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品大皇帝》 第1章 序章必览 公元863年,大唐属国——渤海王国一分为三:东丹,渤海与后高句丽。渤海王室无力镇压,求于宗主唐,唐末受于四方节度使分割兵害之乱,无暇顾及,平静多年的渤海王国,从此迎来了一段沉重和烦乱的乱国时代。 那时,大唐盛世的余温还剩最后一丝残留,人民内部矛盾已经日趋激烈,四方起义不断,强盗贼寇崛起,一时间,英雄、奸贼、商贾、巨盗、女支、女,小人纷纷登上历史舞台。 是年,夜,一伙猖獗的海盗袭击了渤海(分裂后)的沿海小城——卫县。 卫城全城三百二十六户仅存八十三户,成年男丁俱卒,女丁仅剩三人,皆为妇孺。 一时间,尸环遍野,满目苍夷。 作为一名最低贱的船访苦工,即使卑微的身份,也没能让他逃脱命运的主宰。 那是一个时代的死亡,同时,也注定着另一个时代的到来! ——《渤海郡王·武王本纪·序》 第2章 即使是死 渤海,卫城城门处。 守城队长笑嘻嘻拦下一辆大唐行商出城的马车,道:“大人,小的能耽搁您片刻时间吗?” “什么事情啊,快说,我赶路呢。”大唐商人不耐烦道。 队长躬下身,把头伸入车底,一张笑脸已是皮笑肉不笑。 他的头偏了偏,撇着嘴道:“出来吧,别躲在里面了。”他摇晃着脑袋:“啧啧啧……也只有你这种船坊里的苦工,狗一样的奴隶,才会想出躲在马车底下逃出城。” “想从我眼皮子底下溜走?没门!”队长不可一世。 “真是比狗鼻子还灵。”车下的人嘟囔了一句。 片刻,一个蓬头垢面,只穿着一张像渔网一样的麻衣少年,悻悻从车底钻了出来。 “你说什么?”兵士瞪着眼睛。 少年侧过了脸,没去理他,而是走到后面的另外一辆马车,蹲了下去,伸手摇了摇:“石头,出来吧,又被这个看门狗发现了。” 兵士见他出言侮辱自己,顿时就要上前发飙,摩拳擦掌。 无奈,车上的大唐商人见竟然有人从马车底下钻了出来,立时吼道:“这是怎么回事,你告诉我?” 这声音真相一个晴天霹雳! 而守城队长显然被这晴天霹雳给镇住了,他收回脚步,陪着笑脸道:“大……大人没事,大人,这不关你的事,是这两个船坊里的苦工躲在您的车底下,想趁机逃离卫城,幸而被我及时发现了。” “这当然不关我的事!”马车里伸出一个略胖的男人脑袋哼了一声,“你们渤海的人是怎么回事?怎么躲到了我的马车底下,这是想陷害我走私人口吗?” “不是不是……”兵士慌忙陪笑解释,还想再说什么,可唐朝商人把脸一横,竖着眉道: “不是就滚开,不要挡我赶路!” 兵士陪笑躬着身,一边后退,一边道:“好,是的大人,您别生气,小的这就滚开,这就滚开……” “哼!”唐朝商人一声怒喝,驾马声响,两辆唐朝商人的马车扬尘而去。 队长望着马车远去,片刻,“我呸——”长长吐了一口唾沫,扬声骂道:“唐朝人了不起吗?拽什么拽,有本事回来和我单挑!” …… “嘿嘿嘿嘿” “哈哈哈哈哈” 这时,身后传来两个人的笑声。 这正是刚才从车底下钻出来的两个少年,先前的叫发一,后面出来的叫石头。 两人都是继承了家里奴隶的身份,没有姓氏。 “还敢笑老子!”兵士冲上来提起发一的衣领,“若不是你这两个狗东西,老子会被那个唐朝商人谩骂吗?来人,给我把这两个贱民绑起来,给我跪在城墙去!” “老公狗!”发一嘴里低声骂了一句。 发一和石头本就被其他的兵士拦着,脱身不得,一个官兵拿来两条绳索,将发一和石头绑了,丢到了城墙脚下。 “哥,这个老公狗是怎么发现我们的?”石头不解的问,“我都快在马车底下睡着了。” 发一道:“你不知道吗?狗鼻子一向很灵的!” “哈哈……”发一和石头大笑起来。 “你们两个狗崽子又在说老子的坏话?”守城队长此刻做在城门处的一张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条鞭子,走了过来,顿时朝二人身上各抽了两鞭,嘴上道:“老子一直盯着你们呢,再说老子一句坏话,老子就各抽你们一鞭!” 发一和石头沉默的瞪着他,这守城队长得意洋洋,鞭子收在手后,迈着小方步,来回走了两圈,见两人不再啃声了,这才又走回到自己椅子上懒洋洋重新坐下。 “想不到这老公狗不仅鼻子灵,耳朵也还不错!”发一笑道。 石头一听,又“哈哈”大笑起来。 “两个臭小子,真是不要命了!”守城队长踢开椅子,拿着长鞭抽打过来。 发一大声道:“你要干嘛?我们又没说你,是说村子里的一条老公狗,难道你是那条老公狗吗?如果你自己承认我们说的老公狗是你,那你就打吧!” 周围的官兵和民众都看了过来,这队长不是傻子,也知道发一的话里有圈套,他举着鞭子的手放了下来,道:“笑吧,你这两个狗崽子就尽情的笑吧,等一会儿回到船坊,船坊老杨头会好好教训你的,这次是第七次逃跑被老子逮住了吧,看回去老杨头会不会打死你们!” 发一抬头看着他,道:“抽死我们,他敢吗?抽死我了,难道他不用被抓吗?他又不是县令,再说,抽死我们,谁还给他坐苦工?” 石头一听到工头杨,身上就有些发麻,长这么大,虽然整日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但终究是在棍棒鞭子底下长到如今这么大了。 工头杨最喜欢拿胳膊这么粗的木棍来打人,如此一棍下去,棍劲能透过皮肉直到骨头,让人疼入骨髓,就算过了十天半个月,稍不注意,之前的骨头受处还会隐隐作痛。 但如今听发一这么说,石头倒也知道了,为什么每次工头杨也只会把自己打得半死,不会完全打死。 原来留着自己是为了这个,真和他那不成器的儿子一样令人讨厌。 守城队长呵呵一笑,道:“看吧,我会叮嘱他多多留意你的!”说着,又回去扶起了椅子,继续睡觉。 发一和石头白了这守城队长一眼,这才想起此次逃跑又是失败,心里不禁有些惆怅。 “可惜这次又没成功。”石头沮丧的说。 发一道:“怕什么,什么叫又没成功,难道你要打退堂鼓?”发一看着石头,“若是你不想走,留在这里,我也不怨你。” 石头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只是说说“。” 发一拉着他的手,道:“石头,你想,就算我们这一次没有成功,那下一次呢,就算下一次没有成功,那下下一次呢,下下下一次呢?一次不成功,我们就试十次,十次不成功,我们便试一百次,只要一次成功了,我们不就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么?” “嗯!”石头听他语气这么坚定,自己心中的意志也像被加固了一样。 发一看着他,凌然道:“就是死,我也要离开这个丑陋的地方!” 但这时身后有人拿着藤条使劲抽了起来,一边抽还一边骂:“怎么,这么想死?想死我就打死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不好好工作,整天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来的是发一的阿爹,人人都叫他福伯。 但这个死了妻子,有几个儿子夭折的男人可并不像他称号那样真正的有福气。 石头被抽得嗷嗷直叫,但发一却一声不吭。 他非但一声不啃,还死劲咬着嘴唇,连半点呻吟也没有发出来。 这便叫他阿爹更加生气,手上抽他的力气又加了半分。 “你这是要抽死他么?”另一个男人上来抢住福伯手上的藤条,“你已经没有老婆了,难道你要让你这唯一的儿子也这么死去?” 福伯蹦满怒气的心,忽然就这么塌了下来,手里的藤条也被夺了过去。 第3章 绝不等死 这个男人叫李三,发一管他叫三叔,同时,三叔也算得上是发一认识的人中身份最高的人了。 三叔识字,平时帮着县里衙门写一些状纸,后来县令就让他寻个状师的公职,他还有个儿子,叫李状,脑子有些不灵光,虽然不算下等人,但却总爱和发一石头混在一起,还嚷嚷着要和两人一起逃去大唐。 瞧他那不灵光的模样,发一当然不会带上他,更何况,他在这里就生活得不错,他也没有非要逃走的理由。 李状此刻缩在他爹后面,轻声道:“发一哥,你看你不带我走,你们又被发现了吧。要是带上我,说不定我们早就在唐朝逍遥快活了呢!” 李三大嘴巴招子,一连左右轮番抽了儿子李状三个来回,指着儿子李状的鼻子骂道:“你个兔崽子,你说什么,你也想要逃走,你再说一遍,老子供你吃供你穿,哪一点亏待你了,你为什么要走?” 李状这人原本就不灵光,被他爹这么一吼,是半句话也答不上来。 李三打够骂够,着才瞪了发一和石头二人各自一眼,拉着发一的阿爹,来到城防兵处,说了许多好话,又从怀里取出一吊铜钱,交与城防兵,陪笑着道:“陈老弟也别和这两个孩子一般见识了吧,改天到县衙里,我再请陈兄弟吃酒。” 李三合着手,把钱塞给人家,他毕竟也是县衙一个当差,平日与县令走得也近,那城防兵墨迹了几句,无非是以后叫发一爹好好看管他如何如何,福伯唯唯诺诺,一一应承,这才得领了发一与石头起来。 几次发一与石头逃跑,李三帮了许多忙,福伯还要感谢,李三挥手道:“你也别感谢我,毕竟我们一起长大,我也是看这孩子从小便没了娘,可怜得很。” 他又将福伯拉到一边,道:“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可千万别让你家发一,哪一天把我的李状也可拐跑了,我和他娘只有这么一个孩子,我以后还要他继承我的衣钵呢!” 福伯连连应允。 回到家,爷俩坐在土炕的各自一头,相视无话。 但福伯心里却越想越是心惊:自己这个儿子整日里想的便是如何逃离卫县,这哪里是船坊苦工该想,敢想的事?这被接连抓回来几次,都被折磨得甚惨,这次还好李三亲自出马,又欠了别人得恩情,若是哪一次船坊计较起来,告到县官那里去,这万一有一天…… 他想到这里,不敢再往下想下去,船坊工头杨公报私仇,把人打死的事也是有的。 所以他必须要阻止这一天的到来,不能让儿子出个什么意外,这若是有个什么万一,待他死后,如何又向黄泉路上的老伴交代? 福伯痛心疾首,老目含泪,问他:“发一啊,你究竟想要做什么,为什么要一次次的逃跑呢?” 发一冷冷的说:“我不是和你说得很清楚了吗,我就是要走,就是不想留在这。” 这里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东西,每天吃的是小米就着稻壳做的糟糠饼,菜也是阿爹从集市散场后捡来的,又黄又烂的老菜叶,连别人家的狗吃的都不如,但是每天却要很就到船坊去干活,而一天的铜钱又只有两个铜钱,他与阿爹一人一个,这种生活,他还留恋什么? 这根本不是人过的生活。 自从他娘被海贼杀死,他唯一的快乐便随着娘亲的死,也死去了。 幸好有一天,在船坊做苦工的发一,遇到了一个从唐朝过来的船商。 那商人的衣服比发一在卫城见到的最好布料还要好看,穿的靴子是发一见也为见过的高筒皮靴,晶莹闪闪,上面还镶刻得有宝石。 恐怕那商人的一只鞋,他在船坊当一辈子苦力也赚不到。 而船坊工头杨对那个唐朝商人的态度,就和见到了卫城县太爷也差不多,真是厉害。 在临走之前,那唐朝商人特意问他:“你造船的手艺很好,今年多大了?” 发一道:“十七岁。” 唐朝商人道:“那你辛辛苦苦工作一天,能有多少工钱?” 发一道:“一个铜板。” 唐朝商人摇了摇头,叹口气道:“此地民风未化,百业未兴,如此小小年纪,却在船坊做苦工,真是可惜了。” 工头杨和他儿子杨九堡杨太岁跟在后面陪笑,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个人不过是个小小的苦工,奴隶,他爹是苦工,那他当然也不过是个苦工,又有什么可惜的?” 唐朝商人长叹一口气,道:“凭他的手艺,在我大唐足可开造一家造船厂了,届时前程似锦,富贵荣华也不可限量,在此做这么一个小小的船坊苦工,实在可惜。” 杨太岁笑呵呵应忖:“大人说的在理,大唐天朝,自然是遍地黄金,岂是我们这乡野村落能够比的么,不过这些人虽然只是苦工,但终究和我们船坊是有契约的,在契约期限之内,他都要听从船坊的工作安排。” 后面两人说些什么,发一就记不清楚了,但唐朝商人的话他却是听清楚了。 如果自己是在唐朝的话,那么自己就不用再做个船坊的苦工,每天还要受杨九堡这个杨太岁的羞辱了。 那时他就可以像别人那样,做个正常的人,有自己名字,不用穿只有苦工和奴隶才穿的素色麻衣,麻草鞋子,也不用吃别人不要的剩菜叶子。 发一的脸上坚毅之情更甚:“没错,我一定要离开这里,去唐朝过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爹诚惶诚恐,说:“你说你要去哪里?” 发一又重复一遍,道:“去唐朝,去大唐。” 他爹脸上尽是苦色,道:“傻孩子,你在说什么话?去大唐?我们怎么会有那种命?那种生活是我们这种人该想的吗?听阿爹的话,在船坊好好工作,过好咱们安稳的日子。” 发一突然像变了个人,脸上也红了起来,大声吼道:“我为什么不能想,难道我不是人吗?难道要像你一样,每天从早上干活干到晚上,然后回到家,买一壶劣酒,做个酒鬼,每天虚度日子,得过且过等死吗?” 第4章 大唐商船 他这话说得又大声,又直接,从小到大,他还从未这样子和父亲说过话。 自从母亲去世,从十二年前开始,他爹就染上了每晚必须喝上一壶酒才能入睡的习惯,喝醉了,便整日说些胡话,哭哭闹闹,摸滚呕吐,发一受够了这种生活。 他这种模样活了十二年,现如今,他觉得自己是一天也不能这样子呆下去了,他一定要离开这里,去到唐朝,就像那个商人说的一样,凭着自己的双手,改变命运。 但今天的话,发一终究是说重了些,他知道,父亲这般,也是因为母亲的缘故,话说出去,发一又感觉后悔起来。 他看到阿爹的头低了下去,整个身体都似乎在瑟瑟发抖。 他爹再也没说什么,发一也沉默不语。 两人对坐了许久,各自回去睡了,似乎两人都知道,一觉醒来,两人都会没事。 第二日,两人早早便去了船坊,对昨天之事只字不提,就像没发生一样。 只有到了船坊,杨九堡这个贱犊子晃荡到发一跟前,挑眉弄眼道:“我听你昨天和这块破石头又想逃出城,被抓回来了?” 发一和石头,以及他爹像没听到他说话一样,互相交了个眼色,各自继续做自己的事。 杨九堡瞪大了眼,这般情形实在让他丢尽颜面,他心中所想,不过是他在上头训斥,发一与石头,他爹阿福就应该点头俯首的听着,这才是他们该有的模样,但此刻,却完全不同。 杨九堡当即喝道:“像你们这些,和狗一样的贱民,就不要整天做些白日梦了,最好是安安心心的跟老子在这里做好你们的事,如若不然,下次再被抓住,老子就用坊棍打死你这两个兔崽子。” 他年纪也就比发一和石头大三、四岁,听到他骂自己是兔崽子,石头当即扒了袖子,就要和他打架。 发一拉住他,道:“别理这个臭虫,臭虫打的屁,又臭又响,但你若是不理它呢,等他放完了屁,就会自己走掉的。” 石头见他把杨九堡比做臭虫,高兴得不禁笑了出来。 杨九堡气得满脸通红,着势就要打人。 他本就是想找个理由,好好教训一番发一和石头这两个整个和他对眼的小东西,现在发一挖苦自己,理由这便有了。 他拳头都已经握好,发一与石头也打了背水一战的准备,无奈正想动手的时候,外面船坊的工头杨大步迈了进来,喝止住杨九堡,道:“给老子滚回去,一大早就在这里鬼嚷。” 杨九堡被他这一吼,开始还以为自己是听错了,再认真一听,看道周围齐刷刷围过来的目光确实是在看着自己时,一股火辣辣的感觉顿时涌上双脸。 杨九堡苦着脸道:“爹,你在骂谁呢?” 工头杨瞪着他,喝到:“兔崽子,老子说的当然是你。” “你……”杨九堡气得肚子都快炸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父亲不教训别人,反倒骂自己的亲儿子,他实在是气恼不过,当即拳头捏得咯咯响。 工头杨道:“你什么你,还不给我滚出去,我这里有其他得事。” 杨九堡终究还是不敢不听他老子的话的,负气跑了出去,不过今天工头杨这一出,可是让船坊里的人都吃惊一回。 杨太岁整日仗着自己老子是船坊的工头,坊主,在船坊里横行无忌,指手画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平时对这个儿子娇惯得很,今日如此怒斥了他,只怕之间必有隐情。 果如所料,待他儿子跑了出去,工头杨把围观的苦工驱了回去,对发一爹道:“阿福啊,你随我来,我和你有事商量。” 他瞟了一眼发一和石头,但发一装作自己毫不知情,手上利索的在打磨一张海船甲板的木料。 石头道:“哥,你说坊主找老爹去做什么,为什么不在这里说?” 发一把手里的刨子猛刨了几下,丢在地上,道:“我哪里知道,不过,那老公羊和他儿子是一路货色,没什么好心,一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老公羊是发一和石头给坊主工头杨取的外号,私下里两人都这么称呼他,石头点了点头,平日里两人没少挨老公羊的谩骂侮辱和打罚,早就对其恨之入骨了。 但这一次阿爹去了许久,半响,老爹没回来,倒是李状无所事事,屁颠屁颠跑到船坊来了,笑嘻嘻对发一道:“哥,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 发一还没说话,石头倒是先问了,说:“什么好消息?” 李状憨憨一笑,走到发一跟前,道:“哥,我可以告诉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件事!” 石头脸色马上就不好了,这平日迟钝的李状竟然敢和哥谈条件,便喝道:“你爱说不说,还想哥答应你一件事,你走吧,哥说他不听!” 李状看着发一,发一一句话也没说,倒是也一双眼睛,直勾勾看着自己,看的李状心头发瞋。 他终究性格胆小怕事,石头只是一瞪眼,李状就和盘托出了,道:“石头你别赶我走,我这就说,这就说。” 他上前凑了几步,脸上透着压抑不住的笑,轻声道:“我看到码头来了一艘唐朝来的大海船,有两层楼那么高呢!” 发一心里一惊,道:“你没有骗我么?” 李状道:“哥,我怎么会骗你呢,为此,我还特地跑去问了我爹,爹说码头那艘船是从唐朝的杭州来的商船,今天早上刚到,在这里就呆三天,三天之后,他们就回唐朝去了。” 石头以为听错了,道:“你说他们回哪里去?” 李状笑得脸眼睛都陷进了肉里,道:“回唐朝去!” 石头高兴得拉住发一的双搜,嘴里欢呼道:“真是太好了,太好了。” 发一制止了他,道:“轻点。” 石头慌忙住了嘴。 发一此刻心头已经十分雀跃了,唐朝商船可不是一般的商船,别说是一个小小船坊的工头,就是卫城县令,也不敢轻易得罪的人物。 第5章 私接商船 发一对他们没有多少深入了解,但知道唐朝商船是唐朝商人运了大唐产的陶器,瓷器,以及丝绸布料,铁器等来到此处贩卖,换取当地的金银。 他们随便运来的布匹,比卫城最好布料坊子里产的都要华美,运来的那些铁器刀具,也比卫城官兵用的兵器还要坚韧锋利。 发一心里实在是对唐朝的人佩服得很,而如今,他不是可以恰好接着唐朝的商船回国,顺道离开这里么? 三人心里都知道这是一个大好良机,开心了一会儿,发一道:“状子,你说,刚才你要我答应你什么?” 李状憨憨笑着,看了一眼石头,发现石头瞥了自己一眼,并没说话,便道:“哥,我只是想说,你走的时候,能不能带上我一起走?” 发一想也没想,便道:“不行!” 李状他爹是县衙里的状师,在城里供职,父子俩在这里不愁吃穿,也不是下等民,有名有字,他要去唐朝做什么。 况且那天三叔虽然是拉他爹到一边去说,但发一听得清清楚楚,三叔是想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把李状带走的。 他与自己,石头不一样。 李状听他断然拒绝,急得眼泪也立马下来了,道:“发一哥,你就带我走嘛,我也想跟着你去到处玩。” 石头瞪着他,道:“什么叫玩,我们是逃亡这里,永远也不再回来了,不是去玩,你懂吗?” 李状这才沉默了下来,但半响之后,又道:“那我也跟着发一哥,不管是不是玩,我也要喝你们一起去。” 石头道:“你就知道玩,除了玩,你还会什么,到时候我们去了唐朝,可是要靠手艺活命的,我和哥会修船造船,你会什么?难道你不怕去了那边饿死吗?” 说道生计的手艺,李状委实思索了半天,最后才吞吐的说:“我……我识字啊,我可以像我爹一样,给人当状师。” 石头瞪着他,道:“像你这样,说话大声一点都不敢,还想给人当状师?谁要你去当状师,他当真是瞎了眼了!” 李状觉得他说的确实有礼,急得就要哭出来了。 发一看着他,道:“状子,你别哭,你说,你为什么要和我们一起走?” 李状眼里含着珠子大的泪,哭着嗓子道:“如果你们走了,他们还不天天欺负我?不行,发一哥,我一定要跟着你。” 他长得和发一一般高大,身材在卫城里不算小的了,但怎奈何这状子从小性格软弱,胆小,就算比他小很多的孩子欺负他,他也从不还手。 从小到大,都是发一给他出头。 他说的确实是个道理,但终究不能这样就带他走吧? 李状觉得有戏,一手摸了眼泪,又笑出来,道:“还有,发一哥,我把我爹给的零花钱都存起来了,一分也没花,有了这些钱,等我们去到唐朝,就不会饿肚子了,说不准我们还能靠他们做些小生意,发达起来,到最后衣锦还乡……” 他从口袋里拎出一个小袋子,里面零零碎碎的都是一些小银子,石头拿在手上颠了颠,确实不少。 发一道:“你想好了?可不后悔?” 李状傻傻笑着,道:“我后什么悔,只要跟着发一哥,去哪里我都愿意。” 发一点了点头,道:“不过此去路途遥远,不仅是金钱上面的需求,在半路上,我们恐怕也会遇到许多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 他看着二人,顿了一下,接着道:“比如说遇到强盗,土匪,在海中遇到海贼!” 说道海贼,不仅是发一,包括李状,石头心里都震了一震。 发一的母亲,石头的父母,李状的母亲都是十二年前为海贼所杀,三人与海贼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 发一此生最痛恨的,便是海贼,船坊工头杨父子,倒还是排在第二位。 发一道:“要去唐朝,自己就一定要有坚忍不拔的勇气,一定不能半途而废,走到一半又要回来,到时候,我和石头可不会再送你回来的。” 李状笑道:“放心吧,发一哥,我都听你的,我不会要回来的。” 发一点了点头,道:“那好,为了检验你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我就带你走!” 李状喜笑颜开,道:“好的,发一哥,你说罢,无论什么事,我都答应你。” 发一道:“答应的话你先别说,下午我们完工的时候,你去码头上的乌龟崖上面等我,那时候我再告诉你是什么事。” 李状高兴的去了,等他走远,石头望着他的背影道:“哥,你真的答应他了啊,虽然他那袋钱确实不少,但这个家伙可是看到个老鼠都害怕的啊。” 发一道:“我可没把他的钱放在心上,你放心吧,我叫他做的事,他一定做不到的。” 石头想问他到底什么事,不过发一笑了笑,却没说,倒是阿爹瞅着脸,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发一和石头看着自己,长长叹了一口气。 石头是个急性子,什么事都等不得,便道:“老爹,公羊找你去事为了什么事?” 老爹不知道公羊是谁,道:“公羊?什么公羊?” 发一道:“就是杨德胜,我和石头都管他叫老公羊。” 他爹又叹了口气,走了两步,把丢在地上的刨子,抛刀,矬子都捡进了箩筐里,才道:“走吧,这两天我们不用在这里干活了。” 发一问他:“究竟老公羊找你去干嘛了,这两天不用在船坊干活,难不成是他大发善心,让我们回家休息么?” 他爹收拾完手头的工具,把两人拉出船坊,转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才和两人说了实情。 原来船坊工头杨虽然表面上都是按照官府的要求,只做官府县衙的活,造军船,修军船和卫县的登记渔船,但为了私利,这回接了一个官府县衙不知道的商船的单子,金钱补偿也很多,虽然他爹开始拒绝了,但工头杨这一次开的工钱却比以往任何一年的工钱都要多。 他还说了一句话,他爹没和发一与石头说的。 第6章 逼退李状 工头杨德胜说:“我听说,只要钱够,就能托人从县衙处买到去往唐朝的通关文书,你那个儿子不是做梦都想去唐朝吗?只要做了这次的活路,那就算买断你父子两和船坊的契约,再买通关文书,都足够了。” 他说到这里,发一他爹就点头答应了。 石头道:“可是,擅自修理登记外的商船,那可是要被抓去坐牢的大罪啊。” 他爹看了一眼发一,道:“工头说了,他已经在码头打点好了,这个我们可以放心,有了这些钱,你们就可以做你们想要做的事情了。” 发一没敢直接和他阿爹对视,但总觉得他这话里包含着其他的什么意思。 回到家,三人随便吃了一顿烂白菜,阿爹又从集市上买了一壶劣酒,喝得酩酊大醉,今日不下工,他倒是可以放心大喝,发一与石头跑到码头去看那从唐朝驶来的商船。 只见这商船立在众多海船中间,高大挺立,就像一座巍峨的山峰一样高耸,海船上船桅高大,旌旗飘飘,真是说不出的威武。 那些站在海船周围的护卫也都身穿铠甲,气势逼人。 发一与石头从未见过如此大的海船。 石头道:“哥,你说,建造这么大的海船,那得要耗费多少木料和年岁啊?” 发一也不知道,只道:“恐怕要把后山的大树都砍了了吧。” 石头皱了皱眉,摇头道:“我觉得不是,恐怕把后山的树都砍了,也不够这么多木料,你看那船身的墙木和甲板,那木材又大又直,还这么长,去哪里找这么多一模一样的上好料子呀?” 后山虽然有一些大树,但不排除有些长得歪斜了的,发一和石头到后山砍柴,也是出于造船的考虑,都是把直立的木料子留着,专砍那些长坏了的。 最后发一只得如此答他:“大唐有把,我像要找这么多又大又直又长的上好木料,也只有大唐才有。” 发一的话让石头也十分满意,两人一致认为也只有唐朝才能有这么多又大又长,且笔直的上好造船料子,也只有唐朝,才能造出这么这么高大恢弘的海船来。 两人在码头上观赏了半天,快到下午的时候,就见到李状领着一帮孩子高高兴兴往码头边的乌龟崖去了。 他前一脚到,发一与石头后一脚也到了。 李状兴奋得很,不停的和别人炫耀发一要带他去唐朝逍遥快活,其他村里的小孩也跟着瞎吼,石头不悦道:“状子,哥可还没同意你呢,你可别高兴得太早。” 李状道:“发一哥不是说,只要我答应他一件事,他就答应待我去唐朝么?别说是一件了,就算是一百件,只要是发一哥让我去做的事,我都会答应他。” 发一淡淡笑了笑,便指着崖下的大海道:“好吧,你们也别说了,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们谁从这里跳下去,我就答应带他和我一起去唐朝。” 乌龟崖下面碧水幽幽,少说也得有几十米高,大海浩瀚,隆隆的海浪自远方横扫过来,就像一个张开力抓的凶恶猛兽。 李状小心翼翼,慢慢向崖边挪了挪脚,快速的向下瞟了一眼,虽才一眼,但觉头晕目眩,双腿发软。 李状怔怔道:“发一哥,你说什么,要从这里跳下去?” 发一道:“没错,不止是你,你们所有人,只要从这里跳下去,我就带他和我一起离开。” 李状已经扒在地上了,双腿此刻完全不听使唤,站都站不起来,口中喃喃道:“发一哥,从这里跳下去,会死人吗?” 发一看着纷纷靠后的众人,轻笑道:“也许会死吧。” 笑罢,发一又道:“我听说从高处跳水死的人,因为摔下去的力度太大,人和水面相撞,会把人的内脏肝啊、肺啊、心啊、肠子什么的都从肚子里震震出来,到时候你嘴巴里会被这些东西塞满,就算到时候你没有因为肝肺摔坏而死,也会因为这些东西堵住你的嘴巴给堵死的。” 听了这些,李状已经把昨天吃的饭菜都吐出来了。 其余人都抱住身边的石头,树木什么的,生怕万一不小心掉下去,变成刚才发一所说的死状,但是身后突然一个素色的影子一闪而过,扑通一声,石头已经从乌龟崖上一跃而下。发一所料未及,向下看的时候,连半个石头的影子都没有。 乌龟崖几十米的高度,下坠的力气自不用说,若是石头真如他名字一样,像块石头一样沉入水底,那发一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原谅自己的。 他原本不过是拿这话吓吓李状,让其知难而退而已。 李状忽闻惊变,一缩头没了石头的影子,早已六神出鞘,完全没了意识,嘴里大呼:“死人了,救命啊,死人了,救命啊……” 发一二话不说,亦是看好方向,纵身跃下,一个猛子扎进水底。 他此前从未跳过乌龟崖,以往和石头玩耍,也只在后山的浅滩跳过一些比较低的山包,这一跳之下,只觉得一众海水猛地从四面八方,耳、鼻、嘴灌入身体里,肚子像是要向两边裂开。 他摸了摸肚子,终究无事。 水里方一开始,都是些白花花的水泡,过了片刻,他才看到躺在水底的石头,嘴里不住的冒出气泡,人却已经晕过去了。 发一费了很大的劲,才从水底把他捞了起来,等托他上岸,又嘴对嘴做了几次人工呼吸,石头这才吐了几口海水微微转醒,捡回一条性命。 才一睁眼,石头便道:“哥,我照了你的话,跳了乌龟崖了。” 发一摸了摸他的驴木脑袋,道:“我不过事吓唬他们的话,让他们知难而退,又不是真的让跳,你倒好,也不说一声,就扑通从上面跳下来了。” 石头方才转醒,身上有些疲惫,只是脸上微微笑了笑。 这时已是深秋,海水渐凉,拧干了衣服上的海水后,两人躺在礁石上,等衣服风干。 李状在崖上哭喊了半天,最后才是有个人与他说,发一与石头在崖下晒太阳,他这才拖着一双软腿,慢吞吞从乌龟崖上面下来,饶了半天的沙路,才来到两人身后。 但他什么话也不敢上前说,发一与石头商议之后,也决定不带他走,故意不和他说话,直到下午发一与石头回家,李状也一直委屈的跟在后面。 第7章 唐朝有钱 第二日,发一与他爹,石头三人在老公羊的带领下,来到后山的一处浅滩,在几块大礁石后面,藏着一艘仅容纳得下四人的小舟。 临走前老公羊看了几个人一眼,又叮嘱道:“阿福啊,你尽管放心,县衙巡逻的军船要晚些时候才出来巡海,下午的时候你们只能从码头回来,不过码头我都已经打点好了,你就尽管放心。” 因为是第一次过去,老公羊还留了一个人带路,都快摇舟了,他还要仔细叮嘱:“记住,不该问的,千万不要多问,不要在船上随意走动,看管好那两个小兔崽子!” 发一他爹点头允诺,终于是开了船。 发一与石头本就讨厌老公羊,低声学着他的模样又骂了一遍,小舟才从后山绕过码头,一路摇摇荡荡,来到了远在二十多里外的尖嘴岛。 这个小岛平时很少有人前来,因为尖嘴岛周围都是礁石,东西错落,隐在海里,稍不留心,便会船毁人亡。 而尖嘴岛之所以叫尖嘴,便是因为这岛屿附近的一种尖嘴鱼而得来,尖嘴鱼是种只有两个手指这么大小的海鱼,但体型虽小,你可不能小看于它。 尖嘴鱼是种食肉鱼,既是食肉,那便也是食人肉的。 它们不仅食人肉,而且还总是成群出动,只要是在海里露出伤口,有血腥味的,这种鱼在一里开外都能闻到,到时候鱼群一拥而上,就是大鲨鱼都能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当然,骨头都不剩那是吓人的话,不过啃得只剩下骨头,那是常有的事。 卫县虽说只是渤海国一个小小的半岛县,但距离卫县不远,便有渤海军队的驻扎,每隔一段时间,便有附近驻扎的军船开到卫县,提着几具骷髅骨问卫县的民众,说是在尖嘴岛附近捞着的,叫渔民们自认亲人。 被尖嘴鱼都咬得只剩下一副骷髅架子了,那谁又还认得出人是谁来? 人们也只能靠捞回来的渔船相认,不过有些时候,那些有过骨头伤的到了这个时候,倒还成了长处,他们的家人可以根据骨伤来认亲,其余的,家人也就管不了这么多,领回家就地埋了。 这个年头,死了也就死了,再悲伤,又能如何呢。 三人在领人的带领下,在尖嘴岛礁石堆里转了几圈,因为对尖嘴鱼的顾忌,发一与石头倒是一路正襟危坐,不敢乱动,等到了的时候,那领人的一下了船,便气势汹汹的道:“到了,我这就领你们过去,记住,不要乱问乱走,到时候惹怒了商船大人,你们可都讨不到好!” 石头与他做了个鬼脸,领路人倒是顾虑他们是来修船的熟工,也不作多计较。 三人走过了一个山坳,山坳后面有个大浅滩,而浅滩的黄沙之上,一艘细腰且长的海船正搁浅在那里。 说它细腰,不是说这艘船就真的细小,比起寻常之商船,也小不到哪里去,不过这艘船比寻常的商船要长许多,高度也要矮一些。 船上插着些红蓝的旗子,旗子上写着字,发一没读过书,也不认得,不过这字和那艘停在卫县码头上的唐朝商船上旗子的字有些相像,都是横竖斜的笔画。 有个长着满脸胡须的男人,也瞧不出年岁,站在商船前,迎了上来,道:“这就是你找来修船的人吗?” 发一知道他肯定是嫌弃自己与石头年纪小。 那领路的道:“大人,这是船坊坊主挑选出来最好的工匠了,手艺肯定没得说,大人。” 这胡须男屁股上别着把长刀,长相有些凶猛,刚才还冲自己凶的领路,此刻倒是像个绵羊。 发一他爹也点了点头,道:“大人,这两个孩子已经在船坊工作有十余年的年岁了,手艺活路都没得说的,等下让他们试一试手,大人一看便知了。” 那胡须男四下打量了一下发一和石头,最终也没说什么,把他们三人领上了船,指着几处道:“就是这里,这里,这里,撞了几次礁石,你们看修好要多少些时日。” 发一他爹道:“回禀大人,修船就如同给人看病一样,如果不给它全身先检查一道,小的也不知道到底要从何处入手,修复要多少时日。” 那人停他说得有些道理,点了点头,但又道:“你们只能在这几处行动,其余的地方不要随意走动,若是被我发现……”他说道这里,用手提了提刀。 三人当然知道他的意思,应允了知道,发一他爹便在规定的范围内,全身大概检查了一下船身,最后指着前甲板,道:“我们就从这里开始入手吧。” 三人说干就干。 这船不过坏了几块甲板,船身两侧和船头处,有几块木板像是给礁石撞坏了,除了一些要用新木料修缮的地方,船身的镶接处也有些松动了,还需重新加固。 期间那胡须男又来了几次,问了一些修船的问题,不过他看了三人的进度和修缮过的地方,知道三人的手艺果然和船坊坊主说的一般无二,便点了点头又走了。 三人一直干到太阳快要沉海,才是收工回家。 收工前,胡须男拎着一大长窜铜钱交道发一爹手里,道:“这是你们今日的工钱还有定金,若是能够加快工期,尽快修好船的话,那后面的价钱,还可以提高。” 三人从来没有一次性见到如此多的铜钱,特别是石头,看那一串长得几乎能戴在脖子上的钱串,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发一爹道:“我们会尽快修好的,大人。” 离开了尖嘴岛,一路上,发一的心里也是思绪万千。 那一串钱,几乎是他们三人在船坊半年的工钱,可今天才是干了一天啊,就算加了定金,可这个与他想的终究有天壤之别。 这便是唐朝的商船啊。 唐朝人真有钱! 发一心里感叹,照如此计算的话,那等他和石头逃到唐朝去,这一路上的盘缠可就可以解决了,顺便连去那边的创业小资本都有了。 第8章 离别之夜 回来的路上,果然一路通顺,无惊无险。 发一他爹把钱做三份,发一与石头一人一份,分好了后,便笑呵呵回了家。 发一知道他多半是去买酒喝去了,便和石头两人拿着刚得来的工钱收好,一人拿出一枚铜板,上街逛去。 这原本差不多半个月才花一个铜板,今日两个人就计划要花两个铜板出去,确实觉得有些奢侈了。 来到街上,两人东走西逛,小摊面前留恋了许多次,愣是没舍得把手头那两个铜钱花出去,走来走去,便又回到了街头。 两人逛得累了,便到码头找了个干净点的石头坐下,两人对着停在码头上搁浅的唐朝商船闲聊。 石头道:“哥,你说,唐朝的商船为什么要造这么大的。” 发一指着他手里那枚快被捏出汗水的铜板道:“人家有钱呗。” 这貌似是个让人无力反驳的回答,其实发一也不过是随口答的,这一天的工钱就这么多,不是有钱,又是什么。 但石头又问:“那为什么有些又小得多呢?” 发一发现石头有个不惹人爱的原因便是问题多了,他细想了一下,道:“唐朝的船都是运一些唐朝的货物来我们这换金子的,大船当然装的货物就要多点,小船装的货物当然就要少些。” 两人聊到后面,发现肚子饿了,终于各自把那枚铜钱换了两个肉包子吃。 这么多年来,这还是两人第一次吃到肉包子的味道,不过,卖包子的小摊可没因为他们今天有钱了,就给他俩好脸色看。 两人站在包子铺前,包子老板就像赶老鼠一样,把包子装了直接丢给两人,一脸的嫌弃,道:“去去去,离我这远点,快走开些。” 石头把钱丢给他,瞪他道:“你吼什么吼,我们没给你钱吗?” 那卖包子的一脸鄙夷,恨不得隔着布去拿铜钱,就像是他们手里的钱,似乎都包裹着奴鲁苦工的酸臭气。 但是发一知道,他们手里的钱,当然也是钱,但这钱却是出自两个苦工的手里,两个穿着素装麻衣的船坊苦工,就是谁吼他们,谁骂他们,嫌弃他们,也不会有任何人良心不安的。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照旧从后山出发,避开军船巡视的世间,到尖嘴岛修理唐朝的商船,下午回来的时候,那满脸胡子的男人又把当天的工钱结给了他们。 三人欢喜的回来,石头感叹:“要是以后天天修的都是唐朝的商船,我们就发大财了,再也不用吃集市上的黄菜叶子了。” 发一打了一下他的头,道:“你不知道擅自修理未登记的商船是犯法的么,被别人知道是要坐牢的!” 琉球的船坊都规朝廷官府管理,船坊坊主,工头其实也只是官府的代言人,平时船坊修缮的都是官府的船只,遇到商船,都需要登记,所得的报酬还需缴纳给衙门。 石头揉了揉脑袋,道:“老公羊不就知道么,那他为什么还叫我们去修?” 发一又敲了敲他的脑袋,道:“老公羊当然也得了好处了,况且,他又不是官府的人。” 发一他爹看快到码头了,便制止了两人的继续交谈,若是两人这样的话被别人听到,再告到县衙,不仅他们三要被抓去坐牢,弄不好严重了,还得被拿去流放。 他们本来就是最没有身份的船坊苦工,再触犯法律,惩罚下去,只有当作苦力去流放到最艰苦的地方去了。 那种流放,通常和死没什么区别,只有犯了死刑的人,或者和死没有区别,被剥夺了所有权利放逐的人,才会被流放到一些永无出头之日的地方去。 这天回来,发一没有和石头出去到处乱跑,倒是很早就拿了几个铜板,去集市买了菜,还买了几两肉。 他们家本来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吃上一回肉的,不过今天是个例外。 算一算时间,今天是第二天,明天白天,唐朝的商船就要回去了,李状没有说商船什么时候走,到底是早上,还是晚上,不过通常来讲,都是卖完货物之后。 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保险起见,发一还是和石头决定,今天晚上二人就动身,先在今晚潜入商船,不管它明天什么时候走,二人反正是在船上了。 说起来,以前用了许多逃离这里的方法,无一都是被抓了回来,唯独偷坐唐朝商人的船去唐朝,这个法子倒是从来没用过。 一来是唐朝商船有许多护卫,个个穿着盔甲战衣,带着佩刀,样子凶得很,让人不敢贸然靠近;二来是先前的法子看起来都简单些,不过虽然后来失败,那也是事后的事了。 虽然痛恨这里的生活,但是想到明天就要走了,发一突然觉得心里有先酸楚。 从那天吼了他阿爹以来,他俩还没好好说过什么话,今天买了些肉,又特意买了贵了一些的好酒,拎回家里,拿着那口家里仅有的破铁锅好好炒了一个菜,发一便和石头等他爹回家。 发一想,大家分开之前好好吃喝一次,至少比什么都不做要强些。 不过,他爹回到家里的时候,和往常一样,却已经醉了。 老头嘴里嘟囔着别人听不清楚的话,也许是在叨念发一他娘,也许是叨念这两日得到的工钱,反正瞧着模样,倒是不像往日那般伤心。 发一瞧他那样,心里倒是更酸了。 也许他离开后,他爹也就只能这样,每日清早爬起来,去船坊干着最苦最累的苦力活,装聋作哑,受尽船坊父子的侮辱谩骂,然后下午回来,捡一些集市里别人丢弃的烂菜叶子,买一壶劣酒,喝得个不省人事,然而第二天照旧。 也许直到死的那一天都会是这个样子。 发一没有继续想下去,他和石头吃了些,又想了想,还是从包袱里又拿出些铜钱放到他爹的床头下,这样也许哪天他没钱喝酒了,还能有些意外收获。 这也算是他做儿子的最后一点孝心。 老头子扒在草炕上睡了过去,发一朝着他跪下来,拜了拜,道:“爹,我今晚就要和石头离开这里了,这一次是真的走了,以后也永远不回来了,您这酒要少喝,万一哪天你喝醉了,别人来到家里把你的酒钱全都偷走了,就得不偿失了。” 老头根本没听到他说话,嘴里嘟囔几句,反而转了个身,朝着墙壁里边睡了过去。 发一从地上起来,在这小小的破草屋里环视了一周,再恋无可恋,一咬牙,和石头拎起包袱,大步走了出去。 等他们走得没了声响,老头子终于转了过来,一双眼睛已老泪纵横,完全没有睡觉的样子。 他嘴里低沉而痛苦的呻吟:“走吧,孩子,再也不要回来,再也不要回来受罪了。” 第9章 临行报仇 离开了土草屋,发一与石头朝村口大步而去,但到了村口,他就看到村口的土坎边,有个人影抱着一个东西在那里巍巍颤抖着,嘴里还念念有词。 走得近了,才看清楚是李状。 李状一见到发一和石头两人,就抱着胸口的包袱,冲上前来,讪笑着道:“发一哥,石头,我在这里等了你们很久了哎!” 他笑得比哭还难看,饶是前两天发一叫他跳海的事他还记着,脸上悻悻笑着,也不敢看发一的眼睛。 发一转过头瞪了石头一眼:“是你告诉他的?” 李状一听他这么说,脸上眼睛鼻子嘴巴都拧到了一起,苦着脸哀求的看着石头。 石头才道:“哥,就带他走吧,这小子和我哭了一下午了,我看他可怜。” 李状听石头这么一说,倒是真哭了,一边哭一边空出一只手来抹眼泪,哭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大有你不带我走我就哭到天荒地老的姿态。 发一没法,他不是真怕他哭死,倒是万一把别人惊动了,误了潜入唐朝商船的事,就亏大了。 发一只得喝止他,道:“别哭了,再哭就真不带你走了。” 李状虽然懦弱胆小,倒是也听得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发一又郑重的说:“状子,你可想好了,这一切都是你自己的主意,我们可没有要你去,要是有一天,你想你老爹了,我和石头可没空带你回来。” 谁知这小子顿时破涕为笑,傻愣愣的说了句能气死他爹的话:“我想好了,发一哥,我不会想我爹的。” 他爹若是听到了这话,估计李状这耳朵最起码要有半个月才复原了。 当下三人聚在一处,轻手轻脚的出了村。 不过一出村,发一并不是朝码头边乌龟崖下面的方向,而是朝着后山芦苇荡的方向走。 石头拉住他,夜色下,指了指乌龟崖的方向,道:“哥,乌龟崖在这边,那边是去后山芦苇荡的。” 发一停足道:“我知道,但是我们马上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你们难道就不想报一报仇吗?” 两人都不知道他话里的意思,问:“报什么仇?” 发一神秘的道:“跟我来就知道了。”当即一人走在前,轻车熟路的向后山芦苇荡行去。 是夜乌云密布,月亮早被云层遮盖住了,只有少许星星的光亮,正适合夜潜。 但这卫县本就是个半岛组成,后山那面芦苇荡也是浅海,到了晚上,海风徐徐,吹得人面皮发冷,夜里也不知道风是吹着了什么,一路上,总是有个东西呜呜作响。 石头紧紧跟住发一,前一个脚印后一个脚印的接着,倒是李状,被那个怪声吓得差不多整个人都贴在石头的身上去了。 石头一脸的嫌弃,但他自己心里也有些害怕,有个人这么紧紧靠着,倒是也为他自己壮了几分胆子。 走了差不多二里多地,两人见发一还没有停下的意思,石头便问:“哥,到底去哪里啊?这黑灯瞎火的。” 发一嘘了一下,站住停下,安静的听了听周围的响动,又指着一个方向,继续往前赶,不过这一次他走得稍慢,动作也十分小心。 石头和李状跟在他后面,动作也搞得像和做贼一样。 三人一前一后,没走多远,就听到在一群芦苇后面,有个人嘿嘿的笑了几声。 这黑灯瞎火,抬头不见月亮的,突然芦苇荡里发出一个男人的笑声来,饶是石头一向自认胆大,也差点把脚吓得软了下去。 再看李状,他早吓得一把抱住发一的大腿,嘴里虽然不敢大声哭喊,但软绵绵已经把胆给吓破了,他闭着眼,嘴里带着哭腔道:“发一哥,是不是有鬼,发一哥,是不是有鬼?” 发一赶忙用手把他的嘴扪上,瞪了他一眼道:“别出声,没有鬼,只有你这胆小鬼。” 石头见发一镇定自若,倒是又恢复了几分胆气。 发一用手分开面前的一丛芦苇,就看到了在前面不远处芦苇荡中,一艘许久没用了的破船上,杨九堡正全身赤坦的躺在一个女人的身上。 那个女人他们三个也都认识,正是村头卖豆腐的张寡妇。 张寡妇此刻也是袒胸露腩,胸前两个白花花的大肉团子正被杨九堡捏在手里变了形,整个人被他压在身下,两人正莺莺燕燕的说些肉麻情话。 杨九堡笑呵呵的说:“张妹儿,你说九哥哥这伺候你的好不好,舒不舒服?” 张寡妇嗯嘤了一声,笑吟吟的呻吟,也顾不上答他的话。 杨九堡又在她身上胡乱摸了一通,淫笑着道:“以后让九哥哥这样天天弄你好不好?” 那张寡妇故作推迟了一番,喘着气息道:“这……这怎么成……人家……啊……人家还要卖豆腐呢……” 杨九堡道:“还卖什么豆腐,你的豆腐就给我一个人吃就行了。”他贴着嘴朝张寡妇啃了几口,接着道,“等明日我便去求我爹,去给你买个金戒指,码头来了唐朝的商船,我去买唐朝的金戒指给你,好不好?听说唐朝做的金戒指,不仅闪闪发光,上面还能壳上绚丽的宝石呢?” 那张寡妇喘息了几声,两个眼睛发出了光,伸出手抱住杨九堡的头,让他的脸贴住自己的胸,笑吟吟的说:“你个死相,不会在这说大话吧?” 杨九堡顿时立誓:“骗你就叫芦苇荡里的鬼现在把我吃了。” 发一在后面瞧得真切,石头和李状虽然刚刚吓得不轻,但发现发一哥却凌然挡在前头,特别是李状,哽咽了半天,发现自己并没有被鬼吃了去,一睁眼,正看到发一哥和石头两个趴在芦苇岸上,向前面瞧,像是在看什么稀奇的物事,一下子好奇心也起来了,顿时忘了害怕,也随着二人,爬在土岸上,分开一帘芦苇,就瞧见了杨九堡和张寡妇两个****交缠的身子,绕在一处,不停挪动,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但他瞧在眼里,全身上下却忽地发起热来。 第10章 以多欺少 李状轻言细语的问:“发一哥,他们在做什么?” 发一默不作声。 李状又问石头,石头想了片刻,实在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便道:“他们可能是在偷鸡。” 石头只道平日里村里的老人教导他们不要偷鸡摸狗,做些坏事,这大半夜的,杨九堡与张寡妇跑到后山芦苇荡里,那肯定也就是偷鸡摸狗了。 不料李状疑惑道:“握听说芦苇荡里只有鱼,这芦苇荡有鸡吗?偷鸡也不要脱衣服吧?” 石头想不出回答他的话来,打了他脑门一巴掌,道:“你哪里这么多的问题,闭嘴。” 发一却回过头来似笑非笑,道:“等你再长大些,就知道了。” 他刚才在村口的所谓的报仇,便是来后面寻杨九堡的麻烦,这****的,平时受他的气可不是一星半点,轻则侮辱,重则打骂,发一和石头在船坊里没少吃他的亏,现在马上就要离开这里了,那还不在临走之前好好报复一番? 他方才还一直在想要如何作弄杨九堡,恰好,听到他说什么“骗你就叫芦苇荡里的鬼把他吃了”,发一就心生一计。 他从地上捡了个指头大的石块,杨九堡的誓言才落,发一就朝他脑门上丢了过去。 发一手上的劲可不小,平时做的便是手上的活,扔起石头来,那是又准又狠。 杨九堡“哎哟”一声,顿时停了身上的动作,他才发那誓言,原本那话也不过是性头上这么一说,这四下俱黑,了无人迹,怎么突然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啄了一下? 他身下的张寡妇见他停了,那舒服感渐止,闭着的眼睁开来向他询问,不料一张眼,就看到杨九堡的额头上多了个大血泡子,不由尖叫了起来。 杨九堡手一抹,拿来眼下一瞧,好你个奶奶的,连血水都流出来了。 他想到刚才自己那无心的话,顿时心里大乱,慌道:“他娘的,难道真的是鬼。”想到这里,当即一股脑儿扑在张寡妇胸膛,死死抱住张寡妇。 张寡妇也吓得不轻,两人蜷缩着在那小破船上,连看都不敢向四周看上半眼。 发一和石头,李状这会儿瞧清楚了,三人捂住嘴笑个不停,笑了片刻,石头和李状也学着发一刚才的样子,从地上捡了石子,接连不断朝前面的小船上扔过去。 无奈两人的准心要比发一差得许多,砸过去的石子,不是力大超过小船许多,便是连船沿的边都没沾到,十个石头,不过砸中一二个,且一点力道也没有。 不过杨九堡真以为是这芦苇荡里的厉鬼来找自己要那谎话的债了,埋头抱着张寡妇正哭爹喊妈,发一和石头,李状三人笑得前后跌倒。 三人笑了一阵,趴在小船上的杨九堡终究发现了端详。 怎么这鬼搞了半天,也就会丢个石头而已,看来这鬼的伎俩手段也忒单一了些。 他毕竟也是个二十五六血气方刚的男人,况且身下还有个娘们躺着,等他头脑稍微冷静了些,就听到了芦苇后面的笑声和动静。 张寡妇大气都不敢出,倒是杨九堡再一细听,脑袋像被铜锣敲了一大家伙,立时恍然:这不是船坊苦工,发一和石头的笑声吗?还有一人,倒像是那个性格懦弱胆小怕事,状师李三的儿子李状。 杨九堡不禁强撑了几口胆气,张口骂道:“是那个王八羔子装神弄鬼,快给老子出来!” 张寡妇听到他说有人,忙中去扯丢在船沿上的衣服裤子盖在自己身上。 发一和石头两人早已忍不住了,分开芦苇,从后面跳了出来,李状磨磨唧唧,强拖着脚,也慢慢挪着站在了石头旁边。 张寡妇不想这芦苇荡里忽然钻出三个黄毛小子来,顿时尖叫一声,只把衣服套在身上,光着白屁股,便跑进了芦苇荡里,一息之间就不见了影子。 杨九堡今夜高潮未至,便被发一三人坏了兴致,又想到三人装鬼吓自己,还用石头砸伤了头,不禁顿时勃然大怒,就要把三人痛揍一番,拎拳上去道:“原来是你三个****的,敢坏老子的事,看老子今天不打死你们仨!” 李状平日里受欺负最深的便是杨九堡了,他素来又胆小,不敢有丝毫反抗,这下见杨九堡挽了袖子,两个手臂又粗又大,两个眼睛更像烧红了火,脚下已经踉踉跄跄,向后退去。 孰料发一在前头一挡,朗声大气道:“就是你老子我了,怎么样!” 石头扯了扯他衣角,道:“哥,他老子是老公羊,你说你是他老子,不就是说自己是老公羊吗?” 发一恍然大悟,点头说是,便改口道:“就是我,你老子的老子,但绝对不是公羊。”他还特地强调了一番,又加了个辈儿,接着道,“撞巧,今天你老子的老子也是要揍死你的,你这乌龟王八咸鸭蛋。” 杨九堡大吃一惊,以往这两人因为是船坊的苦工,被自己呵斥打骂惯了,今夜说要揍自己,这不是自己听错了,便是眼前这二人傻了说胡话。 杨九堡不禁笑了,道:“揍我?你们俩是吃多了糠饼,把脑子吃胡了吧。” 石头冷笑道:“哼,杨九堡,我就实诚了和你说,我和哥马上就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了,不过离开之前,要好好揍回你一顿,以消了这么多年对你的怨气。” 杨九堡不屑笑道:“就你们俩?”他哈哈哈笑了三声,然后厉眼变色,拧声说道:“就你们这种狗一样的臭奴隶,臭苦工,没名没姓没钱,你们怎么离开这里?你们凭什么离开这里?最好识相点,像你爹一样,安心在船坊里干一辈子,否则次次抓你回来,回回打你半死!” 他说罢,又调头问李状:“怎么?你这龟儿子今天也要和他们一起揍我?” 李状被他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道:“我……我……” 原本发一他爹这处便是他的软肋,如今被杨九堡这么一说,发一心里的怒气更大。 他脱掉了身上的素色麻衣,丢在芦苇头上,露出一身哧溜溜的肌肉,虽然因为年岁稍小,但亦结实有力,道:“别和这龟儿子多说了,咱们三个一起上,揍死他!” 第11章 不要逼我 李状听说三个一起上,心里这才又有了底气,石头见发一脱了麻衣,也便学着他的模样,脱了素麻衣,丢在地上,露出一身肉来。 杨九堡原本开始本是想吓唬吓唬三人,他素来不吃眼前亏,再看发一和石头两人身上的体魄,虽然比自己小三、四岁,但常年在船坊做苦力,竟不弱,心里已有些打退堂鼓。 但兀地发一一吼,石头和李状已嗷嗷跟着冲了上来,三人把他围在中间。 杨九堡瞧着李状脚下盘软,便要拿他来下刀。 发一瞧出他的伎俩,率先出手,当先挥着拳头便朝杨九堡脖子打去,他以前听阿爹说,打蛇打七寸,他不知七寸是说的什么地方,但见过就在蛇头下面一点,人的话,也许就是指脖子。 杨九堡不敢小看他,回手挡了他一记。他本就大三人,从小伙食比发一和石头好得不知多少倍,自然身上脂肉也要厚实许多。 杨九堡这一档,不仅挡住了发一的拳头,也连势把他人推了回去。 但左边石头跟着便到。 石头不做多想,只是捏着拳头,挥拳乱打,杨九堡挥肘回击,无意露了一拳,也不是太过疼痛,但这一肘,石头便已踉跄跌在一旁。 杨九堡两个大眼珠圆溜溜瞪着李状,李状拳头都没握,脸上也不知是哪一翻颜色,只是退着步子,道:“你不要逼我,你不要逼我……” 杨九堡扬起一脚,就把他踹了出去,嘴里骂道:“就你这个孬种还想揍老子,也不撒泡尿看看你那怂样!” 发一和石头见李状被他一脚踹得老远,心里一气,又扑将上来,二人抓脖抱腿,无所不用。 无奈这杨九堡正直壮年,力气始终大他二人几分,而二人又没学过武功路子,三人僵持了片息,杨九堡寻了个机会,脚下一腿,便把石头也踢了出去。 只有发一还抱着杨九堡肥大的腰,死活不放。 杨九堡甩开了石头,一旁的李状还倒在地上,还未爬起,三人便只剩下发一一人,死死抱着他的腰,不意间还抽出拳头来打他一下。 发一对他的怨恨由来已久,再加上以往他爹不愿得罪杨九堡父子,忍气吞声,也不知吃了多少亏,今日新仇旧恨,聚在今夜,他说什么也不能松手。 杨九堡这么被他抱着,挪动吃力,挣扎了几下,发一的手臂却像大卡子一样牢牢固在他身上,他拎起拳头,放开双拳便打发一弓着的背上。 杨九堡一边打一边骂:“快放开老子,不然老子打死你,快放开老子……” 但发一此刻只有一个念头,那边是埋头抱住杨九堡,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松开。 石头刚才被杨九堡踢得不轻,竟一时间难以爬起,见发一哥躬身抱着杨九堡的腰,但杨九堡拳如雨下,打得发一后背声如闷雷,不禁连哭带喊:“哥,你快放开,他会打死你的,哥,你快放开,他会打死你的。” 发一像是根本没有听见,只是机械的抱住杨九堡,忽而抽出手来,往杨九堡身上打上一拳。 他只感觉背上阵阵捶打,疼得似乎没了知觉。 这时候,最开始跌在船边晕过去的李状忽然醒了,他一见眼前的情形,也不知突然从哪里来了胆气,练起脚下小船的一块破木板冲了上去,口中反复重复着一句话道:“我说了叫你别逼我的,我说了叫你别逼我的……” 冲到跟前,他手里的木板向着杨九堡当头落下。 木板四裂,杨九堡慢悠悠转过了头,一言不发睁大着眼盯着李状,一道鲜血从他脑袋上流淌下来,遮住脸面,幕地倒了下去。 李状见打破了他的头,鲜血又流了一脸,顿时两腿俱软,倒在地上,嘴里念叨:“我杀人了……我杀人了……” 发一着这下缓了过来,也不顾背上的痛意,拎起拳头朝着晕在地上的杨九堡一通打,拳头打累了,便又用脚踢。 这一轮拳脚,打得发一累出了热汗。 石头跑过来抱住他,道:“哥,别打了,再打他就真的死了。”他伸手去杨九堡鼻子下听了听,道:“已经差不多半死了。” 李状这才回过神来,伸手瞧着自己刚才拿板的手,还不相信刚才那一板子,是自己砸的。 发一又用力踹了几脚,用芦苇草和泥巴塞进杨九堡的口鼻,往其身上洒了一泡尿,这才罢休。 石头想起刚才发一死死抱住杨九堡的模样,道:“哥,你背上疼不疼,不要紧吧?” 发一笑道:“平时里没少挨打,都习惯了,一点事也没有,不信你看。” 他转过后背,比起先前,发一的背上只是多了几个拳印子而已,也没有红肿的迹象。 三人这才欢快的下了山,由乌龟崖下事先备好的船,趁着夜色,偷偷潜上了停靠在卫县港口的唐朝商船。 今夜一切都很顺利,但不顺与意外很快就要来了。三人夜里偷偷摸摸潜入了唐朝的商船,躲在船舱的三个大木箱中,除了夜晚有几个唐朝护卫巡视了一次之外,其余一切妥当,到了下半夜,三人困意来临,便都一一睡去。 熟知,李状这小子虽然出生比发一和石头要好,但睡觉习惯却不尽然。 他一觉睡过去,但鼻中竟鼾声如雷,震得里外俱响。 发一从睡梦中被他吵醒,一听鼾声,心头顿时又惊又怕,好在天未大亮,也未曾有人进过船舱,外面看守的护卫侥是睡得正香,没来得及察觉。 发一打开他的盖子,叫了几声,都没反应,最后用手捏住他鼻子,李状换不着气,这才憋气醒了过来。 他一睁眼,看到发一哥站在自己面前,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道:“发一哥,到了么?” 发一瞪了他一眼,道:“到你个头,难道你没听到你的呼噜吗?” 李状摇了摇头。 他要是真能听见自己的呼噜也就奇怪了。 发一低下身子,轻声和他道:“照你这呼噜的响动,怕是没等开船,我们就因为你的呼噜声被别人发现,给抓回去了!”他顿了一下,思索片刻,才接着道,“不行,你睡觉不能打呼噜。” 李状苦着脸,他这毛病他爹也知道,也曾嫌弃过,不过这人一睡过去,哪里知道改自己的习惯。 但发一却想出了个主意。 第12章 悲催李状 他撕了截衣襟,分成两半,各自搓成一团,形成两个布滚子,递给李状,道:“把他塞进鼻孔里,这样一来,你鼻孔透不着气,也就打不了呼噜了。” 李状委屈着道:“发一哥,我透不了气,不就死了么?” 发一敲了一下他的鱼木脑袋,道:“不让你用鼻子换气,你不知道用嘴巴换气么?” 李状恍然大悟,但发一真怕他一口气堵住提不上来,憋死了,便让他从现在起,便试着用嘴巴换气,虽然这样口干得快,但终究是解决了这一大难题。 不料,一波方平,一波又起。 发一与石头为了应对航海行程,准备的干粮均是土里挖出来的红薯。 红薯这东西对于远航且贫穷的人来说,最是合适,它不仅能长期储存,填肚子,而且还含有丰富的水分,能解决口渴的问题。 发一与石头饿了,便从包袱里拿出一个来啃,他们来之前把所有红薯都洗干净了,索性连皮都不用剥了。 谁曾想,李状这睡觉有呼吸的问题,吃东西还有肚子的问题。 李状出来,除了带一袋银子之外,其余东西一概不拿,第二天一早,他觉得饥饿难当,便和发一要了个红薯解馋,熟知,到了中午,他那不争气的肚子竟大打响咯,闹起了肚子,接着,又不住放屁。 他肚子的响咯一个接着一个,而屁亦是一个臭过一个,熏得躲在一旁箱子的发一和石头都受不住了。 两人又是担心,又是生气,都是不住的喝止。 起初,巡防的护卫还以为是自己人吃错了东西,在闹肚子,又不好意思点出,但来回几次之后,便发现,这声音和屁臭只在船舱一处有,其余处没有,护卫交流一番之后,终于觉得奇怪,便在船舱处停留了下来,仔细听辩。 发一和石头吓得大气不敢出,只从箱盖的缝隙处往外瞧,心里默默祷告李状最好憋住。 而李状躲在箱子里,早已是憋得耳鼻俱红,肠肚鼓涨,气闷难挡,他心头不住求爷爷告奶奶,让这群护卫祖宗快走吧,再不走,他可就要憋得拉出来了。 但护卫们却十分警惕,在船舱查看了一番,最后把目光落在了眼前的几口大箱子上面,一定足,竟然不走了。 片刻,李状终于忍受不住,噼里啪啦,连屁带屎,齐齐喷了出来。 一股恶臭顿时洒满整个船舱。 护卫们一通漫骂,又嫌脏臭,连走带跑,连同箱子一齐把李状从船舱里提了出去,发一与石头亦被人开箱发现,拎了出去。 这算得上是李状人生中最黑暗卑微的时刻了。 发一与石头原本想埋怨几句,但看到李状那张恨不得死掉的脸,二人最后连一句气话也说不出了。 那护卫长被人叫了过来,看了一眼三人,捂住口鼻道:“把他给我丢进海里,洗干净了再捞上来。” 李状听到前面的话,人已快要吓晕过去,再听了后面的话,又才幸运捡回一条性命。 护卫长叫人用一条绳子系在李状身上,便这样把他踹下了海里,幸好卫县临海,孩子们没有一个不会游泳的。 趁李状在水里的这个功夫,护卫长叫人将发一与石头也带了上来。 护卫要两人跪下,但发一坚决不从,不肯就跪,最后左右上前按住两人,这才把发一与石头摁了下去。 两人被人按在甲板上,护卫长坐在一张太师椅上,问:“你们是什么人,什么时候跑到我们船上来的?” 发一心里起伏不定,这艘唐朝商船是早上起航的,现在是中午,过去了一个早上,晓是离卫县已有一段距离,便如实相告:“大人,我与石头俱是渤海的人,是……是……昨天晚上上船的。” 护卫长大怒,虽然渤海当时乃是大唐王朝属国,但堂堂大唐护卫商船,竟然半夜让三个小孩子溜上了船,然而护卫却全然不知,直到第二天中午还是因为这种特殊原因才发现的,不惊大骂左右:“三个小孩子都已经睡到了船上,你们竟全然不知,若遇上海盗,岂不是别人把船搬走,你们也都不知道?那花钱养你们,又有何用?” 左右一齐跪下求情,又狠狠瞪着发一与石头二人这罪魁祸首。 护卫长站起来,一拂袖,接着骂道:“你们瞪什么瞪?难不成还要把原因归咎于他们身上吗?幸而上来的是三个小孩,若是三个强盗,丢失了船上的东西,难道你们还以为自己能有命活着回去?” 一众护卫们这才知道自己是犯了大错,又才纷纷叩头认错。 护卫长回到椅子上,哼了一声,道:“今日之罪,暂且缓着,我给你们记起,但从今日起,巡岗的护卫分为两班,若是有人值班睡着,那我便让他下海去喂鱼。” 护卫长把手里的剑重重一顿,谁也不敢怀疑他话的真伪。 手下一一允诺,护卫长叫人把李状给拉了起来,之前李状躲的大箱子也让人扔到了海里。 李状全身湿漉漉的,还喝了几口海水,整个人让海浪给搅得没了半点气力,等把他拉到了甲板上,还未喝命他,他就自己软绵绵的倒了下去,口里还吐了几口咸海水。 发一与石头爬到他跟前,喊了他几声,半响,李状才红着眼睛咽呜道:“哥……石头……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是我拖累了你们。” 石头本来心里的怨气很重,但瞧他此刻的可怜状,也狠不下心说那些重话,他看着发一,只见发一却看着那护卫长。 发一心里暗下决定,那是无论如何亦不会让其丢下自己或者放回去。 且不说这趟半途而废,就是昨晚三人给杨九堡的那顿招呼,若是这时候回去了,不仅三人颜面无光,而杨九堡那向来睚眦必报甚至变本加厉的性格,这次就能把他与石头给打死。 从刚才问发一到现在,那护卫长倒还没说要把他们怎么办。 发一便道:“长官大人,我们都是卫县最贫苦的百姓,想去大唐闯荡一番,见一见世面,求您行行好,就带上我们吧!” 第13章 似曾相识 那护卫长却像没听到他的话,只是问左右:“我们出来多久,离卫县有多远了?” 一个专门负责航海的士卒答道:“报告长官,从起航到现在已有四个时辰,按照咱们目前的平均速度,已走了近八十里。” 护卫长面色难看,又叫人拿了航海图来,道:“我们现在是在哪个位置,距离此处最近的渤海属地是哪儿?” 那航海士卒指着一处半岛,道:“报告长官,这里是卫县的市府虞州,在虞州的半岛港驻扎得有渤海的一支水军,或许我们可以把他们放到那里。” 护卫长点了点头,手一指,问:“从这里去虞州,再回到航线上大约要多久?” 那航海的士卒算了一下,道:“四个时辰。” 护卫长一挥手,收起海图,道:“就把他们送去那里,大人在睡觉,这件事情你们暂时不要告诉他。” 众人道了声喏,逐渐退了下去。 发一与石头,李状三人听说要把自己送去虞州,让虞州的水军再把他们送回卫县,三颗心如同掉进了油锅,惊炸不已。 发一慌忙道:“求大人手下留情啊,你把我们送去虞州,就等于杀了我们!” 护卫长道:“为何这么说?” 发一便把自己的身世遭遇,以及昨日侮辱杨九堡的事都说了出来,他又道:“我们都是船坊最得力的船工,只要您答应我们,我们愿意为大人一路上免费修理海船。” 护卫长摇头道:“我们有自己的船工,也麻烦不到你们。”他一罢手,道,“你不用再说了,这是规矩,如果再啰嗦下去,我就把你们三个丢进海里喂鲨鱼!” 此番逃离卫县,乃是这么多次出逃跑得最远的一次,发一哪里肯轻易放弃,便道:“大人,我们三个自己带得有粮食,这一路之上,不用费您一水一粮,只求大人给个角落栖身便好,如果大人愿意收留我兄弟三人,那我们便愿意免费为您做三年奴隶,服侍大人!” 这已是发一的最大承诺了,做奴隶比做苦工更无自由,届时,不仅仅是你的生命,行为劳力属于主人,便是你的全身上下,一毛一发,没有主人的应允,自己也不能擅自做决定的。 孰料护卫长丝毫不为所动,道:“我不需要什么奴隶,你们不要白费力气。” 发一僵立当场,石头与李状急得大声哭喊,拼命乞求。 李状哭的最惨,又是大声,又是悲伤,只因他心里觉得这一切皆由他造成,所以心里对发一与石头的歉疚如梗在胸,无法散去。 他跪着腿,弓着身爬到护卫长跟前,抱住其腿痛哭道:“大人,求你救救我们吧,我们就要死了,求求您救救我们吧,我们不想死啊……” 他哭的悲恸无比,涕泪俱下,实在让人伤怀。 但护卫长毕竟只是一个护卫长官,哪里又敢擅自决定人的去留,只晓规矩是商船大人定下来的,他是万万不能改变,便横着脸,道:“别哭了,大人正在睡觉,若是哭醒了商船大人,大人怪罪下来,只怕你们现在就要被丢下海里喂鱼。” 发一听他如是说,也跟着李状大喊起来。 他料想这护卫长只负责护卫,若是把商船大人惊醒,作为商队领袖,大人的见识和胸襟自然是这护卫长所不能比的,侥是大人答应了,那谁也就自然无法反对了。 顿时三人一齐发力,声声哭喊,将护卫长急得焦头烂额。 他忽然听舱门处有声响,便大气喝道:“来呀,把这三个无赖丢尽海里喂鱼!” 左右护卫应声上前,抓住三人,就要向大海丢去,孰料舱门此刻打开,一个穿着蓝衫,头戴一顶白色华冠的银须男子走了出来,口中道:“且慢!” 三人便又被拖回了甲板上。 护卫长道:“大人,他们……” “我都听到了。”蓝衫男人打断他道。 护卫长还要道歉,蓝衫男子罢了罢手,表示不再追究,让他退在了一旁。 发一三人见正主出来了,出场的气度与风范皆是浩然,不禁互相看了几眼,点了点头。 发一道:“既然大人都知道了,那还请大人看在我们一心求上的份上,助我们一臂之力,大人恩情,我等定铭记于心,永世不忘!” 蓝衫男人让他们站起来,没回答发一的话,倒是问了一个问题:“你们三人可知道,我为什么要来卫城?” 石头与李状面面相窥,且说不上来。 发一沉思半响,道:“大人是来这里做生意的!” 蓝衫男子点了点头,双目远眺大海,道:“不错,我是个生意人!” 他把目光自海面收了回来,落到发一的身上,道:“生意人自然是讲究‘以物易物’,商贾求金,无利而不往。所以我来卫县,也自然是为了赚钱,所以我是一个生意人,并不是施恩天下的慈善家。” 发一兀地转身,把自己身上,以及石头、李状身上的钱全部收集了起来,目光凝视的递了上前,道:“大人,这是我们身上所有的钱了,我们愿意把它们作为搭乘大人商船的资费。”他看着蓝衫人,连眼也不眨,“如果少了的话,我们愿意等到了大唐,再做小工来补偿大人。” 石头和李状虽然钱一下子就被收走了,心里十个不愿意,但除此之法,再无办法,两人也跟着道:“是啊,大人,我们愿意!” 蓝衫男人看了看三人身上的装扮,除了身后的李状稍好,发一与石头衣衫褴褛,竟是连个衣服样子都没有。 他的目光忽然深邃了许多,道:“年轻人,你知道吗,我从你的身上,看到了当年我自己的样子。” 发一看着他,道:“难道大人曾经也如此贫苦过?” 蓝衫男人点了点头,道:“不错,当年我也和你一般,一无所有,贫困潦倒。”说道这,他环顾了一下四方,才接着道,“也正是凭着自己的双手和信念,不断努力,才有了如今的我!” 发一与石头,李状三人无不热血沸腾。 第14章 做个男人 发一道:“所以请大人也给我们一个机会,我们也要像大人那样,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成为……”他想了许久,实在想不出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最后便道,“成为像大人这样的人物!” 石头和李状已经高兴得抱在一起了。 如果都是同样的少时命运,为何不帮主一下和自己相似的曾经? 蓝衫男人长吸一口气,道:“你有理想和目标,我很欣赏你!” 发一三人已经心里开始甜蜜了。 但蓝袍男子头仰而望天长叹道:“但我还是不能答应你!” 发一与石头,李状如同自云霄上坠落。 “为什么?”发一惊愕的问:“为什么呀?难道您不想像有和您一样遭遇的人,改变自己的命运吗?” 石头与李状也失望的等商船主人的回答。 蓝袍男子把头低了下来,看着发一,朗然道:“我希望你能像我一样改变命运,但是,却不能以这种方式!” 他又道:“我们大唐行商,不管是与渤海、高句丽还是日本,又或者是其他地方经商交易,都是光明正大,严格按照朝廷与商人的规定行事,从未亏心对待别人,而如今,如果我擅自把你们带回唐朝,那我便是破坏这一规定法律,换句话说,除了目的不同,我和那些把人贩卖到唐朝的海贼有何不同?” 他接着说:“记住,一个男人,一定要靠自己的能力,光明正大的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蓝衫男人看着三人愁苦的脸色,忽而缓了缓,指着他们手里乱糟糟的钱,笑道:“你们这些钱,应该够买去往唐朝的通关文书了,回去吧,去县衙那里办好去往大唐的通关文书,你们就可以堂堂正正的来大唐了!” 通关文书? 发一何石头从来没有听说过,倒是李状抓了抓脑袋,对着两人不解的眼神迷糊道:“我倒是好像听爹说起过,像是什么通行证。” 蓝衫男人点了点头。 但是三人一想到船坊,以及船坊的杨太岁,心里便不住的打鼓。 石头与李状还要哀求,但商船主人却不为所动,目不转睛的看着发一。 此刻发一一句话也没说,心里还在记着刚才眼前这老者的一句话:一个男人,一定要靠自己的能力,光明正大的去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蓝袍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们不过是从船坊里跑出来半天罢了,就算被惩罚,也不至死。” 他转身进了船舱,最后只留下了自己的姓名:“我叫吴冕,记住,若是有一天你堂堂正正到了大唐,记得来扬州找我。” …… 商船主人——吴冕,命令手下掉转航线,原路返回,将发一一行三人送回了卫县。 于此同时,原本不大的卫县,此刻已祸声四起。 先是早上起来,船坊坊主杨德胜发现自己儿子杨九堡一觉醒来,头鼻脸全身是伤,不禁拉住大骂:“你脸上这到底怎么一回事,怎么,难道昨天又和别人打架了,是哪个王八蛋这么大的胆子?” 杨九堡全身疼痛,脑壳盖上还被李状一棍子打破了,连摸都不能摸,不过说出来又太过丢人,只得道:“谁也没和,不行啊,我做梦的时候自己打自己的。” 杨德胜老眼一瞪,一搓不多的小胡子都气得蹬直了,怒道:“怎么,就你这熊儿子还想糊弄你老子?快说,不然这一次商船你那份钱就别想要了。” 钱可是他老子的杀手锏,一听这个,杨九堡立刻认栽,只得苦着一张如同猪屁股一样的脸与他老爹说:“你这是干什么啊,干嘛非要弄得这么明白……” 老公羊不为所动。 杨九堡垮了脸,细细道:“还不是因为发一和石头这两个兔崽子……” 他省去了与城东张寡妇那一段,将昨夜发一与石头临走之前找自己报仇的事情说了,李状这一份实在不好意思,私下跳过。 他老爹杨德胜一听,心里顿时大怒,拉住他便往城西走去。 其实卫县城西与村西也是一个意思,地方不大,这时正是一日清晨,大家出门的时候,杨九堡虽然坏,但还不傻,知道他爹是要去找发一爹的麻烦,但来往行人看见他鼻青脸肿,无不指指点点,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了进去。 但胳膊始终拗不过大腿,杨九堡被他爹连托带拽拉到了城西发一的土房前,正好,发一爹也预备出门,去尖嘴岛修船。 老头一人背着箩筐,手里还提着两串用麻绳吊着的工具,闷不做声,一点也不像丢了儿子,倒是像昨天醉酒还没醒过来一样。 他一转身,就看到了挡住自己去路的杨氏父子,立马躬身,打了个招呼:“坊主大人好。”他还想与杨九堡说说,不过杨九堡转过了脑袋,面向一边,他也便懒得招呼了。 杨德胜冷哼一声,道:“好什么好,一点也不好。”他回头踹了一脚杨九堡,又伸手一把将他脑袋拽了过来,“躲什么躲,被两个小孩子欺负,你也知道丢人吗?” 发一爹这才瞧见杨九堡满头的伤,鼻子也破了,脑门上似乎还有一条缝,其状甚惨,不觉道:“哎呀,少坊主怎么一脸的伤,是谁这么狠,出手这么狠毒?” 杨九堡又气又羞,脸热得如同火烧。 杨德胜大眼一挑,道:“幺福,你别装愣子,平日里见你老实巴交,没想到竟是个背地耍心机的家伙。” 发一爹没明白他的话。 杨德胜大气问他:“我问你,你儿子去哪里了,怎么没见和你一起?” 老头呼出一口气,整个人顿时像瘪了下去半截,无力地道:“走了,都走了。” 杨德胜揪起他的衣襟,整个人就像压到了他的身上,道:“走了?走哪去,我们的事都谈好了,要是工期拖长,造成的损失就从你的工钱里面扣。”他也不敢当众说明白这件事,发一爹听了,连连点头,倒是不觉得惊讶。 杨德胜又道:“你刚才不是问是谁出手这么恶毒吗?”他把杨九堡推到发一爹面前,大声道:“就是你这老实人的老实儿子做的,管带我儿子的医药费,一起从那里面扣。” 第15章 商船返航 发一爹吃了一惊,左右瞧了杨九堡的脸,不信道:“不会吧,这……这怎么会是发一做的呢,他只是个孩子,小少坊主七八岁,怎么可能呢?” 杨德胜瞪眼:“怎么不可能,还有石头那个兔崽子。” 但发一爹却是如何也不信。 不仅他不信,连周围看热闹的邻里街坊也没有一个人相信的。平日里大家只见到杨九堡趾高气扬打骂别人,什么时候别人敢招惹他了? 旁人议论纷纷,便道是这两父子又在欺负阿福,已经有人轻声咒骂二人了。 杨德胜心里一急,拉过儿子便道:“你给老子过来,和他们说说,那两个兔崽子是怎么打你的?” 杨九堡恨不得把脸藏进裤裆里,他一把甩开他爹的手,哭喊着道:“要说你自己说,我不说……”说着,往船坊方向跑了。 杨德胜骂了几句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又和发一爹讨算了两人撕毁契约的偿还金,这才骂骂咧咧走了。 不料,他前脚刚走,后脚李三从家里慌慌张张跑来,看到他,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问:“阿福,发一和石头呢?” 发一爹黯然的说:“走了,昨天晚上走的。” “什么?”李三张大了嘴,足足能放下一张盘子,“你说他们昨天晚上就走了?”李三跌坐在地。 发一爹默然的点了点头。 “这三个小兔崽子……”李三流出泪来,一时间万念俱灰。 发一爹扶他起来,问:“怎么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三看着他,重重叹了口气,道:“阿福啊阿福,我不是叫你看管好你儿子吗?昨天晚上不止是发一走了,他也拐走了我的儿子。”说到这里,他就不禁悲痛万分,“我那可怜的孩子啊,我从小就不让他到处乱跑,以免吃苦,可如今他跟着发一去唐朝,路途遥远,这若是有个什么万一……” 李三自言自语:“哎,也幸好他继承了他爹优秀的智慧头脑,知道路上要花钱,把他爹我的存银子带走了,真不愧为我李三的儿子。” 发一爹知道李状是李三的心头肉,这么多年做爹做妈,都不容易,但如今之状,他亦无法安慰。 倒是李三自己嘀咕着,突然跳了起来,道:“你跟我说,发一他们是怎么走的?” 发一爹摇了摇头。 李三方才那一番嘀咕,倒是让他想起了前两日李状问自己有关唐朝商船的事,他一拍脑门,道:“我知道了,这三个臭小鬼,我知道他们是怎么离开这里的了!” 李三拉着发一爹,一路跑到了码头上,原来停在码头港口的大唐商船已然不见了踪影。 李三又借着身份,以县衙的名义说唐朝商船忘了东西在卫县,急需追赶,才从船坊挪了一艘刚刚造好的军船,一听是与大唐商船有关,杨德胜倒也不敢怠慢。 上了军船,李三才道:“唐朝的商船是运货的大海船,航行速度比这军船要慢一些,若是现在追赶,不消七八个时辰,定能赶上。” 这个时候,倒是发一爹驻足原地,一动也不动了。 李三道:“你做什么,难道不去把他们追回来么?” 发一爹望着他,原本暗淡的目光更显死灰,慢悠悠道:“追他回来做甚?追他回来,让他给人打骂吗?” 李三本想发怒,但他想了想,终究什么话也没说,自己跳上了船,左右叫了两个卫兵,扬帆向西追去。 发一爹站在码头上,怔怔看着他走远。 可没走几十米远,西边的海面上,一艘高大的海船巍峨驶来。 起初李三还没看清,又过了片刻,他看到船头上挂着的旌旗上的字,不禁开怀大笑。 那正是大唐的“唐”,与杭州的“杭”。 这艘巨大的海船他见过,分明便是昨日还停靠在卫县港口的大唐商船嘛。 李三喜出望外,又赶紧让兵士将船掉头靠岸,两个士兵被他搞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直到大唐商船又驶进港口,众人才知晓,是那大唐商船,自己又开回来了。 这时发一爹还未走远,远远看到港口,发一与石头,李状三人灰扑扑的从商船上下来,顿时扔了箩筐和手里的工具,一口气跑到港子口,去接三人。 这一次倒出乎他的所料,大唐商船的人丝毫没有为难他们。 李三与李状抱在一处,父子二人才分割一日,就像分开了大半辈子一样,李三不住在儿子身上查看是否少了一根毫毛。 李状见发一和石头皆在,不好意思道:“爹,儿子没事,你别这样。” 李三老脸一拉,抬手就给了他一个大耳刮子,哼道:“没事?你还直到没事?你把老子放在床头的银子都拿走了,现在还来和老子贫嘴?” 他打了一番,李状从怀里取出银子还给他,李三忽然泪如泉涌,抱过儿子,道:“以后再也不要离开爹了,知道了吗你个臭小子,你这么笨,离开了爹,可怎么活?” 李状想说些什么,但他果然觉得和老爹说的一样,自己笨得很,什么也说不出来。 而发一与他爹相视无语,倒像是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三人又从地上捡回了修船的工具,不过今日经此一闹,错过了去尖嘴岛的时辰,便一行三人,往家里走。 但消息传得很快,三人还未到家,就撞上了一路气势汹汹的船坊杨家父子。 父子二人带着船坊的民兵,逮住发一和石头,喝骂间将两人带回了船坊。 发一爹知道此劫难逃,他心知杨氏父子二人心狠手辣,便又去巡李三,不料李三已急匆匆回县衙报道,他一届苦工,看门的护卫连话都懒得说,就把他轰了出去。 船坊里,杨九堡裹着沙布,但形态却是趾高气扬的。 他似乎从未像今天这样开心过。 他的鼻子似乎要翘到了天上,说出来的话也是把每个字拉的又长又娘:“我-说-,这-不-是-那-个-逃-到-唐-朝-去-了-的-狗-东-西-吗-怎-么-又-落-到-我-手-上-了,你-们-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 第16章 一人承担 石头嘿嘿笑了一声,和发一道:“哥,你说他说话怎么这样,是不是昨天我下手重了,嗓子到今天还没好?” 发一笑着点了点头:“这还用说?” 杨九堡气得耳朵冒烟,大声喝到:“你这两个兔崽子,死到临头了,还敢开老子的玩笑,来人啊,这两个兔崽子企图从船坊逃走,私毁契约,按照船坊的规矩,这要受坊棍之刑,每人五十棍!”他被石头一气,说话也变回来了原来的样子。 杨九堡一边说,一边从一堆坊棍重挑选了一根分量足够的,在手里掂量了一番道:“把桌子给我撤了,按到地上打。” 左右看了一眼杨德胜,杨德胜默然不语,民兵便将二人按在地上。 石头笑道:“打把,你个狗东西,迟早有一天,我还会还给你的。” 杨九堡恼羞成怒,举棍便朝他身上打下去,一边打,一边吼道:“是吗?那老子等着,不过不用迟早,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他下手极重,就是石头咬着牙,也痛得不经哼了出来。 杨九堡不经十分得意,他甩了甩手,倒是觉得这一棍下去,虽然不知道石头这贱骨头疼不疼,倒是把他的手给打疼了。 他一瞥眼,正好瞧见此刻发一死死盯住他的双眼,就像要把他吃了一样。 杨九堡立时瞪了回去,道:“看什么看,老子现在就打到你不敢看为止。”他举棍欲打,孰料发一这个时候道:“出逃和揍你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与他人无关,你有种,就打我一个!” 杨九堡挥了挥棍子,道:“与他人无关?难道他没动手?” 发一道:“我说了,这都是我的主意,如果你没种,就连他一起打,有种,就打我一个!” 杨九堡被一个小七八岁的孩子这么呵斥,船坊的人都这么看着,他不禁下不来台,咬牙切齿道:“是吗,你很有种是吗?”他把棍一横,道,“那好,这狗崽子剩下的四十九棍,都算在你头上!” 众人听得冷汗直流,九十九棍下去,只怕再好的身子骨也要被打残废。 这时正好发一爹从县衙无功而返,方听了这句话,不禁大是懊恼:“发一,你再说什么胡话,你一个人怎么受得了?” 石头此时也没了硬气:“是啊,哥,你快收回刚才说的话。”他抬头又与杨九堡道,“我打你的,你打回来便是,不要打在我哥的身上!” 杨九堡笑呵呵看了三人一眼,道:“怎么,你们现在的话是什么意思,这又不是我逼他的,是他自己说的。”他抬头看了看周围的人,道,“你们大家刚才可听到了,是他自己这么说的,我有没有逼过他?” 大家熙熙攘攘,但一个公开说的也没有,毕竟这次真是发一自己说的。 不料发一又道:“就是你老子我说的,你也不用问别人,来吧!” 杨九堡撞得一脸灰,本想捉弄捉弄这三人,想不到发一如此硬气。 不过他也不能继续动手了,如果他接下来真动手去打,那岂不是应了发一的话,叫他打他就打? 杨九堡略一思索,便觉自己想到一个良策。 他把棍一撇,道:“你叫老子打老子便打?”他四顾了一番,片刻,竟将棍子横着递给了发一他爹,道,“福伯,我看动手这事,还是你来最好,这样一来,也免得别人说我徇私。”说道这,他又顿了一下,左右走了两步,道,“不过,你虽然是他爹,可千万也别想着轻点,我们大家都在这儿看在眼里,如果你下手轻了,那么则全般不算,再由我来重新打过!” 杨九堡面上笑意难掩,他心忖:这让一个最亲的人,去痛打自己最亲的儿子,那种滋味,真是再好不过了。 杨九堡光想想就要笑出来了。 发一爹思忖利弊,一咬牙,终是接过坊棍,一棍棍,向趴在地上的发一打了下去。 每一棍都掷地有声,每一棍,就像打进了人们的心里。 发一爹老泪纵横,石头跪着地上,抱住发一的脚,早已泣不成声。 发一至始至终,都盯着杨九堡。 杨九堡从未见过那种眼神,虽然有一种似乎不可名状的恐惧,但终究在打到六十五下的时候,发一后背衣襟已被鲜血侵染,竟连半句呻吟也没有,便晕了过去。 他爹老泪盈眶,双唇颤动,手里的棍子,就像一根芒刺,让地上的发一鲜血横流,也牵连着他自身的血肉,刺痛了心。 石头则抱住发一的脚泣不成声。 杨九堡很是解气,他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扬声喝道:“干什么呢?”他一手指着地上昏过去了的发一,弩嘴瞪眼,“继续打啊,你停下来干什么,这才六十五下,还有三十五下,快点,给我继续!” 杨九堡趾高气扬。 不过,发一他爹早已手脚并软,再也下不去手。 虎毒不食子,即便,他只是一个船坊卑贱的苦工。 杨九堡见他没有动静,狞笑两声,朗声大气道:“很好,很好,你不动手,我自然可以叫别人动手。”他指了指身边的几个其他船坊苦工,道,“你,去把剩下的打完。” 被他指的那人往后缩了一步,退进人群里了。 杨九堡瞪了一眼,又指另一人,道:“你,你去,给老子打!” 另一人巍巍颤颤,不去接棍子,也缩了回去。 杨九堡大怒,瞪了一眼周围所有人,道:“好呀,你们******造反了是吧,敢不听我的指命?” 众人一句话也不说,终是看着地上晕过去的发一,不住叹息。 他们本是同样的人,同样,不被别人当做人的人。 杨九堡大哼一声,挽了袖子,又在自己手上吐了一口唾沫,拎起棍子,道:“很好,你们都很好,你们不打,难道老子没有手,不知道自己动手吗?” 他举棍过头,正欲下棒。 “够了。” 不料,杨德胜从后把棍子抓了过去,丢得老远。 杨九堡一看又是他老爹,真是又急又气,顿时苦着脸,趴着眉头委屈道:“爹,你在做什么?” 第17章 意外发现 杨德胜道:“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杨九堡大惑不解,把那一张鼻青脸肿的脸凑了上去,又拉开胸口的衣襟,道:“你看到没有,都始这小兔崽子干的,你看他把我搞成什么样子了,难道我……我……打他回去都不成吗?” 杨德胜没好眼色看着他的这个唯一的儿子,瞅了一眼周围的人,没好气道:“怎么,被两个小孩子打成这样,难道你要报仇不成?也好意思说?” 他大声对一众苦工道:“今日的事,大家也都看到了,你们都是与船坊签有契约的人,若是谁还想像他一样逃跑,那么下场,一定会比今天更惨!” 众苦工一句话也没人说,各自散了。 外头,杨九堡追上他爹,父子二人关在屋里,闹起了情绪。 杨九堡怎样也不知,为何平日护短的他爹,今日不让自己趁此机会,好好教训发一这兔崽子一番。 杨德胜伸出手指,指着杨九堡的脑袋,道:“你这么大的人,什么时候才知道动动你的猪脑子?” 杨九堡见他不仅不围护自己,竟现在还辱骂自己,不禁大感委屈,就要一一数落他这做爹的诸多不是。 杨德胜拧着他的耳朵道:“真把他打死了,那尖嘴岛的船,你去修吗?”说着,他白了他这不争气的儿子一眼,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才接着道,“只要你想,难道还愁找不到机会报复他?” 杨九堡听到此处,才一改面容,大大懊悔自己的一番误解。 …… 石头和发一爹把昏过去的发一抬回了家,又去后山找了些常用的草药砸烂,制成酱,敷在伤口上。 下午十分,李三从县衙回来,听说了此事,立马便带了上好的金疮药过来。 一见发一背上惨不忍睹的伤口,起身便要去找杨氏父子的麻烦。 发一爹止住了他,道:“算了吧,杨工头也已经对发一从轻发落了,况且,这么多次……逃跑,若是闹大了,对我们也没有好处。” 李三与他说辩了几回,但发一爹执意如此,他也无奈,最后只得叮嘱,道:“这个药要一天擦两次,睡前擦一次,早醒来擦一次,每天如此,直到伤口全部愈合为止,记住了,千万不能碰冷水。” 两人又说了一些其他的言语。 李状跟着他爹前来,看到昏死过去的发一背上如此惨状,不禁伤心大哭,石头见他如此恸容,悲从中来,两人又抱着哭了一番。 下午十分,李三和李状父子才回到了自己的家。 发一晚上才是转醒,醒来后背上火辣如刀,四肢知觉全无,石头守在一边,又不得让他乱动,以免擦掉后背的药粉。 他爹端了一碗热粥上来,石头一口口喂给他,不觉,这粥竟是已有十二年未曾吃过的瘦肉粥。 他娘未去世之时,他原本也有过一段欢乐的童年,想到此处,又思念起母亲来,不觉热泪如珠,落入床褥。 石头以为他是扯到伤口,慌忙问道:“哥,怎么了,是不是背上疼?” 发一摇了摇头,但是眼眶却如同卸了闸的阀门,眼泪不住往下掉。 石头顿时眼泪已沁满双眼,抖着声音道:“哥,要是你疼就喊出来,喊出来就不那么疼了。” 发一一个字也没说,只是摇头。 石头再也忍不住,放了粥碗,跑了出去,才跑出土屋,便听到了他伤心欲绝的哭声。 发一他爹亦是悲恸无比,他苍老瘦弱的身躯站在床前,不住责骂自己:“这都是怪我啊,如果不是我没出息,今天你又如何会是这般。” 自从十二年前,他妻子死于海盗之手,此那以后,他便一蹶不振,自甘堕落。 “从今往后,爹一定会痛改前非,好好生活,让我们活的像个样子,再也不受别人的欺负。”此刻他下定决定,等修完这次唐朝商船,便买断与船坊的契约,与儿子,石头做些其他的生计。 发一见父亲精神已焕然一新,心里十分畅然,他笑了笑,道:“爹,我饿了。” 石头这时已从外面哭完,肿着一双眼睛,走了进来,他接过发一爹手上的碗,道:“老爹,我来吧!” 是夜,发一爹将丢在床下的一堆酒罐子全部砸烂,又把昨日买的几壶酒也倒了,发誓要重新开始。 发一便趴在草炕上睡了过去,一连几日,皆是如此。 这几日,石头和发一爹照常很早就起来,前往尖嘴岛修理唐朝商船,因为少了一人,修船进度稍微显慢,不过工钱却也未扣。 这其间,李状每日都要跑来与发一说话,同时盛饭与他吃,只到了第四日,他便可以下床走动了。 第五日的时候,发一便觉得背上的伤口奇痒无比,让李状给他看看,李状掀开衣服一看,惊喜的叫了出来,道:“哥,已经都接壳了,怎么样,还疼不疼?” 发一摇了摇头,他常年在船坊做工,受伤挨打自当家常便饭,孰料这恢复速度也提高了不少。 第六日的时候,发一就说什么也要和阿爹,石头二人一起前往尖嘴岛了,两人见他身体已然无恙,为了缩短工期,早日与船坊一刀两断,三人便兴致勃勃的向尖嘴岛去了。 不料,便在这最后几日的维修上,出了问题。 这时海船维修已进入收尾阶段,只剩下最后几处衔口需要更换,便在这时,一向细心的发一发现了这船的问题。 有几处衔口和甲板上竟然有火药炸过的痕迹! 他悄悄与石头,阿爹说了这个发现,三人经过仔细查看,竟然在商船的其他几处都发现了同样的问题存在。 三人趁人不备,聚在一处,互相通告了各自发现。 发一道:“爹,石头,我看这艘船不像是大唐商船,倒像是……” 其实说到这里,他们三人心里的答案已经有了。 最后发一他爹说了出来:“像是海盗船,海贼的船!” 发一和石头点了点头。 海贼对于三人而言,仇恨比天还高,但海贼俱是凶残无比,杀人饮血,无恶不作,此番身陷仇人之所,如此体会,真道是即恨且惧。 第18章 木已成舟 发一再三查看了一番,道:“一定是如我们所猜,绝对不会错的,也只有海贼的船,造得才比一般的海船要矮,甲板也低,并且船身小而长,这样是为了在海上加快速度,更好的追赶别人的船。” 自从背负与海贼的不共戴天之仇,发一便留意了与海贼有关的处处特点。 不仅从自身与海贼的仇恨考量,而且渤海王国沿海地区常年受海贼侵犯掳掠,杀人放火,已成国之大弊,海盗猖獗,有时甚至明目张胆袭击官军。 渤海国国令:勾结海盗死罪。 所以三人是绝对如何也不会帮助自己的仇人修缮船只的。 这天,三人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终于熬到了下午手工,今日发现,虽然他们此前毫不知情,但毕竟是帮主海贼修理过船了。 可下午回到港口,守卫港口的士兵忽然增加了两倍,前些日子检查的士兵已不在当班,换成了另外一个人。 那人检查得甚是仔细,对每个来往的人都仔细盘查,大小货物也一一检查完毕,方才放行,发现稍有异常的,官兵便抓了下去。 发一三人心中忐忑无比,便问身边的人所为何事。 身边人看了他们一眼,道:“难道你不知道吗?今日换了县令,新派来的县令老爷要加大防备,防止海贼袭击,听说,大山县又有海贼出入的迹象了!” 三人吃了一惊。 此刻今日的工钱便放在箩筐之底,用修船的工具盖着,若是掀开一看,定然发现,他们三人皆是船坊苦工,有契约登记,若是被人责问,钱从何处而来,那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 最轻的说,船工私修官船以外的船,也是坐牢的大罪。 想到此处,三人俱是心惊胆战。 不一会儿,这港口临检便到了三人这里,发一走在最前,工钱正好也是放在他手上箩筐的底,在临检之前,他又盖了一层斗笠。 那安检的士兵箩筐上掀了一番,见里面乱七八糟,心里不免烦乱,但看到箩筐下面,有个小斗笠还挡着视线,便指着斗笠道:“那下面是什么,快把它拿起来!” 发一心里砰砰做响,后面的石头背心都被汗水打湿了。 发一爹上前和卫兵鞠了个躬,恭敬的道:“报告兵老爷,我们是船坊的工人,这里都是我们修船的工具,我们不是坏人。” 那士兵丝毫不顾他的话语,喝道:“我不管你是什么好人坏人,我叫你把这些东西拿出来,给我看看斗笠下面的东西,难道你没听到?” 发一爹道:“兵老爷,那下面真的都是些修船的工具。” 那士兵已提起佩刀,瞪大眼睛吼道:“看来你这老不死的是个聋子。” 发一拦在前面,放下箩筐道:“兵也别急,我这就取下来让你看清楚。” 发一心中如鹿乱撞,只感觉每一个动作都无比沉重和缓慢,他每取出一个工具,就仿佛是取下了一件重达千斤的物事。 那士兵见他缓慢如此,又举刀催促了几番。 三人如坐针毡,石头似乎一颗心已经悬在了嘴里。 便在最后一刻,眼看就要取下最后遮挡的斗笠,忽然人群刹时喧闹起来,纷纷指向离港口不远处的沙滩。 士兵也在这最后时刻,受众人影响,向沙滩处望去。 只见原本空荡荡的沙滩之上,此刻已多出了一个人来。 那人受潮水波涛推及而来,此时倒在那里,一动不动。 临检的士兵招呼左右,去将那人扶起,喊叫了半天,也还无反应。 但这被海水带过来的人太过蹊跷,想到临县被海盗袭击以及新任县令之命,士兵们不敢大意,便抬着那溺水的人下去安置了。 后面接管的士兵一心在漂来的人身上,倒是一松懈,把发一三人放了过来。 三人如释重负,几乎飞奔回家。 发一与石头惊魂未定,他爹便奔至船坊,找到老公羊,道:“杨工头,你竟然欺骗我们,哄我们去修海贼的船,从今天开始,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再去尖嘴岛了!”他说到这里,还强调道,“与海贼勾结可是死罪,难道你连这个也不怕吗?” 熟知老公羊也是一惊,道:“你说什么,那明明是商船,怎么是海贼的船了?” 作为船坊坊主,他自然知道私自修理商船和修理海贼船的区别。 用官府的船坊为海贼修船,那可是杀头的死罪! 发一爹道:“你难道不知道吗?不过也不管那么多了,今天港口已增派了士兵,要不是临时有变,我们此时只怕已经呆在大牢里了。” 老公羊看着他,思索了一下,忽然奔了出去,片刻,他拧着杨九堡的耳朵进来,又把门窗关了,确定周围无人偷听,才刮了杨九堡两个耳光,骂道:“你这畜生,快给老子说,那条商船的主人,到底是什么人?” 杨九堡本来还欲骂他老子无故抽自己,但一听这话,倒是站在那里,拍了拍身上的灰尘,道:“我不是和你说过了吗,那是唐朝商人的船,你怎么就不听呢,真的是。” 杨德胜冷哼一声,揪住杨九堡的大耳朵,瞪眼道:“老子现在认真的和你说,那艘船到底是什么人的,你再说错,老子就把这耳朵给拧下来!” 杨九堡耳朵吃痛,弓着身子,看了看身边的发一爹,知道这事恐怕已经露出马脚,不耐烦道:“好了,好了,别拧了,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杨德胜这才松了手,他儿子低头道:“那是艘海盗船,我知道的就这些。” 杨德胜心头大震,他想不到,这不成器的儿子与自己说的商船,竟然真的如阿福所说,是艘海贼船。 他左右连打带踹,又狠揍了杨九堡一番,道:“难道你不知道,修缮海盗船只,无异于勾结海盗,这是杀头的死罪!” 杨九堡皱着眉,苦着脸道:“我知道,可是……可是他们给的价钱实在诱人,这钱你们不是都收了吗?” 发一爹与杨德胜一言不发,如今之形式,真如杨九堡所说,已骑虎难下。 第19章 弯弓射鹰 过了片刻,发一爹道:“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再去尖嘴岛给海盗修船了的。” 杨九堡指着他道:“你怎么可以这样,都已经答应了,你不去也得去!” 杨德胜一脚把他踹了老远,道:“你给老子闭嘴!”他思索半响,走到发一爹跟前站定,开口道,“好,这件事我派别的人去,不过,你和你那儿子,石头三人一定要守口如瓶,不能泄露半点风声,这勾结海盗的罪名你也知道,到时候,就算你那儿子的身子骨比石头还硬,一刀下去,也是个死!” 从船坊回来,发一他爹与发一,石头二人说了船坊之事。 说到海贼,三人无不恨得咬牙切齿,最后三人把近来所赚的钱合在一处,思忖着总该有了办理大唐文书的数量了,而且,发一他爹也答应三人一起同赴大唐,三人如此畅想未来。心里逐渐又复开心。 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早,李状便来叫唤发一与石头二人,两人正准备前去船坊,李状却眉开眼笑的道:“发一哥,石头,先放了手里的东西,和我一起去县衙吃肉吧!” “吃肉?”两人均是不解。 李状笑道:“是啊,你们没听说吗,县令老爷昨日打猎,猎杀了一只野猪,足足有三百多斤呢,今天早上县令老爷把野猪顿了,说是城里的人都可以去免费吃猪肉!”他顿了一下,又轻声道,“没事的,老公羊他们也去了,还有你们船坊的其他人。” 石头听到要吃野猪肉,直馋得立时狂咽口水,他看着发一,道:“去吧,哥。” 熟知发一一听老公羊父子便没了胃口,已拎着工具向前走了,道:“要去你们两个自己去,我不想吃。” 石头摸了摸肚子,正好肚子咕噜噜响了起来,就像听到了肉,正在呐喊一样。 但发一已经走得远了。 “哥……”石头又唤了一声。 发一转过身,看着他十分果断的道:“你没听到我说话吗,我说我不想吃。”说完,便追上了他爹。 石头撇了撇嘴,虽然他想不通发一为何不去,但他也只好与李状道:“状子,哥不去,我也就不和你去了,你自己一个人去吃吧。” 李状的脸拧得难看,一双眉毛都挤在了一起,他想了想,终是叹了一口气,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定,道:“好,既然你和发一哥都不去,那我也不去!” 他二人追逐发一而去,虽吃不到了野猪肉,但三个少年聚在一处,有说有笑,倒亦快活自在。 到了船坊,一行才发现大家都去县衙吃野猪肉,还未回来,发一三人毕竟还是少年,此刻玩心大起,趁着这难得的清静日子,便别了发一他爹,三人拿了自己做的弓箭,向后山沙滩去玩了。 自母亲去世,发一便把射箭当成了自己的爱好,休息之余,就拿出来练,这亦是他与石头为数不多的打发时间的方式之一。遥想将来有一天,也许他会用自己的箭,射死他的仇人。 如此,久而久之,他的箭术竟远近闻名。 不过他箭法虽好,无奈卫县山穷水敝,很少有野味可猎,如果不是如此,也便没有县令大人猎到野猪,要邀请全城的人均去吃肉了。 三人在后山绕了一圈,一无所获,最后只在离沙滩不远处找了棵树来做箭靶,射了几箭,忽然只听到“咕”的一声鸣响,大树顶端飞过一只苍头大鹰。 这苍头大鹰长得着实硕大,两张翅膀张开,几乎有人手臂这么长。 发一与石头经常来此处玩耍,却也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老鹰,两人看着这突如其来得大鸟,一时间不觉呆了。 但听李状跳跃着道:“发一哥,快把它射下来,肯定是老天看我们吃不到野猪肉,所以就送了一只老鹰过来,让我们尝尝这老鹰肉的味道。” 石头一听,马上就有老鹰肉可吃,便看准了方向,指着老鹰道:“哥,在那儿呢,你快把它射下来!” 发一早就觉得射树无趣了,听了两人的话,顿时走出了树荫,弯弓搭箭,斜指长空。 他弓随箭指,只是呼吸之间,忽听“嗖”的破空之声响起,本在天空翱翔的老鹰豁然一声悲鸣,扑打了一下翅膀,便自高空中栽了下来。 石头一马当先,跑到沙滩上将射杀的老鹰捡了起来,李状和发一走在后面,李状拿起来掂了掂,咧开嘴笑道:“这头鹰长得真肥,等下我要吃它的一条腿!” 石头点了点头,道:“我也是!” 发一笑了笑,表示这老鹰又四个腿肉,两翅两脚,加上发一爹,正好一人一个,排除李状他爹吃了野猪肉,刚好够分。 三人欢声笑语的往回赶,正在此时,忽然远处一个男人,穿着锦衣官服策马而来,看其形态,甚是匆忙。 那人来到近处,先是看到石头手里的老鹰,稍显错愕,再奔得近了些,瞧清楚了,不禁脸色大变,立时翻身下马。 三人见他穿着皆为官家衣物,不敢造次,站在原地不动。 那人从石头手里拿过老鹰,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状道:“你干什么,这是我们射下来的!” 这男人略一吃惊,道:“你说什么?” 石头与他强调道:“他说这老鹰是我们射下来的,是我们的,你可不能拿走!” 男人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看到发一肩上别着一把粗糙的自制弓箭,目光也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发一知道他已经猜出来了,便上前道:“是我射的。” 男人长叹一口气,若非死鹰就在自己手中,他是如何也不会相信,如此一个年纪轻轻的少年,竟然凭着这么一柄破弓箭,就能将天上的老鹰也射下来。 他道:“你是发一吧,我听说过你的名字,他们都说你射箭百发百中!” 男人虽然看似认得发一,但他把老鹰抓在手里,并非有还给三人的意思,而视向远处眺望了一眼,忽而道:“孩子们,你们快走,不要再问多余的话了。” 第20章 祸起萧墙 三人莫名其妙,李状和石头还要问他原因,此刻忽然远处啼声大做,一骑人马,自东边海滩处踏水而来,骏马飞扬,风驰电掣。 当首的乃是位锦衣华服,面貌俊秀的富家公子,其余随从,竟然都是穿着官府衙役的服装。 来人还未奔近,先前的男人已迎了上去。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发一和石头三人并未听清楚他们到底说了什么,只是看到男人将手里的老鹰递给富家公子看,那富家公子顿时变了脸色,忽而冷哼一声,驾马飞驰而来。 他们一行五人,骑着高头大马团团将发一三人围住,又绕着三人转了几个圈,直转得石头与李状眼花缭乱,耳鸣不止,半响,富家公子勒马停住,先前的男人一直站在地上,这时候向身边一示,道:“这位是县令大人的王少爷,你们三人,快来拜见少爷。” 先前三人还惊讶于这骏马的神韵,此番得知原是县令老爷的,心里这才安定,三人齐齐向前,行了个见面的拜礼。 熟知那王少爷非但不领情,反而指着老鹰问责道:“这是你们干的好事?” 之前的男人靠近了些,低头道:“王少爷请息怒,方才他们并不知道这鹰是少爷饲养的,才不小心把它射了下来,还请少爷放过他们吧,他们不过是卫城的小民,没什么见识。” 发一一听鹰是眼前这县令公子饲养的,如今被自己射死,心知又闯了祸。他身边的石头和李状知道了眼前俊公子的来头,再看了看地上刚才还再讨论要如何分吃的老鹰,不禁吓坏了。 王公主厉眼如刀,指着地上的死鹰,道:“谭叔叔,你可知这金尾鹰不比寻常老鹰,乃是我父亲花了二十两黄金从虞州市府的贵族手上买来的珍品,如今,难道你想就凭这么几句话,就要我放过他们,不再追究吗?” 那老鹰尾巴上确有两支羽毛,似染金漆,十分绚丽,方才石头还说要把它拔下来,别在房间的土墙上,如今听说此鹰如此珍贵,竟花了二十两黄金购买而来,石头与李状不禁脚也软了。 发一虽然面不改色,但事已至此,也只能继续听这王公子说下去,他要自己如何补偿,那自己便去如何补偿。 石头和李状在一边哭闹着耍流氓,那县令的公子见他三人装扮,料定三人亦赔偿不起,既是闹到父亲大人那里,也不过是不了了之。 他思措再三,道:“听说你你射箭的功夫很高明?” 发一点了点头,先前的男人也道:“是的,少爷,他叫发一,他的箭术在这里远近闻名呢!” 王少爷皱着眉头,念了一下“发一”这两个字这不过稀松平常的两个字,甚至是十分土的一个称谓。 王少爷道:“刚才谭叔叔说我的鹰,是飞在天空中让你给射下来的,不过我不信,你不过是船坊里的一个苦工而已,怎么会有如此神乎其神的箭术?”他顿了一下,居高临下,双眼直视发一道,“你一定是在撒谎,一定是趁我的鹰停在树上,你才有机会射中它!” 石头和李状见王少爷轻视发一的箭术,一时也忘了死的老鹰正是别人的宠物,二人纷纷道:“不是这样子的,少爷,这就是发一哥在老鹰飞着的时候射下来的!” 王少爷将目光落在发一的头上,发一不卑不亢,沉声定气,道:“不错,王少爷,正是如此。” 那王少爷就是不信,道:“一个苦工怎么会有这样的箭术,我绝对不信,走,我要与你比试箭术,只有你射箭赢了我,我才相信你们口中所说的话,同时,也不用你赔偿我的金尾鹰,不过……” 说道这里,他听了片刻,最后冷冷道:“若是你输了,就代表你说了假话,到那时候,我就把你送进大牢,用鞭子和烙铁来惩治你!” …… 发一三人被带到了县令府。 府内,高墙楼阁,假山林立,不远处亦有月牙小门,发一三人从未进入过如此华丽府邸,随着目光中景色豁开,心里俞是震撼,望着地上成片的青青碧草,都不忍落脚。 一行转了两个院子,终于来到一片开阔地。 此地面积甚为广大,前方有一排山东槐杨,树下种着诸多花草,右面是个小湖,湖里有莲花朵朵,湖面上,一行走廊蜿蜒逶迤,一直绕到众人的身后,而左侧,则立有两张箭靶,箭靶左右,又列着刀枪剑等诸多武器。 看来这任县令,倒也是个舞刀弄枪的儒生! 县令公子将发一带到这个练武场,指着左边的箭靶,道:“看见靶子了没有,我射左边这个,你射右边那个,我们比试两箭,若是你输了,我就要你代替我的老鹰,做我打猎的鹰犬!” 众人虽有怨言,但发一射杀金尾鹰在先,又只是个船坊得苦工,与奴隶一般无二,却又无可奈何,只得期盼这场比试有个好的收场,这县令大人的王公子也放了他们。 县府的下人取来一张漆黑大弓,县令王公子一手提弓,一手拿箭,斜着眼看发一,道:“给他也取一张好弓来。” 发一道:“多谢少爷好意,我用自己的弓箭惯了,就不必劳烦了。” 王公子瞥了一眼发一所谓的“弓”,这不过是用山上的野木折曲而成,弓弦竟然是用树皮交缠制成的,他竟然说要用自己的弓? 折王少爷身后的随从道:“就你的那张破弓,能射出去十米远吗?用它比试,不是让别人说闲话,说少爷欺负你?” 发一默然不答,不过,他也取下了肩上的弓,弯弓搭箭,准备射弈。 石头与李状虽然心里无比焦急,但此时已无一用处。 王少爷也不再说,随从退了回去,他前迈一步,举弓拉弦,剑目之间,利箭射出,嗖的一声,箭羽飞射而出,百米之外,正中靶心! 见此情形,县令王少爷面露得色,放下长弓,看着发一射箭。 发一倒无多少姿态,拉着他手里的那张破弓,竟然抬弓便发。 第21章 博弈之变 在卫城后山,他也不知道练了多少次射中百米之外树干树枝,如此情形,他自十分熟悉。 百米之外的箭靶竟也不偏不倚,靶心被他那粗糙制作的竹箭射中。 县府王少爷心里一震,以为看花了眼,连揉眼睛,却见箭尾定在箭靶之上,巍然不动。 他身边的一众随从亦不敢作声。 王少爷双眼冷冷的,一个字也没说,拉弓再射。 这一次他将弓拉得满了,立了许久,直到额间有汗珠溢出,他手里的箭才是发出。 只见他的第二箭准心亦十分高超,箭头紧贴着靶心,两支箭羽,纠在一处。 他身后的随从纷纷鼓掌,皆是夸赞他箭术了得。 王少爷昂首挺胸,他自幼师从父亲,十八般武器不说精通,倒也熟练非常,怎会不如一介贱民奴隶? 想到此处,先前一箭,他便认定发一不过是运气使然罢了。 以眼前光景,他已胜多输少。 石头和李状心里此刻已悲大于伤,皆是不知如何是好。 但见发一目不斜视,将一把破弓拉至极处,豁然松手,箭羽电窜而出,箭羽飞出刹那,他手里的弓“嘶哑”一声,已然断裂。 众人的眼都盯着飞射的箭羽,全然忘了呼吸。 只见极目之处,箭羽直射靶心,箭头竟然射中了定在靶上,之前一箭的箭尾,那先前的箭尾爆裂而开,散落在地上,而这后面一箭穿羽而过,又定在了先前箭羽的靶心上。 众人大气也不敢出,都呆呆望着县府少爷,只有石头和李状二人见此情形,抱在一处,大声呼好! 而王少爷的脸沉得近乎发黑。 片刻,王少爷咬着牙,呵斥石头于李状二人,道:“你们俩嚷嚷什么?”二人只得打住,王少爷指着箭靶,冷哼一声,道:“刚才我说得很清楚,我们二人各射两箭,此番,我的箭靶两箭中靶,而你的箭靶呢……只有一箭,你们说,这到底是谁赢了?” 他的一行随从道:“当然是少爷你了,二比一,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石头于李状听了,不惊大惑,道:“明明是发一哥赢了,发一哥的箭都射破了前面的箭,正中靶心,连箭都射破了,难道这还不赢吗?” 那王少爷怒目瞪住他二人道:“那他先前的箭呢,还在不在靶心上?” 两人被他如此瞪着,自然不敢再反驳回去。 只有最先在沙滩上叫三人逃走的衙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最后,一直沉默的发一抬头盯着那县府少爷,道:“你难道说话不算么,你明明知道我这两箭都中了靶心的。” 县府少爷哼了一声,道:“可是你的箭在哪里?” 发一默然不语,但目光,却死死盯住这个出尔反尔的贵族少年。 饶是这县府少爷从他目光之中读出了不屑,也或者是他不甘于输给一个奴隶贱民,他一把丢了手里的弓箭,道:“那好,这一把最多算个平局,我们再来比别的!” 他指着武器栏上亮晃晃的刀剑,道:“我们比剑,我二人对局,这样就不存在平局了!” 发一于石头身份不过一介船坊苦工,哪里还有选择的余地? 发一只得又与他比试剑术。 他从小便喜欢和石头一起舞棍弄棒,互相嘻戏,心叹只教让这少爷死心,打赢了他,这么多人看着,他便不会再次耍赖。 熟知,这县府少爷自幼师从其父,虽然射箭比发一差些,但剑术却是强项。 下人将两柄木剑交到两人手上,才一开始,只是一招,发一的右手便被王少爷斜劈一剑,从手指到手腕,立刻就留下了一道红痕。 第二剑,王少爷左挑了一个剑式,力道由手腕传至剑身,便轻易的将发一手里的剑挑飞了出去,飞出一丈之远。 王少爷挑飞了剑不说,还当头一剑打下,正中发一头颅。 发一脑袋一热,就感到一股热流从额头上淌了下来,发一头晕目眩,眼瞧着就要倒下。 石头和李状顿时跑了过来,将他扶住,县府王少爷却叫人推开二人,仰头对发一道:“这一次我赢了,你得答应我的一个要求!” 发一挣扎着,勉强站住了身子,手里驻着剑,坚毅的脸上咬着牙,道:“不,我没输!” 王少爷冷哼一声,他看到发一如此倔强,心里更是大怒,随即举剑再刺,发一挥剑去抵。 但对于剑术,他终究是个门外汉,王少爷轻易挑飞他手里的木剑,这一次,他要刺这卑贱船坊苦工的咽喉,这一剑刺中,若非有半个月的时间,饶是金刚铁骨,也难以痊愈。 不料正在此千钧一发之际,一个温柔,但却十分坚定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 “哥哥,你住手!” 王允少爷握剑的手,顿时停在了那里,他手里的木剑,正对着发一起伏的咽喉。 王允双眉一皱,没好气的转过身,吼道:“飞雪,你来这里做什么?” 众人都不敢说话,因为大家都知道,能断喝王允少爷的人,一定也不是寻常人物。 只听那个身影道:“我听别人说,哥哥方才抓了三个人回来,所以就来看一看,不过,竟然想不到哥哥竟然为了一只鹰,就如此惩罚别人!” 王允怒道:“什么一只鹰,那可是去年生日,父亲买给我的礼物!” 那女声又道:“就算是父亲的礼物,难道就可以随意动用私刑了吗?恐怕就算是父亲知道了,也不会同意哥哥的行为吧!” 王允一听,顿时说不出话来。 父亲连狩猎到一头野猪都要拿来与民众分享,若是此事让他知道,那是一定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他们的话,发一都一一听在耳里。 她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就像是琼瑶池中的雨露,打湿着他的心。 自从母亲离开,发一似乎从未在这世上听到过如此美妙的声音。 他顺着声音的出处,抬头向那儿望去,便看到,在那里的楼阁之间,走廊之上,一个清丽的绿影,站在那里,明明与自己只有十步之遥,但发一却明显觉得,又仿佛隔着千里之远。 第22章 飞雪小姐 他的目光逐渐清晰,绿影的模样便映入他的眼中。 一个穿着绿袍的少女站在那里,眉目举止,美的不可方物。 少女身旁还站着个手拿药瓶的丫鬟,模样也十分标致。 发一只看了一眼,只觉得少女如同天上下来的仙女一般,不敢再看,而心中,竟然生出一种羞涩的情愫。 他也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竟然鬼使神差的道:“王少爷没有动用私刑,是我自己答应与他练剑的。” 那绿衣少女嘴一抿,竟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身旁的丫鬟道:“你……你这个不知好歹的……人,小姐帮你说话,你倒好,竟然……” “小幽,别说了。”绿衣少女打断了她。 丫鬟撇了撇嘴,道:“小姐,可是……”但她看到绿衣少女温和的脸,便再说无用,就此打住了。 石头和李状也心里吃惊,跑过去拉住发一,道:“哥,你说什么呢,明明就是他把我们抓到这里来的,你怎么……”话说到这,就感觉身边一道凌厉的目光射了过来,石头与李状心里顾忌,也不敢再说下去。 王允见妹妹飞雪来了,心知今天的事再无继续,冷冷看了一眼身边的发一,道:“今天就练到这里,明天的这个时候你来,我们再继续。” 他父亲花重金买来的礼物被一个奴隶这样射杀了,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让自己射箭颜面尽失,他如何肯就这么放过?不过还好,既然他在妹妹面前说是自己答应的,那他便顺水推舟,每日拿此人做肉盾,以解心头之恨! 想到这里,王允便不做多留,冷冷哼了一声,便带着随从走了。 石头和李状这时才双双松了一口气,上下查看发一身上的伤势,发一被王允连劈带刺,手脚身上不知挨了多少下,两人看了发一的伤势,想到刚才王允走前的话,不禁又为发一悲伤。 石头道:“哥,难道你明天还要来啊?” 李状虽然没说,但眉头皱着,苦着脸望着发一。 发一点了点头,话已出口,他如何能抵赖,况且他是真的把别人价值二十两黄金的老鹰给射死了,他如何也想不通,不过是尾巴有两片黄羽毛的鸟儿,怎么就比一个人的命还要值钱。 但他又想到了那个唐朝叫吴冕的商人的话:男人,就要光明正大!既然他误杀了别人的鹰,那么以练剑作为赔偿便是应该的。 至少王允少爷没让他赔偿。 他想到此处,也便释然,这时,就听到那个丫鬟道:“你过来,你们两个,去那边等着。” 石头和李状不明所以,那丫鬟瞪了一眼,两人慌忙跑远了些,在湖上的石台上坐了下来。 丫鬟见两人走开了,而发一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好气道:“你还傻楞着干什么,还不过来?” 绿袍少女笑着看了一眼这灵巧的丫鬟,道:“小幽,不得无礼。”她转向发一道,“你应该受伤了吧,我那哥哥脾气倔得很,又因为那金尾鹰跟了他一年,生了感情,是故才生这么大的气。” 她又道:“这是我爹上好的金疮药,对于跌打的伤有很好的疗效,我来给你敷一敷吧。”说着,便走过去,拿住发一麻衣的一角,将他拉进了亭中。 那叫小幽的丫鬟已在石砖砌的地上铺了一张竹席,绿衣少女让发一坐在上面,发一却不知所措,不敢动弹。 身边的小幽撅着嘴道:“小姐这是要替哥哥给你疗伤,你这人,怎么这么大的架子。” 绿衣少女叹了口气,言语中透出一丝情伤,道:“其实哥哥以前也不是这个样子的,自从母亲去世,他就性情大变,时常拿别人撒气。” 发一听她如是说,心知是妹妹为了哥哥做的弥补,又听她和自己一样,没了母亲,不禁心里产生共鸣,这才坐了下去。 绿袍少女拧开盖子,将一小点药膏涂在自己手指上,再轻轻的抹在发一的伤口上,她的动作甚是温柔轻怩,生怕弄疼了发一。 发一感觉少女靠得越来越近,她轻柔的呼吸,打在自己身上,不禁把头埋得更低了。 身旁的丫鬟见此模样,轻笑了一声,道:“我家小姐是不是长得十分漂亮?”饶是她瞧出了发一的羞涩,不由出言调侃。 绿衣少女瞪了小幽一眼,见到发一两个耳朵顿时红了,便回头瞥了一眼她这丫鬟。 小幽做了个鬼脸,绿衣少女从小拿她当作妹妹,拿她亦没办法,只好对发一道:“我姓王,叫飞雪,只因母亲生我那日,天上下着雪,所以父亲便自大唐著名诗人李白的诗‘秋浦多白猿,超腾若飞雪’中取了飞雪二字,来做我的名字。”她一边擦药,一边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她的话发一也没听得大懂,那个什么大唐诗人当然也没听说过,更别提诗了。 他吞吞吐吐,道:“我……我没有名字。” 渤海国等级律例森严,奴隶与苦工不准有名,只比走畜稍高一级。 但发一稍微想了想,道:“我爹叫我发一。” “发一”这个普通得掉渣的称呼,和“飞雪”相比,也不知差了十万八千里。 身边的小幽听了,差点忍不住就要笑了出来。 但飞雪却温柔笑了笑,道:“‘发一’,恩,真是个好名字呢。” 发一侧颜看到她充满温柔笑颜的脸,浑然不觉,已经呆了。 石头和李状坐的比较远,两人嘀咕了一番,又怕出什么幺蛾子,便抬头向这边张望,小幽见二人模样,又用眼睛瞪了回去。 二人看到原来这县令的千金竟然在替发一哥擦药,不禁惊掉了下巴。 石头自言自语:“状子,你说,这县令少爷如此凶狠,怎么小姐这么好呢?” 他等了半响,也没听见李状的回答,抬眼一看,竟然见李状正表情痴呆的向着那边发笑。 石头又看过去,正好看到亭子里朝这边翘眉瞪眼的小幽。 李状痴痴的道:“石头,你说她干嘛老盯着我看啊?” 石头白了他一眼,根本懒得理他。 第23章 卫城向导 另一边,飞雪小姐为发一头脸四肢俱擦了药,未了,竟又叫他脱了衣服,为他身上敷药,虽然他本来极不愿意,但小幽在一边絮絮叨叨,而他又无法拒绝,只得顺着飞雪小姐的意,脱掉了他那件又脏又破的素色麻衣。 脱了上衣,飞雪看见发一身上各种深浅不一,交错纵横的伤口,不禁落下了泪。 她的泪滴落在发一的背上,发一只觉得冰凉凉的,猛然间所有疼痛都在一瞬消失无踪,连他自己也找不到任何原因。 发一心乱如麻,待敷得差不多了,便起身匆匆告别了飞雪小姐,与石头、李状三人奔回了家。 这天晚上,发一不知是他身上得伤还是什么其他的原因,一直辗转难眠,直到石头睡过去许久,他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日,发一准时去了县府的练武场,王允一心泄愤,二人拿剑比试,发一自然是凶多吉少,不到一个时辰,他便手足脖子布满伤痕。 飞雪小姐与小幽就在后方的亭台处静候,王允听说了妹妹昨日为一个苦工敷药的事,不禁心里更怒,恨不得这木剑改为铁剑,将眼前这个低贱的苦工给宰了。 但他出招越是凶狠,打在发一身上的力道越是重,发一竟然连半个痛字也未哼出。 李状踩在一堆砖石上面,借此趴在围墙上,正看到发一被王允少爷一次次击倒,一次次又艰难的爬起,不禁急得哭了,嘴里喃喃道:“发一哥,你快反击啊,你也打他啊。” 但发一明显不是王允的对手,纵使李状趴在墙上嚎啕大哭,也无济于事。 直到三个时辰之后,王允练累了,今日的练剑才算结束。 王允看了一眼身后的妹妹与小幽,又瞪了一眼发一,这才愤然离去。 他昨日听说妹妹的事后,便告诉妹妹不必为了一个奴隶如此,但王飞雪却将他这哥哥反驳得哑口无言,他知道今天又会如此,只好又将此气撒到发一的头上。 下午,飞雪小姐又为发一敷了药后,发一才从县府出来,他才方一出门,就看到李状哭丧着脸跑过来拉住他,哭道:“发一哥,要不我去和我爹说,叫他求求县令老爷,再也不让王允少爷欺负你了。” 发一手脚舞动了一番,笑道:“你再说什么话,王允少爷哪里欺负我了,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李状眼里挤满了泪,哭着鼻子道:“你别装了,我在墙头上都看的一清二楚!” 发一笑着给了他一拳,道:“你小子。”他又拉开衣襟,道,“难道你没看到小姐为我敷药了吗?不过话说回来,他们这些贵族子弟力气倒还真小,被打倒和蚊子咬也没有一点区别。” 李状这一次并没有相信他的话,因为蚊子可咬不出这么深的淤痕。 这一日,因为石头告诉老公羊发一要陪县令公子练剑的缘故,原本气势汹汹的老公羊父子倒是立即变脸,笑道:“哦,原来如此啊,那就好,那就好。”还说请发一转告船坊坊主对王允少爷的问候云云。 如此过了几天。 每天都是王允将发一打得遍体鳞伤,而飞雪小姐便替他疗伤,兄妹二人谁也说服不了谁,但又不能让父亲发现。 这一天,王允因为要陪同父亲护送一个被海浪漂来的重病男子去市府虞州,因而无法练剑。 虞州是卫县的上一级辖区,前几日卫城港口漂来一昏死男子,但找遍了卫城的几个医师,均是束手无策,男子睡了几天,仍旧是昏迷不醒,县令王博认为此事非同小可,也许与沿海猖獗作恶的海贼有关,为了查明实情,便吩咐自己的儿子,带上昏迷男子去市府一级求助。 趁着王允此次出行,飞雪在送别哥哥的时候和父亲道:“父亲,女儿看卫城风景秀丽,景色迷人,就想出去转转,父亲能不能派个人替女儿做向导?” 站在一旁的李三早就从儿子那里了解了一些情况,便上前道:“启禀大人,如果小姐要找卫城的向导的话,那小人倒是有个人选。” 县令王博问道:“哦,那你快说说看?” 李三笑道:“他是土生土长的卫城人,人又老实本分,若是小姐需要向导,那么他再合适不过了。” 李三在王允困惑的目光中说出了发一的名字,王允临别驻足,向他父亲道:“父亲,可是那个船坊的苦工正在陪儿子练剑。” 谁知飞雪道:“没事的,哥哥,只需哥哥稍稍减少练剑的时辰,那便好了。” 王允这才知道飞雪是在变向的帮助发一,他还想再说,但他父亲已点头道:“那好吧,既然这个人能陪你练剑,而又有李三的推荐,我想也是个值得信任的人。” 王允本想说出缘由,但又怕妹妹和父亲告自己用私刑惩罚别人的事,只得如此作罢,眼下的事,还得从虞州回来之后再做决断。 县令公子驾车奔赴市府,船坊杨氏父子许久没有打骂发一,心里闷得发慌,如今听说此事,两人已是计划好了如何找发一的麻烦,熟知中午时分,李三驾临船坊,传达县令大人口信,说要发一这半个月发一作为飞雪小姐游历卫城的向导。 二人顿时傻眼。 杨九堡瞪着玲珑大眼道:“这小子怎么回事,怎么可以这样?” 李三把脸一拉,道:“你喊什么喊,怎么,你有意见?去找县令大人说啊!” 杨九堡把儿子踹到一边,对李三陪笑道:“我这混账儿子知道个屁,李三你千万别计较,我们对县令大人的决定没有丝毫意见。” 李三昂首点了点头。 发一便领着飞雪小姐,还有丫头小幽,一行三人去看卫城的景色。 卫城三面环海,西边是港口和山崖,可直接看到碧波浩瀚的大海,以及汹涌复来的潮汐。东坡后山除了一片芦苇荡,还有树林,林间奇草怪石,野花遍地,佳景美不胜收。 飞雪小姐十分开心,她从未出来这般放肆玩耍过,每走到一处,均要夸赞那一处的好处和优点,就像她眼里只看得到那些美好的事物,对不美的事物视而不见一样。 第24章 冷目少年 但她所说的那些美好,在发一的眼里不过是十分平常的事物。 她看到一棵树,便欢快的跑过去,绕着树杆,抬头看树,脸上露出可爱的酒窝,道:“你们快看,这棵树真是太奇怪了,怎么它的枝干能够弯成这样?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奇怪的树,还有,它的叶子怎么是圆的?真是太美了。” 在发一眼里,这不过是平时他砍来烧火的野木而已。 飞雪小姐和小幽在山丘中发现了一朵小花,两人便趴在草地上细细观看,两人一人一句,这花如何如何奇特,如何如何美丽。 发一没有告诉她们,这种小花后山放牛的坝子里随处都是,而且特别是有牛粪的地方长得最多,一丛一丛的。 飞雪小姐见他一点兴趣也没有的模样,便问他:“难道你不觉得这里的风景很美吗?” 发一摇了摇头,这里的花草树木在他眼里稀松平常,几乎每日都见。 小幽撅了撅嘴,瞥了一眼发一,道:“小姐,咱们不理他,他哪里懂得什么审美。” 发一也不反驳,心里倒是觉得,比起这些小花树木,眼前的飞雪小姐,才是最美,不过,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心里的这个想法,倒是吃了一惊,但是,眼睛却不经意间,看着眼前这一道绿影,已然呆了。 这时飞雪小姐已从地上起来,又跑到另一处去了。 “喂……喂!”小幽两个黑亮亮的眼睛盯着他,喊了好一会儿,才把走神的发一拉了回来。 小幽警惕的看着发一,轻声道:“你在看什么?” 发一眼睛随意看着周围的景物,并未作答。 小幽的模样像抓贼一样,凑前了两步,道:“哼,你不说我也知道,你刚才的样子,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发一想起刚才自己发呆的样子,听了小幽的话,只觉得耳朵热得厉害。 小幽道:“你可要清楚自己的身份,小姐是多么高贵的人物,怎么是我们这种人能够觊觎的?” 小幽说了这句话,便跑去追赶前面的飞雪小姐。 发一愣在原地,细细品味刚才小幽的话。 是啊,飞雪小姐是多么高贵而美丽,自己心里怎么会有那种觊觎呢?也许,是飞雪小姐的温柔和美丽,才让自己几乎忘了自己这卑贱的苦工身份。 更何况,他爹已托人购买了通往唐朝的通关文书,官方称作的“公验”,等公验到手,他也就离开此地了。 发一的心里不是滋味,但是,他必须接受眼前的一切。 他跑了上去,笑着对飞雪小姐和小幽道:“我知道一个地方,比这里的景色要美十倍千倍!” 飞雪小姐和小幽听了,急忙问他在哪。 发一指了指远处海面远处的一个小岛,道:“就是那边的温泉岛,听说那个岛上,有成片的花海和遍地的野兔,在温泉岛的四周,还可以看到五颜六色各式各样的海鱼。” 小幽被他说得立即心动了,道:“别说了,我们快去吧。” 飞雪小姐亦点头赞同。 发一道:“今天不能去了,我们明天去吧。”他转过身,指着大海远处的一个小岛说,“现在时辰晚了,别看从这里望过去没多远,但划船过去,可要两个时辰呢。” 飞雪小姐点了点头,如果按照来回计算的话,回到家中可能已是晚上了。 因而三人约定,明日一早,再前往发一口中这“最美的地方!” 三人在港口分别,这日夕阳未曾下山,想不到港口异常热闹。 发一走近了瞧,竟然发现被人们围作一圈的,原来是有人在这里舞剑卖艺。 只见一灰袍少年,年纪与发一无二,手执一七尺长剑,立于丈宽的人群之中。 少年英气勃发,气宇轩昂,两条眉毛便如两把利剑一般,横挂在他炯炯有神的冷目之上。 他身边还有一人,年纪稍长,扯开嗓子道:“快来看一看,瞧一瞧了哈,这些都是来自唐朝的精美物件,快来挑一挑了哈,有老婆的买给老婆,没老婆的也可以买回去留着啦勒,在渤海你们是买不着这些的!” “快来看一看了哈,还有免费的剑术表演,哎呀呀,这位大姐,你是来看剑的还是买东西的,不买就不要拿起来摸……” 发一又向前挤了挤,才看到人群前面的地上摆满了一些造型精美的瓷器和铜铁器具,有一些他认识,有一些他连名字也叫不出来。 不过,他关注的并不是这些来自唐朝的商品,而是旁边那个舞剑的少年。 只见那少年一手握剑,动也不动,他身边的男人忽然抛出几个又细又滑的橘子,飞向各处,这时一直静止的少年动若雷霆,手中剑走游龙,脚下分踏方罡,左突右刺,竟将这抛向不同方位的橘子一一窜在了他手里的剑上,竟然一个也没掉下地来。 人群中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发一看得也出了神,跟着人群喝彩叫好。 那少年身边的男子咧嘴一笑,道:“好看吧,剑术好看,咱们的商品更好看,快来看看吧!” 原来这是舞剑卖物啊,发一感叹道,就是不卖东西,就凭这身本是,这舞剑的冷目少年也值得自己喝彩的。 这时少年身边的男人又取出了一根长竹,他把人群分得远些,忽而将长竹往天上一抛。 人群又后退一分,冷目少年右足顿地,整个人竟然腾空而起,闪闪剑光刺得人眼目生花,刷刷声响,少年已落下地来。 方才的长竹已被削成数截,一边的男人把地上的竹节一一捡了起来,横放一处,又向人群笑道:“看到了没?一分不长,一分不短!”他又指着地上的商品道,“我们的商品质量就像这剑术一样,绝对有保障!” 发一伸着脖子看那被他摆在地上成排的竹节,果然是分毫不差,刀口光滑。 他实在想不到这世间竟然有人能把剑术练到如此境界,只怕飞雪小姐哥哥的剑术连这个冷目少年的一半都不及。 此刻,他心里冒出一个想法:向这个少年学习剑术! 第25章 风雨欲来 远处,在一个阁楼之上,一个面目萧索的中年男子在一虬髯大汉的陪同下,缓缓走了出来。 中年男子手中捂着一把折扇,看上去甚为儒雅。 他两人的目光都注视着远处使剑的冷目少年,虬髯大汉轻声道:“大人,文良少爷的剑术是越来越精进了!” 儒雅男子面无表情,合着扇子,道:“剑术可不是拿来砍竹子和刺橘子的,只有杀人的剑术才能称之为剑术!” 虬髯大汉默然赞同。 这时,人群中的文良已经舞剑完毕,正收剑入鞘,有些人无剑术可看,便散了回家,有些人则留下来购买商品。 但正值此时,街头人群涌动,一个灰毛土脸长相猥琐的男子冲出人群,发足狂奔。 他身后有人喊道:“抓小偷啊,抓小偷……” 再一听,发一竟然发现是小幽的声音。 只见小幽柔弱的身躯在人群里挤来挤去,费了许大的功夫这才露出头来。 发一分开人群,一个箭步已冲了过去,眼看就要抓住那人。 不料只觉后背寒光凌凌,汗毛竖起,一把利剑从身后飞射而来,正将方才的小偷穿胸而过。 小偷惨叫一声,倒在了地上,手里还抓着一个绣着翠鸟的丝绸钱袋,发一认得,那正是飞雪小姐之物。 “杀人了。”众人猛见小偷已死,顿时四散,小幽赶到近处,只见地上布满鲜血,小偷死状可怖,不由惊叫起来。 发一忙过去安慰她,这时,那利剑的主人——冷目少年才缓慢而有力的走到小偷身前,面无表情的弯下腰,拔出血剑,同时,又将沾血的剑身在小偷身上擦拭干净之后,才收剑入鞘。 与此同时,飞雪小姐缓缓从后面赶来,正好瞧在文良拭剑擦血的光景,她脑中猛然想起幼时母亲之死,头脑欲裂,竟然惊叫一声,晕倒在地。 发一与小幽赶忙上前扶起,冷目少年将地上的钱袋捡了起来,递到了小幽手上。 小幽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警觉的看着他,远处,城卫兵听到呼声,已匆匆赶了过来。 冷目少年默然看着这一身绿袍的飞雪小姐,近似乎忘了身处何地,直到他身后的虬髯大汉赶了过来,将他拉到一边,道:“少主你不该轻易出手的,如今,只怕惊扰到了官军,我们还是早撤为妙。” 冷目少年点了点头,他义父也并未责怪,一行三人立时隐了行迹。 赶来的官军首领认得县令千金,在问明事情经过之后,却不见了行凶的少年,当即吩咐手下,四处搜寻,偷盗虽然在当时也是极其严重的罪过,但罪不至死。 飞雪小姐在官军的护送下,与小幽回了县府,发一送至县府大门,再回去寻找冷目少年时,已连办个影子也瞧不见了。 但他自小性格坚毅,不轻言放弃,街上找不到,便朝着各个偏僻,狭隘的地方继续找。 …… 文良在集市上剑杀小偷之后,与义父一行三人绕道避过了官军的搜查。 文良道:“义父,此事是文良莽撞,请你赐罪。” 他叫的人正是方才阁楼上长相萧索的男人,男人冷眼寒目,面无表情,他罢了罢手,薄薄的嘴唇这才开启,声音就像一条随时食人嗜血的响尾蛇:“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便不做追究,若下次再犯,定不轻饶。” 文良低头默然,他当然知道,义父说不轻饶,定然不会放过。 男人嘶哑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卫城新任的县令不像往常那些人无所作为,光是港口一处,就已经比以前严苛了许多,增派了兵力,幸而此次我们没有贸然行动。” 他又到:“因而,我决定留下你,趁着船未修好的时日,将卫城的地形图和防卫图弄到手。” 文良点头允诺,他知道,这正是此番打草惊蛇的弥补之举。 而他的义父,眼前这个长相儒雅的萧索男人,正是渤海国头号通缉海盗头子——文修! 而那虬髯大汉,便是他的得力干将,传闻凶残嗜杀,曾生吃人心的鬼见愁曹猛。 文修安排完毕,三人走出一间隐蔽的木屋,曹猛将一袋银钱丢于木屋外望风的杨九堡,杨九堡喜笑颜开,躬身俯首,谄媚道:“大人,船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即刻可以动身了。” 文修与曹猛瞥他一眼,跟再其后,离开了卫城。 而文良则又在小屋呆了一会儿,避开此刻外面搜寻的官兵,两个半时辰之后,才离开木屋,仔细勘察卫城地形。 他自幼习武,于千百个文修收养来的男孩中,杀光其他的所有人,这才有了今天的自己,也才能成为恶名昭彰的,打海盗文修的义子。 他剑术高超,身法很好,在卫城走了许久都没有引起人的注意,想不到,正当他走出芦苇荡时,竟然发现身后有人跟踪! …… 皇天不负有心人,发一锲而不舍,终于在后山发现了那个剑术高超的冷目少年的踪迹。 发一跟了冷目少年一段路,但出了芦苇荡,他才眨了一下眼,前方就不见了冷目少年的影子。 他又怕跑过去暴露了自己,便站在原地抬脚张望,猛然间,只听耳边“嗖”的一声,一个厉影急射,定在依靠的树干上面,不偏不倚,和发一的脸仅隔一线之差。 发一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轰然大震,额头竟然霎时布满豆大的汗珠。 就在发一呆立的片刻,身在几丈之外的冷目少年腾空而起,左右踏着林中树干,几个身法,已落在发一面前。 来至面前,文良稍一辨识,就认出了跟踪自己的人之前在集市上见过,他提防着冷冷道:“你是谁,为什么一直跟着我?” 发一先是惊于他剑术的高超,如今见他在林间行走,腾空踏步,就如飞鸟一般,早就羡慕不已,道:“我……叫发一,之前在集市上见过你的。” 然后,发一与文良细说了自己为何要跟着他,误杀县令公子金尾鹰,练剑被虐,想与他学剑等等。 文良自幼被文修收养,奉行的便是“强大方能自保,夺取心仪之物”的理念,他见发一的模样,问道:“那么你是这里土生土长的人喽?” 第26章 惊闻海贼 发一点了点头。 文良便道:“你好,我叫文良,来自都城亳州,此次离家,主要是作为成人礼,出来四处游荡,观赏一下祖国的大好河山的。”他停了一下,又看着发一道,“我在虞州游玩的时候就听说卫城山水秀丽,是个游山玩水的好去处,所以就赶来了,不料,虽然这里景色却是不错,但道路却十分逶迤,害得我迷了几次路。” 说道此处,文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发一看了一眼文良的穿着打扮,早就猜到肯定是富贵人家之子,又听他说是四处游玩,不由心中羡慕起文良的自由自在,最后听他迷路之所,知道自己的目标有希望了,便喜道:“迷路么?说句实话,这卫城的每一条路,我闭着眼睛都能随便来回。” 文良一喜,道:“是吗,那真是太好了,你能带着我在卫城四处看看吗?” 发一点头道:“当然可以,只是……” 文良笑着打断了他,道:“没关系的,作为对你向导的酬谢,我就教你练剑吧!” 发一欣然接受。 只是若干年后,他终于知晓文良身份,今天两个少年单纯的结识,想不到,会因为命运的安排,竟成为不死不休的一世之仇敌!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表。 发一与文良互相做了承诺,发一当即做起了文良的向导。 在发一的引领下,上至卫县北海湾的县府驻军,下到可以临海眺望尖嘴岛的港口乌龟崖,卫县不论热闹隐蔽之地,发一都领他走了个遍。 作为回报,当天下午,文良便传授了发一练剑的要诀与基本功。 而到了晚上,文良便将白天发一引领走过的山形地势,以及附近的驻军防守等记在图上,以做攻城之备。 第二日一早,发一便前往县府,迎接他的是小幽。 小幽苦着脸道:“小姐从昨天下午开始,一直昏睡至今,医师说可能是受了惊吓,引出了旧病。” 发一吃了一惊,他想不到这一吓的威力竟然如此之大,便问:“小姐是旧病复发了吗?” 小幽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下,嘴后终于道:“小姐生性善良,但实际……实际上也是个苦命的人。” 小幽抹了抹泪:“在小姐五岁那年,那时老爷还是万县海防的兵办,有一次海贼袭击万县,夫人为了掩护小姐和我,就……就葬身在海贼的剑下了。”她说到这里,便再也无法继续。 发一听到飞雪小姐母亲亦是葬身海贼之手,不由握拳的手指陷入肉里。 小幽说罢,就想回府,但才一转身,就看到飞雪小姐病殃殃的靠着圆柱,看着自己,虽像责备,但半点怪罪的意思也没有,道:“小幽,就数你多嘴。” 小幽又擦了一把泪,红肿肿的眼睛瞪大了一分,跑过去扶住她,道:“小姐,你醒了?怎么出来了,医师说你不能乱动的。” 飞雪微微一笑,道:“我不碍事,可能是这两日出门唐突,受了风寒。”她又看了一眼发一,道,“只是今天无法陪你们一起去温泉岛了,真是不好意思。” 她堂堂县府千金,竟然向一个丫鬟和船坊的一个苦工道歉,发一着实万万想不到。 发一慌道:“没关系。” 小幽含着泪目,望着她,道:“小姐,你说的是什么话,等明日你好了,我们再一起去不就行了嘛?” 飞雪笑了笑,但没说什么,过了片刻,她才看着发一,脸上流露着一种不可名状的神情,问:“我听说你要离开这里,是真的吗?” 发一看着她,点了点头。 飞雪道:“卫县这么美,你为什么要离开这里呢?” 发一想起了平日里吃的发黄了的菜叶,存了几天硬的如石头一样的馒头,想起一年四季穿着的奴隶麻衣,想起船坊老公羊父子的漫骂嘴脸,想起十二年前,海贼偷袭,母亲被掠的那个夜晚…… 这一刻,他想起了很多,但都不是像飞雪小姐所说的,那些美的事物。 发一有一种想喊出来的冲动,但看着飞雪小姐温柔而病态的模样,他又一个字也说喊不出来。 只是低着头,用几乎如蚂蚁一半的细语声说:“这里除了小姐,其他东西都不美。”说完,便跑着离开了。 “哎,这个小子!”小幽听了发一的话,不禁心里责怪,但发一却已跑远。 她看了看飞雪小姐,只见飞雪小姐怔然站着,似乎若有所思。 但他身后,一个厚实的男人声音响起:“雪儿,你不在房间好好休息,出来走动做什么?” 飞雪转过了身,微微欠安,道:“父亲。” 来人正是新任卫城县令,王博,亦是前任虞州直辖万县海防总兵办。 王博因在万县海防护卫有功,任期三载,万县沿海海贼驱逐殆尽,后来,海贼势力南下,有向卫城附近转移的趋势,于是渤海朝廷在虞州知府的推荐下,升任卫城县令,兼职海防兵办。 王博看了看自己这个命苦的女儿,想到她自幼失去母爱,而自己又整日忙于公务,对膝下一双儿女亦十分愧疚。 小幽给王博欠了一声安,扶住飞雪回了屋里。 这时屋上飞来一只白鸽,正是王博交给儿子的传信鸽。 信鸽飞到肩头,王博取了系在鸽子脚上的信条,打开一开,洁白如亮的白纸上,只写了两个字:“海贼!” 王博顿时动容,他早料到此事可能与海贼脱不了干系,但如今得以确认,但心里着实吃惊。 王博立时唤来左右,召集部下,商讨应对之法。 第二日,王允驾着车马自虞州市府赶回,随行的还有虞州城有名的医师,姚延喜。 一行匆匆入了县府,王博却见之前昏死的人仍未苏醒,便道:“允儿,这是怎么一回事?” 姚延喜一抱手,道:“大人,此人面黄肌瘦,筋脉无力,五脏六腑俱有旧伤潜伏,想必是曾长久遭受海盗毒打,而又受饥饿伤寒所导致,虽然在下给他下了药,每日按时喂他,但此等药理,只能委以时日,慢慢调养,才能逐渐恢复。” 王允点了点头,道:“昨日这个人猛然转醒,但只说了‘海贼’两个字,便又昏迷过去了,是以更详细的情形,我也不知道。”他说道此处,拜了一番姚延喜,道,“我知此事刻不容缓,一向知府大人禀明之后,便立即启程回来,让父亲再做定夺,也幸而姚医师亦愿意同往,因此,这才又匆匆赶了回来。” 王博点了点头,向姚延喜道:“感谢医官此番远行。” 姚延喜也抱拳道:“海盗乃我渤海****,对此,任何人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在下也不过尽自己的本分罢了。” 当下大家也不做多说,安排好病人,王博又请姚延喜为自己女儿看了看,姚延喜看后道:“令千金只说受了小点风寒,加上惊吓,恸病入里,这才昏倒,不过倒不碍事。” 王博听其如此说,心里才又安了一分。 但王允听说妹妹因为和发一出去玩耍而受吓晕倒,不禁勃然大怒,与父亲一同安排检查了一番卫城的防卫后,便急匆匆叫人把发一给唤到了县令府。 第27章 挫败王允 发一这两日,上午带着文良浏览卫城的美景,下午便随同文良练剑。 虽只是两日功夫,但他本就苦工出生,身体基础很好,又加上从小喜欢舞刀弄枪,善于射箭,文良教他基础招式,再稍微点拨,竟然进步神速。 这日,他与文良分别,船坊又因飞雪小姐之故,不用上工,便独自一人,在后山练剑。 忽然王允的随从赶来,道:“少爷命你前去陪练,即刻走吧。” 发一跟着随从,到了县府,王允与他又各执木剑,攻守对练。 不料王允连刺带挑,竟不得挑开发一手中的木剑! 不由心中惊奇,他也想不到两日不见,这个船坊苦工剑术进步竟然如此之大。 虽然他今日还能刺中发一几招,但已不如前两日那般予取予求,砍刺自如了。 李状趴在墙上,看到了院内的景象,不由为发一高兴。 飞雪小姐也在小幽的陪同下来到练武场观看,两人见今日发一不同之前一半不知抵挡,心里亦是高兴。 当天王允十分不快,最后弃剑而去。 练剑结束,飞雪小姐又为他敷药,但今日发一身上的伤甚少,飞雪小姐只花了一点时间,就把他所有的伤口都抹遍了。 第二日,发一领着文良在卫城走了几个地方后,就又来到两人练剑的所在。 文良道:“今天是我们练剑的第三日,过了今天之后,我就要离开了。” 发一吃了一惊,道:“是吗,这么快?可是,卫城的许多地方我都还没有带你去呢。”他指了指温泉岛的方向,“那个岛叫温泉岛,是卫城最美丽的地方,本来我也答应了别人,带她去的,只是临时出来一些事情。” 文良长吐一口气,随他一通眺望,道:“是吗?”他摇了摇头,接着说,“可惜了,我已经在卫城停留得太久了,除了这里,我还要赶去其他的地方观览,所以那温泉岛,等我回来的时候再去吧。” 发一听他如此说,也便不再多说。 当即,他便将王允如何出剑,他如何被刺到的情形与文良说了,文良一一帮他分析,如何破招,最后,临行前,文良道:“你要记住,剑术的要领不在防守,而在攻敌,以攻代守,一击致命!” 文良又指出王允剑术中诸多累赘花哨的地方,示范道:“你看,他这一剑本是多余,你只需直刺他胸口,或直劈,长驱直入就能制敌!” 发一十分感激,与他道谢。 文良道:“这没什么的,我们是朋友嘛。” 发一想不到像他这样身份高贵的人竟然说是自己的朋友,不惊心头暖洋洋的。 其实,文良这几日已将卫城防卫地形图绘制完毕,同时,又发现昨日县衙突然加大了防守兵力,港口进出更是严苛,如此异常行为,他需要立时向义父禀报。 而他隐瞒身份,教其剑术作为引路的条件,对于发一这个和他同龄人来说,他心中也有一丝过意不去。 但他是海盗,这个身份无法更改。 下午,县府练武场。 发一手执木剑,心里想着文良的话:“以攻代守,一击致命。” 他当然不想取任何人的性命,但文良剑法如此高超,他所说的话自然不错。 他当然不知道这乃一名杀人如麻,心狠手辣的海贼切身心得,便如金玉良言,简单而直中要害! 发一一反常态,转守为攻,此时他已掌握剑法基本要义,再按照文良之言,竟然对招之下,不落下风。 王允越是心惊,他按照往常套路,连番攻击发一之后,竟没想到被其一一化解。 突然,发一在化解王允攻势之后,手中木剑回身反挑,由下而上,直刺王允面门。 王允匆忙收剑回挡,但不料发一力气颇大,他抵之不住。 王允手中木剑捏势不稳,发一改刺为挑,斩其握剑之手,王允不得已松手弃剑,这剑再被发一挑中,脱手飞了出去。 而发一这一斩力气甚大,竟收势不住,顺势劈落在王允公子的膝盖骨上。 王允膝盖吃疼,便条件反射跪了下去。 而发一的剑,恰握在手里,正对着单膝跪地的县令少爷。 一直趴在墙头的李状不禁大笑:“真是太好了,发一哥真是太棒了,发一哥你就是我的偶像!” 但赢了的发一,却没半点开心的样子。 飞雪小姐亦是如此,她深知兄长性格,低声对小幽道:“你快去请父亲过来,就说我找父亲。” 小幽得令去了。 而练武场,王允的脸阴沉得可怕。 下人将李状提了上来,道:“少爷,就是这小子刚才躲在墙上偷窥。” 王允咬着牙,狠狠看着发一与李状,喝道:“你们两是一伙的,我要杀了你们!”说着,已在武器架上取下一把铁剑,“铮”的一声拔开利剑,就要刺向发一。 发呆在原地,此刻虽然震惊自己竟赢了飞雪的哥哥,但更想不到王允少爷竟然因为自己赢了他,就要杀害自己泄恨。 这时,飞雪小姐挡在了发一身前,道:“哥哥,你这是做什么,难道你要犯杀人之罪?” 王允双目赤红,眼里充满了血丝,怒吼道:“什么杀人之罪,这个奴隶竟然企图攻击贵族,罪当至死,我不过是在防卫。” 飞雪张开双臂,把发一拦在身后,道:“哥哥,我想不到你变成了这样,这规矩明明是你自己定的,如今输了,难道就这样做么,这如何能够让别人信服?” 王允怒不可遏,他只觉在发一手里丢尽颜面,哪里想到那些,不由怒道:“你快走开,今日不论你说些什么,休想让我放过他。” “放肆!” 一声怒吼,自走廊上传来。 王博迈着大步,顷刻见就到了练武场上。 飞雪见小幽带着父亲来了,这下才松了一口气,而王允握剑的手仍旧未收,只是咬着呀,低下了头。 王博捡起木剑,击飞儿子手上铁剑,哼道:“在我这里,就算是苦工和奴隶,也不能被人随便打杀!” 第28章 福祸相依 他虎目一样的眼睛瞪着王允,道:“难道我王博的儿子,就这点出息吗?比剑输给了别人,就恼羞成怒,仗着身份要杀了别人?” 王允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博道:“输了就好好练剑,找机会再战胜对手,这才是剑术之道,如果你是因为想持强临弱,那就不配练剑!” 王博的话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王允听得面红耳赤,只能点头唯诺。 待他说完,才是语气稍缓,对王允道:“海贼随时都有可能前来偷袭,你与裴叔一起,再去检查一下防卫吧。” 到了此时,王允才是得令走了。 王允走后,王博看着愣在原地的发一道:“你就是那个船坊的发一吧!” 发一原本心里正在发呆。 自己不过比剑胜了王允公子,难道他就能因此杀了自己,难道就因为自己只是一个没有身份的船坊苦工吗? 难道杀了一个船坊苦工,只需要随意安一个罪名就可以不了了之了吗? 这些念头让发一悲痛无比。 他不要做一个毫无身份,低贱如狗的人。 他要做一个堂堂正正,不被别人随便践踏的,有自尊的人。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他爹托付别人去往唐朝办理公验的事,怎么到现在还未弄好。 正在想着,他忽然看到了王博,顿了一下,才想到了王博问自己的话。 “是的,大人。”发一道。 王博点了点头,说道:“你的剑法不错。”他转向一旁,取了一柄武器栏上的长剑,递给发一,又道,“这把剑叫做‘敢当’,今天我送给你,希望你人如此剑,做个敢做敢为的年轻人!” 发一看着“敢当”,竟想不到县令大人会赐他如此利剑。 一介船坊苦工,他家里最贵的东西不过是口破铁锅,如此宝剑,他饶是想也不曾妄想,一时呆了,忘记去接。 小幽瞧着他的傻样,不禁“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还傻楞着做什么啊,还不快接?” 飞雪小姐宛然一笑,道:“父亲赠于你的,你就接受吧,这可是当年父亲镇守万县时的杀敌佩剑呢,连哥哥都不能乱动的。” 发一听闻此剑过往,道:“大人,此剑甚为珍贵,我不能接受。” 王博摇了摇头,道:“你能接受!”说着,他看了一眼身边的女儿,又转过头,对发一道,“我请你来做小女的护卫,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发一听闻,心里自是受宠若惊。 “快说愿意啊,这个呆子。”小幽见他慢吞吞的,心里比谁都要着急。 发一没说话,点了点头,从王博的手上接过了“敢当”剑。 这一天时是发一生命中少有的,幸福的一天,但美好的事物都是短暂的,不幸和痛苦马上就要来了。 翌日清早,发一正准备前往县府,一队卫兵厉风而来,闯入他住的土屋,将他爹,石头三人一齐抓住,押往船坊。 石头急道:“你们干什么,我们是船坊的工人,又没犯法,凭什么抓住我们。” 卫兵队长冷眼瞧着他,恨恨道:“你们是船坊的工人,那就对了,本将得的命令,就是来抓你们!” 发一见这些卫兵急匆匆的模样,心底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石头被士兵反手押着,又指着发一手里的宝剑,道:“那我哥呢,我哥现在是飞雪小姐的护卫,你们凭什么抓他?” 那卫队长一拳打在石头腹部,石头顿时躬身,说不出一个字来。 卫队长冷冷看着发一,道:“县令大人命令,上个月船坊的所有工人,都必须现在立即押往船坊。” 他顿了一下,道:“飞雪小姐的护卫?上个月也在船坊,也一齐押往!” 今日正是十月初三,发一与石头,发一爹维修冒名海盗船的时间正是上月中旬,想到此处,三人如同胸口都压上了巨石,一时胸闷难当,面色惨白如纸。 才至船坊门外,发一便瞧见了坊内空地之上,前前后后,按着队列站了两行人,都是船坊苦工。 走进船坊内,发一又才发现,船坊坊主,杨德胜父子已被人用镣铐拴住手脚,绑在一根木柱杀过,两人面如死灰。 三人心里更加凉了。 杨德胜父子见发一三人进来,连一眼也不敢看,二人只是发着抖,嘴里嘟囔着听不清楚的言语。 平地的台阶上,王博身穿官服,巍然而立,王允与飞雪跟在其后,左右是卫城的一些其他小官。 他看过去的时候,正巧飞雪小姐也看了过来,二人四目相对,飞雪小姐笑了笑,发一脑中空白一片,连一点反应也没有。 李状和他父亲李三也在那边,看到发一和石头,福伯也到了,不由咧着笑脸,轻声喊了声“发一哥”,向三人招了招手。 李三没好气的拍掉他的手,怒目道:“臭小子,你打招呼也不分场合吗?你这个猪脑袋!” 李状皱着眉,嘟了嘟嘴,这才放下手。 这时,王博上前两步,问船坊护卫长:“人都到齐了吗?” 那人道:“全都在这里了,大人。” 王博点了点头,他身边的师爷赵裘便向前两步,看着一众船坊苦工,朗声道:“今天召集大家的原因,是因为我们发现,有人利用县府的船坊,私自修理例外的船,已充私用!” 他的话嘹亮而有力,在场每一个人,都清清楚楚听进了耳朵里。 一众苦工顿时熙攘,喧哗讨论起来。 而绑在木柱上的杨氏父子,两人已经面如猪肝,吓得双腿皆软,吊在了木柱上面。 同样震惊的还有发一父子和石头,此刻三人头中如遭雷轰,响彻全身,四肢百骸竟无丝毫感觉。 赵裘顿了一下,此刻声音更盛,厉声道:“不仅如此,他们私修的还不是一般商船,乃是一艘海贼船,已犯了‘勾结海盗’的国法,此乃杀头的死罪!” 石头听到“杀头”二字,心脏几乎立时爆炸,若不是他双腿早已惊恐得失去了知觉,只怕现在已吓得倒在了地上。 这时船坊苦工们的喧闹更盛,而杨氏父子已齐齐晕了过去。 第29章 罪行暴露 赵裘压了压手,待大家安静下来,复又朗声道:“我希望私自为海贼修船的人能自己站出来,如果是这样的话,也许县令大人会考虑让他戴罪立功,从轻发落。” 面向众人的王博目光扫过,点了点头。 这时,寂静的人群中,两个瘦骨嶙峋的中年男人突然跌倒在地,哭喊着道:“大人,我是冤枉的啊,是坊主叫小的去,小的才去的啊,小的并不知道那是海盗的船啊……” 王博冷眼观之,并未出声,左右已有士卒将叫喊的二人戴上镣铐,拖了下去。 人们看着两人被铁链子拴走,顿时更安静了。 发一站在后面,可以看得到石头发抖的腿。 此刻他掌心全部是汗,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让他坚持到现在还未倒下。 只听赵裘咳了一声,又道:“他们两还算老实,不过,俱我所知,帮助海贼修理船只的,还有其他的人,并不只是他们两个!” 这句话就像晴天一个霹雳,打在发一三人的头上。 发一以为此事会因为之前两人的承认而结束,熟知,这件事情万万没有他想的那么简单。 石头的心都快从胸膛跳出来了,着卫城师爷说话一惊一乍,到了如今这个份上,他亦再无胆气坚持下去。 石头挪了挪僵硬的脚步,就听道发一哥冷喝:“石头,别乱动!” 石头的腿颤抖得厉害,幸好他穿的麻衣大裤筒子奇大,不然早就被人发现了。 只听发一轻声道:“站好,难道你想让大人误会吗?” 之前误修海盗船,也是因为受了船坊父子的蒙蔽,如今县令喝要自己承认,若是站了出来,那不就代表承认罪行了么? 发一看了看前方飞雪小姐坚定的目光,心里暗自发誓,就是死,他也不会承认帮助海贼修船的。 他与海贼之仇不共戴天,而这一切的根源皆来自杨九堡那个混蛋! 这时,见人群之中已没了动静,赵裘左右踱了两步,道:“很好,你们不承认,看来是要包庇海贼了?”说到这里,他一转身,从后面领了一个病殃殃的人上前,走到了众人面前,接道,“这个人是前些日子,被海贼掳去,准备当作奴隶卖到唐朝的,但是他趁海贼船坏的间隙逃跑了出来,而在那期间,他刚好见过了你们其中修船的人!” 他又道:“他们都在这里,你放心的指证吧,一定要看清楚了,不要冤枉人!” 那人道:“放心吧大人,小的一定会睁大眼睛看清楚的。” 那人一步步走来,发一便感觉他的心也也一步步沉了下去。 没有奇迹出现,那个人走到发一和石头,以及他爹的面前,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停了下来,指着他们三人,道:“大人,就是他们三人,小的记得十分清楚,在尖嘴岛,小的就是看到他们三人为海贼修的船!” 石头当即脚下一软,就倒了下去。 而发一爹则跪了下去,叩头道:“报告大人,小的其实是冤枉的啊,这其中有误会。” 飞雪小姐亦是震惊不已,她道:“与海贼勾结犯的乃是杀头的国罪,你最好辨认清楚,不要弄错了。” 那人低着头,弓着身道:“小姐,海贼杀了我全家,小人对海贼乃是恨之入骨,就算化成灰,我也不会认错,小人如今已是这番模样,是绝对不会乱说的。” 飞雪道:“这中间一定有什么误会,肯定不是这个样子。”前些****才从发一的嘴里知道了他与海贼的不世之仇,与海贼有着杀母之仇的一个人,怎么会去帮助仇人? 发一感激的看着飞雪小姐,心情之激动恨不能以死报答。 但他此时不能死。 王博一直默然不语,但当被姚先生医治过来的病人自海贼手中死里逃生,况且他本是虞州郊区的村民,与发一三人素不相识,所以污蔑一说,是断然不会有的。 王允此刻上前冷哼道:“早就看这小子不像好东西,今天真相终于大白了,一定要定其死罪,以惩戒勾结海盗的乱国之罪!” “哥哥?”飞雪小姐不解的看着王允,“哥哥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难道哥哥能看出一个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吗?” 王允长叹一口气,道:“妹妹,你听我说,你千万不要被这个人的表象给蒙骗了。”他指着今早方醒的那个男人,道,“如果妹妹不相信我的话,难道也不相信这个人的吗,他们可是之前连面都没有见过。” 这一处,却是连飞雪小姐也无言以对。 小幽唤了一声小姐,她看到飞雪如此模样,心里隐隐作痛。 这时李状跑了出来,跪在王博身前,道:“大人,小的可以担保,发一哥他绝对不是勾结海贼的人!” 王博只认得他父亲,并不识他,惊了一下,道:“哦?是吗,你是谁?为什么这么说?” 还未等李状自己说明,王允便合手道:“启禀父亲,这个人乃是他从小一起长大的死党,李状,同时,也是李三状师的公子。” 王博皱了皱眉。 按照律例,罪犯朋友三亲俱不能作为证人,李状之言自然不能作数。 李三上前扣了扣手,拧着李状的耳朵就向后拖,道:“你这个兔崽子,谁要你在这里充好汉?谁教你上来的?” 李状这次竟是十分反常,两脚盘在地上,就像长了根,任是扯得他耳朵通红,竟也绝不挪开半步,反而嚷道:“我就是要说,发一哥不是坏人,你们都错怪他了,你们错怪他了……” 李三拉扯不动,却也没法,只得陪着笑了笑,道:“大人,依小人看来,这件事恐怕确有误会,我自小与阿福一起长大,也看着这两个孩子成人,虽然平时少年顽劣,但他母亲十二年前死于海贼之手。”说到这里,李三长叹一口气,记起当年往事,老眼中已是含泪,道,“在场的诸位,都经过了十二年前那场大祸,我敢说在场的每一个人,都与海贼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任何一人的都不可能与自己的仇人勾结的!” 第30章 以死污蔑 “恩。”王博叹了口气,他想不到此事竟然牵扯甚广。 但他毕竟乃是一县长官,左右思索之后,便向身前一直沉默的当是人道:“发一,本官从未冤枉过好人,更不会错判冤假错案,你是这件事的当事人,你自己与我说,这件事到底是在怎么一回事?” 发一跪在地上,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一字字道:“我是冤枉的,请大人明察,还我们一个公道!” 飞雪与小幽终于把压在胸口的气给吐了出来,那之前指证的男人慌忙跪在地上,像哭喊一样道:“大人,小的所指千真万确,并无半句假话,更没有胡乱指证啊——” 发一抬起了头,看着涕泪俱下的男人,道:“他说的没错,我们却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错修了海贼的船……” 发一几乎是咬着唇说出这几个字来的,他脑中想起十二年前卫城惨剧,而自己竟误为海贼修缮海盗船,这不等同与替敌人磨刀,为强盗防火吗?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的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飞雪只觉得眼前一白,手脚四肢都软了下去。 小幽离她近,赶忙扶住了她,道:“小姐,你怎么了?” 飞雪摇摇晃晃,好不容易站立,一边的王允已拉着姚延喜过来,道:“姚先生,你给舍妹看一看。”说着,转头对发一喝道,“果然如此,既是这般,你等着砍头吧!” 飞雪与姚延喜道了声谢,倒是推辞了,她此刻心痛如俎,大脑精神也只在恍惚之间。 一边的李状父子二人也愣在原地,地上的石头更是一张白脸不住发抖,全无血色。 此刻,全场只有卫县县令王博一双虎目瞪着发一,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一惊一乍。 他虽武举出生,但王家乃世代书香门第,比起那些寻常将领,他更有比常人深厚的底蕴与耐心。 他在等着发一继续说下去。 发一道:“大人,这件事情本是这样的,最开始我一心想要逃离这里……” 发一便将自己为何一心想要离开此地,潜入大唐商船,后被遣回,为了得到去往大唐的通关公验,答应船坊坊主,修理商船的事一五一十的告诉了王博。 说到最后,发一道:“我与父亲、石头确实犯了修理外船的罪,但是大人,我们绝对没有和海贼勾结,开始的时候,我们并不知道那是海贼的船,直到后来发现,我们也就立即停止了啊,这件事情,船坊坊主与他儿子都是知道的啊!” 王博思辨其言,时间上下与发一所说却是属实,便指使属下,道:“把他两人给我用水浇醒!” 士兵打来一桶海水,自杨氏父子二人头上泼下,老公羊打了个喷嚏,这才缓缓睁开他那双早被吓歪的老眼。 一看眼看见县太爷瞪着自己,差点吓得魂也丢了过去,立即哭喊道:“县老爷,小的亦是不知道啊,还请县老爷明察啊。” 和他绑在一起的二字杨九堡,此时转醒,哭喊之声犹如雄猪临宰,哭喊震天。 王博双目一皱,神态不怒自威,喝到:“你有什么冤枉?船坊里的工人都已经交代,你后来分明是知道的,但是为了一己之私,仍是派了船工去替海贼修船,你以为本官不知道吗?” 王博怒目如炬,武行出身,怒吼起来,自有一股威武之势。 他一伸手,后面李三递上来一本皱黄的账本,王博拿来摊开,只是随意扫了几眼,便一把丢在地上,冷喝:“我检查了这两年以来船坊的账目,你告诉我,这两年所有的账目都在上面吗?那空着的账,又到哪去了?” 老公羊皱巴巴的眼睛直愣愣的看着地上的账本,顿时面如死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这一回,他以为这任新县令与前几任的县令长官一样,只要伺候得当,也会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谁曾想,眼前的这个叫王博的将军县令,乃是嫉恶如仇,他与账本放在一起的贿银王博看都未看,便上报州府做了公款。 这一次,杨德胜大错特错! 半响,面如死灰的杨德胜忽然猛地大笑,笑声既狰狞又尖锐,整个人如同癫狂一样,吼道:“没错,我是知道那是海贼船。”他枯老的手指着地上的账本,又道,“你也不用问我前去那里了,那些钱自然是进了老子的腰包里!”、 他银白的头发散落在湿漉漉的皱脸山,面孔几乎扭曲,“老子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子孙多赚些钱,难道这个也有错吗?我又没有杀人放火,这个破船坊,一年到头才几个钱,谁他妈稀罕?” 骂到最后,他竟边骂边笑,“难到你又比老子清白了吗?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县令,怎么养得起这么一双宝贵的儿女,难道这里面就没有蹊跷?” “混账!我们大人乃是前朝王光先将军之子,所用所需,皆是父辈家产遗物,岂容你在这大放厥词,来人哪,给我掌嘴!”左右兵士得令,立即便要上来。 杨德胜竟指着王博父女三人,哈哈大笑,道:“是啊,堂堂一县令,都还需要靠着做将军的爹留下来的遗产生活,而我们这些毫无倚靠的平常人呢?哈哈哈哈……” 杨德胜大笑一番,忽而声音骤低,神态不屑道:“要老子靠着每月那几两公银生活,只怕老子早就饿死了,所以,老子才和他父子三人,商量着为海盗修船。” 说到这,他灰暗的目光忽然闪烁着狡黠的光辉:“不过这三个狗一样的苦工胆子也忒小了些,嘿嘿,才去了几天,得了几吊钱,就不敢再去了,老子因此只好再派别人去。” 他身边的杨九堡先是哭喊,生怕他老子将此事的原委供出,想到自己要死了,不由悲恸无比,但听到后面,竟听到他老父将罪责一把拦在自己身上,竟还带上发一父子加石头三人,不由顿时大哭着附和:“为什么呀,爹呀,为什么你要这样啊,我怎么这么命苦啊……” 他一边哭,一边指着发一三人道:“都是你们蛊惑我爹的啊,要不是你们为了钱买去唐朝的公验,我爹怎么会答应修海盗船的啊,我们平时只是修修别人的商船啊……” 第31章 海贼将攻 “你们两个胡说……”发一爹指着杨德胜父子道,“你们怎么可以这样信口开河,冤枉好人?” 石头亦悲恸的道:“你们两个狼心狗肺,我们哪里有蛊惑了,明明是你父子两骗我们去的啊。” 发一料想不到杨德胜竟然临死之时,反咬一口。 再看飞雪小姐和李状等人,皆已面目苍白,目有绝望之色了。 王允的神情自不必说,目前场下各执一词,无法公允,王博大袖一挥,道:“来人。” 左右卫士上前,王博续道:“船坊坊主杨德胜,欺诈县府,私修商船,擅做假账,加之勾结海贼,触犯国法,诸罪相加,足以至死,现赐其死罪,立即执行,同时为以儆效尤,其头悬挂与城门外三天。” 杨德胜惨然大笑,伸出苍老干枯的手,指着发一父子三人道:“老子先行一步,黄泉路上,老子等着你们。” 片刻怆然一声响,杨德胜头颅滚地。 杨九堡张口哑然,瞪着牛眼也似,说不出一个字。 王博又道:“其余四人罪状暂未查明,容日后再议,今日之事,到此为止,先将四人关押狱中。” 就这样,发一三人的唐朝公验都还没有到手,倒是先以勾结海贼的不明罪状,下了狱,而在卫城之外的尖嘴岛,一群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的海贼们,已经忍耐多日,磨刀赫赫,即将奔赴卫城而来。 海盗船上众人目露凶光,每个人都在等着一个人的消息。 曹猛略有愁色,道:“主公,我听说卫城新任县令十分重视海防,文良会不会……” 文修罢了罢手,仍是面不改色道:“文良是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如果连卫县的大门都出不来,那么他也不配为我文修的儿子。” 曹猛点了点头。 下午时分,衣衫褴褛的文良终于在众人期待中,走上了尖嘴岛的海盗船。 见其模样,曹猛惊道:“少主,你怎么了,出了什么变故吗?” 文良道:“从这里逃走的人,没有死,已经被卫城县令给救了。”他顿了一下,对自己的事全然不提,接着道,“卫城如今已经增加了海防,同时,如果我要是卫城县令的话,我还会向虞州求援。” 曹猛脸色微变,不禁看了看文修。 但维修却丝毫不为所动,一双冷脸半点变化也无。 文修淡淡道:“把图纸拿上来。” 文良摊开图纸,整个卫城的山川地形,卫兵防守都标得一清二楚。 讲解完毕,文良指着卫城港口旁的一处,道:“这个乌龟崖距离港口虽然不近,但也不远,此处地形较高,由崖上可直接借地势冲杀入卫城城内,只是地势险峻,是个断崖,需要有人先攀爬道顶,垂下绳索。” “而如今防守最严密的便是港口,港口与城门只有百步之遥,只要港口一有响动,城门的官军便会立即支援,或者紧闭城门,全城防护,一直等到虞州援军的到来,所以……” 说到这里,文良迟疑了起来。 曹猛是个急性子,催他道:“所以什么啊,少主,你倒是直接说完啊?” 文良看着文修的眼,抱手道:“所以,我建议父亲,此时还是不要进攻卫县的好。” 文修仍是个字未说,表情古井无波。 文良道:“如今卫县官府已经知道我们的踪迹,护卫肯定有所加强,不好对付,同时,我们才是拜托虞州官军的追扑,伤亡惨重,此时也不宜强攻。”说到这里,他转身指着渤海湾另一处小岛说道,“离海离这里不远,只要半日的路程,这里是虞州另外一个辖县,如今我们在卫县的踪迹泄露,卫县县令求援,那么只要虞州援军一到,离海就会空虚,我们只要现在折返离海,突然进攻,渤海官军肯定意想不到!” 曹猛听他说完,大笑着拍了拍手,道:“少主真是越来越有主公之风了!” 文修听了,也点了点头,不过,却并未答应文良的观点。 文修走出船舱,文良与曹猛跟在其后,文修指着一众凶神恶煞的手下们,道:“从万县南下,我们已经有十余日没有出猎,手下的兄弟们,早就按捺不住了。” 他转身看着文良,道:“你说的计策我也赞同,但是此次,我还要教你,虽然实势计谋很有必要,但是当前自身的锐气更要及时把握。” 他又道:“大唐有句话,叫‘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所说的意思便是要趁着自身,士气最旺的时候攻克敌人,否则拖延迟缓,只会降低了自身的战斗力!” 说着,他沧桑嘶哑的声音猛的大喝:“各位兄弟,听说卫城增加了海防,但城里有黄金美女,都等着你们去抢夺蹂躏,你们敢不敢去!” 手下众位一听,各个拔刀耀武,齐喝:“敢!” 文修又问:“他们如今已经有所防备,你们难道不怕死吗?” 手下人纷纷又道:“杀光他们的男人,抢光他们的女人,哪光他们的钱财,我们为什么要怕?” 文修苍老而冰冷的脸,这才鲜有的露出一寸笑容,他拔出佩剑,厉声啸道:“那好,今晚我们便直取卫城,杀到卫城县令府,把这个敢同老子作对的县令,也一齐杀了,叫渤海朝廷也知道我文修的手段!” 一群海盗听了文修的话,嗷嗷嚎叫,这一番雄浑霸气的言语,直叫他们恨不能现在就去和敌人拼杀!” 文修终于满意的点了点头,对文良道:“看到了么,如今我们士气正旺。” 曹猛也道:“是的,主公所言不假,其实我也早就想杀几个他娘的官兵,来练练手了,天天窝在这个破岛上,吃这又咸又腥的臭海鱼,真是比杀了我都难受。” 文良恍然的点了点头。 文修道:“此事你不用疑惑。”他昂首眺望卫城方向,道,“卫城与虞州相聚一百八十余里,自虞州过来,最迟也要一天的时间,就算现在援军开拔,那也要到明天早上,才能抵达卫城。” 他朗声一指,道:“所以,大家现在就去准备,今晚,我们就夜袭卫城,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第32章 攻入城中 是夜,星月俱无,天气沉得可怕。 往来复夕的海浪在黑夜中竟也沉静了下来,只剩下间或万里的黑幕和潮水。 黑夜中,文良立于船头,陪着他的,只有身边那柄冰冷孤独的剑。 这柄剑斩杀过许多人。 有勇敢顽强的英杰,有同为海贼的凶盗,有曾经的朋友,兄弟…… 但那些人无一例外,都已经死了。 他们不死,文良就要死。 在他孩童时,义父文修收养了和他一般模样大小的孩子,不下数百人,他给了每个人温饱的饭,以供他们在乱世中可以活下去。 同时,也给了他们每一个人,一柄剑,让他们知道怎样才能活着。 文修告诉每一个人:乱世之中,强者为王! 所以,那些还不够强大,至少当前还不够强大的人,永远只能作为别人脚下的亡魂。 文良一直谨遵义父的教诲。 所以,他活到了现在,而那些与他一齐被收养的人,都已经死在了他的剑下。 他仍记得文修冰冷而面无表情的脸对他说的话:“只有活到最后的人,才有资格成为他的义子!” 但此次卫城之行,却似乎有什么之外的东西触碰到了他的心灵。 那个街头回眸,昏倒在地的绿影,那目光山水之中,纯意幽静,那是一种他从未见到过的目光。 让他忘记是个杀人刽子手的目光! 还有发一,只是相视几日,便有无可比拟的信任力,也是他从未得到过的。 从小至今,他都是在仇杀和猜忌中度过的。 所以他谏言义父,希望能改攻离海。 只是天不遂人愿,他知道,文修的决定,是没有人能够更改的! “也许这就是命运吧!”文良在心底暗叹。 此刻,同样感叹命运不公的还有刚被抓进卫城大牢的石头和发一,发一爹。 为了怕发一三人将杨九堡打死,狱卒将其与三人分开安置,看着冰冷的牢门,石头哀声道:“发一哥,怎么会这个样子,我们只是被骗去的啊,是老公羊那个混蛋骗我们去的啊。” 说道这,他又叹了一口气:“死都死了,竟然还陷害我们,真是太没有人性了。” 发一他爹也叹了一口气,老目无光。 石头的眼里都还有泪水,道:“老爹,你……你说,我们是不是也会想老公羊一样,被拿去砍头啊?” 发一爹嘴角颤抖,道:“勾结海贼,就是杀头的罪状,可是现在,人证俱全……” 他已想不到任何法子。 发一沉默着,这个时候,他还有什么话说? 此事逶迤曲折,说他们修了海贼船,却是不假,但即使无意,却大错却已铸成。 只是他心有不干! 三人在牢中受了半日,晚饭过后,李三父子和小幽竟然来了。 李三看了三人,摇头叹气道:“哎呀,阿福啊,你和我说说,什么事情不嫩商量,为什么要去阴差阳错的,帮海贼修了船?这可如何是好?” 发一爹苦着脸道:“我……我们当时是被杨德胜骗了,并不知道啊。” 李状皱着眉,一脸苦相,他拿来一只烧鸡,递给三人道:“放心吧,发一哥,石头,福伯,你们是清白的,县令大人不会冤枉你们的!” 小幽点了点头。 小幽道:“是的,这个事情,大人一定会查证落实的。” 发一点了点头,道:“飞雪小姐呢,没事吧?” 小幽点了点头:“小姐没事,只是风寒老病。”她顿了一下,又闪动着目光道,“小姐说了,叫你们放心,他一定会在老爷那为你们作证的!” 发一默然,飞雪小姐如此厢援,他真是如何也不能报答其恩。 众人絮叨一番,这才离开。 但众人离开不久,黑夜中,一番惊心动魄的厮杀就已经来临了。 文修率领“鬼雄”号趁夜驶离卫城三里,手下海贼们个个劲装夜服,刀剑执手,立于跟前听令。 文修道:“曹猛,你摔敢死足二十人,趁夜潜水,潜入卫城港口,烧毁船坊舰船,已断绝卫城携资逃走!” “是!”曹猛得令站毕,他身后二十位清一色的黑衣敢死士,早已磨牙嗜血。 文修又道:“文良,你摔黑巾三十人,攀上乌龟崖,等所有弟兄登崖之后,以烟花为号,你便摔人自乌龟崖上顺势杀下,打开城门,与我等一齐杀入卫城县府!” “是!”文良面无表情的道。 吩咐完毕,三十人黑巾卫士与二十名敢死足在文良与曹猛的率领下跳入海水,黑夜中,碧波沉静的大海之间人头耸动,徐徐向卫城游去。 而文修战力船头,谈笑纶巾,翘首等待。 几息,乌龟崖上烟火冲天而起,飞入云霄。 吴桂言本就比港口要远一些,曹猛所摔敢死队早就潜伏在港口木筏楼板之下,等待指令。 这时烟花一现,加上曹猛,二十一名敢死足破水而出,大刀长剑,悄无声息杀向港口守卫的官兵。 “什么情况……啊……”有个士兵方见刀光,还未来得及应对,就被曹猛扑上,一刀捅进了腹里。 随后二十名敢死足一拥而上,将守卫港口的官兵杀得措不及防,全军覆灭。 乌龟崖距卫城城门不过数百米之遥,文良摔三十名黑巾卫士自乌龟崖顺势杀下,卫城兵营设在城门右边驿站,离港口十分之近,如果计划拖延,兵营出城营救,只怕到时候曹猛凶多吉少。 文良早已摸清此地地形,他迅猛率领黑巾卫士直冲向卫城大门,此事,卫城门将才冲忙得到城门卫兵的通报,说是港口海贼进犯。 门将慌忙起身,一面叫左右通知县令,一面做令士兵随同自己对地。 但走到城门处,又听到城内喊杀声四起,一股头戴黑巾的贼匪自背面乌龟崖迅猛杀来,守城门将不惊大震:“这海贼到底是在城外还是城内?在城内的话,他们又是如何进来的?” 守城门将大惑不解。 但他永远也不会知道这个答案了。 几十名官军跟在他屁股转了几圈,文良已自乌龟崖上杀到,他勇猛无敌,黑夜之中,十米之外就已看清这城门守将。 文良长剑一掷,冷剑将护城门将穿胸而死! 一番厮杀,文良不废多少功夫,就里应外合,打开了卫城的护城大门! 第33章 王博身死 县府内,王允不解的看着自己唯一的妹妹,道:“妹妹,你为什么非要相信一个奴隶苦工说的话,而不相信自己的哥哥,不相信证人呢?” 王允一边又看着自己的父亲王博,道:“父亲,我还是觉得,这个发一三人,一定和海贼有脱不开的干系。” 王博默然点了点头,并不说话。 之所以他要听自己这一双儿女的意见,其目的在于培养后背的思考能力和决断能力,这些在渤海王国的子女教育中都非常重要。 他又看了看女儿。 王飞雪道:“哥哥,我并不是相信某一个人的片面之词,而是相信自己的判断。”王飞雪的目光十分坚定,“一个和海贼有着杀母之仇的人,是断然不会勾结海贼的!” 王允急红了脸,大声道:“那杨九堡呢?” 飞雪道:“杨九堡是杨九堡,发一是发一,他们不是同一类人!” 兄妹两人互不相让,争执不下。 虽然王飞雪平时举止温柔,态度亲昵,但对于自己的主见一向十分鲜明,而且非常肯定。 “好了,这件事情我一定会彻查清楚,目前仍有许多疑点值得商榷,今天就到此为止。”王博说了罢了罢手,“一切定罪有凭有据,叫罪犯也服,这才是审判犯罪的最终目的!” 王允和王飞雪两人点了点头,道:“是,父亲。” 正在这时,窗外黑夜,一道绚丽的烟火升上夜空,骤然爆炸。 好一朵夜中玫瑰! 王氏兄妹二人不由顿足停下,双双望着这短暂的烟火。 王允道:“妹妹,你一定会失望的。”说完向自己房间走去。 王飞雪注视着烟火,并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觉得,这寂寥而贫苦的卫城之内,何时有人放过烟花? 同样奇怪的还有他身后的父亲,王博。 两人迟疑片刻,就这一息的功夫,滔天的喊杀之声已经传来,城门方向一片火光,几片房屋此刻已燃起隆隆大火,而且火势已经开始蔓延。 王博心头立时一惊,海贼突袭四个字立马跃然于脑中。 “允儿,拿上武器,保护好你的妹妹!”王博奔入房中,取出佩剑。 王允急忙取了宝剑,将妹妹飞雪护在身后,惊道:“父亲,怎么了,是海贼袭击吗?” 王博点了点头,这时他已穿好铠甲,不及多说,唤来所有县府护卫,直接向城门处奔去。 半途,城卫兵来报,道:“报告大人,城外海贼袭击,不……不过,城中好像也有海贼的踪迹!” 王博心头大震,自从他听说海贼传闻之后,便下令卫城之内,到了宵禁,是坚决不能留宿陌生之人的,除了那些在官府做过登记的人。 海贼是何时,如何混入城中? 但此刻已容不得他多想! 王博率领卫城所有护卫,奔至城门处,但海贼此刻已打开城门,攻入里城。 熊熊大火自城门左右两侧的房屋开始燃烧,王博奔到的时候,城门处已经火光冲天,灼热的温度简直能将皮肉烤干。 王博一喝将领,城中所有剩余的官兵都聚其麾下,作为一名常年与海贼打交道的将官,就算此时,他仍是虽惊不乱。 “崔副官,你现在马上去里程组织明兵,让大家携手保卫家园,我在这里与大家且战且退,退守县府,赵师爷,你去将城中老弱妇孺都领到县府去!”王博一边斩杀海贼,一边安排部署,“海贼虽凶,但人数不过数十,只要我们坚守片刻,他们自然退去。” 属下一一得令,分路而去,王博领着剩余的官兵且战且退,击杀追击上来的海贼。 此刻文良已大开城门,与曹猛汇聚一处,而海船上的文修,计算了时间,揣测时机成熟,也驾着海船,登陆卫城港口,进入卫城。 起初敢死足与黑巾兵在文良与曹猛的带领下,势如破竹,杀得守城官兵丢盔弃甲,但王博一至,那些原本逃命的人立得魂魄,竟又拾剑来抵。 王博接连左右斩杀追击的海贼,一干海贼在附近民房中烧杀抢掠,但却连米都看不到一粒,不由向文修报告。 文修立在高处,看见王博英勇无比,立时指其方向,喝令:“文良,擒贼先擒王!” 文良此刻也杀红了眼,他随义父所指方向看去,正看到王博的斩敌英姿。 文良挥剑急往,直取王博性命…… 县府中,师爷赵裘得到县令王博之命,陆续引着城中妇孺躲避海贼,而崔副将则组织了一帮卫城青壮年,正欲支援县令。 王允也穿好了自己的盔甲,还骑上了自己的高头大马,道:“崔叔叔,让我和你一起迎敌吧!” 催副将阻止他道:“少爷,你还是听大人号令,留下来守护县府,这里还有飞雪小姐他们需要你的照顾呢!” 王允勒马道:“如果城内失守,那这一个小小的县府,又如何保得住?”他回头看着自己唯一的妹妹,飞雪。 黑暗中,飞雪对着他的哥哥点了点头,这一次,她完全赞同哥哥的决定。 他知道,这是王允的志向所在,哥哥虽然有点蛮横,但大是大非却是了解。 副将深知此刻不得耽搁,便同意了下来,一行连刀枪都拿不稳的民兵开赴里城。 飞雪和小幽又将一众妇孺藏进了县府里的厢房,这才安静的等待起来。 而城中,戎马半生的王博如何也想不到,今日会葬生在一个灰衣少年的海贼手里。 文修目光如炬,黑夜之中,只一眼便认出了他这个卫城县令。 王博与曹猛站在一处,他将军世家出生,自小苦练武艺,战了数息,曹猛渐落下风,但文修一喝,文良与曹猛合二围一,不过数招。 文良狠毒干练的剑术便教王博连连吃亏。 这时副将和王允正好率着民兵赶到,王允骑着战马,身披铠甲,立于人群十分扎眼,曹猛乍一瞧见,与文良分剑便向王允击来。 王博深知眼前此人剑法之威,远不是王允所能及。 他虚恍一剑,就势去助儿子王允。 王允接了曹猛一剑,顿时只觉大力涌至,虎口酸麻,整个人已从马背上跌了下来。 而王博救子心切,一剑为王允避过致命,但身后放空,文良利剑稍后便至。 冰冷长剑,瞬间便从王博后背刺了进去,自胸膛捅了出来。 王博口吐鲜血,睁着血目咬牙道:“快去保护飞……” 这“雪”字终究没说出口,就已经断气死了。 第34章 狱中获救 王博一死,卫城官军乱作一团。 王允万万不曾想过父亲会如此模样死在自己眼前,霎时已呆若木鸡,四肢百骸动弹不得,头脑一片空白,只是嘴里大喊:“父亲……父亲……” 崔副将热泪盈眶,但海贼就在咫尺,此时容不得他悲恸。 崔副将道:“少爷,你快骑马带着小姐藏起来,等得明日虞州援军到了,再出来,这里交给末将吧。” 说罢,便去扶王允,但王允突遭父死之痛,而且时为了救自己,早已失魂落魄,一句话也没听进去。 崔副将叫来两人,将王允抬至县府。 文良杀了县令,群龙无首的官军毫无抵抗之力,剩下的残兵败将被杀完也只是时间快慢的问题。 文修满意的点了点头,看着节节败退的官兵,他大声喝到:“值钱的东西和女人肯定都藏在县府,大家杀到县府,也让渤海看一看我们的实力,此次,便作为他们企图剿灭我们的代价!” 文修一行自渤海北弯被渤海朝廷围剿,一路难逃,不仅丧失了许多人手,虞州万县的据点和渤海湾几处据点被剿,这口气他实在难以下咽。 一众海贼得了将领,一路杀人放火,沿途向卫城县府杀去。 护卫县府的民兵不堪一击,不一会儿,几十名穷凶极恶的海盗就冲杀进了县府中。 而王允此刻亦被小股海贼冲散,一时间被围堵在城中。 飞雪小姐和小幽领着卫城的孩子妇孺藏在厢房里,一直不见父亲和哥哥回来,心里也十分焦急。 小幽心脏跳动得甚快,她抱着飞雪的一条胳膊,道:“小姐,我怕。” 飞雪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了数句。 其实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忐忑不安? 又过了许久,房外的喊杀声越来越近,而她却听不到父亲和哥哥的声音,不由自藏身处站了起来,自窗户向外面看。 只见海贼手起刀落,顷刻间就杀进了府门。 飞雪急道:“小幽,你快带着大家逃进后山的树林,我去引开他们。” 飞雪小姐见窗外火光滔天,而县府面积有限,只要海贼入房一搜,那便肯定藏匿不了踪迹,因而只能出此下策。 小幽迟疑了一下,但飞雪小姐已经冲出房门,向走廊一侧跑去了。 小幽含着泪水唤道:“小姐,你不要……” 她话还没说完,飞雪小姐的绿影已经消失在了走廊里。 小幽只得一边哭泣,一边领着其余的人,跟着自己,从后面向后山逃去。 谁知,这些海贼的行动远比飞雪小姐的预料还要快。 她才下了走廊,一队海贼五人就截住了她。 飞雪拿着一把从地上捡来的刀,护在身前,道:“你们别过来,再过来我就杀了你们。” 那五名海贼像没听到她说话一样,而是自己相互笑了一番,惊叹道:“真想不到,这个穷乡僻壤,还有这么如花似玉的女子,嘿嘿,我们几兄弟真是走运了!” 五人淫笑连连,张开五爪,一步步逼近飞雪。 飞雪小姐被逼得连番后退,她本是连蚂蚁也不忍杀死的人,此番又如何能握刀杀人? 一连退了数米,直到走廊的拐角,飞雪知道,她再也不能后退了。 小幽她们还需要时间逃跑! 所以,飞雪终于停了下来,拦在走廊的拐角处。 她忽然举刀比上了自己雪白的脖子,她已做好了自杀的准备。 有个海贼笑吟吟的道:“小美人,千万不要想不开啊,哥几个是想让你快活的,你难道不知道吗,要是你拿刀抹了自己的脖子,那人是不会马上就死去的,你还会慢慢流完你身体里的血,直到流得一滴不剩了,最后才会疼死。” 另一个人道:“是啊,就在这个时间,那也够哥几个快活好几回了哈哈哈哈……” 飞雪想不到这海贼竟会如此歹毒和没有人性,连这种话都能说出口,不过,如果真如这些贼子所言,就算是死,也不能报住自己的清白,那又该如何? 飞雪握刀的手不禁颤抖起来。 她望了望走廊外,道:“别过来了,你们若是再向前走一步,我就先是自杀,再跳下去!” 这下倒是出乎几个海贼的意料,想不到这样一个长相的美人,性格竟会如此决然! 但突然,刚才还贼笑连连的五个海贼,忽然束手立在原地,向着飞雪抱手道:“少主!” 飞雪小姐当然知道,这些海贼叫的不是自己。 而是自己身后有人! 眼前的海贼已经如此凶残,而他们的少主又狠毒多少倍? 飞雪小姐的汗毛几乎都竖了起来。 她只停到后面有人“嗯”了一声,然后又道:“这里有我看着,你们去其他地方搜搜。” 那五人丝毫不敢违背身后的人的话,马上转身便走。 但不出五步,五人一齐惨叫,顿时死在地上。 而每人的后背,俱都多出了一柄暗器短剑。 飞雪小姐的背心都几乎被冷汗打湿透了。 她动也不敢动,呆在原地,更不用说回头。 这个“少主”到底是何许人?竟然一下杀了五名自己的同伙,其手段凶残只怕不知道要比这些人高出多少倍! 想到这里,飞雪小姐强忍着恐惧之心,慢慢转过了头,用眼角去瞧。 但身后空荡荡的走廊上,连个人的影子都没有,哪还有什么人? 文良亦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在县府,在这个情况下遇到值钱让自己神魂颠倒的绿袍少女,也不知是什么使然,他心里只有一个想法。 那就是千万不能让这个少女受伤,所以,他暗中跟着少女,遣回了向飞雪小姐跟去的其他手下。 而此刻的大牢里,发一和石头,以及发一爹以及听见了外面的喊杀声。 所有的狱卒早就急匆匆跑了出去,不知道去了哪里,一众牢犯也嚷闹非常。 不一会儿,李状突然跑了进来,一贯胆小的他,此刻手脚早已抖得不成样子。 李状七歪八倒跑进了监狱,一张脸白得和纸也似,抖着的手好不容易大开了大牢的钥匙,道:“发……发一哥,快……快跑,海……海贼攻进城里了。” 第35章 飞雪失踪 发一和石头三人闻讯大惊,原来外面喊杀之声,是因海贼而起。 十二年前的仇恨至今仍绞痛着卫城的每一个人,不料今日,海贼就又攻来。 李状也不知从哪里弄来的钥匙,打开关押发一三人的牢门,其余人也因此获救。 一行四人从牢中跌跌撞撞,避开凶狠的海贼,在李状的带领下,来到了平日里经常出入的县府侧门。 李状走在最前,石头紧跟其后,但到发一爹也奔出侧门之后,三人却没见到发一的影子。 三人又慌忙折身回来,看着不远处凶狠残杀的海贼,心里焦急如焚,再回门中,正看到发一呆呆站在侧门处,怔怔出神。 李状急道:“发一哥,你干什么呢,快点!”他点着脚催促。 石头和发一他爹也不解的看着他,此刻命悬一线,可由不得片刻耽搁。 “怎么了,哥?”石头也问。 发一看着李状,问道:“飞雪小姐呢?状子,你来的路上有没有看到飞雪小姐?飞雪小姐是否安全?” 李状的脸色就像土一样,抿着嘴,当即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石头见眼下场景,实在不是耽搁的时候,催促道:“你闭着嘴巴干什么,倒是说话呀!” 李状看了两人一眼,顿了顿足,催头丧气道:“来的时候,没见过飞雪小姐,不过……不过,我好像听逃跑的人说,县令大人已经……已经……” “已经怎么了,快说啊。”李状的样子真是要把石头给急死。 李状苦着脸道:“已经死了,被海贼杀死了!” 发一的心顿时像被巨石砸中一样,就像连心跳也停了。 他虽与王博大人只有数面之缘,但作为飞雪父亲的他,在待人处事方面与女儿一般无异,从未因为自己只是船坊苦工而轻视小瞧自己,更是赠送自己“敢当”剑,霎一听说此事,发一亦是如何也不敢相信。 “为何好人总是命不长呢?”发一在心里呐喊,他愣了片刻,便道:“你们先走吧,我要回去找飞雪小姐!”说着,又折回县府。 “这……这当下这么乱,你怎么找啊,这万一……”李状焦急的说着,可是发一早就跑得没了影子,他看了看福伯,而发一爹神情索然,一句话也没说,但他知道,如果不是因为飞雪小姐担保,只怕当日船帆指证,他们就已经如杨德胜一般,早就身首异处了。 这时石头一把抓起李状的手,道:“状子,你带着老爹躲进我们平日经常玩的竹林里,我去找发一哥。” “哎,石头。”李状本来想说,他爹也正是躲在那里,但只说了三个字,石头也跑的没了影。 四处都是火光和奔走的人群,不时还有人倒在海贼的刀下,李状慌慌张张,拉着福伯就向后山奔去。 但福伯却又定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福伯?”李状的脸已经成猪肝色了,“你又怎么了?” 发一爹捏了捏拳头,苍老的面容竟然前所未有的坚定,道:“小状,你先走吧,去和老三一处,我不能丢下他们两人。”说罢,竟也奔回了县府内。 李状急得哭了出来:“这是个什么事啊?”他原本好不容易找到狱卒的死尸,担惊受怕拿了钥匙救出三人,这下好,这一股脑,又跑回去羊入虎口了。 他一贯胆小,但踟蹰片刻,竟一咬呀,也跟着奔了回去。 发一在县府里避开随意砍杀的海贼,找了几个院子,都没有见道飞雪小姐的影子,突然黑暗中一人当面撞上,发一差点将手里的就往来人身上捅去。 “哥,是我,石头!”石头拉着他的手,瞪着眼睛,喘了一大口气,“你差点把我杀了!” 发一吃惊,问道:“石头?你怎么又跑回来了,我爹呢?” 石头连深呼吸了几次才把刚才的一刀之惊熬了下去,道:“我叫状子带着老爹先去后山竹林,我放心不下你,所以就跟着回来了。” “你小子!”发一打了他一拳,心窝里暖洋洋的,只是嘴里还责怪道:”难道你就放心爹和状子两人,你又不是不知道,状子他胆子小。” 石头点了点头,他深知发一也是担心自己,便转移话题道:“怎么样,哥,有没有发现飞雪小姐?” 发一默然摇了摇头,他心里慌得厉害,自从刚才听到李状说了县令大人已经殉职,他心里便满满的都是飞雪小姐的影子,她的一举一态,一言一行,还有那让人如沐春风的温柔的笑。 这时,李状和发一爹也赶了过来,差点没把正在感伤的发一和石头吓死。 “发一哥,石头,我们也来了!”李状竟然笑着道。 发一和石头一齐转身,两人惊得合不拢嘴,发一刹道:“爹,状子?石头不是说……” 看着发一哥质问的眼神,李状只得低下头,悻悻不说话。 发一爹道:“你们不要怪他,是我自己跑回来,小状才不得已跟来的。” 发一和石头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再多说什么。 “发一哥,我对县府比较熟,也知道飞雪小姐和王允公子的卧室在哪里,要不我领你们去吧!”李状上前两步,指着火光中一处黑暗的房屋轮廓道。 发一点了点头,道:“那好,我怎么把你这厢给忘了。” 李状跟着他爹时常出入县府,若论路径,自然是四人中最熟的,此刻又是晚上,虽然有火光照着,但发一转了几圈,竟都是在这里兜圈子。 当即李状就要上前引路,这时,黑暗之中,忽然有个人声道:“飞雪小姐已经往自后门往后山方向逃了,你们要去就干赶紧走吧!” 四人顿时一惊。 只怕这辈子,四人吃的惊也没有今晚上的多。 这个声音说完,四人还没看到说话主人的影子。 “难道有鬼?”李状想起这一路上遍地的死人,不仅一个想法从他脑子里蹦了出来,顿时双腿发抖不止。 发一和石头走在前面,二人虽然心惊,但终是在前面的一片黑暗中,看到了一个模糊的人影。 那人见四人站立不动,又道:“怎么,不信?再不去找,只怕她真的要变成别人的刀下之鬼了!” 发一虽然看不清黑暗中那人的丝毫模样,但却不知道为何对他的话竟有一种十分信任的感觉,立时领着三人,复又折出侧门,一路小心沿着后山奔去。 待四人出了府门,文良才将血淋林的剑收回鞘中,保持着不远的距离,跟上了发一四人。 他从抓获的女人口中得知,原来把自己做诱饵,引开海贼,让自己倾心的绿袍少女叫做飞雪,而这位飞雪小姐,正是今晚死在他剑下的县令之女。 文良心乱如麻。 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现在在做些什么,当下,他已暗中杀了不下十名企图对飞雪小姐不轨的属下,正巧又遇到夜里在县府兜圈子的发一,他便留意了一番,后来发现发一四人也是在寻找飞雪小姐,他就顺势让五人聚在一起,有个照应。 第36章 夜山逃亡 海贼在卫城中烧杀,奔逃的民众都一齐向后山方向跑。 他们抢夺的无外乎两样东西:钱财和女人。 文修攻入县府,杀了县令,自北渤海被围剿以来的恶气总算可以痛快的出一次了,不过过了许久,他查看手下今夜所得,钱财甚少,而女人不仅数目少,姿色更是不堪一睹,更别说有个好价钱。 文修愤怒的喝来手下,斥责:“怎么,忙活了一整晚,就这些吗?” 手下道:“报告主公,着卫县着实贫穷,每家每户连口像样的铁器都没有,这些辎重也都是弟兄们搜集了许久才得来的。” 文修打量了一下面前害怕得软在地上得一众民妇,又哼了一声。 这些妇人,最多只能卖到唐朝做奴仆而已,比奴隶的价钱更低,只有稍微年纪稍轻的,有几分姿色的,也许还能卖给别人做个小妾,得些好价钱。 这时总领敢死足的曹猛终于回来,上前贴面细声对文修道:“主公,我在那边发现了几个弟兄的尸体,都不是官军的刀伤,而是被飞剑所杀。” 曹猛将飞剑递给文修。 文修看了看,竟也不知道渤海,还有使用这种不过一尺不到的小剑,便道:“让大家不要太过分散,也许遇到隐士高人也说不准,不过,若是此人现身,你与文良,当一并除去!” “是!”曹猛点头道。 他又道:“启禀主公,卫城的女人和孩子都聚在了县府的后山,我已派敢死足前往捉拿。” 文修满意的点了点头,似乎一切都在自己的意料之中,这些人,始终还是逃不出自己的手心的。 漆黑的夜,卫城后山的道路上火光弥漫,但逃跑的人却不能燃火,大家只能在黑夜中俯势潜逃。 飞雪小姐也混杂在人群中。 夜里人们四处逃散,她也没有找到哥哥,更别提父亲,此番海贼来势凶恶,只怕父亲和哥哥还在与海贼苦战。 她终究是个内心坚强的女子,看到海贼四处抓了女人,就用绳索将她们绑在一起,姿容稍好的,还会被肆意凌辱轻薄,飞雪小姐捡了一些泥,将脸也涂黑了,她想,就算这样即使被抓住,也能保持自己的清白。 也许天不遂人愿,她才这么一想,一队海贼竟果然就这么出现,拦下了她们。 当头的海贼大气一呼,小姑娘们连半点动弹也不敢,都是尖叫哭喊。 “谁要是再大声嚷嚷,我就杀她!”一个海贼受不了女人噪闹,拔刀威胁道。 大家终于兢兢战战的安静了一分。 而在黑夜的另一边,发一和石头四人,也发现了这一小股海贼。 在昏黄的火光下,那片碧绿的衣袍,就像黑夜的明灯一样,将发一的心门照得通亮! “发一哥,那是飞雪小姐,穿绿色衣服的好像是飞雪小姐!”李状兴奋的叫道。 石头瞪他一眼,道:“我们都长着眼睛,看大了!” 李状开心的笑着。 发一心里默数了一下,道:“七名海贼,他们手上都有刀,这可不好对付。” 他的目光在地面上搜寻,这时飞雪小姐与其他女人一起,都被海贼用绳子绑成一队,正向城中行去。 “哥,你是在找弓箭吗?”石头问道。 发一点了点头,当下四人在附近的尸体上翻找,终于在一名死去的民兵身上找到一张破弓。 发一躲在一棵树后,借着夜势,张弓发箭。 只听“嗖”的一声,前方举着火把的海贼便倒下了一名。 其余海贼扑上去一看,见是暗箭飞来,黑夜中不便方向,举着火把更是瞩目,反倒让对方更好发箭。 “大家快灭了火把!” 这话才落地,“嗖嗖”两箭,七名海贼已只剩下五名。 “你、你、你、你四人,绕到那边去,我留下来看守这些女人。”前方传来海贼的话语,石头和李状听了,顿时心急如焚。 但发一秉气聚神,专心无二,黑夜中,只靠着壮硕的黑影判断敌人,又是两支冷箭,伴随两声惨叫,向此处赶来的两个海贼便又倒了下去。 他不仅箭术好,听力也远超常人。 当即仅存的三名海贼落荒而逃,向县府禀告此处险情去了。 这下海贼突然逃走,四下黑灯瞎火,女孩们又乱做一团,飞雪安慰众人道:“大家不要慌乱,趁现在他们还没回来,我们赶紧解开绳索。” 大家这才安定半分,发一和石头,李状以及发一爹赶上去,用刀直接将绳子砍了,飞雪一见来的是发一四人,顿时也非常欣喜。 “可看到我父亲和哥哥?”飞雪拉着发一问。 李状张口欲说,被发一瞪了一眼,发一道:“我们从牢狱里跑了出来,一路上并未看到县令大人和王少爷。” 飞雪若有所思,道:“也许他们还在城中杀敌……” 发一点了点头,道:“小姐,海贼肯定是搬救兵去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应当立即离开才是!” 飞雪点头赞许,此刻不容细想,当下一行五人急匆匆向后山竹林奔去。 但海贼的行动却是奇快。 三名海贼往县府狂奔,只在半途上便遇到了前来抓人的曹猛。 此时城中和县府的卫城有生力量皆被杀尽,文修留守县府,曹猛便率人前来后山擒拿最后的这一部分女人,一得知后山有弓箭高手暗中埋伏之后,曹猛立时将队伍分作两队,道:“杨九堡,你领着这一队人马,从小路绕到他们后门,我和其余的人从前面直杀,然后前后夹击!” 杨九堡对后山自然比曹猛数息,此次攻入卫城,拿下县府之后,杨九堡便立即投靠了他们。 曹猛兵分两路,急速向后山奔去。 发一让大家趁着夜色,四散找地方藏了起来,一行五人虽然片刻不停,但终究发一爹年老,而飞雪小姐终究只是个弱女子而已,五人奔了一里山路,飞雪小姐与发一爹终于支撑不住,累得瘫倒在地,不住喘息。 发一看着山下急行的火把,道:“我们必须赶快些,不然他们就要追上来了。” 飞雪小姐腮红如火,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道:“可是我真的跑不动了,要不,要不你们先走吧,我找个地方躲藏起来,他们不一定找得到我的。” 之前飞雪小姐多次于为难之中救下自己,发一又如何能做出背离朋友,更是倾心之人的事? 当下道:“要死就一起死,请飞雪小姐不要说那样的话。”他说了这话,却不敢去看飞雪小姐的眼睛,又道,“我来背你们吧。” 他正踌躇要如何分配二人,孰料石头已走到他爹跟前道:“老爹,我背你走,你可要抱稳了!” 当即,发一背着飞雪小姐,石头背着发一爹,一行五人复又急匆匆向竹林奔去。 第37章 父亲之死 还没跑到竹林,发一就看到了挡在前面道路上的杨九堡,以及他身边的海贼敢死足。 同样,杨九堡也看见了他们。 不知为何,原本被乌云层层遮盖的月亮此刻也露了出来,月华如水,自夜空倾泻洒在众人的脸上。 每个人此刻都似乎散发着一种苍白的光辉。 发一和石头等人无不震惊,就在白天,杨九堡的父亲还因为勾结海贼的罪名被砍了头,而此刻,他竟然又和海贼勾结在了一起。 “哥,怎么办?”石头盯着远处神态嚣张的杨九堡,嘴里喘着粗气,这一路奔跑,他早就力气枯竭了。 发一也想不到杨九堡竟然会和卫城的仇敌勾结到一起。 对面,杨九堡趾高气扬,举着一束火把喊道:“哼,你们几个贱民,还要企图逃跑么?识相的就乖乖待在原地,等老子过来,不然的话,我让你们都不得好死!” “走!”发一看到杨九堡丑陋的嘴脸,几乎就要作呕。 五人几步便窜进了身旁的黑暗中。 杨九堡大袖一挥,道:“弓箭手,放箭!” 十余支冷箭立刻齐齐射到,嗖嗖窜入五人之间左右,发一和石头几乎全身被汗水湿透,气息已近厮绝。 五个凄凉的身影,在此凄凉之夜,在凄凉的山道上发足狂奔。 而飞雪小姐靠在发一不算宽大的背上,却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全。 她将脸轻轻靠在了发一的肩膀上,视线随着发一深一脚,浅一脚的步伐而上下起伏。 黑暗中的逃亡,竟然在这一刻也显得如此宁静。 直到发一爹的一声惨叫,打破了这宁静的寂寥。 “啊……”发一爹已竭尽全力仍住了后背传来锥心的痛意,但铁箭穿胸,饶是他咬破嘴唇仍是忍不住自己下意识的惨叫。 潺潺血水从发一爹的胸膛,贴着湿透背脊流淌下来。 石头满手的血,一颗心脏似乎要即刻爆炸一样,喊道:“老爹,你怎么了?” 发一爹的惨叫让大家停了下来,李状离石头最近,他听到滴答滴答的血水声,伸手向前一摸,再凑到眼前,顿时眼前一黑,双腿发软跌倒在地,口中惊恐喊道:“血,血,福伯流血了!” 发一背着飞雪,心里忐忑不安,他走到后面,借着月光一看,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只见一支长箭正定在他爹的背上,涓涓鲜血不住流下。 “爹……”发一惊呼。 飞雪也从他背上看到了发一爹中箭的惨景,忍不住闭上了眼。 “快……放我下来……”发一他爹说话比较吃力,但言语却十分坚定。 发一将飞雪从背上放了下来,看到如此惨景,飞雪已是满眼热泪,而李状也在喃喃哭泣。 “爹,你怎么样了?”发一看着他爹的伤势,和李状,飞雪将他爹扶到一块石头上坐好。 发一爹道:“放心吧,还死不了。”说着,他气喘如牛,嘴里又呕出一口血出来。 发一顿时泪水涌了出来。 他爹拍了拍他的手,道:“堂堂男子汉,哭什么?以前在船坊挨棍子的时候,也没看见你哭。” 发一鼻子算得厉害,嘴里只说了个“爹”字,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其余人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有发一他爹就像个没事人一样,抹了一下嘴角的血迹,强笑道:“我忽然像到一个主意,不如我们就在此地分开逃跑,这样,我们成功的机会就大一些。” 说到这里,他又苦笑了一番,道:“本是想我们能一起去到大唐过我们想要的生活的,看来这个愿望,只怕要落空了。” 大家当然知道发一爹的意思。 发一坚定道:“不,爹,我们绝不分开,我刚才说了,我们要死一起死。” 石头和李状过来握住发一的手,道:“对,要死一起死,我们绝不分开。” 飞雪小姐走过来看着四人,虽然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但她的目光,她的神态,已经在告诉大家她对于死亡的无畏和凌然! 她势必会和大家一起共存亡! 发一爹惨然一笑,悲恸的血泪此刻滚烫如沸,道:“糊涂!” 他强忍着喉咙涌动的鲜血道:“我糊涂了一辈子不够,难道你们还要跟着我糊涂下去吗?” “就算我们全部都死了,难道那些海贼会因为我们的共同赴死,而悲恸,伤心?”他布满角纹的眼此时竟闪烁着炽热的光辉,道:“只有我们的亲人,朋友,才会因为我们的离去而伤心,悲痛,而海贼,则只会嘲笑我们的愚蠢。” 说道此处,他从未灼热的目光竟变得坚定而富有活力:“我问你们,若是你们都死了,谁来为惨死的同胞们报仇,谁来为逝去的家人们雪恨?逍遥法外的海贼依然逍遥法外,而失去亲人的苦难民众则会更加因为你们的感情用事而悲痛!” 发一爹的嘴唇发着抖,这样的话,他从未在任何人面前说起,哪怕是自己的亲生儿子。 但这一次他算是看清楚了,就算他兢兢业业在船坊做事一辈子,只要海贼一夕前来,整个卫县的光辉和繁荣,还不是被洗劫一空吗? 发一爹叹了口气,喃喃道:“其实你知道,自从你母亲被海贼掳去,我的心也就死了,这么久以来,是我对不住你,爹也不奢望你的原谅,只求你这最后一次,不要违背爹的心愿。”说罢,发一爹竟撑着最后一口气,发足向一处山路奔去。 他一边奔走,一边用双手拍打两侧的灌木。 发一热泪盈眶,悲痛不止,道:“爹,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一直以来没有理解您。”说着发足追了上去。 他一直以为他这个爹只会醉酒做事,谁曾想他心中竟藏有这么多的悲伤。 石头和李状哭喊着抱住了发一,三人齐双双望着老爹奔走的方向,老爹竟然一次也没有回头。 巍然奔向那于黑夜之中,向他敞开着的死亡之路。 飞雪亦泣不成声。 忽听得远处杨九堡嘹亮的声音在黑夜中响起:“他们在那里,给我射!” 说罢,十几支冷箭如飞蝗一样扑向远处的山道。 发一只觉得心猛的一痛,然后天和地都失去了色彩。 他知道,那个他讨厌的整日酗酒的男人,已经和母亲一样,永远离开了他…… 第38章 表白飞雪 石头和李状拖着神情恍惚的发一朝另外一方奔走了,四人都曾经历过丧失至亲之痛,一路之上,四人陷入了漫长的沉默。 海贼们虽然有杨九堡的引路,绕到发一一行身后,但曹猛率领的另外一股势力在黑夜中遭受了蒙脸人的袭击,来人武功招式简单明了,但剑术精湛,为了不损耗有生力量,曹猛没有于其硬敌,由此,在牺牲了发一爹的前提下,这逃亡之夜才算熬过了海贼这一关。 四人好不容易到了竹林,李三却没见阿福的身影,不禁问道:“发一,你爹呢?” 发一神情恍然,飞雪和石头、李状三人不停淌着眼泪。 “臭小子,你说,你福伯怎么了?”饶是李三也猜道了什么不测,声音间渐有颤抖。 李状一边哭,一边用袖子擦泪道:“爹,福伯为了让我们逃走,他引开海贼……被……被害了……” “什么?”李三心里震动,顿时整个人软在了地上,他手里的三张纸片也同时掉在泥里。 片刻,他从地上又抓起那三张纸片,老眼含泪,口中喃喃道:“阿福啊,你怎么可以……哎……公验到手了……” 李三看着手里这三张加盖官文,通往大唐的通关公验,道:“你能看见吗?你怎么就不再等一等呢?” 四人都沉默的看着他手里的公验。 李三虽然十分痛苦,但他终究年长,思虑周全,他将公验递给发一和石头,道:“走吧,你们俩不是一直都想离开卫城吗?现在公验到手了,你们就趁今夜混乱之际,彻底离开这里吧!” 发一拿着这来之不易的通关凭证,想起方才父亲的死,心里只是可恨,若是这公验能早拿到手几日,那也便不会有今日之事。 但世事却从未有如果之说。 李三盯着那多余出来的一张公验愣了片刻,突然道:“状子,你不是说要和你发一哥一起去大唐的么,现在……正好空了你福伯的公验,如果你要去,爹……爹……爹也不会阻拦你了。” 李三擦了擦眼角的老泪,说出这个话,却像是和要他命一样。 李状看了自己的老父一眼,又看了看发一和石头,最后走道他爹面前,拉住了李三的手,哭泣着道:“不,爹,我不想离开卫城了,我不想离开您!” 李状转过身,早就哭的红肿的双眼看着发一道:“发一哥,石头,我不能和你们一起去唐朝了,我想留下来陪爹,他只有我一个人,我要是走了,他……” “你这傻孩子……”李状说到这里,李三已经抱着他,父子两哭到一处了。 今日的生离死别,终于让李状也长大了一分。 发一拍了拍李状的肩膀,道:“这是应该的,状子。”他又道,“你本就应该留下来陪着三叔。”他又顿了一下,望着远处茫茫的黑夜,才道:“若是父亲不死,就是叫我永远留在这里,我也愿意。” 石头看着发一,眼泪不止的一直流着。 发一看了看身边的飞雪小姐,一句话到了嘴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自己要不要和她说,她父亲县令大人已经与海贼战死?自己不说,明日她依然会知道的,到了那时,她的痛苦又会不会减少半分? 发一心中悲痛而凄凉,但在内心一个真挚而隐秘的地方,却又似乎有那么一丝的期待。 看着飞雪小姐圣洁的脸,发一终于鼓足了勇气道:“小姐,我……有一个不好的消息告诉小姐……” 飞雪的脸遮在月华的阴影里,只能看到她眨也不眨的目光似乎微微闪动。 发一道:“这个不好的消息,小姐愿不愿意听,若是小姐不想听,那我也可以不说,明天你自然就会知道了。” 石头和李状知道他值的什么,两人一个字都没说。 飞雪看着他,道:“你说罢,迟早都是要知道的。” 发一看着她,终究还是没有立即说出来,又过了许久,才是沉重的道:“其……其实,县令大人他……已经与海贼战死了。” 石头和李状沉默着。 “什么?”李三惊得大叫了起来,但一出声,就知道自己犯了错,忙捂住自己的嘴,这才小心翼翼的看飞雪小姐的脸。 但月光在她身后,飞雪小姐的脸全都投在了影子里。 只见她一动不动,声音竟然分外的平静,淡淡的道:“我知道的。” 这四个字,就像飘落古泉的几点尘灰,似乎丝毫没有惊起半点波澜。 飞雪小姐的泪在黑暗中无声滴落,她的声音就像秋天吹落枫叶的晚风:“我早就知道了。” “父亲说过,只要他活着,就一定不会让我落入海贼的手里,今夜,海贼攻入县府,追至后山,若不是父亲已丧生在海贼的手里,就是万般无奈,他也不会让海贼闯进县府半步的。” 发一听着飞雪小姐的话,心里的震动不压于任何一个人。 想到心里的丧父之痛,发一的心便如同刀绞一般,而飞雪小姐与父亲父女情深,若是她早就知道了父亲的噩耗,那她的心中又经历了怎样的艰辛和痛楚? 发一对飞雪小姐的仰慕之情更甚了。 他终于鼓起勇气道:“小姐,你和我们一起走吧。”过了许久,最后他才看着飞雪小姐黑影中的脸,第一次直视着飞雪小姐黑暗中的目光,道:“我,会照顾你的。” 今晚的惨剧已经不胜枚举了,不止发一爹和县令大人,整个卫城上下,又有多少人,在这一次的海贼突袭中丧生,或是失去家人? 听到发一的话,在场的所有人的心里翻滚如同滔天的海浪,一种想哭泣的心情在眼泪滚动着。 大家都知道发一话中的意思,作为一个船坊里的苦工,一个没有身份地位的奴隶,光说出这样一番话,就已经需要足够的勇气了。 但县令大人一死,王氏兄妹尚未获得侯爵封赐,不能世袭,那今后兄妹二人又当如何? 而王允少爷也被海贼冲散,不知所踪,飞雪小姐一个女孩子,又如何在这残忍的世界活下去? 第39章 命运捉弄 “好。”飞雪小姐淡淡的点了点头,其实,也不知从何时开始,她温玉一般的内心就开始主意到这个坚毅的少年了。 他的勇气,他的坚毅,他的决心,这些种种,都教她刮目相看。 也许是同样母亲为海贼所害,让她与发一产生了一种对过往的共鸣,唯一的一点就是,她还有些放心不下哥哥。 但今夜惨剧连连,人之生死别离也不知道重复上演了多少次,而她和哥哥,于这卫城成百上千的人相比较,难道又有什么不同吗? 更何况哥哥自小身受父亲的细心培养,而且习武,若是今晚并未丧生在海贼之手,那么于此乱世,又何须自己担心。 飞雪小姐答应了发一。 发一悲喜交加,和石头,飞雪三人于竹林告别李三父子后,从竹林小路向后山的隘口奔去。 这一路上,文良早就替他们扫清了障碍。 但是,也许上天并不像就这么放过发一。 他们从竹林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一行奔到卫城后山的最后隘口,转过几个山坳后,忽然山路之上一队既长且亮的火把正向三人奔来。 铁蹄阵阵,一队铁甲骑士骑着战马挥斥而至,形色匆匆,见到停驻在山道旁的发一和石头,飞雪,当头的将领顿时勒马停下。 作为虞州的驻军将领,那当头将领顿时发现身着丝绸华袍绸缎贵族装饰的飞雪小姐,而身边则是两个身穿素色奴隶麻衣的奴隶。 如此的怪异组合,怎叫他不起疑心。 “你们是什么人,这个时辰,在这里做什么?”那将领勒马停驻,整个轻骑兵队也一起停了下来。 来人兵戈铁马,刀剑相向。 发一鼓了鼓气,道:“大人,我们……是从卫城逃出来的。” 那将官打量了三人一番,皱了皱眉:“你们是一起的?”他才问出这个问题,就知道自己说了句废话,如此夜晚,三人夜路同行,难道这还用问? 但事关****,不得大意,那将领思忖片刻,便朗声道:“本将乃虞州海事将军俞重喜,前来支援卫城,此次海贼攻我城池,兹事体大,不容丝毫纰漏,现下,你们就跟我回去吧!” 俞重喜一挥战袍,自由左右下马缚住发一和石头。 发一担心飞雪遭受委屈,便道:“启禀大人,飞雪小姐乃是卫城县令大人千金,还望大人……” “这个自不用你说。”俞重喜罢了罢手,对于身穿只有贵族才能穿戴的华袍丝绸来说,不用问,他也知道眼前的女孩身份不微,“女娃,可以骑马吗?” 飞雪小姐点了点头,俞重喜叫来手下牵来一匹白马。 飞雪翻身上马,而发一和石头已经各自被人逮住,强行扣着骑在马背,想要此番出隘口,是不可能的了。 俞重喜驾马奔走,朗声道:“一得讯息,本将便率领先锋马不停蹄自虞州市府赶来,小姑娘你告诉我,现在城中怎么样了?” 飞雪心知这些人是绝对不会放三人走的,只得道:“海贼于昨晚攻陷卫城,家父……也已战死。” 俞重喜心中一震,道:“小姐令尊高姓大名?” 飞雪的声音很小,道:“王博。” “王博?”俞重喜重复一遍,道:“可是王川三将门的崖安令王博?” “是的,将军!”飞雪道。 俞重喜感叹了一番,之后一路无话,二百骑轻骑兵飞速前往卫县。 这时东边天际已有光亮,在海天一线之间,万丈绚丽的晨光自那道天地裂缝中绽放出来,挥洒在这片满目疮痍的土地上。 在阳光升起的时候,发一和飞雪,石头三人又随同虞州援军俞重喜的部队回到了卫城。 真可谓是命运弄人。 就连这一次,卫城四处关隘守军全部参与对抗海贼,发一还是没能逃出卫城。 城中,居民房屋烧毁大半,火势仍未完全扑灭,大地四处血迹斑斑,残肢断臂丢弃满地,如此惨状,真如人间地狱一般无二。 援军自官道奔驰而至,方一入城,正在收拾惨剧的城中残余也迎了出来。 卫城师爷赵裘,王博之子王允,李三父子以及几个劫后余生的官兵站在城门,此番海贼早已俱数退去,如今局面,即便援军到来,也只能协同整顿后事了。 但见到搜寻一夜不见踪迹的飞雪竟然骑在马背,方经丧父之痛的王允顿时扑到白马身旁,又惊又喜道:“妹妹,原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王允涕泪俱下。 俞重喜点了点头,道:“令妹乃本将在卫城后山隘口山路相遇,我看她夜行山路,怕遇上海贼流匪,所以只得又将他们三人带了回来。” “三人?”王允心里吃惊,立刻,便在与同样震惊无比的李三父子两的目光下,看到了后面的发一和石头。 顿时,王允布满血丝的眼像燃起熊熊烈火,一双脸也几乎滴出血来,他跪了下去,悲痛厉声道:“俞将军,你要为王允做主啊,不除海贼,我誓不为人!” 俞重喜念他将门之后,方又失去至亲,顿时跳下马来,扶他起身道:“王公子,海贼乃我渤海****,人人得而诛之,这个你自不必说,快快先起吧。” 哪知王允死死跪在地上道:“不,俞将军,那些海贼和勾结海贼的人,都是渤海的****,都应该死!” 他的话就像钢钉一样扎进发一几人的心里。 “哥哥,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飞雪厉声阻止他道。 王允拧声大笑,猛然间似乎癫狂,冲着飞雪吼道:“我在说什么?难道你没听见吗?我说勾结海贼的同样乃是****,都应该死!” 王允瞪着血红充满仇恨的眼,指着发一道:“俞大人,就是这两个人勾结海贼,将海贼引入卫城,我们才遭此厄难的,这两个触犯死罪的****,应当立即处死,已招这么多卫城枉死的父老百姓的冤魂!” 俞重喜心中大震,他怎么想得出两个看似瘦骨嶙峋的麻衣少年竟会与海贼勾结? “哥哥,够了,请你不要再胡乱指责。”飞雪心里虽是悲痛不假,但此时此刻,王允竟然仍是不分是非黑白,一口咬定发一和石头勾结海贼,不禁心中也有怒气。 王允几近癫狂,哈哈大笑道:“我胡乱指责?我的好妹妹,难道你不知道,正是因为这两个勾结海贼的贼人,我们的父亲才惨死在海贼的剑下的吗?你忘了父亲的养育之恩了吗?” 王允说得悲愤无比,片刻,他竟左右各拉来二人,左边正是卫城师爷赵裘,而右边,赫然便是之前从海贼船里逃出来的那个五名病人。 王允指着两人道:“大人,这是认证,还有他们、他们,船坊指认的当天在场的人都是在场,就是他们勾结了海贼,而且,还帮助海贼修缮贼船,这件事他们当时都已经承认了的,不信的话,将军可以现在就自己直接问他们!” 第40章 放逐死岛 “他们自己都承认了?”俞重喜瞪着铜铃大眼,盯着发一和石头道:“他说的可是真的?” 发一道:“大人,冤枉,我们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骗去的,并非他人所说的勾结海贼!” 王允找来的正是当日船坊指证三人的男子,在场中人出了虞州援军,几乎都知道,此事也已隐瞒不过去。 发一也不打算隐瞒。 他将事情当初的原委一一告知,飞雪小姐亦跪下作证,道:“小女愿为发一两人作证,他们确实和海贼没有练习。”她想了想,又道,“大人可以问昨天藏在后山的人,正是发一昨夜,还救下了许多逃亡的人呢。” 李三点头道:“是的,将军,昨天也幸亏是有他,我们才幸免于死在海贼的屠刀之下啊。” 俞重喜不解,道:“凭他?为什么?” 李三道:“只因这个孩子自幼喜欢射箭,所以箭术十分了得,昨晚正是他用弓箭,救下了后山上的一队人的。” 俞重喜默不作声的看着发一。 王允咬了咬唇,也跪在地上,指着李氏父子道:“将军不要随便相信他们的话,他们父子一向与罪犯交好,为其求情,那是自然。”他又道:“他一个小小的船坊苦工,怎么会有如此好的身手?我看,这就是与海贼勾结的另一个凭证。” 王允张开双手,指望着四周满目苍夷的家园,哭诉道:“大人,请你看看海贼劫后留下的惨剧,若是此种****不伏诛认罪,那还有没有天理?” 说道此处,如今家园破碎,整个卫城仿佛人间炼狱,谁又不心碎悲切? 其实发一心里也在怪责自己,虽然并不是因为自己直接的原因造成了如今的局面,但是,他们修理海贼的贼船,这却是个不争的世事? 大家无话,等待着眼前俞重喜的判定。 卫城地方最高长官殉职,他作为虞州府海防将军,正四品将衔,在新任县令还未下达之前,卫城一切防务政令皆由他操办。 俞重喜长叹一口气道:“押入死牢,明日午时,城门处问斩!” 他的话就像一道霹雳,瞬间让石头,李三父子与飞雪喘不过气来。 “大人,他们是冤枉的啊,还请大人明察……”飞雪跪在地上,万万想不到俞重喜会就地判刑。 “大人……” “大人明察!” 一时间,周围许多幸存下来的平民都跪了下来,为发一和石头求情。 王允捏着拳头,布满血丝的双眼就像恶魔一般看着周围的人群。 “真是一群刁民,愚蠢的刁民!”王允心中怒吼。 俞重喜看着当下的形势,大灾之后,一般都会兴起民怨,而海贼扫过,他虽说不上支援不及时,但是此番海贼手段老练,且谨小慎微,一丝线索都没有留下来,就是追查也无从着手,而发一和石头既然承认修理海贼的实是,就用两人的人头交差,也算是不枉此行。 原本俞重喜如此思忖,但他想不到卫城的民众竟然均会保这两个海贼。 俞重喜干咳了一声,朗声向四面说道:“他有没有和海贼勾结,本将自会明断。” 他当然也不像激起民怨,此事着实蹊跷,王氏兄妹二人竟然各执一词,要是上面追查下来,他自然也不好交差。 俞重喜思索片刻,便道:“我朝历来讲究‘宽厚仁德,天行大政’,就算是天子也是需要顺应民意的。”他顿了顿,接道,“虽然大家都为他两人求情,但修理海贼战船的罪状却是如何也抹不去的!” “战船是海贼的运输行走工具,为海贼修缮海船,便是等同帮助海贼磨刀,将锋利的刀口朝向我们卫城的百姓!”俞重喜一字一句的满满说道,“所以另一方面便是说,他们二人,已经在不经意间成为了海贼的帮凶,我说的话,算不算过分?” 俞重喜嘹亮的声音铿锵有力。 “所以,死罪难免,活罪难逃,即日起,将此二人驱逐至鲨鱼礁,谁再求情,一律拿下!”俞重喜把手按在腰间佩剑上,眼中渐露凶光。 “虞州军,听令,将此二人即刻押至鲨鱼礁,不得有误。” “是!”虞军将发一和石头二人拷上锁链,押了下去。 俞重喜转身便走向大帐,不再听飞雪和李三等人的任何言语。 飞雪瘫倒在地,而王允,此刻终于露出了得以的神情。 鲨鱼礁位于渤海湾尖嘴岛东北方,是个礁石,说是鲨鱼礁,不如说是死人礁更为准确。上面只是个光秃秃的石头,没有植物,没有动物,以前用来放置杀人犯,因为上面无水无粮,便等同于被判了死刑一般。 而人被放在上面受饿受渴,到了极致,便会看到海水也想喝上一口。而海水只会加剧人,人体水分的流失,反倒推动人的死亡,囚犯最后就会溺海水而死。 鲨鱼闻到肉味,自然汇聚在了岛礁的附近,而如今渤海王国一分为三,强盗匪徒不胜枚举,每年驱逐到鲨鱼礁的犯人都十分之都,从未见有人从此地活着出来过。 而发一与石头被判驱逐至鲨鱼礁,无异于等同入了死人礁。 …… 在海贼袭击后的第三天,朝廷新任的卫城县令就已入位。 城内的善后事宜,包括难民安置,灾粮的拨付,房屋的修建,民心安抚,也都一一施展开来。 而王氏兄妹,飞雪与哥哥王允二人,因为父亲王博之死,也不得不搬离县府。 虽然新任县令说了,可以供二人在未找到居所之时,暂且住在县府,但父亲已死,以往全部的依靠顷刻之间俱无,而一切财产资源又被海贼劫走,面对眼色冰冷的县令夫人,王允拉着飞雪的手就奔出了县府。 “我王家之人岂能寄人篱下?”王允出了县府,心里愤愤不平,父亲才去世几天,他的生活就像从天堂到了地狱。 飞雪淡淡道:“哥哥何必生气,县令夫人所说并没有错,如今父亲已不是卫城知士,我们搬离此处也并无半点不妥。” 飞雪小姐脸色苍白,她转过身,把挂在自己腰间的玉佩取了下来,递给小幽,道:“小幽,从此以后,你也别跟着我了,拿着这玉佩,去换点钱,找个好男人,自己谋些前程吧。” 小幽的泪巴巴滴了下来,她抓着飞雪的手,苦到:“小姐,这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东西,你应当好生保管好。”她的泪从眼角顺着脸庞流到了小小的下巴,“况且,除了小姐,小幽就在也没有其他的亲人了,求小姐让小幽跟着您,不要赶小幽走。” 第41章 蔷薇夫人 飞雪的虽然强忍着内心的悲痛,尽量让声音显得平淡,但话一出口,凛冽的秋风就将她本就轻柔的话吹得破碎了些:“小幽,我现在只是一个普通的平民了,连自己都顾及不到,以后怎么……我不能耽误你。” 小幽抓着她的手,双眼中梨花带雨,哭泣得不住喘息:“小姐,小幽不要离开你,小幽只想永远的守在小姐的身边。” 她顿了顿,泪眼朦胧的看着飞雪道:“小幽要永远照顾小姐,小幽答应过夫人了的。” 飞雪见她悲切的模样,如此动容,再也忍受不住,怔然暗自流下两行清泪。 王允捏着拳头,看着妹妹飞雪和小幽,咬了咬牙,道:“妹妹,你放心,作为哥哥,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王允重重吐了一口气,咬着唇,道:“父亲走了,长兄如父,我一定会肩负起振兴我们王家的重任,让妹妹生活无忧的!” 这是他对自己的要求,也是对死去父亲的承诺。 不过又想到飞雪一向维护的发一和石头二人,王允如何也想不通,这个勾结海贼胆大妄为的船坊苦工,是用什么法子,来骗住飞雪和小幽对他的好感的,还有那些卫城的刁民,明明着两个人为海贼修了贼船,竟然还当面跪求于将军大人。 王允重重的哼了一句,想到二人已被放逐死人岛,心里的愤恨这才稍微减轻了几分。 他上前踱了一步,舒展了一下皱着的眉,安慰道:“不过你们也不必担心,以后生活的事情,我已经托付赵裘去安排了,此人是父亲旧属,家里在虞州城有亲戚,他也说了,会想办法帮助我们的。” 飞雪点了点头,算是对兄长的应允,如今世道萧然,对于一个不是太过熟悉的人而言,抱太大的希望只怕不会太好。 但意想不到的事,在离开县府的第二日,赵裘就赶到王飞雪和哥哥王允所住的客栈,这也是卫城唯一的一家客栈。 在经过海贼的抢掠后,原本不大的客栈被火少得只剩下了最后的无间房。 一大早,赵裘就急匆匆的从外面奔进来,敲开王允的房门,略定了一下气息,便道:“王少爷,真是太好了,是好消息!” 王允打开房门,将赵裘迎了进门,又倒了一杯茶水,递给赵裘,道:“赵大哥喝口水,慢慢说也不急。” 赵裘心里一顿,这在之前,王允如此的对待自己,那是想也不敢想的,但如今,他不过迟疑了一下,便也接过茶水,喝了一口端在手里,道:“我收到了表哥的来信,说蔷薇夫人已经来卫城了。” 他又将杯中的茶水饮尽,道:“只怕夫人现在已在路上,要不了多久,就到卫城了!” 王允激动得双手抓住赵裘,动容的道:“是吗?那真是太好了,我……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赵大哥。” 赵裘脸色露出不易察觉的摸红,偏着头道:“王少爷快不要说报答的事,王大人在世之时,向来维护我等下属,如今他老人家因公殉职,我们也当竭尽全力帮助你和小姐。” 王允点了点头,赵裘一报拳,站了起来,道:“那今天就暂时这样,只要蔷薇夫人一到卫城,我便马上拿兄长的介绍信去拜访她。” 两人告别,看着赵裘离去的背影,王允一直押着的心悬也似乎轻松了下来。 …… 翌日,新任县令大人何守光领着县府上下,以及一些稍有名望的卫城之人,一大早,就等在了卫城城门处。 李状跟在他爹后面,悄声问道:“爹,这么一大早,我们来这里干嘛,你不是说要去拜福伯的墓吗?” “就你问题多。”李三瞪了儿子一眼,鼓了鼓腮帮子,道:“今天咱们卫城要来一个大人物,我们当然要来这里等着。”说到这里,他又指了指前面站着的新任何县令,“你没看到县令大人都在这等吗?” 李状点了点头,“那这个人是不是很厉害?” 李三白了他一眼,也不回话,只留下李状目光有些痴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又等了近三个时辰,这时晚秋的太阳已直逼中天,一行人等在城门处,见县令大人丝毫不见挪步,在场中人,均不敢擅自离开,突然听道有个人喊:“来了,夫人的车驾到了!”话语中兴奋之情溢于言表。 大家一齐望向官路,只间黄土沙尘之上,一行卫队骑士率先映入眼帘。 这些卫队都骑着高头骏马,身上穿着银色的铠甲,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的倨傲凌然。而他们胯下的坐骑,甚至四肢都套着铁甲。 一辆披着华丽白丝,金色绸缎,阁上镶有彩色宝钻的马车安稳的行驶在卫队中间,不紧不慢,向着城门处缓缓而来。 卫城县令领着众人,一齐奔了上去,隔得数米,站定在地道:“卫城县令何守光率卫城父老,一齐迎接蔷薇夫人的大驾。” 那辆华丽的白色马车里并没有人说话,而是马车旁的一名中年骑士道:“夫人舟车劳顿,还请大人移架尊府吧!” 这骑士看了看周围的人群,不禁眼角皱了皱。 何守光挥手道:“大家散了吧,不要留在这里了。” 但这个贫穷苦难的县城,什么时候见过这么华贵的车马何卫队,虽然何守光有意驱散,但人群聚着不走,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包括李状父子,人群一直跟着车马卫队到县府大门,众人谁也不敢大声喧哗,都屏气聚神的等着这个如此华丽宏大场面的主人现身。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一个面容精致,肤白如雪的美艳贵妇,嘴角含笑,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这才在她那位贴身骑士的搀扶下,举止典雅的走下马车。 她的神态和一举一动,无不彰显出贵族的高贵冷艳,但映入眼帘,但又似乎给人带来一种似有若无的温柔。 但绝对不容置疑的,便是她绝对算得上是一个美人! 虽然已近中年,但岁月的雕纹竟未在她洁白的容颜上流下半分痕迹,反到是因为岁月雕啄,让她比之旁人更加多了一种成熟女人独有的韵味。 何守光低着头,连正眼也似乎不敢去瞧眼前这位贵夫人的脸,道:“夫人,县府里面请。” 第42章 不情之请 蔷薇夫人微微点了点头,一路在她的贴身骑士的搀扶下,入了县府。 而县令也丝毫不在意夫人反客为主,紧紧跟在一旁,捧着笑脸。 入到府内,当下众人都已就坐,蔷薇夫人坐在正首,这时才第一次开口说话:“我听说了卫城遭受海贼袭击的噩讯,所以即刻赶了过来,想必我来这里的目的,何大人也应该听说了吧?” 何守光点了点头,微笑道:“是的,夫人,渤海三国,谁人不知夫人博爱慈怀,夫人之义举,实教我辈汗颜呐。” 蔷薇夫人淡淡笑了笑,就此承下此话,道:“山国破碎,我虽为一介女子,但心中亦想为国家贡献一份绵薄之力,何大人为朝廷支柱,为民劳心劳力,又何来汗颜一说。” 何守光点头说是,能得到蔷薇夫人的赞扬,那亦是一份来之不易的喜悦。 “不过,我终究只是一个商人,此次行事匆忙,并未打算在卫县逗留时日,不知何大人的事情,可已安排妥当?”蔷薇夫人直入主题。 何守光抱了抱拳,道:“下官早就安排好了,这就领夫人过去。” 当下,何守光在前,带着蔷薇夫人一行来到了县府的练武场。 如今练武场,场上的兵器栏与箭靶都已撤去,几处墙垣倒了一地,物是人非,只剩下这片绿油油的草坪。 而草坪之上,横竖站着不下十余位年纪幼小,食不果腹的少女,从几岁到十几岁不等。 蔷薇夫人走了过去,看到这些女孩,动容的目光不禁露出和蔼的面容。 “他们都是孤儿,父母都被海贼杀了,而如今……”何守光长叹一口气,“朝廷虽然拨有赈灾款,但也只能解得了一时之急,以后的话……”他说到这里,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蔷薇夫人点了点头,她的目光,也一一在这些女孩脸上扫过。 虽说这些女孩年纪尚小,但终究没有一人的容貌称得上惊艳。 蔷薇夫人收回目光,走了回来,对她的贴身侍卫道:“我们那里还能容得下一些婢女,卫莜,你选十名和我们一起回去吧。” 她身边的贴身侍卫,卫莜道:“是。” 蔷薇夫人走出了练武场,她并没有在这些孤女中得到惊喜,何守光跟在她身边,抱拳道:“下官多谢夫人给这些女娃们一条活路,夫人之举,实在感天动地。” 蔷薇夫人罢了罢手,也不回答他的话,而是回到座位上坐了下来。 等卫莜选好女孩,那么这一次卫县之行就算完毕。 “大人,外面赵裘求见。”这时,外面的卫兵进来禀报。 何守光皱了皱眉,“赵裘?”他思考了片刻,看到身边的蔷薇夫人闭目养神,正在用手揉着鼻梁两侧,便道:“不见。” “大……大人,赵裘说他不是来见大人您的,而是要求见夫人,还说他曾给过夫人拜访帖。” 何守光吃了一惊,赵裘乃是上一任县府的师爷,只因海贼袭击当晚,这个人一直藏在洞中,在第三日才从后山走出来,索性便将他免了,不料今日求见蔷薇夫人。 “叫他进来吧。”一向谨慎的蔷薇夫人开口道,求人之事,受人之赏,蔷薇夫人很少错过身边的机会。 “是。”卫士几步跑了出去,片刻,赵裘便在卫兵的带领下入了县府。 同时,他身后,还跟着飞雪小姐与王允。 飞雪小姐仍是一身绿袍,眉头低垂,未施粉黛,几丝秀发,从两鄂轻轻飘落下来,脚下步履珊珊,似青莲河柳,只是经历了这几日的颠簸,整个人沾染了些许风尘气。 但只是这样一个倩影,就已经让坐在椅上的蔷薇夫人站起来了。 这个绿衣少女的气质和风姿,是她见过的众多女孩中绝无仅有的。 “那个女孩是谁?”蔷薇夫人丝毫没有掩盖自己的惊讶。 何守光如实回答道:“启禀夫人,那女孩乃是卫城上一任县令王大人之女,名飞雪。”她顿了一下,手一指,道,“他身边的少年,是她的哥哥,王允。” 也不知道蔷薇夫人有没有在听他说话,而是口中喃喃道:“飞雪,飞雪么?‘北风卷地白草折,胡天八月即飞雪;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飞雪,真是好名字。” 这薇薇走来的飞雪小姐,又何尝不给予她一种历经挫折,只是一面就如春花盛开之感呢? 蔷薇夫人看着走进来的三人,点了点头,等三人走到跟前站定,她才又坐了下来。 “有什么事,你说吧。” 赵裘上前一步,躬身抱拳道:“启禀夫人,我身后的两位,乃是卫城前一任县令王博大人的公子与千金,只因父亲殉职,而兄妹二人的财产又被海贼掳走,王大人生前十分照顾小人,所以一直想为王少爷和小姐找一个好人家,听闻蔷薇夫人驾到,所以小人才由此前来。” 蔷薇夫人起身,走到飞雪小姐身前,道:“抬起头来吧。” 一直低着头的飞雪,这才缓缓的抬起了头。 含情脉脉欲说还羞的眼,以及那一副似乎包含许多柔情委屈的柳眉,更有精致绝美的脸,眼前飞雪的每一寸容颜无不震惊着蔷薇夫人。 这叫王飞雪的少女,实在是比年轻时候的自己,更要美上几分。 蔷薇夫人心中实在欢喜,比起刚才平淡的失望,这一次王飞雪的出现,真叫她发自心里的欢心。 “令尊大人的事,我已经听说了,真是十分的抱歉。”蔷薇夫人上前走了两步,叹息了一声,“不过,令尊为国捐躯,实在让人敬佩,也值得你们这做儿女的骄傲!” 蔷薇夫人简单的一席话,让站在一旁的王允生出无尽的好感。 “烈士的子女,我们自当有责任让他们好好成长,这件事情就是你不说,我也十分愿意承担起抚养烈士遗孤的责任的。”蔷薇夫人淡淡的道。 “多谢夫人。”王允抱手道。 蔷薇夫人点了点头,道:“不用多礼,你就先跟在卫莜的身边吧。” 王允心里大喜,又告谢了一番。 但是一直沉默的飞雪小姐忽然开口道:“我也愿意跟在夫人身边,但是,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要劳烦于夫人。” “哦,条件么?”蔷薇夫人心里薇薇吃惊。 第43章 绝处逢生 “我想劳烦夫人救两个人。”飞雪的声音不急不缓。 但这平淡的话语,却让身旁的王允和何守光心里震惊。 他们当然知道飞雪小姐口中的所指的人是谁。 蔷薇夫人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即使是在自己面前也镇定自若的少女,心中对此女孩的欣赏之意更甚了。 她左右看了一下身边的人,倒也不避讳,道:“你说吧,救谁?” 飞雪道:“两个冤枉的,被判放逐死人岛的死囚。” 蔷薇夫人脸色不为人知的微微变了一下,但随即恢复正常,正待她深入问下去,身边的何守光已脸色难看的说道:“夫人,那两人所犯的乃是与协助海贼的重罪,只怕……” “何大人你只说这件事能不能有个变通之法吧,其余的事我不想知道。” 蔷薇夫人看着何守光,丝毫没有给他回旋的余地。 凭她叱咤渤海多年的经验告诉自己,眼前这个女孩,将来一定会成为她最得力的倚重。 这时,卫莜已从练武场选好婢女,领着那些女孩出了圆门。 何守光面色入土,在渤海王国,勾结海贼实乃国罪,即使如今邦国分裂为三,亦是同样如此,只要有人追查下来,只怕…… “我可以保证,这件事上面绝对不会有人为难你。”蔷薇夫人喝了一口茶,声音十分平缓,“同时,这里面的女孩子,我全部都带走,这样一来,何大人解决了海贼之后的民生问题,对于朝廷来说,也可谓大功一件,又有谁会去在乎两个已判死囚的去向呢?” 听到这里,何守光才复又露出笑脸。 谁人不知,整个渤海之内,蔷薇夫人的人脉之广,势力之大,就是中央朝廷大员都得诚心结交。 何守光道:“有夫人这句话,下官就放心了,这样吧,押送至离海的流放犯最近刚好还缺两人,那就用这两个人来底数,离海马场虽然流放的都是一些重刑犯,生活艰苦,但终究不用一死。” 蔷薇夫人点了点头,看着飞雪道:“这样可以了吗?” 飞雪强忍着眼眶的泪水,默然点了点头。 现在,她终于知道,当初为什么发一要离开这里。 他只是想要离开一个不能左右自己命运的地方而已。 …… 发一和石头已经被放逐鲨鱼礁五天了,这五天之内,他们没喝过一滴水,没有吃过任何东西。 原本以为鲨鱼礁是个不算小的岛礁,直到流放至此,二人才发现,这原本不过是一个几平米的礁石。 由于干涸和饥饿,发一和石头的嘴角已经泛起一层白色邹皮,嘴唇干裂,精神极度恍惚,睡梦和现实都快分不清了。 “哥,我想死了。”石头有气无力,说话连声音都是哑的。 发一把肚皮趴在一块凸出的石块上,这样能稍微减少一些饥饿的感觉。 “你说什么?” 石头看着起起伏伏的海水,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爬到礁石边缘,终于身子一滚,两天腿已经落进了冰冷刺骨的海水里。 发一听到落水的声音,吃力的把头偏了偏,就看到石头已经只剩下上半身还在礁石上,而他的手还在尽力的把自己推进海里。 “你在做什么?”发一身体的水分早就晒干了,但此刻双眼中竟又涌出泪水来。 不,准确的说,应该是血泪,现在他全身上下,也就只剩下血了! “哪有自己找死的,老天,你对我们为何这么不公?”发一心里在向天哭诉:“难道苍天无眼吗?” 但此刻却一个字也喊不出来。 他要把最后的一丝力气去拉石头。 哪怕是用尽这一丝力气就马上要死去了。 “哥,你让我死吧,这样太痛苦了,你让我死吧……” “好,我让你死,我们说过,要死一起死,就让我们现在一起死吧。”发一紧紧抱住了石头,兄弟二人涌出最后一丝血泪。 “不,哥,你不能死,你还要报仇,还有飞雪小姐,她也失去了父亲,她……” 石头被发一抱着,两人哭在一处。 就这样,不知不觉,两人就又失去知觉,不知道是昏了过去,还是死了过去。 直到听到李状哭喊的声音:“发一哥,石头……你们怎么样了……发一哥……” 李三红着鼻子,纵是他活了这么一大把的年纪,看到发一和石头的惨状,亦是忍不住泪如雨下:“这两个……苦命的孩子……阿福啊,你难道不是他爹吗?死了不知道保佑自己的儿子吗?” 然后发一就感到嘴里涌进了甘甜的水,这水就像是救命的仙酿,让已死去一半的发一灵魂从地狱重新活了过来。 发一慢慢睁开了眼,就看到哭得鼻涕眼泪流得满脸的李状。 更关键的事,他的鼻涕和口水就要滴在自己的脸上了! “发一哥醒了,爹发一哥醒了!”李状又是吼又是叫。 李三的怀里扶着石头,刚为了石头一口水,流着泪的老眼终于笑了出来:“我眼角看着呢,嚷什么嚷。” 不知为何,他真相抽自己这个没出息的儿子一耳刮子。 “阿福,难道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李三心里想。 这边,石头也咳了两声,把先前的水吐了一些出来。 “我就知道这两个孩子命大,不会就这么轻易就死的。”李三抹了抹泪。 李状终于把鼻涕和眼泪擦了,道:“可是,要是再来晚一步,发一哥和石头就死了。” 发一勉强的笑了笑。 李三从篮子里取出熬好的粥,和李状分开喂给发一和石头,同时也把二人的疑问一一解答:“是小姐救了你们,小姐求助于收养她的蔷薇夫人,所以,县令大人就将你和石头改为流放了,地址是虞州的离岛。” 他又道:“我已经把你爹安葬了,这个你尽管放心,有朝一日,你若是能够回来了,就再来拜祭他……” 再多的话,他已说不下去了。 发一没有一丝力气回答他的话,只有滚滚血泪,已祭奠这无眼的苍天。 【各位客官,随手收藏,推荐一下可好?主角已经要开始牛逼了哦!】 第44章 再入虎穴 发一和石头终于可以离开卫城了,不过他们的目的地,并非是他们向往的大唐,而是渤海流放人犯的关押地——离岛。 离岛虽然是关押重刑犯服役的地方,但至少可以不用死。 发一和石头是直接被押送犯人的船送走的,他们在海上航行了半日,下午,在虞州万县着陆,再步行半日,然后才从万县的港口坐船到的离岛。 等到达离岛的时候,正好是第二天的清晨。 岛上面积广大,是个平面岛,中间除了一小片小丘上的树林外,都是草地。 碧草悠悠,海风徐徐,虽未见着骏马,但四野之中,均是马嘶蹄鸣,好一番马场纵横的声响。 发一和石头被同一条锁链绑着,走了一段草路,便见着了拦在道路前方,用木桩削成尖的木栏,而木栏之内两侧,则是呈梯状排列的草屋,草屋之外,竟然是更加广阔而茂盛的草原,虽然现在还很早,但围栏内已经有许多人都在割草做事了。 “如果这里关押的不都是些重刑犯,那这还真是个不错的地方。”押犯随性而来的士兵道。 “好地方?被关在这里的人,虽然不死,但和死了也没什么区别,一旦进了这里,那就再也没有机会出去了。”另外一名士兵道。 走到门栏,士兵将令牌递给马场的护卫,护卫看了一眼,就丢回来,目光扫了一眼后面的发一等人,皱了皱眉,道:“这一次只有这么几个么?” 押送发一的士兵收了令牌,笑道:“怎么,上次送来的那些人,又死了?” 马场护卫打开了门栏,叹了口气,道:“头两天百夫长大人喝醉酒打死了几个,又有几个饿死,有几个企图逃走,最后也被抓回来吊死了,所以,马场里最近缺人手得紧。” 那两个士兵干笑了两下,押送到这里来的,差不多都是和死刑犯差不都的人,在外面连户籍都没有了,所以就是死,也不会有人管。 “呵呵,这个我们也没办法啊,最近犯罪的人少。”两人笑了笑,便告别离开,虽然这地方景色是不错,但一听总是这么死人,倒是让人心里瘆得慌。 而发一和石头早就面色惨白,想不到两人刚从死刑改为流放,却又到了这么一个死人就如同杀猪一样的地方。 两人心里慌得厉害,才随着众人走进围栏,突然身后蹄声大作,似乎是要将大地也震得踏下去一样。 众人不约而同的回过头。 身后十余骑卫兵威风凛凛,策马奔腾而至,马蹄溅起的泥土几乎有一人来高。 最前头的人骑着一匹灰黑高足大马,头上系着一条蓝布头巾,他奔过身边时,发一只感觉有一道疾风也随之吹过。 “扑通”声响,忽然像地上撞到了什么东西。 发一觅声瞧去,才看到最后一人的马尾后面,还捆着一条长绳,而长绳的另一头,则绑着一个翻滚在地的人。 这也许已经算不上是一个人了。 领头的骑士瞟了一眼发一这一行人,落下马来,这时,最靠近门栏的木屋里,走出来一个鼻红头发糟乱的老头子。 “人抓到了?”老头子蹒着醉步,摇摇晃晃从屋里出来,身后已经有人拿来椅子,他屁股重重的坐在了上面,发黄的竹椅发出“吱呀”的声音。 “是的,大人。”骑士拜了一拜,道,“这个家伙跑到了马尾岭,我们一路追踪,追了一夜,才抓到了他。” “嗯。”老头点了点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才看到这一批的流放犯人又到了,当下呵斥左右:“让他们都给老子站过来,都来看着!” 发一和石头跟着其他犯人一起,站到了木屋前的空地上。 老头的眼扫着他们,道:“把那个人给我吊起来。” 左右便将被绳子系在马尾的人,颠倒着吊在一棵树上,头垂着地,脏乱蓬松的头发遮盖了半边面目,身上血痕斑斑。 老头指着这人,厉声道:“你们都给老子看清楚了,进了这里,谁若是企图逃走,就是这个下场!” 发一和石头侧着脸,十分不忍的瞥着。 老头踱步到那人身前,双眉微皱:“还活着吗?” 领头的骑士上前抹了抹那人的脖颈,道:“大人,还有一丝气。” “那好,给我打一桶冰水来,浇醒他。”老头退了两步,护卫将一桶冰冷污浊的水将那人当头淋下,那人濒死之竟,竟然还呻吟了一声,才缓缓转醒。 一醒来,他就看到了眼前摇摆站立的老头。 不过,这人也许是真的快死了,随即又闭上了眼睛,但身体上下都在抖动不止。 “哥……”发一身边的石头低声叫道,发一看过去,只见石头眼眶含泪,紧咬双唇,两个拳头已握得发青了。 发一知道他是于心不忍,而眼前这个男人的下场,又何尝不会成为某一天他们两人的下场? 而老头对于此番面前流放犯人的反应十分满意。 “怎么,又死过去了?”老头打了一个酒嗝,脸色却露出得意的一抹笑意,道:“昏死过去也没用,谭青,把他的手和脚都砍了。” 那谭青原来就是领头骑士。 他两步走上前,幕地拔出腰刀,刷刷两刀,被吊着的人本就垂在身体上的手顿时离开身体,飞落在地。 “啊……”随着一声惨绝人寰的嚎叫,鲜血如水柱一样喷射出来。 发一已经无法形容那人脸上扭曲至极的惨状,但他的嚎叫还未结束,谭青就弯刀再挥,那人的双腿自小腿处,便被齐双双砍断,一个没有双腿双脚的身躯就掉在了地上。 那人声嘶力竭,竟只张着嘴,但嘴里已没有了声音。 潺潺的血水从他的双手双脚切口处涓涓流出,将树干的底部都侵染了一圈。 发一还从不知道,小小的一个人,体内竟然会有这么多鲜血。 而眼前这个人,终于在这百般折磨下死了。 “把他的身体和手,都给我吊在树上,让这些猪狗不如的人看着,违抗我是个什么下场!”老头朗声大气,转了个身,便十分平常的走回了自己这马场最高长官的木屋子里。 第45章 人不如马 发一和石头被分配了十七匹马,他们每天的工作就是为这些马匹洗刷身子,白天准时将马放出围栏,下午时赶回来,如果遇到雨天,又或者草场草料不够,两人还需割草来喂马。 两人船坊苦工出生,对这一份活路倒不觉得辛苦,因为只要把马伺候好了,那发一和石头两人就算万事大吉。 只是一到饭点,吃饭的铃铛才一敲响,两人喜滋滋的随着人群聚到打饭的伙计处,提着两口破碗递过去时,那伙计把桶和木瓢向外趟开,一摆,道:“没了,下次记得早点过来?” 发一默不作声,心里想着,刚才还没敲铃时,大家全都向这边靠拢,原来是要吃饭了的缘故,心里暗自记了。 但两人从昨天夜里到现在还滴水未进,肚子里早就饿得打鼓了。 “这么多人,你就不知道每个人平均分吗?”石头看着桶里空空如也,不由埋怨。 打饭的伙计一瞪眼:“谁说我分配不平均的?”他指着旁边正吃饭的一人,问,“你说,我分的量不平均吗?” “不,很公平,很公平。”那人虽然喝着清汤,吃着糟糠,但已经十分满足了。 石头气愤不过:“可是我和哥还什么都没吃!” 那人白他一眼,提着桶走了,悠悠然道:“谁叫你自己磨磨蹭蹭,来晚了的,又不是娘儿们。” “你……”石头十分生气,便想上前再要理论。 那伙计以为他要打架,心里没底气的道:“怎么,你想干什么,护卫大哥……护卫大哥……” 发一把石头拉了回来,道:“算了,也怪我们自己慢了些,下次早点过来就是了。” 兄弟两便饿着肚子等到下午。 这次发一和石头学了乖,铃还没敲,也便随着人群聚拢过来了,石头按着排在前面的人数算了算,不由摸了摸肚子,笑道:“哥,这下轮到咱们肯定还有吃的,不用饿肚子了!” 发一微笑看着他点了点头。 可是打饭的伙计一眼看到他们两,不由立刻把每一碗的分量都打得分外的足,甚至有几碗都翻出外面来了。 “你……这分明是故意针对我们。”石头指着打饭的人。 发一看着人的行为嘴脸,着实也让人生气。 那人蔑笑着道:“针对你什么,怎么,我给每个人都多盛点,难道你有意见?” 他这话一出,其余前面的人都看着发一和石头。 发一知道他是想让那些人都和自己石头二人结怨,便又忍了下来,安抚了石头一番。 不过,即使这家伙再怎么盛满,但这一次发一和石头还是早来了,快轮到两人的时候,大木桶里,都还有几个人的份。 发一和石头不由相视而笑。 打饭的人面色如同猪肝,但随即,他忽然长大了嘴,朝着桶里猛声咳嗽道:“啊欠……”似乎一大口的口水,都喷进了桶里。 “哎……不好意思,天气冷,有点感冒了。”那人揉了揉肉鼻子,手里的木瓢也在桶里搅了搅,把他刚才喷进去的鼻涕口水连同汤饭一起搅匀。 发一和石头差点呕吐了出来。 “哥,看到没有,他就是针对我们俩的!”石头再也忍受不住,挽起袖子,一把掐住了打饭人的脖子。 “你们要……”那人才说出这三个字,发一早就跳过去,一计重拳,直接把他打晕了过去。 不出手则已,出则就打得他半死! 最后还是护卫对出面制止,发一才和石头悻悻罢了手。 因为闹事打架,两人被各自责打了二十鞭子,不过打饭的人由于寻衅滋事,一人被打了五十鞭,差点死过去,这件事才算过去。 不过让发一和石头恶心的是,排在后面的人倒像若无所事一样,将剩余的口水汤饭也盛来吃了,道:“口水就口水吧,吃了又不会生病,那又怎么样呢。” 这个事情,对发一和石头内心的敲打是非常重的。 夜晚,两人拖着被鞭挞的身体,将马匹都关进了马圈,饿了一整天,什么东西也没吃,就躺下睡觉了。 躺了片刻,发一只见石头的草甸不住抖动,便道:“石头,你怎么了?” “没什么……哥。”石头咽呜着说。 发一掀开他草甸被褥的一角,便看到石头满脸的泪。 石头道:“哥,这真的是个鬼地方,要不然我们逃跑吧,连东西都没得吃,不是我们的错,竟还要被打……只怕这样,迟早有一天,我们不是饿死,也要被折磨死!” 发一安慰了他几句,最后,也不知道拿什么话说了。 不过幸好,不久石头就睡了过去,也便忘了饿,发一辗转反侧都睡不着,心里都是石头哭诉的话。 死又何尝不易,但那些让他牵挂的人呢? 父母之仇,卫城之仇,飞雪小姐的仇,若他们死了,那这些仇恨呢? 虽然以他的身份,本不该去想,但飞雪小姐现在如何了?没有了父亲的庇护,过得还好不好? 想到这些问题,发一的脑子更清明了,此刻竟然连半点睡意也没有了。 索性发一起了草床,借着淡淡的月色,走出了草屋,他轻轻掩了木门,随意走着,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马厩。 苍白的月色下,马厩中的马匹们,见了白日饲养自己的主人,不禁都一一打着响鼻,似乎在和他打招呼。 发一笑了笑,道:“你们是在和我说话吗?”他抚摸这身旁的一匹枣红色的骏马,那马匹似乎也十分享受他的抚摸,闭着眼,伸过头来让他抚慰。 “可惜你们不会说话,若是马儿也会说话,那就好了。”发一自言自语,脚下也慢慢的往里走。 而苍白的月色下,马厩深处,一个黑影也随着发一的脚步而逐渐向里面躲去。 但最后面已是土墙,退无可退了,黑影无处可藏,只得一溜身钻进了马群之中。 “什么人,再不出来我可要大喊了!”发一朝着群马之后喊道,他原本只是到一团黑影闪动,心里还有些吃惊,但若是遇到偷马的贼人,恐怕只要少了一匹马,第二天马场大人就能要了他和石头的命。 马场大人可是说过,这些马,可是连十个自己和石头也不够抵命的。 “嘿嘿,还是被你发现了。”一个张着满脸胡子,浓眉大眼的中年男人从马屁股后面悻悻钻了出来。 他手里提着一个皮制酒袋,脸上不好意思的笑着,道:“自己人,都是自己人,千万别喊,我这里有好东西给你!” 第46章 武林高手 这个人发一刚好认识! 白天的时候,谭青曾领着发一和石头见过此人,正是马场唯一的一位铁匠,整个离海马场的铁蹄马鞍,甚至镰刀锄头等铁器,都出自他的手中。 而且这个男人还有着一个不一般的名字,叫武不常。 武不常举着手里的皮带子,脸上带着盈盈笑意,道:“拿去喝吧!” 发一狐疑的看了看他手里的袋子,灰色的牛皮袋,箍口处还用精铁打造的细线扣着,模样还十分精美。 不过袋身乌黑污秽,捏在手里,总是感觉有一种黏黏的感觉。 武不常丝毫也没有在意,他举起皮带子,就着嘴巴美滋滋的喝了一口,“啊”的感叹道:“真是好东西啊,放心吧,这又不是毒药。” 发一见他满足的模样倒不像假,而且他一天也未曾吃喝,肚子里早就饥饿难挡了,也接过袋子,随意喝了一口。 “额……”一口喝下,里面浓重的酒味,伴着厚重而青涩的马奶味,更夹杂着浓浓的血腥味从嘴里直贯入鼻,发一差点吐了出来。 武不常笑着的脸一怒目,道:“千万别吐,慢慢咽下去。” 发一强忍着嘴里的那股怪味儿,脸都差点绿了。 武不常这才嘿嘿笑了笑,道:“刚开始喝都是这个样子,喝下去就好了,等你渐渐习惯这个味道,说不准还会抢着闹着要喝呢!” 发一咽下一口之后,听他这么一说,倒是有些不信,不由再喝了一口。 这一次他强忍着那股刺鼻的血腥夹杂马奶和酒的味道,抿在嘴里细细品了一番,倒真如同他所说,这生奶和血腥味虽然重了些,但酒乃粮造,其后奶香醇厚,喝下之后回味无穷,而那一股血腥之气,竟然喝下肚里,自己竟然有渐渐饱盈的感觉,连之前的饥饿之感也一俱全无了。 发一不由细细的抿了抿嘴。 武不常哈哈大笑,“怎么,我没骗你吧?” 发一点了点头,举起袋子就要再喝,这一次武不常一把便抢了回去,抱在怀里道:“好了,你喝得差不多了,给我留点。” 他抢到手里,举着袋子咕噜咕噜几口,竟喝得一滴不剩。 喝完了武不常嘘了一声,道:“跟我来,以后只要学会了这个,保证不会再像今天那样饿肚子了。” 说罢,武不常走进了马厩中,像是在辨认马儿一样,道:“你要记住,五天之内,挤过奶的马就不能再挤了,而且,一次也只能挤这么一袋。” 说着,他已经蹲在了一匹母马身下,手法娴熟的挤起了马奶。 “好马儿,为了老武我的胃,你老兄可要多多担待了,明日我再叫他们多割些青草来补偿你。”武不常嘴里说着,不到一会儿功夫,就挤得差不多了。 他起身抚摸了一番挤奶的马,那马儿倒是和他也熟得很,只是轻微的叫唤了一声。 武不常又走到一匹长得高大雄壮的公马身前,道:“这马血一定要放肥马的,这样,才不能让别人发现,而且要记住,这马血,只能七天取一次,每次也不能太多。”说着,他手里不知何时取了一把草料,喂给公马吃着。 武不常取出一把小刀,再马腿内侧开了个小口,涓涓马血呈滴状滴进了袋子里,也不知道他从哪里找来的两个指头大的树叶,只在上面一贴,叶子就沾在马腿上,把血止住了。 而这点腿上的伤口那公马倒是丝毫没有在意,连鸣叫都未曾有。 武不常把刚挤好的马奶和取来的马血摇晃了一番,就递给发一,道:“想必你一天也没吃东西,喝吧!” 发一接过来,喝了一大口。 这一回,他只感觉入口的只有奶香和充实的感觉,哪里还有什么腥味。 他赶忙拿着手里的东西朝木屋跑去,武不常当然知道他要做什么,他什么也没说,独自站在马厩前,和众多马儿们说起话来。 发一跑进了木屋,这时石头竟然醒了。 “哥,你去哪里了?”石头蜷缩着身子问。 发一将一袋的马奶马血递给他,道:“快,把这个东西喝了,能填肚子。” 石头接了过去,才打开盖子,就闻到一股刺鼻的腥味:“这是什么啊,这么难闻的味道?” “喝两口你就觉得好喝了,你就先别问了。”发一学着武不常的口吻道。 石头半信半疑喝了一口,“扑”的一声,就全部吐了出来。 发一哈哈一笑,拿过袋子,大喝了一口,“慢慢的喝,你就觉得全部都是马奶的香味了。” “原来是马奶啊。”石头细声嘀咕了一句,但这东西确实是个好东西,这是武不常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好不容易才弄出来的。 石头和发一一样,尝试着喝了几口,便被这马奶混着马血,偶尔还能参些米酒的怪味奶给迷上了。 而有了这能够充饥的怪味奶,发一和石头就再也不用为食物发愁了。 如此这般,就又过了一些时日。 发一常常跟着武不常一起制作马血奶,偶尔武不常还会给两人参些米酒,虽然放马场只有每个月的二十七才有护卫出岛购物,但武不常却常常有酒喝,这倒是一个谜团。 原本时间就这么一天天的过着,但是有一天晚上,发一正躺在床上准备谁去,突然石头火急火燎的跑回木屋,大声对发一道:“哥,快点跟我来,我发现武不常的秘密了!” “秘密?什么秘密?” 石头喘着粗气,“我不是去树林里摘野果吗,结果我野果没摘着,倒是撞见了武不常。”他一边拉着发一,一边急匆匆的向后山走去,“我早就觉得武不常有问题了,你知道吗,原来这个家伙深藏不露,是个武林高手,刚才我看到他在后山练剑,就拿着一把亮晃晃的宝剑,在树林里上蹿下跳,胳膊粗的树木,被他这么一劈,就断了。” 石头一边说,一边还比划着树木的大小。 二人一路狂奔,连气也没歇一口,就从木屋跑到了后山树林。 但树林里月稀影密,连个鬼影都没有,哪里来的武不常? 石头指着一片空地道:“刚才还在这里的,怎么现在不见了,对了,肯定是他发现了我,所以溜回去了。” 第47章 识破铁匠 发一和石头便又从树林跑到了武不常的铁匠铺。 武不常正在洗脚,见到两人进来,倒是有些吃惊的样子,道:“你两小子怎么来了?”他贼贼笑了一下,轻声道:“可别打我马奶酒的注意,自己喝完了自己弄去,我这可都是参了酒的好货,况且你两又不喝酒。” 石头狐疑的看了看他,道:“你……不是在林子里么,怎么在家里?” 武不常压了压胸口强烈的起伏,瞪了瞪眼睛:“石头你这小子在说什么胡话呢,我今晚一直在屋子里啊!” 不过他心里却骂道,这两个臭小子,还好老子脚乘快,不然就漏了马脚。 石头摸了摸脑袋,“我是绝对不会看错的,我刚才明明看到你在林子里练剑,还拿了一把亮晃晃的铁剑。” “不过,你怎么现在又在这里了?”石头搞不明白。 “我看你小子是没奶喝,饿晕了吧。”武不常笑了笑,故作大方,把自己的酒袋丢了过来,“我可说好了,你就只能喝一口,一口啊!” 武不常竖着一个指头,强调道。 但是石头却拿在手里,一口也没喝,仍是奇怪的看着他。 发一是相信石头的,他只是想看一看,这面前的家伙,能装到什么时候。 武不常被两人看的发毛,努了努嘴,大声喝道:“我看你两小子是很久没被揍了是不是,快给我回去,老子要睡觉了,哎哟,打了一天的铁,可把我累得哦……”武不常故作凶恶。 “你就别装了。”发一上前一步,从床底拉出一双满是黑泥的草鞋,“你说你一直在屋子里,没去过林子,那这鞋子上的泥是什么原因?” “这个……”武不常没想到发一竟然把鞋子拉了出来,他顿了一下,若无其事道:“谁的鞋子上没有泥,难道你的鞋子不沾泥,不落地?”武不常吹胡子瞪眼。 “可是这黑泥只有林子里才有。”发一一语中的,“这是树叶烂掉的黑泥,草地上可没有。” 武不常还要狡辩,愣是被指出来了,还要嘴硬道:“这说不准是哪天我去林子里留下的……” 发一和石头没心思再听他瞎掰,两人一前一后,在他屋子里搜起来。 “喂,你两个小子在干什么?”武不常打着一双光脚去阻止二人。 但还是晚了一步,他才拉住石头,发一就从另一边的床下,一个木匣子里找出了他练武的剑。 他急匆匆从林子里跑回来,心知这两家伙追到林子里,没看见自己,一定会马上跑到这里来质问自己,谁知,他还是低估了两人的速度。 发一把那柄铁剑递到他面前,道:“还抵赖吗,这是什么?” 武不常似乎也吃了一惊,惊奇道:“咦,这是什么东西,难道是什么人趁我不小心放进来的,想栽赃我?” 发一和石头两人翻了翻白眼,看着他。 三人大眼对小眼,对视了半响,武不常终于忍不住了。 “好吧,终于装不下去了。”武不常知道两人现在是无论如何已经咬定自己了,事到如今,已经不是他承不承认了,反正他不管如何,发一和石头已经认定了的。” “你俩别这样看着我,我这样当然有自己的难处。”武不常坐回草床,又把脚伸进已冷了的水盆里,丝毫不以为意。 这时他的语气已有一丝得意,道:“告诉你两个臭小子,我可不是像你们俩一样,被抓进来的,我是主动进来的。” “什么?”发一和石头大惑不解。 “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武大叔?”石头上前想摸一摸他的脑袋。 武不常收回神气的模样,瞪目道:“你才有病,老子身体好得很。”说罢又解释道:“只因外面世道太乱,而我仇人又多,所以我就跑到这里来了。” 武不常哈哈笑了笑:“你们看,这离岛远离尘世,躲在这里,只要我不出去,就是谁想找到我,那也是痴心妄想!” 说到这里,他才又把脚从冰水里伸了出来,左脚抹右腿裤子,右脚抹左腿裤子。 石头哦了一声,道:“哦,我知道了,原来你是怕别人找你麻烦,你打不过,所以才当缩头乌龟,躲在马场的啊。” 发一哈哈笑了笑。 武不常瞪着浓眉大眼,一手揪过石头的耳朵,转了半圈,“你这个乌鸦嘴,你说谁是缩头乌龟。” 石头虽然被他揪着耳朵,但嘴上仍是道:“我说你是缩头乌龟,你是不是因为打不过别人,所以才躲在这里?” 他又道:“不过你虽然打不过,却可以把武功交给我和哥,你打不过,以后哥和我替你教训那些人就是。” 武不常瞧他的模样,连眼角都有了笑意:“我就知道你打的是这个注意。”说着,他把剑收了起来,又用木匣子装好,这次,把它放在了一个土墙的夹缝中,才道:“想学功夫?没门!” 武不常闭上嘴,眉头也不瞧发一和石头。 “为什么?”发一和石头同时问。 武不常瞥了他俩一眼,没好气道:“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两心里在想什么。” 他端正了一下身子,正襟危坐,忽然严肃的道:“我问你们,假如我教你俩功夫,是不是学了就打算逃走?” 发一想了想,正要点头,石头侧过脸来向他使了个眼神。 “别想忽悠我……”武不常敲了一下石头的脑袋。 “嗯。”发一老实答道。 “那我就不能教你们。”武不常闭着眼道。 “为什么呀?”石头不解的问,他的问题,也是发一想问的。 武不常道:“你俩虽然年纪小,但鬼主意比谁都多,若是学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功夫就企图逃走,只怕到时候逃走不成,还会白白丢了性命,那说起来我这就不是在教你们,而是在害你们了。” 说到这里,武不常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原本沧桑的目光中似乎多了一些称之为回忆的东西。 虽然这里几乎每天都在死人,但少死两个总是要好过枉死。 但发一却抓住了他话里的破绽,立时跪在地上道:“那我们答应师父,以后一切的事情我们都愿意听从师父安排,绝对不鲁莽行事!” “嗯,我和哥一样。”石头也跟着发一跪了下去。 第48章 拜师学艺 “耍赖了不是?”武不常挥了挥手,“别叫我师父,我可没答应收你们做徒弟,快给我起来。” 谁知发一和石头齐声道:“你不答应教我们,我们就跪着不起来了。” 武不常看着两人,咧嘴笑道:“臭小子,别以为这样就吓到我了,如果你们是这样想的,那可就大错特错了。” 武不常笑呵呵躺在了草床上,一手扶着脑袋,侧着身子看着两人,“地上冷不冷,嗯……想必膝盖很疼吧?呵呵呵……”说着,他打了个哈欠,似乎睡意来袭,“你俩个臭小子跪着吧,我可是要睡了。” 说罢,他还真堂而皇之的睡了过去,竟然还打起了呼噜。 发一和石头两人跪了片刻,见他还真的忍心,石头玩心大起,张口大声呼道:“我一定不会和别人说武大叔每天都挤马奶来酿酒,也不会说他用马场的铁私自造剑,更不会说他还偷过马场千夫长大人的酒,而且……” 石头的声音很大,着这大半夜的,只要一嚷,别人认真一听,那可是得清清楚楚传遍整个离岛啊! “得了,得了,算我怕了你们了。”武不常从床上翻身起来,脸上故作无可奈何,但其实心里却是美滋滋的,“别嚷嚷了,我答应你们还不成吗?” 武不常似乎是很不情愿,其实,发一和石头哪里又知道,其实武不常早就想找个人继承自己的衣钵了,但是放马场里来往的都是一些上了年纪的重刑犯,他待在这里的几年,连一个入眼的都没有,这不,这次一下子来了发一和石头两人,既能吃苦,人又不算太过死板,其实是深得武不常欢心的。 而他卖弄这么一下,不过是给自己筑台阶,衬托自己师父身份罢了。 武不常把两人拉了起来,道:“但是话我可要说在前头,没得到我的允许,你们不能有逃跑的打算,这件事情,我到时候自然有安排!”他说得神神秘秘的。 两个无知少年,以为他终于在两人的威逼下就烦,心里还在窃喜,熟知反倒是自己被武不常给算计了,当即头点得如同拨浪鼓:“好的,师父,我们记住了,我们一定听师父你的话。” “嗯,那好,那为师就和你们说说,为师当年的英雄事迹!”武不常突然来了精神,“当年刘氏还未称王,渤海还未分裂,你们的师父我,可是号称渤海王国第一高手,打遍渤海无敌手的,嗯,那时藩王起初举兵,我作为驻武将军,随贤王一起平定内乱,那时候,是多么的风光!”说道精彩处,武不常竟然两眼放光,整个人容光焕发,仿佛一下子就回到了当年。 发一和石头听得聚精会神,都手托着脑袋。 “那时我横扫六城……” “师父,别光说你厉害了,说说你为什么要躲到这里吧?” “对啊,是不是打不赢别人了躲进来的?” 两人哪壶不开提哪壶。 “去去去……”武不常努着嘴,瞪着两人,“我说你两个是特意捣乱是吧?” 话说着,面容上已有了一抹掩藏的哀伤,然后,哀伤便又转为愤怒。 “哎,当年,我随贤王爷平定叛乱有功,当时的皇室见王爷战功赫赫,竟有盖过王权的趋势,当时镇藩军一路南下,横扫各路叛军,眼见最后就要成功的时候,朝廷突然颁下八道金令,撤了王爷的帅令,还给王爷扣上了意图谋反的罪状,竟然将王爷打入大牢,最后被人毒死……”武不常说到这里,脸上充满了懊恼之情。 当年他也曾劝阻八贤王不要回去,但为了忠君,八贤王还是毅然辞去降职,奔赴京城。 “后来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吧,王爷被害,真正的乱臣贼子浮出水面,但是再也没有人能像王爷那样阻止这一切的发生了,刘氏与大有氏勾结叛军分裂渤海,最后就成了现在这个局面……” 虽然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近十五年,但每次想起,武不常仍然会燃起满腔的怒火。 “所以师父心灰意冷,就藏进了离海马场,再也不问世事了?”发一看着武不常已斑白的鬓角道。 武不常默然点了点头,过了许久,他才又转为平时咧嘴大笑的模样,道:“好了,你们两个臭小子,快回去睡吧,明天按照往常时间早起,我要开始训练你们!” 武不常的话让发一和石头兴奋无比。 “不过,这件事情,你们谁都不可以告诉!”武不常叮嘱道。 第二日,发一和石头很早就起床将一天要割的马料准备好,将马儿上下刷得干干净净,才赶出了马圈,然后就来到铁匠铺找到武不常。 虽然离海马场的生活艰苦,但二人自幼惯了,倒是习惯了这种单调的生活,另外他们每日又有马血马奶来喝,两人年少不知愁,倒也把这里的清苦丝毫不放在心上。 两人欢欢喜喜的来找武不常,齐双双跪倒地上,拜了个师父礼,站了起来,问:“师父,是不是等你忙完了,就开始学习剑法了?” 武不常嘿嘿一笑,指着打铁灶旁的两个木桶道:“学习剑法?先把这两口大缸灌满,一人一口缸,全都要海水,不许参淡水。” 这铁匠铺到马场唯一的一个海口足有一里左右的距离,发一和石头一听,不觉心里诧异。 “你不是说今天要教我们学剑的吗?”石头不解的问,“难不成你想骗我们给你当免费的苦力?” “就你小子话多!”武不常抬脚就要踢他,“你是师父还是我是师父?我这么安排自然有我自己的理由,难道还要你来教?” 石头吐了吐舌头,不敢再争辩。 而发一,则拎起了木桶,朝海边跑去了。 石头素来跟随发一哥,见发一什么都不说,那便也只好拿着木桶,心里极不情愿的去给武不常打海水。 虽然路程不近,但发一几乎都是过跑。 他相信那天夜晚武不常确实是在后山练剑,而这么短的时间,他既然能从后山回到铁匠铺,这么说明自己这个师父没有欺骗自己。 他心里藏着父母的仇恨,藏着如今不知身在何方的飞雪小姐,为了报仇,为能在将来的一天待在飞雪小姐身边保护她,所以他必须变强! 发一将自己那缸水注满后,又帮石头,这个时候,石头早就累得成软脚虾了。 而没做逃跑打算的发一和石头,就这样在马场过上了一段时间稳定的生活。 不过,至于他们拜武不常为师,学习武艺,过了三个月有余,武不常仍未教二人练剑,这十分打击石头的积极性,只是发一极少抱怨,石头见发一如此,他只能跟着,偶尔偷些懒。 而武不常训练两人的方法层出不穷,有时候叫二人从后山的树林搬些大石头到铁匠铺来,搬不动的,就只能推,结果好不容易弄来了,他又叫两人弄回去,这叫两人大呼不解。 有时武不常又把自己打造的马蹄铁马鞍等铁器绑成一堆,挂在两人杂马步的手上,过了些时日,武不常往两人身手挂的铁家伙越来越多,有时就是吃饭的时候也要背着几十斤铁器。 日子没多少改变,只是有一天,武不常突然找到马场大人,说冬天来了,他打造铁器不太利落,想找两个人做学徒,他又装了两天病,就这样,把发一和石头弄成了他名义上的铁匠铺学徒,二人之前放马的工作,就更轻松了。 虽然,两人马场的生活虽然变了许多,但是半年快过去了,武不常竟还没有打算教两人剑法的样子。 发一虽然什么都不说,但心里也非常不解,直到有一天,石头再也忍受不住了。 第49章 故人探望 这天发一和石头很早起了床,先是将哥俩负责的马儿放出了圈,再打满了铁匠铺两大水缸的海水,然后照着武不常的吩咐,再次把搬到铁匠铺的后山的石头搬回去。 两人忙得不可开交,早就一身臭汗了。 马场的护卫突然跑来找到两人,先是嘿嘿笑了笑,道:“发一,石头,外面有人来看你们俩了,快去吧。” 那护卫笑毕,转身走了。 发一和石头愣在原地发呆,两人心里都在想:不过是搞错了吧?离海距离卫城几百里的路程,自己老家还会有谁来这里看我们? 走在前面的护卫转过头来催道:“快点啊,别让别人两人等久了!” 发一路上思忖,能来这里看自己的,怕只有飞雪小姐,或者李状了。想到飞雪小姐,发一的心里就莫名其妙的涌起一股莫名的躁动。 不过隔着马场大门还有一段距离,发一就听到老远李状吃奶一般的喊声:“发一哥,石头,我在这里呢!” 这声音既大声,又带着一股傻劲,绝对是状子没错。 发一心里先是失落,但马上又开心起来。 李三打了李状一巴掌,努嘴训道:“就你小子声音大,瞎嚷嚷什么?”随即向身边的护卫们笑着点了点头。 李状虽然搞不清楚他爹为什么老是打他,但看到许久未见的发一哥和石头,心里早就把那一巴掌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三叔,状子!”离乡千里,故人重逢,四人自然有许多道不尽的言语。 李三满脸的褶皱子都笑开了话:“哎呀呀,这才半年不见,你兄弟两都长结实了!”李三笑着打量三人,可话才说道一般,李三老眼一红,竟忽然淌下泪来,叹息道,“哎,你们都长大了,只是你爹他看不见……” 一说道发一爹,四个人一下子又伤感起来。 李三见三个小的因为自己而气氛沉闷了下去,不由心有惭愧,当下又甩去眉头,强笑道:“那些过去的事就不说了,说不定阿福这家伙正在看着我们呢!” “嗯。”石头点了点头,看着两人红绿的绸缎衣服,打趣道:“三叔你和状子是不是过上好日子了?现在都开始穿绸缎做的衣服了!” 状子挠了挠脑袋,稍微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发一也道:“三叔,现在家里怎么样?” 李三笑了笑,道:“卫城嘛,我们上个月回去过一次,和以前差不多了。” “什么?上个月?”石头吃惊的瞪大了眼见。 “难道三叔和状子也已经离开卫城了?”发一问。 李三道:“也不算离开,只是半年前蔷薇夫人经过卫城,恰好夫人的商团里招些人手,所以我就辞去了状师的工作,来给夫人料理店铺了。” 状子也点了点头,蔷薇夫人那时何等气派,连县令何守光见了都得点头行礼的啊! 李三感慨道:“以前啊,在卫城做状师,一个月的钱还不够我们爷俩买身衣服,但现在不同了,跟着蔷薇夫人,有时候一天赚的钱都抵得过当状师一个月的。”说道这里,李三干笑了两声,续道:“夫人是有头有脸的人,我们做下属的,自然不能太丢人。” “发一哥,飞雪小姐也在蔷薇夫人的商团里呢!”李状插了一句,有些兴奋。 发一沉默不语,如果一年将近,也不知这几次救下自己性命的飞雪小姐如今怎么样了。 李三饶是猜出了他心里所想,笑道:“你就放心吧,蔷薇夫人对飞雪小姐很好,小姐美丽温婉,性格聪慧,深得夫人喜欢,蔷薇夫人对小姐就像是对自己亲身女儿一样。” 发一默然点了点头。 李三又道:“还有小幽呢,小幽现在也和我们一起。”说罢,李三的脸上有些掩饰不住的开心。 “小幽?”发一记得这个整日跟随在飞雪小姐身边机灵的丫头。 李三笑道:“是呀,她……现在和我们李状在一起了。” 说道这,李状耳根子都红了。 “你小子可以啊。”石头打了李状一拳,“你自己说,是不是在县府的时候就瞧上别人了的?” 李状这下红得连脖子都粗了,只是一个劲的傻笑。 李三拉过发一和石头的手,拍了拍,道:“以后啊,这马场每月送货的差事,已被我……哦不,是被蔷薇夫人的商团承接下来了,以后每个月月底,我和状子都会来离海马场送货,现在我们就能经常见面了。” 发一和石头听了,心里更加开心。 这蔷薇夫人果然厉害,虽然身在虞州,竟然连离海的差事都能染指。 “你们快点啊,别一直说个没完。”这时,马场的护卫开始催促了。 李三笑着应了几句,又从身后拿出一堆酒罐糖果卤肉之类的东西,分发给身边的护卫:“这时小老儿孝敬各位军爷的,我这两个侄子在这里还望各位军爷照顾。” 李三基本上给每个人都打点了一番,当然,他还包了个很大的包裹留给了发一和石头,里面装的有新作的衣服,烧鸡,猪蹄等许多吃的。 李三叮嘱道:“回去再打开来吃。” 发一和石头连连点头,不过,当下时候不早,而来日方长,四人又说了几句想念的话,才又依依不舍的告别了。 告别了三叔和状子,发一和石头高高兴兴回到铁匠铺,取出包裹里的东西吃喝起来。 武不常笑呵呵的说:“听说你两个臭小子有人来探望了,哎呀,还带了这么多好吃的。” 发一早就把吃的分成三份,递给了他。 谁知武不常接了烧鸡,又在包裹里翻来翻去,果然被他找到几瓶酒,他打开了一壶,喝了一口,十分陶醉的“啊”了一声,道:“果然是好酒啊,看来探望你的人还真不错,想的也十分周全,想必没花钱打点马场上下啊。” “哼!”石头瞧也不瞧他,冷冷的哼了一声,还装作不理他,转而对发一道:“哥,你看我们和状子三个人,都长大了,状子和三叔在虞州学做生意,连老婆都找到了,而我们呢,说是学剑,连剑把式都还没看过,真是太没出息了。” 石头说着,眼角撇了撇身边躺在草床上喝酒吃肉的武不常。 武不常脸上露出淡淡的笑。 他看了看一边的发一,虽然发一比起石头来要沉默一些,但半年晃眼即过,就是他心里说没有怀疑,也是假的。 武不常哈哈大笑:“这件事我早就决定了,哝,这是我给你们俩做的木剑,从明天起,我就开始教授你俩真正的剑术!” 武不常从床下拿出两柄木剑,抛给二人。 “就你这整天投机耍滑的还急着学剑法,哼,老子教你们多练基本功,当然是为你们好,这个以后你们自然就会知道,瞧瞧,还给我眼色看了!” 武不常揪起石头的耳朵,拉到自己面前。 石头眉开眼笑,求饶道:“师父,弟子知道错了,呵呵,石头那是逗你玩的!” 第50章 师徒分别 时光荏苒,一眨眼,在放马场已过了三个年头。 如今发一与石头均是剑法有成,即使与武不常对地,发一已能立于不败之地了。 而三叔父子两每个月都会带些吃喝的来,还上下打点马场,听二人说,飞雪小姐也越来越受蔷薇夫人的重用。 特别是飞雪小姐出生书香门第,自幼爱好大唐文化,而作为唐朝属国,渤海贵族上下十分推崇唐朝的诗词字画,恰好飞雪小姐十分熟悉这些,这让蔷薇夫人在渤海的贵族之中大受益处。 发一和石头本以为按照如此速度修炼,等再过些日子就能凭借一身本事逃出这里,谁知,一天武不常突然收到一封书信。 信上云:武凌将军,十年未见,可曾记得当年誓言,岳阳不才,十年方能为家父昭雪,如今朝廷明君当政,新王革新,誓除国中黑恶贵族势力,急需武凌将军练兵之才,统筹新军,革除旧弊。 信落款:侄儿——虞州知府岳阳。 这岳阳正是当年八贤王岳之兆的儿子。 武不常当即找到发一和石头二人,脸色严肃的道:“告诉你们一件事,我要先离开这里了。” 发一和石头均是吃惊,问他发什么什么事。 武不常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本来想给二人瞧一瞧,但随即又想到自己倒是忘了教二人识字了,一拍脑门道:“哎呀,我忘了你们不认得字。” 他把信收了起来,道:“我收到了一封故人的信,他在信中说最近遇到了很大的一个难题,需要我的帮忙。” 发一道:“师父你藏身在这里已有十年,能知道你在这里,并且能够让你离开这里的人,一定非常特别吧?” 武不常点了点头,目光望着远方,道:“是的,你猜得没错。” 他默然了片刻,忽而回头来看着两人,道:“是八贤王爷的儿子,新任国王登记后,已经为八贤王当年的冤案昭雪了。 他这次事出紧急,突然召唤我也是情非得已,所以安排得匆忙,所以你二人这一次还暂时不能离开这里。” 发一和石头得知他因故人之托离开马场,其实心里也很高心,但不能同师父一起离开,失落之情还是有的。 “不过,你们也不要担心,我到了之后,会想尽办法救你们出去的。”武不常特意叮嘱,“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企图逃跑,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接应你们。” “特别是你,石头,你的基本功要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勤加练习,方能赶上发一的脚步!” “知道了,师父,你就放心吧!”石头连连点头。 发一和石头也为曾想到离别竟会来得如此匆忙,两人再向武不常拜了一拜,武不常背上宝剑,大咧咧的从后山走了。 而奇怪的事,武不常走后,马场大人竟像没发生什么事一样,丝毫不曾提起武不常的事。 就好像铁匠铺从来没有这号人物。 发一和石头便按照武不常叮嘱的那样,继续待在马场修炼剑法,一直到月底。 月底的时候,状子还没把一干包裹塞给二人,便急匆匆的道:“发一哥,石头,这一次我是给你们传达一个天大的消息的!” 他把声音压得很低,“蔷薇夫人要比武招收护卫了,就在下个月初三,你们可要想办法来啊,到时候,我们就又能聚在一起了。”李状兴高采烈,完了,还补充一句,“那样,你也能天天见着飞雪小姐了!” 发一心里十分激动。 李三也道:“能成为蔷薇夫人的护卫,也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好多人听说了,都从全国各处赶过来了!” 能和飞雪小姐在一起,那当然是好,但师父曾告诉两人,会想办法接两人出去,如果此番贸然离开,恐怕十分难以办到。 石头道:“离岛四面都是海水,没有船的话,一定逃不出去,肯定还会像那些人一样被抓回来。” 发一赞同的点了点头,而是否什么时候离开此地,倒是成了一桩当下的难事。 但似乎总是祸不单行,就在得知蔷薇夫人比武招护卫的第三天,忽然虞州城下来两个官兵,说是东北战事吃紧,需要一批人前往渤海王国与东丹交接边防部队充军。 那官兵是如此说的,并且还有虞州知府县令的大印为证。 马场老头脸色难看,他身边的跟班护卫脸色也很难看:“大人,咱们放马场本来入冬就缺人手,这还要来我们这找人充军,这不是诚心为难我们么?” 马场老头的脸更黑了,关了门直接吼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可别人有虞州知府的印信,知府,知道吗?比我的官还要大二级!” 老头竖着两个手指比划。 埋怨无用,打开房门,马场老头还得笑嘻嘻的迎上两个虞州小官兵,道:“不知知府大人要从马场调遣几人?” “十人,知府大人的公文上写得很清楚,你快去叫他们来吧,我们自己挑!”虽然只是两个小小的官兵,但却丝毫不给马场主面子。 马场老头脸皮抽了抽,又不得不叫人将马场所有的重刑牢狱聚到了一处。 这其中自然是包括发一和石头的。 一得知官兵的来由之后,发一和石头心里可是战战兢兢,二人均是心想:“师父马上就要派人来接自己出去了,可不会中途又被抓去边疆充军吧,即使如此,那还不如到虞州去比武做蔷薇夫人的护卫呢!” 两人心里默默祈祷:“不要点我的名,不要点我的名……” 可两个官兵的心里只记得临走前,新任新军教头叮嘱两人的话:“去到马场,将两个最年轻的人带到虞州新军来,二人是我的徒弟,一个叫发一,一个叫石头。” 两个官兵分别走到马场队伍里的发一和石头面前,问:“你叫什么名字?” 另一人也问石头:“你叫什么?” “发一。” “石头。” 两人心里凉飕飕的。 那两个官兵心里一喜,人总算是找着了,道:“就是你们两个了,一共十人。” 马场老头一瞧,这两个转悠来转悠去,竟然点名要带走一向安分守己,只是平时五枪弄棍的发一和石头,立时急了,道:“兄弟,这两个是我们马场的铁匠学徒,刚学会打铁,您可不能带他们走啊,若是他们走了,我这马场这么多马的铁器,可怎么办啊?” “步行,这两个人我们要定了,一看就知道是当兵打仗的好料子!”两官兵受新任教头,且同时为虞州参将之托,此次之行本就为的二人,哪里肯放手。 发一和石头一听,心里顿时一震,也不禁道:“马场大人说得对啊,这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会打铁,大人可千万不能带我们走。” 两人若是被发配到东北和东丹王国打仗,那要何年何月才能回来,况且,有没有命回来还是另外一回事。 而官兵却道:“没事,我兄弟两回去就向知府大人禀报,到时候知府大人自然会派人来教你们打铁的本事!” 第51章 生不由己 虞州市府。 武不常面带愁色,望着离岛方向,道:“这一次还希望这两小子不要耍心机的好,若是半路逃走,那可就糟了。” “武将军就放心吧,他两记着你的话,应该不会轻易逃跑。”知府岳阳道,“此番朝廷决心整治黑市奸商,削弱贵族府兵之权,有了武将军的支持,我在虞州城的计划就更好实施了!” 此时武不常已是虞州市府新军教头,兼任虞州参军,专门负责训练,统筹新军。 说到此次朝廷政策,武不常点了点头,道:“朝廷早就应该整治贵族和大官僚的府兵,现如今,有些大商人单单护卫队就有几百人,一些大官僚亦是如此,这实际上也是一股不可小窥的军事力量。” 岳阳点了点头,道:“现如今时局动荡,国家分裂,军队势力参差不一,我之前刚到虞州时,竟然发现,虞州官军里竟然连六十岁的老人都有,战斗力甚至连那些大黑商的卫队都比不上,哎……” “这何尝又不是造成刘氏与后高句丽分裂的原因之一呢。”武不常叹了一口气。 …… 而虞州城的一条繁华坊市中,虞州最大的商人——蔷薇夫人的府邸就坐落于此。 作为仅次与都城的繁华城市,虞州城不仅是沟通渤海南北的交通要道,亦是链接渤海内外的重要商业中心,不仅内陆商业发达,而且海运商业也发展蓬勃。 这便是当年蔷薇夫人选择虞州城作为自己商业蓝图大本营的原因。 而如今,整个虞州城的坊市中,已近有一半的店铺商业街已为蔷薇夫人所有。 这在当时的男权世界,一个女人做到如此地步,这是多么令人可喜的一个成就? 但如今的蔷薇夫人心里却开心不起来。 “真是混账,这个新任知府,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蔷薇夫人少有的动怒,听了卫莜禀报的事,将正握在手里的一盏白象紫玉杯摔得粉碎。 “难道他不知道那些商品都是我蔷薇夫人商团的吗?”蔷薇夫人的鼻翼轻微起伏着。 卫莜低着头,道:“夫人,那些官兵说都是奉命行事,而且有知府的印信文书,相信他们肯定知道,那些东西都是我们商团的。” “哦?”蔷薇夫人十分吃惊。 “大概损失了多少?” 卫莜仍是不敢抬头,道:“我略微估算了一下,那些送给都城各位大人的惯例,外加大唐国的瓷器字画,加起来不下三千两……” 听到这个数字,蔷薇夫人握在椅沿边缘的手不禁微微发抖,连她一向优雅的眼角也有怒意。 “那就是说,全都被查收了?”蔷薇夫人忍着怒火。 卫莜把头低的更沉,“是的,夫人,我们的船才出港口,就让知府的新兵给扣了。” “嘣!”的一声,蔷薇夫人一把拍在身旁的玉桌之上。 “快去给我查清楚,这个新任知府岳阳,到底是什么来头,我一定要扳倒他,让他知道,敢在虞州城和我作对,是不会有好结果的!” “是!”卫莜点头遵命,连身也不转,一直从屋里退了出来。 出了房门,卫莜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夫人生了这么大的气?这真是少见。”王允候在门外,自然听到了屋里的响动。 卫莜看着跟了自己三年的王允,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道:“你应该知道此事的重要性,难道这还用问吗?” 当年傲气十足的王允,此刻只能低下了曾经高贵的头。 “这也不能全怪你,这件事情,本身就是知府衙门里针对我们而来的,只是想不到这新任知府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查扣蔷薇夫人的货。”卫莜真是有些不明白。 卫莜又道:“不过,送给都城各位大人的惯例,夫人还得另外准备,到时候你来负责,我此次要先去都城一趟,调查一下这个岳阳的来头。” “是,队长请放心。”王允躬身道。 ※※※ 而此时的蔷薇夫人府邸后院,一个美丽无双的绿影女子正在教导一群小女孩读书识字。 女子穿着碧绿长袍,动若温玉,但俊美无暇的面容上却深藏着一丝浅浅的悲伤。 不过她的脸上却总是笑着,仿佛她永远都是开心的模样。 “今天老师要教大家一首唐诗。”王飞雪看着眼前的孩子门,目光中尽是怜爱。 “好……”所有的小女孩齐声答道。 王飞雪轻轻躬着腰,片刻就在一块木板上写好了几行字。 她温柔的声音就如流淌的温泉,“老师念一句,你们跟着读一句。” “好……”所有孩子都十分听老师的话。 “红豆生南国。” “红豆生南国……” “春来发几枝。” “春来发几枝……” “愿君多采撷。” “愿君多采撷……” “此物最相思。” “此物最相思……” 念完最后一句,飞雪美丽的双眼已经渐渐泛红。 “老师,你怎么哭了,是不是有什么伤心的事?”一个平日里聪慧的小姑娘留意到了她。 飞雪宛然一笑,道:“老师没哭,只是有沙子飞进了老师的眼睛。” “是吗?”小姑娘小孩天性,俨然已经相信了。 飞雪点了点头,把心中那个念头又藏了起来。 这时,旁边走来一个和飞雪年纪相仿,容貌也颇为俊秀的红衫女子上前道:“老师累了,大家先休息一下吧。” 孩子们一听到休息,齐声欢呼了一番,各自玩耍去了,虽然她们本来想找老师玩的,但是老师和大人聊天,她们十分懂的作为女人,或者说女孩应该懂得的规矩。 因为这不论是这些规矩,还是琴棋书画,她们自从被蔷薇夫人收养以来,都是每日学习的课程。 “每天一个人教她们这么多,真是辛苦你了。”红衫女道,“有时候也要适当休息一下,若是……若是夫人看到你刚才的样子,会不高兴的。” 飞雪自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她点了点头,道:“谢谢你了,红秀。” 说着,飞雪长长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并没有什么事,只是看到她们,想到了我们自己,一转眼,已过了三年了。” 红秀默然低下了头。 “这三年来,当初和我们一起的姐妹们,都已经嫁人了,现在就剩下了我们两人……”飞雪的话,透着深深的无奈。 “怎么,难道你还放不下这件事吗?”红秀抬起了头,眼眶里都是泪水。 她接道:“这就是我们的命运,虽然我们无法选择,但是……”她顿了一下,似乎过了许久,才道,“但是,至少夫人给了姐妹们一份生活,不用饿死,虽然,她们都嫁给了那些从未谋面国的人……” “我们既然接受了夫人的养育之恩,那么就要懂得报恩,不是吗?”红秀似乎在问飞雪,但更像是在问自己。 飞雪捏着拳头,“可是,夫人把姐妹们嫁给那些风烛残年的官僚贵族做妻妾,这……更像是一种交易。” 红秀无法再接她的话,因为飞雪说得没错,这三年来,她们都已经知道,虽然蔷薇夫人四处收养孤女,授其琴棋书画,舞蹈音乐,但正是用这些少女,蔷薇夫人把她们嫁给渤海四方的官僚贵族,这才维护了她广大的关系网… “别说了。”红秀低声道,“夫人把你当作女儿看待,她是绝对不会这样对你的。” 红秀的话有气无力,而飞雪对此,亦是不置可否。 此时,走廊上忽然传来清晰可辨的脚步声,红秀慌忙抹了泪,去找孩子们玩了。 来的人是飞雪的哥哥,王允。 因为王允平时一副凶巴巴的模样,孩子们也都有些害怕,离得很远。 一看到飞雪,王允便直奔妹妹面前,道:“飞雪,夫人在前厅等你,现在去吧。” 第52章 阴差阳错 兄妹两人并肩而行,飞雪道:“哥哥可知夫人是为了什么事?这个时辰,正是我教授妹妹们学习的时候,夫人一向很少打扰的。” 蔷薇夫人十分看重商团内少女的培养,而这些少女的成长,则关系着她未来商业蓝图的关系网,如今,那些从蔷薇商团,或嫁或送出去的姑娘们,都成为了蔷薇夫人商团最前线的情报员! 王允面有苦色,咬了咬牙,道:“这一次送去都城的惯例,出了港口就被新上任的知府扣下了。” 听到这里,飞雪忽地停了步子:“哥哥你真是太不小心了,你可知道,那些都是夫人特意精心挑选,送给京城各位大人的?” “我当然知道。”王允重重吐了一口气,“可是这知府大人就像特意找准我们了一样,谁的船都不查,唯独一上来就把我们的船给扣了。” 飞雪目光闪动,她没有再接着说下去,而是继续向前厅行去,她知道,以蔷薇夫人的强势,绝对不会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栽这么大一个跟头的。 “夫人这一次又收购了一些唐朝字画,但是那个唐朝商人漫天要价,所以夫人叫你去鉴别一下真伪……” 前厅。 蔷薇夫人依然是一副优雅得体的合身装扮。 飞雪进来时,蔷薇夫人正拿着一副人物画在观赏。 见到她来,蔷薇夫人淡淡一笑,朝着身边男人给飞雪介绍,“这位是大唐来的赵大人,这次他带了一些字画来,我素来知道你喜欢唐朝文化,所以让你来看看。” 飞雪微微作了个揖,点了点头,从蔷薇夫人手上接过画卷。 画卷上,山水草原豁然于野,一条小径蜿蜒至远方,而二三十位少年身着春衣,踏风采春,神态惟肖,犹如活物,竟又各有不一,没有一人的表情神态重复。 飞雪看着蔷薇夫人,微微点了点头,转而向那唐朝赵姓商人道:“久闻大唐国有‘书剑四绝’,李白之诗,张旭之书,裴旻之剑,道子之画。” 飞雪的声音不紧不慢,娓娓道来:“而有‘画圣’之称的吴道子,更是穷丹青之妙,贯绝百代,传闻他各种题材兼工,画迹无数,在长安千福寺画菩萨‘现吴生貌’,把自己画了进去,而且俨然菩萨化身;在长乐坊赵景公寺画门南的‘执炉女’有‘窃眸欲语’状;他画鬼‘髯须云鬓,数尺飞动,毛根出肉,力建有余。’更有民间传闻,他画龙生烟雾,画马逸去,画水夜闻其声。” 说到此处,唐朝商人已鼓起掌来,不住摇头赞道:“想不到在这异国他乡,竟然还有人对我大唐文化如此了解的,真是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蔷薇夫人恼了整天的心底终于润了一丝喜色。 飞雪罢了罢手,“了解不敢说,但小女幼年时候,家父曾教授过一些有关唐朝的诗书画罢了。”然后她转向蔷薇夫人道:“夫人看这幅‘游子踏春图’,变相人物,奇踪异状,而未有同者,确实是出自‘画圣’吴道子大师之手。” 她略微顿了一顿,“此画价值连城,就算在大唐,就算是有钱,只怕也买不到如此墨宝吧!” “不错,正如小姐所言。”赵姓商人点头道。 蔷薇夫人面色微惊,道:“如此千金难买之物,赵大人准备以何价出售。” 那赵姓商人罢了罢手,双脸皆是笑意,他罢了罢手,道:“夫人此言差矣,鄙人此次前来渤海虞州,此类之物带来了不少。”说罢,他一拍手,外面的贴身随从便走了进来,又放下了许多诗词字画。 飞雪上前一一鉴定,竟然都是出自大唐各大名家的真品。 蔷薇夫人虽然面无改色,但心中的震惊是无法言语的。 虞州城来了这么一号人物,她竟现在才知道,而这些字画,不正好可以填补自己失去赠送给各大官僚的惯例吗? 蔷薇夫人心里一狠,道:“赵大人出个价吧,这些东西,我们蔷薇商团全都要了!” 身边的王允与飞雪也许猜到了夫人之意,只是眼前的这些东西,已不能称之为商品货物,乃是真正的艺术珍品,只怕其价值也是斐然… 熟知赵姓商人收了笑容,沉色道:“我只是个简单做买卖的商人,哪里会收藏这些名人字画。”他顿了一下,对蔷薇夫人抱拳道,“实不相瞒,这些东西,只是我代别人赠于夫人,作为见面礼的!” “见面礼?”纵是蔷薇夫人之优雅,突闻如此天降馅饼之言,亦是动容。 而飞雪和王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错,这些都是别人托我转赠给夫人您的,来作为面见夫人的见面礼。”赵姓商人再次强调。 如蔷薇夫人之定力,也不禁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何人所托?” 赵姓商人笑道:“说起来,这人和夫人也是颇有渊源的。” “哦?”蔷薇夫人略微吃惊。 赵姓商人道:“这些东西,乃是大唐杭州文氏商团所有,而这文氏商团的首领,也正好出生于渤海。”说罢,他从怀中递出一封拜帖。 而落款,标的是:文良。 ※※※ 三百里外的离岛马场。 因为并非真有东北充军,知府调人无名,所以士兵并不打算在离岛将真相告诉发一和石头二人。 一行人坐船离开离岛,才一着陆,发一和石头就打算如何逃跑了。 “哥,我看这两个人也不是特别强壮,打架的话,我们应该不会输吧?”石头瞧着这两个士兵的身板,心里有些跃跃欲试。 发一道:“不行,我们不能用强,若是公然逃离,和官兵打架,不久就会引来别的官兵,到时候只怕对我们不利,这件事情,我们只有偷偷逃走。” 石头焦急道:“可是,今天以及是初三了,明天,就是蔷薇夫人比武招收护卫的时间了,要是我们去晚了,可就错过了。” 发一默然,他心里又何尝不焦急。 只是渤海王国师从大唐制度,十里一亭,五里一栈,均有政府官兵押检,若是公然打架弹炮,只怕难度会很大。 两人又随着官兵走了一段山路,两个官兵正想打算将两人领至虞州新军教头处,而发一见此处山路崎岖,地势奇险,是个逃跑的绝佳妙处。 发一使了个眼色,石头突然抱着肚子喊着疼来:“哎哟,我走不动了,肚子疼,我要上厕所。” 走在身边的官兵见参军将军点名指要的人喊肚子疼,也不做过多思考,道:“你没事吧?” 发一道:“应该是昨天吃坏东西了。”说到这,发一也吃惊道:“不好,我肚子也疼了,哎哟……” 两人唤了几句,一官兵道:“你俩快去旁边解手,我们在这里等着,可千万别打算开溜啊!”他特别强调。 但身边还有其他的人,他也不好当着众人的面,说他二人是虞州参将点名要的,这样一来,便暴露了参将擅用之权的罪。 “好的,我们两个怎么会逃跑呢……”发一和石头一边点头应着,一边弓着身子,十分难受的走到一个灌木丛里,装模做样的解手。 一个官兵心里担心,还特意上前查看一番,见两人果真蹲在灌木丛里,这才回来向同伴点了点头。 “他们还在吧?” “在的,放心吧。” 不过片刻,一股臭味就远远飘来,众人呜呼哀哉,漫骂了一番,还特意坐远了些。 灌木丛里,发一捂着鼻子,对石头嗤之以鼻:“我说石头,你假装的,还真拉起来了?” 石头嘿嘿一笑,“哥,做戏就做全套嘛,说是来解手,怎么不拉出个屎味来,他们能相信吗?” 发一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 解完,两人仍是蹲着,见到后面士兵时不时会过来查看,发一趁士兵走过去的时间,迅速把身上的外衣脱了,同时也叫石头:“把衣服脱了,用灌木挂着,假装我们还在解手的样子,这里有点远,他们不走近应该看不太清楚。” “真是好计谋!”石头为发一的妙计点赞。 当下两人迅速脱了外衣,照着人蹲着的模样将衣服挂在灌木上,一起身,便发足狂奔。 两人虽然不知道虞州城在哪个方向,但只要离他们越远越好,两人一口气跑了十来里,这才速度稍微放缓下来。 第53章 虞州之状 “解个手而已,怎么这两个小子去了这么久?老甲,你去看看。”坐在树桩上的官兵催同伴。 另外一个官兵皱了皱眉。 “你知道,我闻不得那股恶臭的。”之前一个捂着嘴笑了笑。 官兵乙叹了口气,两三步走到灌木后,看到两人的身影仍在,不由握着嘴喊道:“你两个快点,都快一个时辰了,就是金子也拉得差不多了吧!” 说罢,一股邪风吹过来,正从前方灌木刮过,一股屎臭扑面而来。 官兵乙差点被薰晕过去,忙握着嘴,跑开了,嘴里还咒骂:“这俩浑小子,吃的什么狗屁东西,拉出来的屎这么臭!” “嘿嘿,屎当然是臭的,难道你听说过香屎?”官兵甲讪笑道。 “哼。”官兵乙坐在地上,不再理他。 众人等得无趣,胡乱吹牛聊天,可一晃眼,又半个小时过去了,这两小子竟然仍然没见动静。 这下两人有些疑心了。 官兵乙走到灌木后,瞧着两人身影,不耐烦道:“喂,好了没,再没好,我就要过来了!” 他只见两人一动不动蹲着,连半个字也没回。 “老乙,怎么了?”官兵甲问。 官兵乙心里不安,嘴上没接他的话,跳下一个土炕,走到灌木丛前,一双眼顿时傻了。 只见两件破麻衣挂在灌木上,哪里还有发一和石头的影子? 另外一人许久不见他答应,跑过来一瞧,两人四目相对,方知中计。 “快追!”官兵甲道。 两人一齐朝着像路的地方跑去,可没跑几步,却又退了回来。 “你知道他们往哪里跑了吗?”两人竟异口同声的问。 两人一顿足,官兵甲道:“这样吧,你去找他们,我把这些人带到附近的衙门,就来找你,咱们下午在这里的衙门会和!” 事宜至此,已只有这个办法…… 而发一和石头一口气跑出十里,片刻不停,似乎不知到累一样。 他俩从小到大,从来都是受着种种制约,如今挣脱枷锁,当然要像鸟儿回归天空一般,畅意翱翔。 “不行,我们还是得跑,万一他们发现又追上来,那可就糟了。”才缓了片刻,发一为了谨慎起见,又迈开步子。 石头喘着气,道:“哥,要不歇一歇吧,真的太累了,这应该跑出来十里有余了吧?” 发一退了两步,拉着石头得手,道:“我还是不放心。”他想了一下,接道,“这样吧,我们先往山上跑,等到了晚上,我们再出来赶路,随便问一问这附近的人家,虞州怎么走!” 石头点了点头:“哥,这个主意好,他们一定想不到的,况且,这脚下这么多条路,他们怎么知道我们跑到哪里去了?” ※※※ 三月初四。 今日的虞州城热闹非凡,生意也异常的好,来往的行人很多,但是李状的心情却好不起来。 小幽穿着一身鹅黄色的锦缎,两个袖子挽到了手肘,正在奋力的打磨两味药材。 而李状则站在店铺门口,望着街道两头熙熙攘攘的人头发呆。 他面色愁苦,不久,又长叹一口气,来回踱几步,然后又摇了摇头。 “你这臭小子,老子才出去一会儿,你就在这发什么呆,装什么愁?嗯?”李三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他挥手扬了起来,但看到店铺里的小幽正巧也看了出来,原本想抽儿子两耳光,改为了只是冷哼一声,道,“你爹我才是出去一下,你就这样像个傻瓜一样站在路边偷懒吗?” 李三朝小幽的方向使了个眼色,道:“你看看小幽,多勤快,再看看你,你要我怎么放心把事业交给你,都是快成亲的人了,我走了这么一会儿,你肯定是一匹布也没有卖出去!” 李三一边说,一边走到店里数起来,果然如同他所,不由才平定的心,又恼怒起来:“你你你……你要我怎么说你才好?” “哎呀,你就别再说了。”李状愁苦着一张脸,“别整天布布布的好不好,烦不烦。” 李三瞪大了眼,今天这李状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然敢这样和他老子说话! “你快去比武那里看一看,看有没有见到发一哥和石头!”李状像没见到他老子的怒气,苦着脸道,“我不是和他们说了今天是蔷薇夫人招收护卫的日子吗,怎么还没见到人影?” 原来李状一直在焦虑这个。 “哎,我刚丛比武场过来,也没见到这两个臭小子。”李三叹了一口气,突然一下子显得有气无力,连打儿子的心思也没有了。 正是因为他才丛那边过来,没看到发一和石头的身影,心里才一直有火。 “难不成他们还没跑出来么?”李状望着街头,嘴上自言自语,“要是再晚点,比武可就要结束了呀!” 李三没有接话,也跟着儿子一齐,向着街头的方向张望。 他这个店铺不远处就是十字路口,经过蔷薇夫人府邸的路在这里汇集,要是发一和石头来的话,他们是一定能够瞧见的… 同样失望的,还有此刻虞州知府和虞州新军新任参军,兼教头——武不常。 听了士兵来报,武不常显得有些震动,一双浓眉都跳了起来。 “人在那里逃走的?我现在再加盖文书,让下面的县镇继续找!”知府岳阳道,“你两个也太没用了,叫你们带两个人,竟然都能弄丢。” 两个官兵自知犯了错,一齐低着头,不敢看知府和参军。 武不常罢了罢手,过了许久,才长叹一口气,道:“罢了,现在责怪他们也没什么用了,现在是用人之际,也不宜因为此事,动用州县的人。” “但是,他们俩……” 武不常截了他的话,目光中略显沧桑:“人各有命,我们师徒自然有我们师徒的缘分,若是我们缘尽于此,再做过多,也不过是徒添烦恼而已。” 经过几十年沙场沉浮,武不常对人生百态早就看得通透。 “而现在最要紧的,是当下虞州城的事。”武不常道,“这次你扣了蔷薇夫人送到都城的货,依照蔷薇夫人的性子,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加倍报复回来的,我们一定要做好充分的准备,而新军的编制,我们还得继续扩充,加紧训练。” 知府岳阳点了点头:“是啊。”说到新军的事,他又想起另外一件烦心事。 “我们招募新军这么久,前来应征的人寥寥无几,而蔷薇夫人不过一个商团护卫招人,却有四面八方的人前去比武,这种现象,真叫人心寒。”岳阳踱了几步,脸上的怒意十分明显。 武不常哼了一声,道:“这也不难理解,现如今,一个商团的护卫月供就有五两银子,而州府士兵,一个季度才有十两,这就是换做谁,都愿意做这份商团差事。 “她们这些钱,还不是暗地里勾结腐败官僚,依靠黑市走私,才挣的黑心钱吗?”岳阳气恼道,“如今各地许多官员,平日里想的不是解决民生,造福百信,而是如何相互勾结,如何和这些大商贾们权钱交易,搞得朝廷乌烟瘴气,百姓怨声载道,此番污浊气象,如何收复东丹,后高句丽?” 说到这里,岳阳显然十分动容。 武不常安抚他道:“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此番国之乱象,由来已久,此路任重道远,前面敌人众多,我们还须步步谨慎小心才是。” 第54章 商人文良 虞州,蔷薇夫人商团。 今日比武选拔护卫,擂台设在商团正院,前来参加的人络绎不绝。 因为卫莜去了都城,此刻陪在蔷薇夫人身边的是身份仅次于卫莜的卫队副统领王允。 蔷薇夫人典雅的坐在座椅上,轻启朱唇道:“王允,你跟在卫统领身边有几年了?” “快四年了,夫人。”王允俯首道。 蔷薇夫人手里拿着一杯淡茶,稍微抿了一口,“虽然你年纪不大,但是我一直知道,在你心里,有着自己的抱负和志向,其实,我也一向喜欢成全别人。” “特别是那些志向远大的年轻人!” 蔷薇夫人说话一贯是她平淡典雅的风格。 “多谢夫人的栽培,王允一定尽心竭力,为夫人办事。”王允不知蔷薇夫人为何说出这样的话,他还以为是因为货船被扣一事。 不过话说回来,商船被扣,这件事损失俞三千两白银,这和自己脱不开干系。 “夫人,货船被扣的事……”王允准备说些什么。 但蔷薇夫人已截住他的开头,脸上毫不为意,道:“我说这个不是因为货船的事,就是卫莜当时在,只怕知府也会照扣不误。” 她尊贵而优雅的看着王允,道:“我是想说,这一次护送书画进京,因为卫莜有另外的事,今年分送京城各位大人的惯例就交给你一人负责。” 说到此处,蔷薇夫人顿了一下,看着表情动容的王允,片刻,才淡淡的接着道:“我知道你和飞雪都是贵族之后,你们王家三朝为官,其实,我也希望能看到你们王家重新振作起来……” “多……多谢夫人……”王允声色动容,心里更是激荡不已。 重振家门,是王允现在终极的追求! 蔷薇夫人十分满意王允现在反应,点了点头。 身边,有下人前来禀报:“夫人,文氏商团的代表到了。” 蔷薇夫人柳眉微挑,对这个赠送自己价值连城珍品的人还是比较好奇的。 任何接近自己的人,都一定有着他们可告,或不可告人的目的。 这在很多年以前,蔷薇夫人还只是一个少女时,她就明白了这一点。 “把他请到正厅!”蔷薇夫人从座椅上站了起来,微微整理衣襟,款款莲步,在王允的陪同下向正厅行去。 “是。”下人立时出去接人了。 不多时,只见一名英姿飒爽,身着蓝衫长袍的青年目视前方,稳步而来。 这青年容貌颇为俊朗,行走间,透着一股捉摸不透的气息,反正让人如何看,也不像是一个商人。 但这青年跟着下人进来,身边并未还有其他的人。 “想必这位应该就是蔷薇夫人吧,在下文良,昨日已将拜帖送上贵府。”虽然三年已过,但当初的冷目少年却依然没变,语气依然如当初那样波澜不惊。 “你……就是文良?”即便看到,在文良未开口说话之前,蔷薇夫人仍旧还有些在怀疑,眼前这个青年男子的身份。 她还以为是个年逾花甲的老头,没想到,只是个和王允差不多大的少年郎。 想到此处,蔷薇夫人淡然一笑,马上又接着自己的话,道:“想不到文公子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着实让我吃了一惊。” 而她身后的王允心中的震惊,只怕不知比她大了多少倍。 文良道:“夫人过誉了,文良此行,不过是作为文氏商团的一个代表而已。”他当然知道蔷薇夫人所指,乃是昨日赠与的那些字画。 “文公子不必过谦。”蔷薇夫人的脸带着优雅的笑容,“不管是代表,还是个人,身负如此巨款珍品,只身前来虞州,本就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文良既不否认,也不过多纠结于此,而是微微一笑,以做回应。 蔷薇夫人又是一惊。 平常人等,莫说虞州,就是整个渤海,能站在自己面前说话,就已经是一件令人足以寝食难安的事了,但她如今不惜赞扬对方,而这个文良竟然只是淡然一笑… 蔷薇夫人素来谨慎,对于眼前的文良,女人的第六感似乎在告诉他,眼前的这个青年,肯定远远不止表面上这个样子。 “不知文公子斥如此重礼,前来虞州,恐怕不仅仅是拜访我吧?”蔷薇夫人言归正传,直入主题,“文公子之礼,可足以在虞州城买下一整条街了。” 文良却显得有些吃惊:“是吗?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那些字画不过是一些唐朝朋友赠与我们文氏商团的,我们商团长听说夫人十分中意,所以便做个顺水人情,给这些字画找个合适的主人。” 文良的话说得滴水不漏,既赞扬了蔷薇夫人,又显得文氏商团之隐秘。 “那我们蔷薇商团能够为你们做些什么呢?”蔷薇夫人看着文良问。 文良直视着她那双妩媚勾人的眼,平静的道:“文氏商团,想要在蔷薇夫人的市场中得到一个店铺,以用来销售我们商团的商品。” “哦?”蔷薇夫人倒是觉得他们这件事,若是真如话中所说,那倒真当自己只是十五六岁的天真小孩了,她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道:“公子只是随手转赠的字画,都已经价值连城,难道这次前来,耗费如此周章,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店铺?” 文良点了点头。 “据我所知,虽然虞州西坊已经被我蔷薇商团全部购买,但是东边是官坊,一年只需交纳特定的租金,就可以使用了,贵商团完全不需要耗费这么大的财力,前来西坊。”蔷薇夫人试探的道。 她当然知道,虞州西方尽是自己所有,即使想买,只要自己不卖,纵是有多少钱财,他们也休想买走。 而虞州东坊属于官府管辖,自从新任知府上任以后,对与东方的管制与日常检查,已经越加严厉苛责。 蔷薇夫人如此说,不过是想进一步了解眼前这个神秘的文氏商团。 “我们不选择东坊的原因,以您的聪慧,当然知道。”文良看着蔷薇夫人,似乎语言下还藏着些其他的东西。 他接着道:“而虞州西坊尽归蔷薇夫人您所有,我们当然要来找您。”他顿了一下,“不过您可以放心,在此之前,我曾做过简单的了解,蔷薇夫人您的商团,所销售的都是从唐朝的丝绸布匹,和稀有药材,而我们文氏商团,主经营的,则是贵金属,青铜器具,与贵商团丝毫不产生冲突。” 第55章 虞州聚首 蔷薇夫人宛然一笑:“想不到文公子对我蔷薇商团如此了解。” 文良郃首道:“蔷薇商团之名如雷贯耳,我只不过在街上走一圈,就知道大概了。” 蔷薇夫人看着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不过,嘴上话锋却突然一转,沉声道:“看来文公子对我的商团调查得很清楚,不过,实际情况,恐怕不止如文公子所说吧?” 沉默半响,文良的目光终于闪过一丝倾佩。 他抱拳道:“夫人确实如传闻一般谨慎。”顿了一下,文良心里知她如此,也便不再藏掖,“文氏商团希望能够与贵商团合作。” 还没等蔷薇夫人问他如何合作,文良就已说道:“夫人您有虞州数量最多的港口舰船出入的权力,我们想与您合作的方式就是,只要夫人您答应,在我们商团的船上,插上夫人您的旗帜,助我们顺利出入虞州港口就好了,其余的,就是我们应付夫人商团钱资的事了。” “这样么?”蔷薇夫人不由道。 文良此话不假,虞州港属于大港口,每天能接的商船能到五十艘,而蔷薇夫人单单就占了二十艘,不仅如此,若是以往的官吏,只要在港口见到是插着蔷薇夫人的商船货资,一律免检,这也许就是古代的免检产品了~~ 不过,免检的话,也只是放在以前,如今新任知府岳阳,倒像是反了过来,偏偏加重检查蔷薇夫人商团。 “如果是这个事情的话,恐怕文公子要容许我考虑一番。”蔷薇夫人谨慎的道。 利用来往商船,恐怕文氏商团更多的是走黑市,蔷薇夫人在心里思考,如今她对文氏商团尚未了解充分,她怎么可能将关系到商团核心利益的东西轻易交托出去。 当下知府检查甚严,若是万一有个闪失,只怕便会牵连自己,而成为知府倒灭自己的罪证。 “这样吧,文公子远道而来,想必舟车劳顿是肯定的,我已为公子安排好住处,合作的事,等我思虑周全了,到时候再给文公子答复。”蔷薇夫人笑得不容拒绝。 “那也好。”文良见她如此,也不做多说,只是轻描淡写的说了最后一句,“不过夫人大可放心,无论何时,我们问文氏商团都是和夫人一边的。” 这,是在和蔷薇夫人保证。 蔷薇夫人点了点头,向众位道:“文公子是我蔷薇商团贵客,以后自由出入,任何人不得阻拦,听到了吗?” “是。”众人齐声应道。 文良随同下人走了,但看着此人的背影,蔷薇夫人总有一种捉摸不透的感觉。 她偏着头问王允:“你可曾听说过文氏商团?” 王允低头道:“除了昨天大唐的梁大人,我也从未听过有关文氏商团的事。” “这样,你带些钱,去港口码头走一趟。” “是,夫人。”文良说罢就走了。 只留下蔷薇夫人仍旧坐在座椅上思索,自己是否在什么时候听说过文氏商团,不过最后她十分确信,在此之前,这个文氏商团,确实从来没有来过渤海虞州。 ※※※ 来到住处,方踏进门,一个穿戴整齐的虬髯大汉就奔了过来,问:“怎么样,谈妥了吗?” 这个人竟然就是当年在整个渤海都叱咤有名的杀人鬼曹猛! 不过凭他眼前的装束,虽然乍一眼看,确实气魄非凡,但人们却决然不会把他联想到杀人鬼的身上。 文良摇了摇头,“蔷薇夫人果然和义父说的一般,小心谨慎,想必她现在已经派人下去调查我们了,只待她调查清楚,得到她想要的答案,那到时候便自然会找我们合作的。” 说罢,他用叮嘱:“你去和所有在虞州城的兄弟们说清楚,每个人务必管束好自己的言行,不要惹是生非,若是谁违反规定……”文良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是。”曹猛立即下去招办。 虽然他们现在不再是海上纵横的海贼,但是对于内部管理,他们依然效行的是海贼时期雷厉风行果敢狠毒的行事作风! 对于义父文修,文良一向尊敬且顺从,这个令整个渤海三国恐惧的男人,在他的眼里,不仅有海贼狠毒杀伐的霸气,更有睿智无双的头脑。 三年前洗劫卫城之后,他们一路南下,想不到,在南下途中,竟遇到了强大无比的大唐水军。 一场遭遇之后,群贼损失惨重,文修毅然决定,放弃海贼的身份,弃贼从商,经过三年的打拼,他们利用之前抢掠的财物,摇身一变,已成为大唐杭州渤海使商团不可小看的一部分。 一番洗漱之后,文良决定在这个著名的渤海女商人的府邸四处转转,了解一个人,可以从她身边的一草一木看起。 而他此时身在蔷薇府邸,那更是再好不过。 蔷薇商团府邸坐落在虞州西坊东南,出门就是大街,可直走商道到港口码头,就是去市府衙门也不过半个时辰的路程,十分便利。 而这座蔷薇府邸与其主人的名字一般,虽落座与喧哗闹事,但府内一切布置,却十分清新雅致,耐人品味。 不仅栽种有各种奇草名花,芬香四溢。假山怪石,更是遍布林园。虽身在渤海,倒是给文良一种置身于大唐江南园林的感觉。 他脚下轻步,而又有蔷薇夫人亲口承言,有随意出入的权力,因而闲庭信步,不知不觉,竟来到了蔷薇府邸的后院。 一群少女清脆腕儿的嬉笑声随着微风传来,宛如黄鹂。 文良略微一惊,想不到在这显赫至极的蔷薇府邸,竟能听到这般无邪烂漫的笑声。 他不觉向前走了几步,才转到阁角,就见到,在初春方至的桃花树下,一个绿袍女子被一群女孩围着,翩翩起舞,落英缤纷,也美不过她那一方的身姿。 “是她?” 文良的心如同被人猛烈打了一拳。 三年前,在卫城街头,那回眸一念的温柔,他又怎能忘怀? 虽然离开卫城已有三年,但此时往事一幕幕如印眼前,直教他稳如磐石的胸襟也不禁动容。 那边,飞雪小姐穿着绿裳,领着一众女学生们观赏桃花,也正好教授她们唐朝有关桃花的诗。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长恨春归无觅处,不知转入此中来。”轻读这首白居易的《大林寺桃花》,在孩子们天真无邪的欢笑面前,王飞雪再也不是三年前卫城县府,樱桃树下,那个无忧无虑,若不惊风的贵族小姐了…… ※※※ 蔷薇商团比武海选护卫的比试已经结束,一个来自后东的青年夺得了此次武选的冠军,同时,按照规定,此次武选前十名,均被选中了蔷薇夫人商团的护卫。 大家对进入蔷薇商团成为护卫,显得都十分高兴。 王允将这十人名单上报蔷薇夫人,蔷薇夫人一罢手,道:“这种事以后你自己看着,报我一声就可以了。” 王允心头大是感激,方急匆匆的下来安排护卫的事。 原本他看到文氏商团的代表不过和自己一样年纪,着实让他心头十分滴落,此番夫人让自己一手操办护卫的事,显然是对自己的信任又增加了。 这对振兴王家来说,可谓是更进一步! 当即王允将这心新进的十人编为一组,混入护卫队种训练。 而此刻虞州街头,发一和石头一路狂奔,两人累得野狗似的,急匆匆朝蔷薇商团所在飞赶。 “哥,你说会不会已经结束了?闲杂都已经下午了。”石头额头布满了汗珠,干了的汗水剩下泛白的盐渍留在他的脖子上。 发一心里也在打鼓,但一咬牙,道:“一定还在比武,不会迟到的,我们都还没到,你别说这种丧气话。” 石头看着身边许多出来的年轻人,道:“可是你看,他们怎么都走了?” 发一脚下不停,“他们应该是输了。” 石头将信将疑,拉住一个年纪相仿的问道:“这位兄弟,请问,蔷薇商团的比武完了没有?” 那人上下打量他一眼,见石头衣衫破乱,一身上下脏乱不堪,略有嫌弃,道:“你……也是参加比武海选护卫的?” 石头赶紧点了点头。 “额……”那人略是迟钝,也不知是什么表情,“你们来晚了,回去吧,这次比武的前十名已经选出来了。”说罢,那人转身走了。 发一停下脚步,怔怔的看着那人远走的背影。 “哥,结束了……”石头似乎不相信那人的话,顿了一下,眼中已有泪了。 “都是我不好,我非要在半路上休息,要不是我,我们也不会迟到的。”石头垂头顿足,责怪自己。 “这不是你的错,石头。”发一拉着他的手,“是我叫你陪我一起躲进山里的,要怪也是怪我。” 石头满心愤恨,此时两人俱未进食,又累又饿,真是十分痛苦。 发一拉着他,坚定道:“这件事还没到最后,我们一定不能放弃!” 石头看着他,不知道发一所说的意思。 发一道:“难道你觉得自己的武艺比别人差吗?” 石头摇了摇头。 “那我们就再去试试,蔷薇商团这么大一个地方,如果他们真有眼光,说不准仍会收纳我们做护卫的!” 第56章 错过比试 蔷薇府邸,大门处。 比武试炼已经完成,所以家丁们正在搬运剩下的物事。 发一和石头赶到门口,门外负责武选报名的人早就散了,只有两个护卫守在左右。 “这位大哥,我们是来参加比武试炼的,来晚了,请问您能不能帮我们进去说说,我们想做护卫。”发一上前问一个护卫。 那护卫只瞟了他一眼:“比武?早完了,回去吧。” 发一动容道:“那能不能再帮我们通报一下,我们是从离岛那边来的,路程遥远,所以延误了时间,我们很想成为蔷薇商团的护卫!” “哼!”那护卫蔑了他一眼,随意和另外一边的护卫道:“这年头,听说待遇好,什么样的人也都想来做咱们蔷薇商团的护卫了。” 另一边的护卫呵呵笑道:“别说你们离岛,就是最东北的长州都有人赶过来。”那人上下打量着发一和石头的穿着,语气十分不屑,“就你们这模样,还是趁早走人,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就这打扮还想做护卫,和要饭的差不多,哈哈哈哈…” 说罢,两人大笑起来。 石头冲上去,一手揪住左边护卫的领子,眼里带着血丝怒道:“你说谁是要饭的,我们千里迢迢赶来比武,没比成就算了,你为什么还侮辱人?” 石头怒从心起,若是侮辱他一两句那还不算什么,可眼前这两只看门狗竟然嘲骂发一哥。 要知道,发一哥可是连武不常师父都战胜过的人! “你这臭要饭了,还反了?”那护卫哪能容自己被这样一个人揪着,但意想不到的是,石头现已成年,长得牛高马大,足超他一头,这人被提离开了地,手舞足蹈也愣是没用。 另外一人冲了过来,见发一二人气势突变,竟心里一慌,不禁去扒腰间佩刀。 发一只一手放在他拔刀的又手,道:“只是一件小事,大哥何必拔刀?” 冲过来的护卫手上如被铁钳卡住,动弹不得,连脸都涨红了,他瞪着发一,心里的诧异非常,又加上左手,左右一起来拔腰刀。 可眼前的发一仍是面不改色,这护卫的腰刀挂在腰间,纹丝未动。 这护卫惊得一时呆了。 “快来人呀,门口有两个要饭的闹事了——”被石头揪着衣服提起来的护卫手舞足蹈,慌乱之际只得叫援。 发一看着石头,“把他放下,我们走吧。” “可是,哥……”石头心里本就不快,憋着一肚子火气。 “你不走我可走了!”发一说罢转身离去。 石头见发一少有的怒了,只得松了手跟了上去,院内奔出来一队护卫:“你们喊什么?” 被石头揪住的护卫现在脖子还红着,他指着远处离去的发一和石头二人,“就是那两个臭要饭的,快抓住他们,刚才就是他们闹事!” 前来的护卫仔细一看,不禁异口同声的大笑,“你说的,是那两个要饭的?” “怎么,你不相信我?” 赶来的护卫们笑得合不拢嘴,“你被两个要饭的欺负?”说罢,脸色已渐渐转黑。 “没有,卫队长,刚才他在和我开玩笑呢……”另一个心思稍密,“我叫他不要开这样的玩笑,他偏不听,你呀你……” 那卫队长怒目而视,早就没有了笑脸:“不管是不是玩笑,以后再出这样的事,就可以滚蛋了!” ※※※ 发一和石头两人离开蔷薇府邸大门,漫无目的走着。 摸着已经两天一夜没吃过东西的肚子,石头表示十分无奈:“哥,这可怎么办,我都快饿瘪了。” 发一长叹一口气,“你再坚持一下,我们先去这里的码头找差事做,填了肚子再说。” 石头点了点头,但他忽然眼睛一亮,拍手道:“哎呀,我们把很重要的一件事情给忘了,飞雪小姐不是在里面吗?” “只要我们把飞雪小姐的名字报上去,那两个看门狗还会狗眼看人低吗?”石头的眼睛放着光。 发一摇了摇头,“说是如此,但是……我们现在得罪了他们,就是现在去说了,还有用吗?” “难道他们还想与飞雪小姐作对不成?”石头双手抱胸,大无畏的道。 “不行。”没想到发一竟然一口否认,“这样一来,我们不就给飞雪小姐带来麻烦了吗,而别人到时候也会因为此时,认为我们……”发一说到这里,脚下已坚决的往前走了。 “可……”石头说了个“可”字,就知道发一哥心意已决,这事已决十头牛都转不过弯来了。 两人走了一段,可能因为两人颠沛流离,穿着脏污,街上的行人散得很开,不过不久,石头欣喜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哥,快来,那边有一缸水啊!” 说罢用手指着。 发一看了,果真如此。 石头奔了过去,旁边有个摆摊的小贩,石头问道:“我说大哥,这水不要钱吧?” “谁是你大哥。”小贩嫌弃的看着他。 石头也不计较,拿起水缸上的一瓢舀了满满一瓢,抬头就往嘴里灌。 “真是渴死我了,咕噜咕噜……嗯……”石头一连竟喝了两大瓢。 “哥,你喝!”石头把瓢递给发一。 发一的心酸酸的,“石头,是哥对不起你,没能照顾好你。” 石头眼里泪珠打转:“说什么呢哥,快喝吧,这水还真甜,比卫城的好喝。”他脸上忽然有了笑意,“你说哥,这大城市就是不一样,就是水都比咱们那里好喝这么多。” “傻小子。”发一说了他一句,心里不是滋味的也喝了一口。 ※※※ 李状压着性子在店里呆了一天,不住的在来回踱步。 “爹,你说发一哥和石头来了没有啊?他俩是不是没赶得上?”李状皱着眉,脸皱得和苦瓜一样。 李三心里也不舒服,眼睛早被他来回转花了,当下李状一说,把他的火药桶给点着了。 “我说你转来转去,转个屁,给我坐下来!”李三高声吼道。 小幽看着他父子二人,手里的药磨个不停:“你们就放心吧,发一哥和石头吉人天相,他们会来的。” “不行,我要去转转。”李状实在受不了了,迈腿就冲出了店铺。 “你给我回来,要去也是我去!”李三急忙追上,可李状跑得和兔子一样贼快,早就没了人影。 李三看着小幽,尴尬一笑,“这个臭小子,就是遗传了他爹我的优秀基因,关心朋友,脚下也丝毫不含糊,嘿嘿。” 小幽也淡淡一笑。 大街上,李状充出店铺,直接向蔷薇商团府邸奔去,可在大街上,他忽然觉得两个喝水的叫花子模样好熟(*^_^*)…… 第57章 巧遇卫莜 李状心里还在迟疑,但脚下却向两人走近了几步。 他的视线越来越正,待发一和石头转过了脸,李状心里一震,差点都哭了出来: “发一哥,石头,真是你们啊……” 发一和石头两人都听到了背后的喊声,转身一看,一齐瞧见了李状那张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脸。 “状子?!” 李状的声音两人又如何会忘记,三人拉抱在一处,心里真是又欢又喜。 “对了,发一哥,你和石头怎么现在才来啊,比武的时间都过了。”呼道怀念之后,李状忽然想到这个事情,“这个可怎么办才好?” 发一把两人逃跑的事情绘声绘色说了一遍,三人大笑不止,说罢,发一沉下声来,似乎若无其事道:“错过了就错过了,既然做不成,我们还可以另谋生路。” “对呀,谁又稀罕非要做那什么狗屁护卫了。”石头想起刚才蔷薇府邸的事,心里还在介怀。 李状面有苦色,默不作声。 只是石头一说完,肚子便“咕噜”的响了起来。 石头不好意思的捋了捋肚子。 然后,发一的肚子也“咕噜”的响了起来。 发一看看别处,若无知觉的干咳一声,以掩尴尬。 “这个……”石头嘿嘿笑了笑,道:“状子,身上有没有带钱,哥和我一路上赶得急,还没吃东西呢。” 李状立马奥闹起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哎,瞧我这个猪脑袋,刚才还想说来着。”说罢,从怀里取出一袋钱,道,“走,咱们吃好吃的去!” 发一三人来到一个面铺,李状眉开眼笑道:“发一哥,石头,跟你们说,这家的面不仅好吃,而且分量还足,可以说是虞州城里最实惠的一家了!”李状肯定的点了点头。 “是吗?”石头笑道,“我可是有好多年没吃面了!” 发一笑了笑,并未说什么,倒是觉得面铺外面,有个人贼眉鼠眼的一直往这边瞧,但却又掩饰着。 发一并不结识什么虞州里的人,恐怕是李状认识的人,想到此处,他也就作罢,只是心里暗暗记着。 听说石头几年没吃面,面铺老白娘特意做了一份大的,热气腾腾给石头先端上来,“咱这儿的面够你饱上一天了,小伙子,敞开吃!” 石头看到不知多少年前曾吃过的面,也不客气,取了筷子,也管不了烫了,三下五除二开吃起来。 发一和石头在一旁直笑。 这一晃眼匆匆就是几年,记起上次三人这样坐在一起,还是在卫城的时候。 话说起来,那个时候只要发一和石头忙完,几乎天天在一起,现在回想起来,感觉却也十分的向往。 发一的心忽然有些乱。 “哎呀,你这小伙子,慢点吃,别烫着了……”这时老板娘又端了两碗上来,而石头面前的那碗已决吃得差不多了。 石头拿起碗,又把汤给喝了下去,但是却没见饱。 发一瞧他模样,早知他还不够,把自己的推了过去,“石头,你再先。” 石头嘿嘿笑了笑,“哥,你吃,这是你的。” “老板娘,再上一碗!”李状拿着钱袋,道,“哥,你两个别和我客气啊,我都要继承家业了!” 石头心里一喜,一举手,道:“好,老板娘,再来一碗!” “再来一碗!” “再来一碗!” …… 一共四碗! 平常人吃一碗就饱的分量,石头足足吃了四碗,连汤都不剩。 老板娘开心得紧,李状有说有笑。 发一和石头稍显生分,完了,静候在一边等他付钱,不料,付完钱,刚准备走时,李状只觉得一个黑影闪过,手里的钱袋没了。 待反应过来时,就看到一个人的背影慌忙向人群里跑去。 李状嘴上大喊:“抢钱了,有人抢钱!” 可那人还没跑出去多远,嘴里就“哎哟”一声惨叫,整个人扑倒进一个鱼盆里,脑袋扎进水里,飘着白肚皮的大鲤鱼也在盆里乱窜。 那人好不容易从鱼盆里挣扎起来,全身上下湿漉漉的,狼狈不堪。但一双脸却是透着狠色,双眼通红,搜寻着袭击自己脚下的人。 “别看了,在这儿呢!”石头吃饱喝足,向着那人指了指自己和发一哥。 发一直立着腰,一双漆黑泛亮的眼睛注视着这公然抢钱的小偷。 李状这才发现刚才还在自己身边的发一哥和石头俩人,怎么一下子就到那边拦住了小偷了? 迟疑着,也急匆匆奔了过去。 这边,小偷怎么也想不到,刚才如此猛力拌了自己一跤的人竟然就是他们两人,当即不以为意,冲上前动起手来。 他原本就是混迹于街头巷尾的混混,打架斗殴便如家常便饭。 可惜他却不知眼前这两位乃是当年渤海还未分裂之时,有号称渤海第一将领——武不常的徒弟! 一连冲撞几个来回,这小偷半点便宜没捞着,倒是自己在地上一番跌滚,搞得灰头土脸,越发狼狈不堪。 李状见发一哥和石头两人武艺高超,基本不费什么力气就将这人弄得团团转,一时竟将掉钱的事忘了,跟着围观的人群叫起好来。 但瞧了几回,他就看清楚了,当下叫道:“发一哥,石头,我认出他来了,这个人,就是上次被我和爹发现,举报到蔷薇夫人市场护卫那里的惯犯,经常在西坊市场偷东西!” 发一双眼一亮,心里便已下了决心一定要将此人抓去送官。 只因卫城往事,他本就是对小偷,贼人,海贼,强盗这一类人生恶痛决的,因而当下挽了袖子,就要让这小偷束手就擒。 孰料那人见被认了出来,兀地掏出一柄亮晃晃的匕首,举在胸前。 他转头瞪了一眼身后的李状,咬牙骂道:“就是你和你那老不死的爹,上次举报我,害我受了不少苦,这一次,谁要是帮你,我就连他一起杀!” 他拿着匕首做了个挥刺的动作,以示狠毒。 石头见那匕首刀口锋利,隐隐生寒,一时间也有点不知应对。 这小偷见一下子唬住众人,当即拨开人群就想逃走,就在这一瞬,发一抢步跟上,竟后发而制,一步越过小偷。 小偷惊诧间,匕首后刺,直插发一心窝。 发一眼疾手快,下盘单脚驻地,人已倒飞而起,另外一只右脚,刚好踢在这小偷握着匕首的手腕上。 “啊……”寒芒一闪,匕首竟朝着街道一路飞了出去。 小偷则惨叫不止,重摔在地。先前握剑的手,已与手臂折成了九十度直角。 人群顿时欢呼起来。 而几乎同时,人群之后传来一声马嘶,只见人们纷纷向两边飞闪,一个明亮厚实的声音赞道:“真是好功夫。”随即,又听这个人转而道:“出了什么事?” 这时,这声音的主人已从人群后走了出来。 “卫大人,竟然是您!”一见来人,李状便兴冲冲的上前,道:“这个人偷了我的钱袋,是我发一哥和石头抓住了他。” 说罢,他又补充道:“就是上次我和爹去您那指认的人。” 卫莜上前两步,辩认出了这人。 “怎么,这坊市的卫队呢?出了这么大的事,已经有人在街上行凶了,这么久了,都还没来么?”想不到自己才离开虞州一天,这些卫队就如此散漫了。 “卫大人,这里是东西坊的交点,所以,有时候出了事,两边的人都来得比较慢,管理起来有些麻烦。”对于这一点,李状到是深有体会。 卫莜不说话,哼了一声,这时才想起来刚才在马上看到露那一手的年轻人。 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发一和石头,“是你们徒手抓住他的?”这人常年混迹街头,手上其实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是哥,不是我。”石头恭敬的说。 发一点了点头。 李状一拍脑袋,大骂道:“你们瞧我这猪脑子,忘了和发一哥你们介绍了,这位,就是蔷薇夫人的贴身卫士,蔷薇商团护卫统领,卫莜大人!” 第58章 京城之变 “这位就是蔷薇商团的护卫统领,卫莜大人!”李状兴奋的道。 发一和石头心里一震。 发一郃首道:“在下见过卫大人!”当下和石头对视一眼,两人的目光种都透着意想不到的神色。 “我们本是前来虞州参加比武试选的,可因为中途遇到一些事情,所以耽误,错过了,所以……”发一言语种表达的意思十分明晰。 “这样啊……”卫莜常年跟在蔷薇夫人身边,当然谨慎小心的性情也沾染了不少,但当下不容久留,他还有更要紧的事情禀报蔷薇夫人,幸好这时隶属西坊的蔷薇商团卫队已到,护卫队长和他打了招呼,一番责骂之后,卫莜道:“我看你们有些身手,那先和我回去,正式展示一番,我再做决定!” “你们,把他带去官府,就说是在坊市抓到的小偷。”卫莜吩咐了几句,牵着马,便向府邸行去。 发一和石头跟在其后,心里仍是对于今天的巧遇惊诧不已,而李状,则一路狂奔,回家将发一和石头来到虞州的事告诉他爹和小幽! ※※※ 蔷薇府邸。 卫莜正在向蔷薇夫人禀报此次京城之行的结果。 “朝廷这次在和东丹的打仗中吃了亏,陛下亲自御查三军,责备军队战力老化,所以一回京,就撤换掉了梁将军的元帅之职,而恰好这时,皇叔公进言,说是……国内府兵辎重,力屯于内,这才造成的军队战力老化。 说到这里,卫莜道:“夫人可还记得当年的平南八贤王?” “你说的是那个主张统一皇权,削弱府兵,后被罢黜,以谋逆罪被处死的八贤王吗?” 卫莜点头道:“正是。” 蔷薇夫人优雅的品了一口茶,道:“两个月前,我安排在京城的人就已经将此事通知我了,当今皇叔已替当年的八贤王翻案,撤去了八贤王府的谋反罪名。”她将茶杯轻轻放下,道,“这件事已经昭告天下,怎么,难道这里面有什么关联吗?” 卫莜走进一步,轻声道:“不错,夫人,我从与我们关系交好的官员们口中得知一件事情。”他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似乎到现在自己对此事也不知真假,“当年以谋反罪被判全家抄斩的八贤王府,还有后人!” “是吗?”蔷薇夫人少有的皱了皱眉。 当年八贤王府之风光,可谓在渤海是荣耀一时,举世无双,而八贤王之威名,不论朝廷还是军队,皆是如雷贯耳,但是当年的王府惨案,光是谋反罪就株连五十七人,五十二人被判死刑,剩下五人发配充军,不过俱传闻,那仅剩的五个血脉早就客死他乡。 卫莜一字字道:“听说当年八贤王的遗孤子,被他的管家用自己的儿子调换,是以活了下来。”他迟疑片刻,道,“所以当年八贤王的案子一被翻案,皇叔就上报了当今的皇上,八贤王遗孤的事情,而我们当今的皇上,当年就对先皇的判决不满,所以一听到这件事,就立即恢复了八贤王府当年的爵位,同时,还派遣这位遗孤子下到地方,担任重职!” 听到此处,蔷薇夫人的目光渐渐收拢,“你难道是说,咱们虞州这位新任知府,便是当年八贤王的遗孤?” 卫莜拧着眉点了点头。 蔷薇夫人恍然大悟:“我说怎么派去调查这位知府大人的手下回来,一点消息都没有,原来是被皇室压下了。” “还有……”卫莜的接道,“皇叔又想重启当年八贤王的谏言,上书陛下,建议削弱府兵制和贵族商人的卫队权,以及许多其他的法令,因为此事,现在朝堂上已吵成了一锅粥了。” “原来如此。”从卫莜的带来的消息中,蔷薇夫人已经可以窥探一丝端详,“看来当年八贤王府的狸猫换太子,皇叔他老人家也参与其中啊。” “只怕如此。” 蔷薇夫人脸色凝重:“照你所说,皇叔一派,是相对商人和大官僚动手啊。” 卫莜道:“多半是这样,不过,眼下皇上还未下决断。” 蔷薇夫人暗自吸了一口冷气,道:“那是因为这件事触动到了朝廷中许多人的利益,反对的浪潮较大,但是,这不过是暂时的。” 蔷薇夫人想到了眼下虞州的现状,她将桌上的茶杯紧紧抓在手里,似乎想要将其捏碎:“只要与皇叔一派的知府大人在虞州的政策一有成效,只怕皇上就会立下决断。” 她慢悠悠道,“咱们当今的皇帝陛下,可不像当年他的父亲,如是这般,那我们的处境就十分不妙了。”说到此处,蔷薇夫人抬头直视卫莜,道,“这段时间,暂停一切黑市和走私运转,我们绝对不能被州府抓到半点把柄!” “是!”卫莜当然知道此事的重要性。 “还有,账务重地加派人手盯防,绝不能出半点纰漏!”蔷薇夫人咬着牙。 她一向相信自己的直觉,幸而此次她及时派遣卫莜前往京城,不然如此重要的消息流失,后果一定不敢想象。 卫莜汇报完毕,过了片刻,卫莜道:“还有一事,夫人。” “嗯,你说。”蔷薇夫人正在思考如何应对这身后有八贤王府爵位的岳阳知府。 卫莜道:“今天回来,我在街头遇到两个身手不错的年轻人,虽然相貌陌生,但与管店铺李三的儿子认识,他们错过了我们的比武,但是想进入我们的护卫队。” 蔷薇夫人淡淡笑道:“卫莜,虽然我说过,你的一切行事都要向我汇报,但是在你权责之内,你自己处理就好。”说罢,她又强调,“但是,不管是什么人,一定要是信得过的,你找个机会试试他们,虽然眼下正是用人之际,但千万要留心知府里的动向,万一是他们派来的内应,那可后患无穷。” 卫莜点头应允,告辞出来。 发一和石头在院里候着,见到卫莜,两人拜了一拜。 卫莜道:“虽然刚才在街上你擒拿了那个人,但是你的功夫到底怎么样,我也还未清楚,这样,如果你打赢了此次夺冠的人,我就破一次例,让你们成为我们蔷薇商团的一名护卫!” 发一和石头当即感谢。 卫莜道:“道谢的话就不用多说了,不过我说了,如果你们输了,就只能离开这里。”说罢,他招来一个手下,道,“让王允副统领把此次比武的前十名都带过来。” 第59章 巧遇王允 听到“王允”这两个字,发一和石头两人心情复杂的对视了一眼。 片刻,就听到走廊上就想起了一片脚步声,虽未见其人,但王允的声音已经响起来了。 “大人,您终于回来了,听说还带了两个武艺不错的人!”王允的声音透着喜色。 “没有,他们是我在街上遇到的,说来也巧,他们错过了比武竞选,但却抓住了西坊的惯犯。”卫莜一边说,一边让来人站成一排,“既是如此,我就给他们一次机会,也算是他们抓住麻子的功劳。” 王允走下台阶,看到一身脏乱麻衣的发一和石头,以为认错了人,他再揉了揉眼,确认无误,不禁面红耳赤,站在原地,双眼怒视二人。 卫莜一怔:“怎么,你认识他们?”卫莜猛地恍然大悟,道,“对了,我知道你父亲当年曾在卫城做过知县,而他们又和卫城的李状认识,所以……” “他们是逃犯,大人!” 王允捏着拳头的手近乎发红。 发一和石头想被人打了一拳。 “是吗?”卫莜的脸色一变,看着发一和石头。 石头咬着牙,看着王允,心里不管如何期待,王允还是敌视着他二人。 发一上前道:“大人,不是那样的。” 王允冷笑一声,道:“不是怎样?你们不是被流放离岛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在卫莜的注视下,发一终究说出实情:“我们不再是离岛的流放犯人了,是充军的官兵带我们离开了那里。”说到这里,发一说话的底气似乎少了一分,“只不过我们在半路逃走了,所以……” 发一看着卫莜,不再说话。 石头则愤怒的看着王允,气恼他三番四次为难发一。 王允长吐一口气,冷笑之意更明:“哼,那还不一样是官府的逃犯?”他转而向卫莜道,“大人,我们商团怎么能收纳官府的逃犯呢?若是被知道了,那可是犯了藏匿罪犯的罪啊!” 发一和石头的面色惨白如纸。 “是么?”卫莜若有所思。 片刻,卫莜开口道:“既是逃犯,那即便是胜了,暂时也不能成为我们商团的正式护卫!” 发一和石头原本是等着他指令离开,但是卫莜的话却是完全反转。 石头一喜,道:“那就是说,我们还有机会喽?” 卫莜点了点头,道:“鉴于身份问题,为了谨慎起见,就是胜了,我也还要观察一段时间。” “真是太好了!”石头欢呼着拉起了发一的手。 发一心里又何尝不是开心。 他当然知道,王允仍旧对当年卫城的事迁怒自己,不过眼前的卫莜行事出乎意料,竟然在知道自己是逃犯的身份后,还给自己机会,不由心存感激。 “大人,他们可是……”王允完全没有料到卫莜不仅没有将二人扫地出门,反而坚定要二人比试。 卫莜罢手道:“这件事不用说了,谁也不许再提关于他们二人身份的事。” 他看着院内一旁正在训练的其他护卫,卫莜大手一指,朗声道:“这里的每一个人,在没来这里之前,都有着不同的身份,有的是农民,商贩,也有官兵,乞丐,甚至是逃犯。” 卫莜运起中气,声音更加嘹亮:“但是我要告诉你们,到了这里,你们就可以不用再管以前是什么人,我只要你们从今以后,谨守岗位,勤加训练,做好护卫分内的事。” 卫莜大袖一挥:“只要遵从商团行事,这里就是你们改变自己命运的地方!” “是——” “好——” …… 卫莜的话,引得下面的人一阵喝彩。 而石头亦心潮澎湃,恨不得把心拿出来给眼前的这个卫莜统领看一看。 王允沉着脸,面色阴晴不定。 当下,卫莜给了发一和比试第一的人分别一柄木剑。 可是,这本在王允眼里剑法不错的第一名,竟然三招还未招架,就被发一打得连手中的剑都丢了。 卫莜默然点了点头,如今这两人的身份确定为逃犯,那定然不会是知府那边的人,如今用人之际,这种身份的人,往往对于改变自己的身份比之常人有更强烈的欲望。 他正是抓住了这一点。 “大人!”看到发一轻易取胜,站在一边的王允愤怒的走过来,低头道:“看来他们两人确实有两把刷子,请大人允许我与他一战!” 虽然看形势发一和石头留在商团已成定局,但王允倒想瞧瞧,这两个不过马场的流放犯,到底剑法武术又精进到了什么样的境地。 发一怔然看着他。 “王允?”卫莜有些意想不到。 “请大人成全!”王允坚决道。 “好吧。”卫莜知道,依王允的性子,不答应他,他是誓不罢休了,“你便在和他打一场。”卫莜看着发一。 发一想不到都已经过了三年,王允对自己无故的敌视仍然这么强烈,为了这次能进入蔷薇商团,他也只好点头答应了。 外面,文良听到前院训练场的动静,也悠然走过来看热闹。 这两日蔷薇夫人闭不出门,谁也不知道她在忙些什么,虽没有回他的话,倒是衣食住行照顾得很好,而自己也可以时常去后院看一看自己心仪之人。 不过他才一踏进院子,整个人就已经呆在了原地。 “这……不是卫城的发一吗?他竟然会在这里!”文良震惊非常。 想到当年卫城一役,他已不知改如何形容自己面对发一内心的情感。 有无谓、洒脱、冷漠,却又伤感、无奈、和激动。 文良一声不吭,静悄悄的站在角落看着。 而场内,王允已经举着木剑冲向发一了! 王允一心想要借助蔷薇夫人的势力恢复家族荣誉,这三年来,无时不在加紧训练,特别是当年最后剑术也输给发一后,令他更为愤怒。 他竟然会败在一个奴隶,一个船坊苦工的手里。 而这种失败,最终在命运的捉弄下,变成了对发一无尽的怨恨和仇视。 王允呼啸而来,其势迅猛无比。 第60章 黑账被盗 “王队长武艺卓绝,我……甘拜下风。”王允每招必险,再拆解下去,只怕发一会收势不住,只得收剑。 “哥,可是……”石头当然知道发一并未落下风,但看到发一叫他打住的眼神,只得住嘴。 王允手执木剑,心里的震惊就如惊涛骇浪,身为当事之人,他又如何不知刚才两人比试中的玄妙。 发一招招退让,看似佯攻,实则守势,假装不敌。 卫莜也不点破,道:“既然如此,那此事就此作罢,你们俩,就先随同他们一起训练,但是没在我核查清楚你们的身份之前,不能成为正式的护卫。” 王允没意思的走了,卫莜安排了人带发一和石头去自己的房间,领取欢喜衣服。 他二人走后,文良方慢步从转角处走了出来。 卫莜见是他,上前两步笑道:“文公子早就来了,为何迟迟不出来现身?” 文良看着发一和石头离去的背影,道:“文良乃是外人,如此之时,现身于此有些不太合适。” “文公子也看出来了?”卫莜道,“此人虽认落败,但剑法老陈,招式简洁且刚毅,远非王允所能敌。” 文良依然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沉默不语,这时,门外护卫匆匆来报,说是蔷薇夫人紧急召见。 卫莜一拜礼,道:“文公子在此稍安,在下有事先行告退。” ※※※ 蔷薇府邸护卫住所。 发一和石头被分配到两间相邻的房间,虽然面积不大,但比起以前他们住的草屋土炕,也不知好了多少倍。 两人不仅有各自的床,房里还有一张桌子,一盏茶水杯,两床被子,两套护卫换洗衣服。 “这真的是太好了,我和哥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石头扑到铺好被褥的床上,被褥软绵绵的,既温暖又舒服。 石头趴了片刻,心里的兴奋不能自己,快速换了衣服,就来到隔壁发一的房间。 “哥,你看,我这身衣服怎么样?”石头穿着新发的护卫服,脸上得意的笑着。 发一看了一眼,道:“嗯,很合适你。” “你才看了一眼。”石头说道,他看到桌子上铺放平整的衣服,“哥,你怎么不换?” 发一笑了笑,目光中有些暗淡,道:“以前都穿麻衣管了,忽然要穿布匹做的衣服,总感觉有些不习惯。” 石头知他思念往昔,也一时感慨,坐了下来。 “不过,这不就是我们追求的吗,想这么多做什么?”发一忽而爽朗的大笑。 “是啊,哥,就是老爹看到我们现在的样子,他也一定会开心的!” 发一也费了一番功夫才穿好这布衣。 他本就穿那宽松粗犷的麻布披风管了,起初穿上这贴身的布衣,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两人换了衣服,遵循小队长的言语,在院落熟悉地形,可没走多远,发一竟然遇到了几年未见的老朋友! “文良?!”发一的声音既惊又喜。 文良早就在此等候多时了,但面上也做出意外相遇的惊讶状,上下打量了一番,吃惊道:“发一,你是卫城的发一!” “真想不到,竟会在这里遇到你!”发一感叹世事变迁,“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文良笑道。 发一笑了笑,“以为你死了呢!” “哦?”文良显然有些吃惊。 一边的石头看着两人,文良一身贵族装扮,他不知道发一何时结识了这样高贵的人。 “忘了给你介绍,这是石头。”发一指着石头道。 文良抱拳点了点头,发一感叹道:“你有所不知,当年,就在你离开卫城之后,卫城就遭到了海贼的袭击……”发一叹了口气。 文良默然,想起当年深夜进攻卫城,他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发一罢了罢手,将脸上的伤情掩了过去,道:“算了,都过去这么些年了,不说这些事,对了,这些年来,你还在游历吗?” 文良似乎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道:“嗯,这些年,我去了很多地方,不过现在,我已经不再四处游历了,从卫城离开后,我去了大唐,最后,看到大唐的商事繁荣无比,就坐了商人。”他顿了一下,接道,“眼下,正在渤海和大唐之间往来行商,刚好和蔷薇商团也有些来往。” “是吗?”发一真是吃惊不小。 他和石头可是做梦都想到大唐去呢,竟然没想到文良三年没见,就已经在和唐朝做生意了,而且还和蔷薇商团有往来。 一边的石头也是惊叹不已。 发一显得稍微有些不好意思,“我们现在是蔷薇商团的护卫了。” 文良鼓励道:“嗯,其实有很多人,都是从小人物做起来的呢!” 他稍微降低了声音,道:“听说蔷薇夫人,最初的时候也不过是一个婢女,也是靠着自己的努力,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这个位置!” “是吗?”石头不敢相信。 文良点了点头。 “这样的人,确实我们也见过。”发一点头道,“石头,你还记得当年护送我们回卫城的吴冕大人吗?” ※※※ 蔷薇府邸内厅。 卫莜才一进来,就看到厅内跪着不下十名护卫,屋内还不断有杯子摔碎的声音传来。 “饭桶,都是一群饭桶!”蔷薇夫人鲜有的怒骂声在安静的内厅十分响亮。 卫莜急匆匆进了厅内,就看到地上落满了从大唐买来的翡翠金玉杯,而王允此时正面如猪肝的跪在地上,身边,还散乱了一些书籍。 “夫人,这是怎么了?”卫莜道。 蔷薇夫人扶椅的手似在发抖,她本得体的雅容也泛着怒红,见着卫莜进来,右手又是一扫,将茶榻上仅存的玉壶掀飞。 卫莜眼疾手快,一把抓在了手里。 蔷薇夫人张了张嘴,似乎有些慌不择乱,一连深呼吸数次,这才强忍着巨大的怒气道:“这群饭桶,内厅这种守卫森严的地方,竟然都能让别人闯进来,真是废物!废物!” 她的声音愤怒而尖锐,丝毫不掩盖胸中的熊熊怒火。 地上王允的头更低了。 卫莜惊诧的道:“丢了什么东西吗?” 蔷薇夫人的脸一煞一白,紧紧咬着唇,早已怒不可遏。 “坊市去年冬季的账目丢了一本。”王允轻声说道。 “什么?”卫莜顿时刻心头大震,简直不可置信,“那可是记录了我们商团各路利益往来,黑市交易,以及税务核实的账目啊!” 第61章 防范加严 “他这是在直接向我宣战!”蔷薇夫人握着椅沿的手发出吱吱的声音,“此事我绝不会这样善罢甘休的。” 卫莜双手合十,向前一推,略有深思,道:“夫人,我这就加派人手,严密盯防内厅重地,决不再让一只苍蝇飞进来。” 蔷薇夫人目光中闪烁着冰冷的寒光,点了点头,又道:“知府那里,也要严加盯防,我要知道他们今后的任何举动!” “是的,夫人。”卫莜道,“不过,仅凭一本季度账目,就像当作呈堂证供,那也是痴心妄想。” 蔷薇夫人语气稍缓,道:“不管怎么说,看来我倒是小瞧咱们这位八贤王之后了,想不到手段也是如此迅雷。”说到这里,她脸上竟露出似有若无的笑,道,“不过,我也要让他知道,蔷薇商团能在渤海立足,并不是依仗几本流通的账本就可以绊倒的。” 转念,蔷薇夫人看着卫莜和王允道:“卫莜,你负责暗中查看知府的一举一动,而王允,现下统领大人回来了,你也就即刻着手进京,把各位大人的惯例送出去。” 她顿了顿,神秘道:“去了就在京城多住几天,先别急着回来,等候我的消息。” “是,夫人。”王允跪在地上,心里早就忐忑不已,此次内厅失窃,严重程度远非想象,可来人实在武艺高强,而此事蔷薇夫人竟不深究,依然让他操办进京的事,心里此番无不感恩戴德。 王允下去后,蔷薇夫人的脸色似乎又凝重了起来。 “能够闯入我蔷薇商团内厅之人,绝非泛泛之辈,卫莜你可知道,目前在虞州城里,还有什么高手吗?” 卫莜摇了摇头,要说虞州高手,谁人又不知,他卫莜乃是这虞州城号称的第一武士。 “不过,若论剑法高手,文良可算得一人。”想到昨日于院内相遇,那手持长剑的文良,倒是给他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只是,他是文氏商团派遣而来的代表,当即不会对我们商团不利的。” 蔷薇夫人点了点头,目光看着不远处的黑暗,道:“我听说,我们这位王爷知府训练了一只新军,你前去查探一下,这操练新军的统领,到底是何人?” 同时,卫莜的话倒是提醒了她,她从第一眼,就觉得文良这人看着怪异,虽全身衣着文雅,却依然藏不住细若游丝的杀气。 第六感告诉她,这个人身后一定有着更大的阴谋! ※※※ 州府,知府衙门。 沉静多时的州府里少有的绽放出几声爽朗的笑声。 “将军的武艺真是绝世无双,竟能深入蔷薇商团内厅,拿到他们冬季的账本!”岳阳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兴奋之色,不过,大笑之后,他显然仍有余悸,“不过,执此行动只能一次,下次,就不能再以身试险了。” “不错,窃取账本,此乃下策。”武不常感叹道,“可惜,只拿到了一本,仅凭冬季孤本,还是定不了她的罪啊。” “这个女人果然不简单,我们绝对不能小窥啊。”岳阳点了点头,忽又倒吸了一口冷气,道,“将军,那些蔷薇商团的护卫,真如你所说那般骁勇?” 说到这一处,武不常少有的长叹一声,道:“不错,若非如此,也不会只有我一人回来了。” 随同武不常一同前往的另外两人,都是他自新军中精心挑选的上等兵士,功夫自然不在一般之列。 “看来,这些大商人,官僚府兵,果然如叔公所言,已成国之大患!”岳阳咬了咬牙,“留之不除,必有大患!” 武不常手执剑柄,神色凝重,道:“此患由来已久。” 他将话题转入当下,“眼下,蔷薇夫人一定知晓此事乃知府所为,以她的性子,我们以后还要严加防范于未然,今天,州府四周,已经多了许多蔷薇商团的眼线耳目,看来,以后大人行事就要更为谨慎,出门要多带些人手才好。” 听了这话,岳阳有些动容,更多的,是恼怒,“难道,她们还想对一个朝廷命官,皇族王爷下手不成?” 武不常反问道:“难道她们下过的黑手还少吗?” 岳阳默然。 虽然他极其不想承认,但之前虞州历任知府,州郡太守,凡是与蔷薇商团为难者,不是遭到革职查办,就是贬黜罢官,又或者是遭遇意外。 这后面,当然与蔷薇商团脱不了干系,但上面却并非下令严查,而是每每草草了事。 看来此番岳阳和皇叔合谋之事,远非想象中简单。 ※※※ 在蔷薇商团,发一和石头是第一次过上了像点样的日子。 有干饼吃,有茶水喝,有衣服穿,更何况,还有故人在这里。 “哥,你想不想去见一见飞雪小姐?”两人训练完,吃了饭,石头趴在床铺上翘着腿问。 发一手里拿着一把小刀,还有一截木头,像是在雕刻着什么,此刻,已初见轮廓,俨然就是一个少女的模样。 发一的眼睛看着手里雕琢的木头,嘴巴微微张了张,最终却还是没说一个字,就又低下了头,继续雕刻。 “哎呀,你倒是说啊!”石头急得从床上蹦了起来,跑到发一面前,抢过他手里的木头道:“你就别刻了,我知道你刻的是小姐。” 石头见他还是不说话,又凑上来两步,两人脸对着脸,道:“我早就打听好了,飞雪小姐就住在内院,好像……她在教授孩子们习字。” 发一抢过尚未雕刻完毕的木人,道:“就你机灵。” 但是对去不去见见飞雪小姐,却是不说。 其实,在他心里,又如何不想去看一眼这个无数此救他性命,为他开脱,善良而温柔的少女呢? 但是历经卫城海贼之乱,死岛之劫,县府被破,县令被杀,身为贵族的小姐流离失所,至今寄人篱下…… 可不知为何,这个日思夜想的人,支撑他从离岛到这里的人,当她的名字从石头的口中说出来的时候,他却有一丝气馁。 第62章 荒山野岭 这几日,发一终究没有鼓起勇气去内院找飞雪小姐,一直和石头在训练,期间,李三和李状,小幽来探望过两次,能够在离开卫城后再度重逢,大家显然都分外开心。 但是没多久,守在知府附近的眼线就回来报告了府衙的动向。 “统领,虞州有一批税贡,由新军押送至都城,将在下午开拔!” 卫莜收到这个消息,马上汇报了蔷薇夫人。 一直在思考从何处下手的蔷薇夫人终是开怀,心里的阴霾也一扫而空,“算一算,也是到州府将赋税钱粮上缴国库的时候了,押送国库钱粮是重任,若是国库钱粮在半途被劫,那他这知府的职位……” 蔷薇夫人露出了典雅的笑容,不用继续说下去了。 “那属下即刻就去准备!”卫莜低头道。 ※※※ 发一坐在凳子上,身上穿着的是蔷薇夫人商团护卫蓝衫,手里一柄小刀,一个木头,正在雕刻。 不过,此刻他手上的木雕俨然已现生机,五官四肢微妙微翘,已见见分得清似谁模样了。 发一专心致志的雕刻,可石头却顿感百无聊赖。 “哥,这个整天不是吃饭睡觉,就是训练的,真是烦死了。”石头半卧在床上发牢骚,“你说什么时候,我们也能像他们那样,出去四处走动?” 发一看了他一眼,笑道:“我们现在可还不是正式的护卫,卫莜统领不是说了吗?” 石头撇了撇嘴,“我们都来这么久了,可……整天这样,也太无趣了,还是像他们一样,配着刀,四处转悠着比较有趣!” “我看,你是想转悠去状子面前炫耀吧!”发一直接拆穿了他,又自顾雕刻起手中的人像来。 石头被他说中心思,也没觉不好意思,反而道:“不行么,我们好不容易像样了点,却整天这样窝着……” 发一看也没有看他,只是嘴上道:“该来的迟早回来,你急也没有用!” 不久,果然有人敲开了房门,发一上前打开,见是卫莜。 “统领大人?”卫莜这段时间都没来找过二人,这倒让发一有些吃惊。 卫莜扫了他二人一眼,点了点头,道:“你们俩,跟我来。” 两人心里犯嘀咕,但卫莜一向雷厉风行,又不说什么事,两人只能这么跟着。 之间卫莜左突右拐,竟然也经过内院,左突右拐,走了几个偏门,最后,竟然出了蔷薇商团的府邸! “哥,刚才我好像看到一个绿影,你说是不是飞雪小姐?”石头轻声嘀咕。 发一觉得多半是,但是卫莜神情严肃,他使了个眼神,表示让石头住嘴。 外面有一群骑在马背上的人,平日里,发一倒也见识过一些,不过另外有的,他就不认识了。 不过他们仍有一个共同点,就是穿的都不是平日里的衣物,手里都有佩刀,正勒马转身,回头看着二人。 “脱掉上衣,把这个拿着!”卫莜拿着两柄刀,一人一把,递给发一和石头。 石头一看要发佩刀,心里顿时兴奋起来,不过又搞不清楚为何要出了府邸才发,而且,显然是要外出的样子。他上下抚摸了一番这久来的宝刀,道:“我们这是要去干嘛?” 卫莜转头冷冷瞪了他一眼,并未搭理,而是又牵来两匹马,看着发一问道:“会骑马吧?” 发一点了点头。 他与石头流放放马场三年,骑马对他们来说,便如走路一般。 卫莜大喝一声,“人都齐了,即刻出发。!” 前面的人抽响马鞭,诸声马嘶,一群提刀劲装的护卫踩着小道策马而去。 “以后,不要随便问问题。”发一和石头跟在后面,见石头仍是有些恍然,发一靠近了和他说,“这不该是我们问的,就算问了,他们也不会告诉我们。” 石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发一则显得心事重重。 因为这些全副武装的护卫们,去的方向并不是虞州城的坊市,也非去支援何处,而是由小路向都城的方向,沿山道而行。 一路上,除了发一和石头之前嘀咕了两句话外,前面的卫莜和众人,没有人说过哪怕一句话。 卫莜平日本就话少,发一倒是可以理解。而这些护卫也完全没有平日打闹的模样,完全成了另外一番沉静,这始终让发一觉得怪异非常。 终于,在行进将近二十余里之后,卫莜勒马停住,指着一处山道,道:“就在这里,隐藏马匹。” 众人纷纷下马。 发一和石头虽然满腹疑问,也只能随着众人,翻身下马,再将马匹交给固定的人,领去山后栓了。 此处为一处谷地,山道既是山谷,两面环山,谷口为两条道路交汇处。 一条宽阔平坦,有人工敲打印记,应为官道,另外一条狭窄,就是方才发一和石头骑马而来的小路。 两条路汇集一处,在谷口就成了这山谷里的一条窄道,连通出山。 不过,这两面的山坡长满了茂密的灌木和松树,就连杂草都有人这么高,卫莜将众人分成两拨,一拨北面,一拨南面。 只是稍微蹲着,身在南边山坡的发一和石头就完全看不见北面山坡的人。 发一和石头被卫莜要求,跟在他的身后。虽然两人被卫莜要求安静,只需跟着行动,但此刻两人心中,没有百个,至少也有十个问题要问。 为何要神秘兮兮的跑到这荒山野岭来?来这里到底是干什么?难道是抢劫?蔷薇商团这么有钱,抢劫也许不是,难道是杀人?…… 两面山林寂静,偶有鸟鸣,夕阳西陲,温柔无暇的斜阳却照得发一和石头汗水淋漓。 “哥……我们这到底是在干什么啊?”石头轻轻挪了挪,离发一靠近了些。 两面人马互不相望,气愤压抑得石头像似喘不过气来一样。 发一还没说什么,卫莜冰冷而凶戾的目光就狠恶恶的盯着他,死气森森的道:“你若再说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这完全不是平日里蔷薇商团护卫统领的样子,根本就是一个杀人恶魔的模样。 发一和石头完全没有怀疑他话的真假。 “执行完这一次的任务,你们俩就算是正式的蔷薇商团护卫了。”说罢,卫莜凌然转过了头。 第63章 谷口血战 山岭间,死一般的寂静。 间或,几只山鸦飞过,掠起落叶三片,旋旋转转,跌在发一和石头的身边。 发一向身边的石头瞅了瞅,只看到他前身贴后被,都被汗水湿透了。 石头看到他的目光,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豆大的汗珠,咽下一口唾沫,却没说什么,只有握着刀柄的右手,抖得就像筛糠一样。 又过了许久,石头紧张的情绪像是稍好了一些,后背的汗已经干了,发汗后的额头和脖子,只留下一层泛白的盐晶。 这时,本是幽静的山道上,终于传来车轱辘和马蹄踏碎的声音。 声音由远及近,发一的心也逐渐紧绷。 “前方乃是葫芦口,今日天色渐晚,不如,我们在此扎营,明日天亮,再过葫芦谷?”山坡下,一名策马在前的骑士说道。 虽然声音不大,但山岭四面寂静,极小的风吹草动,都能让人尽收入耳。 这人显然就是此行押送国库赋税的偏将。 发一的视线从灌木中看下山坡,此时当马正中的官军统领正安静坐在马背,举目四顾了一番周围环境,道:“时下东北战事吃紧,军资紧急,不容我们停留啊。” 他又道:“我看这四周都安静非常,也不像会有土匪强盗。” 那偏将勒马上前一步,急道:“将军有所不知,这葫芦谷地势险要,谷中两面环山,多为松林,极其适合埋伏,往往商旅过客,都在这里遇到劫匪啊。” 统领一皱眉:“难道我们虞州新军,还惧怕区区劫匪?” 偏将道:“将军三思啊,眼下,虞州城里形势微妙,将军还是莫要忘了知府和统领大人的叮嘱啊!” 只见那领头的将军沉吟了片刻,忽而勒马转身,扬声喊道:“全体人马原地扎营,准备开锅造饭,偏将军,你安排好防守人员。” “是!”偏将下马喜道,已即刻下去安排。 当此一切尽收山坡中人的眼底。 这一队人马大约六十人左右,加上主将和偏将,骑士二十二人,十五人为弓弩手,剩余二十五人为手执长矛的步卒。 虽然人数不多,但种类却齐全。 见到官军驻足,卫莜的心里重重叹了一口气,若是这些虞州新军进入葫芦谷,那他安排在山坡两侧的伏兵,就可两面夹击,顺势而下,一举拿下。 如今之际,只能趁官军扎营,采取突然袭击。 山道上,官军虽然扎营忙活,但却有条不紊,官军由兵种分成三队,每对抽五人扎营做饭外,其余人原地防守,而偏将又派出两个前哨兵前行探路。 而此刻,隐藏在谷口山坡上的卫莜,举着的手,凌然的挥了下来,宣布此次伏击任务的开始! 十数发冷箭,突兀自山坡上向官军射到。 几声惨叫,距离最近的一队官军兵卒顿时死了五人。 “强盗袭击!”官军中有人喊道。 话落,南边山坡的箭雨方停,北边山坡顿时又飞来一片箭羽,惨呼又倒下数人。 “结防御阵,弓箭手列阵反击。”官军人马突遇袭击,虽然慌乱片刻,但随着将军号令,步卒和下马骑士立时组成盾阵,弓弩手被护于阵中,全军范围缩小。 “放箭!” 两拨官军弓弩手,借着护盾防御,分开向两边山坡射箭。 官军的盾阵是以半人高的铁皮木盾,连组叠加而成,一旦成阵,飞器利箭难以射入,反而当他们反击回来,因为卫莜派遣的手下只是背着弓箭和轻刀的快刀手,没有重盾防御,在对射之中,可谓是完全没有占到便宜。 官军的反应能力让卫莜大大吃惊。 “杀!”见官军初成阵形,时机再也延误不得,卫莜举刀过头,当即率领人马从山坡上向下冲锋。 北面伏兵得到号令,也随同南坡,两路于斜坡上冲了下去。 官军兵卒看到南北两边谷口山坡上,黑压压的人头拿着亮晃晃的长刀冲了下来,虽然有些慌乱,但统兵将军和偏将却十分镇定,一面拔刀迎敌,一面指挥兵阵变换阵形,改合围之阵为一线长城阵,由长矛步卒在外,长矛倾斜直立,木盾驻地,弓弩手原地射箭,下马骑士拔剑护住两翼。 卫莜率队自山坡直冲而下,在官军变阵和箭射下,又倒数人,但山坡到谷口的空地距离终究不远,几番箭雨后,两边人马便冲撞在了一起。 但迎接卫莜等人的是厚重的木盾,和既长且利的长矛。 接连不断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官军虽然在冲击下有所损失,但卫莜的人也死伤惨重,而基本阵型竟然仍在! 发一手中提着长刀,虽然不知为何而战,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他跟着身边两侧冲击而下的人群杀下山来,却不见石头的影子。 发一又跑回山坡,只见到石头又满身大汗淋漓,双手双脚发抖不止。 偶尔还有利箭飞过,落在身边灌木草丛。 “你在发什么呆!?”发一劈落飞来的一支利箭,摇了摇石头。 石头哆嗦着嘴唇道:“……哥……我……我们是来杀人吗?” 说罢,空中又是“嗖嗖”两声飞来,一个冲身在前的人头中一箭,顿时翻身仰天倒下,看得石头触目惊心。 “你再这样发呆,就会像他一样死了!”发一打了他一拳。 死在他面前的人口吐鲜血不止,一直利箭贯穿头颅,死状惨不忍睹。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石头狂喊两声,似在给自己壮胆一样,随着人流,冲入山坡下的官军阵营。 谷口中,本是宁静的山谷,此刻却是喊杀声震天。 发一怕石头遭遇不测,紧随其后,护住他一边的安全。 但让卫莜远远没有想到的是,此番官军看似不强,而组成的阵型,却并不是想象中那么好破。 一扫战场,冲击而下的随处已死近二十余人,与官军不相上下,而面对厚盾长矛,众人难以为战。 随着一番厮杀,战场上变成两股势力,一方,是以卫莜为首的一队人马,在冲击官军防线。 而另一边,则是以发一和石头为首,聚在一起的人在轮番冲杀。 第64章 慰劳女人 发一如何也想不到,他和石头,竟然会有杀人的一天。 四面喊杀震天,马啸嘶鸣,刀剑乱横,但发一看得清楚:石头双目通红,形似癫狂,举刀挥斥乱砍。 发一好不容易劈开刺来的长矛和刀剑,抢到他身边,抓住他的双手,“你怎么了,石头?” 石头的手颤抖得厉害,费了很大得功夫,眼里的血红才稍稍好了一点,淡下去了一些。 但他依然说不出一个字,双手依然抖得很厉害。 他在害怕—— 但他也在杀人。死在他手下,已不下五人。 右边,卫莜把防线冲破了一道口子,紧随他的十余人想要冲杀进入官军的防线。 官军统领见势立即调整布局:“两翼剑士分割包围,合而围歼!” 十余名剑士又堵了上来。 但卫莜不愧为虞州第一武士,只见他手执长剑,左右挥砍,前突后扯,勇猛非常,身边官军都不敢近身。 而发一因初次与人搏杀,他剑法虽高,但若论出手狠毒远远比不上卫莜,因而进退受阻,暂时只能与官军相持不下。 官军见卫莜这方勇猛,主将与副将眼色交换,两人一齐攻了上来。 主将使的是一柄九尺长枪,枪身长,而枪锋利,一加入战团,卫莜顿时觉得吃力。 而官军副将则退在一旁,弯弓搭箭,准备趁其不备射杀卫莜。 主将一连刺了卫莜几枪,卫莜分别卸去,但猛然,他只觉后背寒意暴涨,似乎连全身毛发也倒立了起来。 惊鸿一瞥之下,他看到了副将对准自己的弓箭。 “小心!”左边战团的发一也看到了,就在此命悬一线之际,发一猛地掷出手中长刀,长刀去势飞快,那副将只觉余光中刀光一闪,那飞来的刀就已经插入了副将的胸膛。 但此时他手里的箭也飞了出去,幸而在他射箭的同时,发一飞刀亦至,打弯了他射箭的方向。 飞出去的箭矢射在了卫莜身边的泥土中,卫莜凭空竟生一身冷汗。 副将突然死亡,剩余的三十余名官军阵型终乱。 但这个时候,发一一行死伤也已过半。 “把火烧了辎重就撤!”卫莜的声音显得声嘶力竭。 虽然官军阵营稍显混乱,但人数远比他们多,若再有延误,只怕会全军覆没。 前来的人除了发一和石头,每个人都带了甘油和火芯。 片刻,熊熊大火就在谷口燃烧了起来,卫莜率领剩余的人四处投火,不到多久,火光就完全吞没了此番押运的国库税资。 ※※※ 夜半十分,九骑人马匆匆回到虞州城,蔷薇夫人连夜设宴,盛情款待此番执行任务凯旋回归的护卫们。 内厅,卫莜在向蔷薇夫人详细禀报此番伏击官军的重大发现。 “夫人,据我推算,此次押送库税的,一定是虞州新军。”卫莜现在想起此次行动,已经算是十分轻敌了,“以往的虞州官军远非如此。” “这些人临危不乱,训练有素,素质涵养远在以往虞州军队之上。”说到这里,卫莜皱了皱眉,“看来这次知府大人是有备而来,若不是我前几日招进来的小子,只怕……我这次就回不来了。” 蔷薇夫人面有讶色,“看来这新军迟早会成为我们的最大隐患,对了,我叫你去调查新军的统领,得出什么结果了没有?” 卫莜低头道:“尚未有确切回信,不过夫人放心,我们已把画像分发至各地,相信不久之后,就会得到我们想要的消息的。” 蔷薇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虽然此次损失颇大,但一来目的已经达成,二来,又探查到了虞州新军的实力如何,总体来讲,效果还是让她满意的。 “押送国库的库税被毁,毫州(京城)马上就会派遣官员下来查证此事的。”蔷薇夫人光洁的小脸上露出一个钱浅浅的梨涡,“届时,我们就可以用我们这边的势力,让这个闲得发慌的八王爷滚回毫州!” 蔷薇夫人得意的说。 片刻,她坐回了椅子上,道:“你说,那个你新招收的护卫救了你?” “是的,夫人。”卫莜点了点头,“您看,该给他们一个什么样的奖励?我已经让他们正式成为我们商团的护卫了。” 蔷薇夫人淡淡笑道:“让小青和小蓝去侍候他们吧,肯为我蔷薇商团付出的人,就一定要让他们得到相应的回报。” 卫莜应了,告别蔷薇夫人出来,就又向内院走去。 虽然现在已是半夜,但内院走廊的油灯却是通夜点着的,而惯例内院的飞雪小姐,竟然也还没睡。 “卫统领,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飞雪身着一件绿裳,卫莜来时,她还在读大唐的一本有关经商方面的书。 卫莜把来意说明以后,飞雪小姐只是一怔,便神色如常,走入内院女孩们睡觉的房间,片刻,就领着两个穿得一青一蓝的女孩走了出来。 两个女孩明显简单的装饰了一番。 飞雪知道她们要去做什么,这样的事,又不是第一次发生。 不过,在蔷薇商团中,也有因此护卫与商团里的丫鬟或女孩结成连理的。 对于小青和小蓝起初的担心,飞雪道:“你们是愿意将来嫁给那些又老又丑的老男人,大官僚和贵族,还是嫁给一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护卫?” 小青和小蓝想了想,就选择了后者。 只要和护卫发生过关系的,蔷薇夫人多半都会答应她们互相结合,这样一来,这两名护卫和女孩,也将会为蔷薇商团更为卖命。 卫莜将小青和小蓝分别带到了发一和石头的住处后,转身离开。 而两个女孩十分识趣,分别安静的走进了发一和石头的房间。 此时,发一还在为蔷薇商团为何袭击官军的事烦恼。 乍一看来人,不觉吃了一惊。 小青也吃惊不小,平日里她也见过府院里的来往护卫,不过,眼前这个护卫,倒是比起她见过的那些护卫来说,要年轻许多,当然,也更俊朗。 第65章 旧物归主 发一只是看了一眼这个深夜闯进自己房间的女孩,然后就收回了目光,怔怔看着桌面上一个两指大小的木雕发呆。 他如何也想不明白,卫莜统领为何要率领蔷薇商团的护卫袭击官军。 “你……”小青张了张嘴,见这个男人只是看了自己一眼,然后就不管不顾,既不叫自己过去,也不叫自己坐下,一时显得有些尴尬。 但一想到飞雪小姐的话,为了以后不用服侍那些糟老头,她只能自己主动向发一靠了过去,挨着床沿坐下。 “嗯——啊——” 隔壁石头的房间传来此起彼伏的呻吟,间杂着床板震动的声音。 小青的脸微微有些发红。 但身边的发一,却仍然是那副呆滞的模样,目光紧紧的盯着桌面上的木雕。 发一看着木雕,就如同看到了飞雪小姐奔跑在卫城碧草的山间,捡了一张奇形怪状的树叶,笑着问他,这美不美…… 小青也留意到了桌面上那个栩栩如生的木头人,乍一看,她倒觉得和飞雪小姐有些想似。 她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 “也许他这也是第一次,所以,仍然在害羞吗?”小青心里想着,心里鼓足了十分的胆气,一只手就去解自己衣服的纽扣,瞬间,她就褪掉了青色外套,露出了她凹凸有致,雪肌裹胸的诱人身姿。 “夫人叫我来伺候你……”小青的声音小如蚊子。 但隔壁房间中,动静可谓着实很大! 发一吃了一惊,这才留意身边还坐着刚才的女孩! 再一看,女孩已经褪去了外衣,正要连胸衣也一同解开。 “你……做什么?”发一转过了头不去看她,手里把她放在床上的衣服递给她。 听到隔壁石头搞出来的动静,发一的脸有些微热,稍感尴尬。 “快穿好你的衣服。”发一低头道。 小青若有所思,强颜笑了一笑,轻声道:“你放心,我……也是第一次……这么做。” 发一知道她是以为自己嫌弃,解释道:“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是想说,我不需要你这样……伺候。” 小青瞪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他,似乎不知道他刚才说了什么。 发一低头又说了一遍,“你回去吧,你……不用和我那个。” 这一回,小青总算听清楚了。 “为什么?”小青怔了怔,咬着牙问。 要知道,一个男人拒绝一个主动亲热的女孩,对女孩来说,这是多么大的不敬和难以理解。 发一低着头,沉默着。 而小青眼眶里眼泪已经在打转了。 小青披着衣服,就要奔出房间。 “等一等,我可不可以求你帮我办一件事?”身后,传来发一祈求的声音。 小青默然站在原地,也不转过头。 发一上前两步,叹了口气,道:“对不起,我只是不想那样做,你不必那样做……。” 小青愤然把脸转到了一边。 发一把两样东西递到她的面前,道:“可不可以麻烦你,把这个东西还给飞雪小姐,这原本是她的东西。” 小青一看,发一手里的,正是刚才桌子上的木雕,和一片已经发黄,干枯得只剩脉络如同一张黄纸片一样的三角形树叶。 小青拿了这两件东西就奔出了房间。 看着女孩飞奔的背影,发一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当下月明星稀,树影阑珊,而隔壁房间石头闹出来的响动又不停,发一睡意全无,想着白日里发生的事,直到现在他还心有余悸,不觉朝黑暗中随意走去…… 内院。 飞雪小姐正准备熄灯睡觉了,熟知小青哭哭啼啼的跑了进来。 “老师……”小青委屈的叫了一声,就扑进了飞雪的怀里。 “怎么了,被欺负了吗?”飞雪抱着身上这个既算学生,更像妹妹一样的小青,“虽然是夫人让你们去的,若是这些护卫太过放肆,我一定会禀报夫人,惩治他们的!” 飞雪一手抚摸着她的脸,帮她擦去泪水,一边安慰。 “不是。”小青既伤心又委屈,“他没有欺负我。” “哦?”飞雪看着她,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他看都不看我一眼,还叫我回来……”小青哭得连妆都花了,“老师,你说我是不是一点也不好看?” 飞雪吃了一惊,她想不到竟是这样一个理由! 飞雪爱抚的把小青的脸捧到自己面前,道:“谁说的,看到你这张既年轻又漂亮的脸蛋,连老师都嫉妒!” “是吗?”小青怔怔看着她,心里的不畅快终于好了点。 “嗯!”飞雪肯定的点了点头,“快去睡吧,老师也要准备休息了,明天我们还要学习呢。” “对了!”小青擦了擦眼睛,把刚才的木雕和树叶拿了出来,道:“那个人说这是老师您的东西,叫我拿回来还给您。” 飞雪不经意的看向她手里的东西。 当看到那一张呈三角形,干枯得只剩下脉络的老树叶时,平淡的目光中,第一次有了多年以来,从未有过的光芒。 飞雪小姐掩盖住了那种光芒,她哄着小青入睡,可她原本一直宁静的心,此刻就像卫城海港惊涛骇浪的海水,汹涌不停。 她再也无心睡眠。 熄了灯,青青掩了门,向着一院幽深,飞雪慢慢的走了出去。 那是当年,还是少女之时,在卫城山坡上拾到的叶子。 她还记得,她充满欢笑的问发一:“你说,这美不美?” “这美不美?” “美不美?” 发一平淡的告诉她,一点也不美。 是的,到如今,她终于知道,发一说的,一点也不美。 在海贼袭击下残桓断壁的卫城不美,流离失所的孤儿不美,人后狠毒人前和蔼的笑容不美,抚养幼女拿去嫁给达官贵族不美,黑市交易走私犯罪不美…… 这些“不美”,就像夜空的黑影,遮挡住她美丽的容颜。 索性,这黑夜中至少还有月光。 虽然苍白些,但无论如何,还能照亮她脚下的道路,以致于她不会跌倒。 飞雪一边思索,一边漫无目的的向前走着。 不知不觉,竟然走出了内院。 外院的石亭中,苍白的月光下,有个身影。 虽然只是背影,但只是在看见的一瞬间,泪水就已填满了她的眼眶。 第66章 重逢飞雪 虽然流着泪,但飞雪的脸上却已经有了笑容。 “发一。”飞雪轻轻的唤道。 只见亭中的人怔了一怔,慕然,片刻之后,他似乎僵硬的转过了身。 黑暗中,月华点点洒落在飞雪美丽而略显苍白的脸上,发一看着她一步步走向了自己。 “小姐……”发一的心头如同洪水受堵,但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本来他曾想过,再次见到飞雪小姐时,自己要和她说什么话,怎么说话。 可事到如今,他就只说得出“小姐”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似乎有千万斤重。 飞雪宛然一笑,道:“你还是和从前一样,一点都没变。” 发一挠了挠头,傻傻笑了笑。 “我长高了,我们都长大了,不是吗?”发一道。 飞雪点了点头,青葱玉手,从黑暗中伸了过来,张开,是那片发黄的叶子和刻着飞雪的木雕。 “这是你刻的吗?”飞雪看着他笑道。 发一点了点头。 飞雪嘴角扬起许久未见的笑容,道:“比我瘦很多呢!” 发一道:“这是我按照记忆中的小姐刻的,所以……” “不过我很喜欢!”飞雪打断了他。 发一嘿嘿笑了笑。 飞雪把那片叶子放回身上,将木雕递过来道:“你……能不能留着这个?” 发一有些吃惊。 飞雪道:“我不能……时时在你身边,那就让它时时守着你,你看到它,就像看到我一样了。” 听到这话,发一整个心胸,开始泛热起来。 发一接过木雕,咬着唇,眼睛注视着飞雪,道:“小姐,总会有一天,我们……会在一起的,你……愿意吗,我现在已经是护卫了,总有一天,我会比现在更好!” 说着,发一渐渐低下了头。 他有些不敢抬头看这个在他心中一直圣洁而高贵的人。 片刻,一双温暖而光滑的手,握住了他。 “我愿意!”飞雪淡淡的说。 发一激动的握住了她的双手。 这三个字,就像春风一样,让发一全身心无比的舒畅,可是,却像一把利剑,插进了身后黑暗中文良的心里。 这几日,文良一直没有见到蔷薇夫人,不过,文良手下的人却无时无刻不在关注蔷薇商团的举动。 今日蔷薇商团伏击官军之事,他亦知道实情,既然蔷薇商团行如此事,那他便决定,直接请义父亲自从大唐前来与蔷薇夫人会谈。 只是想不到,送出消息回来,他会遇到发一和飞雪小姐在此处约会! “为什么会这样?”文良一动不动的站在黑暗中,“我喜欢的人,为什么会喜欢发一?” 文良的心里无数个念头在撕咬。 “杀了他,那就再也没有人会和我挣飞雪小姐了!” “不,卫城因我而遭受袭击,他被我欺骗过,飞雪小姐喜欢他,我应该尊重她……不,我想得到的东西,别人就一定不能染指……” 文良的心复杂而痛苦,时而疾仇狠毒,时而悲感伤怀。 亭中,发一和飞雪互道别情,相互讲诉着自三年前离开后的各自遭遇。 而黑暗中,文良默默的听着,他手里的剑,似乎又发出了当年那狂热嗜杀的躁动。 ※※※ 虞州知府。 岳阳正因为葫芦谷国库梁被伏击的事暴怒不已,一得知消息,他便立即调遣新军,在知府衙门集合。 武不常匆匆赶了过来。 “大人,你这是要做什么?”武不常拦在众军中间,“所有人马,立时停下。” 新军得到他的命令,停了下来。 岳阳骑着一匹高头大马,他勒马上前,愤怒道:“将军,我这就带领人马,杀到蔷薇商团,去将蔷薇夫人缉拿归案!” 武不常顿足道:“为什么?” 岳阳脸色一边,俯下身来,道:“为什么?这还用问吗,葫芦谷的事就是蔷薇商团做的,竟然敢袭击官军,这兼简直就是无法无天,根本不把政府放在眼里!” 武不常重重叹了一口气,锤头道:“我的知府大人,我也知道这件事十有八九是蔷薇夫人做的,可是,我们官府办事是讲究证据的,我问你,证据在哪里?有没有人证?有谁可以证明这件事是蔷薇商团做的?” 知府岳阳无言以对,片刻,他只冷哼道:“难道,就这样放着不管吗?” 见岳阳语气稍缓,武不常呼了一口气,道:“当然不是不管,但眼下,我们可不能强制拿人。” 武不常分析道:“这件事很快就会传到京城,皇上和官僚们,也都会知道国库税粮被伏击的事,按照朝廷流程,国库辎重丢失,皇上会派遣钦差下来查办此事,如果我们在没有充足证据的情况下缉拿蔷薇夫人,且不说这本就与朝廷矛盾,二来,蔷薇夫人既然做了此事,那么他应该会想到结果。” 武不常看着岳阳,一字一句道:“说不准,蔷薇夫人正等着我们过去,到时候,她再用她手中的关系,到钦差那里去告我们强侵民宅,引发****。”说到此处,武不常又叹了一口气,道:“蔷薇商团的护卫也不容小窥,难道大人忘了吗?” 岳阳怔了怔,听了武不常的话,他终于冷静了一分。 “这个蔷薇夫人实在是太可恨了,那我们当下该怎么做?”岳阳心有不甘。 武不常道:“如今之际,一来,我们要立时筹备运送到东北的库税,及时补充,二来,要准备迎接朝廷派下来查办此事的钦差大臣,最好希望,来的不是与蔷薇夫人有关联的大人,另外,我们依然还要时刻了解蔷薇商团的一举一动,这一次,他们要有任何的行动,我们都要有所察觉!” “也只能如此。”话已至此,岳阳算是彻底冷静了下来。 不过,想到此次丧命在葫芦谷的四十余名新军兄弟,岳阳与武不常就痛心不已。 看来,两人还是小看了蔷薇夫人的雷霆手段。 散了新军,武不常与岳阳又商量了一下如何应对钦差的问题。 而朝廷的动作也很快,只是第二天,皇帝就派遣了内阁大臣言庭之来查办此案。 第67章 宴请钦差 皇帝任命的消息一经传出,滞留京城的王允便将这一消息飞鸽传书到了虞州。 “卫莜,让王允与言大人一起回来,就说,是路上多有匪徒,借言大人官威清路!”蔷薇夫人抿着茶,她的目光渐渐锋利起来,“我们一定要在知府之前,将钦差大人迎接到我们这里!” “是,夫人。”卫莜即刻将蔷薇夫人指令下达,未了,又道:“这个言大人,也在我们送惯例的名单,只是,虽然送过去了很多东西,但从这位内阁大臣口中得到的消息,却少之又少。” 卫莜迟疑道:“夫人,你说他会站在我们这边吗?” 蔷薇夫人手里在玩弄着那个喝尽了的茶杯,胸有成竹道:“只要收了就好,哪能指望这些大官僚时时给你透露朝廷消息。” 蔷薇夫人的目光清晰起来,看着卫莜,道:“他收下惯例,就等于为我们今后铺好了路,但凡以后到了有用之时,他也不好意思推却的。” 卫莜点了点头。 蔷薇夫人道:“卫莜,你不仅要想着给各个官员送惯例,还要知道,他们每个人特有的喜好,谁到底喜欢什么东西。”蔷薇夫人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有些人喜欢钱财珠宝,这类人最好应付,你把银子送到他手里,只要数目够,他就会帮你把事情办好;而有些人喜欢古董字画,这些人稍微难对付,因为在他们的眼中,只有珍贵稀有的东西,才能稍微打动他们;还有的人,喜欢年轻漂亮的姑娘……” 蔷薇夫人的笑意不减,面颊微微倾斜,道:“年轻漂亮的姑娘,整个渤海国,除了王城皇宫,还有那里比我们这更多?” “经过夫人的点拨,我大概已经明白了。” 蔷薇夫人得意的点了点头,轻启朱唇道:“据我所指,咱们这位言大人,虽然年岁已高,但却贪得无厌,而且十分钟爱漂亮的女子,既然是这样,那我们的事就好办了,怕就怕在,他是那些无欲无求的老顽固!” 蔷薇夫人显然已经计划好了如何应对。 ※※※ 第二日,虞州北城门。 知府岳阳与参军武不常特意在此等候下来的钦差言庭之。 可从早上等到中午,两人依然没有见到钦差大人的半个影子。 不久,一个便服的兵士匆匆来报:“报告两位大人,我们安排在蔷薇商团附近的人说,刚才见到钦差大人的人马进了蔷薇府邸。” “什么?”知府岳阳皱眉道,“钦差大人是何时进城的?” “就在刚才。” “那你们怎么不立即来报?”岳阳显然对此事措不及防。 那兵士道:“钦差大人一入城,就在蔷薇商团护卫的带领下,直接去蔷薇府邸了。” “你下去吧。”武不常打发兵士走,看着颇有愤怒的岳阳,道,“看来,还是蔷薇夫人下手比我们快啊。” 岳阳一甩袖子,哼了一声,“堂堂朝廷命官,竟然下到知州,不是去府衙报道,而是和当地的贵族见面,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 此时的蔷薇府邸。 蔷薇夫人对王允此事的行为十分满意,府邸内莺歌燕舞,热闹非凡。蔷薇夫人特意亲自出到门口,迎接这位皇帝派下来的钦差大臣。 “言大人,久仰,久仰!”言庭之一下车,蔷薇夫人就笑着迎了上去。 一个拿着一柄折扇,两鬓斑白,嘴上留有微须,面颊泛红的老者在兵士搀扶下,下了车。 这老者自然就是此次的钦差。 “失敬,失敬。”言庭之郃首还礼,“久闻蔷薇夫人乃是女中豪杰,人中冠凤,今日得见,果然此言非虚啊,我渤海有夫人这样得女子存在,真是渤海之幸呐!” 蔷薇夫人不失典雅的微微一笑,道:“大人谬赞了,大人乃内阁大臣,国之首辅,为渤海鞠躬尽瘁,这才是渤海之幸呐。” 言庭之闻言罢了罢手,一合折扇,道:“彼此,彼此。”说罢,哈哈大笑。 “我已备好酒菜,为大人接风,言大人里面请!”蔷薇夫人侧身一礼,一行人有说有笑,来到了内院首厅。 众人依次坐落,由于此事办理得当,蔷薇夫人让卫莜与王允二人随同宴席,一起用餐。 这倒是让王王允受宠若惊,当下激动不已。 “快去叫姑娘们出来侍酒。”蔷薇夫人淡淡的说,略一迟疑,她又道,“对了,连同飞雪小姐,也一起叫来。” 言庭之欣赏着厅上种年轻女子妙曼的舞姿,脸上笑个不停,一双眼睛,死死叮嘱女子的****打转。 几杯酒下肚,钦差大人的笑容更加舒畅了。 蔷薇夫人微笑连连,道:“这是为大人准备的,只要大人喜欢,她们随时愿意为大人侍寝的。” 言庭之笑了笑,吃了口菜,什么话也没说。 片刻,内院的侍女们,在飞雪的引领下,轻轻莲步,袅袅走了出来。 来到内厅,一行三人,微微郃首,向大家行了个礼。 飞雪在虞州城有第一美之称,向来绝不陪宴,想不到此次,蔷薇夫人竟然破了这个例。 但飞雪姿色无双,才一出现,个人的美丽就将宴席上的舞乐比了下去,王允见妹妹美丽如此,也暗暗觉得心里傲气。 而自从一身绿袍的飞雪出现,言庭之的一双老眼就定在飞雪身上,再也没有移开,连手中的酒都举了半天,忘了喝。 蔷薇夫人一眼便知蹊跷,淡然一笑,道:“飞雪,还不敬大人一杯酒么?” “是。”飞雪微微躬身,踏着小巧的莲步走到言庭之身侧,给自己酌了一杯,道,“言大人莅临,小女子敬您一杯。”说完,一饮而尽。 言庭之只觉身旁芳香扑面,身旁这女子一举一动,皆是妙不可言。 “这京城之外,想不到竟还有如此绝尘的女人!”言庭之心里惊叹。 看到言庭之的反应,蔷薇夫人满意的笑了笑。 谁都看得到言庭之对飞雪小姐的垂涎,但是所有人就像不知道一样。 除了飞雪本人。 第68章 飞雪被婚 “飞雪是我的养女,能够与大人共酌,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蔷薇夫人淡淡笑着,她柳枝一般的黛眉微挑,目光从容的看到了言庭之手中的折扇上,道: “听说言大人也十分喜欢大唐诗词字画,我看大人手上的折扇画图绝伦,气势非凡,想必也不是寻常之物吧?” 言庭之闻言,这才将目光从飞雪的身上转到手中折扇。 “刷”的一声,他打开扇子,展示在众人眼前,带着笑意道:“哦,你说的是这把桃扇啊。” “这是一位遣唐使的后人赠送给我的。”言庭之看着扇子上两株其华若神的桃树,皱了皱眉,“简简几笔,便成决古风姿,如此画下的桃花,我在渤海真是见所未见!” 言庭之爱不释手,但说到最后,又叹息一声,“虽然折扇上的画作笔走仙境,但可惜却没落款,这实在也是一见憾事。” “哦?”蔷薇夫人似乎略有惊讶,但面上却宛然一笑,道:“不知大人可否借爱一览?” 言庭之道:“当然。”说罢,把扇子递了过去。 蔷薇夫人轻身接住,在众人的目光下,交到了立在一旁的飞雪手中。 看到言庭之略有疑惑,蔷薇夫人嫣然一笑,道:“言大人勿要多虑,飞雪自幼喜好唐朝文化,尤其是名人诗词字画,俊彩笔墨,能看看大人的宝物,也算增长一下见识。” 言庭之灰暗的目光绽放出万分的光亮,吃惊道:“是吗?” 他的双眼上下打量着飞雪,暗自点了点头,双颊生红,道:“想不到飞雪小姐不仅美丽无比,才华更是芳华绝代呀。” 此时,飞雪之美丽,在他眼中,突然又增高一分。而那一双似乎图谋不轨的眼睛,就再也无法移开。 王允看着他看自己妹妹的好色模样,心里生出怨气,但念及言庭之的身份,又有些不知所措。 但飞雪却丝毫没有留意到这个言大人的表情。 她青葱雪指拿着折扇,前后看了看,审视一遍后,念道:“这扇面所书‘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赠我情。’乃是大唐有诗仙之称的李太白所著,为离别之诗。” 这首诗流传甚广,飞雪当然不会再解释这诗的由来。 “言大人折扇上的画,色彩古雅沉着,而又变化,笔墨深厚却表现细腻,特别是这树干和桃花,采用笔迹刚劲的铁线描,一反前人描绘花草推崇的细柔线条之说,有‘取则天下,丹青化神’之势。”飞雪淡淡的说着,转而道,“虽然画扇上并未落款,但小女子觉得,此画之风,十分似朝散大夫阎立本大师的画作。” 说罢,飞雪将折扇送回言庭之。 可言庭之注视飞雪发呆,却忘了去接。 旁人俱不敢言。 只有蔷薇夫人轻咳了一声,带着笑容道:“大人……大人?” 喊到第二遍时,言庭之才回过神来,伸手接过扇子。 “飞雪小姐之才,比之殿堂之士亦有过之而无不及呀。”也许是刚才喝了酒的缘故,言庭之的脸这时候显得有些微微透红。 “实不相瞒,我也曾与同僚讨论过这扇子上的无名作,最后得到的结论,也多是认为乃阎立本大师的画作,不过,纵然如此,也没有飞雪姑娘这般了解清楚,解释通明。” 飞雪浅浅一笑,以示谦逊。 言庭之饮下一杯酒,道:“夫人这真是奇女子的聚集地,不仅夫人响誉渤海,就连夫人的养女,也是这般惊才绝艳。” 他似乎无心感叹,“若是谁有幸取得飞雪小姐为妻,那真是九世修来的福分呐!” 飞雪的心一震,突然只觉得两耳发懵。 只听蔷薇夫人笑了笑,道:“不瞒大人,我们飞雪眼下暂时还没有立婚,尚待字闺中呢。” 听了此话,言庭之的目光似乎更亮。 而身边的飞雪,虽然看似面无波澜,实则内心已有了不可预估的恐惧。 “如蒙大人不弃,我愿意做主,将小女许配言大人。”蔷薇夫人突兀的道,着实将言庭之吓了一跳。 他虽有觊觎,但却想不到蔷薇夫人竟会这么直接! 而飞雪却已面若白纸,手指几乎握入掌中,就要晕倒过去。 言庭之半笑半醉,道:“夫人说哪里话,老夫一把年纪,老叟苍苍,怎么配得上飞雪小姐这般天姿国色。” 嘴上虽是这么说,但双眼却盯住飞雪的脸不放。 此刻飞雪面色惨白如雪,眉目紧锁,可在言庭之看来,却另有一番忧郁之美。 “可飞雪小姐她……”言庭之似有顾及。 蔷薇夫人展颜一笑,看了飞雪一眼,道:“我想,飞雪应该是一时激动难以释怀,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了吧。” “小青,扶小姐先下去歇息一下。”蔷薇夫人严肃的说,小青“是”了一声,目光动容的搀扶着双腿发软的飞雪下去了。 此刻言庭之已完全不在遮掩。 留恋这飞雪远去的背影,言庭之似乎突然春风满面,道:“下官十分感谢夫人的成全,唐朝古语云:君子成人之美。夫人乃是偏偏女君子!” 蔷薇夫人典雅的笑道:“天命有常,惟德者居之,这可不是我的成全,而是飞雪她自己的造化。” 蔷薇夫人的笑就如迎面春风。 她面不改色,突然笑着问道:“听说大人此次前来虞州,是为了查办虞州官军被盗贼袭击国库税粮一案吗?” 言庭之道:“是了,现在的盗匪真是越来越猖獗了,竟然连朝廷的国库税粮都敢抢。”说到这里,他又似有疑惑,“不过说来也蹊跷,虽然那些强盗袭击了官军,但目的却不像是要抢,而是诚心烧毁。” “哦?有这样的事?”蔷薇夫人面带惊色。 言庭之点了点头,饮至此时,他已将蔷薇夫人看着相知,道:“虞州知府正是这样禀报的。”说罢,他还降低了几分声音,道:“实不相瞒,虞州知府在上报朝廷的信函中还有所提及,说此事恐与当地贵族大商人有所牵连。” 言庭之双眼看着蔷薇夫人,道:“这件事,应该和夫人没有关系吧?” 第69章 厚颜无耻 蔷薇夫人淡然一笑,道:“大人说的哪里话,这件个事情怎么会和我有关系呢。” 她带着笑的脸从容的看了看自己的一干下属,“虞州的商人和贵族可不止我一人。” 言庭之笑道:“那是。” 说罢,叹了一口气,接道:“其实,谁又想来接这一趟差事?” 他把脸凑上前半分,悬着桌,轻声道:“实不相瞒夫人,京城里听说发生了虞州这等国库税粮被袭的事,说到要派遣钦差,谁都不乐意来,您知道为什么吗?” 蔷薇夫人摇了摇头。 言庭之叹声道:“只因这一任虞州知府乃是皇亲,若论起辈分来,还是皇上的亲侄子呢。”言庭之罢了罢手,“这么一份棘手的差事,那些人个个推迟,推来推去,最后皇帝陛下指派到了我的头上。”语言之中显然有些无奈。 蔷薇夫人“哦”了一声,显得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道:“这不正突出了言大人国之栋梁典范么。” 她似乎有口无心的接着道:“原来我们的知府大人是皇亲国戚啊,怪不得我说,知府大人,为什么要在虞州操练新军呢,一般来说,知州长官只负责一州政务,并不看到有那个州府大肆招纳兵士,扩充军队的啊。” “不过说来也令人奇怪,虞州城的治安一向很好,从未发生过袭击官军这样的情况,况且,我听说,我们知府大人的新军训练得十分勇猛,怎么会出现这么一档子事呢?” 蔷薇夫人似乎也搞不懂。 但言庭之却吓了一跳,吃惊道:“夫人说的是什么‘新军’?” 蔷薇夫人讶然道:“知府大人新扩招的军队啊,还在虞州四处招纳青壮年入伍呢,虞州城的人都称之为新军,这个事,难道言大人不知道么?” “竟然有这样的事?”言庭之惊叹不小。 他并没有和蔷薇夫人具体说明如今虞州的知府岳阳,乃是当年被先皇诛杀的八贤王之子,而当年八贤王之所以被处死,就是因为军权在握,意图谋反。 虽然当今的皇上为当年八贤王平反,但时隔多年,谁又知道当初真相如何。 而如今小王爷出任虞州知府,招纳新军,那意图又如何? 是继承父亲的斗志,还是报怨另有所指? 想到此处关节,言庭之的心底忽如惊涛骇浪般汹涌而起。 但他毕竟乃内阁大臣,整体思考了一番,强颜笑了笑,道:“看来,此次虞州之行,获益匪浅啊,看来我们这个王爷知府,不太熟悉军政纪律,把军队和政事混淆一体了。” 蔷薇夫人道:“是了,不是我多言,既然是皇亲国戚,那就待到封地,或者京城逍遥快活得了,干嘛非要下到地方,寻一个苦差事呢,要不然,也不会出这么一档子事。” 她看了看身边得卫莜和王允,“看来啊,我们蔷薇商团以后的货物运输,你们也要加倍小心才是,往后啊,咱们这虞州的山路可不平静啊。” “是,夫人。”卫莜和王允一齐道。 话说到这里,言庭之显然有许多心事,而蔷薇夫人想说的话,都已经表示清楚了。 “此事母亲大人大可不必担心。”言庭之苍老褶皱的脸面不改色,“虞州的匪患,朝廷一定会彻查到底,进山剿匪!” 蔷薇夫人微微一怔,这言庭之,竟然连称呼从“夫人”就改为“母亲大人”了。 蔷薇夫人亦淡淡笑道:“那还是有劳大人了,我们这些商团四处行商,靠的,就是这沿途的顺畅啊。” 言庭之婉然道:“母亲大人说得是。”他顿了一下,那张比蔷薇夫人还要老十几岁的脸,此刻充满笑容,“母亲大人以后尽管称我‘庭之’吧,在家里,我娘都这么叫我。” 蔷薇夫人笑了笑,道:“好的,庭之。”她面有得色,又点了点头道,“这件事,就麻烦你了。” “母亲大人真是太客气了。” 蔷薇夫人罢了罢手,道:“那些都是后话,今日,我们理应先把庭之的终生大事操办了。” 言庭之做了个不解的表情。 “俗语说,择日不如撞日,庭之公务繁忙,而虞州城离京城路途遥远,我看庭之与小女的婚事,就选在今晚,你意下如何?”蔷薇夫人的笑真是典雅到不忍让人拒绝。 言庭之似乎有些难办,道:“这样以来,只怕委屈了飞雪小姐。” 蔷薇夫人笑着罢了罢手,“这有什么委屈不委屈的,等回到京城,你再以夫妻之礼摆下盛大宴席,招待四方,这不就补全了么?” 言庭之双眼发亮,道:“还是母亲大人想得周到。” 当下,蔷薇夫人一拍手,道:“我差点把一件重要的事给忘了,这位是飞雪的胞兄,王允,以后,你们也就是一家人了。” 言庭之笑意不减,看到这个和自己儿子一般大小的王允,伸过双手道:“那就是我的大舅子呀。” 王允一言不发,只是伸手和他握了握。 “庭之明日还有要务要忙,你先去偏房稍等一下,我这就去把你今晚的婚房准备好!” “好,那我就先下去了。” 言庭之离席告别。 内厅里就剩下蔷薇夫人,卫莜和王允三人。 “你真是太令我失望了,王允。”言庭之一走,蔷薇夫人一改优雅之色,疾声厉目的道,“你怎么可以给内阁大臣脸色看,连招呼都不打?” “夫人……”王允脸上似有不解,也压抑着一腔的愤怒,“夫人,您怎么能把飞雪嫁给这么一个糟老头子,我以为……您是真把飞雪当作您的亲生女儿看待的……” 王允低着头,但双手却是紧握着。 蔷薇夫人看着他,道:“什么?你的意思是我没把飞雪当作女儿看待吗?” 她叹了一口气,反问:“我问你,这些年来,我可曾委屈过飞雪半点?” “这……倒没有。”王允低着头说。 蔷薇夫人道:“正是我把飞雪看作自己的亲生女儿,我才为她这么安排的。”言语中,似乎充满了无尽的不舍。 蔷薇夫人继续道:“难道你忘了,这个言庭之是什么身份?他是‘内阁首辅大臣’,掌管渤海朝廷官员任命的一品大员!” 她特别强调了“官员任命”四个字。 第70章 蔷薇手段 “虽然飞雪嫁给言庭之,年龄方面确实有些悬殊,但是,依仗言庭之‘内阁大臣’的身份,你振兴王家,不就是朝夕之间的事么?”蔷薇夫人动情的说着,目光直视王允,“我知道你们也许认为我有私心,但是,以‘一品大员’和‘振兴家族’来说,难道还有比这更好的选择吗?” 王允虽然心里有所不满,但仍是伫立听着。当听到“振兴家族”之时,他晦涩的目光忽然发亮。 他仔细分析蔷薇夫人的话后,深深感觉夫人的话有理。 “我之前就说过,你和飞雪都是力求上进的人,不甘寄人篱下,所以,现在机会来了,希望你能自己把握住。”蔷薇夫人似乎又回到了典雅从容的一贯姿态。 “是我莽撞了,请夫人原谅。”王允心里往日父亲惨死,他与妹妹颠沛流离的回忆一幕幕重现脑海。 王允低头一拜:“多谢夫人为我兄妹考虑至此,王允感激不尽!” 蔷薇夫人点了点头,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我怎么会怪你,只是……”她略微一顿,续道,“这件事来得突然,只怕飞雪难以接受,飞雪那里,还得你去好好与她说明。” 王允点头应道:“是的,我现在就去。”话毕,告辞蔷薇夫人和卫莜向内院奔去。 看着王允的背影,卫莜轻轻叹了一口气。 蔷薇夫人侧过脸,看着他道:“怎么,你对我做这件事也有意见吗?” “没有。”卫莜的语气有些萧索,“只是觉得有些可惜了。” “你为飞雪感到可惜吗?”蔷薇夫人这下转过了身,看着他。 这一次卫莜没有说话,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情。 蔷薇夫人严肃道:“其实我也十分可惜,可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这次要想对付虞州知府,言庭之就必须成为我们的人!” ※※※ 内院。 飞雪在小青的搀扶下回到房间,过了半响,整个人才从刚才的情形中回过神来。 不过却听到有人在哭。 飞雪抬头一看,却是小青。 “你哭什么,傻青儿。”瞧着小青的模样,她忽然想起了以前的小幽。 小幽也是和她一般,只要是自己受委屈,她却每每哭得比自己更加伤心。 小青抽泣道:“老师,夫人……夫人怎么可以……可以这样。” 飞雪得目光有些憔悴,她也想不到,夫人会把她也这样送出去,她原本以为这一天不会到来,自己会是特别的那一个。 不过这种想法直到刚才,终于破灭了。 红秀赔在她左右,看着飞雪,一言不发。 “别哭了。”飞雪为小青擦去眼泪,目光怔然的看着窗外的黑暗处。 “妹妹,你在里面吧?”这时,外面传来了王允的敲门声。 红秀和小青没有立即开门,而是双双看着飞雪。 飞雪顿了一下,调整了自己整个人的情绪,道:“在的。”说着,打开房门。 王允跨步入内,看着飞雪,道:“妹妹,你……没事吧?” 飞雪平淡的道:“没事。” 王允吐出一口气,道:“没事就好,我还担心你误会夫人,一时想不开……” “怎么,哥哥,你也赞同我嫁给那个老男人吗?”飞雪听他的语气,似乎是这个意思。 王允叹了一口气,看着飞雪的双眼,道:“飞雪,我已经仔细的想过了,这正是振兴我们王家的大好机会,不是吗?” 飞雪看着她这唯一的哥哥,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是她的脸色由苍白,变得发苦,目光中更是不可置信! “难道妹妹你想我一辈子寄人篱下,只做一个商团的护卫队长么?那样的话,我怎么对得起父亲的在天之灵,又如何去谈振兴我们王家?”王允愤声道。 飞雪猛然觉得站在自己眼前的哥哥变得好陌生。 而她的心,此刻就像被万刃绞割一样。 过了许久,飞雪才张开不住颤抖的双唇道:“我知道了,我这就梳洗打扮,我……不会让夫人失望的。” 不管飞雪有没有不甘心,但现实根本不容她来抉择。 她突然发现,现实根本没有机会去抉择。 如果她不同意……会有这样的如果吗?那以后她哥哥怎么办?所谓的振兴家族怎么办?而发一和石头,在虞州的小幽,李状父子等人,若是自己违逆了蔷薇夫人的意愿,她会把他们一网打尽吗? 这是肯定的! 很快,蔷薇夫人把飞雪嫁给钦差大臣言庭之的消息就在蔷薇商团府邸传开了。 石头愤慨的闯进发一的房间,把这件事告诉了他。 “哥,你快去劝劝小姐吧,那个所谓的钦差大人我见过,就是一个六十多岁的糟老头子。”石头一脸的愁色,道,“想不到这个老家伙都这么老了,还这么好色,真是该死!” “你在说什么?”发一整个下午都呆在房间,回想着昨晚和飞雪小姐重逢的场景,此刻正在憧憬自己和飞雪小姐的未来。 “我说,蔷薇夫人要把飞雪小姐嫁给钦差那个六十几岁的老混蛋,你快去看看吧!”石头几乎就和吼差不多了。 这句话就像一把斧子劈中发一的面门。 发一顿时发足飞奔进入女子居住的内院之中。 可是,飞雪小姐居住的房间确是关着门的。 “小姐——”发一的心里就像熊熊烈火滚滚燃烧着,十分的炽热。 这种炽热的情感,几乎要让他整个人都燃烧起来! “小姐——”发一敲着门喊。 他从未这样急切的呼喊过任何一个人。 房内似乎十分安静,可发一却听到里面有人在强忍着细声抽泣。 “小姐,我知道你在里面,你开开门啊,我是发一。” 房里无人回答。 发一近乎面临崩溃。 “小姐,我听说那件事情了,你等着,我这就去把我们的事情告诉蔷薇夫人,让他改变主意!”发一的手扶着门沿,他心里下决心,就要转身而去。 “你别去……”房中,终于传来飞雪悲切而柔弱的声音。 就像初雪落入泥土破碎的声音一样,令人憔悴。 第71章 钦差之死 “你别去……”飞雪背靠着门,泪水不住的滚滚下落,心中悲切万分。 发一站在门外,望着紧紧闭着的房门,道:“可是……难道小姐你忘了我们昨夜的约定了吗?” 飞雪泪如雨下,但却用牙咬住了颤抖的嘴唇,强忍着不发出抽泣的声音。 她怎么又会忘记? 但此刻,她真希望自己把它给忘了。 她薄薄的嘴唇被咬得绽出生血来,在失望和之间,她把苦水强咽下肚里,道:“你就当我忘了吧……” 发一双手扑在门上,似乎能感受到门也在颤颤发抖,“小姐,是你靠在门后面吗,我知道你没有忘记,为什么又要我当你忘记呢?” 飞雪心如刀绞,这一次,她沉默了许久,才悲痛的道:“因为,我不止是飞雪,我……还是王家的女儿,是我唯一哥哥的妹妹……是蔷薇夫人抚养我长大的……我不能……” 飞雪的话由于悲伤过度,说得断断续续,但发一却似乎渐渐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 “我需要报答夫人的恩情……还有……振兴王家……”飞雪终于抽泣的喊了出来,“对不起……发一……对不起。” 接连说了两个对不起之后,房间里就再也没有任何回声了。 发一回想着飞雪说的话,这才发现,这个总是温柔可人的善良女子,心里究竟藏了多少担子? 家族和命运的无奈,为什么要她这样一个少女来承担? 发一此刻不知所措,他本想把自己和飞雪的事告诉蔷薇夫人,请求蔷薇夫人成全,可这样一来,又如何去谈振兴王家?而飞雪也不能报答蔷薇夫人的养育之恩了。 发一不知道该如何事好,只是一言不发,呆呆的守在门口。 …… 不知过了多久,小青带着春风得意的言庭之走进了内院。 发一甚至不知到她何时出去的。 言庭之看了一眼这个守在门前,似乎正在走神的护卫,开心的笑着拍了拍发一的肩膀,道:“辛苦了,这么晚还要劳驾在这里守护。”他目光中透着一股狡黠,“下去休息吧,这个时候在房间外面……只怕不好吧。” 言庭之是忌讳他洞房之时,门外有人偷听。 可发一却依然呆着,像根本没到他说话,脸眼角都未瞟他一眼。 “你……”言庭之本想发怒,可小青走在前面,见他迟迟没有跟随,回过头来瞪着言庭之,这下言庭之倒是没准备发怒,老脸上笑呵呵,瞪了一眼呆立着的发一,迈着官步,走进了被小青打开的房门。 小青含着热泪,不得不又缓缓从外面关上房门。 房间里顿时传来门闩栓上的声音。 房中。 飞雪已换了红妆,披着盖头,坐在床沿上。 此刻她泪似乎已哭干了,心也已经是一颗破碎的心,从今以后,就做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吧。 飞雪这么安慰自己。 她听到门闩反锁,言庭之一步步向自己走了过来。 她的心也逐渐紧绷。 “娘子,让你久等了!”言庭之的话中洋溢着不可一世的得意。 如此美艳神奇的女子,想到马上就成为自己的床上之宾了,这叫他如何不激动? 言庭之走到桌前,酌了两杯酒,道:“春宵一刻值千金,娘子,我们先喝一杯交杯酒吧。” 这“交杯酒”,其实乃是古人为助****,在洞房之前喝的状阳酒,其中成分自不必多说,喝了这交杯酒,那新娘当然更是让你为所欲为。 而言庭之行将就木,在那方面自然要借助外力的。 他欣喜激动的端着两杯酒向铺着盖头的飞雪走去,可才走两步,猛然,一股寒意直**发,让他感到背脊发凉。 言庭之恻恻转身,一个黑衣人,握着一柄细长的冷剑,正对着他的胸口。 “你是谁,是怎么进来的?”言庭之仓皇一惊。 他分明已经栓了房门的。 黑衣人一言不发,只是两只眼睛目光冰冷死灰,就像看着一个死人。 “来……”言庭之看到着这双冰冷如霜的眼,只觉得浑身上下冷汗直流,他刚想呼喊,黑衣人冰冷而锋利的长剑就刺穿了他的胸膛。 黑衣人拔出长剑,剑身在言庭之犹有余温的身上将血迹擦净,再入鞘。 黑衣人再没瞧过死在地上的言庭之一眼,而是临行之时,看了一眼依旧坐在红妆床沿,披着盖头的飞雪一眼。 这时,那冰冷的目光,终于才略微有了一丝生气。 黑衣人收回目光,房间里顿时又恢复了平静。 就像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许久,飞雪才觉得房间里安静得实在是太奇怪了。 她暗自打开了红盖头的一角,立刻,她就发现了倒在血泊之中,已经死去多时的言庭之,这位朝廷下派的钦差大人! “啊……”飞雪尖叫起来,好端端的人,怎么死了? 发一守在门外,精神在恍惚之间,忽然听到房间里飞雪小姐的尖叫,顿时破门而入,“小姐,怎么了?” “死了……钦差大人死了……”飞雪指着地上的尸体。 发一顺着她的手看过去,只见言庭之瞪着双目,张口欲语,似乎像在呼喊。 发一心头一震。 “出了什么事?”经过飞雪这一声尖叫,外面的其他护卫也被惊动,大家一进内院,见钦差大人竟然死了,个个无不震惊非常。 蔷薇夫人在卫莜的护送下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见到地上言庭之早已冰冷的尸体,脸色之难看,前所未有,“怎么会这样?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蔷薇夫人高声问着,严厉的目光在在场众人身上一一扫过。 大家都保持着一致的沉默。 “夫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一直坐在床上,听到钦差大人进来,许久没有动静,便打开盖头来看,一看,就……发现钦差大人已经死了。”过了片刻,飞雪低着头道。 蔷薇夫人怔怔看着她,她当然知道,飞雪性格善良,当然不会做出杀人的事来。 而王允从内院回到内厅,一直呆在卫莜身边。 第72章 检查尸身 蔷薇夫人冰冷的目光落在了发一身上。 与此同时,卫莜以及王允的目光也相继望了过来。 “钦……钦差大人进房间之后,他就一直守在门外,正是听到老师的叫声,我和他才冲进来的。”小青低语的解释。 蔷薇夫人略微皱眉,目光看向飞雪。 “确实是这样的,发……他是后面才进来的。”飞雪低着头,不忍去看发一的表情。 卫莜扶着门,简单检查了一番,从地上捡起一条断成两截的门闩,道:“夫人,这房门确实是后面被强行闯进的。” 蔷薇夫人这才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飞雪惊得不小,王允本来像要上前安慰一下妹妹,可看了看堂堂朝廷一品大员就这么死了,想到王家前程有可能断送在次,不禁又叹了一口气。 “夫人,现在该怎么办?”卫莜道。 蔷薇夫人吐了一口气,镇定道:“报官,你马上把钦差大人被刺身亡的消息通知咱们的知府大人,朝廷命官在虞州被刺身亡,此事理当由官府处理!” 她的思绪飞速运转,又道:“王允,马上飞鸽传书京城,把钦差大人在虞州被刺身亡的消息广泛发布出去,就说……虞州治安混乱,匪盗刺客横行,钦差大人在调查虞州新军途中,被刺客袭击身亡。” 蔷薇夫人看着地上血已凝固的言庭之,“本想借助你帮我除掉这处处和我作对的小王爷,不过,既然你这么死了,也好。” 蔷薇夫人淡淡的笑着,“这同样也能达到我要的目的。” 不久,虞州知府岳阳,以及参将武不常便在卫莜的引领下,急匆匆的赶到蔷薇府邸。 因为发一和石头曾参加了葫芦谷袭击虞州新军的活动,为了避免让官府来人辨识出来,所以在知府和参军到来之前,蔷薇夫人就将他二人叫下去了。 两人到来时,蔷薇夫人仍站在房内,伫立等候。 “知府大人,久仰久仰。”见二人到来,蔷薇夫人脸上又露出典雅的笑,不过这笑容转瞬即逝,她又哀叹一声,道,“上一次我见到知府大人,还是您刚刚上任的时候,不料这一次,会是因为这样的惨事……” 蔷薇夫人说着,声音略显悲愤。 知府岳阳面色严肃,虽然极其不愿意看到眼前这张脸,但仍扯着面皮,挥了挥手,以示回应。 蔷薇夫人淡淡一笑,似乎丝毫没有在意。 “这位……想必就是新来的参军大人吧。”蔷薇夫人合着笑,目光转到了武不常的身上。 武不常嘿嘿一笑,看着蔷薇夫人道:“夫人好眼力,我从未出门,您竟然连我这个也知道,夫人的消息还真灵通啊!” 蔷薇夫人笑了笑,并未说话。 而武不常和岳阳心事重重,也不在继续与其客套。 两人看到依旧躺在地上,尸体已经冰冷的言庭之,两人不禁同时都叹了一口气。 堂堂钦差大臣死在自己管辖的区域,这份罪责会有多大? 这就连岳阳和武不常都想不到。 武不常军伍出生,他与岳阳交流了一下眼神之后,就蹲下去检查言庭之胸口的伤势。 此刻言庭之胸前的官服已经被血湿透了,而血浆凝结,又贴在了冰冷的尸体上面。 武不常扯直衣服,只在言庭之的官服上看到唯一一个,既小,且薄的剑口。 他掀开衣服,就看到,言庭之的致命伤,正是刺在其心脏处的一剑! 除了这一剑,全身上下再没有其他的伤口。 武不常不禁当下感叹:“真是好剑法!” 他回头看了看岳阳和在场的人,目光在卫莜的手上停下,指着卫莜腰畔的剑,道:“卫统领,这就是你日常所用的剑吗?” “正是。”卫莜点了点头,“在下的剑已经跟随多年,一直伴在身边,从未离手。 “可否借我一用?”武不常道。 卫莜看了一眼蔷薇夫人,当下略一迟疑,便将剑递给武不常,道:“当然可以。” 武不常接过剑,余光瞟了一眼卫莜握剑的手,老茧均是长在靠近食指和拇指根部,这正是剑客长年累月用剑磨出来的缘故。 武不常“铮”的一声,拔出剑,目光扫过整柄剑身,见寒光逼人,不禁又是感叹,“真是一把好剑。” 众人不知他借卫莜的剑是为如何,都狐疑的看着他。 只见武不常一手握剑,一手拉着言庭之官服被刺通地方,道:“大人请看,杀死钦差大人的凶手,用的应该是极薄且细长的柳叶剑,这种剑不仅薄,而且极软,没有十层的火候,一般的人都不会使用这种柳叶剑做武器的。” 他的目光看向卫莜,道:“而卫统领这柄剑,虽然也是上品好剑,但并不是柳叶剑。”他用手隔开部分剑身,留下只有三分之二的地方,接着道,“而柳叶剑,最多只有一寸多宽,这正好和钦差大人胸口上的伤口吻合。” 武不常合上剑,送还给了卫莜。 “大人不仅心思缜密,对武器的了解,更是无人能及啊。”卫莜看着武不常赞道。 与此同时,站在不远处的蔷薇夫人,也正冷冷的看着武不常。 只有岳阳愁眉不展。 原本他以为,此事也许是蔷薇夫人再次胆大妄为,借宴席之名,杀害钦差嫁祸,让朝廷罪责惩办自己管辖不利之罪,可从武不常的话语种,他却听到了这件事可能和蔷薇夫人无关。 他没来得及多想,一旁的武不常已笑了笑,道:“卫统领谬赞了,下官常年寄身军旅,自然对各种兵器了解一些。” “能以此极薄的柳叶软剑,精准无误的一剑刺中心脏,此人的剑法造诣,实在是高深莫测。”武不常分析道,“看来虞州果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啊。” “我刚才留心了一番,如果我没说错,除了你身旁这位和卫统领,卫统领的手下们,应该都是使刀的吧。”武不常似乎无心的问。 卫莜想不到他连这个细节都主意到了。 “不错,确实如此。”卫莜老实的说,既然都已看到,那说不说已不重要。 武不常点了点头,竟然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是突然抱手道:“既是如此,那我们就先告辞了。”说罢,吩咐随性兵士将言庭之的尸体用布包裹着抬回。 岳阳也简单的和蔷薇夫人,卫莜告别,一行人匆匆回到了知府衙门。 第73章 杀人之感 “此人留不得。”蔷薇夫人目光深邃,望着前方,“我们一定要像个办法把这个人除掉!” 卫莜上前一步,略带惊讶道:“夫人说的是……这个参将?” “不错!”蔷薇夫人看着他,道:“你不会以为我说的是知府吧?” 卫莜摇了摇头,不过,经过夫人企图把飞雪嫁给言庭之这件事后,他倒也不知道,蔷薇夫人敢不敢这么做了。 “知府大人乃皇室宗亲,我当然不会傻到去动他。”蔷薇夫人慢悠悠的说,“钦差大人死在虞州,光是这件事,就够我们知府小王爷吃一壶的了,只要我们在京城的人手多加宣传,相信过不了多久,他就得离开虞州。 倒是这个参将镇定自若,让我大为惊讶,此人必须除去!”蔷薇夫人冷冷的说。 知府衙门。 “武将军,你怎么不多勘察一下,就带着我匆匆回来了?” 武不常叹道:“大人,钦差大人之死,是他们报的案,如果是他们做的,你说,他们会留下充足的证据下来吗?” 岳阳迟疑道:“不会。” 武不常咧嘴一笑,道:“那是自然。”他掀开盖住言庭之尸身的布盖,瞟了一眼,道,“如果他们要杀钦差大人,那也不用等到进了蔷薇商团府邸吧?在路上动手,岂不是更神不知鬼不觉?” 岳阳点了点头,目光微微一禀“是呀,就像他们袭击我们的税粮那样。” 武不常长叹道:“看来,这件事情远非劫粮之事那么简单啊。” 岳阳兀地从坐位上站起身来,道:“这么说来,我必须要去一趟京城了。”他看了一眼木板上的尸体,语有不屑,道:“虽然这个言庭之不是个东西,但毕竟是下到地方的钦差,代表了皇上的权威,而如今却被人杀死在这,一连两个案子,若是这个案子也传到京城,我不出面先去向皇上解释的话,只怕我们的诸多努力,都要付之一炬了。” ※※※ 蔷薇商团,别院。 文良依旧穿着一件蓝衫长袍,梳裹好头发,神情平淡的从房间里走了出来。 如同往日一样。 “文公子要出门?”一个柔媚的声音淡淡的从身后传来。 文良停下脚步,下午曹猛飞信进来,说有要事和他说,他因为晚上的事耽搁了,所以拖到了现在。 他转过了头,眉目之间,又一下子恢复了那双冰冷刺骨的冷目。 “是你?”文良微微一惊。 身后是一位身着红衫的红衣女子,年纪与飞雪相仿,容貌方面,比之飞雪,少了一份清纯,多了一份妩媚。 也正是她经常站在飞雪身边,文良还算对她有些印象。 “是我,我叫红秀。”红秀微微郃首,细细的看着他。 文良把目光看到了一边,冷冷道:“我不认识你。”说罢,转身便走。 红秀道:“可我却知道你!” 文良再次停了下来,一个心骤然结冰,右手已握住了柳叶剑的剑柄。 只要这个女人说错一句,他就能立即要了她的命。 只听身后轻声道:“你经常来内院看我们跳舞和读书,对吧?” 文良心头冷意稍减,握剑的手,也渐渐放松。他意想不到,这叫红秀的女子竟会说出这样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 红秀道:“你去了很多次,每次都站得很远,可即便如此,我还是发现了你。” 文良并未转身,红秀又继续说道:“最初,我以为你看得发呆了的人是我,可后来,我才发现,你在看的,原来是我身边的飞雪……” 红秀的语气略显憔悴,她轻声问:“你喜欢飞雪,对不对?” 文良仍未转身,但是一直深藏于心的事被人说破,顿时让他心里觉得十分的不舒服。 特别是又联想到今晚的事,飞雪心中喜欢的那个人。 文良握剑的手又加重了几分。 “你不要误会,我对公子没又恶意,只是……只是仰慕公子,想让公子知道。”说到这里,红秀顿了片刻,过后,才道:“红秀非常倾佩公子为爱的敢做敢为,所以,特意来向公子说明自己心中对公子的爱慕。” “你说完了吗?”文良的语气依旧冰冷。 身后的红秀看着他手里即细且长的剑,道:“还有一句,公子手里的剑,最好还是暂时不要拿出来的好,以免被人发现端详。” 文良什么也没说,只是略一迟钝,便走了。 红秀看着他的背影离开,这才回到内院自己的房间。 蔷薇府邸侧门外,曹猛已经等了一个下午。 “少主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文良的行事风格犹如主公,一向雷厉风行,果断狠毒,说好下午,却拖到晚上,曹猛觉得十分奇怪,“要不要兄弟们帮忙?” 文良平淡的道:“只是遇到了一件小事,不过已经解决了,你说你的事吧,有什么消息要告诉我?” “那就好!”曹猛点了点头,随即笑道:“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主公来信说,他已经启程来渤海了!” 文良听到这个消息,脸色依旧十分平稳,道:“义父此番前来,一定是为了和蔷薇商团合作的事吧?!” 曹猛道:“应该是。”他见文良似有所思,又道:“少主,你不要多想,此次主公说要来,并没有说有责怪你的意思。” 文良道:“商团与蔷薇商团合作的事迟迟未定,当然是我的原因占主导因素。”不过他并不是喜欢推卸责任的人。 “等义父到了,即刻通知我,我们到时候一起去码头接他。”文良说了这句话,就转身走了。 曹猛始终觉得他今天有些反常,在后面追问道:“少主,你真不要紧吗?” 文良淡淡的说:“不要紧。” 其实他自己很清楚,今天他是为什么心神不宁。 今天他第一次杀了不是义父要他杀的人,而且这种感觉,让他十分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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蔷薇夫人挺直了肩,额头微微向后倾,道:“即使他当年是一只猛虎,十五年后,那他也只是一只上了年纪的猛虎,等岳阳一走,我们再对付他,不就容易多了么?” “虞州城近来因为我们的王爷知府治理不当,连钦差大臣都死在此刻的手里,只要想办法把他这个参军弄出军营,那再死一个参将,谁又会在意呢?”蔷薇夫人显然已经打好了如意算盘。 卫莜长长舒了一口气,看向蔷薇夫人的目光不仅是钦佩,更多的是仰慕和尊敬。 而显然,蔷薇夫人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目光。 她又如何不知,这个死心塌地,跟随自己已经十一年的男人对自己的情感。 蔷薇夫人重新回到椅子上坐下,卫莜又像往常一样与她聊着商团内部的一些其他的事情,道:“最近坊市的生意比之上一个月,稍微有所下降,这应该和这个月大唐商人数量减少有一定的联系。” 蔷薇夫人点头道:“这个我有所了解,据说这个月月初,唐朝山东和江浙的节度使叛乱,这对我们与大唐的贸易肯定会造成影响。” “不过,坊市中还有一家唯一盈利的店铺。”卫莜道。 蔷薇夫人柳眉微挑,吃惊道:“哦?是哪一家?” “就是三年前,跟随夫人和飞雪小姐一起前来,夫人你交给李状打理的那家。” 蔷薇夫人点了点头,道:“你再观察他一下,如果有必要,那你可以再交给他一家铺子。” “是的,夫人。”卫莜道,其实,他也正是这个打算。 就在这时,门外护卫突然进来禀报:“夫人,王副统领求见。” “让他进来。”蔷薇夫人端起了茶,轻抿了一口。 片刻,王允面色苦闷的从外面走了进来,看到卫莜,抱拳行了一礼,才对着蔷薇夫人道:“夫人。” 蔷薇夫人看着他的脸色,道:“副统领面有愁色,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王允站在厅中,低头道:“没有,夫人。”他顿了一下,锁着眉,道,“我来事为了昨晚钦差大人被杀一事。” “什么?”蔷薇夫人想不到他说的会是这一件事,此事眼下并未发现仍何线索。 王允仍是低着头,道:“我想,谋杀钦差大人的凶手,也许就是那个人干的。”说到“那个人”,王允低着的头终于抬了起来。 “你说的那个人是谁,可有什么凭证?”一边的卫莜道,他可是也仔细勘察过言庭之死亡现场了的。 王允看着他,道:“那个人,统领你也认识。”说到这里,他灰色的目光中飘过一丝恨意,“他就是护卫里的发一!” “发一?”卫莜吃了一惊,“你为什么说是他,当时房间紧锁,发一一直守在屋外,这和事实明显不违呀?” 发一随他袭击过虞州官军送往京城的国库税粮,其实卫莜对此人的印象倒还不错。 不过,话又说回来,发一的剑法,他是见识过的,要刺中那一剑,也并非没有可能。 “我也是想到这里,说不过去,所以才想了一个晚上。”王允的眼角还有鱼纹,这显然是昨夜睡眠不好。 “可是,钦差大人在虞州城并没有仇家,而下手的……也不是我们,那也就只有发一有这个可能了。”王允咬了咬牙,继续说道,“当时只有飞雪和小青在场,小青的话,可能也并不一定就是真的。” 卫莜拧着眉头,看着王允,又看了看蔷薇夫人。 “难道她还敢撒谎?”卫莜道。 王允毅然道:“那也未必不敢,大人不要望了,小青可是飞雪的学生。” 卫莜的眉头更深了,他疑惑道:“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了?” 第75章 蔷薇欲杀 “你是说,这个发一对飞雪……”蔷薇夫人迟疑的道,“他们之间有问题?” 作为女人,蔷薇夫人已经明白王允话里的意思了。 王允心里虽然极其不愿意承认,但还是低着头道:“是的,夫人,当年还是在卫城之时,这个发一就已经和飞雪相识了,而且…… 而且应该还爱慕飞雪。” 一旁的卫莜这才怔然向王允道:“你是说,发一他因情杀害钦差大人?” 王允坚定的点了点头。 “可是……”卫莜回忆着昨日房间的布景,道:“昨天的房间确实是由内锁住了的。” 王允看着他,道:“这万一是他们合起伙来故意做的骗局呢?又或者说,钦差大人一进房间就已经死了,只是后来,发一才故意冲入房间,表演的这么一场戏?” 卫莜仍是有些不敢相信,“要事这样,那他的胆子也就太大了。” 王允上前一步,眼神中有了一丝焦虑,道:“大人可别忘了,发一和他那兄弟,可是曾与海贼勾结,从离岛逃出来的囚犯!” 卫莜默然着不再说话,而是把眼神看向蔷薇夫人。 蔷薇夫人锁着眉头,若有所思。 王允道:“当初我父亲还是卫城县令,在得知这二人勾结海贼之后,本来要赐其死罪,也是飞雪三番四次在父亲面前担保,这两人才活到了今天!” 他又将发一和飞雪之间的往事说了一些,听到后面,蔷薇夫人优雅的面容渐渐阴沉,目光中也露出苍凉和狠毒起来。 “你不要再说了。”看到蔷薇夫人的神态,卫莜的心中也似乎有些发痛,便即使阻止了王允的话,“你先下去吧。” 王允不知何故,道:“可是大人……” 卫莜截然道:“事情已经知道了,我们自然会处理的。”说着,目光中已有不耐。 虽然没能得到蔷薇夫人和卫莜立即处置发一的决定,心有不甘,但王允还是心事重重的下去了。 待王允离开,卫莜看着面色阴沉的蔷薇夫人,心里疼惜道:“夫人……夫人可是想起往事了?” 过了片刻,蔷薇夫人阴晦的脸才稍稍转好,但一股凌厉的恨意却毫无保留,道:“嗯。” 蔷薇夫人似乎还在回忆,“这些男人都一个样,看到优秀的女人,都想据为己有,却又不自持一下自己的身份!” 她看了一眼卫莜,道:“当然,你知道的,我说的男人中并不包括你。” 卫莜怆然一笑,不过笑容中,更多的是勉强。 他的语气十分的柔和,道:“夫人,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你又何必还拿来伤怀自己。” “伤怀?”蔷薇夫人明眸闪动,一双妩媚而决绝的眼睛注视着他,忽然大笑起来。 她几乎笑得眼眶含泪,道:“我不是在伤怀,而是高兴,兴奋!” 蔷薇夫人这忽喜忽怒的模样已完全没有了平时的优雅,她盯着卫莜的双眼道:“卫莜,你知道吗,我从来没有为曾经的事伤怀过,只有过懊悔,懊悔当初,瞎了眼,会相信那个臭男人说的话!” 卫莜只能沉默的看着她。 “不过,他终究是死在了我的手里!”蔷薇夫人说到这里,神情终于是一缓,没有了刚才的锋芒和癫狂。 蔷薇夫人看着卫莜,语气也缓了下来,道:“也是那个时候,你不图回报的救了我,没有你,我也杀不了那个负心人。” 卫莜垂下了双眼。 他不想继续和蔷薇夫人讨论这个会让她疯狂的话题,便转移到另外一件事情上,道:“夫人,既然王允和你说了发一和飞雪小姐之间的事,你打算怎么办?” 蔷薇夫人松了一口气,回到椅子上,又似乎瞬间变回了优雅的样子,道:“他说的就是那个在葫芦谷曾对你施以援手的发一吧?” “正是。” 蔷薇夫人道:“我记得我还叫你派人下去侍候了他的。” 卫莜迟疑了片刻,上前一步道:“不错,只是……。”卫莜顿了一下,又复道:“他那天并没有让小青服侍他。” “哦?”蔷薇夫人才是恢复平静的目光中又显露出震惊,“你说什么?” 卫莜道:“听内院其他的女孩们说,那晚小青因为发一拒绝了她的侍候,还一路哭着回去。” “竟有这样的事?”蔷薇夫人的震惊着实不小,“看来这个人,确实不能小窥。” “能拒绝主动送上门的漂亮女孩,这个男人,不是自身有问题,那便是有更大的阴谋!”蔷薇夫人道,“飞雪生性善良,刺杀钦差大人的事,她绝对不会骗我,本来我想如果这个人能与小青结合,那以他的身手,还可以为我所用,但他竟然拒绝了小青,那就绝对不能留下此人。” 蔷薇夫人的语气已经骤然冰冷。 卫莜问道:“夫人是说……”卫莜做了一个斩杀的手势。 蔷薇夫人点了点头,他见卫莜略有迟疑,道:“我知道这人对你有恩,不过,如果他真的是那样的人,那他将来一定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困扰,所以,必须要死!” 顿了一顿,她又自言自语道:“飞雪绝对不能和这样的人在一起。” 卫莜默然,虽然他觉得以发一的身手可惜了,但他也从未违背过眼前这个女人的意愿。 但他还没来得及想好怎样除掉发一,外面的护卫又传话道:“夫人,护卫发一求见。” 蔷薇夫人和卫莜皆是一震,想不到两人才是谈论除去此人,此人就马上来了。 卫莜看着蔷薇夫人,轻声道:“夫人,要不要现在就……” 蔷薇夫人罢了罢手,“不,先看他找我所为何事。”她一向谨慎,即使是在占有巨大优势的时候也亦是如此。 外面,发一揣着心事怔怔的等候着。 刚才在走廊上,还遇到了一脸阴沉的王允。 本来发一还打算和他打个招呼的,可王允连看都没有看他。 “进去吧。”发一还在想刚才的事,进去通报的护卫已经回来和他传话了。 发一收拾好心情,心里又把想说的话,重新理了一遍,这才郑重的走进了蔷薇夫人的内厅。 第76章 借刀杀人 发一走进内厅,蔷薇夫人优雅从容的坐在厅首,目光一直看着他。 “你来是为了什么事吗?”蔷薇夫人神态自得,含着淡淡的笑意问他。 “是的,夫人。”发一抬起头,以平视的目光看着蔷薇夫人,道,“我来这里,是为了飞雪小姐。” “我与飞雪小姐两情相悦,还请夫人成全。” 听了此话,蔷薇夫人的瞳孔微缩,但她脸上却波澜不惊道:“这个事吗,我确实略有耳闻,但是,说到成全,你不是已经成全自己了吗?” 她的话中似乎另有深意。 发一不解道:“我来虞州确实是为了飞雪小姐,也正是因为小姐,我才能一步步走到这里,不知夫人话理的意思是……” 蔷薇夫人优雅的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杯中蒸腾的水汽,道:“我指的是钦差大人的死!” 发一的心里吃了一惊。 蔷薇夫人看着他道:“难道,钦差大人不是你杀死的吗?” 虽然发一心里确实是想手刃了这个家伙,但当时考虑到飞雪的感受,以及她承受的负担,发一心里一直犹豫徘徊,没有果断下决定。 不过,他确实没有动手杀钦差大人。 “夫人,虽然我也曾想过,但钦差大人并非死于我手。”发一低头道。 蔷薇夫人略有狐疑,道:“是吗,可是大家都这样说。” “如果其他人这样认为,那就让他们这样认为吧,本来我也应该杀了他的。”此刻发一了解了自己的初心,也为昨日的犹豫感到懊悔。 蔷薇夫人淡淡笑了笑,没继续说关于钦差这个话题,而是问他,“你来和我说这一件事,也是飞雪的意思吗?” 发一点了点头。 蔷薇夫人目光中闪过一丝悲愤,她心知虽然飞雪嘴上不说,但心里对她把自己嫁给内阁大臣的事肯定是有怨言的。 她典雅的笑着,道:“我本是打算为飞雪寻找一户好人家,能让她重振家族,有个好归宿的,看来,这件事情我是有些一厢情愿了。” 她看着不说话的发一,又道:“知道你们两情相悦,我也十分开心,不过,难道你要让飞雪就这样跟随着你?”她顿了顿,道,“她父亲惨死,家道中落,如果只是嫁给一个护卫的话,那她父亲可就真的算是枉死了。” 发一静静的听她说着,想到王博大人和父亲的死,他心头也沉重了起来。 可如果要短时间改变自己的身份,让飞雪因为自己而实现哥哥振兴家族的愿望,确实难以实现。 蔷薇夫人的脸变得温和起来,道:“不过,我也希望飞雪能够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这样吧,你去做一个任务,只要完成了这个任务,我便擢升你为蔷薇商团坊市总管,这样一来,也不算飞雪太过吃亏。” 发一想到之前葫芦谷袭击官军一事,道:“不知夫人说的,是什么任务?” 蔷薇夫人笑了笑,道:“你放心,不是叫你去做伤天害理的事,而是去为民除害。” 发一皱起了眉,蔷薇夫人看着他,道:“听说,你曾出手救过卫莜统领,是吗?” 发一看了一眼卫莜,道:“不能算是救。” 蔷薇夫人笑道:“但是卫莜统领很看好你,你去做的话,一定能够成功的。” “只要不是做坏事就好。”发一沉声道。 蔷薇夫人面不改色,与卫莜对视一眼,转而看向发一,道:“我说过了,这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她一顿,接道,“眼下虞州城新来的参军,原本是流窜在西北山林的强盗,这个人杀人放火做过很多坏事,可仗着几个钱,来虞州买了一个参军的官职来当,上一次,也正是他们去和强盗会和,我们才不得已出的手。” 蔷薇夫人慢慢的解释,她身后的卫莜,也看着发一点了点头。 “其实现在的虞州官军里,有很多人都是这个强盗当年的手下,所以,虞州治安变差,与这些人,肯定有脱不开的联系。”蔷薇夫人说到这里,脸色已渐渐沉了下来。 她续道:“我知道钦差大人的死与你无关,但是,钦差大人下到地方调查,谁又敢说,和这个混迹在官军中的强盗头子,没有关系呢?万一他们是怕钦差大人下来,查到他们的头上,所以扮成刺客,杀害了钦差大人了呢?” 蔷薇夫人看着发一,目光中充满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神情。 发一皱了皱眉,道:“真如夫人所说吗?虞州的官军里,有强盗?” 蔷薇夫人道:“怎么,你不信我的话吗?” 发一沉默的思考着,若是真如蔷薇夫人所言,那就太可恶了。 “夫人所言,确实句句属实。”一旁的卫莜也道。 卫莜是不拘一格,提拔发一和石头的人,他的话,发一还略有几分信任。 “那好,我遵从夫人的安排,今晚就去将这一个官府中的强盗杀了,提他的人头来面见夫人。”发一思考之后,说道。 曾今,在卫城之时,他与飞雪小姐有过一次私奔到大唐的机会没有把握,这一次,无论如何他也要把握住。 “卫莜统领会把这个强盗的住处告诉你,记住,今晚行动的时候,只管杀了他,不要和他废话,这些强盗悍匪,狡猾得很,稍有不慎,就会失手落入他们的圈套,到时候,只怕你自己也会自身难保!”蔷薇夫人强调道。 “好的,夫人。”发一抱拳告别蔷薇夫人和卫莜,当即欢喜的出来,立刻把这件事情前往内院告诉飞雪。 等发一出来,蔷薇夫人带着淡淡笑意的脸,又变得阴冷起来。 “夫人,如果他真杀了虞州参军,你真打算让飞雪嫁给他?”卫莜问道。 蔷薇夫人冷面如霜:“当然不会,我这不过是借刀杀人!”她看着卫莜,道,“虞州新军守卫森严,就算他闯了进去,也是九死一生,想必也很难活着走出来,另外,如果他到时候真的把参将杀了,完成任务回来,那么,你就在他回来的半路上,把他除掉!” 蔷薇夫人斩钉截铁的道。 第77章 师徒相残 发一从蔷薇夫人内厅出来,立即就去和飞雪说了今晚的事。 不过他对蔷薇夫人的感觉与刚来之时,已经大有不同了。 虽然她说出来的理由也很充分,但他仍然无法理解,为什么偏偏要把飞雪嫁给内阁大臣,这只是为了王家的复兴吗?还是,为了她自己的私利? 还有,葫芦谷袭击官军的原因,真的如蔷薇夫人所说,只是因为这个虞州参军的身份真的是强盗? “你在怀疑夫人的话,对吗?”飞雪是何等聪明,见他故作轻松的神态下,实际愁云密布,便一语说出了发一心中的疑虑。 发一点了点头,道:“不错。”发一看着她,“不过,暂时我也没有证据,但是总觉得夫人的话不像是真的,小姐,你不会怪我吧?” 飞雪道:“我怎么会怪你。”她的目光就像柔水,语气稍显无奈道,“夫人她只会做有利于自己的事情,不论是以牺牲什么为代价。” 发一知道她是想到了自己,本想安慰,谁知飞雪又说道:“这世间许多事不都是这样么,只要能够达到他们心里的欲望,他们就会牺牲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事物。” “而夫人,甚至能牺牲自己!”飞雪的神情充满了复杂和无奈,而这也正是蔷薇夫人的厉害和可怕之处。 发一见她如此,亦不忍心她继续悲伤,便道:“那些不好的事物,小姐就不要再想了,等我完成了今晚的事,我们就一起去远走高飞,私奔到大唐去,好吗?” 飞雪看着她,重重点了点头。 这件事她已经深思熟虑了,此次差一点嫁给言庭之,也算报答了蔷薇夫人的养育恩情,另外一边,对于哥哥王允,她也问心无愧了。 “那我等着你。”飞雪拉起了发一的手,轻轻的说,“还有,以后别叫我小姐,就叫我飞雪吧。” 发一看着她,心神异常激动,道:“好。” 为了怕石头担心,硬要跟着自己前去,发一并没有把刺杀参军的事告诉石头。 和飞雪分开,吃了一顿充足的午饭之后,发一便换上了一身急装劲服,在虞州新军附近的一个土丘的灌木中,隐藏了下来。 他要观察这些新军的轮岗动向,兵力布置,然后在他们最松懈的深夜潜入,一举击杀。 而另外一个他要早早来此的原因,便是他要自己亲自看看,这个所谓的“强盗参军”是不是真的如蔷薇夫人所说那般。 但可惜的是,发一从中午一直等到下午,新军营里却并不见到什么大官出现。 直到半夜十分! 夜晚,一群人拿着火把,在昏暗的路上走进了军营。 为首的身穿铠甲,肩系宽大披风,正是卫莜所说的参军穿着。 不过,由于距离较远,视线昏黑,发一也看不清那个人的具体模样。只看到他最后步入了军营栅栏最外面的一间木屋。 “想不到做知府比练兵还累。”房间里,武不常舒展了一下拳脚,知府岳阳因为钦差被杀一案,已经亲自前往京城说明,可这样一来,除了他自己白天的练兵,那原本知府要做的事情,也一并推给他了。 正准备躺下,忽然外面奔来一名兵士,道:“报告将军,收到知府大人的急信。” “门还没锁,进来吧。”武不常从床上起来。 兵士退下,武不常打开信纸一看,不禁顿时心下大震,面色愁苦。 信上写道:“因国库税粮和钦差大人被刺身亡两案,朝廷内对于我的处罚争执不休,又因为操练新军的事传到京城,大官僚和商人向皇上施压,我已经被暂时革去虞州知府之职,朝廷会短期内再派其他大人前来虞州接任,见信勿忧,岳阳于京城恭候武凌将军,一切计划,待将军到来,再从长计议。” 武不常拿着信纸怔然了许久,半响,才竟然反应过来,不禁叹气道:“唉,想不到……竟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不过岳阳的信上说自己安全无忧,看来眼下拔出虞州贵族势力的事只能再缓一缓了。 “就让你再骄纵一段时间。”武不常的脑海中显示出了蔷薇夫人的脸。 洗漱一番,武不常便躺下,心里在想着明日安排新军,前往京城的事。 而此时已是深夜,发一隐蔽在外半日有余,虽然没有看到这虞州参军的具体面目,但终究等来了此人。 而此刻也是守卫最为松懈的时候。 “虽然不认识你,但我也是身不由己,如果你不是坏人误杀了你,那也就只有向你抱歉了。”发一心里念道。 他避开半个时辰一次的巡逻官兵,借着夜势。行动迅猛而轻盈。 他的身形在黑影下几个跳跃,轻身如燕,贴着木桩和窗沿,没有引起半点响动就来到了这参军的房门前。 发一用一柄短刀伸进了门缝,一寸一寸的别着门闩。 片刻,一声极细的响动,门闩别开,发一轻推房门,与之同时,身影已窜入房内。 动作如行云流水,似信手拈来。 因为小八贤王知府一职被革一事,武不常并未睡着,只是在床上小憩。 奈何才吹熄油灯不久,房外就想起了异动。 他内功深厚,耳力极强,片刻,短刀别动门闩的声音就接着响了起来。 武不常把轻手轻脚把被褥铺在床上,用枕头塞在里面,做成有人睡觉的样子,而自己本身,则拔剑躲到了床侧的阴影里。 发一蒙着脸,进了房间,脚下一步步靠近,目光却借着极暗的一丝光亮看到床上。 确实,这人已经睡了过去。 发一咬了咬牙,目光中狠色闪过,匕首向床上睡着的人猛刺。 躲在一旁的武不常惊出一身冷汗,心道:“奶奶的,幸好老子我今天工作繁忙,累到现在还没睡觉。若是睡了过去,只怕现在就去见老八贤王他老人家了。” 思忖到此,手中的剑已刺向前来刺杀自己的人。 却说发一反手握刀,一刀猛刺下去,却像扎进了棉花里,半点没有刺中人的感觉。 “不好!”发一头脑中灵光一闪,背后近乎发凉,“中计了!” 他瞬间本能的把刀抵在背心,“哐啷”一声,刀剑相接,发一的刀正好挡住了武不常刺来的剑。 第78章 师徒相认 武不常暗叹一声:“好贼子!” 发一反握匕首,背身一刀,卸去刺来的剑,转身后撤,已退了三步。 但这一剑乃武不常蓄力所为,劲力非凡,短刀相接,直震得发一虎口发麻,当下也不禁佩服起这参军的武功来。 只是黑夜之中,黑灯瞎火,两人互相看不到对方。只是从刚才的初试身手中,双方都察觉到,此番对手,并非寻常。 两人一击即退,就像突然融入了黑暗之中,谁也不愿率先打破这一僵局,露出破绽。 “不好,现在身在军营,若是对峙下去,只怕他张口一呼,便引来其他的官兵,把我围歼在此!”发一心里想到这个关卡,当即脚下一扫,勾住一条长凳,向对方摔了过去。 武不常听到风声,当剑劈落。 发一短刀迎上,借着风势,听辩对方剑招方向,边防边攻。 虽然武器有“一寸长,一寸强”之说,但此刻木屋内伸手不见五指,且柱子桌椅摆设极多,反而长剑无法痛快的施展。 发一短刀在手,招招惊险夺命,奇妙难料,武不常渐落下风。 发一怕他呼叫救兵,力求速战速决,两人战了近二十余回合之后,突然发一向后一跃,匕首直握,与身体形成一道直线,骤然折返,又向前急射而出,形同人刀合一之势。 这一招本是剑招,乃是当年离岛之时,武不常传授发一的几个绝招之一。 当下他手上无剑,只好以刀代剑。 此招乃是杀招,发一去势迅猛,武不常突临险境,全身上下,竟全在这不过一尺来长短刀的刀锋之下。 但是武不常的心里更是吃惊。 “发一?!”武不常的声音又惊又喜。这一招他独创的“离手剑”,他只传过两人,那边是发一和石头。 而有此火候的,却只有发一一人。 他嘴上喊出这两个字,身手剑身倾斜,也顾不得形象了,整个人就地一滚,这才躲过了发一这一剑。 即使如此,他肩上也被划了一刀。 “这人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发一心里同样震惊,难道他认出了我? 只听武不常激动的说:“你是发一吧,我是师父啊!我是你师父!”他连续强调着道,同时,拿出身上的火折子点亮,一点昏黄的光,照亮了武不常那一张又惊喜交加的脸。 发一感觉就像做梦一样,怎么也想不到,蔷薇夫人安排自己来刺杀的“强盗”,竟然就是传授自己剑法的师父——武不常! 他这一惊非同小可,简直让他颠覆整个人对蔷薇夫人的认识。 “怎么会是你?”发一情绪激动。 武不常也道:“我也正想问呢,你怎么来这里,还是……还是来刺杀我?!” 发一尴尬的挠了挠头,但想到蔷薇夫人对自己的欺骗,又是义愤填膺,道:“都是蔷薇夫人欺骗了我。”当下,便把自己当初如何在充军路上逃跑,有如何进了蔷薇商团的事一一说了一遍。 武不常拍头大笑,道:“这可真是太巧合了,你这两个臭小子,知道吗,那派去抓你们充军的人,是我安排的,原本我是想让他们带你们到这里来,谁知你们俩逃了,还害得派去的人被我狠狠修理了一番呢。” 发一笑了笑,道:“师父,原来你说的有人要你帮忙,就是来这里啊?” 武不常道:“对呀,现如今这些大贵族,大商人和官僚专权跋扈,势力飞涨,必须遏制住这一势头,如若不然,只怕又会酿成十五年前的灾难啊。” 十五年前,不整是因为各地官僚,贵族商人等地方力量壮大,影响到中央统治,而引发的****吗。 发一仔细想了想,道:“那看来之前袭击葫芦谷,也是蔷薇夫人的一个骗局,目的,只是为了要对付你们?” “不错。”武不常点头道,“蔷薇夫人虽说是渤海大名鼎鼎的女商人,但是,他组建黑市交易,恶意囤积货物走私,与官僚进行权钱交易,甚至四处搜寻年轻貌美的女子,培训她们,然后再把她们嫁给官僚,因而扩充自己的势力,以上种种,都于国于法,绝不能容,所以,我们一来虞州,首先对付的,第一个就是她!” 武不常叹了一口气,道:“所以,她当然也会对付我们。” 发一理解的点了点头,虽然师父说的事,有些不是那么清楚,但是蔷薇夫人把飞雪小姐嫁给钦差大人言庭之,不就是摆在眼前么? “真想不到,蔷薇夫人竟然会是那样一个人。”发一叹了一口气。 武不常笑着看他,道:“怎样一个人?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和石头一样,是两个呆头呆脑的笨蛋吗?” 发一想起了每次见到蔷薇夫人时,她脸上的笑,不过他一挥手,就把这件事不在放在心里了,“也是怪我和石头年少无知。” 他嘴巴这么说,心里想的,可能是一心为了见飞雪小姐,而忽略了基于事情的正常判断。 “对了,你刚才说到葫芦谷的事,怎么,你和石头参与了那件事?”武不常看着他道,“还有,你这小子,就差一点,你就犯了弑师之罪。”说到这里,他才想到自己肩上还被划了一刀。 “又是蔷薇夫人派你来刺杀我的?” 发一老实的点了点头,又把蔷薇夫人拿刺杀参军,作为让他和飞雪离开的条件说了一遍。 武不常扶着木柱,叹道:“这个狠女人,只怕你就算这次成功了,她也不会让你和飞雪走掉的。” “她怎么能容忍你把她最得意的棋子夺走?”武不常看着发一反问。 发一无言以对,过了片刻,才道:“可我也没有其他的路可以走了。” 飞雪是个纯真善良的人,蔷薇夫人对他有养育之恩,而王允又是她的哥哥,要她私下逃走,就算到时候离开了,飞雪也会一辈子责备自己。 发一怎么能让她一辈子在责备中度过? 而如今他们师徒重逢相认,那杀死参军的任务,就肯定不能完成了。 细想了许久,发一道:“看来,只有再委屈师父,装死一次了!” 第79章 假死败露 黑夜中,原本平静的新军大营,参将的房间忽然响起几声大喝,又伴随着桌子椅子劈烂的声音,一个人影就像刺猬一样,从新军参军房间中,溜了出来。 不久,军营中四面响起军号,一队人冲入房中,片刻,就有人大呼:“将军……将军……有刺客……将军死了……” 山坡的某一处灌木,卫莜看到下面乱成一锅粥的新军军营,皱了皱眉。 “统领,难道这小子真得手了?” 卫莜见下面兵士的混乱状,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和当初葫芦谷遇到的官军可不大一样。 难道,参军一死,这些剩下的兵士都成了无头苍蝇? “你留下来继续监视,有任何情况,都来向我汇报。”卫莜谨慎的说,等发一走了有一段时间,他和手下才从另一条路回到商团。 天一亮,发一就急切的面见了蔷薇夫人。 “夫人,您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做了,现在我是不是可以和飞雪走了?”发一强忍着心里的怒气,目光直视着那个端庄优雅的坐在椅子上微笑的女人。 但发一总算知道,她这微笑背后蕴藏的恐怖**险。 蔷薇夫人笑意不减,道:“是吗?那你怎么不把他的人头提来?” 发一面露难色,道:“禀告夫人,属下虽然杀了他,但打斗也惊动了虞州的士兵,所以击杀得手后,属下只能立即逃离了新军大营。” 发一说着,目光看向了站在一旁沉默的飞雪,飞雪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也展颜一笑。 今日之后,他们双宿双飞,就再也不用为别人的理想活着了。 蔷薇夫人见两人眉目传情,心里愤怒难挡,她偏过头,卫莜便凑到她耳边,小声道:“夫人,当时军营混乱,确实是有人说参军死了,而且我们也见着士兵把参将的尸体抬了出来。” “是吗?”蔷薇夫人虽说听到参军身死的消息,并非特别开心。 不过,不管发一有没有杀掉虞州参军,自己也都会杀了他。 蔷薇夫人早就安排好杀手等在虞州城沿路了,只要发一和飞雪一出城,杀手就会把发一和石头他们兄弟二人剁成肉酱,而蔷薇商团的护卫恰好在这个时候赶到,救下飞雪,只是他们无奈,终究是晚来了一步,发一和石头没能及时获救…… 这样一来,自己再次救了飞雪,她也应该会把自己让她嫁给钦差的事冲淡一些,她与飞雪的关系也能缓和一些。 蔷薇夫人打着如意算盘,“那好……”她本要说,你们走吧,可这时,外面王允和一个护卫匆匆奔了进来,进来时,王允还特意撇了发一一眼。 发一心里似乎有一种不祥的预兆。 卫莜在蔷薇夫人和卫莜耳边细言几句,蔷薇夫人的脸瞬间就结成了冰,她拍案而起,光洁的玉手就像一把匕首一样指着发一,道:“好呀,你不仅没有杀了那个人,而且还与其合谋来算计我,来人,给我拿下!” 飞雪和石头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护卫们就已经把发一和石头团团围住了。 台阶上,王允笑着看向发一,道:“有人看到那个死了的人,被抬出城之后,就又从木板上活了过来,请你解释一下,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 发一这才知道,原来蔷薇夫人还派人一路跟踪他。 “哥,这是怎么一回事啊?”石头急着问他。 倒是飞雪,一言不发的看着自己面前,若有所思。 发一心里早就气极了蔷薇夫人,他向石头道:“石头,你知道什么,参军就是我们的师父!” 石头一惊,“你说什么?什么参军是师父?” “是武不常,蔷薇夫人要我杀的人是你我的师父——武不常,你说师父他怎么可能会是强盗?” 发一说着,看向台上的蔷薇夫人道:“她一开始就在欺骗我们,说什么参军是强盗,完全就是说谎,是她们一直在和官府争斗,也是她们故意袭击官军!” 发一一字字道:“是因为害怕官府揭露蔷薇商团不为人知的罪恶,所以才要我去杀了参军吧?” 蔷薇夫人知道真相也许他已经知道了,可她也没曾想到,这发一和石头两人,竟然会和参军有师徒的联系。 她的脸白如霜,连说话似乎也咬着牙,道:“本来我还不想杀你的,但是既然这么巧合,那我就留不得你了!” 围着的护卫一拥而上,发一和石头拔出佩刀,以寡敌众。 虽然发一剑法超群,石头武艺也远超常人,可蔷薇商团的护卫连绵不绝,四面八方都是刀剑,他两人才杀了三人,卫莜和王允也加入战团,两人难以敌众,不多久就被刀剑扼住喉咙了。 蔷薇夫人得意的微笑着,一切似乎都在自己的预想之内。 “杀了吧。”蔷薇夫人冷道。 发一的心一禀,长叹一声,想不到今天会是这样的结局。 自己还是太小看了蔷薇夫人了。 “飞雪,看来我们又不能在一起了。”发一心中不禁暗叹。 “住手!”就在发一和石头等待死亡之际,飞雪走过来挡在了发一和石头的身前,“如果夫人要杀他们,那就请连同飞雪,一起杀了吧。” 飞雪的目光灼热而空明,无畏而又惧怕。 “你说什么?”蔷薇夫人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允跑向飞雪,皱着眉道:“飞雪,你知道你在说什么胡话吗?快跟夫人认错!” “你站住。”飞雪喝止了王允,突然右手从怀里拿出了一把锋利冰冷的匕首扼住了自己的脖子,道:“夫人,请你放了他们走。” 她的话坚定而悲愤,但是谁也不会质疑她的决心。 “飞雪,快放下匕首。”发一的心里又是感动,又是害怕,这万一不小心刀锋划了上去可怎么办? 飞雪滚烫的眼泪从双眼中不断滴落,但却没有再看发一。 而蔷薇夫人亦想不到飞雪竟会用自己的生命来威胁自己。 “你为了他,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吗?”蔷薇夫人说着十一年前,别人曾对她这么说过的话。 第80章 强者之心 “我不是为他,是为我自己。”飞雪滚烫的泪,沁满了她的眼眶,但她知道,事已至此,她与发一是很难在一起了。 “你……”蔷薇夫人痛心疾首,只说得出这一个字。 飞雪透着模糊的眼看着蔷薇夫人和她唯一的哥哥,道:“我的命早就没了,在被嫁给钦差大人的时候就死了。” 听语气,似乎已无惧死。 发一咬着唇,已滴下血来。 蔷薇夫人看了发一一眼,咬牙道:“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就更应该死了,只有他一死,你才会断了这份想念。”她看着飞雪的时候,目光中有显露出一丝怜爱,当然还有痛心。 飞雪见她杀意不减,手里的刀立马向后进了一分,锋利的刀口顿时就划破了她冰雪一样的脖颈,鲜红的血从她雪白的肌肤上流了下来。 发一责备万分,口中呼道:“飞雪,不要——” 想不到以前飞雪舍身袒护,而这一次更是拿着自己的生命在博弈。 发一对逼迫自己和飞雪陷入如此境地的蔷薇夫人已经恨之入骨。 蔷薇夫人亦气得整个人都颤抖了,而王允则是直接说不出话来。 但飞雪不论在才华还是容貌,之于蔷薇夫人来说,价值都是无限的,更何况,她毕竟还是一个女人,几年的相处,她对飞雪多少还是有一些感情的。飞雪确实从未忤逆过她,哪怕是自己把她嫁给钦差大臣,只是她想不到,为了眼前这个发一,她连命都不要了。 蔷薇夫人目光扫过发一那双充满恨意的脸,长叹一口气,道:“我答应你,不杀他。” 飞雪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 “但你也听清楚,只要你再有伤害自己的举动,我就立即把他处死。”蔷薇夫人冷冷的说,“不仅如此,你不要忘了,你的哥哥,还有你以前的丫鬟,你丫鬟的相好,他的爹,都在虞州,若是你以后再像今天这样,他们这些人,都要因为你的决定而死!” 蔷薇夫人一向说到做到。 飞雪的头脑四肢都在发软,听到这话,就连握刀的力气都没有了,手里的刀“哐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双目含泪,转过头,看着发一,脸上勉强的露出一个微笑。 这是一个离别的微笑。 发一从她含泪的笑中读出了这个意思。 他满心愤怒,满心的懊恼,满心的怨恨。恨不得此刻仰天长叹,为何命运如此不公?为何相爱的人非要被拆散? 他凶恶如豺狼一样的眼神直视着蔷薇夫人,蔷薇夫人从未见过如此怨恨的目光。 那种目光就像是在说:你等着吧,终究有一天,我会回来报复你的! 蔷薇夫人并未露出胆怯,目光冷漠的道:“你不用这么看着我,因为凭你,如今还威胁不到我。”她顿了一下,然后居高临下的说,“而且,以后也威胁不到我。” “我要把你送到唐朝去,那样,你就再也别想见到飞雪!”蔷薇夫人冰冷的笑着,她都忍不住要为自己天才般的想法而欢呼鼓舞了。 你们不是相爱吗?那我不仅要拆散你们,而且还要你们天各一边! 飞雪苍白的脸更无半点血色,她实在想不到蔷薇夫人会想出这么恶毒的方法来。 蔷薇夫人看着飞雪震惊的表情,仿佛又变得平时那种神态自若,“我答应了你,并没有杀他,但可没说要把他留在哪里。”她盯着飞雪的双眼再次强调: “不过你只要记住,我要是想杀他,就算他在唐朝,我也能随时了结他的性命。” ※※※ 飞雪在她两个学生的搀扶下走了,而发一和石头被卫莜和王允押着登上了通往唐朝,运送奴隶的商船。 他们又从护卫变成了奴隶。 临行前,蔷薇夫人愤怒而得意的看着他,说:“你要永远记住你这个奴隶的身份,不要再去妄图得到不属于你的东西!” 发一还在怀念飞雪那个满怀痛苦和无奈的微笑。 这个令人心碎的笑,就想是一把带着倒刺的刀,让他留下无尽的悔恨和痛苦。 但他终于知道,这一切的根源,就是源于自己不够强大,才会受人欺压,才会连自己心爱的人,自己身边的人都守护不住。 这个世界不会同情弱者,在强者面前,他们只会通过吞噬弱者,进一步加固他们的强大! 蔷薇夫人的拆散又如何,天各一方又如何?只要他与飞雪相爱一条心,那么他们之间彼此牵挂的爱,就永远不会被分开! 发一想到这里,整颗心胸豁然开朗。 他不能在蔷薇夫人的凌辱下堕落下去,相反,他要振作奋发,要在将来的一天,以强者的姿态回归! 他相信飞雪会等到他回来的那一天的。 发一突然大笑起来。 他一路沉默不语,心事重重,石头以为他受了如此大的刺激,以为精神错乱呢,急忙拉着道:“哥,你怎么了,不会是疯了吧?” “你才疯了。”发一止了笑,道,“你看着我,我这样子,像是疯了吗?” 石头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道:“像。” 发一苦笑道:“像个屁。” 他把自己心里的想法告诉了石头,石头十分高兴他在如此打击下,仍然没有气馁,道:“哥说得对,这才是我得哥嘛。” 但看了一眼周围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奴隶,封闭的船舱,石头丧气道:“只不过现在我们又成奴隶了。” 发一充满信心,道:“谁说我们是奴隶的,只要我们自己认为我们不是,那我们就不是,要有一颗不是奴隶的心!” 发一鼓励着这个陪他同甘共苦的兄弟,“以前我们不是一心想去大唐吗?现在,我们当年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说起这个事来,石头也是不住感叹。 以前费劲心思想逃去唐朝,没有一次成功;而现在却在蔷薇夫人的阴谋中,阴差阳错的去了通往大唐的船,你又如何不会感叹命运的安排? 两人聊了一下师父武不常,想到师父当年也是堂堂八贤王先锋大将,那个人安全是不用他们俩考虑的了,于是又旧计重拾,规划着如何去了唐朝逃跑和谋生的事。 说到唐朝,两人灵光一闪,同时想起了一个人。 “吴冕!”发一和石头惊呼起来。 第81章 奴隶市场 船上拥挤湿热,上百号人堆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没水没粮,只有等到固定的时间,船舱天花板上的木板,这才会被人揭开,把水和饭团,或者是窝窝丢进来。 水当然不能丢,是上面的人拿着瓢往下倒,就像养猪一样,力气小的,还喝不到水,吃不到饭。 发一和石头当然不会有挨饿受渴的时候,倒是有个瘦骨嶙峋的家伙,饿得快死了,也没抢到一个饭团,发一看他可怜,就多抢了一个给他,以后每天如此。 只是唯一不足的是,谁也不知道这艘船开到唐朝的什么地方。 船在海上航行了四天,发一和石头在船舱里过了四天暗无天日的日子。 第五天的时候,发一和石头横竖躺在船舱里,只听到外面忽然多了许多喧哗的声音,大家还在奇怪,整艘海船突然一顿,船已停了下来。 头上的甲板来来回回想起了脚步声,伴随着各种吆喝,木板被人大笑着揭开,“出来吧,你们这群猪仔!” 猪仔是奴隶主和商人们对贩卖的奴隶侮辱的简称,但是谁也没敢对这个提着刀的家伙说半个不字。 发一和石头跟着人群爬出了船舱,阳光铺面,海风徐徐,是个好天气。 当两人的目光从天气看到海船身处的港口和离港口不远的集市上时,两人几乎同时屏住了呼吸。 “天呐,怎么会有这么大的港口?”石头张大着嘴,脸上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四下天高海阔,环视眼前的港口,四面八方,去之千米,似乎无尽的海面皆有法度的停靠着各种各样的船。 “这比卫城港口的十倍还要大吧!”石头感叹道。 他身边的护卫笑了笑,道:“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你说什么?”石头转过身双眼瞪着他,就要动手,不过发一及时拦住了他。 现如今两人的形势,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发一笑把自己多日来的苦闷问题问了,“请问长官,我们这是来到了哪里啊?” 那人不过是一个船员,被人叫做长官,笑得合不拢嘴,手指着不远出人声鼎沸宽阔热闹的大街:“杭州,唐朝的特大贸易城市,杭州!” 他特意强调了两遍,这座汇聚东西方的国际贸易大都市,不论是给谁,都会留下巨大无比的震撼的。 发一和石头一喜,两人手拉着手跳了起来:“真是太好了!” 那人狐疑的看着他们两人,真不知道被卖来这里给别人当奴隶,有什么好的,他摇了摇头,道:“是呀,杭州有钱人多,卖奴隶的价钱比唐朝其他几个港口城市都高,不拉你们来这里拉去哪里?” “肯定是两个在渤海没饭吃的家伙。”那人嘴上喃喃着走了。 发一和石头则欢喜起来,二人已经做好下船,随时逃命的机会了。 可前面的人都被堵着,前行不得,不一会儿,之前那个人又走了回来,手上托着几条长长的锁链和手铐。 他和几个护卫把发一和石头等所有的奴隶都用锁链锁住,然后每条锁链一前一后,都由两名护卫看着,这才下了船。 杭州城繁华无比,车水马龙川流不息,奴隶逃跑是常有的事,所以买卖奴隶的商人们早就做好了对策。 发一和石头这下心里才真是发凉了。 一下船,他们这群奴隶就在护卫的率领下,随着奴隶主浩浩荡荡直接开赴杭州奴隶市场。 虽说杭州城的街道宽阔无比,商铺货物琳琅满目,可看到两人手上重重的锁链,发一和石头一时也没了欣赏这大唐繁荣的心情。 这一切的繁华,都与自己无关。 两人和其他人一样,被关进了奴隶市场的牢笼里。 过不了多时,这个奴隶市场和杭州其他的街区一样,也开始热闹起来。 前来奴隶市场的大多都是唐朝人,当然,也有在杭州行商的别国商人。 发一和石头就看到过有几个长相高大,说得一口叽里呱啦听不懂的话的家伙,他们就像看衣服,看商品一样看着发一和石头。 发一十分受不了这样被人看的眼神。 所以他和石头会瞪回去,因而,一个早上,其他人都被买走得差不多了,发一和石头却还没被卖出去。 “我的两位大爷,你们俩就当是行行好,和颜悦色的,别等着买家,好吗?”这打也打过,骂也骂过,二人油盐不进,这钱老板受不住了。 发一像是没听到,闭目养神。 石头站在囚笼旁,手扶着栏杆笑道:“那你就放了我们呗?” 钱老板怒哼一声,“做梦,那我买你们的钱,不是白花了?”手里提着鞭子,挥手就要抽下去,可想到这一鞭下去,买奴隶的人可要事因为这事压价怎么办? 思忖又只能放下手里的鞭子。 发一笑了笑,“看吧,我就知道他拿我们没办法,咱不怕打。” 石头也道:“比起以前的那些,他这鞭子就像挠痒一样。” 钱老板还真是和他们说的一样,想不出其他办法,只有祈求上天来个不是特别挑剔的主把这两个王八蛋买走了。 正想着,果然外面就来了一位大金主! 杭州吴氏商团的大小姐。 这位吴家大小姐的身份可不一般——渤海吴氏商团行首吴冕的独生女,同时也是吴氏商团行商之一,有自己的生意,不仅人长得漂亮,同时精明能干,对商业行情有着独到的间接,听说,这是因为她的几次果断出击,使得吴氏商团在与其渤海商圈竞争对手——文氏商团的斗争中打了几次漂亮的胜仗! 在这繁华杭州,仰慕这位小姐的多金少爷,只怕比杭州港口停靠的商船还多。 所以,既然都是渤海人,即使便宜一点,就让这位小姐买走吧。 钱老板躬着身迎了上去,脸上笑盈盈的合不拢嘴,“小姐又来买奴隶吗?”他眉头一挑,借着道,“这次您还真来对时候了,我这还有两个刚从渤海送过来的上等奴隶,不信您过来看一看!” 第82章 吴冕千金 钱老板的这些话都一一传入发一和石头的耳朵里。 发一和石头只是抬头眺望,就看到了一个穿着银白绸缎,衣着讲究的漂亮女子向这边走了过来。 女子面白如雪,五官精致,一双漆黑的眼睛在四周扫视着。 在她看过来的时候,发一也正好看着她。 眼前的女子,在发一看来,不仅漂亮,而且干练,他仿佛有一种看到年轻的蔷薇夫人的感觉。 因而他不经意的在眼底涌出一丝愤怒。 “小姐,你看他们俩,年轻力气大,是干活的好料子!”钱老板客客气气的指着囚笼里的发一和石头,“你看这胳膊,这腿,多么壮啊!” 吴小姐看到发一的眼神,脸上微微面色,只是摇了摇头,就走开了。 钱老板穷追不舍道:“小姐,他们俩也是渤海的老实人啊,听话,实用!” 跟着吴婷的丫鬟手上提着一把长刀,头发直梳,绑得像个男人,挡在了吴婷的身前,“小姐不买就是不买,你还追上来了?”说罢,刀一横,把钱老板挡在一米之外。 钱老板悻悻而回,看了发一和石头一眼,又叹了一口气,“这倒好,卖也卖不出去,这多一天,可就多浪费了我一天的饭钱啊。” 石头注意的是另外一见事。 他似乎对那个白衣小姐的贴身丫鬟更感兴趣。 “哥,这还是我第一次看到女人也带刀的。”他稍有兴致的看着那个渐渐走远的女护卫背影,“这唐朝连女人都这么与众不同!”石头惊叹。 发一也注意到了,看了石头一眼,“不仅仅是与众不同,只怕你还不一定打得过人家!” 石头转过身来,瞪大了眼,一双手弯成两个勾,比划着肌肉,道:“什么?你说我打不过她?一个小丫头片子?我怎么可能打不过她?”他哼了一声,昂头道,“我一只手都能把她打趴下!” 发一用是吗的眼神看着他。 石头嘿嘿一笑,道:“当然,我是不会打女人的了,即使她打不过我,我也不一定会还手。” 发一闭口不语,心里在想着如何在这偌大的杭州城找到当年的吴冕,他打量着坐在离自己不远处的钱老板,心里想:要不要问问他,知不知道“吴冕”这么一个人? 从当初卫城逃跑,被吴冕送回,到现在不过四年,他这么厉害的人物,应该杭州城的人都认识吧? 发一想着,两眼看着钱老板,道:“钱老板,和你打听一个人。” “不认识。”钱老板压了压自己的双腿,根本没经过思考就回答了他。 钱老板指着他俩,语气中既责备又怨恨,“你们俩害我损失了好几笔大单,现在还想和我打听人?门都没有!”说着,自顾锤起了自己的两条大肥腿,嘴里念叨,“这站了一天,腿都酸了。” 石头瞪着他道:“不说就不说,谁稀罕你说。” 发一却不顾钱老板的埋怨,自己说道:“这个人叫吴冕,我认识他,当年就是他和我说的,如果我们有一天到了大唐杭州,就去找他!” 钱老板坐在小椅子上,本来不以为意,谁知一听说是吴冕,顿时“呼”的一声站了起来,皱着眉头,鼓起小眼睛盯着他道,“什么?你刚才说谁?” 发一见他的反应比预想的还要强烈,心里一喜,道:“吴冕,商人吴冕!”他特别强调,“如果你知道他,只要你帮忙让我们见到他,那你花在我们俩身上的钱,他一定会付给你的。” 钱老板先是震惊,他想不到这两个奴隶竟然会知道渤海大商人、吴氏商团掌舵,当然,同为渤海人,他们从别人的口中听来的,也未可知。 片刻,钱老板轰然大笑,他笑得前要贴后背,差一点就跌在了地上。 “你……你的意思……是……你认识……认识吴冕?”钱老板揉了揉差点笑出眼泪的双眼,“真是太可笑了,你们太逗了,哈哈哈……” 石头见他嘲笑自己和发一哥那副熊样,恨不得砸开囚笼冲出去揍他,“怎么,你不信吗?” 发一看着钱老板不说话。 瞧他俩一股认真的劲,钱老板又是大笑三声,他两步走了过来,伸着头,脸上绽放出一个弥勒佛似的肉脸,道:“信你们?除非我是傻瓜!” 发一皱着眉,道:“这么说来,你是认识吴冕大人的喽?” 钱老板撇了他和石头一眼,“在杭州经商的渤海商人,应该没有人不会不认得吴冕商行长了。”顿了一下,钱老板又甩了一个蔑视的表情,“他可是今年刚选出来的渤海商团协会会长。”说罢,脸上露出一股崇拜之情。 不过当他的目光看到发一和石头时,他的表情又变得似笑非笑。 发一和石头两人看着他,他顿了一下,脚下又走了一步,道:“知道我为什么不信你们吗?” “为什么?”发一也想知道答案。 钱老板缩回身子,朗声大气道:“看到刚才过来穿着白衣的漂亮小姐了吗?” 发一和石头点了点头,却不知道他为什么却说一个不相干的人。 钱老板在两人怔然的目光中道:“那是吴冕会长唯一的千金,知道吗?”说罢,又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吧,想骗人,却骗到刀口子上去了。” 他脸一斜,歪着嘴道:“我问你,你说你认识吴冕会长,怎么连他唯一的女儿都不认识?” 在钱老板的解释和追问下,发一和石头目瞪口呆。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巧合的事? ※※※ 奴隶市场外,这位发一和石头错过的吴冕唯一的千金,已经买下三名女仆准备和自己的贴身护卫,兼丫鬟回商团了。 “小姐,为什么不买下刚才那两个人呢?”柳枝问吴婷,“您不是只要遇到渤海被贩卖来的人都要买下来,解救他们的吗?而且,眼下文氏商团步步紧逼,正是用人之际,我看那两个人年少力壮,似乎还不错。” 吴婷走在前面,停了下来,转过身看着她。 她长长的睫毛在精美的脸蛋上相映生辉,使她看起来更有一种独特的美。 吴婷想起刚才她与那人四目相对时的情形道:“柳枝,你说得不错。”她顿了片刻,似乎从回忆中,她看到了发一眼底压抑着的汹涌怒火和一种莫名的情感。 她也不知道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但她能做出另外一个判断。 吴婷道:“柳枝,你知道吗?那不是一个奴隶会拥有的眼神。” 第83章 再遭陷害 发一和石头如何也难以相信,他们就这样和吴冕的女儿错过了。 石头开起了马后炮,他皱着眉头道:“难怪我说怎么一眼看到刚才的小姐,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来着。” 发一懒得理他,心里可知道石头的眼睛光盯着别人身边的带刀女护卫了。 唯有钱老板对这两个看似不错,实则连卖都卖不出去的年轻力壮小伙子感到痛心不已,只要晚卖出去一刻,他可就要多浪费饭钱在这两个家伙的身上啊,可又不能饿着,饿瘦了,别人也会压价,这…… 钱老板前后为难,暗自叫苦。 可似乎天无绝人之路,正在钱老板咒骂自己看走眼之际,奴隶市场的大门口,大甩着手脚,昂首跨步走来两人。 钱老板见有客人前来,立马迎了上去招呼。 石头站着,当然也看到了来人。 可只是一眼,他整个人猛然就变得如同嗜血的猛虎一样,一双眼睛都成了血红的颜色。 “哥,是杨九堡那小子!”石头抓着囚笼的木桩,手指捏得发白,想不到在这里,竟会遇见他! 发一猛的站了起来,对面,同样听到石头呼声的杨九堡脑袋一亮,循声一望,正好也瞧见了被囚笼关着的发一和石头。 杨九堡先是震惊,然后迈着歪八字怪笑着走了过来,阴阳怪气大声道:“哟,真是老天开了眼了,这不是我那渤海的老相识吗?” 他一条腿微微侧开,踩在囚笼边上的台阶上,一张挤满横肉的脸洋洋得意的笑着,“真想不到你们这种贱命竟然还没死,难道你那死鬼老爹,就没有从地府下面上来召唤你吗?” 发一知他当年勾结海贼,害死一城乡亲,包括飞雪和自己的父亲,心里恨不得将此人碎尸万段。 他的双眼突然变得死一般的灰暗,脖子上青筋突显,一字字道,“你还没死,我们怎么能够去死!” 这声音就像是在和杨九堡索命! 发一被骗修缮海盗船,放逐死岛,流放离岛,几临绝境,卫城上百户人家破人亡,哪一件事和杨九堡没有联系? 杨九堡被他盯得打了个冷战,脸上浮上一层阴霾。 他心里到底还是怕死,也想不到发一和石头竟然突然就出现在了这里。 好在,他现在觉得自己也算是一个人物了,这不,身边这位歪瓜裂枣,就是他给自己找的小跟班。 杨九堡打了一个哆嗦,向钱老板道:“他们两个是你的奴隶是吧?” 钱老板点了点头。 杨九堡问好了价钱,把钱一付道,“他们俩个我都买了,你帮我看着,我去去就回。”说罢一溜烟跑了。 他那个歪瓜裂枣的跟班结巴的喊了半天没听到回话。 发一心里怒火焚心,身边的石头也气得不轻。 不多时,杨九堡屁颠颠的回来了,脸上的阴霾已经不见了,改成了一副笑脸,而且,他身后还跟着两个唐朝士兵。 一进门,杨九堡便指着发一和石头道:“大人,就是这两个人,是我才从他手上买了的奴隶。”杨九堡指了一下钱老板,接着道,“我现在把他们两个捐献给大唐朝廷充军到边疆去,去得越远越好,记住啊,大人,越远越好!” 杨九堡点头哈腰的嘱咐着兵士。 发一和石头这一番震惊非常。 两人才在渤海离岛充军三年,这到了大唐,难道又被暗算充军? 可唐朝士兵的铁枪已经扼住了发一和石头两人的脖子,士兵训道:“老实点,不然就处死你们!” 发一和石头被扼住要害,无法作为。 杨九堡大笑连连,“怎么样啊,想杀我?让你们做梦去吧!” 发一和石头这一回算是被杨九堡这狗崽子算计了。 “告诉你们吧,明日一早,我就要随着商团坐船回渤海了,啦啦啦啦。”杨九堡不禁为自己的天才主意唱起歌来,“而你这两个家伙,则要去到大唐最西北的边疆修长城,啊哈,真是太开心了,千万别死啊,我还等着你们回来报仇呢!” 杨九堡一边大笑,一边等着看发一和石头气恼。只要看到二人生气,他就开心! 可这一回他失望了,发一和石头竟然异常的安静,突增变故,他们竟也似乎欣然接受了。 杨九堡骂骂咧咧回到了文氏商团的海船上。 而发一和石头则被大唐士兵押着,朝北门行去,因为那里,还有一队发配安西都护府最西北的火吐罗的囚犯。 发一和石头两人跟着人群走了一截路程,暂时稳住了兵士,两人眼看离城门越来越近,就要出城了,顿时撞开士兵,向着人多的地方发足狂奔。 听说大唐疆域无边广大,这若是被充军到最西北去,那自己和石头的一身抱负该怎么办? 因为发一脚下生风,在人群密集的街道飞走踏肩,不费多大功夫,就甩掉了后面的追兵。 可同样,石头因为在离岛的时候偷懒,轻功没有练到家,发一这一阵发足狂奔,连后面的石头也不见了。 他又只能停下来等石头,过了片刻,才看到石头火急火燎挤开人群朝这边赶了过来。 “他们在这里!”唐朝官兵紧跟着石头,也一齐跟了上来。 这一路奔跑,早就惊动了沿街治安的士兵,大唐士兵招臂一呼,前方不远就有人截住路口了。 发一心里苦笑,只能凭轻功翻越一座围墙,拉着石头过去,又跑了一条街,可这时围拢的士兵越来越多了,只怕凭跑是难以突围了。 “先找个地方躲起来。”发一跑着喊道。 石头跑得双脚发软,就等他这一句话呢,应了一声,看到集市上有几笼卖小鸡的鸡罩,管不了三七二十一了,奔过去一把将一个大鸡罩盖住自己头上,蹲了下来。 发一跑在前边,左右找不到掩体,只看到道路边的杨柳下停着一辆垂纱的漂亮马车,便翻身潜入了马车当中。 不久,士兵追到此处,忽然没见了两人的影子,当即四处搜寻。 石头匍匐在鸡罩下面,浑身鸡屎味,当真苦不堪言,稍一抬头,满脸的都是鸡屁股。 而这时,躲在马车车厢中的发一也听到了两个女子的声音。 “小姐,你说这花好不好看?” “好看是好看,可你也去买这么一束花干什么,你不是成天说着,你是男的吗?” 第84章 石头暴露 “小姐……”一个声音嗔怪道。 “好了好了,你和这花呀,一样好看,就是和你手里的刀看起来不搭配。”被称作小姐的人说着。 这马车车厢内有一层隔纱,外层坐人,隔纱的里层堆放有一些货品,发一蹲在隔纱后面,静静的听着外面的动静。 车厢里透着女儿香的芬芳,外面两个清晰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显然就是刚才说话的少女。 “你们两个,去那边搜,你和你,这边。”外面的唐朝士兵分开人手,四下搜寻。 发一心里祈祷这两个女子千万不要上车,可就在这时,马车的车厢一动,一只修长美丽,穿着粉红绣桃花鞋的脚,踩在了马车的车沿上。 马车再次轻微晃动了一下,这女子的另外一只脚也跟着踩了进来,然后整个人就钻进了车厢。 “什么人?”女子的目光扫过隔纱后的黑影,当即谨觉。 发一掀开薄纱,做了个“嘘”的手势:“别说……” 他的“话”字还没有来得及说出口,一双眼睛却盯着眼前的女子呆住了。 女子银白长袍,秀色可餐。 只是美丽可人的脸上,似乎总是带着谨慎和冰冷。 “吴小姐?!”发一眼前的女子,赫然就是在奴隶市场与之错过的吴冕女儿——吴婷。 吴婷狐疑的看着他,脸上也写着惊讶。 “你不是市场上的……?”吴婷柳叶般的眉头微皱,她是何等聪慧,想到外面四处搜查的官兵,立刻就联想到了眼前的发一身上。 吴婷向车厢外瞥了一眼。 发一轻声道:“是的,他们是在找我,不过,我们是被陷害的。” 吴婷自幼随父亲出入各种场合,现在仍是一副镇定自若的神情。 外面柳枝驾车,听到车里的动静,关心道:“小姐,你在里面说什么呢?”说罢,已把头探了进来。 看到车厢里突然多了发一,柳枝大吃一惊,她刀不离身,顿时拔刀惊呼:“你……” 吴婷上前按住柳枝的手,又捂住她长大的嘴,锁着眉摇了摇头。 “别惊动官兵,快去前面赶车。”吴婷平淡的说。 被捂住嘴的柳枝点了点头,吴婷这才松开手。 柳枝虽有疑问,但也不敢不从小姐的命令,转过身去外面驾车。 车厢里吴婷盯着发一道:“说吧,你是什么人,你刚才说我们,是不是那个和你被关在一起的人?”她修长的睫毛后面,目光坚毅而肯定,“如果不说清楚,我就只能把你交给官兵!” 发一见她没有大喊大叫,心里也暗自钦佩,当即便道:“那个是我的兄弟,石头。”他看着吴婷的眼睛说道,“说出来可能你也许不信,我们来这里,是想找你的父亲,吴冕大人,我们曾经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父亲?”吴婷那双漆黑灵动的眸子,凝视着发一,似乎要从他的脸上看出背后的真相。 可在杭州的渤海人,哪一个又不知道父亲的大名呢? 见吴婷仍是无法确信,发一只得道:“如果见到令尊大人,他一定会认出我们的。”他顿了一下,又强调,“但请小姐放心,我们绝对不是坏人。” 吴婷点了点头,眼前这人手无寸铁,柳枝就在身侧,他就算是坏人,她也不怕。 只要回家和父亲对峙,这人有没有说慌,那就一目了然了,到时候再解决也不迟。 “那另外一个人呢?”吴婷问。 发一刚要回答,外面就听到了几个官兵的一阵大笑。 原来石头躲在鸡罩下面,除了一群小鸡外,还有一直老母鸡! 小鸡们虽然数量众多,叽叽喳喳,却对石头这个庞然大物并不吃惊,反倒是这只老母鸡,以为是什么东西侵占了它的领地,又或者是要对它的鸡崽们不利,便厉声猛啄。 石头保住脑袋伏在地上,屁股四肢被啄得疼痛无比,而老母鸡不仅啄他,而且还咯咯叫个不停,使劲扑打翅膀,要把这个“外来人”驱赶出去。 街边鸡笼里的异响惊动了官兵,几个官兵看着鸡笼也有些怀疑,提起鸡罩一看,正看到趴在里面的石头。 是以爆发出这一阵欢快畅然的笑声。 石头头顶鸡毛,手里还夹着两只小鸡无奈的站了起来。 官兵们嬉笑的脸上换做严肃之色,几柄长矛齐齐对准石头下巴,问:“你的同伙呢?” “跑掉了。”石头看着冰冷的铁矛,昂着头道。 “说实话!”一个士兵一拳打在石头腋下,他顿时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石头揉了揉被打的地方,诚然道:“兵大哥,我跑得慢,真的不知道他去哪里了。” 一个首领模样的官兵走上前来,目光犀利的看着石头道,“是吗?” 石头不愿意去看他的眼睛,只是偏着头,点了点。 这士兵的首领脸上露出一个冷峻的笑,“铮”的一声拔出腰间利剑,架到石头脖子上,朗声道:“出来吧,我直到你再这附近看着呢,你若是再不出来,我就一剑宰了他!” 发一心里苦笑,暗叹一声,只好立即下车。 吴婷锁着眉拦住他,提醒道:“你现在下去,就会一同被他们抓去的!” 发一看着她道:“可是我不下去,石头就会有危险。” 吴婷从车窗的斜角看着外面的情形,虽然这个官兵十分聪明,但是在她看来,未必就会因此杀掉石头,便道:“你相信我,他不会伤害他。” 发一有些犹豫。 外面,那官兵首领脸色阴沉沉的笑了笑,道:“不出来是吧?那就只有这个人替你受苦了!”说罢,剑锋挥手,剑柄猛然砸在石头头上。 石头咬着呀,一声闷哼,涓涓的血水便从额头留了下来。 官兵朗声喝道:“下一次,就不是剑柄了,而是我的剑锋!”说着,锋利的剑身比这石头起伏的咽喉。 剑尖已在石头的喉咙上划开了一道鲜红的血口。 发一恸然起身,吴婷双手按着他,与发一四目相对,道:“相信我,赌一把!” 第85章 西行之路 发一已然起身,跳下马车,手里抓着吴婷,将他反手扼在自己胸前,“我相信你,但是不能赌!” “你做什么?”柳枝顿时一惊,她想不到发一身手如此迅猛,更想不到他会突然控制住小姐。 发一心里叹了一口气,只是轻轻在吴婷耳边说了一声,“对不起。” 吴婷一言不发,她向柳枝使了个不要轻举妄动的眼色。 柳枝拉停马车,拔刀在手,在发一身后警惕的站着。 发一向着不远处的官兵喊道:“你别动他,要是把他怎样了,我就……”他只顿了片刻,随后咬牙道,“就杀了她!” 吴婷在心里无奈的叹息,这个愚蠢的男人… 官兵们发现了他,领头的队长脸色越过得意的笑容,目光在发一身后的马车上一扫,像是自叹道:“原来是躲在吴大小姐的马车里。”目光中有种狐疑的神情。 发一的手扼着吴婷的咽喉,道:“把你的剑放下。” 士兵队长冷笑的收了自己的剑,道:“随我们回去吧,别臆想逃跑,更别臆想拿她威胁我。” 发一松开了手,在吴婷不解的目光下,向一众官兵走了过去。 士兵们一阵拳打,痛快了之后,这才拿绳子把发一和石头的手绑了。 “吴大小姐,受惊了。”那士兵临走前,和吴婷笑着打招呼。 吴婷露出一个常态化的笑,“哪里,多谢侯队长。” 石头朝发一懊恼,但发一此刻除了无奈,也并无他法。 眼看着二人被押着走远,柳枝还在为刚才的事耿耿于怀。她眨巴眨巴眼睛,一张小脸气得微红,“想不到,小姐你替他隐瞒,他倒是好,还拿你做人质,真是气死我了!” 吴婷收回眺望的目光,笑道:“是吗?你可还好好活着呢。” 柳枝见她这个情形还在打趣,顿足道:“小姐,你直到刚才有多危险吗?”她眉头微垂,接道,“依柳枝看来,这个人的武功可是高深莫测,你看他只轻轻一跳,就蹦出了这么远!” 柳枝用手里的刀比划了一下距离,她握在刀上的手松展了一下,“只怕我也打不过他。” “你知道就好。”吴婷说道,忽而想起在车上发一说的话,自言自语,“也许他说的并不是假话。” “什么假话?”柳枝抬着眉问。 吴婷展颜一笑,看到她锁着的眉,道:“我说,他刻意抓我做人质是假,实际上,是为了撇开和我们之间的联系。” 柳枝被她说得云里雾里。 吴婷耐心解释:“你说,如果他不这样做,官兵看到他从我们的车上下来,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是我们帮助他藏在车里?” 柳枝一拍额头,“哦”了一声,“我知道了,这样官兵就以为他是胁迫小姐的了。” 吴婷这才点了点头。 不过她倒是觉得,这人若是自私点,也是刻意撇下同伴逃跑的,她想不到这个与自己模样相差不大的人会这样做。 虽然感情用事,不过却算得上是一个男人。 唯一遗憾的是时间仓促,忘了问这个人的名字,无法和父亲对质。 ※※※ 发一和石头终于还是被当作流放的囚犯,充军大唐安西都护府的火罗图。 不幸中万幸的是,他们不用像在渤海流放时那样挨饿受渴。 大唐帝国有一套完整的兵士服役制度,包括流放和充军的人,他们每顿的吃喝,都在朝廷军费供资之中,又或者到了某地,在当地衙门解决。 唯一让人担心和惧怕的是,这路途实在是太遥远了! 他们从杭州出发,走的是肥沃平原,过岭南山地花了五六天,然后走到了一个满山遍野都是山石林立的地方,那里土地贫瘠,地面凹陷颇多,发一和石头从押解士兵口中得知,此地为云贵,穿越山石林立的云贵用了十三天,这十三天中,他们都是在山林走度过的。 后来又走到了一个高原湖泊众多的地方,这里气候寒冷,脚下都是盐碱地,吃的东西都是大饼。发一和石头在这里走了近二十天,这二十天里,有两个人病死,一个跌落悬崖,连尸骨都找不到。 发一和石头一路之上,看到了此生从未见过的山川古貌,动物植被,这对两人来说,震撼巨大。 大唐浩瀚无边的辽阔疆域让二人生出天外有天,沧海一粟之感。 不过,在经过了那一片辽阔的盐碱地之后,当他们踏上了一望无垠的沙漠,他们才知道,这漫天遍野的黄沙之地,这是此途之中,最危险的存在! 虽然他们是沿着丝绸之路向西而行的,但是有一天,风沙袭击了他们。 他们从未见过这种下着漫天黄沙的惊恐景象,黄沙过后,沿途的印记和路痕完全被黄沙掩盖,他们迷路了。 一走二十余天过去,他们完全找不到了方向,一行二十七人迷失在了浩瀚的黄沙世界。 水喝完,头上烈日暴晒,身体的疲劳不断冲击着他们最后的心灵防线。 一个人无声无息的倒了下去。 押解的士兵甚至都没走过去看他是否装死,就领着其他人继续前行。 最后,当连押解流犯的士兵都死在黄沙之中后,在濒临绝望和死亡之间,弥留之际,发一和石头终于看到了象征着城镇的炊烟。 但此刻,自杭州前往安西都护府充军的,包括押解士兵三人,只有发一和石头走过了黄沙…… 而此时的渤海虞州,蔷薇夫人在解决了处处和她作对的八贤王后人,上任虞州知府之后,她又迎来了仿佛生命中的第二春! 虞州港口,一艘自大唐航行而来的巨大商船缓缓靠岸,船桅之上,一张绣着“文”字的大旗在海风的吹徐下咧咧着响。 两侧巨大的锚被沉入海底,在蔷薇夫人与文良的注视下,一个身着灰袍,羽扇纶巾的儒雅老人,手握折扇,漫步走下了船梯。 蔷薇夫人面带着她一贯的典雅笑容迎上,她身后,卫莜、飞雪、王允、李三等商团重要人物都跟了上前。 文良走在身侧。 “文大人,你让我们好等啊!”蔷薇夫人优雅的招呼。 文修的目光深邃的扫过眼前的众人,最后落定在蔷薇夫人脸上,也朗声笑道:“老朽让蔷薇夫人久等,那真是罪过了。” 平常一句客套的话,但在文修说出来,竟有另外一番气魄和震慑。 蔷薇夫人笑意不减,伸手侧道:“这里海风甚大,我们还是回到陋舍再谈吧。” 当下,两个足以卷动渤海风云的枭雄人物,携手同行,一齐往蔷薇府邸行去。 第86章 夏渊所救 黄沙狂卷,一辆马车托着长长的黄烟,自戈壁中的道路上奔驰而来。 “大人,快看,那儿有两个人!”驾车的马夫勒停车马,向车内的人禀报。 车帘被掀开一个角,一个脸色黝红,布满沟壑的男人伸出了头,看向马夫指向的地方。 这男人名为夏渊,乃是大唐安西都护府的大商人,主要靠沿途这条丝绸之路做生意。 此次他前往火罗图这个安西都护府最西边的屯兵聚所,不过是因为上次他从他的老朋友——火罗图百夫长购买的角斗士被他的对手几个回合就杀死了。 这让他输了很多钱! 想起百夫长信誓旦旦的保证,他就气得窝火。 夏渊走下马车,炎热的阳光和粗糙的烈风让他皱着眼睛眺望。 他果然看到两个俯身趴在沙堆上的男人。 在这苦寒之地,任何出现在这片土地上的人人物都不寻常,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 夏渊快步走了过去,蹲下身子,检查了一番。 不久,他脸上露出喜色,道:“快把他们抬到车上去!” 夏渊的马车进了城,直接驶进了军营。 瞭望塔的士兵早就对这位百夫长的老友马车见怪不怪了。 火罗图百夫长迎了出来,这位镇守打探大唐边疆的百夫长咧着大大的笑脸,敞开怀抱:“夏老板,我的老朋友,怎么样,上次卖给你的人,是不是已经让你赚翻了?” 夏渊迎了上去,两人来了一个男人之间的拥抱。 “老马,你这是故意看我笑话的吧?”夏渊给了马冶一拳,摇了摇头,“你上次给我的人,确实不错,可怎想,老王那边也不知道在哪里搞到了一个西域人,足有两米高,只是两个回合,你给我的人就死了。” “是吗?”马冶皱了皱眉,“那可确实是我这里最好的人了,这你可不能怪我。” 夏渊哈哈一笑,道:“我怎么可能怪自己的老朋友,这不,那人死了,我只好再来你这找找看,有没有其他露掉的人可以来做角斗士的,你也知道,只有一个月不到,就是杭州一年一次的角斗士大赛了,我可还指望夺得头筹呢!” “你这点兴趣爱好我当然知道,可我这真没有什么厉害角色了,能用的,都给你带走了,你总不能让我从士兵中给你选吧?那我这百夫长还做不做了?”马冶嵩了耸肩。 夏渊没有接他的话,而是笑了笑,道:“你也别说没有,等一下看看就知道了。”他拉着马冶走向马车,“我在路上捡了两个人,看他们身上带着官府的令牌,就给你带了过来。” 马冶略微吃惊,看了车里的发一和石头后,让人将两人抬进屋内,各自灌了一些水,不多久,就醒了过来。 发一睁开眼,就看到自己和石头躺在一张床上,两个脑袋死双眼睛正直直盯着自己。 他腹中空如野,已经三天没进过粮食了。 他才抚了抚肚子,盯着他的马冶就送上来一只羊腿,“饿是吧,来,吃!” 马冶白了夏渊一眼,这大西北粮食难寻,他出手倒是阔绰。马冶盯着发一,手里拿着令牌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这东西是你们的吗?” 他手上是发一从押解自己的士兵身上解下来的。 “不是,是押解我们的官兵的。”发一吃着羊腿,老实回答。 一边的石头也在啃着另外一条羊腿,听到他的话,差点没噎着,一连咳嗽了好几声。 那意思分明就是在埋怨发一不该如实相告。 旁边的夏渊也以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发一,他实在想不到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会这么说,要事他说自己就是押解流放犯人的兵士,也没人不会怀疑啊! 马冶先是一惊,随后抢过发一和石头手里的两个羊腿,丢过来两快粗饼,“既然如此,那就吃这个吧,羊腿不是你们该吃的。” 发一和石头表示错愕。 “吃了我就让人带你们去住所,休息一天,明日上工。”马冶此刻已变成往日百夫长的威严模样。 不多时,一个士兵就把发一和石头带了下去。 看着两人离开,夏渊不解的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这个人还真有点意思,你说他是傻呢,还是大智若愚?” 马冶哼了一声,道:“傻呗!”他笑着拉起夏渊,“别说了,我领你去看人吧,你自己选,这一次我可不给你推荐了,免得下次输了又来责怪我。” …… 发一和石头被带到了一间土房子里,比他们在卫城的茅草房更差劲! 四面用黄土垒成,上面盖了一层草,地上铺着几床草甸,一个没有盖子,破了上半身的罐子——这就是两人眼前的景象。 土墙上还有破洞,能开到外面开凿山石搬运石块的苦工们。 石头从墙洞往外一看,顿时一张脸变成了猪肝色,埋怨道:“哥,我说你刚才为什么要说实话呀?你骗他们说我们就是押解犯人的士兵不就得了吗?这样我们也不用像那些人一样干苦力了。” 发一看着他道:“是吗?那我们干什么?” 石头笑着走到他身边,“那样我们不就顶替押解的士兵,成为兵老爷了吗?” 发一看着石头的双眼,认真的道:“石头,你忘了吴冕大人当初所说的话了吗?要想有所成就,实现报复,我们就一定要堂堂正正,不能虚与委蛇,更不能为了贪图享乐就不折手段的欺骗别人,那样的话,我们和那些海贼,我们的仇人又有什么区别?” 这是在历经浩瀚大唐之后发一更加坚定的信念。 “好吧,你说得对!”石头理亏,无法反驳。 他捡起地上唯一的破罐子,拿起来一瞧,里面除了一堆黄沙,什么东西都没有。 石头一脚就把罐子踢到了对面的角落。 “那我们怎么办,真的要在这里当苦力吗?”石头看到外面不断劳作的苦工模样似乎绝望,“怎么我就这么命苦啊,从小到大,去哪里都是干苦力被流放。” 发一则闭上双眼,闭目养神道:“放心吧,总会有机会的。” “唉。”石头叹了一口气,也只能挨着发一躺了下来。 两人一路劳累,早就疲劳了,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睡梦中,忽然听到有人哈哈大笑的声音,还有什么东西在脸上踢着。 发一睁开双眼,就看到了围着自己和石头的一大群不怀好意的人。 第87章 错手杀人 刚才在睡梦中感觉自己脑袋被踢,也不是梦,而是眼前这只臭脚,发一都睁开眼了,这只脚还挂在自己脑袋上。 脚的主人是个皮肤黝黑脑袋奇大的一个瘦高个儿,看到发一睁开眼睛,他的脚不自觉又想踩下去。 发一只是微微一偏,他就踩了个空。 瘦高个儿黑脸一皱,表情有些不自然,嘴上向后面说道:“大哥,这两个是新来的,咱们大家好好玩玩?” 发一安静的看着这黑炭一样的瘦子,看样子,是这里的地头蛇来了。 石头这会儿也醒了,不过他看到这些人,眼里丝毫没有露出惧怕的神情,目光中反倒是多出一丝怜悯。 人群散开,后面走来一个长相魁梧,面目狰狞,散着头发的青面大汉。 青面大汉走在前头,两个鼓溜溜的大眼睛扫过发一和石头,嘴上十分有气势的吼道:“就是这两个瘦猴子?” 瘦高个儿点点头,“就是他们,我还从没见过他们呢,想必是新来的。” 青面大汉两个眼睛瞪着发一,脑袋一甩,道:“喂,看到老子来了,还不跪下来请安?” 发一和石头瞧着这群妖魔鬼怪,露出一个笑脸,并未搭理。 青面大汉深感丢了面子。 “喂,没听到老大说话吗?快跪下,给老大磕头。”瘦高个趾高气扬的说,想必平时仗着青面大汉作威作福惯了。 但发一和石头根本连搭理他们的心思都没有。 瘦高个儿仗着人多,抬手一拳,就要给这新来的一个教训。 谁知发一伸处右手,捏住他的拳头,瘦高个顿时就眉头下撇,脸色难看,不多时,整个人都向一旁偏了过去。 “哎哟……哎哟……轻点……”瘦高个不住求饶。 发一手一甩,瘦高个顿时跌在地上,嘴巴啃着地上的草甸。 石头瞧他模样,不觉鼓起掌来,哈哈大笑。 众人先是一惊,还没反应过来,跌在地上的瘦高个好不容易爬起来,吐掉嘴里的茅草,接连呸了好几声,退到青面大汉身边,指着发一道:“大哥,这小子简直就是找死,他竟然敢当着你的面动手,分明就是没把您放在眼里!” “是吗?”青面大汉皱着眉道。 “那是当然的。”瘦高个斜眼瞧着发一,他对这个刚把自己右手差点捏断的人还是有些畏惧的。 “弟兄们,给我揍这两个新来的猴子!”青面大汉大手一挥,身边的小虾们得了号令,七八个人一齐扑了上来。 发一和石头两人拳脚开工,不费多大的劲,刚冲上来的七八个人就全到在了地上。 瘦高个一脸蒙蔽。 “大……大哥,看来还是要你出马才行啊。”瘦高个儿警惕的瞧着发一和石头,生怕二人冲上来连他一齐揍了。 青面大汉长满横肉的脸冷哼一声,脚下挎着马步,一双长满长毛的手臂横扫过来,刮起一阵罡风,铁锤一般的拳头朝发一的头砸来。 他的手臂实在又长又大,发一身后就是石头,不能避退。 但这一拳威力不小,发一只能握拳迎接。 一个只有来拳一半大小的拳头迎面打去。 “咔嚓”一声,大小两个拳头打在一起,在众人呆滞的目光中,发一仍旧一动不动,而青面大汉却猛地向后跌去,脚下踉跄,高大的身体终于翻倒在土房的另一角。 一旁的瘦高个已经看呆了。 发一本来不愿意一来此地,就和这些人结仇的,刚想走过去表示和解,可跌倒在地的青面大汉颜面全无,右手上断裂的骨骼牵动神经,疼的他面颊扭曲。 他口中怒吼一声,左手在地面一扫,就抓住了之前被石头踢在角落的水罐。 青面大汉大骂一声,把罐子砸了过来,发一临危之际,反身一脚,又将罐子踢了回去。 谁知不偏不倚,正中青面大汉天灵盖。 罐子顿时裂成无数碎片,飞落在大汉身旁。 包括发一自己在内,谁也没想到这飞过去的水罐会有这么大的威力,青面大汉双眼圆睁,喉咙里发出“咕噜噜”的声音,便迎面倒了下去。 等一口血水从青面大汉口中喷了出来,“咕噜噜”的声音停止,瘦高个儿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他跑到老大的身边,小心翼翼的把手伸到大汉鼻翼下。 瘦高个儿黝黑的脸顿时惨白,变得有些紫红。 “杀人啦!”瘦高个看着发一的目光就像见到了鬼,一边跑一边跳的奔出了土房。 其余的人慌里慌张,从地上爬起来一窝蜂的跟着跑了出去。 石头沉默的看着发一,发一有些不可置信,走倒青面大汉身边,把手贴在他的脖颈血脉上。 确实是停止了跳动。 发一不禁叹了一口气。 “死了?”石头偏着头问。 发一点了点头,外面脚步声响起,瘦高个儿已领着士兵冲到了土房外了。 “就是他们,是他们杀死了老青。”瘦高个指着发一说。 士兵们分作两排把发一和石头押出了土房。 “他们是怎么杀死老青的?”领头的士兵队长问。 瘦高个儿不敢看发一,他指着土房里碎在地上的罐子碎片道:“那个罐子,老青用罐子砸他,他把罐子踢回去,砸在老青的脑袋上,老青就死了。” 瘦高个儿的话倒还说得接近现实。 可士兵们却有点怀疑这是不是真的,“你说,老青被一个罐子给飞来砸死了?” 瘦高个和刚才在现场的小虾们点了点头,都说是这个样子。 士兵们大笑。 发一叹息道:“确实是我不小心下手重了,杀了他。” 虽然是他欺负人在先,不过就这样死了,也算是发一的不是。 士兵们的笑声嘎然而止,都换做了一副警惕的神情。 “把这两个人拿下!”领头士兵喝道。 “慢着!”一声大喝,从人群后传了过来。 在场的都知道这是谁的声音,只见马冶从后面迈着大步走上前来,他身边跟着和夏渊,两人正在屋里喝酒,就听见外面闹哄哄的。 “怎么回事?”马冶打了一个酒嗝。 第88章 成角斗士 “这个新来的家伙杀死了老青!”士兵向马冶报告,“我们正准备把他绑了去见您呢。” 马冶皱着眉看了一眼发一,又从窗户洞看到里面躺着的老青尸体,狐疑道,“你说这小子,杀了老青?” 马冶也不可置信。 发一中等身材,算不上魁梧,而这老青本名赵文青,却是实实在在的壮汉一枚,在他这火罗图也算是小有名气,今日个,夏渊和他看了一遍场地里所有的工人之后,也是选定了他,作为此次夏渊选择的角斗士。 谁知,如今竟然死了! 夏渊可是连钱都付给他马冶了的。 “拉下去,砍了!”马冶皱了皱眉,一来这里就闹事的人,他可不喜欢。 发一和石头心里一禀,大呼玩完。 人群后的夏渊却挤了进来,拦住上前的士兵道:“慢着,先别着急,我的百夫长大人,你先别着急砍人。”他的眼睛咕噜噜一转,转而问责,“这钱我都付了,现在人却死了,你说这事怎么办?” 上前的士兵停了下来,马冶脸色有些难看,一咬牙,道:“退给你,统统都退给你。” 夏渊却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唉,你说的什么话,这付出去的钱,就像泼出去的水,怎么能要回来了。” 马冶听他这么一说,脸色倒是微微好转。 却听夏渊指着发一紧接道:“我看不如这样,你拿这个人抵给我,我再多付你一个人的钱,权当补偿死了的赵文青,如何?” 这种事对于马冶来说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在这边陲之所,他便是这里的土皇帝。 “好吧,看在咱们多年老朋友的份上,那就照你说的办。”马冶大咧咧的道,“不过,若是靠他赚到了钱,可别忘了兄弟我呀!” “那是肯定的。”夏渊笑得合不拢嘴,马冶也不是傻子,能轻易杀了赵文青的家伙,功夫能差到哪里去? 但是比起此地的安宁来说,让发一这样的人离开这里,或许比留下来闹事更好。 “到时候,我算你一分红!”临走之时,夏渊还和马冶保证。 由此,发一和石头才抵达火罗图没一天,他们的充军生涯就算结束,转而跟随安西都护府商人夏渊去到了安西都护府府衙所在地——龟兹。 龟兹乃安西都护府管辖的四大重镇之一,当年乃是龟兹国首都。 自唐高宗显庆二年平定西突厥,将安西都护府迁回高昌故地后,再一年,便又将安西都护府迁到了龟兹。 虽说乃是极地西北,但龟兹贯穿东西,以西乃波斯等西域十六国,以东接葱岭、陇右等大唐重镇,因为地理位置优越,实则是丝绸之路上的一颗璀璨明珠。 发一和石头一进龟兹城门,除了铺在地上的遍地黄沙和空气中飘着的粉尘味,他们还以为回到杭州来了呢。 夏渊是个健谈的人,在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后,听了石头口中他们以前的各种悲惨遭遇,夏渊大笑着拍着眼前这个单纯的小伙子肩膀道:“凭你们这一身本事,以后再也不用过那样的生活了。” 他笑着转过脸又看了看宠辱不惊的发一,咧开嘴笑道:“当然,前提是你们要赢了才行!” ※※※ 渤海,虞州城。 文修是个果断狠毒的人,行事一向雷厉风行,绝不拖泥带水。 当他随着蔷薇夫人一抵达府邸,方才坐落,他便直奔主题,“夫人,我此次前来,是带来了能给你我重大利益的好消息的,只要你我能够联手,以后整个大唐与渤海之间的贸易往来,都会在你我的掌控之间!” 文修意气风发,“到那时候,不要说一个虞州,就是整个渤海,我们也可以不用放在眼里。” 文修的口气不可谓不大。 蔷薇夫人优雅的品着茶,道:“是吗,据我所知,贵商团主要是经营大唐的贵重金属贸易,难道仅仅靠两地的金属贸易,就能收获巨大的利润?” 蔷薇夫人眉头微挑,继续道:“文大人既然做的是金属制品的生意,就应该知道,最近些年,随着唐朝金属货品的流通,渤海的金属制造能力也在加强,而且陆路贸易扩大,小商人增多,对我们大型商团来说,冲击不小啊。” 蔷薇夫人如勾的凤眼看着文修,浅笑道,“文大人想必是有其他的赚钱门路吧?” 文修看着这个聪明而谨慎的女人,鲜有的笑了。 不过这笑也是一瞬即逝,“不错。”文修毫不掩饰,“其实,我是来告诉夫人,唐朝皇帝已经下旨,撤去了之前颁布的禁止贸易奴隶的禁运条约。” 文修的目光阴晦而深邃,说话的声音也冷得出奇,“我像问一问夫人,有什么生意,比贩卖奴隶,利润更高?” 蔷薇夫人看着他宛然一笑,“而且不用本钱,是吗,文大人?” “哈哈哈”文修忽然开怀的大笑起来,“不错,我文修一向不喜欢做需要太多本钱的买卖。” 他已知蔷薇夫人识破了自己,知道了自己以前的身份,更是直言,“蔷薇商团只需提供往来的船只和公验,奴隶和安全的事,都交给我们文氏商团就好,只要夫人愿意,我可以与夫人五五分。” 文修给出的份额不可谓不诱人。 “我完全相信贵商团的实力。”其实当蔷薇夫人见到文修的那一刻,她心里就已经决定了。 一个曾纵横渤海湾的海贼首领和她保证海路安全,她怎么会不相信? 而文修也如她想象重那样,行事果断,十分符合她的口味。 不费多少功夫,蔷薇夫人便与文修谈拢了合作的事情,除此之外,蔷薇夫人立即承诺免费提供一家坊市的商铺赠送给文氏商团。 而作为回报,文修则邀请蔷薇夫人择日南下,前往杭州了解奴隶买卖的具体事宜。 只是南下大唐杭州之前,蔷薇夫人还需解决飞雪这方面的顾虑。 在与文氏商团达成协议的当天夜晚,蔷薇夫人找到了飞雪。 看到飞雪忧郁的脸,蔷薇夫人问她:“你还在想着那个男人吗?” 第89章 角斗之前 飞雪面不改色,表情平淡的道,“没有,夫人。” 蔷薇夫人看着她的脸,明知她说的是假话。 她轻叹一口气,把视线移到别处,道:“飞雪,你要理解,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你好。” 视线收回,落定在飞雪美丽而淡然的脸上,又道:“以后,你会明白的。” 其实飞雪或多或少也听说了蔷薇夫人的旧事。 十多年前,那时蔷薇夫人还只是毫州一个贵族家里的二房夫人,年少貌美,婀娜多姿。但她当时的丈夫却已年近花甲,可即使如此,她至少也算是享受荣华富贵,衣食无忧。然而一天,府里新收了一个年少俊秀的府兵护卫,这护卫一见蔷薇貌美,便已对其倾心,而蔷薇夫人当时因为独守空闺,年岁渐长,一来二去,便落入了护卫的圈套,两人在蔷薇房中行了苟合之事,而那护卫也信誓旦旦,口口声声要与蔷薇夫人相亲相爱,至死不渝。 熟知,他二人的野合之事被蔷薇夫人丈夫知晓,在贵族的雷霆手段下,这护卫竟然出卖蔷薇夫人,反咬是蔷薇夫人勾引他在先!是而蔷薇夫人由此成为了勾引男人的姬娼,被惩以溺死之刑。 所幸,被行刑的蔷薇夫人遇到了他如今的贴身护卫——当年的浪人剑客:卫莜。 卫莜救下了蔷薇夫人,同时,也竭力帮助蔷薇夫人蓄谋报复之仇。 后来的事大家都知道了,蔷薇夫人通过不折手段成为渤海之内响当当的大贵族,女商人,而当年惩罚她的贵族和背叛她的男人,皆死在了她残忍的报复之下。 “我打算让王允统计一下毫州成年尚未娶妻的贵族子弟,让你选择一个做夫婿,你意下如何?”蔷薇夫人看着飞雪说,“上次让你嫁给钦差,是我有欠考虑,只想着商团的利益了。” 飞雪当即一惊,欠了一个身道:“夫人对我与哥哥恩重如山,飞雪没齿难忘,只是……。”她顿了一下,心中飘过发一的影子,接着道,“我已经决定此生不再嫁人,要永远陪在夫人身边。” 她闪动的目光仿佛碧水幽幽:“我想和夫人学习经商,像夫人一样。” 蔷薇夫人的心里倒是一惊,飞雪虽然相貌绝美,但却总给人一副善良柔弱的感觉,而要像自己一样下海经商,可和她的性子不符。可蔷薇夫人也高兴非常。 “我也听说了,最近你都在向李三学习记账经商,也在阅览这方面的书籍,其实我心里也十分欢喜。”蔷薇夫人淡淡的说,“那这样吧,你嫁娶的事先搁着,以后在说,当下我们刚与文氏商团合作,许多事情还需要人手,如果你能来商团帮忙,那就更好了。” “谢谢夫人。”飞雪欠身行礼。 蔷薇夫人微微点头,便向内厅走了。 不过,她当然忌讳飞雪要学习经商,是为了南下杭州寻找发一,但令蔷薇夫人心安的是,她已从文氏商团杨九堡的口中得知,发一和石头已被再次流放去了大唐西北。 ※※※ 大唐,安西都护府,龟兹。 发一和石头住进了龟兹商人夏渊的府邸,今日一早,哥俩就随同夏渊来到了龟兹角斗场。 这一项运动是从西方传过来的,此刻,发一和石头正在角斗士的休息室内穿戴装备。 石头身形高大,夏渊特意为他定做了一副钢铁铠甲,而发一选的是更为轻盈的皮甲,只有胸口处有一块圆形钢板。 夏渊拍了拍他的胸口道:“就这么出去,不会有事吧?” 发一正在检查自己选好的长剑,道:“轻便的皮甲更有助于我快速的移动。”他看了一眼身边其他人身上各自挂着有厚又重的铠甲,道,“我就算怎么穿,也没他们身上披挂的铁板厚。” “你说的也是!”夏渊赞同,因为只算蛮力,这里除了石头的身材稍微等同外,发一就显得稀松平常了。 石头笑着打趣:“我说我们的夏大人,你说你不关心关心我,你关系我哥干什么啊,你听我的,哥不用你担心。”他拍了一下夏渊的大圆肚子道,“你上去准备收银子吧!” “你小子。”夏渊说罢向螺旋梯走去,从这里可以上到角斗场的看台。 门栏之外,角斗场上人声鼎沸,人们各自为自己支持和押宝的选手呐喊助威。 场内惨叫连连,不断有刀剑交接和男人热血的狂吼声响起。 发一和石头根本听不见外面那些人具体喊些什么。 “你小心点。”发一看着石头一脸无畏的模样,“这可是真刀真枪,一不留神就会没命的!” 石头分在他前面一波,发一在后面一波,夏渊这么把他二人分开,实则也是避免让他二人兄弟相残。 “等我的好消息吧,哥!”石头左手拿着一张宽半米,长足有一米五的铁木盾牌,右手提着一把砍刀。 他把刀拍在盾牌上,脸上从容不迫的道:“刚才我都观察清楚了,那些人中,没几个高手。” 石头说得没错,这一点发一也看到了,但他还是叮嘱,“即便如此,也不能轻敌!” 这时木栏得们“哗”的一声被人踢开,角斗场上的喧哗声小了下来,一个丢了一条手臂的男人被人抬了回来,嘴里还不住的吐着鲜血。 没抬回来的人,都已经死在角斗场上,被从另外一条通道拖走了。 这算得上是一场惨胜。 发一看着这个被人卸去一条手臂,胸口也不知挨了多少刀的家伙有些心酸。 “还抬回来干什么,他这样,以后还能打架吗?”发一身后响起一个男子的声音。 一个剃着光头,穿着锦缎的中年男人正用一张手帕捂着自己的口鼻,说实话,这角斗士的休息室不仅潮湿,而且空气中全是发霉的酸臭味,实在让人一刻也不想呆在这里。 “把他给我扔了,拉回来还得浪费我的医疗费和饭钱,反正已经赢了。”秃头捂着嘴说着,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上了楼梯。 被主人遗弃的角斗士口中含血,瞪着濒死的血眼,却说不出一个字。 发一和石头沉默的看着他。 还来不及两人做过多感叹,外面钟声响起,木栏再此被人打开。 该轮到石头出场了。 第90章 角斗开始 石头有惊无险的赢下了他的第一场角斗。 发一为他打开门栏,石头奔上来保住了他,喜道:“哥,我赢了,我打赢了!” 发一拍着他的双肩道:“赢了就好,没伤到哪里吧?” 石头摇了摇头,他笑着拍了拍胸膛,“就被踢了一脚,不过没事。” 夏渊也从螺旋体上跑了下来,脚步声响得和拨浪鼓一样,一下来,就拉住石头的手,脸上笑得合不拢嘴,“可以啊,你小子,算我之前小看你了。” “那是。”石头笑着,片刻,脸上又转为严肃的神色,看着发一,道:“哥,你可也得小心啊,要向我看齐!” 发一给了他一拳:“瞧把你得瑟的。” 场外响起了主持人的号令,随之又是更为猛烈的呐喊欢呼声。 “该你出场了。”夏渊拍了拍发一的肩膀,嘴里吸了一口冷气。 他给发一报的是赌金最高级别的角斗,对面王老板的那个西域人他见过,确实厉害,他不能不为发一这个身材接近常人的家伙担心啊。 发一深呼吸了一下,然后毅然走出栅栏。 倒是石头胸有成竹,一点也不担心,他安慰夏渊道:“放心吧,哥的功夫,可是比我强无数倍呢,连师父都摆在了他的手里。” 夏渊头一点,道:“担心也没用,我先上去了。”走到拐角处,他还把头伸回来,道,“等你哥赢了,我今天晚上就带你们去潇洒!” …… 角斗场内,发一提着长剑走了出来。 此刻在这个圆形的角斗场内,已经站立着七位和发一一样,手提各式武器的角斗士了。 离发一最近的左边,是一个带着黑色头盔,手持一根长矛的男人,除了头盔,他全身上下都穿着厚重的铠甲,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再过去,是个光头,拿着一根铁棍,长得像个胖和尚。 其余人,还有一个拿铁锤的,一个使双枪的,三个和石头一样,提着刀盾组合的。 发一的目光在这些对手身上意义扫过,最后才落到离自己最远的对立面——一个身高接近两米的魁梧大汉。 这个魁梧大汉的长相和在场的众位都略有不同,头发竟然是棕红色的,一双泛蓝色的眼睛又圆又大。 当然,发一最在乎的,是他手上的那一柄巨斧。 这巨斧足高到他肩膀,光是斧柄都有发一手臂这么粗。 这应该就是夏渊说的最难对付的人,发一心里想着。 场地内,大家都不由自主的离这两米巨汉保持最远,没有谁想率先去招惹这个巨无霸! 角斗的规则很简单,简单到没有规则——只要谁活到最后,谁便是此次角斗的胜利者。 所以,角斗场上,除了胜利,就是死亡! 角斗场坐席处人生鼎沸,每个人近乎疯狂,发一目光过处,上面每个人无不在招摇呐喊,不论男女,不论老少。 “开始!”场上一声喝令,人们便彻底癫狂了。 “快上啊,杀了他,杀死这个狗娘养的!” “快去砍掉他的脑袋!” “快去****娘的!”这竟然是个长相甜美的女孩喊出来的。 发一只觉得在他们的呐喊下,热血骤然翻滚了起来。 场内,角斗士们各自挑选着身边绝对容易对付的对手展开战斗。 一共八个人,理论上刚好四对四。 可问题出来了,除了那个西域壮汉自己,谁也不愿意和他率先拼命,已经有两队人各自确定了对手,而靠近西域壮汉的几个人,忽然都向发一靠了过来。 发一苦笑,场上谁都瞧出来了,这场压轴的角斗大赛,八个人中就属发一最是瘦弱了。 而且,他穿的保护装备还是最容易被击穿的皮甲。 场上,看着发一被两三个抢着做对手,和夏渊坐在一起观战的王兴义朗声大笑了,他指着发一笑道:“我说夏老板,这……就是你找来的角斗士?” 王兴义的眉毛差点抬到脑门上了,“你这纯粹是拿别人生命在开玩笑呢,我的夏老板。” 夏渊白了他一眼,“刚开始呢,你别这么早得意,咱们接着瞧。” 王兴义笑了笑,凑上来道:“我说夏老板,你这次赌了多少钱?”他忽然拉直身子,像是想起什么事,吃惊道,“我说你不会是故意摆的迷阵,拿一个人送死,压的是我的人赢吧?” 夏渊冷笑站了起来,“笑话,王兴义老子跟你说,老子夏渊还就是瞧不起你那大猩猩,老子押了自己的人五千两!”夏渊比伸着右手比划。 王兴义赶忙招了招手,和颜悦色道:“老夏你看你生什么气?别这么在意输赢,不就五千两么?”王兴义说着,手一挥,“管家,听到了么,既然夏老板这次又压了五千两,那咱们把上次赢夏老板的五千两,都一块押上去!” 他的管家上前提醒,“老爷,那可就是一万两了?” 王兴义瞪眼道:“怎么,你以为我在和夏老板开玩笑?” “是,小的遵命。”管家下去了,王兴义看到场下无人敢靠拢自己的角斗士,心里更是畅意非常,不住感叹。 夏渊没搭理他,而是认真的看着当前发一所面临的包围形势。 场内,三个人,两人拿着刀盾,一人拿着长枪向发一围了过来。 他们心里都十分清楚,只要谁先杀了发一立威,剩下的人,就不太敢找自己作为目标了,这样一来,就可以避免不必要的消耗,从而待到后面,加大胜算。 拿着长枪的人离发一最近,见那二人不战在一起,妄图抢夺发一为对手,便立即一声大喝,脚下踏步,长枪飞动向发一扫来。 他强尖刮着尘土,带飞一片黄沙。 急枪直刺发一心窝,眼看就要扎进发一的身体里面,场上的人更加疯狂的吼了起来。 他的枪身笔直,左右手一前一后交错相握,眼看就要得手,谁知枪临之际,发一忽然腾空而起,身体翻转,竟腾起一人来高。 他两脚前后踏在直刺而来的长枪之上,身体前倾,长剑斜握,整个人猛然射向持枪之人。 俨然人剑合一。 其速迅雷不及掩耳,那人长枪还未来得及收回抵挡,发一手里的剑就已经穿过了他的胸膛。 第91章 斗场厮杀 发一拔出长剑,在那人震惊的双眼中,站起了身。而握枪之人的身体则如泄气的皮球,似烂泥一样软了下去。 他到死才知道,自己以为挑了一个最软的柿子捏,实则是个最难对付的。 其余扑向发一的另外两人见异变骤起,脚步顿时一滞,又顿时向后退去,没退多久,发一就听见“哎呀”一声惨叫,原来是那西域壮汉无人可战,拎着那柄巨斧浩浩荡荡向这边大步跨来,刚好撞上后退的二人。 其中一人退得较快,只顾警惕发一,浑然忘了身后的危险。西域大汉举斧一劈,那人便被拦腰斩断。 血屎尿液四溅而起,这死状着实让人恶心。 另外和那人一起退却的人看到如此死发,又看到像老虎眼睛一样瞪着自己的西域壮汉,顿时吓得魂飞天外,愣在了原地。 西域壮汉巨斧扫来,就如拍瓜击石一般将这人打飞出去,落在丈外,形同肉饼。 坐席上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人们的激情彻底被点燃了起来。 要说发一的第一滴血拿的让人诧异拍案叫绝,而后面西域壮汉杀死两人的手法则更加残暴,也更具视觉冲击力! 西域壮汉目光盯着发一,张开大嘴,伸出舌头舔了舔溅在脸上的鲜血,挑衅般的张开双臂,怒吼了一声。 坐席上,夏渊看到发一妙杀枪男,“呼”的一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心里暗叹,自己果然没有相信错人。 而王兴义则是略一错愕,随后看到自己的奴隶接连杀死两人,也不肯落下气势,突的站起了为自己的人呐喊喝彩。 石头站在栅栏处紧了紧鼻子,看着西域壮汉嘴里念叨,“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家伙,别以为你力气大,那是你还不知哥的功力。” 角斗场内,发一第一次正面杀人,心里却提不起丝毫的热情,反倒感觉有些压抑。 他看着观众坐席上早就疯狂的人们,心底却油然产生一种可悲之情。 但此情此景,哪里容得下他悲天悯人? 当下死了三人,另外一人虽胜,却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西域大汉板斧一劈,活生生被斩成了两半。 这时场内就剩下发一和西域壮汉,外加一个拿着刀和盾的家伙。 发一站在原地看着这西域壮汉,在找寻此人的弱点所在,而西域壮汉看着哪个拿着刀盾的家伙,脸上带着戏谑的笑容。 “呀!”西域壮汉做出一个吓人的姿态,那人顿时双腿发抖,朝发一跑了过来。 而发一只是默然的凝视着他,那人瞧着发一古井无波的脸,却退得更快,忽然“哇”的一声,丢开刀和盾,就去爬角斗场的高墙,企图爬上观众席上去。 “我不打了,快放我出去……”那人哭喊着。 角斗场的墙都是用粗石块垒叠而成,倒是勉强可以攀爬。 眼看那人爬了一丈来高,就要上去,观众席上,猛然爆发出呼啸震天的谩骂和侮辱。 “滚下去吧,贱狗!”一个男人把手里的刀鞘砸了过去。 然后更多的人把手里拿着的各种东西都砸向哪个攀爬着的角斗士,有粮食,茶杯,甚至包括金银钱币。 有一个人更是直接冲上前去,用脚去踩攀爬在岩石上的角斗士,“下去吧!” 那人手指吃疼,终是跌落下来。 西域壮汉大笑着踏步过去,在那人扭曲的尖叫声中,一板斧砍去了脑袋。 发一不忍的皱了皱眉。 “怎么样,我的蒙多厉害吧,哈哈,夏大人,输了也不要紧,等一下我请你去万花楼呀!”王兴义看到自己的奴隶又再斩杀一人,得意的向夏渊炫耀。 夏渊冷哼一声,不搭理他,但心里确实也在为发一担心,这个叫蒙多的西域佬,简直就像一个巨人! 这叫蒙多的家伙又劈死一人,迈着两条犹如柱子一样的粗腿走向发一喝道,“瘦猴子,快过来受死吧!” 说罢再次扬起手里的巨斧向发一挑衅。 发一却根本没有理睬。 蒙多哈哈大笑,把巨斧举国头顶,向着观众席耀武扬威了一番。 “杀了他!” “杀了他!” “杀了他!” …… 观众席上,众人异口同声的爆发出一片片声浪。 蒙多和他的主子一样,得意的大笑起来。 但笑声猛然一止,蒙多提着巨斧,左蹬右蹬的向发一奔来。 他的身形实在过于巨大,就像一座移动的小山。 巨斧被他举过头顶,如泰山压顶一般势若千斤砸来。 但发一却像一张羽毛一样飘到了另外一边。 蒙多喘了一口粗气,提起巨斧:“瘦猴子,有种你别跑!” 发一道:“大猩猩,有种你过来。” 蒙多提起板斧,又朝发一的方向奔去,可巨斧方落,发一又如羽毛一样,闪到了另外一边,未了,手里的剑,还神不知鬼不觉的刺了蒙多背上一剑。 “铮”的一声,蒙多后背的钢板把发一的剑给弹了回来。 蒙多咧嘴一笑,道:“想偷袭老子,你的剑能击穿铁板吗?”说着,在自己胸膛厚厚的铁甲上拍了拍。 观众席上,王兴义笑得咧嘴露牙,“我说夏大人,你这角斗士左蹦右跳,倒真像一个猴子呀!” 夏渊若有所思,这一回接了他的话,“是吗,那王大人可要瞧好了,这‘猴子’是怎么斗死猩猩的!” 场内,发一懒得废话,这家伙全身上下装备重甲,只有手腕和脖子两处装备交合处,露有余地,但也是被他的板斧护得密不透风。 发一当然不会蠢到明知刺不穿铁板,还强行去打。 只见场内蒙多左奔右赶,发一左避右闪,一前一后,追逐来往。 观众们先是喧哗,接着讥笑起来,纷纷道,这不是在角斗,倒像是一个大人在和小孩玩老鹰抓小鸡。 发一对观众席上的侮辱充耳不闻。 但半个时辰过去,坐席上的喧闹渐渐安静了,原先得意洋洋的王兴义的脸也逐渐泛白。 角斗场内,蒙多拖着两条重腿,喘着粗气疲于追赶,而发一则浑然无事,半点疲态未显,反而手上的剑被他渐渐握紧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西域壮汉蒙多终于支撑不住,由于追赶而累的停了下来。 第92章 杀死蒙多 发一忽然像幽灵一样出现在了他跪着的身后。 蒙多还在喘气,额头上布满了追赶时留下的汗珠,但猛然觉得身后一凉,全身汗毛几乎都在这一刻竖了起来。 下意识的,他把手里的巨斧向后一扫。 但发一手里的剑已经从背后插入他的脖颈。 蒙多猛地打了一个哆嗦,竟然还没死,而是把从脖子处传过来的剑身用双手紧紧握住。 发一也想不到,这长剑穿喉,他竟然一时半刻还未死透。 飞起一脚,踢在蒙多后背,他这硕大的身躯竟然被直接踢飞了出去,近一丈远。 角斗场上,无人不倒吸一口凉气。 本是喧闹无比的角斗场,此刻却没有一个人吭声,都不约而同的安静了下来。 许久,又才猛然爆发出火山喷发一般的热烈欢呼! 石头在欢呼,夏渊在欢呼,决斗场上,每一个人都在欢呼! 地上,西域壮汉蒙多不在动弹了,但是他流淌在地上的血液却比三头百斤肥猪还要多。 夏渊长长叹了一口气,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笑容,看着王兴义道:“我记得不错,王大人这次押了一万两吧?不过输赢不要紧,关键是开心就好。” 很明显,夏渊此刻十分开心。 “王老板,走吗,万花楼,夏某人请客?”夏渊摆出一个你请的姿势。 王兴义面皮颤动,直到现在他仍是不敢相信,壮硕如山的蒙多会死在发一这样的手里。 但他也不是蠢货,当然知道夏渊这一次带来的人,不仅武艺高强,更重要的是头脑灵活,让蒙多还未正面交手,就已经疲于奔命了。 王兴义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而夏渊则笑呵呵抛下螺旋梯,来到了角斗休息室。 一见到夏渊下来,石头就乐呵呵迎了上去,“怎么样,我说得不错吧,哪个大猩猩连哥的衣服都没沾到,就让哥给击败了!” 夏渊笑得合不拢嘴,“是呀,我本来就觉得发一挺厉害的,只是想不到他会这么厉害!” 石头挑眉道:“刚才你说带我们去潇洒什么呀?” 夏渊狡黠的笑道:“放心,保证让你满意!” 片刻,栅栏打开,发一拖着略显疲态的身体从角斗场内走了出来。 石头和夏渊迎了上去。 “哥,没什么事吧?”石头道,虽然发一确实赢了,可实际上刚才有几次差点就被蒙多的巨斧劈到了。 “没事。”发一的声音显得十分淡然,不知为何,赢了角斗,他倒是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反而眼前不断重复着刚才那几个人死的惨状。 夏渊饶是猜到了他的心事,过来替他接过长剑,交给身边的下人,道:“第一次,都是这样,你慢慢就习惯了的。” 他侧身偏了偏头,道:“走吧,带你去个忘记烦恼的地方,去了那里,你就会把这里的不愉快统统忘掉!” “是吗?有这样的地方?”石头疑惑的问他。 夏渊板起脸,“咦,难道你不相信我么,走吧,听我的没错!” 在石头的拉扯下,发一和石头跟着夏渊,朝着龟兹最繁华的接道走去。 “你就让我们穿成这样过去么?”石头问夏渊。 夏渊哈哈大笑,“我早就让人给你们准备好洗澡水和干净的衣服了,臭小子!” 在夏渊的带领下,发一和石头终于来到了他所谓的‘能忘掉烦恼’的地方。 这里确实是能让人忘记烦恼。 万花楼里,姑娘们的娇嗔,香醉的美酒,靡人的红灯,早就让石头把杀人的烦恼抛到九霄云外了。 他左拥右抱,一个屁股很翘的姑娘坐在他左边的大腿上,一个只穿一见红肚兜的姑娘在敬着他的酒。 姑娘的说话声音就像温柔乡里的黄莺,“石头哥,今早我可是看到你那威武挺拔的身姿了啊,真是太帅了!” “是吗?”石头脸颊红晕,此刻已又醉意。 “是呀,今早我们姐妹们都在台上看着呢,到了现在啊,石头哥你伟岸的身影,至今还留在小翠我的心里呢!”另外一个姑娘把酒杯送到石头嘴边。 石头大笑着一口扪下,开心大笑道,“这里果然能让人忘记烦恼,哈哈哈,想不到我石头也有这样的一天!” 石头算是彻底玩开了,“你两个嘴甜,等一下,就让你们俩一起服侍石头大爷我!” 夏渊瞧他模样,嘿嘿笑了笑,不过再看到同一张桌子上的发一,他也是无可奈何,毫无办法呀。 夏渊特意为他点了这里最好看最贵的两个姑娘陪她,他却倒好,把两个人都推了出去,还不许这万花楼的姑娘靠近他。 “这人都来了,你也就意思意思吧?”夏渊举着酒杯朝发一扬了扬,“这来万花楼不喝花酒,这还是万花楼么?” 发一面前的是特意要来的茶,他端起茶杯,以茶代酒,“夏老板,不好意思,我真不会喝花酒。” 发一说得没错,这算是他和石头来过最高档的酒楼了。 当然,前提是他从前从未去过酒楼。 夏渊一想到他杀了蒙多,自己在王兴义面前扬眉吐气,关键是还赚了这么多钱,自己也分给他俩一人一千两了,到了这个时候,他搞不懂发一还畏惧什么。 夏渊挪了一下座椅,又靠近了发一一分,拍着他的肩膀道:“兄弟,放开点,像石头一样,不要舍不得花钱,只要你我在一起,以后还有花不完的钱呢。” 发一默然点头,夏渊说得没错,对他和石头也没得说,竟然刚一坐下来,就当着大家的面,把两千两银子分给了发一和石头。 “夏老板,你就别浪费力气了,咱们自己吃喝吧!”石头醉意已经上头了,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笑。 石头已经准备要把这左右抱着自己的姑娘押到房间里去正法了,进门之前,还扭着头对夏渊笑道,“我哥和我不一样,哥他是有喜欢的人,你就别逼着他做他不愿意做的事了。” “是么?”夏渊酒气醺醺的脑袋似乎清醒。 发一安静的坐在万花楼喧闹的嘈杂声中,默默出神。 眼前全是那天临走时,飞雪无声哭泣的脸。 第93章 声名鹊起 有什么比看着自己喜欢的人伤心流泪而无可奈何,更令人心痛的? 发一此刻十分心痛,而这种心痛,正是蔷薇夫人带给他的。 “只怪自己无能为力,而我一定要功成名就,让自己身边的人再也不受欺凌!”发一心里狠狠的说,手中的茶杯,也被他捏得咯咯的响。 房门“吱呀”的被石头脚尖关上,看着石头消失的背影,夏渊忽然长叹了一口气,似乎若有所思。 他表情也变得平淡了些,看着发一道:“原来如此,我之前不知道,发一你也不要埋怨。”顿了片刻,夏渊给自己又倒了一杯,继而一饮而尽,叹道,“想不到老弟你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来,为了情意,哥哥我敬你一杯!” 夏渊亦是性情中人,别说其他人,就是他自己都不能保证在这烟花之地,被这么多年轻漂亮的姑娘围着,还能坐怀不乱。 这一次,他对发一不仅仅是武艺上的钦佩,更是品格和情操的折服。 “有情有义的人,不应该被这时代埋没啊!”夏渊年岁已有五十,见惯了红尘往事,“我决定了,我一定要让你出人头地!”夏渊一拍酒桌扬言道。 经商太无趣,他这个人,就要做点打心底里觉得有成就感的事情! 他夏渊要做一个挖掘千里马的伯乐! 发一心里感动,说出了心里话,“夏大人你对我与石头有知遇之恩,这一番恩情,我和石头无以为报。” 当然,最让发一感动过的是,夏渊比他所遇到的任何一个人都平易近人,他让发一和石头与他平起平坐,发一和夏渊之间的这种无声的切合,就像是天生的。 当下,发一以茶代酒,与夏渊对饮畅聊,把人生之前的际遇和无奈,也都一一相告。 夏渊当然也不隐瞒,把自己继承家业,如何靠着龟兹这个丝绸之路上的璀璨明珠行商做生意,遇到过那些磨难,甚至几次濒临死亡,也都告诉了发一。 二人一直谈到第二日清晨,等到石头迷迷糊糊从房间里出来,三人才离开了万花楼。 自此之后,发一为了心中的目标,而夏渊则为了做一件有意义的事——用他的话说,便是成就一个人的成功。 两人为了共同的目标,竭尽全力奋斗起来。 虽然发一的武艺非凡,但夏渊还是找了武师,全方位再次训练发一。 从体魄、力量、到格斗技巧、精神意志,甚至濒死意志。 而也幸亏发一自小生活艰苦,遭遇曲折,本就有很好的基础,在武师的训练下,发一和石头的武艺和格斗更上一层楼。 之后的十余日,龟兹角斗场迎来了少有的盛况,风头完全被夏渊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小子盖住了。 八月一日,发一对决吐蕃武士松赞刚,三回合胜。 八月三日,发一对决回鹘武士达达木·耶鲁,一回合胜。 八月四日,发一在四国会战中,力挫龟兹商人王兴义的西域武士,约翰兄弟,夺得四国冠军,声明大震。 同时,也是这次夺冠,让发一和夏渊获得了参加八月十五,在杭州举行的大唐全国范围内的角斗士大赛资格。 此时此刻,发一在龟兹已经找不到对手了。 这天,龟兹城门处异常热闹,不少达官贵人都来此处送别即将前往杭州,参加全国角斗大赛的发一和夏渊,石头等人。 人群中,甚至包括夏渊的老对手——王兴义! “拿第一名回来!”王兴义一反处处与夏渊抬杠的常态,反而祝福。 夏渊笑呵呵的道,“老王啊,难道你忘了你的那些角斗士是怎么被解决的了?” 王兴义哼了一声,“杭州可不比这小小的龟兹。” 车队离别之前,说什么话送别的都有,发一在龟兹,除了夏渊和石头,没什么其他的熟人,也没有什么分别之说,因为这里不是他的目的地。 倒是石头,自从那一晚,被他睡过的两个姑娘像是黏上了他,竟然也来城门口送别。 “别忘了我们……”万花楼的姑娘含泪叮嘱。 石头笑呵呵,“放心吧,小翠,小柳,我石头哥不会忘记你们的!” “我呸,杭州是我们大唐最繁荣的地方,那里的漂亮姑娘,多的就像我们龟兹的黄沙,谁知道你会不会见异思迁。”小翠撇了撇嘴。 石头笑哈哈,“就算见异也不思迁,你们都是我的好妹妹!” 废话说了一大箩筐,车辆还是开拔了。 黄沙漫天,前路遥遥,发一看着眼前这条笔直通向大漠深处的未知的路,心里已暗暗发下誓言。 ※※※ 渤海最近也不太平。 渤海湾附近,沉寂许久的村庄又遭受了海贼的袭击,特别是虞州南部的万县,遭受海贼袭击的程度尤其严重,几个村庄成年男丁几乎被搜刮一空,女人全被掳走。 事情传到毫州,朝廷震动。 但谁也不知这一股海贼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怎么能涉及范围如此之广。 ※※※ 东海之上,几艘扬着蔷薇商团旗帜的商船正乘风破浪,驶向大唐最大的港口——杭州港。 他们已经在海上航行四天半了。 此刻,行驶在船队最前的商船船头,一个绿衣少女迎风而立。 大海宽广,仿佛这片宽广,能容下飞雪所有的心事。 她把手向两遍张开,让海风尽情的吹徐着自己的身体,天高海阔,只有这一刻,她什么都不用去想。 “飞雪小姐是第一次坐船吗?”身后,响起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 飞雪微微转身,看到来人,把双手垂了下来,礼貌的露出一个微笑,“原来是文公子啊。” 她转过身,正对着文良回答他的问题,“并不是第一次,这是第二次。” 飞雪的目光从船上望向远处的海面道:“不过那时候坐的船远没有这个船大。”她的眼角,已经因为回忆涌出了晶莹的泪光,“八岁的时候,海贼袭击万县,我与哥哥为了逃命,曾坐过一次小舟。” 说到这里,飞雪勉强的笑了笑。 文良的心里顿时涌现一种复杂不安的情绪。 不过他表面上却依旧平静,“听夫人说你要学习经商?怎么不留在虞州搭理坊市的生意,一定要来唐朝呢,海航不仅辛苦,还十分危险。” 第94章 委以重任 飞雪宛然一笑,“唐朝有句话‘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前些日子我在和李三叔叔学习管理坊市,不过作为行商,能随同夫人一起来大唐做生意,更是我历练的绝好机会。” “能亲眼目睹这样泱泱大国的繁华与历史,不更是一种学习的过程吗?” 当然,飞雪心里那个原因,她当然不会说,是因为发一被夫人贩卖到了大唐。 若是发一不在大唐,她也许就留在虞州城了。 “小姐说的确实有理,我本不应该以常人的眼光看你。”文良由衷的说。 他又何尝不知飞雪执意要去大唐的原因,只是杨九堡早就把他买下发一和石头,把他们当奴隶送到大唐边疆充军的事和他说了。 就算飞雪到了杭州,也不过是一场空而已。 文良感到一丝遗憾,却也有一丝怨恨。 飞雪被他这么直接的夸赞自己,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继而目光从海面转向后面跟着的货船,道:“这一次我们商团之间首次合作,贵商团运输到唐朝的都是蚕丝和铁矿吗?” 不知为何,当听到渤海湾海域以及万县遭受海贼的袭击后,飞雪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她甚至怀疑,这身后三艘大船上,装的都是他们抢掠而来的人丁。 当然,飞雪从没登上去过,也没有亲眼看到。他问哥哥,哥哥表情轻松的告诉他,都是蔷薇夫人和文修准备卖到大唐的货物而已。 “当然了,凡是和唐朝做生意,都得经过他们的衙门签字,把商团经营的货品类型登记清楚,以便于他们检查,如果超出了登记的范围,则都属于违反唐朝的行商律法,不仅会被禁止入港,甚至有可能被查封。” 文良耐心的和飞雪解释与大唐通商贸易的官方手续,另一方面,也是打消飞雪心里的顾及。 “想不到在唐朝做生意还挺麻烦,不过,这样就更有利于市场的管理了。”飞雪肯定的说。 文良点了点头,对于飞雪的认知,他打心底的钦佩。 “飞雪,夫人叫你去。”身后,红秀一袭红裳,缓缓走了过来。 飞雪向文良欠了欠身,告辞离去。 比起飞雪来,似乎红秀更了解文良。 “你知道的,她心里只有那个男人。”飞雪才走,红秀看着波光粼粼的海面,平静的向文良说。说着,她又笑了,“不过,飞雪也真是太单纯了,单纯到,只要别人说什么,似乎她都愿意去相信。” 文良什么都没有说,已经准备回到自己的住所了。 红秀喝止了他,“你死了这条心吧,飞雪是不会接受你的。” 其实她本来心里想说,你为什么不喜欢我,而要喜欢飞雪? 文良只是一顿,就离开了。 他不愿意和女人起争执,同时,他心里也很清楚,他也许和飞雪这一辈子都不会有结果。 三年前,可是他亲手杀死的卫城县令——飞雪的父亲。 只是幸而,那天夜晚,王允并没有认出他来。 可文良不愿意被老天玩弄,既然让他和飞雪相遇,那为何又要这样安排? 文良不信命,自小如此,所以他要逆天改命! 船舱口,杨九堡远远的站在门边,刚才出来,正好碰见了红秀和文良的谈话。 他对这个剑法超群沉默寡言的少主人可是畏惧得很,但又十分想拍他的马屁。 “少主……”杨九堡后退一步,让开舱门的通道,脸上露出一丝狡黠。 文良站住看着他,也不说话。 他对这个人那副谄媚的嘴脸有着天然的厌恶,根本不想开口。 而杨九堡挤满肉拖的脸上则堆满了笑:“少主,您喜欢飞雪小姐是吗,小人这里有一计,包管您手到擒来。” 也许是杨九堡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这个平日冷目沉默的少主软肋,还没等文良做出反应,杨九堡就从怀里拿出一个瓶子,笑道:“您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可是我在大唐买来的好东西,只要一粒,你放在飞雪小姐喝的水里,包管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嘿嘿……” 杨九堡谄媚的笑着,心里认为这次终于在这冷目少主这立功了。 谁知,一股毫不掩饰的杀气从文良冰冷的双眼迸射而出。 文良沉静语胜冰霜:“如果飞雪小姐出现任何意外,我就要你死!” 睡吧,提剑而去。 杨九堡全身一抖,差点没跌到海里去。 他身后远处刚收的歪瓜裂枣小跟班嘿嘿一笑,“我就说过,你出这馊主意,会被少主训斥的,你偏不信……嘿嘿……” 杨九堡半天才缓过神来,又是拳打又是脚踢,“叫你笑老大,老大是你笑的吗?” 歪瓜裂枣闭了嘴,杨九堡大声训话,“听到了吗,以后随时报告飞雪小姐的安全,只要有任何问题,都要第一时间报告我!” 杨九堡可是真正见识过文良这些人的杀人手段的。 当年还是海贼时候的文修喝文良血洗卫城,此等惨状,他可是亲眼目睹。 蔷薇夫人居住的船舱内。 飞雪进来向蔷薇夫人行了一礼,“夫人找飞雪有事?” 虽然只是船舱,但里面桌椅摆设一应俱全。蔷薇夫人和卫莜坐在檀木椅上,而李三和王允正在站着。 看到飞雪进来,李三和王允脸上微微露出一点笑意。 蔷薇夫人优雅的放下手里的茶杯,道:“我是要告诉你一件事情。”她柳眉微挑,“我刚才我已经和卫莜,李三商量过了,这次与文氏商团合作,同大唐展开贸易,就选派你来作为我们蔷薇商团与唐朝交涉的代表。” 飞雪心里当即震动,这可不是一个细小的安排,而是关系到蔷薇商团以后与整个大唐的贸易往来。 见飞雪怔着不说话,王允在一边也为她着急,“妹妹,快谢谢夫人呐!” 飞雪镇定的吸了一口气,反而郃首道:“飞雪恐怕难以胜此重任,夫人还是另作考虑吧。” 王允睁大了眼睛,如何也想不到飞雪会说出拒绝的话来,一时间哑住了。 李三也迟迟的惊得长大了嘴巴。 蔷薇夫人微微笑着道:“你能行的,我相信你。”她目光在面前扫了一下,似乎坚定道,“你不是想学经商吗,活学活用,你就把它当作你血洗经商的一次历练。”说到这里,她又笑着看向李三,道,“我会让李三留在你的身边帮忖你的,我知道,他和你都是卫县的人。” “是啊,小姐,以您的聪明才敢,您一定可以胜任的!”李三也笑道。 第95章 文修野心 “那我稍有不懂的地方,一定会请教夫人的。”在大家的注视下,飞雪最终没有推辞,另外,这也是她能多留在唐朝,寻找发一的机会。 只是飞雪心里想不透,一向谨小慎微的蔷薇夫人,怎么会鲁莽的把和唐朝通商贸易的大事,交给一个初出茅庐的人手里。 即使是自己,也是没有任何贸易经验的。 心中怀疑的告别蔷薇夫人出来,飞雪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暂时想不通这个关节,她便拿起一本经商的书来读。 而船舱内,李三被蔷薇夫人支开了,这个有着一些经商头脑的卫县老人,毕竟在官府里呆过,一些思想在蔷薇夫人看来,还是比较迂腐的,不能纳入自己的心腹。 “这表面上的经商贸易,就交给飞雪来打典吧,这也成全了她的一个心愿。”蔷薇夫人坐在椅子上说,她的目光转向卫莜,“你和王允要时刻注意我们和文氏商团的奴隶交易合作,这才是我们的重中之重。” 她与卫莜都知道文氏商团的底细,和这文修这样的人合作,无不是相同于与虎狼为伍。虽然利润是可观的,但威胁和危险,也是无时无刻都存在着! 想到飞雪,蔷薇夫人又叮嘱二人,“千万不能让飞雪知道奴隶贸易的事情,装奴隶的商船,绝对不能让飞雪靠近,就说那两艘船,我已经完全借给文氏商团了。” “是。”卫莜与王允一起应道。 对于蔷薇夫人对飞雪的情感,两人也是越发难以捉摸了。 有时觉得蔷薇夫人把飞雪比亲生女儿看得还娇宠溺爱,但有时蔷薇夫人对飞雪表现出的冷漠和果决,又是无法让人理解的。 这时,后面船舱的文修与文良一起到了门口,身后还跟着长得凶神恶煞的曹猛。 卫莜的目光在三人脸上扫过,想起这三人曾经的真实身份,就连曾多年浪荡渤海的剑客卫莜,都不免有些紧张。 王允也不知为何,见到三人,特别是文修那副古井无波,狭长冰冷的脸,就连喘气也似乎变得困难起来。 只有蔷薇夫人镇定自若,似乎丝毫没有异样,摊开双手,说了个“请”字。 “你先下去吧。”蔷薇夫人看着王允淡淡的说。 王允点了点头,自顾下去。 待文修和文良入了船舱,曹猛倒是没有跟进来,而是合上舱门,自顾的守在门外。 蔷薇夫人和文修说了将布匹和金属贸易交给飞雪的事情,文修一点也不惊讶,倒是一张僵硬的脸上,少有的扯出一个笑脸,平淡无奇的道:“这是好事,我也会让文良多多帮助夫人的这位小姐的。” 文良对飞雪有意思的事,曹猛早就告诉了文修。 “那就太好了,虽然蔷薇商团也利用船只做往来贸易,但之前都仅限于渤海与高句丽之间,而这一次乃是和大唐经行贸易往来,许多不明白的地方,都还需要贵商团的帮助呢!”蔷薇夫人笑颜如花。 文修淡然道:“既然已经合作,那就不存在帮与不帮的问题,文氏商团,一定会竭尽全力为我俩商团共同的目的,而拼搏的。” 说到这里,文修冰霜似的眼睛直视蔷薇夫人,道:“我想,以夫人的聪明和智慧,想必已经知道我们的身份了。” 蔷薇夫人平静的脸上这才稍微一变,不过瞬间又恢复如常,笑道:“不错。” 卫莜的心里一紧,但随即又听到蔷薇夫人镇定自若的道,“这又如何,难道会对我们之间的合作有影响吗?” 文修心底怔然,蔷薇夫人所表现出的冷静和从容让他不得不少有的倾佩起来,“没有任何影响。” “那我们就撇开身份的事情不谈了吧。”若是论起身份,谁都知道她蔷薇夫人的奋斗史,若是说起来,一点也不必文修的发家史逊色。 文修显然十分赞同蔷薇夫人的观点。 甚至觉得,蔷薇夫人,就是女人中的自己。 “我来这里,本来是想告诉夫人,唐朝杭州港口的通商事宜,我已打典完毕,你可以完全放心的通过杭州港口的公验,只是一件事情,到时候还得你我再想办法。”文修少有的语气严肃起来。 蔷薇夫人也变了色,“哦?难道还有文修大人也解决不了的事?” 文修脸色也沉了下来,冷冷道:“不错,这件事情并非情轻易就能解决的。”文修的目光转向了蔷薇夫人的脸上,“当然,如果只是动动刀剑,我倒不必与夫人商量了,可这一件事,就算动刀剑也未必能轻易做到。” “是吗?”蔷薇夫人是真的有些意想不到。 文修点了点头,“夫人应该听说,唐朝杭州,作为世界性的国际大都会,来自东西方诸国的各种商团,商人,都汇集此地,当然,我们渤海距离唐朝较近,一直又是藩属国,所以我们渤海的商团也是很多的。” “曾经我也打算过组织一支商队前来唐朝贸易的。”蔷薇夫人说道。 文修继续道:“所以为了和这个各国商人竞争,我们渤海各支商团组织在了一起,创建了一个渤海商会,只要是我们渤海的商人,或者商团,都可以加入渤海商会,这样一来,商会就可以根据当下情况,做出针对时下最有利的判断,从而贸易经商,赚取最大的利润。” 蔷薇夫人点了点头,“这我倒也听说了。”说到这里,她略有疑惑,“不过,我们各自做各自的生意,互不干扰,那也未必一定要加入商会。” 文修皱了眉,道:“夫人这么说,就是对在下依旧存有顾虑,想必加入商会的必要性,你比我更加清楚吧?” 蔷薇夫人淡然一笑,没有再说。 文修凌然起身,朗声道:“夫人当然知道‘其利断金,水滴石穿’的道理,渤海各个商团汇集一团,不仅能最大的消除互相竞争的内损,更能齐心协力,对抗外国商团对手。” 说罢,文修灰暗的目光这时竟然投射出异常的光亮,就连声音也似乎顿时年轻了十几岁。 他更是意气风发,“一旦如果我们坐了渤海商会会长,夫人想想,渤海商会几十条船供我们驱使,十几家商团受我们控制,而且……” 文修终于要说出他那个大胆而狂热的想法:“我们的奴隶就能更多,更大的源源不断运输到唐朝来进行交易,不过一年,你我就能富可敌国!” “而海上运输早就掌握在了我的手里,别说富可敌国,就如今渤海的局势而言,到了那个时候,靠你我的财力与势力,就算要做渤海的皇帝,率人杀入毫州,也未必没有可能!” 第96章 飞雪变化 只是话说到这里,文修古井无波的冷峻脸上,忽而变得阴气森森,“只是眼下,我们有个强劲的对手——吴氏商团的吴冕。” 在渤海商界,有着“男吴冕,女蔷薇”之说,两人都是白手起家,到后来声名大噪的传奇人物,蔷薇夫人当然知道。 “哦,大商人吴冕?”蔷薇夫人看着文修。 文修面目抽搐,灰暗的目光中蕴含杀气,说出来的话就像射出来的冰屑,“不错,如今他目前是我们渤海商团协会的会长。” “怎么,吴冕与文大人有过节?”蔷薇夫人淡淡的笑着。 文修一声冷哼,道:“吴冕这个人,虽然十分具有经商头脑,但聪明有余,胆气不足,而且做事情十分注重他的那些陈腐的原则。” 想到这次竞选商会会长,自己遗憾落败,文修的眼皮抽搐着说,“只要是唐朝禁运之下的货品,他一律不敢触碰,甚至,就算是这一次唐朝开放了奴隶买卖,他也禁止渤海商团内部进行奴隶贸易,完全弃我们的利益于不顾。” 文修语气森然,“眼下我们的第一要务,除了奴隶贸易,就是拿掉他这个渤海商团协会的会长之职!” 蔷薇夫人微微点头,道:“看来,这个吴冕大人,算得上是我们前进道路上的一个劲敌了。” 文修冷哼:“不管是劲敌还是弱手,只要是我的敌人,我就一定会把他铲除掉!” …… 商船甲板上,飞雪正在盘点此次运输的货物。 “小姐,这是这一次和大唐通商货物的总账本。”李三把一本浅蓝色的账目交到飞雪手上。 飞雪打开账目,从品类和数量一一核对,片刻,抬头问李三,“李叔,这账面上所有的蚕丝、药材、铁铜矿产,都在这艘穿上吗,我怎么觉得少了?” 李三笑着回答,“小姐,甲板上因为怕海风受潮,我们只能把南渤海产的硬蚕丝和部分药材放置在此,其他的都安置在货舱里。” “我去过货舱点过,就算加上货舱的商品,这也太少了。”飞雪皱眉道,“按照数目来算,这不过只是一艘船的商品承载量。” 李三笑意不减,“正如您所见,飞雪小姐。”他顿了顿,才接着道,“您也不是不知道,夫人行事谨小慎微,这是第一次来和大唐贸易,所以也就只准备了一船的货品,如果效果显著的话,那就考虑再增加贸易量。” 飞雪望着不远处海面上的其他三艘挂着蔷薇商团旗帜的海船,轻声道:“那上面呢?” 李三面露尴尬,“后面的船,都是代表和文氏商团合作,运输的是文氏商团的货物。” “他们贸易的是什么商品?”飞雪细声问。 李三摇了摇头,“这个我真的不知道。” 刚说完,后面忽然响起王允带着笑意朗然的声音,“妹妹,这么快就开始盘点商品了?” 李三转过身,就看到揣着一把长剑的王允,正笑着向船尾走来。 “那我先下去了,有什么事情,您只管吩咐我。”李三道。 飞雪点了点头。 待李三走了,王允似乎志得意满的舒展了一下自己的双臂,目光看着远处起伏的海面,叹道:“现如今,你我兄妹二人也算是有所成就了。” 飞雪平淡的道:“哦,是吗,你是指你终于做上了夫人的护卫统领?” 与文氏商团合作之后,卫莜更多的是在蔷薇商团和文氏商团之间走动,甚是有些事情,连飞雪和王允都不知道,而护卫队的事,卫莜也只是偶尔查看一下,可以说是完全交给了王允来管。 “难道不是吗?”王允的视线从远处收了回来,“现如今夫人又将和唐朝的通商贸易的生意交给你来负责,委以重任,你我一前一后,一内一外,不就等同于夫人的左膀右臂吗?” 飞雪听着他的话,沉默了许久,最后才说,“是吗,我可不想成为任何人的手臂。” 她看着她这唯一的亲哥哥,目光中泪光闪动,“就算是,我也只是一条断臂。” 王允吃惊的看着他这一向温柔可人的妹妹,忽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简直不可置信,“妹妹,你在说什么?” 飞雪咬着薄唇看着他,坚定的说:“我只是一条断臂,成不了哥哥那样得力的臂膀!” 王允心里一震,环顾了一下左右,见并没有什么其他的人,于是压着声音说道,“妹妹,以后这样的话,你可别再说了。” 他又道:“你是不是还在为发一的事,在和夫人赌气?” 飞雪淡然的笑了笑,语气平静的道:“赌气?” 她又笑道:“哥哥,你我都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连赌气这种话还用在你我的身上,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你放心,既然夫人把通商的生意交给我,我就回一定借此有所成就,绝不会让王家因我丢人的!” 说罢,飞雪自顾走了,留下王允一个人默默的注视着她的背影。 飞雪似乎变了,王允皱着眉头,看着这个曾经为踩死一只蚂蚁而痛苦半天的妹妹,忽然发觉妹妹毅然的语气中有种蔷薇夫人的味道。 他心里即使高兴,又似乎有着一种隐隐的哀伤。 离开甲板,飞雪直接走道了船舱内李状和小幽的住所。 离开虞州之前,李状和小幽终于把两人的婚事办了,虽然十分遗憾,在这个简单的婚礼上少了发一和石头两个人,但谁都知道,不论身在何方,发一和石头都会祝福他们两的。 “小姐?”飞雪才走到门外,敏感的小幽就听见了过道上的脚步声,拉开门,就看到了缓步而来的飞雪。 李状也似乎呆呆的站了起来,两手交叉在一起迎了上来:“小姐请进。” 飞雪点头迈进房间,打量了一下里面的布景,被子桌子,凳子茶水,还算齐全。 想起当年跟着自己忠心不二的小幽终于有了归宿,飞雪的心里一阵涌动,终于泛起一股暖流,她握着小幽的手,眼里泪光闪动,却忽然一下子又不知道说些什么。 小幽也一个字说不出来,忽然只是想哭,两行热泪怔然就这么流了下来,滴在脚下的木地板上。 李状把门关了,看到飞雪和小幽的样子,又呆呆站在原地,不知道该做些什么,看到桌面上的茶壶,便擦了眼里的泪,到了一杯茶水递给飞雪,“小姐喝水吧,别站着了,你们俩坐下说。” 飞雪帮小幽擦了擦泪,脸上忽然笑了起来,拉着小幽坐下,道:“你看我,真是没出息,每次一看到你,就忍不住哭出来。” 小幽心疼的看着飞雪脸上昙花一现似的笑,仍是伤心不止,带着哭腔道:“不,小姐,你不是没出息,是你吃了太多的苦了,你的那些事……我都听说了。” 飞雪又给她擦泪,笑道,“什么苦不苦的,过去的事,你就不要再说了,你看现在的我,不是好好的吗?” 小幽怕飞雪也跟着难过,终是破涕为笑,点了点头。 李状给自己和小幽也倒了一杯茶水,喝了一口,这才轻声压着生意道:“小姐,发一哥和石头的事,我打听到了。” 飞雪和小幽暂时停止了叙旧。 李状接着道:“我从码头的船工口中得知,发一哥被以奴隶的身份卖到杭州了,就是在杭州奴隶市场!” 飞雪微微点了点头,她从怀中取出一袋金子,看着李状叮嘱:“这件事我不好出面,免得引起夫人的察觉,这是二十两金子,只要你找到发一和石头,就立刻把他们买下来。” 李状突然就流下了泪,他苦相本来难看,又在飞雪小姐和小幽面前,就更需得忍住了,但尽管他咬着牙,但嘴唇仍是不停抽搐,口里支支吾吾:“这……我和发一哥……石头……本就是兄弟……怎么能花您的钱呢。” “是啊小姐,发一哥和石头从小照顾状子,这本就是我们应该做的。”小幽动容道。 飞雪展颜一笑,把钱塞进李状的手里,道:“你们俩把握当外人是吧,你们有多少行头,我还不知道吗?虽然现在是轻松了一些,可你们刚刚结婚,而李叔又老了,当下你们正是需要用钱的关键时候。” 说到这里,飞雪美丽的脸上忽而温柔似水,她拍了拍小幽的小腹,轻笑道:“我可不能让你肚子里的小宝宝,天天吃粟米和野菜。” 小幽看着飞雪,泪水又滴落了下来,她当然知道小姐的性子,就算心里有再多的委屈,但是对于别人,她总是带着笑脸和温柔。 李状还要推辞,小幽看着他道:“就听小姐的吧。” 未了,小幽又道:“小姐放心,你和发一哥,会在一起的,老天不能这么瞎了双眼。” 第97章 找到线索 第二日,也是在海上航行的第五日早上,蔷薇商团的四艘商船就抵达了杭州港口。 第一次看到如此豁大的港口,一番感叹自不用说,蔷薇夫人把验货进港的事完全交给了飞雪和王允,自己和文修向后面文氏商团的货舱去了。 “小姐,那现在没什么其他的事,我带着小幽去买点唐朝的胭脂水粉,好不容易来一趟,怎么说也要带一些回去。”李状和小幽走上前,当着王允和飞雪说着。 小幽点了点头,道:“是啊小姐,在我们渤海卖的唐朝胭脂太贵,小幽可买不起。” 飞雪宛然笑道:“去吧,但是要小心别迷了路。”飞雪站在船头,指着不远处宽广且纵横交错的街道,“要是迷了路,可没人来找你们。” 小幽笑道:“小姐放心吧。”临走时,她又回头来道,“对了,小姐喜欢什么味道的胭脂?我给小姐也买一些回来。” “不用了,你们好好玩吧。”飞雪若无其事的说者,目光正停在唐朝海关检查人员的核对账目上。 王允站在一旁,等李状和小幽二人走了,才上前道:“妹妹,你对她们俩人也太过于放纵了,哪里有商团都还没有下船,就先行离开的。” 飞雪一边陪同海关点货,一边平静的说道:“哥哥,她们可不是你的护卫,难道去买一点东西,你也要管么?” 王允说到喉咙里的话,又被强压了回来。 只是哼了一声说:“他们最好只是去买东西而已。”说罢,气冲冲的走了。 飞雪泰然处之,不多时,唐朝海关的官员盘点完毕,微笑着把账本退还,表示可以卸货进行登记注册了。 这时文良不知什么时候过来了。唐朝海关见了他,倒是率先打招呼:“文公子,你好。” 文良回招呼道:“张大人,咱们又遇到了。” 这张大人显然与文良认识,一番交谈之后,张大人知道飞雪乃是蔷薇商团大唐贸易代表,又与文氏商团合作,这基本的登记注册程序就更简单了。 一切按部就班,没有其他意外的情况发生。 倒是李状和小幽,一下商船,两人买了一瓶桃花味的胭脂后,就立即打听杭州奴隶交易市场的位置。 和小幽比起来,李状显得忧心忡忡:“小幽,你说王允公子会不会怀疑我们啊。” 他与小幽虽然嘴上说是买胭脂水粉逛街,实则逛街是假,寻找发一和石头二人是真! 小幽拉着他的手道:“放心吧,不会的,我们不说,他怎么知道?” 李状皱着眉道:“可是,我刚才看他的眼神,好像在怀疑什么……” 小幽白了他一眼,“你就疑神疑鬼吧。”她一边走,目光一边欣赏着大唐两遍店铺里琳琅满目的商品道,“就算是,那又怕什么。” “你忘了他现在是护卫统领了?”李状拉住小幽,脸上有些苦。 小幽叹了一口气,把双手撑在腰上,道:“护卫统领又能怎么样?我们可是小姐的人,我问你,在蔷薇夫人看来,是小姐重要,还是王允公子重要?” 说到这里,李状才松了眉头,就像木鱼脑袋被人点通,笑道:“你说得对,小姐现在可是负责大唐贸易得代表,王允公子可没法和飞雪小姐作比较。” 说罢,两人放心的朝奴隶市场行去。 好不容易来到奴隶市场,李状照着船工描绘的画像上的人,找到了传说中贩卖了发一哥和石头的钱老板。 李状本就长得高大,为了发一和石头,他装作凶神恶煞的样子,一把抓住钱老板的双肩,吼道:“你姓钱是吧?” 钱老板正在和人谈生意呢,忽然被他抓住,先是一懵,再看和李状一起的小幽,不认识两人呐? “干什么呢?”钱老板自然也是雇得有手下的,看到有人找钱老板的麻烦,就有两个大唐护卫上去了。 李状立马怂了,慌忙笑着松手,“误会,误会,我们就打听两个人。” 小幽长叹一口气,李状这家伙什么都好,可以说对她是百依百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可就是胆子太小了。 一边叹气,一边手里的匕首就抵住了钱老板的肚子:“让你的手下下去,我们问,你就老实答,我们问完了就走。” 钱老板慌忙吓得双腿发抖,急忙挥手道:“下去,下去,我老朋友找我呢。” 两护卫迟疑的退了回去,钱老板笑嘻嘻的对李状和小幽道:“两位老乡要问什么,你们尽管问,我知无不答。” 小幽给了他一拳,“谁是你老乡。” 钱老板笑脸不该:“你们不是渤海的吗?” 李状脑子一亮,心道这人怎么这么聪明,道:“你怎么知道我们是渤海的?” 看到旁边小幽瞪着的眼睛,才知自己多了嘴,赶忙把嘴闭上。 钱老板笑道:“我听口音听出来的。” 小幽皱着眉,手里的匕首又上前一分,道:“少废话。” 说着,手里拿出画着两个人的一幅素描丹青,虽然色彩单一,但却栩栩如生,正是出自飞雪小姐之手。 小幽摊开画卷问:“你把这俩个人卖到哪里去了?” 钱老板只是一眼,就认出来上面画着的正是发一和石头。 “你说这两个臭小子啊。”钱老板怎么可能忘记得了他们俩人,这两个可是他也惹不起的主啊,卖了一天,没一个人敢买,最后还也是碰了一个老乡才甩脱手的。 “快说!”小幽和李状对视一眼,知道找到的人没错,有了线索,心里都是高兴。 “被人买走了啊。”钱老板道,“你们可是不知道这两个臭小子的能耐啊,在这卖了一天,所有的客人都让他们两人给吓跑了,不怕打不怕骂,还白白吃了我两顿饭。” 李状鼓起勇气给了他一脚,“叫你说他们被卖到哪里去了,你说半天也没说到要点上。” 小幽赞赏的看了李状一眼,也补了一脚,“对,快说。” 钱老板抚摸着脚,道:“哎呀,别打了,我这就说,那天后来,他们好像碰到了一个认识的人,不过那个人好像和他们两有仇似的。”他想了一下,接着道,“对了,那个人也是渤海的,听口音和你们很像!” 李状和小幽对视一眼,吃惊道:“你确定?” 第98章 提心吊胆 钱老板认真的点头:“我当然确定,好像听他俩叫什么杨……杨……”他认真的回忆。 “杨九堡?”李状迟疑道。 钱老板一拍手,当即炸开一个笑脸:“兄弟,你怎么知道,难道你们都认识?” 李状脸色发苦,杨九堡和他,以及发一哥和石头,可都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啊! 从小到大,他们都是死对头,不过,李状在船上碰到过眼下已经成为文氏商团属下的杨九堡,在虞州港口见面的时候,也没看见发一和石头的影子。 “后来呢?”李状焦急的问。 钱老板道:“我刚才和你说了,后来这个叫杨九堡的老乡,就把他们俩给买走了。”说到这里,钱老板也是感叹,“也幸好是遇到了他呀,要不然,我还不知道怎么把他们卖掉呢。” “我是说杨九堡这个****的,把他们买了之后呢,又转手卖去了哪里?”李状有种不好的预感。 小幽弯弯的眉上也浮起了愁色。 “我哪里知道啊,我只管卖掉,又不管买他们的人拿去干嘛。”钱老板也苦着脸,“你们可别冲动啊,这外面都是唐朝官兵,要是伤了我,你们也别想逃走。” 小幽和李状本来就没打算伤他,得知这一情况后,便踹了他一脚,松开了他。 两人忧心忡忡,心里期冀着,又在奴隶市场转了一圈,当然不可能找到发一和石头。 “如今之计,只能回去告诉小姐,杨九堡买了发一哥和石头的事了。”两人打定主意,又装模作样买了一些不同味道的胭脂水粉,唐朝小商品,这才慢悠悠的,就像逛街一样回到了商船之上。 回来的时候,飞雪正和文良恰巧站在船头。 小幽和李状拿着一堆的商品,显得有些劳累。 小幽假意说让飞雪挑选胭脂,文良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告辞离去。 他一走,小幽和李状就和飞雪来到船舱飞雪的房间,关上们,说道:“小姐,发一哥和石头的下落打听到了,不过,贩卖他们的人说,他们俩让杨九堡给买走了。” “杨九堡?”飞雪吃了一惊,当年卫城船坊房主杨德胜勾结海贼,他的这个儿子也有疑点,只是如今此人已成为文氏商团的人,而且事情过去多年,她当然没有再次提及。 李状点了点头,“是的,那个姓钱确定的说,确实是杨九堡买去的,不过……不过后来就不知道了。” “只要抓住他来问,就知道了。”小幽道。 飞雪思考了片刻,然后沉声道:“好的,李状,你去把杨九堡叫来,我在船头等他。” 小幽不解道:“小姐,为什么要去船头,不怕被别人发现端详吗?” 飞雪淡淡的说:“就是为了不让其他的人起疑,我才要去船头。” 说罢,便走出了船舱,小幽紧随其后。 李状下了船,就看到了平日跟着杨九堡的歪瓜裂枣,“你老大呢?” 歪瓜裂枣看着他,有些口吃,“他……他……。” “老子在这里呢!”杨九堡可不怕李状,李状被他从小欺负到大,算起来,当年那一板子打破自己脑袋的仇,还没报呢。 “找老子做什么?”杨九堡趾高气扬,歪瓜裂枣见老大来了,仿佛也神气起来。 李状翻个白眼:“小姐让你过去。”说者,朝飞雪所在的船头方向望了一眼。 杨九堡本来要旧事重提,找李状的麻烦,可他知道飞雪和发一之间的关系,一听飞雪小姐找自己,很有可能和自己之前把发一和石头卖到边疆去有关,而自己的少主文良又喜欢飞雪小姐,他当然不能去。 “哎哟我肚子疼,我有要去上茅房。”杨九堡捂着肚子就要开溜。 歪瓜裂枣指着另外一边喊道:“老……老……老大,你……走错路了,在这边。” 杨九堡真想把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撇脚货踹死。 当他捂着肚子勾着腰杆向另一边跑去时,一个蓝色的影子挡住了他的去路。 杨九堡躬着身没看见来人,一把撞了上去,顿时怒吼:“你瞎呀,没看到老子走路吗?” 挡住的人没推退开,倒是杨九堡的脑袋有点疼。 他还想再骂,却觉得这长袍蓝衫有些眼熟,抬头一看,正看到文良那双冰冷如雪一样的眼睛。 “少……少主……”杨九堡顿时就吓得跪在了地上,“小……小的不知道是您呀。”说罢,就啪啪扇起自己的耳光,“小的该死,是小的没长眼睛,小的该死。” 歪瓜裂枣见到平日里在自己面前神气无限的老大现在的模样,顿时目瞪口呆。 而李状则也错愕的差点连舌头都吐了出来。 “飞雪小姐找你,你跑什么?”文良的声音虽然很轻,但却每一个字都清晰的钻进了杨九堡的耳朵。 杨九堡颤颤巍巍的抬起头,强忍着内心的恐惧道:“可……可是……” 文良已转过身,“没什么可是,小姐问你什么,你就老实回答,如果小姐对你有所不满,我就杀了你。”说完,文良的声音连人一起消失在了船坞的拐角。 杨九堡痴呆一样看着文良离去的背影,他怎么也想不通,少主不是喜欢飞雪小姐吗?飞雪小姐找自己去,肯定是听说了自己买了发一和石头二人的事,为什么还要自己去告诉飞雪小姐呢? “算了,反正他们被充军到大唐西北,说不定早就死了。”杨九堡心里忖着,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又拍掉身上的土。 歪瓜裂枣也急忙跑过来帮他拍土,不过被他一脚踹到了一边,就像当年他老子踹他一样,“你这个蠢货,少主来了你怎么不通知我,害得我差点命都丢了。” 歪瓜裂枣苦着脸,“老……老大,你……你跑得……实在……是……太快……” “好了别说了,老子这么威武的一个人,怎么招了你这么怂包的一个小弟。”见李状还在一边看着,心想免得他笑话了自己,当下便朝飞雪小姐的所在走去。 不过想到如果自己把事实告诉飞雪小姐,小姐要是一生气,要杀了自己,按照刚才少主的态度来看,少主也不是不可能同意啊。 想到这里,杨九堡又提心吊胆起来。 第99章 充军之说 “我听说,发一和石头被你买了?”飞雪的声音平淡而宁静,港口的海风吹徐,只是一息,就淹没了飞雪的声音。 杨九堡战战兢兢,心里忐忑不安,他若是说了假话,飞雪心生不满,估计少主真的会杀了他,可若是说了真话,飞雪小姐生起气了,少主还是会杀了他。 这不论真话假话都要死,如今想到这个节点,杨九堡不禁出汗如豆,背脊的长衫都让汗水湿透了。 飞雪见他如此,心里已猜到五六分,但无论如何,她都要知道发一,以及石头的下落。 “你说吧,只要是真话,我就不会责怪你。”飞雪轻声说道。 杨九堡喉咙鼓动,咽了一口唾沫,终于开腔:“小姐说的是真的?” 飞雪看着他,默然的点了点头。 杨九堡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猜口齿模糊的说:“那……那天我和阿黄到奴隶市场逛街,想着看能不能买到一个漂亮的女……” “直接说你把他们怎么了!”飞雪截断了他的话,少有的厉声起来。 杨九堡心里猛然一震,这么多年以来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飞雪小姐突然变脸,只觉得心里无缘无故惊慌起来,赶紧撇着嘴哭着说道:“我把他们买下来,送给唐朝官府拿去充军去了……”说罢,就双腿一软,顿时跪在了飞雪身前哭泣起来,“小姐饶命啊……小姐别杀我啊……” 飞雪只听到“充军”两个字,原本苍白的脸顿时失去了所有血色,身体一晃,仿佛就要摔倒。 小幽冲过去扶她,只是才冲到一半,飞雪已把手扶在船桅上,勉强支撑住了自己即将倒下的身子。 但她终于是靠着自己的双手,又站了起来。 飞雪头脑发晕,只觉得天旋地转,一道如巨大沟壑般的伤口在她胸口蔓延,撕裂了心,撕裂了肝,撕裂了肠,似乎要把她整个人分成两半。 两行无声的清泪从飞雪紧闭的眼中流淌而出,但是,她抓在船桅上苍白的手,却握得更紧。 为何,老天要如此对待你我?飞雪在心里呐喊,她不畏千里来唐朝找寻发一的下落,可刚刚获得一条线索,却又被突然打断。 小幽看到小姐悲痛欲绝,心中亦是如刀绞一般。 而李状则因发一哥和石头的悲惨遭遇不住哭泣,涕泪俱下。 “你把发一哥和石头卖到哪里充军去了?”小幽强忍着愤怒问道。 杨九堡战战兢兢已是不敢回答,但想到心狠手辣杀人果敢的少主,只得硬着头皮说道:“安西都护府的火罗图。” 飞雪张开双眼,平复了一下内心翻涌的情绪,问道:“在哪里?” 杨九堡吞吞吐吐,支支吾吾半天才道:“在……在……唐朝的最西边……求求您绕过我这一条狗命吧……呜呜呜。” 飞雪虽然曾看过唐朝地图,但终究听父亲说过大唐疆域辽阔无比,这安西都护府的火罗图,只怕已在杭州千里之外。 小幽还不死心,问他:“离杭州很远吗?” 杨九堡看着她,机械的点了点头。 “我杀了你!”李状从后面冲过来,抱住杨九堡的脖子勒了起来。 杨九堡顿时面色发红,血液堵在脸上,几乎喘不过气来,只能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放他走吧。”飞雪落寞的说着,双眉锁得几乎让人痛心。 小幽喊了她一声,也不知道飞雪有没有听见,她就已经形单影只的走进了船舱自己的房间。 小幽心里酸楚,泪水又夺目而出,看到地上的杨九堡已经在翻白眼了,只得冲过去拉住李状的手:“放开他,你没听到小姐说的话吗?” 李状的手死死勾住杨九堡的喉咙,脸上涕泪俱流,口中哭喊着:“可他害死了发一哥,还有石头。” 此时李状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巨大力量,小幽竟然拉扯不动,只得喊道:“可小姐让你放开她。” 小幽亦流淌着泪,她又如何不想杀了眼前这个人,可小姐的话,她又怎么能不听? “可是……”李状心里还在踌躇。 小幽哭着道:“谁说发一哥和石头死了,他们福大命大,才不会死,你要是在这里杀了他,就犯了大唐国的法律,难道你要让你的孩子一出生就没了爹吗?” 李状听了小幽的话,“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随即才缓缓松开双手,这时,杨九堡才像一滩烂泥一样倒在了甲板之上。 小幽扶着李状走了,两人再也没看甲板上的杨九堡一眼。 直到这时,杨九堡的歪瓜裂枣才偷偷摸摸的赶到船头,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把杨九堡拖走了。 远处,看着这一切的文良缓缓叹了一口气。 对于发生在发一身上的事,他既有一种肝胆相照,怜惜英雄的情怀,但在某一个深深的角落,他又似乎觉得这样的结局,也挺好…… ※※※ 悲伤的疼痛,有时也能让人在绝境之中涌现出巨大的勇气和斗志。 第二日,飞雪如往常一般,起得很早。 今天她的事情很多,与渤海商团协会代表见面、把从渤海运输而来的原材料货品转卖给渤海商团协会的人——这是文良建议她最稳妥,也是最快交易掉手中货物的办法,还有,了解贸易中自己货品原材料在大唐店铺中的基本价格、最后,选定采购回去虞州贸易的商品。 等这一切事情完成,她就得即可返回渤海虞州了。 这一早,飞雪就像什么也没发生一样,跟随蔷薇夫人与文修前往了渤海商团协会所在地——杭州诸国贸易区渤海公馆。 诸国贸易区是大唐专门为各国行商建立起来的商用交易住宅区,里面基本上外国人占多数。 当飞雪和蔷薇夫人一行来到由三层砖木建筑,浑身染满染料气势恢宏的渤海商团公馆时,渤海商团协会会长吴冕,已经率领协会的其他商团领导人在此等候多时了。 “欢迎欢迎!”隔着丈远,身着黄衫,气质儒雅仿佛一个读书人的吴冕就迎了上来。 文修冷面如树,僵硬的脸上也不知怎么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说道:“吴大人久等了。” “哪里哪里。”吴冕的笑容馨和而温暖,就如同傍晚的落霞,他闪动而有神的目光移到文修身边,优雅笑着的蔷薇夫人脸上,还未说话,蔷薇夫人便优雅而从容的笑道:“吴冕大人,蔷薇久仰大名。” 吴冕引着大家往里走,“夫人太客气,您的大名,可一点也不小啊。”说罢,众人都哈哈笑了起来。 而在场所有人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莫不皆被站在吴冕身后的吴婷,吴氏商团执行官看在眼里。 在她锐利而明亮的目光之下,一道柔和而坚韧不拔的温柔视线,与她四目相对。 第一次,两个年轻而美丽的身影,各自在对方的目光中留下了惊诧和不凡。 第100章 柳枝参赛 因为有文氏商团的引荐,经过一番基本的谈判之后,渤海商会正式纳入蔷薇商团,让其成为商会成员之一。 而飞雪不仅赞同吴冕提出的各项要求,更是做出坚决奉行商会规则的声明。 谈判结束,会议散席,回到吴馆住处的吴冕和女儿谈论起自己心中的疑惑:“文修此人当年靠海贼发迹,烧杀掳掠无恶不作,虽然从商已经多年,但一些陋习仍旧存在,此番他回到渤海,引荐蔷薇夫人加入商会,一定是有其他的目的。” 吴婷道:“正如爹爹所言,文修这个人绝对不会做没有目的的事的,这件事,女儿会派人下去探查的。” 吴冕点了点头,但脸色依然凝重,“查探的事可要小心,文氏商团的人都是海贼出身,手段狠毒非常。” “爹爹放心吧,咱们的人可也不是吃闲饭的。”吴婷看着父亲道,“倒是这个蔷薇夫人,其不折手段,阴狠狡猾丝毫不在文修之下,爹爹也曾与我说过她的发家史,如今他们聚在一起,那如今就更难对付了。” 吴冕哼了一声,“她就是个蛇蝎美人,别看她表面优雅,笑容满面,实际上就是一只母螳螂!” “可如今这母螳螂和这横行海上的盗贼相互勾结,那可就更不让人放心了。”吴婷道。 吴冕叹了一口气,“若不是文修把控了大唐到渤海的海上之路,我也不会让他加入商会的。” 吴婷走过去,替父亲揉了揉肩,安慰道,“可爹爹也不是没办法吗?除非等到我们商会自己的卫队训练完毕,扫清海上的航路。” 吴冕抬起头来看着女儿,“说是如此,那又要等多久?” 他顿了一下,又向女儿强调,“更何况,你别忘了,他们可是海贼!” 吴婷沉默片刻,这确实是个重大的难题,眼下她也想不出怎么解决这一难题的办法。 文修盘踞海上多年,对渤海到大唐之间的各个航线了如指掌,可谓是来去自如,眼下还不是和他们正面作对的时候。 “不过今天蔷薇商团的代表倒是让我另眼相看,她对商会的所有条款规定,都没有异议,而且,我也感觉得到,她确实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吴婷想到方才这个叫飞雪得美丽女子从容而淡然的举止,不禁心里也十分钦佩。 吴冕提醒道:“话虽是如此,那蔷薇夫人不总也给人温馨的感觉吗?谁知道他们会不会明着一套,背地里又是另外一套。” 吴婷笑了笑,此时,柳枝已从房中走了出来,手里拿着账本。 “爹爹,那我和柳枝先去把蔷薇商团此次的货物接收了,回来再和您商量对付这对螳螂的办法。” 吴婷已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之前一直忘记的一件事,又跑回来问吴冕,“爹爹可曾记得两个我们渤海的男子,曾经在渤海与您有过一面之缘,说是曾经您和他们说过,到了杭州,就来找您?” 吴冕对当年渤海卫县,把发一和石头李状三人遣送回去的事记忆犹新,尤其是在发一身上看到的那种坚韧不拔的勇气。 “是的,他们长什么样子,现在人在哪?”吴冕吃了一惊,如果他们真是靠着自己的能力,光明正大的来到了杭州改变命运,自己何不帮助他们一把。 吴婷描绘了两个人的大概样子,只是年岁已久,吴冕还不一定认得二人。 不过看爹爹的反应,吴婷道:“看来爹爹确实承诺过?” 吴冕点了点头,“他们人呢?” 吴婷叹了一口气,“我原本以为他说的是假话,就没当真。” 她依然记得当时看见发一时那种眼神中深深的不甘和愤怒,以及为了救石头毅然暴露自己的样子。 “他们让士兵抓去西北充军了。”吴婷叹息着道,“由此看来,是我当初看走了眼,自以为是了。” 吴冕也叹了一口气,“这一切皆有缘分注定,如果他与我们有缘,自如会再次相见的,你去吧。” 出了家门,吴婷与柳枝带着护卫一路来到杭州港口。 其中飞雪与吴婷交接验货,又协同飞雪了解药材矿石生蚕丝等价格之后,一切接收完毕,二人告辞分别。 回来的路上,吴婷对于蔷薇商团与文氏商团护卫力量的强大感触颇深,对于海路运输,护卫训练一事,更是放在了心里十分重要的位置。 “想要扫清航线的海盗,组件对抗文氏商团的海上力量,恐怕十分不易。”吴婷感叹,“现如今,护卫训练的进展怎么样?” 这件事她是交给柳枝负责的。 一听小姐说到此事,柳枝就觉头大,“小姐,实话跟您说吧,我们的护卫训练的进展,十分缓慢。” 两人边走边聊。 “你说说。”吴婷皱眉道。 柳枝道:“首先,咱们的护卫来源本就十分稀少,第一,唐朝人本就不愿意来做咱们渤海商团的护卫,这样他们会觉得很丢面子,所以来和我们报名的人,大多都是吃不上饭生活艰难的渤海人,以及一些少数其他国家的人。” 吴婷点了点头,“渤海是大唐的藩属国,这可以理解。” 柳枝道,“只是这些人的资质就要差很多了,另外,咱们请的武师,也有问题。” “哦?”吴婷看着她。 柳枝撅嘴道:“连我都打不过,你说他能交出个什么样子的护卫出来?”她顿了一下,才道,“所以被我赶走了,现在凡是要应聘武师的,都要先过我这一关!” 吴婷点点头:“这个主意不错。”她略带笑意的看着柳枝,“所以,现在是你在教?” 柳枝道:“嗯。” 说罢,柳枝又想到一件事情,更为恼火:“只是这一帮子太不像话,就因为我是一个女的,也不好好学。” 吴婷目光凝重,“看来,训练护卫的事,可得抓紧了,我总感觉会有什么大事要发生。” 柳枝点了点头,“还有,小姐,文氏商团也在大量招收年轻的壮年作为护卫,而且价钱还比我们开得要高!” 吴婷默然,这下就更加肯定了她心里的想法。 看来文修对于上次竞选会长失败,还没有妥协。 “不过,小姐也不用担心,这一次我已经报名参加了杭州一年一度的角斗士大赛,我相信在角斗士大赛上,我们一定能够遇到真正的高手,来作为我们训练护卫的武师的,只是……到时候,可能要花一些钱。”柳枝的脸上露出一个俏皮的笑。 吴婷微微一惊,“角斗士大赛?这么重要的事,你怎么不和我说?” 她当然知道角斗士大赛的危险,非死即胜! 柳枝道:“小姐啊,你每天这么多事要忙,既要照看生意,又要想办法对付那些图谋不轨的敌对势力,柳枝不想连参加比武这种小事都还要你来操心。” 吴婷瞪了她一眼:“不行,角斗士比赛太危险了,我不能让你以身试险。” 柳枝撇嘴道:“可我已经报名了,而且,这也是了解探查武功高手的一个途径。”她毅然的坚持道,“不管你同不同意,这次的比赛,我都要参加。” 第101章 再回杭州 杭州西街,飞雪正在挑选布匹绸缎,作为此次回归渤海贸易的商品。 “小姐,您可真是有眼光,您手上这一款丝绸,可是产自太湖的玉女丝,其丝如华,其韵如烟,这是本店最好的绸缎之一了,就是上贡的贡品绸缎,也不过如此啊。”店家面含微笑,详细介绍。 飞雪微微郃首,“那价格如何?” 店家伸出五指,脸上笑意不减道:“不贵不贵,才五十两一匹。” 飞雪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其他的布料。 李三跟在一旁也不说话,倒是小幽和李状两人有些咋舌。 “五十两一匹,还不贵?”小幽摇了摇头,“难道这丝绸是银子做的啊?” 李状点头赞同:“就是,谁会傻到买一匹布都花这么多银子?” 店家翻着白眼扫了他们二人一眼,随即又浮上一个难看的笑脸,声音有些阴阳怪气的说:“太湖玉女丝,都是贵族才穿得起的奢侈品,一般的人,当然是想也不敢想的了。” 小幽和李状听出了意思,店家这是在挖苦两人呢,刚想理论一番,飞雪已拿起另外一款略微厚重,比起玉女丝稍显粗糙的绸缎问:“老板,这一款呢?” 这店家对飞雪小姐倒是毕恭毕敬,笑着道:“这个布料啊,就是咱们杭州产的,一般的料子,价钱嘛,只需要八两就可以买到一匹,所以我们又管它叫‘八两布’。”说罢,他捏着自己衣服的布料说,“小姐请看,在下身上穿的,就是这个‘八两布’,这对于我们普通人来说,最是适合,不过……” 店家顿了一下,笑着接道:“不过穿在小姐身上,就显得不太适合了。” “谢谢。”飞雪宛然一笑,一匹布如果按照能制作五件衣服的话,那一件衣服的大概成本,加上手工,连二两银子都不到。 这对于一件由绸缎制成的衣服来说,已经很便宜了。 飞雪半偏过头,对李三道:“记下吧。” 李三手里拿着的正是此次的采购账本,状师出身的他,笔画飞快的记下了飞雪预定的货品。 账本上面,还记着两样其他的商品。 虽然加上这“八两布”总共才是三种,但已经是他们逛了一下午的收获了。 “小姐,您确定要采购这‘八两布’吗?”出了店门,李三疑惑问道,“不说渤海,就拿虞州来说,绫罗绸缎只是贵族才穿的衣服,而‘八两布’对于贵族来说,似乎有失身份,恐怕她们不会买呀。” 飞雪淡淡的笑着:“那她们要买哪一种的丝绸衣服?” 李三道:“譬如玉女丝那一类的,这类上好绸缎,才能存托贵族们身份的高贵。” 飞雪点头赞同:“李叔,我赞同你的说法。” 李三有些语塞,两个眼珠看着飞雪,那分明就是在问,赞同的话,怎小姐还要买这“八两布”? 小幽和李状当然也是有着同样的疑惑。 飞雪微笑着问:“你们说,虞州,甚至是渤海,销售高级的绸缎衣服商人多不多?” 李三认真的说:“很多,这也是夫人一直没有和大唐进行布料生意的原因。” 飞雪道:“既然销售贵族的丝绸衣服有这么多人,我为什么还要成为下一个?” 在三人的注视下,飞雪终于说出了自己心里的计划:“你们没听那店家说吗?这‘八两布’都是拿来给普通人穿的!” 她又问笑着问:“你们说这天下是普通人多,还是贵族多?” 说道这里,李三等人总算理解了飞雪购买“八两布”的目的。 “小姐是想做普通人的生意?”李三意识到这一点,心里震惊起来,“可是,在渤海,只有贵族才能穿丝绸制品的衣服啊!” 飞雪脸上的笑意收敛,平静的说:“谁说只有贵族才能穿绸缎衣服,是法律规定的吗?” 李三和李状、小幽都没有说话。 “以后蔷薇商团销售的,就是要让平民也能穿得起的丝绸衣服!”飞雪脸上露出坚定的神色。 回到住处以后,飞雪向蔷薇夫人禀报了此次回到唐朝的采购清单,当听到飞雪要把生意的矛头对准普通民众时,就是如蔷薇夫人一般镇定,她也不禁大吃一惊。 “这可是开创商品贸易先河!”蔷薇夫人夸赞道,“不过,你的主意我是赞同的!” 蔷薇夫人给予飞雪足够的肯定,当下她更关心的,是暗中的与文修的奴隶生意。 而这一决定在文修与文良看来,更是具有十分深刻的含义。 虽然飞雪看似柔弱,但行事作风与决断,却超乎常人般的强大! “商品贸易的事,我完全赞同你的观点。”蔷薇夫人说道,“不过商品采购的事,都做完了吗?” 飞雪点了点头,道:“今天下午已经开始在打包了,明天一早就可以回虞州。” 此行得知发一与石头被充军大唐边疆,飞雪心里十分难过,不过商团的行程安排是早就定好了的,不得随意更改,如今作为与大唐经商贸易的代表,她更不可能流下来去单方面寻找发一的下落。 寻找的事,只能另作打算。 可蔷薇夫人却道:“回去的事先不急,今天是八月十一,再过三天,就到了大唐的中秋佳节,届时华灯初上,全民同庆,同时,还有杭州城一年一度的角斗士大赛,我们既然碰巧赶上了,那就再多呆几天,等过了中秋佳节,看了角斗士大赛,再回去也不迟。” “夫人届时也可以从角斗士里挑几个武功好的,来做商团的护卫。”文修平静的道。 ”文大人言之有理。“ 飞雪心里当然愿意多留在杭州几天,这样一来,她就又有几天的时间了解发一充军的地方了。 “一切由夫人做主。”飞雪平淡的说着,“没有什么事,那我就先下去了。”说罢,退出了大厅。 文修看着飞雪退了出来,这才一捋银须,鲜有的赞叹:“夫人的这位小姐,虽看似柔弱,实则气魄不凡,将来一定能有所成就!” 蔷薇夫人端起桌面的茶杯,抿了一口,默然不语。 “只是夫人还要当心她不要坏了我们之间的秘密。”文修若有所思,“这位小姐恐怕如果知道我们之间的奴隶贸易,想必一定会百般阻扰的。” 一个想让普通民众穿上丝绸的人,又如何不会阻止奴隶贸易? “这个你放心就是。”蔷薇粉淡淡的说,“飞雪对此事一无所知,而且以后也不会知道。” 文修道:“我相信夫人,只是还是有些担心,毕竟,这一次的奴隶还没有完全运输过来,所以耽搁了时间。” 文良上前一步,低头道:“义父放心,我会及时看好飞雪小姐的,一定不会让她发现端详。” ※※※ 杭州城门,经过十余日的长途跋涉,载着发一和石头,以及龟兹商人夏渊的马车,终于抵达了他们最终的目的地。 看着高耸的城楼,来往的人群,发一忽然有一种想要大声嚎叫的冲动。 “杭……州……城……我石头又回来了!”发一没喊,石头跳到马车旁的马背上,倒是张口呐喊。 “神经病。” “白痴。” …… 城门处的人们分分对石头翻白眼。 发一心里一震热潮涌动,当即强行压制住了内心的欢呼。 不论如何,自己一定要在这里出人头地,风风光光回到虞州城,堂堂正正迎娶飞雪小姐! 发一心里暗下决心… 第102章 擦肩而过 发一和石头出了马车,骑到了马车两侧的马背上,此刻,他们身上穿的已是贵族才有的锦缎华服,脚下是牛皮筒靴,腰束锦衣玉带,头系红巾发簪。 当年落魄不堪的兄弟二人,此刻已摇身一变,成了风度翩翩的潇洒少年。 发一骑在马背,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各式商品,心里想着,既然又回到了杭州,等比赛完毕,要不要联系当年承诺过自己和石头的吴冕大人? 他心里正在思考这事,马车里的夏渊把车帘打开,伸出一个头来,笑道:“这下杭州城也到了,这十一天的奔波劳累,也终于到了头,我已经飞鸽传书,让别人准备好了酒宴,我们现在就直接过去吧!” “这么牛?”石头吃惊的瞪着夏渊,“咱们才到杭州,夏大人怎么就已经安排好了?” 石头的眼睛贼兮兮的,眼珠子在眼眶里一转,似乎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夏大人说的是,又带我们去潇洒?” “潇洒你个驴头!”夏渊笑着骂道,含笑的目光转到平静的发一身上,接道:“是我多年以前,曾经交过的一个朋友。” 说到这里,夏渊不禁感叹起来:“不过如今呀,我的这位朋友,已经从当年的孑然一身,变成赫赫有名的大商人了,比起我来,他可算是强多了!” 没说完,他看着默然的发一道:“这个人和发一有些相像,相信你见到以后,会喜欢上他的。” 石头不可置信:“这么说来,我们的夏老板还停佩服他的。” 夏渊把眼睛睁得大大的,道:“岂止佩服,你们是不知道,像他那么一个异国他乡的人,白手起家,从一无所有,到如今富甲一方,那岂是佩服儿子就能概括的?” “这其中的艰辛,也只有他自己知道。”夏渊不住叹息,“说起来,看到你俩,我就想起当年的他。” 未了,夏渊又叮嘱的看着发一和石头,特别是石头,“千万别给我丢人啊!” 石头耸了耸肩,“放心吧,我和哥不会让你丢人的。” 夏渊翻白眼:“我没说发一,我是说你!” “哈哈哈哈”就连一直沉默的发一,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随即,夏渊也跟着大笑起来。 …… 同时,接道的另一头,飞雪与李状,小幽刚从城北的营房回来。 “小姐,刚才那个士兵说,一旦充军边疆,就一辈子也别想回来了。”小幽的声音很小,也在颤抖。 他们今天已经把杭州城的大小街头都走遍了,虽然知道不可能在这里遇见发一和石头,但他们仍然跟着飞雪小姐走了一天。 李状苦着脸说:“发一哥和石头真是命太苦了,杨九堡这个畜生真该死。” 飞雪走在前边,苍白的脸颊微微转了过来,看着两人勉强笑道:“他只是说充军去那里,并不代表死,对不对?” 小幽看到小姐憔悴的模样,泪水立即就流淌了下来,急忙点头,“是的,小姐,发一哥和石头不会死的。” 飞雪亦泪眼朦胧。 “可……可是士兵说……从来没有充军到西北的人还能回来呀。”李状悲伤的说。 小幽扯了扯他的衣服,让他不要说这样的话刺激飞雪。 “那我就去那里找他!”飞雪目光含泪,坚毅的说,“不管天涯海角,我都会去找他!” 就在这时,后方十字路口,忽然有一辆马车经过,两个衣着华服的锦衣青年,一前一后,随着马车转过了弯。 “发一?!”飞雪模糊的双眼忽然亮了起来。 刚才看到经过十字路口的两人,她猛然有一种异常熟悉的感觉,就像看到了发一和石头一样。 飞雪立即向后跑了过去。 无奈街上人流熙熙攘攘,阻挡了她。 飞雪好不容易挤到十字路口,可一晃眼,刚才两个骑马的人连同马车都不见了。 “小姐……小姐……你怎么了?”小幽和李状慌忙赶了上来。 飞雪擦掉眼中闪动的泪,认真说道:“我刚才看见发一和石头了!” 李状听了,当即一震,“真的吗,在哪里?”说者,抬起头四处张望。 飞雪道:“刚刚从这里经过。” 李状顿时使劲揉搓双眼,瞪了了双眼瞧,却一无所获,“没有呀。” 小幽见此,泪水不禁又流了下来。 她心疼道:“小姐,你是不是因为想念过甚,所以眼花了。” 小幽把手握在飞雪冰冷的手掌上,轻柔的说,“你忘了吗?发一哥和石头被充军到安西都护府的火罗图去了啊,你怎么会在这里看到他们?” “是啊。”飞雪这才想了起来,这不是营房的士兵才告诉自己的么? 况且,飞雪回想了一下,发一和石头怎么会穿那样的衣服,骑着高头大马呢? “也许真的是我眼花了。”飞雪萧然的说,“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 发一和石头骑着高头大马,分在马车两侧,走过一个十字路口,来到一座灯红酒绿的高大酒楼面前。 夏渊的声音就从马车里说道:“我们到了。”话落,人已从车上走了下来。 候在酒楼外面的小二迎上前来,把马匹和车辆拉下去了。 发一和石头二人与夏渊并肩而行,一左一右。 未走两步,就看到了酒楼的台阶之上,他的老朋友——吴冕,以及他十分喜欢的小侄女——吴婷早就出来迎接自己了。 只见吴冕父女二人望着自己一行,表情震惊不已。 夏渊摊开双手,大笑着迎了上去,口中说着:“怎么,才几年没见,也不用这么夸张的欢迎我吧!”他又笑着转向吴婷感叹,“哎呀,当初这整体缠着夏叔叔要糖吃的小婷儿,都长成大姑娘了,怎么,有中意的子弟了没有?” 夏渊开朗豁达,面对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更是如此。 “这……” 台阶上,吴冕和吴婷这对父女四目相对,似乎仍是不可置信。 夏渊笑呵呵走了上去,直到来到他父女二人面前,才发现这两个家伙,目光注视的,竟然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身后! 夏渊皱着眉头转身,这才发现,发一和石头这两个小子,同样也是一副震惊无比的表情。 “你们这是怎么了?”夏渊表示信息量突然很大。 第103章 故人相见 “难道,你们认识?”夏渊忽然想起了那日,在万花楼上发一与他彻夜长叹中的事,他的脸上由惊转喜,随即绽放出一个开怀的笑容,伸手指着吴冕,对发一道:“他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那个人?” 发一目光闪动,凝视着吴冕,重重的点了点头,而他身边的石头,则已经张大了嘴,说不出话了。 夏渊的手摸着脑袋,似乎不敢相信天底下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吴婷已拉住了夏渊的手,脸上露出一个梨涡,“夏叔叔,你终于到了。”转而又向吴冕道,“爹爹,他们就是我之前和说遇到的那两个人。” 吴冕动容的点头道:“我知道的,我已经看到,并且认出他们了。” “虽然过了几年,但是他的眼神我却永远也没有忘记。”吴冕欣慰的道,“你们终于来了!” 听了父亲的话,特别是说到“他的眼神”,吴婷就不由自主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在奴隶市场时,第一眼看到发一之时的那个目光。 她不禁又偷偷看了一眼。 发一没有注意到旁边偷瞄的目光,他和石头正惊喜与这惊诧众人的巧合。 这时,酒楼包间酒菜上齐,柳枝大咧咧的走了出来,道:“小姐,老爷,酒菜都已经备好了。” “那我们进去再说吧。”吴冕的目光从发一的身上收回,落在夏渊的脸上。 两个老朋友难得叙旧,手挽着手,一同朝酒店二楼包厢走去。 吴婷紧随其后,柳枝与其并肩而行,而发一和石头走在最后面。 “哥,这不就是那个带刀女护卫吗?”石头贴近发一耳根,悄悄的说,“你说她明明是个女的,怎么打扮得和个男的一样,连说话得声音也像,嘿嘿嘿。”石头一边说着,忽然就忍俊不禁了起来。 发一“嘘”了一声,“小点声,你这样说,别人会听到的!” 石头强压着心里的笑意,眉头抛了抛,“你看她走路,哪里有半点女人走路的样子?” 发一当然知道取笑一个人的行为是十分不好的,但也不经意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 只看到柳枝的步伐果然是如同男儿郎一般,直来直往,脚步沉重,丝毫不像一般女孩的轻盈信步。 “别说了!”发一瞪了石头一眼。 可女孩天生耳尖,柳枝本就是武艺高手,听觉当然远超常人。 在石头才说第一句她打扮像男人的时候,柳枝的已经发觉,并且鼻子紧了紧,眉头微皱。 接着石头的笑声就响起来了,此时,柳枝的脸色已经发青了。 “柳枝。”吴婷当然也听到了背后石头的谈话,她摇了摇头,示意柳枝不要轻举妄动,过不显然,柳枝也看到了小姐脸上的微微笑意。 再当柳枝听到石头连她走路的样子都取笑时,柳枝再也忍受不住,飞起一脚,闪电般向后踢来。 这时大家正在上楼,吴冕和夏渊走在前面,已上了楼梯,只有发一、石头、吴婷、柳枝四人还在楼梯上。 这一脚快似闪电,直踹石头胸口,若被踢到,石头肯定会从这楼梯半空跌落下去,摔个狗吃屎。 “柳枝!”吴婷喊了一声,但脚已提出,慢了一步。 眼看脚风如刀,石头退避不及,和他并肩而行的发一只好伸出右手,抵在柳枝飞踹而来的脚跟后面,化解了这突然一击。 柳枝只觉一股强劲但柔和的力道从发一的手上传了过来,击退了她的左脚。 但石头显然已经惹她生气! 柳枝左脚收回一半,整个人忽然轻盈翻转,身体在空中转了一圈,随之右脚横扫而至。 这一左一右,收发自如,且有借助发一刚才拳掌力道的功劳,一切行云流水,就是发一,心里也不禁为她叫了一声好。 只是这样一来,柳枝已整个人悬在空中,若是发一在出手相助,势必拳力相接,柳枝恐怕稍有不注意就回跌下楼梯。 想到石头那一身铁板一样的筋骨,再看看柳枝,人家毕竟是个女生。 发一手伸到一半,只好猛然收了回来。 柳枝右脚扫到石头肩膀,石头本想硬抗,让她知道自己的本事。 可谁想这一脚集柳枝全身之力,又借力打力,含有几分发一的拳势。 大力涌至,就如滚滚江水,石头身体反转,顿时跌跌撞撞,连翻几个跟斗,从楼梯上跌了下去,一直摔到一楼的一个餐桌旁。 一阵“咚咚呛呛”的声音传来,楼下正在吃饭的客人慌忙避退。 柳枝看了发一一眼,立刻开怀咯咯的笑了起来。 但楼下石头只是哎哟了两声,随便揉了揉身上撞到的地方,就跟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 柳枝见了,一嘟嘴,笑声也没了。 吴婷本想责怪,见石头半点事也没有,也不多言。 “小姐,这个家伙可不一般,厉害的不是一星半点。”柳枝方才领教了发一一招,贴在吴婷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吴婷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 倒是石头,从地上爬起来,就抱怨道:“哥,你明明为我挡了一脚,怎么第二脚又退开了呢?” 发一知他一根筋,没考虑后面的事,便道:“我以为你武功大进,自己就能抵挡住别人的脚。” 石头耳根一红,顿时大气不该的说:“嗯,哥你虽然说的是实话,但我石头终究不能对一个女人出手,你说对不对,更何况,还是这么一个黄花小姑娘!” 发一摇了摇头,真是拿他没有办法。 石头皮糙肉厚,而且脸皮最厚。 “小姐,你看他说的话……” 柳枝听到石头不要脸的话,顿时就气得不打一处来,“那好,你出手,我们比划比划!” 石头想起刚才那一脚之力,好像确实比他要猛,噔噔噔跑上楼来,笑着对柳枝道:“哪能啊,我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能对姑娘下得了手呢,就是比划,我也会故意让着你的!”石头咬着嘴唇道。 柳枝顿了顿脚,面前这嬉皮笑脸的家伙,简直是气死她了! 吴婷此刻倒是和发一都统一保持沉默,刚好夏渊和吴冕进了包厢,没见到后面他们的人,又转了出来道,“干嘛呢,搞得乱糟糟的。” 发一看着夏渊道:“没呢,石头刚才在表演倒空翻。” 夏渊瞪了一眼,就知道这家伙没好注意,“臭小子,你们不饿,我可饿了,要表演倒空翻也不是在这里啊,等回到住处,让石头你小子倒空一百次!” 第104章 接风宴席 柳枝听到这话,心里才略微满意,瞥了一眼石头,却发现这家伙正贼兮兮盯着自己。 “看什么看。”柳枝气呼呼的道。 石头回她一个白眼,“看那边的男人,反正不是你!” “你……”柳枝又是一顿足,咬着牙就要打他。 石头脚下开跑,一溜烟就坐到了夏渊的身边,有模有样道:“好男不跟女斗,你要打,便打吧,我是不会还手欺负你个弱女子的。” 夏渊和吴冕见两人这么活跃,心里十分高兴。 柳枝见大家都看着她,而石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又不好意思追打他。 “小姐,你都不帮我。” 吴婷和发一也走进了包厢,各自坐下,吴婷道:“柳枝,你忘了那天在街上,有个人躲在鸡窝里,狼狈不堪的被士兵抓住了么?” “对呀!”柳枝被吴婷一提醒,忽然想起了这件事。 她看着石头,道:“喂,那个人是不是你?” 夏渊盯着石头,有些吃惊:“什么?躲鸡窝?石头,这么丢人的事不会是你吧?” 石头心叹不妙,立即把头埋得低低的,捂着声音不住摇头否定:“大人你怎么问我,这么丢人的事情,怎么会是我呢!” 发一和吴婷微笑不语,夏渊则和吴冕哈哈大笑。 一番嬉笑之后,大家各叙别情,发一和石头如此机缘巧合,再遇吴冕,心里肯定是异常高兴,同时,二人也十分感谢夏渊的提拔,知遇之恩。 除了发一以茶代酒,大家相互敬了几杯之后,夏渊又说了自己如何救下二人,二人又如何傻不啦叽的向火罗图的百夫长承认自己是充军奴隶的事。 说到这个事,吴冕十分的肯定和赞扬,目光之中充满欣赏。 而他身边的女儿吴婷,更是对这个看似傻瓜一样,实则正义善良的青年刮目相看。 酒席之上,都不分身份长幼,气氛其乐融融,说的也都是成年往事。 但一听说夏渊和发一,石头三人是为杭州的角斗士大赛而来,只喝了一杯的柳枝站了起来,向石头道:“既然你也参加了角斗士大赛,那你最好要小心了!” 石头问她:“小心什么?” 柳枝哼了一声,却不理他,也没接他的话。 吴婷微微郃首笑道:“你要小心别和柳枝分到一个组,要事那样呀,呵呵……”吴婷说到这里,就没说后面的话。 其意思自然明显。 可石头却大吃一惊,“哗”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说什么?” 柳枝白了他一眼:“小姐说,我参加了角斗士大赛,如果你碰到我,我一定会打得你满地找牙!” 石头本来还略有酒红的脸,顿时煞白。 “怎么,害怕了?”柳枝嫣然一笑。 石头看得的了一个冷战,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道:“怎么,这角斗士大赛,女人也能参加?” 柳枝听到这话,又铁青了脸。 “谁说女人就不能参加?别小瞧女人。”夏渊把石头撤下来坐下。 石头才领教柳枝的功夫,虽然嘴巴硬,其实心里也在祷告不要遇到这个男人婆。 …… 宴席之上,比起石头的活泼,发一则要安静得多。 接风宴约莫吃了两个时辰左右,发一和石头又与夏渊,一同跟随吴冕等人住进了吴氏商团的所在地——吴氏公馆。 吴冕早就吩咐下人安排好了住宿房间,他们三人一人一间,紧接挨着。 放好行囊之后,夏渊过来叮嘱发一和石头不要到处乱跑,说自己找吴冕有事商量,便走了。 洗漱完毕,发一平静的躺在了床上,想着角斗士大赛的事。 角斗士大赛虽然赚的钱很多,但终究是提着脑袋换来的,稍有不慎,便身首异处。 更何况,就算赢下来了,也总是建立在对方的死亡之上。 这种利益的获取,并不是他心里想要的。 他不是怕死,而是还有许多事情等着他去做,还有人在等待他! 他想要那一种,既不让自己受伤,也不会伤害到别人的收获! 不过夏渊对他有知遇之恩,等赢得这一次的角斗士冠军,发一就准备把自己的这个想法告诉夏渊。 正在思索之计,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 “哥,你睡了没有?” 是石头的声音。 发一道:“还没呢,进来吧,我没闩门。” 石头面色愁苦的推门而入,一屁股坐在了茶椅上面,自己倒了一杯,一饮而尽。 发一笑了笑,见他的模样,就知道他在发愁什么事。 “哥,你给我出出主意啊,你说我该什么办?”石头憋不住开腔了。 发一装作若无所知:“什么该怎么办?” 石头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她,“你明明就知道,还故意问我。” 发一走过来,面对面和他坐下,石头给他也倒了一杯茶。 发一道:“不会有这么巧的事的,你放心吧。” 石头站了起来,“怎么不会啊,你看我们又回到杭走遇到吴冕大人,而吴冕大人和夏大人还是老朋友,这么巧的事情都会遇到,你说我和柳枝怎么不会被安排在同一个组?” “哪有这么多巧合啊。”发一安慰。 石头愁容满面:“不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说罢,又自言自语,“我绝对不能和她在一个组。” 只要想起酒楼楼梯上那连环两脚,石头现在心里都还发凉。 “现在知道后悔了?刚才吃饭的时候不是挺能的嘛。”发一苦笑,“以前师父让你认真练功,你自己要偷懒,现在知道结果了吧。” 说起师父,发一倒是担心起了武不常的下落。 当日虞州时他们的行迹败露,三人连正式告别都没有,他和石头就被蔷薇夫人贩卖至唐朝来了。 “哎呀,哥,你教我几招打败她的招式,让我不在大家面前丢人就好了。”石头的话把发一拉回了现实。 发一无奈的看着石头,认真的说:“我们都是师父一起教授的武功,我学的武功招式和你学的,不都一个样吗?你说,我还能教你什么?” 石头愣在当场,发一的话完全正确啊。 “我看啊,你不如趁着这几天好好练功,说不定,还有机会……”发一话说了一截。 “有机会什么?”石头仿佛看到了希望。 发一笑道:“有机会少挨些揍!” 第105章 夏渊之托 吴公馆,内厅。 夏渊与吴冕分坐案首两侧。 案桌上两杯清茶冒着袅袅白烟,不过两个老朋友都没有动过。 “说吧,老夏,你这个时候过来,心里一定有事,对不对?” 吴冕看着眼前的这位老友,十余年过去,岁月的刻刀已在他们的脸上留下不可磨灭的痕迹。 夏渊的目光看着前方的黑暗,重重的点了点头。 他心中似乎还在思索,吴冕也不打断他,过了许久,夏渊布满纹角的脸忽然一凝,开口道:“老吴啊,我有一件事情可能要拜托你。” 吴冕看着他,显然十分不满,“什么拜托不拜托的,你只管开口,难道你忘了,当年若不是你救下萍水相逢的我,还赠我盘缠,哪里会有我吴冕今天?” 夏渊一皱眉:“你又旧事重提?” “唉。”吴冕长叹一口气,“你这个人呐,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别人帮助了其他人,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知道,生怕被帮助的人忘记了自己的恩情,而你倒是恰好相反,只要一提起你帮助过谁,你就生气。” 夏渊罢了罢手,“你知道就好。” 吴冕道:“你说吧,在次之前,你从没拜托过我什么事。”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接着道,“说实话,我一直等着有一天能帮到你的忙呢。” 夏渊将目光从黑暗处收回来,落在和他同样苍老的吴冕脸上,道:“就是那两个臭小子的事。” 吴冕叹了一口气,道:“你看看,你这人,就算要我帮忙,还是其他人的事。”他正色道,“那两个家伙呀,就算你不说,我也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帮助他们的,你忘了,四年前,我还欠他们一个承诺呢。” 夏渊认真的看着他,道:“你的是你的,我的是我的。” 吴冕知道他的性子,沉默的点了点头,让他继续说下去。 夏渊看似枯槁的目光忽然明亮起来,道:“你知道吗,看到他们,我就想起了我和你。”他摇着头不住感叹,“真是太像了,太像了……” 夏渊道:“石头就像我当年一样,虽然吊儿郎当,但是一身正气,品性纯洁;而发一……”说到这,夏渊眼里的光辉更甚,“他简直就是当年的你,我只要一看见他,就会想到你!” 夏渊不自觉的握起了拳头。 “历经艰险困苦,不论身处何处,不论遇到何种情况,始终能够坚持原则,坚守本心,而且还在不断的进去和奋斗,这样的年轻人,我们一定不能让他们埋没了呀!”夏渊的话说得铿锵有力。 夏渊的人格是高尚的,对于这一点,也是吴冕无比尊敬他的最大原因。 吴冕不禁握起自己老友的手,激动的说:“你说得对,有能力的人,不该被埋没。” 夏渊把自己另外一只手搭在吴冕的手上,道:“我知道,留在我身边,他们只会浪费自己的才华和报复,龟兹太小了,太小了,小到容不下他们。” 他看着吴冕一字字道:“等我回去了,你帮我照看好他们,是龙是蛇,就让他们自己去闯吧。” “放心吧。”吴冕握着他的双手回答。 说到这里,两人又沉默了半响。 最后临走时,夏渊又回头和吴冕道:“这件事先不要告诉他们,以免影响他们的角斗士大赛,依我看呀,以发一这小子的武功,很有机会拿下冠军!” 说到这件事,夏渊又发出了平日爽朗的笑。 ※※※ 翌日,发一很早起床,洗漱吃了早饭,就不见了石头的影子。 “这小子,昨天还在发愁比赛会被柳枝痛扁,今天一大早就跑得没了影子,也不知去哪里了!”发一心里叹了一口气,自己来到了吴氏商团护卫的训练场。 这时训练场里只有零星的几个人在训练,都穿着统一的蓝灰服侍。 不过这些人从身手来看,武功都是稀松平常,甚至有个别十分差劲,这倒是让发一有些吃惊。 而且,他们不用训练么?怎么都没有人统一的训练和教导? 发一也没做多想,自己来到一个活动的木桩前,开始训练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石头这才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跑了回来,脸上早就没有了昨晚那样的愁色。 一见到发一,他就兴高采烈的道:“哥,你知道早上我去哪里了吗?” 发一一边击打着活动木桩,一边道:“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你要是再不训练,我就要揍你了!” 石头皱了皱鼻子,后退了两步,不过脸上的笑容依旧不减,道:“我告诉你吧,我去了杭州的角斗场了!” 发一还没来得及搭上话,只听石头又高兴的道:“你知道吗,杭州的角斗场,真是太大了,我估计能坐得下五千个人!” 他说到这里,脸上的笑容似乎更加灿烂:“最关键的你知道是什么吗?”他顿了一下,又自言自语,“最关键的是我看到了这一次角斗大赛的分组名单,和比赛规则。” 说罢,石头跳了起来,“你知道吗哥,我和柳枝那娘们不在一个组!” 说到比赛,发一这才停了下来,看着他道:“原来是为了这事,就把你高兴成这样?” 石头挠了挠头,也不知为何,自从在酒楼被柳枝一个连环腿之后,虽然嘴上强硬,但心里还是有些怕这个娘们的。 说来也真是倒霉,今天一大早出去,他又在街上遇到了吴婷小姐,还有柳枝这娘们。 要不是吴婷小姐加上他身手矫捷,脚底抹油,说不定自己今天就会在街上与其大战一场了! “是呀,哥。”石头回过神来,脸上笑道,“我石头怜香惜玉,怎么能和娘们动手呢。” 发一笑了笑,没理他吹的牛,问:“说说吧,这一次在杭州进行的角斗大赛规则,是怎么样的?” 石头坐在了身后的一个千斤石上,感叹道:“这次的比赛啊,不像我们之前在龟兹那样,一群一群的比,只选一个,而杭州的角斗大赛,都是两个人两个人的比试,赢的晋级下一轮,直至决出最后一名。” 发一了解的点了点头。 “你不知都啊,那名册上面的人,可都来自大唐全国各地,甚至外国和渤海的都有,真是不敢想象。”石头想起名册上密密麻麻的字。 “你是怎么知道的,你不和我一样,都不识字么?”发一问。 石头道:“我问的旁边的人呀。” “看来这一次是齐聚了四面八方的高手了,我们一定要加紧训练,争取在比赛之前,训练出身体最好的状态!”发一知道了此番角斗的困难之处。 石头虽然顽皮,但终究识得大体。 “是的,哥。”说罢,系好发带,也开始进行举石训练。 只是刚把石头举过头顶,门外就响起了柳枝的咆哮声:“石头,你这个臭小子,给老子滚出来单挑!” 第106章 获赠软甲 石头急得团团转,可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石头只好缩在发一身后,说道:“哥,你这一次可要帮我!” 发一问她:“你又怎么惹到别人了?” 石头跺了跺脚,苦着脸道:“我没惹她呀,我哪敢呀。” 这没理由没原因,发一想,这可就难办了。 石头接着道:“只是我去角斗场看分组的时候,也正好撞上了她和吴婷小姐。”说到这里,石头想起了自己看到分组之后,自己和柳枝不在一个组,很可能开始不会遇上,所以就得意的朝她炫耀,“不在一个组,你能把我怎么样?来呀,来呀!” “不会吧,过了这么久,她还记在心里啊!”石头想到这一环,心里大叫苦恼,不知不觉,抓着发一的手就更重了。 他不知道有一种惹不得的动物叫女人! 外面,吴婷和柳枝不快不慢的走了进来。 看到练武场内的护卫们训练得很不自觉,柳枝顿时火冒三丈,气压丹田,猛然吼出:“都特么得在干什么呢?还不加紧训练?朝阳,快去把没来的人叫过来!” 发一看到一个算得上是功夫不错的护卫点头应了,然后下去,柳枝狠恶恶的目光就转向了他和石头。 准确的说,应该是发一身后的石头。 发一听到石头的心仿佛发出一声悲鸣。 柳枝手里捧着一套软甲,一顶头盔,她瞪了石头一眼,便朝着两人走了过来。 石头不自觉的拉着发一向后退。 柳枝一番白眼,却向着发一道:“这是给你的。” 发一心里一惊,略微有些错愕,看着柳枝和吴婷道:“这……” 看到发一的目光,吴婷十分有礼的笑着点了点头,却不作任何解释。 只有柳枝瞥了瞥眼,心想这两个家伙真是两个极端,一个活泼好动,讨厌得很,而另外一个什么时候看起来都是一副死样,波澜不惊… “这什么这,给你你就收下!”柳枝道,“难道你要凭你身上这件皮甲,就参加杭州得全国角斗士大赛?” 其实夏渊今早已经去集市买去了,发一刚想和她解释,柳枝托着软甲和头盔的手递了过来,转身就走。 发一只好接着,远处站着的吴婷见他拿了,微微欠身,表示告辞。 发一也点头示意,目光这才从远处吴婷离去的背影,转向了手里的软甲和头盔之上。 只见这软甲全身由细小一致的银环串接而成,于胸口,臂膀重要部位镶嵌秘银;下身部分,腰带是安西都护的软玉制成,裤子亦由银环秘银链接,盖住全身,直至长到靴子的部位。 而这头盔则是由不知什么材质打造而成的,但是全身黝黑发亮,色泽惊人。而且前后左右完全封闭,只有在双眼和鼻子的地方留有三个切合的圆孔,以供视野和透气,人戴上去以后,可谓给头部带来了极大的保障。 这套软甲,即使加上头盔,都是十分轻便,再看甲身的构造和材质,一定很不平凡。 如此贵重的东西,好像在柳枝的嘴里说出来却十分稀松平常。 吴婷已经走了,另外一边,那个叫朝阳的已经领着十余个稀稀散散的护卫来到练武场,准备跟着柳枝训练。 “慢着,你等等!”身后突然传来石头的声音。 石头从发一背后跳了出来,叫住了柳枝。 柳枝转过身,盯着石头。她本来心里就十分想痛扁一下石头这个整天和她作对,甚至出言不逊的家伙,这一回本来懒得和他计较,没想到石头却先嚷嚷起来了。 可转身一看,石头竟然也绝无仅有的瞪着她,这可让柳枝吃了一惊。 “这家伙这忽然间,就吃了豹子胆了?敢这么瞧老娘?”柳枝心里想着。 这边,石头也嚷了起来,他指着发一手上的东西,蹬着鼻子问道:“这是什么?” 柳枝等着他道:“什么这是什么?你没长眼睛吗?还是你有眼无珠?” 石头明显气得不轻,把一双眼睛瞪得又圆又大,“我当然长着眼睛,但是我是说你为什么要送我哥这套软甲。” 柳枝更是觉得不可理喻,也不可思议,自己为什么送软甲,关他什么事?他来问什么? 便道:“关你什么事?要你管?” “你……”石头脸都红了,憋了半天,终于说了一句,“我的呢?” 柳枝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什么你的呢?” 石头红着脸,抵着头,“我说我的盔甲,哥都有送的软甲,那我的,又在哪里?” 柳枝恍然大悟,终于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叫住自己,顿时咯咯笑了起来,道:“你的……”她手指着石头身上,从龟兹穿来的铠甲,“不在你身上穿着吗?” 石头抬起头看着她,嘴里的呼吸也变粗了起来。 “你干什么,想打架?”柳枝笑着看着他。 石头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哼了一声,道:“对!” 柳枝笑着摆好架势:“打就打,我一直候着呢!” 发一瞧着两人摆开的阵势,只好上前拉住石头道:“石头你干什么呢,你要事喜欢,就拿去吧,反正夏大人今早也去购买我穿的软甲去了。” “不行,这是你的,不能给任何人。”谁知,石头还没表态,柳枝就大声的制止。 石头本来就不会要发一哥的东西,但一听柳枝这句话,就像胸腔内的火药被人瞬间点燃了一样,心里更是恼怒。 “我不要,我……我……就要和她比划!”石头指着柳枝。 柳枝这才舒了一口气,心道,这是小姐特意买给发一的,这家伙瞎掺和什么事? “柳大人,那就教训他!”旁边看热闹不嫌事多的,那叫朝阳的护卫在一边添油加醋。 “对呀,揍这个臭小子,让他领教领教您的厉害!”护卫们都在一边起哄。 石头转头看了一眼发一,本来想得到像对面一样的声援的,谁知发一看着他,一个字都不会,反倒闲逸的坐在了一块石头上,像是等着他们打起来一样。 可此刻箭在弩上,不得不发。 石头只好一咬牙,摊开双手,大咧咧的走到了训练场正中央的空地上。 柳枝面颊带笑,似乎早就等着这一刻了,当下只是轻点脚尖,整个人便像一直翩翩起舞的蝴蝶一般,轻飘飘的在石头对面落定。 坐在石头上的发一默然笑了笑,心道:“石头心性顽皮,能在角斗士大赛开始之前,有一个刚好强于他的对手做试炼,这是再好不过的了。” 第107章 角斗在即 发一捧着软甲和头盔,坐在台阶上看石头和柳枝的比试。 不过石头显然失去了冷静的头脑,本就实力稍逊柳枝的他,说是比试,更像是胡搅蛮缠。 石头提着拳头冲过去…… 柳枝飞起精彩一脚,石头就跌了回来。 石头再爬起,愤怒着脸,扑过去… 柳枝飘然转身,换了右脚,腿踢过肩,石头又跌了回来,还沾了一脸的土。 石头再次愤怒的爬起,口中叫嚷着呀呀呜呜的奔过去… 柳枝这回真生气了,迎面朝他,当胸一脚,石头差点跌出了门口。 可这家伙不仅名字叫石头,要犯起浑来,那脑子比石头要硬,比发一还犟! 他滚得一身的泥,脚下打着踉跄,又要扑过来,看样子,脸上还有点委屈。 “你有完没完?”柳枝皱着眉,右腿一字抬起,已经准备必杀技了,“你要是再胡搅蛮缠,我可就来真的了!” 石头抗着脑袋就撞了上了,口中还在大喊:“我就是不服你为什么要送我哥的软甲,没有送我!” 柳枝听到他是为了这个事情,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是为了这个事啊。” 石头气呼呼看着她,一句话也不说。 “我真是服了你了,怎么和个小孩子一样。”柳枝摇了摇头,反正小姐也不在,那就说出来吧。 柳枝道:“这是我们小姐买的,又不是我的,我怎么知道,你要怪,那就去怪我们小姐啊!” “是吗?”石头奔跑的身子突然一滞,停在原地,挠挠头:“这样啊,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柳枝瞥了他一眼,“就你这功夫,还参加年度角斗士大赛?切……” 柳枝翻个白眼,就招呼自己的部下开始训练。 朝阳把众人召集站成队列,开始训练了起来。 石头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左插插队,右挤一挤,觉得站在队列后面不合适,于是来到第一排的朝阳旁边,笑着道:“哥们,让个位置。” 朝阳见他全身上下都是泥,本欲取笑,但又看了一眼台上的柳枝也不理睬石头,便让出一个位置,自己挪到了一边。 看到石头忽然训练了起来,发一放下软甲和头盔,自己也开始训练起来。 ※※※ 离角斗大赛的日子只有两天,发一的训练只不过是在调试身体的各个机能,把状态调整到最好。 武功讲究厚积薄发,哪怕你学有招式三千,在万众瞩目的角斗场上,胜败也只是数息之间的事。 你不可能在这数息之间,便把三千招式都一一展现。 更何况,这是角斗。 只需要把对方击败就行了。 当初文良说过这个道理,师父武不常更是深谙此道。 所以接下来的两日之中,发一并没有特意的增加训练,但也没有减少,一切如常。 倒是石头,自从那日训练场和柳枝比试之后,他对柳枝的态度就忽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从处处作对,变为处处跟随,非要搀着柳枝和他一起训练,比试。 当然,他每天都被揍得够惨。 与此同时,在发一每日训练的间隙,都有一个人的身影静静的在远处注视着,然后,又悄然离开。 ※※※ 吴婷从未见过沉稳如此,且艰辛刻苦的同龄男子。 她在吴冕这个传奇商人的父亲身边张大,自小就比别人成熟得早。 所以在她眼里,那些追求她可以从杭州排到扬州的青年子弟,在她眼中,不过只是不谙世事的纨绔子弟。 直到他遇到了这个沉稳如大海一般的男子。 对,像平静的大海一样,这就是发一给她的,只有在父亲身上,才能感觉得到的感觉。 ※※※ 八月十五日,终于来了。 杭州街头万人空巷,大家都去到了角斗场观看这一年一度的角斗士大赛。 角斗士大赛门票很不便宜,甚至可以说十分昂贵,但能容纳五千人的场馆之内,仍旧座无虚席。 坐席上,不仅有举办此次大赛的杭州知府衙门官府代表——知府大人,而且更是齐聚了杭州,乃是毗邻州县的各路达官贵人。 当然,蔷薇夫人和文修也包含其中。 看台上,蔷薇夫人和文修一行正坐在吴冕与夏渊的对面,而身后则是飞雪和文良等商团其他的主要人员。 蔷薇夫人朝着对面微笑致意,而文修不过向着吴冕的防线略微点头而已。 “吴冕身边的人是谁?”蔷薇夫人侧头问文修。 文修坐在椅子上巍然不动,面无表情道:“我也不知道,夫人,吴冕这个人朋友甚多,虽然大都我都知晓,但是这个人,还确实从未见过。” 蔷薇夫人点了点头。 文修判断道:“我想,应该是此次带着角斗士前来参赛的商人吧。” 文修脸上带着冷冷的笑:“据我所知,我们的会长大人此次前来观看比赛,很大的可能应该是想筛选几个合适的角斗士,来作为吴氏商团的护卫。”文修叹气着,“因为吴氏商团的护卫力量,实在是太薄弱了。” “既然文大人知道了吴冕的打算,那就一定安排好了对应的策略,对吗?”蔷薇夫人优雅的坐着,一双丹凤眼从对面的吴冕身上转向文修。 文修冷笑道:“不错,这个我自然早有安排!” “愿闻其详。”蔷薇夫人淡淡笑道。 文修古井无波的面皮终于颤动了一下,偏过头看着蔷薇夫人,道:“我已花重金买下突厥第一勇士,只要是吴冕看上的人,都只会倒在我的突厥勇士的棒槌之下。” 文修胸有成竹。 这名从突厥而来参赛,号称阿蒙克江的突厥大力士,不仅力大无比,更是深熟战技。 文修让文良对其进行过测试,五十招以内,就算是文良也很难取胜。 所以此次角斗士大赛,如果吴氏商团想要从大赛种筛选护卫,就算得到的,也只会是被自己的武士捶打过的残次品。 …… 对面。 吴冕与夏渊也在议论着文修与蔷薇夫人。 吴婷列坐其次,跟在她身边的是朝阳,因为柳枝已经下去准备比赛了,吴氏商团中,只有朝阳的功夫仅次于柳枝。 “这两个家伙,我怎么看都不舒服。”夏渊看着对面朝自己笑了笑的蔷薇夫人,转过头来向吴冕道。 “不错,光是看着他们,就已经1让人不寒而栗了。”吴冕低声说,“这两个人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如今他们聚在一起,我预感应该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了。” 夏渊默然点头,叮嘱道:“既是如此,你的出行还要小心才是!” 第108章 临时惊变 吴冕默然点头,片刻,道:“难道他们还想对我出手?” 夏渊侧脸看着他,道:“你说他们不折手段,不能排除有这个可能。” 吴冕叹了一口气,道:“若是那样,那也真的算他们胆大包天,你知道么,在大唐行刺杀人,可是死罪,只要定罪,连同文氏商团所有有关的人和商事,都会被罢黜驱逐出境,所以在没有完全把握之前,他们是不敢随意妄为的。” 他的目光看了看坐在坐席正中的杭州知府,道:“赵大人是我的朋友,他对文氏商团,一直注意着呢。” “那就好。”夏渊点了点头。 另一边,一个吴氏商团的人在朝阳耳边低语几声之后,就下去了。 朝阳对吴婷道:“小姐,我们得知了最新情报。” 吴婷点了点头,朝阳轻声对她道:“就在今天早上,文氏商团的文良接见了突厥的阿蒙克江,就是那个呼声最高的突厥角斗士。” “知道了。”吴婷面色凝重了下来。 看来文氏商团和自己一样,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自己这一方的任何动向,并且做出相应对策。 “你下去让柳枝取消出战,还有石头,也一同取消参赛。”吴婷经过冷静分析局势之后,做出了决定。 “是的,我现在立刻就下去。”朝阳得到吩咐,快步朝通向角斗场休息室去了。 吴婷起身,把这件事告诉了吴冕和夏渊。 吴冕和夏渊虽然吃惊,但并没有过多的意外。 “那个突厥武士我见过,如果他被文修收买,那柳枝和石头待在场上就一定会有危险。”吴婷说着,“他们是冲我们来的,所以我也把柳枝和石头撤下来了。” 夏渊和吴冕赞同她的做法。 虽然杭州全国角斗士大赛的规则和龟兹不同,是点到为止,但若是错手杀了人,也是不犯法的。 因为角斗士们,早就在参赛之初,立下了生死状。 “那现在,我们只有看发一的了,希望他能击败这个突厥武士。”夏渊把希望都寄托在了发一的身上。 同时,若是发一获得了这一次的冠军,那对于他以后的路就更好走了。 角斗士休息室。 发一和石头,柳枝三人已经穿好了铠甲头盔,准备按序上场了。 此时发一身上穿的,正是吴婷那日为他购买来的秘银软甲,再戴上插着一羽金雀红尾的黝黑铠甲,威武帅气,气度超然不凡。 “哥,你穿着吴婷小姐买的这一身实在太帅了,我都认不出你来了。”石头提着自己的刀盾,和柳枝站在一排说着。 柳枝白了他一眼,道:“如果光靠这眼睛和鼻子两个小孔就能认出里面的人的话,那我倒要真的拜他为师了。” 石头眼睛一亮,道:“真的吗?那快拜我。” 柳枝举起拳头就是一拳:“你认得这件软甲,所以当然也认得发一哥!” 两人还在打闹,朝阳急急忙忙从螺旋梯下来,告诉他俩:“柳枝姐,小姐说了,让你和石头哥取消这一次的参赛。” “什么?”石头一听,内心顿时一震,“为什么啊,我好不容易从龟兹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参加角斗大赛的!” 发一知道事出有因,安静的等朝阳接着说。 柳枝对小姐的安排向来好不质疑,她看着朝阳道:“是出了什么变故了吗?” 朝阳点了点头:“突厥第一勇士被文氏商团收买了,目的是为了对付我们,所以……。” 才说到一半,柳枝就听懂了朝阳话里的意思,她截断朝阳的话,看着发一一眼,呼出一口气,道:“看来发一哥,你要小心了。” 发一凝重的点了点头,不过朝阳口中的“文氏商团”,难道是姓文?这文氏商团是吴氏商团的竞争对手? 发一心里有这样的疑问。 而他也认识过一个姓文的人,因此,才稍微留意。 “我管他是突厥第一勇士,还是大唐第一勇士,这比赛都快开始了还退赛,这不太好吧。”石头心里不乐意。 柳枝等着他:“你这会儿犯什么犟牛脾气?” 倒是发一平静的问:“这个突厥武士很厉害吗?” 柳枝把目光转到发一身上,点了点头,道:“对,他就是去年角斗士大赛冠军的获得者。”说到这里,她又看着石头,道:“此人不仅力大无比,而且武艺高强,以前是突厥的骑兵,不知怎么的,就成为一名角斗士,而且,他之前为了钱,都是在为自己角斗。” 顿了一下,柳枝盯着石头道:“我在他手中,应该不能坚持超过五个回合,你觉得你遇到他不会是送死吗?” 听到柳枝这么说,石头倒是一滞,不知道怎么反驳。 发一看着石头道:“上去吧,听吴婷小姐的安排,我想夏渊大人的意思应该和她一样。” 石头不过是不服气,终究不会违逆发一的话。 “那你就为我们打败那个什么土鳖第一勇士!”石头闷声闷气的说着,这才依依不舍的跟着柳枝和朝阳,走上螺旋梯,来到了角斗场的看台坐席上。 柳枝和朝阳走在前面,行色匆匆。 石头紧紧跟着。 可当他走上看台,看到偌大雄伟的角斗场建筑,以及现场观众热烈如山洪一样的欢呼时。 正对的那边,几个锥心而熟悉的身影印入了他的目光。 他就像一个雕像一样,当即呆立在了原地。 在他的目光中,有他的朋友,甚至亲人,当然,更有敌人,仇人! 这一刻,仿佛全世界也静止住了,他的心跳也停止了。 他灼热而火红的目光中,死死锁住了那个将他和发一哥推向深渊的人——蔷薇夫人。 当然,那个他恨不得碎尸万段的杨九堡,也是赫然在列。 可飞雪小姐怎么会和杨九堡这些人站在了一起? 石头先是震惊,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可是过了许久,对面正和文修谈笑风生的蔷薇夫人,以及他们身边的所有人,都依然存在那里。 所以,这不是幻觉。 “哥——”石头石化般的身体终于缓了过来,双脚行动也变得僵硬,他喊了一声发一,然后就朝着螺旋梯奔去。 “飞雪小姐……我看到飞雪小姐了……还有李状……三叔……”石头坚硬胜铁的心,不知为何,突然像被海浪打碎,双腿跑着,眼里泪水就淌了出来。 可来到楼梯旁时,护卫角斗场的兵士已经把铁门关上了。 发一只是从余光看到外面,石头飞奔也似的跑了回来,一把扑到了铁木门上。 “哥……你听到没有,我看到飞雪小姐了,她就在我的对面,还有我们的仇人。”石头在外面大声的喊着。 可这时,决斗士大赛即将开始,场内顿时响起了杭州知府宣布角斗大赛开幕的致辞。 场内人声鼎沸,人们的声音彻底将石头的呼声掩盖了。 发一在铁木门里,除了之前的一声“哥”,其余的什么度没听到。 “快起来,不要在这里趴着,回到你的坐席!”两个兵士将石头架了起来。 石头恍恍惚惚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正好,前边发现石头没跟上前来的柳枝和朝阳又回来找他。 柳枝见他失魂落魄,突然之间像变了一个人,便道:“你怎么了,还哭起来了?” “没能参加比赛也不用这样吧?”柳枝本就大大咧咧,她每天看到石头,都是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突然看到石头伤心起来,她倒还不知如何安慰。 石头瞪了她一眼,道:“你知道个屁。” “你……”柳枝咬了咬唇,抬手就要揍他。 只是忽然看到石头血红的眼,才发现石头这双既愤怒,又悲伤的眼睛,是在望着看台对面。 而那个方向,正是蔷薇商团和文氏商团两个首脑的所在地。 同时,正优雅的端着一个茶杯的蔷薇夫人,还没来得及喝手里的茶,就同样看到了对面看台上,石头震惊且愤怒的脸。 第109章 爱恨交织 饶是蔷薇夫人之镇定,也不惊心下大乱,全身上下,顿时僵住。 杨九堡亲口所说,发一和石头已被再次充军大唐西北边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大唐疆域辽阔,边疆战事频繁,难道他们死了,变成了鬼,来找自己索命了? “哐啷”一声脆响,蔷薇夫人手里的茶杯掉在了地上,摔成碎片。 “不,这里这么多人,怎么可能是鬼?”蔷薇夫人心想,而且,她从不相信鬼神,她只相信自己和手中的权力! 比起石头,发一理应对自己更加恨之入骨。 蔷薇夫人的目光焦虑,且稍显慌乱的在四周搜寻。 可不管是自己身边,还是对面石头的身边,都没有发一的影子。 与她坐在同排的文修发现了蔷薇夫人异状,探了半个身,问道:“夫人,你怎么了?” 他这才看到蔷薇夫人脸色苍白,鼻翼已略有细汗。 “没……没什么。”听到文修的声音,蔷薇夫人侧脸点头,这才稍微镇定了下来。 但凭文修对蔷薇夫人的了解,如果没有什么惊变的事情,她怎么会出现这么一副面孔呢? 文修看了一眼地上碎了的茶杯,顺着蔷薇夫人目光去处望过去,并没有发现异样,人们仍在为这一年一度的角斗士大赛欢呼着。 对面,唯一能引起他主意的,不过就是吴氏商团的人而已。 “没事就好。”文修退到自己的坐席上坐下,但心里肯定不会相信蔷薇夫人说的话。 这时,蔷薇夫人猛然一惊,想起了坐在自己身后的飞雪来。 她能看到,飞雪呢? 蔷薇夫人只是轻微的侧过头,眼角的余光就看到了飞雪。 她身后的飞雪,似乎并没有什么异状,一如初来时端坐的样子,泰然自若,从容不迫。 而飞雪那双美丽而漆黑的眼睛,此刻正看着角斗场内,正要开栏的铁木门。 蔷薇夫人慢慢收回了目光。 只是这时,飞雪强忍的泪水仿佛钱塘江浪潮一般,顿时汹涌而来,夺眶而出。 她双手握拳,指甲已经因为用力,而陷入掌心,印出五个血指。 她的嘴角也在微微颤抖。 胸口的心,因为剧烈的跳动,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表现出任何情绪。 任何动容和失态的情绪,都可能会给发一带来杀生之祸。 一步步走到今天,她早就在悲伤和痛苦中张大了。 蔷薇夫人突然猛地回头。 飞雪已然瞬间平复心情,依然是那副镇定自如的神情,似乎这周围的变化和吵闹,从未影响过她的情绪。 飞雪向着蔷薇夫人微微一笑。 只是坐在飞雪后面的李氏父子二人,正在抱头痛哭。 “别……别哭了,你这个没出息的臭小子。”李三老泪纵横,看到前面蔷薇夫人回转的目光,扇了儿子一巴掌。 在蔷薇夫人锋利的眼神,李三和李状,强行压制了内心的涌动,捂着嘴巴,形态悲伤。 蔷薇夫人瞪了两人一眼,终究回过了头。 她唯一关心的,只是飞雪而已。 这一切都被坐在文修身后的文良看在眼里,文良当然也看到了对面看台上怒视这边的石头。 看着飞雪的模样,文良的心在隐隐作痛。 而飞雪身边的红秀,目光注视着前方文良紧紧握剑的手,亦紧紧咬着嘴唇。 一切看似依然平静。 只是这片刻的平静,忽然被杨九堡一个突兀的惊呼打破了。 “我真是见鬼了……那……那不是石头那个臭小子吗?”杨九堡双目圆睁,嘴长得老大,竟然惊得从坐席上跌了下来。 他慢慢爬了起来,揉着眼睛,转而看着文良,“这……这是怎么一回事?” 但文良冰冷如霜目光如刀,看得杨九堡如坠冰窟,顿时爬到自己座位上坐好,口中喃喃:“这……到底怎么一回事?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其中的诸多问题,他们当然不会知道。 …… 对面。 吴婷迟迟不见石头,走到后面,看到石头的异样,道:“你怎么了?” 石头咬着牙,目光凝视前方。 顺着石头的视线,对着的正好是蔷薇夫人与文修那一排。 吴婷道:“怎么,你认识她们?” 石头看着前方,慢慢点头道:“嗯,不仅认识,而且永远也不会忘记。”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吐了出来,接着道,“就是那个女人,害得我和哥再次被人当作奴隶,卖到了大唐,甚至差一点死在了大唐边疆。” “那个女人”和“有个女人”是发一和石头对蔷薇夫人的称呼。 大家来到坐席坐下,通过石头的讲述,夏渊也才恍然大悟,原来发一口中所说的女人,便就是对面的蔷薇夫人。 吴冕感叹:“如此狠毒,又能相处这样计谋的女人,渤海又有几人呢?” 他这一下不得不考虑蔷薇商团的通商事宜了。 “只是想不到,她的目的因为你和发一,遇到了夏叔叔而落空了。”飞雪道。 夏渊深有感触的叹了一口气,脸上带有微微笑意,他罢了罢手,“不是遇到了我,是他们因为坚守原则和本心,通过自己的努力而回来的。”夏渊看着大家笑道,“我是幸运遇到了他们啊。” 说罢,举起桌面上的酒杯,与吴冕对饮一杯。 夏渊又道:“我猜,蔷薇夫人身后坐着的漂亮女子,就是发一心里一直思念的人吧?” “嗯。”石头点了点头,“是的,飞雪小姐从卫县开始,就不不止一次救过我和哥的性命,我们还在海贼袭击的夜晚一起逃亡。” 石头永远也不会忘记,老爹死去的那个夜晚。 “哥正是靠着对飞雪小姐的信念做支撑,才经历住了一次次的磨难而没有倒下。”石头回忆着,只是如今,他们终于不在像以前一样任人欺凌了。 大家都为发一和石头的艰险心酸的过往感叹。 旁边静静坐着的吴婷也一样,听了石头讲诉的,有关发一和飞雪,以及石头的过往。 当她听到发一和飞雪共赴劫难,而又化险为夷的适合,她的心里也一样的欣喜,看到被分割两地的两人就要重逢,她亦由衷的感到开心。 但是,在这欣喜和开心的背后,她又有着一种不甘。 她是一个聪明的女人,知道审时度势,大局观非常的好。 同时她也知道,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什么适合自己,什么不适合自己。 所以她从未看上过任何有过交集的男人。 直到遇到了发一。 她会通过努力,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但并不会采用卑鄙手段。 这就是吴婷和蔷薇夫人的区别。 她会堂堂正正的去获取,即使最后失败,那对自己也问心无愧。 吴婷的目光越过角斗场,落在对面飞雪柔美且彬彬有礼的脸上。 这是一种飞雪独有的,温柔似水,美丽动人的气质。 但通过几次和飞雪的交流,吴婷知道,在飞雪看似柔弱压抑的外表下,实则有着一颗坚毅和刚强的内心。 她内心的强大,丝毫也不必吴婷差! “不管你们经历过什么,但是我们现在都在同一起跑线上。”吴婷淡淡的说。 旁边,一直注视自己女儿的吴冕,也收回了目光。 知女莫若父,吴婷自幼丧母,他作为半父半母,当然也了解吴婷的内心。 只是这时,角斗场的铁木大门轰然打开。 全国一年一度的杭州角斗士总赛,正式开始了。 第110章 爱恨之力 杭州的角斗士大赛,因为选手们都是从各个地方挑选出来的精英,因而实行的并非地方上的单人赛,而是擂台赛。 决斗场内有四个擂台,每一个擂台上,单独一轮进行一对一的比试,这样同时可进行四组比赛,胜者晋级,败者出局。 而发一排列在最后一轮,这一轮的押金最高,当然,同一轮角斗士的武力值也是最高。 被文修买通的上届角斗士大赛冠军——号称突厥第一勇士的阿蒙克江,就与发一在同一轮。 不过不是一组。 看台上,石头目光凌厉的盯着蔷薇夫人,充满着往日的仇恨和愤怒,不过,在经历了开始的震惊之后,蔷薇夫人现下已恢复了往昔那优雅而从容的贵妇姿态。 “你眼睛瞪得这么大,能把她瞪死吗?”一边的柳枝见石头从刚才到现在都没眨过眼,不由说道。 石头像没听到她说话,眼睛依然瞪得老大,都已经有血丝了。 朝阳笑了笑,道:“柳枝姐说得对,石头哥,你就停下来吧,光拿眼睛瞪,人家又不会少一块肉!” 石头“哼”了一声,瞥了他俩一眼,便不打理。 柳枝瞧他模样,伸手过来一把揪住石头的耳朵,“你还杠上了是吧?” 石头耳朵吃痛,头都被揪偏了,但嘴上却半点也不喊疼。 柳枝白他一眼,手指指着他的脑袋道:“你既然这么恨她,那你现在就过去杀了她呀?”说罢,她把石头手里的剑拿了起来。 她本是看不得石头这个犟牛脾气,心想激一激他,谁知,石头心里郁闷堆积,真的提了剑,就要冲过看台去。 柳枝一拳把他拦了下来。 石头抱着肚子,柳枝这一拳可不轻。 “唉呀我说你这臭小子,你又抽的哪门子风?”夏渊没好气的看着他,“你做事能不能动动脑子,就算是要报仇,也要好生计划,怎么可以像一个莽夫一样,只顾提剑就冲呢?就你现在这样过去,能杀了蔷薇夫人吗?” 柳枝道:“对呀。” 吴婷也道:“夏叔叔说得对,报仇不是一件平常的事,且不说蔷薇夫人身边的高手不会让你近身,就算她身边没有高手,你现在杀了她,众目睽睽之下,你也难逃罪责,按照大唐法律,就算你报仇了,你也会被判处死刑,那不是白搭了自己性命了吗?” 石头动容的道:“就算是死,那也值得了。” 夏渊瞪着他,哼道:“愚蠢!” “像你这样,那天下的坏人可要笑死了。”夏渊瞪着他石头,“原本被别人陷害,本就吃了大亏,而现在你又只顾一时之勇,然后又白白搭上一条性命,你说说,你值吗?那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 他见石头若有所思,便向身边的吴冕使了个眼色,道:“我老实跟你说,这一次,我本是不打算带你们回去了。” “什么?”石头心里当即一震。 夏渊道:“现在蔷薇商团和文氏商团勾结一起,企图对付吴氏商团,既然蔷薇夫人是你和发一的仇人,那留你们在杭州也算是一箭双雕了,不过……” 说道这里,夏渊压低了自己的视线,继续道,“不过如今看来,你的心性完全还没达到吴大人的要求,看来我只能留下发一,你嘛……还是跟我回龟兹吧。” 说罢,夏渊略微摇了摇头,表示失望。 石头听了他的话,心里当真是又惊又喜,又是惨然变色,道:“老……老夏你说什么?你说的是真的吗?” 吴冕看着他,淡淡一笑,道:“这件事情,几天前老夏就和我说过了。” 石头一听,顿时面色惨变,“要是这样,我一定要和哥在一起,老夏,你可别把我和哥分开呀。”不过随即,他心里又生出对夏渊的不舍来。 “老夏,你说的是真的吗?你真打算要把我和哥留在这里,你一个人回去?”石头看着夏渊。 夏渊似乎毫不在乎的笑了笑,道:“我是这么打算的,不过,现在看来,你要和我一起回去。” 石头脸色大变,做惊恐状。 夏渊瞥了瞥石头,过来半响,才没好气道:“以后在这里要听从吴大人的吩咐,一切不可莽撞行事。”顿了一下,他才道,“‘带你回去’这话是骗你的。”他看着石头的眼,笑道:“瞧瞧你那蠢驴样,谁稀罕你呆在身边。” 不过说归说,夏渊的双眼还是有些泛红。 ※※※ 不久,初赛最后一轮的角逐就要开始了。 当铁木门开启的一刹那,发一和其余七人昂首挺胸迈入决斗场中。 发一身穿吴婷特意花了重金购买而来的秘银软甲,头戴黑铁钢盔,手持长剑,步伐稳健而有力。 经过长期固定而有效的训练,此时此刻,发一已将全身上下,每一个器官部分的状态协调到最好,甚至每一个动作,他都能感觉到自己身体协调而富有规律的切合感。 只是当他抬头望向热烈欢呼的人群中时,他的目光,突然死一样的定格在了一个方向。 那个方向,有他最爱的人,也有他最恨的人。 爱的人,给予了他不断奋进的勇气和毅力,而恨着的人,则不断鞭策自己前行,变仇恨为一种反面的鞭策力。 本就因为自己爱着的人而战斗,如今,整个看台上,不仅有自己爱护的人们,更是仇敌近在眼前。 发一感觉自己的内心更加强大,力量也更为充沛了! 他已把爱和恨,二者叠加,变成内心强大的动力。 ※※※ 看台上,众人的目光都锁定着下方的擂台。 从对面注视的目光中,蔷薇夫人可以断定,发一一定就是在最后一轮的角斗士之中。 只是角斗士均是身穿铠甲头盔,无法辨认。 但是,擂台之上,却有两个身影特别引人注意。 一个,是身穿褐色厚重铠甲,上一届全国角斗士大赛冠军,亦是有号称突厥第一勇士的阿蒙克江。 比试才刚开始,他的对手便被他两招锤打下擂台,吐血而亡。 而另一位,则是一个身穿秘银软甲,头戴漆黑铁盔,身材十分普通的家伙。 可身材如此普通的一个人,却把他的对手——体重超过四百斤的吐蕃大汉,轻易的打出了擂台。 而这个秘银甲士,不过只用了一招而已。 第111章 死不低头 看到发一一招解决对手,台吴氏商团的一边,响起一震欢呼。 而对面的文修,则是脸色发青。 文修阴冷的目光落在场下身穿秘银软甲的发一身上,道:“这个家伙是谁?” 此人出招迅捷刚猛,且内功雄厚,可以说是天下少见的绝顶高手,有这样的人参加了角斗士大赛,竟然没有人通报于他。 文良的目光亦萧索的注视着眼下的秘银甲士,向文修高报:“义父,这个人之前从未在杭州出现过,具体身份暂时还不知晓。”他眼中充满复杂的情感,似乎若有所思,“不过……” 文修侧过脸,“不过什么?” 文良吸了一口气,掩盖了自己内心深处的情感,道:“孩儿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谁?”文修的两条眉毛就如两只卷起的蜈蚣。 不远处,蔷薇夫人亦微微侧身,侧耳倾听文良即将要说的话。 虽然文良极其不愿意说出来,但他还是说了出口。 “发一!” 话一出口,蔷薇夫人的脸色骤然变得难看起来。 倒是文修的面目依然冰冷,道:“谁?我怎么没有听过?” 文良看了一眼蔷薇夫人身后,面不改色的飞雪,然后压低了声音道:“这个人以前是卫县的船坊的奴隶。” 文修道:“是那个渤海的卫县吗?”对于这个贫瘠弱小的小城,文修印象不可谓不深刻。 文良点了点头。 “一个奴隶竟然会有这么高强的武功?”文修冷眉微皱,“看来这个发一不简单啊。” 文良沉默了片刻,才道:“我以为他当初已经死了,不过,现在看来,在他身上一定发生了很多事情,才让他如今武艺飞涨。” “嗯。”文修的视线注视着擂台上的发一,忽然沉默了下来。 这时,旁边的蔷薇夫人面色语含杀机的道:“不管他历经了什么巧遇,但是他今天都得死,对吗,文修大人?” 蔷薇夫人的话说得毫不掩饰,后面的飞雪和李氏父子清晰的听进了耳朵里,三人表情痛苦不已,唯独王允听了,先是震惊和诧异,然后听到要发一死之后,当下才发出一声畅快的感叹。 角斗场的看台之上,吴文两个商团的代表们俱把对方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 文修捋了捋自己银白的长须,眼睛眯成一条线,道:“夫人说得不错,今天不管下面的是谁,只要不是我们的朋友,那就是敌人。” “既然是敌人,那阻挡了我们的路,那就得死!”文修又恢复了冰冷萧索的冷峻面孔。 虽然眼前秘银甲士的武艺高超,但阿蒙克江也不低,更何况,阿蒙克江有更为强壮的体魄。 他可是可以与文良对战五十回合的人! ※※※ 蔷薇夫人当然恨不得发一和石头两人死无葬身之地,但场下的形式,却是如同飞雪和李氏父子祷告的方向发展。 秘银甲士连战连捷,一路强势取胜,似乎势不可当。 而从对面吴氏商团处众人的反应来看,虽然没有见到那漆黑头盔背后的脸,但蔷薇夫人等人,更加确信了秘银甲士就是发一的这个事实。 随着比赛的推移,之后的角斗场内,迅速形成了三强争霸的局面。 其一便是文修买通的,也是上届角斗士冠军的阿蒙克江。 其二就是发一。 而其三,则是突然出现的,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人。 这个人吴氏商团不知道,文氏商团也不清楚。 比赛毫无悬念的经行到了最后关头,这时,角斗场内只剩下了最后四人。 发一和阿蒙克江赫然在列,然后是另外那个突然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家伙,还有一人,实力最弱。 “卫莜。”蔷薇夫人轻声召唤,卫莜立刻贴在了她的身前。 蔷薇夫人贴了上去,道:“马上去安排重金,我要让半决赛发一和阿蒙克江相遇!”蔷薇夫人压着声音,冰冷的说,“一定要他们最先就遇到!” “是,我马上就去办。”卫莜领命下去。 没过多久,卫莜就又回来了。 “夫人,已经安排好了。”卫莜低声道。 蔷薇夫人微微点头,默然不语。 “其实夫人不必如此麻烦的,只要不出意外,他们一定会遇到一起。”文修武功修为也不低,他离蔷薇夫人最近,自然也听到了蔷薇夫人的话。 只要有实力角逐第一,就一定会在最后一轮中相遇。 “如果他们的半决赛对手不是对方呢?”蔷薇夫人的眼中蕴含着冰冷的凶光,平静了一下,她才接道,“这个人,我要他死。” 文修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蔷薇夫人,道:“看来夫人的确是处处谨小慎微,如果是按照夫人所说,这确实是一个比较保障的办法,如果他半决赛的对手是另外一人的话,只要他在半决赛出局,也就避免了最后与阿蒙克江相遇。” …… 场内。 在主持人的安排下,半决赛首轮对决的果然是阿蒙克江和发一。 看到角斗场内,发一对面身形魁梧,武技非凡的阿蒙克江,夏渊众人的脸色都十分凝重。 “虽然我对角斗不太感兴趣,但如果发一现在就遇到这个阿蒙克江的话,那对后面的决赛十分不利,这样会消耗他极大的体力。”吴冕看着场上的形势分析。 夏渊皱着眉头,吴冕说的话倒是其次,他主要是担心发一的安危。 因为之前那些和阿蒙克江对阵的所有对手都死在了他的铁榔头之下了,所以,阿蒙克江的目的显而易见,就是要把角斗场内遇到的高手都杀死,好让吴氏商团招募高手护卫的目的夭折。 “夏叔叔,要不然……我们弃赛?”经过长时间的考虑,吴婷十分艰难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她的目光从发一的身上转向对面文修,“文修的目的很显然,就是要折杀角斗场内他们势力之外的人,到时候,就算发一赢了阿蒙克江,想必也会身临险境,既然发一的能力我们现在都有所了解了,那要不然就……” 吴冕也随着女儿的话点头道:“是啊,老夏,婷儿的话有道理啊,比起拿下冠军,我们更关心的,是发一的安危呀。” “反正不管如何,我都会好好培养他的!”吴冕看着夏渊。 夏渊的目光依然凝重,但他说出来的话却毅然果决。 “不!”夏渊果断而干脆的罢手道,“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一定不能弃赛。” 在众人的瞩目下,特别是石头,夏渊盯着擂台上傲然而立的发一说道:“这场对决,代表的并不仅仅是角斗的输赢,而是代表了发一和他曲折的命运对抗的输赢。” 夏渊略显苍老的瞳孔微缩,转头向大家说道:“发一能一步步走道今天,正式因为不断的在和不公的名对斗争,锲而不舍,如果我们现在让他弃赛,那不就等同于向那些不公的命运,那些压迫人民的人低头吗?” 夏渊的话就如山间清泉,让大家忽然醒悟。 而石头则紧咬着唇,眼眶中泪光闪动。 夏渊的话没错,石头知道,就算是死,发一哥绝对不会在他的敌人——蔷薇夫人和杨九堡面前低头的。 第112章 绝命一击 擂台上,发一高昂的抬着头,视线通过头盔上的圆孔,落在看台上仍做优雅状的蔷薇夫人。 他的姿态稳健而卓然,明明站在看台下方的角斗场擂台,却似乎像在居高临下,临空俯憨。 “这个贱民,他有什么资格这样看我?”蔷薇夫人虽然表面平静,然则内心却在怒吼。 虽然她并没有看到盔甲后人的模样,但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这秘银甲士就是发一。 因为发怒,她修长而洁白的手指紧紧抓着椅子的扶手,差点没把扶手给掰下来。 擂台外,“铛”的一声响起,宣告着第一场半决赛的开始。 上一届冠军得主,号称突厥第一勇士的阿蒙克江挥动手中的铁榔头,脸上透着不屑的笑道:“把你的脖子伸过来受死吧,瘦猴子!” 擂台另一边,发一的目光依然停留在看台之上。 阿蒙克江怒气横生:“这个瘦猴子,竟然无视我的存在?去死吧!”说罢跨着大步,如猛虎下山一般向发一扑来。 一双铁榔头,在他手里舞得密不透风,呼呼直响。 阿蒙克江的铁榔头大开大阂,力重千钧。反观发一,他的目光从看台上收回,怆然拔出长剑,身形斜侧,剑平过肩,面对呼啸而至的一双铁榔头,长剑平然刺出,其势如电。 虽然长剑身小,怎奈在旁人眼中,竟然有气力千钧之感! “铮”的一声金铁交接之声响起,擂台中央,阿蒙克江手中的铁榔头与发一的长剑撞击一处,电光石闪,两人乍然向后退去。 “这个人果然非比寻常。”一招之后,发一心里不禁暗叹,他手中的长剑仍在颤抖,发出“嗡嗡”的声响。 待颤动停止,发一手中的长剑剑刃上,还多了一个缺口。 发一的目光落在了阿蒙克江手里的铁榔头上,看来,这并不显眼的一对铁榔头,可并不像它们外表那样平凡。 对面。 其实阿蒙克江的震惊同样不小。 在方才那一撞击之下,他双手皆麻,特别是虎口,犹如裂开了一样。 掌心,一道粘稠的液体沁染了双手。 那是阿蒙克江虎口裂开后震出来的鲜血。 “这个家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这么小的个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力量?”阿蒙克江心里震惊。 阿蒙克江用力捏着柄部,长吸一口气,压至丹田,左右挥动铁榔头,再次向发一打来。 此刻他已经完全没有了轻敌之心,每一招都拼尽全力。 是以,每一招都有力劈华山,横扫千军的感觉。 在左右两柄铁榔头的迅猛攻击下,发一长剑护住周身,不断迎接着铁榔头的猛烈撞击。 长剑“铿铿”作响,剑身上的缺口亦越来越多,不过,发一终是挡住阿蒙克江如雨般的攻势,而他自己,则已双手如同石塑,麻木到没有一丝的感觉了。 两人战了二十余回合,每一回合几乎招招致命,只要谁稍有不慎,就会立即毙命在对方的招式之下。 看台的坐席之上,不仅吴氏商团一般的所有人,包括飞雪,李三,纷纷都揪起心来。 蔷薇夫人的眉头拧成一团,一双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擂台上的两人。 而文修,则双目微锁,在眼前这秘银甲士的招式中,他既看到了文良剑法中的简练果敢,又感受到一股生生不息的生机藏于其中。 准确的说,是眼前的人的剑法中,比之文良,还多有一丝怜悯之情的剑意。 …… 发一不想杀人,但突厥的阿蒙克江却步步紧逼。 发一知道,他若是一味抵抗,再不出手,手上的长剑因为缺口过多而断裂,那时,就是阿蒙克江的铁榔头砸烂自己的脑袋之时。 他虽不想杀人,但更不想被别人杀。 因而,当阿蒙克江扑身锤来,一直抵御的发一忽然欺身上前,长剑抵住铁榔头的锤打,身体骤转,以背脊撞击在阿蒙克江扑来的胸口之上。 阿蒙克江胸口吃疼,后退两步,喘吸过来之后,他又高举铁榔头…… 而此刻,背对阿蒙克江的发一已将手上那柄满是缺口的长剑高高扬起,剑尖对准了自己的腹部,剑尖倾斜向上,猛的朝自己身上捅了上去。 这……怎么像是在自杀? 这一幕快如闪电,骤变惊起,人们还没做过多的反应,发一手里的长剑就已经刺穿了自己的腹部。 滚滚鲜血,从发一的后背流淌下来。 吴氏商团的看台上,吴婷和石头、柳枝等人都捂着了嘴,心中震惊不已,但又不知为何。 而对面的飞雪,则是在长剑穿过发一的那一瞬间,头脑轰然一声响后,就仿佛失去了知觉一样。 蔷薇夫人畅然的吐了一口浊气,似乎长期郁结在心里的一桩老病,终于解决了。 大家的面色各异,都是震惊非常。 唯独两个人除外! “想不到,真是想不到……”文修瞳孔猥琐,目光注视着场内似乎僵立站在擂台上的发一和阿蒙克江。 擂台上,血水已经蔓延了半个场地。 文良心里震撼非常,他以只有他和文修才能听到的声音说道:“就是我,在这种情况下,也不一定刺得出这一剑!” 文修漠然的转过脸看着他道:“但是你一定不会把自己置身这样的情形之下。” 旁边,谨慎的蔷薇夫人听到了文修前一句话,问道:“文大人,你想不到什么?” 眼前的这一幕,虽然蔷薇夫人无法解释,发一为何要剑刺向自己,但也可能是因为他知道无法取胜,又不肯在自己眼前落败,因而自裁。 蔷薇夫人这么想着。 文修回头看着蔷薇夫人,朝着角斗场的擂台上,示意了一个眼色。 蔷薇夫人的目光随之向下望去,便看到,发一竟然又从缓缓拔出了刺入自己身上的长剑。 这一幕,让在场的众人仿佛都听到了利刃割在肉上的那种鹿鹿声,让人心底发麻。 只是,当发一拔出长剑,一直僵立在他背后的突厥第一勇士——阿蒙克江,却面无表情的向后倒了下去。 俨然,这获得上届角斗士大赛冠军的突厥勇士已经死了。 第113章 师徒重逢 直到阿蒙克江倒在血泊之中,看台上的大部分人们,才知道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来发一把身后暴露在敌人面前,迎接上去,竟然是为了自裁的一剑。 这一剑看似自杀,实则穿过他的腹部皮肉,向上直刺身后的突厥第一勇士的胸口。 这是自损身体,毙敌性命的一招。 好果决的一招,好狠毒的一招! 蔷薇夫人面色惨白如霜,心里忽然扑通扑通的响了起来,声音似乎清晰可辨。 她眼睁睁的看着发一看着自己,一寸寸拔出了插在自己身上的长剑,望着自己的目光中,充满了恶毒和仇恨之色。 那种目光,在蔷薇夫人眼中,是他这样的人不该有的目光。 一边的文修眼光冰冷得就像毒蛇,他瞥了一眼死在血泊之中的阿蒙克江,咬着牙道:“这个人一定要死。” 蔷薇夫人此刻虽然一句话也没说,但她一定是想让发一最快去死的那个人。 而对面,直到这时,吴婷和柳枝等人才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又惊又喜道:“赢了,发一哥赢了!” 吴冕和夏渊两人对视一笑,不过,大家还没开心多久,就又想到了发一这自绝一剑造成的伤势,一定也不轻。 “可后面的决赛该怎么办?”柳枝嘟囔着,“就算这一剑没有伤及五脏六腑,但终究伤口流了很多血,对之后的比试不利。” 大家都因为担心而沉默着,而场下的擂台上,发一则高昂的转过了身,回到了场边的休息室。 随之,另外一场半决赛也开始了。 只是这一场半决赛比起之前发一于阿蒙克江的对决来说,就平淡无奇了许多。 被看好的那个灰甲角斗士招式平稳老辣,逐步占据上风,在三十余招之后就将对手打下了擂台。 随后,角斗士大赛主持人宣布,此届大唐杭州角斗士大赛决赛正式开始。 发一撕下身上的衣襟裹住了伤口,在武器栏上换了一柄剑,便在擂台上灰甲勇士的注视下登上了擂台。 灰甲角斗士同样全副武装,只有口鼻处留有视线和透气的孔。 看台上,面色苍白的蔷薇夫人在卫莜的搀扶下,好不容易才站了起来,道:“我们走吧。”到了此时,她已经没有继续看下去的必要了。 倒是文修,虽然他买通的突厥勇士死了,但也只是刚才惊讶了一番而已,随即就恢复了常色。 “夫人不必担心,我说过,这个人一定会死的。”文修说着,目光忽然看向了对面的吴氏商团所在,脸上阴恻恻的一笑,让人头皮发麻。 不过,冷笑过后,他也站起了身,对身边似乎出神的文良道:“走吧,现在确实是没什么可看的了。” 看台左边,文修和蔷薇夫人摔先起身,已准备离去。 忽然,下方角斗士擂台上忽然响起主持人嘹亮而惊奇的声音:“灰甲角斗士自动弃权,本届角斗士大赛冠军得主是—来自龟兹的发一!” 此声一处,全场哗然! 就连本无留恋之色的蔷薇夫人和文修也停滞住了脚步,目光疑惑的向下看去。 对面看台处,同样由惊转喜的还有夏渊等人。 谁都不知道这变故从何而起,这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情。 似乎意外来的太突然了。 擂台上,发一也震惊的看着对面的灰甲角斗士。 此刻他嘴唇由于失血而开始发白,左腹边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如果与眼前的人作战,恐怕败多胜少。 在发一的注视下,对面的灰甲勇士脱去头盔,露出一个看似乱糟糟的脑袋,头发蓬松,却笑颜无边。 “你这臭小子,看什么看,才分别不到两个月,难道连师父也忘记了吗?” “师父?”看到武不常那张苍老却依然坚毅的脸,发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激动的跑到武不常面前,“师父,怎么会是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看台上,蔷薇夫人原本苍白如霜的脸色此刻更甚,这个武不常,不是被他派人杀死在虞州城外了么? 而吴氏商团和夏渊一行,则早就兴高采烈的跟在石头的身后奔了下来。 武不常瞥了一眼蔷薇夫人的方向,道:“那一次我在虞州城外等候你们,那个贼婆娘便派人装扮成你们的模样,妄图杀死我,也幸而我及时发现,反倒把他们给杀了,后来,我听说你们被卖到了大唐杭州,所以我就买了通关公验,一路追寻你们到了大唐。” 说罢,他叹了一口气,道:“谁知,我才到了大唐,就听说你们又被抓去充军了,我本又想去充军路上截下你们的,可是你们出发多日,我已是追赶不上,恰逢此时盘缠用尽,我除了武功,又没有其他的本事,听说参加角斗士比武奖金丰厚,我便报名参加了。”说到这里,武不常胸中只觉得无比开阔,接着道:“想不到,我竟然又在这里和你们重逢了!” 经武不常这么说起来路奔波,发一也想到自己和石头身在异国,颠沛流离,如今终于和师父再次重逢,他眼中热泪涌动,只觉心里温暖非常,“师父,我和石头之所以能回到这里,也是一言难尽。” 发一本想把自己和石头来到大唐的遭遇一一相告,但此刻角斗场的铁木门被人打开,石头和其他的人兴高采烈的奔了进来。 “师父!”石头冲得最快,一个人跑在前面,差点和武不常撞在一起。 夏渊和吴冕等人一一跟上。 发一给他们做了简单的介绍。 人才介绍了一半,武不常垮下了脸,“现如今大家都聚在了一起,那之后有的是时间了解,当下最重要的,是先回去包扎你的伤口!” 夏渊深表赞同,他本来就是这个想法,不过见他们师徒重逢,一时间压在喉咙里没说出来。 吴冕父女相视而笑,吴婷道:“是啊,这些话,我们就留到酒席上面再说罢。” 还不用吴婷安排,柳枝便笑颜如花道:“那小姐,你们大家后面慢慢来,我先行一步,回家安排。” 吴婷点了点头,柳枝便和朝阳先行离开。 一行人有说有笑,只是不经意间,发一转头望向看台。 人们还在喧闹,不过方才蔷薇夫人所在的方向,已没了她和飞雪的影子。 第114章 杀机不断 蔷薇夫人与文修回到商团驻地,身边的随从都退下去了,只留下文良和卫莜两人。 “卫莜,你必须想尽办法把他除掉。”蔷薇夫人一路上无话,但一回到住所,她心里的积虑就毫不掩饰的展露了出来,“发一不死,飞雪就一定还会心存幻想。” 她的话飘到文良耳边,文良冰冷的眼仿佛染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是的夫人,我现在就下去安排。”卫莜看着蔷薇夫人应允。 “慢着。” 一边的文修面无表情的喝住卫莜,卫莜迈出两步的脚停了下来。 文修侧过脸,看着蔷薇夫人道:“夫人就这么急切的想要杀死这个人吗?他不过只是一个奴隶出生的角斗士而已。” 说到发一,蔷薇夫人魅惑的凤眼徒然尖锐,声音也变得凌厉起来,“不,文大人,这个低贱的人与其他人不一样,他从小就天生反骨,注定不会甘于现状,他若是活着,就会想尽办法获得不属于他的一切。” 蔷薇夫人深吸一口气,片刻才接着道:“他一定会成为你我道路上的阻碍的。” “哦?是吗?”文修看着她,“他一个小小的角斗士,最多不过能够成为吴氏商团的护卫而已,能够对我们形成多大的阻力?” 蔷薇夫人道:“文大人也许没有听说,今天这个杀了突厥勇士的角斗士,五年前还不过是卫县船坊的一个小小的奴隶!” 听着她的话,看着蔷薇夫人的文修忽然冷冷笑了起来。 蔷薇夫人疑惑的看着他,一边的文良上前一步,道:“夫人放心,杀他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蔷薇夫人和卫莜皱着眉看着文良。 “对付吴氏商团,我怎么可能只有阿蒙克江这一枚棋子?”文修冰冷的脸上带着冰冷的笑,他打开折扇,来回扇了扇,“夫人尽管放心,这个人绝对活不到明天。” 蔷薇夫人若有所思的看着文修,“文大人早就有所安排?” 文修道:“夫人不必担忧,我早就在吴氏商团安插了自己的棋子。” 蔷薇夫人点了点头,然后侧脸对卫莜道:“你去通知飞雪,角斗士大赛已过,明日就让她携货归国吧。” 卫莜点头退下,而另外一边,飞雪与李状,小幽三人则焦急的在房间等着。 烛光忽闪不止,就如同三人此刻等候的心境。 不久,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投影从纸窗户上快速移动过来。 “小姐,是我!”外面,正是三人期待的声音。 李状快步上前把门打开,将父亲迎了进来,又左右看了看外面的动静,没发现可疑的人物,这才合上了门。 李三目光闪动,形态动容,才一进门,就压低了声音道:“打听到了,他们现在正住在吴氏商团,是和一个名叫夏渊的人一起来的杭州。” 听此消息,飞雪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暖流,这么说,那自己那天在街上看到的人,就是他们?! 李状和小幽也激动得抱在一起。 飞雪压制住心里汹涌澎湃的情绪,转向对李状道:“你一定要去告诉他,千万格外小心,夫人不会轻易放过他的。” “嗯!”李状眼光泪光闪动,重重点了点头,“我现在就去。” 说罢,快速的出门而去。 看着李状走出院门,飞雪明亮的眼眸忽然增添了几分灰暗,就连声音也低沉了几分,“夫人一定会安排我们明日离开杭州的。” 这话才出口,李三和小幽本想安慰她几句,门外,便响起卫莜的声音:“飞雪小姐,你休息了吗,夫人有事要我传达给你。” 李状心里一震,卫莜武功奇高,来去没有声响,该不会听到了刚才的话吧? 但飞雪给小幽递了一个颜色,小幽上前打开房门,飞雪道:“夫人有什么事吗?” 房门向两边打开,卫莜就看到了房里的李三和小幽,目光在两人脸上停留了一下。 飞雪道:“我正在与李叔安排回虞州的事宜。” 卫莜点了点头,双手在胸前抱拳,“夫人正好也是说的这件事情,商品停滞几日,夫人想小姐明日启程,回到虞州。” 飞雪面色不过,看着卫莜淡然的说:“我正也是这个打算。” 一边的李三也道:“卫统领,这些事我已经安排好了,刚才已向小姐汇报完毕。” 卫莜便不再说多余的话,点了点头,便告辞离去。 “真如小姐所言。”想到卫莜接踵而至,李三心里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不过想到明日就要离开杭州,今日才在角斗士见到发一与石头,与他俩连一个告别都没有,心里委实心酸,再想到阿福,李三不用老眼涌出几点热泪。 不过一看飞雪目光空洞,脸色苍白如雪,一点也不必自己好过,他又只得将诸多心酸压在心里,化作一声轻轻的叹息。 ※※※ 此刻,吴公馆。 武不常和两个徒弟再次于杭州重逢,如此巧合,实乃天意。 石头向大家介绍着自己这位武功卓绝的师父之时,心里亦是万分自豪。 武不常军旅出生,性格豪爽,和众人相逢一处,自然十分容易就相互熟络了起来,特别是夏渊和吴冕,也许是年纪的原因,三人更是相逢恨晚。 不过,此刻发一不在此处。 下午角斗场负伤,吴婷已叫柳枝,吩咐下人们准备了药汤沐浴,换洗衣物。 本来大家要帮助发一清理伤口,无奈发一说不过是小伤,不值一提,自己就能解决,于是便自己在房间洗涤抹药。 用药汤沐浴的时候,发一一直想着飞雪。 虽然距离很远,但发一依旧能够感受到看台上压抑而又蕴藏着汹涌情感的目光背后,背负了多少酸楚。 绿袍翩翩,当年那个青春无邪的少女,如今已经染上了一些风尘气。 但这绝不影响她绝然的美,她在发一心中不可动摇的地位。 走出药汤,发一把擦干身子,套上宽松的睡袍,正准备包扎伤口,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发一哥,我是朝阳,我给你送药来了。” 第115章 意外中毒 发一打开房门,拿着一个紫色小药瓶的朝阳笑着走了进来,“发一哥,这是小姐嘱咐我拿过来给你的,上好的金疮药,只要敷上药粉,伤口很快就能结巴。” 发一接过药瓶道:“替我谢谢你们家小姐。” 朝阳脸上带着笑,“好的,我一定会向小姐传达你的谢意。” 发一看着他,点了点头。 朝阳看着发一拿着药瓶的手,脸上笑意不减的道,“发一哥今天在擂台的表现实在是太厉害了,朝阳我深感佩服,同时,也祝贺发一哥夺得此次角斗士大赛的冠军。” 发一淡然的笑了笑,心里其实并没有因为夺得冠军就十分开心,反倒是想起了死在擂台上的那些角斗士,有些莫名的失落。 “那我先下去了,发一哥,你敷好药了就来吧,大家都在前厅等你呢。”朝阳十分有理的退出了房间,顺手替发一合上房门。 不过,一出房间,他并没有回到大厅,而是从侧门走出了吴氏公馆,把一只信鸽放飞空中。 不久,文氏商团。 一只鸽子扑打翅膀飞进了文氏公馆,落在窗沿之上。 在文修和蔷薇夫人的注视下,文良取下绑在鸽子脚上的信笺,打开信纸,目光在信纸上停顿片刻,然后,他冰冷的目光转向文修,点了点头。 面无表情的文修露出一个悠然自得的冷笑,看向蔷薇夫人道:“夫人以后不用再因为这个人烦心了。” …… 房中,发一坐在床沿之上。 他松开宽大的衣袍,腹部一道清晰,仍然还流着鲜血的贯通伤赫然摆在眼前。 一种撕裂肌肉的疼痛从皮肤传到神经,让他不经意叹了一口气。 他袒露的身体上,上下左右无不遍布各式各样的新旧伤口,眼色或深或浅,纵横交错的分布着。 吴婷小姐带他不薄,之前赠送的秘银软甲价值不菲,而今又叫人拿来上好的金疮药,可就又多欠了她的一个人情。 发一一边想着,一边打开瓶盖,将透着一股芬芳香味的白色药粉洒在伤口上。 一道嗜肉的疼痛猛然咬住肌肤,发一脑门发汗,低头一看,伤口处洒下的药粉确实和血液凝结在了一起,形成了块状。 可正当发一准备系上绷带之时,忽然一股锥心的疼痛从胸口霎时传来。 仿佛刹那全身血脉为止一凝,发一感觉头晕目眩,整个房间似乎都在旋转。 恍惚中,发一低头看见伤口处适才凝结成块的地方,竟然渗出了漆黑的血。 “有毒?”发一心中一惊,想要扶床站起,可身体四肢俱软,眼前一黑,顿时失去知觉,扑通一声便倒了下去。 ※※※ 前厅,酒席已只差最后几道菜,马上就可以开始了。 外面走来一个仆人,上前禀报:“小姐,外面有个叫李状的人求见。” “李状?”吴婷口中念着这个名字,眉目间有些疑惑,她并不认识这样一个人,便道“干什么的?” 一边和武不常正在讨论武术的石头惊得站了起来,道:“我认识,肯定是找我和哥的。”说罢,石头跟着仆人出去了。 一出大门,果然开到李状焦急的在原地打转,眉头紧锁。 看到石头出来,李状立刻奔了上前,石头与他迎面相拥。 “状子,果然是你!” “石头!” 离别数日,每次重逢,总是变换诸多。 两人四目相对,两双眼睛都是泪光闪动。 “想不到……想不到我们还能重逢。”李状拉着他的双手激动不已,上上下下打量着石头,“你小子,是吃了什么,怎么长这么高了?” 石头看着他,呵呵笑了笑,“你不也是长胖了吗?” 李状瞪了他一眼,“你这是在嘲笑我吗?不过说回来,小幽说,男人结婚之后都会长胖的。” 说道这里,他又记起此次的来意,道:“我这次来这里就是为了告诉你和发一哥,一定要加倍小心蔷薇夫人的报复啊。” 李状面带愁色,“夫人的手段,可是……可是多得很。” 听到蔷薇夫人的名字,石头脸上露出些许怒意,道:“蔷薇夫人的手段,我和哥是深有体会的。”说着,石头看着李状的脸,“对了,状子,你和三叔怎么还在蔷薇夫人这个恶毒的女人手下做事啊?” 李状踌躇了片刻,才看着他缓缓道:“小姐太善良了,我和爹,还有小幽只想离小姐近一些,小姐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石头低下头,叹了一口气,道:“我倒是把这个事忘记了,我真是一头猪!”说罢,他拉起李状的手,“进去说吧,哥他们都在里面呢,我想哥知道你来了,一定也会非常高兴的!” 可李状却停在原地,道:“不了,我怕出来久了,会引起别人的怀疑。” 他顿了一下,似乎在心里做着某种不知名的斗争,过了片刻,才咬牙又道:“石头,还有一件事,我必须告诉发一哥。” 李状看着石头的眼睛,道:“我们和飞雪小姐明早就要离开杭州,回渤海去了。” 石头瞪大了双眼,“什么?” 李状道:“这次来唐朝的商品交易已经完成了,飞雪小姐作为商团的贸易代表,刚才已经得到蔷薇夫人的命令,明日一早就回虞州。” “这个恶毒的老女人!”石头骂道,“她一定是看到飞雪小姐和哥又在这里重逢,就火急火燎的要让哥和小姐再次分开,连相见的机会都不给。” 李状不置可否,道:“明早杭州港口,发一哥要事来的话,我去给小姐通报。” 石头看着他,道:“状子,我知道你也想和哥见面,这件事情,你进去自己和他说吧,反正明日你就要走了,就算他们知道了,也不会怎样的。” 李状心想也是,他本就思念石头和发一这两位从小到大的好友,便携手和石头一起进了吴公馆。 来到大厅,发一还没出来。 石头简单说了李状是二人自小的好友,一番寒暄之后,便直接向后面的厢房走去。 不知怎的,吴婷有些担心,也跟在两人身后。 来到发一房门外,石头上前敲门,“哥,你弄好了没有,你猜猜谁来看你来了?” 第116章 中毒之讯 房中没有人回答。 石头看了吴婷和李状一眼,又敲了敲门,“哥,状子看你来了!” 李状似乎显得有些激动。 可房内安静如常,没有人声,没有响动,没有一个回应。 三人心里顿时浮现一种不祥的预感。 “发一——” “发一哥——” 吴婷和李状也喊了起来。 “把门撞开!”吴婷脸色沉了下来。 李状心里祈祷着,千万不要发生什么事,他可是才遵循飞雪小姐之托,前来提醒发一的。 “哐啷”一声,石头撞开房门。 房间里的蜡烛依旧亮着,三人奔进房内,赫然发现了倒在地上的发一。 “哥,你怎么了?”石头冲在最前,一把扶起发一的上身。 发一双目紧闭,嘴唇已是紫黑之色。 吴婷面色大变,“快扶他到床上去。” 而一边的李状看到此情此景,俨然已经惊得呆住了。 石头眉头拧在一起,把发一抬到床上躺下,口中不断呼唤着发一的名字,只是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快去让柳枝通知医师。”吴婷说着,双手迟疑着,但仍是拉开了发一身上的衣襟。 一股扑面的恶臭顿时袭来,吴婷已是面色苍白。 果然不出她的所料,发一身上的伤口已尽是紫黑之色,而从眼前的状况来看的话,甚至比她预想的还要严重。 吴婷的心骤然悬了起来。 石头兀地冲出房间,快步奔向大厅,口中急道:“快……快找医师来。” 众人看他形色匆匆,把目光都聚了过来。 “发一呢?”武不常问了一个大家都想问的问题,柳枝也道:“对呀,发一哥和小姐他们人呢?” 石头急道:“发一哥晕死过去了,好像是中了毒,我们得马上去找解毒的医师!” “什么?”众人俱是一震,听明白过来,已纷纷向后面的厢房奔去。 吴冕唤住柳枝,道:“柳枝,你快去请杭州的薛神医。” 柳枝慌忙点头,拔腿就走。 身后,石头转念一想,即便跟上道:“我陪你一块儿去。” 当下,两人急忙奔向杭州城东。 …… 内厢房,众人因为担心鱼贯而入,都围在了发一的床前,面色十分阴沉。 吴婷坐在床沿,紧挨着发一,目光注视着床上发一那如今已经泛青的脸。 饶是平时镇定如她,此刻她也完全慌乱了起来。 “让我来看看。”武不常说着,上前查看发一脸上的紫黑之色蔓延的情况,他迅速点了发一身上几处穴位,道,“我暂时封住他的几处血脉,不过,这样也是减缓毒血流动的速度而已。”一边说着,一边去揭发一的衣袍。 只看了一眼,武不常的手就颤抖了起来。 众人目光萧索,房间里的空气也似乎越发凝结厚重,把人压抑得喘不过气了。 “怎么会这个样子?”夏渊口中喃喃,“难道是蔷薇夫人和文修搞的鬼?可发一怎么又会中毒呢?” “是啊,发一哥怎么会中毒,变成这样?”过了许久,李状终于从呆滞中回过神来,“不行,我现在就得回去告诉飞雪小姐!” 突然遇此惊变,李状已是双目含泪,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才从房中踉跄着跑了出来。 因他乃是石头与发一的发小,倒也没有人上前阻拦。 回到蔷薇商团住处,李状片刻不停,冲入房中,李状顿时哭道:“小姐……发一哥……发一哥……” 他情到激处,竟已不能顺畅的说话了。 飞雪见他的模样,心里已是忐忑。 “你镇定一点,好好说话。”小幽看着他,一旁,李三也看着李状。 看着三人期待的眼神,李状兀地泪如雨下,他强咽一口气,咬着唇哭道:“小姐……发一哥……中毒了,好像特别严重,现在已经晕死过去了。” “什么?”飞雪乍然听到这个消息,突然觉得一道惊雷在自己头顶炸响,如黄钟大吕,震耳发聩,顿时失去知觉,晕了过去。 李三等人才因发一遭此一劫悲伤不已,看到飞雪晕厥,当即更加揪心。 小幽按着飞雪小姐的人中,口中轻声的呼唤小姐。 过了半响,飞雪才缓缓睁开淌着泪的眼睛,第一句话就是问:“那他后来呢?” 李状知飞雪身体向来虚弱,又从来不向别人吐露苦水,把委屈和酸楚全都藏在自己心底,当下不敢在如实相告,刺激飞雪。 而小幽和李三也是同样意思,都在暗使眼色,示意他向好的方面说。 谁知,这一切飞雪看在眼里,她虽然脸色惨白,但神情却比任何时候都要坚毅。 “说实话,不要骗我。”飞雪泪光闪烁的看着李状。 李状哭丧着脸,还是说道:“我……回来时发一哥仍然没醒,不过他嘴唇俱是紫黑之色,而……而且。”说到这里,李状几乎喘息得说不下去了,顿了许久,他才接着道,“而且,发一哥伤口的血都变成了黑色……” 说到这里,飞雪又是站立不稳,双脚摇摇晃晃,就要跌倒。 小幽慌忙扶住了他,口中道:“小姐,你不要多想,发一哥一定没事的。” 李三心里虽然焦虑担心,但也安慰飞雪,“发一这小子自小命硬,一定不会有事,你看,他经过了多少此大磨难,在鲨鱼礁、离岛、充军、流放,这不都活下来了吗?” 两人说着,眼眶里亦是泪如雨下。 只是听着他两人的话,飞雪的脸色更是惨白,已经完全没有半点血色。 飞雪泪如雨下,却一声不吭,一个人就像是雕塑木然的呆立在了那里。 “小姐……小姐?”小幽见飞雪无魂无魄的失神之状,心里涌出一种强大的恐惧,“小姐,你怎么了,你不要吓小幽啊。” 过了半响,也许是飞雪发现自己的手还握在小幽的手里,她灰死的目光移向大门,忽然挣脱小幽抓着的手,恍然道:“不,我不能留在这里,我要去看他!” 此刻,飞雪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一定要守在发一面前。 “小姐!”李三冲在门前,拦住了飞雪,“就算你现在要去,也不能这个样子,形色匆匆的过去,为了避免引人注意,你……还得从容些。” 这话虽然残忍,可李三也必须忍痛说出。 李三略一思索,便道:“此事只怕夫人起疑,这样,小幽留在小姐房间里装扮小姐的样子,尽量不要开门,状子领着小姐去吴公馆,而我,就在就去注意夫人的动向。” 说罢,大家分头行动。 而窗外,一个身影完全隐没在黑暗之中,把房间之内的谈话尽收耳底。 文良望着飞雪逐渐消失的背影,心底就如同被冰霜层层覆盖。 虽然极其难受,但似乎经过极其强烈的思想斗争后,他仍是迈开步子,远远跟了上去。 第117章 神医无解 飞雪从未发现前方的道路竟如此黑暗,脚踏在地上,她的心却像悬在空中。 黑夜中,只有她和李状疾步匆忙的声音,以及,和一个悄无声息,远远跟在后面的黑影。 …… 此刻,吴公馆。 号称华佗再世的薛神医是被石头一路驮着跑来的。 他第一眼看到发一的样子,就知道是中了毒。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薛神医眉头紧锁,郁沉的脸色丝毫不见好转。 薛神医将一粒药丸喂进了发一的嘴巴,又以银针刺入伤口附近的血脉,这时,更多漆黑,而且散发着恶臭的黑毒血就流了出来。 吴婷守在身旁,用沾了水的湿巾将发一身上的血渍擦净。 “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解毒了?”大家都提心吊胆,连一贯乐观的武不常和夏渊亦是如此,只有吴冕还稍显镇定,迟疑了片刻,终是问了出来。 薛神医转过脸,目光在众人脸色一一扫过,终是摇了摇头,长叹一声道:“在下行医几十年,却还从未见过此类毒药,此种毒状。” 众人的脸色随着他的话语逐渐转苦,薛神医的面容上也尽显无奈,“子恺已是无用。” 这句话就像一个霹雳,瞬间在房中炸响! 武不常一个踉跄,脚下不稳,已经退到了身后的墙壁上。 夏渊则是张大了嘴,双目圆睁,一副的不可置信。 柳枝扑到吴婷的身上,哭道:“小姐……”只说两字,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不,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不是神医吗?神医怎么可能有医不好的病,解不了的毒,那你还算什么狗屁神医?”石头泪如泉涌,抓着薛神医的双肩吼着。 “我……”薛神医本来想解释什么,但看他恸然之状,悲不自胜,只好向老熟人吴冕,行了一礼,表示歉意,便要告辞。 吴冕知道,薛神医有再世华佗之赞誉,乃民众之赠,并非沽名钓誉,自己册封,薛神医说解不了,那就是真的解不了。 薛神医道:“我刚才给他吃的,不过是自己炼制的百草丸,只能起到缓解毒血攻心的效果,银针放血也是如此。”说罢,转身就走。 石头一把扑了过去,抱住他的双脚,脸上已完全是悲痛之情,“薛神医,是我不对,是我不该这么和你说话。”话说着,他几乎跪了下去,“你救救我哥吧,他不能死……他怎么可以死?” 房间里,大家都木然着。 “让薛神医走吧。”吴婷目光死灰,语气已然僵硬。 “唉——”薛神医又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才在吴冕的陪同下走了出去。 石头无神的跌坐在地上。 床上,发一紧闭的双眼微微颤动,已经开始泛青的手,也轻微的动了一下。 吴婷立时警觉,她用湿巾擦了擦发一额头的虚汗,看着发一已是青黑,泛着死气的脸,内心便如绞痛。 发一终于缓缓的睁开了双眼,便立刻看到了围着自己的众人。 吴婷咬着唇,勉强露出一个微笑道:“你醒了,大家都在担心呢。” 腹部的疼痛和血脉凝结感让发一不禁皱了皱眉。 他看着在场众人,虽然有勉强压抑住个人情感的,但发一当然看得出他们压抑的背后,强忍的悲痛。 这时,他的唇已完全紫黑了。 发一淡淡笑道:“我中的毒,是不是十分严重?” 众人俱是苦色,都不忍心回答。 发一长吐了一口气,片刻,离他最近的吴婷才默然的点了点头,泪水无声落下。 发一看着她苍白的脸,声音细若游丝,“有多严重,是不是……要死了?” 众人心如刀绞,再也不忍看他,跌坐在地上的石头已是嚎啕大哭,忽然猛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向外冲去,口中道:“我再去找别的医师,他医不好,难道别人就医不好么?” “石头……”柳枝流着泪也追了出去。 发一看着大家的悲痛状,有些于心不忍。 在角斗场遇上蔷薇夫人,他就明白只要自己活着,不像她希望那样惨痛的活着,这个女人就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只不过,他料想不到这一次会来得这么的快,如此迅捷。 自己身上的毒药一定是特别配置,剧毒无比的吧?发一心想,看到自己在她眼皮子底下战胜所有参赛者,然后向她示威,她蔷薇夫人,怎么能忍受? 一阵清风徐来,把心中缭绕的黑烟吹散,飞雪洁白无瑕的身影,便悄无声息的投进了他的心海。 “你看这美不美?” “美不美?” …… 伴着清脆的笑声,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自己,笑颜如花,昨日如梦。 发一依然记得,自己对飞雪的承诺。 “我知道一个最美的地方,我明天就带你去……” “小姐,让我照顾你吧……” 可惜,直到今天,发一终究没有和飞雪去过卫城的温泉岛,带她看温泉岛上的百花齐放,就更别提照顾好她了。 他,有愧于她。 发一闭上了双眼,道:“大家用不着为我而伤心,此生能遇到你们,已是我最大的荣幸……”话说到这里,已再也不能继续下去。 吴婷强忍悲伤,薄薄的嘴唇无声颤动,道:“你……还有什么要交代,或是想做的事吗?” 这时,发一明显感到四肢的血脉之中,就像长满了水蛭一般,嗜咬着他的心脏肝肺,身体的生气,也在慢慢消失。 发一摇了摇头。 其实事到如今,他并没有多少需要担心的了。 如今与师父已经重逢,石头的以后自然不用他操心。 唯有飞雪。 此刻,他唯一眷恋和忧虑的只有飞雪了。 这个善良温柔的女孩,总是把世界想的太美好了,总是爱忽略这世间的丑陋和险恶,总是把委屈藏进自己一个人的心里,纵使再苦也不说出来,总是对别人太好…… 此刻,发一只想见一见飞雪,可他又知道,纵使能见,也不能相见。 蔷薇夫人不折手段,阴狠毒辣,谁知道她,会因为飞雪和自己的见面做出什么恶毒无情的事来? “没有。”发一的声音气若游丝。 他其实早就准备好了随时面临死亡的这一刻,不过当时的他,还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这么多的留恋和不舍。 门外,骤然响起一片急切的脚步声。 飞雪悠长而充满万种思情的声音响了起来:“发一——” 第118章 同死共生 当声音停止的时候,飞雪已经飞奔进了房间,接着,李状也失魂落魄的走了进来。 飞雪一步步走,眼中的泪水就一路滴落过来,直至她在床前注视着发一,默然站定。 她泪如泉涌,心胸之内本有千言万语,看到床上发一紫黑泛青的脸,却又一个字说不出来。 发一勉强露出一个笑脸,生若游丝的道:“小姐……” 只说了这两个字,泪水便也夺眶而出,再说不得其他的话。 两人便这样对视流泪… 房间里,大家哀叹着陆续出了房间,给二人一些独立的空间。 石头和柳枝这时赶了回来,一手还拉着一个脸色难看的中年医师。 石头看到飞雪,先是一震,然后就招呼医师进去查看。 发一这时才开口道:“不用麻烦医师了,恐怕我的毒,已是无药可解。” 医师查看一番之后,果然是摇了摇头,神色凝重道:“此毒我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实在不知从何处入手,请恕在下无能为力。”说罢,长叹着气走了。 石头捏着拳头又跑了出去,“他医不好,总有别人医得好,我再去找……” 他身后,柳枝又跟着跑了出去。 房中,过了这么一小会儿,起初汹涌的内心似乎终于宁静了一些,飞雪轻轻坐在了床沿,安静的看着发一。 “飞雪,对不起,我就快要死了。”发一勉强的笑着,“不过,我有一个请求,你能答应我吗?” 飞雪也含泪笑着,轻启薄唇,道:“你什么都别说,我知道。” 发一此刻脸上的血脉都已经呈青黑色凸起了,他强忍着煎熬,道:“不,你不知道,这件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飞雪将手盖在他的嘴上,露出一个惨然的笑,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说着,泪水大滴滑落,“你死了,难道我还活着有意义吗?” “既然活着有那么多的阻隔,如果你死了,那我就陪着你死……这样,谁也别想再把我们分开了。”飞雪含泪带笑的说着,就仿佛说着一件极其普通的事,但她话语中坚毅的语气,是丝毫不容置疑的。 飞雪继续平静的道:“如果你死了,我却活着,那么我只会是一具空无灵魂的躯壳,每天都在这个乱世受着煎熬,难道,你要我每天都承受这炼狱一样的煎熬吗?” 发一含泪看着她,此刻,他懂了。 原来飞雪也和他一样,永远都不会独活。 只是,活着才能有希望,活着,才能朝着希望的方向,哪怕只是黑暗中的一缕曙光,走向光明。 突然发一不知哪里来了一丝力气,右手猛然扬起,向飞雪脖颈打去。 他算准了力道,这记手刀,飞雪只会晕睡过去,只是,他终究忽略了毒药的效力。 发一的手软绵绵敲在飞雪的脖颈上,飞雪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飞雪抓住发一的手,狠狠的咬了下去。 “啊……”发一叫了起来,“飞雪,你停下来……”发一面色惨变。 听到声音,吴婷靠在门前,最先冲了进来,紧接着,其他人也陆续冲了进来。 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飞雪抬起了趴在发一身上的头,看这发一,终于笑了。 发一黑青色的手腕上,留下了一个深深的牙印。 不过不是血红色,而是呈青黑色。 这一口飞雪几乎用了全身之力,所以,她的嘴角也还挂着青黑色的毒血。 众人呆滞的看着飞雪,而飞雪却脸上却笑着,道:“我说了,我会陪着你死的。” 发一挣扎着想要起来,无奈他全身无力,动弹不得,飞雪只好扶住了他。 不过片刻,飞雪薄红的唇,就迅速泛起了一层紫黑。 就在大家让飞雪惊得木然之际,窗外,一个黑影利索的越了进来。 武不常本想上前阻拦,不过黑衣蒙面人说道:“我是来送药的。”武不常心里震惊,欣喜异常,不再动作。 蒙面黑衣人递过一个青色的瓶子,故意改掉说话的语气道:“这里面是解药,你吃两粒,他比较严重,吃四粒。” 他的话是向着飞雪说的,话毕,将药瓶抛给飞雪,已再次越窗而去。 武不常本想去追,不过考虑到眼前更为要紧,就停住了脚步。 飞雪拿着药瓶,似乎有些迟疑。 屋外,文良没有立即离开,只是隐入黑暗,伫立听着。 “吃吧,也许解药是真的呢。”站在一旁的吴婷提醒。 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飞雪手中的青色药瓶之上。 飞雪打开盖子,按照蒙面人所说,药粒分成二四,分别和发一服下。 这瓶子里只有六粒药丸,很显然,这蒙面人像是有备而来。 刚才飞雪的迟疑,只是觉得这个人的眼神有点像她认识的一人,不过,此刻不容她质疑什么,当下也只能死马当做活马医。 当下,众人都注视着他二人,半响之后,飞雪嘴上的紫黑之色渐渐散去,不到一个时辰,她中毒的迹象就已经完全消失了。 同时,发一身上浓郁的紫黑之色也有了稀释之感,而腹部的伤口处僵硬的血块,也有了融软迹象。 “看来解药是真的。”吴婷说道。 大家见了,顿时喜极而泣。 石头此时从外面又拖着一个白胡子老先生进来,夏渊急忙上前和他说了突获解药的事,他竟不可置信,连滚带爬的奔进了发一的房间,看到发一亲自点头之后,这家伙又突然像孩子一样哭了起来。 武不常奔出院外,本想叫住蒙面人当面感谢,不过文良此刻早就走得远了。 看这黑夜中不断向后倒退的房屋楼舍,文良心乱如麻,他既嫉妒飞雪爱的人是发一,甚至希望他被毒死,可当他看到飞雪饮用毒血,要与发一同死时,他的心彻底碎了。 曾经,他从来不知痛苦和心碎为何物,而今夜,满心的痛苦,漫天的黑暗包围了他。 这是他第一次违逆了义父的命令…… “大唐有句话,叫‘借酒消愁’,如果公子心里不愉快的话,就让红秀陪你一起共消此愁吧。” 黑暗中,红秀不知何时冒了出来。 她眼光之中同样是不忍,同样嫉妒,同样心痛。 第119章 借酒消愁(求订阅推荐收藏月票) 文良喝着苦酒,一杯接着一杯。 酒桌上已经堆满了喝空的酒瓶,但菜却没动几口。 不是说酒能消愁吗?为何他喝进肚里,愁意却是更甚? 文良双眼已经迷离了。 红秀坐在他对面,同样已是醉意阑珊。 不过比起文良,她要喝得慢许多。 这是从小得自蔷薇夫人训练的结果。 “借酒消愁,不过是愁更愁罢了。”红秀的视线从酒杯转向已经醉倒在桌上的文良,露出一个晕红的笑,“平时冷冰冰的文公子,变成如今这副模样,让你的敌人看到了,可就能轻而易举取了你的性命!” “……”醉梦中,文良嘟囔了一句,却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让红秀伺候你休息吧,公子。”红秀托着略有醉意的文良,摇摇摆摆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看到果决冰冷的文良现在醉醺醺的模样,红秀有些痛心。 “飞雪……”文良闭着眼,口中唤了一句,他手上的剑已经掉在了地上,但他却没有发觉。 一个杀人的剑者,竟然因为醉酒,就丢掉了自己的剑,这意味着什么。 红秀的双目中闪过一丝不甘,“既然我们都是身不由己,那又还在意这么多做什么?” “飞雪……”文良因为一只手被红秀驾着,他轻唤一句,感受到身侧传来的柔软,慢慢贴了上去。 红秀眼中闪着泪水,既然你把我错认飞雪,那又如何? 红秀亦没有否认,“公子,我们歇息吧。” 两人摇晃着走进厢房,灯火摇曳…… ※※※ 纵使有说不完的旧事,叙不完的情愫,飞雪已经不得不离开了,若是小幽顶包的事被发现,只怕还会有更恶劣的事情发生。 今晚她本打算与发一共死此时,想不到临死之际,被一个蒙面黑衣人救了。 连杭州薛神医都束手无策的毒药,他竟然会有解药,这件事不得不让飞雪产生怀疑。同时,虽然蒙面人故意压低了自己说话的语气,但是,他的眼神却没有变。 她认识的人中,很少有那样冰冷却又富含情感的眼神。 只是可惜,当飞雪回到住处,一路上并未看见文良的影子。 就连一向睡得很晚的红秀也不知道去哪里了,飞雪在住处转了一圈,都没找到她。 “小姐,你今天也忙了一天了,明天还要早起启航,你早些休息吧。”李三揉着老眼,听到发一终究没事,他已是谢天谢地。 …… 吴公馆内,飞雪离去,发一已经休息下来。 经过这么一遭,大家也完全没了吃饭的心思,简单用了餐之后,吴婷开始逐一审问今晚的仆人。 发一是如何中的毒,这其中最大的可能就是吴公馆里,有敌人的内鬼。 在将仆人全部审讯一遍之后,终于有人说出了疑点,“小人看到晚些时候,朝阳曾今去过发一的房间。” “朝阳?”吴婷皱着眉。 “是的,小姐。” 吴婷看着柳枝道:“怪不得今晚一直没有看到他,柳枝,现在马上去找到他,调查清楚,商团中的内鬼必须调查出来,不然的话,后患无穷!” 吴婷的目光坚毅而果决。 “是,我这就去。”柳枝说罢便走。 石头因为发一中毒的事,也和她一起前往。 两人来到护卫住所,朝阳果然不在这里。 “走!”柳枝奔出了商团,“他不在这里,一定是怕被我们发现,已经回家了!” 柳枝一边走,一边解释:“朝阳是大唐的人,当初来到吴氏商团时说是带着母亲投亲,我还特意调查了一番,最终确认了之后,才招他进的商团。” “希望不是他才好。”想起平日里朝阳的种种行为,柳枝其实非常难以把他作为怀疑对象。 石头默然不语,跟在柳枝身后。 柳枝带他来的是接近杭州码头西滩的棚户区,住在这里的都是社会地位底下的穷苦人民。 靠近运河的棚户区,到了此时,已经绝大部分都熄灯歇息了,唯有几家木屋还闪着烛光。 柳枝朝着一家点了点头,然后轻声走了过去。 石头提着长刀,跟在后面。 两人蹑手蹑脚的靠近木屋,才贴近墙板,里面便传来一声既慈祥又严厉的呵斥。 “快说,这些钱是从哪里来的?怪不得你一回来就叫我搬家,儿啊,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了,啊,快告诉娘!” “没有,娘。”里面的声音顿了一下,“这些钱都是孩儿光明正大赚回来的,您不用担心。” “光明正大?那你和娘说说,怎么个光明正大法?” “我……”显然,朝阳不知如何回答老娘的话,“我做护卫得的酬金……”朝阳的话明显自己都没有底气。 “嘣”的一声,是手拍桌子的声音。 “你这个不肖子,怎么,现在娘瞎了,你连娘都敢欺骗了?娘虽然瞎,但不糊度!”声音充满了浩然正气,“你做护卫不过是看家护院,能赚这么多钱吗?再说,你说自己赚的钱光明正大,那为什么还要娘和你一起连夜搬家?” 里面久久没有回应,片刻,“扑通”一声,柳枝和石头从缝隙中看到,朝阳跪在了老娘的面前。 “娘啊,你就别问孩儿了,您听我一回,让孩儿背着你走吧。” “休想,你不把这钱的来由说清楚,休想我跟你走,我们朝家虽然穷,但至少志气犹存!” …… 屋外,石头和柳枝终于听清楚了,这钱必然是下毒的报偿,而朝阳要带着老娘搬家,这显然是畏罪潜逃。 两人正欲冲进屋里,当面质问。 突然,一只大手拦在了两人的面前。 两人立时一滞。 “哥……你怎么来了?”石头吃惊的睁着眼睛。 发一苍白的脸没有一丝血色,他一手撑着腹部的伤口,一手拦住二人,摇了摇头。 这时,里面又传来老妇的声音:“既然你不肯说,那你走吧,你不是我朝家的儿子,从今以后,你也不用再认我这个瞎了眼的老娘!” 发一听着屋里的对话,忽然心里有些心酸。 “娘呀……”里面爆发出朝阳的痛哭声。 发一叹了一口气,仿佛自己眼前又浮现出了儿时最后一次母亲的笑脸。 他撑着伤口,缓缓走到门前,敲了敲门。 木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第120章 飞雪暂离 过了半响,木门才从里面被人缓缓打开,探出朝阳的半张脸来。 看见来的是发一,后面还跟着气势汹汹的石头和柳枝,朝阳顿时面色惨白,大吃一惊,一双眼睛睁得老大,“发一哥,怎么会是你?” 石头瞪着他,道:“想不到是吗?我们也想不到会是你!” 身后的柳枝本来也想说一句愤怒的话,不过余光看到朝阳身后的老人,终是没有说出来。 朝阳见了他们三人,叹了口气,整个人就像泄了气的皮球。 “是谁啊,朝阳?”屋内,听到响声的朝母问了一声。 朝阳抬起头,双眼之中尽是祈求之色,他压低声音道:“求求你们放过我娘,这件事情是我做的,千……千万别怪责到我娘的头上。”说着,就要跪下去,“就算要杀要刮,我都心甘情愿。” 他的膝盖跪倒一半,就已就被发一伸手拦了下来。 “儿啊,是不是你的仇家找上门来了?”屋里,由于朝阳一直没有回话,朝母又问了一声。 朝阳面白如纸,嘴上迟疑道,“不……不……是……娘。” 发一忍者腹上传来灼热的疼痛,向屋里朗声道:“大娘,我们是朝阳的同事,听说他要搬家,所以来送送你们。” “哥,你为什么……”石头的话才说一半,就被发一给瞪了回来。 身边的朝阳则瞪大了眼,目不转睛的看着发一,不知道他打算要做什么,心里又惊又怕。 “怎么,也不请我们进去坐一坐?”发一惨白的脸上勉强的笑着。 屋子里,朝母显然一怔,但随即,一直严肃布满皱纹的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道:“原来是这个样子啊,快进来吧。” 发一和石头柳枝三人进了屋子,一间木屋不过里外两层,中间隔着几块简单的木板,分成两间,角落,有个积雨的水坑,应是头上瓦砾破碎,没有修补的原因。 屋里的惨淡景象被三人尽收眼底,朝阳给三人各自倒了一碗清水,朝母又叹道:“我这个儿子做事也太不成样子,就算要搬家,哪里有这个时候搬家的,这一家子的东西,也没来得及收拾妥帖。” 发一应道:“年轻人,有欠考虑,也是人之常情。” 他中毒方吃解药,外加腹部的伤势只是简单包扎一下就跟了过来,不能久待,随便和朝阳老母聊了几句,然后找了个机会,便做告别,“大娘,那我们这就走了,你们一路顺风,多多保重。” 说罢,发一带着石头和柳枝出了木屋。 “哥,难道你就这么放过企图毒死你的人吗?”石头不解。 发一道:“别说了。” 石头道:“可是……” 发一看这他和柳枝,道:“没有可是,如果不是被逼,我想他一定不想那样做的。” 身后,心里忐忑跟着出来的朝阳刚好听到发一的话,整个人猛然怔在了原地,直到刚才,他仍然以为发一和石头一定会要他性命,即使自己求过他们放过母亲。 发一感觉有些目眩,实在不能久留,便道:“我们走吧。” 身后“扑通”一声,朝阳跪了下去,“发一……哥。”叫出这个名字,朝阳只觉得脸颊火辣辣的热,“难道你不想知道是谁叫我做的吗?” 发一背对着他,道:“我不想知道。” 身后沉默了。 发一停顿了一下,终于道:“快走吧,别再回来了,要事派你来的人知道我还没死,说不定你和你母亲会有杀生之祸……咳……咳咳……” 发一咳嗽两声,终于离开。 闪烁着昏黄烛光的木屋里,想起了朝母的一声长长的叹息。 …… 第二日,杭州码头。 蔷薇夫人与文氏商团诸人正在为飞雪送行。 作为蔷薇商团在大唐的代表,同时,也是此次贸易负责人,飞雪必须亲自运送这一次经商的全部货品。 儿蔷薇夫人留在杭州设立商团办事处,虽然与文氏商团合作,但蔷薇夫人毕竟小心谨慎,堂堂蔷薇商团,又怎么可能没有自己的办事驻地? 今天,蔷薇夫人的心情格外的好。 也许是她眼中钉被拔的原因,也许是今天天气很好的原因。 “把商品定价,分配店铺之后,就立即着手原料采购,即刻回来。”蔷薇夫人叮嘱。 飞雪淡然道:“是的,夫人。” 陪同飞雪回虞州的还有李氏父子,以及小幽,而文氏商团,被派回虞州的则是曹猛。 送别的人群中没有文良和红秀的身影,这对于送别来说,倒也没多大的影响。 哥哥王允也不见其人,飞雪的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远方的高楼之上。 定定的看了一眼,飞雪终于转身,发出了商船启航的命令。 长帆扬起,四艘满载货物的商船缓缓驶离了杭州港。 而远方的一处高楼,发一和石头也转过了身。 “我们很快又会再次见面的,对不对?”发一轻轻的说着,似乎在向远方的人告别。 …… 吴氏商团。 因为武不常的到来,商团护卫训练这一大问题倒是解决了。 有“武陵将军”之称的武不常,训练护卫对他来说简直就是大材小用,不过如今他们师徒团聚,这训练事小,师徒之间能够好好的在一起生活,才是更为重要的。 大厅之内,大家齐聚一堂,都在讨论发一和石头二人的未来规划。 就发一在比武场的表现来看,他不仅武艺进步很快,而且懂得招式取舍,进退自如。 吴婷道:“大唐自天后(武则天)之后,向来殿试分有文武状元,如今发一的武艺自不用说,足以匹敌武状元了,所以,依我看来,今后的重点是要教导他们的文化知识。” 大家纷纷赞同。 夏渊的目光看这吴婷,面上含笑,道:“婷儿说的对,我看啊,这教他们读书识字的事情,那就交给你了。” 吴婷瞪他一眼,心里却十分欢喜,但是嘴上却道:“夏叔叔,我平时忙于打理生意,恐怕没有多少时间。” 第121章 商团会议 吴冕看着女儿,道:“这不难办,我还记得发一幼年之时,说有朝一日,就是要像我这样,做一个商人,这样吧,婷儿,从现在起,发一就陪在你身边学习经商,这样一来,你既可以教他识字,同时他也可以护你周全。” 其实吴婷也有这个想法,正思考如何说出来,这下父亲提出来了,她当即点头应允。 夏渊面露笑脸,拍手称赞:“还是你这家伙考虑得周全,一举两得啊!” 吴冕笑着点了点头,目光看着自己这唯一的女儿,似乎若有所思。 武不常和石头听到吴冕的打算,自然是替发一高兴。 倒是柳枝,瞥了一眼石头,嘟着嘴道:“你别光替发一哥高兴,你自己呢?你想做什么?” 石头看着她,咧开一个大大的笑脸,道:“我呀,我只想做一个护卫,保护你们,像哥他们那样,多麻烦啊。” 柳枝等着他,指了指自己,“就你,保护我们?到时候别让我来保护你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石头的脸变了变色,想要反驳回去,这时,外面进来一个仆人,手里拿着一封书信,上前道:“大人,这是知府大人给你带的书信。” 吴冕接过书信,当即打开,看过之后,吴冕的眉头皱了皱。 “爹爹,出了什么事?” 吴冕把信递了过去,神情变得严肃起来,道:“你自己看吧。” 原来信上杭州知府说,渤海商会有商团参与了奴隶贸易,并要求吴冕彻查,因为朝廷已经重新召回废止奴隶贸易的规定了,只不过文书还在路上,发布,也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 “这些人,真是为了钱,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敢做。”吴婷有些气恼,她向来反对奴隶交易,被海船运来的绝大部分人,都是被海贼或者强盗强掳而来的,本身身世凄苦。 吴冕道:“既然是这样,我要立即召开商会首脑会议,婷儿你准备一下,马上派人知会各商团首脑。” …… 当天,渤海各商团都收到了吴冕发出的会议召集令。 陆续有商团首脑赶往吴公馆。 当然,文氏商团和新加入的蔷薇商团也在其列。 文修和蔷薇夫人对于这突然的召集令其实并不惊讶,两人乘轿前来,在门外落轿,相视一笑后,文修道:“夫人筹备的事情如何了?” 蔷薇夫人优雅的走着小步,道:“文大人尽管放心,这两****已经与其他的各位大人联络好了,只要文大人你提出重立会长的提案,我们一定会全力支持的!” 文修点了点头。 蔷薇夫人又道:“不过,此番我商团倾尽全力,散尽财产,文大人可不要忘了你我之间的承诺。” 文修道:“夫人放心,不仅是你,我文氏商团为了拉拢这些鼠目寸光之辈,何尝又不是如此,不过,难道你忘了咱们这一次奴隶交易得到的丰厚利润么?只要此事成功,今天我们花出去的钱,和以后赚的比起来,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不值一提。” 两人边说边走,途中遇到其他商团的首脑,不时打着招呼。 “崔大人,文某和你商议的事,可考虑清楚了?”文良朝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道。 那人双手抱拳,“文大人尽管放心,连大名鼎鼎的蔷薇夫人都站在你这一边,崔某这点家当,当然是只能趋同了。” 后面也走来一人,道:“是呀,与吴氏商团比,我们不过是旁枝末节的小商团,如果吴大人连我们贩卖几个奴隶都要管,那你叫我们吃什么,喝什么?”他双手一摊,做无奈状。 听到这些人的谈话,蔷薇夫人与文修相视一笑,“钱大人说的确实在理。” “如果我是吴冕大人,则一定会把商团的利益摆放在第一位,无论如何,怎么能赚更多的钱,才是作为我们渤海商会会长该想的事情。”文修似乎不经意的说着,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 众人一边走一边聊,不多久,就到了议事大厅。 看到各位商团首脑此番表现,蔷薇夫人和文修对于今日准备之事,更加胸有成竹。 不多久,各个商团首脑都已聚齐,在众人的瞩目下,吴冕信步走了进来。 他后面跟着的,自然是吴氏商团代表,吴婷,还有……发一! “发一?” 在看到发一的第一眼,蔷薇夫人的眉头赫然拧在了一起。她转身看着文修,“这……是怎么回事,文大人不是说他已经死了吗?” 饶是文修之镇定,也不禁有些错愕,他脸色阴沉的看着文良。 在文修阴冷的目光之下,文良只是低下了头,一句话也不说。 文修冷冰冰的转过了身,对蔷薇夫人道:“咱们眼下的事要紧,夫人说的这件事,等会议结束之后我们在做决定。” 蔷薇夫人惶然赞同。 “看来,发一很受吴氏商团的重用啊。”蔷薇夫人心忖,但看到发一此刻面色苍白,鲜有血色,这令她愤怒的心底总算有一丝的慰藉。 当下,吴冕在主位坐下,吴婷的位置在其左侧,而发一,则站在吴婷身后。 “大家都到齐了,我今天通知大家来,只是有一件事情告诉大家。”吴冕做在首位朗然说着,“我希望渤海商会里的每一个商团,都与奴隶贸易保持距离,这我不是为难大家,而是为了我们渤海商团的未来考虑。” 说着,吴冕把之前杭州知府赵大人的信摆放在了桌面上。 “大家看看吧。” 这封信的意思十分简单明了,就是朝廷要重新禁止奴隶贸易,赵大人希望渤海商团做个表率,以让法令得意顺利开展,避免禁令下达之后,渤海商团遇到不必要的麻烦。 吴冕与杭州知府之间的关系,在座的都十分清楚,也正是因为如此,上一次的会长选举,他才会以微弱的优势击败文修。 待大家基本上都看过书信之后,吴冕郃首道:“我希望大家不要忘记商会的规定,商会杜绝的,就一定不要去做!” 随着他话声的落下,当下在座各位,顿时发出乱哄哄的议论起来。 “可这只是知府大人的一封书信而已,并不是明文规定,虽然他信上说要重新禁止奴隶贸易,可毕竟这项规定还没有下发嘛。” “就是啊,现如今市面上行情不好,生意不好做,我们可不比吴氏商团,财大气粗,轻轻一勒裤腰带,就过去了,咱们只是小商团,最重要的,是有钱赚。” 第122章 商团逼宫 “有钱赚?”吴冕动情的说:“有钱赚,就可以进行奴隶交易了吗?” 吴冕的目光扫过众人,眉头深锁,“虽然禁止奴隶贸易的明文还未张贴出来,但这是势在必行的,如今有知府大人的亲笔信函在此,大家还需要怀疑吗?” 吴冕长叹一口气,又道:“大家可曾想过,那些奴隶,可都是我们渤海的同胞啊,更有甚者,他们被强盗抢掠至此,家破人亡,背井离乡,而我们与那些人贩子进行奴隶交易,这不就等于在和强盗海贼勾结,把他们推向火坑吗?” 吴冕说得十分动情,他虽不是奴隶出生,但当初来到大唐之时,亦是孤苦伶仃,所以对广大劳苦大众有着天然的亲和力。 “如果我们拒绝买卖奴隶,甚至为他们提供工作,给他们一口饭吃,如此这般,我相信同样作为渤海的人们,一定会发自内心的感激大家的。”这也是吴婷平时做的,“另一方面,这也打击了那些强盗的猖獗。” 吴氏父女俩的话十分具有穿透力,听得发一也十分动容。 正是因为有奴隶交易,促成了海贼强盗掳掠人口,袭击村镇,这让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多少尸骨客死他乡? 当下,各个商团的首脑们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片刻,只听蔷薇夫人的声音淡淡的响了起来:“吴冕大人胸怀大众,当真令人倾佩。”她稍微顿了一下,目不斜视道,“不过,当今世界,弱肉强食,并不是我们不不去进行奴隶交易,奴隶交易就不会存在的,它只不过是顺应潮流而生,商人嘛,无往而不利,既然有利可图,那当然就会有人去做了,你说是不是。” “有利可图,就能去做吗?难道夫人一点也不为那些与家人分开,被卖至大唐来的人感到可怜吗?”吴婷的目光闪动着。 蔷薇夫人道:“吴婷小姐,我只是就事论事,况且,我也只是一个商人,可不是慈善家。”说罢,她又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如果只因为一个人成为了奴隶,我们就可怜他,那天底下有这么多的奴隶,难道你又可怜得过来吗?优胜劣汰,这是自然法则! 而且,据我所知,就算是奴隶,也不一定非要别人可怜吧?”说道这里,她的目光看这发一所在的方向,“如果他真的是金子,就算是奴隶,也会有被人发现的那一天的。” “夫人说的对呀。” “我们商团现在的生意已经让波斯人抢的差不多了,如果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我还吃什么?” …… 一经蔷薇夫人打开话口,她私下用钱财笼络的商团首领们又跳了出来。 吴冕坐在案首,脑袋略微有些沉重。 他的目光看着文修的方向,从刚才到现在,文修可是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我看这样好了,既然大家争论不休,不如大家举手表决,少数服从多数……”有人提议。 “举手表决?难道商会早就规定好的东西,还需要现在来举手表决吗?”吴婷觉得这些人简直不可理喻。 “吴婷小姐,此一时彼一时。” 又有人道:“是啊,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看到这些人突然冒出话来,吴婷似乎知道了,这些人是早有预谋。 “别说了。”吴冕罢了罢手,“这是原则性问题,不用表决,商会之前规定不能进行奴隶交易,就是不能做奴隶贸易,怎么能因为一个‘利’字,就随便破坏规矩?” 吴冕的态度十分强硬。 “那既然这样,我只有退出商会了。”有人小声说道。 这话虽然小声,但却像一块石头落进水里,荡开层层涟漪。 “是啊,那为了生存,我也只能退出商团了,我们商团已经好久都没有生意可做了。” “那我也要退出商团。” 陆续有人表态。 一旁,文修仍是一动不动,从始至终,一个字也没说。 倒是蔷薇夫人浅浅笑道:“哎呀,大家何必这么冲动,有问题,有争执就拿出来说嘛,何必说出退出商会这种话呢?” 她虽然这么说着,眼睛却是在看着吴冕。 吴冕当即了然,看来这些人,是串通好了想要逼宫了。 “蔷薇夫人说的对,大家不要冲动。”一直沉默的文修终于说话了,“就算在大唐杭州来说,渤海商会也是不可忽略的一股势力,如果大家轻易退出,大家考虑过今后的损失吗?” 说着,文修的目光看向吴冕,“其实,吴大人也是因为有了杭州知府大人的信函,以为朝廷又要禁止奴隶贸易,这才要求各位大人放弃奴隶贸易的生意,是不是,吴大人?” 吴冕看这他,点了点头。 文修道:“依我看,吴大人可能收到了假消息。” “假消息?”不仅吴冕,在场所有的人都是一震。 文修脸上的笑看得人发麻,“不错,据我所知,我得到的消息恰恰与吴大人的消息相反,杭州不仅不会禁止奴隶交易,还会大力提倡奴隶交易!” “哦?”吴冕皱着眉,“文大人的消息是从哪里得来的?” 文修缓缓从怀着同样取出一封信函,放在桌面上,道:“我的消息自然不是空穴来风,大家请看。” 他放在桌面上的信笺,封面赫然写着“江浙节度使”的署名。 “竟然是节度使大人的信笺?”大家不可置信。 文修道:“不错。”他看着吴冕,“吴大人的消息虽然来自杭州知府大人,可众位不要忘了,杭州知府不过是节度使大人治下的一个小小知府而已,与节度使大人比起来,区区一个知府的话,你们愿意相信谁?” “当然是节度使大人了!”不用文修说,自然会有人回答。 吴冕朗声道:“各位大人难道不知道,节度使大人只是管理江浙军事,并不管辖行政通商吗?” 文修淡淡笑道:“吴大人说得没错,不过那是以前的事了。”文修的脸上充满成竹于胸的表情,“在坐的各位也许不知道,江浙节度使刘信义大人,已经发动兵变,宣布脱离大唐政府了!” 第123章 浙东兵变 “在坐的各位也许不知道,浙东节度使刘信义大人,已经发动兵变,宣布脱离大唐朝廷了!”文修的话如同一道霹雳,让在场的众位无不脸色惊变。 这可是大逆不道的话,与谋反同罪。 蔷薇夫人吃惊的看着文修,目光之中透着显而易见的疑问。 文修泰然自若,朝他点了点头。 吴冕盯着文修,声音也不自觉加大了几分,“文大人,你怎么能说这样的话?” 文修道:“不是我说,这是事实,并不是我说与不说就能改变的。”他的双眼看着吴冕,“用不了几天,你就会知道的。” 吴冕的目光微缩,当即长吸了一口气,而在场的其他商团首领,也都一俱沉默了下来,面上渐有愁色。 过了许久,才有人道:“如果真像文大人那样说的话,那对于我们来说,无异于是面临灭顶之灾啊!” “对呀,如果江浙的节度使大人叛乱,引发兵变,那势必会造成动荡,波及我们在杭州的经商贸易啊。” “不错,大家可知道五十年前的安史之乱?即使虽然后来大唐朝廷平息了叛乱,但在那一场战争中,可是有数千的各国商人被安禄山强掳了身家财产啊。” …… 各家商团对于此时议论纷纷,各做打算。 吴冕安慰道:“大家稍安勿躁,此事真伪尚未盖棺定论,还待确认。” 蔷薇夫人冷冷道:“只怕到盖棺定论之时,大家都已经财尽人亡了。” “是啊。” “夫人说得不错啊。” …… 吴冕看着文修,脸色严肃,“这件事情,文大人可以确定吗?” 文修扫了一眼众人,见众人的目光都在看着自己,于是站了起来,收起袖子,道:“实话告诉大家吧,这件事情千真万确。”他顿了一下,脚下走了两步,来到与吴冕对面的另一头,“为了得到这个消息,当然,也是为了我们渤海各商团的利益,我文氏商团不可谓牺牲不大,费了很大的人力和财力,才得知这个情况,文某本来打算今天通知各位这个消息,不过会长大人恰好把大家召集了,我也就现在说清楚了。” “我已经单方面付出巨资为刘信义大人作为军饷,这样的话,刘大人便承诺绝不伤害渤海商团的利益。” 说罢,其他商团的首领无比为文修之举称赞:“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文大人可真算是我渤海众商团的恩人了。” “是啊。” “哪里哪里,同为商会一员,这当然是文某应当做的。”文修罢了罢手。 这时,蔷薇夫人突然站了起来,道:“现在并不是大家称颂谁的时候,当下,我们今天讨论的主要问题还没有得出结果,一,便是奴隶贸易,二,才是有关兵变传闻。” 当即,她也站了起来,提议道:“如果一直争议下去,我看也没有结果,不如这样,我们直接投票决定,赞同奴隶贸易的,就举手,把这个事解决了,咱们再说如何应对兵变的问题,怎么样?” “难道夫人不知道,禁止奴隶贸易是渤海商会的规定么,刚才已经说过了,还用表决什么?”吴婷看着蔷薇夫人道。 “规定是可以改的嘛。”没等蔷薇夫人说,就有人说了。 “就是,都快打仗了,还在乎一个规定干什么。” 当下又是一片混乱。 吴冕罢了罢手,竟不见效果。 “好了!”吴冕大吼一声,“都不要再说了。” 他虽然和浙东节度使没有利益往来,但文修做事谨慎沉稳,当然不会拿此事随便做文章,“我现在还是商会的会长,我说不行就是不行,没有任何可以质疑的余地,至于打仗的事情,在座的各位难道比大唐朝廷还要知晓得清楚么?这件事情,我要确认清楚之后,再做决定,不过还请在座得各位,相信我吴冕!” 吴冕少有的发怒:“今天的会议就进行到此,散会。”说罢,转身离开。 文修看着吴冕离开的背影,眼皮微微颤动,“哼,等再过几天,你就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了。 其他商团的首领唏嘘不已,不久之后,也都逐一散了。 文修与蔷薇夫人协同走处吴公馆。 “今天不过是先试探一下吴冕,看来,他比我认为的要强硬许多。”文修冷冷的说,“不过,我想要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文大人刚才说的可是真的?”蔷薇夫人侧脸问。 “夫人问的,可是节度使刘信义大人的事?”文修道。 蔷薇夫人点了点头。 “文某说得当然千真万确。”文修说着,冰冷的目光看着蔷薇夫人笑了,他瞥了一眼身后的吴公馆,道,“不出我所料的话,等一下吴冕一定会前往杭州知府赵立的府上拜访,确认此事,其实他不知道,刘信义大人早在昨晚就已经起兵了!” 说到此处,他的目光尖锐而犀利:“只要刘大人的兵马取了杭州,那么这摆在我们面前的一切问题,都将不是问题!” 要知道,文修可是把这一次奴隶贸易的全部所得,全部贡献给了刘信义作为起事的军饷,而且,二人还密谋了只有他们两人才知道的终极目标! 想到自己的终极计划,眼前的吴氏商团,又算什么? 文修把目光转向文良,语气骤然冰冷,“说吧,发一的事情,到底怎么一回事?” ※※※ 各商团首领离开之后,吴冕即可拜访了杭州知府赵立,回到住处时,已是傍晚时分。 吴冕面色沉重的走进大门,吴婷和发一迎了上去。 见父亲脸色不好,吴婷道:“爹爹,难道文修的话是真的?” “我们进去再说。”吴冕说着,走到了大厅之中。 此时,大厅之内只有发一,吴氏父女三人,夏渊已经在今早回了龟兹,而石头和武不常,柳枝三人负责护卫方面的工作,暂时还没回来。 吴冕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对眉头拧在一处,叹气道:“文修所说果然不错,就在昨晚,刘信义已在宁波发动叛乱,并且占领了宁波和浙东南部的舟山等地,眼下,刘信义大军正在赶往杭州的路上!” 第124章 叛军北上 听了父亲的话,吴婷吃惊得“呼”的一声站了起来,“怎么会这样?” 发一也震惊不已,战争一旦爆发,后果可是不堪想象,二十年前渤海那场由南自北的叛乱,虽然经过三年,最终被朝廷镇压,可是后来呢?战争引发的战乱,盗匪,海贼,苦难,甚至是一直延续至今。 吴冕接着道:“宁波离杭州不过三天的路程,赵大人虽然没有公布兵变的消息,但是很快,节度使兵变的讯息就会传到杭州来了的。” 吴婷点了点头,“看来,文修与刘信义之间,也许藏着其他我们不知道的秘密。” 吴冕道:“一定如此,不然,他也不可能会得到这个消息。”他顿了一下,接着道,“而我们现在,则要坐好应对战争到了的准备。” 吴冕看着吴婷和发一,“其一,商团护卫加快组建;其二,暂时只做丝绸和药草的主营生意,其他的生意,都不要接手,打仗的消息只要传到杭州,这势必会造成一定程度的混乱局面,一切生意的扩张要等到战争结束之后。” …… 其实,江浙节度使叛乱的消息比吴冕想象中传播的速度更快。 外面,武不常和石头,柳枝慌慌张张的奔了进来。 “大人,出大事了!”武不常走在最前,今日,护卫训练完毕之后,柳枝便领着二人去到吴氏商团的各个商铺巡视,殊不知,街道上突然传来江浙节度使叛乱的消息,还说,刘信义大军正在北上杭州的路上呢! “武叔叔说的,可是江浙节度使刘信义叛乱之事?”吴婷道。 武不常瞪着眼睛,“你们知道了?” 吴婷默然,发一看着他,点了点头。 吴冕道:“我也是刚才知府大人那里获知的消息。” 石头上前一步,“可是现在大街上都已经传遍了,刚才我们从各国通商住处回来,看到许多商人都已经准备逃走了,那我们……”说到这里,石头的眼睛看着吴冕,片刻,又看了看发一。 “我知道大家现在想的,可能和其他的商人一样,但是大家不要忘了,我们渤海商团靠的是海船与大唐贸易,如果逃,又能逃到哪里去?”吴冕看着大家说道。 “当然是从海上回渤海了!”石头说道。 一边,武不常点头赞同。 “可我们的护卫团还没有建立起来,怎么航海?”吴冕看着各位,“可能你们不知道,自从那次渤海贸易回来,吴氏商团遭受了海贼的袭击,损失惨重,当时的护卫几乎死伤殆尽。”他叹了一口气,接着道,“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把重心转移到杭州的商铺经营上面来的。” 吴冕又道:“不过,我们大家还应相信大唐朝廷,一定会把刘信义的大军阻挡在杭州城之外的。 ※※※ 唐懿宗八年,这一年,乃是王仙芝起义前一年,距离黄巢起义还差两年,浙东节度使刘信义率部叛乱,大唐朝野震动,慌从浙西、福建两地调军镇压。 刘信义为夺苏杭,作为军饷粮仓,在占领宁波、舟山之后,一路北上,攻取绍兴,大军直指杭州。 ※※※ 而此刻的文氏商团。 渤海商会的各个商团首领们,才回到住处不久,就立即收到刘信义大军南下的消息。 不久,文氏商团的各路信使就奔向了各个商团,传达密会的消息。 这时,距离在吴氏商团会议结束后还不到两个时辰。 渤海商团的各个首脑们络绎不绝奔向文氏商团。 到了之后,大家才发现这里并没有商会会长——吴冕。 此刻,文修巍然坐在案首,其右,紧接着的是蔷薇夫人,其左,乃是文氏商团少主人——文良。 大家匆忙而来,也顾不得形象,接二连三的问着文修问题。 文修一律不答,冷冷的目光扫了众人一眼,侧身对文良道:“都到齐了吗?” “还差田大人和苏大人。” 文修点了点头,“这个田博文和苏明,一向与吴冕交好,只怕是不回来了。”说着,他的目光转向众人,道,“各位大人都听说了?” 各个商团首脑纷纷点头。 一人道:“现在街头巷尾都是兵变的消息,只要长着耳朵都听得到。” “是呀,我就知道,文大人的话一定不是空穴来风。” “可我们现在怎么办,要不然,我们回渤海吧?” 众人议论纷纷,不过,目光却都是向着文修的。 文修魏然自得,待众人议论一番之后,道:“据我所知,就在今天中午,刘信义大人的军队已经攻下绍兴。” 众人一听,又喧闹起来。 文修压了压手,把声音压了下去,道:“不过各位大人不用担心,文某此时把大家召集在这里,就是想让各位大人放心的,纵使刘大人的军队攻下杭州,文修也保证各位大人不会遭受一丝损失!” “是真的吗?他又如何保证的呢?”有人问。 “对呀?” 文修捋了捋银须,郃首道:“刚才,文某已在商会总部说得很是清楚了,不过,吴会长反对了文某的提议。”他的目光扫视着众人,“其实,文某两日前,就已经与刘大人达成协议,只要大家供给刘信义大人十万两军饷,那么一旦刘大人攻下杭州,在场的各位不仅安然无事,而且还会大力帮助各位大人扩充商团势力。” “什么,十万两?”一听这个巨大的数额,当下各位商团首领不禁咋舌,“文大人,你不是开玩笑吧?” 文修道:“各位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么?” 当下,在做的各位不说话了。 文修道:“各位在座的大人这么多人,难道十万两均摊下来,也嫌多吗?大家不妨想一想,若是刘大人的大军攻克杭州,到时候如果我们不与刘大人站在同一战线,这十万两,刘信义大人不会自己来拿吗?” 文修的话,让再坐的各个首领们面色泛白。 崔大人脸色发黄,道:“文大人,不是我们不愿意给,而是这个数字太吓人了,二十万两,你让我们这些小商团去哪里找这么多钱啊,咱们这里加上您,也不过十二个人,这平分下来,每个商团也得一万五六吧?” 第125章 征集民兵 蔷薇夫人优雅的起身,视线扫过在座的各位,微微笑道:“一万五六又如何?如果我们开通奴隶贸易,不过需要多往返几次,这点小钱,不就赚回来了吗?” “可是……吴大人是反对奴隶贸易的,况且他还是现在商会的会长。” “毕竟过不了他那一关。” “对呀,况且,杭州知府还是吴大人的朋友……” 当下又议论起来。 文修眼中闪过一丝寒光,但即刻湮灭。 他冷冰冰的道:“谁说吴冕就一定是渤海商会会长?如果刘大人的兵士攻入杭州,还会有什么杭州知府赵立吗?还会有吴冕吗?” 文修冷哼一声,“既然吴冕反对奴隶贸易,不考虑商会各家商团利益,那我们不要他来做会长。”他顿了一下,萧索而敏锐的目光扫视着大家,接着说,“如果在坐的各位跟随文某,那么,在这一次的军饷上面,文氏商团甘愿独自出五万两,当然,这其后的奴隶贸易,我文氏商团自然依靠比例获取相应的利润。” 蔷薇夫人也道:“蔷薇商团也出五万两。”说着,看了一眼文修,默然坐下。 这样一来,二十万两军饷减去只剩下十万两了。 “如此以来,剩下的十万两,各位大人均摊,也不过一万两而已,我相信一万两白银,各位还是拿得出来的吧?”文修的语气已经变冷,语气赫然一转,“如果还是拿不出来的话,那我们就不是一条路上的人了,各位大人是去是留,都与文某无关,当然,文某亦不能保障各位大人在刘大人攻下杭州城之后的安全。” 迟疑了一息,他又道:“当然,还有海路的安全。” 此话一处,在座各位商团首领只一思考,便纷纷表态:“我愿跟随文大人。” “对,我等跟随文大人的步伐。” …… 是夜,文修重立渤海商会,在蔷薇夫人推荐下,获得在坐各位拥戴,并任渤海商会会长一职。 ※※※ 吴氏商团 为了不引发大家的离情别意,夏渊已经悄然离去。 发一连他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情,只是托人留话,若是有一天出人头地,记得转告他。 傍晚,吴婷教授发一学习了半个时辰的字,便到了大家齐聚一堂会餐的时间。 现在,吴氏商团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只有吴婷,柳枝,吴冕三人吃饭了,如今加了发一和石头,武不常三人,一共六人,其乐融融。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近日所发生的事。 “那些为奴隶贸易做说辞的人,应该是受了文修与蔷薇夫人的拉拢。”吴婷说道,“如今之际,父亲打算怎么办?” 吴冕镇定的道:“这些人中,除了田大人和苏大人之外,都是一些随风倒的墙头草而已,奴隶贸易虽然利润丰厚,但却伤天害理,我们吴氏商团一定不能做这样的事。”他思索了一会儿,“看来我们要想让那些人转变思想,就必须开辟更多的赚钱途径。” 吴婷道:“眼下杭州城市场竞争激烈,虽然大家暂时都还能盈利,不过要说开辟新的途径,谈何容易,更何况,刘信义的大军已经北上……” “准确的说,是已经攻下绍兴了。” 吴婷面色更加惨白。 石头道:“绍兴在哪?” 吴婷看着他道:“如果昼夜不停的赶路的话,最多不过二日路程就能到达杭州。” “不过大家要相信大唐朝廷,遥想当年,安史之乱席卷半个大唐,还不是被朝廷镇压下去了吗?”吴冕道,“刘信义率领不义之师,迎接他的道路,终极只会是毁灭。” 大家对大唐军政毕竟不是太了解,沉默了半响之后,发一道:“大人说的开辟商路,为什么一定非要在杭州经商,像扬州,洛阳,长安,不都是大唐的大城市,都十分繁华,怎么不想着与大唐的这些地方通商呢?这样一来,能通商的地方多了,说不定机会也会变得多。” 吴冕目光之中有赞赏之意,“你说的却有其理,能与大唐的各个城市通商当然是好,不过,却有两个必须具备的条件,其一,便是获得通商许可,道路通行,运河通行;其二,便是要有可靠的护卫力量。” “是啊。”吴婷也道,“如今虽然在大唐通商办理许可十分便捷,不过护卫的力量一直是商团薄弱环节。” …… 第二日。 正当吴氏商团加急训练护卫,杭州城人心惶惶之时,杭州知府赵立号召全城人民,自组民兵,以对抗加急来犯的刘信义大军。 因为刘信义的大军,已经距离杭州城大门只有八十里的距离了。 刘信义大军一路会师北上,自宁波攻取绍兴,为了获得杭州作为仓库粮仓,因而一路马不停蹄,福建援军紧随其后,而浙西大军尚未抵达。 因而,作为杭州知府的赵立,只能在援军尚未到来之前,召集杭州城内所有可战力量,誓死守城。 吴冕作为赵立好友,自然知道一荣俱荣的道理,当听到知府大人召集民兵的公告贴出之后,便立呼吁渤海商会参与杭州城的守护。 只是,直到下午十分,渤海商会的各商团护卫,不过田伯文和苏明两位大人带着两家不过四十名护卫到来。 “其他人呢?”吴冕问。 田大人将昨晚文修召集的事情说了。 吴冕思索一番后,也没有太多的反应,不过当即一件事情是必须解决的。 那就是文修一定和刘信义有来往,说不准,还互相勾结。 当即,吴冕领着田、苏两家护卫,连同吴氏商团所有人一同赶往杭州城门,面见赵立。 因为刘信义大军来袭的消息传来,杭州城内许多商旅小贩都已歇业,比起以往来说,可谓人影稀疏,昨日繁华的杭州大街,此刻已是一片萧条。 看见吴冕带来的人,赵立十分感动。 如今,朝廷援军,福建节度使一路在刘信义身后,浙西一路由北向南,赶到的最快时间也要明日一早,如果今晚刘信义大军攻城,只要出现陷落的预兆,赵立就已经准备好了焚烧杭州粮仓,与军民一同殉城。 第126章 伏兵出城 发一一行来到城门处,才发现其实许多民众已经相应知府号召,聚集在了这里。 放眼望去,人们穿着各色衣服,手持刀剑木棍,各自按照队形,正在演练。 看到吴冕领着几十号衣着统一的护卫前来,杭州知府赵立大喜迎了上来。 “吴大人,真是想不到……”赵立只说出这几个字,就已经感动得不行了,他一罢手,道,“我真是想不到你也会自愿参加杭州城的守护,说实话,你们都是外国居民,并没有义务参与杭州城的守卫。” 赵立的话不假,如今杭州城内召集的民兵,全部都是大唐子民,没有一个外国流民,对于这一点,赵立一清二楚。 吴冕道:“赵大人你说的哪里话,不管哪一国人,只要身在大唐国土,皆为大唐庇护,一旦到了必要的时候,自当做出自己相应的贡献!” 赵立见者几十号威武不凡的护卫当然高兴,这些人是有武功底子的,比起新召集的民兵,自然好了太多。 再看身穿铠甲头盔的发一、石头和武不常,更是英武不凡,赵立道:“这几位是……” “这是我们商团护卫统领,也是行商。”吴冕一一介绍,同时,也向赵立介绍了武不常当年乃是渤海武凌将军的陈年往事。 赵立听说之后,更是大喜。 当即,便封发一、石头、武不常与柳枝四人为护城大将,镇守杭州南门。 四人当即拜谢,便由杭州参将,领着下去参看城防。 同时,吴冕又将昨日文修之言说与赵立听了,赵立道:“刘信义之心,众人皆知,即使我们怀疑他与刘信义勾结,没有证据的话,也不能抓他的呀。” 熟知,这时外面吴婷来报,道:“赵大人,爹爹,刚才派出去的人回来说,文氏商团已经出城向南去了。” 两人一震,吴冕道:“蔷薇商团呢?” 吴婷道:“也一起走了。” …… 杭州南门。 原本想要学习经商的发一突然被封为守城大将,真是不胜唏嘘。 城门上,参将走后,武不常领着两个徒弟和柳枝巡视城门,查看城防。 除了武不常,这是发一和石头、柳枝三人第一次登上城门。 临城眺望,远山巍峨深沉,黑云压城欲催,一副风雨欲来之感。 “那是什么地方?”武不常指着城外一处远山。 柳枝顺势望去,道:“那是牛角山,南边通向杭州城唯一的大陆就从牛角山穿过,怎么了?” 武不常锁着眉头,似在思索什么,“根据刚才参将的介绍,目前的杭州城中,加上附近县镇调过来的兵士,一共加起来才有不过五千余人,虽然组织了近一万的民兵,但他们只是扑通民众,战斗力低下,如果今晚刘信义强行攻城的话,恐怕撑不到明天援军的到来。” 发一看着刚才他们所指的牛角山,山势甚高。 那山距离城门十里左右,隔着杭州城之间是一片低矮平原。 武不常道:“所以今天我们一定要不论如何,把刘信义的大军拖到明天援军到来。” 发一道:“师父是不是有什么计谋?” 武不常看着三人咧嘴一笑,从怀里拿出一本发黄的旧书。 石头双眼一亮,道:“难道这是武功秘籍?” 武不常本想递给发一,无奈中途被石头抢了过去。 他打开一看,发黄的书纸之上,俱是文字,武不常白了眼睛看着他,道:“你看得懂吗?” 石头挠了挠头,“这……是什么啊?” 武不常道:“孙子兵法!” 他的脸变得严肃起来:“我以前叫你们武功,不过只能保全个人的生命,而这部《孙子兵法》则说的是如何领兵打仗,攻城略地,比起武功来说,乃是至圣之书!” “啊,这么厉害?”石头感叹,“师父,你怎么会有?” 武不常一副我是你师父当然厉害的模样。 一旁的柳枝道:“这《孙子兵法》我家老爷也有,大唐街上,只要是书馆,都有卖的。” 武不常谎言被揭穿,当即红了红脸,把书从石头手里抢了回来,叫给发一,道:“柳枝说的……确实是实话,不过,兵圣孙武的《孙子兵法》却已将行军打仗各个关节要素尽数详描,实乃领兵之天书。” 他正色道:“发一呀,你不是和吴婷小姐学习识字吗,那就带在身上,没事的时候,就多翻翻。” 发一点了点头,他打开《孙子兵法》,随意看了几页,只觉里面文字晦涩难懂,这两日学过的字,竟然只看到了几个,其他完全不懂,只得又合上。 “从当年我行军打仗,直到现在,这本书还从未离开过我。”武不常道,“这是一部奇书,你一定要认真研读。” 发一点了点头。 武不常又道:“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我们一定不能让刘信义大军顺利通过牛角山,那里,十分适合安排伏兵。” 当即,武不常领着发一四人来到城防处,找到赵立,把计划和赵立、吴冕说了,“只需要安排一千骑兵,各分五百至牛角山左右山坡,待敌军粮草来时,射火箭焚烧粮草步兵,一击即退,也能出其不意打击敌人。” 大家深觉此计可行,只是赵立道:“现在城内总计兵士不过五千,再分一千,如果刘信义大军通过牛角山,而你们又没有退回来,那岂不是更加削弱了自己的力量?” 武不常道:“确实会有这个可能,大人,毕竟,这也只是一个缓兵之计。” “如果是骑兵的话,那机动性就大大增加了。”发一道。 发一点头赞同。 当即,赵立下令召集城中所有马匹。 最后得到战马不过二百匹,另外东挪西借,从民众商人处得到的八百匹寻常脚力马,总算勉强凑够一千匹。 当下,赵立拨了一千精兵交到武不常手上,兵叮嘱此次埋伏的武不常和发一二人,只要火箭焚烧到刘信义大军的粮草之后即便回归。 二人又制定了协同作战的信号,便各领五百精兵,向城外牛角山去了。 第127章 赠送军饷 乾符元年,即唐僖宗元年(874年),由于唐末各地赋税日益加重,藩镇兼并激烈,时年,关东大旱,朝廷官吏催缴租税,百姓走投无路。 前一年是第不中的王仙芝为抗拒官府查缉,四处奔走呼吁,练武会艺,同年,王仙芝率众数千人,在长垣揭竿起义。他自称“均平天补大将军、兼海内诸豪都统”。并发出檄文,斥责唐朝吏贪赋重,遂率起义军攻克山东曹州,濮州。 次年,应试不第后的曹州人黄巢,回归老家成为盐帮首领,聚其子侄黄存、黄揆、黄邺及外甥林言等八人聚众数千人,响应王仙芝,称草军,四方苦于苛征暴敛的百姓,及散居民间的庞勋旧部,争先投奔义军,数月之间,众至数万,草军省市日益浩大。 这一年,山林间绿林风起,票帅(山大王)十余人,大唐政府连番镇压各地民乱,力难南及,因而浙西节度使趁机叛乱,企图占据浙西富饶之地绍兴,杭州,以图割据称王。 所以,刚好碰上了从龟兹回到杭州的发一。 且说发一和武不常二人各领五百兵士出城,欲要埋伏于杭州城外牛角山两侧。 一千人纵马驰骋,到了牛角山。 发一见这牛角山与虞州城外葫芦谷地形颇为相似,都是两遍山地,中间一条山路经过山谷,与葫芦谷不同的是,牛角山山谷道路更加绵长,有的路段两侧为悬崖,有的路段乃是山林,而有的路段又是许多北以前开凿过的山石。 “这牛角山来回山路有多长?”武不常问一个杭州的兵士。 “三里半。” 武不常点了点头,将人马暂时安置在北面谷口,又排出前哨兵去探除了牛角山外的第二条距离杭州城最近的要道,自己和发一两人驾马而出,在牛角山转了一圈,了解了大概地形。 发一见武不常面色凝重,便率先开口:“师父,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武不常骑在马上,看着他,“你看出来了?” 发一点了点头。 武不常叹道:“这一次伏击敌人,纵然焚毁了粮草,但这里距离杭州城也不过十里路程,如果敌人大军压境,而粮食被毁,必然强攻杭州,取杭州的粮食作为军饷。” 发一道:“所以,我们必须把敌人阻止在牛角山,对吗?” “不错。”武不常点头道,“只是我们只有一千兵士,数量太少,剩余四千,必须留守城内,以防敌人绕过牛角山,攻入城中。” 二人回到山北谷口,领兵出了山南谷口,这时,前哨兵来报,说刘信义大军距离此地已经只有六十里了,另外一个查看道路的哨兵也回来报,若是绕道北上,不经过牛角山,则要穿过牛角山周边的密林,开道而行,这样的话,前进的速度会十分缓慢,不利于行军,特别是大部队行进,而且,会多走三十余里。 武不常核算道:“如果对方不走牛角山,绕路而行的话,需要再走近九十里路,而且还需要开辟山林,那样的话,最快也要到明日才能到达杭州城下,看来,他们必然会选择牛角山的要道。” “师父,我心里有个想法。”发一说道。 从走进牛角山,发一一直都在观察牛角山的地形,“牛角山的山路有三里多,从南部谷口到北部谷口,有四个地方及其狭窄,只要我们把这四处用山石填满,这样一来,进谷的敌军就会受阻,停下来搬运山石,这样一来可以减缓敌人进军速度,二来,也可以趁机偷袭敌军。” 武不常听他说完,点头拍着他的肩膀笑道:“我也正是这个意思,看来,我们是想到一路去了。” “行军打仗,不仅要懂得带兵进退,当然还要学会借助天时地利,乃至人和。”武不常开始教授发一行军的经验来,“哨兵侦察,目的就是要了解敌情,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借助你刚才说的,我们一定要在刘信义大军赶来之前,把这四个小豁口彻底封死,这样就算他们到来,一时间也不能顺顺利利通过山谷。 同时,我们还得截断上山的道路,击杀敌人的哨兵!” 话毕,武不常将兵各分四百,分别对山谷四个豁口进行山石填堵,又命人挖断上山小路,只留百余条藤曼和绳索垂放在山崖。 剩余二百兵士,乃是武不常特意挑选射术精湛的弓弩手,由发一率领,守在牛角山南边谷***杀刘信义大军前哨兵。 ※※※ 此刻南方的一处官道上,攻克绍兴的刘信义,在派遣侄子刘广全领兵两千留守绍兴城后,正率兵挥师北上,直取杭州。 “报——”一声长长的禀报声,由远及近,来到了足有十余人抬着的大轿之前,“启禀元帅,前方发现一股商人,领头的说是要拜见您,这是他拜见的拜帖。” 大轿帘子掀开,伸出一只大手,接过拜帖。 拜帖之上,写着“文修”的字样。 “放他们进来吧。”轿内刘信义双眼微眯。 不久,文修与文良领着昨晚共事的其他渤海商人,在一个兵士的引领下,来到了大帅——即是浙西节度使刘信义的大帐前。 文修走在最前,看到身边浩浩荡荡的刘信义大军,铁甲头盔,步伐整齐划一,内心不由得燃气一股勃然之气。 他长叹一声:“若是我有这等浩大的军队,只需顷刻之间,便能夺取渤海王朝!”其野心之大,不言而喻。 他的话只有文良与蔷薇夫人听得到,文良倒是默然前行,他早知义父野心勃勃,而蔷薇夫人则是优雅的坐在轿子之上,脸色略有笑意。 众人来到刘信义帐前,文修下马拜道:“大帅,在下文修,携银钱前来赴会。” 话罢,其后护卫陆续抬着二十个木箱摆放在地上。 大轿停下,一个穿着绸缎的虬髯大汉大步从轿上走了下来,一双眼睛圆睁,扫过文修等人,目光最后落在地上的二十个大箱子上面。然后赫然大笑,“文老板果然言出必行,二十万两银子,全部在这里了?” 第128章 斩杀先锋 文修点了点头,虽然他仍是十分镇定的模样,但比起往日来说,气度之中,已经可以收敛了冷傲之气。 “全部打开!”文修向后挥手道。 随后,二十个箱子全部打开,露出里面闪闪发亮的白银出来。 刘信义抚续而笑,立即命令左右粮官清点银款,大帐停下,接见文修一行。 不久,军队的钱粮官向刘信义禀报清点完毕,数据准确无误,刘信义会心大笑,道:“既然文老板完成了你我约定的事,那么我答应你的事,你尽管放心,待我攻入杭州城中,我便册封你为杭州知府,莫说行商,杭州城内行政布防,到时候你都得为我办好!” 文修内心当即大震,刘信义之言,远远超出他们的约定,在此之前,他花了一万两白银才能谒见刘信义,费了千辛万苦,攀上的这一门关系,不过要求的是获得唯一的杭州贸易奴隶的权利,如果真如刘信义之言,他能成为杭州知府,那之前所谋的事情比起来,就算是小巫见大巫了。 “大帅说的可是当真?”即使文修,亦不敢相信。 刘信义大笑道:“军中无戏言,我刘某人的话,岂能有假?当今北方流匪乱民猖獗,刘仙芝与黄巢起义,各地藩镇往来兼并,此乃乱世之兆。” 他看着文修,目光中有欣赏之意,“先生既财力助我,就说明有非凡独到的眼光,而且,杭州作为商贸中心,管理它的人自然要具备经济贸易方面的才能,先生乃商人出生,想必官吏一个小小的杭州,那是不在话下吧?” 未等文修开口,刘信义又道:“当然,届时杭州作为我军粮银腹地,为我军供粮供钱,此等重任,也要交由先生了!” 刘信义对文修的称呼,由文老板,变成了先生。 可见,对于此次文修带来的二十万两银钱的看重。 “那在下在此先谢过大帅的恩典。”文修拜道。 当下,军帐又向前行,文修率领新组建而成的渤海商会协同前行,刘信义任命文修为杭州知府的消息传了下去,众人无不恭贺文修,心里感叹跟对了人。 大军又行数十余里,先锋军来报,说是距离杭州城只有四十余里,南边福建节度使徐鑫大军距离自己大军仍有二百余里,而北边浙东南下支援的官军暂时未收获消息。 刘信义于是命大军急行,不过,到距离杭州城外二十里处,亦是距离牛角山十里的时候,先锋黄俸排遣出去的前哨兵,却一个都没有回来。 于是,刘信义大军先锋——黄俸又排除第二批,还特意多加了五人,一共十人的前哨兵,先行探路。 “记住,一有情况,马上回来报告。”先锋黄俸特别叮嘱。 这一次,这十人中只有一人回来,同时,屁股上还插着一枚箭羽。 “将军,其他的人都让突然冒出来的敌人射死了,大概数百来人,就在牛角山前方的树林中。”回来的士兵道。 “看清楚了没有,到底是多少人?” “没……看得太清楚,应该是一百多人。“那士兵说着,不过又皱了皱眉,“不过好像后面好像还有伏兵的样子。” 黄俸立即将这个情况命人报告刘信义,自己率领的先锋部队在牛角山前的一片丛林停了下来。 其实,这不过是发一率领两百骑士藏身在树林之中,专门射杀刘信义的前哨轻骑兵而已,为了给刘信义哨兵造成疑有伏兵的错觉,发一除了命五十人随自己潜伏射杀敌人外,剩余的一百五十人在林子后方摇动树叶,已造成混淆视听之感。 刘信义大军中,得到有伏兵埋伏的消息之后,刘信义即刻命令先锋军黄俸部分加快前进速度,剿灭这一股杭州城外的伏兵。 谁知,当黄俸领着五千余众到了牛角山前树林的,这里已经悄无声息,一个人影都没有了。 直到一个时辰之后,才远远见到牛角山谷口,一名盔甲银装的将领率着二百来骑骑士立在谷口,迎面而立,似在等候一般。 而山谷之内,由于山体遮挡,倒是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这谷口骑马而立的自然便是发一和他率领的二百名骑兵。 黄俸纵马上前,因为前哨兵尚未探得敌情,他又不知谷内是否藏有伏兵,自己这五千人马隔着大军尚有十余里的距离,若是在不知敌情的情况下受了埋伏损失,那就不妙了。 于是黄俸勒马停军,想等大军到来,再让元帅定夺。 可谁知对方那名领军将领见到大军前来,不仅不后退避敌,反而一个人勒马向前,扬声呼道:“前方来的是哪个将领,报上名来,我不杀无名之辈!” 这挑衅的人正是发一。 黄俸乃是堂堂先锋军,虽说为了稳健停住不前,但仍是一军之将,敌人不过二百余骑,竟然当着自己的五千兵马挑衅敌军先锋官,其胆气可谓不小。 但他仍不禁问左右:“杭州城可有能战的将官?” 左右回答:“没有。” 于是黄俸驾马向前,飞奔而来,口中呐喊:“无名之辈,你爷爷黄俸来取你性命!” 对面,发一同样持剑奔驰,余对面敌将迎面对战。 黄俸的兵器乃是一柄八尺长枪,银须数根,他飞马急奔,与发一战在一处,只见剑光一闪,一声惨叫,黄俸握着的银枪已飞脱出手,落至几丈之外。 发一自马上飞起一脚,踹在黄俸胸口,其力势如千斤,刘信义先锋官立时毙于马下。 发一勒马回至谷口小丘,先锋军左右副派人将黄俸的尸首捡了回来,立即叫停兵马,回报大帅刘信义。 得知先锋官黄俸战死,刘信义先是一震,道:“北边浙东节度使大军还有一天的路程才能赶到杭州城,难道是福建李济深的先锋军到了?” 遂传令让先锋军原地驻扎,大军即刻赶到。 不用半个时辰,刘信义五万大军赶至牛角山口。 而这个时候,发一和手下二百名骑兵,仍巍然不动等在谷口。 第129章 谷口拖延 发一与麾下二百骑立于谷口小丘凸处,正当去路,刘信义大军到时,身后远远的传信兵来报,说谷内还有最后一处隘口没有填好,需再要半个时辰的功夫。 发一望着眼前不远处宛如长蛇一般的刘信义大军,面对五万之众,丝毫不露怯懦。他身后的兵士全都知道,身前这位将领,不过是渤海商人的护卫统领而已,因为身份,原本大家还在怀疑这一个小小护卫统领的真实能力,但是经过发一刚才一回合斩杀敌军先锋大将黄俸后,众位对这个异国将领由心底的佩服了起来。 只见前方发一面对五万甲士毫不所动,大家心底虽然有些细小的心慌,但有发一挡在前头,大家的心里又稍稍安心。 一里之外,刘信义大军停了下来。 刘信义坐在轿子搭成的大帐之上,指着一里外傲然立于马上的发一,道:“那个人是谁?就是他杀了我的先锋官?” 左右禀道:“是的,大帅,我们的前哨轻骑兵,也都是被他的人射杀死的。” 刘信义凝然道:“看来,这个人不仅武艺高超,箭术更是超群了?” 这一次没有人应答。 “也许是福建节度使徐鑫的先锋部队到了,据我所指,有名的将领当中,也只有徐鑫麾下的李文博有这等射术!” 刘信义有些怀疑,不过,就算是福建节度使的先锋军到了,在五万大军面前,区区几千先锋部队又算什么。 “武起任、驺勇,你二人各率二千人马,分两路从两翼包抄,占领牛角山谷口,探清前方是否埋有伏兵。” “得令!”两个将领上前领命了去,不久,两路人马分从左右奔向牛角山前凸起的小丘。 刘信义中军在原地停了下来,因文修昨夜离的杭州城,据文修所说,在离开杭州之时,暂时还没得到援军到来的情报,不过过了一天,兵贵神速,今早赶来的也未可知。 此刻。 发一立在丘顶,眼见两路人马从两翼围了过来,他只好旧计重施,单骑策马上前,面对前方千军万马,朗声高呼:“前方肖小,有谁愿意与我决一死战?” 他的声音雄浑而嘹亮,声波激荡前方,横扫整片大地。 虽是一人,但竟也有雷霆之势。 左右先锋武起任与邹勇乃是千军将领,面对一个不过二百将领的挑战,怎能不接,如果不接受挑战,那今后在军中威严何在? 于是提戟挥枪,两人竟同时向发一冲来。 发一策马奔腾,向左冲驰,敌军将领邹勇长戟横扫,丈着戟长优势,妄图将发一扫于马下。 但他不知发一与石头幼年流放离岛,在马场中长大成人,骑马的功夫更是出神入化。 只见长戟扫来,发一于奔马之上,手抓马身,整个人已跳下马背,与奔马平行,由此躲过扫来长戟,他双脚在地面飞点两步,徒然蹬地,身体又腾空而起,坐回马背,如此神乎其神的骑马技巧,只见他片刻之间,行云流水一般展露出来,当下身后二百余众,无不叫好。 只见奔马擦肩而过,邹勇挥动长戟,正欲勒马回转,与武起任一同对敌,但忽然只觉得后背汗毛骤然立起,他全身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邹将军小心!”但听武起任一声疾呼。 身后,发一取下腰间长弓,拉弓搭箭,“嗖”的一声,前方武起任的话还未落,发一手里的箭已射穿邹勇咽喉,立时倒下马来。 武起任仓皇回走,策马狂奔,一路撤回军队之中,模样狼狈不堪。 发一本想追起一箭,但那家伙奔得太快,自己还要守在小丘之上,重施故技,便策马来到身死敌将面前,拔出箭羽,收回箭篓。 他箭篓之内得箭羽数量有限,可不能随意浪费。 “这两个废物,现在是什么时候,还顾及着自身面子,现在倒好,真是丢我刘信义的脸。”坐镇中军的刘信义见又折一员大将,心里真是又气又恼,“传我将领,左右两翼攻占牛角山谷口,违令者斩。” 顿时,军阵之中,响起了富含节奏的隆隆击鼓声。 发一两侧的两千兵马在距离一里处,立即奔袭而来。 这两千甲士,冲在最前的是数百骑兵,其后跟着长矛步兵,弓箭手没有配备,俱在中军。 “大人,最后一个隘口已经填充完毕了。”身后的兵士来报。 “那好,我们撤。” 发一立即率着部众奔回谷内,从原先预留的小路奔到牛角山上,与武不常遥想呼应。 这条小路只够一人骑马前行,待众人上山,发一又命人挖断小径,断了来路。这时,刘信义两千先锋军已奔至谷口,发一的人刚好隐入山体之后。 两千先锋军来到牛角山谷口的时候,发一的人早就跑得没了影,可是谷内景色悠悠,安静平常,却如一派往日景象,武起任受刚才邹勇之死震慑,不敢领兵上前,只得叫来二十名轻骑先如谷内探路。 可这二十名轻骑奔出之后,没有一人回来,武起任担心谷内伏兵,只得停驻不前,又想回报帐营。 刘信义在中军破口大骂:“这个武起任,难道被吓破了胆吗?区区之众,能乃我何?必须立刻进攻杭州,不得在此拖延。” 随后,鼓声又起,纵然前方危险尚未可知,武起任只得听令前进,他命骑兵在前,步兵随后,自己躲在军队最后面,拖拖拉拉进了牛角山谷。 发一和武不常领人隐藏在山谷两侧悬崖之上,伺机而动。 待武起任先锋部队完全进入山谷之中后,忽然头上呼声雷动,正是发一和武不常自崖上冒出了头,领兵吆喝,同时,事先准备的滚木巨石自崖顶纷纷滚落而下。 滚木与山石接着山势,自崖顶砸落,势若千斤,许多人被砸成烂泥。 武起任骑马跟在部众之后,忽闻山头人生呐喊,心知果然有伏,慌忙策马而返,奔向谷外,各为兵士见主将逃走,也纷纷掉头出谷。 可先前骑兵在前,步兵在后,如此慌乱之间,群龙无首,骤然回头,骑兵变作后军,步兵变作前军,这么一来,出谷的路被脚力缓慢的步兵堵着,骑兵胡乱冲驰,一时间谷内人仰马翻,兵马相互践踏。 发一和武不常率众扔下一些山石之后,为了储蓄力量,并未把事先准备的所有滚木山石,甚至火药油桶投掷下去,只是抛下黄沙尘灰,让敌人不可视物,外加人声呐喊,造成慌乱之势,待武起任逃出谷口,一看余众,竟折了近半。 第130章 兵临城下 武起任一部自谷内仓惶逃出,未见身后追兵,他将人马守在谷口,匆忙来报刘信义:“牛角山内果然有敌人伏击。” 刘信义问:“为数多少?” 武起任不敢直视他的目光,低头答:“末将只见山石滚木坠落,漫天黄沙盖下,敌人到底有多少,着实不太清楚。” “混账!”刘信义大喝一声,就要杀他,“来人,把他给我拉下去宰了,连敌人多少都没看清楚,就给老子逃了回来,留你何用?” “大帅饶命啊。”武起任跪地求饶,“请大帅给予末将将功赎罪的机会。” 左右这时也一齐跪地为其求情,刘信义便挥手再派两千人马予他。 武起任领着这两千余人,加上先前逃出谷来的一千人,合众三千,又往牛角山行进,这一次他“吃一堑,长一智”,率先命人探查登山的路,无奈,山路被人截断,他便改重装步兵在前,骑兵殿后。 这样一来,手握厚重盾牌的步兵步步为营,寸步前行,就算遭遇滚木山石,也不至于手足无措,把伤亡减少到最低。 “这家伙还不算太笨。”武不常笑道。 发一与他只隔着十余米的中间悬崖,可以隔空喊话,山下敌将改重兵在前,这时发一和武不常这边准备的山石滚木为数不多,还要留来预防刘信义派军强攻牛角山顶,所以崖下的敌人通行。 不一会儿,武起任的人马便行进到了第一道隘口之前。 只见巨石堆砌,正当路口,拦住去路。武不常一面派人清理道路巨石,一面通报后方刘信义中军。 刘信义得知信息后,当即大笑,道:“看来杭州援军远未到来,传我将领,全速肃清路障,进攻杭州!” 不过这被山石堵住的隘口十分狭窄,而且山石体型巨大,清理起来十分麻烦。 武起任命军队后退,空出余地,命数百名士兵搬运山石。 山下众人正在忙活之际,山崖上的发一和武不常觉得时机已到,立即命令士兵将准备好的油桶火药摔下山崖,砸落在隘口山石之上。 油桶火药碎裂,飞溅的油脂和火药裹得隘口处的山石到处都是。 “放箭!”随着一声喝令,武起任还未来得及叫士兵退下,正搬运石块的士兵们就看到山崖上数百枚燃烧着的火箭射落下来。 火箭点燃了被油脂火药覆盖的山石,狭窄的隘口一时间被大火笼罩。 山下顿时一片鬼哭狼嚎。 由于没有水源灭火,火烧的士兵只能就地打滚,但毫无用处。 士兵撤了回来,武起任将道路被堵的事再报刘信义,刘信义道:“他们这样做绝对是为了拖延时间。”于是命大军灭火前行。 只是发一和武不常仅带一千人马出城,携带的油桶火药数量不多,均分四份之后,每一处能燃烧的量就变少了。 第一处隘口的大火烧了数息,就渐渐湮灭,再加上敌军以沙土掩火,在废了一番劲之后,刘信义的先锋军终于翻过第一坐隘口,不过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花了将近一个时辰。 于是,发一和武不常率领的千人部队便又来到了第二个隘口,等待敌军先锋部队的到来。 谷内,好不容易过了这火石一关,爬过被火烧过的山石,武起任与一种先锋军,都已经变成了乌漆麻黑的黑炭头。 他方才命人传递扫清路障的信息到后方的大帅,不料又是一道堆满山石的隘口挡在眼前。 武起任只得再命人向大帅禀报当下情况,这时退到第二道隘口山崖上的发一和武不常即刻命令士兵砸下滚木和山石,外加油桶火药,随之射出火箭。 武起任恨不得骂娘,忙命前方的重甲步兵组成列阵,避退山石滚木的攻击,这样一来,又伤亡百余,被火烧伤几十人。 后方,再次发现道路被阻的刘信义勃然大怒,他着实想不到对方竟然相处如此狡诈无赖的招式前来阻挡他大军的前进。 但是这样一来,确实让他大军的行军速度慢了下来。 如此这般,走走停停,接连遇到四个隘口,每走一断路况,武起任的先锋军都要坐好迎接山石滚木和被大火焚烧的准备,直到通过最后一个隘口的时候,时间已过了近四个时辰。 这时天已俱黑,发一和武不常已领着部众回到了杭州城中。 赵立见他二人领千人去,竟一人不少的回来,心里大喜,夸奖赞扬不在话下。 但此刻刘信义大军终于兵临城下,虽在山谷折损千余,但仍有近五万之数。 自发一和武不常两人领兵回城,杭州城已紧闭大门,收起吊桥。 刘信义近五万大军在杭州城外列开架势,排兵布阵,准备进攻城池。 而杭州城内,虽然此刻已是凌晨,但城墙之上灯火通明,兵士与民众不断把守城公事运送上来。 滚烫的十余口油锅之下燃烧着熊熊烈火,巨石,滚木堆放在城墙的每一个角落。 夜空之中,发一与石头巍然站在城楼之上,而武不常已和柳枝前去镇守北门,而东、西两门,乃是杭州城原有守将镇守。 昏黄的火光将城墙上的发一照得忽明忽暗,面对兵临城下的五万敌军,奴隶出生的发一想不到自己的人生竟会走到现在这一步。 他忽然有一种人生如梦之感。 就在几天前,他还在因为角斗士大赛加紧训练,他的目的也不过是获得角斗士大赛冠军,然后向吴冕大人学习,成为像他那样伟大的商人,最后能与飞雪走在一起。 可眼下,他已阴差阳错成为这兵临城下的杭州城守将。 正在他感叹之际,城下,刘信义雄浑的声音从城外传来:“赵立,本帅命你即刻打开城门,俯首称臣,如若不然,今日便是你葬身之时。” 发一身前,虽为文官的赵立却也换上了一身戎马装扮,他义正言辞出声呵斥:“刘信义,亏你名字之中还有信义二字,这实乃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如果你还有一点廉耻之心,我劝你即刻退兵,上表自首,或许赵某还可能上书皇上,饶你一条性命。” 第131章 敌军攻城 刘信义的劝降,换来的是杭州知府赵立的一番羞辱,他当即勒马回营,下令攻城。 是夜,星月俱无,天尤其黑,明日当是大雨天,但此刻杭州城楼内外,无不被数万道火把照得通明。 虽然夜间不适合攻城夺楼,但刘信义知道,如果今夜拿不下杭州城,明日,又或者是更早的一些时候,等福建节度使徐鑫和浙东援军一道,届时东北和南方两路夹击,自己无险可守,就只有亡命之路了。 福建节度使徐鑫的大军虽是北上,最初的目的实则增援河北,围剿黄巢草军,是因为正直刘信义起事才顺势而为的,只要刘信义今夜夺取杭州,固守数日,朝廷必然下令让徐鑫大军往北率先增援已经被刘仙芝与黄巢攻陷的关东地区,而浙东援军主力,俱刘信义得到的消息,已经驰援关东,所以此次南下的一万浙东军,几乎不足为虑。 当下,刘信义大军派兵列阵,发起了进攻的号角。 随着号角战鼓的响起,列在军阵之后的五架投石机已组装完毕,重达百斤的巨石被数十名士兵搬上投石机,放开绳索,巨石在夜空中划着看不见的线条砸在了杭州城墙上。 巨石大部分都落在城墙之上,每一次撞击,都会让坚固如铁的杭州城墙陷入一个大窝,甚至夺去数人性命,极少数的,也会落入城内,砸坏房屋瓦砾。 发一与石头,武不常守在城楼之上,指挥着士兵躲避石炮的攻击。 也幸亏知府赵立勤于政事,特别是城墙的修缮,丝毫不容有误,在几轮石炮攻击之后,杭州城墙依然屹立不倒,只是造成了一些死伤。 一轮石炮之后,抬着云梯的攻城部队开始攻城。 城墙内外鼓声阵阵,当城下敌军越过护城河,城墙之上利箭破空的声音“嗖嗖”响起,箭雨漫天遍野射落城下,而点燃箭头的刘信义大军亦以箭雨反击。 在死伤无数之后,几架云梯终于架在城墙之上,同时,攻城车也经由几十名士兵扛着木板搭建的木桥度过护城河,缓缓开到了城楼之下。 这时,滚木和石块又从城楼之上落了下来,将下方的敌军砸成肉泥。 滚烫的红油成锅倒在攻城车上,推动攻城车的士兵立刻鬼哭狼嚎,被沸腾的滚油烫死。 火箭射在淋过油的云梯和攻城车上,熊熊大火燃烧起来,将城门数米之内,烧成人间炼狱。 但是,前面的人死了,后面的人还得继续跟上,前仆后继。 刘信义认定援军尚未到来,所以不断命令士兵死攻。 他隶属宁波本部的士兵本有两万,攻取舟山得兵士五千,绍兴攻下绍兴五千,沿途一路上收缴和吸纳的散兵两万,合为五万。 他将本部精英调守后方,让收编的三万分成六队,轮番对杭州城经行攻击,打消耗战。 面对疯狂进攻的敌人,发一和武不常,石头从夜晚战至深夜,城内五千精兵,分了四千镇守杭州南门,到三更时分,虽然击退敌人数次进攻,但四千南门守城官兵几乎死伤殆尽,自发守城的民众也伤亡惨重。 虽然发一和石头等人勇武非常,敌人死伤数倍于己,但敌军数目毕竟太多,当下发一也不知道自己杀了多少人,只知道看到敌人便杀,早已杀红了眼。 看着城下退去,又马上组织下一轮进攻的楼上众人,大家的心里都十分酸楚。 此刻楼上剩余的已经多为民众了,士兵死伤殆尽,虽然大家众志成城,但在敌人数倍于己的优势面前,也许在这一轮的攻势面前,杭州城就要守不住了。 “你们走吧。” 赵立随意躺坐在地,向发一他们说,“杭州城只怕是守不住了,趁现在他们这一番进攻还未到来,你们赶紧骑马从北门逃走。” 发一想不到这个时候,自己面前这位知府大人,开口朝自己说的第一句话,会是这样一句。 他坐在一张石块上面,看着赵立道:“这个时候了,大人怎么还说这样的话,难道你觉得,我们是贪生怕死的人吗?” 赵立看着他,目光又望向石头和武不常的方向,摇了摇头,他大口喘着气,道:“当然不是。”顿了一下,他又道,“可是你们不用陪我死在这里,你们与我不同,我乃朝廷命官,食朝廷俸禄,当然我的这条性命,也要做好为朝廷殉职的准备,杭州城失守,这对于我来说,已是重罪,若因此殉职,还落得一个留名青史的机会,你说是不?” 他顿了一下,目光之中闪着精光,“我已派人前往粮仓,只要刘信义大军入城,则马上烧毁钱粮,让他一无所获,所以,你们快趁现在逃走吧,不用留下来做无谓的牺牲。” 赵立的话不无道理,其实和石头的想法差不多。 但发一看着周围仅存的守城将士民兵,仍有数千,便道:“纵使城破,我们仍可巷战,只要援兵一到,即便得救,对么?” 赵立黯然点头,“可是,虽然此刻离天明不久,只怕等待不到那个时候,我见你英雄有为,以后必有宏图大展之日,今日若是死在此地,岂不冤枉英雄性命?” 发一双眼环顾一周,只见石头,武不常,以及在为伤员包扎的吴婷小姐也都看着自己,他知道,此刻大家性命攸关,不能逞强,便咬牙道:“石头,你和柳枝护卫商队向北门退去,我留下来给你们断后。”他看着武不常,“师父,你也和他们先走吧。” 武不常手提着道:“放屁,哪有师徒跑路,徒弟断后的道理。”他浓眉一横,“我与你都留在下断后,敌人数目众多,我还怕你一个人杀不过来呢。” 当下,发一便让石头和柳枝护送吴婷父女以及商团上下退走北门,吴冕本来要劝赵立一起退走,待援军到来,重新攻回城池便是,但赵立已抱城破必死之心,誓要与杭州城共存亡。 第132章 杭州陷落 杭州城南门,在刘信义大军第六次攻城冲击之下,终于被攻城车推倒大门。 刘信义大军攻入城中,杭州知府赵立亲率余众,与发一和武不常携手抗敌,展开街道之间的巷战。 赵立本是文人,面对涌入城中的刘信义大军,竟然拔剑冲上,立时便被冲进来的兵士斩于马下。 不过,退守城北的街道被发一和武不常镇守,冲入的敌军想要上前,被发一和武不常来回冲斥,几个回合,便斩杀十余人,兵士见其骁勇,竟一时不敢上前,只得退后射箭。 但街口巷道,道路纵横交错,只要停滞射箭,发一和武不常便分兵躲入一个巷道之中,突然又从另外一条巷道冲杀出来,展开纵横巷战。 如此来来回回冲杀,竟有数百死于二人之手。 这时,刘信义已入得城中,见军队进程缓慢,忙追问原因,左右将他护送至兵士之前,与正在巷战的发一与武不常隔街相望,只见二人不过率众百人,竟扼住道路咽喉,且战且退,攻守自如,不由心里感叹,“那个银甲战士,不就是牛角山外,斩杀黄俸邹勇的将军吗?” “正是!”左右禀道。 话声落下,杭州城东北和西北两个方向,突然两片红光照亮半个天空。 此刻夜色渐明,东方天空已浮现鱼肚白,看着城中两处红光,刘信义不由心底大震,“不好!” 他才说出两个字,就有兵士来报,说杭州城两座粮仓已被大火烧毁。 刘信义心里其实已经猜到几分,但亲耳听到此时,心里着实气得不轻。 “不过,杭州城富甲天下,就算你烧了粮仓,这整座杭州城中的闲散粮食,都能够我军补给一年。”刘信义说道,“让其余人等快速入城,搜集粮食,城中反抗者,杀无赦!” 说罢,目光又瞧着且战且退的发一和武不常。 眼下,发一率领的是仅存的一百余名由士兵和民兵组成的混合部队,虽然战斗力良莠不济,但因都骑着坐骑,机动性十足,因而能在街头巷战中来去自如。 再加上刘信义把本部骑兵按住不发,因而也从侧面减轻了发一的对敌压力。 又在来回杀了几个回合,忽然身后一骑飞奔而来,报告发一道:“将军,城北有敌军拦住商团去路,石头将军让你前去支援。”说完,又飞奔而回。 武不常也听到来报,左右斩杀两名执矛兵士后喊道:“你快去吧,这里由我退守。” 发一勒马急转,便带着十余人向城北冲杀而去。 此刻杭州城北。 急速撤离的吴冕和吴婷等商团妇孺被拦在了杭州北门出口。 城门之前,文修策马而立,在他身侧,正是文良与杨九堡立在周身左右。 而石头和柳枝正领着数十名士兵与跟随文修一同前来的百余名刘信义的浙西军混战。面对几倍于己的敌人,士兵们很快便被悉数斩杀,而石头和柳枝眼见就要支撑不住了。 文修阴沉的眉目冷而毒辣,道:“吴冕,说出吴氏商团的银钱藏地,或许我可以饶你们一条性命。” 吴冕与田,苏两位商团首领早在之前,就已将商团大部分财产藏了起来,此番眼看出城,竟被文修所截,在检查一番,只看到吴冕带着一些细软出城之后,文修因而由此一问。 “你这是做梦,文修,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吴冕捏着拳头道。 文修冷冷的道:“信不信由你,不过如果你不说,我相信你一定会亲眼看到你那美丽的女儿死在自己眼前。是钱重要,还是女儿重要,你自己斟酌。” “真是卑鄙无耻。”吴婷骂了一句。 不远处,石头因为以寡敌众,一不留神,肩上被人刺了一枪,而他的头盔,也早就不知道丢在了哪里。 而此刻杨九堡这个仇人就在眼前,纵使精疲力竭,他也绝不会束手就擒的,同时,看到杨九堡跟随的文修和文良二人,石头甚至怀疑,他们是否就是当年杨九堡在卫县勾结的海贼,如今逃到大唐杭州变成商人了? 他提着长刀和盾牌,见柳枝气力不支,横砍一刀,逼退众人,一个打滚,与柳枝合在一处,这时,其他的人已经悉数被杀,就只剩下石头和柳枝二人被浙西军团团包围了。 “你再不说,我就先杀他俩。”文修当即下了杀令,也就在此时,数十名骑兵在发一的率领下从城南飞奔而来,杀入阵中,当即救下被围困的石头,柳枝二人。 其实吴冕当时就要开口了,眼见发一奔来,又是一喜,但看到眼前之景,敌我相差数倍,他当即便开口道:“文修,我就信你一次,我告诉你吴氏商团的藏银地点,希望你谨守自己的话。” 文修冷道:“我文修说话从来不屑说假话。” 当即,吴冕只好无奈告诉文修藏银之地,文修命人前往查看,确认之后,果然没有食言,于是让开出城道路,让吴冕一行通行。 城门打开,吴冕等人相继出城,只是跟在后面的吴婷却没有发现发一和石头跟上前来。 身后,发一手执长剑,披头散发,身上脸上,都是杀人溅射的血迹,穿戴的铠甲也破了几处,他的目光深邃的扫过文良,心里已将当年的一桩旧事回忆了起来。 当年杨九堡与其父勾结海贼,欺骗他们修缮海贼船,继而海贼攻入卫城,父亲身死,另外,眼前的文良告诉自己他不过是一个游历风景的富家少年,发一带他游历卫城山水风景,他传授发一基本剑式,在这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为什么如今杨九堡会跟着这两个完全不相干的人? 还有蔷薇夫人,在角斗场之时,他们就是一伙,那文良的身份,难道真的就像他对自己说的那样单纯吗? “站住!”发一挡住文修一行去路,目光锁定文良,然后又落到文修冰冷的脸上,“你真的从来不说假话吗?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敢不敢回答?” 马上的文良目光一直与发一对视,听到他的话声,心里顿时涌出许多莫名的情绪,而杨九堡则惊得差点跌落马背,不过看到自己身边的文修文良,以及这么多士兵护卫着自己,他惊孱的心这才稍微感觉安全一丁点。 他可是看到发一这个家伙是怎么斩杀士兵的,若是说杀人的话,他倒是觉得发一和文良两个人杀人的恐怖模样是多么想象。 第133章 浙东先锋 杭州北门大开,发一却没有出去,而是拦住文修一行,问:“你说你从来不说假话,那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敢不敢如实回答?” 文修被挡住去路,面目之上,闪过不耐,但却并未接他的话。 “铮”的一声,发一横剑在侧,拦住去路。 文修冷道:“你这是在找死!” 发一的目光锁住了文良,扫了一眼杨九堡,虽然他极不愿意说出来,但仍然是指着杨九堡,大声吼道:“当年渤海袭击卫县的就是你们是不是?” 文良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但也不做答,倒是杨九堡低着头,眼色飘忽不定。 城楼下,吴婷见发一和石头没有跟上来,又折返回来,正看到挡住文氏商团去路的发一,见发一如此,她以为只是因为商团的事,便叫柳枝商圈劝阻二人。 这时,沉默片刻的文修冷峻的双眼对视发一,语气冰冷如霜,道:“不错,正是我文修的手段,那又怎样?”说罢,大袖一挥,左右士卒已将发一和石头围在当中,文修策马行去,文良一言不发跟了上去,倒是杨九堡,瞪了发一一眼,咧嘴笑道:“怎么样,你想报仇吗,来呀?” 发一想起当年种种,海贼入城,文良教习自己剑法,带他四处参观卫城,以如今他的智谋,一猜便知文良其实观赏风景是假,探查地形是真。想到此处,才知道自己不经意之间已经助纣为虐,犯下弥天大错,他虽无勾结海贼之心,但海贼攻城,与他又何尝没有关系? 卫城数百条人命,王博大人,包括父亲之死,其实都有自己的罪责在里面,自己竟然这么多年以来还总是觉得受了委屈。 如今知晓因果,实则流放死刑之苦反倒一点也不觉得过分了。 当下,发一心知痛苦万分,不由仰天长啸,挥剑劈砍。 石头见仇敌近在眼前,当即亦是与刘信义的浙西军拼命,想要冲破重围,手刃仇敌。 但他们身边被士兵团团围住,突破不得,竟然只能眼睁睁看着文修一行策马远去。 正当此时,北门外忽然低声滚滚,响动如雷,只听一个声音高喊:“援军到了!”就看到出了城外的吴冕等人又回到城中,随后冲入大队铁甲骑士,其中可见旗帜之上,绣着一个大大的“李”字。 “这是浙东节度使李济深大人的‘浙东军’。”吴冕的声音带着一丝振奋,但见护送他们回来的,还有一个铁甲骑士,正护在吴冕身边,向吴婷与发一等人行来。 “发一哥!”骑士手提长剑,背垮弓箭,摘下头上的铁盔,露出一张熟悉的脸。 竟然是之前离去的朝阳! 发一脸上有惊喜之色,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朝阳的弓箭之上。 “借弓箭一用。”发一道。 朝阳当即把弓箭抛了过去,而城门处,源源不断的浙东军正驶入城内,杀向同样攻入城中的浙东刘信义大军。 石头猜到发一所想,立刻跃上马背,这时,只见发一策马奔腾,向文修一行离去的方向追去,石头策马跟上,回头对朝阳道:“大家的安全就交给你了。”收回目光,又向柳枝点了点头,即刻向发一追赶上去。 前方,忽闻浙东李济深大军突然入城的消息让刘信义猛然大震,立刻率军来击。 而发一策马奔出数百米之后,终于在一条长街之上望见匆忙奔赴刘信义大军的文修一行。 发一策马奔在相隔的另外一条长街,驾马狂奔,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似乎每一下都在敲打着他干裂的心,他的人影在房檐屋舍之间忽隐忽现,然后在马背上站了起来,躬拉满弦,对准了同样在另外一条街道上奔行的文修一行。 另一条街上,同样在马背上快速奔走的文良亦发现了发一,他看到站立马背的发一弯弓拉箭,心里寒意非常,做好了随时劈落来箭的准备。 发一的身影飞速又被另外一座房舍隐没,而当再次出现之时,他手里的箭已离弦。 三支利箭,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多夺命而来! 文良心下大骇,他劈落自己迎面的一箭,万万没有料到还有两箭会射向义父和杨九堡,当他想要挽回之时,已然来不及了。 另外两箭,一箭正中文修脖颈,箭尖自文修右侧脖子穿过,从左侧贯通而出。另一间正中杨九堡胸口,使得杨九堡“哎哟”一声,差一点跌落马下,他从怀中拿出一个被箭射得凹陷进去的银盘,绝望之极,脸上绽放出从未有过的笑,“原来是我爹给我的护身符救了我,哇哈哈,老爹保佑……” 可他的话说道这里,就被他的小跟班使了个眼色闭嘴了。 因为文氏商团首领,文良的义父长箭穿喉,滚滚血水此刻不住的从嘴里吐了出来。 文良抱着怀中即死的文修,一双冷目之中,终于包含了前所未有的悲痛与决绝,泪水与仇恨。 “义父……”他大喊着,虽然文修从未当面赞扬过他,从小只会以冷酷手段,甚至是惩罚对待他… 文修双目圆睁,遍布血丝,一双干枯的老手死死抓住射穿自己脖子的箭羽两头,脸颊红到极处。如此惨状,吓得一边的杨九堡看都不敢看,赶忙把万幸之中救下自己一名的银盘丢了,怕文良一个愤怒杀了自己。 文修强忍着最后一口气,面目狰狞的吐着血,道:“给……我……报仇!” 断断续续说完四个字,一口血水再次涌上,吐出来之后,终于头一歪死了,但是两手却仍旧死死抓着脖子两侧的箭羽。 对面,站立马背的发一始终注视着眼前的一切,他终于眼睁睁的看着这个害得卫城多少个家庭家破人亡的海贼头子死在自己的眼前了。 身后,石头和朝阳也赶了上来,还带着浙东节度使李济深的“浙东军”。 “吴大人和小姐以及安排好了,你们放心吧。”朝阳说着,三人遍领兵一起向前方的刘信义大军杀去,刚好,又遇上退回来的武不常一人。 武不常道:“我们先撤,前面的敌人好生厉害!” 发一看到前方都是身穿重甲的重装骑兵,数量众多,奔杀而至,而自己几人离后方浙东援军本部尚有一段距离,见师父已经回来,于是勒马回走,不过,隐入刘信义大军之中的文良那双冰冷彻骨的目光,一直死死锁着发一。 原来这一部浙东军乃是浙东军先锋骑兵部队,只有五千人,为了及时增援,才马不停蹄赶至杭州城的。 此时刘信义大军入城,尚未完全占领杭州,又与南下驰援的浙东军李济深先锋部队在城中展开厮杀,两军展开巷战,虽然此刻刘信义大军人数仍然占优,但城中作战,不比平原开阔地,可以摆开阵势,任意冲杀,所以仍存三万余众本部的刘军并未能在短期之内,获得绝对取胜优势。 就这般又杀了两个时辰,届时天已大亮,但东天乌云密布,忽然电闪雷鸣,几声滚滚惊雷之后,天空下起滂沱大雨,雨势甚大,打得人脸面生疼,双眼不能视物,甚至连射出去的箭羽都被雨水中途打落。 刘信义大军攻势受阻,发一等人和浙东军获得了一丝休息之机。 “朝阳,你是怎么变成士兵了?”发一和石头、武不常等部众躲入一排房舍下躲雨,大家都被淋得和落汤鸡也似,一个个狼狈不堪。 朝阳听他问话,目光看了一眼发一,喊着愧疚道:“上次……发一哥放我和娘离开之后,我就带着娘回了老家,只是刚走到一半,就遇上了赶至杭州驰援的浙东大军,一问才知,杭州城出了大事,我因为发一哥的事一直愧疚在心,娘便鼓励我从军改错,所以……我就入了浙东军,想着这样,也许还能再次遇见你们,本来,我是没脸再见你们了的……” 发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浪子回头金不换,过去的事,不用太放在心上。” “恩。”朝阳感激的看了他一眼。 发一又问他娘的情况,朝阳说是寄住在老乡家中,等解了杭州之威,再去接回老娘。 众人聊了片刻,雨势稍减,刘信义大军再次发动攻势,发一、石头、武不常、朝阳四人冲杀在阵前,协同五千浙东军大杀四方,俨然有“万夫莫敌”之勇。 刘信义大军纷纷避退,不敢接其四人锋芒。又过许久,知杀得当街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刘信义好不容易攻入城中,虽然都是本部精英,但忽然地方阵营冒出的几名虎将却着实让他心惊,可恨天不如愿,此刻又下起滂沱大雨。虽然厉声急攻,但收效甚微。 “那是何人?”远处,浙东军先锋大将孙振在另一条街与敌厮杀,他见朝阳周围三名骑士纵横敌军之间,左右砍杀敌人如砍瓜切菜,来去自如,不如当即心惊。 左右报他:“回禀将军,那三人我们都不认识,应该是这小子的熟人。” 先锋大将孙振看着四人周身的敌军尸首,长生感叹:“真乃蜀军虎将啊。”心想,此战之后,他一定要给这四人记首功。 此刻,敌方阵营。 往日刘信义军中几名大将在昨日就有几名死在发一手上,先锋大将黄俸更是万军之前,被敌将一招毙命,这让余下众将均有“谈虎色变”之感,只要看到这个“银甲将军”便心惊胆寒。 突然,一名灰衣男子自刘信义大营中充斥而出,手执长剑,不穿盔甲,策马奔入乱军之中,横冲直撞,肆意冲杀,一连斩了十余人,好不威武。 刘信义心中大喜,问左右:“那是何人?” 有人认得那正是随身跟在文修身边的少年,便说出了他的来历,刘信义不禁感叹:“文修虽死,文良尚在,虽惊不惧。” 远处,文良显然是奔着发一去的。 他策马冲杀,直奔发一,左右砍杀浙东骑兵,势如破竹。 这边,发一同样看到了策马奔驰而来的文良,文良恼他今日杀父,飞雪钟爱之恨,而对于发一来说,文良有欺骗引祸,杀父毁城滔天之罪,当初形似肝胆之交,今日已然称为不共戴天仇敌,二人策马相向,迎面杀来。 只见两人均是一路砍杀左右,人挡杀人,佛挡弑佛,隔着数百丈之遥,数息就要迫近。 浙东军先锋孙振左侧杀敌,见敌方阵中忽然多出这么一员竟不穿铠甲的勇猛之士,他扫清周身去路,驾马迎敌,从侧面策马杀来。 文良奔马途中,突闻身侧强敌,他此刻只想与发一决一死战,不想他人打扰,立时自湿漉漉的身上摸出一物,射向身侧之敌。 孙振“哎呀”一声,坠下马来,胸口之上,已多了一枚细小长剑,他后面的浙东兵士见先锋官坠马,慌忙上前扶了下去。 由此大雨之中,发一与文良二人终是战在一处,双剑交接。 轰隆一声,一道闪电赫然炸开,似乎要劈裂天地,突然之间,雨量又增大了。 而战阵之中,发一与文良的战斗已然是到了你死我活的境地。 两人招式都极其简单,但却每一招都快捷无比,招招致命,雨水打在两人脸上,剑上,将两人身上护砍的伤冲刷得泛起白色。 但两人谁都不会停下来。 他们知道,今日此地,两人只能有一个活着离开。 两人交战数十回合,双方你来我往,互有损伤,不是发一刺中了文良的肩,就是文良划破发一的腿,到了一百回合之外,两人手中之剑都已尽是缺口,两人的脸亦完全泛白,毫无血色。 “想不到文修这个义子武艺竟如此之高!”坐镇浙西大军阵营的刘信义心里又惊又喜,他看到文良与发一二人之剑纯粹是私人角斗,虽然此时二人还未分出胜负,但他知道,不论谁胜谁负,都将是你死我亡之境。只怕活下来的那个人也是九死一生。 因此,他急忙调兵遣将,增援文良。 而发一这边,石头和文良又岂是不知二人之状,只是甚至发一此刻心境,众人不敢打乱,如今见浙西刘信义大军从后方支援,当即石头与武不常,朝阳也率军上去驰援。 发一与文良二人此时已斗了数百回合,二人早已精疲力竭,只是被人轻轻一架,便架回各自军营。 正在这时,刘信义兵士来报,说杭州城五十里外,发现福建节度使徐鑫大军先锋军! 第134章 援军到来 徐鑫大军号称八万,统福建、江西之众,讨伐关东刘仙芝、黄巢义军。拔营之初,又有信使来报,浙西节度使刘信义招兵买马,东夺舟山、北犯绍兴,杭州等地,于是福建节度使兼招讨使——徐鑫挥兵绍兴和杭州二城。 此二城为北上要道,且富饶无比,若为敌军所夺,则北上要道被掐咽喉,大唐富饶被夺腹心。 刘信义深知要害,立即命手下一万镇守杭州南城,亲自率领剩下的近二万余众兵士驱除城中五千浙东军。 且说发一与文良决一死战数百回合,被武不常和石头、朝阳拉回军中,见刘信义大军兵分五路,城中由南向北,地毯式扫荡而来。 浙东军先锋官孙振在武不常和发一等人建议下,把近五千骑兵聚拢一处,自北向南,反向逆行。因大雨未停,房舍纵横,刘信义大军虽分五路逐渐形成围困之势,却也一时难以绞杀,而浙东军先锋军均为骑兵,在发一、武不常等率领下,在城中来去冲杀,但因为要护卫受伤部众和商团收集起来的老弱妇孺,一时间也难以突围。 刘信义见浙东军借助雨势与城内房舍街道周旋,自己两万大军竟奈何不得区区五千骑兵,不由指天怒骂,天不助我。忽又有兵士来报,福建节度使徐鑫大军已经离城不过三十里,弹指间即到,于是刘信义只得统筹兵士,冒着大雨,向北而行,竟然逐渐出了杭州北门。 浙东军势单力薄,无法阻挡,只得任由刘信义离去。 刘信义浙西军退出杭州,向北离去,杭州城头由此又竖起了大唐之旗,然后兵士肃清街道,扫敌余患,暂且不表。 再说发一和武不常、石头等拒敌有功,孙振叫来官士,为三人一一记录功爵,发一因为自己只是商团护卫之由一一拒绝,“我们最多不过商团护卫此次响应知府大人征召,自愿入伍护城,功劳就不用记了,倒是知府赵立大人誓死守城,若没有赵大人同仇敌忾,只怕昨夜杭州城就已就沦陷。” 孙振见三人坚持不受功勋,也没有办法,于是排遣一百兵士护卫吴氏商团,商团众人一夜未睡,在兵士的护卫下,回到商团驻地。 发一和武不常检查了商团损失死伤,这一战中,不仅藏银被夺,而且护卫仅存七名,田、苏两位商团大人在乱军之中不知所踪,整个商团,加上发一、武不常、石头、吴氏父女,一共只剩下十二人。 之前富足无比的吴氏商团,突然一夜之间,一贫如洗。 看到吴冕父女二人都有些失神,发一也不知如何安慰,反倒吴冕看出他的心思,道:“大丈夫行于天下,自当有起有落,今日失去的,未必明日就得不到,我当年便是白手起家,以后东山再起,又何尝不可?” 语气之中,尽是傲气之色。 吴婷亦点了点头,面带笑意的看着发一。她见发一从昨日夜晚奋战至今,神色之中略有疲惫之意,心中也十分怜惜,“你累了一晚,如今终于太平,也下去休息吧,一切等睡好了之后再说。” 这一休息,就到了下午。 醒过来时,发一出门便看到了屋外的护卫变成了另外一番甲士,而守卫的将领,竟然是擢升百夫长的朝阳。 发一恭喜他,朝阳显得有些不好意思,道:“因为之前犯下的错,所以母亲嘱咐我,一定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所以打仗之后,我每一次都冲在最前,幸而大难不死,所以得了许多军工。”说着,他看到发一的脸上笑意更甚,“发一哥你这么永无,冲锋杀敌,挡住了敌人整晚的进攻,之前节度使大人已经说了,会重重奖励你的。” “节度使大人?” 朝阳解释道:“福建节度使徐鑫大人的军队已经入城了,我们将军已经把你们的事汇报给了节度使大人。” 正如朝阳所说,福建节度使,兼招讨使徐鑫大军入城,统一军工,颁奖封将。 傍晚时分,徐鑫召见了发一等吴氏商团众人。 在听说了吴冕自发组织商团护卫加入民兵护城之后,徐鑫不仅奖励白金给予吴氏商团,还任命吴冕为杭州城诸国商事管理财政官,管理诸国驻地商事秩序和经商往来。 徐鑫又想要拜发一和武不常,石头为大将,发一委婉拒绝道:“多谢将军美意,我与师父三人本乃渤海之人,诸多机缘巧合才来到杭州,遇到这件事,我们本来的打算只是做个商人,眼下还没有从军的打算。” 当下大家都觉得一旦从军,只怕届时都会分开,都是不舍。 徐鑫见他们都是默然,也不强求,但是直言道:“现在,河北,山东等地匪民流寇众多,光刘仙芝,黄巢等草军就攻占了曹州、濮州,而且还有十余人占领山头,各自为王,一些远离朝廷管束的藩镇节度使也意图谋反。”徐鑫说着,目光看着他们,道:“只怕天下又到了动乱的时候,不管你是哪一国人,重要的是你们身具统兵将帅之才,理应在乱世之中站出来,为天下人民的安宁做一份贡献,如果不是如此,你们又何必为护卫杭州而战呢?” 其实徐鑫的话不无道理,只是发一从小憎恨杀伐,这两日领兵杀敌,因为大唐援军尚未到来,实属无奈之举。 见发一沉默,而武不常则惦记着有朝一日回到渤海,重振渤海王室一事,当然也不希望发一就此留在这里。 徐鑫看着他们,忽然道:“山东河南两地,距离渤海十分之近,如果草军(刘仙芝、黄巢属下之军)攻克两地,定会进犯渤海,这是不容置疑的,眼下,草军在河南山东等地聚集旧部,招兵买马,这不仅仅是为了大唐,另一方面,这也是在为以后的渤海安危付之努力啊。” 这话倒是让武不常面色沉了下来,他之前任“武陵将军”,当然知道渤海地理,虽然渤海三面环海,但却与山东河北河南等大唐重地接壤,徐鑫之言,却在情理之中。 “这让我考虑一下吧。”发一说道。 刘信义大军逃出杭州城,一路北上。因为与浙西接壤的西北方向乃宣钦,宣钦节度使张广山乃刘信义表兄,出了杭州城一路经大道北上,即可到达宣钦宣州。 宣州乃是宣钦军政重地,宣钦节度使张广山驻军正是在此。 而此刻的行军途中,许久未曾露面的蔷薇夫人正在安慰文良:“文大人既已逝去,文公子应当继承文大人生前遗志,不要一直对仇恨耿耿于怀,图谋大事,才是至关重要的。” “大志?”文良道。 蔷薇夫人道:“难道文大人生前没有和你说起他的宏远吗?”她看着文良,目光之中包含着其他的因素,“文修大人一直主张在渤海于大唐之间进行奴隶贸易,借此积攒丰厚的金钱,以图宏图霸业,主宰整个渤海。”说道这里,她的降低了一分声音,继而道,“进而入主毫州,登上渤海皇帝之位。” 文良当然知道义父所图,但是,他对于义父的想法始终未曾深究,“现在,我只想为义父报仇!” 蔷薇夫人看着他,“文大人的仇,是一定要报的,我也会尽量帮你,这你就放心吧,而且,我们商团的生意也会按照文大人生前和我定下的协议,尊照实施。” 文良只是点了点头,便走出了营帐。 蔷薇夫人目送他离开,对身边的卫莜道:“文修一死,这商会会长之职我势在必得,你下去联络各为商团首领,拉拢他们,为我所用,这样,未来渤海的天下,将尽会是我蔷薇夫人的天下。” 这让她想到了大唐武则天,这位千古女帝,九五至尊,区区女性,在男权当道的社会下城外一代女王,如果从今以后渤海通往大唐的海上商路被她所控,那么之要收服文良,那么一切到时候在她富可敌国的金钱面前,将尽数化为虚纸。 只是,如今看来,刘信义撤出杭州城,这与她的计划有些出入,蔷薇商团的海船仍在海上,飞雪和文氏商团曹猛也许还在驶向杭州的海面上,对于这一件事,她必须要想办法与飞雪会和。 所以蔷薇夫人叫来王允,安排了他前往杭州港口接应飞雪。 而刘信义军帐之外,经过一番装备之后的文良拜见了刘信义。 夺取杭州未得的刘信义心情十分不好,不过看到这个骁勇善战,话语不多的文良前来,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意,他看到文良的装扮,略一震惊,问道:“文将军穿成这样,这是要去做什么?” 文良道:“大人,文良决定潜入杭州城,刺杀敌方将领。” 说白了,其实是为义父文修报仇。 虽然在文良心中,当年攻取卫城,确实给卫城带来了灭城之祸,但这并不是他的初衷。 在攻城之初,他还曾劝诫义父,不要以卫城作为掠夺目标,此事不假,更何况,文修临死之前,交代给他的遗嘱,便是为其报仇。 文良一向听从义父之言,哪有不从之理? 只是,在见识到文良骁勇之后,刘信义十分不舍,“文将军,你的心意我懂,不过,如今杭州城中全都是福建节度使徐鑫的兵,以及浙东军,只怕你这一去凶多吉少。” 文良道:“将军尽管放心,文良早已做了必死准备。” 刘信义见他如此,也不好再劝诫下去,他看过文良的武艺,同时心里也在盘算反攻杭州之事,于是他道:“那这样吧,如股票你获得成功,那就已烟花为信号,如果你得手,只要看懂你的烟花信号,那我便立即掉头反攻杭州。” 文良点了点头,退出大帐,又领着改了装扮的此刻折返杭州,而刘信义大军停驻不前,又向后退了五十余里,在一处山谷驻扎起来。 经杭州城一战,文良的武力大大让刘信义震惊,而乱军之中,渤海商团在打仗之中竟然有条不紊,除文修文氏商团个别死上外,竟无一人伤亡,这不得不让刘信义为之侧目,因此,这些人的份量在刘信义眼中也变得重要起来。 他一边安排快马飞奔宣钦,向表兄汇报此间之事,一边等待文良之讯息。 而蔷薇夫人自然有自己的打算。 如果文联一去不返,即是死在杭州,那么蔷薇商团将全权接手文氏商团的一切,包括金钱势力,因为凭借蔷薇夫人和文修的关系,想必到时候也不会有人反对。 ※※※ 是夜,大海之上。 飞雪所率领的蔷薇商团的海船已经在回到杭州的航线上,不过没想到的事,他们在浙东之外的海面就被大唐海军拦截。 “匪民起义,草军横行,我们不得不认真检查,请您多多担待。”拦截蔷薇商团货船的将军说着,然后大唐海军军船与蔷薇商团的船驱于同步,大唐士兵登上了蔷薇商团的船。 飞雪知道他们检查的程序,当然无所畏惧,但是就在士兵检查完飞雪所在的货船之后,跟在后面的曹猛忽然命令海船驶离航线,向东驶去。 大唐海军迅速追击,追出十余海里之后,曹猛带着手下护卫激烈反抗大唐兵士的检查。 不过,前来的大唐海军不仅数量众多,兵士质量十分之高,更重要的是他们兵船较小,航行速度更为快捷,且有三个船帆,所以,曹猛终究没有逃脱。 一查之下,竟然发现后面三两货船仓库里竟然都是从渤海偷运而来的奴隶! 飞雪大惊失色,赶忙辩解说后面三艘商船是合作贸易伙伴的,并非隶属蔷薇商团,但兵士认定她们使用同样的商团旗帜,应该是为同谋,所以一律按照大唐刑法受理。 曹猛虽然骁勇,但终究双拳不敌四手,在大唐海运兵士的层层包围之下,束手就擒。 ※※※ 此刻,天已渐昏。 一群打扮城北方避难游民的人运转辎重入了杭州城。 而他们领头的人,正是办成一个长着银白胡须老者的文良。 入得城中,他们便四散开来,规定日落黄昏,众人再在指定的地点集合。 而另外一边的吴氏商团之中,发一还在为未来的路在做思考。 第135章 赴死刺杀 窗外天光昏黄发黑,夜色逐渐笼罩大地。 在座的各位因为突然到来的战争和商团惨变,脸色都凝结了一层霜。 发一背着窗沿坐着,视线在屋内被烛光照耀的众人脸上走了一遭。石头、柳枝两人平时大大咧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此刻倒是神色最为凝重和无奈;其次是抿着薄唇的吴婷,她柳叶一般的秀眉微皱,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而武不常军旅出生,一生大起大落历经波澜,这一次的剧变也许在他看来并不是最惨,所以发一见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话,但快要开口之时,却又如何也没说出来,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最后,还是坐在案首的吴冕扫了在座一眼,率先打破了平静。 吴冕定气凝神,泰然自若道:“虽然这一次商团损失惨重,幸而我们都还坐在这里,比起那些在战争中死去的人来说,我们算是好的了。” 吴婷是个性格坚毅的女人,尤其有任性,她见父亲这么说了,也正了正神情,道:“是啊,如今之际,是尽快找到田大人和苏大人的下落,他们两人在昨天被士兵冲散,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柳枝,这件事你就和石头下去办吧。” “好的,小姐。”柳枝抬起头道。 吴冕罢了罢手,叹了口气道:“不用了。” 他的语气有些迟疑,最后还是不忍道:“田大人和苏大人已经找到了。”他看了众人一眼,“他们已经死了。” “什么?”大家都十分意外。 吴冕叹息道:“是节度使大人的士兵找到他们的,虽然不愿意相信,但事实就是如此,兵荒马乱,生死都是十分渺小的事情。” 对于这一句话,武不常倒是十分的赞同。他曾经南征北战,死在自己面前的士兵兄弟何止千万?那些生离死别产生的情愫早在几十年前对于他来说就已就免疫了。 “如今之计,是早日拿回被夺去的商团十万两银子。”吴冕的表情放缓,“节度使大人那里我已经报告说明了,并且也答应替我们商团追回钱银,不过,文氏商团和蔷薇商团如今依附刘信义大军,一同北逃宣钦,这件事情还得有个随军缉拿的人。” 他看了一眼发一,“这件事情,就交给你去办吧。如今杭州城战乱刚过,市场交易需要及时正常的开展,而我又被节度使大人任命为杭州的通商财务官,暂时不能离开杭州了。” “好的,大人。”发一郃首道。 吴冕看着他,面露微笑。 ※※※ 送菜的伙计推着独轮车来了。 “这是大人派发给这里的蔬菜和****良压着声音,装成一个老头子的样子。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人,说是一起前来送菜的,其实是文氏商团护卫里的精英,还有十余人,被他分别安排于几个墙落,只要天色黑了下来,他杀掉几处巡逻职岗的士兵,发出暗号,十几个敢死精英将马山鱼贯而入,为义父报仇。 文良并未引起士兵的怀疑,将蔬果送至商团厨房之后,在独轮车下,微量抽出了十余柄亮晃晃的长刀。 他自己的是随身携带的柳叶软剑,趁着卫兵巡过之际,抽出数枚极少使用的细剑暗器,射死几个了院落的几个护卫,发出一声夜莺般的鸣叫,正式宣布此次暗杀行动的开始。 十几条绳索越过围墙,紧接着一个个蒙面黑衣人翻进了墙院。 文良把长刀分发在他们手中,又将队伍分成四组,每组四人,分别向不同的地点和目标行去。 此行他报了必死的决心,但义父之仇,生死必报,所以一身黑衣蒙面的文良直接奔向了发一的房间。 还在门外,发一就听出了走廊上稀稀疏疏的奔跑声,这种声音绝对不是巡逻护卫和士兵发出来的,他心下起疑,喝到:“什么人?” 没有人回答他,一个黑衣人破窗而入,自腰间抽出一柄极薄的光洁软剑。 虽然蒙着面,但发一依然辩认出了那双冷漠且俊秀的眼睛。 “文良?!”他的声音又惊又怒。 文良一个字都没有说,回答发一的是他冰冷刺过来的长剑。 同时,旁边几处房间均传来刀剑相接的打斗声,十分喧哗,发一担心吴氏父女的安慰,后退避过刺来一剑之后,抽出挂在床架之上长剑,卸去文良几招凌厉的攻势,自敞开着的窗户跃了出来,急忙向吴婷和吴冕两人的住处赶去。 文良紧跟其后,既薄且长的软件如贴身毒蛇一般追身而来。 “哥——”黑暗中,发一听到了石头的一声长呼,接着便看到了冲杀出来的石头。 “先去保护大人和小姐。”发一说道,回头又与文良缠斗一处。 文良本就是极其厉害的剑术高手,武功深不可测,剑法简单凌厉。发一不得不转身招架。文良对于他来说本就有着深仇大恨,当初两人那点交集,在卫城整座城镇的深仇大恨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况且,当年不就是为了深入了解卫城的布防而接近自己的吗? 发一每次想到这里,就陷入深深的自责之中。 他与文良交战数十回合,两人不相上下。而另外一边,文良显然低估了吴氏商团此刻的战斗力,以及这边的兵力布防状况,同时,发一在武功方面的造诣更是突飞猛进。 文良一时奈何不了发一,而另外一边,吴氏父女二人在武不常和石头、柳枝以及闻声而来的卫兵保护下,已经逐渐从围杀中退了出来,反而,随同文良一同前来的敢死队们正在逐渐被围剿杀害。 文良虚掩一剑,几步跃至同伙身边,左右杀了两个士兵,解了燃眉之急。发一追身制止,又和他站在一起。 “少主,你先走吧,这一次刺杀算是失败了。”几个杀手组成一个防御阵,其他的同伙都已经死了,就剩他们几人了。 文良没有说话,依然和发一剑来剑往。 “少主……”喊声未完,又一杀手死在长矛之下。 文良抽出一枚短剑,黑夜中捏在手中,猛然飞射而出,如一道寒星。 “发一,小心!”吴婷身在护卫之中,但目光中看到文良手中的暗器,不禁失声喊道。 原本,文良准备在发一不经意之间用短剑对付发一的,但是就在这一呼之际,他忽然改变主意了。 一剑之后,原本射向发一的暗器,文良改向吴婷了。 之间一抹寒星飞速射向吴婷。 发一长剑直驱,刺中文良胸口,立即便抽剑去挡。 但速度仍是慢了半分。 说时迟,那时快,明明众人不知如何反应之际,就连吴婷都感觉死亡已经降临自己了,偏偏在此千钧一发之际,吴冕竟然已超常的速度挡在了吴婷的前面。 “嗖”的一声,短剑射中吴冕背心。 吴婷一声尖叫,将父亲扶在了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