中,绝不会留下蛛丝马迹。” “很好。” “只是主人,若丞相大人回宫,可要取他性命?”话音落下,女子试探的抬起头,只是不等她看清楚晃动的幕帘,肩上已经受了重重一掌,血液顺着嘴角落下,左肩上一阵钻心的疼,男子武功之高,她顿时被吓住。 “这是对你擅自做主的惩罚,没有本座的命令,谁都都不能动,若有下次,本座会让你长长噬魂蛊的厉害。” 女子脸色一白,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属下知罪,属下该死。” “哼……” 冰冷的气息依旧弥漫在周身,她望着幕帘后面空空如也,眼睛微微眯起,闪过危险的光芒。 君默然率领的大军浩浩荡荡,很快逼近越国,这一次可谓轻车熟路,更加上上是皇帝光明正大的御驾亲征,许多人们的心中都十分激动,到了陵城时候与上次全然另一副光景。 与陵城相邻的城池间隔并不远,平阳,沧月,这两座城池只要拿下,那么越国也就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关于这点,君默然从来都不曾执意,越国与大燕对抗根本就是以卵击石,无论穆秋涵再怎么厉害,都不过一介血肉之躯,他又能如何抵抗大燕的雄狮。 他不相信苏漫会死,更不相信她会轻易葬身将军府中的小院子,即便是真的,那么他就要让整个越国为她陪葬,让全天下都知道丞相大人在皇帝心中地位,只可惜,她不曾等待他的惊喜。 穆秋涵领上次仅剩的八万大军,守在平阳城中,举目望去,一片萧瑟,街上除却散落的杂物已经看不见几人在行走,昔日的繁华已经不再,这一切都因为那个绝色的女子,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对不起整个越国百姓,只怕死后也要下十八层地狱,但他不后悔,因为今日即便不是他出来抵抗,君默然也会以别的理由来除掉他跟端木离,只因为他们的存在将会威胁到将来大燕的边境。 已经开春,除却风中还带着冷意,已经感觉不到那种刺骨的凛冽了,他站在城楼上,远远注视着某一个地方,眼中泛起的柔和分外明显。 端木离不知何时来到身后,一脸的怒容,他昨夜已经接到消息,只是没想到端木离这么快就来兴师问罪,端木离没有穿铠甲,依旧一身华贵的锦服,疾步走到穆秋涵面前站定,不等穆秋涵开口他已经一拳挥出,冷声道:“穆秋涵,你是疯子吗?” 穆秋涵倒向一边,脚步踉跄了几下,并没有还手,他重新转过头用手擦拭掉唇边的血迹,笑问:“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末将不知哪里又惹得殿下不快?” 端木离一听更是火冒三丈,指着穆秋涵的鼻子就骂:“你个混蛋,你别以为本殿下不知道你的那点心思,那日跟你在身边那人根本就是苏漫对不对?她是死在你的将军府还是被你私藏起来了?你要让整个越国为了这么一个男人陪葬么?” 穆秋涵不语,目光盯着随风高扬的旗帜,笑得有些无奈。 端木离火气更甚,拔剑就要朝着穆秋涵刺过去,所幸身边随从手脚够快,不等他动作已经将人拉住。 “殿下饶命,殿下息怒,此时局势已经如此险峻,若我们再伤了将军可怎么是好,请殿下三思。”随从跟副将哗啦啦跪了一地。 穆秋涵见状抬眸去看端木离,见他眼睛都气红了,也是,自己的国家就要被吞并了,而且还跟他扯上关系,正常人都会是这个反应,只是他没想到更深的一层而已。 “哼,穆秋涵,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本殿下说的吗?别以为父皇护着你能无法无天,这次的事情父皇若是知道恐怕你也免不去人头落地。”端木离听说冷冷拂袖,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穆秋涵望着远处的烽火,看着挺拔的背影笑道:“殿下到如今还没看明白么?什么所谓的丞相大人,根本就是君默然想要反悔,那苏漫不过是借口而已,盈月的事情你以为他如此大方不计较?” 冷风一吹,端木离就冷静了下来,转念一想,当真是这么一回事,他们何时动过那大燕丞相的念头,如今两国和平的协议一签,使者都尚未归位就已经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君默然决心除掉他们的意图也就更加明显,经穆秋涵这么一提醒他才猛然醒来,当真是气昏头了。 “抱歉,本殿下只是太生气了。” “无妨,殿下不必放在心上,换做是末将心情恐怕也不会好上大多。”他淡淡的笑,似乎并不因此时的处境而担忧。 端木离则不然,“那日跟在你身边的女子当真没有什么特别的身份?”他此后派人去查过,身份竟然像个谜团,让他不得不对穆秋涵多存了一份心思。 “身份么?这些都不重要,人都已经不在了。”声音多了几分苍茫,端木离信以为真,便没有再纠缠这个问题。 “穆将军认为我们该如何去打这场战?”两人都冷静下来,又将话题绕到了战事上。 穆秋涵摇摇头:“没有办法,除非大燕退兵,否则我们……” “看来本殿下当初是太小看君默然了,否则也不会为今日的越国找来如此灾难,本殿下愧对越国的百姓。” “殿下何错之有,如今事情也并非无挽回的余地,我们派人出去跟他谈谈,看如何能够让局势好转,毕竟真要打起来,他也同样损兵折将。” “若能如此便是再好不过,父皇已经被气得卧病在床,本殿下担心他撑不了多长时间,从前怎么想着如何施展自己的抱负,到今日才发现,本殿下若能让月越国的百姓安然无恙,也算是此生无憾了。” 穆秋涵露出一抹舒心的笑,总算发觉这个太子有自己追随的价值。 “殿下,若此战不败,末将希望殿下能够履行自己的诺言,为越国的百姓,到那一日,末将毕当誓死追随。” 端木离转过身来,第一次如此认真的看着站在身旁的穆秋涵,再望向远处白茫茫一片的敌营帐篷,重重的说了一个字。 “好。” 穆秋涵笑,他终究是自私的,苏漫活着,并且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地方,他负了世人,唯独对得起她。 静谧的林子中,小木屋就那么安静的伫立在那里,偶尔传来几声清脆的鸟叫,苏漫正在坐在小屋前面的凳子上,手中拿着那块月牙状玉佩。 小宣,你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为什么那么重要的东西会在他手中,为什么你没有告诉他真相?小宣,你到底想对姐姐说什么呢?脑中满是这些让她想起就剜心一般痛的问题与回忆,还有那个小厮的话,缠做一团。 不愿去想,不愿去查证,其实有些地方并非做得高明,只是因为相信才会忽略,如今看来她一直都不曾关心过,在意过,等到失去以后才明白过来,一切都太晚了,小宣不会活过来,再也不会。 第123章 不可置信 他的生命犹如昙花一现,那么的短暂,却给她的人生了留下团团迷雾,小宣,你在责怪姐姐的粗心么?还是觉得太累终于想放弃?我不知该怎么办,即便过了这么久,我还是会幻想你某天能突然出现在面前,再喊一声姐姐。 在凤阳宫的那日姐姐的话彻底伤了你的心吧,苏祈宣,我的小宣,原谅姐姐原谅姐姐的懦弱,原谅姐姐的自私。 “啪。” 突兀的响动让苏漫自沉痛中惊醒,抬头赫然看见身后木桩上多了一颗石子,那力道竟是生生镶进去的,莫非是他们来了。 “前辈。”她站起身来,朝着树林的方向看过去。 “锋芒再现?”她沉静站着,突然口中吐出几个字。 沙沙的一阵声音,果然顷刻间从林子深处出现几道身影,都是普通粗衣,五官平凡,三人都明显无特别之处,只是身材异常高大,见到苏漫的瞬间明显愣住。 苏漫将手中玉佩一亮,三人顿时一脸恭敬的跪下:“少主人。” 满天繁星,不见一丝月光,君默然一袭铠甲站在城楼之上,身旁锦旗猎猎,此时再置身此地,不过短短月余,恍若隔世。 他的身边没了熟悉的身影,没了那个让他费尽心思也要握在掌心的女子,她的睿智,坚韧,一点一点深入心头,从不曾尝试过失去的滋味,如今看着空荡荡的身侧,竟然感觉到了心痛。 原来他舍不得啊,从来不知道他君默然竟然也会饱受相思之苦,那样的令人无法自拔,那样的令他无奈,天下尽在掌控,唯独你永远都在我的意料之外,苏漫,我该如何对待你? 初遇,我本以为你只是丞相,于是承你的恩,再见,你的风采让人着迷,当我发现你的女子那一刻,心底莫名的激动,只是不等喜悦消散,你的身份给了我当头一棒,原来如此,那时我便发誓,让你永远都无法翻身,让你眼睁睁看着你建立起来的一切都被毁掉,你要复国,我会让你知晓只是一场梦。 对你的折磨,不知不觉中已经变成了宠溺,但又不甘心如此放过,利用么?那只是让你明白这世上你能去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有我的地方,你的光芒,永远也只能为我所绽放,你是良弓,利箭也永远只能掌握在我手中,只是如今怎么就错了,到底是哪里错了? 你的坚韧怎甘心如此轻易离去了,即便黑白无常在等待,凭着对我的恨也不能轻易踏上轮回的路啊,所以不要逼我用最极端的手段,不要让满城百姓的鲜血染红你归来的路,更不要用白骨堆砌成囚禁你的牢笼。 苏漫啊苏漫,你让我既爱不得,又恨不得。 但是你,更逃不得。 即便下地狱,也只有你能陪着。 我不会再给你任何的机会,既然无法爱,那就恨吧,至少还在…… 天未亮,号角声响彻云霄,平阳城外已经被燕军包围,黑压压的一片,插翅难逃。 守城的士兵慌忙禀告,不稍片刻便见端木离与穆秋涵两人同时出现在城楼之上,身旁还立即围上一圈弓箭手。 君默然坐在马上,威风八面,笑容冷峻,“太子殿下,穆将军,朕给你们最后的机会,是誓死抵抗,抑或是将人交出,你们看着办吧。” 端木离心知此时已无回旋的余地,当下也没了那份顾忌,笑道:“不知堂堂大燕的皇帝,算不算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呢?噢,说错了,应该不算是红颜,只可惜本殿下未能亲自一睹苏大人的风采,否则今日死也瞑目。” “是么,太子倒是不怕死了。” “怕也无用,你身为天下之主尽然背信弃义,残暴不仁,就算今日平阳血流成河,尸横遍野,我们也不会跪地求饶。” 君默然突然有些佩服这个太子的勇气了,倒是穆秋涵让他看得心头狂怒,想起苏漫最后的日子竟是在他身边度过,心中就没由来的恨,怒。 “既然如此,朕也没办法了,朕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但你们执意不肯将人交出来,朕也只能用大燕的铁蹄,踏平这越国每一寸土地。” 天色已经蒙蒙大亮,地平线上,一轮红日缓缓升起,照在铠甲之上,散发出耀眼的光芒。 “全军听令。”他看着城楼,高声喊道。 然后马蹄一步步后退,不断有士兵拥上前去。 “全力攻城。” “轰隆。”震天的巨响,滚滚烟尘卷起,硝烟弥漫,城楼之上不断的有流箭射下,遁甲齐齐上前抵挡,二十万大军如同黑压压的潮水,以汹涌之际朝着平阳城墙攻陷而去。 厮杀声,叫喊声,撞击城门的重重回荡声,交织成一片,血腥四溅,不断激荡起浓烈的尘埃。 君默然冷漠的看着城楼之上奋力杀敌的穆秋涵与端木离,唇边溢出一丝冷冷的笑。朕既能坐拥天下,必然不会为了区区骂名而失去铲除敌人的机会,你们是威胁,非除不可。 “啪”的一声,苏漫手中的杯子掉落在地上,整颗心都开始不安的跳动,似乎那些响彻云霄的声音飘荡在耳边,她听见了呼喊,看见了厮杀,血红的一片,汇聚成河,那些升起的狼烟,那些无辜的百姓,还有穆秋涵那张熟悉的脸。 “君默然,你真残忍,竟要逼我至此?” 唯一的一匹马正在啃着青草,尾巴不时一甩一甩的,蹄子偶尔会交换着动几下,身上的毛色十分光亮。苏漫忍不住上前伸出手去,轻轻抚摸它头上的鬃毛,马儿停止了嚼食物的动作,嘘嘘的呼出几口气,亲昵的在苏漫手上蹭来蹭去。 “看来也只剩下我们了,躲都躲不掉呢。” 伸手摸了摸小腹,虽然很明白此时根本就不适宜骑马,但一想到外面只怕已经是烽火连天,苏漫再也呆不下去,她纵然有天大的怨恨与不甘,始终无法做到眼睁睁看着无辜的百姓为她陪葬,所以她注定输,因为不够心狠手辣,在她亲自动手杀死端王的时候还以为她已足够残忍与冷血,如今才发现,与默然的手段比起来,不顾偶尔尔。 转身走入小木屋,翻出其中一套男装,上马的前一刻,她转身看了一眼,这个安静的世外桃源依旧静静伫立在原地,仿佛她也从来也没有走入过,狠狠一甩马鞭,顿时扬起一路的尘埃。费了半天的功夫才绕出这个隐秘的深林,苏漫也不禁佩服那些人的厉害,单凭着粗略的记号就能找到这里来,尽管很向往,很喜欢,但她却知道自己人生注定腥风血雨,这段美丽的回忆,只是偷来的。 出了小树林,越往前,萧瑟的景象看得她一阵心惊,这便是残酷的战争,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只能成为牺牲品,他们家破人亡,他们背井离乡,剩下一些没有能力逃走的,就只能在这里静静等候判决,死活尚且由不得自己决定。 那些逃亡人都朝着相反的方向,苏漫骑在马上,远远看着他们脸上的惊恐焦急与迷惘,才知自己如此罪孽深重。 轰隆的声音仿佛近在耳边,空气里也漂浮着血腥的味道,天空上那阴霾的像极了浓重而悲伤的色调,她屏息着,以最快的速度朝前,远远城楼之上,锦旗飘扬,硝烟滚滚。 那是属于战争的味道,她知道穆秋涵坚持不了多久,没有任何迟疑,翻身,下马,动作利落。前方有士兵将他拦住。 “公子,前面危险,将军说过不准百姓往前,公子还是尽快逃命吧。” 苏漫不顾阻拦,侧身避过。 “让开。” “将军有令,任何人不得朝前。” 苏漫眼眸一冷,厉声道:“放肆,我乃大燕丞相,若是再拦着这城池就要被攻破了。” 士兵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眼前眉目精致的男子,绝色天成,跟传言中的大燕丞相如出一辙,几乎是下意识的避开,看着她匆忙走远,这才回过神来,随后又立马跟上,匆匆领着人朝城楼上而去。 穆秋涵跟端木离还在奋力抵抗,见到来人不禁惊讶,穆秋涵想都不想,冲到苏漫跟前,一把抓起她的手,怒吼:“你怎么能来这里,快回去。” 只可惜端木离已经发现,苏漫穿上男装的样子怎么也瞒不住人,端木离再朝下面看去,勾起一抹冷酷的笑,随即他一把扯过锦旗,摇动几下,用全部的内力喊出来。 “君默然,大燕丞相在此,还不快快退兵。” 震惊,质疑,狂喜,种种情绪涌上心头,君默然几乎以为是自己的幻听,遥看城楼之上,那一袭玄色衣衫随风飘扬,只是看不清眉目,但那种强烈的感觉怎么也不会错。 穆秋涵见此,也心知阻拦不住,眼中凝聚的神色复杂难辨,苏漫推开他的手,笑道:“将军如此为难,苏漫怎么好承情。” “为什么?”他问,眼眶已经涨得通红。 “因为不希望看见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穆秋涵大笑,用还在滴血的长剑指着城楼之下黑压压的大军,厉声道:“且看这些白骨堆砌的城楼,兵临城下,怎会放过?他的目标是殿下跟我,苏漫,你真不该将自己搭进去,终究心不够狠,你这个样子,怎么赢?”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那种撕裂一般的嘶哑,究竟藏了多少无法言语的情感在其中。 苏漫转头,望着底下还在奋力攻城的大军,果然如此,指甲深深陷入了掌心,她转身,朝着穆秋涵看去。 “将军,他们有多少兵马?” 他道:“二十万。” 苏漫垂首而立,脸上骤然凝聚的冷意让人心惊。 第124章 新仇旧恨 君默然虽然同意苏漫去丞相府,但毕竟如今身份不同,她再无法光明正大的出入其内,稍作改装,脸上还蒙了一层面纱,身后跟着侍卫,这些人是无法摆脱的,她也不会去费那个心思故意甩开。 终于看到看到熟悉的大门,铜环上已经生了锈,朱门上的油漆有些陈旧,没有半点人气的府邸瞬间让人觉得陌生,即使曾经在这里度过了无数个日夜,久别重逢之下,已经找不回归属感,这就是可怕的习惯,虽然她不喜欢皇宫,甚至是厌恶,但对比之下,亲临丞相府中的冷寂,她更害怕面对这种孤独。 那些下人已经被安置到别的地方去了,偌大的院子中短短一些日子已经杂草横生,短短几个月而已,青苔已经爬满了回廊的柱子。 君默然不喜欢这个地方她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变得陌生,推开房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桌上和椅子上都布满了尘埃,床上被子已经不能再用,而原先置放的衣服,一件也找不到。 不过也没有什么用处了,如今在宫中都是上好的绫罗绸缎,只要进贡的好东西他几乎恨不得第一时间捧到自己面前,自然那些男装不会再有机会穿了,只是他占有欲太强,是见不得这些东西存在的。 平时在府中除了房间跟书房,她是很少去别的地方,甚至……小宣的房间她都极少进去,心念微动,她已经站在了门前,手伸到半空有些局促,不安和惶恐,原来忙着去争权夺势,她忽略了这么多。 转身走了出去,也许以后都不会再有什么机会踏入这里了,她朝着熟悉的书房而去,对于她来说如今剩下的也只有最后一个值得自己探究的秘密了。 原本以为书房会跟房间一样充满了霉味,没想到这里的干净出乎意料,几乎有一瞬间的错觉,时光倒流到很久以前。 架子上的书都在原来的位置,笔墨纸砚静静的躺在案台上,微微眯起眼睛,她感觉到有些凉意,却不太确定,那些跟班被留在了院子外面,书房只有一道门,那些人才会乖乖听话,不禁自嘲,君默然到了这个时候同样担心自己会逃,他却不知,这些手段已经足以将一个正常的人折磨到疲惫不堪,怎么还有多余的力气。 掀开了密道出口的画卷,她转动机关,小小的入口出现在面前,犹豫了几秒,心底有些不好的预感,最终还是被忽略,她猫着腰走了进去,然,很快她就明白那种不安来自何处,也十分后悔自己今日的决定。 因为在密道中,她见到了自己最不希望出现在这里的人——元瑾。 他背对着苏漫望着其中一幅画,再熟悉不过的神韵样貌,她的母后,只是元瑾为什么会知道这里,为什么会知道自己今日回来?他究竟想要做什么? 震惊之余他已经转过身来,温暖的笑,和煦的声音。 “来了。”淡淡的陈述,他没有丝毫的意外,像是早就知道她会出现一般。 苏漫的目光落在了那张画上面,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唯一的可能是元瑾带来的,他的目的何在。 “你怎么会在这里?” 他淡淡的挑眉,“你不好奇我怎么会知道这里么?” “我想你会告诉我的。” “呵呵,你也不意外。” 看来他还是有些低估了眼前之人,原本以为她会一如既往的信任他,却没想到到此时仍然表现出波澜不兴的一面。 “小七,不……现在应该叫皇后,其实我很意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东西能够威胁到你,为什么不亲手杀了他呢?这件事情对你来说应该很简单,难道小宣是怎么死的你都忘记了吗?” 他说完抿着唇看她,温柔的目光淡淡的消散,有的只是一种再陌生不过的嘲笑,表现得虽然不明显,但她还是敏锐的察觉到了。 苏漫淡淡的笑,“什么时候发现这个地方的?” “不要转移话题。” 她道:“不知道,只是觉得时机还没到。” 诧异从他眼中一闪而过,“你确定不是在说谎?” 她向前几步,站在他面前,目光再平静不过,也同时让他看到她眼中的决然,清澈的波光流转入他眼底,微微的涟漪顷刻间荡漾开。 “我想,你该告诉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了。” 元瑾,想要说服自己是多么的难,不过亲口听你说或许会比较有意思的,因为毕竟是依赖了整个生命,多少有些舍不得。 “小宣临走之前留下了一些东西,这画你应该不陌生,如今只是物归原主而已。” “这个谎言显然漏洞百出,不是吗?” 烛光很安静,每一句话的最后都能听得见语音。 “是啊,我来找想要的东西,不过没想到你已经拿走了,小七要来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即便有什么是你想要的,那也不会属于你,阿瑾,我真后悔今日出现在这里。” “呵呵。”他嗓音在此刻听来有些沙哑:“为什么要后悔?难道你不想知道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吗?” 明明没有风,她总觉得背后凉得吓人,他面部的线条很柔和,一如记忆中让人感到舒服,但是现在,她开始怀疑面具之下究竟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阿瑾,为什么?” 停顿了很久,她才努力不让自己的声音带有颤抖。 “你不忍心,有些事情我来为你做。” “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掩饰?”她眼中的信任已经支离破碎。 “你错了,这些事情本来应该是你做的,你想不顾他们的死活吗?坚持了这么多年,你到如今还狠不下心来,真让我失望。” 他冷冷的笑了一声,眼中是她从未见过的冰冷。 “元瑾,这些事情不用你管,伤害小宣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但是不需要你来插手,你可知道今日出现在这里给了我什么警告吗?也许过去这么长时间以来都看错了,可是现在知道未必会晚。” “当然不是,只是小七,你好像误会了什么。” “那么你告诉我,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她凝视着他,一霎那的目光中已经看清楚了一切。 “等你,皇宫进不去。”此刻她本该为那恳求的语气而无措,然而在此之外,还有种给更沉重的东西深深震动了她,让人迷惘而震惊,又为那苏醒的记忆不由自主的哀伤痛楚。 过于沉痛的东西,总是会逼得人逃开。 可如果面对的是这张伴随自己十多年的熟悉脸庞,少年缤纷回忆中最真挚的眷恋,,那么天涯海角,她最终又能逃向哪里?哪里才能够忘记这确切发生过的真实。 “阿瑾,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呵呵”他沉默了片刻,环视四周,四面墙壁之上只剩下孤零零的一张画,他伸出手去,将画拆了下来,慢慢收好,递到苏漫面前,笑容有些诡异:“挡了你的好事,不要怨我才好。” 话音未落,轰隆的声音从密道的出口传来,心下猛然漏掉一拍,苏漫震惊得伫立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顷刻间凝固在一块,动弹不得。 一双漆黑的眼睛死死盯着转角处,一眨不眨,静谧的空间里,她几乎能够听见自己的心跳跟呼吸,是那样的紧蹙。 白色袍子的一角出现在视线中,冷峻的脸庞,英挺的眉目,还有那双锐利的眸子,像是盯着食物的鹰,君临天下的气势不减分毫,他仍然高高在上,尊贵得如同神祗,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 他脸上带着笑,同时也像履了一层寒霜。 苏漫一动不动,很想表明自己的中心,可嘴张了张,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的笑容里有些东西磨哑了她的嗓子。 “朕的皇后,你该解释解释。”再平静不过的声音,她下意识的后退一步,眼睛开始躲闪,喉咙发不出一丝声音。 君默然看着她血色尽失的脸庞,冰冷的眸中燃起了毁天灭地的火焰,然目光瞥见她身后的男人,那种不容忽视的杀气顿时弥漫在窄小的空间内,让人惊恐。 “元公子,你比朕预想的还要聪明,是个不错的对手,只可惜……”你不应该觊觎他君默然的女人,即使曾经是你的青梅竹马也不例外。 元瑾抬起手来,维持着微笑,“皇上别来无恙。” 苏漫全身硬得发僵,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看着面无表情的君王朝自己走近,然后那种淡淡的熟悉香气将她包围起来,她的手揣得死紧,指甲上传来的痛楚暂时让头脑清醒了几分。 他竟然跟来了?什么时候发现这个地方? 她以为至少自己会有一点点的秘密,此刻才发现真的太自以为是,他无所不在,无所不能的掌控已经渗透到滴水不漏的地步,无论她想要做什么,最终都逃不过他的法眼,多么厉害,简直令人发指。 “元公子真是无所不能,对朕的皇后余情未了么?” 元瑾好笑的看了苏漫一眼:“你一直都用这样的下三滥手段么?威逼利诱,还妄想她会将心留在你身上。” 这一声的冷哼完全激怒了君默然,他介意苏漫一直以来的逃脱,原来在她心底一直挂念着眼前这个男人,所以才会恳求自己让她出宫,一时的于心不忍却没到她竟然是为了私会情人。 “元瑾,看来你还没弄清楚自己的处境。” “小七,你没有什么话要对皇上说吗?”他好心的提醒,苏漫一颗心开始下沉。 第125章 演戏 君默然冰冷的视线像毒蛇缠了上来。 面对针锋相对的两个男人,她甚至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如鲠在喉。 “元公子武功高强,皇宫大内来去自如,不知道刑部的牢房如何,相信五千精兵对于落霞山庄的庄主,应该绰绰有余。” 他要抓元瑾? 苏漫下意识抬起去看他,冷傲的眉峰间,不见一丝笑容。 “不要……” 她脱口而出,脚步却开始后退。 君默然的脸色本就冰冷至极,此刻更加像是多了一层霜,薄唇抿成一条直线,再也没有半点的温和。 直到手腕被人用力的扼住,苏漫开始了剧烈的挣扎,以往的每一次都是徒劳无功,但今日,她甚至也为自己举动感到惊讶,衣袖下藏着的匕首被用力拔了出来,一阵寒气扑面,锋利的匕首从他的肩膀划过,敏锐的感官瞬间做出反应,苏漫手上吃痛,匕首应声飞了出去,掉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响。 上面还站在红色的血液,再看他手上伤口不断冒出鲜红,深沉的眸子像是喷出火来,她并不后悔,不管这两个人最后的结局是什么,都不会影响她此刻的决定。 元瑾有些不可思议的看着苏漫,片刻得意的笑了出来,看向君默然的眼中不免多了几分鄙夷:“真没想到,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会有今日,当初将小宣逼死的时候可没想过小七会对你刀剑相向吧。” 他的话无疑激起了君默然心中的怒火,冷笑而视:“元大公子,此事来龙去脉你可比朕清楚多了,阿漫之所以被蒙在鼓里在于她太相信你了而已,你以为这样说朕就会相信了?” 苏漫的脸色已经不能够用苍白来形容,死死的盯着元瑾:“这……是怎么回事?” “小七,你究竟想说什么?” “我不知道……不知道……” “够了,不必在朕面前演戏。”他一挥衣袖,外面涌了很多侍卫进来,元瑾脸色一变,脚步开始后退。 后面的密道全部通向城中的各个地方,以他的武功,根本不必担心逃不出去,只是临走前苏漫别有深意的一眼,还是让他察觉到有些地方那个不一样。 “给朕追。” 他看着那个身影渐渐消失在密道尽头,冷冷一笑:“皇后,你可真是给了朕天大的惊喜,难怪,你能够逃得出去,原来这里竟然还有这样好的地方,你究竟跟他见了几次面?你究竟答应了他什么要求?”下巴再一次被抬起,疼痛传来,她咬着牙不肯做声。 她不知道今日的事情是有人刻意为之还是那么凑巧,甚至一刻都没有晚到,元瑾的话始终是将最后的一层面纱扯落,也许再见之日,便不是和平的局面了,再怎么留恋有些事情也注定会过去,她留不住。 他白色的身影消失在密道的尽头,而后面是紧追不舍的侍卫,苏漫漫不经心收回目光,用清冷的声音道:“皇上既然不是有心要抓他,何必费尽心思演这样一场戏呢?” “演戏?”他眉头皱了起来,不悦捏住她的下巴。 “原来在你眼中朕无论做什么都只不过是在演戏而已啊?” “那么皇上怎么解释突然带着大批侍卫出现在这里的事情呢?” 君默然怒目而视:“为何你不怀疑是那个男人在背后搞鬼呢?他若真心为你着想,当初就不应该明知道有危险还让你留在宫中,你究竟知不知道,朕只要动动手指头,你就会死无全尸。” “臣妾知道,感谢皇上大恩,饶臣妾不死。” “你的脾气越发高涨了啊,朕对你还不够好吗?朕已经说过不要再提那些事情了,你做什么朕都能够纵容,却无法容忍你这里?”他指着她心口的位置:“这里还装着别人,尤其是他。” 苏漫本想笑他管得太宽,当视线触及到他眼中燃烧的得正旺的火焰,最终还是决定保持沉默,如果不是他接下来的话触动到逆鳞,她是当真打算不再与他争论不休。 “朕如今只要一看到他,就会想起你亲手打掉朕的孩子,所以阿漫,你听清楚,朕不希望这样的事情有下一次。” “啪。”君默然的话尚未说完,苏漫已经狠狠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狂风暴雨,惊涛骇浪,此刻都不足以用来他形容他脸上的表情。 “你在做什么?”他扬起手来,毫不留情重新给了苏漫一巴掌,力道大得她被甩飞了出去,轻盈的身躯重重撞在了墙壁之上,又跌落在冰冷的地上,喉咙里甜腥的淡淡味道涌了出来,顺着唇角滑落,映着那张惨败的脸,妖娆又艳丽。 君默然没想过她会出手打自己,更没想过还手,但那一刻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打击,才会忍受不住,几乎在下一刻他就后悔了。 只是向来自尊心过剩的人永远都不可能的学会低头,苏漫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努力撑着身体摇摇晃晃站了起来,手中母后的画卷被甩落一边,苏漫小心翼翼的捡了起来,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君默然整个人都被焦虑跟悔恨所替代,苏漫临走时那个眼神,根本不可能会听自己解释,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君默然随后跟着走了出去,只是心中怒气难平,一怒之下下令踏平丞相府,硝烟滚滚中,很快那些熟悉的瓦砾都在熊熊火焰中烟消云散,留下一堆废墟,火光冲天中,她面无表情,看着那居住了五年的地方最后化作了漆黑的木炭。 君默然的性子早该知道了,只是这一次恐怕朝中流言又起,红颜祸水,狐狸精等词语定给她安了严实去,否则怎么也解释不了今日站在他身旁看着丞相府被大伙吞噬啊。 “摆架回宫。”他头也不回,拉着她的手就离开了这个地方。 得,好不容易想要弄清楚那条密道事情就这么被铲平了,多少还是有些遗憾在里面,回去的路上君默然也不知是不是抽风,突然靠了过来,按着她的肩就吻了上来。 急切又疯狂,像是在证明什么,最后差点将唇给咬破,苏漫脸色自然不好,只是对于一向自制力甚好的人突然发疯,多少都会觉得有些诧异。 “莫非少了丞相府还不够解气的?” 冷静了片刻,君默然并不厚方才的举动,反正那密道留着是个祸患,即便没跟苏漫闹出那样的事情他也绝不会放过,充其量也不过是多了一根导火线,他伸出手去,轻轻触碰了她的脸,巴掌印还清晰可见。 苏漫撇过头去,躲开了他的触碰。 “对不起。” 他仍不放弃,还是伸手弄到她脸上去,有些刺痛的感觉让她不悦皱起了眉头,“朕不是故意的,只是当时……” “臣妾知道,皇上不必放在心上。” 有些懊恼的收回手,他不放心的盯着她的脸,“你想知道那密道的事情吗?” 苏漫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蓦然将视线落在他脸上。 夜色凄迷,远处灯火摇曳,逐渐朦胧的景致在月光下变得虚无起来。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君默然无谓的笑,却看穿了她心底的想法。 “你难道不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认真严肃的语气,她不得不去相信,那些像谜团一样的过往,始终萦绕在心头而不得解的烦闷,时间在过,她却无从下手,那么他又究竟是在什么时候知道的这个秘密。 不知为何,苏漫下意识的抗拒他口中所说,温暖的怀抱,冰冷的气息,她已分不清能够记住的好坏,再这样下去,苏漫毫不怀疑自己早晚会因为精神而崩溃,君默然的控制欲太强,即使在这种时候仍然不会改变,那些过往在他的口中尽管不会被扭曲,但他会选择刻意隐藏一些真相,让你造成错觉。 生活了这么长时间,苏漫已经摸清楚他的脾气,甚至有时候会因为自己的妥协而感到诧异,那是自己必须摧毁的结果,却在犹豫徘徊之间越坠越深。 “你既不想知道,那算了。”他低沉的嗓音回荡在不大的马车内,有些让人昏昏欲睡,眼皮渐渐变得沉重,但苏漫似乎并没有要睡着的打算。 手中紧紧握着最后的那一张画,心底总有一种感觉,元瑾从不是个做事随心的人,他向来很有计划,或许能从里头得到什么答案。 路上有些小小的插曲,有些迷糊之中看见君默然下了马车,好奇心的驱使下,苏漫撩起了车帘,借着朦胧的月光,看清楚了前方正跟君默然低声说着话的流风。 心下有些疑虑,若非十分紧急之事,他绝不会在半路拦下马车,苏漫隐约察觉那无形的战争所带来的压迫,他眉峰冷傲,表情却有些严肃,君默然极少会有如此喜怒形于色的时候,莫名的让人感到了事情的严重。 放下车帘,苏漫听见了脚步声走近的声音,一股冷风随着他的靠近被带了进来,抓过苏漫的手,他说了一句。 “凉了。”然后伸手去扯放在一边的薄毯。 光线有些暗淡,她看不清此时他脸上表情,也不再想太多,而是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直到醒来的时候发现已经在自己的寝殿。 身旁并没有看看到他的影子,苏漫叫来了人,禀告的丫鬟说他将她送回来之后便匆忙离开了,果然是发生了大事么? 如今身在深宫,打探消息起来也极为不方便,殷清虽能够信任,身为臣子毕竟不适合出入后宫,而苏漫此时身边的这些人都是君默然的眼线,即便问出个所以然来,也必定是经过他的同意,而一些他不想让自己知道的,怎么也不会透露半个字。 第126章 刺激 “娘娘,荷妃求见。”此时有人来传。 苏漫眉心一紧,有些疑虑。 “请她到偏殿稍等片刻。” 换了一身干净衣服,苏漫看着镜子中有些疲惫的脸,上了一些淡妆,掩饰隐藏在妆容底下的怠倦。 “你们都下去吧。”苏漫遣退众人,看着荷妃笑盈盈朝自己走过来,诡异的感觉从心头升起。 “说吧,你今天来这里究竟想要干什么。” “开门见山,我也十分喜欢,受人所托,告诉你一些事情,想必会让你有些困扰。” 苏漫的眼神下意识的一闪,望门外看去,荷妃笑道:“皇上有些事情暂时走不开,你也不必担心,若不是被人警告过不能轻易对你下手,我早容忍不下去了,不过现在想想,幸好当时没有动手,因为我不得不说,对你比较欣赏。” “呵呵,我该感到高兴吗?”只不过对你口中所说的主人更加感兴趣。 “不管如何,在宫中对你而言我还不算太陌生吧?” 温柔的举止,淡雅的笑,苏漫实在无法将心狠手辣的棋子跟眼前之人融为一谈,眼睛有时候看来也会蒙蔽很多真实的事情。 “你对我的了解会让人觉得可怕。” “当然,正常人来说谁都会这样想,但你不应该,苏漫,你一路爬到丞相这个位置,暗地里也用了不少手段吧,像我们这些或许只能算鸡毛蒜皮。” 苏漫不禁冷笑,看着她柔柔将那些可怕的事实从容的当做玩笑在面前一件一件的讲。 她承认,在险恶的官场上混到万人之上,自然不可能单凭皇上的另眼相看,底下的那些人自然也需要用些手段,不过也是再正常不过,起码在那之前,她还能够理直气壮的说双手是干净的。 “被君默然那样对待,我不相信你是为了皇后这个宝座。” “荷妃,你今日究竟为何而来?”她不喜欢那种一切都落入掌控的感觉,更加不习惯这个女人洞察一切的了然。 荷妃淡淡抿了茶,轻描淡写的问道:“听说皇后去了丞相府。” “是。” 她站起身来,向前走了几步,仿佛没有听见苏漫的话,又仿佛故意装作没有听见,唇边泛起一丝淡笑,虚弱而憔悴,几似错觉。 苏漫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神色,终于从狐疑中明白过来,那是一种求而不得的寂寥,曾几何时,她也在夜色中黯然喟叹。 而后她平稳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你带了画回来吧。” “什么。” 她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 “带了你母后的画回来吧。” 轻飘飘的语气,苏漫终于确定非幻听,手上的动作有些僵硬。 荷妃笑道:“吓到了么?公主。” “你是谁?”微微眯起眼,苏漫脑中闪过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我们在宫外见过?” 却不知荷妃笑了起来:“皇后在说笑吗?身为后宫的女子怎么可能随意出宫呢?何况我若想要见你,何必那么麻烦。” 苏漫有些不信,“当真不是你?” “在这个时候,我并没有骗你的必要,何况也不想骗你。” “那么你究竟是谁?为什么会知道我的身份?”苏漫一双黑眸定定望入她眼中,有些冰冷的寒。 荷妃诧异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从容而优雅的姿态,“其实我也很惊讶,难怪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何会反抗他,现在想想,总算能够体会了,至于我怎么知道你的身份,不必太过好奇,知道了对你并没有好处。” “李清荷,这不是你的名字吧?”如此简单的身份,苏漫有些懊恼自己的疏忽,竟然会因为这个原因忽略了本该重要的一些细节。 她点点头:“自然不是,某些方面来讲,我同情你,爱上害你国破家亡的仇人,又偏偏不得不与他为敌,一方面又纠缠着无法下手,很难过吧?” 苏漫止不住一声冷笑,眼底倒影出荷妃的面容。 “你管得太宽了。” 她的眼神明亮又锋利,象一把薄薄的刀,眼神却异常淡漠,如同初冬的清晨,落上刀锋上的那层轻霜。 这样的苏漫是让人陌生的,李清荷不禁有些愣住,记忆中的熟悉在脑海里散开,一张脸又与另一张脸重叠在一起。 “呵呵,你怕了?” “这些事情你无须关心,你若是没有想说的话,那么请回吧。” 荷妃一下子转过身来,温柔的脸上突然露出狰狞的笑,像是暗夜的鬼魅,伸展利爪,她并没有后退,看着她的笑容渐渐由浓转淡,最后才慢慢收回了视线。 “苏漫,尽管我们都是棋子,但我决定了,一定要比你活得久,真的十分期待你最后的结局,还有君默然,还有他……你们这些自以为是又自私的人,看看你们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她一拂衣袖,与苏漫擦肩而过的时候又停住:“那张画是用特制的墨所画。”不浓不淡的声音彻底消失在空旷的宫殿中。 苏漫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寻找着从丞相府密道之中带出来的画卷,心底的疑问在不断扩大,元瑾,你究竟想要做些什么。 烛光被点燃,她将画卷展开在书案上,几乎将上面的每一笔都认真看过,却苦于没有半点头绪。 “特制的墨,什么意思?” 也许是太过于混乱,她始终无法平静下来。 “娘娘,请用膳。” “出去。” 宫女被她突然的冷厉吓到,腿一软就跪在了地上。 “娘娘饶命。” “出去。” 宫女颤抖着退了出去,小心翼翼将门带上。 苏漫身体一软,缓缓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抱着头,隐隐的疼痛在不断传来,脑海中各种不同的记忆在翻滚,君默然的冷酷,他的温柔,他的残忍,最后定格在她失去的孩子……孩子…… 猛然起身,不远处桌上的茶杯尽数被摔落,地面上全部是狼藉一片,幽静的月光从窗棂洒落,她如同一头受伤的小兽,蜷缩在黑暗中舔着伤口。 已经愈发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了,那些年来皇宫里培养出来的优雅端庄就好像不复存在,她暴躁,会突然变得暴戾,那些死去亲人的面孔会一直来回不断的出现在脑中,那些责骂声会不断的出现在耳边。 君默然回到寝殿的时候门外宫女慌忙下跪,心中掠过不好的感觉,他加快了脚步推开门,视线所及之处一片黑暗。 宫女跟在他身后,想要掌灯,却被她冷声赶了出去。 “滚……” “你们给我滚出去。” 君默然抬手,身后两名宫女乖乖退了下去。 苏漫坐在地上,冰冷的身体在瑟瑟发抖,就连君默然什么时候靠近也没有发现。 “阿漫?”他蹲下身去,伸出手想要触碰,苏漫很抗拒,立刻挥手打开。 “阿漫?” “滚开,不要过来。” 声音里隐约带着颤抖。 君默然整个人都有些怔住,不明白方才还好好的一个人为什么突然会变成这个模样,御医几乎是被侍卫拎着脖子给提过来的,君默然无奈之下点了苏漫昏睡穴,总算让人安静了下来。 老御医一把年纪,用衣袖擦着额前冷汗,“皇上,皇后娘娘只是身体有些虚弱,并无大碍。” 君默然站在旁边不发一言,只是冰冷的眼神让人如坠三尺寒潭。 “是吗?没有大碍,没有大碍为何会突然变成另外一个人?” “皇上……这……”老御医战战磕磕:“这也许是因为受到了什么刺激……才……才会时常……” 君默然骤然转头,盯着床上人看去。 刺激? 丞相府对你的打击就这么大么?还是心心念念元瑾有没有被朕抓到? 天一亮苏漫就醒过来了,对于昨晚发生的事情她是记得的,床的一角凹了下去,伸手摸过去已经没有温度了,揉了揉有些发疼的额角,苏漫赤脚站在地上,冰冷的感觉从脚尖传来。 很快有宫女围了上来,她并没有什么胃口,也感觉不到饥饿,梳洗过后对着满满一桌子喜欢的食物提不起半点兴趣,心底始终惦记着荷妃昨晚临走时留下的那句莫名其妙的画。 藏书阁。 眼前霍然,苏漫像是重新看到了希望,那里的藏书丰富,一定会有关于这方面的解释,想通了这个问题她很快奔了过去。 自从上次出现刺杀事件之后,君默然再没让她来过这里,碍于身份,外面的人也不敢阻拦,只是很快去禀告了他,苏漫不以为然,他来了也不会察觉什么。 从满满一排排的藏书中找到自己想要的并不容易,但她还是坚持了下来,虽然一直到中午仍然一无所获,直到君默然出现。 正午的阳光十分刺眼,她眯着眼睛看向门外之人,金色的光芒洒落他身上,异常的耀眼,苏漫收回视线,神情无波。 “身体还没好,想要看什么书让人送过去就行,何必自己跑过来这里。”语气里有淡淡的责备,他自然的将人揽住。 苏漫手上还拿着一卷书,慢慢转过头放软了呼吸。 “不碍事,出来走走。” 很显然他并不相信这样的回答,脸被掰过来直视他的眼,漆黑深邃,像是轻易让人沦陷,长长的睫毛浓密的遮挡着那一丝凌厉,总让人生出变幻莫测的神秘,这样的时刻,与生俱来的压迫感一如既往的强烈,苏漫想要别开头,却感觉到了下巴传来的疼痛。 “想找什么?” 很温柔的语气,他低头亲吻她的发丝。 第127章 同归于尽 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苏漫不会天真到以为他是在纵容自己,唯一让他消火的方式唯有顺从,轻轻举起手中的书。 “兵法?你找这个作甚,莫非还想要随朕御驾亲征么?” 苏漫一愣,才发现方才随意抽的书本竟然是兵法,这倒也还说得过去,毕竟她一直对兵法有着由衷的热爱。 “朕的皇后如此多才多艺,琴棋书画精通不说,兵法治国也是能臣,朕是不是太幸运了呢?”他低笑出声,很是愉悦,沉稳的心跳声从胸腔内传来来,震得耳膜有些发麻。 “皇上最近遇上麻烦了吗?”轻轻挣扎了两下,在他怀中抬起头问。 见她难得不再纠缠昨日的问题,君默然很有默契避而不谈,哪怕做戏也好过两人针锋相对,至少此刻他是这样想的,笑着问:“为何这样问?难道你认为朕的能力没有办法解决?或者说你是在担心呢?” “臣妾只是随口问问,皇上若是不想说便算了。”抬手抽离他的怀抱,苏漫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君默然顺势坐在她不远处,轻笑了两声:“没错,确实瞒不过你,朕最近竟然收到了云国的挑战,是否很新鲜?” 眉头一皱,苏漫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嗯,朕也没想到,区区一个小国竟然以卵击石。” “恐怕没那么简单吧。”这只是苏漫心底的猜测,却没想到会说了出来,君默然闻言只是点点头:“朕也觉得,不过这事情已经过了几日,又突然不见动静,还传出近日云国公主大婚的消息,看来事情有些复杂呢,不过很有趣,据说这个驸马爷是公主的救命恩人,只是身份有些神秘。” “皇上竟然不知是何人?”在他口中算得上身份神秘的,放眼天下,只怕十个手指头都能够数过来。 “想知道倒不难,只是要等上几,不过朕对这些不感兴趣。” “那倒未必,云国在此时惹上大燕,皇上难道不觉得有些地方太奇怪了么?从前父皇在的时候也曾试过一回,当时是皇宫内乱,为了争夺皇位,可眼前皇上只有一个太子,按理说也不存在这个可能性,而公主又正好在此时大婚,看来其中有些地方还是值得注意。” 无意中说出这些问题只是源于一直的习惯,出口之后才惊觉她逾矩了,因为后宫不得干政。 君默然自然不会在意这个,笑道:“看来让你留在后宫还是十分不妥,埋没了才华。” 他顿了顿,才道:“阿漫,你真的不考虑帮朕吗?” 尽管这个理由有些荒唐,但规矩既然是人定的,自然也能由人去更改,他并不担心那些大臣的反对,只唯恐苏漫不会答应。 “皇上明知道结果,为何还要逼臣妾呢?” 淡淡的垂下眼帘,她掩饰了眼底的光芒,后宫与朝廷,都不是她想要的,高高在上的身份注定不能够追求平凡的生活,她从来不敢奢望能够圆满,如今世上只剩下她一个之后,只希望快点结束。 君默然见状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并未继续这个话题。 临走的时候苏漫并没有跟着他离去,一直到傍晚时分,回到朝阳殿的时候整个人疲累不堪,心底仍然不可掩饰有一些紧张。 吩咐人打来了一盘水,苏漫将画展开平铺在书案上,然后轻轻洒下了水,瞳孔慢慢随着画中的变化而在扩大,那纸张并没有融化,原本空白的地方,一点一点渗透出另一个人来。 苏漫滴着水的指尖不断颤抖,勉强扶着书案才稳住身形,一双清眸死死盯着诡异的画。 “不……这不可能……” 为什么他们会知道这一切,这个男人…… 那张原本只有母后一个人的画上,因为被水渗透的关系,竟然慢慢的出现了另一个男人,长身玉立,清雅若雪,翩翩佳公子,画中他的笑容充满了爱恋,手持折扇,而她的母后……也同样在深情凝视…… 怎么可能? 苏漫脑中一阵混乱,更可怕的是这个男人她竟然知道,她是杨云……当年名动天下的第一公子,更甚有传言,母后青梅竹马的恋人,她曾以为这一切都会是传言,却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结果,怪不得那画中人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被描绘得如此逼真,若非倾注了全部的真情,谁也画不出那样栩栩如生的人吧。 杨云,杨云,杨家也曾经出过文臣武将,只是因为那一场变故,才会落得满门抄斩的下场,然后母后入宫……苏漫不敢再细想下去,父皇怎么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母后跟父皇分明如此恩爱,为何竟然是这样。 门被推开,君默然如鬼魅一般出现在面前,而他看着那画中之人,眼中没有半点惊讶,反而笑着看向苏漫:“朕本来并不打算告诉你这件事,没想到还是让你知道了。” “你知道?”她苍白着一张脸,声音嘶哑。 “你的脸色不好。” “告诉我。” “你确定要现在听?”他伸出手去,摩擦着苏漫没有半点血色的脸,光滑的手感一如既往。 “是。” “好,只不过听完之后不要太激动。” 苏漫隐约知道事情的结果会超乎自己的意料,却无法克制自己迫切想要弄清楚真相的决心。 君默然笑着指了画:“如你所见,画中之人是你母后,而这个,芸朝当年极富盛名的第一公子——杨云,当年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朕知道如今要你相信有些困难,但你父皇他……确实曾经做过一些事情,杨公子跟你母后两情相悦,却意外让你父亲出巡的时候看到了惊为天人的美貌,后来的事情顺理成章,毕竟皇帝想要得到的东西,没什么能够阻挡。” “不可能。”她颤抖着唇,却连自己都无法说服。 君默然浅笑着看看她一眼,继续道:“杨家文臣武将都不缺,跟我们君家是世交,当年杨家被逼到走投无路,我哥哥潜入天牢,却被发现,最后你父皇用了一些非人手段,再后来,杨家被灭,只是留下了许多重要的东西,比如说足够我们谋反的资本,那些武将是杨风带出来的,文臣当中杨澈桃李遍天下,还有你母后的推波助澜,君家想要反,根本易如反掌。” 他淡淡的陈述,脸上始终带着笑,苏漫却看到他的笑意始终不达眼底,依照从一开始他对自己的恨,恐怕事情的背后根本不像他所说的那样,受到一些折磨,父皇究竟做了什么? 苏漫几乎站立不住,抓着书案的骨节开始泛白。 君默然像是不曾发现她的一样,“你父皇跟母后根本不如你所看见的那样,试问换做是你,若青梅竹马的恋人满门抄斩,会如何对待他?” “不要再说了,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她终于忍不住倒在地上,双手捂住耳朵。 “当时杨云并没有被杀,他躲在了丞相府的密道中,因为他曾经与前朝的刘大人有救命之恩,如你所见,那些画,全部出自杨云之手,你母后一直有在刘大人的帮助下与他相会,只是最终因为精神崩溃,一年之后,他便离开了。” 此事之后刘大人也因为涉嫌贪赃枉法被诛,所以密道里面的那些金银珠宝很有可能是当时的罪证? “你为什么会知道?”胸腔内是撕裂一般的痛,若知道真相如此残酷,还不如选择被蒙蔽了一切,也不会在此时进退不得。 “朕也很意外,当时朕知道后就去丞相府找你了,却没想到……”却没到看见你昔日的旧情人,当时的心情怎能轻易用愤怒二字形容,君默然转过头去,看着跪在地上的苏漫,并没有伸出手去。 “不可能,父皇不会做这样的事,母后也绝对不会帮着你们来对付父皇……”绝对不可能,苏漫将脸埋入膝盖中,铺天盖地而来的绝望将她淹没,连最后坚持的也错了吗? 如果这些都是真的,为何他们要如此残忍,那场大火烧尽了一切,独独留下这个无法愈合的伤疤,母后你可否知道这些对我和小宣意味着什么呢?这是他离开之后苏漫唯一感到的庆幸,他不知道这一切,一直到离开…… “阿漫,可知道你母后的高明之处,朕一直以为当年给我们开城门的人是杨家旧部,却没想到竟然是你母后一早安排好的,而皇宫的那场大火,当然也是有所准备,否则你以为你能逃得掉么?” “只是很可惜,朕也是刚刚知道这一切,否则的话……”从一开始,或许会对你好点,或许不会选择以那样惨烈的方式作为我们的开始,只是有些事情错了,就会一直延伸下去。 “你骗我,你骗我……” 好端端的事情在一夜之间什么都变了,父皇跟母后…… 同归于尽…… 为什么那样温柔的母后,竟然会如此决绝,父皇怎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一定是君默然说谎,他想要掩饰自己的暴行,他的话不能够相信,绝对不可以,可是为什么心底还是会那样痛? 明明一切都是假的不是么? 君默然,君默然。 眼前朦胧的一片,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却没有力气去抗拒,母后父皇,小宣,你们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为何全部离开之后,丢给我一个如此大的难题,我也会痛,也会撑不过去。 第128章 交易 而这些所谓的真相竟然还是从他口中说出来,他一定十分得意吧,看着自己苦苦挣扎,费尽心思复仇的背后竟然是一场笑话,付诸东流的努力并不是最可悲的,而是从一开始置错情,恨错人,该怎么去收场? 她推开这个冷漠的男人,与他亮得惊人的眼眸对视,毫不退让:“这次你又想要做什么?就连死去的人也不放过?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编造的事实吗?君默然,你早已经失去了让人信任的底线,我是你手中一颗棋子,可至少还认得清自己的位置,你如今来告诉我,弄错了,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他被她的固执惹怒,眼里泛着森冷的气息,他是君王,此刻如同要用残忍的火焰吞噬他卑微的臣,而她已经不再匍匐他的脚下。 “苏漫,朕已经明白告诉过你,可以任性,可以无理取闹,却无法容忍你固执要离开的决定。”冰冷的笑,他又将手伸了过来,这个无比熟悉又带着残忍意味的动作竟让他做得优雅无比。 原来如此冷酷的模样真的是最适合他,冷漠如同神祗,全身散发着无与伦比的气势与威严让你觉得他就是你的主宰,奈何她已见惯,此刻的冰冷和威严都无法撼动半分。 这点大概也是他一直苦恼的地方吧,她就像是一只久经磨练而有了抵抗的小白兔,总让他束手无策。 那两道强势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好长时间,然后听见他一字一句的对她说:“阿漫,你哪里也不能去,你只能相信朕,也只能呆在这里。” 并非请求,也没有希望,更不是商量,而是君王对臣子所下的绝对命令,而她所需要做出的是绝对服从便可。 苏漫迎上他的目光,满脸冷笑。 而他却沉默不语,深邃的眼眸中,寒光点点如利刃。 她对视着,心里却明白,无论她怎么怒怎样恨,此时他不开口也就代表了绝不会改变决定。 看着他一脸镇定不容反抗的雍容清贵,忽然怒从心来,这个男人凭什么要限制她的一切,以爱为名,将她圈养,让她成为手中杀人的利刃,鸟尽弓藏后,金碧辉煌的牢笼是他所赋予的至高荣宠。 “你到底要怎样?”牙咬得已经开始发痛,就是想要发泄,她知道此刻自己情绪已经无法控制了,而他却蓦然的站在面前,如同尊贵的雕像,眼神中所蕴含的深情像泥沼慢慢将人吞噬,她恨极他此刻的模样。 “你累了,好好休息。”温度骤然消失,自此刻起,他搬到了别处宫殿,苏漫长达半月之久没有见到他,临走前,他还留下了一句话,若穆秋涵没死,你是否会心甘情愿留下? 苏漫默然,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殷清因为云国公主大婚的事情暂时也离开了大燕,而苏漫所在的朝阳殿中,每日门庭若市,自不必问,都是那些新的秀女们,虽然全部被留下,除却那日在御花园中的惊鸿一瞥之外,她们根本连君默然的面的见不到,更加别提封号。 而她们知晓皇帝对于这个皇后的宠爱,想方设法的来讨好,苏漫对于这群女人避之不及,从前薛如玉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而眼前这些看似青涩实则身经百战的有勇有谋的女人更让她觉得头痛万分。 为了男人而谋划,她向来不屑,在宫中时间浸染过长,自然明白飞上枝头对于这些女人的重要性,有时看着她们在面前强颜欢笑的脸,也会在心底掠过一丝怜悯,但很快就会消失不见,因为那种情绪不应该是她所拥有的。 荷妃来访的次数也明显多了起来,对于这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至少在没有生命威胁的情况下,还是十分乐意与她相处,毕竟比起那群女人来说要好上太多,很多的事情两人有着惊人默契,更明白身在局中的无奈,不必去掩饰,反而更让人享受。 如同此时,刚送走那些想要试图在朝阳殿遇上君默然的美人,在她们失望而归的脚步离开后,李清荷一脸笑意的出现在面前,所有人很自动的退了下去,然后她从不向苏漫施礼,优雅的落座,用手帕掩着唇看着门口的方向笑了笑。 “看来你果然不适合呆在皇宫里呢,从前朝中那些想要置你于死地的大臣应付起来游刃有余,不过区区几个女人而已,妹妹看来皇后已经筋疲力尽。” 苏漫抚额的手停了下来,抬了抬眼皮望着这个与神秘二字沾边的女人,道:“本宫若是有那份心思,绝对陪他们好好玩,只可惜老了少了那份闲情逸致呢,倒是坏了不少人精心准备的好戏。” “说起来有时候我甚至会羡慕你,那样一个男人竟然也会因你而犹豫不决,我初入宫时曾经远远的看着他,阳光照在他身上的样子真是十分让人炫目,无法忘却,此后更是觉得他高高在上无法靠近,对于我们,他向来只宠不爱,我一直认为那样的人是永远不会爱的,直到你出现。” “太沉重的东西,我要不起。”苏漫几乎是想也不想,“你比我知道的还要多,换句话来说,若你是我,会如何选择?” 荷妃笑:“视而不见。” 苏漫道:“所以他注定不爱你。” “正是。” “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她的话不紧不慢,透着一股笃定。 荷妃笑:“皇后想要做什么交易呢?” “你不想死吧?”清眸流转,里面倒影出她平静的容颜,如花的年龄。 她迎上那双眸子,清澄的纯净下,听见了心底的声音,是的,不想死。 苏漫见她久久不答,了然的笑,仿佛看穿她的心:“谁都有求生的本能,而你显然认为生命重要过一切,试问落入了这场棋局中,凭你的身份,全身而退的把握有几分?” 荷妃的笑十分僵硬牵强。 “今日皇后大发慈悲,想要给我指一条明路?” “你错了,我不会如此好心,不过各取所需,公平交易,我饶你不死,你同样为我做一件事情。” “你为何认为我一定能够做到?并且会答应你呢?”她眉目从容,仍然不显半分慌乱,后宫是个锻炼人的地方,这么多年引而不发,自然有她的理由。 “因为你并不想死。”她的笑容明锐而刺目,绝美的五官在此刻散发着致命的妖娆,李清荷忽然觉得,或许你以为看透的人,总会在意料之外给你惊喜,苏漫是否如是? 她的确不想死,特别是知道爱着无望之后,她并非是为了爱而去毁灭自己的人,她卑微如蝼蚁,却总在妄想偷生,阳光奢侈,她相信得不到爱至少要将阳光留住。 “我对你的过去并不好奇,你也不必猜测我如何得知此事,若你相信,我们就此结为盟友,如若不然……”手上的杯子缓缓转了个圈,在她眼前碎裂成片,半杯茶水飞溅了出来,打湿了半边桌面。 苏漫手上有腥红的液体流出,她毫不在意,笑得一脸纯净,这世上永远有一种人,即便坠落地狱,与黑暗为伍,那双眼睛透出的依旧是蛊惑人心的力量,纯净,澄明,让人不由自主的想要靠近,抓住。 她没有说完的后半句,她却听出来了,如若不然,在皇宫,朝阳殿,她会让她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她微微一笑,虽然不知道她是如何捏碎那只杯子,但不影响她点头的决心。 “我以为你会需要时间的。” “为什么呢?” “至少你从未得到过他的爱。”她看着她,指尖有些发麻的痛意传来。 “正是,我既从未得到过,何须要恋恋不舍,我的性命难道不再重要么?”荷妃由衷的笑,这一次没有丝毫算计在里面。 苏漫沉下心来,她比自己想象中还要聪明。 “你想要怎么做都没关系,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也……不会有任何异议。”至少最后的那几个字,她的声音轻飘飘中还带着不可察觉的颤抖。 荷妃含着笑离开了朝阳殿,做了这个决定,苏漫明白有些事情是真的无法回头了,那段伴随着她走过荆棘的美好回忆,终究是蒙上了尘埃。 云国宫殿: 大红灯笼照亮了皇宫的每一处角落,目光所及之处,都被点缀成了红色的海洋,翻飞的帷幔,摇曳的烛光。 悠扬的乐声回荡在耳边,夹着欢笑,高座之上,云国的国君乐不合嘴,一直以来捧在手心里头宠爱的女儿终于找到了如意郎君,了却心头一桩大事。 座下都是朝中大臣以及别国贵客,殷清赫然在列,他代表大燕而来,而同时让他诧异的是,越国端木离竟然亲自前来,两人坐在对面,宴席开始的时候殷清才看清此人,他并没有见过端木离,但见那些对他的恭敬程度以及长相气度猜测,隐约知道了他的身份。 两人视线的在空中相撞的时候眼中都闪过了异样的神色,端木离并不知道殷清身份,只是微微眯起了眼,唇角含着笑,鉴于基本的礼仪,殷清轻轻抬了手中酒盏,然后仰头饮尽。 第129章 下毒 待宾客都落座,一系列繁琐的礼节过后,新人才被簇拥着走了出来,云国虽然是一个小小的附属国,民风跟大燕还是有些差异,面部轮廓线条较为明显,女子性情也豪爽,少了几分温柔。 殷清自驸马爷跟公主出现的瞬间眼睛便离不开,他就着举起酒杯的姿势,摇摇看向不远处,那一身大红锦袍之人不是元瑾却又是谁,恍然明白,为何一切都做得如此天衣无缝,若新郎是元瑾,确实有这个本事,只是他为何突然摇身一变成了云国的驸马? 宫娥上来倒酒,他才发现杯中已空,也在此时收回视线,心底却久久无法平静,再看端木离,他正含笑望向自己,殷清回望过去,两人心照不宣的再次举杯。 微妙的感觉在心底散开,再看场上歌舞升平,殷清觉得夜里的风也变得异常寒冷,他中途借着机会逃了出来透气,流云突然从暗处走了出来。 “小侯爷,是否要……” 殷清摇摇头:“放心,云王胆子还没有大到这种程度,若我们在这里出了任何问题,大燕的铁骑会踏平每一处角落,他担不起这个代价。” 君默然看来有先见之明,竟让流云随身,恐怕他也不曾料到这个云国的驸马竟是故人,不知苏漫若是知道会作何反应。 凉风一吹,酒意顿时消散了不少,远处朦朦胧胧的景致错路有序的映入眼中,他有些苦涩的笑意爬上唇角,最后望着大红灯笼时脸上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释然。 “流云,回去吧。”宴席还在继续,他中途溜出来可是不大好。 重新落座的时候对上了元瑾似笑非笑的目光,他有些怔住,大红锦袍下,他俊朗的眉目比起往常更加让人移不开眼,殷清恍惚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手中的酒盏突然掉落在地上,被掩埋的记忆如潮水涌来,他无法收回目光,直直看着他谈笑风生,在众人的祝词中渐渐离自己越来越远。 这个时候端木离走了过来,一袭黑色的华丽袍子,剑眉星目,正用一种探究的眼神看着他,朗声道:“殷小侯爷,久违了。” 对于消失的这段时间,端木离认出了自己殷清并没有感觉到意外,只是用一种好奇的目光打量眼前这个与自己年纪不相上下的男人,那双眼睛很黑,犀利精明的神采被掩饰得很好,轮廓分明的笑脸上,更加增添了几分英气,只是他此时看向自己的眼中全无笑意。 “太子殿下……”他一顿,又笑着道:“应该是王才对。”他已经是越国当之无愧的王,在君默然的默许之下,当然,那一场战役带来的严重后果绝对不是三两年能够平复下来,他想,端木离此生都不会再燃起那种渴望了,甚至与穆秋涵…… 端木离察觉到他的眼神,低眉看他,缓缓道:“我想问你一件事情。” 殷清愣了片刻,他眼神中分明带着一丝恨意,却放下姿态以我相称。 “穆将军他……很久没有消息了。” 殷清一脸诧异,万没有想到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心底却苦笑,穆秋涵若泉下有知,恐怕会后悔当时的选择,不过他并不打算告诉面前这个人事情的真相,因为有时候谎言会来得舒服一些。 他笑:“穆将军或许喜欢平静一些的生活,不喜欢人打扰。” 端木离笑着摇了摇头:“我明白了。” 闻言,他唇角勾起一抹傲然的弧度,宫娥又重新替两人添了酒,殷清举杯,嗓音突然有些低沉:“能解脱未必不是好事。” 端木离不知道听没听懂他这句话的意思,又或许是听懂了也装作不懂,笑着举杯回敬,两人重新落座后,宴席也接近了尾声,而他们的视线,也再没有交汇,有些事情不需要挑明,各为其主,这是身为臣子的无奈。 隔日,云国的王召见了殷清,说了一堆场面话之后琢磨着该如何将人留下,殷清看着他那两撇胡子一下一下的动,顿时感到了不妙。 “小侯爷远道而来,不如在此多留上几日,也好让本王尽地主之谊。” 殷清眼底散发着寒意,仍然笑道:“不必了,本侯此番完全是代表皇上的意思,如今既然事情已经办好,自然速速回去。” 云王显然动怒,胡子又向上翘了几分。 “小侯爷莫非是想敬酒不吃吃罚酒?” “大王可是想好了要与大燕为敌?本侯死不足惜,不知大王是否有幸亲眼见到云国被大燕的踏平的瞬间呢?” “你……”他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站起身指着殷清。 “本王不信为了你大燕的皇帝会与我们为敌。” “别忘了战帖是你们下的,如今岂有推脱的理由?” 云王脸色一白,顿时目露凶光。 “哼,小侯爷难道不考虑与我们合作?” 殷清自信的勾起薄唇,“本侯与你们合作,没有半点胜算。” “那也由不得你。” “云王,本侯不知道你究竟是吃什么雄心豹子胆,明知道以卵击石,却乐此不疲,是否这中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一番抢白让云国惊怒交加,再也没有半分淡定,他的确没有半点把握,此事由驸马一手促成,他只是听从建议。 殷清笑意清冷:“云王,本侯绝不会答应这个条件,本侯不会受你们威胁,只是想提醒云王,驸马爷恐怕用心良苦,云王不舍得自己的掌上明珠受苦,这点谁都能够理解,但用整个云国来作为代价,是否有些残忍呢?” 云王后退,缓缓抬起手来,空旷的宫殿中顿时出现几排铠甲卫兵。 “既然小侯爷敬酒不吃吃罚酒,也休怪本王不留情面,至于你的性命,还看大燕的皇帝如何取舍。” 殷清冷冷一笑:“看来云王太看得起本侯了。” 君默然向来以铁血著称,绝不会因为一人性命罔顾大燕存亡,即便是苏漫也不例外,更何况是他,倘若就此命丧云国,也算落个好名声吧。 云王拿奇怪的眼神看他,站起身来缓缓走近:“既然你执意如此,本王唯有做一回小人了。” 睁开眼,漆黑的一片,空气中散发着霉味,甚至还有某些动物不时发出吱吱的叫声,昏黄的光线十分微弱,从远远的地方穿透进来,几乎看不到置身的场景。 殷清活动了一下手脚,有些酸软,看来被下药,丹田处空空如也,内力全失,看来云王果然太看得起自己了,靠着身后冰冷的墙壁,闷闷喘了几下气,远处传来了说话的声音,他已经能够确定这里是云国的天牢。 “快点快点,进去。” “磨磨蹭蹭干什么,进去。” 朝外面探头出去,一群拿着绳子的狱卒牵着三名身穿囚衣蓬头污面的人缓缓走来,看着他们越走越近,然后被关在了隔壁的牢中,再低头看自己身上,松了口气,幸好还是原来的衣衫。 不过眼下他倒是弄不明白一件事情,云王如此明目张胆的将囚禁起来,莫非真的不担心后果?还有当时流云应该在不远处,如果没有出现意外的话他的武功加上自己应该不难逃脱。 而现在竟然真的被当做犯人看管起来,关在这个不见天日的地方,又或者说他们此时正在进行什么计划? 看不到日出日落,每一刻的时间都异常难熬,殷清不知道自己被关在这里多久,身上的功力也一直没有恢复的迹象,唯一能够肯定的是,他的饭菜被下了毒,否则不可能一直这样。 流云若是没有遭到埋伏,应该能及时将消息透露回去,浑浑噩噩中,牢房的门被人推开,殷清抬了抬有些沉重的眼皮,一双黑色的锦靴出现在面前,顺着华贵的袍子朝上,对上一张温和的笑脸。 “是你?” 他咬牙,早该想到。 “小侯爷对这里可还满意?”居高临下的姿态,元瑾黑眸闪亮,看着软软靠在墙上的人。 “呵呵,满意,相当满意,真是没想到,云国的驸马原来是你啊,阿漫瞎了眼。”殷清调整了一下呼吸,唇边挂着一抹嘲讽的笑。 元瑾原本站着,听到这话,想也没想靠近殷清,慢慢蹲下身子伸出手去,满意的看到他额前青筋乍现,才慢慢收回手。 “你可以继续往下说,我不会杀了你。” “哼,元公子真是好本事,竟然变成了云国的驸马,想必这次的事情跟你脱不了关系吧?在从中挑拨离间向来都是你最拿手的,当初真不应该轻易放过你。” 他哈哈笑了两声,置若罔闻:“小侯爷含血喷人,你可有证据?” “本侯如今就是证据。” 元瑾黑眸中闪动着细碎冰芒:“我若是想要取你性命,何必等到今日,小侯爷不必担心,我没有那么无聊,你怎么说都是小七的好朋友,我来也只是看看你,没有别的意思。” 殷清看他一眼,暗暗咬了咬牙。 “你何必恼怒?”他越发笑得怡然:“如今不是如你所愿,不必为难。” “哼,你以为用这种方法能够拖延多久?”不满的白他一眼。 他温和的脸上突然透出幽凉的笑意,一面低眉看了看隔壁处那几人:“小侯爷,你若是不满意这里,不如我为你换个地方如何?”光线虽然不是很足,但殷清还是清楚的看到他手指所在的方向。 第130章 禁忌 是方才被狱卒关进来那三人,抬头撞见元瑾眼中的光芒,他尚且镇定的开口:“你如此大费周章,所求为何?” 至今唯一他弄不明白的是,他既是苏漫的青梅竹马,多年来也一直暗中相助,不难看出他对苏漫的感情,又偏偏为何后来做出这些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他神色不变,淡淡道:“天下大乱,民不聊生,如此可算合适的理由?” 殷清缓缓勾动唇角,内心一阵起伏:“你疯了吗?” “哈哈哈,”回视他震惊的目光,他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一贯的温和在此时看来异常的陌生:“怎么,难道这个理由不足以让你相信么?” 殷清静静看他,柔软的四肢提不起半分力气。 “为何要这样做?”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他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是这个理由,若是为了苏漫,那根本无法解释。 在他疑虑的目光中,他渐渐笑了起来:“看来你也不过君默然身边的一条狗,放任你只身前来,他却丝毫不提此事,你不会以为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人所为?” 殷清一怔,终于明白过来。 元瑾继续道:“不必指望那个侍卫会来救你,我会妥善安排一个更好的地方,至于你们在这里做客多留一段时日,我们已经让人通知了君默然,看他到时候会不会御驾亲征。”那一身淡灰的颜色在微弱的烛光里更加朦胧。 “你当真要这样做?”他已经毫不怀疑,却想知道答案。 “小侯爷,你已经知道得太多了,我并没有特别针对你,只可惜你对他忠心耿耿,这是小小的代价。” 殷清听闻他如此言辞,微微有些恼怒。 “元公子未必太狠,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你与苏漫关系密切,却没想到一个救天下,一个却亡天下。” 元瑾侧过身来,深幽的双眸紧紧锁住他的脸:“哼,别妄想用你们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搪塞我们,她只不过是你们手中的棋子,既然如此,为何不物尽其所用,否则如此人才岂不白白浪费了。”说到最后,他眼中笑意尽数沉去,深不见底。 话到这里,殷清已经大致明白,以前有过的猜疑逐渐明朗。 “呵呵,本侯明白了。” “他与你所说,较事情有所保留。”他眼里笑意清冷:“我原以为聪明如你,不会看不透这背后有什么阴谋,却没想到那端王一死,你就将一切都忘得干干净净。” 久违的名字再次被提起,他的呼吸变得急促,若不是角落中光线太过于微弱,此刻还能看清他煞白的脸。 元瑾悠闲的瞥他一眼,继续方才的话题:“端木希都不曾让他放过,何况是你,区区一个博阳侯,更非皇室正统。” “你……”不曾料到自己辛苦隐瞒了十几年的秘密就这么轻飘飘的自他口中溢出,带着嘲笑的口吻,殷清努力抬起手,喘息着想要完整吐出一句话。 “你……到底是……谁?为何要这样做?” 元瑾微微颌首,唇边幽凉的笑意渐渐妍丽起来,他的嗓音低沉清透得过分:“此事——你该去问另外一个人。” 殷清一阵脱力,那些被云雾掩盖的真相渐渐浮出水面,最后在他冰凉逼人的目光里禁不住一阵无措。 元瑾慢慢转身,静静看了他一眼,缓缓侧过头去,锁链响起的声音,门又被重重的合上,室内仅有的一点光线也被带走,他额前已经渗透了冷汗,虚弱的靠着墙壁,脚下有毛茸茸的动物爬过。 最后自嘲的勾起唇角,不知不觉中,他也曾当了侩子手,以为那个秘密就此被掩盖过去,那些不堪的记忆也不户再出现在面前,却没想到到头来竟然是一场笑话,而他逃不过别人张开的网。 转眼酴醾花尽,荷塘月色醉人,每个人心中都在衡量着自己的算盘,布置着自己的棋局,一场又一场的局中局,究竟谁才能够笑到最后。 云国久久没有动静,众人都以为尘埃落定,谁也不去触碰逆鳞,君默希被秘密号回宫中,接到圣旨的那一刻,他坐在书案前犹疑了一整夜,最终在东方泛起鱼肚白的瞬间,跨上了马背。 远远瞧见城门的那一刻,内心翻滚的情潮不可抑止,最终都深深压在那双不再清澄透明的瞳孔之中。 令牌亮出,直奔熟悉的御书房,李明德早等候在门外,远远瞧见一路上风尘仆仆赶来之人。 “奴才参见王爷。” “不必多礼,皇上呢?” “回王爷,皇上方才随同皇后娘娘去了御花园。” 一阵失落涌上心头,泛起酸涩的苦水,他敛去眼中的失意,拖着疲惫的身躯,那日雨中含泪的脸渐渐清晰,用尽了全身力气才能将它慢慢甩掉。 李明德低声提醒:“皇上吩咐王爷若是来了便到御书房等候片刻,王爷且随奴才来。” 推辞的话到了唇边怎么也说不出来,门外阳光刺眼,敞开的殿门有阳光穿透进来,飞舞的尘埃都在顷刻间变得清晰,随着空气舞动。 奉上的茶水冒着热气,他侧头看了一眼,并没有伸手去拿,已是盛夏,光阴似箭,空气中多了几分炎热,心情也随着季节显得有些烦闷。 御花园中,苏漫独自在湖边喂鱼,看着锦鲤翻滚着抢食,干脆将手中鱼饵一把洒落,顿时水花四溅,波光荡漾。 那些鱼鳞五颜六色,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远处凉亭中,新封的三位贵妃正陪着君默然吟诗作画,弹琴唱曲,苏漫本不想看见众人其乐融融的画面,奈何她先到此地,又不好拂了自己的兴致,唯有自娱自乐。 进宫几个月以来,直到昨天她才弄清楚三位美人的名字,兵部尚书之女柳思绫,大理寺卿白成之妹白夏,御史大夫掌上千金杜静珊,比起当初的太后跟薛如玉,显然他们会比较好对付,只是太过刁蛮骄纵,总让人讨厌,其中心机最深的是柳思绫,在君默然如此刻意的避免之下,竟然还能三番四次的巧遇,并且出其不意,看似无辜,实则步步惊心。 瞥了一眼远处正高声调笑的几人,苏漫清澈的眼底没有丝毫妒忌,平静得像是翻不起波澜的深潭。 君默然出其不意的动作刚开始让苏漫惊诧,后来将三人身份梳理一遍,也渐渐明白过来,虽然已经威胁不到君默然的存在,动荡的朝局始终需要重臣支持,他长时间独宠苏漫一人已经触犯众怒,作为一个合格的帝王,他不无法不在此时做出决定,即便再一次违背他的承诺。 盖下凤印的那一刻,还是听见了心碎的声音,即便本来就不完整,但她还是从自己颤抖的指尖发现了刻意掩埋的真相,从一开始到今日,她从不让人来朝阳殿请安,即便求见她也避而不见。 悠扬的琴声还回荡在耳畔,她看着空空如也的手心,招来了宫女摆架回去,清澈的水面上,华丽的背影被波纹撞击得破碎不堪。 君默然自然是发现了不远处的身影,漆黑的眼底闪过一缕光芒,随即消失不见,冷峻的脸上没有半点笑意,即便如此,身侧的女子们已经得到了至高无上的满足。 她们妒忌皇后,却没有办法撼动她在君默然心中的地位,但最近两人似乎冷战,皇上轮流在后宫之中留宿,再不曾回过朝阳殿,关于苏漫失宠的消息也渐渐流传开,她的身份本就是悬疑,没有任何依靠,一旦失势,皇后也不过成了莫须有的衔头,以至于新封的妃子们蹬鼻子上脸,开始不将人放在眼里。 不远处遇上了正匆匆赶来的李明德,苏漫见他步伐匆忙,大汗淋漓,开口问道:“李公公何事如此匆忙?” 李明德恭敬施礼:“回娘娘,王爷刚从边关赶回,奴才正要去禀告皇上。” 苏漫不由转过身朝凉亭中明黄色的身影看过去,“景王竟然回来了?” “正是。” 不详的感觉渐渐在心底漫延开,苏漫抬了抬手,李明德会意走了过去。 落霞山庄一别,数月有余,本以为那将是两人最后一次见面,如今看来最后一点美好的回忆也将会被毁灭,突然有种看不清前路的迷惘之感,惊慌像是破开的小洞,不断在扩大,蔓延。 “娘娘。” 烈日炎炎,宫娥的提醒她才发现头顶上眼光毒得吓人,背上衣衫早已经湿透,额前几缕发丝也贴在耳际。 内心却忍不住去猜测君默希此刻突然回来的用意,殷清自从出使云国后,了无音讯,苏漫被限制在宫中,也曾试探过君默然,他却像是有意为之,从不透露半句,后宫不得干政,这是她曾经用来堵他的话,如今被连本带利的还了回来。 分析他恐怖的独占欲,闭口不提再寻常不过,但苏漫一心惦记当初在街上捡到的那个孩子,这么一段日子,也不知道他如今过得如何。 惴惴不安的日子一直持续到两日后,从御花园散步回来,桌上莫名其妙多了一张字条,上面铁画银钩三个大字“凤阳宫” 已经大半年没有踏足过的地方,若非看到这张莫名其妙的字条,恐怕早就忘记得一干二净了,如今的淡然比起当初听见这个名字时候的惶恐,相差甚远。 第131章 红颜祸水 苏漫叫了值班的所有宫女和太监,没有一个人说得出谁到过这里来,更是勾起了好奇心。 就寝的时候君默然意外的回来了,身上是干爽沐浴过后的香气,看来他很清楚自己的禁忌,还记得冲走那些女人留下的痕迹。 背后贴上他滚烫的胸膛,呼吸落在耳畔,苏漫被他勒得喘不过气,张口咬了一下他的手掌,吃痛之下终于感觉到他放松了力道。 “那天为什么不过去?你明明看到朕了不是吗?”他的嗓音很低沉,热热的呼吸喷在耳际,一如既往的醉人。 “嗯,看到了。” 身体被他强制的掰过来,直直对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睛:“你这段时间安分过头了,让朕有危机感。” 苏漫浅浅的笑了起来:“这样不好吗?” 他神色并不平静,右手轻轻抬起,抚摸着她光滑的脸:“这不像你。” 苏漫原本被他按在怀中,听了这话,腾出双手环上他颈脖:“那你觉得要怎么做才能够满意呢?这样难道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后么?更不会去争风吃醋,你后宫的这些事情有哪一样我没有替你做好,或者你并不满意这些安排?” 手上一用力,她整个人更加贴近他胸膛,说话的声音也随着他的动作一震一震,耳尖传来熟悉的热度,苏漫不由自主的别开头。 “朕倒是希望你能够像她们那样为了朕争风吃醋,无所不用其极,这些对你来说应该都不算难事,更何况……” “皇上,今天还要去狩猎吗?”她打断他的话,不着痕迹转移了话题。 君默然眼中跳动着火焰,勾起邪魅的笑,一只手托起她的下巴:“怎么,你还想去狩猎,还是说去年带给你的记忆还不够深刻,想要再次体验一番,又或者朕可否认为你在怀念当初的某些日子?” 苏漫明显一僵,他的话正中要害,虽然没有忘记,只是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角落而已,人生最重要的决定因为曾经在山洞那一夜他所给予的温情,让她陷入了挣脱不开的网。 勉强扯出一抹笑,她挣脱开捏住下巴的手,凉凉道:“皇上想太多了,臣妾只是想知道若是去的话可要后宫的美女们随行。” 腰上一紧,他突然咬住她的唇:“不必了,朕自然会安排,就算去,也只带你一人。” “臣妾只怕无福消受。”转了个身,试图挣脱。 君默然手上抓得更紧:“别动,让朕好好抱一下。” 这样温软的语气已经记不清楚有多久没有听见了,苏漫安静下来,眼神有些飘忽,记忆又不知飞回到哪里。 “对不起,朕会给你一个交代的。”他贴着她的脸,像是无数次一样许下承诺。 “臣妾知道,这句话你说过很多遍了。”说完,她脸上的笑意褪去,君默然低下头来,扑捉到她唇角嘲讽的笑,眼睛微微眯起,闪过一个光芒,神色刹那阴沉,面色不悦,似乎在压抑着。 最终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力揽着她的腰,俯身压了过来。 熟悉的气息瞬间充满苏漫的口腔,被迫的张开嘴,她闭上眼睛,柔顺的回应着强硬的索取。 淡淡的龙涎香,不是太浓烈,有点醉人。 炙热的足以燃烧一切的吻,让她几乎喘不过来气,摇着头却躲不开。结束了这一吻,君默然将她搂的更紧,无视她眼中微微冰冷的神色。 拉着她往里走。 “你不相信没关系,朕的后宫总有一日只容得下你一人。”他的眼神坚定,语气不容质疑。 苏漫愣在那里,好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废了她们?” 有些不敢相信的直直盯着君默然看。 “你以为呢?”他挑眉,似乎对于这个决定十分满意。 丝毫不觉得对于那些年轻的女子们有任何的愧疚或者是残忍。 那样的无情冷峻向来是她所熟悉之人,但此刻还是让苏漫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怎么可能……”她话未落,他的手落在她的脖子上,轻轻抚摸着光滑的肌肤,指腹上热热的温度传来,引起她一阵颤栗。 “不可以。” 她目光定定移不开,他低沉慑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反抗我?” 苏漫心里苦笑,果然是错觉,他分明还是这般的性子,什么事都随自己的意,哪里会考虑别人的想法,这笔罪孽最后还是要强加到自己身上,红颜祸水,媚乱后宫。 她垂下眼帘,好不容易稳住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缓和下来:“既是皇上的意思,臣妾无话可说。” 而他的神色越发阴沉,盯着她,半晌,移开视线,将手从她脖子上移开,默默望着窗外。 袅袅檀香萦绕着,室内的气氛沉寂到可怕,她似乎已经习惯,两年多,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时刻依旧咬牙坚持过来,更别说如今只是在他眼皮底下,她相信他口中所说的爱情,却并不代表要接受,他强制的施舍下,她只会更加可悲,如同宠物一般,被圈养在方寸之地。 “阿漫,到了现在,你竟还无法认清现实,真是固执得可以。”声音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可见苏漫并没有听进去。 “皇上已经不是第一次说这句话了,臣妾听得足够清楚。” “那么你到底为什么会留下?” “因为……”为什么?复仇?这个理由显然不足以让他信任自己,不过也罢,对于一些从来就不存在的东西本来就是奢望,又何必在此时惺惺作态,只是想起那个在自己最绝望的时刻出现在身边的人,至少还是感动的吧。 “你会找到穆秋涵的吧?” 她的目光清澈,波光流转,直直看入眼中,似要穿透那层厚厚的伪装,直透心底。 君默然深沉的笑不达眼底,只是绽放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如果他已经死了呢?” “那么我就不会在这里。”她说的是我,而非臣妾,君默然冰冷的脸上终于出现裂缝,衣袖下拳头紧了又松。 艰难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阿漫,朕不想听到这句话。” “那么找到他吧。” 手腕上已经多了一圈淤青,与昔日的伤痕重叠,那是君默然第一次强迫自己,用锁链缠在上面所留下的痕迹,时至今日,再也没有恢复过,也许,这道疤痕会随着自己一辈子。 “他对你就那么重要?”眯起的眼中冷光如刀。 她不点头,用极轻的声音道:“这是我欠他的。” 君默然有些生气,二十多年的生命中从未如此无措,他很想要提醒她,穆秋涵已经不在,不必如此大费周章,也不必再惦记着欠他什么,因为这一辈子大概是无法还清了。 “阿漫,你对所有人都能够坦然,唯独对朕残忍。”他并不想要限制她的一切,但更清楚她不过断线的风筝,只要松手,就会飞向九霄云外,因此才会想尽办法。 “皇上,事已至此,臣妾知道该做什么,你往后也不必担心臣妾会利用手段来阻止你所做的事情,对于你是个好皇帝这点,臣妾从不曾怀疑。”却不是一个好夫君,更非托付终生的良人。 “不要再说了。” 他重新堵上她的唇,将未完的话淹没在缠绵的深吻中。 还要一些时间,他眼里燃烧着狂热的火焰,几乎要将人吞噬,苏漫睁着清清静静的眸子,将他眼中汹涌的怒意尽收眼底。 凤阳宫中一片安静,后院里叶子已经落了厚厚一层,看起来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人打扫,桌子椅子上,都已经堆积了尘埃,方才进来的时候殿门也是锁着,铜环上也染了斑斑锈迹。 “这是怎么一回事?”偌大的凤阳宫,安静得让人觉得可怕。 身后跟着的小太监一脸不解。 苏漫绕着殿堂走了进去,一室沉寂,没有半点人气,很显然,空旷的凤阳宫已经很久没有人居住了,可怕的想法掠过心底,苏漫瞬间脸色煞白。 太后? 回宫之后从不曾听见君默然提起,本以为前尘旧事本该过去,近来却发现许多事情并非自己所想象的那样,虽然凤阳宫的主人已经没有实权,但毕竟是曾经的太后,为何没有半点动静就会突然消失在凤阳宫。 绕了一圈重新回到院子中,看样子至少半年这里都无人打扫,曾经的辉煌,象征着女权的宫殿,也抵不过岁月的侵蚀,失去它华丽的词藻,风吹雨打中同样会被腐朽,或许到某一日,这里就会变成某个废弃的冷宫。 君默然的眼中果然容不下一粒沙子,宫中也不曾流传出任何传言,清冷的围墙里面,孤魂都摄于他的手段。 “摆架回宫。” 炎炎烈日下,唯有阳光穿过层层簇簇的叶子隙缝,在地上投下点点斑驳。 君默然似一早知情,推开门的瞬间,苏漫对上的是一双冰冷到没有一丝温度的眸子,身上朝服尚未来得及换下,看来他的眼线办事能力更上一层楼。 “去了哪里?” 语气中带着淡淡的不悦。 “凤阳宫。” 苏漫举步走至他跟前。 “你去凤阳宫作甚?朕若没记错,你跟母后的交情尚未好到这种程度吧?” “正因如此,臣妾有些事情想要请教一下太后,却不知道早已经人去楼空,皇上难道不应该解释一下?” “你在质问朕?”起伏的胸膛慢慢贴近她身侧,灼热的呼吸近在咫尺。 “臣妾不敢。” 第132章 我好失望 “朕知道你一定会问这件事,母后去了万佛寺诵经,再也不会回来了。”咽下胸口一团闷气,他冷哼一声,忍住上前将人拥入怀中的欲望。 “什么时候的事情?” “不久前,你不是已经看过了吗?” “是。”看到满庭萧瑟,看到杂草丛生,看到落叶铺满地,尘埃尽染。 昔日辉煌的凤阳宫,如今也不过冷宫一般的存在,再不会门庭若市的人来人往,而那些时候在太后身侧的宫女太监,他们的命运又将如何?罢,这些都不是她能够左右,他们的结局如何,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皇上早就下了这个决定么?只是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吧,没想到你出手比臣妾想象的要快多了,输在你的手上,也不算太冤。” “你再说一次?”他狠戾的抓住她的手,慢慢俯身过去,直到两人的呼吸近在咫尺。 苏漫忽略掉他身上传来冰冷的气息,笑了笑:“皇上英明神武,臣妾不得不服。” “阿漫,朕问你,找母后做甚?”难道她已经开始怀疑?不,那件事情做得如此隐秘,苏漫再怎么聪明,也料不到真相。 苏漫听出他语气里有几分焦急,撇过头去。 “臣妾只是想见见她而已。”是因为当年祈宣的事情,她始终存着疑虑,却不知面前这个男人的反映如此大,有些出乎意料。 “不要试图忤逆朕?”轻飘飘的话,咬着字从牙缝中挤出来。 已经忘记是第几次听见这么可笑的话了,但她没有了笑的力气,更不会像从前那样天真,明明知道没有办法反抗,却依然像只有着利爪的小兽,用最微薄的一点力气去反抗这个男人,后果是会被他折磨得遍体鳞伤。 “臣妾知道,以后不会了。” 那男人紧绷的容貌,骤然缓和下来,嘴角浮起一丝讥讽的笑,点头说:“真的?” 他无法去相信苏漫,却很高兴她认清了自己的形势。 慢慢伸出双手,重新将她越渐单薄的身体纳入怀中,感觉到她有一瞬间的紧绷,随即柔顺得如同兔子一般,薄唇缓缓勾起一抹笑容,无论如何,她还是会一直在身边。 “阿漫,或许……是朕错了……只是,却不想回头,所以选择了用最残忍的方法对待你,原谅朕无法放手,你想要的自由,这辈子都无法得到。”他抚摸着她的背,在心底暗暗道、 “皇上,太后真的在万佛寺?”苏漫闭着眼伏在他怀中很久,突然问道,声音里有些疲惫。 君默然将她抱了起来,放在腿上坐了下来。 此刻脸上又多了几分柔和:“你无法理解朕的做法,所以今日才会去凤阳宫,但朕可以明白的告诉你,如今你去追究这些,已经没有意义了,有些事情朕并非刻意要瞒你,只怕你知道之后更加难过,朕并不想一味搅局,你若怪朕,也好过知道那些不应该知道的事情,听话,就这样算了,可好?” 窗边的阳光从侧面照在他脸上,密长的睫毛染上几分透明的白光,随着微扬的眼角扇动,笑容和煦,声音温纯,看得苏漫一阵心惊,仿佛从没认识过眼前这个冷厉的帝王。 她呆呆的目光落入他眼中,换来柔和的笑,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她的眉,然后将额前散落的发丝别到脑后,他继续用温柔得溺死人的嗓音道:“朕不会怪你瞒着这些,只是朕控制不住要生气,阿漫,朕知道有些事情做得过分,你生气也难免,你的坚持总会因为朕的手段而被打破,这些足以让你痛恨,然,比起离开,朕宁愿就这样,朕觉得这样就是对的,因为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他甚至不愿去回忆,不敢去想,那日她最后的目光,决绝离开的背影,是如此的让人疯狂,那一刻,他想要不顾一切,哪怕是用囚禁的方法也要将她留在身边,万里江山他放不下,而她,他更不想放。 他不会让自己成为当初那个人一样,情字为首,一旦对哪个女子动了心,便恨不得掏心挖肺,倾尽所有,到头来弄得自己遍体鳞伤还要失去最喜欢的人,他想要得到的,从来只有不顾一切的掠夺,得到之后,会刻上自己的烙印。 更好的办法? 苏漫看着他认真的脸,瞳孔深处,缓缓流动的,是绝望的凄然。 生气? 仅仅只用这样简单的两个字去概括? 她失去了一切,亲人,朋友,家,国,还有孩子,她再也没有任何的力气去喘息,第一次,她尚且笑着说绝望,第二次,明白了世界上有些痛是无法叫喊的,哪怕已经渗透了骨髓,溶化在血液中,也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只能够慢慢变得麻木,然后一遍遍的提醒自己,已经走到了尽头,很想再活下去,只是茫茫的海面上,没有了浮木,那种铺天盖地而来的绝望,一点一点淹没,从脚跟,腰椎,肩膀,鼻息,直到完全沉没,至此,一切还没有结束,她在窒息的瞬间,还要回忆起此生最痛恨的记忆,而这些东西,都是面前这人口口声声爱着他的男人所赋予的。 他用名为爱的利刃,将她一寸寸分割,留下属于他的痕迹。 曾经心底最初的那份悸动,已经转化为漠然,连恨的力气都失去了。 他的这番话,已经在她心底翻不起任何波浪,就如同在听着别人的故事一般,或许还有一种最好的办法,那就是忘记了一切,等着时间慢慢的流逝,等着雪花飞舞季节的到来。 和煦的风从窗外吹来,心底霍然开朗,为何在生命走到尽头的那一刻,还在用如此凄惨的方式来结束?她的人生从来就不由自己掌控,既然爱是一把双刃剑,为何她要伤了自己? 即使刻意去掩饰,也无法去除那种渗透到骨子里的恨,用冷漠来掩饰只是自我欺骗,总会让人不经意触碰到,所谓仇恨,看不开,最后成就只是满心的执念,执着到忘记最初为何会恨,心心念念只想复仇,所有害过的,她以为只要让他们血债血偿便能够哦让自己归于平静,殊不知念由心生,即便毁掉这一切,心中的结症也无法解开,放下执念,亦是枉然,而复仇之路,从来都只有一种结果,她已经预见。 要么,复仇失败,残念萦续,饮恨而亡,要么,复仇成功,心无所托,寂寥余生。” 不要延续这种结果…… 她贪恋那种溺死人的温柔,这些,此刻,很想要抓住,有什么东西从胸口涌了出来,她转首,看着窗外绿茵茵的一片,盈盈欲滴,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嘴角掀了掀:“默,我想出宫去。” 她一声温柔的“默”听在那男人耳里,成了时间最美妙的音符。身体仿佛在瞬间,石化一般一动不动,半响,忽然从嘴角牵扯出一丝笑容,看着苏漫,目光温柔似水。 更多的是难以置信,她眼中流转的波光如此醉人,眸底清晰映出自己冷峻的脸庞,呼吸骤然停滞,他禁不住伸出手去,放在她脸上。 “阿漫,再叫一次。”声音里多了一丝颤抖,还有压抑不住的惊喜。 从来只有他强迫着她去叫自己的名字,或者在床第间将她折磨得筋疲力尽,唯有在这种时候,她才会低低叫上一声“默然”。 他以为她此后都不会对着自己笑,也不会再唤他的名字,却没想到…… “默,我们出宫去吧,父皇从前都不让我出去玩的,当官的时候又有那么多眼线在身边,从来都无法尽情玩乐,可是现在,我突然好想好想去,你会答应吗?” 她弯起眼睛,声音里透出愉悦的味道,那样的笑容落入君默然眼中,分明的听见了花开的声音在缤纷释放。 他的苏漫,她在对着自己笑,撒娇。 温软的触感,真实的温度,明媚的笑容,弯起的眉眼,恍然若梦,他小心翼翼的点头,生怕活在梦中。 然后用来将她抱在怀中,深深的呼吸着自她身上传来的清香。 苏漫抱着他的脖子,歪着头轻轻咬住他的下巴:“默,你弄痛我了。” 君默然垂下眼帘,整个人还沉浸在巨大的惊喜当中,放松了力道之后顿时显得有些无措,害怕她下一刻便会反悔,最终只能渐渐将她圈在怀里。 苏漫埋在他肩头,望向窗外,轻笑出声,道:“怎么不答应呢?我还以为你至少会惊讶一下,然后笑着点头呢,我好失望。” “不……不是的……”一瞬间有些语无伦次,他心跳得极快,如同情窦初开的少年,被那样的喜悦涨满了整个胸腔,此刻就像飘在云端,仿佛下一刻就会十足掉落。 他松了力气,捧着她的脸,四目相对,他的眼中是深深的震惊,还有疑虑,她的眼中,波光流转,清瞳慑人,漆黑莹亮的瞳彩中,始终倒影出的是那张轮廓分明的脸。 她将他的手按在脸上,指尖传递出让人心虚神宁的力量。 “默,出去吧,我们,一起。” 震惊过后,眼底深沉的情绪消失不见,猛烈的吻上她的唇,仿佛要把苏漫吞吃入肚一样。 环住他颈脖的双手渐渐收紧,两人的身体几乎贴在一块,熟悉的味道,忘情的纠缠,直到彼此都需要一些时间来平复呼吸。 第133章 栽赃 君默然脸上挂着笑看向脸色开始泛红的她,伸出舌尖再次舔过她的唇,色情意味十足的眯起眼睛,似在享受苏漫方才带给他的味道。 紧贴着的身子,温度开始急速升高。 苏漫警觉,那人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掠夺占有的目光渐渐出现,并愈加浓烈,深深的瞳仁里是满满的不加掩饰的情欲。 “阿漫,朕……太高兴了。” 他又咬住她的唇,额头低着额头,轻轻用鼻尖触碰她。 此刻,不管心思多么复杂,他都不想去探究她突然的转变是为何,好不容易抓住的兴奋,即便是梦中,那么也甘之如饴。 不管醒后有多么残酷,至少这一刻,她是真实存在的,满满的依恋,像是忘却了一切的爱恨痴缠,只为他而存在。 她的恨是执念,那么他的爱又何尝不是?动我心者,无论是谁,他都会用自己的方式留在身边,哪怕前路坎坷,尽是血色,他执念的爱,是自己的,与她无关,她的恨,是她自己的,与他无关,这便是他君默然爱人的方式,苏漫没有选择的权利,无论如何,都必须爱他,只能爱他。 而当这一切都得到了回应,她满眼的依恋中,他会用尽一切的温柔。 苏漫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楞在那里,看着他。 那黑色深邃的眼眸里是浓的不能化开的温柔和爱意。 她脸上的潮红渐渐散去,阳光照耀进来,苍白如纸的肤色显得有些透明,仍然不减半分风华。 只是怀里的温度还在,她并没有消失,他又重重吻了上去,这样的气息,怎么也吸取不够,他想要让她融化在怀中,只为他而绽放最美的时刻。 “阿漫,阿漫,我要你,只要你。”细细的啄吻再次落了下来,温暖湿润。 他的声音干燥,像烧焦的炭,眼中毫不掩饰的跳动着炙热的火焰。 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犹疑快得让沉浸在巨大喜悦中的君默然来不及扑捉,闭上眼,她的唇舌与纠缠。 清风起,忘情的交缠不减半分,一切是昨天的结束…… 黎明破晓,晨曦的初阳洒下,整个皇宫沐浴在一片祥和的光芒下,琉璃瓦上都泛起了炫目的光华。 苏漫睁开眼的瞬间,就看到了面前那张放大的英俊脸庞,熟悉的眉眼,好看的薄唇,英挺的鼻梁,睡梦中皱着眉的样子也同样迷人。 她试图伸出手,仅仅是如此细微的动静,仍然感觉到腰间的手又紧了几分,还是一如既往的霸道啊,即便在睡着也不肯示弱,根据以往少有的经验,即便在半夜甩开他的手,不稍片刻,他还是会循着感觉将人捞回怀中,紧紧缠住,曾经有一刻,她沉浸在那样霸道的习惯中。 抬起胳膊,她试图调整姿势,耳边却传来了他低沉迷人的嗓音:“别动,让朕抱着。” 带着几分满足后的慵懒,他声线在此时格外醉人。 苏漫干脆转过身,双手缠着他的脖子,狠狠咬在他右边耳朵。 没有被推开,他的力道收紧,低沉的笑声传来,胸膛震得她耳膜有些发麻:“还闹么?” 话音落下他猛然翻身将苏漫压在身下,微微抬起头,撑着身体的重量。 她的手还挂在他脖子上,形成了无比暧昧的姿势,漆黑的眼睛带着笑,他低头稳住她的唇。 “唔……松开……” “还敢不敢惹火。”| 眨了眨眼睛,问道:“你今日不去早朝?” “芙蓉帐暖,朕怎么舍得。”说罢伸手刮了一下她的鼻尖,又凑上去细细的的吻着她纤细的脖子。 苏漫推开他,清亮的眼底瞳彩分明:“原来如此,看来明日起坊间就会流传臣妾是狐狸精转世,媚乱后宫,祸害你。” “谁敢?”他哼了一声:“你就是狐狸精转世,要不怎么能够迷倒朕呢?不过没关系,就算是这样,朕也喜欢。” “真的?”她勾着他的脖子,微微仰起头贴近他的脸。 他笑着嗯了一声,前所未有的喜悦弥漫在心头:“阿漫,朕觉得好像做梦呢,你告诉朕,这一切究竟是不是真的?你变得太快,让朕好害怕?” 激情过后,他开始疏离着记忆,她瞬间的转变让他无所适从,兴奋,震惊,而平静下来之后,他却在为她的举动而感到深深的惊恐,仿佛是生命尽头的火焰,又如盛开在夜空最绚烂的烟花,灿烂会后,只留下一片静寂,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从心底生出惶恐,即使已经将她留住,但是她已经没有留恋的东西了不是么?这样仿佛忘掉一切的燃烧,带给他深深的震撼。 苏漫从他眼底看到了那样强烈的不安,甚至呼吸都在瞬间变得急促,慢慢弯起唇角,指尖落在他眉心,轻轻抚平他蹙起的眉头,一字一句道:“默,没有在做梦。” “你忘了吧,过去的那些,朕不会再强迫你了,阿漫,对不起,对不起。”他一遍一遍吻她的唇,低沉的道歉响彻耳际。 “嗯,没有从前了。”她浅浅的应着,笑得那样柔软。 “你会高兴的。”我会将天下最好的送到你手中,没有利用了,都结束了,真好,你还能够忘记。 “阿漫,很害怕,可是没有办法,我以为你不会忘的,不会。”他颤抖着,埋在她颈窝。 “你想出宫,我们明天就去,不管你要什么,都给你……”他的承诺就像薄纸,她只是静静听着,浅浅笑着,无关信任,因为这句话来得太晚,已经不需要相信跟怀疑了,她遵从心。 “阿漫,我爱你……”他的声音很低,像是要将满腔的柔情蜜意都融化在这三个字里。 “默,我知道了。”我也爱你,无关仇恨。 “阿漫,阿漫。” 他压下身体,将她未完的话堵在了喉咙中。 她迎合着,魅惑的笑颜中,只余下一片寂然。 皇帝不早朝的消息如同蒲公英的种子,瞬间吹散在皇宫的每一个角落,荷妃端着茶盏的手顿了一下,片刻又恢复了平静,望着清冷的宫殿,她的眼中,是看不透的淡漠,光华敛尽。 “娘娘。” “下去吧,本宫累了。她放下了茶盏,仍然看不到任何表情。 宫女在心底叹息一声,放轻脚步退了出去。 李清荷看着慢慢合上的殿门,站了起来,头上的流苏随着轻缓的步伐发出悦耳的碰撞之声。 长长的裙摆坠落在地上,随着她修长的身体,慢慢拖着。 那个显眼的盒子摆放在最显眼的位置,没有上锁,因为没有这个必要,没有人会来,也不会有人关注这个不珍贵的盒子,里面放着三件首饰,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帝王的赏赐。 一只手镯,一对耳环,一支金簪。 这是她仅有的记忆,不知道现在是不是被模糊了,她轻轻上前,抚摸着,最后伸手打开,没有错,三件首饰静静的躺在原来的位置,而下面黑色的折叠——夜行衣。 任务失败了,她还活着。 好久没有听见那个声音,也许以后会怀念,但是,应该不会后悔,因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她甘愿当棋子,却不甘愿沦为弃棋,无法掌控命运的时候,不如赌一场,或许会有不一样的收获。 即使新生不完全是光明,却不见得完全是黑暗。 热闹喧哗的街上,两旁商铺林立,繁华异常,两道出色的身影慢慢穿梭其中,频频引来路人瞩目,那样英俊的男子,那样清贵的气质,以及她身边的女子,嫣然婉媚如明月,倾城绝艳,回眸间万般风情无限。 两人俨然成了一道独特风景,只是在那些惊艳的目光中,君默然深沉的眼眸寒光一闪,便吓得人们连忙移开视线,拉着苏漫的手,他加快了脚步,他不喜欢这些人看她,她只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苏漫故意放慢脚步,指尖轻轻滑过他的掌心。 他侧头见她得意的笑,在阳光下娇艳如百花盛放。 “阿漫。”有些无奈的语气,他看着头顶的太阳,终于想到了一个很好的借口。 “太阳毒,我们去找个地方休息。” “你很累吗?”苏漫笑问。 “额……”他犹豫着,在她的注视下选择了摇头。 “那么我们继续吧。” 故意靠近几分,她抱着他的手臂,刚刚升起的不满烟消云散。 二楼一扇敞开的窗户上,一双眼睛静静的盯着下面街上那一幕,一层薄薄的雾气渐渐弥漫上黑亮的眸子。 脸上神情虽然无动于衷,手上拿着杯子的动作一直没有变过,视线也不曾移开过两人身影,清清静静的,这一刻,耳边那些噪杂声他也听不见去,仿佛都被屏蔽了,只传来她清脆悦耳的笑,那样的愉悦,好似穿透云霄,直绕天际。 夏天的炎热仍然没有减少两人的兴致,他额前渗出细密的汗珠,她温柔的笑着,停下步伐,伸手替他擦拭,含情脉脉的目光,温柔得让人融化。 有些苦涩涨满了胸腔,顺着细密的血管,一点一点的蓄满,毫不怀疑会在下一刻爆发,啪的一声,手中杯子应声碎裂,茶水四溅,打湿了华贵的衣料,在袍子上留下了一大块痕迹。 夹着瓷器碎屑的指缝间,有些颤抖,腥红的液体不断滴落,在白色的衣料上渲染开朵朵妖娆的红梅。 第134章 使诈 以为不相见,便可不相恋。 却无法抑制心头那狂奔欲出的思念,如倾泻的洪水,一发不可收拾。 显然,那最后的道别毫无意义,甚至幕天席地的雨帘中,她眼角落下的泪只是错觉,光影交错中,明明灭灭的记忆交替变换,执念深刻不灭。 早知相思错,何必染相思? 他后悔了,从未如此悔恨,狂奔在官道上的时刻,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他看见心底的伤口被一点一点剥开,鲜血随着马蹄的步伐一路滴落,以为到了这里会结痂,那一点点的私心,承受的便是痛彻心扉的代价。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向来都认为自己能够笑着祝福,此刻却发现了一个可怕的真相,那只是在心存侥幸的情况之下,如同此刻,看见那明媚的笑,深情的对视,心底黑暗的部分就开始无限的延伸。 “王爷。” 一道不冷不淡的声音将他惊醒。 手上还维持着端杯子的动作,血一滴一滴落下。 “你怎么会来这里?”蕴含着怒气的声音,他将手放下去。“本王不记得什么时候允许你未经同意擅离职守。” 星魂竟然回来了? 想到方才所见那一幕,他的脸色有些深沉。 星魂在他面前坐下,盯着他面前一片狼藉:“半月不见,王爷退步不少,我在你旁边坐了足足半个时辰,竟然都没有发现。” 君默希向来很少动怒,此刻眼神也不免冷了下来,然而不等他开口星魂已经接下话:“王爷的伤口需要包扎一下。” “不必,你怎么能回来?” 星魂盯着人来人往的集市,有些片刻,问道:“很怀念这个地方,所以就回来了,何况在王爷身边还是不错的。” “少跟本王说这些,本王命你马上回去,没有本王的命令不得擅自离开。” “王爷。”他放下手上的剑,直直看着面前的温和男子:“我只是想要确认一些事情而已。” 两人心照不宣,君默希同样的疑虑。 “知道以后呢?还是打算让你妹妹自己一个活着。”很久,他叹息一声,并不赞同他想要做的事情,因为他太了解那个人,只要稍微风吹草动,阎王府不过多添一缕冤魂。 片刻的迟疑,他想到这段时间以来的平静,每当黑夜降临,内心始终有个声音蠢蠢欲动,总会记挂着远在千里的皇宫。 “我会活着。” “哼。”他不信,“这个由不得你。” “王爷为何不好好担心自己呢?”他的目光落在君默希还在滴血的伤口上。 被撞破心事,他只是微微垂下眼帘,并没有要处理伤口的打算。 “本王跟你不一样。” 转身,动作依旧优雅流畅,没有任何的停滞。 星魂没有跟上他的脚步,怔怔看着街上慢慢变成走远的两道身影,若有所思。 炎热的天气无法抵挡她的兴致,直到最后终于累得走不动。 懒懒的坐了下来,君默然放下手中折扇,伸出手去替她倒茶,安静的雅间里,茶香萦绕。 将杯子推到她跟前,笑眯眯道:“普天之下能让我亲自动手侍候的,也只有你了。” 苏漫渴得厉害,二话不说端起茶来就往口中灌去,不等咽下喉咙已经喷了面前男人一脸的茶水,还不停的用另一只手扇着,被烫得粉红的舌头伸出来直喘气。 “烫死我了,呼。” 滚烫的茶水让她舌头都开始发麻,原本软趴趴拉拢下来的脑袋瞬间被烫出了精神,一个劲儿直呼气,眼睛还不望看着那人无奈的眼神。 抹了一把脸上的茶水,他温柔道:“还疼么?” 苏漫说不出话,只能干点头。 接着那张脸在面前不断放大,然后被熟悉的气味包围,舌头被他缠住,吸吮着,麻麻的感觉让方才的疼痛被抛在脑后。 他伸出手来扣住她不断朝后仰去的脑袋,加深了这个吻。 舌尖扫过口腔的每一个地方,他似乎有意挑逗,或重或轻的啃咬她的唇,然后伸手抚摸她的背,终于在苏漫以为自己要窒息的那一刻松开了手。 脸上是似笑非笑的得意:“还疼吗?” 她调整了并不平稳的呼吸,摇了摇头,额头上有些汗水,白皙的皮肤也因为热气的熏陶而显得格外红润。 他呼吸一紧,俯身朝前长臂一带,轻盈的身躯瞬间落入怀中,将她稳稳圈在腿上,轻柔的而缠绵的吻又重新落下。 触上他眼中沉醉的目光,她脑中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随即闭上眼,顺从的伸出手去,揽住他的脖子,微微张开双唇,缠绵而细致的纠缠。 他的呼吸很热,动作渐渐有些狂风,如同一贯的风格,霸道而强势,向来不容拒绝,极少的时候,他会遵从她的意愿而不去强行侵入。 灼热的温度让她惊醒过来,愣是狠心张口咬了他的舌头,力道控制得很好,虽然会有点痛,但不至于受伤。 果然他闷哼一声放开了,眼底还是欲求不满的情欲。 苏漫喘着气,用额头抵了上去,“饿了。” 原本萦绕的寒气瞬间消退,他笑了起来,然后将人抱得更紧,亲了她的额头,再没有更深一步的变化。 “先吃东西吧。” 她点点头从他腿上下来,他身体的变化很明显,那一刻真的有些担心他会选择在这种地方强要他,看来至少,最后还是忍住了。 他这么聪明的人,欺骗是瞒不过去的,她没有刻意的讨好,只是暂时封印掉那部分的记忆,如同他爱她那样的爱他,没有半点的伪装,眼中的依恋全然满满的感情,没有半点作假。 桌上的都是她最喜欢的菜,他夹了鱼,细心挑了刺再放到她碗里,她乐意的享受着,不时发出满足的感叹。 “张口。”她夹了一块他最不喜欢的肉放到他唇边,弯起眼睛看着他。 君默然一脸的为难,又不想看到她皱眉,犹豫间听见她说,“不许挑食。”于是没有选择,乖乖张口,好像也并没有那么难吃。 “你若是喜欢这里的菜,不如让厨子到宫里去,这样就能每天都吃上了。”他细心擦拭她唇角,漫不经心道。 迟疑了片刻,她笑着摇头。 “不必了,整日吃的话味道就不一样了。” “没关系,你想吃才让他做,相信他很乐意去当御厨。”他话里的权威不容置疑。 苏漫放下筷子,抓住他的手,眼睛盯着他,认真道:“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来这里吗?因为熟悉的感觉,很多人都喜欢这里,几十年如一日,如果你现在让他进宫去,岂不是毁掉了碧皖楼的招牌,那么有多少人会惋惜,不如以后我想来的时候你都陪着,可好?” 他似乎没能习惯她这样的话,僵硬了片刻,最后点点头,“只要你喜欢就好,什么都可以。” “嗯,我今天很高兴。” 他听完反手握住她的手,“以后每天都会这样的。”他的话多了起来,再也没有见过半分冰冷的面孔。 不可否认,如此温柔的人谁也无法抗拒,她笑着伸出手来,慢慢将身体靠了过去,窝在他怀中,问道:“我们去泛舟吧。” 他低眉,道:“不累?” 摇摇头:“很想去。” 并不想拂了她难得的兴致:“既然你想去,有何不可。” 突然她双手一勾,笑得有些撩人,“那……还想去一个地方。”顿了顿,看着他轮廓分明的脸,漆黑的眼睛总让人忍不住沉溺。 这是她兴致很好时候的小习惯,君默然的心情很好,并不计较,顺着她的话题往下:“想去哪里?” “你先答应。” 他俯身靠近几分,气息喷在她耳垂。 “听听看。” 苏漫不依不挠:“好不好,答应嘛?” 最终美人计奏效,他点头应允,她性子淡薄,即便两人相处最为融洽的时候也不会在他面前如此放任自己,更别说是任性的撒娇,所以他很难得点头了,并且十分高兴,他有时有意无意的试探,却发现她是真的高兴,仿佛过去的种种伤害已经遥远在上一辈子,就像是身在梦中。 “嗯,那现在能否说了,去哪里?”直觉应该不会是太好的地方。 “青楼。” 这两字一出,他脸色明显黑了大半,苏漫凑上去亲吻他,不让他有机会反驳:“你已经答应了,一言九鼎,不得反悔。” “皇后使诈,朕也可以不作数的。”他哈哈的笑,声音透出几分愉悦。 “不过既然你这么想去,又怎么能扫了雅兴呢。” 眼前一亮,她知道事情算是成了。 “那么现在去泛舟吧。” 上扬的唇,飞扬的神情,都在彰显着主人此刻的心情。 眼前的湖很熟悉,苏漫搜寻了一遍记忆,发现那是让自己在冰冷的半夜跳下去的地方,因为前方那座桥十分明显。 记忆涌来的瞬间,她觉得手脚发凉,尽管头上的太阳很热,仍然免不去那从心底涌上来的凉意。 刺眼的阳光照在湖面上,波光盈盈,像是无数的钻石般闪耀,与其说是泛舟,不如说是奢侈的乘凉,因为眼前的画舫实在跟苏漫想象中的差距过大,看来君默然的理解能力有问题。 甩掉心头那种不适的感觉,她任由他搀扶着走了上去。 接近下午了,湖面上并没有什么风,帷幔长长的垂落下来,依稀能够看清楚外头景象。 第135章 欺骗 画舫中的布置十分豪华,紫色的水晶珠帘时不时发出碰撞的声音,苏漫的视线落在琴案上,转过身笑着问:“我想听你抚琴。” “嗯?”他愣了一下,似乎没能笑话她话中的意思。 因为苏漫并没有问,直觉君默然琴棋书画必定样样精通,唯一听过他吹箫,悠扬的旋律,回荡在那个月光柔和的夜里,单凭那次意外,她断定他精通音律。 事实证明她的猜测没有错,君默然笑眯眯的凑过来,揽着她的腰:“你来伴舞么?” 苏漫摇头:“为难臣妾么?专门挑不会的来选。”当年在宫中她便讨厌跳舞,原因只有一个,父皇后宫那些妃子,只要想到勾引父皇的时候,总会穿着露骨的衣衫,扭来扭去,还会摆出各种诱人的姿势,从那之后,她极其讨厌,水蛇腰又如何?为何要用这样的手段来取悦男人? 君默然难得诧异:“真的不会?” 显然在他意料之外,皇宫出身的女子几乎都是能歌善舞,苏漫第一美人的名声响彻芸朝,琴棋书画无一不精,难道独独缺了歌舞,莫要说是皇宫,即便在一般的官宦世家,大家闺秀都会这些。 苏漫看出他的疑虑,微微靠向他肩头,闷闷道:“怎么办,臣妾可真是不会,那个时候看到父皇的妃子没事就扭来扭去,争宠,就很讨厌,小时候不懂事,长大以后就特别反感了。” “嗯?”长长的尾音,他用下巴蹭了蹭苏漫的发丝。 “你的意思是朕该清理后宫了么?”带着一丝玩味的笑。 她叹了口气:“不必如此,反正你不也是应付一下么,朝中那群老东西哪有那么好对付,算了吧,你毕竟也身不由己。” 他从她的话中听不出任何不满,就是这样的坦然,让他更加无法释怀,甚至有些生气,若是她能够霸占他一人,反而他会更加高兴。 见他沉默,苏漫稍稍向前动了动,伸手抱住他的腰,轻轻蹭了几下,闷闷道:“你别生气,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再说如今不是也挺好的么?你身为皇上,当然不可后继无人,御医说过,我已经没有办法怀孕了,她们将来能够为你做到的,我却不行。” 那样淡淡的陈诉,让他的心痛到几乎窒息,渐渐加重了力道,他低眉看去,见她正闭着眼,看不到眼中的情绪。 有一种冲动,他很想抓住她的手狠狠质问:“为何不留下孩子?她不是也很喜欢吗?”但却不可以,因为他曾经亲口端着堕胎药送到她面前。 所以即便她这样做是为了报复他,他也无法说出半句责备的话来,并且不得不承认,她的确做到了,用最残忍的方式。 如今好不容易换来的平静,他舍不得去打破,不管有多少疑虑和不安,都只能深深的压在心底,不能让她看出一丝一毫。 “想要听什么?”他话锋一转,移开了这个话题。 苏漫松开手,眨了几下眼睛,笑道:“随你。” 君默然将人放开,优雅的走到琴案前,修长的手指轻轻放了上去,又试了两个音,满意后才开始撩拨琴弦。 悠扬的琴音回荡在画舫中,他很快投入,目光专注。 苏漫几步走过去坐在窗檐的躺椅上,微微斜着身子,侧着脸看他,琴声如同湖面上的水波,荡漾不绝。 如同他的人一般,琴声也带着隐隐的霸气,不容抗拒,苏漫听得有些出神,眯眼看着夕阳,突然生出一种怠倦的感觉,这样安静得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人,也没有那些横在中间的曲折别离。 一曲毕,她还维持着原本的姿势,眼睛眯得只剩下一条缝,像极了慵懒的猫,君默然站起身慢慢朝她走来,蹲下身体靠近她的脸。 苏漫并没有发觉,长长的睫毛像是扇子,投下了一圈的阴影,他脸上的笑容柔和下来,伸出手去触碰她的唇,轻轻俯下身子,蜻蜓点水般印下一吻。 “醒了?” 她幽幽睁开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到外面去吧,太阳快要下山了呢?”许久没能惬意安静的看夕阳了,这曾经是心底梦想,没想到最后陪在身边的人会是他。 君默然按住她起身的动作,打横将人抱了起来,眉头皱了皱:“又瘦了,回去以后每日让御膳房炖些汤补补才行。” “好。” 她挂在他身上,两人出了船舱,依偎在一起。 直到霞光染红了半边天,粼粼的水面也被染得通红一片,侧目看去,他微微含笑的表情分外迷人,没有冷峻的表情,没有迫人的气势,如同此时。 察觉到她的视线,他转过脸四目相对,静静不语。 时光停留在此刻,她的眼中只有他含笑凝望自己的模样,那些过往渐渐退却,直到完全消失不见。 弯起的手指划过她的脸,“想什么呢?” 她笑了笑重新转过脸去,发出一声满足的赞叹。 “真美。” “你喜欢以后我会常常陪你看的。” 她没有点头,只是轻声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此刻他尚未听明白这句话对于两人的含义,以至于噩耗来得那样措手不及。 苏漫特意换了一身男装,君默然的脸不是很好看,因为接下来两人要去青楼,尽管明知道那样的地方都是风尘女子,依然不喜欢那些惊艳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阿漫,不如我们回宫去吧,你不累吗?” 苏漫脚步不停,干脆甩掉他的手走在前头,还不忘回头抢过他手上的扇子,啪的一声打开摇了起来,好一副翩翩公子的模样。 “默,我精神很好,你若是累了可以先回去。” 君默然咬牙,伸手就要去抓她的手。 苏漫闪身避开,用折扇打了他一下:“大街上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他咬牙,目光死死盯着苏漫身上的男装,自作孽,不可活,早知道就不应该答应,否则也不用干看着没法吃了。 花灯初上这里已经十分热闹了,毕竟是烟花之地,那些嬉戏打闹的声音远远就传了过来,有了上次的经验,君默然脸上浅笑怡然,却依然不忘记对四周留心,既然能够将她隐藏,那群人的势力必然不简单。 他刻意不带侍卫出来,却不代表没有发现身后跟踪之人,已经整整一日了,从上午到至今,没有杀气,却不知道为何跟了他们一整日,眼角的余光瞥见苏漫望向远处的脸。 光芒一闪而逝,深沉得不见一丝波澜,那道身影一直隐藏得很好,若不是武功极高,恐怕没有办法做到,他同样没有忘记苏漫上次跳到湖中的情形,至今还心有余悸。 “怎么了?”突然的沉默,让苏漫有些不解,她顺着视线看去,问道:“今日不是没有带侍卫么?”心底不安一闪而逝。 君默然眼底的疑虑很快被忽略,摇了摇头:“走吧,不是要去喝花酒么?头牌如何?” 苏漫被他逗笑,伸出手去。 见他一脸茫然,她提醒道:“银子。” 一脸被你打败的表情,掏出一叠面额不小的银票放到她手中,还不忘提醒一句:“真是败家。” “哼。” 苏漫昂首挺胸走了进去,两人衣着华贵,气质高雅,老鸨笑得花枝乱颤,扭着屁股迎了上来。 两张银票甩出去,果然是头牌。 只是还未等两人到达房间,中途就发生了变故,面前的门突然一个人被甩了出来,接着响起了尖叫声。然后又涌出了无六个人,纷纷打成一团,三脚猫的功夫,只是人太多场面一时有些混乱,青楼里一些护卫最后也加入,仍然无法控制场面,苏漫的位置隔得太近,君默然担心她会被伤到,忙将人拉开。 两人没退两步,突然飞起的一只鞋子就朝苏漫扔了过来,君默然眯起眼睛,反手一抽,啪的一声折扇瞬间展开,稳稳的隔住那只鞋子,借着力道从新朝他们打了回去。 然而只是短短的一个转身,苏漫已经消失在身后。 惊恐和震惊袭来,他心底有个空洞在慢慢变大,脸色骤然冰冷。 人群围成了一整个圈,他看不到外面情形,唯有施展轻功从众人头顶上掠过,内心却已经燃烧起了愤怒的烈火。 “你骗我。” 脑中不断闪过她的顺从,迎合,原来又是在做戏,目的就是为了让他信任,阿漫,你让朕好失望呢,这一次,该怎么惩罚你呢? 他想,以后再也不会让她出来了,否则真的消失该怎么办?早该想到的,为何只要她一靠近他就会将那些事情忘得一干二净?那样倔强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不在意那些鲜血淋漓的过往。 站在门前,看着摇曳的灯笼,清晰的映出他眼底凝结的成冰的寒意。 突然,身后贴上一个温热的躯体,她柔软的双手缠上了他腰,没有转身,却闻到了那阵熟悉的香味。 “阿漫……”他自己不曾发觉,语气中都带着颤抖。 她的呼吸清晰可闻,双手缠得紧紧的。 他不敢转身,甚至怀疑是自己的错觉,她没有走?真的不是刻意的,难道真的错了吗? “为什么不等我就先出来了?”带着小小的抱怨,她蹭着他的背。 顿了片刻,他才转过身来,紧紧盯着她的脸:“阿漫,你去了哪里?” 第136章 处理 “在你身后,人太多了,被挤出来。”清澈的眼中看不出半分瑕疵。 他转身将人抱在怀里,顾不上路人惊讶的目光:“我以为你……不见了。” 午后的庭院中显得有些闷热,君默希站在回廊上,面前笼子里养着一只色彩好看的鹦鹉,伸出手喂了一些食物,来不及教它说话已经被身后匆忙的脚步打乱了。 他转过身,转角处出现了一个侍卫的身影。 “属下参见王爷。” 很显然,他的气息十分急促。 “回王爷,出事了,太后……”有些犹豫,他抬头看了一眼君默希的脸色,才道:“太后在万福寺被刺客杀死了。” “什么?” 此时传来这样的一个消息无疑是晴天霹雳,他来不及换上朝服匆忙入宫,想必此时君默然已经得知了消息,或者有没有被泄露出去。 马蹄的尘埃飞起,他一路畅通无阻,直达御书房。 “你都知道了?”君默然一见进来,有些疲惫的说道。 “皇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向来的自持在此刻也差点乱了分寸“母后在万佛寺的消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况且刺杀她又有什么好处?” 君默然坐在椅子上,双手揉着太阳穴,眼睛闭起。 “朕不知道。” “皇兄打算怎么办?”他转了个身,头隐隐犯疼。 敞开的窗户,阳光投了进来,很暖,书桌上,摊开的书本,雪白的纸张,看过去有些刺眼,那管沾满了墨水的笔掉落在一旁,他脸上的神情也是极其的疲惫,君默希静静等着他回答,直觉有些东西隐隐让人难以接受。 对于母后的感情并不多,或许应该叫太后更合适,正是因为如此,她的离去足以在此时掀起轩然大波,本来她在万佛寺就属于变相的软禁,君默然做事情向来决绝,如今太后竟然被刺杀而亡,显然他们二人的关系会遭到非议。 待他再次睁开眼,深沉的眸光有些冰冷,只听见他缓缓道:“朕跟阿漫说过此事,她曾去凤阳宫找太后,你怎么看?” 君默希心中猛地一跳,这殿中再无他人,这话只能是在问他,抑住紧张,道:“臣弟无能,不敢妄言。” “呵呵。”君默然没有看他,又将目光投向窗外:“不敢妄言?” 君默希还未开口,他又道:“朕自然是相信的。”说着脸上又有了恍惚的笑意,他不自觉随着君默然的目光看过去,窗外一片翠绿,阳光明媚。 “皇兄……” “朕明白,你不必多说。”言毕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不如让臣弟去万佛寺走一趟,顺便护送母后的灵柩回来。”此事决计瞒不下去,与其让世人说,倒不如一切顺其自然。 君默然点了点头:“朕也是这样想,顺便看看究竟是什么人下的手,朕这边眼下还没有查到蛛丝马迹,有些难办呢,在太后身边的那些人都是内廷侍卫中选出来的拔尖之人,一夜之间全军覆没,多少让朕心寒呢。” 君默希因为他的话有些震惊,几乎是没想到。 “皇兄,小侯爷出使云国已经有一段时日了,为何至今为未有消息呢?” “此事你不必管,朕自有分寸。” 苏漫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了,昨夜君默然并没有回到朝阳殿,她多少猜到了一些,以至于当他出现在面前的时候并没有感到多少的惊讶。 “你来了?” 他的脸色并不好,像是有些刻意的掩饰。 他站在面前,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过来抱着她。 苏漫走了过去,拉起他的手,有些凉。 “说吧,你应该有些话要问我的,默。” 他摇摇头,“你担心什么呢?” 苏漫笑:“并不是我在担心什么,而是你在怀疑什么?我前脚去凤阳宫找太后,你便告诉我人在万佛寺,如今她已经……” “不必再说了,朕相信你。”他打断她的话,目光坚定。 多少有些惊讶,苏漫原以为他会像往常一样来质问自己,难得竟然听见意料之外的答案。 不可否认,她听到这个消息是高兴的,可是之后呢? 谁下的手? 君默然再怎么残忍也不至于会对太后下手,毕竟已经造不成任何威胁,那么是……脑中闪过一人身影,她摇摇头,拒绝自己往深处去想。 “默,你累了,好好休息吧。” 他脸色变了变,微微摇头,吸了口气,尽量压抑住,淡淡道:“朕还好,怕你担心,就算这件事真的是你做的,朕也不会怪你的。” “默,你的话是什么意思?”苏漫浅浅笑着,对上君漠然深邃的眼睛。 今日的他有些不对劲,但她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只能看着他的眼,没由来渗得慌,咬了咬唇,双手握成拳,犹豫着走到他身前,轻轻伸出手去,触碰上他的脸。 他却拢紧眉头,伸出手抱了她:“阿漫……” “嗯。” “你不会走的对不对?” 苏漫抬头,见他两眼闪着锐光,一瞬不瞬盯着自己,眉心一跳,敛目,慢慢点头。 在君默然看来,这便是默认了,脸上突然浮上怪异的笑,声音轻柔,却明显压抑:“你知道么,朕这几日觉得你好似飘在天上的云那样不真实,从前从来这么害怕,明明你在这里呢?” 苏漫只是静静听着,不去打断,也没有开口。 “母后的事情朕知道不是你做的。”他最后道。 “为什么……” “阿漫,至少朕还了解你,你若要做,绝对会比这个手段高明多,怎么可能明目张胆在朕的眼皮底下行动。” 她沉默着,伏在他怀中,君默然说得没有错,她若要做,必定谁也无法察觉,御花园中栽种的那奇花异草,随便几种,都能让人慢慢神不知鬼不觉的离开这个世界,何必暴露自己的身份,看来他总算能够冷静的面对问题了。 “默,你知道是谁对不对?” 他沉默着点点头,“阿漫也知道对不对?”拉开两人距离,他目光定定看着她的脸,表情仍然温和。 咀嚼他的话,口中微微有些苦涩。 “没有关系,朕已经交给皇弟处理了,相信不久便会有结果出来,阿漫,这段时间我们暂时要留在宫中了。” 她梳理了一遍记忆,缓缓点头。 五日后傍晚。 御花园: 高大的榕树下,阳光静静的从叶片的隙缝中投射下来,鼻尖漂浮的是淡淡的花香。 君默希站在阳光斑驳的树荫下,目光定定看向远处的蜿蜒小路,脸色有些苍白,浅淡的神情看不透此刻心底想法。 落霞山庄一别,他也曾以为是诀别,却没想到一道圣旨还是让两人措手不及,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见她一次,没有特别的心思,只求心安。 蒙淡的日光里,她一袭天蓝色纱裙的身影出现在视线中,清冷如雪,初尘的气质不减分毫,一如既往的让人移不开眼。 她步伐很慢,衣带随着动作轻轻飘扬,一点一点朝自己靠近。 这一刻,仿佛入幻,让人生出永恒永恒的错觉。 直到她在面前停下,清灵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辨别不出喜怒:“王爷久等了。” 梦境被打碎,他有些自不然牵出一抹笑:“不妨事,本王才到。” 她眼神中的妩媚浓了几分,似乎有些地方不一样,但却说不上来,君默希踏出了两步,双手负立在身后,强迫自己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本王贸然前来,会不会有些唐突?” “王爷不必如此客气,我听皇上说了,太后的事情应该很棘手吧,这段时间看来不会太轻松,会不会有些不习惯这里呢?”她神情专注,认真的看着眼前之人。 君默希淡漠的眼神闪过一丝光彩:“不会。”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天呢。” 他接下话:“是啊,原以为那日什么都说清楚了。” “只是有一件事情,本王想了想,还是应该告诉你。”他叹了口气,视线盯着远处树荫下投下的斑驳光点。 苏漫不由得认真了起来。 “穆将军的事情,恕本王无能为力,那些探子都没有得到消息,估计他不想让别人知道吧。”鬼使神差,他刻意加重了最后一句话的语气,像是在安慰,又多了几分自圆其说的意味。 出人意料,苏漫并没有表示多大的惊讶:“嗯,我猜也会是这样的,或许这也算是个好消息吧。” 没有往深处去想,因为不敢回忆当时的血腥场面。 “嗯,母后的事情你不必担心,过几日就会有结果出来了。” “看来皇兄对你,终究是不一样的,阿漫,有句话我不知当不当问。” 苏漫仿佛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话,淡淡一笑:“既然犹豫了,那便不要问,现在这样挺好。” 唇动了动,最后垂下眼帘看向远处。 内心里有些苦涩的味道,慢慢流淌,苏漫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坚持多久,只能够凭着最后的理智去默数着时间的过去,她想,沉浸自我编织的美梦中,也并非全然无趣。 “阿漫,我想求你一件事。”他有些为难,竟不是以身份相称。 苏漫大约已经猜到,只笑不语。 “我知道会让你很为难,但是不希望我们之间成为敌人,倘若真的走到那一步,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第137章 温情 她皱了皱眉,再次陷入沉思,良久才说道:“不会有那一日的。” 他一动不动看她,明显没有听懂。 苏漫对他露出一抹笑容,妍丽异常:“明白吗?” 他粲然一笑,轻轻点头。 他们心中尽管都明白对方的想法,却始终因为身份的问题无法将话题摆上台面,这点也许是他至今为止感到最痛心的一件事了,后悔从一开始没能阻止,以至于走到最后,眼睁睁看着她逼近悬崖,万劫不复,他想,真正到了那个时候,同样万劫不复的,何止是她。 “他还好吗?” 怔忪片刻,他才恍然明白苏漫口中所说的“他”指的何人,猛然发现,星魂回来的事情苏漫也许并不知情,心下做了剧烈挣扎,不知该不该告诉她真相,那日实在狼狈,不想他尽收眼底。 苏漫等不到回答,朝前走了几步,自顾自道:“你回来了,他应该等不了吧,当初本以为能够放下心来,毕竟跟在王爷身边尚未算是一个好的开始,只是他的脾气,应该也不是那么容易能够放下的。” “他……或许很快就会明白了。” 她眼中有着些许笑意,轻轻摇了摇头:“王爷同样了解,怎么会不明白他这样做的后果呢,只怕是有人听不见去吧,如今处在深宫,跟以往身份再不相同,他若是如此执迷不悟,最后难免遭罪了。” 君默希沉静了片刻,才又道:“其实你跟皇兄开口,他未必不会答应。”在他看来,她与君默然的意义,总归是不同,至于深到什么程度,不能去问,只是凭眼睛看来。 苏漫唇角扬起一抹讥笑:“你认为真的可以吗?” 他怔住,不语,为她眼中的绝望而震惊。 从来没有想过太多,但他也明白君默然一向决绝的风格,只是苏漫如今无疑玩火自焚,看来那日在街上所见那一幕,只不过是水中月,镜中花。 没有再延续这个话题,她眼角的余光瞥见远处很快闪过的一抹光影,笑道:“王爷,我有个十分不好的预感。” 君默希不明所以,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蜿蜒的小道,刺眼的阳光,除此之外,并未有任何不妥。 苏漫笑笑:“罢,希望只是错觉。” “明晚荣华殿的宴会,你会去吗?” 君默希不知为何脱口而出,或许两人都心知肚明,也并没有尴尬,只是都明白,那是君默然为他接风洗尘,明明太后的事情已经闹到满城风雨,他此刻却做出这样的举动,分明是惹人非议。 “你也觉得奇怪吗?”她笑着反问。 君默希沉默了片刻,脸上神情渐渐淡了下来。 “我总有些不好的预感,不知道为什么。” 他仍旧不语,看真苏漫的眼中渐渐多了几分了然,心底没有说出来的一句话是,他也同样有不好的预感,甚至这种感觉没由来得强烈,让人恐惧。 苏漫回去的途中毫无意外的撞到了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君默希从另外一条道上走了,但此刻他脸上的表情,清冷如霜,分明是动怒,身上的朝服上尚未来得及换下,只怕是掐着时间来质问。 只可惜苏漫并未打算给他这个几乎,也顾不得头上太阳,笑着上前抱着他的腰,闷闷道:“你怎么来了,王爷刚刚才走呢。” 诧异自他眼中一闪而逝,苏漫勾起唇角,尽管看不见他此刻脸上神情,却仍然能够从身边的空气中感受到他的情绪。 君默然原本的话堵在喉咙,满腔的寒意也因为她主动亲昵而化为乌有,尽管仍然有些不爽,最后还是无法抗拒她的示弱,伸出手将人抱得更紧。 “他来找你?” “嗯。”她点点头,松开了手仰起头去看他:“上次让他帮我打听一点事,怎么?生气了?”笑了笑,踮起脚尖咬了咬他的唇。 君默然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只是低眉看她。 “没有。” 苏漫伸出手去,摸了摸他的脸,笑道:“脸拉得比驴脸还长,还敢说没有。” 原本仅有的一点怒气也随着她的动作笑消散,望了一眼头顶的太阳,最后揽着她的腰走了回去。 “天热,不要在外面站着,如今身体这么差也不知道注意些。” 吐了吐舌头,她不以为然。 “想喝酸梅汤了,一会儿吩咐人做去。” “好。” 他笑了笑,眼中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温柔。 “皇上明晚要在荣华殿设宴吗?”漫不经心的问道。 他心头一紧,侧目朝她看去,苏漫此时的目光正落在前方,神色自然,仿佛只是不经意的开口闲聊。 “是啊,已经让人准备了衣服,现在应该送到寝殿了。” 既是宴席,必然是正宫的凤袍,沉重碍事不说,这种天气穿在身上更是折磨,苏漫拽着他的手臂,转过头来,一脸的难过:“不去行么?” “为何?”他挑眉问。 “凤袍太重,太热,都能捂出痱子来了。” 君默然笑了出声,摸了摸她的头:“不会,朕让人做的轻纱。” 眼睛一亮:“真的?” 不管怎么说,能摆脱那碍事的衣裳便是天大的好事,如此也没有什么好计较的了,总共也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忍忍就过去了。 “嗯,朕知道你不喜欢,已经提前让人准备了。”对于这些事情,他向来都比当事人要上心。 “只是如今太后的事情……这样做不会引来朝中大臣的非议?”她目光山闪烁,瞳彩却亮得眩人。 “放心。”他低头吻她的额:“朕自有打算,如今这些事情你都不必担心,朕既然放心让皇弟去打探母后的事情,自然也有方法堵住那群老家伙的嘴。” 苏漫垂帘,若他此刻低头,定能看到她眼中闪过的笑意。 “既然如此,那么我就放心了。” “还有,以后不要跟他走太近,这里毕竟是后宫。” 苏漫伏在他怀中的脸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很快就恢复了原本模样,嘲讽的唇角勾了起来,他口中所说的他,果然还是没办法忍受呢,就这么一次简单的见面,但苏漫此刻已经不想惹怒他了,只是静静的不说话。 “阿漫,朕并不想这样对待你,可是朕没有办法,他看你的眼神不一样,朕没有办法,就算明知道你并不喜欢他,可心里还是不舒服。” “别说了,我知道。” 苦涩的笑意一闪而逝,既然学会了顺从自己的心意,即便再不想要伤害别人,都免不去要做某些决定,许多感情一旦发了芽,就难以控制。 她并非圣人,心也会痛,只是太多的逼不得已,让她选择从此忘掉这一切,又或者,即使忘不掉,总能在某一日亲手结束,鲜活的影子,只配活在记忆中,在某人晴朗明媚的午后,静静的回忆,细细怀念。 此刻他的怀抱一如既往的温暖。 记不清从何时起开始贪恋,直到不愿放手,时至今日,仍然存着最初的悸动,却再也找不回初时的朦胧,那样刻骨的恨,强烈的敌意,无法忽视,即便再如何纠缠的爱情也会由浓转淡,直到消失在岁月的洪流中。 这一幕,尽数落入不远处那一瞬落寞而忧伤的眸子,他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阳光下,斑驳的光点打落身上,格外的寂寥。 右手紧紧握住,手掌的中心,是一只精致的珍珠耳坠,他去而复返,却但愿恍若不见。事实上,伤痛得很,走了这么一段路的路,痛得有点吃不消,那一番话,传到他耳中,觉得气血都有点上不来;他慢慢转身,捏紧了手心,一步一步转身离去,幸亏不多远就到了转角,身后那一贯低沉的嗓音也终于从耳边消失,他苦笑着,健步如飞。 皇兄果然还是容不下他最后的那点感情,从小到大,从来不曾为任何事情有计较的他,第一次,以这种方式让他伤得痛得窒息,却无法发出一言。 只能一次次眼睁睁看着鲜血横流,伤口不断结痂,再被撕裂,如此反复。 丝竹之声不断传入耳中,宴会已经开始,君默然此刻还在朝阳殿中,苏漫手中拿着扇子,脸上表情有几分不乐意。 “默,你先过去吧,一会儿差不多我去露个脸就行了,反正今晚的主角可是王爷。” 君默然站了起来,揽着她的腰稍稍用力,让她站了起来。 “阿漫,你可知道,朕等这一日已经很久了。”与他并肩,同看众人匍匐在脚下,那一刻,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自豪。 苏漫并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君默然的私心她并非不懂,只是如今柔顺的姿态已经做到如此,也没有必要为这点事情而闹翻。 “走吧。”视线对上他那双漆黑的眸子,最终还是笑着丢下手中扇子。 二人的出现无疑是一道最吸引人的风景,苏漫的身份本就神秘,各种传言层出不穷,只是此刻,那张略施粉黛的脸上,倾国倾城的容颜,出尘淡雅的气质,瞬间让人倒抽一口气。 甚至有些人的脸色已经开始发白,与皇帝携手之人,分明是那——大燕的丞相,那五官与冰冷的眼神,如出一辙。 看到各种或惊讶,或谨慎的目光,苏漫微微了然一笑,原来这边是今夜他需要她的目的,将她的身份公诸于众,虽然没有明目张胆,却足够让许多人开始收敛,他要的便是这样的契机。 第138章 忘记 转过身看他,默然的脸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却对苏漫道:“上来吧。” 话落下她才惊觉两人已经走到了高座上,他正朝自己伸出手来,苏漫没有犹豫,缓缓的将手指搭在他手心。 触及到他脸上满意的笑,她心中突然涌上一阵悲凉,却不得不赔上最好看的笑。 俯视一眼四周,那些惊异未定的目光似乎舍不得收回,又不敢明目张胆的盯着她看,总在偷偷无人注意时,带着十分的探究,深深的怀疑落在她脸上。 唯有那双她始终不敢也不愿去看的眼睛,那样浓烈的忧伤,渲染到整个黑色的夜里,浓郁得让人无法忽视,她想,这样的情感,即便时光倒流,回到两人相识的最初,也不会因此有任何的改变吧,他注定也是属于用来终生遗忘的。 君默然手中端着酒,一双眼睛深邃漆黑,轻易能让人陷进去,万劫不复。 那些妃子痴迷的目光他只淡淡勾起唇,眼角下意识的看向苏漫,他始终维持着清冷和淡然。 即使在这段时日以来,她眼中是那样浓烈的依恋,可到了这种时候,她依旧淡漠得让人无法接近,不过也好,起码这样的人是属于他君默然的,没人能够抢走。 若此时知道他心底那可怕的欲望,苏漫真想拂袖离去,但最终只能按下想法,端起酒杯朝口中灌去,借此来掩饰脸上的不自然。 君默然是何等人精,风吹草动瞒不过他,这番细微的变化自然也难逃,但他并不打算放弃,对于他来说,苏漫的意义已经超出了最初的设定。他不会选择步步紧逼,到最后落到一个适得其反的结果。 宴会进行到一半时,苏漫觉得今夜仿佛格外的热,身体内的躁动根本无法平息,不过喝了一杯酒,却没想到头脑开始晕眩,整个人都有些游移。 摇了摇头,她试图恢复理智,清爽的夜风却没能带来凉意,反而让人越发难受。 “怎么了?” 君默然察觉到她的不适,放下杯子转过头来。 苏漫道:“没事,就是有些热了。” 君默然又伸出手探她的额头,却让苏漫避开,不知为何,看到他伸过来的手有那么一瞬间想要更多的冲动,吓得她顿时做出反常的举动。 “默,我可能太闷了,让我出去走走吧。” 望着她的眼神,他生不出半点力气去拒绝,心底再怎么不情愿,最终还是选择了妥协。 苏漫匆忙逃离,直到来到安静的花园中,喧闹的声音渐渐减弱,许多事情一下子浮上脑海,挥之不去,让人直觉想要逃开,却无力去反抗,某些被掩埋的记忆如潮水瞬间涌了上来。 她粗喘着气,渐渐发软的四肢让她生出了疑虑,很快就猜出了此刻置身于十分不妙的环境中。 扫视一眼周围,不见半个巡逻的侍卫,更没有太监宫女会在此时经过这里,整座后花园中,寂静得可怕。 月光并不十分明亮,只依稀能分辨出大致的位置,双腿渐渐无力,燥热在血液中横冲直撞,想要努力甩开,又渴望得到冰凉的救赎。 口中干燥就空虚的感觉让苏漫终于察觉出危险了来,那管动听的声音竟然在此时响起,无法形容此刻的心情,苏漫只觉得头上一道闪电劈过,晕眩的感觉让她必须勉强稳住气息才能让自己不倒下去。 “阿漫,你怎么了?”君默希伸出手,见她满面苍白,悬在半空不知该如何是好,尽管心底无比的希望能够在第一时间出现在她身边,但也会在同时担心他们之间身份所带来的麻烦。 “唔……” 苏漫下意识的伸手去扯胸前衣襟,回过头来的时候她自己也吓了一跳,满面的潮红,体内不安的躁动翻滚不止,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她即便是再怎么想不通也明白自己是被人下套了。 而且还是在宫中,百密一疏,她只能苦笑着抬起头,狠狠用力咬着舌尖,血腥味在口中蔓延开,疼痛让她在短暂的时间里恢复了意识。 君默希似乎察觉出了她的异状,身体僵硬的盯着面前月光下满面潮红呼吸紧蹙之人,直觉告诉他应该后退,然后选择对两人最有利的方法消失在这里,去找那个人,但是不由控制,脚步根本无法移动,半步都移不开。 “我……被下药了。”艰难吐出几个字,苏漫已经勉强伸出手扶住距离自己不远的假山。 “什么?”他脸色僵硬,却不怀疑她话中真实。 “我去找他。”清醒的意识最终占了上风。 然而她整个人说完这句话之后就不受控制,君默希刚转身,就被一股大力扑倒,措手不及的两人同时倒在地上,形成了十分暧昧的姿势,苏漫压在他身上,淡淡的香气传入鼻尖,让他整个人都恍惚起来。 明明知道应该用力去推开,否则下一刻两人都会因此万劫不复,然而双手怎么也使不上力气,苏漫就像是在沙漠中行走了几日突然遇上绿洲,渴望男人身体的冰凉。 靠近他身体的时候,那种清凉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想要更多,脑中全然被欲望所支配,她根本分不清被压在身下之人是谁,也顾不上此时身处何地,唯有像一头饥渴的小兽,不断吸取着眼前的美味。 “唔……”她挂在他脖子上,吻住他的唇。 君默希不可置信的睁大眼睛,明明知道她是因为失去了理智,脑中却疯狂的想要继续下去,四肢像是被固定住,不知道是被抽走了力气还是根本就想要放纵。 她的舌头滑入口中,纠缠着他的舌尖,他张口迎合,她的力气越发大了起来,双手也渐渐提起,揽着她柔软的腰。 原来一直以为能够毫不在意的面对这一切,不过是欺骗自己,爱情让人变得如此贪婪,他根本无法掌控,如同此刻,明知道前方是深渊,仍然放任自己一脚踏了进去。 君默希啊君默希,你怎么能够如此卑鄙,苏漫醒来必定怨恨你吧。 恨? 想到她充满冷意的表情,高涨的情绪突然被火剿灭,不能这样做,他怎么能够趁人之危,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怎么能够将两人朝死路上逼。 纯粹的爱恋竟会变得如此不堪,他痛恨此刻的自己。 理智最后还是占据了上风,他抓着苏漫的手臂,用力将人拉开。 “阿漫,冷静点,看清楚我是谁。” 她眼中因为得不到满足的欲望让双眼蒙上了一层水气,吻得发肿的红唇娇艳欲滴,胸前衣衫被扯得凌乱不堪。 然,他的声音怎么能够抵挡住强烈的欲望,瞬间她又挣扎起来,对准他吻了下去,几乎是疯狂的啃咬,用尽了全身力气,双手缠上他的脖子,吸取着难得的冰凉。 “默……默……” 这个声音如同一盘冷水瞬间将他浇醒,默……他知道那不是在喊自己,心底仍然会因为这一生饱含无限情绪的默而激动颤抖。 原来她竟然比自己想象中还要深爱着,宁愿以这样的身份生活在他身边,宁愿选择忘记这一切。 “阿漫,你清醒点。” 这一次,他抓着她手腕用了几分力气。 苏漫不满的朝他胸前蹭去,另一只手还在拉扯着胸前衣襟。 “默……难受,帮我……” 水眸紧闭中,苏漫只知道自己如同溺水的鱼,好不容易碰上了一丝活泉,怎么也不愿意松手,得不到缓解更是想要狠狠的按住那人的手。 冰冰凉凉的十分舒服,但他却让自己难受,反抗,抽离。 君默希将她从地上扶起,她的发丝衣衫已经凌乱,身为六宫之首,他此刻就算消失她也无法全身而退,偏偏此刻最不希望发生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你们在干什么?” 君默然的眼中燃烧着簇簇火焰,又如堆砌着三尺寒冰,让人如坠冰窖,又跌入炼狱,血红的双眼,整个人都是颤抖的,身后跟着李明德还有两位妃子。 苏漫没有停下动作,依旧缠着他不放,唇更是印上了他的喉结。 这一幕落入君默然眼中,瞬间血液翻腾,不过闪电瞬间,君默希已经被他一掌击中心门,落在不远处,口中吐出腥红的血液。 苏漫离开之后,他便发现君默希同时也不见踪影,两人是否趁着这个机会在见面? 他猛的灌下酒,虽然告诉自己不能胡乱猜测,最后还是妒忌得发疯,只要一想到苏漫对着别人笑的样子,他就恨不得将人锁起来,让她永远只属于自己,再不让任何人触碰。 最后听见宫女的禀告,他几乎是一刻都无法忍耐,却没想到迎接自己的竟然是现场版的活春宫,一个是他心爱的女人,一个是他最信任的弟弟。 那一掌根本不足以抵消他的怒气,若是晚来一步,不知是否就能看见最不堪的画面在面前上演。 “皇上请息怒,皇后跟王爷定是一时受了迷惑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皇上莫要为此动了肝火。”柳妃适时出来阻止,然而这些话听起来像是求情的话根本就是在火上加油。 苏漫被他狠狠按在怀中,双手不安分的继续开始游走在他身上,不断点燃火焰,根本不知道此刻自己面临的究竟是什么样的局面。 第139章 误会 低眉,她迷离的神色中,根本看不到半分清明,君默希只是捂着胸口极其缓慢从地上站起,勉强稳住身形,一字一句道:“皇兄,皇嫂被下了药,方才的举动希望皇兄能够体谅,臣弟不过碰巧再次遇上,一切都是早有预谋,皇兄难道还看不明白么?” 君默然冰冷的脸渐渐少了寒气,苏漫此刻双手已经探入他衣襟内,想要继续索取更多,突然被他用力按住。 “皇兄,她坚持不了多长时间。” “哼。” 苏漫双手都被禁锢,他的力气大得惊人,根本无法挣脱。 “默……难受……” 显然这句话十分受用,他的脸色瞬间变为温柔,一旁柳妃跟夏妃两人的目光都有些奇怪,却夹着妒忌怨毒盯着被君默然抱在怀中之人。 “此事朕会彻查,默希,别忘记你的身份。” 他冷冷的转身,抱着苏漫离去。 留下跪在地上一脸自嘲之人。 望着渐渐消失在视线中的身影,他捂着胸膛身躯渐渐颤抖,哇啦又是一大口血喷出,这一掌没有要了他的性命恐怕已经是十分难得,他此刻又有什么好怨恨的呢? 苍白的脸色,在月光下在留下一道寂寥的身影。 李明德去而复返,站在他面前,欲言又止。 “李公公,本王没事。” “唉,王爷明知道皇上的性子,这是何苦为难自己,罢,能保住性命已经实属万幸,王爷还是快快回去让人给你治疗吧,莫要留下后患。” “本王知道了,多谢李公公。” 望着这个一直以来都温和如水的男子,他心底的话最终化为了一声轻微的叹息,随着清凉的夜风消失在黑暗中。 他慢慢转过身,讽刺的微笑起来:“怎会如此。” 已经退无可退了么,果然,那日的分别若再不相见是对他们最好的结果,他却不甘心什么,连掩饰都懒了。 看着苏漫沉静的睡颜,面上骤然阴冷,竟然有人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动手脚,他果然还是太纵容他们了,以至于个根本看不清自己的位置。 “阿漫,朕不会让这次的事情再发生。”修长的指尖停在她的眉眼上,轻轻的抚摸着,眼中渐渐流露出难得一见的温柔。 醒来的时候身上骨头无一不在叫嚣,酸痛到根本无法下床,昨夜的记忆一点一点回到脑中,迷乱的声音,还有君默希在花园中纠缠那一幕…… 君默然赶来后的怒气。 呵!果然还是有人见不得自己安生,在这个时候还不忘插上一脚,后宫只要有了女人,永远都不缺战争,而这一次,不知愚蠢的人会是谁,君默然会用什么样的手段来对付她,这些她已经不再关心。 “娘娘,可需要用膳?” 苏漫依靠在床上,抬了抬眼皮,身上酸痛得厉害,也没有任何的胃口。 “撤下去吧。” 君默然来到寝殿的时候,苏漫已经再次睡下,他靠近几分,俯身上去亲吻她的脸。 稍稍转头,她睁开了眼睛,对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眸子。 “醒了?”温柔的吻落下了眉心。 “你……”她动了动唇,发现嗓子依旧嘶哑。 君默然转身倒了水过来,将她扶起靠在床边,细心的将水放到她唇边,还是温热的的感觉。 唇上湿润的感觉让她感到稍微舒服了很多,平复了脸上神色,她侧目看着他沉默的脸。 “别说话,朕都知道了。”抚摸着她的脸,感到了前所未有的陌生。 从前她再怎么屈服也不可能会柔弱,更不会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阿漫,到底你还是忘不掉那一切吗? “默,怎么回事?”抬看着外面,尽管不出去,她也能知道时间不早了已经。 君默然的手落在她头顶,抚摸着柔软的黑发,唇角含着一丝笑容。 “阿漫,不用担心,朕不会让她们影响到你。” “默”拉下他的手,眼神中的热切他大概看不透,有一丝惘然。“你打算隐瞒什么呢,你这一次还是要执意隐瞒后果吗,为什么?” “阿漫,朕只是不希望这些事情影响到你的心情。” 她摇着头,掉下了眼泪:“你总是这样,为何不能问问我的决定。” “阿漫,朕只是不希望你会因为这些而不高兴,为什么?朕也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不想看见你不高兴,因为希望你眼中只剩下我。”他捧着她的脸,指尖抹去眼角滚烫的泪。 “是啊,你总是这样的,默,我很累。”揽着他的脖子,她静静的靠在他怀中,再也不肯多说一个字。 “你放心,默希已经回府,昨晚的事情朕不会责怪他,那个女人,已经被朕赐了三尺白绫,你以后都不用担心会看到她了。” 浑身一震,苏漫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的脸。 “柳妃?” 君默然沉默,脸色却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果然是她。”这样不高明的手段,苏漫不知道她这样聪明的女子怎么能够做得出来,毁掉自己的一生只为了一时心头嫉恨。 “朕当初不应该让她们进宫,只要你一个人在这里,就不会出现这种事情,阿漫,朕废了她们,好不好?”低沉的话像是魔咒,低沉的回响在耳边。 “废了?”他果然是疯了。 柳妃的事情他着实有些冲动了,若是平日,绝不会在盛怒之下处置一个人,更何况柳家对于朝廷的意义,这一切都不过在一夜之间改变,可见世上什么都难以留住。 “阿漫,你会怪朕吗?” 苏漫摇摇头。 “大臣肯定有所非议,或许会非常难听,对于这些……” “默,你不要忘记我好歹是大燕的丞相,难道这点流言蜚语都承受不住?”若是如此,早在先前两人的对抗中,她便会死无全尸。 “好,朕知道了。” 八月的夜晚: 月色清透,湖畔,两边亮起了美丽的灯笼,映在湖面,随着碧波荡漾,轻缓的起伏,如画中仙境。 苏漫一袭白纱站在湖边,身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墨发长长垂在身后,如同下凡的仙子。 城中曾有一处莲湖,湖面上有许多小舸,采莲的少女很多,她们穿着嫩绿的长裙,笑靥如花绽放,霎那间便照亮了整个人间,这些都是记忆中的一部分,可惜都不想他,他喜欢拉着她的手站在岸边看她们采摘莲子。 记忆会被模糊,不是常常能够想起,甚至连他的模样都无法记得真切,只是,偶尔会想不通,怎么就会这样,心疼,头疼。 世间究竟有没有鬼神,人是不是能够轮回。 如果转世,他又会选择什么样的人生。 奈何桥上,他会不会喝下孟婆汤,要不然怎么能忘掉,惨烈绝望的今生。 “小宣。” 内心深处一阵尖锐的痛,沉郁的光影中,如出一辙的俊美,一时竟然痴住。 她怎么也不习惯在这种时候强烈的想念他的脸,曾将那样放在心尖上的人,清醒过来之后又是如何面对那一切的绝望,从不曾奢望命运眷顾,只希望能够将时间停留得长一些,再长一些,然而这些,都生生成了奢望。 恍惚中,他眼前出现那双偶尔暴雪一样的眼睛,她曾经以为的背叛,原来不过是他藏在内心最深处的痛。 他刀锋似的笑容逼过来,凌厉的痛,“你对不起我,姐姐,你对不起我,我的姐姐,姐姐,你要拿什么才还得起!” 不是他,不是,这种凄绝锐利的仇恨,不是他。 原来湖中景象竟已经模糊,她想,这个生辰果然是劫难重重呢,第一次不再身边,就永远失去了,小宣,留下了我,你也同样残忍的。 滚热的气息喷在脸上,令她有些微微不适。与此同时,忽然觉察到自己此刻的姿势,君默然就站在身侧,脸庞贴着她的脸。 然而居然未曾觉得一点动静。 她抬头,才发现泪流满面。 他叹息,伸手将人揽入怀中,没有任何的言语,君默然无意中得知了今夜是她死去弟弟的生辰,一路跟着她来到这个地方,原本并不打算出现在面前,最后看到她的软弱却忍不住走了上亲,尽管知道这样的自己只会勾起她更多伤心的回忆。 苏漫放声大哭,全然没有丝毫的压抑,此时此刻,她忽然发现自己,竟然连最后一分可以凭持的痛苦也沦丧了。 即便如此,依旧无法责怪他的冷漠,因为当中的答案,她没能亲手寻找到。 阴冷的牢房中,酸臭腐烂的霉味弥漫在空气里,忽明忽灭的烛光更添几分诡异,一路朝前,便可看到那道熟悉的身影,只是经过三个多月以来的牢狱生涯,将他原本的优雅俊美磨砺得只剩下憔悴不堪的躯壳,尽管如此,那双眼睛里始终透出熠熠光芒,即便在这样的时刻,他也从未产生过要放弃的念头。 只叹君心难测,老王爷一声戎马,最终也敌不过权利被架空的结果,他又怎么会不明白君默然如今的顾虑,只是没想这一日终究来得太快,让他措手不及。 即便苏漫当初不去求情,他想到了时至今日,也免不了被关在牢中的命运,只不过是云国跟大燕的区别而已,三月,还能再拖多久? 熟悉又陌生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他勾了勾唇角,直到铁链的声音响起,接着门被推开,他始终面色平静,背对着来人。 第140章 人心难测 元瑾冷笑一声,阳光透过小窗户打落在他身旁,能清晰看到飞舞的尘埃,殷清的镇定还是出了他的意料之外,只是今日,他有的是耐心。 “小侯爷真乃铮铮铁骨,都过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想明白么?” 殷清闭着的眼睛缓缓睁开,唇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驸马爷大驾光临,莫非就是为了等着一个答案?本侯已经很明白的告诉过你了,相信驸马爷也不希望听多几次。” 元瑾已经好长一段时间不曾到过这里来,殷清却不知大燕这段时间所发生的一切,与生俱来的防备让他绝不轻易相信任何人,不管从前还是如今,倘若君默然打算放弃,那么他唯有就此销声匿迹。 “小侯爷当真想清楚了么?我还以为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考虑,你会改变当时的想法,君默然已经知道你在云国,并且是被父皇扣押的,但那又如何,即便是书函,他也不曾主动提起过,大燕似乎从来就没有博阳侯的存在,不知道小侯爷对这个答案可还满意?” “呵呵,你何必费心,本侯活到今日,更不会如此天真,与你,不过是与虎谋皮,而对于他,你想得到的太多,恕本侯没有办法答应。” “殷清,你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你如此不识好歹,我也不打算同你客气,相信这里的酷刑对于你来说,不过尔尔。” 殷清脸色依旧没有任何起伏,静静转过身来,对上那双泛着冷光的眸子,淡淡一笑,道:“驸马爷的手段莫非只有这些?还是你向来如此,只会使下三滥的招数,那么,本侯无话可说。” “既然你存心舍不得离开这里,我会让你知道你的选择究竟有多么错误。”冷笑着蹲下身体,四目相交,他的冷然,他的从容,显然早就料到了今日,只是偷来的悠闲。 “元瑾。”殷清淡淡喊了一声,目光平静如水。 微微惊诧,元瑾似乎对于自己的名字从他口中吐出感到不可思议,随即一脸笑意,牵动了脸上肌肉。 “怎么?是否改变了主意?” 玩味的笑容不减,他在元瑾的注视下慢慢站了起来,直起身体,眼神中是从未有过的复杂,似乎要穿透他的身体看到灵魂深处。 “你究竟为何要如此对待她?” 原先所掉下的谜团,终于拨开了云雾,以至于祈宣的改变,没有任何征兆,也同时得到了证实。 “她?”冷哼一声,他的笑容中夹了不屑:“没想到你们一个两个都一样,自甘堕落?” 殷清脸上微微泛白,透着明媚的阳光,有些透明的诡异。 元瑾笑容渐渐加深,响彻在整个阴暗的牢房中,良久,他才停了下来,黑得纯粹的眸子似乎也蒙上了一层雾气,无端多了几分茫然,让人无法看透的神秘。 “你怎么会明白呢?若非苏家如此不择手段,我们怎会落得战死沙场的下场,哼,英勇护国,追封大将军,这些虚名有何意义,我们元家世代忠良,到最后也不过死不瞑目。” 隐约的言语中,殷清感受到了他的怒气,一切被挑起了开端,一时又让人找不到头绪,元瑾眼下那狂放的笑,分明透着浓烈的恨,果然,他已经不打算让他继续下去了,得知这个消息,殷清心底说不上是茫然还是苦涩,护国?举目四望,方寸之地,整日与虫鼠作伴,这便是忠心护国最终的下场么? 似乎有些明白老王爷当年的心情了,尽管那时还不是大燕,那样庞大家族的分支,终究是不可缺少的存在,一旦失去了控制,局面将会变得很难收拾,难怪最后他选择的是平静度过余生,而非一生丰功伟业的歌颂。 忠君不爱己,这便是自己的顾虑么? “原来你一直以来都这样想,真不明白她到头来为何还要护着你,本侯之见,皇上当初决意踏平落霞山庄时,她就不该多事去求情。 元瑾冷笑:“这算什么,比起苏家欠我们的,她此生都还不起。” 或许在他尚未得知一切真相时,能够装作什么都不在意,在那段年少轻狂的岁月里,落英缤纷的树下,也曾天真过,将青涩的爱全部给了那个满心只依恋他的女子,却不是现在的苏漫,她会为了君默然而放弃一切,再不是他所认识的小七。 “看来她走到最后,算到了一切,却没算到最终是你在背后搞鬼,这么多年的心血,不知道她想明白这一切之后会有多么失望。” “小侯爷,没想到都到了这个时候你还有心思替别人伤怀,不如好好想想你自己如何脱身,这里是云国,即便你在大燕权倾朝野,到了这里也必须听从我的吩咐。” 殷清认命一般闭上眼睛:“驸马爷,本侯不希望再说第二遍,道不同,不相为谋。” “好啊,好好好。”他咬牙,一连几个好字脱口而出。 “既然你如此不识好歹,我也不必再顾念你与小七之间的那点情分,来人,将人拉到刑房。” 殷清漆黑的瞳孔中看不见半点畏惧,只是看着元瑾的笑意越发讽刺。 那些倒钩的绳子抽打在身上的感觉是火辣辣的疼,他已经不认为自己能够活着出去,但死前若是如此窝囊,未免让人窝火。 半张脸火辣辣的刺痛,伴随着温热的液体滑落,眼角渗入了血红的颜色,看来这张脸要彻底被毁掉了。 不知抽打了多久,那些恐怖的声音一直回荡在耳边,从最初的咬牙隐忍到最后的逐渐麻木,他始终不肯发出任何一点声音。 半边脸被血染红,剩下的半边是一片惨白,唇边还挂着血迹,奄奄一息的看着整个过程中一直在旁边观摩之人。 他跟元瑾的关系甚至连熟悉也称不上,只是各为其主,如今却不得不斗在一起,愿赌服输,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输不起。 “小侯爷,还要坚持说那句话吗?”元瑾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狼狈的模样。 他说不出话来,奄奄一息已经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只看得到那两片薄唇一张一合,眼中满是讽刺的笑。 “不想说话没关系,我有的是耐心,三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你又熬过了这顿鞭刑,我不在意再继续等下去,又或者,你将有幸看见天下大乱的那一日,百姓陷入水深火热的时候,哈哈哈。” 他大笑着,绳子狠狠用力摔下最后一鞭子上:“一百鞭,我以为小侯爷从小娇生惯养,没想到竟然是个有担当的男人,竟然能够受得住。” 虚弱的眼神在最后一刻都不曾示弱,他微微牵动唇角,露出一抹笑容,缓缓合上双眼。 白色的身影慢慢走了出去,身后跟着的男子不明所以,轻声问道:“主人,为何不直接杀了他,留在这里难道不是一个祸患吗?” 冰冷的眼神扫过,他很快噤声:“留着自有用处,别以为他像你看到的那么简单。”殷清手中独自掌握的暗桩,在他没有出现之前,他不会允许出现任何意外。 “是,主人英明。” “公主殿下醒来了,追问主人行踪。” 眼中闪过一抹不耐烦,“说我不在。”言毕一撩衣摆,大步朝前走去,公主?不过是一颗还有价值的棋子,他自己的那颗心,这世上还无人能够占据。 如非云国还剩下最后的一些兵力,他也不会将自己搭进去,只为放手一搏,就算是以卵击石,他也不能让大燕的狗皇帝当得太轻松。 裘落云迟迟不肯露脸,当初自己千辛万苦从牢中将人救出,却没到等他任命就被告知已经退隐,不问世事,想得倒是轻松,他又怎么能够允许事情超出控制的范围。 月色清透,远近错落有序的景致一片朦胧,回廊上,微弱的光芒在夜风中摇曳,映入眼中,如诗如画。 苏漫看着手中纸条,转身不着痕迹的扫视了一遍,遣散身后随行的一干人等,独自朝前走去。 身后不久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不过她并不打算转过身去。 “主人……属下……” 星魂的声音有些哽咽,接着是重重膝盖落地的声音。 苏漫依旧背对着他,黑暗中辨别不清脸上表情,唯有一双眼睛映出月色苍凉的微光。 “对不起……” 闭上眼,她呼出一口气,缓缓道:“你知道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会有什么后果吗?” “知道。”这一次他没有任何犹豫。 “既然知道,就不该来,你以为这里还是当初的丞相府,任你来去自如?”君默然的眼线非等闲之辈,稍有差池,性命攸关。 “属下没有想那么多。” “星魂,我已经不是你的主人了,带着星月好好过日子,别让我感到内疚。” “不行,你根本是在玩火。”他激动起来,脱口而出。 苏漫脸色一变,控制不住转过身来,眼神有些凌厉,带着几分陌生。 “玩?如今这里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你却认为我在玩。”她深吸一口气,冷冷一笑:“即便是在玩,那又如何?莫非还不能够随自己的心意了,活了这么多年,带着面具的日子已经累了。” 第141章 盛怒 “不可能,你怎么能够回到那个狗皇帝的身边,难道你忘记他当初是怎么对待你的吗?”他的声音因为激动显得有些沙哑。 “这些无须你操心。” 星魂站起身来,逼近苏漫身前,她措手不及,只觉一股压力扑面,接着他高大的身影已经立在身前。 记忆中他从来都是一副恭敬的样子,即便是抗议她决策也绝不会像今日这般激动,轮廓分明的五官,不过数月不见,已经多了几分沧桑的感觉。 突然感觉到一阵心酸,苏漫垂下眼帘,责备的话到了口中,再也说不出来。 “你走吧,这里真的不应该来。” “不要。” “是要反抗我?” “属下不敢。” “你既然敢到这里来,那么你告诉我,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 他垂下眼帘,默然站在原地。 “你以为什么,我留下并非他有意强迫,既然已经决定好,你也不要再来打扰,跟在王爷身边吧,他会护你周全。” “你果然是要将自己搭进去。” 苏漫闻言,笑了笑:“不,你们都错了,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既然都已经没有任何意义,那么我只能认命,留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不好的,锦衣玉食,荣华富贵,还有什么比起这些更来得吸引人呢。” 星魂自然是不信,怔怔看着她,眼前人神情依稀与昨夜重叠,但他不能多看,片刻之后弓身沉声道:“属下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苏漫内心只余下惆怅,一点一点抬眼,目光自他脸上掠过。 星魂长时间不出声,唯有垂手而立。 夜晚的风拂面而来,前方池子中,纵然开到茶靡,荷花自有散不去的幽香,随风潜过,忽然就想起两年前明昭殿那一幕,,一点松雨,一点离索,小舸在湖中打横,有采莲女子俯身船头,亲手剥开菱角,笑意嫣然。 原来直到此时,光阴似箭,而她的手中,除了鲜血和时光,什么也不曾留下。 那些渐渐模糊的面孔,随着岁月的流逝,有时竭尽全力也想不起他们的模样,或许这样更好,黄泉碧落处,就不会看见她今日境地。 两人肃立良久,直到风大起来,微弱的烛光随风摇曳,不远处湖面上的荷叶也被吹得哗哗作响。 “砰”的一声,两人同时转身,苏漫悚然一惊,刹那回过神来,却见君默然面无表情站在不远处,昏黄的烛光下,眼中深沉而澎湃的汹涌仍然清晰可见。 将众人遣散,苏漫唯独算漏了他安插在身边的暗卫,不明身份的人闯入皇宫,本就是重罪,更何况他一心想要去掉之人,如今竟然三更半夜在与自己见面,这下是跳入黄河也洗不清。 他步伐缓慢,衣袂无风自动,慢慢朝自己走来,明明是炎炎夏夜,苏漫此刻却感觉到手脚冰凉,全然僵硬。 时间在流逝,耳边听不见一点声音,待他终于停下脚步,苏漫的眼中惊恐的情绪已经被平复,唯有身后星魂一双愤恨眼睛死死盯着君默然。 他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容,在摇曳的烛光下分外慑人。 接着听见那管幽凉的声音随之响起:“朕还以为皇后会明白朕的用心,没想到朕错了。” “狗皇帝,你想要做什么冲我来便是,不过一死,有何惧?”坚决的语气,他挺直着背站在面前。 换来他的一声冷哼:“这么多次,若不是看在皇后的份上,你认为凭你的本事能够活到现在?朕只是不希望看到皇后伤心,仅此而已。”慢慢伸手,他托起苏漫下巴,微微用力抬起,逼着她望向自己。 星魂眼中的愤怒无法掩饰,一股强烈的痛意袭上心头,胸口似乎着起火来。 苏漫啼笑皆非看着这一切,下巴上的力道慢慢变松,然后他的手落在腰上,身体重量朝着自己压了过来。 “朕的皇后,你希望朕如何处置他呢?” 心底一惊,眉眼尽遮在暗影中,她慢慢越过他肩头,视线重新落在那刚毅男子的脸上,读出了他眼中的决然,一时心中更加悲凉恍惚。 “让他走吧,别再出现在本宫面前。” 星魂闻言胸口一紧,话已至此,心知情势不可阻,仍然不想放弃最后的一线希望,只是苏漫的眼神在逐渐变冷,他慢慢读懂了她想要传达的意思。 君默然视线斜睇,唇角勾出抹古怪的笑意,放在她腰间的手瞬间用力不少,呼出的热气喷在颈脖间,分外的暧昧。 “为何。” 他冷笑着问。 “你想做什么?”她压低了嗓音,仅二人听得清。 似嘲非讽,他猛的松开了手,又对着星魂道:“趁朕尚未反悔之前,最好离开,否则不敢保证后果是否承担得起。”十足威胁的话在此时听来也十分受用,毕竟他的安全已经得到了保障。 苏漫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星魂站在原地,深深的看了苏漫一眼,纵身一跃,融入了茫茫的夜色中。 两人相视而立,长久的沉默。 苏漫觉得此刻时间漫长无比,他的心思,她从来就无法猜透,这一次也不例外。 只感觉他的手像是毒蛇的信子,又慢慢缠了上来,低沉的嗓音接着道:“你骗了朕。” “……”骗?原来他竟然还会被这一个字给激怒,她的这些若是能算得上骗,传出去也只是贻笑大方。 “为什么不说话?”隐忍的情绪接近了崩溃的边缘。 “说什么呢?皇上亲眼所见。” “朕要听你亲口说。” “没有什么好说的,皇上若是不相信有什么办法呢?” “哈哈哈。”他猛然发笑,“你是在报复朕吗?” “臣妾不敢,皇上若是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哼,朕知道你不高兴,可是阿漫,孩子不在了,朕也不会责怪你,事到如今,有些事情就该过去,难道你从来都不曾想过吗?” 她冷冷一笑,不屑于解释,孩子? 那已经成为她跟君默然之间无法跨越的鸿沟,如今却被当成自己的错误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每一次听见冷漠的话从他口中道出,那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便再一次回荡在眼前。 她转身离去,盛怒之下君默然上前一把扼住她手腕,痛楚清晰的传来,苏漫无法用言语来形容此刻的心情,转身,仰头,利落的巴掌落在君默然的侧脸,他微愣,片刻之后突然回过神来,眼中的寒气渐渐凝结成细碎的薄冰, 扬起的巴掌带来一阵凌厉的掌风,苏漫闭上眼,意料之外的疼痛并未传来,君默然一双深邃的眸子像湖水一般深沉,望不见底,唯一能够清晰传达而来的是他铁青的脸色。 此刻他的身上,从里到外都散发着寒气,巴掌最后没有落下,他冷冷拂袖,转身离去。 苏漫望着他的背影,心思一片空惘。 御书房中遍地的狼藉,无人敢上去,书案上的东西没有一件整齐完好的摆放在原位。 袅袅的檀香从鼎炉中升腾起来,飘散在空气中,他的心绪在翻滚,久久无法平静,侍卫们得到了命令,并没有去追究也闯皇宫之人,从那日身后察觉到人跟踪之时,他便已经发现,只是当时苏漫对于自己的态度让他十分兴奋,一时之间竟大意,否则也不会有今夜所见那一幕。 殿门紧闭,清幽月光洒在门外空地上,清冷寂寥。 檐下有人低低清咳两声。 正守在一侧的李明德回过神来,睡意顿失,看着近在眼前的男子,连忙恭敬道:“奴才叩见王爷。”言毕视线装作不经意的瞥向里头看了一眼,心中暗自琢磨着万岁爷的气到底消了几分。 君默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再看唯唯诺诺的宫女太监们,顿时明白过来事情的始末,上前几步停在门前,低眉清了清嗓音,道:“李公公,本王是否不方便进去?” 李明德为难的看了他一眼,“王爷,皇上这一次是真的生气了。”从皇后那儿回来之后就脸色就没有好过,这阵子明明相安无事,甚至还以为从此能够过上太平日子了,却没想到这会儿又爆发了。 君默希眼中掠过黯然,是苏漫,能让皇兄如此大动干戈的,也唯有她而已。 “王爷……”李明德悄悄抬眼打量了他一下。 “你先退下吧。”黑暗中看不见那张俊朗脸上的神情,只依稀听出声音中带着淡淡的落寞。 “那……好吧,奴才先行告退。” 他点了点头,表示应允。 月色清透,拉扯出他的身影投在地上,长长的一抹黑暗,夜风撩起宽大的衣袂,在夏夜里飘飞摇曳,一如他的前路,惘然一片。 仰头望去,大门紧闭的御书房中,只从窗户透出一点微弱的光芒,久久不曾传来任何声音。 四下无人,虫儿嘤鸣的声音显得尤为清晰,他抬头望了一眼散落在天边的那几颗繁星,深吸一口气,推门进去。 满地的狼藉,文房四宝被扫落在地上,溅上白纸的墨汁早已经干透,明黄色的龙袍都染上了点点痕迹,而他整个人坐在椅子上,幽深的眸子透出一缕寒光,清冷如刀。 转身合上殿门,行至君默然不远处,单膝点地轻声道:“臣……” “起来。” 他恭敬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已经被君默然冷冷打断,默不作声,他垂下眼帘去瞧地上拉长的影子,慢慢站了起来。 第142章 坠胎真相 “莫非你这个时候来找朕是为了当皇后的说客?”维持着原本的姿势,他眉毛都不曾动一下。 君默希看着他此刻算是铁青的脸色,缓缓摇头:“不知皇兄因何事烦扰,不过臣弟前来却是有要事与皇兄商量,所以才会在半夜贸然进宫,实在是事情紧急,望皇兄恕罪。” 君默然看了他一眼,道:“何事?” “皇兄,殷小侯爷已经两个月没有消息了,臣弟派出去的暗探也总是有去无回,臣弟担心是否已经出现了什么意外。” 他并不惊讶,此事早有预料,只是还没走到最后一步,在此时打乱了计划,恐怕会打草惊蛇。 “朕已经让人送了书信过去,相信云王会给朕一个合理的解释,此事你莫要再纠缠,免得多生是非。” 君默希闻言惊讶至甚,有些愣在远处,他是何事开始知晓此事?并且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但听他语调逐渐柔和平静,心中闷气也被压下不少,只能应声:“臣遵旨。” “母后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吗?” 大臣们甚至想要利用这个作为借口来威胁逼迫,君默然何等心计,即便背上骂名也绝不会让他们得逞。 “皇兄,此事……恐怕跟武林中人有关系,根据查到的消息称,当时旁边值班的侍卫都是中了迷香,然后被一剑封喉,这种手法在江湖中曾出现过,并且可以肯定是同一批人所为。” 紧皱的眉头慢慢松开,君默然勾起一抹笑,片刻才道:“依你之见,会是何人?” 君默希淡淡叹了口气,道:“皇兄恐怕已经心中有数了吧。” 他笑了笑:“朕方才看到阿漫先前的护卫了,你知道他是谁吗?” 心中大震,君默希不敢抬头,一颗心顿时被悬起,星魂果然闯到皇宫里头来了,那日在街上他必定是看到了吧,皇兄此刻出言试探,吵架只怕因为此事。 “怎么,难道你没有什么好跟朕解释的?” 没想到还是瞒不过去,低头闷声道:“臣弟知罪。” 君默然怒从心头起,声音更冷了几分:“朕说过要治你罪了吗?哼,你们当真是好得很啊,都当朕是死的吗?一个两个知情不报,甚至你,很让朕失望,竟然去包庇他,朕在你们心目中便是如此冷血无情么?” 君默希跪在地上,没有接话,冷血无情这个词语恐怕已经不足以形容面前之人,但这些都是一个皇帝所应该具备的,他没有责备理由。 “朕不明白,为什么她要那样做,阿漫很喜欢孩子的,朕还记得,亲手端着堕胎药在她面前的时候她绝望的样子。” 君默希像是被人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冷水,瞬间四肢发凉,呼吸都停滞在这一刻,情愿自己听到的是幻觉,但他努力仰头看着龙椅上那个神情痛苦的男人,无比清楚的事实已经摆在眼前。 他从未想到过程是如此的残忍,对于苏漫,恐怕此生再也无法原谅他了吧,即便如此,还要被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与猜疑,那样玲珑剔透的女子又怎么能够允许自己的人生一步一步掉落深渊。 被所爱之人一刀一刀凌迟,夺走她的心才是致命一击。 君默然唇瓣一张一合,嗓音嘶哑难辨。 “但朕明明告诉她,要留下那个孩子的啊,为什么还会……她怎么能够亲手杀死他呢?他恨朕,恨到不惜杀了自己的孩子来报复朕,阿漫她……好残忍。” 君默希抬着头,脸上惨白一片。 想要开口说些什么,最终选择静静的听着他仿佛在自言自语。 “朕是真心想要留下孩子的,她为什么不相信呢?朕知道对不起她,但她以后都无法怀上孩子了,既然知道为什么还要选择这样做呢?” 在他二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未感到如此的挫败,但他还是不能够怨她,因为这一切都是因为他,所以没有资格去怨恨苏漫,即便他真的很想要那个孩子,却无法责备她半句。 抓着龙椅的手骨节泛白,隐忍的痛楚那样清晰的从眼中流露出来,君默希想要仰天大笑,却在看到他脸上的痛苦神色,怎么也无法牵起唇角。 走到今天这一步,他竟然不知是他自己一手造成,苏漫不屑于解释,她这样骄傲的人,怎么会去解释呢?果然是这样,该不该让他知道真相。 他陷入长久的沉默,挣扎着是否告诉君默然事实的真相,一室沉寂,唯有灯芯不时发出噼啪的响动,格外清晰传入耳中。 三更时分已过,清幽的月色更显苍凉。 “皇兄打算如何处置他呢?”苏漫那样费心也要护他们兄妹二人,只怕他的心里会更加认为两人非除不可。 “阿漫拼死维护,朕该如何?” 心中大震,君默希跪倒在地上。 “求皇兄收回成命。” “你这是在做什么?难道还要朕提醒一次?”寒气扑面,他人已经走到面前来,居高临下俯视着。 君默希深吸一口气,慢慢平复着心绪,缓缓道:“皇兄难道一直都不清楚,那离魂谷中的的花香会具有堕胎的功效么?” “轰” 恍若一道闪电劈过,他的话很轻,传入君默然耳中,无意从天而降的千斤巨石,将他压得体无完肤。 “花香?怎么可能?” 他踉跄着步伐,眼中全然是不可置信,又突然上前狠狠揪住他胸前衣襟,双目通红:“怎么可能,这不是真的。” 他怎么会相信,是他自己亲手再一次害死了孩子,明明那个时候还好好的,明明她是从落霞山庄回来才变成这样的,他怎么能够承认是自己亲手害死了孩子。 “君默希,你以为糊弄朕很好玩么?” 无谓他话语中的冰冷,他站起身来与他对视,一字一句无比清晰:“皇兄,臣弟再说一遍,皇后腹中的孩子保不住,并非她所愿,在那样的地方能够活下来已经不容易,别说是孩子,穆秋涵当初的情况,皇兄莫非忘记了吗?” 他的话如同道道凌厉的闪电劈下,心脏被挤压成无数碎片,血肉渗了出来,每一根血管都在叫嚣着清晰的痛意。 “她为什么不说。” 君默希背过身去:“皇兄,你不是今日才认识皇后,她那骄傲的性子,会允许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吗?” “哈哈,竟然是这样,你们所有人都瞒着朕,为什么?为什么?”失控一般嘶吼出声,他双目通红,隐有水雾浮动。 “皇兄,此事你从一开始就认定是皇后所为,她只是不解释,皇兄为什么不愿意相信?” “滚出去,滚出去。” 他扬起头,没有片刻的犹豫,此时他需要安静,走出门外,夜风拂面,将他原本满心的惆怅吹散,星魂往后再也不会有后顾之忧了,而对于苏漫……他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 烛光微弱的御书房中,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脸色清冷,方才那一番话还不断回荡在心中,额头隐隐的痛,暗自苦笑,她的清冷沉默,将一切的残忍伤害都化为淡漠,为的就是等着自己知道真相那一刻的痛苦吗? 他一直在指责苏漫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却不知道自己才是凶手,每一次当他这样质问的时候,她的心里究竟又是怎么想的,看着自己然后觉得好笑?还是不予置否? 哑然失笑,他挥袖甩落书案上仅有的一个笔筒,像是孩子一样伏在案台上,两次了,阿漫,我要怎么做你才能够原谅我呢? 脸上的巴掌印已经不在了,她当时一定愤怒到极点了吧,否则怎么会做出这样不理智的行为,他该如何做?原以为计划万无一失,却没想到最后…… 黑暗将一切都吞噬了,只剩下微弱的一点光芒,他慢慢撑起身体,拖着沉重的步伐往朝阳殿走去。 守夜的宫人见到皇帝突然出现,都吓了一跳,忙跪在地上。 他挥挥手示意她们退下。 然后独自走了进去。 床上苏漫一脸沉静,透过微弱的昏黄烛光隐约能够看见她精美的五官,那两道秀眉,沉睡中仍然紧蹙,他伸出手去,冰凉的指尖轻轻触碰在她的肌肤之上,抚平那些哀愁。 慢慢俯下身体,他撑起重量贴在她上方,薄唇触碰到她的鼻尖,又不敢将人吵醒,只能贪恋着那沉静的睡颜,因为一旦她醒来,恐怕再也不允许自己靠近一步了,他曾以为你,只有那一次,然后再也不会让她离开,也不会陷入危险,为什么结果会变成这样,那是他们的孩子,以后……不会有了。 撕裂一般的痛,他想要哭喊嘶叫,却失去了勇气,更加没有资格求她原谅,他可以不在意曾经染上多少鲜血,在天下人的眼中是否冷血无情,却不愿意承认亲手杀死他与苏漫两个孩子这个事实。 对于她来说,知道这个消息的那一刻是怎样的心情,到底是绝望还是不以为然?如今想起她当初听见御医的话时那一脸的平静,应该早就知道了吧,那个时候是怎么撑过来的,在心中怨恨自己?还是等着他知道真相的那一刻痛悔终生的心情。 手下不自觉的加重了力道,他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全然没有注意到苏漫已经醒来,此刻正睁着清亮的眸子看着他英俊的侧脸。 第143章 游戏规则 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一夜未眠,此刻却无半点睡意,苏漫的呼吸变得沉重,不再绵长,他终于察觉到人已经醒来,慢慢抬起头看去,她的眼中始终一片平静。 修长的双手用力将人拉入怀中,他不敢开口,只用力抱着她,久久不曾言语,害怕一松开手,她就会消失在面前。 苏漫有些喘不过气,但没有拒绝他的拥抱,反常的举动,中间怕是又发生了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阿漫。”他在耳边低声呼唤,气息喷在身上,舒服得让人贪恋,不过她已经知道这不过是假象,君默然从来都是一个善变的人,毫不怀疑他会在下一刻给你致命打击。 “阿漫。” “阿漫……” 她默不作声,他一句一句的唤着,仿佛在迫切的要去证明一些东西。 至于是什么,恐怕只有自己才能知道。 “对不起。”他不知道除了这三个字以外,还能说些什么,她所有的骄傲都被他亲手粉碎,连唯一女人的权利也被剥夺,原来一直以来他所带给她的伤害竟然是这样大,可是他无法控制自己,更无法忍受失去她的日子。 “阿漫,朕都知道了。” 知道什么,她有些不解的望向他。 “阿漫,就算是这样,朕也是没有办法放手的,就算是下地狱,也要将你绑在一起。”温柔动听的声音,他仍旧不忘威胁加逼迫,修长的指腹轻轻摩擦着她脸上的肌肤。 “阿漫,对不起,不过你放心,朕不会让任何人怀上朕的孩子,永远都不会,我们还是一样,好不好?”不敢奢望她会回答,只是纯粹的在告诉自己。 苏漫从他怀中挣扎出来,怔怔看入那双幽深的眼底。 “你不必这样的。” “阿漫。” 他眼中流露的挣扎看在苏漫眼里,引得她想发笑。 “阿漫,你说话好吗?” 她摇摇头,脸上是一片冰冷的淡漠:“皇上为什么会这样想呢?你是皇帝,万万人之上,想要做什么不可以,不过是一个孩子而已,何必如此大动干戈。” “阿漫。”他抬高音量。“朕不知道,朕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他吻着她的眉心,小心翼翼捧起她的脸,此刻,她若是能够冲着自己发泄,即便是打骂,也好过用这样的态度来面对。 “臣妾不会在意的,不是么,孩子而已。” 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的脸,她真的一点都不希望这个孩子来到世上吗?为何从她的眼中看不到一丝难过。 “阿漫,你恨我对吗?” 苏漫毫不犹豫的摇头:“不恨。” 他眼中最后一缕光芒消散在漆黑的眸底,将头深深埋在她颈脖,试图掩饰此刻的狼狈,她说不恨,她也说过,没有爱,怎么会有恨。 心像是被无数尖锐的硬物穿刺而过,带着窒息一般的恐惧,那个时候尚且以为她会留着最后的一丝念想,如今发现一直以来都因为他的计划而将她的生死置之事外,甚至连孩子也因此而没能保住,他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苏漫,我只是想要留住你,除了这样极端的办法,已经想不出任何的可能,为什么到了最后却成为你不爱我的理由? 她睁着迷惘的双眼直直看着身上之人,长长的睫毛垂下一圈阴影,轮廓分明的五官,从来都是如此冷峻之人,为何她在一开始就忍不住的靠近,以至于到最后遍体鳞伤。 她,是在乎的吧,只是为何当初不愿意就此离去,除却背负的那身血海深仇之外,还剩下的,她从来不敢去想,原以为两人之间一直存在着剪不断的羁绊,那离魂谷中的一缕幽香是如此轻易的间断了一直纠缠在两人之间的那根弦。 眼中的水雾渐渐涌了上来,那一圈泪光终于碎裂。 君默然的视线停留在她脸上,久久无法移动,内心的某个地方早已经被挖空,腐烂,正在某个不知道的时刻,渐渐将他的灵魂一同吞噬,那一处空洞比起长剑没入血肉,刺入心脏还要痛苦。 就像是被挖空永远也填不满的坑,可它依旧停在那里,不动。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这个!为什么!”他嗓音嘶哑难辨,充血的眼球分外狰狞。 苏漫突然咧开唇,妩媚的笑,伸出手去一点一点抚上他的脸:“因为我被蛊惑着饮下一杯美酒。”一杯醇香烈性带着致命毒药的美酒,她已经沉醉其中,无法自拔。 “不……你胡说,阿漫,忘记好不好,不要再想起来了,阿漫……”他将头埋在苏漫颈窝,那些过往的伤害,落在她身上的有哦多少,如今都加倍的奉还在他身上。 “默,除了这些,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你知道吗?”那笑容妍丽得如同泣血的杜鹃,冰凉的手指落在他的唇,带入的温度让人心惊。 他一把按住苏漫的手,放在自己心口:“不,阿漫,不会忘记的,你听听这里,永远都不会,不要这样好吗?只要一次,只有这一次。”哀求着,烛光突然熄灭,他脸上的痛楚也随着那烛光陷入了一室的黑暗。 “晚了。”一次又一次。 “没有关系,我们重新来,朕废了后宫,谁都不要,只有阿漫一个人好不好?”他急切的语气满是慌乱,摸索着她精致的眼,却看不见她的笑,这样也好,那样明媚的笑容总让他生出恐惧来,那种莫名的恐惧让人惊慌。 “默,太晚了,我们什么都没有,快三年了,你我之间,真的值得我记住的东西吗?”眼前漆黑的一片,虽然能够感受到她的温度,却看不见她的脸,只有那清幽浅淡的嗓音回荡在耳边,像是蛊惑他跳入深渊。 君默然被她的话震在原地,无法言语,努力一遍一遍梳理记忆,从始的强迫,到后来的顺从,然后步步为营,百般利用,即便是短暂的甜蜜,背后也隐藏着巨大阴谋,这样完美的一局棋,即使最后胜利,她也注定充当了棋子的角色,即使他想要翻盘,却无法破坏游戏规则。 原来从没有,他才发现自己一直以来对于苏漫是多么苛刻,那些话那些事,本来他能够让她不必那样痛苦,最后去宁愿什么都不做,眼睁睁看着亲人离自己而去,青梅竹马反目成仇。 原来他对于放在心中的挚爱,是如此的无所不用其极,如此残忍,那么她一直以来是如何一路过来,直到与他并肩,这一切,这一切,竟是没有半点值得留下的回忆。 苏漫拉下他的手,从黑暗中摸索着放在自己的手腕处,问:“还记得这个吗?” 漆黑的环境下感官也异常敏锐,君默然有片刻的僵硬,因为他清楚的记得,那个地方曾经是自己亲手用金丝线缠上去的,一圈一圈,直到鲜血模糊,无论她如何挣扎,都没有丝毫减少折磨她的决心。 而她惨白的脸色,满面的泪痕,那些情景直到现在还历历在目,化作永生不灭的回忆,曾经一时的快感,到了今日都成为了利刃,每一次的记起,都免不了隔开一片血肉。 “从你做这一切的那一刻起,一定不会想到会爱上我吧?”她语气清淡,却无比笃定,黑暗中呼吸都那样的清晰。 君默然甚至不敢承认,他只明白,喜欢或者想要的东西就要想尽一切办法去得到,得不到的哪怕去抢,去夺,最后都要让她属于自己,他不知道所谓的爱,只是发现自己不能让她离开,因为那样这个地方会很痛,他摸上心口的位置,感受着。 “阿漫,朕会对你好的,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了。”天下,只要她看上,到了此时,他不介意与她共享。 “默,你还是不明白啊?”他的独占欲是如此可怕,甚至不懂何为爱,做为他三年的枕边人,苏漫对于这点看得无比透彻,他从头到尾,都只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行事,从来不懂尊重为何物。 他对她好? 好到她身边一个亲近之人都要赶尽杀绝,好到她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内,好到她的眼中除却君默然以外,再不能看到任何东西,好到她如今只要看见他靠近便会生出恐惧。 “阿漫。”他眼中的挣扎淹没在黑暗里。 彼此呼吸交缠,心却已咫尺天涯。 “朕不是故意的,也不会去追究他们了,好不好?” 感觉到手心的湿润,他没由来得一阵慌乱。 细密的吻像是雨点落下,酥麻的感觉传来,苏漫轻轻用手隔开,尽管看不见,但她还是睁大了眼睛朝上方看去,甚至能够感觉到他的清晰的心跳。 “累了,睡吧。” 他果然不肯停下动作,仿佛迫切的需要证明什么,苏漫扬起苦涩的笑容,伸出双手将人抱住,微微张口,承载着来自他身上的重量。 “阿漫,阿漫。”他不断唤着她的名字,只换来满室沉寂。 顺从的吻,和拥抱,再也没有了甜到骨子里去的爱恋,她原本以为这场戏还能继续演下去,至少不会在这个时候被迫中断,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既然他已经知道事实,那么就带着那颗愧疚的心继续下去吧。 第144章 解约 朝堂上依旧风平浪静,却不知山雨欲来,御林军的频繁调动让苏漫开始怀疑,那个人是不是已经开始行动了,她手中还端着刚奉上来的热茶,整个心思都已经不在原地。 跟君默然已经摊牌,他不但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的对自己好,百般温柔,只可惜有些事情并不是能够轻易弥补,破镜即便重园始终无法消除那一道裂痕,何况两人之间的裂痕又何止那一道。 他的温柔,深情,宠溺,曾经在她最想要的时刻没有给自己,如今即便他双手将心捧在面前,都已经失去了意义,因为她早已经无心,也无力。 “皇后娘娘,荷妃求见。” 苏漫眼前一亮,很快将人请了进来,她此刻看起来跟日前没有丝毫变化,苏漫倒是觉得自己仿佛又重生过来一般。 “今年进贡的新茶,果然味道不一样,整个皇宫也不过两斤,皇后娘娘真是好福气。”她笑着说,语气却是冷淡的。 苏漫掀开盖子闻了闻,脸上仍然没有什么表情:“你若是喜欢一会儿本宫让人送点过去。” 荷妃挑眉:“那怎么好意思呢。” “不必客气。”她抬起头来,又道:“你们都下去。” “是,皇后娘娘。” 殿门被掩上,袅袅的檀香混合着茶叶的香气,漂浮在空气中。 “看来你已经得手了。” 她放下茶盏,淡淡的笑,缓缓站起身来。 “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我,时间不多了,你要何时对兑现承诺?”并不担心她会反悔,只是她无法再等。 “解药在哪里?”苏漫背对着她,声音清冷。 “你说什么?”诧异一闪而逝,惊慌并没有露出脸上,李清荷显然有些感到措手不及。 “解药,无毒门的弟子亲手研制,难道无药可解?”苏漫转过脸来,勾起唇角,眼中闪烁着凌厉的光芒。 “当初我可没有答应你这个条件。”李清荷脸色忽然变得阴沉下来,明显的不悦,既然得不到,她不惜毁掉这一切。 “你是没有答应,可你也同样没有拒绝,让你下毒,可没说不能拿解药,李清荷,庄妃的死并不是意外,本宫不是今日才明白。” 脸色一变,她内心一阵起伏,那是她初入宫的时候为了夺得君默然宠爱方便施行计划时亲手下毒害死的一名妃子,如今却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还会被人查出来。 “你究竟想怎样?” “不想怎样,只要将解药交出来,我们的协议依然有效,否则的话,皇宫戒备森严,只怕不大好离开。”威胁的手段她如今也能够运用自如了,果真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 “你……”李清荷的脸色已经不足以用难看来形容,她没想到这一切最后竟然被摆了一道,只怪自己当初答应得太快,到了此时想后悔也没有退路。 “好,我给你。” “不要试图用假药糊弄本宫,要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是聪明人,应该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就不需要本宫一再提醒了吧。” “苏漫。”李清荷咬牙切齿。 “你就不担心我们拼个鱼死网破?” “你不会,不是吗?” “好,算你狠,我会将解药给你,但你必须尽快让我离开,那些毒很快就会发作,到时候若是他知道了不会放过你。”虽然不知道这么长时间以来主人为何一直不让自己动苏漫,但事到如今,他也绝不会放过她。 “你尽管放心,别的事情或许做不到,要护你周全,绝不成问题。” “不愧是皇后娘娘,我且信你一回。” 满室茶香,她汹涌的怒气渐渐熄灭。 “不管你信不信,本宫答应过你的事情,必定会做到,而且你永远都不会在这个世界上出现了,只要将你认为最合适的时间说出来,本宫会让你无后顾之忧。 “你的意思是?”苏漫眼中的杀气弥漫上来,看得她一阵心惊。 “若要一个人永远消失,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李清荷的脸色由青变白:“皇后娘娘难道还打算杀人灭口?”她声音有些不稳,显然曲解了苏漫的意思,因为她的身份,还曾经是心狠手辣的丞相,她也不得不产生这种怀疑。 “本宫原来在你心中是如此不值得信任的,李清荷,你心里难道还不清楚,你若在皇宫消失,他掘地三尺也会将你找出来,关于这点,本宫未必能够一直让你安然无恙,莫非就不想试试一劳永逸的方法吗?” 李清荷朝她投过去怀疑的目光。 “你究竟想要如何?” “死人是最安全的了,相信从此之后,谁也不会去找一个死人的麻烦。”若事情不是无法收拾,苏漫是怎么也不希望走到这一步。 李清荷诧异的看着她,深深回味着话中意思,只要皇上同意,这样的事情自然不是个问题,而且是眼前所有办法当中,最安全不过,对于她来说,苟且偷生,除却这个名字之外,需要抛弃的东西还有太多。 似乎看出她心中的疑虑,苏漫不等她再次开口便道:“不必担心皇上,既然本宫应承了你,就不会有后顾之忧,还是你舍不得这座皇宫带给你的荣华富贵。” “哼,怎么可能。”她冷声反驳。 苏漫却笑:“那便行了,至于怎么做,就看你自己,出了城门,往后我们再没有任何关系,你也不再是李清荷。” “最好是这样,若是出了任何意外,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你尽管放心。” 霞光穿透云层洒落一片光芒,整座宫殿都沐浴在初升的晨曦中,苏漫看着手中的通行令牌,那是她自由的象征,虽然没有到最后一步,但是对于她来说已经十分难得,愧疚和懊悔,不知道他给出这一道令牌的时候心底是如何想法。 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碧蓝澄净,唯有天边飘浮着几朵极淡的云,她呼吸着最新鲜的空气,眯起眼睛享受片刻难得的安宁。 山雨欲来的形势,君默然还能放任自己,果然不容易呢,至少这个放在以前,是怎么也不可能的事情,御林军的频繁调动,内廷侍卫匆忙的步伐,整个皇宫的防卫比起之前,多了一半都不止,即使是再迟钝的人也能察觉到。 而君默然竟然能够忍受在自己面前只字不提,是打算隐瞒到底了。 君默希身在城中,边关云国蠢蠢欲动,虽然构不成威胁,也毕竟是一颗毒瘤,而他竟然不急着行动,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一次,比起以往的任何意外都要来得险峻。 两个月,失去殷清的消息,曾悄悄让人去打听过,得到的消息是音讯全无,如今唯有亲自跑一趟他的府邸。 身边跟着两个侍卫并没有阻止她提出想要找马车的事情,看来君默然这一次是打算悔改呢。 城中的路途尚算平稳,集市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华,她这辈子,光明正大在其中转悠的次数屈指可数,从前父皇不会让她出宫,每次都是乔装打扮一番,有时候被识破了还要被罚。 逃亡的时候担心身份会泄露,因此从来不能随便喜欢就随意走,当了丞相担心有人会对自己心怀不轨,处处小心谨慎,如履薄冰。 一直到此时,她尚且顶着几道监视的目光。 直到马车停下,她脑中还回荡着属于自己的那些过往混乱记忆。 挑起车帘的时刻,映入眼中的府邸仿佛失去了往日的豪华,清冷萧瑟,孤单伫立在阳光下,门口坐着一个七八岁的孩童,精致的脸,黑亮的眼睛,苏漫一眼就认出是那日救回来的孩子。 “小宣。”落地的时刻脱口而出。 小宣先是困惑,而后眼睛一亮,直直抬起头看着她,还不敢相信的揉了揉眼睛,最后似乎终于敢确认,兴奋得手脚并用的跑到面前来。 “你……真的是?”他停留下来,指着苏漫身上的裙子问。 “嗯,那日不过是乔装了一下,看来你没认出来呢。”她笑着解释。 小宣困惑了片刻,很快摇摇头,然后睁着黑亮的眼睛,带着十分的期盼:“姐姐,姐姐,他不见了,不见了。” “慢点说,别着急。” 喘着气,他道:“姐姐,是……是小侯爷,他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果然出事了。 “什么时候的事情呢,他有没有跟能提起过呢?”他虽然不是十足的好人,在后来的日子里也不曾亏待过自己。 小宣回忆了一下,才道:“已……已经两个月了。” “两个月?”那不正是云国公主大婚的日子,就算是来回也该不止这个时候,难怪他对于此事从来都是敷衍道过。 “是啊,姐姐一定要将他找回来啊,府里头的人都很担心。”虽然他不在这里还是有人给他吃好穿好,但他还是希望那个有点冷漠的人早点回来。 看着他红红的眼眶,苏漫怎么也不忍心拒绝,伸手去摸他的头,安慰道:“不用担心,他没事,过些日子就能回来了。” “真的吗?” 她点头:“嗯,真的。” 府中有些萧瑟,虽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干净,主人下落不明多少添了几分空寂,因此苏漫在陪他玩了一会儿的时间便离开了,临走前小宣依依不舍的送到门口。 第145章 缠绵悱恻 时间并不算晚,苏漫看着身后紧紧跟随的两个侍卫,寻思着找动静甩掉二人,有些事情还是必须要有自己的空间,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监视之下,她没有受虐癖。 正愁如何的脱身,突然肩膀一阵刺痛,她转身,是那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含着微微担心。 像是意料之中,她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感觉到肩膀传来的疼痛,她抬起头,那人冷峻的脸上有几分严肃,此刻实现落在她身后府邸牌匾的烫金大字前。 不着痕迹的转身拿下他的手,苏漫笑道:“那个孩子挺可怜的,我便让小侯爷留在府中,皇上觉得如何?” 君默然没有说话,直接将目光放到那个孩子身上,眉头皱了皱:“是他?” “皇上认得?”苏漫不敢确定,但看他脸上神情并不轻松。 “嗯,那是薛家唯一的独苗了吧。”尾音拖得长长的,苏漫突然感到一阵凉意自背上蔓延。 “他什么都不知道。” “你担心什么?”偏偏就是这种笑容让人永远无法猜透。 “默。” 他笑了笑,冰冷的眼中涌上一缕温柔。 凉意渐渐像是藤蔓一般爬了上来,苏漫揣紧了手心。 君默然见到她眼中的防备,突然觉得心底十分酸涩,已经这样让人恐惧了么,永远都无法让她感到信任了吗,那些过往甚至让她如此在意,一直以来,他都以为以后会好的,她的心永远都会属于自己,为什么现在会弄成这样。 “他叫小宣。”苏漫眼角染上笑意,一字一顿。 君默然的心仿佛被针狠狠扎了一下,这种感觉他厌恶,因为无法掌控。 “你放心,如今,只要是你想要留下的,朕都不会去破坏,以后也会一直这样的,好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觉得这样的君默然太陌生,也无法相信,因为一次次的背叛,她对于他的信任已经无法给予回应。 “阿漫,你在害怕?”颤抖的唇泄露了她此刻内心的想法。 苏漫下意识的后退,躲开君默然的触碰。 腰上突然被一双大手揽住,她整个人都向前倾倒。 “你要做什么?”惊慌的语言脱口而出。 君默然的脸色瞬间变了几变,本欲责备的话在见到她苍白的脸又生生将怒气压了下来,无奈叹息一声,只将人抱在怀中。 “阿漫,不要这样好不好,朕真的不会再骗你的,再相信一次,一次好不好?” 那个孩子双手扶在门框上,眼镜一瞬不瞬的盯着远处两人,眼中的光芒渐渐变得微弱。 苏漫并没有挣扎,只是紧绷的身躯她无法控制,那样浓烈的防备,只要君默然不是个傻子都能够清楚的察觉到。 “你究竟怎么了?”将人往回带,他的手始终控制着力道,不会伤了她,也不会让她离开自己的身边。 苏漫摇头。 “阿漫,朕只希望你不要后悔今日所做,那个孩子身上流着薛家的血液,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朕真的无法想象。” “不是每个人都会如此。”至少她曾经不止一次想要停止,若非君默然步步紧逼,两人之间何至于走到这一步。 “好,你想如何朕都不会阻止,阿漫,回去吧,我们……”他转身顿住脚步,怔怔看着苏漫的脸。 “你会忘记的吧?” 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她忘不掉,从不曾如此清楚自己的心意,他拒绝如此,她却立定主意走上那条不归路,多少次,他弃她不顾,出手无情,这些到了今日,又岂是简单的一句话就能够抹杀。 从他亲手端着堕胎药到自己面前的那一刻,所有心情,已经烟消云散。 她能够糊涂一时,但不能糊涂一世,更不能明知故犯。 他气定神闲登台演戏的那一刻,胜负已定,不变的只是每一场戏中,她从来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她相信君默然的爱,只是太沉重,他将自己逼到绝境,本只为报复,而后来则是要自己不得不回去他身边,如今已经无路可退,他眼中尽管已不见那嘲弄的笑意,可那曾经渗入骨髓的记忆,岂是随便就能抹杀了去。 好不容易出得宫来,他竟是一刻也不放心自己,原来一直都是这样,为的又是哪般。 君默然半拖半就,两人上了马车,苏漫超暗处看了一眼,一抹玄色略过眼眸,随即消失。 “怎么了?”君默然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怪异,苏漫担心他起疑,连忙坐了回去,摇摇头:“我们回去吧。” 眼角染上笑意,他轻道:“好。” 即便是瞬间的顺从也能让他的心情跌宕起伏,某些时候,他并不讨厌,或者说是有些喜欢上这种感觉,只要她的心还在这里,不必面对那张冷淡充满伪装的脸。 厚重的车帘落了下来,马车缓缓前行,苏漫甚至不知道君默然是何时安排的这一切,难道他就笃定自己会来博阳候府。 “在想什么?”他将脸凑了过来,贴着苏漫脸颊。 她扭过头的时候两片唇贴到了一起。 他轻笑,不等她开口说话已经吻了下来。 苏漫叹气,靠在他怀里不动,随着脑中浮浮沉沉的记忆零碎片段,昏昏沉沉闭上了眼睛。 “以后别再自己一个人出来。”在她最后意识模糊的时候,他开了口,是命令,不是请求,但她一直安静着,呼吸平稳,没有回应。 君默然知道她拒绝了,其实她也可以选择阳奉阴违,这样的事情并非没有做过,只是她不想,因为他轻易就能发现,事后只会变本加厉的惩罚,惨痛的代价,苏漫付不起。 就今日的事情来说,她沉默好过当面的对抗,只是很多时候,她都不愿,争着一口气最后只会换来更加严厉的折磨。 最后他温柔的吻了她的脸颊,将下巴搁在苏漫肩上,闭上眼睛,温柔的手仍然停留在她背上。比起任何时候都更加温柔。 回到皇宫的时候他将人抱起,苏漫被他的动作惊醒到,挣扎了退了出来,只肯抓着他的手跳下马车。 然而,眼前的场面仍然让她惊骇到,外面繁华依旧,她笑自己不过片刻就已经忘记此时这座皇宫所要面临的危机。 排列整齐的御林军,手持长剑的御前侍卫,各人脸上防备的表情一览无遗,若不是到了逼不得已的时刻,君默然绝不肯将自己弱点暴露在众人面前,关于这点,苏漫十分了解。 手心冰凉,他身上的温度传了过来,苏漫一颗悬起的心稍稍安定,不管他带来多少的伤害,时至今日,唯一能给自己安宁之人,也唯有他君默然而已,她为自己的无可奈何感到可笑,悲哀。 “不必担心,朕只是想要热闹一些而已。”他云淡风轻的笑,然后在苏漫惊疑不定的目光中拉起她的手,两人一同朝前走去。 “默,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君默然看了她一眼:“阿漫累了,回去记得好好休息。”他明知道以苏漫的聪明是不可能不会怀疑,却故意不说,其中缘由,只怕只有他自己才清楚。 “恭迎皇上,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千岁。” 朝阳殿的众人候在那里,苏漫看到殿外的侍卫竟然又多了一倍不止,宫女当中人也被换了不少,先前那些人当中许多人走路步伐轻盈,根本就是些练家子,君默然这番用心,她又能说什么呢。 用过晚膳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他没有离去,不过这里本来就是他的寝殿,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抱着苏漫去了浴池,温柔得让人沉醉,坐在温暖的水中,从身后贴了上来,胸膛紧紧靠着她的背,撩起热水从她肩头洒落。 袅袅升腾的雾气萦绕中,她睁开眼,一室沉默,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水声回荡在耳边。 “默。”她低声呼唤,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君默然身上。 他几乎忘记了呼吸,双手贴她的肌肤上无法移开。 温柔的吻上她的脸颊,大手穿过她的腰,紧紧将身躯紧贴,苏漫在他怀中笑了笑,闭上了眼睛。 苏漫不说话,他低眉看了一眼,然后吻了下来,比起任何时候都更加温柔,但她已经不会再抱任何幻想。 或许自己比起他本人更加清楚他真正的心意。 只不过是不甘心被人背叛,在帝王的观念里头,本就该所有被他占有的人都应该死心塌地,而苏漫也注定爱君默然,突然之间他发现自己一步步脱离掌控,甚至明明白白的摆出一副冷淡不顺从的表情,甚至是不屑一顾的姿态,让他震惊,愤怒,以至于理智,风度大失,到了如今又想要挽回,以证明自己的无所不能而已。 其实苏漫甚至不明白,那么多的人对他趋之若鹜,何必非自己不可,不过是一个亡国公主,那几分姿色,她不认为君默然会昏庸到如此地步,全然不顾朝中大臣劝阻,非要为她背上身染龙阳的流言蜚语。 如今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他又何必在自己身上浪费时间,执念太深,未必是好事。 得不到回应,君默然竟然没有强迫,这一次让苏漫意外,他只低头一遍遍亲吻她,直到控制不住,身体的反应明显的让她感觉到,却仍然没有进一步举动,这样的隐忍的君默然同样陌生。 第146章 一败涂地 “朕说过,不会再强迫你了。”似乎看穿她的想法,他用低沉的嗓音解释道。 苏漫背对着她,看着垂落在水面上的青丝,眼神落寞得可怕:“默,你不必这样。” 她叫着世上最亲热的名字,却将一颗心留在了十万八千里之外,他只能隔着万水千山远远看着,无法靠近。 “阿漫,你到底希望我怎么做,我错了,对不起,以后不会了,会一直对你好的,好吗?” 她在他怀抱中几乎窒息,那样沉重的呼吸,似乎要传递到自己心底。 直到两人躺在床上,他还是抱着不肯松手,但也如他所说,不去碰她,虽然十分难受,但是比起她绝望的眼神,那会让他更加难以承受。 其后数日,君默然皆对她关爱有加,再不曾踏入后宫任何一人的寝宫,十分体贴照顾,不再性虐,不再威逼利诱,宠溺目光时时刻刻追随于她身后,一副含情脉脉模样。 到了最后后宫女子频繁来访朝阳殿,甚至御花园中苏漫不愿再出去,面对他们那些目光跟试探的话语,她觉得心烦。 女人是如此无奈又无趣,一生只围着一个男人做中点,喜怒哀乐,对于那些羡慕与嫉恨,她安之若素,只是会在暗中默默留意着宫中的变化以及君默然脸上越渐浓重的疲惫。 他回来的时间越来越晚,侍卫的巡逻越发频繁,甚至连空气中都能感觉到了压抑的气氛,可是苏漫始终没有真正问出口,她只知道一月后博阳候殷清回到大燕的时候重伤差点致命,宫中所有的御医都被请到了他府中,苏漫本想亲自过去,但最后顾及自己的身份还是打消此念头。 君默然对他宠信有加,这些究竟是不是真实的又有谁知道,但有一点值得肯定,只要小侯爷面对自己的时候表现出任何一丝爱慕之情,他将会面临最悲惨的人生,是否该庆幸他们之间从来都如此清白。 他断绝了自己任何与外界的联系,唯独给她无上权力荣宠,口口声声挚爱的誓言,这些都必须在不背叛他的前提之下,倘若自己某一日彻底脱离君默然的掌控,他不知又会用什么样的方法将她缉拿。 身上带着很重的药味,他一回来就抱着苏漫压在软榻上,累得整个人趴在她肩头,重量让她不适的皱眉。 伸手欲推,他疲惫的开口:“别动,让我靠一下。”如孩童一般无助的眼神,她微微动了心,又笑自己不够坚定。 “你去了博阳候府上。”她肯定的语气他也没有在意。 叹了口气:“是啊,他伤势很严重,御医束手无策,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苏漫心中十分不是滋味,抱着他的肩膀:“怎会这样?”一趟云国之行,若是没有他的默许,云王不可能如此过分,除非想要让大燕铁骑踏遍他们的土地。 “连王太医都没有办法吗?” 他沉默了片刻:“不知道。” “谁下的手?” “江湖中人。” 苏漫手脚冰凉,瞬间僵硬。 关于那个已经被尘封的名字,几乎是同一瞬间在她脑中浮现,和煦的脸,温柔的笑,原来是如此的让人怀念。 “你还想知道什么,朕说过不会再瞒你。” “我不想听,也不想知道。”她答得诚实,实在是没有探究的必要。 他像是没有听见,自言自语道:“是元瑾,你相信吗?” 身体轻微的颤抖,君默然敏感的扑捉到了,怀抱紧了几分,她合上眼帘,慢慢吐出胸前浑浊之气。 “小侯爷真的没有办法吗?” 他缓缓摇头:“朕也不知道,御医都被派过去了,如今尚未传来好转的消息,他中了毒,一种十分致命的毒,离魂花的梗,熬成水喝下去之后会让人神志不清,他身上的皮外伤也十分严重,毒性也十分霸道,御医束手无策。” “你当初让他离开大燕的时候就该想到今天这个结果了吧。”云国无端发动兵变,必然其中大有文章,君默然不会不知道,但他还是这样做了。 她相信他当时下这个决定的时候不会有半分犹豫,因为到了最后,也不曾自他脸上发现丝毫破绽。 如同他对她所用的手段,每一次都能将人逼到绝望边缘,然后伸手将你拉住,唯一选择的解脱的路都被断绝。 君默然,你若真懂得爱,又怎能狠心至此? 他从背后温柔的将人拥住:“阿漫,朕是皇帝,需要考量的事情太多,逼不得已的时候也只能选择牺牲一些重要东西,你也曾在朝中呼风唤雨,难道还不能明白么?” 若朕失去这万里江山,又拿什么来护你周全。 苏漫转身,平静的问他:“默,你只是按照自己的想法去衡量我们的心情,那么你可曾想过,若有一日,我死了,你猜,那个时候我会是什么心情?” 君默然脸上血色消退,呆呆看她,一脸震惊,加哀痛欲绝。也不知是演戏成了习惯,还是入戏太深,自己也糊涂了。 懒得去分辨,更没空陪他疯,勾唇笑了笑,苏漫选择用沉默来面对这个问题。 “绝不可能。” 他眼神凌乱,不知道那份坚决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为何笃定敌人对自己的仁慈,该说他厉害得人性都能够看透还是感叹自己的可悲。 “离魂谷不就是一个例外。” 他脸色一变,后退的脚步凌乱不堪,甚至眼中怔怔流露出来竟是凄凉。 心底没有快意,这场战争,输的仍然是自己,由始至终,芸朝覆灭的那一刻起,芸昭公主的命运从此踏上一条不归路。 一败涂地,万劫不复! “那不过是意外。” “是的,不过是个意外,就如殷小侯爷。”在他的眼中不过举重轻重的一枚棋子。 “阿漫,你可知道云国的驸马爷是何人?”冰凉的指尖触碰到脸颊,她摇头躲开。 “你一定想不到吧。”他笑着反问。 这样的话,这样熟悉又让人压迫的气氛已经不止一次,只是这一次,她不会再去做任何无谓的思考。 君默然并不在意她的沉默,贴在她耳边,轻轻吐出两个字。 好长的一阵沉默,苏漫本来因为他不会再开口。 “你不相信?” 静若寒潭的心湖翻不起一丝涟漪,苏漫不是不信,只是无法做出任何回应,像是意料之中,如今她想不明白的是殷清,赶尽杀绝,并不符合他一贯作风,看来什么都变了。 “说话?”他附在耳边,轻轻的说。 沉默了好久,低头在苏漫唇边亲了一下,而后起身,居高临下的对她道:“不过没关系,朕只是告诉你而已,至于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朕相信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看,这就是君默然,她忍不住想笑。 即便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依旧稳操胜算,但他从不肯将计划全盘托出,她身为棋子,总是在最后一刻才发现自己扮演的角色。 “朕知道你无法接受,但这是事实,殷清已经回来,你若是不信,大可亲自上侯爷府上去问他,至于结果,最好你有心理准备。” “落霞山庄并非你所看见的那么简单,阿漫,有些话朕并不想说出来,但如今似乎已经不可能再隐瞒下去了。” 苏漫静静听着,由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言。 那么多的疑问,只可惜她没有一个希望从君默然口中听见。那样不堪回首的的过往,怎么可能会有突然的转变,本性难移,谁能料想得到他是否三分钟热情,如狂风过境。 “朕不知道你究竟要执着到什么时候,但希望你能明白,并不是只有朕一直以来在利用你。” “别说了。”他这是残忍的在提醒自己,身边所有不怀好意的人,她永远都无法去真正的信任别人。 “阿漫,朕不想逼你。” “给我时间。” 她转过身去,视线落在远处。 “你若是想见他,朕可以……” “不必了,既然御医都没有办法,去了也是徒增烦恼。”她打断君默然的话,转身走了进去。 闷热的空气让人窒息,苏漫推开窗户,深深吸了一口气,殷清啊殷清,这个时候回来究竟为的是什么,她从来不认为以他的能力会被困在云国,即便是元瑾又如何。 呵呵,驸马爷,当真是让人无比惊讶,这一次,到尽头了吧。阿瑾,我们青梅竹马,到头来竟然落了这么一个结局,莫非天意弄人。 君默然离开之后苏漫换了一身太监的服饰,门外守着那些侍卫跟宫女都是武功高强之人,若是贸然闯出去,必定会惊动他们,苏漫低头检查了一遍身上衣衫,发现并无不妥,压低嗓音对着门外喊人。 首先进来的那个小太监只来得及看到满室黑暗,接着眼前一黑整个人就失去了意识,苏漫看着手中高举的花瓶,精致的脸在月光下分外冰冷。 压下帽子,她将昏迷过去的小太监拖到角落中,吩咐下去不让任何人打扰,接着轻轻伸手推门拉开了隙缝。 外面巡逻的队伍果然比起白天多了不止一倍,甚至还有隐藏在黑暗中的暗卫,如果说这些都不足以证明什么的话,那么她的想法未免天真过头了。 苏漫垂着头,手中提着篮子,将帽子往下压了一些,眼角的余光却落在不远处,流风的身影愈发靠近,她暗自咒骂,为何偏生选在这个时候出现,他是君默然的贴身侍卫,如今竟然在保护自己。 第147章 回不去了 到底身上有什么值得他们如此赶尽杀绝,放轻脚步,她尽量不引起身旁那些侍卫的注意,眼看着他朝着自己的方向走来,苏漫一整颗心顿时被悬了起来。 流风皱起的眉头在黑暗的夜色中并不明显,远处那个身影,他似乎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正要朝前喊出声,却被身后的声音打断,当他转身将事情安排完毕的时候,哪里还见得到那个可疑之人的身影。 苏漫闪身躲在黑暗中,确认身边没有异状之后走了出去,如今正是半夜,宫中除却巡逻的侍卫之外,并没有看到多余之人。 脑中迅速搜索着记忆,最后选择了在冷宫那条小道上绕过去,即便是在半夜,她也不得不谨慎应对,君默然放在身边的眼线,并不是三两下就能够打发得掉。 一路上走过偏僻的廊道,苏漫几乎不敢回头,这里属于冷宫最偏僻的地方,她并非因为害怕鬼神之说,而是此刻那群侍卫恐怕已经发现自己失踪的事实,按照君默然的性格难保皇宫不会被掀翻天了。 深呼吸几下,她加快脚步,令牌被紧紧揣在手心,此刻已经沾满了自己的汗水,紧张让她的呼吸起伏不定。 月明星稀,当她终于逃离这座皇宫的时候,并未想过要如何收拾残局,只知道不断朝前方跑去,直到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 气氛压抑得可怕,她看着空荡荡的巷子,确认没有任何人追上来才转身进入马车内。 “少主。” “你听着,接下来我要说的话。”苏漫平复着语调,调整了几下呼吸。 “少主请说。” 皇宫之中,君默然脸色铁青的坐在朝阳殿的中,地上跪着黑压压的一群侍卫与宫女。 他双手的骨节已经开始泛白,紧紧抓着龙椅的扶手,不明白为何到了这个时候苏漫还是如此执迷不悟,怪他不择手段,抑或是残忍的对待她身边的那些亲近之人? 众人低垂着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因为求饶在此刻看来也是徒劳的,唯有在心底默默祈祷主人尽快出现,否则今夜将会血染宫廷。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朝阳殿中的烛光明了又灭,跪在地上的一干人等额前都渗出了冷汗,即便是训练有素的侍卫,也难以抵挡君默然身上那与生俱来的压迫。 “皇上,已经三更天了。”李明德在一侧提醒道。 他脸色不变,依旧端坐在原来的位置上,甚至于眉头都不曾皱一下。 “皇上。” “退下。” 此刻外面踉踉跄跄跌着跑进来的小太监满面喜色,因为苏漫就跟在他身后。 “皇后娘娘回来了,皇后娘娘在这里。” 这句话响彻在殿中犹如天籁,纷纷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对于苏漫多了几分惊惧,下次再也不能松开片刻的防守,否则这样的后果无人能够承担。 君默然的脸色变化无疑最是明显。 他盯着苏漫的眼眸冰冷如千年寒潭,当视线触及那并不合身的太监服时,更是压抑不住冲动,一把冲过去拉着她手腕。 “全部给朕退下。” 怒极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顿时都如同得了特赦令,脚步不停离开了朝阳殿,李明德转身看了苏漫一眼,反手将门带上。 “痛。” 他的眼中怒火燃烧得正旺,手上力道不分轻重。 苏漫痛呼出声,但并没有挣扎,此刻他如同一头愤怒的狮子,脸上履的那层寒冰即便在炎热的夏夜也仍然带给人冰冷的错觉。 “怎么回事?”撕拉一声衣袖被撕裂,她控制不住力道整个人栽倒在君默然怀中。 “你穿成这个样子究竟要去做什么?”他双手按住苏漫,将她娇小的身躯紧紧揽在怀中,一刻也不愿意松开。 元瑾已经不在云国,他不敢想象若是苏漫落入他手中会有什么后果,本以为将最好的御前侍卫放在朝阳殿便能护她周全,却没想到最后苏漫还是悄悄从他眼皮底下溜走。 甚至他以为她会一如从前那般,决绝的转身离去,然后再也不回来,不能,他无法承受那样的后果。 “默,我要断气了。”她干脆抱着他的腰,在他怀中蹭来蹭去。 面对她突如其来的亲密态度,君默然尽管有着疑虑,最后还是渐渐松开手,眼中的冰冷也被一点点的晕染开的柔情所替代。 “阿漫,我以为你不会回来的。”伏在她肩膀,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寂寥。 “你回来了,真好,我们以后不会再分开了吧。” 她沉默,因为不想明白他的意思。 “阿漫,朕很生气,也很害怕,你会像上次一样,若当时没有发生那件事情,是不是之后就不会跟穆秋涵一起?” 还是沉默,因为他明知道答案却还是坚持这么做。 得不到回应,然后他又絮絮叨叨说了大堆听不懂的废话,总算停了一会,然后他说:“阿漫,我们重新开始吧?” 天下间,曾有人听过比这更好笑的笑话么? 长达两年的肆意凌虐之后,剥夺所有,包括身体和尊严的全方位彻底践踏之后,在连灰烬都已冷去,彻底失去死灰复燃可能的时候,他说,我们重新开始。 苏漫只觉得荒谬。胸口隐隐发痛,实在很想仰天大笑三声,为那用尽全身力气才终于熬过来、却被他轻松一句话抹煞了一切,那些死去的灵魂,他们等在九泉之下,祈宣最后绝望的眼神就像是魔咒,每当闭上眼睛,便能看到他当时的绝望。 “君默然,我们……回不去了。” 浑身一震,他以为自己幻听。 “为什么?” “是因为穆秋涵?”从牙缝中挤出这个名字,他甚至不敢去说出事情的真相。 那片烂漫的花海中,那日缠绵的细雨中,曾经意气风发的大将军,最后狼狈的跪在地上,求他隐瞒的事。 “穆秋涵”君默然不提起,她是否已经忘记这个名字? 没有,只是将他放在心底最深处的角落而已,每当被勾起总会鲜血横流,痛得窒息。 纯粹的关怀,这世上能给她一切的人,恐怕也只有那个看起来冷淡的男子了吧,只是为何他们要相遇在生命最无奈的时刻,万般天注定,半点不由人。 “阿漫,朕说过不会强迫你,但是朕请求你一件事情,朕会帮你找他,只要一日找不到,你便留在朕身边,可好?” 她保持安静。 他开始焦躁。 等待的时间即便是一秒,也会觉得漫长,他甚至不敢睁开眼,同时也知道,这是他能用温柔的手段留住苏漫的最后机会。 门外传来喧闹声。有人匆匆奔进来,附耳向君默然说了些什么。 苏漫听到了“兵临城下”四个字。君默然脸色一变,厉声道:“挡住!”那人应了出去。 显然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掌控的地步,君默然看来也知道这一点,烦躁地在房里走来走去。 “已经来了吗?”她用无比平静的声音问了出来。 君默然那双深邃的眼睛光芒渐渐黯淡下来。 “阿漫……” 苏漫抓起他的手,手心温度传递过来,同样让人心安又让人恐惧,极端的矛盾,“我在这里。” 欣喜的光芒在他的眼中闪烁,苏漫伸出另外一只手,履上他的手掌。 他惊讶的看着她:“你早就知道了?” 苏漫只是轻轻摇头。 他将人抱得更紧:“你回来,我很高兴,阿漫,以后都不会那样了,我们会好好的,赢了这一次,就永远也没有人能够将我们分开。” 她只是听着,相不相信其实已经无所谓,关键是,他用错了方式。 一直以来,竭尽心力,只为了等着一日的到来,若活着不能,那么她愿意用死亡终结。 从一开始,他实在太过嘀咕他的占有欲,才会那样疯狂的想着如何复仇,后来终于明白,却是迟了。 “出去吧,兵临城下了。” “好。”他收紧了掌心,牵着苏漫一同踏了出去。 御林军整齐的列着队,手中拿着长矛,这个夏日,如同当年那场大火,沸腾的血液让人永远也无法忘记。 “皇上,城门已经关闭。” 他只略略抬手:“朕知道了。” 然后转过身来,看着苏漫沉默片刻,薄唇轻轻吻上她的额前:“阿漫,这一次,你还会替他求情吗?” 没有丝毫的犹豫,苏漫道:“不会。” 君默然又重新抱着她,伸手抚上她手腕上难一条细细的痕迹,难过和自责都清楚的写在脸上。 苏漫明白那正是他希望自己看到的。 唯其无声,才更深刻。 他的段数实在是高,若非恩怨太过,早已经将人看透,她势必会感动落泪,然后投怀送抱,破镜重圆。 漆黑的夜空中,烟花瞬间炸开,点缀了整个天空,绚丽夺目,接着冲天的呼喊之声从耳边响起,苏漫哑然抬头,心却沉入万丈深渊,那是云家特有的讯号,烟花燃起,代表了攻城。 元瑾果然已经不在云国,她费尽心思布置的那一切,没想到竟是这个结果,等了这么久,终于将他等来,她们之间也该有个结果。 “他来了。” 君默然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夜空中燃尽的烟花在消亡,一点一点坠入黑暗。 “他们的人已经得手了。”淡淡的一句话没有任何起伏。 第148章 恨意无绝期 “比我想象中还要快啊,看来他已经等不及了。” 君默然转过头去看他,昏暗中眼底神色阴暗不明。 “朕倒觉得十分奇怪,元家世代忠良,对朝廷忠心耿耿,而你与他自小青梅竹马,何以他做的这一切,都似乎针对我们二人,若说他的目的在于朕,也就认了,毕竟朕与他之间可是结下不少仇恨。” 苏漫无力看着茫茫苍穹,缓缓道:“十年前西凉之变,皇上还记得吗?” 他显然不曾想突然话题拐到这上面去,愣了愣,低声问道:“莫非那一次元将军的死另有原因?” 他果然很聪明,一针见血。 “没错,元将军并非死于意外,而是父皇猜疑心过剩,听信奸臣之言,设计在大战得胜之后伏击他,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敌军,而是我们芸朝的士兵,其中竟然还有内廷侍卫,父皇不打算给他一分生还的希望,所以……” “之后的事情,想必你们都应该有所耳闻,当年此事震惊朝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后元世子抚棺千里,一路上百姓纷纷相送,为国捐躯,还被加封爵位,多么可笑,只是这些对于一个已死之人,又有什么意义呢?” “自古向来谁无死,只是元大将军一世英名,最后却落得如此下场,元瑾要恨也是应该,只是父皇的做法……”说到此处,她顿了顿,看了一眼君默然,见他脸孔越来越苍白,显然料到接下来要说什么,“而你如今对小侯爷所做,未免有些太过,帝王要有防备之心,但你可能体会那种被自己信任之人推下深渊的感觉?啧啧,当时知道元瑾的事情之后,只觉天昏地暗,人生最悲哀之事,莫过如此,也正是因为此事,才有了后来的多次暗杀,恐怕父皇当时根本不清楚,而你君家的梁子,也是被人挑拨。”但如今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江山易主,父皇是怎么也想不到今日的吧。 “所以呢?” “你想知道吗?”她笑了,眼中波光流溢。 君默然静静听我一席话,眼中寒光连抖,待到最后那句脸上肌肉终于一抽,“你说什么!” 苏漫盯着他的眼,指甲渐渐埋入掌心,慢慢的道:“今夜这场计划,若说我在其中参与,皇上又该如何处置?” 那坚定的语气,毋庸置疑。 君默然拉着她的手力道一紧,想要从她的脸上看到质疑。最后闭上了眼睛,脸上掠过一阵痛苦之色。分辨得出那是一种真正的痛苦,或许他们两人之间的羁绊,比想象中更深。 “皇上不说话?是不是觉得很难过?很难接受?就像被尖锐的利器扎入心脏的感觉吧?”最初的快意已渐渐消散,此时亲眼看到他的煎熬与折磨,并不能令她更开心。 他的嗓音仿佛有些战栗,“这不是真的,你一直在宫中,根本不可能。” “是的,我一直在宫中,但为什么不可能。”想到那些死去的灵魂,微微皱眉,“最初我也没有想到这点。若非你一而再的步步紧逼,让我终于明白有些人做事已无忌惮,事情已不能再拖。” 君默然良久不语,苏漫知道他必然不清楚言下之意,也罢,事已至此,何苦再去深究。 两人陷入一阵寂静,只有浓郁的草木气息浮荡其中。苏漫还有更多的事情没有说出来,比如接下来会发生的。 手心渐渐变得冰凉,他始终沉默的看着她的脸,试图从她脸上的平静里看出破绽,希望下一句话说这不过是个玩笑,然而他失望了,显然,今天的这一切早有预谋。 “你是故意的?” “你不是一早知道么?” 他顿了很久,眼中是深深的刺痛。 “朕以为不会这么做。”低哑的声音拉开她的思绪,他的神色已复平静,唇角的弧度严苛苦涩,“可没想到。”他嗤笑了一下,“你这般算计,就是为了让朕也尝尝这种感觉?” 苏漫点点头,搓了搓额角,“皇上您权倾天下,身手不凡,宫中又有强援,对付你当真甚难,也棘手,走到今日这一步,当真是不容易呢。” 君默然冷笑道:“只是你千般算计却未能得手。如今你这般坦承相告,想必已有完全之策?朕只是好奇,你选择这个时候跟朕坦白一切,抱的是同归于尽的心思么?” “你怎知我不曾得手?”生死一线的地步,他依旧能够这般不慌不忙,且在转瞬之间已经将情势看得如此明白,苏漫不禁佩服,笑问。 他神色一厉:“哼,阿漫,你还是那么自以为是啊。” “不到最后一步,皇上说这句话尚早。” “那么你是想要朕亲手杀了你?”嘶哑的声音难以分辨他究竟是怒是愤,一双眼睛死死的盯着她。 无比熟悉的目光,然而这一次,从他的眼中也看到了绝望。 苏漫疲倦的摇摇头,“若希望你亲自动手,我还不如自己了结,也好过陪你演了这么长时间的戏,至于同归于尽,这念头确实有意思,不过我害怕你到了黄泉路上仍然缠着我不放,那样岂不是太过。” 他听到此处,面上已是悚然变色,冷声道:“阿漫,你竟然恨我至此么?连死都不愿意沾上!” “呵呵,应该是吧。” “苏漫。”他咬着牙,死死盯着她的脸,目光之中痛恨交加,那一番话就如一个重重的巴掌打在脸上。 “朕信你,却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回报,朕已经说过,永远都不会像从前那样对你,为何到最后,你还是……还是……”他双眸通红,渐渐涌上一层薄薄的晶莹。 苏漫笑看着他:“你处心积虑了这么长时间,对我所做过的一切,岂是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抹杀,换做是你,你会相信吗?” “所以你宁愿死也不愿意留在这里?”攥住拳,一语哽住,如何也不甘在她面前示弱。 “正是。” “哈哈哈,甚好。”他仰天狂笑。“既然这些对于你来说都无用,朕为何还要小心翼翼的讨你欢心,这些日子以来,朕生怕在你面前说错一个字,做错一件事,你一定觉得很好笑吧?所以才会如此迫不及待的与朕摊牌,阿漫,朕不得不佩服你,到了这个时候,仍然如此的让人着迷呢?” 他止住了话,修长的手指抚摸着她的脸,一字一句道:“你知道吗?就算这一切都是真的,朕也不会放过你,如此一来,是不是我们就扯平了?重新开始,好不好?” 手落在她纤细的颈脖,慢慢朝他怀中拉去,接着落下冰凉的吻,苏漫没有抗拒,伸手去抱住他脖子,微微扬起头来。 一吻毕,他低眉而笑,神情柔软,让人心醉。 “如此,可好?” 苏漫并没有回答他的话,更没有告诉他在那些辗转难眠的夜晚,如何千万遍回想今日这一幕,逼迫自己去扯开那些一道道阴谋与诡计结出的网。 “请皇上速速离去,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神色匆忙的侍卫,从远处奔来,君默然揽着苏漫,眼神平静。 “请皇上三思。” 他神情无丝毫动容,浅笑着低头:“阿漫想要朕如何选择?”他将声音放得很低很低,几若耳语,“这并非我本意……你若是愿意,朕还是能够……”他忽然抬眼看了看她,“你信也罢,不信也罢,这也是平生一大憾事。若非实在对你无可奈何,也不必做到这一步。” “皇上。”一旁的侍卫已经焦急得没有办法,出声催促。 “皇后娘娘。”不得将求助的视线落在苏漫身上。 “时间不多了,我已经跟你说明白,皇上还是如此执迷不悟,臣妾也无法。” “朕知道,你说的这一切,朕也说了,就算是真的,也不想去追究,朕等的便是这样一个机会,否则如何能让你解气呢。”他笑意柔软,根本不将眼前的形势放入心中。 苏漫沉默看他,向来冷峻的脸上只余下柔软的深情,缓缓躺入心尖。事到如今,这话真心或假意早已无关紧要,每个人都有一千个不得已,总会为自己申辩我是不得不如此。 君默然也不例外,他是帝王,有更多的理由,更多的逼不得已,但这一切都不足以成为他利用自己的出发点,即便已经悔恨那又如何?纵使他锥心泣血,那依旧是血,依旧是枉死不得转世的冤魂。 对兄弟如此,对太后如此,对她,亦是如此。 “呵呵,解气?”她眯起眼睛喃喃自语,仿佛陷入旧时点滴光阴,“若你能早些想明白,我们是不是不必在这里互相伤害。”惨然一笑,笑容中两痕泪水蜿蜒而下,“君默然,苏漫此生最后悔的事情便是招惹了你,若时光能够倒流,情愿再不必遇见,那样刻骨的仇恨,到了最后才发现失去意义,我生命中唯一的光,又被你亲手扼杀,你说怎么回去……该怎么开始?” 她的眼泪湿了鬓角,慢慢滴在地上,曾以为亲眼看到这一幕会痛快,然而如今心里却是这样荒芜,又为了什么? 她用力捏住自己的手腕,当恨意抽身而去,也许只有疼痛可以支撑人走下去。 “阿漫,你可记得曾经朕跟你说过的,不管怎样,你都要记住,我是爱你的。” 她摇着头:“太晚了,默,我们回不去了。” 第149章 互相伤害 “怎么会,只要你答应,朕说过可以废了后宫,独宠你一人。” “你还是不明白。”截断君默然的话,“两年了,你可曾问过我是否甘愿留在宫中?你一再威逼利诱,将我身边之人赶尽杀绝,最后只问一句,只有我一人不好吗?默,你怎么能够这么残忍,断掉我所有退路,即便你能给我再多的爱,也无法抹杀曾经做过的事情。” “朕说过,会让你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他嘴唇动了动,勾出一个无声的苦笑,“可是,你却告诉朕这些都不可能?” 她笑了,眼中晶莹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同时也是天下最可悲的女人吧,亲人,朋友,甚至是能与我说上话的人,都逃不过你的魔掌,你这样难道不觉得自己很恐怖吗?” “既然你这样说,朕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还想不想见到穆秋涵,若是想,就乖乖留在朕身边,看完最后一场戏。” “你果然还是一成不变。”临到头都不忘记最后利用一把,不过谁胜谁负,棋局尚未开始,谁也无法预知最后究竟鹿死谁手,她苏漫穷其一生,纠缠在两个男人之间,不曾料到最后竟要与这二人斗智斗勇。 青梅竹马的元瑾带给她落英缤纷季节中最青涩美妙的爱恋,惊鸿一瞥的君默然则在她生命中燃烧起无数的火焰,炙热而汹涌,无法拒绝,刻骨铭心,永生不灭。 “阿漫,朕已经无法回头了,不管你愿不愿,朕这一辈子都只会对你好,同样,不管你愿不愿意,能够站在你身边之人,唯有朕而已,如若失了天下,又怎么能够得到这一切,所以朕想说,朕不后悔。”纵然你记恨。 他的笑容如此苦涩,而声音却仿佛鸩酒般甘甜,“做了这么多,你总该明白……这便是情之所钟,无可奈何。” 这究竟是谁与谁的,无可奈何。 苏漫黯然失语,最后的疑窦也就此揭破。 “既如此,我们何必在此拖延时间。”她眼神落在前方不远处的侍卫身上,见不到流风流云。 “你当真要去?”他幽深的眼底只余下一片黑暗,嗓音低沉。 “是。” 怎么能够不去,只要过了今夜,一切都可以结束了,再不必面对那些虚伪的面孔,再不必伪装高兴与难过,再不必装作毫不在意,淡然的样子。 一阵风涌进来,一瞬间至高无上的殿堂显得如此寂寥冷清。 他将视线定在前方的一点,“帝王之事,你再清楚不过,哪怕那些事情都不是你所希望发生的,可眼睁睁的看着总会让你心底不舒服,朕并不希望你将来想起这些,阿漫。” “你既然能够这样做,就该料到我们之间走到今日这一步,不全然是因为那些过往,而是总会在这样的时刻,我们无法选择。”无法看清他的表情,只觉得刹那间周遭气息都已绷紧,紧得几乎要断开,直至下一场阵风袭来将它一点点冷却,最后归于漠然。 “早知你会这样说,朕才不稀奇呢。”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却陌生犹如他人。 苏漫有些茫然,他的声音中有着出乎意料的笑意和了然,却唯独缺乏适才迸发的紧迫与焦灼。 “不怪你会敷衍。朕很明白那都是因为朕掌控你的缘故。可你不要忘记,你是个只认强者的人,之所以你到现在还不能完全相信和倚靠朕,不过是因为朕曾经利用过你,可你有没有想过,朕为何要这样做?阿漫,你是个多情的人,同时对朕也很无情,若朕不这样做,恐怕你无法认清楚自己的立场,无法看清楚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值不值得。” “若苏祈宣不曾那样惨烈的死在你面前,今日你又会站在什么立场与朕对持?助纣为虐?还是与虎谋皮?元瑾固然舍不得放掉你,可他却能下手杀了你,不管你信不信,朕只是不敢拿它去尝试,否则会永远失去你。” “你现在对我说这些话,你认为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吗?君默然,我与你之间,早就不止这些纠缠,你所做的一切,考量的唯有你自己而已,不管你今日说什么,都无法改变结局。” “既然你已经看得这么明白,那么我们便等真相大白的那一刻吧,至于现在,你还是必须站在朕的身边,即便朕输了,也不要离开,好不好?” 正想肃容说一声陛下恕罪。可话还未曾出口,眼前倏然一暗,在明白过来之前,有两片柔润的唇已触上了嘴角,蜻蜓点水般略略一碰,随即无声无息滑开。 苏漫愣在当场。 这样的触碰是我们之间从来不曾有过的,从前那些纠缠,它们总是显得那么暴烈甜腻和无可奈何,相较之下,它就太轻柔,也太……亲密了,让她有些承转不及。 也许因为走到结局的懈怠,抑或只是因为身旁这些回旋的冷风,才让这转瞬即逝的碰触带来经久不去的温暖。 不必凝视他的双眼,也能感到他专注的目光烙在脸上。 “朕以前很天真,总以为只要夺了天下便无所求,也无所惧,却不知情之一物是决计强求不来的。这对常人而言或许不错,可是坐在这个位置上,那就错了。那是什么都得自己去争,自己去夺,否则到头来不过两手空空,镜花水月。所幸今日终于明白了,可那也仅仅是明白而已,朕还是无法放手啊,纵然是强求,你也只能应了。” 他的声音轻缓又柔和,可一字一字就象针,深深扎入她的身体,连疼痛都如此尖锐。 这时候她真想直视他的眼睛,清楚的告诉他世间有些东西注定不该去接近,不能用心思。 可是最终还是沉默。 有什么在眼前失了火,连视线开始也模糊不堪。 天幕清冷,整个皇宫开始兵荒马乱,摇曳的烛光更显得诡异,在这个静寂的夜,所有的一切开始向血腥蔓延。 夜风起空庭,他们的身影渐渐沉入黑暗中,整齐列队的禁卫军站满了视线,身上铠甲在月光下泛着森森光芒。 距离上一次的那场杀戮,算起来已经整整一年光景。 天边悬着那轮冷月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睛,照出一切巨细靡遗,恍惚中看见了那场腥风血雨的延续,满目都是苍凉之色。 瑟瑟夜风袭来,生生打个寒噤,忍不住想走,脚步才抬起,却仿佛被扯住般动弹不得。 “你在害怕?”他的声音穿透浓浓夜色,传入耳中。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害怕在此时根本无济于事,再说,你会甘心吗?” 明明在夜里,面前一切却好似映在刀锋中,寒光刺眼,像记忆中刀锋落下染上血红的那一刻。 最终,躲不过。 手心的温度清晰传来,在侍卫惊疑的目光中,苏漫始终站在君默然身侧,一步一步走入大殿。 阔别已久的金銮殿,谁也不曾料到,再一次踏足此地,竟是结束这荒谬的棋局,时过境迁,这里依旧金碧辉煌,不知明日阳光漫上柱子的那一刻,上面倒影出的究竟是血色的瑰丽还是一如既往的庄严。 急促的脚步声打破夜的沉寂,他侧目回望,唇角笑意加深。 迎上那不明所以的视线,她任由手心温度传递过来,默默看着空旷的龙椅上,两旁烛光微弱,随时几欲熄灭。 “记得第一次踏入这里的时候,我曾想,总有一日,能够亲手将小宣送上那张龙椅,你的父皇也许是个不错的皇帝,但在某个方面,始终不够心狠,更没有你的睿智,所以我认输了,也许永远都没有办法继续赢你,但今日,绝不后悔。” 他低低的笑,看着苏漫的视线落在那张象征着无上权力的椅子,多少人曾为他抛头颅,洒热血,他君默然也不例外,而如今,这些都尽在掌控,唯独她的心,他抓不住。 上前抚摸着冰冷的扶手,她以俯览众生的姿态转过身来,目光中饱含的复杂如银芒破空,看得君默然一阵心惊。 君默希不知何时已经进宫,他自二人踏入金銮殿之时已经默默站在一边,月光将那抹身影拉扯得细长,不希望打破此刻的平静,他等在门边,视线游弋,却始终不能看向一个地方。 君默然微垂着头凝视跃动的烛光,轻声细语,“阿漫,这里并不安全,我们出去好不好?” “皇上不是成竹在胸么?怎么还担心到了这个时候事情会有变故?臣妾已经坦然一切,是你执意要走到最后。” 一切便是自此而始,一切可否自此而终? “阿漫,朕知道说什么你都不会相信,但现在不是你任性的时候。” 衣袖一动,苏漫站在他身侧,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柄匕首,刀锋在烛光里闪着幽幽寒光。 君默然不可置信的转身看着她,深邃的眼中满满是的震惊,她的唇微微扬起,眼中多了几分冰冷,在他毫不防备的瞬间冰凉的匕首已经贴着他的颈脖动脉,血管中血液流淌的声音似乎都清晰可闻。 “阿漫……”此刻所有的回忆和情绪刹那胸口呼啸翻腾,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道在心中剧烈搏杀,刀剑相向。 第150章 叛变 他从未想过她对自己的恨意终有一日化作杀机,拳头握住又松开,松开又放下,觉得自己好像要被扯成两半。 这样凄迷离伤的眼神映入眼中,苏漫只觉胸口仿佛被大锤重重擂了一下,待清醒才发觉自己原来已在不由自主颤抖。 门外那道温润的视线终于缓缓转了过来,同样的惊异在他眼中掠过,苏漫,你果然还是下手了啊,只是那颤抖跟犹豫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侍卫无法靠近,如此细微的动静也根本无人察觉,君默然只感觉到脖子一凉,好似有什么温热的东西顺着脖子流淌下来。 “曾经,无数次有刀剑抵在我脖子上,如今,你可否明白当时的感觉?”她只是想要让他尝试一下曾经的这些感受,对于他君默然而言,所有的东西都可以轻描淡写的抹杀。 “阿漫,你当真恨朕到如此地步吗?到了这个时候仍然选择与朕同归于尽?” 他的声音里带着淡淡的寂寥,到了最后,仅剩的光芒也消退了下去。 “那些事情朕也不用交代,你若是杀了朕估计也不可能逃得出去,不是同归于尽又是什么?莫非你以为单凭元瑾他能轻易走了出去?君家即便不是朕当皇帝,还有默希,朕实在不明白你究竟想做什么。” 到了这个时候,面对苏漫除了不可置信之外还有痛心,他曾经费尽心思想要掌控的人,却在最后的时刻给了他致命一击。 凌乱的脚步声传来,君默希抬头看去,御林军副统领带着几个亲信一路奔来,眼中神色焦急。 他上前将人拦下。 “王爷,已经有人潜入皇宫,御林军统领叛变,现在皇宫已经被包围起来了,皇上危在旦夕,请速速救驾。” 君默希脸色一变,御林军叛变,恐怕内廷侍卫当中也混入了不少奸细,如此一来即便城外驻扎十万大军,被人逼宫同样会失掉先机,此刻城门已闭,本欲瓮中捉鳖,却不想最后成了困兽之斗。 御林军统领叛变对于皇宫无疑是致命的打击,元瑾这招实在够狠。 他扭头看着金銮殿内的两人,从这个角度看过去,根本无法看到苏漫手中的匕首正抵在他的颈脖,反而是两人之间亲密相拥。 照此情形,一时半刻必定无法平定局面,眼前几人神色间带着几分惊慌,顺着他视线看入内殿,一时之间喜忧过半。 看来那些潜入皇宫之人尚未发现皇上此刻所在,但也无法保证他们在下一刻不会出现在这里,外面仅剩的士兵根本无法抵抗,一旦君默然被人控制住,所有的防卫都将形容虚设。 “王爷。” 君默希的迟疑让众人一阵焦急,齐声唤道。 “本王随你们去。” “王爷万万不可,皇上跟皇后还在这里,此刻若我们贸然离去,岂非给了他们可乘之机?” 劝阻之声不绝于耳,这个决定对于皇城来说无疑一场巨大的浩劫,万分为难的时刻,绝不能掉以轻心。 几人的声音惊动了君默然跟苏漫两人,目光不约而同的朝外面看来。 “来得真快。” 苏漫收回目光,从君默然脸上掠过。 不等君默然再次开口,匕首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苏漫推开几步,站在他身后,手中被沾染上点点鲜红的血液。 “你……”他转身,震惊的望着苏漫再平静不过的脸,喉咙嘶哑发不出一言。 “你走吧。” “什么?”君默然看着她远离自己,接着听见她的声音,似乎还怀疑自己的幻听。 “阿漫。” “还不走吗?或是等元瑾杀到这里来?” 难以压抑的狂喜涌上心头,他唇角勾起笑,腾在半空的手指有些颤抖,幽深的眼底掩饰不住的激动。 苏漫怔怔的后退,躲避开他的触碰:“君默然,不要再过来了,即便杀你不得,我亦不愿就此被关在这个牢笼之中。” “你说什么?”他目光牢牢锁住苏漫,满目苍凉。 牢笼?他给她至高无上的宠爱,他用尽心思跟手段,无非只是因为一个爱字,恨不得,放不开,他唯有霸占,掠夺,他的温柔也只给她,他的耐心也只给她,他会将全部的爱给她,为什么还是不够? 她不愿意呆在这座牢笼之中,无论他怎么做,她从未心甘情愿的想要留下。 “皇上。” “皇后娘娘。” 呼喊一声高过一声,君默然低眉深深看了她一眼,时机已到,再不可拖延时间,苏漫的眼神满是决绝,他又如何能让她回心转意,突然之间感到无比的压抑,撕裂一般的痛楚。 这种无法掌控的感觉,他从一开始就无比讨厌,至今仍然不例外,苏漫,为何你给了我这样的希望又生生掐断,他绝不会放手。 “跟朕出去。”他上前几步,身躯几乎贴在苏漫身前。 “滚。” “阿漫,不要让朕说第二遍。”音量突然增高,夹了几分怒气在里头。 “到了此刻,你还有何资格来命令我?” “别忘记你的身份,朕的皇后。” 苏漫冷冷一笑:“皇上倒是忘记,我不仅是你的皇后,还是前朝的公主,更是你大燕的一国之相。” “你究竟想要朕怎么做?今夜之事,错不在你,朕当初不该逼你,但如今,却由不得你。”他冷漠的语气多了几分冰冷,漆黑的双眸映着跳跃的烛光,明明灭灭。 “这句话你说过很多次了,这一次,我苏漫要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君默然,我的命运并不是一直在你的掌控之中,你想要控制我的一生,也同样由不得你。”掷地有声,君默然看着静静躺在地上的匕首,上面刺眼的鲜血是前一刻从自己身上流淌的。 “阿漫,朕不想伤了你。” “你已经伤了我,如今与其多说无用的话,还不如趁早想想退敌之计,也过你在这里浪费时间,否则皇城一夜之间覆灭,你可曾想过那血流成河的百姓?他们是你的臣民。” “你既爱民如子,又为何要不顾百姓生死,执意要与元瑾对付朕?”元瑾根本就无意帝王,否则他不会搅得天翻地覆,根本就是要生灵涂炭。 “那又如何?” “皇兄,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君默希不知何时闯了进来,苏漫朝他看去,惊异他身上穿着铠甲。 正好他的视线投递过来,嘴唇微动:“阿漫。” 苏漫抬头,正想说些什么,肩上一阵痛麻,天旋地转间,她闻到了那熟悉的香气,整个人落入君默然怀中,脸朝上,这个角度,抬起头的瞬间正好能够看见他刚毅的脸。 轮廓分明,俊美得无可挑剔的五官,两片薄唇微微抿着,生气的时候身上散发的寒气让人退避三舍,温柔的时候眼中的宠溺能让人沉醉其中,无法自拔,她深受其害,不想抽身的时候会如此痛彻心扉。 “你放手。”她挣脱不得,意识无比清明。 君默希手中持着长剑,为难的看着他颈脖间鲜红的痕迹。 “皇兄。” 君默然一记冰冷的眼神扫了过来,君默希的话到了喉咙最终还是无法开口,刚才所见的那一幕,他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但他相信他不会伤害苏漫,而苏漫却选择了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来终结这一切,他无法在两者之间做出选择,唯有保全二人。 “阿漫,对不起。” 尽管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苏漫还是清楚的看见了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皇上。” “快走。” 耳边一阵急促之声掠过,从天而降的十几道黑影瞬间将他们围了个水泄不通,整齐的脚步声齐刷刷的响起,月光下,黑压压的御林军一下子涌了进来。 众人脸色突变,齐齐围在君默然身侧。 “皇兄小心。” 君默希挡在身前,长剑出鞘,锋利的剑气寒凛逼人,直扑面门。 “放我下来。” 苏漫顷刻间已经注意到,那些从天而降的身影步伐轻盈,剑法利落,根本不是宫中一般侍卫能比,身法比起武林中的高手只怕过之无不及。 “不行,即便要走,你也只能随朕。” 苏漫气结,“君默然,你听不明白么,我让你放手,若是不想我再恨你一些,就将我放下,否则永远不会原谅你。” 她无比后悔那个时候没有继续将匕首抵在他身上,否则此时也不会打乱自己的计划。 “你说什么。”他低下头,几乎来不及反映过来。 “皇兄。”君默希恳求的目光落入眼中。 “哈哈哈,没想到我们又见面了。” 震耳的声音回荡在夜空中,灌注了深厚的内力,而这个熟悉又带着陌生的生意让苏漫浑身一震。 这番表情落入君默然眼中以为她迫不及待等着投入元瑾的怀抱,又是一阵汹涌的怒气,指尖微动,他已经将人解开穴道放下了下来。 “既然这是你的选择,朕这一次,允你。”咬牙切齿的声音让人清楚的感受到来自他心底的隐忍。 “多谢。”苏漫只淡淡一眼,站在原地看着纷纷从外面涌进来的御林军。 副统领神色焦急的提醒:“皇上,统领大人带着他们打开了宫门,如今我们形势十分危急。” 饶是君默然向来运筹帷幄,依旧被这个消息惊住。 第151章 难逃一死 宫门被打开,御前侍卫被控制了大半,御林军统领叛变,即便城外十万大军,仍然是远水救不了近火,他总算明白苏漫为何信心百倍,看着自己的眼神亦是那样不屑一顾,原来一切都早有预谋。 元瑾漆黑的身影从天而降,一身黑色的锦袍,温和的气质早被冷魅所替代,冰冷的眼神,再不是苏漫所熟悉的那个温润男子。 “你果真……”君默然不可置信的看着淡定站在身旁的苏漫,她终于如愿以偿并肩睥睨,却是在两人真正交锋的场景之下。 “什么意思?” “朕的皇后,果然多才多艺,谋略过人。” “皇上过奖了,比起你的好手段,这点不过是班门弄斧。” “阿漫……”君默希似乎明白过来什。“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是真的又如何?这个天下姓君跟姓元姓苏又有什么分别?比起他对我所做的,这些根本微不足道,王爷难道还要为他辩解吗?” 君默希手中的长剑在月光下抖动着,夜风微微动,洒下一地清冷的月光。 “啪啪啪” 队伍退开,元瑾的身影慢慢清晰。 他唇角含着笑,一步一步朝着他们走近。 君默希脸色徒然生变,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长剑,只因他此刻那一身打扮,根本就是江湖上人人得以诛之的魔头。 “元瑾,你究竟是谁?” “将军连这个都认不出来了么,鼎鼎大名本座可是从不敢忘呢?”他话音落下,扑通扑通数声,站在的对面对面几人均纷纷倒地。唯一尚能支撑唯有那御林军副统领,没有叛变的其中一人。 他用力搀起半跪在地的其中一人,目光牢牢锁住元瑾,口中不断流出鲜红的血液。 君默然始终不发一言,侧过头来看着苏漫,幽邃的瞳孔不住收缩,仿佛自不可测的深潭里伸出无形的手,缓缓又坚定的将她拖入无尽渊谷,终于迫得她有些无法呼吸。 “阿漫,这便是你想看到的吗?” 苏漫隔着距离看着元瑾,他的眼中柔情已经化作寒冰,正冷笑的看着自己跟君默然。 “小七,回来吧。” “阿漫。” 君默然脱口而出,伸手去拉她。 “放手。” “你是朕的皇后,死也是。” “呵呵,原来你记得,若非迫不得已,我从不会对自己唯一记挂的人动手,而你却不止一次的这样做。”她闭上眼,将眼泪逼回:“到了今日,终于退无可退。” 是的,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君默然松开手,他们之间,隔着枯骨与新血无法跨越的河,面对她,他始终无地自容。 这一刻,用尽全身力气才能与她对视,强迫自己听清她近乎耳语的声音,“所以,回不去了……”而后身体一颤,脚步无声的后退。 他眼里已爬出血丝,喉头抖动半晌,终于勉励挤出几个字,“本欲将你当棋子,朕当真不该动情的,更不该对你……天意!”他掀起嘴角,泄出一个无声的笑,“阿漫,你以为自己能够顺利脱身吗?朕对你说过的话,从来不假,祈宣之事,错并不全然在朕,当时若非他不是以那样惨厉的方式死在你面前,接下来他将要面对的是什么你知道吗?” 风打在脸上,血腥的味道在蔓延。 “呵呵,我怎会不知,不过是难逃一死,你在我们姐弟二人之间选择我,关于这点,我根本无法去责备,只是你不该……不该给我那样的希望又生生掐断。” 泪水模糊了她的眼,茫然的夜色中,屋顶那些烛光找不到的雕梁里,无数栖息的灵魂此起彼落的叹息。 难逃一死?又何必要逃? 她情愿当时就了断一切,再不必面对此后的数度背叛,更不想得知那尘封已久的真相。 君默然已无法开口,元瑾却于此时低低笑了起来。他愈笑愈肆无忌惮,渐渐的,这喑哑破碎的笑声充斥了整个殿堂。 灯火堂皇的宫殿,午夜的皇城内,明明灯海星涛,为何却仿佛笼在一层雾霭中,迷迷蒙蒙怎样也看不清。 她的眼睛尽是一片凄迷,任如何的揩拭涤荡,皆是那一错眸间的灰色虚空。 “阿漫,你当真要舍弃这一切?原来我也错了么?”君默希的视线从元瑾的身上移开,落在苏漫的眼中,脸孔掩入更深的阴影里去,声音愈来愈喑哑,“我原本没有什么可在乎的,就这样随你们去。本来这样也好好的……为何你却……你却,让我遗憾终生。”本来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只是最后一句,你听不清。 “是否当初也那样不顾一切的爱,带你离开就可以了。”他的唇蠕动着,低微的嗓音无人听清,最后才恍然一惊发觉自己的失言,再也不敢去看她的眼睛,迅速收拢紊乱的心神,也罢,就这样结束也未免不是最好的。 也就在这一夜吧,就在这一夜。 “不要再说了。”君默然的脸刹那苍白落寞,缓缓抬起头来,仰望苍穹,此刻水天如镜,映着银河浓浅明灭,只剩一身料峭春寒。 只剩这一夜。 “你还在迟疑什么?还在犹豫什么?”他的笑浅淡无半点冷意,在这嘈切纷乱的夜里犹如一场突如其来的急雨,苏漫听到他突然开口回头相望,霎那四目相对。 只觉得眼前刺痛,今夜星光未免太亮。 挥手让众人止步,瞬间为自己的软弱而恼怒。 盯住他的眼睛,微笑:“我说什么你都信?” 他直视着她,“只要你说,我就信。” 在他深亮淬满星光的瞳孔中,苏漫恍然看到自己的青春时光。 二十多年岁月于夜色中袭来。 他与她的纠缠点滴,覆盖了记忆的全部,喉咙吞着燃烧的火炭,喘息燎出的疼痛令人想嚎叫,想惨呼,于是在一瞬间不禁避开他的眼神,却终于迅速重新迎上去,“呵,君默然,你当真让人恼怒,你以为我真的会爱你么,那不过为了保全性命不得已,这的心狠手辣,怎配得到爱,你所做过的一切,我都想要亲手奉还给你,可知道,这么些年以来,我日日梦里恨不得亲手了结了你。” 一番话毕,君默然惨白的脸映着月光,努力想要牵动唇角,也分不清自己是否在微笑,他的灵魂与肉体生生被割裂,清楚听到那被劈开的风声。 “我不信。”他听见口中嘶哑的声音拼凑成简单的三个字,脸色在霎时颓败成死灰的颜色,喃喃的说,“怎么会?” 紧握的手心松开,像是无数的信念坠落在地,终于无声,刚明白过来的爱尚未来得及萌芽已经死去。 “我以为你……以为你……也一样……”反反复复只是一句我以为,以为…他已完全陷入了迷茫与惨痛中。 “这样也很好,你终究是狠心了一次。” 元瑾上前几步,冷笑:“君默然,你扪心自问,觉得他稀罕!当时小七是如何被你折磨呢,凭什么还要死心塌地,无论如何,你们之间隔着深仇大恨,当初小宣可是在你的默许之下被万箭穿心,到了此刻还妄想推卸责任?”他目光霍霍,冷厉如电。 君默然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小七,你放心,你的父皇母后在天之灵见到这一幕一定会十分欣慰,昔日的一切都要让他们得到报应,为小宣的死总有了交代。” “元瑾,说了这么多你一直都是为了自己的私心,若非你从中挑拨,朕跟阿漫之间何至于走到这一步,你在江湖是人人得而诛之的恶魔,何苦在此辛辛苦苦的扮好人,元老将军的死你敢说没有怀恨在心,之后的一切不是你故意设计?”他只恨当时对苏漫隐瞒了一切,否则也不会闹到今日一切不可收拾。 “故意设计?比起你,本座显然差远了,落霞山庄的一百三十七条人命,皇上敢说没有一点关系?他的眼神无比凶狠,如果不躲闪,或许下一刻就会在这样的眼锋下万箭攒心。 君默然偏开头,挑起嘴角,冷笑,“你不是朕,你怎知当时的事情一定是朕下令,落霞山庄在江湖中树敌众多,一百三七条人命,你真的以为朕能下手来对付你?”言毕他侧头朝苏漫看去:“阿漫,你为何不懂,那些事情根本就不是你所见的那般。” 苏漫了然,笑着朝他投来的目光极其陌生,慢慢摇头,“我确是不懂,不懂。” 她一步步向后退去,“我不懂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君默然……当年的皇子根本不是这样的。”有水光在她眼中一涌而过,然而她很快把它们拭净,“若早知如此,当初真不该出手相救。” “你果然后悔了吗?可还记得朕当日问过你什么?” 耳旁一阵轰鸣,心脏在霎那被攥紧挛缩,她回眸点头:“记得那又如何?” “既如此,你今日所做,日后难道不会于心不安吗?” “小七,你跟他废话那么多做什么?他害你还不够吗?别忘记你失去的孩子,他设计你,利用你,到了今日你还无法清醒吗?”元瑾的质问声声凌厉,让她反驳不得。 “阿漫,不要相信他的话。”君默希眼中的痛楚流露出来。 第152章 报仇 不等苏漫回答,队伍突然退开,一阵刀剑相击的声音倏然响起,很快又平息 了下来,众人抬头看去,均被来人吸引住了目光。 殷清一脸苍白的站在门外,月光清冷,洒落在他身上,消瘦的身影哪里还见当日风华。 苏漫几乎移不开目光,她没有忘记,宫中那些御医传来的消息,而如今那干裂的唇,摇摇欲坠的身躯,莫非是清醒过来后便而知宫变之事? 元瑾看见来人,蓦然转身,目眦尽裂:“殷小侯爷,没想到你竟然还能活着回来!” 他含笑,步伐缓慢,,仰头对上他血色双眸,望见其中的愤怒,幽幽道:“还要多谢驸马爷的照顾。” “呵呵,果然是命大。” “否则今日怎么有幸见到如此震撼的一幕?” “你?”苏漫唇动了动,仿佛想要对他说些什么。 “苏漫,你不要相信这个小人,他绝不会放过你。”殷清目光一转,落在她脸上。 身后也齐齐涌上一队禁卫军,竟不下数百人。 元瑾脸色一变,继而一声冷笑:“你以为这样就能够从这里逃脱了?小侯爷,未免太过于相信自己的能力,小看了我们。” 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四面屋檐下无数的弓箭手齐齐对准了众人。 君默希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漫“你?” “没错。”她冷冷一笑,朝元瑾看去:“阿瑾,你可满意?” 元瑾得意的挑眉:“小七的办事能力果然不是一般,本座会好好对待你的。” 君默然伸出手去,将后退的苏漫拉住,眼中清清楚楚的是恐惧痛楚不甘愤恨。 “阿漫……这些都不是真的?” “皇上怎么能不相信呢?” “对,我不相信你会这么狠心。” “呵呵,以前不会,可是现在不一样,想要快些结束,我累了。”跋涉在血污的世间,一身泥泞,很累。 不知多少次醒来,缩成一团去怀念最深梦境中的静谧安宁,可连梦中的时光,也不过是一点。她马不停蹄,急切的去赴一个约,可当中路程却仿佛永无尽头令人气沮的漫长。 那些人,在奈何桥的另一边,已经等得太久。 苏漫死死盯住他,仿佛要看穿最后一丝秘密,不知隔了多久,忽然转过头去。 “你又赢了,这么多年,我从未赢你。”她的声音很小,谁也不曾听见。 “为了今夜,你倒是舍得一直在朕的身边,可是朕不相信,不相信那一切都是假的,不到最后一刻,朕不会死心的,阿漫,只要我还活着,你休想离开。”即便到了最后一刻,他的霸道专制依旧不曾减少分毫。 “你说得不错。”苏漫颔首,“但我一定不会如此。我在世上早已身死名灭,会坚持到最后的关头,全然是为了能够有朝一日,与你兵戎相见。”凝望他抽动的肩头,多少年来的记忆淹没整个世界,“你我都明白,这已是最好的结局。” “哈哈哈,好,真是好,好得不能再好。” “皇兄。”君默希的目光环绕一圈,眼底杀意顿起。“我们怎么能够坐以待毙?” 殷清抬了抬手:“驸马爷千里迢迢来到大燕,目的何在?” “呵呵,关于这点,还要本座提醒吗?” “你涉足江湖搞得乌烟瘴气也就罢,如今还来到皇宫来闹事?元瑾,你不会以为凭着区区的一千余人能够顺利的逼宫?” 元瑾闻言哈哈大笑:“谁说本座要逼宫了?皇位?本座从来就不稀罕,只是让你们今夜无法活着出去,相信明日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整个天下就会大乱,这样不好吗?” “你疯了?”殷清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在云国的牢中他就已经尝试到了这个男人的可怕,毁灭性,却没想到他打的竟然是这样的主意。 “小侯爷怕了?” “元瑾,这么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你今夜决计无法逃出这里,至于好处,本座高兴。”他得意的狂笑,看着众人惊变的脸色,内心一阵淋漓畅快。 月亮越升越高,夜色一点一点清透,袭来带着血腥气的夜风里,苏漫抬头看着天边,黑漆漆的一片,眼眸中一点一点变得焦急。 “小七,还在等什么呢?” 瞬间的功夫,他挥出一掌,殷清原本虚弱的身体直直飞了出去,又重重跌落在地上,他挣扎几下,慢慢用手撑起上半身,最后却吐出几口鲜血。 苏漫心头一紧,脚步不着痕迹的向前,最终被生生止住。 “小侯爷,本座本来可以让你死得痛快一些,是你自己坚持要躺这趟浑水,君默然早知道你落入本座手中,却不肯出手相救,即便这样,你还甘心为他卖命?” 殷清喘息着,鲜血将他的衣衫染上大片的痕迹,虚弱的露出一抹笑容:“呵呵,你这种人怎会明白。”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君默然脸色一变,内心有些情绪翻滚着,陌生又让人压抑,仿佛曾经错过了什么。 他默默看向殷清的方向,此刻已经有人上前将长剑架在他颈脖之上,控制着他的身躯动弹不得。而元瑾的眼中杀意毕现,语气却淡:“明白了,你是不知死活。”随即转过话头,“还有一事,小七,你准备如何处置他们?”他将目光重新放在苏漫身上。 她的脸色有些冰冷,笑了笑淡淡道:“自然是以其人之道还自其人之身。” 这下不仅仅是殷清满脸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漫,就连君默希也露出惊恐的表情,至少在他看来苏漫对于君默然还是留有余地,否则不会在发生这么多事情之后还会心甘情愿的留在宫中。 要说这一切都是计划,怎么可能露出那样的表情。 “阿漫。”君默然闭上眼,不敢再去看她冷漠的脸,冰冷的笑容。 苏漫看了他一眼,料到他此时还在悬心的是什么,“君默然,你我之间,到此为止吧?” “不可能。”他咬牙,脸上筋肉一阵抽动,“我不答应?” 她闭了闭眼,摇头叹息,“由不得你了。” 他顿住,脸上掠过一阵惘然,“究竟我待你不薄,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实在不希望这么做。” 想起从前那些日子,心绪也随之动荡,“我又何尝不想好好让你呆在身边,只是什么都变了。”见她依旧神情迷茫,道:“既然你执意要跟朕讨债,如此便动手吧。” “皇兄。”君默希高声喊道。 “阿漫,你疯了吗,怎么可以这么做?元瑾究竟给你吃了什么迷药,你怎么能够这样做。” 苏漫缓缓转过头来,盯着他的眼中笑意淡了几分:“王爷,你待我不薄,我不会让你太难过的。” 元瑾见状呵呵直笑,“我倒从来不知小七也能如此心狠。”衣袖一动,身后黑衣人身上的长剑唰的一声落入他手中。 只见他的身形瞬间变换,快得让人来不及察觉,那些挡在君默然与苏漫身前的人已经齐齐倒在地上,鲜血染上了剑尖,不断滴落。 妖艳的颜色刺伤了她的眼。 殷清虚弱的躺在地上,脸色苍白,他朝苏漫看去,意外从她眼中读出了安抚的味道,惊讶闪过,最终苦笑着摇头。 而元瑾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疑,将长剑对着苏漫,道:“小七,过来。”他冰冷的语气多了几分温柔,仍旧是无法拒绝的凌厉。 君默然想要阻止,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离自己越走越远,慢慢站在对立的中间,因为到了此刻,他明白自己根本无法对她下手。 他一直在等,然而那些侍卫都没有来,流风和流云也不知所踪,必定是已经遇到什么意外,他不敢往深处去想,大势已去,算到底却忽略了苏漫。 “小七,拿着。”元瑾唇角的笑意变幻莫测,他举着手中还在滴血的长剑,递给苏漫。 她回过头去看了君默然一眼,略略踌躇,最终伸手接过。 “阿漫,你想做什么?”君默希想要阻止,却发现提不上一丝真气,他的脸色开始变得十分难看,双眼一瞬间张得诺大,绽出不可置信的光来:“你……竟然下毒?” 苏漫毫不迟疑道:“没有。” 元瑾的目光须臾不曾离开苏漫的眼睛,闻言面色不变,笑道:“是我。” “你……”君默然的脚步变得凌乱,他想要努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最终没有办法坚持住,软软的坐倒在地上。 苏漫第一次这样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个男人,即便在这样的时刻,身上那迫人的气势始终不减分毫。 “阿漫,何必跟他们说这么多,拿着你的剑,杀了他,一切都结束了。”他眯着眼睛端详苏漫,冷冷道。 身形一阵,她的手心开始颤抖,最后是强压着镇定,慢慢转过身去。 “苏漫。”殷清几乎挣扎着从地上爬起,却被人按住身形。 君默希此刻只感到了震惊,事情怎么可能发展到这样的地步,什么都无法挽回了么?这一夜倾诉太久,到了最后终于不免黯然苦涩,他们辛苦一生的意义,行尽水穷处,又是为了什么?元瑾变为他曾切齿痛恨的那种人,以寻仇为名,将用鲜血洗刷这个人间。 那苏漫呢? 第153章 利用 她在人世走这一遭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于是此时,终于不免有了一点混乱,一点迟疑。 太晚了,他迷惘的想,也太远了,早就应该带着她离去。 那一点混乱与迟疑,不过挡车的螳臂,被过去种种压成齑粉,风轻轻一吹,便已无踪。 眼睁睁看着她的手一点点提起,长剑慢慢指向倒在地上的君默然,他的眼中,怔怔流露出来的痛楚是那样明显,无法穿透那深邃的眼底,看到他心底最深处。 “阿漫。”他的喉咙嘶哑,一点一点看着长剑逼到心房的位置。 目光近乎贪恋的落在她的脸上,紧紧锁住那精致的容颜,若是这一刻可以绵延……他阖拢双眼,不敢再想。 死在你的手中,也算无憾。 夜空中,似有流行划过,带走了他满目的苍凉,有什么温热在脸上滑落。 苏漫的手心满是冷汗,她清瞳底下映出他冷峻的容颜,深深的刻入心底,她的剑尖一点一点抵上去,然后在他的贪恋痴迷的目光中转为狠绝。 她不止一千次的想象亲手将他送入地狱,可一千次思绪到了这里都会戛然而止,被一把利剪彻底剪断。那时候的心情,一定非常非常痛快。她无法看清利剪隔绝的另一端,只能想象这其中自己的心境。 可是,身临其境才发现,仿佛并非如此。 为何她现在举剑对着他,心底会泛起惊涛骇浪,荡涤在天地之间,汹涌不绝。 一众官兵早已将守住各殿和小道入口,负隅顽抗的羽林军也被擒下。 金銮殿门大敞,其内明烛霍霍,几与殿外月色争辉,这些光辉流上殿前那池初醒的荷花,在凛凛风中愈发盈盈摇曳,娇弱欲溺。 它的香气散进鼻间,何其清香芬芳。 苏漫深深吸了口这芬芳,缓缓转头看向天边。 弹开的烟花,在夜空中炸开,绚烂无比,短暂的光芒过后,恢复了苍穹中原本的沉寂,她垂下头去,与他目光相撞,瞳孔微微一抽,唇间笑意宛然,“走到今日,实是出人意料。” 君默然沉默着始终不曾回应,深邃的眼底映出她精致的脸庞。 “小七,不要再拖延时间了。”元瑾的神色倏然间冰冷,他扫过四处屋檐上的弓箭手,瞳孔微微眯起。 苏漫手上动作稍缓,抬头盯了他一眼,虽隔得有段距离,这一眼却是异常犀利,俄顷她轻轻一笑,道:“阿瑾,这么没有耐性么?”元瑾被她突然凌厉的眼神看得心底徒然一跳,只觉此刻苏漫异常陌生,清澈的眼底也仿佛蒙上了一层雾,让他看不清。 心底不妙的感觉不断涌了上来:“小七,你究竟想做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在犹豫,无法下手么?若是不行,本座不介意帮你一把。” 真气凝聚,苏漫只觉得身后传来一股重力,原本抵在他胸前的长剑刹那间没入体内,鲜血喷涌而出,溅上了她的手心。 众人惊恐的看着这一幕,苏漫瞳孔渐渐放大,看着他的血染红衣衫,一点一点滴落在地上,转过身来,对上元瑾森冷的笑容,她倏然明白过来,缓缓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阿瑾,你逾矩了呢。” 元瑾不明所以,眯起的眼睛泛起危险的光芒。 “小七,你在说什么。” 苏漫拔出手中的剑,伤口并不深,她将长剑垂落,剑尖上还泛着冷光,滴着鲜血,空气中忽然弥漫开一股奇异的香气,夹着夜风充斥在鼻尖,元瑾突然明白过来,冷冷一笑:“小七,可知道你在做什么?” 这种香气他并不陌生,是落霞山庄独有的,只可惜对于他这种内力深厚之人根本没有任何用处,苏漫还是太天真了,以为这样就能够对付他。 “我当然知道,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清醒。”她勾唇一笑,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重新将剑架在了元瑾的颈脖之上,两人所站的距离并不远,以至于她能够轻易的看清元瑾眼底的冷然。 他稳住身形,全然不将苏漫的动作放在眼底:“小七,你若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凭你手中这把剑,根本无法伤我。”笃定的语气,他眯起眼睛看向苏漫,她的举动可谓出人意料,只可惜对手是他。 “伤不伤得了可不是你说了算,阿瑾,你可以试着提气,看看我今日有没有能力伤你。” 元瑾似不相信,果真提气运功,体内传来一股奇异的刺痛,胸腔之中只感觉到了炸裂的痛楚瞬间传遍血管,慢慢的朝着四肢延伸出去。 愤怒的双眼朝苏漫看去,通红一片。 “你在拖延时间?” 此刻四处的屋檐之上,弓箭手身后站了两排身穿铠甲之人,而他们利落的身后根本不普通的御林军,比起皇宫的内廷侍卫甚至都要厉害,形势急转直下,众人尚未来得回过神来,那些被堵住的出口纷纷涌出许多人来,他们手中都提着长剑,寒冽的气息的在夜色中弥漫开。 元瑾吐出一口血液,捂着胸膛缓缓躬下身体,艰难的喘息。 “小七,你这样做……如何对得起……先皇跟皇后……到了最后,你竟然偏帮自己的仇人,你……”鲜血不断从他口中溢出,苏漫看着他狼狈的模样,没想到李清荷下手如此之狠,竟然是铁了心要取他性命,到底是陪着自己走过那段生命中最绚烂岁月的人,她到最后却要亲手葬送他的性命。 “阿瑾,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他所做的那一切,让她无法原谅,即便曾经的仇恨她能够忘却,却无法允许元瑾毁掉天下。 君默然渐渐恢复了一丝力气,眼中压抑不住震惊与狂喜,阿漫并没有与他为敌,最后竟然是为了帮助他们而去拖延时间,方才的那一束烟花,是信号吧。 “小七,你莫要后悔。” 苏漫摇摇头:“怎么会。” “好,哈哈哈,放箭。”他冷冷一声令下,并未等来满天箭雨,死一般的静寂代替了厮杀,惊恐之下不可置信的看着苏漫,她伸出手来,手掌的中心静静躺着那枚玉佩,在月光下泛着晶莹的润泽。 “你?”那是她权利的象征,她手心静静躺着的,赫然是他从苏祈宣手中拿到的玉佩,元瑾还来不及回想,她的手中同时多了另外一枚玉佩。 “你以为从祈宣手中得到这个东西就能够掌控全部的力量,只可惜你不知道,它是一对,而它们的主人,是我。” 元瑾的视线紧紧绞在她脸上,双眸通红。 “阿瑾,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手段,无处不在。”苏漫将长剑掉转,狠狠用力刺入不算出一名宫女的身上,她睁着眼睛口中发不出一言,这样的伤,不足以致命,却会让她疼痛难耐。 君默然顺着视线看去,那人是朝阳殿中宫女,正是负责他与苏漫起居之人,接着听见苏漫道:“本宫不喜欢那些带着目的来到身边之人,你既然是元瑾的棋子,今日就该付出代价。” 那宫女倒在地上,痛苦的挣扎起来。 “阿漫,你……”君默然想要伸出手去,可体内的软禁散让他发不出一丝力气。 苏漫没有理会君默然充满期待的眼神,双眸怔怔落在元瑾的脸上,微微含那笑道:“阿瑾,别怪我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对付你,实在是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你从一开始就在设计利用我,该从何说起呢?”思虑,沉吟,她垂下眼帘,长剑一寸一寸靠近他。 “呵呵,利用?此话怎解?”元瑾的自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全然没想到她会看穿。 “真让人失望,到了这个时候你还不愿对我坦白?”多年的青梅竹马,最后刀剑相向。 元瑾的黑袍被风吹起,影子在地上投下长长的弧度。 唇边还残留着鲜红的血液,整个人却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阿瑾,今日我希望你不要再瞒我,当时利用我的身份来威胁,好让你安排人来掌控兵部,其实当日与我见面之人根本就是你,对不对?” “是。”他终于冷静吐出一个字。 “呵呵,不止这些吧。”她恨自己太晚知晓这一切,否则祈宣不会搭上性命,他会永远都无法恢复,却能够开心的过一辈子。 “你还想知道什么?”无力回天,他已经不在意此刻的处境,胸腔内囤积的痛意在一点一点的蔓延,他所中的毒,深刻致命。 “祈宣是你带走的吧,你在他身上下了蛊,以血养蛊,控制他的心智,你让他成为杀人的工具,是与不是?” “是。” “你挑拨离间,为了怕我提前打乱计划,杀了薛妃,狩猎之行,那夜劫持我之人,也是你吧,在森林中追杀君默然之人,更是你。” “是。” 不知为何,这样的回答入耳,她竟没感到任何的惊讶。 点滴的蛛丝马迹,她从发现到部署,如此漫长的一段时光,等待的便是这样的时刻,却为何那人偏偏是自己一直以来最信任的他。 “元瑾,你做了这么多,最让我痛恨的是什么你可知道?”她的双眼蒙上血泪,嗓音渐渐低哑:“你不该这么残忍的对待小宣,不该杀了我的孩子,元瑾,你怎么下得了手? 第154章 真身揭露 她深深的望着他,继续说道:“花田中带着面具你以为我认不出你来吗?元瑾,别忘记我们一起长大的,你身上的味道,你的一举一动,这些都瞒不过我。” 君默然怔了怔,根本无法插话,只能借着清冷的月光看清苏漫颤抖的唇,恍惚间他感到自己又快坠入那种迷茫。 他想开口说话,却不知如何回答,它们都堵在嗓子里,最后只好愣愣的低头去看自己的影子,血还在流,他忘记了疼痛,因为那不及内心的半分。 它的影子斜斜的拖在地上,除了边际被风拂得凌乱,内里则全是无从分辨的暗色,看不到脸,看不到眼睛深处,看不到心的位置,好像这么多年来的他。 这样的影子,却拿着刀剖开苏漫的心。 真可怕。 要是他从来没有做过哪些事情就好了,或者他能够早点清醒过来就好了,只可惜他到了最后一刻还在怀疑她背叛了自己,她却用尽最后的力量来保全他,他究竟做了什么。 “哈哈哈,小七,我本不想这样做,只可惜你爱上了他,竟然将什么都忘记了,你难道忘记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我这样做不过是帮你一把,你还有何怨言?” “元瑾,事已至此,跟你说什么都无用,我们十多年来的情分,到此为止,你设下的局,引诱我一步一步跳进去,只是你不该害死我最亲近之人,这些,我无法原谅,如此,我也不必手下留情了。”她手中的剑没入元瑾体内,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尘土中,可脸上却在笑,“其实是父母之债,当儿女的还,天经地义,只是你不该杀了我的孩儿,更不该利欲熏心,死在我的手中,你也不必忍受毒发时的痛苦。” 刘静跟青梅走了过来,站在苏漫身旁。 他们所带来的那些军队早已经将元瑾的人制服,城门大开,护驾的禁军也在此时涌了进来。 君默希看着那些熟悉的面孔,将目光投向苏漫,张了张嘴,想说抱歉,想说对不住,想说他不该的在那样的时刻去怀疑她,真的不想不想去这样重的伤害她。 可说不出口。 此时已经没有这个资格。 而君默然眼眸中的痛苦渐渐加深,直到此时,才真正明白过来,原来一直都在无情的掠夺,你的一切……恋人,情感,信任,甚至亲人还有最后的尊严 所以,说什么都是谎言,只剩下谎言,每个字都是把刀。 最好什么也不要说 ……可是好像又不行。 不知怎么办。 想到过会很难,所以不愿意去想,事到临头却发现原来比想得更难,难上一百倍一千倍。 好像所有迟到的审判和惩罚都一起加诸在身上。 非常非常非常的……痛,大概这就是所谓的凌迟吧。 屋檐上,冷月清辉下,那些原本埋伏的弓箭手纷纷掉落下来,坠在地上,血液飞溅,苏漫不曾开口,刘静看着她的眼神异常冷静,青梅走了过来,从她手中将剑抽走。 “少主。”她这一声少主尽管极其低微,却让君默然兄弟二人浑身一震,殷清被人扶着的同时也朝她的方向看过来。 “少主?”你究竟是什么身份?君默然只能在心底默默的问,痴痴的看着那张脸,无法开口,因为他已经失去了资格。 “这些人该那如何处置?”青梅手中的长剑指着元瑾,他的脸色尤为苍白,奄奄一息,苏漫下手的位置正中他的心脏。 不等苏漫回答,元瑾已经慢悠悠的开口:“小七……究竟是谁?谁帮你在我身上下毒。”到死他甚至不明白自己究竟输在什么地方。 “你真的想知道吗?” 说不清从何时起,他变得如此难以捉摸,那个向来将她捧在手心,给她无限温柔的人,彻底的成为她的劫,逃不开,躲不掉。 “你既能将人放在我身边,若不好好利用,岂非太过屈才?如今你可明白?”元瑾低笑两声,终于正过脸,注视她。 “原来如此,呵呵,小七,你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两年了,你终于还是肯费心思来对付别人,只是没想到竟然是我,你并非赢不了他,而是你每次都会给他留余地,这个男人,就真的值得你这样?” 君默然的内心激起千层巨浪,生生的话被卡在喉咙。 苏漫对于他而言,从来都不曾如此清晰,原来他在意的,一直以来在被践踏,被他亲手一点一点推入地狱,推向万丈深渊。 那片茫茫的离魂花海之中,是他亲手葬送了他们之间的牵扯。 “值不值得,我也无从回答。”她缓缓转过头来,看着君默然,月光清冷,然而她的心更冷,眼睛也空空荡荡的,所有的神采和光芒都已被挖空。 它们曾经,那么熠熠生辉,波光流转。 “不要再费心,我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你要的,我给不起。”他在指着君默然,一字一句道。 轰然炸开的痛楚游走在他的四肢百骸,那句“不可能”终于被抹杀在喉咙里,甚至要愣上好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内心的痛苦沉郁而压抑,甚至无法开口请她原谅跟饶恕。 “阿漫,真的无法回头了吗?”这话听起来活象个无赖,他忽然想笑,可是嘴角半勾时才发现不知不觉得面颊早已湿成一片。这咸苦的滋味透过皮肤一直渗到了骨子里,好像要把生生世世都打上亏欠的烙印。 在将她刺得遍体鳞伤之后才发现,原来他握在手心的,一直都不是最重要的,默默转过身去,他背对着众人,胸口的血液已经停止,只是清透的月光落入眼底,整颗心都被冰凉。 会痛,会流泪,会伤心,会绝望,会发疯。 她没有去回答他的问题,只因一切到这里截然而止,朝着殷清走了过去,她清冷的笑终于浮现一丝柔情。 “对不起,小侯爷,还有,请你好好照顾小宣。” “苏漫。”他眼神中的光芒渐渐黯淡,复杂难辨。 “你为了这个结果,付出了这么多,真的要放弃了吗?” 她摇摇头:“若非如此,我怎能坚持到今日,什么都没有了,小侯爷,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坚强,我才明白小宣那时候为什么非死不可,原来真的是没有法子。” 他静静的听着,望着,许久才叹了口气:“不是的,苏漫。” 她笑了笑:“小侯爷,保重,我们也许不会再见了。” “苏漫……”他还想再说什么,她已经转过身去,只留下被月光拉长的身影。 “少主,我们该走了。”青梅将长剑回鞘,片刻之后走到她面前。 “好。” 苏漫越过君默希的身前,没有抬头去看他,对于她来说,那一次在落霞山庄里,两人是最好的告别,莫要让此后的种种沾染了她心底那份纯净。 “君默然。”她伸出手去,触碰到他冰凉的手掌,眸中星光转瞬即逝,“我曾答应过荷妃,如今也该兑现承诺了,不管她曾经做了什么,希望你不必追究,这是我欠她的。” 君默然怔怔看她,无法拒绝。 “好。” “这一次,也请你放手,不管苏家欠你什么,我都已经还清了,你曾说的那些话,我不会计较。”她笑了笑,清瞳流转,一如既往的让人沉醉。 “阿漫,我……”血从胸前一丝丝溢出,很快染透胸前衣裳,可他不觉得痛,反倒有些舒缓的感觉,他的手在抖,薄唇也在打颤,那双漆黑深邃的眼底,满是痛苦与绝望的挣扎。 “我说过不会再骗你的啊。”说这话时明明真心实意,可他已经无法让人相信了。 “你也不必觉得难过,我们之间本就是交易,可记得当初那一剑,若非看出你对我的杀意,也不会刻意安排刺杀。” “所以……那些杀手是你刻意安排的?你为朕挡的那一剑,就在意料之中?”他嗓音嘶哑,无从分辨。 “是,若非如此,怎么能够让你取信与我呢?只可惜你的疑心实在太重,几乎从来不曾信任过我,呵呵,之后发生的一切,也不需要我解释了吧,你故意中毒,不就是为了让我去怀疑别人吗,鸟尽弓藏,你总不会放着身边这么好的一颗棋子,当然,如今戏也演完了,我们之间也该说个清楚明白,那日离魂谷外,那一剑你何尝不是故意试探,但你不该利用穆秋涵来威胁我,你找不到他了不是吗?” 君默然脸上神色一僵,随即变幻莫测许久,最后终于慢慢平静下来:“你都知道了?” 她笑容不减,内心刺痛:“我怎会不知,他从离魂谷中将我救出来的时候已经无法坚持了,之后的一场恶战加剧了他的死亡,而你算准了时间在那个时候出现,不就是为了能够顺利将他除掉吗?可你千算万算,算漏了一点,那离魂花香对于孕妇是致命的毒素,我们的孩子,根本不可能活下去。” 她深深吸气,深紫的襟袂在晨风里飒然飘响,声音随着阵风停停歇歇,短短长长,青丝垂落,在夜风中飞扬, 扬起卷落,都在心上。 君默然的心刺入了无数钢针,痛楚生生渗透了血液,他的手心满是冷汗,他的指尖在颤抖,他无法辩解,更无法解释。 第155章 大结局 君默希抬眸看去,从这个高度,能清楚看到那垂在身侧的手慢慢蜷紧,直至全无血色。 这样真的结束了么? “阿漫,我没办法……” 她微微笑着摇头,清瞳仿佛看穿他的灵魂,等到她的回答,仿佛过了三生般漫长。 “臣祝陛下明德荡巍四海,恩威昭显八方;臣愿我大燕万国持玉来朝,帝业永固不拔。” 他藏在衣袖下的手不断颤抖,苍白的脸上看不见半点血色,他赢了天下,江山,却输掉了生命之中挚爱,都说君王无情,他道是无情却有情。 所有的热血皆在此时灌入眼眶,让他不得不向一旁扬起头才止住它们的四溢。 她的绝艳倾城不减半分,风华依旧,即便在这样绝望的时刻,依旧让他无法释怀,他无法改变这一切,更无法预知明日的一切。 原来这一转身,便已留下生命中无法磨灭的殇。 她慢慢的转身,月光洒了一地,碎了一地,元瑾用尽生命中最后一口气,笑着看她踏着血路,一步一步朝宫门外走去,君默然徒然失去全部力气,再也无法开口,当她的身影渐渐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夜色中,胸前的鲜血终于争先恐后的涌出,他终于感到疼痛。 拖着疲惫的脚步,他转身走入明昭殿,这时有士兵偷偷的侧过头去,蓦然之下发现,那个向来以铁血著称的帝王,将头抵在墙上,泪流满面。 当旭日的第一缕阳光落上城头,漫上金銮殿的紫金柱上,血才堪堪止住。 天地辽阔无涯,何处才能容我无愧于心,安然睡去? 冬去春来,时光流逝,繁花挂了一树又一树,绵绵细雨下个不停,那雨像是漫天飞舞的泪花,渲染了迷蒙黯然的气氛。 明昭殿前的那一场浩劫已经远去,她却未能分清是梦是幻,当晨曦初现,已经置身皇城之外,喧闹远去,她终是选择了归于平静,让落满了一地的斑驳记忆渐渐模糊,尘埃落定。 清明时节,细雨纷纷,她擦拭着墓碑上精雕细琢的正楷小字,任由冰凉的雨水湿了脸颊。 “小宣,替姐姐好好照顾父皇母后,百年之后,我再去向你们赎罪。”她慢慢站起身来,雨水已经将鬓发打湿,冰凉的感觉从身上传来,修长的手中一寸一寸从墓碑上移开。 记忆中那张鲜明的脸已经在模糊,一转眼,便是流水般的十余年,三月繁花似锦,她何处去寻昔日笑颜。 彻骨的痛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剩下淡淡的痕迹,她举目四望,尽是一片惨淡的荒芜,这里距离皇城并不远,习惯了这份安逸,在此了却余生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山顶上寒风猎猎,空气中仍旧能够感觉到刺骨的寒意。 将酒杯中的酒倒尽,她转身离开。 清明时节,路上行人不断,擦肩而过的人们都在缅怀着逝去的灵魂,这一段路距离那座小城还有很远,她手中撑着伞,蒙蒙的细雨从天而降,衣摆上已经沾染上了许多尘土,路边的野草上,还挂着晶莹的水珠。 一阵心酸从心底涌上,莫名的疼痛在心底扩散,让她控制不住,顷刻间泪流满面,这种心痛从心底蔓延开,让人无法去压抑,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夹着雨水的冰凉。 天边是灰蒙蒙的,她举目看去,天地间一片苍茫,看不清远处迷蒙的景致,凄迷的眼中被泪水模糊,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悲伤的气息,她不懂这突然刻骨的心痛从何而来。 侧目间,一座孤坟静静的映入眼中,上面长满了荒草,墓碑上的字迹被雨水履上,隔着距离,她看不清上面细小的正楷小字,只觉得内心被一阵阵的绞痛所替代。 难道我也触景伤情了么? 为何在拜祭祈宣的时候都不曾出现的痛楚会在此刻翻江倒海的涌了上来,苏漫不懂,泪水渐渐模糊了眼眶,那座孤零零的坟墓,在这个让人断魂的日子里,那样苍凉且孤寂。 没有留下任何人拜祭过的痕迹。 直到泪尽,她才慢慢抬头,扫视着眼前这寂寞荒野。 手中的纸伞随风被摇晃了几下,抬起步伐,渐渐收回目光,朝前走去,细雨衬得那一抹孤单的身影更加寂寥。 那些悲伤已经远去,那些人都被尘封在记忆的最深处,可她为何还会在路过莫名的孤坟前,泪流满面? 白色的身影融入蒙蒙的雨中,在安静的孤坟上,她错过的墓碑前,静静的刻着一行字:穆秋涵之墓。 一阵风吹过,坟前的荒草摇曳着,细雨落下冰凉雨点纷纷坠落在地上,,没入尘土中,再不见半分痕迹。 不远的一树繁花,纷飞在雨中,雨气里弥漫着花香,一如从前他身上淡淡的清香之气。 锦绣河山的波澜壮阔,她曾想看遍,却爱上这座小镇的安逸,春日里烟雨蒙蒙,柳条摇曳,她在这份静谧中逐渐淡忘一切。 宫变之后,她在此隐姓埋名,将苏祈宣的骨灰安葬在苍崎山上,只因他喜爱白雪皑皑的景象,满天的白雪覆盖的冬日里,他曾说过:“姐姐,若是一年四季都能打雪仗就好了。” 我不忍将你放在终年被雪覆盖的荒凉之地,却能让你每年都能看到最美的雪景,苍崎山上曾有一个承诺,他最终没有兑现,只因无法等到那一日,她在盛夏中离去,白雪飘飞的季节里沉寂,仿佛那一个冬,覆盖的是二十多年来的全部记忆,春日的阳光是她重生的象征。 一树梨花之下,香气萦绕,一卷泛黄的书籍,一杯清茶,她在午日的阳光下微微眯着眼眸,享受着安宁与平静。 旁边静静放着一架古琴,她会在心血来潮的时候弹奏一曲,琴声袅袅,余音绕梁,也会在闲时同自己对弈。 只是不再过问前尘旧事,如同垂暮的老人,闲看庭前落花,云卷云舒。 生命中少了有些东西,她看着空空如也的掌心,唇边泛起一丝笑,轻柔得如同午后的风。 尘埃落定,她匍匐在波谲云诡的人世,最终这一片方寸之地,能容她静静睡去,她没有选择去结束生命,只因曾经那人以命相护,让她好好的活下去,即便没有了最后的念想,也为了那个承诺。 当心底的猜测成真,她没有去追问他魂归何处,穆秋涵虽然已经消失在生命中,却永远成为了路上最美的风景,经年不灭。 阳光穿透窗棂,洒入内殿,纸张被风吹起,掉落在地上,君默然揉着发疼的额角,眉宇间淡淡的疲惫掩饰不去。 “皇兄。” 君默希静静站了很久,直到他搁下手中的笔。 “你来了。”身体微微向后仰去,不过大半年光景,他冷峻的眉目间,不见凌人的气势,反而多了一抹淡淡的忧愁。 “替朕看看这圣旨可有不妥之处。”指着案台上的一抹明黄,他淡淡道。 君默希上前,低眉看去。 “皇兄果真决定好了么?” “事情也拖了这么长时间,该是时候有个了结。”手中的玉玺重重盖了下去,像是下定了决心。 “臣弟遵旨。” 他抬起头来深深看他一眼,声音里都透着浓浓的疲惫。 “朕知道对不起你,但朕无法放下天下,若是你,朕便能够放心了,默希,这一切……就交给你了。” 手中的圣旨透着沉重的气息,君默希伸手去接过,那样沉重的担子,他从不曾想过会踏上那个宝座。 “皇上,奴才已经按照皇上的吩咐,将各宫娘娘安置好了。” “好,朕知道了。” “博阳侯在外求见。” 君默然沉吟片刻,继而看向君默希。 “殷卿,终究是朕负了他,朕亦不想再为难他,皇弟就按照自己的意思,下旨吧。” “臣弟明白。”他看着手中的圣旨,目光沉静。 明昭五年,君默然病逝,传位于景王。 此消息一出,天下哗然。 苏漫路过街上,看到皇榜上的内容,清澈的眼底依旧沉静,只是衣袖的手颤抖得厉害,阳光下,脸色苍白如纸。 越过人群,她推开小院的门,槐树散发着熟悉的香味,树荫下,那架古琴静静的放在原位。 棋局尚未结束,从树叶的隙缝中透下来的阳光洒落了点点斑驳。 她闭上眼躺在椅上,睡梦中,香气萦绕,花落如雨,漫天飞舞的花海中,站着眉目冷峻的男子,身姿毓秀,俊雅不凡。 “阿漫……我回来了。”他的笑容毫无阴霾,只见一片清朗俊逸。 她笑看着肩头落下的花瓣:“桃花开了。” 他走过来,牵起她的手:“跟我一起去看花吧!” 他的手,冰凉透骨,苏漫一个激灵,蓦然惊醒,这才发现自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没有极端的绝望,仿佛知道他的到来,目光摇摇看向紧闭的院门。 直到一声细微的呼唤,阳光明媚下,在她的视线中,那道清俊的身影渐渐走近,眉目依旧,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 “阿漫,我回来了。” 她起身站定,微微含笑,凝视着他的脸,伸出手去。 这一刻,他只觉宁静喜乐,心绪开阔,这一生,别无所求了。 一阵清风吹入,那一株桃树下,花落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