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生孩子!我穿成了汉武帝的妈》 1. 黄花闺女生孩子?! “金家娘子!醒醒!使劲儿!再使点劲!孩子马上生出来了!” 乐萌被钻心的疼痛唤醒,渗到骨缝的痛楚,让她忍不住呻吟起来:“妈耶!好痛!” 不是和师兄师姐跟着硕导在山上采药吗?看到崖头树下一棵七叶一枝花,她攀到崖头去挖,脚下浮土松动滑落……怎么躺在床上,被人掰开双腿摁着肚子? 生孩子?!她可是个黄花大闺女呀!怎么回事? 还没多想,下体剧痛袭来,她浑身战栗,骨肉被碾碎一样痛到窒息,不由得拼命尖叫:“啊!——” “好了好了!生了个小闺女!”那个一直让她使劲的老女人高兴地喊。 乐萌瘫软无力地躺着,浑身汗水浸透,任那老女人摆弄。 “金婆婆,金官人!母女平安!小娘子几个时辰后,就该有奶水了。”那个老女人说道,“老身收拾一下就走了。你们照顾好他们!” “哇--哇……”包裹好的小婴儿,被放到枕头旁边,吓得乐萌往旁边缩了缩:“拿开!这什么东西?!” “娡儿,咱们的孩子。你看多漂亮!长得像你……”一张陌生的憨厚笑脸俯看她,抚摸旁边的婴儿。 乐萌看那个男子挽发髻,穿古装,说着不明所以的话,心里暗叫:艹!这真TMD太惊悚了!怎么回事? 她打量着周围。 这是一间昏暗的屋子,木窗,木墙,仅身下摆放着一张床。床头一口木箱子,箱子上一个陶盏燃着豆大的灯光。复古侘寂风啊! “娡儿,来!我给你擦洗……”那个男子端了盆热水放在床边,拿着浸湿的麻布,来给乐萌擦脸。 “走开!”乐萌挡开他的手,“别碰我!”她挣扎着坐起身。 “娡儿,你怎么啦?”那人吃惊地问。 “你是谁?这是哪里?”乐萌警惕地盯着他。 “我……我是金王孙啊,这里是长陵。” “金王孙……那,我是谁?” “你是王娡。娡儿,生孩子受苦了!看你累得,把什么都忘了吗?”金王孙关切地问。 王娡!金王孙!这不是《美人心计》里的人物吗?西汉,对,是西汉时期! 乐萌使劲揉揉眼睛。做梦了吗?穿到电视剧里了吗?《美人心计》是她小学时看的,情节都记不清了。不对,腹部和下体的疼痛如此真实,让她忍不住闷哼一声。 金王孙看她呻吟,忙上前扶住她:“娡儿,疼得厉害吗?娘在煮鸡汤,给你好好补补……” “出去!给我出去!”乐萌使劲推开他,又掇起旁边的婴儿塞给他,“都给我出去!” “娡儿!你是嫌弃生的女儿吗?我喜欢!男女都一样……” 金王孙被赶出去。 乐萌挣扎下床关上门,扶门强撑着,看看半裸的下体,血水顺腿流下,摸摸身上的粗布儒衣,凌乱的长发,不禁羞愤交加! 忍着疼痛,乐萌抓起热水盆里的湿麻布,胡乱擦去腿上的血水,又用布单裹好身体,伏在床上嘤嘤哭泣。 呜呜……一个药学硕士,穿越成了古人吗?还是正生孩子的人妇! 黄花闺女,情窦初开,接受暗恋几年的男友武超凡的表白,甜蜜热恋,刚交付初吻……想起男友,乐萌心里满是温柔:“小武哥哥……”顿时泪水如泉涌。 好好的科技流,怎么就穿越成了古风流?校园文化节,她也装扮过美丽的汉服小姐姐,簪花戴玉,衣袂飘飘,众人倾慕,人称“某大小仙女儿”……可现在是,蓬头垢面,麻衣旧衫,粗鄙贫妇! 不!我要逃!我不要在这食粟穿麻的古代给人生孩子!我要回到我的时代,和小武哥哥相亲相爱…… 打定主意,乐萌便忍着腹痛起身寻找东西。无奈家徒四壁,除了破衣烂衫,翻找不到什么值钱东西,倒是找到好像是古代的妇女用品:一条两头穿着绳子的布带,几个装着草木灰的小布袋。乐萌苦笑,这就是最原始的卫生巾了。 “娡儿,吃点饭!”金王孙在门口敲门。 乐萌急忙在床上躺下。金王孙端着带脚的木案进来,放到床边。案子上摆着鸡汤和面饼。 吃!吃饱好跑路! 嗯~~鲜掉眉毛的鸡汤!乐萌不禁赞叹,这可是真正的鸡汤!比起农家乐的溜达鸡,无添加剂无抗生素,更天然更健康! “媳妇呀,多喝鸡汤,赶紧下奶,给我的孙女吃。” “噗!”乐萌正喝的鸡汤一口喷出来。这什么戏码?还要奶孩子?! 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妇人抱着婴儿,站在门口笑,“儿子,我去赵家媳妇那,先让她喂孩子吃饱奶。” 抓起一个饼子,乐萌就着鸡汤啃着。尽管粗啦啦扎喉咙,吃饱有力气跑才是王道。 “慢点吃,饿坏了!”金王孙笑眯眯地看着,坐到床边伸手去理乐萌的长发。 乐萌佯装把手里的鸡骨头,丢给床边一只眼巴巴看着的黄狗,侧身躲开。狗子欢快地摇着尾巴。 吃饱喝足,乐萌躺下。 金王孙收走案子,殷勤地问:“娡儿,娘让你看看有没有下奶水……” “没有!”乐萌恶狠狠回应。TMD当我是奶牛啊,这边吃草那边挤奶!必须马上逃走,想办法穿回去! 夜深人静,待外间小婴儿的啼哭声和金王孙母子哄孩子的声音平息,乐萌摸黑穿戴整齐,用包着几件衣服的包袱压着隐隐作痛的肚子,轻轻拉开房门。 狗子热情地摇着尾巴蹭她的腿,乐萌用脚推开,狗子又贴上来。 蹑手蹑脚地打开屋门,吱扭一声吓得她赶紧停手,看到没动静,忙从门的空隙里侧身挤出来。 暗淡的月光下,简陋的篱笆围成的小院,乐萌也看不到院门在哪。用手试着推了几把,跟出来的狗子冲她“汪汪”叫了两声! 惊慌失措下,看篱笆也就半人高,凭多年的舞蹈功底,乐萌纵身一跃! “啊呦!”乐萌被篱笆绊了个嘴啃地,摔得七荤八素! “哗啦!”腐朽的篱笆倒下来! “汪、汪、汪!”狗子疯狂大叫! “谁?!干什么?!”金王孙母子冲出来! 2. 名门之后 乐萌趴在地上起不了身。 她忘了她穿的是曲裾,加上起跳时,肚子和下体的剧痛牵得她脱力,一下被篱笆绊倒了! “娡儿?!你这是干什么?!”金王孙狐疑地扶起她。 金婆婆犹疑一下,捡起地上的包袱。 艹!看样子真是产后虚弱!只能等等再找机会跑路了! 可想到要面对陌生的丈夫和婆母,要手足无措地给一个不知从何说起的小婴儿喂奶、当妈,乐萌真的崩溃了! “妈耶!好痛!好痛啊!”捂着肚子,乐萌连痛带悲地哭起来。 “刚生了孩子,不要哭,当心伤了眼!不好好躺着,怎么跑出来了?”金婆婆责备着。 “娡儿是不是想早点告诉岳母大人,我们生了女儿?”金王孙心疼地抱起乐萌,“你好好养身体,天一亮,我就去给岳母报喜!” 乐萌顺水推舟地应着,被放回床上。 一夜都在腹痛和虚汗淋漓中浑浑噩噩的做梦…… “小仙女儿!”武超凡把藏在身后的花束举到乐萌面前,“生日快乐!给小寿星的玫瑰和口红!” “谢谢小武哥哥!”乐萌开心地接过礼物,“口红?看看,我今天涂的自己做的口红。好看吗?” “药学硕士就是不一样!真好看!想……亲一口……”武超凡的俊脸,贴近、再贴近,乐萌陶醉闭眼…… “啊!——”手抓着药草和药铲,乐萌从崖上坠落!无限下坠、再下坠…… 金王孙奸笑着,高高举起药铲,恶狠狠地刺在乐萌肚子上! “不要!……”大喊一声,乐萌从梦中惊醒,一身冷汗,肚子绞痛。她嘶嘶地吸气,用手按着腹部。 “娡儿!你怎么啦?”金王孙进来,关切地问着伸手扶她。 乐萌想起梦中的金王孙,没好气地翻他一眼不作声。 “天亮了,我去给岳母报喜。你好好躺着别乱动。娘在给你煮饭呢!”金王孙看着她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 乐萌叹口气翻身向里,应该是产后宫缩,肚子时不时地绞痛。她按着肚子,迷迷糊糊又睡着了。 “媳妇,媳妇啊!该起床了。” “别碰我!”乐萌一贯有起床气,最讨厌睡得正香有人烦扰。 “都当娘的人了,不能好吃懒做,得看顾好孩子……”金婆婆数落着。 嗯?!乐萌回过神来,转脸看到金婆婆抱着孩子,正不满地看着她。 “有奶水了吗?”金婆婆眼睛直勾勾盯着乐萌的胸部。 乐萌紧张地捂住胸摇摇头,不由得往里缩了缩。 “媳妇呀!你得让孩子吸一吸,吸吸奶水就下来了。来!解开衣服让娘看看……”金婆婆把婴儿放到床上,伸手来拉乐萌。 “不!”乐萌一骨碌爬起来,抱紧胸部向后缩,可怜兮兮的象个面对色狼的弱女。 “娡儿,你怎么象变了个人一样?”金婆婆叹气,“原来多贤惠的媳妇!纺线织布一把好手,早早给孩子做好了小衣服……” “我,我不是你媳妇!”乐萌瞪大眼睛急忙分辩,“我不叫王娡!我是乐萌!” 金婆婆无奈地笑:“也懵!生个孩子就懵了?人家生五六七八个的,也没见懵!” 乐萌无语,急中生智说:“我要上卫生间!” “上什么监?” “我,我要拉屎!”乐萌翻身下床,捂着肚子蹿出去。 循着气味找到厕所,茅坑而已,乐萌蹲下。每年几次进山采药采植物标本,条件受限,她并不矫情。 抬头看半人高的厕所篱笆外,金婆婆抱着孩子盯着她,不由尴尬脸红:“您,您老人家能不能去别的地方?” “你刚生了孩子,身体虚。娘看着你,赶紧回床上,早点给孩子开奶呀!饿坏我的孙女怎么办?” 乐萌只得埋头蹲着。 金婆婆着急催促:“你快点!饭都要凉了,你赶紧吃了饭得喂孩子呢!” 张望四周,乐萌嘟囔:“用什么擦呢?” “那个!”金婆婆指指篱笆缝里塞的几块树皮和竹片。 天哪!难道古人有特别技能,不怕硬树皮刮得菊花残吗?! 恐惧地摇摇头,乐萌恨不得撕下衣角去擦。 “喏,给你这个!”金婆婆隔着篱笆递过来几片叶子。 捏着叶子,乐萌仍是摇头。这树叶一碰就烂,和直接用手抠有什么区别?! 茅坑篱笆内外,一个站一个蹲,一个急一个拖,两婆媳正怄着的时候,外面有了声响。 “娡儿!娡儿!娘来看你啦!”一个妇人焦灼喊着。 乐萌只能拿叶子胡乱擦了几下,整好衣服出来。 院子边停了辆马拉的轿子车,一个美艳妇人在金王孙搀扶下,慌慌地下车,看到乐萌就流下眼泪。 “娡儿,娡儿!我儿受苦了!”那妇人一把抱住乐萌,嘤嘤地哭起来。 乐萌束手束脚,不自然地把擦腚的手,搭到妇人的肩上。 “亲家,看看娡儿生的小美女!”金婆婆眉开眼笑地把婴儿给那妇人看。 “真是好看!我的乖孙女!”妇人伸手逗弄,小婴儿却哇哇地哭起来。 “娡儿到现在还没奶水喂孩子……”金婆婆叹息道。 “喂什么孩子!”那妇人打断金婆婆的话,“我来就是要接走娡儿,到我那里好好养身体。田福,扶小姐上车!” “岳母大人,我带孩子,随娡儿一块去,也好照顾她母女……”金王孙从母亲手里接过婴儿,殷勤说道。 “你去做什么?我来,是接我的娡儿的!”妇人傲慢地挥挥衣袖。 车夫过来搀扶乐萌。乐萌不知所措,转脸看看金王孙母子,和哇哇啼哭的婴儿。 妇人拉住乐萌的手,疾步走到车前:“娡儿,上车!” “娡儿!你不要走,孩子这么小,离不开娘啊!”金王孙抱着孩子追上来。 妇人一手推女儿上车,一手挡住女婿:“你和你娘带好孩子,娡儿我会照顾好。”说完上车,催促车夫赶车。 “娡儿!我给女儿起名叫俗,金俗!我和俗儿等你养好身体回来!”金王孙追着马车,对乐萌喊。 好,金俗。真俗,真难听! 乐萌想着,有些不忍地转过脸。 “娡儿,”美艳妇人喜不自胜,捏着乐萌自己都嫌弃的擦腚手,“我儿终究是名门之后,要熬出头了!” 她抚着乐萌的脸:“我的娡儿,燕王臧荼之后,花容月貌,岂能与那凡夫埋没一生!” 乐萌呆呆地思索:是穿剧了吗?《美人心计》好像没这剧情! “娡儿,为娘找相师姚翁,给你算了命。相师说:此女贵,当生天子!”妇人眼中闪着狂热的光, “我的娡儿,天子之母!”妇人得意忘形地狂笑,挥动手臂,“为娘托人找到馆陶公主,要送你入宫!” 3. 唉!没有充会员 乐萌吓坏了! 这女人疯了吗?封建帝国,皇权至上,视人命如蝼蚁。敢拿一个生过娃的二手货骗皇帝佬?老寿星玩上吊——嫌命长! 她拼命回忆《美人心计》的剧情。好像王娡是刘启的青梅,并没有给金王孙生孩子呀!小学时看的电视剧,忘的差不多了。多年后,想看林心如等美女帅哥,没有会员看不了。 她有点懊恼,唉!为什么没有充会员,把电视剧看完整呢?起码穿剧能知道剧情,或许此王娡、非彼王娡呢! 她也后悔高中没选文综。按当医生的妈妈要求,学理科考了医科大学的药学院。如果学文科,就能知道西汉详细历史,不至于只记得“文景之治”和“秦皇汉武”了。 跟着金王孙是尿坑,入宫是换到屎窝,都不是什么好去处!她才不要在这古代,用树皮刮腚,入宫和三宫六院的女人们宫斗、搞雌竞,随时丢命! 她要回到现代,和小武哥哥一生一世一双人!已经和妈妈说好了,放假和武超凡见双方家长,下一步就是求婚、定婚了…… 妈妈,妈妈,抱我走!这里有个疯女人,要送我入宫!与其被皇帝砍脑袋,还不如我自挂东南枝! 见乐萌不作声,那妇人悲声不止,摸着女儿有些粗糙的手。 “娡儿,娘知道你受苦了!你曾外祖,娘的祖父燕王臧荼,本是项王分封十八路诸侯之一,因反高祖被诛杀全族。娘死里逃生,流落槐里……你父王仲死的早,娘带你兄妹三人,生计艰难。帝王诏令:男女满十五不婚嫁者,课税五倍!娘是没办法,才将你许配那金王孙……” “你后父田申,乃关东贵胄,奉帝命迁守长陵邑。娘是燕王之后臧氏,我的娡儿又命定的天子之母,怎么能明珠蒙尘?”那妇人揩去眼角泪水,“你与那金王孙和离!待养好身体,娘就送你入宫!” “可我……”乐萌嗫喏着,“我不想入宫!” “不想入宫?!”臧氏怒目圆睁,“你甘愿做贫贱农妇,守着那平民金王孙?想我燕王之后,血统高贵,注定不是凡人!我要你入宫!燕王臧氏血统,必与天家融合,统领天下!” 说话间,马车停在一处大宅院门前,早有侍女仆人候着。 乐萌被接进去,洗盥更衣。 待梳洗完毕,伺候的侍女艳羡地说:“小姐真是绝色美人!这雪肤冰肌,别人抹多少粉,怕都比不过呢!” 看着铜镜中的女子,虽然有些模糊,乐萌也觉此女顾盼生辉,体态风流,比素有“小仙女”之称的乐萌,个子略瘦小,更显娇俏。 侍女领着乐萌,到了正房厅堂。堂中端坐着臧氏和一个虬髯男人。旁边,一个十二三岁的清秀女孩,牵着一个蹒跚学步的男童。 “娡儿,来!拜见你父亲!” 在侍女搀扶下,乐萌躬身行礼:“拜见父亲大人!” 那虬髯男人上下打量乐萌,不住地赞叹:“夫人真是好本事!生下娡儿这般模样,当比妲己、褒姒!非君王不能相配!” 这老瓜!嘴里没个好话?什么妲己、褒姒,都是祸国殃民的妖姬! 臧氏得意洋洋:“我儿年方二八,正当好年华。待入宫后,定得君王专宠!那时,田氏一族,荣宠富贵,唾手可得!” 随后唤那小女孩和男童,“姁儿,蚡儿,见过你们长姐!” 女孩笑眯眯:“姐姐!姁儿想死你了!”张手就要扑过来。 “姁儿!你姐姐体弱,不要缠着,让她回房好好养身体!”臧氏摆手制止。 姁儿扑闪着大眼睛:“姐姐回房好好养身体,姁儿随后看望姐姐。” 乐萌松了口气,行礼告辞后,回到安排的房间。 到底是富贵人家,比金王孙那条件要好的多。穿绫罗,汤水滋养,二十来天后,乐萌就觉得身轻体健。她思忖着,该跑路了,偷偷打包了一些细软藏起来。 这臧氏和田家,妄想以美色献君王,博取家族富贵,哼!打错了算盘! 俗话说得好,“伴君如伴虎”,女人的命不是命?女人就不要爱情?即便那皇帝佬不嫌弃王娡二手货,若是个垂垂老矣的糟老头子,乐萌也下不去嘴! 就爱小武哥哥,曾海誓山盟、相爱一生,和他吵架也甜蜜,上床也会销魂! 这天外面吵吵闹闹,不知有什么纷争。 “姐姐!姐姐!”姁儿喘吁吁地跑进来,“我姐夫……那金王孙,抱着孩子在门外吵闹,说接你回家!若强要和离,他就去告官!” 才不管他和离还是告官!乐萌不想去给金王孙当老婆养孩子,更不想被送入皇宫。 前几天,臧氏写了和离书,让乐萌按了手印,派人送去金家。金王孙哪肯罢休? 乐萌冷笑。臧氏捧高踩低也好,金家吵闹告官也罢,趁他们狗咬狗乱作一团,还不趁机开溜? “你们都去劝劝,那金王孙吵闹不休,不好惊扰四邻。”乐萌对姁儿和侍女说。 看侍女和王皃姁出去,乐萌赶紧翻出藏好的细软,脱下碍事的华丽大氅,就往后门跑去。 早就趁找茅厕,看好了厨房边,送柴草和买菜开的后门。 不料后门却关着,厨子正挡在门前收拾食材。看到乐萌,他不解地看着平日华贵端庄的大小姐,穿着简单,拎着小包袱,起身恭敬地叫:“大小姐!” “把门打开。”乐萌撑着胆子吩咐。 厨子听话地打开门,垂手而立。 乐萌快步走过去,跨出门的瞬间,她不由得撒腿就跑! 厨子愣了一下,大喊:“大小姐!你干什么?”随即追出来,“大小姐!大小姐跑啦!大小姐跑啦!拦住!拦住她!” 迎面一个担柴的扔下柴垛,伸手要拦,乐萌躲开他的胳膊,一个侧手翻越过柴垛,朝远处跑去! 切!当初警察老爸因为她偷报舞蹈学院的艺考,举着扫把追了几条街都追不上,她乐萌怕逃不脱吗? 4. 命中注定 所谓灯下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抹黑了脸,穿上粗布衣,装扮成男子,乐萌躲在田府不远的巷子里,听周围的人议论。金家和田府,争执吵闹,指责对方拐带、藏匿了王娡,又到处找不到其人,双方不得不休战继续找人。 穿越古代,先学好历史!原以为二十一世纪的人穿越到公元前,没有金手指,凭认知也会在古代所向披靡。那料到习惯高科技的乐萌,到这个世界会混得如此惨! 一个药学硕士,把质谱分析,高效液相等几百万的仪器玩得溜溜转,植物成份分离、分析、鉴定门门清,药材的性味归经也成竹在胸,随便找个药铺,能混不到一口饭吃?可这里都是医馆,诊治抓药,一个老仙儿都干完了。 望闻问切?本药师不懂; 君臣佐使?本药师略懂…… 出去!出去!医馆不留你这样的药师! 我……哭! 乐萌已经饿了好几天。此时没有当铺这行当,物品无法变现。不是铜钱和金银,她所认为的细软,只能以物易物。几天下来,有限的物品换到的食物就没了。 这是个重农抑商的时代,限制人口流动,身份不明的乐萌,连长陵邑的城门都出不去。 汉文帝执政,奉行黄老之道,无为而治,休养生息,多次减免了田赋和徭役,从秦时的十税一,改变为十五税一。人们的富足,体现在农民种的粮食吃不完,官府铸币的钱花不完。 人人称道的皇帝,乐萌却不想关联上自己。唉!皇家生产线上的产品,都是会玩弄帝王权术的。对天下百姓博好名声,对枕边人不知如何刻薄寡恩!一句话说不好,命怎么丢的都不知道! 乐萌很惜命。药学硕士,化学知识学了不少。化妆品的配料表看几眼,有不好的成份就不用。她经常利用专业知识和实验室条件,鼓捣化妆品、保养品,首要的就是安全。所以,她不想入宫,拿命去赌荣华富贵。 逃出田府,乐萌有了她向往的自由。可这种自由,无非是不做金家媳妇,不入深似海的皇宫。 她困在公元前的长陵邑,无法脱身。几千年的时间,横亘在面前,让她无助又无力! 城头变换霸王旗,俯仰之间,朝代更迭。时光流转,历史长河里,人生几十年,如砂如砾,被时间之流裹挟,忽倏即逝。人是多么渺小! 夜色阑珊,乐萌悄悄爬上长陵的高处。长陵邑和长安城,隔渭水相望。这边是帝王陵寝,那边是大汉帝国权力中心的未央宫。 未央宫,见证了一个帝国的荣辱兴衰。几千年后,阅尽烽火连绵和世事无常,长陵空寂寞,未央又何在? 头顶弦月空悬,渭水无声,未央宫似有星火点点……孤独无助噬咬着内心,乐萌不禁潸然泪下! 二十一世纪23岁的药学硕士乐萌,现在是公元前一百多年16岁的已育农妇王娡。几千年的时间,她能穿越回去吗?也许,只能成尘埃一粒,随风而逝! 依着一块大石,乐萌悲从中来:“小武哥哥,你的小仙女,再见不到你了吗?” 她的大学,她的学位,她的小武哥哥,她梦想的浪漫婚礼,都将遥不可及! 饥肠辘辘的乐萌,少气无力地哼唱着:“我把我那梦想卖了三两三/换来了灶台上的一日三餐/熬一锅时间嚼一口从前/我忽然想念自己曾经发光的少年/我爬上了屋顶给月亮递根烟/和你谈谈我是如何熬过的这些年/曾胸怀天下曾情长诗短……” “呵呵……好歌、好歌!” 忽然有人击掌赞叹,把乐萌吓了一跳!月光下,看到一个长衫老者站在不远处。 “这位小哥,黑夜在此吟唱,兴致这么好?”老者问。 TMD兴致!饿得前心贴后背,唱着卖梦想,换口粥也能解胃痛呀!乐萌悻悻地想,转身往下走。 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响,她尴尬地按着,生怕老者听到。 “这位小哥,我看你气宇不凡。能否到那边饼店一叙?”老者追着问。 饼店?那不是有吃的了?乐萌站住脚,她感觉喉咙里都能伸出爪钩来要吃的! 到饼店坐定,乐萌的洁癖被饥饿治愈了。什么没洗手,不曾刷牙,都不如一盘胡饼的吸引力。真香定律! 老者捋须,看着她狼吞虎咽,笑而不语。 “老大爷,我能为您做点什么呢?”乐萌感激涕零,边吃边问。 “小哥男生女相,贵不可言呀!” 乐萌被噎得几乎背过气去!快饿死了,还贵不可言?谁能想到,一个985高校的硕士,自以为能打能扛,却要饿死在大汉帝国?! “相师姚翁,有事相求。”老者拱手。 相师姚翁?乐萌警觉地放下饼站起身。 田府几个仆人出现,围在四周。 臧氏笑吟吟地缓步进门:“我儿跑的好!那金王孙眼见你逃出了田府,还有什么话可说!” 被现实打败!吃饱穿暖是人的第一本能需求,乐萌不想饿死,也不想没有尊严地生存,只能乖乖地回到田府。 梳洗后的乐萌,又变回端庄的田府长女,被带到书房。 臧氏屏退左右,只留姚翁在场。 “娡儿,你就没想过替我燕王一家报仇吗?”臧氏拉住乐萌的手流泪,“想我臧氏几十口,都是那刘邦刀下冤魂!只因兔死狗烹,刘氏要铲除异姓王。燕王不得不反啊!” “娘被燕王旧部藏起,得以保命,颠沛流离,苦不堪言……若不是臧氏灭族,凭我的娡儿如此美貌,也是多少豪门求娶的贵女!”说着臧氏抱着女儿哭起来,“答应娘,入宫!享尽荣华富贵,也给我燕王一族报仇了!” “夫人去歇息!老夫有话对小姐说。”姚翁看乐萌不语,劝解她。 臧氏揩去泪水:“姚翁原是你曾外祖燕王帐下谋士,周易卜算闻名遐迩。我儿一切,尽在他掌握之中。” 待臧氏出去,姚翁掩上门。 “小姐真是光彩照人!老夫敢问小姐,可知“文景之治”?”姚翁盯着乐萌,轻声问道。 乐萌吓了一跳!不由得瞪圆了眼睛:“你,你……” 此时文帝当政,太子刘启尚未登基,这老者怎会知道“文景之治”?那是后人的评价。 “秦皇汉武,功铄千古!那汉武大帝之母,”姚翁逼近一步,一字一顿的说,“就、是、你!” 乐萌紧张地后退,连连摇头:“不可能!不可能!天下美女如云,皇家怎会容忍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 “王娡!”姚翁眯起的眼,射出冷厉的光,“难道不是因为生孩子,你才脱胎换骨,命格高贵吗?!” “我!……”乐萌跌坐地上,战栗不已,“你!你是谁?” “哼!”姚翁一抖衣袖,转身背起双手,“王娡,槐里平民王仲之女,生于贫贱,长于平凡,胸无点墨。如此无知女子,仅有美色,怎能养育千古一帝?” 姚翁转回身,看着乐萌:“当今皇太后薄太后,原为魏王魏豹姬妾,后从高祖刘邦,生子代王,便是当今皇上。你会顺利入太子宫。好好想想,入宫后怎么博圣宠!” “不!我不入宫!”乐萌抖得站不起身,只得爬过来,抓住姚翁的衣角,“你知道这么多,一定有办法帮我!呜呜……我要回去!你帮我回去!” 姚翁蹲下身,缓缓扯走衣角,看着鼻涕一把泪一把的乐萌,轻轻摇头:“回不去了!这样不好吗?因你,而有千古一帝!你,因千古一帝而名留史册!”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莫要任性而为,改变历史。”姚翁叹口气站起身,“朝中有燕王旧臣之后,我自有安排。你安心准备入宫,做好份内之事。” 随后姚翁拱手:“时候不早,小姐歇息!老夫告辞!” 5. 逗逼相师 “不要走!你到底是谁?”乐萌爬起来,一把拉住姚翁哀求,“我要回去!你帮我回去!我不要入宫!” “嗨!要能回去,我也早就回去了!”姚翁无奈地跺一下脚。 乐萌瞪大眼睛,“你也是穿越来的?!” 姚翁全无刚才的庄重矜持:“我撞过墙,上过吊,跳过河,喝过药,真是走不掉啊!” 看着这厮一副逗逼相,乐萌抹去眼泪,恶狠狠地问:“那你就信口胡诌,说我当生天子?” “哎~~这可不是我信口胡诌啊,史记有记载的,史实也确实如此。刘启的第二位皇后王娡,生子刘彻,就是汉武大帝。我是汉武帝的死忠粉。因为刘彻小时候的名字是刘彘,我们历史爱好者,都亲切地叫他——刘小猪!” “历史爱好者!”乐萌看他乐得呲着一口烂牙,没好气地说,“那你就装神弄鬼,摇签打卦,要那臧氏送我入宫?!做梦!” “小姐!哎~不,姑奶奶!这个宫你一定要进!要不然,刘小猪童靴就没了!整个的中国史都要变!大汉帝国的版图不知道什么样!中国的版图和历史也不知道什么样!” “你当入宫是逛街?我不去!要去你去!” “姑奶奶!大小姐!”这逗逼欲哭无泪,“您读过历史吗?您爱国吗?” “我是学药的,不是学历史的!我爱党爱国,一颗红心!” “那我给您掰扯掰扯,您有多重要!” “秦皇汉武,功烁千古。但实现真正彻底大一统的不是嬴政,而是汉武大帝刘彻。刘彻应该是中国历史上,开创并贯彻执行政治经济文化思想各种大改革最多的皇帝。 推恩令,彻底解决分封制复辟的问题。 刺史制,沿袭后世两千多年的郡县制地方官制。 屯田制,后世治理边疆与长期驻扎边军的唯一手段。 募兵制,先秦与西汉早期都是征兵制,刘彻时期彻底实现了募兵制,军队历史上第一次职业化。 外儒内法,彻底统一了思想,也是后世所有皇帝当做标准的统治工具。 盐铁官营,后世历代搞财政创收,打击地主豪强与大商人的利器,屡试不爽。 五铢钱:统一币制。 耧车:世界历史上第一个条分播种农具。 环首刀:刘彻时期出现的制式兵器,对中国历史乃至全人类历史上古代制式兵器发展起到巨大影响的一种兵器。后来的唐横刀,日本武士刀等都是模仿了汉代环首刀。 太学,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国家高等教育学府制度,后来的国子监就是模仿这个。 开辟丝绸之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东西方大交流,让中国人了解了外面的世界,也让世界认识了璀璨的东方农耕文明。 羁糜统治,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对边疆少数民族聚居区采取自治和以夷制夷的治理手段。 驿传邮传制,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建立专门的驿站和邮递制度来传递消息,减少民间马匹使用,大量马匹得以用于军队建立骑兵。 太初历法,我们的除夕,农历这些历法都来自于此。 孝廉察举制与唯才是举,中国历史上第一次选拔人才与官员正规化,平民化,德才兼备是后世朝代选拔人才的基本标准。后来曹操等等的唯才是举就是模仿刘彻。 内外朝制,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平衡皇权与相权的制度,沿用上千年,后来的三省六部制是在这一基础上继续细化。 算缗制,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对商人,手工业者,高利贷者以及车船等征收商业税。 告缗令,开启中国历史上第一次民官的先河,政治监督的雏形。 均输和平准法,中国历史上第一次国家统一采购运输物资,第一次国家干预市场物价和打击投机投把。 屯田法,后世进行耕作制度改革的先驱和祖师。高底作结合、间作、养地、合理施肥等等一大堆农业增产方式出现并以制度形式执行。 武功爵制,只卖爵不卖官,不会破坏官员制度,后世很多皇帝都用这个办法筹集军费。 羽林军、执金吾、八校尉,都是刘彻时期出现的,扩大中央常备军的手段。 骑兵奔袭、迂回、断粮道战术:后世骑兵的教科书。另外,考古研究,最早的马蹬和马鞍其实也是出现在刘彻时期。 刘彻的开创性制度政策比赢政还多。政治经济,军事思想,对后世影响更大更深远。汉民族的彻底奠基是由刘彻来完成的。” 姚翁啦啦地说着,一脸小迷弟的表情,他的眼睛盯住乐萌,“这都是因为,你生养了一个好儿子!” 骗我入宫系列!乐萌不悦地转脸。 “再说您曾外祖,燕王臧荼!” “秦末群雄混战,最终的的胜利者,是刘邦。西汉初年的诸侯不仅占地广阔,而且拥有军队,有很大的人事权和财政权,就是一个半独立的王国。” “韩信、彭越等开国元勋拥兵自重,功高震主。起初,刘邦默认现实,册封了韩信等七个功臣为王。但是,刘邦和异姓诸侯之间,相互猜忌,很快就爆发了冲突。” “汉高祖和吕后先是想方设法,剪除了声望最高、实力最强的楚王韩信。 而燕王臧荼在北方最先谋反,刘邦起兵平叛,臧荼做了阶下囚,被诛全族。 韩王信和后来分封的燕王卢绾,在朝廷的压迫下投了匈奴。 梁王彭越因被人诬告谋反,遭到族诛。 赵王张敖被取消了王位,降为宣平侯。 淮南王英布知道自己不会善终,也起兵造反。刘邦御驾亲征,平定了英布造反。” “最终,刘邦铲除了除了长沙王吴芮之外的其他六个诸侯王。刘邦认为:异姓诸侯离心离德,只有刘家人才能相信。所以,刘邦公开宣布“非刘氏不得王”。 这就是六国贵胄和刘氏政权的争斗。刘氏完胜!” 乐萌皱眉,“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逼叨逼叨说了半天,居然没关系?姚翁有点泄气。 “燕王全族被诛,你母亲臧氏是唯一血脉,可是身负血海深仇呢!她念念不忘的就是报仇。” “一家一族,叫什么血海深仇?”乐萌冷笑,“有人说,读《满江红》,慷慨激昂,结果一看自己是岳飞抗金的女真族……” “还有人说汉武帝打匈奴,打到了天山、焉支山,原来自己是被打的对象!”姚翁抢话说,“如果不是汉武帝赶走了匈奴,天山焉支山会在中国的版图上吗?” “没有刘小猪的大汉不能称为大汉,没有刘小猪的中国可能就没有汉族文化。生养这样一个经天纬地的帝王,有什么能让您拒绝呢?”说着,姚翁对乐萌深深鞠躬,把乐萌吓得忙后退。 “为什么一定是我呢?”乐萌心情沉重起来。 “开始我还不确定,在听到你唱什么“卖梦想”的时候,我就知道,农妇王娡身上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沿着历史的既定轨迹,千古一帝必将诞生,铸就辉煌!” “说实话,你也只有入宫这条路可走。反正是回不去的!命里注定,你的使命,就是为大汉生下未来的优秀继承人。这也满足了你母亲臧氏的复仇心愿,臧氏血统与皇家血统融合!以她的个性,你不入宫她能答应?” 这话戳到乐萌的痛处,乐萌无声流泪,姚翁劝解她:“你放心!历史上发生的事情,全都应验了,一件不爽。只不过,穿越者借算命,给披上了神秘的外衣。” “知道吕雉作为白富美,为啥她爹把她嫁给刘邦这个街溜子老光棍吗?是我,”姚翁咧着嘴,露出一嘴烂牙,“我告诉她爹,刘邦有帝王之相,大器晚成。因为诸吕之乱,这件我不敢让别人知道罢了!” “女相师许负,是我的徒弟,她预言的三件事都是我告诉她的。 一是当今薄太后,原来是魏王豹的姬妾,她预言薄姬当生天子。薄姬后成了刘邦的妃子,生下儿子就是当今的皇上。 第二件,大汉功臣集团周勃次子周亚夫,将来会饿死。 第三,文帝赐了铜山给他铸币的首富邓通,也将会饿死。 第一件已经应验了。后两件也会应验,都和你入宫后的老公有关。” 姚翁又是逗逼跳脱的神情:“作为历史爱好者,能亲眼见证历史上的大事在眼前发生,也是穿越者的快乐哈!你放心进宫,”他看看乐萌的肚子,“你会是一个伟大的母亲!” “可我不想入宫。我一个现代人,和三宫六院宫斗,一个回合就被搞死了……”乐萌擦拭泪水。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你只要进宫,什么事都不会有。” 乐萌咬紧嘴唇,“那,我试试。真的不会有事?” 姚翁点头,一撩衣服下摆跪下:“谢谢!大汉帝国谢谢您!后世中华也谢谢您!” 6. 一眼千年 “小姐,更衣!”两个侍女,托着一叠衣服进到房间。 这是按规制所做礼服,层层叠叠几重衣,穿上后,乐萌只觉沉重异常。 更沉重的,是心如覆冰,孤独、寂寞、冷!一入深宫,步步惊心,生死难料。从此后,再没有那个活泼俏丽的小仙女乐萌,只有内敛端庄的王娡…… “娡儿,听说你不肯妆面。这是为何?”臧氏进门笑着问。 “孩儿不喜欢那些东西。”乐萌垂眼说道。 “我儿天生丽质,不妆扮也是好看的。只是,王公贵族中都流行这样装扮。今日几位美人入宫,都会敷粉点朱,你不要被人比下去了。”臧氏好言相劝。 乐萌摇头。脸上涂厚厚的白粉,唇点朱砂。白粉中的铅和朱砂中的汞,可都是重金属,长期使用会蓄积中毒。她才不会要美不要命呢! “娡儿听话!娘是为你好。你不妆不扮,皇上哪会注意到你!进宫,就要皇上一眼看中你,才能得圣宠啊!”臧氏皱眉,耐着心说。 乐萌仍是摇头。 “啪!”臧氏抬手扇了女儿一耳光! “你这样是气死为娘吗?!不争不抢,什么时候能得圣宠?你要在深宫里熬到老死?” 捂着脸,乐萌泪水盈盈,她倔犟地瞪着臧氏。 她不要铅华,不要得宠!她心里只有武超凡。姚翁说,一切都是命中注定。如果摆脱不了命定,任由命运安排就行了,还需要她做什么? 臧氏苦笑:“你这样瞪着娘,难道我是你的仇人?娘费尽心思送你入宫,得了圣宠,荣华富贵是你的。若诞下龙子,成为天子之母,一身荣耀也是你的。” “伴君如伴虎!娘只说荣华富贵,可那宫门深阙里,埋有多少白骨?!”乐萌悲声质问。 臧氏怔了一下,“不!姚翁说,我儿当生天子!他不会骗我!” 说着她张臂抱住女儿痛哭,“娘也是为你好!当初无奈把你嫁到金家,我如花似玉的娡儿要下田耕作,纺纱织布……娘不能让你吃那种苦,你是燕王之后,血统高贵啊!” 看臧氏悲切切,乐萌心软,也抱抱她。舔犊情深,自古天下无不是的父母。 “你曾外祖跟随项王起兵,也是刀头舔血,才被封燕王。”臧氏擦去泪水,目光坚定,“地上青草,还有枯有荣。人要不搏个荣华富贵,和草有什么区别?” “夫人,时辰到了!”继父来催促。 侍女搀扶上了马车,王皃姁上来拉住姐姐的手,哭泣着不肯放下门帘。 “娡儿,到了宫里,谨言慎行,照顾好自己,娘不能陪你了!”臧氏扶着车轩哭道。 一家人哭作一团,乐萌这才感受到亲情难舍。不禁想到,她若和武超凡结婚,爸爸妈妈送嫁是开心还是哭泣?毕竟,小武哥哥是她心爱之人。 可皇帝三宫六院,哪个是为爱而嫁?都是为荣华富贵,沦为皇家延续DNA的工具,还要相互倾轧、雌竞,胜者方能“子凭母贵”或“母凭子贵”。笑到最后的,终究只有一人…… 拭去泪水,乐萌用手指在另一掌心里,画了一个爱心。这是她和武超凡的默契,在对方手里画心,两手相合,意在心心相印,执手到老。 一人,一心,孤单,痛绝!攥紧手心,乐萌痛不欲生:别了!小武哥哥!别了!我的爱人!你的小仙女,从此是帝王后宫的王娡……若有缘,几千年后的荒冢,你去走一走! 此去“千”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纵有千种风情,更与何人说!乐萌一路泪流。 马车辚辚向前,由继父带人护送,出了长陵邑,迤迤驶向长安城。长安城作为王城,城门守备森严。 车在城门前,远远停了下来。乐萌撩开车厢小窗的帘子一角张望。出入城的人,有序地接受盘查。 一群骑马的年轻男子,喧闹着驰过。 鲜衣怒马少年郎!乐萌想着,放下帘子。 “哈哈哈!今天进城的人不少呢!” 这带着阳光味道的笑声,让乐萌立马想起球场上,那个朝气俊朗的发光少年……小武哥哥! 她扑到小窗前,那个刻骨铭心的面孔一闪而过! “小武哥哥!”她失声叫道。 慵懒随意的骑马男子勒停马匹,转过脸来。 销魂的侧颜,轻轻一瞥,乐萌心醉神迷,似一眼穿越千年!她泪眼楚楚地望着,欲言又止……小武哥哥,你也穿越来了吗?来!带你的小仙女走!不要让她孤零零深宫幽怨! “小女失礼!惊扰梁王殿下!请责罚!”继父惊慌失措,忙上前施礼。 梁王!乐萌失落地放下帘子,莫名悲哀。 这个世界,她的爱情不过三秒!这个桀骜的张狂少年,不是她的小武哥哥! 小武哥哥看她的眼神里,是柔情,是爱恋,是化不开的甜蜜;而这个梁王的眼里,审视,惊讶,随后是惊艳。 “这位就是姚翁卜算所称,当生天子的田府长女?”梁王马鞭一指哂然一笑。 “不敢不敢……姚翁戏言罢了!”田申谦恭。 “哈哈!姚翁怎会戏言?当真美色,惊为天人!”说罢打马飞去。 乐萌羞愤难当。当生天子的传言,难道人尽皆知?姚翁,你是何居心?! 被贴上“当生天子”的标签,如同被人架上高台,成为众矢之的!男人生追逐之心,女人起嫉恨之意。如果没有应验,岂不贻笑大方? 要进宫的几位美人,由宫人接应。 继父躬身行礼:“娡儿,为父告辞了!从今后,儿是君,父是臣。” 虽然这位继父面相粗糙,却和善少言。见他步步回头,乐萌抬头看那高墙深院,泪如坠珠,难忍悲声。 “别人都喜笑颜开,美人不要面带凄色。”一个宦官低声说,“怕惹天家不喜,招来祸端。” 忙揩去泪水,整肃行止。在宦官催促下,移步进宫。门外是自由,门内是禁锢。 乐萌恋恋不舍地回望,却见那梁王在不远处勒马徘徊。目光交错的瞬间,不由得心如电击! 小武哥哥,真的是你吗?! 7. 帝弓祥瑞 入宫的五位美人,都是华服盛妆。除了乐萌,不,现在应该叫王娡。 五位美人各由两个宫女搀扶,华丽的长长裙裾拖在地上。在宦官的引导下,先到长乐宫拜见当朝薄太后。 没想到偌大的宫殿,摆设简朴。一架纺车在侧殿正中,薄太后居然在吱呀吱呀地纺线! 想到臧氏因女儿嫁与贫民金王孙,需下田耕作纺线织布而痛哭不已,心里不禁感慨。 同样是纺线,王娡为生计糊口,是职业,不得不做;薄太后是第二职业,第一职业是皇太后,纺线是摆姿态,彰显皇家“重农桑”的主政思想。 看到五位美人,太后起身到正座,接受跪拜。她一一打量着五人,转脸问宦官:“哪个是姚翁所说,当生天子的?” “回太后!最后这位王美人!” “嗯,”薄太后微笑点头,“倒是个朴实干净的孩子!” 王娡赫颜:朴实干净是好词还是不好?看另四位美人浓妆艳抹,她躲在最后,要做暗淡无光的小透明。没想到,姚翁的偈语,皇太后直接点名了。 如芒在背,王娡立马感觉到,另外四位美人的敌意。也是,一同入宫,彼此都是竞争对手,偏偏一句“当生天子”,使她与众不同,也给她树敌众多。 薄太后一一问了美人们的情况,就吩咐宦官带去椒房殿拜见皇后。 几人恭敬行礼后退出。出殿门时,王娡回头看到薄太后又去纺车那里,犹豫一下行礼说道:“禀太后,纺车的转轴处,加点油就不会那么响了。” “去拿点油过来试试!”薄太后一面让宫女去拿油,一边欣赏地看着王娡笑。 被孤立了。原本王娡是跟在最后的,现在她走在最前面,另外四位美人抱团敌对。长长的拖地裙裾,不知谁在后面踩了一脚,害她差点摔倒! 长乐宫到椒房殿有很长距离,陪侍的宫女托起美人的裙尾徐徐前行。 一阵飞砂走石,天上乌云翻涌,豆大的雨滴噼里啪啦砸下来。 王娡甩开宫女,一把揽起裙尾,连蹿带跳,跑到前方的廊亭下避雨,抹去脸上的几点水珠回头看身后。 那几位美人娇矜作态,仍徐步缓行,被雨水浇成残花败柳,无奈地跟着跑进来。宫女们忙着帮美人擦拭雨水,整理衣衫。 “快!快!去拿胭脂水粉来!”领头的宦官,呼叫一个小太监。 看到美人们一脸乱妆,如鬼似魅的狼狈相,王娡忍俊不禁,转身用后背,承受着那一道道凌厉的眼刀。 美人们被引到一间屋子去补妆。王娡不需要这些,就呆在廊下看雨,让随侍的宫女也去整理淋湿的衣衫。 大雨转淅沥小雨,逐渐消失。满园红花绿树,被洗刷得清爽通透,生机盎然。 不远处有一高台,王娡挽起裙尾,想登高望远。她脚步轻盈,跳跃着避开水洼,一步步顺台阶登上高处。 雨后初霁,阳光明媚,云淡风轻,花拂柳摇,娇莺欢啼。 难得的好心情,王娡放下裙尾,张开双臂,仰起脸,闭眼轻嗅带着花香的清新空气…… 一道彩虹出现在天空! “帝弓祥瑞!” 听到有人赞叹,王娡转头望去。两个华服男子站在廊下,呆望着她。 那道七彩虹霓笼在她身后,圣光四射,映得她如沐仙风,美丽端庄! “她,莫不是仙姬在世!”梁王轻叹一声呢喃。 太子刘启看了皇弟一眼,没有言语。 “小武哥哥……”王娡凝望梁王,武超凡的面孔重叠上去,泪水盈满眼眶,视线再也难以移动…… “拜见太子殿下!梁王殿下!” 一众宫人施礼后,惊见霓虹贯日,竟是王娡身后之华美背景,不禁目瞪口呆! “帝弓祥瑞!” “帝弓祥瑞!” 王娡转脸看身后天空。原来彩虹古人叫帝弓!雨后的水汽折射阳光,被视为祥瑞。 她缓步下台阶,彩虹消失。 两个宫女忙上前搀扶。众人向太子行礼告辞后,去拜见皇后。 擦肩而过,王娡强忍泪水,不由恋念回首。胶着的目光,能牵多远?小武哥哥,终是无缘吗?一步步近切,却又一步步远离…… 到了椒房殿,侧殿是架子,摆了层层笸箩,蚕儿啃食桑叶,沙沙作响。 这国母婆媳真有得PK!一个纺线,一个养蚕,都在寝宫作秀。王娡腹诽道。 窦皇后端庄地坐在案几后,馆陶公主陪伴在侧。 行礼后,王娡偷眼打量着《美人心计》的大女主,横行大汉文、景、武朝的盲女霸总。 窦皇后并没有林心如掐得出水的娇嫩,她清秀端庄,虽然双眼失神,妆容和衣着一丝不苟。 传说中的皇家皮条客——馆陶公主,和其母容颜相似,却衣饰华丽,不像窦皇后那般简朴。 “母后,那个就是我举荐进宫的,长陵田府长女,王娡。”馆陶公主口齿伶俐,眼神倨傲,审视着五位美人。 “是姚翁占卜的那个?过来,到我身边。”窦皇后说。 馆陶公主招手,王娡只得上前。窦皇后伸手,王娡的手被馆陶公主拉起放进窦皇后手里。 “这手,也是干过粗活的!”窦皇后笑,“手上有薄茧呢!”她又抬手摸到王娡的头脸,“真好头发!又厚又软,脸上有肉不干瘦,是个有福气的女子!” 王娡尴尬地囧着后背,她不习惯被人摸来摸去。 “母后!” 太子和梁王进来,给王娡解了围,她忙退到一边。 “皇儿来了!”窦皇后喜笑颜开,伸出手来,两个儿子一左一右牵着。 唉!这也是一个母爱满满的女人,两儿一女陪伴身边,她的脸上闪着母爱的慈光,幸福而安详。 太子和梁王的眼,象粘在王娡身上。感觉到那目光的热情,王娡不敢抬头,只能垂首躬立。 “我刚才听到外面下雨了,皇儿没淋到!”窦皇后好像更亲昵小儿子,把脸侧到梁王的方向。 “没有。雨后还出现了帝弓祥瑞呢!”梁王应着,看向王娡的目光里,柔情似乎化得出水来。 “那是好事呀!我朝祥瑞现世,必定国泰民安!” 嗯~~到底是皇后,虽然双眼失明身居后宫,仍心系国运。有政治素养! “那必定是天兆示意,国祚昌达!”太子目光如炬,扫视众人后,定在王娡身上。 “皇弟,什么时候去梁国的封地?”馆陶公主问梁王。 “母后~~”梁王轻声叫窦皇后。 “哪用急着去?山高水长,想见我儿就不容易了!馆陶你已为人母,太子忙公务,谁能陪我呀!”窦皇后叹气。 这样一个瞎眼老太太,恐怕皇帝美人在怀左拥右抱,难得来看她一眼。除了养蚕,听那沙沙声,她能不寂寞吗?守着皇后的虚位,亲情或许是她最大的慰籍。 感觉皇室家事不该被听到,太子冲宦官摆摆手,众人告辞窦后。 王娡随着施礼,出门那刻忍不住回望梁王,目光相撞,忙低头跟上众人,心中酸楚难忍。 “仙姬留步!”梁王追出来,冲宦官和宫女挥挥衣袖,他们垂首后退。 “仙姬为何叫我,小武哥哥?”梁王低声问道。 王娡哽咽,幽怨的眼神折射内心波澜:“什么仙姬,小武哥哥不该叫我,小仙女吗?” “水是眼波横, 山是眉峰聚。 欲问行人去那边, 眉眼盈盈处。 才始送春归, 又送君归去。 若到江南赶上春, 千万和春住……” 王娡轻声吟诵。跟导师离校进山采药时,和武超凡出发前甜蜜告别,留词这首《卜算子》。以为是小别,却相隔千年永无相见! 恍惚间,小武哥哥还在眼前,王娡还是乐萌吗?欲说还休…… “皇上驾到!”宦官高声喝到! 8. 摆烂美人 “皇上有旨!”宦官高声宣读。 “擢升王美人为良娣,赐太子宫!” “陈美人,贾美人,郑美人,张美人,留椒房殿,听皇后安排!” “接旨!”宦官走到王娡面前。 旁边的宫女推了推王娡,跪地伏身的她才回过神来,接过圣旨。 “谢皇上!”众人谢恩。 王娡伏地,双手托着圣旨,泪水悄然落下。 姚翁,这是谁的安排?为什么不能是梁王!为什么?!果然如你所料,入太子宫…… “当生天子”,偈语一出,众人皆知,似乎也只能入太子宫了。 皇家继承大统的,都是嫡长子。刘启被立太子多年,皇上哪会再收王娡入后宫?那不是明摆着有废太子之心?必然招致朝野震动。 百姓称颂的好皇帝,绝不会落人话柄。美人与江山,孰轻孰重?“当生天子”的,擢升后赐给太子,以示对太子的看重。另四位美人自己笑纳。 似乎皆大欢喜,除了…… “王良娣,请上凤辇,移驾太子宫!”有宦官上前,宫女搀扶她起身。 心如死灰的王娡,艰涩地看向梁王。梁王也失魂落魄地呆立,看着她张张口,最终垂下头。 王良娣捧着圣旨,登上凤辇。她不敢再转脸,怕看到梁王的眼泪,也怕他看到自己的泪眼。 为什么多情总被无情伤?皇恩浩荡,入宫即升级。被众人艳羡的她,却得不到她想要的结果! “此女贵,当生天子”。姚翁,你给我摆了什么局?入宫,要么入皇帝后宫,要么入太子宫。只因你赫赫有名,定义了一个女人的子宫,没给她第三条路! 你知她穿越千年而来,可知她有跨越千年的爱恋?她只是一个普通女孩,想有一份纯爱,和心爱的人相依相伴。什么命中注定?什么莫要任性、改变历史?为什么要把这些强加于她头上?为什么要让她承受生命不能承受之重?! 深深地哭泣着,王娡想把手里的圣旨丢出去!说什么君权神授,命中注定,她不信、不从!她要任性、要摆烂,看命中注定会给她什么结果! 凤辇进了太子宫,停在崇芳阁前。这里早已张灯结彩,喜庆非常。 太子刘启唇角压不住的得意和欣喜,不待宦官去扶王娡,走到凤辇前,伸出一只手。 正在胡思乱想的王娡,看到面前忽然出现的这只手,抬头见太子正居高临下,笑微微看着自己。犹豫一下,一手抱圣旨,一手扶住太子的手,下了凤辇。 执手相看的人,却不是意中人。王娡低眉顺眼,任人摆布,被宫人接进崇芳阁,换上良娣的服饰和冠带,又进入正殿。 奉旨赐婚,这是太子妃大婚之后的又一场盛典。皇上,皇太后,皇后所赐之物,由宫人捧着,流水一样地送进来。 太子妃率几位姬妾冷眼观看这排场。 “听说,王良娣有神光护体,身带祥瑞。所以皇上,太后和皇后都很看重!”程姬轻声说。 “是呢!她被选入宫,就是姚翁卜算,说当生天子……” “什么当生天子?!”栗良娣打断贾姬,“姚翁一把年纪,胡诌八扯!相师许负给薄太后说的话,他照搬过来,就自以为高明了!” “可许负的话应验了呀!姚翁盛名不在许负之下!”贾姬争辩。 看栗良娣嫉恨地盯着新妇的肚子,程姬火上浇油道:“栗良娣,你跟随太子殿下多年,才得良娣之位。这王良娣入宫便是,还是皇上钦赐呢!” 栗良娣瞪起凤眼:“我与殿下……” “好了好了,不要争论。皇上赐婚,自有皇上的道理。”太子妃平息争论。 宫灯皎皎,红纱晏晏。 王娡端坐帷帐,面无表情。 看着灯光下的美人,刘启轻笑:“爱姬不施粉黛,倒是清新脱俗,看起来别有风味呢!” 王娡不语。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何尝不想涂脂抹粉,无奈那慢性毒药似的胭脂水粉,她是不敢用的。 “爱姬真祥瑞之人,是孤之福分!”刘启坐到旁边,伸手要揽美人的细腰。 “太子殿下!”王娡忽然起身,扑通跪下,“贱妾非完璧之身,不敢玷污殿下高贵之躯!”说完伏在地上。 刘启皱眉。这良宵美景,这如花美眷,怎有这不开眼的举动呢? 他俯身去搀美人:“孤赦你无罪……” “贱妾非完璧之身,不敢玷污殿下高贵之躯!”王娡仍伏地不起。 压下心头火,刘启坐在床边,看着伏在脚下的美人,“爱姬,你这是何意?” “贱妾非完璧之身,不敢玷污殿下高贵之躯!”王娡只这一句。 刘启抬脚踢倒王娡,厉声喝到:“你是忘不掉那金王孙吗?!” 说罢起身,推倒一堆箱笼,拂袖而去! 虽然被踢了一脚,倒在地上的王娡反倒平静下来,她缓缓爬起。 看来皇家是知道她的过往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想必在入宫之前,皇家已查过她的底细。 门外吓得瑟瑟发抖的宫女,忙进来扶起她,替她摘去沉重的冠带。 一身轻松的王娡,在宫女放下帷帐后,还压起了腿。 许久没练习了,王娡这具身体,拉伸起来有些难受。当初舞蹈班拉软开度,妈妈坐到她腿上,疼得她都哭了,现在这点难受真不算什么。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太子妃分给王良娣的几个宫女,就帮王娡穿戴好冠服,要去太后、皇后处谢恩。 一乘凤辇,先送她到了长乐宫。薄太后看新妇装束整齐,欢喜地拉住她的手。 “会纺线吗?昨日你说纺车的轴加上油,真就不响了!”薄太后让她坐到纺车前试,“不只不响,摇起来也轻快了!” 王良娣谦虚:“贱妾哪里会纺线?只会胡摇!”转几下忙停手,“太后纺得这么好!我这线粗细不匀,和太后一比,太丑了!” 薄太后心里很受用,命宫女取了支销金的凤簪,亲手替她插在冠上。 本就被冠帽压得头紧脖子痛的王娡,只能笑着谢恩。 到了椒房殿,一眼看到梁王陪在皇后身旁。 相看无语,两人都不敢直视对方。 “太子大喜,皇儿也替他皇兄高兴!昨夜饮酒舞剑,念什么,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呢!”窦皇后笑着说道。 眼暗心明的老太太,却看不到这相对无言的两人,已都是泪水盈盈。 谢恩后又领了赏,王娡忙告辞出来。她怕再呆下去,失态的样子被众人看到。 薄妃是太子宫女主,王娡又要先去请安。 “王良娣昨夜新婚,怎地让太子殿下去栗良娣处?”薄妃观察着王娡。 王娡红了面皮,沉吟了一下,“太子殿下来去自由,岂是妾能管束的?” 薄妃清瘦平和,眉眼间忧伤淡淡。按窦皇后的说法,她这种面颊瘦而无肉的,不是有福气的女子。 “王良娣新妇入宫。我已命宫女去请各位美姬,姐妹们总要认一下的。几个世子也要来拜见一下良娣。” 薄妃说着,程姬,贾姬和唐姬已进来。 大家在案几后跪坐,几个世子也被按在各自母亲身边。 “那栗良娣,总是恃宠而骄,太子妃姐姐也不管束她!”贾姬发着牢骚。 “栗良娣和太子殿下少年相识,歌舞冠绝一时,又是太子亲娶入宫,从孺子之位跟随殿下多年,为殿下生下三位世子,自然得殿下欢心。”薄妃淡淡说道。 “那也不能把太子妃姐姐不放在眼里!派人去请,偏偏拿姿作态,迟迟不到!王良娣妹妹,新妇入宫,她这是连皇上赐婚的王良娣妹妹也不放眼里!”程姬看看太子妃,又看着王娡说。 王娡想捂起脸。妈耶!几个女人一台戏,宫斗的戏码要上演了吗?她想逃走。 医学上有一种说法,跪坐或打坐,利于盆骨发育。去TMD利于发育!跪坐的姿势腿都麻了!王娡想伸开腿舒展一下。真不知道薄妃程姬她们跪坐怎么这么轻松,还能嚼嚼舌头,说说短长! “啊呀!我来晚了!都是因为太子殿下,他起的晚,我也不能赶他走呀!” 脆铃似的声音响起。一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美姬走进来。王娡定睛一看,这应该就是那个被程姬,贾姬和唐姬嚼,对薄妃不恭敬的栗良娣了。 栗良娣得意地看了王娡一眼,意思是你是皇上赐婚的新妇又怎么样?太子还不是抛下新妇,留宿她处? 王娡暗里冷笑。你是美艳,可你以为你姿色依旧?厚厚的脂粉,遮不住一张憔悴的脸和松弛的皮肤。所谓色衰爱弛,你再恃宠而骄,拿矫拿调,恐怕就是作死了。 世子们来拜王娡。看到这些孩子,王娡明白了皇帝把“当生天子”的她赐于太子的用意。 七位世子一字排开,看起来资质平平,都不那么机灵的样子。难道?…… 她把脸转向薄妃和美姬们,都是敷厚粉,涂朱红。薄妃至今未育,几位姬妾的孩子也是看起来有点病弱弱的。 唉!妃姬们为给皇家生子,“母凭子贵”,争宠夺爱拼命打扮,不惜把慢性毒药用在身上,其结果就是后代体质有问题。 想到这里,王娡不寒而栗。她不要这样!如果她生孩子,会加营养,做胎教,养出一个健康、聪明、活泼的孩子! 忽然想起金俗和金王孙,他们怎么样?小小的婴儿金俗,没有母乳,她怎样健康长大? 这时,有宦官喊道,“皇上有令:昨日帝弓贯日,天降祥瑞,钦天监报圣上,即日起,改年号为后元元年!” 众人下跪领旨后,薄妃轻轻攥住王娡的手。 “王良娣,祥瑞是你带来的,”她盯住王娡的肚子,殷殷说道,“你可要为皇家,好好开枝散叶呀!” 9. 生死边缘 要死!睡得正香被叫起来!嘤嘤嘤……带着晨曦的懒觉是最幸福的睡眠。那些闻鸡起舞的,都是妖孽! 宫庭生活并不美好。王娡天亮即起,梳洗打扮一番,到各处磕头请安,拜TMD八辈祖宗。 怀念乐萌的幸福生活。周末睡到自然醒,赖在床上刷刷抖音,看看新闻。之后起床,听着音乐吃(早+午)餐。下午去舞蹈培训机构当舞蹈老师,带着艺考生们练习提高。晚上和小武哥哥约会,看电影,唱K…… 舞蹈是乐萌的热爱。妈妈说,把爱好变成职业是痛苦的,就不再是爱好;而选择别的职业,爱好是职业的调味剂,会让生活更美好。所以,她放弃舞蹈学院的录取通知,成了后来的药学硕士。 回到崇芳阁,卸下辎重,王娡倒在床上躺尸。没有睡回笼觉的习惯,终究还是起来溜达,找事情打发无聊。 案几的高度,坐上去正合适。 “珍儿,雪儿!”她喊两个近身的宫女,“把这些箱子盒子打开,整理一下东西。” 两个宫女,珍儿年龄大点,雪儿好像更机灵些。 “这些胭脂水粉,你们都拿去用!”王娡对两个宫女说。 “良娣娘娘,这都是上好的胭脂水粉,太后所赐,我们不敢僭越。” 两个宫女推辞。 “说了给你们,用的时候不要让别人看到就行了。我又不喜欢这些,放着也没用。”王娡不以为然地说。 “可,”珍儿犹豫一下,“太后赏了,娘娘不用,会惹太后不高兴的!” 这倒是个问题。 王娡笑嘻嘻问:“院子里的花,是谁种的?” 她想自己做纯植物的胭脂来用,以免太后不高兴。 两个宫女对视一下。 “娘娘,是有个婆婆管的。” 王娡点点头,“走,我们去摘些花!” “良娣娘娘”,种花那个年纪大的宫女给王娡行礼,“娘娘摘花做什么?为什么专挑红色的花?” 王娡笑着点点头:“这花我有用处的。” “娘娘,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王娡看老宫女眼神里满是真诚,就冲珍儿雪儿摆摆手,让她们退下。 “娘娘知道太子的一些往事吗?太子的脾气不太好。娘娘要小心伺候啊!千万不能跟太子耍脾气!” “太子十五岁那年,吴王的太子刘贤代父朝请。太子和刘贤下棋娱乐,那刘贤悔棋,且态度倨傲,惹太子发怒,太子就拿起棋盘,一下把刘贤给砸死了!” “真的?!”王娡听得瑟瑟发抖。 这是怎样一个暴虐的问题少年啊!和大兄弟下棋,一言不合,生气就把人给拍死了!妥妥的躁狂家暴男,偏这家暴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恐怕KO了老婆,连冰箱藏尸、剁碎冲下水道都不必! 她摸摸自己的脑袋。那天晚上只是被踢了一脚,没有拍死她,真是福大命大造化大! 再没有摘花的心情,王娡怏怏地回到阁内。 “娘娘,这花怎么弄?”雪儿问。 “只要花瓣,把叶子和花蒂都挑出来。”王娡说着,坐在案几上暗自叹气。 伴君如伴虎。以后的日子,怎么面对太子?因那晚激怒了他,这几天没来过崇芳阁。她还正高兴呢!可这样会持续多久? “你们做什么?” “太子殿下!”宫女们伏地,“王良娣让摘的花!” 回过神来的王娡,忙从案几上下来,弯腰行礼,腿不自主地哆嗦起来,“回……回殿下……” 她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说什么,偷眼看太子旁边有没有随手可及的重物。 “哼!”等不到王娡的话,刘启拂袖而去。 MD!心脏病都要吓出来了!这比剧本杀和鬼屋刺激多了,玩的是——真掉脑袋!王娡腿一软,坐到地上。 一晚都没睡好,老是做梦,太子要砸死她! 怎么办?不能跟太子耍脾气、不能跟太子耍脾气!王娡瞪着眼睛,前思后想,念叨许久,刚睡着,又被叫起床去参拜。多么痛的领悟! 请安回来,太阳已经很高。王娡感觉眼睛酸涩,连太阳都晃眼。 回崇芳阁刚要卸下冠带,一个宦官到门口:“王良娣娘娘,太子殿下请娘娘随驾出城!” 王娡立马觉得后背发凉,惴惴不安地跟随宦官,到太子车驾前。太子已在车上,王娡低头登车后,小心翼翼地坐在他左手边。 车驾在众多侍卫护卫下前行。刘启伸手拉住王娡的手。王娡的身体是僵硬的,近,不敢;远,也不敢。 车驾颠簸下,王娡尽量控制着身体平衡。被刘启扫一眼,她紧张地绷直身体。刘启眯了眯眼,嘴角牵起一丝冷笑。 出了长安城,车驾向东而行,到了霸陵。 古代的帝王对陵墓非常看重。“事死如生”的丧葬理念,使得很多帝王从登基那天开始,就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财力,大规模的修建陵寝。文帝登基几年后,就开始修建陵寝,此时已颇具规模。 眼见无数民夫军士在挖土运石,王娡被这浩荡阵势惊呆了! 手机、手机!王娡暗自念叨,要是有手机,能把这场面和位置拍下来就好了!现代的文物考古界,就不会为霸陵之谜争论不休了。 一位束甲的武将上前行礼,恭敬地跟随勘视。刘启举手投足间,尽显王者霸气。王娡则由一位宦官搀扶,默默地跟着。 皇陵之恢宏,让王娡暗暗喟叹,都说文帝节俭,这修陵需要多少花费? 上到一处土台,脚下是一人深的坑道。刘启与王娡并肩而立,他挥手,众人退却一丈开外。 “爱姬,你看这坑道是何用处?”刘启双手一背,沉声说道。 “回殿下,”王娡小心揣摩着,“自然是帝陵聚汇灵气之用……” 刘启推了一把王娡。 “殿下!”王娡惊叫一声,跌落深坑! 冠带掉落,长发披散,王娡忙乱地爬起来,在坑底仰望,泪水簌簌落下! “殿下!贱妾知罪,请殿下饶恕!” 刘启低头,看着王娡跪在坑底瑟瑟发抖,默不作声。 “殿下饶命!妾身知罪!殿下饶命!殿下饶命!”王娡看刘启眼神阴鸷,唇角冷笑,不由得魂飞魄散! 她起身扒着坑土向上爬,刚爬到坑边,刘启一脚又把她的手踩脱! 再次跌落坑底的王娡,恐惧地颤抖着,“殿下饶命!殿下饶命!” 难道要死在这里?成为帝陵的陪葬冤魂?不! 看刘启仍不作声,王娡掩面痛哭!头顶黄土掉落,她绝望地闭起眼,等待被埋! 静待死神的绝望和恐惧,让她感觉,四周万籁俱寂,凉风掠过,眼泪纷飞,她咬紧嘴唇…… 让我的魂魄,回到二十一世纪,看看亲爱的爸爸妈妈,心爱的小武哥哥……姚翁,对不起!没能如你所言,当生天子…… 许久没有动静,王娡缓缓睁开眼。 刘启蹲在坑边,眼神带着玩味地看着她,向她伸出一只手。 王娡慌忙爬起来,抓紧刘启的手,被他拉出坑道,另一只手拦腰轻轻一带,倒在他怀中! 生死边缘走一遭,王娡忍不住抱着刘启的脖子哭起来。她知道,她的生死,就在刘启一念之间。 刘启此举也是让她臣服,让她明白君王之冷酷和顺昌逆亡! 他们并没有坐车。束甲将军牵来一匹骏马,刘启把王娡放到马背上,纵身上马,把王娡揽在怀里。 马儿被鞭子一抽,轻快地奔跑起来,速度越来越快,在白鹿原上驰骋,长发和衣袂随风飘飘。 远远甩开护卫侍从,马蹄哒踏渐缓。刘启拨开王娡的乱发,轻轻吻在她的后颈…… 恭顺、服从、迎合,王娡对自己说。否则是死! 她转过脸,扶住刘启揽在腰上的手,面色绯红,娇羞垂首:“殿下”,将红唇迎上去…… 10. 晚风作酒(求支持!) 似乎男人都有征服欲,满足于桀骜的女人被自己调教得驯服。 当王娡变得乖巧温顺,刘启是很享受她这种变化的,也把更多的时间,留在了崇芳阁。 王娡的空余时间,就是捣鼓胭脂。 每天送太子出门公务,到各处请安后回阁,就是做胭脂。任栗良娣,程姬她们羡慕嫉妒恨。 她沉醉于各种花瓣,摘来细心清理,放到陶钵里,一遍遍研磨,加入蜂蜡加热,倒进小盒子里冷却。 在这繁琐细致的工作中,放逐着心事,让泪水和着心酸滴进陶钵里。这种平静,就是心如止水了。 “爱姬,又在做胭脂?” 刘启回来,制止珍儿雪儿的问候,无声地看王娡专心地研磨,终于忍不住问道。 “殿下!”王娡忙换上笑脸,起身施礼。 “手疼不疼?”刘启拉住她的手,“怎么不让她们做?” “殿下你闻,这花好香!” 刘启俯身闻闻:“香!”他拿起一盒做好的胭脂,指尖一点,把手指压在王娡唇上,轻轻抹开,眼含柔情:“爱姬真美!” 把王娡抱在怀里,刘启嗅着她身上的香味,清新自然,不似别人那种庸脂俗粉的气味。这个美姬,总是淡如轻风,不张扬,不落俗的美,让人很舒服,不知不觉被吸引。 “爱姬梳洗一下,随孤去母后那里,给皇弟送别。”刘启松开手。 王娡心里咯噔了一下,“梁王是……” 她每日去椒房殿请安,都能见到梁王。虽无交流,相看几眼,心里也是暖的。 “御史大夫上疏,请列侯就国,各回封地。身为皇子,自然要为表率。”刘启叹口气,“皇弟自年节始,一直在京城,母后也舍不得他回梁地。父皇已令他,明日离京!” 心里五味杂陈,王娡不知道该穿什么是好。 “今日是家宴,母后和皇姐、皇弟。不必拘礼。”刘启吩咐道。 窦皇后是一个慈爱的母亲。在这个以孝治世的时代,她的母爱因儿女的恭孝,更显亲切。 可以肯定,梁王是个妈宝男。他坐在母后旁边,每道菜都细心地帮老妈夹到碟子里,轻声软语地告诉老妈菜的材料和做法。 而窦后在听小儿子说话的时候,即便失神的眼睛,也有满满的幸福和温情溢出。 馆陶公主和太子刘启,大概已经习惯了母后对小儿子的宠溺。对母后恭孝的态度,保留在三步开外就行了。三步之内,被母后对皇弟的宠爱设了结界,只要皇弟在,他们走不近的。 帝王之家又如何,亲疏远近有之,娇宠溺爱亦有之。多子家庭里往往都是这样,长子是家庭的顶梁柱,幼儿是父母的心头宝。 人说,慈母多败儿。梁王身上那种因娇而纵的个性,让他张扬而明快,柔情而诗意,放肆而慵懒。所以,他的笑容是灿烂的,眼睛是单纯的,神情是阳光的。这种阳光,让王娡心动,颇感亲切。 太子刘启,九岁立储,自小被帝王经纶训导,经常代父皇出行办事。太子少傅晁错,又是个刻板夫子。因此,他的喜怒不流于言表,那沉稳的眼神,在王娡看来,有些阴狠和无常,让她恐惧心惊。 许是窦皇后想起最爱的儿子要远离,神色渐渐不喜。太子便唤来宫女歌舞弹奏。 “爱姬,许久不听你歌舞。今日你和她们一起,让母后热闹一下!”刘启对栗良娣说。 栗良娣有些不悦。一家人的团圆宴,给小叔子送行,让她和宫女们一起歌舞取悦婆婆和小叔,显然是她不情愿的。但还是依命而行。 “瞻彼淇奥,绿竹猗猗。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果然是曾名噪京城、歌舞冠绝的栗美人。歌声婉转如莺,舞姿嘛,就不恭维了。这种古风歌舞,轻嗟轻叹,动作简单,没有大开大合。 正襟危坐了半天,王娡感觉腿都麻了,就借登东起身离席。 暗香浮动月黄昏。立在廊下,扶栏看着一株花树,王娡心里无限惆怅。 终究是意难平。穿越而来,以为和小武哥哥再无相见,却遇到了梁王。心里一万遍地告诉自己,此武非彼武,梁王刘武和武超凡绝不可能有关联。可面对形神无二的梁王,仍会忍不住失神,当作小武哥哥想去亲近…… “小仙女……” 心里一惊!王娡转脸,却看到梁王站在不远处。 这样一个谦谦君子,温润如玉,让王娡恍惚想起,校园玉兰树下,那个夜晚…… “乐萌,你,不要出国好不好?我家里也安排了我出国。为了能天天看到你,我才上本校的研究生……你却要出国……” “小武学长,你,这算表白吗?”娇羞的乐萌调皮地问。 王娡的泪水流下来。那晚的小武哥哥,一如此时的梁王,站在不远处,言语拘谨,心事昭然。此后,她是他的小仙女,他是她的小武哥哥…… “想听你再叫一声,小武哥哥……”梁王上前一步,轻声说道。 王娡不由得后退一步。她已是人妻,断然不能和梁王有什么瓜葛。纵然心有千言万语,也只能一声叹息! “小仙女,能不能留一随身之物,”梁王哽咽,“睹物思人……以后怕是,山长水阔……” 王娡摇头,连连后退。 梁王叹息,从腰间解下一物,放在栏杆上,鞠了一躬,默默转身离去。 张望四周无人,王娡只得收起来,怕此物留在这里有人揣测。这是一块羊脂玉,触之滑腻,形如云朵。 回到宴席,栗良娣刚歌舞罢。 对上梁王的眼神,王娡忙低头。心有千千结,以舞来送别! 想起当舞蹈老师,给艺考生编排的《晚风作酒》为主题的舞蹈,王娡向太子施礼:“殿下,贱妾愿献舞一曲,为母后作乐,为梁王送行。” “哦?”太子吃惊,“爱姬还有如此才艺?” 王娡让乐师调了音调,只打节拍,脱下鞋子,走到中央,跟随音乐舞起来,心里默唱着: “我独饮晚风作酒/叹一生痴情入喉/饮不尽红尘的泪/又怎能一醉方休/你用那一瞥回眸/许下我半世温柔/相思剪不断化作了乌有/晚风带走谁的寂寥一片/念念苍生只为红颜眷恋/任由往事缠绕你的指尖/风轻叹月摇晃枕难眠/倘若不是信了一眼万年/轮回怎能不渡你我尘缘/只恨情深绵绵成了云烟/这一别待何时再相见……” 云手,绕顶,妩媚明妍;绞柱,顶腰,竖叉顶胯,缠绵悱恻;连续空翻,如云似蝶……行云流水,翩若惊鸿! 一曲舞罢,宣泄悲伤,王娡伏在地上,泪往心里流。从此是路人! 梁王不是小武哥哥,她的小武哥哥只属于她自己。而梁王,有他的后宫佳丽三千!纵有千般恩爱,也会雨露均沾……这一世,她没有爱情! 抬头看到太子惊叹的神情,她淡然一笑。好歹,她的男人算得历史上的明君,虽然刻薄寡恩。不逆他龙鳞,她需要想办法保全自己,以免被他不顺眼了,咔嚓! 姚翁说,她穿越到文景之治时期,没有战乱,没有饿殍遍地,是她之幸,也是大汉帝国之幸! 11. 丹房寻宝(求支持!月票、推荐票、收藏都需要!) 显然刘启没有想到,王娡的舞姿如此惊艳众人! 窦皇后听到众人的喝彩,脸上也满是笑容。 有两个人的表情,与众不同。 栗良娣眼中难掩嫉恨之火。这王娡处处压她一头!连她引以为傲的歌舞,也被这贱人按在地上磨擦!“当生天子”的荣耀,把她的庶长子刘荣压制得恐怕难有出头之日!怎不让她欲噙其肉! 梁王笑容牵强。这支舞,有纯如青梅的羞涩,有甜似花蜜的柔情,有酸沁双眸的离愁,有苦涩难言的凄楚,有刚似疾风的离乱决绝! “皇儿,这舞跳得真好?”窦皇后扶着她的爱子笑问。 “好……真好……”梁王眼底湿润,敷衍着回答母后。 是夜,刘启抚着爱姬的细腰,无端觉得,这纯如轻云的女子,捧在手里,他吹口气,都会轻盈地飞舞! “殿下,”王娡偎在太子怀里,轻轻说道,“我想去丹房看看……” “去丹房做什么?那都是化外术士修行炼丹的地方,禁忌之地,女人不要去。”刘启一口回绝。 “殿下,我,只是想看看,做胭脂的材料……” “需要什么,我让人给你找了送过来。” “可我去看了,才知道需要什么呀!殿下,我扮成侍从,你带我转一圈看看,我什么都不说不做……” 刘启定定地看着怀中美人,眉眼传情,柔若无骨,温驯似猫,忍不住点点头。他真爱惨了这个美人! 王娡不由得兴致满满。终于可以试着解决清洁问题了! 作为严重洁癖患者,她受不了什么“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不知道美姬们,脸上厚厚的脂粉怎么清洗。不能彻底清洗干净,层层堆叠,那不是驴粪蛋裹白霜? 反正宫女们伺候她沐浴的时候,尽管泡了花瓣,看起来很美,总是隔靴搔痒的感觉。花儿红,花儿香,泡过一遍蛋花汤!太怀念洗香香,吹泡泡的感觉了。 最让她心疼的是洗衣服。“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妈耶,我的真丝呀!我的麻衣呀!统统在捣衣声中,变成破烂溜丢短命的鬼…… 那天,丹房的术士们,看到一副吊诡的画面。 太子殿下巡视,一个小跟班,吃力地挎着把宝剑,贼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不够用。 太子信步,别的侍从亦步亦趋,这个小跟班左逛右荡,太子得跟着他跑。 “芒硝!”两眼放光,刚要上手,被太子眼刀砍了回去。 “雄黄!”手伸过去,太子一把拉住,扯着就走。 及至走到丹炉前,小跟班手扶着空旷的头盔,晃着脑袋左看看,右转转,好奇得象研究猎物的猫,手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去拉炉门,被太子提着后脖领,朝屁股上奔了一脚! …… 王娡眉开眼笑,这是古早版实验室呀! 擦擦口水,“殿下,我想来学炼丹……” “殿下,殿下,你看看我,我的脚能贴到后脑勺……” “殿下,殿下,我给你看倒立……” “够了!”刘启瞪起眼睛,“有完没完?!你要什么,给你送过来!” “嘿嘿,”王娡奸笑几声,“我要用火煅烧东西,是怕把崇芳阁炸了!” 在太子震惊的目光下,王娡哀求:“只是做些小玩意,肯定给太子殿下惊喜!” 架不住软磨硬泡,宠妻狂魔·启上线!炼金术士·娡也上线! 知道肥皂怎么做成的吗?那就是油脂在碱性物质作用下皂化。世界上第一块肥皂,是牧羊人不小心,把羊油打翻在草木灰里! 西汉第一块肥皂,是王娡把猪油倒进煅烧过的贝壳粉和草木灰混合过滤后的碱水里! 真是个废物利用小天才!王娡夸自己。 肥皂她加进去花瓣,搓成豆子大小。这些红的黄的小豆子,带着花的芬芳或甜蜜,在手心里遇水,轻揉便生出绵密的泡沫,抹到身上,滑腻腻的,水冲洗后,无比的清爽舒适! “这个什么?是吃的小点心吗?”刘启看着清香扑鼻的可爱小豆子,拈起一颗就要往嘴里放。 “殿下!”王娡拉住他的手,在他手心加上水,揉搓几下,小豆子消失,变成丰富的泡沫,最后只余一片花瓣和满手带香味的泡泡,水冲洗干净,一双纤尘不染的手,让他怀疑这是什么魔法! “这是……” “澡豆!”王娡犹豫一下,轻轻一笑说。 这个嘛,太好、太好了!送长辈,送晚辈,送亲戚,送朋友! 这不是脑白金广告,这是太子的命令。 谁能拒绝这样的皇家好物推荐呢?炼丹房变肥皂手工坊。皇家的恩赐和奖赏,除了钱几万,田几亩,珠宝几斗,还有澡豆几斤! 一时间,京城的显赫家族,竞相建起净室。一间独立的屋子,门口案几上是一个装水的洗手盆;旁边是一个匣子,装着五颜六色、散着香味的澡豆;一个匣子装着红红的枣子;向里走绕过帷幔,一个方方正正的纱幔围着一个方方正正的几子,几子包裹锦缎,中间是一个大洞,左右有扶手,后面有靠背,几子下是恭桶。右扶手边一个匣子,放着捶打柔软的细腻萱草。 谷道之事,竟弄得如此风雅情趣!据说,是太子的爱姬,帮馆陶公主这样布置的,成为大家模仿的顶配模板。 登东变成了一件享受的事情,有人在净室里一坐半天,甚至带竹书进去研读。唉!谁让人家有净室呢? 毕竟以前登东是件恐怖带尴尬的事。厕所建在猪圈的上方,拾阶而上,茅坑是地上一个洞。蹲着的时候,听着下面猪儿抢食的声音,闻着猪圈混杂的气味,这等有声有色有味,难道会是享受?有脚掉进茅坑卡住的;有从台阶跌得半死的;有被跑出来的猪拱倒的……这配置,生态指数10,危险指数9,享受指数0! 于是有了取笑的版本。 那个谁,去某侯家饮酒,中途出恭,被引到一间香风微醺、纱幔飘逸的屋子,抱头狼奔豕突,连声道歉,以为误闯侯门内室…… 那个谁谁,拜访某相,登东时,把主人净室用来堵鼻孔的枣子吃了,净手用的澡豆,当小点心品了,还称味道微甜不腻,口齿留香…… 那某王,在其汤沐邑盘桓几天,称用澡豆沐浴后,皮肤丝滑得穿衣如披云携风…… 太子的眼睛,看向王良娣的时候,让人知道了,什么叫星星眼,什么叫深情。 可王娡胡思乱想的是,澡豆如果能有知识产权,能注册“娡”牌商标,她是不是可以变超级富豪了? 12. 我不是妖女!(求月票推荐票) 似乎岁月静好,王娡渐渐适应了公元前的生活。 她把粗盐过滤提纯重结晶,做成细腻雪白的细盐粒。用猪毛鬃扎成束固定在棍子上,蘸着盐粒清洁牙齿。这方法,也解决了刘启偶尔的牙龈肿痛。 有澡豆,有牙刷,有坐便马桶,有纯植物化妆品。她用专业知识,让自己在公元前,过上了低配版现代生活。 而且,有疼爱她的男人,有……初孕的宝宝…… 那日,王娡让宫女清洗煮沸猪鬃,水雾腾起的气味,冲得她几欲作呕。之后几天都不思饮食,急得太子忙传了太医,诊脉后是喜脉。 刘启大喜过望,端着安胎开胃的药汤,亲尝后看着她喝下。 两情相悦的爱情是什么?刘启心无旁骛的专宠,两人渐生的亲昵随意,有了情调和默契,让她恍然觉得,这也算得上爱情!加上腹中的宝宝,孕育生命的喜悦,一切都让她安然知足。 汉承秦制,颛顼历法以十月为岁首,王侯将相陆续回京朝请。 再遇梁王,是窦皇后召两儿一女团聚的家宴。 虽是小腹微隆,王娡略略丰腴的俏脸,静水剪波的眼神,行如婀娜春柳,柔似盈盈秋月,远看不淡,近而生香,更有一种别样风韵。 看到太子的眼睛总停在王良娣的身上,馆陶公主拉住这位弟媳的手,笑意漾漾地到母后身边。 “母后,别人孕子,都粗丑无比。偏咱这“当生天子”的王良娣,是越来越美了!” 窦皇后摩挲着王娡的手笑,“是,原来这双巧手,细弱冰凉,现在温软滑嫩,这孕育的是福儿!” 梁王一脸惆怅,旋即笑容满面,命人取来一个锦盒,捧到王娡面前打开,迟疑了一下,说道:“皇兄添喜在即,臣弟略表心意。” 锦盒里一颗硕大的珍珠,散发着莹莹微光,一看立知绝非凡品,是精心准备的礼物。 王娡的眼睛看向太子,太子笑着颔首,称谢后,就命跟随的雪儿收下。 看到二人的眼神交流如此温情默契,梁王怅然若失。 晚宴在太子被皇上一个口谕召走后,很快结束。 回到崇芳阁,洗漱后,王娡躺在床上,轻抚小腹。 “宝儿,你是男宝宝,还是女宝宝?妈妈好爱你噢!你父王也爱你。你会是一个漂亮健康聪明的孩子!”她温柔地哼起歌曲,给宝宝做胎教。 “咣当!”崇芳阁的门被撞开! “何人大胆!擅闯内宫!”珍儿雪儿迎上去。 王娡也急忙起身,察看情况。 一宦官带几个侍卫冲进来,一把将王娡扯下床,按跪在地上! “上谕:王氏妖女,身带不祥,惑乱后宫,妖术祸国,罪该当诛!” 侍卫架起王娡,拖着就走! “我不是妖女!我不是妖女!!雪儿!珍儿!”王娡呼喊着,绝望地转脸,“快去找太子殿下!” 一路苦苦挣扎嘶喊,看到刘启在太子宫门口的灯下呆立。 “太子殿下!殿下救我!殿下救我!”王娡拼命呼救,哭得撕心裂肺! 她不知道这无妄之灾从何而来!每日早早向太后,皇后和太子妃请安,对太子小心逢迎,对其他姬妾温良恭俭让,从不敢恃宠而骄。为什么被安上妖女之名?! 发明的澡豆,倍受欢迎,宫廷内外无不追捧,视为潮流,难道这个是惑乱后宫?! 因入宫适逢帝弓祥瑞,皇上擢升赐婚,称身带祥瑞,为何现在反成不祥,要诛杀一个“当生天子”的孕妇?! 她不明白!她要太子殿下救她!太子那么爱她、爱宝宝,连安胎的汤药都要替她亲尝,怎么容忍她如此被人羞辱?! “太子殿下救救我!救救孩子!”王娡悲怆呼救,声嘶力竭,“殿下、殿下救我!” 可,那刘启并无响应!他,默默地转过身去! 王娡一下子哑了! 她不再呼喊,不再挣扎,浑身无力,任人拖拽前行,任泪水肆意横流…… 刘启,那是她唯一可以依赖的人,那是她腹中宝宝的父亲!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子,没有他的允许,谁能动她分毫?! 那么,是皇上要她死!是太子,也要她死!这个太平盛世,最有权势的两个男人,要她死!她能不死吗? 一个弱女子,深宫锁足,每日扣弄一些小东西作乐,从无害人之心,从不树敌,只想平安度日。她做错了什么?是什么让两个最有权势的男人都要她死?! 咣当!她被丢进一个木笼子里。 碗口粗的笼木,撞疼了她的腹部。王娡艰难起身,抚着隆起的小腹,万箭穿心般痛到窒息! 宝宝,弄疼你了吗?你父王,他不要妈妈,也不要你了!几个时辰前,你还是父王的乖宝,几个时辰后,你和妈妈是笼中囚、砧上肉…… 悲伤无力地靠着笼子,她打量四周。 两个持戟侍卫,立在笼子两旁。一堆篝火燃在远处,四周林木森森围着中间的空地,一座高台,中央一根粗大石柱,柱子周围堆满柴草。 难道,只待天明,要拿她焚烧祭天?! 不! 王娡大哭起来,向笼子外伸出手,恳求侍卫:“放我出去!我要见皇上!我要见太子!我不是妖女!我不是妖女!!” 侍卫如石雕木塑,只是斜眼看看她。 十月的凉风浸着寒意,带走周身的热量,悲伤无助的她,衣衫单薄,只能抱紧身体瑟瑟发抖。 姚翁害我!王娡愤懑想到。 说什么“命中注定”,说什么“什么事都不会有”,说什么“生下大汉优秀继承人的使命”,都抵不过帝王翻脸无情! 困在此世的我,不敢奢望刻骨铭心的爱情,不想专宠跋扈艳压三宫,只做深宫里安安静静的小女子,上天竟不能见容于我! 无语问苍天……可怜我药学硕士,舞蹈天才,竟要在这公元前,被人当作妖女,烈火焚身!皮开!肉绽!化骨!为灰!还要连累腹中无辜的胎儿…… 看那石柱柴草,王娡哭着笑,笑着哭。 “娘娘!良娣娘娘!我可找到你了!”雪儿哭着,连滚带爬地过来。 侍卫挡住,要把她拖走。 “住手!”王娡扶住笼子站起身,指住侍卫大喝一声,“我乃太子宫良娣,身怀天家血脉!” 反正是死,难道还怕侍卫狐假虎威?孤身无助,看到雪儿,也看到了一丝希望!不如放手一搏自救! 端正仪态,整理衣衫,王娡拂顺脸上乱发,沉声说道:“我,太子宫王良娣,身怀天家血脉,被人诬为妖女,有天大冤屈!如不相救,日后冤情见天,皇上定杀冤我、虐我之人!” 两侍卫怔住,对视了一下,放开雪儿。 “娘娘!”雪儿哭着扑到笼子上,抓住王娡冰凉的手,“娘娘受苦了!”她脱下身上的外裳,给王娡披上。 “娘娘!珍儿姐姐在太子妃处长跪,求太子妃来救娘娘!娘娘保重,你还怀着世子呢!”雪儿哭着安慰。 王娡此时反倒冷静下来。她握住雪儿的手:“你要帮本宫,就听我安排。” “求太子妃没用,她没那份量,也没那胆色。我要你,”她盯着雪儿,“去求太后!只有太后才能救我!” “可我怎么到长乐宫?!太后怎会见我?!”雪儿一脸焦灼。 “我那妆台左手,胭脂台最下层,一黑色盒子,里面有块羊脂玉。你拿了到椒房殿,只说求皇后娘娘相救,梁王必在皇后处,他见你所持之物,自会去求薄太后。” 想起皇上和太子,王娡心冷齿寒。皇后并不被皇上看重,即使相求,也不一定能让皇上收回成命。只有太后,那文帝以孝著称,从不违逆太后之意。只看,薄太后会不会出手相救了。 生死难料!但为了腹中宝宝,她要活下去! 13. 不问苍生问鬼神(求票求投资支持!) “宣室求贤访逐臣, 贾生才调更无伦。 可怜夜半虚前席, 不问苍生问鬼神。” 王娡想起这首李商隐的诗,一直不明白写的什么意思。李商隐的诗,向来晦涩难懂。总觉得是唐朝诗人李商隐,暗喻自己怀才不遇,所以向前朝乱丢石头。 及至灾祸降临自己头上,王娡才明白“不问苍生问鬼神”的沉重! 当初入宫,“帝弓祥瑞”之说,让王娡无法解释又无法认同。以此时的科技水平,她要戳破彩虹形成的原理,恐怕会打皇家的脸。“君权神授”,“奉天承运”的皇家,能让一个小女子去撕破威严? “帝弓祥瑞”,当初把她捧得有多高,莫名而来的“妖女”之诬,就把她摔得有多狠! 短短几个月,江山色未易,人间无祸灾。她一个深宫小女子,不问政,不涉事,为何从祥瑞变妖女?她不懂,更不服! 自古帝王所求不过三件事,一要权势无双,二要长生不老,三要江山永固。汉文帝是仁君、明君的典范,但更是一个求道长生之心颇为热切的人。 杀一个小小妖女,不会影响文帝的盛名,可失去生命的是她王娡和宝宝……皇权浩浩,生命却如此渺小!她只能寄希望雪儿能寻求到薄太后的帮助! 一个侍卫看王娡冷得浑身发抖,就在囚笼边燃起篝火。驱去寒意,王娡感激涕零。 “你叫什么名字?”王娡流下眼泪,“谢谢你!” “小人郅都。王妃可是那位“当生天子”之人?” 王娡点头苦笑,命将不保,腹中宝宝又怎么保全?何谈“当生天子”? “王妃放心!小人愿为王妃肝脑涂地!”郅都俯首跪地。 天色微明,郅都端来一碗水。捧着碗,王娡眼泪簌簌落下。 雪儿珍儿毫无消息,天边曙色增一分,获救希望就减一分! 一群身着羽衣的方士走来,在高台两旁列成队阵。中间披法衣执法器的老头,挥挥手,几个方士到囚笼边来捉王娡。 “不许动!”郅都和同伴侍卫,持戟护卫,“不见圣谕,不能动娘娘!” “焚妖祭天,小小护卫,敢阻帝皇圣事?”那老头满脸不屑。 “我乃太子宫良娣,身怀天家血脉!你是哪个阴沟里爬出来的老鼠,胆敢污蔑本宫!” 王娡站起身,词色威严,一身凌乱不改明妍端庄,手指那一脸猥琐之气的老头,大声呵斥。 “大胆妖女!”那老头挥舞法器,“你带来帝弓贯日!那虹为双头之蛇,吞水旱魃!又主天下大乱,战事不休!不祥妖女,自当伏诛!” “你使用妖术,制那澡豆,魅惑众生,掀奢靡之风!夏日点水成冰,逆天而动!妖术祸国!今日本天师要焚妖祭天!谁敢阻拦!” “帝弓祥瑞!钦天监报奏帝皇,改元立号,岂能容你信口雌黄!”王娡愤怒,“你是说,钦天监有不臣之心,瞒报帝皇?!帝皇昏庸,把不祥当祥瑞?!” 王娡咄咄逼人,发声质问!她坦然面对众人,“帝弓祥瑞,民生福祉,天下太平,风调雨顺!帝皇治世,天下归心!” 手一指那术士,王娡威慑:“你才是谣言惑众!迷乱君心!残害皇家血脉,毒如蛇蝎!” “你!”老头哑口无言,气急败坏,“把妖女绑上祭台!” 众术士一哄而上,和两侍卫推搡起来!王娡被扯出囚笼。 “娘娘!”郅都眼眦欲裂,挥动长戟。 “住手!”王娡喝止众人,她挣脱钳制,众目睽睽之下,整理衣衫,徐步登上祭台。这种视死如归的气势,震惊全场! 王娡亭立祭台中央,一如乐萌站在大学礼堂主席台演讲,逡视台下,侃侃而谈,慷慨激昂! “仓吉造字,嫘祖缫丝,伏羲结网!这都是造福苍生的创举,难道这也是妖术吗?没有字,我们何以记事?!没有丝,我们何以覆体?!没有网,我们只能临渊羡鱼!” “我所创制澡豆,濯尘埃,涤污垢,丝麻轻揉即净!人人可衣衫净,身洁清!你想让民众遍体污垢,腐臭难闻吗?这与猪狗何异?” 她环视众人,“我所制澡豆,没有为民添福吗?是妖术吗?” “不是妖术!不是妖术!”侍卫大喊。术士们也跟着嚷嚷,被老家伙瞪眼吓住。 “把妖女绑上祭天柱!”老家伙歇斯底里地喊。 “哼!”王娡一指老家伙喝斥,“你今迷乱君心,夺我性命,残害皇家血脉!他日定遭数倍报应!尸骨无存,全族屠戮!” “点火!点火!”老家伙看无人敢动,从篝火堆抽一火棍,丢进祭台柴堆! 两侍卫跳上祭台,用戟挑开着火的柴草,拱卫王娡。 “住手!太后懿旨!王良娣无罪!”远处传来马蹄声和呼喊声! 王娡心力交瘁,泪如雨下! 我的至尊宝!他,驾着七彩祥云来救我了! 一直强撑着的王娡,待郅都解开捆绑的绳索,瘫软倒地! 太子刘启和梁王刘武,打马冲入场内!两队侍卫,把术士们包围起来。 “太后懿旨!王良娣身怀天家血脉,纯良恭谦!速速归宁太子宫,安神养胎!”梁王一举太后懿旨,怒视众术士。 刘启跳上祭台,解下大氅,披在王娡身上,垂泪抱起王娡:“爱姬受苦了!” 无语凝噎的王娡,倒在太子怀中。她把泪眼看向梁王,心中万语千言,化作纷纷珠泪! 梁王看着娇弱憔悴的王娡,如雨中残花,黯淡失色,强忍泪水。 “把新垣平那妖人,给我拿下!”梁王咬牙切齿,马鞭一挥,新垣平法衣碎裂,鞭梢带起他脸上一条血肉!痛得他嗷嗷哭叫! 看太子小心翼翼地抱着王娡上马,梁王勒马盘桓几下,拱手道:“皇兄,臣弟先行!你慢慢走,不要伤了皇嫂胎气!” 深深地看了王娡一眼,梁王打马,率众侍卫押解术士,飞驰而去。 “不要烧我!不要烧我!”王娡拼命呼救。 “爱姬!爱姬!醒醒!你醒醒!” 睁开眼,王娡发现躺在太子怀里,她痛哭不已:“殿下,有人要烧死我……” “不会的不会的,”刘启流泪,吻着她的额头,“爱姬受惊了……你在发烧……” “珍儿,把太后所赐定惊息香丸拿来!”刘启吩咐。 “不!贱妾不吃药!不吃药!”王娡忙摇头。 一个孕妇,吃药是必须小心的事情。有人要致她于死地,她还防不胜防,怎敢乱吃药? “殿下,贱妾被那新垣平捆绑,要焚烧祭天……”王娡哽咽难言,“是,是那侍卫郅都拼死护卫,贱妾母子才得保全!殿下,你将那郅都调来守卫宫门!他忠心护主,贱妾见他,方能安心!” “好!好!郅都护主有功,孤必嘉奖此人!” “殿下,那新垣平……”王娡哭得梨花带雨,想起那神棍咬牙切齿。 “太后已下谕彻查此事。相国张苍与廷尉张释之已查明,新垣平叫人在一只玉杯上刻上“人主延寿”四个字,诡称是仙人所献,迷惑圣心。父皇被他蒙蔽,赐他大夫官位。他居然……”刘启心疼地替王娡拭去泪水。 “父皇已下令,新垣平大逆不道!灭门三族!” 刘启将王娡拥在怀里:“爱姬莫怕!孤,再不会让人伤害你了!” 眼前浮现出被拖出宫门拼命呼救时,刘启绝情转身的背影……王娡心底涌起阵阵悲哀,帝王之心,可容得下爱人和亲情?为了江山和权势,他们,什么都可以抛弃! 深居后宫,与那新垣平并无瓜葛,更无仇怨,他为何要致王娡于死地? 点水成冰,是夏至那日,王娡一时兴起,用硝石制冰,以解酷热。这事只有太子宫的人眼见…… 看来,与宫外勾连,置她于死地的人,恐怕就在这太子宫! 14. 过程自解 “娘娘,喝药!”雪儿端着案子到床边。 珍儿端起药碗,递给王娡。王娡饮下后,把二人叫到床前。 “此次劫难,多亏两位妹妹拼死相救!姐姐这厢有礼了!”王娡艰难起身,跪在床上要拜。 “娘娘!娘娘!奴婢承受不起!”两人扶住王娡,跟着跪在地上,“服侍好娘娘是奴婢份内之事!娘娘多礼了!” “从今以后,我们姐妹相称。二位妹妹再不要跟姐姐客气!”王娡被二人扶着躺好。 “娘娘原本待我二人就亲似姐妹。主贵仆荣,娘娘有事,奴婢必尽全力!”珍儿说道。 作为穿越者,王娡本就没有什么主仆概念。带着两宫女玩闹,摘花,做胭脂,捣鼓小东西,一直是很开心的。加上太子的专宠,赏赐之物颇多,王娡随手就给了两人。所以,相处很是亲昵。 危难时候见真情。这次死里逃生,全靠二人全力帮助。这让王娡很是欣慰,也让她明白,珍儿雪儿是心腹可靠之人。 “以前太子专宠,我们言语行为,不加掩饰,可能引人嫉妒。以后,我们要低调。”王娡拉着二人的手,亲切说道。 “以后你们行事说话,都要注意分寸。和宫里其他人相处,一定要小心谨慎!小心祸从口出。这深宫之内,不知道谁揣的什么心思,防人之心不可无。” 王娡说着想起新垣平。内外勾连,置她于死地。这深宫内,到底是哪个人下如此毒手? 有人看她有孕,急不可耐地要除掉她。“当生天子”的偈语,让她危及哪些人的利益呢? 太子妃?薄妃是当今太后的侄孙女。这种政治联姻的结果,是薄妃不受太子待见,一直无所出。但做为太子宫正主,只要生下世子,便是第一顺序继承人。王娡威胁到她了吗? 栗良娣?以歌舞冠绝一时著称。她是太子初恋,为太子产下三位世子。如果太子妃一直没有嫡子,按长幼排序,栗良娣的庶长子刘荣,很大可能成为皇位继承人。 程姬?贾姬?唐姬?都有庶子,谁又甘心居人之下呢? 现在她看哪个人都觉得心怀叵测。不由得惴惴不安,后背发凉。 “太子殿下,贱妾想省亲归宁田府。” 太子回到崇芳阁,王娡问安后,就提出想法。 “爱姬这是为何?大病初愈,安心养胎!”太子牵着王娡的手,在床边坐下。 “殿下,贱妾孕中嘴馋,想念家中味道。”她垂下眼帘,“尤其想念家母亲手所做小炒。” “哦,那我禀告太后和母后,准允后,孤陪你归省。”太子说着,把手放在王娡的腹部,“啊!宝儿在踢我!”他温柔地笑着,“你这么不乖呀,会不会把你娘亲踢疼了?” 看着此时的好男人好父亲,王娡想落泪。 如果刘启不是太子,不在权力中心,是不是可以做个货真价实的好男人好父亲?她王娡是不是可以安心孕育,不用担心太子宫里的魑魅魍魉?也不用担心随时丢命? “太子公务繁忙不必亲往。贱妾归省小事一桩……”王娡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刘启用手堵嘴。 “爱姬身体沉重,如不陪同,孤放心不下!”刘启说着把她拥进怀中。 王娡心里暗暗叫苦。刘启因“妖女”之事心中负疚,趁此机会她提出回田府,有其目的。 一则躲开太子宫心怀鬼胎之人,回田府寻求母家安慰帮助。毕竟,最想她好好活着生下孩子的,只有娘家人。 二则要见见姚翁那个老逗逼。死里逃生,她要把那个老梆子的胡子一根根拔下来!看他“命里注定”“进宫什么事都不会有”这话是不是胡呲! 当太子的车驾仪仗停到田府门前时,阖府上下,仆跪相迎。 太子亲手搀扶王良娣,进到府邸,接受众人跪拜,赏赐各人礼物。 看到臧氏喜气盈盈的笑脸,王娡想起《我的前半生》里,罗子君那个虚荣臭美又疼女儿的妈。 众人赐座后,仍拘谨地不敢落座,太子见此,就嘱王娡好好养胎,离长陵邑回京城忙公务。 臧氏抱着女儿,少不了肝儿疼肉儿疼地哭诉思念。虽然穿越而来,和臧氏并不亲昵,但也知道只有臧氏会真心爱她包容她。 “母亲可知,女儿已是死过两次的人了!”王娡悲从中来,在臧氏怀里哭得肆无忌惮! 帝王的冷酷绝情,权势的威压倾轧,被诬的绝望无助,生死之际的心惊胆颤!荣与辱,生与死,甜与苦,爱与恨,喜与怕,深宫之中,步履维艰,一桩桩想来,肝肠寸断! “我儿受苦了!”臧氏一面和女儿抱头痛哭,一面担心女儿伤了胎气,“娡儿,你平息一下,别动了胎气,孕妇最忌大喜大悲……” 继父田申也劝慰母女二人。 屏退左右,平息心绪后,王娡讲述入宫后的事情。 “被诬妖女,如果焚烧祭天,怕是连累家人!这荣华富贵险中求,真是福祸相依!”王娡说着,仍忍不住流泪。 “新垣平,我也听说过。”继父原是关东贵胄齐国田氏,虽和朝中势力有交往,奈何进不到上层。 “新垣平自称善于“望气”,得以进见皇上,对皇上说“长安东北有神,结成五彩之气”。皇上下令在渭阳修建五帝庙,并郊祭五帝。” “新垣平又说:“宫门前有一股宝玉之气移来。”果然有人来献玉杯,杯上刻有“人主延寿”四字。皇上求长生不老,见之大喜”。 “新垣平由此得宠,并被封为上大夫,接受赏赐的黄金累计千斤。” “只是,”继父不解地说,“他为何要加害娡儿?” 一句话说得王娡泪水簌簌:“孩儿幽居深宫,不曾开罪过谁,与朝中之人也无联络……太子说,廷尉张释之,已查明玉杯是新垣平找人刻字,诡称仙人所献……皇上是被他蒙蔽……” “我儿怕是卷入权力争斗了……以后要低调隐忍……”继父叹气。 “送我入宫,难道不知皇权近在咫尺?我如何躲开?”王娡六神无主。 “去把那姚翁请来!他卜算出我当生天子,宣扬于世。我要看看他有什么妙计!”王娡咬牙说道。 “拜见娘娘!” 不待姚翁起身,王娡上去一把揪住他的胡须:“害死我了!你个老梆子!” “松、松、松!”姚翁跺脚,“疼死老夫了!” “揪把胡子你就喊疼,可知道我差点被焚烧祭天?!”王娡说着掉下眼泪。 听王娡说完过程,姚翁不禁后怕,连连摇头。 “新垣平事件,史料有记载。但王娡先是被捧祥瑞,后被诬妖女,没有记载!”姚翁认真地说。 王娡恶狠狠地瞪起眼:“你不是能卜算吗?你不是说我当生天子吗?我要死了,TMD去哪生天子?!” “反正,刘小猪是你生的……”姚翁看看王娡的肚子,“不是这个,你要先生三个公主,第四个才是刘小猪!” 一口老血要喷出来!生产队的猪,也不能这么生! 王娡抓起书案上的竹简,一捆一捆砸过去:“你骗我入宫!叫你骗我入宫!” 姚翁躲着:“娘娘息怒!娘娘息怒!别动了胎气!” 欲哭无泪!王娡稳着肚子,确实气得心慌。 “那你说,后面还有什么事?!”她瞪着姚翁。 “你怀刘小猪的时候,梦见太阳滚到你怀里。史记所载是,梦日入怀!” “还有什么事?!” “你老公,在你要生刘小猪时,梦到一只红色的猪,踩着金色云朵,进到你所住宫殿。还梦到高祖刘邦,让他给你生的胖小子取名“彘”!就是猪!” 姚翁摸摸胡须,提到刘小猪就乐得露出一嘴烂牙! “那你怎么保证,我一定能活到生第四个娃?”王娡想起这几个月,已经差点死过两次。在这宫斗剧里,她能活几集? “老夫不知……” “不知?!敢情你给我一个方程式,给我一个结果,解题方法,解题过程都没有?!”王娡怒了! “过程自解!”姚翁看王娡又丢竹简过来,吓得撒腿蹿了出去! 15. 一帘风月闲(求票求投资啦) “姐姐!”王皃姁笑盈盈地看着王娡。 “姐姐,宫里好玩吗?太子又高又帅又威风!他对姐姐真好啊!”小姑娘一脸小迷妹的神情。 王娡看了看小姑娘:“你还小,懂什么呢?” “姐姐,我能不能跟你进宫去玩玩?” 王娡的表情严肃起来:“宫里可不是好玩的”,她想起自己几个月经历的事情,心情沉重的说:“哪里都比宫里好玩儿。到宫里不小心是要掉脑袋的。” 姁儿笑嘻嘻的说:“怎么会掉脑袋呢?姐夫不是最有权力的人吗?” 王娡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高处不胜寒……你还小,等你长大了就知道了。” “嗯,我长大了,就可以去宫里玩吗?”姁儿摸摸姐姐的肚子,“嘻嘻,我是小姨!我会带你玩!” 正说话,有人在门外报:“启禀娘娘!小人郅都,奉太子之命,请娘娘移驾回宫!” “进来!”王娡一看,笑微微问道:“恩人!太子已经把你调来了吗?” 郅都点头跪拜:“小人愿为娘娘肝脑涂地!万死不辞!请娘娘凤驾移步!” 少不得一家人又哭作一团。 臧氏更是捏着女儿的手连连叮嘱:“娘娘小心身体!谨言慎行啊!” 又叮嘱珍儿雪儿:“你们千万照顾好娘娘!我儿拜托你们了!”说着竟要下跪,吓得珍儿雪儿赶忙扶住。 郅都带着护卫和宫人们催动车驾仪仗前行。 臧氏向丈夫哭诉着:“娡儿担惊受怕的!你打探打探朝中可有人能照应……” 太子催王良娣回宫,原来是皇后又要办家宴。宴后,梁王将离京回梁国。 “爱姬,离宫几日,孤甚是挂念你与孩儿……”刘启先是抱抱王娡,又抚摸她的腹部,“宝儿,你是不是又欺负你娘亲了?看你娘亲又瘦了!” “殿下,”王娡犹豫一下,眉带春色,“殿下猜我们的宝儿,是男宝还是女宝?” 刘启脸上浮现温情:“孤还没有女儿,当然想是女宝……”他抚着王娡的肚子,“宝儿,你是个女宝!象你娘亲一样,又乖又美,爹爹会把你宠上天!” 王娡哧哧地笑起来,“莫非殿下是想做岳父?” 窦皇后是一位非常爱孩子的母亲。她总是把她所生的三个儿女,拉到她身边,希望他们手足情深,兄友弟悌,互帮互爱。 家宴似乎有些沉闷。经历王娡被诬“妖女”一事,大家都各怀心事,讳莫如深。 当事人王娡,脸上风清云淡,低眉顺眼,笑而少言。 太子与梁王频频递酒,似乎要一醉方休。 其他人也都是少言寡语,闷得窦皇后唉声叹气。 馆陶公主说起一些闲话,来缓和气氛。无非谁去她府上的净室,闹了什么笑话;哪位侯与王预备结为亲家,方才逗得窦皇后开心起来。 宴后回到崇芳阁,王娡观察着刘启的脸色,犹豫再三,对着刘启施礼下拜:“太子殿下,贱妾有事相求……” 刘启带着酒后的醺意,眯着眼把王娡揽进怀里:“爱姬有什么事,孤都会答应!都会答应!” “殿下可是认真的?”王娡轻轻问道,“贱妾想,想明日去给梁王送行!”说完便低下头,等待太子的回应。 一阵尴尬的沉默。 王娡偷眼看刘启的表情,她不知道这个请求,刘启会不会答应。梁王的救命之恩,她只想当面言谢,但一直没有机会。 “殿下与梁王手足情深。贱妾只想当面致谢梁王,对我母子的救命之恩。如果殿下不允,贱妾自当没说……” “去!”刘启嘴角抽搐一下,“爱姬身体沉重,天气转冷,穿厚些……” 醉意沉沉,一脸落寞,刘启上床后一言不发。自己的女人,生死之际,却是皇弟出手相救。这大概是刘启心底难言的痛! 王娡惴惴不安,有些后悔提出给梁王送行的想法。但筵席间,她看到梁王眼神里,有事要和她说。 “殿下……”她轻轻叫太子,偎在他胸前。 “睡了睡了……”刘启闭着眼,把她在怀里抱紧了些,“明天还很多事情呢!” 夜深时,王娡听到刘启的低声呻吟,她忙坐起来。 “父皇……父皇!娡儿她怎么会是妖女……她不是妖女……” “她怀着孩儿的骨肉!……为了江山永固,只能杀了她吗?……孩儿做不到、做不到!……” 象个婴孩般无助,刘启蜷着身体哭泣得颤抖。 这个睡梦中才暴露出无助脆弱的可怜男人,是爱她的! 在皇权父权的重压下,他抗争过,犹豫过,最终无奈妥协……帝王之心,在江山与美人间,选择了江山!对与错,谁又能说得清楚呢? 一股酸楚冲上眉头,王娡泪水莹莹。她母性泛滥,爱怜地把刘启抱在怀里。 “哦……”刘启从梦中惊醒,抹把脸上的泪,故作轻松地笑,“爱姬没睡安稳吗?” “殿下!”王娡哭出声来,“贱妾有罪!不该让殿下日夜挂念!” 她起身跪在刘启面前,“父皇是一国之君,殿下是父皇之肱骨!刘氏江山代代相传,殿下理当为国分忧!父皇无错!殿下无错!有错之人已经伏诛,请殿下不要自责!贱妾即便粉身碎骨,为殿下,万死不辞、无怨无悔!” “虽是称孤道寡之君王,可殿下并不孤单!娡儿愿为殿下分忧解愁!娡儿有什么做得不好,请殿下责罚!” 刘启扶起王娡,拥她入怀:“娡儿!你很好,是孤……从今后,孤会护你一世周全!再不让你受一点点委屈!” “殿下!”听到刘启叫自己“娡儿”,王娡知道,这远比“爱姬”的称呼份量重。 她娇弱地依在刘启怀里,“殿下,娡儿能叫殿下,启儿哥哥吗?” “对!就叫孤——启儿哥哥!”刘启应着,黑夜里似乎能看到,王娡那纯净的笑脸。 “当年秦皇嬴政,在这灞桥桥头,为王翦赐酒壮行。王翦率六十万大军大败楚军,杀死了楚军首领项燕。十五年后,秦王子婴在这灞桥上,向高祖递了求降书。我朝一统天下。朝代更迭啊!” 梁王感慨着,看向身旁的王娡。 王娡披着宽大的大氅,遮住腹部。一双纯净的眼眸,在深秋艳阳下熠熠生辉。 她看向桥边的柳树。柳条被阳光镀上一层金色,却被秋风吹得叶片稀疏,没有诗情,少了画意。 “柳”与“留”谐音,既有珍重之意,更有相留之情。后世这灞河柳,演绎出多少凄婉无比的离愁别绪!多少绵绵无期的销魂断肠! 两个人在灞桥桥头分别的时候,送行的人折一枝灞柳送给远游的人。在桥头烟雨中离别,灞桥则把他们全都写进了风里,让他们与岸上的绿柳一起随风起舞,扬起的柳絮变成了诗句,让灞桥有了几个非常感伤的名字,“情尽桥”、“断肠桥”或者“销魂桥”。 诗人雍陶有一天路过灞桥,问这桥为什么叫情尽桥呢?有人说,因为通常情况下送客至此便是最后一程,送别之情到了这桥头也就是尽头了。 于是有了雍陶的《折柳诗》 “从来只有情难尽, 何事名为情尽桥。……” 想到这里,王娡盈盈下拜:“多谢梁王相救!我母子才得以保全!梁王此去,山高水长,一路珍重!” 梁王苦笑:“我再不是小仙女的小武哥哥了……” 王娡转身面对灞水,她不敢转脸,让梁王看到脸上的泪水。 人生也许就是这样,有缘未必有份。象单行道,错过再也不能回头。 但这份压在心底的情愫,因错过而美好。心中的红玫瑰,得到了或许就成了蚊子血;挚爱的白月光,得到了就是饭粒子…… 她是王娡,太子刘启的王良娣。不再是乐萌,也不可能是小武哥哥的小仙女了……她认命!她要活着,生下孩子。不能在感情纠葛中,让太子再起杀心! “皇嫂被诬妖女,事情比较复杂。”梁王叹口气。 “那新垣平关在牢中,我问他受谁指使,为何污蔑皇嫂,他不肯说。我以保他不死为条件,他有些松动,说考虑一晚。次日我去提他,已经悬梁自尽了……” 王娡听得心惊,蹙眉问道:“太子说,会护我一世周全……” “明处下手失败,皇嫂要防暗处。”梁王沉吟了一下,“皇嫂以陪伴母后为由,搬离太子宫!椒房殿张嬷嬷,一向小心谨慎,是母后最信任的人,也是自小看着皇姐我们三人长大的人。我已安排了人手,会尽力保护皇嫂。” “有这必要吗?”王娡犹疑地说。 “如果太子宫内有人针对皇嫂,怕是防不胜防。” 回城的车,远行的车,背道而驰。王娡泪水簌簌落下,心里默默念道: “一重山,两重山。 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菊花开,菊花残。 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16. 乖媳养成记(求票求投资啦) “殿下,”王娡笑了笑,又改口道,“启儿哥哥,娡儿有事相告。” “嗯,”刘启看着王娡浅笑时露出珍珠一样洁白发亮的齿尖,忍不住抬手去摸她的脸,“娡儿有什么事?” “娡儿想去椒房殿陪伴母后,替殿下尽孝……” “陪母后?”刘启皱眉,“如何有这种想法?” “母后一个人太冷清了,皇姐不能时时陪伴,殿下又忙于公务……娡儿身体日渐笨重,无法好好侍奉启儿哥哥……” “孤只要看到娡儿就好……” “殿下!”王娡泪水莹莹,“娡儿知道启儿哥哥的厚爱。殿下难道不知,惯子如杀子吗?宝儿还未出生……启儿哥哥的专宠,也是给娡儿树敌呀!” “孝悌忠信,是皇家所持奉教诣。娡儿愿身体力行,为天下表率,替殿下侍奉母后!”王娡说着要下拜行礼,刘启忙扶住她。 “孤应准了。娡儿到椒房殿,怕是规矩多多,你要小心侍奉母后,照顾好自己和宝儿。孤会常去看你和宝儿!” 婆媳矛盾是不是天生不可调和? 是!自古就是!起码,公元前就是! 哪有年轻小媳妇愿意和霸总婆婆同住的?上赶着挨修理呢!何况一个盲婆婆+代位婆婆(张嬷嬷)?这是给自己上了两道紧箍咒啊! 王娡立马感觉,搬来椒房殿是一拍脑门所做的错误决定!怪不得太子嘱咐,椒房殿规矩多多!所谓“远香近臭”,也叫“距离产生美”。 代沟呀代沟!这代沟不仅是椒房殿和崇芳阁的,还是公元前和二十一世纪的!不仅是年龄上的,还有习惯上的!不光……还有……唉! “良娣娘娘……”雪儿含着泪叫,“张嬷嬷又骂我了……” “雪儿乖,不哭,”王娡劝慰,“以后不当着张嬷嬷的面大笑就是了!” “这个张嬷嬷!总想把我们训成她的样子,”珍儿发牢骚,“不能和主子一起走,只能跟在后面低着头!不能和娘娘一起说笑,只能说好、好、好、婢子知道!不能和娘娘一起玩一起吃东西,不能尊卑不分!” “可我们在崇芳阁,和娘娘一直是一起玩呀!”雪儿又哭,“娘娘,我们回去好不好?在这里太难受了!茧房的蛾虫飞出来,吓死人!张嬷嬷还骂我,把蚕蛾打死了!” “嗯~嗯~”,王娡捂着脸,哭笑不得,孝悌忠信的flag已立,只能硬着头皮高举到底了! “好妹妹,”王娡哀求道,“都忍忍!咱们既然来了,窝还没暖热就要走,皇后和太子怎么看咱们?椒房殿不是咱家后花园,溜达一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珍儿,我好饿好馋!”王娡看向珍儿,“去找找有没有吃的。今天初一祭道祖,都是素斋。我又饿又馋!” 珍儿恐惧地摇手:“娘娘饶了奴婢!这椒房殿规矩真是太多了!” 只得作罢。王娡捧着脸,浮想联翩出撸串的画面:红柳枝烤肉大串,油滋滋香喷喷,撒上孜然辣椒……蚕蛹,炸得焦焦的,咬一口嘶嘶冒油……嗯~~高蛋白,太美味了! “良娣娘娘!” 被张嬷嬷严厉的叫声惊醒,王娡连忙从案几上站起来! “娘娘!行端坐正,有分有寸!”张嬷嬷板着脸,对于王娡坐在案几上,她已经教训几次了。 “嬷嬷教训的是!孕母行端坐正,如执宝玉;薄滋味,不过饱……”王娡重复着张嬷嬷的唠叨。 “皇后娘娘让婢子来请王良娣,陪她读《道德经》。”张嬷嬷行礼是标准的,极其恭敬认真,起身还看了看珍儿雪儿,意思是——你们要跟我学! 读《道德经》?小case! 捧着孕肚,王娡拿姿拿势地跟着张嬷嬷到了窦皇后的书案前。 摊开案上的竹简,王娡傻眼了! 这鬼画符似的字,小篆?隶书?甲骨文?象形字?刻上的! 她不由得佩服古人,敢情写字要先学会篆刻!要象她发表的专业论文,八千字以上,用竹简不得刻几年?图表怎么刻?坐标怎么刻? “王良娣,给哀家念?”窦皇后身姿端正,静待聆听。 虽然穿越而来,慢慢也知道了西汉用竹简帛书,汉承秦制,文字多小篆或汉隶,可没正儿八经认识这些字。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王娡转着眼珠,从记忆里挖出这两句,下面是什么?她捧着竹简,囧住了。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窦皇后接上了。 原来她的盲婆婆已经把这《道德经》背下来了! “母后且慢!”王娡忙叫,“珍儿,拿笔过来!”她要把窦皇后背的经文记下来,对照竹简上的书刻认字。 珍儿捧了笔墨和竹片过来。 王娡看看竹片和毛笔,识趣地把竹片推到一边。这毛笔,她一下手就是一个黑疙瘩!竹片哪容得下她挥毫泼墨? 二十一世纪是书法消失时代。打字她可以每分钟二三十个,硬笔字却写得象鸡抓狗扒一样,更别说毛笔字了。汗! 灵机一动,王娡把外裳脱下来铺在案几上。 “母后,《道德经》孩儿学得不好……”她羞涩地说,“但孩儿一心向学。母后精研体会,造诣高深,还请母后逐字讲解,孩儿必字字领会!”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窦皇后赞许地连连点头,微笑开讲。张嬷嬷也高兴地笑。 于是,在张嬷嬷和珍儿雪儿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王娡开始了她的鬼画符…… 这是什么字?大头小脚! 这是什么字?笔画里带空心、带毛边的! 这是什么字?顶着一个黑疙瘩! 这什么写法?从左到右,横排的…… 窦皇后讲得唾沫都干了。 王娡的外裳也写满了。 “皇后娘娘,良娣娘娘,”张嬷嬷恭恭敬敬地说,“该歇歇了!” 有宫女端了茶水过来。 放下毛笔,喝着茶水,王娡看着外裳上写得满当当,浓淡不一,只有自己认得的字,几分得意几分羞愧。 “娡儿,”窦皇后显然对这个儿媳非常满意,也亲昵地叫起了娡儿,“每一天都认真学,你也会很快领会其中精髓。” “是!母后。跟着母后,起步就高。母后是芝兰,孩儿是山花,需向母后借得芝兰香呢!”王娡接着拍。 三观同,一切融!窦皇后这个女霸总的信仰就是《道德经》,跟对人站好队总没错。毕竟,这个盲婆婆要横霸文景武三朝呢!咱就给窦霸总当个董秘! 想到这里,王娡充满激情地说:“母后,孩儿已经把经文写在了外裳上。孩儿定会日夜相继,学习不辍!” “母后,孩儿来拜!”刘启进来,“娡儿学什么呢?” 看到王娡的脸,刘启忍不住哈哈大笑! 旁边忍了很久的张嬷嬷和宫女们,也都笑得前仰后合! 王娡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 “笑什么呢?笑什么呢?”窦皇后连声追问。 “母后,娡儿……”刘启一边给王娡擦脸,一边乐不可支地说,“娡儿的脸,被墨汁涂得象只小花猫!” 窦皇后听着大家的笑声,也忍不住笑起来。 这椒房殿,多少年没有这么开心的笑声了…… 17. 尺布斗粟(求票求投资啦) “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 这话有意思!王娡想着,提笔开始抄这段话。 住在椒房殿,每天跟着窦皇后抄背《道德经》,渐渐在无聊中找到乐趣。 汉隶,字体多留有“纵向”的“重笔”长拖尾笔画,潇洒飘逸。提笔悬腕,屏息运笔,一气呵成。 也许,在这椒房殿,能练成书法家呢!王娡得意地看着自己的作品。 “娡儿,又在练字呢?”窦皇后问道。 “母后,娡儿感觉每日精进,经书背下来了,字也练好了!”王娡忙回应,“跟着母后学得心静如水,安然怡然,真是修心养性!” “嗯,娡儿有灵性!”窦皇后夸奖。 “良娣娘娘每日大声背诵经文,说是给腹中胎儿听呢!”张嬷嬷在旁边也笑。 “对,这叫胎教!”王娡笑嘻嘻说道,“孩儿要让腹中宝儿也学会经文,感受黄老之道玄妙!” “良娣娘娘还教我和珍儿姐姐认字背经书呢!”雪儿看窦皇后夸自己的主子,也献殷勤,“娘娘说,等世子出生了,我们也能陪世子读书!” “是!黄老之道,就是要推而广之!”窦皇后笑着点头。 “母后!孩儿来拜!”太子刘启进来。 “皇儿,娡儿可是温良贤淑的好母亲,孕育之子必是聪慧过人!”窦皇后对儿子夸奖。 刘启看着王娡眼含柔情地笑。 笑个鬼!你妈的好大儿!可知道为了这个好评,被你瞎眼的妈天天拿捏成什么样!王娡心里暗暗说道。 “娡儿可是天天练字?来,孤看看你的墨书!”刘启坐定。 雪儿忙去案几上,捧着王娡的“书法作品”过来。 “是不错,没有一团团黑墨了!”刘启笑着展开来看,忽然皱眉。 “这是写的什么?!”他咆哮着跳起,把书简摔到地上! 大家都吓了一跳! 雪儿忙捡起来,好奇地念到:“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 “掌嘴!”窦皇后也暴怒,啪地拍在案几上! 张嬷嬷一挥手,两个宫女钳住雪儿,啪啪地扇她的脸! “皇后娘娘饶命!太子殿下饶命!”雪儿哭喊着,满嘴流血! 王娡吓坏了!她笨拙地跪下哭,“母后饶命!殿下饶命!雪儿她做错了什么事,让贱妾来责罚!不要打了!不要打了!!” 珍儿也跪在她旁边,哭着磕头不断。 刘启两眼喷着火,盯着王娡:“你为什么要写这个?!谁让你写的?!” “贱妾不知……”发觉情势不对,王娡浑身发抖,“就是书案上有,贱妾随手抄写……”她真的不知道,抄这几句话有什么错! “想死吗?!”刘启上来一脚踢倒她! “娘娘!”珍儿扑过来扶住王娡,“殿下饶命!娘娘怀着世子呢!” “贱人王娡!”窦皇后厉声喝道,“哀家让你抄背《道德经》,你从哪里抄来的混账话?!包藏祸心!” 王娡伏在地上,惊惧不已:“贱妾不知!真的不知!” “来人!把贱人王娡,给我打入永巷!”窦皇后咬着牙说道。 有宦官上来,架起王娡! “慢!”珍儿喊着,抹去眼泪,“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良娣娘娘的书案,一直是婢子每日收拾打扫!娘娘抄写罪言,是婢子之罪!与娘娘无关!娘娘身怀皇家血脉,求保全娘娘!婢子愿以死谢罪!” 珍儿对着王娡磕了个头,忽然起身,飞身一头撞到墙上! “珍儿!”王娡大声惊呼,被宦官丢到地上。 伏在地上想爬起去扶珍儿,无奈身体笨重,艰难爬动几下,王娡眼睁睁看着,珍儿倒在三步开外,头脸满是鲜血,对着她咧咧嘴想笑,却眼神涣散下去…… “不!珍儿……”王娡撕心裂肺地哭喊! “珍儿姐姐!珍儿姐姐!”雪儿哭着爬过来,扶住王娡,一起看着珍儿的惨状,痛哭流涕。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雪儿抹去脸上的血和泪,愤懑说道,“良娣娘娘身子笨重,从未出过这椒房殿!她心思纯良,待人和善,从无歹心!冒犯之言,娘娘确实不知!” “是婢子照顾娘娘不周!一切过错,都在婢子身上!与娘娘确实无关!求皇后娘娘太子殿下责罚婢子!” “哼!好刚烈的婢子!”窦皇后冷笑,“跟你的主子一起去永巷织布舂粟!” 王娡看向刘启,刘启又是冷漠转身! “珍儿!”王娡被宦官架起向外拖,看着珍儿横尸冷陈,心痛如绞!腹痛如绞! “啊!~~好痛!”王娡忍不住呻吟起来。 “娘娘!娘娘要生了!”跟在后面的雪儿喊! “快传女医!”看到王娡裙裾染血,刘启喊道! “传女医!”张嬷嬷慌慌张张地喊! “平儿!我的宝贝女儿!”王娡躺在永巷一间屋子潮湿冰冷的地上哭泣。 是报应吗?她抛下金俗,从来没有牵挂,那是她的原身的女儿。可平儿……是她十月怀胎,一天天孕育的小生命,血脉相连!却骨肉分离! “娘娘!你不要哭、不要哭了!刚生产过身子弱,不能这样啊!”雪儿哭泣着,把干草拢起,垫到王娡身下。 “我只想见我女儿……” 王娡想起她哀求张嬷嬷:“嬷嬷,告诉殿下!我的女儿叫平儿,我要她平平安安长大!” “唉!王良娣,孩子皇后让太子妃来养。你放心!”张嬷嬷叹气,“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抄那几句歌谣!好不容易平息遗忘的歌谣,你怎么又搞出来!” 原来,这是皇家的隐痛! 淮南王刘长是高祖刘邦最小的儿子,文帝仅存的小弟弟,也是当初帝位候选人之一。 刘长骄横跋扈,目无法纪。不仅公然擅杀辟阳侯审食其,并且赶走朝廷为淮南国所安排官员,自己重新任命,还擅自封爵侯94人。 刘长越来越放肆。文帝派人写信教训刘长。刘长却纠集部众图谋造反。 可惜未及行动,事情败露,文帝心善,派人逮捕刘长至长安,只革除了他的王爵,发配蛮荒的蜀地。 年轻气盛的刘长竟绝食而死。文帝于是将沿途不敦促淮南王吃饭的县官全给砍了! 之后就莫名其妙流传了这个歌谣:“一尺布,尚可缝;一斗粟,尚可舂。兄弟二人不能相容。” 意思是:一尺布尚可缝而共衣。一斗粟尚可舂而共食。以天下之广,刘氏兄弟因争夺皇位利益而不能相容! 这个歌谣的传播,是有人别有用心,针对文帝准备进行的削藩政策。众口铄金,气得自诩“明君”的文帝也要绝食而亡!只得忍气吞声,把削藩计划搁置…… “雪儿,我抄的那个歌谣,你听说过吗?”王娡抹去泪水,轻声问道。 “没有,”雪儿哭泣,“奴婢9岁进宫,一直不知道有这歌谣……” “那,是有人别有用心!把那竹简放到我的书案上。利用我们的无知单纯,激怒太子和皇后!” 王娡恨恨地咬紧牙关。她,又一次被人算计了! 18. 永巷至暗 “每忆椒房宠,那堪永巷阴。” 永巷并不是监狱,而是入宫未分配到各宫的宫女集体宿舍,也是落罪或失势的嫔妃幽禁的地方。承担着皇宫的后勤杂役之职。 刚生产后的王娡,躺了不过三天,就被驱赶到暴室去劳作。 暴室等于皇家的织作染坊。这时的衣饰材料都是麻和丝。暴室把纺缁好的布或丝绸,染色,制作成品。 当王娡的手伸进冰凉的冷水中时,刺骨的冷痛直渗骨缝! 雪儿把王娡搀到晾晒布匹的晒场,让她躲到晒竿后面休息,她把活全揽下来。 靠着晒竿的立柱,王娡捂着肚子呆坐,心如死灰!指尖冷痛犹在,心中苦痛无比…… 肉体上的折磨不算什么,她眼前浮现的是珍儿的惨状和对女儿揪心的思念! 亲如姐妹的珍儿,血溅五步,惨死在她面前!一条花朵般鲜活的生命凋零,没有换得她的全身而退,仍被抛进永巷,和女儿骨肉分离! 那个粉嫩嫩的小婴儿,她知道妈妈的痛吗?她会思念妈妈吗? 想到这里,王娡忍不住哭泣。风吹得布匹猎猎作响,拍在她身上。她抓住布匹,满腹愤懑,想拽下来大声呼喊宣泄,最终只能把布匹攥紧在手心里…… 珍儿,我一定为你报仇!不能让你白死! 平儿,你等着妈妈……妈妈一定会把你夺回来! 隐藏的黑手,我要把你斩断!剁碎!生吞! 姚翁,你说我要生三女一男。刚生一女,那么我还有机会翻身。条条大路通罗马,既然没有现成的路给我走,我就要靠自己走下去! 抹去泪水,王娡的目光变得冷厉。 “娘娘,吃饭了……”雪儿端来两碗饭,不禁垂泪。 粗陶碗里,粟米饭上两片咸肉散发着臭味,不知是多久的剩菜。 “没事,吃!”王娡看看雪儿,“要吃饭才能活下去!”她抓起碗,强忍恶心,不辨滋味地扒饭进嘴里,咽下…… 又想起刚穿越时,金王孙给她端的鸡汤和臧氏。 臧氏啊臧氏,你嫌弃金家穷,送王娡入宫。同样是生孩子,金家贫穷还有一碗鸡汤,皇家富贵只有冷炙剩菜给你女儿吃!荣华富贵一场梦,梦醒不知身何处…… “偷懒!叫你偷懒!叫你偷懒!” 雪儿藏在晾晒的布匹后,正在休息的王娡,被管事的老宫女发现,操起晾晒的竹竿打在王娡身上! “住手!”雪儿抓住竹竿的另一头,“娘娘刚生产过,身子弱,不能干活!” “娘娘?不能干活?你当还是金枝玉叶的娘娘啊!哪个到永巷的女人不得干活?任你是皇后还是娘娘,到这里就是干粗活的!”那个婆子瞪眼喝斥。 她丢开竹竿走到王娡面前,抬手戳着王娡的头:“你还做梦当娘娘吗?落毛凤凰不如鸡!不好好干活,送你刷恭桶去!” 王娡被她的大力戳得头一仰一顿的,咬紧嘴唇,眼含泪水瞪着她,默默地揉着被打的地方。 “不服气?想打我?”这婆子眼大如牛,却又干又瘦,一手叉腰,一手戳着王娡。 “娘娘!”雪儿挡在王娡前面,“娘娘为太子产下郡主!婆婆你放尊敬些!郡主长大,定不会让娘亲这样受人欺辱!” “去你的娘娘!”婆子上手推了雪儿一把,“戚夫人还生了皇子呢!不照样在这永巷舂米!还成了人彘!” 这婆子说着扯住王娡和雪儿,拎着到染缸前,一把推倒:“干活!把这布匹清洗了晾晒!” 一直没作声的王娡缓缓爬起,盯着那婆子,轻轻说了一句:“婆婆,你眼睛真好看!” 婆子愣了一下,本来抬腿要给这弱鸡似的两人补上一脚,却不由得脸泛红,拿长期被染料泡得黑青的手摸摸脸,有些羞涩地放下脚。 “赶快干活!”她轻喝道,一下子温柔了许多。 大概第一次被人夸赞,转身离去的时候,她嘴角上扬,偷偷看看那个娇弱无力的娘娘。那样美的一个女人,夸我好看呢!美滋滋地走了。 显然雪儿对这疯婆子,前后一百八十度的大转折给弄懵了!她盯着王娡:“娘娘,你,一句话就把她拿下了?!” 两人面面相觑,忍不住吃吃地笑起来! 原来人都喜欢被夸赞,王娡想到。在这至暗之地,要学会多说赞美的话,逢迎他人,争取能好好活下去,找到通往罗马的路! 于是雪儿干活,王娡坐在旁边休息。 枸杞芽,车前草,蒲公英,紫花地丁……她捡起一根竹枝,把旁边的草药挖出来。 药食同源,永巷的饮食毫无营养,为了养好虚弱的身体,她要把些药草利用起来。药学硕士的名头不是白给的。 “娘娘你看!”雪儿高兴地拉着王娡看她们所住的小屋。 屋子里原来的干草上,铺了一张草席,还有半旧不新的一床被子,和几块有瑕疵的麻布。 雪儿把床铺整理好:“娘娘!咱们终于能睡床上了!” 看到王娡疑惑的目光,雪儿笑:“是苏婆婆给的,就是你夸她眼睛好看的那个婆婆!”雪儿天真的笑脸,让王娡也开心起来。 漆黑的夜晚,王娡和雪儿相偎相依。到永巷以来,第一次感觉到如此温暖! “娘娘,你一句话,我们就有了被褥。我们会慢慢好起来的。可……我们是不是一辈子都要呆在这里了?”雪儿说着轻轻啜泣。 王娡把她抱在怀里:“不会的……”她抬手擦去雪儿的泪,“我们会越来越好,还会离开永巷,比原来还要好……” 会吗?怎么做?王娡心里也没底。抬手摸摸自己的脸,也是泪水横流…… 有雪儿的照顾,和越来越熟稔的苏婆婆关照,加上王娡对自己的调养,身体慢慢恢复好了。 她会和雪儿一起干活,指甲缝里也有了染料的颜色。曾经哀伤的眼神,变得温柔坚毅。清瘦的面庞,更显娇俏。 这天,王娡去收晾干的丝绸。柔滑的丝绸在手,她忍不住披在身上。 展纱如翼,轻舒长腿,唱着歌曲,翩翩起舞…… “叹思念如马自别离未停蹄 日夜奔赴千万里 可情深似海如潮汐来又去 遥遥相望无归期 往事如梦随风化云烟 剪不断思念 念念不忘谁彻夜难眠 痴情最可怜 叹天叹地叹此生无缘 终不能再见 等风等雨等一次擦肩 用一世怀念……” 许久没练习过,舞蹈仍没有一点滞涩,轻盈如羽,曼妙如诗。 低头看着粗糙的手和甲缝里的颜料,手滑过丝绸,发出嘶啦啦的声音,她泪水满面。 曾经是皇太子的宠姬,着绫罗绸缎,食玉粒金莼,玉手纤纤,容颜花月,现在……只有思念的女儿和无限的哀伤! “王娡!” 听到叫声,王娡忙把披在身上的丝绸扯下来!她这样是僭越,要受处罚的! 苏婆婆和一个稍年轻的宫女,陪着一位宦官,站在不远处。 “这位是永巷令,这位是暴室令。” 王娡囧囧地站着。永巷令一摆手,另外两人退下。 “娘娘,”永巷令施礼,“小人受人之托,有物奉上。”他托着一个锦缎的袋子,躬敬递过来。 王娡犹豫一下,接了过来。沉甸甸的,似金银之物。袋子上绣着一个“田”字。肯定是臧氏托人送给女儿的。 “还有一物……”永巷令又着托着一个锦囊。 王娡接过打开,是梁王的那块羊脂玉。上次因被诬“妖女”,雪儿拿着去椒房殿求救,交还梁王。 “梁王已回京,在椒房殿。请娘娘耐心等待,会尽快让娘娘回太子宫!” 握着两个锦囊,王娡不禁流下泪水。 长陵田府没有因她获罪,也没有抛弃她! 梁王……小武哥哥! 19. 花开锦绣(求票求投资) “多情自古伤离别,永巷常年怨绮罗。正是春日好风景,坠楼人比落花多。” 又有人自尽了! 这永巷的阴暗岁月,毫无希望的煎熬,多少人难以承受,选择放弃生命来结束痛苦! 期盼着早日离开这里,王娡每天都翘首以盼,等待梁王的消息。却只能日日消磨在对女儿的思念中。 好在有金银打点,加上永巷令的关照安排,王娡带着雪儿,去管理暴室的仓库。丝和麻分别记账,原料和成品分库管理。 暴室令云姑,也恭敬和善,给王娡换到一间静室居住。虽无缎被香衾,倒也干净宜居。 这天,苏婆婆送染色的布匹入库。看到王娡忙笑吟吟施礼:“娘娘,婢子送麻布三匹入库。” 她一直庆幸当初没有太为难王娡。看这个娘娘俊眉俏目,词巧语柔,待人友善,又有永巷令和暴室令庇护,想来不是久居人下之人。他日重登凤位,说不定还能得些恩赏。 “苏婆婆,”王娡问,“前几天出库的丝绢,一直没有染好吗?如有损坏,及早言语,也好报云姑姐姐销账呀!” “回娘娘!已经请暴室令看过,”苏婆婆愁眉苦脸,“丝绢要染成红色,可下水染红后,一经淘洗,颜色全无,留下一点红色,也是灰旧暗淡……” “哦?”王娡抬眼,“云姑姐姐也没有办法吗?” “暴室令看过,也是愁闷。听说是慎夫人特意要的红色丝绢……”苏婆婆叹气,“再做不好,不知会不会受责罚!” 沉思一会,王娡轻轻说道:“婆婆可否带我去看看?” 作为药学硕士,课程多与化学相关,植物成份分离分析鉴定,她做的多了。什么有机溶剂萃取,高效液相色谱柱分离,气相—质谱联用分析……中文核心期刊的论文,发表也有大十几篇。 布匹染色剂?没做过。口红都做了,有什么区别?植物成份万万千,脱不开羟基、羰基、羧基,苯类,胺类,酚类,苷类,蒽醌类等,说到底都是碳、氮、氧、氢,外加无机盐。撸起袖子试试看! 跟着苏婆婆来到染缸前察看。几个粗使宫女都在摆弄着丝绢发愁。 用作红色染料的是红花。这是一种叫红蓝花的草本植物,开的橙红色的小花。 苏婆婆她们是把鲜的红花捣烂,兑水,放置后把丝绢浸到里面两日,之后捞出清洗残液,晾干。 没想到,清洗过的丝绢红色几乎全褪去,晾干后更是只余暗黄色,看上去象陈旧的白绢。 乐萌以前做过藏红花的成份分析。这个红花,是草红花。很多中药足浴都是这个和艾草配伍。 红花中含有黄色素和红色素两种色素。染红只有红色素具有价值。红色素在红花中是以红花苷的形态存在的,应该是溶于碱水,不溶于酸水。 用什么方法提取红花素呢?王娡抓起一把红花沉思。 按中药提取通常的惯例,是使用有机溶剂。可这公元前哪里去找有机溶剂?试试碱提酸沉法。草木灰是碱性的,哪里找酸性物质呢? 苏婆婆请来了暴室令。 “娘娘,”云姑一见王娡就鞠躬行礼,“听说浴豆就是娘娘所制。如今这丝绢染色,娘娘可有良方?” 雪儿骄傲地应道:“娘娘原来所用胭脂,就是自己用花做的!” 王娡赫颜:“莫要夸大!胭脂能和染布比吗?布匹要洗要晒,还需不褪色!” 云姑已把殷殷目光定在王娡身上:“娘娘!千万要帮奴婢想办法!这差事,办砸一件,以前多少辛苦都化作乌有了!” “我,只能试试……”王娡硬着头皮说。 于是,众人在王娡的指挥下,有人去找草木灰泡水,有人去采酸杏捣烂做成酸水。 捣烂研磨红花,放置一夜发酵,加水充分搅拌,放入草木灰水中浸泡一天用细麻布滤去渣,再加入已滤干净的酸杏水,搅拌后放置一夜。 第二天,云姑第一个赶到料缸旁边。当料缸倾斜,黄色的水被缓缓倒出,露出缸底红色的糊糊。云姑手指挑起,轻轻一捻,赤艳艳的红色,象鲜红的血一样醒目! “快!拿丝绢过来!”云姑兴奋地喊着。 大家加水搅拌缸中红色染料,苏婆婆捧了匹丝绢,小心翼翼地放进染缸,按到缸底。 “这要泡多久?”云姑问王娡。 “我们明天再来看!”王娡心里也没底。 “那婢子在这里守着,”苏婆婆激动地说,“我呀,两个时辰给翻一翻,这样上色匀。要是好了,就请娘娘和暴室令来看!” 天未亮,大家就都到了染房。苏婆婆靠着缸鼾声如雷。几人忍着笑,从染缸中取出丝绢。 “太好看了!真是炫目的红!”众人惊叹着,挤干水份,要拿去漂洗。 “慢!”王娡止住,“再放到酸水里,泡半个时辰!” 云姑不解地问,“这是干什么?” “固色。”王娡笑着说,“让红色更鲜艳,上色更牢固!” 一匹红艳绝伦的丝绢,云姑小心地叠起,钦佩地对着王娡下拜:“娘娘真神人!云姑五体投地!” 王娡抚摸着丝绢,晶亮的色泽和丝绢的纹理,在阳光下折射着绚丽的柔光,不禁也啧叹:“这要是绣上云锦,不知道有多惊艳呢!” 云姑摇头:“绣坊几年没有出过绣品了。帝王一向简朴,不让精绣细绘。”她笑道,“连最宠爱的慎夫人,裙裾都不让拖地!帝王自己穿的都是粗纱织就的衣袍。所以慎夫人要红色丝绢,也是为数不多的事,婢子一定要办好。”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难道入了帝王家,都要为了表率去作秀吗?”王娡腹诽。 “听说那慎夫人也是美艳动人,”王娡问,“难道就不装扮自己?” 云姑笑了:“娘娘不曾见过慎夫人?论美艳,娘娘在她之下。论纯美,只怕没人比得过娘娘。谁见过不施粉黛,就是绝色的女子呢?” 一番话说得王娡羞涩起来。她嘱咐云姑,“那红色染料,晾干后可以保存起来,用的时候拿水化开即可。” “那就是说,冬天也可以染布了?”云姑惊喜地问,“我们都是花开叶绿的时候,有做染料的花和叶才染布的。” “那就趁现在材料多,做成染料,随时都可以染布匹。”王娡说着,手指向染废的丝绢,“云姑姐姐,那几匹丝绢,能否让我一用?” 乐萌去旅游的时候,在古镇见过扎染作坊,还兴致勃勃地体验过。但那都是手工棉布,这丝绢能不能扎染呢?她想试试。 云姑饶有兴致地给她打下手。丝绢揪叠出层次,麻线紧紧缠绕,之后放进染缸里浸泡。 一天后,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真是点石成金!”云姑捧着一团锦绣,手颤抖不已。 红艳艳的丝绢上,绽放着浅黄的花朵,花瓣间丝丝缕缕的红,仿佛花瓣的丝络,因为红色的艳丽,更显花朵的娇嫩,柔柔的,弱弱的,让人一眼生怜! 这原本是染色不成功废掉的丝绢啊!那老旧的黄色,因了红色的衬托,竟给人乳乳糯糯的感觉! “娘娘,你这双手,真是点石成金的神手……”云姑慨叹着,“我要把布匹给慎夫人挑选。这等美丽的丝绢,怕她也爱不释手呢!” 苏婆婆和雪儿高兴地摸着丝绢。王娡也没想到,废物利用,竟然也会化腐朽为神奇! “娘娘,你再做些!多多的花,红、黄、蓝、绿都有!”雪儿开心地喊。 这天,王娡正在库房记账,一个美艳端庄的贵妇,在众人簇拥下,站到库房门口。 “我来看看,那个巧手染出花开锦绣的王娡,王良娣!”她笑盈盈地进门 20. 醉红尘(求票求投资) “婢子拜见慎夫人!”王娡一见便知是慎夫人,忙上前行礼。 那慎夫人伸手扶她。两人二目相对,真有惺惺相惜的感觉。 “原来王良娣竟是这般美貌!”慎夫人赞叹道。 都是以色事人、因美貌被送入宫的女子,样貌能差到哪里? 王娡看慎夫人,也是美艳动人。敷粉涂朱,眼中自带媚色,唇角暗生笑意。别人的樱唇是涂朱红一点,妆成樱桃小口。她的唇小而圆厚,鼻梁高而细长。大眼,高鼻,小口,这种美艳象一种凶器,人群中一眼惊艳,让人不得不注目! 慎夫人转而拉住王娡的手,笑着说:“你怎么到了永巷?” 一句话戳中王娡的痛处。她掩饰道:“婢子口无遮拦,犯了大错……” 慎夫人是文帝宠姬,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因“尺布斗粟”获罪,以免惹文帝发怒罪加一等。 “你制作澡豆,又织染花开锦绣,如此聪慧过人的女子,怎会屈就永巷?”慎夫人叹口气,拉着王娡的手,看到甲缝里的颜料,语气里是怜悯之意。 算来二人原本是婆媳关系。自入宫以来,王娡只闻慎夫人美名,并无交集。每日请安,也都是到长乐宫薄太后处和未央宫椒房殿窦皇后处。而慎夫人居处是桂宫,王娡未踏足过。 大型祭祀,太子都是带太子妃参加,加之王娡有孕,很多场合是避讳的。所以今日才得相见。 大约二人没有竞争关系,慎夫人倒做出很亲昵的举动。她看看库房之简陋,摇摇头。屏退众人,扯着王娡出门,往晒场而去。 站在满场晾晒的红的,蓝的,各色布匹中间,慎夫人松开手,她一双明媚的眼睛,看向王娡。 “我奉帝命,管理永巷。你难道愿在这永巷呆下去吗?” 看着随风摆动的布匹,王娡想起初到永巷,产后虚弱,被雪儿藏在这挂满的布匹中间歇息,不禁泪湿双眼。 她哪愿呆在这里?牵肠挂肚的女儿,不知长成什么样了。哪个妈妈不期望陪在孩子身边,看她一天天长大,一点点变化进步? 还有好姐妹珍儿,为她而死,却不知埋葬何处!每每心痛,也只能在心里祭奠…… 想到这里,王娡屈膝下跪:“夫人救我!” 慎夫人忙扶住她:“不要行此大礼!” 拉着王娡的手,慎夫人看向远处叹气:“我只是管理永巷,无权放你离开。皇后是这后宫之主,我不能僭越。若是帮你,也得从长计议。” 她笑着说:“我听永巷令说,你歌舞绝美,别人不知吗?” 歌算不上,舞蹈绝美,她是很自信的。入宫不久,送梁王就国,她曾在窦皇后的家宴上起舞。之后,也就刘启见过她练功,一字马压腿。 王娡想起那日她披着丝绸,即兴歌舞,被永巷令看到,并未责罚。难道是他告诉了慎夫人吗? “婢子随意之举,怕是夫人见笑了!”王娡谦虚。 “你,可愿教我?”慎夫人迟疑了一下,问道。 不由吃了一惊。王娡瞪大眼睛看着慎夫人。贵为文帝宠妃,学舞蹈干什么? 慎夫人轻轻一笑:“我原本赵国邯郸人,因歌舞俱佳,又擅鼓瑟懂音律,被赵王献与帝王。听说你歌舞绝美,与众不同,有心学习。” 哦,原来也是歌舞专业人士!那栗良娣歌舞冠绝一时,被刘启一见钟情。看来,女子美貌兼具才艺,是帝王喜欢的类型。 横空出世的王娡,是美貌与“当生天子”并存,被送入宫,才艺是买一送一附带来的。 “夫人愿学,婢子当倾心相授。”王娡行礼。 得,原来在培训机构教艺考生,这来了个24K金学员。教案嘛,成竹在胸。 永巷就在未央宫后面,王娡便坐慎夫人的车辇,偷偷进了桂宫。 西汉的裤子是直裆,用来练功,一挣“唰”就成了开裆裤。慎夫人在烂了两条裤子后泄了气。加上以慎夫人身体条件,稍难的动作,就很吃力,让王娡也想放弃。 看王娡一字马,脚轻松过顶,空手翻一口气十几个,慎夫人羡慕地叹息道:“这如何练成!武人剑道也不过如此!” 还好没有说街头杂耍。王娡只得说:“婢子从小爱跳,长年练习。” 教慎夫人原地转圈。当裙裾被甩得圆鼓鼓的时候,她开心地笑起来。 相处融洽,慎夫人恋恋不舍地让人送王娡偷偷回永巷。相约两日后,再接王娡来桂宫。 王娡特意带走慎夫人的开裆裤,回去加工改造给慎夫人做练功服。 这样来往几次后,根据慎夫人的特点,王娡教了些尽显女性娇媚的低难度动作,编了几支舞,让慎夫人得空练习。慎夫人原本能歌善舞,跳起来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两人渐渐熟稔起来,言语也更随和。 这天,王娡被接到桂宫,慎夫人摆了酒菜和瓜果。时令已是盛夏,那酒和瓜果被放在冰鉴里,拿出时,冰凉瘆手,进食时凉爽无比。 王娡拿起时,指尖的冰凉让她骨头生疼。这是产后三天就被赶去洗布匹落下的毛病。 又看那冰鉴里,晶莹剔透的冰块,想起去年夏至她卖弄技巧,用硝石制冰解酷热,被人诬陷“妖女”,夏日点水成冰、逆天而行,差点被焚烧祭天! 兜兜转转,一年过去,身带祥瑞的王娡,现在是永巷幽灵,只能偷偷摸摸地出来,偷偷摸摸地回去! 心爱的女儿已经几个月大,都学会什么了?乳牙有没有萌出?会不会翻身起坐? 几生几死,几起几落,让王娡心生悲凉,泫然欲泣。 慎夫人却兴致满满,频频劝酒。因文帝珍惜粮食,禁止以粟谷酿酒,所以这酒是难得的赏赐。 “王良娣,昨日我跳了《如梦令》,皇上大喜!这酒便是皇上所赐!”慎夫人端起酒倒给王娡,“来,我们饮酒,一醉方休!” 王娡忙摆手:“饮酒失态,莫要帝王厌烦!” “皇上今日在清凉殿,身边有他的梦郎,哪里会来这桂宫?”慎夫人端酒一饮而尽,眼神有些凄怨。 梦郎何人?王娡没敢说话。 慎夫人又倒酒,催王娡饮酒。这酒是粟米所酿,色醇红,酒香扑鼻,入口略酸涩。王娡品不出这酒的好,但架不住慎夫人自饮一碗,劝她一碗。 王娡不敢多喝,她知道自己没酒量,酒品也不好。 乐萌暗恋高两届的医学院学生会主席武超凡。校园舞蹈大赛,乐萌斗败了武超凡的室友,赛后对方请吃饭。两罐啤酒下肚,乐萌对着武超凡的室友,哭诉对小武哥哥的爱恋。从入校,吴超凡接待新生帮她背行李,到每天装作跑步偷看武超凡打球。少女心事一吐为快,哭得一塌糊涂,吐得一塌糊涂!酒醒之后,糗得天天躲着武超凡走……之后嘛,被反表白…… 慎夫人酒性大发,命人取来瑟,弹拨歌唱,什么“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王娡也被酒意催得有些失控。她走到慎夫人琴瑟前,按住琴柱,开始胡言乱语, “锦瑟无端五十弦, 一弦一柱思华年。 庄生晓梦迷蝴蝶, 望帝春心托杜鹃。 沧海月明珠有泪, 蓝田日暖玉生烟。 此情可待成追忆, 只是当时已惘然……” 大声吟诵罢,她又边歌边舞,笑红尘,慎夫人也丢开琴瑟,跟她一起舞起来。 疯和傻,一线之隔;醉和醒,一酒之隔。 “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醒时对人笑梦中全忘掉/叹天黑得太早/来生难料/爱恨一笔勾销/对酒当歌我只愿开心到老……” 一身骄傲?王娡唱着,悲从中来。 那个一身骄傲的小女子,小武哥哥的小仙女,现在是公元前的深宫幽灵,生而不易,死而不得! 若狠狠心自我了断,成为永巷冤魂也就罢了!偏还有牵肠挂肚的女儿,让她生死徘徊!什么时候能见到她的平儿?她的平儿能平平安安长大吗? 命运如此安排,她犯了什么水逆?步步惊心,生死难料! 歌罢舞罢,她仆倒地上嚎啕大哭,一把鼻涕一把泪念叨她的平儿…… 嗯?眼前有一双脚,在她面前站定,黄色的步履。 “走开!嗯?你这鞋快破了!”王娡伸手抠了抠,这鞋磨的露出丝缕的地方。 “皇上!”慎夫人惊叫一声,扑通下跪! 皇上?! 王娡惊得酒醒了大半!她抬头看这鞋的主人…… 21. 奉旨回归(求票求投资) “皇上……” 王娡的声音是卡在喉咙里的。抬头看到文帝刘恒正居高临下,绷着脸俯视着她,忙低下头,跪正伏身。 尿急!她感觉膀胱括约肌发紧,后脖梗发凉。 哪有什么还珠格格的妇女之友“皇阿玛”,让“你是疯儿我是傻”?多的是龙颜一怒、血流成河! 永巷之人擅自出入要砍头的!上下牙不由得得作响,王娡极力控制着不瘫倒在地。虽然穿越而来,她也知道自己的脖子不是钛合金。肉体凡胎,什么金手指,系统流,她都没有! “陛下,”慎夫人强作镇定,“是妾身带这王娡出了永巷……昨日的《如梦令》,就是王娡所教……” “嗯,朕知道了。”文帝走到酒案前,“饮酒了吗?” “陛下亲赐美酒,妾身一人无趣,与王娡同饮,兴致所至,歌舞一番……”慎夫人也是硬着头皮回答。 “王娡。”文帝淡定叫道。 “婢子在……”王娡颤声回应。 “朕闻听你可点水成冰,真有此技?”文帝看杯盘狼藉,站在冰鉴前问。 “婢子不敢……只是小技巧……” 又提到了点水成冰,王娡真想抽自己两嘴巴!一时卖弄,惹祸上身,她早后悔得要吐血两升! “你可知这冰鉴所用之冰从何而来?”文帝又问。 “诗经有云:二之日凿冰冲冲,三之日纳于凌阴。冬季采冰,藏于冰室。夏日取出,用以消暑。”王娡见文帝并没有发怒,心里安然了些。 “那你点水成冰,是何道理?” “用硝石。那日冰鉴里的冰已化作水,婢子命人将冰水放入钵中,置于装水容器,在水中加入硝石,那钵内冰水复又成冰。”王娡伏在地上说,“这不是妖术,只是因为,硝石溶解吸热……” 许久没有声音。王娡伏地不由得紧张起来。 “妖女”之名,曾让文帝起过杀心,她不知道刚才的解释,文帝是否认同。对这个史上有名的“明君,仁君”,她是又怕又恨的。严格来说这人是她的公爹,也是要烧死她的人! “那浴豆也是你所制,真一聪慧女子……”文帝叹口气,“平儿是你所生,也是聪明过人!” 听到文帝提及女儿,王娡的泪水再也止不住,伏地抽泣。 “王良娣思女心切……”慎夫人看文帝态度温和,忙替王娡解释。 “王良娣,”文帝沉思一下,“当初是朕将你与启儿赐婚,又为何被投入永巷?” “是,是……”王娡的声音艰涩起来,“尺布斗粟”的话,她敢说吗?眼前这个皇帝佬,可是尺布斗粟攻击的对象! “因言获罪……”她只敢敷衍小声说道。 “因言获罪?说了什么话?”文帝追问。 王娡不敢说话,只伏在地上默默流泪。 “王良娣,圣上问你,你说话呀!说话!”慎夫人怕文帝发怒,不停催她回答。 “婢子……婢子……”王娡抽泣起来,“婢子只是抄写,不知何人放于书案上的书简,尺布斗粟!” 话已至此,王娡无奈辨争:“婢子无知,不知民谣所指!悠悠众口,在口不在心;婢子无意抄写,有人在心不在口,置婢子于不义之地!陛下要杀要剐,婢子领罪!” 说着王娡烈性爆燃,她直起身抹去泪水,直视文帝:“只要婢子死前得见女儿一面,死而无憾!” 文帝吃惊地看着这个刚烈的女子,眼含秋水,却压不住坚忍之火;眉蹙青山,似倾诉悲情无奈;面如银月,温婉中纯净而圣洁! 低头踱了几步,文帝轻轻说起:“平儿三个月,会抓握所喜之物。现七个月,已开口叫人……” 看王娡掩面哭泣,文帝叹息:“骨肉分离,痛及母子!那尺布斗粟之言,也不是你所作……朕赦你无罪,回太子宫!” 王娡似乎没听明白,她已抱定从容就死的态度了,忽然被赦无罪,有点不敢相信。 “王良娣,快谢恩呀!”慎夫人推了下王娡,才把王娡惊醒。 “谢!陛下圣恩!”王娡呼喊着,伏地叩头谢恩。 她挚心叩首,果真是圣君明君!因言获罪,擅离永巷,本以为必死无疑。文帝体察她为母之心、骨肉分离之痛,一道圣旨,救她脱离樊篱,怎不让她五体投地,感恩戴德? “陛下!”慎夫人见王娡因祸得福,也喜不自禁,忙进言,“王良娣聪慧贤淑,请陛下准允她协助妾身,管理永巷!” 不待王娡推辞,文帝一声“准”,让她忙和慎夫人一起叩拜谢恩。 奉旨回归,崇芳阁仍是她的,只是,少了一个珍儿…… “娡儿!”太子刘启表情复杂,心情更复杂,“孤,甚是思念……” 去NMD思念!说人话不办人事儿!大猪蹄子!渣渣启! 心上一万头羊驼掠过!王娡只俯首行礼。 刘启搀起她,看到她泪水莹莹,满脸愧色:“娡儿,孤是不敢拂逆母后……” 王娡咬紧嘴唇。 第一次,是你刘启要活埋我! 第二次,是你父皇要烧死我! 第三次,是你母后要逼死我! 都要置我于死地,都是我的克星啊!哪次你刘启对我心慈手软了?刘启呀刘启,这笔账,我给你记下了!! 千咒万骂,都化作一句话:“殿下!我要见我的平儿!” 王娡泣不成声,扯着刘启就往薄妃的绮兰殿去! 绮兰殿内,七个多月的平儿坐在带着围栏的凉床上,笑眯眯地被两个宫女逗哄着,薄妃坐在冰鉴旁边,怡然地吃着瓜果。 “平儿!”王娡三步并做两步,冲到凉床前,“娘亲来了!”她推开宫女,伸手就要抱那个粉雕玉琢的小心肝儿! “王良娣!”薄妃起身拉住她,“皇后之命,平儿由本宫抚养!” “薄妃姐姐是平儿嫡母,王娡是平儿亲母,当然由亲母抚养!” 王娡甩开薄妃,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薄妃伸手去夺! 畏畏缩缩的一众宫女,看着两个主子争夺,不敢上前。雪儿伸手拉住薄妃,王娡抱着女儿转身就走。 “姆、姆、姆……”平儿吓得大哭,小手伸向薄妃,嘴里喃喃喊着。 “平儿!”薄妃也哭,挣开雪儿追过来! “娡儿,”刘启心疼他的平儿,挡在王娡前面,“平儿哭成这样,先把她留在这里!” “殿下!”王娡悲愤哭诉,“骨肉分离,母女相隔,我夜夜泣血,日日揪心!谁听得到我的哭声?!谁管过我的生死?!平儿年小无知,我能让她忘记亲母吗?!十月怀胎,她是我的心、我的血、我的肉!” “陛下怜我骨肉分离,赦我无罪!我母女团圆,是天理人情,更是我日夜祈祷之心愿!” 说着,王娡一把推倒伸手抢夺的薄妃,“薄妃姐姐,你别伤了我的平儿!若想念平儿,来我崇芳阁看她便是!” 果断转身离去,抱紧挣扎哭闹的女儿,她泪如雨下:“平儿!乖宝,娘的乖宝……娘再不让你离开娘亲半步……你不要哭、不要哭……娘的心肝宝贝!痛是一时的,过两天,你就知道,血浓于水,娘亲才是最爱你的……” 22. 枕边人与心上人(求票求投资追读收藏) 看平儿的乳母模样周正,平和稳重,王娡也放下心来。只是要求,带平儿的乳母和两个宫女,再不许踏足绮兰殿。 每日去长乐宫和椒房殿请安,是王娡最难过的时候。 进到椒房殿,眼前便是珍儿满脸鲜血的惨状,和她生产时撕心裂肺的痛哭,为珍儿,也为自己…… 看到窦皇后镇定接受她的请安,并不提及往事,只问平儿的情况,王娡也轻描淡写地回答。眼底的怨怼和愤懑,俯首请安的时候才流露出来。 究竟是何人,几次三番地陷害她?她观察着,也思索着。 “呦!生天子的王良娣,回来了?接着生?”栗良娣一见王娡,就出言讥讽。 “什么生天子,”王娡谦卑一笑,“我只要我的平儿就行了。” 低调、低调!隐忍、隐忍! 王娡告诉自己,正是“当生天子”的偈语,才让她屡屡陷入绝境。除了平儿,还要再生两个女儿。这反倒会让对手放松下来,把她当作笑料,不至于处处算计,置她于死地。 唉!生三女一男。王娡莫名悲哀,馒头要一个一个的吃,孩子要一个一个的生,为什么不能直接生第四个呢? 枕边人数次对自己生死不顾,王娡心底哪有丝毫爱意?但又不得不逢迎。这种纠结心态,让她益发想念心上人。小武哥哥?梁王?那是心系她的安危,把她放在心上的人。 唯一的安慰,也就是能看着平儿和她渐渐亲昵。小丫头一双纯净幽蓝的眼睛,看到娘亲就笑成两弯月儿,露出两粒珍珠般的乳牙,伸手要抱抱,会撅着石榴红的小嘴亲亲娘的脸。 “娘娘,”郅都在宫门处见王娡,又趁行礼的机会,递上一锦囊金银,“娘娘从永巷回来之前,长陵田府送来的!” “郅护卫,”王娡心里满是感激,“王娡落难之时,多亏你一直从中打点帮助!王娡没齿不忘!” 因为协助慎夫人管理永巷,王娡也有了外出走动的机会。两人似乎处成了闺蜜,一起到永巷各处巡查,一起研究衣饰和妆品。由于永巷令很尽责,根本不用她们操心,二人多是凑在一起,咏吟诗赋,随兴歌舞。 “娘娘,”从慎夫人的桂宫回来,雪儿悄悄拉着王娡进了内室,“早上去椒房殿请安的时候,一个护卫塞给我的。” 王娡接过一个锦囊,里面一块丝帛上,几个小字,“汤沐邑静候,梁”。 心不由得砰砰直跳! 梁王回京了?如果不是奉召,或有要事急奏,私自回京是要受责罚的! 所谓汤沐邑,是皇帝赐给王侯供住宿和斋戒沐浴的封邑。 为减轻京城的负担,在朝中无任职的王侯,都被皇帝赶回封地。只有每年一次朝请,给皇帝汇报工作、朝贡时才能回京。 古代的车马很慢,路途很远。回京时王侯们都灰头土脸,便在其汤沐邑休整沐浴,收拾得光鲜亮丽后,再进京城朝拜觐见皇帝。 王娡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去见梁王。 被投入永巷不久,梁王就借母后身体有恙回京,托永巷令送羊脂玉为信,让王娡等他想办法。几个月都没有进展,是什么原因?梁王作为局外人,会不会知道什么内幕? 椒房殿里,谁把“尺布斗粟”的竹简放到书案上,诱导王娡犯错?原以为进椒房殿是种保护,躲开太子宫里的暗箭伤人。没想到,椒房殿内的陷阱更阴险!不但让她和窦皇后对立起来,在后宫无立足之地,更搭上了珍儿的性命和她与女儿的骨肉分离! 珍儿的性命,永巷的泣血苦难,让王娡把心一横,要乔装出宫! 刚有一位列侯的嫡长子,因与其父姬妾私通,被褫夺继承爵位,畏罪自杀。 私下出宫会见梁王,会不会被诬陷不伦?是不是冒险?可梁王都偷偷离开封地,到汤沐邑等候,她有什么不敢? 带雪儿佯装去慎夫人处,找郅都换了身护卫的装束,王娡在郅都护卫下,悄悄混出宫门,骑马直奔梁王的汤沐邑。 当王娡摘下帽盔,露出一头秀发的时候,梁王呆住了! 一个柔弱女子,因着一身铠甲,艳如钢铁铸花,明似剑矢镶珠,举手投足,英气逼人! 相对无言,王娡泪水涟涟。在真正关心自己的人面前,心绪才彻底放松。 苦和难,痛与伤,哀和怜,爱与恋,几多不甘,几多无奈,几多不舍,都化作委屈的泪水,肆意流淌! “小武哥哥……”王娡哽咽一声。 梁王心动,忍不住上前一步,张臂想将这个泪眼楚楚的人儿,拥进怀里,为她拭泪,给她安慰。 “梁王殿下!”王娡叫了一声,连连后退。 似划定一道鸿沟,梁王惊醒止步。 “皇嫂,”梁王施礼,声音哽咽,“请坐!” 微妙、尴尬又暧昧的气氛下,两人默默流泪,不知从何谈起…… “臣弟无能,没能将皇嫂及时救出永巷……”许久,梁王才控制住情绪。 “谢梁王……”王娡流泪轻声说道,“梁王有这份心,王娡就知足了!若不是梁王给了王娡希望,王娡可能早就殒命永巷了……” 垂首致谢,王娡更是心痛! 那个枕边人,为他生儿育女,和他朝夕相伴,都不曾念及“一日夫妻百日恩”,去解救他孩子的妈妈,任凭那刚生孩子的弱女,被丢进永巷,在心痛和绝望中挣扎煎熬! 这个心上人,为她心痛,为她哭泣,为她奔走,为她焦虑……一声“皇嫂”,永隔真情!此生再无相拥相守的可能……多想靠在那个肩膀上,肆意恣情,哭得天塌地陷,爱到地老天荒! 可……她不能!她不能将两人陷于不伦不义之地! 你以为的惊天动地、锥心泣血的爱情,会被伦理打几个耳光,按到地上磨擦,成为风花雪月的笑料、人所不耻的谈资! 既然相爱不能相守,只有忘却爱情。再不要什么爱情,她有平儿,还会有一个经天纬地的儿子。 曾将此心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那么,就把爱葬在沟渠! 她要忍辱含悲,忘情忘爱,把余生放在培养后人景仰的一代帝王身上…… “娘娘,我们不能停留太久!”把守在门口的郅都提醒。 王娡忙抹去泪水:“梁王安排在椒房殿的人,在我因言获罪时,有什么发现吗?” 梁王踟蹰半天,才轻声说道:“臣弟考虑不周,让皇嫂蒙难受苦了!”顿了一下,他接着说,“把书简偷放在皇嫂书案上的人,是,是张嬷嬷……” 23. 黑暗丛林法则 “张嬷嬷!”王娡吃惊了!“她不是母后最信任的人吗?” 话一出口,王娡都觉得自己幼稚! 窦皇后信任的人,凭什么被你王娡信任?窦皇后何许人也,和你王娡是一体吗?各为其主,说到底,张嬷嬷的主子是窦皇后,而不是她王娡!那么,是窦皇后有什么,需要张嬷嬷来对付她呢? 原以为有代沟,那个刻板的老太婆只是看不惯她的行为举止,处处找茬,却是在观察她,寻机下黑手! “恕臣弟鲁莽!我以为,张嬷嬷足可信任,只在椒房殿加强了护卫……”梁王满脸愧色说道。 “皇嫂被投入永巷后,臣弟向母后求情,母后不允……因太后说,平儿由薄妃抚养更好!……” 艹!抢劫拐卖儿童?!这次是平儿,下次呢?难道当她王娡是代孕、行走的子宫?“当生天子”,将来她的儿子会被抢吗? 一股恶气自胆边而生! 王娡咬紧嘴唇,颤声发问:“难道太后和皇后,都要去母留子吗?” “皇嫂!”梁王起身施礼,“这不是母后本意。慎夫人现圣眷正隆,父皇似有换后之心……母后需要太后支持……” 薄太后的侄孙女——薄妃生不出孩子,王娡和她的平儿,就成了窦皇后向薄太后示好的投名状? 王娡悲愤交加!太子,皇帝,皇后,想要她的命!太子妃,皇后,太后,想要她的平儿! “皇嫂不要怨恨母后,”梁王替他的母后解释,“其实母后很喜欢你……自你离开,她也多次哭泣,怀念你陪伴身边的热闹快乐。椒房殿太冷清了!她,很孤单……” 谁不孤单?王娡有种无力感。 深宫之中,利益与权势的诱惑,让每个人都如履薄冰,勾心斗角。上位者尚且孤单,她呢?她有谁能依靠?她和她的平儿,只能任人摆布交换吗? 抬起泪眼,梁王正爱怜地看着她,让她心中涌起暖意。 这样一个暖男,爱他的母后,爱他的爱人,尽自己所能,保护所爱之人。把爱人安排到母后身边照料,替母后向爱人解释母后的无奈…… 这个男人,爱她,护她,救她,暖她!这冷漠深宫,他是她的心灵依靠、休憩田园! 含泪粲然一笑,梁王的手抚在她的脸上。 “小仙女……”梁王意乱情迷地呢喃道,“别怕!有我……” 王娡抓住梁王的手,缓缓拿开,泪如雨下,轻轻念道: “君若清路尘,妾若浊水泥。 浮沉各异势,会合何时谐? 愿为西南风,长逝入君怀……” 她抱起帽盔,起身施礼,果断离开。飞身上马,王娡深深回望失魂落魄追出来的梁王。 “驾!”王娡猛抽马鞭。风带不走我的哀伤,就让泪水随风而逝! 在王娡溜回宫,换回日常装束后,郅都突然跪下,“娘娘,姚翁闻听娘娘平安无事,嘱娘娘日后低调行事,与慎夫人不可太亲近!还要与皇后保持走动!” “姚翁?!”王娡盯着郅都,“郅护卫,你……” “家父与姚翁同为燕王旧部,定会誓死效忠娘娘!姚翁自有安排,请娘娘行事小心!”郅都叩首。 回到崇芳阁,平儿正在安睡。王娡坐到旁边,看着她的宝贝。 粉团一样的小人儿,一只小手摆在脸边,一只小手捏着的一朵花,已经掉在一边。 轻轻拨弄小人儿的刘海,她动了动,睁开眼睛,看到母亲就笑了起来。 王娡伸手抱她起来:“我的平儿,现在四颗牙了!真棒!” 平儿在母亲怀里,探身去抓她的花朵,乳母忙捡起递给她。她肥肥胖胖的小手,捏着花放到母亲鬓边,开心地笑着,一松手,花朵掉在地上。 “平儿要给娘亲戴花吗?”刘启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他弯腰捡起花,放到平儿手里,帮女儿,一起把花给王娡戴上。 看到小粉团开心地舞动小手,刘启接过女儿抱在怀里,任小人儿抠他的眉,揪他的鼻子。 “啊,啊~把爹爹的鼻子揪疼了!我的帽冠……” 平儿扯下她父亲的帽冠,一甩手丢到地上!宫女忙捡起。 “你个小东西!”刘启又气又笑,转脸对着王娡,“若是荣儿他们这样,我早就揍一顿了!可我的平儿……爹爹可舍不得呢!” 王娡看刘启一副慈父的样子,淡淡笑着。 若是普通百姓家,夫妻恩爱,孩儿娇憨,这是多么和乐美满的画面!王娡不由叹了口气。 “爱姬有什么不开心吗?”刘启问道,把平儿交给乳母去哺乳。 王娡摇头:“听说圣上要永巷选一宫女,册封公主,送去匈奴和亲?” 刘启点头,咬牙切齿道:“匈奴恶寇,在我边境袭扰,烧杀抢掠!和亲只是权宜之计,也是减少征战,休养生息啊!” “匈奴势力众多,和亲只是安抚一支。并不能根本改变现状。听说小股势力,经常骚扰百姓……”王娡忧心忡忡地说。 “国力不强,民生为重……待积蓄力量,国富民强,必将那匈奴斩杀殆尽!方消弭我国仇家恨!”刘启恶狠狠地说。 平儿越来越依恋母亲。这种婴儿期的不安全感,让她看不到娘亲就哭泣。王娡只得把她带在身边。 出于女儿刚出生就和她分开,错过了平儿最初的成长岁月,王娡更是心疼女儿,百般宠爱。 “平儿乖,让阿奶抱抱!”慎夫人爱不释手,把平儿抱在怀里,逗弄着。 “夫人为何不生养?”王娡看慎夫人这么喜欢小孩,好奇发问。 慎夫人也就二十五岁,比王娡大一些,按现代的说法,最佳生育年龄。 慎夫人眼神暗淡,“圣上不让本宫生养……” 看慎夫人一脸戚色,王娡摆摆手,让宫人们退去。 抚摸着平儿肉肉的小手,慎夫人不禁垂泪,“圣上从代王之位登基,之后册立太子。太子是国之根本,朝野所期。” “丰沛功臣,一直想控制圣上;诸侯各王,也暗中伺机。我与伊姬,都是诸侯献与帝王。看似得宠,帝王并不信任……怕我们是受人指使,魅惑帝王,祸乱江山……更不敢让我生子,怕有人扶持我和孩子,争夺太子之位……” “圣上携我与皇后到上林苑游玩。宴请大臣时,郎署将我与窦皇后坐席,都安排在圣上旁边。那袁盎把我的坐席拉到圣上后面,称尊卑有序,皇后是妻,我是妾,民间尚不能宠妾灭妻,帝王更不能让妃与后平坐!” “我愤然离席……圣上劝我低调,向皇后认错低头,说怕他千秋后,我落得人彘下场!……” 慎夫人泣不成声,王娡不知如何安慰,只能拿丝帕帮她擦泪。 “从那时起,我就知道,皇后之位,我不能再想了。曾经,帝王欢喜之时,私下说过立我为后……” “圣上为江山永固,铁心扶持太子,”慎夫人凄然一笑,“你那瞎眼婆婆,年老色衰,凭什么稳居后位?是母凭子贵!” 王娡听得默然。就自身利益而言,她也不希望慎夫人有子,给大汉帝国带来动荡。毕竟,将来她的儿子,要继承刘启的帝位,才能成为千古一帝。 怪不得姚翁让郅都传话,嘱她不可与慎夫人太亲近。一则,慎夫人正得圣宠,与她亲近必然受人关注;二则,窦皇后正焦虑慎夫人哪天会取代她的后位,看她与慎夫人亲近,定会怀恨在心;三者则是皇后与太子,母子一体。她作为太子姬妾,如不符合他们的利益,可能会被再次抛弃甚至丢掉姓命…… 这深宫中,长袖善舞、背景雄厚者不计其数。区区一个王娡,不过路旁蝼蚁,反掌即灭。 这也符合黑暗丛林法则,谁耀眼谁就是众人的攻击对象。之前就是“当生天子”的偈语,使得她连遭算计。 有话说,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只有隐忍且低调,王娡才能成为最后的胜者。 24. 皇家福田(求票求追读) 又是十月岁首,皇家要举行祭祀。 “娡儿,薄妃有恙。明日祭祀大典,你和孤一同去。”刘启交待王娡。 薄妃生病,只能是栗良娣和王良娣替补。没有让栗良娣参加大典,王娡有些意外。但这是难得的出宫机会,她倒是很想出去看看。 祭祀大典是祭天时、庆丰收,意味着秋收冬藏。祭祀大典后,帝王率众大臣,要到皇家福田去劳作。帝王以劳动姿态昭告天下,与民同劳,共庆丰收。 文帝与窦后并肩行祭祀大礼,祷告诸天。 看着她的瞎眼婆婆,王娡不由不佩服。一个视力模糊,近乎全盲的人,怎么做到一丝不苟,和帝王配合默契的?这是个狠人! 不能不说,文帝是道德楷模。对太后纯孝至极,薄太后生病,衣不解带,在旁看顾,汤药必亲尝后,奉至尊前。后世的二十四孝图,文帝为母亲尝汤药,被列第二位。也是二十四孝里唯一的帝王。 对皇后,虽然冷淡,该有的地位名分和尊重,也都给了。一个帝王,三宫六院,即便美色过人,又怎能保证一直被宠?文帝并没有因为窦后的眼疾和色衰,而废后另立。 所以,这个帝王在道德上,可以说是完美的,让人无可指摘。又兼爱民如子,得民众爱戴,被称颂为“仁君”“明君”,身后的谥号为“孝文皇帝”。 和太子并立,跟随帝后行礼祷告。王娡是第一次出现在众大臣面前。 服色庄严,举止稳重,不妖不娆,不怒不喜,一张国泰民安脸,让众人啧叹王良娣与太子完璧之合,大汉后继无忧。 祭祀过后,帝后率众大臣到皇家福田。 持农具装模作样劳作,王娡偷偷观察周围的环境和植物。 虽然没有乐萌跟随导师采药时,拿着植物图鉴,揣着经纬仪,带着标本夹的条件,她还是想把皇家福田的植物资源作一番勘察。 一个穿越者的使命,是到古代传播现代科技?不是!是先要保命。之前很单纯,耍什么现代科技水平,做浴豆,硝石制冰,不料被诬“妖女”,差点丢命! 低调,隐忍是她的生存法则。再不会炫技,博人眼球,太low!太肤浅!太危险! 几经生死,第一要务是保护自己。太傻太天真,曾经无害人之心,也无防人之心。从今后,不但要有防人之心,害人之心,也不是不可…… 王娡的多舛,珍儿的惨死,她忍无可忍!对有些人的阴险,她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作为一个药学硕士,专业知识不是白给的,她想备下一些药材。 茄科植物龙葵,主要成分龙葵碱。 葫蔓藤科植物断肠草,主要成分钩吻碱。 毛茛科植物冰凌草,主要成分强心甙。 大戟科植物猫眼草,主要成分山萘酚、槲皮素。 夹竹桃科植物夹竹桃,主要成分强心苷。 莎草科植物香附,马兜铃科植物关木通…… 居然在一处腐土上,还有蘑菇狗尿苔!它的主要成分是光盖伞辛。 王娡直接把快萎烂的狗尿苔,用丝帕包起来,塞进袖中。 回宫后,慎夫人就派人来接王娡到桂宫。有心推辞,无奈派来的人已候着,只得跟随而去。 慎夫人一见闺蜜·娡,泪如雨下,絮絮叨叨说起帝王曾如何宠爱,如何许诺。可盛大庆典,帝王仍是带着那瞎眼婆子接受朝拜,把人比花娇的她,冷落深宫…… 卜啦卜啦,期期艾艾!逼逼叨叨,又气又怨! 树洞·娡默默听着,心里嘀咕。 我一个现代人,一夫一妻制环境下的独生女,穿越到公元前,也是硬着头皮做妾。搁到现代,妾就是二加一。从古至今,妾都上不得台面。所以古代有后位之争,现代有小三逼宫上位。渣男代代相传,雌竞无穷尽! 现代的渣男,会给情人浪漫。一些小而精致的礼物,一片初遇时的红叶……待病床弥留之际,房是老婆的,钱是儿子的。给情人的只是,“暖心的浪漫”,“美好的回忆”…… “那日,圣上带我去看他的霸陵。回来路上,圣上指着一条路说,此路通邯郸,我可遥望家乡。圣上命我鼓瑟,他唱起长调,勾起我思乡之情。我含泪和歌……圣上可曾体谅,他陵寝在建,我身单影只,无儿无女!他千秋以后,我余生如何自处……”慎夫人声泪俱下。 王娡只得陪着落泪。你是妾,我也是妾,谁不是护着自己炉里的烧饼不糊,哪管得了别人?帮不了你,陪你些泪水! 正宫守江山不易,妾妃冲后位艰难,大家都不容易。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可指望一团和气、你恭我让?怎么可能! 回到崇芳阁,平儿在乳母的安抚下,已似睡非睡。感觉到母亲的气息,又精神起来。要抱抱,要亲亲,小娇女、粘人精的特质,表露无遗。 “明日你们带平儿,去绮兰殿看看太子妃!嫡母有恙,平儿去探望是份内之事。”王娡交待乳母。 她知道薄妃都是趁她不在崇芳阁时,偷偷来看平儿。现在平儿已经和母亲非常亲昵。她大可放心,让平儿去看嫡母。 该向太子妃示好了。 “真是厌烦!”太子烦躁地进门。 看到平儿,马上露出笑脸,抱起逗弄一会儿,才交给乳母。 看王娡在看他,苦笑道:“那栗姬,哭哭啼啼,真是厌烦!” 王娡笑笑,没有作声。 想来是栗良娣因祭祀大典被王娡抢了风头,对太子哭诉,什么回忆杀,青春杀,歌舞杀,温情杀,都依仗是太子初恋,一股脑儿端上来了。 躬身施礼,王娡劝慰道:“请太子多宠顾栗姐姐!今日祭祀,娡儿不该越殂代疱……” 刘启忙扶住:“娡儿如此谦恭,那栗姬实在可恶!” 王娡仍谦虚:“启儿哥哥多安抚栗姐姐!她的心情,娡儿理解。以后替薄妃姐姐露面的事,还是由栗姐姐代劳!太子整日忙于公务,莫要因内宫之事烦恼。娡儿什么时候都无怨言……” “是父皇命娡儿随孤上祭祀大典。”刘启忽然觍着脸笑,“今日祭祀,孤看娡儿又长高了!” “嘿嘿,”王娡干笑几声,“二十三,蹿一蹿。娡儿十八刚满,长高是自然的。终究是依仗雄姿,才添俊秀……” 几句话把刘启奉承得心猿意马。看王娡一脸娇羞,不禁拥佳人在怀,向内室走去…… 25. 惊天秘密!(求票求追读) 狗尿苔,又称舞菌或笑菌。菌类伞菌目鬼伞科,其毒素为光盖伞辛,中毒后并不致命。发病较快,主要表现为精神异常、跳舞唱歌、狂笑,产生幻视。 这个东西很好培植,只要有孢子,有合适温湿度,一点腐殖土就能长出一蓬,几天一茬。很快,王娡就收集到了足够量的孢子粉。孢子粉细若烟尘,吸入呼吸道不知不觉就中毒了。 雪儿很好奇,她问王娡偷偷养这个干什么用。 王娡轻轻一笑未回答。事情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自己谋划好就行了。做什么事,了然于胸,她不牵涉别人。 冬至日,皇家照例要办家宴,那是她出手的机会。 冬至日后几天,是平儿的周岁生日,也是珍儿的忌日。 王娡始终不能忘记珍儿的惨状,这是她心里永远的痛!她们母女现在一切安好,可珍儿尸骨无存,被丢乱葬岗无法找回。 冤有头债有主。不能让珍儿白死,她要报仇!在珍儿忌日前,告慰珍儿的灵魂。 帝王在宣室祭祀先祖后,到长乐宫,薄太后所居长信宫家宴。 一众小孩子,由乳母和宫女们看管着,轮流给太后和帝后请安。 平儿是最乖巧可爱的一个,厚衣服穿得圆滚滚的,粉粉嫩嫩,加上咿呀学语,又奶又糯,成为大家的团宠。 王娡偷偷观察着帝后案几,窦皇后侧手旁立的张嬷嬷。打狗看主人,如果不能打主人,就要把狗打痛!让它不敢再仗势欺人。 家宴在儿孙满堂、欢声笑语中进行。有歌舞,有丝竹,有赏赐,有投壶。 开始才艺大比拼了吗? “王良娣,你我合跳《如梦令》如何?” 慎夫人提议和王娡合跳一曲《如梦令》,王娡婉拒。 一则,不想大家看到她和慎夫人的亲近默契。尤其窦皇后,肯定介意。 二则,她准备的有舞蹈,而且是精心设计的风格和动作。 慎夫人的《如梦令》把小女儿的娇羞调皮,心存爱意表现得淋漓尽致。龙心大悦,赏金十斤。 那栗良娣怎肯落后?歌舞一曲罢,又让太子庶长子刘荣,舞剑为大家助兴。 文帝赏金五十斤,让栗良娣洋洋得意。 慎夫人和栗姬都是以歌舞出名,并获恩宠的,在大家意料之中。 王娡申请出战。她的舞蹈,见过的无不惊艳,但只是小范围。今天,她要震惊全场,最重要的道具是,长而宽的水袖和,扣在指甲里的蘑菇孢子粉。 舞蹈名为《舒广袖》,是把后人歌咏嫦娥与明月的诗词串联起来的。 云母屏风烛影深, 长河渐落晓星沉。 嫦娥应悔偷灵药, 碧海青天夜夜心。 先是嫦娥落寞,长袖旖旎,深宫幽怨,顾影自怜,步步生情。让嫔妃姬妾们看得眼中含泪,心中叹息; 明月几时有? 把酒问青天。 不知天上宫阙, 今夕是何年。 我欲乘风归去, 又恐琼楼玉宇, 高处不胜寒。 起舞弄清影, 何似在人间…… 又是碧海青天,明月静心,怡然殷然,花影自照。广袖轻舒,好一副,我将此心付明月的深情款款…… 寂寞嫦娥舒广袖, 万里长空且为忠魂舞。 忽报人间曾伏虎, 泪飞顿作倾盆雨! 转而壮怀激烈,豪情万丈。长袖猎猎,如飞花,似箭矢,满天乌云,一剑破苍穹,气吞万里如虎! 抠开薄薄的封蜡,王娡长袖一甩,把指甲里扣的蘑菇孢子,对着张嬷嬷的脸,弹了上去! 之后,长袖化作流云,人如桂花树,淡香四溢,风清月朗,渐渐静谧如诗…… 大家都惊呆了!全场一片安静。谁见过,双袖似长空战旗,舞得猎猎作响?人如穿空游龙,炫得浮光潋滟? “哈哈哈哈!” 忽然!张嬷嬷狂笑着跳起来! 王娡忙起身躲开,把舞台中央,让给张嬷嬷表现。 张嬷嬷两眼空洞,手舞足蹈。她对着虚空摆手:“珍儿姑娘,你死不关我事!我只是让你主子犯错受罚。哎,你主子没有生天子!哈哈,她生的是女娃!你死得值不值?哈哈哈……” “住口!”窦皇后一拍桌子,“把她给我拖下去!” 张嬷嬷突然跪地,磕头如捣蒜:“代王妃饶命!代王妃饶命!不是奴婢逼你死,你和三个世子不死,代王这皇位坐不稳呀!谁让你是吕氏女呢?诸吕作乱,诛杀除根呀!……” “拖下去打死!”文帝暴怒了! 众人都伏地跪下,连哭闹的小孩子都被宫女、乳母捂住嘴。 真是惊天秘密! 原来还有一个代王妃和三个世子!都死在代王登基称帝之时!代王妃因为是吕氏之女,连同所生三个世子,被清除诛杀! 何其无辜!细思极恐! 在皇权与帝位面前,生命算得了什么?!亲情算的了什么?! 汉高祖驾崩,身后留下了皇帝,功臣,后族外戚三股势力。 吕后铁腕,从实力上压制皇帝,从道义上压制诸臣,并大力提拔吕氏族人,形成强大的吕氏后族势力。 刘姓集团与功臣集团,联手清除诛杀诸吕后,要扶持傀儡皇帝。 本来,论出身,和功绩,这个皇位怎么也轮不到代王刘恒。可经历过吕后的统治后,选皇帝偏偏只剩下一个标准:候选人和其母娘家越菜越好。 刘恒母亲薄氏是掳来的宫女,连个名号都没有。母子二人被丟到苦寒贫瘠的代国,远离权力争斗漩涡,反而逃过了权力倾轧的流血斗争。最后成了天选皇位继承人。 皇位哪有那么顺利坐稳?刘氏之子,都被吕后指婚吕氏之女。代王妃和三个世子,是代王与皇位之间的绊脚石。皇位与亲情,只能选择一个…… 代王妃与三个世子的命,是代王向功臣集团和刘氏集团,所纳投名状?!是代王,还是当时的窦姬,逼死了代王妃?张嬷嬷受谁指使? 看来张嬷嬷死有余辜!她手上的命,不止珍儿一条! 伏在地上,王娡忍不住上下牙打架。 本来让张嬷嬷在重大场合失态出丑。以那老婆子自以为是的恭敬忠心,很可能感觉丢人,自我了断,以报珍儿殒命之仇。没想到炸出这样一个惊天秘密! 文帝登上帝位后,再没生过孩子。碧海青天夜夜心,他会不会想起代王妃和三个世子?四条亲人之命换来皇权至上,他能安睡吗?这个道德无瑕的帝王,真的完美吗? 作为被扶持的傀儡皇帝,他和扶持他的功臣集团,又是怎样一番勾心斗角,才博得“仁君”“明君”之称的? 代王登帝位,代王妃和三个世子被清除,顺理成章的最直接受益者,就是窦后和太子刘启! 26. 谁还不是个演员呐(求票求追读) 历史真是任人打扮的小姑娘。王娡想。 作为“文景之治”的开创人,文帝刘恒是饱受赞誉的,也是后世帝王的楷模。谁想到会有屠妻戮子这样一段黑历史? 历史也是许多偶然事件串连起来的,象姚翁说的那样。 太多的偶然。代王刘恒,因弱而得机会登临帝位;刘启因清除诸吕,而成为嫡长子被立为太子! 王娡也想到了自己。机缘巧合,她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成为燕王臧荼之后,被送入太子宫。作为一个史盲,她只知道历史的大致轨迹,是否一念之差,也会改变历史呢? 那日的家宴,不欢而散。一向恭谨的张嬷嬷,如此怪异的表现,惊住了众人。此人已死,也没人去追索什么。 但设计张嬷嬷,所引致的后果,让王娡心中忐忑不安。 薄太后,文帝、窦后都异常愤怒。更因张嬷嬷是窦皇后的亲信,让太后和文帝迁怒于她。 窦皇后本就担心后位不保,这下只有依靠儿子。椒房殿又少了主事之人,太子刘启不得不安排长姐馆陶公主常去陪伴。 倒是慎夫人,有点兴奋。几次派人请了王娡去桂宫,又要饮酒,又要歌舞。反让王娡生了厌烦之心。 大约慎夫人觉得,文帝迁怒疏远窦后,她登后位的几率又大了些。可王娡明白,对于帝王来说,江山永固和皇权传代才是最重要的。 文帝不看重窦后,不代表他不看重太子。帝位传承,长幼有序。慎夫人即便登上后位,太子登基后,也会尊其母为太后。非皇帝亲母,那时候尴尬的是慎夫人。 “娡儿,我若登了后位,就劝太子立你为妃……”慎夫人浅斟酒,轻舒腕,笑靥如花,端起酒盏说道。 王娡抬手捂住她的嘴。我滴个大姐呀!八字没一撇,你就画饼许愿呢?你要没镜子,我尿一泡给你照照! “夫人,还没喝酒,你就醉了!”王娡夺下酒盏,“要喝酒,等睡觉前喝,喝得晕晕的,床上一躺,梦里啥都有!” 慎夫人笑起来:“怎么,你不信我?” “信!你的话我都信。只是圣上没有废立之前,夫人还是把话藏在心里。”王娡腹诽道,信你个鬼!历史记载,窦后一直在后位,没你慎夫人什么事! “至于太子妃之位,娡儿从无觊觎之心。夫人就不要张罗了。”王娡干笑几声。 薄妃是薄太后指婚于太子,只要太后活着,薄妃的位置,无人撼动。她王娡不做白日梦。 说到底,一拃没有四指近。王娡与慎夫人有共同利益吗?好像没有。但和刘启绑定,窦后是王娡亲亲滴婆婆,加上姚翁提醒不可和慎夫人太亲近,最终,王娡还是借口有孕,辞了协助慎夫人管理永巷的事务。 张嬷嬷事件,因为第一次杀人,又爆出个代王妃事件,王娡心里是五味杂陈,心理上无法调整,以致茶饭不思。太医请了喜脉。 第二个~女儿。王娡对自己说。 有没有可能是儿子呢?如果时间可以拨动,王娡希望能快进;如果能生三胞胎,王娡想赶紧把刘小猪生下来……唉!馒头一个一个的吃,孩子一个一个的生! “娘!抱抱!”平儿还是喜欢粘着母亲。 “平儿乖,娘亲肚子里有小弟弟,不能抱你。”雪儿哄着,“奴婢来抱你,好不好?” “嗯~~”平儿摇头,撅着嘴。 “平儿,让爹爹来抱!”刘启进门就看到粘人精在闹,“不要累着你娘亲了!” 刘启抱起平儿,指着王娡的肚子,“平儿,看你娘亲肚子里,是弟弟还是妹妹?” “嘻嘻……妹妹!”平儿扑闪着大眼睛笑。 “是弟弟!爹爹看着是弟弟。”刘启逗着女儿。 “妹妹!妹妹!”平儿坚定地说着,又开始揪老爹的帽冠。 王娡干笑几声,“平儿喜欢妹妹是,那娘亲再给你生个妹妹做伴。” 刘启认真地看了王娡一眼,王娡忙叫雪儿抱平儿出去。 “殿下,娡儿想搬去椒房殿陪伴母后。”王娡向刘启施礼说道。 “怎么又要去母后那里?”刘启皱眉,“难道娡儿有孕后,就不想见孤吗?” “启儿哥哥,”王娡一脸委屈,“母后怕冷清,身边又没有贴心的人照顾。殿下公务繁忙,长公主也不能天天陪伴母后。难道娡儿一片孝心,替殿下分忧不对吗?” “对,孤没有说娡儿不对,只是……原来张嬷嬷……你不会介意!”刘启解释。 “怎么会?”王娡微微一笑,“我相信母后不知张嬷嬷所为。娡儿带平儿过去陪母后,椒房殿热闹起来,母后肯定开心!” “是,母后最喜欢热闹。平儿又缠人,会逗母后欢喜!”刘启抱着王娡,“娡儿真是善解人意,为孤分忧……” “母后,感觉可好?”王娡放下手上的《道德经》,起身到窦皇后身旁,揭开蒙在窦皇后眼睛上的布。 “真好!”窦皇后用手摸摸眼睛,“原来眼又胀又昏,你给做了热敷,好受多了!” “母后!”馆陶公主进来,看到王娡刚给窦皇后做过热敷,感动地说,“王良娣真是孝悌恭谦!每日尽心侍奉婆母,就是民间女子也未必做得到!” “皇祖母!”平儿被乳母抱着,看到窦皇后就乖巧地叫。 “平儿!来,让姑母抱抱!”馆陶公主抱着平儿,“看平儿这小手,软乎乎的,真好玩!” “皇姑母,姐姐!”平儿扣弄着小手,“阿娇……” “好!姑母带阿娇姐姐来和你玩!”馆陶公主应着,逗着平儿开心。 窦皇后听她们说得热闹,也开心地笑,让王娡给她按摩着眼周的穴位。 “母后,娡儿,皇长姐!”刘启来请安,看大人孩子一块儿热闹,窦皇后开心地笑着,也很高兴。 “启儿呀,娡儿每天给我热敷眼睛,按摩,感觉好多了呢!”窦皇后听到儿子的声音,就开始夸赞王娡。 “娡儿,你还要多歇息,别累到了。”刘启柔声说道,“有什么事,让雪儿她们去做。你身子重。” “殿下放心,雪儿她们照顾得很好。只是,母后的眼睛,别人来做我不放心。”王娡谦虚说着,“圣上照顾太后,衣不解带,亲尝汤药。娡儿做得不够。孝敬父母,如孝天敬地,是我等本分。” 一番言辞,让窦皇后母子无不夸赞。 入夜,雪儿照顾王娡洗漱休息,郁郁地说道:“真不知道,娘娘你怎么想的!当初皇后对您那样,您还巴儿巴儿地跑来伺候她。我一进这椒房殿,就想起来珍儿姐姐……” “雪儿,此一时,彼一时,别再想不开心的事了,好不好?”王娡整理好头枕,由雪儿扶着慢慢躺下。 “到椒房殿,是为了躲开太子宫有些人的暗算。我有孕的消息一出,就有人紧张。搬来也是和皇后培养感情,以后,很多事都要依仗她呀!” “要我说,娘娘您还是多去慎夫人那里。说不定慎夫人立后呢。大家都这么传。” “雪儿,不要人云亦云,传言不可信。还是眼前的情况靠谱。” “那娘娘您也没必要,亲手照顾皇后?椒房殿这么多人,您身体笨重,吩咐我们做就行了。” 王娡笑了一下。那不都是作秀吗?给刘启看,给馆陶公主看,也是给窦皇后看。 谁还不是个演员呐?演个恭谦孝顺的好媳妇,不好吗? 27. 殿下,请允许妾哭一会儿(求票求追读) “娡儿,和本宫出去走走吧。” 刚给窦皇后做过热敷,她就想出去活动。 于是这小部队就开动了。盲眼的皇后,活泼好动的平儿,大腹便便的王娡。众宫人搀一个,抱一个,扶一个,乱哄哄好不热闹! 正是风和日丽的暮春时节,草长莺飞,繁花似锦,空气里是花的香味和花粉的飞尘。 平儿开心地迈着小短腿,摇摇晃晃追蝴蝶玩,唬得雪儿和两个宫女跟着,生怕她摔跤。 “娡儿,我能看到太阳!”窦皇后说,仰脸对着大太阳。 “母后!别这样直视太阳!”王娡忙劝她,“把眼睛闭上,晒晒挺好。能看到什么吗?” 窦皇后笑:“眼前一片红红的……真舒服!” 这窦皇后的眼睛,视网膜有光感,应该问题不大。可惜王娡只懂药学,不是眼科医生。若有眼科医生穿越来,用专业知识给窦皇后检查一下眼睛,回去都能发一篇SCI一区论文——《公元前西汉窦太后眼疾探讨》。 这样一个盲眼皇后,没视力都能横霸文景武朝。有视力呢?还不垂帘听政?算了吧! “哟!王良娣!晒肚子呢?” 栗良娣喊着走了过来,一同走的还有薄妃和程姬、贾姬、唐姬。这是太子宫的花团锦簇娘娘团。 看到窦皇后,她们口称着“母后”,淡淡施礼。 晒肚子?MD,老娘又不是蛇精,生个娃还要晒晒,吸收天地灵气! 王娡心里骂着,还是笑:“给太子妃和各位姐姐请安!贱妾陪母后出来走走,看看花……” “母后能看什么花?你不安生养胎,到处溜达,让大家都知道,生天子的王良娣,又大肚子了?”栗良娣出言讥讽道。 王娡脸上抽搐了一下,躬身谦虚道:“生天子只是相师一个笑话罢了!贱妾所怀是女胎。看程姐姐和贾姐姐所怀,应该是世子……” 窦皇后在旁边已忍耐不住,发怒喝到:“放肆!宫闱之内,胡言乱语!” 薄妃忙喝止栗良娣:“栗良娣!太后让我等速去长乐宫。不要停留!”她对窦皇后施礼,“母后,孩儿告辞了。” 被冷落的窦皇后和王良娣,任她们笑语晏晏地离去。王娡看到窦皇后攥紧了手。 “娡儿,让你跟着本宫受委屈了!”窦皇后声音低沉地说道。 太后和帝王疏远窦皇后,她内心的痛苦更甚。但隐忍和落寞之色,只有在王娡面前才流露出来。 栗良娣居然说出“母后看什么花”这种大不敬的话,几人对亲婆婆的怠慢,让王娡都能感觉到窦皇后的气愤。 “母后,不要在意她们的话。”王娡劝慰道,“多晒太阳对身体好。您不能一直闷在屋子里。来!平儿,把你摘的花给皇祖母!” 平儿开心地过来,把手里的花递到窦皇后的面前,“皇祖母,花呵!” 窦皇后伸手摸摸平儿,笑着说:“真象你阿爹小时候……” “那时候我们在代国。代王经常下田去看农民种庄稼……我带着孩子们,没有什么可玩的,就和王太后在树下绑了秋千,让孩子们荡秋千玩……嫖儿采了好多花,挂在秋千上……王太后教我和孩子们认字……代王带回来农民的新麦子,我砸成薄薄的、绿绿的片,煮给孩子们喝,那麦子的清香……”窦皇后眼睛无神地平视着,陷入美好的回忆。 或许,她怀念的是那时与太后和谐,和代王恩爱的时光!有粥可温,有裳可缝,有情可忆,似乎清贫也幸福……拥有皇权以后呢? “母后!”刘启出现,见这老老少少,忙给母亲请安。 “启儿!”窦皇后抹去泪水。 刘启抱起平儿,不解地看向王娡。 王娡忙解释:“母后给娡儿讲起,殿下小时候在代地的事情……” “母后,回去歇息吧!”刘启沉默一下说道。 刘启让宫人搀扶着窦皇后,这支小部队又迤迤开回椒房殿。 “娡儿给孤拿水来!” 进门后,刘启便要水。王娡忙拿了茶盏过来。 “呕!呕!”刘启用水漱口,又干呕起来。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王娡诧异地问。 刘启呕得眼中生泪,抹抹脸说:“实在可恶!实在令人作呕!” 看王娡只是诧异地看着,刘启有些不好意思。 “方才……”勉强开口,刘启又干呕起来。王娡捧了水过来,给刘启漱口。 “殿下有什么不舒服吗?生病了?”王娡关切地问。 刘启皱眉,把手里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王娡吓了一跳,忙让人抱平儿出去。 “我要杀了那奸佞!”刘启恶狠狠地说。 看刘启发怒,王娡没敢接话,把水壶放到案上。 “娡儿,你的香水拿给我用!”刘启又欲作呕。 王娡刚用新开的花,做了些纯露,就命雪儿拿过来。刘启一口喝干了一钵,好像才好些。 “方才,父皇让孤给他吸脓……”刘启不好意思地向王娡解释。 吸脓?!天哪!这什么神奇操作? 王娡指了指嘴,刘启点头。 “太医呢?有脓切开引流就行了。” 刘启犹豫一下,“在肛部……” 肛部?那就是痔疮!以公元前的医疗水平,真不敢切!搞不好给龙体再开个洞! “用嘴吸肛部?”王娡不可置信地问,看刘启点头。 “殿下呕吐了?” 刘启又点头。 哈、哈、哈、哈!王娡控制不住大笑起来,看刘启瞪眼,忙捂住嘴。 笑得肚子抽,忍得好辛苦! 王娡正笑得花枝乱颤,忽然想起乐萌的爸爸,忍不住哭起来! 乐萌从小就自理能力很强,对父母并不依恋。因为妈妈是医生,爸爸是警察,都忙于工作,无暇顾家。 高中时爸爸因公受伤,卧床治疗。给爸爸倒便盆时,乐萌也是呕吐得一塌糊涂!气得爸爸嘟囔,养个不孝孩子指望不上。 都是为人儿女,不管是吸脓还是倒便盆,呕吐是人之本能,孝敬是人之本分。二者并不冲突,可父母却以孩子的表现,定义儿女不孝! 乐萌可真的是不孝!父母养大她,她却穿越到公元前,为历史任务,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在深宫里生孩子! “殿下,请允许贱妾哭一会儿……” 想家吗?想! 想爸爸妈妈吗?想! 可有什么办法?回不去! 王娡悲从中来,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倒把刘启吓到了。 “娡儿,没事、没事!孤没事!真的没事!”刘启抱着王娡安慰,“你怀着宝儿呢!不能大哭,伤身体……” “启儿哥哥,娡儿想办法做个吸脓的工具,以后给父皇用。”王娡想起注射器,如果用两根竹管套在一起,想办法密封起来,是不是可以抽吸脓液? “不用!”刘启一挥手,脸上浮起狠戾之色,“有邓通那个人形吸脓工具!” 刘启咬牙切齿,“此奸佞之人,总有一天,孤必杀之!” 28. 西汉的货币战争(求票求追读) “邓通?”王娡忽然想起,姚翁提到过这个人——被饿死的首富。 “是他给父皇吸脓,父皇才让我照样做!要看我够不够孝,是不是比他做得更好!”刘启说着,眯起的眼里,一股杀气。 那太子是被邓通和文帝,道德绑架了。吸痔疮之脓,不做也不是,做得不好也不是……太子忍不住呕吐,被父皇责备,怪不得如此气愤! “是不是父皇赐了铜山给他?”如此跪舔的小人,王娡明白了文帝为何亲近。一代贤君,因小人自损英名啊! “是。”刘启答道,“父皇还因他开放了民间铸币。” “什么?那不是民间铸币合法了吗?”王娡吃惊了。 文帝这老头子!是糊涂还是聪明过头了?这政策一开,意味着假币合法化。或者说从此不存在假币这个概念,谁造的钱都是真的。 马克思说过,人会为百分之三百的利润犯任何罪行,哪怕被绞死也在所不惜。那邓通守着铜山,就是开启了不歇班的印钞机,这势头直逼美联储!得多疯狂呀! “那民间铸钱合法,也不是谁都能铸钱的。一来要手艺,二来要技术,三来要设备,四来要原料。那能铸钱的人也有限吧。”王娡问。 “重农抑商的国策,因父皇开放民间铸币,都废了!”刘启忧心忡忡,“农民辛苦一年收成,不如铸币获利大,谁还种田?一些奸人,把家里的铜器、铜钱拿出来熔掉,掺上铁、铅等杂质,或把一枚四铢钱改成两到四枚以获利,钱越来越轻,越来越小……” “原来一石粮食,用重币,可能三百钱就能买下;如果用轻币,得五百多钱才能买到……”刘启叹息。 “那老百姓手里的四铢钱,变成了三铢、二铢、一铢,家里的存钱贬值……这是通货膨胀啊!”王娡喃喃道。 钱越来越不值钱,得多扭曲的价值观,才能让那些老实巴交的本分农民说:人家铸币的都挣钱了!怪我没本事,田不种了,也去铸币! “什么膨胀?”刘启问道。 “哦,没什么。父皇真的是偏宠邓通?会不会有什么目的?”王娡想不通。 刘启的面部肌肉抽搐几下,没再作声。 这是刘启第一次和她谈起朝政。身在后宫,又不接触民间和朝中之人,王娡对外界一无所知。 为人子人臣,太子刘启对父皇只有恭顺,还能说什么呢? “昨日启儿怎么匆匆来,又匆匆走了?”窦皇后问王娡。 王娡在给窦皇后按摩眼部穴位。 “太子在父皇处被……”想起太子无奈给父皇吸脓,不让窦皇后知道也好,王娡又忍住了。 “启儿有什么事吗?”母凭子贵的窦皇后,对太子真的关心。 “没什么。太子去父皇处请安后,和太子家令晁错晁大人有事商议,就急匆匆走了。”王娡敷衍道。 劣币驱逐良币。 王娡有些担心时下的民间铸币,轻轻问道:“母后,听说父皇颁布民间铸币合法后,民间的四铢钱,都变轻了……” 窦皇后叹气:“你父皇也是没办法呀!你父皇以代王身份登皇位,内有功臣集团架空皇帝,外有诸侯王尾大不掉。” “吕后专政时,就试图收回铸币权。功臣集团和诸侯王就带头捣乱,到处都是私铸的劣质钱币。吕后不得不做出让步,默认了私铸。” “祸根一直在。尤其吴王刘濞,境内有铜矿,有海盐。据此成为豪富,到处都是吴氏币,压制了朝廷所铸币。” “你父皇颁布了不许在铜钱里掺杂,违者处以黥面之刑。” 黥面就是在脸上刺字。这法律颁布,除了朝廷多废了点墨水之外,有什么用? 王娡想,你不让掺假就不掺假了?重利之下必有勇夫。来吧,有本事给爷纹成奥特曼! “黥面之刑仍无法阻止掺假。你父皇下令铸钱可以,但必须按照官方规定的标准。推出了一个叫称钱衡的东西,专门称货币重量。也就是买卖双方能够区分出良币与劣币。同样大小的钱币,含铜量高的比较重,含铜量低的比较轻。” 哦,称钱衡能准确的帮人们判断钱币的质量,抹平了买卖双方的信息差。 可这也无法保证农民的种田积极性呀!只会使富者愈富,穷者愈穷。这就是文帝黄老思想中的自由放任的经济主张吗? “那,现在邓氏币比吴氏币好吗?父皇赐邓通铜山,让其铸币,意欲何为?”犹豫一下,王娡问道。 窦皇后冷笑:“当初启儿杀吴太子刘贤,逼那吴王造反!刘濞老奸巨猾,从此不再进京朝请。这刘濞,盘踞富庶之地,积累钱财,只怕要反哪!” 且慢!刘启杀刘贤,逼吴王造反?! 王娡捂住眼,怕震惊得掉眼珠子! 我滴个哥呀!奥斯卡影帝是你吧?十五岁,棋盘KO大兄弟,好大一个局!我以为你是暴躁男,原来是心计boy! “铸邓氏币,就是为了排挤吴氏币。”窦皇后有些不自然,“邓通铸币,也是你父皇有意安排。若吴氏币没有制衡之法,怕是架空朝廷啊!吴王刘濞,野心勃勃,必除之而后快!” 对窦皇后,王娡真得刮目相看!文帝虽然冷落她,但最懂文帝的,还是窦皇后。多少年的默契了!糟糠之妻不下堂,文帝是否也有这理念? 吴氏币,邓氏币,这是一场公元前的货币战争啊! 到底姜是老的辣!太子刘启,和窦皇后的看法和想法,有很大不同。 窦皇后对文帝,是一往情深的理解支持。文帝所做任何事,她都能找到解释的理由,支持的道理。 而太子对父皇的所为,有看法,有分歧,有改进的迫切。这是父与子,老和少的不同。 帝王之家,果然不凡。王娡原本单纯的心思,越来越沉重了。 私下听人说,邓通是文帝的男宠,断背那种。看似荒唐的文帝偏爱,背后竟然也是一盘棋! 文帝的造富计划,让邓通成为首富。可一个印钞机首富,将来怎么会饿死? 姚翁说,邓通饿死,和她入宫后的老公有关。那么,是因刘启对邓通的憎恶之心吗?还是因为邓通有泼天的钱财,恃富而骄,引祸上身呢? 王娡想起一段话。 财也大,产也大,后来子孙祸也大!若问此理是若何?子孙钱多胆也大,天样大事都不怕!不丧身家不肯罢。 财也小,产也小,后来子孙祸也小。若问此理是若何?子孙钱少胆也小,些微产业知自保,俭使俭用也过了。 29. 帝王的需要(求票求追读) 毫无悬念,王娡二胎产女。 这让一些人的心悬起,也让一些人放下悬起的心。 “娘亲,娘亲,我要看妹妹!”平儿好奇地摸摸小婴儿的小手和小脚,开心地咯咯笑。 早于此时,唐姬产下八子刘端,贾姬产下九子刘胜。只有王娡又是女儿。王娡以为太子对再添女会比较漠然,没想到刘启非常热情。 大概是弥补王娡生平儿时,在永巷所受委屈,恩赏颇多,也频频来看望她母女。 男人都是这样吗?对儿子是期待,对女儿是宠爱。没有看到太子的冷落,似乎比儿子的娇宠更多些。 “娡儿,我来给宝儿取名字好不好?”刘启温柔地看着甜睡的小女儿,“叫她,双儿……” “好名字!”王娡笑,“好事成双,我与启儿哥哥的第二个孩子!宝儿,你爹爹给你取了名字。双儿,知道吗?你叫双儿……” 老二叫双儿,老三叫什么?一对半? 总算有惊无险,平安生下孩子。少不得有些人该嘲讽,生天子的王娡,生的清一色女娃了。 “娡儿,皇弟命人送来双儿的贺礼。”刘启命人抬进几口箱笼。 王娡淡淡点头,“殿下,可否告与母后,我搬回崇芳阁?怕双儿夜间哭闹,打扰母后休息。” “娡儿,”窦皇后在人搀扶下进来,“有乳母照护,双儿不会怎么哭闹。不要搬走吧!你们走了,本宫会不习惯的……” 看到窦皇后的失落,刘启忙安慰:“母后放心,娡儿就住在这里陪母后。孩儿也会经常来的!” 王娡明白窦皇后的心思。她和孩子们住在这里,窦皇后一方面感觉热闹,有人陪伴。另一方面,刘启来请安,会陪陪看看女儿,在椒房殿停留的时间更长些。这是窦皇后不舍得她们搬走的原因。 但窦皇后心里最思念的,应该是她的小娇儿——梁王。 其间梁王回京朝请,王娡是一直躲着他的。王娡总怕住在椒房殿两人相遇。相见不如怀念吧。 慎夫人也送来贺礼。虽然和窦皇后不对付,慎夫人向后宫之主请安的礼节很完备。 对王娡的感情还是比较亲昵,慎夫人并未因王娡陪皇后住进椒房殿,而疏远王娡。 “好可爱!小小的宝儿!”慎夫人看着粉嫩嫩的小婴儿,眼里满是喜爱和羡慕,“看!她会打呵欠,会笑!” 小婴儿的一切表现,在慎夫人眼里都是神奇的事情。不能做母亲,恐怕是一个女性最遗憾的事情吧。 “雪儿,天已不早,送客。”窦皇后见慎夫人在椒房殿盘桓不走,对着雪儿,下了逐客令。 “改天到桂宫。许久没有吟诗作赋,唱歌跳舞了。”慎夫人并未生气,有些不舍地离开。 女人的争风吃醋,不仅在于抢男人,有时候是抢女人。比如王娡,夹在亲婆婆与非亲婆婆之间,王娡有些尴尬。 “这等以色魅惑帝王之人,哼!一不能为帝王分忧,二不能为江山出力,只会莺歌燕舞,实乃废物一个!”窦皇后愤愤地说。 王娡听得百感交集。 手握皇权的帝王,需要女人为他分忧吗? 有的帝王,最忌惮后宫干政。女人只需能歌善舞,取悦帝王,为帝王提供情绪价值即可。把女人当作玩偶,宠爱时捧在手心当宝,千好万好;失宠时,冷落厌弃,甚至踏上一脚,能留你一条命就是好的。所谓捧在手心的水晶天使,松手把你摔玻璃碎渣子! 有的帝王,希望你有实力有腕力,帮他定江山,稳朝野。你善解人意,分忧解难,他夸奖你“妇女能顶半边天”。一朝得势,你知晓他的阴暗,他明白你的手段。他有除你而后快的想法…… 帝王的需要是什么? 王娡想起邓通。他给帝王提供了情绪价值吗?为帝王分忧解难了吗? 邓通即慎夫人口中,文帝的梦郎,和文帝暧昧不清的关系。文帝宠爱他,赐铜山,赐铸币,扶他登上首富宝座。 邓通的父亲邓贤,生逢高祖刘邦开国初年,避开了秦末的战乱,家道殷实,也读了几年书。 因村北南阳郡到汝南郡的官道才修通十多天,活了半辈子的邓贤方才见到驿骑飞驰、四方辐辏,就为儿子起名叫“通”。 幼年的邓通读经习文,到了弱冠之年,读书没见大的起色,却练就了一副弄水撑船的好身手。 西汉初年,读书人的仕途大致有三条:一条是郎官,家有财产,自备车马服装生活费,可以到京师做郎官,等候朝廷的使用;一条是在本郡做小官吏,不计财产;一条是有高才大名的贤人达仕,被官府征召。 在这种情况下,小有资财的邓贤只有置办车马服饰,挥泪送别小儿邓通前往京师长安,为邓家寻求一条光宗耀祖、彰显门楣的道路。 年轻力壮的邓通因其性情诚谨,擅长划船,不久就被征召到皇宫里做了“黄头郎”,专职掌管行船。 文帝仁孝宽厚,但也免不了帝王的通病:信鬼神、好长生、梦登天。 一次,文帝做梦想上天,却无论怎样都登不上去,这时有一个黄头郎从后面把他推了上去,他回头看到黄头郎穿了一件横腰的单短衫,衣带系结在背后。 梦醒后文帝前往未央宫西边苍池中的渐台,私下用眼光寻找梦中推他上天的黄头郎,看到邓通衣带从后面穿结,正如梦中所见。 及至召问他姓名,姓邓名通,音近“登通”。文帝听后十分高兴,之后一天比一天地宠他。被人偷偷称文帝的“梦郎”。 邓通个性温和、谨慎,不喜欢张扬,更不善于交际,文帝虽然几次赐他休假,但他还是不出去玩。于是文帝前后赏赐邓通十几次,累计有亿万钱之多。 风传有一天,文帝命令相师许负为邓通相面。 许负说:“邓通的命会穷困饿死。” 文帝说:“能使邓通富有的在于我,怎么说他会贫困呢?” 于是将邓通家乡附近的铜山都赏赐给他,准许他铸钱。 邓通家族十分感念皇上的恩德,每一个钱都要精工细作,又从不在铸钱时掺杂铅、铁而取巧谋利,因而制作出的邓氏钱光泽亮,分量足,厚薄匀,质地纯。 上自王公大臣,中至豪商巨贾,下到贩夫走卒,无不喜爱邓氏钱。邓氏钱以质地优良,与吴氏钱抗衡。 相师许负,就是姚翁的徒弟。姚翁也向王娡明示了邓通的后事。 这个预言,邓通以首富之名,以饿死之结果,让人惊诧不已。 慎夫人口中,文帝的梦郎。窦皇后口中,文帝发起货币战争的工具。 邓通,他满足了帝王的什么需要? 30. 谁是老实人(求票求追读) “王良娣,又在给母后做热敷?” 馆陶公主进宫来探望母后,见王娡正把湿巾从窦皇后眼睛上取下。 “嫖儿来了?”窦皇后听到女儿来,高兴地让宫女扶她坐起。 母女两个,少不了对王娡又是一通夸赞,什么贤良淑德,孝悌恭谦。 王娡自然又是谦虚。她要的是这夸赞吗?《论演员的自我修养》。 “母后,听说朝中有件趣事。”馆陶公主经常给窦皇后讲些宫外的事情,帮窦皇后打发无聊。 “那个老实人申屠嘉,把邓通整治了一番呢!”馆陶公主笑道。 原来丞相申屠嘉朝见文帝,那邓通站在文帝身边。申屠嘉向帝王施礼下拜,而邓通竟不知避让、毫无礼节! 呸!你这个靠跪舔皇帝,混上的太中大夫,配和皇帝一起接受我开国功臣、当朝丞相的拜礼吗?!什么东西!! 申屠嘉压下一肚子火,奏报完了政事,就对文帝说:“陛下如果宠信、亲近臣子,可以让他富贵。至于朝廷之礼,却不能不整肃。” 文帝说:“你不必说了,我私下会告诫他。” 申屠嘉回到丞相府中,越想越来气,就发公文召邓通来丞相府。并让公人告知,若邓通拒而不来,便当场斩杀。 邓通有自知之明,知道这帮功臣、士族一直都很看不起他。他很恐惧,进宫去告知文帝。 文帝说:“你只管前去,我会派人召你。” 邓通无奈来到丞相府,摘下帽子,赤着双脚,向申屠嘉叩头请罪。 申屠嘉安然自坐,斥责说:“这大汉朝廷,乃是高皇帝的朝廷,你邓通不过一区区小臣,仅仅仗着皇帝的宠幸就敢如此无礼。这是大不敬之罪,该判处斩首。来人!立即把邓通处斩!” 邓通吓得一再磕头,磕得满头流血,申屠嘉仍不宽恕。 文帝派使者持皇帝信节,前来传唤邓通,并且转达文帝向丞相表示歉意的话:“这个人是我所戏弄的昵臣,您就赦免了他吧!” 邓通回到宫中,哭着对文帝说:“丞相差一点杀了我!” 馆陶公主和窦皇后说着,哈哈大笑起来。 “这个申屠嘉,真是老实人呢!”窦皇后说,“朝廷,就应该是井井有条,严格按照礼法,不得逾规。对于那些仗着自己被皇帝宠幸,便随意破坏礼法的人,申屠嘉从来都是视为破坏大汉朝的罪臣。” 很显然,丞相申屠嘉,想用这样的事件,明明白白的告诉文帝:好好的做皇帝,别浪,搞那些歪风。不然,他这位丞相便第一个不答应。 什么叫杀鸡给猴看?什么叫杀一儆百?这就是。 没错,老实人申屠嘉,就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来守护大汉帝国。 “真是这样吗?”王娡问了一句,“有没有可能,父皇和申屠丞相在演戏?” 话一出口,王娡有点后悔。她一向装作不问朝政之事的。 但她绝对不相信,一个臣子,会冒着得罪皇帝的风险,去斩杀皇帝无比宠爱的弄臣。以文帝把帝王权术玩弄得天衣无缝的手段,这里面有文章! “那申屠嘉是何出身?”王娡问。 “申屠嘉,早年一直跟随高祖征战。后英布反,随高祖平叛有功,升迁为都尉。圣上登基后,张苍任丞相,申屠嘉为御史大夫。后因张苍请退,丞相一职悬而不决。” “圣上本来有意让本宫之弟任丞相,但苦于他没有功绩。本宫也怕众大臣议论圣上任人唯亲,坚决推辞了。” “圣上最终决定任用申屠嘉,还将其封为故安侯。申屠嘉为人刚正不阿,在家时从不私自接受别人的拜谒,不利用职权之便结党营私。”窦皇后说。 作为开国功臣,严格按资历和能力来看,申屠嘉并不突出。比起萧何,周勃,陈平,曹参等封侯拜相的老臣来说,大汉初立,仅为都尉,这份量是不够的。朝中的功臣一代老去,功二代并不一定尊敬这个弱势的功一代。 丞相一职,等同于*****,需要威望,更需要能力。军人出身的申屠嘉,虽然廉洁刚直,有治国理政之能吗?权术与学问,恐怕才是这个职位的人必需的。 这么来说,申屠嘉的丞相一职,其实是皇帝没办法才给他的。也就意味着,登上丞相宝座,能不能服众,能不能树立权威,是申屠嘉面临的重要课题。 君权神授,臣权君授,申屠嘉必须赢得皇帝支持,才能坐稳丞相宝座。 而邓通这件事,很有可能是申屠嘉与文帝一起唱了一出双簧戏,通过打击皇帝最宠爱的臣子来立威,杀猴给鸡看。 仔细想想,能看到种种蛛丝马迹。 比如,文帝对邓通说:“你只管前去,我会派人召你。” 比如,邓通吓得一再磕头,申屠嘉仍不宽恕。不宽恕,你直接拉出去砍头呀! 净吓唬!让人家磕头磕得满头流血、找不到北!这邓通,才是老实人好不啦! 丞相只是传邓通到府,皇上怎么知道申屠嘉要杀掉邓通?还专门派了使节去救邓通。肯定是文帝和申屠嘉互相通了气。 甚至有可能,皇帝的使者就在申屠嘉相府里躲着,看着火候登场呢! 老实人邓通呢?弄臣,就是个没根基的,陪领导开心的小伙计。这种小伙计是不需要尊严的,但又是大家公认的皇帝宠臣,让申屠嘉立威非常合适。 反而一些朝堂上自视甚高的大臣,如果被申屠嘉这么一搞,颜面尽失,估计要羞愧的钻到地底下了,反而不利于开展后续工作。 馆陶公主看着欲言又止的王娡,“王良娣,你有什么话,说出来呀!” 王娡忙摇手:“内宫之人不懂政事,听听笑笑就好。” 馆陶公主当笑话讲给窦皇后听的,她王娡能掰开揉碎讲给她们听吗? 窦皇后本是一个心思缜密的人。王娡在她面前,一直是孝顺听话,敬夫爱子的小女子,怎么能让她洞察内心? 使王娡不得不服的是文帝。申屠嘉和邓通,被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申屠嘉作为开国功臣,足以震慑功二代的威望,刚直廉洁的品德,被他捧上相位,成为他的金字招牌。 那个姓陈的,那个姓曹的,还有那个姓周的,这申屠丞相,尽管没有你们父亲功高,可他是你们叔叔辈的啊! 都给我夹着尾巴小心点!你们的申屠叔叔,很刚,头很铁,连我最宠爱的梦郎,都差点被他咔嚓了! 所以,到底谁是老实人? 31. 以“孝”之名(求票求追读) 转眼到了八月。 文帝登基之后,向全国公开颁布一条旨意,就是在每年的八月,各地诸侯王与列侯,都要前往京城长安,在高祖庙专门拜祭高祖皇帝。 与此同时,各诸侯王及列侯也都要携带黄金前来献祭,以表达自己的崇敬之情。在九真﹑交趾﹑日南等南方诸地有食邑者﹐以犀角﹑玳瑁﹑象牙﹑翡翠等代替黄金。 当然,作为回报,朝廷会为前来拜祭者准备上好的美酒,称其为“酎”,加之祭拜时需要以黄金为礼,因此该制度被朝廷称为“酎金制度”。 酎金制度,是西汉“以孝治世”礼制的高度表现,同时也是朝廷增加国库收入的一种手段。 皇帝以“孝”之名收取诸侯王及列侯的财物,真正做到了一箭双雕。 既然是向高祖皇帝献金,黄金的成色自然不能低。毕竟诸侯王与列侯都是贵族,地位与财富都十分显赫,哪个敢用劣金糊弄祖宗? 所以诸侯献酎金时﹐皇帝亲临受金。所献黄金如份量或成色不足﹐王削县﹐侯免国。 “皇祖母,我娘亲的脚能举过头顶!”平儿一面向窦皇后撒娇,一面学着王娡抬起自己的小短腿。 一旁的双儿,正是萌牙的时候,嘴角挂着口水,被乳母抱着,看娘亲拉伸练功,姐姐模仿,格格的笑。 “好,祖母知道了。你娘做到了,平儿能做到吗?”窦皇后慈祥地回应着。 “我学学也能做到!”平儿不服输地说。 太子刘启进门,先给窦皇后请安,看到平儿有模有样的学娘亲,忍不住笑起来。 “平儿也要像娘亲那样吗?别把你的小腿儿扯疼了!”刘启说着,就去抱平儿,却被平儿挣开。 “爹爹,我要学会!还要教妹妹!”平儿仍认真的模仿娘亲。 “殿下,你看我们三个!大娡,小娡,小小娡!”王娡说着,拉平儿与双儿站成一排,和平儿动作一致,抬腿,斜腰,歪头,笑! 套娃三人组!除了双儿被乳母抱着,手脚乱弹,王娡与平儿却配合默契,逗得刘启哈哈大笑。 窦皇后听得热闹,也开心地笑起来。 “启儿,今年的酎金礼祭,准备得怎么样了?”窦皇后问儿子。 “已有多位列侯献祭过。”刘启回答。 “那吴王刘濞,还是派使者来祭?”窦皇后皱眉,“这个心腹大患!拖了这么多年,仍是拿他毫无办法!” 刘启沉默一下,郁郁说道:“当初高祖帝曾预言说——五十年后东南会有叛乱者。刘濞老儿一直在招兵买马,谋反之心,路人皆知!” 吴王刘濞,是汉高祖刘邦二哥刘仲之子,因为平定英布有功,被高祖封为吴王。 刘濞的封国在边远的东南,当时属蛮荒之区。吴国领“三郡,五十三城”,以广陵(即扬州)为都,包括豫章郡与会稽郡,差不多囊括了华东的主要疆域。 刘濞不仅骁勇善战,而且极富经济头脑,主政吴国,将一片蛮荒之地治理得殷实富强。 吴地虽然萧瑟蛮荒,但有着丰富的自然资源。“煎矿得钱,煮水得盐”。刘濞正是就地取材,开矿铸钱,煮海水为盐,使吴地富裕起来。 吴地最大的铜山在豫章郡。刘濞在此开山挖矿,冶铜造币,使其成为我国古代著名的造币之所。 得地方矿藏丰富之利,刘濞利用民间铸币合法的政策,大量开山造钱,国库储备充足。再者,铜又是当时生产工具原料与兵器制作原料,利用境内资源大量采铜,兴盛农业,加强兵备,吴国迅速致富致强,对皇权构成巨大威胁。 而最早在扬州发展盐业生产的,也是吴王刘濞。为方便运输,刘濞开凿了上官运盐河。 这是一条以扬州为中心向江淮东部沿海地区开凿的人工运河﹣﹣上官运盐河,是京杭大运河的前身。 上官运盐河西通扬泰,东达海滨,沟通了江淮东部,连接江海平原,是跨地区的水上通道。它以扬州为起点自西向东连接了江都、泰州、姜堰、海安、如皋、南通。 吴国封地的滨海平原大量产盐,刘濞以他的经济敏感,看到食盐的经营可以赚取巨大利益。由于汉初帝王忙于平定天下,尚未看到盐业经营的巨大利润空间,允许私自煮盐并且无须上税。刘濞借机就地取材,大量开发盐业。 乐萌曾去扬州游玩。记得有一座财神庙,名为二王庙,但庙供奉的既不是财神爷赵公元帅,也不是关公关云长,而是扬州历史上的两位吴王——夫差和刘鼻。 门上的对联更是稀奇:“一殿两王天下无,庙门正北世间少”。 刘濞有钱后,都不向老百姓征收赋税,相反,青壮年服役当兵,还据市场用工价格,给予补贴。 所以,百姓都拥护刘濞,吴国的统治相当稳固。 加上刘濞定期征辟人才,赏赐百姓,又接纳其他诸侯国和郡县的逃亡人士,加以庇护,吴王刘溴更加名声在外。 吴王刘溴如此多年,吴国俨然成为了一个独立、强盛的东南大国。 传统的价值观是成王败寇,但老百姓并不势利看人,他们心中有杆秤﹣﹣只以功过评是非,不以胜败论英雄。 历史上有多少胜者,虽尊为君王,却被历史长河所湮没。但也有一些败者,用他们手中的权力成就了利及千秋的功业,而被历史所铭记。 夫差与刘濞对古代扬州交通的发达与经济的繁荣做出了如此巨大的历史性功绩,当地百姓感念这两位最早开发扬州的人。 自汉代始,人民就建了二王庙,世代供奉祭祀他们。 但皇权之路,从来尸山血海铺就。帝王将相,俱都身不由己。残酷,而容不下一缕温情…… 想到这里,王娡叹口气。 “殿下,所献黄金如份量或成色不足﹐王削县﹐侯免国。为什么不用这个借口,将那吴王刘濞削藩除国呢?”王娡提醒道。 听到王娡的话,刘启猛地站起身,他一击掌,“是呀!我和父皇怎么没想到这个法子呢?” 32. 诸侯or联邦(求票求追读) “母后,孩儿去和父皇商议一下。”刘启匆匆忙忙地走了。 “娡儿果然是聪慧过人!”窦皇后夸赞道。 “是母后教诲,娡儿哪有什么聪慧。” 王娡有点后悔。关公面前耍大刀,窦皇后的政治智慧,难道不在她之上?露什么能呀!低调、低调!要低调! 大树底下好乘凉。男人是大树,我们女人在树下开心玩耍就好。王娡带着一拖一挂,两个女儿,再不过问朝野之事。 “方的、圆的、方,圆的、方的、圆……” 王娡在地上,用树枝摆了形状,带着平儿跳格子。雪儿和抱着双儿的乳母在一边看着。 “王良娣!” 听到有人叫,王娡转脸一看,忙伏身行礼:“父皇!” 文帝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这就是那个自己穿黑色粗丝,简朴至极却捧男宠为首富的皇帝。 依皇帝所示,回到椒房殿,屏退左右,只留宦官。 “王良娣,据太子所言,酎金削藩,是你的建议?”文帝落座后问。 “回父皇,贱婢只是有感而言。诸侯献金,圣上亲临,少府验收。这金分黄金、白金(银)和赤金(铜),最好的自然是黄金。大可以此为由,行谋划之事。” 文帝点头:“今岁未能提前谋定,怕不能达目的。王良娣可有更好的建议?” “回父皇。原父皇之令,酎金为每千口俸金四两﹐余数超五百口也是四两。”这皇帝佬也会“四舍五入”呀! “酎金制度已实施多年,人口数量也应有变化。依诸侯王自报数量,恐有隐瞒。”王娡答道。 “父皇可否派使,到各诸侯国,实勘人口?一则掌握各国人口数量;二则摸底各国实力;三则,朝廷所派各国国相,是否起到协力制衡作用?” 文帝沉默一会,吩咐宦官:“传朕口谕,着太子与太子家令晁错,王良娣,协办此事。” 好嘛!来一次人口大普查?有没有难度?王娡想起胡县跨国婚嫁案。 这是一起发生于汉初的特殊案件。这个事情背景就是西汉初所设定的郡国并行制度。 很多人以为,汉的郡国并行制,并没有改变其大一统帝国的本质。在中央政府的管理下,帝国内部只有不同地区制度的差异,并无国别差异。 然而一个现实问题就是,在汉初,汉帝国只是一个名义上的称呼,而在汉帝国内部则是存在诸多近乎于独立的政治实体,这些政治实体之间存在着鲜明的竞争和防备关系。 汉九年11月,汉皇刘邦正式下令,要求齐楚两国的五大族,昭氏怀氏,田氏,景氏,屈氏全部迁徙入关中,为长陵邑。 这就是陵邑制。王娡的继父田申,是齐国那个赛马的田忌之后。王娡母亲臧氏,丈夫王仲死后,改嫁长陵田府。 强制迁徙,其本质是汉中央强干弱枝。把诸侯国的豪右大族连根拔起,以免影响地方施政。也将人口充实到汉中央直管地,守陵成邑,拱卫长安京城。 田氏家族一个叫做南的女子。被当地官员护送到关中的途中,居然与其中的某个官员暗生情愫,并在赶往关中的路途中,他们正式结为夫妻。而这个官员就是来自齐国临淄的狱史澜。 故土难离,南希望能够重返齐国,重返自己的家园。因此在抵达长陵之后,他们二人就面临一个不能回避的问题,狱史澜完成护送任务后,他必须返回齐国临淄,而南就只能留在关中。 于是狱史澜让南伪装成病人,然后跟随自己回齐地。出函谷关时,最终还是被发现,就近交胡县县庭审理。 胡县审理认为,狱史澜不应该取南为妻,并且在取南为妻后,又携她私返临淄,所以狱史澜犯下了引诱罪和奸罪。至于在南已经成为汉人,又私自逃回诸侯国的过程中,狱史澜所犯下的隐匿罪自然不用多说。 上报廷尉后,批复狱史澜只犯隐匿罪。 诸侯国只是汉皇治下的一个地区,那么诸侯国子民和汉中央直辖子民又有何区别呢? 按后世眼光看,当然是没有区别。但在那时,他们之间是有很大的区别。汉人的定义非常狭义,就仅仅指的是汉中央直辖郡县的子民。 对于当时的汉帝国境内而言,事实上是分为诸多国人,比如汉国人、齐国人、燕国人、赵国人、梁国人等等。这些不同的国人,在汉中央统治者眼里,他们是有着明显的区别。 汉中央与诸侯王国关系之实际,即各自有较大独立性,但又互为制衡牵制。这种关系,类似于美国等国家的联邦制。 所以说,当时的情况就是汉中央真正能够完全统辖的地区只有自己的直辖郡县,而对于诸侯国,汉庭中央只是名义上领导,实际上他们之间则是一种完全的对立关系。 汉兴以来,诸侯王藩地大者或五六郡,连城数十。诸侯王国所制百官,除中央派出丞相,任命二千石以上官员,其他不受中央节制约束。这其中自然包括王国所辖诸县道令长层位职级,不是由汉中央政府规定,而是由诸侯王自己决定。 诸侯王国在司法方面,同样存在着高度的独立性。诸侯王国司法的高度独立到底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各国诸侯国内部的治理自成一体,自有一套运行体系。虽然对于汉中央制定的汉令,各诸侯国自然是需要遵从。 但如果汉中央没有制定相应的汉律,诸侯国自然可以自行处理、自行问罪、自行判决,完全不需要像汉直辖郡县一般向汉中央廷尉府申请裁决。 如此,掌握了司法独立的各诸侯国,自然也可以进一步掌握相应的人事权、财政权,甚至于兵权。 胡县跨国婚嫁案,实际上所反映出的是汉错综复杂环境下所折射的央地矛盾。汉中央仅仅只是汉国的中央,而非诸侯国的中央。 表面上顺从汉中央,但实际上,在拥有独立司法权、财政权、人事权和兵权的情况下,诸侯国与汉的关系绝非是简单的依附关系,而是既对立又合作的特殊关系。 这就是文帝父子一直计划削藩的原因,想加强中央集权,更担心有实力的诸侯国谋反。尤其是吴王刘濞。 那么,王娡所建议的人口大普查,能进行得顺利吗? 33. 旧臣前事(求票求追读) 太子刘启与其老师晁错,商议督办人口普查的特使。最终选定河东郡太守季布。 季布,楚国人,有名的侠士。楚人有一句谚语:即使得到黄金百斤,都不如得到季布一个承诺。也是成语“一诺千金”的由来。 季布曾为项羽部下,楚汉之争,让高祖刘邦吃过不少苦头。后被高祖通缉,是汝阴侯夏侯婴向高祖求情,才幸免于难。 因为侠士之名和才能,高祖不仅赦免,还重用了季布。 汉惠帝的时候,季布担任中郎将。 匈奴王冒顿单于写信侮辱吕后,说我是老光棍,你是老寡妇,我们一起过日子算了。 吕后大为恼火,召来众将商议。上将军樊哙,放言率十万兵横扫匈奴。吕后很是满意。 季布却说,樊哙是阿谀奉承,不足以敌得过匈奴,加之天下既定创伤未愈,最好不要出兵匈奴。 吕后因此不再讨论征讨匈奴的事,仍是执行和亲政策。 季布担任河东郡守。汉文帝听说季布的贤名,召见了他,想任用他做御史大夫。但是又有人说季布勇猛酒后难近。 季布滞留官邸一个月才见到文帝。文帝只推说比较看中河东郡的重要,才召见他。季布气愤,向汉文帝进谏说不能偏信一家之言,之后就告辞回到了河东。 在中国,侠文化源远流长。历史上有卿相之侠,乡曲之侠,闾巷之下,布衣之侠,匹夫之侠等等。也许他们身份不同,也许他们地位不同。可是他们都喜欢打抱不平,都喜欢扶危济困,都喜欢仗义疏财,都喜欢锄强扶弱。 侠者说话讲信用,做事有始终,许诺的话一定会做到。不爱惜自己的身躯,着急别人的困难。为了帮助别人,哪怕赴汤蹈火都在所不辞。帮助别人脱出了困境之后,他不会显摆自己的能力。羞于做出于自身道德有亏的事情。侠者身上值得称道的品德确实有很多。 侠者身上的优点确实有很多,可是也不能完全说侠者就是完美无缺的。除了有强梁之辈披着侠者的外衣横施暴虐之外。还有很多侠者通常只会用个人武力来解决问题。他们呼朋唤友,纠集徒属,一言不合拔剑而起,杀人如同割鸡,血腥且残忍。 这也是法家韩非子不待见侠者的原因。为此还写下了一篇著名的文章五蠹。里面有一句很有名的话,儒以文乱法,侠以武犯禁。韩非子将带剑的侠者视为乱国的五大蠹虫之一,是需要除之而后快的害虫。 侠者行侠仗义,让人一听就心生景仰之情,并且为之肃然起敬。这是因为有很多人把行侠仗义里的义看成是正义。这是自动形成的下意识的惯性思维。 可是在很多时候,行侠仗义里面的那个义字,仅仅是代表着义气或者意气而已。这也是侠者为人诟病的最主要原因之一。因为合乎义气的事情,未必合乎正义。正义和义气很多时候都是会相互抵触的。而人们一直都在追求着正义,并且推崇正义。 侠者身上有优点,也有缺点。不能笼统地将他们归为绝对的好人。 不过无论是好坏,侠者身上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视金钱如粪土。古往今来的侠者几乎都是如此作风。他们看轻的是金钱财货这些身外物,看重的是个人的名誉声望,或者是自我道德的完善。 侠者看重自己的名声,从来不吝啬于财货。他们和普通人最大的区别在于道德感十分的强烈。为了自己的名声和自身道德的完善,别说付出金钱了,就是付出生命,也不过是一咬牙一跺脚的事情。这也许就是“一诺千金”最本质的释义。 “殿下,娡儿愿随季布同去,以观察后效。” 王娡请求太子。自穿越以来,先是被困长陵邑,后又锁足深宫。她可太想出去溜达了! “那季布好饮,确实需要人节制。王良娣心思细腻,说不定能察觉人所不在意细节。”晁错也建议。 刘启看看王娡:“平儿双儿还小,怎么能离开娘亲呢?再说你一个女人,抛头露面不好吧!” “娡儿可以女扮男妆。就是孩子……” 孩子是母亲的心头肉。王娡想想,也是不忍心抛下孩子。 “那吴国,一直蠢蠢欲动。趁此机会摸清实底。王良娣可以去到吴国,别处不去也可……”晁错进言。 刘启对老师的话,一向听信。他看向王娡,王娡点头。 回到崇芳阁,王娡找来白芨胶,贴了碎发上去,修剪成短须。她要装作季布的随从,相机行事。 当一个束发,短须的翩翩美少年出现在刘启面前,他惊呆了! 雄雌莫辨!说是女儿,偏偏多了飒飒英气和挥洒豪情;说是男子,可那深眸如水,面似银月,又有说不出的妖娆和风情! 看得刘启脸热心跳,忍不住抱着美人缠绵。两人自然少不了一番流泪唏嘘。 “娡儿,在外千万小心!路途遥远,珍重身体,遇事多思量……孤和孩子等你速去速回!” “启儿哥哥身为太子,国之擎柱,驻守京城难以脱身。娡儿愿为殿下赴汤蹈火,分忧解难……放心!娡儿一定平安归来!” “孤只说你回长陵省亲,外人一概不知。路途之中,娡儿不要泄露踪迹……孤已安排那郅都贴身保护!” “谢殿下!娡儿会相机行事,定不负父皇和殿下所望!”王娡应着,早已心花怒放! 身未动,心已远……来吧!西汉奇妙游! 由郅都护送,带着一双女儿,王娡大张旗鼓,浩浩荡荡开回长陵田府。把两个女儿交臧氏照顾,她是放心的,比起在宫里,更让她安心。 这夜,王娡在书房会见重要客人。 “大小姐,这两位是……”姚翁带来两位中年男子。 “小人季布,叩见王良娣娘娘!” “小人栾布,叩见大小姐!” 那栾布伏地哭泣,王娡只得命姚翁和郅都搀他起身。 栾布说起往事,更是老泪纵横。 栾布,梁国人。当初梁王彭越做平民的时候曾经和栾布交往。栾布家里贫困,在齐地给卖酒的人家做佣工。 过了几年,彭越在巨野做强盗,而栾布却被人强行劫持出卖,在燕国当奴仆。因为栾布替他的主人家报了仇,燕将臧荼推荐他担任都尉。 后来臧荼做了燕王,就任用栾布做将领。等到臧荼反叛,高祖派兵攻打燕国的时候,俘虏了栾布。梁王彭越听到了这件事,便向皇上进言,请求赎回栾布让他担任梁国的大夫。 高祖诛杀异姓王,以谋反的罪名责罚、诛灭了彭越的三族。之后又把彭越的头悬挂在洛阳城门下示众,并且下命令说,有敢来收殓或探视的,就立即逮捕他。 栾布从齐国出使返回,在彭越的脑袋下面汇报出使情况,边祭祀边哭泣。官吏逮捕了他,并将此事报告了高祖刘邦。 刘邦召见栾布,骂道,你要和彭越一同谋反吗?我禁令任何人不得收尸,你偏偏要祭他哭他,那你同彭越一起造反已经很清楚了。赶快把他烹杀! 刘邦左右的人正抬起栾布走向汤镬的时候,栾布回头说,希望能让我说一句话再死。刘邦说,说什么?栾布说,当陛下被困彭城,兵败于荥阳、成皋一带的时候,项王之所以不能顺利西进,就是因为彭王据守着梁地,跟汉军联合而给楚为难的缘故啊。 现在陛下仅仅怀疑,认为他要谋反,而诛灭了他的家族,我担心有功之臣人人都会感到自己危险了。 现在彭王已经死了,我活着倒不如死去的好,就请您烹了我吧。刘邦见其大义慷慨,就赦免了栾布的罪过,还任命他做了都尉。 “燕王有恩于小人,却满门被屠……今日有幸得见燕王之后,栾布愿肝脑涂地,誓死效忠!” 王娡这才明白,原来这俩“布”,都是前朝旧臣。虽居高位,却难忘旧主知遇之恩。六国异姓王,无辜被屠,他们心生愤懑。 怀侠义之心,无法行侠义之道。也许,这就是他们愿誓死效忠王娡——燕王臧荼之后的原因吧。 34.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拜拜!娘的两个小宝贝!娘还是那个欢脱少女,爱自由!爱旅行!” 吻别平儿和双儿,王娡的心早已飞起。没有伤感,没有离愁,有的是向往的诗和远方! 季布安排了马车,王娡却坚持要骑马。 “娘娘,您还是坐车吧!”郅都追着劝,“骑马又脏又累。” “打住!”王娡马鞭一指郅都,故作爽朗地笑,“叫我什么?” “王公子!”郅都忙抱拳改口。 摸摸唇上的短须,带着策马奔腾的豪情,王娡频频打马,让季布和随从们好一通追追赶赶。 山野的风,肆无忌惮的吹着,连路边的野花都开得泼辣绚烂。这是自由的味道!白日放歌须纵酒,携轻风,沐暖阳,信马由缰,王娡的好心情,让跟随的人也都开心起来。 艳日高照,田野万顷,正是粟谷成熟的季节。农耕文明之光照耀下的帝国,到处是丰收景象。 农民们木耕手耨,土櫌啖食,让王娡看得十分吃惊。生产工具是生产方式的表现。这种落后的生产方式,如何养活悠悠众口? 看看马背鞍鞯,随从护卫的甲胄刀剑,王娡心里泛起一种悲凉。 民以食为天。这个时候的人民,还在为食物裹腹、为吃饱而挣扎。金属和铁器的制造,或为祭祀礼器,或为武器铠甲,是远离平民生产者的。为什么不能把生产武器的材料,改进制造农具,用于农业生产呢? 重农抑商,不能仅仅体现在对农业的重视,还要让农民尽可能有相对先进的生产资料。 季布看出王娡脸上的悲悯:“自圣上登基以来,兴修水利,扩大耕种面积,一些旱地也能种田,比以前好很多了。” 王娡下到田里,看农民所收粟谷。“春播一粒粟,秋收万颗子”。这哪里是万颗子?谷穗短而小,揉在手心里,秕谷不少。这是真正的靠天吃饭,原始的耕作方式,原始的种子肥料。 沉沉叹口气。任何时代,农民都是最基础的生产者,为社会的发展,为人类的生存,用脊背扛起历史的辚辚车轮! 不禁想起二十一世纪,每个人都关注的食品安全问题。谈之色变的转基因农产品,趋之若鹜的有机食品,一哄而上的农业种植。 感恩科技发展!感恩社会进步!其时,最大的食品安全问题是饥饿。从古至今,饿殍遍地,饥民流离的状况时而有之。国人吃饱饭,实现食物自由才多少年?就热炒有机食品。有机带来的减产是显而易见的。有机就是摒弃人类近数百年的农业科学成果,坚持靠天吃饭。 旅途多了沉重,少了欢畅。更尴尬的是骑了一天的马,王娡受不了了! MD!是买家秀与卖家秀的区别吗?骑马看着潇洒,下马腿要残废!两腿一直夹着马背坐在鞍上,大腿根都要磨破了!下马后走路都要撇着腿,象夹着痔疮。这马再骑下去,笔直秀气的两条长腿就成罗圈腿了!实在是失态失仪。 好不容易捱到驿站,在季布安排下换了马车,王娡老老实实弃马改坐车。但她坐车坐得心里不踏实。 “季将军!您来坐车吧!”王娡所扮的是季布随从,怎么有随从坐车,主使骑马跟随的道理? “老夫骑马习惯了。待到前面驿站,再换车驾就是。王公子不必让渡。”季布恭敬行礼。 车轮是木制的,毫无减震,加上路不平坦,即便坐车,也是颠簸得浑身酸痛。加上有的路段,车架难以前行,有时需要换骑马或牵马步行,这旅途并不美好。诗和远方,终究是梦想。怀念二十一世纪! 向吴国方向,路上的人多了些。王娡暗中观察,多是些黥面之人。 郅都紧跟王娡车驾,低声嘱咐,“王公子,这些徙匪流徒,大多是犯事后投奔吴国。怕是些亡命之徒,我们小心!” 王娡点头,心中暗想:这吴王太放肆了吧!别国犯事的罪人,逃到吴国,吴王悉数接纳。让朝廷和别国有何颜面?当律法废纸一张吗? 文帝废止肉刑,本意为给犯法之人改过自新,却让一些亡命徒肆无忌惮。加之有吴国这个避难所,让大汉律令和别国法规形同虚设。 废止肉刑,源于“缇萦救父”。 文帝十三年,吴王刘濞的王妃患了重症,写信给齐王刘则,让齐国名医淳于意速来给王妃医治。 吴国势大,齐国王刘则不敢怠慢,马上派车送淳于意日夜兼程赶往吴国。 路上,淳于意看到有一病妇倒卧路边奄奄一息,医者仁心,他忙叫停车,医治病妇。消息传开,更多的病人找上来。 结果,淳于意耽误了行程,晚了六天才赶到吴国都。而吴王妃却在三天前便已去世。 吴王迁怒淳于意,却又不好治罪,便派人将淳于意押送回齐国,并向齐王施压要杀掉淳于意。齐王也不傻,便将这个烫手的山芋传给了朝廷。 按汉律,当判淳于意肉刑,要被砍掉右腿。 淳于意的女儿缇萦,孝顺且刚烈,为了给父亲申冤,她跟随父亲一路,前往长安告御状。 到了京城,在众人帮忙下,缇萦终于见到了文帝。 缇萦说:“我父犯法,理应受刑,然而,倘若割掉他的鼻子或者砍断他的脚,他就永远是一个废人了,就算想改过自新,也不可能了。我愿意做官府的奴婢来替父赎罪,好让他有改过自新的机会。” 汉文帝以孝治天下,而且身体力行。他为缇萦舍身救父的孝义而感动,同时,他觉得肉刑太残酷了,一个人若犯了法,就成了废人,永远失去重新做人的机会。 文帝向廷尉张释之了解到,吴王纯属挟私报复,便当场将淳于意的肉刑改为罚金四斤。接着又嘉奖缇萦孝义,奖金十斤,还亲赐缇萦“千古孝女”牌匾。 之后,文帝清理肉刑。肉刑从商朝设立,到汉文帝时已有近2000年历史,共200多种。如黥(刺面)、劓(割掉鼻子)、刖(砍断脚)、宫(司马迁那种)等。 文帝将黥、髡等刑罚改为城旦(筑城)、舂米等,将劓、砍脚等刑罚改为打板子。文帝十四年,大汉全面废止肉刑。 在诏书中文帝说道:“古时无肉刑而天下安宁,现在肉刑有三却减不止”,文帝意识到若想天下安宁,还是需要仁德、教化。 文帝是中国历史上第一个废除肉刑的君主,从而赢得了“仁君”的美誉。 吴王刘濞接纳容留逃犯,且毫无忌惮,不“引渡”遣返,岂不是与朝廷相悖而行? 哼!难道在别处是犯事刁民,到吴国就变身成良民了? 刘濞呀刘濞,你浑身是刺,让朝廷无处下口,我王娡倒要看看,能不能拔掉你身上的刺! 进入吴国境内,季布他们到一家酒馆用餐。 酒馆内热闹喧嚣。几个黥面狂徒在饮酒豪言。这个说,他杀了几个人;那个吹,他把亭长全家给枭首了…… 王娡他们默声不语,低头吃饭。 忽然,他们被一声狂叫惊住。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35. 放心,我能自保(求票求收藏追读) “刘氏称王,靠的是什么?赤帝子斩白帝子?哈哈!”这人狂妄大笑。 这是指高祖刘邦,斩白蛇起义的故事。一个老太太哭说,我儿子是白帝后代,如今被赤帝的后代砍了呜呜呜…… 天子命于天。虽然仍旧维系着君权神授的一根线,但毕竟,“命于天”……大家都知道是个什么道道。这也就给后续造反者以极大的口实,他们只需要拿一些伪造的东西出来,证明自己是“天命所归”,就有了对天子之位的宣称权。 “为何刘汉能坐天下”这个问题,用“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和“兵强马壮者为天子”能回答吗?那肯定不行。 所以刘邦很快又钦定了“五德”说,表示咱是水德,秦那是火德,咱这是水灭了火,是老天的意志。 其实最重要的是,问计张良,问政萧何,问兵韩信。一个领导者,擅识人用人,是很重要的特质。 王娡看此人丑陋无比,如同没进化好的山顶洞人。眉骨高耸,鼻塌眼陷,嘴大唇厚,宽而方的颌骨赛过灭霸。 王娡很吃颜的,看到这丑人,吃饭好像都没了胃口。 “我欲投奔吴王门下,诸位可愿相随?” “周大高才,我等不敢冒昧……”一旁的几人笑着推脱。 “我周丘必不久居人下!”这个周丘冷笑,“苟富贵、勿相忘!” 慢!这不是大泽乡啊……我滴个哥呀!丑,你还丑出境界来,开始引用名人名言了!真的是喝醉了吗? 王娡差点喷饭。她瞥了周丘一眼,那周丘的目光也扫过他们这一众人。 由于王娡想私访一下吴国民情,大家都换了日常装束。所以并未有引人注目的地方。 吃过饭,王娡他们出门,准备出发赶往广陵。 走到门口,醉醺醺的周丘,也摇摇晃晃出门来。忽然,他肩膀一斜,竟对着王娡倒过来! “大胆!”郅都喝了一声,季布等几人伸手去拦,却已经迟滞。 王娡见状,轻盈闪身,就躲开周丘的撞击。她不是练家子,可舞蹈功底不弱。 季布郅都几人惊出一身冷汗,见王娡无事,也松了口气。 周丘跌倒在地上。王娡扫过他的醉态,装作若无其事,抬脚继续前行。 王娡装作贴身随从,和季布同乘一辆马车。 “王公子,这个周丘,不是平凡之人。看面相,有反骨啊!”季布说道。 “他大概猜出我的身份了。针对我的时候,你们的反应更印证了他的猜测。”王娡迟疑了一下,“派个人盯紧他。若有恶意,就除掉。” “不过,看他哗众取宠的言语,是想投拜门庭。”王娡思忖道。 季布掀开小窗,对外面的郅都交待了一下,郅都点头。 此时因去战国未远,士林风气犹有战国余习:重事功、尚名利。相比于栖栖遑遑、四处碰壁的孔子,鼓唇摇舌而致卿相之位的苏秦、张仪才是仕子更愿意追慕的偶像。所以,有些人就不择手段攀附权贵。 季布笑道:“投靠门庭。王公子如何看待此人?” 王娡也笑:“此人心机颇重,看能否为我所用。找个僻静地方,你会他一会,看他如何鼓唇弄舌。” 君子不拒小人。小人未必成事,但坏事的能力惊人。 季布抚须点头。 那周丘果然鸡贼,一直尾随王娡他们,正巧被郅都安排的人抓个正着。 “你这贼人,为何跟踪我们?”季布发怒斥问。 周丘深施一礼:“贵人难道不知,吴地好客?吴王不知贵客远来,我代吴王招待贵人。” 季布冷笑:“你代吴王?吴王可知你姓甚名谁?” “吴王不知,但贵客可让吴王知我!” 好个无耻之徒!王娡站在季布的侧旁,默默听着。 “你一鼠首蛇尾小人,竟敢如此无礼?!”季布一声喝,“把他给我斩了!” “慢!”周丘看随从拔剑,忙摇手,“贵客远道而来,难道想让吴王知道,在吴地随意杀人?” “你一流寇,杀你又如何?”季布双手一背,漠然说道。 “小人周丘,见贵人气度不凡。愿为贵人驱使,尊前听令!” 周丘见季布耿直,并不买账,不敢再玩深沉,只得说出目的。 “哼!要你有何用?”季布仍不接话。 “小人下邳人士,只因酤酒无行,被乡邻排挤,无奈来吴地。曾刮铜铸币,有技在身。闻听吴王烧山为钱,来此地谋差事。贵人但凡差遣,无不遵从。”周丘小心翼翼地说。 “那好。你就去投奔吴王,听他差遣吧。”季布沉思了一下,“如有需要,我会派人找你。果真办事稳妥,”季布一笑,“定会有赏。” 周丘大喜,深鞠一躬:“谢贵人!” 季布一摆手,让侍从带周丘出去。这鸡贼,又对着王娡深鞠一躬。 “这人不好,”王娡心里很不舒服,“有才无德不如无才。何况不是大才!” 季布点头。 郅都皱眉:“如果此人不堪,不如除掉,以绝后患!” “目前看来,他不是威胁。”季布说道,“他只是想攀附向上,未必敢做什么坏事。” “投机主义者。他是一把刀,就看刀柄在谁手里。”王娡笑道,“吴王不是招徕人才吗?看他到吴王那里,能混出什么名堂。但此人怕是贪心不足,用后必除之。” 丑人多作怪。这周丘,自命不凡,却未必会让吴王看入眼。他之所以跟随王娡他们,并卖弄口舌,无非是想拉大旗做虎皮,借季布之威,到吴王处搏名声,以期得到重用;另在季布这里立名,暗示可为所用,去对付吴王。 使王娡不快的是,这周丘过于鸡贼。他看出王娡的身份高于季布,急于卖弄自己的见识,想搏王娡的注意。 岂不知,别人刻意隐藏的事情,你心知即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暴露别人,以显示自己的水平,反而惹人厌弃。 “季将军,郅校尉,你们从今天起,要认定我的随从身份,”王娡交待,“我会保护好自己。不要再让人看出,你们更在意我的安全。” 季布和郅都有点犹豫。 “娘娘,郅都以命护主。但凡您有半点闪失,我都不会苟活!” “娘娘贵体千金。姚翁交待,务必护您万全……真不知您为何以身犯险,在宫中不好吗?”季布也担心。 “放心,我能自保。只有你们把我当随从,我才会更安全。那吴王,不知我身份也可。即便知我身份,也未必敢造次。” 王娡笑,露出袖中暗藏的三个刀刺,牛皮刀鞘被缝在袖中护腕上,锋利的刀刃上,喂有她配制的毒药。 手摸腰带,又抽出一根金丝编制的长鞭,鞭梢是薄薄的刀片,也是喂过毒药的。 长袖善舞,熟知药性,一个舞者加药师,不是恐怖存在,也不是弱鸡一只吧? 在宫中,勾心斗角就安全吗?到西汉民间,徜徉游玩不香吗?替太子和她天子儿子谋定未来不是应该的吗? 36. 屁股决定脑袋(感谢支持!) 不得不说,鱼米之乡确实比北方富庶。随处可见的一弯浅滩,就有小鱼小虾。稻米也比粟米,更合王娡的胃口。 你可以说吴王居心叵测,怀不臣之心。但你不能不承认,他治下的平民,安居乐业,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吴国的百姓们,发自内心的幸福感,让他们在劳作时,举手投足都如消遣般舒适惬意。 吴国三郡为豫章郡,会稽郡,丹阳郡,三郡五十三城。 刘濞是刘仲的儿子,刘邦曾立刘仲为代王。但匈奴进攻时,刘仲不能坚守,弃国辗转逃到洛阳。刘邦生气,贬他为合阳候。但刘邦父亲刘太公,反复替刘仲求情,让刘邦不得不让步。 刘仲的儿子刘濞为沛侯。后英布反叛,刘邦亲征率兵讨伐。刘濞以骑将身份随从刘邦,击破英布军,当时荆王刘贾为英布所杀。 刘邦担心吴地会稽人轻佻强悍,没有勇猛雄壮的王来镇服他们不行。而自己儿子还年幼,因此就封刘濞为吴王,统辖三郡五十三城。 相传刘濞拜官授印后,刘邦召见他,有相师说刘濞有反叛之相。刘邦对刘濞说:“你的相貌有反叛的气色。” 刘邦心里很后悔,但已拜官授印,就拍着他的肩膀说:“汉立后五十年,东南方向将发生叛乱,难道是你吗?天下同姓皆为一家,希望你谨慎一点,不要造反。” 刘濞吓得忙叩头说:“不敢。” 刘邦善识人用人。他是否能预测几十年后的事?不知道。或许在分封每个诸侯时,他都私下拿这种话吓唬一番,以震慑对方。但诸侯国尾大不掉,已成既成事实。尤其吴国。 吴国的豫章郡有出产铜的铜矿山。刘濞就招募天下亡命之徒来此偷偷炼铜铸钱,并在东边会稽郡煮海水为盐。 因为铸币煮盐不纳税,吴国的资财非常富有,而吴国丰富的财富,让吴王刘濞大量的征召亡命徒组建军队。 由于吴国所辖地拥有铜山和盐的缘故,吴地的百姓没有赋税,使得刘濞在吴地深得民心。吴国兵卒按规定去卫戍时,还会被刘濞给予相等的金钱报酬。 刘濞还每年时常去慰问辖区那些有才能的人,在乡里赏赐他们。其他郡国的罪犯,吴王总是收容他们而不予“引渡”。 吕雉专政时,刘邦的一堆儿子孙子,都不敢吱声。刘邦留下的一堆文臣武将都在缩头当乌龟。 所以吕后专政,杀了刘邦几乎所有的儿子孙子。清除诸吕,又是一番血雨腥风。 作为刘邦的侄子,这皇位怎么轮,也轮不到他来做皇帝。刘濞这种对她没威胁的,拉拢都来不及。 刘濞置身事外,趁着别人在争皇位,也趁着铸币煮盐不纳税,埋头干活搞经济,反而将一个地广人稀的蛮荒之地,发展成为富可KO朝廷的大国强国。 因富而骄,因骄而横。以代王身份登基的捡漏皇帝刘恒,并不被刘濞尊重。 夹在功臣集团和诸侯国之间,装幼苗的文帝,对这个大自己十几岁的吴王,也是很忌惮的。 在用高明而温和的手段整治功臣集团后,文帝把目光看向了诸侯王们。 洛阳才子贾谊,根据“大都强者先反”的历史教训,提出了“众建诸侯而少其力”的方针。这就是后来著名的“推恩令”的框架原型。 贾谊建议,在原有的诸侯王的封地上分封更多的诸侯,从而分散削弱他们的力量。老诸侯王死后,将他的封地分割为若干块,分封给他的几个儿子。这样,除了得罪嫡长子之外,所有的人都会和中央站在一起。 这招“群众斗群众”让诸侯的势力越来越小,也让他们失去反抗的能力,中央也会因此越来越稳固。 贾谊的这套肉烂在锅里的办法,算是摸准了解决藩王势力尾大不掉的最佳途径。 于是,齐王刘则(刘肥之孙、刘襄之子)死后,文帝将齐国一分为七,都分给了刘肥这一支的子嗣。 刘友死后,赵国也被一分为二,大的给长子,小的给少子。 淮南国在刘长死后被一分为三,成为了淮南,衡山,庐江三国。 除了嫡长子之外,几乎每个利益既得的庶子,都是翻身农奴把歌唱,歌唱美好新生活,伟大领袖汉文帝,指引我们向前进。 而吴王刘濞,在皇太子刘启棋盘KO死吴太子刘贤后,失去继承人的刘濞,居然忍下了、忍下了! 文帝父子撩拨刘濞的神经,把刘贤的尸首送回吴国,让吴王安葬。 到了吴国,吴王刘濞非常生气,说:“天下同宗,死在长安就葬在长安,何必送回吴国!” 他派人又把儿子的棺木给送了回去。 从此,吴王刘濞渐渐不遵守藩臣之礼,长期称病,不朝拜天子。 当初,汉高祖刘邦选择刘濞为吴王,是希望他能够镇服民风彪悍的吴国,帮助稳定汉政权。 几十年后,刘濞反而成了一个对朝廷心怀怨恨、行为不敬的诸侯王,统率着一个实力强大、百姓强悍的半割据政权。 吴国非但没有成为朝廷的忠诚藩镇,反而是汉朝长治久安的一个威胁。 文帝刘恒: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刘濞胆大包天!踞富庶之地而骄,诱天下亡命徒而横,视天子政令如无物,终究是我大汉附骨之痈,看我怎么收拾你! 吴王刘濞:吴国这三郡五十三城,是高祖皇帝所封于我,与你非嫡非长的捡漏皇帝何干?我年龄比你大,我腰比你粗,我钱比你多,我人比你横!你又能奈我何? 文帝刘恒:我儿子KO死你儿子!你反不反?你一伸头,我摁死你! 吴王刘濞:MD你个戴皇帝帽的!你儿子KO死我儿子,我忍、忍、忍!我肾功能还行,三宫六院再造人。弱鸡小老弟,你再动我试试?! 文帝刘恒:试试就试试!看你敢不敢反!王娡,你给我上! 屁股决定脑袋。谁都是在自己立场上,追求个人立场的利益最大化。 王娡的屁股,自然坐在汉政权一边。谁让文帝是她公爹,太子是她老公,而她的儿子将是未来天子呢? 王娡想着,手指按按唇上贴的假胡须。 吴王刘濞,此次人口大普查,一,清查你收留的徙匪流寇,看你容留逃犯都是些什么人,你敢不敢交实底;二,要你按实际人口每年献酎金;三,你要不把流匪据实造册上报,就可以你对祖宗不敬少献酎金削藩夺国! 37.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感谢各位大佬支持!) 乘船而下,这就是吴王刘濞开挖的上官盐运河。 逐波千帆,枕河人家,烟柳画桥,风帘翠幕,百里运河流淌着几多繁华。 我国的地势西高东低,决定了河流大都是东西走向。古代交通运输不发达,借助河水运输成了最便当的方法。但东西向的河流只能解决东西向的交通,南北向交通成了最大难题。 春秋时期,吴王夫差开挖了史上第一条运河——邗沟,将长江、淮河连在了一起,是南北向人工大运河的滥觞。 吴王刘濞,继之开挖了上官盐运河。上官运盐河西通扬泰,东达海滨,沟通了江淮东部,连接江海平原,是跨地区的水上通道。 之后陆续延伸的大运河,更将海河、黄河、淮河、长江和钱塘江五大水系连在一起,最终成为我国南北交通的大动脉。 至今千里赖通波。运河除了军运、漕运、盐运、货运等运输的基本功能,又在防洪、排涝、灌溉等方面发挥了不可替代的重要作用。 “季将军,你看那运盐船,吃水很重。这一船盐得多少钱呀!”王娡叹道,“来来往往,这么多运盐船!难怪吴国富庶。” “吴国富庶,却不感圣恩,妄自尊大,凌驾于朝廷之上!”季布阴着脸说。 “非是朝廷不容吴地富裕,而是吴王富生骄横,觊觎天下。如吴地兴盛,天下共骧,那将是大汉之幸!”王娡也心有遗憾。 吴王骄奢,文帝简朴。若以吴之财富达济天下,大汉帝国必定稳固昌盛。对匈奴,还用以和亲换和平?打死他个破落户! “王公子,是去看盐场,还是直接到广陵?”季布问。 “先去盐场看看吧。”王娡想大概摸摸吴王的盐底。 吴国会稽郡,就是江浙,包括福建沿海一带。 这里到处都是盐场。制盐方式简单粗暴。主要是通过直接加热海水制盐,俗称“熬波煮海“。 吴王命人做了巨大的铁锅,叫“牢盆”。类似学校食堂炒大锅菜的铁锅,只不过是平底的。就在海边支锅架灶,锅里加满海水,烧起薪柴开煮。 在常温下(20摄氏度),氯化钠水溶液的饱和溶解度约为36克(每100克水),换算成分比,就是氯化钠饱和水溶液的含盐量为26.47%。而我国近海海水含盐量仅2.4~3.4%之间浮动,不仅远未达到饱和,且里面还有多种盐分。 烧一锅海水,要把约九成水分蒸发后,盐才开始析出,耗费的薪柴太多了。可见效率多低! 海水里的主要盐分是氯化钠,氯化钾,氯化镁。除了氯化钠可以食用,氯化钾、氯化镁稍微过量,会影响人体健康,而且口感苦涩。 王娡他们站在海滩上,看海边依次排开,几十口牢盆在煮海水。柴火冒起滚滚浓烟。 秋日的海风飒飒,艳阳高照。这片海滩上,烟气蒸腾,人群忙碌,热闹翻天。 忽然,几个牢盆前打起来! 季布忙命人前去察看,是有恶人在闹事。 吴地人本就彪悍,再加上别国罪犯流寇的加入,争斗之事时有发生。 “爹!~~娘!~~” 一个小孩子的尖叫大哭响起,引得王娡急忙冲过去。一个做母亲的人,最听不得小孩子的哭叫! 原来打斗的人推翻了牢盆,滚烫的海水溅到一个四、五岁的小孩身上! 小孩半边身体上的衣服都是湿的,哭叫着拿手去扯衣服。 王娡一把抓住小孩就往海水里跑,郅都和一个侍卫也跟上来接过小孩。 “快把衣服扒下来!”王娡喊着,郅都和侍卫把小孩按到冰凉的海水里,顺势把衣服脱掉。 “柱儿!柱儿!你们干什么?!”一个女人追过来愤怒地嘶喊。 “慢!”王娡拦住她,“小孩一身热水,皮都烫伤了!泡凉水里降温,不然起一身水泡,会要命的!” 女人这才明白王娡他们的好意,忙扑到孩子跟前。 郅都掂起孩子,小孩浑身通红,象煮熟的虾子。 “娘!疼,疼死我了!”小孩哭着向母亲张开手。 “再泡一会吧!”王娡劝说,“可能会受凉感冒。总比一身皮开肉绽好呀!” 所幸抢救及时,小孩除了浑身皮肤通红,疼得不让摸之外,仅胸口处起了几个不大的水泡。那女人哭着千恩万谢。 “你去药铺,买些紫草。油烧热加紫草,炸到紫草成渣。得到的紫草油,晾凉后涂烫伤的地方,慢慢就好了。” 王娡交待了那女人,带郅都季布他们就要走。 “恩人!”那女人扑通跪下,“你们衣服都湿透了,去家里烤火晾干衣服再走吧!” 女人爬了几下,到王娡跟前:“公子说的什么油,我也不知哪里去弄,求恩人救我孩子!”说着她冲王娡磕头。 “这……”王娡正犹豫,煮盐的一群人都围过来。 他们都是这里的煮盐人,刚齐心合力赶走了闹事的恶人。 “到家里去吧!海边风大冷得狠,你们穿这湿衣服走不行!”众人七嘴八舌地说。 “恩人!”一个男子也跪下求王娡,他和女人是受伤小孩子的父母。 和季布交流一下目光,王娡点点头。 于是,王娡他们到了这户人家里。 男子叫杜封,其妻原氏,原本海边居民,祖上打渔为生。后有了煮盐这行当,就不再下海打渔。 王娡让侍从去药铺买了些紫草,当归,黄柏等,教袁氏用麻油炸了作成紫草油。 当紫草油涂到柱儿的皮肤上,小孩子感觉到疼痛缓解,也开心地笑了。 看着柱儿的笑脸,王娡想起平儿和双儿,不由得牵肠挂肚起来。 “恩人!这是小人一点心意,请恩人务必收下!” 杜封夫妇拿出他们煮的盐,和风干的海货,来感谢王娡他们的帮助。 “杜封,今天和盐霸争执的原因是什么?”王娡问道。 杜封夫妇也看出,王娡他们不是平民百姓。一肚子的苦水都倒出来。 原来,煮盐是采取的“民制官收”。煮盐的人家,叫“灶户”,由官方发给牢盆,才能煮盐。这时的铁器很少,又容易腐蚀生锈,一般灶户自己是买不到牢盆的。 灶户产出的盐,由官方派的盐官分等级收购。有些比较霸道的人勾结盐官,欺压灶户,按低等级低价收灶户的盐,再高价卖给盐官。 “今日是他们来收盐,大家嫌他们给的等级低,钱少,不肯卖,他们就要砸我们的牢盆!”杜封说着咬牙切齿。 原以为吴地富裕,人人幸而福之。现实总是比想象骨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利润的地方就有压榨。哪有什么人间乐土?人分三六九等,从来不会更改。王娡想道。 “你们的盐,确实不是上好。”王娡把杜封送的盐袋打开,看了看摇头。 “在他们眼里,就没有好盐!都是把价钱压得很低很低,连买柴的钱都不够了!”杜封气愤地说。 “你们这样煮盐,确实费柴费力。没有想过改进你们煮盐的方法吗?”王娡问。 盐的提纯,是初中化学就有的内容。对于一个药学硕士,什么药物化学,物理化学,无机化学,有机化学,分析化学……一揽子化学。制盐真是入门级、幼教内容! “改进?”杜封一脸茫然,“我们一直都是这样煮盐,难道还有别的方法吗?” “那,我来教你们,省柴省力,煮出来的盐成色又好。你们干不干?”王娡笑着问。 “成色好,那是不是可以卖大价钱?”袁氏给孩子涂着紫草油,兴奋地问王娡。 38. 打好群众基础(感谢支持!) “想省柴省力,就要把海水里的盐分提高,先“制卤”。”王娡对杜封说道。 提高效率的办法,就是不直接煮海水,先制取趋近饱和的高浓度盐水溶液。 “海水有涨潮、退潮现象。你们有没有发现,在海水退潮之后,沙滩上表层水分蒸发,就有盐晶析出?”王娡问。 “是!尤其是夏天,海风大,连续几天晴天,海滩大片白花花的一眼望去,就好像刚下了场雪!”原氏兴奋地说。 “走!我们去海边,边说边看。” 王娡起身,和杜封出门。季布郅都他们也跟着。 看这群人往滩涂上走,煮盐的灶户也好奇地跟着看。 “你们把这沙滩表层晒出的盐晶和下层含海水的湿泥沙都刮起来。”王娡指着沙滩表面结成壳的砂子说。砂子因为附着盐分,白白亮亮的。 有人取来煮盐时刮牢盆的铲子,拢起砂子。 “把这些搓成堆,在太阳下暴晒,翻搅,让水分尽量晒干。海水涨潮能到这里吗?”王娡指挥着杜封他们。 “涨不到,得有大风浪的时候,才会到这里。”灶户们说。 “你们不是把砂子刮起来堆成堆了吗?靠近海水这边,筑一道拦水坝,再挖一条沟通到海里。涨潮时,坝挖开缺口,让顺沟过来的海水灌满,再把缺口堵上。圈起来的海水晒干,再刮起来堆沙堆上……” “这样经过多次重复,砂子中的盐分就提高了。最后,再引一次海潮冲灌,这次缺口堵上之后,不再让水蒸发,把晾晒的沙堆推到海水里,让原来附在砂子上的盐分化到水里,这水收集起来,得到的就是“卤水”。” “卤水中含盐量高,一加热后很快就有盐析出。”王娡笑,“明白了吗?” “这样就省柴省力了!咱们一起干吧!制出来的卤水,大家一起煮盐!”杜封高兴地说,和灶户们兴奋议论。 季布和郅都相视而笑,暗暗竖起大拇指。他们所拥戴的这位王妃,真是才貌惊人!不是宫闱之内,只会拈酸吃醋的废柴娇莺。 灶户们说干就干!马上分工明确,开始拢砂筑坝,挖沟引海水了。 觉得杜封的理解力还行,王娡把他叫到一边。 “煎盐前,留出一份备用的“淋卤“。煮盐的火候要掌握好。开始要用猛火,等卤水沸腾了,再保持文火持续煎煮。经过煎煮,黄色的卤水中会出白色的盐花、盐块,取出来。”王娡交待。 从牢盆中扒出的盐花、铲出的硬盐块,尽管里面的杂质已经很少了,但还不全是最终的产品。按其质量,得到的只能是粗盐。 “要想盐的品质更好,有两种方法。”王娡思索着怎么解释,能让杜封理解。 “第一种简单。用竹木搭成多层的“淋架”,每层铺设茅草。把盐花、硬盐块捣碎,铺撒在上面。由上到下,把淋卤浇洒到淋架上,逐层浸过。这样得到的盐,品质就很高了。” 淋卤本身是趋近饱和的氯化钠水溶液,所以浇洒之后,茅草上的氯化钠盐块绝大部分不会再溶解,而其中已经很少的氯化镁等杂质盐分却会再度溶解。通过淋卤这个程序,氯化钠的纯度进一步提高。 “第二种,复杂一点。你们这里有豆子吗?”王娡说着笑起来。 据说豆腐是淮南王炼丹时发明的。她要教杜封做豆腐,把淮南王的首发创新给抢了。 看杜封点头,王娡接着说:“豆子研磨成浆。在煮盐的卤水烧开时,把豆浆加进去,缓慢搅拌。这时会生成暄软的白色块渣,把这些块渣捞出来,是一种叫“豆腐”的美食。” “这个豆腐,可以让你家娘子用布包住,挤压固定成块,拿去卖了换钱。”王娡幽幽地说着,“那可是美味又营养的食物呢!” “剩下的卤水,煮制出来的盐,纯度就更高。” 杜封听得目瞪口呆。 “我教你的,记住了吗?”王娡追问他。 杜封咽了口水,“记不住……”他羞愧地摇头 “你们慢慢摸索吧!总会找到好办法的。我们该走了。” 叹口气,王娡不再说什么。以这时人的认知水平,很难让他一下子理解。新思维新事物,让人接受,总得有个过程吧。 “恩人!教会我们再走吧!”杜封扑通跪下。 灶户们见状,也过来统统跪下哀求。 季布皱眉:“非是王公子不肯留下。实在是我们有要事在身……” “事关我等生计大事!求贵人帮到底!”杜封他们叩头,跪地不起。 王娡面露难色。一方面,他们到广陵去办完公差,赶回京城。出来这么久,她十分想念两个女儿;另一方面,她女扮男装,在灶户简陋的家里,怕起居被人发现。 郅都和季布看着王娡,都在等她表态。 “我有癖好,喜欢独居。怕是这里不方便……”王娡犹疑一下说。 “我家腾给贵人,我去我爹住处居住!”一个年轻小伙子接话。 “贵人留下吧!祝松刚成亲,新造的房子很干净。贵人居住再合适不过。”杜封和众人七嘴八舌,哀求王娡。 无奈之下,王娡只得点头。 住进人家的新房。虽然简陋,倒真是挺干净。 “娘娘,稍作盘桓,我们得尽快去广陵了。长时间不回京,怕皇上和太子担心呀!”季布说道。 “我自有分寸。”王娡回应。 她哪里不想尽快回京?两个奶娃娃,一段时间不见,怕是要把她这个亲娘都给忘记了吧。 但她给灶户们提出了煮盐的改进方案,是不是能实现预想的效果,也是她想知道的。帮助灶户改进煮盐技术,实现产品升级,让群众吃到优质食盐,让灶户挣到钱,也是善莫大焉。 就当是打好群众基础吧!毕竟,这刘氏江山,将是她儿子的天下! 吴王刘濞?一个老菜梆子,收拾他不是手掐把拿?一边站站吧!这次出来就是要翻他的底。 于是,王公子化身“王指导”,和灶户们一起,吹海风,踩盐泥,搭淋架,铺茅草,磨豆浆,煮卤水…… 季将军和郅校尉,带着侍卫们放下长剑,也化身劳工,和灶户们拍肩搂背,称兄道弟。 “恩人!这个,这个叫什么?我又忘了名字!”原氏用陶盆端着豆腐,跑到王娡面前,殷切地问。 “豆腐,这个叫豆腐。”王娡回答着,看向扯着母亲衣襟的柱儿。 “我娘说,酒馆里的人,说这是猪脑!比猪脑还好吃!”柱儿笑嘻嘻地说,“以前吃豆子肚胀,老是放屁!吃这个豆腐好,不放屁!” 柱儿的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钱与美食兼得。煮出了白花花的雪花盐,又有豆腐这么美味的副产品,怎不让灶户们兴奋不已?十里八乡来观瞻取经的人,络绎不绝。 一时间,豆腐成为最引人的美食。这附近的酒馆,以豆腐而闻名,食客们趋之若鹜,赞不绝口。 “王公子,我们是不是该走了?”季布问王娡。 “走。我们去给辞行。大家收拾东西,明天准备上路。”王娡也成就感满满。 “贵人要走吗?”杜封和灶户们依依不舍,“我们商量了一下,明天去酒馆,给贵人办送行宴。” “不必、不必!”王娡摆手,“我们急于赶路去办事。在这里已经停留时间不短了!” “贵人是神仙啊!帮了我们这么多,神仙赐福!”一个老人说着就要下跪。 祝松忙搀扶老人,“爹!”他羞涩地笑,“这是我爹。大家商量,要把我腾给贵人住的房子,给贵人塑像,建一个生祠……” “什么生祠?!不要不要!”王娡吓坏了! 在她看来,乐萌作为药学硕士,跟着导师,课题立项,拿经费,泡实验室,发论文。除了给自己捣鼓些化妆品,真没把所学知识用到实处。天天喊“产学研结合”,仅仅在这里,在公元前,她好像实现了“产学研结合”。 年纪轻轻,要被人塑像供奉祭祀?建生祠,受供奉,是能续命还是受诅咒、早嗝屁?担不起! 王娡奸笑几声:“好吧!大家要办送行宴可以。千万不要建生祠!” 39. 都是贵公子(感谢支持!) “这豆腐真是美味!配素菜是素菜的味道,配肉羹是肉羹的味道,配鱼贝是海鲜的味道!” 酒馆里人声鼎沸,觥筹交错,每人都赞不绝口的豆腐,是不少人远道而来追逐的美味。 “王公子!”杜封端起酒杯,感激涕零,“贵人要走,小人无以回报,薄酒一碗,一谢恩人救我家小儿,二谢恩人教会我等煮盐之法,三谢恩人做出豆腐美味,必将传世于后人!” “来、来、来,我等敬王公子薄酒一碗!”灶户们齐齐端起酒碗,向王娡敬酒。 这稻米所酿之酒,入口回甘,喝起来颇为顺口。推脱不过,王娡只得喝下。 那季布一身侠骨义气,本就爱酒,被众人一通夸赞,也是豪放狂饮,看得王娡有些心惊,忙给他递眼色,奈何季布喝得兴起,看不到她的小动作。 只有郅都警醒如常,别人敬酒他浅尝辄止,还盯着侍卫们少饮酒。 一个衣饰华丽的公子,在几人簇拥下进到酒馆。大概是听说了豆腐的美味,从别地赶来品尝的。 “店家,你们新出的什么豆什么腐,所有菜式,都上来!”那个公子的近身随从,对店家吆喝。 看到王娡他们这边推杯换盏,吃喝尽兴,那位公子不禁笑起来。 “王公子,你有什么神力?能让这卤水,加豆浆就能成豆腐,剩下的还能煮出这么好的雪花盐呢?”祝松不解地问。 “这个呀!卤水的主要成份是,氯化钠,氯化镁,氯化钙,氯化钾。利用酸根离子,它带正电荷,豆浆蛋白质胶体带负电荷。所以,酸根吸附蛋白质聚集成团,过滤压实就是豆腐。豆腐把杂质吸附了,剩下的氯化钠,就是精盐了。” 王娡打了个酒嗝,酒有点上头,“豆腐呀,稀了叫豆腐脑,嫩的是水豆腐,老的是老豆腐,再老点叫豆腐干……” 王娡鬼念符似的嘟哝,听得众人云里雾里,无言可对,只得继续劝酒。 旁边的公子,听得惊诧莫名,得知这就是豆腐发明人,用崇拜的眼光,看向这个有点醉酒的俊美公子。 “这酒啊,喝起来辣嘴,走起来绊腿,喝到肚里闹鬼……”王娡有点不能自控。 “老季!”王娡拍拍季布的肩,“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她端起酒碗,和季布一碰,一饮而尽! 季布个酒疯子!哈哈一笑,酒兴正酣,抓起旁边郅都的剑舞起来,剑走龙蛇,呼呼生风! 众人都叫好,鼓掌喝彩! 偏偏王娡也是个不清醒的主!被酒催得半疯半傻,脱下外裳,也舞起来! “水火共妖娆,气度非等闲。金枝玉叶含情韵,风姿神采醉迷人……” 她边吟边舞,一件丝绸外裳,被她舞得飞云流霞,惊呆众人! 郅都气傻了!两个头儿,都是不省心的主!他看看这个,剑舞得密不透风,不敢近身;看看那个,明媚如光,衣裳翩翩化作周身云霞,不能近身!只气得直跺脚! 旁边的贵公子赞叹击掌,向旁边的人慨叹:“真性情中人!有才!有貌!有性格!” 眼见这一老一少惊人的才能,他有意结交,就吩咐身边的随从:“取上等珍珠一斗,送与这位王公子。就说是公子驹小小心意!” 随从取了珍珠一斗,方形的精美椟盒装着,送与王娡。奈何王娡正在撒酒疯,舞兴大起,根本不屌什么礼物! 随从只得把礼物去给气得一头火两头大的郅都。郅都一门心思都在这疯疯癫癫的一老一少身上,看有人蹭到近前打扰,不耐烦地一把推开。 “哗啦啦啦!”郅都推倒的人,手里盒子掉落,洒落一地珠光宝气! 大家都惊呆了! “珍珠!”有人看滚到脚下的珍珠,弯腰捡起。 “不许动!”公子驹的随从冲过去,拔剑威慑。 王娡和季布被乱喝声叫停。他们面面相觑,看着地上乱滚的珠宝,惊讶莫名。 郅都见人亮剑,抢过侍卫的剑,护到王娡前面。季布被惊醒,持剑挡住王娡。众侍卫拱卫下,王娡也惊醒,手下意识地摸向腰带。 剑拔弩张!持剑的人怒目相向,食客们瑟瑟发抖,店家吓得缩头缩脑。 “误会!误会!”公子驹涨红了脸,忙挥手让手下收起武器,“在下送王公子珍珠一斗,随从不小心打翻了!惊扰各位!”他向众人抱拳。 “还不收起!”他喝止手下。 随从们收起刀剑,把地上的珍珠捡起,放回盒子里。 众食客哪敢停留?一哄而散! 杜封和灶户们唯唯诺诺,季布挥手,他们向王娡鞠躬后,也急忙散去。 公子驹亲捧珠盒,面带微笑,走向王娡。 “闻听王公子乃豆腐发明人,在下心生爱慕。今日得见,王公子丰仪超人,才貌出众。珍珠相赠,愿结为挚友,请王公子笑纳!” 说着,公子驹颔首,举珠盒齐眉。 王娡见对方并无恶意,看看季布和郅都。季布和郅都收起剑,也放下警惕。 “谢公子好意!在下不才,受不起公子大礼!”王娡推让。 哪有素昧平生,就送此大礼的?一颗宝珠就足让人惊叹,何况一斗?珍珠不是鸡蛋,轻松攒一窝,这等品相的珍珠,世间少有。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她不贪心。 公子驹看王公子气度不凡,才貌出众,本就满眼星星。见王公子见财不起意,更是满心的欢喜倾慕! “王公子,”公子驹声音里都是艳慕,“你我都是贵公子,惺惺相惜,愿为好友,诗书同偕。一点心意而已。请笑纳!但求王公子赐一随身之物,留在下珍藏!” 随身之物?王娡愣了愣,忙拿手按按唇上的胡须。还好,刚才又喝又跳,没把胡须吹飞! 一个女人家,有什么随身之物,送一个异性?王娡犯了愁。给你一刀子?还是一鞭子?还是……还是假胡子? 奸笑几声,王娡夺过郅都手里的剑:“这乃我随身宝剑,就赠予公子吧!” 郅都不撒手,瞪着王娡——拿我的剑送人,我用什么保护你?! 王娡胳膊肘拐了他一下,“都是贵公子!我这宝剑也是千金求来,赠予公子,也不寒碜!” 公子驹捧着珍珠,心花怒放!想去接剑,却腾不出手来。一手拿盒子一手去接剑,又怕失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囧在那里。 王娡感觉好笑,把剑送到公子驹怀里。 “公子美意,在下心领了!有缘再会!告辞了!”双手一拱,转身离开。 “王公子留步!珍珠给你!”公子驹带人追出来。 王娡登上马车,转脸看看这个小迷弟。 “公子来品尝豆腐,可要尽兴呦!”她笑靥如花,“豆腐很美味的,不要辜负美食!沙扬娜拉!” 40. 半道捡个傻兄弟(感谢支持!) 郅都在咆哮!郅都在咆哮! 刚上到船上,面对理亏词穷的王娡和季布,郅都就吼:“我们出来干什么的?!二位还记得吗?!” 季布垂着脑袋,一张老脸通红,恨不得抽自己几嘴巴!自己出事事小,要让王妃有什么闪失,上,对不起皇家;下,对不起姚翁诸人! “郅校尉,老夫失态!再不会了,从此戒酒、戒酒……” 看季布一个可怜老头,在郅都面前低声下气,王娡仗义地挺身而出。 “郅校尉,怪我……”她刚一张口,被郅都的眼刀砍得一哆嗦! “我,我也戒酒!”王娡嘀咕一声,嗖地蹿进船舱内。 船缓慢行驶着,虽没有来往的小船快,倒是很平稳。 这是一座两层的大船。高桅悬帆,一个平台,由一个侍卫在上面观察警戒;二层王娡一个人独住;下层是季布和郅都,带着侍卫们轮番休息。船家和仓储在底仓。 百无聊赖的王娡躺了坐,坐了躺。她趴在窗口,看船家坐在船尾垂钓,不由得兴起,蹭蹭下来,到船尾。 “老人家,钓到几条鱼?”王娡看看旁边的瓦罐里,几条大小不等的鱼游动。 “哦,公子要试试?”船家忙起身,把钓竿递出来。 王娡对钓鱼兴趣不大,她没有坐得住的耐心。但这是打发无聊,就接过钓竿坐下。 乐萌在实验室,样品上机走样的时候,就压腿练功。仅一次钓鱼的经历,是导师带大家团建活动,她在鱼塘边坐不住,拿鱼竿胡摇,勾住一条大鱼的鱼鳍,而成当日单鱼最重的钓鱼冠军。人称“福星小仙女”。 波光粼粼,晃得有点眼花,王娡渐渐觉得眼皮打架,有些发困。 “王公子!王公子!”一个兴奋的声音大喊。 王娡转脸一看,后面一条大船上,公子驹在船头热情摇手,笑脸灿烂得跟向日葵似的! 她丢下鱼竿,蹭地蹿回船舱。郅都正在跟季布练剑,看到王娡惊慌失措地进来。 “他追过来了!他追过来了!”王娡嘟哝着。 “谁?!”季布和郅都紧张起来,举剑就要出去。 “送珍珠的公子驹!他追过来了!怎么办?”王娡问。 “他?”季布二人松口气。 “大概珍珠送不出去,不甘心。”季布说着,归剑入鞘,“我去看看他想做什么。” “富商没地位,不敢这么摆谱。能称得上公子的,必是豪贵。看他随从带剑,出手如此大方,衣饰华丽,肯定是吴地贵族。结交一下也无妨。说不定对我们办事有帮助呢!”郅都分析道。 “公子这是乘船去哪里?”季布到船头和公子驹对话。 “王公子呢?你们去哪里?”公子驹热情回应。 “啊,我们前往广陵……” “广陵?!怎么这么巧!我也是去广陵!”公子驹伸头张望着,“真是有缘啊!结伴同行吧。我要会会王公子。他相赠宝剑,我怎能毫无表示呢?” 季布捋须大笑,“王公子乃我门客。公子见他还不容易?”季布对着船舱喊,“王公子!有贵客来访!” 王娡只得压压唇上的假胡须,双手一背,洋洋洒洒地出现,两手一拱。 “原来是公子驹!久违久违!真是有缘啊!” “船家!把船靠拢一些!” 公子驹激动地招手,让船家和随从,在两船间搭了块木板,三蹿两跳地过来。 “又能得见王公子,真三生有幸!” 他躬身一个大礼,唬得王娡也急忙回礼。 季布将他礼让入船舱。郅都忙喊随从上茶。四人稍作闲聊,原来都是去广陵办事。惺惺之色,相惜相敬,但都不相问具体办什么事。 “王公子宝剑相赠,在下无以回礼。”公子驹从怀中掏出一物,“这是家父请能工巧匠特制短剑。在下愿赠予王公子。” 王娡他们都被这柄短剑吸引了。 黄金所做剑鞘,镶满珠翠。剑柄包黄铜,镂刻虎兕。刀锋一出,幽光寒气,逼人心魄。 季布吸口冷气:“这,堪比吴钩、鱼肠剑啊!” 吴地,春秋时期便有善冶炼、专锻造之能工巧匠,出过铸剑大师欧冶子,还有什么承影剑、纯钧剑、干将、莫邪剑…… 公子驹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合上剑鞘,双手捧着递到王娡面前,“宝剑赠英雄,请王公子笑纳!” 王娡忙摆手:“君子不夺人之美!这宝剑太珍贵了!在下无福消受……” 季布和郅都狠狠瞪着王娡,恨不得上去捂住她推辞的嘴。 武人爱剑,侠士好酒!剑在手,武侠可抛却一切! 看季布和郅都瞪着她,要吃人的恶狠,王娡吓得噤声。 倚天、屠龙,两柄刀剑搅翻江湖,成为金庸大侠的大作之名,想必对于侠士的重要。眼前这剑,比倚天剑、屠龙刀又如何? “惭愧!惭愧!”王娡在季布、郅都直勾勾的目光里,双手接过短剑,心里无端惭愧起来。 这个傻孩子呀!我一柄糊弄你的侍卫用剑,搁得住你将这等珍贵的宝剑来换吗? 公子驹见王娡接受礼物,喜不自禁,热情邀请几位到他船上作客。 勾魂剑在此,季布、郅都哪舍得耽误欣赏时间?公推王娡代表他们前去。 “见剑忘义!”王娡咬牙瞪他们一眼。干笑几声,王娡只得随公子驹前去。 公子驹偕王娡过船。踏上两船间搭的木板,他亲切地牵起王娡的手……王娡心里一惊,一把甩开! 见公子驹尴尬脸红,她轻轻一笑掩饰道:“在下有绝技,可给公子展示一二。” 轻盈几个空手翻,从这船过到那船,让公子驹击掌赞叹,上前便抓住王娡的手。 “我还怕王公子过船不稳。原来是多虑了!王公子身轻如燕,如何练成?” 王娡不好再甩他的手,只得任他牵着,进到船舱。 这船雕梁画栋,富丽堂皇,一看便知是私人订制。不像王娡他们租用的客船,外观尚可,内里简陋。 “王公子年龄几许?”公子驹认真地问,“在下十六。” 小屁孩!不过在文景时期,这个年龄不少人早已当爹妈了。 “在下痴长公子几岁,已满十九岁了。”王娡客气道。 “那你是王兄!”公子驹一拱手,“在下愿和王兄结为异姓兄弟,兄意下如何?” 看着公子驹殷殷目光,王娡不知怎么拒绝。 “好吧!”王娡心里嘀咕。半道捡个傻兄弟?这实诚孩子!掏心掏肺,热情似火。 这公子驹大喜过望,命人摆了案几祭品,拉着王娡便下拜。 “王兄在上,受小弟刘驹一拜!” 刘驹?! 王娡头嗡的一响:刘驹,吴王刘濞之子!吴国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