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君的神医小妾》 第一章:天意无人知 慕无双是被疼醒的,左肩至腰背仿佛被烈火烧过一般,热辣辣的疼痛,如同淬了辣椒水的针径直窜入心口,难以言状的抽搐感紧紧掐住她的喉咙,几乎窒息。 睁眼,满室昏暗,浓郁呛人的熏香扑鼻,慕无双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作为一名医生,她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味。 直觉告诉她,这里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甚至在两个小时内死了人,可是,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鬼地方究竟是哪里? 在她昏迷前最后的记忆里,她正在替病人诊治,她,慕无双,某中医院的医师,上个月刚过完二十八岁的生日。 办公室的门随着一声男人的咒骂应声倒地,她下意识地站起来想问问是怎么回事,然而不等她开口,那人已经举起门边的椅子狠狠砸在她的头上。 血流如注,所有的意识瞬间消散,慕无双倒地昏迷之前,隐约听到门外传来女子的呼喊,“老公,给我看病的医生不是她,你打错人了!” 不用想都知道这是场医疗纠纷,然而自己被患者家属无故打伤,此刻醒来,即使不在医院的病榻上,也应该在自己的办公室,到底是谁,将自己送到眼前这沉寂阴森的陌生地方。 “未然,你真的要这样做吗?她已经知道了我的身份,万一被皇上知道…我不希望你为我冒任何风险,毕竟你已经苦心经营了十年。”慕无双挣扎着想要坐起来时,屋外传来女子的声音,冷清中渗着一抹柔情,如风拂过待放的花枝,空谷幽兰悄然绽放。 “为了你,十年光阴与我来说又如何?若是她敢泄露你的身份,下场只有死,她很聪明,懂得该如何做。”被唤作未然的男子声音微微沙哑,却又带着难以抗拒的魔力,“铮”的一声,蓦然勾起了慕无双心底的某根弦。 当那男子说出“死”这个字时,慕无双肩头一怔,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即使看不到那男子的表情,她竟然也能勾勒出男子此刻的阴狠和暴戾,仿佛勾魂的阎罗。 “未然,她毕竟伺候过皇上,而且,你的身体…”那女子哀哀开口,夹杂着丝丝忧伤,慕无双心想,她若是男人,此刻定当将这女子拥入怀中好好怜惜疼爱。 “漪澜,这件事你不用操心,在慕容山庄时我就发过誓,这辈子定要娶你为妻。”男子放低了声音,一抹柔情蔓延开来,慕无双忍不住想笑,原来是有小鸳鸯在谈情说爱,只是这对野鸳鸯的谈话实在过于古怪,慕容山庄是哪里?未然又是谁? 屋内的熏香渐渐淡了去,月亮自屋檐跌落在窗棂上,透过素白的窗纱洒落在慕无双脚下,驱散了些许的阴暗,挣扎着站起身来,浑身的疼痛铺天盖地席卷开来,慕无双咬牙,吞下已经到嘴边的痛呼声,疼痛和古怪男女并不重要,当务之急,她必须弄清楚自己到底在哪里。 跌跌撞撞走了几步,腰间的疼痛更加强烈,逶迤拖地的裙摆再一次将慕无双绊倒,并没有预料中的疼痛,她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倒在了一个人身上。 只是为什么,这个人没有丝毫温度,身体虽然还未僵硬,可是这温度,明明,明明就是个死人,而且是刚死不久。 慕无双惊诧,再也顾不得肩头的伤,手忙脚乱站起身来,匆匆扫视了一眼,顿觉腿脚虚软无力,步伐虚浮慌乱,踉跄退后几步,眼中满是惊惧。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十余具尸体,衣衫未着,鲜血自膛腹脖颈涌出,不知何时已经蜿蜒至她的脚下,惨淡的月光细细碎碎洒在屋内,凄惨而又惊悚。 “来人啊,救命,快打120!”饶是慕无双在医院见惯了死人,也无法从容面对眼前的惨状,这些人双目圆睁充血,表情扭曲痛苦,显然是在死之前极其害怕,此时仿佛齐刷刷看着她,眼底似乎还带着一抹怨恨。 屋外的谈话声戛然而止,门被人猛烈推开,慕无双下意识回头想逃出这里,可是她不过刚刚转身,谁的衣袖拂过她的鼻翼,淡淡的玫瑰香萦绕在口鼻间。 铺天盖地的困倦席卷了她的思绪,在闭眼的刹那,慕无双只看到来人翻飞的衣角,天青色锦缎上绣着一枝含苞欲放的白莲。 清风明月,夜色如水,鼻翼间没有了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的都是莲香,仿若数年前泛舟于烟波飘渺的西子湖,一川烟雨,暮色微澜,她撑着一盏藕荷色油纸伞,沉醉在紫莲绽放的荷塘中。 莫名其妙的,慕无双内心的害怕都被驱散,嘴角噙着一抹柔和平淡的笑,静静倒在了那人的怀中。 第二章:惊鸿恍若梦 一个月后。 窗外秋雨连绵,血红的枫叶在雨滴的摧残下,仿若流尽了泪珠,毫无声息地飘落,被路过的溪水卷入清浅水波中,不多时踪影全无。 精致的亭台楼阁交错起伏,檐角铜铃叮咚,在一川烟雨朦胧中隐隐约约,不远处传来筝曲,铮铮回荡在满城秋色中,刹那间,仿然如梦,似乎要弹尽一世繁华,穿越半生红尘。 慕无双静坐在屋檐下的贵妃椅中,身体微微后仰,星眸半睁,似睡非睡,任由雨丝沾湿了她的秀发,肩头的雪狐披风也泛起些许湿意。 嘴角勾起一抹弧度,笑意中带着淡淡的惆怅和无奈,痴痴注视着飞离院墙的鸟儿,慕无双从心底似乎还是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 那日她晕倒在死人堆里,足足昏迷了两天,直到半夜才苏醒过来,眼前依然是浓郁化不开的血红,还有那带着怨恨的眼神。 想要翻身,疼痛却无休无止,手下意识摸着腰上疼痛的部位,肿,痛,似乎是被棍棒之类的东西伤了,应该是皮下出血,有些淤青肿胀,肩头的伤却要严重些,仿佛被细长锋利的尖锐物品刺伤,若是再深一些,她的左臂估计该废了。 不过,有人应该已经帮她涂了药,夹杂着薄荷的药香悠悠扑鼻,慕无双的神智清醒了许多,睁眼,雕刻着祥云丹凤的榻架上,四角挂着晶莹剔透的明珠,柔顺光泽的帐幔低垂,精致的刺绣是慕无双从没见到过的。 “霜儿,你醒了。”男人的声音自榻沿传入她耳中,夹杂着淡淡的笑意,仿若三月春风拂过烟雨阁楼,丝丝缕缕沁入心脾。 慕无双的视线追随着那道声音,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璀璨惑人的桃花眼,似醉非醉,临去秋波,勾魂摄魄,令人心荡意牵。 鼻梁直挺,薄唇微翘,嘴角噙着一抹笑意,邪魅不惑,披散的如墨长发一泻而下,散落在绯红的衣衫上,红黑映衬,竟然浮出一抹妖娆来。 “你是谁?我这是在哪里?”慕无双呆呆盯着那男人半天,却见他也不气不恼,只是含着笑和她对视,一双漆黑的眸光似乎要钻入她心底一探究竟。 听到慕无双的话,那男人眼神蓦然一紧,飞速闪过一抹惊诧,随即又恢复了平静,“霜儿受了惊吓,怎么连我也不认识了?这是宰相府,你的家呀。” 宰相府?她的家?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她也遇到了狗血的穿越剧,而且穿越到了宰相府?最重要的问题是,这到底是哪个朝代的宰相府? “昨晚发生什么事了?我怎么受了伤?还有那些死人,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是谁。”慕无双沉默许久,心潮汹涌澎湃,太多的震惊席卷了她的思维,此刻能做的,只有闭上眼睛,阻断了所有的窥探,眼前的男人绝非等闲之辈,她知道自己无法隐瞒,唯一的办法就是装作失忆。 榻沿的男人眼睑微垂,之间拂过衣袖间的皱褶,似乎在思考什么事情,一瞬间,二人都陷入了沉默中。 金丝蝴蝶牡丹烛台上的红烛静静燃烧,微风拂过半透的纱幔,飘来夜的清冷,蜡烛“噼啪”一声,仿佛惊醒了无言的两个人,慕无双睁开眼,视线恰好和那男人的眸光对视。 “这里是西唐国,我叫云惊鸿,是西唐的宰相,而你叫慕容霜,是我三日前新娶的夫人,至于你昨晚受伤,纯属意外,只是一场误会罢了。”叫云惊鸿的男子声音低沉,一字一顿说着每一句话,眼神直勾勾盯着慕无双的眼睛,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西唐?慕无双眉头微蹙,拼命搜索着脑海里的历史知识,据她了解,中国古代历史上有唐代,有南唐,却唯独没有西唐这个国家。 云惊鸿,这个年轻优雅的男子竟然是一国的宰相,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自己竟然是他的夫人。 “我是你的几夫人?”慕无双半晌未语,忽然冒出这么一句话来,低头沉默的云惊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问题惊了一惊,他以为,榻上的女人要问是谁打了她,是什么误会死了那么多人,可是,她竟然…… 快速回过神来,云惊鸿勾起嘴角轻笑出声,可眼底却满是探究疑惑,“宰相府,只有一位霜夫人,便是躺在榻上的你,难道你连这个也不记得了?” 慕无双老老实实摇头,在心里忍不住自嘲,自己也真是没出息,莫名其妙穿越到这么一个地方,非但不着急该怎么回去,反而在计较别人有没有纳妾。 云惊鸿修长的手指拂过慕无双的脸颊,眼眸漆黑无波,嘴角依旧是淡淡的笑,仿若月华落地,清冷薄寒,“不记得也罢,总之你要知道,如今你是我云惊鸿的霜夫人。” 慕无双嘴角微微抽搐,她一向眼神毒辣,识人极准,可面对眼前的男人,却有了很多不确定,云惊鸿不过也就二十六七岁,便已经官至宰相,可见他心思极为缜密,试想,一个在朝堂勾心斗角翻云覆雨的男人,他人岂能轻易揣摩到心思? “含烟,进来。”云惊鸿眸光微敛,若有若无的扫过慕无双,嘴角笑意淡了许多,慢慢起身掀开低垂的鹅黄帐幔,将站在外屋的女子唤到慕无双榻前。 名叫含烟的女子臻首微垂,身着浅绿衣衫,面料做工却也极为精致,瓷白的肌肤吹弹可破,眼眸水润空灵,朱唇瑶鼻,静静站在那里,仿若画中走出的绝色女子。 “霜儿,你知道她是谁吗?”云惊鸿重新坐回榻边,抬手扶上她的背,微微使力将她扶起来一些。 慕无双这一动,却扯痛了身上的伤,热不住低低呼了一声,待疼痛缓和些,云惊鸿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传入她肌肤上,顿觉后背滚烫,仿佛一把熊熊大火,灼烧着每一寸肌肤。 “含烟呀!”慕无双有些心不在焉,她暗暗皱起柳眉,心里有几分道不明的恼怒,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因为云惊鸿单纯的触碰而心悸不已。 云惊鸿眼神忽然凛冽,薄唇紧抿,眼底似乎燃起一抹怒意,若是细细探究,不难发现那怒意之下隐藏的杀机,“你不是说失忆了吗?为何会认识含烟?” 第三章:心随命运行 慕无双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脊梁骨的温度上,根本没有察觉到云惊鸿的情绪,被他一问,下意识回答,“刚才你不是说她叫含烟吗?有什么问题?” 慕无双话音落下,抬头看向云惊鸿,刚才还阴鸷暴怒的眼神早已恢复了平静,嘴角的笑意然然,仿佛三月春风拂来。 “是,她叫含烟,是我给你挑的丫鬟,以后,她就是你这院子里的大丫鬟了。”云惊鸿的手上移,揽上慕无双的肩头,手指若有若无划过她的脖颈。 慕无双心底微微一颤,随即忍不住鄙视自己,自己都是结过婚的女人了,竟然还会因为云惊鸿一个无意识的动作而怦然心动。 是的,她慕无双,二十四岁医科大学毕业,二十五岁和苏云睿结婚,二十七岁那年,苏云睿在接她下班的途中出车祸身亡,彼时她刚怀孕,极度悲伤之下流产。 在苏云睿离开的一年里,她一直在责怪自己,如果那天她没有加班到深夜,苏云睿也不用去接她,更不会被夜半肆无忌惮横行的大货车撞飞。 可是,没有如果,苏云睿被送到医院时,自己还在手术台上救死扶伤,而她的丈夫却奄奄一息躺在手术台上等待家属签字后手术。 最终,她救回了一条生命,可苏云睿却永远的离开了自己,甚至,在他临死时,她还来不及陪在他身边。 她无法忘记最后一次见到苏云睿的情景,一向干净儒雅的他血肉模糊,脸颊深深浅浅的伤痕早已数不清,狰狞刺目,无言倾诉着苏云睿所承受的痛楚。 那天之后,她放弃了某三甲医院副主任医师的职称,去了一家中医院,因为,苏云睿说,他喜欢药草的香。 她连自己最爱的人都无法救活,她连苏云睿留下的骨肉都无法保住,要那些所谓的职称虚荣还有什么用,能做的,只有携带满身的药香,孤独生活在没有爱人的城市。 后来,也曾有同事朋友给她张罗着相亲,她的思想并不拒绝,可是她的心,却主动将所有的男人摒弃在世界之外。 直到此刻,云惊鸿仿若将一颗滚烫的石头投入了她的心湖中央,泛起一圈一圈的涟漪,也灼痛了她沉寂许久的心。 造化弄人,她被送到了陌生的时空,借由他人的身体,以另外一种方式生活着,也许,老天也在可怜她的孑然一身,这才给了她新生。 既然,云惊鸿是她身体的夫君,而她,也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离开,也许是明天,也许是一辈子,如此这样,她何必要抗拒。 她这一生一世都爱苏云睿,可是,她才二十九岁,若是苏云睿的灵魂此刻在她身边,定然是让她走出阴霾,寻觅新的感情,此刻起,她叫慕容霜,正值芳华十九。 她并没有爱上云惊鸿,一见钟情于她并不合适,她只是明白,自己的内心并不排斥眼前这个年轻的男人,甚至隐约带着那么一丝丝期待。 “你受了惊吓,好好休息几天,我,这几日先宿在澜漪院。”云惊鸿温柔的将慕容霜安置在榻上,又细心替她盖好锦被。 慕容霜睁大双眼,直勾勾看着云惊鸿的一举一动,轻笑着说道,“这么娴熟,只怕大人爱过不少女子吧?” 云惊鸿也不恼怒,掖好被角,指腹摩擦着慕容霜的红唇,眼底带着一抹不加隐藏的欲望,慕容霜在苏云睿的眼睛中看到过,“我还有更娴熟的技艺,若是夫人着急,今晚不如…” 慕容霜娇笑,抬脚便要踢向凑到她面前的云惊鸿,只觉得脚腕一紧,不着鞋袜的玉足已经落入了宽大温热的掌心中。 “登徒子,放开本姑娘!”慕容霜大笑着使劲蹬腿,试图挣脱云惊鸿的钳制,自从苏云睿离开后,她多久没有这么笑过了? “你确定你还是姑娘?要不,今晚本官来检验检验?”云惊鸿嘴角勾起一抹弧度,似笑非笑,眼底薄光微闪,似调戏,似宠溺,却又似乎有隐藏了许多心思。 慕容霜却瞅准了机会,抬起另外一只脚往云惊鸿腰腹间踢去,云惊鸿淬不及防,竟然被踢倒在榻下的地毯上。 慕容霜微微一怔,她以为,云惊鸿会躲闪过自己的袭击,却不料他竟然如此不堪一击,他身形高大却清瘦文弱,难道是身体有恙? “滚蛋,再敢招惹招惹我,下场比这次还惨。”探身将云惊鸿拉了起来,随即挥开他的手,笑着一摆手,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言谈行为早已逾越了古代女子的礼戒。 云惊鸿却满眼平静,轻轻抚了抚绯红衣衫上的褶皱,余光扫视过慕容霜,指尖划过慕容霜的唇角,停顿片刻,在转身离开时,微微一笑。 第四章:飞霜染林醉 慕容霜后来才知道,自己住的飞霜阁原叫秋枫园,在她入府当天,云惊鸿便亲自改了院落的名字。 飞霜阁,是面积仅次于澜漪院的院子,二者坐落于荷花池南北,隔河相望,若说澜漪院与水为伴,那么飞霜阁便是以枫为邻。 院墙四周都是参天枫树,秋枫似火,火一样的色彩却无关风月,层林尽染,万山红遍也好,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也罢,枫树却将萧条的秋装点的格外迷人。 含烟说,当初云惊鸿之所以将宰相府址选在此处,便是瞧上了一江清波,半亩红枫,于是,有了澜漪院和飞霜阁。 含烟又说,飞霜阁一直空着,他们一众奴仆盼了许久,直到那日看到老爷怀里抱着的女子径直进了飞霜阁,虽看不清容颜,但窈窕的身段,飘飞的衣袂,丝绸一般的乌发,他们便知道非同凡人。 慕容霜早已照过镜子,心里暗暗揣测,难怪权倾朝野的云惊鸿会娶了自己,镜中的女子肤白似雪,眉若远黛,眼梢淡淡含情,双眸波光潋滟,勾魂摄魄,却又从骨子里散发着一抹冷艳,谪仙般优雅出尘,回眸一笑倾国倾城。 只是,慕容霜对含烟旁击侧敲,却始终无法得知自己的身世,她不是没问过云惊鸿,可是他总是那么一句话,忘了就忘了,当晚只是误会而已,对于她当晚看到的尸体,云惊鸿眼中满是疑惑,他说,当晚她顶撞了兰妃娘娘,被杖责受伤,然而并无她所看到的血流成河。 慕无双忽然有些迷惑,当晚她也是意识模糊,仿佛在梦里一般,退后一步想,这里是西唐的皇城,天子脚下,怎么可能死那么多人。至于她的身世,以及当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不说,只怕是有自己的道理。 罢了,不论曾经的慕容霜是好是坏,是富贵是贫穷,如今于她而言都不重要了,前尘往事随风逝去,老天既然安排她承继了这副躯壳,她肯定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活下去。 只是,谁也无法预知未来,来自现代的灵魂如何能揣测到古人的隐晦心思,更何况是云惊鸿这位少年宰相,数年后,清风晓月,满身风尘的慕容霜不知会不会后悔此刻的无欲无求。 “霜儿,怎么在外面睡着?头发都淋湿了。”睡意朦胧间,慕容霜被揽入一具温暖的怀抱,带着淡淡的竹墨香,仿佛掺杂了迷魂香,令她沉醉其中,无法睁眼。 微微仰起脸,慕容霜美眸半睁,云惊鸿洛神般完美的面容紧紧贴在她眼前,心头微微荡漾,许久,伸手将那张白玉般的俊脸推开,这才慵懒坐起身来。 “你不觉得这雨打落叶的声音很美妙吗?”慕容霜毫不在意拂过湿漉漉的发丝,站起身来走到台阶前,伸手接起屋檐落下的水滴。 云惊鸿嘴角勾起一抹笑,宠溺却又带着一抹邪魅,站在慕容霜身后,张开双臂将她娇小的身体揽入怀中,“有你在的地方,每一处景色都很美妙。” “油嘴滑舌,今天吃了几斤蜂蜜?”慕容霜嗤嗤笑出声来,并未抗拒云惊鸿的亲近,她早已告诉自己,如今她的身份是霜夫人,和夫君亲密是再正常不过的。 通过这一个多月来的相处,慕容霜发现云惊鸿并非那种声色犬马的腐败官员,他除去每日早朝,其余时间几乎都是在宰相府。 要么在澜漪院办公,要么就是在她的飞霜阁陪她品茶赏花,生活可谓是三点一线,若是放在现代,必定是居家好男人。 只是,他的身体似乎不太好,虽说行走言语并无异常,只是不经意间,总能看到他眼底的一抹青灰,有那么一两次,他的手寒冷如冰,一丝温度也没有,仿佛下一刻就会结冰僵硬,她担忧,他却淡淡敷衍过。 “我嘴里有没有蜂蜜,你过来尝一尝,就知道了。”慕容霜的思绪被云惊鸿打断,薄唇贴上了她的唇,温热的气息刹那间涌入她的口鼻。 心如蚂蚁爬过,慕容霜有着说不出的瘙痒和酥麻,微微将云惊鸿推离自己,“大白天的,含烟还在这里,耍什么流氓。” “你不是说,让我好好休息吗?这几日我身上的伤才好了些,瞧,还喝着补药呢!”慕容霜嚅嗫着说道,不自在拂过额头的发丝,双目左顾右盼,试图躲开云惊鸿炽热的眼神。 云惊鸿朗声一笑,伸手轻点慕容霜的红唇,极具挑逗性的在她耳边喃喃低语,“给你喝补药,就是为了让你身体早日好些,今晨,大夫不是已经来过了吗?” “你这个奸诈的男人,小心我告你诱逼良家妇女。”慕容霜耳根一红,挣脱开云惊鸿的钳制,满脸不自然坐在了贵妃椅上。 云惊鸿浓眉微挑,眼底闪过一抹道不清的怪异,随即笑着开口,“哦?你是良家妇女?本官和自己的夫人恩爱,便是皇上也管不着,你要找谁去告状呢?” 伺候在一旁的含烟忍不住笑出声来,云惊鸿眼神微转,面色猛然一沉,前一刻还在偷笑的含烟慌忙捂住了嘴巴。 “你晚上要来便过来,何必拿我的丫鬟撒气,以后谁敢动我的丫鬟,我就和谁拼命,就是你也不行。”慕容霜半笑半嗔将含烟拉到自己身后,一副老母鸡护崽的表情。 云惊鸿听罢,嘴角的笑容越发难以揣测,“含烟,吩咐厨房早些备晚饭,飞霜阁所有人,今晚不许留在院内。” 第五章:春宵叹苦短 云惊鸿忙完府内的政务后就来到飞霜阁和慕容霜一起睡下了。 “大人,夫人该喝药了。”慕容霜依然低头腹诽云惊鸿这只人面兽心的狐狸,屋外忽然传来含烟的声音,抬头,阳光已经穿透斑驳的树影,细细碎碎洒落在窗棂上。 “含烟,让陆扬把我的衣衫拿到飞霜阁,你伺候霜儿更衣。”说罢,伸手扯下榻沿的帐幔想稍稍遮掩一下,谁料,那榻幔随着云惊鸿的动作,飘飘然落在了地上。 慕容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昨晚,他们俩到底破坏了多少东西? “也幸好你是宰相,若是咱们在宾馆,将人家的窗帘榻单都弄坏了,那赔多少钱呢!”慕容霜捂着嘴笑着揶揄,当年她和苏云睿度蜜月时,不小心扯坏了宾馆的纱帘,结果赔了五百多。 “宾馆?宾馆是哪里?”云惊鸿眉梢微挑,眼中却没有一丝波澜,似乎早已习惯了慕容霜的无厘头。 “呃宾馆就是哎呀,反正你不懂就是了!含烟,你在外面稍等,我自己更衣。”慕容霜眼珠滴溜溜转了几圈,忽然冒出这么一句,急忙起身拿出一套天青衣衫,以手掩在膛前,扯着纱帐防止走光。 回头,云惊鸿靠坐在榻头,目不转睛看着自己,“喂,女人换衣服,你不回避就算了,好歹转过头去,不知道非礼勿视吗?” 云惊鸿轻笑,似有似无的笑声自唇角溢出,眼底平静无波,“既然夫人听厌烦了,今晚,我说些新鲜的话给你听,如何?” 慕容霜面皮抽搐,浑身的汗毛忽然直立起来,忍住给他一巴掌的冲动,她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相信云惊鸿今晚的目的只是耍嘴皮子。 只是,传说中的宰相大人,不都个个是保守派吗?怎么偏偏这个云惊鸿,极其奔放热情,昨晚她数次怀疑,云惊鸿没准也是从现代穿越到西唐。 “夫人,好了吗?药趁热喝才好。”门外又传来含烟的声音,隐约有一丝着急。 慕容霜扯过中衣套在身上便开门接过药一口喝了下去,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中衣下仅着内衣,更没有发现云惊鸿眼中那一抹探究的神色。 “今日这药怎么同往日不一般了?有一丝血腥味,换药方了吗?”慕容霜皱眉,盯着碗底的渣子疑惑不解。 她虽然也是中医,可对于西唐的药方并不了解,再者说,对于云惊鸿,她还算相信,毕竟没有人会毒死自己的夫人。 含烟一愣,眼底满是诧异,竟然不知道该如何解释,“这个我也不知道,我只管去端药,想来是” “药里加了鹿血。”屋内屏风后的云惊鸿忽然开口,口气平静,不惜不怒,却有种难以言喻的冷漠疏离。 慕容霜一怔,这云惊鸿怎么了,口气忽然变冷? “哦,鹿血啊,养血益精,行血祛瘀,主治虚损腰痛,心悸,失眠症,肺痿吐血;崩漏,带下,倒是好东西呢。”慕容霜没有理会云惊鸿突如其来的转变,笑着将碗放在含烟手中。 “夫人懂药理?”含烟更是诧异,忍不住瞪大了眼珠。 慕容霜的性格本就坦荡,对于含烟,她是当做了妹妹看待,自然也没有半分隐瞒,“懂得一些,以后你若是身体不适,来找我即可。” 第六章:一生一双人 陆扬,宰相府的管家,也是云惊鸿最为信赖的人,他捧着衣衫踏入飞霜阁时,隐约看到卧房门口那一抹倩影。 发丝低垂,云鬓松散,素白衣衫松松挂在肩头,目光穿过疏影横斜的枫叶,甚至可以看到那如雪的凝肤,以及一抹藕荷色。 “咳咳。”陆扬一瞬间便明白那抹藕荷色是女子最贴身的衣物,面颊一热,匆忙转身背对卧房,低低干咳了几声。 慕容霜抬头,便看到背对自己的陆扬,微微挑了挑眉,将衣襟稍稍拉紧些,坦然笑着说道,“陆管家怎站在门口不进来?不是要给惊鸿送衣衫吗?” 屋内传来云惊鸿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淡,仿佛还有些许怒意,“你衣衫不整,他敢过来吗?我倒是从不知晓,你如此不拘小节,含烟,你作为飞霜阁大丫鬟,就如此服侍主子?” 慕容霜这才反应过来,她在现代穿着吊带短裙上街自然不奇怪,可是这里是西唐,女子身体的每一寸只有夫君才能看到,怪不得云惊鸿刚才阴阳怪气的,小气的男人。 后知后觉的含烟被云惊鸿训斥,悄悄吐了吐舌头,急忙放下手里的药碗,飞快伺候着慕容霜穿好了衣裳。 陆扬这才转身进了卧房,和慕容霜擦肩而过时,耳根还是一片通红,惹得慕容霜忍不住笑了起来,这虎背熊腰的男人竟然会脸红? 云惊鸿在卧房内逗留了许久,直到慕容霜饿得前膛贴后背,他才若有所思走了出来,身后的含烟手里捧着一条月白真丝榻单,脸颊绯红,眼中却带着一抹怪异的神色。 “含烟,这榻单不是昨晚才铺上的吗?不用那么勤快换洗,你不累,洗榻单的人还累呢。”慕容霜喝了一口糯米粥,嘴里有些含糊不清,心里却暗暗腹诽,有钱人家的规矩还真多。 “不是,夫人,这榻单,呃老爷吩咐”含烟柳眉微皱,脸红的几乎要滴出血来,结结巴巴似乎不知该如何解释。 沉默着的云惊鸿打量了慕容霜半晌,眼底神色复杂,似乎有些不明白,直到含烟结结巴巴的话传入他耳中。 “这榻单意义非凡,不是拿去洗,而是让含烟收起来。”云惊鸿入座,伸手将慕容霜抱在自己腿上,薄唇贴着慕容霜的耳朵喃喃私语。 慕容霜不是懵懂少女,自然猜测到那榻单的猫腻,只怕,那上面有昨晚自己的落红吧,古代男子,最看重的便是女子的贞洁。 不知为何,慕容霜的心底有一丝酸涩,她忽然有些不懂,这些男人,喜欢的是女人,还是女人的那层膜。 若是,若是她昨晚没有落红,那么今日的自己,还能如此惬意坐在云惊鸿腿上喝粥吗? “怎么了?在想什么?我以为,你会像含烟那样,羞得面红耳赤。”云惊鸿一手揽着慕容霜盈盈一握的腰肢,一手舀起香糯的粥,送到她唇边。 慕容霜掩了心中的惆怅,张嘴吞下云惊鸿喂的粥,低头打量着那盏精致细腻的青花瓷碗,半晌,开了口。 “惊鸿,当初,你为何要娶我?是因为政治利益,还是美色难当?或者,你我真正两情相悦?” “我不会用女人作为政治的筹码,至于美色,霜儿,你觉得,宰相府里缺少美人吗?便是含烟,若细细打扮起来,也是千娇百媚的,我的心意,难道你不懂?”云惊鸿轻轻叹了口气,将下巴搁在慕容霜的肩头,语气带着一丝责备。 慕容霜身体后仰,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云惊鸿身上,伸手覆上云惊鸿搁在她腰间的手,轻声说道,“惊鸿,我忘记了一切,如今你和含烟是我最重要的人,若是他日你们有难,我便是拼死也会救你们。” 停顿片刻,慕容霜只觉得云惊鸿身躯一顿,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说道,“我此生既然已经嫁给你为妻,那便不离不弃守着你,可是,我无法忍受和别的女人分享你,惊鸿,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一生一世一双人?那,若是我无法做到,你会怎么办?”云惊鸿眼眸低垂,声音冷清低沉。 慕容霜苦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说道,“若是他日你另有新欢,那我定当离你而去,从此你我形如路人,老死不相往来。” “你如此狠心?舍得离开我?”云惊鸿淡淡问道,不喜不怒,双眸燃过一抹锐光。 “我既然爱你,自然要成全你的另有所爱,最重要的是,我无法容忍你用碰过别的女人的手来碰我,那只让我觉得恶心。” 第七章:政见惑人心 慕容霜从不欺骗自己的心,她知道,在短短的两个月里,她爱上了云惊鸿,爱上他的邪魅,爱上他的洒脱,爱上他的俊雅,也爱上他如火如荼的热情。 深秋时节,枫叶却红的愈加浓烈,自从和慕容霜共枕眠,云惊鸿一个月中竟然数次没有上朝,就如同此刻。 坐在铜镜前,慕容霜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和一个月前相比,少了一分青涩,多了几许妩媚,举手投足间魅惑动人,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皇帝也真是够仁慈,竟然容你这么放肆?你是不是抓着皇帝什么把柄了,这才敢如此放肆?”轻轻梳理着柔亮的秀发,慕容霜心里却暗暗想,难怪古人都多子多孙,也是,天黑除了“睡觉”还能做什么?黑灯瞎火的。 云惊鸿松松披着绛紫外衫,却结实的膛肌隐约露出,平坦的小腹竟然有传说中的腹肌,这一点,慕容霜很满意。 “谁能抓住皇帝的把柄?你是想将这话传入皇宫,将灾祸引致宰相府吗?”懒懒一笑,云惊鸿坐起身来,直视着慕容霜的背影。 慕容霜耸了耸肩,不以为然说道,“自古以来,皇权至高无上,岂容朝臣撒野?就算你是他最倚重的宰相,然而若是触及了他的权威利益,只怕照样被五马分尸,你这般肆无忌惮,他却能容忍你至今,必然是你们有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交易,比如,你是他手里的刀,替他扫清朝野,排除异己?” 慕容霜这话本是随口乱邹,却不料云惊鸿的神色蓦然变了,肩背猛然挺直,前一刻慵懒放松的目光顿时如毒蛇一般盯着镜前的女子。 “这话,你听谁说的?”云惊鸿的声音仿若自数九寒天传来,携带着冰冷阴森的气息,仿佛被人触碰到了底线。 慕容霜抬头,透过铜镜看到云惊鸿模糊的脸庞,阴郁,毒辣,甚至带着一抹暴戾,这样的云惊鸿,是她从未见到过的。 “这还用谁说吗?皇帝为了权位,亲生儿子尚且能杀,何况是你这个宰相。你年纪轻轻位居高位,必然是摸透了皇帝的心思,皇帝最怕什么?最怕有人反对自己,因此,在很多皇帝看来,肃清朝堂之上的尖刺,远比征战沙场重要。” 慕容霜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直言不讳说道,从古至今,战火延绵,朝代更迭,为何会有开元盛世,为何会有康乾盛世?那是因为李世民和康熙知道怎么用人,而不是怎么杀人。 慕容霜忽然有种预感,这个西唐只怕已经走向了衰败,“我不管政治如何变迁,我只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全身而退,当民怨冲天时,天下必反,那时,只希望你不要成为皇帝平息民怨的棋子才好。” 云惊鸿坐在榻沿,丝毫没有察觉到肩上的外衫早已滑落,双拳紧握,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半晌,开口,声音却沙哑不堪,“你到底是谁?” 慕容霜心里一惊,暗暗懊悔自己失言,云惊鸿何等精明,这一番话只怕是真正的慕容霜无法领悟更无法说出口的。 “我自然是慕容霜,你的霜夫人。”低头,慕容霜专心梳理着头发,将云惊鸿疑惑惊诧的目光阻隔在背后。 “你!” “老爷,夫人,出事了,含烟姐姐中毒了。”云惊鸿还准备说些什么,屋外忽然传来丫鬟惊慌失措的哭喊声。 这一声哭喊打破了屋子里的气氛,慕容霜手中的梳子掉落在地,挽起一半的发丝重新松散在身后,她回头,看了一眼纹丝未动的云惊鸿,眸光微闪,转身扯过外衫飞奔出去。 房门打开,秋风卷着一片红叶扑入屋中,掀起半垂的帐幔,还在燃烧的蜡烛瞬时被风扑灭,仅余一缕青烟。 云惊鸿眼底深沉难测,快速穿好衣衫出了门,轻轻咳嗽一声,一名身着藏青衣衫的男子从屋檐落下,悄然站在云惊鸿身后。 “马上查慕容霜的底细,另外,送信给她,今晚老地方见。” 第八章:断肠钩吻草 慕容霜赶到含烟所住的小屋时,屋外已经围了不少飞霜阁的杂役丫鬟,两名年龄稍长的老妈子正在给含烟喂绿豆水。 “谁知道含烟吃了什么东西?”慕容霜是医生,生死面前要做的必须是镇定,即使眼前的人是含烟,抓起含烟的手腕把脉,眼睛四处寻找着可疑的东西。 “启禀夫人,含烟姐姐早上用这个花泡茶喝了,刚喝完不多时就口吐白沫倒地。”一名丫鬟捧着带有余温的茶盏递到慕容霜面前。 慕容霜细细辨认一番,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再探含烟的脉搏,轻轻舒了一口气,脉象还不算糟糕,“马上带一只羊过来,鹅也可以,准备好大碗和最锋利的刀,再去端一碗花生油。” 含烟口吐白沫,腹部剧烈的疼痛使得她蜷缩成一团,表情痛苦狰狞,指甲紧紧掐进慕容霜手心,瞬间,鲜血自慕容霜手心溢出。 “含烟,稍微忍耐下,马上就好了。”慕容霜不断擦拭着含烟额头的汗滴,不知怎地,自己的泪珠也忍不住滚落下来。 含烟眼神涣散,吃力地靠在慕容霜腿边,张嘴欲说什么,在看到随后赶来的云惊鸿时,眼角滑过一滴泪,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含烟,不哭,只是有些疼,我在这里,你就不会死。”慕容霜泪如雨下,心头仿佛被刀割一般,虽然和含烟相处不过短短一月,可是含烟于她而言,却是亲妹妹。 鹅和花生油都送到了慕容霜面前,她飞快拔下一根鹅毛,蘸了花生油,不断轻拭含烟的咽喉,嘴里喃喃自语,“含烟,快吐出来,快点吐!” 几番重复催吐,原本蜷缩成一团的含烟忽然侧头,“呕”的一声,腹中的秽物喷洒了慕容霜一身。 轻轻松了一口气,慕容霜拿过预备好的匕首和大碗,接过一只鹅,手里的匕首毫不犹豫往鹅的脖子上划去。 精准之至,一刀划破了鹅的血管,鲜红腥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流入细腻洁白的瓷碗中,红白分明,却格外恐怖。 “一只不够,你,把那三只鹅都给我。”慕容霜扔掉手里还未彻底死去的鹅,这只鹅的血已流尽,可是远不够救活含烟。 手里的匕首一次又一次划向奋力挣扎的白鹅,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含烟的身上,唯独云惊鸿,看到了慕容霜下手杀鹅时的颤抖。 看她宰杀第一只鹅时,他有些愕然,以他对她的了解,她连死鹅都不敢碰,怎会亲自去宰杀活的大白鹅,刀法还极其精准,一刀下去刚好割破鹅的血管。 可是,当她杀第二只,第三只时,他的心,竟然有一种类似酸涩的感觉,慕无双果断坚强的背后,隐藏着颤抖,隐藏着害怕,隐藏着令他心疼的一举一动。 这个女子,还是曾经的慕容霜吗?此刻,当鲜红的鲜血淌过她的玉指,那是一种无法言喻的心动,他这是怎么了,他忘记自己的目的了吗? 一大碗温热的鹅血端在慕容霜手里,命人扶起含烟,将整碗鹅血金属灌入含烟口中,猩红的血丝顺着含烟的嘴角滴落,洒在慕容霜的如玉的手指上,凄美而又残忍。 至最后,含烟已经无法吞咽下腥热的血,慕容霜扔掉碗,将含烟放在地上平躺,紧紧捏住她的鼻子,逼迫她咽下最后一口解毒的鲜血。 片刻之后,含烟痛苦狰狞的表情渐渐缓和了些,微微睁开眼睛,喘息着望向慕容霜,想笑,眼泪却忍不住流了下来。 “夫人”含烟泪如雨下,拉着慕容霜满是鲜血的手,眼中神色复杂,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含烟,好些了吗?大夫来了,让大夫再瞧瞧吧。”含烟刚开口,云惊鸿却忽然上前,背后跟着匆忙赶来的大夫。 慕容霜疲惫地摆摆手,示意不用大夫再瞧,“我已经把过脉,毒性解了,只是含烟是从哪里得来那毒草的?” 含烟欲言又止,眼神不时望向一旁的云惊鸿,泪水更如断了线的珠子,“夫人,我…是…昭…” “霜儿,含烟中的是什么毒?”云惊鸿的眸光淡淡扫过含烟,负手站在远处,居高临下打量着蹲坐在地的慕容霜。 慕容霜彻底放松下来,却发现自己双腿虚软无力,索性继续坐在地上解释,“这种毒草,我管它叫钩吻,或者叫它葫蔓藤,断肠草,这种毒草毒性极强,人若不慎吞食,短时间就会出现烧心,头痛,恶心呕吐,口吐白沫,肠子可能会粘连,导致腹痛不止,最终毒发身亡。” 含烟闻言,以手掩面,悄然闭上的眼睛,遮住了心中的万般思绪,原来,这种草不叫忍冬,而是致人死地的断肠草。 云惊鸿小指微颤,眼中似乎闪过一抹怀疑,以眼神示意旁边的大夫去细细查探杯中的东西,不多时,那大夫便站起身来低声回答,“夫人所言不错,这草,的确是断肠草,也真是奇怪,这种毒草产自南夏,怎么会流入我西唐国内?” 第九章:医者大国手 慕容霜闻言一笑,“只要两国商旅互通往来,什么东西不能流动,更何况这断肠草和忍冬长得极为相似,兴许是被当做忍冬茶也不可知,有什么好奇怪的。” 那大夫一怔,随即鞠躬,满眼倾佩之色,“夫人原来精通医理,照夫人这么一说,倒是替老朽解惑了,只是,将这害人的东西运入我西唐,依老夫看,必须要断了和南夏的商道。” 慕容霜低低一笑,也未再做回答,低头细心替含烟擦拭着脸颊上的血迹,轻声吩咐着一旁的老妈子,“用忍冬、甘草和绿豆熬些汤放至温热,添一勺蜂蜜进去,每日给她喝三五次。” 老妈子急忙应了,起身便去熬汤,亲眼目睹了霜夫人救人,他们如今打心底佩服这位性格温和,宽待下人的主子。 “霜儿,你怎么看待大夫的话?”云惊鸿一掀衣袍,半蹲在含烟身侧,眼睛却直勾勾盯着慕容霜。 慕容霜抬头微微招手,示意旁边几人将含烟抬到榻上休息,沉思片刻,说道,“这种闭关锁国政策,看似保护了自己的国家,实则是一种狭隘的地方保护主义,是,各国通商,可能会有断肠草这种东西流入,可是封闭国门的后果是什么?长期与外界隔绝联系,西唐的文化,经济,思想等等,都难以得到发展,如此一来,西唐离黄昏便不远了。” 大夫眼中满是迷茫,似乎对慕容霜的话似懂非懂,可是一旁的云惊鸿,眼中却迸发出万般光彩,带着惊喜,带着不可思议,就那么盯着慕容霜。 “别这么看我,我这是从书上看来的。你有看我的功夫,不如好好查一查断肠草是怎么进的宰相府。”慕容霜皱眉,忍不住摸了摸鼻子,心里暗暗懊恼,不知不觉,又被云惊鸿勾出了话,如此一来,迟早得被怀疑上。 云惊鸿微微一笑,伸手擦去慕容霜额头的几点血迹,说道,“杀鹅这种事,让下人做就好,你自己动什么手。” 慕容霜闻言,忽然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对呀,宰相府这么多下人,自己竟然忘记使唤,不过当时情况紧急,也顾不了那么许多。 “谁杀不都一样,最重要的是含烟没事了。”慕容霜想站起身来,脚底突如其来的痛楚却令她忍不住皱起眉头。 低头,藏在裙摆下的双脚竟然是光着的,连袜子也没有穿,听闻含烟出事,她就这么一路狂奔过来,如今放了心,这才发现脚心全被割破了。 “惊鸿,我好痛。”慕容霜索性将双臂挂在云惊鸿的脖子上,哼哼唧唧撒起娇来,还特意将伤口暴露在云惊鸿眼前。 拦腰抱起满身血腥味的慕容霜,云惊鸿笑得如沐春风,“现在知道脚痛了?不过,能看到你如此娇媚的一面,倒也不枉含烟受苦。” “呸,说什么呢,你这人逻辑思维有问题,含烟受苦和我脚痛有毛关系,你这人心忒黑,果然是黑心棉!”慕容霜娇笑,唇边一双梨涡浅浅。 云惊鸿朗声大笑,也不顾众人的目光,大刺刺抱着慕容霜往卧房走去,“你这都是什么用词?黑心棉?是在骂我吗?” 慕容霜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皮笑肉不笑说道,“哪敢骂您,您是日理万机的政府官员,我可是平头老百姓,万一您一个不爽,把我办了怎么办。” “嗯?我早就把你办了不是?要不,今晚我再办你一次?还是两次?”云惊鸿低头,在慕容霜耳边说道。 “滚犊子,今晚老娘受伤,要抗议罢工。”慕容霜翘起自己的双脚,的确,那脚上血迹淋漓,有鹅血,也有她的血。 云惊鸿挑眉,似乎没料到慕容霜会如此粗狂,最近几日,他从慕容霜口中听到越来越多的新鲜词,比如,坑爹?我靠?喵了个咪?我嘞个去? “你何时学的医,怎么之前我从不知道?”进了屋子,将慕容霜放在软榻上,云惊鸿状似不经意问道,眼中却满是疑惑。 慕容霜撇嘴,“若是被你知道,还叫偷学吗?艺不压身,多学一点总是好的,你瞧,今天不是救了含烟,没准哪天还能救你呢!” 云惊鸿听罢不语,心里却暗暗有了计较,看来,自己对慕容霜的了解的确是太少了,她的医术,恐怕根本不是偷学几手这么简单,刚才请的大夫,是刚刚退任的太医院院正,连那院正都对她倾佩不已,足以说明她的医术已经是高深莫测了。 第十章:漪澜惊风雨 当夜,云惊鸿没有宿在飞霜阁,慕容霜听前来通报的陆扬说,澜漪院来了客人,云惊鸿听罢伸手扔下手里的饭碗,匆忙赶回澜漪院。 慕容霜当时只觉云惊鸿神色匆忙,一年后再回忆当时,这才意识到,那匆忙的神色中带着一抹期待,几分喜悦,分明,分明就是即将见到心爱的女人。 澜漪院,月影疏斜,一池春水在夜风的吹拂下,波光潋滟,月夜秋色别有一番风情,几片枫叶飘落在水面,随波逐流,无欲无求。 池中央的小岛上,一栋精致小楼盘踞其上,微翘的屋檐,柔和的棱角,环绕在一池碧水中,月色融融洒落在屋顶,却被屋内柔和的烛光驱散了些许。 一双相拥而坐的身影映在窗纱上,楼下,陆扬静静坐在树影下的石凳上,双目警惕望着四周。 “你和她,我听说,你很宠她。”是女子淡淡的声音,带着一丝丝冰冷,却恰到好处的流淌着几分醋意。 “怎么,吃醋了?傻瓜,你明知我为何宠她。”男子的声音温柔似水,细细听来,却是云惊鸿的,往日,即使和慕容霜欢好之时,也未曾听过他如此温柔。 “我后悔了,我不想让你再和她有任何瓜葛,离开她好不好?”女子的声音中已经有了低低的啜泣,很轻,很柔,很勾人心。 “再过三个月,等事成之后我马上送她走。”云惊鸿说这话的时候,音调里有些许犹豫,随即,除了坚定,还是坚定。 楼外的陆扬,伸出双手掬起一捧月光,楼上二人的谈话,字字句句都传入他耳中,听到这句话,他的心,忽然颤抖,莫名其妙,眼前浮现出慕容霜满手鲜血救含烟的那一幕。 那天,如泼墨一般,鲜血渲染了她素白的衣衫,她的坚毅,她的认真,她皱着眉头割破鹅的脖子,不知不觉间,都刻在了他心中。 “今天,是她第一次流泪,再伤心两次,就成了,哪里用得到三个月。”楼里,女子声音哽咽,语气中带着幽幽的埋怨。 “今日,含烟差点死了,她说,那是你给她的草药,那究竟是什么?”话题引到今日,云惊鸿自然想起含烟,若是没有慕容霜,含烟只怕是死不瞑目了。 “忍冬呀,皇上赏给我的,我不大喜欢喝茶,恰巧含烟去兰妃处,我就顺手赠给她了,怎么,出什么事了?我听陆扬说,含烟中了毒?” “幸好你没有服用,那根本不是什么忍冬,那是断肠草,今日若非慕容霜在,含烟的命就难保了。”云惊鸿心有余悸,似乎不敢继续说下去,更不敢想若是他怀中的女子服下这药该怎么办,此刻唯一想做的,就是紧紧抱住怀中的女子。 “怎么会这样!皇上说,这是六皇子进献给他的,难道,难道他已经知道了你我的关系?”女子忽然惊慌不已,来回走动的身影倒映在窗棂上,越发急促不安。 “惊鸿,不行,如今我还不能走,就是死,那最重要的东西,我也必须替你拿到。”片刻,女子忽然冷静下来,停顿片刻,语气中满是坚定。 “你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若是有任何风吹草动,你马上出宫知道吗?话说回来,只怕皇上也不知道六皇子给他的忍冬草是断肠药,我会找机会试探皇上,不出一个月,六皇子必死!”云惊鸿提及朝政,仿佛换了个人似的,没有了以往的邪魅和懒散,语气间满是激昂果断,大有指点江山的气魄,只是这样的云惊鸿,慕容霜是无法看到的。 “等我拿到东西,你就娶我好不好?咱们相爱十年,我不想再等了。”女子的声音又恢复了温婉娇媚,提及婚事,似乎带了点点羞涩,和期待。 “好,等送走慕容霜,我就寻个机会将你接出宫。”云惊鸿柔情似水,恨不得将女子揉进骨子里疼惜。 二人再次相拥,重叠的身躯被烛光拉长,飞蛾在萧瑟中挣扎,奋不顾身扑向燃烧的火焰,即使粉身碎骨,也义无反顾。 窗外,秋风缱绻,喃喃诉说着无尽的相思,然,风霜茫茫,月落乌啼下谁吟唱着千年爱恋,谁又会知晓,飞霜阁跨越千年的爱恋,负了谁的年华,伤了谁的芳心。 陆扬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别过头不想看那交缠的人影,在没有慕容霜之前,他是希望楼中二人长相厮守,因为,十年的感情,是谁也无法抹去的。 可是,当慕容霜巧笑嫣然站在漫天枫林中,发间别着一枝淡紫色的菊,笑着说,“陆扬,你脸红什么,唉,明明是个强人,天生一副熊样啊!” 他听罢愣住,半天才反应过来,慕容霜是在说他动不动脸红,抬头,慕容霜抿着嘴唇轻笑,那一刻,他仿佛误入仙境的俗人,扰了枫林仙女的梦。 三十多年来,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魂牵梦绕,可是,他心知自己无法拥有,唯一能做的,就是远远守望着。 第十一章:雨来风满楼 这是慕容霜来到西唐的第一个冬天,也是她人生中看到的第一场雪,漫天飞雪飘散,茫茫天空下,山舞银蛇,千里冰封。 飞霜阁,如火如歌的枫叶还未全然凋落,随东风而落,点缀在无暇的雪地,红白分明,仿若情人的鲜血。 慕容霜坐在暖炉前烤着火,上好的木炭是用檀香熏过的,随着火苗的舔舐,浓郁的檀香盈满整个房间,屋内更加温暖。 “含烟,这几日惊鸿在忙什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拈起一颗蜜饯放在嘴里,慕容霜皱眉吞下整碗黑漆漆的药汁。 她是医生,几乎能辨出所使用的药物,大都是补肾益气的,不过药中的鹿血,她却并不喜欢,鹿血这玩意,在现代时也算格外珍贵,可是取血的过程却是十分残忍,因此,她从未碰过那东西。 只是,云惊鸿却坚持让她服用,不知不觉间,已经喝了一个月的补药,虽然她数次提出身体已经大好,而且是药三分毒,可却拗不过云惊鸿,只得乖乖服用。 含烟正在往被子里塞暖炉,现代的慕容霜生在南方,长在南方,哪里经历过如此严酷的冬,除了喝药吃饭,几乎所有时间都在榻上窝着。 “听说东燕国的使臣这几日要来皇城,大人兴许是要在府里设宴款待吧。”含烟轻声回答,因着曾经中毒的关系,脸色还是有些青灰。 “哦,这样啊,可是惊鸿在自己的府里招待他国使臣,这于理不合啊,若是皇帝猜忌,只怕会以叛国之罪论处的。”慕容霜心里一惊,云惊鸿老谋深算,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点常识? 含烟眼睑微垂,手里的动作顿了顿,半晌说道,“这是皇上的旨意,听说皇上身体不适,却又不敢得罪东燕国,万般为难之下,最后还是昭华姑姑提了议,让咱们大人接待这位使臣,皇上也允了。” “昭华姑姑?她的话这么管用,竟然能左右皇上的决定?”慕容霜皱眉,心里却暗暗腹诽,这昭华姑姑也不知安了什么心,竟然将云惊鸿推上了风口浪尖,使臣来访,若是生了事端,两国的关系必受影响,严重的话,沙场兵刃相见也不夸张。 含烟似乎不想提及这个话题,低头在榻边站了一会,抬头笑着开口,“夫人,你收集那一罐白菊花蕊有什么用处吗?如今,又命我们采白梅花蕊,只让人家干活,也不说为什么。” 慕容霜挑眉一笑,丝毫不在意含烟的放肆,“菊花性凉散热,白梅疏肝解郁,惊鸿朝务繁重,我看他嘴角时常上火起泡,用这白菊和梅花制成药丸,以枇杷蜜送服,去火和胃。” “夫人待大人,真是……”含烟欲言又止,抬头,云惊鸿携着一身风雪踏入屋中,门外东风呼啸,几片薄雪趁机潜入,却化作了一滴水珠。 慕容霜笑着站起身来,伸手替他解开肩上的披风递给含烟,这才说道,“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不是说这几日忙吗?” 云惊鸿坐在暖炉前漫不经心烤着火,眼神却若有若无瞄着一旁的含烟,“嗯,明日东燕国使臣来,我得亲自准备才是,明日,我得借用下含烟。” 慕容霜听罢,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不解问道,“含烟是我的丫鬟,你借她做什么?你别告诉我,你人手不够用。” 云惊鸿低头自顾自搓着冰冷的双手,“不是人手不够,是能派上用场的不多,含烟在府里多年,我对她自然信任。” “含烟,你去吗?”慕容霜转头询问含烟的意思,听云惊鸿的话,应该是怕那些丫鬟没见过世面,惊扰了使臣吧。 含烟扫过云惊鸿的背影,眉头微蹙,却还是点了点头,“好,反正明日也没什么大事,我吩咐墨荷伺候夫人吧。” “对了,明日宫里也会来人,霜儿,要不你随我一同接待?”云惊鸿手里拿着火钳,拨弄几下炭炉里的木炭,几苗火焰燃起,不多时,屋子里似乎暖和了许多。 慕容霜一怔,心里却漫过一丝甜蜜,云惊鸿是将她当做这宰相府的女主人了吧,只是,自己却并不喜欢官场的虚伪和敷衍,车祸双双身故的父母,生前都是政府要员,自小到大,她的记忆中只留下父母虚伪的笑,还有那些肮脏的钱财礼物。 “不了,我怕冷。”慕容霜笑着回绝,明日,她准备收集些雪水备用,过几日等梅花开了,就可制做丸药了。 云惊鸿眉梢微蹙,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即,笑着点头,“不去就不去,今晚我在澜漪院处理公务,你早些休息。” 说罢起身,含烟急忙将手里的披风递给云惊鸿,头低垂着,似乎躲避云惊鸿的目光,云惊鸿微微一笑,掀开门帘大步走了出去。 慕容霜的目光流转,随着云惊鸿的身影,久久定格在门槛上,不知为何,就在云惊鸿离去的一瞬间,她的心头忽然泛起难以言状的惊慌,似乎,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第十二章:谁人入谁梦 这晚,慕容霜难以入眠,闭眼,都是那一夜的血流成河,她不敢睡,怕梦到那些死不瞑目的人,怕看到那一双双痛苦仇恨的眼睛。 含烟已经被云惊鸿唤到了澜漪院,前来伺候她的丫鬟墨荷,也早已被她打发走,此刻,屋内昏黑无光,窗外偶尔传来树枝被积雪压断的声音。 远处,有更夫路过,声音回荡在寂静的皇城里,久久不散,慕容霜昏昏沉沉,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晨曦微亮,她才沉沉睡去。 梦中,有女子款款走来,一身素净淡雅的湖蓝衣衫逶迤拖地,衣袖飘飞,腰肢柔软,一颦一笑间皆是风情,百花凋落,明月入云,天地之间,仿佛只留下女子倾城倾国的笑,那笑,那相貌,俨然是慕容霜。 “无双,你恨我吗?恨我把你召到西唐,可是,就算你恨,我也不后悔,我阳寿已尽,然而却无法放下惊鸿,所以,在临死前,我设法将你的魂魄移入我体内。”女子淡淡开口,声音中流淌着哀愁,悲伤。 慕容霜想开口问她,问她为什么要选择自己,问她为什么如今才肯现身,可是,仿佛被点了穴道一般,她张大嘴巴,却无法吐出一个字。 “你命格奇特,可为心爱之人逢凶化吉,惊鸿需要你,而我之所以今日才肯告诉你这一切,是为了让他住进你心里,如今,你早已爱上了他,而我,也无法再支撑太久,今夜来向你告别,一为致歉,二为道谢,三为提醒你,前途多舛,你要保重,尤其,要防着漪澜。” 说罢,那女子广袖一挥,仿佛化作了一片云彩,乘风而去,慕容霜伸手想要挽留,却只触及那湖蓝衣角,仿若羽毛拂过手心,眼前又恢复了空虚黑暗。 “你…你等等,你还没告诉我,漪澜是谁,我为什么要防着她?”慕容霜低低呢喃着想要问些什么,耳边却传哭泣的声音。 是谁的哭泣声呢?不是如烟,也不像墨荷,慕容霜在睡梦中拼命挣扎着,却似睡非睡,眼睛无论如何也睁不开。 “夫人,你快醒来呀,要是再不醒,含烟姐姐就要出事了。”女子说到伤心处,忍不住哭出了声,却又害怕被人听到,只得捂着嘴巴。 “这是怎么了?大清早哭什么,含烟怎么了?”慕容霜奋力睁开眼,脑中不断浮现出梦中的情景,那才是真正的慕容霜吧。 跪在她榻边的是飞霜阁新来的丫鬟小蝶,大约十七八岁的模样,乖巧可人,双目红肿,满脸焦急的神色。 小蝶正哭得伤心,看到慕容霜醒了过来,急忙低头抹去泪水,退后几步跪了下来哭道,“夫人,快救救含烟姐姐,方才,方才我看到她被陆管家和两名老妈子往澜漪院拉去,似乎,似乎是要送给东燕国的使臣做侍妾。” 慕容霜脑子“嗡”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心里像被猫抓一般,有着说不出的难受,含烟要被当做礼物送给东燕国使臣,云惊鸿不是说,含烟只是过去帮忙吗? 思及至此,慕容霜翻身下榻,匆匆穿好鞋袜往澜漪院奔去,浑然忘记自己仅着中衣,而外面,冰封万里,寒气逼人。 待行至澜漪院外的长亭里,恰好看到盛装的含烟被两名老妈子驾着,含烟不断摇头挣扎,眼底满是愤恨绝望,可却说不出一句话。 “站住,陆管家,你们要把我的丫鬟送到哪里去?”慕容霜怒喝一声挡住了去路,被寒风吹过的脸颊因为愤怒,格外通红。 “陆管家,昨日惊鸿将含烟接过去,是为了帮忙,却不是卖身,这里是宰相府,不是勾栏暖香阁,我一直当陆管家宅心仁厚,却未曾料到,你竟然…咳咳…”慕容霜又气又急,身上又未着披风外袍,话音未落,便剧烈咳嗽起来。 陆扬见状,忙脱下自己身上的夹袄,披在慕容霜肩上,这才退后几步恭敬回答,“夫人,含烟是咱们府里相貌最出众的,而那使臣,据说,又贪爱美色,是以…” “贪恋美色?你可以去找花魁呀,为何独独要含烟?我曾经说过,只要我在,谁也动不得含烟,我既然能解她身上的剧毒,此次,必不会让她成为政治的牺牲品。” 慕容霜怒目圆睁,纤纤玉指微微发颤,指着陆扬几乎是嘶吼着说道,为什么女人总要成为政治的牺牲品,为什么要将国家的兴衰寄托在柔弱的女子身上? “夫人,使臣已经在前厅等着,皇上也派了昭华姑姑前来,若是耽搁了…”一向稳重的陆扬此刻也带了几分慌乱,在这个女子面前,他总是无法从容。 “我去找惊鸿,我去求他,你先别把…” “找我也改变不了什么,含烟必须要去!”慕容霜话语未落,转身便听到云惊鸿冷淡漠然的声音传来。 第十三章:翻云难覆雨 “惊鸿,昨日你不是说只是借含烟过去帮忙吗?为什么要让她?她还是个小姑娘呀!”慕容霜上前几步想要拉住云惊鸿的胳膊,却被他不着痕迹甩开。 “这位,是云宰相的霜夫人吧?霜夫人,东燕国使臣偏偏看中了含烟,若是因为一个女子而惹使臣不快,这后果不是你我所能承担的。”慕容霜被云惊鸿这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住,忽然听得身后传来女子淡淡的声音。 视线随着声音望去,映入慕容霜眼帘的是身着暗红云锦华服的女子,唇若红樱,眉若墨画,容貌圆润丰美,然细细再看,虽嘴角含笑,双眸间却满含威严。 发鬓高挽,一支羊脂玉簪斜插其间,双耳缀着珍珠耳坠,装饰极其简单,然整个人双手平放在小腹,没来由令人心生畏惧。 慕容霜心头忽然涌起一个人来,然她却不知该如何向眼前的女子行礼,思索片刻,微微屈膝点头,“慕容霜见过昭华姑姑。” “你,认识我?”昭华柳眉微挑,眼底闪过一抹惊诧,却还是上前几步,虚扶一把,示意慕容霜起身。 慕容霜回头望了一眼含烟,点头答道,“含烟曾数次提及过姑姑,她很是崇拜您,今日本无意冒犯,只是含烟是我的丫鬟,我当她是妹妹,实在不忍沦为风尘女子。” 昭华退后几步,站在了云惊鸿旁,不疾不徐说道,“我自然也怜惜你的丫鬟,可是,这毕竟是云大人的家事,我实在不好插手。” 慕容霜心中一窒,心知昭华是摆明了看热闹,遂也不再理会她,转身看向沉默不语的云惊鸿说道,“惊鸿,含烟于我而言,比亲妹妹还亲,你何苦要为难她,看在我的面上,放过她好吗?” 云惊鸿的眼神冷冷扫过含烟,最终落在慕容霜身上,低头拂了拂衣袖,面无表情说道,“这叫什么话,含烟是去伺候贵客,又不是下地狱,什么叫放过她?我何时又为难过她?再者说,你有什么面子能值得我放了含烟?” 慕容霜的心,被云惊鸿这冰冷冷的话打入了冰窖,站在原处,她似乎听到了一声清脆的破碎,这还是她的云惊鸿吗?这还是那个嘴角带着邪魅的笑,肆意挑逗她的云惊鸿吗? 眼前的男人,仿佛从未认识过她,看着她的眼神,好似在看一个陌生人,带着嘲弄,带着不耐烦。 “云惊鸿,含烟是你给我的丫鬟,那她便是我的人,我的人,除了我,谁也没有资格带走!”慕容霜忍住眼眶的泪水,抬头倔强地看着云惊鸿的眼睛,眼中满是坚定。 “慕容霜,既然她是我给你的,自然还能收回来,别忘记,这里是宰相府!陆扬,将含烟送往前厅。”云惊鸿的视线冷冷扫过慕容霜,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冷哼一声,眼底充满鄙夷和冷漠。 慕容霜已经来不及整理自己的思绪,更来不及问云惊鸿为何一夜之间,他们变成了陌生的路人,如今,她要做的,是留下含烟。 “陆扬,含烟还是个小姑娘,你忍心毁了她一生吗?”慕容霜伸手挡住了陆扬的去路,双目直直盯着陆扬,似乎要穿过他的眼望进心里。 “云大人,要不,我和含烟姑娘换了衣裳,由我去陪那位使臣吧,反正他还没见过我,皇上吩咐过,万万不能怠慢的。”一旁的昭华注视着眼前的一幕,半晌,轻轻开口。 “你不行!”云惊鸿几乎是不加思考就拒绝了,那语气中,分明带着几分愤怒,说不出,是因为慕容霜的倔强,还是因为其他。 “你是皇上身边的女官,身份不合适!若是慕容霜要留下含烟,那就让她替含烟去!”半晌,云惊深吸一口气,转头冷冷说道。 慕容霜算是明白了,云惊鸿之所以指定了含烟,并非是那使臣看中了含烟,他的目的,是她,是让她做那人尽可夫的卖笑女子。 “云惊鸿,当日你和我恩爱时,可不是今日这般无情,你抱着我巫山云雨颠鸾倒凤时,也没有这么冷血,我还道你为何日日夜夜贪恋我的身体我的榻,原来,是趁着我还没被别的男人玩过时,你先尝尝鲜,是吗?”慕容霜怒极反笑,十指冰冷如雪,脸上的血色骤然褪去,肌肤几乎白的透明,像是失去了生命的瓷娃娃。 陆扬和昭华显然没意识到慕容霜竟然将这些事坦然说出,一时间,昭华脸色难看,陆扬却面色苍白。 “不就是伺候男人,我就都他妈的当是被狗咬了,归根到底,你不就是想拿女人来换西唐几日的安稳日子吗?行,老娘成全你,老娘一定将那使臣伺候爽了,让他心满意足回国,从而成全云大人的一世英名。” 慕容霜咬牙切齿,丝毫不顾及周围还有陆扬这个男人,抬手解开中衣的盘扣,月牙白绣花内衣暴露在空气中。 陆扬早在慕容霜脱衣的刹那就已背过身,连昭华都羞红了脸,扫了一眼慕容霜身上还未褪下的吻痕,一拂衣袖急忙转身离开。 第十四章:谁能执我手 “慕容霜,光天化日,你还有没有羞耻心?”云惊鸿显然为料到慕容霜的举动,眉头微蹙,声音中带了几分严厉和厌恶。 慕容霜冷笑一声,转身将含烟身上的外衫脱下,也不穿中衣,就那么松松套在自己身上,“陆扬,你现在马上将含烟给我送回飞霜阁!” 说罢大步往前厅走去,和云惊鸿擦肩而过时,她伏在他耳边冷笑着说道,“羞耻?羞耻这二字该我问你才是!你不是想看我如何伺候别的男人吗?今日,我便让你看个够!只是,云惊鸿,你要记住,从现在起,你,西唐国宰相,混蛋中的混蛋,和我慕容霜再无半点关系!” 说罢,慕容霜看也没看一眼浑身僵硬,脸色发青的云惊鸿,伸手指了指挟着含烟的两个老妈子厉声呵斥道,“还困着她做什么,过来给我梳妆!” 两名老妈子被慕容霜的怒气吓得一颤,看了陆扬一眼,见他未有任何表态,遂松开了含烟,小跑着随慕容霜离开。 东风凛冽,呼啸着掠过树梢,吹散了梅枝上的积雪,落了云惊鸿整个肩膀,抬头,天空依然灰蒙蒙,仿若被谁蒙上了纱,黯淡压抑。 “你何必要做的如此绝决,她明明不再是曾经的她。”许久,陆扬缓缓开口,低着头仿佛自顾自说着,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几分冷。 云惊鸿负手站在原地,耳边尽是慕容霜的声音,“云惊鸿,你要记住,从现在起,你,西唐国宰相,混蛋中的混蛋,和我慕容霜再无半点关系!” 她说什么?她说和自己再无半点关系?“陆扬,三天前,她还口口声声说她爱我,一转眼,竟然翻了脸,也罢,这种女人,留在身边也无趣。” 陆扬冷笑一声,捡起被慕容霜扔在地上的衣物,轻轻披在含烟肩上,说道,“惊鸿,不是她薄情,是你无情,你残忍地欺骗了她的感情,毫不留情捏碎了她的心,你想让她如何?依然摇首摆尾祈求你的一丝丝怜爱吗?” 云惊鸿抬头,目光如炬,“陆扬,怎么,你喜欢上她了?别忘了,当初让我娶她的人,可是你自己。” 陆扬高大的身躯一颤,眼中闪过一抹痛苦,“我早已后悔,只是,如今一切都来不及了,只是希望,事成后你能放她一条生路,她的人生,不该囚禁在这一方天地里。” “怎么,让我放了她,然后你要与她比翼双飞?”云惊鸿轻轻一笑,桃花眼微微眯着,仿佛随口说了什么笑话。 陆扬叹息,“我曾经发过誓,此生,我的命是你云惊鸿的,我配不上她,你也配不上,我们都过于肮脏。” 说罢,陆扬抱起早已泪流满面的含烟,头也不回的往飞霜阁走去,如今,他能做的,只有替她好好保护含烟。 纷纷扬扬的雪飘落,云惊鸿抬头看着天空,不知为何,忽然想起了前几日慕容霜写的几行字,她的毛笔字极丑,字里行间的意境却很美。 谁,执我之手,敛我半世癫狂; 谁,吻我之眸,遮我半世流离; 谁,抚我之面,慰我半世哀伤; 谁,携我之心,融我半世冰霜; 谁,扶我之肩,驱我一世沉寂。 谁,唤我之心,掩我一生凌轹。 谁,弃我而去,留我一世独殇; 谁,可明我意,使我此生无憾; 谁,可助我臂,纵横万载无双; 谁,可倾我心,寸土恰似虚弥; 谁,可葬吾怆,笑天地虚妄,吾心狂。 当时,雪刚刚覆盖了飞霜阁,她蜷缩在他怀里胡乱写着,不时喃喃自语,他笑,问她师从何人,她说,这诗词,出自一个名叫仓央嘉措的佛教男子之手。 不等她讲完这个仓央嘉措,他已经进了宫,直到半夜回来,她已睡下,一盏红烛燃着豆苗般的火焰,恰到好处照亮了他进屋的路,桌上一页宣纸用砚台压着,留下几行潦草的字: 我,牵尔玉手,收你此生所有; 我,抚尔秀颈,挡你此生风雨。 予,挽子青丝,挽子一世情思; 予,执子之手,共赴一世情长; 曾,以父之名,免你一生哀愁; 曾,怜子之情,祝你一生平安! 很多次,他想问慕容霜,问她为何变化如此之大,不再是曾经那个喜怒无常的慕容霜,不再是那个精于算计的慕容霜。 他派很多人重新调查过她的一切,丝毫异常也没有,没有任何迹象说明她学过医,可是,她偏偏精通药理。 在他拥有她的时候,她还没有被别人得到过。 很多事都脱离了自己预计的轨道,甚至,朝着自己无法控制的方向发展,可是,他始终不会忘记,自己拥有她的目的。 思及至此,云惊鸿敛起心心中的万般思绪,抬头理了理被风吹乱的发,大步走向前厅。 第十五章:媚色醉倾城 云惊鸿还未进屋,已经听到了慕容霜肆意的笑,清脆如屋檐的铜铃,穿透薄薄的窗纱,也穿透了他的心。 和他在一起时,慕容霜也会大声的笑,只是,从未有过今天这般肆无忌惮,带着一丝绝望,带着一丝放纵,带着一丝痛彻心扉的破碎。 只是,她为什么不哭?三千恩爱散去时,她被推入别的男子怀中时,她该哭才是,该跪在地上求他才是,或者,声嘶力竭去问他一个为什么也好,为何,会是这样的反应? “云大人,你来了。”门口寒风呼啸,鹅毛大雪湮没了整个世界,唯独昭华,一袭锦衣,暗红醒目,静静站在客厅外面。 云惊鸿抹去眼底的万般思绪,上前几步站在昭华面前问道,“昭华姑姑怎么不进去?” 昭华眼角瞄过屋内,笑容中带着几分尴尬,“里面实在过于…昭华惭愧,未曾见过如此一幕,是以只好躲出来。” 听罢昭华的话,云惊鸿嘴角扯出一抹笑,眼底的寒意仿若万年寒冰,“让姑姑为难,是惊鸿的错,你若是觉得不妥,不如先去澜漪院休息片刻。” 昭华微微一笑,双眸流光飞转,“我是奉了皇上旨意前来,若是此时离去,只怕皇上要责罚我了,既然云大人在,那我还怕什么。” 云惊鸿微笑,颔首点头,伸手,推开紧闭的房门,淡淡的香风萦绕在鼻尖,并非宰相府平日用的鹅梨香和安息香。 暗香浮动,仿若月夜黄昏中疏影横斜,白梅寒蕊怒吐芬芳,千山暮雪,梅香弥漫,遥看一片白,雪海波千顷,满山盈谷,香气醉人。 抬眼,一抹倩影如梦如仙,绯红薄纱裹着女子曼妙的身姿,优美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清晰可见,一侧纱衣滑落,圆润的香肩暴露在空气中,月牙白内衣若隐若现,衬托着如雪凝脂越发香滑。 腰间,衣带松松系着,仿若随手勾过,那薄薄的纱就会滑落,盈盈一握的腰肢,笔直光滑的美背被薄纱半遮,仿若一朵妖娆的玫瑰,等待有心人采颉。 双耳以梅为坠,三千青丝披散,耳鬓松松别着一朵繁复精致的丝绢金边牡丹,刘海斜梳,花容半露,媚惑如丝的水眸风情万种,随着青丝飘飞,越发勾魂摄魄。 “锐枫,我美,还是你的侍妾美?”慕容霜仿佛没看到门口的云惊鸿,娇笑着伏在男人的肩头,红唇微启,吐气如兰。 名叫秦锐枫的男人正是东燕国的使臣,此时靠坐在檀香软椅上,一袭暗青绣金缎袍,发丝以金冠高高挽起,面庞棱角分明,眉若刀裁,鼻梁高挺,深邃的眼眸中波光粼粼,姿态优雅,满是老茧的手扶在慕容霜腰上,若有若无移动着,似乎极为惬意享受着美人入怀。 “无双这是在刁难我吗?如今,我的府上可是没有一妻半妾,要不,你便随我回去?”秦锐枫勾起慕容霜精致小巧的下巴,指腹轻轻摩擦着细腻的肌肤,语气轻佻惑人。 慕容霜微微撅起红唇,眸光似水,顾目流盼,兰花指一点秦锐枫的唇角,双臂紧紧搂住他的脖颈,柔媚说道,“人家才不要,你们这些达官贵人,翻脸比翻书还要快,我曾听说戏子无情,烟花女子无义,可戏子和烟花女子比起你们来,也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云惊鸿仿佛没有听到慕容霜的话,嘴角带着疏离客套的笑,眼神漆黑平静,负手悠悠上前,坐在了秦锐枫面前。 “放肆,使臣面前,岂容你这么无礼?”门口的昭华脸色越发难看,慕容霜话音未落,她一甩衣袖厉声呵斥,眼底满是薄怒。 秦锐枫却朗声大笑,丝毫不以为意,伸手将慕容霜抱坐在自己腿上,笑着说道,“宰相大人,你府上的无双姑娘果真是个妙人,不知大人可否割爱?” 云惊鸿轻轻击掌,微微笑出了声,语气听起来甚是轻快愉悦,“她能取悦贵客,是她的福气,只是,她并非冰清玉洁的女子,大人玩一玩也就罢了。” 慕容霜眼睑低垂,臻首埋在秦锐枫脖颈处,身躯微微颤抖,这个男人,到底是怎样的恶魔,昨晚还你侬我侬,今日却形如路人。 秦锐枫很快便察觉到了慕容霜的颤抖,手掌微微用力贴在她腰间,笑着说,“宰相大人这是什么话,锐枫一向不拘小节,我和无双一见钟情,她过去是谁的女人这并不重要,只要大人肯割爱,我定当好好疼惜她,。” 云惊鸿笑得风轻云淡,眼底却闪过一抹讥讽,“秦大人,或者说是东燕国的太子殿下,听说您未过门的太子妃彪悍异常,我这丫鬟若随了你去,岂非死无葬身之地?我看哪,不如让她留在宰相府伺候各国贵客,您也瞧见了她的媚功,好歹也能替我装装门面。” 秦锐枫眼底闪过一抹诧异,声音顿时冷了许多,“看来,宰相大人对我东燕国很是了解,连我这个深居内宫的太子你也查得一清二楚,也真是难为你,既然话挑开了,那咱们不妨直说,我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你也知道,但你也该知道我不问朝政,这次不过是借着使臣的名义来西唐游玩的。” 云惊鸿点头,“太子殿下既然玩好,那么年关将至,该回家过年了。” 秦锐枫的手依然紧扣着慕容霜的腰肢,似笑非笑说道,“可本王刚才却想起一件事来,据说,你们西唐答应将聊城割让给南夏国?宰相大人,你们这也太不公平,聊城给了南夏,那给我们东燕什么?我来时在宣城停留几日,那里倒是个山清水秀的养生之地,不如,赠与我们如何?咱们和和气气谈判,节省兵力财力,你们的皇上一向都是主张和平谈判的。” 第十六章:无双亦无价 慕容霜静静听着二人的对话,看似谈笑风生,实则波涛暗涌,每一字每一句都是无言的战争,而秦锐枫,是故意让云惊鸿在她和宣城之间做个选择。 “锐枫,哦,不,太子殿下,您将无双的身价看高了,当初无双进宰相府时,云大人是一两银子也未花呢,如今你却要拿我换宣城,岂非是打无双的脸?”慕容霜沉思片刻,退离秦锐枫的怀中,低头笑着回答,眼底却闪过难以名状的痛楚。 “无双,不许你妄自菲薄,一座小小的宣城,岂能和你相比,你若是喜欢,将来本王将那宣城从西唐手里夺下赠给你。”秦锐枫笑着回答,眼眸紧紧盯着慕容霜的脸,这个倾城女子,自从进门的那一刹那,就带给他太多震撼。 她看似热情奔放却藏着一抹胆怯,看似妖娆妩媚却隐着一丝伤悲,她说她叫无双,天下无双,她低头轻声吟唱,的曲子悲伤婉转,词却满怀憧憬,她说,这首歌叫《天下无双》。 穿越红尘的悲欢惆怅 和你贴心的流浪 刺透遍野的青山和荒凉 有你的梦伴着花香飞翔 今生因你痴狂 此爱天下无双 剑的影子水的波光 只是过往是过往 今生因你痴狂 此爱天下无双 如果还有贴心的流浪 枯萎了容颜难以忘 一曲罢,她的指尖划过眼角,晶莹的泪珠滑落,她却那么倔强,仰头将泪水逼回去,在云惊鸿推门而入的刹那,她恰好扶上自己的肩,那一刻他便猜到,无双绝非是什么舞女侍妾。 “太子殿下,无双何德何能,能得到你如此称赞,可惜…”慕容霜淡淡一笑,满头青丝滑落在脸颊,谁也看不清她的模样。 “可惜,她是宰相府的人,可惜,她早已没了贞洁!”云惊鸿抿了一口香茶,轻声一笑,漫不经心开口,打断了慕容霜的话语。 秦锐枫眉头微蹙,他只听说西唐宰相云惊鸿老谋深算,却不知他竟然也如此心狠刻薄,难怪,无双会郁郁寡欢。 慕容霜忽然转身,眼神直勾勾盯着眼前的云惊鸿,带着嘲笑,带着冷漠,“宰相大人您确实没说错,无双的贞洁,的确是给了您,您还说,我勾魂摄魄,千娇百媚,令你流连忘返呢,看来,无双的魅力还是不够,这才三个月,您就厌恶了呢,真真是无双的罪过。” “太子殿下,真是让你看笑话了,府里的姬妾不懂规矩,冒犯了你,慕容霜,给本官滚下去,别让我再看到你!”云惊鸿嘴角含笑,看向慕容霜的眼神却满是厌恶,仿佛她是天下最肮脏的女人一般。 “啪”,清脆的耳光声传入秦锐枫和昭华的耳中,秦锐枫眉头微蹙,昭华却蓦然站起身来,捂住嘴巴一脸骇然。 “云惊鸿,别用你那种眼神看我,我就算再贱,也轮不到你来鄙视,这一巴掌,就当是你欠我的解释,从此,你不必解释为何要如此待我,也没有资格再过问我的自由!”慕容霜站在云惊鸿面前,仿佛拼尽了全身力气,极力控制着不让自己的身体颤抖,她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流露出软弱。 “好,很好。”云惊鸿左脸红肿,嘴角渗出了丝丝血迹,一向顺滑整齐的发也凌乱贴在脸上,头微微偏着,满眼冷笑。 “陆扬,将她囚禁在飞霜阁,不准给她吃喝,我倒是要看看,直到她求饶为止。” 慕容霜嗤之以鼻,甩开陆扬的手,冷冷说道,“不要碰我,我自己会走,云惊鸿,我已经死过一次,也不怕再死,求你?我宁愿去死!” “云惊鸿,放开无双,你不要他,本王要!”秦锐枫霍然站起身来,衣袖碰落了手旁的茶盏,一声清脆的破碎声,仿佛慕容霜的心。 “锐枫,无双不值得您这样,西唐不是东燕,万不可为了我而让自己置于危险之中,这天下除了女人,还有许多值得您做的事。”慕容霜感激一笑,转身头也不回离开,迤逦的裙摆在空中划过一道完美的弧线,最终消失在秦锐枫的视线中。 “太子殿下,刚才您不是要宣城吗?此事我会奏请皇上,若是再无别的政务,太子殿下早日回东燕国,若是在我西唐出了事,我们实在担待不起。” “云大人,此事万万不可呀!”昭华大惊,忍不住出声阻止,谁不知云惊鸿的话等于圣旨,他既然已经答应,那么皇上必然会将宣城割让给东燕国。 “世人都道云大人雄韬武略,精于心计,本王今日却才知,云大人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卖国贼,宣城本王收下了,可是无双,我也不会放手!”秦锐枫冷哼一声,眼神冷冷扫过云惊鸿,一拂衣袖转身离开。 “明日本王回东燕国,希望云宰相在府上设送别宴,到时,我必须看到无双!”秦锐枫离开时,冷笑着留下这么一句话,转身随即消失在垂花门后。 第十七章:心若琉璃碎 慕容霜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飞霜阁的,在她打完云惊鸿,转身离开的时候,她忘记外面了外面的大雪纷飞,忘记了自己衣衫单薄。 即使身体早已冰凉如水,可她却浑然不知,在离开云惊鸿的视线后,自己的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大颗大颗滚落,却被吹散在风中。 陆扬小心翼翼地解释,“夫人,大人那么做,也有自己的苦衷,你把披风披上,天寒地冻,冻坏了身体怎么办?” 慕容霜倔强地推开陆扬的手,银牙紧紧咬着嘴唇,头颅高高昂起,不让自己的软弱在他人面前流露,冻坏身体?云惊鸿都不打算给自己活路,身体又算什么? “含烟在哪里?”回到飞霜阁,慕容霜却未见到含烟的身影,心中更是悲怒,她真是傻,竟然会以为云惊鸿的温柔是真心,云惊鸿,你到底带了多少面具,你日日夜夜面对着我,到底是怎样的心思? 陆扬脸上闪过一抹难色,轻声说道,“含烟暂时不能伺候夫人左右,不过夫人放心,含烟安然无恙。” “陆扬,我曾以为你心膛坦荡,如今却是我错了,只怕是含烟知道什么事,你怕她说出来,是吗?陆扬,你们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慕容霜悲怆一笑,竟然呕出一口血,喷洒在无暇的雪地上,如泼墨一般渲染开来。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你…来人,去找大夫!”陆扬见此情景,心头一痛,再也顾不得规矩,伸手扶住了慕容霜。 慕容霜用尽全身力气,推开陆扬的手,冷笑着说,“陆管家忘了吗?你们大人既然不肯给我送吃喝,又怎么给我治病?放心,我自己是大夫,就是死,也不会死在这个肮脏的地方,我怕污了慕容霜的身体!” 说罢,转身回屋,反手将门紧闭,留下满脸痛惜内疚的陆扬,这个风一样的女子,最终,还是被他们毁灭了。 屋内,云惊鸿早已命人撤去了木炭暖炉,阴冷潮湿,北风呼啸着刮过树梢,透过门缝窗纱,寒风自四面八方涌入,如同慕容霜此刻的心,寒冷如冰。 靠在门上,身体如同失去了支撑,一点点滑落在地,自从她替下含烟的那一刻,直到现在,她终于可以卸下虚伪的坚强,痛痛快快哭出声来。 哭自己夭折的爱情,哭自己的痴和傻,此情此景,仿佛当年苏云睿离开的那一瞬间,她的心被无形的手拼命撕扯着,折磨着,疼痛一波接着一波,也许下一刻,就会捏碎她破碎不堪的一颗心。 苏云睿离开的那么突然,而云惊鸿的改变,也如同苏云睿的死亡,令她没有半丝心理准备,就那么硬生生的承受起一切来。 她也想,想问一问云惊鸿,为什么要那么对她,她也想,抱着云惊鸿求他不要抛弃她,她也想,三尺白绫断了自己的命,反正,这身子,也不过是借了他人。 可是,慕无双独有的骄傲,她与生俱来的倔强,和现代女子无法抛弃的尊严,一遍遍告诉她,不要去求云惊鸿,不要去问云惊鸿,那样,只会让自己的爱卑微到尘埃里。 慕容霜忽然想回到现代,即使她在现代没有了亲人,可是,她还有工作,还有同事,还有电脑和书籍让她排遣寂寞和孤独。 在西唐,她身边唯一的含烟,也被云惊鸿带走,慕容霜忍不住自嘲一笑,含烟,也从来都不属于自己,含烟是宰相府的人,是云惊鸿当初送给自己的。 “慕容霜,这样的混蛋男人,你为什么放不下,你还有什么放不下?你为什么要将我的灵魂扯入这场没有胜算的爱情中?”慕容霜仰天大哭,对着冰冷的空气嘶声大喊,那个带她来到这里的女子,是不是也无法承受这痛彻心扉的苦楚,这才选择了放手。 陆扬站在漫天风雪中,听着屋内女子的哭声,带着绝望,带着恨意,带着痛不欲生的悲怆,就那么钻入了他的心里。 他仰天,双目紧闭,任由落雪沾满他的脸颊,融化成水,顺着眼角流下,湛入发鬓,他恨自己,恨自己为何要将罪恶的手伸到她身上,为何要让她承受这无休无止的痛苦。 “慕容霜,我对不起你,他日,我定当以命赔罪,加倍偿还你今日所受的苦楚。”陆扬拳头紧握,狠狠砸在了树干上。 树上的积雪纷纷落下,陆扬的头发双肩覆上厚厚的白雪,一道血红蜿蜒自指间流淌着,顺着树干,一滴滴落入雪中。 第十八章:镜碎难重圆 夜色黯然,疏影横斜,梅香暗浮在冰冷的夜里,万物俱静,仿若陷入了无尽的沉寂之中,府外巡逻士兵踩过积雪的咯吱声清晰异常,宰相府里,没有谁敢打破这不寻常的冷清。 寒风凛冽,肆无忌惮地咆哮翻腾,高高卷起屋檐上的落雪,随意抛洒在飞霜阁的每一寸角落,就连门槛下,窗棂间,也洒满了细细碎碎的雪花。 早晨还温暖如春的飞霜阁在一转眼就冷如冰窖,云惊鸿下了令,不仅仅撤去火盆,就连屋内平日摆放的烛台也尽数被撤了去,黑漆漆的仿若地狱。 慕容霜蜷缩在榻榻的角落里,头深深埋在了手心,这个姿势,她也不知道保持了多久,当年,苏云睿下葬的那一晚,她也是这般,坐了整夜。 只是,当年她和苏云睿的爱情还在,她虽然心痛却也幸福,她知道苏云睿至死都爱着自己,她知道自己拥有全世界最幸福的爱情。 可如今,朝夕之间,她被云惊鸿莫名抛弃,甚至背负了不贞不洁的包袱,当云惊鸿那带着鄙夷和嘲讽的目光和她对视时,她的心仿佛玻璃球坠落,破碎满地。 有那么一刻,她想抱着云惊鸿哭,想问一问他,这到底是为什么,她究竟做错了什么。 可是,云惊鸿的唇角,自始自终都带着淡淡的笑,眼神平静无波,没有愤怒,没有心疼,甚至,连一丝丝怜悯也没有。 她最终吞下了所有的伤痛,唯一能做的,只是拼尽全力给了云惊鸿一记耳光,他痛,她更痛,她所有的骄傲,都被云惊鸿无情踩在了脚底。 “吱呀”一声,紧闭的房门被谁推开,寒风挟带着漫天的雪扑面而来,飞霜阁低垂的纱幔四散飘飞,慕容霜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不用抬头,慕容霜也能听出脚步声,此时此刻,除了云惊鸿,还能有谁可以这般出入飞霜阁。 片刻,云惊鸿熟悉的温度自慕容霜肩头传来,他的双手,那般自然熟悉的,搭在了她的肩头,稍稍用力,试图想将瑟瑟发抖的女子揽入自己怀里。 “滚!”慕容霜咬着牙嘶吼出声,眼底的憎恨浓郁的化不开,用力抬起脚,毫不留情踹在云惊鸿的腰腹之间。 只听得云惊鸿一声闷哼,身体跌跌撞撞退后两三步,勉强扶住了榻边的檀木茶几,一声清脆的破碎声自云惊鸿脚下传来,紧接着,是扑面而来的菊花香,那是慕容霜收集了许久的白菊蕊,本想制成丸药给云惊鸿调理身体的。 菊香四溢,飘渺仿若二人在飞霜阁赏菊时的融洽和无忧,然而今非昔比,一切的一切都被无情的扼杀,慕容霜的爱情,慕容霜的心。 “你,到底是谁,秦锐枫为何说你叫无双?”黑暗中,云惊鸿的声音清冷漠然,慕容霜可以想象,此刻的云惊“我是谁?你若不知道我是谁,怎会无缘无故将我囚禁在这里?难道你希望我告诉秦锐鸿必然是眉头紧蹙,薄唇紧抿,眼中冰冷阴鸷,满是恼怒厌恶。 枫,说我叫慕容霜,是宰相大人的霜夫人?”慕容霜在云惊鸿进屋的那一刻,眼神忽然坚定起来,既然他无情,那她何必为这无情之人伤心。 “慕容霜,这不是以前的你!你虽然倔强任性,可断然不会如此胆大,更不会为了个丫鬟而沦为烟花女子,告诉我,你来西唐之前,是不是遇到过什么人,比如,南夏七王爷苏铭谦?”云惊鸿的声音更是冷清了几分,提及苏铭谦时,他的语气带着难以捉摸的怒气。 慕容霜低垂的头忽然抬起,熠熠夺目的双眸在夜色中闪烁,仿若璀璨星辰,“云惊鸿,在你眼里,我就如此不堪吗?若是我早日遇上那什么七王爷,你还有机会伤得我身无完肤吗?云惊鸿,是,我是爱上了你,可这并不代表你可以肆意羞辱我,你不配!” 半晌,云惊鸿未语,慕容霜也将头埋入臂弯,两人许久无言,飞霜阁再一次陷入了冷清。 “你若是肯低头认错,今日的事,就当没发生,你我一如当初。”不知过了多久,慕容霜的脑海已经有些昏昏沉沉,云惊鸿终于开了口。 慕容霜嗤笑一声,索性掀掉了身上的锦被,就那么慢悠悠下地站在了云惊鸿面前,冷笑着说道,“大人你可真是好笑,今日这衣衫,是你逼我穿上的,如今却又装出一副大慈大悲的嘴脸,认错?哼,云惊鸿,老娘谢谢你的虚情假意,我宁愿今晚就被冻死在这里!” “慕容霜,当年在圣教时,是谁扬言此生非我不嫁?又是谁为了得到我而陷害漪澜?如今,却又翻了脸,亏得漪澜数次救你,当初,我真不该将你带入宰相府!”云惊鸿冷冷一笑,带着几分嘲讽几分轻蔑。 慕容霜的心被云惊鸿这短短几句话生生刺痛,原来当初的慕容霜,还和云惊鸿有过这么一段瓜葛,难道说,云惊鸿之所以娶她,是因为那漪澜的缘故? “云惊鸿,当初的慕容霜如何无耻如何卑鄙,都已不是今日的我,如今你我之间真情真爱全无,放我离开这里吧,我慕容霜发誓,此生此世,生生世世,绝不会再纠缠于你。”慕容霜身心俱疲,云惊鸿如此薄情,她能做的,只有逃离这一方天地。 “休想,此生,你就是死,也要死在飞霜阁,慕容霜,从你十二岁那年开始,你的命就不再是你的!”云惊鸿冷笑,右手狠狠扣住慕容霜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 “记住,你若是敢逃,我不仅会让你生不如死,如烟,也会被你连累!”此时的云惊鸿仿若地狱的使者,阴森冷酷,温柔的口气背后隐藏着坚定和狠戾。 说罢,一拂衣袖,头也不回离开了飞霜阁,门外,隐约传来他的声音,“看好她,明天中午安排人给她梳妆,若是她敢逃,你们可以先斩后奏!” 慕容霜心如刀绞,满心之间都是痛意,即使她一直告诫自己不值得伤心欲绝,可是,当阵阵心痛铺天盖地席卷而来时,岂是她所能左右的。 直到数日之后心情微微平复,慕容霜终于回忆起当日梦境,梦中的漪澜是谁,云惊鸿口中的漪澜又是谁,前者提醒她要小心漪澜,后者却又说漪澜是她的恩人,这其中的纷纷扰扰,又到底是为了什么。 云惊鸿说的圣教是哪里,十二岁那年又发生过什么事,这些,慕容霜都不得而知,此刻,她也忘记了去想,忘记了去问。 第十九章:天意画轮回 慕容霜不知自己是如何睡着的,梦里的她,赤足行走在冰天雪地里,脚底冷彻心扉,可是她却不能停,也不想停,似乎迫切想要逃避什么。 回头,两行血红的脚印渲染着无边无际的银白,自远方蜿蜒而来,直至她的脚下,而她的双脚,不知何时已经沾满了鲜血,狰狞恐怖。 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不能停,不能停下来,只有拼命走下去,才有可能抵达终点,才有可能活下来。 寒冷,慕容霜的脑海中只剩下这两个字,她觉得自己的血液早已被寒冷冻成了冰,不再流淌,有那么一瞬间,慕容霜忽然觉得轻松,死,也许是最好的解脱。 “无双,不能停下来,停下来你会死的!”慕容霜心神涣散的刹那,耳边忽然传来苏云睿熟悉的声音,带着焦急,带着心痛。 “云睿,云睿,是你吗?你在哪里?”慕容霜睁大无神的双眼想寻找苏云睿的身影,可是越是焦急,却越看不清,泪水仿若断了线的珍珠,自脸颊滚滚滑落。 许久,眼前的一切终于变得明朗,可是,根本没有苏云睿的影子,除了一望无际的白,什么也没有。 “云睿,你在哪?你带我走好不好,你带我离开这里,你说过,会守护我一生一世的,可如今你为什么不管我?我想你,我真的好想你!”慕容霜伸出手想抓住些什么,可是,她什么也抓不到,只有千行泪滚滚而落。 “大夫,不是说她性命无恙了吗?为什么还不醒?”慕容霜心伤难捱,耳边却隐约传来云惊鸿的声音,离她很近,仿佛就在她耳边。 “云睿,你带我走吧,云惊鸿囚禁了我,他不爱我,我该怎么办?”慕容霜的声音忽然尖锐了许多,语气中带着惊恐。 “大夫,马上给我弄醒她!”慕容霜耳边又传来这么一句话,紧接着,一阵刺骨的疼痛在她身体蔓延,无情刺痛了她身体的每一寸。 “云睿,云睿,你不要丢下我,我好痛!”慕容霜猛然坐了起来,眼神涣散无光,嘴里一直重复着苏云睿的名字,直到一只大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呼吸受阻,慕容霜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却也唤醒了她的意识,抬眼,是云惊鸿阴鸷冰冷的目光。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知道云睿这个名字,说,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随着云惊鸿的手越收越紧,慕容霜只觉得肺部仿佛快要爆炸一般,似乎下一秒她就会窒息而死。 “大人,夫人要被你掐死了,这…”一旁的大夫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傻,直到慕容霜的脸色变得青紫,他这才反应过来。 片刻,云惊鸿扫过慕容霜的脸,终于缓缓松开了手,后退了两步,眼底似乎闪过一抹懊悔,可依然是浓郁化不开的暴戾。 “咳…咳…云惊鸿…你为何要松手,为何不直接掐死我?云睿,云睿是我前世今生最爱的男人,你不是问我,在我进宰相府之前遇到过谁吗?我告诉你,我遇到过云睿,我和他成了亲,我是云睿的妻子!”慕容霜大口大口呼吸着,身体微微前倾弯曲,可头却高高昂起,傲然盯着云惊鸿,一字一顿说出了苏云睿的名字。 “是吗?你是他的妻子?我怎么不知道?”云惊鸿的表情忽然柔和了许多,声音也带着微微的沙哑,嘴角,甚至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和前一刻的阴鸷暴戾判若两人。 “是,他是我夫君,他爱我,胜过你一千一万倍!”慕容霜直勾勾盯着云惊鸿的脸,他突如其来的转变,令慕容霜的心漏跳一拍。 “他,可是姓苏?全名苏云睿?”云惊鸿倾身,薄唇贴上了慕容霜的耳朵,轻轻吐出这几个字来。 慕容霜身躯一震,眼中满是震惊,她确定从未在云惊鸿面前提及过苏云睿,那么,他是怎么知道云睿姓苏的? “你,你怎么知道?”慕容霜忽然起身,一把抓住了云惊鸿的衣襟,眼神中有防备,有期待,甚至,带着一丝惊喜。 “因为,我认识他。”云惊鸿任由慕容霜抓着自己的衣衫,也不推开,也不恼怒,一直保持弯腰的姿势,目光平静从容。 “他在哪…不,不可能,你根本不可能认识他,你们不可能见过面的。”慕容霜想问苏云睿在哪里,可是满心的欢喜瞬间被惊醒,云惊鸿和苏云睿是不同世界的两个人,他们怎么会见面,又何谈认识呢? “信不信由你。既然醒了,就梳妆打扮,好好伺候东燕国太子吧,他如今点了名要你,我以前从未发现,你原来如此狐媚招人。”云惊鸿冷冷拨开了慕容霜的手,站直身体盯着慕容霜滑落的衣衫,如雪的肌肤裸暴露在空气中,在红衣的映衬下,越发令人血脉喷张,难以自制。 慕容霜臻首微垂,努力平复着心底的涌动,云惊鸿如此笃定见过苏云睿,难道冥冥中注定,云睿也穿越到这个时空了? 思及至此,慕容霜暗暗做了决定,只是她此刻不会懂,这个一瞬间做出的决定,将彻底颠覆她本就坎坷难行的人生。 上天早已安排好了一切,天意难违,慕容霜生性敢想敢做,敢作敢当,拥有现代女性的果断和飒爽,既然云惊鸿从未曾爱过自己,那么她,何必还在这陌生的国度里度日如年。 这般想着,慕容霜也不再悲戚心痛,努力调整自己的心情,赤脚下了榻坐在梳妆台前,直勾勾盯着铜镜中的自己。 这副倾国倾城的容颜不知曾迷了多少男人的眼,谁的守望,谁的追寻,这才能拼凑出前世今生的轮回,所谓宿命,只怕是剪不断,理还乱。 岁月翩迁如流水,花开雪落又一春,红颜如花凋落,迟暮那一天,究竟还能有谁会守在自己身边,相濡以沫,相依相偎。 这般想着,慕容霜的心又渐渐疼了,曾以为苏云睿是陪自己一生的人,他却死去,又以为云惊鸿会爱自己一生,却不过是骗局一场。 罢了,慕容霜闭眼叹息,人生红尘,总要看春花秋月,经历生离死别,如今,她不过是提早承受了这痛而已,总归有一天,尘归尘,土归土。 “梳妆吧,别让东燕国太子久等。”许久,慕容霜睁眼,轻声对身后的丫鬟吩咐,漂泊无依,便是她生生世世的的宿命吧。 第二十章:民心得天下 慕容霜踏出飞霜阁时已是傍晚,昨夜大雪骤停,午后竟然有阳光自云层穿透,笼罩着冰雕玉琢的飞霜阁,屋檐上,落雪消融,滴滴答答的水声直到太阳西斜。 秦锐枫的送别宴设在宰相府的松林苑,古松参天,皑皑白雪覆盖下绿白相映,期间点缀着几枝淡雅的红梅,蜿蜒小路穿梭在树林中,两旁,橘黄灯笼高高挂起,在寒风中摇曳着昏黄的光线,仿佛随时会被熄灭。 穿过松林,一弯拱桥静静屹立在夜色中,桥上数盏灯笼,恰到好处照亮了脚下的路,慕容霜在小蝶的搀扶下,缓缓下了桥,站定,注视着眼前的亭台楼阁。 这里,她来过一次,是以宰相府女主人的身份陪在云惊鸿身边接待客人的,那时的她挽着云惊鸿的手臂,款款而行,仪态万千。 然而如今想起,她竟然忍不住自嘲,当日不过是她的自以为是罢了,也许在云惊鸿眼里,在那些客人眼里,她不过是个小妾而已。 “夫人,昨晚你可好?”陆扬在走廊拐角处站了许久,目不转睛看着慕容霜穿过松林,跨过拱桥,最后站在那里,眸光迷蒙,似怒似悲。 慕容霜抬眸扫过陆扬的脸,并未言语,沿着台阶缓缓而上,直至站在最上面,方才回身,居高临下看着身躯僵硬的陆扬,轻声说道,“我好不好不打紧,只希望陆管家照顾好如烟。” 说罢,没有再看陆扬一眼,头也不回往前走去,紧闭的大门被小蝶推开,慕容霜深吸一口气,拎起裙角,毫不犹豫跨了进去。 云惊鸿已经喝了半壶酒,一旁伺候的丫鬟看到酒盏空了,急忙上前满上,云惊鸿挥手示意她将酒壶放下,悠悠端起精致的白瓷红梅盏,正准备一口饮尽,眸光却被进门的人影吸引。 今日的慕容霜和昨天判若两人,没有了昨日的轻浮,没有了昨日的魅惑,眼前的她,一袭天青色云锦水仙长裙,外罩雪白烟笼纱,裙摆逶迤拖地,在她身后勾勒出一川天青烟雨,又仿若月华流动轻泻于地,悄悄染了流年。 发丝高挽,精致的朝云近香髻上簪着一支彩蝶步摇,坠下细细的银丝串珠流苏,发间几枚圆润淡雅的珍珠点缀其中,几缕秀发随意垂落在耳际,一双珍珠明月耳坠款款摆动。 玉颈微露,锁骨销魂,肩若削成,腰若细柳,晶莹如玉的面容上略施薄粉,眸光顾目流盼,带着淡淡的忧伤,红唇微启,欲语还休,如歌一般委婉。 云惊鸿知道慕容霜倾国倾城,可却从未见她如此费心装扮过,她和他在一起时,总是笑着说,再美也有凋落的那一天。 可今天,她却将美诠释的淋漓尽致,一举一动都足以让天下男子为之心动,为之仰慕,为之疯狂。 “无双,你终于来了,没有人为难你吧?”秦锐枫在慕容霜进门的那一刹那,所有的视线都落在她身上,这样的女子,是东燕国所没有的。 慕容霜莞尔一笑,天地万物顿时无色,漫天只剩下慕容霜的笑靥,如风如花,扑面而来尽是醉人花香。 云惊鸿别开眸光,不再看慕容霜的脸,低头,一口气喝光了酒盏中芬芳袭人的陈年花雕,端起酒壶再次斟满,依然毫不犹豫喝光。 不等慕容霜上前,秦锐枫已经离开坐席迎向佳人,想伸手牵起慕容霜的手,却又仿佛怕惊动了九天仙女一般,只得怔怔站在那里。 “太子殿下,既然霜夫人已经到了,那就开席吧。”云惊鸿左手边一直静默不语的昭华施施然站起身来开口笑着说道。 “对,对,开席开席,来,无双你坐我旁边。”秦锐枫好似被人忽然从美梦中惊醒,稍微一怔回过神来,笑着连连答应,边说着边拉着慕容霜往自己的座位上走去。 “她身份低贱,不能入席,今日她来不过是助兴而已。”云惊鸿执起酒壶冷冷说道,眼神直勾勾盯着慕容霜,想添满酒杯,这才手中的酒壶已经空了。 秦锐枫闻言怒气顿起,准备发难时一只芊芊玉手却拉住了他的手腕,“太子殿下,云大人说的没错,今日无双来,也无意饮酒作乐,无双承蒙太子殿下错爱,此生无以为报,今日写了几行字送给殿下,权当纪念。” 说罢,慕容霜从小蝶手里接过一幅卷轴递给秦锐枫,目光扫过云惊鸿的脸,最终落在那幅卷轴上,笑着说道,“只是无双字迹丑陋,还请殿下包涵。” “只要是无双你送的,什么东西我都喜欢。”秦锐枫眼底闪过一抹失落,慕容霜此番话他何尝不懂,这是在向他告别。 打开卷轴,慕容霜缓缓念着卷轴里的字: 数英雄,论成败/古今谁能说明白 千秋功罪任评说/海雨天风独往来 一心要江山 图治垂青史/也难说身后骂名滚滚来 有道是人间万苦人最苦/终不悔九死落尘埃 轻生死,重兴衰/百年一梦多慷慨 九州方圆在民心/斩断情丝不萦怀 谁不想国家昌盛民安乐/也难料恨水东逝归大海 有道是得民心者得天下/看江山由谁来主宰 这是慕容霜在现代时的电视剧《雍正王朝》的主题曲,慕容霜很是喜欢这歌词,歌词虽是歌颂雍正帝,可是更可鞭策告诫帝王将相,得民心者得天下,而秦锐枫,是注定要成为东燕国皇帝的,她第一次见到他是便有了预感。 “无双不才,曾经读过几本书,写出这么一段话,也算是提前恭贺太子殿下荣登大宝,只希望殿下记住,得民心者得天下,千百年来,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慕容霜将卷轴卷起递到秦锐枫手上,眼睛中满是真诚,她相信,秦锐枫会是个好皇帝。 早在慕容霜朗诵这词的时候,秦锐枫已经惊呆,而一旁低头喝酒的云惊鸿,在听完这歌词时,手里的酒忽然洒了出来。 抬头,目不转睛盯着慕容霜,云惊鸿试图从慕容霜的脸上寻找些什么,自从慕容霜入了宰相府,他总觉得她变了,她变得睿智,变得爽朗,变得令他难以琢磨掌控。 此刻,这十余句话从她口中吐出时,他更加疑惑震惊,一个女子,她到底有怎样的智慧,才能一语道破治理江山的关键。 “无双,你跟我走好不好,我发誓,此生只娶你一人做我秦锐枫的妻子,一生一世不会负你。”秦锐枫伸手想牵住慕容霜的手,若说昨日他只是贪爱慕容霜的美貌,今日,他却是真真正正爱上了慕容霜这个人,刚才那一刻,他忽然明白,只有眼前的慕容霜,才有资格做他秦锐枫的女人,才有资格做东燕国的皇后。 第二十一章:惊变心如灰 慕容霜闻言,目光忍不住看向云惊鸿,他依旧坐在那里,手里把玩着酒杯,低着头,似乎根本没有听到秦锐枫的话。 心忍不住抽搐,仿佛被谁撕扯着一般,即使慕容霜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不要被云惊鸿左右了自己的人生,可是,心痛的感觉,依然很清晰。 “太子殿下,我…” “有刺客入府,保护大人…”慕容霜刚刚启唇,屋外忽然传来侍卫的吼声,紧接着,刀剑相撞的声音传入耳中,几支羽箭穿透窗纱,射入屋内。 “无双,小心!”秦锐枫是习武之人,在危险来临之时快速反应过来,抱起慕容霜躲在柱子后面。 而大厅中的云惊鸿和昭华却并没有慕容霜这般好运,大厅中只有几名传菜侍酒的丫鬟,在羽箭射入时早已吓得瑟瑟发抖,何谈保护主子。 云惊鸿酒意微醺,即使发现有羽箭朝自己而来,也奋力躲避,却也堪堪躲过了要害之处,一枝箭斜斜打进了他的左肩。 一旁的昭华虽吓得花容失色,却也没有慌乱,狼狈趴在地上时,后背和大腿也被尖锐的羽箭擦伤,衣衫破损, 慕容霜心跳如擂,紧紧握着自己的衣襟,下意识寻找云惊鸿的位置,生死之时,她不想欺骗自己,其实她依然在意他,依然放不下他。 可是,当她寻找到云惊鸿时,却看到他的怀里抱着一个女人,是高贵冷傲的昭华姑姑,此刻的昭华仿若受惊的金丝鸟一般依偎在云惊鸿怀里,双臂紧紧抱着他的脖颈,二人如同交颈鸳鸯一般相依在一起。 慕容霜的心隐隐作痛,刚才,她还抱着那么一丝丝希望,以为危险来临时,云惊鸿会保护她,哪怕喊一声“霜儿小心”,可是都没有,原来是她错了,云惊鸿根本都没有看自己一眼,而是将其他女人揽入了怀中。 “无双,躲在这里不要出来,我去外面看看。”秦锐枫将慕容霜安顿在一处角落,确定不会被箭所伤时,这才起身往外走去。 “你,小心点。你没有带贴身侍卫过来吗?”慕容霜扯住秦锐枫的袖子,眼底闪过一抹担忧,她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更不知道结果会是什么,可是秦锐枫,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场面,脸上连半丝慌乱紧张也没有。 “他们都在松林苑外面,恐怕还不知道里面的情况,不过你放心,我不会出事的。”秦锐枫眼底满是笑意,伸手握了握慕容霜的手,拔出腰间的佩剑大步走了出去。 慕容霜目送着秦锐枫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转身,正好对上云惊鸿的视线,他一手揽着昭华的腰肢,一手捂住昭华的伤口,此刻抬着头望向自己,眼神复杂,喜怒难辨。 慕容霜别过头,强迫自己不再看眼前的男女,不管云惊鸿此刻救昭华是因为什么,事实已经如此,既然她爱的人不爱她,那她何必要苦苦追随。 “快点,你们几个在大厅保护大人和昭华姑姑的安全,其余人搜查全府,看看有没有潜伏的刺客!”不多时,打斗声小了许多,陆扬浑身鲜血,领着七八个人走入大厅,直奔云惊鸿和昭华。 “什么人行刺?”云惊鸿冷声问道,扯下一名侍卫的衣衫披在昭华身上,丝毫没有在意肩头的伤。 “刺客被捕后全都服毒自杀,如今只有两人在和秦锐枫交手,咱们的人已经赶去帮忙了。”陆扬摇头,显然他也不知道刺客的来路。 “走,出去看看。”云惊鸿将昭华放在一旁的软椅上,扶着陆扬起身,大步流星往外走去,眼中满是怒气。 “大人,你的伤…”陆扬急声说道。 “不碍事,送昭华姑姑去澜漪院,召大夫替她治伤。”云惊鸿皱眉,拂开陆扬扶着的手,在提及大夫时,下意识扫过柱子后面的慕容霜。 陆扬随着云惊鸿的视线转头,发丝散乱的慕容霜就那么映入他眼帘,平静的眸光注视着他,注视着云惊鸿。 “霜夫人,你没事吧?”陆扬上前几步走到慕容霜身边将她扶起,在看到她安然无恙时,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 “她被秦锐枫护着,好得很,陆扬你操什么心。”云惊鸿冷冷说完,没有看慕容霜半眼。 “那就好,没伤着就好,夫人,大人受了箭伤,如今府里又死伤了数十名侍卫,劳烦您,替大人包扎下伤口吧。”陆扬犹豫着开口,其实他是存了私心,借由替云惊鸿治伤的机会,想拉近二人的关系。 “好。”慕容霜没有犹豫便答应了,面对病患时,医生的职责告诉她,所有的恩怨都应先抛下,治病救人是第一要务。 说罢,随着陆扬也出了大厅,找到了站在走廊里的云惊鸿,剩余的两名刺客武功十分高强,已经连伤了六名侍卫试图逃跑,每次却都被秦锐枫堵住了去路。 “陆扬,再派人围堵那二人,务必将他们拿下。”云惊鸿眉头紧蹙,这两名刺客武功极其怪异,似乎不像西唐国的人。 “已经派人了,只是,大人的伤还是让霜夫人替您包扎下,否则失血过多就…”陆扬小心翼翼地回答,不断观察着云惊鸿的表情。 “不用,这点伤还死不了…你做什么!”云惊鸿正要拒绝,却不料慕容霜的手已经按住了他的伤口,突如其来的剧痛令他忍不住怒吼。 “大人死都不怕,还怕这点痛?陆扬,准备止血药和纱布!”慕容霜白了云惊鸿一眼,用力撕破云惊鸿伤口四周的布料,一边观察着伤势。 陆扬挤满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只是纱布却一时不知从哪里弄来,如今他们几人的衣衫上都沾满了血。 “云惊鸿,你能不能告诉我实话,你有没有爱过我。”慕容霜一边清理着伤口四周,一边轻声问出这句话来,话尾,带着一丝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第二十二章:救死弃世俗 云惊鸿双目微闭,此刻,他不知该如何回答慕容霜,他不否认,和慕容霜在一起那段时间,的确是他二十多年来最开心的日子。 可是,他早已将承诺给了另外一个女人,此生除了那个女人,他不会爱上任何人,包括慕容霜。 “我…唔,你做什么!”云惊鸿刚想回答,只觉得伤口处一阵剧烈的疼痛袭来,低头,打进他肩头的箭已经被慕容霜拔了出来。 “你不用回答了,刚才问你,只是为了转移你的注意力而已。”慕容霜冷冷一笑说完,准备替云惊鸿上药包扎。 “不好,东燕国使者大人落水了!”不远处拱桥上打斗的人群中有人喊了一声,慕容霜下意识回头,果然,秦锐枫落入了水中。 “陆扬,增派人手将刺客拿下。”云惊鸿扫视了一眼水中的秦锐枫,却并未派人搭救,而是派人去捉拿刺客。 慕容霜身躯一顿,满眼愤怒看着云惊鸿的脸,“秦锐枫还在水里,你得派人去救他!” 云惊鸿一笑,眼底满是讥讽,“怎么,你心疼了?放心,我不要他的命,只是让他多在水里泡一会而已。” “云惊鸿,这是冬天!他就算不被淹死,也会被冻死的,你知不知道?”慕容霜满眼愤怒,若是没有秦锐枫在第一时间冲出去牵制刺客,此时也许云惊鸿早已被刺客杀死。 “哦…据说,他不会游泳,可是西唐国也地处北方,我不会游泳,陆扬不会游泳,府里的侍卫也没几个会游泳,怎么办?”云惊鸿冷嘲道。 “好,你们都不去,我去!”慕容霜咬牙,且不说秦锐枫死在宰相府云惊鸿得赔命,就单是今天秦锐枫救了自己的命,她怎么也不会袖手旁观。 陆扬想跟着慕容霜过去,却被云惊鸿制止,“你操心什么,替我包扎伤口!陆扬,看到了吗?慕容霜为了秦锐枫,可以置我的伤于不顾,你说,我何必要心疼她?” “你为什么不肯派人救秦锐枫?你是不是在报复,报复秦锐枫爱上了她?”陆扬默默站在他面前,将药粉洒在云惊鸿的伤口上,幽幽问道。 “报复?陆扬,你觉得我是在报复?我没必要为了慕容霜而动怒,我之所以这么做,是为了惩罚秦锐枫的野心,竟然敢明目张胆要了宣城。”云惊鸿眯起眼睛,注视着不远处的河面,灯光昏暗,隐约可以看到秦锐枫挣扎的身影。 “可是,你若是将她给了秦锐枫,宣城依然还是西唐的。”陆扬上完了药,思索片刻,从云惊鸿衣摆上撕下一块布来缠绕在他伤口上。 “今晚,你话太多!”云惊鸿的目光冷冷扫过陆扬的脸,自从慕容霜来到这里,陆扬竟然也变了许多。 陆扬无语,替云惊鸿包扎好伤口,头也不回往湖边奔去,那里,慕容霜已经下了水,奋力游到了秦锐枫身边。 “秦锐枫,你还好吗?”慕容霜绕到秦锐枫背后,托住他逐渐下沉的身体,语气中满是焦急担忧。 湖水冰冷刺骨,水面一层薄薄的冰不时划过慕容霜的手臂,疼痛寒冷,而秦锐枫一直奋力抵御刺客的进攻,身上也受了几处伤,再加之冷水浸泡,他的意识已经有些许模糊。 “无双,你跟我回东燕国好不好?”秦锐枫嘴唇青紫,脸颊苍白如霜,嚅嗫着想要抱住慕容霜。 “你…这些事以后再说,我先救你上去。”慕容霜竭力忍受着刺骨的寒冷,一手托着秦锐枫,一手划水游泳。 此时的秦锐枫已经陷入了昏迷,慕容霜将他拖到岸边,在陆扬的帮助下这才挣扎着上了岸,而不远处的云惊鸿,自始至终,一直冷眼旁观。 那两名刺客也已经服毒自尽,偌大的松林苑处处弥漫着鲜血的腥味,府里的侍卫安静有序整理着残局,抬尸体,救伤员,忙碌却秩序井然。 “陆扬,将他抬到屋里,他受了刀伤,又喝了不少冷水,我得救他。”慕容霜早已冷得瑟瑟发抖,可是,此时她顾不上自己,秦锐枫命悬一线,她不敢也不能松懈。 陆扬点头,伸手招了两名侍卫前来,合力将身材高大的秦锐枫抬到屋内,路过云惊鸿时,慕容霜冷冷看了他一眼,咬着牙怒声说道,“如今他这样,你可满意了?” 云惊鸿冷笑着扫过秦锐枫毫无血色的脸,再看一眼慕容霜浑身湿漉漉紧贴着身体的衣衫,眼神肆意打量着她的曲线,“若是你将这衣衫脱了,本大人会更加满意!” “无耻!”慕容霜低声咒骂一声,推开云惊鸿进了屋,她不明白,当日的云惊鸿虽然桀骜,脾气性格却也不算暴戾,府中的奴仆丫鬟似乎也颇为尊重他,可自从昨天开始,为什么云惊鸿忽然变得尖酸刻薄? “夫人,他似乎没了气息。”陆扬探了探秦锐枫的鼻翼,眼底闪过一丝震惊,他以为以秦锐枫的武艺,应该能在水中支撑更久才是。 慕容霜闻言一惊,伸手搭了把脉,焦急说道,“陆扬你去生火给他取暖。”说罢,便跪在秦锐枫身边进行心脏按压。 可是,效果似乎并不明显,秦锐枫的心脉越来越微弱,情急之下,慕容霜也顾不得古代的世俗常理,深吸一口气,捏住秦锐枫的鼻子,贴着他的唇,将空气渡入他口中。 一次,两次…慕容霜也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当她温热的唇一次又一次触碰到秦锐枫冰冷的唇时,陆扬的心,也一次又一次颤抖。 回头,云惊鸿负手站在门口,面无表情注视着地上的口齿相触的男女,眼底,是化不开的浓郁,道不清是什么。 男人总是这样,即使不爱她,也容不得别人去追求她,更容不得她去爱别人,哪怕耗尽她的青春年华,也想将她囚在牢笼里,让她看着自己和别的女人恩爱双宿。 思及至此,陆扬忽然回过神来,痴痴看着慕容霜的动作,心中竟然有些嫉妒秦锐枫,若他是秦锐枫,即使此刻死去,他也是心甘情愿的。 第二十三章:仁心又仁术 “咳…咳…”慕容霜不知道自己重复了多少次人工呼吸,秦锐枫终于咳嗽了几声,微微睁开眼睛。 “你终于醒了,你若再不醒,我就真的没办法了。”慕容霜重重舒了一口气,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秦锐枫只觉得心肺间还是有些胀痛,可是唇角似乎残留着一道温热,朦胧中,似乎有谁温将空气一口一口渡给他。 “太子殿下终于醒了,看来我这霜夫人医术果然不错,竟然懂得口对口渡气的方法,也不枉太子殿下挂念于她了。”云惊鸿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秦锐枫身边,嘴角勾起一抹笑说道,可这话听在慕容霜耳中,却无比讽刺。 “无双,你当真…”秦锐枫大喜,忍不住以手拂过自己的唇角,满眼的惊喜丝毫不加掩饰,原来不是在做梦,那果然是她的唇。 慕容霜眼睑低垂,处惊不变,利索熟练地处理着秦锐枫胳膊上的刀伤,“医者救人乃是天性,自然不会拘泥于男女之别,太子殿下不用介意。” “霜儿果然心膛开阔,如此仁心仁术,本大人以前倒从未发现。”云惊鸿转身坐在侍卫搬来的软椅上,冷笑着说道。 慕容霜不再搭理云惊鸿,她知道,此时面对这个男人,最好的方式就是沉默,如今他一次又一次刺激着自己,到底有什么目的。 “无双,跟我走吧,云惊鸿不爱你,你和他,不会幸福的。”秦锐枫坐起身来,低头看着浑身湿漉漉却依然给他包扎的慕容霜,眼底满是散不去的爱意。 慕容霜的声音平静温婉,目光扫过秦锐枫的脸,微微叹了一口气说道,“太子殿下是国之储君,何必要将心放在我身上,无双早已淡薄了红尘,只怕会负了殿下,若是殿下心中有无双,那就将无双当做朋友,他日我若有难,还盼殿下不袖手旁观才是。” “你…即使他不爱你,你却依然不肯离开他吗?”秦锐枫扫过云惊鸿似笑非笑的脸,最终将目光落在慕容霜的眼眸间。 慕容霜沉默,秦锐枫不会懂,她不肯随他而去,并非是舍不得离开云惊鸿,她迟早会离开这里,可是却不是和秦锐枫一起走。 且不说云惊鸿不会放手,若是她答应了秦锐枫,只怕这男人拼了命也会带她离开,这里是西唐,不是东燕,秦锐枫的安全只怕岌岌可危。 最重要的是,她不想从一座牢笼跳到另外一所金丝笼里,西唐宰相府也好,东燕太子殿也罢,于她而言,都是囚笼,她想要的,不过是最平凡最无忧的生活。 “霜儿已经给了答案,太子殿下你还不明白吗?陆扬,将殿下的侍从放进来,扶殿下回驿馆休息,明早,殿下就该出发回国了。”云惊鸿起身,语气中有一丝不易觉察的轻快和愉悦,挥挥手,陆扬已经将焦急万分的东燕国侍卫带了进来。 “无双,你…也罢,你答不答应是你的事,我爱不爱你却是我的事,秦锐枫的正妻之位永远为你留着,东燕国的大门,永远都为你敞开。来人,扶本王回去。”秦锐枫眼底满是痛惜和不舍,可他却并非退缩之人,若是没有几分耐心几分执着,岂能坐上这太子之位。 慕容霜别过头不再看秦锐枫,起身匆匆离开了松林苑,若说刚才那一番话没有触动她的心,那是假的,可是,世上总有许多的阴差阳错,她先一步遇上了云惊鸿,注定了此生只能辜负秦锐枫。 当夜,云惊鸿一夜未眠,亲自调查刺客的尸体,然而刺客尽数服毒,他也一无所获,倒是昭华受了惊吓,在澜漪院休息了一晚,第二日清晨,云惊鸿亲自送昭华回宫。 秦锐枫离开了西唐皇城,临走时遣人送来一个木匣,是一些翡翠首饰,陆扬并未扣下,甚至连盒子也未打开检查,直接命人给了慕容霜。 慕容霜依旧住在飞霜阁,虽然如烟并没有回来,可今早小蝶却端了炭盆进屋,冰冷的飞霜阁很快又恢复了往日的温暖。 慕容霜漫不经心打量着秦锐枫送来的珠宝,她虽然不懂,可是却也明白这每一件都价值连城,若是放在现代,她拥有这一箱珠宝,足以成为亿万富翁。 不经意间,慕容霜看到盒子下面似乎放着一本书籍,取出,果然不出所料,只是这书籍的内容却让慕容霜欣喜若狂,这书,是东燕国的皇室医典,由数代名医撰写修改,里面记载了数百种治病的良方,甚至还有制毒解毒的方法。 慕容霜不知道的是,东燕国的开国皇帝出身医药世家,这医典是皇室秘笈,由东燕国历代皇后收藏,一代代相传,直到秦锐枫的母后临死,将这药典交给了他,最终,秦锐枫将药典送给慕容霜,也等于是将慕容霜当做了东燕国的皇后。 有了这本医典,慕容霜似乎又回到了现代时在中医院的时光,研究药理,调配药方,日子似乎也不那么煎熬,虽然云惊鸿并未囚禁她,可她却下了决心,从未再踏出飞霜阁半步,每日除了小蝶在身边服侍,她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而云惊鸿,自从松林苑那晚之后,再未进过飞霜阁,更没有见过慕容霜,二人仿佛平行线一般,从此再没了交集。 那年,那月,那时光,已悄然流逝,浮生若梦,红尘婆娑,唯有心如止水,才能忍下夜半深处的心痛。 慕容霜想起仓央嘉措诗集里的一句话:万法皆生,皆系缘份,偶然的相遇,暮然的回首,注定彼此的一生,只为眼光交汇的刹那。缘起即灭,缘生已空。 慕容霜又想,不是自己的东西,握在手里,终究会刺痛自己,如同爱情,既然云惊鸿不爱自己,那她,又何必苦苦执着,倒不如,学着放下,她能淡忘苏云睿去世的痛,也能放下云惊鸿负她的伤。 如此想来,她似乎看开了一些,只是,在她刚刚学着放弃时,小蝶带给她的消息,却再一次让她刚刚平静的心疼痛不已。 云惊鸿的澜漪院,住进了一名绝色女子,日日夜夜受尽云惊鸿的宠爱… 第二十四章:初梦痛心扉 腊月,这是慕容霜来到西唐的第三个月,而距离她上次见到云惊鸿,也已经有一个月了,如烟没有回到飞霜阁,她身边,只有小蝶。 小蝶说,云惊鸿新娶的夫人名叫叶茗惜,是兰妃宫里的大丫鬟,某日被云惊鸿瞧上,于是皇上做了主,将叶茗惜赏给云惊鸿为惜夫人。 小蝶说,这位惜夫人虽然是以夫人名分进的宰相府,可是云惊鸿迎她的礼遇却等同正夫人,八抬大轿,霞披凤冠,洞房花烛,样样都没有落下。 小蝶说,云惊鸿对惜夫人极为疼爱,惜夫人偏爱红梅,厌恶白梅,于是,云惊鸿命人砍了宰相府所有的白梅,又从四处搜罗各色红梅植在澜漪院,每日以暖炉熏着,一夕之间所有的梅都绽放,甚为壮观。 小蝶说… 小蝶说了很多,每日她去飞霜阁外打听,回来如同倒豆子般讲给慕容霜,带着一丝艳羡,又带着一丝嫉妒。 慕容霜一边研究着医典,一边听着云惊鸿和叶茗惜的恩爱故事,偶尔在想,若是如烟在,她必定不会告诉自己这些事,她必定会安静陪在她身边,或者习字,或者绣花。 然而,如烟不知被云惊鸿安置在了哪里,小蝶不知道如烟的下落,而陆扬,面对她是只有苦笑和歉疚。 第一次听到叶茗惜时,慕容霜的心很痛很痛,仿佛被尖锐的匕首划过一般,五脏六腑都是疼痛,她恨不得冲到澜漪院,狠狠给云惊鸿和叶茗惜一个耳光。 第二次听到叶茗惜时,慕容霜冷冷笑了一声,内心深处传来清脆的破碎声,心酸蔓延在膛前,她掩面抬头,不让泪水掉下来。 第三次,第四次…后来每次听到叶茗惜时,慕容霜心如止水,一边翻着药典一边做笔记,不时将自己的心得写入笔记中。 夜深人静之时,她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她和云惊鸿,如今是最熟悉的陌生人,她如今要做的,就是等待,等待,再等待。 直到年末的那日,安静了许久的飞霜阁迎来一位不速之客,或者说,这位不速之客是带着挑衅推开了飞霜阁的门。 慕容霜依然在书房里研究药典,根本没有听到院子里的喧哗声,直到叶茗惜带着一众奴仆踢开了书房的门,她这才反应过来。 “哟,这不是霜姐姐吗,妹妹本应早些过来瞧你,可是咱们家大人看的紧,妹妹实在是无法脱身,这不,今日大人在宫里议事,妹妹这才来瞧瞧姐姐,姐姐不会生气吧?”叶茗惜手绢掩着唇角,娇声笑道。 慕容霜抬头细细打量着这位素未谋面的惜夫人,果然如小蝶所言,是个不折不扣的绝色女子。 长发如墨,眉若柳叶,杏眸流盼,瑶鼻朱唇,白瓷般的肌肤吹弹可破,发间簪着繁复华丽的珠钗玉簪,长长的流苏耳坠低垂,一袭鹅黄锦簇彩蝶裙拽地,肩披绯红狐毛滚边披风,此刻,正饱含敌意看着自己。 只是,这叶茗惜美则美矣,却仿佛少了些什么,第一眼看去却是惑人,可是再瞧,却如同一尊没有灵气的瓷娃娃,形同摆设,无趣之极。 “这声姐姐便免了吧,惜夫人来飞霜阁,不会是喝茶的吧,有什么话就直说,说完就滚。”慕容霜揉了揉眉头,她早就猜到,这叶茗惜迟早会来的。 叶茗惜没料到慕容霜会如此直接,如此不客气,她原本以为,慕容霜见到她时会嫉妒,会哭闹,却没想到,眼前的女子如此淡然,就连那声“滚”,也淡淡吐出,丝毫没有怒气。 “既然你不识好歹,那我也不客气了。我瞧上你的飞霜阁了,你马上给我滚出这里。”叶茗惜伸手指着慕容霜的鼻子,满脸傲慢。 慕容霜冷笑,伸手不客气将叶茗惜的手打落,冷冷说道,“你家主子没教你礼数吗?就算你想住进这飞霜阁,也得云惊鸿来赶我走,你没资格!” 叶茗惜跺脚,怒气冲冲骂道,“贱人,敢说我没资格?你以为你自己就有资格吗?你身为皇帝嫔妃,竟然私通侍卫,若非大人可怜你,向皇上求情将你安置在府里,你以为你岂是挨二十杖就能无事,慕容霜,竟然敢和我谈礼数?” 叶茗惜这一番话无异于一枚重磅炸弹投入慕容霜心中,她的脑海顿时一片空白,只余下了叶茗惜的话。 皇帝嫔妃?私通侍卫?怎么会这样?在她进入慕容霜的身体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事?难道说,她那晚看到的尸体是真的,并非云惊鸿所说的做梦? 叶茗惜看到慕容霜惊恐慌乱的表情,眼底闪过一抹得意的笑,上前几步凑到慕容霜面前说道,“哦,忘了你已经失忆了,不过我可以提醒你恢复点记忆。你是西夏国进贡给皇上的舞女,皇上看你有几分美色,便封了你为婕妤,谁料你竟然耐不住寂寞,入宫不到一个月便私通了宫廷侍卫,而且是十一名,恰好,当晚皇上去你的宫里,正好捉住,皇上大怒,本要处死你,是昭华姑姑找了大人替你求情,皇上只处死了那十一名侍卫,将你的死刑改为杖责二十,并赏给了大人做奴婢,大人可怜你,才让你做了夫人,如今,你可明白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慕容霜不会是那样的人,而且我和他…明明有落红…”饶是慕容霜再过冷静,听到这个消息时,也无法装作无所谓。 原来当晚她看到的尸体是因她而死,原来她身上的伤是这般而来,原来她和云惊鸿不是两情相悦,而是皇帝当做垃圾扔给云惊鸿的。 慕容霜,你死前到底做了什么事?你究竟留了怎样一个烂摊子?叶茗惜说的到底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假的? 此时的慕容霜如同木偶一般站在原地,脸色苍白如雪,贝齿紧咬着下唇,仿佛极力忍受着什么一般,随时都会崩溃。 “来人,将她的东西都扔出去,我今晚就要住在这里,你,给我倒杯茶水来。”叶茗惜得意至极,舒适地坐在暖炉边的软椅上,指着小蝶让她倒茶,似乎要看慕容霜最终会怎么样。 小蝶急忙出去倒茶,而随在叶茗惜身后的数名奴仆早已翻箱倒柜,将物品一件件扔出屋外,丝毫不顾及慕容霜的存在。 第二十五章:心碎了无痕 慕容霜也仿佛被点了穴道一般,呆在原地半晌,任凭那些人折腾,直到一只粗糙的手碰到桌上的医典。 “啊你拿什么扎我!”随着一道尖锐的女声,一声清脆的耳光声随之响起,只见方才准备撕掉医典的丫鬟手背扎着一根银针,脸上一道清晰的手印,都是慕容霜留下的。 “谁准你碰我的东西了?”慕容霜杏目怒睁,一手牢牢按着医典,一手还捏着数根银针,那本是她研究医典时放在桌上的。 手里端着茶杯的叶茗惜脸色一沉,重重将茶盏放在了桌上,厉声斥道,“慕容霜,你如今不过是落水的狗,竟然还敢如此之横,来人,给我将她摁住,赏她十耳光。” 随着叶茗惜一声令下,两名身强力壮的老妈子手脚麻利将慕容霜的双臂往后扭去,重重压在了书桌上。 “敢伤我的人?就算是我的狗,也轮不到你来打,不就是本破书嘛,我不光要扔,我还要撕掉!”叶茗惜说着拿起桌上的医典,恨意满满的眼睛直视着慕容霜,手里一页一页撕扯着,嘴角噙着一抹得意的笑。 慕容霜痛心疾首,拼命挣扎却也无计可施,只得眼睁睁看着宝贵的医典被叶茗惜撕成了碎片,那不仅是秦锐枫送给她的礼物,也是医者最宝贵的财富呀! 眼看着叶茗惜已经撕了一大半医典,门外忽然有丫鬟奔了进来,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叶茗惜眉梢一挑,将剩下的医典扔到慕容霜面前,坐回了椅子上,端起茶盏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茶水。 钳制着慕容霜的老妈子也在叶茗惜喝茶的时候松开了她,得到自由的慕容霜又怒又悲,跪在地上试图将破碎的纸片拼凑在一起。 可是,数十页纸张早已破碎不堪,其中好几片都落进火盆燃成了灰烬,慕容霜抬头,叶茗惜挑眉,眼中满是挑衅之意。 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内心的愤怒,慕容霜猛然站起身来,挥手往叶茗惜脸上打去,这是多少名医汇聚一生心血才收集的药方,如今竟然被叶茗惜撕成了这样。 “啪”的一声,叶茗惜的头随着清脆的耳光声歪到一边,嘴角几丝鲜血溢出,如雪的脸颊上顿时红肿起来。 “慕容霜,你要做什么!”慕容霜的手刚落下,满身风雪的云惊鸿恰好进了飞霜阁,叶茗惜挨打的那一幕完全落入他眼中。 “大人,惜儿只是来和姐姐聊聊,谁料她竟然竟然用屋里的东西砸惜儿,您瞧,这地上到处都是她砸惜儿的东西,惜儿气急了,将她的书撕了几页,她竟然打了惜儿,大人,你要替惜儿做主啊。”叶茗惜起身扑进云惊鸿怀里,呜咽着说道,巴掌大的脸上泪珠滑落,满是楚楚可怜。 “慕容霜,你有什么可说的吗?”云惊鸿揽着也叶茗惜的腰肢,目光却直勾勾盯着眼前的女子,眼中神色复杂。 这是自秦锐枫离开后慕容霜第一次见到云惊鸿,依然是当初的模样,只是脸色更加苍白了一些,眼底满是青灰。 “我能说什么?我说什么,你又会相信吗?”慕容霜眼中满是失望和愤怒,叶茗惜如今恶人先告状,而云惊鸿又那么厌恶她,她解释还有什么用。 “我信,只要你说,我就信。”云惊鸿漆黑的双眸映入慕容霜的眼中,二人目光交缠,难以言状的悲伤忽然涌上慕容霜心头。 这到底是怎样一个男人,他到底有多么深的城府,而他对她,究竟抱着怎样的目的?慕容霜的脑海里一直回荡着叶茗惜的那一番话,云惊鸿,你日日夜夜面对我时,究竟是怀着怎样的心思?是厌恶,是恶心,还是嘲讽? “她说,我是皇帝弃妃,和侍卫私通,皇上将我赏给了你,是真的吗?”慕容霜心中抱着最后一丝期望问道,她不想看云惊鸿的眼,她怕那眼中带着嘲弄和厌恶。 云惊鸿眼眸微垂,半晌,轻声说道,“不是说了,以前的事就当没有发生,何必要去计较真假。” 云惊鸿这一番话虽然并未回答,可是慕容霜却怎么能听不出来这其中的意思,原来,叶茗惜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那你能不能告诉我,当初那榻单上的落红,究竟是怎么回事?”慕容霜抬头,把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逼了回去,嘴角噙着一抹嘲讽的笑看着云惊鸿。 云惊鸿的眼神忽然有那么一瞬间的柔和,很快却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这件事该问你才是,我如何知道,罢了,今日你打叶茗惜的事我不再追究。” 倚在云惊鸿怀里的叶茗惜眼底满是嫉妒恼怒,心里暗暗思索,慕容霜,我今日一定不会放过你! 这般想着,叶茗惜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她以手捂着嘴唇不断咳嗽,片刻之后,一口鲜血自唇间喷涌而出。 慕容霜和云惊鸿都吃了一惊,可接下来的情况却更加糟糕,随着第一口鲜血喷出,叶茗惜的口鼻之间鲜血如注,仿若涓涓细流而出,不多时便染红了云惊鸿的衣衫。 “惜儿,你这是怎么了?来人,快召大夫!”云惊鸿眼光一沉,急忙将叶茗惜抱入怀里。 “大人,惜儿肚子好痛,快救救惜儿。”叶茗惜的脸颊顿时苍白青灰,十指紧紧掐着云惊鸿的衣袖,满脸痛苦之色。 云惊鸿见惯了血雨腥风,心知叶茗惜时中了毒,而此时,服侍叶茗惜的丫鬟忽然跪在了云惊鸿面前,哭着说道,“大人,我家夫人一向身体康健,刚才刚才夫人喝了飞霜阁丫鬟小蝶泡的茶,肯定是有人在里面下毒了!” 一旁站着的小蝶闻言,慌不迭跪了下来,跌跌撞撞爬到了云惊鸿面前,满眼惊恐害怕,“大人,不关小蝶的事,奴婢奴婢是受了霜夫人的指使,奴婢也不能也不敢反抗啊!” 慕容霜听罢,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万般苦楚,抬头闭上了眼睛,不再看小蝶半眼,原来,陪在她身边的小蝶,竟然也是包藏了祸心,只是,小蝶的主人肯定不是叶茗惜,那么,谁才是小蝶背后那只无形的大手,牢牢控制了自己的一举一动? “云惊鸿,此时我若说,叶茗惜的毒和我没关系,你信吗?”慕容霜声音苦涩沙哑,嘴角扯出一抹笑,却比哭还难看。 “啪”的一声,慕容霜左脸一阵剧烈的疼痛,仿若千万只毒虫咬噬一般,难以言状的疼径直蔓延自心中,云惊鸿,动手打了她。 “将解药拿出来,宰相府除了你之外,还有谁懂医术?”云惊鸿眉眼间森冷幽暗,目光中不仅仅是恼怒,更有痛心,失望。 慕容霜的头偏在一侧,透过散乱的发盯着云惊鸿的眼,心如刀绞,云惊鸿,你在痛心什么?你在失望什么?你是不是以为,我始终都是个心狠手辣之人? 第二十六章:为谁解花毒 “毒不是我下的,我哪里来的解药?云惊鸿,我慕容霜自认为光明磊落,何必为了你这样一个男人而去残害别人,你不值得我那么做,而叶茗惜,我也从未将她放在眼中。她不会死,那毒不过是看着厉害,个把时辰之后喝点绿豆水都可解毒的!”慕容霜以手背抹去嘴角的鲜血,倔强的抬起头看着云惊鸿,可眼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云惊鸿,你若是不爱我,便放我走,何必将我囚禁在这里,辜负我的人生,折磨我的心,我是人,是活生生的人,不是你的玩具,不是你的奴隶!你说你不爱了,好,我离你远远的,不再见你,不再纠缠你,可如今,你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慕容霜泪如雨下,这是第一次,她当着云惊鸿的面哭诉。 她怨,怨云惊鸿给了她希望,又亲手扼杀了她的希望,她怨,怨云惊鸿扼杀了她的希望,却不肯放她离开。 她曾倔强的告诉自己,不要在云惊鸿面前流一滴泪,因为他不值得,可当脸颊那痛彻心扉的巴掌刺痛全身时,她再也忍不住自己的情绪。 “我从未说不爱你!”半晌,云惊鸿默默盯着慕容霜的泪眸,轻轻开了口,自始自终,他从未说过,自己不爱她。 慕容霜哭哭笑笑,满脸悲戚绝望,“是,你是没说过你不爱我,因为,你根本就没爱过我,对不对!云惊鸿,我不知道你想利用我做什么,求求你告诉我,我一定无条件帮你,只希望你能放过我,我不是圣人,我没有那么好的承受能力陪你勾心斗角。” 云惊鸿别过头不再看慕容霜,任由她的泪如雨滴,曾经以为,他对慕容霜,永远也不会动情,她只是他的工具而已,可如今,当慕容霜哭着求他放过自己时,他的心,竟然也跟着痛起来。 “陆扬,去找大夫给她解毒吧,去拿药盅,还有匕首过来取血。”半晌,云惊鸿收起满腹思绪,将怀里的叶茗惜交给门口的陆扬。 陆扬眼神复杂,看着靠在书桌上几欲昏倒的慕容霜,眼底满是心疼愧疚,如今,谜底终于该揭晓了,只怕慕容霜从此都会恨上云惊鸿。 “还愣着做什么!”云惊鸿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不知为何,明明已经大功告成,可是他的心,竟然没来由的慌乱起来。 陆扬闭眼,转身走了出去,屋内的一众人随着叶茗惜的离开都走了出去,小蝶,也被陆扬派人囚禁,杂乱的书房里,只留下云惊鸿和慕容霜。 “你不是要问我为什么,如今,等陆扬取了你的血,我就可以告诉你了。”云惊鸿只觉得每一个字都沉甸甸压在自己的膛前,他仿佛负罪一般,慌乱压抑。 片刻,陆扬进了屋,手里拿着一盏怪异陈旧的漆黑小盅走到慕容霜面前,几欲抬唇,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要取我的血吗?尽管取吧,只是,取完了记得告诉我为什么。”慕容霜木然伸出左手,手腕上的佩戴着珍珠手镯,是云惊鸿曾经赠给她的。 陆扬咬牙,半晌终于吐出一句,“对不住了!”言毕,抽出锋利的匕首,狠心划过慕容霜手腕,鲜血喷涌而出,一滴滴落入漆黑药盅中。 慕容霜就那么看着,看着自己的鲜血如同眼泪一般滴滴滑落,她的心也一点点变凉,最终,冷得像数九寒天的石头。 药盅里的鲜血越聚越多,直至快满,陆扬才移开药盅,准备给慕容霜的伤口撒上止血药。 “你赶快给她送去,一个时辰内必须服下。”云惊鸿伸手拂落陆扬手里的止血药,重重推了他一把,示意他赶紧离开。 “可是霜夫人的伤…”陆扬欲言又止,伤及了血脉,若是不及时之血,只怕会失血过多,他已经亏欠慕容霜太多,实在不忍她…… “陆管家,你走吧,这点伤死不了,我是大夫。”慕容霜幽幽出口,随手掏出腰间的绣帕按压着伤口,眼神,却直直盯着云惊鸿,她在等,等待一个最终的答案。 陆扬眼神复杂,片刻,将地上的药瓶捡起来塞到慕容霜手里,咬牙转身离开。 “说吧,原因,我的血,是用来做药的吧!”慕容霜将止血药洒在自己的伤口上,她虽然心痛,却也不会随意虐待自己的身体,即使死,她也不愿死在这地牢般的宰相府,也不愿自己的灵魂被禁锢在这里,千百年寂寞飘荡,无法转入下个轮回。 云惊鸿知道慕容霜的聪慧,她的医术卓越,而他,也不打算再瞒下去,“是,有人中了蛊毒,而解药则是你的血,你必须经历三次心痛流泪,所以,才会有了今日。” 慕容霜深吸一口气,冷笑着抬头说道,“若是我没猜错,你所说的那中毒之人,是中了情花毒吧?不仅我要心痛三次,而且需要连服男子的鲜血半个月,期间每日与那供血男子交欢,直到第三次流泪之时取血给那中毒之人服下,情花毒全解,对吗?” 云惊鸿点头,可心底对慕容霜更是多了几分异样的情愫,不仅仅是二人朝夕相处的那些时光,还有此时此刻慕容霜谈及药理时的自信,这样的女子,谁又能不动心。 “那中毒之人,必是女子,若是男子中毒,此时那药盅里的血就不是我的了,而是一名男人。云惊鸿,那喝我鲜血的女人,才是你最心爱的人吧?只是,你为什么要选择我为她解毒?你的府里,不缺女人。”慕容霜早在云惊鸿谈及这种毒之时她已经知道,秦锐枫所赠的药典里详细记载了此种毒的药性和解法。 “你与她体质接近,如此一来给她解毒的把握更大。”云惊鸿沉默片刻,却还是回答了慕容霜的问题。 慕容霜听罢忍不住大笑,笑着笑着,眼泪却如同纷飞的大雨坠落,“体质?云惊鸿,是谁告诉你解这种情花毒和体质有关?只要是女人就可以解,而且,你知不知道还有另外一种解情花毒的办法,不用谁哭泣,不用谁心痛,你也不用每日佯装笑脸和谁睡,只需一味药,毒性全解。” “我知道,你说的那解法太过痛苦,我怕她受不了,断肠草解情花毒是以毒攻毒,她如何受得了那种折磨。”云惊鸿回答,慕容霜的泪却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一颗颗滴落在地上。 原来,他知道断肠草可以解情花毒,可是为了他心爱的女人不受痛苦,他却肆意伤害了她,伤害了最最无辜的她。 “你舍不得她受半点折磨,那我呢?我又做错了什么?你为何要这么待我?是,即使我和侍卫有染,我宁愿被处死,也不愿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云惊鸿,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第二十七章:难觅昨日情 “是我亏欠了你,此事就此翻页,你还是宰相府独一无二的霜夫人,我还如同以前那么爱你。”许久,直到慕容霜已经无法站稳,跌倒在了地上,云惊鸿这才开口,上前想将慕容霜抱起来。 一把推开云惊鸿的手,慕容霜闭上眼,只觉得天地开始颠簸旋转,她的大脑似乎不受自己控制,沉重如同压了千斤巨石,整个世界顿时漆黑。 “不用你的爱,若你觉得亏欠于我,把如烟还给我。”慕容霜在倒地之前,声音微弱说出这么一句话,便在没有了意识,静静伏在那里,满头青丝遮掩着苍白消瘦的脸颊,眼角,泪珠悄然滑落,湛入发鬓。 云惊鸿半跪在慕容霜身边,将她的头抬起放在自己臂弯,拥着她,心中竟然涌起莫名的满足,这种感觉是从未有过的,那种满足源自慕容霜身上,像是家的温暖。 “十年前,从她救我的那一刻,我已经发誓,她是我此生唯一的妻子,可是,我虽然不能给你承诺,但你若是留在我身边,你的地位仅次于她。”半晌,云惊鸿的手拂过慕容霜干裂苍白的唇,低低呢喃着。 在慕容霜入府之前,他的眼中从未有别的女人,而他也一直以为,他云惊鸿的一生都只有一人陪伴,却未曾料到,慕容霜的出现,扰乱他平静十多年的步调。 很多个夜里,慕容霜倚在他怀里酣睡,他的脑海里竟然没有了别人,只有她的一颦一笑,她的爽朗,她的狡黠,她的撒娇,她的娇媚。 漫无目的想着,云惊鸿拦腰抱起慕容霜,却发现她的身躯轻了许多,腰肢比往日更加不堪一握,她,终究是太倔强。 小心翼翼将慕容霜安置在榻上,有替她盖好了锦被,脑海中忽然想起当初慕容霜初醒的那一晚,他也是这般替她掩好了被角,她却带着狡黠和调皮说道,“这么娴熟,只怕大人爱过不少女子吧?” 他望向她的眼,那双水一般灵动的眼眸中带着三分试探,三分醋意,又夹杂着丝丝缕缕的惆怅,他的身体,竟然变得火热。 “来人,去宫里将如烟接回飞霜阁。”半晌,云惊鸿起身,最后看了一眼慕容霜,脑海忽然变得清醒,什么时候,他竟然如此在意慕容霜了? 不,他竟然会被慕容霜左右了感情,刚才,他竟然忘记了慕容霜的身份,忘记了慕容霜是多么痛恨自己。 思及慕容霜昏迷前的眼神,云惊鸿的心有一丝丝不安,大步流星出了飞霜阁,迎着漫天雪花回到澜漪院,而那里,中了毒的叶茗惜已经无碍。 看到云惊鸿回来,叶茗惜咬了咬贝齿,刻意让自己的唇苍白一些,“大人,惜儿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叶茗惜本以为云惊鸿会将自己揽在怀里疼爱安慰,却没料到他竟然坐在了榻对面的软榻上,漆黑无波的双目中满是探究,还有些许冰冷。 “说,毒药是从哪里来的?”云惊鸿左臂扶着软榻上的紫檀镂花矮几,右手有节奏敲击着大腿,面无表情,却有着说不出的阴冷。 叶茗惜心里一紧,慌乱和恐惧瞬间自心口蔓延到全身,大人怎么会知道的?娘娘不是说,谁也不会怀疑到她身上吗? “大人,您…惜儿是无辜的,那小蝶是霜夫人的丫鬟,是她下毒要害死惜儿的。”叶茗惜哭得梨花带雨,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打花,脸颊上青一块紫一块。 云惊鸿揉着眉心,叶茗惜是兰妃送来的,他本想将她打发回去,可转念一想,若是可以用叶茗惜来刺激慕容霜,倒是省去了许多事。 可是慕容霜却将自己的心控制的很好,即使每日听到他如何爱叶茗惜,她依旧平静如水,别说流泪,就是眼皮也没有眨一下。 只是,今日的事却在他的意料之外,早在叶茗惜入府当晚,他便警告过,不许去飞霜阁滋事,不许招惹慕容霜。 “小蝶的身份到底是什么,难道你不清楚吗?小蝶也是从兰妃宫里出来的,说,是不是你家主子给你的药,还是你动了私心,才和小蝶演了这么一场戏,想让我重罚慕容霜。”云惊鸿冷冷看着叶茗惜,声音轻飘飘传入她耳中,叶茗惜再也无法强装冷静,直直跪在了地上。 “大人,主子这么做,是为了你好,您也知道,漪澜小姐的身体越来越虚弱,主子是怕您为难,这才私下吩咐奴婢和小蝶演了那么一出戏。”叶茗惜早在跪下的那一刻,身体已经哆哆嗦嗦,云惊鸿是什么样的人,她在宫里多年岂会不知道,若是他想谁今日死,只怕那人不会活过午夜。 当年,皇上最爱的三皇子喜好美色,竟然试图奸污漪澜小姐,幸好兰妃及时赶到,漪澜小姐这才逃过一劫。 本以为这件事就算过去,可云惊鸿却勃然大怒,发誓要在一个月内断了三皇子的腿,兰妃担忧不已,她却有些不以为然,三皇子是皇后的骨肉,谁又能动得了他? 然而,半个月之后,后宫传出三皇子和皇帝嫔妃媾和的丑事,而那嫔妃不是别人,正是皇帝新近册封的董贵妃,这位董贵妃的背景极为雄厚,祖上三代都为一品大员,尤其是其父董子忠,官至西唐的宣化大将军,手握百万重兵驻守南夏和西唐交界处。 二人正在董贵妃宫里颠鸾倒凤,正巧被皇帝抓了个正着,不仅皇帝看到眼前这一幕,跟在皇帝身后的人还有皇后和兰妃。 即使董贵妃和三皇子都口口声声说是中了春药导致神志不清,可太医在贵妃寝殿细细查探,竟然没有发现半丝春药的痕迹。 皇帝震怒,下令要诛灭董家满门,云惊鸿在关键时刻求了情,最终,皇帝念及董子忠多年来镇守边关的功劳,免去董家的灾祸。 只是当事二人却不能不罚,董贵妃秽乱宫帷,赐白绫三丈自裁,而三皇子染指父皇的女人,杖责三十,废去皇子身份贬为庶人。 三皇子断了一条腿,在出宫第二日便暴毙街头,死因不详,此时,叶茗惜终于知道这位少年丞相的狠辣和心计,就算三皇子权高位重又能如何,却还是无法逃脱云惊鸿的算计。 那董贵妃和三皇子是怎么着了云惊鸿的道,谁也不清楚,此事一发,不仅是替漪澜小姐报了仇,还彻底打压了皇后替兰妃扫清道路,更是让董家对云惊鸿感恩不已,董子忠跪在云惊鸿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头,发誓此生必以命报答云惊鸿对董家的救命之恩。 此时的云惊鸿薄唇紧抿,眼神如刀一般划过叶茗惜的脸,叶茗惜不敢抬头,只觉得被云惊鸿盯着的地方如同毒虫爬过。 “你虽该死,所幸漪澜的毒已解,我今日暂且饶你和小蝶一命,你和小蝶入夜后马上滚回宫里,告诉兰妃,若是下次再敢私自做主,不仅是你,就连她,也得受罚!”云惊鸿说罢,伸手将矮几上的茶盏拂落在地,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叶茗惜的身体一松,斜斜瘫软在地。 第二十八章:梦里身是客 慕容霜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梦中的她又回到了现代,回到她那熟悉温暖的家里,干净温馨的两居室,榻单上的玫瑰花大朵大朵盛开着,满榻都是芬芳,阳光透过乳白色雪纺纱帘,淡淡落在榻上,偶尔微风拂面,卷起纱帘,带来青草的芳香。 苏云睿没有死,他们安安静静生活着,在有阳光的周末,他牵着她的手,漫步在公园的小桥上,桥下锦鲤穿梭在漫天的荷叶中,荷花怒放,白如雪,红如火,偶尔,有一两只白鸟掠过荷叶,静谧安详。 那一刻,慕容霜望着苏云睿的背影,眼中满是幸福,她以为,这才是她现实中的幸福,而遇到云惊鸿,只是一场噩梦。 “云睿,我爱你!”慕容霜自身后抱着苏云睿的腰,将脸颊贴在他宽阔结实的后背上。 “可是,我不爱你,我爱的是漪澜。”苏云睿忽然开了口,那声音熟悉却又陌生,不是苏云睿的,而是,而是云惊鸿冰冷的声音。 苏云睿转身,那冰冷的唇角,那带着嘲讽的眼眸,一转眼都变成了云惊鸿,而他的怀里,正抱着别的女人。 “你…你为什么在这里?云睿呢?你把云睿弄到哪里去了?”慕容霜又惊又怒,声嘶力竭哭喊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云惊鸿轻轻吻着怀里女子的额头,看着慕容霜的目光中满是讥笑,“苏云睿就是我,我就是苏云睿,云惊鸿不爱你,苏云睿也不爱你!” 慕容霜的心仿佛被巨石狠狠砸过,鲜血淋漓,那接踵而至的疼痛一波又一波蔓延开来,她捂着血肉模糊的膛前大声哭喊着,“不是,你不是云睿,云睿爱的只有我!” 天地忽然开始摇晃,慕容霜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已经彻底坍塌成渣,她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去,又不知自己该想着谁,甚至希望自己的灵魂彻底瓦解消融,从此无牵无挂。 “夫人,夫人你醒醒,好端端睡着怎么哭了?”慕容霜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渐渐唤醒了她疼痛绝望的心,那声音,是如烟的。 “夫人,求求你赶紧醒来,别再吓我了好不好?”如烟轻轻晃动着慕容霜的肩膀,眼底满是焦虑,夫人这是怎么了,天快亮时便低低哭泣着,如今越发止不住了。 慕容霜被如烟晃着,猛然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尖叫一声“你不是苏云睿”便直直坐了起来,泪水如断线的珍珠般自脸颊滑落。 “夫人做噩梦了吗?”如烟轻轻抚着慕容霜的后背,声音也有些哽咽,当初夫人刚入飞霜阁时,是何等的无忧和快乐,如今不过三个月,已经成了这般模样。 半晌,慕容霜喘着粗气睁开眼睛,如烟消瘦不少的脸颊映入她眼帘,嘴角轻轻扯起一丝笑,抬手拂过如烟的眼,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云惊鸿总算人性未泯,终于将你送了回来,这些日子你被关在哪里?瘦了许多。”慕容霜的膛前依然剧烈起伏着,刚才那场梦过于清晰,即使和如烟说着话,她的脑海里依然不断浮现出刚才的梦境。 如烟低头,忍住又要夺眶而出的泪水,直直跪在了地上,哽咽着说道,“夫人,如烟不值得你这样牵挂!” 慕容霜轻轻叹了口气,想要下榻扶起她,一弯腰,只觉得膛前一阵窒息般的闷痛,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咳毕,血气上涌,慕容霜下意识捂住嘴唇,鲜红刺目的血自她指缝间渗出,滴落在雪白的衣衫上。 “夫人,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怎么吐血了?”如烟大惊失色,手忙脚乱想做些什么,可是却又不知该怎么做。 慕容霜随意扯过榻边的丝帕,擦去唇角的血,皱着眉说道,“不碍事,急火攻心而已,呕几口鲜血又死不了人,你哭什么!” 如烟听罢,泪水却掉得更加厉害,呜咽着说道,“夫人,你若是有什么委屈,就痛痛快快哭一场,不要什么事都憋在心里,我知道,是大人对不起夫人。” 慕容霜轻叹一口气,下榻将如烟扶了起来,笑着安慰,“傻丫头,你忘记了?我自己就是大夫,不碍事的,以后呀,我也不是什么夫人,你若是觉得不委屈,就喊我一声姐姐吧。” 如烟点头,扶着慕容霜坐在外屋的椅子上,又倒了杯温水给她漱口,伺候着慕容霜洗漱进餐后,二人这才坐了下来。 “如烟,这段日子你在哪里?陆管家说,你不在府里?”慕容霜轻轻抚着膛前,自从起榻后,心口总是闷痛难捱。 如烟的眼中满是愧疚和歉意,她坐在慕容霜对面,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姐姐,如烟对不起你,其实我骗了你很多事。” 慕容霜微笑,自从如烟走后,她何尝没有领悟过来呢?云惊鸿说她要伤心三次,第一次,便是如烟中毒那次了,只是,她并不怪如烟,就连她也逃不出云惊鸿的手心,更何况是如烟这个小女子呢? “就算当日的事再发生一次,我还是会救你,还是会哭泣,如烟,你虽然喊我一声夫人,可在我心里,你就是我妹妹。如今,我对云惊鸿来说,已经没有利用的价值,你也不用瞒着我什么了,能不能告诉我你知道的事?”慕容霜轻叹一口气,当日初醒之时,她就该警惕些,那时如烟虽然瞒着她什么,可若是她费心思套话,如烟单纯,必定能知道些什么的。 如烟咬牙,看了一眼慕容霜,半晌说道,“其实,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兰妃宫里,兰妃是皇上最爱的妃子,却也是大人一手栽培的。” 慕容霜了然,怪不得府里时常有宫里的人,她本以为是皇上派来的,原来并不尽然,云惊鸿竟然在皇上身边安插了这么一个眼线。 “伺候秦锐枫那件事,也是云惊鸿提前计划好的?”慕容霜提及秦锐枫,忽然想到那本药典,被叶茗惜撕扯成那样,她该如何给秦锐枫解释。 如烟的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半晌慢慢说道,“姐姐,其实秦锐枫来的前一晚,大人吩咐墨荷给你喝的茶水里掺了药,若是没有人打扰,足以让你睡两天两夜,可你怎么会醒来?” 慕容霜冷笑,并不太想回忆起当时,“我睡梦难醒,小蝶却在我旁边一直哭喊着,我如何能安稳睡下去?只是,我若不醒,你该怎么办?” 如烟眼底闪过一抹痛,她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却还是无法让慕容霜逃过劫难,“我临走时特意遣了墨荷去伺候你,而借故将小蝶打发到其他地方去,却没料到还是被…” 自从叶茗惜来飞霜阁那日,慕容霜心里一直有个疑问,小蝶,到底是谁的人?“如烟,小蝶和叶茗惜,到底是谁的人?漪澜,又到底是谁?” 第二十九章:如烟知往事 如烟听到漪澜这个名字,眼神忽然变得慌乱,似乎慕容霜触及到了她最敏感的地方,“姐姐,小蝶和叶茗惜都是兰妃宫里的人,至于漪澜,如烟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告诉姐姐她是谁,如烟能说的只有,大人心中最重要的人便是她。” 慕容霜忽然忆起自己穿越到这里的当晚,她醒来时也曾听到屋外男女的对话声,那男人似乎曾叫那女人“漪澜”。 是了,如今如烟再这么说,答案呼之欲出,“如烟,云惊鸿也叫未然?”慕容霜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她果然太傻,竟然轻易相信了云惊鸿的话。 如烟点头,眼中却满是诧异,云惊鸿表字是未然,可并没有多少人知道,就连皇帝也不曾知晓呀! 一切终于明了,若是叶茗惜之前所说为真,那么慕容霜终于理清了这一切,她是皇帝的妃子,因为和侍卫私通而要被皇帝处死。 云惊鸿之所以救她,不过是为了替漪澜炼制解药而已,她的存在,其实从头到尾就是被云惊鸿利用。 “如烟,那日云惊鸿说,我曾经在什么圣教呆过?还说漪澜曾经救过我的命?你知道这其中的过往吗?”慕容霜的头忽然很痛,越来越多的疑问堆积在一起,她只觉得自己已经承受不来,随时都会崩溃。 如烟低头,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贝齿紧咬着嘴唇,满脸都是痛苦,慕容霜瞬间便明白了,如烟不是不知道,而是不能说。 “姐姐,如烟的命是大人给的,我在回到飞霜阁之前,曾答应过他,不能向你透露你的过去,更不能泄露漪澜的真实身份。” 如烟话落,慕容霜凄凄一笑,却也没有再逼问如烟,罢了,云惊鸿既然能放如烟回来,必定是早已将一切掌握其中,过去是什么样已经不重要,就算曾经的慕容霜秽乱宫帷也好,就算曾经的慕容霜自私任性也罢,和她,有什么关系! “罢了,不说了,陪我去趟书房,那本药典被叶茗惜撕了,我得将碎了的纸页拼起来。”慕容霜的脸色苍白如雪,膛前似乎有千斤巨石压着一般,心脏仿佛随时都会裂开。 如烟点头,扶着慕容霜出了门,已经是年底,飞霜阁墙角下一树白梅已经稍稍败落,慕容霜心中满是苦涩,当初她还心心挂念着采雪水和梅蕊给云惊鸿制药丸,如今,菊蕊被他打碎,雪水也已消融,就连白梅也败了,原来,这一切都是水月镜花。 飞霜阁依旧如当初慕容霜刚进来一般,一尘不染,仆役穿梭,每个人都恭恭敬敬行礼,喊一声“夫人好。” 如烟小心翼翼打量着慕容霜的脸,平静冰冷,没有往日见到奴仆时的和蔼温和,留给众人的只有冷漠,连半丝笑都没有。 推开书房的门,一起如旧,就连被叶茗惜杂碎的瓷器都换上了一模一样的,似乎这里从未发生过争执,云惊鸿也从未在这里打过慕容霜。 慕容霜做了一半的笔记以砚台压着,旁边放着那本药典,已经被人拼凑在一起,若是不细细观察,连半丝痕迹也看不到。 “大人花了一整晚,才将这药典粘起来。”如烟轻声说着,拿起药典递到慕容霜手里,似乎在期盼着什么。 慕容霜嘴角扯起一丝冷漠的笑,翻开书籍随意看了看,冷声说道,“他再怎么样,能将那些被火烧成灰的纸拼凑在一起吗?你瞧,这一页,这种名叫‘醉红尘’的毒,只剩下毒性,却没了配置解药的方法,如烟,你说,万一有一天云惊鸿中了这种毒,那他会不会后悔今日的所作所为?” 如烟心中一惊,不知道为什么,她忽然有些憎恨兰妃和叶茗惜,撕掉的这一页看似无所谓,然而,谁也不知道将来会不会给慕容霜和云惊鸿带来什么灾祸。 “如烟,若是有一日我要离开这里,你会不会跟我走?”慕容霜轻轻抚着药典上的痕迹,低着头没有看如烟,声音幽幽飘来。 如烟毫不犹豫点点头,“如烟的命是姐姐的,以后姐姐去哪里,如烟自然跟到哪里,只是,姐姐,其实大人心里还是有你的,你若是…” “我若是肯低头,我若是肯取悦他?如烟,你记住,人不可有傲气,但不可无傲骨,是,我慕容霜是爱他,可是你知道爱的背面是什么?是恨,就算我今日低了头,委曲求全,那么明日呢?我会一生一世活在仇恨和痛苦中,也许某一天,我的精神殿堂会崩溃,我会忍不住逃杀了他。与其这样,倒不如离开,救赎了他,也救赎了我。”慕容霜的声音中满是疲惫,认识云惊鸿才三个月,她仿佛已经承受了半生的苦楚,如今留下的,只有逃离。 如烟似懂非懂,她自小受到的熏陶都是女子以夫为纲,后来跟在云惊鸿身边,又一直听从云惊鸿的安排,似乎,她已经习惯了被人摆布。 可自从认识了慕容霜,她觉得,一切都变了,心底某根弦似乎即将断裂,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一遍又一遍洗刷着她的思想,她忽然不满足受人摆布的生活,她想象慕容霜一般,掌握属于自己的生命。 “如烟自宫里回来后,便发了誓,以后不论是谁,也不能强迫我做对不起姐姐的事。”如烟的眼神坚定了许多,熠熠夺目的目光中带着满足和钦佩,又带着一丝丝遗憾,为什么他会爱上漪澜,明明,眼前的慕容霜更加令人着迷。 慕容霜微微勾起嘴角,将药典和笔记抱在怀里,率先出了书房的门,离开时,淡淡回头看了一眼,这里,曾留下她和云惊鸿最美好的回忆,但是,也是在这里,云惊鸿那一巴掌,打碎了她本就伤痕累累的心。 再见了,曾经,再见了,云惊鸿,这本修补好的药典,就当是你弥补辜负我的心,今日开始,你我形如陌生,一生一世,生生世世,不再纠缠。 如烟看着慕容霜的眼,似乎有一丝水痕划过,却被湮没在漆黑中,平静如水,她此时忽然有些心痛,又有些心慌,心痛慕容霜的痛,心慌云惊鸿的心,只怕,他们二人不会就此了断,上天也许早已冥冥注定好了一切。 第三十章:前尘难再忆 云惊鸿虽然不再前往飞霜阁,可是慕容霜的消息依旧不断传入他耳中。 听说,她病了,呕血之症越发严重,从最开始每日发作一两次到现在,每个时辰都会呕血,整个人瞬间枯萎。 听说,即使她在病中,依然不许如烟出飞霜阁的门,不许如烟去找大夫,更不许如烟去买药,她就那么咬牙支撑着。 云惊鸿有些许恼怒,若是慕容霜没有那么倔强,若是慕容霜像漪澜一般温柔,那么他也不会像现在这般冷眼旁观。 陆扬静静站在门口,透过虚掩的门缝,看着云惊鸿眉头紧蹙,他和云惊鸿一起长大,怎么会不了解他的心呢,他虽扬言说,任由慕容霜自生自灭,可每日还是有眼线来禀告慕容霜的情况。 若是慕容霜肯低头,若是慕容霜肯跪下来求云惊鸿救她,那么今日的她便不会受那些苦楚,可是,那样的慕容霜,又不会让云惊鸿牵挂难舍,更不会让他念念不忘。 一时间,屋内屋外的二人都陷入了沉默之中,不知何时,细细碎碎的雪花开始飘落,悄然覆盖了天地,万物皆是白,空灵干净。 “陆大哥。”陆扬犹自陷入自己的思绪中,耳边忽然传来轻柔的呼喊,回过神,是披着斗篷的如烟,满身风雪落肩,小脸被寒风吹得通红,此时静静站在陆扬面前。 陆扬一惊,急忙招手让如烟站在屋檐下,眼中满是担忧,“如烟,是不是你家主子出什么事了?” 提及慕容霜,如烟的泪忍不住滑落,一手捂着唇低泣出声,“夫人她,她…” “她怎么了?”陆扬心里蓦然一痛,忍不住抓着如烟的胳膊大声问道,慕容霜禁止如烟来找云惊鸿,可是此刻如烟却站在这里,只能说明,慕容霜出了大事。 “昨夜整晚夫人都在咳血,我怕她…所以这才趁着她睡着了,想来求一求大人,给我家夫人召个大夫吧。”如烟哽咽着,几乎泣不成声。 陆扬心中大痛,更加自责不已,陆扬呀陆扬,当初慕容霜原本在南夏国圣教好端端做着圣女,你为何要在云惊鸿面前提及她? 漪澜的毒,原本云惊鸿也找到了解毒的办法,虽然痛苦,可却能救命,漪澜伏在他肩上哭,颤抖着说,自己怕,怕断肠草入腹时的痛,怕自己承受不了。 他心疼漪澜,却也无计可施,直到一日,兰妃找到他,说漪澜的毒除了用断肠草外,还有一种解法,便是以宣城慕容山庄的女子为药蛊,此女子需爱上男人,连续半个月服用男人的鲜血,每日和这男人交欢,大悲三次之后解药成。 慕容山庄早在十五年前便已经被灭门,能为漪澜解毒的人,只有幸免灾难的慕容霜,而那时,她已经是圣教的圣女。 他看不得漪澜整日害怕哭泣,最终向云惊鸿提及了兰妃所说的解毒之法,也在此时,将慕容霜推到了水深火热之中。 其实,陆扬早已后悔,就算要为漪澜解毒,可是并不一定要让慕容霜爱上云惊鸿,那时,他曾提议将慕容霜给他,可是云惊鸿不肯,他说,漪澜的毒是为他而中,他要亲自替她解。 往后的很多年,陆扬都在想,若是当日,他替代了云惊鸿,那么慕容霜也许不会那么辛苦,而他,也不用守着相思至死。 然而,没有如果,孽缘注定,谁也无法重写当日,此刻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慕容霜的痛苦减少一些。 思及至此,陆扬毫不犹豫点头,“是我对不起她,我马上安排大夫去飞霜阁替她诊治。” 如烟点头,嘴角刚刚露出一抹笑,却又瞬间僵在了嘴角,陆扬身后,站着不知何时出来的云惊鸿,此刻正负手站在门槛处,双目冰冷看着陆扬和她。 “陆扬,我的吩咐你都忘了?我说过,除非慕容霜低头认错,否则,谁也不准替她治病,一根药材也不准给!”云惊鸿薄唇紧抿,盯着陆扬的眼中满是寒霜。 如烟闻言大悲,“师兄,求你救救她,否则,她真的会死,你已经将她伤成那样,难道还要她的命吗?” 云惊鸿听到如烟喊这句“师兄”,眼神微微柔和了些许,“如烟,当初是我错了,不该派你在她身边,你太过心软。如今,只怕你待她的心,比待我还要真几分吧?” 如烟拼命摇头,泪水滚滚滑落,“不是这样的,师兄,不是这样的,当日师傅去世,临终前叮嘱我要听你的话,这几年来我何曾忤逆过你,我就是为师兄你去死,也是心甘情愿,可是,师兄,慕容霜救过我的命,你也答应过我,让我一直跟在她身边的。” 云惊鸿叹息一声,轻轻将如烟脸颊上散乱的头发拢在耳后,说道,“傻丫头,你想想,若她知道你是我师妹,她还会相信你吗?听我的话,去兰妃宫里住一段时间,或者,去陪你漪澜姐姐?” 如烟哭得更加凶了,她退后几步躲开云惊鸿的手,眼中竟然有了几分失望,“你心心念念都是漪澜漪澜,可是她到底有多好?是,你少年时她救了你一命,可是你仔细想想,这许多年来她到底为你做了什么?你又为她付出了多少?” 云惊鸿的脸色忽然变了,陆扬见状,急忙将如烟扯到自己身后,“如烟,别这么说漪澜!” 如烟却铁了心,挣脱陆扬的手,再一次站在云惊鸿面前说道,“兰妃本来是你最重要的一步棋,可现在呢?她的主要任务竟然只是保护漪澜,师兄,漪澜太过自私,已经成了牵绊你脚步的人,你仅仅为了让她少受点痛苦,就不惜伤害慕容霜,你自己想想,三个月以前的她是多么无忧,如今却被你害成了什么样?原本我还心存幻想,以为你娶了漪澜后,可以在心底留给慕容霜一点地位,可后来我不这么想了,其实,是你配不上慕容霜,一点也配不上!” 云惊鸿的脸色越发阴暗铁青,盯着如烟的眼神似乎要冒出火来,咬牙,高高举起了右手,却在离如烟脸颊半寸的地方停住了。 第三十一章:命若细游丝 “你认识慕容霜不过三四个月,可是和漪澜,却是相处了三四年,慕容霜当真有那么好,值得你已死相待?”半晌,云惊鸿无力垂下了手臂,垂下眼睑冷声问道。 如烟扬起满是泪痕的脸,倔强说道,“是,如烟此生愿为两人去死,一个是师兄你,一个便是她。” “那若是此刻我要杀她,或者明日她要杀我,你该杀谁,又该护谁?”云惊鸿抬头,注视着如烟的眼睛。 如烟的表情痛苦不堪,她摇着头喃喃自语,“不会的,不会有那么一天的,若是…若真是那样,那第一个死的,必是如烟。” “惊鸿,你何必这样逼如烟,慕容霜救过她的命呀!”一直在一旁的陆扬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将如烟护在自己身后,盯着云惊鸿的眼中有着些许责怪。 云惊鸿退后几步,倚靠在门柱上,冷笑着说道,“漪澜待她也不算苛责,可她竟然肯为慕容霜卖命,陆扬,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 陆扬一时被问住,是,慕容霜哪里好?她倔强,执拗,不守礼节,甚至没有女人该懂的礼数规矩,可是,吸引他的,不正是这些吗? 如烟眼中满是嘲讽,直勾勾看着云惊鸿的眼冷声说道,“认识漪澜三四年,为了得到解药,她骗我吃下断肠草,若不是慕容霜,今日的如烟,只怕尸骨无存了,陆大哥,你说,谁待我好?” 陆扬被如烟这么一问,竟然也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扭头,看着澜漪院一点一滴被白雪覆盖,透过结冰的湖水,飞霜阁高耸的屋檐在漫天风雪中越发模糊。 云惊鸿眼中满是疲惫,心中此时满是当初慕容霜救如烟时的情景,她颤抖着双手取鹅血,她抱着如烟泪流满面,一幕幕如烟云般浮过他面前,他的心,忽然柔和了许多。 “云大人,你们主仆几人在说什么?怎么站在雪地里?”如烟身后忽然传来女子带着笑意的声音,转头,是宫里的昭华姑姑。 “今日是腊八,皇上念及大人对朝廷的贡献,特意赏赐了许多东西,命我送来,来人,将皇上的赏赐呈上来!我擅自闯入你这院中,算不算冒犯?”昭华一袭绛紫锦袍,身披雪白狐毛披风,发髻高挽,眉目间带着淡淡的笑,站在澜漪院门口的屋檐下。 “姑姑什么时候来的,也不让人提前通知,我好出门迎接。”云惊鸿示意陆扬接过赏赐,不着痕迹看了如烟一眼,笑着撑起一把油纸伞,往昭华所在的方向走去。 如烟欲言,却被陆扬一个眼神制止,半晌,她恨恨往云惊鸿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跺脚离开。 “陆扬,吩咐府里备宴,拿赏钱分给各位公公。”云惊鸿微微弯腰,示意昭华入屋,昭华看了一眼远去的如烟,倒也没再说什么。 如烟边走边低低哭泣着,她本以为今日可以求陆扬救救慕容霜,却反而惹恼了云惊鸿,如今昭华姑姑来了府里,只怕今日不会有谁还顾着慕容霜了。 入了飞霜阁,慕容霜还是昏昏沉沉睡着,枕边的痰盂里满是鲜血,一条丝帕上也是血迹斑斑,令人触目惊心。 如烟的泪水更是止不住,索性坐在慕容霜的榻下抱着膝盖大声哭起来,边哭边说着,“姐姐,当初我还抱着希望,你能和云惊鸿和好,可如今我却不那么想了,我去求他救你,他眼看着你死,都不愿派个大夫过来,心心念着他的漪澜。姐姐,你自己不是大夫吗?我知道你能救自己的,只是你抱了求死的心而已。你不是说要离开这里吗?你不是说要带我走吗?如今,你竟然说话不算数了!” 如烟边说着哭声更大了些,到最后,索性站起来摇晃着慕容霜的身体,试图将她唤醒,如烟怕,怕慕容霜就这么睡去,不再醒来。 “咳咳…”慕容霜眼未睁开,咳嗽声又起,如烟急忙拿起痰盂,慕容霜微微起身,一口鲜血又喷涌而出。 “我实在太困了才睡会,你这是怎么了?”慕容霜以手擦了擦如烟脸颊的泪水,想笑,却又笑不出来。 “姐姐,我去求大人,他不肯救你,你不是大夫吗?肯定有办法治好自己的!”如烟提及云惊鸿,眼中是前所未有的绝望。 慕容霜的表情却很淡漠,似乎早在自己预料之中,“丫头,记住,这个世界,只能靠自己,你总是问我,为什么不给自己治病,任凭自己等死,其实,我这是置之死地而后生。” 如烟有些错愕,置之死地而后生?三个月时间的相处,她越来越读不懂这位出自慕容山庄的女子。 记得第一次见慕容霜,是五年前,那时她随陆扬去南夏圣教,彼时慕容霜刚登上圣教圣女的地位,她的记忆里,只有她铺天盖地无与伦比的美。 第二次见慕容霜,是在她被送到西唐皇宫时,她冰冷骄傲,举手投足间都是高贵,那模样,竟然有漪澜的影子。 再见慕容霜,便是飞霜阁,师兄说给她一个任务,让她以丫鬟身份陪在慕容霜身边,她自然应下,可这第三见,却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 “云惊鸿虽然没有在飞霜阁四周安排侍卫,可是里面数十名丫鬟仆役,只怕有一半都是用来监视我的,如烟,对吗?”慕容霜淡淡一笑,她虽然不是特工,可是三十年的社会经验告诉她,那些人值得信任,那些人存在问题。 如烟沉默,此刻的她还能说些什么?难道让她说,其实她也曾经是云惊鸿派来的眼线。 “我要离开,就要让云惊鸿放松警惕,如今我病入膏肓,谁还会想到,一个奄奄一息的人会有力气出逃?若是你,你会怎么想?”慕容霜轻轻咳嗽了几声,忍不住将锦被拥到下巴上,这个冬天,实在太过寒冷,出了这里,一定要找个温暖如春的地方。 如烟忽然意识到,云惊鸿放弃慕容霜,选择漪澜,是天大的错误,迟早有一天,云惊鸿会后悔自己此刻的决定。 “还有,我们在离开之前,要规划好路线和落脚的地方,如烟,你觉得,我们应该去哪里?”提及外面的世界,慕容霜嘴角露出一丝放松的微笑,仿佛已经闻到玫瑰的花香。 “听说宣城一年四季温暖如春,而且那里是…”如烟话说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吞下了即将出口的话。 “那里是什么?是西唐和东燕的交界处?”慕容霜心情微微好了些,也没有在意如烟的眼神,不过,如烟倒是和她想到一块去了,宣城,绝对是最好的选择,若是遇到不测,秦锐枫兴许可以帮她。 如烟点点头,其实,她未出口的话是,宣城是已经被灭门的慕容山庄所在地,也是慕容霜阔别多年已经忘记的故乡。 第三十二章:绝处为逢生 西唐的新年,比慕容霜在现代时热闹很多,这里没有鞭炮,可是锣鼓声却是通宵响彻在西唐皇城的每一处。 飞霜阁里,所有的白纱都被换成了红帐,窗纱上贴着精致喜庆的剪纸,连院子里的枫树上都挂满了大红的花球。 走廊上张灯结彩,挂了一年的灯笼也都被摘下,挂上了贴着“春”的新灯笼,五步一盏,打远望去,整齐鲜亮的灯笼仿若一条蜿蜒的红丝带,点缀着苍白冷清的飞霜阁。 卧房里,半靠在榻上的慕容霜瘦骨嶙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奴仆前来磕头拜年,慕容霜眼皮稍微一眨,就当是应了,一旁,如烟拿着提前包好的红包,一个个派发给众人。 云惊鸿并没有太过绝情,飞霜阁的吃穿用度依然是宰相府里最好的,只是慕容霜如今已经无法下榻,进食也极其困难,院里的奴仆每日凑在一起七嘴八舌,大致都是谈论慕容霜如何如何不被喜欢。 如烟气不过,直接找陆扬告状,于是,飞霜阁一大半人被调到了松林苑张罗,每逢节日,宰相府总是门庭若市。 终于打发完众人,如烟走到门口警惕看了看四周,这才关紧房门,又放下层层纱帐,自白纱描花屏风后拿出一个食盒放在桌上。 “姐姐,下来吃饭吧,我趁着他们去澜漪院给大人拜年时,偷了不少好吃的过来,还有你最喜欢吃的虾仁饺子。”此时的如烟哪有刚才发红包时的伤心和憔悴,满脸神采飞扬,动作麻利的将食盒里的饭菜摆上了桌。 慕容霜也已经坐了起来,虽然身体极为清瘦,可却没有了刚才众人面前的虚弱,下了榻一口气喝光桌上的茶水,舒服地伸了个懒腰,这才坐在桌前的软凳上。 “装得我累死了,幸好陆扬还调走了不少人,否则不等他们拜完年,我就得挂了。”慕容霜拿起筷子已经开吃,边吃边给如烟夹着菜。 “姐姐,你不能吃太多,否则我每次给你化妆时都很为难,明明你这张脸越来越圆润,我还得拼了命的往憔悴画,幸好大人没有来,否则早就露馅了。”如烟看着慕容霜风卷残云般的吃法,她的眉头都快皱在了一起。 慕容霜嘴里塞了个虾仁饺子,有些吐字不清,“你家大人哪有时间来我这里?我前些日子饿成那样,怎么会圆润?如烟,你今晚又想帮我针灸吗?” 如烟一听,头都快摇成了拨浪鼓,她至今都忘不了腊八那天晚上替慕容霜针灸时的害怕。 那一晚,慕容霜将逃跑计划提上了议程,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恢复身体健康,飞霜阁没有药,能治病的只有数十根银针。 如烟看着慕容霜将银针在火上烧过,然后慢慢扎入自己的肌肤里,一根,两根,后来,如烟都数不清有多少银针扎入了慕容霜的身体。 如烟的手瑟瑟发抖,不是害怕,是心痛,都说医者不自医,可眼前的慕容霜,眉宇间满是坚韧,只有那凉薄苍白的嘴唇透露了慕容霜的虚弱。 “如烟,你过来,将这根银针扎在我后背的悬枢穴。”慕容霜嘴角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如烟却看得心如刀绞,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痛,才能做到此刻的淡然微笑。 “姐姐,我不懂穴位,万一…”如烟手足无措,忍不住连连摆手,不,不行,若是她扎错了穴位,错伤了姐姐该怎么办? 慕容霜却摇摇头,声音舒缓平静,轻轻拉过如烟颤抖的右手放在自己背部,“你的手先放在我背部,我告诉你扎在哪里,来,手放到我的脊梁上。” 如烟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右手在慕容霜的指引下缓缓滑过她光滑的肌肤,“姐姐,要不,我去求陆扬,让他瞒着大人替你找医生针灸吧。” 慕容霜摇头,示意如烟的手再往下一寸,“你想害了他吗?如烟,我看得出来,你喜欢陆扬,既然爱他,就不要连累了他。” 如烟在听到慕容霜的话时,手指微微颤抖了下,她以为自己的心思隐藏的够深,却还是无法逃脱慕容霜的目光。 “好,就是你手指压着的这里,捏针一定要稳,扎针时要快而直,明白吗?”慕容霜谆谆教导着如烟。 如烟点头,重重咽了口唾沫,咬牙,手里的针快速扎到了慕容霜的肌肤里,只听得慕容霜闷哼一声,摇了摇头平静说道,“没有扎中,拔出来重新扎。” 如烟咬紧了嘴唇,忍住眼眶中的泪水,闭眼,狠心将银针拔了出来,按照慕容霜的指使,再一次扎入。 依然扎偏了,随着银针拔出身体,血珠缓缓渗出,沿着慕容霜笔直光滑的脊椎滑落,隐没在大红锦被中。 “姐姐,不行,我真的扎不下去了,我怕…我怕会伤了你。”如烟的眼泪滚滚滑落,慕容霜越是忍痛不呼,如烟的心越觉得慌乱内疚。 “如烟,你若是下不去手,我的病就好不了,那么,迟早我还是会死。再说,悬枢穴附近并无其他穴位,你扎偏了也不打紧。”慕容霜背对着如烟,声音低沉舒缓,提及死字,没有犹豫,没有害怕,仿佛是在谈论天气一般平静。 如烟听罢微微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舒展了许多,冷静下来,屏气凝神第三次捏住银针,缓缓扎入慕容霜身体。 终于刺中了穴位,慕容霜轻笑了一声,如烟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胆子有点小,其实,悬枢穴下方还有一个穴位,名叫命门,若不慎刺中此穴道,只怕她当场便毙命了。 如烟依旧沉浸在初次扎针的回忆中,慕容霜已经吃完了饭,看到如烟双目呆滞无神,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丫头,被那次扎针吓怕了。 “如烟,回神了,还在想那天晚上的事?有什么可怕的?”慕容霜笑着敲了敲如烟的额头,脸上难得露出彻底放松的微笑。 如烟回神,不自在皱了皱眉,准备吃饭,忽然想起了一件事,“姐姐,我昨天听说,皇上正月十五要去皇陵祭祖,特命大人正月初五前往皇陵准备祭祖事宜,所以说,起码有十天的功夫,大人不在府里。” 慕容霜的眼中闪出一抹惊喜,十天,十天足够她离开宰相府前往宣城了,她曾听秦锐枫说过,西唐皇城到宣城,不过也就十天的路程。 第三十三章:知己方知彼 皇家祭祖,是西唐皇室最为重要的典礼之一,按照皇室祖制,每年三月初三,上自皇帝太后,下自五品官员,皆应前往西唐皇城以东五十里外的帝陵拜祭。 然而皇帝今年却打破了祖制,正月十五便急不可耐前去祭祖,据如烟打听回来的消息是,皇帝前几日夜里做了一梦,梦到列祖列宗所住宫殿楼阁尽数坍塌,荒芜如乱坟岗一般。 皇帝虽然昏庸,可是却极有孝心,看到祖宗们在寒风中衣不蔽体瑟瑟发抖,顿觉愧疚难眠,于是第二日早朝下了旨,携皇后和淑、惠、兰、馨四妃正月十五前往帝陵祭拜,并命云惊鸿在帝后驾临之前彻底修葺帝陵宫殿。 云惊鸿出行,陆扬自然会随侍左右,这一点,慕容霜早已知道,只要他们二人不在,自己总有办法逃出去的。 她的身体已经大好,虽不能和往日相提并论,可行走奔跑却也不成问题,如今最后一步,便是如烟想办法弄些困药来。 困药对慕容霜来说并不难配置,可云惊鸿早就下了令,不给飞霜阁半两药草,所谓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慕容霜又得每日装病,因此困药这件事只有交给如烟。 正月初一到正月初四,慕容霜并没有关注云惊鸿的行踪,只是每日都有隐约的丝竹声自松林苑传来,想必是来客不断吧。 已经傍晚,慕容霜独自一人在房中坐着,屋门虽然半开,却没有人敢进来,因为飞霜阁的奴仆们听说,慕容霜是咳血之症,传染性极强,就连身体健朗的如烟这几日也不断咳嗽着。 天气已经渐渐转暖,屋檐上的积雪逐渐消融,晚霞仿若上好的绯红丝绸一般,在天际随意铺散开来,被蓝天映衬着,似乎下一刻就会燃烧,晚霞将整个宰相府渲染成淡淡的橘红,偌大的飞霜阁在霞光的笼罩下格外寂静。 慕容霜有些心不在焉,如烟这几日想尽了办法,却无半点用处,不仅府里的大夫不敢给如烟药,就连府外的药铺伙计,看到如烟进门,仿佛躲避瘟疫一般,头都不肯抬一下。 如烟气结,慕容霜却早在预料之中,云惊鸿既然不肯府里的大夫来给她治病,自然也早已给外面的药铺下了令,他做事,总是滴水不漏。 只是,云惊鸿千算万算,却总会有算计不到的地方,就好比此刻,如烟去找的人,是云惊鸿万万不会想到的。 思及至此,慕容霜起身,从柜子里找出如烟早就准备好的包袱,既然要逃,总不能空手离开,慕容霜从不认为自己有多高尚,她是人,所以她要吃饭睡觉,现代的社会经验告诉她,出门在外,衣衫可以不带,但是钱财,却是必须要有的。 因此,她将飞霜阁里所有能换钱的珠宝首饰都打包,此去宣城路途遥远,慕容霜不知明天会是什么样,而且带了如烟,她必须尽可能考虑周全一些。 正收拾着,如烟已经进了屋,脸上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在炭盆上微微烤了烤冰冷的手,高兴地说道,“姐姐,你果然料事如神,我弄到困药了。” 慕容霜微微一笑,没有丝毫惊喜,结果是她早就预料到的,因为,她让如烟找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云惊鸿的心上人——漪澜。 今早一起榻,如烟又准备去外面碰碰运气,慕容霜却叫住了如烟,问她是否能见到漪澜。 如烟并不知慕容霜的想法,如今她虽然跟在了慕容霜身边,可云惊鸿并未下令不让她和漪澜接触。 待如烟点头,慕容霜便让如烟去找漪澜,并让她直言不讳告诉漪澜,就说自己要逃出宰相府,逃出西唐,让漪澜想办法弄些困药来。 如烟起初将信将疑,但是看慕容霜如此笃定,她又无计可施,只得去找了漪澜,却为料到漪澜没有丝毫为难,痛痛快快了给她两瓶困药,还附带赠送了一瓶解药。 “姐姐,漪澜是大人的女人,她为什么要帮你?你就不怕她告诉大人吗?”如烟将药瓶放在桌上,眼中满是不解,她实在不懂,漪澜为什么要帮她们? 慕容霜冷冷一笑,手里把玩着那瓶解药,半晌,直到如烟快没有了耐心,她才说道,“因为漪澜不想让自己的男人身边有其他女人,只有我走了,她才会放心。” 如烟皱眉,似乎懂了一些,但依然有些许疑惑,“那她可以杀了你呀,何必要放你走,这不是放虎归山吗?” 慕容霜摇头,这么长时间她还安稳住在飞霜阁里,只能说明漪澜无法杀了她,唯一的办法就是让她走,“不,这不是放虎归山,这是扫清障碍,即使云惊鸿现在心里没我,可若我一直在这里,谁也不知道会怎样,漪澜不傻,她也懂得日久生情的道理。” 如烟眉头紧蹙,低声说道,“谁说大人心里没你,他如今不给你治病,只是想逼你低头。” “那漪澜就更得让我离开云惊鸿,女人的心比针眼还小,哪里容得了自己男人身边还有别的女人,更何况,我这个女人还曾救了她一命,她也怕呢,怕云惊鸿会对我有愧疚,会为了补偿我而娶我,即使我不屑于成为他的小妾。”慕容霜叹了一口气,其实,是漪澜想多了,云惊鸿这样的男人,杀人无数,哪里会有那么多愧疚之心? “对了,你没有告诉漪澜,咱们要去哪里吧?”慕容霜忽然抬头问道,如烟心思单纯,只怕根本无法和漪澜较劲。 如烟摇了摇头,有些得意说道,“她问,咱们要去哪里,我骗她说,你恢复了一些记忆,想回南夏了。” 慕容霜点了点如烟的额头,笑着说道,“没看出来你还会骗人,我担心漪澜并非心善之人,若是她知道你我的下落,迟早会杀了我。” 如烟的笑容顿时淡了许多,眼中满是迷茫和惆怅,“刚认识漪澜时,只觉得她雍容高贵,一颦一笑,举手投足都是我所不能及的,姐姐,不怕你笑话,我曾经也立志要做她那样的女人。可是,后来我却慢慢不喜欢她,你知道吗?她在大人面前时,永远都是温婉典雅,如同…如同莲花般一尘不染,可是她的另一面却让我害怕,还记得我中的毒吗?那毒,是她给我的,说那叫忍冬草,即使她事后给我说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可我从她的眼中还是看了出来,她明明就知道那是置人于死地的断肠草,她是想拿我的命来让你伤心,来换取她的命。” 慕容霜看着如烟满是受伤的小脸,心中忍不住有些痛,轻轻将如烟揽在自己怀里,拍着她的肩膀说道,“丫头,等咱们离开这里,没有云惊鸿,没有漪澜,也没有断肠草,到了宣城,买一处依山傍水的宅子,再开一间药铺,我给人诊治,你来收钱管家。” 如烟点头,感受着属于慕容霜传递为她的温暖,如今,她也开始向往,向往宣城新的生活,她要在新宅子里种上铃兰,待开花那日,香韵浓郁,盈盈浮动,幽沁肺腑。 第三十四章:离别难离心 慕容霜逃了!云惊鸿得知这个消息时,已经是正月十五祭祀典礼完毕之时。 当他看到陆扬担忧却似乎带着一丝解脱的表情时,他便有了不祥的预感,能拨动陆扬心弦的人,只怕只有飞霜阁那位了。 果然,陆扬告诉他,十天前,也就是他们刚刚离府的那一晚,慕容霜带着如烟,用困药迷倒了守夜的侍卫,用如烟的令牌连夜出了城。 此时的云惊鸿,手里刚刚端起一盏滚烫的茶,闻言,身躯微微颤抖,茶水四溢,自他指缝间流动,滴落在厚厚的地毯上,他的手心,满是疼痛。 “她不是已经病入膏肓,无法下榻了吗?怎么会一夕之间康复,还弄来了困药?”回过神,云惊鸿猛然将手里的茶盏扔出,一声清脆的破裂声,上好的青釉描金荷叶盏被摔在墙壁上,落地,已经满是破碎。 陆扬嘴角扯过一抹苦笑,眼中似乎又带着些许道不清的情愫,“我也未曾想到,那日我去看她,她已是瘦骨嶙峋,连手也抬不起来,我以为,她马上就要死了。” 是呀,她已经病成那般模样,当他劝她,让她向云惊鸿低头服软,她却闭上眼,将头别在一边不再看他,直到他离开。 从那天起,他真的以为,慕容霜要离他而去了,一日又一日,关于慕容霜的消息越来越糟糕,到最后,就连如烟也绝望了。 所以,当如烟满眼愤怒找到他,让他调走飞霜阁那些嚼舌根的奴仆时,他丝毫没有半分犹豫,他无法和云惊鸿抗衡,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她最后的时光里,让她过得清净一些。 可是,谁又能想到,他所做的一切,其实都在慕容霜的掌控之中,调走监视她的眼线,让她的出逃计划更顺利些。 陆扬并不生气慕容霜的举动,她走了也好,离开这是是非非也好,找一处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安静度日,若是来生有缘,他陆扬便是拼尽性命,也要护她周全。 云惊鸿靠坐在椅子上,眼睛直勾勾看着陆扬恍惚的神情,半晌,打破了死一般的沉寂,“你爱上她了!” 陆扬的思绪被云惊鸿突如其来的话打断,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阻断云惊鸿所有的窥视,“如今说这些还有什么用吗?惊鸿,既然她走了,漪澜的毒也解了,不如,就当你从未遇到她好不好?放她一条生路吧。” 云惊鸿的眼眸平静无波,漆黑如同无底的深渊,似乎要将天地万物吞噬,唇角扯起一抹笑,却令陆扬不安,“放了她?我说过,她就是死,也只能死在飞霜阁里!” 陆扬的心蓦然疼痛起来,眼中甚至带着一丝丝愤怒,“惊鸿,你已经伤了她,何必还执迷不悟。你听闻她呕血那一刻,心中也是有几分疼痛的,难道我说错了吗?” 云惊鸿双拳紧握,眼底的平静终于被打破,双目微微眯起,声音带了几分冷冽,“执迷不悟?陆扬,她慕容霜既然成了我云惊鸿的女人,就算我不爱,也容不得她拒绝,更容不得她逃离!我说过,她只能死在飞霜阁,就算她死在外面,我也会将她的尸首带回飞霜阁,那里,是她一生一世都无法逃脱的坟墓!” 陆扬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脑子里翻江倒海,如今,他竟然也看不透云惊鸿了,自从遇到慕容霜,一切都变了,不仅是他,云惊鸿也变了,如烟也变了,就连漪澜,似乎也变了。 “惊鸿,你也爱上她了!”半晌,陆扬睁开了眼,慢慢吐出了几个字,视线却直勾勾盯着云惊鸿的眼睛,语气中没有试探,而是彻彻底底的肯定。 这一句话,仿若千斤巨石砸入云惊鸿心湖中央,翻天覆地的波浪席卷了他所有的思绪,耳边只有陆扬的话一遍又一遍回荡。 “你也爱上她了!” “你也爱上她了!”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原本逐渐转暖的天气又刮起了大风,狂风肆无忌惮在帝陵上空呼啸盘旋,屋上的明黄大旗被风刮得猎猎作响,廊檐下昏黄幽暗的灯笼被风瞬间打灭,帝陵陷入了阴森的黑暗中。 远处传来野狼仰天长啸的“嗷嗷”声,与狂风的怒吼交缠在一起,席卷了整个大地,隐隐约约中,似乎传来哪一位嫔妃极为恐惧的尖叫声。 云惊鸿却和陆扬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任由夜色吞没了自己,看不清彼此,更看不透未来。 直到外面传来侍卫盔甲摩擦的声音,以及纷乱的脚步声,还有太监尖着嗓子大声呼喊,“护驾,护驾,有刺客!” 云惊鸿和陆扬仿佛被人忽然从梦中惊醒,不约而同站起身来望着窗外,到处都是火把,将往日阴森幽冷的帝陵照的如同白日一般。 “陆扬,我发过誓,我此生只能爱漪澜一人!”云惊鸿快步往屋外走去,在推开门的刹那,回头看着陆扬说道,语气带着些许强硬。 陆扬微笑不语,目送着云惊鸿出了门,轻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惊鸿,你还看不清自己的心吗?如今你对漪澜,只怕恩情大过爱情,而对慕容霜,才是彻彻底底爱上了,却因为不敢面对,只得折磨她,看着她痛,你也跟着痛,还得一遍一遍告诉自己,你没有爱上她!” 帝陵里闯入了刺客,而且对皇帝所在的位置极为熟悉,在没有惊动任何侍卫的情况下径直走入了皇帝寝殿。 眼看着刺客的剑要扎进皇帝心口,关键时刻,被吓得瑟瑟发抖的兰妃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张开双臂挡在了皇帝身前,被剑刺中了肩头。 正是兰妃这拼死一搏,终于为皇帝争取了逃生的机会,顷刻间侍卫蜂拥而至,团团将那刺客围起擒拿。 云惊鸿赶到时,刺客刚好被捆绑着送到惊魂未定的皇帝面前,而兰妃虽然伤势不会伤及性命,可她却是受惊过度,昏迷了过去。 “微臣救驾来迟,来请皇上恕罪!”云惊鸿眼神扫了那刺客一眼,一掀衣角,重重跪在地上磕头请罪。 “云惊鸿,朕让你负责祭祖事宜,你却连个刺客都防不住,真是…真是蠢货!”皇帝衣衫不整,伸手抓起桌上的茶盏往云惊鸿身上砸去,瞬间,一丝鲜血自云惊鸿额头流下,沿着他的鬓角,一滴一滴湛入衣衫里。 云惊鸿却不为所动,更没有伸手擦拭脸上的血迹,再次磕头说道,“臣无能,任凭皇上责罚。” 第三十五章:祭祖遇行刺 云惊鸿自始自终没有求饶,就那么安静跪在那里,低着头,谁也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伺候在皇上身边的昭华姑姑瞟了云惊鸿一眼,再看皇上,虽然余怒未消,可却并没有想要责罚云惊鸿的意思。 “皇上,奴婢倒觉得,这件事不能怪云大人,俗话说,日防夜防,家贼难防,云大人的部署想来皇上也看到了,并无半点纰漏,可若是这刺客是被人带进来的,云大人就是有三头六臂,也防不了呀。”昭华命人抬起刺客低垂的头看了几眼,转身跪在了云惊鸿旁边,声音沉缓却铿锵有力。 皇上原本低垂的眼睑忽然睁开,眼神直勾勾盯着昭华的眼睛,伸手示意她起来,“你什么意思?难道说,这刺客是朕身边的人派来的。” 昭华沉思片刻,缓缓低头,“入帝陵时,奴婢看到过这个人。” 皇帝听罢一拍木桌,眼中迸发出几分怒气,“你早已看到他,为什么不提早告诉朕?难道非要等朕死了才说吗?” 昭华跟随皇帝已久,自然不会被皇帝的怒气吓到,虽然再一次跪在了地上,可声音中却没有半丝颤抖,“皇上明察,此人的身份并非寻常,奴婢怎么也不会想到他会刺杀皇上!” 皇帝目光微转,看着昭华旁边的云惊鸿,他仿佛在认真思索着什么事情,丝毫没有被昭华的话惊醒,就连此时皇上唤他,他也未曾听见。 昭华一惊,急忙推了云惊鸿一把,他这才抬起头看着皇上,“微臣失礼!” 皇上衣袖一挥,眼中带着一丝不耐烦,却似乎又极力忍着一般,“罢了,你在朕身边这么多年,从未有如此失礼的时候,在想什么事情如此入神?” 云惊鸿语气微顿,似乎权衡着什么,眼神不断扫过刺客,半晌,仿佛下定了决心,这才说道,“微臣在想,该不该告诉皇上这刺客的身份。” 皇帝脸色一沉,未待出口,云惊鸿却接着开了口,“刚才臣一进来便已经知道刺客的身份,只是他的主人身份非同一般,若此事闹大,恐怕皇上为难。” 皇帝冷哼一声,嘴角微微一撇,说道,“不论他的主子是什么身份,胆敢刺杀朕,便是死罪,朕岂会在自己身边养一头狼?” 听闻皇帝如此说,云惊鸿便也不再犹豫,抬起头朗声说道,“启奏皇上,这刺客是太子府的管家,也是太子府的侍卫统领。” 云惊鸿这句话,犹如一道闪电劈中皇帝,他的脸色顿时苍白如纸,放在桌上的手指微微发颤,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都变成了哆嗦。 昭华急忙上前替皇上抚着后背,而正对皇帝的云惊鸿,依旧直挺挺跪在那里,额头的血已经开始凝固发黑。 “畜生,一个个都是畜生!”半晌,皇帝终于从牙缝里吐出这么几个字来,一瞬间,皇帝仿佛苍老了十岁,手指无力搁在腿上,眼中满是恨意。 “好,很好,朕不是养了一只狼在身边,而是养了一群,一个个都盯着朕的皇位,老六给朕进供断肠草,朕刚刚砍了他,太子却又不安分了,他就这么迫不及待让朕死?”皇帝原本狭长的眼眸中忽然迸射出几丝杀意,虽然一闪而过,却无法逃脱云惊鸿的眼。 “惊鸿,你说,朕要这么多皇子做什么?三皇子和朕的女人通奸,六皇子给朕进贡毒草,就连朕最倚重的太子,也派了人要来杀死朕!也好,既然他这么迫不及待,那朕就送他去地下和阎王抢皇位吧!”皇帝冷哼一声,伸手将一盏烛台拂落在地。 云惊鸿神情冷漠平静,面无表情听着皇帝吐出“就地斩杀太子!” 昭华眼中满是担忧却又欲言又止,半晌,还是开口说道,“皇上,要不,召太子殿下过来,听听他怎么解释吧。” 昭华话音未落,一直沉默着的刺客忽然抬头怒骂,“狗皇帝,你为了扶现在的皇后登上后位,竟然狠心杀死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可怜太子殿下从小便没有了娘亲疼爱,如今他要杀死你,也不过是为了替母亲报仇,他何错之有!” 皇帝的脸顿时又变得青青紫紫,眼中满是青灰和挫败,又夹杂着一丝恼羞成怒,不自在地看了一眼云惊鸿,声音也有些尖锐,“你…放肆,景仁皇后是得了重症而亡,朕何曾杀死了她?你…肯定是太子想谋权多位!” 那刺客冷笑一声,也不再言语,任由皇帝在那里语无伦次,直到云惊鸿缓缓开了口,“皇上不必动怒,想来太子如此散布谣言,不过是为了他日登基时名正言顺而已。” 云惊鸿这一番话,似乎给皇帝找到了一处台阶,他的表情顿时变得霸气高傲,“刺客已经召了幕后主使人,也不必再审太子,传朕旨意,太子品行败坏,心思毒辣,谋逆篡位,废黜太子之位,然念其母后,免去死罪,终生囚禁于皇陵。” 说罢,皇帝挥了挥衣袖,示意侍卫将那刺客带下去,临走时,那刺客大喊,“狗皇帝,终有一日,太子会杀了你!” 直到刺客谩骂的声音远去,皇帝的脸色才稍微缓和了一些,挥手示意昭华扶云惊鸿起来,又屏退了殿中的包括昭华在内的所有侍卫宫女,。 “云爱卿,你觉得朕如此处置太子可好?”皇帝自桌子后面绕出来,站在云惊鸿面前,刚才刺客临走时的话令他有些心慌。 “臣以为,若不斩草除根,终究会后患无穷。”云惊鸿不疾不徐,仿佛谈论天气一般,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会轻易置太子于死地。 皇帝点头,甚为赞同云惊鸿的话,口气中夹杂着些许暴戾之气,缓缓说道,“那爱卿可知该如何做了?” 云惊鸿点头,“三日之后,太子殿下因愧对皇上的栽培疼爱,将会自缢在帝陵。” 皇帝听罢,神情满意地点点头,拍了拍云惊鸿的肩膀,“回宫后,又到你服用解药的时候了,惊鸿,你也要体会朕的苦心呀!” 第三十六章:路远道崎岖 宰相府,飞霜阁,一如往昔,云惊鸿清楚的记得,自己上次踏入飞霜阁时,曾狠狠给了慕容霜一巴掌,慕容霜满脸的伤痛绝望他至今都深深刻在了脑海。 那天,帝陵,陆扬在他背后说的话,其实他听到了,可是,他始终不会承认,也不想承认,他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漪澜,才是他最爱的女人。 可是,他却想不出,自己爱漪澜什么,除了十多年前漪澜对他的救命之恩,以及他连累了漪澜满门被灭,他再也寻不出一丝一毫的理由。 然而慕容霜却不同,她的爽朗大方,她的魅惑可人,她的仁心仁术,她的敢爱敢恨,这些,不知何时,都早已镌刻在他的记忆深处。 所有的一切随着慕容霜的离开而烟消云散,红尘,三千痴缠,谁惊了谁的流年,谁又葬了谁的明天。谁能真正抛开名利的诱惑,谁又能真正淡漠情感的牵绊? 也许,遇见,交错,是最美好的结局,可是,又有谁能放得下?云惊鸿抚着飞霜阁里慕容霜留下的痕迹,一抹淡淡的香自榻头蔓延开来。 随着香,云惊鸿的视线缓缓转动,最终落在了一个白瓷瓶上,打开瓶塞,是藏了一季的白菊蕊,那晚,他曾打翻了一瓶,也是这般幽香扑鼻,牵动着他的心。 如烟说,慕容霜备了秋菊冬梅,准备替他配置丸药调养身体,如今,白梅早已败了,菊蕊也只剩了这么小小的一瓶。 举起手,想要将瓷瓶扔在地上摔碎,可在一瞬间,云惊鸿却停住了所有的动作,而是垂下了手,将瓷瓶放在袖袋中。 慕容霜说,万花凋零,预示着一场结束,但此刻在云惊鸿看来,凋零不是一场结束,而是一场繁华的开启,是下次相遇的轮回。 “慕容霜,不论你在哪里,都如同天上的风筝一般,线,始终在我手里紧攥着。”云惊鸿轻轻一笑,掩上飞霜阁的门,大步往澜漪院行去。 宣城,地处西唐和东燕的交接处,冬无严寒,夏无酷暑,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任凭岁月微醺芬芳尽,静待天涯共赏伊人开。 宣城东依晶蓝湖,湖面波光潋滟,藕花飘香,堤畔遍植垂柳,柳枝拂面,可谓千亩荷塘弄月影,半城柳絮拂楼阁。 西靠翠宁山,山势险峻绵延,终年云海缭绕,奇松怪石隐约可见,自山顶而望,仿若置身于琼琳仙境,又仿若走入山水墨画。 而就在距宣城不到五里的林荫小道上,一对小夫妻背着包袱自远处走来,女的头发凌乱,松松挽起,以一块手帕缠着,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尘土。 一旁的男人,身材羸弱消瘦,脸色蜡黄,尤其是左脸长着一片拳头大小的青紫色胎记,再配着那凹陷的眼眶,俨然病痨鬼。 “姐…呃,夫君,听路人说,前面就是宣城了,咱们可总算是找到了。”身材瘦小的女人微微喘了口气,看着不远处高耸的城门,嘴角扯出一抹放松的笑。 男人点点头,拍了拍女人的发顶,说道,“如烟,累了吧?来,靠在树上歇一会,午饭时进城,大搓一顿。” 这夫妻二人不是别人,正是佯装成夫妻的慕容霜和如烟二人,他们奔波了二十天,期间迷过不少路,如今总算是看到了希望。 “姐姐,我还是不明白,昨晚那四名打劫咱们的盗贼,为什么莫名其妙都死了?”如烟靠坐在慕容霜身边,眼中满是不解。 昨晚,她们二人在一处客栈休息,却不料那开客栈的人专门打劫住店客人,着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慕容霜。 开始,慕容霜和如烟苦苦哀求,慕容霜甚至提出将她们身上携带的钱财都给那四人,可是他们却不肯罢手,除了钱财,他们还要如烟,甚至有两人当着慕容霜的面对含烟上下其手。 含烟虽然有武功,可当晚她们累极了,睡得过于死,待醒来时已经被人控制住,根本无法再抗衡,眼看着她的衣衫要被扒光殆尽,成为那些人的玩物。 含烟以为自己无法逃脱魔掌,绝望之下向那几名盗贼提出了条件,要她可以,但是必须放慕容霜走。 那四人也答应了,拿了钱财扛着含烟便要出门,可快到门口时,四人仿佛中了毒,一个个歪着身子倒在地上,口鼻出血,须臾间命丧黄泉。 慕容霜见状也不说什么,拿起地上的包袱,拉着含烟径直出门狂奔,一直到天快亮时,有商队出现在她们的视线里,二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直到此时,含烟终于缓过神来,她总觉得那四人死得蹊跷,可慕容霜没有武功她也知道。 慕容霜闻言,小心翼翼地从衣袖里掏出一个精致的小木匣子,打开,里面整齐放着数十根银针,针尖闪着幽蓝的光。 “是我杀了他们。”慕容霜注视着那一枚枚银针,眼中闪过一丝苦楚和无奈,她是医生,她的天职是救人,可是,昨晚在那种情况下,她不杀他们,他们就会玷污了如烟,最终,如烟的结局只有死。 “姐姐,你何必为了我…你是大夫,杀人对你来说,是最痛苦的煎熬。”如烟的鼻翼有些发酸,她不是没想过慕容霜杀人,可是心底却又不肯承认。 “可若是你死了,我一生都生活在痛苦之中,这又有什么不同?如烟,我的身边,如今只有你了!”慕容霜将如烟鬓角的发丝别到耳后,轻轻拂过她的脸,这丫头跟着她,这几日消瘦了许多。 如烟的眼泪又忍不住流了下来,她看着慕容霜平静的脸,几乎可以想象昨晚她杀人时的表情,除了恐惧,还是恐惧,她没有杀过人,可是她能体会,每次云惊鸿要杀人时,她总是会一夜噩梦,梦中满是鲜血和尸体。 “姐姐,你怕吗?”如烟虽然知道,却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声,可更多的是心疼,从小到大,没有人肯为了她付出这么多,慕容霜,是第一个。 慕容霜闭上眼,似乎不想回忆那些,看到昨晚的尸体,她总会想起那一夜醒来时满屋的尸体,还有云惊鸿站在屋外和漪澜的卿卿我我。 “怕,怎么不怕?可是比起你,那些怕又算什么?你知道那毒药是哪里来的吗?是漪澜给的,她给你的困药,其实是致命的毒药,而那瓶解药,才是真正的困药。”慕容霜眼中满是疲惫,那天如烟拿回药,她在廊前的两只鹦鹉身上试过。 如烟霍然睁大了眼,不可思议站起身来,“怎么会这样?漪澜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让云惊鸿彻底恨我,你想,若是我毒死了宰相府的侍卫,你说,云惊鸿会怎么样?那些人,都是跟着他多年的心腹。”慕容霜淡淡说着,早已没有了看到鹦鹉死亡时的震惊和愤怒,漪澜,你的心,到底有多狠?云惊鸿,这样的女子,竟然也值得你爱了许多年? 第三十七章:宣城遇不平 慕容霜和如烟到了宣城,已经是午后,树影斑斓,暖暖的阳光透过枝桠,细细碎碎洒在地上,扑面而来是桂花淡淡的香,安逸平静。 青山如画,白鸟翱翔,千米长廊环水而绕,和风拂面花香正浓,湖边偶尔传来吴侬软语,还有悦耳清脆的弦子声,悠悠飘荡在晶蓝湖上。 宣城不似西唐皇城那般人头攒动,熙熙攘攘,正值午后,街上的人并不多,偶尔有小贩担着杂货自胡同里出来,吆喝着慕容霜听不懂的方言远去。 如烟的肚子早已饿得咕咕作响,二人相视一笑,四处望望,看到拐角处一家饭庄,青灰屋檐上挂着铜铃,屋檐四角各插一面大旗,上面龙飞凤舞的写着三个字:风波楼。 慕容霜和如烟刚迈入门槛,已经有跑堂小二迎了上来,大声吆喝,“客官两位,楼上请!” 随着小二的带领,二人边走边打量着这风波楼,不似皇城酒楼的富丽堂皇,这里,到处都是竹子,竹子制成的桌,竹子制成的椅,竹子制成的盘,竹子制成的勺,就连桌与桌之间,都是用几株竹子隔开。 慕容霜和如烟坐在靠窗的桌前,点了几盘菜,又要了壶上好的桂花香茶,正要说话,却听到身后传来几人的谈话声。 “听说,正月十五那天,太子行刺皇上未遂,被囚禁在帝陵了。”一人低声说道。 “对对,今早我也听说了,你说这太子心急什么,再等个三年五载,皇帝老了,自然就退位了,他何必急于这一时?”另外一人接过话茬说道,最后忍不住叹息。 “我舅舅昨夜刚从皇城回来,他听宫里人说,太子早已对皇帝心存不满,据说去年皇帝想废了他,改立三皇子为太子,可那三皇子也真是色胆包天,竟然试图奸污董贵妃,那董贵妃何等高贵之人,当场自缢,这三皇子被赶出宫又暴毙,唉,这皇家,也真是是非多。”又有一人说道,言语间似乎有些嘲弄的意味。 如烟一边听着,一边看着慕容霜,却见慕容霜十分平静,似乎没有听到隔壁那几人的谈话,而是怔怔望着窗外。 “姐姐,他们说的话你信吗?”如烟小声问道,心底却忍不住叹息一声,云惊鸿竟然提早动手了,她以为,太子还能多活几日的。 慕容霜冷笑一声,漫不经心说道,“皇家的事,能传出来的,必然不是真正的版本,咱们听到的,只怕是有心人专门杜撰出来欺瞒盗世,听一听便好,无需计较。” 如烟“哦”了一声,欲言又止,刚才,她几乎想告诉慕容霜,传言虽然不属实,却也不是捕风捉影,比如三皇子的事。 饭菜很快端了上来,如烟已经好几天没正儿八经吃过饱饭,也顾不得形象,端起饭碗大口朵颐,不多时,二人风卷残云般吃光了桌上所有的饭菜。 正要站起身来,却忽然听到楼下传来一阵喧哗声,期间夹杂着女人的痛苦声,还有婴儿凄厉啼哭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慕容霜下意识问道,如烟摇了摇头,她也是刚到这里,怎么知道。 隔壁又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唉,你说这何家,也真是倒霉,三代单传,这何家少夫人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却腹大如鼓,听说是妖孽转世。” “何家花重金请了翠宁山的隐风法师做法,也不知如何了,这何家少夫人命真是不好,如此一来,少不得要被休掉。”另外一人的声音又传入慕容霜耳中。 慕容霜嗤笑一声,什么叫妖孽转世?每一个小孩子都是天使,何谈妖孽?只怕是心存不善之人为了敲诈所杜撰的谎言吧。 “唉,快看楼下,那隐风法师要以三味真火除妖,瞧,那何家小公子都被架在火堆上了!”一人忽然从楼下跑了上来,对隔壁那几人说道。 慕容霜听罢,心里一惊,急忙站起身来四处张望,果然,不远处的晶蓝湖边,一名赤身裸体的婴儿被绑在火堆上,火堆旁,有数名道士跳来跳去。 “如烟,快走,他们要烧孩子!”慕容霜的心忽然一痛,不知怎的,竟然忆起自己和苏云睿未曾谋面的胎儿。 如烟想劝慕容霜,她们初来这里,不要强自出头,可是不等她开口,慕容霜已经奔下了楼,快速奔往湖边。 晶蓝湖边,已经围了不少人,何家的少爷双目含泪盯着柴堆上的婴儿,而一旁被人拉着,早已哭昏过去的女子,不用想,都知道是婴儿的母亲。 “此孽障为鱼妖转世投胎,若要除去此妖,需耗费我师父二十年的道行呀!”一名年轻的道士走到那何家少爷身边说道。 何家少爷急忙点头,一挥手,旁边的下人已经奉上了数百两白花花的银子,那年轻道士满意地点点头,收下银子,又回到一名留着山羊胡的道士身后。 “天灵灵,地灵灵,太上老君,请助弟子替天行道,除去此妖童。”山羊胡道士手持木剑念念有词,一旁,已经有人拿出火折子准备点燃柴堆。 “住手!那是个活生生的孩子,你们怎么下得了手?”慕容霜挺身而出,一个箭步冲到柴堆前,将准备点火的道士推到一旁。 “何人在此,竟敢阻挡本上仙替天行道?”山羊胡道士勃然大怒,满是邪光的眼中闪过一抹慌乱。 慕容霜却丝毫不为所动,冷笑一声说道,“替天行道?你是贪恋钱财吧?那孩子怎么就是妖童转世了?你有什么证据?” 山羊胡道士以木剑指着慕容霜,厉声呵斥,“那妖孽腹中有妖丹,否则,肚子怎么会胀那么大?” “放屁,妖丹?我看你脑子里有妖丹还差不多,欺骗百姓钱财不说,还草芥人命,滥杀无辜!相亲们,别听这黑心道士胡说,这孩子不过是生了病,不是什么妖孽。”慕容霜伸手打掉了指在她鼻梁处的木剑,毫不客气驳斥。 “你凭什么说隐风道长是胡说?隐风道长是我们宣城的上仙,他说的话,怎么可能有假!”背后传来一声指责,仿若导火索一般引爆了人群,刹那间,指责慕容霜的声音铺天盖地向她压来,甚至有人以石块砸向她。 第三十八章:生死一线间 慕容霜后背一痛,转身,却是何家的少爷,他手里持着一根木棒,准备再一次往慕容霜身上打去。 紧随慕容霜而来的如烟挤进人群,翻身一脚踢飞了何家少爷手里的棍子,怒声喊道,“忘恩负义的东西,她是在救你的孩子,你却打她!” 那何家少爷怒声指责道,“隐风上仙都说这孽障是妖,你们却在此胡搅蛮缠,我们何家何时得罪二位了?” 慕容霜眉头紧锁,耳边的辱骂声越来越大,随着人群的聚集,竟然有人拿鸡蛋往她身上砸去,而一旁的隐风道士,却满脸得意之色,冷笑看着慕容霜,似乎在炫耀什么。 “你…愚蠢!竟然相信江湖术士的话,而将自己的骨肉以火烤之,夫人,难道你就忍心吗?那是你身上掉下来的肉啊,我能救他!”慕容霜眼看何家少爷无药可救,只得将希望寄托在何家少夫人身上。 可是慕容霜忘了,西唐奉行男尊女卑的思想,女子只能母凭子贵,如今何家少夫人生了个所谓的“妖孽”,哪里还有立足之地。 她早已哭成了泪人,眼中满是绝望之色,盯着啼哭不已的婴儿,哭诉道,“我若是有一丝办法,也不会将我的孩子架在火上,他死,我也死,就是去了阴曹地府,我也得养着他。” 慕容霜的喉头一紧,心知今日这一场法事,只怕会要了两条命,而更可怕的是,围观的人群仿佛看热闹一般,甚至有人起哄,让赶紧点火。 思及至此,慕容霜只得改变了主意,脸色也缓和了许多,走到何家少爷面前一鞠躬说道,“我初来乍到,不懂此地规矩,打扰了贵府法事,实在抱歉,我这就走,只是得让大家让出一条道来,否则,我总不能飞出去吧?” 那何家少爷也算讲理,一挥手,身后的人让出一条道来,慕容霜点头,看了如烟一眼,转身往外走去。 就在慕容霜快要走出人群时,忽然大喝一声,“如烟,带孩子走!” 如烟早在慕容霜看她之时已经领会了她的意图,她的武功虽然不高,可却足以带走这个轻飘飘的婴儿。 一个鹞子翻身,婴儿已经被如烟抱在了怀中,趁着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和慕容霜径直往前奔去。 “快追,那孽障被人抢走了!”隐风道士大喝一声,众人这才反应过来,急忙撒腿去追如烟和慕容霜。 “姐姐,我们这是要去哪里?咱们不熟悉地形,只怕过不了一会就被人堵住了!”如烟怀里抱着孩子拼命往前奔跑,身后,慕容霜也咬着牙坚持,此时的她不敢有半分懈怠,否则,这个孩子,还有他的母亲,都没有了活路。 “拣繁华的街道走,人多眼杂,他们不容易追上。”慕容霜边跑边观察地形,她也不知该往哪里躲,如今能做的只有拖延时间。 “那里,抱孩子的女人在那里,她们往将军府方向跑去了,快追!”不远处,传来一声呼喊,却恰如一道天籁传入慕容霜耳中。 将军府?慕容霜一咬牙,瞬间做了决定,“如烟,一直往前跑,前面是将军府,一会咱们就来个大闹将军府!” 如烟跟在慕容霜身边久了,自然能揣测到她的心思,点点头,脚下更是加快了步伐。 不多时,黑底金漆的将军府牌匾映入二人眼帘,不算张扬的建筑安静隐藏在宣城的亭台楼阁中,被高大挺拔的榕树环抱着,屋檐棱角隐隐约约。 “来者何人,竟敢擅闯将军府?”慕容霜和如烟刚刚靠近将军府,两名手持长枪的守卫已经上前,将二人拦了下来。 “我们要见将军大人,还请军爷高抬贵手,放我们进去。”如烟怀里的孩子受了惊吓,嚎啕大哭,不多时,便引来了追赶的众人。 “将军日理万机,岂是你们所能随便见的?有什么事,去宣城知府处吧。”守卫冷声说道,目光却瞟过如烟怀里的孩子。 “军爷,我夫妻二人带孩子前往宣城,因孩子生了病,被那帮人当做妖孽要以火烧死,我们走投无路,只得求将军为我们做主。”眼看着众人已经追了上来,慕容霜上前急忙说道,虽说撒了谎,可却也是迫不得已,如今只能拖一刻是一刻了。 果然,那守卫的神情松动了许多,慕容霜趁机又苦苦哀求,“军爷,您就可怜可怜我们一家三口,让我们暂时在将军府的门房里躲避片刻好不好?” 两名守卫对视一眼,相互点点头,“进去吧,只准在门后呆着,不准进府!” 慕容霜和如烟忙不迭道谢,抱着孩子匆匆往里奔去,此刻,何家少爷恰好带着人赶到将军府门口。 适才放慕容霜进去的守卫看到何家少爷,急忙上前几步笑着说道,“哟,何少爷,这匆匆忙忙的,是要去哪里?” 何家少爷气喘吁吁,早已累得直不起腰来,不断喘着粗气,半晌才说道,“刚才,刚才有没有一男一女抱着个婴儿路过这里?” 那守卫往门后瞧了一眼,点点头说道,“有啊,小两口,说他们的孩子要被人烧死,如今在门后躲着呢!” 何家少爷跺脚,怒声说道,“什么他们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我那不争气的夫人生出的妖孽,被她们二人抢了去!” 守卫听罢,顿时火冒三丈,这夫妻胆子也真是大,不仅抢了何家的孩子,还敢欺骗他们,“阿四,将那两人带出来给何少爷!” 躲在门后的慕容霜听罢心知不妙,上前几步冲着院子里大声喊道,“将军大人,小民有天大的冤情,还请您出来为小民做主,将军大人,您再不出来,今日宣城要死两个人了!” “喊什么喊,走,出去,把孩子还给何少爷!”门口的两名守卫进来,扯着慕容霜和如烟便要往外拉去。 “阿四,是谁在门口喧哗?”慕容霜眼看着要被拉到何少爷面前,忽然有一道低沉带着磁性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第三十九章:初遇叶子炎 四周忽然安静了下来,就连钳制着慕容霜的侍卫也急忙松开了手,趁此机会,她急忙拉着如烟往声音的主人奔去。 眼前的男子,体态偏瘦,俊美绝伦,身着一袭素白绣竹叶长袍,面若白玉,漆黑如墨的眼眸静静注视着慕容霜,嘴角含着一抹淡淡的笑。 慕容霜呆呆注视着眼前的男子,竟然不知该说什么,她以为,能让所有人住手的人,该是这将军府的将军,而不是眼前这秋水一般的男子。 “我找你们家将军大人,能劳烦您通报下嘛?”慕容霜搔头,半晌,低低说道,她不知这男子的身份,如今能救这婴儿的,恐怕只有那位将军了。 慕容霜这句话,惹得一旁的守卫倒吸一口气,忍不住小声呵斥道,“我家将军面前,岂容你这么无礼?” 守卫话音未落,那男子轻轻笑出声来,走到了慕容霜和如烟面前,温和说道,“在下叶子炎,正是宣城将军,不知你找我有何事?” 慕容霜一愣,她以为,宣城将军应该是虬髯长须,黑如包公,声大如雷,满身武夫俗气,却不料,眼前这一尘不染的男子,竟然是赫赫有名的宣城大将军。 “叶将军,小民的孩子被这夫妻二人抢走,还请您替小民做主呀!”慕容霜还未开口,一旁的何家少爷已经上前几步,跪在了叶子炎脚下。 慕容霜冷笑,抬起头不卑不吭看着叶子炎的眼睛说道,“叶将军,我是抢了他的孩子,这我不否认,可是,我抢这孩子是要救他,这孩子生了病,却被说成妖孽转世,如今他们要活活烧死着孩子,若是您,您救吗?” 叶子炎的目光扫过何家少爷身后的几名道士,那隐风道士看到叶子炎,目光躲躲闪闪,满是心虚和害怕。 “阿四,此事属实?”叶子炎扭头问道,声音中已经有了几分冷淡,那叫阿四的守卫不敢隐瞒,急忙点头。 “阿四,将这几名黑心道士送往宣城县衙,若有人敢反抗,杀!”叶子炎扫过慕容霜的脸,声音淡然,却满是萧杀之意。 此刻,慕容霜终于明白,这位看似温和无害的男子是怎么成为将军的,就比如此刻他吐出“杀”这个字时,平淡无波。 显然,何家少爷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将军大人,您误会了,隐风上仙并无残害谁,他只是替小民家驱魔赶妖而已。” 叶子炎的脸上依然平静,“驱魔便驱魔,这婴儿何罪之有?本将军做主,一月之后必定还你个健康的孩子,如此一来,你可愿意?” 何家少爷无话可说,可转头看着脸色青灰的隐风道士,还是忍不住说道,“叶将军,这几位道长是小民请来的,他们并无什么过错,是不是,是不是放了他们?” “半年前,宣城沈家的大女儿被人奸污后疯癫,是隐风给做的法,并烧死了那女子吧?两个月前,罗家老爷不慎溺水,也是隐风做法,说罗家长孙女冲撞了罗老爷,将那长孙女带回翠宁山道观,半月后烧死,隐风,本将军没说错吧?”叶子炎一一道来,隐风的脸顿时苍白如纸。 “沈家女儿是被你奸污,你怕她说出去,这才借机烧死了她,罗家老爷的长孙女貌美,你将她带到翠宁山后奸污至死,后为了掩人耳目,这才火化了尸体,这些,也没有错吧?” 叶子炎不紧不慢说着,也不再看围观百姓惊讶的神色,而是转头对一旁的慕容霜轻笑着说道,“不知二位是否肯赏光,入府一坐。” 慕容霜求之不得,也不做推辞,跟着叶子炎便入了府,留下门外一众目瞪口呆的人,刚才叶子炎那一番话,他们终于知道了这个所谓上仙的真面目。一时间,众人团团围住了隐风等人,拳打脚踢,一改刚才的尊崇和追随。 “大人,既然你知道那隐风为非作歹,为何不早些将他们铲除?”慕容霜跟在叶子炎身后,有几分不解。 叶子炎耐心解释道,“宣城日常政务由宣城县衙和知府管辖,我只是负责领兵镇守宣城,那隐风的事,我早已派人告知当地官员,至于他们为何迟迟没有处理,这边不是我所能左右的,姑娘可明白了?” 慕容霜点头,忽然却反应了过来,“咦,你怎么知道我是女的?我明明化了妆,这一路上没几个人认识的。” 叶子炎停住脚步,看着慕容霜的水眸,微笑着说道,“姑娘的美眸顾目流盼,这是只有绝色女子才能拥有的。” 如烟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慕容霜的神情微微有些不自在,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讪笑着说道,“多谢大人夸奖,您刚才在门外做了保证,说一个月后还那何家一个健康的孩子,您府上可是有什么神医?” 叶子炎挑眉,眼中满是笑意,“我眼前站着的人,不就是神医吗?” 慕容霜听罢微微一怔,原来,叶子炎的眼光如此毒辣,只消片刻便能看透一个人,几乎和云惊鸿不消上下。 “既然大人信任我,那我自当全力以赴,据我推测,这孩子腹中只怕是有寄生胎。”慕容霜提及孩子病情,眼中有些许担忧。 “姐姐,什么是寄生胎?”如烟抱着孩子细细打量,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不由疑惑地问道。 慕容霜回答,“寄生胎,就是孪生胚胎在发育时,一个被一个包入体内,于是,只会有一名孩子出生,可实际上,另外一个胚胎却长在这孩子的腹中,随着孩子的不断长大也在成长,于是,便如同你怀中这孩子一般了。” 在现代时,她在医院遇到过这种情况,曾有一名小男孩腹部鼓胀如同怀胎六月,经过检查才得知,孩子的母亲曾怀了双胞胎,却因一胎发育不良,被另外一胎吸收包入体内。 如烟听罢大惊,不敢相信这男婴的腹中还怀着一个孩子,“那…那怎么办?” 慕容霜看了叶子炎一眼,低声说道,“手术,也就是开刀取出那寄生胎。” 第四十章:尘埃落宣城 将军府客院,垂丝海棠怒放,犹如彤云密布,遇风飘飘荡荡,柔曼飞舞,垂影袅袅,如秀发遮面的女子,脉脉深情,风姿照人;又如喝醉了酒的贵妃,玉肌泛红,娇弱无力,一颦一笑皆是风情。 树下,落英缤纷,仿若琼琳仙境,春风袭来,暗香浮动,飘飞的花瓣仿若春雨落霞,漫天都是粉红。 然而,此时无人有心情观赏这难得一见的美景,客院大门紧闭,西厢房外,站着两名手握长剑的守卫,又有数名大夫候在走廊里。 “剪刀…”屋内,慕容霜戴着自制的口罩,从如烟手里接过剪刀,熟练而又果断地进行着每一个动作。 叶子炎在旁边看着,想要帮忙却不知该如何做起,只得看着慕容霜手起刀落,看着那双如玉的手上沾满鲜血,看着她从容不迫取出那血淋淋的肉团,再看着她一针一针将婴儿的肚皮缝合。 不知不觉,过去了六个时辰,太阳已经西斜,垂丝海棠依然怒放着,被夕阳镀上一层淡淡的金粉,仿若佛光初现。 慕容霜检查完孩子的状况,终于重重舒了一口气,不等如烟替她摘下沾满血的衣物,她已经不受控制跌坐在椅子上。 她不知上过多少次手术台,也从未像今天这般紧张害怕,没有氧气罐,没有心电监护仪,什么设备都没有,她只能靠着曾经的经验赌下去,幸好,她赢了。 “无双,怎么样?”叶子炎扶起慕容霜的胳膊,如烟这才扒下她身上的衣裳,将外面的两名守卫唤进来,一起收拾着血淋淋的场面。 此时不过阳春三月,慕容霜却仿若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后背发丝都已被汗水浸湿,风吹过,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应该是没问题了,现在主要是渡过感染期。”慕容霜深吸了一口气,也许这是她从医以来做的最艰难却最成功的一场手术了。 叶子炎的眉目淡淡的,满含着笑意,却有带着一丝道不明的深思,将手里温热的布巾递到慕容霜手里。 “这是我命人用薄荷汁泡过的布巾,可以祛除血腥。”叶子炎笑着回答,他第一眼看到她,直觉就告诉自己,这个女人值得他相信,所以,他才会在众人面前许诺,一个月内医治好这婴儿,果然,她做到了。 慕容霜将布巾盖在自己脸上,深深吸了一口气,薄荷香自鼻翼间钻入,丝丝缕缕渗入肺腑之中,紧绷的情绪也稍稍松弛了一些。 “叶子炎,谢谢你。”经过三两日的相处,慕容霜和叶子炎也算熟悉,她始终不习惯称呼他为将军,最终,还是以下犯上直呼他姓名。 叶子炎接过她手里的布巾放在铜盆里,又将桌上的茶盏往她面前推了些,“这是我第一次看到这般给病人开刀的,而且大夫还是个倾城倾国的女子。” 慕容霜莞尔一笑,看着躺在榻上安然入睡的婴儿,轻轻叹了一口气,“若是我晚来一天,这世间就没了这孩子的踪影,叶子炎,我不明白,若说别人能狠心烧死这孩子,可为何他的亲生父亲,也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被架在火上?” 叶子炎眉头微蹙,目光注视着窗外的海棠花,半晌,低低说道,“其实,这也怨不得那父亲,西唐本就盛行道教,何家也是受了道士的唆使恐吓,这才狠下心,那天我看得出来,何家少爷的眼中满是疼痛。” 话题忽然变得沉重,慕容霜的心也变得沉甸甸起来,这几日尽忙着孩子的病,如今手术做完了,她也该着手找一处宅子安家了。 “叶子炎,我和如烟想在宣城定居,你知道哪里有出售的宅子吗?最好临街,我们想开一间医馆,一来救死扶伤,二来呢,养家糊口。” 叶子炎听罢,微微沉思片刻,“无双是觉得我这将军府住着不自在吗?你若是不嫌弃,我将这客院连同后面的花园一起赠给你,如何?” 慕容霜听罢笑出声来,忙不迭摆摆手说道,“开什么玩笑,为了我,你把自己的将军府拆的七零八碎,成何体统?” 叶子炎却不甚在意,指着屋外怒放的垂丝海棠说道,“这满院的花,原本便该配你这样的美人,如今赠给你,才算是物尽其用。” 慕容霜摇了摇头,正色说道,“子炎,我真的谢谢你的好意,可我也有自己的难处,你若是不肯帮忙,我只得和如烟亲自出门去找了。” 慕容霜断然拒绝叶子炎,也是有她自己的道理,其一,叶子炎虽远居宣城,可却也是西唐的将军,和云惊鸿同在朝廷任职,总会有扯不断的关系;其二,她是从宰相府逃出来的,她不敢保证云惊鸿不会找到她,若是有那么一天,只怕叶子炎也会被她连累。 叶子炎低头沉默,半晌才开口说道,“罢了,既然你执意不肯住这里,那我这几日便帮你找找,只是没找到合适的住宅之前,你还得住在这里。” “那是自然,在没找到合适的宅子之前,你便是赶我,我也会赖着不走的。”慕容霜璀璨一笑,弯月般的眉眼,脸颊两枚梨涡浅浅,叶子炎心头一怔,竟然有几分怅然若失。 “无双,你还未给我说过,你家在何处,可否婚嫁。”叶子炎注视着慕容霜梨花般的脸颊,声音更是温柔了许多。 叶子炎的话,打散了慕容霜眉间的笑意,嘴角的笑渐渐散去,慕容霜的眼神变得迷茫,带着一丝淡淡的伤,仿若大雪天迷路的孩子。 “大概半年前,我失去了所有的记忆,不知自己的父母是否康健,也不知家居何处。”慕容霜的声音漂浮不定,幽幽飘荡着,仿若灵魂随在思绪飘飞一般。 叶子炎的眼中闪过一抹痛,他以为,像这样医术精湛的女子,是出身医药世家的千金,却未曾想到,她的身世如此坎坷。 “那你这半年在哪里?又为何来宣城定居?”叶子炎的声音温柔似水,他关心她,却也存了一些私心在里面。 慕容霜失落一笑,掩饰了眼中淡淡的悲伤,“我给别人做了三个月的小妾,他让我爱上了他,又用我的身体替他的女人解了毒,然后,我被囚禁,再然后,我跑了。” 叶子炎听罢心里大痛,他不敢想象,慕容霜那段日子是如何度过的,此刻的她很漠然,很平静,仿佛在陈述着别人的故事。 “那你还爱他吗?”叶子炎哑声问道,喉头仿佛被什么堵住一般,声音也有些破碎。 慕容霜被叶子炎问住了,是呀,她还爱云惊鸿吗?云惊鸿还值得她爱吗?此时的云惊鸿,只怕抱着他的漪澜你侬我侬。 “我,如今在慢慢忘记他了,做不到遗忘,却要慢慢学着淡忘。”慕容霜唇边勾起一抹笑,静静看着叶子炎,一时间,二人陷入了沉默之中。 第四十二一章:仇恨当满怀 西唐皇城,宰相府澜漪院,依然是温润如水的月色,依然是波光潋滟的湖面,依然是那面窗户,倒映出一双男女相依相偎的剪影。 湖边,陆扬还坐在老地方,注视着天际的满月,任由月光洒满他的全身,想掬起一捧月华,可握紧手心,却一无所有。 “自从她走后,你许久没有见我。”依然是女子淡淡的声音,温柔如窗外的月光一般,轻轻柔柔飘洒着,幽幽拂过窗外屋檐上的铜铃,叮叮呤呤,风过,铃动,清脆的声音在夜色中越加清远。 “漪澜,你为何要给她困药?”云惊鸿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丝愠怒,这在从前,是没有过的,他在漪澜面前,永远都是柔情似水。 “你变了,你不再是以前的未然了,我的未然,从不会如此对我说话!”女子微微哽咽着,颤颤的声音并不大,却恰到好处刺痛了云惊鸿的心。 “我没有责备你的意思。”云惊鸿微微叹了一口气,伸手抹去女子脸颊晶莹的泪珠,脑海中竟然浮现出慕容霜最后一次流泪时的情景,他只是看着,却忘记了替她擦干泪水。 “她出现后,如烟变了,陆扬变了,就连你也变了,你们的心都被她迷惑,未然,原来是我错了,自始自终,我才是那个多余的,是吗?”女子低低哭泣着,沙哑的哭声,微颤的肩头,竟然让云惊鸿有一丝烦躁。 “漪澜,你想多了,她走就走吧,只是如烟那丫头,我曾答应师傅要照顾她。”云惊鸿眉头紧蹙,眼中神色复杂。 “那日如烟找到我,跪在我面前苦苦哀求,说让我帮她,我能怎么样?我一直当如烟是亲妹妹,何时拒绝过她?又该怎么拒绝她?”女子声音幽幽,夹杂着一丝无奈和幽怨。 屋外的陆扬听罢,嘴角扯过一抹苦笑,漪澜,不是我们变了,是你变了,不知不觉中,你早已不是十年前那个无邪无欲的漪澜了。 抬头,夜色氤氲着淡淡的忧伤,寂寞霓裳,如烟薄凉,往日之事一幕幕闪过陆扬的眼前,最终,如同断了线的纸鸢,越飞越高,越来越远,最终,湮没在韶华深处。 一指芳华,半世流离,回眸一叹,昨日的誓言已随风消散,仿若一朵花开的时间,漪澜已非昨日的漪澜,置身于红尘权贵之中,谁能免俗,漪澜,也如此。 “不说这件事了,太子的事已了,我会找机会接你出宫,宫里的事,交给兰妃办即可。”云惊鸿的语气中满是疲惫,那日如烟的话,虽然惹恼了他,可却也提醒了他,他事无巨细,可却被漪澜如今的身份迷了双目,如烟没有说错,不知何时,漪澜变了。 “惊鸿,你不需要我了吗?你是不是觉得我成了你的负担?”哭声忽然悲戚了许多,仿若末日一般,女子的哭泣中满是绝望。 云惊鸿轻轻揉了揉眉心,摸着女子丝滑如瀑的长发,柔声说道,“傻丫头,想什么呢,你不是说,你要嫁给我吗?不出宫,如何做我的妻子?” “你没有骗我吗?我以为有了她,你不会再娶我了,我以为,你早已不爱我了,未然,我不能失去你。”女子呜咽一声,扑进云惊鸿怀里,失声痛哭。 “你救过我的命,全家又被我牵连,我若不娶你,如何对得起你。”云惊鸿轻轻揽着女子的腰肢,脑海中却满是慕容霜的一颦一笑,忍不住摇了摇头,强迫自己忘记那张熟悉的面容,云惊鸿,你要娶的人此刻正在你怀里! 爱如一湾流沙,冷了谁的纤指芳华,悄然转身之间,谁荒芜了谁的华年,泡一杯别离,道一声珍重,云惊鸿闭眼,将关于慕容霜的记忆都隐埋在心海深处。 夜色深重,红烛燃烧,仿若情人的眼泪,滴落在烛台上,凝结成花,一滴一滴,流淌着。 天空泛起了一抹苍白,仿若一尾缺氧的鱼儿躺在了湛蓝的天际,那般平静的,等待朝霞染红天空,将它埋葬在太阳升起的地方。 漪澜早已离开,蜡烛燃烧殆尽,青烟袅袅,陆扬推开门时,云惊鸿依然坐在窗前,他们,都是一夜未眠。 “陆扬,我要娶漪澜。”不是想,而是要,想与不想已经无关紧要,他必须娶她,这是对她的承诺,也是对她的补偿。 陆扬别过头,看着飞霜阁的屋檐,“好,何时娶?我来准备。” “陆扬,我在想,我当年走的这条路,是不是错了?”第一次,云惊鸿眼中满是脆弱,仿佛失去母亲的孩子一般,无依无靠。 陆扬的手放在云惊鸿肩上,“当年,你还有别的选择吗?你死,或者别人死,别忘了,你的身上,背负着你母妃和妹妹的仇恨。” 云惊鸿以手掩住了脸,抬头,深深呼吸着,半晌,自嘲着说道,“昨夜,我做了个梦,梦见慕容霜了,没有仇恨,没有权势,没有你,没有漪澜,就我和慕容霜,有了家,过着最平淡的生活,她的脸上满是笑容,很幸福,很温馨。” 陆扬的心也痛了,慕容霜离开已经一个月,飞霜阁也许早已蛛网密集,遍布灰尘,云惊鸿下了令,封锁飞霜阁,任何人不得进去,包括陆扬。 “可是,你的身份注定你无法过平淡的生活,惊鸿,你的人生注定是在权位的最高层落幕,你的身份,你这十年来的每一步,都斩断了你所有的退路,你唯一能做的,只有往前走。”陆扬狠心说道,此刻的云惊鸿,也是他从未见过的脆弱,即使当年他遍体鳞伤,只剩了一口气在,可眼中依然流淌着无法磨灭的坚韧。 满腹柔情终难诉,欲语千言往事休,许久,云惊鸿猛然抬起了头,眼中已经没有了刚才脆弱,陆扬所熟悉的云惊鸿,又站起来了。 “陆扬,太子已死,算是了却咱们一桩大事,如今当务之急,就是将漪澜想办法接出宫来,至于天狼令牌的下落,交给兰妃去做,替皇上挡剑,如今,她是皇上身边最为信赖的人。”云惊鸿起身走到书桌前坐下,开始翻阅桌上的奏折。 陆扬点头,“怕就怕,漪澜不肯出宫,她说要替你找到天狼令,否则宁可死在宫里。” 云惊鸿眼中闪过一抹无奈,思虑片刻说道,“见机行事吧,她趁早出宫,兰妃才能放开手脚去做事。” 第四十二章:东燕风雷动 宣城龙泉街,是最为繁华的地段,地处晶蓝湖畔,正值春季,梨花洁白如雪,静如拢月,清香逐风,开满了晶蓝湖畔,又逢满城柳絮纷飞,所谓“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的美景,也便是此时的宣城。 龙泉街深处,新开了一家医馆,不过半个月,却已经在宣城赫赫有名,不仅仅是因为医馆开张时宣城将军叶子炎亲临,更令人钦佩的是,医馆的女大夫治好了何家公子的病症。 正值午饭时分,风波楼的大厅里,人声鼎沸,猜拳劝酒声络绎不绝,靠近雅间的一张桌子上,几名客人边吃边聊着。 “前日,我可是亲眼去百草堂看那何家公子了,好了!那孩子彻底好了!你别说,这女大夫的医术还真是高明!”一人竖着大拇指赞不绝口。 此人话音未落,又有一人接过了话茬,“对,对,我也去看了,那孩子肚子留了一道三寸长的刀疤,听说,那大夫从孩子腹中又取出一个婴儿,真是奇了,听那大夫说,这婴儿被取出后,留下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便升天而去。临走时,还在何家公子面前拜了三拜。” “对,对,我也听说了,我听女大夫的妹妹说,那神仙特意嘱咐女大夫,要将夜明珠亲自交给何家少夫人,还说,少夫人是他的肉身母亲,他本是天帝幺孙,因触犯天条被罚下界历劫,幸得何家少夫人相助,他才能历劫升天。”又有一名客人凑了过来,神神叨叨议论着,提及何家少夫人时,眼中满是敬畏。 最先开口的那人又说道,“这何家少夫人是天帝幺孙的人间母亲,这何家公子又是幺孙的兄弟,如此说来,那何家母子的身份可是极其尊贵呀,如今,何家上上下下像供神仙一样供着何家少夫人呢!” “真的假的?你们都没见过那天帝幺孙,怎么就平白无故相信一个大夫的话呢?”被这个话题吸引,一名初来乍到的外乡人有些质疑。 先开口那人瞟了外乡人一眼,脸上满是讽刺,却还是解释道,“不是说了嘛,那天帝幺孙临上天时,托女大夫转交给何家少夫人一颗夜明珠,我们可都是见过那颗珠子的,足有拳头大小,哎哟,晶莹剔透,珍贵得很,何家算是宣城的有钱人家吧?何家老爷经商四十年,也从未见过如此珍贵的宝贝,你说,这事还能有假?” 几人的议论声不绝于耳,一字不落传入雅间里坐着的三人耳中,只听得“噗嗤”一声,有人笑了,是如烟的笑声。 “姐姐从哪想出这个天帝幺孙的?愣是将整个宣城的人都唬住了。”如烟捂着嘴小声说道,眼中却满是笑意。 慕容霜看了一眼身边的叶子炎,微笑着敲了敲如烟的头,这才说道,“我不过是动了动嘴皮子而已,这件事,还得感谢子炎的那颗东海明珠,没了那颗珠子,我就是吹得天花乱坠,也没人相信。” 如烟听罢,不屑地扁了扁嘴,嘟囔着说道,“那颗夜明珠价值黄金千两,真是便宜了何家,哼!” 叶子炎却不甚在意那珠子的价值,笑着替慕容霜夹了一块清蒸桂鱼,这才说道,“钱财是身外之物,若是能救两条人命,也算值了。” 慕容霜冲叶子炎婉然一笑,微微叹了口气,“是呀,那孩子虽然无碍了,可是就算回到何家,依然会遭受众人的冷漠,甚至就连那何家少夫人,也会被休了,如烟你想想,如此一来,这二人的命运还和死有什么区别?咱们编出这么一个故事来,好歹能保证何家母子二人的后半生,何乐而不为?再者说,那夜明珠就算价值黄金万两,何家也不敢卖的,如今整个宣城都知道,那是仙家的神物。” 三人说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叶子炎眼中满是温柔,定定看着神采飞扬的慕容霜,丝毫没有发觉,自己的眼眸温柔地快要滴出水来。 “咳咳…叶大人,你傻笑着盯住我姐姐做什么?口水都快流下来了!”如烟捂着嘴,一脸坏笑指着叶子炎调侃。 叶子炎面皮一红,下意识看了慕容霜一眼,却见慕容霜已经笑得前俯后仰,他的脸更是热,自从遇到这姐妹二人,叶子炎发现自己时常会处于此刻这种尴尬之中,忍不住在心里哀叹,遇人不淑哇! 三人笑闹了好一阵,直到云惊鸿放下碗筷轻咳一声,如烟这才止住了笑声,将头埋在饭碗里,肩膀还不断抖动着。 “如烟,别闹了,我有正事给你们说。”叶子炎微微坐直了一些,看到如烟憋得辛苦,他差点又笑出声来。 慕容霜擦了擦嘴巴,抬起头来也不理如烟,笑着说道,“什么事,看你神色这么严肃,怎么啦?” 叶子炎正色说道,“东燕国内乱,只怕过不了几日,宣城一带会涌入大量难民,你们二人这些日子别去城外采药,若是有需要,找我即可。” 慕容霜神色一顿,东燕国内乱?“怎么会内乱呢?东燕国发生什么事了?难道是秦锐枫起兵谋反?不至于啊,他是太子!” 叶子炎摇了摇头,眼中闪过一抹惊诧,“无双怎么会知道东燕国太子是秦锐枫?秦锐枫一直被藏着,众人都以为,东燕国至今没有储君,因此才会有了这场叛乱。” 慕容霜“呃”了一声,僵硬解释道,“那个…我经常来风波楼吃饭,自然能听到不少八卦消息的。这场叛乱是因何而起?既然主谋不是秦锐枫,那又是谁?” 第四十三章:仙妃洒仁爱 东燕国发生内乱,主谋不是别人,正是东燕国皇帝的同母胞弟琪王,当年他本是先帝秘定的储君,然而先帝暴毙,那道立储的密旨也无踪迹,再加之琪王为人高傲,得罪了朝廷不少官员,因此先帝驾崩第二日,琪王被其母妃召入先帝灵殿守孝,而前朝大殿,当今皇帝已经在众朝臣的拥立下登上了皇位。 琪王大怒,却不是新帝的对手,新帝念其血缘手足之情,免去死罪,发配到东燕国荒蛮之地,永世不得回宫。 琪王临走时曾扬言,新帝夺走了他的皇位,那么他,也要断了新帝的血脉,果然,随后的二十余年,不论皇帝如何清理宫廷,却依然无法避免子嗣频繁夭折的悲剧。 彼时,皇后也有了身孕,她是何等睿智,心知孩子放在宫里难逃厄运,于是自宫外秘密找来一名和自己月份相当的孕妇,藏在了密室里,又提前给自己的贴身宫女和皇帝近身侍卫赐婚,并让他们二人在宫外置了几处宅子。 她和那孕妇同日生产,孩子刚落地,皇后便命自己的贴身侍女带孩子出宫,又将那孕妇所产的男婴抱来放入宫中,果然,不足一年,那孕妇所产之子便中毒而死。 秦锐枫从小到大,一直很好奇,为什么他的爹娘对自己虽然疼爱,却似乎隐约带着几分恭敬,而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对他更是疼爱,十天半个月他便会被召入宫中,皇后恨不得将宫里所有的奇珍异宝都赏给他,更有几次他在宫里睡着了,还听到了皇后抚摸着他的头,在他耳边轻声唤着“我的孩子”。 直到秦锐枫十八岁那年,终于得知了自己的身份,先是留在皇帝身边充当贴身侍卫,实则是和皇帝学习治国之道,后又被皇帝安插在朝堂,从无名小官做起,直到半年前,琪王才得知秦锐枫的存在。 然而此时的秦锐枫,羽翼早已丰满,多年来,他不仅练就了一身武艺,在朝堂之上更是一呼百应,而皇帝,也早已暗中向心腹之臣透露了秦锐枫的身世。 琪王暴怒,显然也未料到皇帝会如此隐秘留下后嗣,于一个月前率领多年经营了三十万军队直袭东燕国皇城,发誓要夺回属于自己的皇位。 秦锐枫作为总将军,率领东燕国五十万军队迎战,铁了心要剿灭琪王残部,如此烽烟四起,两军所到之处硝烟弥漫,民不聊生,百姓苦不堪言,为了活命,只得奔走他乡,试图前往邻国西唐避难。 这些,都是慕容霜从叶子炎口中得知的,她一直以为,秦锐枫如同西唐的皇子一般,富贵荣华自小便有,却未曾得知,他的道路竟然如此坎坷。 叶子炎说,这一仗,秦锐枫肯定会赢,因为琪王已老且心术不正,难以得到东燕百姓的拥护,而秦锐枫则不同,多年来的经营,秦锐枫的英明早已深入人心,如今打赢这场仗,只是时间问题。 慕容霜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此时,她不能帮秦锐枫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让叶子炎承诺,绝不会趁火打劫,更不会助纣为虐。 叶子炎哑然失笑,他不懂慕容霜为何会如此关心秦锐枫,只是,西唐本就无意于东燕国,而那琪王虽然也曾找过他,可他却瞧不上琪王,是以并不会插手东燕国的内乱。 果然,不过五六天,宣城边境聚集了数万灾民,若非叶子炎派了重兵把守,只怕灾民早已涌入城中。 慕容霜出城去采药时,看到灾民衣衫褴褛,她的心也有些痛,现代时,她看《一九四二》,看着曾经美好的家园一夜间破碎,看着妻离子散痛不欲生,看着鲜活的生命一个个死不瞑目,她不知哭了多少次。 如今,当相似的情景再一次发生时,她无法坐视不管,于是,每隔两天,她都会带着如烟出城,免费替灾民治病。 这些灾民大多是风寒或者痢疾,疑难杂症极少,慕容霜每日总会带足治疗风寒和痢疾的药物分发给众人。 一时间,慕容霜的名声自灾民间传开,甚至有人将慕容霜尊奉为“仙妃”,待慕容霜出城就诊之时,前来叩拜感谢。 每每遇到叩谢她的人,慕容霜总是忍不住热泪盈眶,在现代时,她每日也是救死扶伤,可得到的却是病患的不理解,病患家属的辱骂,甚至殴打,而在这里,只有百姓的感恩。 那日,有孕妇难缠,慕容霜赶到时,孕妇已经昏迷,慕容霜也束手无策,这里是荒郊野外,若是剖腹产,孕妇感染的几率几乎是百分之百。 孕妇的丈夫跪在地上,求她救救他的妻子和孩子,慕容霜知道,若是此刻不手术,那么孩子和孕妇都逃不过死,可若是手术,就算孩子活着,也永远失去了娘亲。 最终,她取出了婴儿,孕妇死亡,她的内心满是愧疚,若是条件再好一点点,那么她也不会让一条命从她指缝逝去。 婴儿在父亲怀里啼哭着,那初为人父的男子含着泪,直挺挺跪在慕容霜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头。 慕容霜再也无法忍住眼泪,哽咽着说道,“对不起,我…没能救活她。” 男子看着一旁的妻子,再看着怀里的婴儿,泣不成声,半晌说道,“若是没有您,他们都会离我而去,孩子的命,是您给的!” 从那一天起,慕容霜便找了叶子炎,让他帮忙在城外搭置了一座简陋的木屋,里面放置了各类药材和医疗工具,她不想,让那名孕妇的悲剧重演。 叶子炎虽然严禁难民入城,可却在城外设置了几处地点分发馒头米粥,后来,又有几家富贵人家也慢慢加入到施粥的行列中来,着其中,便包括何家。 “慕大夫,你那里药材还够用吗?前几日我命人从进购了一批药材,都是治疗痢疾的,您若是需要,只管派如烟去我府里拿。”慕容霜刚出城,便被何家少爷喊住,他一边分发馒头,一边对慕容霜说道。 慕容霜一笑,上前几步对何家少爷说道,“也好,我的医馆里药材也没多少,明日我让如烟去你那里取,价格还是老规矩,如何?” 何家少爷摆了摆手,皱眉说道,“慕大夫,如今是什么时候,我怎么好意思问您收钱,我爹也说了,这批药草,就当是何家捐给这些灾民的。” 慕容霜听罢也不推辞,点头说道,“那我就谢过何老爷了,带空闲下来,我亲自去何府致谢,对了,小公子身体如何了?” 提及儿子,何家少爷脸上神采飞扬,“身体壮着呢,昨日又砸了我爹的宝贝,如今在家里双蹿下跳,也就您能管得了他。” 二人正说着,忽然有一人急急忙忙奔了过来,“慕大夫,你总算来了,您快去瞧瞧,我爹得了什么病,昨日起便高烧不退,如今,人都喘不上气了。” 第四十四章:鼠疫从天降 慕容霜跟着那人急忙赶去,直到离城门一里外的阴坡沟壑处才停了下来,这里有一条小河经过,洗漱饮水都较方便,因此聚集了不少灾民。 慕容霜看着眼前的情景,心里忽然不安起来,就在她踏入这沟壑短短不到五分钟的时间里,已经有十余只老鼠自她脚下窜过。 “慕大夫,你来瞧瞧我爹,今早他的脸成了黑紫色,还不时吐血。”说着,慕容霜被带到一处简易的草棚里。 草棚里蜗居着男女老少七八人,最里面躺着一人,张着嘴拼命呼吸,脸色青黑,颈部淋巴结处已经化脓溃烂。 慕容霜心里一惊,忽然厉声喝道,“所有人都出去,不准靠近这里!” 众人被慕容霜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一惊,急忙慌乱挤出草棚,一时间,棚子里只有慕容霜一人,和那重病不起的老者。 拿出随身携带的自制口罩戴上,慕容霜上前半跪在老者身边,细细检查着,脖子,腋下,腹股沟,又贴在他膛前听了听心跳,手心更是薄薄一层冷汗。 半晌,慕容霜从草棚里走了出来,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冷汗,甚至腿脚也有些许虚软,若不是意念支撑着,只怕她会随时倒在地上。 “慕大夫,我爹怎么样了?得了什么病?”有人凑上来一脸焦急,说着便要进草棚,却被慕容霜伸手拉住。 “从今天开始,谁也不准进草棚接触病人,你们提前做好思想准备,你爹…也许就这一两天…”慕容霜说得有些语无伦次,她的脑子里已经空白如纸,怎么办?该怎么办? 慕容霜说罢,也不像以往安慰病人家属,她再三叮嘱之后,急忙往城门口奔去,叶子炎今天也要出城视察。 慕容霜行至城门口,恰好看到叶子炎身着便服自远处走来,眼看着就要出城,慕容霜上前几步大声喊道,“子炎,不要出城,回去,快回去!” 叶子炎从未见过慕容霜如此慌乱的表情,更是加快了脚步往城外走去,“无双,发生什么事了?” 眼看着叶子炎离自己原来越近,慕容霜的神情更是严肃,甚至带着一丝愤怒,“你给我站住,就站在那里,若再敢走近一步,我就…我就死在你面前!” 说着,慕容霜果然从怀里抽出一把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眼神直勾勾盯着顿住脚步的叶子炎,终于松了一口气,幸好,他还没有走出城门。 慕容霜深吸一口气,对守城的几名侍卫吩咐,“你们几个,把城门口所有的灾民都集中到前面那片向阳的坡地上,包括几家施粥的铺子,现在马上就迁走。” 守城侍卫早已接到过叶子炎的命令,要全力配合慕容霜,因此她一声令下,数名侍卫纷纷行动,不多时,城门口仅剩慕容霜一人,正前方一丈外,是焦急万分的叶子炎。 “无双,发生什么事了?”叶子炎眉头紧锁,能让慕容霜如此兴师动众,只怕城外是发生了大事。 “子炎,你听我说,我怀疑,城外灾民中有人感染了鼠疫。”慕容霜注视着对面的叶子炎,缓缓吐出“鼠疫”二字,叶子炎的脸色登时变了。 “你确定吗?”许久,叶子炎哑声问道,鼠疫,《西唐志》里有记载,圣祖年间,西唐洪城爆发了鼠疫,一个月内,洪城十万居民,只剩下不到三万。 而鼠疫还在继续蔓延,紧邻洪城的洛城也陆续传出有人感染鼠疫的消息,一时间,西唐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之中。 圣祖皇帝派遣了太医院数百名太医,然而却无法遏制瘟疫蔓延,最终数百名太医无人生还,一个月不到,全部死在了洪城。 无奈之下,圣祖皇帝下了个震惊四国的决定,屠城!五百名死士分别进入洪城和洛城,杀光残存的百姓,集体焚烧尸体,最终,整个洪城和洛城也被大火吞噬,那五百名死士也随着火苗烧成了灰烬。 叶子炎不敢想象,若是这场突如其来的鼠疫席卷了宣城,那么宣城该怎么办?宣城居住的三十万百姓又该怎么办? “子炎,我估计,这鼠疫如今还不严重,但是若大规模蔓延,就无计可施了。”慕容霜已经平静了许多,如今害怕已经没有用,唯一的办法便是和死神抢夺生命。 叶子炎点头,封城是在所难免了,而城外这批难民又该如何处置,这是最大的问题,难民没有进城,宣城的百姓基本是幸免于难了。 “无双,你有什么办法吗?”叶子炎心知,慕容霜不会答应让这数万灾民活活被火烧死,而他,也无法下手。 慕容霜转头,看着不远处聚集的灾民,她的眼中也满是迷茫,是呀,怎么办?若是三五个人感染,隔离便是,可如今,这是上万条人命啊。 “先将这些灾民围起来吧,不要让他们再往别处,也不要让别处的灾民进来。”半晌,慕容霜只得说出这么一句话。 叶子炎点头,这也是目前唯一能做的,先将瘟疫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不能重蹈覆辙,再一次踏上洪城和洛城的后路。 “那你先进城再说,我快马禀报朝廷,让朝廷派太医前来。”叶子炎伸手,想拉慕容霜回来,可是慕容霜却往后退了几步。 “子炎,我接触过病患,而且,我就是大夫,还是这里唯一的大夫,我若是都走了,他们只怕连半点指望也没了。”慕容霜眼中满是坚定,她何尝不怕,她也怕感染上鼠疫,她也怕死,生活刚刚平静下来,她舍不得如烟。 “无双,别闹了,快回来,救人的事,我会安排别人去做。”叶子炎急声说道,眼底满是惊慌,当年数百名医术精湛的太医都没有半点方法,更何况是慕容霜这个弱女子。 慕容霜微微一笑,带着几分别离的伤感,“别人也是人,和我有什么不同,我先在这里想办法隔离染病的人,你尽快找一批不怕死的大夫出城,不过,不要强迫别人,若是没有人肯出城,那么…等我死后,你再用别的办法吧。” 叶子炎心中一痛,慕容霜睿智,只怕早已听说过圣祖屠城的往事,所以,她才会如此说,“那我陪你在这里!” 慕容霜皱眉,轻声叹息,半晌说道,“你在城里,我才会心安,我才能放开手脚,因为我知道,无论何时,在城墙的那一边,都有一个人支持着我。” 说罢,慕容霜不敢再看叶子炎,她转头的刹那,叶子炎的鼻翼忽然酸涩,这决绝的转身,慕容霜只怕是抱了必死的决心,不,她不能死,他要她活着! 第四十五章:心系千蝶香 宣城鼠疫,瞬间惊动了西唐皇城,朝廷众臣在救与不救之间分成了两派,主张救的一方认为,宣城是西唐国门,若是宣城因鼠疫覆灭,那么以后势必难以抵挡东燕国的军队,而且,宣城的百姓也是西唐的百姓,朝廷岂能放任不管。 主张不救的一方觉得,鼠疫并未传播到宣城内部,而且感染鼠疫的人,都是东燕国的灾民,西唐没有必要伸手援救,而且,东燕国太子曾数番想将宣城纳入东燕国土,如今正好给他们,西唐只需牢牢掌控紧邻宣城的鹤城即可。 一时间,两派争执不断,竟然在朝堂上争吵起来,仿若菜市场一般,到处都是吵斗,甚至夹带着几声辱骂。 “都给朕闭嘴!当这是集市上吗?一个个就知道吃饭,连这点事都决定不了,云爱卿,你觉得此事该如何?”皇帝勃然大怒,指着堂下吵闹不休的众人骂道,直到众人都闭了嘴,皇帝才将目光转向一直低头不语的云惊鸿。 云惊鸿抬头,面色平静无波,沉思片刻说道,“臣以为,朝廷不可放弃宣城。” 皇帝皱眉,不满说道,“当初是你劝朕,以宣城来免去战事,朕正准备派使臣前往东燕商议此事,你如今又是为何?” 云惊鸿低低解释道,“皇上,可如今宣城还是西唐的国土,圣祖年间的鼠疫皇上想必也是知道,起初只是洪城,最后却波及了洛城。如今,虽然鼠疫主要集中在城外,可若是传染给城内百姓该如何?而鹤城紧邻宣城,只怕也逃不了厄运,到时,咱们西唐就不仅仅是失去一个城池那么简单了。” 皇帝听罢,恍然大悟,“云爱卿说的在理,只是这鼠疫难解,真到觉得,不如效仿圣祖的方法,省时省力,又不会有隐患。” 云惊鸿脸色未变,眼底却波涛汹涌,“臣愿前往宣城防治疫情,若三个月后无法控制,臣自然会用圣祖的方法。” 皇帝大喜,适才他还发愁该派谁前往,如今云惊鸿请命,自然是再好不过,“准,云爱卿明日动身,可从太医院调集三百太医随同前往,至于死士,就从帝陵抽调。” 云惊鸿领命,又同其他官员交接了些许政务,待一切准备妥当,回到宰相府时已经深夜,推开澜漪院的门,陆扬坐在湖畔,等等看着云惊鸿。 “漪澜来过了,说你要去宣城,为什么?”陆扬眼中有些许愤怒和不解,宣城的疫情过于严重,鼠疫!至今无解。 “没有为什么,我明日出发,府中暂时交给你打理。”云惊鸿有些许疲惫,也未曾和陆扬说什么,转身便要回屋。 “是不是因为,她在宣城!”陆扬忽然大声说道,只见云惊鸿的背影一震,肩膀似乎有些僵硬,许久,才转过身来。 “你怎么知道?”云惊鸿低垂的眼眸忽然抬起,看着陆扬的眼中竟然有了一丝防备和不悦,第一次,云惊鸿这般看陆扬。 陆扬低笑,带着自嘲和无奈,“你何必这么看我,就算你没告诉我,我也猜得出来,你在如烟再次回到飞霜阁时,就给她吃了千蝶香,此后不论她在哪,只要放出千蝶,必定会找到如烟的下落,那么,自然也就找到了慕容霜的下落。” 云惊鸿的眼神忽然变得幽暗,转头望着飞霜阁的方向,半晌未语,直到陆扬再一次开口,打破了许久的平静,“漪澜不希望你去宣城,我也不希望,你既然决定娶漪澜,何必还要再见慕容霜,有意义吗?” 云惊鸿回过神来,负手背对着陆扬,声音低缓,“宣城我必须去,若我没有猜错,以慕容霜的性格,她如今肯定在鼠疫横行的地方。” 云惊鸿没有猜错,发现鼠疫当天,叶子炎下令封城,又派了数万士兵自鹤城绕道,彻底包围了宣城北郊的灾民区。 情况和慕容霜预料的不差,没有几个大夫肯冒死前往疫区,只有叶子炎所率军队中的七八名年迈军医看透了生死,和慕容霜在疫区没日没夜诊治,试图找到消除瘟疫的良方。 如烟要陪在慕容霜身边,被叶子炎拦下,如今,他们能做的,只有站在城楼上,看着慕容霜一天比一天消瘦。 慕容霜让叶子炎用油纸制了数十套简易的隔离服分发给疫区的大夫和侍卫,随着感染鼠疫的人一天天增加,慕容霜的心,也一天比一天沉重。 不过短短十天,病患急剧增加至数百名,没有研制出有效的药物,慕容霜和其他几位大夫商议,只得暂时用普通药物替病患缓解痛苦,让他们在临死时少一些痛苦。 幸好,这些灾民对慕容霜十分尊崇,因此慕容霜在这里,他们也未曾有什么过激的行为,甚至有人说,只要仙妃在这里,他们迟早会好起来的。 听到这些话时,慕容霜的心也疼痛不已,可是,再疼又能如何,看着曾经鲜活的生命在她眼前不断逝去,她却什么也不能做。 “仙妃姐姐,我好难受!”一名十一二岁的孩子病歪歪走到慕容霜旁边,脸上表情虽然痛苦,却自始自终都没有哭,他的父母都死于瘟疫,如今只剩下了他。 “阿城再忍忍,过几天等姐姐找到了药,你的病就都好了。”慕容霜蹲下来拍着阿城的脑袋安慰,虽然不知这几天会有多久,可慕容霜却始终不肯放弃,她相信,除了焚烧,还有更好的办法可以救治这数以万计的人。 “姐姐,你瞧,城楼上站了很多人,还有如烟姐姐。”阿城扬起脸,远远看到了城楼上站着的一行人。 慕容霜顺着阿城的手看去,果然,如烟在城楼上拼命挥舞着手,似乎在喊些什么,可是相隔太远,她什么也听不到。 如烟旁边,站着叶子炎,今日的他格外正式,甲胄在身,头戴纯银盔帽,腰间别着佩剑,如同一棵笔直的铁树,直直站在那里,往她所在的方向看去。 忽然,城楼上又出现了一个人,慕容霜的心忽然急剧跳动,那个身影,她再熟悉不过,那个人,她恨着却无法忘怀,爱着又无法释怀。 如今,当那人站在城楼上,静静望着她的时候,她平静许久的心,再一次泛起了无边无际的波澜,原来,她还会为他心跳如鼓。 他来了!他为什么要来这里?是因为什么原因,又是为了什么人?慕容霜闭上眼别过头苦笑,不肯再看云惊鸿一眼。 转身,将手里配好的石灰粉递给身后的侍卫,如今,不仅仅是救治病人研制解药,更重要的是控制鼠疫的进一步蔓延。 第四十六章:命寄相思莲 三百名大夫的到来,大幅度减轻了慕容霜的负担,起码,她可以稍微眯一会儿觉,可以安安静静研究药方。 死亡人数一直在持续上升,百姓的恐慌情绪也越来越严重,慕容霜听说,昨晚有几人想趁着夜色入城求生,被守城侍卫当场箭杀。 慕容霜不怪那几人,也不怪守城的侍卫,那些人想逃,是为了活命,侍卫杀死他们,也是为了更多人可以活命,这件事没有谁对谁错,谁不怕死? 人生只有单程,生命没有重来,短短数十年光阴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弥足珍贵的财富,对慕容霜来说是,对那些苦苦挣扎在病痛中的人来说,也是,对那些徘徊在生死边缘的人来说,更是无比珍贵。 在死神面前,即使再心静如水的人也会变得癫狂,即使再胆大勇敢的人也会变得惊恐,明明一步之外就是生,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始终无法逃离死神的魔掌。 自西唐皇城来的大夫中,有几人医术很是高超,虽然无法找出杀死鼠疫的药,可却尽了最大努力延续百姓的生命。 “慕大夫,老朽曾经听闻,南夏国有一种药草毒性极强,可却生长在老鼠窝边上,据记载,老鼠偶尔也会进食那种药草,却不会死亡,你说,这种药草能不能…”深夜,众人纷纷查阅医书药典,忽然有一名老大夫开口说道。 慕容霜闻言抬起头,眼神发亮,“您可知那是什么药草吗?又有什么毒?西唐国有这种药草吗?” 那老大夫摇了摇头,半晌,语气中满是不确定,“我也是许多年前和我师父采药时,听他说的,那药,似乎叫什么…相思莲?我隐约记得师父曾说过,此药虽然毒性极强,可却也能救命,至于治什么病,他倒也没说。” 慕容霜一遍又一遍重复着“相思莲”这个植物的名字,这位老大夫所提到的相思莲药理,她似乎在哪里看到过。 对了,医典!慕容霜忽然想起医典里有一种毒药的解法,解药里就有相思莲,因相思莲毒性过猛烈,又配以落翘和地熏缓解毒性。 老鼠食用相思莲,只怕是相思莲能治愈它们身体的某种疾病,若是老鼠都不会死,那么,是不是可以用相思莲来给人服用,再配以其他解毒药物,也许…也许… 慕容霜大喜,霍然站起身来往外奔去,早已忘记了此时已经是深夜,叶子炎等人也已回府,如今,她的脑海里,只有相思莲。 城墙上站岗的侍卫被慕容霜如此焦急的神情吓住,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也不敢懈怠,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叶子炎已经出现在城楼上。 “无双,发生什么事了?”虽然已是深夜,叶子炎的衣衫整齐,头发也是束起,显然,他也是整夜未眠。 慕容霜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她几乎是颤抖着声音说道,“子炎,也许,也许我找到了解除鼠疫的方法。” 叶子炎听罢精神大振,原本疲惫的眼中顿时闪烁着无法掩饰的喜悦,“真的吗?无双,你找到解药了?” 慕容霜冷静下来,沉声说道,“我没有见到药材之前不敢确定,只是,子炎,这种草药我也没有见过,更不知可以在哪里买到。” 叶子炎说道,“什么药,你告诉我,我想办法尽快寻找,宣城没有,我就去别处寻,若是西唐没有,我就去他国找,总会找到的。” 慕容霜微微一笑,将脸上散乱的发丝别在脑后,“相思莲,我听说南夏有这种草药,只是路途遥远,你…” “我可以给你相思莲!”慕容霜话音未落,城楼上忽然传来云惊鸿淡淡清冷的声音,不知何时,他也站在城楼上,此刻正看着下面的慕容霜,眼中神色复杂。 慕容霜有那么一瞬间的兴奋,随即却淡漠了笑容,声音全然不似刚才和叶子炎交谈时的兴奋,“既然云大人有,那还请赐给民女些许,我也好尽快研制出解药来。” 云惊鸿目光如炬,看着灯火阑珊处的慕容霜,多日不见,他不知道,她竟然憔悴成这样,干裂的嘴唇,凹陷的双眸,发丝枯黄散乱,那双纤纤玉手更是如同老妪一般满是裂痕粗茧。 “你何必要这么拼命,你以为,你能拯救世间万民吗?”云惊鸿冷冷说道,眼中却带着一丝慕容霜看不到的心痛。 连日的疲惫使得慕容霜憔悴不已,早已没有了精力和云惊鸿争论什么,她的身躯微颤,嘶哑着声音说道,“我只是尽医者应尽的责任而已,不知大人何时能将相思莲给我?” 云惊鸿闭眼,没有再看慕容霜的脸,半晌,他才开口说道,“最晚三天之后,不过只有少量,七日之后我会想办法购买大批相思莲运到宣城。” 叶子炎听罢更是大喜,急忙作揖谢过云惊鸿,“多谢宰相大人相助,我代无双和宣城百姓谢谢您!” 云惊鸿没有理会叶子炎,只是定定注视着越行越远的慕容霜,直到她清瘦的身影消失在灯火尽头。 “你代她谢我?你还没这个资格!”半晌,云惊鸿扫过叶子炎的脸,淡淡说了句,头也不回转身离开。 叶子炎直起身,在城楼上站了许久,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宰相大人看着慕容霜的眼神里有许多道不清的思绪。 仿佛有无奈,有恼怒,又有些心疼和相思,难道,他们二人曾经相识?不知为何,叶子炎的心中忽然涌上一阵空虚,似乎他最重要的宝贝即将被别人夺走。 弹指流年,抚歌尘散,思念为谁断?绕指情愫,半生眷恋,寂寞谁人怨!叶子炎十年戎马,儿女情长于他从无牵绊,可是此刻,他竟然想,想将慕容霜纳入自己怀中。 云断,疏影横斜;雁过,寂寞无声。情爱如同潮水,一夕之间涌上叶子炎的心海,他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不断蔓延,蔓延,漫过了他的心田。 第四十七章:皇天不负人 云惊鸿果然按时将相思莲送到了慕容霜手里,虽然只有一小包,可是却弥足珍贵,慕容霜如捧珍宝般的拿回临时药房里,迫不及待研究起来。 对于相思莲的记载,医书里并没有详细描述,慕容霜他们如今也只能靠自己来摸索探究,小剂量给重病患者服用,再根据患者的反应不断调整配药和剂量。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石灰气味,慕容霜在三天三夜未眠之后,终于倒下了,闭眼之前,她还不断叮嘱着身边的人,“一个时辰后叫醒我!” 慕容霜不是病了,她只是太过劳累,身体自动屏蔽了她的神经,强迫她闭上眼睡一觉,否则,不等解药研制出来,她就先倒下了。 慕容霜做了个梦,梦中,她回到了皇城的宰相府,还是熟悉的飞霜阁,还是漫天如火如荼的枫叶,苏云睿半躺在枫树下小憩。 秋风拂过,晓霜枫叶云悠悠,如玫瑰花一般,枫叶洒满了苏云睿的身上,他一袭白衫,红叶点缀其上,如渲染了鲜血。 慕容霜心中大喜,想上前扑入苏云睿怀里,可是,脚下似乎被人追上了千斤巨石,任凭她如何挣扎,也无法迈出一步。 “云睿,是我,无双,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是来接我回家的吗?”慕容霜嘶声呼喊着,试图唤醒十步之外的苏云睿。 慢慢的,苏云睿睁开了眼睛,微挑的眼角,魅惑的双眸,对于慕容霜来说,既熟悉,又陌生,明明是苏云睿的脸,为何长了一双云惊鸿所独有的眼眸。 苏云睿的目光扫过慕容霜,却未有任何停留,似乎,他眼前没有任何人存在,更看不到慕容霜。 “漪澜!”苏云睿忽然微笑,如清风明月般,慕容霜的喉头忽然被莫名的力量堵住,她想喊,却喊不出来,想哭,却哭不出声,只有两行清泪滚滚滑落。 “不,云睿,我不是漪澜,我是无双呀!”慕容霜泪如雨下,心里一遍又一遍呼喊着,为什么,为什么你喊得也是漪澜? 一名白衣女子款款自飞霜阁内出来,裙幅宽大逶迤,青丝如墨渲染,瑶鼻红唇,眸光流转,举手投足间尽是高贵。 可是,为何眼前这女人如此熟悉,不,不可能,苏云睿口中的漪澜,竟然是皇宫里的昭华姑姑。 “云睿,你弄错了,她不是漪澜,她是昭华姑姑!”慕容霜想喊出声,可是如同窒息一般,她竟然什么也说不出来。 “惊鸿,大夫说,我怀了你的孩子!”梦中的昭华没有了冷傲和清高,此时的她仿若小女人一般,轻轻依偎在苏云睿的怀里,如同相爱的夫妻一般低低呢喃着。 怎么会,那明明是苏云睿,昭华为什么喊他惊鸿?苏云睿抱着的明明是昭华,他为何要唤她漪澜? 慕容霜只觉得自己的头仿佛要被什么撕裂一般,疼痛钻心,一阵又一阵蔓延到她身体的每一寸,眼前相拥的男女,如同一把利剑,划破了慕容霜的血管,鲜血如注,她的心也慢慢冷却,最终冰冷如石。 “慕大夫,醒醒,这是怎么了?哭成这样。”慕容霜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耳边却忽然传来呼喊声,很遥远,却很清晰。 “慕大夫,快醒醒,那相思莲起作用了,有人病好了!”又有谁在慕容霜耳边兴高采烈说着,提及相思莲,慕容霜的心忽然剧烈跳动。 霍然坐起身来,慕容霜睁开朦胧的双眼,扯过身边一名大夫问道,“你说什么?” 那名年轻大夫脸上满是激动,几乎是语无伦次说道,“好了,他好了,相思莲吃了,就都好了。” 慕容霜又喜又惊,手忙脚乱翻下榻,麻利穿上鞋子直奔药房,那里住着六名吃了相思莲的病患。 推开木门,慕容霜忍不住捂住了嘴巴,原本奄奄一息的六名病患,竟然有两人已经坐了起来,此刻正端着粥狼吞虎咽吃着。 看到慕容霜的表情,一名病患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急忙将粥碗放在身后,结结巴巴说道,“慕大夫,我…我知道不经过你同意…就偷吃东西不对…可是,我真的饿了。” 慕容霜只觉得鼻翼酸涩,甚至有一种死而复生的感觉,这一个月的辛苦,这一个月的担忧,终于在此刻,得以释放。 “吃吧,饿的话,就多吃一点,你的病好了!”慕容霜的喉头有一丝哽咽,眼底满是湿意,忍不住转身抬起头,把即将夺眶而出的泪珠逼回去。 出了门,慕容霜静静站着,望着不远处的城楼,那里,有几道人影正注视着这里,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慕容霜以最快的速度跑到了城楼下,看着上面的叶子炎,泪水忽然如断了线的珠子滴落。 “无双,怎么了?里面出什么事了?”叶子炎从未见过慕容霜流泪,即使知道鼠疫发生时,她也是平静淡然,此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子炎…”慕容霜咬着嘴唇,心中的激动让她的唇角不住哆嗦,此刻,她竟然说不出半句话来。 叶子炎又急又痛,竟然有些后悔,当初,就不应该答应她,让她独自一人留在里面,他应该在里面陪着她。 “子炎,有救了,解药研制出来了,找到治疗鼠疫的药方了!”半晌,慕容霜的心情稍稍平复,这才又哭又笑着说道。 慕容霜这句话,对于叶子炎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惊喜,他欣喜若狂,恨不得马上将慕容霜抱在怀里,有救了,都有救了,灾民无恙,宣城无恙,最重要的是,慕容霜无恙。 “云惊…云大人呢?”慕容霜并没有在城楼上看到云惊鸿的影子,此刻,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她竟然想亲口告诉他。 叶子炎笑着说道,“这几日云大人不在宣城,他走时只说五日后回来,让你放心,他必定带回足量的相思莲来。” 此刻,慕容霜的心,忽然没有了恨,生死面前,所有的爱恨情仇都难敌死神,若是没有云惊鸿,这数万灾民,还有她,也许都会葬身在这里,最终随火化作灰。 第四十八章:相逢难相处 云惊鸿回来了,带着整整一车相思莲回到了宣城,翘首以盼的灾民在看到马车缓缓停在药房前时,有人欢呼,有人痛哭。 欢呼他们终于可以活下来,痛哭那些没有坚持到此刻的人,一个月来所有的恐惧和煎熬,都随着这一车相思莲而烟消云散。 第一次,灾民们露出了肆无忌惮的笑容,第一次,这里有了生机,有了孩童笑闹追赶的声音,当人和死神擦肩而过时,都会格外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命,慕容霜也是。 当药物一包一包分发给众人,慕容霜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淡淡微笑着,叮嘱着每个人注意身体。 阿城走到慕容霜身边,抱着她的胳膊,漆黑的小脸上满是兴奋和不安,“仙妃姐姐,你能不能带我一起走,我也想做大夫,想像你一样救很多很多人?” 慕容霜笑着拍了拍阿城的肩膀,思索了一会这才说道,“过两日姐姐入城时带着你,至于以后你想做什么,咱们再好好商量,好不好。” 阿城喜出望外,父母死于这场瘟疫,他孤身一人,跟在慕容霜身边,是他梦寐以求的事,在他看来,慕容霜是上天派来的仙子,是专门来拯救他们的仙妃娘娘。 虽然瘟疫解除,可是为了防止鼠疫卷土重来,慕容霜还是率领着大夫和年轻力壮的灾民对疫区进行严格的消毒。 直到七天之后,慕容霜和几位资历深厚的大夫商议,确认疫情不会蔓延至宣城,叶子炎这才下令解除封锁防线。 随着宣城紧闭一个月的大门缓缓推开,慕容霜目送着所有的大夫入了宣城,她这才慢慢的,一步步走向城门。 慕容霜脸色蜡黄憔悴,连日的劳累在这一刻终于放松,她只觉得自己脚下如同灌了铅一般,如千斤之重,无法挪动。 走到城门口,云惊鸿负手站在那里,一袭海蓝锦衣,在西风中猎猎翻腾,仿若碧海浪波,冲击着慕容霜的心。 背对着阳光,慕容霜看不清他的脸,下意识眯起眼睛想躲避阳光的照射,有多久,她没有如此放松的沐浴在阳光下了。 重担卸肩,慕容霜的身体轻飘如纸,她站着,想向云惊鸿道一声谢,可是,天地却无休无止的开始颠倒旋转,她无论如何努力,也站不直身体。 “子炎,劳烦你送我回去。”慕容霜的眼皮越来越沉,铺天盖地的困意顿时席卷而来,她的视线变得模糊闪烁,只觉得有一道身影扑来,接住了她即将倒地的身躯。 鼻翼间,淡淡的墨香,夹杂着一丝草药的清香,安抚着慕容霜的心,莫名的,她疲惫的心渐渐放松,任由身体以最舒服的姿势蜷缩在那温暖的怀抱中,沉沉睡去。 梦里,没有了鼠疫,没有了尸体,也没有云惊鸿和漪澜,只有她一人,悠然漫步在晶蓝湖畔,看半城柳絮如烟,听一池春水似歌。 锦鲤斑斓,荷香随风,清风明月,幽梦花间,裹着一身淡淡素素的月华,伸手拈一朵浅紫的莲,采一朵芬芳,握在手心。 这一觉,慕容霜不知自己睡了多久,这是从未有过的放松,所有的恩恩怨怨,生死沉浮都离她远去,只有一轮明月半池花香入了她的梦。 醒来时,月上中天,榻头一盏昏暗的灯笼摇曳着,窗外传来夜莺的啼唱,婉转回荡在夜色里,打破了夜的沉寂。 慕容霜微微睁开眼睛,只觉得全身酸痛不已,翻身,腰背疼痛难忍,轻轻呼疼了一声,慕容霜想要挣扎着坐起身来。 “你醒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幽幽回荡在昏暗的房间内,淡然平和,无喜无怒。 慕容霜身躯一震,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当初她穿越后初次醒来,听到的第一句话,也是“你醒了。”在相同的时间内出自同一人之口,却是在截然相反的心境中。 当初,慕容霜听到这声音,只觉得如沐春风,格外悦耳,可今日,却是千万个不愿面对,昨日,他是她的夫,今日,他又是谁! “这么晚了,云大人该休息了。”慕容霜扭头,不去看云惊鸿的脸,冷声说道,是毫不掩饰的驱逐。 云惊鸿眼睑低垂,看着慕容霜消瘦的后背,起身,端起温在火盆上的参汤,平静说道,“你睡了两天两夜,如今醒了,先将这参汤喝了补补气血。” 慕容霜许久未曾波动的心又痛了起来,忽然起身看着云惊鸿低声嘶吼着,“云惊鸿,你到底想怎么样?” 云惊鸿脸色未变,手里依然端着那盏参汤,往前递了一些,“将这汤喝了。” 云惊鸿的平静淡然,让慕容霜越发狂躁愤怒,她挥手,那盏精致的青花碗随声落地,参汤洒了云惊鸿一身。 “云惊鸿,不论当初你我发生过什么,从我离开飞霜阁的那天,就已经烟消云散了,你利用我给漪澜解了毒,今日又以相思莲救了我,咱们就算互不相欠了!”慕容霜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是,她和云惊鸿已经毫无关系了,为何要动怒? “来人,再端一碗参汤进来!”云惊鸿看了慕容霜一眼,以手随意抚了抚衣衫上的汤,走到门口,吩咐着屋外的人。 慕容霜靠坐在榻角,看着云惊鸿再一次坐到了榻前的软凳上,看着他依旧沉默不语盯着自己,忽然轻轻笑出了声,“云惊鸿,难道,你还想我再伺候你一次?行,你想做什么都行。” 云惊鸿刚才有所行动却听慕容霜说:“你是想得到我还是去爱你的漪澜?” 第四十九章:巫山难云雨 慕容霜的话,好似一记闷雷打在了云惊鸿身上,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云惊鸿似乎从梦中醒来一般,忽然重重将慕容霜推开。 一声闷响,慕容霜的头狠狠磕在了榻上的雕花栏杆上,尖锐的刺痛感瞬间席卷了慕容霜的全身,抬头,一滴鲜血自眼帘滑落。 “难道我说错了?还是我应该说,想你怎么让我在秦锐枫怀里献媚?”慕容霜冷笑着抹去额头的血,忍不住自嘲一笑,云惊鸿根本就是她的噩梦! “慕容霜,你何时变得如此不知羞耻?”云惊鸿声音中带了几分怒气,眼中满是嘲讽和轻蔑,细细探去,却又带着几丝心痛。 慕容霜指着云惊鸿的脸,收起唇角的冷笑,咬着牙怒声说道,“你没有资格用这样的眼神来看我,我不知羞耻?云惊鸿,我的不知羞耻是拜你所赐!你若是觉得我恶心,就当做从未认识过我,你爱你的漪澜,我过我的人生,互不纠缠!” 慕容霜一句“互不纠缠”,仿佛一根尖锐的刺扎入云惊鸿心中,她的决绝,她的毫不留恋,都让他愤怒。 “互不纠缠?你不过刚刚离开我,却已经在接进叶子炎了吗?”云惊鸿的目光扫过慕容霜的身体,仿佛在看烟花女子一般。 慕容霜任由身体这么裸着,微微将发丝撩到背后,掩着嘴轻笑,“接进叶子炎怎么了,云大人你吃醋了?对不起,我现在已经不爱你了,自然想爱谁就爱谁,你管得着吗?” 云惊鸿看着慕容霜倨傲倔强的表情,她的不在乎,心中忽然泛起的疼痛几乎令他窒息,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一口鲜血自云惊鸿口中溢出。 “云惊鸿,你怎么了!”前一刻还对峙着的两人因为云惊鸿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改变,慕容霜七手八脚扯起腰间的衣衫,手便要往云惊鸿手腕搭去。 “不用了!”云惊鸿一甩手,躲开了慕容霜的动作,皱着眉深深看了她一眼,最终,转身,裸着上身出了屋子。 慕容霜愣在那里,看着云惊鸿留在窗纱上的血迹,定定坐在那里,忘记了自己额头也是血迹斑斑。 隔壁的如烟听到动静奔过来时,云惊鸿刚走一会,点亮屋里的蜡烛,随着光线亮起,破碎的茶盏瓷渣洒了一地,屋内,还飘着参汤清苦的香味。 走近榻铺,如烟被慕容霜额头的伤痕吓了一大跳,几乎是尖声喊着说道,“这是怎么了?姐姐,你额头的伤?是不是大人伤了你?” 慕容霜衣衫不整,榻间一片散乱,是刚才二人所留下的,如烟透过烛光的照射,隐约看到慕容霜膛前大片肌肤,青青紫紫的。 如烟不笨,在皇宫里呆过的人,谁不知那是什么,这里,能如此对待慕容霜的人,只有一个,那便是云惊鸿。 慕容霜看到如烟进来,微微回过神来,将被子往上扯了些,盖住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皱眉问道,“大半夜的,你们一个个都不睡觉吗?” 如烟在慕容霜离开的这些日子,本就满腹委屈担忧,而那日慕容霜在城门口便昏倒过去,自己这两日看着慕容霜瘦骨嶙峋的模样,不知哭了多少次。 如今,被慕容霜这么一说,眼泪汹涌滑过脸颊,一句话也说不出,站在那里呜咽着,不多时更是“嘤嘤”哭出了声。 被如烟这么一哭,慕容霜的心更是乱了,也越发心疼这丫头,自己在疫区一个月,如烟在城楼上一站就是一天,有时半夜她忙完,还能看到如烟的身影,孤孤单单站在那里,在夜色下格外让人心疼。 “傻丫头,哭什么,对不起,我刚才没有什么意思。”慕容霜叹了一口气,将如烟的手握在手心,用衣袖擦拭着她眼角的泪。 如烟抽噎着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断断续续说道,“姐姐!你知不知道,我都快被你吓死了!我每晚都害怕,害怕你感染了鼠疫!在你回来之前,我不敢睡觉,我一睡着,就梦到你死了!你以后去哪里都不能丢下我了!哪里也不行!就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起。” 慕容霜将如烟揽在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部,眼眶也有些湿润,点点头说道,“好,以后我不论去哪里,都会带上你!” 第五十章:真假又迷离 宣城鼠疫不仅震惊了整个西唐,更是让东燕国唏嘘不已,鼠疫成功被消灭,如今西唐和东燕百姓中都流传颂扬着一位姓慕的女大夫。 尤其是靠近宣城一带的百姓,更是对这位神秘的“仙妃”钦佩敬重不已,甚至有人在家里设了灵牌,每日给这位仙妃娘娘上香叩拜。 宣城北郊,是鼠疫的发源地,也是在这里,慕容霜和数百名大夫共同奋战了一个月,也是在这里,不知有多少人的性命被鼠疫残酷夺去。 以何家为首的宣城富商联合城中百姓,以及城外的东燕国灾民,自发请愿,要在北郊为慕容霜建一座“仙妃”庙宇,供奉她的雕塑,供后世瞻仰叩拜。 尤其是何家,更是将慕容霜供为恩人,当日鼠疫,何家少爷被困疫区一月,期间也不慎染了鼠疫,命悬一线期间,若非没有相思莲,只怕何家少爷不仅命丧黄泉,就连尸体,也得飞散在熊熊大火之中。 虽然慕容霜数次解释,提出用相思莲治病的人并不是她,可是百姓却固执的认为,他们的命都是慕容霜给的。 和慕容霜并肩作战的大夫也在叶子炎和云惊鸿面前多次提起慕容霜,虽然年轻,医术却十分精湛,在他人提出相思莲这种药之后,是慕容霜亲自配药调制,经过数夜不休不眠的实验,这才有了治好鼠疫的珍贵药方。 盛情难却,慕容霜只得硬着头皮出现在新建好的“仙妃”庙中,如烟兴高采烈看着栩栩如生的雕塑,煞有其事的做了三个揖,慕容霜却早已是满脸黑线。 明明自己还活着,却每日被人上香作揖,这,这真的很奇怪,慕容霜哭笑不得看着百姓虔诚的表情,再也忍不住,掩面直奔回自己的医馆。 不带这么玩的,为什么别人家供奉的都是菩萨佛祖,而宣城的百姓家中,供的却是她慕容霜的名字,这…这让她情何以堪哇! 宣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祥静,东燕国的战事也逐渐落幕,不出叶子炎的预料,秦锐枫大胜,琪王求胜心切,反而中了秦锐枫的圈套,不出两个月,琪王的十万人马全军覆没,秦锐枫给了琪王两条路,一,自刎,二,终身囚禁。 琪王仰天大呼老天不公,拔剑抹脖,以他的死,平定了这场东燕国建国以来最大的内战,而秦锐枫也因此战赢得民心,凯旋归朝不久,皇帝退位,秦锐枫登基,成为东燕国历史上最年轻的帝王。 这些,也是叶子炎告诉慕容霜的,随着东燕国政局稳定,难民渐渐回迁,不出半个月,原本人头攒动的城郊如今只剩寥寥数十人。 阿城没有走,他被慕容霜带回宣城,交给了叶子炎,阿城骨骼奇佳,是块练武的好材料,在叶子炎的引领下,慕容霜相信,最多十年,阿城将会成就自己的事业。 一切尘埃落定,云惊鸿在宣城也停留了二十天有余,慕容霜的医馆人满为患,慕名来找她看病的人在晶蓝湖畔排起了长队。 自从那夜之后,慕容霜和云惊鸿仿佛陌生人一般,毫无交集,即使偶尔在街上遇见,也是擦肩而过,形如路人。 如烟看着二人的冷漠,心里忽然明白,没有人可以永远陪谁,尽管曾经早已说好了幸福,可随着岁月蹁跹,所有的一切终将物是人非。 飞霜阁里二人所拥有过的锦瑟华年,二人共同渡过的那些日日夜夜,即使曾经鸳鸯交颈难舍难分,却也敌不过一个漪澜。 如烟理解,理解慕容霜的决绝,这样美好的女子,若是委屈在云惊鸿身边做了侍妾,是彻彻底底辱没了她。 可是,如烟也不怨云惊鸿,毕竟,他和漪澜的感情,不是一朝一夕积累起来的,人生有多少个十年,云惊鸿和漪澜,在人生最美好的十年里相遇,而他对漪澜,又有太多的亏欠,他也曾说过,此生无法弥补漪澜,唯有将天下最高贵的位置给她,才不枉她的付出。 因此,如烟忽然觉得,云惊鸿和慕容霜现在这样,也好,至少,能放过彼此,至少,谁也不用伤害谁,谁也不会活得太辛苦。 宣城的月色,永远比西唐皇城美丽,星星如破碎的水晶球一般随意洒落在天鹅绒般的夜幕里,半弯明月挂在柳梢头,悠然如水。 晶蓝湖里,开满了浅紫色的莲,夜风拂过,阵阵花香弥漫着整个宣城,偶尔,一两声蛙鸣自不远处传来,月牙倒映在水中,安静隽永。 “如烟,你真的不跟我回去了?”湖畔长亭里,云惊鸿随意靠坐在石凳上,目光越过那池莲,不知飘向了何处,就连他的声音,也带着些许飘忽。 如烟咬牙,看着云惊鸿的眼中满是为难,“师兄,我…我真的不想回去了,她待我极好,我已经习惯了在她身边的生活。” 云惊鸿微微一笑,收回飘忽的目光,扫过如烟的脸,轻声说道,“我待你不够好吗?漪澜待你不够好吗?陆扬待你不够好吗?你忘记了,当初你为什么在慕容霜身边。” 如烟泫泪欲滴,嚅嗫着嘴唇半晌说不出话来,只得看着云惊鸿,是,这些年,一直都是师兄照顾她。 云惊鸿静静注视着如烟,忽然,声音提高了许多,“如烟,若非你在她身边,我不可能找到她,所以,这次你做的很好!” 如烟听罢,头猛然抬起,眼中满是疑惑,什么意思?师兄为什么忽然这么说?“师兄,我…” 如烟刚喊了句“师兄”,只听得身后传来衣物落地的声音,如烟心中一惊,转头,只见慕容霜站在她背后,满眼的震惊和愤怒,脚下,是如烟的外衣。 “姐姐,你听我说,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我…”如烟语无伦次,脸色苍白如雪,想解释什么,却发现这一切早已如缠在一起的丝线,无法理清。 “如烟,他是你师兄?”慕容霜在家等了无双许久,不见她回来,夜深风寒,她记起如烟出门时只着单衣,怕她受凉,于是沿着湖畔一路寻找,却不料听到了他们二人的谈话,云惊鸿说,如烟做的很好!她做什么事,做得很好? 如烟点头,却又拼命摇头,她上前想抓住慕容霜的手,却被慕容霜重重甩开,“如烟,你究竟有多少事瞒着我?你替他做什么事了?” 如烟张嘴,却被云惊鸿打断,“如烟是我师妹,她之所以跟在你身边,是为了让我掌握你的行踪,你妹觉得如烟身上一直很香吗?因为,那是我给她的千蝶香,不论走在哪里,不论离我有多远,只要有千蝶香,你永远也逃不出我的掌心!” 慕容霜听到千蝶香时,望着如烟的目光忽然变得冰冷,千蝶香,又称迷踪香,是从一种名叫“千蝶”的蝴蝶翅膀上采集的香粉,不论相隔千山万水,千蝶都会沿着香的痕迹一路飞翔寻找,直至找到千蝶香的源头为止。 第五十一章:虚惊解心语 慕容霜独自在庭院里坐了一整夜,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星一颗颗隐入天际,看着月儿自昏黄变得苍白,看着天空泛起了白,朝霞如火,染红了庭院的一草一木。 如烟种的铃兰已经长出了花骨朵,如小小的灯笼一般排列着挂在枝干上,沐浴着晨光,几滴露珠在叶片上滚动,晶莹剔透。 慕容霜用了一整夜的时间来让自己冷静,她得知如烟是云惊鸿的师妹,身上还带着千蝶香时,什么也没说,转身头也不回离开,甚至连如烟哭出了声,她也未曾停下脚步。 那一瞬间,有一种被欺骗的愤怒,和信任被撕碎的失望,若是别人,她必定上前,狠狠给那人两道耳光,再大骂一声混蛋,可是,那个人,是如烟,是她在这里唯一的亲人,她下不了手,更开不了口,唯一能做的,就是离开那里,让自己冷静下来。 如烟没有回来,直到朝阳自东方冉冉升起,驱散了满城的薄雾,那扇虚掩着的门依旧没有任何响动,厨房里也未传来以往熟悉的粥香。 慕容霜变得不安,最开始,她的确很愤怒,对如烟满是失望,她未曾想到,如烟会欺骗自己,这相濡以沫的几个月又算什么? 可是,等自己冷静下来时,慕容霜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云惊鸿为何要解释那么多,这不是他以往的行事风格。 还有如烟那惊恐无辜的眼神,似乎也处在迷茫中,甚至都无法出口解释,她对如烟再了解不过,若是她做的事,她不会否认。 思及至此,慕容霜的心忽然揪了起来,昨晚,她把如烟留在了那里,留给了云惊鸿,而如烟,又整夜没有回来,如烟倔强,会不会,会不会出了什么事? 慕容霜再也坐不住,起身快速往外奔去,不行,她得找到如烟,就算她欺骗了她,她也不会有任何计较,更何况,也许这件事从头到尾就是云惊鸿的计谋。 跑到昨晚如烟和云惊鸿谈话的地方,空无一人,只有昨晚她带给如烟的衣衫掉落在地上,已经被露珠打湿。 “王伯,见到我妹妹如烟了吗?”慕容霜扯住路过的人,焦急询问,可是得到的答案只有一个,没有人见过如烟。 慕容霜沿着晶蓝湖打听寻找着,如烟认识的几个小姐妹家里,如烟常去的几家胭脂铺小饭馆,慕容霜都挨个找过,没有,都没有! “哎,听说前面石桥处有一具女尸,赶快去看看!”慕容霜心中焦急难熬,忽然听到旁边两名路人议论着往前面梨花林的石桥跑去。 慕容霜听罢腿脚顿时就虚软如泥,半天才勉强稳住身躯,跌跌撞撞扶着湖边的栏杆往前奔跑,眼泪早已模糊了视线。 慕容霜只觉得自己的双手颤抖不已,心口的疼痛一阵接着一阵,一片片撕碎了她的心。 边跑着,脑海中满是如烟的一颦一笑,初次见她时的羞涩和好奇,跟她学诗词写字的聪慧,犯了错拽着她撒娇的狡黠,以及昨晚,她满脸委屈的泪眼模糊。 慕容霜,你昨晚到底做了什么!你为什么不肯停下来,问一问如烟原因?你为什么不肯将如烟拉回来,而是将她独自留在了深夜中的晶蓝湖边。 慕容霜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如烟为了她放弃了宰相府衣食无忧的生活,跟着她受尽劳苦,千里奔波,而她,却没有将信任附加在如烟身上。 石桥边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尸体被人打捞上来,此刻静静躺在岸边的杂草丛里,慕容霜只是隐约看到一片衣角,淡淡的湖蓝,昨晚,如烟也穿了这样颜色的衣衫! 慕容霜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捏成了碎片,她痛得无法呼吸,只得弯下身体紧紧捂着膛前,大口大口拼命喘着气。 “慕大夫,你怎么了?”围观的人群中有人看到了慕容霜,急忙上前关切问道。 慕容霜直起身体,脸色苍白如雪,半点血丝都没有,腿脚颤抖着,一步一步往前迈着,只觉得心也在一寸一寸下沉。 众人看到慕容霜走近,自觉让出一条道路来,有人想伸手扶慕容霜,却被她推开,她咬着牙,一点点挪动,直到站在那具尸体之前。 一袭湖蓝色衣衫被谁浸湿,发丝披散遮住了整个脸颊,拳头紧握,身体弯曲,显然死前承受了极大的痛苦。 慕容霜只觉得自己的天快要崩塌了,缓缓蹲下,慕容霜带着最后一丝期望将手搭在女尸的脉搏上,可是,什么也没有。 就在慕容霜几欲昏倒的时候,忽然,女尸手腕上戴着的浅绿玉镯引起了她的注意,如烟不喜这种颜色的玉,她喜欢那种如墨的深绿! 心中忽然泛起一丝希望,慕容霜颤抖着手一点点拂开女尸脸上的发丝,直到露出容颜,慕容霜的心瞬间放松了下来。 眼前的女尸虽然身形和如烟有几分相像,可模样却远没有如烟精致漂亮,慕容霜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幸好,幸好不是如烟! “人已经死了,通知衙门来收尸查案吧,这女子嘴唇发青,十指都是黑紫色,只怕是中毒身亡的。”慕容霜声音虽然还有些颤抖,可已经不似刚才的失控。 待走出人群,寻了处僻静的地方,慕容霜终于将脸埋在臂弯,任由泪水濡湿了她的脸,流着泪,慕容霜却“咯咯”笑着。 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虚惊一场,那不是如烟,那不是她的妹妹如烟,真好,不论她如今在哪里,只要活着就好,只要活着,就还有再相见的那一天。 慕容霜重重舒了一口气,身体似乎也轻松了许多,站起身来步伐轻快地往家里走去,也许,如烟已经回了家,已经做好了她最喜欢吃的糯米粥。 行至门口,门外两个人的身影挡住了慕容霜的去路,是云惊鸿和叶子炎,二人并肩而立,看着一路傻笑的慕容霜越行越近。 “你把如烟带到哪里去了?”慕容霜看到云惊鸿,脸色顿时阴沉下来,上前几步劈头盖脸问道。 叶子炎满头雾水,云惊鸿却一脸平静看着愤怒的慕容霜,轻轻一笑,说道,“如烟回皇城宰相府了。” 一旁的叶子炎在云惊鸿初到宣城时,已经察觉他和慕容霜之间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如今如烟也被牵扯其中,他再也无法袖手旁观,“宰相大人,子炎斗胆一问,您和无双,究竟是什么关系?” 云惊鸿扫了一眼叶子炎,转头定定看着慕容霜的脸,邪笑着说道,“她没告诉你吗?她是我的妾——霜夫人。” 第五十二章:惊变暗处生 妾?霜夫人?一向性格温和的叶子炎忍不住瞪大的眼睛,一脸不敢相信,盯着慕容霜的眼,似乎在询问着什么。 慕容霜盯着云惊鸿的眼,冷哼一声说道,“是又如何,那都是过去,在我离开宰相府的那一天起,云惊鸿,我已经从心里把你休了,今日,是你给我休书,还是我给你休书?” 云惊鸿嘴角的笑瞬间褪去,眼中的平静仿佛被慕容霜的话打破,薄唇紧抿,眼神变得晦暗尖锐,“休书?你给我休书?慕容霜,你以为你是谁,西唐,还没有女人敢休自己的丈夫!” 慕容霜不甘示弱,嘴角微撇,眼中满是嘲讽,双臂环在膛前说道,“西唐没有此先例,我今日就开了这例子,你听好了,我,慕容霜,今日休了你云惊鸿,自此你我形如陌路!” 一旁的叶子炎眼看着云惊鸿的脸越来越阴暗,愤怒似乎随时都会爆发,他为官多年,岂能看不出云惊鸿的愤怒。 “无双,别说了!云大人明日要回皇城,今晚要在风波楼设送别宴,今日我来,是想问一问,你晚上能不能前去,你是此次鼠疫的功臣,邀请你,也是众多宣城官员的意思,他们都想借今日敬你一杯。”叶子炎将慕容霜自叶惊鸿面前拉开,笑着岔开了话题。 面对叶子炎,慕容霜的表情缓和了许多,深吸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不了,医馆病人太多,晚上还得配药,消灭鼠疫不是我一人的功劳,你们把所有的功劳都扣在我一人头上,太过委屈其他人了。” 叶子炎也未勉强,点点头笑着说道,“也好,你如今也该多多休息才是,既然如此,云大人,我们回吧。” 云惊鸿纹丝未动,盯着慕容霜的脸,似乎想看透什么,半晌,忽然笑出了声,转身时,轻声说道,“我们很快就会再见面了。” 慕容霜被云惊鸿盯得毛骨悚然,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云惊鸿肯定不会放过自己,不行,她必须要离开这里。 思及至此,慕容霜也不再理会门口的叶子炎和云惊鸿,转身快步进了院门,云惊鸿嘴角含着一抹笑,若有所思看了叶子炎一眼,悠悠离开。 跟往常一样,慕容霜坐在医馆里认真把脉开药,少了如烟,整个医馆里杂乱无序,叶子炎派了阿城过来帮忙,多多少少能帮慕容霜些许。 “慕姐姐,叶将军让他手下武功最高的疾风教我武功,还让我每日去军中开设的讲武堂上课。”阿城忙里偷闲,凑到慕容霜身边滔滔不绝。 慕容霜刚替一位病人诊治完,趁着开药的功夫,笑着说道,“那你可不能辜负叶将军对你的期望,更不能丢了姐姐的脸,知道吗?” 阿城点点头,眼中神色坚定,“慕姐姐,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习武,将来做和叶将军一样的大官,到时候,我要娶姐姐!” 慕容霜听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忍不住拍了下阿城的脑袋,揶揄着说道,“娶我?等你长大了,我都老了,那时你身边围着许多年轻姑娘,不得把我给气死了!你呀,还是好好习武,娶我的事,下辈子再说吧。” 阿城听罢忽然急了,霍然站起身来,盯着慕容霜大声说道,“慕姐姐,你就是再老,也是西唐最美的美人,我才不要其他人,我就要娶你!” 慕容霜笑得更欢,捏着阿城黑瘦的小脸笑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捂着肚子说道,“死小孩,色胆还挺大,行,既然你这么执着,等你三十岁的时候,若是我还没嫁人,你就把我娶了吧。” 阿城听罢喜出望外,盯着慕容霜看了片刻,嘴角满是傻笑,“就这么说定了,你不准骗我,我这一辈子都等你,你若是嫁人了,我就一直等下去,等到你的男人死为止!” 说罢,阿城一溜烟小跑着去干活,留下目瞪口呆的慕容霜傻在那里,心里暗暗想道,糟了,这下玩笑开大了,那孩子只怕是认了真! 还想找阿城解释,可病人还在门外排着长队,慕容霜只得叹息一声,罢了,离阿城长大还有很长的日子,谁也不知道明天会怎样,也许,十年后,阿城已经忘了今日的话,也许,十年后,她慕容霜的灵魂已经回到了现代。 这般想着,慕容霜微笑着摇摇头,收回飘飞的思绪,开始一心一意诊治病人,她即将离开宣城,如今,能做的,只有尽可能多的替病人治病,不知道还会不会再次回来。 午后,慕容霜终于能舒舒服服休息会了,沿着晶蓝湖漫无目的走着,深吸一口气,花香自四处涌来,鼻翼间满是清甜。 湖面上,偶尔有几叶扁舟划过,打破湖面的平静,艄公清亮悠远的渔歌自远处传来,慕容霜虽然听不懂,却对这些渔歌的曲调十分喜爱。 不远处,一艘小船上并排停留着数只鱼鹰,挨个扎入水中,不多时便抓回新鲜肥美的鱼儿,慕容霜站在湖边看着,直到小船靠近了她。 “慕大夫,今日怎么没见如烟来买鱼?”船家看到慕容霜,热情的笑着问道。 慕容霜神情一怔,片刻这才解释,“哦,如烟啊,如烟回老家了。” 船家朗声一笑,伸手用柔韧的草绳勾起两条肥美的草鱼递给慕容霜,“昨日如烟说,让我给她留两条草鱼,喏,既然她不在,给你也好。” 慕容霜摆摆手,嘴角扯过一抹苦笑,摇着头说道,“不了,不用了,她不在,我不会做鱼,等她…等她回来了,再来您这里买鱼。” 船家点点头,将鱼儿扔回船舱,正准备离开,忽然问道,“咦,慕大夫,那边柳树下的两个人,一直盯着你,你认识他们吗?” 慕容霜听罢,顺着船家的目光往后瞧去,果然,离她不远的一棵柳树下,有两人佯装交谈,眼神却不时瞟到她这边来。 慕容霜心里一惊,急忙回过头,僵硬一笑说着,“不认识,他们兴许是在看晶蓝湖吧,这里湖光秀美,很是赏心悦目呢。” 说罢,摆手和船家告别,匆匆忙忙回了医馆,而身后那两人,也紧紧跟上,在医馆不远的茶铺里坐了下来。 阿城看到慕容霜回来,献宝似的从身后拿出一盒点心放在慕容霜面前,笑着说道,“慕姐姐,猜猜这是谁给我的?” 慕容霜透过半开的窗户,不时望向茶铺,心不在焉敷衍着阿城,“谁给的,我怎么不知道呢?” 阿城脸上还沾着几粒芝麻,舔了舔手指说,“是叶将军给我的,他刚才来过,你不在,他就留下这盒点心离开了。” 叶子炎来过了?慕容霜忽然转头看着阿城,“他来过了?什么时候走的?” 阿城添着手里残余的芝麻,含糊说道,“就刚才呀,他前脚出门,你后脚就进门了!” 慕容霜猛地夺过点心,低声对阿城说道,“去,你马上去给我追他,把他给我追回来,就说我有急事找他。” 阿城还想说什么,被慕容霜狠狠一瞪,只得闭了嘴,一溜烟出了医馆,留下慕容霜一人坐在窗前若有所思。 第五十三章:宴席心如麻 入夜,宣城陷入淡淡的雾霭中,月色昏暗,薄薄的雾笼罩着晶蓝湖,偶尔传来几声蛙鸣和狗吠,在夜色中传出很远。 风波楼外,数名将军府侍卫左右而立,警惕的目光扫视着路过的每一个人,陈年花雕浓郁的酒香自灯火辉煌的酒楼里传出,沉醉了月色。 今日的风波楼,闲杂人等一律回避,如今里面坐着的,除了叶子炎和宣城的大小官员外,还有宣城周边几个城的地方官。 云惊鸿左下方的叶子炎有些心不在焉,手里攥着白瓷酒盏,以指腹摩挲着,眼神不时扫过那扇半掩着的朱红雕花门。 而坐下其余人,则如打了鸡血一般,恨不得跪在云惊鸿脚下,一个个卯足了劲拼命奉承着,生怕错过了这难得一见的机会。 毕竟,宰相大人在此,他们此时不巴结,还待何时,因此,早在数天前,宣城知府就已经找了叶子炎,说其他几城的知府纷纷遣人商议,能否设宴邀请云惊鸿。 其实叶子炎并未想如何巴结云惊鸿,他虽然是西唐的官员,可却是由皇上亲自统辖,和云惊鸿并无过多交集,而且,他更是从心底鄙夷那些阿谀奉承的人。 他毫不犹豫的回绝了,却不料过了一日,云惊鸿的贴身侍卫前来通知,他们家大人不日将离开宣城,临走时想宴请宣城参与消灭鼠疫的大夫,并且,让宣城官员及周边知府陪同。 如此一来,叶子炎再无半点拒绝的理由,于是,才有了今日风波楼的宴席,只是对于叶子炎来说,却是煎熬。 云惊鸿一袭绛紫官袍,墨发以一顶紫金镶猫眼石发冠挽起,眉若冷霜,似笑非笑抿着酒,如同看喜剧一般盯着身边一脸谄笑的官员。 酒过三巡,已是深夜,叶子炎几次想先行离开,却被喝醉了的官员缠住,任凭他如何解释也脱不了身,虽然心急如焚,却只得耗在这里。 云惊鸿看着楼外的夜色渐渐浓如墨汁,转头盯着叶子炎的脸,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一声声沉闷的响声被众人的喧哗声湮没。 “罢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本官累了,明日你们不必送了,我三更就会动身。”半晌,云惊鸿衣袖一甩,手中的酒杯跌落在地,醇香甘冽的花雕香味越发浓郁,起身拂了拂衣袖,声音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叶子炎听罢,长长舒了一口气,推开身边喋喋不休的官员,大步流星便往出走去,在跨出门口的瞬间,被云惊鸿叫住。 “叶将军,这般匆匆忙忙,是有什么急事吗?”云惊鸿负手上前几步,嘴角含笑,眉目间却满是冷意。 叶子炎作揖回答道,“启禀大人,下官只是累了,想早些回去而已,也没什么急事。” 云惊鸿眯起眼睛,漫不经心看过叶子炎的脸,半晌,悠悠说道,“本官还以为大人是急着回去与佳人幽会呢!既然这样,不如随本官去驿馆坐坐,正好,我还有事要找你!” 叶子炎眉头微皱,眼中闪过一抹担忧,却还是恭恭敬敬说道,“下官府里还有些许私事,不如下官先回去一趟,待处理好了就去驿馆拜见您,如何?” 云惊鸿抬头,看着身边一株绿意盎然的竹子,伸手,“噼啪”一声,一根竹子应声而断,竹叶簌簌,仿若痛极了颤抖着一般。 “也许,叶将军要处理的事,和本官要找你谈的事,是同一件事!”云惊鸿将那根断了的竹子毫不怜惜扔在地上,任由那清脆的竹叶被众人踩踏着。 叶子炎的心忽然一凉,抬起头直直看着云惊鸿似笑非笑的脸,眼底满是震惊,又带着一丝愤怒,“你把她怎么了?” 云惊鸿冷笑,一甩衣袖扫过叶子炎愤怒的眼睛,冷冷说道,“我把她怎么了?她是谁?她是你什么人,你有什么资格过问本官的事?” “你…云惊鸿,你将她伤成那样,为什么还不肯放过她!”叶子炎的声音陡然提高,瞬间吓醒了几名醉酒的官员。 “你们都出去吧,本官和叶将军有话要说。”云惊鸿转身,冲着身后几名脸色苍白的官员挥挥手,眼中满是厌恶和不耐。 几名官员忙不迭挤了出去,一时间,屋内只剩下叶子炎和云惊鸿二人,灯火辉煌之下,叶子炎的脸越发阴沉。 “怎么,想杀了本官?本官知道你叶子炎天不怕地不怕,可是,你若杀了本官,她也会死,别忘了,她是我的侍妾,我死,她得殉葬!”云惊鸿轻轻笑着,丝毫不介意叶子炎此时的表情。 叶子炎气结,半晌,握在剑柄上的手愤愤拿开,“云惊鸿,你想怎么样?” 云惊鸿弹了弹衣袖上的尘土,连看也没看叶子炎一眼,冷声说道,“我想怎么样,轮不到你干涉,你要做的是,远离慕容霜,哦,也就是你口中的无双!” “我要见她最后一面!”半晌,叶子炎恨恨说道,他要确保慕容霜此刻无恙,若是她有半点差错,他就是拼了命,也会杀死云惊鸿。 云惊鸿没有丝毫犹豫,脸上甚至带着微微笑容,点头说道,“好哇,正好让你和她告个别,也顺便把你的那几个人带回去!武功太差,反应迟钝,就靠他们几个?哼…” 说罢,云惊鸿转身迈出了风波楼的门,叶子炎恼怒,一挥手,狠狠砸在了一旁的窗户上,精致的雕花窗棱断成了数段,散落在地上。 今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若是按照他的安排,不该有纰漏才是,云惊鸿的人,到底是怎么拦下慕容霜的。 整件事情还得从中午说起,当阿城将他拦下,说慕容霜有急事找他,还说医馆外有两名古怪的人一直盯着医馆。 果然,他回到医馆,慕容霜告诉他,医馆外那两人是云惊鸿身边的贴身侍卫,她以前在宰相府时见过。 紧要关头,慕容霜对叶子炎也没有隐瞒,大致告诉他自己和云惊鸿的瓜葛恩怨,最后希望,叶子炎想办法送自己离开宣城前往东燕国。 叶子炎听罢,抬头看着慕容霜失落自嘲的脸,心中更是疼痛,回府调集了十名武艺精湛的侍卫,又细心替慕容霜谋划好逃跑了路线,他自认为已经万无一失了,却没料到,最终还是没能逃脱云惊鸿的掌控。 第五十四章:命定不可违 宣城驿馆的贵宾园庭院里灯火通明,十名被绑着的人是叶子炎的心腹,此时他们的目光齐齐看向一旁低头流泪满脸自责的阿城,有人忍不住骂了一句,“你这颗老鼠屎!” 阿城嘴唇干裂,红肿的眼眶里泪水不断,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是看到一旁紧闭的房门,他再一次低下了头。 他偷听了慕容霜和叶子炎的对话,知道叶子炎今晚要送慕容霜离开宣城,他舍不得,真的不想让她走。 可是,他又知道,这个叫做云惊鸿的男人对慕容霜不好,他想抓住她,想囚禁她,想让她痛苦一辈子。 所以,他又回到将军府,偷听了叶子炎的话,提前藏在了慕容霜要经过的树林里,本想着跟随慕容霜一起离开,陪她去东燕国。 可是,他不知道,他早已被人跟踪了,就在他藏身的地方,也隐蔽着云惊鸿的人,他们比他更高明,隐藏的滴水不漏。 所以,即使叶子炎的心腹摆脱了城里数十人的追踪,来到这距东燕国领地仅一里路的白桦林时,也还是中了埋伏。 当云惊鸿的人将慕容霜他们团团围起时,阿城这才反应过来,只是,一切都已经晚了,两队人都是精英,武功不相上下,人数也彼此相当,若是打起来,只怕谁也捞不着便宜。 在云惊鸿的人出现的刹那,慕容霜的心忽然变得绝望,原来,兜兜转转,即使有叶子炎的帮助,她依然无法逃脱他的掌心。 “慕大夫,我们将他们缠住,你趁机离开,往前跑一里路,便是东燕国的领地,他们就无计可施了。”带头的人伏在慕容霜耳边悄声说道,如今,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慕容霜犹豫,连连摇头,“不行,不能因为我,而让你和兄弟们丧命,不行,不能这样。” 领头的人自信满满说道,“慕大夫你放心,他们虽然武艺高强,可是我们跟在叶将军身边多年,也不是吃素的,我们拖住他们半柱香的时间就足够你逃走,到时我们便撤退,不会有什么伤亡的。” 慕容霜听罢,眼中满是怀疑,可表情却松动了许多,叶子炎派来护送她的人,必然是精英中的精英,思及至此,她也不再犹豫,点点头同意了。 然而,事情往往总是超出所有人的想象,就在慕容霜准备逃跑的刹那,旁边的草丛里传来阿城的痛呼声,随即,他被云惊鸿的人拽了出来,同时跟随他的,还有脖子上一把明晃晃的刀。 “夫人,对不住了,若是您执意要走,那我们就只有先杀死他。”那名挟持着阿城的年轻男子声音低沉,却显然是摸透了慕容霜的心。 “阿城,你怎么在这里?你们快放开他!”慕容霜大惊,声音也陡然拔高,阿城此时不是应该睡觉了吗、。为何会出现在她途径的桦树林里? “阿城,你这个狼崽子,竟然给他们通风报信,在这里设埋伏!”慕容霜身后一名侍卫怒声大喊,语气中满是愤怒。 阿城听罢大声哭喊道,“我没有,我没有给他们通风报信!我只是想和慕姐姐在一起,这才偷听了将军的话躲在这里等姐姐,我不知道他们跟踪我了!” 持刀架在阿城脖子上的男人再一次开口,声音虽然低沉却带着一丝丝恭敬,“夫人,还请你不要为难我们了,大人有令,必须让我们带您回去,否则以死谢罪。” 慕容霜眉头微皱,一切都明白了,原来,问题出在阿城身上,这孩子的心她明白,她也不怪他,罢了,万般都是命中注定。 “你放了他,我跟你们回去。”半晌,慕容霜微微闭上了眼睛,她知道,此时的妥协注定她后半生会过得艰难坎坷,可是,她的决定,关系着阿城的命,关系着两方数十人的性命,她无法为了自己而置别人于不顾。 云惊鸿的人点头,却并没有依言放了阿城,“夫人,我们必须将叶将军的人绑起来一起带回,否则他们有人回去报信,这里是宣城,不是皇城!不过您放心,等见到大人后,这些人我们会马上释放,绝不会伤他们一分一毫。” 慕容霜转身看了一眼身后满眼怒火的领头侍卫,语气中满是歉意,低声说道,“大哥,算了,我不想看着阿城死,也不想让兄弟们为了我而有所伤亡,你们受点委屈吧。” “慕大夫,可是你…”领头侍卫依然不甘心,他们真的不甘心,一来,将军交代的任务没完成,二来,慕大夫仁心仁术,他们竟然无法帮她。 慕容霜微微摇头,苦笑着说道,“我没事,他们不会杀我,只是得委屈你们下,让他们将你们绑起来,真是对不起。” 最终,慕容霜的这场逃跑以叶子炎的人被捆绑后带回驿馆为结束,慕容霜被带回驿馆后,便被送到了一间屋内。 屋子里光线昏暗,仅桌上点着一盏蜡烛,微弱的火苗堪堪照亮了进屋的路,屋内,是慕容霜熟悉的墨香味,这香,是云惊鸿身上所独有的,这是他的房间。 慕容霜坐在靠窗的软榻上,衣袖拂过榻上的矮几,一张纸飘落在地,慕容霜捡起,上面龙飞凤舞一行字,是云惊鸿写下的: 牵尔玉手,收你此生所有;抚尔秀颈,挡你此生风雨。 这句话,慕容霜记得,是她曾经在宰相府时写过的话,他竟然,竟然还记得。 慕容霜松手,那页纸随风飘落,悠悠落在了角落里,慕容霜抬头,以手掩着脸颊,心中涌上万般苦楚。 云惊鸿,当日你为漪澜,我为尊严,我们互相放弃了彼此,你我渐行渐远的脚步,寸寸如伤的情感,在心与心的夹缝中,丈量出一种叫做距离的殇。 我曾以为,你是我隔世的温柔,我曾以为,我是你枕畔的芳华,足以温暖彼此一生的眷恋,可是,所有的所有,都随着那碗温热的血,随着你毫不留情的一巴掌而烟消云散。 谁也不是谁的谁,互相都是茫茫生命中的过客,烟雨红尘中,谁在为谁憔悴为谁伤?花落满地,当日浓情终难续。 第五十五章:舍命为佳人 叶子炎进了驿馆,便看到他的人被捆绑的如同粽子一般,而阿城低着头站在一旁,看到他进来的时候,泪珠子更是如同断了线一般。 “将军,属下无能,没有完成您的吩咐!”那十名将军府侍卫看到叶子炎进来,异口同声说道,满脸愧疚。 叶子炎微微摆手,示意他们无需自责,转头看着身侧微笑不语的云惊鸿,叹息着说道,“大人赢了,可否放开我的属下?” 云惊鸿倒是十分爽快,挥手下令,片刻,将军府侍卫身上的绳索都被解开,众人站起身来齐齐站在叶子炎身后。 阿城抬脚,想跟着众人往叶子炎那里走去,可思及屋里的慕容霜,又怯怯缩回了脚步,低着头不敢看叶子炎。 “叶将军的人,本官也放了,那就请叶将军回吧,天色已晚,本官要休息了。”云惊鸿脸上挂着疏离冷漠的笑,眼底却是不加掩饰的冰冷。 叶子炎却不为所动,环顾四周片刻,沉声说道,“我要见无双!我要确保她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云惊鸿冷声一笑,眼中满是讥讽,“无双是我的妾室,叶将军深夜点名要见我的女人,难道是心怀不轨?” 叶子炎的眼神直直盯着云惊鸿的眼,玉一般温润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杀机,“你已经放弃了她,她也已经不再是你的女人,我自然有权利关心她,追求她!” 云惊鸿嘴角最后一抹笑容瞬间消散,凤眸微眯,漆黑的眸光中波涛翻滚,“叶子炎,你说什么?” 叶子炎双拳紧握,眼中满是怒气,“我说,她已经不是你的女人,我爱她,我要娶她!” 云惊鸿忽然笑了,只是这笑,却如淬了毒的针一般,令人不寒而栗,“好,好,既然这样,那我就让你死心,来人,将霜夫人带出来!” 云惊鸿声音如若鬼魅般令人发毛,随着木门吱呀一声轻响,慕容霜缓缓自屋里走了出来,静静站在台阶上,看着庭院里的众人。 月华如水,薄雾氤氲,慕容霜站在南风中,衣袂翻飞,一抹淡淡的哀愁和心碎染上了她的眸,任凭皎洁的月色乱了她的视线。 叶子炎痴痴看着慕容霜,蓦然忆起初遇她时的那一幕,虽然神情憔悴,却难掩眸底那一抹空灵和温润,这样无暇的眼眸,只有最美好的女子才会拥有。 “霜儿,叶将军说,他想娶你,你愿意吗?”云惊鸿负手站在月华里,笑得如沐春风,开口打破了庭院里的沉默。 慕容霜的眼眸冷冷划过云惊鸿的脸,冷冷说道,“我愿不愿意,与你何干?叶将军心胸坦荡,文韬武略,天下女子谁能嫁给他,那都是谁的福气!倒是你,将我囚禁在这里,到底想怎么样?” 叶子炎听罢,心里一喜,云惊鸿的眼神却瞬间变得晦暗,缓缓走到慕容霜面前,右手抬起她的下巴,唇几乎要贴上慕容霜的眼睛,“文韬武略?是吗?本官早就听说叶将军是个武学奇才,而我身边,正巧有几名懂武的侍卫,不如,让他们和叶将军切磋下如何?” “云惊鸿,你想怎样?”慕容霜听罢,心里一惊,刚开口,却见几名身着藏青色紧身衣的面具男子瞬间出现在叶子炎面前,没有人看清楚,这几人之前一直躲在哪里。 云惊鸿冷笑,看着慕容霜的眼睛说道,“你我同榻共枕三个月,你岂能不知我在想什么?你若是肯大声告诉叶子炎,说你自愿跟我回皇城,我便放了他!” “云惊鸿,你卑鄙!这是你我的私事,为何要把子炎牵扯进来?你放他走!”慕容霜怒声呵斥,眼中更是怒火丛生。 云惊鸿毫不在意的笑了,眼中更是饱含了讥讽和嘲弄,“霜儿,我从未说过我有多高尚!不是我要牵扯他,而是他故意扯进你我的私事中,你说呢?” 叶子炎隐约听到二人的对话,猛然抽出腰间的佩剑,眼神却深情的看着慕容霜,“云惊鸿,若是我赢了,你放了无双。” “若是你输了呢?”云惊鸿忽然转身,眼中顿时浮现出一抹杀机。 叶子炎面无惧色,眼底满是坚定,“我不会输,除非我死!” 慕容霜心里大痛,拼命摇着头大声喊道,“子炎,你快走吧,我不值得你这样做,你死了,我会愧疚痛苦一辈子!” 叶子炎微微笑了,声音也柔和了许多,“若是我的死,能换来你一辈子的牵挂,那我死有何惧?” 云惊鸿冷眼看着两人,手臂微微一挥,数名面具男子齐齐拔剑,直奔叶子炎而去,一招一式都满是萧杀之意。 慕容霜大惊失色,她虽然不懂武功,可是却也看得出来,这几名面具男子的武艺虽然在叶子炎之下,可他们配合极为默契,以剑网将叶子炎困在其中,分明就是要置他于死地。 “云惊鸿,你让他们住手!叶子炎是朝廷官员!”慕容霜大喊,看着叶子炎的手臂后背伤痕累累,她的眼泪都快流下来。 将军府的侍卫想出手救叶子炎,却被云惊鸿的侍卫拦住,一时间,整个庭院里刀剑声不绝于耳,不时有人负伤,鲜血更是如雨滴一般洒落。 云惊鸿负手站在慕容霜身边,看着眼前混乱的厮杀,嘴角却满是笑意,“朝廷命官?本官这十年来,杀的朝廷命官不下百个,还在乎眼前这个叶子炎?” 慕容霜心急如焚,不仅仅是叶子炎受伤,那几名面具男子也没讨到便宜,有两人被叶子炎的剑刺中了膛前。 慕容霜忽然泪如雨下,闭上眼睛心中悲怆不已,云惊鸿这么做,分明就是用这数十条人命来逼她,让她低头,让她臣服。 他明明知道她无法眼睁睁看着数十人为她流血死亡,他明明知道她无法看着叶子炎死在她面前,云惊鸿,你太残忍! 慕容霜忽然忆起,当初刚醒来时看到云惊鸿的刹那,那日的他身着红衣,邪魅惑人,那双柔情似水的漆黑眼眸令她心醉不已。 时过境迁,今日的云惊鸿,酷似地狱修罗,面色平静的注视着眼前血腥的一幕,却只为了她一句话。 “云惊鸿,我错了,我愿意跟你走。”直到叶子炎的腹部被一柄长刀插入,慕容霜终于崩溃,她忽然哭出了声,嘶声大喊。 云惊鸿眼底飞速闪过一抹痛,别过眼不再看慕容霜痛苦的表情,往前走了几步,声音微微拔高,“住手,放叶子炎走!” 第五十六章:别离重千斤 所有的打斗声瞬间戛然而止,一旁的阿城早已被吓得魂飞魄散,瘫软在一棵榕树下看着叶子炎雪白的衣衫被染成了鲜艳的红。 “将军,你怎么样!”随着面具男子瞬间撤出打斗,被困在剑网中的叶子炎打了个趔趄,以剑撑住伤痕累累的身体,透过散乱的发丝,目光依然盯着慕容霜满是泪痕的脸。 “子炎,你伤得怎么样?”慕容霜声音颤抖,想上前替叶子炎包扎伤口,却被身后的两名侍卫拦住。 “来人,送客!”云惊鸿扫过叶子炎满身的鲜血,眼底闪过一抹冷意,转身拂袖,伸手揽着慕容霜的腰肢,便要步入房中。 “云惊鸿,你放开她!”叶子炎吐出几口鲜血,怒吼一声,又准备提剑上前,却被身后的侍卫拦腰抱住。 “将军,你伤势太重,千万不能辜负慕大夫的苦心啊!”一名侍卫的眼泪几乎都要流下来,驻守边关数十年,将军身经百战,从未受过重伤,今日却被他所效忠的一国宰相伤成这般,这,是什么样的国家? 慕容霜使劲挣脱云惊鸿的手,转身看着叶子炎满脸不甘,半晌,笑着流泪,“子炎,从此往后,你就当宣城从未有过慕无双这个人,我走后,你别责怪阿城,他是个聪明的孩子,你若好好培养,他日必定是个可造之材。” “无双!”慕容霜转身之际,忽听叶子炎痛声喊着自己的名字,停住了脚步,身后传来叶子炎低低的声音,“你就…你就从未喜欢过我吗?” 慕容霜仰头,逼回眼眶的泪水,脸上带着微笑,喉头却是无法抑制的哽咽,“子炎,自始自终,在无双心里,你都是是无双最为尊敬的兄长。” 叶子炎眼底最后一丝火花瞬间熄灭,“咣当”一声,唯一支撑着他身体的长剑应声倒地,他踉跄后退几步,靠在了廊柱上。 “好,从今往后,慕无双,是我叶子炎的妹妹,云惊鸿,若是,若是你再敢伤她半分,我就是穷尽一生,也会杀了你!”叶子炎眼中淌着血泪,蜿蜒在他脸颊上,触目惊心。 云惊鸿没有回头,他能想象叶子炎此刻的表情,他也懂叶子炎此刻的心情,慕容霜,你到底是怎样一个女子? 东燕国的新帝秦锐枫,西唐国的大将军叶子炎,他们的心都牢牢被你锁住,他们的眼中,只有了你,你还是当年南夏国圣教里那个慕容霜吗? 慕容霜贝齿紧紧咬着嘴唇,泪水就那么滚滚滑落,命运总是如此残忍,为什么,当初她醒来的时候,不是叶子炎坐在她身边,不是叶子炎温柔的说一声,“霜儿,你醒了。” 如今,这些无处安放的思念沉甸甸停留在她的心口,彼岸繁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和叶,总是错过,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浮华,沧桑,终究太多的伤。 “子炎,慕无双此生对不起你!”慕容霜回头,眼角的泪水晶莹剔透,模糊了视线,她想笑着说抱歉,却无法控制自己滚滚的泪。 叶子炎微笑,双目深情盯着慕容霜的眼睛,“不,无双,我叶子炎此生遇到你,也不枉来这世间一场,夫妻如何,兄妹如何,只要你记得我,处处都是晴天。” 一旁,一直静默不语的云惊鸿的心猛然泛起一阵难以名状的痛,他仿佛忽然明白,为什么慕容霜会如此在乎叶子炎了。 “阿城,好好跟着将军,不能再贪玩了,知道吗?”慕容霜的目光落在双目红肿的阿城脸上,这个孩子竟然有几分像自己,固执,倔强。 阿城忽然哭出声来,眼神却是恶狠狠盯着云惊鸿的背,“姐姐,是阿城害了你!阿城一定好好练武,将来杀死他,把你救出来。” 慕容霜轻轻叹了一口气,闭眼说道,“傻孩子,姐姐让你练武,是为了自保,不是为了杀人,明白吗?” 说罢,慕容霜一咬牙,猛然转身大步进了屋里,那翻飞的衣角在月光中划过一道弧线,她身上淡淡的药香隐约飘散在风中。 “姐姐…不要走!云惊鸿,我发誓,我这辈子一定要杀了你!”随着慕容霜消失的身影,阿城忽然大哭,指着云惊鸿的背影嘶声大喊,脸上是从未有过的坚决。 “好,我等着!送客!”云惊鸿回头,淡淡看了阿城一眼,不惊不怒说道,一甩衣袖,随着慕容霜的脚步进了屋。 院落里,叶子炎最后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门,似乎要目光要穿透素白的窗纱,看一眼屋内的女子。 “回府!”半晌,叶子炎终于回过神来,坚强的直起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一步,迈出了驿馆的门。 晚风如歌,卷起叶子炎血迹斑斓的衣角,浓浓的血腥漂浮在空气中,他似乎瞬间苍老了二十岁,踉跄的步伐,弯曲的身体,散乱的发丝,都足以让跟在身后的侍卫潸然泪下。 这些征战沙场的汉子们,在生死面前,从未有半丝害怕,半丝犹豫,可如今,当他们看着将军如枯木一般的身躯,他们心中有着说不出的痛。 驿馆里,黑暗中,慕容霜和云惊鸿对面而坐,谁也没有说话,谁也没有走动,就那么互相看着彼此,静静坐了一夜。 当初,是谁许下万千繁华的诺言,却又洒下了满心悲凉;当初,是谁诺下光明旅程,却又埋下了半生黑暗。 过往的点点滴滴如烟云般在二人脑海里回荡,飞霜阁里三丈红纱后交缠而卧的一双人影,漫天红叶里并肩而立的一对俪人,曾经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仿佛春风沉醉的美酒,肆意品尝着彼此的温柔。 然而,流年似水,太过匆匆,前尘往事在慕容霜眼中,都不过是一场梦而已,看过的风景还可以重来而逝去的爱情却无法回头,她不想再爱,也不敢再爱,每一份爱,都沉甸甸压在她膛前,牵绊着她的人生。 对云惊鸿来说,慕容霜仿佛令人上瘾的困药一般,一旦吸食了,便无法戒除,明明不想这样,可是心,却早已替自己选择好了一切。 所以,他得知慕容霜被困宣城时,他义无反顾来了,所以,当他得知叶子炎爱上慕容霜时,他就算被她恨着,也要拼尽一切带她走,让她留在他身边,虽然,他明明知道,慕容霜于他来说,早已成了除不掉的心魔。 第五十七章:合欢不解意 西唐皇城,已经初夏,宰相府里依然平静如初,若非要说变化,那便是飞霜阁里数十棵红枫一夜之间被云惊鸿派人砍去,换成了合合花。 正值花期,合合花怒放,红丝上红下白,散垂如丝,托举如扇,整个飞霜阁处处都飘落着合合花,惹得宰相府别处的丫鬟们也偷偷前来捡拾。 据飞霜阁里的老妈妈们说,合合花原本只是一种低矮的杂草,直到有一年整个西唐遭了洪水,就在浮尸遍野,生灵涂炭之时,有一位上仙经过此处,看民不聊生,甚是悲痛。 最终,他以自己的仙身堵住了洪水的源头,拯救了苍生,而他却被埋在了水底,百姓寻了七七四十九天,依然不见踪迹。 他的两位妃子沿着河流遍寻数年,也未找到他,两位仙妃终日恸哭,泪尽滴血,血尽而死,彼时,在埋葬上仙的河畔,合欢一夜之间长成了参天大树,这两位仙妃魂魄依附在合欢树上,一月之后,合欢便开了这上红下白的丝绒之花。 因此,民间相传,这合欢树是那位上仙的魂魄,而合合花,则是两位仙妃的精灵,昼开夜合,相亲相爱,而这种合欢树,只有西唐合欢城的合欢湖畔才有数百棵,可谓是珍贵至极。 如今,这飞霜阁里却一下栽种了十余棵,而西唐皇宫里,也不过只有皇后宫里有一株而已,足以可见,云惊鸿是花了多大的心思。 此时,慕容霜坐在廊檐下,看着合合花如小伞一般飘飘洒洒,落在她的肩头,顺着她丝滑的衣衫再一次滑落。 “夫人,您瞧,这是大人今日派人送来的碧云锦,听说,这是今年的贡品,总共才三丈,宫里也就兰妃得了一丈,还有一丈皇上自个留着,好几名嫔妃前去索要,皇上也没给呢。”说话的人是飞霜阁现如今的大丫鬟竹墨,自从慕容霜再次回到飞霜阁后,所有的人都是云惊鸿新派来的。 慕容霜目光扫过那碧云锦,心不在焉点了点头,挥手示意她拿到屋里去,转头继续看着院落里的合欢。 竹墨早已习惯了慕容霜的冷漠和淡然,她早就听说过这位夫人,当初不知怎的和大人闹翻了,后来竟然私自逃跑。 众人都以为这位夫人被捉到后必死无疑,却不料大人似乎更加爱她,府里所有的奇珍异宝都往这里送着不说,就连飞霜阁丫鬟仆役的月钱也比其他院子里的人高出一半。 只是,这位夫人回府一个多月,却从未见大人来过这里,更别提在飞霜阁过夜,她也想劝劝夫人抓住大人的心,可每次看到夫人冷漠的表情,准备出口的话都不由自主咽回了腹中。 是的,慕容霜再一次回到了飞霜阁,然而却早已不是当初的飞霜阁,她随口说了一句枫树看着碍眼,当夜,所有的枫树便被砍掉,三日后便植上了这些合欢,不知那些花匠是怎么做的,合欢树栽下一个月就开了花。 慕容霜知道,合欢树象征两两相爱,可于她而言,却不过是水月镜花,若是当初,云惊鸿为她如此大费周折,她必定感动不已,满心幸福。 可是经历了这么多的困苦与磨难,她的心,早已被岁月的棱角磨平,再也没了当日的激情和感动,她不想去再去探究云惊鸿的目的,也不想再去追求虚无的自由。 既然上天注定她还要再回到这里,那她,就在这里安安静静住着,不谙世事,不理凡尘,静看岁月流逝,花落花开。 云惊鸿并未限制慕容霜的自由,她不仅可以在宰相府里自由行走,便是去府外的街上,也没有人阻拦她,只是她身边,永远都跟着竹墨。 慕容霜却极少出飞霜阁的大门,她每日的生活简单平静,除了研究医典,便是坐在这里发呆,看云卷云舒,听雨打落叶。 她也没有再过问如烟的下落,既然如烟时云惊鸿的师妹,那么她在他的身边,必定不会受任何委屈。 唯一遗憾的是,她想告诉如烟,想向她说一声对不起,当日,是她的过错,是她被愤怒冲昏了头脑。 午后,众人都休息了,慕容霜却一丝睡意也没有,在合欢树下站了一阵,转身慢悠悠走着,不知不觉,来到了飞霜阁与澜漪院中间的一座假山边,竹墨依然跟在她身后,安静不语。 慕容霜四处望了望,看到假山的花藤下似乎有一面石洞,里面似乎还有一张石凳,恰好,她也有些累了,便跨过小桥,钻入石洞里小憩片刻。 石洞里并不似慕容霜以为的湿冷,也许是因为向阳的缘故,温度却恰好合适,四周不知名的花香迎面扑来,片刻之后,慕容霜竟然有了些许睡意。 朦朦胧胧中,忽然听到石洞外传来两人低低的谈话声,其中一人的声音是慕容霜极为熟悉的,陆扬。 “让你办的事,如何了?”陆扬声音低沉,语气中带着一丝焦虑。 又传来另外一人的声音,听口音,不似西唐国的人,倒像是,南夏人?“陆大哥,你也知道相思莲极其珍贵,咱们今年初春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弄到一车药材,本以为够大人用一年了,却不料…” 陆扬微微叹了口气,似乎也满是无奈,“如今再说什么也无用了,大人用那一车相思莲,不过是不想失去一个人而已。” 那南夏口音的人满是不解,“有什么人比大人自己的命还重要?他如今也是中了毒,就靠着相思莲来压制毒性,如今相思莲的量只怕也只能维持一个月而已了。” 一阵沉默之后,陆扬的声音有些许犹豫,“那个人,对大人而言很重要,虽然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心,可是,若是那个人死了,只怕大人也会痛不欲生吧。你尽快离开这里,记住,你现今的任务就是找相思莲,不论如何,也要再弄一些来!” 慕容霜却在听到“相思莲”时,忽然清醒了过来,相思莲于她来说,是再熟悉不过的药物,只是,云惊鸿为什么要用相思莲? 如今,慕容霜终于静下心来,相思莲明明极其珍贵,而且还还南夏独有,为何云惊鸿会轻易弄来那么多? 而从他们的谈话中慕容霜又得知,云惊鸿也要靠着相思莲续命,这其中,到底隐藏了多少事?而陆扬说,云惊鸿耗尽了相思莲,不过是为了救一个人的命,那个人,难道是她? 这是慕容霜再次回到飞霜阁之后,第一次感到心乱如麻,她曾以为自己对云惊鸿已经没有了任何感情,可是,当听闻他用自己的命来换她的命时,她竟然有一种窒息感。 第五十八章:相思化恩怨 慕容霜已经忘了,自己上一次踏入澜漪院是什么时候。她还记得自己问云惊鸿,为什么取了澜漪院这么一个名字,云惊鸿但笑不语。 后来她才知道,澜漪院,便是漪澜名字倒过来而已,可见,漪澜在云惊鸿心里有多么重要,就连他居住的院子,都是漪澜的气息。 没有侍卫拦她,就如同当初一样,她一路缓缓而行,侍卫见到她,恭敬行礼,仿佛从未发生过任何事。 推开书房的门,慕容霜一眼看到了那幅挂在墙上,以秋云纸裱着的字,歪歪扭扭,还有几个墨团,纸页的最下方是难看到不能再难看的签名:慕容霜作。 慕容霜的喉头忽然有些哽咽,那纸上的字,便是出自仓央嘉措的诗集中,她都已经忘记扔在了哪里,却不料时隔将近一年,如今竟然被云惊鸿放在了自己的书房里。 慕容霜的心忽然柔和了许多,心中对云惊鸿的恨意一瞬间淡漠了,女人总是这样,曾经再刻骨铭心的记忆,也会因为此刻一个小小的感动而被暂时忘记。 云惊鸿正坐在书桌前批阅奏折,看到慕容霜进来,手里的笔忽然一抖,竟然划出一道长长的墨印来。 “你…” “你…” 二人同时说出声来,却在听闻对方说话时,一起停了下来,此刻,气氛忽然有些尴尬,慕容霜站在门口的太阳下,只觉得满是温暖。 午后的阳光自门缝里射入,屋内细微的尘埃飘飞,透过阳光,慕容霜看不清云惊鸿的脸,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半晌说道,“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云惊鸿站起身来,向前几步,想站在慕容霜面前,脚步却满是犹豫,最终,停在离她五步之外的地方,静静看着她,“我做什么了,你是指叶子炎?” 慕容霜抬头蹙眉,看着云惊鸿的眼睛忽然有些哀伤,“相思莲,也是你的救命药,是吗?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云惊鸿挑眉,似乎有一丝吃惊,上前两步将慕容霜往里拉了些许,关上屋门,轻声问道,“你怎么会知道?如烟告诉你的?” 慕容霜摇头,就那么盯着云惊鸿,似乎要看透他的心,“你将相思莲给了我,你怎么办?” 云惊鸿忽然笑了,笑得很舒心,丝毫没有带着往日的嘲讽和冷漠,此时,他的眼底,竟然有一丝柔情,“你不是想我死吗?这样,正好不用你动手了。” 慕容霜一怔,下意识的摇头,是,她是恨云惊鸿用她给漪澜解毒,可是,她从未想让云惊鸿去死,若是他死了,若是他死了… “让我给你把把脉,好吗?”慕容霜伸出手,想替云惊鸿把脉,可是,却被云惊鸿躲过,她的手,就那么尴尬的停留在半空。 云惊鸿皱眉,反手握住了慕容霜的手,眼中带着一抹笑,轻声说道,“你若是因为宣城鼠疫的事,觉得有愧与我,那便是你错了,我那么做,不仅仅是为你,也是为了那些百姓。” 慕容霜努力想挣脱云惊鸿的手,却是徒劳,他的手仿佛长在了她的手背,任凭她如何拉扯,他也纹丝不动。 “云惊鸿,这不是逞强的时候,我是大夫,你要相信我!”慕容霜又一丝气恼,在云惊鸿面前,她总是那个跳脚的人。 云惊鸿感受着慕容霜微凉的温度自手指间传递到他手心,再由手心一丝丝钻入他心中,有多久,他没有这么静静牵着她了。 “放心,我死不了,相思莲总会找到的,霜儿,你还爱着我,是吗?”云惊鸿忽然将慕容霜揽入怀中,他的唇,轻轻贴在她耳边呵着气,慕容霜只觉得一阵酥麻,似乎有千万只蚂蚁爬过耳蜗一般。 小脸忍不住一红,慕容霜使劲推开云惊鸿,却不料他往后一转,竟然跌跌撞撞前倾数步,腹部撞在了雕花方桌的棱角上。 云惊鸿闷哼一声,身体缓缓下滑,一手捂着腹部靠坐在地上,满脸痛苦不堪,慕容霜大惊,看着自己的双手,心中满是懊悔。 她明明知道他身体不好,竟然还使了这么大的力气,急忙上前半跪在云惊鸿身边,将他扶起靠在自己怀里,双手麻利的解着云惊鸿的衣服,想要查看伤势。 上衣被褪下,慕容霜的纤纤玉手在云惊的身上到处检查,却连半丝青紫也没有,更别提伤口。 “你伤到哪里了?快说啊,哪里痛?”慕容霜满脸焦急,只顾着在云惊鸿身体上看来看去,却丝毫没有发现云惊鸿漾着笑的眼睛。 “伤口在下面,你手往下一点。”云惊鸿眼底含笑,声音却冷静,慕容霜毫不知情,随着云惊鸿的指示,手一直往下移动,直到手指落在肚脐上,慕容霜猛然反应过来。 抬头,却见云惊鸿笑得如三月春风,盯着她的眼更满是戏谑,“怎么不往下了,还没找到伤口呢!” 慕容霜只觉得全身的血直直涌往头顶,脸颊更是红得能滴出血来,急忙抽出手来,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娇声啐道,“流氓!” 云惊鸿却丝毫不以为意,依然坐在地上看着面红耳赤的慕容霜,“又不是没见过,如今才想起说流氓了?嗯?” 慕容霜闻言,正要发怒,一转眼珠却忽然笑了出来,返身又蹲在云惊鸿面前说道,“对哦,反正又不是没见过,如今我是大夫,是在替你找伤口,来,坐好坐好,医生替你检查身体了,不要怕哦!” 云惊鸿被慕容霜突如其来的转变惊住,下意识挡住慕容霜伸向他裆部的手,笑得已经不似刚才那般自在,“咳,刚才是逗你玩呢,没事,我一点都没伤着。” 慕容霜这才住了手,冷哼一声站起身来,毫不留情踢了云惊鸿一脚,“让你戏弄老娘!” 说罢,转身头也不回出了澜漪院,留下云惊鸿捂着被慕容霜踢到的大腿处,刚才没受伤,这次,是真的受伤了! 第五十九章:剧毒缠满身 慕容霜和云惊鸿的关系忽然间缓和了许多,这其中最高兴的莫过于飞霜阁的一众丫鬟仆役,因为大人心情大好,他们的月钱又翻了一番! 竹墨那日守在澜漪院外,看着慕容霜自屋里出来时,面颊绯红,嘴角却带着一抹淡淡的笑,仿若桃花初放,美不胜收。 她不禁看得有些痴了,这样的霜夫人,是她从未见到过的,在她的印象中,慕容霜的表情永远都是淡漠冰冷,带着无法靠近的疏离和寒冷。 当她步入澜漪院时,眉头紧蹙,红唇紧抿,似乎带着一抹怒气,可当她出来时,却是面若桃花,令人痴狂。 她不敢问发生了什么事,可当日傍晚云惊鸿却踏入了飞霜阁的门,瞬间一石激起千层浪,飞霜阁的人痛哭涕零,四处奔走相告,大抵都是他们的霜夫人终于要受宠了。 慕容霜似乎却并不领情,直接将云惊鸿关在了门外,任凭竹墨如何相劝都无用,前一刻还欢喜的众人瞬间如同惊弓之鸟,胆战心惊看着宰相大人站在飞霜阁屋檐下半晌,脸色更是越来越阴沉。 就在众人以为飞霜阁要造谣的时候,云惊鸿忽然笑了,阴沉的脸顿时如三月春风拂面,令人如痴如醉,“罢了,霜儿既然不肯见我,那我就先回去,本来,我是觉得身体不舒服,想让你替我把把脉的。” 说罢,煞有其事叹息一声,往后退了几步作势便要离开,就在他走下第一个台阶的时候,紧闭的屋门“吱呀”一声开了。 慕容霜站在门口,脸颊带着一抹可疑的红,瞪了掩嘴偷笑的竹墨一眼,语气支支吾吾,眼中却带着一抹喜悦说道,“你真的肯让我替你把脉了?” 云惊鸿轻笑出声,走到慕容霜面前揶揄道,“你从来都将病人拒之门外吗?还不肯让我进去?” 慕容霜侧身让出一条道来,皱了皱鼻子,想说什么,却又欲言又止,瞪着一双秀目看着云惊鸿,“要进就赶紧!” 云惊鸿眼底含笑,踏入屋子的时候小声说道,“这么着急让我进屋?” 慕容霜扶额哀叹,云惊鸿到底是怎样一个妖孽?若不是他拿相思莲救了数万灾民,若不是那相思莲是他的救命药,她,她就是看着他死,也不会插手。 慕容霜这样想着,随在云惊鸿身后也走了进去,临转身时,看着外面花丛走廊里四处探着的脑袋,忍不住低声呵斥道,“瞧什么瞧!脖子再伸长些,小心扭到了!” 慕容霜话音刚落,只听得不远处合欢树背后“哎哟”一声,一名探着头的杂役果然扭伤了脖子,此刻正歪着头龇牙咧嘴。 “活该!”慕容霜本就没有生气,看到那杂役的滑稽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也不再和他们计较,带上门进了屋里。 云惊鸿的脉象很乱,他似乎不像是生病,而是中毒,而且此毒应该已经在他体内数年,如今侵入心脉,所以整个人才会格外消瘦。 “你中了毒!”半晌,慕容霜收回扣在云惊鸿手腕上的手指,眉头紧蹙,看着云惊鸿的眼中尽是担忧。 云惊鸿挑眉,点了点头,脸上却没有半丝惊讶,他似乎并不意外慕容霜诊治的结果,“那你知道是什么毒吗?” 慕容霜摇了摇头,云惊鸿体内的毒似乎并不是一种,而是数种毒药混在了一起,相互控制,相互制约,却又形成了难以解除的剧毒。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服用相思莲的?”慕容霜看了一眼云惊鸿的表情,他面目平静无波,嘴角甚至含着一丝微笑,脸上半点惊讶和恐惧也没有,慕容霜断定,云惊鸿早已知道,而且必定有人替他诊治过。 云惊鸿轻笑,眼中闪过一抹赞赏,自从宣城鼠疫之后,他对慕容霜越发另眼相看,“五年前吧,那时我毒发,陆扬替我找了个神医,可惜他也无法解除我体内的毒,只得让我以相思莲抑制住,来日再慢慢寻找解药。” “云惊鸿,我越来越看不透你,你是宰相,为何身体会有这么多毒?”慕容霜叹息,就连云惊鸿口中所言的神医也无法解毒,更何况她呢? 云惊鸿垂下眼睑,半晌没有说话,直到屋里渐渐暗了下来,晚霞将素白的窗纱染成了绯红,他这才幽幽说道,“只有付出了,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你说呢?” 慕容霜没有再说话,也没有再追问什么,云惊鸿能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筹码,可见他想得到的东西也不似一般。 “我会想办法替你研制解药的,只是,需要你的血来确定毒药的成分。”慕容霜转移了话题,如今,她不想再参合云惊鸿的事,他救了她,那她,自然也要还他一命。 提及放血,云惊鸿忽然笑了,嘴角带着一丝苦涩,看着慕容霜说道,“当初我取了你的血,今日你又来取我的,是报复吗?” 慕容霜起身从药箱里拿出刀片,又找来干净的瓷碗,走到云惊鸿面前面无表情说道,“不是报复,是报应!只是,我今日取你的血,是为了救你,而那日你取我的血,是为了救别的女人!” 云惊鸿的眼神忽然黯淡了许多,这个话题,是他不想触及的,每每提及,他的心总是会泛起难以名状的痛,他的眼前总是会浮现出慕容霜那绝望痛恨的眼神。 “霜儿,你还恨我吗?”云惊鸿任由慕容霜割破自己的手腕,看着血一滴滴落入素白瓷碗中,他却丝毫感受不到疼痛。 慕容霜专注地看着碗中的血聚集了半碗,她扯过一旁的纱布,又在伤口上撒了止血药,麻利熟练的包扎好,这才抬头说道,“什么?恨你?不,我早就不恨你了!” 云惊鸿心里一喜,也不顾自己的伤口,反手握住慕容霜的手问道,“真的吗?” 慕容霜点头,正色说道,“是,我是不恨你了,可是我,却也不再爱你了!还记得当日就在这里,我给你说过的话吗?我要的是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你,显然做不到,我何必还要将自己困在原地?” 云惊鸿心中没来由慌乱,他皱眉拉着慕容霜急于抽走的手说道,“霜儿,我十年前已经对漪澜许下了娶她的承诺,这是我的责任,可是对你,我除了无法给你一生一世一双人,其他的都能给你!” 慕容霜闭眼,心底重重叹息一声,半晌,轻声说道,“惊鸿,我也有我的底线!罢了,不说这个了,先解了你身上的毒,这才是要紧事!” 月上柳梢,院落里的合合花悄然闭合,紧紧依附着健壮笔直的树干,仿佛娇弱的女子依偎着心爱的男子一般,不离不弃。 第六十章:身有千千劫 虽然二人回不到当初的缱绻,可却不似前些日子的冷漠,云惊鸿每日都会来飞霜阁数次,或者陪她吃饭,或者陪她配药,偶尔慕容霜会亲自下厨,做了滋补的药膳给云惊鸿吃。 二人没有了当初的柔情似水,如今却带着些许朋友之间的默契,然而竹墨在一旁伺候,偶尔却会发现云惊鸿盯着慕容霜的视线里有更多的柔情。 日子就这么一日一日过去,慕容霜费尽心里研制云惊鸿体内的毒药,要解毒,必须先制毒,因此,慕容霜着魔似的,每日除了陪云惊鸿吃饭,其余时间几乎都在药房里泡着。 又是一个月圆夜,慕容霜从药房中走出时,已经是深夜,竹墨早已被她打发着睡觉去了,摸了摸自己扁扁的肚皮,她转身向飞霜阁的小厨房走去。 小厨房是云惊鸿专门为慕容霜设的,自从她第一次煮了药膳给他吃,他似乎上了瘾,派人在飞霜阁的后面搭建了这个厨房。 走廊上,昏黄的灯笼在夜风中摇曳,忽明忽暗,偶尔有一两只野猫自草丛里窜过,合欢香弥漫在夜色中,越发浓郁。 通往小厨房的路以鹅卵石铺成,有些凹凸不平,因此慕容霜放慢了脚步,感受着夜风拂过脸庞的惬意,两旁茂密的竹林沙沙作响,不时有竹叶落在慕容霜的发梢。 “哎,听说如烟姐姐今日下午回府了呢!”快到小厨房时,慕容霜隐约听到竹林后的茅厕里传来女子的声音。 “是吗?我好想念如烟姐姐呀,竹墨对我们太严厉了,昨天她又罚我干活了!喂,你好了没?每次你如厕,都要我给你做伴!”又传来另外一名女子哀怨的声音,带着些许不满。 “马上马上,你再等我一下,我告诉你个秘密,这可是从澜漪院那边的丫鬟嘴里打听到的!”茅厕内的女子软着声音说,又故作神秘压低了声音,似乎有什么惊天的秘密。 茅厕外的女子来了精神,急忙问道,“什么秘密?是不是大人要给陆管家娶妻了?” 茅厕里的女子呸了一声,清了清嗓子说道,“听说,今天傍晚,如烟姐姐进了咱们家大人的卧房,至今都还没出来,你说,大人是不是要纳她做妾了?” “啊?不会吧?可是大人不是有咱们家夫人了吗?”外面的女子忍不住惊呼,却又仿佛怕被别人听到,急忙捂住了嘴巴。 “听说如烟姐姐以前是兰妃身边的人,还记得去年那个惜夫人吗?也是兰妃宫里的。唉,咱们要是能有个兰妃做主子,没准也能嫁给大人做个侍妾!”里面的女子走了出来,口气中满是嫉妒和惆怅。 “好了好了,别做梦了!快点回去睡觉,明日还要早起呢!”二人一路聊着远去,直到她们的声音消失在风中,慕容霜这才回过神来。 如烟来了?云惊鸿怎么不带如烟来飞霜阁,而是带去了他的卧房?宣城一别,慕容霜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如烟,云惊鸿说如烟不在皇城,可今晚她却来了宰相府。 慕容霜忽然有些高兴,她一直想给如烟说一声对不起,却总是找不到她的人,如今正好,反正他们师兄妹二人在一起,她倒是可以做点吃的给他们送过去,就当是给如烟赔礼。 如此想着,慕容霜匆匆进了厨房,煮了鸡蛋糯米汤团盛在碗里,用黑底描金盘端着,直奔澜漪院去。 澜漪院里悄然无声,此时恰逢侍卫换岗的时间,慕容霜一路走来,倒也没遇上几个人影,径直到了云惊鸿的卧房外。 卧房的灯亮着,隐约传来云惊鸿的声音,慕容霜微笑,一手举着托盘,一手准备推开门时,忽然,屋里传来女子的声音,不是如烟的! “未然,皇帝最近似乎想要重用裴东全,那裴东全可是只老狐狸,他连上七道密折,都是弹劾你的,他似乎查出了你的身份!”女子的声音低沉缓慢,带着一抹担忧。 慕容霜心里一惊,手上的托盘差点掉落在地,这女子的声音极为熟悉,慕容霜确定,她肯定听过屋里这女子的声音。 “这个兰妃已经告诉我了!裴东全?陆扬,你说我该用点什么计,让他惹恼皇上呢?”云惊鸿懒懒的声音传出,带着一抹嘲讽,又带着一丝戾气。 陆扬似乎是笑了,语气也满是轻快,“你早已想好了办法,何必来问我!今日你召大家来,不是为那裴东全的,别忘记了正事!” 慕容霜的心没来由的痛了下,下意识想转身离开,直觉告诉她,接下来他们的谈话,极有可能刺痛她的心,她的伤痛已经太多,实在无力再承受。 “是,今日召你们几人来,是要宣布我和漪澜的婚事!漪澜在皇帝身边太久,如今皇帝越发疑神疑鬼,我怕漪澜的真实身份被他识破,而且,我也曾答应过她,要…要娶她!”云惊鸿的话毫无征兆传入了慕容霜的耳中,她甚至没有来得及离开,这些话已经落入她脑海,顿时,心头仿佛被谁用最尖锐的针刺穿一般,痛的无法呼吸。 云惊鸿,白日你还在飞霜阁脉脉含情看着我,晚上却已经张罗着你和漪澜的婚事,真是讽刺,真是讽刺啊! 慕容霜忍不住冷笑一声,却不料这细微的声响竟然被屋里的人察觉,“外面有人!” 随着屋门猛然被打开,慕容霜还未抬脚,一柄长剑已经直奔她的后颈,却在离她不到一寸的地方旋转,慕容霜只觉得脑袋一轻,低头,脚下是她及腰的长发,此刻散落满地,仿若枯萎的花,瞬间失去了亮泽。 “霜夫人,怎么是你!”陆扬手里还持着剑,眼中惊魂未定,刚才若不是他眼尖看出了慕容霜的背影,此刻,此刻躺在地上的,就不是这些头发了。 慕容霜背对着屋里的众人,她抬起头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气,将手里的盘子端到膛前,忽然转身,脸上满是笑意,“我是来给你们送夜宵的,真是不好意思,不知你们这里人多,少送了几碗。” 云惊鸿负手从屋里走了出来,身后跟着满脸震惊和慌乱的如烟,此时的云惊鸿脸色阴沉如霜,眼底隐约带着一抹震惊,看着慕容霜半晌,轻声说道,“既然少了,就算了,更深夜凉,早些回去休息吧。” 慕容霜苦笑,自始自终,她一直低着头,没有看屋里一眼,她不想看,里面的人是谁,于她何干?她要找的,仅仅只有如烟而已。 “好,替我给如烟说一声,宣城那晚,是我误会她了,对不起!”慕容霜毫不犹豫转身,声音有些沙哑。 说罢,慕容霜抬起头,将手里的盘子扬手扔在台阶下,随着清脆的瓷器破碎声,那白糯香甜的鸡蛋糯米汤团洒落一地。 空气中,弥漫着米酒的清香,钻入众人鼻翼,如烟看着慕容霜的背影,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她看了身边的云惊鸿一眼,准备去慕容霜面前,可是抬脚的刹那,手臂却被人拉住了! “未然,她听到了我们的谈话,不能放她走!”一道稍微有些刺耳的女声传来,慕容霜身躯一怔,终于想起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第六十一章:昭华或漪澜 昭华姑姑!慕容霜终于反应过来,这声音根本就是昭华姑姑的,秦锐枫来宰相府的那一日,昭华训斥她时也是这种语调。 “漪澜,住口!”陆扬微带愤怒的语气未落,慕容霜忽然笑出了声,原来,一直刺痛她心的漪澜,那个无数次萦绕在她噩梦中的漪澜,根本就是见过数次的昭华姑姑! 原来,云惊鸿的漪澜,就是皇上身边的女官,她,根本就是云惊鸿放在皇帝身边的眼线,难怪,云惊鸿要娶她,是因为漪澜冒死替他做事吧? “未然,你忘记她当初在宫里的所作所为了吗?若是她为了一己之私,将今日咱们的谈话说出去,未然,你十年的心血,都会付诸一炬啊!”漪澜,哦不,也就是昭华姑姑怒声说道,言语间字字句句都要置慕容霜死地。 慕容霜忽然回过头来,眼前的一幕却刺痛了她的眼,昭华挽着云惊鸿的手臂,二人并肩站在一起,男的俊朗,女的柔媚,果然是郎情妾意。 “昭华姑姑如此抬举慕容霜,倒是让我受宠若惊,只是我想问一问昭华姑姑,在慕容霜听到的谈话中,唯一有用的,便是昭华姑姑的身份,我若是皇帝,某天知道了昭华姑姑的身份,根本不会将云惊鸿如何,因为哪个朝廷官员没有在宫里安插一两个眼线,这是大家心照不宣的秘密!”慕容霜抬头,看着昭华的脸,冷声笑着讥讽。 昭华脸色顿变,想要开口时又被慕容霜抢先,“可昭华姑姑的下场却不会好,你是皇帝的近身女官,竟然被他人所用,皇帝必定会杀了你,以儆效尤,昭华姑姑,你说呢?” 昭华的脸顿时苍白如雪,挽着云惊鸿的手更是颤抖不已,“未然,她…我…” “慕容霜,谁准你来澜漪院的!”云惊鸿将昭华揽在怀里,眼中满是愤怒,似乎因为她的话惊吓了昭华,他更是愤怒加心疼。 慕容霜扫了一眼地上滚落一地的汤团,心中满是苦涩,“当日是你准我来澜漪院的,难道云大人你忘了?至于今晚,我不过是想见一见如烟,向她道一声对不起而已。” 如烟想动,胳膊却被昭华紧紧拉住,如烟气结,用力挥手,狠狠甩开昭华钳制着自己的手,走到慕容霜面前,眼里含着泪,嘴角却是笑意,“姐姐,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那晚我不辞而别,害你担心了一晚上,我听说,第二天早上晶蓝湖里有女尸,你还以为是我,哭了一场,我…” 慕容霜伸手将如烟脸颊的头发别在耳后,笑着说道,“傻丫头,只要你没事就好,那晚我就不该独自回家,我应该带着你一起回去的!” 说罢,慕容霜冷冷扫过云惊鸿和昭华交缠的手,冷笑一声说道,“云惊鸿,想好怎么处理我了吗?” 云惊鸿薄唇紧抿,眼神紧紧盯着慕容霜的脸,他从未想到自己会陷入此刻的困境中,一边是漪澜的安危,一边是慕容霜的生命,他不想放弃任何一个,可却身不由己。 “慕容霜,当日惊鸿用你的血替我解毒,我的命,是你救的,一直都没有机会向你道谢,今日正好你我相遇,我给你磕三个头,就当是叩谢你对我的救命之恩吧。”昭华以余光扫过云惊鸿的脸,忽然上前几步,站在了慕容霜面前,直直跪了下来。 云惊鸿目光一紧,陆扬心中一惊,唯有慕容霜倨傲站在昭华面前,冷冷看着昭华的脸,半晌才说道,“我救了你的命,你就想用三个头来一笔勾销?昭华,你的命,未免太不值钱!” 昭华脸色难堪,似乎想发怒,却隐忍不发,依旧跪在慕容霜脚下,语气中满是无辜,“那你觉得,如何才能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慕容霜居高临下看着昭华虚伪的表情,眼底满是不屑,“报答?既然你要报答,就以命换命吧,当日你的命是我给你的,今日我想收回了,你不是让我去死吗?不如,你代我去死,如何?” “你…”昭华脸色顿变,准备起身时却忽然低下了头,声音哀婉,“你说得对,我漪澜这条命都是你的,你若是想拿,只管去拿吧!” 慕容霜忽然笑了,笑得泪水都忍不住流下来,她微微弯腰,看了一眼昭华的脸,再抬头看了看云惊鸿阴晴不定的脸,忽然自衣袖间掏出一颗药丸来。 “这是情花毒,你吃了它,我再给你断肠草来解毒,如此,你我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如何?”慕容霜左手扣着昭华的下巴,强迫她张开了嘴,右手捏着那颗漆黑的药丸,眼中带着一抹冷意。 “慕容霜,你想做什么!”一直沉默不语的云惊鸿勃然大怒,上前几步厉声呵斥,似乎他也动了真怒。 慕容霜却充耳未闻,嫣然一笑,晃了晃手里的药丸说道,“你看不到我要做什么吗?放心,她不会死,只是会多受一点痛苦而已,怎么,你心疼了?” 云惊鸿声音微微软了一些,柔声说道,“霜儿,有什么事等回到飞霜阁,我会一一为你解释,如今,你先放开漪澜好不好?” 慕容霜嗤笑一声,眼底满是讥讽和不屑,“解释?老娘今天不要解释,我就要她还我那碗血来,有本事,你再找个女人去恩爱三月取血。” “慕容霜,你不要让我对你下手!”云惊鸿看着已经泛白的天色,心知昭华若是再不回去就糟了。 慕容霜无所畏惧,盯着云惊鸿的脸,忽然将那颗药丸扔进了昭华的嘴里,捏着她的鼻子,直至那颗丸药被昭华吞入腹中。 云惊鸿早在慕容霜将药丸放在昭华嘴里的时候已经飞奔过来,一把夺过陆扬手里的剑,直挺挺刺向慕容霜。 就在慕容霜松开昭华的刹那,云惊鸿手里的剑,直直刺穿了慕容霜的肩胛处,却又仿佛后悔了一般,猛然抽出。 慕容霜痛呼出声,云惊鸿衣袖间滚落一枚暗红药丸,在谁都没有反应过来之时,喂进了慕容霜口中。 随着剑身抽离慕容霜的身体,伤口处的鲜血喷涌而出,还愣在慕容霜脚下的昭华满脸是血,又惊又怕,尖叫一声扑进云惊鸿怀里。 慕容霜脸上的血似乎被抽干了一般,苍白如同月色一般,她双手垂在两侧任由鲜血染红了脚下,就连霜一般的月华,也成了淡淡的红。 “云惊鸿,这就是你对我的爱吗?真好,这一剑,刺穿了我的身体,也刺穿了我的心。而你那丸药,是为了用解药威胁我替你,或者替你的女人保守秘密吗?”慕容霜微笑着看着云惊鸿,任由鲜血顺着她的胳膊流淌至指尖,再由指尖一滴一滴落在飘飞的裙摆上,素白的纱,瞬间绽放出朵朵红梅,凄美而又残忍。 “慕容霜,我…”云惊鸿呆呆盯着自己持剑的手,眼底满是震惊和痛苦,他只是想打飞慕容霜手里的那颗药而已,怎么会刺入她的身体? “我恨昭华,却不过是给了她一颗山楂丸吓唬她而已,可你呢?你给了我一剑,又给了一颗毒药,云惊鸿,抱着你的漪澜,滚出我的视线!”慕容霜已经摇摇欲坠,没有再看云惊鸿和漪澜,而是将手伸到了一旁的如烟肩上。 “如烟,送我回去!”慕容霜微微一笑,想抬手擦去如烟脸颊的泪水,半晌才知自己早已无力抬起胳膊。 “惊鸿,不能放她走,她会害了你的!”慕容霜身后,传来昭华的声音,含着愤怒和嫉妒,又带着一丝丝狠辣。 第六十二章心:随长剑亡 如烟忽然扭头,眼神火辣辣盯着昭华的脸,眼中满是恨意,“慕昭华,你口口声声说姐姐会害了师兄,其实,真正害他的人是你!你这么多年为了独占师兄,害死过多少钟情师兄的女子,只怕连你也数不清了!你要杀死姐姐,不是因为姐姐听到了我们的谈话,而是因为师兄爱上了她!以你的本事,若是没有兰妃和师兄护着,早已不知死了多少次!” 昭华的表情忽然变得扭曲,她盯着如烟的脸,似乎想冲上去撕碎了一般,“如烟,你…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如烟冷笑,扫过云惊鸿的脸,眼中满是嘲讽和同情,“也只有师兄还以为你是当年那个单纯的昭华吧?我们瞒着你做过的这些事,无非是因为当年你救过师兄的命,仅此而已!” 慕容霜安静听着如烟的话,忽然转头笑了出来,一挥手,手腕上那枚温润碧绿的翡翠镯应声落在云惊鸿面前,碎成了数截。 “这是你当日送我的,如今还给你,云惊鸿,你我就如同这破碎的玉镯,无法还原当初,也无法拥有未来!” 说罢,慕容霜扶着如烟的肩,迈着艰难的步伐,一步一步,离开了澜漪院,留下云惊鸿怔怔站在原地,看着脚下哭泣的碎玉。 紫陌红尘,有多少悲欢离合谢幕在时光的戏台,当沧桑爬满心间的时,当经年的忧伤顺流而下时,俗世男女只得任由叶落随风,浮萍逐水,无可奈何叹息花落。 云惊鸿缓缓蹲下身,想将脚下破碎的女玉镯捡起,这一颗一颗晶莹剔透的碎玉,仿若慕容霜的心,洒落在皎洁的月光下。 “惊鸿,你要做什么!”一旁的昭华忽然冲上来,以衣袖将云惊鸿手心的碎玉打落,眼中满是愤怒和绝望。 云惊鸿抬头,冷冷扫过昭华的脸,昭华忍不住打了个冷颤,这是第一次,她在云惊鸿眼中看到这样骇人的目光,似乎一把无形的剑,随时会刺穿她的心。 “陆扬,马上去查,慕容霜是怎么知道如烟在这里?澜漪院的侍卫在慕容霜来的时候又去了哪里?”云惊鸿低头依然捡拾着那些碎玉,声音冷清,不惊不怒,可在昭华听来,却如同一根绳,紧紧缠住了她的心,越勒越紧,她越是难以喘息。 “惊鸿,你听我说,我…”昭华急忙上前想要握住云惊鸿的手,却被云惊鸿躲开。 “昭华,你该回宫了,过几日我会想办法让你出宫,送你回南夏。”云惊鸿声音疏离无波,没有了往日的柔情。 昭华听罢,眼底的火焰瞬间熄灭,带着绝望的忧伤,一点一滴凋落,她缓缓站起身来,踉跄后退几步,不敢相信的看着云惊鸿,不断摇头,“不,我不回南夏,未然,你不是说你要娶我吗?为什么要送我回南夏?” 云惊鸿眼睑低垂,将最后一片碎玉捡起,抬头看着昭华的脸,面无表情说道,“我会娶你,你回南夏后我会马上娶你,可是,昭华,这次,你太让我失望了!” 昭华泪流满面,眼神凄楚慌乱,“未然,你听我说,事情不是如烟说的那样,我杀那些人,是怕那些人知道你我的身份,怕对你不利啊!” “昭华,够了!”云惊鸿的声音忽然提高了许多,眼中满是失望之色,“我不想追究你为什么杀那些人,我是说,你为什么要用计让慕容霜听到我们的谈话,昭华,慕容霜是你的…” “别说了,我不想听,我和慕容霜没有关系,我是慕昭华,她是慕容霜,未然,你变了,你不爱我了,你忘记了当年为了救你,我爹娘惨死的那一幕了,你那时答应过我,要好好照顾我一辈子的,你都忘记了!”昭华忽然哭了出来,跌坐在地上指着云惊鸿,眼中满是怨愤。 提及此事,云惊鸿的眼中涌上愧疚和心疼,微微叹了口气,将昭华揽入怀里,“漪澜,我知道你的心,听我的话,尽快出宫,我一定会娶你的!” 昭华哽咽难语,伏在云惊鸿怀里哭了半晌,忽然抬起头推开了他,嘶哑着声音说道,“未然,是不是你也觉得我害了你,拖累了你?既然这样,你不如一剑杀了我,反正我在这世上无依无靠,倒不如一死了之,去找我死去的爹娘!” 说罢,昭华竟然弯下身捡起刺伤慕容霜的那柄剑,毫不犹豫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漪澜,你要做什么!”云惊鸿一惊,飞身上前将手挡在了昭华的脖子上,剑刃深深陷入了云惊鸿的手背,鲜血如注,沿着剑身蜿蜒而下,染红了他手心的碎玉。 昭华盯着云惊鸿的眼,半晌忽然扔下剑失声痛哭,抱着云惊鸿的脖子哭着哀求,“未然,求求你,让我留在你身边,我不回南夏,我只想陪你在一起。” 云惊鸿闭上了眼,任由昭华在他怀里哭成了泪人,最终,他点了头,“好,不回南夏,只是以后不许再这样做,漪澜,你明知我厌恶身边的人勾心斗角。” 昭华伏在云惊鸿肩上拼命点头,嘴角却扯起一抹得意的笑,慕容霜,你永远别想从我身边夺走云惊鸿,以前不能,现在不能,将来也不能,他永远都只属于我! 而此时,飞霜阁里,如烟流着泪替慕容霜的伤口消毒之血,眼里满是怨念,“师兄为了慕昭华,下手竟然如此狠,当初在宫里,昭华的剑刺在了姐姐左肩,如今师兄又刺在右肩,这二人,是非要了姐姐的命吗?” 慕容霜咬牙忍着疼痛,在听闻如烟的话时,忽然明白当初自己醒来时左肩为何会受伤,她本以为是被宫中侍卫刺伤,却不料是昭华下的手。 “如烟,当日宫中的事,你知道多少?”慕容霜皱眉,如烟刚刚洒了止血药,伤口顿时火辣辣的疼痛,这是药物的副作用,虽然伤口愈合极快,可疼痛却更加剧烈。 时至今日,漪澜的身份已经暴露,如烟也不再隐瞒什么,只是当日宫中的事,她并不在场,也只是听兰妃说了一点。 “那晚,姐姐入宫也不过才一个月,虽然不是荣宠,可皇上也从未冷落过姐姐,算下来也在姐姐宫里住了三两个晚上,所以后来在飞霜阁,姐姐和师兄…有落红,不仅是我,师兄也十分震惊。”如烟蹙着眉仔细回忆着,那时她偶尔也在宫中,自然听说了不少。 慕容霜一愣,难道慕容霜在宫里一个月,是用了什么法子没让皇帝碰她?“那叶茗惜说我和宫中侍卫私通,又是怎么回事?” 如烟沉思半晌,眼中也有些怀疑,“兰妃说,是姐姐难捱深宫寂寞,给那些侍卫下了药,而那日皇上本来是去了兰妃宫中,后来不知为何,又改去了姐姐宫中。” 慕容霜心中顿时明白了许多,兰妃是云惊鸿的人,自然也是帮漪澜做事的,若是她没猜错,当初的慕容霜,是被漪澜算计了。 “姐姐你可能不记得了,其实事发前一晚皇上还是在你的宫里,因此我总觉得兰妃没有说实话,她肯定是在隐瞒什么。事后我曾听漪澜对兰妃说,当晚若不是师兄赶到,她早就杀死你了!”如烟提及当日漪澜和兰妃的对话,她更是愤怒不已。 慕容霜不解,“漪澜为什么想要杀死我?” 第六十三章:梦似水中镜 如烟摇了摇头,前尘往事她知道的也不多,大部分都是从陆扬和兰妃口中得知的,真假也无从查起,“听说,当年在南夏圣教时,你一支《踏月舞》艳惊四座,当日师兄也在场,他摘下了你的面纱,按照圣教规矩,能摘下圣女面纱的男人,圣女满二十岁那年必定会嫁于此人,而姐姐,你去年入宫时,再差半年就整二十岁。” 慕容霜似乎明白了什么,她本是南夏圣女,却莫名入了西唐的宫中,她设法拒绝了皇上,说明她并非那种女子,而她身处宫中,又哪里会有药? 毋庸置疑,从头到尾,这根本就是昭华设的局,昭华必定是早就认识她,只怕那情花毒也是她自己吃下去的,为的就是将慕容霜弄到自己身边,设法在二十岁之前杀死。 却不料云惊鸿为了解她身上的毒,在最后一刻竟然救下了慕容霜,这就对了,只怕今晚那两名丫鬟的谈话,也是昭华的计策吧。 慕容霜不得不佩服昭华的算计,这样的女人,竟然让云惊鸿爱不释手,真是可笑可悲,她无法想象,云惊鸿抱着昭华的时候,脊梁骨有没有一丝冷意。 “可是,如烟,云惊鸿为什么会认为我是那个能为昭华解毒的人呢?”慕容霜最终还是问出了心底的疑问,云惊鸿说她体质特殊,那么她,到底特殊在哪里? 如烟叹息一声,半晌说道,“因为姐姐是慕容山庄的后人,江湖有传言,慕容山庄后人的血液可解百毒。” 慕容山庄?提及这个地方,慕容霜的心头忽然一阵猛烈的跳动,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是不是宣城那个据说已经破败的慕容山庄?” 慕容霜忽然忆起她们在宣城时,曾听说晶蓝湖中央有一座小岛,当年曾是名噪一时的慕容山庄旧址,后来慕容山庄没落,那座岛也荒芜人烟。 如烟点头,慕容霜闭上眼,终于明白她钟爱晶蓝湖的原因了,每次站在晶蓝湖边,她内心总有一种回到故乡的温暖,仿佛家乡离她近在咫尺,当日她以为是错觉,如今想来,却是真的,原来,她与慕容山庄之间,不过只有一池春水的距离。 当晚,慕容霜沉沉一梦,梦中,她沿着布满青苔的石阶而上,看到了青葱树丫掩映下的牌匾:慕容山庄。 玉兰怒放的院落里,隐约传来孩童的笑闹声,还有女子爱却无奈的呼喊声,“霜儿,别闹了,摔倒可怎么得了,娘会心疼的!” 一声稚嫩柔和的声音又传了出来,“娘,霜儿一个人玩没意思,你给霜儿再生个小弟弟好不好?” 女子慈爱的声音中满是惆怅,“娘也想再给霜儿生个弟弟,可是你爹爹身体不好,怎么办?这样吧,赶明儿娘把你姑妈家的小姐姐接到山庄来给你做伴,好不好?” 孩子软糯的声音夹杂着一丝丝惊喜,拍着手笑着说,“太好咯,太好咯,等昭华姐姐来了,霜儿就不孤单了!” 慕容霜想推开门看一眼院落里的孩子,可手放在门栓上时,一把生锈的铁锁静静挂在那里,蛛网遍布,尘土飞扬。 再侧耳倾听,哪里还有孩子的声音,就连刚才还绽放着的玉兰树,也瞬间枯萎,荒草长满了墙头。 慕容霜的心仿佛被撕碎了一般,那孩童的声音,那女子的慈爱,熟悉如同自己经历过,又似乎被埋在了记忆深处无法触及。 “你们在哪里?让我看一眼好不好?”梦中的慕容霜围着高高的墙奔跑着,似乎想找到些什么,可是除了比她还要高的荒草,什么也看不到。 “你们在哪里?你们在哪里?”慕容霜忽然坐了起来,睁开眼睛看到熟悉的布置,是在飞霜阁! 抬手摸过自己的脸颊,满是泪水,她哭了!梦境历历在目,那孩子的声音至今仍回荡在自己的脑海里,霜儿… “姐姐,你醒了?”慕容霜急促的喘息着,如烟已经推开了门进来,天色已经大亮,廊檐上的画眉叽叽喳喳,庭院里几株牵牛花正开着,不时,有仆人扫地的声音传来。 “如烟,我刚才做梦了,梦到我在慕容山庄,有个叫霜儿的孩子,还有她的娘亲。”慕容霜皱着眉,似乎想回忆些什么,却始终无法忆起。 如烟听罢一笑,将手里的素粥和小菜摆放在桌上,轻声说道,“姐姐肯定是梦到你自己小时候了,你不就叫霜儿吗?” 如烟这番话仿佛瞬间点破了慕容霜心里的一层纸,原来,那是小时候的慕容霜和她的娘亲,原来,慕容霜还有一个也叫昭华的表姐。 “如烟,云惊鸿和昭华是怎么认识的?”慕容霜忽然抬头问道,昭华,昭华,这么巧合的名字? 如烟不愿提及昭华,昨晚陆扬已经查清楚事实了,是昭华安排了人,在慕容霜经过的地方故意谈论到她,诱因慕容霜前往澜漪院,也是昭华遣走了院里的侍卫,这才让慕容霜听到了他们的谈话。 “姐姐提她做什么,如今也就师兄还因为她救了他的命而宠着她!”如烟冷声说道。 慕容霜皱眉,她数次听到如烟提及昭华救过云惊鸿,只是,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如烟,昭华是如何救了云惊鸿呢?” 如烟叹息一声,这件事她也是从陆扬口中得知的,“师兄十岁那年被奸人追杀逃至宣城,后来被人所救,待他醒来时已经不见人影,身边只有一枚璎珞香囊。当时他受伤时只隐约知道救他的人是个女孩,却没看清容颜,三年后再去宣城,他拿着那枚香囊四处打听,昭华站在他面前,问他怎么会有自己的香囊。师兄在哪里中的毒,中了什么毒,她为他在哪里解的毒,昭华都答对了,所以,昭华是师兄的救命恩人。然而师兄那时年少,他不知道那枚用来找人的香囊,却引来了杀身之祸,昭华全家被师兄的仇人灭门,师兄赶到时,只有昭华一人活着了。” 宣城,也是在宣城?太多的巧合让慕容霜的心头有些疑惑,“昭华好像姓慕?只是我记得宣城并没有慕这个姓啊!” 如烟一摆手,皱着眉头说道,“都被灭门了,哪里还会有这个姓,姐姐今天怎么了,怎么对昭华这么有兴趣?好了好了,赶紧下来吃饭,喏,这是师兄给的解药,昨天你中的毒…” 提及昨天的毒,慕容霜冷冷一笑,伸手拂落那颗解药,“云惊鸿既然知道我是慕容家的人,那他自然也知道我血液可解百毒,更何况我自己还是医生,毒药和解药有什么区别。” 如烟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开口,昨晚,师兄真的太过分,刺伤,下毒,难道在他心里,姐姐连半点地位也没有吗? 第六十四章:皇家七公主 慕容霜的伤势并不严重,随着日子一天天推移,狰狞的伤口开始结疤,而慕容霜刚刚打开的心扉,再一次将云惊鸿摒弃在外。 如烟不懂,为何这二人明明彼此爱着对方,却要一次次拒绝,一次次伤害,这兜兜转转的反复,到底伤害了谁? 所有的一切又退回到了原点,飞霜阁里唯一的不同,就是如烟留了下来,云惊鸿没有像宣城那次,强行将如烟带走,他似乎也默许了如烟再一次陪在慕容霜身边。 慕容霜每日扎在药房里,也不知研究着什么,而且更是数次发现慕容霜手腕的伤,自从慕容霜知道自己的血可以解毒,她已经不知道放了多少血出来。 已经到了盛夏,太阳火辣辣炙烤着大地,如烟坐在院子里的合欢树下,手里的折扇就没有停过,眼看着慕容霜已经在药房里窝了三个时辰,也不知热不热。 正想着,药房的门吱呀一声开了,首先映入如烟眼帘的便是一条光洁修长的美腿,素白的纱裙被剪到了膝盖处。 再抬头往上瞧,一双雪臂暴露在空气中,精致性感的锁骨下,大片肌肤冲击着如烟脆弱的神经,她忍不住扶额,她的姑奶奶呀,晚上穿成这样也就罢了,大白天的,这样万一被人看到了可就糟了。 “哎哟,姑奶奶,你的外衫呢?纱衣的衣袖呢?别告诉我,你在屋里三个时辰,就是为了剪衣裳的袖子!”如烟飞扑上前,急忙以手里的扇子遮住慕容霜膛前的肌肤。 慕容霜伸手将如烟推到了一边,皱着眉拂了拂自己的衣服,“大夏天穿三层衣服,你不热我还嫌热,今天我已经给你面子了,没有直接穿着内衣出来!” 如烟的眼珠子都快凸出来了,内衣?还内衣?她差点扑倒在地,这位姑奶奶自从天气热起来以后,衣衫经常被她莫名裁剪,不是短了裙摆,就是缺了衣袖,她已经忍无可忍,如今,竟然又生出了穿着内衣出门的念头? “姐姐,虽然呢,飞霜阁没有人进来,可是好歹还有仆役打扫院落什么的,你这…”如烟已经无话可说了,就算天热,也不能穿成这样吧? 慕容霜瞟了如烟一眼,转头看到石桌上的白瓷碗,里面盛着玫红浓郁的酸梅汤,因为加了冰的缘故,此刻还丝丝的冒着冷气。 “好你个如烟,这么能消暑的好东西,竟然一个人私吞了!”慕容霜笑着作势要揪如烟的耳朵。 如烟急忙躲过,皱着眉头大喊,“你伤才刚好,不能吃生冷的东西,我是为了你好!” 二人在合欢树下笑闹着,慕容霜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自己也忘了有多久没如此肆无忌惮笑过了。 “喂,你们俩是什么人!还有你,如此不知廉耻,衣不蔽体,成何体统?”二人正笑着,忽然听到飞霜阁门口传来一声女子的训斥声。 如烟和慕容霜应声住手,齐齐转身看着声音的主人,眼前的女子不过十五六岁,脸庞圆润,眉毛如月,杏眸似水,瑶鼻樱唇,乌黑的发丝被编成十余根辫子,每一根辫子上都缀着两颗珍珠。 身着一袭橙黄色烟纱衣,袖口和裙摆绣着繁复精致的蝴蝶,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会振翅高飞,腰间一枚明黄香囊,上面绣着双丹凤朝阳的图案。 女子叉腰站在台阶上,皱着眉头看着上下打量着慕容霜,满脸不悦,身后随着六名丫鬟,两名小厮,此刻齐刷刷低着头。 如烟一惊,急忙扯着慕容霜跪下,“不知七公主驾临,夫人和如烟有失远迎,还请公主恕罪!” 慕容霜终于知道,眼前这个骄纵刁蛮的小丫头,是皇上最为爱的七公主唐凤宁,前几日她曾听丫鬟偷偷议论过,皇上将唐凤宁下赐给云惊鸿,本想尽快完婚,可唐凤宁却不肯,说还没有玩够,不想这么快就生孩子。 皇帝本就极为爱这位七公主,自然也就随了她,反正云惊鸿和唐凤宁有了婚约,成亲也是迟早的事。 “哼,知道自己有罪就好,不过今天本公主心情不错,就饶恕你们了,起来吧!”唐凤宁双手背在身后,大摇大摆下了台阶,走到如烟和慕容霜面前,打量了几眼,这才仰着头骄傲的说道。 如烟扶着慕容霜站起身来,唐凤宁围着慕容霜转了几圈,似乎对她的衣着极为感兴趣,“你为什么要穿成这样?不怕别人笑话吗?” 慕容霜莞尔一笑,不过短短几句话,她却能感觉到,这唐凤宁虽然骄纵,但却心思单纯,并没有染上宫中女人的尔虞我诈和心狠手辣。 “天气这么热,公主是怕热呢?还是怕被人笑话呢?”慕容霜看着唐凤宁的眼睛,眼中隐约带着几分笑意。 唐凤宁挑眉,转身看着身后的一群丫鬟小厮,冷哼着说道,“谁敢笑话本公主?” 慕容霜点头说道,“对呀,我和公主一样,不怕别人笑话,却怕这大热天,所以才穿了这短袖短裙。” 唐凤宁显然极为单纯,装模作样“哦”了一声,眼中却满是挣扎,她似乎还没有转过弯来,这天热和被人笑话,到底有怎样的关系? “好了,今日本公主来宰相府,是出来散心的,你们这里有什么好玩的?”半晌,唐凤宁皱了皱眉,一甩头大声说道。 还未等慕容霜说话,唐凤宁的目光已经看到了敞着门的药房,“咦,这间屋子里是干什么的?怎么那么多瓶瓶罐罐?” 慕容霜心里一惊,急忙上前挡在了唐凤宁面前,“公主,这间屋子是我的私人药房,就是宰相大人也不能随意进入的,还请您见谅!” 唐凤宁听罢,小脸都快皱成一团,什么,她不能进去?从小到大,只有她不愿意去的地方,还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 第六十五章:以血化君毒 “本公主不能进去?凭什么!”唐凤宁一甩衣袖大声问道,眼底满是被人拒绝的不悦。 慕容霜恭敬回答,“这药房里有不少毒药,万一公主不慎碰倒一瓶,伤着您可就糟糕了,所以还请公主理解。” “毒药?”唐凤宁的眼睛瞬间睁大,几乎都快要兴奋的跳起来,“你是说那种可以把人毒死的毒药?是你自己配的?能不能带我去看看,我好想学!” 慕容霜和如烟对视一眼,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一声,她原以为说出毒药,会让这位金枝玉叶知难而退,可却没料到竟然勾起了她的兴趣,如今,不带她进去都不行了。 慕容霜沉思片刻,这才点点头说道,“带你进去可以,只是公主你必须听从我的安排,不得擅自碰任何东西,更不能偷拿任何药品。” 唐凤宁“啊”了一声,仿佛心底的秘密被点破一般,搔了搔头,有些不情愿的点点头,“不拿就不拿,好吧,快点带我进去!” 整个下午,唐凤宁都在慕容霜的药房里打转,满脸兴奋如同打了鸡血一般,搓着手不时想碰那些药瓶,却碍于之前答应了慕容霜,此时只得眼巴巴看着。 “霜姐姐,这个药是干什么的?”打从进了药房,唐凤宁就自动改了口,一口一个霜姐姐的叫着,恨不能拉着她不撒手。 慕容霜看着唐凤宁指着的药瓶,笑着说道,“这里面装着曼陀罗粉,药用可做镇痛麻醉,可若被人误食,轻则麻痹神经出现幻觉,重则昏迷,最终呼吸衰竭而亡。” 唐凤宁长大了嘴巴,第一次,她才知道药可以救人,也可以杀人,这比她在宫里学习琴棋书画好玩多了。 “哎,霜姐姐,这又是什么药?”唐凤宁双眼放光,忽然看到窗前的桌上放着一个碗,里面尽是暗红色粘稠液体。 慕容霜脸上闪过一抹异色,不动声色将唐凤宁拉开,“这是我还没研制出来的药,没什么特别的意义,不如来试试这个可以美容的露华霜,是以三月的桃花,四月的杏花磨成粉,里面又加了茉莉油和玫瑰汁调制而成,公主若是喜欢,我送你一瓶如何?” 唐凤宁大喜,一把夺过慕容霜手里的瓷瓶,更是对慕容霜仰慕不已,原来她不仅会制毒,还会调制香料。 “霜姐姐,那你瞧瞧,我耳朵边上有个胎记,怎么才能去掉?宫里的那些死太医说这是天生的,没办法消除!”唐凤宁小心翼翼将露华霜放在贴身的袖袋里,又凑到慕容霜身边撩起头发,将那块不怎么明显的胎记展现在慕容霜面前。 慕容霜看了一眼,笑着说道,“那不算胎记,是色斑而已,公主回宫后,每日将青瓜捣成汁,然后以蛋清,珍珠粉调制成糊状,每晚睡觉前涂抹在脸上,一炷香后再洗去,我再送公主一瓶红景天雪莲露,每日涂抹,不出一个月,色斑自然就会慢慢消失的。” 女人之间总是这样,不论古今中外,只要聊起美容和服饰,就算是敌人,没准也能因此成了知己,慕容霜深谙此道,轻易赢得了唐凤宁的信任。 而唐凤宁此刻早已对慕容霜佩服的五体投地,西唐国还从未有过如此厉害的女大夫,不仅会治病,还会制毒,如今,连美容都可以,就算是宫里的太医也比不上呀! “霜姐姐,你能不能…” 唐凤宁兴高采烈,话说了一半,忽然听到外面传来云惊鸿的声音,“公主去了哪里?怎么你们全在这里站着?” 慕容霜听到云惊鸿的声音,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眼神扫过桌上那晚暗红的粘稠物,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唐凤宁却大怒,好端端的气氛被云惊鸿破坏,也坏了她的事,思及至此,她奔出去大声呵斥道,“吵什么吵,吵什么吵!本公主在和霜姐姐聊天,你来做什么!” 云惊鸿一惊,似乎没有料到唐凤宁会如此发怒,他刚刚回府,却听说唐凤宁在府中四处游荡,也不让陆扬派人跟着。 他深知唐凤宁无法无天,下意识就往飞霜阁奔来,倒是见着了侍女,公主却没了人影。 “公主驾临下官府上,怎么不提前通报一声?”云惊鸿扫过唐凤宁身后的如烟,眼神却往药房里探去,里面,慕容霜的身影隐隐约约。 “云惊鸿,今日本公主来,是要拜师的!”唐凤宁双手叉腰,仰着头看着对面的云惊鸿。 云惊鸿浓眉一挑,以询问的目光看着如烟,“拜师?公主要拜谁?” 唐凤宁清了清嗓子,扭头看着坐在屋里的慕容霜,大声说道,“我要拜霜姐姐为师,我要跟着她学制毒!” 云惊鸿听罢心里一惊,唐凤宁是皇帝的心头肉,竟然要跟着慕容霜学习制毒?宫里严禁任何毒药,唐凤宁此举,无异是要害死慕容霜。 思及至此,云惊鸿的脸顿时拉了下来,声音也大了许多,“慕容霜,公主不过是来府上做客,你为何要怂恿她和你学习那些下三滥的玩意?” 唐凤宁一惊,如烟下意识回头看着屋里的慕容霜,心中对云惊鸿竟然有了几丝怨愤。 慕容霜缓缓自屋里走了出来,手里还端着那碗暗红液体,站在唐凤宁身侧,冷冷看着云惊鸿嘲讽道,“怂恿?下三滥?大人你这话可说的有意思,是不是我怂恿,你得问了公主才知道!至于下三滥,大人,当日宣城鼠疫,您可没说我这医术是下三滥!” 云惊鸿皱眉,看着慕容霜冷冷的脸,心底更是涌上几分烦躁来,“牵扯到公主,本官说是什么,就是什么,若再敢有下次,我就命人拆了你这药房!” 慕容霜听罢,怒极反笑,往前走了几步,和云惊鸿不过隔了一臂之遥,微微一笑说道,“大人若是心疼你的公主妻子,就劳烦您管好她,以后别让她没事来飞霜阁,若您管不了,就把我送走,免得我怂恿您的未婚妻再学什么下三滥!” 说罢,慕容霜伸手一摔,碗里的暗红色液体随着破碎声四溅,溅了云惊鸿满身,也染红了慕容霜的腿。 “云惊鸿,我本想将你体内的毒解了,看见没有,这是我的血,我已经研制出了给你解毒的办法,这碗里的东西,我只需再添加一味药材,就是你的解药,可如今,老娘不管了!你想怎么死,就怎么死,和我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了!”慕容霜伸手指着地上的液体,那是她用自己的血换来的宝贝,如今,她忽然不想要了。 第六十六章:公主要拜师 云惊鸿顺着慕容霜的手看去,那消瘦的臂腕上,满是深深浅浅的刀疤,一道接着一道,狰狞地令人心疼。 “你…”云惊鸿声音嘶哑,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可是当他看着慕容霜决然转身的时候,他只觉得,千言万语在此刻都是苍白。 “滚!带着你的未婚妻,给我滚!”慕容霜声音低沉,转身进了药房,重重关上了门,留下院子里满眼痛苦的云惊鸿,还有不明所以的唐凤宁。 “都怪你!谁让你训霜姐姐的?是本公主想学,不是霜姐姐怂恿我的!你下次再敢这样冤枉她,我就,我就…我就…” 唐凤宁“我就”了半天,也没说出个结果来,转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心里更是生气,狠狠一跺脚,剜了一眼云惊鸿,气冲冲走了。 不管,反正她也想好了,就是要拜慕容霜为师,今日她没有答应,那么她明天再来,她明天不答应,她后天再来,她就不信,慕容霜会一直拒绝她! 随着唐凤宁的离开,飞霜阁里又恢复了冷清,云惊鸿的目光一直聚集在那一滩散发着浓浓药味的血迹上,脑海中满是慕容霜手腕的刀疤。 如烟双手垂在身侧,眼中带着愤怒看向云惊鸿,“师兄,如今你满意了?你知道姐姐为你替你研制解药,已经几个晚上没有休息了吗?我原以为你是爱她的,如今却才知道,是我高估了你!” 说罢,如烟和云惊鸿擦肩而过,地上的血迹随着太阳的暴晒,已经蒸发干涸,云惊鸿的鼻翼间,只余下淡淡的药草味。 云惊鸿站在原地,抬头看着飞霜阁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眼底满是青灰,从何时开始,他在慕容霜面前,总是会失去了控制。 这座飞霜阁,原是留给他和昭华成亲时用的,在没有遇到慕容霜之前,飞霜阁从未有女子入住过,包括昭华。 可是当他抱着慕容霜走进宰相府时,却鬼使神差直奔这里,而没有去陆扬早已替慕容霜准备好的院落。 在抱着慕容霜的那一刹那,脑海中忽然涌上莫名的意识,仿佛这飞霜阁是专门为慕容霜而建,那满院的红叶等待三年的人也是慕容霜,于是,他以她的名字重新改了院名。 然而,人总是这样,在追不上的时候,才拼命去追;在味道散尽的时候,才努力去品;在不得已的时候,才会珍惜得已;在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支离破碎时,才想起捡拾一些碎片,拼凑回忆。 云惊鸿心中忽然蔓延起无边无际的悲伤,第一次,在他的心中有了如果,如果,当年是慕容霜救了他,那该多好,他就可以毫无顾忌的,将她拥在怀里,告诉她,他要娶她! 思及至此,云惊鸿自嘲一笑,哪里有那么多如果?抬头,头顶的阳光有些刺眼,他看着眼前紧闭的屋门,伸手就能推开,可又似乎隔了千山万水,无法触及。 屋里,慕容霜静静坐在窗前,心中五味杂陈,她后悔了,后悔不该将那碗珍贵的解药倒在云惊鸿面前,那是他的命! 她在唐凤宁走的那一刻忽然明白过来,云惊鸿这么做,虽然残忍,却也是为了她,皇帝谨慎,严禁宫中出现任何毒药,如烟早就告诉过她。 若是唐凤宁缠着她,让她教她制毒,那么迟早有一天,皇帝会将怒火迁移到她身上,到了那天,只怕云惊鸿也无计可施了。 这般想着,慕容霜又拿出一个碗,再一次以匕首割破手腕,看着体内的鲜血一点一滴在碗中汇聚,带着属于她的体温,她的味道。 云惊鸿,即使你一次又一次伤害了我,可是我还是无法狠下心来,慕容霜闭眼,心中忽然想起了叶子炎,那晚,他也受了重伤,不知如今可否康健。 在这个架空的朝代,慕容霜觉得自己不枉来这里一趟,就算她爱的人伤她太深,可还有叶子炎和秦锐枫出现在她的生命里,温暖了她的心,照亮了她的路。 人生,本就是一场无法预知未来的旅程,在这坎坷难行的路上,总会有那么几个人陪在自己身边。 如烟推开门的时候,恰好看到慕容霜在包扎自己的手腕,一旁的碗里,鲜血还温热着,在阳光的笼罩下,淡淡的绯红氤氲开来。 “姐姐,你这是何苦?”如烟苦笑,伸手接过慕容霜手里的纱布,小心翼翼替她包裹在手腕上,这上面的伤,每一处都是为了师兄,可师兄,却从未心疼过一分一毫。 慕容霜叹息一声,看着窗外浓郁的绿,幽幽说道,“我再恨他,也不想用他的命来泄恨,如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原则,我是大夫,我的责任是救死扶伤,不论那人是谁!” 如烟眼中满是心疼,她不想探究慕容霜的心,她只知道,若是她被人如此辜负伤害,她就是拼了命,也要报复,也要让那人十倍百倍的痛苦。 “姐姐,你为什么不报复?”如烟低声问道,此刻,她的心中竟然有一丝执念,那就是让慕容霜狠狠报复云惊鸿,哪怕杀死昭华。 慕容霜一笑,眼底闪过一抹冷意,“如烟,记住,我对云惊鸿最好的报复,就是彻底放弃他,这是对他的羞辱,这是对他的讽刺!” 如烟叹息一声,悄然转移了话题,“今天那个七公主走的时候放了话,说她明天继续来找你拜师,你不答应,后天继续来,直到你答应为止。” 慕容霜顿时头痛,她最怕的就是这种死缠烂打,唐凤宁那丫头自小到大没受过挫折,如今只怕是卯足了劲,也会缠上她了。 “那我能怎么办?毒死她?你家师兄会不会杀了我?”慕容霜笑着说道,皇上给云惊鸿这婚赐的忽然,不知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如烟撇了撇嘴,“你要毒死唐凤宁,最高兴的估计是昭华了。哎,不过这次她的反应似乎平淡了些,而且还颇有些接受的意思,姐姐,你说为什么?” 慕容霜摆弄着桌上的药草,冷冷说道,“若我没猜错,这桩婚事,和那昭华脱不了干系,没准,从头到尾都是她的主意,你不是也说,她在皇帝面前能说上话吗?” 第六十七章:执着如凤宁 唐凤宁果然说到做到,第二日清晨,慕容霜还未起来,院外已经传来唐凤宁叽叽喳喳的声音,“霜姐姐,哦不,师傅,您的徒弟唐凤宁来给您请安了!” 慕容霜只觉得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这个唐凤宁,唯恐天下不乱,还自言唐凤宁?便是兰妃也得称唐凤宁一声七公主,更何况她呢。 如烟进了屋,更是哭笑不得,一边卷起纱帐,一边说道,“姐姐快出去看看吧,那位姑奶奶还跪在地上呢,如今,飞霜阁里跪了一地,若不是我要进来给你送衣裳,只怕也得跟着跪在那里了。” 原本还躺着的慕容霜翻身而起,眼珠子瞪得仿佛铜铃,“什么?她跪在那里了?” 说罢,翻身下榻,随手捞起一件外衫披在肩上,匆忙拉开屋门,看到外面的情景,几乎扑倒在地。 堂堂七公主跪在地上,手里端着茶盘,上面端端正正放着一盏茶,身后一众丫鬟小厮齐刷刷跪在地上,而飞霜阁的丫鬟仆人们更是被吓得魂不附体,扔掉手里的抹布扫把,也跟着跪下,头贴在地上,抬也不敢抬起。 “师傅,您起来了,徒儿来给您敬茶了!”说罢,唐凤宁将茶盘托至头顶,腰身微弯,恭恭敬敬说道。 慕容霜欲哭无泪,好想说一声,七公主,您不带这么玩人的!这不仅会玩死我,也会玩死整个宰相府的! “那个,七公主,您先…您先赶紧起来,这样于理不合。”慕容霜上前几步想要扶唐凤宁起来,谁知,这位公主铁了心似的,任凭慕容霜怎么扶,她也不肯起来。 “你不肯喝我的茶,我就不起来!”唐凤宁低着头大声喊道,似乎要和慕容霜死磕到底。 慕容霜环顾四周,此刻,她忽然很想念云惊鸿在这里,若是他在这里,她就不用此时这么为难了。 她不是傻子,知道这盏茶代表的含义,若是她接了这盏茶,便是认了唐凤宁这个徒弟,若是不接这盏茶呢?只怕这位七公主会跪死在这里。 思及至此,慕容霜扶额叹息,“公主这是何苦?您若是想学医,宫里的太医比我医术高明不知多少倍,何必舍近求远呢?” 唐凤宁依然低着头,语气中满是倔强,“我不!我就想跟你学医,不仅可以学救人,还能学制毒,还能学做香料花粉,霜姐姐,您就收下我好不好!” 慕容霜几乎要给唐凤宁跪下了,她不明白,堂堂公主,面不改色跪在这里,到底她是如何做到的? “公主,不是我不肯收您,您是皇上的七公主,也是云大人未过门的妻子,而我身份低下,实在不合适呀!”慕容霜别无办法,只得用身份这个借口,虽然她从不觉得身份高低有什么不同,可此刻,她却巴不得自己的身份再低贱一些。 唐凤宁的肩膀微微垮了些,哭丧着脸说道,“我就知道,霜姐姐是生气父王把我嫁给了云惊鸿,你若是肯收我,我马上就回宫求父王退婚。” 唐凤宁此言一出,不仅是慕容霜吓了一跳,连身后的如烟也张大了嘴巴,这位七公主到底在想什么? “七公主,您误会了,这不关您和云大人的婚事。”慕容霜叹息一声,以眼神示意如烟去找云惊鸿来。 如烟愁眉苦脸,指了指太阳,以口型说道,“师兄早朝还没回来呢!” 半晌,慕容霜咬了咬牙,接过唐凤宁手里的茶,无奈说道,“七公主,茶我接了,你先起来,我可以教你一些医术,不过拜师的事,咱们以后再说。” 她话音未落,唐凤宁已经抬起头,满脸兴奋的站起身来说道,“你肯教我了?可是你既然肯教我医术,为什么不肯收我做徒弟呢?” 慕容霜从未见过如此执着的人,还是如烟机警,接过话茬说道,“我姐姐的师傅死前有遗嘱,在她未成亲之前,不得收徒!” 听闻遗嘱,唐凤宁“噢”了一声,仿佛明白过来,“这样啊,可是霜姐姐不是已经嫁给云惊鸿了吗?我早就听说,霜姐姐是云惊鸿最爱的霜夫人!” 如烟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慕容霜却轻轻一笑,说道,“先师所说的成亲,是那男人此生只能娶我一人为妻,此生只能爱我一人,一生一世一双人,这才是婚嫁,公主想来是不会懂的。” 唐凤宁眉头紧蹙,在她的心中,男人怎么可能只娶一个女人?就是她将来的夫君,出了她之外,肯定也会有侍妾的。 可当慕容霜说起一生一世一双人时,她的心中忽然涌上一种异样的感觉,似乎心底有某一根弦被拨动。 “那我就不嫁云惊鸿了,这样,他就只属于姐姐一人。”唐凤宁娇憨单纯,而她对云惊鸿并无特别的感情,因此嫁与不嫁都无所谓。 慕容霜冷冷一笑,将手里的茶盏递给如烟,叹息着说道,“公主还太小,很多事不懂,就算你不嫁给他,日后他也会娶别的女人,这不是你的问题,而是在于他。好了,今日不说这个,公主来我这飞霜阁,我自然不敢怠慢,既然公主非要学医术,不如先从香料学起。” 唐凤宁扁扁嘴想要反驳,可转念一想,脸上又露出了笑,点着头说道,“好呀,那你教我怎么制作那种让男人动情的香。” 如烟闻言差点扑倒在地,她忽然有一丝怀疑,这是宫里那位金枝玉叶的七公主吗? 慕容霜眼皮狂跳,嘴角带着一抹僵硬的笑,“那种香用料极多,公主得先学会辨别药材,才能调制,不如,我们先从安息香学起。” 说罢,也不顾唐凤宁满脸不乐意,慕容霜拉着她进了药房,当务之急,是先用这琳琅满目的药材转移唐凤宁的视线才好。 第六十八章:酒醉诉衷肠 直到太阳西斜,晚霞染红了天际,唐凤宁依然泡在一堆药材中不肯回宫,眼看候在外面的宫女都快要哭出来了,慕容霜怎么劝,她也不肯离开。 别无他法之下,慕容霜只得给了唐凤宁一个配置痒痒药的方子,让她回宫继续研究,唐凤宁这才依依不舍的出了飞霜阁,临走时还再三叮嘱慕容霜明日早起。 好不容易送走了唐凤宁,慕容霜摸了摸额头,已经是满头大汗,一边得防着那句话没说对惹恼了唐凤宁,一边还得哄着她,防止她一时好奇碰了自己配置的毒药。 不过还好,唐凤宁单纯,又一门心思扑在那些药材上,倒也没怎么为难慕容霜,如烟也说,唐凤宁心地善良,不似宫里那些皇子公主,飞扬跋扈权势遮天。 月初,天际无月,入夜后刮起了东风,走廊上的灯笼被风吹得忽明忽灭,不多时,飞霜阁里仅余三两盏灯笼微弱亮着,整个飞霜阁都陷入了一片朦胧的黑暗。 慕容霜刚洗完澡,身上松松罩着一件珍珠红笼纱衣,在昏黄温暖的烛光中,如雪的美腿修长笔直,盈盈一握的腰肢若隐若现,随着慕容霜的走动,更是勾勒出一幅活色生香的美人出浴图。 和唐凤宁周旋了一天,如烟也困了,吃过晚饭便回屋歇息了,慕容霜却是再累再困,也要在睡觉前洗个热水澡,所以,待她洗完澡时,飞霜阁已经陷入了一片安静中。 屋里充盈着淡淡的薄荷香,自屏风后的浴桶里飘出,清凉沁人心脾。慕容霜站在窗户前,惬意的伸了个懒腰,心情却比往日要好了很多,和唐凤宁在一起虽然累,可却也算快乐,至少,她没有时间去想云惊鸿。 夜风中,忽然传来一丝若有若无的酒香,慕容霜忍不住皱眉,退后几步想要关上窗户,却听到身后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转身,云惊鸿站在门口的灯笼下,昏黄的光线洒落在他身上,他全身镀上了一层淡淡的橘黄,往日里苍白无色的脸颊,竟然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红。 “你怎么来了?”慕容霜脸色微微淡了些,浓郁的酒香自云惊鸿身上传来,瞬间驱散了好闻的薄荷香,他喝酒了! “这里是宰相府,我怎么不能来?”云惊鸿微笑,此时喝了酒的他,没有了往日的邪魅和冷漠,眉眼间都带着平静和温柔,这样的云惊鸿,慕容霜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他们在一起时,永远都是互相伤害。 “是,这里是你的宰相府,你当然能来,那你在这里歇着吧,我出去了。”慕容霜声音冷淡,满是疏离和漠然。 云惊鸿眼眶中带着一抹醉酒的红,在慕容霜侧身经过他身边时,他忽然伸出手,一把将她揽入自己怀里。 “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将下巴搁在慕容霜的头顶,云惊鸿有些贪婪的深吸一口气,这里,都是慕容霜的味道。 倚在云惊鸿怀里,鼻翼间充斥着浓烈的酒气,慕容霜想推开云惊鸿,却被他抱得更紧,“霜儿,让我好好抱着你,我已经好久没有这么抱过你了!” 云惊鸿双臂圈紧,将慕容霜的身体紧紧贴着自己的身上,声音中带着一丝满足和留恋,慕容霜有那么一瞬间,心中忽然柔和了许多。 “云惊鸿,你放手!你有什么资格这样抱着我?”理智战胜了感情,慕容霜在心软的那一刹那,脑中涌上了云惊鸿的那一剑,还有那一颗药丸。 怀里的人儿忽然离开,那熟悉的温度瞬间冷却,云惊鸿只觉得心中满是空虚,醉眼迷蒙中,看到近在咫尺的慕容霜谪仙般的面容,腹部忽然一热。 “霜儿,我想要你!”云惊鸿忽然上前,将全身的力量压在慕容霜身上,她躲闪不及,竟然被他压倒在地。 地上铺着松软的地毯,慕容霜并没有摔痛,可她的心,却泛起了无休无止的疼,云惊鸿,你当我是什么?你不想要的时候,随意伤害,你想要的时候,随你的心意? “云惊鸿,你给我滚开!”慕容霜用尽全身力气,将云惊鸿从自己身上推开,站起身来准备离开房间。 “你为什么要拒绝我!是不是你爱上别的男人了!”慕容霜刚迈出两步,只觉得自己纱衣的裙摆被拽住,一声锦裂的声音,原本就轻薄的纱衣被云惊鸿自后背处撕扯开来。 慕容霜还未转身,已经被云惊鸿从背后抱住。 “云惊鸿,你疯了!”慕容霜肩头处一阵剧痛,一道咬痕清晰出现在她的视线里,而云惊鸿似乎食髓知味,越发肆无忌惮。 “是,我是疯了,慕容霜,我日夜都想着你,都想这么抱着你,吻着你,你当年为什么没有救了我?你为什么不早一些让我遇到?”云惊鸿眼睛通红,仿佛受伤的困兽一般,慕容霜的泪忽然流了下来,所有的挣扎都因为云惊鸿的醉言醉语而停止,是,时间总是这样,错一分,错一秒,便错过了整个人生。 云惊鸿,爱情不是恩情,爱情不是责任,即使当年是我救了你,我也不愿你为了报恩而爱我娶我,这样的爱情掺满了杂质,不纯粹,不干净。 “惊鸿,所有的一切,早在许多年前已经注定好了,不是吗?救你的人是昭华,这么多年陪在你身边的,也是昭华。我只是一个过客,路过你的生命而已,你不会为我改变,我也不会为你停留。”慕容霜转身,透过朦胧的泪眼,看着云惊鸿的脸。 云惊鸿疯狂的动作因为慕容霜的这一番话,忽然停了下来,他的表情瞬间变得痛苦,“不,霜儿,我要让你留在我身边,我发誓,我除了不能给你妻子的名分外,其他的我都会给你,包括我的心,都给你。” 慕容霜闭眼,泪水自眼角滑落,她的心,一寸一寸被碾碎,云惊鸿,你不会懂,妻子不是名分,而是你对我的承诺,你连承诺都无法给我,何谈你的心? “云惊鸿,你喝醉了!”慕容霜忽然睁开眼睛,伸手自一旁的花架上拿起一个白瓷小瓶,猛然推开云惊鸿,将瓶里的药粉洒在了他脸上。 “烟儿,你…不要走…”云惊鸿的意识变得模糊,眼前的一切都在晃动着,他的头越来越沉,眼皮怎么也睁不开,最终,缓缓倒在了慕容霜脚下。 第六十九章:谁知伤心事 清晨,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雨丝在轻风的吹拂下斜斜飞入飞霜阁未关的窗户,打湿了翻飞的纱幔。 泥土的清香随风而入,夹杂着花香雨露,拂开低垂的榻幔,包裹了云惊鸿的身体,窗前那串青铜铃铛叮铃作响,在雨中清幽辽远。 云惊鸿缓缓睁开眼睛,头顶绛红色纱帐不是澜漪院的摆设,屋里,似乎隐约带着酒香,还有薄荷清爽的味道。 头有些痛,云惊鸿坐起来,使劲摇了摇头,掀开纱帐,有一丝讶然,他怎么会在飞霜阁? 雨似乎大了些,顺着屋檐滴落,仿若晶莹剔透的珠帘,悬挂在飞霜阁的走廊外,地上汇聚起了小小的溪流,欢快的奔腾着,融入一起,最终流入河水中。 云惊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身上还覆着薄薄的丝被,鞋子也整齐放在榻下,身上衣服还算整齐,抬起衣袖放在鼻下,满是酒味。 他昨晚是喝了酒,可是什么时候来了飞霜阁,却早已不记得,屋里没有慕容霜的影子,也不见其他丫鬟。 下榻穿鞋,雨丝扑面而来,驱散了些许头痛,云惊鸿抬眼,看到桌上的黑漆雕花木盘里放着茶盏。 他端起,还带着一丝温热,云惊鸿微微一笑,一口气喝光了里面的茶,淡淡的药味充斥在口鼻之间,身体顿时轻松了许多。 如烟恰好路过,看到云惊鸿坐在凳子上,微微皱了皱眉,走进屋说道,“师兄你醒了,昨晚你怎么会来这里?” 云惊鸿四处看了一眼,轻轻揉了揉眉心,“她呢?” 如烟转身看了一眼对面的药房,低声说道,“在药房里,昨晚你们怎么了,我看姐姐满脸疲惫,她似乎一夜未睡。” 云惊鸿起身微微摆了摆手,没有回答如烟的话,跨过门槛站在走廊上,往药房的方向走了几步,却又犹豫着停了下来。 “告诉她,就说我回漪澜院了,让她回屋睡会吧。”云惊鸿忽然转身,也不顾雨势越来越大,快步走在了雨中,不多时,便消失在了如烟的视线里。 如烟想将手里的伞递给他,可是不等她开口,他已经走远,微微叹了一口气,如烟低头,缓缓往药房走去。 今早,她像往日一样进了慕容霜的房里,榻幔低垂着,她以为慕容霜昨晚睡晚了没有起来,也没有多想,掀开榻幔准备将衣服放在她枕边。 却不料掀开榻幔后,榻上躺着的人竟然是沉睡着的云惊鸿,她心里一惊,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四处寻找,也未见慕容霜的影子。 最终,在药房找到了慕容霜,她坐在那里调制着药材,衣衫整齐,披散着长发,眼圈乌青,满脸是掩不住的困倦。 如烟不知这二人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慕容霜不言不语,云惊鸿也平静无波,如烟忍不住摇了摇头,踏进了药房的门。 “姐姐,师兄走了,他让你回屋休息会,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师兄怎么会在这里?”如烟走到慕容霜身后低声说道,忍不住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慕容霜直起腰揉了揉微酸的颈部,声音中有几分冷淡,“他喝醉了,跑到我这里胡言乱语,我用困药迷倒了他!” 如烟“啊”了一声,脸上满是惊讶,师兄喝醉了?还被姐姐用困药放倒了? “师兄一向不喝酒的,我的记忆中,他只在得知他母妃…呃…母亲真正死因的那天喝醉了,那晚,他哭了一晚上。”如烟皱着眉头回忆道,从那之后,云惊鸿虽然也喝酒,但是却从未醉过。 慕容霜有些心不在焉,并为发现如烟话语中的异样,她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云惊鸿母亲死因这一点上。 “他母亲的真正死因?”慕容霜从未听云惊鸿提及过自己的家人,包括他的父亲和母亲,她一直以为云惊鸿是孤儿。 如烟搔了搔头,眼底闪过一抹懊恼,似乎在怪自己有些多嘴,“这个…我也不清楚,好像她母亲是被人害死的,而且死得极为凄惨。” 慕容霜有些惊讶,这些她倒是从没听说过,她眼中的云惊鸿,永远都是高高在上,桀骜不驯,却从未有过半分软弱。 “哎,今天怎么没见七公主来?”如烟急忙转移了话题,这件事关系到云惊鸿的身世,她也是迫不得已才隐瞒了慕容霜。 慕容霜微微一笑,看了看窗外的雨势说道,“今天这么大的雨,她不会过来的,正好,我去补一觉。” 慕容霜刚刚跨出门槛,只听得飞霜阁的墙外传来一阵吵闹声,紧接着,便是唐凤宁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线里。 唐凤宁身上的衣服都被雨打湿,却满是兴致勃勃,拎着裙角一路小跑,地上水花四溅,也不顾身后为她撑伞的丫鬟追的都快要哭出来。 “哎,霜姐姐,我来了,没有来晚吧?”唐凤宁看到慕容霜,更是加快了脚下的步伐,片刻便气喘吁吁站在了慕容霜面前,笑眯眯问道。 慕容霜看着唐凤宁如同落汤鸡一般,嘴角微微抽搐,她刚才还在想,这位公主今天怎么也不会来了,却不想,她竟然…竟然来了! “不晚,真的一点都不晚。”如烟差点笑出声来,慕容霜一向冷静,也只有在唐凤宁面前,才会露出如此无奈的表情。 “都怪那个死昭华,一大早便跑到我宫中,说什么我还未出嫁,不得随意进出宰相府之类的,狗屁,本公主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她一个奴才管得着吗?”唐凤宁提及昭华,忍不住啐了一声。 慕容霜和如烟对视,昭华怕得不是唐凤宁来找云惊鸿,而是不想让唐凤宁和慕容霜有所纠葛,昭华只怕对飞霜阁的事也是了如指掌,她也怕慕容霜傍上了唐凤宁这棵大树,会坏了她的计划。 “公主不喜欢昭华姑姑呀?”慕容霜笑着问道,眼底闪过一抹探究。 唐凤宁冷哼一声,眼中满是厌恶,“哼,还昭华姑姑?若不是仗着父王信任她,我早就将她剁成肉酱喂狗了,敢在我身边安插眼线?父王也真是糊涂,还说是我任性胡闹,我给你说,霜姐姐,我买通了父王身边的太监,他说我和云惊鸿的婚事,是昭华提议的。” 慕容霜听罢,眼睑低垂,果然她猜的没错,抬头时,眼底已经平静无波,“好了,公主也别生气了,先去我房里换身衣服再说。” 唐凤宁点头,边走还边问道,“霜姐姐,我昨晚用你那方子配了痒痒药,也在他们几个人身上试了,可是他们只长了满脸疙瘩,并没有觉得痒呀!” 如烟听罢回头,一股冷意忽然自脚底窜起,唐凤宁的一行侍从里,各个脸上顶着一片红通通的疙瘩,众人哭丧着脸站在那里,楚楚可怜看着如烟。 慕容霜笑出声来,回头看了那些侍从一眼,说道,“如烟,去药房将那瓶祛痘的药膏拿出来给他们涂抹。公主,回头我送你几只小白鼠,下次你要试药,就在小白鼠身上试,效果比在人身上好多了。” 唐凤宁脸上满是惊喜,一拍手说道,“这样好,我就说嘛,自己配置的药哪里会有问题,原来是在他们身上试验出了问题!” 第七十章:暴雨不难平静 唐凤宁对于毒药的执着远远超出了慕容霜的想象,她原以为用一些痒痒药之类的东西哄哄唐凤宁便好,却未料到她的目的远不在此。 第一次,唐凤宁试图从慕容霜的药房里顺走一瓶困药,如烟眼尖看到,急忙截住,唐凤宁也不生气,嘿嘿一笑走了。 第二次,唐凤宁无意间看到了慕容霜的医典,趁着慕容霜配药,偷偷将春药的配置方法抄了下来,也是被如烟看到,配方没收,唐凤宁撇了撇嘴,走了。 第三次,唐凤宁得知慕容霜新配了一种致人疯癫的药,这次,她和如烟躲起了猫猫,最终得了手,拿着那瓶药兴致勃勃回了宫,慕容霜当晚发现丢了药时,已经晚了,第二日,任凭慕容霜如何诱骗威胁,唐凤宁始终不肯点头。 自这次开始,慕容霜将所有的药都锁在了柜子里,她被唐凤宁吓怕了,若是这药物流到宫中,唐凤宁并不会受罚,她却会死得很惨。 不仅仅是因为皇帝,更可怕的是皇帝身边的昭华,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人,是最胆大的,最心狠的,是最不顾一切的。 唐凤宁也数次提及,昭华最近去她宫中的次数频繁了许多,虽然总是有着各种各样的理由,可慕容霜怎么会不知道,昭华是想从唐凤宁身上抓到自己的把柄,从而借皇帝的手不着痕迹除掉她。 虽然唐凤宁可能会给慕容霜带来灾难,也总是让她头疼不已,可是她却也是从心底喜欢这个小丫头,她的率真,她的无邪,她的坦诚,都是自己身边的人,包括自己所没有或不敢拥有的。 唐凤宁对慕容霜也喜欢的很,甚至将自己宫中的腰牌给了慕容霜,还拍着胸脯保证,若是哪天慕容霜有麻烦,直接去宫里找她,她保证替慕容霜摆平麻烦。 慕容霜也没有推辞,直觉告诉她,总有一天自己会用到这块腰牌。 她的直觉没有错,只怕连她自己也想不到,就在唐凤宁给她这块腰牌的第二天晚上,这块腰牌会救了她的命。 虽然慕容霜和云惊鸿的关系陷入了僵局,可是她并没有放弃云惊鸿体内的毒,倒掉那一碗解药之后,她又费了不少心力,终于重新配置出了解药。 而此时的唐凤宁,已经彻彻底底迷上了制毒用毒,她身边的宫人不止一次被她自制的毒药所伤,幸好没有人因此丧命。 慕容霜虽然喜欢唐凤宁,却也不能由着她如此胡来,不仅会害了她自己,也会害了整个宰相府,因此,慕容霜思考再三,还是决定找云惊鸿,让他想办法阻止唐凤宁来宰相府。 时值傍晚,天色阴沉昏暗,远处轰隆的打雷声不断传来,偶尔一道刺眼的闪电撕裂天空的黑幕,屋内忽明忽暗,慕容霜的心也满是不安。 唐凤宁刚刚回宫,如烟去外面采买药材还没有回来,偌大的屋里就她一人,狂风大作,屋里的纱帐被大风卷起,四散飘飞,不时拂过她的脸。 在屋里踱了两圈,慕容霜几番犹豫,最终拿起门后的雨伞,抬头看了一眼阴沉沉的天空,还是出了飞霜阁的门。 她要去澜漪院,她想和云惊鸿提一下唐凤宁的事,最近心中总是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她担心若是任由唐凤宁如此下去,会惹出大祸来。 澜漪院里很安静,有侍卫看到慕容霜时恭敬行礼,同往日并没有什么区别,慕容霜微笑,扫过澜漪院四周,灯都灭着,云惊鸿似乎并不在。 “你家大人没有回来吗?”慕容霜顺口问着旁边的侍卫,慢慢往前走了几步后又返回原地,心中竟然有一丝失望。 侍卫摇了摇头,回答道,“回夫人的话,小人两个时辰前换岗一直站在这里,没有见到大人的踪影。” 慕容霜点头,转身准备离开,刚要迈出澜漪院的门,只听得天空“噼啪”一声巨响,瓢泼大雨从天而降,夹杂着铜钱大小的冰雹,铺天盖地砸在屋檐和树梢上。 屋檐被冰雹无情敲击着,发出巨大的声响,院落里的一株梨树,叶子尽数破碎,青涩的梨子瞬间被冰雹打落,千疮百孔落入地上的水潭里。 慕容霜急忙退回澜漪院的屋檐下,抬头看着天空,半晌,只得坐在了不远处的石凳上,等待着雨停。 “怎么办?”慕容霜刚坐下,耳边忽然隐约传来女子焦急的声音,似乎是昭华?可再细细听时,又没有了。 慕容霜心头泛起一丝疑惑,刚才明明听到说话声的,难道是自己幻听?四处张望,依然是昏黑一片,并没有哪间屋里有灯亮着。 抬头看着越来越大的雨势,慕容霜忍不住站起身来,沿着走廊慢慢走着,不时竖起耳朵听着声音。 “陆衡,还是不行吗?”雷雨交加中,慕容霜又听到了说话声,这次,慕容霜敢肯定自己没有听错,这是陆扬的声音。 声音很近,似乎就在自己身边,慕容霜眼睛盯着身边的窗户,细细看去,竟然发现纱窗有有一丝细微的光亮,似乎,里面有什么遮挡着窗户。 鬼使神差的,慕容霜站在了紧紧关闭的门口,理智告诉她,尽快离开这里,不要进去,可是在她想要转身的刹那,心底又有一个莫名声音鼓励她伸手推开这扇门。 慕容霜陷入了开与不开的挣扎中,她眉头紧蹙,消瘦的身影在雷电轰鸣中时隐时现,苍白如同枯萎的水仙。 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很多年后,慕容霜仍记得当晚那一幕,风雨交加的深夜,大地似乎要吞噬一切,自己满身鲜血奔跑在皇宫长长的甬道上,森严高耸的宫墙如同并肩而立的鬼魅贪婪注视着她,身后那些要致她于死命的杀手仿若索魂的小鬼,将她逼入了绝境。 这所有的一切,不过都因为慕容霜此刻没有离开,她如同着了魔一般,缓缓推开了眼前的门,仿佛打开了通往地狱的锁。 第七十一章:窗纱被戳破 屋里,灯火通明,窗户以层层黑布遮住,所以在外人看来,屋子里未曾燃着蜡烛,更是杜绝了外人的窥视。 陆扬,昭华,还有一男一女,听到开门的声音,不约而同回过头来,在看到慕容霜的身影时,脸上表情各不一般。 陆扬眼底闪过一抹惊讶,随即便是喜悦和痴痴的注视,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上前几步站在慕容霜面前。 昭华满眼愤怒盯着慕容霜,脸色如冰,银牙紧咬,几乎是恶狠狠的开口问道,“谁让你来这里的!” 而那一男一女却是慕容霜没有见过的,男的,应该就是她在外面听陆扬提到的杜衡,至于女的,湖蓝宫装,发髻高挽,缀着繁复名贵的发饰,妆容精致,抬眼时不怒而威,慕容霜不用猜,也已知道是兰妃了。 兰妃看到慕容霜时,眼底满是慌乱,似乎带着一丝躲闪,想要逃避慕容霜的注视。 而杜衡的表情更是诡异,细长的眼肆意打量着慕容霜,脸上带着一抹嘲讽,皱着眉转身对陆扬说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替如烟解断肠草毒的女大夫?就凭她?” “慕…霜夫人,你怎么来了?”陆扬飞快环顾门外,确定没有可疑的人后,这才重新关上了门。 慕容霜皱着眉,屋里浓浓的血腥味,而那陆衡双手沾血,昭华的裙摆上也是血腥点点,视线透过昭华和兰妃身体的空隙,一个人静静躺在榻上,似乎是云惊鸿。 “我来找云惊鸿谈事。”慕容霜冷清说道,在确定榻上那人的确是云惊鸿后,快步上前想要一探究竟,却被昭华伸手推开。 “谁准你来这里的?慕容霜,你到底有什么居心?”昭华眼神毒如蛇蝎,恨不得将慕容霜杀死,此时的她眼底满是暴戾和杀意。 慕容霜漫不经心扫过昭华的脸,丝毫没有将她的表情放在眼中,冷笑着说道,“笑话,我是云惊鸿的霜夫人,来这里需要谁批准吗?倒是你,身为皇上贴身女官,私自出宫,夜闯宰相府,我还得问你一句,昭华,你有何居心?” “慕容霜,你…”昭华语结,她显然未料到慕容霜会说出如此一番话来,虽然难听,却也句句在理。 “我什么我!昭华,你给我记住,不论你和云惊鸿是什么关系,但是你别忘了,如今我才是这宰相府的主人,还轮不到你这个外人来指手画脚,给我滚一边去!”慕容霜秀眉紧蹙,越发厌恶昭华的模样。 “放肆,你秽乱后宫,若非云大人收留,你岂能有今日?”一旁的兰妃俏脸微沉,抬手忽然往慕容霜脸上打去。 慕容霜眼疾手快,身躯微微后仰,躲过了兰妃的耳光,却反手一扬,陆扬只听得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却见兰妃捂着左脸,不可思议看着慕容霜。 “我在宰相府里放肆,也只有云惊鸿有资格管我,你算什么东西,皇帝嫔妃,和皇帝女官半夜出宫,这倒是件新鲜事,要不你们今晚都留着吧,反正明日一早七公主也会来这里,到时吃完午饭,你们三人可以一起回宫去。”慕容霜冷冷一笑,以眼神扫过昭华和兰妃的脸。 昭华杀意更浓,忽然从一旁的盘子里拿出一柄匕首,直指慕容霜的心口,“陆扬,慕容霜今日必须死,她如今连兰妃的身份都知道了,那七公主又每日和她鬼混在一起,若是被她说出去,未然十年的心血就全完了。” 慕容霜却纹丝未动,丝毫没有在意离自己一寸的尖刀,眼中满是冷笑说道,“我知道这么多,不都是拜你所赐吗?说穿了,你就是怕,怕云惊鸿爱上我,抛弃你是不是?” 昭华的眼神忽然狂乱,声音更加歇斯底里,“不,他不会!他只会爱我一个,他才不会爱上你这个贱人!贱人,我要杀了你!” 陆扬见状,急忙将昭华手里的刀夺下,看着慕容霜无奈说道,“夫人若是没事,就早些回飞霜阁休息吧。” 昭华虽被陆扬挟制着,可却不肯甘心,眼神扫过一旁的杜衡,忽然说道,“杜衡,别让她走,你今晚若杀死她,我就答应你之前说的那件事!” 杜衡听罢一笑,如风一般站在慕容霜身边,一柄细长的刀架在她脖子上,鲜血已经缓缓渗出,“昭华,这可是你说的,我现在杀死她,你今晚就得履行诺言。” 慕容霜虽不知杜衡和昭华所说的那件事是什么,可是从杜衡的眼睛里却不难看出,他对昭华的心思绝不单纯。 “杀了我有何难,我也不吃亏,好歹还有云惊鸿给我陪葬!云惊鸿的毒,你们都解不了吧?杜衡,就连你,也束手无策吧?”慕容霜冷笑着说道,眼神却扫过榻上脸色苍白的云惊鸿,没了相思莲的压抑,毒性很快就会蔓延,这是慕容霜早就料到的。 杜衡虽然答应了昭华,可他在听闻慕容霜的嘲讽后,眼神忽然一亮,竟然放开了慕容霜,怀疑地问道,“他的毒,你能解?那毒可是狗皇帝的传家之宝!” 慕容霜终于懂了,云惊鸿身上的毒是皇帝给他下的,毋庸置疑,是为了彻底控制他,可是若是要控制云惊鸿,该每隔一段时间给他解药才是呀! 陆扬似乎看明白了慕容霜的疑惑,叹息一声说道,“原本惊鸿每月服用解药,倒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后来…他替昭华挡了一剑,那剑上淬了毒,虽然剑上的毒也是他体内的毒,可是毒量加大,解药已经无用,只得以相思莲暂时压抑。” 昭华眼睛通红,表情有几分狰狞,“都怪你,若不是你要走了他的相思莲,他怎么毒发?杜衡,你还愣着做什么,杀死她!” 一旁的兰妃显然比昭华有理智,她眸光一动,低声问慕容霜,“你当真能解大人的毒?” 杜衡阴涔涔笑着,以刀背划过慕容霜的脸,缓缓说道,“你若是解了毒,我放你走,你若是敢骗我,我就毁了你这张脸!” 慕容霜冷冷一笑,伸手将杜衡的手打落,看着昭华冷声说道,“不,不怪我,他不是救了我,是救了数万名百姓,而他体内的毒,是拜你所赐,如烟说的没错,你看似在帮他,实则是牵绊他,在害他!” 昭华大怒,几乎快要癫狂,“你胡说,我对他来说,很重要!” 慕容霜嗤笑,站在昭华面前说道,“既然你对他很重要,不如,你吞下我制的毒,我就替云惊鸿解毒,用你的命,换他的命,如何?” 第七十二章:携华为出城 昭华的表情顷刻间如同被人点了穴一般,瞪大双目,嘴唇微启,一抹余怒还未消散,诡异的挂在唇角,越发可笑。 “霜夫人,我愿意吃下你的毒药,只要你肯救惊鸿的命。”陆扬挺身而出,站在慕容霜面前,满脸的坚定和决然。 慕容霜微微一笑,摇着头说道,“我这药,只有女人吃了才会中毒,对男人无效。” 一旁的兰妃看了昭华一眼,竟然跪在了慕容霜面前,“夫人,求您救救我家爷,您若是能救活他,别说一颗药,就是十颗百颗我也愿意吃下。” 慕容霜叹息,忍不住在心里冷嘲一声,云惊鸿呀云惊鸿,这就是你的爱的女人,在生死面前,她还不如你的手下! 转头看着一旁的昭华,慕容霜忽然捏住了她的嘴,将一丸药扔了进去,一捏她鼻子,药丸自喉咙滑入腹中。 昭华大惊,以手抠着喉头想吐出来,慕容霜冷哼一声说道,“你若是想活命,就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昭华脸色苍白如纸,声音有着一丝颤抖,指着慕容霜说道,“你…我…你说!” “送我离开皇城!”慕容霜伏在昭华耳边说道,她找上昭华,并不只是报复,一来,昭华有夜里出城的令牌,二来,若是让陆扬送她走,云惊鸿醒来后必定会责罚陆扬,因此,昭华是最好的选择。 “休想!” “那你就等死!”慕容霜冷哼,一甩衣袖将昭华推开,手指搭在了云惊鸿脉搏上,的确是毒发,若是今晚不能服下解药,明早,就是华佗在世也无法救他。 “陆扬,我的药房里,桌上放着一只瓷碗,以白布盖着,你去将那个碗端来。”慕容霜转头对一旁的陆扬说道。 陆扬点头,并无过多怀疑,不知为何,他对慕容霜的信任,远远超过对昭华的信任,自从遇到慕容霜,他发现,自己的心竟然和如烟一样,不知不觉倾倒在慕容霜一边。 陆扬走了出去,陆衡眼睛微眯,似笑非笑盯着慕容霜的脸,忽然伸手想抬起她的下巴,却未料到手上一痛,一根银针恰好扎在了他的手腕。 “把你恶心的手拿开!”慕容霜看也没看陆衡一眼,心中更加厌恶,这男人眼神淫邪,肯定非善类,也不知云惊鸿怎会和这种人牵扯。 陆衡也不生气,反而更加兴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反正云惊鸿心里只有昭华,不如你跟着我,保管让你夜夜笙歌,乐不思蜀,如何?” 慕容霜放下云惊鸿的手腕,眼神扫过陆衡纵欲过度的脸,讽刺着说道,“脸色蜡黄,眼袋浮肿,眼珠无神,可见是纵欲过度所致,就凭你?夜夜笙歌?乐不思蜀?” 陆衡的脸色一沉,声音忽然冷了下来,带着一丝隐忍的暴戾,“小心自己的嘴,别以为只有自己会医术,大爷我的医术也是南夏第一!” 慕容霜尖牙利嘴,毫不客气回答,“你自己都说了是南下第一,连云惊鸿的毒都解不了,还这么不要脸的跑到这里来显摆?” 陆衡顿时目露杀机,声音变得阴沉骇人,“若非云惊鸿的母妃是我爹娘的主子,我岂会管他的死活,他要争权夺位,和我有什么关系!” “陆衡,住嘴!”一旁的兰妃厉声呵斥,眼中满是惊恐和愤怒,而陆衡似乎还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依然口无遮拦。 “怕什么,云惊鸿如今还昏死着!他在西唐这么多年,不惜给西唐的皇帝做条狗,不就是为了蛰伏下来替他的母妃报仇吗?你以为我不知道,如今南夏也在他的…”陆衡的声音忽然止住了,兰妃冲上前来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陆衡,你活够了吗?”兰妃咬牙切齿,狠狠掐着陆衡的脖子,似乎想要置他于死地。 陆衡脸色苍白,终于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拼命挣脱开兰妃的手,头也不回奔了出去。 慕容霜定定站在那里,脑海中都是陆衡的话,云惊鸿的母妃?报仇?南夏也在他的怎么样?这些看似无厘头的话,却让慕容霜心惊肉跳。 母妃,谁会称呼自己的母亲为母妃?只有皇子!难道,云惊鸿的母亲曾是西唐皇帝的妃子?可是,陆衡为何要提及南夏? 慕容霜忽然想起如烟曾经对她说过,云惊鸿的母亲死得极为凄惨,难道说云惊鸿是要为自己的母亲报仇吗? 一切的一切如同散乱的线,纠缠在一起,无法理清,慕容霜越来越觉得,云惊鸿身后藏着太多的秘密。 陆扬端着碗进屋,便看到兰妃苍白着一张脸,瘫坐在地上满脸惊慌,昭华捂着脖子,似乎那颗毒药让她极为难受。 而慕容霜呢,她坐在云惊鸿身边,手指还搭在云惊鸿腕上,脸上的表情却格外恍惚,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考之中。 “夫人,药端来了。”陆扬环顾四周,不见了陆衡的踪影,他却也不以为然,陆衡一向都是这样无法无天,若不是他有一手好医术,云惊鸿也不会留他在身边。 慕容霜忽然回过神来,接过陆扬手里的碗,拿过榻头的瓷勺,小心翼翼将云惊鸿扶起来靠在自己怀里。 云惊鸿虽然昏迷,却还能自主吞咽,慕慕容霜一勺一勺小心喂着,不时用衣袖擦拭着他嘴角流下来的药。 “夫人,你怎么知道惊鸿中的毒?”陆扬看着云惊鸿的脸逐渐有了血色,他的心也一点一滴放下,轻声问道。 慕容霜眼睑低垂,直到一整碗药都喂入云惊鸿口中,她这才说道,“他让我把过脉,而这解药,前几日就已经配出来了!” 陆扬心中忽然明白了,二人看似互相伤害的背后,却都隐藏着一颗彼此牵挂的心,幸好,他们彼此还有感情在,云惊鸿才能活下来。 “好了,三个时辰后,他就会醒,昭华姑姑,走吧,送我出城,我要走北门!” 第七十三章:误会藏私心 云惊鸿醒来时,已经午夜时分,兰妃坐在榻边的软凳上不时看着门外,陆扬站在窗口许久未动,脸上满是惆怅。 “陆扬,什么时辰了?”云惊鸿起身,兰妃从恍惚中回过神来,急忙上前扶着他坐起来,陆扬重重舒了一口气,果然如慕容霜所说,从吃药,到他醒,不多不少刚好三个时辰。 “子夜了,惊鸿,你感觉如何?”陆扬关切的问道,按照慕容霜临走时的吩咐,将温水递给云惊鸿。 一口气喝光杯子里的水,云惊鸿深吸一口气,眼中满是讶然,“我体内的毒解了!是陆衡解的?” “是的,是陆衡解的。”陆扬刚要说是慕容霜,兰妃却抢在他前面开了口,并以警告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云惊鸿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哦”了一声,环顾四周,除了陆扬和兰妃,并没有别人,“我昏昏沉沉中,似乎听到了慕容霜的声音,漪澜呢?” 兰妃微微一笑,“爷,这屋里就我们几个,哪里有慕容霜来过,今晚下着暴雨,只怕她早就休息了,三个时辰前,漪澜有事出去了,至于陆衡,您也知道,他一向总是随心所欲,给您解完毒就走了。” 云惊鸿点点头,挥手对兰妃说道,“你尽快回宫去吧,别被皇帝发现什么,如今你好不容易获得他的信任,别因此而功亏一篑。” 兰妃起身,微笑着对陆扬说,“陆扬,今夜我是一人出宫,如今夜色已深,劳烦你送我一程,好不好?” 陆扬明白兰妃的意思,她想趁机解释,解释她为何没有告诉云惊鸿实情,为何隐瞒了慕容霜救他的事实。 “惊鸿刚醒,我不放心他一人。”陆扬眼睑低垂,面无表情说道,他如何能不懂,兰妃是漪澜的姑姑,自然要帮着漪澜。 云惊鸿皱眉,这俩人今日怎么了,“陆扬,她要你送,你就送至宫门口,夜深了,她一人的确不安全。” 云惊鸿已经如此说了,陆扬也不再反驳什么,看了一眼兰妃,率先出了门,兰妃转身向云惊鸿微微行礼,也快速出了门,片刻间,屋里只留下云惊鸿一人。 云惊鸿揉了揉眉心,眼中依然满是疑惑,他明明听到了慕容霜的声音,似乎还和漪澜起了争执,难道真像兰妃说的,他在做梦? 嘴里依然残留着淡淡的药味,夹杂着一丝丝血腥,却并不难受,云惊鸿皱眉,认识陆衡也三年了,他一直无法解除自己体内的毒,怎么今晚忽然就有了办法? 慕容霜!云惊鸿忽然想起,那天七公主去飞霜阁时,慕容霜曾将一碗药摔在了他面前,她说,只差最后一味药,便能制成他的解药了! 陆衡虽然医术高明,难不成,陆衡趁着他昏迷时去了飞霜阁,盗取了慕容霜的解药配方? 思及至此,云惊鸿立刻翻身下榻,慕容霜倾国倾城,难保陆衡见了不会起贼心,他手里有不少下三滥的困药春药,万一,万一… 云惊鸿刚走到院子里,忽然传来侍卫的惊呼,“昭华姑姑,您这是怎么了?”声音未落,已经扶着口吐鲜血的漪澜进了院子。 云惊鸿心里一惊,上前将昭华揽在怀里,急声问道,“漪澜,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昭华脸色苍白,想要开口说话时,嘴里又吐出几口血来,声音嘶哑痛苦,“未然…我被…慕容霜下了毒,她…跑了。” 慕容霜跑了!云惊鸿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心仿佛被铁锤狠狠砸过,疼痛一波接着一波,今晚,他生死未卜,她却其他而去。 “未然,我好痛,她给我喂了毒,逼我送她出城!”昭华伏在云惊鸿怀里,不多时便染红了他的衣襟。 “来人,马上将陆衡给我找回来!”云惊鸿厉声大喝,昭华身份特殊,府里的大夫并不可靠,如今也只能找陆衡了。 “你怎么会遇到慕容霜?”云惊鸿将昭华抱入屋里,小心放在榻上,不断替她擦拭着嘴角的鲜血。 昭华喘息着,脸上满是痛苦,“我听说…听说她医术高明,您毒发昏迷,我想去飞霜阁…求她救救你,谁知…谁知她听说你昏迷了,竟然给我下了毒…还逼我送她从南门离开了皇城!” 云惊鸿听罢,拳头狠狠砸在一旁的花架上,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木质的花架连同上面的花碎了一地。 “好,好,慕容霜,倒是我云惊鸿瞎了眼,没看出你是如此无情的女人!”云惊鸿连说几个好字,眼神却是冰冷骇人。 昭华喘了口气,接着说道,“她说只要我送她出城,她就给我能解除你体内毒素的药,未然,我不怕死,可是,我不想让你死!出了城门,她却翻身上马,半颗解药也没给,临走时还留了一句话,说…说希望你马上就去死!” 云惊鸿冷笑着,一声不语,心中的痛逐渐转化成恨,慕容霜,你让我去死,我却活了,如今既然我没死,就该你去死了! 陆衡进了屋,看到坐在榻边的云惊鸿时,眼中满是惊讶,忍不住说了一声,“你果然醒了!”再转头便看到昭华凄惨的样子。 云惊鸿冷声说道,“陆衡,这次你救了我的命,以前的事我不再追究你的责任,可若是以后再让我知道你残害良家妇女,我必定会要你的命!过来,漪澜中毒了,替她解毒!” 陆衡听罢云惊鸿的话,愣了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得意的笑着走到漪澜身边,看着云惊鸿说道,“救你的命,不过是看在我爹娘的面子上,云惊鸿,你就如此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我都救了你,你还想着要我的命?” 云惊鸿眼神冰冷,扫了陆衡一眼,厉声说道,“废话少说,先替她解毒!” 陆衡愤愤然将手指扣在漪澜的脉搏上,眉头微微皱着,眼中满是疑惑,“她明明没…” “陆衡,慕容霜说,她给我下的毒只有她自己有解药。”昭华声音凄楚,可眼神却直直盯着陆衡的眼。 陆衡眼底闪过一抹诡异的笑,叹息一声说道,“她明明没有几天可活了,云惊鸿,你还是好好想想怎么给她安排后事吧。” “隐卫,秘密追查慕容霜的下落,不论生死三天之内必须给我带回来!”云惊鸿话音刚落,暗处忽然出来一个人,没有说话,微微一点头,便消失在屋檐上。 第七十四章:凤蟾栖佳人 凤蟾宫里,唐凤宁坐在寝宫外的台阶上,托着下巴四处张望着,偶尔有宫女战战兢兢过来轻声劝着,“公主,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安寝吧。” “滚滚滚!要我说多少遍?我都说了,谁也不许来这里打扰我,都给我滚出寝宫外,谁再敢过来,乱棍打死!”唐凤宁挥舞着胳膊大声骂道,满眼的焦急和不耐烦。 那宫女一听要被乱棍打死,早已吓得腿脚发软,话也没说完,便跌跌撞撞出了寝宫,留下唐凤宁一人坐在原地。 “七公主,好了,进来吧。”寝宫里传来低低的女声,沙哑低沉,似乎还带着一丝丝痛苦和颤抖。 唐凤宁听罢,嘴角露出大大的微笑,准备推开门进去时,忽然转过身来厉声呵斥,“桂花树下那是谁!来人,将那鬼鬼祟祟的人拉出去,怎么处理你们知道!” 唐凤宁话音一落,寝宫外涌进来几个人,三两下便将桂花树后的人拉了出来,唐凤宁冷笑着走上前,双手背后说道,“又是你呀,三番两次跑到本公主这里来偷窥,怎么,想看本公主洗澡?小洛,杖毙,知道尸体送到哪里?” 名叫小洛的太监看上去格外机灵,点点头低声说道,“奴才明白,明早昭华姑姑起来第一眼,保管先看到这人!” 那偷听的人早已吓得尿湿了裤子,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只磕头,“公主饶命,奴才也是受了昭华姑姑的吩咐,实在是…” 唐凤宁冷哼一声,狠狠踢了他一脚,示意小洛堵上他的嘴,这才说道,“若是有人问起为什么要处死他,就说这人偷看本公主洗澡,知道吗?” 小洛连连点头,一挥手,那人已经被拖着出了门,小洛朝唐凤宁弯腰鞠躬,这才恭恭敬敬走了出去。 直到四周没有了可疑的人,唐凤宁这才拍了拍手,脸上又恢复了刚才的笑,蹦蹦跳跳推开寝宫的门走了进去。 “霜姐姐,你的伤真的不要找太医吗?”进了门,唐凤宁隔着层层纱帐关切问着屋子后面的女子,那里,是一个时辰前进了凤蟾宫的慕容霜。 慕容霜掀开低垂的纱帐走了出来,耳朵至脖颈处一道长长的伤口还渗着血丝,虽然身上时刚刚换好的衣衫,可已经再一次被血染红。 “不碍事,我刚洒了止血药,伤口虽然多,却还好只是皮肉之伤,没有伤及筋骨,一会儿就不流血了。倒是我,真要谢谢公主的救命之恩。” 唐凤宁缓缓扶着慕容霜坐了下来,又亲自替她倒了一杯茶,想了想似乎不妥,又将茶水倒掉,出去低声吩咐了什么,这才重新进了寝宫。 “我让人给你熬血糯米红枣汤,你失血这么多,得好好补补才是。”唐凤宁坐在慕容霜对面,笑眯眯说道。 慕容霜微微一笑,打趣道,“我还以为公主只想着学毒药,却不料公主还知道补血的药膳,倒是我小看公主了。” 唐凤宁的脸色有一丝丝惆怅,语气中带着让人心疼的无助,“不瞒姐姐说,我之所以要学毒,其实是为了自保,这宫里处处都是勾心斗角,别人不死,就是我死。我六岁那年,御膳房送来甜品给我吃,母妃怕烫着我,便尝了一口,姐姐,我母妃就只吃了一口,即刻毒发身亡,我就那么眼睁睁看着她七窍流血,死在了我面前,任凭我如何叫如何哭,她也不答应。” 慕容霜伸手擦拭掉唐凤宁眼角的泪水,原来,这个开朗的孩子身后,还经历过这么多的痛,难怪她要学习制毒。 “后来,毒死母妃的人被查出来了,她也是父王的妃子,父王命人给她灌了毒酒,比母妃中的毒痛苦千百倍。从那天起,我的每一口食物,都要先让宫女试吃,这十年来,已经有五个宫女被毒死了。后来,我渐渐长大了,知道不受宠的公主迟早会被人害死,于是我学会了取悦父王,说话拣他喜欢听的,费尽心思巴结着,这才有了今日的风光。”唐凤宁声音淡淡的,慕容霜却听得心痛,她无法想象,六岁的孩子面对死亡,该有怎样的害怕,更无法想象,六岁的孩子是以怎样的心来讨皇帝的欢心,唐凤宁,她到底受了多少苦,才能笑得出来? “凤宁,你…很坚强。”慕容霜想安慰唐凤宁,可是话到嘴边,她竟然觉得所有的安慰都是多余,唐凤宁这许多年来的痛,岂是一两句安慰就能抹去? 唐凤宁微笑,眨了眨眼,逼回眼眶的泪水,摇了摇头说道,“有时候我实在怕极了,也想过死,可是每每有这个念头,我就会想起母妃临死前看着我说,‘好好活着’,我所有想死的念头就都放下了,如今,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活着,每天带着微笑活着。” 慕容霜眼睑低垂,她不敢看唐凤宁此时的表情,她以为她很累很痛苦,却不知道唐凤宁比她要痛苦千百倍。 “凤宁,你不是要学制毒吗?姐姐教给你,但是你要答应我,这些毒只能用在害你的人身上,千万不能用在了自己身上,明白吗?”慕容霜正色说道,她何尝不担心,制毒的过程及其危险,有任何一点失误,都可能伤害到自己。 唐凤宁听罢,眼底闪过一抹兴奋,站起身来说道,“真的吗?霜姐姐,你肯教我了?” 慕容霜点点头笑着回答,“嗯,还不快叫一声师傅?” 唐凤宁急忙上前跪在了慕容霜面前,脸上带着一抹傻笑,一连磕了三个头,说道,“师傅在上,请受徒儿叩拜!” 慕容霜被唐凤宁的举动吓了一跳,急忙将她扶起来说道,“干嘛这么大的礼?我是你师傅,也是你的霜姐姐。” 她这一动,又牵动了身上的伤口,尤其是脖子上那道伤口,又不断渗出了血,不多时,衣领已经被鲜血濡湿。 “师傅,刚才你在殿里换衣服时,我在殿外又抓到一个眼线,是昭华派来的,我刚才想了想,仿佛从我认识你开始,昭华就不断在我宫里试探着什么,你和她,有什么仇吗?”唐凤宁想起刚才那个人,不禁有些疑惑。 慕容霜叹息,眉头紧蹙,“凤宁,记住,这个世上,能让女人疯狂的,只有男人!” 唐凤宁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拍了拍大腿说道,你是被父王废掉的。 慕容霜的脸皮微微扯动,“你知道我是被你父王废掉的妃子?那你怎么还整日粘着我?” 唐凤宁不甚在意说道,“那日在宰相府刚见到你,的确没认出来,等后来想起来时,已经迷上你了,对了,我听说你失忆了,宫里的事全都想不起来了?” 慕容霜点了点头,无奈说道,“的确是一丝半点都想不起来,难道你能告诉我什么?” 唐凤宁小脸皱着,满是为难,“唉,那时候谁知道会有现在,你虽然是宫里最美的,可却不是最讨父王喜欢的,我当然不会注意你,除了你和昭华谈话的那次,我还真是没见过你!对了,你难道也不记得昭华说的真相是什么了吗?你要记得,可以拿这个要挟她!” 慕容霜摇头,前尘往事她半点也记不起来了,不过既然能让昭华跪在地上求她,可见那“真相”对于昭华来说,是何等的重要,到底是什么呢? 唐凤宁的眼神落在慕容霜的伤口上,眼中忽然闪过一抹愤怒,“难道你身上的伤,也是昭华干的?” 第七十五章:伤痛换逃生 慕容霜苦笑,在这个皇城里,除了昭华,还有谁会如此恨她? 时间回到四个时辰之前,她和昭华出了宰相府的门,一起前往皇城北门,那里离宰相府并不远,最重要的是,北门离皇宫极近。 慕容霜并不相信昭华会乖乖送她出宫,所以她也做了几手准备,袖子里备了毒药,靴子里藏了匕首,就连挽发的簪子,也是淬了毒的。 大雨骤停,冷清的大街上到处都是积水,慕容霜和昭华并肩走着,谁也没有说话,偶尔有巡夜的侍卫走来,看到昭华手里的令牌,也没有如何盘问他们。 不多时,便到了北门,城门已关,但是有昭华的令牌,慕容霜自然而然就出了城,昭华没有解药,自然也得跟着出城。 城外,距侍卫七八丈的地方,慕容霜终于停下了脚步,没有说话,将手里的瓷瓶扔到昭华脚下。 昭华捡起药瓶,脸色这才好了些许,眼中的恐惧瞬间转变为愤怒和憎恨,“慕容霜,你必须死!” 早在昭华吞药的刹那,慕容霜已经转身直奔城墙外的树林里,她知道昭华不会放过自己,所以趁着她还未反应过来,走才是上策。 “小姐,要追吗?”不知何时,有人忽然出现在昭华身后,蒙着脸低声问道。 昭华大怒,转身狠狠给了那蒙面男子一个巴掌,“废话,还愣着做什么,务必要杀死那个贱人!” 蒙面人一声哨响,又有几人从黑暗处奔了出来,“去追刚才那个女人,若是她没死,你们就回来领死!” 昭华竭斯底里,指着慕容霜逃跑的方向厉声呵斥,眼底满是杀戮和暴戾,面容几乎快被仇恨扭曲。 慕容霜在树林里穿梭着,她并不是漫无目的,因为她前几日听唐凤宁说,皇上不让她出宫时,她就会偷偷从凤蟾宫后面靠着城墙的小门里出来。 慕容霜后来才知道,这个小门是唐凤宁命人偷偷凿出来的,一来为了方便她出宫,二来,是用做救命的,宫里到处都是杀戮,她必须要为自己留条路。 然而事情远没有慕容霜预料的那般顺利,她只知道那道小门的大概位置,具体是哪里,还要仔细寻找。 昭华的人很快便追了上来,慕容霜沿着城墙脚一点点摸索,直到追兵逼近了她,她依然没有找到小门。 “她在哪里,杀!”为首的蒙面人做了个“杀”的动作,后面的人拔出刀直扑慕容霜的要害处。 慕容霜心中着急,可动作却格外冷静,袖子扬起,最前面俩人蓦然倒地,口吐白沫片刻,便没了气息。 身后的人一愣,显然没料到慕容霜会有这样的举动,也不再轻敌,团团将她包围起来,拔出长剑,一点点试探着。 慕容霜眼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而唐凤宁口中的那扇门依然没有踪影,她越发焦急不安,背靠在城墙上,警惕着包围她的人,双手却一点点试探着。 时间一点点过去,随着天际泛起了白,蒙面人有些按捺不住了,有人忽然飞身上前,剑尖猛然刺向慕容霜的心口。 慕容霜忽然弯腰,伸手拔出靴子里的匕首,随着那人的剑划过她的胳膊,她手里的匕首也刺向那人的腹部。 匕首上也淬了毒,那人虽然只是受了皮肉之伤,可是毒蔓延极为迅速,须臾,他便软软倒在了地上。 “我浑身上下都是毒,我不想杀你们,可是你们也不要逼我!”慕容霜握着匕首稍微移动了几步,那里有一大丛茅草,几乎快要遮住她的视线。 “打落她手里的刀!”其中一名蒙面人悄声说道,在慕容霜眨眼的瞬间,忽然刺向她的手臂。 慕容霜哪里是这些人的对手,几个回合下来,她的肩部被伤了好几处,尤其是颈部的伤口,若是再深一寸,便会伤及动脉。 慕容霜忽然有些绝望,眼看着她身上的伤越来越多,她甚至怀疑唐凤宁是不是骗了自己,根本就没有那扇所谓的小门。 “干掉她!”蒙面人也发现了慕容霜的疲惫和绝望,心知机会到了,以眼神向同伴发出个指令,众人忽然齐齐扑向慕容霜。 千钧一发之际,慕容霜在蹲下身子的刹那,忽然看到了茂密的杂草丛中有一片草是倒在地上的,似乎是被人踏过一般。 而此时,一柄长剑已经向她刺来,慕容霜伸手拔下发间的簪子,迎着剑扑了上去,剑擦着她的脖子滑过,而她手里的簪子,狠狠刺入了那人的手背。 众人显然没料到慕容霜还能反抗,而被簪子刺中的人也迅速毒发身亡,其他人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趁着这短暂的停顿,慕容霜扒开草丛,果然,一扇不足一米高的小门静静躲在城墙脚下,没有上锁,慕容霜轻轻一推,开了。 蒙面人再一次发动了袭击,慕容霜深吸一口气,迅速钻入了小门内,在关门的瞬间,手里洒出一蓬银针。 被突如其来的银针吓到,蒙面人们迅速退后,而有人来不及躲闪,已经被银针刺中。 被刺中的人脸色顿时失去了血色,前面几人的尸体还躺在那里,都是剧毒身亡,而这银针,难道也是追魂的修罗? 而此时,慕容霜已经趁机进了凤蟾宫,最后那一蓬针,无毒,是她平日里携带着用来替人针灸的而已。 进了凤蟾宫,慕容霜的心便放下了一半,她有唐凤宁的令牌,而昭华的人就算胆子再大,也不敢明目张胆进宫杀她。 慕容霜并未来过凤蟾宫,更不知道唐凤宁会住在哪里,而偏偏凤蟾宫又格外大,不仅有正殿和东西配殿,还有一处阁楼建在湖中,每一座宫殿都是灯火通明。 眼看着天色越来越亮,慕容霜心知若再不找到唐凤宁,只怕等到天亮,昭华就会借机搜查凤蟾宫了。 思及至此,慕容霜一咬牙,忽然站在正殿前,大喊了一声,“唐凤宁,你师傅来找你了!” 原本安静的凤蟾宫如同炸了锅一般,顿时起了骚乱,守夜的太监正打着盹,一睁眼却看到一人浑身是血站在那里,顷刻间吓得魂飞魄散,大呼有鬼。 凤蟾宫的管事太监小洛也在听到动静的刹那奔了出来,他每日随唐凤宁去宰相府,自然认识慕容霜。 而眼前的慕容霜模样极为凄惨,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引着慕容霜去了唐凤宁的寝殿。 第七十六章:谁道凤宁傻 天刚微微亮,慕容霜和唐凤宁睡下不到一个时辰,凤蟾宫外传来一阵喧闹声,紧接着,便是敲门的声音。 唐凤宁睡觉本来就警觉,如今又有慕容霜在身边,自然更加小心,翻身下了榻,又仔细拉好榻幔,这才披上外衫出了寝殿。 “小洛,天还没亮,吵什么吵,当我这凤蟾宫是菜市场吗?”唐风宁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脸上满是怒气。 小洛皱眉跪在唐凤宁面前,转身看了一眼身后的昭华,苦着脸说道,“启禀公主殿下,昭华姑姑非说咱们宫里进了刺客,这不,带人来找了!” “放屁!凤蟾宫里有刺客?昭华,你今日又唱什么戏了?哦…我知道,你是不是看到你院子里的尸体了?难道你还没明白,本公主这是在警告你,下次再敢往我的凤蟾宫里放眼线,你的下场会比他还要惨!”唐凤宁指着昭华的鼻子,恶狠狠说道。 昭华脸色难看,早上一回到宫里,便被院子里的尸体差点吓得魂飞魄散,不用想,都是唐凤宁干的。 “公主殿下,您误会了,我只是为了您的安全考虑,给您宫里增添太监这件事,皇上也是知道的。”昭华挤出一丝笑容解释着。 唐凤宁“呸”了一声,走到昭华面前冷笑着说道,“少拿父王吓唬我!昨晚那厮偷看本公主洗澡,本想教训他一下,结果小洛他们下手太重,打死了,但是就算死了,也是你的人,所以咯,就物归原主。” “你…公主,别怪我没有提醒你,最近宫里不太安生,您的凤蟾宫里若藏了什么人,尽快交出来,若是被皇上知道,只怕您也得受牵连!”昭华脸色越发难看,她本就和唐凤宁不和,而昨晚那几个废物回来说,慕容霜跑了,估计是进了凤蟾宫。 唐凤宁的脸顿时拉了下来,“昭华,本公主的事,还轮不到你管,你若是对这后宫感兴趣,不如嫁给我父王再说!” 昭华未料到唐凤宁会如此说,更是又气又羞,“公主,我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前来搜宫,您若是抗旨,就别怪我得罪了。” 慕容霜也早已醒了过来,听到殿外昭华和唐凤宁的争吵,她的心猛然提到了嗓子眼,若是昭华进来搜查,只怕她会无处躲藏了。 “搜宫?奉我父王的旨意?昭华,你确定你没有假传圣旨?要搜可以,但是得说清楚,你在这边搜,我去那边找我父王,若是你没搜出什么来,我就要让父王按照大不敬的罪处死你!”唐凤宁虽然比昭华小了六七岁,可她是与生俱来的气质却足以压制住昭华。 “那若是我搜出什么来呢?”昭华眼神一紧,直勾勾看着唐凤宁的脸。 唐凤宁冷笑,指着寝殿敞开的门大声说道,“你今日若是能在我的凤蟾宫搜到一只蚂蚁,我便跪在你昭华脚下给你磕三个头,自此以后绝不再为难你!但是你得想清楚,你搜不到,今天就是你的死期!咱们可以试试,父王是会护着你这个可有可无的女官,还是会宠着我这个金枝玉叶的公主!” 昭华原本坚定的眼神因为唐凤宁这一番话而动摇了,皇上如何宠爱唐凤宁,她不是不知道,而唐凤宁如此反应,她怀疑慕容霜早已被唐凤宁送走,若是今日唐凤宁占了理,只怕皇上真不会饶了她。 “来人,把凤蟾宫所有的殿门都打开,谁也不准阻拦,由着昭华搜,我倒是要尝一尝被搜宫的滋味!”唐凤宁冷笑一声,小洛已经吩咐人打开了所有的门,眼中满是怨愤盯着昭华。 “公主无需如此动怒,我…只是例行过来转一圈而已,天色还早,公主再睡一会,这几日就别出宫了。”昭华扯出一抹僵硬的笑,在宫里,也只有唐凤宁从不惧怕她。 唐凤宁冷哼一声,指着凤蟾宫的大门吼道,“滚,滚出我的凤蟾宫!” 昭华脸色青灰,心中恨不得将唐凤宁撕成碎片,可却还是得恭恭敬敬行礼,一挥手,身后的人都瞬间出去。 唐凤宁此时手心全是汗,她在赌,赌昭华的多疑和怕死,今日昭华若是要强行搜宫,那么,那么她就杀了她!而如今,她赌赢了。 “这是什么!哪里来的血迹?”昭华忽然止住了脚步,盯着台阶上暗红的一滩血迹,虽然被人清理过,可却依然明显。 “公主殿下,别告诉我,你在这里杀鸡了!”昭华的眼神忽然毒辣,转身直直盯着唐凤宁的脸,眼中满是讥讽和恼怒。 “小洛,这是怎么回事!”唐凤宁眼神微动,忽然冲着一旁的小洛大吼。 小洛急忙跪在了地上,快声说道,“公主恕罪,昨晚昭华姑姑派来的人冒犯公主,奴才在这院子里杖责,那小子不禁打,流了一地血,奴才派人清理,可夜深黑暗,就没清理干净。” 唐凤宁上前一脚踹在小洛肩上,叉着腰怒声吼道,“谁让你在这里打死他的?他什么东西,死在这里是脏了本公主的地方,去,马上给我把那里擦干净,免得有人以为本宫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蠢货!” 唐凤宁最后一个“蠢货”,是看着昭华说的,小洛手忙脚乱爬起来,挥手召来两人,拿着水桶和拖把,也不顾昭华还站在那里,一桶水都泼了出去,结果昭华的裙摆鞋袜顿时湿淋淋的。 “昭华,怎么,又想搜宫了?要搜就进来,不搜就滚!”唐凤宁冷笑看着昭华的脸,微微侧身,示意昭华进来。 昭华脸色几乎快要抽搐,再看了一眼湿透的鞋袜,一咬牙,甩着衣袖离开了凤蟾宫。 唐凤宁叉腰站在台阶上,看着昭华的身影消失在远处,她清了清嗓子,噗嗤笑了出来。 “小洛,本公主演得如何?”唐凤宁眉开眼笑,满脸都是得意。 小洛一脸谄笑,竖着大拇指连连称赞,“别说昭华姑姑看不出什么,就是奴才,若昨晚没有见过您的师傅,兴许也会以为咱们宫里没有藏人。” 唐凤宁哼了一声,回头看到小洛肩上的脚印,上前拍了拍小洛的肩,“今日你很机灵,立了大功,本公主要好好赏你,说,你要什么?” 小洛脸上一喜,一脸狗腿样说道,“这是奴才的本分,不敢讨赏,不过若是公主非要赏奴才,不如…不如以后不要在奴才身上试药了。” 唐凤宁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死奴才,怪不得每次本公主拿了药回来,你都会以各种理由不见我,原来是这样。不过念在你今日的表现,行,本宫主准了!” 小洛大喜,急忙跪下谢恩,忍不住松了一口气,以后,终于不用提心吊胆了。 第七十七章:祸事隐约起 慕容霜不得不承认,唐凤宁的心机根本不似外表那么单纯,那日应付昭华,更是让她对唐凤宁刮目相看。 凤蟾宫的人都是唐凤宁的心腹,嘴巴自然十分牢靠,这也是昭华为什么要再三安插自己的人进来的缘故。 “师傅,我一直不明白,父王为什么那么信任昭华?她明明是个草包。”凤蟾宫里,唐凤宁趴在桌子上,注视着正在看书的慕容霜,满脸郁闷。 慕容霜放下手里的医典,微笑着说道,“昭华的厉害,在于她能猜透皇上的心,从而便可以左右了皇上的视线。” 其实,也许根本不是昭华能猜透,而是云惊鸿,他的眼光过于毒辣,皇上一句话,一个皱眉,他都能从其中得出自己想要的东西。 “师傅,你喜欢云惊鸿吗?你若是喜欢他,我就让父王退婚,反正我也不想嫁给这个老奸巨猾的狐狸!”唐凤宁忽然直起身来,满脸的八卦。 慕容霜眼睑低垂,遮住了满腹的思绪,“凤宁,在我的生命里,爱情必须是唯一的,纯粹的,一尘不染的。” 唐凤宁皱起了眉头,有些不懂,“是不是和你说的那个一生一世一双人是一个道理?” 慕容霜点头,眼中闪过一抹苦笑,“你不是问我喜不喜欢云惊鸿,是,我是喜欢,可是,他以后不会只有我一个女人,他就算不娶你,也会娶别人,与其以后活在嫉妒和痛苦中,不如趁早离开,解脱自己。” “那你可以从别的女人手里把云惊鸿抢过来呀,就算他娶别的女人能如何,只要他爱你,他身边有再多的女人,都是摆设!”唐凤宁一拍桌子说道。 慕容霜也没再说什么,爱情不是你争我夺,而是两情相悦,是别人的,无论自己如何努力,都是徒劳。 “唉,不说这个了,今日我去宰相府里佯装找你,如烟都快哭成泪人了,差点,我就要告诉她你在我这里。”唐凤宁叹了一口气,看如烟那样子,是以为慕容霜死了。 提及如烟,慕容霜满是愧疚,那晚她走的突然,如烟只怕根本不知是什么情况,云惊鸿必然会告诉如烟,她慕容霜独自离开,抛弃了如烟。 她又何尝没有想过带走如烟,可是当晚情况紧急,根本来不及告诉她,而且她更加明白昭华不会轻易放过她,带着如烟,只会连累她。 “我欠如烟太多了,当初在宣城,鼠疫时我在疫区一个月,如烟每日站在城墙上哭,生怕我感染了鼠疫,后来疫情解除,我又因为一点误会而伤害了她。”慕容霜满眼惆怅,在这个架空的朝代里,如烟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师傅,原来你就是那个赫赫有名的神医仙妃啊,我上次出宫玩,听说书的讲,鼠疫时一名脚踩祥云的仙妃从天而降,以高超的医术救了数万人,我还寻思着让小洛他们给我找找仙妃的下落,没想到就是你呀!”唐凤宁双目放光,紧紧拉着慕容霜的手,满是崇拜。 “哪有那么玄乎,还脚踩祥云?也就骗骗你这种小孩子!”慕容霜轻笑出声。 小洛忽然跑了进来,低声说道,“公主,昭华姑姑又来了,还有兰妃和馨妃,已经快到宫门口了。” 唐凤宁一跺脚,咬着牙低骂,“死昭华,一日来三次,到底是想做什么?小洛,去回了她们,就说本公主今日累了,不想见客。” 小洛应声出去了,慕容霜站在窗口的纱幔后,透过缝隙,看着昭华等人越来越近。 “奴才给兰妃娘娘,馨妃娘娘行礼,见过昭华姑姑!”小洛跪了下来,尖着嗓子说道。 “公主呢?今日皇上还提及公主,说让我们这些做娘娘的多来探望公主,免得公主觉得孤单。”馨妃虚手一抬,示意小洛起来。 小洛恭恭敬敬回答,“公主刚刚歇下,还特意嘱咐奴才们不要打扰她,这…” 馨妃听罢,倒也不甚在意,挥手说道,“兰妃姐姐,既然公主休息了,那我们就先走,改日再来如何?” 兰妃还未答话,昭华却已经开了口,“这…皇上特意让奴婢给公主带了点心,这些点心,皇上都没舍得吃,再三叮嘱奴婢要给公主品尝的。” “那不如奴才先替公主收着,等她醒了,奴才一定会替姑姑转告的。”小洛依然笑着,处惊不变,满是平静。 “哎呀,我刚才想起,我约了淑妃在我宫里绣花,怎么倒给忘了,昭华姑姑,本宫得回去了,你请便吧。”兰妃忽然开了口,满脸焦急的样子。 昭华轻轻一笑,点头说道,“兰妃娘娘忙,您就先回去吧,小洛,那你先送兰妃娘娘和馨妃娘娘,我在这石凳上坐一会,等公主醒了,正好转达皇上几句话。” 小洛咬牙,却听一旁的兰妃厉声呵斥,“狗奴才,还杵着做什么,不知扶着本宫吗?” 小洛心中暗暗叫糟,回望了一眼紧闭的宫门,只得扶着兰妃出了宫,只留下昭华一人坐在小亭的石凳上。 看着兰妃等人走远,昭华冷笑一声站起身来,提着食盒快步走到台阶上,四处看了一眼,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打了个趔趄,竟然扑在宫门上。 宫门缓缓开了,昭华又似乎没站稳,跌跌撞撞竟然顺着门倒在了殿内的地毯上。 “小洛,本公主渴了,倒些茶水过来。”唐凤宁带着睡意的声音自低垂的榻幔后传来。 昭华环顾四周,伸手倒了一杯茶,掀起层层纱帐,走到了唐凤宁的榻前。 “公主,小洛不在,是我。”昭华忽然掀开了榻上厚厚的帐幔,眼神快速扫过榻榻的每一寸。 “放肆,狗奴才,谁准你进本公主的寝殿?”唐凤宁忽然挥手,一巴掌重重打在了昭华的脸上,她手里的茶水也随着唐风宁那一巴掌洒在了地上。 唐凤宁用了十足十的力道,昭华顿时被打得趴在了地上,半边脸迅速红肿,嘴角也渗出了几滴鲜血。 唐凤宁仅着内衣,此时也不在意身体暴露在外,指着昭华依然不休不止,“你不知道本公主最恨别人私自进我的凤蟾宫吗?原来你那奴才偷窥本公主,是你这个主子教唆的,呸!” 昭华被打得浑身颤抖,挣扎着站起身来,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可脸颊的剧痛却让她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还不快滚?”唐凤宁将榻上的绣枕扔下昭华,眼底满是怒火。 昭华下意识躲过,在离开时,最后还是不甘心的再次扫视了一眼榻榻,忽然,昭华的眼神定在了唐凤宁身后,那里,是刚才放绣枕的位置,如今绣枕没了,一本书露了出来。 昭华的眼中忽然闪过一抹冷笑,也不再逗留,转身便出了凤蟾宫的门。 第七十八章:祸因皇帝起 皇上突然驾临凤蟾宫,这是唐凤宁所没有预料到的,皇帝虽然宠她,却极少来她的宫里,因为在这凤蟾宫里,到处都是她已故母妃的气息,也许是愧疚,也许是心虚,每每来过凤蟾宫,当夜皇帝总会梦见唐凤宁的母妃。 因此,唐凤宁并不担心慕容霜会被人发现,除了皇帝,谁也不能奈她如何,可是,今日的唐凤宁,在面对皇帝时,眼底隐藏着许多不安和恼怒。 “宁儿,这些日子怎不见你去烦朕了?朕还真是有点不习惯。”皇帝捋着胡须朗声一笑,眼中满是慈爱,并未有任何异常。 唐凤宁的目光扫过皇帝的脸,最终停留在昭华的身上,此刻的她垂手站在皇帝身后,眼神却锐利的扫视着凤蟾宫的每一寸地方。 “前些日子父王不是说女儿打扰你批奏章吗?”唐凤宁微微皱眉,撅着嘴满脸不悦,语气中隐约带着些赌气。 皇帝听罢,笑得更是大声,点着唐凤宁的额头笑骂,“你这丫头,尖牙利嘴的,以后朕的云爱卿可怎么管得住你?” 提及云惊鸿,唐凤宁的眉头更是皱到了一起,“父王,女儿不喜欢云惊鸿,他比女儿大十岁,简直就是老牛吃嫩草嘛!” “老牛吃嫩草?”皇帝被唐凤宁这句新鲜的话听得一愣,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笑得几乎直不起腰来。 “宁儿,你从哪学的这话?云惊鸿是老牛?若是让他听到了,只怕鼻子不得气歪了。”皇帝捏着唐凤宁的脸颊大笑。 身后的昭华也微笑着开口,“云大人面容俊朗,又是当朝宰相,公主金枝玉叶,能下嫁给他,也算是咱们西唐的一桩美满姻缘。” 唐凤宁斜觑了昭华一眼,阴阳怪气嘲讽道,“既然云惊鸿在你眼中如此十全十美,倒不如你嫁给他,昭华姑姑是咱们宫里的美人,和云惊鸿更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 昭华神情一怔,想开口说什么,皇帝却捋着胡须笑道,“宁儿这话倒是没说错,昭华的确是美若天仙,若非她是朕的女官,朕定当将她纳入后宫。” 唐凤宁嫣然一笑,眼中忽然闪过一抹算计,挽着皇帝的胳膊说道,“女官怎么了,天下都是父王的,何况是个小小的女官?前朝不也有皇上宠幸女官最后纳为妃的吗?想必昭华姑姑也是愿意的,是不是呀,昭华姑姑?” 唐凤宁最后几个字咬得极重,昭华的脸已经越来越苍白,她在宫里这么多年,若是没有云惊鸿从中周旋,以她的姿色,只怕早就被皇帝纳入后宫了。 “公主高看奴婢了,奴婢这辈子谁也不嫁,就伺候在皇上身边。倒是公主您,奴婢前几日听说云大人府里的霜夫人逃跑了,而您和她,听说关系十分要好?”昭华今日引皇帝来这里,本就是怀了心思的,如今唐凤宁如此咄咄相逼,她自然更加不会放过。 提及霜夫人,皇帝的脸忽然变得有些难看,“昭华,你说的那霜夫人,可是慕容霜那贱人?宁儿,你怎么会认识她?” 唐凤宁咬牙,在心里将昭华骂了千百遍,脸上却带着微笑说道,“前几日我去云惊鸿府上玩,看到那慕容霜会制作祛斑的药膏,我就跟着她学了,您瞧,我的脸是不是白了很多?我原本想着等学会了,将这药膏给兰妃娘娘一些,她脖子上也有块胎记,夏天都得穿着竖领的衣衫,女儿瞧着她热,也心疼呢,难道父王就不心疼兰妃娘娘吗?” 果然,唐凤宁说完这些话,皇帝的表情缓和了许多,点头称赞道,“宁儿果然长大了,知道心疼别人,也难得你喜欢学那东西,想学就去学吧,只不过有一样,不准将她带到宫里来,她是朕的废妃,秽乱宫帷,按理本应处死,可偏偏云惊鸿瞧上了她,朕也不好回绝,只得送出宫给他做了妾。” 唐凤宁连连点头,眼神中有一抹不自然,下意识扫过身后的屏风,“知道啦,昭华不是都说了,那霜夫人跑了,既然她跑了,女儿以后就不找她了,好不好?” 皇帝点头,“父王也是为你好,堂堂七公主和宰相的小妾交往过密,让人看了笑话,倒是昭华一向冰雪聪明,你若是觉得闷,可以找她聊聊天。” 唐凤宁冷笑一声撇了撇嘴,摆手说道,“昭华姑姑是父王的人,我可不敢招惹,万一哪天惹恼了她,她在父王面前说我坏话,那我岂不是吃了大亏。” 皇帝笑着看了昭华一眼,敲了敲唐凤宁的额头,爱的笑着说道,“她不过是朕的女官,可你是父王的女儿,父王怎么会不相信自己的女儿呢?” 昭华的脸色顿时变得尴尬愤怒,因着皇帝在身边的缘故不好发作,唐凤宁却看在了眼底,甜甜一笑,搂着皇帝的胳膊娇笑,“我就知道父王对女儿最好了。” 二人又闲聊了几句,皇帝抬头看了看天色,笑着说道,“罢了,今日朕本来要去兰妃宫里,可昭华却说朕许久未曾来看过你,劝朕来你的凤蟾宫瞧瞧,如今看也看了,你也好好休息,朕先去兰妃那里了。” 唐凤宁心底冷笑,昭华的心思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无法堂而皇之进凤蟾宫,只得怂恿父王前来,她好趁机一探究竟。 “父王快去兰妃娘娘那里吧,否则她得怪女儿和她抢父王了,我可不愿被她念叨。”唐凤宁笑着扶皇帝起身,边笑着边往外面走去。 然而,唐凤宁虽说心思缜密,可到底年幼缺乏经验,更是低估了昭华的手段,眼看着皇帝已经踏出了宫门,她悄然松了一口气。 就在此时,原本跟在他们身后的昭华忽然大声喊叫起来,“啊,谁在那里!” 唐凤宁心里一惊,刚走出殿外的皇帝也忽然折身走了进来,厉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昭华站在屏风前,脸色带着些许苍白,手指颤颤指着屏风说道,“屏风后面……屏风后面有人!” 皇帝听罢果然大怒,按照宫规,皇帝所到之处,闲杂人等必须退出殿外,仅门口两名宫女端茶倒水,此时昭华说屏风后有人,皇帝必然会追查到底。 “昭华,你胡说什么!”唐凤宁指着昭华怒声呵斥,眼底隐藏着慌乱,明明万无一失的,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来人,搜宫!”皇帝迅速退出宫外,一声呵斥,不等唐凤宁解释,已经有数十名侍卫持刀涌入了凤蟾宫内。 第七十九章:凤宁情意真 “小洛,出宫找云惊鸿,就说慕容霜有危险!”唐凤宁心知以自己的能力,已经无法保护慕容霜,为今之计,恐怕只有云惊鸿有办法了。 在被云惊鸿发现与被皇上处死之间,唐凤宁毫不犹豫选择了前者,只要活着,就会有无限的希望,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昭华此刻也紧紧盯着唐凤宁的一举一动,今日既然将皇上引到这里,她便不能功亏一篑,慕容霜必须死! 思及至此,她以眼神扫过一旁的皇帝,又悄然摆手示意身后两名太监往前几步,站在了她的身后。“阻止小洛出宫……” “啊,好痛,有人行刺!”昭华的话还未说完,只觉得身体被谁猛烈一撞,紧接着便是唐凤宁痛苦凄厉的呼喊声。 皇帝回头,满是震惊的目光落在了唐凤宁的手臂上,一柄镶嵌着猫眼石的青铜月牙匕首深深刺入了她的左臂,鲜血瞬间渗透了素白的衣衫,顺着指尖一滴滴落在青石地面上。 小洛想上前扶住唐凤宁,却被她一个焦急的眼神惊醒,趁着突如其来的慌乱,一路狂奔着出了宫。 而昭华身后那两名要拦住小洛的太监,却被唐凤宁挡住了去路,“来人,将这两个奴才抓住,竟敢,竟敢行刺本公主!” 昭华大惊,想要辩解什么,却被皇帝震怒的眼神吓住,微微别过眼,任由小洛的身影消失在宫门外。 “狗奴才,谁给了你们胆子?连朕的七公主都敢伤?”皇帝本就因为凤蟾宫里有人而又惊又怒,如今唐凤宁又受了伤,他更是满腹的怒气,听闻唐凤宁指认两名太监是凶手,他顺手抄起侍卫腰间的剑,竟然直直刺入了其中一名太监的左胸。 另外一名太监见状,腿脚顿时虚软如棉絮,若非被侍卫钳制着,只怕早就瘫软在地,“皇上饶命,奴才就是有十个胆,也不敢伤了七公主呀!那柄匕首奴才认得,那是……” “是谁的!”皇帝大怒,眼底满是愤怒,并不紧紧因为唐凤宁受伤,而是帝王的尊严在此刻受到了践踏,敢在他面前行刺,足以可见,那行刺之人并未将他放在眼里。 “是……是昭华姑姑的!”太监声音怪异,夹杂着对死亡的恐惧,整个人如筛糠一般抖个不停。 昭华闻言,脚底忽然涌上一阵凉意,目光随即落在唐凤宁左臂的匕首上,再一摸自己的腰间,忍不住跪在了地上。 “昭华,这是怎么回事!这把匕首,朕若是没有记错,的确是你随身携带的!”皇帝更是怒上加怒,今日的局势已经够混乱了,而昭华身为自己的女官,竟然敢如此以下犯上。 伤口并不深,赶来的太医早已为唐凤宁包扎好,此刻的她捂着伤口站在皇帝身后,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昭华,眼底满是讽刺。 “父王,我听说昭华姑姑似乎心仪云惊鸿,也许是女儿和云大人有了婚约,她心生嫉妒,这才想趁乱杀了女儿!”唐凤宁极力装出一副无辜的可怜模样,声音微微颤抖着,泪水在眼眶打着转,慢慢滑落。 皇帝听罢,一挥手狠狠打在昭华脸上,怒声骂道,“狗奴才,公主的驸马也是你能觊觎的吗?难怪你不肯做朕的女人,原来是恋上别的男人了!” 昭华被皇帝这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嘴里满是血腥味,她从来不知道,唐凤宁可以这么狠,她手臂上那一刀,分明就是唐凤宁自己刺入的! “皇上,奴婢冤枉,公主胳膊上的匕首虽然和奴婢的一样,却绝不是奴婢的,兴许,是有人要恶意嫁祸给奴婢呀!”昭华跪在地上,额头紧紧贴着地面,眼底又怕又怒,她十多年来精于算计,却未料到,今日会被唐凤宁算计了。 “不是你的?这匕首精致华美,岂是一般人所能拥有的!今日你若是再找到一柄一模一样的,朕就饶过你!”皇帝指着昭华怒声呵斥。 “启奏皇上,凤蟾宫里的人抓住了!”殿内忽然涌出了许多人,为首的侍卫跪在皇帝面前复命。 唐凤宁的心重重沉了下去,抬头看去,慕容霜被两名侍卫羁押着,踉踉跄跄走了出来,被带到了皇帝面前。 “是你这个贱人!你怎么会在凤蟾宫里?”即使慕容霜发丝散乱,可她倾国倾城,貌若天仙,皇帝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 慕容霜看了一眼面色焦急的唐凤宁,视线微微扫过跪在地上的昭华,最终落在了皇帝身上,眼前这个面色苍老的男人,就是皇帝么? 脸色苍白,双目无神,精神萎靡,一看便是纵欲过度的模样,这样的男人,竟然会是一国之君? 慕容霜忽然不合时宜的笑了,她忽然想起了死在美人怀里的汉成帝刘鹜,这样的帝王,她不明白,云惊鸿为何还会臣服于他?以云惊鸿的谋略,足以夺取这摇摇欲坠的西唐王朝了。 “皇上,肯定是她行刺七公主的,她是云宰相的夫人,定是害怕日后受到冷落,这才潜入宫里想杀死公主!”昭华忽然抬起头来,盯着慕容霜的眼中满是狠戾。 “父王,昭华胡说,霜……” “皇上,杀人的方法有千万种,刺杀是最低级的,再者说,我若是想杀死七公主,早在宰相府时就动手了,何必要如此大费周折。”慕容霜抬头淡淡说道,没有恐惧,没有惊慌,平静的如同一潭深水。 她知道唐凤宁要说什么,她肯定要替自己求情,说她不怕死,是假的,可她在看到皇帝的第一眼时,便从他的眼中看到了杀意。 事已至此,她不想再让唐凤宁受到牵连,她为了自己,已经遭受了一刀的痛,这份情意对于她来说,已经足够温暖了。 她本就是来自异世的灵魂,依附在慕容霜的身上也许根本就是个错误,若是死亡能让她回到现代,她又有何惧? “我不过是被人追杀,误打误撞闯入了宫中,七公主因和我有数面之缘,这才好心收留我替我治伤,仅此而已。”慕容霜看着唐凤宁含泪的眼睛,缓缓说道。 “宁儿,当真如此?”皇帝将信将疑,转头看着含泪欲滴的唐凤宁厉声问道。 “七公主是皇上您的女儿,她是怎么样的人,您不知道吗?她看似骄纵蛮横,实则单纯善良,若她心狠手辣,您会至今宠着她吗?”慕容霜抢在唐凤宁开口前说话,她了解唐凤宁的性格,所以,她不想让唐凤宁再解释什么。 果然,慕容霜这一番话撼动了皇帝的心,他看向唐凤宁的眼神微微柔软了些,回头又看了一眼跪在地上脸色煞白的昭华,冷冷说道,“慕容霜,你私闯皇宫,又利用宁儿,该杀!昭华,你觊觎公主的驸马,又行刺公主,也该杀!来人,将这二人拖出去杖毙!” 第八十章:谁来救谁命 “启禀皇上,云大人求见!”侍卫刚要将慕容霜和昭华带出去,却见一名太监匆匆赶来禀告,不远处,小洛微微一笑,向唐凤宁打了个放心的手势。 皇帝眉头一皱,眼底似乎有一抹恼怒和不耐,“他来做什么!” 那太监跪在地上流利回答道,“奴才听云大人说,他刚刚得到一丸延年益寿的丹药,此药需在日落时分服下方能发挥药效,所以他才匆忙入宫。” “他果然弄到那丸丹药了,快宣他进宫!”皇帝神情一震,眼中满是兴奋,双手负在身后来回踱步,似乎早已急不可耐。 慕容霜曾听唐凤宁说过,皇帝十多年前大病一场,后来便迷上了丹药道术,近几年越发痴迷起来。 所谓那些延年益寿乃至长生不死的丹药,慕容霜相信云惊鸿也很清楚,其含有太多的重金属和矿物质,非但没有延年益寿的效果,反而会让人死得更快。 可是,云惊鸿却迎合着皇帝的喜好,四处搜寻金丹仙丹,慕容霜不知道云惊鸿的心思,可是直觉告诉她,云惊鸿的目的并非是为了巴结皇帝这么简单。 “云爱卿,那丸仙丹,你从哪里找来的?”看到云惊鸿踏入凤蟾宫,皇帝急忙迎上去,脸上满是迫不及待的兴奋。 云惊鸿行礼,自衣袖内取出精致的锦盒打开,里面静静卧着一枚金光灿灿的丹丸,约有指甲大小,隐约散发着药香。 “前几日臣的侍妾霜夫人无意间救了一名道士,今日他醒来,为了感谢霜儿的救命之恩,将此物作为谢礼给了臣,臣特意询问过太医,此药竟然是皇上殷殷期盼的仙丹,臣不敢耽搁,自太医院出来便直奔宫里。”云惊鸿似乎没有看到慕容霜和昭华,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手里的锦盒上。 皇帝小心翼翼接过丹药,闭上眼贪婪的闻着药丸散发的味道,“云爱卿此次为朕立了大功,想要什么,朕一定答应你。” 云惊鸿眼中闪过一抹焦虑,弯腰回答道,“为皇上效力,是臣的本分,只是臣的侍妾霜儿昨日出去玩耍,至今未归,臣心中很是焦急,还恳请陛下准臣三天假期来寻找霜儿。” 皇帝听罢,眼睛微微睁开,冷冷往一旁扫了一眼,“不用找了,你的霜夫人私自入宫,藏在了宁儿的凤蟾宫里,朕正准备杖毙她。” 云惊鸿听罢,顺着皇帝的目光望去,之间慕容霜发丝散乱,衣衫上处处都是斑驳的血迹,脸色更是苍白憔悴。 “霜儿,你怎么在这里?昨日你不是出城游玩,怎么会闯入宫里?”云惊鸿脸色一变,奔到慕容霜面前厉声呵斥道。 慕容霜心头一颤,瞬间读懂了云惊鸿眼中的意思,杏眸微闭,再睁开时已经泪如雨下,声音中满是颤抖和凄楚,“惊鸿,我也不知怎么回事,昨日傍晚我准备回府时,被数人追杀,他们说我手里有什么仙丹,非要我交出来。我哪里会有仙丹,那些人见我没有,便打昏了我,待我再醒来时,已经在七公主的凤蟾宫里,若非小洛公公发现我,只怕我早已命丧黄泉了!” 慕容霜说着,更是泣不成声,挣脱开侍卫的钳制,扑入云惊鸿怀里,双臂紧紧抱着他的腰失声痛哭,似乎受了极大的委屈和害怕。 皇帝闻言,眼中的怒气似乎淡了一些,从慕容霜的话里不难听出,她受伤入宫,似乎和他手里的丹药有关。 云惊鸿一手搂着慕容霜,轻轻拍着她消瘦的背,不住安慰着,“好了,没事了,如今你在宫里很安全,有皇上在这里,谁也不会伤害你!” 皇帝显然很受用云惊鸿这几句话,清了清嗓子,将锦盒递给身后的太监,朗声说道,“云爱卿说得对,朕今日倒要看看,谁敢再朕的眼皮下动霜夫人一根汗毛。” 慕容霜脸颊贴着云惊鸿的脖子,感受着他身体的温度源源不断传入她体内,灼烧着她的肌肤,灼烧着她的心。 “皇上,霜儿不过是个弱女子,如何能单独闯入这守卫森严的皇宫,只怕是有人得知她救了那道士,以为仙丹被她拿走,这才起了歹心,想借皇上您的手杀死她!”云惊鸿声音低沉,语气中带着一抹愤怒。 “父王,昨日小洛前来禀告,说云惊鸿的夫人受了伤,昏倒在殿后的草堆里,你也知道她曾教女儿制作药膏,女儿见她可怜,于是便让人将她抬入宫里医治,她昏昏沉沉中不断说着什么她没有仙丹,放过她之类的话,可见,她也是被人算计了的。”唐凤宁趁机走到皇上面前低声说道。 昭华眼中满是绝望,在她看到云惊鸿踏入凤蟾宫的瞬间,她的心中满是喜悦,因为云惊鸿来了,她便不会死了。 可是,云惊鸿自始自终都没有看她一眼,他抱着慕容霜,眼底满是温柔,满是幸福,那不是做戏,那是真真正正的感情。 他三言两语间,便救了慕容霜,如今唐凤宁再推上一把,慕容霜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死了,可是她呢?她还背负着刺杀公主的罪名,虽然她明明知道,这是唐凤宁嫁祸给她的! “如此说来,倒是朕冤枉你的女人。罢了,既然误会解开,你也不用请三天假了,带着你的霜夫人回府好好休息,她看似伤的不轻。”皇帝一挥衣袖,沉声说道。 云惊鸿携着慕容霜谢过皇帝,在转身离开时,忽然停住了脚步,“昭华姑姑这是怎么了?” 皇帝冷冷瞥了昭华一眼,怒声说道,“贱婢,竟然刺伤了宁儿,今日不杀了她,难消朕的心头之恨!” 云惊鸿皱眉,眼神扫过扔在地上的月牙匕首,沉思片刻说道,“昭华姑姑一向温和宽厚,又和公主无冤无仇,怎么会刺伤公主?” “哼,昭华只怕也瞧上了云爱卿你,如今宁儿和你有婚约,她心生嫉妒,整个宫里,也只有她有那样的匕首!”皇帝冷哼一声,看着云惊鸿的眼中满是讽刺。 云惊鸿温和一笑,弯腰捡起地上沾着血迹的月牙匕首,打量片刻说道,“皇上,恕臣直言,这种匕首在宫外十分常见,前些日子臣的师妹如烟也买了一柄玩耍,就连霜儿也是有的。” 皇上眉梢一挑,怀疑地问道,“当真?我看那匕首上镶嵌的猫眼石可是十分名贵!” 云惊鸿笑了笑,搂着慕容霜的腰,温柔说道,“霜儿,将你那柄匕首拿出来给皇上瞧瞧,这猫眼石其实是假的,看似逼真,实则是块不值钱的石头而已。” 慕容霜一惊,下意识看向云惊鸿,他依然淡淡微笑着,只是温柔的眼眸深处藏着一抹冷意,他是在警告她吗? 慕容霜终于明白了,云惊鸿其实有千百种救昭华的办法,可是他却利用她来作为棋子,既能救下昭华,又不会让皇帝怀疑他和昭华的关系。 此时,若她说一句,她和如烟根本就没有那样的匕首,只有昭华才有,那么昭华必死! 第八十一章:相见心相离 “霜儿,发什么愣呢?匕首就在你腰间的袋子里,你若不取出来给皇上看,我就要替你取出了!”云惊鸿依然是温柔的微笑,温柔的几乎能滴出水来,可在慕容霜看来,这诉不尽的温柔里却藏着无数的毒针。 抬手贴上腰间的绣袋,慕容霜在心底忽然冷笑,前一刻还空空如也的绣袋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柄匕首,大小和昭华那把一模一样。 慕容霜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云惊鸿,你到底有着怎样的心机,才能笃定此刻我一定会拿出这把匕首,一定会救你的昭华? 半晌,她自嘲一笑,微微睁开眼睛,自绣袋里掏出了那柄匕首,笑着说道,“瞧,皇上,这是前几日我和如烟买的,这匕首看着精致,实则一文不值,昭华姑姑久居宫里,怎会瞧上如此不值钱的小玩意!” 说着,慕容霜将匕首递到了皇帝眼前,果然,皇帝的表情松弛了许多,扫过一旁的昭华,皱眉说道,“放开昭华吧,此事朕也冤枉她了!只是有人胆敢在宫里行刺,朕必须追查到底!” “皇上饶命,其实……其实那匕首是奴才的,奴才本来是拿着玩的,也不知怎么就刺伤了公主,还请皇上恕罪啊!”刚才指出匕首是昭华的太监忽然哭着开了口,眼底却满是绝望。 “混账东西,来人,将这奴才拖出去乱棍打死!”皇帝一拂衣袖,指着那太监厉声说道。 那名太监也不哭不闹,任凭侍卫拉着他的胳膊将他拖了出去,在转弯的那一刹那,慕容霜分明看到了他眼中的不甘和怨愤。 没有人知道,在这众目睽睽之下,云惊鸿是怎么说服那名太监揽下所有罪名的,皇帝不知道,慕容霜也不知道,众人所看到的是,昭华得救了。 “云爱卿,我的女官喜欢上你了,你看怎么办?”皇帝看着云惊鸿的眼,微笑着问道,眼底满是试探和疑惑。 云惊鸿揽着慕容霜的腰肢,在她脸颊落下一吻,微笑着说道,“皇上,臣有霜儿就足够了,待他日七公主入府,臣便有一双美人在怀,实在不想沾染太多的女人,昭华姑姑美艳动人,若是皇上喜欢,不如纳入您的后宫之中。” 昭华眼底一暗,皇帝却笑出了声,“既然这样,朕便放心把宁儿交给你了,如今宁儿和你的霜夫人也算有缘,以后共事一夫,也能互相照顾。你下去吧,天色已晚,朕得赶紧服下丹药了。” 说罢,双手负在身后,匆匆出了凤蟾宫的门,昭华的眼神扫过云惊鸿,微微点头,急忙跟在皇帝身后一同远去。 慕容霜挣脱开云惊鸿的手,走到唐凤宁面前笑着说道,“对不起,连累你了。” 唐凤宁摇头,皱眉看着慕容霜衣衫上的血迹,担忧说道,“伤口只怕又裂开了,先进去上点药再回去吧。” 慕容霜还未答话,身后的云惊鸿已经上前,再一次将慕容霜揽入自己怀里,“不敢再打扰公主,臣先告辞了!” 说罢,手臂微微使力,半强迫揽着慕容霜的腰离开了凤蟾宫,一时间,只有唐凤宁和小洛站在空荡荡的殿外发呆。 “公主,云大人明明是您的驸马,你看着他和霜夫人卿卿我我,你不生气吗?”小洛上前,眼中满是疑惑。 他赶到宰相府说明情况时,云惊鸿的反应大大出乎他的意料,往日里冷清平静的云宰相,竟然失手打碎了上好的白釉金丝茶盏,滚烫的茶水洒了他一身,他一声未吭,大步流星便出了府直奔宫里。 唐凤宁看着云惊鸿和慕容霜远去的身影,微微叹息一声,摇头说道,“小洛,你不懂的,这才是一生一世一双人呢!什么时候,我才能有属于我的一双人?” 宰相府的马车里,云惊鸿和慕容霜面对面坐着,彼此无言,安静的马车里,只有马蹄的“哒哒”声,以及来往行人的喧哗。 慕容霜斜靠在马车里,身体随着马车的晃动而来回摇晃着,伤口因此被牵动,疼痛使得她不时皱起了眉头。 云惊鸿端坐在对面,双手握拳放在大腿上,目不转睛注视着慕容霜的面容,几日不见,她似乎憔悴了许多。 “你不想解释什么吗?”半晌,云惊鸿打破了车里的寂静,开口时,声音微微沙哑。 慕容霜眼皮微抬,看了一眼云惊鸿的脸,又缓缓闭上了眼睛,“你想听什么样的解释?” 云惊鸿眉头微蹙,声音似乎冷了许多,“为什么要走?” 慕容霜苍白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声音中满是嘲讽,“我以为你会问,我为什么要给昭华下毒!” “为什么?”云惊鸿冷冷开口,刚才那一刻,他脑海中没有昭华,只有慕容霜,他只是想知道,她为什么要离开自己? 慕容霜睁开眼,满是疲惫和虚弱,伤口已经裂开了好几处,随着血液源源流出体外,她的精神也越来越恍惚,“那你是不是还想问,我怎么会受这么多……伤?” 慕容霜话语刚落,整个人忽然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飘飘摇摇倒下,跌入了云惊鸿的怀里。 熟悉的气息,熟悉的温度,一如慕容霜当初穿越来的那个夜晚,此刻,她的眼前又浮现出那烟波飘渺的西子湖,那一川烟雨,暮色微澜的美景。 “云睿,你来了!”慕容霜昏迷前,喃喃说出这几个字来,却不知道,这短短五个字,瞬间搅乱了云惊鸿的心湖。 云惊鸿眉头紧蹙,久久注视着怀里的女人,云睿,苏云睿,慕容霜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第八十二章:心惊落魂香 慕容霜回府了,和初次入府一样,是被云惊鸿抱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进入了飞霜阁,飘逸的长发,翻飞的衣角,恍若画中走出的金童玉女。 如烟捂着嘴,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她以为,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慕容霜了…… 慕容霜总是这样,每次回来时都会遍体鳞伤,如烟坐在榻边,将上好的金疮药细细洒在慕容霜的伤口上。 “等她醒了,让她来一趟澜漪院。”云惊鸿负手站在门口,透过低垂的帐幔,缓缓对如烟说道。 如烟没有应声,她知道云惊鸿让慕容霜去澜漪院的目的,除了昭华,还有什么原因能让师兄一遍遍伤害慕容霜? 深夜,无月,风拂过树梢,沙沙作响,凄美如哀歌一般,飘散在澜漪院的上空,陆扬站在树下,任凭落叶洒落在他肩头发梢。 一点昏黄的光点出现在不远处,越行越近,渐渐的,陆扬看清了,有两人打着一盏灯笼自远处走来。 “陆扬,许久不见,可好?”随着人影渐渐靠近,慕容霜温婉平和的声音自夜色中传来,悠悠如同一曲清歌,空灵透彻。 陆扬心头一窒,眼神落在了慕容霜的脸上,瘦了,她瘦了很多,仿佛一阵风拂过,便能带走她的灵魂。 “多谢夫人关心,进去吧,等你们许久了。”半晌,陆扬开口,夜色中,谁也看不清他的表情,如烟却隐约听出他语气中的苦涩和惆怅来。 慕容霜微微点头,拾起裙摆缓缓走上了台阶,陆扬侧身,慕容霜的发丝拂过他的脸,淡淡的玫瑰香萦绕在鼻翼间,牵动着他的心。 门是开着的,慕容霜跨进门槛的第一眼,便看到昭华伏在云惊鸿怀里低低抽泣着,不用想也知道,是因为凤蟾宫里那一幕。 陆扬没有进来,含烟也被留在了门外,随着那扇门紧紧合上,慕容霜只觉得自己的心越来越烦躁。 “找我来,有事吗?”慕容霜的眉头不自觉皱起,此刻她不想掩饰自己的情绪,云惊鸿和昭华卿卿我我的一幕,让她觉得膛闷。 看到慕容霜进来,云惊鸿下意识推开了昭华,眼底似乎闪过一抹不自然,转身坐在椅子上,眼神盯着慕容霜苍白的脸,低声问道,“身体好些了?” 在云惊鸿的记忆里,慕容霜似乎一直都是伤痕累累,棍伤,剑伤,中毒,又到此刻的刀伤,他不禁想问慕容霜,她到底能活多久? 慕容霜点头,算是回到了云惊鸿的问题,“你若是将我找来,只是为了这件事,如今你也看到,我还好端端活着,那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云惊鸿眉头微皱,声音中竟然有几分柔和,“和我说话,你就不能心平气和吗?” 慕容霜扫过昭华的脸,此刻的昭华脸色格外难看,眼底满是青灰,又因为愤怒和嫉妒,竟然露出几分狰狞来。 慕容霜不言不语,云惊鸿半晌站起身来,走到慕容霜面前说道,“漪澜身上的毒,你替她解了吧,那日的事,不论你是为何原因下毒,我一概不再追究。” 慕容霜听罢,挑眉一笑,眼底满是讽刺,看着昭华的眼微微眯起,似乎极为不屑,“云惊鸿,当初你为她伤我一遍又一遍,我一直以为你的漪澜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女子,可如今看来,我所受的伤害,真是不值得。” 昭华的脸顿时变得青灰,云惊鸿未料到慕容霜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眼底也泛起一抹怒气,“漪澜如何,是我的事,如今,你先替她把毒解了。” 慕容霜嗤笑,指着昭华冷冷说道,“昭华,那日在城外,你敢说你没吃了那颗解药?” 昭华的脸顿时变得青紫,如今的事情都不在她的预料之内,她本想在服用解药后杀死慕容霜,却被她逃了。 在凤蟾宫,却有因为唐凤宁的干预,她再次失去了除去慕容霜的机会,如今,只是希望云惊鸿会相信自己。 “慕容霜,那日你给我下毒,若是肯给我解药,我又何须受这些锥心刺骨的煎熬!”昭华眼底浮起一抹雾气,待云惊鸿转身看向她时,已经满是凄楚。 “你……把解药给漪澜吧,她日日呕血,再这般下去,只怕会……”云惊鸿看着慕容霜惨白的脸,不知不觉将所有的怒气都压了下去。 慕容霜冷冷一笑,索性坐在门口的椅子上,眼神中满是讥讽,“昭华,那日你吃解药时,可不是这般表情,忘了告诉你,我给你下的毒,看似剧烈,实则药效极短,十二个时辰后毒性大部分散去,就算吃解药,也不会死,更不会吐血!” 慕容霜的话如同一个耳光,狠狠打在了昭华脸上,她以为,慕容霜定会给自己最毒的药,所以才让陆衡捏造了她中了剧毒的说法,却未料到会是如此。 “慕容霜,你的心何时变得如此狠毒了?陆衡医术高明,连他都无法解除漪澜所中的毒,而你,竟然还说毒性会自行散去?”云惊鸿眼底满是失望,他看着慕容霜平静的脸,心中忽然涌上一阵没来由的恼怒。 “陆衡?就凭他?”慕容霜嗤之以鼻,即使陆衡的医术再精湛,可是,他却无法得到慕容家族珍贵的血,没有了最重要的血,谁也解不了云惊鸿体内的毒。 “陆衡解了我体内的毒!”云惊鸿只觉得心中的怒气越来越重,仿佛有什么东西不断往他心头堆积,他的心,越来越沉重,越来越烦乱。 慕容霜终于明白了,当夜包括兰妃在内,所有人都对云惊鸿隐瞒了真相,在云惊鸿看来,他体内的毒是陆衡解的,和她无关! “云惊鸿,就当我的血都喂给了狗!”慕容霜背对着昏暗的烛光,整个人被淡淡的昏黄笼罩着,飘飘渺渺,谁也看不清她的脸。 “咳咳……”一旁的昭华忽然重重咳嗽几声,鲜血顿时从口中溢出,洒落在云惊鸿的衣袖上,斑驳成点点红梅。 “慕容霜,你若再不把解药拿出来,别怪我对你不客气!”云惊鸿的脑海中忽然涌上无尽的恨意,几乎不受自己控制的,拿起桌上一柄长剑,直直抵在了慕容霜的喉头。 “昭华并没有中毒,我更没有解药给她!”慕容霜抬头,任由那柄尖锐的,泛着寒光的长剑刺破了她的肌肤,而她的眼眸,依然是淡淡的。 云惊鸿,原来,你还是要为了她而杀死我,我本抱着最后一丝希望,以为你的心中会有我的存在,如今才明白,是我错了! “惊鸿,杀了慕容霜,她要毒死我,你不能再留着她了!”昭华伏在云惊鸿耳边,一遍又一遍重复着。 “慕容霜,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也不会对你留情了!”随着昭华的话不断重复,云惊鸿的眼眶越发通红,眼神似乎有些涣散,手里的剑一寸寸刺入慕容霜的肌肤。 慕容霜绝望一笑,也不反抗,就那么直勾勾看着云惊鸿的脸,随着剑尖带来的疼痛,忍不住深吸一口气,随即,她的脸色忽然变了。 “陆扬,屋里被人下了落魂香!” 第八十三章:唯血辩是非 门外的陆扬在慕容霜喊他的刹那,已经推开门闯了进来,如烟紧随其后,忍不住大声尖叫,“师兄,住手!” 随着屋外的大风不断涌入房中,云惊鸿仿佛刚刚从睡梦中惊醒一般,涣散的眼神聚集在一起,似乎对自己的行为大为震惊。 “如烟,打开所有的窗户通风!”慕容霜刚才在深呼吸时,意外闻到了落魂香的香味,医典上有记载,落魂香,香气如梅,可使人性情烦躁,意识丧失,此时最容易受他人蛊惑。 随着空气的流通,云惊鸿的意识逐渐清晰起来,他皱着眉似乎在回忆什么,眼神直直看着昭华,脸上的戾气越来越重。 “昭华,你在我身上做了什么手脚?”云惊鸿紧紧盯着昭华的眼睛,第一次,他发现自己对眼前这个女人充满了厌恶。 昭华心头一震,对慕容霜更加怨恨,若不是她在最后一刻发现了端倪,说不定云惊鸿已经杀了她! “师兄,你这是在做什么!若是没有姐姐用她的血给你解毒,你早已死了!”如烟尖叫着打落云惊鸿手里的剑,急忙扶着慕容霜退到了门口。 “如烟,你说什么?陆扬,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云惊鸿的脸忽然变得复杂,他体内的毒,兰妃说,是陆衡解的,可如烟却说,是慕容霜解的,在他昏迷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如烟在看到云惊鸿满脸疑惑的时候,已经猜到昭华和兰妃对云惊鸿隐瞒了事实,而陆扬欲语还休的表情更是告诉了云惊鸿,当晚的事实被谁隐瞒了。 陆扬叹息一声,看着昭华的眼中满是失望,“当晚,替你解毒的人,的确是慕容霜,就连解药,也是我亲自去飞霜阁端来的!” 云惊鸿大惊,一拳垂在桌上,精致的雕花木桌应声而碎,“那你为何不告诉我!” 陆扬苦笑不语,当晚在送兰妃回宫的路上,兰妃跪在地上求陆扬保守这个秘密,兰妃说,昭华爱云惊鸿,爱到了骨子里,若是云惊鸿得知慕容霜为他解了毒,心里只怕再也没有了昭华的位置。 那一刻,陆扬也是存了私心的,他隐约期望着,云惊鸿会一日日淡忘了慕容霜,那么他,才能接近慕容霜,才能守在她身边。 可是,他却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私心,竟然会差点害死慕容霜,他更没有想到,昭华会如此狠辣。 如烟听罢又气又怒,她原本还在怪师兄薄情,姐姐救了他的命,他却以剑指着她,如今看来,错不在师兄,所有的问题,都出在昭华身上。 “师兄,你错怪姐姐了,那日我在西门亲眼看见漪澜吃下了解药!”如烟再也忍不住将那晚看到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那晚说来也巧,她在城里买药时被大雨所困,只得在一处屋檐下避雨,雨停准备回家时,却看到慕容霜和昭华一前一后往西门走去。 她本想上前询问,可思前想后,还是悄悄跟着出了城,眼看着昭华将解药吃下,眼看着慕容霜被昭华的人追杀。 可就在她准备上前帮慕容霜一把时,陆衡却神不知鬼不觉站在了她身后,并用困药将她迷倒送回了飞霜阁,陆衡不知给她吃了什么药,她虽能站起来,却也只能行走十余米而已。 如烟心急如焚,却又无计可施,所以,才有唐凤宁去飞霜阁时,看到她痛哭的一幕,而昭华又使了手段,几乎将她囚禁在飞霜阁,根本无法见到云惊鸿。 云惊鸿听罢如烟的话,一动不动站在那里,看着昭华的眼中满是失望,“昭华,你还是当年的漪澜吗?” 昭华紧咬着下唇,看着云惊鸿的眼神越来越冷,她的心也越来越紧,昭华,云惊鸿竟然在此刻叫她“昭华”。 她当年入宫时,云惊鸿赠给她“漪澜”这二字为名,他说,君心若未然,漪澜漾潋滟。他还说,只有心如清水的女子,才能担得起漪澜这个名字。 云惊鸿错了,他从没有看清楚过漪澜的心,仅仅因为当年他重伤昏迷时,梦中有个眼眸如秋水的女孩柔柔注视着他,轻轻拭去他额头的汗水,心疼的低低安慰,“不疼了哦,再忍忍,等伤好了,就一点也不疼了!” 所以,对于漪澜,他从没有过防备,从没有过怀疑,他在漪澜面前时,会褪下所有的防备和算计,因为在他的心里,能有那样清澈眼神的女子,一定善良如菩萨。 可是,随着慕容霜的出现,漪澜在他心里,一点点瓦解,一点点消散,他甚至怀疑,当年那个秋水剪眸的女子,到底是谁! “惊鸿,你不相信我了吗?”昭华哀哀开口,眼底满是惊慌,带着最后一丝希望,含泪看着云惊鸿的眼。 “陆扬,陆衡去了哪里?”云惊鸿没有再看昭华,而是转身看着门口的陆扬,他正扶着慕容霜站在那里。 二人背对着夜色,风从敞开的门外涌入,吹散他们的衣袂,发丝扬起,纠缠在一起,慕容霜素白的纱衣和陆扬暗黑的长袍交叠在一起,淡淡融入夜色中。 云惊鸿眼底满是怒气,他看着陆扬的温柔似水,瞬间明白了他隐瞒事实的意图,是,陆扬对慕容霜的感情,他早已知道了。 陆扬皱眉,摇头说道,“陆衡一向行踪不定,自从那一夜之后,我也没再见过他。” 云惊鸿上前几步推开陆扬,想将慕容霜揽入自己怀里,却被慕容霜一把推开,“云惊鸿,别用你抱过其他女人的双臂来碰我,真是恶心!” 慕容霜退后几步,眼中满是冷意,即使云惊鸿是被昭华下了落魂香,可是若他心知没有杀死她的意念,不论昭华如何,他也不会将剑抵在她脖子上。 “霜儿,你……”云惊鸿怀里一空,只觉得满心都是失落和冰凉,他到底错过了什么? “别叫我霜儿!我叫慕容霜,不是你的侍妾霜儿!”慕容霜厌恶的皱眉,屋里落魂香的气息已经散尽,她的心也早已冰凉。 “师兄,你就不好奇,陆衡为什么会帮昭华吗?”如烟站在一旁,看了昭华一眼,冷笑着又开了口。 昭华闻言大惊,指着如烟怒声呵斥,“如烟,你敢背叛我?” 如烟摇头,叹息着说道,“漪澜,不是我背叛了你,是你背叛了所有人,我不傻,我知道谁待我好,谁要害我,你若是肯留姐姐一条命在,我断不会说出你的秘密,可如今,是你将自己逼上了绝路。师兄,那晚在城外,我无意听得昭华和陆衡的谈话,他们做了一笔交易,陆衡若是能杀死姐姐,昭华则用自己的身体作为酬谢。” 第八十四章:连环计中计 如烟这一番话说的风轻云淡,可在场所有人,包括慕容霜在内,都大为震惊,昭华竟然用自己的身体作为筹码? 慕容霜自嘲一笑,昭华到底有多么恨自己?为了杀死她,不惜牺牲自己的尊严。 云惊鸿依然站在原地注视着慕容霜,没有再看昭华一眼,他眉头紧皱,拳头紧紧握着,就那么定定站着,仿若一尊雕塑。 “陆衡这个畜生!我陆扬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十恶不赦的弟弟!”陆扬大怒,挥拳竟然瞬间打碎了手臂粗的梨木门框。 “如烟,我累了,咱们回吧。”慕容霜眼神扫过屋里每个人的表情,有绝望,有愤怒,唯独云惊鸿,眼底竟然平静无波。 如烟上前搀起慕容霜,拎起地上的灯笼,二人平静的跨出了澜漪院的门,在夜风中一步步远去,那盏灯笼随着她们二人的离去,细微如萤火虫的光。 “陆扬,你能不能先出去,我想和未然单独呆一会。”半晌,昭华抬起头,双目满是雾气,精致的妆容早已被眼泪冲散。 陆扬看了一眼云惊鸿,最终点点头,关上屋门,偌大的屋子里,只余下云惊鸿背对着昭华,二人一时无言,只有蜡烛燃烧的噼啪声。 “惊鸿,你真的不要我了吗?”昭华站在云惊鸿身后,双臂环在他腰间,紧紧抱着云惊鸿精瘦的腰腹,冰凉的脸贴在他后背,语气中满是哀伤,又带着一丝乞求。 云惊鸿抬头,扳开了昭华交叠在他腰上的手,半晌冷冷说道,“我会安排你马上出宫回南夏。” 昭华咬唇,没有像往日那般拒绝,而是转身端了一杯茶站在了云惊鸿面前,“好,我回南夏,从此不再见你。我曾以为,自己可以陪你左右,每日为你端茶倒水,做你书案边红袖添香的知己,原来,是我多想了。你若是肯原谅我,便喝了这盏茶,从此,你我各走天涯。” 云惊鸿眼睑微抬,看着昭华绝望的脸,在慕容霜出现之前,他一直都以为,这个女人将是他此生唯一的妻,可岁月更迭,世事无常,谁又能看得清谁的未来? “我会安置好你在南夏的生活,不会让你受委屈。”云惊鸿叹息一声,伸手将昭华脸颊的发丝别到耳后。 昭华低头,眼神看着杯中氤氲冒着热气的茶,是上好的云雾茶,香浓味甘,汤色清澈,她也有这样半罐茶叶,是云惊鸿费了好久得来后,分了一半给她。 “嗯,我知道了,把这盏茶喝了,我也该回宫了。”昭华将手里的茶递到云惊鸿手中,眼底满是落寞。 云惊鸿叱咤官场数年,杀人无数,可这许多年,唯独在昭华面前,他总是温柔平和,就算刚才昭华施毒算计他,他也只是恼怒,却未曾有过伤害昭华一分一毫的想法。 在他心里,至今仍记得那个破碎的梦,小女孩流着泪替他治伤,将汤药一点点灌入他的口中,伏在他身上,轻轻吹着他的伤口,试图驱散他的疼痛。 每每思及至此,他的心总会柔软如棉絮一般,即使如今的昭华再过狠毒,可在他心里,昭华依然是梦里的小女孩。 水汽氤氲,茶香萦绕在鼻尖,云惊鸿轻轻嗅了嗅茶的香,昭华也爱喝茶,每每有珍贵的茶叶,他总要分她一半,这许多年,昭华也练就了一手好茶艺。 轻轻抿了一口茶,茶香四溢,口齿间皆是醇香,只可惜,昭华的内心始终不能像她的茶艺一般清澈醇香。 一盏茶很快便被云惊鸿喝完,他将茶盏递给了昭华,微微一挥手说道,“走吧,天色不早了,该回宫了。” 昭华手心一翻,白釉金丝茶盏应声落地,茶盏上那朵红梅破碎成星星点点,散落在地面上,仿若红烛低泣。 “未然,你明明答应过我,要娶我做你的妻子!”昭华呜咽一声,忽然从后面抱住云惊鸿的腰,身躯紧贴着他的后背。 “昭华,你该回去了!”云惊鸿皱眉,想拨开昭华的手,却不料她抱得更紧,似乎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任凭他如何拉扯,也无济于事。 “惊鸿,你要了我吧,让我做你的女人好不好?我做这么多事,都是因为太爱你!”昭华低低哭泣着,双手沿着云惊鸿的腰腹一点点下移。 云惊鸿皱眉,想转身推开昭华,却觉得身体忽然燥热不堪,心底似乎有火苗燃烧着,瞬间炙热了他的身体和他的心。 随着昭华的挑逗,所有的燥热都聚集在丹田,一点点蔓延自全身,身体有某种熟悉的感觉叫嚣着,似乎想要解脱,想要释放。 “未然,我要做你的女人!”昭华松开抱着云惊鸿的手,缓缓站在了他面前,伸手拔下发髻上的玉簪,发丝瞬间铺散在背上。 纤纤玉指沿着修长的脖颈往下,精致的盘扣一个个被解开,昭华媚眼如丝,将自己的身躯一寸寸暴露在云惊鸿面前。 第八十五章:心系佳人侧 “未然,你只能爱我!”云惊鸿却被昭华所呼唤的“未然”二字微微惊醒,不,怀里的女人不是她,她总是在最快乐最销魂的那一刻,沙哑着声音尖叫“云惊鸿,云惊鸿……” “你不是她!”云惊鸿忽然推开了怀里的昭华,昭华只觉得身体往后一倒,竟然重重摔在了地上。 “未然,我是,我是你的漪澜啊!”昭华急忙起身,紧紧抱住走到门口的云惊鸿,双手极尽所能挑逗着,试图将云惊鸿再一次至自己怀里。 “滚,你不是霜儿!”云惊鸿眼眶通红,鼻翼间的喘息说明药效已经在他体内发挥到了极致,而他,却在最关键的时刻,推开了昭华。 云惊鸿挥手将昭华打翻在地,跌跌撞撞推开门,瞬间消失在通往飞霜阁的夜色中。 屋里,昭华浑身半坐在地上,紧紧咬着唇,心底更是恨不得将慕容霜千刀万剐,“慕容霜,云惊鸿是我的男人,谁也抢不走!我要你死,你必须死!” 飞霜阁里,如烟正在陪慕容霜聊天,云惊鸿所刺的伤口并不深,又有上好的金疮药,不到一刻便结了疤。 “砰”的一声,卧房的门被人重重推开,如烟急忙起身查看,却只见云惊鸿眼神通红,重重喘息着奔了进来。 “师兄,你怎么了?”如烟一惊,急忙上前扶住云惊鸿,手心传来云惊鸿灼烫的温度,刚才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出去,你出去!”云惊鸿脑中仅存一丝理智,他粗吼着将如烟推了出去,转身锁上卧房的门,掀开低垂的纱帐快步走了进去。 慕容霜只着中衣半躺在榻上,听到外面的动静时正准备起身下榻,却不料自己刚刚披上外衣,云惊鸿已经闯了进来,不等她说话,他的吻已经吻她的唇 慕容霜跨越千年,也许就是为了赴一场相思之约,不知哪一世的盟约,相许了剪不断的红线,即使属于云惊鸿的渡口再荒凉,上天也早已安排了慕容霜这位船客赴约。 如花美眷,似水柔情,眉梢染满了期盼,月光传递着思念,渡口有船家等待千年,只为载红颜回家。 待明日,他为她描眉梳妆,她为他舞尽霓裳,任沧海桑田,海枯石烂,三千年你我容颜依旧,只为了下一次轮回时能牵起彼此的手。 今夜,飞霜阁里处处蔓延着云惊鸿和慕容霜的柔情,娇媚的容颜,相拥在一起的人儿,天地之间,只有彼此。 陆扬闻讯赶到飞霜阁时,如烟正坐在庭院里的紫藤树下看着在风中摇曳的灯笼,其实,她一直都希望,师兄的心里只有姐姐一人,没有什么昭华,没有什么漪澜。 “如烟,惊鸿他……”陆扬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陆大哥,师兄中了药!”如烟皱眉,跟在慕容霜身边久了,她自然能辨别出一些药性来,云惊鸿不是纵欲的人,更不是如此强迫慕容霜。 陆扬叹了一口气,他在听到澜漪院的动静时便赶了过去,屋内只有昭华衣衫不整呆坐在原地,而云惊鸿早已没了身影。 “漪澜呀,她竟然……”陆扬摇头,眼中满是失望,不用想便知道,药是昭华给云惊鸿下了,他对昭华,从来没有半丝防备。 “肯定是陆衡给她的药!”如烟皱着眉头恶声说道,丝毫没有掩饰语气中的厌恶,曾几何时,这位高高在上的昭华姑姑,竟然学会了如此下三滥的手段。 “陆衡我会惩罚他的,至于惊鸿他们三人的事,你我都无法左右,只能让惊鸿自己处理了。”陆扬叹了一口气,眼神似乎想要穿透茂密的紫藤,追寻些什么虚无缥缈的东西。 如烟看着陆扬怅然若失的神色,心中也泛起了道不清的苦涩,第一次见到陆扬时,自己才十一岁,扎着满头的辫子,小跑着跟在云惊鸿身后。 那时的陆扬,一袭如雪的锦衣,长发如墨,鬓若刀裁,嘴角挂着浅浅的笑,一双含笑的眼眸如弯月般瞬间锁住了她的目光, 陆扬弯腰,轻轻捏着她红扑扑的小脸笑着打趣,“谁家的小丫头,这么漂亮,长大了肯定是个大美人!” 她至今都记得陆扬温暖的大手,以及他最后一句玩笑般的话,“惊鸿,这丫头将来长大了,不如嫁给我做夫人如何?” 第八十六章:恍若两相爱 天色大亮,阳光穿透薄薄的纱帐,柔柔洒在榻上相拥而眠的两个人脸上,此刻的他们,没有昨日的冷漠和怒气,嘴角带着一丝满足和恬静,安然平淡。 云惊鸿是被院子里扫地的声音惊醒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慕容霜恬静的睡脸,眉梢带着淡淡的笑,红唇微启,虽然稍稍带着红肿,却依然令他痴迷。 低头,慕容霜脖子上那道伤痕刺目,云惊鸿满是心疼,悄然抬手拂过那粉红色的伤疤,她总是这样,再疼也不愿求饶。 其实半夜时分,他体内的药效已经散去,他知道自己怀里抱得是谁,也知道自己想要的人是谁,所以,他贪婪的,一遍又一遍爱抚着慕容霜。 他不会追究昭华的责任,若不是昭华过于爱他,也不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来,只是,昭华却不能留在西唐了,她必须离开这里! “嗯……”云惊鸿紧拥着慕容霜静静想着事情,怀中的人儿微微动了动,如慵懒的猫一般,自喉咙深处发出一声,格外勾魂摄魄。 “霜儿,你醒了。”云惊鸿低头,只见慕容霜的眼微微睁着,带着一丝迷蒙睡意,波光流转,顾目流盼。 “嗯。”慕容霜微微皱了皱眉,低低答应了一声,随即不着痕迹的退离云惊鸿怀里,伸手扯过榻头破碎不堪的外衣遮在膛前。 “天色还早,再休息一会吧,昨晚,几乎一夜没睡。”慕容霜的反应没有云惊鸿想象中的那么排斥,他的心中忍不住涌上一阵狂喜。 “不用了,我习惯早起。”她自云惊鸿脚下绕着下了榻,着地的瞬间,只觉得腿脚一阵虚软。 云惊鸿仿若享用了饕餮大餐一般,微微眯着眼,嘴角挂着满足的笑,看着慕容霜踉踉跄跄在衣柜里寻找衣物。 “你今天不用上朝吗?”慕容霜背对着云惊鸿,麻利穿着一件珍珠白内衣,。 此时此刻,云惊鸿忽然有一种错觉,此刻仿佛慕容霜刚刚入府的每一个清晨,她也是这样背对着他穿衣,他就这么斜躺在榻上,也是这个角度看着她,随意聊着天。 “嗯,今天不上朝了,你饿了吗?想吃什么?”云惊鸿微微一笑,声音中带着诱人的沙哑,看着慕容霜的眼神中满是炽热。 慕容霜拿起一件淡绿色阔袖簇蝶裙穿上,裙摆上色彩斑斓的蝴蝶栩栩如生,仿若下一刻便会翩然飞舞,映衬着慕容霜的肌肤,越发迷人。 “你若是不上朝,今早一起吃早饭吧,我下厨煮粥。”慕容霜已经绑好了腰带,转过身来时裙摆微微摆动,仿若画中的蝶仙。 云惊鸿挑眉,嘴角的笑容更大了些,坐起身来,任由锦被自身上滑落,精瘦的身体就那么大刺刺裸露在空气里。 “好,那我帮你烧火怎么样?”云惊鸿心情大好,随手扯起榻单裹在身上,信步走到慕容霜身后,接过她手里的梳子,熟练的替她梳妆。 “不用了,我让如烟端碗药过来,你体内的药效虽然散去,可残毒还在,对身体不好。”慕容霜端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自己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满是青青紫紫的吻痕。 云惊鸿弯腰,拈起桌上的凤蝶簪,轻轻簪在慕容霜发髻上,又在发髻四周点缀了几朵淡粉色绢花,同款式的耳坠摇曳在耳际。 描眉,涂胭脂,勾唇线,云惊鸿弯腰细细替慕容霜上妆,一如当初那般卿卿我我。 “如烟,去找陆扬,让他给你师兄送一套衣衫过来。”妆毕,慕容霜站起身来,打开紧闭的屋门,如烟已经在紫藤架下坐了一夜。 看到慕容霜满脸平静,她悄然松了一口气,昨晚她担心了一夜,就怕慕容霜醒来后会和云惊鸿争执甚至动手而再次惹恼云惊鸿。 “哎,我这就去!”如烟伸手抹了抹脸,驱散了些许的疲惫,起身冲慕容霜璀璨一笑,便出了飞霜阁的门。 慕容霜回头,看着屋里的云惊鸿斜靠在榻边,此刻脉脉含情注视着自己,她嘴角扯起一抹笑,轻声说道,“你稍等一会,我去给你煎药。” 云惊鸿目送着慕容霜的身影融入阳光中,她的肌肤被一层淡淡的金黄笼罩着,裙摆的金思蝶在阳光下似乎快要飞起来,金灿灿的晃痛了他的眼。 云惊鸿的衣衫是如烟带过来的,陆扬没有来,云惊鸿也未过问,穿好衣衫时,慕容霜已经端着药进了屋里。 “喝药吧。”慕容霜淡淡说着,将药放在云惊鸿面前,“这是清毒的药,前些日子你体内的毒刚解,昨晚又中了药,体内毒素沉积过多,会诱发其他疾病。” 云惊鸿将手里的梳子递给慕容霜,一口喝光了碗中黑漆漆的药,“替我挽发吧。” 慕容霜手指一颤,嘴角扯出一抹笑,摇着头说道,“我不会,往日都是如烟替我挽发的。” 云惊鸿却不以为意,声音中隐约带着一抹愉悦,“那我教你,以后,我的头发只能由你来挽起。” 慕容霜听罢,只觉得眼睛忽然一酸,她何尝不知道云惊鸿这些话的意思,以后,只能她替他挽发,这更是一种承诺,承诺他的身边以后只有她一人。 可是,太迟了,这句承诺太迟了!若是再早一些,甚至是刚从宣城回来时,他能给她这样的承诺,她必定会接过这枚梳子,笨拙的学习起如何为男人挽发。 “我去煮粥,让如烟伺候你梳洗吧。”慕容霜别过眼,没有看云惊鸿的眼,此刻,她不想知道自己在转身时,云惊鸿会是怎样的反应。 愤怒?无奈?包容?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对于他的爱,实在过于沉重,她承受不来,也不想继续承受。 缓缓转身,慕容霜一步步迈出了门槛,留下云惊鸿一人坐在那里,看着手里精致的木梳,上面,染满了她的香。 第八十七章:三月约为期 慕容霜煮饭的手艺越来越好,在如烟离开自己的那段日子里,她最终学会了煮饭,也学会了很多从前未做过的事。 云惊鸿细细品尝着桌上香气扑鼻的粥,是百合莲子糯米粥,百合的清甜,莲子的绵软,还有糯米的香糯,慕容霜又加了一勺桂花酱在粥里,桂花的香甜弥漫在口齿间,沁入心脾,云惊鸿的心似乎也被桂花熏得清香。 “味道很好,比药膳好吃很多。”云惊鸿一勺一勺吃着,配着碟子里慕容霜自制的酱菜,更是让云惊鸿赞不绝口。 碗里的粥,还有桌上的酱菜被他一扫而光,慕容霜面前的粥却还有大半碗,她低头搅着勺子,不时抬头看一眼云惊鸿。 “我以为,昨晚的事你会恨我!”终于,云惊鸿提起了昨晚的事,如烟一怔,她以为眼前的这两人会心照不宣的忽略昨晚。 慕容霜手里的动作忽然停止,眼神却依然盯着早已凉去的粥,半晌说道,“这件事不怪你,你……能在关键时刻找我,我很……谢谢你还记着我。” 慕容霜本想说,云惊鸿能在关键时刻找她,她很高兴,可是,她在高兴什么?高兴云惊鸿推开了昭华,而强暴了她? 云惊鸿的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即便有些许的疑惑,这不是往日的慕容霜,此时的她,太过平静,太过冷清,他宁可她发怒,骂他,打他,甚至将他赶出飞霜阁,可是,她什么也没有做! “咱们……能不能……” “我有事想和你商量。”云惊鸿本想说,他们能不能和好如初,可不等他说完,慕容霜已经出口,打断了他的话。 “好,你说。”不知为何,云惊鸿从慕容霜的眼里,忽然看到了一丝诀别和坚定,他的心随着她一个眼神,变得七上八下,难以平静。 “我想离开这里!”慕容霜冷静开口,她的眼一直盯着云惊鸿的脸,平静却坚决,虽说是商量,可她言语之间,并无半丝妥协。 “为什么!”云惊鸿闻言,忍不住闭上了眼睛,虽然他知道,慕容霜离开是因为这里承载着太多的痛苦,可是他还是想问,想听她亲口说出一个理由来。 “惊鸿,我在这里不快乐,而你,也不快乐,既然这样,我们为何不能放过彼此?”慕容霜苦苦一笑,还有为什么吗?这些日子的回忆,难道还不能说明吗? “不,你在这里,我很快乐,就算不见你,可是我知道你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我依然很满足!”云惊鸿霍然站起身来,声音大了许多。 慕容霜听罢身体微微颤抖,云惊鸿这一番话,差一点点,就撼动了她刚刚下定的决心,可是,这些话,都太迟了! “惊鸿,你瞧,和你在一起之后,我总是伤痕累累,我是人,我也怕痛,你若是对我还有一丝丝怜惜,就让我离开,好吗?”慕容霜抬头,脖子上的疤痕刺痛了云惊鸿的眼。 “休想找任何借口离开这里!我说过,你就是死,也要死在飞霜阁里!”云惊鸿忽然大怒,伸手将桌上的碗筷推翻在地。 噼里啪啦的响声之后,慕容霜的脚下一片狼藉,没有吃完的粥洒了一地,香气四散,处处都是糯米的清香。 “你这是何必,如烟说,在你遇到我之前,你从不发怒,总是风轻云淡的样子,惊鸿,你这样,不累吗?”慕容霜双手垂在身侧,低头注视着鞋面上的一颗莲子,叹息着说道。 “我今早以为,咱们又回到从前了。”云惊鸿颓然坐了下来,自嘲着笑道,真的,就在刚才他喝粥的时候,他还以为慕容霜已经放下了曾经,愿意伴在他的身边。 “惊鸿,你我的感情,就如同洒落在地上的粥,无法再一次回到碗里,再这样下去,你我之间的间隙只会越来越大,你和我的距离,也将越来越远。”慕容霜伸手,握住了云惊鸿冰凉的手掌。 “我不会躲避你,我就在宣城住一段时间而已,我们都该彼此冷静一下,你也应该静下心来,好好想想你到底想要谁,是昭华,还是我!”慕容霜注视着云惊鸿的眼睛,没有愤怒,没有欺骗,清澈的眼眸中满是坦诚和疲惫。 云惊鸿的心,被慕容霜的目光注视得滚烫,这样的眸光是那么熟悉,当年的梦中,似乎也是这样一双清澈的眼眸。 “你是要去找叶子炎吗?”云惊鸿反握住慕容霜的手,声音却已经缓和了许多。 慕容霜嫣然一笑,声音淡淡的回答,“子炎于我而言,是兄长,是知己,却从不是爱人,我尊他,敬他,却从未爱他!” “你确定,你不会趁机躲起来?”云惊鸿眼中满是担忧,曾几何时,精于算计的云惊鸿也会有此时的忐忑不安,他掐得住朝堂的风云变幻,却猜不透慕容霜的心。 慕容霜摇了摇头,指着如烟对云惊鸿说道,“我此次回宣城,肯定会带着如烟,还是住在以前的宅子里,还是经营我的医馆,你想找我,随时都能找到。” 如烟听罢,眼中闪出一抹兴奋的光彩,刚才她听闻慕容霜要离开,还以为会扔下她,如今听闻自己也随她一起去宣城,她岂能不高兴? “惊鸿,我依然爱你,这一点我从不否认,可是我要的爱,是纯粹的,完整的,我的离开,只是想给你一段时间,让你好好做出选择,或者,你迎娶昭华忘记我,或者,你送走昭华拥有我。”慕容霜轻轻抱住云惊鸿的腰,脸颊贴在他膛前,聆听着他擂鼓一般的心跳。 “好,我答应你,给我三个月的时间!”云惊鸿张开双臂,将慕容霜紧紧拥在怀里。 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云惊鸿所说的三个月,是要想办法送昭华离开西唐,而慕容霜以为的三个月,是云惊鸿在她和昭华之间徘徊。 一眸千年的守候,是谁反复丈量着彼此之间的距离,花落无声,咫尺天涯,思念的风,悄然吹散了前世今生回眸的温柔。 即使相隔千里,却任由记忆将彼此想象成一朵花开的容颜,在树影婆娑里摇曳一份缠绵,让平淡的誓言,留住云惊鸿和慕容霜的千年尘缘。 第八十八章:离别为重逢 慕容霜是在一个阴雨绵绵的早晨离开西唐皇城的,没有前几次离开时的偷偷摸摸和狼狈不堪,这一次,她走得很从容。 云惊鸿拥着她的腰,将她抱上一辆宽敞的马车,四角垂着流苏香囊,在微风细雨中摇曳着,淡淡的檀香萦绕扑鼻。 “我送你出城!”云惊鸿也跟着坐上了马车,依然抱着慕容霜的腰肢,他的下巴搁在她颈窝,贪婪呼吸着属于她的气息。 慕容霜没有拒绝,懒懒靠在云惊鸿怀里,双手覆在云惊鸿手背上,“飞霜阁药房里的桌上有个白瓷小瓶,里面是我昨日新制的药,可解百余种毒药,你带在身上以备不测。” 云惊鸿点点头,慕容霜既然能为他解毒,自然知道了他体内的毒是皇帝下的,虽然她没有问原因,可是,有了之前的教训,她还是预备了解毒的药丸,伴君如伴虎,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赶车的人,是我身边的隐卫统领,名叫莫风,让他跟在你身边,若是再遇到强盗,你也不用亲自动手杀人了。”云惊鸿低声说道,提及强盗时,他的眉峰微微皱起。 慕容霜莞尔一笑,不用问也知道云惊鸿话里的意思,如烟只怕早已告诉他,自己曾亲手用银针杀死了数名强盗。 “你派莫风跟着我,是用来监视我的吗?”慕容霜淡淡一笑,语气平静,微微带着揶揄。 云惊鸿的手臂收紧,将慕容霜搂的更紧一些,“随你怎么想,如烟的三脚猫功夫,只怕连自己都保护不了,再者说,你开医馆,总得有个人跑前跑后,莫风虽然话不多,可做事却极为稳重。” 慕容霜也不再推辞,有莫风在她身边,云惊鸿才能更放心的让自己离开,而她,的确需要像莫风这样武艺高强,又懂得人情世故的人。 马车缓缓驶出皇城,马儿脖子上的铃铛叮咚响着,清脆悠远,云惊鸿和慕容霜相拥无言,直到外面传来莫风低沉带着磁性的声音,“主子,您该回去了!” “知道了,停车!”云惊鸿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眼神直直盯着慕容霜的脸,忽然低下头,狠狠吻上了她的唇。 辗转反侧许久,直到慕容霜的唇微微红肿,他这才松开了钳制她的手,“等我,三个月后,我亲自去宣城接你!” 云惊鸿说完这几句话,起身头也不回跳下马车,翻身上了一匹枣红大马,一挥长鞭,马儿飞奔,不多时便消失在慕容霜的视线里。 “好,我等你!”直到云惊鸿走远了,慕容霜这才喃喃自语道,嘴角不自觉露出一抹笑。 “姐姐,回神了!师兄早就没影了!你俩刚才在马车里干什么了?嘴唇这么红!”不知何时,如烟已经爬上了马车,凑到慕容霜面前,煞有其事打量着,还不断发出“啧啧”的声音,笑声中带着些许柔和。 “死丫头,胆子越来越肥了!莫风,咱们走吧!”慕容霜捏了捏如烟的脸颊,一清嗓子对驾车的莫风说道。 如烟一听莫风的名字,眼睛顿时瞪成了铜铃,“什么?莫风?师兄把莫风拨给了你?” 慕容霜满眼疑惑,不就是云惊鸿的隐卫吗,值得如烟如此大惊小怪? “姐姐你可不知道,莫风虽然是师兄的隐卫,可实则却统领着三千隐卫,这还不是最厉害的,莫风的武功十分高强,别说西唐无人能及,就是将南夏东燕等国的所有高手聚集在一起,只怕也奈何不了莫风!”如烟提及莫风的武艺,眼中满是崇拜。 慕容霜一愣,心中却更加感动,云惊鸿将莫风给了自己,等于是把自己身边的三千隐卫给了她,他在用自己的命,来保护着她。 “他这又是何必,他的处境比我危险千百倍!莫风,要不你回去吧,让他重新派个人来。”慕容霜眼中泛起一丝担忧,声音微微大了些,对外面赶车的莫风说道。 莫风声音冷清低沉,语气中似乎隐约带着一抹敬意,“既然夫人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为何还要让我回去,当初漪澜姑娘求了主子数次,想让我做她的隐卫,都被主子回绝了。” 慕容霜叹息一声,昭华是昭华,她是她,“我能遇上的,无非是些强盗土匪,可是云惊鸿面对的,却是真正的杀手,你不在他身边,若他……” 莫风眼底闪过一抹赞叹,也是,能让主子以命护着的女人,岂能是一般人,“夫人放心,主子做事缜密,我虽不在他身边,可早已安排了其他人,况且主子他也会……” 莫风话说到一半,忽然没了声音,慕容霜心不在焉听着,也并未追问下去,倒是如烟,兴冲冲掀开马车的布帘,凑到莫风身边说,“莫风,等到了宣城,咱俩好好比试一场,我就不信,自己的武功有师兄说的那么烂!” 莫风面不改色,专注的看着前方,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如烟的话,慕容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伸手将如烟拉回车里,笑着说道,“好了,别为难莫风了!” “莫风,既然以后你要跟在我身边,那咱们就是一家人,没有尊贵之分,也没有主仆之别,就像我和如烟一样,都是家人。”慕容霜微微一笑,对于莫风,她有着无条件的信任,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半分怀疑。 “好。”莫风答应一声,眼底神色复杂,他越来越明白,主子为何会爱上慕容霜了,她和漪澜根本不同,漪澜甚至不及她的一半。 马蹄声清脆,伴着铜铃的声音,逐渐消失在一川烟雨中,雾色蔼蔼,载着慕容霜的车离云惊鸿越来越远。 看似分离,实则是为了下一次的重逢,滚滚红尘中,放眼千里烟波,是剪不断的柳风细雨,望不穿的千帆碧影,两行车辙,如同无形的丝线,一端,是云惊鸿,一端,是慕容霜。 仆仆风尘里,埋藏着太多不死不灭的爱,洪荒流年中,谁等待着轮回的守望,诉不尽情思三千,止不住情丝万丈,墨染年华,只为蝶恋香,跋涉千年,难灭深情浓。 不知不觉间,慕容霜和云惊鸿已经被看不见的红线紧紧缠绕在一起,走过了风雨的泥泞,经历了岁月的沧桑,所有的执手无语凝噎,都化作了无言的幸福诉说。 第八十九章:宣城再相逢 妙手仁心的慕大夫回来了! 慕容霜的医馆开门不到半天,整个宣城便已经传遍了这个消息,一时间,医馆门口涌满了前来看病的人,其中也夹杂着不少曾经受过慕容霜救治的人前来拜谢。 莫风站在门口,看着长长的队伍有序地排到了街口,慕容霜脸上带着微笑,朗声对候在外面的人说道,“大家不要急,先让重症的病人医治。” 人群中有人喊道,“大家听慕大夫的,哎……先让这位抱孩子的大嫂进去吧,她的孩子似乎病得很厉害!” 没有谁对此决定不满,大家纷纷侧身,让出一条道来,只见一名中年妇人满脸泪痕,抱着年约三四岁的孩子奔了过来。 “慕大夫,您若是再不回来,我的孩子就没救了!”那中年妇人直直跪在了慕容霜面前,声音几乎都快要哭哑了。 “莫风,快扶大嫂起来,如烟,准备葛根岑连汤!”慕容霜看了一眼不断呕吐的孩子,弯腰搭上孩子的脉搏,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如烟和慕容霜配合极好,慕容霜抱着孩子进了帐幔后面,如烟已经将提前预备好的汤药端到了榻边,一勺一勺喂到了孩子嘴里。 “慕大夫,我的孩子这是怎么了?从昨晚到现在,一直腹泻,有大夫给开了药,吃了没有半点效果,反而开始呕吐起来,今早又开始吐血,孩子这么小,他怎么受得了呀!”那妇人说着,又哭了起来,莫风站在一边,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待孩子喝完了药,慕容霜又细细检查了孩子的舌苔和心脉,这才柔声对中年妇人说道,“大嫂不必担心,孩子只是得了痢疾,加之吃错了药,这才会出现呕吐症状,至于吐血,可能是咽喉受到刺激,表皮黏膜破损渗血,我刚才已经给他喂了药,一个时辰后便能止吐,你回家后,再煎一副药,分三次给孩子喂下即可。” 莫风挑眉,眼底满是惊讶,这孩子明明病的十分厉害,可到了慕容霜这里,竟然只需两副药便能医好。 “大嫂可是给孩子吃了什么生冷食物吗?”慕容霜伸手量了量孩子的体温,一边细细询问着。 中年妇人回想片刻,忽然一拍大腿,眼中满是后悔,“哎呀,昨日我带他到河边洗衣裳,他说渴了,我便从河里舀了一碗水,我喝了几口,剩下的都给他喝了!” 慕容霜皱眉,这就对了!河里的水本就不干净,又是生水,孩子不过才三四岁,对细菌根本没有抵抗力,如此一来,不生病才奇怪! “大嫂以后记着,孩子太小,千万不能给他吃喝生冷的东西!”慕容霜轻声叮嘱着。 孩子吃过药,情况已经好转了许多,如烟将孩子递给中年妇人,又将一包药挂在她手上,“拿好了,孩子应该没事了。” 中年妇人大喜,眼中满是感激,紧紧抱着怀里的孩子,急急忙忙自腰间掏出几枚铜钱来,“慕大夫,给您药钱!” 慕容霜一挥手,笑着说道,“不用了,不过是两副药而已,值不了多少钱,拿钱给孩子买些容易消化的面点。” 站在一旁,从头看到尾的莫风目送着中年妇人千恩万谢走了出去,他再也忍不住问道,“为什么不收钱?你这样下去,岂不是会亏损很多?” 慕容霜看了莫风一眼,微微一笑说道,“你看她衣着褴褛,孩子更是面黄肌瘦,那几枚铜钱,只怕是他们家好几天的伙食钱,我怎么忍心收?莫风,我开医馆,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救人,这世上,再多的钱,也换不来一条命。” 莫风没有再说话,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慕容霜如此受宣城百姓的爱戴和尊敬,这样的女子,这样的大夫,在这个利益滔天的世上,只怕寥寥无几了。 叶子炎从军营回到城里时,耳边不断传来百姓的议论声,不外乎一件事,那便是慕容霜回来了,医馆重新开门了。 叶子炎的心忽然如同擂鼓一般狂跳不已,他骑在马上,冰冷的盔甲下周身血液沸腾,冰冷许久的心几乎快要燃烧。 “驾……”叶子炎双腿一夹马腹,手里的长鞭狠狠一挥,胯下的马飞奔而出,瞬间将十多名随从扔在了身后。 “将军去哪里了?”一人想追上去,却被其他人拦了下来。 “没听说吗?慕大夫回来了,将军肯定是去医馆了!好了好了,咱们先回府吧。”有人笑着说道,一挥手便带着众人往将军府的方向走去。 慕容霜刚刚送走了一位前来治病的大叔,如烟正准备出门喊下一位时,却被迎面扑来的一个人撞倒在地。 “哎哟,谁这么冒冒失失的!”如烟捂着被撞疼的鼻子,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无双,你回来了!”来人正是叶子炎,此刻的他身披战甲,由于剧烈的奔跑,他的呼吸格外急促,眼中满是狂喜,定定站在门口,看着静坐在那里的慕容霜。 慕容霜正低头写着什么,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她猛然抬起头来,嘴角的笑意瞬间绽放,“子炎,近日可好?” “好……我很好,我以为…….你……”叶子炎只觉得心头忽然涌上一阵酸涩,看着慕容霜笑意盈盈的脸,他脑中的千万种思绪都化作了久别重逢的喜悦。 慕容霜站起身来,缓缓走到叶子炎面前,抬头看着他脸上的刀疤,那是离开宣城那一夜留下的,“你以为,我不会再回来了,是吗?子炎,你的脸……对不起。” 叶子炎毫不在意一笑,这道疤算什么,就是将他的命给她,他也心甘情愿的,“你我之间,不用说对不起,这次回来,还走吗?” 叶子炎冷静下来,锐利的目光早已看到一旁的莫风,久战沙场的经验告诉他,莫风绝非等闲之辈。 慕容霜微微一笑,眼中满是愧疚,“不知道,也许在这里一辈子,也许在这里三个月。” 叶子炎了然,看到莫风,他便知道他是云惊鸿身边的人,在莫风身上,能看到云惊鸿的影子,无双,你最终还是逃不开云惊鸿。 第九十章:凤凰渡慕容 慕容霜和叶子炎聊了一夜,虽然叶子炎对自己的伤风轻云淡的描过,可是慕容霜却还是从他苍白的脸色中猜到,那一夜,叶子炎的伤绝非他说的那么简单。 她对叶子炎除了愧疚,还是愧疚,人生总是有太多的阴差阳错,付出的人总是会受到更多的伤害。 “阿城不见了。”提及阿城,叶子炎好看的眉毛微微蹙起,慕容霜走后没多久,阿城便消失了,他派人翻遍了整个宣城,甚至连附近的几个城也四处找过,都不见他的人影。 “阿城机灵,肯定不会受什么委屈的。”慕容霜叹息一声,只得如此安慰自己,他已经十三岁了,算是个小大人了。 叶子炎点头,抬头看着窗外的天色已经泛起了鱼肚白,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犹豫着问道,“你和他……” 慕容霜微微一笑,眼底满是平静,“顺其自然……” “你爱他吗?你对他又了解多少?”叶子炎轻轻开口,眼底满是惆怅,虽然早已知道慕容霜爱的人不是自己,可他内心深处,却还带着一丝莫名期盼。 慕容霜抬头,看着即将燃尽的蜡烛,眼神中隐约带着一丝迷茫,“子炎,云惊鸿对我而言,像一团迷雾,看不清,摸不透,可是,我却放不下。” “若是有一天,他背叛了西唐,他有了很多女人,你还会放不下吗?”叶子炎沉思片刻,轻声问道。 慕容霜一怔,随即抬起头看着叶子炎坚定说道,“我相信,他做每一件事都是有道理的,子炎,不论将来我和他会走到哪一步,我只希望,你能帮他!” “你为什么那么笃定我会帮他?”叶子炎的眉梢染上一抹淡淡的忧,看着慕容霜的眼里满是失落。 慕容霜一笑,声音低沉却自信,“因为你欣赏云惊鸿,因为,你们有很多相似的地方,因为,你们是一路人。” 叶子炎忽然笑了,抬头轻轻拍了拍慕容霜的肩膀,“难怪你会同时吸引我俩的目光!” 随着叶子炎这一笑,原本低沉的气氛活络了许多,二人不再提及云惊鸿,随意聊了些话题,天色已经大亮了。 “下午我让如烟给你送药过来,你元气大伤,得好好调理调理。”临走时,慕容霜替叶子炎把了脉,幸好,只是伤了元气。 叶子炎笑着,半认真说道,“你这么关心我,怎么就不肯让我去关心你呢?” 慕容霜低眉,半晌未语,走到门口时,这才停下了脚步,轻声说道,“这世间的阴差阳错,岂是你我所能左右的,早一步,晚一步,便会错过一辈子。” 说罢,慕容霜推开了房门,清晨的阳光穿透树叶,细细碎碎洒落在她脸上,温暖却刺眼,恍若隔世一般。 叶子炎没有说话,静静看着慕容霜离开了他的视线,垂丝海棠从春开到了夏,可早已没有了当日的妩媚,花儿为谁红,花儿为谁落,赏花抑或赏人,无人可知。 慕容霜一夜未睡,医馆自然没有开门,如烟硬是将她摁在了榻上盖上被子,又吩咐莫风关上院门,就是叶子炎来也不准开门。 不过短短数日的相处,莫风俨然成了如烟的小厮,每日被如烟吩咐着忙东忙西,他也不生气,虽然脸色依然冷冷的,可眼中,分明带着一抹宠溺。 慕容霜这一睡,便一直睡到了午后,秋蝉在院落里的树枝上拼命叫着,似乎要歌尽即将终结的生命。 如烟睡着了,莫风也不见踪影,慕容霜独自一人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不知怎的,忽然想起当初如烟提到过的慕容山庄,那里,是慕容霜的家。 她至今还记得当初那个梦,高高的青灰色砖墙,雕刻着飞鸟鱼虫,院内的玉兰开得正好,莹白如雪一般。 有女孩的声音清脆悦耳,仿佛当初苏云睿送给她的那串水晶风铃一般,叮叮咚咚扰乱了她的心,这般熟悉,这般亲切。 想着想着,慕容霜便起了身,没有叫醒如烟,而是一个人沿着晶蓝湖畔,寻找着可以前往慕容山庄的船只。 正值午后,河面的船夫并不多,而提及湖中央小岛上的慕容山庄,几位年龄稍长的船夫死活也不肯过去。 “慕大夫,那山庄里闹鬼!听说里面住着一个白发女鬼,十多年前有人进去后再也没有出来过,您千万不能去呀!”头发已经花白的老船夫提起慕容山庄,眼神中满是惶恐。 “大叔,那这么多年,就没有人上过那个岛吗?”慕容霜皱眉,若是从前,她必定不会相信鬼神,可是当她的灵魂穿越到这里之后,她终于信了,相信芸芸众生,大千世界,也许真的有无数的灵魂飘荡其中。 老船夫皱眉,捋着胡须想了好久,仿佛忆起了什么,“哦,城外凤凰林里住着一个半疯的老头,听说他曾经去过那岛上,后来便神志不清,如今每日都划着船在湖上四处游荡,有人看见他曾在小岛四周捕鱼。” 慕容霜听罢眼睛一亮,谢过老船夫,便直奔城西十里之外的凤凰林,不知为何,他总觉得那个半疯的老头知道些什么,否则,他怎么会日日徘徊在小岛四周,也许,他在守护什么? 老船夫口中的凤凰林,是一片长满了凤凰树的丛林,凤凰花开之时,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鲜红的花朵在羽状复叶的映衬下,仿若凤凰振翅,浴火重生。 慕容霜找到凤凰林时,太阳已经西斜了,夕阳下,凤凰树沐浴在橘黄色的阳光里,仿若镀上了一层淡淡的佛光,树林深处,有一栋小屋坐落其中。 “有人在吗?”慕容霜拎着裙角走近那栋小屋,站在长满牵牛花的篱笆墙外大声问着。 没有人回答慕容霜的询问,茅草小屋的门虚掩着,几条烟熏过的鲤鱼整齐挂在屋檐下,房前长着一片绿油油的青菜。 小院里整齐有序,可见主人也是勤快的人,那么,船夫怎么会说,居住在这里的老头是半疯的人呢? 第九十一章:情一往而深 慕容霜等到太阳落山,依然没有人回来,眼看着暮色降临,天边的晚霞更是将凤凰树染得如火燃烧。 想到如烟找不到她后会焦急万分,慕容霜失望的叹息一声,天色已晚,只能先回城里,待明日清早再过来拜访。 刚刚走到凤凰林边上,不远处忽然有十余匹快马自官道上狂奔而来,慕容霜暗暗思附,天色已经这样晚了,什么人还这么急急忙忙出城呢? 也来不及仔细看这一队人马,慕容霜沿着官道边的草地快步行走着,只怕如烟已经找她快要发疯了。 “吁……”那队人马在路过慕容霜数丈后,为首的人忽然勒住了马缰,只听得几声骏马长啸,刚才还急促马蹄声忽然停住了。 “无双!”为首的人翻身下马,快步奔到慕容霜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 慕容霜抬头看着眼前的人,一袭绛紫绣金披风包裹着此人的身躯,头戴黑纱斗笠,更是遮住了面容,她不禁微微皱起了秀眉,“请问你是……” “无双,是我,秦锐枫!”伸手扯掉了头上的斗笠,秦锐枫那张刚毅俊朗的脸出现在慕容霜的视线里。 “锐枫,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慕容霜惊呼出声,秦锐枫不是已经登基为东燕国的皇帝了吗?他怎么会出现在西唐的国土上? 秦锐枫一挥手,身后的人马已经各自散开,瞬间形成一个不大不小的阵列,慕容霜明白,这些人是负责秦锐枫的安全。 “我若说,我是来西唐找你的,你信吗?”秦锐枫贪婪注视着慕容霜的脸,眼中满是款款深情。 慕容霜低头嫣然一笑,轻声说道,“你是东燕国皇帝,这般私自闯入西唐,就不怕惹来两国之战吗?” 秦锐枫年轻的脸上满是霸气,这位年轻的帝王,举手投足间都是唯我独尊,显然,能一举平定叛乱登上皇位的人,绝非寻常之人。 “怕什么!只要西唐的皇帝敢出兵,我必将西唐纳入我东燕国土!倒是你,我已经来宣城找了你数次,却都没有头绪,这些日子,你去了哪里?”秦锐枫低头注视着慕容霜消瘦的脸,她依然是这样淡雅出尘,虽然憔悴了许多,可风采依旧迷人。 慕容霜一怔,秦锐枫一直在找她?“你怎么知道我会在这里?” 秦锐枫眼神炽热,恨不得将慕容霜拥入怀里,“当初我东燕国兵变,数万灾民聚集在宣城外,感染了鼠疫,若非你出手相助,我东燕百姓不知会有多少人死于鼠疫!” 慕容霜听罢笑了笑,她倒是忘了,当初鼠疫之事惊动各国,秦锐枫是东燕国的帝王,自然会知道的。 “我是大夫,救人是我的职责,再者说,研制出解鼠疫的方子,也幸亏你赠给我的医典,若不是里面有一种毒提到了相思莲,我也不会想到此方。”慕容霜笑着说道。 秦锐枫忽然上前,紧紧握住了慕容霜的手,“无双,跟我走,做我的妻子,做东燕国的皇后!” 慕容霜听罢,猛然缩回了双手,下意识摇头拒绝,“不,锐枫,我不能答应你!” 秦锐枫却不肯罢休,他上前几步,将慕容霜逼到一棵树下,慕容霜后背贴着树干,他的双手自慕容霜耳边穿过,撑在树枝上,牢牢将她困在自己怀里。 “为什么,难道你还爱着云惊鸿?”秦锐枫声音中带着些许沙哑,不知是因为气愤,还是因为嫉妒。 慕容霜鼻翼间充斥着秦锐枫身上浓浓的龙涎香,这种香,只有帝王才用得起,也只有帝王有资格用。 “锐枫,不论我爱不爱云惊鸿,我都不能和你走,你是皇帝,你将拥有后宫粉黛三千,你的将来,不属于我!” 秦锐枫的眼神逐渐黯淡下来,眼眸深处,那种得不到的感觉让他将慕容霜困得更紧,“不,你的将来,只有我,而我的将来,也只会有你!” 慕容霜无奈一笑,想要推开秦锐枫的身体,半晌却是徒劳,“锐枫,爱情不可强求,就算你将我囚禁在深宫一生,我的心也不会因此而改变,甚至,我会恨你!” “无双,你知道吗?在宰相府第一眼时,我就爱上了你!后来遇刺,当你的唇贴着我给我渡气时,我那时已经发过誓,此生,我秦锐枫,只会娶你为妻。”秦锐枫眼神紧紧纠缠着慕容霜的视线,若是得不到她,若是得不到她,他不敢想,自己的后半生又会有什么欢愉? “你这又是何苦,你是一国之主,千娇百媚的女子都任由你挑的,何必执着于我?”慕容霜眼睑低垂,不再看秦锐枫的眼神,那令她极为不安。 “无双,我只想要你!只要你留在我身边,就算你不爱我,我也心满意足!”秦锐枫忽然俯下身,狠狠吻住了慕容霜冰凉的唇。 “秦锐枫,唔……你不要这样!”慕容霜挣扎着想逃离秦锐枫的怀抱,可此时的秦锐枫仿若癫狂了一般,任由她如何捶打,他也不肯住手。 “无双,我爱你,你知道吗?我一次又一次将那些大臣送进宫里的女人打发出去,我的后宫,只有你一人!。 “秦锐枫,你先停下,你听我说……”慕容霜话未说完,唇又被秦锐枫堵住,他的唇辗转反侧,双手也在她身体上游移,眼看着便要伸进她的衣襟里。 慕容霜挣扎无望,半晌,忽然停下了所有的动作,任由秦锐枫摩挲着她的腰肢,任由衣衫一件件滑落在她脚下。 眼中的泪,顺着鬓角一滴滴落下,慕容霜双手垂在身侧,木然接受着秦锐枫的热情,“秦锐枫,你若是想得到我的身体,随你的便,可是,今日过后,你心中的无双便彻底死了!” 秦锐枫游移的手戛然而止,定格在慕容霜的内衣细带上,只要他再那么轻轻一拉,慕容霜的身体,便毫无遮掩暴露在他眼前。 第九十二章:以城赠佳人 “你的心里,真的从没有过我?”秦锐枫眼中满是颓败,贴着慕容霜肌肤的手无力垂下,鼻翼间依然气息不稳,可早已没了刚才潮水般的感觉。 慕容霜冷冷看着夕阳一寸寸湮没在晚霞中,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哽咽,无力靠在树上,“秦锐枫,你知道吗?你知道我为什么要住在宣城,因为这里最靠近东燕,因为在我心里,你如同亲人一般,是我最安全的靠山,有你在这里,我什么都不怕!” 秦锐枫的心也跟着疼痛不已,不,无双,我不想做你的亲人,我只想成为你的男人,你这辈子死生相依的男人! 凤凰花瓣在晚风中纷纷飘落,火一样的花瓣停留在慕容霜的肩头发梢,仿若滚烫的火苗燃烧着她的身体。 “无双,对不起……”半晌,秦锐枫颓然退后几步,弯腰将慕容霜脚下的衣衫捡起递到她手上,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转过了身。 慕容霜看着秦锐枫轰然倒塌的背影,她只觉得鼻翼间满是酸涩,自古情字最伤人,她的心只有一颗,也只能住进一个人。 因为早一步认识了云惊鸿,所以秦锐枫也好,叶子炎也罢,都注定成为她此生背负的愧疚,对不起,她的心早已给了云惊鸿。 慕容霜木然将衣衫一件件穿起来,却忽然听到不远处传来刀剑碰撞的声音,紧接着便是莫风疾奔而来的身影。 “姐姐,你这是怎么了!”如烟被莫风几乎是半抱着奔到慕容霜面前,看到她衣衫不整发髻散乱,如烟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 “秦锐枫,你这个混蛋!”如烟的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哭喊了一声,抽出腰间的剑便直直往秦锐枫心口刺去。 “莫风,拦住如烟!”慕容霜一惊,急忙转头对莫风说道,就在她开口的刹那,莫风仿若幽灵一样,转眼便夺下了如烟手里的剑,此时,剑尖离秦锐枫的心口,不过半寸。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如烟,他没有把我……”慕容霜深吸一口气,匆匆系好腰带,伸手将如烟拉到自己身边。 “你就是莫风,云惊鸿的左膀右臂?”秦锐枫早在莫风和如烟到来的刹那,便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倨傲和王者之气。 莫风回头看了一眼慕容霜,确认她安然无恙,这才抱拳说道,“正是在下,不知阁下和我家夫人有何过节,竟然如此为难她。” 如烟大怒,指着秦锐枫对莫风吼道,“他明明是东燕国的……” “如烟,闭嘴!”莫风不等如烟说出最后那两个字,忽然回头厉声呵斥道。 慕容霜当然明白莫风的意思,东燕国皇帝私自进入西唐国,此事若是被有心人闹大,甚至会挑起两国的战争来,莫风此时佯装不认识秦锐枫,实在是用心良苦。 “你家夫人?”秦锐枫苦涩一笑,原来,不管云惊鸿如何对待她,她的心里始终只有那一个男人,自己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只是叙旧而已,既然你们来接你家夫人了,那我也回了。”秦锐枫的眼直勾勾注视着慕容霜,难舍难行。 慕容霜低头,没有再看秦锐枫的脸,她的脖子上还有秦锐枫留下的印迹,秦锐枫,谢谢你在最后一刻住手,谢谢你没有打碎我们之间最后的情谊! 云惊鸿转身慢慢走远,已经有人牵了马走到他身边,莫风看着秦锐枫上了马,却忽然从怀里掏出一张纸递给侍从。 不知他对那侍从说了什么,只见那侍从接过纸后快步走到了慕容霜面前,跪在地上将那张纸递给慕容霜,“夫人,这是我家主子送给您的,他说,就当这是给您赔罪的礼物。” 慕容霜接过那张纸打开,脸色不禁一变,这竟然是西唐割让宣城的契约,上面盖着不是皇帝的玉玺,而是云惊鸿的印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启禀夫人,我家主子说,这纸契约的确是西唐国皇帝亲自签署的,但因怕落人口舌,这才用了云宰相的印信。我家主子还说,以后这宣城既不属于西唐,也不属于东燕,只属于您一人,他会一直保护着您。”那侍从似乎看透了慕容霜的疑惑,从容不迫回答道。 说罢,也管慕容霜要说什么,转身快步奔向秦锐枫身后的一匹马,不等他翻身上马,秦锐枫已经重新戴上了斗笠,回头深深看了一眼慕容霜,一挥马鞭,率领着众人消失在夜色中。 “莫风,你怎么看?”慕容霜直勾勾盯着那张薄薄的纸,这张纸,代表的是一座城池。 莫风神色复杂,显然他没有料到秦锐枫对慕容霜的感情会如此深重,竟然将一座城池毫不犹豫赠给了她。 “夫人的意思呢?”莫风低声问道,割让宣城这件事他并不是很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皇帝试图把割城卖国的千古骂名背在云惊鸿身上。 “莫风,将这张纸还给秦锐枫,你告诉他,这一张纸并不能决定宣城的命运,除非是西唐皇帝诏告天下,说宣城归东燕所有,否则,宣城便还是西唐的,云惊鸿没资格决定宣城的命运,他也没资格将宣城赠给别人,而我,也没资格拥有这座城!”慕容霜将那纸契约折起来递给莫风。 如烟不懂慕容霜的意思,莫风却懂了,慕容霜这么做,实则是为了替云惊鸿抹去骂名,除非让西唐皇帝亲自承认这件事,否则,谁也不能左右宣城的归处。 莫风点头,深深看了慕容霜一眼,转身如飞燕一般,沿着秦锐枫离开的路线快速追去,片刻之间,他已经消失在如烟的视线里。 “姐姐,你为什么不肯要那个契约?”如烟皱着眉,看着莫风远去的方向问道,那明明不是一张纸,而是一座城。 慕容霜微微一笑,抬手将散乱的头发束在一起,轻声说道,“如烟,我若是接下那张纸,只怕云惊鸿就要有杀身之祸了。若你是皇上,明明将宣城割让给了东燕,却又莫名其妙被东燕赠给了云惊鸿的夫人,你会怎么想?” 如烟蓦然张大了嘴巴,“皇帝会以为,师兄和东燕国勾结!” 慕容霜点头,皇帝多疑,而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她若是成了宣城的城主,只怕云惊鸿会是第一个遭殃的人,就算他再精明再圆滑,当下也无法和皇帝抗衡。 “走,回去吧,不用等莫风了。”慕容霜回头看了一眼凤凰林的小屋,静静伫立在夜色中,没有灯光,没有声音。 随着慕容霜和如烟的身影越来越远,草屋后面缓缓走出一个人影来,胡须及腰,头发散乱,谁也看不清他的脸,唯独那双鹰一般锐利的眼神,一直盯着慕容霜的背影。 第九十三章:夺城为红颜 莫风回来时,慕容霜正在吃晚饭,如烟起身去厨房替莫风盛饭,屋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他勃然大怒?”慕容霜夹起一块鸡肉,轻声说道,她几乎能勾勒出秦锐枫愤怒的表情。 莫风苦笑,点头坐在慕容霜对面的椅子上说道,“他撕碎了那张契约,并让我转告你,他要攻打宣城,名正言顺夺下这座城池送给你!他还说,若是你敢以死逼他,他便打下整个西唐给你陪葬。” 慕容霜握着筷子的手一抖,秦锐枫这是何必,她和他之间,根本不是一座宣城的问题,感情的事,本来就是毫无道理的。 如烟端着饭进屋,便看到慕容霜怔怔的表情,她将饭碗放在莫风身边,皱着眉凶巴巴问道,“莫风,你又给姐姐说什么啦,她连饭都不吃了!” 莫风端起饭碗飞快往嘴里扒饭,也不理会如烟的埋怨,一时间,屋子里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 慕容霜想亲自前往东燕国找秦锐枫解释,可莫风却说,秦锐枫在撕碎那张契约时曾说,让慕容霜不必去找他,就算去了,他也不会见她,有什么事,等他打下宣城再说。 慕容霜显然未料到,会因为自己而将宣城推到战争的漩涡之中,自古以来,战争带来的是数不尽的死亡,又有多少人会流离失所。 若是可以,她甚至愿意用自己的命去平复这场因她而起的战争,可是,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只怕秦锐枫是铁了心。 思及至此,慕容霜只得去找叶子炎商议,事情因她而起,如今虽然已经无法避免战事,可若能将战场转移到城外,对百姓的伤害也会减小很多。 叶子炎在得知秦锐枫要进攻宣城时,他虽然吃惊,却也并无过多的反应,慕容霜并没有隐瞒他什么,包括自己和秦锐枫的往事,包括战争的起因,她都一一告知,唯独隐瞒了凤凰树下秦锐枫差点占有她的那一段。 “他倒也是个性情中人,这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吧。”叶子炎淡淡笑着,眼中竟然有一丝羡慕,羡慕秦锐枫可以肆无忌惮为了慕容霜做任何事。 慕容霜无奈摇头,秦锐枫的爱于她来说,太沉太重,这样几乎是带着毁灭性的的爱,令她的心快要破碎。 “子炎,我的意思是,能不能把战场转移到城外,如此一来,也不会伤及百姓。”这是慕容霜最后的办法了,战事不可避免,伤亡不可避免,唯一能做的,只有最大限度的减少伤亡人数。 “你放心,秦锐枫想证明的,不过是宣城属于他,他不是昏君,懂得百姓为天的道理。”叶子炎柔声安慰着。 夜色已深,叶子炎特意吩咐下人给慕容霜煮了一碗蘑菇鸡丝汤,二人正说着话,下人已经将汤端了上来。 “无双,喝点汤补补身体,你总是这么柔弱,幸好宣城风小,若是在大漠上,只怕你早已被风吹走了。”叶子炎眼中满是心疼,语气中带着一丝爱的揶揄。 慕容霜感激一笑,叶子炎总是这样,极尽可能的温柔,他的柔情似乎一张割不断的细网,牢牢将她困在里面,只是,却无法困住她的心。 慕容霜端起鸡汤,奶白色的汤里点缀着几片青菜,白绿相间,她舀起一勺汤放在嘴边轻轻吹凉,这才吃进嘴里。 “呕……”鸡汤刚刚入腹,慕容霜只觉得一阵翻天覆地的恶心,鸡汤的味道令她的五脏六腑都翻腾着。 急忙放下碗,慕容霜奔到屋外,扶着廊柱弯腰不断呕吐着,似乎要将胃也吐出来一般。 “无双,你这是怎么了?来人,马上查,这鸡汤有问题!”叶子炎脸色一惊,赶忙上前不断轻轻拍着慕容霜的背。 闻讯赶来的下人看到慕容霜的情形,脸色不禁一白,直直跪在地上倒头就求饶,“将军息怒,奴才只是负责端汤的,不知那汤里有什么东西啊!” 叶子炎脸色铁青,一手抚着慕容霜的背,一边厉声说道,“马上给我查,将厨房里煮汤的人带来细细审问!” 慕容霜吐得翻天覆地,直到胃里没东西了,她这才微微直起身来,摆手喘着气说道,“子炎,不用查,不是汤的问题,是我。” “你怎么了?”叶子炎满脸焦急,将慕容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又一遍。 慕容霜扶着廊柱坐在走廊边的石凳上,不断抚着前胸顺气,半晌才微笑着说道,“没事,这几天吃坏了东西,身体不大舒服。让他下去吧,他都被你吓坏了。” 叶子炎听罢,这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他还以为有人在汤里下了毒,刚才若不是还有几分理智,只怕这个端汤的下人,早就成了冤死鬼。 “你下去吧,去管家那里令五两银子压惊。”叶子炎摆摆手,那跪在地上的下人急忙叩头谢恩,忙不迭爬起来退了下去。 “天色不早了,我再不回去,如烟就得找上门了,和东燕国一战,就得靠你了。”慕容霜休息了片刻这才起身,苦笑着对叶子炎说道。 叶子炎点头,想要挽留慕容霜,却看到如烟已经闯了进来,“姐姐,深更半夜的不回家,你还想吓死我吗?” 慕容霜无奈一笑,看着叶子炎说道,“瞧,我就说她会找上门来,只怕莫风也在外面等着了,你歇息吧,我也回去了。” 说罢,便扶着如烟的肩膀缓缓出了将军府的门,留下叶子炎独自站在昏黄的灯笼下,目送着慕容霜消失在夜色中。 第九十四章:往事待追忆 秦锐枫出兵的速度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就在和慕容霜相遇的半个月后,东燕国的军队抵达距宣城五十里之外的东燕边境。 叶子炎虽然吃惊,却并无任何慌乱,这些年来他所有的心血都倾注在宣城的边防布局上,不论何时,只要有外敌侵犯,宣城的十万精兵都可随时迎战。 慕容霜是瞒着如烟和莫风悄悄出城的,虽然大敌压境,可是宣城并没有禁严,和往常一样,城门还是敞开着。 慕容霜雇了辆马车,将她送到距秦锐枫军队所在地五里之外的地方,车夫便怎么也不肯往前了,因此,慕容霜只得步行前去。 她想做最后的努力,即使秦锐枫执意不肯退兵,就算打仗,慕容霜也希望双方不要伤及宣城的百姓。 秦锐枫依然不肯见她,她甚至还未来得及报上自己的姓名,便被警戒的侍卫拦了下来,恭敬却不容商榷的,将她请上了回西唐的马车。 此刻,慕容霜忽然不懂秦锐枫了,他明明是为了自己而挑起的这场战争,如今,当她亲自去找他时,他却避而不见。 就在西唐和东燕的交界处,载着慕容霜的马车停了下来,她下车时,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的莫风,他静静倚在一棵树上,看到她时,满眼平静。 “你怎么知道我的行踪?”慕容霜叹息一声,忽然觉得自己的问题白问了,莫风能胜任云惊鸿的隐卫统领,能力自然非凡。 莫风一笑,手指放在嘴边吹了个嘹亮的口哨,旁边的树丛里传来马蹄哒哒的声音,紧接着,一辆马车映入慕容霜的眼帘。 “上车吧,主子早已吩咐过,若是你要前往东燕国,让我在这里候着接你回去。”莫风上前伸手想要扶慕容霜上车。 慕容盛自嘲一笑,忍不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头,是呀,莫风是云惊鸿的人,他自然会向云惊鸿汇报这里发生的一切。 而精明如云惊鸿,自然能轻易猜透她的行踪,他更能猜出秦锐枫不会见她,所以,只怕早早就嘱咐过莫风不要干扰她的行踪,只需保护在她左右即可。 “你家主子真是神机妙算,不仅猜准了我的心,就连秦锐枫,他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慕容霜叹息一声,扶着莫风的手上了马车。 莫风坐在车辕上一挥马鞭,拉车的马长嘶一声,哒哒跑向宣城的方向,虽然速度很快,慕容霜没有感觉到丝毫的颠簸。 “莫风,你驾车的技术很好。”慕容霜轻轻开口,打破了车里的沉默。 莫风一笑,扯着马缰沉声应道,“我在遇到主子之前,是个赶车的马夫,我虽然年纪小,赶车技术却是数一数二的。本以为,我的一生都在车辕上度过,直到十五岁那年,替一户人家赶车时,在山里遇见了强盗。” 慕容霜静静听着,莫风语气平静,带着隐约的叹息,听得出来,他很满意当年赶车的生活,单调平淡却幸福。 “我被砍了九刀,可就是死不了!那群强盗便将我挂在山涧的一棵树上,准备让狼撕碎我。夜里,狼果然来了,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可就在这时,主子带着陆扬挡在了我面前。”莫风沉浸在自己的回忆里,提及山涧里那一夜,他的心忍不住有些颤抖,当时的恐惧绝望,他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 “他救了你?”慕容霜虽然是询问的口气,可心底却早已知晓了结局,只是,那时的云惊鸿,是如何在群狼口下将莫风救出的。 莫风点点头,“那时主子似乎也受了伤,可他却还拼着一口气将我护在身后,和陆扬配合着不断将剑刺向狼群。陆扬武功很好,他们坚持了一夜,天快亮时狼群才渐渐退去。” 慕容霜这才知道,原来云惊鸿也是会武功的,只是他隐藏得太深,即使当初秦锐枫在宰相府遇刺,就算刺客的剑刺向他时,他也始终没有暴露出自己的身手,而是任由那剑刺穿了他的血肉。 “天亮后我才看到,主子的一条胳膊血肉模糊,好几处都露出了森森白骨,他却笑着将我从树上放下来,又让陆扬给了我上好的金疮药。从那一天起,他便成了我唯一的主子,我的命是他所救,此生我也会为他献出自己的命,这是我欠主子的!”莫风的口气依然平静如一潭静水,慕容霜却从中听出了莫风的坚定,难怪,云惊鸿会将自己的性命交给莫风保护,他和莫风曾经生死相依,自然也拥有更多的信任。 当年的云惊鸿,原来不是如今这般杀人如麻,他也有着救死扶伤的心,他为了素不相识的莫风,甚至不顾一切将自己置身于危险之中。 但是到底为了什么,才让曾经拔刀相助的云惊鸿变得如此狠绝,慕容霜不敢想象云惊鸿在面对狼群时的伤痕累累,他到底有着怎样的毅力,才能在伤成那样的状况下,还对着莫风露出淡淡的笑。 “在西唐这些年,所有人都说主子心狠手辣,杀人如麻,可这并不是主子想要的,若是没有那些仇恨,主子何必要放弃南夏的皇……”莫风忽然住了口,今天,他的话实在太多了。 “云惊鸿的仇恨?是不是因为他的母亲?”慕容霜眉头微蹙,她当初从如烟口中得知云惊鸿的母亲死得极为凄惨,而再大的仇恨,也难抵家仇。 莫风没有回答慕容霜的问题,他眼神注视着前方,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主子的世界里,过于善良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你若不敢杀别人,就只有死路一条,相反,若是想活,就必须早一步杀死想要害你的人!” 慕容霜似乎听懂了什么,却又不懂,内心深处仿佛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关于云惊鸿的碎片,似乎正慢慢拼凑在一起,凝结成一幅血淋淋的图画。 此刻,她对云惊鸿的思念,仿佛生了芽的藤蔓,风一般生长着,密密麻麻缠绕了她的心,她多想抱着云惊鸿的腰,倚在他怀里,替他抚平所有的伤痛。 云惊鸿呀,你到底经历过怎样的伤,才会有今天的平静,那些看似风光的背后,实则是你一颗伤痕累累的心,你,为何不肯让我替你分担? 第九十五章:国恨亦家仇 西唐和东燕的战场果然如叶子炎所料,设在了距宣城三十里的一处草滩上,秦锐枫说,虽是两国交战,可宣城百姓也是人,谁也没理由将战火波及到百姓身上。 叶子炎自然赞同,双方将领一拍即合,竟然如同过家家一般来回商议着,最终得出一个双方都满意的结果来。 双方各出五万人马,以草滩五里外的一处山丘为目的地,哪一方先占领那处山丘,哪一方便是胜者。 若是秦锐枫胜了,叶子炎自断一臂,率领宣城兵马退至鹤城,若是叶子炎胜了,秦锐枫自愿和西唐签订免战协议,他在位期间绝不会对西唐发起一兵一卒。 叶子炎毫不犹豫答应了,慕容霜却担忧不已,自断一臂,对于统兵打仗的将军来说,没有手臂,拿什么握剑?拿什么指挥? 可是叶子炎却微笑着安慰她,秦锐枫固然骁勇善战,可是他也不是草包将军,不敢说有十足十的把握,可最起码能和秦锐枫打个平手。 宣城的百姓并没有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而慌乱,因为他们始终相信,有叶将军守城,那么宣城就不会沦陷。 虽说没有百姓流血死亡,可是五万士兵却是冲锋在刀枪剑雨之中,秦锐枫说得很清楚,他不会对百姓下手,可是对叶子炎,他不会有半点手软! 慕容霜本就满心愧疚,如今能做的,只有临时组建了十余人的小分队,在战场后方负责救治受伤的士兵。 战争很残酷,即使这场战争夹杂着些许玩笑在里面,可是依然血流成河,慕容霜不知东燕国死伤多少,仅是宣城军队,第一场仗便死了一百余人,伤者更是有将近三百人。 叶子炎看透了慕容霜的担心,他从战场下来时,银白盔甲上染满了鲜血,握在手里的剑上血水一滴滴落在他经过的土地上,形成了一条细细的红线。 “这一仗,秦锐枫也未占着便宜,按照我的预计,他们死伤人数应该不下五百人。”叶子炎眼睛依然通红着,战争,能让温文儒雅的人变得暴戾残忍,因为心软只会害死自己。 慕容霜眉头紧蹙,缓缓扫过眼前密密麻麻的伤患,这些士兵,原本还可以继续过着练兵守城的平静日子,却因为她的到来,而将他们推到了腥风血雨中。 “无双,你无需自责,东燕和西唐本就积怨已久,秦锐枫迟早会打这一仗的,如今因为你的缘故,百姓反而免遭战乱之苦,宣城该谢谢你才对。”叶子炎叹息一声,想要拍一拍慕容霜的肩膀,可抬手却发现自己满身的鲜血,随即又缩回了手。 慕容霜不解,为什么东燕和西唐会积怨已久?有什么天大的仇恨,能让两个国家出兵来报仇?“西唐和东燕有什么仇?” 叶子炎坐在一边的草垛上,皱着眉说道,“此事本是皇家丑闻,寻常百姓自然无从知晓,说起来,也怨不得东燕国,咱们的皇帝,实在是太过……” 慕容霜也在叶子炎身边坐了下来,抱膝静静听着,皇室丑闻?西唐的皇帝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能惹得东燕如此记仇? “当年,东燕,西唐,南夏关系还算融洽,彼此之间也互相联姻,东燕国玫瑰公主倾国倾城,和东燕先帝是龙凤胎,彼时西唐皇帝刚刚登基,和南夏皇帝同时向玫瑰公主提亲。”叶子炎缓缓说着,提及玫瑰公主时,他不由看了一眼慕容霜,倾国倾城,也就如慕容霜这般。 “然后呢?玫瑰公主嫁给谁了?”天色已晚,营地已经燃起了篝火,慕容霜的脸被通红的火苗映衬的越发熠熠夺目,夜风吹过,空气中带着血腥味,慕容霜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叶子炎叹息一声说道,“南夏皇帝懦弱,而西唐皇帝又对玫瑰公主倾心不已,最终三国达成了协议,玫瑰公主嫁给西唐皇帝,而西唐皇帝将自己的姐姐文鸢公主嫁给南夏皇帝。” “这样,不是皆大欢喜了吗?”各自都拥得美人归,还有谁不满意呢? “玫瑰公主自杀了?”慕容霜试探着问道,若是她,只怕她会杀了狗皇帝! 叶子炎摇了摇头,“玫瑰公主疯了,就在皇帝当着她的面和三名丫鬟媾和时,她疯了!可若是皇帝此时肯放过玫瑰公主,那么也不会有东燕和西唐的恩怨。” 慕容霜一惊,皇帝又做了什么?玫瑰公主已经疯了,他还想要怎么样?。 慕容霜却忍不住心疼玫瑰公主,那样如花似玉的女子,还来不及绽放,便在皇帝的无情摧残下枯萎了。 “玫瑰公主死了,她是硬生生被皇帝和他折磨死的!西唐皇室极力向东燕隐瞒此事,又伪造了玫瑰公主中毒死亡的假象,趁机处死了当时知情的所有人。”叶子炎看着不远处的篝火,玫瑰公主的尸体,也是在这样的大火中灰飞烟灭的。 “那你是怎么知道的?”慕容霜不禁疑惑,既然皇帝已经杀了所有知情的人,那么叶子炎,是怎么得知的? 叶子炎苦笑,看着慕容霜坦然说道,“我爹,当年也是皇帝的身边人,他虽然没有参与玫瑰公主的事,可却知道一切,后来皇帝要杀死我爹等人时,幸好嫁到南夏的文鸢公主回宫,她趁着皇帝早朝,偷偷将我爹他们放出了宫。其中有一个恨极了皇帝,于是去了东燕,说出了玫瑰公主的死因。而我爹在宣城遇到我娘,后来我娘生我时难产而死,我爹也随我娘而去,临死时曾再三嘱咐我,一定要报文鸢公主救命之恩,所以,即使西唐皇帝再如何昏庸,可我还是留在了西唐,完成我爹的遗愿。” 慕容霜忍不住睁大了眼睛,她曾以为叶子炎的父母必定是西唐的达官贵人,却不料他的身世竟然如此不堪,他到底有着怎样的胸怀,才能如此坦然面对这一切。 第九十六章:赴约生醋意 叶子炎说,东燕国虽然知道玫瑰公主的死因,但当时的东燕国因为琪王的缘故,早已自顾不暇,更别提给玫瑰公主报仇,此事也就被压了下来。 秦锐枫登基后,琪王的党羽被灭,东燕国朝局稳定,而秦锐枫必定早已从其父王那里得知玫瑰公主的事,因此和西唐的恩怨,迟早都会爆发。 慕容霜终于明白,为什么上次秦锐枫以使臣的名义前往西唐时,皇帝并没有特别的反应,这许多年来东燕国从未提及玫瑰公主的事,西唐皇帝肯定也以为玫瑰公主的事没有外泄。 “所以,无双,你根本不用愧疚什么,你不过是导火索而已,就算没有你,这场战争也会爆发的!”叶子炎轻轻一笑,注视着慕容霜的眼。 慕容霜抬头迎上叶子炎的笑脸,嫣然一笑,“你若是不想让我愧疚,就打赢这场仗,保住你的胳膊。” 叶子炎点头,伸手扶起慕容霜笑着说道,“早点休息吧,明日只怕比今天还要忙。” 这场战争并不惨烈,和慕容霜想象中不一样,虽然每天都有伤亡,可比起小说里描绘的尸体如山,这根本不算什么。 秦锐枫似乎在和叶子炎比试谁更有耐心,双方都不缺粮草,实力也相当,战火持续了半个月,两国的军队终于同时抵达了那处山丘下。 如今,谁先将自己的军旗插上最高处,谁便是最后的胜者,叶子炎没有了往日的放松,自昨夜开始,他几乎没有出过军帐,一直在里面研究最好的进攻策略。 慕容霜的医疗队伍不断壮大,由最开始的十余人,到如今的近百人,不仅有宣城的大夫,更有受过慕容霜医治的百姓,甚至还有数名年轻的女子。 云惊鸿踏入宣城时,传入耳中的几乎都是关于慕容霜和叶子炎的事迹。 “听说,前天那一仗,叶将军打得十分漂亮,东燕国死了一百余人,咱们可是毫发未损!”风波楼里靠窗的桌子上围着一群人,兴高采烈谈论着城外的战争。 “不仅叶将军英勇,咱们的慕大夫也是女中豪杰,我听昨日回城的伤员说,慕大夫也上了战场,咱们的人只要一受伤,她马上就会赶到救治,你们说,若是耽搁上个把时辰,说不定那人就得死了!”又有一人拍着桌子说道,大拇指一直竖着称赞慕容霜。 坐在雅间里的云惊鸿听罢,眉头一皱,眼中满是担忧和不悦,这个如烟,到底是怎么照顾慕容霜的?莫风也是,竟然就由着她上了战场? 外面的众人议论纷纷,有人也不甘示弱,“我看呀,这叶将军和慕大夫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双,若是他们结成夫妻,只怕是咱们宣城最美满的姻缘了!” 有人急忙附和道,“对对,我家那口子你们也知道,咱们宣城里鼎鼎有名的媒婆,她上次去医馆时可打听了,慕大夫还没有婆家,等这场仗打完了,就让她就撮合叶将军和慕大夫!啧啧,若是他们在一起,那才是真正的伉俪情深呢!” 人群开始起哄,甚至有人商议起了如何替叶子炎和慕容霜操办婚事,一时间,整个风波楼都沸沸扬扬。 云惊鸿坐在雅间内一声不语,身边伺候着的人眼底满是不安,“主子,百姓的话,不过是消遣而已,不足以当真的。” “叶子炎的军队如今驻扎在哪里?”半晌,就在所有人都冷汗涔涔时,云惊鸿忽然开口问道。 一旁的人急忙回答,不等他说完,云惊鸿已经起身往风波楼外走去,“出城,本官要去前线督战!” 云惊鸿的到来,不仅仅让叶子炎一惊,慕容霜更是有喜有怒,喜的是还没三个月,他便来了,怒的是,刀剑无情,他明知危险却依然来了。 云惊鸿和叶子炎寒暄数句,目光却不断搜寻着慕容霜的身影,心中满是恼怒,这个女人,明明知道他来了,为什么还不出现? “大人是在找慕大夫吗?她正在替上伤员接骨,一时半会过不来!”叶子炎看着云惊鸿飘忽不定的目光,心中隐隐作痛,秦锐枫可以为了慕容霜而起兵夺城,云惊鸿能为了自己的女人而奔走千里,唯独他,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拼尽全力,守住宣城。 云惊鸿一笑,眼底却满是寒意,“霜儿在宣城这么久,多谢叶将军照顾,本官这次来,是接她回去的。” 叶子炎听罢心酸不已,即使明明知道云惊鸿和慕容霜的感情,可他却还是没来由的嫉妒,为什么,为什么他不是慕容霜心里的那个人? “大人确定这次不是强迫无双吗?”叶子炎抬头正色问道,若是慕容霜不愿意,谁也不能强迫她,就是云惊鸿,也不可以! 云惊鸿眉梢一挑,伸手拂了拂衣袖上的尘土,抬头倨傲说道,“我和霜儿有三月之约,如今也已经两个半月了,我是来赴约,不是来抢人!” 原来是这样!叶子炎终于明白慕容霜所说的也许在宣城住三个月这句话的意思,她是在等云惊鸿赴约,如今,他终于来了。 “好,我懂了。”连日的战争,叶子炎心中满是疲惫,看着云惊鸿满满的自信,他忽然累了,此刻只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好好睡一觉。 “我从皇城带了二十名太医,至于霜儿,她不能再去战场,太危险!”云惊鸿的话不是商议,而是命令。 叶子炎点头,是,战场时过于危险,他劝过慕容霜很多次,可她太过倔强,执意奔走在战争的最前方。 “她出来了!”叶子炎伸手指了指慕容霜的身影,在云惊鸿回头的时候,他已经转身,静静离开,将此刻留给云惊鸿和慕容霜。 乱世执剑,沧桑惆怅,冷泪独下流年诉衷肠,红尘几度费思量,慕容霜,这一世,叶子炎注定为你黯然神伤。 也许,是前世种下的因,循着岁月的痕迹,描摹着流年和过往,此刻,哪怕是千杯陈酿,也无法冲散叶子炎的半世忧伤。 铁马金戈,瘦月冷烛,憔悴了谁的容颜,呼啸了谁的骏马戎装?望断天涯,忘不了佳人容颜,多少过往,多少相思,都化作一杯清酒入腹,醉了谁的明天? 第九十七章:相顾解前嫌 慕容霜看到云惊鸿的时候,她还满身鲜血,连日来的奔波,她素白的衣衫已经微微泛黄,衣袖上更是血迹斑驳。 “谁让你来这里的!”慕容霜怔怔注视着云惊鸿微笑的眉眼,千言万语无法表达,最终只得带着一抹怒娇喝道。 云惊鸿上前,忽然将慕容霜紧紧揽在怀里,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你知不知道,我这些日子有多么担心你!战场不是你该呆的地方!” 慕容霜伏在云惊鸿的怀里,忍不住伸手环住了他的腰,“可你明明知道,此事是因我而起的!我这么做,只想尽可能补偿。” 云惊鸿轻轻抚摸着慕容霜有些枯黄的头发,这个女人,为什么总是如此倔强?可是,自己喜欢的,不恰恰是她的这份倔强吗? “这是两个国家的事,与你无关!我这次来,是要带你回去!”云惊鸿满是心疼,秦锐枫这么做,是想让慕容霜心里更加内疚吗? “不,我不走,在战争结束之前,我要留在这里!”慕容霜忽然挣脱了云惊鸿的怀抱,退离两步眼中满是倔强。 “我已经带了二十名太医来宣城,他们二十个人,足以抵过你一人!”云惊鸿眉峰微皱,眼中是不容商榷的坚定。 慕容霜眼神却柔和了许多,她握住云惊鸿的手,眼底满是怅然,“惊鸿,你就让我再做些什么好不好?我是大夫,我不想置身事外,你明知道,宣城是我的故乡!” 云惊鸿眼神一冷,声音忽然提高了些许,有些一丝不易觉察的颤抖,“你想起什么了吗?” 慕容霜摇了摇头,自嘲一笑说道,“没有,我什么也想不起来,我虽为大夫,却无法医好自己的失忆症,我是慕容山庄后人这件事,是如烟告诉我的!” 云惊鸿看着慕容霜眼底的失落和惆怅,他原本坚定的心忽然变得软了起来,“想不起来就不想了,既然你想为宣城做些什么,那我陪着你便是,有我在身边,谁也不能伤了你!” 慕容霜听罢抬头看着云惊鸿的脸,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她双手搂住云惊鸿的脖子,脸紧贴着他的肌肤,哽咽着喃喃说道,“你若是……若是能早些说出这样的话,我也不用那么累,那么痛了!” “对不起。”云惊鸿抱紧了慕容霜,将她的脸紧紧贴在自己心口,只怪他没有看清自己的心,只怪他不敢面对自己的感情。 云惊鸿就这么陪在慕容霜身边,静静看着她麻利替伤员上药包扎,那血淋淋的一幕对她来说显得格外平常。 “如烟呢?”云惊鸿皱眉,整个下午都没有见到如烟的身影,而莫风只在他刚到军营时出现过一次。 慕容霜拿着镊子将一名受伤士兵胳膊里的石块细细夹出来,又用酒消过毒,这才洒上止血药快速包扎好,似乎根本没有听到云惊鸿的话。 “如烟去哪里了?”云惊鸿走到慕容霜身后,将刚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心里竟然有一丝酸意,这个女人竟然只顾着别人,而彻底忽视了他! 慕容霜直起腰这才反应过来,“哦,你说如烟啊!她见不得这种血肉模糊的场面,我让她回家煮饭去了!这边的伤员也医治完了,叫上莫风,咱们回家吧。” 回家!这个词从慕容霜口中说出,云惊鸿只觉得格外温暖,回家,他和慕容霜的家,他似乎能一座小小的院落里,慕容霜怀里抱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女孩,微笑着等他回家。 “走呀,在发什么愣!”慕容霜胳膊挽上云惊鸿的臂弯,笑着推了他一把,云惊鸿这才回过神来。 “嗯,回家!”云惊鸿嘴角勾起一抹笑,凤眸微微眯起,波光流转的眼眸中尽是满足。 “莫风,走啦!”慕容霜像往常一样,出了帐大喊一声,莫风总是会悄然无声出现在她身后,驾着马车带她回到城中的宅子里。 莫风也没有闲着,慕容霜这边用不上他,他便帮着运送伤员,并非他不愿上战场,而是他明白自己的职责是保护慕容霜,轻与重对他来说,分得很清楚。 “莫风,今日耳边是不是清净许多了?”慕容霜坐在马车里,掀开布帘探出头看着莫风打趣地说道。 云惊鸿不解,挑眉时眼中满是疑惑,却见一向冷静的莫风脸上竟然出现一抹可疑的红,“夫人这是说什么话!” 慕容霜煞有其事的叹息一声,笑着说道,“少装不知道了,今天如烟被我打发回去了,没人缠着你比试武艺,你说你清净了没?” 云惊鸿这才明白过来,早在宰相府时,如烟便时不时去漪澜院找莫风切磋武艺,美其名曰切磋,实则是莫风被如烟欺负。 论武功,如烟自然不是莫风的对手,可莫风怎么会对如烟下手,因此倒是将如烟惯出了毛病,和莫风比武时使诈耍赖,样样精通。 “下次如烟再找你比试,你直接将她打晕就好。”云惊鸿心情大好,伸手将慕容霜揽入怀里,笑着莫风说道,惹得慕容霜笑出了声。 “你这话被如烟听到,她只怕今晚就会用药将莫风迷倒,先发制人嘛!”慕容霜回头看了一眼莫风,笑着格外奸诈。 云惊鸿眼中闪过一抹邪邪的光,伏在慕容霜耳边说道,“用药迷倒,倒是个好主意!不如今晚你将我也迷倒了,然后我就随你折磨了。” 慕容霜听罢脸皮微微扯动,这个男人到底要不要脸?“我若用药,才不要困药,我就用你上次中的那种药,然后将你独自一人关在屋里,根据我的预计,你肯定会爽死!” 这下,轮到云惊鸿不淡定了,“呃,算了,还是让如烟去给莫风下药吧,莫风意志力够强,估计抵得住折磨。” 在前面驾车的莫风满脸黑线,恨不得将车里两人的嘴塞住,他们当他是一张纸吗?他们当他是空气吗? 不过话说回来,今晚可得警惕些,万一如烟真弄来什么药,他岂不是很悲剧? 第九十八章:大喜乱君心 回到城内的宅子里,如烟早已做好了饭,因为云惊鸿的到来,今日的饭桌上多了一道藕炖排骨,如烟炖了三个多时辰,骨汤香味浓郁,慕容霜一进门便闻到了肉香味。 “呕……”浓郁的肉味瞬间刺激了慕容霜的嗅觉,她只觉得一阵恶心在胃中翻滚着,强烈的呕吐感让她忍不住弯下腰干呕起来。 “霜儿,你这是怎么了?”云惊鸿一惊,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进门就成了这样? 慕容霜还未说话,只见如烟已经献宝似的端着刚炖好的汤走了出来,“师兄,姐姐,你们回来了,我炖的排骨汤香吧?” “如烟,我不是说了,不准做肉汤吗?”慕容霜干呕了好一会,皱眉示意如烟将汤端进厨房,她这才痛苦的低声说道。 如烟搔了搔头,满脸苦恼,“哎呀,我忘了!今日我见师兄来,觉得满桌素菜不大好,这才特意炖了个排骨汤,姐姐,以前你不也最喜欢喝骨汤吗?” 云惊鸿满腹狐疑看着慕容霜,他不曾记得慕容霜吃肉食会呕吐啊!以前,她最喜欢的一道菜便是姜汁炖排骨,如今,怎么忽然变了口味? “姐姐最近总是恶心呕吐的,就跟隔壁李大娘家的儿媳妇怀孕似的,她也是这样!”如烟满眼不解,昨日隔壁李大娘也说,他们家儿媳妇刚刚怀上了,每日吐得天翻地覆,还问她有什么止吐的好方子。 如烟这无意识的一番话,仿佛一颗雷在云惊鸿耳边爆炸,“霜儿,你是不是……是不是你腹中有了……有了……” 云惊鸿几乎是颤抖着声音,眼神中迸发出狂喜,直直盯着慕容霜平坦的腹部。 如烟“啊”的大叫一声,急忙上前扶住了慕容霜,结结巴巴问道,“姐姐,你……不会是……是有孕了吧?” 慕容霜扫过云惊鸿的脸,眼中闪过一抹心虚,“那个,先吃饭吧,有什么事,吃完饭再说,如烟,我来帮你端菜!” 慕容霜说着,便低头匆匆往厨房走去,却被云惊鸿一把拉住,“慕容霜,你明知有了身孕,竟然还敢每日在战场上四处奔走!” 云惊鸿忽然变得愤怒,他似乎忘记了控制自己的情绪,也忘了自己的身份,如同普通的男人训斥自己的妻子一般,声音几乎快要震破如烟的耳膜。 “呃……我是大夫,我身体状况很好,孩子也很好,你瞧,至今我不还好好的吗?”慕容霜仿佛犯了错的小媳妇一样,低头喃喃说道,不时用眼神瞄着云惊鸿铁青的脸。 “我告诉你,从明天开始,你哪里也不准去,好好在家呆着!”云惊鸿双手伏在身后,在慕容霜面前来回走动,眼底带着一抹怒气,更多的,则是惊喜。 慕容霜抬起头来大声抗议道,“我不!你凭什么不让我出门!有些伤员的伤势只有我能治,我明天必须去!” 慕容霜的倔强,更是惹恼了云惊鸿,他厉声说道,“我凭什么?就凭我是你的男人,是你腹中孩子的爹!你如今怀了我的孩子,就要保护好他!慕容霜,你若敢踏出这个院门一步,不等秦锐枫动手,我先派人灭了叶子炎!” 慕容霜清澈的双眸忽然涌上晶莹的泪水,在眼眶里打着转,一滴滴自脸颊滑落,“云惊鸿,你竟然凶我!你敢凶我?你以为不让我出院门,我就真不敢出了,啊?我偏出,我现在就出去给你看,你去调兵啊,你去灭了叶子炎啊!你若想杀他,就先杀了我,杀你的孩子!” 慕容霜说着,竟然转身径直出了院门,还回头挑衅似的看了云惊鸿一眼。 “姐姐,你要去哪里?哎呀,师兄,你不知道孕妇不能动怒吗?动怒很容易伤着孩子的!”如烟一跺脚,用责备的目光看了一眼愣在那里的云惊鸿,急忙追了出去。 云惊鸿满脸无辜看着莫风,似乎在询问,“我错了吗?” 莫风满脸尴尬,清了清嗓子说道,“呃……据我这两个月在夫人身边学到的知识来讲,孕妇情绪不稳,容易流泪动怒,而前三个月也最容易滑胎,所以,主子,您最好去给夫人赔礼道歉吧,若是长时间愤怒哭泣,容易动了胎气!” 云惊鸿咬牙,无奈看了一眼满脸严肃的莫风,叹息一声说道,“果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说罢,匆匆追了上去。 慕容霜并没有走远,她拐过一条街时,早已停止了哭泣,看到如烟追了上来,转身拐进一条巷子里,鬼鬼祟祟将如烟喊了进来。 “姐姐,你躲在这里做什么?”如烟看到慕容霜的眼神,忍不住一惊,虽然眼眶红肿,可哪里有一丝伤心,此刻满是得意。 慕容霜冷哼一声,探出头看了一眼,这才说道,“等着让你师兄着急!敢凶我?他不知道我是孕妇吗?” 如烟只觉得头顶飞过一群乌鸦,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如烟苦着脸问道,“那你想怎么惩罚师兄?” “我干嘛惩罚他?我只是要去城外继续救人而已,是他不让我去的。”慕容霜一摊手,满脸无辜说道。 “可是你这样也无济于事啊!”如烟皱着眉说道,还想再说什么,云惊鸿已经追了出来。 “住嘴,赶紧假装安慰我!”慕容霜低头一眨眼,泪水又流了出来,如烟看得目瞪口呆,这,这还是她认识的慕容霜吗? “师兄,快来,姐姐在这里,她似乎不舒服!”如烟看了慕容霜一眼,一闭眼冲着云惊鸿大声喊道,师兄,对不起了,谁让我现在跟着姐姐混呢! 云惊鸿闻言急忙奔过去将慕容霜揽在怀里问道,“霜儿,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慕容霜哭得梨花带雨,不停推搡着云惊鸿,“我哪里不舒服要你管,你只管去杀你的人,我是死是活,和你有关系吗?” 云惊鸿被慕容霜的哭声扰乱了心,他紧紧将慕容霜揽进怀里,叹息一声说道,“好了好了,别哭了,我答应让你继续去战场救人,不过,我得陪着你!” 慕容霜伏在云惊鸿怀里,肩膀依然颤抖着,可手指却对着如烟,比出“胜利”的手势! 第九十九章:娇媚百转回 云惊鸿几乎是连哄带骗的,将慕容霜带了回去,有了刚才的教训,他别说发怒,就是说话声稍微大点,都怕慕容霜又哭起来。 如烟跟在两人后面目瞪口呆,前面这个男人,还是她记忆里那个总是静如止水的师兄吗?前面这个女人,又是不是她所崇拜的女强人慕容霜呢? “呃……师兄,你和姐姐慢慢走,千万别让她动了胎气,我先回去准备饭菜!”如烟跟在两人后面如同蜗牛一般缓缓移动着,急性子的她有些耐不住了,话还未说完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如烟临走时留下的那句“别动了胎气”,更是让云惊鸿心惊肉跳,他身边本就没什么女人,更别提有了身孕的女人。 “霜儿,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云惊鸿扶着慕容霜的腰一小步一小步往前挪着,慕容霜也不吭声,由着云惊鸿手忙脚乱。 “你是不是总走不动了?要不,我抱你回去?”云惊鸿眉头微微皱起,试探着开口问道,生怕说错话惹恼慕容霜。 “不用,我走得动!”慕容霜心里都快笑翻了,可脸上还是装出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看也没看云惊鸿一眼,自顾自加快了步伐。 云惊鸿未料到慕容霜会忽然走得这么快,急忙拉住她的手说道,“别走太快,小心动了胎气!” 慕容霜差点就忍不住要笑出来,“我走得慢,你说我累了,我走得快,你又怕动了胎气,云惊鸿,你到底要我怎样?” “这个……”慕容霜从未见过此时的云惊鸿,他手足无措的在她身边走来走去,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惊鸿,你知不知道此时的你,是最可爱的。”慕容霜再也忍俊不住,趴在云惊鸿身上肆无忌惮笑了出来。 云惊鸿满脸黑线,终于明白过来慕容霜是故意的,“你这个女人……” “我累了,你抱我回去!”不等云惊鸿说完话,慕容霜已经将胳膊挂在了他脖子上,语气中满是小女人的撒娇。 “你呀!”云惊鸿点了点慕容霜的额头,最终还是将她打横抱在怀里,慢慢消失在宣城的夜色中。 慕容霜虽然不知道云惊鸿的曾经,可是从他的眼神中,她却能看出,云惊鸿对这个未出世的孩子有着几乎狂热的期待。 她在刚得知有身孕时,还隐约担心过,担心云惊鸿不愿接受这个孩子,她从如烟和莫风的话语中隐约可以知道,云惊鸿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大事,那么这个孩子,会不会成为他前进路上的牵绊。 如今,她终于能放下心来,从云惊鸿惊慌失措又带着喜悦期待的表情中,慕容霜不难看出,云惊鸿已经接受了她和他的孩子。 “孩子,不论你是男是女,你的到来,彻彻底底改变了我和你爹爹的脚步。”慕容霜心里默默念着,孩子的降临,让她原本还在犹豫的心变得平静,甚至她已经开始憧憬未来,有家,有丈夫,有孩子,此生足矣。 入夜,云惊鸿早早便打发如烟去睡了,屋子里只有他和慕容霜两人,烛光下,慕容霜的脸被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波光潋滟的水眸中带着淡淡的笑。 云惊鸿手里拿着温热的毛巾,仔细替慕容霜擦拭着,“都要当娘的人了,还整天一脸脏兮兮的,也不脸红。” 慕容霜嗤笑一声,挑着眉毛说道,“什么逻辑,我脸脏是因为我干活了,当娘的人就不能干活了?云惊鸿,你还讲不讲理?” 云惊鸿看了慕容霜一眼,又将她的手按在水盆里,搓洗了好一阵,这才满意的点点头,又细心替她擦干,“也就只有你敢和我这么说话。” 慕容霜哼了一声,纵身扑倒在榻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嗯……每天最怀念的,就是这这张榻了!” 云惊鸿皱眉看着慕容霜大刺刺的动作,上前将她拉起来说道,“别这么大动作,万一伤着孩子怎么办?” 云惊鸿边念叨着边替慕容霜解开衣衫,霎时,慕容霜身上仅着内衣和底裤,她眼睛一眯,贼贼说道,“喂,你口味这么重啊,我是孕妇哎!” 云惊鸿只觉得头顶一片黑压压的乌鸦飞过,他冷哼一声上下打量着慕容霜的身体,嗤笑说道,“就你这身材?洗洗睡吧!” 这下,轮到慕容霜跳脚了,什么?敢嘲笑她的身材?她不敢说自己是魔鬼身材,可这该凸的凸,该翘的翘,虽然瘦了些,可用现代人的眼光来看,也是标准的双S曲线。 “惊鸿,你确定你对我的身材没有半点兴趣?”慕容霜媚眼如丝,身体紧紧贴着云惊鸿的身体,手指似乎带着某种魔力,沿着他的喉结一点点下移,来回挑逗着。 云惊鸿的喉结上下滑动着,透过薄薄的衣衫,只觉得慕容霜的娇躯一寸一寸侵袭着他的神经,只有在这个女人面前,他才会一次又一次失控。 “慕容霜,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自控力!”云惊鸿咬牙,只觉得身体越来越热,慕容霜却眸光流转,红唇微启,若即若离贴着云惊鸿的耳垂,手指徘徊在他的身上,不轻不重摸着,“我这不是正在挑战吗?你能拿我怎么样?” “慕容霜,这是你自找的!”云惊鸿的手忽然挑起慕容霜精致的下巴,低头狠狠印上她的唇,带着难以磨灭的可望,尽情吸吮着她的气息。 第一百章:以城为婚聘 云惊鸿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的气息喷洒在慕容霜的鼻翼间,她紧紧环着他的腰,任由眼前的男人贪婪的掠夺。 她突然说,如同狡猾的猫一般,“惊鸿,有了身孕的女人,那里都会变大。” 云惊鸿所有的动作,都随着慕容霜这一句话而戛然而止,该死,被这女人挑逗,他几乎忘了慕容霜腹中的孩子,这个女人,根本就是存心的! “睡觉!”云惊鸿的手悻悻然离开了那即将抵达的销魂处,指尖却还依依不舍的流连在慕容霜香滑的娇躯上。 “呃,你不用冲个冷水澡吗?”慕容霜被云惊鸿拦腰抱着放在了榻上,紧接着,他也褪下外衣,躺在了她身边。 慕容霜愕然,按照小说里的剧情发展,男主人公在欲求不满的情况下,为了心爱的女人,都会不顾酷暑严寒,奔出门洗个冷水澡,可是同样作为男一号的云惊鸿,为毛与众不同? 云惊鸿脸色发青,看着慕容霜无辜的表情,几乎咬碎了牙,伸手将她紧紧压在自己怀里,恶狠狠说道,“不从不洗冷水澡,我怕冷!” 慕容霜却不饶不休,她挣扎着从云惊鸿的怀里探出头来,喋喋不休说道,“你不怕憋坏自己吗?” 云惊鸿忽然有一种想打晕慕容霜的冲动,此刻,他十分怀念刚入府的慕容霜,艳冶柔媚,一颦一笑间皆是风情,不用言语,只需一个流转的眼神,她便能猜透他的心。而怀里的女人,他忽然怀疑,这是他的霜儿吗? “我若憋坏了,不是有你这个医术精湛的大夫吗?有你在,我还怕什么。”半晌,云惊鸿不冷不热说道,想和他斗,慕容霜还嫩点。 果然,慕容霜刚才还幸灾乐祸的脸忽然耷拉下来,“呃……这个,睡觉睡觉,明天可是最关键的一仗。” 慕容霜说的没错,第二日这一战,是秦锐枫和叶子炎决定性的最后一场战争,双方的军队都已经盘踞在山脚下,谁若是先一步登上,谁便是胜者。 云惊鸿和慕容霜赶到时,双方都已经擂起了战鼓,叶子炎身披铠甲傲然骑在马上,手持长剑看着不远处的秦锐枫。 天气晴朗乌云,万里长空湛蓝如同用海水洗过,一丝杂质也没有,阳光照在叶子炎和秦锐枫的身上,一人银白冷酷,一人金黄尊贵,格外醒目,随着他们身躯的移动,太阳落在盔甲上,不时折射出一道道刺目的光。 “无双,我知道你在这里!今日我秦锐枫,便光明正大的打下宣城,就当是来日我娶你的聘礼!”秦锐枫声音似乎快要穿透云层,清清楚楚传入慕容霜耳中。 云惊鸿冷哼一声,眼神冰冷,笑容中满是嘲讽,“我的女人,也是他所能觊觎的?江山为聘?他还不够资格!” “惊鸿,你说子炎会赢吗?”慕容霜眼中满是担忧,若是秦锐枫输了,他不过是离开宣城而已,可是叶子炎输了,却是他的一条臂膀,半条命呀! 云惊鸿抬眼扫过叶子炎,最终将目光定格在秦锐枫那边,正要开口说话,忽然眼神一紧,直起身来往前走了几步,眉头紧锁看着秦锐枫身边的红衣女子。 “惊鸿,怎么了?”慕容霜被云惊鸿的动作吓了一跳,急忙上前问道,直觉告诉她,这场仗忽然变得复杂。 云惊鸿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半晌才说道,“她怎么来了?” “谁来了?”慕容霜的心紧张起来,剧烈的跳动令她极为不安,她太了解云惊鸿,能让他如此紧张的,绝非一般人。 “她实在是……太傻,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付出这么多,值得吗?”云惊鸿叹息一声,眼中满是失望。 慕容霜被云惊鸿没有头绪的话绕晕了,可从这短短几句话中她却隐约能猜出些,云惊鸿所说的“她”肯定和他是旧识,而且“她”深爱着秦锐枫,只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秦锐枫并不爱“她”。 “霜儿,你马上回城里,今日这一战只怕变故百出,战事不彻底结束,你不准出城!”云惊鸿的脸变得难看起来,眼中隐约带着一抹紧张和怒气。 慕容霜皱眉,甩开了云惊鸿的手,坚定说道,“不,既然变故太过,那么伤亡自然也就更多,我是大夫,我若走了,谁替那些重伤的人治疗?惊鸿,到底是谁来了,能让你这么紧张?再者说,我不上战场,我只在这里救人而已。” 云惊鸿转头看了一眼秦锐枫身边的女子,回头对慕容霜说道,“你肯定听说过,莫风的武艺是数一数二的,可是莫风若和她交手,只怕也过不了百招。她知道秦锐枫发起这场战争是因为你,而她对秦锐枫的爱已接近癫狂,我只怕,怕她会将所有的恨迁移到你身上!” 慕容霜听罢心里一惊,她也能隐约看到那名女子,虽看不清容貌,可身材窈窕修长,发丝飘飞,看起来年龄似乎并不大,她的武功竟然会有那么高? “惊鸿,她若是想要我的命,我就是躲到天涯海角,她也会找来,我躲来躲去,有用吗?”慕容霜叹息一声苦笑着说道,她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如此招女人痛恨,已经有一个昭华在西唐皇城等着自己,如今,又多了个神秘的红衣女子。 第一百零一章:谁叹痴情者 随着秦锐枫缓缓拔出腰间的佩剑,一阵急促剧烈的鼓声顿时响彻在空旷的天际下,慕容霜的心,也随着那一声声战鼓而扯动着。 此时的叶子炎,仿佛从地狱走来的修罗,随着胯下骏马的驰骋,他剑起剑落,东燕国的士兵一个个倒在他的身后。 慕容霜不懂战争,可却也看得懂谁强谁弱,不可否认,叶子炎这许多年的心血并没有白费,在他的带领下,身后的士兵英勇无畏往前冲着,踩着同伴的尸体迎向东燕国。 一时间,东燕国节节败退,竟然被宣城军队甩在了身后,秦锐枫脸色阴沉,始终勒马站在原地,一动未动。 “惊鸿,照这种情况下去,是不是子炎会赢?”慕容霜微微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来。 云惊鸿却眉头紧锁,自始至终根本没有看叶子炎一眼,他的眼神,一直牢牢锁在秦锐枫身边的女子身上。 “莫风,想办法阻止柳碧瑶!”云惊鸿忽然大喝一声,身后的莫风也在云惊鸿出声的那一刻飞身而起。 柳碧瑶?慕容霜下意识抬头望向那名红衣女子,只见她直奔叶子炎的方向,在快要接近时被莫风拦下,二人瞬时纠缠在一起。 “莫风行吗?”慕容霜心中焦急不已,莫风和柳碧瑶的招式都极快,随着他们不断的移动,慕容霜跟本看不清楚。 云惊鸿皱眉,回头看了一眼慕容霜说道,“莫风肯定要输,他要做的,只是给叶子炎争取时间,若是柳碧瑶缠上叶子炎,那么这一仗,他便输得彻彻底底。” 慕容霜心急如焚,东燕国的军队紧随叶子炎其后,那柳碧瑶虽然被莫风纠缠着,可却在对付莫风的同时,不断以用暗器杀死叶子炎的人马。 柳碧瑶的武功之高是慕容霜所没见过的,她左手持着银鞭将莫风逼到了绝路,右手同时发出慕容霜看不清楚的暗器杀死宣城兵勇,局势瞬间转变,东燕国竟然占了上风。 “惊鸿,怎么办?”若是没有柳碧瑶,叶子炎只怕已经取得了胜利,可如今,只怕谁也奈何不了柳碧瑶。 云惊鸿摇头,无奈说道,“只能听天由命了,除非秦锐枫亲自开口让她住手,柳碧瑶视秦锐枫为天,她只听他的话。” 慕容霜的眼神胶着在莫风伤痕累累的身上,柳碧瑶似乎并不想置莫风于死地,她手里的银鞭数次都可以勒断莫风的脖子,可总在莫风快要窒息时,她撤手了。 莫风已经力不从心,柳碧瑶已经逐渐和叶子炎交上了手,幸好莫风还不断拖延着柳碧瑶,否则,只怕叶子炎是半步也难行。 怎么阻止柳碧瑶?慕容霜看着叶子炎险些被柳碧瑶拉下马,她的心也跟着不断颤抖,怎么办?这场仗输得不是宣城,还有叶子炎的命啊! 只有秦锐枫能阻止柳碧瑶!慕容霜忽然想起云惊鸿的话,秦锐枫,怎么能让秦锐枫阻止柳碧瑶呢? 慕容霜咬唇,回头看着眉头紧锁的云惊鸿,她几乎没看到过云惊鸿露出这样的表情,在这之前,他总是淡淡的表情,虽然会恼怒,虽然会高兴,可是也只是将情绪隐藏在眼中,从没像这样眉头紧锁,脸上是化不开的愁绪。 惊鸿,对不起了,叶子炎不能输,宣城不能丢,宣城,有慕容山庄,叶子炎,是我值得以性命相救的兄长。 “柳碧瑶,我就是秦锐枫爱着的女人,你不想见见我吗?”慕容霜忽然跑到一处视野开阔的地方,双手放在嘴边对着柳碧瑶的方向大声喊道。 此时的柳碧瑶,刚刚将长鞭缠在叶子炎手臂,只要她再轻轻一扯,叶子炎的这条胳膊便会彻底断裂。 可是,当那嘶哑却坚定的声音传入她耳中时,她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是她!她就是那个夺走锐枫的贱人! 慕容霜这一声突如其来的挑衅,不仅激怒了柳碧瑶,更是让云惊鸿大惊失色,他只顾着柳碧瑶的举动,却未料到自己的女人会为了叶子炎而将生命置之度外。 此刻他的心中有怒气,气这个女人竟然不顾腹中的孩子,不顾自己的性命,可更多的却是害怕,怕柳碧瑶会一鞭杀了她! 柳碧瑶扭头便看到了一袭鹅黄衣衫的慕容霜,仿若一朵盛开在荒野的花,顾影自怜,随风摇曳在血雨腥风中。 原来,秦锐枫喜欢的女人是像她这样的,弱不禁风,不堪一折,虽然有几分姿色,可 脸色苍白的像死人一样,这样的女人,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 “我还愁找不到你,如今你自己站出来了,就休怪我不客气!你死了,锐枫就会爱上我了!”柳碧瑶翻身放开了叶子炎,冷笑一声纵身直奔慕容霜。 慕容霜定定站在那里,眼神却望向不远处的秦锐枫,她用生命做了一场赌局,赌注便是秦锐枫对自己的心,对不起,秦锐枫,此时此刻,我只能利用你对我的爱。 叶子炎回头,便看到慕容霜昂着头站在那里,直直看着扑向她的柳碧瑶,脚下如同生了根一般,纹丝不动。 “无双!”叶子炎和秦锐枫的声音在柳碧瑶甩出一柄柳叶刀时同时响起,那柄寒光闪闪的柳叶刀缀着精致的流苏,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直奔慕容霜的喉咙。 第一百零二章:血染杀战场 慕容霜缓缓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都是她和云惊鸿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初见时他的邪魅一笑,飞霜阁里的悱恻,再至后来,即使自己离开了他,可无数个夜里,他依然会闯入她的梦中,抚着她的发轻笑一声,“霜儿,你可好?” 惊鸿,原谅我此时的莽撞!若是,若是我没有死在柳碧瑶的飞刀下,那么待这张战事结束,不论你身边有几个昭华,我都心甘情愿陪在你身侧。 没有预料中的疼痛,却是莫风撕心裂肺的一声痛吼,不等慕容霜睁开眼睛,一股沉重的力量径直压向她的身体。 她淬不及防,竟然随着那重量瞬间往后倒去,在落地的刹那,一双大手揽住她的腰,随着天旋地转,慕容霜惊觉,自己似乎压在了谁身上。 所有的一切不过只是弹指一挥的刹那,待慕容霜睁开眼睛时,云惊鸿正定定看着她,眼底满是愤怒,却又带着一抹庆幸和喜悦。 “惊鸿!”心仿佛被谁狠狠抽了一鞭,慕容霜无限悲怆的呼喊一声,沿着云惊鸿苍白的脸颊往下,他月华般的衣衫正被鲜血一点点洇湿,不多时,血迹从后背蔓延至前膛,仿若一朵妖冶魅惑的曼珠沙华,在鲜血的滋润下一点点绽放。 泪水一滴一滴自慕容霜眼角滴下,落在云惊鸿苍白如雪的唇角,似乎要洗尽千年的迷惘,唤醒沉睡了数十场轮回的痴爱。 一切都在云惊鸿倒下的刹那静止,马背上的叶子炎眼睁睁看着那枚飞刀全然刺入云惊鸿的后心,那一刻他忽然明白,此生,慕容霜不会再属于自己。 柳碧瑶红唇紧咬,双目震惊注视着云惊鸿的脸,怎么会这样?他为什么要替这个女人挡下飞刀? 柳碧瑶只觉得心头忽然窜上一股无名的怒火,贱人,这个贱女人,她不仅抢走了她的锐枫,甚至连云惊鸿,也肯为了她而舍弃生命! 慕容霜却仿佛不知柳碧瑶在她身后一般,她手忙脚乱爬起来跪在云惊鸿身边,将他轻轻揽在怀里,沾满鲜血的双手颤抖着拂过云惊鸿的脸。 “惊鸿,你为何要这样?”慕容霜嘴唇苍白,泪水奔涌而出,滴落在她指尖,冲散浓郁的血红,一滴一滴,沿着云惊鸿的发,湛入身下的草地。 云惊鸿微微睁开了眼睛,想笑,可后背的疼痛牵扯着他的神经,他几乎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喘息说道,“霜儿,曾经我看不清自己的心,一次又一次伤害着你,你说你痛,我却想象不出来那种痛,今日终于知道了,真的很痛,对不起!” “惊鸿,没有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孤注一掷,如今,反而连累了你,你忍忍,我给你治伤。”慕容霜哽咽着轻轻将云惊鸿平放在地上,慌乱扯下腰间的布袋,将里面的瓶瓶罐罐一股脑倒在了地上。 “金疮药,金疮药在哪?对,在这里……”慕容霜手指颤抖着,眼泪肆无忌惮流淌在她脸颊唇角,此时此刻,她心中满是害怕,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回到了起点,此时的云惊鸿仿佛当初的苏云睿,她满身医术却只能看着他们死在自己眼前。 “霜儿,别哭,我伤你那么多次,为你而死,也算是补偿……”云惊鸿微笑着,只觉得体内的温度一点点随着鲜血的涌出而流逝着,他抬手想再摸一摸慕容霜的脸,这张萦绕在他心头的面容,究竟是从哪一天开始,他爱上了她? “惊鸿,你不会死,你昨日才说过,我是大夫,只要有我在,你什么都不怕吗?你再忍忍,再多坚持一会就好了。”慕容霜的眼泪掉得更凶,经她手下的病人无数,她总是从容平静面对,唯独此刻,她心中满是恐惧,她怕云惊鸿闭上眼睛就再也不会醒来,她怕她的医术不够精湛,无法救下她的惊鸿。 “贱人,你简直就是祸国殃城的罪人!”站在慕容霜身后的柳碧瑶忽然怒吼一声,奋力扬起手里沾血的长鞭,眼神满是杀意。 若是这个女人不出现,她会像前五年一样陪在秦锐枫身边,做他唯一的女人,今日不会有这场战争,云惊鸿也不会躺在这里,都是她,都是她的错! 慕容霜充耳不闻,仿佛天地之间只有云惊鸿一人,她所有的目光,都牢牢锁在他身上,没有了战争,没有了柳碧瑶。 死算什么?她已经是一缕魂魄,若是今日救不活云惊鸿,那么她陪他一起前往阴曹地府,赏尽黄泉路上的曼殊沙华。 “柳碧瑶,住手!”就在那条银鞭离慕容霜的脖子半寸之时,就在莫风和叶子炎回天乏术之时,秦锐枫带着痛和怒的声音传入了柳碧瑶耳中。 仿佛定身术一般,柳碧瑶身躯一震,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那银鞭虽失去了力道,却在落下时依着残存的威力扫过慕容霜的脸。 血丝如同相思豆一般自慕容霜脸颊涌出,绯红妖冶,似乎有无形的线将所有的相思连结在一起,痛到极致,也美到极致。 慕容霜动也未动一下,依然专注地替云惊鸿包扎伤口,消毒,上药,缝合,包扎,这些熟悉的动作她不知重复过多少次,唯独这一次,她只觉得莫名的痛一阵阵撕扯着她的心。 柳碧瑶回头看着秦锐枫时,眼眶满是晶莹的泪水,“你唤我什么?你竟然唤我柳碧瑶?你为何不像曾经那样,唤我阿瑶?” 秦锐枫的视线越过柳碧瑶,直直看着半跪在那里仿若雕塑的慕容霜,若不是她的手指还在替云惊鸿治伤,他会以为,慕容霜也死了。 “跟我回去!”自始自终,慕容霜始终没有回头看秦锐枫一眼,仿佛在她身后的仅仅是素未谋面的过客。 柳碧瑶的眼泪忽然落了下来,她回头看了一眼慕容霜,半哭半笑着说道,“你为什么会爱上她?她不爱你,我才爱你,可你为何要将她放在心里?” 秦锐枫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忽然觉得自己所做的一切甚是可笑,他竟然为了一个女人,他竟然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而挑起了一场战争? 柳碧瑶失魂落魄跌坐在地上,看着秦锐枫声嘶力竭吼道,“刚才你为何不阻止我?为何要在我马上杀死她的时候阻止我?秦锐枫,你是不是在利用我,你想利用我杀死云惊鸿,然后你就可以拥有慕容霜了?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利用我对你的爱?” “撕拉”一声,慕容霜自衬裙撕下一条布替云惊鸿包扎着伤口,秦锐枫心头一痛,只觉得那刺耳的锦裂声,仿若他和慕容霜之间。 柳碧瑶几欲疯癫,她踉踉跄跄站起身来,指着秦锐枫大笑说道,“你早已猜中她会为了叶子炎而引我过来,你也猜中云惊鸿会为她挡剑,是不是,秦锐枫?你是不是早已算计好了一切,就等着我动手?” 慕容霜的身躯忽然颤抖了下,原来,是她错了,她以为赌注是秦锐枫的心,却未料到,赌注其实是云惊鸿的命。 惊鸿,是不是你也早已猜中了秦锐枫的算计,所以才这么急于让我回城?对不起,是我的自以为是害了你! 第一百零三章:一眸醉千年 数十年后,有民间野史记载了当年宣城之战,书中言道,东燕国主秦锐枫不知为何,竟然在最后一刻放弃了对宣城的抢夺。 而跟在东燕国住身边的红衣女子,在那宣城之战中疯癫,随秦锐枫返回皇宫的路上离奇失踪,自此无人再见过她。 时任西唐宰相的云惊鸿虽然被飞刀伤了后心,所幸其妾慕容霜医术精湛,几乎是拼尽了全身修为,最终硬是从阎王手里将云惊鸿夺了下来。 彼时已经儿孙满堂的慕容霜正坐在午后的葡萄架下小憩,微风和暖,淡淡的玉兰香萦绕在她鼻翼处。 有好学的孙儿伏在她腿上摊开手里的野史问她,“皇祖母,这野史里的慕容霜,三哥说是您,野史里说得是真的吗?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事?” 慕容霜眯起眼睛,透过葡萄藤的缝隙,阳光破碎洒落,似乎破碎的水晶球一般,满地的光华熠熠夺目。 那一天发生了什么事?即使过去了许多年,可慕容霜依然记得清清楚楚,那一天,她经历了极为悲怆的一刻,那时她以为,此生再也没有什么比看着云惊鸿倒在她怀里更为痛心。 当然,在距此事一年之后,慕容霜所承受的打击,远远大过此刻,只是谁也无法看清自己的将来,总以为现如今所受的苦,是此生最重的苦。 秦锐枫命人将哭哭笑笑的柳碧瑶带走了,自始自终,慕容霜始终没有回头看一眼站在她身后的秦锐枫。 她该怎么说?她该说,秦锐枫,我恨你算计了我和云惊鸿?抑或又该说,秦锐枫,谢谢你救了我的命,还了宣城? 此时此刻,她什么也不想说,能做的,只有坐直身体,将昏迷的云惊鸿紧紧揽入自己怀中,一遍又一遍拂着云惊鸿苍白的脸。 “你就不想同我说些什么吗?”半晌,秦锐枫幽幽然开了口,语气间满是苦涩和心痛,如今,她竟然连看他一眼也觉得脏吗? 慕容霜仿佛一尊雕塑,定格在野花烂漫的草地上,那些姹紫嫣红的野花,在这血雨腥风的年月里,竟然开出了绚烂的颜色,微微摇曳在风中,花香冲散了血腥。 “我……”秦锐枫伸手想掬起慕容霜的一丝秀发,可在触及她的刹那,只觉得满腹辛酸都化作了绝望。 那个深冬时节,那个一袭红纱满身梅香的女子悄然闯入了他的心扉,可她和他,又如同彼岸花一般,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 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它守护的,是一次又一次的错过,那完美的花枝下是早已支离破碎的惨淡灵魂。 秦锐枫仰头凄凄一笑,颓然垂下了想要触及慕容霜的手,转身时,他的眼角落下一滴水珠,融入他象征着黄泉的金色铠甲上,隐没而去。 情之为伤,苦了多少人?情之为悲,冷了多少泪?奈何前世离别,奈何今世相见,却都错过了恰到好处的那一刻,终将你为天涯,我为海角。 莫风跌跌撞撞奔到了云惊鸿身边,而叶子炎,始终策马站在原地,此时,他肩上的重任容不得他有半分儿女情长。 直到秦锐枫的军队如同退潮一般撤退,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大家恍然若梦,竟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直到有人大喊一声,“他们撤退了!”众人这才回过神来,亢奋欢呼起来,甚至有人拥抱在一起,不知是为了庆祝胜利,还是因为他们尚活着。 莫风已经将马车赶到了云惊鸿和慕容霜身边,即使他浑身伤痕,可是他还是稳稳将云惊鸿放在了马车上。 慕容霜在上马车的那一刻,回头深深看了叶子炎一眼,忽然轻轻一笑,眼眸中满是感激。 这一仗打得极为惨烈,不说死亡的人数如何,单是被柳碧瑶长鞭所杀的人,各个死相极为凄惨,不是少了头颅,就是缺了胳膊腿。 所幸,云惊鸿后心的那柄飞刀离要害处尚有一寸,虽然失血过多,可终究还是活着,这也是慕容霜此生最为庆幸的大事之一。 回到城中的宅子时,如烟看到马车中昏迷不醒的云惊鸿,又看到慕容霜满身满脸的鲜血,她不禁骇然捂住了嘴,差点便哭出声来。 莫风跳下马车,看了如烟一眼低声说道,“哭什么,人又没死。” 如烟泫泪欲滴,扶着慕容霜下了马车,又帮着莫风将云惊鸿抬进房中,这才流着泪奔到厨房替慕容霜烧洗澡水。 “莫风,给我看看你的伤吧。”慕容霜替云惊鸿盖好被子,抬头对一旁正准备离去的莫风轻声说道。 莫风一怔,下意识摇了摇头说道,“夫人照顾主子吧,这点伤,我自己处理即可。” 慕容霜眼中满是坚定,“你坐下,你刚才在赶车时吐血了是不是?莫风,如今惊鸿这样,我们身边只有你可以依靠,你若倒下了,我们怎么办?” 莫风闻言心头一痛,自他呆在主子身边开始,从未见主子受过如此重的伤,主子总说,这个世上,没有谁值得他以命相救。 可今日,他竟然替慕容霜挡下了致命的一刀,莫风的心在想到这里时,竟然隐约轻松了许多,这样也好,主子孤独了许多年,如今在他的心里,终于住下了人。 “好。”莫风不再推辞,返身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任由慕容霜替他把脉上药。 是夜,慕容霜替云惊鸿换了干净的衣裳,又细细给他擦拭着脸颊,他一向干净,若是脏着,只怕睡也睡不稳。 就这样注视着云惊鸿,慕容霜的心如一潭春水般微微起伏着,似乎第一次,她这样看着他安然入睡的脸,长长的睫毛在烛光下,落下长长的倒影,凉薄的唇微微启着,眉头似乎蹙起,慕容霜抚摸着云惊鸿苍白的脸,原来睡着后的他,是如此脆弱。 慕容霜此刻终于明白,红尘中,有一种尘缘叫沧海桑田,有一种相遇叫一眸千年,不望凤冠霞帔,只愿一生厮守。 第一百零四章:缱绻羡鸳鸯 宣城的秋格外漂亮,天空高远湛蓝,和煦的风轻轻拂着大地,晶蓝湖畔开满了紫红的木芙蓉,波光花影,相映益妍,暗地妖娆。 木芙蓉的香在秋风中洒满了整座宣城,慕容霜喜欢得紧,于是莫风便请教了花匠,寻了些名贵的木芙蓉花种,准备来年在宅子的围墙下种些木芙蓉来供慕容霜赏玩。 云惊鸿醒来时,慕容霜正在和如烟坐在窗前缝制婴儿的衣裳,不时有秋海棠的花瓣自窗外飘落进来,洒在慕容霜的发丝肩头,越发柔媚。 如烟脸上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恼怒,不时伸手在慕容霜手中的布料上指指点点。“姐姐,不是这样绣的,你瞧,你将麒麟绣成了土狗!” 如烟几乎咬碎了牙,不就是个女红吗?有这么难吗?她都忍着快要奔溃的心教了两天,可这妙手回春的慕大夫,竟然连个麒麟也绣不出来! “如烟,有没有简单些的,比如剪个线头啥的?”半晌,慕容霜将手里的婴儿内衣扔在了榻下,眼中满是惭愧看着如烟。 云惊鸿微微抬头扫过地上那内衣,呃……如烟确定那是条狗吗?他看着,分明就像一头长了短腿的熊! 如烟往日因为慕容霜的高明医术总是被压着,如今自己也有技艺在慕容霜之上,自然趁机要树一树威风,当然,最重要的是趁着师兄还没醒,若是被他看到了,自己又得受罚。 “剪个线头这种活,莫风已经接了,你确定你和莫风是一个等级的?明明是你自己要给孩子做衣裳,如今却又不肯了,真是……”如烟脸上一副朽木不可雕的表情,慕容霜的心更虚了,低下头做羞愧状。 “我的府里,何时缺了绣娘和裁缝?”如烟正觉得过瘾,准备再开口爽一爽时,只听得榻上忽然传来淡淡的声音,虽然带着一丝虚弱,可却不难听出话中的愉悦。 “惊鸿,你醒了!”慕容霜大喜,急忙扔下手里的布料奔到云惊鸿身边,伸手替他把了脉,脸上的表情更是轻松了许多。 “我睡了几天?”云惊鸿皱眉,身上的疼痛在他起身时越发明显,他忍不住嘶了一口气,慕容霜急忙坐在他身后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两天。”慕容霜眉眼弯弯的,修长的指尖将云惊鸿散落在脸上的发丝拂到身后,伸手将榻边温着的药端在手里,用瓷勺搅着,吹凉一口一口喂到云惊鸿嘴里。 如烟在云惊鸿开口时早已心惊肉跳,此时眼睛提溜着扫过正在吃药的云惊鸿,默不作声起身来猫着腰便准备逃难去。 “如烟,你鬼鬼祟祟做什么?”如烟只顾着观察里面,却不料刚逃到门口,竟然和门口的莫风撞了个正着,鼻子更是痛得要命。 如烟回头看了一眼云惊鸿,他的视线此刻正凉凉扫过她的全身,只觉得一股凉飕飕的风自脚下窜入,瞬时便冻僵了她。 “如烟,刚才你倒是很威风。”云惊鸿笑得如沐春风,施施然开了口,如烟却觉得仿佛置身于数九寒天,每次师兄这般表情,肯定没好事。 “呃……这个……师兄,你看姐姐绣的这只麒麟,这个才叫威风,是不是?”如烟脸不红心不跳,弯腰捡起地上的婴儿内衣递到云惊鸿面前说道。 如烟见风使舵的本领慕容霜是早已领教过的,此刻看到如烟一脸狗腿样拿着她扔在地上的布料,她更是笑弯了腰。 云惊鸿瞥了一眼猪一样的麒麟,似乎很吃惊如烟是如何将威风二字说得那般顺口,可若是他此时说不好,似乎又太打击某人的信心。 “还……不错。”云惊鸿犹豫着开了口,却见慕容霜笑得更肆无忌惮,差点打翻了手里的药碗。 “你俩果真是师兄妹,一个比一个会睁眼说瞎话,还威风?还不错?莫风,过来给你看看我绣的猪!”慕容霜说着从如烟手里夺过那个内衣展现在莫风面前。 莫风嘴角微微抽搐,此刻的他能说什么?他敢说这头猪绣的还不错吗?明明,主子刚才称赞的是一只麒麟。 慕容霜一摆手,笑着对云惊鸿说道,“我好歹也是个拿手术刀的大夫,绣花针这玩意和手术刀是一样的,没啥难的。” 莫风的脸皮更是抽搐了好几下,他眼前突然浮现出慕容霜拿着绣花针在病人肚皮上绣了一头猪的场景,思及至此,他不禁打了个寒颤。 “至于如烟刚才么,我早就算准你师兄在这个时辰醒了!”慕容霜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开了口。 如烟脚下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她就说!她就说!姐姐绝不会那么好心的让她欺负了!原来她早就挖好了坑等着她跳,而她不仅大方跳了下去,还往自己身上补了一刀。 如烟掩面垂着肩膀泪奔而逃,莫风见云惊鸿醒了,心里也松了一口气,遂也点点头跟着如烟出去,一时间,屋里只剩下云惊鸿和慕容霜。 “惊鸿,对不起。”慕容霜敛了笑,自云惊鸿背后环住他的腰,将脸贴在他背上,眼底带着一抹淡淡的忧伤。 云惊鸿将慕容霜放在她腰间的手握在手心,声音沙哑却温柔,“你我之间,没有对不起,我曾经,不是也对你做了许多混账事吗?” 慕容霜的眼泪差点就落了下来,“那日我以为,你要离开我,你不要我和孩子了!” 云惊鸿心中一紧,那日他昏迷前,慕容霜眼中的恐惧和绝望他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他多想告诉她,他爱她。 “不会,我怎么会丢下你们母子?”云惊鸿转身看着慕容霜含泪的眼睛,身体微微前倾,用唇吻干了她眼角的泪,满是心疼。 慕容霜的泪却掉得更凶,她双手揪着云惊鸿的衣襟,将脸埋在他膛前嘤嘤哭出了声,前两日他昏迷时,她不敢哭,千万种委屈都被压在心中。 今日,云惊鸿终于醒来,她所有的委屈似乎在此刻都尽数释放,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般,浸湿了云惊鸿的衣衫。 “惊鸿,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慕容霜呜咽着说道,她怕了,怕人生苦短,短短的数十年,他们却要将珍贵的时间浪费在彼此的伤害之中。 云惊鸿轻轻抚着慕容霜的秀发,左手不断拍着她的后背,温柔似水,“好,不分开了,永远都不分开了。” 在这木芙蓉盛开的时节,一泪成歌,浅语嫣然,五百年的回眸,一千年的守候,轻轻许下你不来,我不去,你不走,我不老,相遇,相爱,在缱绻红尘中相携而去。 第一百零五章:柳家姐妹花 西唐和东燕于宣城一战,西唐胜! 没有人去关心这一战的过程,西唐皇帝要的不过是最终的结果而已,即使兵勇死伤无数,即使云惊鸿因此差点丧命,这些于皇帝而言算什么?他要的,只是那个“赢”字。 云惊鸿决定返回西唐皇城时,已经是初冬,宣城依然温暖入春,木棉花尚未开败,那绛紫的花色刚刚落去,又有胭脂红的花悄然盛开。 宣城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缓缓行驶在路中央,绛红的车身,杏黄坠玉流苏吊穗垂在马车四角,穗中央各有一串铃铛,随着马车的摇晃而叮咚作响。 更惹人注目的不仅是马车的精致豪华,而是拉车的四匹马是清一色纯白的踏云马,毛色几乎一尘不染,白的如同九天之外的祥云。 西唐并不盛产马匹,更别说价值数千两黄金的纯种踏云马,别说宣城,便是整个西唐估计也找不出几匹这踏云马,就算有,只怕也会被主人当做宝贝供养起来。 可这辆招摇的马车,竟然用这样珍贵的马拉车,还一下牵来了四匹,一时间,路过的百姓纷纷驻足,伸长了脖子想看一眼车内是何种最贵的人,竟然能用得起如此尊贵的车。 唉,慕容霜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原来,再强大的男人,也有吃醋的那一刻,就比如此时她身上这位大人,刚才便着实喝了一大壶醋。 其实原本也没有什么,不过是她要走,叶子炎前来送行,她感念叶子炎对自己的照顾,临别时回了他一个拥抱,算是最后的告别。 待她上车时,只见云惊鸿那张桃花般的脸上已经布满了乌云,她心里一惊,叶子炎已经追了上来,告诉她说年末时,他会进京述职,到时可再一叙。 她听了可以再次见面,自然高兴,便一时忘了身边这位大人,又蹲在车辕上同叶子炎扯了几句,还说等叶子炎进京时,她带他四处逛逛。 不等她说完,马车已经启动,她淬不及防,竟然被甩进了车里,不偏不倚正好落在云惊鸿怀里。 云惊鸿冷哼一声,居高临下注视着面若桃花的慕容霜,酸溜溜说道,“从前你对我,也没见如此用心过。看来这些日子对你太放纵了,你竟然对别的男人依依不舍了?” 很多个夜里,云惊鸿总是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腹,眼神中满是期待和幸福,小心翼翼的将脸贴在她肚皮上,似乎在聆听孩子的心跳。 慕容霜从未见过如此温柔的云惊鸿,虽然他待她也好,可比起这腹中的孩子时,他对她的那点温柔简直不算什么。 不过,慕容霜已经很满足了,于是她便任由他趴在她肚皮上,她的手一遍又一遍抚着云惊鸿的发,满室温情。 马车生活无聊之极,如烟还可以骑马玩耍,可是慕容霜却因为有身孕的缘故,只能窝在马车里哀怨度日。 “对了,柳碧瑶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那天我在如烟面前提起柳碧瑶时,如烟的脸色忽然变了?”距抵达皇城还有两天,如烟银铃般的声音在马车外回荡,慕容霜忽然想起柳碧瑶这个人来。 自从云惊鸿醒来后,她便忙于照料他的伤,等他稍微好转,又急急忙忙赶路,今日听得如烟的声音,忽然想起柳碧瑶这人来。 慕容霜躺在云惊鸿的大腿上,任由云惊鸿像抚摸宠物一般摸着她的头,她的手放在小腹上,有一下没一下拍着。 云惊鸿皱眉,将慕容霜拍着肚皮的手握在手里,半嘲笑说道,“我以为如烟会告诉你,像你这种八卦的女人,竟然会忍这么久才问?” 慕容霜一撇嘴,想要挣脱云惊鸿的手,却被他紧紧握住,半晌只得悻悻然放弃,“我见如烟神色有异,也没有再追问下去,万一她受了刺激,谁来做饭?你还是莫风?” 云惊鸿微微动了下身子,调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挑眉看着腿上的慕容霜问道,“你知道如烟姓什么吗?” 慕容霜一愣,下意识摇了摇头,自从她认识如烟开始,从没有人说过如烟姓什么,她也忘记了问。 “如烟,姓柳,原名柳碧落。”云惊鸿满意地看着慕容霜的嘴逐渐张大,几乎能塞进一颗鸡蛋去。 “什么……柳碧落?那么,她和柳碧瑶是……是……”慕容霜没有说出后面的话,难怪那天如烟得知伤了云惊鸿的人是柳碧瑶时,她满眼悲痛和不敢相信,她当时以为她是在担心云惊鸿,今日却才知其中还隐藏了这样一层。 云惊鸿玩弄着慕容霜发间的一枚金簪,不甚在意说道,“是,她们是姐妹,如烟是柳碧瑶的妹妹,是一母同胞的亲妹妹。而她们的父亲,是当年名噪一时的柳茗庄庄主柳寻鹤。” 柳茗庄,慕容霜倒是听到过些许,不仅仅是因为名震天下的柳家剑法,还有柳寻鹤之妻阮青缇的美貌,只是数年前,柳茗庄一夜之间被人灭门。 据说,阮青缇曾在桃花林间漫步,看到柳寻鹤来寻她时嫣然一笑,刹那间桃花如雨,纷纷飘落在地。 当年,阮青缇游玩过的那片桃林一夜之间花落殆尽,一颗桃子也未结出,而一名年轻男子在无意间看到阮青缇的笑靥,在得知罗敷有夫时,竟然茶饭不思,郁郁寡欢三月而亡。 “可是,我听说阮青缇一生无子无女,而柳寻鹤也未纳妾,那么如烟和柳碧瑶,到底是怎么回事?”慕容霜皱眉问道,她曾听一位老大夫说过,阮青缇天生无法生育。 第一百零六章:苦命小如烟 云惊鸿冷笑一声,抚着慕容霜的小腹说道,“你真以为柳寻鹤会甘心?他瞒着阮青缇,又在庄外养了一名小妾,便是如烟的母亲宁凝。宁凝和柳寻鹤亲梅竹马,后来柳寻鹤娶了阮青缇,宁凝却未嫁人,直到柳寻鹤再一次找到了她。” 慕容霜一怔,原来江湖上传言的柳寻鹤同阮青缇情深似海,不过是一个天大的谎言,柳寻鹤看似痴情的背后,实则满是污垢。 云惊鸿眯起眼睛叹息说道,“宁凝痴情,虽然明知柳寻鹤有了家室,可却还是义无返顾做了他的妾,直到生下柳碧瑶。柳寻鹤看到柳碧瑶是女儿后大为恼火,因为他需要儿子,一个可以传宗接代的儿子。” 慕容霜心中涌上些许酸涩,其实宁凝于柳寻鹤来说,不过是生子的工具而已,可叹她还以为亲梅竹马的恋人对她旧情难忘。 “柳寻鹤虽然恼怒,却还是耐住了性子,又给柳碧瑶起了名,便急不可耐想让宁凝再怀身孕。宁凝在生柳碧瑶时便是难产,本应调息几年再生养,可柳寻鹤却不顾宁凝的身体,在产下柳碧瑶半年之后,宁凝又有了身孕。”云惊鸿对于当年的事,显然知道的很清楚,娓娓道来时眼中也有一丝痛惜。 “这一胎,就是如烟?”慕容霜试探着问道,心底忽然涌上一股不祥的预感。 云惊鸿点头,“宁凝生如烟时难产,最终失血过多而亡,如烟也奄奄一息,柳寻鹤命宅子里的老奴将如烟扔到山里喂狼。老奴心善,看如烟还有一口气,最终偷偷将如烟养在了自家的羊圈里,这一养,就是五年。” 慕容霜转头看着车外大笑着的如烟,更是心疼,这丫头,当年究竟经历过什么?“后来呢?她怎么成了你师妹?” 云惊鸿微微一笑,“说来也巧,那老奴濒死之时,恰逢我师父路过,老奴将如烟托付给我师父,并告知了如烟的身世,希望我师父能将如烟送回柳茗庄。可是,当我师父去柳茗庄说明来意时,却被拒之门外,柳寻鹤甚至要杀死五岁的如烟。” “那柳碧瑶呢?”慕容霜轻声问道,如烟既然已经被抛弃,那么柳碧瑶的日子,也好过不到哪里去。 云惊鸿眼神微动,叹息说道,“柳碧瑶以阮青缇侄女的身份进了柳茗庄,却受尽欺凌,八岁那年,阮青缇的弟弟垂涎她的美貌,准备玷污她时,她竟然一刀刺死了那男人,最终逃到东燕国,又因骨骼奇佳被辅佐东燕国皇室的天燕教教主看中,收她为徒,所以,才有了今日的柳碧瑶。如烟十二岁那年得知自己的身世,求我和她去找柳碧瑶,柳碧瑶在得知真相后,竟然怨恨如烟害死了宁凝,一鞭赶走了如烟。随后不到半个月,柳茗庄被灭了门。” 慕容霜眼中满是不可思议,才十三岁的柳碧瑶,竟然将大名鼎鼎的柳茗庄满门杀死,足以可见,她的武艺到底有多高! 云惊鸿也说,柳碧瑶是被辅佐东燕国皇室的天燕教所收,那么自然不难解释她和秦锐枫的恩怨,只是落花有情,流水无意而已。 “这么多年,柳碧瑶没再找过如烟吗?”慕容霜眉头微蹙,轻声问道。 云惊鸿点头,透过被风吹起的纱帘,看着如烟的笑靥说道,“她没有找过如烟,但是她找过我,她给了我一袋银子,托我照顾如烟。” 慕容霜听罢如烟的身世,忍不住叹息一声,此刻,她的心中似乎也不那么恨柳碧瑶了,谁能想象,八岁的女孩在被人欺凌时的痛,谁能想象,八岁的女孩是如何杀死那个比她强大很多的男人时的怕? “难怪如烟在听闻柳碧瑶疯了后,眼睛红肿了两天,莫风也神出鬼没的,他是去找柳碧瑶了吗?找到了吗?”慕容霜这才明白前几日的不同寻常,原来,是因为柳碧瑶。 云惊鸿轻轻抚着她的发,点头说道,“嗯,找到了,不过秦锐枫的人也同时找到了她,并将她带回了天燕教。” 慕容霜“哦”了一声,掀开马车的纱帘,静静注视着如烟的身影,忽然问道,“你知不知道如烟喜欢陆扬?” 云惊鸿眉毛一挑,眼底似乎有一抹诧异,“她喜欢陆扬?不行,陆扬不适合她!” 慕容霜叹息一声,感情这种事,哪有合适不合适,只有爱与不爱,“其实,我倒希望她和莫风走在一起,莫风虽然面冷,可待如烟却好到了骨子里。” 云惊鸿正准备开口,却见刚才还在骑马的如烟忽然跳上车来,笑着递给慕容霜几枝枯萎的草,“我来考考咱们的神医,这是什么药?” 慕容霜笑出了声,这小丫头片子,刚刚认识几味药,竟然开始考她了,“这呀,叫青花蛇尾草,算是解毒的圣药,你从哪里得来的?” 如烟得意一笑,指着车外的莫风说道,“昨晚他给我的,好像是从昨日路过的半山腰采下的,反正我也不会用药,不如给你好咯。” 慕容霜也不推辞,放在身后的药匣子里,揶揄着对云惊鸿说道,“瞧瞧,如今莫风的心都不在你这个主子身上了,你有何感想?” 云惊鸿不甚在意看了如烟一眼,平静说道,“既然这样,不如将如烟嫁给他,如烟听你的话,他听如烟的话,这样我也不亏。” 马车外,莫风的脸瞬间红得快要滴出血来,如烟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说道,“师兄,不带这样玩我的!” 云惊鸿正色说道,“我没有和你开玩笑,你也该成婚了,师傅不在了,除了我还有谁能决定你的终身大事?” 如烟一惊,下意识拒绝,“不!我不要,我不要嫁给莫风!”说罢,扭头跳下了马车,回头却有看了一眼莫风,咬唇翻身上马,怔怔看着不远处的山峦。 第一百零七章:重回伤心地 如烟的婚事,云惊鸿给了她足够的时间考虑,在没有任何商量的情况下将她嫁给莫风,一来是为了让她对陆扬死心,二来,云惊鸿相信,莫风才是最适合她的。 招摇的马车距皇城正门还有二里多路时,莫风已经看到城门外浩浩荡荡迎接云惊鸿回京的队伍。 云惊鸿脸上的笑在马车抵达城门的那一刻尽数隐去,此时慕容霜眼前的云惊鸿,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和平静。 不需要言语,只需淡淡扫视一眼,便会让人觉得重重的压力聚集在头顶,似乎那冷冷的目光中带着无形的针,直直摄入他们心中。 昭华一袭暗红绣金宽袖正装,头戴绛紫镶玉发冠,三千发丝尽数被挽起,那张如玉的脸颊上此刻满是肃穆。 “奉皇上旨意,特命三品以下朝臣前来城门口迎接宰相大人,以嘉赏宰相大人督战之功。”昭华站在马车前,声音清冷平静,看着独自走下马车的药云惊鸿,眼中隐约带着激动。 “谢皇上厚爱,天寒地冻,各位请回吧,本官连日奔波有些疲惫,待改日再宴请诸位。”云惊鸿皱眉扫视着齐刷刷的人头,眼底满是不耐。 昭华眼神一动,挥手示意身后的人过来,“这是皇上的赏赐,特命我亲自交给云宰相,不如我随大人一起回宰相府,将这些赏赐送到,才算完成了皇上的旨意。” 云惊鸿转身,没有再看昭华期待的眼神,在掀开车帘的刹那,冷冷说道,“随姑姑的意。” 说罢弯腰跨入马车中,莫风一挥马鞭,马车再一次启动,留下面面相觑的百官,还有脸色苍白的昭华。 她以为,天寒地冻之下,云惊鸿会邀她一起乘车同去,这并不算越距,别人也无可非议,可云惊鸿,竟然连看也没看她一眼。 三个月之前,慕容霜忽然离开了宰相府,谁也不知为何,她试图从陆扬口中知道些什么,可却一无所获,就连她安插在宰相府的人,也没有得到丝毫消息。 而慕容霜的离开,并未让云惊鸿有任何反应,不像从前,他会愤怒,他会寻找,从始自终,云惊鸿始终平静似水。 而就在不久之后,云惊鸿为她离宫创造了一个机会,南夏国的使臣进宫面圣,恰遇到正在沏茶的昭华,一见钟情,求皇帝赐给他为妻。 此时,只要昭华点头答应,那么她便能光明正大出宫回到南夏,根本不用担心皇帝会起任何疑心。 可她却拒绝了,她跪在地上说自己不愿嫁人时,故意看了云惊鸿一眼,那一刻,云惊鸿的眼中有愤怒,有嘲讽,更有失望。 大好的机会就被她这么错过了,其实,于她来说不是错过,她是故意的,她若是出了宫,此生只怕都不会见到云惊鸿了,只有在这里,在皇帝身边,云惊鸿才会时时刻刻关心着她,注意着她。 慕容霜已经走了,云惊鸿身边没有任何女人,她还需要担心什么?即使她和云惊鸿之间出现了一些问题,那不过都是因慕容霜而起。 她已经想好了让皇帝将她赐给云惊鸿的办法,待云惊鸿从宣城回来,她就可以名正言顺进入宰相府,成为他的女人。 如此想着,昭华刚才愤怒的心又渐渐平静下来,他刚才的冷淡,也许是怕给别人落下话柄,原来,他还是为她着想的。 “去宰相府!”昭华脸上忽然露出淡淡的微笑,转身坐上身后的青顶软轿,声音冷清却带着一抹愉悦。 轿夫的脚力很快,云惊鸿的马车刚刚停在宰相府门前,昭华的轿子也拐进了宰相府的巷子里,透过半开的轿帘,昭华看见如烟缓缓下了马车。 “停轿!”昭华大喜,急忙挥手示意落轿,下轿拎着裙摆便直奔云惊鸿的马车而去。 “未……”昭华想喊未然,可然字还未出口,却见刚刚下车的云惊鸿含笑站在马车边,莫风已经掀起了厚厚的布帘,一名身披狐毛斗篷的女子弯腰走了出来。 云惊鸿的手牵住了那女子的手,顺势一带,那女子便落入了云惊鸿怀里,牢牢搂着他的脖子,转身快步进了大门。 “莫风,记得把姐姐的药箱带下马车!”如烟站在台阶上大声喊着,声音恰到好处落入昭华耳中。 昭华的心头忽然涌上道不明的愤怒,似乎有一丛火焰熊熊燃烧起来,她拳头紧握,定定看着莫风抱起药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 原来,云惊鸿去宣城,不是为督战,而是为了接慕容霜回来!原来,慕容霜离开是云惊鸿同意的,他甚至将莫风派给了她。 当初,她也瞧上了莫风的武艺,数次央求云惊鸿将莫风拨给她,可云惊鸿却回绝的很彻底,如今,竟然将莫风给了慕容霜做马夫! 天空飘起了雪,昭华仰起头,看着灰蒙蒙的天空,忽然冷笑出声,慕容霜,当初,我就不该让你来到西唐! 若是没有你,未然对我的心,怎么会变,如今他怀里抱着的女人也会是我!都是你,都是你接进了未然,都是你得到了他的心,都是你的挑拨,让他厌倦了我! 我既然能设计让慕容山庄覆灭,又怎会杀不了你?从小到大,你得到的总是最好,你是所有人的掌上明珠,而我,却只能仰望着你! 不!所有的一切都过去了,只有我,才配站在惊鸿身边,只有我,才能拥有至高无上的荣耀,只有我杀了你,没有你赶走我! 身后的轿夫看着昭华古怪的脸色,试探着问道,“姑姑,还去宰相府吗?雪下大了!” 昭华眼神一扫,指了指身后抬着箱子的侍从冷声说道,“你们几个,将这些东西送去宰相府,就说我身体不适,改日再去宰相府道贺。记住,谁也不准提我来过这里的事,否则,你们该知道后果!” 说罢转身上了轿,漫天风雪下,青顶小轿一点点消失在雪幕中,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第一百零八章:往事不堪言 慕容霜被云惊鸿直接抱到了澜漪院。 在脚落地的刹那,慕容霜抬头看了一眼这里的摆设,半句未说,转身便往外走去。 “霜儿,好端端的,这是怎么了?”云惊鸿伸手扯住了慕容霜的胳膊,眉头微微皱着,满是不解。 慕容霜苦笑一声,站在风雪飘摇的门口低声说道,“我不想住在这里,这里到处都是昭华的影子。” 云惊鸿以为慕容霜是为刚才在城门口遇到昭华而生气,遂笑着说道,“吃醋了?” 慕容霜摇头,叹息一声说道,“惊鸿,在这里,都是我和你不愉快的回忆,你刺伤了我,又给我喂下了毒药,我此刻站在这里,脑中尽是曾经的伤痛,我的心,也跟着痛。” 云惊鸿哑然无语,那些日子,他真的伤她很痛吗? “好,我陪你住进飞霜阁,这里,我命人拆了重建。”半晌,云惊鸿忽然打横抱起慕容霜,头也不回往飞霜阁奔去。 如烟跟在后面满脸兴奋,太好了,她巴不得赶紧把这个什么澜漪院拆个一干二净。 回到宰相府,莫风又回归了自己的职位,远远的,他看到如烟风一般的影子消失在假山后,他的嘴角不由扯出一丝笑来。 如烟现在不愿意嫁给他,没关系,他可以等,就算她嫁给了别人,他也继续等,等到她的男人死了,他再去求她嫁给他。 飞霜阁里,陆扬已命人燃上了火盆,又按照云惊鸿的吩咐,撤去了香炉,摆上几盆绿油油的黛粉叶。 云惊鸿小心翼翼将慕容霜放在榻上,伸手替她脱下斗篷,笑着说道,“回到你的飞霜阁,可满意了?” 慕容霜嫣然一笑,抬头看到陆扬正在门口招呼丫鬟们端茶倒水,遂笑着说道,“陆扬,多日不见,你倒是瘦了不少,云惊鸿不给你饭吃吗?” 陆扬看着慕容霜笑靥如花,不禁一怔,直到云惊鸿轻咳一声,他才笑着开口说道,“多谢夫人关心,我一向还好。” 说罢,便退了下去,留下慕容霜满眼疑惑地看着云惊鸿,“他怎么了?” 云惊鸿望着陆扬消失在风雪中的身影,平静一笑说道,“没事,兴许是知道咱们要回来,这几日忙里忙外,有些累吧。” 慕容霜“哦”了一声,转身看到窗口的书桌上那盆君子兰竟然开出了橘红色的花,不禁一喜,她临走的时候,连个花骨朵也没有,可见陆扬将飞霜阁打理的很好。 云惊鸿坐在软榻边,看着慕容霜抚摸过飞霜阁的每一处,他连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心底却不禁回忆起两个月前的陆扬。 那时,南夏的使臣刚刚抵达西唐皇城,他也早已安排好了昭华出宫的每一步,甚至他觉得,已经万无一失了。 昭华虽然不悦,可最终也没有回绝,只是说离开西唐前想回一次慕容山庄看看,他自然不会同意,慕容山庄在宣城,慕容霜也在宣城! 那一日,他和昭华不欢而散,他决意送昭华离开,陆扬也是知道他的意思,只是这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发表看法,自始至终,他都处于沉默之中。 昭华在皇上赐婚的前一晚来了澜漪院,陆扬也在,三人许久没有那么融洽的坐在一起喝酒了,而因为昭华要离开的缘故,云惊鸿对她也很和气。 三人静静喝着酒,期间,桌上的酒没了,陆扬亲自去外面取的酒,回来时,给他斟满杯,和昭华看着他喝完。 他不知自己是怎么倒下的,也不知怎么被弄到了榻上,只是第二日醒来时,身边躺着赤身裸体的昭华,满室狼藉。 他瞬间想到了前一晚陆扬倒给他的那杯酒,那一壶酒,除他喝了一杯之外,昭华和陆扬都没有喝。 他不顾昭华还裸着,将陆扬召进屋里时,狠狠给了他一脚,陆扬被他踹倒在门槛上,却什么话也未说,只是默默擦拭着唇角的血。 昭华被送回了宫,在朝堂上当众下跪说她已有心上人,不愿嫁给南夏使臣,那使臣本就是云惊鸿的人,看到生了变故,又知昭华和云惊鸿的关系,遂点了皇帝身边另一位女官,这才压下了皇帝的怒火,此事也算勉强过去。 云惊鸿第一次恨不得杀了陆扬,他不明白陆扬为何要帮着昭华算计自己,若是别人,他毫不犹豫一剑刺死。 可这是陆扬,和他生死十载的陆扬!当年他被人追杀时,若是没有陆扬以命拖延了半个时辰,那么他也不会活着倒在昭华面前,被她所救。 这么多年来,陆扬浑身浴血,大吼着“惊鸿,快走,不要管我!”那一幕,不知在云惊鸿梦中出现过多少次,那一天,恰好是陆扬二十岁的生辰。 自此,每每有人问陆扬的生辰时,陆扬总说忘了,云惊鸿知道,陆扬不是忘了,他只是不想想起。 可就是这样生死与共的兄弟,竟然和昭华合谋,将他送上了昭华的榻! 最终,他没有惩罚陆扬,却告诉他,待再次送昭华回南夏时,让陆扬亲自护送昭华离开,而以后,就在南夏安居,不用再回来了。 陆扬没有反驳,只是静静站在秋日的太阳下,任凭风将他的发丝吹散,遮住了他的眼,迷茫了他的心。 云惊鸿其实能猜到,陆扬这么做的原因,陆扬并不十分清楚慕容霜离开的原因,也许他以为慕容霜这次是永久的离开,因为飞霜阁里能带走的东西,几乎都被带走了。 慕容霜的离开,使得陆扬心中忽然生出几分希望来,他以为,云惊鸿不要慕容霜了,那么,他便有了机会。 所以,他受了昭华的怂恿,最终以一壶下了药的酒,将自己的兄弟送到了昭华榻上。 可是当云惊鸿在得知慕容霜有孕之后,忽然又不那么生陆扬的气了,即便他觊觎自己的女人,那又如何? 慕容霜爱的是他,腹中怀着的是他的孩子,就算陆扬怀了再多的心思,也不过是水中捞月罢了。 是以,陆扬算计他的事,也就先被这么搁置了,可是云惊鸿却似乎忘记了,皇宫里还有一个昭华,一个准备随时算计慕容霜的昭华。 第一百零九章:为卿描红妆 云惊鸿并未刻意隐瞒慕容霜回来的消息,所以,唐凤宁在慕容霜回到宰相府的第五天大早,带着小洛偷偷出宫来了宰相府。 云惊鸿正在替慕容霜梳妆,青黛远眉,人面桃花,慕容霜因着有了身孕的缘故圆润了不少,往日略带苍白的脸颊染着一抹淡淡的嫣红,云惊鸿细心替慕容霜梳着柔顺的发丝,唐凤宁忽然闯了进来。 风一样的七公主不等如烟通报,已经推开了飞霜阁卧房的门,大喊一声,“师傅,你回来怎么不告诉我!” 云惊鸿回头扫了唐凤宁一眼,熟练的将慕容霜的头发挽起,漂亮的凌云髻,簪着一枚玉兰流苏步摇,淡青暖玉缀在乌黑的发间,随着慕容霜转身的刹那,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 唐凤宁站在门口,有些目瞪口呆,眼前的一幕如此温馨,梳妆台前,女子芳华正好,一袭白衣飘飘,发丝低垂,眉目安静。 身后的男子桃花双眸含笑,修长的手指握着雕花木梳,替女子松松挽起三千青丝,柔情似水,深情款款。 唐凤宁看着这如画如诗的一幕,仿佛忽然明白慕容霜口中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是呵,若有夫如此,此生何求? “门关上!”云惊鸿细细替慕容霜戴上玉兰耳坠,弯腰伏在她肩上自镜中打量着自己的杰作,满意一笑,这才转身皱眉对愣在那里的唐凤宁开了口。 “哦……”唐凤宁回过神来,忙不迭转身关上门,笑着走到慕容霜身后,细细打量了许久,满眼羡慕。 “师傅,你真漂亮!”唐凤宁真心称赞道,难怪,云惊鸿会如此对师傅恋恋不舍,若她是云惊鸿,就是为她死也心甘情愿。 慕容霜轻轻一笑,起身自桌上的药箱里拿出一个锦盒递给唐凤宁说道,“这是红景天草,你脸上的胎记还未完全消褪,用这个正好。” 唐凤宁忍不住瞪大了眼睛,“红景天草?你从哪里得到这东西的?我在医书上看过,这种草极为珍贵,只生长在北荒国的雪山之巅。” 慕容霜拍了拍唐凤宁的头,笑着说道,“我是你师傅,有什么事能难得住我?你长大了,也该打扮美一些。” 唐凤宁闻言忍不住撇了撇嘴,嘟囔道,“打扮美美的,父王更迫不及待要让我嫁给云惊鸿了!自从他回来,父王每天都在我耳边念叨,烦死了!那个死昭华!” 慕容霜看了一眼云惊鸿,笑着对唐凤宁说道,“不管嫁给谁,总要对自己好些,昭华又为难你了吗?瞧你一脸气呼呼的模样。” 提及昭华,唐凤宁顿时来了气,一屁股坐在慕容霜面前的凳子上怒声说道,“前些日子我本来已经说服父王退婚的,可谁知那昭华拒了南夏国使臣的婚,结果兰妃又劝谏父王,说什么云惊鸿似乎和南夏使臣关系匪浅,若此时我也退婚,恐怕挑起不必要的矛盾!我就不明白,西唐的宰相能和南夏的使臣有什么关系?我的婚姻又会挑起什么矛盾!” 慕容霜下意识将目光转向云惊鸿,这些事她并不知道,在这三个月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兰妃是云惊鸿的人,竟然敢说出云惊鸿和南夏国使臣关系不一般的话? 云惊鸿脸色阴沉,似乎对唐凤宁所说的事情也不知情,慕容霜忽然明白过来,兰妃为了让唐凤宁嫁给云惊鸿,竟然将云惊鸿置身于危险之中。 可是兰妃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这件事和昭华并无直接关联,兰妃将云惊鸿置于风口浪尖,又是为了谁? 唐凤宁只顾发泄自己心中的愤怒,丝毫没有意识到云惊鸿的脸色,“昨日我去父王宫中,恰巧兰妃也在那,我只听她说什么让我尽快和云惊鸿成亲,还说怕我入府受欺负,让昭华作为侧夫人一起陪嫁!” 所有的谜底在唐凤宁说完这句话时一一揭开,前面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铺垫,昭华作为侧夫人陪嫁,才是重点! 云惊鸿的脸越发阴沉,看了唐凤宁一眼,忽然转身走了出去,慕容霜只听得门外传来几句隐约的交谈,便是云惊鸿离去的脚步声。 唐凤宁不明所以,盯着云惊鸿的背影不安说道,“啊,我说错什么了吗?云惊鸿的脸色那么臭!” 慕容霜嘴角勾起一抹苦笑,看着一脸无辜的唐凤宁,心里暗暗想道,唐凤宁无意识的几句话,却将昭华的算盘打乱了! 只怕昭华作为侧夫人陪嫁这件事云惊鸿更无从知晓,兰妃算是他的心腹,却也帮着昭华隐瞒他,可见昭华这次是卯足了劲要得到云惊鸿的。 若是唐凤宁真嫁给云惊鸿,昭华自然而然就入了府,到时云惊鸿就是再愤怒,也不能拿昭华如何,更何况,他同昭华,本就有十年的情意! 唐凤宁眉头微微皱着,似乎在想什么,“师傅,父王宫中那么多美人,可从未见他给谁梳妆描眉,而刚才云惊鸿却为你梳妆,这是不是才算真正的夫妻?” 慕容霜看着唐凤宁迷茫却羡慕的表情,轻轻将手放在她手背上说道,“凤宁,人这一生本就短暂,情爱更是珍贵,三千荣华富贵也最终化作一坯黄土,能有白首不相离的伴侣,便是为对方而死,也是幸福。” 唐凤宁喃喃说道,“那师傅你甘愿为云惊鸿而死吗?他又肯为你付出一切吗?” 慕容霜微微一笑,忍不住想起云惊鸿纵身替她挡飞刀的那一幕,眼眸间涌上湿意,“凤宁,你知道惊鸿为何受伤的吗?他为我挡了致命一刀,几乎丧命,若是没有他,便没了我!” 唐凤宁瞪大了眼睛,她只听说云惊鸿在战场上受了伤,却不料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此时,她的心头忽然泛起一阵酸涩,这个世间又有谁,肯为了自己而付出一切? 第一百一十章:红尘青丝绕 唐凤宁和慕容霜聊到傍晚才回去的,云惊鸿仅在午饭时来了飞霜阁一趟,便直到深夜慕容霜睡着,他才推开了飞霜阁的门。 如烟一直等着,就在云惊鸿伸手准备开门时,如烟开了口,“师兄,等等!” 云惊鸿看了一眼低垂的纱帐,却听如烟低低说道,“姐姐已经睡了,她白天没有睡,今日很早就困了。” 云惊鸿眸光一闪,转身走到如烟所站的亭子里,皱眉看着皑皑白雪说道,“你在这里站了多久?” 如烟一笑,没有回答云惊鸿的问题,“昭华,你准备怎么办?你今晚见昭华和兰妃了吗?” 云惊鸿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屋门,皱眉说道,“昭华的事,我会尽快想办法解决,这几日你多留心,不要让昭华接近她。” 如烟自然知道这个“她”指的是慕容霜,“我留心有何用,师兄,你对昭华,过于放纵了,迟早有一天,她会害了姐姐!” 云惊鸿眉头紧锁,抚着眉心说道,“昭华本质并不坏,若她是那种狠心之人,当初怎么会救我?本就是我辜负了她,她不甘心也不算过分。” 如烟冷笑一声,看着云惊鸿的眼睛说道,“是,所以你就容忍她一次又一次?就她救过你吗?姐姐用她的血液救过你的命,你怎就只记得昭华的好?” 云惊鸿一怔,眼底忽然闪过一抹怒气,“如烟,这不一样,因为我的缘故,致使昭华整个家族被灭,而昭华陪在我身边十年,为了我,她忍气吞声留在宫里,这些,我不能忘!” 如烟盯着云惊鸿的脸,又回头看了一眼慕容霜睡着的卧房,眼底满是失望,“那你何必还要将姐姐带回来?你既然给不了她唯一的幸福,就该放手让别的男人给她幸福!” “她身边只能有我!”云惊鸿忽然提高了声音,因为如烟的话,他的脸色更加难看。 如烟却丝毫不顾,她嘲讽着说道,“她身边只能有你,可你身边,只有她吗?今日在澜漪院,昭华抱着你哭时,你推开她了吗?昭华求你不要让她离开时,你拒绝她了吗?你没有,你都没有!” 云惊鸿忽然不知该说什么,是,如烟说的没错,今晚在澜漪院,昭华哀哀看着他时,他的心中忽然涌上一抹内疚。 是他,曾经说要娶昭华,是他,曾经发誓要照顾她一生,是他,毁了她的家,才让她变成了今天这样。 兰妃跪在地上,流着泪对昭华说,“你就当,就当十年的海誓山盟如同水中月镜中花,他爱上了慕容霜,也并不算辜负了你,辜负了慕容家,你和慕容霜,本就是姐妹!” 兰妃言毕,昭华眼中满是绝望,她苍白的指尖攥紧他的衣襟,似乎想要挽留什么,可最终,她哭倒在他怀里。 兰妃扯着他的衣角苦苦哀求,“主子,昭华此生若没有了你,只怕连活下去的欲望也没有,你要娶慕容霜便娶她吧,可是,求求你让昭华留在你身边,做个小妾也好,自古以来,姐妹二人同事一夫也是桩美事呀!” 云惊鸿看着昭华绝望的脸,又看着兰妃哀求的眼神,他本要斥责她们的话,半句也没有说出口,这么多年,他的确是委屈了这二人。 兰妃在宫里这许多年,不知被人下了多少次毒,可她从未害怕过,从未放弃过,她说,既然是云惊鸿救了她的命,那么自己的命,此生都是云惊鸿的。 兰妃将云惊鸿当成了主子,云惊鸿却在心底将兰妃当做了自己的姐姐,很多次,若非兰妃从中斡旋,他也不会如此顺利的走到今天。 因此,当兰妃跪在地上求他时,他不知该如何拒绝,最终,只得暂时压下了昭华离宫的事,他原本坚定的心,因为兰妃的哀求,忽然有了一丝丝动摇。 如烟靠在廊柱上,看着眉头紧蹙的云惊鸿,半晌叹息一声说道,“罢了,总有一日,你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说罢,如烟头也不回进了屋,留下云惊鸿一人看着夜色中的飞霜阁,如此熟悉,依然是那几株梅,依然是那一条路。 可是,他的路,却似乎走错了方向,如烟的话,似乎一根针,狠狠刺在了他心口,总有一日,你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云惊鸿的心,忽然慌乱起来,推开门,掀起层层纱帐,慕容霜依然沉沉睡着,恬静的脸颊上带着淡淡的笑,双手交叠着搁在腹部。 褪下外衣,云惊鸿悄然躺了下来,慕容霜似乎感受到了云惊鸿的气息,下意识靠过来将头枕在他膛前。 云惊鸿轻轻抚摸着慕容霜的发丝,心底泛起一阵剧烈的疼痛,“霜儿,不要离开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离开我。” 慕容霜迷迷糊糊中听到云惊鸿的声音,轻轻呢喃道,“好,不离开你,此生,我都不会离开你!” 夜色静远,窗外有落雪的声音,似乎压了树枝,轻微的断裂声是否惊了谁的梦,流年里错落的光景,又白了谁的发? 一夜缠绵为君醉,谁伴轩窗单影对!清风细雨,缱绻回眸,一笺残词瘦字,道尽满腹相思,一念之错,步步皆错,深情难抵隐愁,长梦黯然,任由沧桑落满红笺墨迹。 慕容霜沉浸在温柔的睡梦中,梦里,落落阳光,潺潺流水,小桥人家,花落鸟鸣,她仿佛驻足在万丈红尘之外,静静守着属于自己的幸福。 丈夫,孩子,家,这三个温暖的称呼于她来说,是最幸福的名词,不论云惊鸿的将来走向何方,不论他是贫穷,是妇幼,她都会陪他左右。 一生一世一双人,相怜相念倍相亲。家,似乎让她的心更为柔和,仿若清风明月中一枝莲缓缓绽放,摇曳在心湖中央。 可是,此时的慕容霜不会想到,所有的故事总是曲折迂回,她的爱情,因为云惊鸿的人生,注定不会平淡。 今日的幸福,不过是伤痛的开始,那些痛的记忆,随风落在春泥中,在岁月的滋润下,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开出下一个花季。 第一百一十一章:慕容多少恨 慕容霜看到昭华进屋时,她正躺在窗前的软榻上看书,风雪过后的太阳总是格外温暖,透过素白的窗纱,暖暖落在她身上,她几乎要睡着了。 昭华的到来,让暖和的飞霜阁顿时寒冷许多,北风自敞开的门里灌入,掀起了安静的纱帐,漫天飘飞着绯红,越发映衬着昭华苍白的脸。 “你为什么要回来!”昭华眼神恨恨注视着慕容霜的脸,这张熟悉的脸,居然越发妩媚,不像她,短短几个月,似乎苍老了十岁! 慕容霜放下手里的书,挑眉看了昭华一眼,“我为什么不能回来?倒是你,谁给了你权利,让你私自闯入我的飞霜阁?” 昭华冷笑,抬头打量着飞霜阁的每一寸地方,咬牙说道,“这里,本是未然为我准备的,若非你,这里的主人将会是我!” 慕容霜一笑,也不生气,淡淡说道,“那只能算你没福气,谁先到,这里就是谁的,对了,你若是喜欢,那个澜漪院倒是不错,还是以你的名字做的院名。” 昭华一愣,似乎没料到慕容霜会是这种反应,随即却也笑了,得意说道,“原来你也知道那院名的来由,那是我要求未然取的,他一向,都听我的。” 慕容霜嘴角的笑容更大了,摊手叹息一声说道,“那有如何?我如今只要愿意,随便提个名字,他也会将澜漪院改了。” 昭华咬牙,声音中带着一抹怒意,“就凭你?你有什么资格让未然听你的话?” 慕容霜伸手将盖在小腹上的锦被掀开,起身坐在软榻边沿笑着说道,“瞧,就凭这个!”说罢,一指自己凸起的小腹。 昭华的脸顿时变得青灰,忍不住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你竟然,你竟然怀了他的孩子?他竟然肯留下?他明明说,说大事未定之前,不要子嗣的!” 慕容霜很满意昭华的脸色,拿起榻边的披风披在肩上冷笑说道,“你来的目的,无非就是挑衅,如今你也挑衅完了,我也累了,你回吧,如烟……” 昭华眼底满是恨意,恶狠狠盯着慕容霜的小腹,恨不得将里面的胎儿杀死,“如烟?如烟早就被陆扬叫去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慕容霜“哦”了一声,挑眉不冷不热说道,“那你还想如何?趁着无人,杀人灭口?一尸两命?” 昭华拳头紧攥,恨恨盯着慕容霜的脸怒声说道,“你以为我不敢?” 慕容霜轻轻一笑,随手拿起一个精致的水晶瓶,漫不经心说道,“你试试,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毒快!” “你……”昭华被慕容霜的从容激怒,却又因为忌惮她手里的毒,只得咽下嘴边的话,如今激怒慕容霜,对她并无半分好处。 思及至此,她脸上的表情缓和了许多,看着慕容霜的眼中竟然多了一丝雾气,“慕容霜,你可知道自己的身世?” 慕容霜有些讶然看着昭华瞬息万变的表情,点头说道,“你是说我是慕容山庄后人这件事吗?我知道呀,慕容山庄已经覆灭了!” 昭华一愣,有些不可思议,“你既然知道自己是慕容山庄的人,又知道慕容山庄被灭门,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是谁做的吗?” 慕容霜一摊手,不甚在意说道,“我知道又能怎么样?报仇吗?能将一个山庄灭门,必然不是一个人干的,你让我怎么报仇?挨个找出来,下毒毒死?你有什么话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这不像你的风格!” 昭华被慕容霜坦率的话噎住,半晌眼泪忽然流了下来,“你知道我姓什么吗?你知道我是谁吗?” 慕容霜皱眉,却见昭华已经凄凄开了口,“我姓慕容,叫慕容昭华,也是慕容山庄的人,是你的姐姐呀!” 慕容霜愣在了那里,眉头紧皱着,似乎并不相信昭华的话,姐姐?若她是自己的姐姐,怎会狠心三番五次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是吗?从前你怎不说?”慕容霜冷冷一笑问道,柳碧瑶尚且念着如烟,还拖云惊鸿照顾如烟,若昭华是自己的姐姐,怎会近在咫尺也不相认,非得等今天才说出来? 昭华看着慕容霜缓缓说道,“当年慕容山庄灭门后被一把火烧毁,我拼尽全力才将你从火海救出,我昏倒在树林里,醒来后你已经不见了。” 慕容霜不动声色,眼神直勾勾盯着昭华的眼,只听昭华又说道,“后来,我被未然所救,寻了你许多年,直到两年前才得知你成了南夏国圣教的圣女,为了将你接到我身边,我便以为自己解毒为借口,央求未然把你留在他身边照顾。” 慕容霜几乎快要笑出声来,昭华呀昭华,即使你是我慕容霜的姐姐又如何?你当我是傻子吗?但凭你几句话,我便要认了你,便要对你所谓的“照顾”感恩戴德? “然后呢?”慕容霜笑得风轻云淡,斜斜靠在软榻的靠枕上,仿佛看笑话一般看着声泪俱下的昭华。 昭华抬头看着慕容霜,眼底满是恨意,“我本和未然情深似海,可你却抢了自己的姐夫,如今事已至此,我也不怪你,七公主马上就要入府,她一向骄纵,若是你我姐妹二人能联合起来对付她,惊鸿就只属于我们二人了!” 慕容霜差点要为昭华的表演鼓掌,“昭华,你这话可说的有意思,你既然和云惊鸿情深似海,他为何会爱上我?我抢自己的姐夫?你嫁给他了吗?有什么资格在我这里指责我?至于唐凤宁嫁入宰相府,我不会干涉,可是你,却断然不会入这个府的大门!” 昭华眼看慕容霜软硬不吃,她的眼神顿时变得暴戾狠毒,“慕容霜,当初是我救了你的命,你非但不感恩,反而要和我作对,当初,就不该就你!” 慕容霜冷笑,倨傲看着昭华的脸说道,“姑且不论有没有你救我这回事,就当有吧,那又如何?就因为这个,我就要将云惊鸿让给你?惊鸿是人,不是物品,他若是喜欢你,就是有十个我阻拦,也拦不住呢!” “慕容霜,你当真不肯离开未然?”昭华眼看如烟快要回来了,而慕容霜又不为所动,她越发变得烦躁,竟然自衣袖中抽出一柄刀来。 第一百一十二章:身世不解迷 慕容霜依然冷清的,看着昭华暴跳如雷,“昭华,你知道惊鸿为何不爱你吗?就像你此刻这样,是个男人都会厌恶你!莫风,送她出去吧。” 昭华一愣,却见刚才还空无一人的门口,莫风正站在那里,眼神直直盯着她手里的刀,而莫风手中的剑,已经抽出了一半。 “瞧,我说过,你杀不了我!”慕容霜一笑,走到昭华面前,附在她耳边淡淡说道,“不论当日你我是什么关系,在我心里,你和我都无半点关系,对了,我曾做了个梦,梦见慕容霜有个远方表姐,也叫昭华!” 昭华的脸,忽然变得毫无血色,指着慕容霜仓皇说道,“你……你恢复记忆了?你想起当年的事了?” 慕容霜璀璨一笑,反问道,“你说呢?所以,别拿慕容山庄的事来装可怜,昭华,事实是如何,你心里比我更清楚!” 说罢,慕容霜一挥手,莫风已经站在了昭华面前,静静看着脸色仓皇,眼底隐约带着一丝杀意。 昭华离开时,步伐虚浮不稳,慕容霜站在门口,目送着昭华远去的背影,叫住了准备离开的莫风,“别告诉惊鸿今日的事!” 莫风不解,却还是点了点头,说道,“那你自己小心,昭华,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说罢,便离开了飞霜阁。 慕容霜重新躺会软榻上,早已没有了看书的欲望,她皱着眉,脑海中一直回忆着昭华最后的那个表情,震惊,恐慌,却又夹杂着一丝狠戾。 她那个梦没有错,刚才昭华的反应告诉她,昭华的确是慕容霜的远房表姐,根本不是她口中所说的什么姐姐! 至于最后昭华所说的当年的事,虽然并没有太多的信息,可慕容霜从昭华的眼神中却隐约猜出,当年慕容山庄被灭门的事,和昭华脱不了关系! 如烟奔回飞霜阁时,慕容霜依然躺在软榻上想事情,似乎没有发觉如烟进来。 “姐姐,刚才我看到昭华从飞霜阁出来,她有没有伤到你?”如烟气喘吁吁,奔到慕容霜身边上下打量着。 慕容霜回神看着如烟满脸焦急,笑着说道,“她还伤不着我,如烟,你对当年慕容山庄的事了解多少?” 如烟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松了一口气坐下说道,“慕容山庄啊,这个我也只是听说过一些,江湖传言,慕容山庄的庄主慕容啸歌,哦,也就是你爹待人极为和善,在江湖上口碑也不错,只是你爹生性好静,并没有太多人去过山庄里。” 慕容霜心头一痛,慕容啸歌并非十恶不赦之人,竟然落得如此下场,到底是谁能下此狠手?“我爹,有几个儿女?” 这声爹,让慕容霜的心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种类似于亲情的东西慢慢爬上了她的心,带着一点点痛,有带着一丝丝幸福。 如烟皱眉,带着试探的口气问道,“昭华是不是告诉你,她也是慕容家的人,而且还是你的姐姐?” 慕容霜点头,如烟叹息一声说道,“我本不想告诉你这些的,昭华恨你入骨,从未将你当做妹妹看待过!” 慕容霜闻言却是冷冷一笑,嘲讽说道,“当年了解慕容山庄的人并不多,又被一夕之间灭门,是非对错不都是昭华说了算吗?” 如烟一愣,似乎不明白慕容霜的话,可是她却听出来了,昭华所说的话中,肯定有许多是假的! “我小时候听师傅说过,江湖中人,莫过于慕容啸歌的痴情,他身畔红颜无数,却唯独心系你娘亲。”提及慕容啸歌的痴情,如烟忍不住称赞道。 慕容霜一笑,她那一夜梦中,虽看不见女子的容貌,可却从她语调中听得出来,那女子极为幸福。 如烟又接着说道,“在认识昭华前,我一直以为慕容庄主只有一个女儿,可后来你出现在圣教,昭华告诉师兄说,你是她同父异母的妹妹,你的娘亲是庄里的丫鬟,得到了你爹这才怀了你,可在生产时难产而死。她娘亲可怜你自幼失母,便将你放在身边养着,待你如同亲生女儿。” 慕容霜听罢,只觉得昭华的面孔越发令人恶心,她第一次见到有人可以如此明目张胆扭曲了所有的事实。 “你们都信了?”慕容霜的询问中带着一丝嘲讽,这许多年,慕容霜就是背负着这样的屈辱活着吗? 如烟摇了摇头,叹息说道,“师兄开始自然不会相信,也派人查过慕容山庄,可慕容山庄一向神秘,况且那一夜整个山庄的人都被烧死,根本不能查出什么。后来,昭华的姑姑,也就是现如今的兰妃侥幸逃脱了那场大火,有她作证,谁还会怀疑。” “那你们凭什么确定兰妃就是昭华的姑姑,慕容啸歌的妹妹呢?”慕容霜心中满是疑惑。 如烟回忆着说道,“世人都知道,慕容山庄的主人会佩戴特殊的铭牌,师兄在受伤时曾无意间捡到了昭华遗失的铭牌,而后来兰妃所带的铭牌,和昭华的铭牌一模一样,而且,她同昭华又有几分相像。” 慕容霜似乎明白了什么,不得不承认,昭华的算计远在她之上,甚至连云惊鸿,也没有看出昭华设下的局。 “那你们怎么又会相信我是昭华的妹妹?”慕容霜又问道,昭华为了掩饰自己的身份,只怕暗地里做了不少功夫。 如烟眉头几乎快拧在一起了,“因为你的血能解毒呀!天下只有慕容家后人的血有这种神奇的功效!至于昭华的血,因为她认识师兄第二年就中了情花毒,谁会用她的血解毒?” 如烟这句话刚说完,不等慕容霜开口,她忽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姐姐,我明白了,从头到尾,昭华其实根本就没有真正证明自己的身份,她仅凭着一块铭牌和兰妃,就获取了所有人的信任!而真正能证明身份的,只有能解毒的血!” 第一百一十三章:圣恩难抗拒 飞霜阁里,慕容霜和如烟的对话,除了她们二人,没有第三人知道,包括云惊鸿。 如烟想让云惊鸿取昭华的血验明正身,慕容霜却阻止了她,昭华既然能将整个骗局做的如此完美,区区几滴血,她只怕早已有了对策。 既然,她借用了慕容霜的身躯,那么慕容山庄的清白,慕容一族的仇,她会记在心上,总有一天,她会还慕容山庄一个真相。 云惊鸿没有再提送昭华离开的事,慕容霜也没再问,昭华也未来过宰相府,仿佛彼此之间都趋于平静,淡的如同忘了放盐的佳肴。 回到宰相府之后,慕容霜的每一餐都有云惊鸿相伴,即使他再忙,也会赶回飞霜阁,替她剔去鱼肉里的刺,为她吹凉微烫的甜汤。 唐凤宁看着慕容霜的眼中,涌上越来越多的羡慕,她时常在想,若是有一日,她的夫君,也会这般宠着她,那该多好? 可是,随着皇帝一纸圣旨降临,唐凤宁的美梦仿佛七彩肥皂泡一般,被人狠狠戳破,一切,都归于了现实之中。 皇上旨意,命云惊鸿修葺宰相府,于腊月二十六迎娶唐凤宁入府,届时陪唐凤宁入府的,还有四名侧夫人。 皇帝没有说那四名侧夫人是谁,可其中肯定有昭华,这一点,慕容霜知道,唐凤宁知道,云惊鸿,自然也知道。 接到圣旨的那天,是腊月初一,云惊鸿正在飞霜阁里为慕容霜捏着小腿,不过才五个月的身孕,小腿已经有些许浮肿。 圣旨宣读完的那一刻,慕容霜眼底满是平静,云惊鸿冷清接过圣旨,回头看着刚刚站起身来的慕容霜,欲言又止。 “我不生气,这件事,由不得你,不是吗?”慕容霜淡淡笑着,看着云惊鸿的眼中平静无波,谁也看不透,在这一潭静水下,到底隐藏着什么。 云惊鸿将圣旨随手扔进了火盆里,火苗欢快的舔舐着明黄色上好锦缎,燃起浅蓝色的火焰,随着噼啪一声轻响,所有的一切化作了灰烬。 “我以为,你又会要离开我。”云惊鸿苦笑一声,伸手拂过慕容霜红润的脸颊,眼底带着歉意,最终,还是让她受了委屈。 慕容霜转身,缓缓坐在榻沿,倚着榻边的雕花栏杆看着云惊鸿说道,“我只是心疼凤宁,她此生就这样被耽误了,得了一个名分,却注定被困住一生。” 云惊鸿闻言,嘴角露出舒心的笑,上前揽着慕容霜的肩膀开口,“再过几年,我自会送唐凤宁出去,为她觅一门好亲事,断然不会委屈了她。” 慕容霜一笑,伸手在火盆上烤着双手,状似不经意说道,“那你那四名侧夫人呢?” 云惊鸿愣在那里,许久才握住了慕容霜纤细的手,正色说道,“一起送走,谁也不留!” “好,我相信你!”慕容霜绽开一朵笑靥,谁也没有提昭华,话语间却是因为昭华,四名侧夫人,不过只有一个昭华而已! “叶子炎腊月十六要进京述职,我请他入府一叙吧。”云惊鸿缓缓开了口,看着慕容霜的眼睛因为听到叶子炎而露出一丝喜悦。 “真的吗?我还以为在宣城他是骗我玩呢!如今我这副丑模样,都不好意思见他了!”慕容霜笑着说道,伸手抚着自己鼓起来的小腹。 云惊鸿的手,覆在慕容霜手背上,低声说道,“不丑,我恨不得将你藏起来,不让他看到你如今的美。” 慕容霜笑出了声,轻轻推了云惊鸿一把,说道,“小气的男人!” 云惊鸿淡淡笑着,看着慕容霜的笑,她的娇嗔,总是能轻易激起他心中的波澜,二十多年来,第一次,他为了女人而失魂落魄。 “宴请叶子炎时,将莫风和如烟都叫着,大家也算是曾经生死与共过,难得一见。”慕容霜止了笑,正色说道。 云惊鸿点头,接过慕容霜的话茬说道,“那索性将唐凤宁也请来,她爱热闹,有她在,必定很热闹。” 慕容霜赞同的点点头,正因为了解唐凤宁,她并不在意皇帝的赐婚,名分又如何?身份又如何?于她来说,一颗真心,胜过一切。 只是,唐凤宁却沦落为皇帝的棋子,一颗为了笼络朝臣的棋子,也成为昭华进入宰相府的垫脚石。 从头到尾,唐凤宁才是最可怜的那一个,即使她是全天下最尊贵的公主,却始终无法逃离政治的钳制。 至于昭华,她既然无法阻止她入府,索性就让她进来,慕容山庄的事,最会水落石出,她相信,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大白于天下。 即使她不知道,当年究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心底有个声音告诉她,昭华撒了谎,昭华撒了弥天大谎! 慕容霜这么做,不是想向云惊鸿证明,昭华是如何如何之坏,她要的,不过是一个真相,她借宿在慕容霜的身躯里,也能安心。 如烟端着燕窝推开门进来时,慕容霜正倚在云惊鸿肩头看书,背对着阳光,郎才女貌的璧人,如同从画卷上走下来的人一般。 “姐姐也真是沉得住气,皇上一下子送来五个女人,你还能抱着师兄你侬我侬,我以为,师兄这会儿得负荆请罪呢!”如烟将燕窝放在云惊鸿手里,笑着坐在一旁的软椅上调侃。 慕容霜嫣然一笑,挑眉说道,“那依照你的意思,我该如何表现,才对得起皇上的美意?我也觉得自己的反应不够真诚!” 如烟点头附和,“若我是姐姐,不得闹得天翻地覆都不罢休!最好闹到皇上耳朵中去,送来一个公主也就罢了,还弄四个侧夫人,这不摆明了要排挤你嘛!” 慕容霜无所谓笑了笑,调侃说道,“那不如,让你师兄把这四个美人转赠给莫风,你说好不好?” 如烟的脸色顿时变得尴尬,自从师兄提及她和莫风之后,莫风看她的眼神,总是令她心神恍惚,她明明,明明喜欢的是陆扬! “如烟,听姐姐一句劝,你师兄不会害你,莫风才是最适合你的!”慕容霜语重心长说道,自从这次回来,她发现陆扬变了许多。 陆扬,不再是那个会脸红羞涩的陆扬,他看向她的眼神中,多了她看不懂的表情,却令她不安,那似乎是,男人对女人的占有欲。 第一百一十四章:相见唯恨晚 叶子炎还没有来,宰相府却迎来了另一位贵客。 慕容霜披着斗篷,踏入会客厅时,看到那名站在窗前的女子,不禁愣住了。 “是你?柳碧瑶!”慕容霜忍不住开了口,下意识看了一眼身后的如烟,云惊鸿不在,此刻只有她,以及身后的如烟和莫风。 来人正是如烟的姐姐柳碧瑶,没有了往日的戾气,也没有了杀意,此时的她,依然一袭红衣,发丝高高挽起,以绯红发带束在一起。 “是我,怎么,不欢迎吗?”柳碧瑶转身,透过慕容霜的肩膀,看着她身后满眼震惊的如烟,淡淡说道。 “可是我听说,你疯了!”慕容霜皱眉,下意识将如烟推到自己身后,她不知道柳碧瑶此行的目的。 柳碧瑶看到慕容霜的动作,却笑了出来,“是,我是疯了。在我疯的那些日子,我想通了许多事,心中没了郁结,病自然会好。” 慕容霜闻言也一笑,淡淡说道,“这样也好,惊鸿今日不在,你来这里……有什么事?” 柳碧瑶的眼神一直定在如烟身上,她的声音染上些许苦涩,幽幽说道,“我只是想来探望一个人而已。” 慕容霜回头看了一眼如烟,了然说道,“你终于肯认她了?” 柳碧瑶上前几步,想拉住如烟的手,却被她躲开,慕容霜心里一惊,生怕柳碧瑶发怒,可柳碧瑶一怔,随即垂下了手。 “我知道你恨我,恨我当年不肯认你!”柳碧瑶声音中带着嘶哑,慕容霜低头看着柳碧瑶微微颤抖的手,那暴露在外的手腕上,密密麻麻满是伤疤。 “我不是不想认你,你找到我时,我武艺刚刚学成,柳寻鹤还到处找我,要替阮青缇的弟弟报仇,我此时认了你,若是被柳寻鹤知道你还活着,我怕他会连你一起杀死。”柳碧瑶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提及当年,她的心中满是疼痛。 如烟早已泪如雨下,她抬头似乎是嘶吼着说道,“你骗我,你不认我的原因是因为母亲生我时难产而死,你说是我害死了母亲!你当初,就是这么让我滚的!” 柳碧瑶看着如烟的泪,她的声音也带着一丝哽咽,“傻丫头,我不这么说,你会死心吗?你会跟着云惊鸿回到西唐吗?母亲的仇,由我来报就好,所有的噩梦,我一人做就好。” 慕容霜看着眼前的柳碧瑶,她眼中满是震惊,无法相信,当年仅仅十三岁的柳碧瑶,到底有多么早熟,才能为了自己的妹妹,而忍痛说出那么绝情的话。 如烟后退两步,拼命摇着头,直到退入莫风怀里,她才哭着开了口,“那这么多年来,你为什么不来看我?你明知道我一直在这里!” 柳碧瑶抬头,将眼眶的泪水逼了回去,“我身上背负了太多的杀孽,也许那些死去的人会来找我报仇,在世人眼中,我不过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慕容霜皱眉看着痛不欲生的柳碧瑶,这个早熟的女子,不过才十七八的年纪,鬓角的头发已经斑白,她究竟经历了怎样的痛? “如烟,她来过,她亲自将你托付给了惊鸿。”慕容霜拍着如烟的肩膀,轻轻开了口。 如烟伏在莫风怀里失声痛哭,她双手揪着莫风的衣襟,将脸埋在莫风脖颈间,哭得撕心裂肺。莫风僵在那里,任凭如烟的泪打湿他的衣领,也灼痛了他的心。 “我知道,我来晚了,在你心里,姐姐早已死了。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来看看你,如今,看你过得很好,我就放心了。”柳碧瑶微笑着,眼泪却自眼角滑落,她看着莫风怀里的如烟,再看着一旁的慕容霜,颤抖着说道。 慕容霜皱眉看着她,柳碧瑶的话,竟然有一种永别的气息,半晌,她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柳碧瑶一怔,随即摇了摇头,傲然一笑,“这天下,谁能奈我如何?我只是想她了,这么多年,明知自己有个妹妹,却无法相见,还有什么比这更痛苦吗?” 慕容霜没有说话,带着探究注视着柳碧瑶的眼,却被她快速闪过,“那一日在宣城,我不知你就是照顾我妹妹的慕大夫,差点,就杀了你。不过,他能爱上你,也不觉得奇怪,你这样的女人,即使站在那里,也会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柳碧瑶说这些话时,眼神是真诚的,没有半分敷衍,有些话,一旦说开,就没了隔阂,更何况对方都是如烟的亲人。 慕容霜一笑,抿了所有恩怨,她知道柳碧瑶口中的“他”是秦锐枫,只是,她不是应该呆在东燕国吗? “你和秦锐枫……”慕容霜小心翼翼提及秦锐枫,柳碧瑶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似乎有些痛苦。 “他,不属于我!我曾经以为只要自己不放弃,总有一天会感动他,可宣城那一战之后我忽然明白了,不论我如何努力,他的眼中,永远不会有我。与其在他身边痛不欲生,倒不如用离开来解脱自己。”柳碧瑶摊开手苦笑着说道。 慕容霜回头看着情绪已经稳定些许的如烟,伸手揽着她的肩,将她推到柳碧瑶面前,“她是你一母同胞的姐姐,她是你世上唯一的亲人,如烟,她才是那个最爱你的人!” 如烟咬着嘴唇,泪眼朦胧看着面前的柳碧瑶,忍不住哽咽出声,“你明明只比我大一岁,为什么头发都白了?” 柳碧瑶抬手拂过鬓间的发,轻笑着说道,“因为,我的心,已经老了,所以,我不希望你跟在我身边,太累!” 如烟抽泣着,慕容霜上前牵住姐妹二人的手,放在一起微笑着说道,“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了,如今苦尽甘来,姐妹二人相认,该笑才是,别哭了。” 慕容霜这话说完,如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到柳碧瑶怀里喊了一声,“姐姐。” 柳碧瑶的眼泪,被这一声姐姐唤了出来,离别了将近二十年的姐妹,在这一刻终于重逢,柳碧瑶在受尽了世间苦难之后,终于能痛痛快快抱着自己的妹妹哭出来。 “妹妹,妹妹……”柳碧瑶一遍遍呢喃着,轻轻抚摸着如烟的发,任由泪水席卷了她的视线,此时此刻,也许是她一生最幸福的时刻吧。 第一百一十五章:碧瑶陷困境 柳碧瑶并未停留太久,陆扬闻讯赶到时,她已经起身准备离开。 临走时,柳碧瑶扫了陆扬一眼,目光便留在了莫风身上,半晌这才拉着如烟的手说道,“那个叫陆扬的不适合你,你就嫁给这个莫风吧!” 不等如烟开口,柳碧瑶已经对莫风开了口,“我妹妹,就交给你了,若是你敢对她不好,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莫风目瞪口呆,半晌忽然反应过来,心头涌上一阵狂喜,忙不迭点头,却见柳碧瑶已经走到慕容霜面前,深深鞠了一躬。 “我将如烟托付给你和云惊鸿了,你是如烟的姐姐,便也是我柳碧瑶的姐姐,以后不论有何事,只要我还活着,必定全力以赴!”说罢,将一枚玉佩留在慕容霜手里,回头看了一眼如烟,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 如烟喊了一声姐姐,只听得空中传来柳碧瑶飘渺的声音,“如烟,娘亲的坟就在柳茗庄的大厅里,若是以后有机会,去她坟前磕个头!” 慕容霜听罢不禁一愣,宁凝生前始终没有名分,更别提名正言顺进柳茗庄,柳碧瑶如今却将宁凝葬在柳茗庄的大厅里,这算不算是安慰了宁凝,极大羞辱了柳寻鹤。 逝者已逝,慕容霜回头牵着如烟的手,轻声说道,“待我产下孩子,我陪你一起去给你娘上坟,如今,你们姐妹相认,你娘亲九泉之下也会瞑目了。” 如烟含泪点头,回头,陆扬已经转身进府,只有莫风还站在她身后,欲言又止。 “我姐姐的话,你别当真!”如烟低头嚅嗫着说道,也不敢再看莫风的脸,径直跑了进去,慕容霜叹息一声,拍了拍莫风的肩膀说道,“坚持就是胜利!” 云惊鸿得知柳碧瑶来过时,并无特别惊讶,慕容霜却诧异云惊鸿的反应,她想象中的反应,绝非此刻云惊鸿轻轻“哦”了一声。 “你就不好奇柳碧瑶来做什么吗?”慕容霜坐在云惊鸿对面,心不在焉吃着饭菜。 云惊鸿夹起一块鱼肉,细心剔除鱼刺放在她碗里,淡淡说道,“除了和如烟相认,难道她还赶到这里来继续追杀你?” 慕容霜撇嘴,不满说道,“怎么不能继续追杀我?像我这种绝世红颜,很多女人嫉妒的!上次要不是你替我挡那一刀,我早就死翘翘了。” 云惊鸿淡淡一笑,看着慕容霜越发圆润的脸说道,“是,女人再善妒,也不会嫉妒挺着肚子的红颜,柳碧瑶更不会。” 慕容霜拍了拍肚皮,手背却被云惊鸿的筷子轻轻打了一下,她皱眉抗议道,“你凭什么那么笃定柳碧瑶不是那种善妒的女人?她对秦锐枫,可是情深似海呢!我不吃了!” 云惊鸿端起慕容霜的饭碗,将剩下的饭菜拨进自己碗里,又继续吃饭,直到慕容霜耐心快要没了,他才慢慢说道,“你知道东燕国发生什么事了吗?” 慕容霜摇头,云惊鸿接着说道,“柳碧瑶得知照顾如烟的慕大夫就是她准备刺杀的人,她以为秦锐枫骗了自己,一怒之下刺了秦锐枫两刀,最终和天燕教决裂,如今,正被天燕教追杀呢!” 慕容霜闻言愣在了那里,什么?柳碧瑶刺伤了秦锐枫?而且还是为了自己?“怎么会这样?柳碧瑶,不是爱惨了秦锐枫吗?” 云惊鸿叹息说道,“自古情字最伤人,秦锐枫伤柳碧瑶太深,柳碧瑶做了秦锐枫数年女人,却没有名分,如今秦锐枫又恋上了你,这件事本就刺痛了柳碧瑶。后来她又差点误伤你,更怕如烟因此恨她,又气又怒之下,将所有的怒气撒在了秦锐枫身上。” “那她如今被天燕教追杀,岂不是随时都会……”慕容霜皱眉,眼中满是担忧,难怪,今日的柳碧瑶,言语之间似乎尽是诀别。 云惊鸿摇了摇头,语气却也不是很肯定,“以柳碧瑶的武艺,几乎没人能杀死她!除非,她自己寻死!今日她来,只怕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来见如烟最后一面的。” 慕容霜咬着筷子,眉头紧紧皱着,早知如此,今日便挽留住柳碧瑶,天燕教再如何,也不敢闯入西唐宰相府! “行了,别操心别人了,今日我进宫,皇上问我……操办的如何了。”云惊鸿似乎烦躁不已,提及皇帝时,眼底更满是不耐和厌恶。 慕容霜看着云惊鸿的眉眼,不甚在意说道,“那你就操办呗,凤宁好歹是一国公主,你在这件事上,别太委屈她!” 云惊鸿看着慕容霜平静的眼,叹息着将她揽在怀里说道,“霜儿,让你受委屈了,这些都只是暂时的,相信我,这一切,很快就会过去!” 慕容霜微笑,低头抚着自己的小腹,眼睑低垂着,谁也无法看清她的心。 如烟站在窗外,盘子里的莲子羹已经冰凉,一如她此刻的心,云惊鸿的每一句话,都如同柳碧瑶手里的银鞭一般,重重鞭笞着她的心。 原来,她这是在告别,在做永久的告别,她不会再回来了吗?她不会再喊她一声妹妹了吗?亲情不过才一瞬间,却有消散在风中。 挥手里,已是灯火阑珊处,爱已走远,情却依旧,柳碧瑶的身影不断浮现在如烟脑海中,斑白的鬓角,沧桑的容颜,仿若开到了秋的蔷薇,令人心疼。 如烟心中满是后悔,自己为何不懂她的苦心?就这么带着怨恨过了许多年,甚至渐渐遗忘了她,遗忘了自己唯一的亲人。 流年已去,再难追忆,月色中,梅香浮动,如烟没有回头,就在她的身后,莫风静静站着,离她不过咫尺。 第一百一十六章:相遇是孽缘 叶子炎进京述职,是每年例行的职务,和往年不同的是,今年他并没有马上返回宣城,而是在宰相云惊鸿的盛情邀请下,住进了宰相府。 文武百官纷纷猜测,这位少年将军忽然得到云宰相的青睐,是不是和宣城那一战脱不了关系,据说当时在战场上,是叶子炎救下了云惊鸿。 是以,有不少善于揣测云惊鸿心意的人,已经将目光转移到叶子炎身上,既然巴结不到云惊鸿,那么巴结叶子炎,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然而,不等他们同叶子炎搭上话,云惊鸿一顶软轿,已经将叶子炎接入了宰相府,留下措手不及的众人面面相觑。 宰相府松林苑,因着快要过新年,府里已张灯结彩,红绸缠绕在翠绿的松柏上,白雪映衬,越发显得喜庆。 慕容霜进松林苑时,心中蓦然想起当初来这里的那一幕,那时,客人是秦锐枫,她却是被云惊鸿派来伺候秦锐枫的,她曾看着云惊鸿和昭华并肩而立,而她,却满身风尘妖娆。 世事蹁跹,谁又能猜得透明年?当年,她以为她此生都不会踏入松林苑半步的,可随着时间的推移,再痛的伤也会变淡,如今,她来了,身边有陪着云惊鸿。 叶子炎看到慕容霜有些笨拙的身影时,他心中一痛,嘴角却带着温柔的笑,走到门口轻声说道,“无双,又见面了。” 慕容霜几乎是被云惊鸿半抱在怀里的,厚厚的斗篷几乎遮住了她的脸,直到进了屋,慕容霜才从斗篷下探出红润的脸颊。 “子炎,你果然没有爽约!”慕容霜大喜,挣脱开云惊鸿的怀抱,奔到叶子炎面前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叶子炎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对你,我从不会爽约!你,在这里还好吗?” 慕容霜眉眼弯弯,刚要点头,却见云惊鸿已经走到了慕容霜身后,似笑非笑说道,“叶将军是怕我亏待她吗?” 叶子炎眸光一闪,嘴角满是苦涩,“无双脸色这么好,自然是云大人的功劳,只希望大人好好珍惜。” 三人正说着话,只听得松林苑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唐凤宁的娇喝,“都给我退到外面去,谁让你们跟进来了!” 慕容霜一笑,转身往门口走了几步,只见唐凤宁已经飞奔进来,看到慕容霜便揽着她的胳膊娇笑,“师傅这几日越发漂亮,看到云惊鸿把你养的不错!” 慕容霜捏了捏唐凤宁的脸颊,打趣说道,“他这是在用养猪的方法来养我,你就不怕他改天把我宰了?” 唐凤宁冷眼扫过云惊鸿,哼了一声说道,“他敢!他敢宰你,本公主就先将他大卸八块,该油炸的油炸,该红烧的红烧!” 叶子炎看着面前的唐凤宁,又听她提及“本公主”这几个字,不禁有些疑惑,可随即却反应过来,这女子,难道就是马上要嫁给云惊鸿的七公主? “凤宁,来,给你介绍个人。”慕容霜和唐凤宁笑闹几句,便将她拉到叶子炎身边。 唐凤宁这才注意到屋子里还有别人,“咦”了一声,绕着叶子炎转了几圈,细细打量了几遍,这才说道,“模样还不错,就是太高了,仰着脖子看他实在费劲!” 叶子炎面无表情,慕容霜却快要笑出声来,“好了,别欺负子炎了,子炎,这是七公主唐凤宁,凤宁,这是宣城大将军叶子炎。” 唐凤宁闻言,刚才还不屑的眼神顿时变成了崇拜之色,“你就是大名鼎鼎的叶子炎?我在城里听过说书人讲你大战东燕国的故事,话说你手持宝剑,脚踩祥云,一剑砍下去,敌人便死伤一大片……” 叶子炎顿时满脸黑线,下意识看了慕容霜一眼,似乎在问,你确定这人就是那个金枝玉叶的七公主? 慕容霜挑眉颔首,似乎在回答他的问题,而唐凤宁依然滔滔不绝,“那东燕国又派出一名绝世女高手和你过招,不过百余招,你便将她制服,还……” “好了好了,凤宁,先喝口茶润润嗓子,街头那些说书人的故事你也相信?还脚踩祥云?你踩一个给我瞧瞧。”慕容霜笑着将唐凤宁压在椅子上,用茶堵住了她的嘴。 唐凤宁匆忙咽下口里的茶水,差点被呛着,却大声反驳道,“谁说那些故事是假的?当然,脚踩祥云可是是夸张了,但是叶将军英勇无敌,我在宫里早就听说过了!” 说罢,唐凤宁双目放光,满是崇拜的注视着叶子炎,咬了咬牙,又奔到叶子炎面前谄笑着说道,“叶将军,我师傅说那说书人是胡说,那不如你给我讲讲宣城之战。” 叶子炎的眉头几乎要皱在一起,从他知道这女子是七公主时,他便没来由的反感她,在他看来,这个唐凤宁不过是个被惯坏了的公主罢了。 “宣城之战,我已经上奏折启禀过圣上了,无需再讲,只能让公主铩羽而归了。”叶子炎冷冷开口,淡淡看了唐凤宁一眼,便低头自顾自饮茶。 唐凤宁却丝毫没有在意叶子炎的冷淡,依然兴奋不已,挥手说道,“你那奏折不过是些狗屁无用的官场话罢了,我早就看过,没意思,还是你亲自给我讲讲吧。” 唐凤宁这一番话说完,叶子炎的脸色更是沉了几分,公主查阅朝廷奏折,这若是先帝,只怕早已重罚公主了,而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七公主,竟然还说什么奏折上都是狗屁无用的官场话? 慕容霜和云惊鸿对视一眼,心知唐凤宁的鲁莽已经让叶子炎不悦,急忙上前几步说道,“凤宁,别闹了,已经正午,你不饿我还饿了呢!” 唐凤宁不死心的住了口,眼神却一直停留在叶子炎身上,不知为何,在看到叶子炎的刹那,她的心,竟然如同揣着小鹿一般,乱撞不停。 “呃……冒昧问一句,叶将军可曾娶妻?”趁着云惊鸿给慕容霜整理发髻无暇顾及她时,唐凤宁红着脸凑到叶子炎面前小声问道。 叶子炎视线冷冷扫过唐凤宁的脸,语气中隐约带着一丝讥讽,“下官的私事,七公主无权过问吧?再者说,听说七公主马上就要嫁给云大人了?我看七公主和无双交情也甚好,只是不知七公主为何要同她抢夫君,公主金枝玉叶,什么样的驸马找不到?” 第一百一十七章:静待云起处 其实叶子炎何尝不知道,云惊鸿和唐凤宁的婚事本就是皇帝的旨意,若说起来,唐凤宁也是无辜,可眼看着慕容霜受了这样的委屈,他焉能不心疼? 唐凤宁闻言一怔,嘴唇嚅嗫着却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结结巴巴开了口,“我……我没有抢……我没有和师傅抢云惊鸿,我……” 叶子炎冷笑,看着唐凤宁的脸说道,“既然没抢,可你要嫁给云惊鸿,却也是不争的事实,我听说你受尽皇上喜爱,若你不答应下嫁,皇上又怎会强迫你?” 唐凤宁的眼眶忽然泛起一丝雾气,若是别人敢如此诋毁她,只怕她早已命人将这人拉出去痛打三十大板,可是,面对叶子炎时,她竟然如同受了委屈的小女孩一般,除了想哭,什么也说不出来。 一旁的慕容霜惊觉二人之间的异常,急忙上前却看到唐凤宁眼角的泪水,惊诧问道,“子炎,这是怎么了?” 叶子炎冷冷扫过唐凤宁的脸,转头看着站在窗前的云惊鸿,声音中带着一丝恼怒,“云惊鸿,当初在宣城,你接无双走时,曾说过不会让她受委屈,我放手,是因为她爱你,是因为我以为,你能给她天下独一无二的爱。可为何才短短几个月,你不仅要娶正夫人,还要娶四名侧夫人,无双呢?无双算什么?” 云惊鸿眼眸平静,没有看叶子炎一眼,他的视线,自始至终都停留在慕容霜身上,半晌这才幽幽开口,“霜儿,是我的妻子,是我孩子的娘亲,这还不够吗?” 叶子炎听罢更是愤怒,站起来冷笑一声讽刺道,“既然霜儿是你的妻子,那你给了她什么名分?既然你知道你有妻子,为何还要娶她?” 唐凤宁在一旁听着,隐约知道叶子炎为何会厌恶她,原来,她心中的英雄叶子炎,也对慕容霜深情一片。 慕容霜皱眉看着叶子炎和云惊鸿之间无声的战争,她一时也不知该如何调解,叶子炎的心,她怎会不知道?可是她又该怎么对他解释? “七公主于我,是国事,霜儿于我,是家事,叶子炎,你是在干涉我的家事,还是不满西唐的国事?”云惊鸿冷冷一笑,看着叶子炎的脸中满是冷漠和警告。 “叶将军,我知道你看不起我,你觉得是我破坏了他们的感情,是我夺走了师傅的夫君!你以为我愿意吗?父王心意已决,你难道要我已死来抗旨吗?就算我死了,还会有八公主,九公主等着嫁给云惊鸿!”一旁沉默不语的唐凤宁忽然哭着喊道。 慕容霜眼看这场宴席已经无法继续,叹息一声,忽然捂着小腹痛呼,果然,云惊鸿和叶子炎同时奔了过来,唐凤宁也抹去眼中的泪,上前急忙扶住她。 “霜儿,哪里不舒服?” “无双,你怎么了?” 云惊鸿和叶子炎不约而同开口,眼底都是焦急,而刚进门的如烟更是大惊失色,“怎么了?出门时不还好好的吗?” “惊鸿,我肚子有些痛,你陪我先回去,凤宁你来扶着我,如烟你先陪子炎坐会。”慕容霜皱眉,脸上似乎满是痛苦之色。 唐凤宁闻言急忙搀住慕容霜的胳膊,云惊鸿已经将斗篷披在了她身上,二人扶着慕容霜匆忙出了门,留下满脸担忧的叶子炎愣在那里。 如烟却已经没有了刚才的焦急,慕容霜出门时使给她一个没事的眼神,她虽不知发生了什么,可从云惊鸿和叶子炎冰冷的表情得知,这二人,刚才似乎发生了冲突。 “来,叶将军先坐下,姐姐没事,兴许是孩子又踢她了。”如烟笑得轻松,叶子炎不放心的看着慕容霜的身影消失在月牙门之后,他这才缓缓坐下。 而飞霜阁里,唐凤宁手忙脚乱替慕容霜倒水,回头却看云惊鸿坐在那里眉梢含笑看着慕容霜,她一愣,不满说道,“喂,我师傅不舒服啊,你不着急吗?好歹找个大夫瞧瞧。” 云惊鸿扫过唐凤宁的脸,眼底带着笑,淡淡说道,“已经好了,她自个不就是大夫吗?” 唐凤宁皱眉,回头看着慕容霜满脸笑意,她竟然有一种被人耍了的愤怒,可不等她发怒,慕容霜已经笑意吟吟开了口,“凤宁,刚才腹中的孩子踢了我一下,我被吓了一跳,我的反应吓着你了吗?” 唐凤宁听闻孩子在腹中便会踢人,瞬间忘了发火,凑上前搓着手期待笑道,“师傅,能让我,能让我摸一下吗?” 慕容霜莞尔一笑,将唐凤宁的手放在肚皮上,片刻,唐凤宁只觉得手心间传来有力的动作,她忍不住叫出了声,“哎呀,他动了,他踢我了!” 慕容霜和云惊鸿对视一眼,忍不住想起云惊鸿第一次感受孩子胎动的反应。 自从她有了身孕之后,每个清晨云惊鸿总会抚摸她日益凸起的小腹,带着道不尽的温柔,带着诉不完的爱恋。 那是一个飘雪的早晨,屋子里温暖入春,她缩在被窝里不肯起榻,云惊鸿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腹,笑着说道,“瞧,你娘亲不肯起来用饭,你是不是饿了?” 话音刚落,云惊鸿只觉得手心传来轻微的动作,似乎,是从手心下的肚皮传来的,他一愣,忍不住望向她的脸。 不等他反应过来,手心又被踢了一下,他竟然下意识缩回了手,慌忙起身,语气中满是紧张,“他怎么动了?霜儿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后来,云惊鸿得知那是胎儿在活动,一向冷淡的脸庞瞬间变得柔和,望向她小腹的目光满是温柔和期待,他似乎不敢相信,那未曾谋面的孩子已经开始回应他。 此刻,唐凤宁也是这样的反应,慕容霜看着唐凤宁的眼,那眼神中除了惊喜,还带着一丝羡慕和惆怅。 她忽然在心底叹息,若是唐凤宁生在普通人家该有多好,她能选择自己爱的人,能过着最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是,上天早已注定好了一切,即使唐凤宁受尽喜爱,也抵不过皇帝的江山,皇帝对她的爱,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之上。 第一百一十八章:凤蟾迎子炎 云惊鸿怎会不知慕容霜借故离开的原因,叶子炎的情意太重,而唐凤宁又即将嫁入宰相府,慕容霜担心,叶子炎会因此惹恼唐凤宁,生了变故。 唐凤宁虽说单纯,可自小到大,那里受过这种委屈,如今被叶子炎那番冷嘲热讽,以唐凤宁的脾气,迟早会发火。 然而让慕容霜没有料到的是,就在唐凤宁和叶子炎见过的第二天,宫里忽然传了一道旨意,召叶子炎入宫。 这道旨意来得突然,不说慕容霜一头雾水,便是云惊鸿也满眼疑惑,叶子炎公务已完,按说皇上不会单独召他入宫面圣。 叶子炎入宫的阵势也极为浩大,宫里竟然派了软轿前来接他,而领头的,竟然是凤蟾宫里的小洛。 慕容霜想问小洛发生了什么事,可小洛却半个字也不肯说,接了叶子炎便匆匆忙忙离开,留下慕容霜愣在那里。 而在看到小洛后,云惊鸿眼底却露出了一抹笑,脸上的表情更是轻松许多,揽着慕容霜的腰说道,“走吧,叶子炎不会有事!” 其实,他后面还有一句话,唐凤宁也不会嫁到宰相府了。当然,慕容霜并不知道云惊鸿的内心所想,她还担忧着,唐凤宁会不会伤了叶子炎。 坐着叶子炎的软轿被一路抬进了凤蟾宫,叶子炎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待下轿时,看到眼前宫殿的名字时,忍不住一愣。 凤蟾宫?这并不是面圣的昭清宫,也不是皇帝所居的安庆殿,不远处隐约传来女子娇笑的声音,空气中,似乎弥漫着胭脂的香。 “叶将军,请进,公主等您许久了!”小洛恭恭敬敬弯腰伸手,示意叶子炎进宫。 叶子炎眉头紧皱,四下打量着这座陌生却宏伟的宫殿,疑惑的踏入凤蟾宫的大门,却看到对面的屋檐下,唐凤宁一袭宫装站在那里,含笑看着他。 “是你!”叶子炎忍不住指着唐凤宁说道,却也终于反应过来,刚才,小洛说公主在等着,他认识的公主也就一人,便是眼前的唐凤宁。 “怎么,叶将军见到我很吃惊吗?”唐凤宁得意一笑,双手负在身后缓缓走下台阶,迤逦的裙摆拖拽于地,绯红仿若花落满地的牡丹。 叶子炎眉头紧锁,眼底满是怒气,“下官接到的是皇上的旨意,圣旨中未说是要进宫面见公主的。” 唐凤宁冷哼,踮起脚尖将脸贴在云惊鸿耳边说道,“那道旨意,是我缠着父王下的,我说,我想听你讲你打仗的故事,父王恩准了。” 唐凤宁并未骗叶子炎,自宰相府回宫后,她直接去了皇上宫中,央求皇上将叶子炎召入宫中一叙。 皇上怎会答应唐凤宁的要求,而唐凤宁也未放弃,流着泪跪在皇帝面前说道,“父王,宁儿再过几天就要出嫁了,以后凤蟾宫里,就没人再陪着母妃了。您总是说,母妃生前爱听那些打仗的故事,如今,叶子炎是咱们西唐最厉害的将军,我想将他召入宫中,讲一讲他打仗的那些事,让母妃也再听一回,宁儿就是出嫁,也能安心了。” 果然,唐凤宁搬出自己的母妃,皇帝再看着唐凤宁凄楚的泪脸,又忆起曾经对唐凤宁母妃的那些愧疚,怎能再拒绝,是以,一道圣旨,将叶子炎直接送到了凤蟾宫。 当然,叶子炎不会知道其中的曲折,此刻他看着唐凤宁的眼中满是怒气,这样骄纵的女人,这样无法无天的公主,若是嫁给了云惊鸿,无双会受多少委屈? “小洛,西配殿打扫出来了吗?请叶将军先去休息。”说罢,唐凤宁灿烂一笑,转身留给叶子炎的,只有飘飞的裙摆,还有淡淡的玫瑰香。 此时飞霜阁里,慕容霜皱眉看着软榻上看书的云惊鸿,犹豫问道,“你……不是马上要大婚了吗?不准备洞房吗?哦,一次得准备五个洞房,挺不容易。” 云惊鸿翻过一页书,随着纸张摩擦的声音,云惊鸿抬头看了一眼慕容霜幸灾乐祸的脸,“你就这么迫不及待想让我娶别人?” 慕容霜一愣,似乎觉得自己此时的身份不应如此,一抹脸,露出悲戚的表情说道,“夫君,你有了新欢,万万不得忘了我这旧爱呀!” 说罢,自己先笑了出来,云惊鸿放下手里的书,将慕容霜揽在怀里不冷不热说道,“那些新欢,留给皇帝自个享用吧,我身边有你这个旧爱,挺好。” 慕容霜拍了拍自己的肚皮,笑着打趣,“对呢,我的确挺好,还有肚子里这个赠品,这算是你的新欢吧!” “不过,新房还是收拾出一间来吧。”云惊鸿沉默片刻,忽然开了口。 慕容霜挑眉,“一间?一间够谁用?呃……你不会是将五个新娘,安置在一张榻上吧?我去,你口味好重!” 云惊鸿用无奈的眼神扫过慕容霜的脸,似乎极为鄙视她这种龌龊的思想,“真想端一盆水灌进你脑子中,好好给你洗洗。” 慕容霜笑出了声,伸手掐了云惊鸿一把,揶揄说道,“你将我洗傻了怎么办,小心我一辈子都赖上你!” “好,那我宁愿让你再傻一些,下辈子也赖着我。”云惊鸿看着慕容霜的眼中满是深情款款,惹得慕容霜面颊一红。 最近,云惊鸿不时会冒出几句情话来,她竟然十分不适应,此刻她倒觉得,还是以前那个冷冰冰的云惊鸿可爱一些。 慕容霜越来越享受这种惬意的日子,很多时候,她几乎快要忘记云惊鸿的身份,忘记昭华,仿佛她与他,只是最普通的夫妻。 他宠她,疼她,怜她,惜她;她依他,念他,恋他,爱他,仿佛交颈鸳鸯,彼此缠绵一生,不离不弃。 踏月如歌云飘散,残梦晓风为情醉。梨花遍地的彼岸,谁温柔的手,摘下一抹月华,轻轻掬起,照亮彼此的心海。 第一百一十九章:合欢了无梦 叶子炎在凤蟾宫住了下来,唐凤宁没有来找过他,却也没有放他离开的意思,他数次去找唐凤宁,却被小洛拦了下来,无一例外的理由都是,七公主去宰相府了。 一直到了腊月二十五晚上,叶子炎正坐在烛台下看书,门缓缓被人推开,东风携卷着浓浓的酒香扑入叶子炎鼻翼。 抬头,唐凤宁斜倚着站在门口,依然红衣裹身,云鬓高挽,步摇轻晃,许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唐凤宁的脸颊格外红润,似乎快要燃烧起来。 她怀里抱着一壶酒,摇摇晃晃进了屋,反手将门关上,随着她的靠近,上好的花雕酒香越发浓郁醉人。 “叶将军,数日不见,你可好?”唐凤宁有些口齿不清,娇艳的脸因为醉酒,竟然带着一抹娇憨和妩媚。 叶子炎眉头紧皱,看着醉醺醺的唐凤宁,冷声说道,“公主将下官囚禁在这凤蟾宫里也不知为何,明日便是公主大婚,还请公主放下官出宫回宣城!” 唐凤宁眸光流转,重重将酒壶放在了桌上,又从袖间取出两枚白玉酒盏放在叶子炎面前,“好,我今晚就放将军出宫,只是,这几日委屈了将军,凤宁特意前来赔罪!” 唐凤宁边说着,边将酒杯斟满了酒,甘洌清醇的酒香瞬间弥漫在空气中,带着隐约花香钻入叶子炎鼻翼,仿佛谁拿着羽毛,一点点拂过他的心。 “下官从不饮酒,更不敢接受公主的赔罪,既然公主回来了,那么下官也该告辞出宫了。”叶子炎微微将唐凤宁推开了一些,她凑得太近,令他有些心乱。 唐凤宁却挡在了叶子炎面前,的玉指端着酒盏,摇晃着递到叶子炎面前,摇头说道,“你不喝酒?那晚在松林苑,你一个人喝了两壶酒!今日,不过只让你喝一杯而已。” 叶子炎眉头越发皱紧,伸手一挥,唐凤宁纤细的身躯竟然被他推倒在厚厚的地毯上,杯中的酒更是洒落满地。 “你推我?你敢推我?”唐凤宁泫泪欲滴,指着叶子炎半晌,竟然低低哭泣起来。 叶子炎一怔,似乎没料到唐凤宁会哭,他后退了几步,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唐凤宁说道,“公主强人所难,下官失手伤了公主,是下官的错。” 唐凤宁扯着叶子炎的衣角爬了起来,挥手说道,“既然你知道错了,我也不怪你,你不是急着出宫吗?来,和我喝杯酒,就当是提前恭贺我要嫁人了!” 提及嫁人,叶子炎眼底闪过一抹担忧,声音也软了些,“公主明知云惊鸿和慕容霜情深似海,你为何还要横插一脚?就不能,不能让皇上收回这门婚事吗?” 唐凤宁眼眶通红着,撑着下巴坐在椅子上看着叶子炎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慕容霜?你也爱她吗?” 叶子炎沉默,没有回答唐凤宁的问题,唐凤宁却低低笑了出来,“我懂的,想她那么好的女人,哪个男人都会爱上,就连我,也喜欢她呢!” “既然如此,公主为何还要嫁给云惊鸿呢?”叶子炎声音中带着一丝责怪,传入唐凤宁心中,满是伤痛。 她又何尝想嫁?她怎不知云惊鸿爱的是谁?可是,她有权利做主吗?她的父王,为了自己的江山,将这后宫每一个公主都当做了政治筹码,她,唐凤宁,也不例外。 “好,你若是喝下这杯酒,我一会就去找父王,他一向最爱我,肯定会答应收回婚事。”唐凤宁嫣然一笑,酒杯里重新斟满了酒,递到叶子炎面前。 “公主你保证不会嫁给云惊鸿了?”叶子炎犹豫片刻,缓缓接过了酒杯,低声问道。 唐凤宁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歪头看着叶子炎的眼睛,点头说道,“是,只要你喝了这杯酒,我保证,明天,云惊鸿不仅不用娶我,就连那四个侧夫人,他也不用娶了。” 叶子炎点头,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说道,“既然公主如此承诺,子炎必定干了这杯,以谢公主的恩情。” 唐凤宁痴痴看着叶子炎那一抹笑,不禁有些出神,原来,他也会笑,那个战神一般的男人,也会露出这样迷人的笑。 “嗯,干了这杯!”唐凤宁笑出了声,水眸里满是醉意,摇摇晃晃的将酒杯举到叶子炎面前,轻轻碰杯,毫不犹豫一口喝光。 叶子炎杯中的酒也干了,唐凤宁扔掉手里的酒杯,跌跌撞撞的竟然抱住了叶子炎的胳膊,“将军爱的人罗敷有夫,将军的心,难道就不想再装进别的女人吗?” 叶子炎轻轻推开了唐凤宁,退后几步说道,“下官的心,再也容不得别人,此生,只有一人,直到我死!” 唐凤宁轻轻“哦”了一声,便没有再说什么,就那么一直抬起头,咬着红唇定定看着叶子炎的脸。 殿里燃着火盆,淡淡的玫瑰香自铜鹤嘴中吐出,袅袅白烟升起,飘散在每一个角落,也钻入云惊鸿的心。 红烛燃烧着,云惊鸿忽然觉得一阵燥热涌上心头,莫名的渴望似乎在体内叫嚣着,奔涌着往一处聚集。 他忍不住解开衣领的扣子,想舒缓这难以压抑的热,抬头,却看到唐凤宁已经脱了外衣,此刻,中衣的扣子也尽数解开,露出水红绣荷花内衣来。 “公主,你这是……”叶子炎话未说完,唐凤宁已褪下中衣,仅着内衣扑入他怀中。 一场一厢情愿的苦恋,几缕隔岸相思,隐逸了多少楼台旧梦?任寂寞纤指滑过灵魂的忧伤,多少深情,随泪飞扬,蓦然回首,怅然若梦,倾尽一生,难敌曲终人散。 第一百二十章:美梦易惊醒 腊月二十六,是上好的吉日,诸事皆宜,尤适宜婚丧嫁娶,星宿吉凶言:岁岁年年大吉昌,埋葬婚嫁大吉利,箧满金银谷满仓,福荫高官加禄位。 这天,是云惊鸿迎娶唐凤宁的日子,东方刚刚泛起鱼肚白,数十名宫女已经奉皇后旨意,捧着凤冠霞帔自凤蟾宫正门鱼贯而入,然而,整个宫殿却陷入了一种极为诡异的寂静中。 为首的教养姑姑愣在殿外,似乎没有料到凤蟾宫会是这般冷清,她以为,凤蟾宫该一夜未眠为公主准备才是。 身后诸位宫女面面相觑,而凤蟾宫里,守夜的宫人也不知去了哪里,屋檐下,孤零零的几盏灯笼还未熄灭,在晨风中寂寞摇曳着。 教养姑姑犹豫片刻,喊了几声,未见有人回应,只得硬着头皮往反唐凤宁的寝殿走去,也许,公主睡着了而已。 然而,教养姑姑点燃寝殿里的烛台,不禁僵在原地,公主寝殿里,锦被铺的整整齐齐,绣枕上连一丝压过的痕迹也没有。 “姑姑,这可怎么办?”教养姑姑身后一名大宫女小声问道,眼神不时扫过冷清的宫殿,似乎想找个人问问,可却是徒劳,偌大的宫殿里,连个鬼影也没有。 教养姑姑在宫里这么多年,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从前嫁公主时,不说公主殿里彻夜不眠,便是清晨没等她前去,公主殿里的宫女已经找上了她。 “分头去找,凤蟾宫的每一处都不能放过,就算找不到公主,也得找到宫里的管事太监!”教养姑姑一跺脚,脸色越发难堪。 若是皇上知道公主不见了,只怕他们这些前来服侍公主的人,也会因此受到牵连,为今之计,便是先找到公主才是。 众人一哄而散,教养姑姑也没闲着,随着众人出了寝宫,领着两人往西配殿走去。 西配殿还暗着,教养姑姑推开殿门时,浓郁的酒香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玫瑰香,令人心神荡漾,似乎勾起了心底最深处的某根弦。 教养姑姑在宫中多年,岂能不知这玫瑰香是何物,虽比不得困药的效果,可也能令人神魂颠倒。 皇上贪恋美色,往日里兴致浓时,也会用此香助兴,是以,她对这种玫瑰香,格外的熟悉,可如今竟然在未婚的公主殿里出现这种香,却极其不寻常。 命人点亮桌上的烛台,教养姑姑的脸色顿时变了,眼前的一幕令她瞬间将手里的东西扔在了地上。 厚厚的地毯上,男女衣衫交缠扔在一起,两个酒盏也随意扔在桌脚下,酒壶里的酒却一滴未剩,斜斜倒在地上,酒壶的盖也不知去了哪里。 红帐低垂,里面有轻微的呼吸声传来,似乎不是一个人的,这令教养姑姑的心更是揪在了一起,难不成,昨晚凤蟾宫进了贼? 教养姑姑上前几步,脚下一崴,似乎踩到了什么东西,低头看去,是一只精致的簇金绣鞋,鞋边,是一抹水红内衣,做工精细繁复,布料是上好的云锦,这宫里,除了娘娘公主,谁还用得起如此金贵的料子? 教养姑姑几乎是哆嗦着,招呼身后的宫女端来烛台,她几次欲掀开红帐,却在手触及纱帐的刹那停了下来。 若是,若是这里面的人是公主,若这是皇家的丑事,那么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一幕,岂非要被…… 思及至此,教养姑姑退后几步,轻咳一声轻轻说道,“公主殿下,时辰不早了,奴婢奉皇后娘娘旨意,前来给您梳妆。” 红帐后没有任何动静,教养姑姑额头忍不住冒出几滴冷汗,声音提高了几分,“公主殿下,天快亮了,今日……是……是您的大喜之日,该起来梳妆了。” 红帐里传来女子蚊子般的轻哼声,紧接着,似乎有男人低低咳咳一声,随即,又归于平静,传入教养姑姑耳中的,只有均匀的呼吸声。 教养姑姑回头,眼看着窗外已经越来越亮,她的心更是七上八下,咬了咬牙,大声喊道,“公主殿下,天亮了,该起榻了!” “哦…好痛,头痛死了!”红帐里终于传来唐凤宁睡意朦胧的声音,带着重重的鼻音,嗓子也嘶哑低沉。 教养姑姑终于松了一口气,里面果然是七公主,看来,她的状况,似乎……还好? “公主,天亮了,还请您移驾寝宫,沐浴更衣后好梳妆打扮。”教养姑姑的声音又恢复了往日的恭敬柔和。 “大清早的,沐浴什么沐浴!你……”唐凤宁语气中满是不耐,却在话说一半时忽然没了声音。 教养姑姑一怔,却只听到红帐后传来男人沙哑的声音,“唐凤宁,这是怎么回事!” 随即,似乎有人下了榻,却在准备掀开红帐的刹那被唐凤宁喊住,“别出去,你……我……你先穿上衣裳吧,姑姑,劳烦您先出去,将门关上!” 教养姑姑仿佛被赦免了一般,忙不迭答应便急急奔了出去,生怕看到红帐后的男人是谁,不是她不想看,而是不敢看呀,这深宫里,该看的,不该看的,她比谁都清楚。 红帐后,唐凤宁拥着锦被缩在榻角,怯怯看着怒气冲天的叶子炎,结结巴巴想解释什么,“昨晚……昨晚喝了酒……我……” 叶子炎只觉得头痛欲裂,伸手扯过散落在地上的衣衫匆匆披在身上,连看也不愿再看唐凤宁一眼。 “昨晚那酒里你做了什么手脚?”半晌,叶子炎咬着牙怒声问道,眼底的怒火恨不得将唐凤宁烧成灰。 唐凤宁低头看着自己满身的吻痕,更觉得心慌不已,“酒里……酒里是被下了药,那香炉里……香炉里放了玫瑰香,是我从……从兰妃宫里偷来的……” 叶子炎拳头紧握,猛然直奔唐凤宁而去,却在离她脸颊一寸的地方变了方向,只听得一声闷响,唐凤宁身后的雕花木榻栏杆被硬生生砸断。 “说,你这么做的原因!”叶子炎只觉得心中满是怒火,却无处发泄,双目更是通红,在触及唐凤宁脖颈上青紫吻痕时变得更为复杂。 昨晚的事,他只记得接过唐凤宁酒盏的那一瞬间,后来的,半点印象也没有,若非这凌乱的满地衣物,以及唐凤宁身上的痕迹,他会以为自己只是睡了一觉而已,可如今,这糊里糊涂的一觉,却会改变他的一生。 唐凤宁眼底含着泪水,将自己脖子以下都包裹在锦被中,嚅嗫着说道,“你不是不希望我嫁给云惊鸿,打扰他和霜姐姐的生活吗?我失了贞洁,自然不用再嫁人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情事为哪般 教养姑姑等在殿外极为不安,此事本应禀报皇后,若她知情不报,按律杖毙!七公主却又是皇上最疼爱的女儿,若她贸然禀告,将此事闹大了,皇上一怒之下,只怕她也逃不出一个死,如此一来,她左右只有死路一条。 思及至此,一向稳重的教养姑姑竟然腿一软,瘫坐在地上颤颤发抖,早知会是这般情况,她就不该和其他姑姑争着来给七公主梳妆! “姑姑,你进来吧。”教养姑姑正捶胸顿足,却听殿内传来唐凤宁平静的声音,似乎哭过,还带着微微的哽咽沙哑。 教养姑姑挣扎着站起身来,战战兢兢推开门,头恨不得钻入地下,哪里还敢看半眼殿内的男人是谁。 “你马上将凤蟾宫里的事禀明皇后,让她请父王一同前来。”红帐依然低垂着,唐凤宁披着外衣站在红帐外,冷冷吩咐着。 教养姑姑一愣,忍不住抬起头来,这种事,不是都该极力隐瞒吗?这七公主非但不求她隐瞒,反而要她去禀告皇后和皇上。 “公主,奴婢就当……就当没看到……今日的事。”教养姑姑哆哆嗦嗦,更是半天说不出话来。 唐凤宁眉头一拧,声音顿时提高了许多,“本公主的事,何须你隐瞒,让你去就去,你要找不来父王,我第一个先杀了你!” 教养姑姑腿脚一软,也忘记了行礼,转身便跌跌撞撞直奔皇后宫中,今日,明明是个好日子,怎么会这样? 叶子炎已经穿好了衣衫,透过飘飞的帐幔,看着站在原地久久未动的唐凤宁,冷声问道,“你要做什么?” 唐凤宁没有回头,静静站在那里看着清晨第一缕阳光穿透素白的纱窗,半晌才哀哀说道,“我要做什么?我还能做什么?你不是要出宫吗?你不是不希望我嫁给云惊鸿吗?对不起,我利用了你。” 唐凤宁的身影仿佛一朵凋落的花,身影佝偻着背对他而立,红衣轻飘,似乎随时都会随风而去。 叶子炎的心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皱眉,他重重吸了一口气,“那你也不用毁了自己一生,有些东西,一旦失去了,就再也不会拥有。”比如,你的清白。 唐凤宁摇头,苦苦一笑说道,“你知道吗?我羡慕霜姐姐和云惊鸿的爱情,那一日,我看着云惊鸿为她描眉梳发,我的心,嫉妒的要死,我在想,若是有一日,也有男人替我挽起长发,那么我便是死,也知足了,可我要嫁的人,是云惊鸿,我知道,此生,他只会替霜姐姐描眉梳妆,而我,不过是他府里的一尊摆设而已。” 叶子炎因为唐凤宁的话,心中也泛起几分苦涩来,他又何尝不想做那个替慕容霜描眉梳发的男人,可惜造化弄人,他晚来一步,也就永远错过了她。 一时间,二人都陷入了自己的沉思中,凤蟾宫冷冷清清,偶尔有几声鸟鸣,自屋檐上传来,凄楚惊慌,似乎是失了伴侣的云雀。 “皇上驾到……”外面忽然传来太监尖锐的声音,紧接着,便是凌乱匆忙的脚步声,期间隐约夹杂着玉环金簪碰撞的叮咚声。 唐凤宁擦干眼底的泪水,抬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变得轻松,回头低低对云惊鸿说道,“一会你就装作不能动,其余的,由我来说,我保证让你毫发无损的出宫。” 话音刚落,只听得殿门被人重重踹开,皇帝怒气冲天快步走近西配殿,在看到唐凤宁散乱的长发时,更是怒不可耐。 “宁儿,这是怎么了!”紧跟皇帝的皇后脸色也是一变,急忙上前几步惊慌问道,后宫公主私通男人,她这管理三宫六院的皇后也脱不了责任呀! 唐凤宁眼底满是平静,毫不在意将自己脖颈间的吻痕暴露在所有人面前,“你用眼就能看出发生什么事了,再者说,姑姑没告诉你这里发生什么事了吗?” 皇后被唐凤宁的话噎住,只得退到皇帝身边看着怒气冲冲的皇帝,却见皇帝颤抖着手,指着唐凤宁问道,“你身为堂堂公主,竟然和男人私通,真是……真是丢尽了皇家的脸,你让朕如何给云惊鸿交代?” 唐凤宁皱眉,满不在乎说道,“公主怎么了?公主就不能有别的男人吗?三公主当年在宫里时,不也养了两名相好吗?父王也没说什么,她的驸马,不也一声未吭吗?” 皇帝气结,上前狠狠给了唐凤宁一巴掌,厉声呵斥道,“你能和三公主比吗?她母妃是低贱的宫女出身,她的驸马不过是五品官员的庶子,你不同,你母妃是堂堂一品大员的嫡出女儿,你的驸马是当朝宰相云惊鸿,而你,也是朕最爱的女儿!” 唐凤宁被皇上一巴掌打倒在地,长长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几滴鲜血沿着唇角滴落,那清脆的耳光声,让帐幔后的叶子炎忍不住一痛。 “父王,你总说我是你最爱的女儿,可我明明不喜欢云惊鸿,你却非得让我嫁给他!好,我嫁,可你又弄了四名侧夫人陪嫁,女儿是公主,是西唐最尊贵的七公主,却竟然也沦落带要和别的女人同事一夫,你让女儿的脸往哪里放?你让我已故母妃的脸往哪里放?”唐凤宁声泪俱下,跪在皇帝面前哭得撕心裂肺。 皇帝闻言,表情似乎缓和了一些,示意身后的兰妃将唐凤宁扶起来,皱眉说道,“照你这么说,倒是父王委屈了你,可就算这样,你也不用和别的男人……你这让朕怎么给云惊鸿说?就算朕今日替你隐瞒了,可洞房时,他知道你已失了贞节,到时……” 扶着唐凤宁的兰妃眉头紧皱,急忙说道,“皇上,如今责怪公主也无用了,云大人想必也不会计较这些,等公主嫁过去之后,皇上再以别的补偿云大人也未尝不可,吉时已经快到了,查出和公主私通的男人才是正事。” 皇帝点头,叹息一声问唐凤宁,“昨晚,那个男人是谁?他如今去了哪里?” 唐凤宁回头,指了指身后低垂的红帐说道,“他就在我身后,父王也认识。” 说罢,伸手一掀红帐,只听得殿内一片抽气的声音,又人悄悄喊了一声,“天哪,怎么会是叶将军?” 叶子炎脸色阴沉,眼底怒火丛丛,看着唐凤宁的眼神仿佛毒针一般,定定坐在榻沿上,虽然衣衫整齐,可头发却披散着。 “叶子炎,怎么会是你!”皇帝也愣在了那里,他显然未料到,和唐凤宁私通的那个男人,竟会是立下赫赫战功的宣城将军。 第一百二十二章:削发永为尼 “父王别问他了,他昨晚被我下了药,到现在也不能说话不能动。”唐凤宁放下红帐,转头定定看着皇帝阴晴不定的脸色。 若这红帐内是其他男人,皇帝不问缘由,只需一声令下便将此人拉出去五马分尸,可如今,坐在这红帐中的男人是叶子炎,是西唐的弘股之臣,是手握数十万兵马的宣城将军! “皇上,叶将军竟然对公主做出了如此龌龊之事,就算他身份贵重,可也不得轻纵啊!否则,怎么给云大人交代?”兰妃忽然开了口,言语之间,却是要置叶子炎于死地。 唐凤宁斜眼觑了兰妃一眼,冷嘲着说道,“那照兰妃的意思,此事你也脱不了关系!昨晚我迷倒叶子炎的药,可是从你宫里得来的!” 兰妃脸色一变,下意识望向沉默不语的皇帝,却见皇帝恰好看向她,眼底满是怒气,兰妃心中大惊,急忙低头不语。 “前几日我去云惊鸿府里,恰遇叶将军,我思慕他的一表人才和骁勇善战,数次邀请他入宫一叙,他却谨遵君臣之礼,回绝了我,所以,我这才求父王您将他召进宫里。”唐凤宁声音平静,提及叶子炎时,语气中满是崇拜。 皇上扼腕顿足,无奈说道,“就算你思慕他,也不得作出这样的事来,此事说来也怪朕,竟然被你几句话便说服,还将叶将军召入了宫。” 唐凤宁回头看了一眼纱帐中的人,低低说道,“叶将军入宫后,对女儿也疏远有礼,女儿气不过,又因和云惊鸿的婚事受了委屈,于是……便……在叶将军所住殿内的香炉里,下了玫瑰香,再以赔罪为由,诓他喝下有困药的酒,这才……” 皇帝闻言,看向叶子炎的目光也似乎没有了怒气,他此刻只觉得焦头烂额,他的七公主,不仅得罪了一个宰相,还得罪了眼前这位宣城将军! “那你还不快给叶将军解开身上的困药?”皇上怒声说道,指着唐凤宁满脸的无可奈何。 唐凤宁闻言一笑,急忙爬起来进了帐中,不多时,只见叶子炎怒气冲冲走了出来,向皇上行礼后便一直盯着唐凤宁的脸。 “叶将军,这个……宁儿她……”皇上眼底满是为难,叶子炎并非一般的将军,他的存在,使得西唐边境多年无忧,此时此刻,皇帝并不愿为了唐凤宁而失去一位重臣。 叶子炎扫过唐凤宁的脸,看了皇上一眼并未说话,唐凤宁却开了口,“父王,女儿今日做的事,并无半点后悔,叶将军本就是我心中的英雄,我知道他不喜欢我,可我能做他一夜的女人便足够了!是生是死都由父王惩罚!” 皇上指着唐凤宁倔强的脸,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怒气,半晌厉声说道,“既然你如此执迷不悟,那休怪朕不念及父女之情,来人,拟旨,七公主唐凤宁不恪守后宫戒律,私用禁药,秽乱后宫,着削去公主名号,贬入无尘庵为奴,一生不得回宫!” 唐凤宁微笑,静静跪在地上叩头,声音中满是哽咽,“女儿领旨,多谢父王的养育之恩,女儿此生无以为报,定在残生守于青灯古佛下,每日为父王诵经祈福。” 皇上身形一晃,闭眼一挥衣袖,冷声说道,“带走!自今日起,封了凤蟾宫!” 唐凤宁抬头看着叶子炎刀刻般俊朗的脸,忍不住咬紧了红唇,原来,她的爱情,会是如此短暂的昙花一现。 不,这连爱情也称不上,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她明明知道,叶子炎爱的不是她,可是她却还是如飞蛾扑火般,用自己的翅膀燃烧出短暂的温暖。 似水流年,一夜柔情,蝶花陨落,相思难尽。谁残缺了月的圆,谁又凄美了誓言?终是前世花开,此生花落,将唐凤宁的万丈红尘掩埋。 唐凤宁带着眼底最后一抹温柔,看着叶子炎的身影,这个男人,便是她一见钟情的心上人,可是,无可奈何花落去,那一抹红尘,注定没有她的踪影。 别了,叶子炎,我唐凤宁往后的人生里,除了青灯,除了古佛,除了三千青丝落地,只余下了昨夜你我的那一夜,此生,不能忘,也不想忘。 “皇上,留步,臣……” “启禀皇上,宰相府的喜轿到了,云大人正在宫外候着。”叶子炎刚一开口,却听见有太监在殿外禀报的声音。 皇上看了一眼叶子炎,挥手示意他稍后再提,转身对门外通报的太监说道,“让云惊鸿进来,至于喜轿,暂留殿外。” 那太监领命前去,不多时云惊鸿已经进了凤蟾宫,可他并无身着喜庆的红衣,依然是绛紫的蜀锦长袍,发丝以金冠挽起,眉目间的平静,在看到叶子炎的刹那,似乎被打破了。 “臣参见皇上!”云惊鸿欲跪下行礼,却被皇上亲自扶起。 “云爱卿不必多礼,朕,有事要同你商议!”皇帝皱眉,斟酌着该如何向云惊鸿开口,他虽然利用云惊鸿,可却不想惹怒他。 云惊鸿不动声色看着皇帝的脸,微笑不语,只听得皇帝又说道,“今日,本是你的大喜之日,可宁儿她……她却做下了有违妇德之事,朕以削去了她的公主之位,贬入无尘庵为尼。” 云惊鸿脸上虽然吃惊,可那一抹惊诧却并未及至眼底,快速扫过唐凤宁和叶子炎,云惊鸿开口说道,“臣以为,公主无论做下何事,也不至于受到如此惩罚,臣斗胆问一句,七公主她做下何事惹怒了皇上?” 皇上恼怒说道,“她以药迷倒了叶将军,同叶将军有了夫妻之事,自然不能再嫁给你。” 云惊鸿了然点头,却看着叶将军说道,“敢问皇上,那惩罚公主这件事,叶将军可有意见?您没有问他的意思吗?” 皇上一愣,扭头看向一旁神色复杂的叶子炎,似乎想起了什么,“对了,刚才叶爱卿准备同朕说什么?” 第一百二十三章:凤宁大婚日 七公主出嫁了! 这是西唐近百年来最为隆重的婚嫁仪式,迎亲的队伍绵延十里有余,仿若一道流动的红色河流,蜿蜒在皇城至宰相府的路上。 迎亲队伍中,三百奏乐的乐师均是宫廷御用的鼓乐大师,整齐划一的暗红苏锦绣鸳鸯长衫,帽间插着七彩翎羽。 往后,是九九八十一名撑着华盖的宫人,不似以往公主出嫁时所用的朱红华盖,七公主出嫁的华盖,除了朱红外,竟然还有明黄。 要知道,这普天之下,除了皇帝之外,就是皇后出行也不得随意使用明黄华盖,足以可见,皇帝对七公主的爱到了何种地步。 一顶八抬檀木花轿紧随其后,花轿大小几乎比及皇后所乘的凤鸾车,轿身刻着数百只形态各异的凤凰,栩栩如生,散发着檀木的香。 花轿两侧紧随着十六名宫女,各个美貌如仙,聘聘袅袅自远处走来,环佩叮咚,仿若仙娥起舞,令人迷醉。 花轿后跟着的便是数不尽的嫁妆,盛装嫁妆的箱子清一色的黄梨木制成,又镶嵌着熠熠夺目的翡翠玛瑙,虽看不到箱子里的嫁妆,可仅这箱子的价格,仅一个也足够普通百姓生活半辈子了。 围观的百姓眼中满是艳羡,女子羡慕坐在花轿上的人不是自己,男子羡慕娶那花轿中人的男人不是自己,一时间,叹息声一片。 飞霜阁里,慕容霜无精打采坐在软榻上看着地上的火盆发呆,外面隐约的丝竹声传入她耳中,她的心,也越发沉重。 说不在乎,那是骗人的!即使云惊鸿娶唐凤宁是无奈之举,可从此不论走到哪里,别人只会指着唐凤宁说,“瞧,那是云宰相的夫人唐凤宁。” 一想到这些,慕容霜的心就没来由的痛,腹中的孩子似乎感受到她的心,不安的踢着她的肚皮。 门忽然被人推开,如烟风一般奔进屋中,咋咋呼呼喊道,“姐姐,来了,迎亲队伍回来了,已经进了松林苑。” 慕容霜怏怏“哦”了一声,轻轻抚着自己的肚皮,便再没了声音,继续低头盯着那烧得正旺的火盆发呆。 “哎呀,姐姐,你就不好奇吗?”如烟发觉自己的兴奋没有得到回应,忍不住有些悻悻然,跺着脚试图挑起慕容霜的好奇心。 慕容霜挑眉看了如烟一眼,淡淡说道,“有什么好奇的?难道你让我挺着肚子去看你师兄和别的女人拜堂?” 如烟哈哈一笑,拍着手说道,“瞧,我就知道你吃醋了,还说你不在乎唐凤宁嫁进来,原来你也会口是心非呀!” 慕容霜低头没有理会如烟,懒懒靠在绣枕上抚着眉心,“你跑来,不会就是为了落井下石吧?有这会功夫,去看热闹吧。” 如烟奸诈一笑,神神叨叨凑在慕容霜脸前说道,“我是奉了师兄的命令,来请你过去观礼的,去不去呢?” 慕容霜心一痛,下意识扭过头不再看如烟的脸,“你去告诉你师兄,我不舒服,没兴趣看他和别的女人拜堂成亲。” 如烟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半晌才喘着气说道,“忘了告诉你,师兄今日的身份,不是新郎,是证婚人!” “什么?他是证婚人?那新郎是谁?”慕容霜被如烟这突如其来的重磅消息震得坐起身来,双眸间满是惊异。 如烟嘿嘿笑着,叹息一声故作伤感说道,“唉,你说师兄会不会很失落,到手的新娘成了别人的夫人,啧啧,这简直就是重重一耳光嘛!” 慕容霜虽然眼中满是疑惑,可却难掩心头的喜悦,他不用娶别的女人了!可是,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迎娶凤宁的男人到底又是谁? 如烟故作神秘说道,“既然你那么好奇,不如自己过去看看就知道了,再说,凤宁也是你徒弟,你是她师傅,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不出现,实在是不合适。” 说罢,便扯过搭在屏风上的狐毛披风披在慕容霜肩上,又手脚麻利给她穿好了鞋子,扶着她便直奔松林苑而去。 松林苑里,人声鼎沸,堂堂七公主的婚礼,又有皇上亲自驾临,前来观礼道贺的人已经挤满了宽阔的松林苑,就连园子外的甬道里,也站着不少人伸长脖子看着里面的盛况。 慕容霜并未进松林苑,而是直接登上了靠近松林苑的澜漪院阁楼,从此处看去,松林苑的盛况一概纳入眼中。 人潮涌动,慕容霜费了好久,才找到了云惊鸿的身影,他正站在皇帝身边不知说些什么,看起来心情似乎不错。 而皇帝对面,并肩站着一对新人,新娘虽然顶着九凤朝阳的盖头,可不用猜便知是唐凤宁,而新郎一身绯红喜服,慕容霜竟然未看出是谁来。 “一拜天地。”随着主婚人嘹亮的声音,原本背对着慕容霜的新人转过身来,双双跪下叩头。 “子炎,怎么会是他!”慕容霜终于看清了新郎的容貌,忍不住惊呼出声,一旁的如烟已经掩着嘴嗤嗤笑了出来。 “没想到吧?我开始也没想到,后来听说,咱们的七公主,给叶子炎酒中下了药,于是生米煮成熟饭。”如烟双手一摊,脸上却满是笑意。 慕容霜额头冒出几滴冷汗来,“药?是不是前些日子我丢的那瓶药?我愿以为是哪个下人拿去了,却不料是凤宁拿去算计叶子炎了。” 如烟笑得欢快,“她偷你药又不是一次两次了,不过这次是玩大了,也不知她是怎么说服皇帝将她嫁给叶子炎的,不过,她似乎很喜欢叶子炎呢!” 慕容霜叹息一声说道,“凤宁虽然喜欢子炎,却断然不会如此作践自己,她这么做,只怕是为了取消她和惊鸿的婚事,这丫头,实在是……” 如烟啧啧称赞,却有些疑惑问道,“按理说,公主设计了叶子炎,他该怒气冲天,恨不得杀死七公主才是,怎会答应娶他呢?” 慕容霜点头,她也不解,此事不仅仅牵扯到叶子炎,更有皇帝的意思在其中,到底当时发生了什么事,才能让皇上收回凤宁和云惊鸿的婚事,而爽快将凤宁嫁给叶子炎? 第一百二十四章:情不问缘起 云惊鸿站在皇帝身侧,看着叶子炎以红绸牵着唐凤宁进了新房,他的脸上若有如无露出一丝笑来,抬眼望向慕容霜所站的阁楼。 唐凤宁嫁给叶子炎,早在皇帝一纸圣旨将叶子炎召入宫中时,他便隐约猜到了这个结局,唐凤宁眼中对叶子炎的喜欢,他看得清清楚楚。 是以,某日唐凤宁又来飞霜阁时,他看似无意间提及了那瓶药效猛烈的合欢散,又状似无意的提醒了唐凤宁那瓶药的位置,傍晚时分,那瓶药不见了。 因此,他早早便以迎亲的名义进了宫,当皇帝下旨让喜轿暂停宫外时,他便猜到唐凤宁得手了,果然,进了凤蟾宫,空气中弥漫的酒香已经证实了他的猜测。 慕容霜的疑惑,其实在皇帝问出那句“对了,刚才叶爱卿准备同朕说什么?”时,叶子炎的一句话,便注定了结局。 叶子炎说,“臣愿意娶七公主为妻!” 这一番话说完,凤蟾宫里忽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在场众人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 云惊鸿眼眸平静似水,嘴角隐约含着一丝了然的笑意,负手站在原地看着众人。 唐凤宁满脸震惊,不敢相信看着叶子炎的脸,随即迸发出难以抑制的狂喜,眼中的泪悄然滑落,她咬着唇,极力控制着自己行将失态的表情。 皇帝脸上的表情也变得轻松许多,似乎舒了一口气般,紧绷的身体也瞬间放松下来,急忙伸手示意身后的人将唐凤宁扶起。 而兰妃,红唇紧咬,眼神不时扫过云惊鸿的脸,表情中带着焦虑和不甘,却因为皇上在场不敢发作。 “叶爱卿此番话,可当真?”皇上清了清嗓子,脸上又恢复了一贯的威严,声音却难掩笑意,满是轻快之意。 叶子炎看了唐凤宁一眼,跪在地上说道,“臣不敢妄言,昨夜的事,虽说是公主任性所致,可若臣定力强,也不至于……侵犯公主,如今,臣闯下这等祸事,自然愿意担负起责任,公主既然和臣有了夫妻之实,便是臣的女人,臣岂能让她削发为尼。” “好!朕果然没有看错人!叶爱卿,果然有大将风范,敢于担当,既然如此,朕便重新下旨,收回宁儿和云爱卿的婚事,将宁儿嫁给你!”皇帝锦袖一挥,朗声大笑说道。 云惊鸿在一旁静默不语,却听得皇帝身后的兰妃犹豫开了口,“皇上,那如此一来,云大人这边岂非……今日原本是云大人的大喜之日,宫里还有四名侧夫人待嫁呢!” 皇帝似乎才想起那四名随唐凤宁陪嫁的女子,转身看了叶子炎一眼,似乎又忆起唐凤宁不愿其他人陪嫁的话,眼中不禁有些犹豫。 “皇上既然将七公主许配给叶将军了,但也不能亏待云大人不是,那四名侧夫人也是美艳如花,趁着今日这大喜日子,照旧送往宰相府吧,如此一来,也省得百姓议论纷纷。”兰妃笑着开了口,似乎没有看到云惊鸿警告的目光。 皇帝一笑,极为赞同兰妃的话,“兰妃倒是说得没错,天下人皆知朕今日嫁公主,若这婚事贸然取笑了,岂非让百姓猜测笑话,云爱卿,你意下如何?” 云惊鸿皱眉,眼神冷冷扫过低头的兰妃,并未回答,倒是自始至终没有说话的皇后笑着接过话茬,“既然今日还是云大人成亲,虽然公主不嫁,可总得有一人坐在云大人抬来的喜轿中以正夫人的礼仪入府,臣妾以为,那四名侧夫人中名唤清荷的女子品貌端庄,是咱们宫里数一数二的美人,皇上以为如何?” 兰妃心中一怒,谁不知那清荷是皇后的人,遂也开口说道,“那清荷虽品貌端庄,可出身到底不够高贵,臣妾倒觉得,皇上身侧的昭华姑姑极为合适,此次听说昭华姑姑也是那四位侧夫人中之一。” 云惊鸿冷眼看着兰妃和皇后起了争执,也不打断,也不答应,就那么站在原地看着,眼中的冷意越来越重。 “吵什么吵!那四人不过是本公主的陪嫁而已,本公主都不嫁给云大人了,她们还嫁什么?父王,云大人是西唐功臣,岂能随便塞给他一名低贱的奴婢当正夫人?”唐凤宁忽然开了口,声音中带着一丝嘲讽打断了兰妃和皇后的争论。 云惊鸿眼中闪过一丝精明,顺着唐凤宁的话说道,“今日本是公主的大喜之日,臣以为,今日也是难得的良辰吉日,不如趁此机会,将公主和叶大人的婚事办了。” 皇帝听罢有些为难,“吉日倒是吉日,可将军府远在宣城,如何操办这婚事?” 云惊鸿笑着说道,“这有何难,臣的松林苑里万事已经备好,且在宰相府西南,独成一院,可暂时用作叶将军新婚的地方,待公主成亲之后,皇上再另择地方建造驸马府。” 云惊鸿这一番话彻底说进了皇帝的心里,朝臣都知今日七公主出嫁,若此事传出去,皇室哪里还有半分颜面,再者说,嫁给叶子炎也算是美事一桩,毕竟叶子炎手里的兵权足以震慑半个西唐。 “云爱卿这个提议好,只是今日原本是爱卿的大喜之日,却临时换了驸马,让爱卿受委屈了!叶爱卿,你还有什么异议吗?”皇上捋着胡须点头连连答应,虽口中说着委屈了云惊鸿,可眼底哪有一丝真挚。 叶子炎摇头,声音低沉冷清,全然没有半分喜悦,“但凭皇上做主。” 事件的两名的当事人都没有异议,那么皇帝自然乐见其成,遂又下了旨,“即可给公主梳妆,务必赶在吉时送公主上轿。” 皇后一愣,急忙命人上前扶着唐凤宁出了西配殿直奔寝宫沐浴更衣,唐凤宁临出殿门时忽然回头说道,“父王,赶紧将那四名侧夫人散了吧,哪里送来的还回哪里去,若敢再给我陪嫁,我就将她们全杀了!” 云惊鸿听罢一笑,朗声说道,“正巧我预备的喜服放在喜轿之中,我看叶将军和我体型差不多,若是叶将军不嫌弃,我命人将那喜服拿进来给叶将军试试。” 叶子炎面无表情点了点头,皇上却已经笑着称赞,“惊鸿心膛宽阔,令朕刮目相看呀,往后朕定会好好补偿你。皇后,那四个陪嫁的奴才,都让各回各宫吧。” 皇后点头,兰妃眼眸中满是幽怨,差一点,昭华救可以名正言顺嫁入宰相府了,虽然是以侧夫人的身份嫁入,可只要入了宰相府,总有机会成为云惊鸿唯一的女人。 可却未料到唐凤宁会做出这样的丑事,毫无征兆将她们的计划彻底搅乱,失去了这千载难逢的机会,只怕昭华又不知得等多久了。 云惊鸿已经派人将喜服拿了进来,叶子炎试过,果然是不大不小刚刚合身,皇后笑着说道,“这喜服,仿佛是为叶将军做的,刚刚合适。” 云惊鸿微微一笑,眼中却满是冷意注视着低头自顾自思考的兰妃,看来,他对这些人,太过纵容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相思痛谁心 皇帝并未停留太久,待新人送入洞房便起驾回宫了,松林苑里黑压压的一片头颅,直到皇帝皇帝上了笼辇,众人这才起身,气氛顿时变得热闹起来。 慕容霜回头看着如烟愕然说道,“你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吗?” 如烟摇头,伸手指了指正看向她们这边的云惊鸿说道,“喏,那个人知道,晚上你去问他,记得明天讲给我听,我也很好奇,七公主是怎么拿下叶将军的。” 慕容霜冲云惊鸿微微一笑,转身下了阁楼回到飞霜阁,一口气吃光了如烟送来的牛肉羹,又惬意的睡了个懒觉,醒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云惊鸿正坐在榻沿,温柔看着自己。 “客人都走了吗?”慕容霜的声音中还带着浓浓的鼻音,拉起云惊鸿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磨蹭着,仿若一只慵懒的猫儿。 云惊鸿一笑,将慕容霜眼前的头发捋到脑后,温柔说道,“都走了,有人想闹洞房,被我打发走了,如今松林苑,只剩他们二人。” 慕容霜笑着说道,“叶子炎怎么会同意娶凤宁呢?他不是那种滥情的人,更不会因为和凤宁有了肌肤之亲,便要负起所谓的责任,毕竟这件事,错在凤宁。” 云惊鸿将慕容霜扶起,端起炉子上温着的莲子羹一勺一勺给她喂着,一边慢慢说道,“兴许是皇上要将唐凤宁贬入无尘庵,削发为尼,叶子炎心生不忍。” 慕容霜瞬间被呛着,剧烈咳嗽了几声,一抹嘴角惊呼道,“什么?削发为尼?皇上也舍得,他不是最疼凤宁吗?” 云惊鸿冷冷一笑,提及皇上时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再爱的女儿,也比不好手握重兵的将军,他对唐凤宁的爱,是建立在她能为他拉拢人心的基础上,唐凤宁和别人了,自然不能嫁给我,对皇帝来说,还有什么用?” 慕容霜闻言,重重叹息一声,语气间满是心疼,“凤宁,只怕早已看透了皇帝的心,所以,她会觉得,青灯古佛于她来说,也算是解脱吧。那你那四名侧夫人呢,也嫁给叶子炎了吗?”其实她想问,昭华呢? 云惊鸿挑眉一笑,难得学起了慕容霜说话的语气,“她们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呗,我又不是她们的娘亲。” 慕容霜被云惊鸿逗得笑出声来,“还各找各妈?只怕她们的主子该气疯了,本指望着她们讨好你,如今,竹篮打水一场空。” 云惊鸿笑得冷淡,兰妃如今为了昭华的事,是越发放肆了,今日若不是唐凤宁开口解围,只怕昭华已经入府了。 松林苑里,喜烛燃泪,红绸如云,往日的鹅黄细纱也换成了喜庆的祥云红纱,自屋檐上垂落拖地,随风飘飞。 走廊里,灯笼也是显眼的红,就连光线,落在地上时也是淡淡的橘红,将整个松林苑笼罩在朦胧的橘红中,越发令人沉醉。 喜房里,唐凤宁静静坐在榻沿上,透过绣着凤凰的红纱盖头,隐约看到外屋的椅子上,坐着一身红衣的叶子炎。 从他进屋坐到那里开始,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烛台上的喜烛也燃烧了大半,烛泪堆积在一起,凝结成花。 屋里静悄悄的,偶尔有蜡烛燃烧发出的噼啪声,以及二人轻微的呼吸声,气氛沉寂的令人窒息,唐凤宁绞着手,红唇紧咬,半晌,终于站起身来。 “夜深了,忙了一天,休息吧。”原本该有叶子炎掀起的盖头,被她伸手扯落,轻薄柔软的红纱,飘然落在她脚下,孤寂凄凉。 “其实,你不用这么做的,我这一生注定不会幸福,削发为尼,也算是解脱。”唐凤宁凤冠霞帔,在红烛下却无半丝喜色,厚厚的胭脂遮住了她的苍白,唯独她落寞的双眼,流露出一丝忧伤。 “我算计你,也是因为我喜欢你,我想,在我远离红尘往事之前,能知道情爱的滋味,也算不枉此生。”自始至终,叶子炎始终没有说话,唐凤宁也不在意,一个人自顾自说着,似乎在说给叶子炎听,又似乎在说给自己听。 “我知道你喜欢霜姐姐,我知道你厌恶我,甚至不想再看我一眼。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的,谢谢你让我出了宫,明天,你回你的宣城,我保证不会给跟着你。”唐凤宁定定看着叶子炎阴沉的脸,只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破碎成渣。 “我没有厌恶你,你这么做是为了无双,只要她幸福,我又有什么不能付出?”半晌,叶子炎冷冷开了口。 唐凤宁心中痛着,可脸上的笑容却越发大了,“嗯,其实我也存了私心,我喜欢你,所以在数不清的男人中,挑中了你,哪怕能做一天你的妻子,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叶子炎抬头,终于肯看唐凤宁的脸,“我既然娶了你,就会负起责任,你明日跟我回宣城,除了我的心,其他的,我都会给你。” 一阵酸涩夹杂着丝丝缕缕的喜悦涌上唐凤宁的心头,喜的是,他肯让自己跟在他身边,悲的是,她永远也得不到他的心。 “好,我愿意。”即使这样,唐凤宁依然笑着点头,她也终于明白,当真正爱上一个人时,不管前面的路多难走,不管身上的伤有多痛,自己都可以不在乎,只要能陪在他身边,便是此生最大的满足。 红尘难,世间苦,无奈人生苦不甘,有缘相守无缘恋,一生悲苦为哪般?心儿执着无怨言,相思何时到尽头? 那些无处安放的痴恋,最终只得在血雨腥风中化作一滴琥珀色的眼泪埋葬在尘土中,谁能将苦水当做美酒一饮而尽,谁又能用伤口蘸着眼泪为自己的人生作序? 蝶恋天涯下,注定了守望一世,流年,残惜,终究太多的痛,繁花,没落,终究逃不过惆怅,夕阳渐渐在地平面上消散,握着长剑的手,终究撑不起红颜的痴恋。 第一百二十六章:城外道别离 正月二十二,唐凤宁随叶子炎踏上了前往宣城的马车。 皇上曾有意挽留,甚至将京郊的皇家行宫墨荷苑赐给唐凤宁和叶子炎为府邸,可唐凤宁却执意要住在宣城。 她说,她想看一看四季如春的宣城会有怎样的美景,她也想闻一闻木芙蓉的花香是怎样的清幽,她更想亲自在叶子炎已故父母的坟前磕三个头,敬一盏茶。 皇帝欣慰唐凤宁一夜之间忽然长大,又知女大不中留,也未再说什么,又赏赐了数十箱金银珠宝,临出宫时一再叮嘱叶子炎不得辜负唐凤宁。 唐凤宁在跨出凤蟾宫的刹那,回头最后看了一眼这熟悉的建筑,这里,是她曾经的所有,那些好的,不好的记忆,都被这座巍峨的宫殿承载着。 她的父王,已经没有当年的挺拔,虽然她曾无数次听到过关于她父王如何如何昏庸,可是,在女儿的心里,父亲的身影永远是最高大的。 唐凤宁心中满是酸涩,含泪看着皇帝的身影一笑,决然转身,头也不回的离开,既然她选择了这条路,那么她此生,便不能回头,也无法回头。 此刻的唐凤宁若是能预知,这次分离,是他们父女的永别,不知她还会不会走得如此决然,不知她还会不会期待明天。 慕容霜和如烟早已在城外等着唐凤宁的马车,此去一别,不知何年何月才能相见,唐凤宁用自己的一生,成全了慕容霜和云惊鸿的爱情。 天色阴沉,东风呼啸着,携带着枯草和细碎的落雪,如刀一般划过慕容霜的脸,如烟在一旁不停搓着手,鼻尖被冻得通红。 “姐姐,你瞒着师兄跑到这里来送七公主,若是被他知道,不得气坏了。”如烟被风吹得哆哆嗦嗦,看着慕容霜通红的脸,不禁有一丝担心。 慕容霜眉头微微蹙起,将手里的暖炉递给如烟说道,“你也暖一暖,凤宁这次离开,不知何日才能相见,我与她也算师徒一场,送一送她也是应当。” 如烟叹息,将慕容霜递给她的暖炉又塞回慕容霜手里,怅然却带着一丝羡慕说道,“凤宁真是勇敢,为了爱情,可以付出一切。” 慕容霜回头看着如烟悠悠的眼神,轻声说道,“你和凤宁不一样,在我看来,你的良人就在你身边,只是你不愿面对而已。” 如烟眼神一暗,知道慕容霜说的是莫风,可是在她的心里,陆扬停留了许多年,似乎已经烙上了印迹,无法抹去,无法驱除。 二人一时无语,目光不约而同看向不远处的城门,有一匹马自城里奔出,马背上的人影发丝飞扬,冷冽的目光中夹着一丝恼怒。 “完了,师兄来了!”如烟一愣,下意识往慕容霜身后躲了些,以她这些日子的经验来判断,师兄肯定不会责备慕容霜,那个倒霉的肯定是她自己。 果然,云惊鸿翻身下马,眼神冷冷看着如烟,声音中满是恼怒,“如烟,我怎么给你说的?你又是怎么做的?” 如烟掩面,慕容霜挽上云惊鸿的胳膊,笑着说道,“别怪如烟了,是我想来送一送子炎和凤宁。” 云惊鸿皱眉,抬手将慕容霜身上的狐裘紧了紧,低声说道,“昨日在府里已经摆了送别宴,你何必还要挺着肚子来这里,天寒地冻的,不过是徒增伤感。” 慕容霜叹息一声,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缓缓行来的马车,幽幽说道,“凤宁明明可以留在皇城,可是她知道叶子炎离不开宣城,所以,她放下了公主的称号,以叶子炎妻子的身份前往宣城,凤宁,真是……” 慕容霜不知该怎样形容唐凤宁,痴情也罢,傻瓜也好,尘世间,谁能敌得过一个情字,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 云惊鸿伸手将慕容霜揽入怀里,淡淡说道,“那是她的命,路是她自己选择的,自然要她自己去走。” 慕容霜抬眼看着云惊鸿的冷漠,心里忽然涌上淡淡的凄凉,也许,凤宁跟着叶子炎离开,才是对的,起码,叶子炎心软,不会伤害了她。 可是云惊鸿却不一样,这个看似平静如水的男人实则心如磐石,他的心中不知藏了多少事,注定不会为了女人而左右自己的人生,虽然她不知道他的“大事”是什么,可是女人的直觉告诉她,这件“大事”,足以颠覆整个西唐。 那么她自己的呢?慕容霜哀哀想到,在云惊鸿的心中,自己又是处于什么样的地位?他会不会为了自己而放弃他的追求? 不会的!慕容霜很快便知道了答案,即使云惊鸿宠她,爱她,可那又如何?昭华不还安安稳稳在宫里呆着吗? “来了,叶将军的队伍来了!”如烟忽然喊了一声,惊醒了发呆的慕容霜,她抬头,却见云惊鸿正直直盯着她的眼睛,似乎在探究什么。 “在想什么?眼神忽然那么忧伤?”云惊鸿淡淡问道,眼底满是疑惑和探究。 慕容霜一笑,转头看向前面的马车,唐凤宁已经跳下车来,拎着裙角直奔慕容霜而来。 如今的唐凤宁,不再似往日那般梳着满头的辫子肆无忌惮的欢笑,已为人妇的她发髻高挽,环佩叮咚,淡施脂粉,身着水红束腰长裙,迤逦拖地,眉宇间带着淡淡的高贵,却难掩那一抹忧伤和憔悴。 “师傅,我以为,你不来送我了!”唐凤宁话音未落,眼眶的泪水已经滚动着,似乎随时都会滴落一般,语调更是带着一抹哽咽。 慕容霜伸手拂去唐凤宁眼角的泪,笑着说道,“我怎么会不来呢?都是成亲的人了,不能动不动就哭,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唐凤宁点头,想挤出一丝笑容,可泪水更是止不住,“我……我只是……舍不得离开你。” 慕容霜将唐凤宁的手包在手中,温柔说道,“傻丫头,你总是要嫁人的,宣城是个好地方,有清澈见底的晶蓝湖,有三月满城飞絮,六月水莲怒放,九月桂花飘香,你若是想我了,便让子炎带你去我住过的宅子里小住几日。” 提及叶子炎,唐凤宁的眼神黯淡了些,却还是强打起微笑点点头,“好,等我到了宣城,会每日派人打扫你的宅子,你随时回来,都可以住。” “霜儿,让公主上车,若是耽误太久,天黑前只怕到不了下个驿馆。”云惊鸿皱眉上前,将慕容霜揽入自己怀里说道。 唐凤宁了然,转身缓缓上马车方向走去,车里,坐着叶子炎,自始至终,他都未曾露面。 慕容霜想上前告诉叶子炎,让他好好照顾唐凤宁,却被云惊鸿紧紧握着腰肢,红唇紧咬,只得看着唐凤宁上了马车,看着马车缓缓驶出了她的视线。 尘世中,多少记忆幻化成空,凄离演变的梦境,总是羁绊着未知的伤,那些渐行渐远的回忆,仿佛一直停留在视线中,一遍又一遍演绎着苍凉孤单。 红尘一梦,浮生若世,一杯苦酒,能否忘了曾经?那些斑驳的记忆,苍白了谁的岁月,唐凤宁的爱,注定是一场绽放在梦中的优昙,花开一瞬,便已在泛黄的夜风中枯萎,凋落,任由眼泪潸然而下,正所谓缘起缘落缘尽灭,花开花落花归尘。 第一百二十七章:春暖花开日 唐凤宁的离开,使得飞霜阁冷清了许多,随着慕容霜的肚子一日日大起来,她的腿开始浮肿,甚至连以往的鞋袜也穿不进去。 云惊鸿每日命人量慕容霜的脚,连夜赶制新鞋为她第二日穿,因此,至怀胎九个月时,飞霜阁西侧屋的木箱里,已经整整齐齐码放了六十余双新鞋。 慕容霜瞧着心疼,也曾数次让云惊鸿别这么大费周章,可云惊鸿依然我行我素,每日她起来,榻下放着的都是新鞋。 天气已经渐渐暖和起来,临产日待近,慕容霜的身体越发笨拙,如烟每日总是提心吊胆看着她圆滚滚的肚子,就怕孩子忽然掉下来。 云惊鸿也几乎足不出户,除了上朝,便是守在飞霜阁里盯着慕容霜的一举一动,就连她皱个眉,他也会紧张不已。 陆扬早已预备了十余名产婆,又从宫里调来四名女医官每日候在飞霜阁外,只等着瓜熟蒂落的那一日。 所有人的神经都紧绷起来,唯有慕容霜风轻云淡,每日坚持走路,晒太阳,偶尔会和如烟谈论唐凤宁过得好不好。 昭华似乎消失了一般,没有再来打扰过她,云惊鸿也未在提及过昭华这个名字,慕容霜在太阳下昏昏欲睡时,似乎也以为,她和云惊鸿之间,没有任何间隙。 三月二十七,正值暮春,皇城里柳絮飘飞,子规夜啼,牡丹吐蕊,樱桃红熟,江南的雨前雀舌刚刚送抵皇宫,云惊鸿坐在飞霜阁的小亭里看着书籍,手边是一盏清香怡人的春茶,色泽润绿,滋味鲜活。 慕容霜躺在廊前的贵妃椅上,闭上眼懒懒晒着正午温暖的阳光,院里几株牡丹怒放,是慕容霜喜欢的“雪映朝霞”和“玉楼点翠”。 如烟坐在圆凳上,倚着廊柱昏昏欲睡,好几次,都差点从凳子上翻下来,惹得慕容霜低笑不已,满院融洽。 “如烟……”如烟快要翻下来时,慕容霜忽然轻轻喊了她一声,如烟一惊,急忙抬起头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睡眼朦胧看着慕容霜的脸。 “姐姐,怎么了?”如烟打了个哈欠,临产日已经过了好几天,她更是两夜未眠,可姐姐的肚子依然没有动静。 “你去问问,有没有准备热水。”慕容霜的眉头微微皱起,可语气依然平静如初,淡淡的,和往常一般。 如烟睡得迷迷糊糊,站起身来点头答应,便往后院的小厨房走去,边走边嘟囔着,“热水?要热水做什么?大白天,洗澡吗?” 一旁亭子里的云惊鸿早在慕容霜开口喊如烟的时候,已经抬起了头,当听闻慕容霜让如烟去看没有没有热水时,他忽然站了起来。 手里的书打翻了桌上喝了一半的茶水,茶香四溢,洒满了那本珍贵的古籍,可云惊鸿丝毫未在意,大步流星奔到慕容霜身边。 “如烟,去找产婆和大夫!”云惊鸿的手刚刚探及慕容霜的大腿处,不禁脸色大变,厉声喝住了快要出门的如烟。 如烟一愣,下意识转过身来,却见云惊鸿已经抱起慕容霜直奔屋内,就在那张慕容霜刚坐过的贵妃椅上,满是血的痕迹。 要生了! 如烟的脑中蓦然闪出这么三个字,腿脚竟然止不住颤抖起来,跌跌撞撞直奔产婆和女医官所在的屋子。 整个飞霜阁忽然变得忙乱焦躁,不时有丫鬟端着一盆盆热水进去,又有人端着暗红的血水出来,透过门缝,隐约传来慕容霜压抑的痛呼声。 云惊鸿站在廊檐下,脸色苍白惊慌,是陆扬从未见过的恐色,那是一种害怕失去的恐惧,又夹杂着一抹期待,不时透过门缝,想看清里面的状况。 “夫人,用力!”有产婆的声音自屋里传来,紧接着,便是慕容霜痛苦的声音,云惊鸿听得出来,那是隐忍到极致,无法再忍的痛。 “陆扬,她很痛!”云惊鸿眼中满是疼惜,却有无可奈何,只得哑着声音嘶吼,恨不得替慕容霜承受那些痛苦。 陆扬眼神黯淡,没有回应云惊鸿的话,心中,似乎有一种叫做嫉妒的种子正在生根,发芽,不断撕裂着他的心。 有澜漪院的仆役自外面走了进来,覆着陆扬耳边说了什么,陆扬的眉头越皱越深,忍不住回头看了云惊鸿一眼。 云惊鸿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屋里,根本没有发现陆扬的异常,他拳头紧握着,额头隐约冒出许多细密的汗珠。 陆扬深思片刻,深深看了紧闭的房门几眼,悄然转身,随着那仆役快速离开,阳光下,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最终,消失在了风景如织的春意中。 随着越来越多的血水被端出来,云惊鸿的心也越来越不安,即使他知道,生孩子本就是人世间最疼的事,可他却还是害怕不已。 怕什么,自己也不知道,怕失去孩子?怕失去慕容霜?还是怕失去这来之不易的幸福?此时此刻,他不再是高高在上、运筹帷幄的宰相大人,也忘记了隐藏在心底的仇恨和疼痛,他唯一关心的,只有屋里那个不肯喊疼的女子。 “夫人,用力,快出来了!”屋里忽然传来产婆惊喜的声音,云惊鸿心中一喜,却见离开的陆扬已回到了飞霜阁。 陆扬听着屋里的声音,眼神忽然幽暗许多,附在云惊鸿耳边低语几句,只见云惊鸿的脸越来越难看。 “怎么会这样?没有解药吗?”云惊鸿低声说道,却见陆扬脸色凝重摇头,那眼神,分明就是绝望。 “霜儿她……你先在这里盯着,我先过去看看,随后就赶来,若是霜儿问起我,你就说我临时有朝务处理,马上就过来!”云惊鸿咬牙,回头看了一眼屋门,最终转身,快步离开了飞霜阁。 就在他跨入澜漪院的时候,飞霜阁里传来一声清脆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响彻云霄,似乎在向所有人宣告自己的降临。 “夫人生了,是个小姐!” 第一百二十八章:若翩自洛神 产女的疼痛和疲惫,使得慕容霜沉睡了六个时辰,待她醒来时,已经深夜,云惊鸿坐在她榻边,静静抚摸着她的脸。 “醒了。”看到慕容霜睁开眼睛,云惊鸿嘴角露出一抹微笑,微凉的手指轻轻拂过她的唇角,言语间,似乎带着淡淡的嘶哑。 “孩子呢?”慕容霜奋力抬起头来,四处寻找着还未谋面的孩子。 “已经睡下了,霜儿,谢谢你,送给我一个女儿。”云惊鸿牵起慕容霜的手,紧紧贴在他脸上,眼中是满足的笑。 “她刚生下你是不是就抱过了?我生产前特意嘱咐产婆,孩子生下来第一个要给你抱的。”慕容霜脸色还有些苍白,眉眼却笑得宛若上弦月。 云惊鸿一怔,眼神似乎有些飘忽,却还是轻轻捋顺慕容霜的发,笑着说道,“是,我是第一个抱她的,小小的,眉眼像极了你。” 慕容霜闻言笑出了声,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以及初为人母的慈爱,“孩子才生出来,皱巴巴的,哪里看得出像谁!” 云惊鸿摇头,轻吻着慕容霜的手背,榻边仅点着一盏红烛,豆苗般的火焰微微燃烧着,昏暗的烛光下,二人的交握的手倒影在窗棂上,仿若一道上好的剪影。 “你给她取好名字了吗?”慕容霜眼神温柔,提及女儿时,似乎快要柔软的滴出水来,原来,为人母的感觉是如此幸福。 云惊鸿注视着慕容霜含笑的眼,沉思片刻说道,“我刚才想了两个名字,想等着你醒了,让你从中挑一个。” 慕容霜挑眉,似乎未料到云惊鸿这么贴心,轻轻一笑,满意满是柔情,“好,你都拟了什么名字,说给我听听。” 云惊鸿微笑,轻声说道,“其一,名云嫣然,女儿像极了你,长大必定是娇美无限,古诗有曰,长是年年,雪约霜期,嫣然一笑百花迟。” 慕容霜点头,又问道,“那第二个名字呢?” 云惊鸿抚着慕容霜的脸,低低说道,“其二,名云若翩,翩字,有飞舞的意思,我希望她如鸟儿一般翩翩飞舞,不被凡尘俗世所恼,一生无忧。” 慕容霜听闻若翩这个名字,忽然淡淡的笑了,握紧了云惊鸿的手,柔声说道,“若翩好,我幼时读过一篇文,名《洛神赋》,里面有一句是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你叫惊鸿,咱们的女儿叫若翩,父女二人的名字恰好同出一处。” 云惊鸿闻言也笑了出来,点头答应,“好,就叫若翩,云若翩,霜儿,她是你送给我最好的礼物,你知道吗?今日,是我的生辰。” 慕容霜听罢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胳膊微微抬高,惊呼道,“什么?你生辰?之前我问你,你从未说过,却不料若翩的生辰,竟然和你是一日。” 云惊鸿眼神中有一丝怅惘,似乎在回忆什么,“我出生时,她连看也没看我一眼,就被……带走了,在我的记忆里,她的容貌,只在画上见到过。” 慕容霜知道云惊鸿话中的“她”,指的是自己的母亲,他到底有着怎样的身份,竟然连自己的母亲也无法见一面。 “所以,你不肯提及自己的生辰,是吗?因为你的生辰,是你和她的永别之日,是吗?”慕容霜握紧云惊鸿的手,心中满是疼痛,有了女儿,她知道骨肉分离的痛,更知道云惊鸿思念母亲的痛。 云惊鸿深吸一口气,似乎从回忆中清醒过来,苦涩一笑,站起身来说道,“不说这些了,都是陈年往事。” 慕容霜轻轻抚着云惊鸿的手,温柔说道,“也许,若翩的降临,就是母亲派来的天使,专程来到尘世间陪你的。” 云惊鸿一愣,眼底似乎闪过一抹惊诧和喜悦,“天使?是上天派来的使者吗?是呀,若翩在这一天降临,也许就是上天的旨意,霜儿,遇到你,是我的造化。” 慕容霜静静看着云惊鸿的脸,二人凝视着,久久未语,直到帐幔后传来婴儿的啼哭声,他们这才回过神来。 “若翩醒了。”慕容霜一喜,挣扎着坐起身来想看一眼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孩子呵,永远是每个人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奶娘小心翼翼将若翩抱了进来,放入慕容霜怀中,也许是见到了自己的娘亲,原本啼哭的若翩瞬间止住了哭,小手挥舞着,竟然露出了笑。 慕容霜用手轻轻描绘着若翩的眉眼,虽然还看不出孩子的相貌,可是这隐约的轮廓却是她自己的翻版,果然,若翩像极了她。 “来人,传令下去,小姐名为云若翩,以后,便是这府里的最娇贵的大小姐。”云惊鸿站起身来,对着门外轻轻开口,有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不是陆扬,是澜漪院的管家聂琅,平日若无要事,从不来飞霜阁的! “陆扬呢?”慕容霜下意识问道,却见聂琅微微垂下了头,似乎在躲避什么,而云惊鸿背对她而立,根本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替我去洛城办事,近一两个月都不会在府里,以后聂琅负责府里的事物,聂琅,飞霜阁的吃穿用度想必你该清楚,必须是府里最好的!”云惊鸿淡淡说道,言语中却是不容商榷的坚定。 聂琅不似陆扬那般相貌英俊,却比陆扬要魁梧些,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细长的双眼总是闪着一抹精光,不说话时薄唇紧抿,满脸严肃,令人生畏。 “你手下那么多人,何必单单挑了陆扬?”慕容霜忍不住有些奇怪,不禁开口问道,却发现云惊鸿的脸有些阴沉。 “此事只有陆扬亲自去才能解决,好了,将若翩交给奶娘照料,你该早些休息才是。”云惊鸿说着,也不等慕容霜反驳,已经将若翩递给一旁的奶娘,聂琅见状,早已悄然退出去。 “你能不能让厨房给我熬一些鲫鱼汤催奶?要不,若翩没奶吃。”慕容霜有些羞涩,却还是说出口来。 云惊鸿一愣,说道,“有奶娘专门喂若翩。” 慕容霜脸上满是倔强,皱眉说道,“孩子是我的,我是她的娘,自然该由我来亲自喂她,不用假别人之手,你现在就去吩咐厨房给我熬汤,好不好?” 云惊鸿叹息一声,轻轻抚摸着慕容霜的脸,半晌说道,“好。” 第一百二十九章:松林满月酒 自慕容霜生产那日如烟见过陆扬一面,此后再未见过,如烟问过云惊鸿,得到的答案和慕容霜知道的一样:陆扬被他派出去办事了。 虽然心里有些不安,可如烟却并未过多怀疑什么,每日在飞霜阁照顾慕容霜和云若翩,也算是忙忙碌碌。 慕容霜遣退了飞霜阁的两名奶娘,像现代的妈妈一样,亲事亲为照顾着自己的女儿,就算晚上,也是自己数次起身喂奶照顾。 云惊鸿并未过多说什么,倒是如烟心疼慕容霜太累,数次劝道,“那些宫里的妃嫔产子,哪个身边没有十余人照料,单是奶娘就有五六人,姐姐疼爱若翩,白天照顾就好,晚上还是交给奶娘来看管,千万别累坏了身体。” 慕容霜却有自己的主意,拥有现代人思想的她,更加懂得如何同孩子自小建立亲情,那些妃嫔的子女,有几个同她们真正亲近的? 云惊鸿依然宿在飞霜阁里,并没有因为若翩哭闹而厌烦,相反,他会在若翩哭闹的时候抱着她,轻轻拍着她的背,耐心哄她入睡。 若翩对云惊鸿十分依赖,每晚也只有云惊鸿,才能哄她入睡,慕容霜看着他们父女感情深厚,虽然带着醋意,却满是幸福。 转眼,便是若翩的满月酒,低调多年的云惊鸿竟然为了若翩,大肆铺张,仅是宴客的酒席便摆了百余桌。 若翩已经不似出生那时的皱巴巴,刚刚满月的她皮肤,吹弹可破,嘴巴和鼻子都像极了慕容霜,唯有那一双桃花眼,简直和云惊鸿如出一辙。 满月酒设在了松林苑,这一日不仅来了文武百官,还有专程从宣城赶回来的唐凤宁。 慕容霜见到唐凤宁时,若翩刚刚吃饱,正躺在摇篮里咿咿呀呀的挥舞着小拳头,不时咯咯笑着,极为可爱。 “师傅,我回来了。”唐凤宁站在门口,遮住了些许阳光,慕容霜抬眼,看不清唐凤宁的脸,只觉得她清瘦了许多。 “凤宁,你怎么回来了!”慕容霜一喜,急忙站起身来迎了上去,握上她的手时,忍不住心里一痛,这瘦骨嶙峋的手,还是那双偷她药物的手吗? 唐凤宁微微笑着,将袖袋里的长命锁挂在若翩脖子上,微笑说道,“子炎说你产下一女,他抽不出时间前来道贺,只得让我独自一人回来。” 慕容霜听闻唐凤宁对叶子炎亲昵的称呼,忍不住松了一口气,“怎么瘦成这样,是不是在宣城受什么委屈了?” 唐凤宁朗声一笑,又恢复了以往的明朗,“怎么会,我是公主,谁敢给我委屈受?兴许是这几日路上奔波,吃不下东西吧,云惊鸿呢?” 慕容霜放心一笑,语气也轻快了不少,“他在松林苑招呼客人呢,我本不想让他办什么满月酒,可他却执意要办,听说,你父王也会来。” 唐凤宁微微笑着,将若翩笨拙的抱在怀里,羡慕说道,“小孩子真好,抱在怀里软软的,都舍不得还给你了。” 慕容霜笑着打趣道,“那你也早日和子炎生个孩子,到时就不用羡慕我了。” 唐凤宁眼神微微一暗,却笑着说道,“我才不,生了孩子我就变得又老又丑,我还这么漂亮,过几年再说咯。” 两人正说着,只见聂琅进了飞霜阁,恭恭敬敬说道,“夫人,大人请您即刻抱着小姐前往松林苑。” 慕容霜一愣,不是说,她和孩子不用去酒宴上吗?却见聂琅又解释道,“方才皇上来了,给了许多赏赐,说想看一看小姐。” 说罢,聂琅别退了出去,唐凤宁疑惑问道,“这是谁?怎么不见陆扬了?” 慕容霜解释了聂琅的身份,皱眉看着聂琅的身影,只听唐凤宁笑着说道,“既然父王亲自召见了,不如我陪姐姐前去,正好,也许久没见过父王了。” 说心底话,慕容霜并不愿将若翩暴露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云惊鸿的身份不同一般,树敌自然不少,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居心叵测的人趁机报复。 而皇帝要召见若翩,慕容霜更觉得不安,堂堂皇帝,竟然对宰相的女儿感兴趣?只怕,感兴趣的不是皇上,而是另有其人吧? “姐姐,走啦,再不走,我父王该发怒了。”唐凤宁挽着慕容霜的胳膊笑着说道。 慕容霜回神,不着痕迹的将一盒银针藏在了衣袖中,也许是她过于敏感,也许是真的有什么事要发生,慕容霜只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狂跳,满是不安。 抱紧了若翩,慕容霜和唐凤宁并肩出了飞霜阁的门,缓缓往松林苑行去。 松林苑里,已经聚集了许多人,此情此景,和当初唐凤宁大婚有些相似,只是,今日的主角不是唐凤宁,而是刚刚一个月的云若翩。 众人看着云惊鸿嘴角的笑,不禁议论纷纷,他们很少能看到这位年轻的宰相露出这样发自内心的笑,往日里,云惊鸿留给他们的,除了冷笑,就是嘲笑。 皇帝的到来,使得松林苑里变得立刻安静,云惊鸿似乎有些意外,却还是上前恭敬行礼,却在皇帝经过他时,冷冷看了一眼紧随皇帝的昭华。 慕容霜抱着若翩跨进松林苑的门时,众人的目光齐齐聚集在她身上,带着好奇,带着羡慕,还有带着怨恨的,将她团团包围。 “民女参见皇上!”慕容霜扫过云惊鸿的脸,随即恭恭敬敬跪在地上,声音不大,却恰好传入皇帝耳中。 “是你?为云爱卿生下女儿的人,竟然是你!”皇帝在看到慕容霜的面容时,不禁一愣,随即眼底闪过一抹不屑。 慕容霜佯装没看到皇帝那鄙夷的眼神,淡淡笑着说道,“云大人的女儿,真是民女所生。” 昭华的脸色极为难看,似乎在隐忍着什么,双拳紧紧握住垂在身体两侧,在望向慕容霜时眼中流露出道不清的愤怒和怨恨。 “皇上,奴婢将云大人的女儿抱来,给您瞧一瞧吧,也好让奴婢沾一沾云大人的喜气。”昭华忽然笑着开了口,脸上似乎也带着喜悦。 “好……” “父王,你只顾着看别人的女人,连你你自己的女儿在这里你都看不到。”皇帝刚准备答应说“好”,只听得人群中忽然传来唐凤宁微带怒气的声音。 紧接着,昭华便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推到了一边,待她站定时,只见自己刚才站着的地方,已经被唐凤宁霸占。 第一百三十章:风高浪急处 “宁儿,你怎么回来了?”皇帝一惊,紧接着喜上眉梢,也忘记了昭华的话,拉住唐凤宁的手又惊又喜。 唐凤宁眯眼一笑,挽着皇帝的胳膊说道,“子炎说我许久没有回京探望父王了,怕父王思念我,便让我回来小住几天,我刚进城便听说云惊鸿为女儿摆满月酒,于是就来凑凑热闹。” 皇帝听罢欣慰一笑,拍着唐凤宁的手说道,“好,好,子炎果真疼你,既然来了,就坐在朕旁边,朕倒是真的有些想你了!” 云惊鸿已经命人在皇帝的座位边添置了一张椅子,唐凤宁也不客气,坐下来对身后的昭华说道,“你去外面,在我乘坐的马车里有一个檀木盒子,给我拿进来,那是子炎送给父王的紫琥珀。” 昭华脸色一顿,却听皇帝摆手,声音中有些许厉色,“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拿,朕说过多少遍了,公主的话便是朕的意思!” 昭华咬牙,脸上却要装作温顺平和,嘴角带着淡淡的笑,微微弯腰轻声说道,“奴婢遵旨,还请皇上和公主稍待片刻。” 唐凤宁挑眉,不悦说道,“什么稍待片刻,你跑着出去拿吧,省得让父王久等!” 昭华虽自称奴婢,可身份却等同于五品官员,如今被唐凤宁呼来唤去,还让她当着众人的面如此难堪,她怎会不知这其中的原因,唐凤宁和慕容霜本就要好,只怕是恶意要刁难她。 唐凤宁,你也没几日张狂了!昭华忍住满腔的怒火,在心底冷哼一声,云惊鸿压抑多年的仇恨即将爆发,那时候,唐凤宁只怕会恨不得杀死慕容霜才好。 慕容霜一直盯着昭华的一举一动,就在唐凤宁推开昭华时,一枚金钗从昭华衣袖间滑落,又被唐凤宁无意间一踢,落在了皇帝身后的帐幔下。 昭华似乎并未发现那枚金钗掉落,快速的出了松林苑,去拿唐凤宁所说的檀木盒,慕容霜心里有些感激唐凤宁,她是故意支开昭华的吧。 “父王,让慕容霜回去吧,刚才我在松林苑外遇到她,她才刚刚出月子,身体似乎不适。”唐凤宁挽着皇帝的手半撒娇说道。 皇帝一喜,拍着唐凤宁的手夸赞道,“我的宁儿嫁了人,果然长大了,知道为别人着想,准!云爱卿,你的侍妾既然身体不适,你就该早些禀告朕才是,快命人扶她回去休息,朕也不在你府里多做停留了,难得宁儿回来!” 云惊鸿一笑,挥手示意门口的如烟上前扶着慕容霜出了屋子,这才说道,“公主一向仁爱,又和臣的侍妾有几分交情,臣代霜儿谢过皇上和公主。” “罢了,你们继续喝酒,朕先回宫了。”皇帝一挥手,站起身来对在座的官员说道,因为唐凤宁回来的缘故,眼底满是喜悦。 昭华气喘吁吁赶回松林苑时,恰好遇到文武百官正跪在地上恭送皇帝离开,她一愣,急忙上前将手里的檀木盒呈上。 “这么慢,你是爬着出门的吗?先拿着吧,等父王回宫了再看!”唐凤宁皱眉,冷冷扫过昭华通红的脸,毫不留情嘲讽。 昭华大怒,恨不得摔了手里的东西,正要跟着离开时,目光忽然看到了一旁的云惊鸿,他正站在皇帝面前说着什么。 眼神一动,昭华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故意上前几步站在了云惊鸿身侧,待他和皇帝说完话时,忽然看着云惊鸿嫣然一笑,眼神妩媚却带着几分暧昧,更有三分柔情在其中。 这一幕,自然完完全全落入皇帝眼中,他原本带笑的脸忽然变得冰冷,冷笑一声说道,“昭华看向云爱卿的眼神如此柔情,难不成你俩……” 昭华佯装一惊,眼中满是慌乱,似乎带着求救的目光望向云惊鸿,如此一来,皇帝更是起了又惊又怒。 皇帝本就疑心过重,又恨朝臣在他身边安置眼线,如今,他的贴身女官竟然和当朝宰相如此眉来眼去,这说明什么?说明昭华和云惊鸿有私情! “皇上恕罪,臣刚得一女,宠女儿都来不及,怎会和其他女人纠缠不清,皇上若是不信,可询问我府里任何一人,看我除了霜儿以外,是否还还别的女人有染。”云惊鸿心中一怒,脸上却装出一副慌乱的样子跪了下来,语气中满是惶恐。 皇帝满眼疑惑,却又看到昭华满目伤心,遂在心中冷冷一笑,原来,不过是昭华一厢情愿罢了!不过,即使云惊鸿和她没有纠缠,可是昭华若继续留在他身边,难保不会为了得到云惊鸿的青睐而出卖他。 思及至此,皇帝轻咳一声,虚扶一把,示意云惊鸿起身,“罢了,你起来吧,朕不过是说着玩的,昭华是朕的女官,是不得随意嫁给朝中官员,想来云爱卿也是深知这一点。” 云惊鸿低头不语,眼中满是怒气,他未料到,昭华竟会如此明目张胆向他示好,她这分明就是故意表露她的身份,分明就是告诉皇上,她和自己之间感情不清。 如此一来,皇帝必定大怒,一定会杀死昭华,而昭华就是在赌,用她的命做了赌注,在赌自己会不会拼死救她,昭华这一步,不仅将她逼上了绝路,更是将所有人逼上了绝路,所有的计划,都必须提前了。 “好了,父王,咱们先回宫,子炎带给你的琥珀可漂亮了,里面还有一只凤尾蝶呢,只怕整个西唐都找不出第二个。”唐凤宁皱眉,似乎意识到什么,遂冷冷扫过昭华的脸,拉着皇帝往外走去。 “昭华,若是再让朕看到你如此胆大,小心你的狗命!”皇帝在上轿辇的刹那,忽然转头看着昭华冷冷说道,眼底满是杀意。 第一百三十一章:金钗骇人心 若翩满月当晚,飞霜阁里,慕容霜手里拿着一枚金钗,面色阴沉凝重,如烟怀里抱着孩子,一脸不安看着面前的慕容霜。 傍晚时分,松林苑的客人都已散去,云惊鸿陪慕容霜吃完晚饭,说要去澜漪院处理公务,若翩睡着,慕容霜便独自去了松林苑。 待回来时,手里已经拿着这根普通的金钗,在药房呆了半天,出来后,一直就是如烟所看到的这个表情。 “姐姐,这个金钗有什么问题吗?”如烟轻声问道,若翩许是感受到母亲的不安,开始变得烦躁,嘤嘤哭了几声。 慕容霜缓缓回头看着如烟的眼睛,半晌才说道,“如烟,今日要不是凤宁,只怕若翩……若翩她……” 如烟不知慕容霜话里的意思,试探着问道,“若翩怎么了?有人要害若翩吗?” 如烟话语未落,慕容霜猛然将手里的金钗扔在了地上,眼神中满是愤怒,第一次,如烟有些害怕此时的慕容霜,她的眼中,竟然涌上几分杀意! “如烟,这金钗,你知道是谁的吗?”慕容霜咬牙,目光落在若翩脸上,眼神忽然变得柔和许多,夹杂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害怕。 如烟摇头,想捡起那枚金钗仔细查探,却被慕容霜厉声喝住,“住手,那金钗上淬了毒!” 慕容霜的话,让如烟心里一惊,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却听慕容霜颤抖着声音说道,“金钗上淬了慢性毒药,若是你的肌肤不慎被划破,毒便会自伤口而入,慢慢渗透你的身体,百日之后毒发,毒发时没有一丝一毫的痛,你只是困,睡着了,就不会再醒来。” 如烟忍不住抱紧了若翩,刚才慕容霜说,要不是唐凤宁,只怕若翩就会中毒?到底是谁,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下毒? 慕容霜咬牙,拳头紧紧攥着,眼眶有些通红,冷笑着说道,“你肯定想问,谁这么大胆,敢在皇帝和云惊鸿面前下毒,是吗?” 如烟听罢慕容霜的话,心中忽然涌上一阵寒意,敢如此不顾一切的,除了她,还能有谁? “昭华!”慕容霜和如烟同时说出了昭华的名字,若翩似乎被屋里压抑的气氛感染,忽然嚎啕大哭,哭声中满是惊恐。 “她……她疯了!”如烟喃喃自语,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她忽然想起唐凤宁狠狠将昭华推开的那一幕。 若是唐凤宁没有回来,昭华要抱若翩给皇帝看,谁敢拒绝?云惊鸿不能,慕容霜也不能,若翩落入昭华手里,那么这金钗,必定会悄然刺透若翩的皮肤! “昭华的算计,真是滴水不漏,谁能料到她会在众目睽睽之下用毒?而若翩就算中了毒,也一时不会发作,待百日之后发作时,又无中毒迹象,所有人都会以为若翩是得了其他病症。就算,就算查出若翩是中了毒,可过去了这么久,又有几个人会记得百日前的事?谁还会怀疑到昭华?”慕容霜冷笑,眼中却满是恨意。 如烟起身一边哄着若翩,一边轻声问道,“那姐姐该怎么办?将此事告诉师兄?” 慕容霜摇头,眼中闪过一抹嘲讽和凄凉,轻声说道,“如烟,你觉得我将此事告诉云惊鸿,他会信吗?他就算相信了,又会把昭华如何吗?” 如烟下意识摇了摇头,“就算昭华真的给若翩下了毒,师兄最多将她送走,根本不会伤昭华一分一毫,这是他曾经发下的誓言。” 慕容霜闭眼,重重吸了一口气,自从有了身孕,她一直都在麻痹自己,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云惊鸿的心里,只有她一人,否则,也不会如此疼爱若翩。 可是,无数个午夜之时,她却总是被噩梦惊醒,梦中,昭华杀了若翩,而云惊鸿却站在昭华身后,风轻云淡微笑,冷冷看着若翩血流成河。 昭华于云惊鸿,是十余年的青葱时光,是救他于危难之时的恩人,更是陪伴他十余载的红颜知己。 即使他说,自己爱上了慕容霜,可是,那十年的一点一滴,早已铭刻在云惊鸿心里,无法抹去,无法遗忘。 “如烟,我怕,我想离开这里,带着若翩回到宣城。”慕容霜的眼泪一点点滴落在手背上,渐渐洇开在她的肌肤上。 如烟咬着嘴唇,不知该如何开口,她极少看见慕容霜如此脆弱的一面,那种孤独无助的落寞,还有心如刀绞的绝望,令她的心,也跟着疼痛。 “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哭什么?”门忽然被推开,云惊鸿跨入飞霜阁时,便看到慕容霜坐在桌前泪流满面,如烟抱着若翩,也是含泪欲滴。 如烟一惊,急忙擦干了泪水,却见慕容霜抬头,泪眼朦胧看着云惊鸿的脸,哽咽说道,“惊鸿,在你心里,只有我和若翩吗?” 云惊鸿一愣,示意如烟抱着若翩出去,待如烟关上了门,他这才将慕容霜揽进怀里,柔声问道,“好端端的,怎么问这个?是因为今天皇帝那几句话吗?” 慕容霜摇头,双手掩面,低声说道,“他就是再如何,与我没有半分关系,惊鸿,我在乎的,是你的心,是你能不能给我唯一的爱,能不能保护我和若翩一生一世。” 云惊鸿许久没有回答,半晌才叹息着开口,“霜儿,你是在生气,我一直让你做侍妾吗?若是因为此事,我明天便让聂琅准备,挑选良辰吉日正式迎娶你为正夫人,若翩,也是嫡出的小姐,没有谁敢指三道四。” 慕容霜苦笑,摇了摇头,幽幽说道,“身份地位?狗屁也不如,就算你将来做了皇帝,我也不屑那皇后的地位,我要的,不过是你一颗完完整整的心!” 云惊鸿在听到慕容霜这番话时,脸色忽然变了,刚才温柔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声音也顿时冷冽了几分,“你听到什么流言了吗?” 慕容霜闻言,忽然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随即忽然笑出了声,“什么流言?你有什么流言不想让我知道?罢了,昭华的事,我不会再过问,云惊鸿,如今,我的梦终于醒了。” 云惊鸿闻言,似乎不着痕迹松了口气,随即皱眉将慕容霜的脸强制扶着,让她看向自己的眼睛,“霜儿,我不会娶昭华,我此生只有两个女人,一个是你,一个是若翩!” 第一百三十二章:重提离开事 若翩满月那晚的事,似乎没有发生过一样,云惊鸿依然宿在飞霜阁,和慕容霜看着若翩一天天的变化。 只是,慕容霜似乎变了,她总是心事重重,有片刻看不到若翩,她便会焦虑不安,甚至会变得慌乱紧张。 云惊鸿找大夫替慕容霜诊治过,大夫说无事,也许是慕容霜产女后心情还未调整过来,有些许抑郁紧张,待过些时日自然而然就好了。 如烟却知道,慕容霜的变化并非是大夫所说的,因为昭华的那枚金钗,慕容霜如今对若翩的安危过于紧张,这才导致她时时刻刻都要若翩在她身边,久而久之,越发严重。 入夜,慕容霜坐在榻边,轻轻拍着若翩哄她入睡,云惊鸿坐在烛台下批阅朝务,二人无语,满室清辉,如之前许多个夜里一样,待若翩睡着了,慕容霜才会入睡,待慕容霜睡着了,云惊鸿也会忙到深夜入睡。 可是今晚,若翩睡着了,慕容霜却没有像以往那样更衣入睡,她静静坐在云惊鸿对面的凳子上,漫不经心翻看着手里的医典。 “夜深了,怎么还不去睡?”云惊鸿抬头,看着慕容霜姣好的侧脸,柔声问道,眼底带着一抹笑意。 慕容霜抬头微微一笑,没有回答云惊鸿的问题,反而说道,“你这几日很忙吗?连续好几晚,你躺下时天色已经微亮了。” 云惊鸿点头,声音中带着一抹疲惫,“是,可能会忙很长时间,兴许再过些时日,你得和若翩先离开皇城一段时间。” 慕容霜一愣,下意识问道,“我和若翩离开?你不走吗?你要送我和若翩去哪里?” 云惊鸿皱眉,似乎暂时不想提及这个问题,“等过些日子我再告诉你们吧,那地方你和若翩必定都会喜欢。” 慕容霜低头,眼神有些散乱,似乎在想什么问题,半晌终于说道,“正好,我也想和你商量一件事,想了好些日子了。” 云惊鸿抬头,放下手里的东西,慕容霜这才看清,方才云惊鸿看着的是一张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用蝇头小楷做了标注,似乎,和当年宣城之战是叶子炎那份作战地图有些相似。 “你我之间,你有事只管说便是。”云惊鸿似乎发现了慕容霜一直盯着那张地图,不着痕迹将一旁的书籍覆在上面。 慕容霜淡淡一笑,抬头正色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这几日我一直在想,我要带着若翩回宣城居住。” 慕容霜说,她“要”带着若翩回宣城,不是还未决定的想,而是坚定的语气,她要带走若翩,还要回宣城。 云惊鸿的脸忽然变了,嘴角的笑僵在那里,半晌,神色变得冰冷,抬头看了一眼安静入睡的若翩,冷声问道,“为什么!在这里不好吗?” 慕容霜摇头,没有看云惊鸿的脸,自顾自说道,“这里不适合若翩成长,我带她回宣城只是为了让她平安长大而已,你依然是她的父亲,你若是想她了,可以去看她,在宣城想住多久都可以,而我,我依然是你的霜夫人,以前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不行!”云惊鸿不等慕容霜话说完,坚定拒绝了慕容霜的要求,语气中带着毫不遮掩的恼怒,声音也拔高了许多。 慕容霜轻轻叹了口气,看着云惊鸿的脸说道,“惊鸿,有些事,有些人,我并不愿戳破,如今有了若翩,我不想她自小没爹,所以宁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这所有的前提都是,不要让我看到!” 云惊鸿的眼中染上一抹寒意,声音也变得阴冷,“你怎会说出这样的话?这些日子,她并没有来找你的麻烦!” 慕容霜闻言,终于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瞧,他最终还是说出了实话,这个“她”是谁,慕容霜连想都不用想,便知是昭华,云惊鸿平日并不总是在飞霜阁,却对昭华的行踪一清二楚,这能说明什么?这只能说明,他和昭华几乎每日都会碰面。 “是,她这些日子没来找我,不代表以后不来!惊鸿,昭华想置我于死地的念头,不是日一两日了,我尚不能应付自如,更何况是不足半岁的若翩?”慕容霜终于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这些日子,在所有人眼中,她如同疯子一样紧张若翩,可是,谁有能知道,她如此紧张的背后,是因为差一点昭华就要杀死若翩! “昭华杀死若翩?这根本不可能!昭华是恨你,可是她心地并不算狠毒,杀死一个婴儿,还是我云惊鸿的女儿,我以我的命做担保,昭华不会!”云惊鸿眉头紧皱,似乎对慕容霜这种无端的猜忌极为无奈何厌恶。 慕容霜听罢,冷冷一笑,起身将窗前桌上木盒里的金钗扔在云惊鸿面前,冷声说道,“这枚金钗上淬了毒,是那日从昭华身上掉下来的!” 云惊鸿皱眉扫过那枚金钗,冷冷说道,“这根本就不是昭华的东西,这种金钗做工粗糙,怎么会流入皇宫,又怎么会是昭华所有?霜儿,我已经给说过,我不会娶昭华,你为何还是不肯放过她呢?” 慕容霜听罢,几乎快要笑出泪来,她指着云惊鸿嘶声说道,“那你是觉得,我在诬陷昭华?我自己用一个淬了毒的金钗,来陷害她?” 云惊鸿扫过慕容霜绝望的脸,又望向那枚金钗,半晌,语气稍微好转,轻声说道“我并未说是你在陷害她!也许是她着了别人的道,又被你误会,再者说,昭华又怎会有这种毒药?” 慕容霜睁大眼睛看着云惊鸿的脸,无法相信眼前这个男人便是那个明查秋毫的宰相云惊鸿,“她怎会有这种毒药?那好,我问你,昭华骗如烟吃下的断肠草,是从哪里来的?昭华给你下的落魂香和困药,又是从哪里来的?你别告诉我,这些药也是我陷害她的!” 云惊鸿一愣,眉头紧紧锁在一起,眼底忽然涌上怒气,“慕容霜,那断肠草是皇帝当做忍冬草赏给昭华的,她根本不知那是什么!至于落魂香和困药,她也是太过爱我,才一时犯了糊涂。这几日我公事繁忙,晚上宿在澜漪院了!” 说罢,云惊鸿收起桌上的书籍地图,在打开门时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那里一直未动的慕容霜,轻轻叹了口气,大步走了出去。 慕容霜定定看着摇曳的烛火,忍不住冷冷笑了,云惊鸿,昭华犯了错,是不是只要她给你一个理由,你都会无条件相信? 那个断肠草,差点要了如烟的命,那个落魂香,差点要了我的命,这金钗上的毒,差点要了若翩的命!而你,都以一句“她也只是太爱我,才一时犯了糊涂”来作为解释。 是不是,是不是非得有人死在昭华手里,你才肯相信,你的昭华是不折不扣的蛇蝎美人。不!就算我们都死了,你也只会以为,昭华是无辜的,她只不过是一时犯了糊涂而已! 第一百三十三章:澜漪藏石屋 澜漪院,临水而建,错落的建筑掩映在假山垂柳之中,虽然繁复精致,却并未有任何不妥之处,站在高处,似乎只需一眼,便能看清一草一木。 可是,在那一池春水中央的假山下,却隐藏着一间暗无天日的石屋,唯一的出口,自湖底直通云惊鸿卧房的书架后。 这间极其隐蔽的石屋,便是如烟也并不知晓,此刻,石屋里仅燃着一盏烛台,满室昏暗,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墙角石榻上躺着一个人。 云惊鸿掌着烛台走进石屋,又点亮了挂在墙壁上的蜡烛,一时间,室内明亮了许多,石榻上的翻身坐起,虽然满面胡茬,容貌却依稀可以辨认,正是许久未曾出现的陆扬。 “看来,你似乎在这里过得极为安心。”云惊鸿将手里的烛台放在桌上,以指腹划过石凳,光洁无尘,他淡淡一笑,转身坐了下来。 陆扬虽然面容憔悴,眼神却闪烁着熠熠夺目的光彩,赤脚走到云惊鸿对面的石凳上坐下,平静说道,“那你以为,我该是什么反应?求饶?自尽?” 云惊鸿眼眸微动,冷冷盯着陆扬的眼睛说道,“我本以为将你关在这里,你会有所反思,现如今看来,你平静的很。” 陆扬身躯一怔,眼底闪过一抹痛,却随即恢复了平静,轻声说道,“我的反思有用吗?你将我关在这里两个月有余,如今怎么想起看我了?” 云惊鸿皱眉看着陆扬,声音中带了几分痛,“陆扬,我本以为,你才是那个最懂我的人,你才知道我想要什么,可是,我万万没想到,你会算计我!” 陆扬低头,似乎带着一抹惭愧,“我之前也从未想过,我会为了一个女人,而背叛自己的誓言,可是,即使再来一次,我依然不后悔。” 云惊鸿眼中有些怒气,声音微微提高了一些,“你和昭华合谋将我骗到澜漪院又能如何?慕容霜是在生我的孩子,她爱的人是我!” 陆扬叹息一声,自嘲着笑道,“我知道,我知道你是孩子的父亲,可是那又如何?我要的,不过是想早你一步抱抱她的孩子,父亲是谁我不在乎,只要是她生的就好!” 二人一时无语,石屋里寂静的几乎令人窒息,许久,云惊鸿幽幽说道,“是,是我对不起你,当初是你和慕容家有婚约,昭华却爱上了我,后来,你喜欢上了慕容霜,我却又爱上了她,我又有什么资格怪你。” 陆扬眼中一痛,抬头看着空荡荡的屋顶,怅然说道,“你若是能给她幸福,我也甘心了。她生产那日,我虽然带着私心,可若是你的心能坚定一点,不那么摇摆,也不会因为我几句话而就那么急不可耐去找昭华。” 云惊鸿皱眉,没有再说话,陆扬说错了吗?他没有错,若是他对慕容霜的爱足够真挚,又怎会在听到昭华中毒的消息后离开,又怎会和昭华…… “罢了,陆扬,我已经错过一回,不想一错再错了。昭华已经不能留在宫里了,她这几日的动作,让皇帝已经起了杀心。”半晌,云惊鸿深吸一口气,将话题转到昭华身上。 陆扬皱眉,抬头看着云惊鸿说道,“行动要提前吗?可是,天狼令还没有拿到。” 云惊鸿冷声说道,“如今形势已经不容我们,昭华接二连三在皇帝面前露出破绽,似乎有意暴露她同我的关系,若是再拖下去,咱们反而处于被动。” 陆扬忍不住怒声说道,“昭华这是疯了吗?也不瞧瞧现在的处境,她这么做,无非是逼你尽快动手,如此一来,慕容霜还会留在你身边吗?” 云惊鸿眼底满是冷意,低低说道,“不论她愿不愿意留在我身边,我都要她留下,至于昭华,她必须在我动手前离开,这也是我今晚找你来的原因!” 陆扬眼眸一沉,点头说道,“我会尽快想办法送她回南夏,只希望她这几日千万别生出什么事端,否则……” 陆扬没有把话说完,云惊鸿却明白后面的意思,若是昭华再生出什么事了,到时,不仅她难逃一死,包括云惊鸿在内的所有人,也会一败涂地。 “惊鸿,你还爱昭华吗?”半晌,陆扬忽然问道,语调中带着一抹无奈何惆怅。 云惊鸿未语,定定看着黄豆般的火苗,薄唇紧抿,似乎陷入了无法选择的困境,昭华,早已不是当年的昭华,他的心,也不再是当年的心。 “若是有一日,昭华和慕容霜只能活一人,你会救谁?”陆扬似乎要将云惊鸿的真心逼出,语气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 “不会有那么一天!若是真到了那种情景下,我两个都要救!还昭华一条命,保慕容霜一世平安。”云惊鸿咬牙,似乎不愿面对那样残酷的选择。 陆扬一笑,眼中带着一抹嘲讽,“惊鸿,你知道慕容霜为什么不幸福吗?因为,你不能给她全部的心,因为你们之间,始终盘踞着昭华。若是你再伤害了慕容霜,不论我当时发过什么誓言,我都会毫不犹豫违背,我会为了她,付出一切!” 云惊鸿的心忽然钝痛不已,似乎陆扬那一番话,是无形的石头,一下接着一下,狠狠砸痛了他的心,难以抗拒的惊慌侵入脑海中,似乎下一秒,慕容霜便会离她而去。 “不会的,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待我将昭华送回南夏,就和她没有任何牵连,那时,我只爱霜儿一人,不,只爱她和若翩!”云惊鸿喃喃自语道。 谁也不会猜中,陆扬这一番话,一语成谶,在不久之后,当云惊鸿面对着眼前那一幕时,他终于知道,世间最痛的事,莫过于永远失去。 第一百三十四章:端倪渐初现 陆扬又回到了府里,如烟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雀跃,似乎陆扬的归来对她并无那么大的影响,她的视线,竟然一点一滴转移到莫风身上。 莫风有任务时,会来同她告别,会告诉她最多几天归来,会告诉她没有危险,归来时,总是会给她带回小小的礼物,或者是一方丝帕,或者是一盒胭脂。 久而久之,当莫风没有在约定的时间回来时,如烟会变得心慌,总是期盼着那一道沉默的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如烟想,自己是不是爱上莫风了?对于陆扬的迷恋,不过是年少时的梦,那是她爱上的并不是陆扬,而是爱情,在陆扬离开的这些时候,当陪在她身边的人是莫风时,她的心,竟然渐渐忘记了,忘记陆扬的模样,忘记当年陆扬说过的话。 偶尔,如烟会鄙夷自己的薄情,是的,在她看来,自己这么快便忘记了陆扬,的确是薄情,然而,她又带着一丝解脱,终于,结束这一场没有结局的单相思。 于是,当莫风送给她一枚羊脂玉佩时,她扭捏着,支支吾吾对莫风说道,“若是……若是……师兄……成功了之后,我就……你就向……他提亲。” 说罢,不等莫风反应过来,她已经消失在走廊的尽头,莫风一愣,心头忽然涌上狂喜,她答应了吗?她终于肯接受他了? 慕容霜自那夜和云惊鸿不欢而散之后,便极少见到云惊鸿,每日傍晚,云惊鸿会来飞霜阁探望若翩,这个时候,慕容霜会借机躲出去,她并不想见到云惊鸿。 如烟隐约明白,必定是因为昭华,可是她能怎么劝呢?这件事,本就错在云惊鸿,她也了解自己的师兄,他不会置昭华于不顾。 是以,如烟只得静静陪在慕容霜身边,看着若翩长得越发漂亮,眉目之间都是慕容霜的影子,云惊鸿抱着若翩凝视的时间也越来越长。 似乎,谁也不愿第一个打破彼此之间的沉默,只得任由时光推移,一日一日过着,维系他们的,只剩下了若翩。 就在陆扬出来的第五天,宫里传来一道旨意,瞬间打破了飞霜阁的宁静,也打破了慕容霜和云惊鸿之间的僵局,这道圣旨过于令人心惊胆颤。 圣旨中说,皇帝感念云惊鸿对江山社稷的贡献,而七公主在临回宣城时,给慕容霜留下东西,因此,皇帝特在宫中设宴,云惊鸿和慕容霜需携女一同前去。 慕容霜闻言,瞬间怒不可耐,这明明就是鸿门宴,也许这宴席,和昭华脱不了关系,又指明让她带着若翩,这根本就是个陷阱。 云惊鸿在接到圣旨的当日下午,陆扬传来了消息,昭华在临出宫时反悔,前去接应她的两个人也因为她而暴露,被大内侍卫以刺客的身份当场杀死,如今,皇帝正从昭华身上寻找线索,随时都会找上云惊鸿,而更为糟糕的是,皇帝暗地里调集五万守城侍卫埋伏在了皇宫。 所有的局势都对云惊鸿极为不利,陆扬显然没有料到,昭华会如此将云惊鸿推上风口浪尖,只怕她已经故意泄露了什么,这才导致皇帝召云惊鸿和慕容霜入宫。 慕容霜第一反应,就是让如烟收拾东西,马上奔赴宣城,远离云惊鸿和昭华的恩怨纠缠,远离这所有的是是非非,静静的,将若翩抚养成人。 可是,如烟却流着泪说,若是慕容霜带着若翩就这么走了,只怕皇帝必定会以此为借口,趁机除掉云惊鸿。 慕容霜所有的动作,都随着如烟那一句话戛然而止,她从未想过,自己已经和云惊鸿拴在了一起,他和她的命,也紧紧连在了一起。 “如烟,事到如今,你告诉我,惊鸿到底在谋划什么事!”思及至此,慕容霜扔下了手里的东西,转身表情凝重看着一旁的如烟。 如烟一愣,咬着牙似乎在犹豫什么,却听慕容霜沉声说道,“如烟,为什么我以前从不问及此事?因为在我看来,云惊鸿想做什么,和我并无关系!可如今,我和他绑在了一起,你若是继续瞒下去,你觉得,还有意义吗?” 如烟似乎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身警惕的往院子里望了几眼,关紧屋门,这才轻声说道,“事到如今,恐怕也瞒不了姐姐几天了,师兄不想告诉你,也是怕你担惊受怕,就算他一败涂地,起码你还能以不知情人的身份继续活下去。” 慕容霜苦苦一笑,看着如烟的脸自嘲说道,“你觉得,就算我不知情,皇帝会放过我吗?说吧,就算要我死,也得死个明白不是。” 如烟点头,深吸一口气,附在慕容霜耳边悄声说道,“师兄谋划多年的大事,便是要将西唐国土纳入自己手中!” 慕容霜想过千万种,却唯独没有料到如烟所说,云惊鸿要将西唐国土纳入自己手中?他想做什么?他要谋朝篡位? 如烟看了一眼慕容霜震惊的表情,忍不住叹息说道,“姐姐肯定在想,师兄竟然是谋朝篡位的乱臣贼子,是不是?” 慕容霜愣在那里,半晌才摇头说道,“其实,云惊鸿若能兵不血刃做了西唐的皇帝更好,现今的皇帝太过昏庸,就算云惊鸿不推翻西唐,也会有别人推翻,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如烟心中一惊,似乎没有想到慕容霜会如此支持云惊鸿,她甚至在想,慕容霜会如何唾弃云惊鸿,如今,她却说,云惊鸿做了西唐皇帝更好。 “姐姐,其实师兄这么做,也有自己的苦衷,你还记得我曾说过,师兄的母亲死得极为凄惨,其实,害死他母亲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皇帝!”如烟低低说道。 慕容霜已经被这一连串的打击砸昏了头,此刻定定坐在那里,连若翩哭了都没有听见。 她无法想象,云惊鸿到底怎样麻痹了自己,才能日日面对着自己的杀母仇人,一次次跪在他面前,恭恭敬敬,低声下气。 “皇帝不知道惊鸿的身世吗?”慕容霜疑惑问道,皇帝若是要重用人才,必定会先查清楚此人的出身和背景,否则,谁知是不是引狼入室。 如烟低声说道,“师兄早已替自己安排了无父无母孤儿的身份,根本无从查起,而师兄又能猜透皇帝的心思,这些年来,替皇帝除掉了不少人,所以,才有了今天的地位。” 慕容霜眉头微蹙,静静听着如烟讲述云惊鸿的故事,原来,他已经谋划了十多年,难怪,当初昭华会说,云惊鸿费了十年的心血。 第一百三十五章:同赴鸿门宴 宫宴设在了皇宫的畅和园,此地位于皇宫正中央,四处宫殿环绕,尤其靠近凤蟾宫。 正值盛夏,畅和园内莲花齐放,铺天盖地的翠绿之中点缀着粉红素白的花朵,在风中摇曳生姿,荷香四溢。 慕容霜抱着若翩,静静跟在云惊鸿身后,在宫女的引领下,踏入了畅和园的垂花门,太阳有些刺眼,慕容霜看不清云惊鸿的表情,只觉得他的背影中带着一丝萧杀之意。 如烟扶着慕容霜,虽然眉目低垂着,可眼神不时警惕扫视着周围的一举一动,似乎,他们并不是赴宴,而是面临一场生死之搏。 皇帝还未到,宫女将他们带入殿内,便悄然退下,偌大的宫殿里,只有若翩无忧无虑的咿呀声,偶尔会“咯咯”笑几声,欢快的挥舞自己的小拳头。 “来,若翩,给爹爹抱。”云惊鸿伸手,若翩已经迎了上去,紧紧抓着云惊鸿的手指,似乎极为喜欢。 慕容霜轻轻一笑,将若翩递给了云惊鸿,却听见云惊鸿轻声在她耳边说道,“放心,我不会让你和若翩有事的!”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你必须保护好若翩。”慕容霜低头喃喃自语,心中总有某种不祥的预感,撕扯着她的心,似乎,要让她马上离开这里。 “云大人,皇上有事,晚些才能过来,他怕你们着急,特命我前来招待。”昭华不知何时,站在了殿外,背对着阳光,如烟只觉得昭华的脸格外幽冷。 云惊鸿看到昭华,眼底闪过一抹怒气,冷冷说道,“不劳烦昭华姑姑了。” 昭华却嫣然一笑,拎起裙摆跨入殿中,声音愉悦轻快,“皇上说,今日是家宴,让你无需拘礼,哎哟,若翩已经长这么大了,来,给我抱抱。” 昭华伸手,还未触及若翩,却见慕容霜已经警惕地站在昭华面前,眼神冰冷的看着,满是警告和厌恶,“若翩不喜欢生人靠近她!” 只见昭华脸色一变,随即一挥手,殿里的宫女太监都退了下去,一时间,殿内只剩下他们几人,气氛似乎格外压抑,甚至,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诡异。 “未然,你前两日不是一直想见我吗?我不方便出宫,也没去赴约,你不会怪我吧?”昭华忽然笑着,定定站在云惊鸿面前,柔情似水。 如烟一惊,急忙解释道,“姐姐,别听她胡说,师兄找她,是想问她为何不肯出宫,还连累了前去接应她的人!” 昭华回头,眼神恨恨盯着如烟,咬牙说道,“如烟,你不过一个低贱的婢女,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给我闭嘴!” 慕容霜冷笑,满眼轻蔑扫过昭华的脸,不疾不徐说道,“昭华姑姑这话,只怕是在骂自己吧?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凤宁一向都骂你是个贱婢!” 昭华显然未料到,慕容霜敢再宫里如此诋毁她,声音顿时变得尖锐,“唐凤宁?她不过是个秋后的蚂蚱,还有几天可活?等未然杀了……” “昭华,闭嘴!”一旁脸色越来越沉的云惊鸿厉声呵斥,若翩一惊,身体抖了一抖,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若翩不哭,爹爹没有说你!”云惊鸿声音顿时柔和了许多,轻轻拍着若翩的背,抬手小心拭去她脸颊上的眼泪。 昭华看着云惊鸿对女儿的温柔,心中的嫉妒和仇恨瞬间喷涌而出,都是慕容霜这个贱人!若是没有她,此刻云惊鸿怀里抱着的,肯定是她的女儿! “对了,未然,这几日没见你,也忘记告诉你个好消息,对,这个消息,也该让慕容霜知道,毕竟,和你也有关!”昭华忽然扫过慕容霜的脸,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云惊鸿的身上,虽然笑意绵绵,却带着一抹阴鸷。 云惊鸿皱眉,只见昭华缓缓走到慕容霜面前,将自己的手腕伸到慕容霜面前,得意说道,“未然,我怀了你的孩子,霜夫人恰好是大夫,不如诊一诊?” 昭华这一句话,无疑如同一根棍子,重重打在了慕容霜背上,她只觉得心中一痛,喉咙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涌上来,一声咳嗽,竟然吐出鲜血来。 “哟,霜夫人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是过于惊喜?我早知你不肯替我诊治,幸好,我已经找了太医,这腹中的孩子呢,刚刚两个半月,真巧,和若翩的年龄差不多!”昭华一手掩嘴轻笑,一手轻轻抚摸着肚皮,眼中却满是置人于死地的算计。 “昭华,你胡说什么!”云惊鸿被慕容霜那一口血惊在原地,随即反应过来,厉声怒斥,怒火丛丛的眼中,似乎带着一抹惊慌。 昭华却丝毫没有被云惊鸿的怒气吓倒,依然笑着说道,“怎么了?谁说我胡说了?三月二十七,到今日,可不正好是两个月吗?未然,你忘了,澜漪院里,你是如何将我推倒在榻上,如何吻着我,说你对不起我的?” 慕容霜如同一尊没有生命的瓷娃娃,冷冷站在那里,眼睛明明很痛,心明明很痛,可是,却流不出半点泪水。 三月二十七,是她此生都忘不了的日子,那一天,是若翩的生日,是她痛了六个时辰,才诞下若翩的日子,她原以为,这一日,是她最幸福的日子,却从不知道,原来这一日,会是她此生最绝望的日子。 “云惊鸿,你不是说,你一直守在外面等若翩出生,你是第一个抱她的人吗?你告诉我,我生若翩时,你到底在哪里?”慕容霜脸色苍白,声音破碎嘶哑。 云惊鸿上前,想拉住慕容霜的手,却被她退后躲开,“说呀,你倒是告诉我,若翩出生的时候,你到底在做什么!” “霜儿,你听我解释……” “我不都说了吗,未然呀,他正在和我行夫妻之间该做的事。”昭华笑得得意,慕容霜脸上痛苦的表情令她的心顿时舒畅了许多。 “未然一进澜漪院的门,就将我压倒在桌上,就像一匹狼一般,撕碎了我的衣裳,他的唇,贪婪地吻过我的唇,吻过我的脖子,吻过我的全身,我身上的痕迹,过了十余天才消褪呢!哦,忘了告诉你,其实,这根本不是我和未然第一次恩爱,就在你还未回来时,也是在澜漪院,他和我在一起一晚,天亮时,我才回的宫。”昭华似乎想用这语言,将慕容霜的心撕碎,她做到了! 慕容霜颤巍巍站在那里,半晌,终于深吸一口气,抬头时,眼底虽然带着一抹湿意,可表情却满是讽刺,“他睡了你,吃亏的是你,不论是我去了宣城,还是在生若翩,你于他来说,不过都是纾解的女情绪人罢了,又和暖香阁的烟花女子又有什么不同 第一百三十六章:杜家小昭华 没有人预料到,慕容霜会是这样的反应,如烟在慕容霜身后,看着她颤抖的双肩,以为她会哭着给昭华一巴掌。 可是,慕容霜却说出了这些话,虽然粗俗,却比给了昭华一巴掌还难受,在慕容霜眼里,昭华和烟花女子,不过是一个级别,都是让云惊鸿泄欲的女人罢了。 “你……他爱的人是我!”昭华的笑僵在脸上,指着慕容霜的手指颤抖不已,慕容霜,你不是应该大哭大闹吗?怎么会如此冷静?不,你不该这样平静的! 慕容霜嗤笑一声,冷冷扫过云惊鸿,凉凉说道,“他爱你又如何?可他娶的人是我,他怀里抱着的孩子,也是我生的,这就足够了,再者说,爱情值几两银子?不过是三两年的风花雪月,轻如飞絮的一句话罢了。” 昭华愣在了那里,嘴巴微微张着,脸色格外青灰,“慕容霜,你别忘了,我腹中也怀了他的孩子,等我的孩子出生了,看看他还会不会宠你和你的孽种!” “昭华,住口!谁准你如此说若翩了?不论将来如何,若翩都是我云惊鸿最疼爱的孩子,你别忘了,你腹中那东西是怎么来的!若非你和陆扬算计我,又岂能发生澜漪院的事?”云惊鸿眼神如针,狠狠盯着昭华的脸,提及昭华算计他时,眼底更是染上一层厌恶和怒气。 慕容霜和如烟对视一眼,脸上满是震惊,什么意思?陆扬和昭华联合设计了云惊鸿? 昭华身躯一震,眼泪缓缓流了下来,凄声说道,“未然,她生的孩子,就是你的宝贝,我腹中的孩子,在你眼中,只是一个东西吗?他也是你的孩子!” 云惊鸿眼神越发阴冷,声音低沉阴鸷,“昭华,我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我送你出宫,咱们曾经的恩怨一笔勾销,我是答应照顾你一生,却不会娶你,至于你腹中的孩子,即使是我的,我也不会要!这辈子,只有慕容霜,有资格为我生儿育女!” “云惊鸿,你忘恩负义!当初是谁救了你?若不是你,我慕容家又怎会满门被灭?你这么对我,就不怕慕容山庄的魂魄来找你算账吗?”昭华眼中满是绝望,指着云惊鸿嘶声吼道。 云惊鸿还未说话,却忽然听到慕容霜冷冷的声音,“昭华,或许,我该叫你杜昭华,你根本就不姓慕容,更不是慕容山庄的人!你不过是慕容山庄的远方亲戚而已!” 慕容霜这一番话,如同一声炸雷,将云惊鸿定在了那里,半晌,他才缓缓转头,声音怪异地问道,“你说什么?昭华不是慕容山庄的人?” 慕容霜没有回答云惊鸿的问题,其实,她今日的话,也不过是因为昨晚一个梦而已。 梦里,她又回到了荒草遍地的慕容山庄外,院里的玉兰花已经谢了,墙头爬满了淡紫色蔷薇,重重叠叠开满了慕容霜的梦。 她站在黑漆剥落的大门外,门虚掩着,透过门缝,隐约有阳光穿透,院落里,依然是小女孩无忧无虑的笑声。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了,一道刺目的光线使得慕容霜无法睁开眼睛,耳边回荡着女孩银铃般的笑声,“你叫什么名字,娘亲说,以后你每天都会陪霜儿玩耍。” 又有年纪稍长的女孩开了口,语气中带着一丝怯意和不安,“我……我叫杜昭华。” 银铃般的声音又传入慕容霜耳中,“娘亲说,虽然你是我远方表姐,可是要让我像对待亲姐姐一样爱你,我没有兄弟姐妹,怎么才算是像亲姐姐那样爱你的?” 名叫杜昭华的远方表姐又说话了,声音不似刚才的胆怯,“我很听我姐姐的话,她说什么,我就要做什么,有好东西,都要先给她,你既然当我是你的姐姐,那也要听我的话,把你的好东西都给我!” 银铃般的声音有一丝丝疑惑,低声说道,“可是,我娘亲说,要让我听爹爹和她的话,没说也要听你的话呀!” 远方表姐声音中有了一丝不悦,“哼,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就不陪你玩,就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大院子里,让蛇咬死你,让老虎吃了你!” “哇”的一声,刚才还银铃一般悦耳的声音忽然变成了恐惧的大哭,边哭边喊着,“娘……娘亲,霜儿怕,霜儿不要一个人在这里,霜儿怕蛇!” 有女子低柔的声音自远处传来,夹杂着一抹焦急和心疼,“昭华,怎么了?霜儿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 远方表姐的语气又变成了刚才的胆怯和柔弱,“姑母,刚才,院子里有一条蛇,霜妹妹被那条蛇吓着了,不过不要紧,蛇已经从墙下的小洞里爬出去了!” 低柔的女声轻轻笑了,“霜儿,昭华才比你大三岁,你瞧她多勇敢!以后呀,昭华就陪在你身边好不好?虽然你爹爹让她做你的丫鬟,可是,你要将她当做姐姐一样,知道吗?” 女孩的哭声渐渐笑了,虽然抽噎着,却还是断断续续说道,“娘亲,霜儿知道了!昭华姐姐,霜儿会听你的话,你不能把霜儿一个人扔在院子里哦,霜儿怕蛇。” 梦在这里,忽然断了,那道刺目的亮光似乎带着莫名的力量,就在慕容霜想睁开眼看清楚院子里的人时,忽然被推到了门外,她的梦,也醒了。 而此时的昭华,脸色煞白的几乎白纸一般,嘴唇蠕动着,惊恐不安看着慕容霜,半晌才结结巴巴开了口,“你……你胡说!我……我明明,明明姓……慕容。” 慕容霜冷笑一声,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静静说道,“昭华,就算你如何撒谎,可是身体里流淌的血不会骗人,当年的事,真相到底是什么,你比谁的清楚!” “霜儿,你刚才的话时什么意思!”云惊鸿震惊不已,忽然冲上前急声问道。 慕容霜将若翩抱在怀里,没有看云惊鸿的脸,“怎么?你又要问我,为什么要污蔑昭华?为什么要为难她?云惊鸿,我早已厌恶了卷入你和她的纠缠中!” “霜儿,你误会了!我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想知道真相而已!”云惊鸿自嘲一笑,原来,自己在慕容霜眼中,早已变得如此不堪。 昭华忽然尖叫着扑上来,想要掐住慕容霜的脖子,云惊鸿毫不犹豫重重挥手,昭华退后数步,跌坐在冰凉的青石地面上。 “未然,慕容霜是胡说的!她从小就嫉妒我!”昭华哭喊着,跌跌撞撞爬到云惊鸿脚下,扯着他的腿,惊慌失措。 慕容霜冷笑,仿佛看笑话一般,静静看着昭华夸张的表演,而云惊鸿,因为昭华的满脸泪痕,表情似乎有一丝犹豫。 “皇上驾到……” 第一百三十七章:凤蟾真假局 “云爱卿,朕的女官,似乎十分钟情于你!”皇帝不疾不徐进了殿,扫过站在一旁了昭华,眼底闪过一抹怪异的笑,不冷不热说道。 云惊鸿平静回道,“臣已有妻女,不想沾染太多的红颜,皇上如此说,真让臣无地自容!” 皇帝一笑,一挥衣袖说道,“罢了,既然你不想要她,她腹中又不知怀了谁的野种,断然不能留在朕身边,爱卿一向心细,不如替朕出个主意,该如何处置这贱婢!” 云惊鸿不着痕迹看了昭华一眼,见她脸上并无一丝慌乱,心中更是明白了几分,昭华故意让皇帝知道她怀了孩子,只怕,连这孩子是谁的,皇帝也是一清二楚了。 “昭华姑姑是皇上的女官,理应由皇上处置,臣……无权干涉。”云惊鸿低眉,声音冷漠平淡,半分犹豫也没有。 皇帝冷笑,身体后倾靠在龙椅背上,缓缓说道,“由朕处置?那朕必须先查出和昭华私通的男人是谁!敢打朕女官的主意,杖毙已经是轻饶,真该五马分尸!云爱卿,你说呢?” 云惊鸿一笑,沉声说道,“皇上所言极是!五马分尸又算什么,若是臣,臣会先将那人的肉一刀刀刮下来,每一刀的肉,只有纸张薄厚,需得割下数百片肉,让他活生生疼死!” 皇帝身躯一震,眼中似乎忆起了什么,半晌才悻悻说道,“这么做,实在过于残忍,罢了,昭华先留着吧,待朕日后慢慢处理。” 云惊鸿拱手弯腰,笑着说道,“皇上果然仁慈,倒是臣过于凶恶了,这杀人的方法,臣也是道听途说的,却并未真正见过。” 皇帝脸色微变,强硬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别说爱卿没见过,脸朕也未曾见过,这种酷刑,咱们西唐怎么会用,你说是不是。” 云惊鸿看着皇帝的眼睛,眉梢之间带着一抹笑,轻声说道,“皇上所言极是!” “行了,今日这酒宴,朕本就是为你们夫妻设的,也别站着了,都坐下吧。”皇帝挥手,示意云惊鸿和慕容霜入座。 慕容霜和云惊鸿对视一眼,先后落了座,如烟站在慕容霜身后,虽然垂手站着,看似乖巧,实则袖中已经藏了数枚银针。 “云爱卿,你在朕身边,有八年了吧?”皇帝笑意绵绵看着云惊鸿,在旁人看来,君臣融洽,满室和谐。 云惊鸿低头,恭敬说道,“回皇上,不多不少,刚刚八年整,这几年来,皇上对臣的信任,才有臣的今日,臣对皇上,感激不尽。” “好……既然如此,咱们干了这杯酒!”皇帝一笑,举起面前的酒杯对云惊鸿说道。 如烟眼中满是惊慌,却见云惊鸿已经毫不犹豫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好,云爱卿不愧是朕的左膀右臂!”皇上眼睛直勾勾盯着,眼看着云惊鸿饮光了杯中的酒,他这才将自己杯中的酒喝尽,笑着说道。 云惊鸿以衣袖擦了擦嘴,回头看了慕容霜一眼,却见她一直低头逗若翩,并未看他一眼。 “云爱卿和你的侍妾倒是情真意切呀!也就是你,没有嫌弃她曾是朕的废妃!不过,你那侍妾的滋味,倒真是不错,她伺候朕时,那真是柔媚至极呀!”皇帝的眼神扫过慕容霜,嘴角怀着一抹诡异的笑,捋着胡须无所顾忌说道。 云惊鸿也不气不恼,伸手握住慕容霜的手,笑着说道,“皇上会不会是记错了?霜儿何时做过您的妃嫔?她嫁给臣时,尚且还是姑娘,怎有那福气伺候皇上您?” 皇帝脸色一变,却见云惊鸿继续不疾不徐说道,“臣和霜儿洞房那日,特意在榻上铺了白帐,上面留有她的痕迹,臣至今都还保存着。” 云惊鸿这一番话,不仅让皇帝变了脸色,如烟和慕容霜也惊诧地抬起头来,就连一旁的昭华,也不可思议瞪大了眼睛。 “是吗?难道是朕记错了?”皇帝脸色难看,半晌终于尴尬一笑,算是化解了这道不清的尴尬事件。 云惊鸿璀璨一笑,挑眉说道,“皇上若还不信,不如让如烟回府将那白布拿来,那当初可是她亲自收起来的。” “不用了,兴许真是朕记差了人!”皇帝一摆手,眉头紧皱着,语气极为不悦。 “对了,凤宁临走时,给你的侍妾留下礼物,如今还在凤蟾宫放着,又特意留下话,说让你的侍妾亲自去取。”皇帝抿了一口酒,一副忆起什么的表情,转头对云惊鸿说道。 慕容霜心中一惊,心知皇帝支她去凤蟾宫,必定有什么阴谋,遂抬头说道,“七公主待民女极好,只是七公主留下的礼物,必定十分贵重,民女实在无福消受!” 皇帝皱眉,声音顿时拔高了许多,“怎么?七公主的话,你就那么不当一回事?那凤蟾宫,你又不是没去过,难不成,是怕朕害你?” “皇上,霜儿要带着若翩,不如臣陪她一同前往,不知皇上可否恩准?”云惊鸿起身,笑着说道。 皇帝冷哼一声,扫过云惊鸿的脸说道,“你想去就去,省得让你那侍妾以为朕要谋害她!” 慕容霜眉头一皱,起身将若翩递给云惊鸿说道,“既然是公主留给我的,不如让昭华姑姑陪我去,皇上盛意设宴,惊鸿你若离席,岂非违了皇上的圣意?” 昭华一愣,想要说什么,却听皇帝点头说道,“这样也好,昭华,你陪云爱卿的夫人前往凤蟾宫,宁儿留下的东西,就在凤蟾宫的东配殿里!” 如烟也准备跟着前往,却听得慕容霜低声说道,“你留在这里,务必照顾好若翩!别让除了惊鸿以外的人抱她!” 说罢,笑着冲昭华行了个虚礼,又对皇帝行了礼,这才随着昭华一同出了畅和园。 如烟看着慕容霜和昭华的背影,知道慕容霜这么做的原因,因为昭华实在太过危险,云惊鸿对皇帝必定早有防范,可是对昭华,他未必能狠下心来。 因此,慕容霜将若翩留在这里,独独带走了昭华,实则是保护了若翩的安全,毕竟,皇帝的目标是云惊鸿,只要云惊鸿还活着,若翩就不会有事。 第一百三十八章:惊鸿无限伤 前往凤蟾宫的路上,昭华跟在慕容霜身后,恨恨盯着她姣好的曲线,忍不住怒声说道,“慕容霜,你到底想做什么?” 慕容霜自顾自往前走着,冷冷说道,“这话,该我问你才是!你冒充慕容家的后人,这笔账我还未和你算,你竟敢问我想做什么?” 昭华冷哼一声,不屑说道,“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不是慕容家的后人?慕容山庄除了你,没有第二个人活着,就凭你一张嘴,便能否认我的身份吗?” 慕容霜叹了一口气,回头扫过昭华苍白的脸,轻飘飘说道,“人在做,天在看!总有一天,就算我不说,也会有人拆穿你,昭华,你觉得,自己还能瞒多久?” 昭华一愣,随即冷笑着说道,“慕容霜,你也别得意!你知道未然多少事?别以为给他生了个赔钱货,便能母凭子贵了!” 慕容霜微微眯起了眼睛,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昭华的脸,低声说道,“你以为,云惊鸿做了皇上,会封你为皇后吗?昭华,你猜,若是云惊鸿知道当年的一切,都是你骗他的,你说,他还会像如今这样纵容你吗?” 昭华倒吸一口气,讶然说道,“惊鸿告诉你他的身份了?” 慕容霜眼神一动,用不屑的目光看着昭华嘲讽道,“你真以为,我在云惊鸿心里没有半分地位?昭华,你错了,若是他心里没我,就不会接我回宣城,也不会让我生下若翩,更不会带我入宫!你既然在他身边多年,想必也该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昭华的脸顿时变得苍白黯然,哀哀一笑,自言自语说道,“他果然什么都告诉你了!就连我,也是在认识他的第四年,才从陆扬口中得知,未然是南夏的皇子,他的母妃则是西唐皇帝的姐姐文鸢公主!” 慕容霜不动声色,冷冷说道,“哼,你还以为你是如何得知过去,原来,都是从陆扬口中套出来的,你根本就不知这其中的内幕吧。” 昭华一怒,声音微微拔高,“谁说我不知道?后来未然把一切都告诉我了!他的母妃嫁到南夏后,受尽了折磨,怀上未然后,害怕保不住腹中孩子,便寻了机会回到西唐,谁知,她刚出虎口,又进狼窝。西唐皇帝本就荒淫无度,竟然恋上了文鸢公主的美貌,文鸢公主产子当晚,她便被皇帝带走,囚禁起来!” 慕容霜眼底闪过一抹震惊,脸上依然平静,冷笑着说道,“还以为你知道什么,原来都是这些道听途说的传闻,云惊鸿尚在襁褓中,怎会得知当年的事?” 昭华听罢得意一笑,“看来,惊鸿也没有完全告诉你,对不对!也是,他的母妃被自己的舅舅凌辱了数年,最终又被皇帝施以酷刑,就是刚才他说的,一刀一刀,刮下了文鸢公主的肉!又当着文鸢公主的面,将她的肉喂了狼狗!未然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文鸢公主的一个忠心侍女,她在文鸢公主死后,侥幸逃出了宫,未然才能得知这一切!” 慕容霜的眉头已经紧紧皱起,她忽然想到了在宣城时,叶子炎曾提及自己的父亲,当年他的父亲能活着出宫,正是遇到回宫的文鸢公主,也许那时,文鸢公主腹中已经怀了云惊鸿。 昭华看着慕容霜的表情,似乎更加得意,带着一丝显摆和挑衅,接着说道,“未然生下来后,便被送回了南夏,南夏皇帝让一名不受宠的妃子抚养未然,未然自然受尽了折磨,幸好,他四岁时便遇到了他师傅,他师傅曾是名噪一时的武林高手,后来隐居在民间,每日为宫里送菜,未然跟着他师傅,自然练就一身好武艺。就在他十三岁那年,比他大四岁的南夏太子杀死了他的养母,未然一怒之下,杀死了太子,从此,便踏上了流亡的生活。” 慕容霜静静站在那里,听着云惊鸿的过去,她的心逐渐疼痛起来,她以前只知道,云惊鸿的过去不堪回首,可今日才知道,他的曾经隐藏着许多痛。 慕容霜无法想象,云惊鸿到底受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泪,才能将自己满心的仇恨沉淀成一口古井,不掀起一丝波澜。 他的心中,任由寂寞的藤蔓盛开一季又一季,任冬去春回,任岁月流逝,他深深藏起刻骨的仇恨,静静的,行走在这荒唐的国度里。 谁能想象,自己的舅舅,竟然是杀死母亲的仇人,谁又能想到,舅舅不仅杀了母亲,还不顾人伦道德,玷污了自己素未谋面的母亲。 昭华高傲的仰起头,看着慕容霜眼中的不可思议,冷笑着说道,“这些事,未然从未告诉过你吧?哼,既然如此,我也不妨再告诉你一些,未然不仅要用西唐皇帝来祭奠自己的母妃,更要将南夏一并夺过,当年那些伤害他的皇子公主,那些欺辱他仰慕的嫔妃宫女,他一个都不会放过!未然,将是这世上最辉煌的帝王!” 慕容霜许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转身继续往凤蟾宫走去,临进凤蟾宫的门时,忽然冷笑着说道,“他就是再耀眼的帝王,他身边站着的人,也不会是你!” 昭华闻言,眼底忽然迸发出浓浓的杀意,“就算我不能站在他身边俯瞰天下,你也不能,你今日,必须死!” 说罢,昭华忽然一挥衣袖,只见屋檐上飞身落下两名黑衣人,手持长剑,站在昭华身后。 “哼,本想着让你和你女儿死在一起,你竟然有所防备,故意将我支到这里,罢了,你先去奈何桥上等着吧,不出一个时辰,你的若翩,也会去找你了!”说罢,昭华一挥手,两名黑衣人齐齐扑进凤蟾宫里。 昭华冷笑着,关上了凤蟾宫的门,轻轻拂了拂衣袖,冷哼一声,快步往畅和园走去。 畅和园里,皇帝和云惊鸿依然坐在那里,彼此脸上带着笑意,可眼底的杀意,谁也没有遮掩,如今,不过都是在等,等待一个合适的机会罢了。 “启禀皇上,霜夫人已经到了凤蟾宫,她说,触及凤蟾宫的摆设,忽然有些想念七公主,特意让奴婢先回来,她随后就到。”昭华施施然走了进来,跪在皇帝面前平静开口。 昭华话音未落,云惊鸿怀里的若翩,忽然尖锐的啼哭起来,声音中满是悲怆和恐惧,一声接着一声,撕碎了殿里的平静。 第一百三十九章:天狼初现时 凤蟾宫里,慕容霜右耳至唇角处,一道狰狞的刀伤还冒着血水,浅紫雁落纱衣上,更是血迹斑斑,残破不堪。 两名黑衣人似乎没有料到慕容霜会负隅顽抗这么久,他们以为,一剑就可以结束了这个女人,如今,她虽然伤痕累累,却依然活着,依然站在那里,没有倒下。 慕容霜心如刀绞,她明知若翩此刻有危险,却又被困在这里无法脱身,不行,她要离开这里,她必须马上离开这里! 思及至此,慕容霜索性主动靠近了其中一名年纪稍长的黑衣人,看似不顾一切往剑尖撞去,黑衣人一喜,下意识迎了上去,却未料到慕容霜在即将触及剑尖时猛然侧身,一枚银针同时捏在她指尖,随着身体的前倾,淬了毒的银针湛入黑衣人大腿上。 银针上,是见血封喉的剧毒,那黑衣人还未反应过来,毒素已经蔓延至全身,他甚至来不及转身,已经软软倒在了地上,七窍流血,死相极为痛苦。 另外一名年轻人显然没想到慕容霜会有如此的招数,一时愣在了那里,竟然忘记了还手,只是直勾勾盯着同伴凄惨的死相。 慕容霜趁机说道,“我并不想杀人,你也不像死,你替昭华卖命,不过是为钱,她给你多少钱来杀我,我给你双倍,你尽可离开这里,一生无忧。” 黑衣人脸上浮现出一丝松动,慕容霜极力压抑着自己的焦虑,平静说道,“昭华知道我善于用毒,她看到我,必定以为你死了,根本不会追究你的责任。恕我多嘴,兄弟,这种靠命赚钱的买卖,还是趁早收手,看你也还年轻,想必家里还有父母健在,你希望他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吗?我身上有数千两银票,你都拿走,回家好好置些家产,娶妻生子,多好。” 说罢,慕容霜果然从怀里掏出数张银票递到那黑衣人面前,深吸一口气说道,“身上杀孽太重,来世无法投胎的,只能被打入地狱,生生世世受尽酷刑。” 黑衣人手里的剑“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他伸手,接过慕容霜递过来的银票,皱眉看了一眼倒地而亡的同伴,最终转身,消失在重叠的屋檐上。 慕容霜只觉得腿脚一阵虚弱,她赌赢了!她看那名黑衣人年轻,猜他并无多少经验,所以,威诱并使,终于,结束了这场生死斗争。 可是,慕容霜并不敢松半口气,她没有顾及浑身的伤,而是随手捡起黑衣人落在地上的剑,直奔畅和园,她的若翩还在那里。 今日的皇宫,格外诡异,凤蟾宫自畅和园的路上,半个侍卫也没有,过于沉寂的气氛,使得慕容霜的心越发慌乱,似乎,似乎有若翩的哭声。 下意识的,慕容霜摸了摸衣袖里的草药,是回皇城时,如烟送给她的青花蛇尾草,此药极其珍贵,可解百毒,今日再入宫时,她总觉得有什么事发生,鬼使神差的,将这几株药草带在了身上,此时,她宁愿是自己想多了。 畅和园里,若翩凄厉的啼哭回荡在殿里,皇帝皱眉瞧着,脸色越发阴沉,把玩着手里的酒杯,不时扫过殿外的树荫。 忽然,一声清脆的破碎声传入云惊鸿耳中,他抬头,却见皇帝已经站起身来,刚才还握在手里的酒盏已经碎在地上。 就在这破碎的一瞬间,殿外忽然涌进密密麻麻的铁甲侍卫,手持长矛利剑,将云惊鸿紧紧包围起来。 云惊鸿皱眉,冷冷看着眼前这一幕,只听皇帝冷哼着说道,“云惊鸿,有没有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你被朕的侍卫,包成了粽子?” 云惊鸿眸光一闪,将怀里的若翩递给身后的如烟,轻轻一笑,凉凉说道,“想过,怎么会没想过?我等这一天,不知等了多久,皇上,你倒是慷慨,动用了皇宫最精锐的天狼军!” 皇帝一愣,似乎没有料到云惊鸿会是这种反应,随即却又笑着,负手走下台阶,站在云惊鸿面前说道,“你太狡猾,朕还是喜欢稳打稳胜的仗,天狼军,朕藏了二十余年,也该是时候一展身手了!” 云惊鸿却抿唇一笑,环顾四周,轻声说道,“天狼军,皇上,你为何要将这么一支骁勇善战的天狼军一藏就是二十年?你就没有什么话,对天狼军的统领说吗?” 皇帝一愣,眼底闪过一抹慌乱,厉声说道,“云惊鸿,如今你是朕刀下的肉,竟然还敢如此张狂?你若是肯求饶,朕倒是可以饶你一命。” 云惊鸿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朗声笑了起来,半晌才看着皇帝说道,“好,既然皇上您说要饶我,那臣先要问一句,臣犯了什么错?值得皇上您如此大动干戈?” 皇帝冷哼,怒声说道,“你别以为朕不知道,你和南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朕甚至怀疑,你是南夏派到我西唐的眼线!你身体倒是不错,朕给你酒里下的药,如今还未发作?” 云惊鸿听罢又笑了起来,用可怜的眼神看着皇帝说道,“你怀疑?我还以为,你早已查出些什么来,昭华在你身边,难道你就没从她口中套出些什么线索?对了,想必你已经猜到昭华是我的人了,其实,不仅昭华,包括你的兰妃,都是我安插在你身边的眼线!至于你那药,忘了告诉你,我在入宫前,已经吃过辟毒的药。” 皇帝脸色一白,眼神恨恨扫过昭华,咬牙说道,“贱人!果然都是贱人!” 昭华看了一眼云惊鸿,眼神微微慌乱,却听云惊鸿冷声说道,“昭华在皇上身边,不也给您透露出不少秘密吗?比如,您在我体内下的毒,其实早已解了!再比如,我和南夏的关系,不也是她告诉你的吗?只是,你忘记问她,我和南夏,到底是什么关系!” 皇帝愣在那里,云惊鸿又凉凉开了口,“昭华怂恿你设这场鸿门宴,她的目的我自然知道,可是,你的目的,却是想趁机杀死我吧?皇上呀皇上,你昏庸一世,每一次决定,都自以为是良策,实则,不过是自掘坟墓罢了!” 不知何时,兰妃已经出现在了畅和园里,她一改往日的柔婉,眼中满是冷漠和嘲讽,“狗皇帝,占老娘的便宜这么多年,如今,也该还回来了!” 皇帝被兰妃如此无礼的话激怒,一挥衣袖,厉声呵斥道,“天狼军听令,即可处死叛贼云惊鸿,以及其所有同党!” 第一百四十章:最痛伤永别 数百人的兵器,忽然齐刷刷指向了皇帝,而云惊鸿负手站在那里,不怒而威。 “放肆,你们竟敢通敌叛国!”皇帝怒声呵斥道,似乎没有料到局势会如此急转直下,此时的他,终于跳进了自己掘好的坟墓中。 云惊鸿缓缓走到皇帝面前,冷冷扫过他苍白的脸,沉声说道,“想必你是忘记了,组建这支天狼军的人,不是你,而是文鸢公主!” 文鸢公主!当云惊鸿提及这个被尘封了二十余年的名字时,皇帝忽然觉得一阵眩晕,他怎么会忘记,忘记他那个聪慧过人的姐姐。 云惊鸿站在天狼军统领身边,看着皇帝继续说道,“你虽然拥有统治天狼军的天狼令,可是,你却忘了,文鸢公主除了天狼令,还有一枚印信!” 皇帝一惊,怒声说道,“你胡说!那枚印信,朕早就派人砸碎了,这世上,早已没有什么文鸢公主的印信了!” 云惊鸿冷笑,摊开手掌时,一枚墨绿暖玉静静躺在手中,暖玉上雕满了精致的鸢尾,一朵朵,绽放在墨绿冰冷的玉石上。 “可是,那个销毁印信的人,却起了贪心,看中了这枚印信是极好的玉种,所以私自藏了起来。前些日子,好巧不巧的出现在皇城的当铺里。”云惊鸿淡淡说着,满意看着皇帝的脸越来越白,最后,一点点失去了生机。 “狗奴才!狗奴才!”皇帝一遍又一遍骂着,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厉声对着天狼军统领说道,“那枚印信,不过是文鸢公主私人之物,天狼令,才拥有最终的领导权!” 云惊鸿轻轻一笑,挑眉对天狼军的统领说道,“文鸢公主可曾有什么密令留给你吗?” 天狼军统领点头说道,“公主有令,能统领天狼军的人,除了持有天狼令以外,若是她的子女,即使没有天狼令,也可承继天狼军所有的领导权!” 云惊鸿笑着,静静看着皇帝缓缓瘫坐在地上,弯腰附在他脸前,冷声说道,“你不是说,我和南夏有关系吗?那我便告诉你,我是南夏的皇子,我的母妃,正是你的亲姐姐,文鸢公主!算起来,我还该喊你一声舅舅!” 皇帝身上最后一丝力气也被云惊鸿这一句舅舅抽走,他愣愣坐在那里,喃喃自语道,“你竟然是那个孽种!你竟然没死!” 云惊鸿眼中的恨一点点浮现出来,“你当年违背伦理,奸污了我母妃!因为你,我和母妃从未谋面!从我知道自己的身世那天起,我就决定要杀死你!用你的西唐,来祭奠我惨死的母亲!她如何被你折磨致死,你,也要以比她痛千百倍的方式,来偿还!” 慕容霜浑身浴血奔到畅和园时,恰好看到皇帝满脸死灰坐在那里,眼神空洞绝望,带着满满的恐惧,定格在哪里! “云惊鸿,若翩呢?”慕容霜环顾四周,根本没有若翩的影子,如烟也不知去了哪里。 云惊鸿在看到慕容霜的时候,心中大痛,怒声问道,“霜儿,你这是怎么了?老东西,你是不是在凤蟾宫设了埋伏?” 皇帝缓缓回过神来,看着慕容霜满身的鲜血,眼中闪过一抹惊诧,下意识说道,“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在宁儿留下的东西上涂了毒药,你怎么会受刀伤?” 慕容霜眼眶充血,扯着云惊鸿的衣领凄声问道,“若翩呢?你把若翩弄到哪里去了?我不是将若翩交给你了吗?” 云惊鸿便回头便说道,“若翩不是在如烟那……如烟,如烟怎么不见了!?” 慕容霜心中大痛,昭华也不在殿里,那么,那么她的若翩呢?思及至此,慕容霜只觉得一阵眩晕袭来,她不知该以什么理由来支撑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 一名天狼军士兵不甚确定说道,“刚才属下无意间看到似乎殿里有几道黑色影子闪过,消失在那个偏门处,至于有没有掳走谁,属下并没看清楚!” 慕容霜心中大痛,顺着那士兵所指的方向奔了出去,云惊鸿皱眉,转身对天狼军将领说道,“看住皇帝!”说罢,也跟着慕容霜出了畅和园大殿。 畅和园后院的木屋里,如烟怀里还紧紧抱着若翩,斜靠在一根柱子上,嘴角不断吐出暗黑色的血块,眼眶中,也有暗红色血泪,一滴一滴落在若翩鹅黄衣服上。 若翩的脸埋在如烟怀里,谁也看不清她的面容,没有哭闹,也没有任何挣扎,静静的,仿佛睡着了一般。 慕容霜推开紧闭的屋门时,便看到眼前这一幕,若非身后的云惊鸿及时扶住了她,她几乎快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 “如烟,如烟,你这是怎么了?”慕容霜几乎是跌跌撞撞扑倒在如烟身侧,用衣袖擦去如烟脸上的血迹,可是,任凭她如何擦拭也无用,那黑色的血,源源不断往出流着,似乎早已耗尽了如烟的气息。 如烟没有回答慕容霜,只是在慕容霜喊她名字的刹那,紧抱着若翩的手缓缓松开,若翩的身体沿着她的胳膊,一点点下滑,滑落到慕容霜手里。 慕容霜在接过若翩的刹那,忽然凄厉的尖叫一声,仿若失去了幼鸟的孤雁一般,凄凉至极,“若翩!” 云惊鸿的身体,在若翩的脸转过来时忽然一颤,心似乎被千斤巨石狠狠砸过一般,痛到无法呼吸。 若翩原本嫣红的小脸上,早已被暗黑血块染成了黑红,一双酷似云惊鸿的眼睛痛苦的瞪着,似乎难以忍受这极为痛楚的折磨。 “若翩,你不要吓娘,你动一动,你动一动告诉娘你还活着!”慕容霜泪如雨下,轻轻拍着若翩血迹斑斑的脸蛋,可是,任凭她如何呼唤,若翩始终没有动一下。 “姐……姐……”如烟游丝般的声音传入慕容霜耳中,她一怔,急忙抬头,慌乱拂开散乱的长发,任由鲜血朦胧了她的视线。 “如烟,如烟你撑一下,我带了青花蛇尾草,是你送我的,可以解百毒的!”慕容霜心中大恸,颤抖着手自袖中拿出草药,边哭边往如烟嘴里喂去。 “快吃呀,如烟,你长大嘴巴吃下去呀!”慕容霜哭着想掰开如烟的嘴,可是,如烟微微摇了摇头,别过头拒绝了解药。 “给……给……若翩……”如烟眼中泪珠翻涌,低头看着毫无生机的若翩,又一口黑血喷涌而出,血泪一滴滴落下,染红了她手里握着的玉钗。 “莫……风……对不……”如烟的头,缓缓垂下,手里那枚玉钗悄然滚落在地上,划过一条血红的曲线,似乎在哭泣,哭泣如烟陨落的生命。 第一百四十一章:忍痛救仇人 “未然……救我……”木屋杂乱的草堆里,忽然传来昭华微弱的声音。 慕容霜没有回头,她将如烟平放在地上,紧紧抱着怀里的若翩,颤抖着手替若翩把着脉,是,她是大夫,她既然能救别人,为何救不了自己的若翩? 云惊鸿在昭华出声的刹那,已经拨开草堆找到了昭华,她同如烟一样,也是口吐黑血,看到云惊鸿时,如同抓到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着云惊鸿的手。 “昭华,你们为什么会中毒?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云惊鸿急忙将昭华抱在怀里,厉声问道。 昭华摇头,双手紧紧攥着云惊鸿的衣襟,痛苦说道,“惊鸿,我好痛!救救我。” 云惊鸿回头看了一眼慕容霜,她正坐在那里,将药草一点点揉成了粉末,想要喂给已经没有呼吸的若翩。 “霜儿,若翩死了,那些药,对她没有用!”云惊鸿忍痛开口,却在提及若翩死了的时候,一阵酸涩涌上眼中,似乎,有咸咸的东西滚落在他唇角。 慕容霜没有说话,她直挺挺坐在那里,声音温柔,就像往常哄着若翩一般,“若翩,乖,张开嘴巴,娘给你喂药药,吃完你就不痛了!这药,虽然解不了你体内的毒,可是也许能维持几日生命,到时娘就是拼了命,也会替你解毒!” 说罢,慕容霜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拔下发间的银簪,狠狠划破自己的手腕,放在若翩嘴边,让自己的鲜血一滴滴流入若翩口中。 云惊鸿将昭华放在草堆上,木然走到慕容霜面前,嘶哑说道,“霜儿,若翩已经死了,吃再多药也活不过来!你的血能解毒,这药也……给昭华吧!” 云惊鸿几乎是挣扎着说完这句话,慕容霜闻言,缓缓抬起了头,眼中满是痛恨和愤怒,“什么?给她?给她做什么?她是害死如烟和我女儿的人,我为何还要救她?还要用我自己的血,来替我的仇人解毒?她不是说自己也是慕容山庄的人吗?让她喝自己的血吧!云惊鸿,你以为我是救死扶伤的菩萨吗?不是,我不是,我只是个失去了女儿的娘亲!” “我……我没有下毒!毒是……兰妃下的……”昭华挣扎着,痛苦地哭喊着。 慕容霜冷冷扫过昭华的脸,“是吗?若真是兰妃下的,你就等死!若是你自己下的,死了也活该!” “惊鸿,这次,真的不是我……兰妃爱上了皇帝,她这么做……是要替皇帝报仇呀!”昭华苦苦哀求着,血水混杂着眼泪,染红了她的脖子。 “霜儿,救昭华这一次吧,她……”云惊鸿看着昭华满脸的痛苦,蓦然忆起当年自己受伤时,也曾是这般痛苦无助,那时,若非昭华救了自己,又怎会有今日的他。 慕容霜颤颤巍巍,抱着若翩站起身来,冷冷看着云惊鸿的脸,哑声说道,“云惊鸿,她是害死你女儿的凶手!你知道若翩中的是什么毒吗?若翩体内的毒,名叫秋水仙,我曾在秦锐枫赠给我的医典上看到过这种毒!可是,我明知道这种毒,却无方可解,你知道为什么吗?” 云惊鸿一怔,只听慕容霜悲怆地说道,“秋水仙的解药配方,被昭华的人,哦,也就是你的惜夫人,叶茗惜撕了,扔在火中烧成了灰!云惊鸿,你的昭华,早已密谋好了一切,她那一把火,烧掉了我女儿的命!” 云惊鸿咬牙,眼底满是愤怒,可沉默片刻,再开口时,声音中带了几分愤怒,“昭华虽然妒忌你,却断然不会下这样的狠手!她就算再狠,又怎会用自己的命来做赌注?她也中了毒不是么?你还要她怎样?” 慕容霜笑得泪如雨飞,她转头,看着如烟的尸体,哽咽着说道,“如烟,瞧,这就是你的师兄,他要拿你送给我的青花蛇尾草,来救杀死你的仇人,你说,你为什么要认这种人做师兄?你说,我为什么要为这种人生下若翩?他连自己的女儿都不肯救,却执意要救这个蛇蝎一般的女人!” 云惊鸿的脸越发阴沉,声音顿时冷了许多,“慕容霜,若翩已经死了,你那药是解毒的,不是起死回生的!昭华腹中,也有我的孩子!她曾救了我的命,我救她,又有什么错?” 慕容霜闻言,忽然仰头大笑,笑着笑着,泪水却忍不住滚落,“云惊鸿,这就是你的理由吗?好,你想救她是不是?你想救她腹中的孩子是不是?你今天若是肯跪在我脚下,三叩九拜,我便将这药草给你,成全你继续当爹的梦!” 说罢,慕容霜弯腰,小心翼翼将若翩放在如烟身边,起身时,手里拿着那株药草,脸色苍白如纸,眼中更是浓浓的恨。 云惊鸿皱眉,回头看了一眼气若游丝的昭华,眼神便直勾勾落在慕容霜的脸上,嘶哑着声音说道,“我若跪下求你,你肯答应救她吗?” 慕容霜点头,咬着牙说道,“我救!我不仅将这药草给她,还亲自替她施诊解毒,保证她腹中的孩子能生下来,喊你一声爹!” 云惊鸿答了一声“好”,眼神一直拿着慕容霜的脸,毫不犹豫跪了下来,没有一丝敷衍,跪在慕容霜面前,重重叩了九个头。 “好,云惊鸿,很好。今日你这九叩首,就当是拜祭如烟和若翩的灵魂吧!你对不起她们!你不配当师兄,不配当爹!”慕容霜冷冷一笑,狠狠给了云惊鸿一巴掌。 云惊鸿被慕容霜那一巴掌打得口鼻出血,却没有半丝恼怒,缓缓站起身来,平静说道,“替昭华解毒吧!” 慕容霜回头看着如烟和若翩的尸体,痛苦说道,“如烟,若翩,今日我替你们的仇人解了毒,来日,我必定要了她的命,替你们报仇!” 说罢,慕容霜走到昭华身边,仿佛和昭华没有半点恩怨一般,把脉,施针,喂药,逼毒,每一个动作都行云流水,似乎是一个救死扶伤的大夫,而不是刚刚失去女儿的娘亲。 随着药效发挥作用,昭华开始大口大口吐着黑血,慕容霜冷静的可怕,伸手扯下昭华的衣摆,将她吐出的毒血,尽数收集起来。 片刻之后,昭华吐出的血逐渐变得绯红,慕容霜拔下银针,将昭华的毒血裹在一起拎在手里说道,“云惊鸿,今日你不肯相信杀死如烟和若翩的人是昭华,你坚信昭华和如烟她们一样都中了同一种毒是不是?” 云惊鸿皱眉,半晌点头说道,“是,昭华不会那么做!” 慕容霜冷笑,恨恨说道,“那若是我查出来,昭华中的毒和如烟她们的毒并不是同一种,你会怎么做?” 云惊鸿毫不犹豫回答,“若是如此,昭华任由你处置,我不再过问半句!” 慕容霜回头抱起若翩冰冷的尸体,想要出门时,却看见门口站着手持长剑的莫风,此刻的他,怔怔站在原地,看着如烟静静躺在那里,手里,还有那枚他送给她的玉钗。 “怎么会这样……如烟怎么会死?她说,等主子事成之后,便嫁给我,可是,她怎么就死了呢?”莫风站在那里,皱着眉喃喃自语,眼底满是痛苦。 慕容霜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哽咽说道,“莫风,将如烟带走吧,她此刻就算死了,也不愿和自己的仇人同处一室!” 莫风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如烟冰冷的身体,第一次,他可以这么肆无忌惮打量着如烟姣好的脸颊,伸手轻轻擦拭着她脸颊上的血,柔声说道,“如烟,不怕,我来接你了,回去咱们就成亲,这一生,我不会娶别的女人,莫风的妻子,就只有你一个。” 云惊鸿皱眉,上前阻止莫风,厉声说道,“你要带如烟去哪里?她是我师妹,死后自然要葬在师傅身边!” 莫风忽然拔出了剑,毫不留情抵在云惊鸿心口,“你没有资格做她的师兄,你不配!从今往后,如烟是我的妻子,和你没有半分关系!滚!” 说罢,莫风抱起如烟的尸体,跟在慕容霜身后,明明来时是三个人,如今归去的,只有慕容霜一人。 昏鸦归巢,寒风猎猎,谁的手指在黑暗中追随着黎明,痛彻心扉的永别,勾勒出一条线,迂回在苍茫的天际,谁曾想过,离别会是如此惨痛?谁能知道,命运演绎的悲歌,竟然是用慕容霜最爱那两个人的生命作为代价。 第一百四十二章:文鸢生何貌 云惊鸿以为,慕容霜会藏起来,不肯再见他,他甚至已经调集了人马,准备将整个皇城翻遍,把慕容霜和若翩,不,把慕容霜和若翩的尸体找出来。 可是,他这一次猜错了,慕容霜自宫里出来,径直回了飞霜阁,据陆扬说,慕容霜和莫风怀里各自抱着若翩和如烟,谁也不得靠近。 慕容霜将如烟和若翩的尸体都放在了飞霜阁的药房里,莫风持剑站在门外,有人试探着想靠近看一眼,却被莫风刺瞎了眼。 云惊鸿心中一喜,只要慕容霜没有离开就好,只要她还在他的视线里就好。 昭华吃过青花蛇尾草,自然药到病除,腹中的孩子也无恙,此时她含泪欲滴看着云惊鸿阴晴不定的脸,似乎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 “昭华,天狼令在哪里?”云惊鸿负手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看着跪坐在地上的昭华,满脸萧杀之意。 昭华一惊,紧咬着嘴唇盯着云惊鸿的眼,半晌哽咽着说道,“你刚才为了救我,不惜向慕容霜下跪,难道刚才那一切都是假的吗?你仅仅就是为了得到天狼令的下落吗?我以为,你是真的在乎我,还有我腹中的孩子!” 云惊鸿眼睛危险的眯起,冷冷说道,“昭华,你腹中那一团血肉到底是谁的,我不想知道,就算那是我的,我也不会要,我早已说过,此生,我只要慕容霜生的孩子!” 昭华脸色大变,杏眸瞪大,眼中满是惊慌,“未然,这孩子,真的是你的!不信,你来找太医把脉,看看日子和你我在澜漪院那日是否相符。” 云惊鸿弯腰,重重捏住昭华的下巴,厉声说道,“忘了告诉你,自我从宣城回来后,因为受了伤,一直都在喝药调理身体,里面有一味药,有避孕的功效!” 昭华的脸色瞬时变得苍白如雪,哆哆嗦嗦指着云惊鸿说道,“你…你胡说!只有给女子避孕的药,哪里有让男人避孕的?你,你分明就是不想要这个孩子!” 云惊鸿冷笑一声,狠狠一甩,将昭华甩在了地上,淡淡说道,“是,那孩子,我的确不会要!陆衡没有告诉过你有那种药吗?你以为,你将陆衡藏在宫里,便无人知晓了吗?至于你腹中那孩子,陆衡若是想要,你便生下来吧!” 昭华顿时变得慌乱,急忙上前几步扯住云惊鸿的腿说道,“未然,不,我不要生下他的孩子!我也是被陆衡迷惑,他说,我有了身孕,你自然就会重新爱上我了,所以,所以我一时糊涂,就和他……他早就对我有不轨之心,我心里只爱你一个呀!” 云惊鸿往后退了几步,避开昭华的手,冷笑着说道,“是吗?你确定你心里只爱我一人,即使我此刻将陆衡杀了,你也不会有半分犹豫?” 昭华摇头,咬着牙说道,“不会,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他觊觎我的美色,又趁机迷惑我,我才……才和他……未然,求求你,让我留在你身边!” 云惊鸿挑眉看着眼泪横流的昭华,冷冷说道,“好,想留在我身边可以,我登基之后,会给你贵妃的地位,可是,昭华,成为贵妃的条件是天狼令!” 昭华一愣,随即连连点头,讨好地说道,“未然,我知道天狼令在哪里,是兰妃,兰妃早就从皇帝身边偷走了天狼令,一直藏在自己身上!她肯定已经出宫,前往鹤城了!” “鹤城?为何她要回鹤城?”云惊鸿声音一冷,眼底闪过一抹疑惑,兰妃回鹤城做什么?难道鹤城隐藏着兰妃的秘密吗? 昭华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连连摇头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隐约听她说过,真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云惊鸿扫过昭华的脸,一挥手,外面有人悄然走了进来,“将她带走回澜漪院的石室里,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准放她出来,尤其是陆扬!” 说罢,头也不回直奔畅和园,那里,天狼军还囚禁着皇帝,兰妃,踪影全无,云惊鸿并不相信兰妃是因为爱上了皇帝才偷走天狼令的,昭华必定没说实话,不过,不打紧,兰妃的目的他几乎可以猜出来,遂了她的愿,天狼令自然会回来。 其实,天狼令于他并无实际的用处,只是那天狼令里,藏着一张她母妃的画像,起初他并不知晓,还是在和天狼军统领碰面之后,从他口中得知的。 母妃,这个称谓于他格外陌生,幼时,跟在不受宠的茹妃身边,茹妃曾受过文鸢公主的恩,并不敢自居云惊鸿的母妃,因此,云惊鸿一直喊她茹娘娘。 每每听着别的皇子公主一声声喊着母妃,他便在心中一遍遍勾勒着母妃的容貌,茹妃说,他的眼睛和文鸢公主格外相似,文鸢公主生气时,只需微微一瞪眼,便令人不寒而栗。 因此,即使云惊鸿知道,若翩和如烟的死,极有可能是昭华的阴谋,可是,他并没有让她死,他想找到天狼令,他想亲眼看一眼,自己未曾谋面的母妃到底是不是传说中的那般倾国倾城,他和母妃,又会有几分相似。 这个心愿,自他懂事时,便深深埋在心里,所以,他费尽心思跻身高位,便是想有机会入宫,找一幅文鸢公主的画像,可是,这许多年,皇帝将关于文鸢公主的一切,烧了个精光。 而今日救昭华一命,就当是还清了当年她的救命之恩,若翩和如烟的仇,迟早都会报,只是,他不希望昭华死在他面前,他与她,毕竟有过患难的数年相伴。 回到畅和园时,皇帝依然呆呆坐在地上,现场有打斗过的痕迹,显然,有人曾想趁机救走皇帝,可是无法和天狼军抗衡,地面上横七竖八躺着数十人,清一色黑衣蒙面,都被天狼军一剑封喉。 “主子,刚才兰妃带着人曾试图劫走皇帝,眼看无果时,她独自一人逃跑了。”天狼军首领看到云惊鸿进来,低声禀报道。 云惊鸿冷冷一笑,低头看着瞬间苍老的西唐皇帝,嘲讽着说道,“没看出来,你竟然还有几分魅力,我培养的兰妃,竟然真爱上你了?” 西唐皇帝冷哼一声,声音嘶哑无力,“贱人!必定是想从朕身上得到某种东西,若真爱我,为何不肯为我去死,只是不痛不痒死几个手下,自己便跑了!” 云惊鸿低低一笑,负手说道,“原来,你也有清醒的时候。我很想知道,当年你折磨我母妃的时候,是不是也是此时这么清醒?” 西唐皇帝脸色一顿,眼神忽然黯淡下来,喃喃说道,“文鸢,我从小就喜欢她,即使她是我的姐姐,可我不在乎,我是一国之君,有什么是我不能得到的?当我想让她做我的女人时,她竟然提出和亲,甘愿嫁到南夏!” 云惊鸿咬着牙怒声说道,“她是你的姐姐!是你一母同胞的姐姐,你还有没有廉耻心?你连自己的姐姐都不肯放过吗?” 西唐皇帝眼睛微微眯起,声音中也带了几分不屑,“姐姐怎么了?天下的女人,都是朕的!她能得到朕的爱,是她的福气!可是,她竟然不肯,哼,就算她嫁到南夏又如何?我故意告诉南夏皇帝,文鸢曾和别的男人有染,你说,南夏皇帝还能爱着她吗?我在等,等着她受不了折磨,自己回到我身边来!” 云惊鸿听着皇帝毫无悔意的话,忽然上前,重重将皇帝踩在脚下,冷声说道,“当初,母妃就不该将皇位让给你!明明,先皇曾立密旨,册封母妃为将来的西唐女皇!” 西唐皇帝被云惊鸿这一脚伤的不轻,咳嗽几声,吐出一口血来,眼中却满是怨愤,“自小到大,父皇就偏着文鸢,就连皇位,也要传给她!母后跪在地上求文鸢将皇位让给我,文鸢竟然答应了!那时,她已经组建了天狼军,我想让她一并给我,她却不肯给!后来她怀了你回到西唐,守宫的侍卫竟然都是天狼军,我只能看着她,却不能碰她!” 云惊鸿听闻此处,几乎可以想象得到,自己的母妃当时的路有多难走,在南夏宫中,处处遭人暗害,为了保住腹中的孩子,只得回到西唐,可却又得日日面对着心怀不轨的弟弟。 第一百四十三章:往事不堪闻 西唐皇帝似乎陷入了关于文鸢公主的回忆中,接着说道,“在生你那一日,我才借机撤走了天狼军,,她生下你时,我本要杀死你,她求我说,只要我肯放过你,她便甘愿做我的女人。早知有今日,我当年就不该一时心软将你送走!我该杀了你才是!” 云惊鸿的眼眶几乎快要滴出血来,“我宁愿你当日便杀了我,她也不用受那种不堪忍受的折磨!既然你已经得到她了,为什么又会那般残忍的杀了她?” 西唐皇帝一怒,厉声说道,“她竟然想将天狼令给你!天狼军是我西唐的精锐,怎能给你这个他国的皇子?我夺了她的天狼令,她竟然将那枚印信吞进了肚子,死也不肯给我!从未有人敢如此反抗我!所以,我便刀刮了她,将她的肉,都喂给了狼狗,你知道她有多么嘴硬吗?她看着自己的肉一块一块被狗吃掉,她竟然也不肯求饶!” 云惊鸿拳头紧握,几乎颤抖着声音说道,“所以,她被活活疼死了?你又剖开她的肚子,拿出了那块印信?那是你的亲姐姐,你怎么下得去手!” 西唐皇帝冷哼一声,不屑看着云惊鸿说道,“亲姐姐?你知道我的父王怎么死的吗?他是被我活活掐死的!老东西,竟然执意不肯让我继位!” 云惊鸿重重一脚,踢开了皇帝,仰起头,想笑却笑不出来,半晌,忽然怒声嘶吼道,“母妃,你若是在天有灵,今日就来看看,看看儿子是如何给你报仇雪恨的!” 西唐皇帝被云惊鸿狠戾的表情一惊,下意识说道,“你……你想怎么样?我是你的亲舅舅!而且,你若是杀了我,不说其他人会讨伐你,叶子炎,他身为七公主的驸马,更不会袖手旁观!云惊鸿,你放了我,我助你打下南夏,算是对你和文鸢的补偿,如何?” 云惊鸿轻轻一笑,看着皇帝的眼神满是讥讽,“放了你?我为何要放了你?当初你可曾放了母妃?我隐忍这许多年,等的就是今日!来人,上刑!” 云惊鸿话音刚落,陆扬已经命人端上了一柄酷似梳子的铁器,只不过,梳齿是以精钢制成的,极其锋利,此时,幽幽闪着寒光,似乎等待着鲜血的滋润。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云惊鸿伸手捏起那枚铁梳,似乎像是在谈论一件最普通的兵器,脸上满是平静,隐约又带着几分阴鸷。 皇帝脸色大变,怒声骂道,“云惊鸿,你不能用梳刑对我!我是你的舅舅!你杀了我,会被世人唾骂的!” 云惊鸿挥手给了皇帝一巴掌,冷声说道,“舅舅?你也配说出这个称呼?既然你知道自己的身份,为何当初不肯饶过我母妃?至于被人唾骂,骂就骂吧,比起我母妃的仇,那几点唾沫星又算什么?来人,行刑!” 皇帝满嘴鲜血,狼狈跪在了云惊鸿面前,扯着他的衣摆说道,“惊鸿,不要,不要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皇位,财富,包括我后宫里的美人,我都给你,你饶我一命好不好!” “饶你?”云惊鸿冷哼一声,轻飘飘扫过皇帝的脸,笑着说道,“好呀,你若是受得住一百梳子,我便饶了你,将你的皇位和美人,也尽数还给你,如何?” 说罢,一挥手,已经有两名金狼军士兵上前,扒光了皇帝的衣衫,将他的绑在柱子上。 行刑的人,是西唐皇宫里,皇帝一手培养出来的,这个人的手上,不知沾染了多少人的鲜血,如今,也该用皇帝的血来祭奠那些冤死的魂灵! “你的手艺若是好,我便饶了你,你若弄得血肉模糊,你也是同样的下场!”云惊鸿扫过战战兢兢的行刑人,冷冷说道。 手持铁梳的人一怔,急忙跪地点头,“奴才知道,奴才一定‘好好’伺候他!” 说罢,深吸一口气,拿起手里的铁梳,缓缓走到皇帝面前说道,“狗皇帝,当年你用我爹的命逼我做这一行,如今,我就用这手艺让你也知道,被你折磨死的人有多痛!” 说罢,眼睛一瞪,手上使了十足十的力道,铁梳自皇帝膛前划过,直直抵达腹部,只听得皇帝一声凄厉的哀嚎,皮肤连着血肉,被尖利的铁梳带下,和着血水落在地上。 “不……求求你,饶了我,饶了我吧!”皇帝的声音如杀猪一般,哭嚎着想要挣脱束缚,可他越是挣扎,身上的铁梳越是深入,一下又一下,将他的身体撕开。 云惊鸿站在畅和园外,目光微微远眺,似乎想穿透这巍峨的宫墙,看向飞霜阁,他早已不求慕容霜的原谅,如今,他就算是囚禁,也要将她留在自己身边。 陆扬悄然站在云惊鸿身旁,顺着云惊鸿的目光,看向宫墙上的青砖绿瓦,十年的心血,今日终于得到了回报,只是,杀死西唐皇帝,不过是云惊鸿复仇之路的开始。 他不仅要杀死所有残害文鸢公主的人,更要夺下西唐和南夏的江山,以最高贵的身份屹立在文鸢公主生活过的土地上,让所有人知道,文鸢公主,才是这世上最为尊贵的女人! “还在想慕容霜的事吗?”陆扬皱眉,叹息一声平静说道。 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显然,谁也没料到如烟和若翩,这两个原本最为无辜的人,竟然会成为这场宫变的牺牲者。 凶手是谁,云惊鸿岂能不知道,可是,逝者已逝,云惊鸿隐忍二十余年,不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失去了理智,即使,死去的人,是他最为疼爱的若翩。 “陆扬,你说,昭华为什么要这么做?她明知道她这么做,我只会更加厌恶她!你知道吗?我现在后悔了,我后悔自己刚才没有杀死昭华!”云惊鸿满眼痛苦,拳头紧紧握着,狠狠砸在身侧的廊柱上。 轰隆一声,廊柱断作两截,云惊鸿的手上,血迹斑驳,木屑混着鲜血,一点点落在地上。 陆扬眼睑低垂,轻声说道,“你没有杀昭华,并不仅仅是因为天狼令,更重要的是,你始终无法忘记昭华对你的救命之恩,是吗?” 云惊鸿闭眼,抬头深吸一口气,自嘲着说道,“你说,当年为什么是昭华救了我?为什么不是慕容霜救我?若是那样,如今,我又怎会这么为难?” 提及慕容霜,陆扬眼中满是痛,“惊鸿,放手吧,让她走,让她离开你!你注定是万人朝拜的皇帝,你注定会后宫佳丽三千,而她要的,也是你最不能给的!” 云惊鸿忽然转身看着陆扬,眼中满是不甘和愤怒,“不可能!她这一生,只能留在我身边,我就算做了皇帝,也只会有她一个女人!我不准她离开我!” 陆扬无奈一笑,眼中带着一丝可怜看着几乎疯狂的云惊鸿,轻轻说道,“你留不住她!看似她被你左右着,实则,她才是你们未来的主宰者!她若心死,你便再没有半点机会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剖腹为复仇 西唐最后一位皇帝死了! 在铁梳第六十九次撕裂他身体时,他终于带着不甘和恐惧,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云惊鸿冷冷看着那血肉模糊的身体,皱眉,眼中满是厌恶,似乎那不过是一团猪肉而已。 皇帝已死,天狼军早已控制了皇宫,西唐的玉玺,云惊鸿随意扔给陆扬拿着,对他来说,那象征着权利的玉玺,不过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而已。 午后,乌云携卷着狂风而来,前一刻还湛蓝的天空如同墨染一般,黑得令人窒息,天际,一道道闪电撕裂大地,雷声轰鸣,一声声,颤动着所有人的心。 瓢泼大雨顷刻而至,狂风呜咽着,拼命摇动着树干,似乎在发泄什么,又仿佛在悲伤着什么,雨点狠狠落在树叶上,雨声凌乱,树叶飘落满地,破碎不堪。 飞霜阁里,莫风身上的血迹早已干涸,他仿佛一尊雕塑,静静站在药房外,手持长剑,身影中满是凄凉和悲怆,狂风吹起他的衣角,雨滴洒满脸庞,分不清是雨还是泪。 云惊鸿走近飞霜阁时,便看到眼前这一幕,他轻轻皱眉,想推开莫风进入药房,却不料,他不过刚刚踏上台阶,膛前已经被一柄长剑抵住。 “让开!”云惊鸿冷声说道,丝毫没有被那柄长剑吓住,甚至还往前走了几步,锋利的剑尖刺破他的衣衫,有鲜血渗了出来。 莫风一语不发,冷冷看着云惊鸿的脸,更加握紧了手里的剑,没有退缩,没有谦卑。 “莫风!让开!”云惊鸿眼中闪过一抹怒气,声音顿时拔高许多,拳头紧握着,身后的天狼军也纷纷拔出了刀剑。 莫风面无表情,仿若行尸走肉的木偶一般,手里的剑定定横着,眼中没有任何人,包括云惊鸿,包括天狼军,包括这世间万物,除了已死的如烟。 “我知道,你是恨我不肯杀死昭华为如烟报仇!我做每一件事,自然有我的道理!如烟不会白死,仇自然会报,可并不是此时!”云惊鸿皱眉,声音微微软了下来,陆扬说,慕容霜在药房已经四个时辰了。 莫风的眼中终于有一丝活气,微微垂下眼睑,居高临下看着云惊鸿的脸,冷声说道,“如烟的仇,我自然会报,若翩的仇,我也会替夫人报,和你无关。” 云惊鸿眼神一暗,声音中忽然夹杂着一丝阴鸷,“莫风,你想造反吗?” 莫风眼神冷淡扫过云惊鸿的脸,抬头看着屋檐外的滂沱大雨,似乎自言自语,“若是造反能换回如烟的命,我不会有半分犹豫,她明明答应,要嫁给我的!” 云惊鸿冷冷盯着莫风指在他膛前的剑,一挥手,身后的天狼军蜂拥而上,莫风身影微转,一边抵挡着天狼军,一边牢牢守住药房的门。 药房里,慕容霜满身鲜血,一旁的长桌上,放着如烟的尸体,就在刚才,她亲手解剖了如烟的身体,亲自从她体内取出了那颗尚未完全融化的毒药。 “如烟,我知道你痛,可是,我必须这么做,我必须要替你报仇!我要向云惊鸿证明,昭华体内的毒,和你的根本不同,她才是那个杀死你和若翩的凶手!”慕容霜轻轻擦拭着如烟染血的脸颊,嘶哑着声音喃喃说道,眼中没有一丝泪水。 亲手替如烟穿上那件她最喜欢的槿月纱裙,又笨手笨脚给如烟挽起了发髻,如烟的手很巧,认识这么久,都是如烟在替她梳头挽发,如烟总是称赞她的发丝光滑柔软。 可如今,慕容霜才知道,原来如烟的长发比她的更为乌黑柔亮,她的手太笨,无法挽起如烟的发,一缕缕发丝,就那么随着她的动作,散落开来。 “如烟,我先不陪你了!若翩还在你旁边躺着,我还要将她腹中的药丸取出来。”半晌,慕容霜替如烟梳妆完,这才轻轻说道,似乎如烟只是睡着了而已。 若翩安静躺在如烟旁边,没有往日的哭闹,小胳膊小腿也不似往日那般欢快蹬着,她的身体痛苦扭曲着,小拳头紧紧握住。 慕容霜几乎可以想象,若翩在被喂下毒药的刹那,会有多么痛苦,她才降临到这个世上不足三个月,她才刚刚认识自己的娘亲,却又匆匆离开。 “若翩,在黄泉路上,要听如烟姑姑的话,娘亲不在你身边,只有如烟姑姑能照顾你,你要乖,别让如烟姑姑太累了。”慕容霜轻轻抚摸着如烟圆嘟嘟的小脸,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的,似乎,她的心,在如烟和若翩死亡的那一刻,也化作了灰烬。 “若翩,娘要划开你的身体,娘知道你也会痛,你忍一忍,娘会很小心的,不会让你痛很久。等娘替你报了仇,也许娘就会去找你和如烟姑姑了。”慕容霜轻轻吻着若翩的额头,眼中有液体一滴滴落下。 慕容霜伸手接住,她不想让自己的泪落在若翩身上,她不想让凡人的忧伤牵绊了若翩的灵魂,所有的苦,她一人承受便好,她的若翩,只希望她的下一世,投在普通人家,无忧无虑过完平静的一生。 点点绯红色眼泪落满慕容霜的手心,沿着手腕一点点蜿蜒流淌,染红了慕容霜的衣袖,也染红了她的视线。 轻轻捏起一旁的刀片,慕容霜最后一次吻过女儿的额头,咬着牙,一点点划开了若翩的肌肤,她的全身,也跟着一阵阵剧烈的疼痛。 若翩体内,足足有三颗毒药,慕容霜几乎是颤抖着手,将那些药一颗一颗拿了出来,她只觉得体内有什么东西在翻涌着,叫嚣着,似乎随时都会冲破她的身体。 “啊……”待结束了缝合若翩皮肤的最后一针时,慕容霜忽然仰头痛哭,声音凄厉悲凉,一声接着一声悲怆的哭声,令闻者潸然泪下。 药房外,所有的打斗声戛然而止,云惊鸿只听得慕容霜极为凄厉的一声哀啼,瞬间,便是撕心裂肺的大哭。 莫风满身伤痕,回头看了一眼紧闭的房门,依然死死守在那里,以剑支撑着尸体,喘着粗气直勾勾看着云惊鸿的脸。 “滚!”云惊鸿再也无法冷静,飞身上前,仿若愤怒的毒蛇一般,狠狠掐住了莫风的脖子,反手一甩,莫风被重重摔倒在地。 在场的天狼军愣在了那里,谁也没有料到,这个看似文弱的男子会有如此惊人的速度,他们数十人也无法对付的莫风,竟然被他一招轻松制服。 除了莫风和云惊鸿,在场只怕不会有人知道,莫风这一身令人惊叹的武功,其实是由云惊鸿所授,莫风真正的师傅,不是别人,正是云惊鸿! 第一百四十五章:一夕发如霜 云惊鸿的手刚刚触及药房的门时,门忽然开了。 “夫人!”莫风顾不得身上的伤痛,手忙假乱从地上爬起来,低低喊了一声,眼中满是疼痛和震惊。 云惊鸿定定站在原地,双手依然保持着要推门的动作,嘴唇嚅嗫着,看着站在他面前的慕容霜,似乎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无法道出半句,仿若一尊被抽去生命的雕塑。 “夫人,你怎么了!”莫风冲上前,狠命推开慕容霜身边的云惊鸿,几乎是颤抖着声音,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慕容霜。 骤雨初歇,天际似乎被泪洗过一般,格外清澈湛蓝,夕阳如血,慕容霜满头银丝站在门口,高高昂着头,任由三千白发散乱在风中,她素白的衣衫被鲜血染红,有她的,有如烟的,也有若翩的,仿若泼墨般,晕染开来,在夕阳的笼罩下,悲伤缓缓流淌,一点点湮没了云惊鸿的心。 云惊鸿怔怔看着眼前的慕容霜,忽然在想,他苦苦铭记了十多年的复仇,到底是为了什么?母妃当年将自己送走,又是为了什么?他如今所做的一切,看似替母妃报了仇,可是,他的心更痛,因为母妃的仇恨,他有背负了新的仇,他的女儿,他的若翩,他的师妹,还有,他心爱的女人,都毁在了这场残酷的仇恨中。 云惊鸿想,若是当初,他咬着牙就留在南夏,忍辱负重长大成人,待夺下南夏的皇位,再攻下西唐,那么今日,是不是也不会发生所有的一切,若翩和如烟不会死,慕容霜的发,也不会瞬间苍白。 他不敢想象,慕容霜到底是经历了怎样的痛和苦,才能用所有的悲哀和伤痛染白了自己的发,她是在惩罚他吗?她是在谴责他吗?她是在憎恨她吗? “霜儿。”云惊鸿凄凄喊了一声,却见慕容霜的眼神微微落在他身上,却又快速移开,回头,指着如烟和若翩的尸体,深吸一口气,声音冷漠嘶哑。 “云惊鸿,我剖开了若翩和如烟的尸体,从她们腹中拿出了毒药!” 云惊鸿顺着慕容霜的手往屋里看去,若翩静静倚在如烟怀里,已经都穿上了干净的衣衫,若是没有脸上的青紫,云惊鸿会觉得,这一幕就如同很多个傍晚时分,如烟也是这般抱着若翩,躺在贵妃榻上小憩。 慕容霜咬牙,看着云惊鸿的脸,声音中忽然染上重重的哀伤和愤怒,“我的若翩,她不过才三个月大,却被人足足喂了三颗毒药!三颗啊!秋水仙,半颗足以杀人,可是我的若翩,却生生承受了三颗毒药带来的痛!” 云惊鸿嘴唇微动,慕容霜却先一步开口,“云惊鸿,我告诉你,昭华若是服用了秋水仙,谁也救不了!我的血救不了,青花蛇尾草也救不了!可是,她却活了,你说,这是为什么?” 云惊鸿伸手想触及慕容霜的脸,却被她冷冷躲过,“滚!别用你碰过别的女人的手来碰我,云惊鸿,你不配!当初,当初我便该不顾你的死活,带着如烟和若翩离开这里!如烟太单纯,她不知道你早已算计好了一切,还傻傻的哭着求我,不要离开你而连累你!云惊鸿,现如今你满意了?如烟死了,若翩死了,你的目的,也达成了!” 慕容霜周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转身,淡淡对莫风说道,“莫风,带着如烟离开这里吧,她就是死了,我也不愿将她葬在这肮脏的地方!” 莫风没有出声,缓缓走到如烟面前,俯身,在她额前留下一吻,轻轻抚着她的脸颊,喃喃说道,“你说你喜欢铃兰,喜欢温暖的阳光,我这就带你走,给你寻一处有阳光的地方,栽满铃兰,再建一所木屋,这一生,我都陪着你!” 云惊鸿皱眉,冷声说道,“莫风!不要忘了你的身份!” 莫风回头,静静看着云惊鸿,忽然拔剑,在谁也没有看清的刹那,狠狠砍下了自己的左臂,“莫风的命是您所救,今日以一臂来偿还,自此,我和你再无半点关系!” 慕容霜眼中一痛,随即上前,厉声呵斥道,“你这是何苦!如烟的命,早已替你还清了他的恩情!你失去了臂膀,该拿什么来替如烟报仇?” 莫风咬牙忍着剧痛,沉声说道,“失去了左臂,我还有右臂,只要我一日未死,如烟的仇,我就会报,我要用昭华的血肉和头颅来祭奠她!” 云惊鸿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再睁眼时眼中满是怒气和失望,指着莫风痛心说道,“你当真这么恨我?我以为,你会明白我饶过昭华,必定是有原因,我以为,你会像以前那样,义无反顾相信我!” 莫风捂着伤口,悲愤说道,“是,我当初将你当做了神,以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我都该无理由的服从,可是,今日,我面对杀死如烟的仇人,近在咫尺,却不能替她报仇,我连自己心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我还该相信谁?我能信的,便是因果轮回,云惊鸿,你今日救下你女儿的仇人,总有一日,你总会得到惩罚!” 云惊鸿冷冷说道,“惩罚?莫风,你告诉我,什么叫惩罚?我受到的惩罚还少吗?我这一生,最不怕的,便是上天的惩罚!我做事,从不需要向天请示,我只需要自己的道理,是非对错,谁有资格来指责?” 一旁垂袖而立的慕容霜冷笑着开了口,“你的道理,没人敢指责,也已经没人想听了!莫风,坐下,我替你接臂!” 慕容霜回了屋里,白发如雪,随着慕容霜的转身,冷冷扫过云惊鸿的脸,门被重重关上,那看似单薄的一扇门,仿佛一座大山般,彻底阻隔了云惊鸿和慕容霜的缘分。 一卷云霞,一轴山水,一楼烟雨氤霜华,一纸江山断姻缘!当年紫陌上那一痕素裳淡雅,深吻子眸,到头来不过镜花水月。 一指一泣琉璃紫帐,一世一殇沙场策马,碎碎念,一抹鲜血,染红满地梨花,晓风如泣,错错错,错歌错词,错过谁了一生。 也许,不是所有的相守能都从花开守到花落,一夕之间,红颜白发,山盟海誓空对月,天荒地老终成空。 第一百四十七章:离殇意决绝 慕容霜一天一夜没有出药房的门,云惊鸿也一天一夜没有离开。 二人的距离,虽然不过一扇门那么近在咫尺,可是,却又遥不可及,陆扬来过很多次,没有说话,只是那么站在远处看着,似乎想看透这一切。 陆扬忽然觉得,自己也配不上慕容霜!若是,他真的爱慕容霜,那么,便该成全她的爱情,便应该看着她幸福,静静守着她,足以。 可是,他却一次又一次算计了云惊鸿,却是彻彻底底将慕容霜推到了绝路。若是,他当初没有帮昭华算计云惊鸿,那么慕容霜和云惊鸿之间,不会有隔阂。 若是,他在得知陆衡和昭华有纠缠时,便该及早阻止,而不是带着私心放纵他们,陆衡贪恋昭华的年轻美色,昭华便利用陆衡来得到毒药。 他明知道昭华恨着慕容霜,却有抱着一丝希望,以为慕容霜在得知云惊鸿和昭华有了夫妻之实后会离开云惊鸿,那么,他便有机会了,不是吗? 如今,他后悔了,昭华的心狠,超出了他的预料,当他在远处看着,那个倾国倾城的女子白发飞扬时,他的心,似乎被人狠狠撕扯着,踩踏着。 陆扬没有忘,当初他曾发过誓,自己有愧于慕容霜,此生无法补偿,自己这条命,最终会送给慕容霜,可如今,他却迷茫了,他到底做了什么?他又该如何去弥补? 药房里,数颗凝香珠放在若翩和如烟四周,不仅可以使她们身体不腐烂,更有为莫风疗伤的功效,这凝香珠,是云惊鸿在若翩满月时送给她的,原本是给若翩玩的,如今,却成了保存若翩尸体的东西。 莫风的伤虽然极其严重,可慕容霜医术精湛,经过一夜的接骨缝合,虽然没有往日那般灵活,却也算是保住了莫风的左臂。 二人没有说话,满屋静寂,隐约飘散着凝香珠馥郁的香,白烛燃尽,烛台上的烛花凝结,无言低泣着。 第二日傍晚,晚霞染红了天际,往日里喧闹的飞霜阁静的如同坟地一般,就连鸟儿也似乎感受到了压抑,纷纷飞离。 花落满地,云惊鸿薄唇紧抿,一直站在药房的门口,他在等,等慕容霜打开这扇门,他第一次,迫切的想解释什么。 甚至,他在想,若是慕容霜肯出来,若是她再说,要杀死昭华,那么他会毫不犹豫答应,救命恩人又如何?天狼令又又如何? 他云惊鸿此生并非君子,昭华也并非昨日的漪澜,莫风为了如烟,愿意自断一臂,那么他为了慕容霜,连命也可以付出,她不能走,他爱她! “吱呀”一声,门被人打开,染血的裙摆,因为血迹干涸,已经隐约发黑,银丝如瀑,尽数垂在身后,怀里,抱着的婴儿安静睡着,似乎,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霜儿……”云惊鸿上前,却被一柄剑抵在那里,是莫风!如烟被他紧紧捆在背上,右手持着剑,冷冷盯着云惊鸿的脸。 “莫风,不要脏了自己的手!”慕容霜面无表情开了口,没有看云惊鸿一眼,自顾自的往飞霜阁外走去。 这里,囚禁了她的年华,这里,撕碎了她的爱情,这里,杀死了她的女儿,这里,都是痛苦,已经没有半丝值得留恋的理由。 云惊鸿背对着慕容霜,半晌,沉沉说道,“霜儿,你的心,真的死了吗?你真的,就不肯留下来?是不是,当时我杀了昭华,你就不会走?” 慕容霜停下脚步,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的若翩,冷冷说道,“不,就算你杀死十个昭华,我依然会走!云惊鸿,今日的昭华,难道不是你一手铸造的吗?若是在昭华给如烟断肠草那次,你肯给她教训,也许昭华也不会有现在的心狠和大胆妄为!是,就因为昭华救过你的命,所以,即使她杀无数人,也会原谅她,是不是?你瞧,昭华又杀了你了女儿,还有你的师妹,你不是依然跪在地上,求我救她吗?” 云惊鸿心中大痛,声音嘶哑痛苦,“霜儿,当年若是没有昭华,便没有今日的我!因为昭华救了我,慕容山庄被灭门,昭华也因此失去孤独无依!” 慕容霜听罢,忽然笑出了声,她轻轻抚摸着若翩冰冷的脸颊,嘲讽着说道,“若翩,娘亲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呀,那个杀死你的昭华,根本就不姓慕容,她姓杜,是慕容家的远房亲戚,真正的慕容小姐只有一个,那便是你的娘亲!” 云惊鸿闻言,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满是震惊,怎么会这样?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昭华为什么会姓杜?那么当初救她的,声称自己是慕容小姐的,到底是谁! “你不是失忆了吗?”云惊鸿颤抖着声音问道,似乎,似乎他错过了什么,似乎,他做错了事,这件事,足以令他后悔终生。 慕容霜没有理会云惊鸿,抬头,看着飞霜阁的一草一木,半晌,轻声说道,“莫风,走!” “慕容霜,我说过,此生,你就是死,也只能死在飞霜阁!你哪里都不准去,只能呆在我身边!”云惊鸿心中忽然涌上无尽的慌乱,再也无法克制自己,对着慕容霜决然的背影,云惊鸿怒声吼道。 慕容霜没有停下脚步,似乎,她的耳中没有任何声音,似乎,她从未认识过云惊鸿。 “来人,拦住他们!”云惊鸿咬牙,厉声说道,只见飞霜阁外顿时涌进数十名天狼军,如同一堵墙般,堵住了慕容霜的去路。 “云惊鸿,既然我这条命只属于飞霜阁的,那好,我便将命留下来!莫风,我死之后,麻烦你将我的尸体带走,和如烟葬在一起。她总是太毛躁,在黄泉路上,我依然是她的姐姐,依然还要继续照顾她!”慕容霜转身,表情平淡如水,静静看着莫风,似乎在叮嘱着无关紧要的琐事。 莫风咬牙,沉声说道,“夫人只管放心,莫风必定不负所托!” 慕容霜嫣然一笑,伸手将怀里的若翩递给莫风,笑着说道,“我们三人,便都托付给你了!莫风,记得,在我的坟头,种上一株玉兰,我在梦里见过,慕容山庄的院落里,开满了玉兰,很美。” 说罢,慕容霜轻轻拂过若翩的脸,忽然自衣袖里捏出一枚银针来,毫不犹豫往自己的太阳穴刺去,用了十足十的力道,显然是一真毙命。 就在那枚银针即将刺入她皮肤的刹那,耳边有凌厉的掌风划过,谁的手,挡在了她太阳穴前,挡住了那枚银针。 是云惊鸿! 慕容霜睁眼,皱眉看着近在咫尺的云惊鸿,冷声说道,“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吗?难道,你也想用西唐皇帝的酷刑来杀死我?云惊鸿,我怕痛,银针杀人,其实是最不痛的!” 那枚银针,深深刺入了云惊鸿的掌心,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到痛,眼中满是绝望盯着慕容霜,嘶哑问道,“你就这么不想留在我身边吗?你就不肯给我半丝补偿的机会吗?” 慕容霜冷冷一笑,指着莫风怀里的若翩说道,“补偿?你若是能救活若翩和如烟,我便原谅你!我就当从前的事都没发生过,你就是娶昭华为妻为妾,我也没有半分怨言!” 云惊鸿无言,半晌,忽然缓缓侧开了身,一挥手,原本紧密站成一排的天狼军向两侧移动,让出一条道来。 “今日我放你走,不是我放弃了你!慕容霜,总有一日,我会找到你,让你再一次爱上我!”云惊鸿咬着牙沉声说道,眼中满是坚定。 慕容霜身躯一怔,回头冷冷扫过云惊鸿的脸,半晌,忽然抬脚,头也不回出了飞霜阁,消失在云惊鸿的视线里。 云惊鸿,曾经以为,我会是你今生最美的遇见,会是你此生最美的霓裳,会是你最后的风景。你我走过花落花开,灿烂却又悲伤。 曾经以为平生只爱我一人,如今天涯各自分西东,原来相遇时的惊艳时光,不过都是你有口无心的承诺。 一路回顾,一路悲伤,一路黯然。上天赐给我们一场繁华的相遇,却给你我描绘了最为悲痛的结局,原来,结局总是这么伤,原来,曾经的一吻天荒,不过是今日的香消魂散,孤影难双,只有离殇! 第一百四十七章:亡国七公主 宣城,将军府。 西唐皇帝的死讯传到宣城时,距离宫变已经发生了二十余天,叶子炎皱眉站在门口,背对着日光,静静看着坐在软榻上的唐凤宁。 她没有哭,也没有闹,就那么怔怔坐在那里,好看的眉微微蹙起,红唇紧抿着,直勾勾看着放在桌上的书信,那封信,是皇上的贴身太监貌似传来的。 信中说,云惊鸿携妻女参加宫宴,皇上本设局想杀死云惊鸿,却被云惊鸿反摆一道,天狼军临阵倒戈,皇上孤立无援,束手被擒。 因皇上杀死了云惊鸿的母亲,也就是唐凤宁的姑母,是以,云惊鸿潜伏皇上多年,真正的目的是为了替母亲报仇。 因皇上的贴身女官杀死了云惊鸿的女儿和师妹,云惊鸿大怒,对皇上施以酷刑,最终以六十九铁梳结束了皇上的命,尸首扔在了乱坟岗,被宫中的老太监悄悄以破席卷着埋了。 一代帝王,虽然昏庸腐败,荒淫无度,可是在唐凤宁心中,皇帝却是她唯一的亲人,起码,这许多年来,他待她极为宠爱,几乎是有求必应。 唐凤宁一点一滴回忆着她的童年,她还记得九岁那年,自己高烧不退,父王去凤蟾宫探望她,亲自给她喂药喂饭,她不肯吃,父王便耐心哄着,就仿佛民间那些孩子和父亲一般,亲密而融洽。 她又想起,十二岁那年,她不慎打碎了皇后最钟爱的花瓶,皇后大怒,将她关进了冷宫里,也是她的父王,屈尊前去冷宫,亲自将她抱回凤蟾宫。她不知道皇后受了怎样的惩罚,只知道,她有将近一年的时间没再见到她。 其实,唐凤宁何尝不知道,自己的父王在国人眼中,不过是个荒淫无道的昏君,可是,在她心中,皇上却是疼她爱她的父王,即使,他为了自己的利益,将她许配给了云惊鸿,可是,她不怪他,她理解他的难处。 有时候,唐凤宁跪在佛前,虔诚祈求,求上苍庇佑自己的父王,让他昏昏庸庸渡过暮年,待他百年之后,西唐是留是灭,于她都无半分关系,她也不会怨恨任何人。 可是,可是上苍为何要开这种玩笑?为何不肯再多给父王几年活路?即使她明白,父王的身体早已垮了,至多活不过五年,可是,当他以这样惨痛的方式死去时,唐凤宁只觉得,自己的心被无形的手狠狠揉捏着。 她想报仇,想替自己的父王报仇,想用自己柔弱的肩膀将西唐支撑起来,哪怕一年,两年,她只想为父王做些什么,让他能够怀着平和,无牵无挂进入红尘轮回之中。 可是,唐凤宁又在想,自己有什么资格去替父王报仇?即使,是云惊鸿杀了自己的父王,难道父王就没有错吗? 自己的父王,杀死了云惊鸿的母亲,又害死了云惊鸿的女儿和师妹,这样的仇,这样的恨,云惊鸿若是强忍不报,那么,别说别人,她唐凤宁自己都会唾弃云惊鸿。 不能想象,云惊鸿失去这么多亲人,心中会是怎样的痛,唐凤宁觉得,起码,云惊鸿此刻的心,会比自己痛上百倍千倍。 于是,唐凤宁又一遍一遍告诉自己:假使千百劫,所作业不亡,因缘聚会时,果报还自受。若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若知来世果,今生做者是。 “你……”不知过了多久,天色已经逐渐暗下来,晚霞如火,染红了满院的垂丝海棠,也染红了唐凤宁的脸颊,似乎,带着一种淡淡的不真实感,叶子炎犹豫着开了口,却不知该怎么说。 唐凤宁有些呆滞的抬起头来,缓缓注视着叶子炎的脸,嘴角想扯起一抹笑,可却又笑不出来,半晌,嘶哑着声音说道,“我不伤心,我知道,他能有今日的下场,也是前世他造的孽,当然,也不仅仅是前世,今世,他也是罪孽深重。” 叶子炎知道唐凤宁所说的“他”是皇帝,是,皇帝这一生,是犯下了太多的错,欠下了太多的债,那巍峨的宫墙内外,不知道埋葬着多少森森白骨,每个深夜,又有多少冤死的魂魄飘荡其中,无法转世投胎。 可是,他在乎的,不是皇帝的死,而是慕容霜。若非这一封迟来的心,叶子炎只怕也不会知道,如烟死了,若翩死了,慕容霜最爱的两个人,都离她而去了。 “你说,霜姐姐会不会恨我?”唐凤宁看着叶子炎,似乎猜透了他的心,语气中带着一抹淡淡的伤,在提及慕容霜时,眼底闪过一抹歉意。 “不会!她能分得清是非对错,不会将怨恨迁移到你身上。”叶子炎轻声说道,在安慰着唐凤宁,又似乎是在安慰自己。 唐凤宁仰起头,看着房梁上精致的雕画,幽幽说道,“他死了,再也没有人能奈你何,你当初娶我,本就是被强迫,如今,西唐灭亡,我不过是个亡国公主,你……休了我吧!” 叶子炎眉头紧皱,冷声说道,“这不是一码事,既然我娶了你,便不会休你!我说过,除了我的心,其他的,我都可以给你!” 唐凤宁哀哀看着叶子炎,轻声问道,“那你,会替我给西唐报仇吗?” 叶子炎一愣,似乎没有料到唐凤宁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在他不知如何开口时,唐凤宁已经轻飘飘说道,“放心,我不会报仇的!本就是西唐对不起云惊鸿,其实,我该感谢云惊鸿才是,起码,他没有赶尽杀绝,没有杀了我。若我是云惊鸿,我必然会杀死凤氏一族,让凤氏断子绝孙。” 叶子炎叹息一声,上前轻轻抚摸着唐凤宁的发,将她揽入自己怀里,柔声说道,“西唐灭了,可我还在,只要我活着,你就不会死!” 唐凤宁伏在叶子炎胸膛,声音忽然哽咽起来,这是自成亲一来,叶子炎第一次如此温柔待她,呜咽着轻声说道,“我知道,你是因为霜姐姐,才这般照顾我!其实,我不怕死!我怕的是,在见到霜姐姐之后,我该怎么去面对她,我的父王,杀死了她的孩子!” 叶子炎的心,也跟着唐凤宁的声音而痛着,就在接到信件的第一时间,他已经派人前往皇城打听慕容霜的下落,希望,希望还能坚强起来。 “子炎,我累了,想歇息一会!”唐凤宁贪婪的呼吸着属于叶子炎的气息,半晌,抹去脸上的泪,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 叶子炎眼中满是担忧,“那你睡吧,我在这里陪你!” 唐凤宁摇头,缓缓说道,“你是怕我自尽吗?放心,我不会的,我只是想独自呆一会,父王的死,我虽然很痛,可是,我更加知道,这是他的报应。” 叶子炎半信半疑看着唐凤宁的眼,看她眼中并无任何异常,遂犹豫着起身,柔声说道,“我就在隔壁的书房里,有事你就喊我。” 唐凤宁点头,目送着叶子炎的身影走到门口,忽然开口说道,“子炎,你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是不是就是娶了我?” 叶子炎一愣,皱眉说道,“不要瞎想了!你好好休息,晚饭时我叫你,有些事,自己要想开些,逝者已逝,自己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唐凤宁微笑,在叶子炎的注视下缓缓躺了下来,闭上眼时,两行清泪自眼角滑落,一滴滴湛入鬓发中。 子炎,对不起,终究是我,耽搁了你的一生! 第一百四十八章:忘忧凡尘事 帝薨,西唐发生了建朝以来最大的动乱! 江城将军,也是西唐的三驸马张明城,在西唐皇帝驾崩的一个月后打出了“国仇家恨一起报”的旗号,集结了明城将军和华城将军两员手握重兵的大将,率领三十万大军火速进赴皇城剿灭“叛臣”云惊鸿。 淮阳十三郡郡王胡南峰,在三驸马张明城起兵的当日昭告天下,淮阳十三郡自立为国,国号西淮,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率兵将紧邻淮阳十三郡的宁城和柳城据为己有。 不仅是西唐内乱,紧邻西唐的南夏国更是令人惊诧,就在西唐皇帝死亡的第五天,南夏骠骑大将军已经率领五十万大军抵达西唐边境凤城,并在一夜之间攻下了凤城,又以凤城为根据地,一个月内接连攻陷三座城池。 而和宣城交界的东燕国,虽然并未传出任何消息,可根据各方的秘密情报得知,东燕国皇帝秦锐枫已经抵达了边境,更有四十万大军蛰伏在距宣城不足二百里的山谷里。 显然,所有人都想趁此撕下一块肥肉来,西唐虽然不是最富庶的,却是领土最为广阔的国家,而拓展各国领土,又是每个皇帝毕生的荣耀。 就在四方蠢蠢欲动时,最具有实力的宣城将军叶子炎却未有任何动静,宣城的百姓依然平静生活着,只是这几日,他们的饭后话题中多了一个,那便是,将军夫人疯了! 风波楼里,依然是靠窗的座位,几名食客窃窃私语,“听说,七公主在得知皇帝驾崩后,服下了能致人疯癫的药物,一夜之间,疯了!” 又有人叹息说道,“那七公主我见过一面,为人倒是极好,看到老弱病残时,都会给些银子,或者命人寻了大夫为其医治,她和将军也是相敬如宾呀!你说,如今就这么疯了,只是,那三驸马都为皇帝报仇去了,咱们的将军为何没有半点动静?” 一位老者摇头说道,“叶将军不肯出战,自然是有他的顾虑,一来七公主疯癫,二来,万一东燕国趁虚而入,咱们宣城可就不保咯!” 几人虽然声音极小,可他们的话,却一字不差落入了一旁坐着的人耳中,此人身着墨绿衣衫,头发以黑布包裹着,在听罢这些人的谈话时,眼中闪过一抹震惊,手里的筷子滑落在地也丝毫未觉。 “瞧…….快瞧,七公主又跑出来了!”窗边有人惊呼道,墨绿衣衫的人闻言急忙起身往外看去,果然,晶蓝湖畔,唐凤宁身着一袭红衣,赤着脚跌跌撞撞跑着。 “子炎,子炎呢?他今日不是要来迎娶我吗?”唐凤宁使劲挣脱了身旁拉着她的丫鬟,眼神有些涣散,焦急的哭喊着。 丫鬟几乎快要哭出来,“夫人,您和将军早就成亲了!将军今日去军营了,很快就会回来,你随我回去,要不将军回来了找不到你,又该着急了!” 唐凤宁听罢,忽然笑了出来,一边拍手一边跳着说道,“是呀,我已经嫁给子炎了!我才是子炎的夫人!噢……噢……我是新娘子!” 后面又跑来几人,看打扮也是将军府的人,各个气喘吁吁,满脸慌乱,“夫人,将军回来了!正在府里找你,快回去吧!” 唐凤宁听到叶子炎回来,脸上露出孩童般纯真的笑,准备回去时,忽然一抬头,指着风波楼说道,“霜姐姐!师傅,我看到师傅来看我了!她抱着小若翩来看我了!快点,我要回去告诉子炎,我看到霜姐姐了!” 墨绿衣衫的人在唐凤宁抬头喊霜姐姐的刹那已经快速缩回了身体,眼中满是震惊,却又带着无休止的疼痛,低头时,一缕银丝自黑布间滑落。 是,这名墨绿衣衫的人正是消失在云惊鸿视线里的慕容霜,距离若翩死,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她来宣城,不过是想看一眼叶子炎和唐凤宁。 她明白唐凤宁的性格,必然猜到她会因为若翩的死而无法释怀,她只是想告诉唐凤宁,若翩的死,和唐凤宁没有关系,她还是她的师傅,还是她的霜姐姐。 可是,她来晚了!唐凤宁疯了!慕容霜知道唐凤宁吃了什么药,那是在飞霜阁时,她才研制出来的一种疯癫之药,没有解药! 那瓶药曾被唐凤宁偷走,后来她索要回来,却发现少了三颗药丸,唐凤宁说她拿去喂给小白鼠了,此事也就这么过去。 谁知,那三颗药,竟然被唐凤宁藏起,如今,这无药可解的毒药,成了致唐凤宁疯癫的罪魁祸首,慕容霜心中满是痛,凤宁呀,你何苦要如此毁了自己一生。 “无双姐,可算找到你了!莫风又独自去了无忧谷,谁也拦不住,大哥只得让我前来找你!”慕容霜坐在那里发怔,忽然有一名身着灰衣的年轻男子奔上楼来,看到慕容霜时常常舒了一口气。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慕容霜抬头问道,却随即起了身,随着那名灰衣男子一道下了楼,直奔宣城郊外。 “大哥让我来这里找你!他说你学会了骑马,第一个要来的地方准保是宣城。”灰衣男子抬手拭去额头密集的汗,在提及他的大哥时,满脸崇拜之色。 慕容霜没有再说话,片刻之后便出了城门,城外的树林里,停着一匹马,慕容霜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眼一旁的灰衣男子说道,“我先回去了。” 那灰衣男子愉快摆手,指了指宣城笑着说道,“您回,我还要替大哥打几坛酒。” 慕容霜微微点头,双腿一夹马腹,马儿长嘶一声,卷起厚厚的尘土,瞬间消失在灰衣男子的视线里。 灰衣男子目送着慕容霜的身影,叹息着说道,“唉,大哥吃什么药了?不仅亲自教无双姐骑马,还将自己的踏月送给她,真是偏心!” 说罢,抬头看了看已经西斜的太阳,转身急忙往城里奔去,天色不早了,可得赶在天黑前回去,否则路上容易遇着狼! 第一百四十九章:遇险落雁谷 慕容霜策马而行,直奔距宣城三十余里的落雁谷。 提及落雁谷,宣城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若问有谁去过落雁谷,无一例外的,大家纷纷摇头,落雁谷大家避之不及,又怎会主动前往。 落雁谷地势极为险峻,地处东燕国和西唐国的交界处,山峦重叠,处处都是沼泽瘴气,毒物横行,狼群游荡,这么多年,已经成为百姓口中的绝境之地。 可慕容霜却在落雁谷里行走自如,她知道哪里有瘴气,也知道哪里会有毒蛇出没,更知道什么样的草解什么样的毒,是以,这落雁谷对她来说,根本没有半分威胁。 漫步在幽暗的树林里,藤蔓交缠,野花绽放,偶尔有鸟儿掠过枝头,不远处,有泉水叮咚,不时传来动物的低吼。 慕容霜牵着马缓缓走着,抬头仰望着绿意盎然的落雁谷,忍不住回想起离开皇城的那一天,那一天,真的很痛,她的心,知道今日,依然痛着。 她抱着若翩,莫风背着如烟,他们二人就那么步履蹒跚走着,没有人敢拦着她,更没有人敢上前问一句,她知道云惊鸿派了人跟踪他们,可是,她没有半丝力气去甩掉那些人。 莫风胳膊的伤极为严重,慕容霜在漫漫的长路上,也会一遍又一边地问自己,自己这么做,到底错没错? 她虽然恨,恨云惊鸿不肯杀死昭华替如烟和若翩报仇,可是,她却更加明白,云惊鸿本身并没有错,昭华救了他的命,他若是此时杀了她,那么,不仅天下人会骂云惊鸿忘恩负义,就连她慕容霜也唾弃云惊鸿的冷酷无情。 是,云惊鸿并没有错,然而,她的心却累了,也碎了,和云惊鸿在一起,实在太累太累,不用多久,云惊鸿会成为天下最尊贵的皇帝,会有三宫六院,粉黛三千。 那时,她和他之间,会变成什么样?她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与其将来更加痛苦纠缠在一起,不如就此别过,放彼此一条生路。 而她离开云惊鸿,也只是为了能替如烟和若翩报仇,昭华,必死偿命,这是毋庸置疑的,昭华欠下太多的债,总有一天,她要用自己的命来偿还!只有她离开了云惊鸿,当昭华死的那一日,云惊鸿才不会背负忘恩负义的骂名。 慕容霜就这样一路想着,走着,直到第三天时,她用自己发间唯一的凤尾流苏换了一辆马车,很破旧,马匹很老很瘦,却足以带着她和莫风离开这里。 慕容霜带着如烟去了柳茗庄,那里,葬着如烟的母亲,即使如烟从未见过,可是,血浓于水的亲情,是谁也无法抹去的。 本想将如烟葬在柳茗庄,莫风却执意不肯,他说,柳茗庄太脏,怕污了如烟轮回的路,他要替她寻一处与世无争的地方,让她安静睡着。 慕容霜想了很久,最终想起了宣城外的落雁谷,她没有去过落雁谷,却听闻落雁谷荒无人烟,与世隔绝,她也累了,也想远离尘世,守着若翩的坟头,让自己的心渐渐沉淀。 所以,她让莫风想办法甩掉了云惊鸿派来的人,奔走了二十余天,最终抵达了落雁谷外。 此时的莫风,因为长途跋涉,胳膊的伤势越发严重,慕容霜原想,待在落雁谷安顿下来,她便替莫风好好医治,莫风已经失去太多,她不想让他再失去一条胳膊。 然而,他们不过刚刚踏入落雁谷,便中了谷中的瘴气,虽然及时吃了化毒的药,可残存在体内的瘴气还是令慕容霜和莫风昏迷了过去。 待他们再醒来时,已经被扔在一间富丽堂皇的宫殿里,是,真的是不折不扣的宫殿,比起西唐的皇宫,他们所处的地方更加金碧辉煌。 帐幔低垂,雕梁画栋,鼻翼处弥漫着淡淡的白檀香,地面是以白玉铺就,柔和细腻的玉石上,铺着红狐皮制成的地毯,柔软光滑。 慕容霜轻轻咳了一声,便听到有人开口,“大哥,这娘们醒了!” 片刻,一双金丝暗纹靴映入她眼帘,随即,自己的下巴被人以剑尖挑起,她忍不住皱眉,抬头看向持剑的人。 站在她面前的人大约但是出头,一脸络腮胡,眉毛浓密,眼睛炯炯有神,看着慕容霜的眼中满是惊叹,“你中了谷中的瘴气,竟然没有死,还能醒过来?” 慕容霜挣扎着坐起来,并未理会那络腮胡男人,而是将手搭在莫风手腕上,查探他的状况,莫风的情况并不好,伤势本就严重,如今又中了瘴气,若再不医治,只怕…… “哟,这小娘们还挺横,理都不理老子!”络腮胡男人也不气恼,反而笑了出来,扭头对身后的众人说道。 有人笑了出来,“看来大哥还是不够威严,竟然连个小娘们都镇不住,更别说柳……” “闭嘴!活腻歪了?老子是你能随便调侃的吗?”络腮胡男人半笑着说道,一脚将调侃他的男人踹到在地,众人更是哄堂大笑。 慕容霜抬眼扫过络腮胡男人,伸手自衣袖里拿出一包银针,准备替莫风将体内的瘴毒逼出来,然而,她第一根银针刚刚触及莫风的皮肤,莫风忽然睁开眼睛,在看到络腮胡男人以剑指着慕容霜时,握起腰间的剑直奔络腮胡男人的心口。 “莫风,住手!”慕容霜大喊,然而,已经来不及了,莫风即使中了毒,又有伤在身,可速度依然极快,转眼间,已经奔到了那络腮胡男人身前。 络腮胡男人淬不及防,竟然被莫风划了一刀,虽未伤及要害,却也流了不少血,顿时,周遭的空气变得稀薄,刚才还嬉笑的人群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妈的,偷袭老子?”络腮胡男人勃然大怒,显然未料到伤势极重的莫风还有力气握紧手里的剑,竟然还将他刺伤。 “你是谁!为何将我们掳到这里?如烟和若翩呢?”莫风的伤口血迹斑斑,可是他却仿佛未觉得疼痛,持剑指着络腮胡男人的喉咙,沉声问道。 “如烟和若翩?什么,你们还有人?老四,其他两个人在哪里?怎么只带回他俩?”络腮胡男人更是怒气冲天,他今日不仅被人伤了,竟然还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不见了? 那叫老四的男人一愣,不慎确定问道,“大哥,的确是有两个……人,不过,那是两个死人,其中一个还是婴儿,都死了,我要死人做什么?都扔在谷里喂狼了!” 第一百五十章:施恩终得报 老四这话还未说完,只觉得一阵寒意掠过脸面,抬手一摸,鬓角的发竟然被人贴着头皮剃了个光,剃他头发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莫风。 “你说什么!找死!”莫风眼睛忽然变得通红,手里的剑荧荧发着寒光,似乎下一秒便会刺入莫风的心脏。 慕容霜颤抖着站起身来,走到莫风身边将他手里的剑压下,嘶哑着声音说道,“你们不是要我的命吗?劳烦您,将我送到那婴儿身边,一起喂狼。那婴儿,名叫若翩,三个月大,是我的女儿,我奔波二十余天,抱着她来到这里,只是想寻一处无人打扰的地方,将她葬了,让她不再受凡世的痛苦。” 慕容霜自始至终,表情始终很平静,似乎死去的若翩和她无关,她所讲述的,不过是别人的故事而已。 络腮胡男人闻言愣在了那里,他没有料到,这个白发如雪,容貌倾城的女人,竟然会有如此惨痛的故事,一时,他竟然忘记了愤怒。 “老四!你他妈的还愣着做什么!去将那两具,哦不,将那两个人弄回来!若找不回来,你也去喂狼!”半晌,络腮胡男人怒吼一声,一脚踹在老四腰腹上。 老四被络腮胡男人踹得往后退了数步,却也不敢反驳,连连点头便领着两个人奔了出去。 慕容霜将莫风拉着退后几步,站在络腮胡男人面前,深深鞠了一躬说道,“慕无双多谢这位壮士,莫风无意伤了您,可他也受了重伤,若您要报仇,我愿替她承受!” 莫风脸色一变,急声说道,“夫人……” 不待莫风把话说完,慕容霜厉声呵斥道,“莫风,你住嘴!你忘了你此行来的目的吗?如烟尸骨尚未入土,你死了她怎么办?要让和的尸骨被野兽啃光吗?” 说罢,慕容霜再次回过头来看着络腮胡男人,眼神清澈坚定,“我不知这落雁谷里已经有人,以为是个渺无人烟的地方,这才打扰了您的清净,抱歉!” 那络腮胡男人盯着慕容霜,却是满脸的震惊,有带着一抹喜悦,“你就是慕无双慕大夫?” 慕容霜一愣,却见那络腮胡男人又快速开了口,“我见过您!去年我出谷时不慎被人下了毒,拼着一口气倒在了你的医馆前,是你救了我!对了,怎么只有你一个?我记得去年见你时,你身边还有个小丫头,尖牙利嘴的,没少呲我!” 络腮胡男人这么一说,慕容霜倒是想起来了,当时如烟的确从门外拣了个病人回来,中了剧毒,所幸中毒时间不长,被她救了过来。 那人在医馆里住了两天,如烟讨厌那人的粗鲁,也没给好脸色,而她忙着给别的人治病,从头到尾,根本没注意那人的相貌。 “你说的那丫头,是如烟,就是被你们扔去喂狼的那个姑娘!”思及当初,慕容霜的心头一痛,声音幽幽的,听得莫风心中大痛。 络腮胡男人闻言叹息一声,又打量着慕容霜说道,“慕大夫怎么变成这样了?当日我见你,你虽然挽着发,可却不是如今这……” 慕容霜淡淡一笑,抬头将眼眶的泪水逼了回去,“我女儿被人毒死!我解剖了她的尸体,只为了证明她的死因,只为了能有朝一日替她报仇!” 络腮胡男人听罢慕容霜的话,大怒,“妈的,谁那么畜生,连个小婴儿也不放过!慕大夫,你告诉我,那个人是谁,我替小侄女报仇去!” 慕容霜淡淡摇头,苦声说道,“多谢壮士,我女儿的仇,我要亲自报,我要亲自杀了那个女人,用她的血,来祭奠我的女儿,祭奠我的妹妹。” 络腮胡男人叹息一声,抱拳说道,“在下名叫苏天傲,属下人冒犯了慕大夫,还请包涵,听您那意思,只怕您如今也是无家可归了,不如,就留在我们傲天堡,我别的不敢保证,可您的安全,我却可以打保票!” 慕容霜依然摇头,眉宇间满是怅然,“不了,我只是想寻一处安静的地方,将我女儿和如烟葬了,至于将来,再说吧。” 苏天傲却执意说道,“慕大夫,既然你对将来没有打算,不如就先留在傲天堡,待将来做好打算了再离开也不迟。至于你要找安静的地方,在离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个无忧谷,除了我,没有人去过,那里的景色,真是美呀,四季花开不败,野兔奔跑,孔雀开屏,我若不是得顾及身边这一群人,早就住在那里不回来了!” 慕容霜听罢,眼中闪过一抹明亮,“真的吗?若真有那么好的地方,想必如烟和若翩住着也会安然了,如烟喜欢花草,喜欢铃兰。” 苏天傲一拍大腿,大声说道,“正巧,那无忧谷里开满了铃兰,一年四季不败,照慕大夫这么说来,无忧谷在等的主人便是如烟姑娘了。” 慕容霜转头看了莫风一眼,最终点头说道,“既然这样,那就打扰洛堡主了。” 苏天傲却豪爽的摆手,“慕大夫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这条命都是您的,何谈什么打扰,从今往后,这傲天堡里的人你随便支配,钱财什么的,您随意支取!” 正说着,只见老四匆匆忙忙赶了回来,满头大汗,脸色煞白着,看到苏天傲的表情,颤抖着说道,“大……大哥,那……” 苏天傲最见不得人这样拖拖拉拉,不禁怒声骂道,“那你姥姥!有什么屁赶紧放,我让你找的人呢?怎么一个也没见着!” 苏天傲话音未落,老四的脸越发变得青灰,“大哥……刚才我和兄弟去找了……可是……可是不见了!别说是人,就是连一块衣裳也找不着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姐妹隔阴阳 老四领着众人出了傲天堡,直奔他扔下如烟和若翩的树林里,果然,树林里空荡荡的,偶尔只有一只野兔蹦过。 “大哥……不会是……真的被狼……”老四结结巴巴说道,不时用眼角扫着苏天傲的脸。 苏天傲愣在那里,眼中满是不可思议,“怎么可能!天还没黑,狼群根本不会过来!难不成,难不成,慕大夫,难不成是那两人没有死?” 慕容霜眼中忽然燃起一丝希望,却又瞬间破灭,“死了!便是没有毒死,二十多天不吃不喝,也该饿死了!是不是这里还有人来过?” 苏天傲皱着眉摇摇头,笃定说道,“不会,极少有人能走到这个地方,就算有,又怎么会对两个死人感兴趣?” 莫风脸色苍白,从头到尾一直沉默不语,而是静静蹲在地上,仔细打量着地面的痕迹,“这里的确有人来过!而且,极有可能是女人!” 苏天傲顺着莫风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在地面上,留下一行几乎不可见的鞋印,是女人的脚印!傲天堡里的女人,从不会单独出来,外面更不会有女人进来,那么,这是? “是她!” “是柳姑娘!” 苏天傲和老四相视一眼,几乎是同时喊了出来,显然,他们都猜到了是谁带走如烟和若翩的尸体。 莫风已经沿着脚印一点点往前追查,慕容霜急忙跟了上去,苏天傲和老四以眼神交流,似乎愁苦不已,尤其是苏天傲,似乎在说,那位姑奶奶,怎么会对两具尸体感兴趣?如今,他该怎么从她手里要回来? 苏天傲正想着,却见莫风忽然站起身来,施展轻功直奔树林深处,他心中一惊,急忙拉着老四跟了过去,待会儿,若是打起来,两个高手过招,他该怎么办啊! 苏天傲奔过去在看到眼前的一幕时,不禁愣在了那里,而莫风和慕容霜,也是满脸震惊,尤其是莫风,他更是带着慢慢的自责,竟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带走如烟和若翩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如烟的姐姐柳碧瑶,此时,她脱下自己的外衣,将若翩细心包在衣裳里平放在地上,而柳碧瑶怀里抱着如烟,正轻轻擦拭着她脸上的灰尘。 “如烟,姐姐来晚了!姐姐知道西唐政变时,便有了不祥的预感,待我找到云惊鸿时,才得知,你已经死了!云惊鸿不肯告诉姐姐,是谁杀了你,我便废了他一条腿!他是你师兄,却没有照顾好你,该死!”柳碧瑶轻轻抚着如烟的脸颊,喃喃自语道。 西风飒飒,叶落鸟啼,远处竟然传来狼群的呜咽声,似乎在哀悼什么,柳碧瑶一袭红衣,翻飞在风中,如烟倚在她怀里,这迟到了多年的亲情,最终在如烟死去的一刻得到了诠释,如烟总说,她一生没有感受过亲人的温暖,如今,她的姐姐终于将她揽入怀里,这温暖,会不会缝合她伤口的痛。 莫风跪在柳碧瑶面前,凄声说道,“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如烟,辜负了你的托付!” 柳碧瑶抬头,早已泪眼模糊,她看了一眼莫风,又将视线落在慕容霜脸上,半晌幽幽说道,“如烟和这孩子,到底是被谁害死的?” 慕容霜抬头看着天空,努力不让眼泪流下来,“昭华,西唐皇帝身边的女官。” 慕容霜最终还是隐去了昭华和云惊鸿的关系,若是让柳碧瑶得知真相,只怕以柳碧瑶的性格,会和云惊鸿拼个鱼死网破。 柳碧瑶深吸一口气,拳头紧握着,似乎极力隐忍着什么,“那云惊鸿为何不杀死那个女人给如烟报仇?还有这孩子,是你的,对吗?” 慕容霜凄凄看着柳碧瑶,半晌才点头,哑声说道,“是,孩子是我的,其实,如烟中毒时,若是肯吃下青花蛇尾草,也许还有活下来的机会,她将最后一丝希望给了若翩,可是,我却无法救活任何一人。” 柳碧瑶忽然仰头,尖锐地长啸一声,声音仿佛失去了亲人的狼一般,凄厉悲痛,听得慕容霜心中顿时如同针刺一般,她,又何尝不痛?谁能不痛? 苏天傲被眼前的一幕已经惊住了,他未料到,柳碧瑶会认识慕容霜和莫风,更没料到如烟时柳碧瑶的妹妹,一时间,竟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柳碧瑶凌厉的眼神忽然扫过苏天傲,他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每次,只要柳碧瑶用这种眼神看他,他肯定会受伤。 果然,柳碧瑶已经放下了如烟,起身缓缓走到苏天傲面前,伸手抽出腰间的鞭子,厉声说道,“苏天傲,你竟敢将我妹妹的尸体扔在这里喂狼?我赶到时,如烟和孩子的尸体上已经爬了几条毒蛇!你说,你该怎么死!” 苏天傲的头皮顿时发麻,狠狠瞪了老四一眼,赔笑着说道,“阿瑶,这是误会,我真不知道如烟时你妹妹,当时慕大夫他们误闯落雁谷,我以为是图谋不轨的人,本想杀了……” 柳碧瑶闻言,眼中的神情更为阴沉,声音顿时拔高了几分,“你说什么?你想杀了他们?你知道他们是谁吗?一个是我姐姐,一个是我妹夫,你若是敢动他们一根手指头,我毁了你的傲天堡!” 苏天傲听罢心里忽然觉得庆幸,幸好刚才没有杀了这两人,更没有为难,否则,柳碧瑶真会将他苦心经营了十余年的傲天堡毁于一旦。 “阿瑶,我……”苏天傲只觉得手心冒汗,硬着头皮想解释结局,可是他不过刚开口,柳碧瑶手里的鞭子已经直奔他的脸。 苏天傲心里低咒一声,急忙飞身闪过,可是不等他落地,柳碧瑶已经紧跟上来,手里的鞭子如同长了眼一般,紧紧跟着他的身体。 “柳碧瑶,你别拿我撒气!”苏天傲大声喊道,却不料这句话说完,柳碧瑶的招式更加凌厉,好几次,鞭子都是擦着他的脸闪过。 老四却没有半丝担忧,仿佛看热闹般看着苏天傲和柳碧瑶二人过招,还不时比划着苏天傲的招式,显然是想趁机偷师学艺。 慕容霜皱眉,想上前分开纠缠在一起的两人,却见老四笑着摆手说道,“慕大夫,不用担心,我们这落雁谷里,每个月都上演这么一出,以往柳姑娘还会悠着点,今日却是十足十的力道,看来大哥要吃亏了。” 果然,老四话音未落,只听得苏天傲嚎了一声,慕容霜转身时,苏天傲已经倒在了地上,捂着自己的脸怒声骂道,“疯女人,老子说过,打人不打脸,你打花老子的脸,老子以后拿什么见人!” 却见柳碧瑶站在原地,冷笑着说道,“这一鞭是替他们出气,你将如烟和若翩的尸体扔在狼群出没的地方,又差点杀死他们二人,你说,这一鞭,你冤吗?” 苏天傲准备说冤,可是在看到柳碧瑶阴沉的脸色时,只得咬着牙说道,“不冤,半分都不冤,打得好,实在是打得好!” 第一百五十二章:入土无忧谷 慕容霜和莫风就这样住进了落雁谷,如烟和若翩也以最尊贵的葬礼送到了无忧谷里。 葬礼那天,满地的铃兰尽数枯萎,第二日,竟然开出了血一般绯红的花,慕容霜没有惊叹什么,她知道,就连苍天大地,也在替如烟和若翩哭泣。 柳碧瑶葬了如烟后,依然匆匆离开,临走时,郑重其事将慕容霜托付给了苏天傲,她没有说自己要去做什么,可慕容霜怎会猜不出来,柳碧瑶要替如烟报仇。 如烟葬礼当日,莫风倒在了如烟的坟前,一睡就是半个月,苏天傲心急如焚,一日又一日问莫风怎么还不醒,慕容霜却从容不迫,莫风只是太累了,自从如烟离开尘世,他们便一路奔波着,如烟长眠于地下,莫风的心,也随着那一丕黄土埋葬。 逝者已逝,生者却要依然忍受着思念的煎熬,慕容霜已经哭不出来,每日能做的,只有埋头研究医术,她曾眼睁睁看着如烟和若翩离开自己,却无能为力,如今,她要解了秋水仙的毒,她怕,怕自己身边的人再一次中同样的毒,而她却无能为力。 苏天傲对慕容霜极为尊崇,不仅仅是因为慕容霜救过他的命,更因为慕容霜的重情重义,在他看来,能拥有这样的朋友,死也心甘。 是以,他不愿看着慕容霜一日一日消沉下去,硬是拽着她,教她学习骑马射箭,他想做的,只是让慕容霜的生活多一些生机。 他的本意只是想让慕容霜打发时间,却未料到慕容霜天赋极高,不过学了半个月,马术竟然不在他之下,更为厉害的是射箭,别人学习射箭,想要射中目标,起码要练习半年。 可是慕容霜,不过短短十天,已经能射中十米外的目标,这令苏天傲更是对慕容霜刮目相看,按照慕容霜的能力,他相信,不出一年,慕容霜的箭术绝对可以在四国称霸。 暮色将至,苏天傲站在傲天堡的城墙上,看到慕容霜自远处牵马走来的身影时,不禁松了一口气,飞身自墙头跃下,恰好站在慕容霜面前。 “哎哟,你可回来了,再不回来,估计莫风就该死了!你可不知道,为了拦住莫风,我差点被他打死,后来,怎么办?他伤势那么重,我总不能看着他一路流血一路往无忧谷去,只得趁着他不注意,一棍子打晕了他。”苏天傲一拍大腿,开始在慕容霜耳边碎碎念,满脸苦恨愁深的模样。 慕容霜挑眉看着苏天傲委屈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哪至于这么惨?忘了告诉你,下次莫风若这样,你便燃起他房里的香炉,不出半个时辰,他必定会睡着。” 苏天傲闻言更是气到跳脚,“忘了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早说,你这是要借莫风的手杀了我吗?喂,我虽然得罪过你,可是你也不能这么记仇是不是?好歹,我也算是你骑术和箭术的师傅,俗话说,一日为师,终身为…….呃,终身为友,对不对?” 慕容霜被苏天傲的表情逗得笑出了声,眉眼弯弯的,脸颊的梨涡浅浅,明媚如同三月春光,惹得苏天傲一时忘记了眨眼。 “喂,回神了!口水都流下来了,小心阿瑶用鞭子抽你!”慕容霜抬手在苏天傲面前一晃,打趣着说道,随即便将马缰扔给一旁迎上来的人,转身去看莫风的情况。 苏天傲回头看着慕容霜姣好的身影,忍不住忆起当日他初见慕容霜时的那一幕。 那一天,老四带了两个人回来,说这两人在试图闯入谷中时中了瘴气,却并没有死,如今只是昏迷了过去。 老四将慕容霜扔在地上时,慕容霜是背对着他,他看不清慕容霜的脸,映入他视线中的,只有满头的银发,白得如雪一般,没有半分杂质。 忍不住,他轻轻将慕容霜的身体转过来,却在看到慕容霜脸颊的刹那,眼中满是惊艳和惋惜,这样绝色倾城的女子,不仅西唐找不到第二个,就是整个天下,又有几人可以超越她? 可是,这个美若天仙的女子,却长着一头极不相称的白发,他以为,女子的美,都该是以满头青丝来映衬,可今日,这银发及腰的女子,不仅美到了极致,更是带着一抹妖冶和空灵,周身都是令他着迷的神秘感,他忽然觉得,这银发三千长在这个女子身上,没有一丝刺眼,反而是难以言状的妩媚。 她初醒时,秋水剪眸缓缓睁开,睫毛轻颤,红唇淡淡吐出一抹叹息,那一声,似乎要融化了他的心,有那么一瞬间,他竟然想拂过女子的脸颊。 他不知该怎么去开口,半晌,只得用粗鲁的语言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甚至,用剑抵着她的肌肤,然而,她眼中没有一丝慌乱,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反而静静医治身边的男人。 那一刻,他忽然变得恼怒,恼怒她竟然不肯看他一眼,又恼怒他竟然用这么粗鄙的方式来对待这样美好的女子。 当她提及自己死去的女儿时,脸上淡淡的表情,隐藏着一抹痛到极致的伤,那一刻,他的心,也跟着痛了,他恨不得杀死那个让她伤心的人! “喂,大哥,回神了!想什么呢?口水真的流下来了!”老四不知何时站在了苏天傲身后,轻轻以手指戳了戳他的脊背,揶揄着说道。 苏天傲忽然回过神来,急忙以手背擦过嘴角,却发现老四是在笑他,脸色一红,骂骂咧咧说道,“你姥姥的,敢拿老子开涮?” 老四看到苏天傲举起手里的马鞭,急忙抱着头大声说道,“我不敢!是无双让我过来拉你回去,她说,给你带了好东西。” 苏天傲听罢,兴奋的眉毛都在动,“她给老子带了好东西?难不成,她猜出老子瞧上了桃园的头牌名妓,将那名妓给老子绑回来了?” 老四满脸黑线,一滴冷汗自脑门落下,半晌才说道,“呃……名妓倒是没看到,不过无双说了,你若见了拿东西,保管比见到名妓兴奋!” 苏天傲闻言,眉毛都快挑到头顶,兴奋地搓了搓手,满眼期待说道,“她果真这么说的?那老子还真是等不及了,走,马上和老子回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比名妓还好?” 第一百五十三章:孔雀化毒草 慕容霜带给苏天傲的东西,的确令他又惊又喜,他显然没有料到,慕容霜会找到他苦苦寻了数年的孔雀草种子。 孔雀草,是古书中记载的珍贵药草,其花香馥郁,有化解毒瘴的功效,而最为神奇的是,孔雀草每日开放两次,一次在清晨,一次在傍晚,花开时,瘴毒散去,花瓣闭合后,瘴毒又会弥漫开来。 苏天傲也是在书籍中得知孔雀草的功效,落雁谷终年瘴气缭绕,而化解瘴毒的药丸又十分难制,因此极大限制了谷内人的进出。 可是他寻找十多年来,走访多地,并未查到孔雀草的半点下落,如今,慕容霜不过出谷一趟,竟然带回了如此珍贵的东西,的确,比那桃园的名妓好上千万倍。 “无双,你从哪里得来这东西的?老子,啊不,我找了十年也没找到一片叶子呀!”苏天傲双眼放光,紧紧盯着桌上的种子。 慕容霜淡淡一笑,眼中闪过一抹惆怅,“如烟喜欢种花,来到宣城后,便四处搜集花种花苗。这孔雀草的由来,也是缘分,我在宣城行医时,有一次如烟从街上拣了一个病重的乞丐回来,我替那乞丐治好病,他便送了一包花种给如烟。” 苏天傲的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什么?这么珍贵的孔雀草,竟然会在一个老乞丐手里? 慕容霜看着苏天傲的表情,知道他在惊讶什么,也不甚在意,接着说道,“乞丐说这花叫五瓣莲,如烟种下没多久,我们就离开了宣城。今日我又回了以前住的宅子,才发现老乞丐所说的五瓣莲,就是珍贵的孔雀草!” 苏天傲大喜,抚掌说道,“如此一来可就好了,老子再也不用每天愁着该怎么炼药了,无双,你果然是我的福星呀!” 慕容霜莞尔一笑,眼中却有一丝担忧,“大哥,那瘴毒虽然阻挡了咱们的路,可却也保护了落雁谷,保护了傲天堡,咱们出不去,别人自然也进不来,如今若是有了孔雀草,咱们能随意出入,旁人也能轻松进来呀!” 苏天傲手臂一挥,不甚在意说道,“孔雀草每次开花只有一个时辰,再者说,别人又怎会得知咱们种了孔雀草呢?” 慕容霜摇头,沉声说道,“傲天堡上千人,若是有一两个人口风不禁,如此传了出去,便是一传十,十传百呀!” 苏天傲脸色也一凝,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你说的也是,老子也不敢保证这几千人各个都是忠心耿耿!” 一时间,二人都没有说话,半晌,慕容霜忽然抬头,脸上闪过一抹惊喜,“大哥,我记得医典里曾说过,孔雀草的花蕊也可以祛除瘴毒,若是用花蕊制成药丸服下,我想,体内有了孔雀草的香,自然就可以辟毒了。” 苏天傲听罢,脸色一喜,“还可以这样?既然如此,那你尽快制作药丸,如此一来,我就再也不用受瘴毒制约了!” 慕容霜点头,笑着说道,“药丸倒是不难制,孔雀草自发芽到开花,只需一个月,我再配以其他解毒的药草,不出一年,傲天堡必然不用再受瘴毒牵制。只是,大哥,你为什么要让傲天堡的人出谷呢?现如今这样,不好吗?” 苏天傲的脸色微微变得凝重,低声说道,“无双,你知道我当年为何会进入落雁谷吗?” 慕容霜轻轻摇头,虽然她不知其中的隐情,可是却能猜到,苏天傲必然是受尽了苦楚,否则,当年不过十几岁的苏天傲,如何会甘心呆在这毒气缭绕的地方。 苏天傲声音中有一丝痛苦,“我原本是南夏国洛东侯的长子,我爹苏长缨是先帝的十七弟,也就是当今南夏国皇帝的十七皇叔。我爹只比当今皇帝大一岁,若不提及辈分,他们二人情同兄弟,我爹十九岁那年,先帝封我爹为洛东侯。” 慕容霜一愣,显然未料到苏天傲会是皇族之人,苏天傲言行举止极为粗犷,哪里还有半分皇族的贵重之气?她轻声问道,“那你怎会在这里呆了十余年?” 苏天傲拳头忽然握紧,眼中闪过一抹恨意,“我六岁那年,先帝病重,本欲将皇位传给我爹,可我爹生性洒脱,根本无心朝政,便劝说先帝将皇位传给了当今皇帝。” 慕容霜似乎明白了什么,南夏皇帝只怕自此便对苏长缨失去了信任,在他看来,苏长缨已经成为他皇权的威胁者。 苏天傲接着说道,“我九岁时,西唐文鸢公主和南夏和亲,我爹作为迎亲的使臣,前往西唐迎接文鸢公主,文鸢公主精通棋艺,又对名山大川极为感兴趣,我爹难得遇到文鸢公主这样的知己,二人一路上相谈甚欢,却不料,埋下了祸根。” 慕容霜带着一丝不确定问道,“南夏皇帝因此给你爹扣上了罪名?” 苏天傲点点头,咬牙说道,“有人向皇帝告密,说我爹和文鸢公主有了私情,你想,觊觎皇帝的妃嫔,这是多大的罪名?然而我爹在朝中人缘甚好,皇帝一时无法撼动我爹的地位,只得拿文鸢公主开刀,以不贞不洁的罪要处死她。” 慕容霜知道文鸢公主是死在西唐,因此,南夏这一劫,必然是苏长缨帮了她。 只听得苏天傲继续说道,“我爹生性坦荡,怎能让无辜的文鸢公主替他顶罪,因此,他去找皇帝理论,却不料,正好掉进了皇帝设好的圈套里。宫人将我爹带到了一间宫殿,却不料,那殿中早已燃上了玫瑰香,而那间宫殿,正是皇帝往日喜欢幸嫔妃的地方,那晚,榻上躺着的,恰好是被皇帝召寝的文鸢公主。” 第一百五十五章:往事知多少 慕容霜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后面的事,她能猜出来,“你爹和文鸢公主中了玫瑰香,彻底坐实了罪名,皇帝抓奸在榻,趁机除掉了你爹?” 苏天傲的表情越发痛苦愤怒,“皇帝早就在外面守着,待我爹和文鸢公主……之后,他才不慌不忙进去,还带着两名朝廷重臣。我爹虽愤怒,可他和文鸢公主的事却无法抹去,他心知皇帝不过是要他的命,便和皇帝提了条件,皇帝必须保证文鸢公主性命无虞。” 慕容霜心里似乎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文鸢公主和苏天傲有了肌肤之亲,那么,那么云惊鸿……思及至此,她忽然不敢继续往下想。 苏天傲的眼中忽然涌上一阵湿意,他抬头,深吸一口气说道,“皇帝答应我爹的要求之后,我爹回府,当晚自尽。我至今都记得那一年盛夏,我娘坐在葡萄架下,喝下了一整壶毒酒,紧随我爹而去,偌大的府里,只剩下我一人。” 慕容霜忍不住叹息,自古以来,权利阴谋的背后,总有许多无辜的牺牲者,比如慕容山庄,比如苏天傲,“那你怎么来到这里呢?” “府里的老奴怕皇帝杀我,带着我逃离皇城,四处流浪乞讨,也就这么过了几年颠沛流离的日子。本以为,一切都该归于平静了,却没料到,皇帝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我的下落,他要杀死我,以绝后患。我十六岁那年,再一次被人追杀,后来误打误撞的,闯入了落雁谷,幸好,我佩戴着辟毒灵犀珠,并无大碍,那个陪我数年的老奴,却被瘴气毒死。”苏天傲提及那名老奴时,声音有一丝哽咽,看得出来,那名老奴于他来说,已经不是一名奴仆,而是他的恩人,他的亲人。 慕容霜能体会到苏天傲失去亲人的痛,也能明白他过着颠沛流离生活的苦,自幼尊贵的苏天傲,到底经历了多少苦,才能有今天的笑。 苏天傲似乎发觉到自己的情绪有些失控,深吸一口气,露出释然的笑来,大声说道,“妈的,说好不再提过去的,老子又忘了!无双,你也别一副凄凄哀哀的表情,大哥我苦心经营了十多年,这落雁谷里也算是个国家。老子每年出谷招兵买马,又建成了这么一片堪比皇宫的殿宇,如今,你又替大哥解决了最烦人的瘴气,老子再也不用花费大把时间找药材弄解药了,你等着,不用半年,大哥就要组建一支最强大的军队,踏平南夏!” 慕容霜的心咯噔一下,她知道云惊鸿是南夏的皇子,他既然夺下了西唐,自然也不会放过南夏,不仅仅是为了权力,更重要的是,南夏皇帝,也是害死他母妃的仇人。 思及至此,慕容霜试探着问道,“大哥,那你知道文鸢公主后来的事吗?” 苏天傲摇头,皱着眉说道,“我爹死的当晚我就跑了,根本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估计,文鸢公主也活不了多久,你觉得,皇帝还会让一个被别的男人睡过的女人继续留在自己身边吗?” 慕容霜似乎明白了,原来,云惊鸿所知道的,并不是真相的全部,当晚文鸢公主和苏长缨的事,只怕南夏皇帝也是极其保密,文鸢公主身边的丫鬟再忠心,也无法得知文鸢公主侍寝的过程,因此,她肯定也以为,云惊鸿的确是南夏皇帝的儿子。 苏长缨和文鸢公主是在苏天傲九岁那年的盛夏被人算计,而云惊鸿恰好是在苏天傲十岁那年的春天诞生,如此说来,云惊鸿和苏天傲的关系,原本就是…… 只怕苏天傲不会知道,就在他离开的第二年,文鸢公主在西唐产下了一名男婴,虽然名义上是南夏皇子,可实则却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想到这里,慕容霜忍不住有几分疑惑,南夏皇帝为什么没有杀死云惊鸿?难道,他之所以没有赶尽杀绝,是他忆起了当年和苏长缨的情谊吗?也许南下皇帝是亏欠了文鸢公主,最终还是留下了云惊鸿的命。 “大哥,你恨文鸢公主吗?”半晌,慕容霜轻声问道,眼底却带着一抹探究,直直盯着苏天傲的眼。 苏天傲一愣,皱着眉眼中满是挣扎,“恨,为什么不恨?若是她没有和南夏和亲,若是她是个平庸的女人,我爹也不会因此受到牵连,也许,皇帝不会抓到他任何把柄,他就可以一直陪着我,而我,也不用去做乞丐,也不用在这里隐居。” 慕容霜没有再说什么,也许,现如今还不是告诉苏天傲关于云惊鸿的消息,她怕,他会将上一代的恩怨迁移到云惊鸿身上,即使那件事,文鸢公主也是受害者,可是苏天傲没有说错,正是因为文鸢公主的出现,才让皇帝借机杀了苏长缨。 “大哥,你要怎么报仇呢?”慕容霜问道,她看得出来,苏天傲并没有雄霸天下的野心,若是苏长缨还活着,苏天傲也会是个闲云野鹤般的逍遥人。 苏天傲拳头紧握,怒声说道,“杀死南夏皇帝,让我爹沉冤得雪,我要让天下百姓都知道,南夏皇帝才是那个最无耻的小人!” 两人一时无语,外边却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正是在宣城找慕容霜的那名灰衣男子,他满脸兴奋,似乎知道了什么天大的秘密,邀功似的跑到苏天傲面前,笑着说道,“大哥,今天我在宣城听到一个消息,你要不要听?” 苏天傲冷冷瞥了他一眼,嘲讽着说道,“青衣,你这次又有什么消息?谁家的白母猪生了个黑猪崽吗?还是哪家的寡妇和男人私通了?” 名叫青衣的男子一愣,似乎没有得到预期的反应,忍不住抓了抓头发,跺脚说道,“大哥,这次我的消息,绝对比以往的都劲爆!你肯定猜不到是什么!我给你说,你要错过了,保证后悔一辈子!” 苏天傲斜斜扫过青衣的脸,不屑站起身来,冷哼一声说道,“老子信了你的邪!我还就偏不听了!看你能奈我如何!还后悔一辈子,老子听了才会后悔一辈子!” 说罢,苏天傲一把推开了青衣,大步流星出了门,慕容霜看着青衣欲哭无泪的脸,忍不住笑出了声。 青衣转眼看到慕容霜,脸上重新燃上了一抹兴奋,“无双姐,这个消息老大不想知道,那我告诉你好了,绝对值得你一听!” 慕容霜起身,一拍青衣的肩膀,忍着笑说道,“停,我还忙着要给莫风治伤,你的消息,呃……实在是……太无聊,等我改日闲下来再听吧!” 说罢,慕容霜拿起桌上的孔雀草种子,匆匆离开,留下一脸挫败的青衣愣在那里,半晌,他捧起桌上的茶壶,深吸一口气,脸上再一次燃起兴奋。 “茶壶,我来告诉你一个劲爆的消息,西唐易主了,新皇帝叫云惊鸿,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控制了整个朝廷,登上了西唐的皇帝之位,还册封了皇后和贵妃,皇后据说叫什么霜,至于贵妃嘛,听说是他的青梅竹马,名叫慕容昭华!” 第一百五十五章:新起明霜国 云惊鸿登基了! 就在西唐政变后的一个半月时,就在众人都以为西唐无主,即将发生动乱的时候,云惊鸿不知用什么办法迅速控制了整个朝廷,并在众人尚未回过神来的空隙,顺利登上了西唐的皇位,彻底颠覆了西唐的历史。 云惊鸿继位,改国号为明霜,更是将皇城更名为无霜城,城内满栽枫霜藤,一夜之间,枫霜藤素白的花开满了整个明霜国,清风拂过,城内暗香浮动。 明霜的百姓都知道,新皇之所以如此迷恋这个“霜”字,只是因为皇后的名字中带着“霜”,而那位皇后,并没有几人见过,有人说,在那一场政变中,皇后死了。 人们这么说并非没有依据,云惊鸿不仅册封了皇后和贵妃,更册封自己的女儿若翩为长公主,又在明霜城南景色最美的翠微山上修建了规模庞大“翩跹园”,宫殿楼阁相映,小桥流水潺潺,而如此金碧辉煌的蹁跹园,实则是一座陵园。 人们听说,长公主死在了宫变那天,据说,前朝皇帝身边的一位侍女毒死了长公主,至于那位侍女是谁,并没有人知道,人们纷纷议论,那个宫女必定早已被千刀万剐了。 当然,百姓不会知道,他们口口相传的那个该千刀万剐的侍女,此刻正一袭华服端坐在月华宫里,享受着最为尊贵的生活。 慕容霜听到这个消息时,已经是三个月之后,落雁谷虽然温暖如春,可无霜城里,已经落满了白雪,巍峨宏伟的皇宫被白雪湮没其中,天地万物满是苍白。 她终于将孔雀草的花炼成了药丸,并在数番实验之后确认了药效,如今,第一批药丸已经炼制出来,服下药丸的人,体内终身都带着孔雀草的香,不仅可以躲避瘴毒,更有躲避一般毒烟的功效。 她将药丸送到苏天傲的住处时,恰好听到苏天傲在和手下的人谈论云惊鸿,是以,她终于得知,在她埋头研制孔雀草的三个月里,谷外发生了如此大的事。 苏天傲看到慕容霜时,下意识一挥手,打断了正在谈论的话题,他知道慕容霜的身世,更知道明霜国那位名字中带“霜”的皇后,便是眼前这个白发红颜。 “怎么停了?我还想再听一些呢,怎么不说了?”慕容霜淡淡一笑,跨入门槛,将手里的瓷罐递给苏天傲。 苏天傲接过瓷罐,满眼都是欢喜,“无双,这药丸可是宝贝,咱们从此不仅不用再怕那个瘴气了,就连一般的毒烟,也不能奈咱们如何!” 慕容霜笑着说道,“不过咱们还是要控制药丸的流通,别被心存不轨的人送出谷外,我可不想落雁谷被那些凡尘俗世的人打扰了。” 苏天傲爽朗一笑,点头说道,“是,是,你说得对,放心,这个药,我会亲自发放,得让所有人当着我的面吞下药丸,不会出问题!” 慕容霜点头,挑眉笑着问道,“你们刚才说云惊鸿登基了?还改国号为明霜,怎么我就没有听说呢?” 苏天傲忍不住搔了搔头,皱着眉说道,“其实,其实这都是三个月前的事了,我觉得,这事你不听也罢,不过是徒增烦恼而已。” 慕容霜却坐了下来,淡淡说道,“说给我听听,好歹,我也是那其中的当事人,总不能一无所知吧?” 苏天傲有些为难,一旁的青衣却快言快语说道,“大哥,这件事,本来就该让无双姐知道,无双姐,还记得三个月前我说有劲爆的消息告诉你,其实,就是这件事!” 慕容霜一愣,随即笑了出来,笑骂道,“死小子,竟然敢戏弄我?改日非得给你的饭里下点料不可!” 青衣差点蹦了起来,哭丧着脸说道,“喂,你不能恩将仇报啊,你瞧,现在不还是我劝大哥告诉你实情吗?你再这样,下次我有消息一定不告诉你!” 苏天傲看到慕容霜如此平淡的表情,刚才悬着的心渐渐放了下来,遂清了清嗓子,对手下一人说道,“老九,你继续说。” 被称作老九的那人点头,缓缓说道,“如今云惊鸿虽然说登上了皇帝之位,可却面临着诸多对手,三驸马张明城如今盘踞在距无霜城二百里余外的栾城,随时都会发动进攻,而十三郡郡王胡南峰虽说自立为王,可却也虎视眈眈盯着云惊鸿,只要张明城发兵攻城,那么他就有可能趁虚而入,坐收渔利。” 青衣在一旁附和,“对,那张明城不过是仗着人多而已,其实根本就是个草包,最要命的不仅仅是胡南峰,还有南夏的大军,我看,这次南夏也是做足了准备,只怕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若是到时再和东燕国联手,你说这云惊鸿岂非是在给别人做嫁衣?” 老九摇头,似乎不懂云惊鸿的手段,“你说,咱们都想到这些了,云惊鸿怎么会想不到?可他如今是毫无动作,就跟温水里的青蛙似的,只怕随着火势越大,他就越发不能动弹了。” 苏天傲抚摸着下巴上的胡须,皱眉不解问道,“你们说,这云惊鸿到底是什么来头?以前,老子只是隐约听说他挺有手段,是前朝皇帝身边的侩子手,却没料到他竟然有这么一手,直接干掉了西唐,啧啧,有魄力!有机会,老子得认识认识他。” 慕容霜一直没有说话,云惊鸿封谁为皇后,封谁为贵妃,和她并没有半分关系,那个被云惊鸿封作皇后的慕容霜早已死了,在若翩死的那一日,已经死了。 只是,云惊鸿如今的状况,却是不容乐观,慕容霜有些不懂,云惊鸿如此淡定的封后纳妃,就没有在意过那些蠢蠢欲动的各方势力吗? “哎,不过最让人不解的,是宣城将军叶子炎,前朝皇帝怎么说也是他的岳丈,他竟然没有半点动作。”老九身边的一人有些不解,低声说道。 老九嗤笑一声,似乎在嘲讽身边人的无知,“说你傻,你还真是傻!若是叶子炎的行动能随便被人猜出,那还是叶子炎吗?我估计,他早就有了主意,至于是要降服云惊鸿,还是要起兵替七公主报仇,这个,只怕只有他自己知道咯!” 苏天傲抚掌说道,“老九,你说咱们要不要趁火打个劫?如今南夏的主要兵力都集中在了明霜,咱们此时出手,正好打他个措手不及。” 慕容霜忽然开了口,声音中有一丝急躁,“大哥,你不能这样!” 苏天傲一愣,下意识问道,“为什么不能?如今,可正是我报仇的大好机会!” 慕容霜似乎被自己的反应吓住,深吸一口气,忍不住扶额,半晌才说道,“我是觉得,如今的形势看似紧张,可并没有真正的冲突,你想,此时你去攻打南夏,南夏军队必定会放弃明霜,转头将目标对准你,到时只怕你也得不偿失。” 苏天傲目光中满是探究,盯着慕容霜许久,忽然一拍桌子,大声说道,“对,无双说得对,是我大意了,就先这么着,静待机会,老九,你尽快出谷,先将谷外的人马聚集起来。” “无双,咱俩出去走走,我有些事不懂,想听听你的意见。”苏天傲起身,笑着对慕容霜说道,神情极为自然。 慕容霜眼睑低垂,淡淡点头,起身跟在苏天傲身后,一同往花园走去。 第一百五十六章:生杀何时休 花园里,苏天傲站在一株开得正好的紫薇花下,抬头静静打量着粉紫色的花瓣,淡淡的香扑面而来,他忍不住深吸一口气,轻声说道,“无双,你为什么不让我攻打南夏?刚才你的表情告诉我,原因绝非你所说的那样。” 慕容霜低头,看着掌间的纹理,半晌才缓缓说道,“大哥,我想问你个问题,等你杀死了南夏的皇帝,你后面还有什么计划吗?成为南夏的皇帝?” 苏天傲一愣,似乎被慕容霜这个问题问住了,是呀,等他替爹爹报了仇,他该怎么办呢?转身离开南夏的皇宫,回到他的落雁谷,继续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 可是,若只是想杀了皇帝,落雁谷里聚集的高手,足以杀死整个皇室的人了,他何必还要在谷外暗暗布置了十万精兵呢? “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做?”苏天傲的眉头微微皱着,抬头看着慕容霜的脸,他想,慕容霜既然阻止他,必定是有自己的想法。 慕容霜咬牙,“大哥,我不妨实话告诉你,云惊鸿的目的并不仅仅是西唐,他真正的目标,是南夏,他要的是整个南夏。” 慕容霜忽然觉得自己太过自私,这一番话说出来,苏天傲必定会以为,她是不想让他和云惊鸿争夺,她是在帮着云惊鸿,可是,她难道能眼睁睁看着有朝一日云惊鸿和苏天傲为了争夺南夏,而打得死去活来吗? 苏天傲紧紧盯着慕容霜的眼睛,一拳打在了身后的花墙上,花墙应声倒地,苏天傲半晌终于深吸一口气,沉声说道,“你放心,我不会和云惊鸿争夺南夏,我只是要杀死南夏皇帝,替我爹报仇雪恨。” 慕容霜望着苏天傲远去的背影,愣愣站在原地,心中满是苦涩,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每个人都是为了仇恨而活着? 云惊鸿要替他的母妃报仇,所以杀死了西唐皇帝,逼疯了唐凤宁,又连累了若翩和如烟。而苏天傲,为了给他的父亲报仇,又要杀死南夏的皇帝。 他们兄弟二人,为了各自的仇,注定要将这百年的太平盛世搅得天翻地覆,可是,慕容霜忽然觉得迷茫,就算报了仇,又能怎么样?死者无法复生,生者却要日日夜夜活在痛苦之中,所谓的报仇雪恨,到底是痛了谁的心? 慕容霜的心在一瞬间竟然变得平静了,曾经,她也是满腔仇恨,发誓要用昭华的血肉来祭奠若翩和如烟的灵魂,可今日,她竟然没有了半分报仇的想法。 其实,能好好活着,才是对死者最大的安慰,若是文鸢公主想报仇,大可将云惊鸿托付给天狼军,让他自幼便活在仇恨中。文鸢公主没有,她选择将云惊鸿送回南夏,虽然没有人知道她为什么会这么做,可是云惊鸿的确是活了下来。 若非文鸢公主的侍女后来将一切告诉云惊鸿,那么以云惊鸿的能力,就算不能成为南夏的皇帝,也会是南夏最尊贵的皇子。 凡俗尘世,上天早已注定好了每个人的命数,所谓人在做,天在看,那些人既然种下了因,迟早便会遭到报应。 其实,能让西唐皇帝最痛苦的,并不是死,而是该让他看着自己祖先打下的江山在自己手里轰然倒塌,这比让他死更为痛苦! 慕容霜忍不住叹了口气,却听到身后传来莫风的声音,“你不想替如烟和若翩报仇了?” 慕容霜一愣,转身看着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的莫风,想要开口,莫风已经抢先说道,“为什么不让苏天傲和云惊鸿争夺南夏,你还爱着他吗?” 慕容霜幽幽一笑,轻声说道,“莫风,那你又能忘记云惊鸿曾经对你的救命之恩吗?你觉得,就算让苏天傲和云惊鸿两败俱伤,又能换回若翩和如烟的命吗?是,就算杀死了昭华,那又能如何?我的若翩和如烟,还能醒来吗?” 莫风愣在了那里,眼神直勾勾盯着慕容霜的脸,半晌说道,“我以为,你继续活下来的目的,便是为了替死去的人报仇,如今,是我错了!” 慕容霜苦苦笑着,眼中甚至带着一丝悲痛,“莫风,若是用我的死,能换回如烟和若翩的命,那么此刻我必定毫不犹豫死去,可是,这有用吗?好,那你告诉我,就算杀死昭华,替如烟报了仇,以后呢?你以后靠什么活着?” 莫风表情一怔,慕容霜苦笑着说道,“莫风,我忽然明白了,人,不能活在仇恨里,你看看身边的人,云惊鸿,苏天傲,柳碧瑶,连同你我,咱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仇,可是,咱们快乐吗?没有!没有谁快乐!我们的心,早已被仇恨占据,这个世界,在我们眼中早已满是黑暗,可是,我们还有数十年的光阴,就这么一直痛苦到死吗?我们这样活着,如烟九泉之下知道,她会开心吗?” 莫风眉头紧紧皱着,半晌忽然转身,背对着慕容霜冷冷说道,“我要去无忧谷里,我想陪如烟说说话,她一个人太寂寞。” 慕容霜哽咽一声,轻声说道,“好,替我也照顾着若翩,你告诉她,娘亲会好好活着,会一直好好活下去。” 莫风走了,慕容霜只觉得心头仿佛被人揪扯着一般,她知道,莫风此次前去无忧谷,可能不会再出来了,既然仇恨不用再报,那么莫风想做的,恐怕只有陪着如烟了。 “莫风,相信我,报仇,不是如烟想看到的结果,总有一天,你会明白,很多事,冥冥之中上天早已注定好了,昭华必定会遭到报应。”慕容霜对着莫风远离的背影轻声说道。 烟雨红尘,步步生莲,一切皆在命运中起起伏伏,亦在人生路上深深浅浅,许多事,注定要在心中沉淀,不断羽化自己,才能在命运的掌控间喘息。 仇恨不能侵蚀灵魂,痛苦不要纠缠生命,那些真心和假意,那些憎恨和喜欢,注定会随着时光的洪流而淡去,人生路漫漫,总有一朵不起眼的花,会悄然绽放在指尖,与其弹落,任由其枯萎,好不如安然欣赏,嗅着花香,静静的,任由岁月老去。 第一百五十七章:无霜太极殿 深夜,无霜城皇宫。 云惊鸿静静坐在太极殿里,抬头看着墙上的画像。 左边那一张,是若翩满月,慕容霜抱着若翩在飞霜阁里赏花时,他命一名画师偷偷画出来的,慕容霜的表情时那么恬淡,温暖。 若翩安静伏在她怀中,小手抓着慕容霜的衣襟,和慕容霜四目相对,母女二人都带着淡淡的笑意,满满的都是温暖。 右边一张的画像,已经有些泛黄,还有折过的痕迹,可是,依然无损画中女子的模样,眉若远山,眸含秋水,眼角微翘,红唇淡笑,左眼下一颗泪痣,更是早就出几分妩媚来。 画像右下角一行蝇头小字:梅花雪,梨花月,人约黄昏不知觉,孤影紫陌淡如歌,云月自描于月夜黄昏。 云月,正是文鸢公主的芳名,许多年来,留在众人记忆中的,只有文鸢公主这个人,可是有个叫唐云月的女子,却早已消逝在了尘埃中。 云惊鸿看着陌生却又熟悉的花香,只觉得心中涌上许多的痛来,这幅画,听说是母妃和亲的前一年所画,却又不知为什么,藏在了天狼令里,云惊鸿想,也许当年的母妃,已经预感到了什么,所以才将这幅画留下,而正是这幅画,才让他看到了母妃的容貌。 眉目间都是淡淡的神色,却又带着一丝坚韧和果断,云惊鸿忽然觉得,慕容霜很多时候,她脸上的表情竟然和母妃十分相像。 也许,是母妃在天之灵,替他安排好了一切,否则,慕容霜和他远隔千山万水,又怎会相遇,又怎会相爱,纠纠缠缠一生。 “皇上,华贵妃在殿外候着,说亲自煮了茶。”门外的太监悄然走了进来,轻声说道,打断了云惊鸿的思绪。 云惊鸿眉峰一冷,声音中满是不耐,“朕不是说了,太极殿严禁后宫之人进入,她的耳朵是聋了吗?让她滚!” 老太监有些为难,半晌才战战兢兢说道,“华贵妃说,您今晚若不肯见她,她就死在太极殿前,老奴的确看到,贵妃娘娘手里拿着匕首。” 云惊鸿冷笑一声,阴测测说道,“她拿死来威胁朕?你出去告诉她,要死,死在她的月华宫,胆敢脏了太极殿的地,朕拿她的尸骨喂狗!” 老太监一愣,随即奔了出去,心中却满是疑惑,他不明白,后宫之中明明只有这一位娘娘,可皇上竟然还如此厌恶?可既然如此厌恶,当初为何还要封她为贵妃? 太极殿外,昭华手里端着茶盘,眼中满是期盼望着太极殿紧闭的门,妆容精致的脸颊带着一抹不安,随着身体的晃动,发间繁复的珠钗步摇轻轻晃动碰撞着。 “娘娘,奴婢来端茶盘吧。”一旁的侍女轻声说道,伸手想接过昭华手里的茶盘。 昭华眉色一愣,声音中带了几分不耐,“本宫说了多少遍,这是本宫给皇上煮的茶,自然要本宫亲自端着,你有在这里啰嗦的功夫,不如去探探蒋公公为何还没有出来!” 那名侍女急忙点头,刚准备抬脚,却看到蒋公公已经小跑着出来,满脸为难之色。 “蒋公公,皇上肯见我了吧?”昭华脸上一喜,急忙上前几步问道,眼中期盼的神色更是浓郁。 蒋公公一愣,皱着眉不安说道,“启禀贵妃娘娘,皇上已经歇下了,陛下说,说……” “他说什么!你倒是赶紧说呀!”昭华的脸色越发紧张,声音更是拔高了许多。 蒋公公小心翼翼措着词,“皇上说,说太极殿严禁嫔妃进出,因此,还请娘娘回吧。” 昭华的脸顿时变得苍白无色,她颤抖着嘴唇说道,“他为什么不肯见我?你告诉他,今日他若不见我,我就死在这殿外!” 蒋公公眉头紧锁,依然站在原地,只听得昭华身边的侍女焦急说道,“公公,您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再去通报呀,若是我们娘娘有个三长两短,这责任岂非你我所能担当?” 蒋公公忍不住重重叹息一声,低声说道,“娘娘还是请回吧,皇上说了,就算您要死,也别死在太极殿,以免脏了太极殿。” 昭华身体一颤,眼中满是绝望,“他……他果真是这么说的?他竟然……竟然如此绝情,就因为那个贱人吗?她已经走了,从此都不会再回来了!她早就不爱他了,她恨他!” 蒋公公闻言大惊失色,急忙挥手招呼身旁的太监过来,忙不迭说道,“愣着做什么,还不把贵妃娘娘请出去,快点!” 昭华却挣脱了太监的手,撕心裂肺哭喊着,“未然,你为什么要这样!她明明不爱你了,我才爱你,我救了你,又陪了你十年,我才是最爱你的人啊!” 蒋公公只觉得腿脚一软,也顾不得尊卑有别,伸手紧紧捂住了昭华的嘴,厉声说道,“抬出去!赶快抬出去!” 正说着,只听得太极殿的门缓缓打开,昭华似乎看到了一线希望,竟然一脚将蒋公公踢倒在地,跌跌撞撞扑上前,哭着说道,“未然,你终于肯见我了!我就知道,你迟早会相通的,你只是被慕容霜迷了心窍,总有一天,你会忆起咱们在一起的时光!” 云惊鸿的眼神冷冷扫过蒋公公的脸,声音阴鸷,“蒋东海,朕是怎么交代的?你又是怎么办事的?敢在太极殿喧哗,按律当斩!” 昭华却已经奔到了云惊鸿身边,她紧紧抓着云惊鸿的袖子,眼中满是期盼,急声说道,“未然,我只是太想你了,三个月了,你没有来看过我,我知道你还生我的气,是漪澜错了,漪澜不该迷了心窍,可是,那都是因为我实在太爱你了!” 云惊鸿眼中满是厌恶,一挥衣袖,昭华被重重摔倒在地,云惊鸿居高临下看着昭华说道,“昭华,朕说过不会杀你,也说过会给你名分,如今你也都得到了!至于你救了朕的命,朕的若翩已经用她的命来偿还了你的恩,你还想如何?” 昭华一惊,眼中忽然涌上浓浓的恐惧,“不,未然,不是这样的,你是爱我的对不对!否则,你也不会封我为贵妃,偌大的皇宫,你只有我一个女人,对不对,你心里还有我!” 云惊鸿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他弯下腰,紧紧握住昭华的下巴,声音阴鸷,“昭华,朕本不想追究过去,可你却不知收敛,既然如此,那我问你,当年朕在宣城落难时,你救了朕,朕告诉你朕叫未然对不对!” 昭华慌忙点头,忙不迭说道,“是,是你亲口告诉我,你叫未然的,否则,为何只有我知道你的表字呢?” 云惊鸿冷冷一笑,眼中闪过一抹嘲讽,“那么,你还记不记得,你在替朕治伤时,朕昏昏沉沉之时,还曾告诉过你,朕还有个名字!” 昭华一愣,原本紧握着云惊鸿衣袖的手忽然松开,脸上满是惊慌,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颤抖着说道,“我……我忘了!” 云惊鸿不屑看着昭华的脸,将唇附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朕当年在昏迷前曾说,朕的真名,叫做苏云睿!” 第一百五十八章:机缘因巧合 落雁谷,月光透过窗棂,柔柔洒在榻帐上,浅紫色纱帐被月光涂上一抹淡淡的白,帐内,慕容霜静静入睡。 她又梦到了慕容山庄,依然是杂草丛生的墙外,墙内的蔷薇已经谢了,又有一株木棉花盛开,红的如同火一般。 耳边,又传来小女孩嫩嫩的声音,似乎夹杂着一抹恐惧,“啊,快看,昭华姐姐,那里有个死人!快回山庄,快去告诉娘亲,让她来救人!” 另外一名女孩带着不耐的声音响起,“他都死了,有什么好救的!还有你,装什么菩萨心肠!你说,你捡了多少病猫病狗回去了?你们家又不肯多请几个丫鬟,每次都让我打扫那些猫狗的粪便,脏死了!” 小女孩声音中带着一丝委屈和不解,“可是,你给我娘亲说,你也很喜欢小猫和小狗,而且,我要打扫猫狗的粪便,你也不让呀!” 另一个女孩的声音更是拔高了许多,“废话,要是被你娘看到我让你干活,那我还能在这里住下去吗?你也真是笨,什么事都不知道瞒着你娘,我告诉你,下次你再敢告诉你娘我吃了你的点心,我就把你关在小木屋里!” 小女孩忽然惊叫一声,有些尖锐喊道,“不要,我不要进小木屋,那里面有老鼠!昭华姐姐,我不会再告诉娘亲了!你不要把我关在那里面!” 墙内忽然传来女子温柔的声音,“霜儿,在外面喊什么的?不要关在哪里?昭华,你是不是吓到霜儿了?快回来,天快黑了。” “蠢猪!谁让你喊那么大声!走,回去!不准告诉你娘小木屋的事!”女孩压低声音,语气中满是警告。 慕容霜在梦中想看一眼那谈话的两个女孩,可是当她的目光快要触及那小女孩时,眼前会突然出现一道亮光,瞬间模糊了她的视线。 她有些迷迷糊糊,画面却飞速一转,这次,没有慕容山庄的高墙,似乎是在一间破旧的庙里,一尊没有头的佛祖,静静坐在那里,满是苍凉和恐惧。 “大哥哥,你怎么伤成这样了?”依然是嫩嫩的声音,似乎在和一个男人说话。 没有人回答她,小女孩又开了口,“我是偷偷跑出来的,万一被娘亲看到了,她又要凶我,你千万不能告诉她,我来过这里哦!” 似乎有男人嘶哑的声音传来,“放……心,我……我不会说的!” 小女孩的声音顿时开心起来,沉默了片刻,她忽然忧心忡忡说道,“大哥哥,你的伤很严重,我知道有一种药能治伤口,我去给你采来好不好?” 那道嘶哑的声音带着一丝笑,“好,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你叫什么?” 又是沉默,很久之后,那小女孩才犹豫着开了口,“我叫……我叫慕容……你就叫我小慕容好不好?因为我总是叫我爹爹老慕容,我爹爹就会佯装生气的用胡子扎我的脸,很痒的,哈哈,好不好玩!” 男人忽然低低笑出声来,却难以掩饰他的痛苦,“真…好玩,小慕容……我有些……撑不住了……我叫……我叫……苏云睿,记住……苏云睿!” 苏云睿!慕容霜忽然醒了过来,猛然坐起身,脑海中的那个梦境依然历历在目,苏云睿,苏云睿!梦中那个男人说,他叫苏云睿! 云睿!慕容霜的眼泪忽然流了下来,有多久,她已经渐渐忘记了这个熟悉的名字,那个暖玉一般的男人,似乎被她一天天遗忘了。 慕容霜心中满是自责,忍不住蜷起膝盖,将脸埋在胳膊间轻声抽泣着,云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要忘记你的! 云睿,我本以为,云惊鸿是你为我牵好的姻缘,我本以为,是你送我来到这里,我本以为,我有了若翩,会一直幸福下去。 可是,可是我从头错到了尾,我的若翩,就如同咱们那个尚未谋面的孩子一般,死去了,我什么也没有了,没有了家,没有了孩子,也没有了爱人。 云睿,你瞧,你总说我披着长发最美,可是,如今的我,满头白发,就如同年过八旬的老妪一般,云睿,你为什么不在梦里来看看我,你不是说,就算你死了,也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在我的梦里陪着我吗? 慕容霜泪如雨下,自从若翩死后,自从她的发一夜苍白之后,她没有再如此失控的哭过,她以为,她的泪水早已流干,她以为,她早已忘记了哭。 可是,当今夜,她听到苏云睿这个名字时,所有的伤痛和悲哀顷刻间涌入她的脑海,她只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撕扯着,随时,都会扯碎她的心。 慕容霜就紧咬着嘴唇,极力不让自己哭出声音来,此刻的她,对苏云睿的思念仿佛疯长的野草一般,无休无止,似乎,她的心在一瞬间变得荒芜,没有了生命。 云睿,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面对这一切?昨天,我还告诉自己,要放下仇恨,要放下这一切,我甚至劝说着,让莫风隐居在了无忧谷,可是我呢?我又该拿什么来劝说自己?云睿,若是你在,你会让我怎么办? 慕容霜悲从中来,只觉得悲伤如同洪水一般袭来,她忘记了压抑自己的声音,就那么忽然痛哭出声。 忽然想起了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是苏傲天焦急的声音,“无双,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慕容霜听闻苏傲天的声音,哭得越发撕心裂肺,只听得房门发出一声巨大的响声,紧闭的屋门被苏傲天一脚踢成了碎片。 苏傲天甚至还赤着脚,身上的衣服也是半披着,也不顾木屑扎入了脚心,大步流星进了慕容霜的房屋,四处查看着每一处,不断问着,“无双,是不是有谁来过惊吓了你!怎么会哭成这样?” 慕容霜抬头,泪眼朦胧看着苏傲天满脸的焦急,轻轻摇了摇头,哽咽着说道,“大哥,我好痛,我好痛!” 苏傲天满脸焦急之色,急忙上前问道,“怎么了?哪里痛?是不是伤到哪里了?” 慕容霜用手捂着脸,呜咽着说道,“大哥,我心痛,我的心好痛,我想回家,我想回家。” 苏傲天叹息一声,似乎终于明白慕容霜为何如此失控,也是,自从慕容霜来到落雁谷,从未掉过一滴眼泪,只怕她是将所有的苦楚都咽进了肚子里。 如今,也许是梦到了什么,这才勾起了她心中的痛,也好,哭出来也好,哭过,就不那么痛了,哭过,就不那么憋屈了。 “好,回家,明日大哥就送你回家!阿瑶说你的家在慕容山庄是不是,明天一大早,大哥亲自送你出谷回慕容山庄!” 第一百五十九章:重回凤凰林 宣城城郊凤凰林的那栋草屋外,慕容霜牵马站在那里,轻轻扣着木门,眼中带着一抹不安,又有隐约的期望,似乎,慕容山庄离她越来越近。 她最终还是拒绝了苏天傲要陪她一同前来的好意,她总觉得,慕容山庄之所以建在那个小岛,这么多年又极少有人去过,必定是慕容家的灵魂不愿受到外人的打扰。 即使苏天傲不会有不轨之心,可是她还是下意识的将慕容山庄保护起来,苏天傲并没有强求,送她出了谷,又再三叮嘱她小心行事。 她已经在这栋草屋外站了一个时辰,可是同上次一样,并没有人回应,慕容霜不禁有些失落,难道她还是无法回到梦中的地方吗? 思及至此,慕容霜的心又开始疼痛,昨晚的梦,依然清晰的在她脑海中一遍又一遍回放着,那个人说,他叫苏云睿! “请问你找谁?”正当慕容霜再次陷入昨晚的梦境时,耳边忽然传来苍老的声音,慕容霜心中一喜,下意识抬头望向声音的主人。 那是一个老者,灰白色的胡须已经垂到了膛前,头发散乱着,衣衫褴褛,看着慕容霜的眼睛暗淡无神。 “大伯,请问您是这里的主人吗?”慕容霜上前,极有礼貌地问道。 那老者点点头,不甚高兴说道,“这是我的家,你又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慕容霜微笑,并没有隐瞒自己的身份,如实说道,“大伯,我叫慕容霜,我听说您经常在晶蓝湖上捕鱼,想请您送我去慕容山庄!” 慕容霜刚刚说出自己的名字,只见那老者的脸色顿时变了,眼中似乎满是震惊,又闪过一抹狂喜,嘴唇嚅嗫着想说什么,半晌,却又似乎意识到了什么,顿时收敛起所有的表情,又恢复了刚才的冷漠。 “你要去慕容山庄做什么!”老者冷声问道,满是探究的目光直直盯着慕容霜的脸,似乎想从她身上寻找什么。 慕容霜并未注意到老者的表情变化,犹豫片刻说道,“不瞒大伯,我正是慕容山庄的后人,十多年前慕容山庄出事,我流落在外,如今想回山庄祭拜死去的父母。” 老者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不动神色问道,“你如何能证明你是慕容山庄的后人?又凭什么让我相信你?” 慕容霜隐约感觉到,这个老者对慕容山庄必然十分了解,甚至,他极有可能是慕容山庄里存活下来的老人,而且更是日日夜夜守护着慕容山庄。 思及至此,慕容霜只觉得心中涌上一阵暖流,似乎,莫名的力量开始牵引着自己,她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更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维。 “阿福伯,我是霜儿呀,你连我都不认识了吗?小时候,你总是背着我娘偷偷给我买糖吃!”慕容霜只听得陌生的话从自己嘴里吐出,可是,她却清楚的感觉到,那个说话的人不是她,或者说,不是属于她的灵魂! 老者听罢,脸上涌起难以压抑的狂喜,上前跪在了慕容霜面前,又惊又喜,“小姐,真的是你吗?你真的没有死?当年我清理山庄的尸体时找不到你的,我还以为,还以为你被烧成了灰烬!” 阿福伯提及当年的惨剧,忍不住潸然泪下,慕容霜似乎作为一个旁观者,看着自己的身体弯腰扶起了泣不成声的阿福伯,看着她带着熟悉的笑擦去阿福伯的眼泪。 “阿福伯,当年我侥幸逃过一死,后来被人所救,这才活了下来。”慕容霜开口说道,似乎,脑海中有人在这么告诉自己,而她也不受控制便将所有的话说了出来。 阿福伯连连点头,不住抹着眼泪,“活着就好,活着就好,走,我带你上岛,庄主和夫人若是在天有灵,知道你安然无恙回来了,就可以安息了!” 阿福伯说着便拉起慕容霜忘晶蓝湖边走去,在隐蔽的芦苇荡里,一叶小船静静停泊着。 随着阿福伯上了船,慕容霜坐在船头,看着晶蓝湖上的如画美景,看着慕容山庄离自己越来越近,脑海中似乎有许多东西在翻涌着,随时都会破茧而出。 “小姐还记得吗?你小时候总喜欢缠着我带你来湖面玩,明明会被夫人责备,可我总是拗不过你,结果有一次,风大翻了船将你掉进水里,庄主得知后要责罚我,你哭着替我求情,最后,庄主便罚我一个月不准吃肉。”阿福伯忆起当年的事,忍不住笑了起来。 慕容霜脑中顿时浮现出她落水的那一幕,似乎,她的记忆中多了许多东西,她忍不住说道,“是呀,爹爹要打你十棍,结果被我的哭功打败,不过不让你吃肉,还不如打你十棍呢!” 慕容霜说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似乎,这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似乎,那个慕容霜和慕无双的灵魂融合在了一起。 阿福伯乐不可支地点头,“多亏你这丫头,每日从厨房偷了肉给我吃,有一次恰好被庄主遇见,我吓得要命,他却装作没有看见,直直走了过去。” 慕容霜眯起眼睛,忍不住莞尔一笑,脑海中的记忆熟悉却又陌生,明明不是她所经历过的,可是这一切的一切,又都是她的影子。 慕容霜,是不是你将所有的记忆都留在了慕容山庄,只等待着我前往,你所有的记忆便会融入我的脑海中,而我,便真真正正成了你,只是,你去了哪里? 湖面极为平静,阿福伯虽然年老,可划船的速度却极为快速,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小船便已经抵达了慕容山庄所在的小岛边。 “小姐,到了!”船刚一靠岸,阿福伯便跳下了船,小心翼翼将慕容霜搀到岸边,似乎急着想做什么,甚至没有等慕容霜,而是独自一人直奔阶梯之上。 慕容山庄沿着石阶慢慢往上走着,石阶很干净,连一根杂草也没有,似乎有人每天都在打扫着,就连石阶两侧的花丛,也被人修剪过,整齐茂盛。 慕容山庄坐落在小岛中央,慕容霜抬头,透过葱葱郁郁的树枝,偶尔看以看到房屋的一角,甚至,屋檐上铜铃的叮咚声,也隐隐约约映入她的耳中。 强烈的熟悉感萦绕着她的脑海,越来越多关于慕容霜小时候的记忆,如同电影一般,在她脑海放映着,就在这熟悉的石阶上,身着葱绿小袄的女孩,摇摇晃晃往上爬着,一边爬一边大喊,“阿福伯,霜儿爬不动了,你来抱抱霜儿好不好!” 慕容霜忍不住莞尔一笑,似乎,那就是她的小时候,那个圆滚滚的女童,脸颊肉嘟嘟的坐在台阶上,虽然嘟着嘴,却掩不住眼睛中的狡黠。 石阶很长很高,慕容霜每走到一处,脑海中就会泛起与之相关的记忆,那个长满青苔的石头下,曾经有一窝兔子,她每日从山庄拿了萝卜白菜来喂兔子,后来,那窝兔子被爹爹抓了做成烤肉,她虽然大哭一场,可却抵挡不住他香喷喷的兔肉诱惑,最终,含着泪吃下了一小碗兔肉。 还有那一棵山杏树,每年春天,总是会开满白色的花,她便蹲在树下捡着杏花送给娘亲,娘亲将杏花晒干,缝在枕头里送给她,于是整个夏天,她的梦中都是甜甜的花香。 “小姐,到了!你看这是谁!”台阶的尽头,阿福伯站在那里冲慕容霜招手,而就在他身边,站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妇。 第一百六十章:记忆合为一 “秋姨!”慕容霜隔着石阶,哽咽着喊了一声,眼泪簌簌而下,似乎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回到家一般,她此刻竟然觉得满腹委屈。 “小姐,真的是小姐!”被慕容霜唤作秋姨的人名叫秋水,此刻她凄凄说着,泪水沿着脸颊的皱纹滚滚滑落,她捂着嘴,似乎还不敢相信眼前站着的,正是失踪了十多年的慕容霜! “秋姨,是我,我回来了!”慕容霜缓缓走上了台阶,抬手摘掉头上的软草帽,微笑着站在秋水面前,可眼泪却忍不住掉落,她咬着唇,似乎怕哭声溢出。 “小姐,我的小姐,你这是怎么了!你明明才二十岁,怎么头发全白了呀!”秋水看着慕容霜满头的银发,忽然哭出了声,粗糙的手颤巍巍抚上慕容霜的白发,泣不成声。 慕容霜喉头哽咽着,半句话也说不出来,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她抬手缓缓擦去秋水脸上的泪,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都化作了呜咽。 “小姐,我可怜的小姐,这么多年,你在外面受了多少苦哇!”秋水哭得肝肠寸断,几欲昏厥,这个她一手带大的小姐,就是她的心头肉呀,如今,看到小姐满头的白发,她该怎么给死去的庄主和夫人交代? “秋姨,我……”慕容霜又喊了一声秋姨,仿佛孩子回到了娘亲身边,再也忍不住,紧紧扑到秋水怀里,嚎啕大哭起来,似乎要哭尽所受的委屈和苦楚。 阿福伯在一旁抹着眼泪,不忍再抬头看一眼慕容霜的白发,眼前这个饱经沧桑的女子,还是当年那个抱着他的腿要糖吃的霜儿吗? 秋水抱着慕容霜,任由她撕心裂肺哭着,她流着泪,喃喃自语道,“哭吧,孩子,哭出来就好了,回了家,就都好了,有秋姨在,不会再让你受委屈。” 慕容霜不知道哭了多久,此时此刻,她只觉得所有的心酸和痛苦都化作了泪水,喷涌而出,哭过,心中竟然不再那么痛了。 阿福伯深吸一口气,抬手擦去眼角的泪,笑着说道,“好了,都不哭了,秋水,小姐回来了,该高兴才是!我现在就去城里买肉买菜,今晚,你多做几道菜,对了,小姐最喜欢吃你做的肉丸,我去买最好的肉!” 秋水听罢,也急忙抹去眼中的泪,双手颤抖着将慕容霜的头抬起来,细细擦去她脸颊的泪,连连说道,“对,阿福,你快去买菜!你瞧我,老糊涂了,小姐回来是喜事,我还哭哭啼啼的,若是夫人在,又该训我了!” 慕容霜哽咽着,轻轻将秋水鬓角的白发别到耳后,心疼地说道,“秋姨,我记得你明明才四十出头,怎么老成了这样?这么多年,让你受苦了!” 秋水抬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皱纹,缓缓说道,“当年山庄一夜之间满门被灭,我侥幸没死,阿福又没有找到你的尸首,我便存了几分希望,想着你还活着,没想到,没想到等了十三年,你果然回来了!” 慕容霜抽泣着,歉意说道,“对不起,秋姨,我该早些回来了。可是我这么多年来身不由己,后来又失了记忆,也是今日,我触景生情,竟然又给忆起来了。” 秋水眼中满是心疼,抚摸着慕容霜满头的白发,痛心说道,“孩子,你在外面到底受了多少苦,你的头发,又怎么会白成这样?” 慕容霜叹息一声,微笑着说道,“秋姨,咱们先进去吧,我慢慢再告诉你。” 秋水一愣,抬手一拍自己的脑门,沮丧地说道,“哎哟,瞧我,跟傻子似的,竟然只顾着哭,走,走,咱们回家!我呀,每天都打扫你住的院子,就想着,万一哪一天我的小姐回来了,就能舒舒服服睡一觉了,没想到,你果然被我盼回来了!” 慕容霜挽着秋水的胳膊,缓缓往山庄的大门走去,高墙,黑漆大门,和梦中的一模一样,只是并没有梦中那般荒芜,秋水将这里打扫地一尘不染,似乎还是当年的慕容山庄。 “吱呀”一声,沉重的大门被秋水缓缓推开,慕容霜终于踏入了梦中无数次想进入的地方,如今,当她踏入的刹那,所有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她那魁梧慈祥的爹爹,她那倾城温婉的娘亲,还有山庄里陪她长大的每一个人,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梦里看到的玉兰,还是她当年和娘亲一起栽下的。 如今,玉兰树已经长成的参天大树,她抬头望着绿叶繁茂的玉兰,虽然花已凋谢,却和梦中的一模一样,都是那么熟悉。 “秋姨,你知道吗?我失忆的那些日子,梦到过这里,梦到玉兰开得正好,我和娘亲在院子里晒太阳,太阳很温暖,比任何地方的太阳都温暖许多。”慕容霜抬头,任由阳光洒满了她的脸庞,鼻翼间,都是熟悉的气息。 秋水听闻慕容霜风轻云淡说着,她的心更加疼痛,这个孩子,究竟吃了多少苦,才能有今日这般心静如水,“玉兰花虽然谢了,可是我每年都将花瓣收集在一起,晒干制成枕头,你总是喜欢用花做枕头,我又用杏花和蔷薇也做了几个枕头,我想,万一你哪天回来了,总要嫁人,到时,这些都是你的嫁妆!” 慕容霜听罢莞尔一笑,挽着秋水的胳膊,撒娇着说道,“秋姨,你给我做嫁妆,怎只有枕头呢?谁家的闺女出嫁,娘家会送一大箱枕头呢?” 秋水忍不住笑了起来,宠溺地捏着慕容霜的鼻子,柔声说道,“傻丫头,真是不害臊!我怎么会只准备枕头?这十几年来,我每年都依着夫人的身材为你缝制新衣新鞋,后来,阿福说这衣裳够你穿一辈子了,我便又给你的孩子缝小衣裳,从刚出生的婴儿,到二十岁的大人,男孩的,女孩的,我都缝了几大箱。” 慕容霜闻言,鼻翼一酸,秋水这十三年来,就是用这些虚无的期望来支撑着自己吗?她不敢想象,秋水一个人坐在烛光下一针一针缝制着衣衫时,她的心,会是怎样的空虚。 “秋姨,你该找个人嫁了的!”慕容霜哽咽着说道,慕容山庄灭门那年,她记得秋水不过二十出头,她将女人最美好的青春年华,都埋葬在这荒凉的山庄里,都缝制在了那一件一件的衣裳里。 秋水一笑,眼神有些迷蒙,“当年我十一岁,得了重病被我爹扔在野外,路过的人那么多,却没有人肯救我,甚至,连一口水也舍不得施舍给我。庄主迎娶夫人那天,恰好路过我身边,夫人不顾自己是新娘子,下了花轿给我喂水喂药,又央求庄主将我带进山庄,我这才捡了一条命。那时起,我就向上天发誓,此生,我的命都是慕容山庄的。” 慕容霜闻言,忍不住揽着秋水的胳膊心疼说道,“秋姨,你真傻!你就是嫁了人,你依然是慕容山庄的人呀!你何苦要委屈自己这么多年?” 秋水低头笑了笑,轻声说道,“我不委屈,我能继续陪在庄主和夫人身边,能在今日等到你归来,我一点也不委屈!” 慕容霜看着秋水苍老的容颜,心中颤抖着,原来,这人世间的亲情,并不仅仅是血浓于水的骨肉至亲和夫妻情深。 更有秋水和阿福伯这样的家人,虽然和慕容家没有半分关系,却依然用自己的生命支撑起了慕容山庄最后的荣耀,若是没有秋水和阿福伯,也许慕容山庄早已片瓦不存。 第一百六十一章:痛忆当年伤 慕容山庄在当年那一场灭门惨剧中,已经变得支离破碎,当夜那一场大火,烧毁了慕容山庄百年的建筑,唯独慕容霜当时居住的梨苑躲过了大火。 秋水至今仍记得,那一天夫人恰好让她出岛去买丝线,而那时的她年轻贪玩,本应午后回来的她,竟然晚到了深夜才回到岛上。 谁知,正因为她的贪玩,却救了自己一命,阿福送她上岛时,便看到了山庄里的火光冲天,大火毫不留情拖吞噬了整个慕容山庄,还夹杂着几声凄厉的哭喊。 她愣在了那里,手里的丝线落入晶蓝湖,随着水流被冲到了远方,她的视线,紧紧盯在了那一片火海中。 她不知自己是怎样爬上那高高的台阶,也不知自己是怎么穿过火海跑到梨苑的,可是,一切都没有了,庄主的身上插满了羽箭,至死,他始终没有倒下,如同一棵不朽的雕塑,在火海中化作了永恒。 她的夫人,死相更为凄惨,肚皮生生被划开,腹中已经七个月大的男婴被人残忍取出,一根羽箭刺穿了男婴的心脏,那个孩子,以这样惨烈的方式来到世上,只怕还来不及哭一声,便被人杀死。 她这一生,都无法忘记那一夜的悲怆,那些给了她温暖的人,一个个死在了她的面前,或者身首异处,或者满身伤痕。 可是,在这满地的尸体里,却唯独找不到小姐的身影,阿福甚至数次冲进了火海里,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 她和阿福,亲手埋葬了慕容山庄的所有人,庄主,夫人,还有那个没有足月的男婴,都葬在了一起,可是尸首全无的小姐该怎么办? 她本想为小姐立个衣冠冢,可阿福说,也许,小姐已经逃走了,她如今还活着,说不定哪一天,她就回来了。 阿福这番话,让她原本冰冷的心,重新燃起了一丝温度,她似乎有了活下去的想法,她在等着,等着有一天有个叫做慕容霜的姑娘,轻轻推开沉重的大门,笑着喊她一声,“秋姨。” 她从日出等到日落,从初春等到隆冬,从青春年华等到了白发苍苍,终于,她等到了,那个站在台阶上,呜咽着喊她一声“秋姨”的女子,虽然满头银发,可是,那容貌,那微笑,却和当年的夫人如出一辙。 慕容霜静静坐在梨苑的秋千上,听着秋水的回忆,那些沉淀了许多年的记忆,如今再拿出来时,依然是血淋淋的疼痛,无论过了多少年,那些血,永远不会凝固,那些痛,永远不会被抹去,这些回忆,早已刻在了慕容霜的骨子里。 慕容霜关于那一夜的记忆,其实比秋水更为惨烈,虽然那时候她不过才七八岁,可却也能记住很多事。 那一晚,她睡得格外早,因为娘亲答应她,第二日要带她去岛外的城里买花布,其实她不是喜欢那些花布,而是想看一看岛外的世界有多么热闹。 睡意朦胧时,忽然被外面嘈杂的声音吵醒,似乎,是兵器碰撞的声音,还有男男女女凄厉的哭喊声,外面发生了什么? 她还来不及出门一探究竟,娘亲已经挺着肚子撞开了房门,扯着她直奔梨苑的侧门,梨苑后面有出山庄的小门。 然而,当娘亲拉着她跑到那小门边时,绝望地发现,那扇小门不知被谁上了锁,那把锁,如同一座大山,将她们母女的生路彻底阻断。 娘亲无计可施,只得将她藏在了墙下的杂草里,在转身离开时,她分明看到了娘亲眼中的诀别和不舍,她想喊,想让娘亲和她一起藏在这里,可娘亲却将手指放在唇边,那个动作她懂,娘亲不让她说话。 她一向最听娘亲的话,所以,她便静静趴在草丛里,想等着爹爹来救她和娘亲,可是,她没有等来爹爹,却等来一群手持长刀的黑衣人。 他们将娘亲逼到了墙角,问她把苏云睿藏到哪里去了,娘亲怎么会知道苏云睿呢?整个慕容山庄,只有她知道苏云睿是谁! 于是,她想爬出来告诉那些人,苏云睿早就走了,他没有在慕容山庄,可是她还未动,娘亲已经看透了她的眼神,她用眼睛瞪着她,那样凶狠地瞪着她,这样的眼神是她从未见过的,她不禁有些害怕,只得继续趴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看着。 那些人残忍的将娘亲的肚皮划开,取出了娘亲腹中的孩子,她看到了,那个孩子还在蹬着脚,他活着! 有人残忍地笑着,说那是个男孩,可随即,她的弟弟便被其中一人用箭插在了心口,弟弟还来不及哭,甚至没有睁开眼睛,就那么死了,死在了娘亲面前。 娘亲还没有死,她绝望的伸出手,想救弟弟,可是那些人,又在娘亲身上补了十几刀,直到娘亲的身体没有一处完好,那些人才满足地走了。 娘亲直到死,眼神一直盯着她藏身的地方,似乎在告诉她,霜儿,不要动,不要出来,不要哭,更不要喊。 于是,她就那么等着,等着,等着山庄里只剩下火苗燃烧的声音,她才缓缓钻了出来,不知所措的走在娘亲身边,想摇醒娘亲。 可是,娘亲死了,她每摇她一次,她的身体便会涌出许多鲜血来,她有想抱抱那个原本还该住在娘亲腹中的弟弟,可是弟弟的唇间也流着血,他也死了。 回头,爹爹满身插着箭,靠站在柱子上,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那个姿势,慕容霜后来才懂,那是想再抱一抱娘亲,想抱一抱那个尚未谋面的孩子。 她一直记得娘亲的嘱托,不要哭,不要喊,所以,她只能怔怔站在那里,看着前一刻还鲜活的生命瞬间化作了血水。 她独自一人在行走在慕容山庄的每一处,即使火苗随时会吞噬她的身体,可她却没有半点惧怕,怕什么呢,有什么可怕的呢?娘亲死了,爹爹死了,连那个没有出生的弟弟都死了,她还怕什么呢? 就在火势最凶猛的地方,她听到了昭华微弱的哭喊,火焰很旺,她看不到昭华,只能听到昭华绝望的声音。 昭华似乎是她最后一线稻草,她的身边,只有昭华了,昭华不能死,昭华要活着继续陪她,娘亲说过,以后昭华会一直陪着她! 这般想着,她竟然冲进了火海,终于在一片废墟中找到了昭华,她被压在了柱子下,动弹不得,火苗已经烧掉了她的刘海。 她不知自己当时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七八岁的小孩,竟然生生搬起了那根柱子,硬是将昭华从火海中拖了出来。 昭华说,要赶紧离开这里,否则会被烧死,于是,她想背着昭华去梨苑,可昭华又说,梨苑的那个小门已经上了锁,不能出去,必须要走大门。 所以,她又背着昭华,忍受着大火烧灼的痛,跌跌撞撞走进了山庄外的破庙里。 可是,昭华从她背上下来的第一件事,不是关心她的伤势,而是拿起一块石头,狠狠砸在了她的头上,然后将她塞到了佛像后面,最后,拿走了她身上那块铭牌。 第一百六十二章:相逢隔咫尺 昭华以为她死了,其实,她根本没有死,她只是很痛很累,无法动弹,可神智却一直很清醒,她听见了有人走进破庙的声音。 听见昭华哭着说,她的爹爹和娘亲被人杀了,如今,整个山庄只剩下她一人活着。 她想告诉那个人,不是的,昭华早就没有娘了,她不姓慕容,她姓杜,自己才是慕容山庄唯一活着的人,可是,她开不了口,她甚至无法发出声音。 她听见那人说话了,声音很熟悉,是那个被她救过的苏云睿,苏云睿说,那些黑衣人原本是来追杀他的,却无意得知慕容山庄的人救了他,于是便灭了整个慕容山庄。 昭华哭得很伤心,似乎比她还要伤心,昭华管苏云睿叫未然,昭华说,她很怕,她不想留下来,她怕那些黑衣人又返回来杀死她。 苏云睿的声音很温柔,他说,他本来是要帮慕容山庄躲过这一劫,却最终还是来晚了,他会带昭华走,会照顾昭华一辈子。 她很迷茫,昭华怎么会认识苏云睿呢?又为什么要喊他未然呢?苏云睿为什么没有问昭华,那个曾经救了他的小慕容在哪里? 她静静躺在那里,听到了两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隐隐约约中,似乎听到苏云睿说,小慕容,不要怕,我会保护你一辈子! 小慕容?可是她明明才是小慕容,她才是那个救了他的人呢! 她记得很清楚,她和昭华在山庄外看到了苏云睿,昭华说他死了,可是她却还是偷偷跑出庄外,还叫了秋姨帮忙,将苏云睿拖进了破庙里。 她偷来爹爹珍藏的最好疗伤药,又给他包扎了伤口,还将她的铭牌丢在了庙里,后来,还是让秋姨偷偷帮她拿回来的。 昭华从没有见过苏云睿的,可是,他们怎么那么熟络,似乎,苏云睿误会了什么,似乎,昭华撒了谎? 可是,身体的伤痛一点点袭来,她的意识逐渐涣散,最终,所有的一切,都沉浸在了无休无止的黑暗里,苏云睿也好,昭华也罢,都不复存在了。 秋水看着慕容霜痛苦却又迷茫的表情,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不禁猛然站了起来,“小姐,昭华有问题!” 慕容霜还沉浸在那段漫长而又痛苦的回忆里,显然没有反应过来,迷茫地抬头看着秋水,机械地问道,“啊?她有什么问题?” 秋水眼中满是后悔,咬牙说道,“其实当日不是我去庙里拿你的铭牌,我手里正有事,恰好看到昭华在山庄门口坐着,我想她和你那么要好,必然会替你保密,便指使了她去拿你的铭牌,只怕她拿铭牌的时候,那个苏云睿已经醒了,苏云睿必定会以为是昭华救了他,而昭华肯定是起了什么私心,所以撒了谎!” 秋水如此一说,便是再蠢的人也该明白,昭华去庙里拿铭牌的时候,苏云睿恰好醒来,而苏云睿必然记得救他的人叫小慕容,是以,昭华便假冒成慕容霜,让苏云睿以为是昭华救了她,所以,灭门的那一晚,苏云睿才会毫不怀疑的带走昭华。 秋水咬着牙怒声说道,“昭华这狗奴才,竟然骑在了主子头上,还敢冒充慕容山庄的人,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这是块包藏祸心的东西!” 慕容霜被秋水这么一提醒,忽然忆起了梨苑那个上了锁的门,爹爹为了她出去游玩方便,专门在那里开了门,往日并不会锁着。 可是偏巧那一日,门被锁了,当她背着昭华要去梨苑时,昭华却说,那个门上了锁,昭华怎么会知道门被锁了?难道,难道说那个门根本就是昭华锁的? 如此一来,似乎有什么东西浮出水面来,整个山庄的人都被杀,为何唯独昭华身上没有半处刀伤?而她当时所处的位置,恰好是爹爹的书房,难道,她是想偷什么东西吗? 事到如今,慕容霜怎会不知道苏云睿其实就是云惊鸿,而云惊鸿一直提及昭华救过她的命,又被灭了门,其实,根本就是个天大的谎言! 杀死慕容山庄数十口人的黑衣人,肯定是南夏派来追杀云惊鸿的人,而慕容山庄一向防守严密,爹爹武功也算高强,那些黑衣人为何能如此轻而易举灭了整个慕容山庄? 真相已经摆在了那里,慕容山庄的死,虽然说直接凶手是黑衣人,可昭华,却也脱不了关系,极有可能,是昭华做了那些黑衣人的内应! “秋姨,你知道吗?我生了个女儿。”慕容霜深吸一口气,提起了已故的若翩,若翩没有死的话,如今已经半岁了,秋水做的那么多衣裳,正好可以给若翩穿了。 秋水脸上一喜,霍然起身,兴奋问道,“真的?你成亲了?夫君是谁?怎么不见你带孩子一起来?哦,也是,来回奔波,孩子受不了!不要紧,你夫君家在哪,我去看小小姐!” 慕容霜看着秋水的欣喜若狂,喉头一酸,声音带了一丝哽咽,“秋姨,孩子……叫若翩,她死了,三个月前,死了。” 慕容霜话刚说完,秋水脸色一白,整个人似乎被瞬间抽干了血,腿脚一软,竟然跌坐在了地上,眼中满是震惊和悲痛。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好端端的,孩子怎么就死了呢?孩子呀,你的命,为什么这么苦?”秋水坐在地上喃喃自语,望着慕容霜的眼神充满了心疼。 慕容霜仰着头,将泪水逼回眼眶,深吸一口气说道,“她被人下了毒,她才三个月大,眉眼像极了我。” 秋水忍不住捂住了眼睛,不想让慕容霜看到她眼中的泪水,半晌,轻声问道,“那孩子的爹呢?他就没有杀死那个毒死孩子的凶手?” 慕容霜苦笑,上前握住秋水的手,缓缓说道,“秋姨,你说,为什么总是造化弄人?为什么老天的安排总是这么残忍?孩子的爹,正是当年我救下的苏云睿,而毒死孩子的凶手,正是陪了我三年的昭华!” 秋水愣在了那里,似乎不敢相信,上天会待慕容霜如此不公,夺走了她的父母和弟弟,让她颠沛流离多年,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骨肉,以为此生总该有些许欢愉,可是,不过才三个月的美好光景,上天竟然再一次夺走了慕容霜的女儿。 “小姐,你……”秋水想问慕容霜痛不痛,可是话未开口,她却已经明白,怎么能不痛?那些重重叠叠的痛,只怕早已压弯了慕容霜的脊梁,她满头的银发,也许便是在女儿死的那一刻被岁月染白。 慕容霜微笑着,眼中的伤痛却撕扯着她的心,“秋姨,你知道吗?若翩的爹,不肯杀死昭华,还说若翩体内的毒不是昭华所下,我为了替若翩报仇,亲手剖开了若翩的尸体,取出了她体内的毒。秋姨,若翩才三个月呀,昭华竟然将三颗毒药喂进了若翩的腹中!若翩的尸体,自内而外,都被毒得发紫!” 秋水忍不住将慕容霜揽入自己怀里,轻轻拍着慕容霜的肩膀,仿佛母亲般柔声说道,“孩子,都过去了,都过去了!不哭,咱不哭,若翩只是出去玩了,等她玩累了,就会回来找你,就像你一样,漂泊了那么多年,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 第一百六十三章:圣教渡十年 慕容霜回到慕容山庄,得到了真正的慕容霜所有记忆,包括慕容山庄被灭后,她被带到南夏圣教的点点滴滴。 那晚,云惊鸿带着昭华离开,独独留下她一人,蜷缩在佛像后面,有老鼠吱吱叫着,从她脚下窜过,甚至,开始啃咬着她的伤口。 钻心般的疼痛自脚底涌上心头,她看着那硕大的灰鼠肆无忌惮咬噬着她的肌肤,疼痛一寸一寸开始蔓延,她在极度的恐惧中,开始努力的伸展自己的胳膊,她要动,她要离开这里,她不能死,山庄里的爹爹和娘亲,还没有埋葬! 思及至此,她狠狠咬破了自己的唇,浓浓的血腥味刺激着她的神经,她忽然痛苦的尖叫一声,胳膊猛然砸在了佛像背面。 慢慢的,双腿似乎有了力量,她试探着,一点点往外爬,想要摆脱脚下的老鼠,想要离开这里,回到山庄的爹娘身边。 “噗通”一声,她重重摔倒在了地上,头恰好磕在了昭华用来砸她的那块石头上,剧烈的疼痛让她更加清醒,甚至,她挣扎着站了起来。 摇摇晃晃的走到门口,她还未拉开庙门,却已经有人先她一步推开了门,而她,再一次被撞倒在地。 “师傅,快来,这里有个人,似乎快要死了!”那个推开门的年轻人大声喊着,随即有个留着长须的人快步走了进来,替她把脉,又喂了药。 “知书,将这孩子背着!”长须男子沉声说道,随即又点了她几处穴道,她刚刚能活动的身体,又恢复了僵硬,而她的知觉,也在一点点消散着。 名叫知书的年轻男人应了,将她背起出了庙门,在她昏迷的最后一刻,她回头看了一眼火焰中的慕容山庄,那是她最后一次看到自己的家。 后来她才知道,那个长须的男子是南夏圣教的教主洛无情,而知书,则是圣教的大弟子,她被救活后,成了圣教唯一的女弟子。 洛无情教她习武读书,又找人教她女红歌舞,在外人看来,洛无情对她的爱,是任何弟子都没有享受过的。 知书并没有因为洛无情对她的偏袒而心生不满,相反,知书待她极为关心,从她踏入圣教的那一日起,知书已经将她捧到了心尖。 直到十七岁那年,洛无情病重,他强硬的将她扶上圣女的地位,圣女的地位,比教主的地位更为高级,而圣教里,已经数十年没有过圣女。 就在圣教为她举行圣女仪式时,她再一次见到了云惊鸿和昭华,他们并肩坐在一起,俨然金童玉女,云惊鸿望着昭华的目光,满是爱和柔情。 云惊鸿显然不认识她,因为在他的记忆中,那个笑着说自己叫小慕容的女孩正是他身边的昭华,而非眼前这个身着冰丝蚕衣的圣女。 可是昭华却认出了她,她看到了昭华眼底的惊惧和恐慌,还有那一抹恨意和警告,她忍不住冷笑,昭华,你怕了吗? 显然,昭华心虚,未等仪式结束,云惊鸿已经携着昭华离开,知书说,云惊鸿连夜回了西唐,据说,昭华中了情花毒。 没过多久,南夏皇宫传来一纸圣意,说西唐皇帝欣赏圣女的冰清玉洁,因此南夏皇宫欲以公主身份将她嫁给西唐那位日益衰老的皇帝。 知书又气又怒,可她却平静接了旨,她说,她同意作为和亲的公主嫁给西唐皇帝,而知书接任圣教教主的地位。 知书第一次打了她,骂她贪恋权威金钱,骂她忘恩负义,骂她水性杨花,她没有说话,也没有反驳。 她曾答应过知书,二十岁时嫁给他为妻,可是,那是她以为此生无法再遇见云惊鸿和昭华了,如今,她不想如此不明不白过完一生,她想替自己讨回公道,她想让昭华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她踏上和亲的马车那一日,知书喝醉了,他抱着她,问她能不能不走,只要她肯点头,他便带着她远走高飞,从此不问人间世事,找一处世外桃源,与她厮守终生。 她推开了知书,自顾自将红纱盖在了头上出了圣教的门,她没有看知书的表情,也不想看,更不敢看,她背负的太多,不想连累了知书。 西唐皇宫,她的美貌自然得到皇帝的爱,可是,她并不想和这个年老的皇帝有任何纠缠,于是,每每皇帝来她宫里,她总会燃起迷幻香,这是她从圣教带来的。 皇帝会一夜在梦中,梦中尽是和女子的欢好之事,因此,入宫数月,她也安然无恙,可却没有半点机会见到云惊鸿,昭华也处处躲着她。 直到一天夜里,她在寝宫里坐着,往日并没有来往的兰妃来了,她身后,还跟着昭华。 昭华直言不讳,说要她死,要她立刻死!可是她却知道,皇宫里的妃嫔,若是无故暴毙,皇帝必然会追查到底,因此,昭华不敢下毒杀死她! 兰妃临走时,手指狠狠掐过她的脸颊,警告她不许私自出宫。 就在兰妃走后不到半个时辰,她的身体开始发烫,她在圣教里十年,自然知道中了春药,而当时兰妃掐她的时候,只怕是掐破了她的肌肤,药粉渗入了血中。 就在她还未想出办法时,原本该在宫外守着的侍卫忽然涌了进来,神志不清,似乎和她中了相同的药,甚至在她面前开始宽衣解带,还不时往她身上扑来。 即使她没有中春药,也无法和精壮的侍卫抗衡,更何况此时的她还中了毒,眼看着衣衫便要被人扒光。 皇帝却恰到好处带着兰妃和昭华闯入了她的宫中,恰好看到了眼前这淫靡的一幕,饶是皇帝再如何爱她,也无法容忍自己的嫔妃如此放荡。 兰妃趁机怂恿皇帝杀死她,她虽然知道自己着了兰妃的道,可是此时如何解释,却已无法澄清自己,只得眼睁睁看着皇帝的刀刺向自己。 就在生死一线间时,云惊鸿忽然出现,她再也顾不得什么,大喊了一声小慕容,果然,云惊鸿看似不经意的一个动作,让皇帝原本直指她心口的刀刺向了左肩。 那一刀虽然没有伤及要害,可却也让她疼痛难捱,而春药的药效越来越厉害,她怕自己失去了意识,竟然将那原本只是刺穿肌肤的刀直直插透了她的身体。 再后来,不知云惊鸿给皇帝说了什么,皇帝竟然饶了她,只是被杖责二十,后来,她便昏迷了,再后来,便是最初的故事。 第一百六十四章:猛鬼亦是人 秋水听着慕容霜娓娓道出往事,声音满是平静,似乎她只是在阐述着别人的故事,似乎那个叫做慕容霜的女子,和她并无半分关系。 “你当初,该嫁给知书的!”秋水心疼地说道,知书对慕容霜的爱,不比任何人少,朝夕相处将近十年的感情,是谁也无法比及的。 慕容霜仰头苦笑,幽幽说道,“若是二十岁之前,我没有遇上云惊鸿和昭华,那我必然会嫁给知书,必然会在圣教渡过一生。秋姨,你知道吗?十年的沉淀,其实我已经放下了当年的仇恨,我不再恨昭华了,不再恨云惊鸿了,也不再恨那些杀死爹娘的黑衣人,我一直记得爹爹说过的话,前世的因,来世的果,我就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这一切,不过都是因果循环罢了,冤冤相报何时了?爹爹和娘亲必然也不希望我活在仇恨中。” 秋水点头,轻声说道,“是,夫人自然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活着,那些仇呀恨呀的,你背负着实在太过沉重了。” 慕容霜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抹痛,沉声说道,“可是,秋姨,我如今却想查清楚当年山庄被灭的真相。山庄里防守严密,爹爹武功又那么高强,怎么会如此轻易被人杀死?而且,就算追杀云惊鸿,就算云惊鸿藏在山庄里,那些人也没有道理灭了整个慕容山庄呀!” 秋水皱眉,摇着头说道,“当年的事,又会有谁知道呢?你怎么查?要从哪里查起?小姐,逝者已逝,想来夫人也不希望你活得太累,这些仇,上天会替我们报的。” 慕容霜坚定说道,“秋姨,我不是报仇,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娘亲和爹爹不能死得这样不明不白,慕容山庄也不能这样消失了,我活着一天,慕容山庄就存在一天。至于从哪里查,是,当年山庄里的人是死了,可是,还有一人,只怕她比我更清楚当年的事。” 秋水一愣,随即快速说道,“你是说昭华?你要杀了她?” 慕容霜摇头,缓缓说道,“我杀她做什么?我背负的杀孽越多,爹娘九泉之下也不会安息,我只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我想知道,昭华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们慕容家,到底有什么地方对不起她?” 秋水叹息一声,半晌说道,“是,是该让一切都明明白白,可是,那昭华如今不是成了贵妃吗?你如何能见得了她?” 慕容霜冷笑一声,不屑说道,“我若是想进宫,只需放出消息,透露我的行踪,不出一个月,必然会堂而皇之进宫。” 两人正说着,只见阿福伯提着肉菜奔了进来,满脸焦急之色,“不好了,有人上岛了,如今正在庄外嚷嚷呢!” 秋水一惊,霍然站起来惊慌说道,“怎么会有人上岛?阿福,快带着小姐躲到密道里!” 阿福急忙应声,拉着慕容霜便往梨苑的石桌奔去,也不顾慕容霜问他的话,似乎怕当年的惨剧再次重演,似乎怕他们保护不了慕容山庄唯一的后人。 慕容霜就这么被阿福塞进了石桌下的密道里,而阿福在将石桌挪回原位后,便和秋水一同奔进了屋里,片刻间,整个慕容山庄又恢复了往日的沉寂。 “有人吗?有人在吗?”山庄的门似乎被人推开,紧接着,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边吼着,脚步声也越来越近。 慕容霜透过密道的气孔,静静看着外面的情况,她其实有些好奇,阿福伯和秋水这十年来,到底是怎么吓退了那些闯岛的人。 “大哥,没有人啊!”梨苑的门被人推开了,传来似乎带着不安的说话声,慕容霜却听了出来,那是青衣的声音。 糟了。慕容霜忽然记起他和苏天傲的约定,她上岛后若是无恙,便点燃随身携带的青烟筒报平安,可是她只顾着和秋水说话,竟然忘了还有个苏天傲在等着她。 完了完了,只怕他等了大半天也没有看到信号烟,以为她出了什么事,这才匆匆忙忙带着青衣上岛来找她。 思及至此,她急忙走到密道口,想挪开石桌向苏天傲解释,然而,那石桌实在过于沉重,无论她怎么努力,也无法打开出口。 慕容霜正在焦急的想办法,却听到外面传来青衣一声极为恐惧的尖叫,“鬼呀,这里有鬼呀!大哥,快走,这里有鬼!” 慕容霜急忙返回到刚才的气孔处,努力向外看去,院子里依然只有青衣和苏天傲的身影,青衣满脸惊恐之色,扯着苏天傲的衣袖便要往外跑。 “你姥姥的鬼,大白天的能有什么鬼!老子倒要看看,里面是个什么玩意!”说罢,苏天傲将青衣扔到一边,一脚踹碎了梨苑的房门,大摇大摆走了进去。 慕容霜忍不住无语扶额,这个苏天傲为毛就不能好好的推开门走进去,非得弄得那扇门支离破碎?只怕阿福伯又得忙活好几天来修这个门了。 “青衣,哪有什么东西啊,你是不是眼睛被马踢过?”屋里传来苏天傲的吼声,似乎他并没有见到什么东西。 第一百六十五章:吊死鬼 青衣颤颤惊惊站在外面,指着屋里哆哆嗦嗦说道,“大哥,我真的没眼花,屋里那个屏风后,有个白发女鬼,眼睛里还在流血,一直都吊着,还看着我笑。” 慕容霜闻言差点笑了出来,原来宣城百姓传闻中提到的鬼,就是这个模样啊,不用猜便知道,是阿福伯和秋水装出来的。 “你姥姥,在哪里?老子怎么没……姥姥!有什么玩意从老子头顶飘过去了!”苏天傲的声音忽然拔高了许多,几乎是跳着脚从屋里奔了出来,脸上似乎也闪过一抹紧张。 青衣哭丧着脸说道,“大哥,我就说这里闹鬼嘛!无双姐肯定早就走了,说不定这会都回谷了,咱们还是快回去吧!” 苏天傲浓眉一挑,狠狠踢了青衣一脚说道,“滚你姥姥!我妹子如今生死未卜,没准她正被这里面的怪物缠住了,老子走了她怎么办!老子不信这个邪了,大白天的闹鬼?老子倒是要试试,再厉害的鬼,能不怕老子的刀!” 说罢,苏天傲果然自腰间抽出一柄大刀来,深吸一口气便直奔屋里,颇有几分茅山道士驱鬼的样子。 慕容霜更是焦急,那鬼本就是秋水和阿福伯装的,苏天傲若真一刀砍下去了,那阿福伯和秋水岂非真成了冤死鬼! 思及至此,慕容霜忽然大声喊道,“大哥,不要用刀,我在这里!我没事!” 青衣听到慕容霜的声音,瞬间愣在了那里,忽然像是反应过来,一蹦三尺高,尖叫着说道,“啊……大哥不好了,无双姐也变成鬼了!我都听到她说话了!” 屋里的苏天傲忽然奔了出来,四处寻找着问道,“她在哪说话?她在哪里说话?难不成,她真被这两个老怪物弄成了鬼?哎呀,老子就说不让她一个人来,她偏不听,你说……哎呀!” 慕容霜满脸黑线,声音顿时提高许多,“老子还没死,老子还是人!青衣,把院子里的石桌挪开,老子就在石桌下猫着!” 梨苑里,青衣依然惊魂未定看着眼前一双老鬼,啊不,一双人,忍不住哆哆嗦嗦藏在了慕容霜身后,结巴着说道,“无双姐,能不能,能不能让他们卸个妆?” 慕容霜已经笑得直不起腰来,抬头又看着眼前的秋水和阿福伯,刚刚才合上嘴的她有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阿福伯,秋姨,别说,你们俩这装扮,还真是惊天地泣鬼神!”慕容霜指着眼前的两个人笑着说道。 秋水扮演的是个吊死鬼,惨白的衣裳,青灰色的脸,眼珠子凸起,还流着两行血,舌头吊在外面,头发披散着,风吹过,衣裳乱飞,舌头也轻轻摆动着。 而阿福伯则是淹死鬼的装扮,圆鼓鼓的肚皮,脸上的肌肤似乎被水泡烂了一般,不断有白色的东西落在地上,头上顶着绿油油的水草,还不断滴着水,似乎是刚从水里爬出来的厉鬼一般,格外渗人。 苏天傲满脸黑线看着慕容霜,又转头看着这两个老怪物,忍不住想给自己一拳,刚才,他就是被这两个玩意吓得差点蹦起来? 第一百六十六章:重建慕容家 秋水和阿福伯却满脸无辜看着在场的三人,还不时流露出几分得意之色,似乎极为满意他们带来的震撼。 “小姐,瞧瞧这条舌头,做工还不错吧!”秋水上前,伸手拔下了套在嘴上的舌头。 只听得青衣尖叫一声,“啊,她拔下了自己的舌头!她竟然拔下了自己的舌头” 秋水一愣,将手里的舌头递到青衣眼前,无辜说道,“是呀,看看我这条舌头,你摸摸,肉呼呼的,还有一点点粗糙。” 就在那条舌头出现在青衣面前的刹那,青衣双眼一翻,软趴趴倒在了地上,他被秋水拔舌头的这一幕吓晕过去了。 苏天傲忍不住低骂一声,“姥姥的,这么没用的东西,看见条舌头就晕过去了!” “不好意思,吓着你们了!”他一抬头,只见一张白花花还不断掉渣的脸紧贴着他的眼睛,湿乎乎的水草滑过他的脸,还有肿胀的眼睛和紫青色的唇。 “啊……鬼呀!”苏天傲似乎被人戳了屁股一般,尖叫一声往后退了三尺,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握着刀的手战战兢兢。 慕容霜彻底笑倒在地,她趴在地上一边大笑一边捶打着地面,似乎笑得极为痛苦,原来,原来大笑也是一种杀人的好办法。 半晌,慕容霜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流着眼泪对秋水和阿福伯说道,“你俩个老鬼,赶紧卸妆去吧,我怕大哥的刀真会砍了你们!” 苏天傲满脸通红,眼中尴尬不已,咬着牙说道,“姥姥的,老子一世英名,竟然栽在两个老鬼身上,老子以后怎么有脸混?” 慕容霜强忍着笑说道,“大哥比起青衣好多了,起码你还没晕菜,我听秋水说,这些年来凡是见过他们鬼脸的人,不是吓死了就是吓疯了!你比起那些人,实在是幸运多了。” 苏天傲听罢,脸上的尴尬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反而戴上了几分得意之色,“老子是谁,老子是堂堂苏天傲,岂能被一两个鬼给吓住?” 慕容霜连连点头,满脸痛苦地憋着笑,她实在不想再一次刺激苏天傲的自尊了,可是,可是憋着笑真的好痛苦! 傍晚时分,黑暗了十多年的梨苑第一次灯火通明,阿福伯将梨苑的每一处都挂上了带有“慕容”字样的红灯笼,就连慕容山庄的大门外,也不例外,一时间,整个慕容山庄都笼罩在淡淡的红色中。 秋水眼眶有些湿润的看着明亮的梨苑,欣慰说道,“每年,阿福都会买一批灯笼回来,我便亲自剪了‘慕容’的字样贴在上面,就等着有一天小姐回来了将灯笼挂上。” 慕容霜淡淡一笑,揽着秋水的肩膀说道,“秋姨,辛苦你了,虽然我回来晚了,可总算是回来了,放心,有我在,咱们的慕容山庄会重现当年的模样。” 苏天傲抚掌说道,“我作为无双的大哥,自然不能委屈了妹子,更不能委屈了咱爹娘,这样,我回去就派谷里的工匠上岛,重新修建慕容山庄!” 慕容霜点头,感激地看着苏天傲说道,“多谢大哥,只是我还是想依照当年的慕容山庄来建造,可是,我已经记不清楚了。” 阿福伯却满脸兴奋,从怀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纸递给慕容霜说道,“小姐来看看,这是我花了十年时间,依照记忆中的慕容山庄画的图,虽然不是很详细,我想大致样子却是有的。” 慕容霜打开那些泛黄的纸,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阿福伯所描绘的,何止是大致的样子,简直就是古代版的照相机呀! 慕容山庄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阿福伯都画得格外详细,就连走廊上挂着的鸟笼,树下的秋千也尽在阿福伯的描绘中。 苏天傲乍舌,连连称赞道,“你们慕容山庄,果然是人才济济呀,一个摇船的,竟然有如此精湛的画工,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阿福伯笑着说道,“我总盼着有一天,慕容山庄能恢复当年的样子,所以,我便日日夜夜画着,修改了一遍又一遍,如今,也算没有白画!” 慕容霜将那一厚摞图纸小心翼翼叠在一起,眼中泛起一抹湿意,“阿福伯,慕容山庄能有今日,多亏了你和秋姨,我代爹爹和娘谢过你们了!” 说罢,慕容霜噗通跪倒在地,朝着秋水和阿福伯重重磕了三个头,秋水和阿福伯被慕容霜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惊,下意识也跪了下来。 “小姐,阿福和秋水都是受过庄主和夫人的救命之恩,命都是慕容山庄的,更何况是做这些小事!如今小姐总算回来了!”阿福伯老泪纵横地说道。 苏天傲看着眼前的主仆三人,忍不住替慕容山庄感到惋惜,他也听说过慕容庄主的美名,却不料英雄短命呀!真是老天不长眼! “好了,你们都起来了,面对面跪着也不嫌泪!”苏天傲打破了屋里沉重的气氛,上前将慕容霜扶了起来。 阿福伯和秋水也随即站了起来,只听得秋水笑着说道,“我真是老糊涂了,只顾着抹泪,都不知道上菜。阿福,走走,去厨房端菜,小姐回来了,正巧苏公子也在,我特意将埋在玉兰树下的桃花酒挖了出来,今日呀,咱们都得喝几杯。” 第一百六十七章:破庙难追忆 慕容霜在山庄里住了下来,她想重建慕容山庄,想恢复记忆里那座青砖白墙的江南建筑,那是她梦中的家,也是她所有的记忆。 她并没有着急着动工,她有自己的顾虑,慕容山庄的修建,必然会引起波动,若是有人再一次打起了慕容山庄的主意该怎么办?比如昭华! 就在她举棋不定的时候,慕容山庄迎来了一位贵客,也是一位故人。 宣城的冬,依然温暖入春,桂花的香飘散在慕容山庄的每一寸角落,整个岛上,都是淡淡的香,沁人心脾。 慕容霜自落雁谷刚刚回岛,她身后背着的包袱里,是苏天傲为梨苑准备的帐幔和榻纱,都是淡淡的粉色,苏天傲说,女子的闺房,就该是这样的粉。 她也没有推辞,梨苑那泛黄的纱帐还是山庄出事第二年秋水更换的,已经过了十多年,的确有些旧了。 沿着青石台阶缓缓走着,不经意间,慕容霜的眼神扫过山庄外的那个破庙,当年,就是在那里,她救了云惊鸿的命,当年,也是在那里,云惊鸿带走了昭华。 心中似乎有一丝莫名的力量牵引着她,她改变了路线,沿着羊肠小道走近了那个尘封多年的破庙,她再次回到这里后,并没有来过这里,她也不想再来这里,关于这个庙的记忆,实在有太多的痛和失望。 庙门虚掩着,随着慕容霜轻轻的推着,“吱呀”一声,门开了,岁月的尘埃落满了庙里的每一处,那尊没有了头的佛像依然端坐在正中央。 蛛网遍布,尘埃如雪,她每走一步,便会在地上留下清晰的脚印,仿佛她在飞霜阁时,和如烟在雪地里玩雪的场景,到处都是她们凌乱的脚步。 靠窗的地方,那张破旧的榻还摇摇晃晃支撑着,当年,她和秋姨拖着云惊鸿来到庙里时,便是将他放在了这张榻榻上。 她至今仍记得云惊鸿那张桃花般魅惑的脸,虽然脸颊上还沾着斑斑血迹,可是却无损他的容颜,仿若洛神出水般,迷惑了她的眼。 那时她不懂什么叫爱情,只是在想,若是她长大了,能嫁给这样好看的男人,想必她肯定会比娘亲还要幸福。 当年的美梦成了真,可是却没有想象中的幸福,那些关于痛的记忆,一点一滴都刻画在了她的骨子里,她忍不住嘲笑自己,现实其实比想象残酷千百倍! 缓缓在庙里走着,不知不觉走到佛像的后面,昭华曾将她藏在了这里,如今看来,佛像背后如此狭隘的地方,她当年是如何被塞了进去? 脚下有什么东西硌痛了她的脚,低头,是一块沾满灰尘的石头,似乎上面还沾染着斑驳的血迹,随着岁月的流逝,渗入了石头中,化作褐色。 慕容霜弯腰捡起那块石头,头似乎又开始痛了,当年,昭华就是用这块石头,想要杀死她吧?幸好,这块石头并没有过于尖锐的棱角,她虽然伤得很重,可是,还是活了下来。 慕容霜靠在佛像前,将手放在佛像的手心里,自言自语说道,“佛祖呀,你说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为人家八苦,可是,我却以为,生是希望,老是升天,病虽痛苦,死却可以解脱。爱别离,是因为不够爱,怨长久,是因为不懂得珍惜,求不得,放不下,却是因为贪念太多!” 抬头,看不到佛祖的脸,慕容霜叹息着说道,“所以,所谓的八苦,其实也不算苦,就算是苦,那也是自己做的孽,对不对?” 门外有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慕容霜皱眉喃喃自语,“佛祖,你总说自己普度众生,其实,你又普渡谁了呢?你瞧,你连自己的头都找不到了,还怎么用眼睛看这个肮脏的尘世?哦,你肯定要说,你是用心看的,可是,当年也有那么一个叫做苏云睿的男人,就在你的脚下,他虽然看不到我的脸,却能听到我的声音,我以为,我的声音会刻在他心上,可谁知,他并不相信他听到的,只相信他看到的,所以,他带走了别的女人。” 门外的鸟儿忽然纷纷飞起,扑簌簌的声音打破了庙里的平静,慕容霜背对着庙门,抬头看着没有头的佛祖,眼中满是惆怅。 “那个男人,他的心被蒙上了灰尘,他也以为自己看到的都是真的,其实,他看到的,不过是假象罢了。”身后忽然传来男子幽幽的声音,带着一抹叹息,带着一抹自责。 慕容霜身躯一震,放在佛祖手心的手蓦然握紧,却始终没有回过头来,那声音,那声音,怎么会是他! “那年他醒来时,便看到了这尊没有头的佛像,手边还落着一枚精致的铭牌,他依稀记得,梦里曾有个叫做小慕容的女孩,声音软软的,仿佛天上的云朵般。”男人的语气中带着淡淡的回忆,娓娓道来时,满是温暖。 “有个小姑娘闯了进来,风风火火抢了他手里的铭牌便要走!那个小姑娘说,那个铭牌是她的,于是,那个男人以为,梦中那个声音软糯如云朵般的小慕容,便是眼前这个姑娘,于是,他拦住了她的去路。” 慕容霜依然面对着佛祖,紧握的拳头慢慢舒展开来,紧贴着佛祖冰凉的手指,慢慢的摩挲着,似乎在写着什么。 男子缓缓走进了慕容霜,轻声说道,“那个姑娘说自己是慕容山庄的小姐,她说她叫慕容昭华,她说,那一天是她救了他的命。男人那时候真傻,以为凭着那块铭牌,还有慕容这个姓氏,便能认定那个姑娘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很久以后他才回想当年,原来梦中那小姑娘的声音和昭华根本就不一样,可是,当时的他只顾着报恩,根本没有半丝怀疑。” 慕容霜的手一点点沿着佛祖的手指下垂,跌落在了佛祖的莲花座上,那蒙上灰尘的莲花座,原来依然没有失去曾经的色彩。 “男人醒来之后没多久,怕拖累慕容山庄,便连夜离开了,直到半个月后他得到消息,说自己在慕容山庄被救,他马不停蹄想赶回慕容山庄提前报信,可是,却还是晚了一步,那些杀手比他预计的,提前一天杀进了慕容山庄,等他赶到时,慕容山庄早已成了火海,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破庙,果然,昭华活着!昭华说,所有人都死了,只有她一人活着。男人心中满是愧疚,更没有怀疑昭华的话。”男子已经走到了慕容霜身后,抬手想抚上慕容霜雪白的发,可指尖颤抖,却在距那白发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 慕容霜忍不住仰起头看着庙顶的木梁,蛛网密布,尘土落下时,迷了她的眼,她忍不住闭上眼睛,伸手想拭去眼中的尘埃。 男子苦笑一声,手指最终无力垂到了身侧,痛苦说道,“后来,他在南夏圣教见到了圣女,知书说,她叫慕容霜,是他和教主在慕容山庄的破庙里捡到的。男人问昭华慕容霜是谁,昭华说,慕容霜是她爹爹在外面养的小妾所生的女儿,她娘亲心软,便将慕容霜接到山庄里,做了她的玩伴和丫鬟。那个男人从未怀疑过昭华的话,于是,他便以为慕容霜是昭华的妹妹。” 慕容霜眼角的泪终于流了下来,原来,原来当年的一切,不过都是因为昭华一个天大的谎言,就因为这个谎言,而彻底颠覆了所有人的轨迹。 这个弥天大谎一瞒就是十几年,甚至断送了这么多人的命,慕容霜忽然想笑,她想笑自己太傻,想告诉已死的娘亲,她将昭华接到山庄里,根本就是一场错误! 如果没有昭华,那么遇到云惊鸿的人会是她,而慕容山庄灭门的那一夜,云惊鸿救走的,也该是她!这么多年陪在云惊鸿身边的,也该是她!若翩和如烟不会死,她也不会满头白发,所有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是,如今已经晚了,所有的如果,都是如果,一切不能重来,而死者也不能再生,她的那么多如果,不过都是镜花水月罢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菩提渡轮回 “云惊鸿,如今知道这些,还有用吗?”慕容霜缓缓转身,静静看着面前金冠紫袍的男人,这个曾经和她同榻共枕,孕育了若翩的男人,如今,已经是最尊贵的皇帝。 云惊鸿脸上满是痛苦,他何尝不后悔,当年若是他肯多问昭华一句,也不会有今日的阴差阳错,他还记得,在他拦下昭华时,昭华曾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他明明在昏迷前说过,自己叫苏云睿,可是,昭华却在问他叫什么名字!他那时还在告诉自己,也许是自己在昏迷前声音太小,昭华没有听清楚他的话,于是,他告诉昭华,他的名字是未然。 “云惊鸿,后来,在皇宫里,皇帝要杀死我时,我喊了一声小慕容,我以为你会认出我,可是,你虽然救了我,却还是为了昭华,而伤我那么深!”慕容霜看着云惊鸿的脸,淡淡说道,眼底满是失望。 云惊鸿痛苦地闭上眼睛,那一声小慕容,他何尝没有震惊,所以,他冒着被皇帝怀疑的危险,将那剑撞偏了。 “昭华说,那声小慕容,是她教给你的,她说她告诉你,若是性命攸关的时刻,我若不肯救你,你便喊出小慕容这个名字来,我必定会救你!” 慕容霜闻言,笑得梨花带雨,她指着云惊鸿的心口,哽咽着说道,“云惊鸿,她说什么,你就都信了吗?你知道吗?在你带着昭华离开时,我被昭华用石头砸昏了,然后就塞在佛像的后面!我动也不能动,那些老鼠便啃咬着我的伤口,一点点撕碎了我的肉,你对她说要照顾她一辈子时,我正在生死间徘徊!” 云惊鸿大痛,眼中满是悔意,喃喃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慕容霜冷笑,仰头盯着云惊鸿的脸,缓缓说道,“对不起?你以为一句对不起,便能抹去我十年的痛吗?当初你倒在了山庄外,昭华不让我救你,是我偷偷跑出来,又央求着秋姨将你抬到这间庙里,我才是七八岁的小孩子,为了给你治伤,冒险爬到悬崖边采摘药草,不慎滑到了半山腰,被挂在一棵树上无法动弹,若非秋姨赶到,我早就死在了那里!那些草药不够用,我又偷了我爹爹最宝贵的药来给你治伤,我爹爹大怒,罚我关了十日的幽闭!” 云惊鸿从不知道慕容霜为了救她,曾吃过这么多苦,这些年来,他并没有问昭华关于慕容山庄的一切,他以为昭华真的是慕容山庄的人,他怕勾起她那些惨痛的回忆。 原来,他的关心都给错了人,原来,他拼命伤害的人,才是那个救了他性命的人,这些年来,他身边的女人,不过是个骗子! 云惊鸿伸手想握住慕容霜的手,却被她躲开,她往后退了几步,始终和他保持着距离,“云惊鸿,你如今再来补偿,已经没有任何用了!” “霜儿,我知道我怎么做也无法抹去你心中的痛,我只是在庆幸,自己知道的还不算晚,我还有机会来补救,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只会爱着你,只会疼你一个,将来,我们还会有很多孩子。”云惊鸿眼中带着其期望,静静看着慕容霜的脸。 慕容霜摇了摇头,深吸一口气说道,“惊鸿,我们彼此放过吧。咱们之间注定没有缘分,别人说,孩子是两个人之间最结实的纽带,可是,若翩都死了,你说,还有什么能将我们联系在一起?” “有!即使你失忆了,却依然记得苏云睿这个名字!”云惊鸿的声音有些急促,他上前几步,双手紧紧抓住了慕容霜的肩膀。 慕容霜闭眼,缓缓低下了头,将云惊鸿的手拨开,轻声说道,“我心中的云睿,不是躺在这破庙里的云睿,他是我的爱人,是陪了我整整五年的男人,他已经死了,死在了一场车祸中,这世上,再也没有苏云睿了。” 云惊鸿却执着的令人心酸,他抓住慕容霜的肩,一遍遍摇晃着说道,“我没有死!你看清楚,我就是苏云睿,我没死,我一直都在这里!” 慕容霜的泪水缓缓落在云惊鸿的手背上,滚烫地如同火焰一般,灼伤了他的心,“惊鸿,不要再自欺欺人了,你明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个巧合罢了,也许,我的云睿是因为你的名字,才将我送到了你身边,他以为你会像他那样疼我爱我,可是,他错了,他根本没有猜透结局,我和你的结局,就是没有结局!” 云惊鸿捧着慕容霜的脸,眼神坚定地说道,“霜儿,我不管你怎么想,可是,我不相信命运,更不相信天意安排,我只相信自己,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会回到我身边来!” 慕容霜静静看着云惊鸿的脸,眼底满是灰烬一般的沉寂,“惊鸿,如果若翩还在世,你今日来找我,我必定会毫不犹豫跟着你走,可是,为什么每一次,你总是错过了最好的时光?每一次,我们之间都是阴差阳错?” 云惊鸿的眼中满是疼痛,若翩,是他心头无法触及的伤,无数个午夜梦回时,他总会看到若翩咦咦啊呀笑着,伏在他怀里那么乖巧,那么可爱。 “霜儿,从前我被欺骗蒙住了双眼,你受的苦,我会加倍补偿,从今往后,你便是我唯一的妻子,我云惊鸿的孩子,只能由你来为我所生!”云惊鸿定定看着慕容霜的脸,这句话,是承诺,也是誓言。 慕容霜回头,静静看着残缺的佛像,可是,即使佛祖没有了头颅,却依然那么慈悲,慈悲地令她忍不住想哭。 人生总是这样,穿行于风尘俗世,时光瘦了满怀心事,多少兰心如花飘逝在风雨中,那些浅唱轻欢,岁月留白,早已随着岁月的洪荒沉淀在风霜雨雪中。 穿越千年,蓦然转身,笑看花开花落,谁湿了谁的眼眸,孤鸿单飞,凝目万言,浮生远去,千年之间,是谁负了这情长? 菩提树下,谁一遍又一遍细数着轮回了一季又一季的满帘落花,此刻的慕容霜,如佛前那颗佛珠,尘埃落定之时,情缘历尽的风霜如尘埃黯浮,而云惊鸿却心甘情愿的在情海里为她层层坠落,想要的,不过是换来今世一季花开的馨香,重续千年之前的等待。 慕容霜呵,是他隔世的温柔,枕畔的芳华,晓风残月里,云惊鸿注定一生戎装呼啸沧桑,而他的心,却早已雕刻上了那倾城的白发美人。 第一百六十九章:相携归山庄 秋水站在梨苑的台阶上,看到慕容霜身后跟着一个男人,桃花般的眼睛,华贵的紫袍,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王者霸气,她心中一窒,似乎忆起了这张面孔。 “出去,这里不欢迎你!”秋水挡在了云惊鸿面前,眼中满是憎恨,就是这个狼心狗肺的男人,忘记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却带着昭华那个贱人离开了。 云惊鸿皱眉,眼神冰冷看着眼前的秋水,“你是谁?又有什么资格和我说话?” 慕容霜将秋水拉到自己身后,语气比云惊鸿更冰冷,“她是秋姨,当年将你抬到庙里的秋姨,你说,她为什么没有资格和你说话?” 云惊鸿的表情似乎柔和了许多,却听得秋水语气中满是愤恨,“你有什么脸来这里?小姐被你害成了这样,你的孩子被人杀了,你却还要封昭华为贵妃,你如今还想做什么!” 云惊鸿的眉头紧紧锁着,没有回答秋水的话,他的目光,一直紧紧盯在慕容霜身上,“我这次来,还有个目的,我想重建慕容山庄。” 慕容霜轻声说道,“不用了,重建慕容山庄的事,我自会安排,你还是忙你的江山大业吧,你不用觉得你亏欠了我们慕容山庄,其实,慕容家被灭门,虽然无辜,却也非你的过错,我爹爹和娘亲若是在天有灵,也不会怪你。” 慕容霜这话说的极为客气,却狠狠刺痛了云惊鸿的耳朵,他宁可慕容霜痛骂他一场,那样,他尚可明白她的心里还有他,可如今她这么平静,却令他极为不安。 “霜儿,你如今是明霜国的皇后,慕容山庄自然是国戚,况且,当年那一场变故,确实因我而起,我知道无法挽回当初的惨剧,可是,重建山庄,必然也是你父母的期望!”云惊鸿轻声说道,在提及皇后二字时,眼底闪过一抹喜悦,是呀,她还是他的皇后! 慕容霜却笑了出来,风轻云淡说道,“你册封的那个叫做慕容霜的皇后已经死了,就像我的苏云睿也死了一般,如今的我,是慕容山庄的小姐,而非当年那个南夏国圣教的圣女,你不要弄错了!” 云惊鸿叹息,“霜儿,你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 慕容霜刚要开口,庄外忽然传来苏天傲狮子般的吼声,“无双,老子来给你送东西!你那榻呀,咯咯吱吱的,老子真怕哪天把你摔成肉饼了!” 云惊鸿眉头一皱,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想问慕容霜门外那个男人是谁,可慕容霜却已经拉着他进了屋里,将他藏在了屏风后。 “霜儿,到底是谁?为什么不让我见他?”云惊鸿好看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桃花眸微微眯起,眼中带着一抹怒火。 慕容霜冷冷看了他一眼,说道,“不是不让你见他,是不想让他见到你!我怕他见到你之后,二话不说宰了你!” 正说着,苏天傲的声音又传了进来,“你姥姥的,青衣,你慢点,这个榻是老子挑了许久才挑上你的,你敢弄坏了,老子灭了你!” 慕容霜仔细将纱幔放好,轻声说道,“你在这里不要出去,记住,不管外面说什么,你都不准出去!” 云惊鸿满眼不悦,刚要说话,只见慕容霜又开了口,“你要敢说个不,我马上把你赶出慕容山庄去!” 云惊鸿听罢,心中一喜,他虽不明白慕容霜为什么要将他藏在这里,可直觉告诉他,慕容霜必定是为了保护他,想到这里,他原本沉重的心忽然变得轻松许多,只要她还关心他,那么,他就有足够的信心再一次得到她! 院子里,苏天傲双手叉腰站在那里,满脸得意打量着那张精致繁复的榻,看到慕容霜出来,大笑着说道,“妹子,如何?这张榻足够气派吧?这可是老子,呃不,我亲自监工的成果,瞧见没,这榻架上,我特意让他们雕刻了美人出浴!” 慕容霜一撇嘴,皱着眉说道,“美人出浴?那这张榻你该送给桃园的头牌才是,你每日在她那里,不仅能观赏美人出浴的雕像,还能看到美人出浴的美色,岂不是两全其美。” 苏天傲被慕容霜的话噎在了那里,半天没有出声,青衣叹了一口气说道,“大哥,这明明是美人赏月,硬是被你说成了美人出浴,也难怪无双姐龇你,要我说,你活该!” “你姥姥的,小兔崽子,最近胆子越发大了,敢爬到老子头上拉屎!”苏天傲抬脚便往青衣身上招呼,青衣却麻利躲过。 慕容霜将青衣拉到身后笑着说道,“大哥,青衣都快被你踹傻了,本来就是你的错,明明是美人望月如此雅致的画,硬是被你说得那么香艳。” 苏天傲清了清嗓子,狠狠瞪了青衣一眼,转头对秋水说道,“秋姨,今日这是怎么了,脸拉这么长,哟,眼泡里还有泪,怎么了?谁又欺负你了?我去灭了他!” 秋水被苏天傲逗得笑了出来,回头看了慕容霜一眼,笑着说道,“谁眼泡里有泪了?今日想吃什么?烧鱼还是炖鸡?” 苏天傲砸吧了下嘴巴,犹豫半晌才说道,“呃,两样都做行不行?自从吃了你的饭,我们谷里的厨子都哭了好几次,他们说,不知该怎么伺候我了!” 秋水被苏天傲哄得高兴不已,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起来,“行,那就烧条鲤鱼,再炖只鸡怎么样?阿福早上还送了野蘑菇来,我再烧个蘑菇肉片,够你们吃了吧?” 苏天傲抚掌说道,“够了够了,这几天正搀着你的饭菜呢,今日可赶巧了!” 慕容霜绕着榻走了一圈,笑着说道,“什么叫赶巧?你是故意踩着点过来的吧?秋姨,那个饭菜呀,都烧双份,我现在不饿,晚上再吃。” 秋水了然点头,便快步去后面的厨房生火做饭,苏天傲搓手一笑,指使着青衣和另外两人将榻抬了进去。 慕容霜急忙先一步进了屋里,看到低垂的纱帐,这才松了一口气,站在屏风前大声说道,“慢点,别碰坏了我的东西!” 第一百七十章:暧暖帐中情 青衣却和抬着榻的人愣在了那里,其中有一人还张大了嘴巴,下意识回头看了站在屏风边的慕容霜一眼。 苏天傲叉腰站在门口吼道,“一个个愣在那里等着生根发芽?赶紧麻利点,将旧榻搬出来,老子还等着吃饭呢!” 青衣额头悄然冒出一滴冷汗来,不禁回头看了一眼慕容霜,犹豫着说道,“无双姐,你确定……确定要把这张榻抬出去吗?” 慕容霜不明所以,点头说道,“抬呀,你不抬出去,这张新榻怎么放?哦,其实你们应该先把旧榻抬出去,再搬新的进来,否则……” 慕容霜也愣在了那里,睁大眼睛看着帐幔半垂的榻,嘴里的话说到一半,便没了声音,颤巍巍指着榻,结巴说道,“你……” 苏天傲眉毛一挑,似乎在奇怪这些人为什么都集体变成这副鬼样,不禁上前几步,站在青衣身后想一探究竟。 “姥姥的,无双,你榻上竟然藏了一个男人!”苏天傲震耳欲聋的声音几乎要掀开房顶,恨不得让全天下的知道慕容霜榻上有个男人。 慕容霜满头黑线地捂住耳朵,却见榻上那个肇事者若无其事坐了起来,没有穿外衫,中衣敞开着,大方地露出膛肌,头发上的金冠也摘掉了,发丝散乱着披在肩上,桃花眸带着一丝朦胧,薄唇泛着一丝绯红,白玉般的脸颊上带着淡淡的倦意,左腿微微曲起,皱眉看着榻下一众目瞪口呆的人。 “霜儿,发生什么事了?”云惊鸿淡淡开口,声音清冷却似乎敲打着每个人的心,所有人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冒出个想法来,此男被无双睡了! 慕容霜比所有人更吃惊,她似乎还反应不过来眼前这一幕,后知后觉的,竟然转身掀开屏风后的纱帐,连个鬼影也没有! “我不是让你躲在屏风后面吗?谁让你上去的!”慕容霜忍不住怒声吼道,她早该猜到,云惊鸿岂会任她摆布! 云惊鸿满脸无辜,魅惑的眼眸中带着一丝委屈,“你拉我去屏风后面时,我连衣裳也没穿,觉得有些凉,便上了榻想穿衣裳,可实在太累,便睡着了。” 实在太累?青衣眼前马上浮现出极其猥琐香艳的一幕,慕容霜拿着皮鞭女王般地骑在此男身上,此男哭着喊着求饶,还说,“不要了,我不要了!” 慕容霜闻言恨不得撕烂云惊鸿的嘴,这男人,分明就是故意的,他如此一说,以苏天傲这么猥琐的人,肯定会想得极其香艳刺激了。 果然,苏天傲轻咳了一声,一拍大腿说道,“姥姥的,我怎么说无双最近死活不回落雁谷了,原来是沉浸在温柔乡里了,理解理解,大哥偶尔也有沉浸在桃园里不回家的念头!” 慕容霜欲哭无泪,想要解释什么,可未等她开口,云惊鸿又开口了,“霜儿,你也知道我昨晚整夜都……今早你临走前还硬是不肯放过我,我不过睡了三两个时辰,你一回来就又……我真的很累!” 慕容霜从不知道云惊鸿那么倨傲的男人,也会有此刻这般委屈如小媳妇的模样,她不仅扶额,欲哭无泪,他这是要越描越黑吗? 苏天傲的表情却越来越难看,不时扫过慕容霜的身体,更以同情的目光看着云惊鸿,一副“我明白”的样子。 “无双,不是大哥说你,虽然说这榻弟之事极为快活,可是,你也要懂得节制,你不是也总说我吗?纵欲过度对身体不好!你瞧这位小哥,都被你压榨成什么样了,面色青灰,眼眶深陷,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模样,唉……”苏天傲煞有其事叹了口气,还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拍了拍云惊鸿的肩膀。 慕容霜彻底愣在了那里,此刻,她能说什么?她能告诉苏天傲,这个人就是明霜国的皇帝云惊鸿吗?她能告诉苏天傲,这个男人就是文鸢公主的儿子吗? 显然,云惊鸿也是掐准了她不想让苏天傲知道他的身份,这才肆无忌惮摆了这么一道,如今,她只能打落牙和着血水往肚里咽了。 “呃,大哥,这个是小妹的私事,咱们不如……不如先出去谈?”慕容霜忍不住想一头撞死,她树立在众人面前的美好形象全毁在云惊鸿身上了。 苏天傲一愣,随即挥手对青衣他们说道,“把榻先放下,走走,咱们都出去,这位小哥衣衫不整的,也着实不方便交谈,无双,你不用着急出来,我去厨房看看秋姨的饭做得如何了,你们……你们继续。” 青衣表面看似震惊,实则心里早已狂喜不已,他甚至已经打好了腹稿,等他回到谷里后,要以五文钱的价格将这个猛料爆给所有人,他相信,这个消息,绝对会成为本年度落雁谷为热门的头条。 慕容霜目送着苏天傲和青衣等人带着一脸“我明白”的暧暖微笑出了门,还体贴的将房门带上,她忍不住用手捂住脸,恨不得撕碎云惊鸿那张笑脸。 “妈的,云惊鸿,你到底想做什么!”慕容霜咬着牙,一把揪住了云惊鸿的衣襟将他拉到榻沿,凑到他脸前,怒声问道。 云惊鸿却满脸风轻云淡,任由慕容霜的气息喷洒在自己脸上,眼中带着一抹笑,慢慢说道,“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想睡一觉而已!” 慕容霜咬牙,抓着云惊鸿衣襟的手使劲一拽,却将云惊鸿原本就松松垮垮披在身上的中衣拽了下来,一时间,屋里的气氛更加暧。 “你不用如此迫不及待的,晚一些,等那些人走了再脱也不迟。”云惊鸿眼中满是愉悦的笑,伸手拿过慕容霜手里的衣衫,不慌不忙穿在了身上。 慕容霜直起身来,在屋里转着圈,似乎在极力压抑自己的愤怒,“我不急,我急什么!云惊鸿,你到底想怎样?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将你藏起来吗?你知道刚才那个人是谁吗?” 云惊鸿悠然穿着衣衫,抬眼看过慕容霜愤怒的脸,淡淡说道,“他不就是南夏已故洛东候的长子苏天傲吗?怎么,我为什么不能见他?” 慕容霜愣在了那里,忽然觉得自己为什么要帮云惊鸿,就该让他们二人打个你死我活,最好让苏天傲吧云惊鸿杀了,也就不会有现在这么尴尬的一幕了。 “好,既然你已经见过他了,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你若还敢想刚才那么诓我,云惊鸿,我保证让你一辈子都见不到我!”慕容霜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变得平静。 云惊鸿爽快的点头,愉悦说道,“好,你说什么事,我肯定答应!” 慕容霜看着云惊鸿那张桃花脸,咬着牙说道,“不准告诉苏天傲,你的真实身份!” 云惊鸿眼中的笑意更浓了,“好,我保证不告诉他,我一直没有暴露自己的身份呀,他们都以为,我是你养在山庄里的男人!” 慕容霜差点倒地,她忽然怀疑,眼前这个赖皮的男人,还是当年那个阴鸷冷漠,令人难以捉摸的云惊鸿吗? 第一百七十一章:兄弟议国事 是夜,梨苑被融融的月光包裹着,暗香浮动,山庄外隐约的流水声潺潺传入院里,偶尔夹杂着蛙声,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宁静。 屋里,饭桌上,除了慕容霜和秋水外,还有云惊鸿和苏天傲这两位不速之客,云惊鸿的头发并未束起,而是柔顺垂在身后,一袭天青色蜀锦衣衫,腰间系着同色绣金腰带,一枚璎珞挂在腰带上,散发着淡淡的梅香。 苏天傲一边啃着鸡腿,一边以暧暖的眼神打量着和慕容霜并排而坐的云惊鸿,嘴角不时闪过一抹“我懂得”的笑。 慕容霜埋头拼命扒饭,恨不得将脸塞进碗中,今日云惊鸿闹得这一出,只怕她怎么也解释不清楚了,一个妖精般的男人,衣衫不整在她榻上醒来,这说明了什么? “哎,无双,你还没介绍这位公子呢!”苏天傲满嘴流油,似乎对慕容霜此刻的反应极为不满,舔了舔手指上的油,笑着问道。 慕容霜正满口米饭,苏天傲这句话凉凉丢来,她顿时身体一僵,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慢点吃,又没有人跟你抢!”云惊鸿抬手轻轻抚着慕容霜的背,口气中虽然带着一丝揶揄,可眼中却满是怜爱和宠溺。 “……”慕容霜扶额,眼神扫过苏天傲,最终停留在云惊鸿身上,指责的目光如剑一般似乎要穿透云惊鸿的眼。 苏天傲却似乎上瘾一般,又凑上前问道,“哟,妹子,这是怎么了?你瞧瞧,这位小哥待你如此温柔体贴,你好歹也给大哥介绍介绍。” 云惊鸿淡淡一笑,仿若月华流淌,看得秋水一怔,这样的男子,人世间又有几个女子能躲得过他的柔情,只可惜,他却无心,硬是辜负了小姐的芳心。 “霜儿唤你为大哥,你自然也是我的大哥,小弟姓云名未然,大哥可称呼小弟未然。”云惊鸿声音清澈如泉水一般,带着几分冷冽,却又不失礼节。 苏天傲“哦”了一声,眼中闪过一抹疑惑,随即笑着问道,“听兄弟你的口音,像是无霜城一带的人?” 云惊鸿点头,将一块剔了刺的鱼肉放在慕容霜碗里,微笑着说道,“大哥果然厉害,小弟的家正是在无霜城内。” 苏天傲若有所思看着云惊鸿平静的眼眸,半晌才一笑,清了清嗓子说道,“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是无双的……” “大哥,吃饱了就回谷去吧!”慕容霜忽然拔高了声音对苏天傲说道,眼中带着几分不悦,似乎不愿听到苏天傲后面的话。 苏天傲却笑得更大声,一拍桌子说道,“瞧瞧,果然是有了男人忘了大哥,未然,我这妹子人虽然长得美,可这性子却真是……你受委屈了呀!” 云惊鸿转头,温柔看着慕容霜白发下的倾城面容,笑着说道,“我能拥有她,是我今生最大的福气,何来委屈?” 慕容霜虽然低着头,却也能感受到云惊鸿的柔情,不禁将头低得更下,“你俩大男人,磨磨唧唧跟娘们似的,苏天傲,你今晚不去桃园吗?小心你的美人玉臂上枕了别人!” 苏天傲冷哼一声,喝光了碗中的汤,啧啧说道,“你这是急着把我赶走,好和未然兄办要紧事吗?老子偏不走,老子耗死你!” 慕容霜眼神冷冷扫过苏天傲的脸,阴测测说道,“你确定你不走?那我是不是该给阿瑶修封家书,聊一聊最近的事,比如桃园的小美人?” 苏天傲的脸顿时变了,站起身来指着慕容霜吼道,“姥姥的,竟学会威胁老子了!老子告诉你,柳碧瑶就算在这里,老子也照样去桃园逍遥。” 慕容霜挑眉,冷静擦了擦嘴角,笑着说道,“你确定?阿瑶前些日子来信了,说她最迟三天后就会回来,到时,我会将你这句话原封不动转给她!” 苏天傲一愣,瞬间蔫了,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看着慕容霜讨好说道,“妹子,这个……大哥一向爱开玩笑,你可别当真,柳碧瑶实在……实在太,你懂得!” 慕容霜耸肩,凉凉说道,“那就赶紧吃,吃完赶紧走,否则阿瑶回来,我不敢保证她会给你几鞭子!” 苏天傲面皮一抽,悻悻将头埋在饭碗里,闷着头吃饭,慕容霜眼中满是笑,和秋水对视一眼,差点笑出声来。 云惊鸿一语不发,一边将剔刺的鱼肉夹到慕容霜碗里,一边静静听着二人的对话,柳碧瑶和苏天傲有关系?而且,似乎和慕容霜关系也不错? 一个月前,柳碧瑶潜入了月华宫,准备刺杀昭华时,恰好被宫中的侍卫发现,昭华侥幸逃过一死,柳碧瑶却受了伤,如今看来,苏天傲和慕容霜并不知道柳碧瑶受伤的事。 “未然兄,既然你家住无霜城,想必对新帝云惊鸿有所了解吧?”苏天傲扒了几口饭,抬头满眼好奇问着云惊鸿。 云惊鸿眼神微动,笑着点头说道,“未然对新帝不过是略有耳闻,不知大哥想知道什么?” 苏天傲用筷子剔着牙缝的肉,皱眉说道,“唉,你说那云惊鸿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淮阳十三郡的胡南峰自立为国,三驸马张明城已经切断了明霜国南北的通道,而南夏更是直逼无霜城,那东燕也蠢蠢欲动,这种情势下,他到底在想什么?” 慕容霜下意识看向云惊鸿,却听他淡淡说道,“新帝在想什么,未然并不知道,可根据我的分析,那张明城并非统兵之人,只怕不出半年,明城和华城两城的将军就会倒戈。至于胡南峰,淮阳十三郡虽然目前在他的辖制内,可听说被他占领的凤城将军虽然表面服从于他,实则却对他极为不满,若是宣城和凤城联手,胡南峰必死!” 苏天傲却似乎不同意云惊鸿的说法,摇头说道,“我看未必,我听说那华城将军是张明城表舅,他既然肯和张明城联手,又怎能翻脸?胡南峰的淮阳十三郡确实夹在宣城和凤城之间,凤城将军我不清楚,可宣城叶子炎的夫人,却是前朝的七公主,你说,叶子炎能为新帝效力吗?” 云惊鸿淡淡一笑,并没有反驳苏天傲的话,扫过慕容霜的脸,不甚在意说道,“叶子炎效不效力,就得看新帝的本事了!他若是连叶子炎也无法纳入麾下,那他还有什么资格继续坐在那个龙椅上?” 苏天傲摇头,似乎在为明霜国的未来担心,“就算内患清除,那么外患呢?南夏怎么办?东燕又该如何?” 云惊鸿以袖中的素帕替慕容霜擦了擦嘴角的米饭,挑眉看着苏天傲说道,“大哥似乎很关心明霜国的事?难不成大哥有心想效忠明霜帝?” 苏天傲一愣,随即笑了出声,摆手说道,“我不过是个不问世事的逍遥人罢了,不过那云惊鸿倒是有几分本事,老子一生难得佩服几人,如今,对他倒是有几分佩服了。” 云惊鸿低头,眼神一动,又继续苏天傲刚才的问题,“大哥担心南夏对明霜构成威胁,可若是明霜国给了南夏足够的好处,你说,南夏有什么理由穷追不舍?至于东燕,不是还没动吗?既然没动,那怕什么?等他动了再说。” 苏天傲眼中闪过一抹赞叹,抱拳说道,“我还以为你只是个绣花枕头,却不料你有如此智慧,三言两语便猜透了新帝的心,佩服佩服。不知未然兄是否有兴趣常住落雁谷,一来,和无双朝夕相处,二来,也可为大哥我出谋划策,如何?” 第一百七十二章:佯病为解围 苏天傲此话一出,桌上的气氛忽然变得格外压抑,秋水本就知道云惊鸿的真实身份,此时苏天傲说出这番话,摆明了是在往落雁谷招贤纳士,试问,哪个皇帝会让自己的国土上有如此庞大的势力存在? 慕容霜转头看着云惊鸿,他依然平静的将鱼肉里的刺一根根剔除,嘴角带着淡淡的笑,似乎并未听到苏天傲那一番话。 苏天傲却并未意识到眼前的诡异,依然穷追不舍问道,“未然兄,你意下如何?落雁谷虽然偏僻,可谷中人才济济,你去了必定不会失望!” 慕容霜心中一惊,苏天傲这一番话,等于是在告诉云惊鸿,他的落雁谷里搜罗聚集了大量的人才,云惊鸿是皇帝,他能容忍吗? “啊,好痛!”慕容霜忽然惊声一呼,左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脸上满是痛苦,一声咳嗽,竟然呕出一口鲜血来。 “霜儿!” “无双!” “小姐!” 云惊鸿、苏天傲和秋水同时起身,就在秋水和苏天傲奔向慕容霜时,云惊鸿已经将慕容霜揽进自己怀里。 “霜儿,你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怎么会吐血?”云惊鸿眼中满是慌乱和痛心,他已经无法再一次承受失去她的痛苦了。 慕容霜右手不着痕迹离开了心口下方的穴位,脸色苍白痛苦,断断续续说道,“没事……心绞痛,是前些日子落下的病根,一时半会也好不了。” 云惊鸿闻言,脸色更是难看,心痛一阵阵涌上,他何尝不知道,前些日子是什么时候,那是若翩死的时候,她一夕之间满头白发,只怕心也早已碎成了渣。 “秋姨,我先抱霜儿回房,你在这里陪着苏大哥!”云惊鸿皱眉,弯腰打横抱起慕容霜,眼中满是焦急之色。 秋水忙不迭点头,目送着云惊鸿和慕容霜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就在将要出门的时候,她看到慕容霜一个“我没事”的眼神,这才松了一口气。 卧房里,云惊鸿小心翼翼将慕容霜放在榻上,又将榻上的枕头叠在她身后让她靠坐在榻上,这才坐在她身边,温柔拭去她嘴角的血迹。 “还难受吗?”云惊鸿轻声问道,拉过榻上的锦被盖在慕容霜腿上,轻轻将她脸颊上的发别在耳后。 慕容霜侧头躲过了云惊鸿碰她头发的手,眉头微蹙,半晌沉思着说道,“你到底为什么来这里?不要告诉我,你专门来这里重访慕容山庄。” 云惊鸿微微一笑,静静注视着慕容霜的脸,伸手拂过她的脸颊,叹息着说道,“你刚才是怕我对苏天傲不利吗?” 慕容霜眼睑低垂,没有看云惊鸿的脸,轻声回答道,“难道你不会吗?” 云惊鸿苦笑,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银白色的月光,深吸一口气,鼻翼间满是桂花香,“若是当年没有那些阴差阳错,如今和你在这里偕老终生,也是桩美事。” 慕容霜别过脸,看着早已有些泛黄的窗纱,冷冷说道,“人世间,哪有那么多如果,假设有如果,那我宁愿当初没有救过你!” 云惊鸿回头,看着烛光下慕容霜那张惆怅的脸颊,他知道,她的心支离破碎,不是一朝一夕便能缝合的,他会等,会一直等下去,直到她心头的伤痊愈。 “苏天傲对我并无什么威胁,虽然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招揽人才,可是我看得出来,他对权势并无太多的执念!”云惊鸿转移开了话题,不过苏天傲的真实目的,他必须要知道,而他和柳碧瑶似乎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柳碧瑶,不是应该属于东燕国吗? 慕容霜看着云惊鸿的脸,眼底闪过一抹诧异,“你说的是真的吗?云惊鸿,我知道你肯定对大哥有所怀疑,我虽不能告诉你全部,可是我能向你保证,他从未觊觎过权利,他要做的,只是替他的父亲报仇。” 云惊鸿眉峰一挑,上前坐在榻边的软凳上,眼底闪过一抹疑惑,“替他父亲报仇?洛东候不是被他的夫人下毒毒死的吗?我曾经似乎听说过。” 慕容霜苦笑着,南夏皇帝怎么会让天下人知道他如此无情的一面,更不会将后宫的丑事传出去,因此,只能将这个罪名嫁祸给洛东候的夫人。 “洛东候是被皇帝逼迫,自尽身亡,洛东候夫人服毒随夫而去,苏天傲一夜之间失去了父母,你说,他能咽下这口气吗?”慕容霜并没有隐瞒苏天傲的过去,她这么坦诚,也是想打消云惊鸿对苏天傲的猜忌。 云惊鸿眉头紧皱,似乎没有料到真相会如此残酷,“我幼时在宫里,听伺候我的老奴说,洛东候待人极为和气,没有半分王爷的架子,而且和皇帝年纪相当,几乎是一起长大的。” 慕容霜叹息一声,缓缓说道,“正因为是和皇帝一起长大,南夏先帝才会将两人放在一起对比,结果,洛东候比当今皇帝优秀许多,先帝便有意将皇位传给洛东候,洛东候无意权势,便又劝说先帝将皇位让给了当今皇帝。” 慕容霜如此一说,云惊鸿瞬间明白了皇帝杀死洛东候的动机,毕竟洛东候曾和他争夺过皇位,即使最终洛东候将皇位让给了他,可是他的心中早已有了芥蒂。 “那皇帝又怎么逼死洛东候呢?”云惊鸿虽然明白了皇帝的动机,可却无法想出皇帝拿什么来逼迫洛东候去死,洛东候既然是先帝瞧上的人,自然是智勇双全。 慕容霜沉默,没有继续回答云惊鸿的问题,她该怎么说?她能说,皇帝算计了洛东候和文鸢公主,然后用文鸢公主的命来逼死洛东候吗? 她不敢想,若是云惊鸿有一天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时,会是怎样的反应。 也许,他会逃避这个现实,依然固执的以为自己仍然是最尊贵的皇族血统,以为自己依然是南夏的皇子。 又或者,他会毫不留情杀死南夏皇帝,来替自己的母妃和洛东候报仇,然后,和苏天傲兄弟相认? 若是第二种结局,那么一切便算圆满,可若是云惊鸿拒绝接受事实,那么苏天傲的处境,便是极其危险了,因为谁也不知道,那时的云惊鸿会做出什么来。 “天色不早了,睡吧。”慕容霜眼睑低垂,伸手褪去外衫,将整个身体埋进了锦被里,没有再看云惊鸿的脸。 云惊鸿皱眉,却最终没有再问什么,起身替慕容霜掖好被角,柔声说道,“你睡吧,我在这里陪着你。” 第一百七十三章:天谴难相爱 午夜,梨苑融入了寂静的深夜之中,月影西斜,院落里几株桂花在夜风里瑟瑟而动,浓郁的桂香渲染着每一寸角落,也穿透紧闭的房门飘入慕容霜和云惊鸿所在的卧房里。 慕容霜被一阵夜莺的低鸣声惊醒,起身,看到了和衣躺在她身侧的云惊鸿,她皱眉,却还是将怀里的被子盖到他身上。 这一觉,是慕容霜自若翩离世后睡得极为安稳的一觉,梦里没有血腥,没有尸体,更没有如烟和若翩痛苦的脸,铺天盖地的,都是漫天柳絮轻飞,她一袭天青旗袍,撑着一盏油纸伞,婀娜漫步于烟雨湖畔,听碧浪拍岸,渔歌悠扬。 慕容霜忍不住叹息一声,原来,她这一夜好梦,都是因为云惊鸿在她身边陪着,原来,自己还是希望有一个怀抱替她遮风避雨。 惊鸿呀,当年为何你认错了人,这近在咫尺的错过,注定了咱们此生的坎坷,那些无法弥补的忧伤,仿若月夜天河,逆流而上,湮没了心扉。 沧海泪,巫山云,紫陌红尘的繁华沉醉中,蓦然回首,那些花的容颜,那些海的柔情,尽数消殁在光影斑驳的泛黄流年里,藕花深处,杨柳岸边,烟雨楼阁依然是沧海茫茫,无法看清彼此的容颜。 “无双!”慕容霜沉浸在忧伤里,却听得身旁的云惊鸿忽然喃喃呓语,却喊出了她在现代的名字,要知道,云惊鸿一直都厌恶“无双”这个名字,自从她以“无双”这个身份出现在秦锐枫身边,云惊鸿更是绝口不提“无双”这二字。 可是今日,他竟然在梦中,喊出了“无双”,慕容霜忍不住讶然,转身看着云惊鸿的脸,虽然他睡着,可是眉头紧蹙,似乎在挣扎着什么。 “懒虫,起来了,再不起来上班就要迟到咯!”云惊鸿嘴角忽然扯出一抹笑来,即使他闭着眼睛,可慕容霜依然能感受到那其中的柔情。 可是,可是这样的话,只有千年之后的云睿才如此对她说过,很多个清晨,她总是赖在榻上不肯起来,云睿总是会捏着她的鼻子,宠溺的唤她起来。 “下班后我去接你,你在医院门口等我,不要乱跑!”云惊鸿又淡淡开口说道,即使是他的声音,可是这语调,根本就是苏云睿的! 慕容霜心中忽然一惊,忍不住握紧云惊鸿的手,哽咽着说道,“云睿,是不是你来看我了?云睿,你能不能告诉我,我究竟该怎么办?” 云惊鸿的声音温柔似水,似乎听到了慕容霜的话,柔声说道,“傻瓜,我一直都在你身边呀,我从来没有离开过你!” 慕容霜泪如雨下,听着那熟悉的声音,眼中却是云惊鸿的面容,她不禁变得迷茫,却又带着一丝期盼,“可是,云睿,你和云惊鸿到底是怎样的关系?为什么,他也叫苏云睿?我一直在告诉自己,这不过是个巧合而已。” 云惊鸿的眼睛忽然睁开来,碧蓝色的眼眸静静注视着慕容霜的脸,慕容霜捂住了嘴巴,眼中满是不可思议,这双天空般湛蓝的眼眸,明明,明明就是苏云睿的! 她当初爱上他,就是爱上了这双清澈碧蓝的眸,苏云睿说,他是混血儿,所以长着中国人的皮肤和头发,却有一双外国人的蓝眸。 “云睿,是你,真的是你!”慕容霜忽然俯身搂住了云惊鸿的脖子,将脸紧紧贴在他心口,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滑落,原来,原来云睿一直都在她身边。 “傻瓜,我说过,永远不会离开你,苏云睿也好,云惊鸿也好,根本就是一个人,无双,还记不记得当初咱们去天后宫时,那位白发大师说过的话?”云惊鸿的眼眸闪烁着天蓝色的光彩,抬手轻轻拂过慕容霜的发。 慕容霜一愣,蓦然回忆起和苏云睿蜜月旅行时,无意间闯入了一座天后宫,遇到了一位须发全白的道长。 那位道长看向苏云睿的眼中满是震惊,半晌才叹息着说道,“孽缘呀,孽缘!你本不属于这里,却硬是逆了天意,唉,难逃一个情字呀!” 那时,慕容霜只觉得那位道长满嘴胡邹,还带着恼怒反驳道,“大师是说我和我先生的姻缘是孽缘吗?有您这样说话的吗?我们才刚刚结婚啊!” 道长却连连摇头,指着苏云睿说道,“你闯入这个时空,已经是个错误,你和她,所受的天谴本就是生生世世不相爱,你却忤逆天意,强行用一丝魂魄穿越时空来到这里和她相遇,罢了,你在这时空最多不会超过三年,便会回归自己的时空!” 那时,她和苏云睿都以为这个道长是疯子,是在满口胡诌的骗子罢了,即使三年后苏云睿死去,她也没有再想起道长的话。 可如今,一切的一切都是这么诡异,她的手心忽然冒出许多冷汗来,那个道长说,他们受了什么天谴才要生生世世不相遇? 而苏云睿和云惊鸿,到底谁才是谁划出的一丝魂魄来?原来,云惊鸿叫苏云睿,并不是什么巧合,而是冥冥之中他早已安排好的? “云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谁才是真的,谁又是假的?”慕容霜的眼神满是迷茫,她到底该爱谁? 云惊鸿淡淡笑了,眼睛缓缓闭上,在合眼的刹那幽幽说道,“没有谁真谁假,苏云睿,本就是云惊鸿送到千年之后的一丝魂魄,你爱苏云睿也好,爱云惊鸿也罢,其实都是同一人。” “云睿,你不要走,你还没告诉我,我们到底受了什么天谴,才会生生世世不得相爱?”慕容霜摇着云惊鸿的身体问道,可是随着云惊鸿眼中最后一丝天蓝熄灭,云惊鸿又恢复了刚才的沉睡中。 “云睿,你醒醒,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做,才能化解那个天谴?”慕容霜用尽全身力气,想将隐藏在云惊鸿身体中的苏云睿摇醒。 “霜儿,你这是怎么了?什么天谴?”慕容霜泪流满面,耳边又传来熟悉的声音,可是,她却清楚的知道,这一次,是真正的云惊鸿醒过来的! 原来,她的云睿,和此刻的云惊鸿,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原来,他们不论千年之后抑或如今都无法相爱,都不过是因为那个莫名的天谴? “云睿,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慕容霜悲从中来,忍不住伏在云惊鸿怀中痛哭失声,她的心中满是害怕,她怕因为那个天谴,如今的云惊鸿也会和千年之前的苏云睿一般,在遇到她不久后便再一次离开。 “霜儿,不哭了,发生什么事了?”云惊鸿皱眉,轻轻抚着慕容霜的背,眼中却满是疑惑,刚才他似乎做了什么梦,似乎在梦中看到了另外一个男人,而那个男人的名字,似乎也叫苏云睿? “云睿,惊鸿,你不要离开我!我再也不想失去你了!”慕容霜哭得伤心欲绝,她紧紧抱着云惊鸿的脖子,似乎怕一松手便会失去他一般。 云惊鸿暂时将那个诡异的梦抛在脑后,虽然他不知道慕容霜为什么转变地如此之快,可是不论为什么,她终于再一次回到他身边了。 清晨第一缕阳光洒落在梨苑的屋檐上,夜风吹落的树叶铺满了青石地面,黄叶中夹杂着紫红花瓣,被晨露打湿,在晨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彩,似乎即将羽化而去。 秋水一边扫着落叶,眼神不时往紧闭的卧房门上瞄去,往日这个时辰,小姐早就起来了,可如今却没有半丝动静,而最要紧的是,云惊鸿和小姐共处一室。 她一向浅眠,昨晚半夜听到小姐的哭声,马上翻身下榻,可是走到卧房外,却听到小姐哭着说“惊鸿,你不要离开我!”之类的话,而且还有云惊鸿柔声安慰小姐的声音。 她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却听得出来,小姐似乎已经原谅了云惊鸿,思及至此,她也不好再进去,只得惴惴不安回了房,也没有再睡下,坐在夫人的画像旁,和夫人念叨了一夜。 卧房里,慕容霜自睡梦中悠悠醒来,只觉得嗓子格外沙哑,火辣辣的疼着,就连头也一阵一阵抽着疼。 胳膊微动,却发觉自己被人紧紧抱着,根本无法动弹,鼻翼间熟悉的味道,是属于云惊鸿的,即使他做了皇帝,可却没有一丝龙涎香的气味,依然是淡淡的墨香。 脑海中忽然浮现出昨夜的那一幕来,此刻抱着她的云惊鸿,便是曾经宠她爱她的苏云睿,而曾经爱她的苏云睿,正是云惊鸿体内的一丝魂魄。 思及至此,她忽然伸手紧紧揽住了云惊鸿的腰,脸颊紧贴着云惊鸿的膛膛,聆听着他擂鼓般的心跳,“惊鸿,不要再离开我了,好吗?” 云惊鸿自半夜醒来便再也没有睡着,他贪婪注视着怀里的慕容霜,极为珍惜的感受着她的温度,他怕,怕她醒来后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漠。 可是此刻她虽然醒来,却依然紧紧抱着他,沙哑着声音在他怀里蹭着,他的心,顿时柔软的如同一团棉絮。 “好,我不会离开你,永远不会离开你了!”云惊鸿下巴抵在慕容霜发顶,轻轻抚着慕容霜的背,声音中满是温柔。 “惊鸿,从前我们那般辛苦,只是因为不相信彼此,以后,我不想那么累了。”慕容霜的唇贴在云惊鸿脖子上喃喃说道。 云惊鸿点头,声音微微带着一丝沙哑,“我懂,我不会再让你受半点伤害,我曾说过,此生我云惊鸿身边,只有你一人。” 念今生,风烟流年,执手红尘,朝朝暮暮,凝字为爱。两相宜,如花眷恋,不相负,繁华唇语柔情。 千年红尘,盛世繁华,芙蓉帐暖,牡丹馥香,红帐垂帘,贪恋唇畔的温柔,柔情悱恻若鸳鸯交颈,巫山云雨间两情相悦。 卧房外,秋水静静扫着满地的落叶,屋里的呢喃声隐约传入她耳中,她一愣,随即笑着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的扫把,轻轻掩上梨苑的门,将满院柔情挡在了那一扇梨木之后。 不论小姐的选择如何,她都会陪在小姐身边,此生,她期盼的,只是让小姐安然幸福的度过一生,她死后,也可向庄主和夫人有所交代。 正午时分,秋水坐在饭桌前看着满桌的饭菜,唯独不见了小姐和那位姑爷,她理解小两口久别重逢的如胶似漆,可眼下已经正午了,他们不饿吗? 思前想后,秋水还是决定唤他们起榻吃饭,有什么事,吃完饭可以继续不是么?不吃不喝,饿坏了小姐该怎么办? 卧房门口,秋水满脸难色转身,屋里的动静那么大,罢了,她还是自己吃饭吧,这两人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可见体力还是不错的。 秋水刚走下台阶,只听得卧房里传来慕容霜一声低呼,紧接着便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随即,屋里又恢复了平静。 秋水急忙上前,准备问发生了什么事,却听到云惊鸿恼怒无奈的声音,“看来,苏天傲送来新榻的确有他的道理,昨晚,不应该睡这个旧榻的!” 慕容霜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更是哈哈大笑,秋水站在门外不知所以,只得硬着头皮敲门问道,“小姐,发生什么事了?正午该吃饭了!” 慕容霜半晌才止住笑,说道,“秋姨,我知道了,你稍等片刻,我们马上就出去。” 秋水“哎”了一声,满腹狐疑往饭厅里走去,边走还边回头看着紧闭的房门,刚才那一阵响动,似乎是,榻了的声音? 卧房里,慕容霜身上裹着泛黄的榻帐,堪堪遮住膛前,此刻正半趴在云惊鸿怀里,盯着云惊鸿身下一堆破碎的木头狂笑。 云惊鸿满脸黑线看着慕容霜,刚才榻塌时,若非他快速将她抱入自己怀里,此刻躺在这一堆木头中的人,就是慕容霜了。 “你没有伤着吧?”云惊鸿盯着慕容霜的笑,忍不住也笑了出来,遂坐起身来细细检查着慕容霜的身体。 慕容霜摇头,嘴角仍然满是笑,“我就说该起榻了,你非不,非得缠着我再……看吧,这下闹出笑话了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神殿在何处 云惊鸿挑眉,眼中满是暧暖的笑,“早上若非你,我又怎会食髓知味呢?说到底,还是你吸引了朕!” 慕容霜嗤之以鼻,纤纤玉指点了点云惊鸿的胸膛,凶巴巴说道,“喂,不能这样血口喷人!好了,放我起来,再不出去秋姨又该来喊吃饭了!” 说罢,便要自行站起身来,却被料脚还未落地,已经被云惊鸿抱在怀里,“地上都是木屑,你赤着脚,被扎伤怎么办?” 说罢,云惊鸿抱着慕容霜站了起来,小心翼翼将她安置在苏天傲昨天送来的那张榻上,也不顾自己一丝未挂,转身替慕容霜找了衣裳拿到榻边。 “先穿衣,别受了风寒。”云惊鸿坐在榻边,拿起一件湖蓝色内衣替慕容霜穿上,也不顾慕容霜的挣扎。 “呃,我自己来穿就好,我长的手脚,真的,你看!”慕容霜面色通红,想要自己绑上内衣的细带,却被云惊鸿的手拂开。 慕容霜面皮一抽,急忙穿鞋跳下榻,将云惊鸿落在地上的衣衫递给他,红着脸说道,“别在那里显摆自己的身材了!穿上穿上!” 云惊鸿却将慕容霜递来的衣衫扔在一边,好整以暇对她说道,“你去院外三击掌,会有人送来新衣衫,你替我拿进来吧。” 慕容霜忍不住瞪大了眼睛,“什么?你是说,房顶上一直有人守着?那么,那么他们岂不是什么都听到了? 云惊鸿笑出了声,捏了捏慕容霜的脸说道,“不会,我早已吩咐过,他们一直都守在院外,我怎会让他们听到那般美妙动听的声音呢?” 慕容霜忍不住踹了云惊鸿一脚,却还是穿好衣衫出了门,站在台阶下三击掌,果然不出片刻,有个灰衣人悄无声息出现在她面前。 “拜见……娘娘!”那灰衣人似乎不知该如何称呼慕容霜,半晌只得挤出“娘娘”二字,显然,云惊鸿并未告诉任何人她的身份。 慕容霜僵硬地点点头,伸手说道,“你家主子要衣服,你带了吗?” 慕容霜话音刚落,灰衣人已经自背后的包袱里拿出一套崭新的衣衫递给慕容霜,随即起身,又如变戏法般消失在慕容霜眼前。 “姥姥的,动作倒挺快!”慕容霜喃喃自语,她本来还想问灰衣人,问他早上有没有听到什么……呃……声音。 慕容霜和云惊鸿出现在饭厅时,秋水已经将菜热了一遍,看到两人进来,急忙起身说道,“小姐,快吃饭吧。” 慕容霜点头坐了下来,看着满桌可口的饭菜,忍不住食欲大动,捏起筷子便大快朵颐。 秋水又替他们二人盛了汤,这才笑着说道,“小姐,姑爷,你们先吃,我去收拾卧房,正巧今日天气好,我将被子抱出来晾一晾。” 慕容霜勉强吞下一口饭菜,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自然些,“秋姨,昨晚啊,昨晚那个榻,那个榻实在是太旧了,呃,我一不小心,给弄坏了!” 秋水面不改色点头,轻声说道,“没关系,放了二十多年的东西,坏也是常事,你和姑爷没有伤着就好了,我找阿福将那个旧榻搬出来。” 慕容霜咬着筷子,犹豫着说道,“其实,不用找阿福伯,你直接将那些木头搬去厨房烧火就好,基本……基本不用劈柴了。” 云惊鸿眼中满是笑意,看着慕容霜红着脸却非得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忍不住说道,“秋姨,那榻已经成了碎渣,你找阿福伯将新榻摆好即可。” 秋水依然面无表情点头,“好,我知道了,姑爷和小姐先吃饭吧,待会儿饭菜凉了就不好吃了。” 秋水刚一出门,慕容霜就忍不住踢了云惊鸿一脚,眼中满是嗔怒,“都怪你,把榻弄成那个样子,秋姨看到了,肯定会想歪!” 云惊鸿好整以暇看着慕容霜满面通红,笑着说道,“怎么会想歪?夫妻之间的事嘛,有什么好想歪的!来,多吃点饭,补充点体力,要不晚上可就……” 慕容霜满脸黑线,一脚踩在云惊鸿脚上,咬着牙说道,“补充你个头,晚上你还想干毛?想把那个新榻也弄坏,再让我无地自容吗?” 云惊鸿并未向慕容霜隐瞒他此次前来的目的,重访慕容山庄为其一,其二,便是叶子炎,如今叶子炎所处的宣城极为重要,对内,可一举歼灭淮阳十三郡的胡南峰,对外,更可抵御东燕国的进攻。 因此,说服叶子炎成为明霜国的将军,是如今的当务之急,云惊鸿虽未在宣城,可却对叶子炎的情况一清二楚。 自从他登基以来,张明城,胡南峰,包括秦锐枫都想极力拉拢叶子炎,尤其是胡南峰,已经数次前往宣城拜会叶子炎,却被他拒之门外。 而至于云惊鸿明明知道叶子炎对于明霜国的重要性,却依然拖了好几个月才来,慕容霜其实不用问也知道,云惊鸿必须先要肃清朝堂,确保在他离京的这些日子不会生出变故来。 “那你想好该怎么说服叶子炎了吗?”慕容霜轻声问道。 云惊鸿眉头微蹙,犹豫片刻回答道,“老实说,对于叶子炎,我并没有十足十的把握,暂且不论他与唐凤宁是夫妻,就凭他明知前朝的皇帝昏庸无能,却依然甘愿为臣这一点,就足以表明他的忠心。” 慕容霜玩弄着膛前的一缕白发,漫不经心说道,“叶子炎之所以效忠前朝皇帝,是因为他父亲临死前的遗言。” 云惊鸿眉峰一挑,带着疑惑望向慕容霜,沉声问道,“此话怎么说?我曾查过叶子炎的身世,根本没有关于他父母的消息,唯一的,便是他的父母早亡。” 慕容霜微微一笑,眼中带着一抹狡黠看着云惊鸿说道,“你不是要去宣城吗?带我去吧,我也想看看凤宁,三个多月前我曾在宣城街上看到过她。” 提及唐凤宁,慕容霜的眼中闪过一抹怅然,“那丫头疯了,她吃了从我这里偷去的失心丹,而我还没有研制出那药的解药,此次前去,正好替她诊治,也好尽快研制出解药来。” 云惊鸿眉头紧蹙,眼中闪过一抹担忧,“其实唐凤宁这样,未必不是最好的解脱方式,她背负的东西太多,而那些东西又太过沉重,她用疯癫的方式来逃避现实,却又能留在叶子炎身边,也许,这才是她想要的。” 第一百七十五章:北荒国 慕容霜低头沉默,其实,她何尝没有想到过这一点,可是,她只是想唤醒唐凤宁,告诉她,那些前尘旧怨不需要她去承受,她只要好好活着,便是最好的。 “我陪你去宣城吧,也许我可以帮你说服叶子炎。”慕容霜叹息一声,眼中满是坚定,叶子炎是她的兄长,而自若翩死后,她也从未见过他,想必他也有几分担忧吧。 云惊鸿没有拒绝,若是曾经,他必定介意慕容霜和叶子炎见面,可经历了这么多,他最终明白,有些人,有些事,不是你将她囚禁起来,就可以留在这边的。 与其痛苦的囚禁,倒不如坦荡荡松手,任由她在天际间翱翔,若是她心里有你,总有一日她会飞累,会再一次回到自己身边。 “好,咱们明日去宣城。我此次前来,也想重新修葺慕容山庄,当年那场火因我而起,我负疚许多年,最终是要补偿的。”云惊鸿淡淡说道。 慕容霜微微一笑,牵起了云惊鸿的手,轻声说道,“你有更重要的事,至于重建慕容山庄,大哥已经派了人在绘制图纸了,你放心,有他在,慕容山庄会建起来的。” 云惊鸿轻轻拂过慕容霜的白发,眼中满是心疼,“霜儿,曾经我辜负你太多,后半生我必定会用全部来补偿你!” 慕容霜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忍不住叹息一声说道,“你既然坐上的天下最尊贵的位子,便注定身边红颜无数,即使你心中只有我,可是你的后宫,却不可能只有我一人。” 云惊鸿一惊,如今他已禁不得慕容霜的半分犹豫,听到她这一声叹息,他坚定说道,“霜儿,我说过,此生我身边只有你一人!” 慕容霜看着云惊鸿坦然一笑,握住他的手点头说道,“我相信,可是前朝后宫永远都密不可分,惊鸿,有些人有些事注定是要用女人和妃位来权衡的,在江山社稷未稳固之前,你尽管放手去做,我不在乎你的后宫有多少皇妃,我要的,就是你真正的女人只能是我!” 云惊鸿闻言,忍不住紧紧将慕容霜揽进怀里,沉声说道,“霜儿,你放心,给我三年时间,我必定会肃清明霜国,那时,我云惊鸿的后宫里,只有你一人!” 慕容霜伏在云惊鸿膛前轻轻点头,忍住即将奔涌而出的泪,笑着说道,“你说错了,三年后,我慕容霜的枕边,夜夜都有你云惊鸿!” 云惊鸿闻言轻轻一笑,宠溺的捏了捏慕容霜的脸颊,揶揄笑道,“善妒的女人!这么小气,还夜夜有我在枕侧,那万一我朝务繁忙又该怎么办?” 慕容霜挑眉,笑得极为无辜,“反正我的枕畔不能空着,你若没空,那我只好找别人补上咯,反正你都有过其他女人,凭什么我不能!” 云惊鸿脸色登时变了,声音也拔高许多,“谁敢!谁若敢补上那空缺,我就杀了谁!” 慕容霜一耸肩,双手一摊说道,“喏,既然如此,你就看着办呗,看时朝务重要还是女人重要,反正我是无所谓的。” 云惊鸿叹息一声,重新将慕容霜揽入自己怀里,无奈说道,“你呀,就是我此生的克星,谁知道我前世欠了你多少,竟然要这么来补偿你。” 慕容霜忽然忆起了千年之后那个道长的话,那个天谴到底是什么?又该如何化解才能打破他们注定无法相爱的咒语? 她必须要做些什么,她曾经已经失去过苏云睿,她懂得那种痛,痛到了骨子里,痛到了血液里,那种痛,几乎随时可以捏碎她的心。 如今,她不要再失去云惊鸿了,她已经失去了若翩,上天就算要惩罚她和云惊鸿,那么这失去骨肉的惩罚也该足够了! 慕容霜忽然忆起了那个天后宫,那个不起眼的神殿是在沿海的一座小岛上,若是冥冥中都有注定,那么此生,在这个时空的某一处,必然也会有一处神殿,必然也会遇到那样一个道长,而这无法相爱的结果,定是他们的某一世有过触动天颜的因。 “惊鸿,待说服了叶子炎,我想去沿海的地方看看。”慕容霜猜测,那座隐藏在某一处的神殿,必定也是在沿海的某一处。 云惊鸿挑眉,眼中有一丝疑惑,“好端端的,怎么会想到去那里?四国之中,东燕和北荒临海,东燕国尚且还好,北荒国却极为神秘,数百年来,虽然也有他国想攻占北荒国的领地,却无一例外失败,而去过北荒国的人,更是没有几个。” 云惊鸿这一番话,更加确定了慕容霜前往北荒国的念头,她忆起曾经在飞霜阁看过一本野史,史料中曾记载了北荒国的神秘。 据说北荒国是被神诅咒的国度,外人无法进入,而北荒国的百姓也无法逃离,生生世世都在承受着轮回的煎熬。 也许,前往北荒国,会找出那个道长所言的天谴到底是什么,也许,只有在北荒国,才能解开她和云惊鸿不能相爱的诅咒。 第一百七十六章:宣城忆往昔 宣城将军府外,百姓已经见怪不怪的看着一众奴仆追着红衣飘飞的唐凤宁,每个月总会发生好几次类似于眼前这样的戏码,大家早已没了新鲜感。 “子炎去哪里了?他不是说要娶我吗?瞧,我都穿好嫁衣了!”唐凤宁赤脚在街上跑着,双手拎着裙角将追她的奴仆甩到了身后。 “夫人,将军出城去了,傍晚就回来!”跟在后面气喘吁吁的老奴边追边说道,若非硬撑着一口气,此刻他早就倒地不起了。 “子炎出城了?”唐凤宁忽然停住了脚步,眉头紧皱,似乎在想什么,半晌,脸色忽然变得黯然忧伤。 “我知道,他去找师傅了,他去找霜姐姐了,霜姐姐被云惊鸿欺负了,子炎带着霜姐姐走了。”唐凤宁忽然坐在了大街中央,黑白分明的眼眸中满是泪光。 “凤宁,子炎没有离开你,他只是出门办事,很快就会回来的。”有个淡蓝色人影站在了唐凤宁面前,弯腰时,一只的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唐凤宁抬头看着眼前的人,一袭淡蓝衣衫,裙摆飘飞在风中,头上戴着宽沿软帽,垂下的面纱遮住了面容,可是没来由的,唐凤宁却牵住了那人的手。 “你说的是真的吗?子炎没有离开我?”唐凤宁的眼睛如同受惊的小鹿一般,闪着一抹惊慌,又带着一丝希冀和喜悦。 “是,子炎不会离开你,凤宁,跟姐姐回家好不好?”淡蓝色身影弯腰扶起了唐凤宁,细心的替她派去衣衫上的尘土,又接过将军府老奴手里的鞋子,蹲下身子替唐凤宁穿上。 此时的唐凤宁格外乖巧,依偎在那女子身边,仿若牵着娘亲手的孩子,眼底满是幸福和满足,“好,宁儿跟姐姐回家去,子炎在家等着宁儿。” 将军府的管家急忙上前,恭敬问道,“不知这位小姐是……”管家一生阅人无数,只觉得眼前这女子极为熟悉,却又想不起到底是谁。 淡蓝色衣衫的女子抬手掀起覆面的薄纱,抬头看着管家微笑道,“管家,是我,慕无双,多日不见,你一向可好?” 管家一愣,随即激动的上前,语无伦次说道,“是……慕大夫……你,我,好,都好,将军一直在找您……却没料到您……您回来就好。” 慕容霜转身看着一直陪在她身侧的云惊鸿,笑着说道,“这位是子炎府上的管家,当初我在宣城时,曾帮了我不少。” 云惊鸿微微颔首,算是和管家打招呼,管家连连摆手,侧身对慕容霜说道,“走,走,咱们先回去再说,将军若是知道您安然无恙回来,不知道会高兴成什么样。” 慕容霜点头,牵着唐凤宁的手,跟在管家身后往将军府走去,唐凤宁脸上带着满足的笑,紧紧握住慕容霜的手,边走边说道,“姐姐回来了,姐姐回来咯!” 将军府里,管家将慕容霜和云惊鸿领到客院,恭敬说道,“慕大夫,我先命人带夫人回房换衣裳,您和这位公子稍待片刻,我已命人去城外通知将军了。” 慕容霜笑着点头,随意问道,“子炎去城外做什么,若是他忙,就不要打扰他了,我们在这里等他回来就是。” 管家回答说,“今日是将军已故父亲的祭日,往年这个时一天,将军总会在陵园里独自呆到天黑才回来。” 慕容霜一愣,却见管家已经转身走了出去,唐凤宁被两名丫鬟搀着出门时,还依依不舍说道,“姐姐不要走,姐姐等我回来呀!” 慕容霜望着唐凤宁远去的身影,忍不住叹息一声说道,“凤宁的一生,难道就注定要如此吗?这个丫头,真是让人心疼。” 云惊鸿淡淡说道,“这样,其实是最好的解脱,你也不用为此伤怀,你怎么就知道她这样不快乐呢?也许,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比我们每一个人都快乐。” 慕容霜起身,捏了捏眉心,转身看着云惊鸿说道,“子炎只怕一时半会还回不来,不如我们去晶蓝湖边走走,许久没有好好看过宣城的景色了。” 云惊鸿欣然点头,只要慕容霜愿意,他便是陪着她走遍天涯海角,也是心甘情愿,对她,他愿意付出一切。 二人并肩,沿着晶蓝湖畔慢慢走着,慕容霜不时给云惊鸿解说着宣城的每一处美景,似乎她在这里生活了一生般,熟悉亲切。 “当初你带如烟走的前一天晚上,就是在这个亭子里,我听到你们之间的谈话,以为如烟是你埋在我身边的眼线。”慕容霜指着不远处的一座亭子说道,眼中带着一丝恍若隔世的惆怅,似乎还能看到如烟站在亭外的慌乱。 云惊鸿淡淡一笑,轻声说道,“如烟根本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千蝶香,你走之后,她不肯走,我便威胁她,若是她不走,我就杀了你。” 慕容霜低头看着纯净的湖面,幽幽说道,“如烟一夜未归,我出门找她,却听到湖面有一具年轻的女尸,我以为是如烟,一路流泪一路奔跑,走到那女尸身边都不敢看一眼,我那时真的很怕,怕看到那张没有生命的脸属于如烟,后来,幸好不是。” 慕容霜忆起当年的那一幕,腿脚似乎还有点颤抖,她那时只觉得天快要塌下来,甚至不敢想,若是那个尸体真的是如烟的,她又该怎么办? 可当后来,如烟真的死去时,她的心,却又如死一般的沉寂,原来,最可怕的不是死,而是在死之前的恐惧。 云惊鸿伸手揽住慕容霜肩,低低说道,“对不起,我那时以为,只要我带走了如烟,你就会跟我回去。” 慕容霜低低笑着,摇头说道,“惊鸿,其实我一直不知道,你到底从什么时候爱上我的?是我怀上若翩的那时候吗?” 慕容霜的记忆里,她和云惊鸿的关系最为融洽的日子,便是怀上若翩的时候,那时,她甚至以为,她和云惊鸿会偕老终生。 云惊鸿愣在了那里,眉头紧皱,似乎不知该如何回答,“我不知道,从我抱你回府,你醒来的那一刻,你似乎就在我心里扎了根,后来,我极力压抑着自己,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我之所以宠你,不过是为了替昭华解毒,可是直到后来你离开,我才明白,原来,所有的一切都是借口,我早已爱上了你。” 慕容霜淡淡笑着,伸手抚上云惊鸿的脸,轻声说道,“前尘往事都已过去,我们无法改变过去,唯一能做的,便是珍惜现在,争取将来。” 第一百七十七章:白发痛谁心 慕容霜和云惊鸿漫步在碧蓝色的晶蓝湖畔,静静回忆着当初的点滴,竟然忘记了世间的流淌,忘记了将军府里,有个人心急如焚在找她。 “无双!”慕容霜低头看着流淌的湖水,只听得身后传来急促却带着不确定的声音,她下意识回头,头顶的帽子却被云惊鸿的手不慎碰落。 叶子炎站在距慕容霜一丈的地方,看着眼前那个女子转身刹那,帽子飘落在水里,那满头的银丝如漫天飞雪般,打湿了他的眼,冰冷了他的心。 他忍不住踉跄退后了几步,眼中满是震惊和心痛,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那个三千发丝如墨,如花间仙子的倾城女人,怎么会变得如此苍老? 慕容霜愣在了那里,低头看了一眼披散在膛前的发,忍不住自嘲一笑,上前站在叶子炎身边,笑着说道,“子炎,许久不见。” 叶子炎忽然紧握住慕容霜的双臂,痛心问道,“无双,你这是……你究竟受了多少苦,是我所不知道的?” 慕容霜笑得风轻云淡,平静看着叶子炎通红的眼眶,轻声说道,“子炎,你是在心痛我满头白发吗?那我如今这样,你会嫌弃会害怕吗?” 叶子炎摇头,沉声说道,“无双,不论你变成怎样,我也不会嫌弃你,你不是说过,我是你的兄长吗?哪有哥哥嫌弃自己妹妹的道理?” 慕容霜璀璨一笑,说道,“既然你不嫌弃我,那何必在意我是白发还是黑发,不论我是什么样,我都是你心中的无双,这就足够了,不是么?” 叶子炎注视了慕容霜半晌,最终点点头,深吸一口气说道,“是,你说的是,你美或者丑,都是我心中的无双,只是,你是大夫,难道没有让白发返黑的办法吗?” 慕容霜挑起膛前几缕发丝,笑着说道,“这个等我有时间了再研究吧,我们这次来,是想看看凤宁,她……” 慕容霜在说话的时候,叶子炎已经注意到了她身后的云惊鸿,眼神闪过一抹异色,声音也淡了几分,“凤宁疯了,她吃了致人疯癫的药,我寻了许多大夫,无人能医。” 慕容霜转身看了一眼云惊鸿,皱眉说道,“凤宁吃的那种药,是我研制出来的,只是当是我只制出了毒药,却没有解药,她自飞霜阁偷走,我根本没料到她会……” 叶子炎叹息一声,怅然说道,“她这样,也挺好,起码,忘了所有不愉快的事,如今她的记忆里,只有你和我。你们今日来,只怕不单单是开探望凤宁的吧?” 慕容霜苦笑,也没有再解释什么,“不请我们去你府上坐一坐吗?难道你就是这样对待自己的妹妹?将妹妹拒之门外?” 叶子炎点头,目光扫过云惊鸿,轻声说道,“走吧,我已经让人备好了午饭,咱们边吃边聊吧,凤宁也吵着要见你。” 说罢,便率先转身往府里走去,慕容霜和云惊鸿并肩跟在叶子炎身后,三人一时无语,各怀心事进了将军府的大门。 饭厅里,管家早已预备好了一切,唐凤宁看到叶子炎回来,脸上扬起一抹笑,飞扑上去挽着叶子炎的臂弯,娇笑着说道,“子炎,你来了,你是不是来迎娶我的?” 叶子炎将唐凤宁安置在座位上,淡淡说道,“是,我是来娶你的,不过你得先坐下吃饭,吃完饭才能上花轿的。” 唐凤宁闻言,眼睛顿时涌上笑来,忙不迭点头,匆忙往嘴里扒拉饭菜,一边嘟囔着说道,“嗯,我知道,吃饱了饭,才能拜堂成亲,霜姐姐说过,拜完堂后一直要等到晚上才能吃饭的,她也说让我多吃点,不能饿着。” 叶子炎看了一眼一旁的慕容霜,叹息着说道,“你们都坐吧,她一直都是这样,总以为我要是来娶她的。” 慕容霜眼底闪过一抹心痛,坐在唐凤宁身边,细心替她夹菜擦嘴,不时给她盛汤添饭。 云惊鸿坐在了叶子炎对面,漫不经心夹了几筷子菜放在碗里,眼神落在桌上的米饭里,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叶子炎吃了几口饭,索性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挥手示意饭厅里的仆人退下,眼底闪过一抹冷意,沉声说道,“明霜国君驾临我的将军府,不会只是为吃这一顿便饭吧?” 云惊鸿抬眸看着叶子炎的脸,淡淡一笑说道,“叶将军一向机智过人,怎会不知道我的来意?我只是在等叶将军的决定而已。” 叶子炎冷笑一声,眼神扫过唐凤宁,停顿片刻,又回到了云惊鸿脸上,冷声说道,“皇上以为,我该如何决定,才能满足您的愿望?” 云惊鸿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抬头正色看着叶子炎,声音中带着一抹无法抗拒的坚定,“我想让你做明霜国的大将军王!” 叶子炎低低一笑,右手一拍桌面,声音微微拔高,指着唐凤宁说道,“好,那我请问皇上,你,是杀死凤宁父王的人,我若是替你卖命,那么你让我置她于何地?” 云惊鸿皱眉,声音中带着一抹冷冽,“我杀死前朝皇帝,是因为他欠了我一条命,而至于唐凤宁,你若非要如此较真,那我死去的若翩又该由谁来偿命?” 叶子炎忽然站起身来,怒声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昭华下毒杀死了若翩和如烟,此事和西唐皇帝有半分关系吗?” 云惊鸿嗤笑,定定看着叶子炎说道,“西唐皇帝明知昭华存了异心,却还是顺着昭华的意思设了那场鸿门宴,当时在宴席上,若非我提前吃下了解毒的药丸,只怕那一日死得不仅仅是我女儿,只怕还有我和霜儿!” 叶子炎的情绪越发激动,他指着云惊鸿说道,“你既然无法保护无双,又为何要带她走?她若是一直留在宣城,又怎会,又怎会……” 云惊鸿皱眉看着叶子炎,声音冷清坚定,“我带走霜儿,是因为她是我的女人,她腹中怀着的,是我的孩子,是,我是错估了形势,没有保护好若翩,可是,我已经为自己的错误付出了代价!叶子炎,你如今迟迟按兵不动,说明你并不想和我为敌!” 叶子炎冷笑,不屑一顾扫过云惊鸿,咬牙说道,“我之所以不动手,是不想杀你脏了我的手!云惊鸿,你如今的处境,还用得着我动手吗?你走吧,我的府里,容不下你这位尊贵的客人!来人,送客!” 第一百七十八章:恩怨因文鸢 慕容霜皱眉看着面前的一幕,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起身将手搭在叶子炎的肩膀上,示意他坐下来冷静冷静。 “子炎,我知道你如今按兵不动已经是在帮惊鸿,可是,你忠于前朝那样昏庸的皇帝,你就不觉得委屈吗?”慕容霜轻声问道。 叶子炎眉头紧皱,冷声说道,“他昏庸也好,开明也罢,我要做的,只是尽我全力,西唐覆灭,我无法挽救,可是我却不能背叛了自己的誓言,背叛了父亲的遗言。” 云惊鸿声音中带着一抹嘲讽,“你的誓言,便是看着这个天下狼烟四起,百姓浮尸遍野吗?你明明有机会去挽救这一切,可你却因为你那莫名的誓言,而隐居在宣城,叶子炎,你以为你还能逍遥多久?就算你兵强马壮,可是你以一城之力能抵御得了东燕国吗?” 慕容霜看了一眼云惊鸿,坐在了叶子炎面前,淡淡说道,“子炎,你隐忍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替你父亲报当年的救命之恩吗?” 叶子炎点头,叹息着说道,“是,我父亲至死都念及着他的恩人,我身为他的后人,岂能置他的遗愿于不顾?” 慕容霜微微一笑,指着云惊鸿说道,“你若真是要替你父亲报恩,那么你更该助惊鸿一臂之力,你前些年的恩情,都报错了人!” 叶子炎一愣,下意识问道,“为什么这样说?皇帝不是文鸢公主的亲弟弟吗?文鸢公主早亡,那我自然应该报效西唐皇帝。” 云惊鸿眼神闪过一抹异色,不由看向慕容霜,却见她依然神色淡然,笑着问道,“好,那我问你,若是有一日文鸢公主的后人有求于你,你会答应吗?” 叶子炎毫不犹豫点头,“若文鸢公主留下子嗣,那我必然会拼尽全身来报恩,这是毋庸置疑的,无双,你什么意思,难道文鸢公主临死前有了孩子?” 慕容霜微微点头,起身走到云惊鸿身边,笑着对云惊鸿说道,“我知道的,该说的,都已说完了,你们都是聪明人,剩下的你们自己谈吧。” 云惊鸿捏了捏慕容霜的手指,抬头对叶子炎说道,“文鸢公主的确在临死前留下一个儿子,那孩子刚出生就被送回了南夏,是以,许多人并不知道文鸢公主产子的事。” 叶子炎一惊,霍然起身说道,“可是我听说,文鸢公主至死都再未回南夏,那孩子又怎会活下来?” 云惊鸿垂下眼睑,打量着手里的酒盏,幽幽说道,“说起来,也该是那孩子命大,数次被人暗杀,却都躲过了灾难,最终活了下来。” 叶子炎眼中满是震惊,他当年也只是听父亲隐约提起过一些,却并不知道其中还有这样的隐情,“文鸢公主怎么能狠心将孩子送离自己身边呢?” 云惊鸿深吸一口气,抬眼定定看着叶子炎说道,“因为文鸢公主只有送那孩子离开西唐,那孩子才有活下来的希望!你知道文鸢公主怎么死的吗?” 叶子炎愕然,下意识说道,“不是重病身亡的吗?我当年曾亲自问过西唐皇帝,他便是这么告诉我的!” 云惊鸿冷冷一笑,嘲讽着说道,“重病?我告诉你,文鸢公主是被自己的亲弟弟杀死的,她身上的肉被她的弟弟一片片刮下喂狗,她硬是被生生疼死的!” 叶子炎早已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定在了原地,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原来,原来他想替父亲报的恩情,竟然错报给了杀死公主的人! “那,文鸢公主的孩子呢?你又怎么知道这些事?”叶子炎哑声问道,没来由的,他对云惊鸿的话,竟然没有半分怀疑。 云惊鸿低垂眼睑坐在那里,没有再说话,慕容霜将手放在云惊鸿肩上,抬头对叶子炎说的哦啊,“文鸢公主的孩子,正是你眼前坐着的惊鸿。” 叶子炎身躯一怔,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是你!可是,可是南夏皇室的姓氏为苏,你明明姓云!” 云惊鸿冷冷一笑,看着叶子炎说道,“我还以为将军有多么精明,如今却问出这么蠢的问题来,我若是在逃亡途中依然用‘苏云睿’这个名字,你觉得我还能活到今天,还能替母妃报仇吗?” 叶子炎忽然仰头闭上了眼睛,半晌没有再说话,慕容霜和云惊鸿就那么静静看着他,也没有再解释什么。 忽然,叶子炎睁眼,大步走到云惊鸿面前,“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头说道,“我叶子炎的命以后就是明霜国的,我定以此生来报答文鸢公主对我们叶家的恩情!” 云惊鸿负手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看着叶子炎说道,“我不希望你是以报恩的方式留在明霜国,我想要的叶子炎,是要以国家社稷为重,能真正为天下百姓着想的大将军!” 叶子炎深吸一口气,点头说道,“子炎明白!” 云惊鸿微微颔首,弯腰将叶子炎扶了起来,声音也柔和了许多,“我此次前来,并不知道我母妃对你父亲有恩,更别说用我母妃来强迫你,我原本只是单纯的想说服你替我统领明霜国的大军,助我扫清内乱,抵制外患。” 叶子炎抱拳说道,“我若早知道这其中的隐情,便不会袖手旁观了,我之所以拒绝了胡南峰等人的拉拢,其实也是相信你的确会给百姓带来安定,却又因为凤宁和我父亲的遗言,这才按兵不动。” 慕容霜笑着说道,“既然大家达成了一致,那便无需如此紧张了,吃饭吧,我真的饿了。” 叶子炎闻言一笑,恭敬对云惊鸿说道,“如今既然我是明霜国的臣子,自然要有君臣之礼,无双,你和云……你和皇上用膳,我在一旁伺候着吧。” 慕容霜闻言噗嗤笑出声来,伸手将叶子炎拉着坐下,笑着说道,“哪有什么君臣之礼,今日我是以小妹的身份前来,若你真要较真,那惊鸿也得喊你一声大哥,惊鸿,你说呢?” 云惊鸿微微一笑,看着慕容霜说道,“今日你倒将这辈分算得蛮清楚,昨日你可不是这么说的,昨日有人说,她才不要做我的皇后,更不要嫁给我!” 慕容霜撇嘴冷哼,“那些名分什么的对我来说不过是束缚罢了,再者说,我才不要和你后宫那些嫔妃一样,独守寂寞,等着你翻牌召寝。” 叶子炎笑着说道,“若是真的两情相悦,又岂会在乎那些虚无的位份,若是你们心里有彼此,那才算是真正的夫妻。” 云惊鸿叹息,看着慕容霜的眼中满是怜惜,“霜儿,这样你不觉得委屈吗?天下人都以为皇后慕容霜已死,我本想昭告天下,以最尊贵的礼仪迎你回宫,如今你却执意不肯,你跟在我身边,众人会以为你不过还是我的小妾罢了。” 慕容霜笑得风轻云淡,“你若不爱我,就算做了皇后又有什么用?你心里只有我一人,我便是一生为妾又如何?因为我知道,只有我才是你真正的妻子!” 第一百七十九章:无忧别莫风 慕容霜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决定跟着云惊鸿回宫。 在回宫的前一日,她和云惊鸿回了落雁谷,一来,是和苏天傲告别,二来,是想去无忧谷一趟,若翩和如烟都葬在那里,莫风也留在了无忧谷,她临走前,想再见一面莫风。 无忧谷里,铃兰开得漫山遍野,一栋竹屋在铃兰花海中静静伫立着,草屋旁,两座坟头被人打理的格外整洁,除了怒放的铃兰,没有半根杂草。 “莫风!”慕容霜穿过花海,站在那栋竹屋前轻轻喊了一声,竹屋的门吱呀一声打开,莫风缓缓走了出来,原本英俊的脸上满是胡茬,显得格外沧桑。 “你是来告别的吗?”莫风看了一眼慕容霜身后的云惊鸿,眼中没有一丝波澜,淡淡开口问道。 慕容霜低头没有说话,算是默认,转身,指着若翩和如烟的坟墓对云惊鸿说道,“你去和她们说说话吧,如烟那丫头,虽说倔强,却最听你的话。” 云惊鸿点头,眼神扫过莫风的脸,淡淡说道,“莫风,我会一直等着你!” 莫风眼睑低垂,却见云惊鸿已经走到了若翩墓碑前,蹲在那里轻轻抚摸着冰凉的碑石,柔声说道,“若翩,爹来看你了!当初,是爹爹错估了形势,最终还是害了你!爹爹会给你报仇,只是时间问题而已。在无霜城外,爹爹替你建了一栋漂亮的蹁跹园,等无霜城暖和了,让如烟带着你去那里住住,爹爹想你的时候,也会在那里住几晚,你若是肯原谅爹爹,就时常去那里看看爹爹好,不好?” 慕容霜静静看着云惊鸿的背影,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在面对若翩和如烟的坟墓时,不再会像当初那样泣不成声,有时,她会在想,其实若翩和如烟并没有死,只是活在了另外一个世界而已,就像她,穿越千年来到了这里。 云惊鸿转身又走到如烟坟前,叹息着说道,“如烟,师傅临死前,我曾答应过他,会好好照顾你,如今却……你这丫头,当初硬要跟在我身边,我以为自己足以保护你,罢了,你若是能遇见师傅,替我向他老人家告个罪,若翩就托付给你了。” 莫风不知何时站在了云惊鸿身后,冷声说道,“你若真想让她安心,便该替她报仇才是,而不是在这里假惺惺!” 云惊鸿起身看着莫风阴沉的脸,上前拍了拍莫风的肩膀说道,“那你隐居在这里,就没想过替她报仇吗?” 莫风回头看了一眼慕容霜,最终还是以沉默来回答云惊鸿,他又何尝不想报仇,可是,夫人说,他若是活在仇恨中,如烟也不会高兴。 后来,他也想明白了,与其为了仇恨苦苦厮杀,倒不如每日陪在如烟身边,为她栽花种草,和她聊天说话,晚上,住在离她最近的地方,梦中,也能看到她的身影,这样,其实挺好,起码,他恨快乐。 云惊鸿拂过如烟的墓碑,背对着莫风说道,“莫风,你真的愿意将一生都留在这里吗?” 莫风毫不犹豫点头,“是,我答应过如烟,会一生一世陪着她,她在这里,我哪里都不会去!你对我的恩情,我来世再报!” 云惊鸿低低一笑,叹息着看着如烟坟头的铃兰,轻声说道,“我要你来世报答什么?来世的事,谁能知道?莫风,我不勉强你,我会给你时间,不论你何时想通,我都会在无霜城里等着你!” 莫风一怔,却最终没有说什么,而是走到若翩坟前,弯腰拔起一棵刚刚露出嫩芽的野草,每日,他都会重复着这样的动作。 慕容霜上前,看着莫风手里的草,淡淡说道,“莫风,其实不用将草除得那么干净,任其自然吧,每一株草,也是一个生命,如烟和若翩,在用她们的魂魄滋养着每一个生命。” 莫风皱眉,看着手里的嫩芽,一松手,轻风拂过,嫩芽飘落在坟头的铃兰下,似乎是要化作泥土,滋养着怒放的铃兰。 “让我再陪陪她吧。”莫风声音中带着一丝沙哑,没有看云惊鸿和慕容霜,他的眼神,不知飘向何方,又不知在看着什么。 慕容霜和云惊鸿对视一眼,没有打扰莫风的宁静,而是悄然转身,最后看了一眼若翩和如烟的坟墓,并肩离开了无忧谷。 谷外,慕容霜握着云惊鸿的手,轻声说道,“给他些时间吧,他能待如烟如此,也不枉如烟死前那一声歉意了。” 云惊鸿点头,却见苏天傲已经领着青衣在谷外等着,看到慕容霜时,大步流星迎上去问道,“妹子,我听秋姨说,你要跟着这小子走了?” 慕容霜点头,笑着说道,“大哥不是总念叨我一个人太孤单,如今好不容易遇上了他,不去试一试,又怎么知道合不合适?” 苏天傲皱眉,半晌一挥手说道,“也是,你还这么年轻,不能一辈子都耗在这里。只是你走了,老子又得抓瞎,那孔雀草的解药,也无人会制啊!” 慕容霜转身看了云惊鸿一眼,微笑着对苏天傲说道,“我已经和他商量过了,每年我会来落雁谷两次,会帮你提前炼制解药,你若是有急事,也可去无霜城里寻我。” 苏天傲听罢,表情这才变得有些轻松,又笑着说道,“这样也不错!你走之后,老子也有正事要办!姥姥的,老子忍气吞声这么多年,如今也该算账了!” 云惊鸿闻言眼神一动,眉头似乎皱了皱,却听到慕容霜说道,“大哥,你是要报仇吗?” 苏天傲点头,咬牙说道,“老子准备了七八年,也该是时候了!你走了也好,我也不用操心你的安危了!” 慕容霜却皱眉说道,“大哥,妹子真心觉得,如今并不是报仇的时机,你若是肯听妹子的话,就等到来年秋天。” 苏天傲一愣,下意识问道,“为什么要等到秋天?” 慕容霜眼中满是担忧,沉声说道,“南夏虽然将目光聚集在了明霜国,可你别忘了,南夏的皇城距明霜国并不远,若是你贸然出手,那原本准备攻打明霜的大军反扑向你,那时,只怕你经营七八年的心血,全都付诸一炬了。” 苏天傲眼中忽然窜出一丝怒气来,声音也拔高了许多,“那你说老子该怎么办?就这么一年等一年吗?秋后怎么了?秋后的南夏就没有军队了吗?” 慕容霜却不急不躁,平静说道,“大哥,小妹何时诓过你?你若是能再忍一忍,我保证,你的仇一定会报!” 苏天傲越发恼怒,不耐烦挥手说道,“去,去,你赶紧走吧,女人家的,哪里懂得那么多,好好相夫教子,老子的事,老子心中有数!” 慕容霜依然满脸平静,也没有再说什么,站在苏天傲面前鞠了一躬,轻声说道,“那无双就走了,还请大哥保重,也许过不了多久,我们就能再见面了!” 说罢,和云惊鸿对视一眼,并肩往落雁谷外走去,苏天傲背对着慕容霜,眼中的怒气渐渐散去,半晌,直到慕容霜和云惊鸿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才嘟囔着说道,“妈的,又得让老子等半年!” 第一百八十章:飞霜芙蕖院 回宫的路上,慕容霜掀起马车的布帘,静静看着一路的风景,这一幕,竟然这般熟悉,似乎一切又重来一遍。 只是,那时的她,是带着满腹的期望和对幸福的憧憬回去的,她在等待着若翩的出生,等待着她和云惊鸿厮守一生。 而今时今日的她,却满心都是平静,她知道前方的路崎岖不平,甚至满是荆棘和陷阱,可是,她却还是义无返顾踏上了这通往坎坷的马车。 云惊鸿看着慕容霜的侧脸,为了掩饰身份,慕容霜以药草染黑的头发,虽然他知道,新长出来的发依然是雪一般的白,可是此刻他依然觉得满足,只要她在身边,不论青丝白发,她都是他心中唯一的女人。 “你为什么那么肯定苏天傲会听你的话?”云惊鸿打破了车内的沉默,那日他们离开时,苏天傲明明是满腹怒气。 慕容霜回神,轻轻一笑说道,“他若是一口答应了我,我反而不敢保证了,可他发怒,说明他心底在挣扎,而且,他赶我走,说明他已经动摇了,只是有些恼怒而已。” 云惊鸿看着慕容霜的笑脸,忍不住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动情说道,“霜儿,你遇上我,是不是过得很累很不快乐?” 慕容霜低头,看着掌间的纹理,轻声说道,“万般皆是缘,也许老天早已注定好了一切,你瞧,我一心想要逃离你,可最终兜兜转转,却还是走到了一起。罢了,既然是老天注定的,那我索性就认命了。” 慕容霜其实更想说,云惊鸿肯用自己的一缕魂魄追她到千年之后,而她又穿越时空来到这里,这早已说明,他们之间的缘分根本无法斩断。 马车颠簸半月有余,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终于抵达了无霜城里。 慕容霜透过被风掀起的车帘,静静打量着无霜城,每一处似乎既熟悉又陌生,这是当年她生活过的地方,如今却已不是昨日,满城的枫霜藤在料峭的春风里依然泛着青翠的绿意,渲染着萧瑟的无霜城。 往日里杂乱的街道变得井然有序,商铺林立,往来行人如织,似乎并没有因为改朝换代而有所衰败,甚至比曾经更为繁华。 云惊鸿顺着慕容霜的视线望去,那里是曾经的宰相府,飞霜阁的屋檐隐约可见,府门紧闭,门前的地面却一尘不染,连半片树叶也没有。 慕容霜叹息一声,看着熟悉的建筑,忍不住满心惆怅,这里,载满了她的记忆,那些痛苦的,快乐的,都发生在这个黑漆木门之后。 “你不愿住进后宫,那就将这里重新修建成别院赠给你,这里,便是咱们的家,如何?”云惊鸿将慕容霜拥到怀里,下巴搁在慕容霜头顶,轻声说道。 慕容霜淡淡一笑,点头说道,“好,你就像那些官员一样,每日清晨去皇宫里早朝处理政务,待日落之后出宫回家。” 云惊鸿的手将慕容霜拥得更紧,家,原来离他这么近,在血雨腥风中挣扎了许多年,第一次,是那么期盼一个家。 “你想怎么修建咱们的家?”云惊鸿眯起眼,脸上带着一丝满足和期盼,这一刻,他只觉得承受的所有苦楚都值得,似乎那一切都是为了此刻的幸福。 慕容霜回头看着云惊鸿的脸,忍不住笑得眉眼弯弯,“里面的一切都很好,只是将院落的名字都改了吧,一切,都是要重新开始的,不是么?” 云惊鸿点头,挑眉说道,“那你不妨好好想想该怎么改,如今,这里是咱们的家,你是家里的女主人,自然该由你打理。” 两人正说着,马车却已经停了下来,只听得车外的侍卫恭恭敬敬说道,“皇上,辇车已经在宫门外候着,请您移驾辇车入宫。” 慕容霜唇角的笑僵在了那里,即使她早已做好了入宫的准备,可是此刻当那一刻真正来临时,她的心还是变得沉重。 云惊鸿皱眉,握紧了慕容霜的手,柔声说道,“我一直都会在你身边,不论去哪里!” 说罢,云惊鸿牵着慕容霜的手缓缓出了马车,云惊鸿踩着矮凳下了车,转身将双臂伸到慕容霜身前,定定看着她的眼睛。 慕容霜站在马车上,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一片头颅,以及所到之处的明黄,她的心不由一颤,甚至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无双,我抱你下车!”云惊鸿静静看着慕容霜的脸,眼中满是温柔,一点点抚平了慕容霜心中的慌乱。 “皇上,奴才来……”候在辇车边的太监急忙上前想扶慕容霜,却被云惊鸿一个眼神瞪了回去,那太监心中一惊,急忙跪在了地上。 “朕的女人,是你们能碰的吗?”云惊鸿冷声看着那太监的脸,语气越发冷漠。 慕容霜伸手,云惊鸿将她拉入自己怀里,打横抱起,也不顾四周的抽气声,径直往辇车方向走去。 慕容霜伏在云惊鸿怀里,低低说道,“你如此肆无忌惮,分明是在害我!你是想让我成为众人的眼中钉吗?” 云惊鸿一笑,不屑说道,“谁敢当你是眼中钉,我就挖了谁的眼,让他没有眼睛再看你!” 慕容霜忍不住低低笑了出来,捏了捏云惊鸿的膛前,娇嗔着说道,“暴君!你就不怕别人说你是沉溺女色的昏君吗?我可不愿做祸国殃民的红颜祸水!” 云惊鸿抱着慕容霜登上了辇车,倨傲说道,“为了你,便是做了昏君又如何?你是我的红颜,我恨不得生生世世都沉溺其中。” 辇车外,一众前来接驾的人大气也不敢出,更不敢看一眼皇帝怀里所抱的女人,皇帝同那女人的话,一字不落传入他们耳中,足以可见,皇帝对这个女人到底有多么爱! 云惊鸿的贴身太监蒋东海细心放好了辇车的帘子,不着痕迹松了一口气,一挥手里的拂尘,尖声说道,“起驾回宫!” 辇车内的慕容霜忍不住皱眉,笑着说道,“你每日听着这样的公鸭嗓子,不觉得刺耳吗?这位公公,是你登基后新制造的?” 云惊鸿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慕容霜的意思,忍不住放声大笑,“新制造?亏你想得出来,你是说蒋东海吗?他是我十年前安插在宫里的人,当年他刚入宫,差点被人打死,我路过时救了他,而寻找天狼军,他也是功不可没,对他你尽可以放心。” 慕容霜“哦”了一声,也没有再说什么,马车的摇晃使得她头昏脑涨,想着辇车还得行一会,便伏在云惊鸿怀里闭上眼睛小憩片刻。 第一百八十一章:盛宠昭天下 慕容霜这一睡,可在宫中引起了轩然大波,据太极殿里的宫女说,皇上的辇车驶到太极殿外时,众人行礼迎驾,等着皇上下车。 可是,他们等了一炷香的功夫,辇车上的皇上依然稳坐其中,丝毫没有要下车的迹象,蒋公公试探着想提醒皇上,可他才刚一开口,便被皇帝打断了剩下的话。 众人不知出了什么变故,更不敢随意起身,只得齐刷刷跪在那里等着皇帝下车,直到辇车里传来一声女子的呵欠声。 “已经到了吗?你怎么不叫我?”众人听得清清楚楚,那个女子似乎刚刚醒来,话语中带着浓浓的睡意。 而那位往日极为严厉的皇帝,竟然温柔的仿佛换了个人似的,“不过才刚刚到,你若是困,再睡一会吧,这十几日来,你都没怎么合过眼。” 女子似乎伸了个懒腰,声音极为安逸,带着笑意说道,“不了,这会睡多了,晚上就睡不着了,先下去吧,哎呀,脚麻了!” 众人也不敢抬头,只得竖起耳朵听着辇车里的动静,片刻,有个明黄色身影下了车,却并未马上进殿,反而站在辇车边呆了片刻,这才大步流星往殿里走去。 直到踏上太极殿的台阶,跪在地上的众人这才听到皇帝的声音,“都起来吧,吩咐下去,即日起,任何人不准随意踏入太极殿!” 众人抬头时,隐约看到皇帝怀里抱着一个一袭紫衣的女子,发丝飘散着垂在脑后,乌发中似乎夹杂着几缕银丝。 月华宫里,昭华尖锐的指甲紧紧扣着衣摆,脸色格外难看,而跪在她面前的宫女更是战战兢兢,连头也不敢抬。 “你确定皇上抱着一个女人回宫了?”昭华咬着牙问道,丝毫没有发现中指的护甲已经被她掐断,此刻她的脑中,只有一句话:皇上亲自抱着一个女人进了太极殿。 昭华不用想也知道那个女人是谁,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回来?皇上不是说去木兰围场打猎了吗?怎么会带她回来! “你知道那个女人的名字吗?”带着最后一丝希望,昭华看着跪在她脚下的宫女问道,也许,也许云惊鸿只是在宫外瞧上了别的女人,图一时新鲜,这才带了回来。 那宫女伏在地上结结巴巴说道,“奴婢只……只听说……听说皇上唤那位……那位姑娘为……为……” 昭华眼中满是愤怒和不耐,一脚将那宫女踢倒在地,厉声说道,“没用的东西,说个话也不会吗?皇上唤那女人什么!” 宫女急忙爬起来,也不顾身上的疼痛,连声说道,“皇上管那姑娘叫无双,对,就是叫无双,偶尔,皇上也会叫她霜儿。” 宫女这番话说完,昭华腿脚一软,踉跄退后几步,瘫坐在椅子上,喃喃自语道,“果然是她,她果然回来了,她果然回来了!” 在昭华身边伺候的侍女青菱挥手示意那宫女退下,急忙端来一盏茶放在昭华身边,关切地说道,“娘娘,您这是怎么了?” 昭华脸色苍白,似乎被人抽干了血丝,双手冰冷的如同死人一般,握着青菱的手惊慌说道,“她回来了,未然肯定知道真相了,怎么办,怎么办。” 青菱眸光一闪,轻轻抚着昭华的背,试探着问道,“娘娘说的她,可是中宫那位从未露面,众人传言说已死的皇后吗?” 昭华深吸一口气,绝望的点点头,哀声说道,“青菱,她回来了,皇上肯定知道了所有的真相,那我…….皇上肯定不会饶我!” 青菱沉思片刻,轻声安慰道,“娘娘别担心,皇上虽然从未踏入月华宫,可是整个后宫,只有您一个主子呀,而且距皇上回来已经过了两日,他若是想对您如何,只怕早就来了,还用得着等吗?” 昭华闻言,眼底忽然闪过一抹希望来,抬头看着青菱说道,“对,你说的没错,若是未然知道了真相,只怕早就派人杀了我,也许,他当初对我说的话,都是试探而已,对,那个女人肯定没想起什么来!” 青菱眼中满是疑惑,状似不经意问道,“娘娘,那个女人到底知道什么事,竟然让您慌张成这样了?” 昭华一咬牙,顺口说道,“就是当年慕容山庄我冒充慕容霜……混账东西,主子的事,也是你能随便打听的吗?滚!” 昭华话说一半,惊觉说漏了嘴,不禁恼羞成怒,狠狠给了青菱一巴掌,厉声呵斥道。 青菱被昭华这一巴掌打得眼冒金星,却也不敢忤逆,急忙跪在地上连声求饶,“娘娘饶命,奴婢也是关心娘娘,想替娘娘出出主意,绝非是想打探娘娘的事!” 昭华听罢,脸色微微缓和了些,声音却依然满是冰冷,“罢了,念在你一片忠心的份上,这次就饶过你,你记住,不该你知道的,别随便打听,否则,只怕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青菱连连磕头谢恩,只听得昭华又说道,“给你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你想办法让安插在太极殿的人密切监视那个女人,她和皇上的一举一动本宫都要知道!” 青菱急忙点头,昭华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恼怒,又恢复了往日的雍容华贵,纤纤玉指端起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说道,“起来吧,本宫也是为你好,在这宫里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里有多么险恶,你今日是在本宫手下犯了错,本宫不过给你一巴掌以示惩戒,可若是在别处,早就成了孤魂野鬼!” 青菱站起身来,恭恭敬敬说道,“奴婢多谢娘娘的教诲,奴婢日后一定记住娘娘的恩情,定当对娘娘忠心耿耿。” 昭华一笑,挥手说道,“下去吧,本宫累了,想歇息一会,记得叮嘱太极殿的人,让她务必小心点,那个女人贼得很,若是被发现了,可别怨本宫翻脸不认人!” 青菱点头,轻声退出殿外,小心关上了殿门,眼底似乎飞快闪过一抹不屑和恼怒,待再抬头时,已经平静如水,似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第一百八十二章:暖阁暖色浓 太极殿的东暖阁里,纱幔低垂,淡淡的鹅梨香自铜鹤的嘴中袅袅溢出,丝丝缕缕飘散在每一寸角落。 太极殿外,蒋东海站在廊檐下眺望着巍峨的宫殿楼阁,脸上满是轻松和欣慰,他们的皇上,终于恢复了正常,终于有了喜怒哀乐! 新册封的贵妃娘娘入住月华殿时,他以为,这下皇帝该召寝贵妃娘娘了吧?于是,他在贵妃入宫当晚请示皇上,是在甘露殿召寝,还是前往月华宫。 哪知,皇帝冷笑一声,看着他说道,“朕何时说过要找人侍寝?蒋东海,你若是着急,不如以后你代朕前去?” 皇帝此番话一出,便是再傻的人也知道皇帝的意思,自此,再也无人提及侍寝一说了,至于朝臣送入宫里的美人,皇帝更是原封不动送了回去,而不出三日,那送美女的臣子便会消失在朝野之间。 于是乎,大臣在暗中纷纷猜测,难不成是这位皇帝有…….呃……龙阳之癖?抑或,皇帝有什么隐疾,难以行男女之事? 直到这位没有名分的姑娘入宫,蒋东海终于松了一口气,就在这位姑娘被皇上抱进太极殿的当天下午,皇帝一改往日的勤勉,又将太极殿的人一个不留赶了出去,连晚饭也是命他送进东暖阁去的。 慕容霜暂时在太极殿里住了下来,曾经住过的宰相府,云惊鸿命人重新翻修,宰相府的牌匾早已被摘下,按照慕容霜的意思,云惊鸿亲笔题字,更名为芙蕖别院。 众人并不知晓皇帝大肆修葺这座别院的用途,可负责修建别院的官员却从皇帝给他们的图纸中看出了端倪,这座别院,大抵是为一个女人而建的。 曲苑幽荷,亭台楼阁,满园的名贵花草,以及极其细腻婉约的装修风格,每一处,都透露着女子的柔媚和温婉。 太极殿里,所有的宫女太监都极为好奇这位随皇上一起回宫的女子,蒋公公告诉他们说,以后就唤这位女子为夫人,但是吃穿用度都要是宫里最好的,甚至,比月华宫那位娘娘还要金贵,几乎可以说,皇上吃什么用是什么,这位夫人就吃什么用什么。 宫女太监们面面相觑,却不敢有半分疑惑,只是在心底各自不解,在宫外,被称作夫人的女子都是那些达官贵人的侍妾,就好比宫中的修仪。 可是,皇上对这位夫人,却极为宠爱,甚至处处由着这位夫人的性子,夫人说想要出宫,皇上马上放下手里的政务,陪夫人出宫游玩。 夫人在外面走着说累了,皇上二话不说将夫人抱起,有几次,蒋公公想上前帮皇上一把,却被皇上冷冷拒绝,“朕的女人,是你能碰的吗?” 每当这时,夫人便笑着说,“不是都给你说了嘛,你不要总绷着脸,每个人都是娘生父母养的,你凶巴巴的做什么。” 而一向冷面的皇上听完夫人的话时,总会冷冷扫过蒋公公的脸,不阴不阳问道,“蒋东海,朕凶你了吗?” 蒋公公满头大汗时,夫人却适时转移了皇上的注意力,脸上带着淡淡的笑,示意蒋公公无需紧张,的确,只要这位夫人在,皇上不论发多大的火,都能压下去。 不出半个月,太极殿里的宫女太监们都喜欢上了这位温和宽容的夫人,以往若是有人不慎打碎了东西,二十棍的惩罚是无法免去的,可自从夫人来了后,却总是风轻云淡的替他们解了围,甚至会笑着安慰他们不用害怕。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流逝着,转眼,距慕容霜进宫已经过去了一个月,太极殿里的气氛也越来越融洽,甚至有些胆大的侍女,面对皇上时也不像以前那般哆哆嗦嗦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谏言帝纳妃 天气渐渐转暖,慕容霜的日子过得格外无聊,若非云惊鸿将曾经在飞霜阁里伺候过她的竹墨唤进宫里来陪着她,只怕她都快要发霉了。 “夫人,您瞧,这是皇上命奴婢从国库里寻出来的,他说您保证喜欢这个。”竹墨如若捧着珍宝般,将一个精致的锦盒放在慕容霜面前。 慕容霜正趴在东暖阁的软榻上研制药草,她想尽快调制出唐凤宁体内药物的解药,虽说唐凤宁吞下那药物是为了逃避现实,可是,她却还是想唤醒她,其实,很多事不用逃避的,直接面对,才是真正的解脱。 “什么东西?别告诉我,又是珍珠玛瑙,那些玩意我还真是没什么兴趣!”慕容霜烦躁的揉着满头银发,丝毫没有宫中女子的妩媚和庄重。 竹墨笑着打开锦盒,眯着眼睛说道,“才不是什么珠宝首饰,皇上说您最近正缺一味药材,恰好国库里有,他便让奴婢拿来哄您高兴。” 慕容霜听罢挑眉一笑,放下手里的毛笔说道,“哄我高兴?我又不是三岁小孩,用得着他哄吗?我瞧瞧,他准备拿什么东西来哄我。” 慕容霜说着将视线移往那锦盒里,片刻,脸上忽然露出一抹惊喜来,“紫雪莲!他怎么知道我配置的解药里正好缺这么一味药!” 竹墨笑得得意,贼眉鼠眼说道,“您是皇上的心头肉,您想什么,皇上自然猜得出来咯,昨日我听说呀,月华宫那位娘娘又来找皇上,却连太极殿的门也没进来就被蒋公公撵了出去,回去后摔光了宫里的物件。” 慕容霜冷冷一笑,伸手将紫雪莲放在掌心细细看着,一边漫不经心说道,“她若是不生气,我才该担心呢!不过,竹墨,你说咱们的皇上,是不是嫔妃少了一些?” 竹墨闻言,眼睛顿时瞪成了铜铃,眼神警惕的四处查看一番,这才弯腰低声说道,“哎哟,我的姑奶奶,旁人恨不得皇上只宠她一人,您倒好,不仅不想办法抓住皇上的心,反而在这里装大方,您知不知道,最近朝堂上谏言让皇上纳妃的呼声是越来越高了!” 慕容霜笑得眉眼弯弯,丝毫没有恼怒,“竹墨,这个男人的心哪,不是你想抓就能抓住的!自古以来,前朝后宫紧密相连,明霜国如今根基不稳,最好的办法,就是用后宫来平衡前朝,明白吗?” 竹墨摇头,眼底满是不解,“您就不怕那些女人进了宫,抢走皇上,您如今连个位份也没有,到时皇上喜新厌旧,您岂不是……” 慕容霜淡淡一笑,毫不在意说道,“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一定会毫不犹豫离开,惊鸿连这一点都做不到,那又哪里值得我爱呢?” “我做不到哪一点,你又准备逃跑呢?”慕容霜话音刚落,只见云惊鸿一身明黄龙袍,大步流星掀开珠帘走了进来,伸手将慕容霜揽入自己怀里。 慕容霜伸手勾住云惊鸿的脖子,笑着说道,“竹墨怕你有了其他美人不要我了,我说那我就带着她回宣城,反正那里也有我的一亩三分地呢!” 云惊鸿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看似漫不经心扫过竹墨,却令竹墨的心狠狠一缩,“竹墨,你是觉得日子太过安逸了吗?朕从前怎么就没发现你的嘴这么碎呢?” 竹墨一惊,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上恕罪,奴婢不敢乱嚼舌根……” 慕容霜将云惊鸿的脸扳着面对自己,叹息着说道,“唉,你为毛这么禁不起玩笑?我不过是逗你玩而已,你瞧你将竹墨吓成什么样了!” 云惊鸿眼底带着一抹怒气,眼神冷冷盯着跪在地上的竹墨说道,“我最恨奴才嚼舌根,而且还是和你有关!” 慕容霜扶额,挥手对竹墨说道,“竹墨,你下去将小厨房里熬着的骨汤端进来,再配一碟点心,我有些饿了。” 竹墨忙不迭点头,在退出东暖阁时忍不住松了一口气,若是刚才没有夫人,只怕她是逃不了杖责了! 东暖阁里,云惊鸿的脸色依然有几分难看,慕容霜笑着起身,横跨在他腰间,揽住云惊鸿的脖子笑着说道,“好了,不过是玩笑而已,值得这样吗?我说离开不过是逗你玩。” 云惊鸿抬手紧紧将慕容霜抱在怀里,声音中带着几分嘶哑,“霜儿,答应我,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要再离开我了!” 慕容霜伸手抚着云惊鸿挽起的发,点头说道,“嗯,我不会离开你的,只是,惊鸿,我这几日的确有事想和你商议。” 云惊鸿将脸埋在慕容霜发间,贪婪的嗅着她的发香,语调有些模糊不清,“你有什么事直接说即可,只要不是要离开我,其他事我都答应。” 慕容霜身体微微后退,双手搁在他肩膀上,眼神定定看着云惊鸿,正色说道,“惊鸿,你的后宫,必须要充实起来!换句话说,你要纳妃!” 第一百八十四章:后宫连前朝 皇上下旨要选妃入宫! 这个消息在朝中顿时掀起轩然大波,朝臣又惊又喜,尤其是家中有适龄女子的官员,更是喜不胜收,苍天呀,他们的皇帝终于开窍了! 云惊鸿做事一向雷厉风行,圣旨下了不过半月,蒋东海便已经将符合条件的女子拟成名单呈给了云惊鸿。 蒋东海走进东暖阁时,恰好遇到云惊鸿正在给慕容霜梳发描妆,他一时愣在了那里,下意识想手里的名册藏在了袖子里。 慕容霜微微侧头,笑着说道,“蒋公公,你藏什么呢?这么偷偷摸摸,有什么事不敢让我知道?” 蒋东海一时语结,只得求救般的看着云惊鸿,他若是当着夫人的面将选秀的名单呈给皇上,若是夫人发怒,若是夫人发怒,那么…… 云惊鸿平静的挽好发髻,又拈起几朵细碎的绢花簪在慕容霜发间,这才冷声说道,“不就是个选秀的名册,有什么可藏的,放在那里吧。” 蒋东海一愣,随即急忙点头,将名册放在矮几上便匆匆退下,待出了殿门,他忍不住揉了揉额头,他自诩能猜透别人的心思,可如今这位夫人的心思,他却是看不透摸不准呀! 自从这位夫人入宫,似乎很多事都被她改变着,住进太极殿暂且不提,就连冷漠无情的皇上,竟然愿意亲手替她梳发簪花,似乎将她宠到了骨子里。 可若是这样,那么皇上选妃必然会引起夫人的醋意,兴许会大闹一番,因此他这几日早已叮嘱过太极殿的众人,谁也不许再夫人面前提起选妃的事。 然而,他各项工作都做的极其到位,可作为当事人的皇上,却如此风轻云淡说那是选秀的册子,如此一来,岂非是……是自讨苦吃? 然而,蒋东海在门外候了两个时辰,屋里也未传来任何声音,平静的似乎令人心里发毛,蒋东海又拿捏不准了,那位夫人,到底在想什么? 东暖阁里,慕容霜靠在云惊鸿怀里,看着手上的名册,时而摇头,时而点头,倒是云惊鸿,从头到尾都没看一眼那个名册,而是专心致志在批阅奏折。 “惊鸿,这次你准备纳多少妃妾呀?”慕容霜翻完所有的名单,抬头看着云惊鸿刚毅的侧脸,笑着问道。 云惊鸿闻言,目光自奏折上转移至慕容霜脸上,不耐烦说道,“我一个也不想要!我治理国家,并非离了女人不可!” 慕容霜习惯性的想将食指放在嘴里啃咬,却被云惊鸿抬手拍落,“想事情就想事情,何必和手指过不去,再咬,指甲就该掉了!” 慕容霜微微一笑,坐直了身体说道,“可是用后宫来平衡前朝,是最管用也快速的办法呀,我知道你有的是办法,我只是不想让你太累了。” 云惊鸿闻言叹息一声,放下手里的奏折,轻轻抚上慕容霜的脸,眼中满是心疼,“我曾答应过你,此生只有你一个女人,我若是纳妃,那又该置你于何地?” 慕容霜握住云惊鸿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轻轻磨蹭着,静静说道,“惊鸿,我说过,那些女人,不过是你后宫的妃嫔,而我,才是你的妻子,我和她们,不一样!” 云惊鸿忍不住将慕容霜揽进怀里,轻轻吻着她的额头,坚定说道,“霜儿,委屈你了!你放心,我不会碰她们任何人,而且不出三年,我必定会给你一个盛世明霜!” 慕容霜点头,伏在云惊鸿怀里没有再说什么,她何尝不知道,云惊鸿看似控制着整个朝堂,可是那些看似听话的人,哪个不是心怀鬼胎? 而云惊鸿如今将那些人送来的女子册妃封嫔,才能暂时稳住他们蠢蠢欲动的心,才能腾出手来一个个收拾,毕竟,一根筷子很容易折断,可若是抱成团,便不那么容易了。 慕容霜并不怀疑云惊鸿的能力,她也相信就算不用这些女人,云惊鸿照样有办法灭了那些人,可是,明明有更简单的办法,她不想让云惊鸿走太多的弯路。 若是放在半年前,面对云惊鸿纳妃的消息,她必定会头也不回离开这里,可如今时过境迁,她似乎明白了许多,所谓的一生一世一双人并不是彼此身边只有对方,最重要的,是云惊鸿的心里只有她,这就是她最大的筹码。 她不怕那些入宫的女子会抢了她的男人,因为她笃定,那些女人在云惊鸿心里,不过都是牵制对手的工具而已,若说她真怕,就怕自己某一天被那些满心算计的女人算计了。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她死后,云惊鸿会怎么样?慕容霜思及至此,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所以,她不能死,她要陪着云惊鸿,迎接云惊鸿承诺的盛世明霜。 阡陌红尘,漫漫长路,青碑上篆刻着不朽的风华,绚烂了慕容霜和云惊鸿的一生,枯叶蝶用残缺的翅跃动着韶华,多少血泪深埋地下。 千年夙愿,签世情缘,是刀剑无法斩断的天涯,一城烟沙一城霜,断垣残壁,娓娓诉说着二人携手天下的佳话。 皇宫的夜,总是格外寂寞,格外清冷,橘红色的宫灯摇曳在瑟瑟的夜风里,时明时灭,似乎有魂魄漂浮其中,越发阴冷。 这看似巍峨的亭台楼阁下,埋葬着数不清的冤魂,数百年来,不知有多少红颜化作白骨,以鲜血染红了寂寥的夜,而又有多少地狱使者在此等候,等候着牵引更多的魂魄,跨过奈何桥,穿过火一般的曼珠沙华,在下一个轮回里继续承受着生死痛苦。 月华宫里,昭华一袭紫衣站在风里,抬头望着树梢的一牙弯月,心中满是苍凉,比她的月华宫,还要冷上千倍万倍。 她原本以为,云惊鸿的心中只有那个贱人,她将所有的恨都压在了慕容霜身上,可是,云惊鸿却要选妃了,却要将这冷清的后宫填满。 原来,云惊鸿不是独宠慕容霜,而是他一开始就没有将月华宫放在眼中,他宁可宠幸其他女人,也不愿再碰她一下,甚至不愿见到她。 昭华的心越来越凄凉,也越来越愤怒,有很多时候,她甚至想杀死云惊鸿和慕容霜,既然他们如此相爱,不如去阴间做个鬼夫妻! 她耗费了十年的青春,以为可以为自己换来一生的荣耀和幸福,可是,她却错的离谱,原来,她的十年光阴,始终抵不上慕容霜那一颦一笑。 她至今仍记得,云惊鸿登基那日,扔给她一个白瓷小瓶,他说,那里面的药丸,足以杀死她腹中那个孽种,她若是想入宫为妃,就得杀死她腹中刚刚三个月的血肉。 那一刻,她半丝犹豫也没有,吞下了瓶中所有的药丸,足足疼了一天一夜,那一团血淋淋的东西,终于脱离了她的身体,而她,没有半分心疼,只觉得肮脏! 那一块落在白布上的血肉,是陆衡留给她的,她本以为可以用这个孽种来挽留云惊鸿的心,却未料到,最终伤害的,只有她自己。 后来,云惊鸿没有食言,果然给了她尊贵的地位,可是,他给她的,也仅仅只有一个地位,他把她摒弃在自己的世界之外,从此,他的世界里,再也没有了一个叫昭华的人。 她恨,她怨,可是,一切已经没有希望了,她孤身一人在这宫里,还有什么筹码能翻身? 昭华思及至此,忍不住握紧了拳头,身后却忽然传来低沉的声音,“想不想重新回到云惊鸿身边,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第一百八十五章:粉黛无颜色 明霜初建国,而皇帝又在登基之时便册封了皇后和一位贵妃,如此一来,若是想充盈后宫,尚有一个贵妃之位空着,而娴、淑、慧、德四个妃位也是必须要补上的,妃位之下又有九嫔,嫔位之下还有二十七婕妤,更别提婕妤之下又有八十一御女等。 明霜皇帝亲自审阅了秀女的名册,钦定了淑、德二位妃子,又指了三名嫔,六名婕妤,至于其余空位,将名册中的秀女画像送进宫里,由皇帝亲自挑选。 提及淑、德两个妃子,朝中官员可谓是议论纷纷,淑妃是当朝宰相白明林的独女白雨浓,坊间传言白雨浓长相极为美艳,自白雨浓十六岁起,前去求亲的人几乎踩断了白府的门槛,彼时的白明林尚且是前朝的三品少府监。 据说前朝皇帝曾数次想纳白雨浓为妃,却被白明林以女儿尚幼为理由推脱,而更有传闻说白明林早在云惊鸿还是前朝宰相时,就想将女儿嫁于云惊鸿,如今虽说按照白明林的官位,白雨浓封为贵妃也不为过,可册封为淑妃,白明林依然很是欣慰,可谓是达成了心愿。 而德妃的出身更是令人惊叹,德妃名叫唐香秀,其兄长正是前朝的怀化候唐九山,而他也是唯一被赦免的皇室贵族。 唐九山是前朝皇帝的表侄,据说云惊鸿发动宫变时,唐九山正是当时的护城将领,他聪明的选择了归顺云惊鸿,也才因此保全了候府,云惊鸿登基后,不但没有削去唐九山的官位,反而赏金千两,将整个无霜城的禁军统领权都交给了他。 唐香秀在一众秀女中年龄是最大的,已经二十有二,西唐灭国时,唐香秀早已和淮阳十三郡的少郡王胡江北定亲,后来因淮阳十三郡自立为国,这门亲事自然也就作罢,唐九山本想皇上能给妹妹个嫔位,却不料被册封为德妃,因此在接旨时几乎是痛哭流涕。 至于其他三名嫔和六名婕妤,也都是朝中官员的女儿,而在婕妤中有一人,却引起了慕容霜的注意。 这名婕妤名叫叶桑榆,祖籍宣城,而推举她入宫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宣城将军叶子炎,名册上说,叶桑榆是叶子炎的表妹。 慕容霜忍不住想笑,叶子炎哪里来的表妹?这个叶桑榆只怕是叶子炎送进来帮助她的,想必叶子炎也知道她在宫里的路难走吧。 云惊鸿将叶桑榆封为婕妤,慕容霜猜测云惊鸿也是煞费苦心,一来,他不想让叶桑榆过于惹人注意,二来他却钦点,而使叶桑榆入宫后又不至于地位过低。 慕容霜不知道这个叶桑榆是不是云惊鸿和叶子炎商议好的,可是既然是叶子炎的人,那么自然不会有错,慕容霜的心中有些许感动,这个子炎呀,永远都是提前替她想好了一切。 太极殿里,慕容霜坐在椅子上翻看着蒋东海送来的画像,这些画像都是此次选秀的女子,放在最上面的,自然是被云惊鸿钦点的那几人。 白雨浓果然长相极美,杏眸含水,瑶鼻红唇,嘴角含笑,眉目间带着一抹淡然,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慕容霜指着白雨浓抬头对坐在软榻上的云惊鸿说道,“这个白雨浓,看着倒是个有修养的女子,这样的人送进宫里,真是……可惜呀!” 云惊鸿连眼也没有抬,一边以朱笔批阅奏折,一边冷冷说道,“有什么可惜的,待三年之后,我为她寻一门好亲事,以公主之礼嫁了不就完事。” 慕容霜撇嘴,一边翻着画像一边说道,“那你怎么笃定人家白宰相愿意呢?明明有当贵妃的机会,人家干嘛让女儿嫁到普通人家去?” 云惊鸿冷笑,“白明林比我更清楚皇宫是个什么地方,他就这么一个女儿,若是想攀附权势,早就将白雨浓送给西唐的皇帝了!” 慕容霜“哦”了一声,听云惊鸿的意思,似乎白雨浓并没有什么威胁,也罢,若是进宫的各个都是白雨浓这样,那她岂不是乐得轻松? “咦,这个唐香秀,看这模样,只怕是个厉害人物吧?”慕容霜举起唐香秀的画像端详半晌,皱着眉摇了摇头。 云惊鸿笑了笑,揶揄着说道,“她厉害又如何?你手里那么多毒药,随便给她喂点不就行了,这样,她哪有你厉害?” 慕容霜听罢忍不住满脸黑线,“你是在怂恿我争宠杀人吗?老实说,她若是不惹我,我才不想招惹她,这种人,一看就不是省油的灯。” 云惊鸿将手里的奏折合起来放在一旁,重新拿起一本,抬头看着慕容霜说道,“我倒是希望你能争宠,这样一来,我才知道你心里有我!” 慕容霜干笑几声,将唐香秀的画像扔到一边,咳嗽着说道,“什么叫我心里没你?我要是心里没有你,早就一拍屁股走人了,犯得着在这里看这些女人吗?” 云惊鸿闻言,将手里的奏折扔在一边,上前将慕容霜揽进怀里,在她耳边低声道,“那你为何不肯说你爱我?昨晚都欲仙欲死了,却还是死咬着不肯开口。” 慕容霜嗤笑一声,伸手将云惊鸿推到一边,不屑说道,“别想用身体的来征服我!我虽然享受,可却不代表要任你摆布,死心吧你!” 云惊鸿挑眉,嘴角带着一抹魅惑的笑,说道,“你确定不会任我摆布吗?昨晚,是谁求我来着?我想想,那个女人是谁呢?” 慕容霜额头忍不住冒出一滴冷汗来,这个男人到底有没有羞耻心?把闺房之事当做笑话在讲吗?“那昨晚又是谁被我绑在了榻头,我想想,那个男人是谁呢?” 慕容霜邪邪一笑,眼底满是狡黠,想用这个话题来为难她,哼,休想,昨晚她将这位皇帝的双手绑在榻头时,这位皇帝可是爽得很呢! 云惊鸿眼神炙热,伸手挑起慕容霜的下巴,贴着她的唇说道,“老实交代,昨晚,你是不是给我下药了?否则凭你怎么能那么轻松的将我捆在那里?” 慕容霜忽然低下了头,若有其事翻着手里的画像,“啧啧,这些美女,一张比一张美呢,哎,你说那些真人到底有这么美吗?可别像王昭君似的,因为一张画像,结果悲剧了。” 云惊鸿挑眉,暂时放过了慕容霜昨夜的挑衅,转身又坐回软榻上批阅奏折,顺口问道,“王昭君是谁?” 慕容霜叹了一口气,佯装悲戚说道,“王昭君呀,是个绝世大美女,不知怎么滴她得罪了画师,结果画师给她画像时故意将她画得很丑,皇上只看画像,自然受了冷落,直到数年后皇室和他国和亲,皇帝准备将这个很丑的王昭君嫁给他国,结果在王昭君出嫁时才发现,原来,王昭君是宫里最美的人。” 云惊鸿忍不住一笑,“只怕那皇帝的肠子该悔青了吧?” 慕容霜点头,笑着说道,“是呀,据说王昭君和亲没多久,这个皇帝就抑郁而死,所以,这个画像害死人呀!” 云惊鸿顺着慕容霜的话说了下去,“那要不,咱们也弄个选秀仪式什么的,有前车之鉴,咱们也该吸取教训?” 慕容霜闻言连连点头,“对,对,我也是这个意思,画像嘛,总是假的,只有看到人了,才能知道美不美,好不好,陛下,您说呢?” 云惊鸿笑得如沐春风,“好呀,既然夫人有此想法,那朕自当成全,不如,朕封你为选秀的总领姑姑,替朕打理选秀一事如何?” 第一百八十六章:言多必惹祸 蒋东海最近有些诚惶诚恐,皇上仿佛一夜之间开窍了,先是宠幸了东暖阁的那位夫人,后来又宣布要选妃,然后又一口气钦点了十余位秀女。 这还不算完,原本皇上只是让把秀女们的画像送进太极殿供他挑选,可画像送到宫里的第二日,皇上又有了新旨意:命待选秀女入宫,他要亲自挑选。 顿时,整个无霜城几乎要炸了锅,不仅是待选的秀女激动不能自己,就连那些成了亲的妇人们也捶胸顿足,恨自己早一步嫁了人,而无法面见这位风姿飒爽,美若洛神的英俊帝王。 钟粹宫,是供待选秀女们居住的宫殿,一改往日的冷清,如今的钟粹宫可是格外热闹,七十六位待选的秀女们四人一间屋住着,每间屋子又有两名教养姑姑,负责教秀女们的仪容行走,七日后,她们将在冷凝宫面圣,届时,她们是去是留,便在那一日了。 吃过午饭,几位秀女聚在钟粹宫的小花园里赏花,不时叽叽喳喳议论着什么,教养姑姑并未跟着,因此她们此时谈话也更加肆无忌惮。 “哎,月婵,今日咱们入宫时,有个戴着面纱的人一直站在钟粹宫门口,那是谁呀!”其中一个身着粉衣的秀女挽着一名身材高挑的秀女问道。 叫月婵的秀女闻言急忙四下张望,确认没有人这才轻声说道,“凌薇,小点声说话,我听教养姑姑说,那位戴着面纱的人就是选秀的统领姑姑,据说,是从太极殿里出来的,以后可千万别得罪那位姑姑,只怕咱们能不能留,都在那姑姑一句话呢!” 月婵身边一位身着水红香云纱衣的女子冷哼一声,以手里的绣帕掩着唇,不屑说道,“不就是个奴才嘛,有什么了不起,就凭她,能有资格决定皇上的嫔妃?你们呀,真是没见过大世面,一个统领姑姑就将你们吓成这样!我告诉你,她若是见着我爹爹,三叩九拜也不为为过,瞧你们一个个的草包样!” 月婵眼中满是惊慌之色,急忙一扯那神态倨傲的女子,急声说道,“翘眉,话不能乱说,三叩九拜,是拜见皇上的大礼,你这话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可是砍头的大罪呀!” 名叫翘眉的女子嗤笑一声,以手指点着月婵的眉心,眼底满是嘲讽,“蠢货!你们知道我爹爹是谁吗?他是青云八省的总督!青云八省知道吗?我告诉你们,青云八省就在无霜城东南,我爹爹说了,若是皇上惹他不高兴了,他打个喷嚏,也能让皇上尿裤子!” 月婵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也没在说什么,拉起凌薇的衣袖说道,“凌薇,咱们该回屋了,下午只怕还有其他课业呢,可别耽搁了。” 凌薇急忙点头,随着二人离开,又有几名秀女跟着走了,小花园里只剩下翘眉和另外一名秀女,一时间,气氛忽然变得尴尬。 “没出息的东西!就凭她们那样,入了宫也逃不过个死!”翘眉跺脚,盯着月婵的背影咬着牙说道,眼底满是怒气。 翘眉身后那名脸色圆润的秀女上前,讨好的挽住翘眉的手臂,笑着说道,“翘眉姐姐别生气了,她们都是从小地方来的,是些没见过大世面的乡下人,怎么配和您说话。我叫段婷,是惠城太史段宏章的孙女,我临来时爷爷特意叮嘱过,让我一定要听你的话,他还说,段家仰仗翘大人才有了今天,所以让我一定全力助你登上贵妃之位。” 翘眉闻言,脸上闪过一抹骄傲之色,清了清嗓子说道,“算你们段家有心了,放心,回头我会在我爹爹面前说替你爷爷说话的,你呀,跟着我,肯定不会吃亏!我若是拿到那个贵妃的位子,保你坐上嫔位!” 段婷脸上满是惊喜,连连点头,环顾四周又说道,“翘姐姐,时候不早了,只怕教养姑姑快来了,咱们先回去吧,若是那些老奴们向皇上告了咱们的状,咱们可就吃了大亏呀!” 翘眉闻言,冷哼一声,眼中满是不屑,“就算告到皇上面前又如何?我给你说,上次我爹爹进宫面圣,皇上对我爹爹可是客气得很,我爹爹说呀,他手里握着青云八省的经济大权,而青云八省的将军还是我爹爹的学生,你说,谁能奈我们如何?” 段婷唯唯诺诺,脸上满是讨好,扶着翘眉慢悠悠往花园外走去,边走还边奉承着,而翘眉也肆无忌惮,根本没有意识到,就在离她们不过一丈的假山后,蒙着面的慕容霜正坐在那里吃葡萄。 “竹墨,你说这个女人的脑子是不是坏了?”慕容霜将葡萄皮吐了出来,脸上满是无语。 竹墨透过假山的缝隙,看着翘眉越走越远,忍不住摇了摇头说道,“奴婢看,她的脑子不是坏了,是被驴踢过了!开口闭口她爹爹说,就不怕把她爹坑了吗?” 慕容霜忍不住冷笑一声,起身说道,“这年头,坑得就是爹,得了,将她们的话记在纸上了吗?回吧,我估计,惊鸿这次得从青云八省开始收拾了!” 竹墨点头,弯腰拿起石头上厚厚一摞纸,上面也不知密密麻麻写了什么,慕容霜将脸上的白纱整理好,伸手接过那一摞纸,随意翻看着,不断摇头叹气。 “唉,今日才知道,云惊鸿得收拾多么大一个烂摊子,你说这些女人嘴上不带把门吗?恨不得将自己的祖宗十八代都搬出来显摆,如今,只怕她们的祖宗十八代都恨不得从坟墓里跳出来,狠狠扒了她们的皮!”慕容霜边走边说道。 竹墨一笑,跟在慕容霜身后说道,“这些小姐各个都是官宦人家出身,又都是奔着同一个目的去的,自然要使出浑身解数,而家世,肯定是她们最重要的筹码咯。” 慕容霜回头,捏着竹墨的脸蛋笑着说道,“小丫头,还懂得挺多嘛!继续说下去。” 竹墨揉着被慕容霜捏过的脸,追上去说道,“这些话,我也是听您和皇上聊天时说的,那天皇上不是说,其实这些秀女们的一举一动都是那些官员留在她们身上的影子吗?那奴婢就猜测,这些秀女如此张狂自大,那么她们那些爹爹和爷爷,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慕容霜点头,皱着眉说道,“我本来是想借机摸一摸这些秀女们的底,惊鸿倒是会趁火打劫,让咱们趁机记下了她们的一言一行,从她们嘴里出来的东西,远比别人来得可靠!” 说罢,慕容霜加快了脚步,径直往太极殿走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翻云覆雨手 秀女们在钟粹宫住了七天,几乎所有人都见过这位总是戴着面纱的统领姑姑,可是,却无人看到过这位姑姑的真面目。 是以,众人议论纷纷,不外乎就是这位教养姑姑戴着面纱是不是因为太丑,是不是因为太老,是不是因为脸上有疤,等等。 慕容霜装作听不到她们的议论,她看似悠闲,却将每个秀女都了解个大概齐,尤其是云惊鸿提及的那些人,因为她知道,云惊鸿提及的,必定是最后要入宫的。 二月初九,是秀女们期盼已久的日子,这一日,她们要盛装打扮,前往冷凝宫面圣,能不能留在宫里,就看皇上的意思了。 一大早,慕容霜尚在睡梦中,云惊鸿已经下了朝,回到东暖阁后,毫不犹豫将冰冷的手塞到慕容霜被窝里,紧紧贴上她的身上。 “我去,你的手比死人还冷!”慕容霜手忙脚乱将云惊鸿的手踢出被窝,睡眼朦胧的坐起身来,拥着被子嘟囔道。 云惊鸿淡淡笑着,拿起屏风上的衣衫坐回榻前,将慕容霜拉到自己身边,细心替她穿着衣衫,“你不是要去看选秀吗?走吧,时辰快到了。” 慕容霜闻言,原本昏昏沉沉的脑袋顿时清醒起来,“我就说嘛,刚才边睡还边想,今天好像有什么大事!差点都忘了!” 云惊鸿笑着替慕容霜系好内衣的带子,揶揄着说道,“没见过你这样的女人,替自己的男人选女人,还选得这么起劲,我不禁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慕容霜撇嘴,伸手揽住云惊鸿的脖子,阴森森说道,“你肿么知道我有阴谋呢?我准备多选一些女人入宫,用她们来做我的试药人,你身为皇帝,心不心疼?” 云惊鸿停下手里的动作,双手抚上慕容霜缠绕在他腰间的腿,沿着姣好的曲线一点点往上,刚刚穿好的中衣又被他扯了下来。 “我有什么舍不得!只要你高兴,别说让她们替你试药,就是你杀了她们,我也毫无意见!”云惊鸿将唇贴在慕容霜脖子上,贪婪地吸吮舔舐,随着他的唇,留下一片片痕迹。 门外蒋东海和竹墨对视一眼,忍不住叹了口气,蒋东海转身对冷凝宫的太监说道,“皇上正在沐浴更衣,你先回冷凝宫候着。” 洗漱完,已经到了午饭时间,蒋东海和竹墨在外面记得火急火燎,云惊鸿却不急不躁,让蒋东海传膳,还说,反正已经晚了,也不差这么一会。 于是,待二人吃完饭步行至冷凝宫时,一众秀女又饿又累,站在太阳下摇摇晃晃,若非惦记着入宫,只怕早就昏倒在地了。 “皇上驾到!”蒋东海站在冷凝宫外尖着嗓子喊道,原本摇摇欲坠的秀女们顿时打起精神,各个又恢复了端庄大方。 “拜见皇上!”随着云惊鸿大步走入殿内,台阶前排成数列的秀女们整齐跪在地上行礼。 “朕方才有要紧的政务,一时脱不开身,你们起来吧。”云惊鸿面不改色看着殿外一片黑压压的头颅,沉声说道。 站在云惊鸿身侧的慕容霜依然以白纱遮脸,眼中满是愤恨,就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还要紧的政务?还脱不开身?若非她也是当事人之一,她必定要揭穿云惊鸿虚伪的面具。 秀女们纷纷起身,有几名胆大的悄悄抬起头,想看一眼皇帝的模样,当云惊鸿俊逸邪魅的面容映入她们眼帘时,她们的脸瞬间如桃花映水,格外动人。 “蒋东海,开始吧!”云惊鸿清了清嗓子,冷声说道,自始至终,他的眼睛根本没有看外面站着的女人。 蒋东海上前,接过秀女的名单,站在殿外大声念道,“选秀开始!七人一组进殿面圣,受封赏者留!第一组,吴梦瑶,顾月婵,丁雪漫,陈如,侯落霞,翘眉,段婷入殿!” 蒋东海话音一落,七名打扮精致的女子相继入殿,站成一排跪在云惊鸿面前,齐声说道,“叩见皇上,皇上万岁!” 云惊鸿脸色冷漠,挥手冷冷说道,“都抬起头来!” 七名女子闻言纷纷抬起头,云惊鸿敷衍着扫过七名女子的脸,身体微微往后靠了些,转头对站在一旁的慕容霜说道,“你是统领姑姑,替朕看看,谁能担得起娴妃?” 云惊鸿声音不大,却恰好传入殿里跪着的七名女子耳中,众女脸色一变,尤其是翘眉和段婷,脸色更是难看。 慕容霜点头,稍稍往前走了几步,笑着说道,“据奴婢这几日的观察,倒是觉得这位小主温柔贤良,容貌又是一众人里拔尖的。” 慕容霜的手虚虚指向翘眉和段婷中间的位置,这两人原本就是挨着的,此时众人竟也不知慕容霜指着的到底是谁。 翘眉的眼中已满是笑意,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头颅更是微微昂起,似乎就等着慕容霜走到她身边一般。 慕容霜眼底闪过一抹笑,就在快走到翘眉身边的时候,指尖微微一转,径直落在了段婷面前,“皇上,就这位主子,奴婢觉得甚好!” 第一百八十八章:心机似海深 翘眉的脸顿时由粉变成了绯红,再由绯红变得苍白,眼中满是震惊和愤怒,若非此时云惊鸿在上面坐着,只怕她早已跳起来给慕容霜一个巴掌。 云惊鸿扫过翘眉的脸,最终将目光落在段婷脸上,挑眉一笑,淡淡说道,“哦?既然姑姑举荐,必定不会错,你叫什么名字?” 段婷又惊又喜,似乎没有料到这天大的好事会落在自己身上,她进宫时祖父的要求是她能得到婕妤的封号就好,如今,却,却成了娴妃! “回皇上的话,臣女名叫段婷,祖父是惠城太史段岩涛。”段婷眼中的狂喜无法掩饰住,更是忘记了身边的翘眉。 云惊鸿一挥手,只见蒋东海已经捧着镂花银盘走到段婷身边,将盘中象征的妃位的玉如意递到段婷面前,笑着说道,“恭喜娴妃娘娘!” 段婷像是在做梦一般,颤巍巍接过那枚玉如意,眼中的狂喜似乎快要迸发出来,甚至忘记了谢恩,就那么捧着玉如意。 慕容霜淡淡一笑,轻笑着说,“娴妃娘娘,还不快谢恩?” 段婷这才回过神来,急忙恭敬叩头,喜不胜收说道,“臣女谢皇上厚爱。” 云惊鸿嘴角微微一扯,笑容中似乎隐藏了什么,挥手说道,“起来吧,朕早年曾和惠城太史共事,太史对我也是照顾有余,你身在其位,可要为后宫做好表率,替朕分忧!” 云惊鸿这番话,无异是告诉所有人,他要重用惠城太史,而段婷只怕日后也是福泽厚重,成为皇帝的妃是指日可待了。 慕容霜回到云惊鸿身边时,不着痕迹看着云惊鸿一笑,只听得云惊鸿又指着翘眉说道,“蒋东海,这个女子是谁家的?” 蒋东海急忙回禀道,“启禀皇上,这位小主是青云八省总督翘正淳之女翘眉。” 云惊鸿点头,又指着七人中的顾月婵说道,“段婷,翘眉,还有这个留下,其余人退下。” 顾月婵一喜,心知自己被选上了,虽然位份过几日才会册封,可好歹是入宫了,也不算辜负哥哥的期望。 翘眉的脸色却甚是不佳,恨恨盯着段婷手里的玉如意,又将目光移到她脸上,粉颊微红,眼中满是怒气,这个小贱人,明面上奉承着她,暗地里竟然使了手段夺了本属于她的位份,只怕是她那个太史爷爷做的手脚,哼,父亲定不会饶过他们! 翘眉还在自顾自算计这该如何除掉段婷,蒋东海已经又按着名册点人了,进来的七个人云惊鸿匆匆看了一眼,连话也没有说,便挥手让她们退下。 那七人低头走到门口,为首的秀女只顾着黯然伤心,却没有看到有人正好准备进殿,跨脚的刹那,竟然踩在了那人的金缕缎面绣鞋上。 “放肆,眼睛长在哪里了!连贵妃娘娘的鞋子也敢踩!”说话的人正是昭华身边的青菱,她厉声呵斥道,一挥手,狠狠给了那秀女一巴掌。 挨打的秀女一愣,也顾不得疼,急忙跪在地上求饶,“贵妃娘娘恕罪,臣女真的不是有意冲撞娘娘,还请娘娘饶过。” 昭华冷哼,伸手扯着那秀女的头发,强迫她抬起头来,冷笑着说道,“就这副模样,也敢入宫选秀?真是污了本宫的眼!” 站在云惊鸿身侧的慕容霜静静看着耻高气扬的昭华,眉头忍不住紧皱,自从回到宫里,她从未见过昭华,也并不想见到她,她以为,昭华该知道自己如今的处境,若是还有半分自知之明,就该在月华宫里安分守己才是。 云惊鸿在看到昭华的刹那,眼神顿时变得阴鸷,漆黑的眼眸中夹杂着一抹戾气,薄唇也紧紧抿着,一语不发看着昭华扯着那秀女的发。 “娘娘怎么来了,秀女们不懂规矩,惊扰了娘娘凤驾,还请娘娘恕罪!”蒋东海看了一眼云惊鸿的脸,急忙上前笑着说道。 昭华冷笑,漫不经心扫过蒋东海的脸,满脸嘲讽着说道,“本宫想来哪里,轮得着你这个阉货过问吗?皇上选妃,皇后已死,我是贵妃,自然要帮皇上把把关,别让什么人都进了宫给皇上添乱!” 说罢,狠狠捏了捏跪在地上那秀女的脸,那秀女吃痛,又不敢喊痛,只得咬牙忍着,眼泪扑簌簌流了下来。 慕容霜脸色一沉,上前将那秀女扶了起来,淡淡说道,“娘娘既然为六宫之首,必然是心胸宽广之人,若和一个小秀女计较,岂非失了娘娘的身份?” 昭华抬头,看着以白纱遮面的慕容霜,眼神忽然变得冰冷,毫不掩饰脸上的恨意,“你是谁!看你这打扮,不过是个奴才,有什么资格敢指责本宫的不是?” 慕容霜一笑,不疾不徐开口,“奴婢是没资格,可是刚刚皇上钦点这位小主为嫔,您久居后宫,自然知道咱们的皇上最厌恶什么,奴婢也是替您着想!” 昭华咬牙,抬头看到云惊鸿依然一脸平静坐在原位,似乎是在放纵慕容霜,她心中又气又恼,在这么多人面前,她就这么颜面扫地吗? “狗奴才!不知道宫里的规矩吗?”昭华忽然抬手,毫无预兆往慕容霜脸上打去。 慕容霜一惊,心知无法躲开昭华这一巴掌,只得咬牙准备受下来,脸颊一凉,却没有预料中的疼,她被谁忽然往后拉了几步,恰好躲过了昭华的耳光。 低头,用来遮面的白纱静静落在地上,只听得门外秀女们隐约的吸气声,有人忍不住叹道,“哇,原来统领姑姑才是个大美人!” 慕容霜身后,是云惊鸿冷漠阴鸷的声音,“在朕面前敢如此放肆?看来,你是在月华宫里住着太舒服了?想换个地方吗?” 昭华直愣愣看着慕容霜的脸颊,半晌,忽然跪在地上说道,“臣妾被那秀女踩痛,一时心烦气躁,这才触犯了龙颜,还请皇上恕罪。” 慕容霜皱眉看着跪在地上的昭华,心中涌上些许疑惑来,昭华今日怎么会突然来这里?而且,以她的心机,更不会连一点痛都忍不住,她冒着惹恼云惊鸿的风险,到底想做什么? 云惊鸿眼睑低垂,似乎在算计着什么,转身坐回龙椅上说道,“下不为例!既然你来了,那就坐下来看看吧。” 昭华点头,在青菱的搀扶下起了身,又恢复了刚才的高贵,华服迤逦拖地,款款走到云惊鸿身侧的软椅上坐下。 慕容霜看着殿外秀女们满脸惊诧,终于明白了昭华的心思,她是用那个秀女在警告其余秀女,这个后宫里,她才是最大的!瞧,她的丫鬟打了秀女,她还训斥了皇上的贴身太监,可皇上也仅仅训了她几句,根本没有责罚她的意思。 如此一来,这些生在官家的小姐们,自然明白入宫后该听谁的话,昭华呀,她还是不肯甘心呢,只是,她到底想得到什么?她明明该懂得,不可能再得到云惊鸿的心了! 第一百八十九章:蒙城阮慧妃 慕容霜是回宫后才知道云惊鸿为什么容忍昭华至今,最初是因为天狼令里的画像,可是随后云惊鸿却发现,昭华的身份绝非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他总觉得,昭华背后似乎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控制着什么。 虽然他并不知道那个藏在昭华身后的人到底有什么目的,可是天生敏锐的直觉告诉他,那个人的目的和他脱不了关系,因此,他索性将昭华留在了宫里。 云惊鸿并没有因此而对昭华改变态度,他待她依然冷漠,可越是这样,才越没有让人生疑的地方,毕竟,昭华杀死了他的女儿,他不杀她已是宽容。 这次选秀,从七十六人中选出了二十人暂留宫中,虽然位份尚未定下来,可选中的人却还是兴奋不已,毕竟,能留在皇上身边,那么就总有希望坐上高位。 值得一提的是,这二十人中,除了被慕容霜推举的段婷为娴妃,以及那名被昭华责打的秀女封为嫔之外,四妃中最后一个慧妃,竟然被昭华指给了阮凌薇,也就是钟粹宫里那个挽着顾月婵的胳膊,问慕容霜是谁的那个女子。 而也许是因为在众人面前云惊鸿不好发火,也许是云惊鸿对昭华还有最后一丝情意,昭华推举阮凌薇,云惊鸿竟然没有反驳。 慕容霜不禁有些疑惑了,她查过阮凌薇的身份,并无任何异常,其父是蒙城第一富商阮秋远,而她也是这一批秀女中唯一的商家女子。 阮家在蒙城世代经商,而且口碑极好,蒙城一带的百姓深受阮家的恩惠,因此阮家更有“义商”的美称,按理说,昭华没理由和阮凌薇有任何关系呀! 太极殿里,慕容霜撑着手腕坐在软榻上发呆,她始终不明白昭华的意图,难道,她是看上了阮家的财力吗? 云惊鸿批完桌上的奏折,拈起毛笔在慕容霜额头上写了个“王”字,慕容霜依然没有回过神来,云惊鸿忍不住笑出声来,又在她鼻子下画了两道八字胡。 “啊,你有病啊!”慕容霜终于被墨汁的臭味惊醒,一摸鼻子下,不禁大声呼道。 云惊鸿笑着说道,“从冷凝宫回来,你就在发呆,想什么呢?说出来听听。” 慕容霜皱眉,也不顾自己脸上的墨迹,扯住云惊鸿问道,“你说,昭华为什么要选阮凌薇为慧妃呢?没道理呀!” 云惊鸿听罢,眼中的笑淡了些,嘴角扯出一抹冷笑来,沉声说道,“没道理就对了,她既然要选,那就让她选呗,我倒是要看看,她准备玩什么花样!” 慕容霜手里拿着一个小册子,里面都是秀女们的详细资料,她看着的那一页,正好是关于阮凌薇的,“你看,阮凌薇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庶女,而且性格极为软弱,你说,昭华要个阮凌薇能做什么?” 云惊鸿挑眉玩着手里的毛笔,漫不经心说道,“她不一定就是要用阮凌薇做什么,拿她做幌子也挺不错的,你瞧,你如今不是就在这里苦思冥想了?” 慕容霜一愣,忽然坐直了身体,惊声说道,“你说,阮凌薇不过是昭华的障眼法,难道这一批秀女里有另外的人才是她想要的?” 云惊鸿皱眉,眼中带着一丝不确定,“这个我也猜不准,先看看再说,我倒是要看看,昭华还准备玩什么!她若是肯安分在月华宫里呆着,我还会念着她陪了我十年的情分,如今,她这是自寻死路!” 慕容霜低头翻着手里的册子,轻声问道,“她背后是谁,你查出来了吗?” 云惊鸿摇头,忍不住抚了抚眉心,皱眉说道,“我原想着从兰雪身上找出点线索来,可是她被陆扬跟丢了,如今,陆扬正在滇南一带寻找她的下落。” 兰雪就是当初的兰妃,云惊鸿登基后,兰雪只出现过一次,便是送天狼令的那次,云惊鸿并未抓了兰雪,而是放她离开,又命陆扬暗地跟踪,谁知入了滇南,兰雪便甩开了陆扬,消失在了南崖山中。 “惊鸿,其实我不明白,兰雪在你身边十年,而且我记得你当时也对她极为信任,她若是别人派到你身边的眼线,那她为什么十年都没有背叛过你?”慕容霜不解问道。 云惊鸿抚着温润的白玉笔杆,皱眉说道,“她的确是昭华的亲姑姑,当初在起用她时我也试探过许久,她确实没有二心,至于后来,我猜测可能是在你出现后,兰雪才背叛了我,那次归还天狼令时,我隐约察觉到,她似乎也是受人强迫。” 慕容霜忍不住揉着满头的白发,摇着头说道,“不听了不听了,太乱了!兰雪既然是昭华的姑姑,肯定做什么都是为了昭华,要我说,兰雪不过也是被昭华利用了而已,昭华才是那个能揭开真相的人!” 两人正说着,竹墨端着莲子羹走了进来,看到慕容霜的脸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被云惊鸿一瞪,急忙捂住了嘴。 “竹墨,你笑什么!我鼻子下的墨汁没有擦干净吗?”慕容霜边问边拿手帕擦着鼻子下面的墨汁。 竹墨忍住笑,连连点头说道,“鼻子下面啊,干净了,早就干净了!那个,夫人,您请用莲子羹,奴婢先下去了。” 慕容霜不明所以,看着竹墨颤抖的背影,一脸莫名其妙,“这丫头最近的胆子可是越来越大了,不过,她到底在笑什么?” 云惊鸿一脸淡定,端起莲子羹吹凉了递到慕容霜嘴边,“她想笑你就让她笑,张嘴,非要我嚼碎了给你喂吗?” 慕容霜将勺子里的莲子吃进嘴里,含糊不清说道,“恶心死了,才不要吃你的口水!” 云惊鸿挑眉一笑,眼中满是柔情,“你确定?要不咱们试试?你昨晚可没说恶心呀!” 慕容霜白了云惊鸿一眼,夺过他手里的碗,自顾自吃着,边吃边说道,“昨晚是我年幼不懂事,一觉醒来本姑娘长大了,自然知道你那种行为的确很恶心!” 云惊鸿轻轻一笑,上下打量着慕容霜的身体,眼中满是魅惑的笑意,“姑娘?你确定自己还是姑娘吗?” 慕容霜差点将手里的碗扔到云惊鸿脸上,深吸一口气,皮笑肉不笑说道,“我是不是姑娘,难道你不知道吗? 云惊鸿忍不住放声大笑,只见蒋东海已经捧着一本名册走了进来,恭敬说道,“皇上,这是按照夫人的意思,为钟粹宫的小主们拟的位份,请您过目!” “拿过来,先给我瞧瞧!”慕容霜放下手里的碗,伸手对蒋东海说道。 蒋东海一抬头,慕容霜额头那个龙飞凤舞的“王”字恰好映入他眼中,他一时没有忍住,竟然“吭”的一声笑了出来。 “夫人,夫人果然威风凛凛,霸气冲天!”蒋东海边说边转过身捂着肚子,云惊鸿被蒋东海这句话也给逗乐了,抿着嘴也笑出声来。 慕容霜满脸疑惑看着云惊鸿和蒋东海,忽然反应过来,快速奔到铜镜前,愣在了那里。 片刻之后,从东暖阁传来慕容霜的怒吼声,“云惊鸿,老娘要宰了你!” 第一百九十章:紫莲挑离间 明霜二年,新帝纳入妃嫔共计三十一人,四位妃,九位嫔,八位婕妤,十位御女,连同月华宫的贵妃,后宫大小主子统共三十二人。 二月二十六,封妃大典,四妃九嫔在泽恩殿受封,皇上亲临观礼,又当场赏赐了十三位娘娘珠宝锦缎若干。 而往日里冷清的皇上,竟然在封妃大典上抱起了新册封的娴妃段婷,甚至没有等太监宣读娴妃入住的宫殿,皇上便已抱着段婷踏入了九宫之中最华丽的凤鹫宫。 然而,凤鹫宫原本该淑妃白雨浓入住,如今却被段婷霸占,一时间,众人的目光纷纷聚向白雨浓,目光中有幸灾乐祸,也有怜悯同情。 而当事人白雨浓却一脸淡然,似乎这件事和她没有半分关系,唇角带着一抹浅笑,淡淡对蒋东海说道,“那劳烦公公重新替我指一处住所吧。” 整个皇宫分为十二宫,乾坤宫是皇上早朝和处理朝务的场所,太极宫则是皇上目前居住的宫殿,又有侍奉佛祖和列祖列宗的灵英宫,再便是太后居住的寿康宫,以及每年选秀时秀女居住的钟粹宫,其他七宫都是后宫妃嫔的住所。 而这七宫之中,凤凰宫仅皇后才有资格入住,月华宫里已住着贵妃昭华,如此一来,这三十一位娘娘便要分住在五宫之中。 四妃自然入住各宫的正殿,九嫔中有一人也可入住一宫正殿,其余人则居于五宫正殿之后的各处配殿,因此,唯一一处正殿便成了九位妃嫔眼中的肉,众人都紧紧盯着蒋东海手里的册子,恨不能将那一宫之主的人改为自己。 “娴妃居凤鹫宫正殿,淑妃居冷凝宫正殿,慧妃居清凉宫正殿,德妃居梅影宫正殿,各宫配丫鬟六人,小厮六人,杂役四人,四位娘娘可携两名娘家丫鬟入宫。”蒋东海按照册子上早已分配好的顺序念道。 四位妃子谢恩后,便有各宫大丫鬟前来拜见各自的主子,随即便领着四位妃子前往各宫歇息,如今,便只剩九嫔之中的一人可入住紫莲宫。 慕容霜坐在珠帘后的软椅上,冷冷看着殿中的人,若是可住进紫莲宫的正殿,那么名义上虽然未嫔,可地位却是妃的待遇,这些人,比她更清楚。 “紫莲宫正殿,皇上特钦点翘嫔娘娘入住!”蒋东海看着众人半晌,直到所有人的额头都冒出了汗,他这才缓缓开口宣布。 站在最右边的翘眉闻言,眼底满是喜色,原本紧握的双手也渐渐松开,头颅也不由自主抬高了许多,傲气地扫视过左右。 “臣妾谢皇上隆恩!”翘眉嘴角微扬,缓缓跪在地上,声音清亮,满是骄傲和得意。 紫莲宫的大丫鬟已经在殿外等着,待蒋东海宣读完旨意,便上前跪在翘眉面前说道,“奴婢紫鸢拜见翘嫔娘娘,奴婢是紫莲宫的大丫鬟,奉旨前来迎娘娘入宫!” 翘眉眉梢一挑,虚浮一把说道,“起来吧,别愣着了,本宫也累了,站了几个时辰,脚是又酸又麻,还不扶本宫回去?” 紫鸢急忙上前扶住翘眉的手,翘眉眼中满是得意,笑着对身旁的其他八嫔说道,“本宫先走了,你们只怕还得等会,要住进紫莲宫的,本宫在正殿等着你们!” 说罢,扭着腰肢款款走了出去,慕容霜透过低垂的珠帘,静静看着翘眉远去的身影,忍不住冷笑一声,翘眉呀,你以为那个紫莲宫是那么容易住的吗? 蒋东海又依次宣读了其他人的住所,慕容霜也没再仔细听什么,转身从偏门出了殿,这个名册,原本就是她按照云惊鸿的意思安排的。 太极殿里,竹墨看到慕容霜回来,急忙迎上去说道,“夫人回来了,奴婢在这里等了好久,就怕夫人不高兴了。” 慕容霜微微一笑,挑眉问道,“我不高兴?我为什么不高兴?” 竹墨嘟囔着说道,“我都听那些丫鬟说了,皇上抱着娴妃进了凤鹫宫,皇上原本最宠的便是夫人,如今有了那么多妃嫔,我怕夫人你……” 慕容霜忍不住笑出了声,捏着竹墨的脸蛋说道,“傻丫头,我还以为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原来就是为这个呀!皇上嘛,后宫美人三千,这有什么可稀奇的,你总不能让那些个美人独守空房不是?” 竹墨听完慕容霜一番话,忍不住愣在了原地,夫人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吗?她可是记得,当年在飞霜阁,就因为皇上和月华宫那位娘娘有旧情,夫人可是和皇上赌了好久的气呢,如今,皇上都抱着那位娴妃去那个啥了,夫人怎的还如此淡定? “行了,别在这里瞎担心了,你替我拿一套宫女的衣裳来,我要去一趟紫莲宫。”慕容霜笑着拍了拍竹墨的肩膀,毫不在意说道。 竹墨回神,问道,“夫人要去紫莲宫做什么?你又不是不知道,紫莲宫那位娘娘,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慕容霜冷哼一声,不屑说道,“就凭她?既然不是省油的灯,那么点着也是浪费,早点掐灭就行,再者说,我今日也不是去招惹她,我是去会一会故人!” 竹墨不解,却还是“哦”了一声,转身出了太极殿,去自己的房里给慕容霜找衣裳,如今,她可是越来越不懂自己的夫人了! 慕容霜坐在窗前的贵妃椅上,漫不经心打量着自己的指甲,自从那天翘眉说出那么一番话来,她就猜到,云惊鸿第一个要收拾的便是翘家! 为什么将段婷封为娴妃,却将原本最有希望封妃的翘眉封为嫔,她在云惊鸿身边这么久,他的心思她怎么会不懂,惠城段家虽然表面依附青云翘家,可是以段岩涛的心思,必定不甘心久居翘正淳之下,云惊鸿这么一封妃,段家和翘家原本就不甚牢靠的关系网必定会破碎。 蚌鹤相争,渔翁得利呀!云惊鸿就是那个坐在河边看热闹的渔翁,就等着他们两家两败俱伤时,他一并收拾了。 其实,若是段婷那日安分点,没有急于去巴结翘眉,兴许段家还能多些日子,可云惊鸿最恨什么?他最恨官员之间结党营私,况且,青云八省的势力太过强大,早已成为云惊鸿的心腹之患。 第一百九十一章:叶家柳碧瑶 紫莲宫正殿西南角,在玉兰花的掩映下,一栋叫做玉兰轩的精致楼阁被花香萦绕着,在春风里,檐角的铜铃叮咚作响,格外悠远清澈。 慕容霜站在门口,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奴婢奉皇上之命,前来给娘娘送几匹锦缎来。” 话音刚落,只听得紧闭的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是慕容霜极为熟悉的声音,“姑姑请进。” 慕容霜点头,捧着布匹进了殿里,身后的门已经被人关上,传入她耳中的,是秋水哽咽的声音,“小姐,你怎么做了丫鬟,我以为,以为你该是……” 慕容霜回头将锦缎放在秋水手里,环着她的肩膀笑着说道,“秋姨,好端端的,怎么哭起来了?你以为,我回宫后会入住凤凰宫,成为天下人的皇后吗?” 秋水点头,摸着慕容霜的脸说道,“如今,天下人都以为皇后慕容霜已经死了,你就不气恼吗?你明明还好端端在这里!” 慕容霜刚要说话,身后传来低低的叹息声,“秋姨,姐姐这么做,其实才真正留在了云惊鸿身边,她若是做了皇后,就和这宫里所有女人一样,每天等着翻牌子宠幸。” 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消失了许久的柳碧瑶,也就是叶子炎送来的表妹叶桑榆,被云惊鸿封了婕妤,又被安排在紫莲宫里。 “阿瑶,真是委屈你了!”慕容霜回头,上前牵起柳碧瑶的手,眼中满是歉意,虽然她知道这一切都不过是暂时的,可是她对柳碧瑶还是有几分歉意。 柳碧瑶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姐姐这是什么话。我那日回谷,苏天傲说你跟着个男人走了,我就猜是云惊鸿,后来,叶子炎找到了我,说想让我进宫助你一臂之力,我正巴不得进宫,也好杀了昭华那贱人,给如烟报仇!” 慕容霜点头一笑,拉着柳碧瑶坐了下来,缓缓说道,“如烟的仇自然要报,可是阿瑶,惊鸿怀疑昭华背后可能还有人,所以暂时不要动昭华好吗?” 柳碧瑶一愣,半晌不甘心地点点头,“那我暂且留她多活几日,你倒是宽心,就任由云惊鸿弄出这么多女人来?” 慕容霜闻言,眼底闪过一抹狡黠,“若说纳妃这件事,是我提议的你信不信?” 柳碧瑶扶额,半晌说道,“信,怎么能不信,你都能留昭华在你身边,更何况几个女人?看来云惊鸿这次是要大刀阔斧的干一场了。” 慕容霜笑着揶揄说道,“阿瑶,你还挺懂得官场之道,我还以为你只会打打杀杀呢。” 柳碧瑶嗤笑一声,拍着自己的身体说道,“你也太小看我了,我也是在东燕国皇宫里混了十年的人,什么勾心斗角的事没有见过?就宫里这几个女人,她们眼珠子转一转,我就知道她们在打什么主意!” 慕容霜低头一笑,轻声说道,“难怪子炎和惊鸿会同时选中你,对了,那你来这里,大哥知道吗?我向他隐瞒了惊鸿的身份。” 柳碧瑶眉头微皱,摇头说道,“我的行踪为什么要告诉苏天傲?那日我回谷也没见着他,听青衣说,苏天傲去南夏给他的父母扫墓了,估计一时半会也回不来吧。倒是叶子炎,整顿军马,看样子是准备打仗了。” 慕容霜点头,转身看着一旁的秋水说道,“秋姨,你来这里做什么?宫中不是慕容山庄,这里的人哪,一个比一个狠辣。” 秋水眼中还带着一丝湿意,轻声说道,“你一个人在这宫里我不放心,你也说这里是虎狼之地,那我更要在你身边了,尤其是那个昭华,更得防着了!” 提及昭华,慕容霜忽然想起什么来,起身问道,“秋姨,你了解当年昭华家里的情况吗?我只记得娘亲说昭华是咱们家的远房亲戚,可到底是什么关系?” 秋水皱着眉头努力思索着,半晌才回答道,“似乎,昭华的娘曾经和庄主是义兄妹,后来庄主娶了夫人,昭华的娘便嫁给了庄主一个远方表弟,两家人也并无太多来往,直到昭华的娘病危,她便将昭华托付给了庄主照料。” 柳碧瑶听罢皱着眉说道,“义兄妹?难道是昭华她娘喜欢你爹,可你爹又娶了你娘,于是她便恨上了你爹,然后趁机将昭华送到你们家来报仇?” 慕容霜闻言,忽然愣在了那里,柳碧瑶虽然是恶意揣测,可是,这揣测并非没有道理呀!秋姨也说,两家并无过多来往,她娘临死时为何要将昭华独独托付给慕容家? “秋姨,你知道昭华她娘的身份吗?”慕容霜看着秋水问道。 秋水不甚确定说道,“我入山庄时,昭华的娘已经离开了,我并没有见过,不过我听夫人说,昭华的娘是庄主从滇南的山谷里救出来的。” 滇南!兰雪就是在滇南消失的,而昭华的娘,也是爹爹从滇南带出来的,难道说,滇南的山里藏着什么秘密吗? 柳碧瑶却接过话茬,疑惑说道,“滇南?滇南那一带邪教横行,你去那里随便拉个人出来,没准都是邪教的人!哦,有一年我去滇南,听那里的人说,在南崖山里有个很神秘的绯颜教,据说这绯颜教里的人全是顶尖的美人,啧啧,只可惜呀,没有人知道那绯颜教到底藏在哪里!” 慕容霜闻言更是震惊,陆扬跟踪兰雪,就是在南崖山一带跟丢了,都是在滇南,都是在南崖山,难道,昭华的娘和绯颜教有什么关系吗?难道,昭华背后的人是绯颜教吗? 慕容霜还想继续问,殿外忽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紧接着,门被人推开,一行人鱼贯而入,挤满了小小的玉兰轩。 “叶婕妤,本宫的话你当做耳旁风吗?本宫让你们进了紫莲宫先去正殿,你聋了还是傻了?”来人正是翘眉,她冷笑着坐在门旁的软椅上,眼中满是恼怒。 柳碧瑶却丝毫没有胆怯,上前说道,“翘嫔,是吧?我倒是想去呢,可我这前脚刚进宫,皇上已经派姑姑前来封赏,你说,我该怎么办?” 柳碧瑶说完,还特意指了指站在一旁的慕容霜,只见慕容霜一笑,微微欠身说道,“皇上有旨,叶婕妤之兄叶子炎曾对已故皇后有大恩,因此特赏赐叶婕妤锦缎数匹。” 慕容霜这一番话说完,不仅翘眉愣在了原地,就连跟在翘眉身后的数名婕妤御女,也齐刷刷傻了眼,原来,这位名不经传的叶婕妤,竟然有如此的背景! 第一百九十二章:心若琉璃盏 翘眉自玉兰轩铩羽而归,有人忽然记起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叶婕妤,曾是皇上钦点的,甚至没有参与钟粹宫的选秀! 而至于皇上为何又只封叶桑榆为婕妤,有心思细腻的人猜测,兴许皇上是怕树大招风,这才只封叶桑榆一个婕妤之位,只怕待她日后根基深稳了,那贵妃之位也是指日可待的,否则,皇上为何将贵妃一位空了下来? 如此推断一番,翘眉和叶婕妤的地位孰低孰高,众人心里也没了谱,可是有一条却是要谨记的,万万不能得罪了这位叶婕妤,这后宫嫔妃的衰荣,还不就是皇上一句话的事? 柳碧瑶目送着翘眉怒气冲天的背影,忍不住笑出了声,“姐姐,你这不是将我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嘛!那些女人,各个如狼似虎,还不得把我给生吞了!” 慕容霜却好整以暇说道,“她们吞你?阿瑶,你不欺负她们,她们就该烧高香了!我今日过来,也是替惊鸿传话,他说让你无需收敛什么性情,这紫莲宫里呀,怎么热闹你就怎么玩!出了事,他给你兜着!” 柳碧瑶笑得眉眼弯弯,“当年在东燕国皇宫,别的没学到,后宫嫔妃这勾心斗角的本事,我倒是学了个七八分,我入宫前听叶子炎分析过,翘眉之父翘正淳的势力过于强大,已经威胁到了云惊鸿是不是?而翘正淳做事滴水不漏,云惊鸿也没办法下手,所以,才挑了翘眉这个草包入宫,想从翘眉身上撕一道口子出来。” 慕容霜赞许地看着柳碧瑶,正色说道,“阿瑶,惊鸿之所以将你安排在紫莲宫,一来,是相信你有能力保全自己,二来,是想让你想办法挑拨翘眉和段婷的关系,她们二人若是水火不容,那么翘家和段家,自然也是针锋相对了!” 柳碧瑶点头,摸着下巴说道,“这个我懂,那云惊鸿为何不直接将我放在凤鹫宫里,如此一来,我更容易接近段婷呀!” 慕容霜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低声说道,“你若在凤鹫宫里,紫莲宫里岂非太过冷清?有些事呀,必须得让人看到,眼见为实嘛!” 柳碧瑶恍然大悟,长长“哦”了一声说道,“明白了,你是故意要让翘眉看到我和段婷的关系甚好,以此来激怒她是不是!” 一旁的秋水忽然轻笑出声,看着慕容霜说道,“难怪刚才小姐在众人面前太高柳姑娘的身份,若是柳姑娘再和那段婷有交往,这翘眉还不得恨死段婷?” 慕容霜一笑,起身说道,“阿瑶,虽说有惊鸿替你兜着,可万事你还是得小心,这些女人,自小都在权势中浸泡着,一身的算计,如烟已经没了,我不想再失去你。” 柳碧瑶点头,正色说道,“姐姐放心,如烟若是在天有灵,也必定希望我能助你,摆在你面前的路难走呀,只怕你会比谁都辛苦。” 慕容霜低头叹息一声,轻声对秋水说道,“秋姨,宫里不比山庄,你平日跟在阿瑶身边也安全些,别相信任何人的话,包括这玉兰轩里的人!” 秋水抬手将慕容霜鬓角的几缕银发藏在染过的黑发下,心疼地说道,“小姐,若是有一天你坚持不住了,咱就回慕容山庄,管他什么天下,那都是男人的事!” 慕容霜轻轻点头,眼中涌上一丝湿意,半晌才轻声说道,“好。明日惊鸿会在凤凰宫设宴,所有的嫔妃都会参加,阿瑶,到时你想办法接近段婷。” 说罢,快步出了玉兰轩,柳碧瑶目送着慕容霜的身影,忍不住摇了摇头,低低说道,“姐姐如此过人的智慧,同这一帮女人斗,真是浪费。” 慕容霜回到太极殿里时,云惊鸿已经自凤鹫宫里回来,蒋东海伺候着正在更衣。 “蒋公公,你出去吧,我来。”慕容霜笑着上前,接过蒋东海手里的绛紫锦袍,走到云惊鸿身后细心替他穿上。 蒋东海识趣的退了下去,慕容霜揶揄着说道,“大白天的换衣裳,抽什么风了?” 云惊鸿眉头紧皱,眼中似乎还隐约带着一丝厌恶,“将我换下来的衣衫扔了,那女人身上的熏香,闻着令人恶心。” 慕容霜挑眉,捡起云惊鸿换下的衣衫放到鼻子边嗅了嗅,忍不住皱起了眉头,低声说,“这段婷胆子也够大,竟然在熏香里加了药。” “下药?什么药?”云惊鸿边系着衣带,走到慕容霜身边不解问道。 慕容霜一笑,将衣衫扔到殿外,轻声说道,“这种药,生长在极阴之地,花有雌雄之分,其中雌花的花粉有特殊的药效,但因其香味清淡,一般人并不会发觉。” 云惊鸿的脸越发阴沉,冷笑一声说道,“难怪我靠近她便觉得心神不宁,这个女人,倒是超出了我对她的预计。” 慕容霜点头,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惊鸿,其实她下药,未必不是好事,待除掉翘家之后,段家不也得找个借口除去吗?” 云惊鸿挑眉一笑,眼中满是赞叹,“你呀,还总说我心狠手辣,你瞧,如今你可比我会算计,连后面的事也替我想好了。” 慕容霜面皮微微一抽,“我算计?只怕你在听到下药时便已经计划好了,何必要将这个皮硬贴在我身上呢?我就算心狠手辣,也是被你带坏的。” 云惊鸿忍不住大笑出声,挑起慕容霜的唇便要凑上去,却被慕容霜一把推开,“别用碰过其他女人的嘴来碰我,恶心不恶心!” 云惊鸿笑得越发开心,伸手将慕容霜紧紧揽在怀里说道,“哟,吃醋了?瞧瞧这小嘴,嘟得这么高!有你在,其他女人在我眼中不过是工具而已,我怎么会亲她们呢?” 慕容霜冷哼一声,伸手想推开云惊鸿,却被云惊鸿搂的更紧,“那你告诉我,你为何在凤鹫宫里呆了这么长时间?” 云惊鸿听罢微微眯起了眼睛,声音中带了一丝冷意,“戏总要做足不是吗?我虽然已经命人在凤鹫宫的香炉里放了致人迷幻的药,会让她以为我已经爱她,可她却还是完璧之身,所以,我命人破了她的身!” 慕容霜闻言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命人破了她的身?你让其他男人……” 云惊鸿冷冷一笑,眼中满是不屑,“她还不配让我的人动她!我只是让人戳破了而已。” 慕容霜下意识问道,“什么叫不配你的人动她?那什么人才配呢?你也真是残忍,这么一来,她下半生还有指望吗?” 云惊鸿轻轻抚着慕容霜的头发,带着一丝嘲讽说道,“段家注定会没落,你说,她还能有将来吗?你那日是不是看到过一个和我身形长相极为相似的人?” 慕容霜点头,却听云惊鸿又说道,“那个人,便是我找来专门替我去爱后宫女人的!既然做戏,就要做得毫无破绽!不是每个女人都会像段婷这么蠢!” 第一百九十三章:宫宴斗心机 凤凰宫,是那个传言已死的皇后慕容霜的宫殿,据说,新皇登基时,将宰相府里的合欢树都移栽进了凤凰宫,日日以暖炉熏着,不过才阳春三月,竟然也开出了粉嫩的绒花。 此时,一众嫔妃正坐在凤凰宫的合欢树下,眼中满是羡慕和嫉妒,这是她们入宫后第一次进入凤凰宫,也是第一次见识到凤凰宫的宏伟和高贵。 整座凤凰宫六进六出,除了正殿和东西配殿之外,还有十余座独立的雅轩院落,亭台楼阁繁复精致,屋檐上站立着栩栩如生的脊兽,檐角垂着的挂饰,并非其他宫殿里的铜铃,而是清一色的翠玉,雕刻成枫霜花,以金丝挂起,在威风中发出清脆的碰撞声。 宫殿里的廊柱和窗棂,都是上好的黄花梨木制成,雕刻着形态各异的合欢花,栩栩如生,在殿外合欢花的香气中,几乎可以乱真。 “瞧那个檐角的玉花,撞碎了岂不是太可惜了?”一名御女盯着威风中摇曳的翠玉枫霜花,忍不住叹道,眼底满是羡慕。 旁边一名婕妤低声说道,“你听宫中的姑姑说,皇上每年都会派人换上新的,你说,皇上到底有多么爱皇后!” 又有人插嘴说道,“就只因为皇后的名字中带着一个‘霜’字,所以皇城名叫无霜,连城里处处都栽满了枫霜藤,如今,这屋檐上挂着的都是枫霜花。” 先前开口的御女又说道,“只可惜皇后已经仙去!对了,我听说皇后曾是皇上的侍妾,便是葬蹁跹园那位长公主的生母,却在皇上登基时,和长公主一起被人毒死。似乎也没几个人见过那位皇后,这宫里,更没有皇后的画像。” 那名婕妤也附和道,“我听我爹爹说,皇后当年本就深居简出,并无几人见过,据说见过皇后的宫人,也早就被……” “你们一个个是觉得脑袋放在脖子上太沉了吗?”那名婕妤刚刚作出一个抹脖子的动作,只听得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冷的声音。 “臣妾拜见贵妃娘娘!”众人在看到来人的身影时,脸色登时大变,急忙起身跪在地上。 来人正是昭华,她冷冷注视着刚才窃窃私语的几人,眼底满是阴鸷,“入宫时,你们的教养姑姑没有告诉过你们,不准嚼舌根吗?你们一个个,倒是知道的不少,还知道什么,继续说出来给本宫听听!” “臣妾不敢!”那几人急忙磕头求饶,满脸恐慌之色,她们听说过,这位贵妃娘娘是皇上的亲梅竹马,而且她的手段似乎也颇为毒辣。 “本宫告诉你们,皇后死了,本宫既然是后宫中位份最高的,自然就有权利管教你们这些嘴碎的!”昭华脸上带着厉色,杏目微瞪,厉声对跪在地上的众人说道。 跪在昭华左手边的段婷忍不住小声嘟囔道,“不就是仗着进宫早嘛,哼,贵妃怎么了,贵妃也没替皇上产下一子半女!” 段婷这话虽说是自言自语,可她距昭华极近,自然是一字不差传入昭华耳中,昭华的脸顿时变得苍白,眼中更是染上了一抹杀意。 “啪”的一声,段婷狠狠挨了一巴掌,她脸上吃痛,忍不住捂住脸抬头,只见昭华正站在她面前,手还在她脸前放着。 “以下犯上,就冲这一点,本宫赐死你也不为过!”昭华被段婷这几句话彻底激怒,她没有替云惊鸿产下一子半女!云惊鸿连碰也不肯碰她,她如何能产子?可就在昨天,云惊鸿却在这个贱人的凤鹫宫里呆了三个时辰才出来,傻子都知道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谁要赐死婷儿!”云惊鸿淡淡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昭华身躯一怔,却见段婷已经嘤嘤哭出了声,捂着被打肿的脸泪眼朦胧看着一袭明黄锦袍的云惊鸿。 “皇上,婷儿不过是……说了几句气话,贵妃娘娘就要赐死婷儿!”段婷呜咽着说道,红唇紧咬,巴掌大的小脸上满是委屈和惊恐。 云惊鸿冷冷扫过昭华的脸,弯腰扶起段婷说道,“朕在这里,谁敢赐死你!随朕过来,坐到朕身边来。都起来吧!” 云惊鸿说罢牵着段婷的手走向正中央的座位,蒋东海已经在云惊鸿旁边添了把椅子,段婷在路过昭华时轻轻一扫,眼底满是骄傲。 跪在地上的一众女子都站了起来,各自坐回自己的座位,昭华的眼直直盯着云惊鸿牵住段婷的手,忽然冷笑一声,指着云惊鸿说道,“你变了,你变了!你曾经不是说,除了她,你谁也不要吗?” 云惊鸿揽着段婷的腰肢,冷冷看着昭华的脸,冷清说道,“我就算说过又如何?可如今我是皇帝,我不该有几名妃妾吗?她都不怪我,你又来指责我做什么?” 昭华低低一笑,正想再说什么,却见一旁的阮凌薇起身挽起她的胳膊,嘴角带着一丝僵硬的笑,轻声说道,“贵妃娘娘被娴妃一时气昏了头,发了两句牢骚,还请皇上勿怪!” 云惊鸿一挥手,沉声说道,“罢了,都坐下吧,今日是诸位爱妃入宫来朕第一次设宴,难免会有摩擦,往后你们都是姐妹,万不可像今日这般。婷儿你也有错,在贵妃面前顶嘴,贵妃没有命人掌嘴二十,已经算是宽容了,你去,给贵妃行礼道个歉。” 段婷嘟嘴,却见云惊鸿的眉头已经微微蹙起,只得不情愿起身,跪在昭华面前说道,“臣妾一时失言顶撞了娘娘,还请娘娘宽恕!” 昭华显然未料到云惊鸿会向着自己,心中竟然浮出一抹喜悦来,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许多,微微抬手说道,“起来吧,我自然不会和你一般计较。” 一旁的翘眉看着段婷款款走向云惊鸿身边,满脸娇笑伏在云惊鸿怀里,她的眼中迸发出一抹恨意来,这个贱人,当初还一味讨好她,如今竟然骑在了自己头上。 “翘嫔,你脸色怎不好?是不是因为新入宫休息不好的缘故?”翘眉在心里一遍遍诅咒着段婷,却听到云惊鸿带着笑意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翘眉回神,努力挤出一抹笑来,言语间带着一抹凄凉,“臣妾只是……只是不敢一个人睡……紫莲宫里……太空旷了。” 云惊鸿淡淡一笑,挥手将翘眉招呼到自己身边,笑着说道,“过来,坐在朕怀里,尽然害怕,不如朕今晚陪你如何?” 翘眉大喜,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在被云惊鸿拉入怀里的时候,眼神带着挑衅扫过段婷。 第一百九十四章:落红无情物 深夜,细雨洒洒,泥土的清香自远处飘来,萦绕在皇宫的每一处,合欢花在雨水的滋润下,越发空灵纯净。 小雨淅淅沥沥落在东暖阁的屋檐上,芙蓉暖帐里,云雨初歇,慕容霜伏在云惊鸿身上,白瓷般的肌肤上泛着一层淡淡的粉,大红锦被斜斜覆在她的腰肢上,红白映衬,越发好看。 “消停会好不好?”慕容霜以手掩住云惊鸿的唇,掌心却传来酥麻的温热感,云惊鸿竟然以舌尖舔舐着她的手心。 “喂,你就这么光明正大回了太极殿,就不怕被人发现吗?”慕容霜将云惊鸿的头推离自己,声音微微带着一丝沙哑。 云惊鸿邪魅一笑,重新将唇贴上慕容霜的锁骨,含糊不清说道,“你以为蒋东海去了哪里?我是扮作他回来的,至于翘眉,她只怕得一夜好梦了。” 慕容霜忍不住咂舌,“早知道就不该给你药的,啧啧,不过才两三天的功夫,就祸害了两个女人,人家说红颜祸水,我看呀,你才是祸水。” 云惊鸿的手在慕容霜不盈一握的腰肢上流连着,一点点往下,笑着说道,“你不给我药,那我只得牺牲自己了,你舍得吗?” 慕容霜一撇嘴,打落云惊鸿触及自己腿根的手,冷笑着说道,“你若敢碰其他女人,我就用药毒翻你,让你此生不举!”云惊鸿笑着道舍得吗。 紫莲宫里,蒋东海身着云惊鸿的衣衫,坐在黑暗中,透过窗外隐约的烛光,有人悄然走了进来,站在他身边,恭敬行礼,“蒋公公,现在该动手了!” 蒋东海抬头,看着眼前这个老妈子的轮廓,轻声说道,“去吧,记得弄出几个印来,别有什么破绽!哦,皇上有吩咐,印迹留在脖子上最显眼的位置!” 老妈子欠身,转身走向低垂的帐幔里,帐幔后,女子忽然发出一声带着痛意的低呼,“皇上,你弄痛臣妾了!” 须臾,那老妈子已经走了出来,低着眉眼说道,“公公,已经好了。” 蒋东海一挥手,老妈子似乎无影的幽灵一般,瞬间消失在了夜色中,殿内,又只留下蒋东海一人坐在那里。 早在凤鹫宫里时,蒋东海就已明白皇上的意思,皇上并不想碰这些女人,这才做出了这样的假象来,夫人那药极为霸道,只怕中了此药的人根本分不清真假来。 其实经过这么长时间,蒋东海早已猜出了东暖阁那位夫人的身份,虽然不知道这位夫人为何放着凤凰宫不肯入住,可既然是皇上默许,只怕也有道理吧。 窗外,夜色一点点散去,帐幔后的声音渐渐小了,一切归于平静,蒋东海这才起身,缓缓出了紫莲宫的门。 随后的一个月,段婷成了翘眉的心头之患,自从那夜她受宠之后,皇上便在凤鹫宫连宿七日,又在玉兰轩的叶婕妤处宿了两晚,而在自己的宫中,只留宿了一晚而已。 宫宴之后,段婷和自己宫中的叶桑榆格外要好,而那叶桑榆也是飞扬跋扈,毫不遮掩皇上对自己的宠爱,似乎在向自己挑衅一般。 翘眉越发感觉到,段婷已经对自己构成了威胁,如今不过才入宫一月,不仅段婷受宠,连惠城段家也得道升天,段岩涛更是自从五品直升为正三品。 翘眉心急,翘正淳更是心急如焚,那段岩涛如今和自己官位相当,且后宫有个得宠的孙女,因此也开始翻起从前的旧账来。 段岩涛本就是小肚鸡肠之人,翘正淳往日里给他的羞辱,他如今自然要一一奉还,一时间,翘家和段家的关系越发紧张,就连云惊鸿也过问了数次。 翘眉数次受到翘正淳的迷信,让她尽快从段婷手中夺回皇上的心,可段婷却紧紧黏着皇上,根本不容翘眉靠近,翘眉被左右夹击,越发烦躁。 这日翘眉正在御花园的湖边喂鱼散心,恰好遇到云惊鸿携着段婷和柳碧瑶向她走来,翘眉低头片刻,忽然生出一计来。 待云惊鸿等人走进些许,只听得湖边传来“噗通”一声,紧接着,便是宫女的尖叫声,“来人呀,快来人呀,翘嫔娘娘落水了!” 段婷一愣,只见自己身边的云惊鸿已经奔了过去,湖边已有侍卫将落水的翘眉捞了上来。 待段婷和柳碧瑶走近时,翘眉已经伏在云惊鸿怀里哭得花容失色,浑身湿漉漉的,蜷缩在云惊鸿怀里瑟瑟发抖。 “皇上,不如让蒋公公送翘嫔回宫吧。”段婷轻声说道,却见云惊鸿已经打横抱起翘眉,大步流星往紫莲宫的方向走去。 柳碧瑶目送着云惊鸿的身影,暗暗一笑,转身对段婷说道,“娴妃娘娘,翘嫔这苦肉计,算是成功将皇上哄进紫莲宫了!臣妾看呀,这翘嫔,迟早有一日会成为您的对手!” 段婷咬牙,怒声说道,“迟早有一日?如今她已是我的绊脚石了!桑榆,你替本宫出出主意,该如何除掉这个贱人!” 钟粹宫里对翘眉的巴结示好,早已成为段婷的屈辱,她如今身居翘眉之上,自然想要竭力抹去,可翘眉却数次在众人面前提及段婷当初如何如何巴结讨好她。 而宫外段家的书信里,也暗示段婷想办法除掉翘眉,以防翘眉他日赢得皇上的心,从而给翘家翻身的机会。 柳碧瑶听罢段婷的话,淡淡一笑,轻声说道,“除掉一个翘眉有何难,臣妾觉得,斩草除根才是正事,否则,死了一个翘眉,还会有其他姓翘的女人入宫,如此,娘娘你的耳边总不会清净!” 第一百九十五章:坐收渔翁利 青云八省总督翘正淳遇刺身亡,同时死去的还有翘正淳唯一的儿子! 这件事传入慕容霜耳中时,已经距翘眉入宫过去了两个月,已经到了暮春,太极殿里的牡丹开得格外妖娆,仿若一副水墨丹青。 听说,翘正淳携子前往郊外狩猎,却遇到了数名蒙面刺客,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翘正淳被人一件刺中的膛前,当场丧命,而其子则是被人追赶至断崖,不慎跌落崖底而死,尸首被抬上来时,几乎是断臂残肢,甚是凄惨。 刚刚争得皇上独宠的翘眉也在一夕之间疯癫,每日都喃喃自语,对着空气不知在说些什么,时哭时笑,格外渗人。 而更为诡异的是,凤鹫宫的娴妃似乎也有了癔症,每每噩梦缠身,夜夜醒来都哭喊着“翘正淳,杀死你的人是我爷爷,和我无关!” 这呓语恰好被前去探视翘眉的德妃唐香秀听到,唐香秀将此事告诉了前去宫中探视她的兄长唐九山,顿时引起了轩然大波。 唐九山在朝堂上将此事上奏给了云惊鸿,要求彻查翘正淳的死因,云惊鸿犹豫,然而朝臣纷纷谏言,最终,云惊鸿将此事交给了唐九山。 唐九山办事果然神速,半个月的时间,竟然查出了杀死翘正淳的凶手正是段岩涛,而前去执行任务的杀手都已被段岩涛灭口,本以为天不知地不知的,却未料到有个杀手在动手前一晚醉酒,将此事透露给了他人,真相就此浮出水面。 杀害朝廷命官,这本是灭九族的大罪,可皇上却赦免了娴妃段婷的罪,仅将段正淳一族人斩首,以告慰青云八省的翘家。 然而,就在段氏一族刚刚被灭后,德妃唐香秀又在凤鹫宫里发现了夜合欢这种淫药,至此,皇帝终于大怒,三丈白绫赐死了段婷。 嫔妃入宫不过两个月,娴妃死,翘嫔疯,而段翘两家也几乎同时没落,对此,后人将此事归结为后宫嫔妃争宠所致。 东暖阁里,慕容霜捏着手里的药丸细细打量着,嘴角满是笑意,却见云惊鸿走了进来,笑着问道,“又研制出什么药来了,这么高兴?” 慕容霜将药丸小心翼翼收在锦盒里说道,“凤宁的解药,趁着你后宫嫔妃打架,我边看热闹边研制出了解药,果真是一场好戏!” 云惊鸿淡淡一笑,端起放在慕容霜面前的茶盏,也不顾及是慕容霜喝过的,一口气喝光,这才长长吐了一口气说道,“青云八省的事,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慕容霜笑着问道,“新总督上任了?” 云惊鸿点头,冷笑着说道,“唐九山这个笑面狐狸,竟然打上了青云八省的主意,他推举的人我早已查过,全是他的心腹!” 慕容霜以手托着下巴,淡淡说道,“青云八省总督,这样的肥差,谁不想攥到自己手里?一来油水够足,二来,几乎就是掐着明霜国的咽喉,那你最终挑了谁?” 云惊鸿放下手里的茶盏,转身坐在慕容霜对面,沉声说道,“白明林的人,白明林算是我一手提拔的,跟我多年,他推举的人,必定不会有错。” 慕容霜微微一笑,站起身来将装着药丸的锦盒放在药箱里,轻声说道,“这下,你该轻松几天了,对了,这几日,你那德妃身边的宫女来了好几次,说你家德妃生病了。” 云惊鸿闻言轻轻抚了抚眉心,眼中满是厌恶,“如今段婷死了,翘眉被送入冷宫,这些女人又开始不安分了。” 慕容霜挑眉,揶揄说道,“如今皇上您身边可是没有爱妃了,这些人自然都巴巴等着独占你呢!我看呀,这后宫里除了白雨浓和阿瑶之外,哪个都是虎视眈眈的。” 云惊鸿一笑,伸手将慕容霜拉入自己怀里,笑着说道,“她们哪能独霸我?我这不一直都被你夜夜独霸,简直要被你榨干了,你说,我哪里还有精力?” 慕容霜啐了一声,笑着骂道,“云惊鸿,发现你越来越满嘴跑舌头了,我霸占你?你这颠倒黑白的本事也是日日渐长!” 云惊鸿低低笑出了声,吻了吻慕容霜的唇说道,“若没有几分颠倒黑白的本事,那翘家和段家如何能倒?你以为杀死翘正淳,就凭段家那几个不入流的杀手?” 慕容霜挑眉,眼中闪过一抹疑惑,“我就说嘛,翘正淳出行必定会带着大批侍卫,段家派的杀手再厉害,也不可能那么轻易得手,原来,你也插了一脚!” 云惊鸿冷笑一声,眼底满是不屑,“我派了两人,他们的任务就是拦住所有侍卫,至于杀死翘正淳的人,的确是段家的杀手!” 慕容霜忍不住叹息,“这和你杀了翘家父子有什么区别?你若不派人拦着侍卫,那些杀手怎么会得手?至于段婷的癔症,你又偷了我的药吧?” 云惊鸿眼中闪过一抹算计,淡淡笑着说道,“你不是一直都在说,就算是假的,也要做到以假乱真,我可是一直都谨遵夫人的教诲。” 慕容霜撇了撇嘴,冷哼着说道,“你少来,我可没教你怎么杀人!也罢,打江山嘛,总是要有人去死的,要不怎么说,血染的江山呀!” 二人笑闹了一阵,却见慕容霜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担忧来,“惊鸿,我听说张明城起兵要攻打无霜城了?” 云惊鸿冷笑一声,“就凭他想要无霜城?我之所以放任他驻守在距无霜城不过二百里的地方,便是等着他主动来打。” 慕容霜不解,皱眉问道,“不是说先发制人吗?你这样,岂非是给了他先机?” 云惊鸿沉声说道,“张明城驻扎的地方易守难攻,我若贸然去攻打他,必然能将他拿下,可是损失却极为惨重,不值得,倒不如让他心急,他等不及了,自然就会来找我,我早已铺好了天罗地网,就等着他往里钻!对了,提到此事,我便提前同你说一声,五天后我会亲自领兵迎战张明城,最迟不超过十天即可回宫,你一人呆在宫里也不用担心,我会派人保护你。” 第一百九十六章:戎甲赴沙场 慕容霜一直很佩服云惊鸿的镇定,自他登基已过去一年之久,张明城的军队驻扎在距无霜城二百余里的地方也有一年,云惊鸿却没有半分焦急之色,选妃,又除掉了翘段两家。 而原本蠢蠢欲动的淮阳十三郡在得知叶子炎归附云惊鸿后,忽然死一般沉寂了,云惊鸿似乎对淮阳十三郡的反应甚是满意,也只是嘱咐叶子炎盯紧胡南峰的动作而已。 至于南夏国的军队,更是令人不解,据说,南夏国原本蛰伏在明霜国边境的军队忽然受到了国内另外一支军队的袭击,如今两军胶着,一时半会,明霜国反而无事了。 东燕国,秦锐枫,据叶子炎送来的信说,两个月前,秦锐枫忽然撤兵了,原因不明,仔细算算时间,撤兵的时间正好是在云惊鸿选妃的时候。 因此,如今的当务之急便是除掉张明城,云惊鸿似乎对这一仗极为有信心,慕容霜仔细想想,也是,云惊鸿若是无法掌控张明城,又如何有心思在这里选妃纳妾。 慕容霜本想和云惊鸿一起去前线,她想,若是云惊鸿不慎受了伤,她在他身边也能仔细照应,可云惊鸿却执意让她留在宫里,即使张明城不足为患,可是战场上从来都是刀枪血雨,宣城那一战,他至今都心有余悸。 慕容霜倒也没有多说什么,云惊鸿说过,战场离无霜城不过二百余里,快马一天就可抵达,而从云惊鸿的表情中也能看出,这一仗,真的没有半分意外。 四月十一,天刚微微亮,东暖阁里的帐幔后,二人如胶似漆,柔情难舍,许久,直到蒋东海在门外轻声咳嗽了一声,慕容霜这才自云惊鸿怀里挣扎着坐起身来。 “不早了,再不走,只怕蒋东海该哭了。”慕容霜扯过中衣稍稍掩住娇躯,伸手拉着云惊鸿下了榻,拿起放在榻前椅子上的铠甲替他穿上。 这是慕容霜第一次看到云惊鸿穿铠甲的样子,此时不禁有些痴了,眼前身着金丝铠甲的男人,一改往日的邪魅,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一抹刚毅和不羁,举手投足之间,满是傲视天下的霸气。 “是不是没有看到过这样的我?如何,还满意吗?”云惊鸿笑着捧起慕容霜的脸,眼中满是疼爱,即使仅分别十日,他依然有一丝不舍。 慕容霜轻轻抚着云惊鸿的唇,轻声说道,“是,我第一次知道,我的男人,原来可以帅成这样!这个傲视天下的云惊鸿,是我慕容霜的男人!” 慕容霜这句带着占有的话,让云惊鸿的心不禁一颤,他低头,狠狠吻上了慕容霜的唇,辗转反侧许久,似乎要将慕容霜的气息带入自己的灵魂里。 “皇上,该起驾了!”蒋东海在外面轻声提醒,天色已经大亮,朝阳自东方升起,洒满大地,也惊醒了沉溺在柔情中的两人。 “霜儿,等我!十天,我必定回来!”云惊鸿依依不舍离开了慕容霜的唇,在她耳边呢喃着,抬手拂过她的发丝。 慕容霜一笑,点头说道,“好,你万事小心,我等你。” 云惊鸿的手拂过慕容霜的唇,深深看了她一眼,猛然转身,大步流星出了东暖阁的门,快速消失在了慕容霜的视线里。 云惊鸿的离开,慕容霜的心忽然变得空荡荡,偌大的东暖阁里,只有她一人,静的几乎快要令人窒息,她不禁自嘲,何时,自己竟然对云惊鸿有了依赖。 在云惊鸿出战的第二日,慕容霜去了翩跹园,这里是若翩的衣冠冢,她回宫后,仅来过一次,倒不是她不愿来,而是云惊鸿怕她触景生情,又惹伤心。 坐在若翩的墓碑前,慕容霜忍不住忆起了无忧谷里的莫风,他的一生,就要这么守在无忧谷里吗?如烟此生能有莫风,也算是不枉来这尘世一遭了。 竹墨陪在慕容霜身边,二人就这么一坐一站,直到夕阳西斜,朝霞染红了整座翩跹园,慕容霜才站起身来。 “回吧,天色不早了。”慕容霜抬头看着晚霞漫天的天空,淡淡说道。 慕容霜回到东暖阁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蒋东海随着云惊鸿出征,如今守在太极殿的,是蒋东海的徒弟小胜子。 看到慕容霜回来,他急忙上前行礼,脸上满是为难,欲言又止,眼神不时望向殿内。 “谁来了?”慕容霜看了一眼殿内,似乎明白了什么,轻声问道。 小胜子吞吞吐吐说道,“是……是……” “是我!”小胜子的话未说出,殿内忽然传来一声冷漠的声音,随即,一抹绯红身影映入了慕容霜的眼帘里。 “昭华,你来这里做什么!”慕容霜眉头忽然紧皱,声音中也带了一抹厌烦和冰冷。 昭华一袭绯红衣衫站在门口,手里还拿着一本小册子,冷笑着说道,“慕容霜,哦不,或者我该叫你无双夫人才是!或者,叫你皇后?” 小胜子脸色微变,却见慕容霜抬手一挥,“小胜子,你下去吧,竹墨,去小厨房替我备饭,我饿了。” 竹墨却不肯离去,满脸警惕看着昭华,“夫人,皇上临走时吩咐过奴婢,要寸步不离跟在您身边,我不走!” 慕容霜回头看着竹墨紧张的脸,忍不住笑了起来,“竹墨,你怕贵妃娘娘杀了我吗?瞧你,这有什么可怕的,贵妃娘娘又不会吃人,再者说,我只需三击掌,自然会有人出来。” 说罢,慕容霜轻轻拍了拍手,果然,不知从那里悄然出来两名隐卫,静静站在慕容霜面前,拱手说道,“夫人有何吩咐?” 慕容霜没有看昭华瞬间苍白的脸色,随意说道,“你俩替小胜子站会岗吧,我和贵妃娘娘说会话,别让人打扰了我的清净。” 两名隐卫点头,一语不发站在了殿外两侧,似乎对昭华的到来并未有任何惊讶之色,反倒是昭华,眼中闪过一抹青灰,“他把自己的隐卫留给你了!难怪,他会如此放心留你在宫里,慕容霜,你果然厉害!” 慕容霜冷冷一笑,缓缓走到昭华面前,轻声说道,“你今日来,不会是想看我身边这两位大哥的吧?说说,你来做什么?” 昭华恨恨将手里的小册子摔在了地上,冷声说道,“慕容霜,你既然已经回来了,为何还让云惊鸿纳妃?你到底想做什么?” 慕容霜挑眉嗤笑,淡淡说道,“我不想做什么,我只是觉得宫中就你一位贵妃,实在是太寒酸了,反正惊鸿注定不能是我一人的,倒不如大方些,所谓独乐了不如众乐乐,我也好博得个贤惠的美名,你说呢?杜昭华!” 昭华被慕容霜这一句话惊得愣在了那里,半晌才咬着牙恨恨说道,“好,慕容霜,算你厉害,你这个皇后,当得可真是贤惠!” 说罢,昭华推开挡在门口的慕容霜,大步往出走去,却在下台阶时踩着拖地的裙摆,被绊得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慕容霜凉凉一笑,开口淡淡说道,“贵妃娘娘小心些,别摔坏了身子,皇上可要心疼了!” 第一百九十七章:沉梦丁香碱 昭华走后,慕容霜一挥手,那两名隐卫又瞬间消失,竹墨端着饭菜摆放在桌上,嘟囔着说道,“夫人,下次就该让小胜子直接将那个女人撵出去!” 竹墨便说着便弯腰想拣起被昭华扔在地上的小册子,在手指距小册子半寸的时候忽然被慕容霜拉了起来,“不要碰那个东西!” 竹墨一愣,急忙拔下发间的银簪试探,半晌不解说道,“夫人,没有毒呀!” 慕容霜冷笑,示意竹墨拿过一柄镊子来,又以布巾掩住口鼻,这才小心翼翼将那册子夹起来放进水里,须臾之间,盆中的水忽然冒出一股白烟。 竹墨愣在了那里,转身急忙打开东暖阁所有的门窗,待那阵白烟消散了,这才扯下脸上的布巾,却依然惊魂未定,颤抖着声音问道,“夫人,这到底是……什么毒?” 慕容霜拨弄着盆中的小册子,淡淡说道,“严格算起来,这不是毒,这只是一种治疗梦魇的药粉,可若是在这药粉里掺一点丁香碱,一旦遇水,丁香碱的毒就会释放出来,中毒之人初始并不会有什么不适,可渐渐的,就会嗜睡,十日之后,便死在了睡梦中。” 竹墨闻言,急忙将盆子扔到了殿外,怒声说道,“这个女人是算准了皇上得十日才能回来,而您也没有任何不适,就算您……皇上也只以为您得了其他病。” 慕容霜叹息一声,没有再说什么,昭华就这么迫不及待想杀死她吗?她没有告诉竹墨的是,那丁香碱并不是一般的毒药,别说皇宫不会有,就是整个无霜城也找不出一星半点来。 这种令人昏睡而死的丁香碱源自黑丁香的花粉,而据医典里的记载,黑丁香极为珍稀,仅生长在滇南一带的深山里,便是修订这本医典的人,也是在滇南一带探访了数年,才终于弄到了一株黑丁香。 慕容霜发现小册上的丁香碱,也是因为昭华在和她擦肩而过时,身上带着一抹淡淡的丁香气味,令她瞬时产生了幻觉,而涂在小册上的药粉,也许是昭华过于匆忙,并没有涂抹均匀,在小册的黑字上,隐约能看到一些白粉。 看来,昭华和滇南,的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而昭华会有丁香碱,则又说明,这宫里隐藏着来自滇南的人,那人会藏在哪里? 匆匆吃了几口饭,慕容霜在竹墨的伺候下更衣洗漱完,便上榻躺着,在脑海中一一筛选着新入宫的女人们,她总觉得,这些女人中,必定有昭华的人。 否则,在选秀之前,昭华为何不用丁香碱,却偏偏在选秀之后,她有了这东西,而那日选秀,她竟然执意要扶阮凌薇登上慧妃的位子,慕容霜断定,昭华这么做,必定不会仅仅为了拉拢后宫的女人,只是,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慕容霜不知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待醒来时,已经天色大亮,下意识的转身向缩进那个熟悉的怀抱,身边却是一凉,她不禁低低笑了出声。 她真是傻了,竟然忘了云惊鸿去了前线,看来,自己的身体比自己的灵魂更依赖云惊鸿,幸好,他对后宫那些女人没兴趣,否则,她都不敢想象自己该如何渡过每一个漫漫长夜。 竹墨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听到慕容霜的低笑,在帐幔外轻声说道,“夫人,你醒来了,昨夜隐卫捉到一个偷偷进殿的宫女,您要不要看看!” 慕容霜眉毛一挑,忍不住问道,“偷偷进殿的宫女?是太极殿的吗?” 竹墨回答道,“是太极殿的洒水宫女,按照规矩,她是没有资格进殿的,更别提半夜摸进东暖阁,她才刚刚推开大殿的门,就被隐卫拿下了。” 慕容霜一笑,看来云惊鸿不在,后宫里顿时热闹了许多呀,这些女人谁也不傻,那日选秀她亲自指了段婷为妃,只怕有人已经猜测她和云惊鸿绝非是主仆的关系了。 “过来替我更衣吧,待我吃完早饭再去瞧瞧。”慕容霜坐起身来,淡淡说道,她既然决定让云惊鸿选妃,自然是做好了各种准备。 竹墨闻言走了进来,拿起挂在屏风上的衣衫替慕容霜穿上,边穿边问道,“夫人就不生气吗?那个宫女必定没安好心的。” 慕容霜一笑,下榻坐在梳妆台前,简单挽起一个发髻,漫不经心说道,“生气?我若是为这个就得生气,那岂不是早就该气死了!” 竹墨“哦”了一声,也没有再问什么,转身站在榻前整理锦被,心中却有一丝不解,夫人似乎心中早已有数,否则,怎么会这么淡然呢? “竹墨,阮凌薇的清凉宫住着几人?”慕容霜正在洗手,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转身问着榻前的竹墨。 竹墨一愣,想了一会说道,“连同慧妃在内,共有五人,有顾月婵顾嫔,苏紫陌苏婕妤,还有两名御女,奴婢也忘记叫什么了。” 慕容霜一边擦着手一边想着什么,半晌开口说道,“一会儿,咱们去御花园摘花为皇上制香吧,听说,清凉宫外的梨花开了。” 说罢,将手里的布巾扔到盆中的水里,转身走到外殿,坐在桌前安静吃起饭来。 吃完饭,慕容霜随着竹墨一起进了太极殿后面的一处小屋里,那里关着的,正是昨晚被隐卫拿下的宫女。 慕容霜刚一进门,那宫女便“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道,“夫人饶命,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 慕容霜好整以暇坐在那宫女面前的椅子上,笑着问道,“你何错之有,我又要饶你什么命?你倒是把我说糊涂了呢!” 那宫女连连磕头,声音中满是惊慌,“奴婢不该为了一百两金子,而听信月华宫青菱的教唆,每日监视夫人的一举一动。” 慕容霜“哦”了一声,和竹墨对视一眼,淡淡说道,“你监视我多久了?又告诉了青菱多少关于我的事。” 那宫女颤抖着回答道,“自从夫人回宫,青菱就找上了我,可是奴婢是殿外的洒水宫女,并非时时能见到夫人,因此,因此也得不到多少东西,告诉青菱的,无非都是您什么时候出太极殿,什么时候回来而已。” 竹墨上前,冷着声音说道,“你以为夫人是好糊弄的吗?你若不说实话,皇上回来,非扒了你的皮,连你的九族,也得跟着去死!” 宫女闻言,脸色登时变得苍白,几乎是带着哭腔说道,“夫人,奴婢不敢有半句假话,因为奴婢探不到什么有用的,青菱已经再三威胁奴婢,说,说奴婢再这么没用,就要将我收受金子的事告诉皇上!” 慕容霜嗤笑,冷冷说道,“青菱若是敢告诉皇上,你觉得她会安然无恙吗?纵然你收了金子,可是她却是给金子的,你俩,谁也逃不了!还有,你昨晚进东暖阁想做什么?” 宫女颤抖着嘴唇说道,“青菱说,让奴婢想办法进殿看看您有没有睡着,若是睡着了,脸上有没有痛苦的表情,还说,让奴婢早上看着,您什么时候醒来。” 第一百九十八章:清凉宫彩月 东暖阁里,竹墨不解的看着半躺在软榻上小憩的慕容霜,半晌忍不住问道,“夫人,你就这么放那个宫女走了?万一她说漏了嘴怎么办?” 慕容霜笑了笑,坐起身来说道,“她既然都能瞒过惊鸿,又怎能瞒不过昭华呢?你放心,她也是人,也怕死,如今她只怕比谁都明白,谁能给她活路。” 竹墨又问道,“那你为什么要让她告诉青菱,说您昨晚睡着后一直梦呓痛哭,还有什么您快到中午才醒来的。” 慕容霜端起矮几上的茶盏抿了一口,冷声说道,“昭华不就想知道我有没有中毒,那我就中毒给她看呗,省得她又做出其他动作来。对了,你将粉盒拿来替我上妆,要努力让我的脸看起来苍白些。” 竹墨虽然不明白慕容霜的意思,却还是按照她的吩咐,细细替慕容霜上了个惨白的妆容,这才陪着她往御花园的梨花林行去。 此时正是梨花怒放的季节,漫天的梨花飞扬,人在其中,仿若琼林仙子,似乎要随着那飘飞的梨花而御风升天。 慕容霜正爬在一棵高大的梨树上,捡着半开的梨花摘下,小心翼翼放进膛前挂着的锦袋里,竹墨站在树下,满面愁容。 “夫……姑姑,你小心点。”竹墨心惊肉跳的看着在树枝间穿梭的慕容霜,差点忘记了慕容霜的嘱咐,在外面,必须要喊她为无双姑姑。 慕容霜一边摘着梨花,一边扫视着清凉宫,清凉宫没有凤凰宫那么宏伟,却也是亭台楼阁繁复精致,不时有宫人来来往往,偶尔传出女子的娇笑声。 “谁在树上!”清凉宫内忽然传来一声警惕的呵斥,慕容霜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一惊,差点松开抓着树枝的手。 顺着那声音望去,只见清凉宫的正殿廊檐下,站着两名宫女打扮的女子,其中一人正指着慕容霜所在的地方,脸上满是警惕之色。 慕容霜眼神微动,笑着回道道,“我是太极殿里的姑姑,因皇上临走时吩咐我采摘下梨花制香,我这才爬上树来摘花,不巧打扰了二位。” 其实慕容霜认识廊檐下站着的两人,那名满脸警惕之色的人是阮凌薇带入宫中的侍女彩月,至于旁边那位的身份,却出乎慕容霜的意料,那个侍女,是德妃唐香秀的侍女馨儿。 唐香秀在阮凌薇的宫中?据说唐香秀为人极其清高,入宫以来甚少和后宫妃嫔交往,可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的,当初段婷患了癔症,唐香秀竟然前去探视,而且恰好听到了段婷的疯言疯语。 如今,唐香秀又出现在了阮凌薇的宫中,要知道的是,阮凌薇是昭华的人,虽然慕容霜并不清楚昭华要阮凌薇做什么,可是,唐香秀出现在这里,却值得商榷。 “放肆,你站在梨树上东张西望,你以为我是瞎子吗?”叫彩月的侍女走下台阶,指着慕容霜厉声呵斥道。 慕容霜淡淡一笑,说道,“姐姐眼神真好,离这么远都能看出我在东张西望,可是我采梨花,得挑拣那些半开的花苞,这样制出来的梨花香才是上品呢。” 慕容霜并未急着下去,而是满脸无辜替自己辩解,而彩月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过于紧张,后退几步说道,“你快些下去吧,我们娘娘正在午休,你别扰了她的清净。” 慕容霜“哎”了一声,麻利下了树,将手里的锦袋递给竹墨,望着满枝的梨花忽然一笑,却也没有着急回太极殿,反而蹲在梨树下捡起了凋落的花瓣。 彩月并不简单!这是慕容霜对彩月的第一印象,一个普通的宫女,竟然能如此警惕,而且,她距彩月足足七八丈的距离,彩月竟然能看清楚她的眼神在东张西望。 这样的功力,只怕也只有柳碧瑶这样的高手能做到,阮家从商,就算招纳习武的人来保镖护院也是正常,可彩月这样的高手,又为何要屈尊于阮家,而且又随着阮凌薇入宫为奴? 慕容霜正想着,却见唐香秀自清凉宫里走了出来,看到背对着她蹲在地上的慕容霜,脸色登时一变,随即快速离去。 竹墨帮着慕容霜捡拾花瓣,小声嘟囔着说道,“骗鬼呢!还她们家娘娘午休?是和德妃一起午休吗?两人指不定在里面谋划什么事呢!” 竹墨这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似乎提醒了慕容霜,她忽然站起身来,扔掉了手里的花瓣,低声说道,“去玉兰轩!” 玉兰轩里,柳碧瑶眉头紧皱,听着慕容霜对彩月的怀疑,她满脸疑惑的说道,“之前我见过彩月一次,她并无任何异常,看起来也不像是有武功的样子,可她视力能有如此好,也许,此人是高手中的高手,甚至能收敛自身的气息,佯装成毫无威胁的侍女。” 慕容霜闻言,忍不住说道,“那么她跟在阮凌薇身边要做什么?不要告诉我,她只是想保护阮凌薇而已。” 柳碧瑶抚着眉心,轻声说道,“要不,我改天找机会试探试探那个彩月,我给她致命一击,若是她没武功,趁机除了她以绝后患,若是她有,正好,一举拿下她,留这种高手在宫里,就像是在云惊鸿头顶悬了一把剑,随时都会落下来。” 慕容霜点头,眼中满是担忧,“阿瑶,我自从看到那个彩月后,一直心神不宁,我总觉得似乎要发生什么事了。” 柳碧瑶拍了拍慕容霜的手,安慰着说道,“没事,你身边有隐卫跟着,只要隐卫在,谁也不能奈你何,至于云惊鸿嘛,这一仗对他不过是牛刀小试,我听叶子炎说过,云惊鸿早已策反了张明城身边的人,你想,内外夹攻,张明城能赢吗?” 慕容霜点点头,半晌舒了一口气,笑着说道,“也是,我只怕也是安稳日子过得太久,胆子也变得小了许多,宫中有你在,我还怕什么。我们的阿瑶甚至能同时拿下叶大将军和莫风,又差点杀了云惊鸿,那个彩月还怕什么!” 柳碧瑶一笑,眼中带着一抹惆怅说道,“当初气盛,以为我为他付出一切,总能换回他的青睐,却不料,流水无情呀!” 慕容霜揽着柳碧瑶的肩,笑着说道,“秦锐枫不适合你,就算他肯让你做他的女人,你也就好比如今宫中的这些女人一般,一生便葬在了阴森的宫墙内,阿瑶,你还会快乐吗?” 柳碧瑶眉头微蹙,犹豫说道,“前些日子叶子炎来了信,说秦锐枫在四处找我,你说,他明明不要我了,如今却找我做什么?继续替他杀人吗?” 慕容霜叹息一声,“等这里的事完了,你呀,便待苏天傲好一些,看得出来,他待你是真心的,你想想,像他那样桀骜不羁的大男人,却死死被你踩在脚下,这是为什么?这是因为他爱你,处处宠着你。” 柳碧瑶怅然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她不是不想爱,而是不敢爱,她的曾经过于血腥,过于狼狈不堪,她只觉得,自己配不上苏天傲。 红尘渲染的痴迷,伴着悲伤在各处蔓延,结局似乎隐藏在团团迷雾中,谁又该去演绎谁的三丈红尘?那些抖落在季节里的暗香,染香了一个又一个无奈。 凡尘里,青灯下,虔诚的沉默,在心中打下了重重的疑问,也许,如兰的心事适合掩埋,或许只愿对着古佛倾诉,或许执着的,任由一切都腐朽在心间。 第一百九十九章:声东为击西 云惊鸿不在的日子,慕容霜只觉得格外漫长,她去过两次梨花林,却未再看到过唐香秀的身影,就连彩月,也极少露面,一切似乎又归于了平静。 因为那宫女告知昭华慕容霜已中毒,而为了做戏逼真,慕容霜也甚少出东暖阁的门,每日看书睡觉,就等着云惊鸿回宫。 云惊鸿离京的第六日,慕容霜接到了云惊鸿的信,战事顺利,胜券基本在握,不出五天即可班师回朝。 消沉了几日的慕容霜心情也顿时好了许多,恰逢天气晴好,万里无云的碧空仿若被水洗过一般,格外湛蓝。 在东暖阁里闷了几日,慕容霜站在窗口,看着外面明媚的阳光,忍不住舒适的轻叹一声,笑着说道,“竹墨,去凤凰宫赏合欢花吧。” 竹墨正在修剪早上采摘的花束,听到慕容霜的话,摇了摇头说道,“夫人,您不是在装病吗?出去合适吗?” 慕慕容霜轻笑,捏着竹墨的鼻子说道,“这种病又不是即刻发作的,在我没死透之前,都是可以出门行走的,走吧,今日也该为已故的皇后上香了。” 自从慕容霜回宫后,便自作主张在凤凰宫里为自己设了个牌位,每隔几天便上柱香,云惊鸿起先不同意,却拗不过慕容霜,只得随她去了。 慕容霜这么做,一来是为了让后宫的女人们相信皇后真的死了,而来,也算是祭奠曾经的自己,那个倔强执着的慕容霜,死了! 凤凰宫里,合欢花依然盛开着,淡粉色的绒花随风飘飞,整个宫中都是淡淡的花香,慕容霜随手捡起一朵花别在发间,眼中满是笑意。 竹墨跟在慕容霜身后,怀里还抱着蜡烛和果子,这些是用来替换那些旧的,有时候她就是不懂,夫人为什么要为自己设个死人才有的灵牌呢? “来人,快来人,有人落水了!”不远处隐约传来一阵惊呼,听声音,似乎是从御花园的方向传来的。 “竹墨,咱们去看看!”慕容霜皱眉,转身准备往凤凰宫外走去。 竹墨却拉住了慕容霜,眼中满是警惕,“夫人,您别去了,皇上如今也不在,谁知道这是不是那些女人设的圈套,管他呢,死人就死人呗。” “救命啊,快来人,顾嫔娘娘落水了,她不会游水啊!”凄厉惊惧的声音又传来,慕容霜眉头微皱,这声音极为焦虑,撕心裂肺般,恐怕不是作假。 “竹墨你会水,快过去看看,此时正是宫中侍卫换班,我听那意思,应该是顾月婵落水了。”慕容霜正色对竹墨说道,顾月婵的父亲是朝中二品大员,若是她溺水而亡,云惊鸿又不在,顾家闹起来谁又能对付。 慕容霜说着便将竹墨怀里的东西接过来,推着她往外走去,“你快去,我在佛堂里等你,你把人救上来过来就好。” 竹墨心不甘情不愿的出了门,边走还边回头说道,“夫人,你别乱跑,记得在佛堂等我!” 慕容霜挥挥手,示意她赶紧去救人,直到竹墨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她这才松了一口气,抱着东西穿过一道拱花门径直往佛堂走去。 刚进入佛堂所在的松林里,慕容霜只觉得头顶忽然有什么东西掠过,她一惊,只听得隐卫沉声说道,“夫人站在此地勿动,佛堂里似乎有人,属下先去查探。” 慕容霜皱眉,只见两名隐卫一人前去追那个影子,一人快速奔向三丈之外的佛堂,空气中,似乎弥漫着阴谋的气味。 慕容霜警惕的扫视着周围,忽然,就在松林东面的一处花墙后,有个身影自海棠花树下走过,虽然速度很快,可是慕容霜却觉得那人的背影极为熟悉! 她不禁往前走了几步,只见那人在穿过一处走廊时忽然回头,那容貌,那神态,那眉头微蹙的样子,分明就是如烟! “如烟!”慕容霜心中一窒,忍不住低呼出声,想要追上前时,却见如烟的身影已经拐进了凤凰宫后面的一处院落里。 也许是太过思念如烟,慕容霜竟然忘记了如烟已经死去,更忽略了这其中的古怪,飞奔上前,随着那道身影消失在了松林里。 就在慕容霜随着如烟离开的刹那,两名隐卫恰好回来,佛堂里并没有人,而那道飞速闪过的影子也消失在了清凉宫里,两人惊觉有异,急忙返身回来,松林里却没有了慕容霜的身影,不过短短的一盏茶功夫,任何动静也没有,夫人就这么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里。 “咦,夫人呢?怎么只有你俩在这里!”浑身湿漉漉的竹墨飞奔回来,却只看到站在松林里的两名隐卫,不禁问道。 竹墨的确救人了,顾月婵在湖边喂鱼,好端端的,不知怎的竟然落入了水中,而周围竟然连一人也没有,若非竹墨及时赶到,只怕顾月婵的命就不保了。 两名隐卫对视一眼,惊觉出了问题,其中一人冷声说道,“糟了,咱们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有人故意将咱们引开了。” 竹墨却未反应过来,急声问道,“喂,我问你们夫人在哪里!是不是去了佛堂,不过你们不是应该在佛堂外守着吗?怎么站在这里?” 其中一名隐卫飞身往佛堂里奔去,竹墨紧随其后,却见佛堂里空空如也,别说慕容霜的身影,就连带着的果子和香烛也没有踪影。 三人大惊,出了佛堂便四散寻找,一人往南,一人往北,竹墨往东,细细搜寻着每一处院落楼阁,可是,慕容霜仿佛忽然蒸发了一般,凤凰宫门口的守卫也说未见慕容霜出来,而宫内又根本没有慕容霜的身影。 “来人,快来人!”松林东面忽然传来竹墨尖锐的声音,两名隐卫闻声飞身寻去,只见竹墨正蹲在一处墙角下,怔怔注视着墙角散落的物品。 那是竹墨带来的香烛和果子,还有慕容霜插在发间的那朵合欢花,以及一只绣鞋,凌乱的散落在墙角下的草丛里,这里似乎有挣扎过的痕迹,原本修剪整齐的花草断了好几枝,洁白的花瓣上染着几丝红,似乎,是鲜血的痕迹。 两名隐卫大惊,其中一人忽然发出一声尖锐的哨音,片刻又有数人奔来,只听发出哨音的隐卫沉声说道,“夫人失踪,速派人通知皇上,其余人,沿着凤凰宫散开,火速寻找夫人的下落,若是有人敢阻挠,杀!” 第二百章:密室囚凤凰 慕容霜醒来时,只觉得脖颈后剧痛不已,几乎无法抬起头来,她挣扎着抬头,四周一片漆黑,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发生什么事了?慕容霜皱眉回想着,凤凰宫,佛堂前,她看到了如烟的影子,对,如烟!慕容霜忽然忆起了当时的那一幕。 她随着如烟离开的方向追去,最终在凤凰宫后面一处宫墙下看到了如烟的身影,她身上的衣衫,正是当初第一次见面时穿着的那套,乌黑的发丝柔顺垂在身后。 “如烟,你不是死了吗?”慕容霜上前几步,声音中带了些许哽咽,眼前这个人,和她的如烟一模一样,就连那手腕上戴着的镯子,也是她当年赠给如烟的。 如烟听到她的话,忽然转过身来,微微一笑,眉眼弯弯的,缓缓走到她面前,定定看着她,但笑不语。 “如烟,你怎么不说话呢!”慕容霜皱眉问道,这样的笑,是多么的熟悉,很多时候,如烟都会这样笑着站在她面前,然后喊一声,“姐姐。” 如烟忽然抬起了手,微微张开时,白色的粉末忽然四散开来,淡淡的香气钻入她鼻翼,然后,她终于听到如烟开了口,却是陌生的声音,“因为,我开了口,你就不会上当了。” 如烟,不,是冒充如烟的人伸手将她扛在了肩上,想要跃上墙头离开,慕容霜心知中了别人的圈套,那淡淡的香正是迷魂药,如今,她连一丝挣扎的力气也没有。 可是,她不能就这么被人掳走,她必须要留下点什么!她忽然抬手咬破了自己的手背,剧痛袭来,似乎令她有了片刻的清醒。 趁着这个机会,她竟然自那人肩上挣脱,重重落在了墙下的华草丛里,那人似乎未料到慕容霜还有反抗的力气,一时竟然愣在了那里。 “慕容霜,我的梦兰香竟然被你压抑下来了!”那人忽然蹲下身,狠狠掐住慕容霜的下巴,那张熟悉的面容上满是狰狞。 “隐卫就在附近,你若是掳走我,必定逃不出宫里!”慕容霜只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她狠狠咬伤了自己的舌头,挣扎着将一只绣鞋甩在地上。 那人冷笑一声,伸手忽然掩上了慕容霜的口鼻,阴测测说道,“我何必要出宫?我就是要在这宫里杀了你,好让你真的成为那死去的皇后!” 浓烈的香气扑入鼻中,慕容霜的意识瞬间散去,在最后的意识里,只觉得自己被人扛上肩头翻过了宫墙。 那个冒充如烟的人,必定对她和如烟十分了解,否则,如烟的相貌,如烟的言行举止又怎能模仿的惟妙惟肖。 昭华!除了昭华还能有谁如此了解如烟,而且,知道她身边有隐卫的人,也仅仅只有昭华,那日在东暖阁,她的目的绝非是下丁香碱那么简单,也许,她早已猜测到自己能发现丁香碱,昭华的目的是在试探自己。 慕容霜忍不住闭上了眼睛,看来,自己还是太过于小看昭华了,她以为,将自己中毒的消息传给昭华,昭华便会放松警惕,却没想到,原来这是个连环计。 “慕容霜,想明白了没有?你以为我会相信那个宫女的话吗?丁香碱,不过是为了让你放松警惕而已,你以为你逃过了我的掌心,错了!其实,这里才是你的坟墓!”黑暗中忽然传来一丝带着笑意的声音,一丝光亮驱散了眼前的黑暗,她前面的桌上,一盏烛台被人点亮。 桌边坐着的,正是昭华,而站在昭华身边的,则是阮凌薇的宫女彩月,一张薄如蝉翼的人品面具正扔在桌上,那眉眼,不是如烟还有谁。 “你想做什么!”慕容霜反而平静下来,静静靠坐在墙角,注视着眼前的昭华,她体内的药效还未散去,此时虽然恢复了意识,可却动弹不得。 昭华冷冷一笑,走到慕容霜身边,指甲重重掐入了慕容霜的肌肤,声音阴鸷骇人,“我想做什么?你说,我将你掳来,还能做什么?慕容霜,你已经是那个死去的皇后了,这个阳间,没有你生活的地方,懂吗?” 慕容霜皱眉,脸颊被昭华掐得生疼,她却淡淡笑着说道,“是,死去的是慕容霜,我还活着,昭华,你觉得你这么做,云惊鸿会放过你吗?” 昭华闻言,似乎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仰起头哈哈大笑,半晌,忽然挥手给了慕容霜一个耳光,尖声说道,“等他回来,你已经死了,你说,他能奈我如何?当初我杀了你的孩子,他不也照样封我做了贵妃吗?我爱他,他却辜负了我,你刚回来时,我还惶恐不安,如今想来,我怕什么?只要你死了,云惊鸿迟早都会是我的!” 慕容霜只觉得嘴里满是血腥味,忍不住干呕一声,一口鲜血自唇间溢出,她深吸一口气,看着昭华说道,“你若是只想杀我,在凤凰宫时便早已动手了,何必将我掳到这里来?” 昭华挑眉,也不掩饰自己的目的,点头说道,“是,我的确有目的,慕容霜,你知道吗?你错就错在太聪明了!若是你蠢一点,兴许还能活下来!” 慕容霜嗤笑,抬手抹去嘴角的血迹,冷冷说道,“若是世人都像你这么蠢,那活着有什么用,倒不如死了痛快,你说呢?” 昭华的脸登时变了,她抬脚,毫不留情踩在了慕容霜脖子上,阴沉说道,“慕容霜,我之所以不杀你,是因为我要知道慕容山庄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如今只有你一人知道了!” 慕容霜只觉得快要窒息一般,昭华这一脚使足了力气,踩在她脖子上时,瞬间阻隔了她的呼吸,她的肺部似乎即将爆炸,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在她难受到极点时,昭华忽然松开了脚,挥手,彩月已经上前,扯着慕容霜的头发将她的身子拉了起来靠在墙上。 “慕容霜,告诉我,慕容山庄的宝藏藏在哪里?”昭华伸手狠狠扯住了慕容霜的头发,头皮上强烈的撕裂感令慕容霜大痛,忍不住轻呼一声。 忍着钻心的剧痛,慕容霜皱眉说道,“慕容山庄哪里有什么宝藏,昭华,有病吧?” 昭华阴沉着脸,狠狠扇了慕容霜一巴掌,厉声说道,“慕容霜,你别装蒜,你们慕容一族,曾是北荒国的皇族,当初为了逃离诅咒,于是带着数以万计的珍宝躲在了宣城的小岛上,又建立了慕容山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慕容霜闻言也是一愣,什么,慕容一族来自北荒国?她从未听说过这个传闻,更不知有什么宝藏的存在。 思及至此,慕容霜忍痛说道,“昭华,慕容家的东西,还轮不到你来惦记!我告诉你,你今日便是杀了我,也休想知道一字片言!” 昭华闻言大怒,忽然起身对彩月说道,“给我打,狠狠的打,直到她肯说为止!” 彩月点头,自一旁的角落里拿出一根长满倒刺的藤鞭,缓缓走到慕容霜面前,冷厉说道,“慕容霜,你若是识相,就快点说出来,否则,我这藤鞭下去,你便是想说,也没机会了!” 第二百零一章:情爱生仇恨 慕容霜看了彩月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昭华,你极力让阮凌薇坐上这慧妃的位子,其实,是因为妃子可以带丫鬟入宫吧?你要的,不过是阮凌薇身边的彩月!” 昭华冷笑,轻蔑扫过慕容霜的脸,冷声对彩月说道,“这女人一向嘴硬,彩月,先给她一鞭尝尝味,否则,她不会知道咱们绯颜教的刑罚有多厉害。” 绯颜教?昭华说,咱们的绯颜教!原来果然不出她所料,昭华和那绯颜教,的确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慕容霜正要抬头,只觉得胳膊上一阵噬骨的剧痛,似乎千万根带着倒钩的银针同时刺入了她的皮肤,又同时被拔出一般,几乎快要撕裂她的整条胳膊。 她忍不住闷哼一声,强忍着咬住牙没有痛呼出声,剧烈的疼痛使得她全身剧烈的颤抖,额头冷汗涔涔,脸上的血色顿时褪去,她的身体,只留下了疼痛。 “慕容霜,你还挺能忍,我们绯颜教的藤鞭,可是用滇南特有的钩心藤制成,又以噬骨散浸泡十日,教中有犯了错的人,只需三鞭,即刻毙命!我告诉你,这钩心藤呀,长满了尖锐的倒刺,一鞭下去,你身上的肉都会被这倒刺勾起撕烂,你瞧你的胳膊,啧啧,血肉模糊。这时,噬骨散便发挥了药效,一点点渗入你的骨头里,就像千万只毒虫在啃咬着一般,酸痛难忍,很多人呀,只挨了一鞭,最终却还是死了,你知道怎么死的吗?生生疼死了!”昭华接过彩月手里的藤鞭,不时划过慕容霜的脸,那尖锐的刺轻轻擦过她的皮肤,便狠狠划破了她的肌肤。 慕容霜强忍着钻心的剧痛,看着昭华说道,“昭华,其实你才是那个最可怜的人,你爱了云惊鸿十年又如何?可是,他根本不爱你!你手上沾满了血腥,你这样的女人,哪里值得有用爱情?” 昭华的脸越发变得暴戾,她抬脚忽然重重踩在了慕容霜被藤鞭打过的胳膊上,毫不留情的捻压着,原本已经鲜血淋漓的胳膊越发凄惨,不断渗出的鲜血甚至染红了昭华的鞋子。 慕容霜似乎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冷汗淋漓,那钻心的疼痛一波又一波撕扯着她的心,疼痛蔓延开来,她拼尽了浑身的力气,才压下。 “慕容霜,我能有今天,都怪你!当初娘亲将我送到慕容山庄,本想让我打听到宝藏的下落,可是你们都守口如瓶,我只能等,直到遇见了云惊鸿,我看到他的第一眼,竟然就爱上了他!”昭华笑得比哭还要难看,当年,她为什么要遇上云惊鸿! 随着昭华的脚离开自己的伤口,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慕容霜整条胳膊都无力垂在那里,仿佛脱离了自己的身体。 只听得昭华又说道,“我想跟着他走,可是又无法给娘亲交差,恰好,我遇到了前来追杀云惊鸿的杀手,我便告诉他们,慕容山庄将云惊鸿藏了起来,还说就算死光整个山庄的人,也不会交出云惊鸿的,我又悄悄给那些杀手绘制了一张慕容山庄的地图,甚至在他们无法攻入山庄时,打开了山庄的大门让他们进来,那些人果然杀死了你们全家!” 慕容霜闻言大怒,痛声问道,“梨苑的那扇小门,是不是也是被你锁住的!” 昭华冷笑,眼神冷冷扫过慕容霜痛苦的脸,阴沉说道,“当然是我,既然要死,就一起上路吧!我跑去你爹的书房找宝藏的线索,却不料那些杀手竟然放火烧了山庄,我一时来不及跑,被一根倒塌的柱子压住,哦,幸好,幸好你救了我!” 慕容霜恨不得杀死昭华,怒声说道,“当初,就该让你死在那场大火中,昭华,我们慕容家待你堪比亲生女儿,你竟然也下得去手!” 昭华的声音忽然拔高了许多,带着一丝尖锐说道,“慕容霜,正是因为你们家待我太好了,我才给了你们个痛快,本来按照娘亲的指点,是要给你们家下毒,然后让你爹娘忍受三年的痛苦,最终肠穿肚烂而亡!我娘亲说,你爹对不起她,所以,她不仅要拿走你们慕容家的宝藏,还要杀死你爹和你娘这一对狗男女,以及你这个孽种!” 慕容霜蓦然忆起了秋水曾经说过的,昭华的娘亲是爹爹的义妹,后来爹爹娶亲,这个义妹才嫁了人,如今昭华这么说来,她怎么能不懂,昭华的娘只怕是爱上了爹爹,然而爹爹却只爱娘亲,而昭华娘亲的死,只怕也是假的。 “行了,前尘往事你也知道了,说吧,那宝藏在哪里,你若说了,我给你个痛快死法,你若不说,我便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昭华弯腰,狠狠掐住了慕容霜鲜血淋漓的伤口,满意地看着慕容霜痛苦不堪的脸。 慕容霜痛到无法呼吸,半晌才断断续续说道,“你……休想得知……半点秘密,不久是一条命,随你折磨……” 昭华挑眉,拍手说道,“好,果然是慕容家的后人,果然有骨气,彩月,替她上药,好好医着,明日还得继续审问呢!可千万别让她死得太快,她若是不肯说出慕容山庄的宝藏在哪里,我就让她这么疼个三年五载的,这个地方,就是云惊鸿回来了,只怕也找不到。” 彩月点头,自腰间掏出一个黑瓷小瓶,将里面的药粉洒在慕容霜的伤口上,只听得慕容霜忽然痛苦至极的低喊一声,竟然生生痛晕了过去。 “泼醒她!让她醒着享受痛苦!”昭华冷笑着往外走去,在临出门时对彩月说道,慕容霜,你和云惊鸿带给我的痛,我会让你加倍奉还的! 而整个皇宫里,因为慕容霜已经失踪了一天一夜,早已引起了轩然大波,往日里神秘不见行踪的隐卫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根本不顾什么嫔妃地位,他们要做的,就是搜宫,找出失踪的夫人。 当柳碧瑶闯入月华宫时,昭华正躺在窗边的贵妃榻上小憩,看到柳碧瑶时微微挑了挑眉,冷笑着说道,“叶婕妤,我的月华宫,也是你能随意闯的吗,来人,赶出去!” 柳碧瑶伸手扯下藏在腰带里的银鞭,眼神中满是怒气,指着昭华说道,“昭华,把慕容霜交出来,否则,别怪我的鞭子不长眼!” 昭华嗤笑一声,起身对柳碧瑶说道,“哟,叶婕妤,你这是什么话,慕容霜早就死了,凤凰宫里还供着她的灵位呢,你如今找我来要人,我从哪里给你交出来?” 柳碧瑶厉声呵斥道,“昭华,你少装蒜,当初要不是云惊鸿拦着,老娘早就灭了你替如烟报仇了,哪里还有你的今日!” 昭华闻言掩嘴低低一笑,打量了柳碧瑶片刻说道,“你就是如烟那个未曾谋面的姐姐,也就是杀死阮青缇和柳寻鹤的柳碧瑶?忘了告诉你一件事,那个阮凌薇呀,她爹恰好是你后娘的弟弟,你说巧不巧,你们表姐妹二人,如今竟遇到了一起。” 第二百零二章:碧瑶命如丝 柳碧瑶一愣,随即冷声说道,“她是谁,与我何干,当初我只杀死阮青缇,已经算是放过他们阮家,阮凌薇今日若敢阻拦我,我照杀不误!” 身后忽然传来阮凌薇颤抖却带着怒意的声音,“原来你就是杀死我姑母的柳碧瑶!好,今日既然遇上了,我若不替姑母报仇,便是对不起她!彩月,将她拿下!” 彩月原本就是昭华的人,借着阮凌薇这句话,立马自腰间抽出软剑,带着十足的力道直奔柳碧瑶而来。 柳碧瑶冷笑一声,手里的银鞭轻轻一甩,只听得阮凌薇哀嚎一声,倒在地上捂着脸痛呼,“彩月,快找太医,我的脸……” 彩月又怎会理会阮凌薇的脸,她如今要做的,就是杀死柳碧瑶,替昭华扫清这个绊脚石,阮凌薇,不过是她入宫的工具而已! “哟,彩月,你认错主子了吧?你不送你的主子去看太医,却在这里替杜昭华卖命,真是好笑。”柳碧瑶冷笑一声,轻松躲过彩月的攻击,眼中满是嘲讽。 彩月咬牙,看也没看阮凌薇一眼,执起软剑直扑柳碧瑶的心口,柳碧瑶身形微动,在彩月快要靠近她时忽然翻身,手里的银鞭狠狠打在彩月的手臂上。 彩月武功虽然高强,却根本不是柳碧瑶的对手,不过才十几招,她已经被柳碧瑶的银鞭打中了七八下,浅绿的衣衫上血迹斑驳。 昭华的脸色也由原来的轻松变得凝重,显然,她低估了柳碧瑶的身手,若是按照眼前的情况发展下去,不出一炷香的功夫,彩月就会死在柳碧瑶的银鞭下。 彩月的生死不打紧,可若是彩月死了,那么她身边最得力的助手就没有了,因此,在彩月还有利用价值的时候,万万不能死。 思及至此,昭华一挥手,只见的低垂的帐幔后忽然走出一个人来,站在原地轻轻喊了一声,“姐姐,我回来了。” 这一声姐姐,使得柳碧瑶手里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甩开彩月奔到那人身边惊呼道,“如烟,你怎么会在这里,你没死?” 如烟淡淡一笑,缓缓说道,“姐姐,谁说我没死?我早就死了,其实,我这次来,是接你一起去阴间和娘亲团聚的!” 柳碧瑶一惊,意识到这人并不是如烟,可是不等她反应过来,彩月手里的软剑已经自她后背穿透,又狠狠拔出,刹那,伤口血涌如注。 “你和慕容霜呀,一样的蠢!”昭华冷冷一笑,只见外面有人奔了进来,低低在昭华耳边说了什么。 昭华眉头微蹙,挥手对彩月说道,“速速将柳碧瑶带走,和慕容霜关在一起。” 彩月点头,拖着重伤昏迷的柳碧瑶进了内殿,殿内的其他几名侍女极有默契的将倒在地上的阮凌薇抬到月华宫的后殿,不多时,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待一切刚刚平息,只见几名隐卫飞奔进来,看到昭华时也没有行礼,自顾自的开始搜宫,似乎在他们眼中,眼前根本没有任何人。 “放肆,本宫的地方,也是你们能随意搜的吗?”昭华脸色一沉,厉声呵斥道。 为首的隐卫淡淡说道,“我们是奉旨找人,娘娘您只管呆着就好,首领有令,阻挠者格杀勿论,不论位份高低。” 昭华眼中燃起一抹愤怒,却又迅速被压抑下来,冷哼一声,皱着眉斜躺在软榻上,由着因为将月华宫翻了个遍。 “队长,没有!”数名隐卫聚在了一起,低声说道。 昭华冷冷一笑,沉声说道,“既然没搜到,那就滚出本宫的月华宫,你们这已经搜了第三遍,搜到什么了?” 为首的隐卫眼中满是不甘,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沉声说道,“多有得罪了!撤!” 昭华冷哼,目送着隐卫的身影消失在视线中,这才起身,对旁边的青菱说,“你去殿外看着,防止那些隐卫重新回来。” 青菱点头,快步出了殿门,昭华这才起身,掀开帐幔直奔寝殿的榻榻,只是她并不知道,此时屋梁上正有一双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密室里,慕容霜正手忙脚乱替柳碧瑶止血,幸好她有随身带着小药包的习惯,这才能暂时止住喷涌的鲜血。 可是,这也仅仅只能解燃眉之急,伤口极深,而她随身的药物又甚少,若是不能尽快消毒缝合,只怕不出六个时辰,柳碧瑶便会失血过多而亡。 “阿瑶,你醒醒,千万不能睡着!”慕容霜不顾自己鲜血淋漓的胳膊,将柳碧瑶紧紧拥在怀里,颤抖着声音呼唤着。 柳碧瑶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到慕容霜浑身的鲜血,忍不住哽咽着说道,“姐姐,对不起,我最终还是无法救你!” 慕容霜摇头,想擦干柳碧瑶眼角的泪,可是她的手触及柳碧瑶的皮肤时,手心的血却染红了柳碧瑶的脸,仿若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妖冶却令人绝望。 “阿瑶,别说这些,你要坚持,惊鸿会来救我们的!”慕容霜以手捂着柳碧瑶膛前的伤口,眼中满是痛,如烟已经离我而去,阿瑶,我不能再失去你了! “倒是姐妹情深呀!慕容霜,你果真有几分本事,不仅俘获了如烟的心,连这个东燕国第一高手,也肯替你卖命!”不知何时,昭华走了进来,看着慕容霜怀里的柳碧瑶,忍不住嘲讽道。 慕容霜又恨又怒,咬牙说道,“杜昭华,你恨我,就冲我来,何必要对阿瑶下狠手?你以为你如今这样,惊鸿能饶了你吗?” 昭华嗤笑,以尖锐的指甲狠狠掐过慕容霜受伤的胳膊,满意地看着慕容霜痛不欲生,她这才悠悠说道,“怕什么,只要我不交出你,云惊鸿就不敢杀死我,柳碧瑶也真是忠心,为了救你,竟然连自己的命都不要,啧啧,我若是她,在闯月华宫之前就该先召集其他隐卫,可惜呀,蠢货,都不知该怎么保命!” 柳碧瑶奄奄一息,伏在慕容霜怀里咬牙说道,“杜昭华,你以为你还能逍遥多久?你以为只有你算计别人?别忘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昭华一愣,随即冷笑着说道,“黄雀?你指的黄雀,是云惊鸿吗?放心,隐卫派去的人,不会活着见到云惊鸿。就算他就算得到消息,赶回宫中也得到了明日,那时,我早已布置好了一切,就算他怀疑我,却也不能奈我何!慕容霜,你就等着柳碧瑶也死在你面前吧!” 第二百零三章:噩梦惊郎心 而就在慕容霜被擒的当晚,大军主帐中的云惊鸿睡得极不安稳,梦中处处都是绯红色的雾,他的若翩蹒跚向他走来,所到之处满是一片血红。 “爹爹。”若翩稚嫩的声音回荡在他耳边,那陌生却又熟悉的称呼,让他的心刹那间融化,若翩,他的女儿,她在喊他爹爹。 “若翩,来,让爹爹抱抱!”他张开双臂,迫切的想将女儿拥入怀里,有多久,他没有梦到过若翩了。 “爹爹,若翩好痛!”就在他即将触碰到若翩的刹那,若翩的表情忽然变得痛苦不堪,倒在地上的刹那,漫天的红雾化作血珠,一滴滴落在若翩身上。 若翩的口鼻喷涌着鲜血,就仿佛当初她死去那般,凄惨痛苦,他上前,想要抱去若翩,却又听到如烟凄厉的喊声。 “师兄,救救姐姐!师兄,快回宫救姐姐!”他的视线被血珠染红,朦胧中,如烟已经抱起了若翩,近在咫尺的两人之间,竟然隔着一条血河。 “如烟,快把若翩给我!”他大惊,伸直手臂想将若翩揽入自己怀里,却又无法触及。 “师兄,回宫,回宫救姐姐!”如烟凄声喊着,抱着若翩一步步后退,那眼神中,含着惊惧,含着心痛,含着云惊鸿看不懂的悲伤。 “如烟,发生什么事了?”他看着如烟离自己越来越远,忍不住大声问道。 如烟似乎被什么牵引着一般,忽然快速往后退去,瞬间便消失在了绯红的血雨中,而随着她们的消失,所有的红色都化作了雾气,消散在他的视线里。 “师兄,回宫,救姐姐!”梦中回荡着如烟凄厉的呼喊声,云惊鸿猛然醒来,直直坐起身来,耳边似乎还能听到如烟的声音。 如烟说什么?如烟说,回宫救姐姐!霜儿,难道是霜儿出什么事了!思及至此,云惊鸿再也无法冷静,翻身下榻,甚至忘记了穿上外衣,仅着中衣便翻身上马,直奔无霜城。 寂静的夜色中,只有马蹄哒哒的声音,云惊鸿心乱如麻,眼前一直闪烁着若翩满身的鲜血,以及如烟痛苦的表情,出事了,肯定出事了! 夜风吹散了云惊鸿披散的发,已经初夏,可是此时的云惊鸿,浑身冷汗涔涔,只觉得一阵凉意自脚心窜入心中,冰冷的心开始一阵阵剧痛。 天际泛起了鱼肚白,如血的朝霞染红了天空,朝阳喷薄而出,驱散了云惊鸿眼前的雾气,他手里的马鞭紧紧挥动着,恨不得让马儿快一些,再快一些。 蒋东海领着数十人终于追了上来,他虽不知道皇上想做什么,可是却能猜到,皇上如此拼命回宫,只怕是和东暖阁的夫人有关。 “你们六人,前面探路!”蒋东海一挥手,已经有六人加快了速度,赶上了云惊鸿,又有四人居于云惊鸿前方,一切都有条不紊。 “前面有埋伏!保护皇上!”最前方一人大声呵斥,数名侍卫已经飞身而起,拔出了腰间的佩剑,直扑隐藏在树上的黑衣人。 刀起刀落间,十余名黑衣人自树上跌落,皆是被云惊鸿的侍卫一刀封喉,而就在茂密的树林里,一名隐卫静静躺在那里,身上满是伤口,他正是那名被派前去报信的隐卫! “皇上,这里有隐卫,他还活着!”一名侍卫已经奔到了隐卫身边,伸手在他鼻翼下探了探,起身对勒住马匹的云惊鸿说道。 云惊鸿心中一惊,隐卫出现在这里,必定是霜儿出了事,而他受到埋伏,那么,那么霜儿现下的状况,岂非…… “宫里发生了什么事!”云惊鸿上前,扯住隐卫的衣衫急声问道,眼底满是慌乱和恐惧。 隐卫只剩一口气,在看到云惊鸿的时候,气若游丝说道,“太……太极殿……夫人……失……踪。” “怎么会失踪,什么时候失踪的!”云惊鸿心中大痛,忍不住痛恨自己,他明明知道宫中那些女人都存着异心,却还以为留下隐卫就可以保护她,他错得离谱啊! 那隐卫本就拼着一口气,如今见到了云惊鸿,也算完成任务,心中一松,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任凭云惊鸿如何摇晃,也已经没了气息。 “你们二人将他就地埋葬!其余人随朕回宫!”云惊鸿怒喝一声,翻身上马,手中的马鞭狠狠甩在马身上,马匹吃痛,拼尽了全力往前奔去。 蒋东海抬头看了看四周,照如今的速度,赶回无霜城也得到了午后,宫中到底是谁那么大胆,竟然将手伸向了太极殿! 而月华宫的密室里,柳碧瑶已经昏迷,慕容霜的另一条胳膊也被昭华手里的藤鞭狠狠打过,皮肉翻裂,伤口深可见骨。 “慕容霜,你倒真是能扛住!第二鞭了,你还不肯说吗?”昭华冷冷说道,淡淡看着那条沾满血肉的藤鞭,眼中满是狠戾。 慕容霜痛的几乎无法呼吸,可是她的手,却始终放在柳碧瑶的伤口之上,如今,她能做的,只是以手捂住柳碧瑶的伤口,尽可能的减少流血。 “好,我说,可是在我说之前,你得给我纱布和止血药,还有金疮药,我要先替柳碧瑶治伤。”慕容霜的呼吸越发沉重,半晌,她忽然开口说道。 昭华眉头一皱,似乎在探究着慕容霜的话,却听到慕容霜继续说道,“你怕什么!如今我和阿瑶都在你手里,我若是骗了你,你再杀死阿瑶也不算迟!” 昭华冷笑一声,挥手对彩月说道,“她要的东西,都给她!我倒是要看看,她是怎么用这两条残废的胳膊来替柳碧瑶治伤!” 彩月点头,片刻间已经将纱布和金疮药扔在了慕容霜面前,又退回昭了华身后。 慕容霜挣扎着挪到柳碧瑶身边,即使两条胳膊早已痛到了麻木,可是她却还是咬牙抬起沉重的胳膊,颤抖着双手,将药粉一点点洒在柳碧瑶的伤口上。 柳碧瑶的伤口虽然深,可却并未伤及心脏,若是救治得当,也是能活下来,因此,慕容霜在赌,赌云惊鸿会赶回来救她。 慕容霜的动作牵扯着血肉狰狞的双臂,剧烈的疼痛瞬间蔓延至全身,仿佛有人用迟钝的匕首一下下挑着她的筋骨,痛得她几乎想要以死来解脱。 可是,她不能死,阿瑶还在这里,阿瑶还等着她来救命,她若是就这么死了,去了阴间,遇到如烟,又怎么向如烟交代? 她怕,怕如烟怨恨她,当初没有救了她的命,如今,连她姐姐的命都救不了!她们姐妹二人,都是被她拖累,她亏欠太多,如今能还的,只有竭尽全力保住柳碧瑶! 第二百零四章:旧情如风散 云惊鸿踢开月华宫的门时,昭华正在用午饭,精致可口的饭菜,盛在雕刻着花纹的白玉碟中,摆满了整个檀木桌,香气四溢。 “未然,你怎么回来了!”昭华起身,眼中带着一抹惊喜,急忙上前走到云惊鸿面前。 眼前的云惊鸿发丝散乱,身上仅着素白的中衣,衣扣也松松只扣了两个,往下看,他竟然连鞋子也没有说,就这么赤着脚,自百里之外的地方奔了回来,脚心因为骑马的缘故,已经破损不堪,所到之处,留下点点红印。 云惊鸿冷笑一声,未待昭华走到他跟前,便已挥手狠狠给了她一个耳光,“杜昭华,把慕容霜交出来!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 昭华被云惊鸿这一个耳光打得扑倒在地,半晌才捂着脸颊站起身来,泪珠翻滚,“未然,我做错什么了?你竟然这么待我!” 云惊鸿反手将昭华甩到门边的屏风上,只听得一阵巨响,昭华随着屏风摔倒在地,精致的白玉镂空屏风应声破碎。 “杜昭华,你还在装什么!这个宫里除了你,还有谁能算计得了她!”云惊鸿自身后的侍卫腰间拔出剑,冷冷抵在了昭华的脖子上。 昭华狼狈不堪坐在地上,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忽然低低笑出声来,挥手推开云惊鸿的剑,冷声说道,“云惊鸿,好,你怀疑是我抓了慕容霜是不是?那你搜,你尽管搜,你今日若是搜出慕容霜的一根毛发来,我马上自刎在你面前!” 云惊鸿的眼神仿佛毒蛇一般,恨不得顷刻间杀死昭华,“蒋东海,给我搜!就是将整个月华宫掘地三尺,也要找出霜儿来!” 蒋东海领命,率领闻讯赶到的隐卫分散开来,只见昭华缓缓站起身来,靠在柱子上冷笑着说道,“云惊鸿,你的那些隐卫,在一天一夜的功夫里,已经将我的月华宫搜了三次,该找的,不该看的,他们都翻遍了,你还想怎样?” 云惊鸿眼中的怒火几乎要烧起来,他盯着昭华的眼睛说道,“我告诉你,若是霜儿少了一根汗毛,我便要你的命!” 昭华嗤笑,紧盯着云惊鸿阴沉问道,“可是,云惊鸿,若是你找不到慕容霜的踪影,那又怎么办?你又怎么给我解释?” 云惊鸿看着昭华,仿佛听到了天下最好笑的事,“解释?我凭什么给你解释?明霜国是我的,这个皇宫也是我的,你说,我就是杀了你,又需要什么解释?” 昭华忽然低低一笑,抬头看着金碧辉煌的宫殿,轻声说道,“是,是不需要任何解释!你让我爱上你,又抛弃了我,你也从未给过我解释。” 伤心欲绝的竹墨在得知云惊鸿回宫时,也自东暖阁奔了过来,看到云惊鸿,重重跪在地上说道,“皇上,奴婢看丢了夫人,您杀了奴婢吧。” 云惊鸿皱眉,看着跪在地上痛不欲生的竹墨,冷声问道,“夫人是在哪里不见的?当时你为何没在她身边?” 竹墨强忍住泪水,哽咽着说道,“昨日,我随夫人去凤凰宫,刚走进佛堂前的松林,夫人听到御花园里有人喊救命,便让我去救人,我再回来时,夫人已经不见了,跟着夫人的隐卫也找不到夫人的踪影。” 云惊鸿眉头紧锁,“御花园里是谁在喊救命?隐卫武艺高强,为何又跟丢了夫人?” 竹墨连忙回答道,“是清凉宫的顾嫔落水,待我回来后,隐卫也在四处寻找夫人,他们说,松林和佛堂里的人将他们引开,待他们觉得情况有异赶回来时,夫人就不见了。” 云惊鸿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昭华,冷声说道,“把顾嫔带来!还有那两名隐卫!” 不多时,顾月婵已经被人带到了月华宫,看到眼前这一幕,她心中大惊,急忙行礼道,“臣妾拜见皇上,拜见贵妃娘娘。” 云惊鸿负手站在顾月婵面前,厉声问道,“你昨日为何会无故落水!是不是有人指使你什么!说,否则,我现下就处死你!” 顾月婵被云惊鸿阴沉的脸色吓得瑟瑟发抖,跪在地上连声说道,“皇上明鉴,臣妾昨日在水塘边喂鱼,似乎被人推了一把,这才落入了水中。” 云惊鸿眼神微动,“你身边当时跟着的侍女是谁!” 顾月婵急忙回答道,“回禀皇上,臣妾当时身边只有采青,她原本是慧妃娘娘的侍女,因臣妾的侍女女红极好,被慧妃娘娘召去,所以遣了采青过来。” “把阮凌薇给朕带过来!”云惊鸿厉声呵斥道,阮凌薇是昭华举荐的,自然是和昭华脱不了干系,既然昭华不肯说,那他就一层层剥开! 只见顾月婵小声说道,“启禀皇上,慧妃娘娘今日上午出了宫,至臣妾过来时,也未见她回宫,采青也不见了。” 云惊鸿转身狠狠看了昭华一眼,连声说道,“杜昭华,你果然够狠!好,你不肯说是不是,来人,用刑!” 云惊鸿一声令下,已经有人拿着银针上前,两人紧紧钳制住昭华的胳膊,只听得昭华尖声喊道,“云惊鸿,你竟然肯为了她如此待我!我说我没有见到她,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云惊鸿咬牙,阴沉沉说道,“因为,你不值得我相信!用刑!” 言毕,只听得昭华凄厉的哭喊着,跪在地上的顾月婵只看了一眼,便惊悚不已的低下了头,不敢再看半眼。 昭华的十指指甲中,各插着一根银针,云惊鸿捏着昭华的下巴,厉声问道,“说,你将人藏在哪里了!” 所谓十指连心,指甲中的银针被人一点点往里推着,昭华只觉得身体快要不属于自己,钻心的疼痛令她痛不欲生。 “云惊鸿,十年的情,就抵不过一个慕容霜吗?”昭华的下唇被自己咬出了血迹,她哭着望向云惊鸿,似乎不敢相信,眼前这个男人竟然会如此待自己。 云惊鸿的眼眶通红,如同发怒的野兽般,怒声说道,“就是一百年的情,也抵不上半个慕容霜!说,你将她藏在哪里了!” 随着云惊鸿将一根银针狠狠刺入了她的指尖,昭华发出阵阵凄厉的尖叫,听得顾月婵颤抖不已,她不敢想象,那三寸长的银针刺入自己的指尖内,会是怎样的疼。 昭华痛得撕心裂肺,半晌忽然哭着说道,“我说,我说!云惊鸿,你先放开我,我就告诉你慕容霜在哪里!” 云惊鸿闻言,命人松开了昭华,痛不欲生的昭华软软倒在了地上,抱着自己的双手,声音已经嘶哑不堪,连哭也哭不出来。 “说,她在哪里!”云惊鸿狠狠扯住昭华的发,厉声问道。 昭华喘着粗气,半晌说道,“在,在月华宫偏殿的书房里,书房里有一盆罗汉松,将那花盆右转,书架会自动移开,那里有密道,慕容霜被我藏在那里了。” 云惊鸿闻言,一把扯起昭华,冷声说道,“你若是敢骗我,我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说罢,毫不怜惜将昭华扔在地上,对蒋东海说道,“看住她!若她敢有任何动作,杀!其余人,跟我去偏殿!” 昭华伏在地上,透过散乱的发,看着云惊鸿跨出了殿门,忍不住咬牙,心中暗暗道,“云惊鸿,我真是傻,竟然还心存幻想,以为你会想以往那样相信我,既然你无情,那也休怪我无意了!” 云惊鸿大步流星跨出了殿门,就在即将到达偏殿的时候,月华宫门口忽然传来一道声音,“皇上,她骗你!臣妾知道您要找的人在哪里!” 第二百零五章:凄惨痛惊鸿 昭华在听到这个声音时,身体忽然僵在了那里,她不用回头也知道,这个声音的主人,是梅影宫的主人,德妃唐香秀。 云惊鸿蓦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看着站在月华宫门口的唐香秀,冷声问道,“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唐香秀淡淡一笑,款款上前走到云惊鸿身边,柔柔说道,“皇上信不信臣妾没关系,重要的是,找到您宫中的姑姑才是,您若是进了书架后的密道,只怕就出不来了!” 云惊鸿眼神一暗,只见昭华的脸色登然变得极为青灰,尖声说道,“唐香秀,你敢出卖我!你骗我!” 唐香秀笑得风轻云淡,看着昭华说道,“贵妃娘娘,您别忘了,皇上才是臣妾的主子,您让慧妃拉拢臣妾,又怂恿臣妾想办法杀死东暖阁的那位姑姑,虽然您说是为后宫姐妹着想,可是臣妾也不傻,怎么能不知道您不过是嫉妒那位姑姑。” 昭华咬牙,指着唐香秀厉声骂道,“贱人,难怪你那么轻易就答应了,原来,你是想抓住了本宫的把柄,好在云惊鸿面前立功!” 唐香秀眼睑低垂,淡淡说道,“随贵妃娘娘您如何想,臣妾不仅是皇上的妃子,臣妾的哥哥也是皇上的奴才,臣妾的心里,只有皇上。” 说罢,唐香秀转身跪在云惊鸿面前,重重磕了三个头说道,“臣妾没有尽早向您坦诚一切,还请皇上恕罪!” 云惊鸿眼神微动,弯腰扶起唐香秀,声音柔和了许多,“罢了,朕理解你的苦心,只是委屈你了,每日得受她的指使,朕疼你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昭华看着云惊鸿,忍不住冷笑,指着唐香秀说道,“唐香秀,你以为云惊鸿会爱上你吗?我告诉你,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叫慕容霜的贱人!只怕日后,你也会踏上我的后路!” 唐香秀微笑,正色说道,“贵妃娘娘,您这是说什么话,皇后慕容霜已死,如今被您囚禁起来的,不过是太极殿里的姑姑而已。再者说,皇上是天下的皇上,臣妾又怎敢奢求皇上爱臣妾,只要皇上怜惜臣妾,臣妾足矣。” 昭华闻言,自嘲一笑,半晌才说道,“好,好,果然是出身贵族,如此算计,我杜昭华也甘拜下风,只是,唐香秀,你得时刻谨记着我今日的下场,以作警示才对!” 唐香秀欠身,恭敬说道,“多谢贵妃娘娘教诲,臣妾会谨记娘娘的话。” 说罢,唐香秀指着寝殿的榻榻对云惊鸿说道,“启禀皇上,贵妃娘娘将人藏在了她的寝宫里,那榻前的矮凳下有个密道,徒手无法搬开,旁边梳妆台的铜镜是机关,您将铜镜反过来,那矮凳自然就会移开。” 唐香秀说完,蒋东海已经奔进寝殿里,将那铜镜翻过,果然,矮凳缓缓移开,密室的入口,就这么暴露在众人的眼中。 不仅仅是云惊鸿,就是昭华也愣在了哪里,眼中满是震惊,“唐香秀,你怎知密道会在这里!我虽然利用你,却并没有告诉你这个地方!” 唐香秀低头一笑,轻声说道,“皇上,臣妾又瞒了您一件事,其实,贵妃娘娘身边的青菱,是臣妾的侍女。” 昭华大惊,连声说道,“不可能,青菱明明是我从绯颜……明明是我亲自挑选的,怎么会是你的侍女!” 唐香秀回答得极为利落,“贵妃娘娘,您带来的青菱,早在入宫第一个月就死了,站在这里的青菱,是臣妾的侍女易容而成的!如今你终于知道,为什么青菱会易容术了?” 云惊鸿却忽然笑了出来,抬手将唐香秀揽进怀里说道,“香秀,朕倒真是没看出来,你竟然如此有勇有谋!好,果然是唐九山的妹妹!明日朕便要昭告天下,封你为贵妃!” 唐香秀脸上一喜,跪地说道,“臣妾多谢皇上厚爱,皇上没有怪罪臣妾,已经对臣妾宽容,因皇上没有回宫,臣妾也不敢贸然闯入密室。” 昭华抬头望向一边的青菱,果然,青菱抬手在脸上一抹,映入她眼中的,已经是个陌生的女子,哪里和青菱有半分相像。 “怪不得,怪不得你能指出那么一张惟妙惟肖的面具,我还以为自己挑了块宝,原来,原来你是块包藏祸心的宝!”昭华自嘲一笑,她没有栽在慕容霜手里,却栽在了这个不声不响的唐香秀手里! 已经有隐卫涌入了密室里,片刻之后有人喊道,“皇上,夫人在这里!还有叶婕妤!” 云惊鸿闻言大步进了密室,看到眼前这一幕,只觉得又痛又怒,更是恨不得将昭华千刀万剐,这个女人,到底对霜儿做了什么。 靠在墙上的慕容霜浑身血肉模糊,破碎的衣衫上满是发黑的血迹,发丝散乱,遮住了半边脸颊,脸颊苍白的几乎脸半丝血也没有,唇角干裂,在看到他时,薄唇微动,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霜儿,我来了!”云惊鸿只觉得心中大痛,喉咙里似乎堵着什么,眼眶中蓦然变得湿润,话到嘴边,却嘶哑不堪。 慕容霜努力扯出一个笑容,用尽全力指着柳碧瑶说道,“阿瑶!救她!” 云惊鸿点头,泪水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一滴滴落在慕容霜鲜血淋漓的手背上,冲散了黑红的血迹,也灼痛了她的心。 “霜儿,别说话,我这就抱你回去,阿瑶不会死,你也不会死!”云惊鸿弯腰,紧紧将慕容霜抱入怀里,眼泪滚落在慕容霜唇角,混合着血的味道,苦涩却又甜蜜。 “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我……一直告诉阿瑶……惊鸿会来的。”慕容霜想抬头抚摸云惊鸿的脸,可是她的胳膊却似乎已经不属于自己,只能垂在那里,满心满肺的,除了疼,还是疼。 云惊鸿低下头,将自己的脸紧紧贴上慕容霜的脸,哽咽着说道,“霜儿,对不起,我来迟了,我还是来迟了,让你受了这么多苦。” 慕容霜摇头,断断续续说道,“惊鸿,不迟……不迟,起码,我活着见到…你了。” “蒋东海,抱阿瑶离开这里!”云惊鸿仰头,将即将滑落的泪逼回眼眶,抱着慕容霜站起身来,一步步往外走去。 蒋东海领命,小心翼翼抱起昏迷着的柳碧瑶,跟在云惊鸿身后,一步步踏上了台阶。 第二百零六章:幸逃生死劫 很多年后,已经白发苍苍的蒋东海在回忆这一天时,依然忍不住潸然泪下。 他记得,皇上抱着夫人走出密室时,夫人的手臂就那么垂在两侧,随着皇上的动作而摇晃着,似乎随时都会和身体分离。 鲜血沿着夫人的指尖,一滴一滴落在月华宫的青石地面上,蜿蜒成一条鲜红的小河,缓缓氤氲散开,仿若勾勒出一株绽放的曼珠沙华,美到了极致,却也痛到了极致。 皇上身上的白衣被鲜血染成了绯红,他小心翼翼抱着夫人,仿佛怀里是最珍贵的宝贝,就那么轻轻的,让夫人的头靠在自己怀里,喃喃自语,“霜儿,我来接你回去。” 夫人倚在皇上的怀里,微微闭着眼睛,嘴角却带着一抹笑,那时,他不懂夫人明明伤成了那样,却为何会笑,直到目睹了皇上和夫人后来经历的风风雨雨,他才明白,那种笑,是他此生都无法拥有的,那时情到深处的甜蜜,是心心相印的爱恋。 慕容霜在榻上足足躺了两个月,才能稍微下榻坐一会,那藤鞭不仅仅是伤了她的胳膊,更是牵动了全身的筋脉,在刚刚醒来的那些日子,她以为自己此生都不能站起来了。 云惊鸿几乎将整个太医院搬到了太极殿,数十名太医轮流在东暖阁值班,无时无刻的关注着慕容霜的伤势。 年迈的太医院院正心有余悸说道,“一般人被这藤鞭打两下,便能丢了命,而姑姑虽然侥幸活着,这伤若是再拖延一天,只怕就是神仙下凡,也无法救回了。” 为此,云惊鸿在慕容霜耳边重复了数十遍他做的那个梦,一遍又一遍告诉慕容霜,那夜如烟在梦中喊着让他回宫。 慕容霜淡淡笑着,也许,如烟从未离开过自己,很多时候,她在回眸的刹那,似乎都能看到如烟抱着若翩跟在她身后。 所以,那天在佛堂,当她看到那张和如烟一模一样的脸时,她竟然忘记了一切,只想着追上如烟,却不料,被昭华算计了。 昭华逃跑了! 就在云惊鸿抱着慕容霜赶回太极殿治伤的时候,原本消失的彩月和采青忽然冒了出来,杀死一名隐卫,竟然掳走了昭华。 最终,采青被隐卫杀死,而彩月虽然身负重伤,却还是拼死救走了昭华,隐卫追到郊外的护城河边,最终没了昭华的踪影。 云惊鸿大怒,重重责罚了隐卫统领,又命人全力追查昭华的下落,发现其踪影,不用禀报,直接杀死! 而被毁了容的阮凌薇,是在月华宫的后殿夹层里找到的,因为彩月和采青是被阮凌薇带入宫中的,云惊鸿对此大为光火,下令要诛灭整个阮家。 最终,是柳碧瑶求了情,她说,杀死阮青缇,她已经满心愧疚,如今放过阮凌薇,就当是还清了欠阮家的一条命。 云惊鸿最终放过了阮凌薇,按照柳碧瑶的请求,并未将阮凌薇遣出宫里,而是送到了无霜城外的一座皇家寺庙。 柳碧瑶知道,失势的阮凌薇若是回到阮家,左右不过一个死字,还不如在佛堂里,伴着青灯古佛,超度自己。 月华宫的变故,后宫嫔妃被牵扯进去数人,清凉宫里住着的嫔妃几乎无一幸免,而云惊鸿也趁此将这些嫔妃身后的家族拔起。 而朝臣听到的月华宫变故,其实和真相是南辕北辙的,按照正史里的记载,清凉宫慧妃因不满月华宫贵妃的管制,竟然勾结其他嫔妃,设计杀死了贵妃,更是因此连累了紫莲宫叶婕妤和太极殿无双姑姑,致使二人身受重伤。 戗杀贵妃,这是何等逆天的大罪,便是株连九族也不为过,皇帝云惊鸿却本着仁政的原则,并未株连他人,仅仅是处置了相关嫔妃的母家一族,或斩首男丁,或流放边疆,而身为明霜国首富的阮家,财产充公,阮家男丁斩首,妻妾充为官妓。 而月华宫变故中的受益者,则莫过于梅影宫的德妃唐香秀,唐香秀揭发慧妃有功,又救下了叶婕妤,被皇上封为唐贵妃。 一时间,唐香秀成为了整个后宫里炙手可热的红人,各宫嫔妃无一不想巴结着唐香秀,一来皇上几乎夜夜宿在梅影宫,她们若是讨得唐贵妃欢心,没准也能沾点雨露;二来,唐贵妃的哥哥如今也是皇上的心腹爱臣,她们也得了吩咐,务必和唐贵妃攀好关系。 慕容霜听着竹墨如同倒豆子一般,八卦着宫里的事情,忍不住笑了出声,云惊鸿这瞪白眼的本事倒是不小,硬生生把一个受害的阮凌薇,推上了施害者的位置。 不过话说回来,谋杀贵妃,这个罪名远比谋杀姑姑的罪名重上千百倍,云惊鸿这么一来,既保护了她,在除掉那些人的同时又不落口舌。 “姐姐,你好些了吗?”慕容霜正在听竹墨的八卦,只见柳碧瑶在秋水的搀扶下进了东暖阁的门。 慕容霜伸手拉住柳碧瑶的手,心疼说道,“我早就好了,倒是你,我听竹墨说,你失血过多,如今身体还虚着,等过些日子我亲自替你开些药,比太医院那些人的管用!” 柳碧瑶笑着说道,“别听竹墨胡说!秋姨每天跟防贼似的防着我,就怕我走多了,太累了,恨不得每天将我拴在她的腰带上。” 一旁的秋水看着慕容霜胳膊上的伤,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你们这两个丫头,非得让我操碎了心,瞧瞧你们,一个比一个伤得重,你说要不是皇上赶回来,你们俩这小命还不得被阎王爷收走了!” 柳碧瑶一笑,正准备说话,只见秋水已经含着泪开始数落她,“那天你去月华宫救人,不带我就算了,还将我打昏,等我醒来时,你俩浑身是血躺在那里,你们知道我有多难过吗?小姐,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我又怎么给夫人交代?” 慕容霜拉着秋水的手,轻轻笑着说道,“秋姨,不哭了,一切都过去了,瞧,我和阿瑶如今不都好好的活着嘛!” 第二百零七章:真假枕边人 时间仿若白驹过隙,转眼间已从暮春到了夏末,慕容霜的身体总算是好了起来,按照太医的吩咐,终于停了所有的药。 是夜,月光如水,太极殿被淡淡的月色笼罩着,仿若银沙洒在了屋檐,树叶在夜风中沙沙作响,疏影月斜,暗香浮动。 东暖阁里,慕容霜靠坐在窗前的贵妃榻上,翻看着手里的医典,不时记录着什么,橘黄色的烛光落在她的侧脸,勾勒出了一道柔和的剪影。 云惊鸿放下手里的折子,静静注视着慕容霜的侧影,不禁有些痴了,养了三个多月,慕容霜比以前丰腴了些许,原本冷艳的脸颊竟然染上了几分妩媚。 “喂,看什么呢!傻了?”慕容霜抬头,恰好看到云惊鸿怔怔盯着自己,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着揶揄道。 云惊鸿轻笑,走到软榻前,伸手将慕容霜揽进怀里,柔声说道,“在看你。谁让你太美,竟然彻底吸引了我的视线,怎么办?” 慕容霜轻轻捶了下云惊鸿的膛,笑着说道,“你这是甜死人不偿命吗?你这副模样,若被唐香秀看到,不得宰了我!如今,她可是身怀龙子啊!” 提及唐香秀,云惊鸿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嘴角扯出一抹不屑的笑,“她比谁都聪明,这后宫里,再吃什么,也不能吃醋!自从你受伤那次,她早就知道你对我的重要性,阮凌薇的教训在那里,她不会那么冒失。” 慕容霜放下手里的医典,看着云惊鸿打趣道,“你这皇帝当的,自古以来都是嫔妃偷偷给皇帝戴绿帽,你倒好,将男人送上门去占你妃嫔的便宜,如今还怀了孩子。” 云惊鸿低头看着慕容霜的脸,笑着说道,“难道你希望我亲自去占她的便宜?你敢说你不会吃醋,敢说你不在乎?” 慕容霜撇嘴,抬手将云惊鸿推开,冷笑着说道,“我又没拦着你,你后宫那么多嫔妃,你想爱谁就爱谁,何必要耗在我身上,我又没哭着喊着求你!” 云惊鸿看到慕容霜气鼓鼓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捏着她的脸说道,“你如今越来越爱生气了,不过,我就喜欢这样的你。你难道不知道我的心吗?你受伤这三个多月,我何时碰过其他女人了?” 慕容霜听罢,怒气也消了些,她不是不知道云惊鸿的苦心,他藏在宫里的那个和他长相极为相似的人,最终派上了用场。 云惊鸿没有再用对待翘眉和段婷的法子来糊弄唐香秀,只是,为了不露出破绽,宠幸嫔妃时不再前往各宫,而是将凤凰宫作为宠幸各宫嫔妃的地方,当夜侍寝的嫔妃,会在入夜之后乘坐春恩车前往凤凰宫侍寝。 而凤凰宫里的光线,永远都是朦朦胧胧,只隐约可见人影,却无法看清面容,因此,即使唐香秀再精明,却不会想到躺在帐幔后的男人不是云惊鸿,而是一个没有名字的替身。 唐香秀如今是后宫里最得势的贵妃,每个月三十天,她侍寝的日子几乎占到一半,而剩下的半个月,偶尔会召幸三五个嫔妃。 而云惊鸿既然将唐香秀一族捧上了高位,自然要极尽所能,是以,唐香秀受孕,也是云惊鸿计划中的,虽然她腹中的孩子和自己没有半丝关系。 “唐香秀已经有一个多月身孕了,你准备让她生下孩子?”慕容霜提及唐香秀腹中的孩子时,忍不住叹息一声,那孩子总是无辜的。 云惊鸿冷笑,“能不能生下来,就看他们唐家还能活多久,今日朝堂上,唐九山竟然勾结十余名官员联名上折,要我封唐香秀为皇后。” 慕容霜眼睑低垂,轻轻摇了摇头,这个唐九山,过于嚣张跋扈了,自从唐香秀封封为贵妃,他便一次又一次挑战云惊鸿的底线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慕容霜轻声问道,若是唐九山如此不知收敛,那么云惊鸿定然不会任由他继续嚣张下去了。 云惊鸿眉头微皱,“我如今也还没想好除掉他的办法,唐九山的身份特殊,他是前朝的皇族,我若像对待其他人那样抄家斩首,天下人只会骂我无容人的肚量。” 慕容霜翻着手里的医书,半晌忽然说道,“惊鸿,我倒有个办法,虽不能即刻生效,却也可以一试,只是,你得多忍些日子。” 云惊鸿挑眉,看着慕容霜说道,“我忍了这许多年,还怕再多等一年半载吗?你说说你那法子。” 慕容霜翻开医典,指着其中一页沉声说道,“你瞧,这一种药并没有毒性,可为什么依然被列为毒药之中?” 云惊鸿顺着慕容霜的手指细细看着每一个字,眼神一动,猛然抬起头来,低声说道,“这味药,不过是个引子而已!” 慕容霜轻轻一笑,点头说道,“杀人,有时候并不需要舞枪弄棒,也不是非得要见血才算杀人,不过是一个死字,死的方法却有千种万种,生老病死,这是任何人都无法左右的!” 云惊鸿眼中满是赞叹,眼神紧紧盯着慕容霜的脸说道,“霜儿,能遇到你,是我云惊鸿前世修来的福气!” 慕容霜低头淡淡一笑,眼底有些怅然,“我的职责本是救死扶伤,如今,却要杀人,很多个夜里,我总会惊醒,梦里,都是那些死去的人。” 云惊鸿轻轻抚着慕容霜的发,眼底满是心疼,“霜儿,跟着我,让你受苦了!再给我一年时间,我保证让你看到最繁华的明霜,那时,不会再死人,也不会有阴谋和战争!” 慕容霜点头,轻轻伏在云惊鸿怀里,手臂揽着他的脖子,喃喃说道,“惊鸿,我想若翩了,你再给我一个孩子好不好?我想给若翩生个弟弟。” 云惊鸿身躯一震,眼中满是惊喜,他紧紧揽着慕容霜的腰肢,轻声说道,“霜儿,我以为,我以为你还没有从若翩的影子中走出来,我以为,你不会再想生育我的孩子。” 慕容霜将唇贴上云惊鸿的喉结,低低说道,“我不会忘记若翩,可是,我也相信若翩会希望我们再给她生个弟弟妹妹,惊鸿,我不想等了,就今晚,好不好?” 云惊鸿的喉结翻滚着,半晌僵硬说道,“可是,你身体才刚刚好!” 慕容霜柔若无骨的手悄然滑入云惊鸿的衣襟,抚摸着他结实有力的膛,魅惑说道,“你难道忘了吗?我才是最好的大夫,抱我上榻,好不好?” 红尘流年,缘来如水,谁步步生莲,穿越千年,只为赴一场梦中的尘缘,琴瑟和鸣,两两相望,从此,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慕容霜呵,你是我的隔世红颜,熙熙红尘中,我只为你转身,只愿和你共舞天涯,十指紧扣,在似水流年里,看这万里江山如诗如画。 第二百零八章:公主非龙种 明霜三年五月,唐贵妃产下一女,帝颜大喜,特命身为一品大员的唐九山亲自为公主取名,此举引得朝臣议论纷纷,甚至有人谏言,直指皇帝太过放任唐九山。 没过多久,这名谏言的二品官员被贬为五品外阜官员,如此一来,朝中顿时无人敢和唐九山作对,一时间,唐九山的势力几乎波及整个无霜城。 梅影宫里,云惊鸿坐在榻边,看着唐香秀怀里的孩子,笑着说道,“这孩子,倒是像秀儿你,长大了必定是个美人。” 唐香秀眼中满是娇羞,柔声说道,“臣妾谢皇上赞赏,前几日冷凝宫的淑妃前来探望臣妾,说这孩子像皇上您,臣妾也这么觉得。臣妾多一句嘴,皇上您别不高兴,淑妃妹妹也算是后宫的美人,您总是冷落她,也不好,臣妾都替她委屈呢!” 云惊鸿淡淡一笑,缓缓说道,“淑妃面冷,朕每每看到她总觉得心中不愉快,不见也罢,难不成,你想让朕日日宠幸她而冷落你?” 唐香秀低头,似乎想起了什么,“皇上,也不知哥哥有没有为公主拟好名字,公主已经出生十日了,他却还拖拖拉拉,真是……” 云惊鸿无所谓一笑,淡淡说道,“九山一向懒散惯了,由着他去,自己的外甥女,他必然会上心的,兴许是没有想好合适的名字吧。” 唐香秀叹息一声,眼中满是愁容,“哥哥这半年来,嗜酒如命正月里我回府探视,他竟然喝得不省人事,倒在后花园的假山下,若非奴才看见,那么冷的天,非冻坏他不可。” 云惊鸿眼睑低垂,笑着说道,“男人嘛,喝酒也没什么,他喜欢喝,你就让他喝吧,嘱咐奴才们看着点就是。” 唐香秀却满脸担忧,“臣妾就怕他总这么喝酒,喝坏了身体怎么办?他又喜欢吃些肥腻的肉食,您瞧,如今胖成什么样了!” 云惊鸿依然笑得风轻云淡,沉声说道,“罢了,吃吃喝喝也不会吃坏人的,他喜欢,你就由着他去,你若这么管着他,别人岂非说我这个皇帝小气,连一杯酒,一口肉也不给自己的大舅哥,如此一来,你让朕的脸往哪里放?” 唐香秀听罢,也笑了出声,点头说道,“皇上说的是,臣妾多虑了。臣妾听说,玉兰轩里的无双姑姑也快要生了,这下可好,后宫可就热闹了。” 云惊鸿微微颔首,笑着说道,“是,无双虽深得朕爱,可是她的身份低下,产下的孩子身份比不得咱们公主尊贵,朕想好了,等公主周岁时,便封你为皇后!” 唐香秀闻言,眼中迸发出阵阵狂喜,急忙放下手里的孩子就要下榻行礼,却被云惊鸿按住,“坐着就好,你呀,就好好照顾公主,日后,再为朕生个皇子!” 唐香秀贝齿紧咬着下唇,极力压抑着心中的喜悦,她原本还在担心那个无双产下皇子母凭子贵,如今,皇上这一番话,却仿佛一颗定心丸,让她的心放进了肚子里。 唐香秀是看着女人的勾心斗角长大的,王府里那十多个女人为了名分地位争得你死我活,可她身为正室的娘却从未参与那些争夺,在她的记忆里,娘总是告诉她,这个女人呀,你得抓住夫君的心,夫君的心在你这里,那些什么名呀利呀的,自然而然就来了。 而且,她比谁都清楚,那个无双对于皇上的重要性,那日皇上自月华宫的密室里抱那个女人出来时,从皇上的表情中便能看出,那个女人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无法撼动! 有了昭华和阮凌薇的教训,她明白自己是万万不能动这个女人的,因此,她非但没有为难那个女人,反而处处关心,甚至在皇上宠幸自己时,提醒皇上多陪陪那个女人。 果然,皇上对自己的大度越发喜欢,好几次,甚至在宫宴上称赞她心胸宽广,堪为后宫表率,宠幸她的次数比以往更多。 唐香秀清楚的知道,这个后宫里,不会只有自己一个女人,也不会只有自己的孩子,就算没有无双,也会有别人替皇上产子生女,她与其在那里吃醋,倒不如想办法赢得皇上的心,坐上皇后的位子。 因此,当她听闻公主周岁封她为后时,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的苦心没有白费,待坐上的皇后的位子,日后再产下皇子,那么她这一生就无忧了。 然而,唐香秀不会知道,她的哥哥早已成为云惊鸿眼中的刺,而自己也不过是云惊鸿捧杀唐九山的工具,更不会知道,自己怀中的孩子,不过是个野种。 玉兰轩里,慕容霜挺着肚子坐在小亭里,和秋水在给腹中的孩子做衣裳,柳碧瑶坐在一边,打量着那些做好的那些小衣衫,爱不释手。 “小姐,你腹中这孩子肯定是个小皇子!”秋水边绣着花边笑着说道,眼神不时瞄过慕容霜圆滚滚的肚子。 柳碧瑶也细细打量着慕容霜的肚子,半晌不解问道,“秋姨,你从哪里看出来是男孩?我怎么就看不出来!” 秋水神秘一笑,指着慕容霜的肚子说道,“小时候,我们村子里有个产婆,她说,像小姐这种尖尖的肚子,是要生男孩的,你瞧梅影宫的唐香秀,她七八个月的时候,那个腰粗的呀,肯定是女孩,我当时就给小姐说过,她还不信,如今,唐香秀生了个女儿吧?” 慕容霜笑着说道,“阿瑶,别听秋姨在那里说,她呀,只怕是想抱小孙子想疯了,我刚刚有身孕时,她就念叨着要生个男孩儿。” 柳碧瑶看着慕容霜淡淡的笑,忍不住皱眉问道,“姐姐,唐香秀产下云惊鸿的孩子,你就不生气吃醋吗?” 慕容霜淡淡一笑,眼中闪过一抹狡黠,“阿瑶,惊鸿为什么从不召你去凤凰宫侍寝,而是隔些日子来你这里?而他到了你这里,又做过什么没有?” 柳碧瑶冷笑一声,说道,“她敢对老娘做什么,老娘灭了他!哎,不过你这么一说,倒真是有些奇怪,这后宫里,就属唐香秀去凤凰宫的次数最多。” 慕容霜凑到柳碧瑶身边,轻声说道,“他连你都不肯碰,又怎么会碰唐香秀呢?你在东燕国皇宫那么多年,自然知道什么是捧杀!” 柳碧瑶一愣,忍不住张大了嘴巴,“你是说,那个孩子不是……天哪,这天底下,也只有云惊鸿能干出这种事来!” 慕容霜淡淡一笑,眼中却满是柔情,“他若是普通人,又怎么能有今天,我又怎么会爱上他?他其实比谁都累,戏演到这个份上,不能坚持也得坚持了。” 第二百零九章:六一初面世 明霜三年,六月初一,太极殿侍女无双姑姑于紫莲宫玉兰轩里诞下一名皇子,重六斤一两,玉兰轩叶嫔请皇上赐名,恰好小皇子诞辰也是六月初一,皇上随意说出“六一”二字,因此,小皇子取名为云六一。 十年后,已经十岁的六一无意间看到这则皇帝起居录,忍不住大怒,“姥姥的,老子怎么说自己的名字这么随意,纠结了十年,敢情是云惊鸿随口这么一说得来的!” 正在他身边配药的慕容霜闻言,狠狠给了他一个暴栗,怒道,“小小年纪,满口脏话,你再敢骂一句姥姥,我马上让你父王把皇位让给你,你以后都休想再见你皇伯父!” 六一小朋友大惊,抹脸的功夫,两泡眼泪马上涌上眼眶,可怜兮兮呜咽着抱起自己娘亲的腿,痛哭流涕,“我的娘啊,皇伯父若是见不着儿子,他会折磨死小堂弟的,你也知道,小堂弟一向胆小,他已经有那么一个彪悍的娘了,你难道还想让他从此也怕爹吗?” 果然,他哭声未落,慕容霜已经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说道,“罢了罢了,你赶紧去找你皇伯父吧,记住,不准再学你皇伯父随口骂人的毛病了!” 六一小朋友如小鸡啄米一般连连点头,撒开脚丫子便直奔宫外,边跑边冷笑着说道,“姥姥的,和老子斗,你丫的还嫩点!” 十年后的事还远,眼下慕容霜产下皇子,然而因为皇帝这敷衍般的取名,后宫的嫔妃顿时炸开了锅,大抵都是幸灾乐祸的。 梅影宫里,一名刚晋升为嫔的女子坐在唐香秀右手边的软凳上,一脸讨好的笑,“贵妃娘娘,咱们的公主可是一日比一日漂亮了,国舅爷为公主取名为凌霜,多么好听的名字,再听听玉兰轩那个孩子的名字,六一!就是百姓家,也不会给孩子取这么低贱的名字!” 唐香秀淡淡一笑,将怀里的孩子递给乳母,抿了一口参茶说道,“六一再贱,也是皇上赐名,谁敢说不好听?你们呀,也别总挤在我这里,有功夫,去玉兰轩坐坐,一来,叶桑榆刚刚被晋封为嫔,二来,那个无双产子,身份再低贱,也是龙子,该有的礼数可千万别落下!” 座位上的几人急忙点头答应,只听另一人又说道,“当初那无双姑姑日日宿在太极殿里,如今,我当她多受宠,如今,还不是和咱们一样!” 有人接过话茬说道,“她还不如咱们的,咱好歹还有自己的宫殿,她如今寄居在叶嫔的玉兰轩里,我听说,皇上也不怎么过去探望,生产那日,皇上在太极殿批了一天折子,直到生下来了,皇上才过去瞧了一眼。” 唐香秀脸上的笑容越发大了,挥挥手说道,“罢了,你们也别在这里埋汰无双姑姑了,改日,本宫倒是要提醒提醒皇上,既然无双诞下龙子,那这名分总是要有的。本宫也乏了,你们不如去玉兰轩转转,也别在这里烦我了!” 一众嫔妃急忙起身,恭敬行了礼退下,梅影宫里顿时安静了许多,唐香秀惬意的靠坐在贵妃榻上,看着身旁的侍女夏荷说道,“本宫原本还担心那个无双产下龙子夺走皇上对凌霜的爱,如今看来,倒是本宫多想了。” 夏荷笑着答道,“娘娘如今深得皇上爱,无双不过是个没名分的姑姑,皇上对她的新鲜劲过了,自然就不喜欢,刚才蒋公公来宣旨了,今晚皇上召您侍寝呢!” 唐香秀听罢,坐直了身体说道,“你去将哥哥送来的玫瑰露拿出来,本宫稍晚沐浴的时候记得加入水中,这是本宫产下凌霜后第一次侍寝,万万不能马虎。” 夏荷点头,只听得唐香秀又叹息着说道,“唉,哥哥如今嗜酒如命,前几日送玫瑰露的奴才说,哥哥喝醉了酒,竟然在府里大骂皇上,你说这……” 唐香秀眉头紧皱,夏荷见状急忙安慰道,“娘娘别担心,兴许是前几日国舅爷纳了两名小妾,惹恼了皇上,皇上责备他几句,他心里不爽,这才趁着酒劲发作起来。” “过些日子,我得想办法见见哥哥,提醒他别在如此张狂,皇上毕竟是皇上,就算再我再受宠,可若是惹恼了皇上,那下场也好不到哪里去!”唐香秀握紧了手里的锦帕,她又何尝不担心,如今哥哥越来越没有分寸,朝中官员弹劾他折子只怕也越来越多了。 夏荷笑着转移了话题,“娘娘也别想那些烦心事了,今晚去凤凰宫侍寝,您准备穿哪一套衣裳呢?是那件水红牡丹秀蜀锦衫,还是鹅黄金丝绣簇蝶裙呢?” 唐香秀思索片刻,说道,“我记得前几日皇上派锦衣馆送来一套橘红彩缎纱裙,今晚就穿这套吧。” 夏荷连连点头,说道,“这套纱裙虽说领口处有些暴露,可配上个墨绿绣荷内衣,穿给皇上看,却是再合适不过了!” 唐香秀得意的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喜色,皇上今晚召她侍寝,而她诞下公主也不足两个月,可见皇上对她是极为宠爱的。 玉兰轩里,柳碧瑶抱着刚刚半个月的六一,眼中满是兴奋,慕容霜靠坐在榻头,看着柳碧瑶的表情,忍不住想起了如烟,当初,如烟抱着若翩,也是这样的表情,时光如水,转眼间,若翩和如烟去世已经两年了。 “阿瑶,来,给我来抱抱,你都抱了一天了!”秋水站在柳碧瑶旁边,伸着手想抱六一,却被柳碧瑶躲过。 “秋姨,你不是要给姐姐煮猪蹄汤吗?你忙了一天也累了,我来抱着就好,你歇歇!”柳碧瑶面不改色说道。 秋水正要说话,却见云惊鸿缓缓走了进来,笑着问道,“阿瑶,你又欺负秋姨了?又不是你的孩子,你整天抱个什么劲!拿过来,给我抱抱!” 柳碧瑶扁扁嘴,不甘不愿的将六一递到云惊鸿怀里,嘟囔着说道,“最讨厌你来这里!” 慕容霜看着正在逗弄六一的云惊鸿,笑着说道,“天还未黑,你怎么过来了?你就不怕唐香秀那些眼线看到吗?” 云惊鸿冷冷一笑说道,“她今日没工夫,今晚她去凤凰宫侍寝,如今只怕正忙着打扮呢!哪有工夫来盯着我!” 慕容霜秀眉一挑,轻声问道,“今晚她侍寝?她产下孩子也不过才一个多月,身子只怕还没恢复利索呢!” 云惊鸿嗤笑一声,不甚在意说道,“恢复利索不利索,干我何事!我已经吩咐过,让唐香秀整晚都别歇着,这些日子她的视线紧盯着你这里,我得让她好好歇几天!” 柳碧瑶忍不住皱了皱眉,嫌弃说道,“幸好我不是你的女人!像你这么狠心的男人,谁摊上谁倒霉,你那影子折腾一晚上,唐香秀的身体不废才怪!” 云惊鸿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低头专心看着怀里的小六一,这孩子,眉眼像极了他。 第二百一十章:知面难知心 入夜,一辆四角垂着香囊的马车停在了凤凰宫凝香阁外,马车外,蒋东海朗声说道,“贵妃娘娘到,接驾!”说完,已经有两名侍女上前,搀着唐香秀下了马车,款款进了凝香阁。 玉兰轩里,帐幔低垂,宽大的榻榻上,云惊鸿靠坐在外边,贪婪的注视着正在给六一喂奶的慕容霜,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慕容霜惊觉抬头,急忙江山身体往里偏了偏,结结巴巴说道,“喂,我才刚生完孩子半个月,还不能……你,要不你还是去太极殿里休息吧。” 云惊鸿低低笑出了声,捏着慕容霜的脸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虽然眼馋,却知道你的身体没有恢复,你以为我无情吗?” 慕容霜冷哼一声说道,“那我怎么知道?唐香秀不也才生完孩子没多久,你不是也叮嘱过,让别人毫不客气的折磨她吗?” 云惊鸿一笑,只听得外面传来蒋东海的声音,“皇上,奴才有急事禀告。” 云惊鸿笑容一敛,皱眉问道,“你不好好在凤凰宫里候着,跑到这里来做什么?又有什么急事现在来报?” 蒋东海声音中有一丝焦急,“皇上,就是凤凰宫那边出了异常,那个人,他违背了您的旨意,不但和贵妃娘娘说话柔情,还……” 云惊鸿显然低估了唐香秀的魅力,更是对那个影子过于放心,以至于他对唐香秀产生了情愫,甚至,露出了背叛云惊鸿的端倪。 蒋东海说,唐香秀进了凝香阁后,他便藏在寝殿的密室里,监视着里面的一举一动,可是,事情的发展远远超出了他的控制。 以往,任何嫔妃踏入凝香阁时,那个影子都不会吐出只字片语,可今日,他不仅对唐香秀极其温柔,又说了不少情话,甚至让唐香秀下次来凝香阁时,悄悄将孩子带着,唐香秀自然不解,那影子说,他想和普通人一样,夫妻拥着孩子入睡。 云惊鸿站在玉兰轩的台阶上,冷冷听着蒋东海的描述,忍不住冷笑一声,他倒是忘记了,只要是人,总是会产生感情,只要一动情,什么事都可能发生。 “他还算识相,没有对唐香秀吐露出真相来!”蒋东海看着云惊鸿冰冷的脸,忍不住轻声说道,只是,这次没有说出来,保不齐下次也会瞒着。 “罢了,朕本想让唐家多风光几日,如今,哼……”云惊鸿眼神阴鸷,蒋东海瞬间就领会了他的心思。 “皇上,要不要先除掉他!奴才担心他会对唐贵妃说了不该说的话!”蒋东海的身体靠近云惊鸿,微微压低了声音。 云惊鸿点头,冷声说道,“嗯,毒杀,记得毁掉他的脸!还有,从明天开始,梅影宫的饭菜中,添上一味作料,唐九山的酒也喝得差不多了,唐家,该散了!” 蒋东海点头说道,“奴才遵旨,那奴才先去凝香阁盯着,待贵妃回宫之后,奴才即刻处理,可是梅影宫的公主……” 云惊鸿冷哼一声,阴沉说道,“唐家的人,朕一个也没打算留!唐九山敢为那个孩子取名凌霜?是想凌驾于霜儿之上吗?野心倒是不小,就凭这个名字,别说那孩子不是我朕的,就算是朕的,也不留!” 蒋东海领旨,转身出了玉兰轩,云惊鸿却没有急着进殿,反而缓缓走下来了台阶,眼神忽然一暗,指间已经拈着一枚碎玉,挥手往不远处的花丛中一弹。 只听得一声闷哼,已经有一名隐卫直扑花丛中,瞬间拉出一个人来,那人眉心恰好被打中,鲜血直流,看到云惊鸿时,脸上大骇,也不顾满面鲜血,不住地磕头求饶,“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云惊鸿上前,居高临下打量着跪在地上的侍女,冷声一笑说道,“你是梅影宫的大丫鬟吧?怎么,跑到这玉兰轩里来听墙角?” 那丫鬟早已吓得浑身发抖,边磕头边说道,“皇上饶命,奴婢也是奉了贵妃娘娘的命,她说,她说小皇子会夺了公主的宠,因此……因此要奴婢想办法给小皇子下药。” 云惊鸿冷冷瞥了那丫鬟一眼,只见隐卫的手一紧,“咔嚓”一声骨裂,那名丫鬟顿时哀嚎不已,抱着断掉的手指,不住在地上打滚。 “你还是不肯说实话吗?连着三个晚上,你都在这里守着,若是唐香秀的人,为何不将朕在这里的事告诉唐香秀?你若再敢隐瞒,断的就不是一根手指了!”云惊鸿厉声说道,只见那丫鬟的脸色一白,顿时瘫软在地。 “奴婢说,奴婢说,奴婢是……是替冷凝宫安嫔办事的,她……给了奴婢一百两金子,让奴婢盯着玉兰轩,她说,她说凝香阁的那个皇上肯定是假的,还说,还说等贵妃娘娘天亮回到梅影宫后,就让奴婢把实情告诉贵妃娘娘,再想办法挑拨国舅爷,让他……”那丫鬟提及唐九山时,不敢再往下说,战战兢兢看着云惊鸿的脸。 “让唐九山怎么样?让他率领着无霜城十万守军攻陷皇宫吗?”云惊鸿冷冷一笑,冷凝宫安嫔,他隐约有些印象,那个女人名叫安婉蓉,为人甚是低调,从未争宠,也极少露面,因此,入宫一年多,他甚至只在宫宴上见过三两次而已。 “皇上饶命,奴婢还没有告诉贵妃娘娘这些事,更不会告诉国舅爷,奴婢一时贪心,收了安嫔娘娘的金子,后来知道她要让奴婢办的事是要杀头的,奴婢想拒绝,可安嫔说,若奴婢敢不从,就把奴婢收取她金子的事告诉贵妃娘娘。贵妃娘娘一向手段……厉害,若是让她知道了,奴婢肯定没有活路了!”那丫鬟狠命的磕头,声音中满是恐惧,更不敢有任何隐瞒,将真相一五一十道了出来。 云惊鸿冷笑,这个安婉蓉倒是有心眼,不用冷凝宫的人,而是用梅影宫的大丫鬟,梅影宫和玉兰轩相邻,出入方便,而且就算事情败露,也断然不会怀疑到她身上。 “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监视朕的?”云惊鸿负手上了台阶,示意隐卫将往起拉了一些,让她和自己对视。 那丫鬟战战兢兢说道,“也没多久,贵妃娘娘产子以后,奴婢根本无法脱身,直到前两日,安嫔娘娘有催促奴婢,奴婢这才……奴婢本想过些日子买通玉兰轩的人,可是还没等奴婢……您就…” 云惊鸿沉思片刻,忽然问道,“那好,朕问你,你想不想活命?” 那丫鬟急忙点头,带着哭腔说道,“想,奴婢想活命,奴婢再也不敢背叛皇上了,只要皇上肯饶恕奴婢,让奴婢做什么都行!” 云惊鸿慢吞吞说道,“好,那你现在就回去,该怎么说,你不用朕教了吧?” 那丫鬟一愣,急忙点头说道,“奴婢明白,奴婢就说,玉兰轩里并没有皇上的踪影,那个凝香阁里的,的确是皇上!” 云惊鸿点头,上前几步走到那丫鬟身边,弯腰低声说道,“那么,你要替朕办什么事,你又知道吗?” 那丫鬟急忙叩头说道,“奴婢会监视安嫔的一举一动,然后会尽数禀告给皇上。” 云惊鸿满意一笑,转身往玉兰轩里走去,临走时,冷冷对隐卫说道,“给她喂药,再将断指接好!她若敢有任何私心,包括今晚的事她敢说出一个字去,杀!” 第二百一十一章:杀人不见血 贵妃娘娘和小公主都病了,而且病情极为诡异,太医院的人来了一拨又一拨,可愣是找不出病因来,皇帝大怒! “皇上,臣无能,娘娘的脉象并无异常,臣实在是查不出娘娘得了什么病。”太医院院正跪在地上,脸上满是慌乱,他从医数十年,从未遇到过如此诡异的病情来。 云惊鸿坐在榻边,轻轻牵着唐香秀的手,厉声呵斥道,“蠢货,连病都不会治了,那朕养着你们这群太医有何用!一个个的,都拉出去斩了!” 满地的太医闻言大惊,有几个身世瘫软在地,颤抖着磕头求饶,只见坐在一旁的淑妃白雨浓忽然开了口,轻声说道,“皇上,太医虽然有错,可却也不至于全都斩首,臣妾倒觉得,贵妃娘娘的病似乎有些古怪。” 云惊鸿挑眉,看着白雨浓说道,“古怪?不就是生个病,有什么古怪?你倒是说说,若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这些太医即可就被拉出去斩了!” 顿时,所有的太医都带着最后一丝希望看向白雨浓,这个几乎被所有人遗忘的淑妃,此刻竟然成了他们的救星。 白雨浓淡淡一笑,上前说道,“臣妾入宫前,曾读过几本杂书,其中有本古书,提及一种叫做‘针咒’的邪术,流传于岭南一带,施术之人将被咒之人的毛发,以桃木之火燃为灰烬,缝制在麻布制成的人偶中,施针诅咒,被咒之人身体逐渐虚弱,七七四十九天之后,将人偶扔到桃木火中,人偶化为灰,被咒之人死!” 跪在地上的一名太医也急忙附和道,“对,对,淑妃娘娘说的这种针咒,臣也听闻过,臣曾经在岭南一带行医,民间的确有这种巫术!被咒之人脉象无任何异常,不出两个月,便会莫名暴毙!” 云惊鸿眼中似乎满是惊讶,霍然站起身来,厉声说道,“蒋东海,即刻去查,宫里是否有人是来自岭南!” 蒋东海恭敬回答道,“启禀皇上,奴才听闻冷凝宫安嫔娘娘出自岭南,至于有没有其他的人,奴才会尽快去查。” 云惊鸿闻言,转身冷冷看着白雨浓说道,“淑妃,安嫔是你宫里的人,她往日里做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白雨浓急忙跪下,眼中满是委屈,急声道,“皇上明鉴,臣妾自知不受宠爱,每日都在冷凝宫的佛堂里吃斋念佛,与宫中其他妃嫔并无来往,至于安嫔,臣妾也仅听说她懂得一些异术,其他的,都不知道呀!” 云惊鸿挑眉,挥手说道,“罢了,你起来吧。不过事关后宫嫔妃,也不可大意,蒋东海,你将安嫔带到太极殿去,朕亲自问问,万一冤枉了她,岂不是朕的过错。” 蒋东海领命,云惊鸿转身对躺在榻上的唐香秀说道,“你好好歇着,朕必定找出伤害你的真凶来,为你做主!” 不过才生病七八天,唐香秀已经瘦骨嶙峋,眼眶深陷,看着云惊鸿喘息说道,“皇上,臣妾不想……死,臣妾……答应过您,要抱着凌霜去……凝香阁陪您!” 云惊鸿淡淡一笑,轻声说道,“不急,以后有的是机会,朕本想让九山入宫探望你,可他近日喝酒喝坏了身体,只怕一时半会也进不了宫了。” 唐香秀闻言,恼怒说道,“哥哥迟早得坏在酒上,我都给他说过许多次,可他就是不听,皇上,您好好劝劝哥哥,让他别再喝酒了。” 云惊鸿叹息一声,无奈说道,“朕又何尝没有劝过,可是朕每每开口,他都说朕小气,连一点酒都不肯给他,你说,朕还能说什么?” 唐香秀忍不住闭上了眼睛,嘴唇颤抖着说不出话来,云惊鸿眼底满是冷意,起身说道,“让贵妃好好歇着吧,你们都退下,淑妃,你随朕去一趟太极殿。” 众人纷纷退下,云惊鸿没有再看唐香秀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出了梅影宫的门,白雨浓紧紧跟在身后,直奔太极殿。 东暖阁里,慕容霜正和竹墨逗弄着怀里的六一,竹墨皱着眉头满脸愁容,半晌说道,“夫人,六一怎么哭也不哭一声,从前日到现在,他就没哭过一声!” 慕容霜笑着说道,“你这丫头,你就盼着他哭得天翻地覆,你哄还是我哄?你忘了他哭起来是怎么样的?简直能掀翻整个太极殿!” 竹墨闻言也忍不住笑了起来,逗弄着六一圆嘟嘟的脸颊,说道,“小皇子果然是小皇子,哭笑都和普通人家的孩子不一样。” 慕容霜看着六一自顾自啃着手指,小眼睛骨碌骨碌看着四周,轻声说道,“我曾听大哥说过,他小时候也是这样,要么好几天不哭,要是哭起来,非得哭到所有人想自杀。果然是血缘至亲,只怕惊鸿也是一样的。” 竹墨满脸疑惑,皱眉问道,“大哥?夫人,您还有大哥呀?可是我听秋姨说,您家就你一个小姐,哪里来的大哥?” 慕容霜一愣,摇头说道,“你日后就知道了,惊鸿去梅影宫这么久,怎么还不见回来,他早上还说,让我看戏呢!” 竹墨笑着说道,“夫人才半天不见皇上,就想他啦?放心,梅影宫的那位娘娘如今病入膏肓,皇上走走过场也是应该的。” 慕容霜一笑,没有再说什么,唐香秀的病,她比谁都清楚,那药本就是出自她这里,云惊鸿今日去梅影宫,也不会是为后面的事做铺垫而已。 唐九山饮酒过度,听说一直在吐血,只怕是喝到了胃出血,云惊鸿派去的太医,也不过是为了再送唐九山一程,唐家,风光了两年多,也该倒了。 唐九山的死,其实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是必然,整个无霜城都知道唐九山嗜酒如命,最终喝酒而死,也是意料之中,可没有人会知道,唐九山忽然嗜酒,其实是她的一剂药而已,很多时候,喝酒也可以喝死人的,何必要脏了自己的手。 皇宫果然是最恐怖的地方,云惊鸿还未除掉唐香秀,已经又冒出一个安婉蓉来,这样一个接着一个的敌人,不知何时才是个尽头。 慕容霜听云惊鸿说,安婉蓉虽然是岭南将军的妹妹,其实,她的身份远比这个来的复杂,岭南,正是明霜国和南夏的交界处! 据说,安婉蓉会酿造梅子酒,而这种梅子酒的酿法,只有南夏才会有;据说,安婉蓉喜欢吃一种糯米点心,而这种点心,也产自南夏。 其实,若非梅影宫那个丫鬟,云惊鸿也不会知道这么多,安婉蓉虽然戒心很重,可是对这个丫鬟,她却以为自己早已将她牢牢掌握在手心里,不料,这个看似最稳妥的棋子,最终会要了她的命。 第二百一十二章:相思两不知 前往太极殿的路上,白雨浓静静跟在云惊鸿身后,皱着眉似乎在思索什么,半晌,她忽然轻声说道,“皇上,臣妾有事想求您!” 云惊鸿挑眉,转身看了白雨浓一眼,平静说道,“朕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让朕放你出宫是不是?” 白雨浓轻轻摇了摇头,红唇紧咬,半晌才说道,“臣妾,臣妾想知道,当年跟在您身边的莫大人去了哪里?这两年来,臣妾没有再见过他。” 云惊鸿似乎有些愣住,忽然笑着说道,“你是说莫风?难怪你入宫时,白明林曾告诉朕,说你有了心上人,希望三年后朕能放你出宫,原来,你的心上人是莫风!” 白雨浓脸颊飞过一抹嫣红,结结巴巴说道,“不是……皇上您……误会了,臣妾对莫大人并没有……只是当年他曾救过臣妾一命,所以……臣妾一直没有机会报答。” 云惊鸿笑着说道,“莫风救过你?朕怎么没听说过?就算他救了你,也无需你报答,他……如今已经不再跟着朕了。” 白雨浓一惊,声音忽然染上一抹急促,上前几步问道,“为什么,他为什么不跟着您了!您派他去办事了吗?” 白雨浓话音刚落,蓦然发觉自己的话已经逾越了规矩,急忙低头请罪,“臣妾越距了,臣妾不该问那么多。臣妾只是……只是想向莫大人说一声谢谢。” 云惊鸿叹息一声,脚步放慢了一些,惆然说道,“不是我不要他了,是他离我而去了,他……爱上了一个女子,可是那个女子却为我而死,莫风,一直守在那个女子墓前。” 提及莫风,云惊鸿不仅有些内疚,更多的是扼腕叹息,莫风本是他身边最得力的助手,若是他在,一年前霜儿也不会被昭华算计,也不会差点丢了命。 白雨浓轻声问道,“莫大人要为那个女子守一辈子吗?他就没想过……重新开始?” 云惊鸿回头看了一眼白雨浓,淡然说道,“除非他自己愿意回来,否则,谁去找他也没有用,他看似面冷,实则用情极为专一。” 不过,白雨浓这么一说,云惊鸿倒是生出了些念头,莫风不肯走出无忧谷,无非就是放不下如烟,可若是他知道如烟最在乎的慕容霜和柳碧瑶都受了伤害,也许,他肯改变自己的心,也许,他会为了如烟而重新回到自己身边。 白雨浓和莫风?云惊鸿忽然笑了,脚下的速度又加快了许多,声音中带着一抹愉悦,“若是他肯回来,朕倒是会考虑你和他,你们白家为了朕的江山,付出许多,朕总得有些补偿。” 白雨浓急忙回答,“臣妾的父亲曾说过,因为有您,这才有了如今的白家,白家所有的命都是明霜国的,不敢索要补偿。” 云惊鸿淡淡说道,“这件事先不提,待莫风肯回来再说。如今你要做的,就是一会儿在太极殿上,和朕配合,将那安婉蓉拿下。” 白雨浓点头,皱着眉说道,“臣妾观察安婉蓉许久,总觉得她身上有许多可疑之处,皇上,恕臣妾大胆猜测,安婉蓉,可能是南夏国的人。” 云惊鸿忽然停住了脚步,转身看着白雨浓说道,“你确定自己没有猜错吗?” 白雨浓眉头紧蹙,眼中满是疑惑,“臣妾未入宫时,曾收留过一名受伤的南夏女子,稍稍能听懂几句南夏国的话,安婉蓉的口音乍然听起来,和其他人并无异常,可是,皇上可能没有注意到,安婉蓉语调稍微一快,有些字的腔调便和南夏国的口音十分相似。而且,她生气的时候,眼珠带着一抹蓝色,臣妾听闻,只有南夏国才有这种蓝眼珠的人。” 云惊鸿眼睑低垂,半晌忽然冷笑着说道,“看来,有人已经按捺不住了,也罢,就算他们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他们的,既然他们送来个安婉蓉,那我不妨从她这里下手!” 慕容霜刚刚将六一哄着睡着,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她示意竹墨照顾着六一,自己翻身下了榻,走到外殿,果然看到云惊鸿的身影。 “雨浓拜见夫人!”白雨浓看到慕容霜,急忙行礼,她入宫时,爹爹便吩咐过她,皇上身边的那位姑姑,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怠慢,甚至要想方设法保护她。 慕容霜笑着扶起白雨浓,低声说道,“淑妃你这是做什么,以后见了我千万不用行礼,否则,被别人看到可就说不清了。” 白雨浓点头,只见蒋东海已经进了殿,看了白雨浓一眼,跪在云惊鸿面前说道,“皇上,安嫔带来了,您现在要见吗?” 云惊鸿冷笑,阴沉说道,“见,自然要见,你将她带进来,还有,梅影宫的大丫鬟,也一并给朕带来,朕今日就让她们来个相见欢。” 慕容霜却喊住了转身的蒋东海,皱眉说道,“蒋公公,你这样,你告诉安嫔,就说皇上在寝殿里等着,命她脱了衣衫进殿。” 蒋东海一愣,只听得白雨浓接过话茬说道,“夫人说得有道理,安嫔能在宫里隐藏两年,只怕是有些本事,我曾听丫鬟说安嫔似乎会武,就怕她衣衫里藏了兵器。” 云惊鸿皱眉,看了内殿正在午睡的六一一眼,开口说道,“蒋东海,将她带到偏殿,再命二十隐卫埋伏在四周,若安婉蓉又异常,杀!” 蒋东海点头,云惊鸿冷笑着说道,“朕倒是要看看,安婉蓉敢不敢脱她的衣裳,若是不脱,朕也不问她什么了,直接杀了,若是肯脱,哼,进了殿,说不说可就不由她了。” 慕容霜苦笑,看着云惊鸿说道,“六一在这里,我总怕再出现当年若翩的事,我已经失去了若翩,实在不敢再冒任何风险了,就算她无害,我也得防着。” 云惊鸿伸手握住慕容霜的手,柔声说道,“你放心,当年的事,不会再发生,我已经让人把阿瑶召了过来,让她护着六一,肯定是万无一失的。” 白雨浓静静站在一旁,听着两人的对话,心中却明白了许多,原来,这个低调的无双姑姑,就是翩跹园那位公主的生母,那么,自然也就是凤凰宫的女主人,传闻中已故的皇后。 只是,她为什么宁可做个没名没分的宫女,也不愿以天下最尊贵的礼仪,踏入凤凰宫,更不愿让任何人知道她的身份。 太极殿外,一袭浅蓝衣衫的安婉蓉在听到蒋东海的话后,脸色登时大变,低垂的眼睑遮住了泛蓝的眼珠,拳头紧握着,半晌没有动作。 “皇上宠幸后宫嫔妃,不是该在凝香阁吗?怎会在太极殿?”安婉蓉沉声问道,一手若有若无抚着腰间的锦袋。 蒋东海不动声色看着她的动作,笑着回答,“启禀安嫔娘娘,前些日子贵妃娘娘自凝香阁回来后便生了病,皇上怀疑那里不祥,已命人封了凝香阁,是以,改在了太极殿。” 安婉蓉眼中满是疑惑,“可现在不过午后,皇上一向政务繁忙,怎会想起……” 蒋东海对答如流,“安嫔娘娘,这后宫,也不是没有过百日服侍皇上的,唐贵妃和叶嫔娘娘不都在百日里被皇上召幸过吗?” 安婉蓉沉思片刻,皱眉问道,“可是,我并没有沐浴更衣,不如,我回宫沐浴后再来太极殿服侍皇上?” 蒋东海笑着答道,“娘娘不用担心,太极殿里已经预备了香汤,衣衫也是有的,您没有服侍过皇上,可能不知道,进入寝殿时,是不能穿衣裳的。” 第二百一十三章:美人如蛇蝎 安婉蓉身披淡粉色烟笼纱,掀开低垂的明黄帐幔时,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窗边软榻上的云惊鸿,他静静握着一卷书籍,不时以毛笔注释着什么,日光透过窗纱洒落在他脸上,淡淡的晕黄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侧脸。 安婉蓉抬手轻轻拂过鬓角的头发,整了整发髻上的簪花,缓缓走到云惊鸿面前跪下,声音柔媚如丝,“臣妾拜见皇上。” 云惊鸿眼睑微抬,虚手一扶说道,“起来吧,朕倒是不知道,这冷凝宫里还藏着你这么妙曼的人儿,若非淑妃提醒,朕只怕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遇见你。” 安婉蓉红唇微启,一颦一笑间皆是风情,声音若黄鹂出谷,惹人心猿意马,“臣妾自知身份低贱,不敢奢求皇上的宠爱,只愿能远远瞧见皇上一眼,便已是满足。” 云惊鸿伸手牵住安婉蓉的手,一把将她扯入自己怀里,冰冷的手拂过她的脸颊,低低在她耳边呢喃着,“说什么呢!朕记得你的出身并不算低贱,你呀,将自己藏在冷凝宫深处,是不是不想见朕来着?” 安婉蓉微微低头,不胜娇羞,咬唇说道,“臣妾不敢,臣妾只是……只是不想和其他姐妹争宠,怕惹恼了皇上!” 云惊鸿低低一笑,盯着安婉蓉的脸说道,“你怕惹恼朕?怎么会呢?朕可是听说,你酿得一手梅子酒,正巧,朕也喜欢喝,你若早将梅子酒给朕送来,朕只怕日日都念着你。” 安婉蓉下意识抬头,轻声问道,“皇上也喜欢喝梅子酒?臣妾还以为只有南……只有岭南一代的人才喜欢,您若是喜欢,臣妾现在就去给您取一坛。” 安婉蓉说着,便想从云惊鸿怀里起身,却被云惊鸿拉住,笑着说道,“哎,这种小事哪里用得着你亲自去,蒋东海,去安嫔的宫中,替朕取一坛梅子酒来。” 守在门外的蒋东海应声,安婉蓉眼中闪过一丝慌乱,急忙说道,“皇上,臣妾将那梅子酒都埋在地下,只怕蒋公公不知在哪,还是臣妾亲自去取吧。” 云惊鸿嘴角扯出一抹笑,眼中漆黑无波,谁也看不清他的眼神,只听他淡淡说道,“怎么会找不到呢?就巴掌大点的地方,蒋东海就是掘地三尺,也该找出来的。” 安婉蓉半晌未语,云惊鸿也不说什么,就那么盯着她的眼神,殿中的空气忽然变得稀薄起来,温度似乎骤然上升,安婉蓉的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来。 “殿里很热吗?你怎么出汗了?”云惊鸿漫不经心问道,伸手拂过安婉蓉的脸颊,修长的十指一点点移动着,就在快触及她发髻的时候,安婉蓉的身体微微后倾,施施然站起身来。 “皇上,臣妾自幼便练习舞蹈,您若是不嫌弃,臣妾为您舞一曲如何?”安婉蓉也不在意薄纱笼罩下的身体若隐若现,笑着开口说道。 云惊鸿眼睑低垂,看着自己刚刚触及安婉蓉发丝的手,挑眉说道,“好,朕早就听闻岭南女子善舞,今日倒是可以开开眼界了,只是,这无曲,你怎么舞呢?” 安婉蓉一笑,柔声说道,“臣妾来太极殿时,带了琵琶,却被蒋公公拦了下来,不如臣妾取来,边弹琵琶边跳舞,皇上觉得怎样?” 云惊鸿莞尔一笑,抚掌说道,“自然是好,来人,将安嫔的琵琶送进来。” 片刻,已经有侍女抱着一把琵琶进来,琵琶是以花梨木制成,做工极为精致,只是琴头的雕刻物却不似普通琵琶雕刻着字或凤凰等吉瑞物,安婉蓉的琵琶上,雕刻着一朵黑紫色曼陀罗,花蕊中镶嵌着一颗墨绿色碧玉珠。 安婉蓉接过琵琶,只听得云惊鸿笑着说道,“安嫔的琵琶倒真是别致,你那琴头上的花,叫什么名字来着?” 安婉蓉脸上忽然闪过一抹阴鸷的笑,款款坐在云惊鸿对面的椅子上,柔柔说道,“启禀皇上,这琴头上的花呀,叫做曼陀罗,臣妾的故乡,处处都开满这种花,有粉白的,有淡紫的,这种紫黑的,是最为珍稀难求。对了,皇上,您想听什么曲子?” 云惊鸿抬手拿起放置在矮几上的茶盏,说道,“朕一向不善音律,爱妃最拿手什么曲子,就弹奏给朕听即可。” 安婉蓉低头,半晌说道,“臣妾自幼便练习一首曲子,如今也算是小有所成,此曲名叫何处不消魂,皇上觉得如何?” 云惊鸿闻言低低一笑,沉声说道,“何处不消魂?朕只听说过什么阳春白雪,十面埋伏,这曲子朕倒是从未听过,想来,这曲子必定如名一般,令听者销魂往返。” 安婉蓉嘴角扯出一抹笑,指尖微动,两声短促的琵琶声传入云惊鸿耳中,只听安婉蓉的声音中带了一抹阴冷,轻声说道,“是,这首曲子,只怕会是皇上此生听到的,最为消魂的曲子,臣妾开始演奏了,皇上仔细听着。” 说罢,安婉蓉的指尖轻轻划拨着手中的琵琶,曲调瑟瑟,自她的指尖下缓缓流淌着,云惊鸿手里把玩着茶盏,微微闭起眼睛,似乎在侧耳倾听着。 安婉蓉不时打量着云惊鸿的表情,曲子也由原来的舒缓逐渐变得急促高亢,而那朵曼陀罗花蕊中的碧玉珠,也由原来的碧绿变成了墨绿,再渐渐转至墨黑。 琵琶声越来越急促,安婉蓉的表情也越来越阴沉,她的眼神直勾勾盯着云惊鸿的脸,似乎在等待着什么,眼中满是期待和阴鸷。 曲子越发变得动人心魄,安婉蓉的脸上忽然一喜,她看着云惊鸿的眼神中满是冷笑,手里的动作也越来越快,而琴头的那枚碧玉珠,竟然隐约呈现出一丝血红来。 此时的云惊鸿,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脸上满是痛苦,紧紧握着手里的茶盏,表情也越来越扭曲,身体更是急促的颤抖起来,任由茶水洒了满身。 安婉蓉忽然冷笑出声,随着一声几乎穿透云霄的琵琶声,只见云惊鸿忽然将手里的茶盏扔在了地上,清脆的破碎声响起,云惊鸿双手紧紧捂着膛前,猛然睁开了眼睛,眼神中满是惊慌和恼怒,抬手指着安婉蓉想说什么,一张嘴,却喷出一口血来。 “你这曲子,你这曲子到底是什么!你,你又是谁!”云惊鸿的眼神充血,嘴角的鲜血止不住往出溢着,脸色也苍白的骇人。 第二百一十四章:迷魂女罗刹 安婉蓉抱着琵琶缓缓站起身来,婷婷袅袅行至云惊鸿身边,眼神冰冷如霜,轻轻拂过怀中的琵琶,冷笑着说道,“云惊鸿,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如今看来,不过如此。” 云惊鸿费力抬起手,抹掉嘴角的鲜血,喘息着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安婉蓉缓缓拔下头上的簪花,轻轻一抖,那朵栩栩如生的簪花内忽然掉出一枚指甲大小的玉质曼陀罗花,她将那朵玉花在云惊鸿面前晃了晃,妩媚一笑说道,“皇上,哦,臣妾或许该叫您云睿皇子?您可曾听说过迷魂罗刹安无情?” 云惊鸿眼中闪过一抹震惊,指着安婉蓉说道,“你,你就是迷魂罗刹安无情!朕自问并没有得罪你,你为何想要加害我?” 安婉蓉,也就是安无情淡淡望着琴头的曼陀罗花,忽然妩媚一笑,抬头看着云惊鸿的脸轻声说道,“你并没有得罪我,可是,你得罪了南夏国七王爷苏铭谦!” 苏铭谦?云惊鸿的眼中飞速闪过一抹异色,皱眉冷声说道,“你和苏铭谦什么关系?听说,迷魂罗刹无情无欲,朕想知道,你为何会帮苏铭谦,甚至在这里藏了两年!” 安无情低低一笑,指甲划过云惊鸿的脸,留下一道细长的血痕,她伏在云惊鸿耳边,轻声说道,“因为,我是苏铭谦的女人,他爱我,我自然要帮他杀死他的眼中钉,否则,他该如何坐上南夏国的皇位?” 云惊鸿了然,再看向安无情时,眼神中闪过一丝冰冷,“那么,你又是如何混进宫里来的?你和岭南将军又是什么关系?” 安无情嗤笑,起身说道,“反正你已经中了我的追魂音,就是神仙下凡也难保你性命,我就告诉你,也好让你死得明白,你说的那个什么岭南将军,其实早就臣服于铭谦,因此,我入宫还有什么难的吗?不妨告诉你,不仅岭南将军是铭谦的人,包括淮阳十三郡的胡南峰,他也已经和铭谦联手。” 云惊鸿忍不住冷笑一声,连声说道,“好,很好!苏铭谦果然算计过人,不愧是南夏国的狐狸王爷,就连朕也被他算计了!” 安无情冷冷扫过云惊鸿的脸,嘲讽道,“亏得铭谦还一再叮嘱我,说你狡猾过人,你两年不召见我,我甚至也以为你对我起了疑心,谁知,你根本就没有防备,白白浪费了老娘两年的时间。” “安嫔娘娘呆在宫里这两年,果然是浪费,您呀,还不如守在苏铭谦身边,省得此生不复相见!”安无情话音刚落,只听得屏风后忽然传来一个冷冷的女声。 她转身,只见慕容霜缓缓自屏风后走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柳碧瑶和白雨浓,待回头,刚才还奄奄一息的云惊鸿已经判若两人,即使嘴角还带着血丝,却无损他的威严。 “你们……你们……”安无情连说了两句你们,身躯更是踉跄后退几步,眼中满是不可思议,她为什么不知道,这个屋里竟然还藏着三人! 云惊鸿将手里的茶盏扔在安无情面前,阴沉说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们为什么都没有事?为什么都没有中你的追魂音?” 安无情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忽然抱紧怀里的琵琶,手指快速拨动,试图再以追魂音来击杀殿中的四人。 柳碧瑶一挥手,一枚铜钱打在了安无情手上,只听得一声琴弦的断裂声,安无情怀里的琵琶重重摔落在地上。 “行了,别费劲了,你的追魂音是厉害,可是你别忘了,清风坠却是化解追魂音的宝物!”柳碧瑶眼中满是嘲讽,扬手,只听得一阵若有若无的叮咚声自她手心传来。 “清风坠,你们竟然有清风坠!你们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安无情大怒,显然未料到自己被别人算计了,她还以为,一切都尽在她的掌握中。 云惊鸿下了软榻,负手走到安无情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说道,“看来,你果然是将苏铭谦的话当真,他要你当心朕,自然有他的道理,你自以为是,如今也是活该!” 安无情嘴唇煞白,眼中满是青灰,“难怪,难怪铭谦一直在说,你是他登上皇位的最大障碍,原来,你比我想象的,要狡猾千百倍。” 云惊鸿冷哼,凉凉说道,“你说苏铭谦爱你?那你有没有听过岳榕婉这个人?他有没有告诉你,岳榕婉和他是什么关系?” 安无情一怔,只听得云惊鸿冷声说道,“岳榕婉,是苏铭谦亲梅竹马的表妹,他爱她甚至爱过了自己的命,可惜,五年前,他错手杀了岳榕婉!” 岳榕婉?安无情忽然想起来,在苏铭谦的内衫中,似乎绣着一个婉字,那时,她将要被送到无霜城,苏铭谦刚刚替她拟了这个安婉蓉的名,她还因为,那个婉字,是属于自己的。 云惊鸿满意的看着安无情的表情,继续说道,“朕当初选你入宫,不过是想牵制岭南将军,并未将你放在眼里。可是,直到你派了梅影宫的大丫鬟前来监视朕,朕才发现,婉蓉,榕婉,你和她的名字不过是颠倒过来而已。直到今日朕见了你,才知道苏铭谦选你的原因,你和榕婉的长相,几乎一模一样。” 云惊鸿这番话说完,安无情的脑中忽然炸开,脑海中只回荡着一句话,你和榕婉的长相,几乎一模一样。 难怪,很多个夜里,苏铭谦抱着她欢好时,情到深处总会呢喃着“我的小榕婉,小榕婉,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她当时以为,榕婉不过是苏铭谦对她的爱称,却不料,自始至终,她一直都是那个榕婉的影子,在苏铭谦眼中,她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云惊鸿,你别想挑拨我和苏铭谦的感情!铭谦说过,等他登基之后,他会册封我为皇后,整个后宫里,只有我一个女人!”安无情忽然揭底斯里喊道,眼中满是痛苦。 云惊鸿却嗤笑一声,盯着安无情的眼神满是可怜和嘲讽,“安无情,我为何要骗你?苏铭谦若是爱你,又怎会将你送到我这里?你知道苏铭谦为何杀了榕婉?我告诉你,是因为榕婉爱的人不是他,他心生怨恨,一时无法控制自己,这才杀了榕婉!榕婉死了,他又后悔,而你,恰好像极了榕婉,所以,才会有了安婉蓉这个名字,榕婉安然!” 安无情颓然坐在了地上,仿佛一尊失去了生命的木偶,怔怔看着手心的玉花,眼中满是绝望,“原来,原来我安无情在他眼中,不过是一颗棋子!” 第二百一十五章:少年最真情 慕容霜是后来才知道岳榕婉的故事,其实,不仅仅是苏铭谦和岳榕婉亲梅竹马,还有云惊鸿,当年的他们,不过都是孩子,却已经懂得了爱情。 岳榕婉是南夏皇帝已故姐姐的女儿,皇帝顾念姐姐对自己的疼惜,于是将岳榕婉接回宫中抚养,因此,这才有了后面的故事。 岳榕婉长相并不算出挑,可是她那一双温暖如春的眼神,却让七皇子苏铭谦深深迷恋上,彼年,岳榕婉十三,苏铭谦十六,而云惊鸿,才十岁。 那时的岳榕婉,是宫里最尊贵的公主,众人像众星捧月般捧着她,每个人见了她,都会恭恭敬敬行礼,就连那些皇子公主,也会想方设法来巴结她。 可唯独只有云惊鸿,从未将她放在眼里,即使看见她,也只是一个冷冰冰的眼神,甚至,很多时候都不会正眼看她。 岳榕婉受尽了尊贵,可是在云惊鸿这里却吃了瘪,她恼怒,数次向云惊鸿发难,却被云惊鸿一个眼神吓得没了所有动作。 岳榕婉不懂,为什么这个比她小三岁的十皇子,会有这么阴鸷骇人的眼神,可是,越是这样,她的目光越是聚集在云惊鸿身上。 直到那一日,岳榕婉掉进了湖中,四周无人,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云惊鸿出现了,他毫不犹豫跳到水中,将她救了上来。 剧情总是如此狗血,可是,岳榕婉自此以后,却对云惊鸿有了异样的情愫,即使云惊鸿才十岁,可是在皇宫里,许多皇子十一二岁时就已和宫中的侍女偷尝禁果,十岁的皇子,在宫中并不算小了。 岳榕婉日日去找云惊鸿,云惊鸿不理她,她便讨好云惊鸿的母妃,她以为,只要自己心诚,总有一日,云惊鸿的心会被她打动。 岳榕婉拒绝了太子的示好,拒绝了苏铭谦的深情,她的一腔柔情,都倾洒在云惊鸿身上,就这么看着云惊鸿一天比一天挺拔,一天比一天冷漠。 直到她十六岁时,皇上在一次宫宴上说,岳榕婉是南夏国下一个皇后,在场的所有皇子都明白过来,谁能娶到岳榕婉,谁便能坐上那个万人敬仰的位子。 然而,岳榕婉却直白告诉皇上,她要嫁给云惊鸿,原本只是一句话而已,岳榕婉没有想到,云惊鸿也没有想到,这句话,会彻底改变了云惊鸿的一生。 就在宫宴之后的一个月,云惊鸿的养母忽然被人杀死,而种种迹象都表明,凶手是太子,因为岳榕婉对云惊鸿的情意,已经威胁到了太子的地位。 岳榕婉跪在云惊鸿养母的灵位前,像向云惊鸿道一声对不起,可是,云惊鸿望向她的眼中,满是厌恶和憎恨,甚至,他让她滚! 再后来,云惊鸿杀了太子,逃离了南夏国,岳榕婉终于知道,云惊鸿为什么不肯爱自己了,原来自己,根本就是祸水。 这时,七皇子苏铭谦出现在岳榕婉面前,他陪着她哭,陪着她发呆,甚至他说,愿意放弃皇子的尊贵地位,带着岳榕婉离开皇宫。 可是,任凭苏铭谦如何讨好岳榕婉,岳榕婉却始终没有正眼看他一眼,甚至,她看透了红尘,要削去三千青丝皈依佛门。 苏铭谦面对岳榕婉的冷漠,由最初的耐心,渐渐变得烦躁,甚至恼怒,他不明白,那个贱人的孩子到底有什么好,竟然值得岳榕婉如此倾心? 一年,两年……苏铭谦心中仿佛住着一个魔鬼,随着地位的日益上升,他对岳榕婉的占有欲越来越强烈,而彼时的岳榕婉,已经在寺庙里带发修行。 终于,就在岳榕婉二十三岁那年,皇上下了一道旨意,赐婚给岳榕婉和苏铭谦,并口头说,待岳榕婉和苏铭谦诞下孩子,便册立苏铭谦为太子。 苏铭谦大喜,满怀希冀去寺庙里接岳榕婉回宫待嫁,可是,岳榕婉却拒绝了他,再一次说,除了云惊鸿,她谁也不肯嫁。 苏铭谦的心顿时冰火两重天,他心中的嫉妒和愤怒仿若疯长的野草般,占据了所有的思绪,他看着岳榕婉那双失去了光彩的眼睛,越发变得恼怒。 他决定,强行占有岳榕婉,他一定要让岳榕婉产下孩子,他一定要做太子,一定要成为南夏国的皇帝! 就在佛祖眼皮下,苏铭谦扒光了岳榕婉的衣裳,岳榕婉也不哭不闹,任由他一寸寸占有着她,她盯着佛祖的眼睛,淡淡说,“我就当,此时占有我的人,是云睿,我终于,成为他真正的女人了!” 苏铭谦所有的动作,都在岳榕婉那一句话之后停顿,随即,愤怒如同骇浪一般席卷了他的思绪,他红着眼,生生掐死了岳榕婉。 慕容霜一直都记得云惊鸿讲述关于岳榕婉的故事时,眼中的那一抹痛,也许,不是云惊鸿不爱,而是不能爱,不敢爱,在那个阴无天日的皇宫里,在他羽翼未丰的时候,唯一能保护岳榕婉的办法,便是远离她。 可是,这世间,不是所有的用心良苦都只得付出,最终,岳榕婉死了,云惊鸿说,他在得知岳榕婉死讯的时候,心中忽然觉得解脱了,他这一生,注定不会给她幸福,而她死去,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慕容霜没有嫉妒,更没有责备,那些年少时候的爱情,就仿佛盛开在深夜的昙花,璀璨却又短暂,可是,却也一生无悔。 岳榕婉早已香消玉殒,也许,她早已看透所有人的心,太子也好,苏铭谦也好,他们爱着的,并不是她,而是她给他们带来的利益。 慕容霜想,若她是岳榕婉,她必定也会选择云惊鸿,她也会痛恨南夏皇帝背负在自己身上的枷锁,因为他风轻云淡的一句话,却毁了她最美的人生。 生命,也许是一场宿命的缘,从无到有,从有到无,从起点到终点,再从终点,轮回至下个起点,虽注定灰飞烟灭,但是,繁复的尘世,来过,爱过,痛过,便足矣,无悔。 三生的河畔,遗忘,伤感,蝶花陨落,终是这一季花开,那一世花落,残缺了月圆,苍涩了千年。 第二百一十六章:情如双刃剑 安无情自杀了! 只是,她自杀的方式却极为惨烈,即便是杀人无数的柳碧瑶,在面对安无情死去的一幕时也不禁为之一颤。 安无情以发间那枚簪花上的银针,生生毁了自己的容颜,又吞下了藏在发中的数十枚淬了毒的细针,最终,以琵琶上的弦,割破了自己的喉咙。 云惊鸿没有阻止安无情,在他看来,即使这个女人也是受害者,可是,她该死!若是饶过她,那么便等于是放虎归山,也许,苏铭谦三言两语,就会使安无情回心转意,再一次回过头来对付云惊鸿。 慕容霜叹息一声,看着蒋东海带人抬走了安无情的尸体,她看向云惊鸿,轻声说道,“岭南和淮阳十三郡,你准备怎么办?” 云惊鸿冷笑一声,捡起安无情扔在地上的那枚玉花,阴沉说道,“既然苏铭谦派了安无情来,那我自然不能辜负,总得回他点什么才好!” 柳碧瑶蹲在地上,打量着琵琶上的那枚碧玉珠,半晌抽出腰间的匕首,将那珠子抠了下来递给慕容霜说道,“这个你拿着,安无情这把琵琶,倒是个宝贝!” 慕容霜打量着手心的碧玉珠,只听得云惊鸿低声说道,“这个碧玉珠,名叫追魂珠,有镇魂之效,只要人还有一丝气息,将这追魂珠放入那人口中,可保这人三个月的气息。” 慕容霜闻言,眼中满是惊喜,原来这个珠子,还有这样的功效,难怪阿瑶说这是宝贝,“安无情也真是奢侈,将这么宝贵的珠子镶嵌在琵琶上。” 云惊鸿轻轻一笑,解释道,“这追魂珠不仅能镇魂,更可以追魂,她那琵琶弦以人血浸泡三月,又淬以曼陀罗花粉,追魂珠遇到曼陀罗和人血,和以追魂曲,便是安无情所说的追魂音了,幸好阿瑶有那个清风坠,否则,今日咱们谁也逃不过了。” 柳碧瑶得意一笑,将那清风坠塞在腰间的锦袋里,笑着说道,“这是我从东燕国的皇宫里偷出来的,今日我听白雨浓说安无情善于使琵琶,便想到她的身份,果然,不出我所料,只是,可惜呀,当年的追魂罗刹,虽不是什么正道圣人,可却也是个高手,如今,沦落为苏铭谦的杀手,真是……” 一直站在一旁没有做声的白雨浓闻言笑着说道,“雨浓曾经听说过追魂音这种邪术,也是要借以琵琶才能使出,恰好她又善使琵琶,我这才猜到了些许,却不知她竟然是高手,只是,她肯在着宫里隐藏两年,足以说明她对苏铭谦的感情。” 云惊鸿冷笑说道,“苏铭谦待岳榕婉,尚且能亲手杀死,更别说安无情,她人虽然死了,可是咱们却不能让苏铭谦知道,我得用安无情的身份,给苏铭谦送点消息。” 柳碧瑶笑着说道,“这还不简单,我去冒充安无情呗,唐香秀身边那个青菱,易容术那么好,将她捉来替咱们制一张面具就好。” 云惊鸿摇头,皱眉说道,“能在皇宫里来往自由的,必定是高手,眼神也毒辣,你比安无情高出许多,别人一眼不就看得出来。” 慕容霜却站了出来,轻声说道,“我去,我刚才目测过,安无情的体型和我极为相似,就连声音也差不离。” 未等云惊鸿说话,柳碧瑶已经大声说道,“不行,你不能去!苏铭谦派来的人都心狠手辣,若是他们认出你来,你又没有武功,岂非只有受死的命?” 慕容霜却一笑,望了云惊鸿一眼,快速说道,“阿瑶,你也太小瞧我了,当年我和如烟去宣城,路上遇到四个强盗,我一个人,杀了他们四个!” 柳碧瑶闻言忍不住瞪大了眼睛,只听得慕容霜继续说道,“惊鸿恐怕也不放心,反正安无情已经受宠,你不如趁机将她封妃,再赐住紫莲宫正殿,恰好,阿瑶也在那里!” 云惊鸿眉头紧锁,他知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可是,他真的不想再让慕容霜冒任何风险,即使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可面对慕容霜时,他总是会失去阵脚。 正说着,只见蒋东海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封信,低声说道,“启禀皇上,太极殿外的侍卫通报说,有一名手持宰相府腰牌的男人进了宫,让奴才将这封信转交给你。” 云惊鸿和慕容霜对视一眼,接过信封撕开,里面顿时有一朵枯萎的铃兰滑落在地上,而信封中,却一个纸片也没有。 柳碧瑶皱眉,低声说道,“铃兰?这是谁呀,明明送来一封信,却半个字也没有,打得什么哑谜?姐姐,你知道吗?” 慕容霜的脸上却是抑制不住的狂喜,激动的望向云惊鸿,却见云惊鸿的唇角也勾起一丝笑来,她捡起那朵铃兰,轻声说道,“他,终于想通了。” 柳碧瑶不解,反复打量着那朵铃兰,半晌叹了口气问道,“到底是谁呀!一朵铃兰,还拿着宰相府的腰牌?云惊鸿,是你的老相好吗?” 云惊鸿却丝毫没有恼怒,抬头对蒋东海说道,“你去,速速将那人带进来,朕等他两年,终于等到了!他,终于肯走出无忧谷了!” 柳碧瑶忽然反应过来,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却见站在一旁的白雨浓眼中带着一丝疑惑,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云惊鸿心情大好,看着白雨浓说道,“雨浓,你和你父亲功不可没,朕可以答应你一个要求,你说说,你想要什么!” 白雨浓一愣,随即说道,“臣妾本就是心甘情愿助皇上的,并不想要任何赏赐,您对家父的信任,比赏赐更珍贵。” 云惊鸿却笑着摆手,轻咳一声说道,“朕可是记得,你今日问起朕一个故人来,朕觉得,你似乎对那人有一丝丝……情?” 白雨浓的脸颊上顿时飞起两抹红云,连声说道,“皇上误会了,臣妾只是想报答恩人的救命之恩而已,并无其他想法,再者说,臣妾如今也找不着他,更别说……” 云惊鸿朗声一笑说道,“那若是她现在出现在你面前,你会怎样?又准备以何种方式来报恩呢?嫁给他?” 慕容霜听着两人打哑谜似的对话,忽然明白了什么,忍不住低低一笑,揶揄道,“这个世界真是小,有缘分的人,就是相隔千里,也能相遇。” 正说着,只听见殿门缓缓被人推开,午后的阳光洒进殿里,一个清瘦的身影,逆着光静静站在门口,轻声说道,“莫风,参见皇上和夫人!” 第二百一十七章:英雄美人关 莫风回来了! 很久之后,白雨浓仍然记得站在阳光下的那个身影,发丝灰白,一袭天青色衣衫,清瘦的面容上带着一抹淡然的微笑,即使她知道,那一抹微笑与她无光,可她的心,却依然剧烈跳动着,六年了,她终于见到这个叫做莫风的男人了! 那年,她不过是个十二三的女孩,无邪的仿若冬季的白雪般,以为这个世界美好的没有半点杂质,因此,她独自一人偷偷溜出府中,去郊外的山上游玩。 她从不知道,十三岁的自己长得有多美,更不知道自己的一颦一笑都足以让男人遐想联翩,她捧着一大把野花,在暮色中沿着崎岖的小路行走着,那么无忧无虑。 直到五个满身酒气的人挡住了她的去路,其中的一人,她曾见过,那是六皇子殿下,可是,他满脸的猥琐,令她的心极为不安。 六皇子将她扛在肩上,径直往树林深处走去,边走还边说着,让那些人等等,待他玩完了,就让他们过过瘾,即使她再如何天真,也知道这个“玩”代表着什么。 她下意识大喊救命,六皇子却狞笑着撕下她的外衫,淡粉色的内衣若隐若现,白瓷般的肌肤灼烧着男人的眼睛,她被人狠狠压在地上,一张满是酒气的嘴试图堵住她不断呼喊的唇,却被她一巴掌打偏。 接下来,她的腰腹上已经被人重重踢了几脚,她只觉得钻心的疼痛蔓延至全身,再也没有半点力气挣脱六皇子的手。 她以为,自己的此生注定会停留在这一刹那,她甚至想,只要这个男人敢玷污了她,她就拉着这个男人滚落不远处的山崖,她要让这个男人给她陪葬! 身体忽然一轻,压在她身上的六皇子忽然哀嚎一声,便被人拎起,重重摔在了一丈外的乱石上,紧接着,一件墨黑披风覆住了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那人不知在六皇子耳边说了什么,六皇子的脸上竟然闪过一抹惊慌,甚至不顾自己的唇角还流着鲜血,跌跌撞撞逃离了。 那人说,“小姑娘,天色这么晚,快回家吧,以后别一个人出门了,这个世道不太平。” 她捂着绞痛的小腹,痛苦说道,“我好痛,动不了。” 那人弯腰,将她娇小的身躯抱在怀里,声音虽然冷淡,却并不令人害怕,“我送你到城门口,你的伤无碍,休息片刻就不疼了。” 自古至今,最最能俘获女子芳心的,莫过于英雄救美,她也不例外,早在他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的心中,已经泛起了丝丝缕缕的情愫。 她伏在那人的怀中,感受着他平缓的心跳,以及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可是,并不令她厌恶,甚至,她有些迷恋这人的气息。 回到家中,她才记起,自己忘记问那人的姓名,也忘了告诉那人,她叫白雨浓,她急急忙忙奔到城门口时,那人早已没有了踪影。 她和他唯一的交集,便是她身上披着的披风,就在披风的衣角上,缀着一枚普通的玉牌,上面刻着一个人的名字:莫风。 那一刻,她将这个陌生的名字牢牢铭刻在了心口,即使后来前来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可是她却拒绝得毫不犹豫,她告诉爹爹,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此生,非那人不嫁。 她四处寻找着这个叫做莫风的男人,直到三年前西唐覆灭时,她曾听爹爹说,新帝身边有个名叫莫风的隐卫,她的心弦,似乎被人轻轻拨动,莫风,难道,他就是那个人? 因此,她恳求爹爹送自己入宫,她知道爹爹是新帝的心腹,更能猜出新帝选妃的目的,她说,自己愿意在宫中三年,助新帝一臂之力。 可是,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其实,她最想做的,就是找到莫风,她从未想过自己找到莫风后该怎么办,她唯一在想的,就是她要见到他。 可是,皇帝身边,从未有那个人的身影,甚至,没有人提及莫风这个名字,她忍了两年,最终还是向皇帝提及了这个问题。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她刚刚开口的时候,这个铭刻在她心中的男人,会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她眼前。 “雨浓,怎么发愣了!我来给你介绍下,这位,是莫风。”白雨浓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直到慕容霜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她这才回过神来。 莫风的眼神淡淡扫过白雨浓的脸,却并未停留,目光又落在了慕容霜身上,“夫人,我听叶子炎说,一年前,您……” 慕容霜轻轻一笑,说道,“子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嘴碎了?不过,莫风,你能回来我很高兴,这说明,你还记着我们。” 站在一旁的云惊鸿重重拍了拍莫风的肩膀,眼中满是笑意,“好兄弟!如今你回来了,有你保护霜儿,我便可以放开手脚做事了!” 莫风点头,沉声说道,“若是早知夫人在宫中危机四伏,我会尽早回来,其实,我这一年来,并没有在无忧谷,而是去了南夏。” 此话一出,不仅慕容霜和柳碧瑶惊住,就连云惊鸿眼底也闪过一丝惊讶,他不禁问道,“你去了南夏?可有什么收获吗?” 莫风扫过白雨浓的脸,欲言又止,只听得慕容霜笑着说道,“莫风,不用担心,雨浓是自己人,她呀,估计和你是旧识,不过具体是怎么个旧识,我们也不得而知咯!” 莫风皱眉看着白雨浓的脸,只见白雨浓低着头,脸颊绯红,手指紧张的绞着锦帕,他沉思片刻问道,“我……对她并无任何印象。” 白雨浓眼底闪过一抹痛意,却笑着说道,“莫大哥,你自然早已忘了我,可是我却记得你,六年前,弥秀山上,你曾从前朝六皇子手里救过一个小姑娘。” 莫风盯着白雨浓的脸半晌,眉头忽然松开,似乎忆起了什么,点头说道,“你这么已提醒,我倒是想起来了,那小姑娘原来是你!那日我不过是路过而已,你不需记挂在心的。” 白雨浓却满脸认真,摇头说道,“恩公对雨浓有救命之恩,雨浓这些年来一直寻找恩公的下落,只是想……只是想……” 慕容霜和柳碧瑶对视一眼,嘴角扯出一个会意的笑,柳碧瑶打趣说道,“雨浓,只是想什么?想以身相许,报答莫风的恩情吗?” 白雨浓的脸顿时如同煮熟的虾子,红得几乎能滴出血来,连声说道,“雨浓绝无非分之想,只是想归还恩公的披风。” 云惊鸿皱眉看着慕容霜和柳碧瑶促狭的笑,忍不住轻咳一声说道,“你俩,别闹了,听莫风说正事要紧!” 第二百一十八章:风云再起时 莫风前往南夏国的目的,正是云惊鸿最担心的苏铭谦,虽说南夏国有云惊鸿的人马,可是因为苏铭谦身边高手如云,云惊鸿并不能完全掌握苏铭谦的情况。 而莫风却完全不同,他的武艺本就极为高强,要躲过苏铭谦身边那些人的视线,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再者,莫风跟在云惊鸿身边多年,云惊鸿在想什么,他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莫风探出的情况,果然比云惊鸿预料的,糟糕了许多,按照云惊鸿的安排,南夏国青麾大将军路寿亭早应在一年前就应该领兵占据明霜国的幽州五郡,可是,根据路寿亭的密信来报,十万大军在岭南一带被不明势力纠缠,对方极其狡猾,且对地形十分熟悉,牢牢将他们困在了岭南,不得已,他们只能退回南夏国境内。 当时,云惊鸿已经怀疑岭南将军华子楠和南夏有勾结,可是岭南距无霜城数千里之遥,且慕容霜又有孕在身,他只得暂时放下了岭南。 而根据莫风的消息,岭南将军华子楠不仅和苏铭谦有勾结,甚至,华子楠的正夫人恰好是出自苏铭谦府上。 而苏铭谦和淮阳十三郡胡南峰的联系,也不单单是书信来往,据莫风的观察,苏铭谦暗中给胡南峰提供了十万精锐兵器,又派去数百名作战经验丰富的将领前往淮阳,试图为胡南峰训练处一支强悍的军队来! 而南夏国内,苏铭谦已经控制了四分之三的军队,除了青麾将军路寿亭的十万大军,以及其兄路康亭的二十万边境守军外,其他七十万大军几乎都在苏铭谦的手里。 云惊鸿不得不承认,苏铭谦这一步棋走得极好,岭南和淮阳十三郡本就相连,若这两处领土归于苏铭谦,那么就等于生生将叶子炎孤立起来。 而且,苏铭谦也派人秘密前往东燕国,试图说服秦锐枫出兵消灭叶子炎,并承诺将宣城极其附属的七座城池都赠与秦锐枫。 可是,谁也不知道秦锐枫的态度,据说,秦锐枫在听完苏铭谦使臣的话后,仅淡淡说了句知道了,就将那使臣遣回了南夏。 “惊鸿,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东暖阁里,慕容霜看着坐在书桌前研究地图的云惊鸿,忍不住担忧问道。 云惊鸿半晌未语,直到慕容霜将六一哄睡着,他这才皱着眉头说道,“如今当务之急,是解决了胡南峰,只有打通我和叶子炎之间的道路,才能灭掉岭南的叛贼!” 慕容霜将怀里的六一轻轻放在软榻上,扯过薄被盖上,轻轻走到云惊鸿身后,看着桌上的地图,叹息说道,“如今,就看秦锐枫的动作了!若他不插手此事,那么我们的胜算还是有八成的!” 站在一旁的柳碧瑶却不甚在意说道,“秦锐枫就算要插一脚,也不要紧,大不了,让苏天傲去缠住秦锐枫,反正他去年在南夏吃了败仗,如今正窝着火呢!” 柳碧瑶说罢,云惊鸿眼前忽然一亮,对,苏天傲!去年秋,苏天傲率领五百精兵偷袭南夏皇宫,却全军覆灭,若非他手下的老四拼死突围,只怕苏天傲早已死在南夏皇宫了。 为此,苏天傲极为恼怒,据叶子炎送来的消息说,苏天傲回到落雁谷后,开始大规模操练军队,而令人震惊的是,苏天傲竟然在一夕之间集结了五万人马,每日在落雁谷外的山坡上练兵,似乎要一雪前耻。 苏天傲想要的,是杀死南夏皇帝,和云惊鸿的目的差不离,若是他们二人可以合作,岂非两人都是赢家。 思及至此,慕容霜眼中闪过一抹惊喜,说道,“惊鸿,这样的话,你不如和大哥好好谈一次,他替你拦截东燕国,而你,替他杀死南夏国皇帝,如此一来,你们各取所需。” 云惊鸿点头,眼中却带着一抹担忧,“这个主意虽好,可是苏天傲的性格难以捉摸,我怕他未必肯答应,再者说,秦锐枫的军队,也不是那么好对付的!” 慕容霜一笑,指着柳碧瑶说道,“所以说,你得派阿瑶这个使臣陪你前去,有阿瑶在,大哥便是有三头六臂,也逃不出她的掌心!” 云惊鸿挑眉看着柳碧瑶,笑着说道,“阿瑶,你意下如何?可愿意随我去一趟落雁谷?” 柳碧瑶早已摩拳擦掌,活动着筋骨说道,“好久没有揍人了,正好回谷和苏天傲打一架,去年老娘就说让他不要行动,他不听,结果,损失了五百人不说,他的小命也差点丢了。” 慕容霜回头看了一眼沉睡的六一,沉思片刻说道,“惊鸿,我这几日在想着一件事,正好,和你商量商量。” 云惊鸿点头,只听得慕容霜轻声说道,“我想把六一托付给大哥抚养,落雁谷比皇宫里安全得多,战事一起,我怕顾不了他,万一,万一他再和若翩一样,被人……” 云惊鸿眉头紧锁,下意识说道,“不行,苏天傲亦正亦邪,六一在他那里,我不放心,若你真觉得皇宫不安全,便带着他回慕容山庄!” 慕容霜叹息一声,握紧云惊鸿的手说道,“惊鸿,你还没听懂吗?我想陪着你,就算我不能上战场杀敌,可是,我是大夫,救治伤员,也是在帮你呀!” 云惊鸿霍然站起身来,厉声说道,“霜儿,你在胡说什么!战场上刀枪无眼,你是我云惊鸿的女人,也是我孩子的母亲,你怎么能将你置身在危险中?” 慕容霜轻轻拍着云惊鸿的手,示意他无需动怒,“惊鸿,你觉得乱世之下,哪里会安全?便是慕容山庄再与世隔绝,可当年还不是一样被人灭了?六一托付给大哥,比交给任何人都安全,甚至比留在我身边还要保险。” 柳碧瑶附和道,“我觉得姐姐说得有道理,落雁谷有天然的瘴气保护,外人根本无法出入,而且姐姐对苏天傲有救命之恩,他这个人别的不好,可却是个知恩报恩的人,六一放在那里,确实是最合适的!” 云惊鸿眉头紧锁,却也不似刚才那般恼怒,其实,他何尝不知道,此次战争,并非当初消灭张明城时他有十成的把握,对于苏铭谦,他实在猜不准! 慕容霜趁机说道,“惊鸿,你想想若翩,当初若是将她送到宣城,哪至于……很多时候,放手才是对他的保护。就这样吧,我也一年多没有回宣城了,答应大哥每年回去一趟,可是却食言了。还有凤宁,解药我研制好了,总想着,还是想让她做回那个真实的凤宁。” 半晌,云惊鸿点头,皱眉说道,“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可是在去宣城之前,先得想办法稳住苏铭谦才是。我已经命人囚禁了青菱,让她做出一张安无情的人皮面具,明日我就下旨,封安无情为娴妃,赐住紫莲宫,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安排莫风在你身边保护你!” 第二百一十九章:幽魂难安息 云惊鸿一道旨意,让后宫所有人的目光重新聚集在了紫莲宫,就连病重的唐香秀,也听闻了安嫔册封为娴妃的消息。 梅影宫里,唐香秀巨咳不已,半晌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手绢上已经染上了点点红色,她忍不住闭眼,无力靠在了绣枕上,绝望说道,“只怕,我命不久矣。” 在一旁伺候着的丫鬟闻言急忙安慰,“娘娘可别灰心,皇上每日都遣了太医过来瞧,听说,这几日皇上在民间搜寻神医,并下了旨,说不计一切代价要替娘娘治病。” 唐香秀惨淡一笑,幽幽说道,“还有什么可看的,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公主病逝,我就算逃过了死,只怕这身体,日后再也不能生产了。” 丫鬟轻声说道,“娘娘别多想,奴婢听说,东暖阁那个姑姑不知怎的惹恼的皇上,竟然被皇上驱逐出宫,就连那个不受宠的皇子,也被送出宫了。” 唐香秀闻言,脸上闪过一丝喜悦,急声问道,“你这话没听错吗?皇上真的舍得送走他唯一的皇子?” 丫鬟点头说道,“如今呀,整个后宫都传开了!那位新晋的娴妃在东暖阁连宿五六日,听说那无双姑姑生了醋意,竟然顶撞娴妃,被皇上当夜就遣出宫了。” 唐香秀松了一口气,瘦骨嶙峋的苍白脸颊上扯出一抹笑,却显得格外骇人,“这样,本宫就放心了,只要本宫的病能好,总有一日,皇后的地位会是本宫的!” 正说着,只听得门外传来蒋东海的声音,“皇上驾到……” 片刻,云惊鸿已经负手进了殿中,挥手示意殿内的丫鬟下去,一时间,殿中只剩他们两人,气氛格外沉寂,几乎令唐香秀窒息。 “皇上,该多在紫莲宫陪一陪娴妃妹妹的。”唐香秀深吸一口气,扯出一抹笑,打破了二人之间的沉默。 云惊鸿淡淡一笑,坐在唐香秀对面的软凳上,看着她说道,“朕听太医说,你的病越来越严重了?” 唐香秀的眼神越发黯淡,半晌才说道,“臣妾自小到大甚少生病,这次也不知是怎么了,吃了多少药也不见好转。” 云惊鸿冷冷一笑,以手拂过衣服上的褶皱,沉声说道,“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哥哥唐九山死了?” 唐香秀闻言,挣扎着想坐起来,眼中满是震惊,言语间甚至带着一丝丝颤抖,“哥哥他,哥哥他……好端端的,怎么会死呢?” 云惊鸿的声音中满是冷漠,缓缓说道,“仵作已经验过尸,唐九山嗜酒如命,最终导致肠胃出血而亡,今日,是他的葬礼,朕追封他为一品侯。” 唐香秀的眼神直勾勾看着榻顶的帐幔,两行清泪缓缓流下,“哥哥不过才三十二岁,尚未留下一子半女,竟然就这么死了。” 云惊鸿起身,居高临下看着唐香秀,冷声说道,“你能活着三十二岁,已经是他的造化,若非朕顾及着大局,只怕他死的会比今日惨上许多!” 唐香秀闻言,在看向云惊鸿的眼神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轻声问道,“皇上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所,哥哥的死,并不是…….是您?” 云惊鸿冷哼一声,转身背对着唐香秀说道,“唐九山暴毙,无霜城统领一职朕已收回,以后,无霜城十万护军由朕亲自统领!朕若不这么做,如何能光明正大拿到这十万护军?” 唐香秀自幼便会在勾心斗角中,云惊鸿的话如此明显,她怎能听不出其中的意思来,当下更是绝望不已,“原来,原来皇上对唐家的宠爱,都是做戏!您对臣妾,难道从来没有过半点情意吗?臣妾和公主的病,和哥哥是一样的吗?” 云惊鸿没有隐瞒,点头说道,“你果然聪明,不愧是出自皇室,若是唐九山安分守己,朕断然不会要他的命,毕竟当初朕登基时,他也是立了功的。可惜,他却不知满足,竟然试图染指朕的江山,竟然勾结朝中官员,甚至密谋在青云八省重建西唐,你说,朕能任由他在朕的眼皮下放肆吗?” 唐香秀闻言,凄凄一笑,看着云惊鸿说道,“可是,就算哥哥有不轨之心,那么臣妾呢?臣妾又何错之有?公主是您的孩子,都说虎毒不食子啊!” 云惊鸿冷冷转身,看着唐香秀阴鸷说道,“唐香秀,你知道你最大的错误是什么吗?去年在月华宫,你若是能第一时间救出霜儿,我就算不爱你,也会感念你对她的恩情,此生必定保你一生安逸。可是,你没有,你敢说,你当时没有存着毒心吗?” 唐香秀身躯一震,眼中闪过一抹震惊,半晌,忽然剧烈咳嗽几声,呕出一口血来,自嘲一笑说道,“霜儿?我早就该猜到,那个什么无双姑姑,根本不会是普通人,人人都说你云惊鸿专一,你怎么会在皇后死后没两年,就宠上一个侍女呢?那个无双,就是慕容霜啊!” 云惊鸿挑眉,俯身看着唐香秀的眼睛,冷冷说道,“可惜,你明白的太晚了!那日,若非是朕要踏入昭华的陷阱,你是不是永远不会告诉朕那个密室在哪里?你是不是也打了如意算盘,一箭双雕,霜儿和叶婕妤被昭华杀死,然后朕再杀死昭华,这后宫里,就你独大了?” 唐香秀低低一笑,眼中忽然涌上许多恨意来,“云惊鸿,那你为何要宠爱我?为何要给了我们唐家最为荣耀的恩宠?为何要给我一个孩子?” 云惊鸿嗤笑,阴沉说道,“捧杀,你听说过吗?至于你,我不妨告诉你,我从来没有碰过你!凝香阁里的那个人,不过是朕的替身而已,就连你那个孩子,也和朕无关!” 唐香秀再也无法按捺住内心翻滚的情绪,指着云惊鸿怒骂道,“云惊鸿,你不是人!你竟然把自己的妻妾送到别的男人榻上!还让我生下了野种,云惊鸿,我恨你!我死后做了鬼,也不会放过你!” 云惊鸿居高临下看着唐香秀扭曲的脸,冷笑说道,“难道你不知道,死人都是不作数的!唐九山竟然敢以‘霜’字为那个孩子的名,还凌霜,他这是自寻死路!最后再告诉你一句,出了慕容霜外,这后宫的所有女人,都是朕用来牵制朝廷的工具而已!” 说罢,云惊鸿没有再看唐香秀一眼,冷冷转身出了梅影宫,留下奄奄一息的唐香秀,在弥留之际,忆起了差点成为她夫君的胡江北。 当年,胡江北对她一见钟情,就在他们成亲的前夕,西唐覆灭,胡江北数次冒死前来接她离开,可是,她拒绝了,她不想做淮阳十三郡的郡王妃,她要的,是母仪天下的荣耀。 然而,当年的贪婪,最终铸就了她今日的灰飞烟灭,所有的一切,都随着她消散的意识,化作了云烟。 第二百二十章:最苦单相思 紫莲宫正殿,慕容霜百无聊赖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中那张陌生的脸,不得不承认,青菱的手艺很好,这张人皮面具薄如蝉翼,连她额头的血管,也隐约可见。 住进紫莲宫已经五天了,可是并没有任何异常,根据莫风的观察,紫莲宫里的侍女都很正常,显然,这些侍女太监中没有苏铭谦的人。 为了尽快让那个潜伏在宫里的人出现,云惊鸿也尽量减少了来紫莲宫的次数,如今要做的,就是利用那个送信的人,给苏铭谦带个消息。 “娘娘,天色不早了,该歇息了。”紫莲宫里的大丫鬟名叫橙衣,高高瘦瘦的模样,做起事来却是一丝不苟,可是从她的表情中可以看出,橙衣和安无情只有主仆关系,甚至,橙衣的眼中有一丝冷漠。 慕容霜起身,转身看着准备关窗的橙衣说道,“窗户不关了,这几日一到了晚上,本宫总觉得有些闷,开着吧,今晚谁守夜?” 橙衣回答道,“启禀娘娘,按照执事单的安排,今晚帐前守夜的侍女是奴婢,殿外值夜的是莫公公,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慕容霜忍不住皱眉,挥手说道,“今晚你别守着了,本宫最烦你们这些人,跟监视囚犯似的,无时无刻跟在本宫身边,翻都烦死了!” 橙衣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面对慕容霜满脸的厌烦,她也不觉得委屈,微微欠身说道,“是,那奴婢在偏殿候着,莫公公在殿外候着,您有事可让莫公公传奴婢!” 慕容霜不耐烦挥挥手,橙衣快速退下,一时间,偌大的紫莲宫里只留下慕容霜一人,烛花噼啪的声音打破了殿中的沉寂,她忍不住站在窗前,不着痕迹看了一眼守在外面的莫风。 就在她搬进紫莲宫之前,云惊鸿已经让柳碧瑶和秋水护送六一去了落雁谷,如今,宫中的局势越发复杂,她容不得六一有半点风险,失去若翩,已经够痛了。 原本,云惊鸿不想让柳碧瑶离宫,毕竟柳碧瑶也是一等一的高手,有她在慕容霜身边,也更加放心一些,可是,慕容霜却有自己的坚持。 六一年幼,一路上虽说无人认识,可却不得不防备,万一真的出了事,有柳碧瑶护着,她这个做娘的才能放心。 在安无情曾经住过的宫殿中,慕容霜搜出一些书信来,虽然未署名,可却能猜出是出自苏铭谦的,最重要的是,她必须要模仿安无情的笔迹。 好在她以往闲暇时也喜欢模仿云惊鸿的笔迹,因此这对她来说也算不得什么难事,怜惜了七八日,也算是八九不离十了,如今,就等着那个神秘的人来找她了。 夜晚,凉风自未关的窗口吹入,殿中的纱帐四处飘飞,燃着的蜡烛也随着风的吹拂而忽明忽灭,慕容霜躺着榻上,虽然闭着眼,却也没有半丝睡意。 这些日子来,白日里只有云惊鸿来这里时,她才会安心睡上几个时辰,其余时间,她时刻保持着警醒,因为她不知道,那个人什么时候会来,她怕自己睡意朦胧中,出了岔子。 风似乎大了些,帐幔外隐约传来一丝响声,似乎是窗户被风吹开的吱呀声,慕容霜翻了个身,始终没有睁开眼睛。 忽然,耳畔传来一声轻微的叹息声,紧接着,有人粗糙的手指拂过她的面颊,轻声说道,“你为了他,何必这样糟践自己?你明知我爱你,只要你愿意,我随时都会带你走!” 慕容霜不动声色,极力保持着均匀的呼吸,即使背对着那人,却也能感受到那人绵绵的情意,这个人,喜欢安无情,或者,他爱安无情! “你就那么想做苏铭谦的皇后吗?可是,无情,他的心里没有你,你又何必要执迷不悟呢?你求我帮他,好,我帮,可是你知道我看到了什么?就在你曾经住过的地方,苏铭谦正和一个女人在榻上,那个女人,眉眼和你十分相似。”那道低沉的声音音隐约带着一抹叹息,又夹杂着几丝愤怒和无奈,更多的,是心疼。 慕容霜的身体微微动了动,放在她脸颊的手指忽然缩回,半晌,才试探着喊道,“无情,无情你醒了吗?” 慕容霜索性装到底,这个男人看来对安无情用情极深,她倒是想听听,这个男人还要是说什么!思及至此,她依然未睁开眼睛。 只听得那男人似乎松了口气,这才说道,“你一向睡觉极浅,今日倒是睡得深沉,我听说,你被云惊鸿连宠十余日,也是,如此一来,你肯定很累,睡得沉也正常。” 男人的话中带着浓浓的醋意,慕容霜感觉到男人的手沿着她的脸逐渐游移,似乎,要往脖颈上移动,那男人似乎吞咽着口水,犹豫说道,“无情,你知不知道,我做梦都想……都想让你成为我的女人!可你总是拒绝我,既然你累了,那就让我放肆一回吧。” 说罢,慕容霜只觉得放在她脖颈上的手一点点下移,几乎快要伸进她的衣襟,她再也无法装睡,猛然起身,一挥手,狠狠给了那男人一个耳光。 男人被慕容霜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打得侧过脸去,呆呆定在了那里,慕容霜喘着粗气,极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愤怒一些。 趁着男人发愣的空隙,她仔细打量着男人的侧脸,轮廓分明的脸颊,眼角微翘,唇边扯着一抹嘲笑,慕容霜在心中叹息,这个男人虽算不得一等一的帅哥,可却也配得起安无情,她忽然有些不明白,苏铭谦到底好在哪里,能让安无情心甘情愿选择了他。 正想着,男人缓缓转过头来,当整张脸都暴露在慕容霜眼前时,即使她极力掩饰自己的表情,却还是忍不住倒吸一口气。 男人那半边脸上,密密麻麻的满是疤痕,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划过,即使伤口已经愈合,可是那坑坑洼洼的伤口,狰狞得如同地狱来的魔鬼。 饶是慕容霜见惯了伤者,却还是被惊住,只听得那男人冷笑一声说道,“安无情,我冯晓生是丑,可是,你却不用以这样的表情来看着我。” 慕容霜准确抓住了那男人的话,冯晓生?这个男人叫冯晓生?可是,冯晓生是谁,她却是一无所知呀! “罢了,前几日就接到苏铭谦的密信了,可你新入住这个宫中,我怕情况不明,不敢贸然闯入,今晚也才算是对这个宫殿稍稍了解,喏,这是他给你的信。” 第二百二十一章:将计探密信 慕容霜不动声色打量着冯晓生的每一个表情,心中不禁悄然松了一口气,看来,她并为露出破绽来,否则,他不会拿出信来。 接过信,慕容霜却为难了,她以为这封信会是装在信封里,却没料到,冯晓生递给她的,不过是一张白纸,上面半个字也没有。 她以前隐约听柳碧瑶说过,有些人为了保密,书信会以一种特殊的药水写成,看信的人,也需要将纸页浸泡在药水里,才能最终显出字迹来,难怪,她看到的那些书信,似乎并不像是以墨水写出的。 慕容霜手里捏着那张白纸,手心却悄然冒出细密的汗珠来,能悄无声息在皇宫中出入,足以可见这个冯晓生的武艺有过高,而且,他待安无情有意,若是她的身份被他看穿,不仅仅云惊鸿的计划泡汤,就连自己的命也不保。 冯晓生看着慕容霜,不禁皱起了眉头,冷声问道,“愣着做什么?看信,看完了尽快回信,我得赶在天亮之前出宫!” 慕容霜低头片刻,忽然抬起头,怔怔望着冯晓生轻声说道,“我是不是伤你太深了?你为什么不怪我?还要帮我?” 慕容霜这番话说完,冯晓生的身躯忽然一怔,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女人会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喜,伸手抚着慕容霜的肩膀说道,“无情,我说过,此生你就是我的天地,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慕容霜极力掩饰着内心的紧张,忽然挥手将那页纸扔在了地上,皱眉说道,“晓生,我不想耗在苏铭谦身上了,我真的好累好累。” 冯晓生的眼中是无法遮掩的狂喜,看着慕容霜说道,“无情,你终于肯跟我走了吗?你终于明白,苏铭谦爱的那个人并不是你了!” 慕容霜点头,声音中带着几丝伤感说道,“我前些日子听说,苏铭谦之所以宠着我,是因为我像极了他曾经的恋人,可是,我却知道,我不过是她的替身而已。” 冯晓生叹息一声,抬手轻轻抚着慕容霜的发,轻声说道,“无情,你明白就好!我早就想告诉你,可你,从来不给我说话的机会,总是写完信就让我离开。” 慕容霜点头,指着落在地上的那页纸说道,“从前是我糊涂,伤害了你,待我替苏铭谦办好最后这一件事,你就带我走好不好?从此天涯海角,有你陪着我,我也满足了。” 冯晓生的脸上满是惊喜,连连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你想去哪里?落雁谷好不好?我曾听说,落雁谷坐落在明霜国和东燕国的交界处,那里无人涉足,咱们就隐居在那里好不好?开垦几亩薄田,你养着你!” 慕容霜心里一惊,脸上却带着一抹淡淡的笑说道,“落雁谷?我听说过那里,那里处处都是瘴气,以后咱们若是有了孩子,那瘴气伤了孩子怎么办?我不喜欢那个地方,你还是另寻个好去处吧。” 冯晓生似乎不敢相信这突如其来的惊喜,拉着慕容霜的手几乎快要喜极而泣,“无情,你愿意为我生孩子了?好,咱们不去落雁谷,咱们去东燕国的海边。” 慕容霜眼睑低垂,指着飘落在地上的纸页说道,“我腿脚有些麻了,你帮我看看信上写了什么好不好?” 冯晓生早已被这惊喜冲昏了头脑,丝毫没有意识到这其中的不寻常,捡起地上的纸点头说道,“好,你坐着别动,我替你看信!” 慕容霜盯着冯晓生的背影,只见他从衣袋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拔开塞子,里面露出一根细长的捻子。 冯晓生将那捻子凑在蜡烛的火苗上,那根捻子被引燃,发出浅绿色的荧光火焰,冯晓生拿起那页纸,在浅绿色火苗上轻轻移动片刻,随即熄灭了火苗。 慕容霜盯着那页原本空无一字的纸上,逐渐显露出一行行字迹来,她皱眉细想,似乎在安无情曾经住过的宫殿里,梳妆台上也有这么一个小瓶,和冯晓生手里拿个瓷瓶一模一样。 书信是苏铭谦的亲笔,信件上寥寥几个字,慕容霜快速扫过,只见上面写着: 刺杀云惊鸿一事务必抓紧,另,设法除掉那个叫做云六一的婴儿,以及婴儿的生母,据本王推断,那两人必定是云惊鸿的软肋! 慕容霜心中大怒,苏铭谦竟然对皇宫的事了如指掌,尤其是六一和自己,竟然也在苏铭谦的监视中,足以可见,太极殿里必然有苏铭谦的眼线。 慕容霜正想着,只听得冯晓生已经开口问道,“无情,刺杀云惊鸿对你而言并非什么难事!只要他进了你的殿中,你便可以用追魂音杀死他!至于那母子二人,只要云惊鸿死了,杀死那两人也是易如反掌!” 慕容霜忍不住在心里咒骂冯晓生,口中却说道,“那日我无意间发现,云惊鸿有清风坠护身,清风坠是克制追魂音的宝物,我试过,非但云惊鸿无事,就连他身边的侍从也毫发无伤,这个方法行不通!” 冯晓生一愣,皱眉说道,“清风坠?云惊鸿怎么会有这东西?如此一来,只怕你刺杀他就更不容易了!那怎么办?” 慕容霜沉思片刻说道,“你替我执笔,写一封信给苏铭谦,在我看来,在宫中刺杀云惊鸿太过困难,只等待云惊鸿出宫再作打算!” 冯晓生闻言直起身来,轻声问道,“云惊鸿要出宫?” 慕容霜点头,四顾无人才说道,“这也是我偷偷听来的,似乎,云惊鸿察觉到岭南出了问题,他曾和心腹大臣密议,想秘密出宫前往岭南。” 冯晓生挑眉,冷声说道,“他去岭南?那岂非是自寻死路,岭南如今已经是苏铭谦的地盘,我看,不用你动手,云惊鸿也得死。” 慕容霜满脸凝重神色,说道,“你写信告诉苏铭谦,云惊鸿此番出宫,会打着前往宣城祭奠已故公主云若翩的旗号,可实际上,前往宣城的人,不过是云惊鸿的替身,云惊鸿利用替身来吸引所有人的视线,而他却趁机前往岭南。” 冯晓生急忙自怀里掏出一根毛笔,蘸着那瓷瓶中的液体,在纸上快速写着什么,慕容霜不动声色看着冯晓生的脸,终于松了一口气,总算是,应付过去了! 书信写完,冯晓生再三叮嘱慕容霜等他回来,依依不舍许久,直到天边泛起了鱼肚白,他这才悄无声息自窗口飞出,迅速消失在不远处的亭台楼阁间。 就在冯晓生离开没多久,莫风迅速推开门闯了进来,看到慕容霜安然无恙坐在榻边,这才松了一口气说道,“夫人没事就好,我刚才在门外,就怕他对您做出什么来。” 慕容霜笑着起身说道,“冯晓生,倒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人,他呀,只是爱错了人,只可惜,落花有情,流水无意,就好比安无情对苏铭谦一般。” 第二百二十二章:南夏七王爷 莫风说,冯晓生和安无情本是师兄妹,安无情是迷魂罗刹,冯晓生则叫追魄书生,二人一人擅长使琵琶,一人擅长用长笛,若是二人琵琶和长笛合奏,便是清风坠,也无可奈何那曲追魂音,可惜,安无情爱上了苏铭谦。 两人的师傅当年教他们武艺时,本就是指望他们厮守一生,然而安无情的变心,注定要辜负其师傅的苦心,分开后的迷魂罗刹和追魄书生,和普通的武林杀手没有半分区别了。 慕容霜不禁叹息,却又有几分庆幸,叹息一双男女就这般阴阳相隔,庆幸,庆幸当时只有安无情一人对付云惊鸿,否则,后果是她所不敢想象的。 那夜,紫莲宫里灯光本就昏暗,冯晓生根本看不清殿中的情况,更何况,慕容霜在香炉里燃了安息香,并不会损伤人的神智,可却会令人昏昏欲睡,只怕冯晓生当时的脑袋也不甚清醒,否则,以他对安无情的痴心,必定会发觉一丝异常。 冯晓生带给苏铭谦的消息并非完全是假的,云惊鸿的确会派出一队人马前往岭南,也的确会如消息中所说的,极尽可能的隐藏行踪。 而云惊鸿等人前往宣城的队伍,虽不会声势浩大,可却也是毫不遮掩,甚至会带着一丝故意暴露自己的意思。 根据对苏铭谦的了解,云惊鸿笃定,苏铭谦哪一支队伍也不会放过,可是,权衡之下,他会更加重视前往岭南的人马,甚至会将胡南峰的部分人马调集至岭南,以防云惊鸿和南夏境内的青麾将军路寿亭联手夹击岭南。 可是,正因为苏铭谦太过谨慎,云惊鸿才有机会趁机拿下淮阳十三郡,此次前往宣城,他会在沿途布置人马,只待抵达落雁谷,说服苏天傲帮他,到时,各方同时往淮阳十三郡发兵,就算苏铭谦再如何谨慎,也来不及调兵支援胡南峰了。 唐九山已死,唐香秀也随即香消玉殒,自此,云惊鸿已经差不多肃清了朝堂的逆臣,至于其他心怀鬼胎的人,在云惊鸿眼中并没有任何威胁。 九月初十,云惊鸿下旨,开始了登基以来第一次大规模南巡,他甚至将自己南巡的路线公布给了四品以上官员,包括最终的目的地是宣城。 云惊鸿相信,岭南将军既然能被苏铭谦拿下,那么这朝中,自然还有苏铭谦设下的眼线,他如今要做的,就是让苏铭谦彻底相信冯晓生带去的消息。 此次南巡,云惊鸿将暂理朝政的重担交给了白明林,而整个后宫之事则由白雨浓打理,云惊鸿特意下了旨意,白雨浓不仅打理后宫之事,更有生杀大权,若是有嫔妃胆敢做出有悖宫规的事,白雨浓可先斩后奏。 如此一来,不仅后宫,整个朝堂都明白,云惊鸿要启用白氏一族了,不少人纷纷扼腕,后悔当初没有像白明林一样,效忠云惊鸿。 九月二十,云惊鸿在无霜城南门出发,在众目睽睽之下登上龙辇,四品以上官员前往南门相送,更有不少百姓围观,一时间,皇上南巡的消息传遍了整个明霜国。 而就在云惊鸿出发的同一时刻,一行数十人的小分队也自无霜城北门出发,清一色暗青衣衫,为首之人头戴黑色斗笠,遮住了面容,策马疾驰,直奔岭南。 两日后,南夏铭王府,烟波致爽亭里,一名身着月牙白衣衫的男子大约三十五六,肤色微黑,头戴紫金发冠,右手拇指戴着一枚碧绿扳指,手执象牙骨扇轻轻摇着,此人,正是南夏国七王爷苏铭谦,此刻他眼神冷冷的,看着跪在脚下的黑衣人。 “你确定,云惊鸿登上了前往宣城的马车?”苏铭谦皱眉,在提及云惊鸿时,手里的骨扇忽然合上,眼神变得冷冽起来。 那黑衣人急忙回答,“奴才不敢乱说,咱们放在无霜城的眼线送来飞鸽传书,说他亲眼看着云惊鸿上了辇车,根本不会看错。” 苏铭谦冷哼一声,起身拈起桌上的鱼食,漫不经心扔在湖中,锦鲤纷纷涌上来,抢夺着食物,五颜六色的鱼儿簇拥在一起,甚是热闹。 “你觉得云惊鸿有这么傻吗?自古以来,皇上出巡,都是极尽可能的保密,可是他呢,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你觉得,是给谁看?难不成,他自己演戏给自己看吗?”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一愣,不甚确定说道,“王爷,您是说,云惊鸿是故意这么做的,他是故意误导您,把您的视线都集中在他南巡的路上,而他,则趁机谋划其他事?” 苏铭谦嘴唇一撇,嘲讽说道,“云惊鸿还以为自己的计划天衣无缝,可惜呀,他不会知道本王在他身边挖了个陷阱,安无情早已将消息传给了本王,除了云惊鸿这支队伍,只怕还有一队人马,已经直奔岭南一带了。” 黑衣人抬头,阴测测一笑说道,“王爷圣明,咱们的人来信也说,他怀疑云惊鸿可能会有其他动作,因此,他已经派人秘密跟着,奴才看过明霜国的地图,云惊鸿南巡的路线,恰好和通往岭南的路有交集,按照他们的速度,只怕今日,他们都会抵达汾城,到时,云惊鸿悄悄离开南巡的队伍,随便往他的轿辇里塞进几个人,谁又知道?” 苏铭谦看着黑衣人,赞赏着说道,“骆冥,你这一点分析得对,本王也早已猜到汾城必定是云惊鸿的中转站,云惊鸿一向喜欢算计,本王这次倒要看看,谁算计了谁。” 黑衣人低头说道,“王爷圣明。奴才听说,老皇上如今的身体越发虚弱,只怕不出一年,他就……到时,王爷便可以继承皇位了。” 苏铭谦闻言微微皱眉,挥手说道,“如今父王还在,这种话不得随意出口,觊觎这皇位的可不止我一人,老五苏铭启,老八苏铭熙,各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呀!” 黑衣人沉思片刻说道,“属下倒以为,王爷不妨先将云惊鸿放放,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赶在五王爷和八王爷之前夺下皇位才是,奴才听说,这五王爷和八王爷如今可是一心一意夺权呢,尤其是五王爷,他说,必要时刻,他甚至会和云惊鸿联手。” 苏铭谦冷笑,嘲讽说道,“老五真是蠢货,云惊鸿的野心他看不清楚吗?若是云惊鸿对南夏国没有想法,那么他为何要在南夏苦心布置了这么多?路寿亭就不说了,他如今已经在明处,本王怕就怕云惊鸿隐藏在暗处的棋子,谁也不知道,何时何地,那个棋子会忽然蹦出来将本王一局!” 黑衣人点头说道,“还是王爷考虑周全,五王爷和八王爷论心机,论兵力都不如您,依奴才看,这南夏国的皇位,迟早会是您的。” 苏铭谦闻言,重新打开了骨扇,又恢复了初始的悠然,缓缓摇晃着,淡淡说道,“本王总有一天,要证明给岳榕婉看,本王要让她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天子!到了那一日,本王一定要将云惊鸿的头颅挂在她坟前,让她瞧着,这就是那个令她魂牵梦绕的男人,本王要让她后悔,当初她错爱了人,是多么大的错误!” 第二百二十三章:汾城怒罢官 傍晚,明霜国汾城,天色格外阴沉,远处的山峦后乌云滚滚,不时夹杂着几声雷鸣,闪电撕裂了墨一般的天际,狂风大作,手腕粗的树枝被风轻松折断,树叶落了满地。 汾城行馆的大厅里,大小官员跪了十多名,大气也不敢喘一个,更别替看一眼坐在他们前面的皇上,此刻,云惊鸿的脸无喜无怒,可那漆黑的眼眸中流淌出的冷冽,却令众位官员冷汗涔涔。 “你们是百姓的父母官,就这么苛待百姓吗?在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王法?你们号称学富五车,可却丧失了为官最基本的准则,爱民如子!”云惊鸿声音平静,波澜不惊,跪在地上的地方官们却顿时两股颤颤。 “皇上……臣……等不敢,不敢违背皇上的旨意,更没有忘爱民如子的准则!”为首的官员是汾城太史,他结结巴巴说着,不时抬手以袖子擦拭着额头的冷汗。 云惊鸿冷冷一笑,起身走到那太史面前说道,“不敢?那朕问你们,那处行宫是怎么回事?跪在行宫外痛哭的三十余口人又是怎么回事?” 汾城太史身体一颤,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听得云惊鸿的声音忽然拔高,指着一众官员怒声说道,“好,那朕来替你们说!你们得知朕要南巡,要经过汾城,于是,为了讨好朕,便相中了那处精致的古宅是不是?你们不顾那处古宅中住着老老少少三十余口人,强行征了他们的家,却将他们安置在三间破旧不堪的茅草屋里,是不是!” 汾城太史急忙磕头,颤抖着说道,“臣不敢,皇上,那只是刁民们的片面之言啊!臣已经给了他们安置费,那个茅草屋,只是他们暂时的住处,他们可以用臣给的安置费,自行建一处宅子啊!” 云惊鸿忽然抓起桌上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说道,“混账!好,那朕问你,你为何不把自己的宅子腾出来给朕做行宫?朕听说,你的宅子比哪处古宅的面积大了一半都不止。” 汾城太史被云惊鸿摔碎的那个杯子吓得更是脸色煞白,急忙磕头说道,“皇上恕罪,皇上恕罪!臣家中还有八十岁老母,她……她年岁大了,无法……挪动啊!” 云惊鸿冷笑,负手看着那太史说道,“你有八十岁老母?那人家呢?人家还有九十岁老母,还有嗷嗷待哺的婴孩,要朕看,你,实在是担不起这一城之主。蒋东海,下旨,撤去现任汾城太史的所有职位,念他母亲年事已高,待他替母亲养老送终之后,发配南疆!” 蒋东海点头接旨,又轻声问道,“那,皇上,这城不可一日无主,您看这新任太史,要不传旨给白明林白大人,让他自朝中挑选合适人选?” 云惊鸿摆手,缓缓走到跪在汾城太史身后的一人面前,沉声说道,“你,抬起头来,朕在那古宅外看到过你,你叫什么名字?” 被云惊鸿指到的人急忙抬起头,恭敬说道,“启禀皇上,臣叫张宇庭,是汾城辖区之下的莫阳县县令!” 云惊鸿转身对蒋东海说道,“不用白明林派人了,就他,张宇庭,即日起升为汾城太史一职,至于莫阳县县令,他上任后由他指派一人即可。” 那张宇庭显然没有想到自己会官升四级,下意识说道,“皇上,臣……臣不过二十有三,怕不能胜任。” 云惊鸿弯腰扶起他,声音变得柔和许多,朗声说道,“朕选人,从不问年龄资历,今日在古宅外,朕看到你跪在前太史面前替那一户人家求情,很好。身为朝廷官员,能为了百姓下跪求人,这是最珍贵的!朕当年像你这个年龄时,已经官至宰相了!” 张宇庭听罢,忍不住热泪盈眶,跪在地上重重三叩首,坚定说道,“臣遵旨,臣定当不辜负皇上的期望,只要有臣一日,汾城百姓就不会受苦!” 云惊鸿满意一笑,挥手对众人说道,“你们下去吧!记住,日后必须听从张宇庭的调遣,若是有人敢以他年纪小而抗命不遵,哼,你们也该听说过,朕当年做宰相时,是怎么整治那些目中无人的官员!” 众人急忙领旨,齐刷刷退了出去,大厅里,只留下云惊鸿和蒋东海,片刻,慕容霜自纱帐后走了出来,站在云惊鸿身后,轻轻替他捏着肩膀。 “那个张宇庭,你觉得他如何?”云惊鸿抬手握住慕容霜的肩膀,轻声问道,一旁的蒋东海已经识相退了下去。 慕容霜沉思片刻,笑着说道,“你选的人,肯定不会有错。这个张宇庭,历练几年,兴许能调至朝中助你一臂之力!朝中如今缺乏想他这样的年轻血液。” 云惊鸿赞赏一笑,将慕容霜揽进怀里,捏着她的鼻子说道,“你呀,简直就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想什么你一猜就知。霜儿,你说朕上辈子修了什么福气,这一生才能遇到你?” 慕容霜轻轻一笑,看着云惊鸿的眼神说道,“惊鸿,你相信这个世上有灵魂吗?你又相信命中注定吗?” 云惊鸿挑眉,疑惑说道,“怎么会这么问?灵魂,我从未见过,谈不上相信不相信!倒是命中注定,我遇到你之后便信了,你就是我命中注定的女人呀!” 慕容霜眼睑低垂,叹息着说道,“惊鸿,若是有一日,还是这副面容,可却是个性格迥异的慕容霜站在你面前,你还会爱她吗?” 云惊鸿眉头微微皱起,看着慕容霜说道,“说什么呢?普天之下,只有一个慕容霜,便是此刻被我拥在怀里的你!” 慕容霜低低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随着对云惊鸿的感情越来越深,她也越来越怕失去,她怕,有一天,真正的慕容霜回来,她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那么到时,自己又该何去何从?那时,陪在云惊鸿身边的女人,将不再是她。 她不敢想象,云惊鸿抱着真正的慕容霜时,她会有怎样的痛,她又该如何找回属于自己的躯壳,思及至此,她的心中,总会泛起一阵又一阵的寒意。 到了那一天,她的夫君,她的六一,她在这个千年之外的国度里拥有的一切,将会成为别人的,她将一无所有,那么她又该怎么办? 云惊鸿看着慕容霜忽然泛起忧伤的脸,忍不住握紧她的手,却发觉她的手心一片湿意,不禁问道,“霜儿,怎么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慕容霜忽然抬头看着云惊鸿,紧紧抱住他的脖子,将脸颊埋入云惊鸿怀里说道,“惊鸿,你记住,不论将来的我变成什么模样,你一定要认得我,你一定要认得,一定不要忘了我!” 第二百二十四章:旧事起祸端 第二日清早,天气放晴,天空被雨水冲刷过,蓝的几乎令人睁不开眼睛,慕容霜眯起眼睛,透过斑驳的树荫看着天空,贪婪吸了一口气,转身,易了容的云惊鸿正站在她身后,笑着伸手,牵住她的手。 慕容霜不得不佩服青菱的手艺,每一张面具简直做的惟妙惟肖,尤其是模仿云惊鸿模样的面具,今早,易容成云惊鸿的隐卫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差点就牵住那隐卫的手,不得不承认,简直太像了! 而易容后的云惊鸿,乍一看去,真有几分他的影子,可细细打量,这张面具又和真正的云惊鸿有所区别。 “你如今竟然是个假冒的,若我不知道真相,就你这模样回宫,我必定派人将你抓起来,敢假冒皇上!”慕容霜笑着捏了捏云惊鸿的脸,薄如蝉翼的面具贴在脸上,几乎可以感觉到云惊鸿的体温。 云惊鸿一笑,抬手拂去慕容霜发间的落花,看了一眼天空,轻声说道,“咱们也该出发了,苏铭谦的人刚才已经离去,这会估计已经回去复命了。” 慕容霜嘴角微微翘起,被云惊鸿牵着上了辇车,随着蒋东海一甩拂尘,四匹枣红汗血马嘶鸣一声,马车缓缓启动,离开了行馆。 刚刚晋升为汾城太史的张宇庭跪在地上,目送着云惊鸿一行人驶离行馆,忍不住深吸一口气,他没有想到,这位年轻的帝王,会有如此气魄,明霜国有这样的皇帝,总有一日,会成为四国中最为强悍的国家! 马车里,云惊鸿枕在慕容霜腿上,闭眼养神,昨晚他几乎一夜未眠,苏铭谦派来的人就在行馆外,即使他们现下不会动手,可云惊鸿还是格外警惕,他已经失去了女儿,如今,不能再失去妻子了。 慕容霜轻轻按摩着云惊鸿的太阳穴,半晌皱眉问道,“惊鸿,你说苏铭谦会相信吗?” 云惊鸿闭着眼,似乎极为享受慕容霜的按摩,过了许久,才缓缓说道,“他自然不会全信,可安无情带给他的消息,他还是不会怀疑的。咱们这一路,不会太平,却也不会有多大危险。倒是前往岭南的那一队人马,只怕比咱们的处境会艰难百倍。” 慕容霜“哦”了一声,又问道,“前往岭南的隐卫,你还有别的安排吗?就仅仅是让他们吸引苏铭谦的视线?” 慕容霜微微睁开眼,看着慕容霜的眼睛,沉声说道,“若那一百隐卫能抵达岭南,便要设法和青麾将军路寿亭取得联系,告知我的计划,让路寿亭设法牵制苏铭谦,我才能以最小的损耗拿下淮阳十三郡。” 慕容霜一笑,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揶揄说道,“苏铭谦遇上你,真是倒了血霉,原本,人家该是继承南夏皇位的人,如今,不仅得顾及这国内其他皇子,还得时时刻刻防着你!” 云惊鸿冷笑一声,提及苏铭谦时眼底闪过一抹恼怒,“他错就错在野心太大,你知道我的养母是怎么死的吗?” 慕容霜一愣,不解说道,“不是被南夏国太子杀死的吗?难不成,她的死,和苏铭谦还有关系?” 云惊鸿点头,声音中带了一抹痛恨,“太子根本就是个草包,虽然昏庸,可却胆小,更别提杀死后宫妃嫔。我也是前两年才知道,当初太子只是想逼我的养母说服我离开皇宫,可是苏铭谦千方百计挑拨太子,怂恿太子杀死我的养母。” 慕容霜一惊,忍不住睁大眼睛问道,“太子难道听不出来苏铭谦的企图吗?那南夏国皇帝又怎么封这么愚蠢的人做的太子?” 云惊鸿皱眉,冷声说道,“太子是南夏皇帝继位前所生,太子生母名叫方若,是皇帝的表妹,却在生太子时难产,她临死时,皇帝亲口承诺,封她的孩子为太子!” 慕容霜了然,难怪太子的资质极其平庸,可依然能稳居储君之位,也难怪,会那么轻易上了苏铭谦的当。 “那苏铭谦的出身呢?”慕容霜问道,她总觉得,这个苏铭谦如此阴辣,只怕和成长的环境有关,只怕,苏铭谦的母妃也好不到哪去。 云惊鸿重新闭上了眼睛,缓缓说道,“苏铭谦的母妃方馨是方若的同胞姐姐,二人一起嫁给皇帝,可方若独守恩宠,方馨却只是个被人冷落的侍妾。直到方若难产而亡,皇帝才发现方馨像极了已死的方若,自此,方馨受宠,这才有了苏铭谦。” 慕容霜冷笑一声,扯着嘴角说道,“我猜,方若的死和方馨脱不了关系,没准,是方馨让方若难产呢!毕竟,难产这种事,也怀疑不到谁头上来!” 云惊鸿忽然睁开了眼睛,定定看着慕容霜说道,“你这话怎么讲?” 慕容霜耸肩,眯眼说道,“你想,妹妹不受宠,而姐姐却三千宠爱集一身,方馨能甘心吗?从苏铭谦的性格就能看出,方馨绝非是心善之人。” 云惊鸿缓缓坐起身来,低声说道,“难怪,当年南夏皇帝要将知鹤交由方馨抚养时,知鹤甚至以死抗拒,最后疯了。如今看来,只怕知鹤是在用装疯作傻来保全自己的性命。” 慕容霜一愣,问道,“知鹤是谁?” 云惊鸿紧皱的眉头忽然松开,轻轻一笑,说道,“知鹤,就是太子的姐姐,也是方若的长女,她六岁那年疯了,后来被皇帝送到远离皇宫的一所古刹里,自此,没有人再见过知鹤。” 慕容霜咬着指头,终于恍然大悟,“知鹤肯定是知道害死自己母妃的人是方馨对不对!我就说嘛,方馨绝对不是什么好鸟!从她能教出这样的儿子就可看出,这个女人,啧啧……” 云惊鸿看着慕容霜半晌,阴沉说道,“霜儿,你说,若是南夏皇帝知道害死方若的人是如今的贵妃方馨,他会怎么做呢?” 慕容霜叹息一声,摇头说道,“若我是皇帝,我必定会替方若报仇,毕竟,方馨只是方若的替身不是,而且,若是皇帝再知道苏铭谦挑拨太子杀人,只怕,这母子二人要么被杀,要么在皇帝杀他们之前造反!” 云惊鸿眼中满是赞赏,抚掌说道,“我还正愁挑不起南夏的内乱来,如今,倒是个机会,我了解皇帝,他一向都只是念着死人的好,况且那个死人,还是他的亲梅竹马。” 慕容霜似乎明白了云惊鸿的计划,可是要让皇帝相信这个事实,旁人说是没有用的,唯一有说服力的人,只有一人,那便是,苏知鹤! 第二百二十五章:知鹤长公主 紧闭的房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王爷,贵妃娘娘入府了!” 苏铭谦眉头一皱,脸上的笑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厉声说道,“她来做什么!现如今在哪里?你告诉她,我有要事!” 春风苑那头牌贴上苏铭谦的身体,柔声说道,“王爷,生什么气呢,谁那么不知死活,敢惹您,也不怕您要了她的命!” 女子话音未落,只见房门被人一脚踢开,众人一愣,下意识往门口看去,门口站着一名风韵犹存的中年女子,因为保养的极好,谁也看不出这位中年女人到底有多大岁数。 “谁的狗胆那么大,竟然想要了本宫的命?”中年女人一袭华服,站在门口厉声呵斥,眼中满是狠戾之色。 苏铭谦衣衫不整,就这么端着酒杯,直直看着门口的女人,忽然轻笑一声说道,“什么风,把母妃您吹来了?怎么,难不成您看上我府里的歌姬,想挑几名回去伺候父王?” 苏铭谦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脸色顿时煞白,这位中年贵妇,不是别人,正是后宫权势最大的皇贵妃方馨。 宫中的妃嫔,为了讨得皇上欢心,自然是想方设法保养,因此,年逾五十的方馨,乍看去也不过三十余岁,若非眼角那几丝皱纹,只怕谁也不敢相信,眼前这个风姿绰约的女人,会是苏铭谦的母妃。 方馨冷冷扫过在场的女人,厌恶的皱了皱眉,挥手指着那名春风苑的头牌说道,“来人,将这女人舌头拔了喂狗!” 那头牌闻言,急忙跪在地上连连求饶,“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我……王爷,您救救奴家,您不是说要替奴家赎身吗?王爷,奴家不想死!” 苏铭谦冷冷扫过跪在地上软烂如泥的头牌,冷哼一声说道,“本王替你赎身的前提,是伺候好了本王,可是,本王都没脱了你的衣服,又凭什么要救你?拖走吧,只要母妃喜欢,别说拔了舌头,就是挖了眼珠,本王也没有意见。” 方馨皱眉看着苏铭谦,在侍卫拖着那头牌出门时,又冷冷加了一句,“既然王爷提议挖了她的眼珠,那就照王爷的话做,待会儿,将舌头和眼珠拿过来,给这些个女人都瞧瞧,看到不该看的,说了不该说的,下场会怎么样!” 方馨话音一落,只见在场的女子各个脸色苍白,缩在原地不住瑟瑟发抖,显然,在权势金钱和命之间,她们更加珍惜自己的命。 苏铭谦起身,将松松垮垮的衣衫微微拢在一起,缓缓出了胭脂阁的门,站在方馨面前说道,“母妃来我府上,有事?我想想,上次你找我,是让我帮你杀了静妃,这次又是谁呢?哦,不会是皇后吧?” 方馨眼中窜出一抹怒气来,却最终压抑下来,挥手示意所有人退下,自顾自往烟波致爽亭走去,苏铭谦停顿片刻,也跟了上去。 “谦儿,你如今待本宫的态度,越来越放肆了!”烟波致爽亭里,方馨盯着苏铭谦的脸,眼中隐约带着怒气,却又被压抑着,话语间微微带了一丝不满。 苏铭谦扯出一抹笑,看着方馨说道,“罢了,母妃,你我也别说这些没用的,说吧,你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这次您又要除掉谁了?” 方馨坐在苏铭谦对面的石凳上,自衣袖里拿出一枚早已泛黄的璎珞放在桌上,低声说道,“这枚璎珞,是我从皇上的枕下找到的。” 苏铭谦挑眉,眼中带着一抹冷笑说道,“那又怎样?” 方馨眼中满是担忧,看着苏铭谦说道,“这枚璎珞,是方若当年留下的,皇上如今老了,也开始念旧了,我怕他会怀疑方若当年的死因。” 苏铭谦抚着眉心,缓缓走到亭边,逗弄着笼中的画眉,半晌才说道,“她当年难产而死吗?就算皇帝怀疑是您动的手脚,可是,该死的人都死了,只要你不说,皇帝又怎能知道过去的事?” 方馨摇着头说道,“谦儿,你不懂,虽说方若是被我退下台阶才导致难产而死,我原以为此时天不知地不知,可这些日子想想,总觉得当时有些异常。” 苏铭谦逗弄画眉的手一顿,转身看着方馨说道,“有什么异常?你不是说,方若生产时,父王也不在吗?那还能有什么问题?” 方馨犹豫半晌,低低说道,“我总觉得,当日我和方若发生的事,肯定有人看到,而那个人,我怀疑,是知鹤!” 苏铭谦一愣,疑惑说道,“知鹤?就是那个疯癫了的公主吗?这三十年来,谁都没见过她,只怕她早就死在外面了!你如今是越老越糊涂了,连个疯子也害怕!” 方馨连连摇头,喃喃说道,“我如今想来,总觉得知鹤的疯是装的,否则,她为什么不肯让我抚养她?还早不疯晚不疯的,偏偏等到我受宠后她才疯!” 苏铭谦沉思片刻,回身直直盯着笼中的画眉,忽然打开笼门,将画眉捏在手里,一使劲,前一刻还在叽叽喳喳的鸟儿,瞬时没了气息。 “我这就派人,去追查知鹤的下落!” 第二百二十六章:郊外遇夜袭 距离宫已经八天,云惊鸿等人却才行了一半的路程,天色将晚,云惊鸿探出马车四处望望,对骑在马上的蒋东海说道,“传旨,今晚在野外扎营!” 蒋东海不解,急忙说道,“皇上,奴才已命人探路,再往前走个把时辰就到沈城了,太阳还未落,咱们天黑前完全可以抵达。” 云惊鸿皱眉说道,“朕自有安排,你让莫风过来,朕有事交代他!” 蒋东海领旨,策马直奔队伍前方的莫风而去,云惊鸿返身回到马车内,靠在马车壁上的慕容霜正在看书,拿着笔不时勾画什么。 云惊鸿看了慕容霜一眼,自腰间拿出一把精致的匕首递给慕容霜,说道,“这把匕首你拿着,万一有意外情况,防身。” 慕容霜抬头看了一眼那枚匕首,笑着拈起桌上的银针说道,“你忘了,本大夫最拿手的是什么!银针,保管比你的匕首管用,没准,关键时刻我还能救你呢!” 云惊鸿低低一笑,却还是将匕首别在慕容霜腰间,沉声说道,“拿着吧,装饰也好,完了也能切肉干什么,银针总不能切肉吧?” 慕容霜“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正要说话,只听见马车外传来莫风的声音,“皇上,您找臣有事?” 云惊鸿看了慕容霜一眼,转身下了马车,慕容霜透过纱帘,只看到云惊鸿稍微凝重的脸色,却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沉思片刻,将桌上的银针放入了袖袋中。 当最后一丝光线被夜色吞噬后,营地燃起了火堆,在莫风的指挥下,十余顶帐篷已经牢牢支起,以一顶宽敞的明黄帐篷为中心一一铺开,井然有序。 队伍行走了一整天,大家早已又累又饿,莫风带着几名侍卫打了数十只野兔山鸡,烤肉的味道顿时飘满了整个营地。 众人吃饱喝足,便各个打着呵欠回到各自的营帐中,不到两个时辰,各个帐篷里的烛光都已熄灭,甚至音乐传来几声呼噜。 慕容霜坐在一顶矮小的帐篷中,透过缝隙,看着不远处那顶极其显眼的明黄帐篷,转头看着坐在一旁给她切肉的云惊鸿,轻声问道,“今晚,有情况?” 云惊鸿淡淡看了慕容霜一眼,将切好的兔肉蘸了蒜汁,喂进慕容霜嘴里,轻声说道,“不会有什么大事,跟在后面的尾巴,迟早是要除掉的。” 慕容霜将嘴里的兔肉咽下,这才点头说道,“也好,如今距淮阳十三郡也不远了,若是胡南峰再派人刺杀,两面夹击,只怕情势对咱们不利。” 云惊鸿低低一笑,伸手拭去慕容霜嘴角的汁液,揶揄说道,“霜儿,你不该做大夫的,你该做我的军师,你呀,若是个男儿,我必定不顾一切将你纳入朝中。” 慕容霜暧暖一笑,挤着眼睛说道,“我若是男人?那你岂非是玻璃了?不好意思,本人对玻璃行为不感冒,呃,我还是做女人吧!” 云惊鸿对慕容霜的新鲜词汇早已见怪不怪,笑着说道,“你这玻璃,有是什么意思?我有时真怀疑,你是这个时代的人吗?你是当年救我的那个慕容霜吗?” 慕容霜闻言,脸上的笑容微微淡了些,“惊鸿,其实在我心里,藏着一个秘密,等天下太平了,我就告诉你,不过,先说好,你知道后可不能不要我了!” 云惊鸿低低一笑,抚摸着慕容霜的发丝说道,“傻瓜,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秘密,你永远都是我的霜儿。你的发又白了,怎么不染了?” 慕容霜抬手执起一缕灰白的发丝,笑着说道,“染了还是会白,如今不是在皇宫,反正也没有几人认识我,不想染了,反正,你不嫌弃就好咯。” 云惊鸿神情的注视着慕容霜的脸,半晌说道,“只要你不觉得跟着我太过委屈,太过辛苦,我又怎么会嫌弃你呢?等打下南夏,待咱们的六一长大一些,我就将皇位给他,然后,带着你走遍名川大山,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 慕容霜点头,轻声说道,“那你带我去北荒国吧。” 云惊鸿脸上满是不解,疑惑问道,“霜儿,你似乎对北荒国很感兴趣,那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你好奇的东西?” 慕容霜仰头看着帐篷顶,轻声说道,“北荒国,也许能解开我心中的那个秘密,也许,解开那个秘密之后,我才能更加快乐吧。” 云惊鸿正要问下去,只听得帐篷外传来莫风低沉的声音,“皇上,他们来了!” 云惊鸿闻言,原本放松的眼神忽然变得凌厉,霍然起身,吹灭了帐篷中的蜡烛,以剑尖微微掀开帐篷的窗户,静静注视着外面的动静。 慕容霜拈起一枚银针,贴着云惊鸿的肩膀望向外面,空气似乎凝结,甚至,她能听得到云惊鸿的心跳声。 不远处的树林里,数十名身着黑衣的蒙面人压低身体一点点靠近营地,那些人的脚步也算轻盈,可却并非一等一的高手,显然,苏铭谦已经上当了,他以为,这个云惊鸿是假冒的,因此,并未完全将这支队伍放在眼中。 “惊鸿,他们直奔主帐了!”慕容霜悄声说道,眼看着数十名黑衣人快速靠近了那顶明黄色的帐篷,可是,他们的算计注定是要落空了。 云惊鸿回头看了一眼慕容霜,轻声说道,“那些人不足为患,莫风一人即可搞定,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你还是在帐篷里呆着,我出去看看。” 慕容霜点头,转身继续看着外面的情势,那数十名黑衣人在靠近主帐之后,忽然一跃而起,抽出刀剑直直刺向帐中。 一声尖锐的口哨声,只见原本空荡荡的营地忽然冒出许多人来,瞬时包围了偷袭的黑衣人,紧接着,纷乱的刀剑碰撞声不绝于耳。 黑衣人显然处于下风,可莫风他们似乎并没有使劲全力,甚至带着一丝退让的意思,在慕容霜看来,有点玩弄黑衣人的味道。 慕容霜虽不知云惊鸿的计划,可是既然莫风他们这样,那必定是有把握全身而退的,因此,她倒也不担心,如同看戏一般,津津有味的看着外面的打斗。 第二百二十七章:平安遇子炎 打斗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那些黑衣人才被莫风尽数消灭,慕容霜目瞪口呆看着外面的状况,满脸疑惑,明明是几分钟可以解决的事,愣是拖了这么久? 战斗结束,云惊鸿这才进了帐中,重新燃起蜡烛说道,“这有什么好看的?血淋淋的,你不觉得瘆的慌吗?” 慕容霜一笑,捞起水里的毛巾替云惊鸿擦拭着脸,不解问道,“为什么要故意让着那些黑衣人,既然让着,最后为什么又杀死他们?” 云惊鸿捏着慕容霜的脸颊,笑着说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就叫障眼法。莫风若是片刻解决数十人,苏铭谦能不怀疑吗?可如今,咱们百余人用了一炷香的功夫才拿下他们数十人,这显然说明,咱们这边的实力虚弱,你说,苏铭谦会怎么想?” 慕容霜愣了一会,忽然反应过来说道,“我明白了!是不是在暗处还有苏铭谦的人在看着,你们这么做,是故意做戏给他看的!” 云惊鸿递给慕容霜一个“聪明”的眼神,沉声说道,“苏铭谦派来的这些人,实则是在是试探咱们,既然是试探,那我自然要给他一个满意的结果。” 慕容霜笑着说道,“以后苏铭谦知道了,非得气歪了鼻子不可!他呀,聪明反被聪明误,唉,人呢,有时候总是将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云惊鸿的眼神微微冷了些,说道,“咱们这边怕是没什么问题,我担心的是岭南那一队人马,只怕他们如今也遇上了伏击,那些隐卫,都是跟了我十年的兄弟。” 慕容霜轻轻握住云惊鸿的手,她明白他的心情,可是,自古以来,江山都是用无数人的鲜血染红的,既然坐上了这个位置,那么很多东西,都必须舍弃,这是身为帝王最为痛苦的地方,为了天下,会失去许多许多。 云惊鸿站在窗口看着外面的侍卫在打扫战场,他的背影在烛光下,竟然有一丝佝偻,慕容霜的鼻头忍不住一酸,上前自背后抱住他的腰,心疼说道,“惊鸿,你就算失去了全世界也不打紧,你还有我,还有六一。” 云惊鸿轻轻握住慕容霜的手,深吸一口气说道,“霜儿,我云惊鸿何其有幸,才能遇到你,才能拥有你,才能让你爱上我!” 慕容霜缓缓松开手,和云惊鸿并肩站在窗口,空气中,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夜风袭来,慕容霜忍不住皱起眉头。 莫风站在帐篷外说道,“皇上,果然不出您所料,树林有两人在战斗结束后离去,放飞了两只信鸽,臣截下一只,这是给苏铭谦的传书!” 云惊鸿和慕容霜对视一眼,接过纸条打开,上面写着寥寥两行字:此队战斗力一般,并非云惊鸿隐卫,队伍中的皇帝易容过,绝不是本尊! 云惊鸿冷笑,握拳,片刻之后,那一张纸条已经化作碎屑,随风飘洒在夜色里,果然,云惊鸿骗过了所有人,他们这一路上,不会再有危险了。 也许是因为这一纸密信,在经过胡南峰的淮阳十三郡附近时,胡南峰连半分阻挠也没有,就那么任由云惊鸿直奔宣城而去。 离宫的第十七天清晨,慕容霜终于看到了宣城的城门,朝阳自东方冉冉升起,冲破了晨雾,喷薄而出,明媚的大地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金黄,露珠滚动,折射出七彩光线,在一片鸟语花香中,队伍缓缓驶入了宣城,停留在宣城将军府门外。 云惊鸿早已在城外候着,当他透过隐约的纱帘看到慕容霜的脸时,忍不住一笑,轻轻叹了一口气,终于平安抵达了! 将军府里,叶子炎刚要行礼,已被云惊鸿扶起,只听得慕容霜说道,“子炎,你见过六一了吧?阿瑶说她带六一来过这里几次。” 提及六一,叶子炎脸上露出一抹笑来,口气中隐约带着几分宠溺,“那孩子,越来越像皇上了,昨日碧瑶才来过,凤宁欢喜得不得了。” 慕容霜嫣然一笑,看着云惊鸿说道,“我就猜阿瑶闲不住,必定会抱着六一到处显摆,只怕呀,六日如今只认她,连我这个亲娘也不认识了!” 云惊鸿轻轻抚着慕容霜的发,眉梢带着一丝笑意说道,“不认就不认,省得和我抢老婆!咱们趁着他不在,赶紧生个女儿!” 慕容霜脸色绯红,急忙捶了他两下说道,“说什么呢!子炎还在这里,你怎么不知道脸红?你脸皮厚就算了,我可不好意思!” 云惊鸿朗声一笑,看着叶子炎说道,“瞧瞧,你信她会不好意思吗?子炎也不是外人,对了,子炎,你也没有再娶个小妾什么,延续香火?” 叶子炎闻言,眼睑微微垂下,打量着自己手心的粗茧,怅然说道,“我答应过凤宁,此生只娶她一人。即使她疯了,可是,她依然是我的妻子!香火于我来说,可有可无吧。” 慕容霜叹息一声,看着叶子炎说道,“子炎,我此次前来,便是为凤宁的事,她体内毒素的解药,我已经研制出来,只是,要不要为她解毒,由你来定夺!” 叶子炎眼中一喜随即又变得担忧,犹豫说道,“凤宁当初吃下那药,便是因为背负了太多东西,这才以药来逃避现实,我想让她清醒过来,可是我又怕她醒了,会无法承受那些痛苦,最终再一次伤害了自己。” 慕容霜皱眉,看着云惊鸿说道,“惊鸿说,如今这样的凤宁,其实才是最好的状态,起码,她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又能陪着你,又能忘记所有的痛苦!” 叶子炎忍不住揉着眉心,刚要说什么,只听见管家在门外喊道,“将军,夫人又跑出府里了!她说,她说在等您骑着马来娶她,如今,还哭着在街口,奴才也劝不回来,只怕,还得您亲自去领夫人回来了!” 叶子炎叹息一声,转身出了门,随着管家的身影远去,慕容霜注视着叶子炎消瘦孤独的身影,心中忽然泛起一丝痛来,子炎和凤宁,其实,他们谁也不幸福! 半晌,叶子炎才回来,满身的灰尘,整齐的发也松松垮垮,几缕发丝垂在脸上,越发显得狼狈不堪,显然,头发被凤宁撕扯过。 “她这些日子越来越暴躁,原先一个月只出去哭闹三五次,如今,一天几乎都会闹好几次,我真怕有一天没看住,她跑丢了该怎么办?”叶子炎的脸上满是苦涩,看得出来,他待唐凤宁的心,已经不似当年的冷漠。 云惊鸿负手站在窗口,隐约能听到唐凤宁的哭喊声,叹息着问道,“既然如此,你不妨考虑考虑,是否替她解毒恢复神智。” 叶子炎眉头紧锁,站在门口看着唐凤宁居住的院落,随着唐凤宁哭喊着他的名字,他的心也越来越烦躁,他偶尔会期望唐凤宁好起来,他们能向普通的夫妻一样,生儿育女,过着平淡却幸福充实的日子。 思及至此,叶子炎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忽然转身看着慕容霜说道,“我想,我想让凤宁吃下解药,恢复神智!” 第二百二十八章:东燕密谋事 回到宣城,慕容霜早已迫不及待想前往落雁谷,六一不足两月便离开她,母子连心,她夜夜思念,恨不得插上翅膀马上飞到六一身边。 云惊鸿这次的目的本就是苏天傲,因此,和叶子炎交谈不足一个时辰,便陪着慕容霜直奔落雁谷,大事宜早不宜晚,毕竟,寻找知鹤也是个重要事。 落雁谷里,慕容霜和云惊鸿还未进屋,便听到苏天傲的咆哮声,“柳碧瑶,这小子给老子尿了一脖子!你姥姥的,你下次再敢把他放在老子脖子上当马骑,老子灭了他!” 云惊鸿和慕容霜对视一眼,只听到柳碧瑶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苏天傲,你试试看,是你的拳头快还是老娘的鞭子快,你敢惹哭六一,老娘弄瞎你的眼!” 当下,屋里顿时鸦雀无声,只听到六一咿咿呀呀的笑声,似乎极为欢快,慕容霜轻轻一笑,快步走近屋里,不禁笑出了声。 苏天傲满脸怒气地趴在地上,六一被柳碧瑶扶着骑在他脖子上,手里还抓着苏天傲的几缕发丝,柳碧瑶手里握着那条杀人的长鞭,不时挥着娇喝道,“驾!” 六一兴奋的手舞足蹈,张开嘴巴咯咯笑着,露出粉红色的牙榻,苏天傲的头发更是被他扯得七零八散,哪里还有往日的威风。 “阿瑶,你又欺负大哥了!”慕容霜上前,笑着将六一抱在怀里,一手扶起了满脖子湿意的苏天傲,眼底满是笑意,虽然极力忍着,一开口却还是忍不住笑了。 苏天傲站起身来,咬牙看着柳碧瑶说道,“姥姥的,老子要不是看在我妹子的份上,早就把你赶出去了,你……” 话音还未落,柳碧瑶手里的银鞭已经往他脸上招呼,苏天傲急忙纵身一跃,往后退了数十步,结结巴巴指着柳碧瑶说道,“你姥姥,你来真的!老子还没成亲,你这心狠手辣的女人就想毁了老子的俊脸!” 慕容霜捂着嘴揶揄道,“大哥怕什么。阿瑶毁了你的脸,就让她嫁给你做老婆,她闯的祸嘛,自然得由她负责,六一,你说是不是?” 六一极为配合,煞有其事咿呀几声,似乎在赞同娘亲的话,苏天傲的脸腾的一下红了,仿若被火撩过一般,几乎快要燃烧起来。 柳碧瑶咬牙,冷笑着说道,“负责?他若是要我负责,我就杀死他,埋了!然后再多烧几个纸人美女,让他去阴曹地府成亲吧!苏天傲,你觉得这个方法如何?” 苏天傲的脸登时由通红变得青绿,咬牙霍霍,半晌顿足说道,“老子上辈子倒了血霉,怎么会认识柳碧瑶这种女魔头!姥姥的,老子现在怀疑,她到底是不是女人!” 站在一旁的云惊鸿也忍不住低笑出声,伸手想要接过慕容霜怀里的六一,却不料刚刚碰到六一的衣袖,苏天傲已经伸手将六一抢了过去。 “你还敢骗老子说你叫未然?云惊鸿,明霜国皇帝,你跑到老子的地盘来做什么!”苏天傲也不顾自己的衣裳被六一尿湿,披头散发抱着六一,冷声说道。 云惊鸿挑眉,双手背在身后,淡淡说道,“我从未骗过你!你可以问霜儿,我的表字是不是叫未然!我来这里,自然是看我儿子的!” 说罢,云惊鸿上前将六一抱入自己怀里,一脸厌恶看着苏天傲湿漉漉的衣衫,皱眉说道,“别把我儿子弄脏了!” 苏天傲的鼻子差点气歪,几乎是怒吼道,“什么叫我把你儿子弄脏?老子身上这一滩水渍,是你儿子留下的!姥姥的,这一家人都是什么奇葩玩意呀!” 慕容霜捂嘴轻笑,只听见苏天傲指着她又吼道,“还有你,无双,你笑什么笑!云惊鸿骗老子就算了,你也跟着他不告诉老子实话!若非青衣弄到一副明霜国皇帝的画像,老子还被蒙在鼓里!” 慕容霜一脸无辜,摊手说道,“你没问,我怎么说?难道要我巴巴追着你,告诉你,哎,大哥,这个男人是云惊鸿,是明霜国的皇帝,他偷偷跑出宫来,其实很多人都想要他的命!” 苏天傲嘴角微微抽搐,半晌一甩衣袖说道,“罢了,老子这辈子早晚得栽在你和柳碧瑶手里,老子上辈子是得罪了哪位女神仙,这辈子她竟然派来你们俩人来折磨我!” 慕容霜眯起一眼一笑,只听到一旁抱着六一的云惊鸿问道,“大哥,你说青衣弄来我一幅画像?这宣城里,怎么会有我的画像呢?” 苏天傲皱眉,摆手说道,“别喊我大哥!我可担不起你这一声大哥,折寿!至于青衣是怎么弄来那幅画像的,我怎么知道,我当时看到你小子的画像,都快晕了,哪有心情关心这画像打哪来的?” 慕容霜和云惊鸿对视一眼,只听慕容霜疑惑说道,“按理说,皇帝的画像,怎么能随意在民间流传呢?而且,还传到了边城,青衣呢?大哥,我想问问青衣!” 苏天傲白了慕容霜一眼,叉腰吼道,“青衣,青衣!给老子过来!青衣,再不过来,老子把你扔出去练兵!” 话音刚落,青衣已经一溜烟奔了进来,一边擦汗一边结巴说道,“那个,大哥,我身体一向虚弱,禁不起你那么操练啊!我这不是一听到你的声音,就撒开脚丫子往里奔嘛!” 苏天傲指着云惊鸿对青衣说,“小兔崽子,你告诉他们,那幅明霜国皇帝的画像,你是怎么弄来的!” 青衣闻言转身,在看到云惊鸿的脸时,腿脚一软,急忙跪在地上说道,“这,这不是皇上吗?草民青衣叩见皇上!” 苏天傲扶额,没想到自己的手下这么没有志气,云惊鸿一笑,淡淡说道,“都是自家人,不用多礼,起来说话,你告诉朕,那幅朕的画像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青衣起身,搔头想了半晌说道,“这个说来也巧。我去宣城给大哥买酒,恰好遇到三名鬼鬼祟祟的东燕国人,我就跟踪他们了。这三人也奇怪,随身携带着一个包袱,里面装满了卷轴,不时会赠给路边的行人呀,小贩呀什么的。我以为是免费领取,也跑过去问他们要那个卷轴,可他们不给我,还差点和我动起手来!” 慕容霜转头看了云惊鸿一眼,只见他的表情越发凝重,眼神直直盯着青衣,青衣又说道,“我是落雁谷的人,出了门,代表的是落雁谷的脸,岂能被他们欺负了?” 苏天傲一喜,连忙说道,“好小子,知道给咱们落雁谷争气,那你怎么办了?把他们揍了一顿,然后抢了他们的东西回来?” 青衣脸色一僵,半晌说道,“呃,这个,倒没有。我就趁着他们不注意,偷了一幅画。” 苏天傲大怒,指着青衣怒声说道,“姥姥的,这是你偷的?而且,就偷了这么一幅画?” 青衣咽了咽口水,看着苏天傲怒气腾腾的脸,轻声说道,“好吧,其实我不仅仅偷了一幅画,我还偷了一枚玉佩!” 第二百二十九章:天傲助明霜 青衣偷到的那枚玉佩,云惊鸿和慕容霜都认识,这种玉佩所用的玉,是东燕国独有的蓝天翠玉,而这种翠玉虽不是价值连城,可普通的百姓却也是极难得到的。 慕容霜曾在秦锐枫的侍卫腰间看到过这种玉佩,而如今,这些散发云惊鸿画像的人也拥有这种玉佩,那么,极有可能,这些人是来自东燕国皇宫。 而青衣说那三人拿着画像出现在宣城,且又是有目的的散发,那么,那些接受画像的人,必定也是东燕国隐匿在宣城的人,而时间又这么巧,就在云惊鸿发出消息说要南巡时。 云惊鸿不知道秦锐枫想做什么,可以肯定的是,秦锐枫绝不是要和他喝酒聊天,也许,秦锐枫是确定云惊鸿会来宣城,这才想对云惊鸿做什么,可是,他想做什么呢? “青衣,那三人都给谁画像,你还记得吗?”云惊鸿眉头微皱,低低问着青衣。 青衣得意点头,拍着膛脯说道,“我青衣再没别的本事,可就是记性特别好,反正在我跟踪那三人的时间里,一共有六人得了画像,两名乞丐,三名路人,哦,对了,还有东街那个卖肉的。” 云惊鸿眼中闪过一抹异色,这六人中,乞丐和路人流动性较大,就算青衣记得容貌也不好寻找,唯一的线索,就是那个卖肉的! 苏天傲有些不明所以,皱眉看着云惊鸿的脸问道,“喂,老子还在这里,你们有什么事瞒着老子吗?好歹,老子比你们熟悉宣城,而且,青衣是我的人啊!” 云惊鸿沉思片刻,忽然抬起头来看着苏天傲说道,“大哥,我这次来,一是探望六一,二来,我是来找你的,我想让你帮我个忙!” 苏天傲冷哼,双臂抱在膛前退后几步说道,“你拉倒,你来找我肯定没有好事,我才不帮忙!老子可不想和你们官场有勾结!老子只想报了仇,一心一意过我的逍遥日子。” 云惊鸿皱眉,显然没有料到苏天傲会如此回绝,不过,也是,一个能不声不响组建起一支精兵的人,岂能是个草包? “其实,也不算是帮忙,咱们来做个交易好不好?”云惊鸿停顿片刻,忽然低低一笑,看着苏天傲缓缓说道。 苏天傲一愣,愕然看着云惊鸿,似乎在探究着他眼中的想法,交易?明霜国的皇帝要和他做交易?只怕,这个交易也不是那么好做的呀! “老子一向不喜欢做买卖,你找旁人做交易吧,比如,找秦锐枫?”苏天傲嘴角扯出一抹笑,大手一挥,再一次拒绝了云惊鸿,他不想扯入国与国的战争中。 柳碧瑶闻言,也不吭声,手里的鞭子忽然挥了上来,苏天傲显然未料到柳碧瑶会偷袭,发现时已经晚了,便是他快如闪电,也快不过柳碧瑶的动作。 “阿瑶!”就在鞭子即将贴上他的脸时,忽然停住了,苏天傲睁眼,忍不住一愣,一只手握住了柳碧瑶的鞭子,而这只手的主人,正是抱着六一的云惊鸿。 “姥姥的,你比柳碧瑶的身影还快,世人都说云惊鸿是个书生,如今看来,世人的眼都被你蒙蔽了!你根本就是个高手中的高手!不过,就算你拦下了柳碧瑶的鞭子,我也不会答应你!”苏天傲半晌才说话,语气中带着一抹悻悻然。 云惊鸿一笑,挥手示意柳碧瑶退回慕容霜身边,缓缓说道,“你不妨先听听我的交易,听完之后你若是不满意,那时再拒绝也不晚,如何?” 苏天傲沉思片刻,最终叹息一声,退后坐在椅子上,无奈说道,“罢了罢了,你说吧,老子这辈子不仅仅欠了那两个女人,还欠了你这个莫名其妙的皇帝!” 云惊鸿淡淡一笑,将怀里的六一递给慕容霜,转身坐在苏天傲对面的椅子上,正色说道,“我知道大哥去年秋行刺南夏国皇帝,最终以失败告终,是不是?” 苏天傲一愣,下意识问道,“你怎么知道?你派人跟踪我?” 云惊鸿摇了摇头,满脸平静说道,“我知道大哥是南夏国的贵族,也知道令尊是南夏国的王爷苏长缨,也知道令尊死得冤枉,所以,您想杀死南夏皇帝,替令尊报仇是不是?” 苏天傲的眼神忽然变得极为犀利,盯着云惊鸿的眼中满是警惕,半晌,他似乎感觉到云惊鸿并没有恶意,他才叹息一声说道,“也是,你若是个普通人,也不会坐上皇帝的位置。不过,就算你知道我的身世,又能怎么样?” 云惊鸿眼睑低垂,手指沿着茶盏的边沿一点点游移着,缓缓说道,“大哥不是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的一举一动吗?我也不瞒你,南夏国的皇宫里,有我的眼线。而且,南夏国有三分之一的兵力,在我的手里。” 苏天傲的脸色忽然变得凝重,霍然站起身来说道,“你到底是谁!” 云惊鸿的嘴角微微勾起,忽然自衣袖里掏出一枚令牌说道,“大哥是南夏皇族,自然认识这个东西,我想,大哥看到这个,就能猜出我是谁了吧?” 苏天傲接过那枚令牌,细细看了片刻,忽然仰起头大笑,半晌才止住笑说道,“你竟然是南夏国的皇子?那老皇帝只怕不会想到,自己的儿子会在他国做了皇帝,还神不知鬼不觉的控制了南夏三分之一的兵力,他若是知道,非得气死!不过,你到底是哪个皇子?” 云惊鸿挑眉,很快了然,苏天傲离开南夏时,他还未出生,因此,不认识他也是正常,“我是南夏的十三皇子,你离开南夏一年之后,我才出生。” 苏天傲叹息一声,眼底满是惆怅,说道,“难怪!难怪!不知不觉呀,我都离开南夏将近三十年了,你瞧,我如今已经步入中年,一未报仇,二未成家,而你,建功,立业,娶妻,生子,好,挺好。” 云惊鸿转身看了一眼慕容霜,眼底闪过一抹温柔,回头复又看着苏天傲说道,“我此次前来,是想和大哥商量,你帮我设法缠住秦锐枫的人,而我,保证一年之内,杀了南夏国皇帝替你报仇雪恨!” 苏天傲低头,似乎陷入了沉沉的思考中,慕容霜想上前说什么,却被云惊鸿拦住,一时间,屋中没有任何声音,空气变得有些压抑,六一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安,竟然啼哭起来。 云惊鸿救那么盯着苏天傲,眼中隐约带着一抹自信,他相信,苏天傲会答应的,毕竟,这个条件对他来说并不吃亏。 半晌,苏天傲忽然抬头,一拍桌子说道,“好,老子答应你。不过,我有个条件,你得活捉了南夏那老皇帝,我要将他带到父亲的坟前,用他的血来祭奠父亲的冤魂!” 云惊鸿点头,轻轻一笑说道,“这个不是问题。既然大哥答应了,那我不妨告诉你我的计划,我之所以让你牵制东燕,是因为我要攻打淮阳十三郡,我不想东燕国此时趁火打劫!” 第二百三十章:凤宁将醒时 苏天傲答应了云惊鸿,这无疑又增加了淮阳十三郡一战的胜算,按照云惊鸿的计划,不出三个月,只要东燕国不动手,拿下淮阳十三郡绝对是板上钉钉的事。 不过,即使有苏天傲牵制秦锐枫,可宣城里散发云惊鸿画像的人却依然不可小觑,显然,秦锐枫比苏铭谦精明许多,他看穿了云惊鸿的意图,因此才在宣城等着。 然而这件事也并非完全的坏事,至少可以说明,秦锐枫和苏铭谦没有往来,否则,那天晚上,莫风不会那么轻而易举除掉那些杀手。 慕容霜却觉得,秦锐枫并不像苏铭谦那样虎视眈眈盯着云惊鸿和明霜国,虽然不懂秦锐枫的目的,可是慕容霜没来由的相信,秦锐枫对他们没有杀意。 出了落雁谷,青衣带着莫风前往城中,那个卖肉的人,必定知道什么,可是却不能打草惊蛇,因此,如何不漏痕迹捉了那卖肉的人,莫风只怕还得好好计划计划。 云惊鸿对莫风很是信任,并没有跟着莫风前去,而是和慕容霜返回了宣城的将军府里,叶子炎决定,要给唐凤宁吃下解药。 将军府里,叶子炎正在喂唐凤宁吃饭,唐凤宁似乎格外烦躁,时不时就会打翻叶子炎手里的饭碗,可叶子炎却没有半分恼怒,依然耐心的哄劝着,一勺一勺,小心翼翼喂到唐凤宁嘴中,柔情似水。 慕容霜倚着门框,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神不禁有些湿润,若是凤宁清醒着,在面对如此温柔的叶子炎时,她会不会幸福的笑出声来? “姐姐,你来了!”唐凤宁看到慕容霜,脸上忽然绽出一抹笑来,起身时一挥手,碗中滚烫的汤汁洒了叶子炎一身。 慕容霜上前,急忙将锦帕递给叶子炎说道,“没事吧?有没有烫着?” 叶子炎为诶一笑,摇着头说道,“都习惯了,没事。来,凤宁,别闹了,坐在这里吃饭,吃完饭,姐姐才能陪你玩,好不好?” 唐凤宁皱眉,声音中带着一丝恼怒,“我不要你喂,我要姐姐喂我!我讨厌你,你明明答应要娶我的,可是你却爱上了别的女人,我不喜欢你!” 慕容霜挑眉看着叶子炎,叶子炎苦笑,摊手说道,“她如今的神智越来越混乱,甚至不让丫鬟接近我,否则,她就会发火,会大哭大闹,直到累极了睡着。” 慕容霜叹了一口气,轻轻抚着唐凤宁的发丝,接过叶子炎手里的碗,小心翼翼将汤汁吹凉,这才送到唐凤宁嘴边,柔声说道,“凤宁,张嘴吃饭,吃完饭,姐姐给你治病。” 唐凤宁听话的吞下勺中的汤,眉宇间带着一抹不解,轻声问道,“姐姐要给我治什么病?我什么时候病了,我为什么不记得?” 慕容霜心中酸涩,微笑着说道,“傻丫头,你当然忘了。你吃下姐姐为你配的药,就会想起以前的事,就会记起姐姐,会记起叶子炎,会记起很多被你忘记的人和事。” 唐凤宁的脸色忽然变得苍白,霍然站起身来,眼神变得格外惊恐,尖叫着说道,“我不要吃药,我不要想起以前的事,我不想记起谁,我只要记得子炎就好了!” 叶子炎叹息,将唐凤宁揽入自己怀里,低低安慰着说道,“凤宁,听话,你吃了药,病才会好,你还记不记得,你当年答应要替我生孩子的,你说你生着病,将来怎么照顾孩子?” 唐凤宁的情绪却越发失控,伸手掀翻了满桌的饭菜,尖锐的哭喊着,“我不要,我不要回复记忆!我什么都不想记得,叶子炎,你明明不爱我的,你骗我,你根本就不想要我给你生孩子,你骗我,你们都是骗子!” 慕容霜看着唐凤宁的行为举止,脸色越发凝重,果然,她担心的事发生了,唐凤宁当年吃下的药,是她才研制出来的,有没有后遗症她并不清楚。 如今看来,这药的后遗症却是极其厉害的,不过短短三年多,凤宁的神智已经越来越混乱,只怕照此情况下去,不出五年,凤宁就会精神衰竭而亡。 “子炎,凤宁体内的毒必须解!若是照此情形发展下去,不出五年,凤宁就会死!”慕容霜正色说道,心中也越发自责和后悔,若是知道会有今日,当年她无论如何也不会配出这么一味药来! 叶子炎身体一震,眼中带着一丝惊慌说道,“你说什么?这失忆药竟然会有如此厉害的症状?难怪,难怪凤宁越来越暴躁,情绪波动也越来越大。” 慕容霜咬唇,眼中满是心疼,“我猜,这丫头只怕是心思太重,这失忆的药并不能完全抑制她的记忆,可她却在拼命忘记,如此一来,反倒激发了药物的副作用,如今,出现了极为严重的后遗症。” 叶子炎轻轻揽住哭闹不已的唐凤宁,眼神中满是痛苦,喃喃说道,“都怪我,都怪我当初冷落了她,她才过于抑郁孤寂,而我,竟然没有发觉她的异常!” 慕容霜上前,拍了拍叶子炎的肩膀说道,“子炎,谁也料不到后面的事,过去的无法再挽回,如今重要的,是解开凤宁身上的毒,只是,她恢复记忆后,我怕她会无法接受现实,再做出什么事来。” 叶子炎低头看着累极而睡的唐凤宁,深吸一口气说道,“等她醒后,我会一心一意去疼她,给她一个家,弥补我曾经对她的伤害。她,是个好女人,是我,不懂得珍惜。” 慕容霜淡淡一笑,弯腰将唐凤宁脸上的发丝拨到一边,柔声说道,“你将她抱到榻上吧,我去拿药,趁着她睡着,给她喂药吧。” 叶子炎点头,轻轻吻上唐凤宁的眉心,柔声说道,“凤宁,答应我,醒来之后一定要好好活着,一定要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 唐凤宁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中的她,看到许多熟悉的面孔,有母妃,有父王,有师傅,也有若翩和如烟,还有那个她深爱着的男人,叶子炎。 梦中的她,一袭精美如火的华服,身着喜服的叶子炎牵着她的手,在漫天的桃花飞舞中,一步步走上了那顶停在凤蟾宫外的大红花轿,父王说,她要和叶子炎成亲了! 那一刻,她的心,仿佛插上了翅膀,欢快的几乎快要飞上天空,她要嫁给叶子炎了,她要嫁给叶子炎了! 可是,视线一转,眼前喜庆的红忽然都化作刺目的鲜血,漫天都是猩红的血滴,一滴滴落在她喜庆的衣衫之上,灼痛了她的脸,也灼痛了她的心。 目光所及之处,血流成河,父王手里持着一柄尖锐的剑,脸色狰狞可怕的,刺向了手无寸铁的如烟,以及嘤嘤啼哭的若翩。 她想奔过去阻止父王,可是,她动不了,她甚至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如烟和若翩在父王的剑下化作一滩血水。 父王满身鲜血,仿若从地狱走出的修罗,转身看到她时,脸上忽然露出她熟悉的微笑,那么慈祥,那么温暖,他亲切的,唤她的名字:宁儿。 她就那么看着,父王一点点靠近她,可就在离她咫尺之时,父王的脸上忽然变得痛苦狰狞,似乎承受着巨大的痛苦般。 她想过去扶着父王,可是,云惊鸿却出现了,他手里持着一柄极其恐怖骇人的铁梳,一寸一寸自父王的身体划过,父王身上的血肉就那么落在她脚下,她想哭却哭不出来,想动也无法移动,只能眼睁睁看着父王的身体变成一具白森森的骷髅。 云惊鸿满眼通红看着她,厉声说道,“唐凤宁,你的父王,害死了我的女儿,害死了我的师妹,害死了我的母妃,他罪有应得,他死的活该!” 她抬起头,又看到了满头白发的慕容霜,那个美若飞仙的女子,披着如雪的白发,怀里抱着若翩的尸体,怨恨地看着她,一语不发,却令她心如刀绞。 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这样?父王杀了云惊鸿的亲人,可是父王也被云惊鸿杀了,就连霜姐姐,也恨她,怎么办,她失去了亲人,她只剩下叶子炎了。 叶子炎忽然出现在了她梦中,叶子炎揽着慕容霜的肩膀,冷笑着看着她,嘲讽说道,“唐凤宁,我根本就不爱你,我爱的是慕容霜,你滚吧!” “不,子炎,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你不能抛弃我,我只剩你一个了!”唐凤宁忽然大哭,想要伸手拉住叶子炎的手指,可是,不论她怎么追赶,始终无法触及叶子炎。 “子炎,子炎,你别走,我爱你,我不能没有你啊!”睡梦中的唐凤宁忽然醒了过来,尖叫一声坐起身来。 第二百三十一章:恩怨两难忘 “凤宁,我在这里,我没走,我一直都陪着你!”坐在榻边的叶子炎伸手将唐凤宁揽入自己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说道。 唐凤宁喘着粗气,双目含泪伏在叶子炎怀里,头好痛,她似乎沉睡了许久一般,只觉得身体几乎已经不属于自己,而抱着她的叶子炎,似乎也不再是自己的夫君。 半晌,唐凤宁忽然坐直了身体,抬手抹去眼角的泪,淡淡看着叶子炎说道,“对不起,我失态了,我做个梦,一时有些……你怎么会在我房里?” 叶子炎一愣,眉头微微皱起,轻声说道,“你生病了,我喂你吃完药,就一直在这里守着你,我怕你醒来找不到人,心里害怕。” 生病?唐凤宁的眉峰紧皱,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她总觉得,自己似乎错过了许多事,可是一时却又想不起来,明明,她嫁给叶子炎不过才半年而已,可为何叶子炎忽然苍老了许多? “凤宁,你醒了!”门口忽然传来慕容霜惊喜的声音,她端着茶盘的手甚至带着一丝颤抖,快步走到唐凤宁面前,探手就要去替她把脉。 唐凤宁下意识躲过,刚才那个梦过于真实,白发苍苍的慕容霜怨恨看着她的那一刹那,令她觉得心慌意乱,而眼前的慕容霜,竟然和梦中一样,果真,三千发丝如雪。 深埋的记忆似乎破土而出的种子,迅速蔓延在她脑海中,凤蟾宫,宰相府,将军府,以及那一封书信,以及那一瓶药丸,一一自她脑海中闪过。 她忽然想起了曾经的一切,原来,那个梦是真的,原来,她的父王真的杀死了如烟和若翩,而云惊鸿,的的确确也杀死了她的父王,慕容霜这满头的白发,也是因此而起。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明明吃了失忆的药,怎么还是会想起那些事来?”唐凤宁的眼中满是惊惧,抱着头蜷缩在榻角喃喃自语,铺天盖地的痛苦几乎令她窒息。 慕容霜一惊,急忙说道,“凤宁,你听我说,你吃的那个失忆药会害死你的,你刚才吃了解药,你冷静下好不好?逃避不是办法,你能逃避一辈子吗?” 唐凤宁痛苦的撕扯着自己的头发,狠狠捶打着她的头,尖声哭喊道,“慕容霜,谁让你给我吃解药的?我宁可什么也不知道的死去,也不愿忆起那些痛苦的事!” 慕容霜心疼不已,上前将慕容霜揽进怀里说道,“凤宁,你听我说,当年的事,与你无关,这里没有任何人会怪你,你是我妹妹,也是我徒弟,你说,我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去吗?” 唐凤宁抬头,忽然狠狠咬上了慕容霜的胳膊,怨恨说道,“我不是你妹妹,也不是你徒弟!我宁可从来没有认识你,这样,我的心里就没有任何愧疚,我就可以杀了你和云惊鸿,替我父王报仇!” 慕容霜闻言,眼泪忽然滚落,她任由唐凤宁咬着她的胳膊发泄,轻轻抚摸着她的发说道,“凤宁,你若是觉得杀了我能减轻你心中的痛,我就在这里。” 唐凤宁松开慕容霜早已鲜血淋漓的手臂,忽然拔下发间的银簪抵在了慕容霜喉咙,怒声说道,“你以为我不敢吗?你以为我不会杀了你吗?是,我父王杀了你的女儿,他是该死!可是,你的男人也杀了我的父王,我是他女儿,我为他报仇,也是应该!” 叶子炎一惊,厉声呵斥道,“唐凤宁,你在做什么!你知道你要杀的人是谁吗?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唐凤宁冷笑一声,眼神怨恨盯着叶子炎说道,“叶子炎,你心疼了是不是?你爱她,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就是要杀了她,我要替我父王报仇,他们欠了唐家一条命!” 慕容霜静静坐在那里,流泪看着唐凤宁几欲疯癫的脸,仿佛母亲看着苦恼不已的孩子一般,满眼慈爱和宽容。 叶子炎痛声说道,“凤宁,他们欠了你一条命,可是,你知道你父王欠了云惊鸿几条命吗?云惊鸿的母妃,云惊鸿的女儿,云惊鸿的师妹,都死在你父王手里,三条命啊!你都知道要报仇,那云惊鸿就不该报仇吗?” 慕容霜轻轻挥了挥手,示意叶子炎别再说什么,她抬头,静静看着唐凤宁说道,“凤宁,我知道你心里的痛苦,我又何尝不痛苦,我眼睁睁看着如烟和若翩在我面前咽了气,你说,我又该找谁报仇去?凤宁,过去的,咱们都放下好不好?” 唐凤宁的手一抖,紧抵着慕容霜喉咙的银簪跌落,唐凤宁眼泪滚滚滑落,“我又该怎么放下?一边是我的亲人,一边是我的师傅,我这个夹在中间的人,该怎么面对?我对不起父王,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如烟和若翩!” 慕容霜心疼的擦去唐凤宁的眼泪,轻声说道,“凤宁,姐姐懂得你的心。可是,仇恨总有结束的那一天,你父王死了,如烟和若翩也死了,你还希望有更多人死去吗?你若是想报仇,当年为何要吃下那颗药?” 唐凤宁泪如雨下,半晌转头看着叶子炎说道,“当初,你但凡对我有一丝疼爱,我也不会吃下那一丸药!叶子炎,我知道,我误了你的一生!如今,我疯了三年,一切,都一一抵过了,我还给你自由。” 叶子炎眼中一痛,低声说道,“凤宁,当初是我辜负了你。我早已想好,等你醒过来,我会好好弥补当年的错,一心一意爱你,我们会生儿育女,会相携到老,好不好?” 唐凤宁愣在了那里,怔怔看着近在咫尺的叶子炎,半晌颤抖着声音问道,“叶子炎,你说的,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真的爱我吗?” 慕容霜叹息一声,伸手抹去脖颈上的血迹,看着唐凤宁说道,“凤宁,你失去记忆这三年,子炎无微不至照顾着你,他若不爱你,大可找奴仆来照顾,何必累着自己呢?” 唐凤宁哽咽着说道,“可是,可是你明明喜欢……喜欢霜姐姐!” 叶子炎将唐凤宁拉入自己怀里,沉声说道,“是,我是喜欢无双,可是,我对她的喜欢,亲情多于爱情,在我心里,她是我的妹妹。可是凤宁,你知道吗?当初在凤蟾宫里,你给我下药的时候,我虽然恼怒,可我却并不排斥你!我若是厌恶你,那些春药根本不能奈我何!” 唐凤宁眼中的泪水再一次涌了上来,僵硬的身体忽然一软,紧紧抱住了叶子炎哭着说道,“你为什么不早一点告诉我这些话?你为什么,非要等我心如死灰的时候来说这些话,你让我该怎么选择,你让我该怎么接受?” 第二百三十二章:青衣擒奸细 唐凤宁清醒了,可是状况却不容乐观,她的反应原本就在慕容霜的预料范围内,如今唯一能做的,就是守在她身边,让时间慢慢磨平一切。 莫风和青衣在猪肉摊守了五天,终于寻到了时机,趁着那卖猪肉的喝醉酒时,将他敲昏,康进了将军府的后院。 青衣虽然跟在苏天傲身边多年,可是却一直是打杂跑腿,从未做过如此刺激的事,在抬回卖猪肉的人之后,激动到语无伦次,恨不得马上回到落雁谷去显摆自己的功绩。 将军府后院里,莫风拿出绳子准备捆住卖猪肉的,青衣自告奋勇,一再保证自己捆绳子的技术是落雁谷第一,莫风被青衣的烦人打败,最终将绳子扔给青衣。 青衣麻利捆绑,还煞有其事的在卖猪肉的手腕间打了个蝴蝶结,这才退后几步拍拍手,得意的打量着自己的杰作,莫风白了他一眼,转身去通知云惊鸿。 这个卖猪肉的身怀武艺,莫风阅人无数,只消捏过他的筋脉,便能大致估算出他的武艺如何,因此可以推断,这个卖猪肉的武艺还不错,若是状态好,可以和莫风过五招。 云惊鸿走进后院时,青衣邀功似的,端起一盆水直直泼到卖猪肉的脸上,那人打了个激灵,痛苦的低吼一声,睁开眼睛打量着四周。 “明霜国皇帝!”卖肉人下意识惊呼出声,随即似乎发觉自己说错了什么,急忙闭上嘴,满眼警惕注视着云惊鸿。 云惊鸿冷冷一笑,负手站在卖肉人面前,阴沉说道,“朕从不知道,一个小小的卖猪肉的,竟然见过朕的模样,可是,你身为明霜国子民,怎么能称朕为明霜国皇帝呢?” 卖肉人眼神顿时闪过一抹慌乱,极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充满恐惧,颤抖着声音说道,“皇……皇上,草民……草民没见过世面,不知怎么……怎么惹恼了皇上!” 云惊鸿挑眉看着卖肉人,轻笑着说道,“你确定你没见过世面?那朕问你,你身上怎么会有这枚玉佩?据朕所知,这枚玉佩价值百两黄金呢!” 卖肉人在看到那枚玉佩时,眼神一怔,脱口而出,“怎么会这样?我明明记得我的玉佩放在……你诓我,那根本不是我的东西!” 慕容霜嘴角扯出一抹冷笑,眼神闪过一抹寒光,猛然提高了声音说道,“既然不是你的,你为何会如此惊讶?你的玉佩,是不是放在城南柳巷的家中?” 卖肉人讶然,显然,他的行踪早已在云惊鸿的掌握之中,思及至此,他索性不再开口,省得再被云惊鸿套出话来,他知道,云惊鸿捉自己来是想问什么。 云惊鸿却不在意卖肉人的态度,依然自顾自说道,“若是朕没猜错,你是东燕国派到宣城的眼线,而且,你的主子不是别人,正是东燕国皇帝秦锐枫!” 卖肉人的眼神一闪,云惊鸿却已经了然于心,继续说道,“十日前,秦锐枫给你们每人分发了一张朕的画像,他是不是已经知道朕要来宣城,所以,命令你们监视朕的一举一动?” 卖肉人冷哼一声,别过头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何必还要抓我来?你若是有种,给个痛快,直接杀了我就是,婆婆妈妈,还是不是男人。” 云惊鸿走到台阶上,缓缓坐在贵妃椅上,悠然自得品茶,也不理会那卖肉人的话,待喝完茶,又捡起一本书自顾自看了起来。 青衣不解,张大嘴巴看着一脸平静的云惊鸿,忍不住戳了戳莫风的胳膊,轻声问道,“喂,你家主子这是要唱什么戏?不是要审人吗?怎么停了?” 莫风白了青衣一眼,走到卖肉人面前,冷声说道,“你一条命自然不值钱,可若是再加上你孩子和妻子的命呢?我也不妨告诉你,我已经跟踪了你五天,柳巷里也埋伏了人,只要我手里这根信号弹点燃,柳巷的人就会行动,你说,后果是什么呢?” 卖肉人闻言大惊,不禁怒声骂道,“云惊鸿,你卑鄙,枉你还是一国之君,竟然连妇孺也不放过!难怪我家主子厌恶你,你真不是个男人!” 云惊鸿自是书本中抬起头,轻笑一声说道,“我是不是男人,与你何干,我的夫人知道就好!至于你家主子,你知道他为什么厌恶我吗?我不妨告诉你,你家主子呢,当年做太子时,恋上了我的夫人,可惜,我的夫人心中无他,他心生嫉妒,这才把怒气迁到我身上来。” 卖肉人听到云惊鸿如此讥讽秦锐枫,越发怒气冲天,大声驳斥道,“云惊鸿,你别不要脸!我家主子想要哪个女人就要哪个女人,怎么会看上你的夫人?” 云惊鸿低头继续看着书,不紧不慢说道,“想来你也是秦锐枫身边的人,那我问你,你家主子的后宫可有一妻半妾?没有,知道为什么吗?” 卖肉人愣在了那里,只听云惊鸿又说道,“自从朕进了宣城,你们日日跟着朕就算了,可是,你们竟然连朕的夫人也跟踪了,你家主子真是贼心不死呀!” 卖肉人听到云惊鸿如此贬低秦锐枫,登时变得恼怒起来,怒声辩驳道,“你不得污蔑我家主子,我们跟踪你,是想要趁机擒拿你,何时跟踪过你家夫人了?” 云惊鸿听罢忽然笑出声来,抚掌说道,“好,对你家主子果然够忠心,可惜呀,你虽然忠心,却实在是傻,若我有你这样的奴才,早不知被人卖了多少次!” 卖肉人刚说完那些话,已经知道自己上了云惊鸿的当,当下又气又恼,骂道,“云惊鸿,你这个卑鄙小人,你竟然对我使诈!” 云惊鸿扔掉手里的书,嘲讽说道,“我卑鄙又如何?只要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有什么计策不能用的?不过,你家主子为什么不让你们杀了我,反而要擒拿我呢?难不成,他想请我去东燕国做客?” 卖肉人冷哼一声,没有回答云惊鸿的话,云惊鸿还要再问什么,只听得前院唐凤宁的住处忽然传来慕容霜凄厉的喊声,“凤宁!” 第二百三十三章:佳人芳魂散 唐凤宁自杀了! 就在她苏醒的第五天傍晚,她说想吃叶子炎亲手做的蛋羹,于是,借机将叶子炎打发进了厨房,随即遣退了屋中的丫鬟。 五日来,叶子炎几乎是不眠不休守着唐凤宁,而唐凤宁总是一语不发,若不是他苦苦哀求着给她喂饭,只怕她连半口饭也不会吃下去。 因此,当唐凤宁说自己饿了,想吃一口叶子炎为她做的蛋羹时,叶子炎几乎是欣喜若狂冲进了厨房,笨拙的打蛋,生火,每一个步骤都不假他人之手,他要亲手给唐凤宁做一碗蛋羹,倾注着他全部的感情。 可是,他却不会想到,就在他刚刚离开之后,唐凤宁解下了自己腰间的锦带挂上屋梁,在短短的一炷香功夫里,结束了自己刚刚二十岁的年华。 慕容霜也陪了唐凤宁四天,可今早唐凤宁却给了她一枚璎珞,说是当年准备给若翩的,既然若翩死了,就赠给六一,又再三催促她马上去落雁谷给六一戴上。 拗不过唐凤宁的坚持,慕容霜又再三叮嘱叶子炎悉心照顾,可就在她刚刚将那枚璎珞挂在六一脖子上时,六一忽然大哭起来,她心中一惊,眼皮剧烈跳动着,似乎即将发生什么大事,她甚至来不及抱一抱六一,便直奔将军府,可是,却还是晚来的一步。 当慕容霜推开唐凤宁的房门时,映入眼帘的,便是唐凤宁悬在屋梁上的身体,随风飘荡着,满脸的平静,身上是她出嫁那日的喜服,鲜红的几乎令人心碎。 “凤宁!”慕容霜凄厉哭喊了一声,自衣袖里拈起几枚银针,割破了缠绕在唐凤宁脖子上的锦带,上前接住了唐凤宁已经僵硬的身体。 叶子炎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蛋羹兴高采烈进了屋子,可眼前的一幕却瞬间捏碎了他的心,手里精致的荷叶瓷碗应声而碎,香糯的蛋羹四溅,浓香扑鼻,可是,唐凤宁却永远不会尝到这倾注了叶子炎爱意的蛋羹了。 “凤宁!你怎么了!”叶子炎跌跌撞撞上前,跪在地上将唐凤宁揽在自己怀里,紧紧掐着她的人中穴,迫切的想要唤醒她,可是,一切都晚了,唐凤宁的鼻翼间,连半丝气息也没有,她就这么结束了自己的性命。 “无双,你是大夫,你快来救救她!你一定要救活她!”叶子炎蜡烛慕容霜的手,眼中满是哀求和期盼,就那么惊慌失措的看着慕容霜的脸,两行清泪滚滚滑落。 慕容霜抬头,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滴滴落在地上,她缓缓摇头,痛声说道,“子炎,没用了!凤宁在上吊前,还吞了金子,她这是铁了心要寻死,我已经把过脉,没用了,一切都晚了,来不及了!” 叶子炎闻言,却依然不肯接受这个事实,不断摇着头说道,“不会的,她不会死的!她说要吃我做的蛋羹,瞧,我刚刚做好了。凤宁,你醒醒,我做好蛋羹了,来,你睁开眼睛,我喂你吃蛋羹。” 叶子炎颤抖着双手,将地上的蛋羹捡起来,想喂进唐凤宁嘴里,可是,唐凤宁嘴唇紧闭,她再也不会睁开眼睛看一眼叶子炎了,她太累太累。 慕容霜紧咬着下唇,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哭声,云惊鸿悄然走到她身后,将她扶起来揽入自己怀里,柔声说道,“想哭就哭吧,她这样做,也是一种解脱。” 慕容霜再也无法忍住自己的伤悲,伏在云惊鸿怀里痛哭出声,这种生死别离的痛,一而再,再而三的撕扯着她本就脆弱的心,她只觉得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都被疼痛侵袭,似乎有锋利的刀刃,一刀一刀割着她的肌肤,一直刺穿了她的心,疼痛的几乎令人窒息。 “惊鸿,怎么会这样?凤宁为什么要这样?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慕容霜哭得撕心裂肺,一声接着一声的痛哭,让云惊鸿的心也疼痛不已。 “她这么做,是不想卷入任何仇恨之中。唐凤宁重情重义,她夹在仇恨中,注定不会幸福!她这么做虽然极端,可是,她离开却是一种解脱,唐凤宁的心,比任何人都累。”云惊鸿注视着唐凤宁平静的脸,沉声说道。 慕容霜几欲昏厥,到最后,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只能怔怔看着唐凤宁的脸,仿若失去了灵魂的木偶,一声声重复着,“若早知如此,我就不该给她吃那解药,我宁可让她疯疯癫癫,也不愿她这样死去呀!惊鸿,我错了,我真的做错了!” 云惊鸿叹息,轻轻拍着慕容霜的脊背说道,“你没有错,她也没有错,每一个人都没有错,这一切也许都是定数,谁也躲不过,谁也逃不掉,这就是上天的惩罚吧。” 叶子炎痛不欲生,挣扎着抱起唐凤宁的尸体,一步步走到榻边,小心翼翼将她放在榻上,沙哑着说道,“我宁可替她承受所有的痛苦,我宁可替她去死!” 云惊鸿看着叶子炎凄凉的身影,不禁揽紧了慕容霜,幸好,幸好他看清了自己的心,幸好,幸好他的霜儿足够坚强,用自己瘦弱的肩膀支撑起了自己的天空。 思及至此,云惊鸿忍不住后怕,当初他那般对待慕容霜,若是慕容霜脆弱一些,只怕她会和唐凤宁一样,以三丈白缎了解了自己的命,从而逃避这烦扰的世俗。 你是我的江山如画,我是你的似水年华,鲜衣怒马,在灰飞烟灭中茫然追寻,苦苦找寻那早已逝去的芳华。隔空的记忆中,还记得初见你时,眉目如画,朱砂泣血,那悱恻的爱情,是上一世种下的情蛊,至死方休,永不停息。 我记得你的一颦一笑,颠覆红尘,往事如梦,我若是早一天知道无法承受失去你的悲伤,那么,我便是拼尽一生,也会让你永远活在那个桃花怒放的季节里。 恍然多少年,辰光暗换,白驹过隙,我终于在沉默了一个世纪的光年里,看见当初你遗落在转身刹那的眼泪,如此寂寞,好像永生永世都未曾枯萎的画像。 红尘在无边的尘世重归清寂,每一粒尘沙都在哭泣,每一阵晚风都在流血,在你离我而去时,漫天的桃花化作席卷而来的黄沙,咫尺殇,天涯断。 你唇边的微笑,幽咽凄凉,红尘卷轴缓缓铺开,将你的一生,都描入了三尺画轴中。 第二百三十四章:最恨懂爱晚 就在唐凤宁自杀的当天晚上,那个卖猪肉的竟然挣脱了绳子的束缚,更是杀死了将军府三名侍卫后逃脱了。 云惊鸿并没有让人杀死卖肉人的妻儿老小,他不是暴君,更不是杀手,即使事情的变化出乎他的意料,可是,却并没有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 莫风却大怒,拎着青衣扔到云惊鸿面前请罪,“皇上,臣没有看好那人,还请皇上恕罪!” 云惊鸿皱眉,看着青衣说道,“罢了,青衣毕竟是苏天傲的人,再者说,他也没什么错,朕罚你们做什么?” 莫风咬着牙说道,“臣查看了那绳子,又仔细回想当时的情况,青衣这小子,竟然绑了活结,而且活结还绑在那人手腕上,人家稍稍抬头就能用牙咬开,也怪臣,没有仔细查看。” 云惊鸿摆了摆手说道,“跑了就跑了,就算他不跑,不出三天,秦锐枫自然能知道他失踪了,到时,照样能猜出是咱们抓了他,迟早的事,不用自责。” 青衣这才松了口气,起身活动者被莫风捏痛的肩膀说道,“皇上你放心,有我家大哥在,秦锐枫肯定头疼,您呀,就安心打您的仗,没准我大哥心情好,还能给你们提供三个月的粮草呢,不是我吹,我们落雁谷的粮草,够三十万大军吃一年了!” 云惊鸿挑眉,沉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改天一定得去找你们大哥借些粮草来,你们的落雁谷,比明霜国还富有啊!” 青衣听罢急忙捂住自己的嘴巴,糟了,又说漏嘴了,若是被大哥知道,非得把自己踢到军营里去,哎哟,自己这嘴巴,怎么就没有个开关呢? 云惊鸿淡淡扫过青衣,皱眉对莫风说道,“如今,我担心的不是秦锐枫,是叶子炎,和胡南峰的战争就在眼前,可叶子炎的情况,令我担忧呀!” 莫风点头,今日是唐凤宁的葬礼,叶子炎仿若行尸走肉般,每日抱着唐凤宁的尸体不是发呆就是流泪,若是照此下去,只怕攻打淮阳十三郡就成了问题。 云惊鸿叹息,“莫风,不是我心硬呀,我能体会到叶子炎失去唐凤宁的痛,可是,大战在即,我实在不能等下去了,我不知道叶子炎何时能走出唐凤宁死亡的阴影,也不知苏天傲能拖住秦锐枫几个月。” 灵堂里,叶子炎小心翼翼的,将一身绯红衣衫的唐凤宁缓缓放入了楠木棺材中,又将一榻又一榻棉被盖在她身上,温柔说道,“凤宁,你一向怕冷,我多给你盖几榻被子,你呀,到了那边,若是缺什么,你就托梦告诉我,我给你送去。” 慕容霜忍住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轻声说道,“凤宁,你若是遇见了如烟和若翩,就替我好好照顾她们,尤其是若翩,恐怕只有如烟一个照顾着,只怕忙不过来,你和她们一起,也至于太孤单。” 唐凤宁素净的脸上薄施脂粉,浅粉的腮红,红唇紧闭,双手交叠在膛前,仿若睡着了一般,叶子炎颤抖着双手,将当初他们成亲时的盖头,轻轻覆在唐凤宁脸上。 “凤宁,你在奈何桥边等等我,等我完成的父亲的遗愿,我就去陪你!”叶子炎最后握住了唐凤宁的手,喃喃自语。 慕容霜叹息一声,转身拦住了准备盖棺订棺的人,轻声说道,“再等等吧,让他们,让他们再多说会儿话吧。” 慕容霜话音刚落,只见叶子炎已经转身,大步流星走出了灵堂,沉声说道,“订棺!出殡!送正夫人上路!” 慕容霜回头看着叶子炎的身影,那道曾经高大的背影,曾几何时,竟然变得如此消瘦,似乎一阵风吹来,就会带他离开这里,子炎呀,你心里的苦,我懂,可是,我却没有办法替你分担,唯一能陪着你的,只有时间! 漫天绢花飘飞,随着管家一声“起殡”的呼喊,嘤嘤的哭声自丫鬟队伍中传来,雕刻着花草走兽的棺木被缓缓抬起,随着灵幡的指引,离开将军府,前往叶家的陵园,那里,葬着叶子炎的父母,如今,又多了他的妻子。 上穷碧落下黄泉,生死茫茫难再续,繁华落尽的哀伤里,谁深陷在谁漆黑的眼眸中,那里有深种的因果,尘封千年的冰雪灵魂,终于在人世间的尽头化作了一缕芳魂,却注定无法厮守一生,短暂的相遇,如何该熬过深冬寒夜? 云惊鸿坐在偏院的木芙蓉花下独自饮酒,远处的哀乐飘渺苦涩,摧人心肺,那些生与死的故事,他已经听到过太多太多,他的身边,一直都未曾断过。 不知何时,叶子炎木然走到他身边,跌跌撞撞,坐在了石阶上,捡起一朵凋落的木芙蓉,半晌说道,“我从前不知道珍惜她,我以为,她爱着我,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云惊鸿一口气喝光了杯中的酒,叹息说道,“那是因为,你没有看清自己的心,你自以为是的告诉自己,你的心只属于另外一个女人!可其实,你自己想想,你真的爱另外一个女人吗?不,叶子炎,其实,你早就不爱她了,你爱上的,只是当初那一场相遇而已!” 叶子炎一怔,深吸一口气说道,“我知道,可是,已经晚了,一切都晚了,三年前,我就该明白的,当她接到那封信时,她虽然是活想一个人静一静,可我明明看到了她眼中的期盼,我知道,她想让我陪着她,可是,我没有,我明知道那时的她需要我,我却还是转身离开了。” 风起,卷起了满地的落花,木芙蓉的香随风飘散,混合着一丝淡淡的酒香,那么安逸,几乎令人昏昏欲睡。 云惊鸿静静看着倚靠在柱子上的叶子炎,其实,他自己当初又何尝不是,他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他爱着的是昭华,即使慕容霜的一颦一笑都深深烙在了他的心中,他依然不肯承认,他爱上的,何尝不是当年庙中的那一次相逢? 幸好,他在不算晚的时候,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心,他终于懂得,很多爱情,其实早已在不经意间扎根发芽,自他的心中蔓延开来,开出了一朵永恒的花。 叶子炎转身,拿起云惊鸿手边的酒壶,眯起眼睛大口大口吞咽着甘冽的陈酒,多少年了,多少年他没有如此痛痛快快喝过酒了?多少年,他没有大醉一场了? 云惊鸿静默不语,任由叶子炎喝酒流泪,许多事,许多心病,别人没有办法,时间是一剂良药,在时间的沉淀下,再痛的伤疤,也会慢慢被岁月的灰尘掩盖。 酒到浓处,叶子炎忽然痛苦的嘶吼一声,“唐凤宁,你为什么要这样残忍!”言毕,一口气喝光了壶中的酒。 夕阳下,叶子炎倚靠在柱子上,云惊鸿坐在他身后,二人就这么沉默着,静静看着满枝的木芙蓉飘落在风中。 许久,叶子炎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明日,出兵,攻打淮阳十三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