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定义侦探》 第一章 写给读者们 《谁杀了她》、《我杀了她》是东野圭吾很有挑战性的两部小说,这里的挑战指的是让读者在阅读过程中自行推理。 这种特别的写作方式,深深吸引了我。 这种感觉如同第一次阅读阿加莎克里斯蒂的《罗杰疑案》一样,令我震惊、感叹。 我喜欢他们笔下的每一个角色,波洛、加贺、马普尔、汤川,他们将它们赋予灵魂,好像真真切切的存在在世间的某一个角落一样。 在未知晓推理小说的答案之前,我急切的想知道真相到底是什么,并且对其他人的推理持肯定的看法。但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我所在意的、敏感的,与他人不同,自然会得出不同的结果,这不代表他人的答案,就是最好的、最对的。 我想问,“如果没有关键性证据,难道就没有答案吗?” 有人会回答“有”,也有人会回答“没有”。 但是答案真的那么重要吗? 如果重要,一开始就告诉读者凶手是谁就可以了,又何必大篇幅的去充实每个角色和社会背景呢! 你是否曾幻想自己就是推理小说里的主人公。如果有这样的机会,你是否愿意尝试,还是说,你畏惧了? 亲爱的读音们,如果你厌倦了以侦探为主视角的推理小说,也厌倦了以作者的思维方式为主视角的推理小说,更厌倦了毫无参与感的推理小说。那么,你愿意尝试与以往不同的阅读模式吗? 也许,你可以化身成“福尔摩斯”,坐在贝克尔街的长椅上,拉着手风琴,听警官陈述一遍事情的经过后,便能将案情大概还原。 也许,你还可以化身成“毛利小五郎”,游玩日本,并在酒精的作用下,将大部分的案件都判定为自杀,或者陶醉在自己的推理世界之中。 但无论是哪一种,希望你可以在阅读的同时,能够感受到快乐。 人们的一生中会经历失望、愉悦、惊喜、欺骗、痛苦、利用…… 然而每一天我们都生活在或多或少的谎言之中,那么: 你到底说了什么谎呢? 你究竟想隐藏什么呢? 你的秘密又是什么呢? …… 善意也好,恶意也罢,只要没有冲突,便会相安无事,反之…… 接下来,就是你戳破谎言的时间了。 你准备好了吗! 若你还没有准备自己解开迷题,那你真正喜爱的并不是推理,而是喜欢推理小说所营造出来的诡秘和恐怖的氛围。或许你应该承认,你是一个胆小鬼,棋局还没开始前,就自动认输了。 在阅读的同时,也许你会得到你想要的,但请小心,它可能只是一个陷阱。反之,请更仔细一些。 侦探,轮到你找出事件的真相了! 你可以吗! 第二章 刘茜茜篇(1) 我叫刘茜茜,今年32岁。 我出生在北方一个偏远的小乡镇,这里的冬季出奇的冷,是那种无论穿多厚的外套,都会感觉到刺骨的冷。 我不太喜欢整天埋头苦干的工作,还有没完没了的同事聚餐,所以我跟母亲商量过后,便回到了这个我最熟悉的地方。 回到这里之后,我找了一份普通的工作,过着平淡却幸福的生活。 工作之余,我大部分的时间都花费在了追剧上。在一分多钟的广告时间内,我会翻看朋友圈,无非是打发时间而已。 偶然间,我看到了小学同学的结婚照片,往事的一幕幕如同幻灯片一样浮现在眼前,我想每个人都会有这样的经历。我在沙发上坐了下来,一边品尝着自己调配的饮料(无非就是在柠檬水里加了一些蜂蜜),一边翻看着相簿。一张六岁时的照片吸引了我的注意力,那是唯一一张属于我的童年照片,脸上的笑容是无可置疑的,但是僵硬的身体姿势,让我看上去很不自然。 回想起我的童年生活是幸福的、快乐的。虽然生活很拮据,但吃穿方面还算过得去。 我的父亲共有三个哥哥,他们住在距离我们很远的南方,那是步行无法到达的地方,所以,在我还是孩童的那个年代,写信成了人们经营情感的唯一联系方式。 后来,固定电话成了大多数家庭的选择,其中也包括我家。其原因是,为人们提供更方便的联系方式的同时,收费极其便宜,符合大多数家庭的日常开销。 之后,每年春节父亲都会让我跟亲戚们说几句祝福的话语,然后,电话那端便传来了我听不懂的方言。他们是虚无的,是没有实体的,是我无法想象的模样。他们的关心也只是探口而出,毫无感情。 “闺女,再说几句……”每次当我将电话交到父亲的手中,他总会这样说。然后,他将话筒放到我的嘴边,满眼期待。我不喜欢这种被强迫的感觉。他们口中“礼貌、懂事”的称赞,也令我极其讨厌。 我的母亲共有两个哥哥和三个妹妹,他们的家境都很不错。相比之下,我的家庭条件就显得寒酸许多。每年春节,舅舅、姨母们会送我一些姐姐们不喜欢的旧衣裳,所以我从小便有很多的衣服穿。虽然有些衣服略有些破洞,但在母亲高超的绣艺之下,衣服完全变成了另外一种味道。即便如此,这对我来说已经很开心了,因为我再也不用担心同学们会看到袖口、领口的污渍了。 那时候的学校并没有什么规矩,校服只是学校收取费用的一种手段,没有实质性的用处,母亲总会让我选择大一号的尺码,这样就没有校服因身体长高而穿不下的烦恼了。除了校服之外,还有豆奶粉、作业本之类的必缴费物品。 我记得,当时学校发放的一个月豆奶粉的重量,我们一家人喝了整整三个月。后来,一家人都开始讨厌这种味道了,母亲甚至天天抱怨个不停,但是我已经不记得她当时都说了些什么。 “那还不是妻子厨艺一绝的缘故,以至于任何东西都索然无味了,更何况是豆奶了。”每每听到父亲的夸赞,母亲都会露出开心的笑容,并且停止了对生活的抱怨。 那时,房屋外有一大片的田地。绿色、健康的食材,使得母亲的厨艺愈发精湛。耕种占用了田地的大部分面积,剩余的部分则用铁丝围了起来,围成了喂养家禽的圈舍。逢年过节,我们一家三口便能吃上一顿美味的荤菜了。对于小时候的我来说,那是我最期待的日子了。 不过,这种平淡的生活在我13岁那年就结束了。 由于经济压力所迫,父亲另找了一份高薪的工作,不过,工作的地点在离家一百公里以外的县城。父亲赶往工作的路上发生了交通事故,便意外去世了。我和母亲的生活开始变得黑暗起来,用黑暗这两字来形容也许还不够确切。 有的时候人生就是这样,我明明什么都没有,却还要失去一些东西,而有些人明明什么都不缺,却还要争一些东西。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那时的感受,当我听到父亲意外去世的时候,我整个脑袋是空白的,我不知道“死亡”的意义是什么,只是抱着母亲痛哭流涕! 从那以后,我从别人的眼中读出了另一种含义——同情。为了避免与这种目光交汇,我习惯性的垂下了头,也开始不喜与人交谈了。 都说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的时候,必定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没错,在我25岁那年,我看到了那扇窗,不过上帝并不如传言中那样的靠谱。 父亲过世之后,他的哥哥们也未曾出现,电话号码竟成了空号。而母亲那边的亲戚们也不再与我们亲近了,之后,母亲出入亲戚们家中的频率越来越低,如同失去了联系一样。时隔多年,我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不过是人走茶凉,怕我们是如胶水一般甩也甩不掉的麻烦而已。 母亲是一个很传统的女人,虽然只有小学文凭,但为人正直。在她的教育下,我成了邻居们口中常说的“别人家的小孩”。母亲每次听到他们夸赞我,脸上便会露出笑容。我看得出来,那微笑是发自内心的。 久而久之,不仅仅是母亲,连我也喜欢上了这种被人羡慕的感觉,这成了我多年以来努力学习的动力。然而,高考的失利让我短暂的失去了光环。因为,在我结婚之后,他人的视线又重新落在了我的身上,从那之后的每次交谈,我都能从邻居们的眼中看到满是羡慕的目光。 我有稳定的工作,疼爱自己的老公,听话懂事的孩子,这对任何一个女人来说都是值得炫耀的。而且我也从不吝啬与身边的人分享我的故事。 这些年来母亲一直没有再婚,就是为了安心的照顾我。生活对她来说,很平淡无奇,因为未曾出现过任何意想不到的惊喜,所以她对生活是不抱有幻想的,是顺其自然的。 我经常问母亲,为什么不找个人共度余生? 母亲总是微微一笑,回答说:“以前,你爸爸是我的一切。现在,你是我的一切。等你结婚了,这些道理你自然就明白了。家是需要你用尽一切去守护的。” 当我和我老公结婚后,我大概明白了母亲话中的含义,但总觉得我明白的内容并非母亲想要传达的意思。 我和他是高中同学,他比我大一岁,是个很有魅力的男人。不过,在我与他熟识之后,我才觉得他是个有魅力的男人。高中时期,他是一个异性缘很好的男生,所以他给我的印象是多情且放荡不羁。 他叫刘翰,跟我同姓,母亲说这是一种缘分。 从姥姥那一辈开始便有了同姓才可以结婚的规定,我也不知道这是谁定下的荒唐规矩。所以,姥姥、母亲都嫁给了姓刘的男人,不过,我的姨母们却嫁给了异姓的男人们。虽然姥姥曾多次反对姨母们的婚姻,并以“异姓婚姻不会幸福”为由恐吓她们,但终究败给了她们的执着。 我不知道这个规矩存在的意义到底是什么!当母亲说起这段故事时,我才知道她口中“缘分”二字的真正含义。 你心中的想法是否和姥姥一样? 这个问句我始终没有说出口,可能我太怕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了。至于害怕的原因,我也不是很清楚。 我和他是在公司年会上认识的。我记得那天他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西装,由于发胶过多的缘故,他的发型看上去很奇怪,像是在黑色的电线上涂满了蜂蜜一样,有点油腻的感觉。尽管他的黑发还留有一丝洗发露的香味,但发型上的失败令他失去了几分帅气,同时也失去了在场女士的关注。 我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为我们拿起了同一块草莓蛋糕,而且他很有绅士风度的将最后一块蛋糕让给了我。结果婚后,我们的饭后甜点就成了草莓蛋糕的主场了。 那天之后,我们经常在公司楼门前偶遇。后来,我们互相留了彼此的联系方式,每天跟他说晚安成了我的习惯。随着话题的深入,我们之间的关系也变得微妙起来,甚至连周围的同事也感觉到了我身上的粉红色气味。 “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 我对赵瑞点了点头。她是坐在我左手边的同事,年纪比我小了五岁,是个性格活泼开朗的女孩。不过,我们之间的关系不能用“朋友”二字来概括,只能说比同事更亲密一些。 可能因为我性格内向,是个比较慢热的人,所以在交朋友方面并不是很擅长,以至于我的朋友圈迟迟没有看到新朋友的自拍照。 刘翰是个很暖心的男人,每天下班送我回家成为了他的习惯,但也仅限于送我回家。 两年后,他向我求婚了。 那天是我的生日,为我准备惊喜是他的强项,但我没想到会是这么意外的惊喜。这让我整夜都兴奋不已,以至于第二天浓重的黑眼圈陪着我一同上班了。 之后,我们便成为了最亲密的家人,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婚前,我将我最好的朋友们约了出来,并且把刘翰介绍给她们认识。 结束小学生活后,大家进入了一个陌生的环境,且为了摆脱孤独感,都急切的想认识新的朋友,所以我跟我的同桌王文涵用意念达成了共识,成为了好朋友。 她特别的开朗,头脑很聪明,异性缘很好,而且家庭条件也不错,是个矮胖的美人。若不是她有身材上的缺点,我会埋怨上天是如此的不公平! 初三那年,陈雪和尹慧如留级到三班。 初三有个不成文的规定,每一次的月考成绩会决定下个月你所在的听课位置,排名越靠前,离讲台越近,反之,越远。虽然规定是为了激发学生们学习的动力,但是往往适得其反,这只会增加学生们的学习压力。 由于王文涵早恋的关系,她被我甩在了后面,结果,她就认识了成绩落后的陈雪和尹慧如,紧接着,我就认识了她们。 我总是会问自己,“如果没有她们,我的生活会是什么样子?” 可是那只是如果…… 陈雪从单眼皮变成双眼皮后,她的生活也开始变得丰富多彩起来。她是我们四个人中外貌最出众的,不过,是在化妆成为一种生活态度之后。 她语气温柔的特点完全掩盖了嗓音沙哑的缺点,加上她从小体弱多病,更激发了大部分男人的保护欲,但几乎都是烂桃花,以至于到现在她还没有遇到一个可以结婚的对象。 我觉得她很喜欢这种不用负责的生活。不过,这样的生活方式是我不能接受的。 高二上学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她退学了,我以为她会因为文科成绩优秀而考上一个重点大学,但想象跟现实还是有所差别的。我们也因此失去了联系。不过,几年后,她又出现在我们的面前,成为了众多回家乡发展的一员,这其中的原因她从未提起,但每每谈起这些年的经历,她总是露出尴尬的笑容。 尹慧如是我们中最完美的那一个人。家庭的富裕使得她从不在意物品的价格。我不得不承认,我们总是在她的讲述下,理解一些新奇的事物。但是每当我们的脸上露出倦意,她还是津津乐道,且不允许被人打断。她经常跟我们分享时尚的秘诀,尽管时尚这两个字一点都不亲民,但她的话语总是充满诱惑力,有时我会做出一些冲动的购物行为,以至于它们几乎都躺在了衣柜的最下面。对于经济条件并不充裕的我来说,一件物品的价值足够家里几个月的花销了,每当看到这些闲置的物品,除了懊悔不已之外,我对尹慧如也心生了一丝怨怼之意。 二十八岁那年的冬天,我生下了刘耀文,从那以后,我们四个人的聚会次数明显减少了,因为各自都有各自需要忙碌的事情,所以聚会这种表面工作偶尔一次就可以了。 其实,我们也曾真心实意的在乎过对方,可变化的不只有社会,还有人心。 她们偶尔会到我家里做客,顺便蹭顿晚饭,但是我不喜欢这种光盘行动,更不喜欢她们用满是烟味、香水味的手触摸我儿子的脸蛋儿。饭后,刘翰总会很有绅士风度的将她们送到小区门口,有时会跟她们闲聊几句,在此期间,我却在收拾她们遗留下的垃圾。 她们每次都会夸赞刘翰的厨艺,久而久之,他便沉迷在烹饪的乐趣之中了,我也因此满足了自己的味蕾。 下班后,他把大部分的闲暇时间都用来烹饪美食了。他对我的关心和宠爱更多了一些,但我们的生活却平淡了起来,没有惊喜,没有浪漫。 照顾刘耀文成了我下班后的主要任务,逛街、下午茶、游乐园几乎不在我的列表之中,渐渐地,我发现眼角的皱纹多添了许多,色素沉着的斑点也从皮肤的底层显露出来。与她们三个人相比,我脸上的衰老痕迹更明显一些。我不得不接受岁月不饶人的说法了。不过,我心甘情愿变得更贴合“黄脸婆”这三个字,因为家庭对我来说很重要,所以我并不是很在意自己现在的模样。 我喜欢陪儿子一起看动画片,因为每个小角色都很纯真,所以你不需要费精力去揣摩它们的内心。 现在的我越来越看不懂尹慧如她们,也越来越看不懂刘翰。我不知道她们和他在想些什么,也不知道她们和他到底在隐藏着什么。 “好朋友”也不是能完全互相了解的!因为我也有未曾与她们坦白的秘密。 每天的胡思乱想快要把我逼疯了,中药并没有令我的心情有所缓解,所以为了防止自己堕入多疑的深渊,我需要找到一个突破口。 于是,我报名参加了临县驾校的考试。她们从刘翰那里听说这件事后,也跟着报了名。 之后,我们一同参加了相关科目的训练,一同乘坐短程小客车回到乡镇,如同橡皮糖一样,形影不离。 由于科目的难度升级,导致我们四个都未能通过第一次的考核。 第三章 陈雪篇(1) 我叫陈雪,今年33岁。 我出生在北方一个偏远的小乡镇,但我并不喜欢这里,因为除了冷之外,没有什么是令人印象深刻的。 每到冬季,厚厚的羽绒服穿在身上,整个人如同熊一样臃肿、肥壮,完全没有魅力可言。我占了体型单薄的优势,所以我的背影看上去略有些纤细,但李静与我恰恰相反。 我的闺蜜李静是个书呆子,而我对学习丝毫不感兴趣。黑板上那左一行右一行的白色字体,总让我有一种昏昏入睡的感觉,所以学校的大部分时间内我都在神游。 这种消极的态度,使我从不在意书本是否破损或者折页。但李静不同,她的每一本书,都干净如新,且不允许旁人触碰,其中也包括她的父母。 从我家大门口往右直行一百米便到了李静居住的平房,这无疑成为了我们关系密切的必要条件之一。 在我选择留级后,我们选择了不同的上学马路,一个往左走,一个往右走,而且她比我更早的出门,所以我们经营友情的时间只剩下了放假日。在我们适应了不同的生活圈后,彼此之间闲聊话题少了一些,但是话题更倾心了一些。 “我问你啊,什么是喜欢啊?” “我家静静恋爱了!” “有个男同学说他喜欢我,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我觉得你才奇怪……那个男生长得怎么样?” “不知道。” “那你怎么回复他的?” “我说我只想好好学习。” 之后,我顺利的考上了高中,与李静成为了校友,我们又回到了以往结伴而行的生活。不过,在我决定退学后,我们失去了联系。我曾经尝试着与她联系,但结果也只是徒劳。之后,从他人的口中得知,她已经在其它城市定居了。李静这个名字从此在我的字典里消失了。 我不禁感叹,有时候越想留住的东西,消失的越快。 我偶尔会想起与她在一起的那段时光,如果当时我听了她“别退学”的劝说,也许会比现在过得更好!可惜我从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初三留级那年,我认识了尹慧如、王文涵、刘茜茜。由于李静成绩优秀直接考进了高中,所以我不得不扩展自己的朋友圈。 我身体里流淌着一部分少数民族的血液,可能这才让我拥有了令人羡慕的白皙皮肤。不过,在我20多岁时,我才知道皮肤偏白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因为周围的女人使劲浑身解数都不及我一二。 由于从小就体弱多病的原因,中药已经成为我生命中必不可少的一部分了。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加上日积月累的保养,身体素质比以前好了许多。 因为中药成了家里最大的花费,所以在其他方面父母能省则省,能不买则不买。直到我步入社会,工作之后,我才知道新衣服是什么味道。 上学期间,我从不在意吃和穿,因为我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抄作业、做小抄、等待放学的铃声这三件大事上,所以其余的一切都无关紧要,对自己的形象也全然不在乎。用“透明人”来形容以前的自己在合适不过了。 不过,当我决定留起长发的那一刻,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 梳起马尾,额头间的碎发随意的垂落在两侧。我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自己,这是我第一次夸赞自己。更让我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是,几天过后,我收到了人生中的第一封“情书”。 那个年代,情书是一件很浪漫的事情,是当代的人们无法体会的一种浪漫。 不过,我不喜欢那个男生,因为他的身上总是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呛得人很不舒服,温度越高,臭味的浓度越重,加上他坐在我后面的缘故,所以夏天成了我最讨厌的季节。 第二封情书是在我从单眼皮变成双眼皮之后,这个改变对我来说意义重大,从那一刻开始,我才知道“天生丽质”这四个字是可以形容我的。 “美丽”这个词是所有女人一生的追求,当然也包括我,虽说没有经济条件去支持我买昂贵的衣服,但我知道我的优点是什么。 走在路上,行人会忍不住多看我一眼。小朋友们会毫不吝啬的夸赞我,“姐姐你好漂亮啊!”。男同学们开始注意到我的存在,偶尔会与我交谈几句。 这种感觉令我愉悦至极。 随着我日益高抬的下巴,颈纹越来越浅,最后完全消失了。 工作了几年之后,在同事的推荐下,我纹了眉毛和美瞳线,共花费了我大半年的存款。尽管我“素颜”出门,也会吸引大部分人的目光。外表的美丽让我获得了很多的晋升机会。 “她一定是交易了。” “肯定的啊,你看老板色眯眯的眼神就知道了。” “长得好看真好。” “有什么好的,婊里婊气的!” 这样的言论愈演愈烈,最终传进了我的耳朵里。我并不在意流言给我带来的影响,因为我相信终有一天谎言会被揭穿,但是这一天略有些漫长,我甚至开始怀疑时间是否已经停止了。 在我拒绝与老板共度一夜后,我付出的所有努力都成了泡影。不愿意默默忍受刁难的我,选择了辞职。临走前,我请他喝了一杯热茶,不过替他品尝味道的不是舌头,而是头发。 之后,我换了另一份工作。在我美丽外貌的助力下,连续几个月蝉联了化妆品的销售冠军。成为店长后,我遇到了更多的大客户,虽说这几年来为人处世之道我学到了几分,但对于商品利益的运作我一窍不通。因为工作压力过大,我出现了脱发的症状,所以我又换了一份工作。 这时,我才知道电视剧中喝酒谈工作的场景是真实的。为了能在大城市定居,我比其他人更努力工作。 希望有一天,我可做着简单的工作,拿着诱人的薪资。若是与人讲起前面的那一句话,一定会有人说我痴心妄想,但幻想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它仅仅只是幻想。 尽管生活的很辛苦,但是我很快乐。因为这是我向往的大城市,这里有很多新奇的事物,意外的惊喜,不能预测的未来,所以我不愿意离开。 可是,在我得知母亲患了重病后,我放弃了这里的一切,马不停蹄的回到了母亲的身边。 母亲一直体弱多病,我离开家乡的这些年,她因为过分担忧我的人身安全,所以变得异常的焦虑,导致睡眠质量极差,最终引发了疾病。 而父亲忙着赚钱,并没有在意母亲内心的微妙变化,所以发现时,母亲已经重病缠身了。 父亲是个手艺人,月饼、汤圆都是他的拿手绝活,平时便卖些饼干、手擀面之类的。 由于房屋后面有一大片田地,所以在吃食方面不需要花费多少金钱。而且在我上学期间,因为家庭贫困,学校免去了一部分的学费,所以每个月的开销极少。 因为这些原因,所以父亲不需要出去工作,便能解决家里的温饱问题。而且节日时,特殊面食的销量极好,也弥补了平时的收入缺陷。 在医院静躺了两天后,母亲便嚷着出院,父亲拗不过她,与医生商量过后,便将母亲接回了家中。 经过一个月的休养,母亲失眠的症状缓解了许多,我便开始准备下一次的远行了。不过,在母亲的再三劝说下,我决定多陪伴她一段时间。 但令我没有想到的是,这种陪伴一直持续到现在。 一晃六年过去了,我依旧向往着大城市的生活,我想看一场电影的首映,我想去游乐场玩上一整天,我想品尝新开业餐厅的西餐。可惜,这些只能出现在我的梦里了。因为这里没有电影院、游乐场、西餐厅,所以这些只是我的空想罢了。 在亲戚的帮助下,加上购买的假文凭,我顺利的进入了社区工作。每当别人问起我的工作时,早九晚五的工作时间令他们不自觉的露出了羡慕的眼神。 不过,令他们羡慕的不仅仅只有这一点。 进入社区工作后,我结识了很多新朋友,但大多数都是男性。他们经常约我一起吃饭,久而久之,我总结出一个结论。这个年纪的男性,既敏感又不善于表达,所以我们之间的感情并没有因为共进晚餐的次数增多而有了些许的增加。 其中有一个叫王庆安的同事,令我很是头疼。他总是与我讨论一些我不感兴趣的话题,比如喜欢男孩还是女孩、房间哪个格局比较好之类的。 “你觉得这两个颜色哪个好看?” “都好看。” “选一个你最喜欢的颜色。” “都好看。” “都好看吗?” “嗯。” “我觉得蓝色的更好看一些。” “嗯。” “听说丰满园的铁锅鸡特别好吃,改天咱们去尝尝?” “我最近在减肥,只吃素。” 我以为他明白我言语里的敷衍和拒绝他邀请的含义,但是我错了。这样的对话持续了半个月之久。最终以他的告白结束了他的纠缠。 我只想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以我的外貌来说,这应该不是难事,可是我遇到的男人不是呆傻木讷,就是直男癌晚期,但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会遇到我的白马王子! 其实,第一个夸我美如天仙的人是王文涵。她是个心直口快的女人,这既是她的优点,又是她的缺点。爽朗的笑声是她的标签,这令她吸引了不少男生的目光。 我比她漂亮,比她高,但在爱情这场比赛里我输了。每次与她聚餐时,她总会跟我合照,并且将图片发到朋友圈。经过她p图之后,照片中的我们如人间尤物一样。 离开家乡的这些年,她与我的联系次数是最多的,其次是刘茜茜,最后是尹慧如。 刘茜茜是我们四个中结婚最早的,也是性格最安静的一个,她的老公刘翰倒是很幽默健谈。自从品尝到刘翰的厨艺后,我们便经常去她家蹭饭,尹慧如是最积极的一个,因此尹慧如总是抱怨自己又胖了好几斤,但吃货可抵挡不住美食的诱惑。 她是我们四个人中最不显眼的那个人,但却是生活的最幸福的那个人,想必不止我一个人羡慕她! 王文涵的男朋友在铁路局工作,一个月也见不上几面,以至于她未曾有机会将他正式的介绍给我们认识。不过,从他们长时间的通话中,我倒是觉得那个男生应该很爱她,否则也不会包容她的大小姐脾气。她偶尔会提起结婚的事情,但并未与他达成共识。她想与他共度一生的憧憬,我们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对她来说,另一个重要的事情就是减肥,这成了她一生的夙愿。在我看来,肥胖带给她的不只是烦恼,还有惊喜。圆圆的娃娃脸掩盖了她真实的年龄,肉嘟嘟的脸颊令她的皮肤看上去饱满光亮。她脸上的胶原蛋白,是不论我吃什么都补充不来的。 在尹慧如的推荐下,她买了一些减肥药。不过,结果与她预想的略有些差别。减肥药的副作用使她住进了医院,在病床上躺了一周后,她的体重反倒增加了五斤。 我曾多次劝说她“放平心态,注重健康,运动减肥才是王道”,但总给人一种“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感觉,我想她也是这么认为的!毕竟我从来没有因为肥胖烦心过,所以我不能做到感同身受,言语间自然不会为她考虑一下。 尹慧如是我们中最不一般的那个人。虽然她外貌一般、爱情不顺,事业一般,但富裕的家庭条件足够让她耀眼了。我们还在穿几十块钱的衣服时,她一件上衣的价格就超过了三位数,那是我们三个想都不敢想的数字。 上学的那段时间,她总吐槽我们几个的穿着搭配土味十足,自尊心过强的我们还因此大打出手。不过,这种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 从王文涵那得知,尹慧如大学毕业后的第二年,她父亲投资失败,一夜之间赔光了所有的钱,不过,她的父亲并没有放弃东山再起的机会,一直四处奔波寻找机会。原本走关系便能让她进入管理阶层的工作,也因此失去了。她对于自己现在所处的困境只字不提,以至于她在我们心目中还是那个富裕的大小姐的形象。 之后,她找了一份卖保险的工作,并且还兼职做微商。她每天将自己的成功经验分享到朋友圈,与无数人产生了共鸣。 我们四个人每次聚会时,她的手机总会一直响了不停。她偶尔会拿起手机,敲打着屏幕,偶尔会将手机扔在一旁,置之不理。 以前的我们将内心深处的秘密说与彼此,但现在,我们都分享着不痛不痒的经历。 她闲下来的时候,会跟我们分享一些自己的好物清单。有时,我也会从她那里购买一些物品,不过到手后,因为虚假广告的成分占大多数,所以搁置是最好的处理方法。 得知刘茜茜报名参加了驾校的考试后,我与其他两个人也报了名。与同期学员一同参加科目一考试的那天,便有五六个男生主动要走了我的联系方式。尽管其中两个男生知道我的实际年龄,但是25岁的视觉总是难么敏锐,总是能捕捉到最美的脸孔。不论是身高,还是长相,魏力和董生是他们中最出众的两人。 科目二培训时,董生和魏力总是在休息期间与我聊天,并且还贴心的为我准备饮料。他们是我喜欢的那一类男生,但是对他们感兴趣的,不仅仅只有我一个人。 科目一考试结束的第三天,发生了一件令我很难过的事情。 我的上级领导得知我的文凭是伪造的消息后,便百般刁难于我。为了保住这份工作,我送他一份十万块钱的“见面礼”。 十万块!厚厚的一沓!那是我父母养老的钱!他们日益斑白的头发、日渐消瘦的脸颊、愈发弓形的脊柱,让我在触摸到它们的同时,掌心无比的刺痛,然而却远不及我心上的痛。 第四章 王文涵篇(1) 我叫王文涵,今年32岁。 我出生在北方一个偏远的小乡镇,这里四季分明,有树有水,有蓝天,有星空。 这里一天只有两趟火车经过,而且是行驶速度最慢的绿皮火车。交通不便使得这里环境清新,污染指数极低。居住在这里的人们生活节奏很慢,下午五点半生活广场便汇集了秧歌队,之后,会出现现代舞舞蹈队、广场舞队、滑轮队、羽毛球队。直到晚上九点半左右,人群才会慢慢散开。 除此之外,还有很多无法用语言去形容它美味的路边小吃,其中最让我“上瘾”的小吃是烤面筋,每次至少十根的购买量让卖家快速的记住了我的模样和口味,所以不需要我开口,卖家便主动开口说道:“多放辣。” 我点了点头。 他烤出来的面筋很有嚼劲,让你能真真实实的感受到它是面食,而不是一团不知道是什么做成的软绵绵的东西,在搭配上辣椒的香味,简直满足了味蕾的所有需求。她也曾尝试过其他城市的烤面筋,但是从未有一家可以与之相比。 由于上述原因,宽阔的生活广场便成了人们主要的运动场地和休闲场地。 我对这样的生活方式既不讨厌,也不喜欢。 虽然我学习成绩很好,但我对未来感到很茫然。 企业管理是我大学所学的专业,从字面上看很霸气。 我活泼开朗的性格使我很快适应了大学生活。为了争取班长这个职位,我提前两周来到了这个陌生的城市,并且被班主任呼来喝去的做着没完没了的工作。不过,两周后,我的地位就便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之后,我加入了学生会,并且在大三那年成为了学生会主席,事实上,我加入学生会是因为我被英俊帅气的学生会副主席迷惑了! 除了学生会之外,我又参加了好几个社团,并在半年的时间内,做到了管理层。 在我俘获了学生会副主席的心后,我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每次跟他肩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我都有种无形的压力。最萌身高差只能存在电视剧中,然而,现实中一点也不浪漫。 他的身旁总是围绕着性感又高挑的女生,但我也不差啊!除了身材有一点点的胖、身高有一点点的矮之外,其余的部分非常完美。而且只有个子矮小的微胖女生才符合“可爱”这两个字! 正因为我“完美无缺”,所以他才无法自拔的爱上了我。在这场恋爱之中,我从不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更不觉得被我告白的他高人一等。 这场恋情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他大学毕业的当天,我们便分手了。之后,我将他送给我的所有礼物都还给了他。我不喜欢拖泥带水的分手方式,这样最干脆利落。我换了新的电话号码,删除了他的所有联系方式。我不相信分手以后还能做朋友歪理邪说,那只是喜欢暧昧、纠缠不清的人的一个借口而已。如果真爱过,怎么可能会没有怨恨! 爱情有时候会败给现实,现实是残酷的,没有选择的,但爱情是美丽的,拥有无数选择的。他的责任是回到家乡子承父业,而我不喜欢这种被支配的人生,他曾经不止一次许诺我,说他可以丢掉这一切,和我一起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打拼。但是实习期一过,他却换了一张脸孔,他开始不停地说服我,让我跟他回老家。 虽然我对未来是迷茫的,但我知道他幻想中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这样好聚好散的体面分手,对我们来说,是最好的结局。 从别人那里听说,他曾经向他人询问过我的近况,可是这样的关心又有什么意义呢?对我来说,只会徒添烦恼而已。我毕业那年,他与当地的女子结婚了,那一天我喝的很醉,室友们都以为我是因为离别而郁郁寡欢,殊不知,我是因为心痛才泣不成声。我知道我的青春就这样结束了。 我以为两年的时间足够让我将他忘掉,但忘记这件事好像并没有那么容易。 我知道有很多人在背后偷偷的讲我坏话,虽然追求我的男生很多,也经常能看到我与其它男生款款而谈,但他们只是我的好朋友,直到现在依然保持联系的好朋友。 当我遇到孙雷以后,他的影子才完全从我的脑海里消失。 我的父母很疼爱我,加上家庭条件还不错,所以只要是我喜欢的东西,父亲都会买给我。母亲从不会因为我学习成绩的落后而责骂我,为了培养我学习的乐趣,她总是会跟我讲一些跟课本内容有关的小故事。 长大后,我才知道母亲以前是幼儿教师,也明白了她教育方式独特的原因。在父亲决定与朋友合伙创业后,母亲就辞去了幼师的工作,成了父亲工作上的好帮手。 大学毕业后,我与父亲畅谈了一整夜,于是,第二天我便进入父亲的公司工作了。早八晚不固定的工作时间,令我很不习惯。不过,我清楚的知道,在我没有规划好未来之前,这就是我的工作,也是我必须要经历的阶段。 每次跟母亲坐在电视机前看综艺节目,她总提醒我降低笑声的分贝。其原因是怕我的笑声会影响到周围的邻居。在我的眼中,母亲是个会站在他人立场考虑问题的女人。在母亲的眼中,我应该是个落落大方、温柔可爱的女子,但事实上我是个不拘小节、大大咧咧的假小子。她总是用略带醋意的口吻说我像父亲较多一点。 我很爱我的父母,我们既是朋友,又是家人。他们会跟我分享他们经历过的事情,但不会让我全盘接受他们的想法,或是强迫我必须听从他们的管教,并且从他们的故事中,我明白了是与非、对与错、好与坏……而我会跟他们分享我的心事,经过他们的分析与开导,所有郁结于心的事情便都有了解决办法。 相比之下,父亲比母亲更愿意表达自己的内心情感。他高兴时,会“大宝贝儿,大宝贝儿”的叫我,不高兴时,便直接喊我的名字。 对于我的朋友,父亲既热情又上心,他记得我每一个朋友的名字,且总会问起她们的近况,并让我邀请她们来家里做客。 陈雪离开家乡的那几年,我跟刘茜茜、尹慧如寒暑假时经常小聚。有时我会邀请她们来家里做客,次数多了,我的父母便对她们印象深刻了。 父亲从不询问她们的家庭情况,更何况是偏私人方面的话题了,他总是聊些大家都感兴趣的话题,所以她们都很喜欢与他闲聊,路上偶遇时,她们会主动跟他打招呼。 进入社会后,我们讨论的话题偏工作较多一些。她们总是抱怨父母的不理解、不支持,但我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所以安慰的话语略有些敷衍。 我的父母从不要求我有多出色,更不希望我为了生活而放弃自己的理想与追求。他们拼命工作就是为了免除我的后顾之忧,让我的人生没有压力。所以在这一点上,我们并没有共同语言。 我们四个中我最喜欢的人就是我自己了,如果我是一个男人,一定会娶一个像我这样的女孩子!然后是陈雪,刘茜茜,尹慧如。 陈雪排在第二位的原因是她的高颜值,毕竟我也是外貌协会的一员嘛!每次将我与她的合照发到朋友圈,便会有许多的好友点赞,并且全是夸赞她很漂亮的评论。我感觉只要围绕在她的周围,自己会更加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美若天仙。 陈雪很清楚身边的小部分男人略有些不怀好意,但是距离的拿捏让我另眼相看。 与她相比,我一点都不懂男人。 孙雷就是那个令我头疼的男人。我们认识三年了,但我至今不清楚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由于他在铁路局工作,所以我们一个月也见不上几面,有时候几个月才能见上一面。每到一个新的城市,他会买一些当地的特产,然后邮寄给我的父母。所以,在他们的眼中他已经是准女婿了。 尹慧如总是提醒我,异地恋分手的概率极高,并且让我留意他身旁的女性,但我从未听取过她的意见。 我觉得两个人相处最重要的就是信任,所以我从不翻看他的手机。 我见过他所有的亲戚和朋友,我们俩个人的关系,仅仅只差了两个红本本和一场婚礼。我原本以为结婚是一件水到渠成的事情,但每每提到此事,他便显得无比焦虑。 他说他还没有做好充足心里准备,他说他还没有足够的存款,他说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做。我没急着反驳他,只回答了一个字“好”。 我一直在等他的求婚,我相信我会等到那一天的,哪怕那一天来得很晚。 其实,我很羡慕刘茜茜,她虽然看上去很普通,性格有点闷闷的,但她和她的爱人视线相对的那一刻,她的笑容是甜美的,是一种令我感觉很轻松的笑容。所以,她们提议去她家做客时,我很开心。她跟我讲一些育儿经验的同时,还不忘打趣我跟孙雷。她知道我很在意身材,所以总是存一些零脂肪的零食,然后偷偷塞进我的手里。不过,那已经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现在的她精神状态很差,总是提不起精神。 尽管如此,尹慧如并没有减少去她家蹭饭的次数,并且总是硬拉着我跟陈雪。 我偶然提起她的眼袋略重后,尹慧如拿出一小瓶遮瑕液,并为她试用了一下。在我跟陈雪惊愕它的神奇效果后,尹慧如将这瓶使用过的遮瑕液送给了她。之后,在尹慧如的推荐下,我买了一大堆的化妆品,不得不说,化妆品的效果很显着,但是,一旦停用,气色极差。这其中的原因我不得而知,所以我不敢有一天懈怠。每次尹慧如代理了新的高档化妆品,她都会送我一小瓶的试用装,所以我是第一个使用者,且也是第一个购买者。久而久之,我们俩人的关系就变得亲密了一些,经常在一起讨论化妆品、衣服之类的话题。 每当听到她说“最近气色很好、越来越漂亮了”之类的话,我都万分感激,虽然化妆品的价格不便宜,我不祈求它能让我重回20岁的颜值,但至少帮我留住了30多岁的模样。 我希望我是一个美丽的“新娘”。 我很相信她的眼光,她对时尚有种特别的看法。她的社交圈很广泛,是个奔放艳丽的女人。 恋爱过后,我的体重又明显的增高了,衣服的尺码也越来越大。这种程度的肥胖在孙雷的接受范围之内,但是我对自己的要求要高那么一点点。 之后,我从尹慧如那里买了一大堆的减肥产品,为了让效果更明显一些,我选择了增加食用重量的方法,这种不科学的比例直接让我住进了医院,副作用的影响让我腹疼了好几天。 从这一刻开始,我失去了所有的幸福。我时常会安慰自己,也许还有希望! 与她们一起去驾校学习,对我来说,既是快乐的,又是憎恶的。与她们相比,我是最臃肿的那个人,这无疑给我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但是有她们的地方,总会有一种莫名心安的感觉,可能是我们相处时间太久的缘故! 杨志平是负责培训我们四个学员的教练,他略有些闷,很少跟我们聊一些与学习无关的事情,听到我们几个人的闲聊声,也不会训斥我们,是个很憨厚的中年男人。 我不喜欢跟他接触,因为他身上浓厚的大烟味儿让人很不舒服,陈雪也对这种味道很敏感,所以总是戴着口罩,即使有口罩遮面,也难以掩盖她的美貌。 为了让杨教练多关照我们,我们每一个人送了他两条好烟,除此之外,还有每天的饮品。 每天的课时是固定的,所以,他偷偷告诉我们早上和中午早来一会儿,我们也因此多摸了一会儿方向盘。科目二考试时,因为家中有急事的缘故,我不得不提前离开驾校,于是,我又给他买了两盒好烟,我便成为了第三个考试的学员。 虽然没有通过考试,但我很感谢他。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这种江湖规矩,有时也因人而异。在我之后报名的其它同事,就没有我这样的好运气了。 第五章 杨志平篇(1) 我叫杨志平,今年43岁,一个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老了的年纪。 与20多的年轻人相比,我更喜欢安稳的生活,我对很多事情失去了激情,失去了冲劲儿,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 十年前,我进入了龙泽驾校,之所以选择教练这个职业,是因为工作稳定,并且工作轻松。 我从事过很多工作,我记得第一个职业是货物搬运工。在我得知货运司机薪资更高时,我参加了驾校的考试。 那个时候的驾校考试要比现在简单许多。所以,我轻而易举就拿到了驾照。 成为货运司机后,我驱车行驶在高速公路上,身旁除了速食食品之外,只剩下稀薄的空气了。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不喜欢这样枯燥无味的生活。所以我产生了辞职的想法。之后,我便开始留意招聘广告。 因为家庭条件的缘故,加上当时教育体系的不完善性,我初中没上完,便出来工作了。有时候我会问自己,若是接受教育的程度更高一些,自己会不会比现在生活的幸福。之所以有这样的疑问,是因为成绩优秀的初中同学大部分成了老师、经理、店长,这些都是有体面、待遇优厚的工作。 那时的我,对外面的世界充满了好奇心。不过,随着社会的发展,外面城市有的,龙泽也有,外面城市没有的,龙泽也有。随着这股好奇心的消失,外面的世界对我来说只是赚钱必经的地方而已。 忙于工作的我,不会观看沿路的野花,不会欣赏浩瀚的星空,更不会在乎周围人的喜怒哀乐。生活的压力,把我变成了一个很木讷的男人。 工作了几年后,我存下了一笔不小的积蓄,不喜欢漂泊流浪的我回到了龙泽,我开了一间小超市,生意还不错。这时,我才有机会去欣赏夜景,才知道月亮阴晴圆缺的美丽。 之后,我买了一台电脑,一边经营店里的生意,一边玩游戏。 一开始,从未接触过游戏的我,根本经受不住它的诱惑,时常陷在虚拟的世界中,无法接受现实世界的不完美,甚至沉迷于它给我带来的充实感。 游戏期间,我认识了一个女性玩家。在得知她是东北人的信息后,我们之间的关系更亲密了一些。我们经常一起打副本,总有聊不完的话题,她喜欢吃辣,为了体验她所说的辣的胃疼的那种感觉,我吃了一斤左右的干辣椒。最后,我因胃痛住进了医院。 我并未与人提起这件糗事。每当想起此事,我便觉得愚蠢至极,更何况是他人呢!但是这段经历是我最难忘的。 那段时间都是父母在照顾我,他们对我这种幼稚的举动很不满,所以总在我的耳边絮叨个不停,无奈之下,我提前办理了出院手续。 之后,我和她经常语音,讲述着彼此的生活。我以为在她的心目中我是无法被取代的,不过有一天,她与一个昵称为“晴天”的玩家结婚了。虽然我很难过,但我依旧默默地守护着她。只要她是快乐的、是幸福的,对我来说,就足够了。毕竟我从未向她表明心意,所以我只能接受这样的结局。 得知她的地址后,我买了她最喜欢吃的零食,然后以快递的形式邮寄了过去。她喜欢吃的零食、喜欢的卡通人物、喜欢的杂志等等,我都记得,如自己的喜好一样,听到她开心的笑声,我会无比的开心。 这是我一次体会到爱情的美妙,尽管是一场没有结果的暗恋。 再之后,她弃游了,手机号码也换了,这个人突然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毫无征兆的消失了。 每次上线我都会给她留言,我希望她有一天能够看到。尽管她看到了,但是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决定。 对于某些人来说,游戏只是一种消遣的方式。而对我来说,它是全部的生活,是一种精神寄托,所以我格外用心去经营每一段感情。 我的游戏id叫杨公子,因为我的名字太过于霸气,所以结识了一些高手玩家。虚拟世界里的好友结婚,我总是最积极参加婚礼的那一个人,我送的礼物不是极品装备,就是极品道具。在挑选礼物这方面,我从不马虎。 我经常帮忙处理玩家们之间的纠纷,后来,大家便称呼我为“杨哥”。 再后来,我创建了自己的家族,在我喊话后的两个小时之内,申请加入家族的人数就超过了上限。 可是,活在现实世界里的我好孤独,我发现没有人能懂我,包括我的父母。他们总是没完没了的骂我不求上进,说我整天坐在电脑前不务正业,快三十岁的人了,活的一点都不体面。他们说的没错,但这只是一部分的我,而非全部。可是他们的眼中,我只有这一部分。 当一个人的缺点被放大后,他的优点也变成了缺点。此刻,我在父母眼中的倒影是灰色的,是令他们极度失望的,是不被他们感到骄傲的。 为了让我努力工作,他们想出了一个颇完美的主意。接着,我开始了疯狂的相亲模式。父母的唠叨使我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安排,可是我的内心是拒绝的,但我从来没想过反抗。有时,我会对自己说:“哪怕是说一句我不同意也好啊。”但是话到嘴边又被自己咽了回去。 接连失败的相亲,并没有令他们打消此念头,他们坚信总会遇到与我相匹配的人,我心中暗暗取笑他们的执着,但在第34次相亲时,我遇到了一个令我魂牵梦绕的女人,她的名字叫冯晴晗。 在此之前,我从未见过她,但她却毫无征兆的出现在我的睡梦中,怎么能说这不是一种缘分呢!用命中注定来形容并不为过。 所以,在我们第二次见面时,我提出了交往的请求。 她并没有被我的唐突吓跑,反倒笑着点了点头。那一天,是我有史以来最开心的一天。接着,我们进入了甜蜜的恋爱阶段。尽管有争吵,但是我依然觉得很幸福,感觉只要她在我的身边,我的生活就是五颜六色的。 一年后,我们结婚了,那一年我29岁。在我认识冯晴晗之后,我戒掉了多年以来的网瘾,变成了父母喜欢的那种“儿子”。第二年的冬天,见证我们爱情的小宝宝出生了,我给她取名叫杨梦思。 我从未跟冯晴晗提起我的梦,因为我怕她会认为她只是一个替代品,一个睡梦中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女人的替代品,无论是谁,都无法接受这种喜欢。所以,我并未告诉她“梦思”这两个字的真正含义。 “老公,你为什么给孩子取名叫梦思啊?难道你连做梦都在思念我?” 我将她搂进怀中,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她光滑的手臂,对她说:“我希望女儿以后可以美梦成真、心有所属。” 她很满意我的解释,并夸我是个有文化内涵的男人。 随着杨梦思的成长,我跟冯晴晗的争吵越来越多,这时,我才发现我们很多观点都不一样,且都不愿意去接受对方的想法和意见。 因为我不受驯化,她对我的不满越积越深。我一味的忍让、躲避,使得她不顾形象的大骂我,甚至连我的父母也开始训斥我。 我以为这样的生活还要持续二十多年,但在我看到驾校的招聘广告后,我终于离开了那个充满怨气的“家”。如果家里没有欢乐、没有安全、没有亲密,那个地方还能称之为家吗? 教练的工作待遇除了基本的月薪外,还有提成,我对那少得可怜的提成根本不感兴趣,所以我从不寻找客源,自然不必费心自己推荐而来的学员的学习情况。 考试升级后,科目二、科目三成了最难通过的科目,所以学员们想方设法的讨好教练,就是为了能顺利的拿到驾驶证。 与我一同工作的七个教练,有一部分人与我一样,对于学员的“礼物”,既然送了,能帮的自然就帮,不送,就凭学员自己的本事了。 但人的欲望总是无止境的,既然拿不到他应得的东西,他自然不会费心费力。于是,请客吃饭、买烟买水成了学员们安心的一种方式。 事实上,我不会抽烟。但同事们保持友谊的方式,好像只剩下你给我一根烟,我给你一根烟了。我总是以不会抽烟的理由拒绝他们的好意,久而久之,我就成了那一个格格不入的人了,虽然他们并未在言语上表达出来,但他们的目光如长剑一样扎在了我的心上,让我很无奈和不安。 我从未觉得与别人不同是一种缺点,但我最终还是成为了与他们一样的那类人。我不喜欢这种改变,但又不得不做出改变。我不知道从什么开始,这个世界对性格略有一些个性的人充满了敌意。 冯晴晗对我抽烟一事大发雷霆。尽管我回家从不抽烟,但她依然觉得我的存在污染了整个房间的空气。 心事越来越重,使得我抽烟的频率越来越高。渐渐地,我开始喜欢上这种吞云吐雾的感觉了,它让我忘记了所有的忧愁和烦恼,我终于知道为什么父亲一直没有戒烟成功了,不是他的意志不够坚定,是他不想,也不能。 几乎每个月我都能遇到不同类型的人,高矮不同、胖瘦不同、音色不同。各种视频软件上录制的小视频,是学车的真实写照。不耐烦时,我能将嗓音提高数十倍,不是为了让他们感到害怕,而是提高他们的注意力。 为了提高驾校的学员通过率,驾校的负责人会根据情况适当的调整学习天数。不过,系统更新后的情况,并不在我讲述的范围之内。 冬季和夏季是我觉得最难熬的两个季节,每过一个夏季,皮肤的颜色便会更深一度。每过一个冬季,御寒的能力便会提高一些。 冯晴晗每个月放到我手中的零用钱只有两百块。对于我来说已经足够了,于是,我将这些钱存到了另一个账户里,以备不时之需。 冯晴晗是个很挑剔的人,在照顾女儿这方面更是挑剔。我的母亲帮着照顾了几次,反倒觉得增加了她的负担,便很少出现在她的眼前了。 之后,冯晴晗工作了几个月,但女儿对她产生了依赖,只要她不在身边,女儿就哭个不停。无奈之下,她辞去了原来的工作,当起了全职太太。 她总是抱怨自己的皮肤变差了,肤色变暗了,身材走型了,所以为了解决她的问题,我给她买了许多面膜和一台跑步机,且只要我在家便不让她下厨。但她并不满意这种解决方法。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她想要什么,我已经尽我所能的照顾她了,可为什么她的笑容越来越敷衍了呢? 女人!你到底再想什么啊? 每周的休息日都是我最难熬的时间,我能理解她照顾女儿的辛苦,所以我从不与她争吵,但她反倒觉得我一点都不在乎她。 事实上,我很在乎她。我没什么文化,更不会说情话,但是我很爱她,爱她的笑容,爱她的可爱,爱她的独立。我知道她喜欢吃无骨鸡爪,所以我研究了整整一个月的菜谱,并且实验了很多次,在她生日那天,为她做了一小盆的麻辣鸡爪。我记得那天她很开心,我们两人多喝了一点酒,分享了许多心事,并且度过一个缠绵悱恻的夜晚。 但是,这种浓情蜜意的氛围只能存留两三天,便又被生活的压力吹散了。 有一次,她一边照顾女儿,一边看电视的时候,随口说了一句“这鸡尾酒看上去很好喝”。之后,我买了一大箱子的鸡尾酒,共有8种口味。我以为这对她来说会是一个巨大的惊喜,但没想到她却抱怨我乱花钱,直到我犯下另一个错误之前,她时不时的会借此事怨骂我。 不过,我依然爱她,不仅仅因为她是我的妻子,还因为她曾经出现在我的梦里。我相信这种暗示,她是最适合我的那个人。 我不是没有异性缘,只是不想迈出那一步,我知道以我的形象是不会有女人喜欢我的,但是规模越来越大的超市,越换越贵的小轿车,无一不是她们想要的。 我的社交圈子虽然不大,但我敢说我懂的并不少,奇葩的事我没遇到过,却听过不少。很多时候,人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 我喜欢游戏的世界,因为看不到对面的人真实面貌,所以不需要在意自己的形象,不开心就可以脏话连篇,也不需要隐藏自己的真实情感。在游戏里,任何事都可以用金钱来解决,虽然这一点很真实,但用钱换来的虚荣感,却让我乐在其中。 身为丈夫、父亲,我知道我不能如小孩子一般随心所欲。冯晴晗说我从来都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但该负的责任我未曾逃避。 我学会抽烟后,冯晴晗经常带女儿回娘家居住,这此期间,我整日买醉,既不想下厨,又不想收拾家务,所以以酒充饥、解忧在合适不过了。 我时常会坐在小酒馆的角落里,是那种不会轻易被人发现的角落里。一盘花生米、一盘炝菜、几瓶啤酒的生活,别提多逍遥自在了。 第六章 刘茜茜篇(2) 未通过科目二的考试后,我们四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偷偷请杨志平吃顿饭,以便获得更多的关照。但我不喜欢这种方式。 虽说这已经成为了一种不成文的规定,但至今没有人发表拒绝的言论。 棒打出头鸟的故事总是会警醒很多人。没有人敢开口,所以会有正义总会迟到的言论;敢开口的人多了,人们才会注意到不公平的事情,所以说正义从不会缺席。 令我注意到这种“贿赂”的方式让人作呕,是在科目三考试的时候。 当时,由于龙泽驾校扩建场地,我们被安排到龙江县的龙泽驾校学习。与我们一同学习的还有当地的学员。 第一个坐进考试车里的是龙江县的学员,车子刚完成第一个项目后,坐在他身旁的安全员便踩了一脚刹车,于是他又进行了第二次的补考,结果,车子刚启动,安全员又踩了刹车。对于这两次踩刹车的原因,安全员给出的理由是考生操作不当。 我一开始以为事情就是安全员所说的那种情况,后来听学员们议论,我才知道,其实是因为考生没有给安全员送烟。 接下来的考生以求心安,便心照不宣的走进了旁边的超市。以至于考试结束后,一个安全员的私人小轿车里全是烟和饮料。 这并不算什么。因为你没有讨好环卫工人,所以他们便会将清洁车挡在你必经的路上。如果你选择狂按喇叭,也不会起到任何的警示作用! 不过,不管经历什么,只要拿到驾照,一切的花费都值得,这是所有学员内心的真实写照。 “报名费都交了,还差这点钱了!”尹慧如的话让我豁然开朗。 所以我接受了她的建议,并与她们一同出现在酒店的套间。整个晚上的陪笑,让我的脸颊处于十分僵硬的状态。 可能学车让我倍感压力,所以我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心事,为了提醒自己,我更换了手机屏幕的壁纸。除了我之外,没有人能看懂这图片背后的含义。 结果,我们四个人中只有我跟陈雪通过了科目二的补考。原本我们不会卷入后面的事情,但由于刘耀文患了重感冒,所以我不得不放弃这个月的学习。而陈雪为了照顾生病的母亲,也放弃了这个月的学习。 每当我看到刘耀文因生病而表现出来的不舒服,会让我十分难过,真希望我能替他承受这一切。他虽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但却有着强大的生命力,即使身体很酸痛,也无法阻挡他玩耍的兴趣。与他相比,我觉得自己就是个弱者,一个不敢怒不敢言的人。 我学习科目三课程的时候,已经是秋季了,外套成了这个季节的必备物品,摩擦起电就成了这个季节的标志。更有意思的是我们四个又成了杨教练的学员。 因为尹慧如和王文涵有事要处理,所以第二天学习的时候,我们并没有一同前往驾校。临近上课的时间,她们两个人才前后脚走进了学校。 “上车!上车!”杨教练挥手让我们过去。 陈雪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我们三个则坐在了后面。车子启动后,因为我找不到什么可以闲聊的话题,所以玩起了手机。虽然手机上并没有什么可以翻阅的软件,但是联网的小游戏倒是有许多。 与她们相比,我觉得我已经提前适应了“老年人”的生活。保温杯随身携带,总是比她们早一步穿上厚衣服,不喜热闹等等都验证了我与日俱增的心理年龄。 最近一段时间,我与刘翰的谈话大多数都是围绕刘耀文的。每天夜里我从噩梦中惊醒过来,都能看到他睡得异常香甜的模样。我们中间好像有一条无法跨越的河流一样,使得恐水的我们分别占用了双人床的两边。 看着刘耀文一天天的长大,成了我最快乐的事情。 沉浸在游戏里的时间总是过的很快。期间,总是有一些嘈杂的声音传进我的耳朵里,其中王文涵的声音最是吵闹。 车子停下后,我看着窗外的景色入神,这次车子停留的时间稍长一些才启动。微风将略有些刺鼻的香水味带到了我的鼻子处,我不喜欢这种味道,它总是让我喷嚏不断,于是,我接连的几个喷嚏声,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怎么了?”陈雪向右歪着头问道。 我摇了摇头。“没事。” 车子再一次停了下来,那股刺鼻的香水味终于消失了,说来也奇怪,以前的我为什么不讨厌这个味道的香水呢?为了避免再次闻到这个味道,我坐在了靠近窗边的位置上。 之后,车子一直处于急刹车、急加速的状态,明明是很平坦的路段,此刻却让我有一种越野的感觉。“哦。”额头与驾驶座的椅背发生碰撞后,我不自觉的叫出了声音。 可能是车子摇晃频率较高的缘故,陈雪觉得略有些不舒服,便跟王文涵交换了位置。陈雪站起身,扶着前排的椅子向右移动。王文涵的身体偏胖,便依靠主驾驶位置上的椅子的力量将自己移动到了中间的位置上,她一边移动着身体,一边笑着说:“不好意思,空间太小了。”她的笑声在车子里回荡了几秒钟后才消失。 看着她自嘲的笑容,我也不自觉的笑出了声音。 王文涵跟陈雪交谈的话题跟p图有关,是令我不感兴趣的话题,所以我的视线又落回了手机上面。 原本轮到我的练习,却因尹慧如身体不舒服而临时改变了练习顺序。而且,杨教练也接受了她“再跑一圈,便回家”的提议。 车子再一次启动后,杨教练一直提示她要专心,他总是对她很上心,每次都比我们几个人多跑一圈,但对她来说,并没有太多的影响,因为她对方向感的把握能力太弱了,所以次数上增加的只有数字,而非经验。 临近最后一个项目时,她果然又出错了。杨教练急忙握住了方向盘,将车子停靠在路边后,训斥道:“怎么回事!多危险啊!你先回家休息!明天早点过来!” 但她并未回应,她一向如此,对自己不愿意回答的事,从不回应。 王文涵突如其来的尖叫声,使我在惊吓中将手机扔了出去。我侧着身子,顺着她视线的方向看过去,便看到尹慧如垂着脑袋,双手垂落在身体两侧,一动不动的失去了呼吸。 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恐惧感突然袭上心头,咽喉处不自觉的发出了尖叫声,我一把抱住了身旁的王文涵,将头埋进了她背部与座椅之间的暗角处。 偶然间触摸到陈雪的双手时,我感觉到了一种如同死亡的冰凉,我急忙将手缩了回来。 我承认,我想过有一天她会死,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毫无预兆。 不久后,警笛声传进了我的耳朵里,是一种令我很不安的声音。之后,我们四个人单独接受了询问。 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递给我一瓶矿泉水,并安抚道:“别紧张,来,喝口水。” 我接过矿泉水,用尽了吃奶的劲,也不见瓶盖有一丝的松动。在警官的帮助下,瓶盖终于与瓶体分离开来,我连喝了几大口,但口渴的感觉丝毫没有减弱。 “你叫什么名字?” “刘茜茜。” “你跟车里的死者认识吗?” 我咽了咽口水。我很想回答不认识,也不想与这件事扯上什么关系,但男人尖锐的目光令我不得不说实话。“认识。” “你们是什么关系?” “朋友。” “她叫什么名字?你们认识多久了?” “她叫尹慧如,初三认识的朋友。” “你跟其他几个女人熟悉吗?” “都是同一时期认识的朋友。” “真羡慕你们这么亲密无间,如同一家人一样。” 亲密无间这四个字听上去略有些刺耳,所以我不想作答,便抿了一小口矿泉水。 “你觉得尹慧如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很有个性。” “还有吗?” “朋友很多。” “她结婚了吗?” 我摇了摇头,避免直视他的眼睛。 “她有男朋友吗?” “应该没有。” “她是做什么工作的?” “微商。” “你在她那里买过东西吗?” “买过一两次……不过,这跟案件有什么关系吗?” “没什么关系,随便聊聊而已……你结婚多久了?” 我看了一眼手上的戒指,回答说:“五年了。”说完,我觉得手指略有些凉,便将左手搭在了右手的上面。 “她今天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吗?” “反常?”我脱口而出。这两个字唤醒了我的记忆。 “想到了什么?” “没什么,她并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考试结束,她还说请我们吃饭呢!” “她经常约你们吃饭吗?” 我摇了摇头。 一个穿着警服年纪略有些年轻、嘴下有一颗痣的人跑到警官的旁边,两人小声嘀咕了许久后,警官再一次走到了我的面前。 “杨教练跟她的关系怎么样?” “对她挺照顾的。” “哪种照顾?” “啊,就是照顾啊。” 警官对我点了点头。 询问结束后,我独自一个人走出驾校门口,迎面的秋风令我感觉很舒服,好像心头所有的烦心事都被吹散了。然而我知道这些只是暂时的,因为巧合突如其来,是让我无法面对的现实! 第七章 陈雪篇(2) 表哥得知我在龙泽驾校报了名后,提议说两年后他买新车时,将旧车送给我使用。还没等我回答,母亲便以不放心我的人身安全为由,拒绝了表哥的好意。 母亲一向对我的事情考虑再三,若不是有刘茜茜她们陪我一同考试,她是不会同意我操作方向盘的。如果我事先知道尹慧如开车如此随意,也许我就不会报名了,我摸了摸与椅背相撞的额头,轻微的热感,我暗自庆幸,还好皮肤没有擦破。 “你能不能小心点!” 尹慧如对我的呕吼完全不在意,且车子的摇晃频率越来越强烈了。 母亲从不允许我做一些有危险的事情,因为我是在母亲35岁那年出生的,对她来说,我的出生是个奇迹,所以她格外的宠爱我、关心我,视我为珍宝一般捧在手心里,更不舍得我远走他乡。 可是我如同被困在笼子里的小鸟一样,只向往着外面的世界。 当母亲将十万块钱放到我的手中之后,我的心情很复杂、感触颇深。那一夜我辗转反侧,想起了很多事情。 很多年过去了,我好像习惯了现在的生活,也许之前的我只是叛逆心理作怪罢了。 上级领导收下“礼物”后,再也没有刁难我,我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可当我看到领导身旁的女人后,我瞬间明白了这一切发生的根本原因。 我没想到有一天我会经历这样的事情,我承认,我对她们三人并未付出全部真心,但我从没想过伤害她们一分一毫。 我知道我们之间的友谊不如从前,也知道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层未捅破的窗户纸,可那只是生活中的小摩擦。人跟人之间总会有摩擦,但对于某些人来说,它是重要的、敏感的。 董生、魏力和我住在不同乡镇的缘故,除了练车之外,我们没有什么可以见面的机会,所以微信是我们唯一的聊天方式。 他们对未能与我一同练车表示很遗憾,我也觉得略有些遗憾,不过,人生就是这样,总有一些不受控制的事情发生。偶然间与他们聊天时,我提到了尹慧如这个名字,原本我也只是随口一提,但没想到他们对她很熟悉,并且向我询问了一些关于她的情况,比如她喜欢吃什么?喜欢什么颜色? 即使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但我还是将答案告诉了他们。之后,我们之间的聊天越来越少了,直到那天早上他们出现在驾校门口,我才知道令他们着迷的人是尹慧如,而不是我陈雪。经过他们两人身旁时,我骄傲的抬起了下巴,因为黑天鹅不需要平易近人,所以我对他们的微笑不予理睬。我不喜欢与别人分享自己的“猎物”,尤其是自己身边的人。 我心中不禁佩服尹慧如的好手段,除了董生和魏力之外,对她垂涎欲滴的还有杨教练,他一双色眯眯的眼睛总是在她饱满丰腴的身上来回移动。我不得不承认,如果我是一个男人,也会忍不住多看她几眼。 令我意想不到的是,她会遇到这样的事情,以前的种种仿佛发生在昨日,可她却永远的离开了。 一开始我们都手足无措,拥抱使我们找到了一丝安全感。临下车前,刘茜茜捡起了掉在脚踏垫上的手机,一瞬间我看到了手机屏幕的图片。她一向不喜欢更换头像、屏保,所以她的屏保一直是手机出场时的图片,从微信、qq流行开来到现在她用的都是同一个头像,而这一次她却更换了手机壁纸。这不禁让我想起了一个说法,说生完宝宝的女人会少女心爆棚,所以她才会选择粉色系的图片。 警笛声停止后,我们三个和杨教练被分离开来。刘茜茜和王文涵喝了一小口手中的矿泉水,我跟杨教练却未打开瓶盖。接受询问时,刘茜茜表现得很紧张,她不停摆弄着矿泉水瓶,脸色苍白,她点头和摇头的频率很高,几乎都是垂着头说话,喝起水来也是一小口一小口的小啄着。她是我们当中最安静的,但惊叫声并不低于王文涵的分贝。 王文涵的嗓门一向很大,每次去ktv嗨唱,她都是高音担当,虽然个子小小的,但却蕴含着巨大的能量。面对警官的询问,她是表现的最淡定的一个,她会用一些肢体动作表达自己的内心想法,不知谈起了什么,她略有些激动,轻轻擦拭掉眼角的泪水,紧接着,又表现得很愤怒,并且指了指周围的我们。 杨教练是最配合警官工作的那个人,他一直在回答问题,偶尔会摇摇头。他好像不能接受尹慧如的死,偶尔会看向尹慧如所在的方向。 我知道,凶手就在我们几个人当中,也许那个人就是我! 我终于甩掉了一个大麻烦。 看着她平静的躺在地面上,我不禁暗笑,心想,还真是报应不爽啊! 我的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她面露惊恐,下跪道歉的画面,令我不禁忘记了自己身处何处。 “你好!你好?”一个身穿警服的男人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回过神来,对他点了点头,他便开口询问了我一些情况。 “死者是你的朋友吗?” “对,我们认识很多年了。” “经常聚会吗?” 经常!我可没有那有那么清闲。接着,我敷衍的回答道:“偶尔。” “听说她是做微商的,卖的东西还不错,你买过她推荐的产品吗?” “三无产品居多,有什么可买的。” 现在有种说法,骗子总优先欺骗与自己关系亲密的人。骗子既不需要花费太多的时间去建立信任,又可以在短时间内赚取利息。 这让我回忆起几年前家里重新装修时发生的事情。我的三叔少年创业,开了一间五金建材商店。虽然店面不大,但物品的种类很齐全,哪怕是一个小物件,亲戚们都会跑去三叔家购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父母从三叔家买回来的物品的质量越来越差。我曾多次劝说父母不用为了一些小物件,而跑那么远的路程,但他们总以照顾生意、增加感情为由,拒绝了我的提议。 于是,父母在三叔那里定下了所有装修所需的材料,结果第二年,父母将使用性能极差的物品拆了下来,换成了其他商店较便宜的物品,有趣的事情是,直到现在这些较便宜的物品还依旧完好无损。 亲人之间都如此唯利是图,更何况是没有血缘关系的朋友呢!所以不论尹慧如如何吹嘘自己的产品,我也不会做出冲动的购买行为。况且,我确实被她坑骗过。 “那她因为产品的问题跟人发生过冲突吗?” 警官的提问让我回忆起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但是我不想讲述这段故事,于是我回答道:“不清楚。” “你在哪里工作?” “我在社区工作。” “你在尹慧如那里买过保险吗?” 我摇了摇头。若眼前的男人不提起她的职业,我一直以为她是一个无业游民呢!至于微商,我不认为它是一份正当的职业,我觉得用“传销组织”来形容它更贴切一些,因为我从微商那里购买的物品,全是毫无作用的假货,所以我屏蔽了所有微商的朋友圈。 “她最近跟你们提起过陌生人的名字吗?” 我歪着头,想了想回答说:“没有。” “她最近与你们四个发生过冲突吗?” 我摇了摇头。 “她今天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吗?” “没太注意。” “你觉得她今天的状态跟平时有什么不一样吗?” 他一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令我毛骨悚然,但我不能让他知道我的秘密。于是,我敷衍的回答说:“没什么不一样啊。” 警官沉思了一会儿后,便从我的身旁走开了。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长舒了一口气。 我再也不想听到尹慧如这三个字了。 回家的路上,我们三个人一直沉默不语。王文涵戴着耳机听着歌,刘茜茜低着头玩着小游戏,我扶着把手看着窗外,我们如同从未谋面的陌生人一样,在烦躁短途的大客车里寻找着属于自己的那份宁静。不过,宁静的时间总是很短暂。行驶了15分钟左右,大客车在客车站里停了下来,我们三个人纷纷跟着人群下了车,彼此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 我沿着马路边一直往前走,秋天的冷风从我的脸上吹过,但我并未感受到一丝的冷意,可能是身体更凉的缘故!刘茜茜在我后方50米处,王文涵则走在马路的另一边。 我们三个人低着头,看着脚下缓缓走过的石砖,这是我们从未有过的默契。 我不知道她们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 当天晚上,母亲做了我最喜欢吃的鱼香肉丝,但我丝毫没有胃口。一想到尹慧如死亡时的画面,就令我作呕。 我早早的洗漱后,便躺在了床上,辗转发侧许久后,拿起了手机。这时,我才看到群聊的管理者王文涵将尹慧如移出了群聊的消息。 我呆呆的看着这个画面许久,我对尹慧如的恨意并没有因为她的死亡而减弱,如果任何事情都可以被原谅,就不会存在谋杀了。 “四朵姐妹花”的群聊名称,此刻看上去更是可笑至极。 第八章 王文涵篇(2) 在练习科目三的时候,杨教练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我的手机再也没接收到他的任何信息。他的关心只留给尹慧如一个人了。 我并不觉得这件事对我有任何的影响,毕竟我学习的能力不比任何人差,我只是对她送给他的“大礼”略有些好奇。她一向在为人处事方面做得很好,但就是太过聪明了,往往让她自己处于一个很危险的地方,更有趣的是,她对身边潜在的危险浑然不觉。 从初三到现在,我们四个人已经相识十七年了。十七这个数字很短,可是加上“年”这个字,就太长了。我可能不会再花费经历去经营一段这么长久的友谊了。我以为这十七年对所有人来说,是从朋友转变成亲人的过程,但也只有我是这样认为的! 我不喜欢我们现在的相处方式,聚会只是一种形式,一种纪念时光匆匆的形式。聚会当中的人更是以“面具”示人。尹慧如是我们当中武功最精湛的,因为她掌握了一项新技能“八面玲珑”,要知道学成这门武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有些人用尽毕生精力也只学得其中的皮毛而已。 所以我开始讨厌这样的聚会了,因为每个人的笑容都不是真心的,且我作为最能活跃气氛的人,也觉得力不从心了。 对尹慧如的憎恶与日俱增的原因是她欺骗了我,我曾经那么的信任她,但现实重重的给了我一记耳光。每次照镜子,我能清楚的看到脸上的手掌印。她的减肥药令我失去了做母亲的机会,我不知道这两者之间有什么必然联系,但事实就是这样。我也曾希望这只是一场梦,可是噩梦醒来之后,对她的恨意是无休止的。 我从来都不是一个贪心的女人,只向往睁开眼便看到孙雷跟孩子玩耍的生活。可是,一切都不可能了,我不确信孙雷在得知此事后,还会对我宠爱有加。我想,在他父母的压力下,我们一定会形同陌路!因为他们一定不会接受丁克的思想。 从初三开始,我便加入了早恋的阵营。一开始,我不懂恋爱是什么,只觉得每天看到对方是一件令自己很开心的事情。那时候的恋爱,彼此都很天真烂漫,不需太多经济物质的支持,偶尔一杯饮料、一包小零食、一个小礼物,都会增进两人之间的感情,但这种感情并不会持续很长时间,因为这并不是爱情,所以两个人不会包容对方的缺点!哪怕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缺点! 我的周围总会出现一些对我感兴趣的男生,因为他们的长相还不错,所以我毫不犹豫答应了他们的追求。现在回想起来,那一年,我好像更换了六任男友。不过,我已经忘记了他们的模样。 可能因为我对爱情太过儿戏,所以惹怒了爱神,以至于后来我的爱情之路略有些坎坷。我不再相信“一定会遇到更好的人”的说法,因为我感觉我已经耗光了我所有的等待,所以我很珍惜孙雷。 以前的我不懂得拒绝,不懂得适可而止,总是觉得备胎比男友更令人温暖,因为他们会无条件的服从我、听命于我,让我产生了一种“唯我独尊”的错觉,所以我无法容忍男友的任何小毛病,哪怕是一个微乎其微的小缺点。 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只有异性的朋友,却无久伴的男朋友。孙雷是与众不同的,他会以一种很温柔的话语与我交谈,他会记得我所有喜欢的事情,并且让我懂得了什么是爱情。 每天跟他说晚安成了我的一种生活习惯,尽管消息显示未读,但我很心安。 他是一个行动至上的人,只要做出了决定,便会毫不犹豫的迈出第一步。在喜欢我的这件事情上,他也是同样的做法。我很少从他的口中听到情话,而且他也不是一个善于花言巧语的男人。在看到我因生理期而腹痛难忍的画面时,他不停的帮我捶腰和揉肚子,并且帮我买了很多可以调解经期疼痛的补品,他的贴心是我从未感觉过的温暖,就像冷冬里的暖阳一样,让我忍不住想靠近、想依赖。在他身边我可以放下所有的武装,安安心心的做个小女生。 孙雷得知我报名参加了驾校的考试,与我分享了许多他考试时的经验,但是只有一小部分略有些用处。当得知我未通过考试的消息后,他贴心的安慰我、鼓励我。 科目三对于很多人来说是简单易学习的,不过,需要牢记的细节却很多。我对细节的掌握并不是很出众,所以每次尹慧如练习的时候,我都会探出头去,仔细观察她的操作步骤。 杨教练对尹慧如很有耐心,加上她总是慌手慌脚,他不免多次为她讲解每一个项目所需要注意的关键点。为了听清楚他们的谈话,我不得不用双臂的力量支撑着自己,因为后座的椅子略有些倾斜,所以为了避免自己的身体向后移动,我有时还需要借助前排椅子的力量。但是,对于秋季干燥的气候来说,这样的接触只会让我频繁的触碰静电,为了避免摩擦起电,出家门前,我都会涂上一层厚厚的护手霜,不过,效果并不是很明显。 每当遇到记忆混乱的情况,我会毫不犹豫的开口询问杨教练正确的操作方法。对我来说,心事也是一样,我不喜欢将它们隐藏起来,所以刘茜茜那种慢性子的人总令我很恼火,她满脸写着“心事重重”这四个字,嘴上还硬撑着说“没事”,不知道她的心里藏了多少的秘密。 车子缓慢的行驶在马路上,偶尔会有急刹车、急加速的情况,若不是手机既有重量又有质感,一定会因为车子晃动的频率过高而从手中飞出。路过炒菜馆时,我闻到了煎土豆的香味。 最后几个项目时,陈雪突然凑到我的耳边,对我说:“我受不了这烟味了,我能跟你换个位置吗?” 我知道她鼻炎膜很敏感,便毫不犹豫的答应了她。她扶着前排椅子,站起身,向右大胯了一步,便坐到了窗边的位置。可是对于身体略有些胖且身高略矮的我来说,椅子极其不友好。不友好的还有安全带,每次坐在主驾驶的位置上踩刹车时,都让我有一种快被勒成窒息的感觉,真是一段令我难忘的记忆。 后座中间的位置是观察尹慧如操作的最佳位置,因为视野很宽阔,所以当尹慧如提议再练习一圈时,我很开心。尹慧如今日不知吃错了什么药,胡乱的加速、减速,让我产生了一种正在坐过山车的错觉。 完成灯光模拟考试后,我扶着前排的椅子,幻想着自己就坐在主驾驶的位置上,然后根据模拟器的提示,做出相应的动作。我并没有太在意她的举动,因为我害怕自己记下她错误的操作步骤,所以我一直目视前方。 练习结束后,看她未有起身的动作,我等的略有些不耐烦,便重重的拍了拍她的肩膀,看她毫无反应,双手自然下垂的模样,让我想起了电视剧中人死时的场景,不自觉叫出了声音。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当时的感觉。没想到,学车还能使人致死?当时脑袋里只有这一种疑惑。 我知道,她对车子有种莫名的恐惧感,听说她的爷爷就是死于车祸,我想她可能亲眼目睹了这一切!但事情已经过去很久了,她还没有释怀吗?如果没有释怀,为什么会报名? 难道是谋杀? 我紧闭双眼,不敢与其他人对视,因为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们。我感觉背后有一阵凉意,便拉上了牛仔外套的拉链。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男性警官走到了我的身旁。 “你叫什么名字?” “王文涵。” “跟死者认识吗?” “认识,十多年的朋友了。” “对她的情况了解多少?” “了解不多。” “她是做什么工作的?” “微商。” “买过她的产品吗?” 我点了点头。这个快速消费的时代,女人成了消费的中心,只要了解了女人的爱好,便成功了一半。在尹慧如绘声绘色的推荐下,我冲动的买下了很多物品,但物品的真实价值我从未在意过,更别说它们的实际效果了!以至于现在的我极度后悔,因为这样的冲动消费不仅让我的健康受到了威胁,还给我带来了经济压力。 接着,我用略带疑惑的口吻问道:“她是惊吓过度而亡吗?” 他愣了一秒钟后,反问我,“你怎么会这么认为?” “她很害怕开车,每次开车都手忙脚乱的,所以……” “你很关心她?” “身为朋友,不应该关心一下吗?”这样的解释,也就是欺骗一下不知情的人罢了。 他又问道:“她最近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吗?” “没有。” “她最近状态怎么样?” “挺好的。” “她最近与你们发生过冲突吗?”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是说我们是凶手吗?你认为我们一起杀了她?”面对他合理的猜疑,我有些惊慌失措,连续的几个问句让他暂时消除了对我们的怀疑。 他解释说:“你误会了,这只是例行的询问而已,并没有怀疑谁,而且现在不排除她是因身体身体机能下降才导致死亡的可能。” “她今天是说过自己不舒服。” “她有说是哪种不舒服吗?” 我想了一会儿后,回答说:“没有,不过她整个人看上去没什么精神。” “最近也都是这样吗?” “昨天还好好的呀,好像昨天晚上还出去喝酒了呢!” “你知道与她喝酒的人的联系方式吗?” “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知道她出去喝酒了呢?” “她朋友圈里说的。” 警官点了点头,然后就离开了。 我环顾四周,发现汇集了很多人,他们左右交头接耳的闲聊着什么,不过都是一副看热闹的神情。相比之下,驾校校长的脸色极差,一想到今后的事业会有所影响,不禁露出了一副痛不欲生的表情。当与一个刑警的视线相对时,他好像见到了救命稻草一样,紧紧的拉着刑警的双手不放开。之后,他将一盒烟偷偷的塞到了刑警的手中。那种价位的好烟都是送人的礼品。刑警连忙做出拒绝的手势。他哭丧着脸且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刑警连连点头且带着尴尬的笑容。由于距离太远的原因,我并没有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 第九章 杨志平篇(2) 女人对车子有种天生的畏惧感,尤其是行驶在车流众多的马路上,她们总会因过度紧张而犯下很多的错误,这些错误有可能会引发交通事故,所以科目三的学习过程是每个教练最紧张的时刻,尤其是我还带了四个女学员,这无疑让我成了最劳心费神的教练。 陈雪是令我最为放心的一个,相比其她三个人,她学习的速度最快,也是最受男性学员们欢迎的人。但是仅有美貌的女人,是不完美的,我反倒很喜欢尹慧如这样性感奔放的女人。 回忆起我们第一次把酒言欢的画面,她是那么的美艳动人,烈焰红唇,凹凸有致。触摸她的那一刹那,我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颤抖不已,如同被闪电击中了一样。 为了让她多练习一圈科目三的所有项目,我早早的发信息通知她,让她早来几分钟,抢先其他人一步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因为谁先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便能多练习一圈。 科目三包含很多项目。不考虑马路上的情况时,速度稍快的需要10多分钟,速度偏慢的需要半个小时。若是遵守考试规定的速度限制,全程需要20分钟左右。 她们中陈雪的用时是最短的,刘茜茜是开车最稳的,尹慧如是最容易出错的,王文涵是最机灵的。她们四个各有各的优点,但学车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若养成开车的坏习惯,对自己的生命安全也是一个隐患。 如果在学习期间发生了什么事,我可付不起这个责任,所以,在上下车的过程中,我要求学员们只能从右边上下车。 一天的练习有且只有中午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如果上午尹慧如不是第一个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人,我会按照上午的练习顺序继续往下排,争取每一个人的练习次数相同,以凸显我的公平性。如果她是,便实施让她尽可能多练习的计划。 这是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情了,但是她想要的不只有这一点,在选择面前,我是个极度清醒的人,但有时候太过于清醒,会让我做出一些无法挽回的事情! 尽管我们发生了一些争吵,但我还是给她发送了早来几分钟的消息,不过,她还是晚了一步。 我将车子开到考试的地点后,陈雪便坐到了主驾驶的座位上。秋季的气候总是很干燥,每次上下车都有一种触电的感觉,与尹慧如第一次接触时的感觉一模一样。 “调整座椅,安全带。”这成了我每天都要重复的话。 陈雪的整个身体稍稍向前弯曲,左手摸着座位底下的调节器,椅子微微一动,她便坐直了身体,系上安全带后,车子便缓缓的起步了。 “慢慢松,拐,好,加速,转向灯,不错……” “知道了。”她自信的回答道。 提醒学员们接下来的操作时,我偶尔也会鼓励他们几句,这成了我受欢迎的主要原因,很多与校长有关系的学员,都是由我负责的,因为我既是有耐心的,又是友好的。 车子停下后,我走下车,然后坐到了主驾驶的位置上,我握着方向盘,将车子调整一百八十度,便将位置交给了王文涵。 “调整座椅……安全带。” 她身体向右弯曲四十五度,右手握紧方向盘,左手握着椅子调整器,腿部一用力,便找到了最舒服的位置。 “教练,有车,怎么办?”每次大货车从她对面驶来,她便大声的求救。 “放松,握紧方向盘,目视前方。” “不行,我害怕。” “别让路,按照你的路线走。” “教练,他没开转向灯就转弯了,肯定不是你带过的学员。”她的话总是令人感到很自然,让我情不自禁的笑出声。 与她相比,刘茜茜是最不爱说话的那个人。她们会经常问我一些从其他学员那里听到的故事,但她从不发表任何的想法,只是面带笑容。 对于我的提醒,她也只是轻哦一声,或者点点头。 “教练,这里需要打左转向灯吗?” 我看了一眼王文涵肉嘟嘟的脸庞,回答说:“打。” “最后一个项目不行,再好好练练。” “这也太难了。”王文涵抱怨道。 “多练几圈就好了,没事。” 之后,我将车子掉头,开到了科目三的位置。尹慧如在完成了调整座椅,系上安全带的基本准备后,便是模拟灯光考试,每次我都会让她多练习一遍,但今天我没有那个心情。 车子缓慢的起步后,她一直按照模拟考试器的提示完成着每一个项目。 考试器播报:速度不符合规定,本次成绩不合格。 看她未有降速的举动,我提示道:“减速!” 接着,她踩了一脚油门。 我大声的喊道:“减速!” 她嘴角微微上扬,瞥了我一眼。 我不想与她那双邪魅的眼睛对视,因为她时刻提醒我将要面对一件不容易解决的事情,所以我急忙将视线落在了身前的模拟器上。 接着,她的双腿不自觉的抖动着,我本想询问一下她的状况,但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她的状态让我略有些担心。她表现得很紧张,是一种令我形容不出来的紧张感。 “专心,目视前方,紧握方向盘,别加速了!” 她大口大口喘着气,好像听不清我说的话,过了一会儿后,速度终于降了下来。 车子停下来后,她缓慢的下了车,由于马路上行驶的车辆较多,我便站在车前抽起了烟,她路过我身旁的时候,对我说了一句话,那是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现在想来,我觉得略有一些可笑。 “你想出什么办法了吗?” 原本轮到了刘茜茜练习,但是尹慧如要求再练一圈,我习惯性的点了点头。 之后,我调整了主驾驶的座位,将车子掉了个头。尹慧如有一个坏习惯,对我来说是个坏习惯,她下车之前,从不会将座位恢复到原来的位置上,所以,每次上车之前,我都会调整一下座位底下的调节器。 接着,我将主驾驶的位置交给了尹慧如,而我坐到了副驾驶的座位上。车子起步时,她的双腿抖动的依然很厉害,虽然她以前也出现过这样的状况,但这次的抖动的程度略有些强烈,不知是不是身体不舒服的原因。车子行驶起来后,她的双腿渐渐恢复了平静,凹凸有致的胸部随着她呼吸的律动一上一下的的浮动着,我瞥了一眼后,急忙将视线移开了,因为王文涵突然开口问我考试的日期,所以一时间让我慌了神。 之后,她的注意力越来越不集中,我不停的提醒她“专心,紧握方向盘,刹车,启动,别抖,扶正,目视前方,别抖了,减速”,若不是扶着把手,我的脑袋恐怕会撞到车窗玻璃。 “她今天太奇怪了,下脚的力度极重,难道她是故意这样做的?是为了警告我吗?”我不禁这样猜想。 当车身与印有终点的提示牌平行后,这一圈令我心跳加速的练习终于结束了。看她未有下车举动,我提醒了一句“换换人,别坐着了”,但她一动不动的垂着头。 我从后视镜看到几辆大货车从车后驶来,便将手中的半根香烟含进了嘴里,我以为她跟我一样在等货车全部驶过。但是王文涵的惊吓声令我提前结束了享受吞云吐雾的时光。我探了探她的鼻息,发现她没有了呼吸,我急忙将手缩了回来,并拨打了报警电话。 惊吓过度后,我的头脑反倒清醒了许多。在教练车里发生命案,可能会影响到我以后的工作和生活。至于我跟她之间的事情,早晚会被人发现,我该怎么办呢? 我找不到这些问题的答案,只觉得自己头上的天空阴暗了起来,我不知道这阴云什么时候会散去? 我心想,尹慧如你活着的时候威胁我,连死了也要拖我下水,还真是一场孽缘啊! 在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后,一个男性警官走到了我的面前,接着,便是他的询问时间了。 “她们几个平时的关系怎么样?” “关系挺不错的,几乎天天都黏在一起。” “今天也是一起来驾校的吗?” “今天不是。” “她今天有什么反常的举动吗?” “我觉得她精神力不集中,不够专心,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你们今天一直用的是这辆教练车吗?” 驾校里共有四辆科目三的教练车,03和04是普通车,01和02是装有考试模拟系统的考试车。为了公平,校长规定每半天更换一次教练车。 我毫不犹豫的回答说:“上午用的是03号车,下午才用的01号车。” “在开车的过程中,她有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吗?” 我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她全程很紧张。” “除了那边的三位之外,她还跟哪位学员关系比较好?” “这我就不清楚了,除了学车之外,剩下的都是她们的私人时间。” “她们的练车顺序是固定的吗?” “第一轮是随机的,接下来的几轮是固定的。不过,她今天说不舒服,与刘茜茜调换了一下。” “她什么时候开始不舒服的?” “不记得了,她是这么跟我说的,具体的情况我就不清楚了。” “那他开车的时候是什么状态?” 我叹了一口气后,才回答道:“她一直在抖,车子也跟着她一起抖,就是那种一直晃动个不停的感觉。” “你跟她私下接触过吗?” 我立刻收回了落在尹慧如身上的目光,捏了捏鼻尖后,回答说:“接触过。你也知道驾照难考,她想从我这找找门路,但我哪有什么门路啊,只能靠他们自己。” 他点了点头,看他的神情应该是对这种事情有所了解。 我心想,这种小恩小惠的行为,不会涉及到违法犯罪! 询问结束后,校长便先让我回家休息了,不过,临走之前,我看到他将其中一个职位较高的警官拉到了一旁。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结果这件事在一夜之间传的人尽皆知。我不禁感叹,信息传递的速度如此之快。 第十章 王文涵篇(3) 其实,有些时候,人们之所以聚在一起,不是因为情感深厚,亲如一家。而是因为它是一种形式,一种让自己感觉不孤独的形式。 在节奏较慢的乡镇中生活,时间仿佛被拉长了,而孤独感却被增强了。通讯录里面的好友有200多个,但却找不到一个可以互诉衷肠的朋友。 30岁之前的我,并未有这种感觉,但30岁之后,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所以,在某一个人提出聚会的时候,我是最积极的一个。 为了方便我们几个人闲聊,我创建了一个聊天群。之后,大家会一起组队打游戏,一起讨论电视剧的剧情发展,但我们并不会讨论更私人一点的话题。那段时间我过得很开心,好像回到了我们四个初相识的时候,不过只是“好像”回到了过去…… 其实我不喜欢与学霸交朋友,因为学习是他们生活中最重要的部分,所以他们并没有什么兴趣爱好,而且他们的父母还会提醒他们远离差等生,并不是所有的学霸都如我说的那样,但我见过的优秀学生都是如此。我不算是优秀学生,只是脑袋略聪明一些,不需要怎么用功便能考出好成绩。 与她们三个人成为好朋友后,为我的初中生活增添了许多的乐趣,我们一起嬉笑打闹,一起复习功课。因为这段时光令我至今难忘,所以我反复的欺骗着自己,但人总要面对现实! 尹慧如去医院看我的那天,她买了一些水果和乳制品。她足足陪了我六个小时,与我讲了好多有趣的事情。 出院后,与同事们偶然聊起减肥产品时,从她们的口中,我得知了一个令我悲痛欲绝的消息。尹慧如卖的减肥产品全是三无产品,且副作用极大,是一个在粪池旁的小作坊里生产出来的。她们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情的内幕,是因为她们也曾受到减肥药的摧残,之后,她们一同举报过这个品牌,不正当的行为便出现在大众的面前,但是此件事情并没有引起人们过多的关注,所以一部分人还沉浸在微商制造出来的惊人效果中。 作为宣传减肥药的一员,难道她什么都不知道吗? 不,她应该知道所有内情! 得知这件事的当天,我便气哄哄的找她理论。她表示对这件事全然不知,看着她泛红的双眼,我相信了她。但她并没有停止对减肥药的宣传,我多次劝说她,她都置之不理。 直到她对我多管闲事的举动厌恶至极之时,她才承认她一开始就知道减肥药的事情,并且卖给我的那份是过期产品。她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初三时她暗恋的男生成为了我的男朋友,且那个男生将尹慧如送给他的零食转送给了我。我已经不记得那段往事了,但她却记忆犹新。 “看你的样子,应该已经忘记这件事情了……可我记忆犹新。我曾经跟你说过我喜欢他,但你还是接受了他的表白……可能你不知道,陈雪曾多次拿这件事取笑我……身为好朋友,你应该替我承担一部分的痛苦,不是吗……哦,对了,你还记得齐琛吗……” 多年后,再一次听到这个男人的名字,伤感的情绪从心头翻涌出来。他是我的高中同学,原本打算考同一所大学的我们,在恋情二周年纪念日的那天,宣布分道扬镳。从校服到婚纱的爱情令多少人羡慕,却是我异想天开了。纪念日是分手日,我多想重重的给他一记耳光,但我并没有那么做。不过,我应该感谢他,若不是他的离开,我也不会为了报复他而拼命学习,我不仅抢走了他班长的职位,还有课代表、宣传委员的职位。这曾让他一蹶不振,我也未此狂笑不止,但笑过之后剩下的就是空虚了。 “哦,你想起来了,我就说嘛,那么炙热的情感你怎么会忘记呢……其实,他与你分手的原因并非性格不合,而是他喜欢上了另一个人……” 另一个人!怎么可能! “……那个人就是刘茜茜,你自认为最好的朋友!” 若是很早之前听到此事,我可能会做出什么冲动的行为,内心深处“算了”的劝解,好像让这一切变得无所谓了。 那次谈话之后,我再也没提起跟减肥有关的话题,但她总是用言语挖苦我的肥胖。我从不在乎朋友间的调侃,但话从她的口中说出来,却变成了另外一种味道。 她的举动越来越令人发狂! 为了凸显我的虎背熊腰,她每一次的穿着都让自己的好身材一览无余。除此之外,还要硬拉着我坐在她的旁边,并将我最出丑的照片发送到朋友圈。她们以为我与她的关系最为亲密,因为她的笑容,是不引人怀疑的,但事实并非如此。 当我再一次因腹痛走进医院时,可能无法生育的结论令我心如死灰。医生劝慰的话语我并未听进去一丝一毫。我的内心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了她”。 她死后,我迫不及待的将她移出了群聊,且移出了我的通讯录列表。 负责案件的警官之后又向我询问了一些当天的情况,且不知从何处知道了我与尹慧如之间的矛盾。我回答说是小摩擦,但从他的眼神中我看到了疑惑。 当天夜里,我梦到了那双满是怀疑的眼睛,这让我无法安然入睡。没想到有一天美梦会成为一种奢侈品,这令我觉得很可笑。 几天后,我走进了龙泽警察局,令我不安的感觉瞬间袭上了心头。 “请你来,是想跟你再一次确认一些情况。” 我略有些不耐烦,但与警官的视线相对时,我垂下了眼。 他继续说道:“你与尹慧如之间的矛盾不只是朋友之间的小摩擦!” “确实,她卖给我的减肥药是假货!” “三无产品吗?” “对啊,所以我去找她理论了啊!” “不仅仅只是这样!” “除此之外,还能有什么。” “听说你最近在喝中药?” “对啊,有什么问题吗?”若不是因为尹慧如,我也不至于用中药调理身体,每次喝完中药,我都要干呕好久,这种味道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尹慧如的死因是乌头碱中毒,中药是最简单的过得方式。” “可是不止我一个人喝中药啊!”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在喝中药?” “陈雪啊。” “你怎么知道的?” “她自己说的啊!” “案发当天,你见过尖状类的物品吗?” “没有。” “尹慧如练车的时候,你全程都扶着前排的椅子吗?” “并不是,我记得是会车的项目时,她刹车踩的特别用力,我才开始扶椅子的……我能问一下她被扎的位置吗?” “左边肩膀处。” “那凶手应该是刘茜茜啊,为什么怀疑我呢!” “你为什么说刘茜茜就是凶手。” “她一直坐在尹慧如的后面啊。车子摇晃的那么厉害,只有她最有可能啊!” “那为什么坐在她后面就是凶手呢?” “我跟陈雪一直在聊天,再说换座是偶然事件啊……除了换座位的瞬间,陈雪根本没有机会。”我并没有将后半句话说出来。 “那刘茜茜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我摇了摇头,想了想,她当时吓得都把手机扔出去了,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接着,我开口说:“没有。” “那你的意思是,你完全不怀疑杨教练?” “他也很有可能是凶手。” “为什么呢?” “他一向对尹慧如很上心,恨不得只教她一个人,但案发那天,他话特别少,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不是说车子摇晃的很厉害嘛,那他是怎么行凶的呢!” “这不是我要考虑的问题!” “尹慧如的手机里有很多你的丑照,你能告诉我这其中的原因吗?” “她有病呗。” “什么病?” “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看来你们相处的并不好。” 我沉默不语。只要他们稍作调查,就能得出这样的结论,所以我无法反驳,且他的语气听上去并非疑问,就更不需要我做出任何回答了。 每当坐在我对面的警官提到尹慧如这三个字,她的身影总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且画面越来越清晰,我不知道自己要花费多久的时间才能将她从脑中去除,也许要很久的时间! 第十一章 陈雪篇(3) 最先与我打听尹慧如情况的人是董生和魏力,他们得知我是其中一个目击者,便不停的追问我相关的细节。 不过,我并没有告诉他们真实的情况,因为我讨厌这种感觉。他们明明先认识的我,可为什么几天不见,却改变了内心在意的对象。我原本以为他们会让我早早的结束单身生活,但令我没想到的是,尹慧如竟变成了我的阻碍。她的身边不是没有优秀的男子,但为什么偏偏与我过意不去,非要暗中与我“夺食”。 自从看到尹慧如与我的上级领导彭林全勾肩搭背的钻进车里,我的臆想不断地从脑袋里跑出来。为了验证我的猜测,也可以说为了抓到她的把柄,我足足跟踪她半个月的时间。 这半个月让我看到了不少恶心的画面,若不是设备的问题,我真想将她卖弄风骚的一面录给她看,我想那个画面应该会很有趣。 因为彭林全已经结婚生子了,所以他们的私会相当隐秘。不过功夫不负有心人,我拍到了他们不少亲密的合照。 之后,我拿着照片走进了她的办公室,不知是什么原因,当时办公室只有她一人,也许她知道我此行的目的不单纯,所以提前支走了其他人。 她为我端来了一杯咖啡后,便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继续工作了。 我瞥了一眼咖啡杯,然后从皮包里拿出照片。当我把照片摔到她脸上的时候,她露出了一张我从未见过的阴险笑脸。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以前的她很单纯善良的啊。 “呦,被你发现了,你这是打算质问我吗,我劝你不要那么做,哼,说实话,你很讨人厌,你那张脸更讨人厌。”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她不是变成了这样,而是她本来就是一个危险的女人。她大方的承认一切都是她做的,而且她手腕上的手表就是用那十万块钱买的,一分钱不多,一分钱不少,正正好好十万块! 她说她这么做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无非就是喜欢看到我出丑的样子。若我向他人讲起这段悲惨的经历,她一定会暗自窃喜许久! “你应该谢谢我,若不是我跟姓彭的说了几句好话,你觉得你现在还能安稳的工作吗?”我临走前,她说了这句话。 之后,她无时无刻都戴着那块手表,且故意在我面前晃动手臂,也许旁人都不懂这举动的含义,但对我来说,这是令人无法忘记的仇恨与屈辱。 恨意在我心头一点一点的生长着,当它破土而出,每一根枝丫便是盘根错杂、根基牢固了! 案发后的几天,那个年长的警官多次的询问我相关的情况。我已经将我所能提供的所有信息都告诉了他。不过在他第二次约我见面时,他手中的照片,使我不得不向他坦白我跟尹慧如之间的恩怨。 因为那张照片是我发送给尹慧如的,所以这时候撒谎可不是一件明智的选择! 谈话结束后的那天晚上,我辗转难眠,他双眼里流露出的怀疑目光令我极其不安,这与她被害的那天晚上一样,是一个令我永生难忘的夜晚。 警官的出现并没有太多影响我的生活,因为同事们以为他是我其中的一个追求者,所以并没有太在意。在他们的眼中,我是个人人都想拥有的“野花”,所以追求者总会花费一些心思,在公司楼下追爱就成了追求者的必备技能之一,毕竟占有欲是每个动物的本能! 最近一段时间,我都难以入睡,不是猜测着尹慧如对我产生敌意的原因,就是琢磨警官怀疑我的原因。因此,我的身体对我发出了警告,于是,我的中药汤里又多了一些其它的药材。 几天后,警察局的电话令我焦虑不安起来,我以为事情早就结束了,没想到只是一个开始。 龙泽警察局是个占地面积100多平方米的三层小楼。警局门口停着四辆警车。 因为今天的雾霾很严重,所以我戴上了口罩和帽子,即使没有雾霾,我也会遮面而来,警察局是个让人产生误会的地方,所以我不想让别人记住我的样子。走进警察局后,我便被带进了一个灯光幽暗的屋子里。 在此之前,我并不知道其余的几个人就坐在我隔壁的房间里,直到后来,我才知道那天的谈话只是一个局,一个引蛇出洞的计谋。 一杯温水过后计谋便开始了。 “今天请你过来,是想再一次跟你确认几个情况。” 我沉默不语。 他接着说道:“案发当天中午,你做了什么?” “吃完饭休息了一会儿,然后就去驾校了。这个问题我已经回答好几遍了!”多次相同的询问,已经让我很不耐烦了。 他对我的不耐烦置之不理,反而问道:“听说你常年用中药调理身体?” “是,这有什么问题吗?” “尹慧如的死因是乌头碱中毒,而最简单的获得方式就是中草药提取。” “你在怀疑我……你有证据吗?在车上的不只我一个,你凭什么就怀疑我一个人呢!你都说中草药提取是最简单的方式了,其他人也能获得啊,凭什么怀疑我啊!而且我一直坐在离她最远的位置上,根本没有机会下手,你不觉得怀疑我很可笑嘛!”这段话已经多次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了,所以脱口而出时,一气呵成。 “那你为什么要跟王文涵换位置?” “我讨厌咽味……可是那几秒钟能做什么事啊?再说了,当时车子摇晃的很厉害,我根本就不可能做这种事。” “几秒钟的时间足以做很多事情了……你见过缝衣针之类的尖状物品吗?” “没见过。”这一瞬间,我好像想起了一些事情,心中不免略有些猜测,可是动机是什么呢? “尹慧如与王文涵有什么矛盾吗?” “没有。” “那与刘茜茜呢?” 我摇了摇头,并未回答。我记得尹慧如曾经送刘茜茜一盒气垫,但我看到她把它扔进了垃圾桶。一开始我以为她对别人使用过的物品表示厌弃,但现在想来,那不是她的做事风格。也许,她们之间的友谊早就出现了裂痕。 “案发当天,杨志平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嗯……以往他会跟我们聊一些有趣的事情,但是他那天的话很少,一直在抽烟。” “他跟尹慧如有什么交流吗?” “交流不多。” “他与平常有什么不一样吗?” “不一样……平时他对尹慧如特别的照顾,总是千方百计的让她多学习一些东西,但那天并不是这样,他表现的很冷淡。” “你很关注杨志平?” “他有什么值得我关注的。无论是谁都能看得出来。” “你给尹慧如发这些照片的目的是什么?” “警官,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已经说过好多次了。我没有什么目的,我就是想警告她以后离我远点,别以为她做的事情没人知道,仅此而已。” “据我了解,这些照片对她一点威胁都没有。” 事实上,确实如他所说。 他提醒我,“十万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 “确实……我想要报复她,让她痛苦。”理智占了上风的我,并没有把省略号后面的话说出来。 “你怎么报复?” “我打算把照片拿给彭林全的老婆看……但我听说他们夫妻关系很复杂,各过各的,根本不在乎对方是否出轨。” “那你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 “见机行事。” “恐怕这个理由不能让我们信服。” 我沉默不语。 与警察对话的要点就是少说话,顺着他的话回答问题,这是我总结出来的结论。但与他犀利的眼神相对时,我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我不知道他究竟对我们这些人了解多少,但我却是心虚的、不安的。 我突然觉得美貌在这个时候一点用处都没有,它只会让人们更关注我,进而对我出入警局发表一些不实的言论。原来美貌只是上天对我的眷顾,而非是我炫耀的资本! 第十二章 杨志平篇(3) 案发当天晚上,我吃过晚饭后,在楼下的小公园散步,经历了那么恐怖的事情,我的内心总有一些不安。 冯晴晗听说此事后,急忙跑回了家,将孩子留在了她父母那里。 她将我硬拉回家中,反复询问着事情的经过,我根本不想回忆那段经历,所以随便敷衍了两句。她看我心有余悸,便没有再继续追问了。这一晚上她对我照顾有加,第二天一早还帮我准备好了早餐。 久违的二人世界,令我们清闲惬意。我好像找回了与她初见时的喜爱之情,恨不得一直陪在她的身旁。 两天后,警官来到了我的家中,他将之前询问过的事情再一次确认了一遍,又询问了一些其它的事情。 不过,这一次的谈话倒是引起了冯晴晗的怀疑,她总觉得警官好像在含沙射影着什么。而且她的直觉告诉她,我与这个案件的死者一定有关系。之所以知道她疑心了,是因为她开始翻看我的衣物、储物柜等物品。 我自认为我隐藏得很好,但终究逃不过别人的眼睛。我与尹慧如开房的事情很快传到了冯晴晗的耳朵里,我以为她会哭闹一番,但她反倒表现得很平静,如同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 结果,她将离婚协议摆在了我的面前。她说她很早就察觉到我身上味道的变化了,也料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好聚好散!” “我不签。” 我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我与尹慧如之间没有任何的情感,只是一场醉酒的误会,她确实有迷人之处,但我从没想过要放弃现在的婚姻,然后跟她在一起,况且她只是为了让我帮她拿到驾照而已,说起来她只是在利用我! 我将这些说与冯晴晗听,但她却未有一丝感触。之后,她简单的收拾一下行李箱,便走出了家门。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我才重新坐回沙发上。我记得我跟卖家说过,我要买一款柔软舒适的沙发,可此刻,我只感觉到了与坚硬物质相触碰的痛感。 看着茶几上的离婚协议书,我陷入了沉思,几秒钟后,我将它撕毁,并且将碎纸片扔进了垃圾桶中。事实上,我挽留她,就是在拯救我自己,因为我在生理上面出现了一些问题,所以我不得不为以后做打算。说起来,若是没有与尹慧如激情酣畅,我也不会发现自己是不能满足女人的。 为了挽回冯晴晗,拯救我们的婚姻。之后,我将自己变成了她喜欢的样子,这段时间,我学会了洗衣做饭、对她更是温柔体贴。为了让她回心转意,我每天将自己都觉得恶心的情话以文本的形式发送给她。几天下来,所有人都看到了我的改变,认为我已经痛改前非了。 我既是为了年迈的父母,也是为了逐渐老去的自己。以后,我只能以居家好男人的面具示人了。我想,我会很好的诠释这个角色的。 在亲戚们的劝说下,冯晴晗再一次回到了我的身边。我们决定重新开始生活了。 说起来,我已经很久没有跟她一起上街买菜了,茶米油盐的价格我全然不知。看着她一边挑菜,一边与商家砍价时的背影,我回想起很多事情,从前,因为她总做一些让我觉得很没有面子的事情,所以我拒绝与她上街。但此刻,我却觉得她略有一些可爱,这时,我才知道女人很简单。 冯晴晗所需要的是陪着她一起变老的男人,是能在她说自己丑了、老了的时候,会深情的亲吻着她的额头,且对她说:“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漂亮的女人。” 她希望我是一个可以让他依靠的男人,而不是甩手掌柜。 我忽然对生活有了全新的认识。生活不一定要事事顺心,但要有个很贴心的爱人。生活不一定要富甲一方,但要有个陪你吃糠咽菜的爱人。生活不一定要奔波不停,但要有个陪你一同赏月的爱人。其实,我一直都很幸运,只是欲望让我蒙蔽了双眼,让我迷失了。 驾校校长和同事听到我与尹慧如交往过甚的传言后,好奇的问我消息是否属实,由于我平时为人憨厚老实的性格深入人心,所以他们并未怀疑我的说辞。 交往过甚这四个字确实不适合用来概述我与尹慧如的关系,我们有且只有一次醉酒乱性的行为。酒醒过后,哪有什么感情可言!不过,她确确实实有吸引我的地方。 冯晴晗得知我要去警察局的消息后,很是惊慌,为了安稳她的情绪,我将她搂入了怀中,轻声的告诉她,“放心,没事,等我回来。” “我一边等你,一边做你最喜欢吃的水煮肉片。”她温柔甜美的声音让我很是宽心,好久没有这种令我心安的感觉了。 站在警察局的门口,我望了一眼天边的云彩,那是一种不容侵犯的白色。 “我能抽支烟吗?” 警官对我点了点头,然后,开口说:“请你来,是有一些情况再跟你确认一下,你尽量在回忆一下当天的情况。” 我吐出了一口白气,仿佛自己置身在一片白云之上,飘逸悠然的感觉油然而生。 “面对尹慧如的威胁,你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帮她想办法啊,我想着疏通一下上面的人,塞点钱看能不能解决。” “可我听说,有钱也未必能通过考试。” “那是你没找到门路,钱可是万能的,哪有不贪钱的官呢,只是不明说而已。” “以前也帮学员暗箱操作过!” “几年前弄过,考试升级后就没路子了。” “那你怎么保证这次就找到路子呢?” “保证不了。” “那你不怕她泄露你的秘密?” “她威胁我也是为了能通过考试。总会有商量的余地嘛。” “可是她为了提醒你距离考试的时间不多了,已经将你的秘密说与你的朋友了,不是吗?你还因此被嘲笑了好久!你觉得你们还有商量的余地吗?” “商量过后才会知道……我想会有解决的办法。” “你最近再喝中药吗?” “对,最近身体不是很好。” “从什么时候开始喝的?” “喝了一个月左右了。” “这件事你与谁提起过?” 我摇了摇头,表示从未有人向我询问过此事。可能是身上残留的中药味道太过浓重,所以警官才有此疑问。 “案发当天,你见过类似于缝衣针的尖状物品吗?” “没有,那种物品怎么会出现在车里!” “在我们到达之前,有人碰过车里的物品吗?或者捡起过什么东西吗?” “没有。” “她们三个当时都做了什么吗?” “我记得她们三个一直抱在一起。” “你还记得,最后一圈用了多长时间吗?” “20多分钟。” “她始终没有发出任何奇怪的叫声吗?” “没有。” “她与你提起过其她三个女生的事情吗?” “提起过,但是我不记得内容了……她好像挺讨厌陈雪的。” “她跟你说过讨厌陈雪的原因吗?” “因为陈雪外貌太出众了。” 这让我想起了尹慧如坐在床边与我交谈的那一幕。 “醒了?” “我们……” “你一个大男人怎么比我还扭捏,放心,我对你没兴趣,更不会破坏你的家庭。” 她这番话,令我安心不少。因为突然要失去现在所拥有的东西,使我有些惊慌失措。 过量的酒精使我头痛欲裂,所以我无心与她交谈,不过肉体的欲望让我使我抱住了她。看到她手机屏幕的照片后,我开口说:“这不是陈雪嘛!” “你说我跟她比谁好看?” “当然你好看了了。” “真的?” “真的。”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你看她长得很甜美,实际上心机特别重……明明是个丑小鸭,非要与我争高低。” “你说什么?” “没什么。” 想来那是她唯一一次与我说起她的朋友圈,像她这样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会感受到他人的真心吗? 第十三章 刘茜茜篇(3) 尹慧如的事情很快传开了,但大部分的吃瓜群众只知道一个女人死在了车里,对她的名字倒是很陌生。奇怪的事件总是比名字更令人印象深刻。 有几个同事知道我在龙泽驾校练车,所以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以办公为由偷偷的来询问我相关的信息。 对于我只字未提的举动,他们表示很扫兴,并且对我的态度也略有些不友好。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回答道:“不知道。” “多少透露一点嘛……是警方不让你说的吗?” “没有。”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那天你应该在场。” 我点了点头。 “你怎么这么敷衍啊!不愿意说拉到,真是没意思!” 之后,负责此案件的警官出现在我办公的地方,同事们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我很讨厌这种目光,一种以为自己正义感十足,其实却是道貌岸然的小人的目光。 他们用他们认为的对与错评判着别人的对与错! 以前的我从不觉得生活是烦躁的、是不安的、是充满排挤的,但是现在的我正处于这样的生活。 我喜欢那个热情欢快的工作环境,但我现在只能坐在角落里独自一人吃着午餐,与我关系略有些亲密的同事怕受到牵连,便跟我保持了她们认为的安全距离。 走出公寓大楼,与我第一个“打招呼”的是秋天的冷风,但它总会把一些闲言碎语带到我的耳边,令我烦闷至极。 随着流言蜚语的愈演愈烈,我的危机反而解除了,因为周围人关注的焦点从我转移到了我丈夫刘翰的身上,所以更多对我丈夫不利的、不实的言论传遍开来。 可笑的是,我竟然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情,他们佩戴着“天使面具”,并且以“神”的名义宽恕我、劝慰我、关心我!更可笑的是,我如同机器人一样反复的强调着言论的不真实性,但用作解释的说辞连我自己都无法信服。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也许是家丑不可外扬的缘故! 一天夜里,刘翰从身后抱住我,轻声的问我是否相信外面的传言,我只是摇了摇头。然而从很早之前,我就觉察到了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变化,所以这句话他只是为求心安,并不是真的在乎我的感受。 之后,他亲吻了我的颈部,我的侧脸。一想到他也许这样亲吻过尹慧如,我便随便找了一个理由走开了。 生活让我不得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一直向前。于是,期盼下班成了我目前唯一想做的事情。然而我回家的时间比以往晚了许多。下班的路上,我总是看到“路边咖啡厅”这四个字,但只是匆匆从门前走过,并未驻足片刻。 自从尝到咖啡可以续杯,杂志阅读的甜头后,我时常走进这家店里。的白开水、宁静的氛围、有趣的杂志无一不是我喜欢这里的原因。 刘翰对我晚归的原因丝毫不感兴趣,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回来了”。我想,我们的婚姻好像走到了尽头,明明有很多心事需要有人倾听,但对方都以不是我们心中那个想要分享的人了。 “我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心中呕吼道,然后,擦干了眼角的泪水。 我不能让刘耀文重复我的成长。我深知在单亲家庭中成长有多艰难,每一块路上都充满荆棘,所以,我必须为这个家庭做些什么!然而有些事情远远在意料之外。 几天后,我第一次走进了龙泽警察局,我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将会是什么,但我知道事情终于要画上句号了。 也许,这样最好。 那个目光尖锐的警官为我端来了一杯温水,我抿了一小口后,将一次性水杯放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次请你过来,是想再一次跟你确认几个情况。” 我急于想撇清关系,因为这件事情已经让我的生活变得乱七八糟了,所以我不想再听到她的名字了。我开口说:“我已经把知道的全部告诉你们了,还有什么需要反复确认的呢。而且对于她的事,我并不是很清楚,她跟王文涵的关系最好,你们怎么不去问她呢。” “你先别激动,喝口水。” “你认识马春生吗?” 马春生一个令我既熟悉又陌生的名字。我想了想后,回答说:“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是这样的,马春生是你丈夫的朋友,你对他有什么印象吗?” 我摇了摇头。 “这个马春生啊,他想要追求尹慧如,所以拜托你的丈夫帮忙打听一下她的喜好。刘翰跟你提起过这件事吗?” 我心中不禁有个疑问,那他为什么不直接问我呢?也许马春生只是一个挡箭牌。接着,我回答说:“没有。” “那尹慧如呢?” “没有。” “听说你最近睡眠质量不好,看过医生了吗?” “嗯。” “还在坚持喝中药吗?” 我点了点头。 “通过我们的调查发现,你的丈夫与尹慧如并没有婚外情,对于上一次的事情,很抱歉,跟你们造成了困扰……” 我突然耳鸣了一下,并没有听到他后面所说的话。我不相信他所说的话,我只相信我看到的。他们举止暧昧的画面浮现在眼前,令我有些愤怒,但又有些伤感。“怎么可能,他们……”与他的目光相对后,我便没再说下去。 “你怀疑过他们?” “没有。” “没有吗?”他尖锐的眼神好像在说,“毫无信任的婚姻走不了多久。” “你是在怀疑我吗?我为什么要杀她,就因为她抢走了我的丈夫,你不觉得这个动机太荒唐了吗?我觉得王文涵才可疑,那天我听到她们争吵了。” “你知道她们的争吵内容吗?” “跟她卖的三无产品有关。” “你还记得是哪一天吗?” “大概是一个月以前。” “当时有发生肢体冲突吗?” “那就不清楚了,不过,从那之后,她再也没从尹慧如那里买过东西。” “案发当天,你在车上见过尖状物的物品吗?比如缝衣针之类的东西。” “……什么意思?” “杀害尹慧如的凶器是类似缝衣针的物品。” 缝衣针!为什么他们…… “刘女士!刘女士?” 我回过神来,回答说:“没有,没有,没见过,那么小的东西,谁会注意啊。” “你再好好回忆一下,确实没有看到吗?” “我都说没有了。” “案发当天,其他人有什么的奇怪举动吗?” “没有……不对,陈雪跟王文涵换过位置。” “陈雪与尹慧如平时的关系怎么样?” “一般。” “她们最近发生过冲突吗?” “不知道。”说完,我喝了一大口水。 警官目不转睛的盯着我看了几十秒钟后,又看了看询问记录,便离开了房间。他的背影好像在告诉我,“我知道凶手是谁了”。 可是,究竟谁是凶手呢! 那个人为什么要让我的内心如此煎熬!为什么要让我经历这些事情呢!为什么…… 看着这幽暗的灯光,我突然回想起与父亲交谈的那个让我厌恶的画面。 “茜茜,快过来,跟大爷、大娘拜个年!快点啊!” “大爷、大娘过年好。” “再说几句吉利话,快点!快点” “祝大爷、大娘身体健康。” “还有呢!” “心想事成。”我觉得我整个身体都在表达拒绝,可父亲并没有在意,我想知道这样的问候到底有什么意义! “没了?” “万事如意。”这种被迫屈服的感觉令我内心隐隐作呕。 “多说几个。” “财源滚滚,大吉大利……” “我家茜茜真乖,去玩!” 回忆的画面消失后,我被带进了一个更宽敞的房间,陈雪、王文涵、杨志平分别坐在了我的左右两边。 一阵脚步声过后,刚才询问我的那位警官走了进来。他走到我们四个正中央的位置,开口说:“我已经知道整个事情的真相了,不过,我想给你们一个自首的机会,时间为十分钟,那么计时开始!” 接着,我能清楚的听到秒钟转动的声音,那是一种令人感觉窒息的声音。 警官的视线在我们四个人的身上来回移动着。 整个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 (完) 第一章 刘昊篇(1) 马氏能源有限公司董事长的私人秘书,是一个极其有体面的工作。刘昊也曾经这样认为,但是许多时候,他觉得自己只是一个言听计从的机器人而已。 七年前,他打败了另外两个竞争者,成为了马景城的私人秘书,他能接触到公司的最高级机密,知晓董事长的一部分私人生活,而且员工们都对他毕恭毕敬、主动示好。这可能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待遇! 刘昊很惧怕与马景城的双眼,每次与他视线相对时,莫名的压迫感、窒息感油然而生。马景城本就长了一张不好惹的面孔,再加上冷冰的口吻,总会令他情不自禁的垂下头,他如同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子一样,等待着大人们的批评和责怪。 然而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刘昊强烈的自尊心发出了无声的抗议。不过,理智却阻止了他。如果失去了为他披荆斩棘的“羽翼”,他一定会过得比现在还要狼狈不堪。他觉得自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一个只能屈服于马景城的小人。 “听说你又升职了,恭喜。”男人说道。 刘昊回答说:“与你还相差的还很远呢!” “我只是一个不出名的小公司的部门经理,怎么跟大企业家身旁的贴身秘书相比较呢,你可别挖苦我了。” 刘昊最讨厌同学聚会了,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去了,因为他想知道那个男人的近况,所以他从未缺席任何一场聚会。 那个男人名叫周新启,是刘昊的“死对头”,这只是他单方面给出的定义。 刘昊一直是班里最优秀的学生,但从小学五年级开始,他多了一个竞争者,那个人就是转学过来的周新启。周新启性格开朗活跃、幽默风趣,学习成绩优秀,深得老师和同学们的喜爱。 与周新启相比,刘昊需要更努力一些,以至于他没有时间去交朋友,没有时间去玩耍,更没有时间去了解学习之外的事物。 刘昊越想超越他、打败他,挫败感和自卑感越与日俱增。由于他接受不了这样的落差,所以眼泪就成了伤心的产物,其实他内心更多的是不甘心。 期中成绩单出来的那一夜,刘昊哭了很久很久,久到眼泪干涸。他窝在被子里,张大嘴巴,表情扭曲,但却没有一点声响。他不想被人发现受伤并且流血不止的“翅膀”,其中也包括他的父母,所以他将自己包裹起来,独自一人舔着伤口。 这样的发泄方式,令他陷入了自我否定的漩涡之中,同时,也加深了对周新启的敌意。可他从来没有赢过周新启,无论是学习,还是青春期时的爱情。 那个女生叫唐茵音,一个令刘昊记忆深刻的名字,名字好听是一方面,而另一方面是奇怪。他第一次见到后两个字发音相同,字却不同的名字。 唐茵音是个很有气质的女孩子,可能是长年跳舞的缘故,总给人一种很有自信的感觉。学校举办活动的场地上几乎都有她的身影,如此频繁的曝光率,令她受到了广泛的关注。 用“一见钟情”四个字来形容刘昊对她的感情在合适不过了。一个甜美且友好的微笑,让刘昊情不自禁的喜欢上了这个女孩。 幸运的是,在一次座位调整后,他与唐茵音成为了同桌,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可他却错过了这样的机会。 在得知她没有完成课后作业以后,身为课代表的他,故意延迟了送作业本的时间。在得知她忘带课本后,他便将课本放在了桌子正中央的位置上。诸如此类的事情还有许多。他害怕他们之间的友情受到影响,所以从未与她说起自己的心意。 在他犹豫不决的时候,周新启发起了强烈的追爱攻势,不久后,他们便在一起了。尽管老师曾苦口婆心的劝说他们不要早恋,让他们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学业上,但高中时期的叛逆心理,令所有人对男女之情产生了好奇心。 于是,刘昊失去了唐茵音。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他也曾耍尽心思想要拆散他们,反而却增进了两个人的情感。 他原本以为上了初中,周新启就会从他的世界里消失不见,然而周新启如同黏在他身上的橡皮糖一样,怎么甩也甩不掉。 初中时,周新启取代了他班长的职位。高中时,周新启依旧是班长,他却沦为了数学课代表。 周新启总是一副什么都无所谓,什么都不想争取的模样,令刘昊很是憎恶。 “你不用争,不用抢,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当然觉得无所谓了。”这句话刘昊始终没有说出口,他知道即使说出来也改变不了什么,何必让旁人觉得他妒忌心太强呢! 有一天,刘昊做了一个梦,梦中他化作了一只大雁,他不停的挥动着翅膀,遨游于天地之间,俯瞰风景,若是累了,便停在最高的树上休息……梦醒后,他好像释然了,对一些事物也有了新的认知。 大学期间,刘昊主修了会计专业,他的父亲就是个会计从业者。这并不是子承父业,而且父亲也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他的。 他之所以选择会计专业,是因为就业的门槛偏低,没错,就是这么一个单纯的原因。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刘昊大学毕业后不久,便收到了马氏能源有限公司的入职邮件,此时,许多毕业生却还三天两头的出现在人才市场。 “你运气太好了,我就没有这样的运气,简历投了不少,但都石沉大海了。” “我也是……而且我手机还被偷了,真是倒霉透顶了。” 刘昊身旁的五个年轻人,与他是同一个乒乓球社团的成员。这是他们毕业后第一次见面,因为平日相处的还不错,所以总会小聚一下。 “我已经放弃专业对口的工作了,先找到工作赚些钱再说。” “我也是这么想的。” “感觉大家毕业后都憔悴了不少啊。”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抱怨着,好像要一次吐槽光心中所有的忧愁、怨愤一样,不曾出现停顿的情况。 刘昊并不认为自己获得了“好运女神”的关照。运气是最虚假的东西了,如果运气能解决所有的事情,那还要努力和机遇做什么?所以,他不会敷衍的回答“我只是运气好”,也不会因为听到“你运气真好”这句话而心生喜悦。 大学四年的时间里,他从未迟到、早退,甚至是旷课。他不是为了那少得可怜的鼓励金,而是他真心喜欢这个专业,就如同有人梦想成为老师、有人梦想成为医生一样,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仅仅只是感兴趣而已。只不过他觉得他的梦想太过平凡了,根本不值得一提。 进入马氏能源有限公司之后,刘昊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重复着相同的表格工作,但他对工作没有失去的热情。因此,他受到了上级领导的关注,接着,他便获得了晋升的机会。 除了他以外,与他同时竞争部长助理的还有五个人。长时间的学习与复习令他的精神高度紧张,有那么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高三。他想考一所好大学的决心,想改变自己命运的决心,使得挑灯夜读成了他高三的日常。 最终,他晋升为部长助理。 他付出了相应的努力,并且得到了相应的回报。他不禁感叹,这个社会是公平的,是值得人们努力拼搏的。然而,现实教会了他不劳而获、唯利是图,他时常怀念从前的自己,但也仅仅只是怀念。 他认为自己是个罪不可赦的大魔头,即使此刻回头是岸,也不会得到人们的原谅,甚至连佛祖也不会宽恕他。回家后,他做的第一件事情是翻开《佛经》。他一边念叨着书上的内容,一边默默的忏悔着,他希望自己能获得原谅,也相信自己会获得原谅。所以他愿意沉浸在这种自欺欺人的世界里。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佛祖从不骗人。 他从《佛经》中获得心安之后,才会享受下班后的轻松时光,有时他会为自己调一杯饮品,有时他会安静的看一会儿书,有时他会坐在阳台上发呆,然而,这段时间流逝的飞快,他还来不及做些什么,便到了上床休息的时候了。 部长助理这个职位的缺点就是下班时间异常不固定,为了不扰乱父母正常的作息时间,他搬进了一间离公司较近的出租房,而且他的薪资也足够支持他这样做。 事业有成之后,他想的最多的一件事便是找个女人结婚,但是丘比特的箭总是与他擦肩而过。他陆陆续续收到了许多婚礼请柬,看着恋人们脸上幸福的笑容、热情拥吻的画面,使得他对爱情充满了无限的幻想。他甚至开始计划婚后的生活,可是那个能与他白头偕老的人始终没有出现。久而久之,幻想破灭,剩下的就只有无穷无尽的悲凉了。 会计部部长被调走后,刘昊顺理成章成为了新的部长。因为旧部长性格懒惰,任何事情都不曾亲力亲为,无奈之下,刘昊被迫提前适应了部长的工作流程,所以晋升后的工作,他得心应手。 正因为他谦虚低调、不好大喜功的个性,所以旧部长临走前曾极力推荐他接替自己。事实上,他是最适合部长的人选,员工们对这种显而易见的事情并未发表任何言论,旧部长也只是想做个顺水人情而已。毕竟人情债令人记忆深刻,但却最难偿还。 刘昊曾以为这就是他的事业高峰了,因此,他有些懒惰了,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事不关心,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他只是缺少了更上一层楼的动力而已。 几天后,他参加了高中同学聚会,然后,他的思想就发生了改变。 “听说你升职了,恭喜啊。”男人说道。 “多谢,店长而已。”另一个男人谦虚的说道。 “你总算是熬出头了,不像我,还是个小员工。” 他们话语里的真真假假,刘昊从不在意,所以他总是一副无关紧要的模样。 “好久不见。”周新启主动拍了拍刘昊的肩膀,这是时隔多年后,他们第一次握手。 他将自己的阴暗面隐藏起来,口不对心的说了一句,“听说你升职了,恭喜。” “多谢,店长而已,与你还差的很远呢!” “老公。” 刘昊循着声音看过去,那是曾多次出现在他梦里的女人——唐茵音,这无疑在他的心上又插了一把刀。之后发生了什么他完全不记得了,他只是觉得脸颊酸痛,心如刀割。 唐茵音趁周新启与他人交谈时,主动前来打招呼,“听新启说,你已经是部长了,如果以后有合作,还请您多费心了。” “哪里的话。” 她言语间略有些暧昧,刘昊不知道这是否是自己的错觉。 “有空一起喝杯咖啡,我想听一听同桌你的故事。” “好啊,有机会的。” 他不知道这是不是一种暗示,心中暗暗猜测,“难道他们的感情出现了危机?还是说她对我旧情难忘?” 他不得不承认,与唐茵音交谈过后,他的内心风起云涌。 “我一定要打败他。”刘昊暗暗发誓。 于是,他的野心如同被修剪过的胡茬一样肆意生长着。 刘昊不愿回忆这段令他疲惫不堪的时光,是一段毫无快乐可言的麻木生活,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大的晋升空间,但他不能停下脚步,因为他生怕周新启后来居上,所以他一直拼命向前…… 其实,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想向唐茵音证明,他是最强的,是唯一能配得上她的男人,而周新启只是一个失败者。 当努力的初心变了,有些事情的结果也随之改变了,他完完全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人。 “你是谁?”他直视着镜子中的那个人。 没有回答,也不会有回答。 “你不可能同时拥有春花和秋月,不可能同时拥有硕果和繁花。你要学会权衡利弊,学会放弃一些什么,然后才可能得到些什么。你要学会接受命运的残缺和悲哀,然后,心平气和。因为,这就是人生。” 刘昊念完这一大段内容后,轻轻的阖上了《佛经》。 第二章 老陈篇(1)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一个衣衫褴褛的男人双手紧抓着头皮,好像要把自己的脑袋掰开一样。他的五官扭曲成一团,完全失去了往日的英俊帅气,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如同从地狱潜逃回来的逃犯一样,渴望光明、渴望答案。 这个画面停格了几秒钟后,便出现了字幕和背景音乐。 “老陈,快来帮我一下。”男人用夹生的中文说道。 老陈将电视机遥控器放在茶几上后,便慢悠悠的走到了男人的身旁,不是他不想加快脚步,而是腿脚不允许他这样做。就在他马上要接近男人右手的时候,一个黑发的女人先一步走到了高鼻梁男人的身旁,并对老陈说:“我来。” 女人接过男人手中的餐盘后,对老陈说:“您休息,我来就可以了。” 老陈点了点头,这很符合他沉默寡言的性格。他只有在醉酒之后,才会一反常态,款款而谈,但他的话无人能懂。 “你说什么?”女人问道。 老陈摇了摇头,便做出了一个继续喝酒的手势,接着,他又举杯畅饮了。他每个月都要经历一遍醉生梦死,但从他的脸上完全看不到任何的愉悦之情,那并非是喜爱饮酒之人的表情。 “你有什么心事吗?”女人关心的问道。 “心事……心事……那种东西我怎么会有,不会有!”老陈重重的叹气声,如同山谷中的回声一样,久久不能散去。 女人不知他心中到底隐藏了什么,但围绕在他身边的悲伤和痛苦,令女人不禁打了一个寒颤,这与一个人面兽心的杀人犯擦身而过的感觉不同,前者是想法上的不安,而后者是精神上的恐惧。 老陈所居住的地方叫白色酒店,男人是俄罗斯人,名叫保罗,女人是中国人,名叫夏天,语言不通并没有影响他们夫妻二人的感情。他们已经一同走过了八个春秋冬夏,迄今为止,他们还没有孕育宝宝的想法。对于他们来说,每一天都是情人节。他们浓情蜜意、如胶似漆的画面,实在令人羡慕不已。 七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老陈认为他忘记了具体的月份和日期了,不过有人问起,他还是能脱口而出。但是,到目前为止,还没有顾客问起。 诺亚城如世外桃源一样,能让老陈的内心归于平静,这也是他留在这里的原因之一。 在此停留的时间长了,他对这里的白雪、冰川、高山都有了感情,进而有一种已经与它们融为一体的错觉。这里除了白色什么都没有,他也从不期盼能看到绿色葱郁的树林、鲜艳夺目的花朵,因为他觉得那些东西千篇一律,浮躁无味,不如白色让人心生恐惧、敬畏虚空。 老陈几乎不照镜子,长长的胡须、杂乱的眉毛成了他的标志。他并非喜欢现在的模样,只是无心打理罢了。 保罗每次打理完自己的胡须后,总想顺便帮老陈打理,但都被他拒绝了,被拒绝的次数多了,保罗便不在强人所难了。 “他实在是太喜欢他的胡子了。”保罗对妻子夏天说道。 “就像你喜欢吃三明治一样。” 他们用老陈听不懂的语言交流着。若细心听他们说话的语气,并且对他们的肢体语言稍加揣摩,就能清楚的知道他们所谈论的内容。不过,老陈从未这样做过,而是将时间都花费在了追剧上。 《虚空处的光明》这部剧老陈不知道自己究竟看了多少遍,然而他没有一丝无趣的感觉,如同第一次观看一样,十分入迷。 保罗无奈的说道:“又是这部电视剧。” 夏天回答说:“可能太喜欢那个叫威什么的演员了。” “他的演技确实不错。” 《虚空处的光明》讲的是一个恶贯满盈的男人失忆后,一边寻找记忆,一边救赎自己的故事。 老陈觉得电视剧中的大部分人,是站在光明的一端俯瞰虚空,虚空是令他们恐惧的,而老陈站在虚空的一端仰视光明,光明是令他刺眼的。虚空如同黑暗一样,无法预知,无法窥探。他认为自己就是来自虚空的怪物,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后,便可归于尘土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诺亚城成为了很多游客向往的圣地,他们不仅仅被城市的名字所吸引,还对这片神秘的白色地带充满了好奇。 这个小城市为什么会被称之为诺亚城?老陈猜测,可能这个城市象征着希望!然而,另一面不就是毁灭嘛! 如果“诺亚方舟”出现了,人们第一个想到的应该是世界末日,而非是希望之船。 老陈不喜欢这个名字,但又太喜欢这个名字了,对,他一向都是如此的矛盾,在许多想法上,亦是如此。 他每每看着自己的双腿、双脚,心中不知闪过多少次“自杀”的念头,但最后还是默默的走回了酒店。他每每想要离开诺亚城,一想到自己无处可去,就只好呆呆的望着窗外,希望眼睛能带他去感受外面的世界,然而眺望的最远处还是白色。他每每观看《虚空处的光明》,便对电视剧中的主人公鸣不平,恨不得即刻关闭电视机,但下一秒钟,又觉得主人公坚强勇敢,不禁心生佩服。 老陈知道他这副躯壳里同时还住着另一个人。他的脑海里总是浮现一个画面: 一个男人在水中拼命的挣扎,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游到岸边,也不知什么时候会有人注意到他,更不知什么时候会死掉。 “我还有很多未完成的事情,我要活下去。”这种信念支撑着他,他原本静止不动的手臂再一次挥动了起来。 他不知道还要游多远、游多久,他如同一只鱼一样,漫无目的的漂游着…… 老陈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如同一个被氧气抛弃的男人,他贪婪的吸着周围的空气,丝毫没有停止的动作。 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以这种窒息的方式清醒过来。久而久之,他已经习惯了。无数次徘徊在生死边缘的感觉,令他失去了生的希望,也失去了死的勇气,他也因此想清楚了很多事情。 老陈相信,没有任何人能够体会他的痛苦。感同身受什么的安慰话语,他听来也颇有敷衍之味,所以又何必为了增加彼此之间的感情,而去讲述自己深处的秘密呢! 所以对于夏天夫妇来说,老陈如同一个谜一样,令人捉摸不透。 两人记得第一次与老陈见面,是在一个下雪天。雪花飘扬在空中,阻碍了人们行走的视线,两人只好互相搀扶着,因为雪花很轻,没有什么质感,所以很容易摔倒。 两人走了一大段路之后,略有些疲惫,便站在原地休息,这时,保罗隐隐约约的看到了一个人影。 “哪里?”夏天询问着,并四处张望。 身高185公分的优势,使得保罗看到了更远的地方。保罗让夏天在原地等他,他过去查看一下情况。 老陈如喝醉酒一般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无论保罗怎么喊叫,他都没有任何反应,无奈之下,保罗便将他背回了家中,那时候他就已经是现在的模样了,只是皮肤的状态略有些不同而已。 “野人吗?”这是夏天第一次见他时的内心独白。 老陈在温暖的房间里足足睡了两日,才渐渐睁开双眼,夏天以为他不会再醒来,“要不要送他去医院啊,他不会死在这里?” 保罗除了摇头之外,什么都没说。 老陈偶尔会说几句梦话,但没有人能听懂他所说的话。 “你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要不要先喝点水?”保罗心情一激动,俄语脱口而出。 “是你们救了我?”老陈问道。 夏天很吃惊,愣在了一旁,一分钟后,才缓缓回过神来。“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你有家里人的联系方式吗?我觉得还是让他们来接你回家比较好。” 老陈嘴角抽动了一下,目光呆滞,用冷冷的口吻说道:“叫我老陈就好,我没有亲人了。” 夏天感觉自己的言语触碰到了他最深处的痛苦,急忙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不知是同情,还是为刚刚的话感到自责,夏天提议让他住下来。结果,他就一直住到了现在。 由于腿脚不便,老陈他很少在酒店内部走动,除了他们夫妻二人之外,他几乎没有见过其他人。即便每个月“白色酒店”都有旅客居住,但他垂下的双眼,从不在客人的脸上来回移动,所以对于出入的客人的样貌,在他眼中如同一张白纸一样毫无特点。 老陈很少出现在人们的眼前,却经常与白雪见面。每当自己的内心产生愤恨、痛苦的情感之时,他便来到这片清冷的高山之上,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但结果却归于失望。 原本诺亚城到附近的高山是没有路的,但现在,却有一条很清晰的小路,他不知道自己来来回回走了多少次,但每走一次,他的心境越平静一次,如同被白雪清洗过的一样纯净。 如果累了,他便面朝天,躺在厚厚的雪堆上,冰冷的感觉瞬间游遍全身,他却面无表情。 “老陈又出去了?” 夏天点了点头,不知她想到了什么,停下了刷碗的动作,走到了保罗的身边。“老陈为什么总去高山那边?” “可能喜欢那里的景象。” 夏天摇了摇头,表示不同意丈夫的猜测。“他会不会在找什么宝藏啊!” 保罗与她对视了一眼后,微微一笑。“亲爱的,你真可爱。”他觉得妻子就是童话世界里的小公主一样,内心住着城堡、王子、宝藏和精灵。 “难道你不这样认为吗?我们对他一无所知,他来这里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我想一定跟宝藏有关,而且就藏在冰川的下面。” 保罗的脑海里渐渐有了画面,不过那是童话故事中的场景,而非夏天脑海里的场景。“相信我,亲爱的,没有人会对冰川的宝藏感兴趣。” “如果真有宝藏,没有人不会感兴趣的,只是没有人知道它被藏在哪里而已,就如同长生不老的仙丹一样,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东西。” 保罗似懂非懂。他为了让身旁略有些激动的妻子安静下来,只好将她搂在怀里,用哄小孩子的语气对她说:“那你想去寻宝吗?” 夏天摇了摇头。 “那就不要想这些事情了。” 夏天将头轻轻靠在保罗的胸前,心情也慢慢的平复了下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只是内心略有些不安,而非对宝藏感兴趣。 “老陈到底是谁?他到底长什么样?他来诺亚城的目的是什么?他想要找寻什么?他为什么不离开诺亚城?他为什么不与人交流……”夏天很想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所以只要让她稍稍宽心,哪怕是谎言也好。 老陈知道她心中的担忧,但他不想说,他不会为了迁就别人,或是为他人着想,而去做一些改变。他不在乎别人对他的看法,也不需要在乎,对于多获得一次活着的机会的人来说,没有什么是他需要珍惜的,因为他曾经所珍惜的事情,早已灰飞烟灭了。 “你去哪了?” 夏天总想用这种简单的疑问句,从他的口中探知她想要得到的答案。 “随便转了转。” 老陈回以同样的简单的回答。 “明天带我一起。” “好。” 老陈的回答令夏天极度兴奋,但又害怕,她怕自己知道一些不应该知道的事情,而被老陈杀害,所以便让保罗陪同了。 三个人一同从酒店出发后,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才到达老陈经常踏足的高山。虽然老陈的腿脚不听使唤,但有了拐杖的支持,与正常人步行的速度不相上下。 “还真是一个有活力的老人。”夏天心中不禁这样感叹。 夏天四处张望,除了白色之外,什么都没有,更别说她幻想中的宝藏了。 “为什么来这里?” “家乡。” 夏天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并没有看到任何建筑物,她不知道视线的尽头是否就是他的家乡。 第三章 刘少东篇(1) 刘少东捏了捏略有些酸痛的肩膀后,晃动了几下手臂。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肌肉僵硬的症状,但是扭动身体过后,都让他有一种轻松一点的错觉,这可能就是心理上的安慰! 他从小的梦想便是成为与生物或者与化学有关的工作者,因为他喜欢每天与瓶瓶罐罐打交道,而且通过实验得出的结论对就是对,错就是错,不会因为某种外力的作用,把黑说成白,白说成黑。 为什么有这样的梦想呢? 刘少东记得八岁那年,他最喜欢的一件事,就是坐在电视机的前面看一部名叫《快乐梦想家》的动画片,因为已经是20多年前的事情了,所以他记不清具体的故事情节了。 《快乐梦想家》讲述的是几个孩子为自己梦想而努力的故事,其中一个孩子的梦想是成为像居里夫人、爱迪生那样的伟人。 画面中那个孩子戴着一副护目镜和白色手套,他的面前摆放着许多形状各异的通明容器,有些试管已经被使用,而有些还躺在架子上。摆放容器的桌子大概两米长,比长方形的餐桌略长一些。 其他的孩子认为他是一个发明家,总会提出这样或者那样的请求。 “可不可以帮我做一个会说话的机器人?” “可不可以帮我做一个会摇晃的木马?” “可不可以帮我做一个机器猫?” 男孩总是面无表情的回答说:“好。”他如同小天使一样,总能满足孩子们的愿望,孩子们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物品后,脸上露出了天真无邪的笑容。 也许,从那一刻开始,他对未来有了新的规划。 可是,上了小学之后,他竟然忘记自己的梦想。在父母的安排下,他出入各种各样的辅导班,以至于连玩耍的时间都没有了,然而父母并不开心,他们整日愁眉苦脸、怨天尤人。 “妈妈,我可以不去绘画班吗?” “为什么啊?” “嗯……我想,我想跟楼下的小伙伴们一起玩。”刘少东勉强的说出这句话。 “不行。”母亲用没有任何感情的语气说道。 有那么一瞬间,他怀疑自己并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所以无论他做什么,都不能得到他们的疼爱和鼓励。 “可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啊!”这句话压在他心里好多年了,但却从未说出口。 刘少东的家庭并非富裕,但父母都是教育工作者,所以交友圈很广阔。他们为人正直,从不接受学生们的任何礼物,或者是家长们以任何形式送来的红包,因为这种事情有第一次,便有第二次,学校是个教孩子们读书和做人的地方,若是连这个清净之地都充满了利益关系,那未来会是什么样子呢! 他们从不会因为学生的家庭背影庞大,而偏袒或者给予学生特殊的关照。在学校,他们就是学生,且必须遵循学校的规章制度。这个理念在他们的脑海里根深蒂固,容不得丝毫逾越。 每当看到老师性骚扰学生的新闻报道,他们恨不得亲手杀了这些人面兽心的家伙。 为了避免自己的学生遇到这种情况,他们不止一次告诉学生,“不要与任何人单独相处,不接受任何人的饮品。”然而,这些警告远远不够。 “学生们需要的是性教育!”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 刘少东的父母不知这是第几次进入校长办公室了,校长一开始还与他们解释性教育实施的困难性,可是次数多了,他也就没什么耐心了。 刘少东比其他孩子更早的接受了性教育,所以,他懂得尊重女性,也不会放任自己的欲望。 如果作为高级动物的“人”不能控制住自己欲望,那还配当“人”吗! 动物最起码都知道询问一下对方的意见后,再行交配之事,可身为“人”为何不能! 也许刘少东总是听父母讨论关于性侵、强奸之类的话题,所以他对这类事情愤怒不已! 一想到,如果自己的儿子做出了这等人面兽心之事,不但毫无悔过之心,还将所有过错归结到父母的身上,他也无颜活在这个世上了。如果以后自己的女儿遇到了这类事情,他便有一种如同剜心挖肉一般的痛苦,看着女儿每日崩溃的模样和自虐的举动,那他还不如早早的享受孤独。所以,他根本没有结婚的打算,甚至老无所依都无所谓。 在他们的教育下,刘少东谦谦有礼、吃苦耐劳,但同时又固执己见、呆板无趣。事实上,这就是他们想要的结果,因为这种性格适合做老师。 上了初中之后,刘少东终于唤起了孩童时的记忆。他开始期盼每周的生物课和化学课,然而进入实验室的机会很少,这令他有些失落。 “听说你最近总去找沙丙文,是在学习上有什么问题吗?”父亲一边吃着早点,一边语气淡淡的问道。 沙丙文是刘少东的化学老师。 “没有。” 这是为数不多的有谈话的早上。刘少东的父母更关注他的成绩,而不是他内心深处的情感变化。 “你对化学很感兴趣?” “嗯,我想成为一名科学家。” “可是……会很辛苦的。” “我会努力学习的!” 沙丙文看着刘少东炯炯有神的双眼,不由得露出了愉悦的笑容。为了不打击他的积极性,沙丙文并没有将他父母打算让他从事教师的消息告知于他。私下里,沙丙文也曾就他以后的人生规划与他们探讨过,但他们认为没有必要让他去选择,他们的安排是最对的选择。 “我们不会害他,我们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他好,他应该体谅我们的良苦用心。” 高三毕业那年,刘少东听到了一模一样的话,只不过,与他们讨论的对象变了,而且句子中的“他”变成了“你”而已。 “为什么不能让我自己选择?” “你哪有我们懂得多,教师是铁饭碗,待遇又好,别再提你那不切实际的梦想了……你知道要多努力才能成为科学家吗!反正我们不赞同你这样做。” 刘少东拗不过父母,只好投降认输了。 “真懂事,记住,父母是不会害你的!” 刘少东不明白为什么父母能鼓励所有学生为梦想努力奋斗,唯独却不支持自己。思想开放的他们,却在教育刘少东方面循规蹈矩。 若他对未来很迷茫,他一定会听从父母的安排,可现在,他对未来充满了希望和动力。 刘少东怀着一种无奈和失落的心情走进了大学校园,所有的事物在他眼中都变成了黑白色,如同他的人生一样,毫无生机。不过,在得知实验室开放时,他如同孩子一样开心的手舞足蹈。虽然只有简单的实验物品和器材,但足够令他心满意足了。 在这个实验室里,他独自成长着、努力着、探索着。他原本以为大学毕业后,这种令他心潮澎湃的感觉不会再有了,但是,一个人改变了他的未来。 那个男人叫周若鹏,是一个研究新能源方面的专家。 王鹏是刘少东的授课老师,他非常喜欢刘少东勤学好问的学习品格,毕竟几乎没有如此渴望知识的年轻人了,偶尔他们会一起做实验,因为他的心脏不太好,所以不能长时间的陪着刘少东。 王鹏与周若鹏是大学同学,只不过选择了不同的职业,但是两人经常在一起讨论问题。偶然间,王鹏提起了刘少东,周若鹏对这个执着的男孩颇感兴趣,于是,他迫不及待的与刘少东见面了。 听完他的自我介绍后,刘少东抑制不住激动的心情问好道:“您好,您好。” “你平时都做些什么实验?” “就是一些简单的实验,现在白色污染不是很严重嘛,所以我想设计一款可以降解的塑料袋。” “现在市面上已经有这类产品了。” “对,但是我觉得还不够好,而且经济落后的地方还没有普及,人们依然在使用不能降解的塑料袋,所以我想试试能不能弄出更好的东西来。” 周若鹏对面前的少年的回答很满意。“那光靠这些简单的实验用品是万万不行的。” 少年抿了抿嘴,眼睛里流露出尴尬的目光。 周若鹏提议道:“不知,你是否愿意参观我的实验室。” “可以吗?”少年清澈的瞳孔发出淡淡的光亮。 左脚刚刚踏进实验室,刘少东便惊愕的说不出话来。这是他脑海里幻想的画面,竟没有想到有一天会美梦成真。从那以后,周若鹏的实验室中总会出现一个年轻人的影子。 周若鹏亲切和善,把刘少东当做接班人一样来培养,他仔细查阅刘少东所有的实验报告。若遇到问题,两人便会面对面的探讨一番。 可是刘少东的实验报告总会出现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这与在市场买菜不同,多一分钱少一分钱无关紧要,但对实验数据而言,这种误差是致命性的存在。他无法接受自己越来越多的失误,内心深处开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没关系,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还没有你做的好呢。在实验的过程中遇到问题或者犯错都是好事,说明我们还有很多不足,这才是实验的魅力,不是吗?你不要有什么心理压力,我们从头开始,慢慢来,一定会成功的!” 刘少东第一次从旁人的口中听到如此暖心的言语,这让他感动不已。 周若鹏知道为了这个实验,刘少东连续好几日没有好好吃饭了,所以他特地做了糖醋里脊。 “您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个。” “那天我去学校找你,偶然间,听你跟同学提起,正巧是我的拿手菜,你小子可有口福了,快尝尝看,凉了就不好吃了。” 刘少东接过保温盒,眼眶瞬间湿润了,连他亲生父母都不知道的喜好,眼前的慈祥大叔却记得如此清楚,他情不自禁的拥抱了周若鹏。 周若鹏轻轻的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若是觉得辛苦,就休息两天,去跟小伙伴们唱个歌,打打游戏,但是要记得好好吃饭,我可不想实验室只剩下我一个胖子!” 从这一刻开始,刘少东才知道什么是“爱”,什么是“温暖”,虽然他无法选择父母,但是他已经把周若鹏当成自己最亲近的家人了,他的内心再也不会孤独了。 然而周若鹏对刘少东的喜爱之情不予言表,所以他愿意倾囊相授,不求回报。一次醉酒后,周若鹏提出了收他为干儿子的建议,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这令周若鹏愉悦至极。 可是,眼看毕业的时间快到了,刘少东要接受父母的安排去学校任职了。 “你喜欢当老师还是科学家?” “科学家,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周若鹏意味深长的笑了。 毕业当天,刘少东的父母与他长谈了一次,他们妥协了。 “你可别辜负那个姓周的老师。他真的很了解你,而且比我更像个父亲。”父亲与他擦身而过时,浅浅的说了一句这样的话。他注意到父亲的嘴角略微的抽动了一下,不知那是不是愧疚的表情。 第二天,他便加入了周若鹏的研究团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然而,在周若鹏离开后,刘少东再一次陷入了绝望。 他从一个大胖子变成了一个瘦子,仅仅只用了一周的时间。 刘少东觉得自己从来不是一个泪腺发达的男人,他对亲情、爱情并不在意,因为他是在一个没有感情的环境中成长的,所以参加亲人们的葬礼,他也只是垂着头而已。 但是,周若鹏是不同的,刘少东不能接受命运的安排。他每每看到两人的合照,滚烫的泪水如奔腾的河流一样连绵不绝。若不是那个人,他不会拥有自己热爱的事业,若不是那个人,他不会懂得亲情的美好,若不是那个人,他不会知道心痛的滋味,可是,他再也见不到那个人了! “请问各位想吃些什么?” “少东,你点一个。” “凉拌黄瓜就好。” “你不是最喜欢吃糖醋里脊吗?” 刘少东对朋友们微微一笑,不作回答。 不是那个人亲手做的,就失去了这道菜独有的味道,也就不是他最爱的食物了。 第四章 孙浩尘篇(1) 孙浩尘之所以主动参加“白玉计划”,是因为他需要证明自己,这是唯一能提高自己价值的机会,他自然不会放过。 “我并没有什么天赋,只是比平常人更努力一些而已。”他这种“自谦”的说法,让旁人对他更加尊敬了。事实上,也确实如此,他只会循规蹈矩的去记下前辈们的研究成果,却从未思考过这些成果是否正确。 他喜欢现在考试的得分机制,只要将书本上的内容背的滚瓜烂熟即可,所以只需要动笔的考试,对他来说,轻而易举。若是实践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你真是个天才!” “你头脑好聪明啊!” 类似这种称赞的声音,总是在他的耳边回响。 他很喜欢“天才”这两个字,但他清楚的知道,他不是天才,只是比常人更努力一些。他希望自己是个天才,可又有何用呢! “为社会的发展贡献力量吗?为人类文明推波助澜吗?为后人探索世界提供经验吗?别开玩笑了!我没房没车没老婆,过着月光族的生活,已经45岁的人了,还要跟父母住在一起,除了体面的工作之外,什么都不值得一提……我连最起码的生活需求都保障不了,那别人的生活跟我又有什么关系!” 孙浩尘从不将自己的心里话说与任何人听,毕竟这些话从一个教授嘴里说出来,一定会被媒体大肆报道,接着,他就沦为了话题的中心。他不仅会收到不明寄件人邮寄的刀片和恐吓信件,就连他的家人也势必会受到牵连。 所以为了迎合“教授”二字的光环,孙浩尘极力表现得颇有学识和内涵。 孙浩尘所带的团队共有三人,分别是冯启刚,鲁明智,金峰,他们都是年纪轻轻的研究生,而且很有个性,为研发提供了很多新奇的想法,虽说研究依旧停滞不前,但是材料替换后,减少了不少无用处上的花费,这对公司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冯启刚高高瘦瘦,给人一种营养不良的样子。他的嗓音很嘹亮,让人不禁联想到美声歌唱家。 鲁明智与冯启刚相差一个脑袋的高度,体型偏瘦,性格略有些内向,一副黑色眼眶后的眼睛炯炯有神。 金峰体型略有些偏胖,虽然饭量不大,但却无法阻止肥肉的增长,是个喝水都发胖的体质,性格开朗,属于自来熟的那种人。 他们很喜欢动脑思考,所以总会问一些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孙浩尘也不得不回答。不过,他跟有责任心的老师不同,他不会将问题的衍生情况也告知他们,只是单单的解惑,可以用“说一半留一半”来形容他的做法。 “教授懂的真多。” “对啊,真厉害,我也想变成像他那样的人。” 他们对他崇拜不已。 孙浩尘对所有的称赞,都表示受之有愧,实际上,心中欢喜的不得了。若是稍稍观察他的面部表情,就会发现他嘴角勾起的弧度与眼角上扬的弧度相同,这足以说明愉悦的心情是发自内心的。 几年后,团队中的年轻人娶妻生子,生活的负重使得他们对工作失去了热情,不仅仅身材发福,也失去了年轻人的朝气蓬勃。他们日复一日重复着相同的工作,只顾着埋头苦干,却忘了提出疑问,丰富自己的认知。 孙浩尘感叹他们改变的同时,不禁冷笑。他原以为他们会有所不同,因为他们是知识改变命运的实际例子,然而却败给了现实。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嘴巴也张的越来越大,但笑声过后,剩下的是对生活的无奈。然而,有些人则与他不同。 大家都亲切的称他为“周教授”,直至今日,孙浩尘也不知道他的全名,他的存在,对孙浩尘是致命的威胁。 同是在马氏能源有限公司工作的周教授,在行事作风上,与孙浩尘有很大的不同,他不看重名望、利益,更看重人类的未来。 他经常参加各种研究活动,且愿意与他人交流,只要那个人对新能源有独特的了解或者有可实行的方案,他一定屈尊求教,无论对方是什么身份,什么年龄。 孙浩尘不喜欢周教授,确切的说,是嫉妒产生的厌恶。他不知道为什么一个不懂变通,呆板又木讷的人,会成为教授。他认为那个老男人所做的全是无用功。 这个世界终究会毁灭,如同恐龙灭绝一样无法改变,他不明白为什么还有人执着拯救世界,科幻片中的超人,现实中根本不会存在。 “还不如好好的享受自己的下半生。”孙浩尘自语道。 每当周围的人谈起拯救世界、拯救人类的“英雄”,他都笑而不语,那笑容看上去是附和,但实际上确有冷笑的意味。 “孙教授,你喜欢哪位英雄啊?钢铁侠还是蜘蛛人?” “你们年轻人的这些东西,我很少看,所以也不知道喜欢哪个。”孙浩尘的话很中肯。 虽然话题他不感兴趣,但是他喜欢与年轻人聊天,并不是他们有着强大的人格魅力,而是身处在这种场景能让他有一种很温暖的感觉。 他有许多朋友,但聊得来的却寥寥无几,偶尔一次的通话,也只是随便闲聊几句,内心的酸楚只能他自己消化吸收。他并非是性格内向,不善与人沟通的人,而是自尊心过强的他,不想让旁人知道他的近况。无论是谁,都不想拥有一个一事无成的朋友! 孙浩尘不想了解别人的想法,只愿意躲在自己的城堡里看外面的世界。他并不觉得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有什么不好,平日里他时常迎合别人,到处拍马屁,但他也需要为自己留一块心静之地。 他团队中的两名研究生因做实验时,发现了新的问题,并对问题进行了多次实验,最终以论文的形式发表了他们得出的结论,结果论文受到了广泛的关注,进而获得了更多的机会,因他们研究的方向已经偏离了公司的核心,所以在合约到期之前,他们便开始寻找新的人生目标了。 离开前,两人特地请孙浩尘吃了顿火锅,想借此机会表达感谢之情。他也欣然接受了他们的邀请。 “教授,感谢您多年来的照顾。”冯启刚先开口说道。 “哪里,是你们自己努力的结果。” “不不不,教授教会了我们很多东西,若是没有您的教导,恐怕就没有我们今天的成功。” “说的没错,教授真的教会了我们很多东西,令我们受益匪浅。”鲁明智附和道。 “那你们以后还要继续努力啊。” 他们是初中同学,一次偶然的机会下,两人找到了共同话题,并且为他们的理想一直努力奋斗着。原本冯启刚只是中上等的学生,但在鲁明智的带动下,他的成绩呈直线上涨,最终与鲁明智的成绩不相上下。 “这就是友情最好的样子!”孙浩尘感慨道。 他们离开后,孙浩尘和金峰的工作并没有因此而增加,如同被公司放弃了一般,无人问津。 而此时,马景城频繁出入周教授的办公室,孙浩尘开始恐慌了起来,因为公司并没有为他的团队招聘新人,也许正等着他主动递交辞呈呢! 一想到这,孙浩尘觉得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他开始寻找待遇更好的公司,但由于声望不高,他的简历石沉大海了。 “哥,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说话的是他的妹妹孙晗晨,他们两人相差15岁,与他相比,妹妹不仅获得了父母所有的宠爱,而且过得很潇洒。她不需要被闹钟叫醒,起床时间随心情而定,也不需要在拥挤的人群中来回穿梭,更不需要期盼节假日赶快到来,然后才能好好休息一下。 孙浩尘知道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可是他不能接受这样的改变。他拼命学习,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可是大专毕业的妹妹,每天对着手机卖萌装可爱,就能获得一大批死忠粉的关注,偶尔唱几首跑调的歌曲,便令粉丝们无法自拔。 他不是对大专毕业的学生有任何的看法,而是他想不通为什么妹妹会选择放弃护士这个长久的工作! “你怎么不去找工作?” “我现在就在工作啊。” “对着手机自娱自乐吗?” “那叫直播,现在很流行的。” “那能养活自己吗?” “能啊。” 之后,冯晗晨将自己最近几个月的银行入账记录递到了他的面前,他随手一翻,便露出了吃惊的目光。妹妹五位数的月收入令他感到悲哀,在金钱面前,一个教授竟然觉得自己无地自容。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很可笑,明明自己什么都不是,却摆起架子,教育起了旁人。 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他大脑里的很多想法都发生了改变。 “晗晨,你教我怎么直播。” “为什么?” 他想了一会儿后,回答说:“我也想直播赚外快啊。” “你!算了!你又不是女生,又不是帅哥,又不会才艺,哪里会有人看。” 孙浩尘不听妹妹的劝告,执意直播,无奈之下,妹妹只好帮他架起了设备,结果,直播间除了表演者之外,空无一人。 没有人会一直走背运,也没有人会一直交好运。 不久后,孙浩尘终于看到了希望之光。他不仅仅接替了周教授的职位,还接管了周教授的团队。一开始他并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只是猜想周教授得罪了上层的领导。后来,他从其他同事的口中得知周教授已经离开了公司,至于离开的原因,没有人知道。 孙浩尘回想起一件事情。 在周教授离开公司的一个月以前,他曾找过孙浩尘,除了询问新能源的研发情况之外,还向孙浩尘咨询了一些数据上的问题。因为孙浩尘在仪器的数据分析上,有一种独特的快速简便的计算方式,不过其他人只要稍稍用心,也能得出相同的结果。 孙浩尘不明白他为什么特地跑来请教,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所以孙浩尘对他起了戒心。 孙浩尘将计算的方法告知了他,然后便以还有工作为由,请他离开了,他当时很高兴,如同得到了宝贝一样,还说要请孙浩尘吃大餐。那是他最后留在孙浩尘脑海里的画面。 尽管竞争对手消失了,但是孙浩尘的团队慢慢失去了马景城董事长的信任。 “若再没有进展,你们这群废物就可以卷铺盖走人了!” 这是马景城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废物”这两个字如同万箭穿心一般,令他愤怒。他高傲的自尊心受到了重创! 若他猜的没错,马景城的实际年龄与他相仿,然而一个四十多岁的教授,却被说成了废物!他恨这样的自己,更恨出言不逊的马景城。 不久后,报仇的机会来了。 “若你能带着公司的最高机密一起过来,你想要的我都能满足你,请相信我的诚意,我是不会亏待人才的。这是合约,你看看,若觉得不合心意,我们随时可以商量。” 与孙浩尘谈事的人叫白聪,他是未来能源有限公司的经理,年纪轻轻就已经是管理层的人物了,可见他的心思深沉,业务能力也并非一般。 “最高机密?你指的是新能源的开发项目吗?” “我们公司在这方面发展的很快,所以那不算最高机密。” “如果是这样,恐怕我们没有机会合作了。” “我想会有的。合约您先拿着。” 与白聪见面后不久,马景城正式启动了“白玉计划”,孙浩尘如愿以偿的加入了实地考察的队伍。 令他诧异的事情是,除了马景城亲自带队之外,还有私人秘书刘昊同行,足以可见白玉计划的重要性! “北极!一个大胆的想法!”孙浩尘一边在纸上写下“白玉计划”四个大字,一边轻声自语道。他并没有将此事告知白聪,因为他还不确定白玉计划是否能成为底牌,所以目前他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 第五章 陈睿篇(1) “陈睿啊,有件事要拜托你。” “不知马总要我做什么?” 马景城抿了一口咖啡,咂了咂嘴后,开口说:“我不太放心孙教授,你帮我监视他一下!” 陈睿很想回答“这恐怕不妥”,但父母很早就嘱咐他,若马景城找他帮忙,一定要毫不犹豫的答应下来。 “你别多想,我只是害怕他把白玉计划的内容泄露出去,所以想让你替我看着他,毕竟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了。” “最信任的人”这五个字令陈睿热血沸腾。他急忙用高亢的声音回答道:“没问题,马总。” “那就辛苦你了。”说完,马景城将一张银行卡放到了他的面前。 陈睿急忙回绝,“不用了,这是我应该做的,若不是您,我也不能在咱们公司上班。” “一码归一码,拿着。你是个很优秀的孩子,我很欣赏你的才华,以后还要继续加油啊。” 他不好在拒绝,一边收起银行卡,一边表达感谢。“谢谢,马总。” “去忙。” 他的脖颈微微弯曲,一个点头过后,便离开了房间。那是他来到公司以后,第一次与马景城独处。 马景城与他想象中的模样略有些不同。他以为马景城是个尖嘴猴腮之人,但马景城却给他留下了为人谦和的第一印象。 陈睿与马景城是远房亲戚,若论辈分,陈睿要唤马景城一声“表舅”,但他从未这样称呼过马景城。若不是有这层关系,他也很难进入马氏能源有限公司工作,但他一直没有什么成绩,所以还是不让旁人知道他们两家之间的关系比较好。 陈睿的父母经营了一家火锅店,原本只是为了养家糊口,但没想到自制的酱料使得生意红红火火,接着便有了第二家和第三家连锁店。所以陈睿的生活很富足。 对他来说,名牌衣服、鞋子与普通衣服、鞋子没什么两样,所以穿着起来丝毫不仔细,两三天便要重新再买一件。然而,他身边的大部分同学,甚至连一块钱的冰水都舍不得买。 父母忙于工作,根本无心关心他的学习和生活,他如同一个野孩子一样随意的活着。他没有什么朋友,一向独来独往,在同学们的眼中是个孤僻高傲的怪人。 因为学习成绩总是垫底,所以班主任总是联系他的父母。 “这样下去,是没办法考上高中的,你们还是要多费心一些啊。” 班主任每次都是用这般语重心长的口吻说出这句话,他的父母也连连点头答应。回到家之后,他们开始了没完没了的唠叨和责骂,迫于压力,他只好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读书,可是他对读书真的一点兴趣都没有,或许可以说,他没有读书的动力,他不知道读书是为了什么! 陈睿觉得他大可接下父母身上的重担,和他们一起经营火锅店,但他们却希望他能替他们完成读大学的心愿。他们认为他总有一天会懂得他们的用心良苦,但让思想不成熟的陈睿长大懂事,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他们一等就是四年,但却不是他们以为的那种成长。 在陈睿第三次留级后,他的父母已经失去了所有的希望,但是不甘心的心境使得他们一次又一次厚着脸皮哀求校长,不知是校长体谅他们做父母的良苦用心,还是校长需要金钱上的投资,但无论是那一种,对他们来说,都无关紧要。 原本只会翘着二郎腿看电视剧的陈睿,突然有一天如吃错了药一般,精心的坐在课桌前写作业。 “这是咱儿子吗?” 男人看了一眼女人后,回答说:“我也不是很清楚。” “世界末日了吗,还是我在做梦。”女人完全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的视力出现了问题。 之所以陈睿做出如此反常的举动,是因为他遇到了一个女孩。他不知道女孩的名字,也不知道女孩的年龄,只知道她是初三四班的学生。 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这个女孩。事实上,即使女孩在他的面前晃来晃去,他也不会留意。若不是他被班主任叫到办公室谈话,他怎会与捧着作业本的女孩撞到一起,那么,也就不会有接下来的故事了。 接着,他每天所做的事情就是期盼与女孩再一次相遇,可是缘分往往都是可望不可即的事情。 他从同学的口中得知了女孩的名字——周元,这个名字没有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他觉得她适合更美好的名字。 周元的五官并不出众,却真真实实的吸引了他的目光。她是个十分耐看的女孩,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无暇,下巴处有一颗圆形的黑痣。她好像对这颗痣很在意,所以总是垂着头。不过,在陈睿的眼中,它很独特,也很完美。 每个人对完美的定义不同,所以看待事物的那双眼睛自然不同。 陈睿很想告诉那个女孩,“这颗痣很美,是这个世界独一无二的东西,它的存在更凸显了你与众不同的美丽,所以不需要自卑。”可是没有女孩子会喜欢这种表白方式!所以这句话一直藏在他的心里。 为了拉进与周元的距离,他开始拼命努力学习。原本枯燥乏味的课本,突然变得有趣起来,他成绩上升的极快,四个月的时间便冲进了班级前十名。起初他是同学们嘲笑的对象,现在却成了大家们学习的榜样,所有人都惊叹他的改变,但他却没有炫耀的心情。 又过了几个月,陈睿的名字出现在了周元的下一行,他们两人的总成绩不相上下。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竞争者,周元觉得很有威胁感。 “你好,请问你是陈睿吗?” 陈睿与女孩的目光相对后,他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甜甜的微笑。“你好,请问有什么事吗?” “我叫周元。我想知道你进步飞快的原因是什么!”她直接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嗯……将所有的知识融会贯通最重要!”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你可以教我吗?如果你介意的话,可以直接拒绝我的,没关系。” “当然可以了。”他激动的差点跳起来。 之后,学校门外的饮品店,变成了两人讨论功课的地方。陈睿从她口中得知了想要报考的高中,他便顺其自然的成了她同校的同学。 新生报道那天,周元与陈睿偶遇了,事实上,从报名处的房门打开的瞬间,他就已经站在那里了。 “好巧。” 周元整个五官都在表达自己内心的吃惊之情,同时,又觉得身旁围绕着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令她很安心。之后,他们延续了初三时的习惯,不过这一次,周元的身旁多了一个女孩。 周元曾经郑重的将女孩介绍给陈睿认识,但是他的眼里和心里都只有周元的影子,对她身旁的女孩毫无兴趣,甚至连女孩的名字都没有记住。 与周元相比,女孩更活泼开朗一些。女孩经常会讲一些与学习无关的事情,这使得陈睿对周元的了解更多了一些。 有一天女孩偷偷的问他,“你是不是喜欢周元?” 陈睿点了点头,他不知道该怎样表达自己的心意,所以便将这份情感藏在了内心的最深处,他不奢望得到什么,只想安静的陪在她身边,他觉得这样就足够了。如果她不是以学习为第一要务的女孩,也许他会比现在更勇敢一些。 “可是我很喜欢你,怎么办?” 陈睿呆呆的看着女孩,不知该如何回答,在他的印象中,他们没有说过几句话才对啊!而此刻他能说的就只有三个字“对不起”。 “不要愁眉苦脸的啦,我开玩笑的。”女孩的笑容看上去很天真,丝毫看不出来任何一丁点的虚假的成分。 可是,事情远比陈睿想象的更复杂一些,甚至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从那天开始,三个人的关系变得微妙起来,周元变得沉默寡言,而女孩和陈睿的交流越来越多,他们两人反倒变成老熟人了。 接着,周元总是以各种理由先离开饮品店。她甚至对陈睿送她回家的提议默不作答,如同丢了魂一般心神不宁,而女孩对朋友却无关心的话语,只顾着询问他题目的解答方法。他眼看着周元渐行渐远的背影,内心无比的失落,但与女孩期待的目光交汇时,他又不得不答疑解惑。 接下来的一周,差不多都是这样的情况,陈睿觉得自己的存在可能影响到了两个女孩的友情,所以,他再也没有去过那家饮品店,甚至避免与她们碰面,但是他的脑海里都是周元的笑脸,这令他原本就不平静的内心更是波涛汹涌。他觉得欲望正在肆意忘行。 “明天放学后,在凉亭见,不见不散。”他将纸条塞进了自己的数学课本中,并递到了她的手中。之所以选择课本,是因为有借有还,若是其他的书籍,可能就等不到她的回应了。 周元不明白他此举的含义,直到看到了那张纸条,她犹豫了许久,才决定赴约。然而这一切都被女孩看在眼里,女孩想知道他们见面的目的,便偷偷的跟在了她的身后。 “为什么跟着我?” 女孩被发现后,趾高气扬的回答道:“你不是说你不喜欢他吗,为什么还要偷偷跟他见面……你一直都在骗我,其实你喜欢他对吗?” “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明明说过要给我和他制造机会的,可是你现在在做什么?戏耍我吗?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我恨你!”说完,女孩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向马路的另一边飞奔而去。 第三高中虽是教学质量数一数二的学校,但是有一个致命的缺点,那就是宽阔的马路两边没有供学生步行的天桥,而且这个地段也没有人行路和斑马线,离校门口最近的红绿灯约有200米远,所以学生们已经习惯穿行在车水马龙的街道了。 周元想追上女孩,想与她心平气和的闲聊一下,然而,一辆飞车行驶而过,水泥路上满是鲜血。 第二年,第三高中的校门口便架起了天桥,天桥的两边贴着广告宣传单,狂风吹过,宣传单发出了闷闷的响声,令人有种不舒服的感觉。至于天桥为何连夜架起的原因,人们已经渐渐忘记了,周元这个名字更是无人知晓。 陈睿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他痛恨懦弱的自己,痛恨犹豫不决的自己,痛恨失去周元的自己。他并没有参加周元的葬礼,因为他恐惧那张黑白色的遗照。 陈睿摸了摸曾经与周元相触碰的手指,他好像还能感受到她的温度,他觉得她还真真实实的活着。他做一个他一直都想做的事情,他紧紧的抱住了她,却发现自己的手掌心竟然碰到了自己身体的两侧,眼泪肆意的灼烧着他的脸颊,丝毫没有怜悯之情,那时,他才知道眼泪不只是咸咸的味道,还有无法挣脱的绝望。 他多希望能再见她一面,哪怕她只会出现在梦里,然而,这点小小的要求都成了奢望。 陈睿如同没有灵魂的躯壳一样生活着,没有表情、没有言语、没有思想,整个人被忧郁和痛苦包围着,失去心爱珍宝的哀伤无人能懂,他的心脏隐隐作痛,且从未停止过! 之后,他患上了酗酒的恶习。有一次,在路边的小酒馆喝酒时,与一帮小混混发生了口角冲突,便于他们厮打了起来。就在这时,一个路人充当了他的打手,并打退了他们。 “怎么一个人?” “我朋友的女朋友意外去世了,整日魂不守舍、寻死觅活,所以只好自己喝了。” “那你应该多劝劝他,让他为女朋友好好的活着,替她完成她未完成的心愿。” 陌生人的这句话令陈睿找到了生的希望,于是,他报考了周元想报考的大学,主修了她想学习的专业。 毕业后,陈睿并没有找到合适的对口工作,并且拒绝接管火锅店。无奈之下,他的父母找到了马景城,至于他们之间的交易条件,他全然不知。 在进入公司工作之前,他从陈睿改成了陈元一,意思是对周元的喜爱始终如一,从此,他便代替周元生活着。他从未征求周元的意见,但这是他唯一活下去的希望了! 第六章 邓文娟篇(1) “醒了?”男人用极其宠溺的口吻说道。 邓文娟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了弧度。 “一会儿我有个会议要开,你点些自己爱吃的。”说完,男人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从账户中提出了一些钱。 邓文娟的手机突然发出了震动的声响,她点开消息,看到了2000这四个数字。“你好不容易有时间陪我,在陪我一会儿嘛。”说完,她亲吻了他的脸颊,接着是嘴唇。 男人抓住她骚动的右手,一脸认真的说:“别闹了,我真有会议。” 邓文娟用略有些失望的口吻说:“好。” “乖乖的,等我回来。” 男人留下了这一句话,让她足足等待了24个小时。哪怕是24的倍数,她也会心甘情愿的坐在沙发上苦等。在过去的五年时间里,她饱受思念之苦,所以她现在格外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时间。 五年前,邓驷没有征得她的同意,便帮她申请了国外的经济大学。她不喜欢这样的安排,但又不得不接受他的用心良苦,她只好背上行李,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邓驷偶尔会问起她的近况,她毫无隐瞒,一一讲述。 开朗活泼的性格,使得她很快交到了新朋友。临行前,邓驷为她安排了一个月的外语补习,其过程相当痛苦和折磨,不过结果令她欢喜的不得了。虽然发音上略有些僵硬,但丝毫不影响她与周围人的交流。在与当地人熟识的过程中,她略有些夹生的发音也慢慢趋于流利。他们对她语言能力上的变化感到十分的惊讶,不禁心生佩服。 邓文娟获得关注的原因,可能是因为她有与本地人不同的面部轮廓,这引起了一部分男性的好奇心,所以他们总是主动邀请她共进午餐,或者晚餐。 除了她之外,还有其他女生,她才会接受邀请,因为她心中只有那个男人的影子,所以她尽可能与其他异性保持距离。 在她最煎熬的时候,男人宽大结实的双手给了她无限的安全感,他的温柔体贴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暖,他对她无限宠爱,同时她对他忠诚不二。 虽然年龄上的差距使他们不得不选择不为人知的地下恋情,但她是愿意的,好像只要能陪在他的身边,无论自己是什么身份都无所谓。 邓文娟经常问自己,为什么会对这个男人那么痴情,也许是他果敢的行事风格,也许是他对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也许是他激情后的热吻,但到底是哪种原因,令她如此着迷,她并不清楚。这可能就是爱情,没有原因,不论结果。 他们偶尔会视频通话,因为恰到好处的时间段并不常有,不是他工作繁忙,就是她忙于交友,所以通话的时长并不能将他们的思念之情,完整的传达给对方。 与邓文娟视频时,他总会感叹时光的无情,他觉得自己的皱纹越来越多了,头发也不如从前浓密了。 她觉得这时候的他很可爱。她总会不厌其烦的宽慰他,帮他寻找解决的办法,虽然他并不喜欢保养自己,但他对她的唠叨丝毫没有不耐烦的神情。 “钱够用吗?”这是视频时,他每次都会说的话。 “够用。”她每次都会这样回答。 “需要的话立刻告诉我。” “嗯,好。” 邓文娟将他们的恋情保护的非常严密,以至于身旁的人都以为她是一个单身多年的女人,殊不知,她的爱情如此“轰轰烈烈”。 短暂的视频通话后,留给她的是无尽的思念与空虚。分开久了,她时常会想起与他相识、相知、相爱的点点滴滴。 与他第一次见面的地点是“夜色酒”,正如它的名字一样,入夜之后,这里才开始热闹起来,人们络绎不绝的赶来此处寻找快乐。 那一年她15岁,她的奶奶也是在那一年去世的。 她不知道父母的模样,他们留给她的,只有一张黑白照片,那是他们结婚时的照片,之后,她便一直将照片随身携带。听奶奶说在她出生后不久,他们为了生计,便去外地人建立的矿场上班了,在开采的过程中出现了意外,他们连同村里的大部分年轻人都被埋进了土里。从那之后,她便于奶奶相依为命了。 虽然矿场给了一部分赔偿金,但这些年也用了不少。 她时常听村长的儿子刘一富讲述村外面的生活,与她年龄相仿的小伙伴和她一样每每都听的如痴如醉,这无疑让她对更广阔的世界充满了好奇,所以,她离开了村子。 第一次睡在公园的长椅上,令她莫名兴奋,因为她整晚都闻到了花香的味道,所以在她意识到赚钱的重要性之前,长椅是她唯一的依靠。 她沿着公园的小路一直往前走,便是一排排整齐有序的店面,偶然间,她的视线与招聘信息相对,接着,她便进入了餐厅工作。老板看她可怜,就收留了她,并未她提供了居住的地方。 老板生怕他人知道他雇佣了未成年人,所以一再叮嘱她,任何人问起她的年龄,统一回答“十八岁”。但他的担心有些多余,因为从未有人对一个女服务生感兴趣。 那是一家经营已有十年的饭馆,煎炒烹炸样样俱全,但却都不精通。价格实惠使得这个占地100多平米的餐馆很受欢迎,从下午五点开始,客人便陆陆续续的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长年的农间劳作,练就了她结实的肌肉,所以长时间的站立,不会令她产生腰酸背痛的感觉。 她勤劳肯干,深得老板娘的喜爱,所以老板娘总是偷偷的塞给她一些水果。这种生活方式持续了两年。 她的容貌渐渐发生了变化,亭亭玉立、肤若凝脂的美好让老板挪不开眼睛,他为自己当初的决定感到庆幸。男人开始对她嘘寒问暖、百般殷勤,这让老板娘产生了嫉妒的心理,于是,在一次老板出去采买的时候,老板娘将她赶出了餐馆。 她只好背上行李,再一次走上了街头。没有文凭的她只能选择一些没有学历要求的职业。几天之后,她找到了她人生中的第二份工作——蛋糕店服务生。那时,她只有十八岁。 蛋糕店的老板看上去20岁左右,性格温和有礼,店里的女员工都很痴迷于他。他每天都会到店里,只是出现的时间不同而已,有时是上午,有时是晌午。他偶尔会亲自为员工们制作甜点,并寻求他们的意见,但往往他们的回答都是“好吃,特别好吃”。 工作结束后,住在同一个员工宿舍的女人们总会谈起林樊,久而久之,邓文娟觉得他确实略有些英俊。她内心深处的桃花也慢慢盛开了,单方面的情感,让她只能在距离最远的地方看着他、祝福他。 这可能就是暗恋的美好! 与他近距离接触是在她负责闭店的那天。整个蛋糕店只剩下她一人打扫和整理,所以要花费很长时间。他一个人静悄悄的走进店里,然后,坐在沙发椅上打盹。 酒气将邓文娟带到了林樊的身旁,她轻轻晃了晃他的肩膀,他睁开沉重的眼皮,露出浅浅的笑容,“是你啊。”一句极其温柔的话语让她的脸颊泛起了红晕。 他从未如此近距离的与她接触,她的发香、明亮的双眸、浅浅的细眉、摇晃的耳环,令他记忆深刻,让他有一种不能控制的冲动,不过,酒精的过度作用,让他昏睡了过去。 邓文娟不忍心将他一个人留在店里,便主动留下来陪他。由于第二天是周六,所以他一直睡到了自然醒。之后,林樊对她展开了疯狂的求爱攻势,经不住诱惑和对爱情充满幻想的她,最终接受了他的告白。他并没有将两人恋爱的事情告诉其他员工,所以她也选择了沉默。 “现在店里缺人,如果告诉她们这件事,我怕她们会辞职,你也知道她们对我的心意,等有新人,再告诉她们也不迟。”对于他的说法,她无条件的选择了相信。 每当轮到邓文娟闭店,林樊会主动留下来帮忙,然后带她出去约会,虽然约会的时间较短,但两人的感情越发热烈。 半年过去了,店里依然没有陌生的面孔,他与女性员工的暧昧也未曾间断过。邓文娟曾多次表达自己的不满,他的花言巧语一次又一次的成功了。她没想到眼前的男人是如此的深爱着自己,时刻都在计划着他们的未来,她感觉自己幸福无比。 然而,她内心的空虚感与日剧增。某天下班后,她走进了一间酒,为什么选择这间酒,她也不知道,可能她自己太想找一个喧闹的地方了。 她点了一杯啤酒,第一次接触这样纯苦的味道,她觉得很奇妙。几大口酒下肚后,她终于明白啤酒畅销的原因了。 “真是令人忘怀的好东西啊。” “再好的东西,也不能贪杯哦!”一个男人开玩笑的说道。 在酒精的作用下,邓文娟将心中的郁闷、愤怒、痛苦倾口而出,他的劝说如同良药一般有效,令她身心舒畅了许多。不知不觉中,“夜色酒”成了他们经常见面的地点。他们总会做在靠近台的位置上。 林樊的行为愈发不检点了,与邓文娟的争吵也越来越多,甚至当着她的面,亲吻其他的女人。 “分手。” 林樊爽快的答应了,他的表情像是在说“我早就想这样做了”,之后,她离开了蛋糕店。她原本以为自己的爱情可以如蛋糕一样香甜,到头来确是满心的酸楚。 这个时候,酒成了她的寄托。她如往常一样,一边喝酒一边等他,他今天晚到了一些。 “等很久了吗?”男人的语气总是这样温柔。 她询问了他的名字和年龄,因为她怕自己再也没有机会与他一起喝酒了,所以想再多了解他一些。 “我姓马,叫我马口就好。你呢?” 他的反问,在她的意料之外。“邓文娟,今天正好是我20岁的生日。” “还真是年轻啊。”他感叹道。 “认识你很高兴,马大叔。”她打趣的说道,同时,也是道别的问候,她已经准备离开这个繁华的城市了。 “我带你去个地方。” 没等她回答,他便拉着她的手钻进了一辆黑色的轿车里,接着,他蒙上了她的眼睛。等她睁开眼睛时,鲜花、蜡烛、蛋糕、红酒,所有的一切令她觉得好不真实。这是她最难忘的生日,那是她人生第一次许愿,所以她格外珍惜这三次机会。 她心中默念道:“第一个愿望,愿自己心想事成,第二个愿望,愿自己幸福快乐,第三个愿望,愿大叔幸福平安。” 那一晚,她喝了很多酒,最后就失去了意识。她也曾认为马口是个坏人,并对他提防试探,但是,如果他真的是坏人,她也认了。 她醒来已经是晌午之后的事情了,头痛使她并未在第一时间看到自己全裸的肌肤,对于昨晚的事情,她已经全然不记得了。 从那晚开始,他们成了夜晚才能相见的“情人”,因为那时,他的妻子正在医院接受治疗,所以他们是令人嗤之以鼻的关系。 马口没有隐瞒,让她自己做决定。 她以前从来不害怕孤独,即使一个人,也不会觉得屋子空旷,但是在遇到马口之后,所有的事情都发生了改变。 她知道这样的感情是不见天日的,他们无法同时出现在阳光底下,但她还是决定安安静静的待在他的身边。 “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如果你需要我,我就会出现,如果你不需要我,我就躲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马口将右手放在了戴有黄金戒指的左手之上。“谢谢。” 不久后,她的亲生父亲邓驷找到了她,并把她带回了家,同时,马口的妻子因癌症恶化而突然离世了。她不知道自己该庆幸还是该伤感。 第七章 马景城篇(1) 他叫马景城,是马氏能源有限公司的董事长,他从他爷爷的手里接过公司时,公司正如日中天,由于父亲坚持学医,所以爷爷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了。 在得知自己将继承这笔巨大的财产之前,他与父亲畅聊了一整晚,父亲并没有干预他的决定,只希望他无论做什么都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他不明白父亲话里的含义,他觉得父亲对所有的企业家、商人都抱有偏见,这种偏见好像是与生俱来的一样,不允许有半分的改变。他总是听爷爷对父亲说,“道不同不相为谋,话不投机半句多”等等之类的话。因此,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友好,除了无法改变的血缘关系之外,好像不存在其它的纽带。 虽然他们祖孙三代居住在一所大宅子里,但却缺少了亲人之间该有的温馨,毕恭毕敬、相敬如宾的相处方式,令整个家庭处在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氛围下。 十年前爷爷去世了,爷爷留给他的不仅仅只有回忆,还有这巨大的重担,对于他这样的商场新人来说,经营这庞大的企业是很困难的一件事。但是他确实如爷爷所说,是个天生的商人,这样的天赋让他很快的适应了商场,且混的风声水起。 在此期间,他与父亲的交流变得越来越少,父亲整天忙于治病救人,他则忙于征战商场。谁能想到一个医生的儿子竟会是一个商人呢! 父亲清闲下来的时候,喜欢练习书法,他觉得现在生活的快节奏,让人们失去了静心养性的习惯,失去了对自然的敬畏之心,失去了对生物的怜悯之情,所以他总是让自己浮躁的心尽可能的平静下来,他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感受到大自然赋予人类的东西。 父亲不奢求马景城能懂得这些,但身为父亲,他还是将这些话说给儿子听了,但从儿子的面部表情,他看出了不屑,所以他再也不曾提起,对他的心事更是不感兴趣。 母亲的感情比父亲要温柔体贴许多,她会不厌其烦的督促他天冷加衣,也会苦口婆心的劝他多吃一些饭菜,更会无限次的原谅他所做过的错事。 不过,对于母亲的这种关心,马景城并不是很珍惜,所以总会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有时还会直接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你可真烦,你别唠叨了”是他常挂在嘴边的话。 母亲对他的心事略知一二,她偶尔会与父亲提起,看到父亲无所回应之后,她便不再让这些事扰乱他的耳朵了。 利益至上是商人的标签,他们会为了让利益最大化而做出一些龌龊之事。这其中也包括马景城。 马景城自认为自己的头脑很聪明,且有一双能辨别商机的眼睛,对于他的自夸,合作伙伴们无一不羡慕、夸赞。因为在他们的眼中,他如“神”一般的存在着,只要他看好的项目,无一不是赚钱的项目,所以他得到了很多人的“尊敬”。 至于那些在圈子里流传开来的不良传言,他们都选择听而不闻,因为他们只在乎结果,所以过程完全可以忽略。然而这些只是这个圈子里的人心照不宣的事情,所以“奸商”这两个字才有存在的意义。“企业家”只不过是一个噱头而已,一个让自己听起来略有些不一般的名词而已。 虽然有很多人不属于上述的圈子,但是马景城是与之完全贴合的人。 爷爷将公司交给他时,已经没有机会传授于他做人的道理了,所以他的字典里只有“商人”,而没有“人”。 除了发展本土的资源外,并不能满足马景城的胃口,于是,他将视线落在了北极。 是的,没错,就是北极! 之所以看重北极的能源,是在他与一个外国朋友交谈后,心生出的一个大胆的想法。 北极以“冷”着称,冰川是那个地方独有的美景,近几年来,随着冰川的融化,北极开始受到了人们的注意,然而人们关注的焦点并不是冰川融化后的危害,而是北极潜在的经济利益。 马景城自然也不会放过这次赚钱的机会。如今,连平凡人都知道钱的重要性,更何况是像他这样的“成功人士”呢!有钱能使磨推鬼、金钱至上,无一不是马景城内心潜在的“座右铭”。 马景城所居住的公寓是市目前房价最贵的地段,偶尔会看到戴着口罩的明星出入小区,不过,他不喜追星,对明星的签名照更是不感兴趣,所以每每与他们擦肩而过,他都面无表情,如同遇到普通人一样。 这是结婚之前他购入的房产。他并未与父母商量,便擅作主张做出了这个决定。母亲略表现出不舍的神情,但父亲一反常态的支持做法,使得母亲不好再继续挽留。 之后,马景城和邓文娟搬进了公寓。 他与邓文娟是在公司年会上相识的,那时他并不知道气质非凡的邓文娟竟然是山峰器材董事长邓驷的女儿,所以他以为与她的相遇只是酒后的艳遇而已。作为邀请嘉宾,他笔挺的西装、幽默的谈吐,使得与他交谈过的女士对他印象深刻。然而邓文娟是特别的,她不苟言笑、高傲冷淡,加上她接受了一部分西方的教育,思想行为与常人略有些不同,这令马景城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听说她喜欢吃烤肉,他为她开了一家烤肉店,听说她喜欢喝奶茶,他为她开了一家奶茶店,听说她喜欢运动,他为她开了一家健身房。不计成本的求爱方式,确实拉进了他们两个人的距离。 “你人还不错。”她脱口而出了这句话。 于是,他们开启了疯狂的恋爱模式,但他们的举动远远超过了“疯狂”二字所能形容的意思。两个如同困在沙漠之中的人,突然看到前方的潜沟里有水源,便一直重复着喝水的动作,将所有的水灌进肠胃之后,他们才感觉到压迫感和窒息感,而不是选择将水灌入容器中。他们攻占对方身体的每一寸皮肤,享受着痛与快乐相融的恩爱行为。他们放弃了循序渐进的了解方式,反而更喜欢单刀直入。 欲望过后,已经是第二天的晚上了。两人点了一份烧烤外卖,饱餐过后,便躺在柔软的双人床上睡着了。 当邓文娟将马景城介绍给邓驷认识时,他并没有反对他们相差五岁的恋爱,之后,他们便结婚了。在场的宾客见证了他们的幸福,并真心的祝福着他们。 婚后,马景城将大部分的精力又投入到了工作中。爱情得意的他,开始在事业上缕缕挫败,每当与邓文娟讲述他的失败,她用略带温柔的口吻劝慰着他、鼓励着他。 由于他经常夜不归宿,整天窝在办公室里,她只好回家与父亲相聚,排遣寂寞,打发时间。邓驷也因此减少了一丝失去爱妻的痛苦。每当他看到邓驷一边擦拭着装有兰花的花瓶,一边连连叹气的画面,便让他有一种无法言表的、且包含了多层含义悲伤。 不知父女两人讨论了什么,她突然对绘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然后马景城的书房便成了她的画室,就连邓驷的公寓也是如此,到处都留有颜料的痕迹。 邓驷经常打趣这对小夫妻。你要是再不管管她,我的家就成颜料盒了,你看看这好好的沙发布,全被她给糟蹋了,她还说这样有艺术感。”他边转动右手无名指上的黄金戒指边笑着说道。马景城认为黄金戒指极不符合他的身份,但他却格外珍惜,保养如新。 马景城看着满是颜料的沙发布,丝毫没有感受到艺术带来的冲击。 邓驷就是如此宠溺、疼爱他的女儿,可能因为她认祖归宗的时间比较晚,他对她有所亏欠! “听说寻找了很久呢!” “可不是。” “还好找到了。” “要不然这件事在心里总是一个疙瘩,怎么都不会释怀的。” 人多的地方,总会有八卦的声音,所以马景城也听到了一些言语。他八抬大轿迎娶回来的女人,就是他们口中所说的丢失的孩子。 邓驷记得邓文娟的每个喜好,就如同自己的喜好一样,家里全是她喜欢吃的食物,每一年的生日礼物也精心准备,且时刻提醒马景城不许欺负她。 他发自内心的羡慕邓文娟,因为她拥有了家庭的温暖,而他已经忘记家的味道了。 对于其他人提出的“与其他公司合作、改变公司的发展核心”等提案,马景城很不满意,但又不得不接受这样的提议。发展新能源的计划止步不前,从国外购买能源的价格偏贵,使公司呈现出负增长的状态。不过,他没有放弃新能源的开发计划。 就在马景城愁眉不展之时,他决定启动北极的开采计划,他将之命名为“白玉计划”。 与他一同赶往北极的还有邓文娟、刘少东、刘昊、孙浩尘、陈睿。 拗不过女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攻势,马景城只好答应邓文娟一同前往的请求。出于私心,有她陪伴在身边,也能缓解他心里的空虚感。 孙浩尘是个很圆滑的教授,但是他的专业性不容置疑,所以马景城并不在意他的人品。 除邓文娟之外,刘昊之外,其余的人是研发团队内部自荐的员工。一个归期不明的实地考察计划,令许多人犹豫不决,而刘少东、孙浩尘、陈睿却第一时间请求参加,勇气可嘉,同时也野心勃勃。此次考察,若是有所收获,他们三人会因此获得更高的荣誉和待遇。若不成功,也是一次很好的学习机会,对以后的研究百利而无一害。 对一部分人来说,无法割舍的亲情与爱情,使得他们对“归期不明”这四个字感到畏惧。 之后,又有几名员工发送了自荐书,但在最后一次确认时,主动放弃了考察的机会。 出行前,马景城强硬要求所有人对此次的出行目的绝口不提。 “这次的勘察涉及到公司机密,绝对不能泄露一丝一毫,若不能紧闭嘴巴,现在就可以离开了,若能,就在你们面前的文件上签字。” 那是一份保密协议,为了提示他们这份合同的重要性,“保密协议”这四个字异常显眼。在马景城翻看手机消息的这段时间内,所有人完成了签字的动作。 “很好。”他对自己的员工很满意,对自己的管理方式更满意。他认为眼前的这些人足够忠心,心中不免有些自负的情感。 出发前的准备工作完成后,六人组成的队伍便从市出发了。马景城不知道自己将会面对什么,但是他告诉自己,这一次必须有所收获。 “是你!” “马总,好久不见。” “你还好吗?” “还好。” “你会保佑我的,对吗?”他不禁心中祈祷着。 “马总,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 …… “老公,老公!”邓文娟的呼唤声,让他从梦中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正坐在椅子上,且身上盖着毛毯。 “做噩梦了吗?来,喝点水。” 他接过略有些温度的水杯,几大口温水下肚,惊恐感便消失不见了。 短暂的休息过后,马景城将刘昊叫到了自己的身旁。他拍了拍自己的啤酒肚,开口说:“观察的怎么样了?” 刘昊轻声回答道:“目前并无可疑的地方,每个人都很少说话,所以未探听到任何有用的消息。” “是吗,那你继续观察他们。” 刘昊点了点头后,吞吞吐吐的说道:“也许是其他竞争公司的恶作剧……在那之前不是收到了一封警告我们不要轻举妄动的信吗,这次说不定也是那个公司送来的……我想,应该也存在这种可能性。” 马景城想了想,回答说:“刘秘书所言有几分道理,不过,现在最重要的是能源的开发。你把他们看好,不让他们有什么小动作就可以了。”他故意加重了“小动作”三个字的音量。 这三个字包含了更多的含义,但刘昊只解读了其中的两层。 看着刘昊的背影,马景城陷入了沉思。刘昊成为他左膀右臂的时间,他已经不记得了,不过他年轻时的冲劲儿,令他印象深刻,能得到晋升的机会也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可是他对这一点不是很自信呢!”马景城心中暗暗说道。 第八章 调查篇 早上十点左右,警方接到了报警电话。为了尽快到达报案人所说的位置,这一路上,他们从未休息过片刻。他们对失踪者的帐篷进行了简单的查找,并未找到失踪者留下的字条。 他们当中一个年龄约莫四十二岁,体型略有些肥胖的男人将研发团队的人们聚在了一起。男人从裤子口袋里掏出警察证件,证件上印有马建军三个字。 接着,马警官从上衣口袋里掏出笔记本,虽然本子的边缘磨损很严重,但却只用了几十页的样子,他翻到空白页后,才开口说话。 “请问是谁报的案?” “是我。” “您跟失踪者是什么关系?” “我是他的私人秘书。” “你也是第一个发现他失踪的人?” 刘昊摇了摇头。“是这样的警官,今早我去叫他吃饭的时候,他不在帐篷,不久后,夫人又去了一趟帐篷,他还不在,然后,我们就发现他不见了,找了很久都没有找到,应所以该是我们是一起发现他不见的。” “他经常这样不辞而别吗?” “从来没有过。” “你们今天早上谁见过他?” 男人的目光在六个人中来回移动,并且迅速的挥动着手中的写字笔。“没有人见过……那昨天晚上呢?” 他们又重复了一遍摇头的动作。 “也就是说,晚饭过后,你们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他们沉默不语,好像对男人的想法表示同意。 “他最近的精神状态怎么样?” 马警官的目光与邓文娟相对视,此举动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作答。 邓文娟眨了眨眼,那双眼睛仿佛会说话,“没有问题。” “你们是第一次来北极吗?” 邓文娟回答道:“对,第一次。” 其余几个人连连点头。 “那你呢?”马警官将目光转到老陈的身上。 老陈轻咳了咳。“我也一样。” “你认识他们吗?”马警官所说的“他们”指的是马景城带领的团队。 老陈摇了摇头,一双没有什么精神的眼睛停在了半空中,他指了指刘昊,“那个人给了我钱,让我当他们的导游。” 老陈一向以一个字作为自己的说话风格,他们听完这一段话后,略有些吃惊的看了他一眼。 马警官看向刘昊,好像在向他确认这件事。 刘昊回答说:“确实如此。” “你们原本打算在北极待多久?” “董事长没有提起过这件事,不过,我想孙教授应该知道。” 刘昊突然将问题转移给孙浩尘,他略有些不悦,但又不得不作答,“如果进展顺利的话,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如果不顺利呢?” “那可能会更久。” “那现在处于顺利的阶段还是不顺利的阶段?” “目前还算顺利。” “这两位是?”马警官指的是刘少东和陈元一。 刘昊淡淡的回答说:“孙教授的学生。” 马警官点了点头后,身体略向前倾,询问道:“从昨天晚饭过后,你们确定都没有见过马先生,对吗?”他在说“对吗”之前,稍稍停顿了一下,好像在给他们仔细回忆预留时间。 他们摇了摇头。 马警官将笔盖盖回了笔杆上,开始与每个人交换眼神,但他并未得到回应。 邓文娟摆弄着指甲,一层浅粉色的指甲油令手指看上去纤细白嫩。刘昊呆呆的看着脚下,好像在思考着什么。孙浩尘咬着下嘴唇,双眸下垂,且向右侧倾斜。刘少东双手交叉,左右手大拇指做着不规律的旋转动作。陈元一左手托腮,手肘搭在椅子左边的扶手上,视线落在棕色的椅子上。老陈将双手叠放在拐杖之上,黑色帽子遮住了额头,让人很难看清楚他的长相。 不久后,马警官被一个身材消瘦,略有些凸嘴的警察叫了出去。而其余六个人还保持着刚刚的动作,画面仿佛静止了一般。 “刚刚某人没有说实话啊。”刘少东打破了宁静,用懒懒的口吻说道。 刘昊询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你何必这么心虚呢?” “我劝你不要乱说话,别给警方惹麻烦!” “乱说话……难道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孙浩尘教授,我觉得你应该好好管管你的学生。” 孙浩尘听到自己的名字,急忙开口说:“你们到底是谁想害我?如果我得罪了你,我可以道歉,但是千万别在暗地里搞小动作,到时候,两败俱伤,可就不体面了。” “教授,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陈元一好奇的问道。 “我相信某些人一定能听懂我的意思。” 刘昊询问道:“有人要害你?” 孙浩尘撅着嘴不说话。 “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我丈夫,至于其他的恩恩怨怨可否先放到一旁?” “我看啊,还是保护自己的安全才最重要,马总也许早就离开北极了。”孙浩尘的话点醒了众人。 陈元一猜测道:“难道这是一个局?” 孙浩尘耸了耸肩,心想,“那这个局是为谁而做的,设局的人又是谁呢?” 刘少东舔了舔嘴唇,“大家都是蠢人,用不着打着阴谋论的幌子。” 孙浩尘拍了拍大腿,用讥笑的口吻说:“蠢人!哼!有意思!” “什么?蠢人?”刘昊一脸不屑,并且对刘少东产生了反感。 接着,帐篷内又恢复了宁静,他们好像在仔细琢磨刚刚的谈话,但又好像在思考其它的事情,每个人紧蹙的眉毛和令人捉摸不透的眼神,使空气中弥漫着不安的氛围。 “哈哈……”老陈的笑声如同恐怖电影中的背景音乐一样,令人们惊恐万分。 其余的人将目光汇集到了老陈的身上,他偏着头看向他们,眉毛下一双犀利的眼睛透露着杀意。“你们真是该死。” 除了陈元一与刘少东之外,其余三人表现出强烈的不满。 孙浩尘无礼的一面暴露在众人面前。“你这个老头再说什么!” “你是疯了吗?”刘昊也加入了暴跳如雷的阵营。“若是还想要酬劳,最好闭上嘴巴。” “诶呦呦……真是虎豹豺狼啊!”老陈一边慢吞吞的说着,一边移动着身子,找到了合适的坐姿之后,他才将重心移到了臀部。 “是不是你做的?” 面对孙浩尘的提问,老陈摇了摇头。 “看来,你们得罪了不少人啊,既然如此,我就亲手惩治了你们,难道你们不想赎罪吗?” “你这个老头子到底再说什么!你脑子坏掉了吗!”孙浩尘愤怒的抖动着牙齿,仿佛下一秒牙齿便会弹出来,然后掉落到地上。 “你算什么东西。”孙浩尘刚准备脱口而出这句话,却被刘昊抢先了一步。 “不要再说了。”邓文娟用略带哭腔的口吻说道。 “怎么,害怕了?”刘少东并没有因为邓文娟是女性,而产生了怜香惜玉之情。 邓文娟苦笑了两声,“你什么意思?最好把话说清楚。” “我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如果你听不懂,应该去医院检查一下耳朵。” “你……”邓文娟愤怒的说不出话来,她从未遇到如此说话毫无分寸的男人。 老陈对他们的争吵不休丝毫不感兴趣,却一语中的说道:“我很好奇,你们到底为什么来北极。” 其余几人默不作声,静静地等待着老陈接下来的话题,但他却闭口不谈,瘫坐在椅子上,看着帐篷最顶端凸点。 不知过了多久,马警官才再一次走进帐篷,他面无表情,但鞋子与雪地碰撞的之后的声音却给人一种压迫感,让人们不禁咽了咽口水。 “刚刚我们已经仔细搜寻过马先生的帐篷了。”他故意停顿了一下,气氛突然变得很紧张。“……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陈元一好奇的问道:“什么事情?” “你们每个人的脚印!” 搜查队在马景城的帐篷中发现了七组不同的脚印,虽然没有做脚印匹配,但无疑就是他们六个人。 “那很正常啊。”陈元一话音刚落,便觉得自己落入了男人设计的圈套。 “我觉得不正常……董事长的帐篷可随意出入,不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吗?那我们就来说说这些脚印的由来,谁先开始?”马警官一边说着,一边打开笔记本。 “我想我出入我老公的帐篷没有任何问题!” “你呢?秘书?” “我想我也是一样的,我需要向董事长汇报工作,自然会留下脚印。” “那你呢?教授。” “后来我们分开找董事长的时候,我曾经进去过,但看没有人,就又出来了,脚印应该就是那个时候留下来的。” 马警官快速的挥动着笔杆。 “我也一样。” 陈元一接着刘少东的话,说道:“哦,我也是。” 老陈语气淡淡的说道:“我也一样。” 马警官的食指在鼻尖处摩擦了几下后,将右手平放在了笔记本上,几秒钟后,他放下写字笔,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32开的白纸,“你们是否见过这张纸条。” 众人瞪大了双眼,仔细查看着纸条上的内容,在确定内容后,他们露出了惊愕的表情。 孙浩尘吞吞吐吐的说道。“这……” 马警官将纸条拿到孙浩尘的面前,“你见过?” 孙浩尘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见过?在哪见过?” 孙浩尘舔了一下略有些干燥的嘴唇,但唇部起皮的状态并未有所缓解。他与男人对视了几秒钟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一模一样的纸条,甚至连内容都一模一样。 “这次轮到你赎罪了!”马警官将纸条上的内容大声的读了出来。 “这是谁给你的?” 孙浩尘摇了摇头,面露恐惧。“警官你得救救我,他们有人要害我……我,我也不知道是谁给我的,它就莫名其妙的出现在我的口袋里了。” “你先冷静一下……” 马警官的话还没有说完,老陈变将纸条递到了他的手中,他小心翼翼的拆开纸条,却发现还是一模一样的内容。 接着,其余的三个人都从口袋里掏出了纸条。 无论是纸张的颜色,还是字体的形状,用肉眼完全找不到任何的不同之处,想来,做这件事的人应该做好了充足的准备。 “陈元一,你没有收到这样的纸条吗?” 马警官尖锐的目光落在了陈元一的身上,他的话音刚落,其余五个人的视线也汇集到了一处。 “有……你手里的这张纸条应该就是我的。” “这张纸条是你的?” “可能在我寻找董事长的时候,掉在帐篷里了。” “一开始你怎么不说?” “我不知道它已经丢了,所以……刚刚我翻遍了所有的口袋,也没有找到,我才觉得那应该是我的。” “你什么时候看到这张纸条的?” “今天早上。” “你们呢?” 刘昊总结道:“差不多就是那个时候。” 这也是他们选择报警的原因,若仅仅只是马景城失踪了,也许他们并不会太在意,但是当他们自己生命受到了威胁,想要被保护的心情油然而生,所以才一致决定让警察处理这个事情。但是他们比孙浩尘更聪明一点,除了保护自己之外,还想找到写警告信的人,所以才迟迟没有开口。不过,他们低估了那个人的头脑。 “这张纸是你们仓库里的物品吗?” 刘昊与孙浩尘对视了一眼后,刘昊代为回答:“我想应该是的。” “我可以理解为仓库可以随意进入吗?” 刘昊点了点头。“是的,没有钥匙,所以可以随意进入。” “那有丢失什么物品吗?” “目前没有统计过,所以……” “那能麻烦你们,现在做一下统计吗?” “好的。”说完,刘昊带着孙浩尘、陈元一、刘少东仔细查看了起来。 他们所在的位置就是仓库,所以四个人不可能在警察的眼皮底下作假。虽然是占地面积一百多平的仓库,但是保暖、挡风的效果很不错,比他们所居住帐篷的布料优质许多。 半个小时过后,四个人重新做回了椅子上。 “丢失了一台发电机、一桶汽油、一个快速凿冰器,还有一捆麻绳。” 刘昊话音刚落,马警官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他们所使用的发电机是高度约一米左右的长方形发电机,底部装有滑轮,是合作方按照他们的需求连夜制作的。 “这四样物品有什么特殊的用途吗?” 孙浩尘是最适合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用途,都是我们做项目时常用的东西,不会产生什么化学反应啊。”他疑惑的摇了摇头。 马警官突然转移话题,“你们昨天晚上有谁离开过帐篷?” 他们摇了摇头,虽然摇晃的方向和频率不同,但都在表达自己什么都没有做过,什么都不知道。 “马先生每晚都饮酒吗?” 邓文娟回答说:“对,他觉得酒后睡得更踏实。” 刘昊附和着点头。 “好,大致的情况我已经了解了,各位先回自己的帐篷休息。” 马警官清晰的话语声刚落,他们立刻站起身,晃晃悠悠的离开了仓库,好像花费了所有的力气一样,毫无精神可言。 第九章 孙浩尘篇(2) 回到帐篷内,孙浩尘躺在睡袋上面,看着手中的纸条发呆。 “赎罪?什么意思?轮到你了?什么意思?”他自言自语着。 他仔细想了想,认为刘少东和陈元一最有可能是写纸条的人,对于邓文娟、刘昊、老陈这三个毫不熟识的人,他给出了清白的结论。 “可是,为什么所有人都收到了同样的纸条?”他完全解不开这道难题,甚至连解题思路都没有。他长叹了一口气,表示投降。 饥饿感从腹部传到了头部,他从背包里取出压缩饼干和保温瓶,简单的咀嚼了几下后,饼干便被热水冲入了胃部,他多次重复此动作,但是脸上完全看不到心满意足的表情。 他看着饼干的银色包装袋入神,心想,我以后再也不要吃这种东西了。 压缩饼干除了能增加饱腹感之外,毫无营养和美味可言,味同嚼蜡的感觉令他隐隐作呕,他若不是用握拳的右手轻轻锤了几下胸腔,恐怕食物和胃酸要同时从口中吐出来了。 “孙教授?” 他回应道:“什么事?” “有些事情想跟你确认一下,你现在方便吗?” 孙浩尘观察了一下四周,把室内稍作整理后,才将负责这次失踪案件的警官迎进了帐篷内。 马警官身后跟着一个年纪25岁左右的年轻人。马警官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丝毫没有客气之意。年轻人则站在了男人的右手边,脸上露出刚步入社会的恐惧感,这让孙浩尘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 “是找到写纸条的人了吗?”孙浩尘难掩激动的心情,语速也跟着轻快了起来。 “说起这件事,你还有什么其它的线索吗……你觉得是谁做的?” 孙浩尘明明是提出问题的人,现在却成了回答问题的人。“我没有什么线索。若是针对我而言,那只有陈元一和刘少东两个人最有可能,若是冲着别人去的,任何人都有可能。” “你觉得那两个学生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 孙浩尘舔了舔泛白的嘴唇,“我想,应该是我平时的训斥伤害到了他们的自尊心。” “看来,你是一个很严格的教授啊。” “严师出高徒嘛。” 孙浩尘短暂的回忆了一下,并未找到与刚才所说相匹配的画面,但除此之外,他也找不到其它的理由了。 “你是怎么理解这件事的?”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你认为这是恶作剧还是警告信?” 孙浩尘毫不犹豫的回答说:“当然是警告信,董事长都不见了,怎么会是恶作剧呢!你应该派人保护我们的安全才对啊!” “所以你认为马先生已经死了,对吗?” 孙浩尘重重的点了点头,好像很早之前,他就得出了这个答案。 “今日早上,你进入马景城的帐篷,有看到睡袋吗?” 记忆回溯…… 那是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帐篷,从外面完全看不到里面的一举一动,哪怕是有灯光的加持,其结果还是一样。一张写字桌的倒影映在雪地上,软椅摆放在桌子偏左边的位置,泛着红光的取暖器与椅子左边的扶手相距50公分左右。桌上有一杯红酒,白色的纸张铺满了整张桌子,写字笔静静地躺在深棕色的桌面上。桌子右侧的抽屉微微凸起,想必,不久前刚刚拉出来过,但狭窄的缝隙阻止了肉眼的观察,只能依靠猜测来满足好奇心。 “没太注意。” “你在好好想一想,有没有见过睡袋?” 孙浩尘无奈的摇了摇头。 “我们需要采集一下你的指纹,还有要对鞋子做一个鞋印对比。” “这话是什么意思?写警告信的人兴风作浪,你们到怀疑起我这个受害者了。” 马警官一改和蔼可亲的口吻,语气坚定的说道:“我们在马景城的帐篷中发现了血迹,目前,不排查他杀的可能性,所以请你配合调查。” 孙浩尘从他的话语中读出了另外一种含义——若不想被误认为是杀人凶手,最好乖乖听话。 年轻人采集工作完成后,对鞋子进行了血液检测。 “你只去过一次马景城的帐篷,对吗?是在昨天早上?” 孙浩尘点了点头。 “当时触碰其它的物品了吗?” 孙浩尘摇了摇头,并且轻咳了两声。 一阵沉默过后,年轻人将自己的浅蓝色笔记本递到了男人的手中。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后,马警官开口了。“孙教授,你如果继续说谎下去,恐怕我们也保护不了你的人身安全,我想你需要时间好好考虑一下。”他嘴上说着给他时间思考,但臀部却未有离开椅子的举动,他好像已经预料到孙浩尘下一秒的举动一样,面不改色、沉着冷静。 “我昨天晚上去过一次。” “你见到他了吗?” 孙浩尘吞吞吐吐的说道:“当时他在小憩。” “之后,发生了什么?” “我们因为报告上的问题发生了争吵,然后,谁也说服不了彼此,便不欢而散了。” “离开之后,你去了哪里?” “我就回自己的帐篷了。” “再也没有出去过?” “是的,再也没有出去过。” “争吵中,你碰过马景城的报告吗?” 孙浩尘快速的换了一口气。“我还拿在手里看了。” “争吵过程中,你们有肢体冲突吗?” 孙浩尘与马警官四目相对,并且回答说:“没有。” “你还记得当时是几点钟吗?” 孙浩尘加快了摇头的频率,“不记得了,没有什么时间概念。” “也就是说,昨天晚上马景城并未约你见面,对吗?” 面对马警官的提问,孙浩尘略有些惊慌失措。在他以为话题就此结束之时,马警官又把事情拉回了。 孙浩尘像被人捉到了小辫子一般,心有不甘的回答说:“是的。” “那你为什么去找他呢?” “我刚刚说了,是因为报告上的问题。” “那你是拿着报告去的了?” 孙浩尘并没有立刻回答,因为他发现回答是或者不是,好像都是陷阱。“我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马警官轻抬了抬眼,接着提问道:“那我换个问题,你是怎么发现报告出现了问题的呢?是实验一开始就出现了问题?还是马景城修改了什么内容?” “无可奉告,这属于公司机密。” 马警官轻点了点头,并未因他拒绝回答,而产生些许的负面情绪。“领导明明在小憩,你还硬闯进去,这应该不是讨论问题,而是去谋杀!” 孙浩尘被他的话激怒了,“你凭什么恶意揣测我的心理,我可以告你人身攻击!这里不欢迎你,请你离开。” 孙浩尘虽然用了“请”字,但语气上很强硬,如同下了逐客令一般,令人无地自容。 马警官露出了浅浅的笑容,“这只是我的推测而已,若是冒犯了您,还希望您不要往心里去。” 听到马警官中肯的解释,加上敬语的效果,孙浩尘心中的怒火稍稍熄灭了一些,用平淡的口吻说道:“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要休息了。” “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认为马景城是个怎样的人呢?” 马景城是个含金汤匙出生的人,是个不愁吃穿的人,是个赔了几百万,又能赚回来的人,是个名牌加身的人,是个令孙浩尘羡慕的有钱人。 孙浩尘至今深刻的记得他第一次与马景城单独见面时的场景,并不是因为两人相谈甚欢,而是因为那壶沁人心脾的茶水。 “这次北极之行,还要多靠孙教授的帮忙啊。” “马总客气了,这本是我的分内之事。” 马景城并未对茶叶做出详尽的介绍,可能他也不了解茶文化。 孙浩尘喝惯了两块钱购买的100g茶叶所冲泡出来的茶水,味蕾第一次感受到如此不同寻常的味道,令他在短暂的失去了味觉。 马景城善于察言观色,为了让白玉计划顺利启动,他还不吝啬的将自己珍爱的茶叶送给了孙浩尘,然而,他并没有完全消除对孙浩尘的戒心。他之所以有这样的举动,是因为孙浩尘心生了放弃参加白玉计划的想法。 “不知孙教授遇到了什么烦心事,才有了退出的想法?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我找不到比孙教授更适合的人选了,所以,若是有需要帮忙之处,孙教授一定要告知于我。您可是研发团队的核心人物啊……若是此次项目有所进展,我希望孙教授带着团队继续开发下去,到时候,您的待遇肯定比现在高出百倍。” 马景城一边有声有色的说着,一边将装有茶叶的精致礼盒推到孙浩尘的面前。 孙浩尘瞥了一眼盒子,便知道价值不菲,在微弱的太阳光下,盒子周身散发着闪亮的光芒,好像是用金丝线贴合而成的,生产商完全忽略了盒子本身的用途。 “家中父母年迈,我害怕他们心过度担心我而生病,所以……” 马景城连忙夸赞,“孙教授真是孝顺……我这有一些上好的补品,你先带回去,我会派人照顾两位老人家的……我相信以孙教授的能力,一定会让白玉计划顺利进行,不出一月,便可归来,到时候,两位老人家也会替你感到高兴的。” “多谢马总,我一定会竭尽所能开发白玉计划的。”为了表达忠心,孙浩尘鞠了一躬。 事实上,孙浩尘只是在放长线钓大鱼而已,什么担忧父母的身体健康,什么心事重重,什么退出白玉计划,全是他的一出“好戏”,其目的就是为了获得更多的福利。 满载而归的感觉,令他身心舒畅,同时,又激发了他内心潜在的骄傲自大,他更加确定自己就应该拥有更好的生活。 然而,马景城那边,并未对孙浩尘的父母有过多的关照,他只是在言语上表达了自己的想法而已。他送给孙浩尘的物品,也是其他合作伙伴送来的礼品,不存在割爱的情况。 “物尽其用”才能让物品发挥最大的价值。 脑海中的画面消失后,孙浩尘懒懒的回答说:“他是个商人。” “听说还是个慈善家。” 孙浩尘讥笑道:“是啊,商人都想拥有慈善家的光环。” “你们这些人当中,你认为谁最了解马景城?” “刘昊。” “他很信任刘昊吗?” “应该是。” “那你认为谁最恨马景城?” “这我可不知道。” 马警官明明说是最后一个问题,却让他又多回答了几个问题。 “谢谢你的配合,如果之后还有疑问,希望你能如实相告。” 孙浩尘不予回答。 马警官从他的面部表情判断出,他对这次的谈话感到十分不悦。 马警官临走前说了一句,“若是想到什么,请马上告知于我,多谢。” 这句话在孙浩尘的耳边不断回响着,那不是请求的口气,也不是提醒的语气,像是在表达他已经知晓了一切,规劝孙浩尘自白的口吻。 孙浩尘在巴掌大的地方踱来踱去,但这种方法并没有快速驱散掉不安的感觉,而是过度消耗了能量。 “我该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孙浩尘无声的呐喊着。 孙浩尘深知即使避而不答,警方也能还原事情的真相,况且他确实做了一些事情,而且无法辩驳。 他走到一个长40厘米,宽20厘米,高40厘米的柜子前面,从抽屉里取出了一个蓝色的文件夹,五页过后,便是密密麻麻的手写字,页脚处标有“第十页”这三个字。与第十页字迹相同的白纸,还有“第十一页”和“第十二页”,他来回翻阅着这三张白纸,无奈的砸了咂嘴。 五分钟后,他将文件夹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帐篷内毫无暖意,孙浩尘不得不钻进睡袋之中。不知因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了马警官的一句话,“那你认为谁最恨马景城?”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这绝对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一定另有深意。他想表达什么呢?还是在向我传递什么信息? 孙浩尘觉得脑袋隐隐作痛,不自觉的皱起了眉头。 第十章 陈元一篇(2) 陈元一望着深黑色的帐篷发呆,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周元的笑脸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也回以微笑。他以为他已经忘记了她,事实上,他却想念的发狂。他知道他的心中再也容不下别的女人了,因为“愧疚”二字永远烙印在他的心上,成为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他觉得自己本就应该活在阴影里面,所以夜深人静的时候,他痛苦不堪、哀怨长豪,而太阳初升后,他如周元一样积极乐观、勤奋刻苦。 进入马氏能源有限公司的研发团队后,他仿佛发现了新大陆。他觉得自己终于变得有价值了,他不单单只为了周元活着,而是为了子子孙孙活着,更是为了人类的未来活着。 看着环境日益恶化的新闻报道,陈元一莫名的伤感了起来,他为这个美丽的地球感到悲伤,他为灭绝的动物感到悲伤,他为破坏地球的人类感到悲伤,因为若是失去了这个赖以生存的家园,人类将不复存在,所以他觉得新能源的开发刻不容缓。 这也许就是一个女孩从事科学研究的根本原因! 他坚信,若周元还活着,她一定比他做的更好。烈火灼烧的罪恶感油然而生,他不由得落下了滚烫的泪水,泪水滑落的次数多了,脸颊处便留下了一处清晰可见的凹槽,旁人都以为那是胶原蛋白流失所造成的,却不知那代表了万箭穿心的悲痛。 他原以为哭过、醉过、绝望过,就不会与痛苦为伴了,可是他越想发泄痛苦,痛苦越加倍而来,如此,便成了他生活中的一部分了。 “这次轮到你赎罪了!” 陈元一的脑海里浮现出字条上的内容,楷体的字体格式表示这并不是恶作剧,而是警告。他知道自己罪无可恕,若是有人能亲手了结他,也并非是一件坏事。 “陈元一?” 他一开始以为是幻听,所以并未回应,直到再一次听到相同的呼唤声后,他才站起身,走到了帐篷的入口处。 他一边探出头,一边问道:“是谁?” “方便聊聊吗?” “方便,快请进。”他热情的将两位警官请进了室内。 马警官快速的环视了四周,是比孙教授那里还要简陋的环境。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张纸条的?” “大概是昨天晚上睡觉之前。” “你有跟别人提起过这件事吗?” 陈元一边摇头,一边说:“没有。” “也没有听别人提起过?” “是的,在此之前,没有人提过这件事。” 马警官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什么,同时,他身旁的年轻人也照葫芦画瓢似的记下了什么。 “孙浩尘与马景城之间有什么矛盾吗?他们经常争吵不休吗?” 陈元一偏着头,想了想后,回答说:“矛盾……应该没有,没见过他们争吵过啊。” “如果实验报告出现了问题,你们一般都是怎样解决的?” “目前好像没有出现问题啊……因为项目有了突破性的进展,所以前天晚上我们大家才一起吃了一顿饭……” “平常你们都是分开吃饭的吗?” 陈元一点了点头,“对,因为要记下机器的运作的数据,所以都是分开吃的。” “那是随机的,还是固定的?” 虽然马警官的话语表述的很简单,但是陈元一完全解读了他的意思。 “随机的,就是谁饿了,谁先去,两个人为一组。”他做出了一个v的手势。 马警官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实验报告一般都由谁保管?” “董事长。” “为什么不是孙教授啊!” 若是孙浩尘保管,想必马景城连觉都睡不安稳。一想到这,陈元一不禁挠了挠头,回答说:“董事长很重视这个项目,每天都要反复的确认数据,所以,所有的项目资料都在他那里。” 除此之外,马景城从不将前一日项目的具体报告带在身上,只将基本的数据记在笔记本上,以便核查机器是否运作正常。他不单单只对孙浩尘不放心,其实他从未信任过任何人,当然也包括他的远方亲戚陈元一。 “孙教授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陈元一小声嘀咕着:“没有,一切正常。” “项目方面呢?他是否上心?” “嗯,非常仔细,也不允许我和刘少东出错。” “他有偷偷打电话吗?”马景城大腹便便的模样,给人一种油腻的感觉。 “跟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没有这种情况,其余的时间,我就不知道了。” “他可跟你们说过什么?” “就说让我们专心点,别偷懒之类的。他几乎不提与项目无关的事情。” “我怀疑他跟其他竞争公司有联系,你帮我多盯着点他。辛苦你了……对了,这个项目你父母也投资了,他们对你可是寄予厚望呢,你可不要让他们失望啊,要多努力一些才是。” 陈元一硬挤出一个笑容。 马景城并未抬头看他,而是将视线停留在了半空中,所以他此刻僵硬的面部表情,无人察觉。 陈元一起初并未对此句话有任何感想,但梦醒时分之后,他左思右想,才发觉此句话另有深意。 以他对其父母的了解,他们一向对风险过大的事物避而远之,并非他们害怕,而是他们深知自己适合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的赚钱之道。 他们并不是名牌学校毕业的学生,也并非出身富贵,更不是头脑聪慧过人,只是选择了一条正确的道路,才得以享受更好的生活。 他们创业时的艰辛酸楚,是陈元一无法想象的画面。不知那个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对这一段往事只字不提,即使他好奇的问起,他们便会用一句“记不清楚了。除了早起便是晚归,没什么可说的”之类的话糊弄过去。 直到有一天,他终于知晓了他们深埋心中多年的秘密。 “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要不我们把他找回来。” 男人一边轻抚着女人颤抖的背部,一边说:“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根本找不到了。” 女人泣不成声,“我们现在有钱了,一定可以找到的。” 男人用略有些沉重的语气说道:“也许他现在过得很幸福,再说,我们该怎么跟小睿解释呢!” “可是……” “就当他死了,好吗?” “我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他还活着,那是我的孩子,你相信我,他还活着……” “我相信你,但是毕竟是我们先抛弃了他,所以我们还是不要出现在他的面前了。” 女人泣不成声,如同一个不受控制的喷泉装置,放肆的旋转着喷水按钮。 房门被轻轻推开,他们与门口处站立的陈元一的目光交汇时,女人和男人惊慌失措的站起身,并且用言语试图掩盖悲伤的情绪。 “你怎么回来了?”男人发问。 女人平淡的说道:“别站着了,快进屋啊。” 几番试探,他们得出了他并未听到任何声音的结论。然而,就在他们放松心情,长舒了一口气后,他语出惊人的说道:“我还有个哥哥,或是姐姐,对吗?” 两人面面相觑,瞳孔不自觉的放大了数倍。 “他在哪?” 他们知道这件事终究瞒不住了,便和盘托出了,但真相浮出水面时,陈元一却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我跟你妈刚刚准备自主创业,你妈妈便怀孕了,我们以为这寓意着事业有成、双喜临门……但事业并没有丝毫的起色,甚至多了许多的竞争者。你母亲一边帮我联系进货商,一边照顾孩子,非常辛苦,我整日出门谈合作顾不上他们,你的哥哥就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着。两年后,终于有一个老板欣赏我跟你妈妈自制的酱料了,并且答应跟我们合作,但前提是,我们必须去国外的总部培训一段时间,我跟你妈妈高兴坏了,但是这样一来就没人照顾你哥哥了,被欲望蒙蔽了双眼的我们,在一个邻居的劝说下,将你哥哥送人了……我们打算回国后就将他找回来,但是我们为了火锅店的生意,再一次选择了抛弃……” 将心事吐露之后,他们两人丝毫没有轻松的感觉,反倒觉得有些无地自容,难以面对坐在他们面前的亲生儿子。 从那天之后,他开始寻找他的哥哥,并非他感受到了血缘这条纽带的牵引,而是为了减轻父母的罪恶感,算是一种赎罪! 所以,陈元一坚信此次的投资,绝非是父母主动提出的建议,而是被迫屈从的协议。他不得不佩服马景城的“高深莫测”,一边用他来要挟他的父母,一边用他的父母来利用他,这种“好计策”可不是一个“人”能想出来,并且做出来的! 画面渐渐模糊,陈元一回到现实,这才发现自己在迷迷糊糊中被采集了指纹。 “我们还要对你的鞋子做血液检测,不便之处,敬请谅解。”警官话音刚落,他身后的年轻人便开始忙活了起来。 陈元一看到鞋底发生了变化,急忙收回了视线,装作正在漫不经心的等待结果。 “能解释一下吗?”马警官目光犀利,令人毛骨悚然。 “什么?”他试图装傻充愣。 警官指了指他的鞋子,“这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啊!” 他换了一种问法,“昨日早上你曾经进入过马景城的帐篷,对?” 陈元一点了点头,“没错。” “当时你是环视了一圈?还是在帐篷内走了一圈?” “进去看一眼就走了。” 他在白纸上写下了什么后,才开口,而年轻人并未停笔。“然而,我们是在椅子附近发现的血迹……如果是这样的话,你的鞋子根本不会有血迹反应,所以,你在撒谎。” “我为什么要撒谎?” 面对挑衅者的反问,马警官说道:“若这双鞋子属于你本人,你为了掩盖自己的杀人动机,自然会选择说谎。若这双鞋子不属于你本人,那么为了保护真正的凶手,你一定会扰乱警方的视线,为凶手开脱。” 陈元一突然有一种很不可思议的感觉,仅仅通过一双鞋子,他就有两种推论,若是获得更多有价值的线索,用不了多久的时间,真相便会浮出水面了。 还不等陈元一作答,他再一次开口了。“你最后一次进入马景城的帐篷,是否看到了睡袋?” 之所以用“最后一次”这四个字,是因为他无法确定陈元一到底进入过几次帐篷。 陈元一反问道:“睡袋?” “你仔细回想一下,这很重要。” 陈元一开玩笑的说道:“难不成丢了?” 马警官默不作声。 “被我说中了?怎么可能!” “确实不见了。” 陈元一弱弱的回了一句,“没太注意。” “如果马景城不是失踪,而是被人谋杀的话……你觉得谁最可疑?”马警官稍作停顿后,才将后半句说完。 整个帐篷突然被一种悬疑的气氛包围起来,陈元一不禁冷汗直下,打了一个哆嗦。 “我,我不清楚。” 他略有些心虚的回答,加重了马警官对谋杀猜想的可能性。 “会是邓文娟吗?” 陈元一低垂着眼睛,默不作答。 “会是刘昊吗?” 陈元一舔了舔嘴唇。 “会是孙浩尘吗?” 陈元一咽了咽口水。 “那是老陈?还是刘少东?” 陈元一双臂环抱于胸前,双眸快速的转动着,好像在思考什么。 马警官虽然没有得到满意的答案,但并非没有收获,与他道谢行礼后,便转身离开了,临走前,用余光瞥了他一眼。 陈元一的拇指指甲深深地嵌入了食指的肌肉中,他刚刚就保持着这个动作,此时,肌肉因为长时间的挤压已经变成了青紫色。 他进入马氏能源有限公司后,意外的找到了他的哥哥,并且认识了周元的父亲周若鹏,不过,与正常情况下的相识略有些不同,因为他只看到了一张他们父女二人的合照,所以他只能说听过周若鹏这个名字,而非见过周若鹏本人。 周若鹏一双眯成细缝的眼睛与周元有些强烈的对比,看样子,周元遗传母亲的基因更多一些,不过,她的母亲却红颜薄命,令人惋惜。他从不提起与家庭有关的话题,在旁人看来,他只是一个一心投入到工作上的独居老男人。 第十一章 老陈篇(2) 老陈看了一眼手中的纸条后,露出了阴险的笑容,脸颊两处的肌肉因表情的拉伸动作而略有些变形,他已经许久未有笑容了,肌肉完全失去了记忆,如同枯枝一般失去了再生的模样。 一支寻找能源的队伍,看似衣冠楚楚、为人和善,实际上却是道貌岸然、各怀鬼胎,真是一件令老陈不禁发笑的事情。 “失踪……动作挺快啊。”老陈自言自语道。 老陈的视线突然落在了自己的双腿上,他的心中隐隐作痛,如果心痛是一种无法医治的顽疾,那么,他还要与顽疾相伴多久?也许是一天,也许是一年……或许,这应该取决于寿命的长短。 每当看到刘少东和陈元一的身影,隐藏在他内心深处的羡慕之情便浮出了水面,他曾经也有梦想,也有为之奋斗的事业,也有健康灵活的身体,可现在,一切都化为乌有了。他从两人的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但是他已经想不起来自己的真实年纪了,其实,并非他真忘记了,而是即使记得也毫无意义,这只会让他更加讨厌镜子中的自己。 卷翘的胡须、浓黑的汗毛,极好的掩饰了他本来的样貌,这正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它们待在脸上的时间久了,他反倒越来越喜欢这种不修边幅的感觉了,进而他也喜欢上了这种随心所欲的生活方式。 老陈不喜欢寒冷,与其说不喜欢,不如说是恐惧,但他还是经常步行去酒店附近的高山,因为他需要冷空气的警示,所以偏执的举动令他暂时抵御住了寒冷,然而,这无疑加重了他四肢的负担,因此,拐杖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 与夏天、保罗在一起生活,令他有一种很安逸的感觉。看着这对小夫妻如胶似漆、恩爱甜蜜的画面,令他对生活有了向往。 然而,老陈知道自己不配拥有这样的生活,因为他的内心充满了仇恨,且终于有一天会如火山喷发一样毁天灭地,所以毫无牵绊的人生是最好的选择。 老陈走出帐篷,想知道警方正在做什么,可能只是为了打发时间,但若是从他们偶然间的谈话中得知一些消息,那就再好不过了。不过,因为距离的关系,老陈除了能看到移动的人影之外,听不到任何谈话的声音。 “你好。” 老陈向自己左前方稍稍移动视线,便看到了马警官,并且他的身后还站着一个面孔还未褪去幼态的年轻人。 “看来,他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男孩。”老陈根据年轻人的样貌,心中暗自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你好。”老陈礼貌性的回应道。 “我想和您聊聊,不知道您现在方便吗?” “进去说。” 老陈缓慢的走进帐篷,身后的两人不自觉的放慢了步调。 男人待老陈坐下之后,慢悠悠的开口说道:“你对这张纸条有什么看法?” “可能是恶作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给我这样的东西。”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张纸条的?” “什么时候啊……今天早上。” “你跟别人提起过此事吗?或者听别人提起过吗?” 老陈摇了摇头。 “我们需要采集一下你的指纹。” “可以。” 马警官接着说:“对了,我们还要做一个鞋印对比。” 老陈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将鞋子递到了年轻人的手中。年轻人与马警官眼神交换后,鞋子便又回到了老陈的脚上。 老陈略有些好奇的问道:“出了什么事情吗?”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马警官反问道。 “若是失踪案,应该不会这么麻烦,只需要简单的问话即可,可是……” 马警官突然觉得自己太过小瞧眼前的老人了,心想,不如告知一二,也好听听他的见解。“确实如此……我们在马景城的帐篷内发现了血迹,不过,目前还不知道血迹的主人是谁。” “哦!”老陈明白他们调查鞋底的用意了。 “所以,是谋杀案件了?” 马警官抿了抿嘴,回答说:“目前不排除这种可能性。”接着,他翻看了一眼笔记本后,才缓缓开口说,“马景城最近与人发生过冲突吗?” “应该没有。” “他跟周围的人相处的怎么样?” “在我看来,都还不错。” “就没有一丁点不和谐的地方吗?” “这我倒没注意……不过,我现在可以帮你留意一下。” 马警官以为自己幻听了,但与他四目相对时,他细小的眼睛里流露出的目光,像是在表达他也想知道凶手是谁,不过,马警官并没有因此打消对他的怀疑。 “你昨日早上进入过马景城的帐篷,对?” 老陈轻点了点头。 “当时,有看到睡袋吗?” “睡袋吗?好像没有。” “你能确定吗?” “确实没有。” “你看的还挺仔细。” “当然了。” 马警官面露疑惑。 年轻人停笔,用警惕的目光瞥了老陈一眼。 老陈懒懒的解释道:“若他不见了,我这些天的辛苦不就白费了,本来只想赚点钱,没想到却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对了,警察先生,你没有听说过冰川的诅咒啊!” 两位警官互相交换眼神后,马警官用略带笑意的口吻说道:“哦!诅咒,那是一个怎样的故事?” 老陈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子,面露不安,用极低的声音说道:“传说北极有一只修炼千年的雪狐,但有一日出来觅食时,被猎人射中了腹部,他央求猎人放了他,并以珍宝作为交换,但猎人看他皮毛光滑,且能与人交流,猜测他定非凡物,便想吃他的肉,喝他的血,以保自己长命百岁、身强力壮。雪狐临死之前,用自己千年之力换来了诅咒——但凡踏入北极的人类都将消失!然后,北极就变成了现在的模样,白色主宰着一切。” 或许诅咒的故事,能解释作为旁观者的老陈口袋里有纸条的原因,但两位警官却不相信诅咒杀人这等荒唐的事情。 “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个故事?” “一本书上,不过书的名字我已经记不起来了。” “这是我们接到的第一起失踪案,想必应该与诅咒无关。” 老陈大声喊道:“不,你错了,其实有很多。” “这是什么意思?” “七年前,也曾有人消失不见了。” “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我在那本书上看到的。” “是什么悬疑类的小说吗?” 老陈摇了摇头,“不,那不是小说,是预言。” 马警官越听越糊涂,“在哪能买到你说的那本书。”他与老陈尖锐的目光相对后,急忙改口道,“不,是预言。” 老陈轻拍了一下大腿,“你买不到了。” “为什么?” 老陈微微闭目,默不作答。 “那你能给我讲讲七年前的故事吗?” “不记得了。那故事太长了,我一个老人家怎么能记得住那么多。” 马警官无奈的挠了挠头,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个叉后,再一次提问,“你既然知道诅咒的事情,怎么还愿意当他们的导游呢?” 老陈压低声音说:“因为钱啊,他们给了我很多钱。” 马警官并不对这句话的真假性存在质疑,但是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老陈在提到“钱”这个字的时候,双眼中毫无光亮,那不是嗜钱如命的人该有的眼神。 “在此之前,你见过这些人吗?” 老陈微抬了抬眼,“没见过。” 老陈总是幻想,要是有一种可以让人忘掉痛苦的科学技术该有多好,也许他就不会背负着仇恨日复一日的活着,可是,如果他忘记了仇恨,即使他重获了新生,那带给他痛苦的人也同样获得了新生,这种“救赎”的方式,未免太可笑了。 “昨天晚上你们大家分开后,你是否听到了什么奇怪的声响?” “没有。” 老陈记得那一夜他睡得很香,梦醒之后,他觉得整个人都年轻了许多。 距离他上一次熟睡,应该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他已经忘记了打鼾的诀窍了。其实,他曾因为这件事特地去了一趟医院。 “医生,我这个病还有得治吗?” 戴眼镜的医生微微一笑,安慰道:“这不是什么疾病,跟生活作息啊,饮食规律啊,心情啊都有关系,所以你不用太紧张。” “可是这样很影响其他人的休息,您还是帮我想想办法,要不开点药!” 医生露出了整齐却泛黄的牙齿,他从白褂子的口袋里掏出了一盒可以清新口气的糖果,边往嘴里塞边问,“你要不要来一颗?” 老陈边道谢边将糖果扔进了嘴里。 “你先不要紧张,我们呢,仔细研究一下,看看是哪种原因导致的。” 与老陈相比,医生此刻看上去更紧张一些,可能是第一次接触到这么难搞的病人的缘故! “哦,那你这应该是压力过大导致的,我建议你呢,玩一些减压之类的小游戏,看看症状是否能够有所缓解。” “真不用开点药吗?” “不用。” 老陈听从医生的意见,下载了一个休闲类的小游戏,除此之外,他在朋友的推荐下,抱着试一试的态度,买了一个减压神器。 一周过后,打鼾的症状确实有所缓解,不过,取而代之的是接连不断的梦话。 “师弟,你是打游戏入迷了吗?” “怎么了?” “你一直在说这队友太坑了!” 这一句话,激发了所有人的笑点,玻璃房内瞬间充满了笑声。 因为工作的缘故,老陈打鼾的症状丝毫没有缓解,但为了不打扰同事们的休息,他每次都会找一个有沙发的角落小憩。 画面停格后,老陈右手掩面,手指从面部离开时带走了一部分的泪水,所以热泪并未侵蚀到两侧的脸颊。 马警官并未发觉老陈内心的情感变化,接着询问道:“你对这边很熟悉吗?” “算是熟悉。” “这边有可以让人呆上好几天的地方吗?” “没有。” 老陈也曾幻想有那样一个地方,至少他的心中还能残留些许的希望,然而失望也同时存在着,可是他经历过比绝望还要可怕的事情。 他觉得自己就是《雪山营救》的男主角詹姆斯。詹姆斯是个喜欢极限运动的男人。在一次野外探险的过程中,结识了三个兴趣相投的好朋友。他们每年相聚一次,只为了挑战自身的极限。这一次,他们选择了攀登高高的雪山,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人做过这等疯狂的事情,所以他们无法预知他们将要面对的困难。 就在他们四个人快要到达山顶的时候,发生了雪崩,雪块翻滚的速度越来越快,使他们来不及想出应对的办法,就便与雪堆融为了一体。 老陈以为电影就这样结束了,但是画面一转,詹姆斯高抬起了手臂,缓缓从雪堆中爬了出来,吸收过足够的氧气后,他开始寻找其他的同伴,但是毫无收获。他被悲伤和绝望包围着,他无法接受只有自己幸存的结果,因为这次的雪山攀登运动是他提议的,当时其余三个人都表示反对,是他固执己见、一意孤行,所以他无法原谅被幸运眷顾的自己。 他一边搜寻着同伴的遗体,一边寻找吃食,所谓的吃食,也只剩下了冰川下的活鱼。他不知道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多久的时间,等他将所有同伴的遗体找到后,他双鬓微白,眼窝凹陷,头发已经垂到了腰间。 他将同伴的遗体运回附近的小村子后,站在村子的入口,远远的眺望着最高的山峰。之后,他便在此处定居了,并且时常眺望远方。村子里的人都觉得他的精神有问题,大家都避而远之。 这部电影只上映了一个月,因为观看量过低,所以电影院早早的将它下架了。对老陈来说,它却是一部和他产生了共鸣的作品,然而,他却只看了一遍。 询问结束后,马警官站起了身,但脚下一滑,整个人便瘫坐在了地上,想要急忙站起身时,右手不知碰到了什么物体,大声说道:“这是什么?” 老陈回过神,站起身,想要搀扶他。 马警官做出了一个拒绝的手势,接着,用手拂去了盖在物品上的白雪。 老陈不情愿的解释说:“我偷拿过来的。” “为什么?” 老陈笑而不语。 第十二章 刘昊篇(2) “这次轮到你赎罪了!”刘昊心中反复默念着这句话。 他心生了一种惶恐不安的感觉,这时,他脑海里出现了一本厚厚的《佛经》,他不禁嘴里念叨了两句,但这种形式上的虔诚,丝毫不起作用。 他明白,《佛经》赠予他的,是精神上的“洗礼”,而非思想上的“救赎”。 他太希望被救赎了,同时也害怕被救赎,因为那时,他要面对的是最不堪的自己,是最厌恶的自己,是最无奈的自己。 “如果我的内心在成熟一点,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面的事情了。” “也许会,也许不会。” 他自问自答的对话方式,令他产生了一种人格分裂的错觉。 刘昊希望这不是错觉,而是真实存在的病态,因为任何事情,他都可以解释为身体内的狂躁人格在作祟,而非他本意。然而,许多事情不是依靠想象就能如愿的。 他小时候总是生病,父亲为了安抚他焦虑的情绪,便会给他买最大瓶的黄桃罐头,微甜冰凉的感觉总是令他神清气爽。黄桃罐头被他一小口一小口消灭干净后,他的病症便会有所缓解。 然而,他身体越来越强壮,几乎与感冒划清了界限,即使淋了一场大雨,也不会有流鼻涕的症状,但他太想念黄桃罐头的味道了,以至于他天天有种生病的感觉,然而他却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有人在吗?” 刘昊好像在哪听过这个声音,但一时间又想不起来声音的主人是谁。他站起身,向帐外走去。 当他看清楚对方的面孔后,他礼貌性的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吗?” “耽误你一些时间,我们有几个问题想确认一下。” 刘昊呆呆的站在原地,并没有将两位警官请进帐内的意思。 马警官略有些难为情的请求道:“不知,可否找个地方,坐下来闲谈?” 刘昊犹豫了一下后,才将两人请进了帐内。 “请问,你们找我,是为了什么事?”刘昊先一步开口询问。 马警官略有些吃惊的看了他一眼,几秒钟后,瞳孔收缩,回答道:“哦,是这样的,我想知道你对纸条的看法。” “我能有什么看法。我觉得我的看法不重要,你们还是快些找出写纸条的人。” “关于这张纸条,你有什么线索吗?” 这时,刘昊感觉脑海里好像闪过了什么。他认为也许两者有共同之处,所以将自己知道的事情如实相告。“嗯……在我们启程来北极之前,董事长曾经收到过一封恐吓信。我觉得应该是同一个人所为。” “那封恐吓信的内容是什么?” “什么死神来了,葬身于此之类的,比纸条的内容更多一些,所以我记不清了。” “可否让我看一眼那封恐吓信。” 刘昊咽了一口口水,“那封信是写给董事长的,并不在我这里。”他的言外之意是,他并未得罪过任何人,恐吓信与他毫无关系。 “那马先生有怀疑的对象吗?” 刘昊沉思了几秒钟后,回答说:“有……孙教授和夫人。” “他与夫人的感情出现了问题,是吗?” 刘昊一边点头,一边回答,“是的。” “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吗?” 刘昊低声说道:“听董事长说,夫人出轨了。” 马警官不认为婚姻问题,会激发起一个女人的杀机,况且女人还是过错方。 刘昊接着说:“董事长想跟她离婚,但财产上的事情……所以他暗中调查了一下……” 马警官面露期待,却用在平常不过的口吻说道:“然后呢?” “应该掌握了一些证据。” “那夫人的意思呢?” “夫人同意离婚,但是董事长自己过不去这个坎,说不仅要让她净身出户,还要把她的丑事宣扬出去。” 马警官这才明白马景城将邓文娟看做敌人的根本原因是什么了。“那孙教授呢?” “孙浩尘好像被其它公司收买了,所以董事长一直不放心他。”刘昊恢复了正常的说话音量。 “他们在项目上有过争吵吗?” “争吵……应该没有。” 刘昊待在马景城身边多年,只见过一个人为了项目,不惜与他吵得面红耳赤,然而大部分人都活在他的权威之下,不敢开口。 “昨天晚饭结束后,你在哪?在做什么?” 刘昊摸了摸下巴,不知是胡渣略有些刺手的缘故,还是恍然想起了什么,惊讶的目光一闪而过,之后,他懒懒的回答说:“去了一趟仓库,然后就回帐篷休息了。” “你每天都要检查一遍仓库吗?” “并不是,我只是去打杯热水而已。” 马警官再次确认道:“意思是,任何人都可以随意出入仓库,是吗?” “是的。” “我们可以过去看一眼吗?” 刘昊毫不犹豫的回答说:“当然可以。” “对了,能给我一份仓库的整理目录吗?” “可以。”话毕,刘昊从背包里取出一张纸,并将纸递到了马警官的手中。 马警官将纸塞进了上衣口袋后,语气平平的说道:“我们需要采集一下你的指纹,还要对你的鞋子进行脚印比对。” 刘昊双手交叉,一副表示拒绝的模样,连语气也变得僵硬起来。“不是在寻找董事长的下落吗?为什么要采集我的指纹?” 马警官一本正经的解释说:“我们在马景城的帐篷内发现了血迹,所以也要谋杀的可能性。” 刘昊语气弱弱的说道:“血迹?谋杀?怎么可能……也有可能是别人的血啊。”他知道自己的猜测略有些不切实际,声音也变得毫无底气了。 “你受伤了吗?” “啊?”惊讶过后,刘昊明白了这问句的含义,回答说,“没有……看来董事长出事了,那你们倒是快想办法啊!” 马警官面露不悦,一双眼睛停在半空中。他也希望赶快找到马景城,然后马不停蹄的离开这个冷冰冰的地方,但是他们这一行人都有所隐瞒,寻找起来确实困难重重。 两人沉默不语,刘昊不由得叹了一口气。 “你最后一次进入马先生的帐篷,有没有见到睡袋?” “没有。”刘昊略有些激动。 “确定吗?” “确定,当时我还觉得有些奇怪,但后来就忘了这件事了。你一提,我这才想起来。” 马警官从下属小林的手中接过笔记本后,又将它递到了刘昊的手中,“这是他房间内的所有物品,你看一下,有没有丢失的东西。” 刘昊的手指在纸间来回划动,他查看的异常仔细,如同刚识字的小学生一样速度缓慢。当他的指尖从笔记本上移开之后,他语气平平的说:“应该没有,我觉得你还是问一下夫人比较好,她比我更清楚。” “马先生经常喝酒吗?” “对,他每天晚上都会喝一小杯红酒。” “你们是第一次来北极吗?” 刘昊闷闷的回了一声“嗯”,便陷入了回忆。 他第一次走进雪白的世界,便对“冷”这个字充满了恐惧,那是一种人们无法抵御的冷,是一种令人们颤抖不已的冷,是一种毫无情感的冷,总之,对他来说,这样的冰冷令他生不如死。 “我一定是鬼迷心窍,脑袋进水了。”刘昊嘲笑着自己。 他对能源方面一无所知,只能充当一个传达董事长指令的跑腿工。他心想,即使想要表现,想要上位,也不需要选择这等苦差事啊! 他成为马景城的私人秘书后,唐茵音主动联系了他。他连做梦都不敢想像的事情,竟然真实的发生了。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四年的时间。 “听说你又升职了!恭喜!” 刘昊略有些腼腆的回答说:“谢谢。” “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她娇羞的脸颊微微泛红。 “什么事?”刘昊看着她毫无岁月变化的脸颊,心中不禁泛起了涟漪,脑海里甚至出现了两个赤裸裸的身体互相依偎的画面。 “我想做点投资,想问问你这方面的风险和利益。”说完,她难为情的垂下了头。 刘昊喝了一口面前的咖啡,脑袋里的画面消失后,他才平静的开口:“这方面我也不是很清楚,应该帮不到你。” 他的话出自真心,但女人却并不这么认为。 “我最近在经济上出现了一些问题,所以……拜托你,帮帮我,就这一次。” 唐茵音无辜、委屈的眼神,激发了他身为男人的保护欲。他视线稍稍下移,便看到了一枚保养如新的婚戒。 他用冷冷的口吻说道:“我想这件事你应该如实告知于你的先生。” 唐茵音抿了抿嘴唇,口红颜色的饱和度降低了一些,想了想后,决定将心事简单的说与他听。“其实,我还有个弟弟,他一直跟着父亲生活,父亲过世后,他就找到了我们,母亲对他很愧疚,所以无条件的答应他所有的事情,可他不务正业,好赌好酒,这次更是闯下了大祸,高利贷的人三天两头就来家里闹……他一直都很讨厌我这个弟弟,所以不会救他的,我这也是没有办法了。” “欠了多少?” 她吞吞吐吐的回答说:“两百万。” “我可以借给你。” 刘昊这些年投资了几个项目,赚了不少,不过,他拥有这些,都是基于他是马景城私人秘书的这层不可描述的关系。 她的眼睛突然明亮了起来,眉头一松。她为了表达谢意,请他吃了顿饭,但这并不是一顿大餐就能还清的人情债。 触碰到她指尖的那一刹那,他产生了一种如饿虎扑食的冲动,微醉的两人热吻了起来。女人没有反抗的动作,男人更加肆无忌惮。 女人双眼紧闭,两行热泪缓缓滑落,静静地躺在床上,如同木头人一样毫无感情。 男人渐渐停了下来,冷笑了几声后,开口说:“我给你介绍一个投资专家,之后的事情,就靠你自己了。” 男人推门而去,女人放声大哭。 男人这才恍然大悟,女人之所以出现的原因是自己还有利用价值,而非是她心意所向。男人讨厌被人利用,更何况是他最爱的女人。 若早知如此,刘昊不会选择这条看似体面,实则龌龊不堪的路,然而,一切都已为时已晚。 “在此之前,一定做过不少调查。” 刘昊回过神来,脱口而出一个感叹字“啊”。 “我看你们的装备很是讲究,以为你们曾经实地考察过呢!” “并没有……这些都是合作方提供的。” 刘昊所指的合作方是山峰器材,马景城与邓文娟结婚后,两家便有生意上的往来了,这次出行的所有物品都是由山峰器材提供的,因此公司也节约了一大笔资金。 即使他们两人的婚姻出现了问题,两家公司的合作关系也没有受到影响。刘昊不禁感叹,商场毫无人情味可言,然而他在其中也获得了权利和金钱,他想知道自己在其中究竟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你听说过雪狐的诅咒吗?” 刘昊难掩激动,像连珠炮弹似的说道:“诅咒!你们竟然相信这种不实的传闻,怪不得董事长至今下落不明,你们未免太无能了一些!” 马警官露出了略有些歉意的微笑,继续讲述着刚刚只说了一半的话题,“听说七年前也曾发生过失踪案件,你是否认识七年前来此处考察的团队?” “跟董事长失踪有什么关系吗?” “目前还不清楚。” 刘昊面露不耐烦,语气也开始强硬起来,“我认为毫无关系,董事长现在已经受伤了,若是你们在不抓紧时间,恐怕到时候,你们付不起这个责任。” 马警官无力反驳,只好沉默不语。 “还有什么问题吗?若是没有,我想去附近转转,也许能找到董事长。” “我认为你还是待在这里比较好。” 刘昊拒绝与马警官对话,身体侧对着他,面露不悦。 “昨天晚上到今天早上的这段期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可疑的声响?” 刘昊不假思索的回答说:“没有。” “每日早饭都由谁来负责?把大家召集起来的人又是谁?” “早饭都是由我负责的,有时夫人也会来帮忙。大多数情况下,是刘少东和陈元一叫醒剩余的人,但偶尔谁起的早,这工作就归谁了,没有固定安排到某个人的身上。” 虽然是刘昊负责早饭,但实际上也没有花费多少功夫,因为都是一些速食的食品,可是热水需要提前准备,所以他通常起的很早,晚上便早早休息了。 “昨天晚上,你睡得很沉吗?” 刘昊觉得马警官的思维跳跃很大,刚刚结束的话题,他又有了新的疑问。 “和往常一样。” 马警官点了点头,快速的扫视了一眼笔记本后,才将笔盖盖上。 刘昊目送他们离开后,脑袋便开始嗡嗡做响,他感觉隐藏在自己身体里的另外一种人格正试图挣开枷锁,以往的画面正逐渐清晰起来。 第十三章 邓文娟篇(2) 看着马景城空空如也的帐篷,邓文娟心中百感交集,泪水夺眶而出,如瀑布一般狂流不止。 她在帐篷周围寻找了好几遍,但都没有发现他的踪影,刚刚留下的脚印,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被缓缓而下的雪花覆盖了。 邓文娟小酌了几口红酒,她觉得红酒给她带来的不仅仅只有暖意,还能填补她内心的空虚。 “有人在吗?” 邓文娟懒懒的回答了一句,“什么事?” “有些疑问想问您。” 邓文娟轻轻的打了一个哈提,不知是寻找马景城太累的缘故,还是醉酒的症状。“进来说话。” 两位警官互看了一眼后,迈着缓慢的步子走进了帐篷。马警官边扫视周围边说:“打扰了。” “可是有我老公的下落了?” 他用略有些歉意的口吻说:“目前还没有。” 邓文娟的语气听上去很悲伤,“是不是找不到了?” “如果你们愿意将所知道的事情如实相告,我想很快会找到的……马景城与孙教授有什么恩怨吗?” “我不太清楚。” “那与刘少东呢?” 邓文娟的眼中闪过一丝惊吓,“我不知道。” “你最后一次进入你先生的帐篷,是否看到了睡袋?” “我不太记得了,我只是扫了一眼就出去了。” “他消失的这段时间,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响,或者看到了什么奇怪的景象?” 邓文娟偏着头想了想后,回答说:“没有。” 有那么一瞬间,她希望他会永远的消失不见。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和马口继续在黑暗中相爱,所以,她放弃了现在的婚姻。 她从不对自己做过的事情后悔,所以她在面对马景城时,总是理直气壮、毫无愧疚。 “晚饭结束之后,你一直待在帐篷里面吗?” “对。因为一直在下雪,所以还是待在帐篷里比较暖和儿。” “为什么你们不在同一个帐篷里?” 邓文娟长叹了一口气,好像那是她一段不愿意提起的事情。“私人原因。” “是感情不和的原因吗?” 她用沉默来代替回答。回想起与他相识的那段时间,她是快乐的。马景城看上去蛮横霸道、不易相处,却幽默感十足,跟他在一起,她总是捧腹大笑、毫无忧愁。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让她万分感动,然而这些浪漫的事情,马口已经做过无数次了。 “你觉得他突然消失的原因是什么?” “这是什么意思?”她的双眼突然流露出疑惑的目光。 马警官提高了音量,试探性的说道:“会不会被人杀害了?” “怎么可能。” “你为什么觉得不可能。” “难道你不觉得这件事情听起来很荒唐吗?” 马警官用在平常不过的语气说:“不会。” 邓文娟垂着眼睛,不予回应,对他无端的猜测表示反感。 “是这样的,我们在马景城的帐篷内发现了血迹,所以需要采集一下你的指纹,还要对鞋印做一下对比。” “啊?”邓文娟吃惊的说不出话来,只能配合年轻人的工作,她一直想听到更为具体的调查内容,所以视线未曾从马警官的身上离开过。 “据我所知,你昨天晚上曾经与马景城见过面。” 她双手交叉位于胸前,那是表示拒绝和不安的动作。 “当时讨论了什么?” 邓文娟舔了舔嘴唇,手指在酒杯上来回移动。 “那杯红酒是你送过去的,上面有你的指纹。” 邓文娟无法反驳,“对,是我送过去的。” “那好像不是简简单单的红酒,里面掺了可以致人死亡的安眠药药量啊。” 邓文娟捋了捋额头前的碎发,其实碎发还不至于挡住视线,但此动作她重复了三次。 “他并没有喝。” “你怎么知道?” 邓文娟犹豫了一下后,解释说:“他当天胃痛发作,所以并未饮酒。” “所以你临时改变了计划?” 邓文娟瞪了他一眼,“警察现在都是这样调查案件的吗?没有证据,就给人随便安个罪名,怎么,要屈打成招吗?” 马景城面露微笑,“夫人说笑了。如果我说错话了,还请夫人不要介意。” “你们还有其它的问题吗?” “对了,保暖器一直都在你先生的帐内,对吗?” “对,他很怕冷。” “我想夫人应该更怕冷才对啊。” “我还好。” “夫人会同他们一起出去考察吗?” 邓文娟摇了摇头,回答说:“有时会,有时不会。” “这是他房间内的所有物品,你看一下,有没有丢失的东西。” “除了睡袋,应该没有了。” “谢谢你的配合。在找到马景城之前,可能还需要你的帮忙。”马警官点头示好。 邓文娟并无回兴,一双眼睛在他身上来回打转。 警察离开后不久,她身体向前倾,右半边侧脸重重的压着手臂,另一只空着的手摇晃着摆在桌面上的酒杯,杯中的液体随着她晃动的频率忽起忽落,如同左右摇摆的海盗船一样。 她心想,如果马景城就这样消失了,我和马口便可相伴余生了。婚姻是我们相爱的障碍,所以后半生的我绝不会再婚,就当做我对马景城痴心不二好了。 帐篷外很大很吵的声音,令她回过神来。她穿上厚厚的长款外套,走出了帐篷。这时,刘昊来到了她的身旁。 “你应该很高兴?” 邓文娟将围巾裹紧了一些,面无表情的看着最前方的帐篷。 “如果我是你,做梦都会笑出声音的。”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邓文娟的语气很不耐烦,有一种想立刻拍死他的冲动。 刘昊轻哼了一声后,便不再说话了。不知他又想到了什么,竟再一次开口了。“那个人叫尚杰森!确实长了一张“喜欢吃软饭”的脸!” 马景城很信任刘昊,是邓文娟唯一知道的马氏能源的员工名字。马景城在家办公时,他偶尔会送来一些文件,因此打过几次照面。 在她的印象中,刘昊是一个对马景城唯命是从的男人,唯唯诺诺的性格深得马景城的喜爱,不知他从马景城那里得到了什么恩惠,以至于马景城得到了如同把中了他命脉一般的忠心。但此刻,他却完全变成了另一张面孔,话中有话,且带有威胁的言语,使得她必须重新认识这个男人了。 邓文娟不知他为什么知道尚杰森这个名字,也许是按照马景城的命令行事,跟踪她得到的情报,不过这个人可并非真正与她暗通款曲之人。 邓驷原本让她从国外留学回来后,进入公司工作,但她不喜欢有压力的工作,便拒绝了。从父亲那借了一笔钱后,她做了一些投资,所以即使不上班,她也有资金入账,根本不用担心日常的花销。她将管理自己资金业务的工作交给了一个叫尚杰森的男人,有时会见上几面,随着所投资的项目越来越多,他们两人见面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那就假装是这个人好了。”她心中想到了一个偷天换日的计划,但令她意想不到的事情是,还是有人察觉到马口的存在了…… “看来,应该找不到了!”刘昊冷冷的说道。 他的话如同冷空气一样,她丝毫感觉不到任何的情感,这些年他与马景城的陪伴都是虚情假意!她不禁这样想着。 邓文娟抬头看向了最远处的山峰,除了白色,什么都没有。没有生机的白色令她感到恐惧,身上的每一个毛孔也不禁颤栗了起来,她的脑海里回荡着刘昊刚刚脱口而出的话,“看来,应该找不到了……应该找不到了……找不到了……” 接着,一张印有马景城清晰面孔的黑白相片浮现在眼前。 第一次见到遗像是邓文娟刚刚搬进邓驷的公寓,那是他亡妻的黑白照片。邓驷将她接回家时,他正经历一件很悲伤的事情——他的妻子几天前因癌症去世了。她只是瞥了一眼,所以对女人的模样十分模糊,无法描绘。 “不知道每天会有多少人因为癌症去世?”他感叹道。 从那之后,邓驷经常坐在沙发上翻看相簿,尽管相簿很厚,但珍藏下来的照片却极少。他看过一遍之后,又看一遍,如此反复,这成了他饭后必须做的事情。 然而他的心情,邓文娟无法感同身受。 她心中有很多疑问,但与他疲倦的双眼相对时,便放弃了询问答案的机会。直到邓驷主动提出聊一聊的请求。 “我们聊一聊。” “以什么样的身份?” 邓驷拿出一张旧照片,那是邓文娟父母的合照。他看到这张照片后,才确定她就是他失踪多年的女儿。之后,那张照片就由他仔细保管了。 他长叹了一口气后,指着照片上的女人说:“她叫焦艳艳,是我打工时认识的女孩。你的眼睛跟她很像……她很欣赏我的才华,也很肯定我的能力,不过,那个时候没有人会对一个打工仔所说的话感兴趣,所以我总是壮志难酬。如果没有遇到她,可能就没有现在的我……后来,我们相爱了,并且住到了一起,她把所有的一切都给了我。有了她的支持和鼓励,我的事业也越来越好了……可是我也摆脱不了俗套的剧情,我对她的关爱越来越少,我们之间的话题也越来越少了……不久后,一个大公司看中了我的能力,总是约我见面。一次醉酒后,不知怎么回事,那个经理的女儿就睡在了我的身旁……” “然后你就抛弃了她,就像抛弃我一样?” “不是的,我本来打算带她离开这个城市,我并不想接受经理女儿的好意,但是你的母亲突然消失了,我寻找了很久很久,一无所获……后来,在搬家时,我看到了藏在床垫下面医院的体检报告,我才知道她怀孕了……后来,那个女人找到了我,告诉我,如果我有能力一定会找到她,于是,我拼命的工作……久而久之,我好像忘记了她,并与那个女人结婚了。许多年过去了,我们一直未有孩子,所以那个女人就想到了你,我们便开始找寻你……但令我无法预料的事情是,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见面,若是早些知道,也许……”他右手掩面,五官扭曲,如同一个被恐惧折磨的哑巴,无法再次开口了。 “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赎罪。”这是邓驷的妻子离开人世时说的一句话。他曾经怀疑过焦艳艳的离开与妻子有直接的关系,但这种猜测只停留了几秒钟,便消失不见了。 “至于这个男人,我从来没有见过。” 邓文娟心想,也许,母亲自始至终爱的男人只有父亲一个,她找了一个相同姓氏的男人,就是为了最好的证明,也许也是为了今后的父女相认! “父亲”这两个字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意义,所以在得知邓驷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后,她没有一丝的喜悦之情,反倒觉得很痛苦。 邓文娟第二次看到遗像,是在马口的家中,遗像左边的花瓶中插满了鲜花,好像是他妻子生前最喜欢的兰花。她同样不记得女人的长相,更不想知道他们之间的爱情故事。 马口的妻子去世后,他很痛苦和自责,那种失去了才知道珍惜的懊悔深深的折磨着他。尤其当他得知,她是山峰器材董事长邓驷的女儿后,他痛不欲生的感觉更深层了许多。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句话成了他的口头禅,好像令他悲痛、忧愁的事情还有很多,所以他拒绝与她见面,确切的是,他不想以情人的身份继续与她见面。 她没有纠缠,很爽快的答应了。 可是“重新开始”这四个字从嘴里说出来很容易,做起来却相当困难。 她和马口如同站在悬崖峭壁之上,稍稍扭动身体,便会坠入死亡的深渊。于是,她抓到了一棵救命稻草,没错,马景城就是他们两人的救命稻草。 “我该怎么办?你想让我怎么做?”邓文娟问马口。 他一边转动着右手无名指上的黄金戒指,一边用略有些不安和难过的语气说:“对不起,以后请好好生活。” 从那以后,她便跟马景城交往了。她尝试着让自己的精神和肉体,都在表达自己喜欢马景城的想法,然而入戏太深的那个人是马景城,因为每次与他鱼水之欢的时候,她脑海中浮现的是马口的面孔,所以想抓住马口的她十分疯狂。 不久后,马景城向她求婚了。 “他跟我求婚了。” “祝你幸福。” 她不知道马口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表达祝福,所以她依然面无表情。 “可否以恋人的身份陪我最后一个晚上。”话毕,她整个人瘫坐在了沙发上。这句话用尽了她全部的勇气和力气。 酒精将她的情感放大了许多倍,马口的拒绝让她的吻更深情了一些,然后便是激情如火的一夜。从他的眼中,她看到了无法自拔的喜爱,以及深不见底的悲痛。第二天,她早早离开了马口的家,临走前,将背扣在桌上的他亡妻的照片,摆放到原来的位置上。 他们刚刚准备关闭禁忌之门,然而双脚却停在了门口,之后,谁都没有勇气再向前一步了。 警方的寻找工作还在进行,马景城的帐篷禁止其他人入内,她不知道这是不是就代表他已经死了,已经与白雪融为了一体。 第十四章 马景城篇(2) “这是什么?”马景城指着桌上的白色信封问道。 秘书刘昊摇了摇头,对此一无所知。 没有寄件人的姓名,只有收件人的姓名,这样的信件看上去可不是用来传递好消息的,所以他让刘昊退出了办公室。 果然不出他所料,信上的内容令他大吃一惊,虽然他已经有充足的心理准备了,但还是心生了一丝畏惧。因为这与他之前受到的恐吓信内容略有些不同。 信上的内容如下: 死神已经来了,快开门迎接! 准备启程了吗?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呢!你将永远的沉睡在冷酷的冰川之下,好好享受!赎罪才刚刚开始,我等着你。 马景城轻哼了一声。 固定电话响起后,他开口问:“今天谁进过我的房间?” 女秘书回答说:“并不清楚。” “这点小事都做不好,以为这里是养闲人的地方嘛!” 女秘书急忙道歉。“很抱歉,我下次会注意的。” 挂断电话前,马景城让女秘书为他泡了一杯咖啡。这个时候,只有咖啡能让他保持头脑清醒了。 “是谁?恶作剧吗?赎罪?死神?我可是无神论者,所以这一次你逃不掉了,与我相比,危险的应该是你!”他自语道,面露凶煞,邪恶从他的身上蔓延开来。 “你就在这些人之中!”他看着白玉计划的成员名单。 敲门声过后,他将这份名单连同文件夹都塞进了抽屉里,然后才说了“请进”二字。秘书将咖啡杯轻放在桌面上后,开口说:“夫人刚才来过了,知道你在开会便回去了。” 他心想,“对了,还有你……看来我的敌人还挺多……不过,不知道最后的赢家会是谁,我还真有点期待了呢!” 刚刚他出席了董事会议,内容与公司的未来发展有关。有人就是利用了此时间,将这封信放在了他的办公桌上。与他略有矛盾的人不在少数,其中包括他的妻子和秘书,但他不能确定对他抱有杀机的人是谁,所以他要找出那个人,并除之而后快。 北极,一个适合隐藏秘密的地方! 马景城再一次抬起头,已经是晚上11点钟了,没有妻子的未接电话,这在他的意料之中,不过他还是习惯性的看了一眼手机。在他怀疑她出轨后,两人的关系变得异常紧张,因为没有证据,所以他请不入流的私家侦探帮忙调查,结果令他非常吃惊,他怀疑私家侦探从邓文娟那里获得了更多的好处。有山峰器材的支持,他很难掌握可以让她净身出户的证据。若是要让她带有一部分财产,他又很不甘心,但目前又没有什么完美的解决办法,只好将就着生活。不过,这只是暂时的。 他一想到她的身体可能被另外一个男人碰过,厌恶感、轻蔑感不由袭上心头。他心想,像我这样的“成功人士”,每个人的身边都有年轻漂亮的情人,但我却被自己的老婆摆了一道!若是让合作伙伴知道她出轨的事情,我恐怕要垂着头过日子了! “不过,若是将她的丑事弄得人尽皆知,我反而落得一个好丈夫的名声,反而会成为一件好事。她不仅分不到什么财产,还会受到业内人士的唾弃和谩骂,如此甚好。” 马景城对自己的计划很是满意,于是,他又联系了一家负责调查婚外情的事务所。在听到“尚杰森”这三个字时,他双眼涨红,愤怒令他失去了理智。 “老公,你回来了。” 马景城走进厨房,顺手拿起了一把水果刀。 “老公,听说你要出远门了,我想陪你一起去。” 马景城放下了手中的小刀,她撒娇的模样令人心疼。他不得不承认,时至今日,她娇嗔的模样依然充满诱惑。他冷冷的回答说:“不用了。” 她一反常态,坚持要与他同行。“我不想,像上次一样提心吊胆了,没有你的消息我怎么能安心呢,这次让我陪你,好吗?” 她梨花带雨的痴情言语,深深打动了他。他有时会问自己,“如果我们有个孩子,是不是会比现在幸福许多?” 马景城觉得去不孕不育医院做检查略有些损失颜面,所以他总是搞一些偏方,除了让他鼻孔流血之外,丝毫没有任何其他的作用。 邓文娟好像并没有这方面的担心,她整日打扮的很出挑,与已婚妇女的状态完全不同。出席酒会时,她为他撑足了场面,但不安感却随之而来。 “她出轨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每每想到这,他恨不得掐死躺在自己身旁的女人。 那封恐吓信的内容突然浮现在眼前,他略有深意的笑了笑,邓文娟也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同一天,他将恐吓信递给刘昊时,原本内心略有些犹豫的刘昊,突然露出了坚定不移的神情。 “我会一直陪伴在您的身边,保护您的安危,请您放心。” “最好是这样。别忘了你自己做过的事情。” “您说的是。我会证明给您看的。” 马景城时常听到如此这般忠诚的话。 “这封信不会是你放在我办公室的。” “我!怎么可能,您对我恩重如山,如同再生父母,我怎么可能会做出如此不堪的事情。” 与之类似的话,他已听过很多次,所以很难分辨刘昊是真心,还是假意。 越靠近北极,马景城的身体越能感觉到冷冷的刺骨感。尽管路途艰难遥远,但是每个人的内心依然很坚定,马景城自然也不例外。 冰川、白雪将整个北极变成了白色。当马景城踏上遥不可及的冰面时,内心生出了一丝敬畏之情。这片白色好像有种特殊的魔力,它不容许亵渎和侵犯。他甚至感觉到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阻止他前进。 恐吓信上的内容突然浮现在眼前——死神已经来了,快开门迎接! 送信的人到底是谁——这个疑问,他还没有找到答案。 五天后,他们来到了离北极最近的地方——诺亚城,这里没有树林、没有草地,满眼望过去全是白色的雪堆,但天空格外的湛蓝。马景城已经许久没有看过如此干净、清透的天空了,不禁拍照留念。 双腿是生活在诺亚城的人们唯一的交通工具。 他们在一间旅馆住了下来,这里作为他们最后的补给站,所以每个人都拼命的享受着室内的温暖,由于语言的不通,旅馆老板并没有与他们闲谈,而是去为他们准备吃食了。 “若是能在当地找一个会讲中国话的导游就好了,这样我们能节省很多的时间。”孙浩尘提议道。 马景城觉得他的提议很中肯,便让他与老板试着交谈一下。 孙浩尘无功而返后,六人围坐在一起,一边喝着手中的热水,一边商量接下来的行动路线。 一个看上去很苍老的男人,挥动着手臂,说道:“晚餐……好了。”他害怕六个人听不懂他所说的话,特别加上了肢体语言。 马景城认为他应该有四十多岁了,可能年纪更大一些。他面容很憔悴,胡渣修剪的七七八八,浓黑的汗毛,加上黑色的帽子,很难看清楚他的长相。 孙浩尘略有些激动,他走到男人的身旁,语速极慢的问道:“你会说中文?” 男人拇指和食指一合,“会,请问有事吗?”他尽力让自己的言语很顺畅。 “我们需要一个熟悉北极的向导,不知,您是否肯帮忙?” 男人面露疑惑。 刘昊帮忙解释说:“向导,带我们去北极。” “钱。” “钱不是问题。” “好。” 两天后,马景城带着其余的六个人出发了,仪器之类的物品和生活补给会比他们晚一天到达驻扎地。之所以有这样的安排,是因为他还需要一些时间,以便找出那个送信的人。除此之外,他委托的那个事务所好像调查到了新的线索,照片将会夹杂在一个标有x的瓦楞纸箱中。 马景城认为身后的敌人比身前的敌人难对付,所以,他让向导老陈走在最前面,自己和刘昊走在了最后面。除此之外,还让刘少东、刘昊、孙浩尘、陈睿多背了一些重物,这样的负重之下,行走就已经很艰难了,更别说有其它的举动了。 这一路上,马景城未与他们有什么交流。除了询问老陈“还有多久到达”之外,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交流。 之后,马景城的队伍在一大片平坦的雪地驻扎了,他不确定地下是否能开采出能源,但长途跋涉,他确实有些累了。 他让人搭建起帐篷,是只能容纳一个人的帐篷。他现在无法相信任何人,所以单人帐篷是最好的选择。 休息过后,孙浩尘便带着两个晚辈走出了帐篷,由于他们目前的设备只能做一些简单的探查,所以工作强度相对轻松一些。作为监工,马景城与他们同行了,他有些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随身携带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临走前,他吩咐刘昊检查刘少东、孙浩尘、陈睿的包裹,希望能找到跟恐吓信有关的物品。然而,他并未听到他想要听到的回答。 他再一次对刘昊起了疑心。 第二天,精密的仪器和生活补给陆陆续续的到达了。几个男人合力搭了一个巨大的帐篷,大部分的地方摆放着设备,一小部分的地方用作了讨论项目的小型办公室。 “孙教授,接下来的工作就要辛苦你了。” “马总严重了。有这两个出色的年轻人帮忙,应该很快会有好消息的。” 马景城仔细打量着两个年轻人,丝毫没有似曾相识的模样。从他们清澈的双眼中,他未看到野心勃勃的目光,而孙浩尘却一目了然。 他心想,白玉计划结束之后,我要想个办法,让孙浩尘从能源开发的项目中退出来,让这样的人接触到公司的最高机密,可不是一件好事。 他之所以有这种不安的感觉,是因为孙浩尘并不是公司招募进来的员工,而是他从其他公司挖角过来的。他不能保证其他竞争公司不会用相同的手段来收买孙浩尘,若不是没有其他教授愿意参与白玉计划,他也不会选择这个人。 如果那个人还在,也许马景城所有的忧愁烦恼都会烟消云散! 马景城曾有一位身份很特别的朋友,他叫周若鹏,是马氏能源研发团队的教授。他工作的这些年,为公司的发展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马景城也因此获得了“最年轻企业家”的称号,至于这其中获得的利益不言而喻。 周若鹏与孙浩尘不同,是个一心只想做研究的男人。他对荣誉、名望、金钱毫不动心,这可能就是马景城与他成为朋友的真正原因!马景城总是劝说他“你要多休息,要学会享受生活”,但他有自己坚持和执着的事情。 用天妒英才来形容他在合适不活了。之后,马景城曾派刘昊前去他的家中慰问,不过,失去儿子的二老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几年后,郁郁而终了。 马景城之后接触的教授,或是专家,再或者是学生,都不如他敬业、执着,在他们的脸上没有对知识的渴望和对研究的热爱。以至于他离开工作岗位后,公司在这七年时间内,没有任何可以炫耀的成绩,甚至有了些许的下降趋势。 这是马景城做梦都没有预料到的结果,但又不得不去面对。白玉计划,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马景城原本不是一个喜爱饮酒的人,但来到这里之后,他每日入睡之前,都会喝一小杯红酒,除了驱散身体的寒气之外,还有助眠的效果。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纪的缘故,他感觉自己无时无刻都被冷空气所包围,身为老板的他,将唯一一个取暖器抬到了自己的帐篷内。通电后,纤维管变成了红色,他瞬时间感受到了暖意,他从未如此渴求过温暖,竟觉得此时的自己略有些可笑,不禁冷笑了几声。 白玉计划正式启动后,马景城惴惴不安,因为他时常噩梦缠身,所以一心期盼能早日有所收获。 若计划失败了,我该怎么办?公司之后从哪方面发展比较好? 他开始担心起来,有些问题他已经思考许久了,久到很多事物都发生了改变——有些高楼重新被修建,有些毕业生已结婚生子,有些新公司取代了旧公司。然而他还不能适应这些改变,所以并未有高瞻远瞩的举动。 经过几次精确的探测后,马景城终于从孙浩尘的口中听到了希望,为了犒劳大家,他命刘昊和邓文娟准备了丰盛的晚餐,但与日常所说的“丰盛”还是有所差别的。 饭后,马景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本想喝一杯红酒入睡的,但胃部略有些不适,便躺在斜椅上休息了。他整个身体长时间处于兴奋激动的状态下,此刻确实有些累了。 …… “白玉计划很成功,多谢了。” “马总,别高兴的太早了。” “你会保佑我的,对吗?” “我想,恐怕不能如你所愿了。” 画面停留片刻后,马景城便睡过去了。 第十五章 刘少东篇(2) 刘少东将纸条撕毁后,随手扔在了一旁,白色的纸屑迅速与雪地融为了一体,并且毫无违和感。 冰川、白雪能覆盖的不仅仅只有山脉和河流,还有真相和尸体。 刘少东抓起角落里的小雪块儿,并将它含在了嘴里,脑海里浮现出他们昨日唇枪舌战的画面。他无法判定这些人对那件事情知晓多少,但从他们的反应来看,马景城失踪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他对老陈略有些愧疚,明明已经上了年纪,却还要经历这样的事情。他也曾考虑过不把老陈牵涉其中,但若如此,恐怕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所以,他不得不将纸条塞进老陈的口袋。 老陈所表现出来的镇定令他略有些吃惊。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这句话说的一点也不假。若是他们问心无愧,就不会在看到纸条后,毅然决然的选择了报警。若是没有这张纸条,马景城的失踪就不会造成恐慌,也许会不了了之。 刘少东心想,现在他们所有人正绞尽脑汁的寻找写字条的人,相信很快就能看到颇为有趣的一幕了。在刘少东的安排下,马景城可是这场重头戏的主角。 “有人在吗?” 刘少东一边应答,一边慢步走到门口。警察的突然到访,令他略有些吃惊,便试探性的问道:“马警官,有什么事吗?” “不知可否进帐内详谈?” 他正在思考马警官此举动的含义,不经意间,便瞥到了年轻人的身影,他快速的扫视了一眼年轻人。年轻人微微抬眼,与他点头示好。 刘少东从人数上判断,两人此行的目的并不单纯,恐怕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与其说是有事详谈,倒不如说是试探。他心想,自己好像没有其它的选择。于是,他便将两人请进了帐内。 马警官走了几步后,便注意到了角落里的碎纸片,可能是看到了与白色极不协调的黑字。 “这是那张纸条的碎屑吗?” 刘少东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淡淡的回答说:“对。” “你为什么把它撕了?” “不可以吗?这应该不影响你们警方办案。” 马警官调整到舒服的坐姿后,开口说:“不,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是想知道你撕毁它的理由。” 刘少东面露不解,尴尬的笑声在帐内回荡着,“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就是想这样做便这样做了。” “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把纸条塞进你的口袋里的吗?” “知道这个做什么?” “你就不害怕自己会遇到危险吗?” “在我看来这就是一场恶作剧,有什么可怕的,哦,不对,做了亏心事的人才会害怕,我觉得你们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我的身上,还是去问问其他人。” “你为什么会认为这是一场恶作剧呢?” 面马警官的提问,刘少东轻笑了两声,回答说:“因为,是我做的啊。” 马警官仔细打量着眼前的这个人,他眼部的皱纹清晰可见,但面部的胶原蛋白并未流失太多,年龄大概30岁左右,手上遍布着长短不一、新旧不一的疤痕。他给人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但绝不是喜欢恶作剧的那类人。 “你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希望你不会用无聊这种说辞来搪塞我。”马警官目光如炬,仿佛能看穿人的心思一般。 “那倒不是,我没那么无聊,具体原因不方便透露。” “那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你就是一个无聊到神经发作的人呢!” 马警官的激将法果然奏效,刘少东面露不悦,语气冷冷的说道:“我只是在寻找一个答案,具体是什么,等你们调查出来,我再说也不迟。” “你在找杀害马景城的凶手吗?” 刘少东冷哼了一声,眼神和嘴角都在表达不屑。 马警官提到“马景城”这三个字的时候,他面露憎恶,目光短暂的游离了一下后,又回到了眼眶最中央的位置上。于是,马警官得出了一个结论,他与马景城的关系并不要好。 “你觉得马景城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刘少东与他对视了一眼后,漫不经心的回答说:“有钱人。” “性格方面呢?” “我想你应该问错人了。” 虽然刘少东并未直面回答,但是马警官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你今日早上出入马景城的帐篷,是否看到了睡袋?” “没在意。”几秒钟后,他眉头紧蹙,目不斜视的看着马警官,问道,“睡袋不见了?” 马警官扬起眉毛,回复了一个字“对”。他以为刘少东想起了什么,便问:“你想到了什么?” 刘少东摇了摇头,但视线并未发生偏移。 “你们是第一次来北极吗?” “我是,他们是不是,我就不知道了。” “看来有人并非是第一次踏足北极,这就是你想表达的意思。” 刘少东不禁冷笑了一声。 “那个人是谁呢?” 刘少东默不作答,宛如雕塑一样纹丝不动。 “我听到了一个有趣的故事,我觉得你可能会感兴趣。你听说过雪狐的诅咒吗?”马警官将老陈告知于他的故事,他生动形象的说给了刘少东听。 “我不觉得这个故事有意思。” “可是七年前,也曾发生过失踪案件,想必,你应该听说过这件事。” 刘少东突然放大了瞳孔,将身子移动到与他相对的位置上,“然后呢?” “看来,你很感兴趣,但是我并不知道后面的故事。” “那不是传说,而是真实发生的事情。” “我很想知道这个故事。” 刘少东一边做着双手互相摩擦的动作,一边缓缓道来。“听说七年前,有个探险队来到了北极,他们想知道更多关于北极的秘密,所以一行人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来到了这里。可是,他们就这样消失了,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就连尸体也没有找到。” “你是从哪里知晓这件事情的?” “我从教授那里听来的。” “孙教授吗?” “不是,我说的那位教授已经去世了。” 马警官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马景城就是当年探险队的一员,在遇到危险时,抛弃了自己的队友,以至于所有人遇难,而他却苟且偷生的活着。多年后,队员的家人、恋人、兄弟,或是孩子前来复仇,便有了现在的局面。 “如果马景城被人谋杀了,你觉得凶手会是谁?” “雪狐啊,这难道不是诅咒吗?” 刘少东出其不意的回答,令马警官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只能不停地挥动着笔杆来摆脱这种“被将军”的感觉。 马警官身后的年轻人小林轻咳两声,他这才放弃寻找反败为胜的办法,用气势略有些低的声音说道:“我们需要采集一下你的指纹,并且对你的鞋子做一个鞋印对比。” 刘少东极力配合着年轻人的工作。 马警官指着鞋面,大声的询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刘少东以为他们只仅仅采集鞋印,却不知他们真正的目的是对鞋子进行血液检测。他一时之间想不到可以辩解的话语,便选择了装聋作哑的方法。“这怎么了吗?” “迄今为止,我们只在马景城的帐篷内找到了血迹,所以请你解释一下,你的鞋面上为什么会有血迹反应!” “不小心在哪里蹭到的。” “如果不小心,也只会在鞋底,而非鞋面!” 面对警官的步步紧逼,刘少东的心理防线逐渐崩塌。“那又怎样?” “我有个大胆的猜测,你曾与马景城发生了正面冲突,而且,你弄伤了他。” 刘少东弱弱的说了一句话,“你有证据吗?” “目前没有,不过我想,仔细搜查后,一定会找到你作案时所使用的凶器。” “既然如此……不必麻烦了。” 刘少东说完这句话,挠了挠额头处的脓包,不过,他的力道很轻,并没有抓破泛红的皮肤。接着,他从背包的夹层中掏出了一把水果刀。 水果刀刀身长24厘米,刀刃长125厘米,配有水滴式凹槽的设计,刀套上还留有清晰的汗渍。 年轻人接过水果刀,便将它放进了透明的袋子中。 “这把刀你一直随身携带吗?” “一直在背包里。” “你去找他的时候呢?” “在我身上。” “你为什么选择在昨日杀害马景城?” 刘少东长呼了一口气,支撑着他的那股力量突然消失了,整个人也变得颓废起来,一瞬间,他好像衰老了许多。“不,不是昨日,是前天晚上……我想知道他看到纸条是什么反应,所以想去偷看一下,但是我看到夫人的身影,便返回了自己的帐篷,然后就睡着了,清醒过后,我就去找他了,当时我听到了鼾声,就偷偷进去了,然后一气之下,就……” 刘少东耸了耸肩,不再继续说下去。 “你睡了多久?” “我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当时他在做什么?” “睡觉。” 刘少东清楚的记得那个画面,因为马景城在睡梦中讲述了一个故事,所以他印象很深刻。 “在睡袋中睡觉吗?” “没有,他当时坐在椅子上。” “之后呢?” “之后,我就回自己的帐篷了。” “你就一直呆在帐篷里了?再也没有出去过?” “我觉得腹部那刀他必死无疑了,还需要做什么吗?”刘少东突然明白了马警官想要表达的意思,苦笑过后,开口说,“我本来就打算一命抵一命,所以根本就没有想过要掩盖什么。” 马警官感觉刘少东的生活只剩下了恨意,恨意消除之后,生活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你为什么写那样的纸条?” 为什么呢? 刘少东好像也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只觉得这种折磨人的方式很有意思。在他看来,人性本恶,没有人是“干干净净”的,每个人都多多少少的做过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当然,也包括他自己。 “你怎么能这样做呢,这件事若是被旁人知道了,你就无法翻身了呀,孩子,何必赔上自己的前途呢!” 周教授语重心长的说出这一番话,刘少东才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 三个月前,一个名叫修泓的人进入了周教授的团队,虽说他只在实验室待了三个月,但对刘少东来说,每一天都令他焦虑不安。 修泓除了天资聪颖之外,比刘少东的想法更大胆一些,虽然说两人的能力不相上下,但是刘少东认为自己的执着弥补不了想法上的缺点,所以他心中的自卑感越积越多。 每当修泓与旁人讲述他自己的成功经验之时,刘少东便站在最远的地方看着他,他嘴角上扬的弧度,和自信的目光,令刘少东羡慕,更多的反而是嫉妒。 刘少东从未如此害怕一个男人,并非害怕他超越自己,而是害怕教授对自己失望。 “听说,你是教授最得意的徒弟。” “你好。” “你好……以后还需要你多多指教。” 那是他们第一次谈话。 修泓比刘少东小五岁,在实验方面还是个新人,许多事情还需要请教他。 “师哥,你帮我看看这份报告呗,我总觉得哪里有问题,但我又找不出来,辛苦你了,我请你喝饮料。” 修泓总是戴着这种天真无邪的笑容,但他很讨厌这种无公害的模样。 一开始,刘少东将自己所知道的和盘托出,但时间一久,加上他每次都用同一句话表示感谢,所以刘少东极其厌烦。 “谢谢师哥,若不是你,我这报告不会有人赏识的。” 这样的话令自私之心慢慢开花结果,刘少东对他的疑问,总是随口敷衍两句,甚至看到了错误的数据分析,也会快速的翻过那一页。 若不是修泓将报告最终交给了周教授,也许事情会发生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我知道错了。” 刘少东垂下了头,心有不悦的说道。他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这个世界上的人们都在为自己活着,没有人不是自私的,只是程度不同、方法不同而已。 一个月后,修泓去国外进修了,刘少东就渐渐地忘记了这件事。即使将自己所知道内容全部告知于他,他也不见得会做的比自己好。现在想来,刘少东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极其愚蠢的事情。 “我没什么能告诉你的了。”刘少东用这句话作为结束语。 马警官看了他一眼后,阖上了笔杆的笔帽。 第十六章 解决篇(1) 一天的找寻工作后,警方终于找到了疑似马景城出没过的地方,不过,打捞的工作需要花费更多的时间和人力。 案件的负责人马警官带着下属小林走进了仓库,浓重的器材味瞬间冲到了鼻尖,两人不禁同时捂住了鼻子。 仓库共分为两个部分,左边是生活区,右边是实验区,右边比左边的面积大出三倍左右。两人手拿物品的详细目录,仔细的查看了起来。许久后,两人得到了意外的收获。 “警察先生,可是找到董事长了?” 马警官冷冷的回答说:“孙教授你先坐下。”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暗自揣测着这次谈话的真正目的,并且组织好为自己辩解的言语。 “是这样,我请大家来,是再跟你们确定一些事情。” 他们对警察的纠缠不休感到反感,虽然不能用言语表达,但每个人的面部表情都在表达“你们真令人讨厌”的想法。 差不多过了五分钟,马警官才开口,“我们在马景城的帐篷内发现了血迹,想必各位已经知道了,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这不仅仅只是一起失踪的案件……我们已经找到了疑似马景城最后出入的地点,打捞的工作马上就会进行,到时候,一切都会真相大白。” 所有人默不作声,眼睛直直的看着两名警察。 “在马景城的帐篷内,我们发现了许多奇怪的地方,装有致死量安眠药的红酒,保暖器的发热管上涂有乙醚,被白雪覆盖的血迹、与桌角颜色相同的血迹,消失的睡袋,缺失了三页的实验报告,以及指纹和鞋印。” “夫人,你为什么这么做!”刘昊先发致人。 邓文娟语气轻轻的说道:“你什么意思啊!” 刘昊质问道:“致死量的安眠药,你到底想做什么!” “他又没喝,你激动什么。” “就因为董事长要把你出轨的事情公之于众,你就要痛下杀手吗?” 其余几人仿佛在看热闹,完全忘记此事与他们自己有所关联。 “你还真是个忠心的奴才。” 这话从邓文娟的口中说出,不禁令人膛目结舌,没想到一个千金大小姐,竟然会说出侮辱人的话来。 “你说什么,你太过分了。若不是你不守妇道、生活不检点,何至董事长要你净身出户,并将你出轨的事告知旁人。” “我的事,用不着你操心。” 刘昊与邓文娟四目相对时,在她柔弱的外表下,看到了隐藏起来的阴险,那双妖媚的眼睛此刻正流露出带有杀意的目光。 “对啊,你也不干净,何必装出一副正义感十足的样子呢!” 其余的人将视线落在了刘少东的身上,他看上去很瘦弱,但言语却极具挑衅。 “这里好像没有你说话的份。” “什么,你说的大声点,我没听清楚。” 刘昊咬紧牙关,闭口不答。 气氛突然安静了下来,马警官看他们都没有开口的举动,便接着他刚刚的话题说道:“除此之外,还发现了这个。” “铁锹?”陈元一疑惑不解。“这不一直放在仓库里吗?有什么不对啊!” “不是它摆放的位置不对,而是它的背面沾有血迹。” “啊?” “并且我也找到了丢失的凿冰锤。” “在哪找到的?” “老陈,讲讲你的故事。” 老陈看了一眼马警官后,漫不经心的说道:“我以为这东西很值钱,便偷了出来,谁知道原来是个凿冰锤。” 其余五人无奈的摇了摇头,对老陈的小偷行径嗤之以鼻。 “陈元一,你想保护的人是刘少东!” 警官的话音刚落,刘少东面露疑惑,并且吃惊的看向了陈元一,然而,吃惊的不止他一人。 陈元一缓缓开口说:“不是。” “那你做了什么?” 陈元一这时才知道自己掉入了警官设下的文字陷阱,不论他回答是或者不是,都能证明他确实做了一些掩盖真相的事情。他沉默一会儿后,回答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好。那我来替你说,除了刘少东和你以外,所有人的鞋子都没有血迹反应,他的血反应在鞋面,你的血迹反应在鞋底,说明你在他之后进入了帐篷。” “那又怎样?” “如果你是最后进入帐篷的那个人,那么所有的伪装工作全部是你做的。” “但我不是。” “他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罪行,所以你是不是最后一个进入帐篷的人,相信很快会有定论。” 陈元一如同一个泄了气的气球一样失去了力量,整个身体瘫坐在了椅子上,用毫无生机的语气说:“我把他塞进了睡袋里,然后,用雪盖在了血。” “当时,他是什么样的状态?是否还有呼吸?” “当时,我看到他满身是血的躺在地上,我不知道有没有呼吸,不过,是正常人的体温。” “即使是正常的体温,也不能确定他当时还活着,对,警官。”刘昊询问道。 马警官客观的回答说:“确实如此,根据体温没有办法判断一个人是否活着。” “那看来,凶手就是你了。你到底把董事长弄到哪里去了?” 刘少东回答说:“我不知道。” 马警官为刘少东解释说:“也许不是他……之后,你们两个离开过帐篷吗?” 两人异口同声的回答说:“没有。” “好,那我们接着说……孙教授,庆功的那天晚上,你见到马景城时,他是什么样的状态?” 孙浩尘被突如其来的点名吓了一跳,他险些从椅子上摔下来。“啊?” “庆功的晚上?”刘少东抓到了一个重要的词眼。 孙浩尘苦笑了一下,双手交叉放于胸前。“当时,他躺在椅子上休息,感觉像是睡着了。” “保暖器开着吗?” “开着。” “然后呢?” “然后……”他面露难色,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但察觉到周围人的犀利目光后,只能咬牙说出了实情。“然后,我就看了桌上的实验报告。我觉得有,有问题,就想拿回去研究一下,他就醒了,我们就厮打起来了,然后,他脑袋就磕到了桌角,我就,我就跑了。” “教授,你是想把报告据为己有!”陈元一质问道。 孙浩尘突然放大了声音,好像为了掩饰心虚。“才没有!” “听说,你私下与其他公司打成了某种协议!” 孙浩尘反驳刘昊,“你别瞎说。” “他没有瞎说,舅舅让我监视你来着。而且我在他那里看到你跟其他人窃窃私语的照片了。” “舅舅!”邓文娟吃惊的望着陈元一。 陈元一垂着头解释说:“他是我表舅。”他觉得这层关系没什么值得炫耀的。 “你赶快把那几页实验报告交出来!”刘昊的声音极具命令性。 孙浩尘默默的点了点头,心想,还好自己在此之前留了备份,否则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好了,现在只剩下两件东西没有认领了,有人要坦白吗?” 刘昊吞吞吐吐的说道:“那个,那个铁锹,我用了。” 马警官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果然不干净啊!”老陈面露嘲笑。 “我跟你们可不一样,我那天晚上睡不着就出去转了转。当时,我以为他是坏人,所以才从后面砸了他一下。” “他当时在外面做什么?” 刘昊避开他们的视线,与马警官目光交汇,“他当时晃晃悠悠的,就跟喝醉了似的。” “你发现他是董事长之后,做了什么?” “我,我就跑了。” “也对,若是被他知道,打他的人是你,你恐怕就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孙浩尘替刘昊辩解道。 “你是怕他误认为,你要杀人灭口。”刘少东讥笑道。 “我哪里得罪你了吗?为什么处处针对我!” “我们确实有深仇大恨呢!” 刘昊气愤的说不出话来,鼻孔朝天,目光凶狠。 “夫人,你不说些什么吗?” 邓文娟表情管理的极其到位,丝毫看不出任何不自然的地方。“我应该说些什么吗?” “随你。”马警官做出一副“即使你不说,我也知道”的模样。 “乙醚是我弄的,是庆功那天晚上,趁他不注意时,撒在保暖器上的。” “你倒是准备了好几个方案啊!” “因为当时很愤怒,所以……现在想来,就是那么回事。” “你们可是发生了争吵?” “他说要把我出轨的事公之于众,让我一辈子活在别人的谩骂中……难道他就一点错都没有吗?” 邓文娟的话令他们对她产生了怜悯之情,但她却欺骗不了自己。 马警官看向老陈,“老陈,你也该说实话了,偷窃快速凿冰器,不是为了钱,再说这种东西,看上去可不值钱。” 孙教授附和的说道:“确实,这东西不值钱。” “怀疑我杀了他不成?那动机呢?你倒是说说看,我为什么杀害相处几天的陌生人呢?” 马警官以退为进的说道:“我并非怀疑你是凶手……只是你偷窃凿冰器的解释太过乏味,无法令人信服。” “随你怎么说。” 老陈一副无所谓的模样,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令人捉摸不透。 马警官沉默不语,伸长脖子与年轻的警察附耳交谈了起来。 其余人对两人的举动颇感好奇,不禁屏住呼吸,侧耳倾听着。然而,两人交谈的声音极轻,他们并没有听到任何内容。 “我们还掌握了什么线索?” “目前就这些。”年轻人低声回答道。 “你觉得谁最可可疑?” 年轻人用只能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老陈,到目前为止,只有他的解释能难说服我。” 马警官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他一边翻看着笔记本,一边回忆着与老陈交谈时的画面。 “陈先生,您能给我们讲讲七年前的故事吗?” 陈元一以为警察先生在唤自己,不由得抬起了头,心中不禁嘀咕着,七年前他还没有进入马氏能源有限公司。当他顺着马警官的视线看过去,老陈停止了触摸拐杖的动作,长呼了一口气。 老陈缓缓开口道:“七年前,一个由五人组成的研究团队进入了北极,当时,还没有这么先进的仪器,他们与你们一样,对北极的能源颇感兴趣,可是,不知为什么,项目毫无进展,其中几个研究人员也平白无故的消失了……” “然后呢?” “没了,我只记得这些了。”老陈看似在讲述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实则,内心早已波涛汹涌、挣扎不安。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刘昊刚脱口而出这句话,便面露懊悔,但他深知此刻已是覆水难收的局面了。 “你也知道这件事吗?” 面对马警官的提问,刘昊模棱两可的回答说:“我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 “你还记得与你说起这件事的人叫什么名字吗?” “嗯……不记得了。” 刘昊无法直视马警官的眼睛,因为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面部表情逐渐僵硬,所以他假装鼻头除略有些瘙痒,便伸出手挠了几下,然后他又挠了挠眉头、额头、脸颊。假如他有一副眼镜该有多好,这样的话,他的动作看起来就自然得多了。 “你当然不会记得……你恨不得清除那段记忆,是,帮凶!” 老陈的声音在宽大的帐篷内回荡,所有人都对“帮凶”二字惊愕非常,宛如听到了噩耗一般呆若木鸡,令人动弹不得。 “帮……帮凶?”陈元一因诧异而略有些口吃。 马警官默默地观察着众人,手指紧握着笔杆。 “我是帮凶!”刘昊觉得这句话十分搞笑,不禁笑出了声音。“你们没事……好,如果说我是杀害董事长的帮凶,请拿出证据!” “七年前,你就是帮凶,这一次,你又是帮凶,你还是真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那种人啊!” 刘昊看着刘少东面目可憎的脸孔,怒气填胸的喘着大气。 “七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邓文娟流露出好奇的目光。 “对啊,为什么你们对七年前的事情这么敏感?”陈元一附和的说道。 “七年前……”孙浩尘自言自语道。他眉头紧皱,一边回忆着过去,一边啃着大拇指的指甲。 第十七章 解决篇(2) 孙浩尘忽然想起了什么,坐直身子,一边挥动着手腕,一边激动的说道:“啊……七年前……那个,那个……周教授消失了嘛!” 其余人的视线汇集到他的身上,他扫视了一圈后,弱弱的问道:“跟周教授有关吗?” “你说的是周若鹏周教授吗?” 孙浩尘向陈元一点了点头。 “什么意思?跟周教授有什么关系?” 陈元一看向孙浩尘后,跟随着他的目光一同看向了刘少东。 邓文娟对这个名字很陌生,她心想,他们称他为教授,那他与孙浩尘应该是同事且是同级的关系。 “事实上,白玉计划七年前就启动了,当时负责这个项目的人就是周教授,除了马景城和刘昊之外,随行的还有罗一楠和王坤,但回来的只有马景城和刘昊,其余的人都失踪了。” 刘少东的双手握成了拳头状,眼睛充满了红丝,眼眶周围流着浅浅的泪水,他为了不让泪水滑落,高抬起了下巴。 刘昊慷慨激昂的说道:“当时,白玉计划进展的并不顺利,所以董事长决定原路返回,但周教授不听从董事长的指挥,一意孤行,选择继续向北前行,这才酿成了无法挽回的悲剧……这与我有何干系!帮凶二字我担当不起!”他觉得自己置身在陡峭的悬崖峭壁之间,脚下只有一根细长的钢丝,他每走一步都需要格外小心,一旦失去平衡,便会坠入无尽的深渊。 “是真是假已经无从判断,只能随你说了。” 刘少东步步紧逼的压倒性气势,令刘昊手足无措、坐立难安。 接着,所有人陷入了沉默。自古唯有人心难测。每个人想要隐藏起来的秘密,以文字的形式清晰的呈现在每个人的眼前,这时,他们才知道邪恶的自己还存活在身体里,只是被遗忘在角落了而已。 马警官和年轻的警察漫不经心的翻看着笔记本,好像正在看一场早就知道结局的电影一样索然无味。 “原本我应该陪教授去北极的,但由于身体的原因,换成了王坤。” 刘少东的回忆一点一点的清晰起来…… 马景城决定启动白玉计划之前,与公司研发团队的组长周若鹏仔细商讨了一下北极的开采项目。 周若鹏给出的建议是可实施。“不过,我觉得必须要实地考察一下,要根据当地的气候温度重新购买仪器或者研发新的仪器,而且还要修建驻扎地、居住地等等,若没有充足的准备,那也只是纸上谈兵而已。” 马景城日思夜想了三天,才决定与研发团队一同出发赶往北极。他不是信不过周若鹏的为人,只是此事的兹事体大,一个决断失误,便会让公司处于进退两难的地步,所以他才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以周若鹏为首的研发团队共有三人,另外两个人是他的徒弟。刘昊主动申请与马景城同行,所以整个队伍共有五人。确定了出行的人数后,马景城花费了两天的时间,从合作伙伴那里弄来了仪器。接着,他们便上路了。 周若鹏临行前,与刘少东讨论过北极的开采项目。周教授声情并茂的模样,他还是第一次见。 刘少东没有想到的事情是,一个让周教授为之付出一切的研究,竟然成了他的催命符。 “七年前……” 众人突然将视线移动到了老陈的身上,老陈将帽子压低了一些后,接着说道:“白玉计划并非没有进展,只是发生了一件预料之外的事情……在考察的地方,发现了北极熊的踪迹,而且还有冰山倒塌的迹象,所以这个项目不得不叫停……可是,被利益、金钱蒙住了双眼的人,怎么甘心放弃呢……他们两人不仅将制止继续开采的教授推进了冰河之中,而且将另外两人丢在了极寒之地……没有粮食,没有工具!” 他们的脑海里渐渐有了画面,可是那三个人所经历过的绝望与痛苦,是他们无法想像的,甚至有些人还不知道“绝望”二字的真正含义。 当你徘徊在生与死的边缘的时候,假如你有一次重生的机会,且不需要任何代价,你是选择活着?还是选择死去? 老陈的回答是死去,因为黑暗的最底层是一无所有。 刘昊面露狐疑,好像在说“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老陈将双眼深深的埋进帽子里,脊背弯曲成了“c”的形状。 刘少东仔细打量着老陈,老陈的侧影给他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他缓缓的开口说:“周教授是你吗?” 老陈保持着刚刚的姿势一动不动,如同没有听到问句一样。 刘昊单手掩面,无地自容的缩进了椅子里。 刘少东好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若他没有记错,陈为周教授去世妻子的姓氏,所以他并未追问下去,反倒开启了新的话题。“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在决定驻扎之前,不是应该对周围进行检测吗?” 孙浩尘对此疑问点头咂嘴,“在有准备的前提下,并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这中间是不是出现了什么问题啊?” 刘昊给人留下了谎话连篇、心口不一的印象,所以他们并不指望他会如实相告,而是将目光落在了老陈的身上。 老陈微微睁开双眼,他从未怀疑过白玉计划相关的实验报告,此时想来,确实有些不合常理之处。如果按照他们规划的路线行进,再加上仪器数据的支持,一定不会出现这种状况,可是为什么…… “孙教授,我记得周教授临行前一天,与你见过面,当时你们说了什么?” 刘昊遵从马景城的命令,将周若鹏带进董事长办公室,但他并未在实验室看到周若鹏的身影,询问过后,才知道周教授去了隔壁的实验室。当时,他看到周教授推门而出时,面带微笑,且手上还拿着几张白纸。 孙浩尘看了一眼刘昊,当众人带着怀疑的目光看向他后,他一脸委屈的解释说:“我跟他没有任何冲突,他只是问了我一些关于数据上的问题。” 刘少东急切的问道:“什么问题?” “关于仪器调配上的数据问题和基本的计算方法。” “你还记得当时的数值吗?” “不记得了,太久远的事情了。”话毕,孙浩尘垂下了眼睛。 “仪器配置……为什么对仪器配置感兴趣呢?” 众人随着陈元一的视线看过去,但是老陈丝毫没有想要答疑解惑的意愿,除了微微卷曲的胡须之外,看不到任何的面部表情。众人只好玩起了推理游戏。 陈元一猜测说:“难道仪器有什么问题?” 刘少东发问,“当时,仪器是从哪个公司运过来的?” 刘昊舔了舔嘴唇后,与邓文娟对视了一眼。“是山峰器材!就连这次的仪器,也是山峰器材提供的。” “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邓文娟用略带不安的语气问道。她将鬓角处的黑发捋到了耳朵的后面,蓝色的钻石耳钉闪烁着若隐若现的光芒。“我不知道这件事,我从不过问父亲与他生意上的事情。” “我不相信你是因为担心他,才会跟他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而且你们现在还处于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情况。”孙浩尘言语略有些激动,并且加重了“而且”二字的读音。 陈元一附和道:“我也不相信。” 邓文娟本想默不作答,但怕他们会说出更过分的话,无奈只能将自己此行的目的说与他们听,“仪器确实有问题,是没有经过最后质检的产品,不过,这跟周教授的死亡没有任何关系,又不是仪器犯下的谋杀案。”说完,她不屑的瞪了一眼刘昊。 “这次的仪器没有任何问题,但是父亲害怕出现问题,所以我才跟着过来的。” 刘少东发问,“你对仪器一窍不通,跟着来有什么用吗?” “我只需记下仪器自身的检修数据就可以了,这虽然对白玉计划没有用处,但是对山峰器材以后的发展十分有用。”邓文娟边说边眨眼,无辜的瞳孔收缩自如。 孙浩尘冷笑道:“意思是,我们就是试验品呗……果然是商人。” “我已经说了,这次的仪器没有任何问题,所以试验品的说法未免有些过分了。” 老陈突然闷哼了一声,无奈的仰望着篷顶。 “你们这些人……”刘少东从椅子上弹起,边说边指向他们,“一个提供不合格的仪器,一个是恶魔的帮凶,你们都该死,我要杀了你们为教授报仇!”话毕,他便一把掐住了刘昊的脖子。 两位警官急忙制止,用双臂的力量将刘少东压在了椅子上。 “哥,别再做傻事了,教授一定不想看到你现在的样子。” 刘少东倒吸一口凉气,诧异的看着自己左手边泪如雨下的陈元一,他惊讶的并非是“哥”这个称呼,而是“教授”二字。 “你说什么?” 陈元一以为他在问“你为什么叫我哥”,实际上,他只是想起了周教授曾说过的一句话——生命的意义在于值得,而非放肆情绪。 那天晚饭过后,陈元一感觉胃部肿胀,便走出了帐篷。接着,他看到刘少东走进了马景城的帐篷。原本他并未在意,但鲜血入眼后,他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一想到父母泣不成声的画面,加上他心中对哥哥的愧疚之情。他便做了之后的工作。 马警官终于知道陈元一想保护的人是谁了。刘少东也终于知道父母不疼爱他的理由了。 “等马先生的案件解决之后,我们会立刻对周教授的案件进行调查,到时还需要大家重复一遍刚刚所说的话。” 马警官的话音刚落,便听到了拐杖和地面碰撞之后发出的闷闷的响声。 老陈缓缓开口说:“还没有结束。” 虽然他的语气很平淡,但是这句话的杀伤力足以让一个身体健康的人心脏骤停。 “什么意思?” 马警官这句话代表了所有人的心声。 “孙浩尘,你难道不想自白一下吗?” 孙浩尘紧蹙着眉头,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我有什么可自白的!” “好……难道你忘了,你提供了错误的仪器数据。” “我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孙浩尘呕吼道。 老陈讥笑道:“因为嫉妒这个可笑的理由啊!” “周教授,我应该没有得罪过你啊,你为什么诬陷我呢!” 与孙浩尘相比,老陈的语气如同在跟小朋友讲故事一样轻松。“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证据呢!如果没有证据,我可以告你污蔑,到时候,你要坐牢的,你知道吗!” “我就是证据。” 话毕,老陈缓缓的站起身,虽说动作有些迟缓,但却给人一种强烈的压迫感。 “教授。” 刘少东那双饱含深情的眼睛再也无法抵御如洪水猛兽一般的水流速度,时隔七年,他再一次留下了悲痛欲绝的泪水,心中不禁暗自庆幸这次的相遇。 老陈缓缓的摘下帽子,额头、颧骨处的皮肤红一块儿紫一块儿,应该是冰冻过后留下的无法治愈的疮疤。 “我不是周教授,我是王坤。” 马警官仔细打量着老陈,那张面目疮痍的脸孔已经超过了年龄上的衰老,说他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头也不为过。 “怎么可能!”刘少东感觉心口有一股热浪袭来,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 老陈凭借着拐杖的力量支撑着自己的整个身体,“那串数字深深的烙印在我的脑海里……那也是我与周教授最后的对话,我从他的口中得知了,这份数据是你告知于他的。” 孙浩尘如同一个被抛弃的孩子一样,用蜷缩的方式找寻最后一丝安全感。 老陈轻咳了两声,捶了捶略有些发闷的胸口。周若鹏遇害的第二天早上,他与罗一楠出帐寻找,便发现了与冷冰结为一体的周若鹏的尸体,两人决定离开北极,将此事告知警察,但白色的世界令人失去了方向、失去了希望,罗一楠经受不住无情的冷空气的洗礼,最终掩埋在白雪之下,王坤借食着罗一楠的血肉才苟活了下来,可这却成为了他心中永远挥之不去的阴霾。入夜时,他目不交睫的看着夜空,繁星点点的星空总是让人很迷恋,但却需要黑夜的衬托! “我本想让马景城那个恶人尝一下我们三个人所受的痛苦,所以我从仓库那里偷来了凿冰器。”原本老陈也想过改用其它的凶器,但是除此之外,没有任何一种方法可以令他消除恨意。“我去找他时,他并不在帐篷里,然后我就想先凿个洞再去找他,但还是没有看到他的影子。” “当时是几点钟?” “不记得了,你知道人一旦专注于某些事情,完全没有时间概念了。” 马警官点了点头。“那马景城曾怀疑仪器或是数据上有问题吗?” 刘昊与他目光相对后,摇了摇头。“我们从北极离开后,董事长再也没有提过这件事。” 马景城恨不得清除掉那段既恐惧又不安的回忆,怎可能以一个杀人者的身份,去调查事情的不合理之处。 “那马景城提过‘白玉计划’想法的由来吗?” “好像是从一个朋友那里听来的?” “什么朋友?” 刘昊呆呆的看着地面,沉思了片刻后,回答说:“不记得了。” “那你见过那个人吗?” 刘昊边摇头边说:“没有。” 空气宁静之后,小林将手机递给了马警官,马警官边划动着手指,边翻看着文件,然后与小林附耳说了几句话,便又开始来回扫视面前的六个人了。 “你们就从未对‘白玉计划’产生怀疑?” 几个人一脸茫然。 马警官解释说:“开发北极,破坏这里原本的生态平衡,加剧环境恶化,这就是你们所说的‘白玉计划’!这个计划一旦成功,北极将陷入危机,随之而来的则是人类的危机!还好,它只是一个骗局。” 突然,帐篷内响起了一阵低沉的铃声,年轻人急忙从口袋中掏出手机,并且按下了接听键。 “……已经打捞到了……什么……” 电话挂断话,年轻人凑到了马警官的身边。 “睡袋包裹着尸体,并且和发电机绑在了一起……法医已经检查过了……” “什么!溺死!” (完) 第一章 事件篇 “来两份。” “好嘞,一份不放葱,一份多放葱,对。” “对对对。” 苏润绩不得不佩服老板的记忆力。老板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家,每天能见到成百上千张不同的脸孔,但却对客人的需求牢记于心,想必有一套独特的人物记忆法。 事实上,他已经连续吃了一个月的煎饼果子了,早餐有多种搭配,但他却独爱酥子与葱花相结合的味道。 另一个原因是,除了煎饼摊和粥铺之外,其余的小铺子都摆在了马路的对面。在拥挤的人群中来回穿梭,是入夏以来,他最讨厌的事情,因为只要稍稍移动,汗水便浸湿了衣背。 苏润绩一边道谢,一边从身穿无袖t恤的老板手里接过两份早餐。 三个月前他被调到了郭鹏的小组。这期间,他从未参与过任何案子的调查,不是原地待命,便是扮演司机的角色,甚至连帮老奶奶找猫的工作也轮不到他的头上。所以,为了讨好郭鹏,他特地选用了郭鹏无法拒绝的方式,而且郭鹏也欣然接受了。 问好过后,苏润绩将没有葱花的煎饼果子递给了郭鹏。接着,他便回到自己的岗位埋头工作了,都是些花费时间的整理工作。 “诶,我刚刚听说,气象台发布高温预警了,宾平市也在其中。” “什么!已经够热了,还要升温!” “我觉得我现在就是行走的烤肉,撒点孜然、辣椒面,就可以吃了。” 同事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抱怨着高温所带来的烦恼。 晚上七点。 一阵低沉且急促的铃声响起。 “喂,110吗?这里死人了!” 郭鹏得到消息后,将手中的文件扔到了桌子上,起身向门口走去。 “你跟我去案发现场。” 苏润绩面露惊讶,指着自己的胸口,再一次确认道。“我,我吗?” “对,就是你。” 郭鹏身影消失的瞬间,苏润绩做了一个加油的手势,面部肌肉因激动略有些变形。 …… 一个身穿白色短袖,淡紫色短裙,白色帆布鞋的女性被丢在了树林中。她已经没有了呼吸,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物品。白色短袖上留下了绿色的汁液,应是与茂盛的花草摩擦后留下的痕迹。黑色发丝中混有一缕大红色的头发,红发一部分贴在女人的背部,一部分挂在了一朵开的正好的白花之上。 苏润绩如所有第一次见到尸体的警察一样呕吐不止,但出于对女人的“好奇”,他一边捂着鼻子一边远远的观察。 那是一张既年轻又漂亮的面孔,约莫十二三岁的样子。她化了与她年龄及不相符的妆容,令她看上去略有些成熟。她四肢纤细,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想必有挑食的坏习惯。除了耳垂上有耳洞之外,耳骨处也有两个耳洞,只不过都没有佩戴耳饰。 苏润绩心想,这个女孩子真够勇敢的! 他记得,女友李映薇去美容院打耳洞时,她面部狰狞,全程不敢睁开眼睛。恢复期时,她总是抱怨瘙痒难耐,恨不得将耳钉从耳垂中取出,但一看到摆放在梳妆台上的闪亮耳钉,只能强忍着难受的心情了。她极小心的护理耳垂,每日擦拭避免耳洞发炎的药水,那与他平日里见到的女友完全不同,她一反常态早睡早起,饮食清淡。 “若是早知道打耳洞这么麻烦和痛苦,打死我也不遭这份罪!” 她说话时的不悦和无奈,他至今记忆犹新。 “小苏,你去录一下目击者的口供。”郭鹏甩下这句话后,便与法医交谈了起来。 苏润绩回过神,紧皱着眉头跳下了水泥墙,向前走了几步后,才松开了捏鼻子的手,手上沾有鼻头处的油脂之外,还有毛孔中的白色垃圾。 目击者是三个六十多岁的老奶奶。 问好过后,苏润绩直截了当的说道:“能跟我说明一下当时的情况吗?” 三位老人坐在树荫下,屁股下坐着随身携带的折叠椅,紧握着彼此的双手,惊魂未定的闭起了眼睛。 头发斑白、眼皮下垂的王奶奶开口说:“我们就是到处溜达溜达,谁想到她在那!” 她右手边的杨奶奶抖动着双唇,目光呆滞,面容看上去只有五十多岁。“可不是,真是吓死人了,叫了她半天,也不回应。” 最右边的李奶奶皮肤泛红,脸颊处的雀斑清晰可见。“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嘛!” “哎呦,她是不是从树上摔下来的啊!” “有可能哦,这也太吓人了!” “就是,这也太淘气了,怎么爬到树上去了呢!” “不会是为了捉鸟,有几颗树上有鸟筑巢了。” “鸟有什么可玩的啊!” “现在的孩子,真是不让人省心。” ……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发表着言论,丝毫不给苏润绩插话的机会。不过,他还是从她们的话语中拼凑出了目击的经过。 李奶奶、王奶奶、杨奶奶是鑫源小区对面鑫美小区的住户,三人经常晚饭后结伴来此闲逛,偶尔会跟着广场舞的音乐扭两下,大部分的时光,还是围坐在一起聊着毫无真实性的八卦,这也是她们唯一的乐趣了。 大多数人都不喜欢她们捕风捉影的话题,所以三人便找了一个好乘凉的角落。 因杨奶奶有尿频的老毛病,加上今日多喝了一些枸杞红枣水,所以总往厕所跑,三人便决定早些回去,明日再聚。刚走了几步,杨奶奶又有了小便的感觉,只好原路返回,其余两人也顺便解了个手。 王奶奶第一个走出公厕后,便想将三个拐杖椅拿在手中,由于双手张合的速度较慢,拐杖椅从手中脱离了。 然后,身体最为强健的李奶奶主动捡起了拐杖椅。 两人便一同发现了尸体。 “那是个人吗?” 李奶奶揉了揉眼眶,眯着眼睛说:“这也看不清啊。” “干什么呢?” 李奶奶回答说:“老杨,你快看看,那是个什么东西?” 杨奶奶向前走了几步,张大眼睛看了看。“好像是个人啊。” 三人未接受到回应,便打电话报警了。 询问期间,苏润绩不知挥动了几次手臂,但飞虫还是占踞在头顶上方。 栖居在这片小树林里的昆虫,都喜欢成群结队的觅食方式。这是运动操场独有的特色。 原来这里长满了郁郁葱葱的大树,有些树木已有一百多圈的年轮。因所处的地理位置较好,便将此地修建了一番。 这是宾平市唯一的露天操场,四百米柏油跑道的中央种植着绿草,绿地与柏油路之间用砖块隔开。操场的南面有一个入口,同时也是出口;北面则有一个一次只能通过一人的小侧门;东面最中央的位置搭建了一个高高的舞台,舞台两边则是呈阶梯型的台阶,共有五层;西面的小树林则成了夏季庇荫的好地方,小型的公共厕所就隐藏其中,水泥墙将小树林与操场分割开来,所以不用担心雨水卷着泥土流入操场。铁质的栅栏将整个操场围成了正方形。 宾平市每四年便会举办一次运动会,除了长跑、短跑、跳高、跳远之外,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运动项目了。不过,每次都会花费三天的时间,也许是男子组、女子组分开比赛的缘故。这是每个学生都期盼的日子,因为这三天足够快乐、轻松,可以尽情的释放爱玩的天性。由于运动会都是在夏季举行,所以品种多样的冰镇饮料必不可少,同时美味的小吃更是应有尽有。 不过,高三的学生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们只能坐在教室里埋头苦读,不停地挥动着笔杆。 宾平市总人口约四万多人,共有四所小学,两所初中,和一所高中。因为高中只有一所,所以中考的竞争压力很大,若是一百三以后的名次,就需要在复读一年了,但对一些家庭条件较好的学生来说,只要多花些钱还是可以如愿升入高中的。毕竟,这个世界对有钱人还是“宽容”,“怜悯”的。 平日里,喜欢慢跑的男女,或是想要减肥的男女,亦或是打发时间的老年人,成了运动场的老熟人。苏润绩无论何时经过运动场,都能看到体型各异的人们的身影。 与夏季相比,冬季的运动场乐趣无穷。 跑道中央的绿地变成了滑冰场,多余的积雪变成了精美的雪雕,五颜六色的冰雕更是令人拍手称赞,原本宅在家里的人们,也愿意叫上朋友、亲戚一同出去玩耍了。 这种情况只持续了两年,因为雪雕、冰雕总会遭到不明人士的破坏,以至于还未春暖花开,这些东西就已经残缺不全了,于是,冬季的运动场只剩下了皑皑白雪,无人踏足。 人们对于公共设施一向不懂得珍惜,所以这也是意料之中的结果。 警方很快得知了尸体的身份。 她叫林琳,今年13周岁,目前就读于第一中学。 父母离异后,母亲姚嘉独自抚养她和哥哥林杰森,父亲林楠每个月会按时将赡养费打到固定的账户上,平日里几乎没有联系。 姚嘉深知,已经不是一块钱能买两大包糖果的时代了,如今,赡养费的数额不足以支撑家庭的日常生活了,否则,她也不会玩了命似的工作,以至于平日里都没有时间和孩子们谈心。 林楠对女儿的死并未表现出极其悲伤的感觉,而姚嘉的哭声在整个警局的走廊回荡着,令人有一种想与她一同痛哭的冲动。林杰森强忍着泪水,安慰着悲痛欲绝的母亲。 姚嘉拼命晃动着女儿的身体,以为她只是昏睡过去了而已,然而她的身体愈发冰冷,失去了原本的温度。 持续的高温令400米跑道翘起了弯弯的一角,太阳如同发怒了一般,恨不得一口气释放自己的所有热量。 “咪咪,咪咪。”苏润绩呼唤着躺在树枝上的流浪猫。 往日,它轻轻一跃,便来到了他的身旁,但今日,无论他如何用食物引诱它,它依旧懒懒的躺在那里一动不动。无奈之下,他将食物放在了一楼的阳台上,是它轻而易举就能跳上去的高度。之后,他便走进了警察局。 第二章 调查篇(1) 姚嘉的情绪稍稍稳定后,便接受了简单的询问。 苏润绩负责记录,郭鹏负责提问。 “林琳经常去运动操场吗?” 姚嘉吸了吸鼻涕。“可能。” “她与同学们的关系怎么样?有没有特别要好的同学?” “我不是很清楚。” “那她有没有提过其他同学的名字?” 姚嘉歪着头,用湿透了的纸巾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再度哽咽。“我,我不知道。” 苏润绩将口袋里的纸巾递给了姚嘉,那双布满老茧的双手看上去比他的手掌还要宽大一倍。 “谢谢。” 若不是他看懂了她的口型,否则很难从声音上判断她说了些什么。 “你女儿平时有什么喜好吗?” 姚嘉双目紧闭,摇头的频率越快,头垂的越低。 郭鹏继续追问,“那你说说你知道的事情。” “……我平日工作很忙,根本没有时间跟她谈心,我……”姚嘉焦虑不安的抠着皮包的纽扣。皮包的边角已经有了少许开裂的迹象。 林楠与她相比,就平静许多。 “你女儿经常去运动场吗?” “警官,我跟她妈妈五年前就离婚了,我们几乎没有联系,对于她的事,我不清楚,你还是问她妈妈比较好。” “你对自己的女儿怎么一点都不关心呢!” 舌尖在左腮处移动了两下后,林楠开口说:“她又没有她哥哥懂事,除了惹我生气什么都不会,这样的女儿不要也罢!” 郭鹏看了苏润绩一眼后,半开玩笑说:“怎么会呢?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情人,调皮一些、任性一些也没什么。” 林楠丝毫没有抓到这句话的笑点。“哎。你是不知道啊,她每次来店里看我,都是为了要钱,逢年过节连通电话都没有。什么小情人啊,讨债鬼还还不多!” 若是林琳忙于学习也就算了,但每次林杰森打电话过来问好时,他都能清楚的听到她说:“我不要。” “跟你爸爸聊几句。”姚嘉劝说道。 “我不要,我都说我不要了!”林琳近乎崩溃的大喊道。 “爸,那我去学习了,先挂了。”林杰森故意放大了说话的声音,想借此掩盖妹妹的声音。 但在林楠听来,林琳的嗓音依然刺耳。 林楠的拉面店开在红旗大街上,生意十分红火。红旗大街是宾平市最繁华的街道,不过,晚上十一点过后,街道上便没有了人影,好像这个城市的人们都不太喜欢夜生活。 郭鹏提问,“她有解释钱的去处吗?” “她说她要去河安市买衣服,说宾平的衣服太丑了,而且容易撞衫。”他不耐烦的补充说,“真不知道现在的孩子都在想什么!只知道攀比和打架!” “打架?林琳曾和同学打过架吗?” 林楠将双臂环抱于胸前,好像是他不愿意回想起的画面,从鼻孔挤出一股长气之后,他回答说:“可能有,她总是跟小混混走在一起,多少也学会了社会上的那套处理方法。” “那有没有可能他们在向您的女儿收‘保护费’?” “若是这样,我早就教训那帮臭小子了。”林楠突然直起了身,重重的拍了一下大腿。“也不知道姚嘉平时是怎么教育她的,好的不学,竟学起了社会上那套威胁人的把戏。” “你就这么肯定她做了坏事?” “总是跟男孩子在一块儿,能学到什么好东西,一点都不知道洁身自好,真是丢人。” 林楠下意识鼓起腮帮,垂下了眼睛,苏润绩甚至从他的目光里看到了厌恶。 郭鹏立刻转移话题。“她跟哥哥的感情怎么样?”他想知道是否能从林杰森那里得到更多有用的线索。 林楠看了一眼手表,心不在焉的回答说:“这,应该还不错。” “对了,我刚刚忘记问了,你每次给她多少钱?是固定的金额吗?” “前几次给的多一些,最近这两次我就给了她一百块。” “大概多久给一次?” “两个月一次。”话毕,林楠又看了一眼手表,慌张的站起身,“我把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若是没有其他的事情,我先走了。”他害怕被叫住,所以迈着大大的步子走向了走廊的尽头。 林楠与姚嘉相遇时,两人同时将视线向下移动。 “我有事先走了。杰森照顾好妈妈。”林楠前一句话语速缓慢轻柔,后半句话简单明了。 苏润绩原以为姚嘉呆呆的看着皮包出神,靠近后,才发觉她正看着右手无名指发呆,然而,无名指没有什么不同之处。 “我想问他几个问题,可以吗?” 姚嘉点头。 “妹妹有将今天的行动计划告诉你吗?” 林杰森用警惕的目光看了看面前的两人,又看了看姚嘉,母亲眼神的回应,令他找回了缺失的安全感。 “没有,她没说。” “你认识妹妹的朋友吗?” 林杰森摇了摇头。 “那你见过她的朋友吗?” “见过。” 苏润绩从笔记本的夹层中取出照片,递到他的面前。那是林琳所在的初一二班的合照。 “这个,这个,还有这个。” “她有异性的好朋友吗?” “我没见过她和男生走在一起。” “她最近的状态怎么样?有没有过分焦虑,或者是心事重重的样子?” 林杰森仔细想了想,回答说:“没有啊。” “那她有没有跟你提过学校以外的人啊?” “没有。” “你们在同一个学校,应该经常能碰到。” “不常碰到。” “为什么?” “因为初三多加了一节课,而且还有晚自习。” “晚自习几点钟结束啊?” “九点。” “那还真辛苦啊。” “不辛苦。妈妈才辛苦。” 姚嘉饱含深情的眼睛泛着淡淡的泪花,她将儿子的手握进了自己的手掌心。 “真是个听话懂事的好孩子,若是我儿子也能像你这样就好了!” 林杰森回应了一个微笑。可是,苏润绩并未从他的笑容中读出被人夸赞的喜悦之情。 郭鹏突然提问,“那双休日你们还加课吗?” 林杰森轻嗯了一声。 “你明天要几点起床啊?” “八点。” “那今天就这样,你们先回去,这时间也不早了。” 姚嘉依靠着林杰森的力量站起身,点头过后,便搂着儿子的肩膀走出了警局。 苏润绩看着个子不高,手臂与小腿一般粗细的女人的背影,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也许女人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坚强。”他心中暗自感叹道。 回到家后,姚嘉准备将昨日的饭菜加热一下,虽然冰箱是去年才添置的电器,但当鼻子凑近食物时,却有一种腐烂的味道。她不得不怀疑冰箱的制冷系统出现了问题。 她没有心思精心准备晚餐,便煮了两碗热汤面。一勺味精、两滴香油便是热汤面全部的调味料了。 她与儿子面对面而坐,两人直直的盯着油花纹丝不动,许久后,才拾起双筷。明明几大口就能结束晚餐,两人却花费了很长的时间。 饭后,林杰森将碗筷洗漱干净,并为母亲热了一杯牛奶。 他将牛奶端进卧室时,姚嘉正翻看着旧相册。 这本相册是林楠和姚嘉结婚之前买下的,原本他们打算拍一些旅游的照片留作纪念,但最后却没有一张两人游玩时的合照,更多的则是她和孩子们的合照。执意买下相机,是这十七年以来,她认为自己做过的最正确的事情。 “妈。” 姚嘉从儿子的手中接过牛奶,便将它放在了床头柜上。“你快去休息,明天还要上课呢。” 林杰森看了看牛奶,又看了看母亲。 “稍微凉一点,我就喝了。” 他点了点头。“那我回房间了。” 她轻拍了拍儿子的后背,“去。” 狭小的房间只剩下姚嘉一人,借着幽暗的灯光,照片中女孩的笑脸吸引了她的目光,她嘴角上扬的弧度与女孩一模一样,泪水划过脸庞后不久便蒸发了。她将相簿紧紧的搂在怀中,仿佛只要一松手,它就消失不见了。 她喉咙的最深处释放着无声的绝望和悲痛。 若早知如此,在没有安全措施的情况下,她一定不会与林楠共度一夜,也就不会奉子成婚,更不会接受男人一旦成为父亲心智便会成熟的说法,自然就不会生下林杰森和林琳,那么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了! 姚嘉曾认为自己是个优秀的单亲妈妈,虽不能提供他们富裕的生活质量,但已经满足他们的基本需求了。被警察询问时,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失败,除了两个孩子的生日之外,关于他们的一切,她无一参与其中。 突然,一种莫名的无助感萦绕在她的心头。 她将仅存的最后一滴泪水擦去,不经意间,触摸到了自己眼角的皱纹,手无力的颤抖着。她已经许久没有触碰自己的脸了,却没想到竟是这么令人恶心的触感。她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嘴角和脖颈,在手指触碰到t恤时,她急忙收回了手。 她已经不认识现在的自己了,现年三十八岁的她,错失了最好的年华,可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应该怪谁? 二十二岁,她刚刚结束大学生活,便成为了母亲。她负责相夫教子,林楠负责赚钱养家。两人沉浸在双重喜悦中无法自拔。随着林杰森一天天的长大,生活的压力让两个心智不成熟的年轻人争吵不休。 之后,林楠肆无忌惮的坐在电脑桌前打游戏,偶尔才会想起自己还扮演着丈夫和父亲的角色。 在两人的内心还未成熟之前,又迎来了新的家庭成员——林琳。在旁人看来,他们一家四口其乐融融,事实上,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而已。 林楠不理解她每天带孩子的辛苦,姚嘉抱怨他每天只会打游戏,对这个家不闻不问。 不久,婚姻便走到了尽头。 六年前,林楠和另一个女人组成了新的家庭,并且开了一间不足六十平米的小店。 以往不值得回忆,但姚嘉身旁的闲人总会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提起过去,说起现在。他们认为揭开她的伤疤,就能找到共同话题,殊不知她的内心早已千疮百孔。 她换了好几个工厂,才摆脱了闲言碎语的工作环境。 一开始,为了多赚些生活费,她不得已选择了重体力的工作,每日与一个身高175左右的强壮男子搭档搬货。不过,这段不同寻常的经历,加上学历的优势,使她成为了宾平货物公司的合伙人。然而,她永远都没有机会再穿一次无袖连衣裙了,因为爱美之心令她十分讨厌自己粗壮的双臂。 姚嘉将相册放到了一旁,站起身,小心翼翼的从床头柜的抽屉中取出化妆包,并用纸巾擦去了塑料包上的灰尘,拉开拉链,里面横七竖八的躺着形状各异的瓶子。她坐在化妆镜前,一步接着一步精心的打扮自己,涂过口红,她拉下了绑在头发上的极为单调的黑色发绳。整个妆容到此结束了。 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微笑,甚至用手机拍下了此刻的自己,但是笑容愈发勉强。此时,口红上的一行数字吸引了她的视线。 苦笑过后,她一边看着化妆镜,一边用纸巾擦掉脸上的妆容,不过,纸巾只带走了一部分粉底液和口红。 她放慢了擦拭的动作,反而增加了擦拭的力道,不一会儿的功夫,整张脸都变成了红色,接着,她随手从化妆包中取出一瓶卸妆水,水将纸巾浸湿后,卸妆的能力增强了好多倍,如同从未装扮过一样。 姚嘉抿起嘴唇,眼睛向斜上方四十五度看过去,视线与明月正好相遇。拿到离婚证的那天,天空中也是挂着这样的一轮明月。 她脱下鞋子,躺在床上,一只手压在了相册的上面,似乎只要默念咒语,便会进入照片的世界,然而,那是玄幻小说才有的情节。 今夜静的出奇,甚至都没有听到蚊子翅膀迅速振动而发出的声音。姚嘉大口的喘着气,感觉胸口略有些闷,或许是气压过低的缘故! 姚嘉心想,“也许,明天会是个阴雨天。” 第三章 调查篇(2) 苏润绩从法医的口中得知。 苏润绩疑惑不解。“这是什么意思?抵抗伤不多?” “这个可能性极大,但也不排除她无力阻止的情况。” 苏润绩点了点头。“哦,我知道了。” 法医室正下方便是办公区,短短几分钟的路程,但苏润绩却觉得异常漫长,就连手中的法医报告也变得异常沉重。在他眼里,宾平市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城市,这里住着随遇而安的人们,过去的一年里,发生了三起入室盗窃案,一起电信诈骗案,四起车祸案。这是他第一次参与调查刑事案件,这也是宾平市第一起性侵案。 “没有其他致死因吗?”郭鹏对报告内容提出了质疑。与其说质疑,倒不如不愿意相信自己所看到的。没等苏润绩回答,他呼出了一口又长又粗的气。 “没有。”郭鹏对这个结论颇有些意外,不禁重反复嘀咕了五六次。 看过法医报告之后,郭鹏闭目沉思了片刻,便决定先去学校了解一些情况。 周一,早上九点。 因为学生们都在上课,所以身穿警服的两人并没有引起巨大的惊动。 班主任曹老师将两人请进了办公室,他对警察的到来充满了疑惑,警惕性的问道:“两位警官有什么事吗?”他好像对昨日所发生的事情全然不知。 郭鹏解释说:“我们想向你了解一下林琳的情况?” “林琳?她怎么了吗?” “不知你有没有听说,昨天在运动场发生的事情?” 曹老师狂点头,黑色眼镜框也跟着晃动了两下。“我知道那件事情。不过,这跟林琳有什么关系呢?”接着,他用略有些颤抖的声音说,“难道那个……就是她?” 曹老师从两人的沉默中,得到了肯定的回答。他摘下眼镜,轻揉了揉眼眶后,眼镜又重新架在了鼻梁上。 “林琳最近在学校的表现怎么样?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没有什么特别的啊,跟平常一样。” “学习成绩怎么样?” “中下等,不怎么爱学习。” “那交朋友方面呢?” “应该朋友还挺多的。她性格开朗活泼,同学们都挺喜欢她的。” “那有没有特别要好的异性朋友?” 曹老师双手交叉,停顿了几秒钟后,才回答说:“这我就不知道了。”不知是他有意回避这个问题,还是确实毫不知情。 郭鹏深知从曹老师的口中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便不再追问了。他从苏润绩的手中接过照片,一边指着画了红色圆圈的位置,一边询问,“这三个学生是否按时上课了?” 眼镜调整到合适的高度之后,曹老师将照片拿进了一些,仔细观察片刻,便认出了她们三人。 “她们三个怎么了?” 郭鹏回答说:“没什么,跟她们了解一些情况而已。” “是这样的,我呢,今天早上有事,晚来了一小会儿,还没有点名,所以她们三个在不在学校,我也不是很清楚。这样,我现在去教室看一眼,若她们在,我就把她们带过来。” “麻烦你了。” 曹老师觉得警官言语中的严肃之意要大于客气之意,便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五分钟后,照片中的三个人出现在两人的眼前。三人穿着一模一样的校服,脚下的鞋子却一个比一个大牌。 苏润绩也曾想狠下心来购入一双一千块左右的运动鞋,但思来想去,还是买了一双两百块左右的平价运动鞋。因为他还没有富裕到可以忽略商品价格的程度。 “叔叔想问你们几个问题,你们如实回答就好了,不用紧张。” 三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听说你们跟林琳是好朋友,那你们知道她最近跟哪个男生走得比较近吗?”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将视线落在了曹老师的身上。 曹老师安慰道:“不用怕,警察叔叔问你们什么,你们就回答什么。” “嗯……吴博浩。” 杨雪口中的名字令曹老师惊讶不已。 “关系很要好吗?” 杨雪摇头,孙琪代她们回答,“林琳很喜欢他。” “那吴博浩喜欢她吗?” “不喜欢。” 曹老师似乎对此回答十分满意,紧蹙的眉毛稍稍平缓了一些。 “昨天你们见过林琳吗?” “见过啊。” “什么时候?” “早上十点多。” “你们见面都说了些什么?” 两个女生看向了韩静,她应该是这个小团体的中心人物。她的目光从两个男人身上一扫而过。“她问我们该怎么跟吴博浩表白。” 郭鹏迫不及待的想知道接下来发生了什么故事。“然后呢?” “我跟她说,你把他约出来,面对面的表达自己的心意,这样成功的几率比较大。然后,我们就分开了。” “那她最后约到吴博浩了吗?” “嗯,约到了,她还是用我的手机给吴博浩打的电话呢。” “那你知道他们约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吗?” “不知道。” 孙琪补充说道:“她觉得难为情,就跑到旁边打电话去了,所以我们也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 通话结束后,三人询问林琳与吴博浩说了些什么,她一边用装有冰水的矿泉水瓶吸走脸上的温度,一边害羞的回答说:“秘密,不告诉你们。”当时,她开心的像个孩子,走起路来也是一蹦一跳的。 “放学后,你们经常在一起吗?” 杨雪回答说:“偶尔会在一起。” “那她有介绍其他的男生给你们认识吗?” 韩静接过话题。“都是我介绍男生给她认识,你说的其他男生具体指的是谁啊?” 郭鹏也想知道林楠口中的小混混是谁,可是除了性别之外,他们对他来说,完全就是陌生人。他对此疑问避而不答。“那平日里,林琳与哪个男生的关系最好?” 郭静很喜欢唱k,所以一有时间,便拉着其余两个姐妹嗨唱好几个小时。结束之后,三人便坐在k歌厅的一楼喝果汁、吃冷饮,成为熟客之后,老板娘总是将最好的四人小包间预留给他们,并且店内所有饮品、小吃一律九折。 不过,节假日时,k歌房总是供不应求,老板娘不能为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客人预留包房,所以她们走进店里的时候,只剩下了一间可容纳八人左右的包房,与她们一同出现的还有同一所中学的四个男生。因此,他们便相识了。 韩静出手大方,性格如男孩子一般大大咧咧,很快与他们打成了一片,他们对韩静如同妹妹一样,更不允许旁人欺负她。 一开始,韩静本想让他们吓一吓林琳,因为她喜欢的明星a某与自己喜欢的明星b某存在竞争关系,她曾经还暗中散播a某不实的黑料。之后,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使得郭静改变了对她的看法,两人甚至成为了亲密无间的好朋友。 韩静很喜欢同班的刘润临,他是个充满阳光的男孩,对班上的女同学都很友好,而且眉眼之间与她喜欢的明星十分相似。两人经常以传纸条的方式来打发无聊的上课时间,杨雪和孙琪担任着纸条传递员的重要角色,不过,一次手误,纸条便落到了林琳的脚边。她原以为林琳会将纸条撕碎,或是扔掉,但林琳却将纸条转交到了刘润临的手上,以后,还多次撮合两人,并在刘润临的耳边说了不少夸赞韩静的好话。 从那之后,林琳便加入了她们的小团体,进而也认识了那四个男生,至于他们私下里的关系如何,三个女孩并不知晓。 苏润绩在笔记本上记下了四个男生的名字。 “周日下午两点到四点,你们在做什么?” 三个女生狐疑的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老师。 韩静右手插兜,压低了声音说:“歌厅。” “哪家歌厅?” “乐歌厅。” 询问结束后,曹老师将三个女生带回了教室。 苏润绩一边咧着大嘴喘着气,一边揪起衣领的一角快速抖动着。 郭鹏见状,立刻轻声提醒道:“注意形象。” 苏润绩急忙松开了手。 郭鹏环视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制冷的设备。他随手拿起了曹老师办公桌上的塑料扇,感受到些许的凉意之后,将扇子递给了苏润绩。 苏润绩感觉臀部略有些潮湿,刚站起身准备调整一下,突然听到了曹老师的声音,便又坐回了椅子上。 曹老师面露慈祥的微笑,右手则轻轻搭在吴了博浩的肩膀上。 郭鹏的大脑得到身体略有些燥热的反馈,便直接进入了主题。“周日下午两点到四点,你在做什么?” 吴博浩突然挺直腰背,狂眨了眨眼,“嗯……我,我应该在家里做卷子。” “一个人?” 吴博浩点头。 “一整天都呆在家里吗?从来没有出过?” 吴博浩下巴后缩,微微抬眼,与郭鹏的目光相汇后,他急忙移开了视线,毫无底气说出了一个“嗯”字。 “周日那天,没有人约你见面吗?” “没有啊。” “可我听说,昨日林琳打电话约你见面,而且你也答应了。” “但是我没去。”吴博浩加重了“去”这个字的音量。 “你还记得她约你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吗?” “她说下午两点在运动场见面。” “你知道她约你见面的原因吗?” 吴博浩摇头。 “你为什么没去啊?” “我一心做卷子,就错过了时间。” “做的什么卷子啊?” 吴博浩将嘴唇撅成了圆型,但在开口的前一秒钟,却变成了圆润的一字型。“英语。” “做英语卷子,是对英语很感兴趣吗?” 吴博浩看向曹老师,随口轻嗯了一声。 郭鹏微微一笑,从黑裤的口袋中取出一个只有巴掌大的笔记本。笔记本正反两面的塑料材质上印着蔚蓝的星空,符合男孩子喜欢的那种神秘感。 “这应该是你的?” 吴博浩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发现空空如也后,仔细打量着他手中的物品。郭鹏一边观察吴博浩的面部表情,一边缓慢的翻开了笔记本的第一页、第二页…… 第一页上清清楚楚的写有“吴博浩”几个字。 之后的每一页则记录了一些数学、化学、物理的公式,还有英语单词、古诗。 “确实是我的。” “一直随身携带吗?” “是的。” “这是我在运动场的小树林里捡到的。你随身携带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吴博浩咬着嘴唇,右手食指与大腿外侧的裤线来回摩擦,犹豫了片刻,才开口说:“我,我昨天去过,但我看到她和别人在一块儿,我就走了,可能是那个时候掉落的。”他对自己的猜测毫无信心,声音低沉。 “她当时和谁在一起?” “三个男生。” “你认识他们吗?” “在学校里见过。” 吴博浩比约定的时间较早一些来到了运动场。他刚准备跑过去与林琳打招呼,便看到三个男生将她围了起来。他远远的站在一旁,等了大约十分钟左右,便转身离开了,因为他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之后,你一直待在家里,再也没有出去过?” “没有。” 谈话结束后,曹老师推着他的脊背走到了办公室的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才转过身。 郭鹏面带笑意的说道:“曹老师看上去很喜欢吴博浩啊?” 曹老师回以微笑。“这孩子很听话,头脑又非常聪明,若好好培养,一定能成就不凡。” “那他一定也很受同学们的喜欢?” 曹老师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还可以。” 苏润绩行礼道谢过后,便跟在郭鹏身后走出了办公室。刚来到教师办公室的房门口,清脆响亮的下课铃声就传到了两人的耳畔,接着,就听到了学生们肆意的喊叫声。 郭鹏不禁感叹,“年轻真好!”他甚是怀念那段无忧无虑的青葱岁月。 苏润绩很是赞同。 第四章 调查篇(3) 郭鹏敲了敲办公室的门。 靠近门口的一名女老师站起身,探出头问,“请问,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我想了解几个学生的情况。” 女老师缓缓脱口而出两个字。“谁呀?” “于超、齐超……”郭鹏实在记不得另外两个学生的名字,瞥了一眼笔记本后,补充道,“还有赵超和许超。” 女老师面露难色。“你们先进来。”她一边为两位警官倒水,一边说,“他们班主任刚被校长叫走,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两人道谢。 “不客气。” 女老师偷瞄两人几眼后,抑制不住好奇心,开口问,“他们这次又闯了什么祸啊?” 郭鹏反问,“他们经常闯祸吗?” 女老师毫无顾忌的回答说:“他们四个可是出了名的闯祸精,真的是让人一个头两个大。”她伸长脖子,向门口看去,确定一班班主任暂时不会出现后,以只有三个人听到的声音说,“这一班已经换了好几个班主任了,目前这个是新来的老师,上课第一天,就被气哭了,诶呦喂,那个哭声啊……她现在不想管了,但现在又没有其他老师愿意接手,校长正做她的思想工作呢!”她一想到自己所描述的场景,便无奈的摇头。 “这四个孩子这么淘气啊!” 女教师夸张的咧着嘴,“可不是嘛,我的天,不听课也就算了,还总是欺负其他学生。” “那为什么不通知他们的家长呢?” 苏润绩很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便将视线停留在她的身上,目光一扫而过的时候,他看到了“汉语字典”四个红色的大字。 女老师长叹了一口气,一脸愁容。“叫来了很多次……可是……哎呀,现在这些小孩子难管的很呢!” 上课铃声突然响起,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声音结束之后,女老师有种不吐不快的冲动,所以没等郭鹏发问,她便准备开口了,就在她深吸一口气之后,高跟鞋与水泥地面互相摩擦的声音在办公室内扩散开来。 苏润绩循着声音看过去,一个长相清秀的女人朝他所在的方向走过来。 女人看上去25岁左右,但皮肤的状态极差。她应该许多天都没有好好休息了,眼角布满了红血丝,整个人被无形的黑气笼罩着,如同一个大写的“衰”字。 “王老师,这两位警官想跟你了解一下情况。” “警……警官?”王老师惊恐的抖动着下巴,不自觉的后退了两小步。 郭鹏察觉周围的气氛突然很紧张,面露微笑,语气平和的说道:“我们想了解一下你班上学生的一些情况。” 他温柔的口吻并未让王老师找回丢失的安全感。她的提问略有些谨慎,“我的学生做错了什么事吗?” 郭鹏依然面带笑容。“只是询问他们一些事情而已。” “他们到底做什么了?” 郭鹏并未透露细节,官方性的解释了一下,并请求对方的谅解。 王老师点点头,但眼神里还流露出一丝的不甘心。“好。” 郭鹏刚要开口,脑袋里的那四个名字便消失不见了。他一边翻看笔记本,一边说:“齐超、赵超、于超、许超他们四个平时的关系怎么样?” “几乎形影不离。” “他们跟女同学的关系怎么样?” 王老师一听到这四个名字,便觉得头昏眼花、血压增高。她用力按压着太阳穴,似乎肌肉已经失去了痛感。“这样,警察先生,我去把他们叫来,您面对面询问他们好不好?” 郭鹏嘴巴微张,回答的声音被四角木椅刺耳的摩擦声所掩盖。 不久后,王老师与四名学生一同出现了。办公室内其余的老师立刻放下手中的工作,陆陆续续的离开了座位。 开场白结束之后,郭鹏问,“那下午一点到四点这段时间,你们在做什么?” “在齐超家里玩游戏。”于超说,“有什么问题吗?”他斜看着两位警官,杂乱无章的眉毛一高一低。 “当天你们见过林琳吗?” “见过啊,怎么了?” 王老师的直觉告诉她,这是一个女生的名字,不禁竖起了耳朵。 “为什么见面?” “你应该去问她啊!她是怎么跟你说的?” 许超插话道:“我的天啊,她怎么还把警察弄来了?” “为什么见面?”郭鹏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语气强硬,不容置喙。 齐超说:“她弄坏了我的游戏机,所以见面商量一下怎么解决。” 赵超呆愣在一旁,静静地听着他们的谈话。他因吃了隔夜的西瓜腹泻不止,所以周日一直待在家里看电视,对于与林琳见面一事毫不知情。 在赵超的眼中,林琳是个大大咧咧、活泼好动的女孩,用一句简单的话来说,她的性格更像一个男孩子,相处起来,总会令他忽略她的性别。她特别喜欢穿短裙,但他对扁平身材的女生丝毫不感兴趣。他的理想型是拥有魔鬼身材、天使脸孔的大眼美女。 “然后呢?你们什么时候分开的?” “没然后了,她说她会赔钱的。差不多两点半左右分开的。” “她跟你们一起离开的吗?” “没有。” “之后,你们还见过面吗?” “没有。” 于超忍不住发问,“警察叔叔,我们到底做错了什么事情啊?” 郭鹏回应他一个严肃的目光,“你们跟林琳的关系应该很不错,否则也不会把自己喜爱的物品借给她。” 齐超说:“还好。” “你们经常一起玩吗?” “偶尔。” 许超详细的讲述道:“我们约韩静出来玩的时候,她总带上林琳,所以就认识了。” 于超好奇两人出现在学校的根本原因,不甘心作怪,他便又一次发问,“警察叔叔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啊?” “没事了,你们先回去上课,若还有疑问,我会再次询问你们的。” 四人面露厌烦,就连离开的脚步声也在表达不满。 苏润绩阖上笔记本,跟着郭鹏一同站起身。 “……打扰了。” 王老师点头回礼。“那个?” 两人站在原地,等待她接下来的话题。 只见她面露微笑,迟疑的目光一闪而过,坚定的说了一句,“慢走。” 两人互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了。两人的脚步又轻又慢,为王老师留出足够的思考时间,但她还是没有开口。 苏润绩紧跟着郭鹏坐进了车里,车子启动后,迎面扑来的阵阵暖风,有一种无形的窒息感。值得庆幸的是,警察局大楼内的阴凉瞬间吸收了两人身上的热气。 两人坐在一楼的台阶上,不禁长舒了一口气,脸上写满了“爽”字。 “你们怎么在这啊,我找了你们半天。我有重大发现,快跟我走。” “不着急,让我们休息一会儿。”郭鹏将身体内的热气大口大口的往外吐。 “哎呀,快跟我走!”孙定亮一边推着郭鹏往前走,一边拉着身后的苏润绩。 孙定亮也是郭鹏的组员,原本正在休婚假,一听说发生了案件,急忙赶回了警察局。 “我翻看文件的时候,发现林琳的父亲林楠曾因性骚扰被拘留过。” 郭鹏似乎对孙定亮的话题丝毫不感兴趣,冷冷的问道:“然后呢?” “你们不觉得他很有嫌疑吗?在他心里,认为林琳根本不是他的女儿,也许就产生了某种奇怪的想法……无精斑残留,说明什么?”孙定亮看两人丝毫没有与他互动的意愿,便自问自答道,“说明这个人一定有过性行为,那么符合这一点的只剩下林楠了!” 苏润绩边摇头边说:“怎么可能呢,我不相信。” “林楠有两次性骚扰的事件记录在案,足以证明他心理有问题。” 看两人默不作声,孙定亮将文件递到了他们的手中。苏润绩伸直脖子,身体向郭鹏所在的方向倾斜。 纸张上详细讲述了事情的经过,那是林楠与姚嘉离婚后发生的。照片上的男子与昨日见到的再婚男子略有差别,是令人很难将两个人联想起来的那种不同,除了身高之外,五官、发型、身材都发生了改变,不知是上了年纪导致的变形,还是他偷偷做了整形手术。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孙定亮确实有些口渴了。纯净水刚刚入喉,便被派去调查吴博浩的不在场证明了。 “我还在休假,可是婚假啊!” 郭鹏拍了拍他的肩膀,接着,做出了一个加油的手势,并将他手中的白开水一饮而尽。苏润绩也照葫芦画瓢做了刚刚的动作。 两人快步走到警局门口,犹豫了几秒钟后,融入了烈阳的怀抱。车子再次启动,皮肤感觉到强烈的灼烧感,发出了红色警告,不久后,车子便在拉面店附近停住了。 虽然已经过了吃饭的时间,但店里依然还有三桌顾客,苏润绩推断拉面的味道应该很是美味,下意识咽了咽口水。 “欢迎光临。”棕色门框处悬挂的小黄鸟发出了尖细的身音。 声音传到林楠的耳边,他急忙从厨房小跑出来,见到两张熟悉的脸孔,笑容立刻消失了。“两位想吃点什么?”言语没有一丝情感。 郭鹏说:“林老板现在方便吗?” “不方便。” “那等您方便我们再谈。” “如果你们不是来吃饭的,还请把餐桌让出来。” 郭鹏摆出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目光快速扫过菜单,轻声说:“两碗牛肉拉面。” “请稍等。”林楠将重音落在了“请”字的上面。 “谢谢。”郭鹏的语气既平淡又友好。 店面内适中的空调冷气令人倍感舒适,两人不自觉放慢了进食的速度,另一个原因是,以便近距离观察林楠的一举一动。 小黄鸟又一次发出了尖细的声音。 “这边请,两位想吃点什么,冷面现在也能做……好的,请稍等一会儿。” 不久后,顾客陆陆续续的离开了。 “老板,结账。” 苏润绩碗中的面条还剩下三分之一。 “20。” “林先生,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跟你请教。” “不好意思啊警官,我没时间。” 郭鹏迟迟没有付钱的动作。“你因性骚扰被拘留的这件事,姚嘉和孩子们可否知道?” 苏润绩边记录边观察他的表情。 林楠脸颊处的肌肉向下垂着,眼神左右飘忽不定,双手互搓。“你们什么意思?” “周日下午两点到四点,你在做什么?” 林楠知道只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我在店里。” “期间,可有顾客?” “没有。” “那可有见过林琳?” “没有,我真没有见过她,你们是在怀疑我吗?可是我为什么要杀她啊!” “林琳是性侵致死的。” “什……什么!”林楠因过度吃惊而暂时丧失了谈吐清晰的语言功能,与警官审视的目光相对,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很糟糕。“她是我的亲生女儿,我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你们凭什么怀疑我……是,我是有一些问题,但我不至于对自己的女儿下手……再说了,她跟我的关系一直不好,怎么可能对我毫无防备之心呢!你们不能拿我以前的过错来……来……” 林楠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焦虑不安,见苦想的解释并未说服两人,急得站在原地打转。 苏润绩觉得他的模样很搞笑,但却笑不出来。 一个父亲急于撇清自己,拼命解释,却对女儿的遭遇置若罔闻,毫无悲伤痛苦的情绪。本是亲密无间的父女之情,到最后,父亲冷漠无情,女儿则对父亲产生了防备之心,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你先冷静一下。” 郭鹏的劝说毫无作用。 “冷静!说得容易,你们不去抓杀害我女儿的凶手,倒是质问起受害者的家属了,不觉得过分吗?” 苏润绩跳动的心脏忽然一颤,这是他见过最残酷、最厚颜无耻的“父亲”。 郭鹏起身告辞,等林楠心情平静一些后,准备再次拜访。 林楠不依不饶。“你们倒是把话说清楚啊!不是认为是我做的嘛,证据呢!证据呢!” 这时,一个短发女人推门而入。“老公,我买了一些水果,你……”目光与警官相对时,她点头示好。 郭鹏趁机将20块钱塞到了林楠的手中,接着,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苏润绩感受到了林楠身上满满的负能量,就连目送他们离开的眼神也充满着愤怒。 第五章 调查篇(4) 婚假一结束,孙定亮便一早来到了警察局。 “诶,老郭,林楠招了吗?” 一听到这个名字字,郭鹏就浑身不自在,他换了个坐姿专心吃着早点,自动屏蔽周围所有的声音。 “诶,我跟你说话呢,给点反应啊!” 郭鹏依然毫无回应。 孙定亮带着一脸吃了黄莲的神情来到了苏润绩的身旁。“老郭怎么了?案子进展的怎么样了?林楠是不是凶手?” 苏润绩耸了耸肩,瞥了一眼郭鹏后,将事情的经过如实的告知于他。 “这是被吓到了啊!”孙定亮大笑。“看样子,是个嘴尖舌利的家伙呀!” 郭鹏将装有早点的垃圾袋扔进圆形的垃圾桶中,一边咀嚼着口腔内剩余的食物,一边说:“吴博浩的不在场证明调查的怎么样了?” 孙定亮迟疑了几秒钟后,略有些心虚的说:“那个,目前还没有线索。” “那你还不去去查,在这瞎聊什么。” “是是是。”孙定亮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一边背对着郭鹏做鬼脸,一边迈着大步向门口走去。 苏润绩心想,这样等下去也不是办法,便提议说:“我们要不要去案发现场转转啊,也许能发现新的线索。”言语中的混杂着意外的惊喜之意。 郭鹏愁眉不展。“没那个必要。” “为什么?” 郭鹏感觉有些口渴,拿起了桌上的水杯。水杯是报道的第一天,母亲送他的入职礼物,已经陪伴他十二年了。 苏润绩盯着他的脸,期待着问题的答案。 “那并不是案发的第一现场,而且我已经仔细查看过了,除了五条虫子的尸体、两个破旧的塑料袋之外,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线索。” “五……” 原以为他是固执己见的呆板前辈,但是这一段一针见血的回答,令苏润绩有些吃惊。 郭鹏十指不安分的在膝盖上跳舞,视线在几张拍摄的现场照片上来回移动,这个姿势大约保持了好几个小时。伸过懒腰之后,他瞥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跟我走。” “去哪啊?” 郭鹏不作答,举起手臂,挥动手腕,示意他快点跟上。 苏润绩脑海里浮现出食堂的大鸡腿,一想到自己又要饿肚子了,便无心询问车子要开去哪里。他看着车窗外街道两边的矮树丛,昨日树杈还乱七八糟的向上生长,今日却修剪的出奇整齐。 车子在花苑小区四号楼门前停住了,靠近一楼楼梯处的两户人家,阳台处摆放着长方形的泡沫纸箱,箱子内栽种着小葱、香菜和辣椒。 苏润绩跟着郭鹏走上了同时只能容纳两人的楼梯。整栋楼共有六层。两人停在了四楼,按下了402室的门铃。 脚步声越来越近,门被打开了。 “您好。” “郭警官。快请进。” 姚嘉热情的将两人请进了屋中,林杰森正在收拾碗筷。 苏润绩一边道谢,一边接过姚嘉手中的水杯。他快速的环视一周,三室一厅的格局,两个房门是深棕色的,另一个则是棕色的。棕色房门的屋子与整体格格不入,应是硬拼凑出来的房间,一件深蓝色的女士t恤搭在木椅上,因室内过于昏暗,所以看不清它的款式,但衣服的型号足以证明这是姚嘉的房间。 棕色房间对面的屋子是林杰森的房间。浅灰色的窗帘,蓝白相间的床单,两条男士平角内裤晾晒在衣架上,衣架则挂在衣柜的把手上。 林琳应住在房门紧闭的那间屋子。 玻璃材质的推拉门将厨房与卧室分隔开来。 “是抓到杀害我女儿的凶手了吗?”姚嘉眼泪汪汪的眸子里映着两人的脸。 “案件还在调查。”郭鹏说,“我们路过,正好有些问题想问您,没打招呼就上来了,若是给您造成了困扰,还请您谅解。”他频繁的使用敬语。 苏润绩也附和着点头致歉。 对于两人来此的目的,姚嘉不想知道,客套的笑容逐渐消失。 “那个林琳和林楠的关系怎么样?” “她不太喜欢她父亲,不过总是向他要钱。” 姚嘉曾义正辞严告诉林琳,“不可以偷偷去拉面店要钱,除非他主动给你。” 林琳却从不将此话放在心上,“……同学们都有新衣服穿,凭什么我没有。再说这点钱对他来说,只是一个小数目。” 之后,姚嘉再也没有过问此事。 “每次都是她一个人去店里吗?哥哥有没有陪着去吗?” “没有,每次都是她一个人去的。” 林杰森最喜欢吃的那家麻辣烫店开在红旗大街上,得知父亲的拉面店就在它的对面后,再也没有踏上那条大街。林琳偶尔路过麻辣烫店,都会特地带回一碗让他解馋。 “去店里的时间呢?是吃饭的时候?还是没有客人的时候?” 姚嘉想了想后,有气无力的回答说:“这我就不清楚了。”沉默了片刻,她觉察男人的话里透露了一个很重要的信息。“那个,林琳的死跟她父亲有什么关系吗?” 郭鹏反问,“您为什么这么想呢?” “因为你的问题有些奇怪,所以……” “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半开玩笑的说,“任何事情只要跟警察扯上关系,就会很麻烦!” 姚嘉不知如何回答,但又不得不配合,笑声略显敷衍。 “我们有几个问题想跟您儿子了解一下,不知道方不方便。” 姚嘉心想,“即使回答不方便,他们也会想尽办法与杰森见面,若是跑去学校,必定会引起更多的麻烦。”一番思想斗争之后,她勉强答应了郭鹏的请求。 林杰森在两人对面坐下之后,郭鹏开口了。“你妹妹有没有提过吴博浩这个名字?” 他黑色瞳孔映着郭鹏的脸。“没有。” “你知道她周六那天都在做什么吗?”这个问题刚脱口而出,郭鹏便后悔了,因为初三周六加课,所以他一定不知晓妹妹的行踪。 “她应该没有外出过。” 郭鹏很是意外,追问,“你怎么知道的?” “吃晚饭的时候,她一直在抱怨肥皂伤手,害她把手都泡发了。” 郭鹏瞥了一眼洗手间。“为什么不用洗衣机呢?” “她说手洗的衣服最干净了。” 姚嘉补充说:“这孩子有点小洁癖,不喜欢跟我们公用一台洗衣机。”说到这,她吐了一口又长又粗的气。“平时她也没什么时间,所以一攒就是一大筐的衣服,清洗起来确实麻烦一些。” 苏润绩感觉女人也同样有过洗衣服洗到手指酸痛的经历,否则语气里不会包含感同身受的情感。 “那她周日什么时候离开家的?” 林杰森紧皱着眉头,好像记不起当天的事情了。“嗯……午饭过后。” “大概是什么时候?” “十二点以后。” “离开家之间,她做了什么?有没有接到电话,或是出去转了转?” “好像洗了个澡,其余的也没什么了。” 郭鹏一副好像知道林琳出门前洗过澡的表情。苏润绩则有些惊讶,回想起小树林的场景,依旧有一种令人作呕的感觉。 “她离开家时,说了些什么吗?” “什么也没说。” “那她平时有什么爱好吗?有没有经常去的地方?” “她喜欢买衣服。” 这句话莫名戳中了苏润绩的笑点,他捏了捏两腮,确保在这种紧张的氛围下,不会做出失礼的举动。 “大概是什么类型的衣服呢?” 这是个很无聊的问题。郭鹏心想,要找个恰当的时机,将话题转到林楠的身上。 “就是那些超短裙啊,露脐装、泳装什么的。”林杰森低声说,“也没见她穿过几次。” “泳装啊,那确实没有穿出去的机会。” “说是为了暑假出去玩买的。” “是从父亲那里要来的钱买的吗?” 林杰森点头回应。 “她多久要一次钱啊?” “一般都是周六日去的,有时一个月两次,有时两个月一次。” “那上周日她去了吗?” “我不知道。” “午饭过后,她再也没有回过家吗?” “没有,我一直在家里做作业来着,如果她回来,我肯定知道。” 姚嘉看了一眼时钟,这已经是她第三次抬眼了。 郭鹏站起身,说了一句“打扰了”。 苏润绩紧随其后,阖上笔记本,离开了公寓。 刚走到一楼,迎面而来的暖空气,使两人的脚步沉重了许多。 苏润绩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用低沉的声音说:“哎!这一趟好像没什么收获啊!” 郭鹏板着脸,冷冷的回答道:“是吗。我觉得还是有所收获的。” 苏润绩误认为他在自我安慰,便停止了对话。 林杰森看着飞驰的车子渐行渐远,回忆却一点一滴的浮现在眼前。 父母离婚之后,林楠便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确切的说,半年前,林楠就消失不见了。其实,他也厌恶父亲,每次脱口而出“爸爸”两个字,都让他有种无比恶心的感觉。可是,总有一些站在道德制高点的亲戚们说,“他再怎么不好,也是你爸啊,闲下来的时候,也得打通电话问候一两句。再怎么说,你们身上留着同样的血液。” 每每听到这些,妹妹如同一只发了疯的怪兽一般摔门而去,他便在一旁偷笑,但同时为了堵住悠悠众口,只好做出不情愿的问候。可是从林楠的语气中,他听不到一丝的温暖,后来他才知道林楠已经再婚了。 一天晚上,他将林楠再婚的消息告诉妹妹。她扑进他的怀中,将所有的委屈、悲伤发泄出来,鼻涕和泪水混在一起。从那之后,她看林楠的眼神只剩下了恨。 相对于其他单亲家庭的孩子,他是幸运的。除了经济上略有些拮据之外,就没有任何糟糕的事情了。 他不是为了让母亲开心,才拼命学习的。他对未知的事物总是充满好奇心,也愿意为了解答一道难题而花费许多时间,知识带给他的,不仅仅只有快乐,还能添满他空虚的内心。 少了父母的管教,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活着,可以毫无顾虑的做着自己喜欢的事情。因此,他结识了很多朋友。他不是性格内向,被全班同学讨厌的学霸,而是深受同学们喜爱的班长。不过,在长辈面前,他不愿表达最真实的自己,总是戴着一副乖乖男的面具。 姚嘉每日早出晚归,所以大部分的时间,都是林杰森在照顾妹妹。但是随着年龄的增长,两人的身体发育成了不同的形状,他便开始避免过多的身体接触,可是无人告知他这其中的尺度,使得妹妹产生了“哥哥讨厌我了”的自卑心理,两人的关系也开始疏远了。 整日与试卷作斗争的林杰森,并没有意识到两人感情的变化,对妹妹而言是致命的,失去了哥哥的关心和疼爱,她开始恐惧朝阳初升,因为她又要再一次感受孤独了。 为了引起哥哥的注意,她总是用尽各种办法,有时让哥哥辅导功课,有时问哥哥自己的穿着是否好看,有时跟哥哥讲述自己或者他人的囧事。 “若早知道妹妹是这样的结局,我一定会加倍疼爱她。”林杰森这样想着。 电视剧正好停留在男女亲吻的画面。这是林琳最喜欢的青春爱情偶像剧,每每看到男女主角过分亲密的场景,她的脸颊如水蜜桃一样粉红,脑海里不知道在幻想着什么! 若是让姚嘉看到,她定会急忙的按下遥控器的按钮,接着,房间内便回荡着播报新闻之类的声音。所以,林琳总是趁着她不在家的空隙,偷偷的观看爱情剧。 林杰森呆呆的看着黑框电视机,心中满是对妹妹的思念,并没有在乎电视剧的情节,身体丝毫没有任何反应。 他站起身,走到妹妹的卧房前,轻轻转动门把手,便出现了一道缝隙。房间还保持着她离开时的模样。 “啦啦,啦啦,啦啦啦啦啦……” 一阵紧促的闹铃声传入耳畔,林杰森拍了拍脸颊,拿起课本,锁上门,离开了家。 上学的路上,偶然遇到了熟悉的伙伴,两人很快找到了可以聊得来的话题,并且始终保持微笑。 第六章 调查篇(5) 车子经过红旗街道时,苏润绩瞥了一眼林楠的拉面店。他站在店门口张望,像是在等什么人。 郭鹏轻踩油门,车速缓缓的降了下来。他有种来者不善的感觉,急忙转身,两步化作一步走进了店里。 “看来,他不想见到我们!” 郭鹏嘴角挂着坏坏的笑容,“你说的没错。” 两人左脚刚踏进警局,便被身后捧着冰镇西瓜的三名警员推进了室内。在他们的盛情邀请之下,两人毫不客气的吃了两大块西瓜,水饱过后,困意不请自来。 林楠坐在最有利观察街道的木椅上,不知道郭鹏会不会推门而入,如坐针毡的思考着询问时的说辞,确定今日会是平淡的一天后,他吐出体内的最后一口气,将上半身重重的压在了桌子上。 房间内空调吹冷气的声音大的惊人,他被嗡嗡的声音扰乱了心神,便按下了遥控器的关闭按钮。 他从裤子的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在屏幕上轻敲了几下,便出现了长相甜美的女人的照片,高挺的鼻梁与林楠的塌鼻子形成了强烈的对比,或许是妆容的缘故,女人的年龄看上去只有十多岁。 林楠大口大口喘着气,色眯眯的目光在屏幕上来回移动,静态的画面并不能满足他的欲望,手指连续点击屏幕上的软件,人物从静态变成了动态模样。他微微闭眼,轻抬下巴,一只手扶着手机,另一只手不安分的抚摸着自己的身体,口中的“啊”变换了好几种味道。视频播放结束后,他头向后仰,依靠着椅子休息了片刻,鼻子嗅到腋窝下的酸臭味,急忙打开了空调。 一个熟悉的女人的声音传到他的耳边。 “老公,我买了点牛肉,晚上吃牛肉馅的饺子怎么样?”同时还伴有小熊挂件发出的“欢迎光临”的声音。 “好啊……店里不忙,你就先回去。” 女人点头,从冰箱里拿了两根胡萝卜,便推门而出了。 他将防盗门下降到三分之一的高度,整个店面漆黑一片,相邻店铺的抽油烟机发出沉闷的震动声。他突然想起,许多年前,家里的抽油烟机同样是劣质产品,每次做饭都令人烦躁不安。 那种日子过去多少年了? 他不记得了。 若是能回到过去重新选择一次,他绝对不会与姚嘉结婚。他原以为自己讨厌是没有自由的生活,可是经历的事情多了,才知道自己讨厌的是没有爱情的生活。 两人初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寻求安慰使得两人打破了友情的界限,成为了恋人,陪伴彼此的时间多了,他认为结婚是顺理成章的事情,然后,就无所顾虑的与之欢好。 对于从父亲到丈夫的角色转变,他丝毫没有喜悦之情,反倒心生出了一种有了孩子所以才被迫结婚的想法。偶尔与朋友玩游戏,一听到孩子的哭声,他便急忙跑过去查看。饿了会哭,尿了也会哭,他也弄不清楚孩子哭闹的原因,一度让他很恼火。 “明明自己在父母的眼里还是个孩子,却要照顾这个只会哭的小家伙。”他暗暗抱怨道。 上学时,与朋友围坐在一起看的碟片,只顾着对剧情上瘾了,至于是否需要征得女方同意,或是欢好的时间和地点,以及事先防患于未然的准备,他都一无所知。若是当时对男女之爱的事情有所了解,之后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安全套还是婚后才频繁使用的。 林琳出生后,他短暂的享受了一段四世同堂的生活,父母帮他解决了许多烦心事。可是欢快的时光总是过得飞快,他再一次陷入了困境。 之后,他与姚嘉离婚了,领到离婚证的那一刻,他马不停蹄的回到家,收拾完行李,便立刻消失了。 癖好是离婚后才患上的疾病,是看不良视频欲望过度导致的结果,起初只是被“年轻”这个模糊的字眼所吸引了而已。 他想到了林琳。她没有遗传到他一丁点儿的优良基因。 她长什么样子来着?她哥哥呢? “想不起来了。”林楠脑海里完全没有画面。 “整日与男生瞎混不说,竟穿着暴露的衣服,被……一点都不奇怪!” “被性侵”这三个字刚到嘴边,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他没有说出后两个字。 林楠从木椅上站起身,走到收银台,一屁股坐进了柔软的沙发里,捏了两下肩膀,头向后一仰,便进入了梦乡。 满桌子的山珍海味,还有美酒佳酿,令苏润绩流尽了口水。他犹豫再三决定从餐桌的左边吃起,刚准备拿起色香味俱全的猪小排,便被刺耳的声音叫醒了,一睁眼,所有的美食化为乌有,但饥肠辘辘的感觉并未消失。 “你们猜,我发现了什么?”孙定亮故意买了个关子。 郭鹏问,“怎么了?” “你说你要怎么感谢我,若是破案了,你得请客吃饭。” 郭鹏拍了拍钱包,确定现金的数额后,回答说:“没问题。” 孙定亮对苏润绩眨了眨眼,代表可以大吃一顿了。 “上周日下午两点半左右,有个快递员去吴博浩家送货,但没有人应门,电话也没人接听。” “去查一下他家的地址。” 孙定亮面露得意,将写有地址的纸条放到了郭鹏的桌上。苏润绩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十八点整。 苏润绩跟在郭鹏身后走进了吴博浩的家中。 女人穿着粉色的围裙,警惕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移动。“有事吗?” 郭鹏表明来意,女人才将两人请进屋中,并未见到吴博浩的影子。 女人端来两杯茶水后,在两人对面坐下,刚准备开口询问,却被一缕糊香的味道打断了思路。她慌忙的跑进厨房,关闭了煤气的阀门,流水声过后,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那个,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跟博浩有关?” 郭鹏将事情大概又讲述了一遍,不过,女人始终无法接受自己的儿子与刑事案件扯上了关系。 “我想你们应该是弄错了,他一直以学业为重,没有要好的异性朋友,更不会与女孩子偷偷见面,所以……” 郭鹏插嘴道:“只是有些情况跟他了解一下,您不用紧张……我们可以跟他聊几句吗?” 女人将鬓角处的碎发捋到耳后,白色的钻石耳环闪闪发亮,与脖颈处的项链有相辅相成之妙。她不说话,似乎也不想与两人对话,静静地坐在那里摆弄手指。 五分钟后,伴随着清脆的开锁声,门被打开了。 “妈,没有那个酱油,我买……”吴博浩看到了两张令人窒息的面孔,说不出话,也走不动路。 女人将儿子叫到自己的身旁,耐心且温柔的宽慰道:“有妈妈在,不用害怕。”她并不知晓两人已经去过学校了。 “上周日下午两点到四点你在做什么?” 吴博浩低声回答,“在家。” “没有见过任何人?” 他点头。 “可是两点半左右,有个快递员曾经来过,并没有人应门。你去哪里了?” 吴博浩感觉自己被抓到了小辫子,目光闪躲。 女人瞥了一眼对面的两人,两人的嘴角似乎挂有真相大白的笑容。“儿子,你去哪里了?”她说,“不要隐瞒,说出来啊。” 他用余光看了一眼母亲,一副铁了心的表情。“我在潘鸿家。” “在做什么?” “看电视。” “几点离开的?” “三点半左右。” “然后你去了哪里?” “然后我就回家了。” “再也没有出去过?” “没有。” 他依旧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半个小时,足够犯案、抛尸、返回家中。 “看的是哪个电视台的电视剧啊?” “啊。” “我很好奇,你们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都喜欢看什么电视剧。” “综艺节目啊。” “为什么我看综艺节目就不觉得搞笑呢,你看的是哪个综艺节目啊?” “那个《欢乐家》。”说完,吴博浩的肚子发出了咕噜咕噜的饥饿声。 郭鹏也没有什么想要确认的问题了,说了句“打扰了”,门便被关上了。房间内的脚步声越来越远,他按下了隔壁房屋的门铃,开门的人便是潘鸿。 潘鸿念的是另一所初中,他父母听说一中的教学水平更高一些,便决定放弃了离家较近的二中。 “你们有事吗?” “请问,你的爸爸妈妈在吗?” “爸爸,有人找!” 男人面露疑惑。郭鹏直截了当的说明目的,男人热情的将两人请进了屋中。 “哦,对,他确实在我家。”潘鸿说。 “是你邀请他来的,还是他主动过来的?” “是他主动来找我的。” “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嗯……”潘鸿看向父亲。 “实话实说,要配合叔叔们的工作哦。” 潘鸿鼓起勇气,开口说:“他不知从哪里弄来了碟片,家里没有放映机,所以就来找我了。” “什么碟片?” “这个……”潘鸿又看向父亲。在他的脸上看到了“羞耻”二字,他父亲的脸色瞬间变成了紫色,急忙用手挡住脸,整个身体向左倾斜。 苏润绩感觉气氛略有些尴尬,将头垂的更低了。 “你们经常在一起看碟片吗?” 潘鸿小声说:“对,有时候我的朋友也会过来。” “这么说的话,看碟片应该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 “班里的男生都看过,碟片也是互相传来传去的。”他似乎在表达自己并非是一时冲动,而是被其他同学影响了,才会做出这种令人感觉龌龊的事情。 “现在的孩子怎么都这么早熟呢!”男人说,“我平时不是告诉你不要和那些坏学生来往了嘛,你看看你现在,都学会什么了!” 潘鸿被训斥的垂下了头,目光却有些不甘心,似乎在表达又不是只有他自己看cr碟片,甚至连女生都偷偷观看,并非是什么大惊小怪的事情,只是家长、老师不知晓而已。 郭鹏打断男人的话,开口问,“看碟片的过程中,他说过什么吗?” “什么也没说。” “你再仔细想想?” “当时被画面吸引了,所以没太注意。”潘鸿吞吞吐吐的说,“他当时比我还陶醉,应该没有时间想其它的事情。” 男人越听越不舒服,便以倒水为由,离开了座位。 郭鹏略有些难为情,但还是硬着头皮开口了。“碟片的内容是什么?是正常的?还是带有强迫意味的?” “什么是强迫?” 潘鸿的话令两人惊掉了下巴,喉咙如同被堵住一样,发不出声音。两人互看了一眼,对于如何解释这两个字甚感头痛,而且该不该让他知晓也是个问题。 “碟片还在吗?”郭鹏问,“可不可以暂时交给我保管。” “可是……” 听到明天便会归还,他将碟片交给了郭鹏。 “那他几点离开的?” “三点二十多。” “你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当时接到了朋友的电话,所以记得很清楚。” “之后,你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响吗?比如从隔壁传来了女人的声音?” “电视机的声音开的太大了,我什么都没听见。” 郭鹏一直想不通第一案发现场究竟在何处,直到刚刚触碰到碟片时,他猜测,对于年轻的孩子来说,家是最安全的地方,即使仔细搜索嫌疑人的住所,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天,早已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线索了。 苏润绩将碟片推进放映机中,画面刚播放几秒钟,郭鹏便忍不住吐槽,“这都是什么呀!这种片子是怎么卖到未成年人手里的啊!这简直是伤风败俗嘛!” 那是带有强迫情节的cr碟片,但是,林琳的身上并没有与之相同的捆绑伤。 林琳身旁的所有男性皆没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所以任何一个人都无法排除嫌疑。 苏润绩有种不祥的预感,越是深入调查,越是感觉在原地打转。也许,事情并没有那么复杂! 到底忽略了什么线索呢? 郭鹏回想起自己大学时与室友坐在一起看cr碟片时的场景,心想,“原来还有这种东西!” 某个室友为了炫耀自己的人格魅力,曾多次夸大其词的描述他与女人相处时的全部过程,当时大家都跟着起哄,激动的询问细节,现在想来有些索然无味。 “你们知道吗?那段时间我如同着了魔一样,脑袋里只有与她缠绵悱恻的画面……原本色欲只是藏在心里的小火苗,一旦遇到青青草地,就变成了熊熊大火……” 室友的话,他至今记忆深刻。 另一个室友淡淡的说道:“欲火焚身,终灼烧了自己,烫伤了旁人。” …… 夏日的风似乎夹杂着肉眼看不到的“火球”,令人有种不可言喻的疼痛感。 (完) 第一章 “妈妈做了你最喜欢吃的红烧鲫鱼,快过来呀……别收拾了,先坐下吃饭,尝尝妈妈的手艺!” 范明曜放下手中的脏衣服,三步化作两步来到了母亲的身旁,何洁坐在长方形餐桌的另一边。 她为儿子夹了一块无刺的鱼肉。 范明曜拾起双筷将鱼肉塞进嘴里,入口时有些许的迟疑,随即却露出了吃惊的目光。 “好吃吗?”母亲眼中透露着期待。 他铿锵有力的回答说:“嗯,好吃。” “那你多吃点。”何洁一边说着,一边不停的为儿子夹菜,自己碗中的米饭丝毫没有减少。“你看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五级大风就能把你吹跑了……非要上警校,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看看你二哥的工作多好,学生放假他也放假,待遇又好,还轻松……”本想在说些什么,注意到儿子脸上一闪而过的厌烦后,立刻用矿泉水堵住了自己的嘴。 范明曜从小就爱吃鱼肉,但却是何洁的弱项。扔掉近千条试验品后,她终于掌握了炖鱼的技巧,买鱼老板一听说“我儿子今天回来”,为她挑选了一条新鲜且肉多的大鱼,谁让她是店里的熟客呢! 期间,两人再也没说过一句话。看着儿子白碗旁边的鱼刺越堆越多,她露出了心满意足的微笑。 “我吃好了。” “嗯。那你去休息,这里交给我就行了。” “还是我来。” “不用了,你不知道东西放哪。” 范明曜认为自己休息,留母亲一人辛苦劳累略有不妥,但还是转身离开了。他一屁股坐进柔软的沙发椅,房间里的摆设毫无变化,却失去了熟悉的感觉。他不是一个喜新厌旧的人,但无论如何也喜欢不起来已经住了十年之久的房子。 拉开床头柜的第一层抽屉,他没急着翻找,与脑海里的画面仔细对比之后,确定无人碰过自己的物品,才从带有密码锁的笔记本中取出一张照片。 那是他13岁生日时拍的照片,仅此一张的全家合照。 脚步声近了,他急忙将笔记本塞到枕头底下。 门没有关。 何洁轻敲了敲房门,双手互搓着,鼓足勇气开口说:“你忙吗?” “有事吗?” “嗯……妈妈想跟你聊聊,我觉得……” 范明曜打断了她的话。“妈,我有点累了,想睡了。” “那好,那你好好休息。”意料之中的回答,所以何洁没有任何情绪的波动。 他背对着门躺下,她关上了门。 屋里的人双眼通红。 屋外的人愁眉不展。 按下遥控器的开关,画面出现了身穿长衣长袍的演员,他们时而腾空飞起,时而瞬间移动。这是今年夏季最热门的电视剧,大街上随处可以听到剧中的插曲,就连学生们闲谈的话题也从“去哪玩”变成了“演到哪了”。 何洁一边绣十字绣,一边瞥两眼电视。广告声突然增大,似乎在提醒人们这一集已经结束了。 “家和万事兴”被花团锦簇包围着,非但不俗气,反而增加了这五个字的重要性。两米长的十字绣,若要完成,恐怕还需要三年的时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十字绣的呢? 如果她记得没错,应该是十一年前。听朋友说十字绣可以让人静下心神,舒缓压力,平心静气,起初只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没想到就成了自己的爱好,许多事情的看法也随之改变了。 声音降低,开始播放主题曲,是一首古风类的歌曲。 第一幅十字绣招财锦鲤送给了朋友,她原本准备裱起来挂在客厅,但丈夫极力反对,朋友来家中做客偶然看到,便喜欢的不得了,她就做了个顺水人情。 迄今为止,那个朋友的家中已经有三幅出自她手的十字绣了,第二幅是天鹿,第三幅是国风山水画。 电话铃声响起,她将绣针插进圆形毛球,按下了接听键。“不了,改天……那好……行,我知道了……” 电视机的声音一消失,脚步声变得有些刺耳,紧接着,便能听到门锁闭合的声音。 范明曜坐起身,看向窗外。母亲身穿淡蓝色长裙,配一双粗跟高跟鞋,没有精致打扮过的痕迹。 她要去赴谁的约? 那个人我应该见过,对! 即使雀斑、皱纹清晰可见,但他不得不承认,母亲依旧风韵犹存、美艳动人,不敢想象年轻时的她该有多漂亮,会有多少追求者、爱慕者。 范明曜伸长手臂摸了摸枕头底下,笔记本不见了,将床上翻个底朝天后,终于在床底找到了本子,还有一叠五厘米厚的纸张。纸张用无需打孔的固定器固定,第二页才开始有内容。 他小心翼翼的翻开似乎还残留父亲味道的白纸,上面记录了父亲学习心理学时遇到的问题和解决方法,还用不同颜色的记号笔做了标记。高三那年废寝忘食的刻苦学习,远远不及父亲平日挑灯夜读所花费的时间和精力。 父亲从前是个外科医生,是一个月也回不了几趟家的辛苦工作,但听说这是他的梦想。可是有一天,他却成为了一名心理医生。 范明曜单纯的想知道父亲这么做的原因是什么,所以偷偷跑进书房问他。 父亲笑答,“……我们人类呢,除了肉体上的疼痛之外,还有精神上的疼痛,但是后者不易康复,而且致命,爸爸想帮帮那些人……等你长大了,就会明白爸爸刚才说的话了。” 当语文老师讲述鲁迅先生生平的时候,他终于知晓父亲温柔言语背后更深层次的含义了。然而,最需要父亲帮忙的那个人就是他自己。 范明曜用文件夹将纸张包裹起来,摆放在书架上。书架上三分之二的医学书籍属于父亲,且每一本都留有父亲的指纹,最下方的五六本书上还留有血迹。书架的侧面挂着长约一百五十厘米的布袋,灰尘和蜘蛛网交织在一起,湿抹布轻轻擦拭过后,他解开了布袋的绳结。 “医术可信,以德可敬。” “妙手回春,济世救人。” “医技医德赛华佗,心热似火如家人。” “医术高明,华佗再世。” “医术精湛,情暖人心。” 父亲将这五面锦旗视为珍宝,一直细心收藏着。 范明曜突然想起了什么事,一边翻找书柜、抽屉,一边喃喃自语,“放到哪里了啊?” 终于在一堆无关紧要的书籍中找到了父亲的笔记本,与其说是笔记本,不如说是随笔,闲来无事或者突发感想的随笔。 19xx年8月12日。 阴云密布的一天。我又遇到了那个小女孩。她坐在门口的石头上等待着父母回家,我知道她很痛苦,我想帮她,可是她那双恶狠狠的眼睛满是敌意。我将口袋里的钱全放到了她的手中,告诉她,若是需要帮忙可以随时来找我。这不是我们第一次对话,所以她知道我再说什么。 她突然发了疯似的大喊,我只好先离开。 我不知道女孩究竟经历了什么,明知道也可以帮助她解开心结,女孩的爷爷却从未拜托过我。 真是奇怪的一家人。 看来,心理医生这个职业还未被人们接纳,然而心理疾病已经到了无法忽略的程度。 我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 回忆一点一点被勾起,深埋在心底的种子,长时间吸收着悲伤的养分,在枝叶触碰到心眼的那一瞬间,一股不可抑制的情感流遍全身,眼泪那艘巨船也承重不了“这股情感”的重量,最终断裂破损了。 何洁哼着小曲儿推门而入,手中拎着三四个透明的袋子,应是晚餐所用的食材。关上冰箱门之后,她换上居家服,继续绣十字绣了。 一集长达一个小时的电视剧结束后,她开始准备鸡汤了。即使错过了三集,依然能接得上之前的剧情,她不禁觉得搞笑,心想,“看来我也有做导演和编剧的天赋呀!” 晚上六点。 “明曜,你醒了吗?吃饭了。”没有回应,她又敲了敲房门。“明曜,吃晚饭了!” 门被打开的瞬间,两人四目相对,他急忙将视线移开,向右迈了一大步。 “那个,明天我们去商场,你这衣服穿了好几年了,也该换身新的了。” “不用了,我挺喜欢这身的。” “哦。那就换双新鞋,我看张涛脚上穿的那双运动鞋挺好看的,还是个牌子,耐穿。” “不用了,我还有好多双鞋子呢。” “是这样啊。那你有没有特别想吃的,妈妈明天跟你做。” “皮蛋瘦肉粥。” “好好好,明天就做这个……汤怎么样?好喝吗?” 范明曜点点头,这是“自闭症患者”能给予的最好的回答了。 “那就好,那就好。”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嘴角上扬到几乎与耳垂平行的位置。将厨房收拾干净,她又坐回沙发上绣十字绣,直到九点,才进卧房休息。 这期间,范明曜一直翻看着父亲的随记,两页的内容似乎有些难懂,花费了许多时间,至于到底哪里难懂,他回答不出来,也许只是一种错觉! 父亲笔下的字体如杂草丛生一般,这完全不是一个医生该有的笔迹,不过,几乎所有人都看不懂医生写的字,所以字体是否漂亮也没那么重要了。 “父亲是绝对不会自杀的!” 这是他从两页随记中得出的结论,并且对此确信无疑。 如果不是自杀,那父亲为何而死?凶手又是谁呢? 范明曜一脑子疑问,问号似乎要顶破头皮,一跃而出。他将随记、合照、带锁的笔记本装进背包里,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家,如同一只夜行的猫。 翌日,早上六点。 何洁轻唤了两声,无应答,才选择了推门而入的方法。房间整齐干净,如同从未有人居住过一样。 她以为儿子早起是为了晨跑,可贴在学习桌上的纸条字字扎心,一个深呼吸过后,似乎也没有那么通了。 “我回警局了。” 没有原因,没有嘱咐,没有抱歉,一句极其简单的话语。 预留出两碗皮蛋瘦肉粥后,她将剩余的粥倒入了保温盒。 她拿起手机。“吃早饭了吗……我熬了点粥,你过来取一下……” 约莫十三分钟,门铃声响起了。 何洁将保温盒递到了男人的手中。 “明曜呢?”男人问,“出去了吗?” “回警局了。” “怎么没多待几天。” “工作太忙了。” “那也得稍稍休息一下,他又不是机器人。” “他有自己的想法,只要他开心就好了。” “那行了,我先走了,谢谢你的粥。” “慢点开车。” 男人回应了个象声词。“诶。” 短暂的发呆过后,何洁又专心绣起了十字绣,大脑一片空白的时光,总能让人心无杂念。 “刘队,我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刘志伟上下打量着范明曜,“什么事?” “我想看一眼范景平的案宗。” 刘志伟对眼前的后辈略有些同情,但不得不如实相告。“没办法。” “就看一眼,就一眼。” “这个案子十年前就已经结案了。” 不麻烦的语气在范明曜耳边回响,他垂着头不说话。 “别执着了,过去的事情就随它去。” 乞求的目光瞬间消失,范明曜毫不犹豫的回答说:“我知道了。” 刘志伟满意的点点头。 十年的时间足以治愈受伤的心灵,让人忘掉许多事情。可唯独这个案子,范明曜无法释怀。 十五岁时的他,哭着喊着找爸爸,仗着亲戚们的宠爱“胡作非为”。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大人们一反常态,从忍让变成了斥责,从同情变成了厌烦,从怜惜变成了冷漠。那一瞬间,他知晓了——他是痛苦唯一的主人。 既然与旁人无关,又何必分享呢! 半个月后,母亲的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他无法拥有如母亲一般坚强的内心,所以直到现在也没能走出黑暗,更不知笑起来的自己有多英俊帅气! 第二章 范明曜辗转反侧了一晚,只要一闭上眼睛,父亲的随记便会浮现在眼前,令他没有办法入睡。 “父亲并非自杀……可房间内没有打斗的痕迹,更无有作案动机的嫌疑人,社会关系简单明了……难道真的是那样吗?”他心想,“不不不,她绝对不会这么做。” 他似乎说服不了自己,越是不想怀疑,越是无法不去怀疑,矛盾的思想整整打了十年的架。于是,一个近乎不可能完成的计划正式启动了。 岳兰镇与十年前相比没有什么不同,若非要说有什么不同,便是街道更宽阔了。 错落有致的平房将原本没有路的地面,划分出四通八达的小巷,范明曜原本就住在在这其中的一个小胡同里。 “不知道那些熟悉的面孔还在不在?”抱着这样的疑问,范明曜走进了门牌号以四开头的胡同。 十年前,426号住的是范明曜的一家人,427号住的是一对夫妇,428号住的是六十多岁的老爷爷,429号住的是姓马的一家人,430号住的是爷孙两人。 经过两个小时的思考,加上火车有规律的晃动,使得范明曜迈出车站才做出决定——应最先拜访428号的住户。 退休在家的老人有个共同的特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且交友广泛,所以老爷爷一定知晓更多的事情。 “来啦,来啦!”女人的声音。 一张雀斑极少,皱纹遍布眼角、嘴角的脸孔出现在眼前,陌生感令范明曜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 “你找谁啊?” “李大爷在家吗?” “老李!”女人歪着头大喊道,但视线一直落在站在门外的男人身上,“你有什么事吗?” “嗯……” “谁呀?谁找我?怎么不进来呢?”李大爷的声音依旧那么温柔,如一只小白兔一样毫无攻击感。 两人目光相对,李大爷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他,“小伙子,你找谁呀?” 范明曜亮出证件。“不知道您记不记得十年前这里发生的一起自杀案件?” “记得啊。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在整理案宗的时候,发现丢失了部分资料,需要重新编排一下,所以想跟您了解一些当时的情况。” 李大爷并未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瞥了一眼标有426号的门牌,便热情的将他请进了屋中,行为举止略显胆怯,手臂弯曲成了极不自然的形状。 院中有两口大缸。如食指一般粗细的铁丝上挂着湿漉漉的衣服,鼻子轻轻一嗅,就能闻到淡淡的桂花香。落地大风扇嗡嗡作响,但却感受不到丝毫的凉意。实木沙发的最中央摆放着黑色茶几,花茶和水果分别摆放在茶几的两侧,颇有年代感的家具保养如新,为既干净又整齐的房间多添了一丝复古感。 “426号还有人住吗?”范明曜极力撇清自己的关系,用先入为主的概念来诱导旁人。事实上,这也是一个很好的切入点。 “有人住啊,不过是另一户人家。那家男主人自杀后不久,妻子就带着儿子搬走了。”李大爷一边斟茶,一边说,“大概得有十年了。” 女人附和道:“换做是谁都会搬走的!” “这些年他们有回来过吗?” “回来干嘛。一个伤心的地方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再说房子也卖出去了,为什么还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那应该算是凶宅。” 李大爷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一听说跌盘价,谁会不心动啊。” 女人双手摩擦着膝盖,表情严肃。“现在就不同了!我听隔壁老王说,上个月他们家去寺里求了一个保命符,最近着急卖房子呢!” 李大爷急忙喊停。“别瞎说,那都是封建迷信。老王说的话你也信!要相信科学,知道嘛。” “怎么会是瞎说呢!若不是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哭声,他们干嘛要卖房子?” “你就不要在这里添乱了。”李大爷转过头,看向范明曜,“别介意啊,口无遮拦惯了。” “没关系。我倒是很喜欢大娘这种心直口快的性格呢!” 女人似乎找到了知音,从最左边的单人椅上站起身,坐到了范明曜的身旁,并将水果盘中的一小块西瓜递到了他的手中。西瓜刚离开冰箱不久,表皮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小伙子,你今年多大了?” “我今年25(岁)。” “哦,有没有对象呢?” “又来了!”李大爷愈发不满。“你快别打扰警察工作了。” 女人抿嘴一笑,微微弯曲着身子表达歉意。 两人盯着他的脸,期待着他接下来的话题。 范明曜翻开笔记本,直截了当的开口说:“您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吗?” “诶呦,那真是一件让人感觉很沉重的故事,那年冬天也是出奇的冷啊……我觉得人生老病死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但那一刻,我突然害怕了,真的。”李大爷浅笑。“一开始我以为是谁生病了,也没太在意,直到看到白布,才明白发生了什么……有时候想想,老天真的挺不公平的,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就……”叹气声包含了太多的无助——面对死亡时的无助。 范明曜如同一个称职的旁观者一样,内心毫无波澜,一笔一划记录着李大爷所说的话。“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医生,心理医生,很棒的心理医生。他是我见过最有绅士的男人。说起来不怕你笑话,我不懂西方的礼节,但是从他的身上我多少能看到一些外国的文化。”人总是对自己未知的事情充满好奇,李大爷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他总是拉着范景平给他讲故事。“不过,他工作很忙,几乎没有时间。” “听您的意思,他留过学对吗?” “这我可不知道,不过一看,就知道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与我们不同。” 范明曜断定李大爷无法将不同具体化。 “若真是您说的那样,他应该是个乐观积极的人啊,为什么会选择自杀呢?” “别说你搞不懂了。”女人摇摇头。“就连他们这些老邻居也想不明白。” 李大爷喝了一小口花茶,菊花无法克服地心引力,正缓慢的向杯底坠落。 “那他们是怎么想的呢?” 女人用力挤着眉头。“老头子,你还记得吗?” 李大爷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不记得了。” “我想想啊……”女人说,“好像有人说是意外,不对不对,是家庭原因。” “家庭原因?夫妻感情不和吗?” “我倒是觉得,他们两口子挺恩爱的呀。有一次,我还看见,他给妻子买红玫瑰了呢!”女人比划道,“那么大一束呢!真是够浪漫的。” 范明曜的记忆里完全没有这段画面。 “会不会是工作压力太大了,或是心理上出现了问题?”范明曜解释说,“不都说心理医生当久了,多多少少也会有一些心理疾病嘛。” “啊!心理医生不是为别人解决心理上的有问题吗?怎么会……” “我也只是猜测。” 女人吐出慌张的气体,身体恢复到最舒适的姿势。“要是像你说的那样,那也太可怕了。病人给病人看病,那不全民病态了!”女人越想越多,开始担忧起还未发生的事情,开口问,“小伙子,我问你啊,心理医生有没有健康证什么的?或者是用什么方法可以证明心理医生心理健康?万一遇到有病的医生该怎么处理纠纷呢?” 范明曜涨红了脸,喝了一大口茶水,用尴尬的笑容开掩饰心虚。“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到目前为止,我还没有碰到这类事情。” “不清楚!”女人咧着嘴,眼睛转了半圈,好像在表达“不能为我们解决顾虑,还好意思说自己是警察”的不满。 李大爷仔细观察着范明曜,对他的专业性表示质疑。“小伙子,你干多久了?”指的是从事工作的年头。 “今年是第一年。” “需要学习的地方还有很多啊。”李大爷用理所当然的教育口吻说,“得对得起身上的那身警服。” “您说的对。”范明曜条件反射似的脱口而出这四个字。 李大爷颇为满意他谦虚的语气。 范明曜觉得自己沦为了配角,急于找回自己的场子,没将气氛调和,便询问道:“范景平是个怎样的人?” 李大爷用挂在脖颈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珠,手臂的赘肉微微颤抖。“你是想问他跟我们相处的如何?” 范明曜不急于否定。 “他真的是一个很优秀的人,跟我们相处的非常融洽。请他帮忙,从来没说过一个“不”字,大冬天的帮我扫雪、倒垃圾,比我儿子还尽心呢。我记得有一年洗澡的时候摔了一跤,隔个两三天就去看我,病友都以为他是我儿子,你说有没有意思。” “那您儿子呢?”问句略有些欠缺思考。 李大爷挠了挠鼻子,眼皮抽动着,“工作忙,一年也见不了几面。” “这都怪我。”女人满眼歉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要不是我缠着你,他也不会跟你这么疏远了。” “说这些干嘛,也不怕人笑话。” “我很羡慕您,在一个羞于表达感情的年纪,还能勇敢追求自己的所爱,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情。”范明曜转身看向女人。“如果我的母亲也能像大娘这样,我想她一定会非常幸福的。”他的话感动了两位老人,却打动不了自己,因为从头到尾都是谎话。 女人轻拍两下范明曜的手背,从她圆圆的眼睛中读到了“放宽心,你母亲一定会幸福的”深意。 “照您这么说,那位医生不可能自杀啊。” “我也仔细琢磨过这件事。”李大爷说,“但是想不明白。” “那他与其他住户相处的怎么样?” “你是不是怀疑我们当中的某个人杀了他。”被猜到问句背后的真实企图,范明曜惊慌失措,李大爷的表情如同听了个笑话一般,“这可太搞笑了,十年前有个警官也是这样认为的,结果还不是自杀……我们这个四二几的住户处得跟一家人一样,一有好东西不是这家送点,就是那家送点,从来没有发生过冲突。” “也许是在您不知情的情况下发生的呢?” “小伙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要把人想的那么坏。是,现在坏人是挺多的,但是我感对天发誓,我们这个胡同绝对没有你说的那种人。再说,我们这几户都受到范医生的照顾,一旦身体不舒服,就往他家跑,从来没给过一分钱。那个,430号的小姑娘……”李大爷指着脑袋说,“这有点问题,人家范医生还给他看病,不过可惜了,到最后也没治好,以前那个小姑娘真是可爱。” 女人附和道:“是啊,白瞎了。” “她患了什么病啊?”范明曜问。 “有点傻。” “是先天的吗?” 李大爷挥了挥手。“不是不是,好像是那年秋天突然得的病,具体什么原因我也不知道,这么悲惨的事情不问也罢。” “这么说来,范医生真是个好人啊。” “那当然了。若是不换工作,也许就不会发生那种事情了,你说对不对?” “也许。”虽然敷衍,但却是最好的回答。 “好好的一个人,说没了就没了。”李大爷毫不掩饰的表达惋惜之情,同时提醒自己有些东西应提前准备好。 范明曜行礼告辞。 两位老人家想让他留下吃顿午饭,不过,他觉得客套的话该结束了,便拒绝了他们的好意。 鞋子与沙石触碰的那一瞬间,脚掌心立刻感受到了微微的烫意,黑色的背包如同移动的火源,范明曜正聚精会神的想些什么,所以并未发现自己的影子周围有烟气围绕。 道路两旁的野花、野草向阳生长。无人告知它们何为养分,但经过岁月的洗礼,终于找到了最适合自己的生存方式。 胡同出口处的两颗大树似乎想要探寻云朵的秘密,正以一种冲破天际的力量快速成长着。 第三章 全身放松的情况下,饥饿就如同不速之客一样,范明曜肚子响个不停,用打鼓来形容在合适不过了,同时还伴有轻微的疼痛感。 范明曜呻吟了两声,一边揉搓着胃部,一边往商业街走。 从岳兰镇搬走后,何洁在老家穗河镇贷款买下了二楼的小房子,两室一厅的格局只占用了七十多平米的空间。从那以后,伙伴与玩耍的胡同从范明曜的世界里消失了。 他记得,小时候调皮的自己和小伙伴们傍晚跑出家门,偷走住户挂在门顶的葫芦,那些五颜六色的葫芦如同糖果一样充满诱惑,蜿蜒曲折的胡同成了他们摆脱大人们追击的最好躲避场所。 十年前的夏天,他有朋友、家人,十年后的夏天,他拥有了弧度、寂寞。 商业街两旁大大小小的店铺看上去很是繁华,但透过玻璃门往里看,只坐了一两桌的客人,范明曜看了一眼手机,确定是吃午饭的时间。他走进了一间十年前就存在的“砂锅与饼”店铺,老板换了,但还是原来的味道,爸爸生前最喜欢的味道。 饱餐过后,他结账离开了。老板放下手中的工作,道了句“慢走”,略带期待的口吻使一句客套的话包含了温度,一个店铺能经受住时间的考验一定是有原因的,他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他沿着背阴的小路往前走,一对夫妇牵着手并行而走,之所以推测他们是夫妇,是因为他们的穿着打扮比较随意,比情侣低调平凡许多。 “要不要买个西瓜?” “今晚要回爸妈那吃饭,明天再说……你很想吃吗?要不晚上买一个带过去?” “嗯……”男人说,“不了,他们不喜欢吃西瓜,还是买点苹果。” 女人笑着点点头。“那也好。” 范明曜心头一颤,不明白为什么如此日常的话题,听起来却让人有种想哭的冲动。 两人在门牌号为427的房门前停住了脚步,男人松开牵女人的手,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扣,轻车熟路的打开了门锁。 “请问……” 夫妻两人转过身,面露疑惑,女人向丈夫所在的方向大胯了一步。 范明曜亮出证件,接着说:“我想跟你们了解一些情况,不知道方不方便?” 男人试探的问道:“请问是关于什么事情的?” “不知道您还记得十年前发生的一起自杀案件吗?死者是住在426的范医生。” “不是已经结案了嘛!” 范明曜将事先编辑好的理由又说了一遍,不知还要再说几次。“在整理案宗的时候,发现丢失了部分资料,需要重新编排一下,所以想跟你们了解一些当时的情况。” “记得不是很清楚了,应该帮不上什么忙,不好意思。”男人一口拒绝。 “请等一下,不会打扰你们的太久的。我已经在李大爷那里了解到了一些当时的情况,所以你们只将记得的事情告诉我就好,拜托了!” 让男人改变想法的并非是范明曜卑微的乞求,而是李大爷这个人表现出来的友好之意令男人动摇了。 “你问过李大爷了?” “是的,李大爷是个很亲切随和的人。” “那进来说。” 范明曜点头感谢。 宽敞的庭院停放着两辆自行车,其中一辆锈迹斑斑,车筐内有一个酱色的布兜。靠近栅栏的那一侧,用砖头的废料隔出一小块儿田地,至于栽种的未成熟的植物,范明曜无法推断。铁质的衣架摆放在空旷的地方,保证每一件童装都能接收到阳光的照射。 女人将手杯递给范明曜,男人忍不住好奇,开口问,“李大爷是怎么评价范医生的?” “说他很热心肠,是个很优秀的医生。” 男人笑而不语,但笑容看上去很是奇怪,似乎有些轻蔑。 范明曜反问,“那您觉得他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这算是调查的一部分吗?” “算是。” “说实话,如果我跟李大爷的看法不同,你会相信谁的话?” 短短几秒钟,范明曜脑海里浮现出十多种回答,但没有最佳答案,只好硬着头皮说了句毫无底气的话,“那要看您说的是什么了。” 女人打破诡异的气氛,“我去弄点水果,你们慢慢聊。”说完,她踢了男人一脚。从男人身边跨过的时候,女人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案件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有重新调查的必要吗?还是说你们发现了可疑的地方?” “并不是您想的那样。” “也就是说,他确实是自杀了。” “对。我想这个结论应该没有问题。” 男人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额头前刘海儿的倒影映在茶几上,与水杯的倒影重合后,如同一条畅游在河里的鱼一样得意的翘着尾巴。 “那在您眼里,范医生是个怎么样的人呢?” 男人秒变冷酷脸,盯着范明曜的脸。“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意料之外的答案令范明曜吃惊的说不出话来。 “看你的表情,就知道你不相信我所说的话,既然如此,我们也没有什么可聊的了。”委婉的言语,坚定的语气。 “不不不,您误会了。这世上的许多事情并非空穴来风,所以我相信您有这样的看法一定是有原因的。” “这话我还是第一次听到。”男人从衬衫口袋里掏出一盒香烟,将纸盒的底部轻轻抬高,打火机便从盒子里滑出。他一边享受着吞云吐雾的快感,一边漫不经心的说,“我也是听之前住在这里的住户说的,不过,男人的直觉告诉我,那个人的眼神不单纯。” “那个住户说了什么?” “让我想想……”男人如同幼儿园的老师一样颇有耐心的说,“哦,我想起来了……她说范景平并不是个坏人,但不要单独与他相处,尤其警告我妻子夜里不要自己一个人出门,这是她的原话。” “这话是什么意思?” “很难理解吗?”男人弹了弹烟头。“这个女孩曾经是范景平的同事,还曾传出他出轨这个女孩的传言,可就是这么关系密切的女孩,说出了远离他的警告,你还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吗?” 有暴力倾向?还是精神有问题?父亲到底做了什么? 范明曜摇头,像个被老师训斥的小孩子一样垂着眼睛,既害怕知晓父亲的秘密,又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与父亲有关的一切,两种矛盾的心理交织在一起,他有些后悔自己在鲁莽下所做出的决定了。 男人捻灭香烟,口中吐出最后一口白烟,在手指触碰到第二只香烟的时候,表示友好的询问道:“你要来一根吗?” “不用了,谢谢。” “你不会抽烟,对。” 范明曜用沉默代表回答。 “你怎么又抽烟了!”女人端着水果拼盘走进了客厅。 男人面露不安,笑容逐渐僵硬。 女人从男人的手中粗鲁的抢过烟盒,用略带不满的眼神瞪了他一眼。 “成瘾了,有点难戒。”男人试图挽回损失的掩面。 范明曜嘴角微微上扬,表示理解。 女人在男人身边坐下后,范明曜鼓起勇气开口问,“那个,您刚刚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啊,那个女孩与范景平是什么关系啊?范景平的妻子知道这件事情吗?” 女人瞥了一眼男人,似乎在说“你怎么那么多嘴啊”,男人抓了抓脸颊。 “他们没什么关系。”女人说,“我跟她有个共同的朋友,所以知道一些小道消息。他们就是上下级的关系,没什么特别的。” 据那个女孩说,范景平是个很负责任的外科医生,对新人照顾有加,可是不知因为什么,他毅然决然的辞去了医院的工作,成为了一名心理医生,许多人都不太理解他的做法,这其中包括他的家人、朋友、老师。可是女孩知晓他这么做的原因。 范景平曾负责医治一个手臂骨折的病人,这个病人患有自虐症,肤如凝脂的肌肤上满是伤痕,形状各异、新旧不一的疤痕令他有种莫名的窒息感,病人的父母整日泪流满面,寸步不离的守着女儿,可女儿除了伤害自己之外,脑海里一片空白,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爸妈,我求求你们了,让我死,好吗?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了……” 这个画面一天要重复多次,他们所说的一字一句如细长的针,深深的扎进了范景平的心里。 后来,那个女孩趁父母睡着的时候,走到了医院的楼顶,身体微微向前倾斜,便从高处坠落了,范景平就是其中的一个目击者。 与肉体上的病痛相比,精神上的顽疾更容易被人们忽视,且最终演变成无法挽回的地步。范景平坚信,心理治疗可以帮助更多的人。 “她懂范医生,所以无条件的支持他。”女人说,“可是,成功之后的范景平展露出兽性的一面,对她产生了非分之想。” “怎么可能,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误会啊!”范明曜反驳道。与夫妻两人诧异的目光相对时,他意识到自己太感情用事了,急忙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说,范景平也许是真心喜欢女护士的,所以想跟她进一步发展。” “你的意思是让她当小三吗?到时候被人戳着脊梁骨臭骂!现在的男人都这么不负责任嘛!”女人双手环抱于胸前,一副气哄哄的模样,眼神足可以在三秒钟之内将身旁的两个男人“杀死”。 “瞎说什么呢。咱就事论事,怎么上升到性别攻击了呢。来,吃口苹果消消火。” 女人撇过头,对男人的讨好不屑一顾。 “让您见笑了,别在意啊。” “没事。如果我是大姐的话,兴许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是我太鲁莽了,没有从女性的角度去看待问题,实在是很抱歉。”范明曜向前卑下的弯着身子。 “反正范景平就是个变态。”女人心中的怒火徐徐燃烧着,不知是她曾经经历过类似的事情,还是最近女性频频受到伤害的新闻影响了她。“不知道他到底祸害了多少个女孩,那种人死了最好,想必他午夜梦回的时候,良心过意不去,这才自我了断的!” “你去看看衣服是不是干了,有几件我明天必须要穿的。” 女人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男人起身,将女人硬推出门外。男人笨嘴拙舌,转移话题的语气略有些僵硬。“那个吃点水果,这天气怪热的哈。” “是啊,确实有些闷。”范明曜一边回答,一边从背包里拿出备用的原子笔。上一秒还握在手心的写字笔被他生生折断了,塑料碎屑牢牢的扎进了手心。 “您有上个住户的联系方式吗?” “那没有。”男人说,“我们是交完钱之后,她才提醒说远离范景平。说实话,当时真没在意这句话,后来,看到他跟一个女学生拉拉扯扯,这才把两件事情联系到一起。” “会不会是范景平的病人啊?” “哎呦呦,你不这么说,我倒真忘了。他是心理医生,接触的人脑子都有问题……也许是我们误会了。” 衣架相互碰撞,发出了巨大的金属声。 “您还记得范景平自杀那晚的场景吗?” “那是个冬天。前一天好像下了一场大雪,我记得我们这几家门前的雪都是范医生帮忙清理的,430那个小姑娘喜欢堆雪人,范医生过去帮忙,还被她推倒了,吃了一嘴雪。”男人情不自禁的扬起了嘴角。“谁知,第二天他就自杀了,哎呦,那个场景太让人记忆犹新了,怎么都忘不掉。” “范医生的妻子当时在家吗?” 男人挤了挤眼睛。“在家,哭的都不成人样了,真的,从没见她那么狼狈过,429号的马姐一直陪着她。说句不好听的,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都没那么声嘶力竭,他妻子都哭疯了。他儿子倒是挺坚强的,不过从那之后,话就变得很少了,跟之前完全是两个人。” 范明曜原以为自己的内心强大到铁石心肠的地步了,可从旁人的嘴里听说自己的过去,仍然无法平静心情。回忆之门被打开之时,他清楚的看到心脏已千疮百孔的模样。 第四章 警局的电话打破了范明曜的计划,无奈之下,他必须先回警局解决案件,剩余的住户只好改日拜访了。 工作空闲之余,他便反复翻看笔记本,手掌心的结痂还没有完全脱落,又添了新伤。 他问自己,“计划是否要继续进行下去?” 两家住户给出了完全不同的答案。他确信李大爷口中的父亲,就是自己印象中的父亲。可是一旦有了这种想法,他无法客观的看待父亲的死。事实上,他心里面早就有答案了,此时讨论客观与否毫无作用。 “父亲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绝不是那女人口中的色情狂……原来父亲早就知道了,是在报复吗?还是说他们都已经做好重新开始的准备了?” 范明曜轻揉了揉眼眶,看向窗外挂在天上的一轮汪月,心想,“答案已经不重要了。”十年的时间,让很多事情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按下手机开关键,手机因电量过低已关机,接通电源几分钟后,手机屏幕自动亮了,共有三条未读信息,两通未接电话。 信息是同一人发送过来的。“儿子,这周日回来吗?” “有想吃的提前告诉我,我好准备。” “你留在家里的衣服,我帮你洗好了,上衣的口袋破了一个洞,还是去买一件新衣服。” 范明曜手指触碰到“标记已读”这四个字,红色的感叹号便消失不见了。他似乎很讨厌红色,所以强迫自己将所有软件上的红点清空后,才躺下休息。 一周后,他再一次回到了岳兰镇。他准备暂住的那家旅馆更换了老板,由“琴姐旅馆”变成了“平价旅馆”。 胡同入口的左侧堆起了一个小土堆,使原本干净的沙路略有些泥泞,还好不是阴雨天,否则鞋边和裤脚便会溅上泥点。 一个女人蹲在430号房门钱摆弄着野花,淡淡的花香飘到范明曜的鼻尖。 “你好。” 女人愣在原地,盯着他看,一声大叫后,跑进了院子里。 范明曜静止不动,一瞬间内连呼吸都停止了,伸出去的手臂以一种很不自然的状态弯曲着,如同一个失败的雕塑。 “她很怕生,如果有事还是跟她爷爷说比较好。” 范明曜回头看,一对母女正用有趣的目光仔细打量着他。他点头问好,她们回以微笑。 “你们是这里的住户吗?” “对啊。你有什么事吗?”女孩眨眼,弯弯的睫毛向上卷翘着,学生装的打扮,由内而外散发着青春和活力。 范明曜亮出证件,说明来意。 “进屋聊。”妇人热情好客。“随便坐。” “你是警察?”女人瞪大细长的眼睛盯着他看。 范明曜点头。 “我表哥也是警察诶,他叫何况,你认识吗?” 范明曜摇头。 “没听过哦。”女人略有些失望。“怎么会呢?” “我刚工作不久,跟同事还不熟悉。” “这样啊。我就说嘛,我表哥长得那么帅,怎么可能会有人不认识他。”女人崇拜的小眼神在空中打转。 范明曜陪笑。 “对了,你找我们是为了什么事啊?”女人似乎只有三秒钟的记忆。 突然,一个男人的声音在空旷的庭院回荡。“我回来了!姑娘快来帮我一下。” “来了!稍等一下。”后半句是向范明曜说的。 妇人端来带有冰块的柠檬水。“你是在调查十年前的那起案件吗?” “并非是调查,补充一些内容而已。” “有这个必要吗?都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工作流程而已。” 妇人一副不在意的模样,倒是对自己调制的饮品信心十足。范明曜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抿了一小口,不吝啬的夸赞了几句。 “谢谢。”妇人露出自信且迷人的笑容。 “那您还记得当时的情景吗?” “当然记得。”妇人闭起了双眼,那是一段令她恐惧的经历。“冬天。十年前的冬天特别冷,经常下雪……当天下午孩子他爸买了几斤马肉回来,我包了饺子,给左右街坊送了一些,当时我们还聊了几句,没想到晚上他就自杀了。真是世事难料啊!” “那个时候,他有什么不同寻常的地方吗?” “没有。他跟妻子有说有笑的,完全不像是有心事的样子。” 此时,男人忙活完,参加了讨论。 “你那天见过范医生吗?他有什么异常吗?” 男人看了看女人,又看了看范明曜。“我想想啊……见过!我记得王薇把范医生划伤了,还是我帮他包扎的呢。” “请问王薇是?” “就是刚刚你见过的那个女孩。”女人叼着棒棒糖,吐字清晰有力。 “430的住户。十年前应该是个小姑娘啊,怎么会跟范医生有过节呢?” “你不知道……”男人解释说,“王薇不肯接受父母已经过世的事实,总是幻想父母在大城市打工,为了凑路费,平日里就捡些饮料瓶换钱。范医生不是搞心理治疗的嘛,就想给她看病,她很抵触,所以就把范医生弄伤了。” 妇人轻放下玻璃杯,杯壁上的水雾在日光的照射下如钻石一般闪闪发亮。“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 男人对此看法表示赞同。“确实可怜……原本也是个活泼可爱的女孩,直到那年春天得知父母早已去世的消息,就变得阴晴不定了。”那年春天所指的就是十年前的春天。 十五岁那年春天,父亲第一次带范明曜去游乐园玩,虽说是游乐园,但只有滑梯、跷跷板和秋千,不过对小孩子来说,已经足够让他们释放天性了。 原本是生机盎然、充满活力的春季,但王薇的头顶上却被阴云笼罩着,这一刻范明曜才知晓,自己的“四季”与旁人的“四季”相差甚远。 “那后来呢?” “我就劝他啊,我说你别管王薇了,她从心底里就拒绝治疗,你根本就帮不了她,他说如果我连身边的人都治不好,那还当什么心理医生。”男人流露出佩服的目光。 “王薇的治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就不知道了。” 杯中的冰块消失了大半,柠檬的酸味淡了许多。 “我倒是有个疑问。” “您说。” “已经过去十年了,怎么突然间旧案重提呢?” 女人代替范明曜回答说:“说是丢失了部分文件,需要重新调查、整理。” “不是已经结案了吗,文件丢失也不至于重新调查!” 范明曜被问到了致命的问题,他确实没有准备充足的说辞,定说不出其中缘由。 女孩轻轻挥动手腕,棒棒糖的塑料棍抛出了一个完美的弧度,最终落进了粉色的垃圾桶中。“爸,你这样会让他很为难的,你忘了我哥是怎么说的了!” “哦,对对对,不方便多说是。” 范明曜装作出一副确实如此的模样,附和着点头。 “只要我记得的,我一定如实相告。” 范明曜表达感谢之情之后,诘问道:“当时范医生的家人是什么样的状态?” “诶呦呦,别提了。”女人眉毛、眼睛、鼻子挤到一处,浮夸的动作与浮夸的表情相辅相成。“他妻子痛哭了一天一夜,眼睛肿得跟怪物似的,不吃不喝,颓废的不成人样了。那几天我一直陪着她,弄得我差一点就得抑郁症了。” “可不是嘛,后来没办法了,我把爸妈叫过来陪你,你才渐渐开朗起来,要不然真就把你送医院去了。” “真的是……”女人想不出更贴近的形容词,内心复杂的情感全部融入到省略号中了,至于其中的含义,恐怕只有她本人最清楚了。 范明曜的心头没有一丝悲伤之意,他将自己的冷漠无情归结到是时间流逝的结果,事实上,心中的恨意大于悲痛。 “诶,这么说的话,当时那孩子去哪了?” 女人反问,“你说的是范畴?” “是啊,对他没什么印象呢?他可是他父亲的小迷弟,范医生的死对他的打击一定很大。”男人的音量越来越低,最后几乎是喃喃自语的声音了。“但是脑海里怎么没有他的画面呢?”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女人说,“警方调查的这些天,好像确实没有见过他。” “我见过啊!”女孩黑色瞳孔尽显天真。 “你见过他?”男人满腹狐疑。 “对啊。”女孩陷入回忆。“有一天我补课到很晚才回来,他就坐在胡同口的大树底下。我们闲聊了一会儿,不过几乎都是我在说,他根本没有理我。” “那孩子梦想着像他父亲一样,成为一名优秀的医生,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是否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我倒是希望他更快乐一些。为了不让父亲失望,他拼命学习,跟个只会读书的机器人一样无聊透顶。” “你啊。”妇人宠溺的看着女孩,恨不得将最好的东西全给予于她。 “我说的没有错啊。” 妇人说:“就你话多。” 女孩鼓起腮帮,委屈的小眼神四处打转,如同童话故事里的小精灵一般可爱迷人。 范明曜很想知道拥有这双灵动眼睛的主人究竟是什么样的女孩,若是早些相识,也许他的童年不只有黑或白。 “那范医生是不是像他儿子一样不善社交啊?” 这句话在他的脑海里删除重组了许多遍,最终以一种漫不经心的诘问方式说出口。 “哦不不不。范医生特别健谈。”男人说,“有一次我肩膀脱臼了,就赶紧跑去范医生家里了。我记得当时,他正在给一个小男生做心理辅导。” “你惨叫的模样吓到那个小男孩了,还以为你是个怪叔叔,赶紧躲到了角落里。”女人忍不住偷笑,精修过的指甲上涂了一层淡粉色的指甲油。 “还发生过这么有意思的事情啊。”女孩看向父亲,“我怎么不知道呢?” 妇人解释说:“高二那年你忙着学习,哪有精力在意这些事情啊。” 女孩的脸颊紧接着妇人的手臂,如此美好的亲密之举是范明曜从未幻想过的,他有些嫉妒这个女孩,同时又为自己感到伤感。 “然后呢?”女孩追问。 “然后范医生就问我是怎么弄的,我跟他叙述的同时,他就帮我治好了。” 女孩吐槽道:“老爸,这段故事跟健谈有什么关系啊?” “当然有关系啊,我疼得说不出话来,事实上都是范医生在讲话,要不是他声东击西,我一定会被你母亲笑话死的。” “确实,我还真没见过像你爸爸那么怕痛的人。” 范明曜被愉悦的笑声感染了,不知不觉露出了洁白但不整齐的牙齿。 “像他这样开朗的性格,怎么会自杀呢?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啊?”说完,范明曜的目光在三个人身上来回移动,有一种不捕捉到可疑的细节就不罢休的气势。 “秘密!如果真有秘密,我们也不可能知道啊。”男人叹气。“说起来,每次都是我去找他喝酒,他倒是很少提起自己的事情。” 男人长吐了一口气,似乎在调整自己的心情。在他的印象里,范景平时时刻刻都在向他灌输心灵鸡汤,为他排忧解难,“心灵导师”的存在,让他乐观积极的面对胜过的困难,可是他从未在意范景平心中的苦楚。他甚至觉得范景平的内心永远都不会有暗角,始终被阳光照射着,然而,不是所有人都愿意分享不堪,也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自我疗伤。 人们最在意的只有自己,“自私”是所有人的权利。 “邻居们也私下讨论过这件事。”男人说,“我们几家人相处的非常和睦,不可能因为一点小摩擦去杀人。”言外之意就是,自杀是最合理的答案,也容易被人们接受。“要说最伤心的还是李大爷。” 范明曜阖上笔记本,准备离开。 女孩与他并行而走,轻声说:“若是想到什么,我会告诉我表哥,然后让他告诉你。” 范明曜向女孩道谢。 “不用谢。”女孩眨眼。 范明曜挥手告别,一转身,便看到了王薇的背影,那是个让人想要保护的娇小的身躯。 第五章 王薇居住的430号,与429号之间隔了一排栅栏,通过木质栅栏之间的缝隙,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庭院内人们的一举一动,不过,住在这里的居民,对偷窥这一举动嗤之以鼻,所以不用担心自己的隐私被暴露在网络上。 范明曜弯着身子,使自己与女孩的视线平行,缓慢的开口说:“你好。” 女孩转过头,是一张20岁左右的脸孔,左侧的脸颊被长而弯曲的刘海遮住,但无法掩盖她洁白无瑕的皮肤透着亮光。她转动着乌黑却无神的眼睛,小心翼翼的回复道:“你好。” “你在做什么啊?” “闻花香。” “你喜欢花香?” 女孩咧嘴笑,几秒钟后笑容消失,拿起右手旁边的木棍,放于胸前,“坏人!走开!” 范明曜向后张望,指着自己胸口的位置,轻声问,“你是说我吗?” 女孩全身僵硬,青筋暴起,一副时刻准备与人拼命的架势。“走开!” 范明曜向后退了几步,以一种委婉的口吻说:“我不是坏人,你别紧张,我不会伤害你的。” 这个女孩怎么变成这样了?十年前,她机灵可爱,任何事物都可以成为她的玩伴,与爷爷生活的十分快乐,可是如今的她…… 父母早已离开人世的消息,对她来说,竟然是毁灭性的创伤,范明曜无法相信这一个缘由会摧毁她的一生。 “我没病,你走开,别碰我……”女孩喃喃自语,近乎崩溃的神态令人窒息。 范明曜想上前拍拍她、安慰她,但对未知的恐惧,使他没有勇气迈出这一步。他以为自己是个的思想高尚年轻人,可是在面对“残缺的人”的时候,内心却与大部分人达到了“共鸣”,歧视、同情、畏惧隐隐而生。 女孩碎碎念个不停,泪水在毫无波澜的脸颊上滑落,瞬间被黑色的土壤吸收,化为乌有。 “小薇啊!”沙哑的声音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范明曜有一种想要逃跑的冲动,但双脚却不听使唤。 王大爷快步走到王薇身旁,一边轻拍着她的肩膀,一边暖暖的说道:“我的小薇怎么了?为什么不开心啊?告诉爷爷,爷爷帮你教训他们好不好?” 女孩娇小的身躯被挡住,只看得到瘦弱的双脚从宽松的裤腿里露了出来,脚腕处粘有泥土。 “好了,跟爷爷进屋好不好啊,马上要下雨喽!” 女孩点头。 “那个……”王大爷转过身,与范明曜的目光相对,他开口,“您好。” “你是谁啊?” 他亮出证件,但却得到了与429号住户完全不同的待遇。 “有事吗?” “想跟你了解一下十年前的案子。” “我不知道,你走。” “不会耽误您太久的,几分钟就够了。” “你听不懂我说的话嘛!”不是问句。 “这是我的工作,请您给我几分钟的时间,几分钟就好了,拜托了。” “对不起,我没时间。”话毕,王大爷拉着王薇的手走进了庭院,弯曲的脊背给人一种不可商量的压迫感。 范明曜坐在430号门口的大石头上,抱着书包,视线向左移动,便看到了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门牌号,大门门锁禁闭,门楣最中央竖着一面小镜子,这一家人似乎相信了鬼魂的说法。 黑云压顶,气压越来越低,渐渐地,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闷雷过后,大雨滂沱。 住户们慌忙跑出屋子,将挂在庭院的衣服拾进房间,无一人察觉范明曜。 小时候,阴雨连绵的夜晚,父亲总会读童话故事给他听,如今故事书还在,读书的人却不在了。 大门露出缝隙,王大爷撑着七彩雨伞出现了,他一边小心翼翼的向前探步,一边低头寻找。 “您在找什么?我可以帮忙。” 没有回应。 范明曜摊开手掌,大声询问,“是这个吗?” 王大爷撇了他一眼,粗鲁的拿过银色手链,头也不回的从他身旁离开,雨伞的侧面印着“xx酸奶好味道”,应是附加赠送的物品。 雨滴无情的打在范明曜的身上,房檐只能遮挡住脖子以上的位置,潮湿的衣服与肌肤紧密贴合,令人不爽,但雨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 三个小时后,王大爷又一次出现了。“你还在这里干嘛!快走开,别站在我家门前。” “我真的只需要几分钟的时间,绝对不会给您造成困扰的。” “你已经给我造成困扰了。” 范明曜无法反驳,拎起书包,走进了雨中。 王大爷以为自己的冷言冷语吓退了他,没多想就离开了,可是透过窗户看云层的时候,隐隐约约看到了栅栏外身穿黑色衣服的人影,此时,又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王大爷跺了跺脚,撑着雨伞走出门外。“进来。”口吻比雨珠还要冰冷。 范明曜一边打着喷嚏,一边道谢。 王大爷将干毛巾递给他,并为他找了一身干净的衣服。“去那屋换。” 一套中年人的衣服,不过很舒适,也很暖和儿。 “给。” 范明曜接过姜水。“谢谢。” 王大爷戴上放在电视机屏幕上方的老花眼镜,那双想要看穿别人心思的眼睛如鹰一般犀利。 屋内不见王薇的影子,有一扇房门禁闭,想是休息了。 “说,你到底想知道什么?”王大爷急切的想结束谈话。 “十年前的自杀案您还记得吗?” “不记得了。” 范明曜帮他回忆。“死者是住在426号的范景平范医生。” 王大爷不耐烦的轻嗯了一声。 “他以前是名外科医生,后来成为了一名心理医生,听说,给您的孙女做过心理辅导。您想起来了吗?” 王大爷咽了口口水,蔑视一笑。“一个心理有病的人给我孙女做辅导,你这笑话编的太过分了,况且我孙女什么问题都没有,不需要医生。” 范明曜知道自己惹怒了他,考虑再三才会开口。“我也是道听途说,若是说错了什么,还请您原谅。” “客套的话不用说了,直截了当一些最好,你的时间不多了,快点问,问完你赶快离开。” 范明曜还是第一次见到性格如此怪异的老人。“范医生得了什么病啊?” “心理疾病。” “您怎么知道的?” “我亲眼看见的。”李大爷说,“不止一次。” “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对女孩动手动脚的怪病。” 范明曜大脑一片空白。 “你还有别的问题吗?” “是以前住在427的住户吗?听说是个护士。” “可能是她,也可能不是。现在的女孩子长相差不多,我分不清。” “您还记得那是哪一天吗?” “我想应该是他自杀那年的春天。” “那他妻子知道这件事吗?” “这个问题你不应该问我。” “我以为您会知道。” “我想她应该不知道。”王大爷说,“就像他不知道妻子的追求者曾经上门一样。” “这是什么意思?”范明曜略有些心虚。“你是说他妻子出轨了?” “我只是看到有男子捧着鲜花站在426的门前,至于他们是什么样的关系,与我无关。”王大爷的脸上闪过一丝冷笑。 突然,房门被打开了。 王薇打了个哈提,手指轻柔着脑袋,嘴里喊着,“爷爷。” 王大爷急忙站起身,关切的问她,“睡得好吗?饿不饿?晚上想吃点什么?” “只要是爷爷做的,我都爱吃。” “我们小薇最乖了。” 爷孙两人的笑容有一种莫名的感染力,今范明曜暂时忘记了自己是个陌生人的身份。 “诶,他是谁啊?”王薇丢失了细雨之前的记忆,也许是因为他的装束变了,所以她才有此疑问。 “哦,是送快递的,暂时在咱家避避雨。” 王薇主动跟他打招呼。“你好。”很难想像她与几个小时之前的那个女孩是同一个人。 范明曜终于看清了女孩的脸,是一张普通的脸孔,一双很适合弹钢琴的修长纤细的手指,却满是疤痕,指甲里塞满了泥土。 他笑着说:“你好。” “小薇,快进屋玩。” 王大爷将王薇推进了卧室,并轻轻带上了门。 “好了,你接着问。” “小薇怎么了?是生病了吗?” “这与你无关。” “我是警察,也许能帮上什么忙。” 王大爷苦笑,那一瞬间从他脸上闪过的绝望,让范明曜冷汗直下,他将自己包裹在坚硬的外壳之下的原因,是旁人无法分担的重量。 范明曜接着说:“您还记得案发那天的情形吗?” “那天小薇发烧了,我在屋里陪她,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后来我才知道他死了。” “那天你见过他吗?” “没有。” “听说,有一次小薇把他划伤了,这件事情您知道吗?” “知道,李大爷告诉我了。”王大爷解释说,“我警告过他离我孙女远点,他不听。”这句话似乎没有说完,但他并不想继续说下去。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范明曜暗暗埋怨道。 “案发之前,范医生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我想在这方面李大爷比我知道的多,你到时候可以去问他。” “您最后一次见他是什么时候?” “不记得了。我们两家来往不多。” “在您的印象里,范医生是个怎样的人呢?” 王大爷嘴唇微张,犹豫了片刻后,毫无情感的说了句,“死去的人。” 范明曜挥动着笔杆,沉重的写下了这四个字。 “没有问题了,谢谢您配合我的工作。那我告辞了。衣服洗干净,我会立马送过来。” “等雨停了再走。” 范明曜鞠躬感谢,心想,其实眼前的男人是个暖心的人。 王大爷摘下眼睛,捏了捏鼻梁,漫不经心的问道:“你为什么对十年前的案子这么感兴趣?” “并非是我感兴趣,这是我的工作,当然要尽全力做好了。” “是吗?”王大爷疑问的语气略有些奇怪,给人一种看破不说破的感觉,今范明曜惊慌失措。 “说实话,一开始我就是为了完成领导给我分派的工作。”范明曜化身谎言大师,给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但是有所了解这个案子之后,我有很多疑问,以至于我没有办法敷衍了事,我想知道真相。” “打破沙锅问到底只适用于学生,成人世界里思考的更多的是如何活着。” 范明曜看了一眼身旁的老人,头发斑白,皱巴巴的皮肤,弯曲的脊背,但肌肉的线条却画出了一个完美的弧线,他有些惧怕这种异于常人的坚持,父亲是支撑他的动力,那王大爷呢?是小薇吗? “爷爷。” “怎么了?小薇。” “我饿了。” 王大爷两步化作一步迈到了她的身旁,“想吃点什么?” 女孩转动着乌突突的眼睛。“小蛋糕,带夹心的那种。” 王大爷打开冰箱,向里张望。“诶呦怎么办,好像没有那种小蛋糕了。” 女孩失落的扭着脚丫,黄色的帆布鞋很显眼。 “当当当……”王大爷将背在身后的手移动到胸前。“你看这是什么!” “爷爷你又骗我。” 王大爷宠溺的说道:“好了,拿去吃。”一种与此时气氛不相称的目光转眼消失,是自责?还是愧疚? “谢谢爷爷。”女孩扭头的一瞬间,注意到范明曜投递过来的目光。她迈着小碎步走到他的面前。“这个给你。”说完,她难为情的垂下了头。 “谢谢。” 如果他没记错,十五年前,他将口袋里草莓味的棒棒糖与她分享。不知道现在的她还记得他吗? “这个真的特别好吃。” 范明曜尝了一小口,是草莓味的蛋糕。“好吃。”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王薇便回到了卧室。 “她忘记我了。”范明曜心想。 雨停了,天空并没有出现彩虹。 王大爷将范明曜送到了门口,那种赶走“瘟神”的轻松表情,让范明曜误以为他特别讨厌自己。 胡同口处的两棵大树是范明曜小时候吐露心事的“树洞”,可是现在,他不需要了,因为内心足够强大的他已经学会了快速疗伤的方法。 大雨带走了绿叶上的灰尘,使它们露出了原本的颜色。 第六章 离开岳兰镇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范明曜额头滚烫,没有办法思考。他害怕弄丢笔记本,将它装进了外套的内侧口袋。 柯洁见儿子没打招呼就回来甚是惊讶,但同时又惊喜若狂,心情过于激动导致一句话说了多遍,除了询问他想吃什么之外,也没有其它可以聊得来的话题了。 “我都可以。不过,我有些累了,先去睡了。” “哦,好好好,你去睡,饭好了我叫你8 “这是怎么了?” “感冒而已。” “而已!都烧成这样了还而已,走,我带你去医院!” 范明曜使劲浑身力气从她的手中挣开。“不用了,吃点药就好了。” “好好好,我去拿药。” 何洁慌忙的跑出了卧室,将手杯和感冒药递给他,动作一气呵成,只用了两分钟的时间。看他躺下,为他盖上被子,才安心退出了房间。 困意逐渐击败清醒的细胞,范明曜进入梦乡,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人的背影,可是光线很暗,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 何洁安静的坐在沙发上绣十字绣,短短半个小时,被细长的针扎了十多次。她向前倾着身子,拿起电话。 “喂……是我,今天有点事,不能赴约了……明曜生病了……你不用过来了……就这样。” 电话挂断后,何洁便开始准备午饭。 范明曜本想多睡一会儿,但是窗外孩子们嬉戏打闹的声音太吵了,没有办法入眠。 “你醒了,正好饭好了,快过来。” 清粥小菜的搭配,很适合范明曜现在的情况。 “多吃点。”何洁哄小孩的口吻,今他很不舒服。 “妈,您还记得王薇吗?” “记得啊,你怎么突然说起她了?” “新来的同事跟她长得很像,还以为她们是同一个人,问过才知道,是我搞错了。” “我就说嘛,不可能是她。” “为什么?” 何洁本想用微笑代替回答,但儿子的口吻却透露着不容忽视的含义。“王薇有社交恐惧症,很难成为一名警察。”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啊,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十五年前的秋天。”何洁不知晓确定的时间。“后来,他爷爷很少让她出门,你当然不知道这件事了。” “这样啊……那她爸妈去哪了?” 很少有机会与儿子闲谈,她还不想早早结束话题。“她的父母在她三岁那年意外去世了,爷爷怕她被其他小孩笑话,就骗她说父母去外地打工了,突然有一年春天,她说她要去找父母,并且开始存钱,但那年秋天就得病了。” “那我爸为她医治过吗?” 这是范明曜提起父亲时,为数不多的平静和自然。何洁以为儿子长大了,学会释然了,不由得流露出感动的目光。 “有啊,还是你爸主动去找她爷爷的呢!” 范明曜食不知味,抿了一小口粥后,问道:“然后呢?” “一开始还挺好的,但后来她爷爷就不允许你爸去她家了。” “为什么啊?” “不知道。”何洁猜测,“可能打心眼里觉得心理医生不靠谱。” “那王薇到底得了什么病啊?” “我也曾问过你爸,他说他也不太清楚,像是多次受到刺激导致的心理疾病。这一晃都过去十年了,也不知道那孩子现在怎么样了。”何洁似乎陷入回忆,走不出来了。“对了,你还记得李爷爷吗?他最喜欢的就是你了!” “是吗,不太记得了,我倒是对隔壁的那对新婚夫妇有些印象。” “哦?”何洁有些惊吓。“你记得他们?” 范明曜点头,头很沉。 “是一对很有意思的夫妇,他们搬来的时候刚结婚半年,常常因为一些小事吵架,不过丈夫吵不过妻子,总是先低头认错。”何洁说,“现在应该有宝宝了。” “他们跟咱们家相处的好吗?” 何洁顿了几秒。“倒是不经常走动,不过,你马阿姨经常来咱家做客,还会给你带好吃的。” “那些糕点是马阿姨做的啊?” “你不知道吗?那你还吃的那么香。” “我以为是在街上买的。” 何洁为儿子添了一小碗粥。“你马阿姨可心灵手巧了,我做糕点的手艺还是跟她学的呢!” “马阿姨是不是有个女儿?” “你怎么知道,你应该没见过她啊。” “印象里好像见过,但又不确定是她。”范明曜的言语好像真有这么一回事一样。 “她比你大四、五岁,一直在外面上学,只有寒暑假会回来。她跟你一样爱学习,不怎么出门,我以为你们从来没碰过面呢!” “那我印象里的那个人应该不是她。”范明曜试图转换话题的主角,“可能是之前的邻居!” 何洁重重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却不想进一步讨论。 接着,便是一段不知什么时候会结束的沉默时光。 范明曜碗中的稀粥只剩下两、三口的量,何洁疑惑的嗓音打破了宁静,掩盖了碗筷碰撞的声音。 “你怎么突然对以前的事情感兴趣了?” 一勺粥入口,“没什么。”又一勺粥入口,“就是随便聊聊。” 何洁将眉头皱的更紧了,面带勉强的笑容,审视着眼前的男孩。 “我吃饱了。” 范明曜没等母亲开口说话,如同一只正在被猫追赶的老鼠一样迅速逃回了自己的卧室,模样有点狼狈。 何洁并未太过在意,他又不是第一次不与她分享心事。她一边整理厨房,一边列出晚饭的菜单。 一切收拾干净之后,她才猛然想起儿子还没有吃药,便端着印有黄花的水杯来到了他的门前,无人应门,缓缓推开房门,他已经睡下了。 她走进房间,为儿子掖了掖被子,将捡起掉在地上的笔记本,并鬼使神差的翻开了笔记本,其中的内容一时间无法消化,便拿着它离开了卧室。 多年十字绣养成了心如止水的性格,但在看过笔记本后,何洁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心脏也隐隐作痛,如同有成千上万只蚂蚁狂跑一般。 敲门声传到耳边。 何洁机械性的起身、开门。 “你怎么来了!” 男人回答说:“听你说明曜生病了,我过来看看,顺便买了些药,还有吃的。” “谢谢,进来坐。”何洁本想让他离开,但一想这并非待客之道。 男人犹豫了片刻,跟在何洁的身后走进了客厅,沙发上的十字绣十分显眼。“快要完成了吗?” 何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刚完成一半,不过,这幅十字绣不能送你了,属于自留款。” 男人很喜欢“家和万事兴”这五个字,所以试探的询问道:“没有商量的余地?” 女人肯定的摇了摇头。 “明曜感冒好些了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如果实在不舒服,我再带他去医院。” “如果需要帮忙,就给我打电话。” 两人想到哪谈到哪的对话方式很窝心随意,不过,何洁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令男人很在意。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男人话音未落,便被巨大的开门声吸引了视线。范明曜大步走到客厅,一双只能看到黑色瞳孔三分之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男人,不经意间流露出仿佛能杀死人的目光。 “你醒了。这是妈妈的好朋友蔡叔叔。” 范明曜看向母亲,视线并未交汇。 母亲从身后拿出笔记本。“这是怎么回事?” 范明曜知道并不能敷衍了事,于是,一针见血的回答说:“就是你认为的那样。” “你坐下!”温柔的语气中带有强硬的含义。 范明曜坐到只能容纳一人的沙发里。 “你上警校,当警察,就是为了这个?” 男人察觉到气氛正朝无法预测的方向发展,准备离开,但却找不到插话的机会。 “对,就是为了这个。” “你在怀疑什么!” “你应该比我清楚。” 何洁的声音有些颤抖。“我不清楚,我从来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范明曜闭着眼吐出了一口气,有一种将心事和盘托出的气势。“就是因为他,你背叛了父亲,对!还是说,你们嫌他碍事,合谋杀了他!” 五个指印清楚的印在范明曜的脸上,他理直气壮的看向母亲,何洁未对刚才的举动感到后悔。 “那个,我知道我不应该插嘴,但咱有话好好说,别动怒。”男人小心翼翼的表达自己的想法,尴尬的感觉渗透到了骨子里。 “你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何洁将每个字的读音都咬得很重。 “你背叛了父亲!”范明曜声嘶力竭的声音在客厅内回荡,这句话隐藏心中多年,每个字的上面落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何洁大笑,脸上却看不到任何的笑意。“范明曜!在你眼里,你母亲我何洁就是这样的人嘛!” 范明曜不想回答,心中却回答了百遍、千遍的“是”。 “范明曜!”何洁说:“这么多年以来,我以为你……你心里装的全是你父亲,那我呢?我在心里算什么?” “我只想知道父亲为何而死!” “我明白了。”她卑微的弯着身子。“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父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我杀的,他不同意离婚,我就把他杀了。” “为什么?” “就像你说的,我喜欢上了其他男人。以我的条件,值得拥有更好的男人。” “然后你就杀了他?” “对。” 范明曜欲哭无泪的看着母亲,他多希望母亲说的是气话,可她眼睛里的真,令他不得不相信自己是正确的。 “你们早就在一起了对吗?” “没错,被你父亲发现后,我就想了这个办法。” 范明曜整个人摊进了沙发里。 “明天我就搬出去,结婚不用请我了。”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何洁喘着大气,“你报警。” “小何,你说什么呢!” “老蔡,这里没有你的事,你先回去。” “明曜,你误会你母亲了。”男人说,“我跟你母亲只是朋友,从未有过男女之情!” “那天我看到你们……”范明曜自觉头痛欲裂,没有力气说出“拥抱”二字。 “错了错了,那天她……” 何洁做出了一个停止的手势,男人着急的拍了拍大腿。 “我累了。”说完,何洁艰难的站起身,向卧室走去。 刚走了几步,便昏倒了。男人急忙跑过去查看情况,范明曜坐立难安的看着母亲苍白的面孔,犹豫间,男人已经拨打了120。不久后,救护车的声音越来越近,男人轻盈一跃跳上了车。 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范明曜一个人,阴云从西边飘来。他呆呆的看着固定电话,半个小时后,电话铃声想起了。 “是我,明曜你先别挂,听我说。”男人恳求的说道,“你母亲是受你父亲之托才来照顾我的,我的妻子再一次手术中意外去世了,你父亲很自责,便让你母亲照顾我的生活,其实也不是照顾我,而是我的儿子。我不否认,我对你母亲是有好感,但是我知道她很爱你的父亲,不会接受我,所以我从没想过要替代你父亲的位置……” 至于他之后说了什么,范明曜丝毫没有听进去。因为线盒中的剪刀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特地为左撇子设计的剪刀,与父亲腹部上的那把完全不同,是一件不属于范家的物品。 范明曜愣在原地,逐渐被悲痛吞噬。 狂风将一片枯叶卷进房内,枯叶还残留一丝生机,掀开卷翘的一角,一只幼虫缓慢的蠕动着身体。 雷声过后,秋雨倾盆而下,再过几个月,便是冬季了,一切归于平静,回归纯粹。然后是万物复苏的春季,知晓事物生命的意义。接着是生机盎然的夏季,事物不断寻找阳光的方向。然后是凄凉凋谢的秋季,事物褪去鲜亮的外衣,露出腐烂的一面。最后是寒冷纯白的冬季,事物一部分归于尘土,一部分获得重生。 如此反复,一年四季——春、夏、秋、冬。 第一章 A 我有四个很要好的闺蜜,我们有同样的衣服、包包、鞋子、饰品,宛如一个人一样。 那我们就来讲讲我们自己的故事,分别用abcde五个英文字母来区别我们好了。 我是a。 六年前离开老家,来到了豪华的大都市——嘉定市。为什么选择嘉定,我也不是很清楚,可能因为它是离家最近的大城市了。 我有一颗想远飞到千里之外的心,却没有那样的勇气,想着若是觉得太辛苦,还可以回到那个自己熟悉的地方休息,但同时又想狠下心来努力生活,逃离那个留有痛苦回忆的家乡。 我承认我是一个很矛盾的人。 如果心中不残留那一丝丝的希望,也许我也能成为一个果断勇敢的女人。你们说,心中留有希望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我记得当时我兜里大概只有五百块钱,这些钱是我一点一滴存下来的,足足攒了十年,若是父母早些让我自己保管压岁钱,定会比现在的数目多上许多。 走出火车站,看着行色匆匆的行人、车水马龙的街道,我觉得自己既渺小又无助,不争气的眼泪划过脸颊,还好有口罩遮面,否则我会做出更难堪的事情。 拒绝主动推销旅馆的房主和询问是否坐车的黑车师傅,穿过川流不息的人群,便出现了一条小路,走到小路的尽头,便是宽阔的街口。 若不是听朋友提过车站附近的旅馆、餐馆价格昂贵,也许我会随便找个地方住下来。 我拖着行李走了一整条街,询问了几个旅馆的价格后,选择了只有一张单人床的房间,虽然屋内没有窗户换气,但我很满意十五块钱一天的价格。 老板娘面和心善,看我是个外地人,又没有工作,便总是以送热水为由询问我的近况。 “找到工作了吗……还没有啊……看你天天吃泡面,这身上的钱也该花光了……西街那边有个人才市场,要不你去那里看看。” 向老板娘问清楚路线,我马不停蹄的赶去人才市场。说是人才市场,广告语也编写得诚恳诱人,但全是些不靠谱的工作,甚至还要签订不平等的劳动合约。 “这份工作多好啊,只需要坐在电脑前打打字。不过,这家老板只想找个长期工,你要是觉得行,就先交3000块钱押金,若你能干满一年,押金返还给你,若不满一年,这就当作违约金了。” 我很心动,但却拿不出这么多钱。 “没钱啊……那就剩吃苦受累的工作了……一天工作至少十二个小时,供午饭、晚饭,不供住,一个月4000。” 一听到月薪的数目,我立刻答应了下来,至于到底要做些什么,我全然不知。 男人将公司的地址写在了纸上。“到时候,联系这个人就可以了。” 从旅馆门前的公交车车站上车,换了三次车,花费了三个多小时,才到达纸条上写的地方——西子庄。这并不是工作的地方,只是一个小村庄。 我打电话联系那个人,直到见到他本人,我才挂断电话。 男人询问道:“你以前干过这类的工作吗?” 我摇了摇头,不安和恐惧蔓延至全身。我下意识认为被骗了,却没有逃跑的力气,如同傀儡一样跟着他往前走。 盛平小区二号楼三单元102室。 房门敞开着,门梁上挂着透明色的帘子,长约五十多公分的蓝色折叠木板摆放在客厅最显眼的位置,木板两面镶嵌着硬塑料板,并且用螺丝固定,塑料板上印有招工广告,浏览几行下来,我只记住了“待遇优越”四个字。 那个时候的我,真的太需要钱了,就连吃一袋方便面,也要选择最便宜的一款,不过还好,只需要解决早饭即可。 电子厂不需要学历,只需要起得了早、熬得了夜。保持一个姿势时间久了,身体确实有些不舒服,但是时间长了,也就习惯了。 这样的生活足足持续了三个月。 后来,我在盛平小区租了一间小卧室,屋内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柜子,对面两个屋子住着其它的租户,三个屋子共用同一个卫生间。 起初,我只添了些生活的必需品,之后,又陆陆续续的买了不少东西,这才有了家的感觉。 那年夏天,我遇到了现在的男朋友——齐晨曦。 他是流水线上的一员,坐在离我相距不到六十公分的椅子上。他不是一个健谈的男人,却总想与我闲聊几句。 由于身高的优势,加上拥有目前男生们喜爱的骨感身材,我似乎总能吸引男生的目光,一开始由于虚荣心作怪,我确实沉迷于男生百般讨好我的病态之中,并且暗暗喜悦,可时间久了,内心却无比的空虚,不过,我还不想从睡梦中清醒过来。 果然,在我们相处了一个半月以后,他跟我告白了。 他是第一个鼓起勇气跟我表白的同事,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事实上,我并非被他的勇敢所感动,而是我目前需要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 我不想总是一个人度过大城市的漫漫长夜,被黑暗吞噬的感觉既凄凉又孤独,我不想让自己变得那么可怜,所以我果断接受了他。 齐晨曦是个很温暖的人,可是他的温暖过于矜持,缺少了恋爱的激情。 半个月后,他辞职了,这时,我才知道他是大二的学生,利用暑假勤工俭学,才进入了电子厂上班。分开的前一天,他带我去了西子庄最豪华的西餐厅吃饭,这也是西子庄唯一一家西餐厅。 第一次吃西餐,第一次喝红酒,人生中许多的第一次都是和他一起度过的。 没有他陪伴的日子显得特别的漫长,还好有个不能称之为“朋友”的女性朋友与我形影不离,这才没有了被全世界抛弃的感觉。 有人会认为我这样的说法很矫情,再说人向来都是孤独的。没错,我确实有些敏感。 思念的话,齐晨曦从周一讲到周五、从公司步行到宿舍的路上。他的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到我耳边。 分开的第一个周六,他突然出现在公司门口,我既意外又惊喜。他抓起我的手,放进他的上衣口袋。 “你怎么来了?” “想你便来了。” 回到宿舍,他将黑色大背包中的物品倒在了双人床上,有红糖、暖宝宝、大枣干…… “以后肚子痛,就喝这个。” 我从未跟他提起过痛经的事情,对于他是如何知道的,我颇感好奇。 “不告诉你,这是个秘密。” 我留下他过夜。 其实我还没有做好准备,但他已经错过了最后一班公交车出发的时间,除了让他留下,好像也没有什么别的选择。 可是,我很后悔,也很害怕,我觉得我们现在的关系还不至于有过分的肢体接触。洗漱过后,他睡在了床的左边,我睡在右边。 他背对着我玩手机,怕吵到我,特地戴上了耳机。 我将靠近他那一侧的被子压在了身下,背对着他入睡,那一晚我大概数了五千多只羊。 第二天早上醒来,他已经买好了早点。 他轻吻我的额头,向我问好。“早安。” 我多希望时间能永远的停留在这一刻,却也只能是希望,因为没有人可以抵挡时间的流逝。 周一早上,他才与我分开。 三晚的相处,让我对这个男人有了不同的看法,齐晨曦这个名字在我心里有了位置。 每周他都会背一书包的零食来找我,若不是我有胃病,一定会被他喂成大胖猪,可他却觉得我胖起来的模样更好看,但我绝不允许自己变成胖子。 十六岁以前,我是个小胖子,每天除了吃、学习、睡觉,没有任何忧心烦恼之事。初二上学期,班级转来了几个身材高大的男同学,我就成了他们的“开心果”,时刻提供供人开心的服务。 我以前经常玩弄自己的肚子,柔软的感觉如同毛绒玩偶一般,可是,他们出现以后,我再也没有碰过自己的肚子。有一天夜里,我从厨房偷偷拿走水果刀,想要将自己身上的肥肉切掉,痛不欲生的疼痛感使我喊出了声音。 医生和护士笑我傻,劝我不要在乎别人得眼光。 如果一件衣服上粘有个人的口水,仔细清洗一番便可干净如新,若是十个人的口水,这件衣服就失去了清洗的价值,无论是谁,都会将它丢进垃圾桶,最终它会与恶臭、腐烂融为一体。 之后,我就辍学了。为了减掉身上多余的脂肪,我试过很多办法,尽管身体不如以前健康,但是只要瘦下来,一切的代价都是值得的。 这是一段我不愿提起的过去,它却被烙印在眼睛里,并且时刻提醒我远离肥胖。 齐晨曦的为人如他的名字一样,是一缕暖洋洋的阳光,从此,我的生命里也出现了亮光,不再只有黑与白。 转眼便是寒假,他又要勤工俭学了。 我们一起上班、下班,完全沉浸在只有彼此的两人世界里。 就连挤牙膏这类的小事,他都会照顾周到。知道我怕冷,他偷偷上网买了两个热宝宝,而且选了我最喜欢的粉色。 我不用告知他我心里的想法,他便如同机器猫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了我所需要的东西,我不禁怀疑他是个拥有读心术的“超人”! 一点一滴的感动,让我对他动了情,想与他厮守一生的想法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不需要多优秀,也不需要多成功,只要他的心里、眼里都是我,就足够了。 我生日那天,他订了蛋糕,买了酒。上次我说喝不惯红酒,他就换了口味偏酸甜的葡萄酒。 他为我点燃生日蜡烛,为我唱生日歌,这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过生日的快乐,在此之前,我的生日只有一碗长寿面和一颗水煮鸡蛋,是与平日毫无不同的一天。 我许了愿,吹了蜡烛,吃了蛋糕,喝了酒,并且和他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夜晚。被他紧紧抱住的感觉,令我很心安,那一夜我睡的格外香甜。 其实,我很早之前就想让他了解我的心意,只不过一直没有机会,绝非是醉酒的意乱情迷。 我相信他的想法与我大致相同。 大三上学期,齐晨曦便去公司实习了,因为他的专业跟电子有关,所以学校推荐的第一去处就是电子厂,然后,他再一次进入了他曾经勤工俭学的工厂。 他面试的当天,便接到了明日上岗的通知,这在他的意料之中,所以前一天就将行李搬进了我租住的卧室。 流水线的工作一向跟文凭无关,面试什么的,听上去很正规,实则就是混个脸熟而已。 齐晨曦的亲戚不止一次说:“这大学上的有什么用啊……当时学个会计啊,医生啊,不是很好……” 他对这些话置之不理,如从未听到过一般,睡了一觉,便恢复了乐观向上的心态。说起来,从我们相处到现在,我还从未见他生气怒吼的样子。 总之,无论他做什么,我都感觉很温暖。 之后,我们就开始了同居的生活。 柴米油盐酱醋茶成了生活的调味品,小小的房间添了厨房用具、生活用品。房间略有些拥挤,但他允诺我,赚了钱就换间大一点的卧室。 我一直为这个目标努力着,能节省的开支绝不乱花一分钱,馒头、咸菜也能饱餐一顿,我竟不知自己能做到这种地步。有时我会觉得自己好累,但他的吻却能缓解我所有的烦恼和忧愁。 若赶上难得的假日,齐晨曦会早早的叫我起床,带我去最繁华的步行街逛上两圈,买些我喜欢的衣服和鞋子。打折的时候,我会多挑上几件,否则,我会骗他说自己不喜欢,拉着他的手就往门外走。 其实,我也想不考虑价格放肆一次,但是想想还是做罢了。 不久后,我见了他的亲戚和朋友,他们对我很热情,也经常邀请我去家中做客,离开时,还打包一些好吃的给我们。 公司放了一次长假,我才有机会见到了他的父母。不过,我还没有机会将他带回家,不知他见到我的父母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像我一样紧张?会不会提起我们的婚事? 他在说情话这方面火候欠佳,我还不知道他是否愿意与我共度余生呢,这些都是我的臆想罢了!但他是我遇到的最暖心的男人,我要牢牢抓住他。 第二章 B 我是b。 其实我不想把自己的故事说与旁人听,但是这一次,我想说,就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听罢了。 十四岁那年的七夕,我终于和自己心仪的男生在一起了。 三年零两个月的日日夜夜,我一直暗恋着他。我认为这段感情不会有回应,所以一直默默的关注着他,从不期盼他的回眸会不经意的撇向我。 对了,忘记说他的名字了,他叫黄炎飞,是班级里长相最帅气的男生,并且深得女生们的喜欢。 他学习成绩优秀,为人幽默风趣,又酷爱打篮球,是个没有任何缺点的男人,这是我十六岁之前的心里话。 世上没有完美的人存在。武侠小说里写过这样一句话“越是漂亮的女人,心肠越狠毒”,若要用我的话来说,就是越是没有缺点的男人,越危险。 可当我知道这其中道理的时候,为时晚矣。我不止一次希望科幻电影中的时光机是真实存在的,因为那样,我就可以回到过去,告诉自己远离黄炎飞,但只不过是我的幻想而已。 他说我与别的女孩子不同,相处久了才会注意到我的好。他说跟我在一起没有任何压力、烦恼,我的存在如同夏日的一缕清风,既舒心又清爽。他说他想一直跟我在一起,大学毕业后就上门提亲。 我从未感受过这么热烈的爱意,也从未听过如此令人心跳加速的情话,我迷失了,我完完全全迷失在他制造的幻境之中。 他害怕我受到其它女同学的欺凌,所以将我们的感情藏在了树荫下,我无条件的选择相信他,并且装作陌生人,和他保持距离。 黄炎飞的追求者甚多,我没有仔细数过到底有多少人。他的书桌里总是堆满了各种牌子、各种口味的巧克力。 有一个女同学鼓足勇气跟他表白,这件事却被班上几个富家小姐知道了,然后她们想出了一系列的“恶作剧”行为,可是无人敢站出来为她鸣不平,因为其他同学生怕自己会成为下一个被欺凌的对象。她一再忍让,她们一再践踏她的自尊,最后她忍无可忍,将打在自己脸上的耳光归还于她们,却得到了更为疼痛的殴打。 这些我都看在眼里。 其实,我也是加害者。我以为只要自己过于平凡,过于普通,过于透明,就能远离校园霸凌。可是很多时候,没有存在感就是一件错事,或许可以说,活着就是一件错事。 错与对好像一直都掌握在高高在上的人的手里,说什么人没有贵贱之分,人生而平等,也就是骗骗生活在最底层的人们而已,要不然施暴者怎么会相安无事,但受害者却被逼得退学,搬离了生活十多年的地方! 若是我早些明白人世……那个女孩也就不会双耳失聪,成为一个永远都无法听到声音的女人。 可笑的是,我竟然暗自庆幸自己得到了黄炎飞独一无二的爱。他不需要使用魔法,我便倾心付出,无怨无悔。 若他想见我,放学后,会将椅子推进课桌底下,这是只有我们两个人才懂的暗号。然后,我会远离人群,来到我们偷偷见面的地方。 那是一个鲜有人迹的小公园,夏日遮阳、秋日挡雨的凉亭是约会的最佳地点。除了说些想我的话,他还不忘一边帮我复习功课,一边夸赞我头脑聪明。 他将其它女孩送他的巧克力转送给我,说巧克力可以让人心情愉快。确实如此,只要想起是他送的,即使是苦味的巧克力尝起来也是甜的。 一个月后,我们牵手了,他的手又大又宽,应是长年打蓝球的缘故。又过了一个月,我们接吻了。对于当时的感觉,我不想做过多的描述。 那件暑假,他邀请我去他家中做客,我为能与他见面喜悦至极,便欺骗父母说去朋友家做作业,他们没有多问就应允了。 走在与他见面的路上,我摘了一朵野花,平日里,我对花这种植物丝毫不感兴趣,但那日却觉得它格外漂亮,香气扑鼻。 我一路蹦蹦跳跳来到了黄炎飞的家中,他热情的迎我进屋。我一直以为他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却不想是个财不外露的富家公子,这也能解释他为何穿着打扮如此精致了。 整个房屋的摆设一看就是价格不菲之物,而且还闪着淡淡的金光,很是耀眼夺目。 “我爸妈出差了,我一个人有点孤独,你能不能多陪我一会儿?” 他就像个可怜虫一样卑微的祈求于我,我那颗为他跳动不停的心脏突然隐隐作痛,不经大脑思考就答应了他。 他弄了些水果,有黄的、白的、红的、绿的,我一向不喜欢吃大鸭梨,但配着他调制的饮料一起吃,味道既清新又甘甜。 肯定有人会笑话我,说我被爱情冲昏了头,说我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也不想想他富家小少爷凭什么看上你。 是啊,若当时我足够自卑,总是自我否定,就知道我和他之间隔着千山万水了,又怎会噩梦缠身。 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对吗? 这个问题时常萦绕在我的心头,我不知道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但思来想去,好像都是我的错,若不是我给了他伤害自己的机会,之后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这一切都怪我自己,怪我的眼睛不能看穿人的内心,怪我的头脑太过愚笨,怪我把爱情想像的过于美好,都是我的错…… 后来,我们选择了不同的求学之路,渐渐地,失去了联系。 黄炎飞并没有搬离这座城市,只是他父母将他送去了国外,他们认为国外的教育可以更好的实现他的人生价值,却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 他临走的前一天,我们见了面。 “我去那边会想你的,等稳定下来,我就跟你联系,记得要想我……” 他说了很多,但我只记得这些了。 他离开的那晚,我哭的很伤心,我觉得我的灵魂跟着他飞到了远方,我没有什么朋友,更无心在意其它,我除了想他,还是想他。 我一直等待他的消息,可是迟迟没有回应,如同人间蒸发了一般,慢慢地,我便不再期盼了。这时,我才发现我已经无法融入校园,成了那个格格不入的人。我很害怕学校,害怕穿着校服的同学,因此我根本没有办法学习,只好选择放弃。 黄炎飞这个名字渐渐地从我的生活里消失了,如同梦幻一般的爱情就这样结束了。 四年后,他不声不响的回来了。 “好久不见,我都快认不出你来了。你过得好吗?” 他一句轻描淡写的问候,对我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出于礼貌,我还是回了一句。“我很好。” “有空吗?找个地方聊一聊?” “不了,我还有事,哪天再聚。” “耽误不了你太多的时间,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 “对不起,我真的还有事。” 黄炎飞没再纠缠,我轻松不少。 若你问我为什么这样对他,我只想告诉你,等待是一件耗费心神的事情,更何况是没有希望的等待。或许是我的爱不够坚定,可是十多岁的爱情本来就不长久,至于它是爱情,还是喜欢,或是崇拜,谁能说得清楚呢! 有人说时间最是无情,但我却觉得时间最是真实,它教会了我很多东西,从幼稚变到成熟,从懵懂变到明白,从天真变到心机……而我对他的感情,也从痴迷变到不在意。 黄炎飞接连又邀请了我几次,但都被我拒绝了,我认为我们的关系不适合坐在一起喝咖啡闲聊。 被拒绝的次数多了,他变得很烦躁,言语激进,失去了往日的温柔。 我真的一点都不了解眼前的这个男人。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讨厌他,为了避免与他在路上碰到,我选择了一条偏远的路,若是可以不出门,便宅在家里。 不久后,我收到了一封信,奇怪的是,信上没有写明寄件人的名字。 打开信封,里面有几张照片。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我当时的心情。我原以为我已经身处地狱了,没想到坠落的更深了,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每一张照片里都有我,浑身赤裸的我! 照片很清晰,我的表情被刻意的放大了!我竟然是这样一个不知廉耻的女人! 可笑!太可笑! 我很害怕,只好答应与他见面。 “照片可还喜欢?”他说,“我一想你,就会看那段视频,你放心,除了我之外,没有人知道视频的存在……你瘦下来的样子好美啊。这四年来,我一直想给你写信,但是功课实在太忙了……你还在生我的气,对吗?” “你到底干什么?” “我只想跟你叙叙旧。你是我的女朋友,为何对我如此冷淡呢?” “我想我们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 “怎么不是!我从来没有说过分手的话啊!” 黄炎飞确实没有说过这样的话,我一时语塞,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言论。 他兴致勃勃的讲述着四年来的生活,我越发不耐烦了,随口说了句,“我有男朋友了。” 他假装没听到。“你刚刚说什么?” “我有男朋友了。” “你就这么耐不住寂寞吗?我才走了多久。你竟然背叛我!” “若你心里有我,怎会音信全无?” “你这个贱女人知道什么!”他恶狠狠的看着我,恨不得把我撕成两半。“若你不想让照片曝光,最好乖乖的听我的话。” “你以为这些照片威胁得了我吗?” “也是,对付像你这样没有羞耻心的女人当然没有用,但是你的男朋友看到你这一脸欲仙欲死的表情会怎么样呢!我很是好奇!” 他那张令人作呕的脸,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的出现似乎就是为了折磨我,我去到哪里,他便阴魂不散的跟去哪里,并且时刻警告我,“你有把柄在我手上,最好乖乖听话!” 我很痛,痛的发疯,梦中自己总是站在高楼的楼顶往下跳,血肉模糊的样子既真实又让我恐惧。 原来,人寻死也是需要勇气的。 一天夜里,我告别父母,坐上火车,逃离了这个城市,我用我这一生的健康、快乐、幸福做筹码,只为了换取他的消失。 天不随人愿,他如一只苍蝇一般在我耳边嗡嗡作响。 “我更喜欢照片里的你,柔软光滑的皮肤,迷人甜美的笑容……真希望和你重温那一夜的温存……” 如这般恶心的话语,他出口成章,完全不需要考虑措辞。 我将自己的心意交到他手上的那个夜晚,曾经是我最难忘、最美好的回忆,此刻,却变成了我最想清除的记忆,甚至成为了我的“催命符”。 是我的感情太廉价了?还是太贵重了? 我拉黑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以为用这种方法就可以摆脱他。他换了新的手机号码,并将他与旁人的聊天记录发给了我,他们激情的讨论着照片中女人的身材,毫不掩饰心中龌龊不堪的一面。 黄炎飞想让我知道,他是出于怜悯,才将我的脸打上了马赛克,好让我屈服于他,成为他的“奴隶”。 他赢了,我彻彻底底的输了。 七天后,我又与他见面了。分开后,我紧紧握着录音笔走进警察局。结果,我被哄了出来。 他嘲笑我愚蠢。“我劝你还是别费力气了,若是闹得满城风雨,我也没有办法救你的,宝贝儿。” 他叫我出现,我便出现,我如同一条狗一样围绕在他的身旁,他的手不安分的在我身上划动,好像我跪着乞求他这样做似的。 不知是他玩腻了,还是找到了新的“宠物”,很长一段时间之内,我都没有接到他的消息。 后来,我才知道,他出差了。可是,我开心不起来,我一度认为这是个假消息。 又过了一段时间,我终于鼓起勇气,想要重新开始生活,但是他又给我发消息了。这次是一小段视频,并且附加了一行字。“等我回来,宝贝儿,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的声音了。再见面时,我们一边看视频,一边回忆过去,好吗?” 我知道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宁了,我是一个被诅咒的人,注定活在黑暗之中,永无天日。 第三章 C 我想问,如果你的上司给你带来了很多困扰,你该如何解决? 我的老板名叫吴昊,是个外形酷酷的男人,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眸,裁剪利落的高端品牌加身,使得他远远的站在一边,就会让人联想到都市爱情小说里的男主角。 他的人生远比小说更“精彩”。 我之前的工作上班时间很长,而且没有什么假期,还经常加班,每次上完夜班,都让我有种灵魂出窍的抽离感,需要天才能恢复精神。我感觉身体状态很不好,所以找了一份相对很轻松的工作,一周上班五天,早八晚六,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薪资待遇也还不错。 高耕耘、王运升、吴晓凡、李翠、吴甜是我的同事。 高耕耘和王运升在这里工作五年了,有丰富的职场经验。高耕耘是我们五个人中年龄最大的,也是唯一有家室的男人。 王运升有个相处多年的女朋友,但一直没有谈婚论嫁,如果吴昊不在公司,则由他负责管理当前的事务,同时还兼职会计工作。 吴晓凡长了一张娃娃脸,虽然已经年近30 岁了,但却给人一种20出头的年轻感,性格活泼开朗,是个心直口快的女人。 李翠毕业于某个重点大学,但她不喜欢旁人追问她的学历,好像是故意避而不谈的。她性格很闷,从不主动与人交流,不过,她的工作效率极高,穿着打扮几乎都是职场风。 吴甜与吴晓凡的关系最好,可能是同姓之间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她穿着时髦,妆容恰到其分,一头大波浪卷发为她加分许多。她唯一的缺点就是个子有些矮,是那种混在人群中便看不到她影子的矮,为了弥补这个缺点,她长年穿着高跟鞋,脚趾已开始向畸形发育了。 这是一家保险公司,虽说每天进店询问的客人很多,但成交量却少得可怜,吴昊却从不因为生意惨淡发脾气,或是斥责我们,可以说,他对公司的一切事物毫不上心,反倒急坏了王运升。 吴昊平日里很少呆在公司,有时一连好几天都见不到他的身影,没有人知道他的经济来源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有其他的公司,事实上,也没有人会在意这些。 若是老板不在,我们反倒轻松许多,说说笑笑便能轻而易举的拿到当天的报酬,换作是谁,都会认为这是一桩美事。我自然也是这样想的,还为此暗暗感到庆幸。 “诶,你们看我今天的口红颜色怎么样?好不好看?” 吴甜很喜欢与我们几个女人讨论衣服、包包、化妆品,这类话题那两个男生自然插不上嘴。 “哇,真好看,这是什么颜色啊?” 吴晓凡总是积极的与她互动。 “这叫水滴红,是最近刚刚流行的颜色,我抢了好几天才抢到。” “什么牌子的啊?” “这个啊,小n。”吴甜说,“你要买吗?” 小n是一个化妆品的牌子,其中口红的销量和热度最高,几乎从来没有打过折扣,却不影响女人对它的喜爱,一支口红最低的价格大约是180块钱。对于大部分的女人来说,一百八十块是一个家庭五、六天的生活费。爱美之心人皆有知,可事实上,不是每个女人都拥有爱美的权利。 吴晓凡回答说:“这个颜色这么漂亮,我当然要买了。” “你昨天不是刚买了一支吗?”李翠对语言的艺术了解甚少,搭话的口吻很生硬,而且措辞欠妥当。 “哦,你不说我差点忘了。没事,换着用嘛,大不了不喜欢就扔了。” 我不知道一百八十块钱的口红究竟有多么神奇,所以只能陪笑,若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们聊天,久而久之,我定会成为那个被孤立的人。 吴甜突然将目光投向我。“你就只有一支口红吗?怎么一直都是这个颜色啊?” 我不觉得这是什么丢人的事情,但脸颊却瞬间变红。“可能都是西瓜色的缘故。” 我撒了谎。 我确实只有一支口红,还是趁店铺促销时打折买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只花了十块钱。我化妆包中价格最贵的应是那瓶五十块钱的粉底液了。 除了口红,粉饼、眉笔、眼影等等化妆品,我们都曾讨论过。 李翠虽然对化妆品一窍不通,但擦在脸上的每一件物品都是耳熟能详的大牌子。 一听说我用的东西很廉价,“吴氏兄妹”瞳孔放大,吃惊的看着我,从她们的眼睛中我看到了“怪物”的影子。 “这么便宜能行吗?会不会烧脸啊!” 吴晓凡紧盯着我的脸,好像透过皮肤表层看到了藏在深层基底的虫卵。“你看你这皮肤也忒差了,那些三无产品还是少用。这女人,还是要对自己好一些,宁可勒紧裤腰,也得买一套好的化妆品。” 李翠也默默的点了点头。 我成了她们三个人开导的对象。我讨厌她们把我当作异类进行劝说的口吻。 我的心情差到了极点,一个人躲进椅子里,张望着黑漆漆的四周。这时,玻璃门被推开了,一个模糊的黑影走了进来,灯光亮起,我才看清他。 “吴总。” “咦,你怎么还没走啊?” “有些东西没弄完。” 还好电脑屏幕亮着,否则我拙劣的谎言立刻就被揭穿了。 吴昊没有在意,毫不走心的轻嗯了一声,便转身进入了办公室。 我快速的收拾了一下工位,站起身,离开座位。无巧不巧的事情是,我跟吴昊撞到了一起。我不知道我为什么要留在公司发泄烦恼! 红色的液体瞬间浸透了白色的衬衫,我下意识认为自己闯下了大祸,却忘了碰撞只会引发淤青。 我将他扶进办公室,帮他包扎伤口,他全程闭目。 “很痛吗?”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其实,我应该沉默不语才对。 “你说什么?” 吴昊突然挺直身子,目不转睛的看着我,眼神有些温柔,也许,是我看错了。 我结结巴巴的回答说:“我说很痛吗?” “不痛。” 他说话的声音极低,给人一种有气无力的感觉。 我看了一眼手表,猜测他可能是饥饿过度导致的,而且他肚子响个不停也验证了我的想法。 气氛有些尴尬,我试图开口说:“吴总,需要给你定份外卖吗?” “不用了。你去忙。” 我退出房间,从外面将门关上。临走前,将李翠送给我的自热小火锅挂在了办公室的门把手上,即使不送给吴昊,我也不打算食用的,还不如卖给他一个人情,利于以后的工作发展。 别说我热脸贴冷屁股,我敢说若是有机会拍马屁,并能让老板牢牢记住你的名字,任谁都会拼死抓住这样的机会,即使撞得头破血流,也在所不惜。所以不用急着嘲笑我,以显示你的出淤泥而不染。 第二天上班,我发现挂在门把手上的小火锅已经不见了,而且吴昊出奇的开了一场晨会。此刻我才明白,他与我想象的有所不同,平日里无所事事、事不关己的态度可能是他刻意装出来的,实际上,他很有商业头脑,利与弊分析的极为清楚。 他将下半年的公司规划简单明了的讲述了一遍,这让我想起了一句话——认真起来的男人真帅,不过,还不足以诱惑我。 中午,他请我们吃了超级豪华版的自热小火锅,加热后,能清晰的看到如拇指一般长短的牛肉条。 吴昊此举,不费吹灰之力就收得了人心。我忽然热爱起这份工作了。 为了表达谢意,吴昊以安排工作为由将我留下,谢礼是两盒小火锅。 他呆在公司的时间呈直线上涨,我觉得很不自在,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琢磨如何演好努力上进的员工这一角色。 年终公司聚餐,我看到了他心事重重的一面,由于酒精活跃于各个细胞的原因,我将自己幻想成了知心大姐,并且以一种过来人的口吻安慰他。 我不记得我到底说了什么,但他对我的态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我想我解决了他的心事。 他叫我进办公室的频率越来越高,吴晓凡的第六感告诉她,我跟吴昊的关系有些不单纯。说实话,他确实送了我一些礼物,我不知道是否可以将它称之为礼物,总之,我收下了。 吴昊认定我是为了钱不惜出卖自己身体的女人,趁公司四下无人时,从身后抱住了我。 有人会问,“你当初为什么要收下那些东西?” 我的回答是,“因为我没有拒绝的权利。” 觉得我的回答很令人费解,对吗?可费解的事情岂止只有这一件事情。 “我这有别人送的化妆品,你拿去用。” “不用了,吴总。” “我又不是女孩子,用不到这个……你不会让我收回刚刚说过的话?” “谢谢吴总。” “没事。好好工作。” 我有一种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的不安感,所以将收到的物品整整齐齐的摆放在柜子里,希望有机会可以一并还给吴昊,但结果却朝着我无法左右的情况发展。 其实,作为一个生活在底层的小员工,早就失去了自我选择的权利,更别想着改变什么,这些只是我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的借口罢了。 我用尽浑身力气才挣脱开他。 “吴总,请自重。” “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嘛,现在装什么矜持!”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想法设法接近我,不就是为了钱吗?只要你跟了我,我保证,你以后衣食无忧,想要什么,我都会买给你。” “吴总,你误会了。” “误会!像你这样的女人我见多了。”他以为我还有其它条件。“说,你想要什么?” 当我把这三个月以来,他送给我的物品放到他面前,我才有底气说:“吴总,你想错了。” 他突然笑了,不是嘲笑,而是发自内心的大笑。我猜他一定是疯了,便头也不回的跑出了公司,我从未如此害怕过,他愉悦的笑容令我恐惧感倍增,是一种超越观看恐怖片的恐惧感。 “诶,你们有没有发现,最近她跟吴总好像走的很近啊!” “你不说我倒是没在意,你这么一说,好像真是。” “什么情况啊?小三上位?” “吴总结婚了?” “你没看到他手上戴着结婚戒指嘛!” “天啊!看她平时少言少语的,背地里怎么干这种事情啊!” “为了钱呗。现在的女孩多现实啊!”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啊……又不是所有的女孩都那么物质,再说了,如果你连基本的物质生活都给不了,凭什么怪我们物质啊!” “那也不能破坏别人家庭啊!” “那你怎么不说男人好色呢!” “男人好色,还不是因为你们女人穿着暴露、搔首弄姿的!” …… 我成了他们八卦的中心人物,在某些方面,男人八卦的好奇心超过了女人。不过,他们将话题上升到男人和女人,还是头一次。之后,他们对我的态度并没有太大的改变,硬要说改变,那就是关系看上去更融洽了。 我继续重复着单调的工作,对周遭的声音置若罔闻。可是,我的办公抽屉每天都会多一件物品,但他却没有给我归还的机会。 我很纳闷,他为什么抓着我不放,我到底做了什么?难道一个自热小火锅就温暖了他的心吗? 我对他的私生活并不感兴趣,却没想到自己竟成了他私生活的一部分。 为什么不辞职呢? 别问我这么荒唐的问题可以吗?能找到这么一份轻松,报酬又不错的工作,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要辞职! 实话实说,低学历的我,不从事体力活动,就已经很幸运了,而且我没有勇气适应新的工作环境,也没有精力结识新的朋友。 我只盼望着,一切都能回到原点。 吴昊似乎曲解了我的意思,我之所以有这样的猜测,是因为抽屉里多了一张银行卡,并且附上了一张小纸条,内容为:密码是你生日。 这是一张我不能据为己有的银行卡。 第四章 D 轮到我讲故事了。 如果发生在我身上的一切,只是一个虚构出来的故事,该有多好! 请允许我不说出故事中人物的名字,就当作一个匿名的用户向树洞倾诉秘密好了。 该从哪里说起呢? 我想了一下,就从那一晚说起好了。至于这是几年前的故事,我记不清了。 一个特别普通的双休日,我男朋友的舅妈说做了咖喱鸡、炒牛肉和茄汁虾,让我们过去吃饭。 舅妈对我这个还没有嫁过来的女朋友很是上心,好像从心底里已经认可我了,其实,我们已经见过双方父母了,并打算明年五一或者十一商量结婚的细节。 我男朋友的舅舅事业有成之后,舅妈就辞去了原来的工作,一心照顾家庭和孩子,是一名全职太太。她的厨艺极好,可以做到半个月内三餐不重样,既能满足营养均衡又符合色彩搭配,是个心灵手巧且贤惠的女人。 多年以来,他们一直如胶似漆、夫唱妇随,令人羡慕。她全心的付出,使得他毫无后顾之忧,专心忙于事业。 即使加班到半夜,他回家也要吃上一口她做的饭菜。看到他们琴瑟和鸣的生活状态,人们更好奇他们相识、相知和相爱的恋爱历程,但是他们却很少提起,我只知道她曾是他公司的一名员工。 一到了法定假日,她便让我们过去吃饭。 舅舅起初创业时,从我男朋友的父母那里借了一笔钱,那几年,庄稼收成好,赚了不少,他们一想两家是亲戚,便果断将钱借给了他。 借钱时,他诚恳的说,每年年末会将利息打到银行卡里,让他们注意查收,但他们一分钱也没有看到。后来,他成功了,将本金全部还给了他们。 可能是出于感激,他答应帮他们照顾上大学的儿子,所以节假日,他便会邀请我们去家里做客。不过,我们从来没有空手过,虽说物品不值什么钱,但总归是片心意。 这样的亲情形同虚设,男朋友也没有心思去经营,便以工作繁忙为由减少了许多见面的机会。可是舅妈接二连三打电话过来,我们感觉盛情难却,只好出席聚会了。 弟弟参加了作文培训班,当天的晚餐,只有我、男朋友、舅舅、舅妈。 舅舅当天很开心,好像签下了一个大合约,不仅询问了我男朋友最近工作是否顺心,还向他抛出了橄榄枝,这是从未有过的窝心的谈话。 我们喝了很多酒,有红酒、伏特加、鸡尾酒、啤酒。 舅妈的酒量极差,喝了一小杯啤酒就嚷着醉了,不过,她却没有放下酒杯的意思,红彤彤的脸颊掩盖了皮肤原本的黄色,我好像看到了年轻时候的她,饱满的双唇、迷人的眼眸、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第一眼看到她,我就惊呼于她的美,没想到,她竟然美得让我忍不住想抱住她。或许她将美貌隐藏得太久了,才让我产生了无语言表的喜爱之情。 舅舅的眼睛里映射着她的身影,想要占有她的目光在她身上来回移动着,她的酒杯一空,他就为她斟满。 男朋友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说公司有急事,让他回去一趟。 “有什么急事需要你一个小员工帮忙的!”我有口无心的一句话似乎打击到了他虚假的自尊心。其实,我只是不想他此刻离开而已,但是这句话却让他的眼神发生了改变,我不敢揣测他内心的真实想法,一旦心中播下怀疑的种子,我们之间的感情生出了裂缝。 “他们需要库门钥匙,让我送一下。” “不是还有一个人有钥匙嘛,怎么不让他去送!” “就是那个人把钥匙落在库房里了。” 酒精麻痹了我的脑干,但麻痹不了我的心,他温柔语气的背后,有一种想马上离开的紧迫感。 “那我跟你一块儿去。” “不用了,我一会儿就回来了。” 舅舅插话道:“路上注意安全。我等你回来,有些事情我想跟你好好聊聊。”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有些不开心。我觉得我们之间好像出现了问题,可我仔细琢磨了很久,也没有找到问题的所在。一想到这,我就多喝了几杯。 喝光最后一瓶鸡尾酒,我顺手倒了一杯伏特加,两种不同种类的酒混在一起后劲有些大。舅妈抿了一小口便直接昏睡了过去,醉的不醒人事。 舅舅将她扶进卧室,我觉得有些头痛,也回房间休息了。这是我们留下过夜时经常居住的房间,衣柜里挂着我和男朋友的睡衣、内衣、内裤。 整个公寓的隔音效果极好,所以不用担心喜欢夜里喊麦的邻居吵醒我的美梦。 “弟媳?你睡了吗?” 我隐约听到有人叫我,便从床上爬起,打开了门锁。随手带上门锁是我居住在这里养成的习惯。 我一边揉眼睛,一边询问舅舅找我何事。 他重重的推了我一把,我一屁股坐到了地毯上。我刚想破口大骂,却看到他将门反锁,一边脱衣服,一边向我走来。 他黑色瞳孔散发着异样的光芒,目光满是兽欲。 短短一秒钟,我的大脑就回复了意识,然而身体还承受着酒精带来的酸痛感。我害怕极了,一边往角落里爬,一边祈祷他赶快停止兽行。 无论我怎么喊叫,都是徒劳。 “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就一次,就这一次,快,快给我。”他的手胡乱在我身上摸索。“我会好好对你的,求你了。啊,好软……” 我求他放了我,他无动于衷。 我一遍又一遍大声叫他舅舅,警告他,我们是亲戚。 我的不配合,激发他强烈的占有欲,他的行为变得异常粗鲁。 我…… 对不起,我真的没有办法描述那个画面,我以为只要勇敢就能面对过去,但是做起来真的好难。它就像镶嵌在身体里的一颗钉子一样,即使不去触碰它,也能清楚的感受到它的存在,至于它带给我的痛苦,只有死亡才能结束。 他心满意足的穿上衣服,站起身,俯看着大面积赤裸的我。他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动物。 我不知道自己怎么清洗的身体,怎么穿上的衣服,希望与绝望同时占据着我的心脏,那种感觉超越死亡,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我好不容易找到了想要相守一生的男人,却被男朋友的舅舅……我不明白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老天要这样惩罚我。从小到大,我没做过什么坏事,只想开心的度过这一生,可是……我不奢求大富大贵,不求心想事成,更不期望长命百岁,但是老天爷为什么觉得我贪心呢! 除了恨和怨天尤人之外,我不知道我还能做什么。 报警! 别开玩笑了。 他会被判死刑吗? 不过是短短几年的牢狱之苦,而我呢,一辈子都活在阴影里面。对于像他这样的有钱人来说,几年的牢狱生活都是我在奢侈。 出狱后,他依旧是那个潇洒,有能力的商人,而我为了开始新的生活,必须搬离这里,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居住。 这不是我想要的结局。 那晚我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好不容易盼到了天亮,可是看到男朋友的脸,我突然产生了一个邪恶的念头(杀了舅舅,再杀男朋友,最后自杀),这样的念头因为他温柔的拥抱转瞬消失。 我原以为我爱上了他的暖心柔情,却没想到我爱上的,是活生生的那个人。因此我变得很恐惧,为了将他留在我身边,我做了很多违背原则的事情。 原来爱上一个人,可以让人义无反顾。 大约过了两三天,舅舅出现在我租住的公寓楼门前,周围人好奇的目光令我焦虑不安,我便接受了他车上谈话的提议。事实上,没有旁人,更没有好奇的目光。 “上次的事,对不起,请你原谅,当天喝了很多酒,我没控制住。只要能弥补我犯下的错,什么要求我都答应。”舅舅道歉的口吻甚是诚恳。“如果你选择报警,我也不会怪你,都是我自作自受。可是,如果让他知道这件事,你们俩的感情定会受到影响。”姑父口中的他指的是我的男朋友。“我看得出来你很爱他……我承认这样说很过分,这个时候了,还为自己找后路。但是,我不想你因为我的过错,失去了一段良缘,你是个好姑娘,我希望你可以幸福。” 我不知道我当时用了多大的力气掐着自己的大腿,但悲伤还是先疼痛一步传遍全身。后来我才知道,在“敌人”面前流泪不仅不会获得同情,还会暴露我的弱点。 我岂不知舅舅为他自己考虑的更多,但我还是接受了他的钱。 十万,是我无法拒绝的数目。银行卡拿在手里,我丝毫感觉不到快乐和满足。 我害怕男朋友知道这张卡的存在,所以请了一天的假期,搭乘出租车,去大商场购物了。衣服、皮包、化妆品共花费了七万,我将剩余三万存进了一张许久不用的银行卡里。 疯狂购物以后,我的心情确实好转许多。原来我也是一个追求物质的女孩!此刻,我倒觉得我与舅舅的交易甚是公平,我出卖肉体,他给予金钱! 后来,舅妈又多次给我们打电话,都被我用加班的理由搪塞过去了。男朋友认为接连拒绝舅妈的好意有些过意不去,便自己跑去吃晚餐了。 我知道逃避解决不了问题,但在我想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之前,逃避是我的保护伞。 舅舅他又出现了。“最近怎么没来家里吃饭?还在因为上次的事情怨我吗?那这样,以后你随时可以来家里吃饭,我走。什么时候你原谅我,我什么时候再出现。” “我知道你不想理我,不过,你晚上应该还没吃饭,要不,我们边吃边聊。” 车子在平坦的马路上行驶,一百多万的轿车以舒适为宣传重点,可我如坐针毡,骨头发出吱嘎吱嘎的闷响声。 全市最贵的火锅店,我以前只听人提过,但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跟一个自己厌恶至极的男人来此。看着他的脸,我饥饿感全无,他似乎从我眼里读到了这层含义,结完账,离开座位,坐回车上等我。 品尝新鲜美味的食物确实可以让人心情舒畅,我也因此饱餐了一顿。 “不管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对自己好一点。”舅舅一边开车一边自言自语。“你看你那么瘦,就应该好好吃饭,要不然一阵大风就把你刮跑了……” 若是以前,我一定感动的痛哭流涕,而现在,只会让我觉得周围的环境特别吵闹。 车子开进了一个空旷的地方,我听到门窗上锁的声音。 “对不起,上次都是我的错,可我真的喜欢你,我没有办法控制我对你的情感。”他说着说着,就开始撕扯我的衣服。“你想要什么我都会满足你,求你了,千万别拒绝我。这件事我不会让任何人知道。做我的情人,好不好?” 我试图打开车门逃跑,但是……他又一次…… 我必须喜欢现在的一切,而且我也做到了。如果我不给自己灌输喜欢舅舅的思想,我想我一定会疯掉,因为阴影是阳光永远照射不到的地方。 我不再反抗,不再拒绝,听从舅舅的召唤。 我喜欢与舅舅在车里欢愉,喜欢他略带歉意的情话,喜欢他黑夜里的身躯。若是有一天我不再喜欢舅舅了,我的世界会变成什么样? 我不知道这件事究竟可以隐瞒多久,如果可以,我希望是永远…… 故事听到这里,一定会有很多人在骂我了。对,我就是那样的女人,为了钱不惜出卖肉体,出卖灵魂,甚至连自己男朋友的舅舅都不放过! 哈哈…… 可笑,可笑,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个可笑的人存在呢! 如果我离开,男朋友心中的我,是不是我最美的时候,是不是我最单纯的时候,是不是我最爱他的时候…… 第五章 E 我的故事相对轻松一点,不过,不是你们想像中的那么轻松,只是相对而言。 喜欢、爱、有好感,这三个词的含义很多人都分不清,当然也包括我,不过,在我遇到能够让我心痛的男人之后,我对他只有爱,对其他男人只有友情。 如果不明白上面三个词的区别,请翻阅一下字典,免得做出令人感觉困扰的事情,却还不自知。 机缘巧合下,我认识了一个小我五岁的小男孩,只要比我年纪小,他在我眼里就是男孩,所以我不能接受姐弟恋。 年龄相同的前提下,女人的心理年龄要比男人大好几岁,至于到底是多少岁,要视情况而定。 有这样的理论支持,我对比我年纪小的男生没有任何兴趣,如果是朋友,我倒是很愿意扮演知心姐姐的角色,帮他们解决烦恼。 很多人会说:“什么事情都不要轻易下定论,若是你遇到一个贴心懂你的男朋友,你根本不会在乎他的年纪,年龄什么的从来不是产生距离的原因。” 我同意这样的说法。 我的好朋友也曾这样劝说过我,为了增加言语的可信度,她不惜以她自己为例,可是她遇到的不是妈宝男、就是游戏宅男,没有一个男朋友是真心爱她、懂她的,他们反倒希望她多体谅他们一下。 “我母亲从小把我拉扯大,在我心里很重要,她说不能吃麻辣烫,咱们就应该不吃。她都是为了我好,你应该理解我妈妈的良苦用心。还有啊,我妈说你买的那个床单不好看,我给扔了,下回买东西之前,先问问我妈妈的意见。如果我们结婚了,那就是一家人了,你得对我妈妈好点,别让我为难。” “我既不抽烟,又不喝酒,就愿意打打游戏,你连我这么一个小小的愿望都不能满足我吗?再说,这些脏衣服都可以用洗衣机洗,又不用你伸手,你至于这么生气嘛。现在哪个男的不玩游戏啊,别说男的了,女的也都玩啊。你玩不游戏,根本不知道游戏是什么。对我来说,它是我生命里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所以你能不能多理解我一下,为我着想一下,从我的角度考虑考虑问题……我是很久没有陪你出去逛街了,下个月我会抽出时间陪你去的,如果下个月没时间,那咱们就下下个月再去,反正总有一天我会陪你去的。” 这只是她与几任男朋友的一小部分对话。起初,爱情还被人羡慕,后来,却闹得不欢而散。 经历了几段令她极为伤心的恋爱,她不仅对爱情没有了兴致,而且极为讨厌姐弟恋,并且加入了誓死不谈姐弟恋的阵营之中。 讲述这个故事,是想让你们知道,我对姐弟恋的看法。 回到正题。 从面相上看,我可能是个善良且细心的人,所以比我小五岁的那个男孩,有一天突然向我敞开心扉,跟我讨论起他与女朋友的矛盾。 我是个合格的倾听者,除了询问他接下来的故事之外,没有发表任何言论,一直静静的坐在他身旁听故事。 故事很长,但说来说去只有几件令他伤心的事。 “姐,你说我该怎么办?” 我想也许我能帮上他的忙。 他听从了我的意见,与他女朋友面对面闲谈了一次,那是他们心平气和的第一次谈心,再此之前,都是通过吵架来处理问题的。 为了表达感谢,他买了一大袋子的零食给我。我并不喜欢这些能量高,脂肪高的零食,不过,闲来无事时,它的价值就体现出来了。 他与他女朋友是同年级的同学。 元旦晚会上,他注意到了这个身材纤细,举止甜美的女孩,她并非领舞,但身上散发出来的光芒令她比领舞还要耀眼夺目。他很想认识这个女孩,从一个号称“百事通”的同学那里得到了有关她的信息。 他是个善于制造浪漫的人,邂逅、偶遇时常发生。女孩以为这就是命中注定,便跟他在一起了。 不过,听他说他们是早恋。他们害怕被家长、老师发现,从不过分亲密,而且刻意避开对方,可是哪能逃得过其它同学的火眼金睛呢,老师的“小助手”洋洋得意的将此事告诉了老师,然后,他们的故事以分手告终了。 他一边哭一边跟我倾诉。“姐姐,我好痛苦,怎么办?” “老师也是为你们好,你们是学生,就应该以学业为主,而且现在也不是你恋爱的年纪,等你上了大学,一定能遇到更了解你,与你心意相通的姑娘,到那时,再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岂不更好。” “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她,我不想跟他分开。” “是哪一种喜欢?” “嗯……我喜欢她大笑的样子,喜欢她学习的样子,总之,她的一切我都喜欢。” “既然如此,你可以继续喜欢她,但是,不要去打扰她的生活。一个月后,我们在讨论这件事。” 他不明白我在说什么,一脸茫然的看着我,但还是听从了我的建议。 一个月后,他找到了我。 “姐,我好像没那么喜欢她了。” 结果在我的意料之中。 这件事过后,他会将心事毫无保留的说与我听,其实,我并不喜欢为人解忧。人都是自私的,凭什么要求我帮别人解开心结,可是,每次我都尽力帮他化解心中的烦闷,因为某种原因,我不得不对这个弟弟上心一些。 但是有一天,他竟然跟我表白了。 这对我来说没有惊喜,全是惊吓。他的眼睛似乎有些问题,一段清楚明了的白话文,却被他看成了另外的一段文字。 “姐姐,我知道你不喜欢姐弟恋,但是,请你相信,我是真心喜欢你的,你的出现,让我感受到了光的温暖。我明白,你之所以拒绝我,是因为你还没有看到我的好。” 我以为我的表述有问题,所以将发给他的消息看了许多遍。直觉告诉我,这件事需要我与他面对面说清楚,而且越快解决越好。 “姐今天跟我说的那些话,我想了很久,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你总是设身处地的为我着想。我会努力学习的,争取考上一所理想的大学。不过,我不会放弃的,你不用在意,喜欢你是我的事情,就让我来保护你,别人我不放心……” 他是不是疯了! 他是智商有问题嘛! 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了,可是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他用一小段文字记录每天的生活,这本是日记本的工作,却变成了我的工作。 从小我就讨厌写日记。 记得有一次,我穿着妈妈刚从阳台收回来的衣服出去玩,一个小伙伴们不知从哪里弄来了泥巴和模具。 我们漂浮在充满想象力的海洋中,任凭大脑快速的运转,用泥巴制作出自己想要的物体。它可能是一个大碗,也可能是一个笔筒…… 与伙伴们分开后,我回到家,便被母亲臭骂了一顿。“我刚给你换好的衣服,你就弄脏了,觉得我每天都很清闲,故意给我找麻烦,是吗?你自己弄脏的,你自己洗!” 母亲第一次与我发脾气,我一时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之后,我一边默默的清洗着沾满泥土的衣服,一边流下了难过的泪水。 我将这件事写进了日记本。 当我再一次打开笔记本时,红色笔迹很是显眼“妈妈也有心情不好的时候,你要学会理解妈妈”。也许是我过多描述了难过的心情,老师才会写下这句语重心长的话。 可是,老师将我的日记本交给了母亲,母亲觉得颜面扫地,狠狠的打了我。从那之后,我的日记记录的只有开心快乐,幸好升年级后更换了语文老师,使我早早结束了厌恶至极的日记生活,而母亲留给我的阴影挥之不去。 每当看到擀面杖,我就会想起我哭着乞求母亲原谅的画面,她既狠心又无情的目光,成为了噩梦的种子。 我好像说远了,那段过去不是我想要与你们分享的故事。 男孩没有接受到任何回应,但却没有停止发消息。 “昨天我梦见和你结婚了,那感觉很真实……如果我能早点遇到你就好了,若是与你同岁,或者比你早些出生,该有多好,那现在陪在你身边的人就是我了。” “今天过得好吗?我很想你,不过最近学习太忙了,没有时间去看你,等我空闲下来,就去看你。对了,我记得你说你很喜欢乐趣这个牌子的蟹棒,下次我多买些带过去,以后想吃什么,记得告诉我。” “成绩单发下来了,进步了五名,不过我并没有得到爸妈的表扬,似乎他们认定我就是差等生了,根本考不上好大学。我爸说,高中毕业后,送我去国外读书,回来后就接替他的班,但是我不想读经济学。” 如此这样的话,每隔天便出现在我的信息栏中,也许他把我当成了倾诉的对象,或许是吐槽生活的“树洞”,不管哪一种,对我而言,都是负担。 “亲爱的,马上就是情人节了,但是那天我还要上学,不能陪你了。我已经给你准备好了礼物,这周六我去找你,如果你没有时间的话,周日也可以。真希望余下日子的情人节都可以跟你一起度过,我得好好想想,可不能送你重复的礼物,那样就太没有诚意了,你说对吗?你一向善解人意,根本不会在意这些的。好想听听你的声音……” 这条消息看似没有问题,仔细分析后,令我毛骨悚然,字里行间透露着我和他正在恋爱的讯息,我决定与他见一面,将此事严肃认真的讲清楚。 他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十多分钟,点好了我最爱喝的柠檬果益多,他则点了一杯咖啡,刚满十八岁的年纪,学大人喝咖啡的样子倒是有模有样,若不是身穿校服,很难将他与学生联系到一起。 我简单明了的告诉他“认清你的身份,你只能是我弟弟”,说完,我也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我们之间没有面对面闲聊的情谊,我也不想听他那些所谓的借口和理由。 安静了一个月后,他又“犯病”了。 “最近有些忙,没能跟你联系,你不会怪我,我想你不会,你那么阳光、可爱,怎么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生我的气呢!今天是我们相识两周年、相爱一周年的纪念日,虽然我不在你的身边,但我买了礼物给你,不知道你没有收到……从你第一次劝慰我的时候,我就喜欢上你了。你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光芒,让我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你的温柔体贴、暖言暖语、善解人意,让我知晓自己的心还能跳动。我知道这就是爱情,我会永远的守护着你、爱你。” 我不知道他是怎样计算时间的,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我们是一年半以前相识的,与他所说的两周年足足相差了半年!况且我有男朋友,根本不存在我与他相恋的可能! 我搞不懂他眼里的爱情究竟是什么样子! 他完完全全忽略了我的话,把我的话当成垃圾从脑中全部过滤掉了! “宝贝儿,我昨天路过婚纱店的时候,看到了一套特别漂亮的婚纱,而且是你喜欢的那种仙气飘飘的风格。等我们结婚,就买那一件怎么样……对了,上次见到我,怎么不理我呢?你还牵着其他男人的手,是为了让我吃醋吗?你真是个坏女人,以后不可以这样喽,如果你还这样,我可是会生气的哦。” “我想好了,结婚后,我们搬到颐中家园的小区居住,虽然房价有些小贵,但环境非常好,交通也便利。等我们有了孩子,就送到附近的幼儿园上学,对了,我已经想好宝宝的名字了,等有机会再告诉你。” 我不知道他这种行为算什么病症,但我一定不会接受离开这座城市的建议。 我什么都没有做,为什么要让我离开!为什么他可以安然的生活,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为什么让我东躲西藏! 我不明白这其中的因果,但我有不离开这里的理由。 第六章 事件篇 十月三号,原本是一个极为普通的日子,但在齐晨曦决定举办生日宴会后,这一天变得与众不同,令人难以忘怀,不过,那并不是值得铭记于心的愉快的回忆,而是…… 用梦魇来形容那种感觉也许不够形象,因为“她该死”是每个人的心声。 大学毕业后,605宿舍六个人并没有选择回老家发展,他们想成为众多北上广成功人士的一员,因为选择了不同的职业,所以平日里很难见到面。 他们对这次的聚会无比期待,这是毕业后的第一次聚会,而且是拥有“铁公鸡”外号的齐晨曦主动提出的邀请,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们是三号早上九点以后陆陆续续的来到了齐晨曦租住的公寓,原本只摆放一张沙发和茶几的客厅,被水果篮、礼盒箱堆满了,突然给人一种拥挤的感觉。 厨房、客厅、卫生间、卧室合理的分配在四十平米的面积上,毫无一丁点儿的不协调之感。简约大气的米白色窗帘,使房间看上去又宽敞许多。家具、置物架应是搬进来才购入的,是用过了之后便可以随意丢弃的简单的款式,这可能就是租房居住的弊端! 齐晨曦准备了许多餐前小吃,薯片、可乐、辣条占了大部分,剩下的是散装称重的小零食。 高浩轩一边吃着辣条,一边询问道:“你跟我说阳光小区,我在这附近转了半天,就是没找到,一打听才知道日光小区就是阳光小区。这公寓建了多少年了?牌子怎么烂成那样也没有人修啊!” 齐晨曦回答说:“我也不太清楚,反正租金便宜。” “不过,你们这小屋弄的挺好啊,挺温馨的,而且还香味扑鼻的,是怕我们笑你邋遢,故意喷了空气清新剂。”冯坤扬起了坏笑得嘴角。 “我才不像你那么猥琐呢!”齐晨曦反击道。“这都是小袁弄得,好闻,薰衣草的味道。”他得意的嘴角扯到了耳后。 “等我遇到那个对的人,我也租一间像你这样的房子,过着柴米油盐的生活。”周天齐脑海里渐渐有了那种甜蜜愉快的生活画面,嘴角不由得向上翘起。 “诶,对了,你女朋友呢?” 齐晨曦看向曹宇,开口说:“一早就出去了。” 吕博一直不说话,静静的吃着手里的比萨卷,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但并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似乎他就是这样一个不善言语的人。 高浩轩的家里十分富有,但他却是身高185的胖子,属于喝水都会发胖的体质,就因为这一点,不受女孩子亲近,至今还是单身。相对于高浩轩,冯坤属于微胖身材,却是闷骚的性格,他很好的诠释了恋爱的最高境界——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周天齐虽然是标准身材,却一门心思想着怎么赚钱、如何赚大钱,根本不知道怎么和女孩子亲近。曹宇则是高大偏瘦的体格,不够健壮,更是一个工作狂。吕博是他们当中个子最矮的,不善言语之外,性格内向,属于慢热型的男人。而齐晨曦生的秀气,一脸书生气息,近些年来,这样的面孔深得女孩子的喜欢,而且他的性格也如书生一般知礼,十足十是暖男的形象。 六个人你一嘴我一句的说着最近发生的事情,事实上,也就是某款游戏的最新赛事。 游戏是男人永远聊不完的话题。 闲聊过后,齐晨曦便去准备午餐了,说午餐不太准确,因为这顿饭下午两点才开始。 长方形的餐桌的正中央摆放着一个大铜锅,铜锅的附近摆满了各种各样的火锅食材。齐晨曦除了准备火锅以外,还备了一些配菜——水果罐头,毛豆、鸭脖之类的卤味。 六人随机而坐。 水蒸气飘向空中,使周围的空气闷热起来。 齐晨曦举起酒杯说道:“来来来,喝一杯。”他一向不善言辞。 五人异口同声道:“生日快乐!” 与火锅相比,生日蛋糕只是饭后甜点,已经放进冰箱冷存了。 吕博犹豫了许久,终于吐露了心事。“那个……这个月我就回老家了。” 他们知晓这句话更深层次的含义。 高浩轩放下酒杯,问道:“你真想好了?” 吕博点点头。“嗯……工作这么长时间什么都没攒下。就说我那个工作,根本没有上升的空间,辛辛苦苦的干活,只能拿那么一点工资。暂且不说这些,要是在被抓到什么小毛病,还得扣钱。要是领导过生日,发红包的时候还要说,谢谢您的照顾,给您添麻烦了……真的累了。”说完,他叹了一口又长又粗的气,而且握着酒杯的手暴起了青筋。 “大家都是这样的。”曹宇安慰道。他知道这句话并没有任何的安慰作用,因为他明白人们对钱的渴望,不,那是一种超过渴望的感情,应该说是欲望。 “这不很正常嘛!”冯坤淡然的说,“如果上司是个女的,你肯定比现在更郁闷。” 周天齐无奈的摇了摇头。“别说这事了……前几天同事结婚随的礼金,我还是向父母要的钱。”他的眼眶渐渐泛红,齐晨曦从淡粉色的纸盒中抽出一张纸递给他,他假装擦鼻涕,顺带将泪水擦干。 冯坤也一脸愁眉不展的说道:“我信用卡都欠了一万多了,我还不知道怎么还呢!” 他们将自己的无奈、伤痛隐藏在这座繁华城市的夜幕之下,只有卸下伪装以后,才能看到他们本来的心事。而这些心事,也只是冰山一角。 曹宇问:“就因为工资少,才想回老家发展的?” 吕博放下双筷,看着装有颜色各异的水果的汤碗。“也不全是……觉得身体状况有些差,所以想回老家休息一阵子。”他们向他投向了关心的目光。“没什么大事,肠胃病而已。” “有忌口吗?”齐晨曦说,“要不我去给你熬点儿稀粥,小米粥可以吗?” 吕博急忙制止他。“没那么严重,今天你是寿星,快坐下。” 一杯酒下肚后,齐晨曦也有了一种不吐不快的感觉。“其实,我也想过回老家发展,不过,除了种地,好像也没有别的工作了。” 周天齐略有些不解。“你跟我们可不一样。你有一个有钱的叔叔,根本不需要担心那么多的事情。” “虽然有叔叔的照应,但总归不是一家人!而且,这是一座令我伤心的城市。” “伤心的城市?什么意思?”高浩轩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一脸狐疑的看着齐晨曦。 齐晨曦将视线落在了酒杯上。“没什么,就是想好好休个假而已。” 曹宇问吕博,“那你回老家准备做什么?” “可能,做个小买卖。” 气氛渐渐伤感起来。酒精将五个人压抑许久的感情放大了,但没有眼泪,只有欢笑。在这个无情又孤独的城市里,他们竟学会了苦中作乐。可当他们孤身一人时,快乐则变成了一种奢侈品,他们这一辈子都买不起的奢侈品。 看着彼此一脸强颜欢笑的面容,他们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无奈。与其说无奈,到不如说是悲哀。他们已没有初见时那般无忧无虑了,生活让他们变成了自己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而这种改变却成了必然。 此时,一阵敲门声,传到了齐晨曦的耳朵里,他起身,开了门。 袁冰拎着蛋糕走进了玄关,并且热情的跟他们打了声招呼,接着,在餐桌旁坐了下来。 她脸上精致的妆容并没有完全掩盖眼袋附近的雀斑,但反倒让她有了一种别样的韵味,让人有种多看几眼的冲动,大红色的口红更好的提升了她脸部的气色,自然垂下的发丝增添了些许女人味,一件高腰碎花连衣裙,令她骨感的身材显得饱满、凹凸有致,黑色小方包提升了她整体的气质。 如果在此之前,五人从未见过她,一定会被她不完美的美感深深吸引。而此时,他们却用饱含祝福的眼神看着她和齐晨曦,希望两人可以一直乘坐装载着幸福的列车。 袁冰加入后,有关事业、金钱的话题,他们再未提及。 不知是他们讨论的话题太过无趣,还是她手机嗡嗡作响的缘故,她早早的结束了用餐,跟齐晨曦附耳说了几句话,便回卧室休息了。 袁冰离开后,周天齐半开玩笑的问道:“你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啊!”齐晨曦说,“我们……还没想好呢。” 冯坤认为他有所隐瞒,追问道:“别害羞嘛,跟我们说说你的打算。” “我觉得还是顺其自然,急不得……来来来,喝酒。” “行行行,看你不太愿意说的样子,就不为难你了,不过,有好消息的话,可一定要告诉我们。” 其余几人对冯坤的话表示同意,齐晨曦则勉强一笑,不给予回复。 他们畅快乐谈的声音越来越大,若不是房子的隔音效果还不错,恐怕喜欢清净的邻居早就把房门砸烂了!可是,这种让人忘乎所以的时候并不多,便忽略了旁人的感受。 对于大部分的男生来说,火锅只是开胃菜,不能起到饱腹的作用,所以高浩轩提议切蛋糕。 若是没有生日蛋糕,齐晨曦完全忘记自己是今天的寿星了,脑袋大概被其它事情霸占了! 许愿,唱生日歌,吹蜡烛,切蛋糕共花费了五分钟左右的时间。这还是齐晨曦第一次虔诚的祈祷,因为今年的生日愿望很特别。 “怎么把弟妹忘了,你快去叫她出来吃蛋糕。” “不用了。”齐晨曦说,“咱们先吃。” 吕博附和着冯坤说:“这样不太好。” 齐晨曦略有些犹豫。 周天齐怪里怪气的说:“你去叫一下,要不然显得我们霸占你似的,哈!” 齐晨曦拗不过他们,走到卧室,敲了敲门,无人应答,向下用力一压,卧室的门开了,袁冰一动不动的趴在地上。 “袁冰,你怎么了?” 齐晨曦的叫喊声引起了他们的注意,他们放下手中的餐盘,迈步走向卧室。可这样震耳欲聋的声音,并未叫醒她,不久后,所有人都认识到事情完全超乎了他们的想象。 巨大的门铃声响起,每个人的心中都无比沉重,齐晨曦慌忙的打开了门,与身穿制服的警察四目相对,脚跟一滑,身体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若不是有吕博搀扶,恐怕会跌个大跟头。 六个人分别接受了询问。 第一个人是高浩轩。 “我跟她不熟,只见过两三面……今天是晨曦的生日,正好也想聚一聚,之前一直没有时间,所以才选择了今天……没觉得她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啊,挺正常的……她跟晨曦一直都很恩爱,就差领证结婚了。” 第二个人是冯坤。 “我们聚到一起就是为了给晨曦过生日……我跟她没什么关系,晨曦总是带她回学校,那碰到了就互相打个招呼,除此之外没有任何联系……他们小两口一直挺好的,都属于内敛型的,怎么可能有杀人才能解决的矛盾呢。” 第三个人是周天齐。 “对,为了给晨曦过生日……他们最近有没有矛盾我不太清楚,但是处对象嘛,总会有拌嘴的时候,不过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而且他不是那样的人,可能你们不太了解,其实他是个很胆小的人,我记得上学的时候,不知道哪跑出来了一只老鼠,他吓得直接躲进了被子里。” 第四个人是曹宇。 “生日聚会嘛……对,我们几个都跟她不熟……听你的意思,警方好像在怀疑晨曦啊,我觉得你们还是不要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他一直跟我们在一起,根本没有犯案的时间。” 第五个人是吕博。 “十月一号那天晚上约定好今天见面的……就是随便找个位置就坐下了……她是我们吃饭中间回来的,当时没什么奇怪的地方,看样子心情挺好的,还给晨曦买了蛋糕呢……她没有吃蛋糕,只吃了些火锅……我们聊的太嗨了,忘记叫她出来吃蛋糕,所以让他去叫她。” 第六个人是齐晨曦。 “之前我们也商量过聚会的时间,但一直错不开时间……她今天一大早就出门了,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当时光顾着打游戏了,就没多问……最近挺好的啊,应该没什么心事……她吃了点肉和丸子,没有喝啤酒……我进入房间的时候,她就已经趴在地上了,我没有动过,就是现在的样子……中毒吗?我不太明白你是什么意思,若是这样,我们所有人不都会中毒吗,为什么只有她,我真的不太明白。” 以上,是六个人面对警方的提问,而作出的回答。 第七章 调查篇 警方接到报警电话后,赶到阳光小区六单元三零三室时,袁冰趴在地上,死状痛苦,嘴中有淡淡的杏仁味道,嘴唇发紫,嘴唇微张,身旁有一张印有pk的纸巾,还带有淡淡的花香,并且检测出了氰化物。床上摆有一小包纸巾和手机。手机壁纸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亲吻的照片,并配有“爱情是什么”的卡通版字体。 剩余的一小包纸巾中并没有检测到有毒物质,也就是说,氰化物的粉末被涂抹到了其中的一张纸上,有可能是第一张,也有可能是最后一张。这种谋杀太过于戏剧性,似乎埋藏在凶手心中的恨意时有时无,凶手一边给予袁冰活着的希望,一边又祈祷着死神的降临。 警方调查完袁冰的社会关系后,与她一同工作的同事优先接受了询问。结合昨日六个人的说法,警方不排除自杀的可能性,除感情之外,需要注意的便是工作方面的压力了。 吴晓凡被同事们称为“百事通”,并非她对公司周围的地理环境极其熟悉,而是对其它同事的家事也有所了解,至于她是如何知晓的,没有人知道,所以此外号有贬义的意味。 她对警察的到访不但不畏惧,还有些好奇。 “请问,你们有什么事吗?” 警官回答说:“吴昊在吗?” “我们老板出去谈事了。有什么事,我可以代为转达。” “不用麻烦了。” 她以为话题就这样结束了,略微觉得有些无聊,瞬间失去了兴致。 “请问,你认识袁冰吗?” “当然认识了!”她的嗓音突然尖锐起来,却不是关心的口吻。“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与回答问题相比,提问更为重要。“平日里她与谁的关系比较好?” “我们关系都挺好的呀。”吴晓丹说,“若是你们想知道什么,可以问我。” 警方看向她的身后,三个男人正在交谈,她大概是目前最适合回答问题的女人。“好。袁冰最近有什么心事吗?工作状态怎么样?” “心事?看着倒不像有心事的样子。工作状态嘛,一直都是那样,没有压力,很轻松。” “也没有与你们发生过争吵?” “要说争吵,还真有过那么一两次……因为什么啊,让我想想。哦,我想起来了,是因为口红,然后吴甜就跟她吵起来了,我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吵架,那天我不在公司,是后来听李翠随口说的。” “李翠是?” “也是我们公司的员工,跟吴甜出去谈合同去了,应该一会儿就回来了。” “袁冰跟男同事的关系怎么样?” “一般,工作时间会聊上几句,下了班就没什么联系了。” “那她有男朋友吗?” “倒是没听她说有男朋友。不过,我曾看见她跟其他男人肩并肩的压马路,那应该就是她男朋友。看她的样子,就不像是单身青年。”吴晓凡放肆的畅所欲言,完全不在乎倾听者是何种身份。 “你们一般都聊些什么?” “女生围坐在一起还能聊什么,不就是化妆品和男人。”吴晓丹说,“警官先生,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啊,不如你们直接告诉我,我也好往那方面想啊,要不这说出来的话一点用处都没有,还有啊,这袁冰犯了什么事啊?怎么还闹到警察局去了。” 吴晓凡不满意“无可奉告”的解释,嘴上说着“这样啊”,心里却盘算着接下来的套话技巧。 一个年轻男人从办公区迈步向房门走去,另一个男人将他送到街道旁边,剩余的那个男人则负责整理桌面。 吴晓凡将他带到两位警官的身旁。“这是我们公司的老员工高耕耘。”话毕,她转头对男人说,“这两位警官想跟你了解一些情况,你如实回答就好了。” 高耕耘弱弱的点点头。 “你跟袁冰的关系怎么样?” “我跟她没什么关系,硬要说有,也只是同事而已。” “私下有联系吗?” “从来没有。” “你在这里工作几年了?” “六七年了,可能更早一些。” “袁冰和吴甜发生口角的那天,你在公司吗?”看到他点头,警官继续追问道,“能具体的说说的情景吗?” “嗯……一开始她们争吵的声音很小,我就没太在意,主要是我不知道她们在吵架。因为她们平日里总是一起进进出出的,关系特别好,所以……”高耕耘停顿了片刻,然后开口说,“后来,两个人撕扯到一起,我就赶紧把她们分开了。” “你知道她们为什么争吵吗?” “好像是袁冰抢了吴甜的单子。” 每个月除了基本的工资外,他们的薪资还包括提成的部分,签定的保险合同越多,提成就越多。 吴晓凡盯着高耕耘的脸问道:“不是因为口红吗?” “不是。”他似乎没什么底气。 此时,王运升一手拿着茶饮料,一手推门而入,察觉到周围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到自己的身上,尴尬的挠了挠头。 “这位是?” 吴晓凡回答说:“他叫王运升,也是我们的同事。” 王运升点头示好。 两位警官回礼,但询问也就此开始了。“请问,你跟袁冰的关系怎么样?” 吴晓凡和高耕耘并排而站,满眼期待着王运升的回答。 “我?我跟她没什么关系啊,话说,她到底怎么了?” 吴晓凡快速晃动着头部,将视线落在了两位警官严肃的脸孔上。 两位警官面面相觑,不予作答,反问道:“你觉得袁冰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啊,工作努力,待人热情,就是话少了些,比较内向。” “确实。”吴晓凡插话道,“而且还特别会开导人,很多事被她一说,就觉得没什么了。” 高耕耘补充道:“这点我赞同。” “她与吴甜争吵的那天,你在吗?” 王运升迟疑了几秒钟才开口,“她们又吵架了?”他似乎在像两位同事确认。“哦,是说她抢吴甜单子的那件事啊,那天我跟老板出去应酬了,也是后来听谁说了那么一嘴才知道的。” “这件事最后是怎么解决的呢?” “那就不知道了,你们得去问老板了。” 吴晓凡抿了抿嘴唇,用略带吃惊的口吻说:“老板解决的?” “对啊。你们不知道吗?” 高耕耘学起了吴晓凡的模样,疑惑的目光停在半空中,缓慢的摇了摇头。 “老板怎么会操心这件事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王运升说,“同事之间发生争吵影响很恶劣,当然要重视了。” 吴晓凡接受了他的说法。 高耕耘默默的点着头,空洞的眼神好像在编排故事的另外一个版本。 两位警官未得到有用的线索,准备离开的时候,在公司门前遇到了李翠和吴甜两人。若不是吴晓凡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主动送他们到门口,他们定会与两人擦身而过,但是吴晓凡热情的举动并未感动两位警官,他们对她想知道的事情避而不谈。 李翠一身灰色休闲装。吴甜则身穿一身淡粉色连衣裙。 面对警官的提问,吴甜略有些激动。“她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跟她不熟。” “听说,你跟袁冰发生过口角?” “这都过去多久的事了,她不会因为这件事故意找我麻烦,她是怎么跟你们说的,是不是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到我身上了。” “并不是这样……” 吴甜翻了个白眼,打断了警官的话,愤愤不平的说道:“我就是在背后议论她几句,被她听到了而已。这事是我做的不对,但我说的都是实话,她凭什么把责任都推给我啊,她敢做不敢让人说!我都不计较了,她揪着不放是什么意思啊?” 吴晓凡面露担心的神色。“你到底说什么了?” 吴甜突然扭捏起来。“我说她跟老板有些不清不楚的。”她拉低声音继续说,“跟朋友聊到那了,就多说了两句而已。” “她跟老板真有一腿!”吴晓凡对上了警官认真的目光后,发觉言语有些欠考虑,急忙改口说,“额……可能有什么误会,她们怎么可能混到一起呢。” “误会!”吴甜冷笑了一声。“我亲眼看见她跟老板抱在了一起,能有什么误会。再说了,又不只有我看到了,李翠也看到了。” 警官将头转向李翠所在得方向,像是在跟她确认。 李翠面无表情,语气平平的说:“我确实看到了,但那个人是谁,我就不知道了。” 吴甜质问李翠。“那你跟我说那个人就是老板!” “我只是听你说她们有问题,才认为他是老板的。” 吴甜无奈的撇了撇嘴。 “你们老板结婚了吗?” 吴晓凡抢答道:“结了,宝宝都好几岁了。” “既然有脸做这种事,还怕别人议论她,你们让她自己来找我,别以为这样我就怕她了。真搞不懂,她是不是有病啊。我都跟老板说了,他们的事我绝口不提,她走她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以后互不相干,现在闹这么一出什么意思啊?” “哦,怪不得。”吴晓凡好像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语气突然高亢起来。“我说她怎么忍心买那么贵的化妆品了呢,原来真是傍上高枝了呀!” “如果没有我什么事的话,我可以回去工作了吗?”此刻的氛围之下,李翠的话显得异常奇怪。 警官点了点头。 “那我先去忙了。” 话音刚落,李翠转身大步的离开,好像对她来说,无论周围发生了什么,工作大过一切。 “你们发生口角是什么时候的事?” “那我怎么记得清,怎么也得是半年之前的事情了。”吴甜说,“说,她到底想要什么,和解的条件是什么?” “请问,你们争吵的时候,她都说了些什么?” 吴甜疑惑的看了看身旁的吴晓凡,又看了看对面的两人。“我想想啊……她好像说没有根据的事不要乱说,说我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恶心她,很没有礼貌。” “然后呢?” “后来她拿东西砸我,我就跟她打起来了。她没有把这些告诉你们吗?看来,她心虚了,也是,明明条件挺好的,非要做这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人家都有老婆了,还往上贴,真够恶心人得了。” 吴晓凡提醒她。“别说了,小心她拿这些话做文章。” 吴甜这才后知后觉,但还是嘴硬的说道:“我才不怕她呢!” “那你们老板的妻子知道袁冰这个人吗?” “警官这个问题我们可不太好回答。”吴晓凡的脸部堆起客套的笑容。“我们都指着老板每个月发得薪资生活,即使知道些老板的私事,也不能随便乱说,您说对。” 从外貌上看,吴晓凡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亲切感,“历练老成”这四个字与她很不匹配。吴甜并没有想到这一深层含义,好像只觉得她说的很有道理,便点头附和了。 直到警车消失在又长又宽阔的街道上,吴晓凡才搂着吴甜的肩膀走进了公司。 “你确定老板跟袁冰有一腿?” 发问的人是高耕耘。刚刚她们在公司门前的谈话内容,他与王运升隔着留有缝隙的玻璃门偷听到了大部分。 “这还用问嘛!”吴晓凡感慨说,“真的是人不可貌相啊。怪不得老板对她那么好。” “我感觉她不是那样的人啊,明明有这样的关系,她干嘛还那么认真的工作呢?之前我们不也这样怪疑过嘛,但最后还不是误会一场。” “你看,你被她的外表欺骗了,吴甜亲眼看到的,还能有假!” “你们有没有发现……”王运升加入闲聊。“最近她进入办公室的次数好像越来越多了,有一次还待了好长时间,他们不会在里面……我没想到他们竟然真有问题啊!” “起初我也只是怀疑……哎,像她那种人,可是什么都干得出来的,不知道破坏了多少人的家庭。”吴甜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厌恶之情。 “诶,你们说,是她主动的,还是主动的?” 王运升的脸上写着两个巨大的汉字——八卦。 “当然是女的那一方了。” 吴晓凡很赞同高耕耘的观点。“我觉得也是,老板那么英俊帅气,才不会做这样的事呢。” “一定是她。”吴甜说,“之前跟我说东西买适合自己的就好,不用在乎牌子,别提有多清高了,现在呢,全身上下都是牌子的,真是为了钱不顾一切啊。” 李翠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几人的中间,一边喝着温水,一边开口问,“你又没有看到吊牌,怎么知道她用的东西都是大牌子的呢?” “这还用看,不是明摆着的嘛。” 袁冰“混乱”的私人生活,填满了他们空虚的内心,讨论过后,每个人都心满意足的继续工作了。 一个空荡的办公桌上摆放着整整齐齐的文件夹,便条贴上记录了今日的代办事件,但没有人问起从未旷工的办公桌的主人去了哪里? 或许永远不会有人问起…… 一声巨雷在半空处炸裂开来,预计将有一场暴风雨袭来。 第八章 齐晨曦篇 齐晨曦无法独自一人呆在这个令人恐惧、不安和痛苦的房间,所以搬去了舅舅彭成功的家。 他躺在柔软舒适的床垫上,却依然没有睡意。他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都是袁冰的惊恐死状——这是恐怖电影才会出现的情节。 这间卧室是舅妈特意收拾出来,为了方便他和袁冰留下过夜,床上用品、窗帘之类的物品都是全新的,鼻尖紧贴着床垫,还能闻到浅浅的化学味道。 突然,响起了浅浅的敲门声。 “哥,你睡了吗?” “还没,有事吗?” 卧室的门被缓缓推开,一个微胖的男孩将头探进来。“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齐晨曦勾勾手,让他进来。 “怎么这么晚还没睡?” “没什么,有些累而已。” “工作不顺心吗?” “没有。” “那为什么累啊?” 齐晨曦没有回答,将手臂搭在额头上。 彭越等不到回应,翻了个身,便睡着了,偶尔还能听到他轻微的打鼾声。他不知道齐晨曦有多羡慕他。因为年轻,所以他什么事都不用放在心上。因为年轻,他可以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因为年轻,他的未来还可以有无限的可能。而齐晨曦已经不再年轻了。 彭越的眉眼之间与他有几分相似之处,在旁人看来,他们就是一对亲兄弟。 他是独生子,与彭越相处的过程中,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身为哥哥的自豪感。 一有时间,彭越便乘车来到西子庄,而且每次都拎着一大袋子的零食,偶尔还会留下来过夜,但是彭越从来没有跟他抱怨过沙发材质过硬。 “哥,你跟嫂子搬到我家去住,这样我就天天可以见到你了。” “上班太麻烦了。” “一点儿都不麻烦。你搭我爸的车子不就行了。” 彭越不止一次提到这件事。 可是,大人们的世界原比彭越想象中的还要复杂。 齐晨曦曾找舅舅帮忙,希望他可以给袁冰介绍一份轻松的工作,这对舅舅来说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舅舅虽然应允了下来,但他一直没有接受到回复,听说袁冰找到了称心的工作,舅舅连连道贺,完全忘记了他的请求。 这件事之后,他便很少上门拜访舅舅了,然而彭越来家里做客的次数越来越多了。 只要齐晨曦闭上眼睛,袁冰的影子便浮现在眼前,她似乎想向他传达什么消息,可他越想听清楚她的话,她的声音就越轻,他想抓住她询问杀害她的凶手是谁,但是,她越跑越远,最后消失在浓雾之中。 梦醒过后,眼角的泪水顺流而下,他才知道自己有多爱她,但与此同时,成倍的痛苦也折磨着他。 她是他进入社会后,第一个给予他温暖的人。 他第一次进入电子厂工作,就出现了失误。在打包半产品的时候,他少放了一件物品,所以他必须接受返工的工作。面对堆积如山的半成品和主管的臭骂,他的自尊心瞬间被摧毁了,委屈、难过的泪水夺眶而出,可是,没有人会为他的眼泪感动,冷眼旁观才是社会的主流。 可是,袁冰却是那个最与众不同的人,她是天使的化身,所以不会被乌烟瘴气的风气影响。 “我来帮你。” 她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把他从无助的悬崖峭壁上拉了回来。 他用了很长的时间做心里斗争,他害怕自己的唐突举动,令她厌烦,但是他更害怕这束光从自己的生活里消失,所以他真诚的向她表达了自己的心意。他小心翼翼的守护着她、关心着她,最终拥有了她。 那时,他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男人,恨不得将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放到她的手心上。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变了,他进而也变了。 经历了长达两天的冷战之后,齐晨曦以为自己会先提出分手,可终究没有办法说出口。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会以这样的方式结束这段感情。 他是个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的人,她也是个这样性格的人,但不知怎么回事,两个偶尔争吵的情侣会采取冷战的解决方式,最长的一次竟然整整五天没有跟对方讲一句话。 若不是袁冰先低头“认错”,或许这段令人煎熬的冷战期会继续持续一段时间。他并不认为自己的行为很过分,因为这段感情里,他不是过错方,当然要折磨一下过错的一方。 他经常问自己究竟在执着着什么,却没有找到明确的答案。他想知晓答案的心情,比等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还要迫切些。这可能是他今生遇到最难的问题了。 是初恋的原因?是已经成了习惯?是爱她爱的痴狂?还是占有欲的作祟?或者是填补陌生城市的孤独感? 其实答案就藏在他心底里最秘密的角落。 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失眠多梦的人,但是今夜注定辗转反侧。 许多个像这样冷清寂寞的夜晚,袁冰身穿一件薄纱睡衣在他身旁躺下。 那是一件只能遮挡到大腿三分之一处的睡衣,轻薄的材质使她原本就诱人的曲线呈现出更多韵味,那具体是什么,很难用语言描绘出来。内衬则是淡紫色v领的蕾丝吊带, 齐晨曦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身旁的这个女人。尽管这一切多么的充满诱惑,但他们并没有意料之中的狂欢。 袁冰以为他们之间的疏远可以依靠这种方式来化解,殊不知,她完完全全搞错了重点,反倒令她最在意的男人产生了厌恶自己的情绪,这是何等的荒唐和可笑。 他不能保证触碰女友的同时,不会产生紧紧掐住她喉咙的念头。他承认,与她第一次相拥而眠的那个激情澎湃的晚上,至今令他难忘,甚至偶然想起来,心中还有些小激动。 然而,他们现在这样到底算什么! 他越来越看不透袁冰。她的身体里好像同时寄居着两个灵魂,时而温柔阳光,时而冷酷阴郁。 ————————————————————————— 我知道警方一定将我列入了重点的怀疑对象,但是我并不在意,不管明天如何,今天还得好好生活,不是吗? 有些话说出来很容易,做起来却是相当的困难。我完全没有办法专心工作,所以跟主管请了假。 回到租住的小屋,我收拾了几套换洗的衣物,房间的摆设跟昨日没有什么不同,但总感觉后背有阴风吹过。我不敢多做停留,整理好行李箱,便冲出了屋子。刚走到楼门口,就撞上了负责袁冰案件的警官。 他们问了我很多问题,大部分与案发当天的内容差不多。从他们的口中我得知了袁冰真正的死因——氰化物中毒而亡。 这真是令人感觉可怕的杀人手法。 那是个叫pk的纸巾。pk以前是做婴儿用品的公司,近两年才转战纸巾行业。相比其它品牌的纸巾,它的包装风格更多样化,将当代女性最喜欢的颜色和时下最流行的要素相结合。它的纸巾大小更适合女性的手掌宽度,不仅使用方便,而且略带一丝沁人心脾的香气。纸巾的颜色不同,对应的香气也不尽相同。比如蓝色是兰花的味道,红色是玫瑰的味道,而紫色则是薰衣草的味道。 我记得她曾经说过,她以后要培育一屋子的薰衣草。 她太过喜爱薰衣草了。 薰衣草香水、薰衣草洗衣液、薰衣草纸巾、薰衣草枕芯……与薰衣草有关的物品,总会在第一时间吸引她的注意力。 在我知晓她对薰衣草过分偏爱之后,每年情人节的礼物由红玫瑰变成了薰衣草,哪怕是一束假花,也能让她露出开心的笑容。我多想让时间停留在这一刻,那样的话,我的生活里便没有了背叛和谎言。 从小到大,家里人说什么,我便做什么。说实话,我从未想过改变,也不认为被支控的人生有什么不好,但是袁冰不赞同我的想法,她认为我应该对自己的人生有所规划,应该选择自己喜欢的工作,应该敢于表达自己的内心。 我们在某些方面根本无法达成共识,我不知道这是不是她背叛我的根本原因,那个模样像流氓一样的男人,到底有何吸引人的地方! 我不止一次看到他们两个拉拉扯扯,所以绝对不存在误会一说。 我不是没想过分手,可看到她那楚楚可怜的大眼睛,我很舍不得。我已经习惯了和她在一起的生活。其实,我只想要一个平平凡凡的婚姻,两个人可以一起逛超市,一起养宠物,一起出去游玩。可是,她亲手毁了我想要的一切。 她说她爱我,她说她不在乎我是否有钱,她说她想生一个男孩和一个女孩……她说了很多与未来相关的话题,不过,都是在骗我罢了。 我不禁佩服她的演技,如果她是个演员,一定会非常优秀,也足够对得起演员这两个字了。而我竟然将她的谎话信以为真了。原来,我这么爱她! 我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或许我见过他,或许从未谋面,因为他总是身穿一身黑衣行走在漆黑的夜晚,每当我从她身后绕到她的身前,他便突然消失了,她惊慌失措的表情让我十分确定她喜欢上了其他男人。 我偷偷跟踪了她一个月的时间,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做这么龌龊的事情,我可能是疯了! 没有人知道,我当时有多痛苦。我紧紧的抱着她,害怕一松开手臂,她就消失不见了。那种莫名的恐慌感,深深地影响着我,使我做出了许多打破底线的事情。 我发现她与别的男人有联系应该是在半年前,因为不论我说什么,她都没有兴趣,手里一直捧着手机发呆。 她明明有更喜欢的男人,有更想拥有的未来,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 我想不通。原来我一点儿都不了解她,所有的一切都是我的幻想罢了。 自从我们确定关系之后,我拼命努力工作没有一丝懈怠,甚至高烧三十八度依然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我只是想让她知道,她在我心中的重量,她是我想要努力拼搏的未来,不管前方有多荆棘坎坷,只要她陪着我,我就能勇往直前。 可是,我们依然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依然住在这间狭小的老公寓,依然没有支付婚宴的经济条件。 我承认我很失败,若是换作其他女孩,早就离开了我的生活。我好像没有抱怨的权利,但是我没有错,错的人是她! 警官问我袁冰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举动,我说她最近有些精神恍惚,总说有人在跟踪她。 我想知道那个男人是谁,所以说了谎话,反正她已经不在了,这句话的真假性也无从验证。可是,我知道了他是谁,又能怎么样呢? 我真的很爱她,可以说她支撑着我负重前进,生活这场修行异常辛苦,如果没有她,我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 拖着行李回到舅舅家,舅妈已经准备好了午饭,她双眼布满了红血丝,大概哭过了。他们似乎经常吵架,这也只是我的猜测而已。 用餐过后,我便回屋休息了。 楼上咚咚的砸墙声分外刺耳,乱人心神,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装修。 我觉得头痛难忍,抬起沉重的手臂捏了捏太阳穴,这时,我注意到,衬衫袖口破了一个大洞,一缕线头挂在手肘处。 我没出息的哭了,原来我竟然过得这么悲惨,连一件像样的衣服都没有,这些年,我到底在做什么,拼命努力工作又是为了什么,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跟我在一起,袁冰一定吃了很多苦!不对,那些衣服和鞋子是怎么回事? 之前,袁冰每花一笔钱都会告知于我,哪怕我告诉她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不用告诉我,她还是会事无具细的说与我听,但是她已经很久没有让我帮她挑选衣服了,那这些东西从何而来? 是那个男人给她买的吗? 她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果真是我眼瞎了! 第九章 吴昊篇 吴昊的保险公司坐落于西子庄西边的街道,只有七八十平米,不论是外部装修,还是桌椅摆设,都比旁边的其它店铺明亮、宽敞。 推开一扇玻璃门,便是办公区,办公区的对面是茶水间和一间宽敞的会议室,会议室的旁边是办公室,办公室对面的角落里摆放的是打印机、复印机之类的办公仪器。 墙上钟表的时针停在了数字6所在的位置,秒针停在数字12上面的瞬间,员工们便陆陆续续离开了公司。早在十分钟之前,他们就已经整理好衣服,文件包,生怕晚一秒,就会被强制留下加班。 所有人离开后,吴昊慢悠悠的走进了公司。按摩椅很舒服,他的眼皮越来越沉。 工作了一天,确实有些饿了,吴昊伸展手臂,活动活动僵直的脊背,起身为自己泡了一杯咖啡,与其说充饥,不如说提神。 他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时间是晚上7点钟。离他和别人约定好见面的时间还早一个小时。为了今晚的约会不被人打扰,已提前通知妻子晚点回家,请她不要过分担心。 一想到今晚的约会,所有烦心事一扫而空。他打开音响,一首欢快、轻松的音乐充满了整个工作室,他也情不自禁的跳起舞来。 一杯咖啡过后,他换上了新买的西装,那是连衣服吊牌还没有摘掉的西装。他喷上了自己最喜欢的男士香水。 提前半个小时,他便出了门。 一方面,他忍受不了时间的漫长。另一方面,他认为提前到会凸显他的绅士风度。 不到10分钟,他就到了约定见面的酒店。如果不是路上堵车,相信会更早抵达这里。 服务员带他到了预定的位置上,他点了一杯温水。对他来说,此刻在美味的山珍海味,也是食而无味。至少白开水,可以让他保持镇静,虽然只是表面上的镇静。 他将右手握拳放在桌边,双眼紧盯着手腕上的手表,左手食指跟着指针的转动一下下轻敲桌面。不知他敲了多少下,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传入耳中,“等很久了。” “没有,我也刚到。”他控制住兴奋、激动的心情,淡淡的说道。 女人微微一笑,抿了一口面前的红酒,透明的酒杯上留有红色的唇印,好像在暗示什么。 他不敢再多看一眼女人,生怕此刻就做出什么“冲动”的行为。不过他还是要伪装成绅士的模样,他害怕自己真实的一面,会吓跑面前的这个女人。 女人喜欢坏一点的男人,但不是他的这种坏。 饭后,他们一前一后,走进了001号房间。 女人双脚刚踏进房间,他贪婪痴狂的一面便暴露无疑。 一阵满足过后,他将女人搂在怀里,右手反复从上到下触摸她的背部。正当他沉醉其中,巨大的踹门声令他惊慌失措,并且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孔,他瞬间脊背发凉,冷汗直下。 “骗我加班,竟然来这里鬼混!” “老婆,你听我解释,”他随口说出这句话拖延时间,希望自己可以在最短的时间内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不需要!你竟然背叛我,好,那就别怪我了。”话毕,她从红色大皮包里拿出一把菜刀,直扑向吴昊。 出于人类的本能,他立马从床下跳下,四处逃窜…… 吴昊从梦中惊醒。 他下意识看了看四周,确定只是一场噩梦之后,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他四肢因惊恐而变得异常僵硬。 虽然只是一场梦,但却如此的真实。 他一直噩梦缠身,因为梦中那个推门而入的人是他的妻子。 他去中医那里抓了点儿药,却不见有任何的效果。也对,如果心病能用药医好,就不会有那么多人选择自杀了,而且还是以每年逐渐增长的趋势。 对吴昊而言,袁冰不仅仅是一个女人,可以满足他的身体需求,还是一个极好的倾诉者。 袁冰略带温柔的话语,让他紧绷的神经感觉到舒适,而他可以满足她所有的物质需求,这样的交易,是成全了他的卑微?还是成全了他的贪心? 他的入赘,在其他人看来,不是深爱王瑶的表现,而是青蛙变王子的捷径。尽管他有卓越的才华,也不会让人们心甘情愿的摘掉有色眼镜。 他就是一个可以随时出卖尊严、出卖灵魂、出卖自己的男人,所以他做什么都是徒劳无功的。 虽然他已步入中年,但在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到油腻的痕迹,反而将胡子、眉毛修剪的很是精致。他身材保持的极好,完全没有“大老板们”引以为傲的啤酒肚。一身黑色风衣加身,更显他的潇洒帅气。 或许正是他的外形过于出众,妻子才会不在乎他是否一事无成。 他追求情投意合的爱情,可身在不同高度的两个人,一个不想向下伸出手臂,另一个不想踮起脚尖,这样的爱情终究不能携手白头。 这就是一场赌博游戏,输家永远是参与的一方。 吴昊心情烦闷的时候,喜欢去一个叫“初恋酒”的地方喝上几杯,可以说他是这里的常客了。不过,那日很不巧,遇到了两个闹事的小混混,他无意参与其中,但其中一个混混抢走了他手中酒杯。与他们撕打的时候,他的手臂不小心碰到了玻璃杯的碎片。他乘车回到公司,准备简单的包扎一下伤口,推开门,一抬眼,便跟袁冰的目光相对,他随口而出,“你怎么还在?” “还有点儿东西没有弄完。” 他第一次见到自愿加班的员工,着实有些惊讶。 袁冰帮他清理了伤口。 办公室的隔音效果还不错,但是他没有一丝轻松的感觉,直到听到她渐行渐远的脚步声,他才露出了舒服的面容。虽然他表面上生活的富裕逍遥,可事实上,只是一个任他们侮辱、诋毁的小丑,所以安静的环境可以让他的心情保持平静。 她几次善意的举动,他才渐渐地接受了她闯入他的安全区这一行为。 袁冰的出现,让他对人生有了新的感悟,也可以说是,感受到了生而为人的快乐,入赘之后,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 ————————————————————————— 我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我跟王瑶是大学校友,她主攻经济管理学,我主攻土木工程学。我们是在迎新晚会上相识的,但那时我们已经是大二的学生了。 我是当天的主持人,她是当天的表演者,所以有一段简短的交流。 第二天,她便出现在我上课的班级门口,以借电话为由得到了我的联系方式和聊天账号,原本我不想把电话借给她的,因为我没有购入新手机的生活费。好在,我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她是个我行我素的人,她永远活在自己世界的最中心。 她毫不掩饰对我的爱慕之情,她的热情将我一点点融化,大学毕业后,我们就结婚了。 我出生在一个小村子,用了多于常人十倍的努力,才考上了这所大学,同时,我的野心也多于常人数倍。 王瑶的父母极为反对我们的婚事,最后以我入赘为条件勉强接受了我。 虽然觉得很对不起父母,但我更想事业有成,我发誓,我会尽量补偿他们,让他们可以安享晚年。父母痛骂我不孝,怨我是个白眼狼,可是要想在这个社会有立足之地,总归要付出一些代价的,我又何尝不憎恨自己呢! 这场婚礼没有接收到我父母的祝福,我异想天开的认为相处久了,两家人会渐渐地熟悉起来。婚后,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劝说王瑶陪我回家看望父母,引起了她的不满。 “你自己回去就好了,为什么要我做这种事啊,你为什么不能替我想想呢?一点都不考虑我的感受。” “你先冷静一下,我这不是在征求你的意见嘛。我觉得你应该跟我一起回去见见爸妈,我们既然结婚了,就是一家人了,哪有一家人还这么生疏的呢……” “你别跟我讲道理。你为什么就不能让着我,听我的呢!” 我屈服了,不是因为我懦弱,而是我知道短期内她的思想无法改变,不想跟她有口舌之争。 蜜月过后,我如愿进入了王瑶父亲的公司,无论我怎么努力工作,都无法让他满意。同事们知道我是“空降”过来的,总在背后偷偷聊我的八卦,我忍受不了职场暴力便辞职了。 “这点儿事都做不好,你算什么男人。” 王瑶从来就不是一个体贴入微的人,只是从前没有这么尖酸刻薄而已。 我整天窝在家里,思考余生。 几天后,我大学时最好的朋友约我见面,问我是否有兴趣跟他合伙开公司。在我印象里。他是个一旦做出决定,便会为之努力奋斗的人。 我觉得他的话有几分道理,便将企划书拿回家仔细研究,然后找王瑶商量了一下。 “你根本不是个做生意的料,就别想着搞这些东西了。” 但是我并不甘心,厚着脸皮去找了王瑶的父亲。他一反常态,不仅夸赞我很有想法,还为我提供了资金支持。 不过,事情进展的并不顺利。我的大学同学取走了所有的启动资金,除了这间还在装修的店面,我什么都没有了。 王瑶的父亲听说了我的状况后,帮我度过了这次的难关,总算是在计划之前顺利的开幕了,而且收益率极高,超出了我的意料。 直到现在,警方也没有找到我的同学,不过,已经不重要了,他欠我的钱很早就还清了,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他,要不然我现在还是一个浑浑度日的人。 公司最重要的客户都是由我亲自接待的,所以我几乎不会出现在员工工作的时间之内,不过,我倒是很喜欢夜幕降临后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因为特别安静。 后来,我们有了自己的宝宝,可是生活依旧一团糟。 “凭什么让女人生孩子啊,这个社会对女性太不公平了……” 我害怕她会患上产后抑郁症,所以从来不跟她争辩这些。久而久之,王瑶的声音令我十分恐惧。她嘴里的我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男人,我身上的闪光点她就是看不到,也许贬低我就是她的乐趣。 袁冰却不同。 她是我进入社会后,见到的最有意思的女孩。她一个小小的举动,就会让我倍感温暖,让我知道被需要的感觉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我所倾诉的事情都很隐晦,但对我而言,只要能有人静静地听我说话,就已经足够了。 我想要靠近她,了解她的生活,成为她的朋友,甚至占有她。她仿佛是一根救命稻草,所以我不允许自己松手。 我以为她会喜欢我精心为她挑选的礼物,但事实并非如此。 若换成王瑶,定会欢喜若狂的接过这些昂贵的化妆品,并且在我脸上留下属于她的唇印。 看着她愤怒的背影,我情不自禁的抱住了她,我以为我贴心的举动可以让她冷静下来,但是,我的言语还是中伤了她。 从小到大都是旁人追着我跑,这一次却是我不知廉耻的追着她跑,这让我有了一丝丝的挫败感。 不过,她也就是在我面前装清高而已,实际上,她想要的更多,因为到目前为止,我所遇到的人没有一个不会为钱心动,别急着否定我的说法,还是问问自己的心。 她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也有能力给,但我唯一不能容忍的就是她插足我的家庭,并不是因为我爱王瑶,而是惧怕那份一旦发现我出轨就要净身出户的婚前协议。 若不是她主动示好王瑶,我绝不会痛下杀手。她越靠近王瑶,我越不安,这是唯一能将她们分开的办法了。 王瑶是个很敏感的人,可是她最近对我的态度发生了一百八十度的改变,她会问我什么时候回家,会问我吃没吃晚饭,会主动帮我清洗衣物,好像突然回到了我们一开始相识的时候。 这一切都要怪袁冰自己,谁让她出现在王瑶的眼前了! 王瑶应该有所察觉了! 很多事情已经迫在眉睫了! 第十章 王瑶篇 王瑶从办公室走出来,准备吩咐秘书帮她订份外卖,才发现已经是晚上八点钟了,看着空无一人的办公区,她的心情略有些失落。 “你怎么还在加班?” 一个充满磁性的声音传到耳边,她转过头,莞尔一笑。“对啊,还有一大堆资料没有看完。”她不是酒桌上的强颜欢笑,而是发自肺腑的喜悦的笑容。 男人一边宠溺的看着她,一边关心的问道:“那你吃饭了吗?” “没有。我都快累死了,这哪里是女人干得工作啊!”王瑶扣住男人的脖颈,言语暧昧。“你怎么过来了?不会是想我了。” “你猜。” 她像个小孩子一样撒娇的说道:“我要你说嘛。” “我只是偶然路过。既然你在忙,我就先走了。” “什么嘛。”她很显然不满意这个答案。“你这个坏男人,就不能让让我吗?” 男人右臂一用力,将她揽入了怀中。他那张充满诱惑的红唇慢慢贴近她的右耳。“那我去帮你订吃的,一会儿过来陪你。” 她一个利落的转身,便溜出了他的怀抱。 王瑶将办公桌稍作整理,她可不想给他留下邋遢的印象。 半个小时后,男人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王瑶三步化成一步跑到门口,为他开门。“快进来。” 男人在茶几前坐了下来,一边将饭盒从塑料袋中取出,一边偷瞄着她。 “都是我爱吃的。你真好。” 男人打趣她。“若不买些你爱吃的,你又要说我是渣男了。” “诶呦,我开玩笑的啦,你可千万别当真哦!” “我考虑考虑。” 王瑶将筷子递到男人的手中,用略带委屈的口吻说:“那你不要考虑太久哦。” 男人点了点头。 欢言笑语中,他们结束了晚餐。 整理完餐具后,他从沙发上站起身。“我先走了,你忙,记得早点回家。” “你不留下陪我吗?你留我一个弱女子在这空荡荡的房间,未免太有失风度了。” “好,说什么都依你。” 男人为王瑶泡了一杯咖啡,接着,在书架上随便拿了一本书籍看了起来。 “对了,过几天我要出差,你就不用过来了,等我回来给你打电话。” 听说她要离开几天,他的心突然空了,一个箭步飞到她的身旁,吻上了她的唇。“今天留下来陪我,几天看不到你,我怕我会疯掉。”他说的是实话,他对她有着如病态一样的痴狂。 还没等她回答,也等不及她的回答。他又吻上了她的唇,这次,少了些温柔,多了些占有。 他的唇不甘于表面的摩擦,转为内部的缠绕和能量吸取。他的手触摸着她每一寸光滑细腻的肌肤,生怕错过哪一部分自己会懊悔不已。他的上半身紧贴着她,感受着最真实的心跳速度。 他们坦然的接受着对方的索取,并且愉悦的享受着这一切。他一想到将有几天的分离时光,既不能忍受,也不能满足,更不能就此结束。 他的唇开始触碰她全身的肌肤,恨不得在她的身上刻下自己的专属印记。可是,他没有那么做,也不能那么做。 他一度认为自己是个温柔的掠夺者,但是在遇到她之后,他才知道自己也可以如此狂热奔放。 狂欢过后,男人试探性的问道:“上周日,我在红马酒店看到你了,你身旁的那个男人是谁啊?” “哦,一个老朋友而已。” “那他为什么搂着你呢?” “你不会是第一搂我的男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王瑶的笑容看上去侵略性十足。“如果你不喜欢,可以随时离开我。” 男人默默的穿上衬衫。“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王瑶挽着男人的手臂走出了办公室,两人甜蜜的背影与黑夜融为一体。 车子在一栋高级小区门口停住了,她既没有说谢谢也没有说再见,敏捷的下了车。 男人呆呆的看着她高傲又迷人的背影,她从未表现出不舍而回头看他一眼,男人相信自己终究会等到那一天。 王瑶一面哼着小曲,一面迈着轻快的步伐走进电梯。 跟她在酒店见面的那个男人,是她的追求者之一。他是个外国商人,热情、绅士是他独有的特点,他们有聊不完的话题,可是他已经结婚了,所以她对他的感情只是工作伙伴而已。 回到家,洗完澡,换上睡衣,王瑶便躺下休息了。 丈夫背对着她,已经进入了熟睡阶段。王瑶粗暴的翻了个身,双人床发出了吱嘎吱嘎的声响。吴昊微微蜷缩起身体,枕着胳膊,盯着对面一栋楼的黄色灯光,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床头柜上摆放着他们的结婚照片。照片里的两个人十分开心,眼睛里好像挂着小星星一样闪闪光亮。借着手机的光亮,王瑶将相框收进了抽屉里。 难以想象照片中的两人曾经是多么的相爱。 王瑶的手机密码是吴昊的生日,从喜欢他的第一天开始,这四个阿拉伯数字永远刻在了她的心里,不过,吴昊对此全然不知。 她并没有将自己现在的婚姻状况告诉父亲,因为父亲对吴昊有偏见,使得他无法收获父亲的信任。 吴昊从父亲的公司辞职后,王瑶甚是生气,她好不容易说服父亲给他一个展现自己的机会,他却经不住考验选择了放弃。之后,她又恳求父亲给予他资金支持,即使全世界的人都不相信他,但她依然站在他的身后。 父亲不止一次告诉她,他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终身的男人,他的眼睛里只有野心,没有爱。 “不,我不信,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得到我的影子。如果我真的看错了,那也只能一直错下去了。” 父亲很疼爱王瑶,看她如此执着,也不便过多的参与他们的生活。他们的生活并不幸福,除了必不可少的谈话之外,大概就没有可以促进两人感情的话题了。 王瑶曾经有多爱他,现在就有多失望。 可他们何时将“爱情”弄丢了呢?————————————————————————— 我不是没有想过离婚。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躺在床上回想这些年来的生活,我发现,其实他没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只是我喜欢的那个样子,他没有了,仅此而已。 我喜欢他自信的笑容,喜欢他努力上进的样子,喜欢他又蠢又呆的性格。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他俊朗帅气的脸庞。 这个社会对女性特别不友好,我也经历过不公平的待遇,所以一件事情发生之后,我首先想到的是追求平等。洗衣做饭不只是女人的义务,男人同样要为家庭有所付出。我希望吴昊能明白这些道理,不要像其他男人那样愚昧无知。 我说“我不做,我是女生,你应该照顾一下我”的时候,他应该义无反顾的承担下来。我说“我作为女性,在很多方面处于弱势,待遇应该优于男性”的时候,他应该赞同我的说法,摸摸我的额头以示安慰。我说“生孩子是我对你的付出,我觉得很吃亏”的时候,他应该尽全力安抚我的情绪。 他除了点头,没有其它反应,如同一个不懂装懂的孩子。他莫不在意的模样,令我很是气愤。我完全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每天早出晚归,若不是衣柜里还挂着他的衣服,我差点以为这个人只是我幻想出来的人物。 朋友们很羡慕我现在的生活,老公既帅气又能干,宝宝既聪明又可爱,那一刻,我沉浸在朋友们描绘的场景里,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可是人总要摆脱自欺欺人的生活状态,回归现实。 他曾经当着所有亲朋好友的面许诺,“我定会好好爱护瑶瑶,为我们的幸福生活努力拼搏,绝不会让瑶瑶受一丁点儿的委屈,我会用这一生去珍惜她、爱她、保护她。” 可是当我需要他的时候,他在哪里! 安慰、激情、安全感……这些虚无缥缈的情感,都是其他男人给予我的,而他带给我的只有失望。 我不想承认失败,更不想打碎我亲手制作而成的“水晶瓶”,所以我不能离婚,不能成为旁人茶余饭后八卦的主角。 吴昊离开我以后,凭借英俊的外貌,很快便会收获新的幸福,重新开始新的人生。而我呢,皮肤松弛、容貌不似从前,哪有痴情男儿会喜欢我这副被岁月摧残的面容呢,最后也就随便找个人共度余生了。果然,分手后,受伤最多的还是女人。 婚前协议是他自愿签订的,没有片刻犹豫。我相信很多男人都做不到这一步,但是他却可以。这也是我不离婚的根本原因。 今年的结婚纪念日,他偷偷为我准备了惊喜,我原本以为这一天会跟平常没有什么不同,但我输入密码打开门的那一瞬间,我很庆幸他还记得。 满屋子的玫瑰花和气球,烛光与小夜灯的灯光相辅相成,超大的毛绒玩偶摆放在沙发的正中央,是我最喜欢的机器猫。我隐藏多年的少女心突然跳出来,欣喜若狂的抱住了他。我竟不知道他还有这么浪漫的一面,感动多于惊讶。 我喜欢的那个他好像回来了,而且还比以前更迷人了,为了拉进我们之间的距离,我第一次踏进了他的公司大门,一个说话很温柔的女生接待了我,没想到她是我的初中同学。不过,我只在那个中学待了一年的时间,转学后,我们就失去了联系。 我完全没有认出她,若她不说出自己的名字和我们相识的时间,我一定认为她是个诈骗犯。 她以前很胖,同学们都嘲笑她,不过,那个时候我也很胖,所以我们很快就成为了好朋友。她现在又瘦又高,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谈话的过程中,我旁敲侧击的询问了吴昊的情况,但她好像不太想回答这些问题,我就没继续追问下去。 我们互留了彼此的联系方式,方便日后联络。 几天后,我又跟她见面了。我们聊了许多过去的故事。在听说吴昊是我老公的消息后,她异常惊讶。起初我没有在意她面部表情所带表的含义,因为很久没有这么轻松舒服的聊天了,我卸下了身上所有的防备,将最真实的自己展露在袁冰面前。 两天后,我发现我丈夫的衣服上有一种特别的香味,这个味道我在熟悉不过了。我没想到我们的重逢竟是这样的局面,于是,我将她约了出来。 “你跟吴昊发展到什么地步了?” 一针见血的提问,并未让她惊慌失措。“他只是我的老板,我有男朋友。” “事已至此,我觉得我们坦诚一点会更好。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是吴昊主动的,还是你……” “瑶瑶,你想太多了,我跟他真的没有任何关系。” 我知道她在说谎。他们怎么可能会没有关系,如果不是近距离的接触,他的衣服上根本不会留下薰衣草的味道。 惊喜也只不过是他愧疚的“牺牲品”,而惊喜过后的缠绵反侧,也只不过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我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流下了眼泪,镜中女人的脸孔突然变成了小丑的脸,它在对我笑,而我却在哭。 我最不擅长的就是“成全”。 “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了别的女孩,你会怎么办?” 吴昊黑色瞳孔里映射着我勉强的笑容。他一边喝着鸡汤,一边回答说:“真话还是假话?” 他这句话一出口,我就已经知道答案了,可是我仍然不死心。“真话。” “我会离开。” 这是我们相爱的时候,我半开玩笑的恶作剧。此刻回忆一点点浮现在眼前,我才知道是我误以为他在开玩笑而已。 若不是她主动靠近吴昊,我们的婚姻也不会伤痕累累,这一切都要怪她,她才是罪魁祸首。 邪恶的小细胞慢慢流遍全身,正以一种我无法抵御的力量驱使着我。 薰衣草是她无法拒绝的重逢礼物。 其实,薰衣草是我的最爱,只不过在她喜欢之后,我就不再喜欢了。 第十一章 彭成功篇 彭成功可以说是商业的奇才。 他开始经营糖果厂的时候,糖果市场已经达到了饱和状态,但他还是占领了一席之地,而且企业越做越大,现在已经是糖果企业的巨头了。 随着企业收益的扩大化,他开始转战了其它项目,虽说获得的利润不大,但他的故事以一种传说的方式在这个城市传播着。 他依赖着良好的口碑,赢得了商业圈人士的尊重。 这一切只是一个假象,为不知情的人们编造的一个幻境罢了。 彭成功每年年初都会拜访穷亲戚。他们之间的关系日益疏远,但这是老祖宗留下的规矩,也只好走个过场。 亲戚们每每听说他来做客,都会买下当地最好的鸡鸭鱼肉来招待他,为此,他们省吃俭用了好几个月。要知道,他们一个月的生活费只有几百,而他一件普通的西装就要上万块。 作为谢礼,他会送许多礼品。礼品的包装既精美又大气,一看就知道是不便宜之物。 饭中,他的手机一旦响起,他便谎称公司有急事早早的离开了村子,还请他们不要介意。 亲戚们怎么敢介意呢。如果有一天遇到了麻烦,也只有他能帮得上忙了,怀着这样的心境,只能忍受他一次又一次的无礼。 在旁人看来,这一家人真是相亲相爱啊! 彭成功的美名也就此传开了。大概的内容就是——他家财万贯还能看望穷亲戚,真是重情重义的人等等之类的。 未懂人事之前,齐晨曦以为舅舅就是人们口中描述的那个样子,心中只有敬佩和尊敬。 彭成功总是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就连脚上的皮鞋也擦拭的油亮。虽然岁月在他的脸上没有留下痕迹,但他稀少的头发证实了他已步入中年这一特点。他一百七十三厘米的个子,身材略有些虚胖,略小的双眸却炯炯有神,胡茬的长度恰如其分的增添了一丝男人应有的性感。他给人一种平易近人的感觉。事实上,那只是一种假象!一个虚假的人设。 彭成功每天的工作堆积如山,有时候连一顿像样的正餐都吃不到,他从不抱怨,应是已经想清楚这就是成功得代价! 他扔下钢笔,望着桌上一家三口的合照不禁有些感伤,这样辛苦的工作究竟为了什么呢? 他处理完公司的事务,开车回家,抵达家中已经是晚上11点半了。 妻子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听到门锁的响声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彭成功脱下西装,语气淡淡的说道:“我饿了,有什么吃的吗?” 郭莹莹挖苦的说道:“外面的女人没给你做饭吗?”她的语气冷冰冰,心里却有一丝喜悦,他与外面的女人越疏远,他们之间就还有缓和的余地。 “我很累了,不想跟你吵。”他淡然的说完,便转身向卧室走去,不久,便听到哗啦啦的流水声。 郭莹莹站起身,走进厨房。 洗漱完毕后,彭成功抵御不了肚子的饥饿召唤,来到了厨房。他准备随便吃点什么填饱肚子。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摆放在餐桌上,他瞥了一眼客厅的方向,发现躺在沙发上的妻子已经不见了踪影,一股热泪瞬时浮上了他的眼睑。 他并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什么,反倒觉得男人嘛,做这种事在正常不过了。可他从未想过和妻子离婚,娶别的女人回家。在这方面他极其聪明,甚至可以说是奸诈。 一方面考虑到离婚后财产的分割、孩子的抚养权,另一方面考虑到业界人士对他的评价和今后的事业发展,综合利弊,他绝不会对其他女人动用真感情,事实上,他也不可能有真感情。因为他患有性爱上瘾症,如果得不到满足,就会产生焦虑不安的痛苦的感觉,那些女人只不过是他的“药”罢了,而且她们也得到了她们想要的东西。 在他眼中,不存在没有钱解决不了的事情。 与他合作多年的钱老板的儿子强奸了一个高中女生,花点钱就把事情解决了,那一家人收到钱后,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还有李老板,他可是商业圈出了名的“色鬼”。他郊区的别墅是专门为举办派对购买的,每三个月这里便会举办一次派对,参加派对的男男女女从事着不同的工作,拥有着不同颜色的皮肤,足够幸运的话,还能碰到当下最红的女明星。 李老板既自信又成熟,完全符合当代一些女性的新的择偶标准,他不仅可以满足她们最基本的物质所需,还足够了解她们精神上的需求。然而像李老板这类的男性,大多数都是已婚人士,对于一些人来说,即使被挂上‘小三’、‘情妇’的标签会让她们感到羞耻,但远不及和这类男性相处后得到的满足感。据他所说,他还没有遇到对钱不感兴趣的女人。 要说无情的人还属于罗女士,她偷走男朋友研究多年的软件自行开发,逼得男朋友跳楼自杀,自己却躺在沙滩上晒太阳。 他不屑与上述那些人为伍,但也被迫做了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郭莹莹对他所做的事情全然不知情,她也不需要知道,他可不指望一个女人能替他分忧解难。他只希望她处理好家中一切事物,照顾好他和儿子的生活起居即可,可是如此简单的工作,她都无法胜任,着实让他有些头疼。 可是,这些事情从前她做的很好。直到发现彭成功衬衣上的口红印之后,她便懒于操心她的分内之事了。 “这是什么?她是谁?在哪里认识的?以后还会见面吗?你们做了什么……” 面对质问,彭成功只丢下了一句话。“我不记得了。” 他确实记不清楚了,因为酒精完全让他失去了意识,其实他原本也不想对她说谎。 他唯一对她有所隐瞒的事情,便是他与袁冰之间的微妙关系。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不知该从何说起,他害怕这一次她不会再纵容他了。 与其说害怕她不再纵容他,还不如说害怕她像看魔鬼一般的眼神看着他。 ————————————————————————— 10月25日这一天永远刻在了我的心里。 那天我应酬回到家,妻子将我搀扶到卧室,手指触碰到她皮肤的那一瞬间,身体里生出了一股“邪火”,我近乎疯狂的举动吓坏了她。她想要用尽力气将我推开,可我病态似的痴迷着这种感觉。纵情过后,她捂着肚子大哭,一边哭一边喊痛。我抱起她立刻赶往医院。 没错,我亲手杀害了自己的孩子。 郭莹莹一直警告我她怀孕了,不能剧烈运动,可我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如同被鬼附身了一样,脑袋里除了想要获得满足之外,什么都听不到,甚至连痛感都感受不到。 这件事之后,我非常痛恨自己。她住院期间,我每天都在乞求她的原谅。 出院后,她强迫我去看医生,出于愧疚和自责,我不情愿的答应了。各项指标正常,医生建议我去咨询一下心理医生。 我不能接受,合作伙伴若是知道我心理有问题,今后的事业该如何发展。 郭莹莹无法赞同我的说法,但又无法左右我的决定,就任由我自己做选择了。我很感激她的体谅。 她曾是我的秘书,是个既漂亮又能干的女人,公司发展到现在的规模有她一部分的功劳,辞职顾家的这些年,她将我和儿子照顾的很好,是个非常优秀的全职太太。 时至今日,她的美依然能够打动我。 她还有一个弟弟,看上去就不太聪明,种种举动也证实了他确实不聪明,但是她的父母非常宠爱他,也许是因为他的“先天不足”而有些愧疚的缘故。 她静养了很长一段时间,我们才迎来了新的生命,受到上次事件的影响,我雇佣了两个保姆负责贴身照顾她,不久后,彭越出生了,是个男孩,他将承担我全部的希望。 看着他一天天长大,我心中有种不可言喻的期待,真希望他可以像我一样才华出众。可是,他的学习成绩令我有些担忧,骂过打过,也不见得有什么提升,目前我也想不出解决办法,只能交由妻子管教了。 与彭越相比,齐晨曦既聪明又善察言观色,只是性格略有些内向,若他是我的儿子该有多好,我定会尽力培养他,让他成为超越我的商业奇才,但他不是我的儿子,我就没有任何义务帮他了。 这个世界本就残酷无情,“吃人”现象也从未消失。我唯一能做的只有节假日邀请他来家中做客,至于他是否两手空空,本就不需要在意。 后来,袁冰加入了我们的聚会。在我的印象中,她是个很懂事的姑娘,妻子特别喜欢跟她聊天,说她身上有一种莫名的亲切感,令人很轻松,所以每周五,妻子总是催促他们下班后尽快赶过来。 我发誓,我对袁冰没有任何非分之想,就算我在不堪,也不会碰自己外甥的女朋友。在我见过的女人中,她不是最漂亮的,也不是最有气质的,反倒是其中最平凡的一个,坦白的说,她没有任何吸引人的地方。这仅限于我头脑清醒的时候。 有一天我突然犯病了,加上喝了很多酒,在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况下,我冲进了袁冰的卧室,当时只有她一个人。 那天过后,他们总说工作异常繁忙,即使答应过来用餐,也只有齐晨曦一个人。我知道我的行为很过分,所以我一直在想补救的办法,也不敢出现在他们面前。我不知道她有没有将这件事告诉齐晨曦,令我一直活在惴惴不安之中。 从妻子的电话中得知袁冰又在加班,我便驾车来到了她工作的地方。整个办公区我只看到她一个人。我将车子停在一旁,等她下班。一个男人推门而入后不久,她便背着皮包离开了。 我近乎乞求的口吻终于换来了与她交谈的机会。 “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如果你想报警,我也无话可说。我最近的精神状态不太好,完全是在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情况下做出了那样的事情。我想知道,我该怎么做才能补偿你,无论什么都可以。只要你能原谅我,我做什么都可以,真的!” 至于她说了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四十多年时间里说过的“对不起”的次数都没有这一晚多。她接受了我的钱,是足够她赚很久的金钱数目了。 我的脑海里总会出现她的影子,无疑是愧疚作祟的原因。请她吃饭、送她礼物,是为了减轻我内心的罪恶感。 可是,我又一次犯病了。 她哭着说我毁了她的爱情,毁了她的未来,那一双满是怨恨的眼睛总是出现在我的梦里,一直提醒自己是一个魔鬼。 我又一次请求她的原谅,再一次犯了病。如此反复了多次,我们之间的关系竟然变得妙不可言。 “我爱你。” 她突然脱口而出这句话,并且轻轻吻上了我的唇,我闻到了她秀发上淡淡的花香。 我与她拉开距离。“你说什么?” “我爱上你了。” “我们只是各取所需罢了,何必上升到感情层面。” 她不说话。 我以为她在开玩笑。但之后的“晚安、想你”等等的消息,足以证明她的心意。 “怎么这么晚还有消息啊?” 郭莹莹的问话,让我意识到她已经影响了我的生活,也许还会影响到我的事业。我决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公司的一些小事。”我不知道如这般敷衍塞责的回答能持续到什么时候。 我很爱郭莹莹,她是别的女人无法取代的。从我口中说出“爱”这个词,略有些讽刺。 袁冰只是我发泄病症的工具而已,她不该一而再再而三接受我强迫的行为,更不该爱上我,最不该打扰我的生活。 我将她约出来,把落在我车上的皮包还给了她。 “我希望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忘记之前发生的种种。” “最后一次吗?” “对,就是最后一次。” 我是个言出必行的男人,这一次自然也不会例外。 第十二章 郭莹莹篇 “什么!你怀孕了,你简直败坏家风!你让我和你爸怎么做人啊,让人戳着脊梁骨骂我们吗?” “我就不该让你妈生你,你这个畜牲,怎么能做出这种事,你怎么这么不自爱呢!你赶紧给我滚出去,从此以后就当我没有你这个女儿。” 弟弟窝在床上玩玩具,从未向客厅投来好奇的目光。 郭莹莹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早已哭花了妆。 “你给我滚!” “别再回来了,你自生自灭。” 这不是她第一次经历父母的谩骂,也不是最后一次接收到父母投来的嫌弃的目光。 郭莹莹被父母推出了门外,仅有一门之隔的一家人,却拥有如银河一般遥远的“亲情”。她用袖口擦干脸颊的泪水,挺起脊背,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路过窗边,不知是母亲还是父亲将她的皮包用力的扔了出来,皮包重重砸在了她的脚边。 她捡起皮包,拖着狼狈的影子走出了镇子。她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又看了看远方,呆呆站在原地许久,才搭乘了错过一次又一次的客车。 她回到公寓,依靠着沙发而坐,腿上盖着毛毯,电视机播放着当下最火爆的电视剧,但她的视线直直的盯着遥控器,丝毫没有被电视剧的情节所吸引。 “亲爱的,你怎么在这睡着了,我扶你回屋休息。” 郭莹莹看了一眼窗外,已是灯火通明的夜晚了。 彭成功小心翼翼将她抱进卧室。“今天太忙了,忘记跟你的约定了,过两天我陪你回去一趟好吗?你可别因为这件事生我的气啊。公司刚刚有些成绩,什么事都靠我拿主意,我并非有意为之,就原谅我这一次好不好?” “没关系。等你闲下来再说。” 这一等就是一周。 “谁呀!” “是我。” “你怎么又回来了。” “叔叔阿姨你们好。” 他们从彭成功的手中接过礼品,并热情的将他请进了屋中。 “叔叔阿姨,这次来是跟想您们商量一下我和莹莹的婚事,您们应该也知道莹莹怀孕了,所以我想尽快把她娶回家。” 听说他是某公司的董事长,他们一边拉着他的手,一边嘘寒问暖。 “还行,不是很累,莹莹比我累。” “她有什么可累的,你就别替她说话了。” “女人怀孕可是最累的时候。” “我怀她的时候,还锄地呢,她就是太过矫情了,你太惯着她了。” 彭成功试图改变他们的思想,但是失败了,于是他将话题引向了聘礼的细节。 “听说你是公司的法人,年收入过万了。那五十万不过分。” “没问题。” 婚后,郭莹莹从亲戚的口中得知父母为弟弟买了一套婚房,可是他今年才12岁。 她一直忧心忡忡,身体每况愈下,医生开了许多保胎药,但最终还是功亏一篑。虽然彭成功占有主要责任,但身为“母亲”,她反倒怨恨自己更多。 这种情况并不是第一次发生,她有理由怀疑他生病了,但是他为了保全那可笑的自尊心,不愿意接受治疗,最后只能不了了之了。 她的父母听说这件事后,特意打来电话问候。“成功啊,你别放在心上,这也不是你的错,孩子以后还会有的。这事都怪莹莹,不好好养身体,竟想些没用的。你需要什么,就跟我们说,别跟我们客气。”他们大概把他当成亲儿子一样对待了,却未有关心郭莹莹的言语。 她轻笑了笑。可她的笑容里充满着苦涩,清澈的双眸也没有弯曲的弧度。 成为全职太太以后,家庭是郭莹莹生命中最重要的部分,是不能允许旁人破坏的存在。 郭莹莹换上几天前刚购入的高级礼服,因为她即将跟随彭成功去参加公司的年会。她黑色的卷发自然垂在肩上,柳叶眉下有着一双笑起来弯弯的月牙眼,鼻部略微有些塌,和略薄的嘴唇相结合,反倒别有一番滋味,是一种让人看一眼便难以忘记的美,一种自然脱俗的美。但是无情的岁月并没有宠爱她,松弛的皮肤上还是略有一些雀斑,凹陷的眼窝处的细纹也清晰可见。 明亮的灯光打在她的身上,她挽着彭成功的手臂缓缓向舞台中央走去,所有人的目光都汇集到一处,这一刻她才感受到身为女性的骄傲,脸上也露出了自信的笑容。 不久后,彭越出生了。她和彭成功初尝到为人父母的快乐,尤其是彭成功,一听到宝宝的哭声,立刻走到婴儿床旁边,检查宝宝的情况,嘴里还不忘喃喃自语。 公司事物日渐繁忙起来,她几乎就看不到丈夫的影子了,烹饪占据了她生活的大部分,甜点的手艺更是与许多甜品师不相上下。 她跟丈夫商量过后,开了一间规模比较小的甜品店。由于价格并不亲民,所以关顾的客人极少。不过,对她来说,这是她享受生活迈出的第一步。 ————————————————————————— 大学毕业后,我如愿的进入了一家公司工作。只要能离开老家,无论从事什么样工作,我都愿意接受。 我一出生就注定承受痛苦和折磨了,因为我是个女孩,是父母随时可以把我抛弃的性别,是永远无法得到父母疼爱的性别。 十八岁开始,我便为了自己的生活费四处打工。父母说他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成人之后的生活需要我自给自足,他们不会提供任何帮助,而且他们也没有多余的精力照顾我,因为弟弟夺走了他们全部的喜爱。 我也曾怨天尤人过,也曾想过早早结束自己的生命,可是活下去的勇气高于逃避现实。服务员、小时工、操作工、销售员等等职业,都曾是我赖以生存的经济来源。幸运的事情是,我终于完成了学业,而且有能力改变自己的人生了。 怀揣着梦想和憧憬,无论多么繁琐麻烦的工作,我都能轻而易举的完成。入职后的每一天都令我倍感充实,并且让我暂时忘记了曾经经历的痛苦。 我没有朋友,也没有亲人,生活中的不容易全部需要自己一个人消化和吸收。我羡慕旁人拥有可以倾听心事的朋友,也曾尝试着接触陌生人。 他叫“孤僻”,是我在网络上认识的朋友。我们把彼此当作“日记本”,讲述着每天的生活。 “明天是我妹妹的生日。我给她买了她最喜欢的香水。你说我家小公主小小年纪,怎么那么爱美呢!”他言语里包含了太多的宠爱。 我从未尝过生日蛋糕的味道,明知道与普通的蛋糕没有任何差别,却依然对生日蛋糕有所执着。我为弟弟唱过生日歌,看过他闭目虔诚许愿的样子,但自己还没有亲身经历过。 “你妹妹真幸福。” “你也同样幸福啊,等你弟弟长大后,就有人保护你了。” “不会有那么一天的。” “为什么这么说?” 他戳到了我的痛处。“因为爸妈喜欢弟弟,不喜欢我。” “我爸妈就特别喜欢我妹,不喜欢我。” 他并未读懂我想要表达的意思,所以我将自己的故事大概讲给他听。 “这个年代竟然还有重男轻女的思想!加油,你值得更好的人生。没想到你经历了这么多还能保持这样乐观的心态,如果是我早就崩溃了。” 如果他有尝试了解她的过去,或者身临其境的感受一下她描绘出来的那个画面,是不会说出这些话的,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但可以多一些真诚,少一些敷衍。 之后,无论对方是谁,她都没有提起自己的过去。 一天夜里,彭成功打来电话,让我把文件送到酒楼。当我转身离开的时候,其他老板硬拉住我,要我陪酒,是他出面替我解了围。 正是这一次他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以至于他强吻我的时候,我没有反抗。有时候喜欢上一个人只需要短短几秒钟,但却需要花费一生去守护爱情。 我甘愿为我们的婚姻放弃事业,也不在乎青春是否错付于人。可是在我发现彭成功经常沾花惹草之后,我的心境发生了改变。我像个怨妇一样整日情绪低落,对他冷嘲热讽,恨他喜新厌旧。 他从未辩解过一次,任凭我大呼小叫,对我也是百般容忍。直到我将他精心挑选的生日礼物扔进垃圾桶,他才勉强承认自己有不得已的苦衷。 “莹莹都是我不对。我患有性瘾,很多时候是我冲动之下做出的蠢事,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我发誓,我爱的人只有你。” 爱的人只有我! 我真搞不懂什么是爱。 “你可以给我打电话啊。你需要我的时候,为什么不告诉我,而是随便找个女人呢?” “不是我不告诉你,而是我一碰你,就会想起那个未曾谋面的孩子,我没办法。” 我从未怀疑这句话的真假性。 作为女人,我无法原谅他的行为。作为妻子,我无条件的包容他。 我以为自己的宽容,可以让他有勇气面对自己的心理问题,从而改变现在趋于病态的状况。得知彭成功一次又一次出轨后,我经常半夜惊醒。我梦到自己站在又长又细的竹竿上,脚下是张着大嘴的食人鱼,头顶上方时不时有惊雷劈过,往前每走一步便离火山越近,往后每退一步便离寒潭越近。 齐晨曦和袁冰的出现,让我的生活多了一些颜色,与年轻人交谈,总会收获新的思想。我提议让他们搬过来居住,但他们以上班路程太远为由拒绝了我的好意。 最近一段时间,袁冰一直忙于工作,我有些担心她的身体状况,因为她肠胃比较脆弱,总是生病。 “这周日我想去看看袁冰,晚饭你自己解决。” “她怎么了?” “听晨曦说她好像又犯胃病了。” “我认识一个肠胃大夫,如果需要,给我打电话。” 女人的第六感告诉我,彭成功的关心有些过头了,那不是长辈对晚辈关心的口吻,是男人关心女人的语气。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右手的无名指。这是一枚婚戒,虽然远远的看过去,戒指并不是什么价值连城之物,但我一直把它当成稀有宝物。由于年久的原因,它的表面有些暗淡。 这是彭成功20多年前送给我的,之后,他也陆续的送过很多名贵的戒指给我,大多都是结婚纪念日当天送给我的,可没有一枚比它更有意义。那不仅仅是我们相爱的证据,还承载着我们之间最美好的回忆。我从不曾将它摘下,因为我知道,一旦摘下,这段婚姻也就此结束了。 起初,我嘲笑自己太过敏感,心想他与袁冰是世界上最不可能相交的两条线,却还忍不住怀疑他们暗通款曲。 每当我心情烦闷的时候,总喜欢出去走走,返回的路上,天空下起了瓢泼大雨,似乎在为我所经历的事情感到悲伤。 “老公,你过来接我一下。” “好,你找个避雨的地方等我,我马上过来。” 丈夫撑着伞将我送进了车里,后座角落里的一件薄外套引起了我的注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件衣服的主人应该是袁冰。 “老婆,你有话要跟我说吗?” “没有。” 我多想质问他这件衣服是谁的,话到嘴边被我用力咽了回去。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是她! 也许我根本就不了解袁冰,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孩,我无法给出明确答案。我曾经把她当成小妹妹一样看待,每次逛街都会为她挑选一件衣服。 她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嘛! 彭成功是第一个把我捧在手心里呵护的男人,彭越是我最疼爱的儿子。我不允许有人与我平分他们。 她这个坏女人,明明已经拥有了令人羡慕的爱情,一个近乎完美的男朋友,为什么还不知足,非要强行闯入我的领域!既然如此,我决不能就此罢休。 如果杀害一个人能够让一切复位,我想我愿意,而且绝不后悔。 下定决心的那晚,我梦到自己站在又长又细的竹竿上。袁冰则站在竹竿的一端,手中举着火把,火把渐渐靠近竹竿,我掏出匕首,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用力一扔…… 原本阴暗的天空突然放晴,我知道我的选择没有错! 第十三章 彭越篇 “哥,你今天没去上班啊?” 齐晨曦语气轻轻的回答说:“没有,有些累,想休息一下。” “那我帮你按摩一下。” “不用了,你去做功课。” “那好。” 看他毫无兴致的模样,彭越也不便打扰。 他已经连续好几天坐在窗边发呆了,脸上挂着浓厚的黑眼圈,原本就瘦弱的体型又消瘦了几分,令人无法将他与正常人联系到一起,似乎是患病许久的病人。 彭越很想跟他聊聊天,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母亲曾多次嘱咐彭越,“你跟哥哥多说说话,现在是他最难过的时候,如果他有什么需要,你就告诉妈妈。” 事实上,现在也是彭越最难过的时候,也同样需要安慰。可是没有人知晓他为什么难过。 在他眼中,袁冰是个善解人意的大姐姐。她拥有全世界最甜美的笑容,最温柔的嗓音,最有趣的灵魂。她有一种莫名的吸引力,令他忍不住想要靠近。 彭越出生在一个经济富裕的家庭。彭成功像大多数的父亲一样,为了给孩子提供更好的物质生活而拼命努力工作。郭莹莹像大多数的母亲一样,费尽精力想要照顾好父子两人的衣食住行。彭兴则像大多数的孩子一样,需要的却是关心和爱。 父亲不知道儿子的近况,儿子也不知晓父亲的行踪。 身为商业界标杆彭成功的儿子,彭越一点都不优秀,甚至没有值得父亲炫耀的优点。 “你要好好学习哦,要成为像你爸爸那样优秀的人哦。” 这是彭越从父亲的朋友那里听来最多的一句话。彭越不喜欢自己的“身份”,除了如磐石一般沉甸甸的压力之外,他体会不到任何的快乐。 “昨天爸爸妈妈带我去动物园玩了,我看到了大象、狮子,还有很多其它的动物。” “我也去动物园了,我还去游乐园了呢!” 小时候,幼儿园的小伙伴们常常聊起自己双休日的欢乐时光,彭越羡慕不已,却只能欺骗自己说:“我哪都没去,但是爸爸妈妈说下周带我去游乐场玩。” “你上个月也是这么说的。” “你爸爸妈妈是不是不喜欢你啊,怎么都不带你出去玩呢!” 彭越很不开心。“我爸爸妈妈最喜欢我了,总说我是他们的宝贝,他们只是没有时间罢了,不许你们乱说。” 这句话究竟是在欺骗别人,还是在欺骗自己。 初中。 “彭越啊,老师下次举办亲子活动,你一定要跟爸爸说哦。” “他很忙。” “不会耽误太久的时间,只需要两三个小时,如果爸爸太忙,你告诉老师,老师跟你爸爸商量一下怎么样?” 高中。 “彭越,怎么没见你爸爸给你开过家长会啊?” “他在忙。” 父亲的生活被“繁忙”包围着,有时候连除夕的晚上,他都见不到父亲的影子。若不是写字桌上总是留有父亲写下的字条,他一定认为父母已经离婚了。 与父亲相比,彭越几乎是母亲生命的全部。她从小生活在没有亲情的家庭中,给她留下了严重的心理障碍,她害怕彭越的童年像她一样破碎不堪,所以倾尽了自己所有的精力,只希望彭越健康快乐的长大。 可是,她的疼爱愈发偏激了,甚至让他有一种被操控、被摆布的感觉。他明白母亲的良苦用心,所以尽量让自己成为一个懂事听话的孩子。 母亲每每听到旁人夸赞“你的宝贝儿子太优秀了”,脸上立刻露出无法压制的笑容。正因为这样,他一旦偏离了她起初设定的轨道行驶,她便不分青红皂白的发泄自己的不满。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小时候的你最听我的话了,怎么长大就变得这么叛逆了呢!” 他知道自己不能有任何情绪,只要按照母亲的想法生活即可,渐渐地,身体里出现了另一个自己,并非双重人格,而是他将原本的自己藏在“面具”之下,以母亲喜欢的模样示人。 直到齐晨曦出现,他才初尝到兄弟之情。哥哥性格有些内向,却愿意主动找他聊天。从哥哥口中,他听说了许多新奇的事物,也知晓了许多人情世故,可是他对此并不感兴趣,只是觉得哥哥讲故事的口吻十分幽默,才安静倾听。 逢年过节,父母都会邀请齐晨曦来家里吃饭,一方面他们是真的喜欢他,另一方面是出于对亲情的考虑。 彭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并不是单纯的在做某一件事,是对其它因素的考量而作出的决定,比如外人的眼光、自身的利益、舆论的推向等等。 有一次,他跟哥哥抱怨母亲太过在意他的学习成绩。 “都是为你好,下次考好点,就好了。” 袁冰偶然间听到了他们的谈话,安慰道:“不要在意,有空的时候我跟舅妈聊一下,让她给你放个假。学习这件事你得感兴趣,要不然啊,人都学傻了。” 她的话温暖了他冰冷的心。 是她告诉他,什么是开心,什么是无奈,什么是叛逆。令他惊讶的事情是,他理解的这些情绪,与她描述的完全不同。 彭越喜欢将自己的心事说与她听,因为只有袁冰懂他挣扎的内心。她如同夜里的一束光,照亮了他前进的路,更给予他安全感,让他不在与孤独为伴。 他误以为这种感觉就是喜欢,所以用尽一切办法接近她。 母亲为了让他专心致志于学业,选择了一个可以寄宿的学校,一个月仅能回家一次,一次一天。若母亲没有提前打电话告知他务必回家,他便呆在寝室里睡懒觉,很少有这么清净的时候,所以睡起觉来格外香甜。 不过,与袁冰成为好朋友之后,天还没亮他便起床了,精心打扮过后才出门。 “你怎么来了?今天不需要做功课吗?” “碰巧路过,想来看看哥哥和嫂子。”他的言语里不参杂一丝特别的情感,但向她投递过去的目光已经出卖了他。 “你哥晚上五六点才能回来呢。你中午想吃点什么?” “不用麻烦了,我呆一会就走了。” “等你哥回来再走,正好让他送你回学校。” “不了,我得去趟书店。”他不敢多做停留,一想到自己对哥哥的女朋友产生了异样的情感,内心满是负罪感。 “爱情”是这个世界上最不可控的欲望,她的影子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终于鼓起勇气跟她表白,也得到了自己想的答案。殊不知,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 他记得有一本书上写了这样的话——你我所做的任何事情都源于两种动机:性的渴望和做伟人的欲望。他想知道自己属于哪一种。 ————————————————————————— 最近几年,父亲与母亲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们几乎从未在我的面前争吵,我也只是偶然偷听到了几次。 不过,我还是亲眼目睹了一次。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彭成功你不清楚吗?” “我清楚什么,当孩子的面你准备胡说什么?” “你还知道不能当着孩子说这些啊,那你倒是别做这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啊。” “你未免太得理不饶人了。” “我得理不饶人,你也不想想你背着我做了什么事,一次两次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可是你未免太不在乎我了,这次又是谁?怎么认识的?” “我不想谈这件事。” “什么叫你不想谈……你要去哪?” “回公司。等你什么时候冷静下来,我什么时候再回来。” 这次争吵过后,父亲一直没有承认错误。我曾去过父亲的公司,他买了条毛毯,重新摆放了沙发以便休息。 “你怎么来了?你母亲让你来的?” “正好路过。我来是想劝你回家。” “你母亲原谅我了?” “她不知道我来这了。” “等你母亲消气了,我就回去。行了,时间也不早了,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对了,你把桌子上的吃的拿回去。” 我掀开盒子看了一眼,是母亲最喜欢吃的红枣酥。 “最好永远都别回来。”母亲执拗的说着气话,却小心翼翼的接过我手中的纸盒。 那是他们持续时间最久的一次冷战,至于争吵的原因,我一直没有搞清楚。我旁敲侧击的询问过母亲,但她只是叹气,好像是极难开口的故事。 “儿子,妈妈只有你了,你千万不要让妈妈失望啊!”母亲的泪水如获得释放一般夺眶而出。 这句话令我恐惧不安,那一刻,我知道我不在是我自己,而是母亲的附属品。 “你想太多了。在舅妈心中,你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甚至超过了舅舅,舅妈只是缺少安全感,并非要你做什么,我的母亲也常说这样的话,但很多时候还是尊重我的决定,让我决定自己的人生,所以说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好好读书,其余的本就不是你这个年纪该多想的事情。” 袁冰耐心的劝解我,虽然一时间我还无法赞同她的说法,但稍稍驱散了我身上的怨怼之气。 “哥哥,你很爱嫂子吗?” “当然了。你个小机灵鬼问这个干嘛?你是不是早恋了?” “我才没有早恋。那你们会结婚吗?” “如果我们一直相爱,当然会结婚了。” 这是袁冰第一次来我家做客的时候,我与哥哥的谈话。也许是我与哥哥相处的时间太久了,所以才会产生与他相同的喜好。他们还没有结婚,那我还是有机会的! “我喜欢你,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她的回答是,“弟弟,你发错人了。话说,这个女孩是谁啊?我可不可以小小的八卦一下,你放心,我绝不告诉舅舅和舅妈。” “姐姐,你就是我喜欢的那个女孩。” “弟弟,你喝酒了吗?” 每行文字看上去既认真又严肃,她却不相信我的话。 周日,我早早的离开了学校。出租车在西子庄阳光小区门口停住了,我迟疑了片刻,才结账下了车。三楼阳台处挂着短袖、短裤,透过光线还能看到衣服上的水珠,我知道她在家。 “我喜欢你。你不要有什么负担,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内心的想法,我不会打扰你的生活……” 这是我从网络上学来的几句话,已反反复复练习了多次,却没有体会到话中更深层次的含义。我只觉腿脚发软,整个身体不自由的颤抖着,于是,我买了一小瓶啤酒,十六岁以后的每年除夕,父亲都会与我小酌几杯,因此我也有些酒量。 俗话说酒能壮胆,一瓶啤酒下肚后,我一口气爬上了三楼,用力敲了敲房门。 “来了来了!怎么是你!” 她面露惊讶,并没有将我迎进屋中。 “我有话想跟你说。” “改天,我正准备出去。” “就几句话,说完我就走。” 纠缠的本事我倒是学习得十分精进。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将练习了许多遍的话一吐为快,她冷漠的目光让我倍感陌生。 “你只是我男朋友的弟弟,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只是从我这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但那不是爱,是依赖。” 她怎么可以这样想我,我明明那么喜欢她,把她当作天使一样珍惜。为了让她感受到我的挚爱之情,我亲吻了她的唇,她急忙推开我,给我一记重重的耳光。脸颊传来滚烫的灼烧感,我清楚的感受到心脏在隐隐作痛。 我不会放弃,也不能放弃,因为我的世界不能没有她,她是我救赎自己的一根稻草,如果我把她弄丢了,我又会跌入无尽深渊,我不想再经受那种不见天日被黑暗吞噬的感觉了。 我常常幻想我与袁冰的未来,她为我穿上婚纱的画面很真实,我似乎听到她说“我愿意”。我知道我的坚持终于等来了花期,她接收了我的爱,我相信我们的未来一定会非常幸福,而且我也开始计划我们下半生的生活,不知为什么,原本枯燥乏味的课本突然变得甚是有趣,我的学习成绩突飞猛进,母亲高兴的不知所措。 可是,她突然打碎了我的梦,不仅说了贬低我的话,而且说我的计划令她作呕,让我不要在出现在她的面前。 我唯一能想到的办法就是让她变成“天使”,只有这样我才不会出现在她的生活里,而且她也可以一直守护着我了。 “要我跟你在一起,除非我死了!” 我真的很喜欢她!只要是她说过的话,我铭记于心,也定会帮她实现“愿望”! 第十四章 黄炎飞篇 黄炎飞总是一身小混混的穿着,衣服、裤子、鞋上都带有很重的金属元素,上衣肩膀的部分带有尖状的装饰物,裤子上差不多有5、6个口袋,腰间的黑色皮带挂着一个长长的链子。 头部随着他二郎腿晃动的节奏左右摇晃着,眼睛还时不时的瞥一眼玻璃窗外面。时隔四年他再次回到这里,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 大学毕业后不久,父母便让他回国发展了。因为父母经营的公司经济状况略有些糟糕,无奈之下,只好先让他回国,由于他主攻的专业并无发展空间,父亲便安排他进入公司实习。 不到一天的时间,他认识了所有女同事,甚至还互相添加了聊天账号。父亲知晓这件事后,认为他实在对公司发展无用,便让他回家休息了。 母亲不赞同父亲的做法,但又不知如何教育儿子,便任由他胡闹了。在教育儿子这方面,她没有经验,只会让她头痛难忍,不得不将这么重要的工作交给丈夫,但丈夫的工作太过繁忙,只能在他犯错过后严厉斥责几句。至于他是否反省检讨自己,只有他心里最清楚。 出国留学这些年,父母从未看望过他。 “爸妈,你们什么时候过来看我啊?” “明年,今年实在走不开。” “上次我们不是说好了嘛。我不想一个人过圣诞节。” “这样,妈妈给你多打点钱,你邀请朋友们出去玩,好不好。下次,下次爸爸妈妈一定过去。” 结果,圣诞节他还是孤单一个人。 父母的举动永远在他的计划之外,一次又一次的失落令他心累。 为了填满他心中的空虚,他开始广交朋友,相比同性朋友,他认识了更多的异性朋友。 在她们的印象中,他既幽默又帅气,而且长着一张与她们完全不同的脸孔,新鲜感足以改变她们的择偶标准。 他接受了女生们的各种邀请——化妆舞会的邀请、派对邀请、生日宴会的邀请等等,让他几乎荒废了学业,不过他临时抱佛脚的本领出神入化,最终顺利毕业。 出国前,他以为自己会定居国外,而把爱慕自己的女孩的通讯号码一一删除,因为再也不会见面,便不必留着怀念了。 他是个无情的男人,到了预定一刀两断的时间,他便毫不犹豫的抛弃对方,然后重新开始。适应新的环境是一件很困难,且需要勇气的事情,但是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出生后不久,不是被送到爷爷奶奶家居住,就是被送到姥姥姥爷家居住,有时还会被送到舅舅舅妈家,可以用吃百家饭来形容他的童年生活,并非他体弱多病,父母想通过这种方式向天乞求他健康长大,而是父母没有时间照顾他,只能将他随意扔在某一亲戚的家中。 父母很宠溺自己,他从未否定过这一点。他们需要一个表达自己情感的机会,至于这一天什么时候到来,只能等掌控时间的老人失职打盹了! 姥姥姥爷去世后,他被寄养在爷爷奶奶家的次数最多。爷爷奶奶十分溺爱他,因为他是家里的独孙。 “我家炎飞最棒了。” “炎飞今天好帅啊!快让爷爷好好看看。” 他们生动的话语中带有一丝丝骄傲,久而久之,他认为他们口中的自己就是那个样子,自信突然变成了自傲。 他拥有自傲的资本。幽默搞怪的性格,待人热情亲切,令人信服的言语,这些无疑是他最闪亮的人格魅力。 他身为班长,总会获得更多人的关注,尤其是班级里的小透明。当人们翻开毕业照片时,班长总是站在授课老师的身旁,大部分同学的名字已经沉入时间的长河之中,而同学们却清清楚楚的记得班长的名字。 黄炎飞这个名字同样让人记忆深刻。 他同时交往了许多女孩,并非他花心,而是一种病态的占有欲作怪。牵手是他当时最过分的举动。他只希望有人陪他写作业,陪他散步,而不是为了更多的肢体接触。 “儿子,过段时间,我们就送你出国留学,你做好心理准备。” “我可以不去吗?” “我跟你妈已经商量过了,出国留学对你的未来有好处,如果可以的话,咱们一家就定居国外,你好好学学那边的语言,知道了吗?” 父母私自为他做了决定,他只能服从。 他将饲养多年的宠物狗“脏脏”送给了朋友,然后与女孩们一一告别。他告别的方式极为“特别”,女孩们没有拒绝,并将自已最好的青春年华交到了他的手中,可是对他来说,缠绵悱恻意味着离别。 在整理房间的时候,他才意识到摄像头的存在,并将拍摄下来的视频存放在一个黑色的u盘中,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他只是单纯的那么做了。 却没想到这个小小的u盘,会成为他偏执的催化剂。 ————————————————————————— 我从没想过,我们还会再次碰面。 袁冰是个性格开朗的女孩,虽然身材肥胖,外貌平平,但她从未丢失善良。 其实,很早以前,我就感受到了她的心意。她默默关注着我,喜欢着我的一切,不奢求走进我的世界,更不期望我的回应。 我遇见过许多女孩,青葱懵懂的她们无一不痴迷于我的幽默风趣,她们为了我大打出手,为了我互相贬低对方,甚至为了我从朋友变成了敌人。这样占有欲极强的喜欢,让我倍感压力,但同时又滋长了我骄傲自大的性格。 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本是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可我只看到了强制拥有。 袁冰愿意成全我的任性,成全我的放荡不羁,成全我的花心,她是那个真心希望我幸福的女人,如此简单的道理,当我失去她的时候才恍然大悟。 与她在一起的时候,她是个胖女孩,偶尔会受到其他同学的欺凌,但我从未站在她的身旁,替她分担这些伤害。因为那时我还不够喜欢她,也不想因为她而与其他人为敌。 即使我说的谎话略有些天花乱坠,她也无条件的选择相信我。比如我说南极住着北极熊,她也不会否定我。 其实,我不喜欢胖女孩,但我喜欢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感觉。她无时无刻不在提醒我自己有多么优秀,所有女人看到我,都会被我的颜值吸引。 我的桌洞满是女孩们送的礼物。我留下自己喜欢的物品,并将它们摆放在我的卧室,这些都是我的“战利品”。拆掉不入我眼的礼物的旧包装,换上新包装,然后将它转送给即将过生日的朋友。剩余的便是有保质期的零食了,一部分自己吃掉了,另一部分就送给像袁冰这样的女孩子了,对她们来说,多长一点肉也没什么差别。 与袁冰恋爱期间,我同时还交往了其他学校的女学生,与她们相识的过程,我已经记不清了,因为不重要。 渐渐地,我爱上了操控女人的感觉,她们像小猫咪一样,明知是谎言,却还无条件的相信我的话,并且时刻想要粘着我。 我邀请袁冰去我家做客,她没有拒绝,并与她度过了一个难忘的午后。她皮肤白皙,不过过度肥胖的身材让我有些扫兴,但我还是将她揽入了怀中,并且吻上了她的红唇。她紧紧拥抱着我,在我身上留下了指甲划过的痕迹。激情过后,她娇羞的靠在我的胸口,我抚摸着她的肩膀。 这一小段过程被摄像头记录了下来,摄像头是我很早之前安装的,至于为什么将视频保存下来,我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我想大概是情节太过刺激了。 那些记录影像的u盘被我保存在黑色的保险箱中,我发誓,我从未看过。我对其中的细节毫无兴致,只对“征服”这两个字感兴趣而已。 后来,我出国留学了。 我没有跟那些女孩告别,这就意味着她们只属于我,也只能属于我。意料之外的事情是,我离开的时间太久了,她们已经有了新的爱人。 “对不起,这些年没有联系你是我的不对,我害怕听到你的声音,自己会忍不住飞回来,那样我就得放弃现在的学业,一想到我们以后的生活,我想我应该完成学业,然后回国发展,这样才能给你一个更好的未来,所以你可不可以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弥补我们这些年来的空缺。” 这一套说辞好像很有效果,她们一边抱着我,一边哭着埋怨我。“你怎么才回来啊,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这次回来你还走吗?如果走可不可以带上我。” 此刻,我觉得我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男人,是所有女人的“王”,女人们只会被我的颜值吸引,完全屈从于我的掌控。 袁冰却拒绝了我。 她完全变成了另外的样子,身材纤细,柔若无骨,一头波浪卷发尽显温柔,完全是我喜欢的模样,脸上的少许雀斑增添了她的古灵精怪。总之,她以往令我嫌弃的缺点,现在也成为了我的最爱。 我确信,与她重逢的那一瞬间,我爱上了她。 她抵挡住了我的甜言蜜语,对我置之不理,请求我不要纠缠于她。 挫败感涌上心头,如何征服她成了我每天多次思考的事情。于是,我想到了记录我们曾经相爱的u盘,我以为它会埋藏在灰尘之下,却不料还是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威胁我吗?” “冰冰你误会我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们曾经有多相爱,你不可以忘记我,而且我也没有跟你说分手,我是为了你回来的,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你现在还是我的女朋友。” “我想你搞错了,我们是相爱过,但是这些年你从未联系过我,根本不在乎我,所以我们早就不是男女朋友了,而且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你别在来找我了。” “如果你男朋友看到我们拥吻的照片,他会做出什么事情呢?若你回到我身边,我可以当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你再纠缠我,我就报警了。” 她也确实这样做了。 这是我平生第一次走进警察局,在得知我是因为性骚扰才接受了警察的询问,朋友们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着我,就连她们也开始怀疑我的“真心”,其中两个女孩甚至跟我提出了分手的请求。 这一切都要归咎于袁冰。这个女人正在挑战我的“王权”,我绝不允许有人从我的“城堡”逃走。 紧接着,有许多女孩听说了我既花心又有偷拍的特殊癖好,她们对我冷嘲热讽,甚至侮辱我的颜值。 “世界上怎么会有像你这样自恋的男人啊,以前没觉得什么,可是现在越看越觉得你好丑哦!连同你的心都是黑的!” 他们的话像一根又细又长的针一样刺进了我的心脏。 “是不是你做的?那些关于我的流言是不是你说的?” “对,就是我做的,你满意了,可以别烦我了吗?” “袁冰你太过分了。” “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我们没有任何关系了。” 既然她毁了我的生活,我自然也不会让她好过,无论她走到哪里,我都能找到她。对她而言,我是阴魂不散的鬼魂,是永远无法摆脱的恶魔,只有这样折磨她,我才能找到一丝快乐。 没有人能明白我现在的心情,大概都认为进一次警局根本不用放在心上,可是对我来说,是我这一生都无法抹去的黑点。 我花了很久的时间,才打听到她现在的住址,她的身旁总围绕着一些男人。她明明说自己有男朋友,但还到处留情,她本就与我是同一类人,却非要表现得比我高贵。 “你怎么在这!” “你很惊讶啊,我这么爱你,怎么舍得让你离开我呢!” “你这个疯子!” “那你为什么要招惹一个疯子呢!这都要怪你自己!” 我说完这句话,她的手掌狠狠抽在了我的脸上,并且留下了清晰的掌印。 我从未经历过这等奇耻大辱,这个仇我一定会报,即使她死在我面前,也不能消除我的恨意。 我将她约出来,并确定这是最后一次见面。氰化物的毒性我最是了解,因为出国留学的这些年,我见过不少中毒身亡的尸体。 我要让她知道挑战“王权”的下场,既痛苦又凄惨。 (完) 第一章 事件篇 二零二零年九月十四日,星期一,晚上七点四十四分,警方接到了一名男子的报警电话。 死者名叫刘阿美,现年38岁,在乐享公司工作,是一名保险销售员。死亡时间在晚上六点到七点四十四分之间。报案人是她的丈夫——张弘,现年40岁,是四河银行的一名在职人员。 以上的信息,是周杰升从徒弟林凡霜那里得知的。 死者坐在餐厅的椅子上,额头搭在桌子上,双手自然的垂在身体两侧,整个脊背呈“c”的形状,并且死状很平静。 餐厅的左边依次是次卧、客厅、主卧,右边是厨房。 警方对张弘进行了简单的询问后,离开了位于四河市南河区的伽蓝小区。 “师父,我查了一下,伽蓝公寓十号楼1004室的户主是张弘和刘阿美。” “刘阿美的社会关系调查的怎么样了?” 林凡霜露出略有些心虚的笑容。“还在调查。” 周杰升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冷冷的说了一句。“抓紧时间。” “对了,师父,这是刘阿美12、13、14三天的通话记录。” 周杰升从林凡霜的手中接过几张a四纸,上面密密麻麻挤满了黑色的字。 十四日共有三个呼入的电话,分别是:上午十点,备注是老秦打来的。下午两点,备注是燕姐打来的。晚上六点,备注是彪哥打来的。其中死者与彪哥的通话时间长达半个小时。 十五日晚上六点。 周杰升和林凡霜接待了他们的第一位“客人”。 陈翔比约定好的时间早到了几分钟,刚坐到椅子上,就饮了一大口白开水。他是刘阿美所在的乐享保险公司的下属。 “师傅的事情我听说了,我一定会配合你们警方的调查。” “十分感谢……你说她是你的师傅,那你们在工作上一定有很多交集。” 周杰升负责提问,林凡霜负责记录。 “当然。她对我来说是个很重要的人,不论是在精神上,还是在肉体上,都教会了我很多东西。” “方面具体说说吗?” “她教会了我,即使身处低谷,也要坚强的面对。她就是这样一个既努力又勇敢的女人。” “那肉体方面是指?” “……”陈翔挽起衬衫的衣袖,手臂上一深一浅的伤痕暴露在两人面前。 “她为什么打你?” “可能我做的还不够好。我不怪她,我知道她都是为了我好,希望我能更成材一些。” “即便如此,她也不该使用打人的方法。” “没事。小时候被老师打,长大了被父母打,我都已经习惯了。” “……她最近的精神状态怎么样?” “很不好。” “糟糕到什么程度了?” “总是没什么精神头,整个人病病怏怏的。” “你知道她状态不好的原因吗?” “听说,她老公好像出轨了。” “是她亲口告诉你的吗?” “不是。但是她每次打我的时候,总说……”陈翔咽了一口口水,接着说,“总是骂贱女人,狐狸精之类的,所以我想应该与她丈夫有关。” “你知道她骂的那个人是谁吗?” “我不知道。” “她跟她丈夫的关系一直这么紧张吗?” “岂止是紧张,目前就是各玩各的,一丁点儿的感情都没有。” “那他们为什么不离婚呢?” 陈翔饮了一口面前的水。“师傅说等她有钱了,才会考虑离婚。但我觉得是因为离婚的代价太大了,与其被别人分走一大部分自己的辛苦所得,还不如维持现在的状况。你们说呢?” 周杰升附和道:“确实如此……那工作方面呢?” “确实也有让师傅头疼的大麻烦。” “什么样的麻烦?” “公司最近来了一个新员工,没什么工作经验,却抢了她好几单生意。因为这件事,师傅还跟经理大吵了一架,头疼了好几天。” “最后是怎么解决的?” “那就不太清楚。” “她没有跟你说吗?” “我们私下接触的不多,只有工作的时候互动才会多一些,所以师傅的很多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认识彪哥吗?” “王大彪吗?我见过一次。” “他们两个的关系怎么样?” “不太清楚。” “在公司见到的彪哥吗?” “对啊。他的那份车险还是我办的呢。” “他不是刘阿美的客户吗?怎么交由你来处理了?” “我师傅偶尔会把单子让给我做,她为她丈夫买的那份保险也是我办的。师傅无非就是想要让我多赚些钱而已。” “你知道你师傅昨天是什么时候离开公司的吗?” 陈翔回想了片刻,回答说:“我没太在意。师傅一般都是到了下班的时间才会离开公司。” 乐享保险公司上下班的时间为:早上8:30——12:00,下午1:00——6:30。 “下班之后你们有联系吗?” “没有。不过,后来我有一些工作上面的问题想跟她请教一下。然后,我就在她公寓附近的那个车站下了车,就去她家找她了……” “是特别紧急的事情吗?” “确实是有要紧事情想跟她说。” “那你还记得你离开公司的时间吗?” “大概是七点左右。” “她当时在家吗?” “我不知道。反正没有人应门,我就走了……却没想到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早知道我就……” 林凡霜贴心的将口袋里的纸巾递给了陈翔,他轻抬右臂,接过纸巾,并且礼貌性的道了声“谢谢”。接着,他将杯中的白开水一饮而尽后,便起身离开了。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 “不用了,怪麻烦的。” 周杰升说:“一点儿都不麻烦。” “不了,我想一个人逛一逛。” “那路上注意安全。” 两人互相道了别,就在店门前分手了。 林凡霜跟在周杰升的身后跳上了车。车子还没启动,她忍不住将心中的疑惑说与他听。 “师傅,我有很多疑问。” 周杰升放下转动车钥匙的右手,问她:“什么疑问?” 林凡霜翻开笔记本,找到自己标注问号的页面。“他说他们私下接触不多,但却知道刘阿美的公寓地址!这一点太诡异了!” “嗯。” “我觉得他在此之前一定去过伽蓝公寓。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像他口中说的那样疏远……我认为这是本案的第一个疑点,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一定不只是同事那么简单。” “你认为他们是哪种关系?” “情人。否则他为什么心甘情愿被刘阿美打呢。而且我觉得他对刘阿美的爱很炙热,更偏向于痴狂。” “还有呢?” “疑点二,他遇到了难处理的事情,为什么没有选择在第一时间给刘阿美打电话,而是去了她的家?” “你认为是什么原因?” “我想,或许他们早就约好了见面的时间,所以不需要打电话确认。” 周杰升点点头。 “疑点三,如果是工作上的事情,为什么不等到明天,一个保险公司怎么会有那么着急处理的事情呢?而且他说没有人应门,就回去了,这足够说明事情并没有那么棘手。” “然后呢?” “我还有几个地方不太明白。” “说说看。” “刘阿美为什么把自己的客户介绍给陈翔?” “其实这是一种双赢的做法。刘阿美把客户介绍给陈翔,陈翔有了业绩,身为他的师傅,她便有了提成。而且有时候为了业绩,他们之间会达成一种共识,他们为自己的家人买一份保险,然后交由对方办理,这样不仅能完成公司分配的任务,还能获得一部分的分成。” “哦,原来是这样。” “不过,从基本情况来看,他们的关系确实不一般。” 林凡霜笃定的说道:“我感觉这个王大彪会成为我们破案的关键。” 可是,事情没有他们预想的那么顺利。彪哥的电话始终处于关机的状态,燕姐的电话也同样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这两个人似乎人间蒸发了一般。于是,备注为老秦的这个人成为了周杰升的下一个询问的目标。 “喂,你好。” “你好。” 电话另一端的声音略有些幼态,但是与“老”这个字完全不匹配。 周杰升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但对方认为他是个电话诈骗犯,大骂了几句后,便不留情面的挂断了电话。他心想,对方曾经一定有过被骗的经历,所以才会这般小心谨慎。 “过来。” “什么事,师傅。” “你来跟他说。” 林凡霜拿起电话,将周杰升刚刚说的话又重复了一遍。“好……好……明天见。” “怎么样?” 林凡霜做出了一个“ok”的手势。 “我的声音有那么难听吗?” 林凡霜不明白他的意思。“啊?” “没事,去忙。” 林凡霜从他身边擦身而过的时候,听到了他喃喃自语的声音。“我的声音挺有磁性的啊,怎么可能是骗子呢,搞不懂现在的年轻人脑袋里都在想什么。” 十六日中午十二点。 “你们好。” 周杰升回应说:“你好。”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一些事情想跟请教你,请问怎么称呼你?” “我叫秦超。” “你认识刘阿美吗?” “当然。” “你们是什么关系?” “我们之间的关系有些复杂,往好听的说是灵魂上的伴侣,往不好听的说是地下情人,就看你怎么理解了。” “这么说你知道她是有夫之妇了?” “当然。我们之间没有秘密。” “那工作上的事情她也会告诉你吗?” “对。” “最近的一段时间内,她的精神状态怎么样?” “挺好的,最近胃口还特别好呢。” “她最近与人结仇了吗?” “绝对没有。像她这么善解人意的人,怎么可能会跟别人结仇呢。” “你认识彪哥吗?” 秦超摇了摇头。 “那燕姐呢?” “倒是见过几面。” “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那倒没有。她是夜色酒的老板,你们可以去那找她……对了,我能问你们一个问题吗?” “你说。” “什么时候才能抓到凶手?” “一有消息,我会立刻通知你的。” “好。” 秦超对周杰升的回答略显失望。 从咖啡厅离开之后,周杰升便驾车来到了乐享保险公司所在的办公楼。 “师傅,我们来这干嘛?” 周杰升卖了个关子,并未解答她的困惑。 两人分别点了一杯饮料,并且坐在靠近角落的位置上。几分钟后,陈翔身着白衬衫、黑裤子,推门而入,并为自己点了一杯果汁。 “我们没有打扰到你的工作?” “没有。” “我们还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可以,请说。” “你确定你见过彪哥吗?” “当然确定了。” “能具体讲述一下当天见面的情形吗?” 陈翔说:“我记得,当天我跟我师傅在加班,然后突然来了一个电话。我就跟师傅一块去赴约了,因为我觉得他们可能有事要商量,吃完饭我就先走了。” “你为什么觉得他们有事要商量?” “一般请吃饭,不都是有事所求嘛。” “那你知道彪哥是做什么的吗?” “好像是开4s店的。” “彪哥的保险既然是你办理的,你应该有他的联系方式?” “是我办理的没错,但是我只是签了个字,其余的都交给师傅了。” “那她丈夫的那份保险呢?” “这份保险是我全权处理的。” “方便说一下投保的金额是多少吗?” “……保费是一百万,保额是一千万。” “受益人是谁?” “当然是我师傅喽。” “你还记得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吗?” “大概是一周前,具体是哪天我也想不起来了。” “上次你说你师傅与经理的关系很不好,具体是因为什么呢?” “可能是我师傅功高盖主了。”陈翔瞥了一眼手表,“还有其它的事情吗?如果没有,我得先回去了。” “还有一个问题,你师傅能力这么强,其它的公司有没有向她抛出橄榄枝?” “这个……倒是没有听我师傅提起过。” “非常感谢你的配合。” 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消失后,便听到了皮鞋踩在瓷砖上发出的嘎嗒嘎嗒的声音。 “师傅,你在看什么?” 周杰升收回落在陈翔身上的目光。“没什么。”他觉得陈翔的背影很单薄,有一种一碰就散裂开来的消瘦感,即使身穿笔挺的西服,也难以忽略陈翔驼背的毛病。 第二章 调查篇(1) 周杰升回到车子里,两人又开始了激烈的讨论。 “师傅,我认为陈翔真的见过彪哥,他说话的模样很真诚,不像在说谎。” “除此之外,你还发现了什么?” “嗯……就目前的线索来看,我觉得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了。” “你有没有发现,刘阿美身边的人相互之间没有任何联系,都是独自存在个体。比如说陈翔,再比如说秦超。” “还真是这样。只有几面之缘,并无过多的交集。这么想来,似乎有些奇怪……不过,我已经分析出他们的作案动机了。” “哦?我很想听听你的看法。” “陈翔爱慕刘阿美,求而不得痛下杀手。张弘痛恨刘阿美出轨,而心生怨念。保险公司经理与刘阿美矛盾不断,又无法开除刘阿美,只能将其杀之。” “你完全不怀疑秦超?” “我觉得他的回答还算诚恳,而且我觉得他的言行举止很得体,给人一种很踏实的感觉,所以我单纯的觉得他是个好人。”说完,林凡霜的双颊泛出了淡淡的红晕。 “我倒是觉得他眼神飘忽,很不自然,完全是一副经常说谎的样子。” 林凡霜挠挠头。“有吗?我怎么没有注意到啊。” 两人的话题还没有结束,但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警局。 “师傅,这是鉴定科刚刚送来的。” 由于周杰升正在享受泡面带来的饱腹感,所以林凡霜便将上面的内容一一讲述给他听。 “从现场垃圾桶里找到的空药瓶上检测到了两个人的指纹,其中a组是刘阿美本人的,b组未知。刘阿美包里的那瓶药上也有两组指纹,a组是她本人的,c组未知。经过对空药板上的残留药物进行分析,找到了一种β-受体阻滞剂,它常用于高血压病、冠心病等的治疗……此药见效快,但是副作用大……” “我知道了。你先去买一瓶跟她包里一模一样的晕船药回来。” “做什么?” “买回来你就知道了。” 林凡霜大喘吁吁跑回来的时候,周杰升已经吃完了泡面,正坐在椅子上晒太阳,不过,偶尔会有几片残云遮住耀眼的光线。 周杰升从林凡霜的手中接过药瓶,拧开盖子,将药片倒在办公桌上。 “一、二……八片。这么说,刘阿美包里的那瓶药是新的。她买晕船药做什么呢?出远门吗?还有,那瓶全是英文的药是从哪里得来的?她到底得了什么病啊?” “你的疑问很多。” 林凡霜害羞的挠了挠头。 “不如,我们找个人来解答你的疑问,可好?” “谁啊?” 周杰升抓起摆放在桌面上的钥匙扣,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警察局。车子在一个灯红酒绿的街口停了下来,他们没有急着下车。周杰升打开音乐播放器,一首欢快轻松的乐曲传到耳边。 静下心来,林凡霜才感受到钢琴曲独有的魅力,是一种流行音乐没有的韵味。 晚上七点,两人终于走进了夜色酒,这是两人时隔一个小时之后,第一次进行的腿部运动。 “请问燕姐在吗?” 台的男服务生警惕性的打量着两人。“你们是?” 林凡霜亮出证件的一瞬间,男服务生的脸色瞬时苍白,指着站在十米之处抽烟的女人说:“那个就是老板。” 燕姐似乎感觉到身后有异样的眼光,迈着猫步走到了两人身旁。 “晚上好。” 两人轻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燕姐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你们来得好像早了一些。” 林凡霜再一次亮出证件。 “原来是你们是警察啊。”说完,燕姐吸了一口烟,然后朝周杰升吐了一气。“找我有事吗?” “请问你认识刘阿美吗?” “阿美!她怎么了?” “她死了。” 燕姐突然停止了吸烟的动作,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什么时候的事?” “十四号。” “怎么死的?” 周杰升还不想把自己掌握的信息全部告诉她。 “不方便说就算了。” “你跟刘阿美是什么关系?” “我们是闺蜜。” “十四号下午两点,你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燕姐吐了一口白气。“我想想啊……那天我是给她打过电话,我问她什么时候到俱乐部,当时她语气听上去很正常啊。” “你们是同一个俱乐部的会员?” “对啊。说起来,也是挺有意思的一件事呢。大概三个月前,我让她陪我去潜泳,然后建议她尝试一下这项运动,没想到她就喜欢上潜泳了。从那以后,我们就一起去俱乐部了。” “她的身体好像不支持她做这项运动。” “浮潜还是没有什么问题的。” “不需要借助外力吗?”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这个你见过吗?” 周杰升将空药板的照片放到女人的面前。 “这药是我给她的,还是我从国外买回来的呢,是医师推荐的最适合潜水的用药。” “功效是什么?” “减低心跳速度,保持心率平衡,对我们这种心律失常的人来说,特别有效果。” “她也心律失常吗?” “她不只有心律失常的问题,整个心脏都是问题。” “你见过她丈夫吗?” “见过。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她跟她丈夫的感情怎么样?” “别提了。”燕姐猛吸了一口香烟。“阿美早就打算跟她丈夫离婚了,这不,交了个小男朋友。” “真羡慕像你们这样无话不说的闺蜜。” “我们认识很久了。她什么都跟我说,我只是喝酒把脑子喝坏了,很多东西都记不住了。”燕姐用空着的右手敲了两下额头。 “也包括工作上的事情吗?” “也说一些,不过我没在意。我对她工作上的事情可不感兴趣。” 周杰升跳转回之前的话题。“你见过她的小男朋友吗?” “见过啊。她带他来过。她小男朋友既浪漫又大方,虽然是低薪白领,但总是给她准备惊喜,两个人别提多甜蜜了呢。她偶尔还会带他去俱乐部玩,阿美跟那个男教练玩的也不错。”说完,燕姐将烟蒂扔到烟灰缸中,接着,从裤子左边的口袋里取出香烟盒,又重新点燃了一只香烟。 林凡霜感觉喉咙有些不舒服,用力咳嗽了两声。 燕姐吐出一团白气以后,提问说:“你们找彪哥了吗?” 周杰升反问,“你认识他?” “谈不上认识,见过一面而已。” “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 “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是4s店的老板。听阿美说,他经常在她那买保险,还说要是有问题,她能分到一部分赔偿金,然后请我大餐呢!说到这,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燕姐停顿了一下,不慌不忙的换了一个站姿,倒是急坏了对面的两人。“……她最近好像给她丈夫买了份保险。” “你有彪哥的联系方式吗?” 燕姐将散落在胸前的长发捋到耳后,纤细的左手腕上戴着名贵的手表。“有啊。”她点开手机通讯录。“这个就是……不过,我想你们是不会打通的。” “为什么?” “他跟我借了一百万,说两个月后还,到日子了,可这电话怎么都打不通。” “阿美知道这件事吗?” “我没告诉她,我怕她心烦。她最近因为工作上的事情很头疼……哎,我让她来这上班,工资翻倍,她就是不愿意,非要在那个公司受气,真是想不通。她就是个死脑筋。” 周杰升点点头,道谢过后,便准备离开了。 “等等。” 周杰升回头。 “帅哥,你有没有兴趣来我的酒上班啊。”燕姐说话的同时,左手搭上了他的肩膀。“若你肯来,条件随便你提。” “狐狸精。”林凡霜嘟囔道。 周杰升露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你的手表很漂亮。” “谢谢。这是我的名片,想好了就联系我。”燕姐将嘴唇贴近他的耳朵,轻声说,“可别让我等太久哦。” 周杰升接过名片,将它塞进上衣口袋,期间,他的视线一直停留在燕姐的身上。 从酒出来,绚烂的霓虹灯显得格外刺眼。 “师傅,她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走。” 林凡霜承认周杰升有一张电视剧男主角的英俊面孔,但有时候他的举止未免轻浮了一些,完全不在乎自己的形象,她内心就生出了一种幻想破灭的感觉,令她很不开心。 “你对手表了解多少?” 林凡霜爱理不理的说道:“一窍不通。” 周杰升摆弄着手里的钥匙串,金属碰撞发出的声音既嘈杂又令人心烦意乱。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终于开口了。“你今天没有什么疑问吗?” 林凡霜深吸一口气,赶走脑袋里的坏情绪,回答说:“当然有,而且还有很多。” “说说你的想法。” “我觉得燕姐与刘阿美不像是一路人,她们两人所处的生活环境完全不同,那么就不会有那么多的共同话题,一旦缺少了可以畅聊的话题,就意味着关系开始慢慢疏远了。从刘阿美的通话记录上不难看出,她们打电话的次数极少,我不觉得这种友谊可以称之为闺蜜。或许就像她说的那样,她们确实是闺蜜,但我认为这也只是她单方面的想法。不过,我的想法也有解释不通的地方,如果他们的关系真像我所说的那样,那么燕姐就不会知道刘阿美的事情了,更何况是偏私人方面的事情。所以,我真的不知道我该不该相信燕姐的话,而且她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周杰升将燕姐的名片递给林凡霜,示意她好好保管。她盯着卡片看了好一会儿,燕姐的真实姓名叫刘燕。 “那你相信她说得哪些话,又不相信哪些?” 林凡霜看着笔记本不说话。 “这样,我们重新分析一下。” 林凡霜狂点了点头。 “就基本情况来看,我觉得你刚刚说的有些道理,可以列为本案的第四个疑点。” 林凡霜在笔记本的最后一页写上了“疑点四——死者与燕姐是什么关系?闺蜜?” “从第四个疑点往下推,你能想到什么?” “……燕姐为什么偏偏在十四号那天给她打电话。” “对,这是第五个疑点。除此之外,还有五个疑点。” 林凡霜惊讶的大喊道:“五个!” “就在这些话里,你仔细看看。” 林凡霜低下头,仔细查看,嘴里还念叨着。“刘阿美在不知道彪哥是何身份的情况下,为什么还要借钱给他?仅仅是因为他是刘阿美的朋友吗?” “疑点六。” “从燕姐的话里,似乎想表达刘阿美与男教练关系暧昧,那是不是说明刘阿美与秦超的感情出现了问题?” “疑点七。” “师傅,我找不出来了。” “你注意一下与彪哥有关的对话。” “是燕姐主动提到的彪哥!” “疑点八……还有呢?” “没有了。” “还有两点。我先说第九个疑点,陈翔告诉我们,他说刘阿美是因为缺钱,所以直到现在还没有离婚,那她为什么不接受燕姐的提议来酒上班。按照基本情况来看,刘阿美没有理由拒绝工资双倍的工作,可是,她却拒绝了。有两种比较合理的理由,第一种是因为她有不得不留在保险公司的原因,第二种就是这些话燕姐从来没有对她说过。” “师傅你的意思是刘燕在说谎?” “不排除这种可能性。那我们来说说最后一个疑点,也就是这案子的第十个疑点——手表。我发现燕姐的手表与刘阿美的一模一样,是刘阿美自己买的?还是别人送给她的?如果是她自己买的,钱从哪里来?既然有钱买手表,为何不离婚?如果不是她买的,送她手表的那个人又是谁呢?” “一模一样的?” “你在怀疑我的眼睛?” “不不不。” “那就好。好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差不多报告也出来了。” 林凡霜弱弱的轻嗯了一声。 车子启动后,在第一个分叉路口向右转,便汇入了车流中。 简单的吃过饭后,周杰升终于等来了法医的鉴定报告。 “服用药物过量导致的心脏停博,进而引发了猝死。胃部检测到了少量的酒精残留。” “酒精?”林凡霜又看了一遍尸检报告,才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联系一下刘阿美的丈夫。” 林凡霜立刻执行了周杰升的命令。 第三章 调查篇(2) 十七号早上十点。 两人抵达张弘所在的咖啡厅,他正端着咖啡杯,悠然的品尝着咖啡,如他们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脸上毫无悲伤的情感,并且穿着体面。 打过招呼,周杰升便开始提问了。“你妻子有酗酒的习惯吗?” “谈不上酗酒,倒是很喜欢喝酒,几乎每天都要饮上一杯。” “啤酒?” “啤酒、红酒、鸡尾酒什么都有。” “那家中一定备了不少酒。” “以前是这样,偶尔我还会陪她喝上一些。后来,由于工作的关系,我们几乎不在家吃饭,也就不买酒了。现在酒柜里就剩下几瓶好酒了,我准备挑个特别的日子在用,然后就把酒柜卖了。” “你妻子惯用右手,对?” “是的。她惯用右手,我惯用左手。” “十四号之前,你们见过面吗?” 张弘摇摇头。“我们已经三四天没见面了。” “晚餐的时候也没见过?” “没有。说出来不怕你笑话,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吃饭了。” “冒昧的问一下,你们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无非就是两个工作狂碰到了一起,我们只顾着工作,完全忽略了对方,久而久之,谁看谁都不顺眼,矛盾也越来越多,感情更是脆弱的不堪一击,与结婚前相比……” 张弘的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周杰升只好提前结束了这次的谈话。 “就基本情况来看,我们来的好像不是时候。” 林凡霜透过车窗的玻璃朝咖啡厅里面看。“都打了十分钟了。” “好了,说说你的想法。” “我总结了七点疑问。疑问十一,三四天没见面了,他为何十四日那天会回家。疑问十二,在我们赶往现场的期间,张弘是否做了什么。疑问十三,两人既然感情不和,刘阿美为什么要为张弘买保险。疑问十四,刘阿美家中的物品摆放,足以证明她的惯用手是右手,但空药瓶瓶盖上的指纹却是左手的。疑点十五,刘阿美将她与丈夫一年前的合照设置成了隐藏文件,这一举动与旁人口中所说的两人感情不和互为矛盾,两人之间的感情到底如何……” “等等,你没有发现一个很重要的地方吗?” 林凡霜摇了摇头。 “玄关摆设。” “对,确实不同。我记得,照片中,一进门左手边是鞋柜和简易衣帽架,右手边是两个收纳储物凳,而案发现场的左手边是鞋柜和木凳,衣帽架在右边,而且两个木凳还叠放在一起了,我当时还以为这两个圆柱形的木凳是装饰品呢!” “原来是这样……你接着说。” “哦……第十六个疑点,两人婚姻破解的真正原因是什么,我认为不仅仅是忙于工作而忽略家庭的缘故。疑点十七,刘阿美有饮酒的习惯,张弘却说家里只剩下几瓶好酒了,那其余的酒去哪了?” “也许是他自己喝了。” “不对,他说他偶尔会陪刘阿美喝一些,说明他不太善于饮酒。” “也许是他扔掉了。” “不对,如果他对酒不感兴趣,那他如何知晓酒的好坏,并且准备在一个特殊的日子饮用呢,所以我很好奇酒的去处。” “或许是刘阿美喝光的。” “也不对,她若在家饮酒,定会在储备一些酒水,可是,怎么就剩下几瓶好酒了呢。” 周杰升突然露出十分满意的表情。 “师傅,我没有遗漏什么?” “……疑点十八,张弘是否知晓保险一事?” “那……师傅你刚刚为什么不问他呢?” “就基本情况来看,永远不要让对方猜到你手里还剩几张牌,这样对方才会自乱阵脚,懂了吗?” 林凡霜用力摇了摇头。 “那你知道我们下一站要去哪里吗?” 林凡霜一头雾水,又摇头。 “打电话给陈翔,约他在上次的咖啡厅见面。” 周杰升驾车前往目的地,林凡霜则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打电话。不久后,两人抵达了咖啡厅。他们坐在餐桌前,将果汁喝了大半,陈翔才迈着慌慌张张的步子出现了。 “不好意思,有事耽搁了。”陈翔一边说着,一边在两人对面坐下。 “上次你说刘阿美经常打你,你能描述一下具体的情形吗?” “我要是做的不够好,她就会打我,我并不怨她,也不想追究这件事情了。” “你在说谎!”周杰升的语气既坚定又严肃。 “我?我……我哪里说谎了!如果你们不相信我的话,还来找我做什么!” “我仔细看过你身上的伤,既有由左到右的,又有由右到左的伤痕,说明打你的人不只有一个。既然你说你没有说谎,那么,请你现在告诉我,你身上的伤痕哪一条是刘阿美造成的。” 陈翔快速转动着双眼。“……好,我承认,我的伤与我师傅无关。” “那与谁有关?” “是……是经理打的。经理很不喜欢师傅,所以总拿我出气。” “他为什么不喜欢刘阿美?” “师傅是公司的老员工了,不论是能力还是业绩,在公司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可能经理觉得师傅的存在,对他来说,有种取而代之的危险感,所以他很想把师傅从公司里踢出去。之前他暗地里搞过几次师傅,但都被师傅解决了,然后,他就想从我身上下手,但是我不能那么做。” “你师傅知道这件事吗?” “不知道,我没有告诉她,我不想她因为这件事心烦。” “经理都让你做什么了?” “……让我……让我在师傅丈夫的保险单上做手脚,把保费从一百万改成两百万,但财务那边只会收到一百万……他想用这种方法开除师傅。” “其实,你可以选择用法律武器保护自己。” “没用的。即使我得到了经济补偿,又能怎么样呢?经理肯定会因为这件事而把我开除的,到时候我该怎么生活。这个城市那么繁华,想要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小家,是一件比登天还困难的事情……七年前,我也曾怀揣着梦想和希望来到了这里,可是一年又一年的过去了,除了自欺欺人之外,我什么都没学会。我每天都会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可是我心里的斗志早就消失了。你们这些本地人是不会理解外乡人的难处的,这个城市对你们来说,是热闹的,是美丽的,而对我们来说,就是地狱。这份工作对我来说,比生命还重要。”陈翔大口大口喘着气,情绪十分激动。“为了……钱,我也只能忍受经理的毒打。” 林凡霜忍不住插嘴道:“你换个其它的工作,也能赚钱生活啊。” “可是我不想去适应新的工作环境。” “既然你觉得压力这么大,为什么不回老家发展呢?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的同学遇到了跟你一样的状况后,几乎都选择了回家发展,所以……” 陈翔回答说:“我的老家经济很落后,根本攒不下什么钱,更别说买房买车了。” 林凡霜脱口而出。“很抱歉。” 陈翔抿了一下嘴唇,似乎并未接受她的道歉。 周杰升继续提问说:“这样的状况持续多久了?” “有一段时间了。” “你就从未想过将此事告知于你师傅吗?” “从来没想过。” “那你为何一开始说你身上的伤是你师傅打的?” “是经理让我那么做的。他让我把师傅的名声搞臭。我想我师傅已经死了,这么说应该也无大碍,所以……” “你是不是恨透了你师傅,若不是她,你也不会忍受这些非人的待遇,对!” “你凭什么这么说我!我师傅对我特别好,我有什么理由怨恨她!” “那你为什么说你身上的伤是她打的!这不是怨恨是什么?” “我……我……” “怎么,被我说中了?那天你去她家,就是为了杀她,对?” “不是的……其实,我是想把阴阳合同的事情告诉师傅,让她小心提防着魏经理。我敲了两下门,门就开了,然后我就看见师傅坐在椅子上睡着了,我拍了她两下,谁知……谁知她就……倒下了。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然后呢?你做了什么?” “我当时很害怕,就跑了出去。” “你还能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吗?” 陈翔点点头。 “当时你师傅在做什么?” “她坐在椅子上,手拖着腮,右手边上有一个酒杯,看起来跟睡着了没什么两样。” “之后呢?” “我拍了她两下,她就直接趴在桌子上了。” “你的意思是她的头部、双臂都在桌子上。” 陈翔点头的模样略有些丧气。 “你碰过房间里的其它东西吗?” “没有!我什么都没碰。” “你还记得你师傅喝的是什么酒吗?” “我也不知道是什么酒,不过酒瓶看上去很高档,应该是瓶好酒。” “好,还有一个问题,你确定你见过彪哥?” “见过。” “可是,我却认为这个彪哥好像是某个人凭空捏造出来的人物。” “……其实,我就是彪哥。” “你就是彪哥?” “对,我就是你们要找的彪哥,是师傅让我扮成彪哥的。” “目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只是跟她们一起吃了顿饭而已。不过,我确实听到了一些不该听到的事情。” 对面的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期待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陈翔说:“师傅说她要杀了她丈夫,然后让燕姐为她做不在场证明。但是师傅绝对不会这样做的,她那天只是喝多了,加上对丈夫怨恨已久,才会胡言乱语的,她绝对不是那么容易冲动的人。” “你说的这个燕姐是谁?” “我只知道她叫刘燕,是我师傅的朋友,家里好像很有钱。” “你师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怨恨她丈夫的?” “我不知道。” “那你为什么说她是出于怨恨,才酒后胡言的呢?” “一种感觉而已。” “你师傅的酒量如何?” “不知道。” 连续两个问题过后,周杰升知道陈翔不会透露更多的信息了,便准备结束今日的谈话了。 “对了,魏经理在公司吗?” “不在,出差了。” “那个新来的员工呢?” “也不在,培训去了。” “那等魏经理回来,你可否告知我一声。” 林凡霜一听,便将写有电话号码的纸条递到陈翔面前。他垂着头,将纸条塞进了右手边的裤子口袋。 两人离开咖啡厅,回到了车子里。 “师傅,这个陈翔怎么总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呢!我感觉我一靠近他,我整个气压都变低了。” “有吗?我倒是觉得很有趣。如果他心里素质强大,我的逼问就达不到效果了。” “可是他说的也不一定可信啊。” “就基本情况来看,谎言才是人类社会最真实的东西!” “我不赞同师傅的说法,只有坦诚相待,才能增进彼此之间的感情。” “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明白我说的话了。好了,我们进入正题。” “疑点十九,刘阿美为什么采取这样的方式借钱。” 周杰升立刻打断她。“你是怎样认为的?” “她想空手套白狼?” “继续。” “疑点二十,刘阿美为什么要告知两人,她准备要实施杀害她丈夫的计划。换作是我,我可不会告诉任何人。师傅,你说她是不是喝酒喝傻了?” “想不通?” “完全想不通。” “我认为有两种可能性,第一种,另外两个人是刘阿美的帮凶。第二种,刘阿美在混淆视听,为了隐藏自己的真正目的。” “第二种可能性我还比较能接受,可是第一种未免有些牵强了。他们根本就没有合谋杀害她丈夫的理由啊!” “记住,人是这个世界上最多变的动物,所以不要用固定的思维去思考每一件事。” “可是……” “好了,我们跳过这个话题。你接着往下说。” “疑点二十一,刘阿美喜欢饮酒,且经常喝酒,为什么那天会醉酒,并且她为什么要在刘燕和陈翔的面前装醉?难道她之后的计划里,有醉酒的部分?接着是第二十二个疑点,死者身旁的酒杯、酒瓶去哪里了?我们到达案发现场的时候,桌子上根本没有这些东西。然后是第二十三个疑点,尸体的死状。我不确定陈翔是否在说谎,所以只能把它先列为疑点。”林凡霜合上笔记本,继续说,“师傅,这一趟我们好像没什么收获。” “你不觉得我们已经解决了一些疑点嘛。” “可是,又增加了一些疑点啊!” “你没发现,事情已经慢慢明朗起来了吗?” “完全没有。” 周杰升笑而不语。他瞥了一眼手表,开口说:“我们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林凡霜立刻系上安全带,目视前方。 第四章 调查篇(3) 周杰升下车前,驾着车子,在夜色酒附近的几条街道转了转。两人刚步行到酒门口,两个女孩便搀扶着一个女孩往外走,女孩没走两步,便蹲在街口的一颗大树下呕吐,漂亮的高跟鞋上溅了许多呕吐物。 两人穿过拥挤的人群,来到了夜色酒的台。 “呦,你来了。” 林凡霜撅着嘴,小声嘟囔道:“轻浮。” “你这次是来找我的?还是为了阿美的事?”刘燕终于注意到周杰升身后的女人,“看来,你不是特地来找我的。好,跟我来。” 两人跟在刘燕的后面,路过了备餐室、员工室,便是一间特别安静的小房间。 “坐。” 两人坐在了刘燕的左手边。刘燕为自己点了一只香烟,开关打火机的动作十分娴熟。“说,找我什么事?” “这个人你认识吗?” 周杰升将陈翔的照片递给她看。 “认识啊,彪哥嘛,你们找到他了?” 周杰升将陈翔假扮王大彪的事情大概讲述了一遍。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阿美策划的?怎么可能呢!彪哥既绅士又幽默,对事情还有独特的见解,根本就不是你们说的那个样子。” 周杰升不予回答,问道:“那天,你就没有发现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他们总是窃窃私语,我以为是在谈论业务上面的事情,后来我就跟阿美去了spa房,结束之后就分开了,没有什么特别的奇怪的事情啊。” “你送给阿美的那板药里共有几片药?” “十二片。” “我能否看一眼你的药?” 刘燕从办公桌的抽屉里取出药盒,递给他。药盒里共有两板药,一板上有六个胶囊。 周杰升咳嗽了两声。“可否给我一杯水。” 燕姐走到饮水机旁,按下了出水的按钮,然后将装有大半杯水的水杯推到了他的面前。在此期间,周杰升偷偷采集了药瓶上的指纹。 周杰升礼貌性的道了谢。 燕姐掐灭手中的香烟,开口说:“其实,我并不想给她这个药的。” “为什么?” “因为她经常熬夜工作,我怕会增加她心脏的负担。她本来心脏就不好。可是,她偏偏喜欢上了潜泳,每下降一米,她脸上就会浮现幸福的笑容,看到她这个样子,我只好给她了。” “那她老公没劝说她吗?” “她那个脾气……只要是她的决定,没有人能够改变。而且他们的感情很糟糕,他也懒得管阿美的事情。” “你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吗?” “听阿美说他丈夫是个妈宝男,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询问他妈的意见,而且他特别没有主见,连逛超市买什么,都犹豫不决。阿美经常抱怨这样的生活特别累,换作是谁,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确实如此。” “咚咚咚……”突然想起了敲门声。 刘燕起身,开门,一分钟后,转过头来对两人说:“你们先坐一下,我去处理点事情。” 刘燕前脚离开,后脚一个男服务生便踩着昂贵的皮鞋走了进来。他将水果拼盘、小吃拼盘放到桌子上,便站到了一旁。 大约半个小时后,刘燕面带笑意回来了。 “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 刘燕在椅子上坐下来,男服务生退出了房间。 “我们刚才聊到哪了?” 周杰升提示说:“阿美的丈夫。” “哦,对。她丈夫我就见过一次,就是她结婚那天,后来听她总说她家里的琐事,我就换上了结婚恐惧症,因此,她还取笑了我好长一段时间。她现在交往的这个小男朋友,人倒是挺不错的,跟她丈夫相比强太多了。她之前跟她丈夫在一块的时候,什么都不敢买,但跟这个小男朋友在一起后,她整个人的气质都不一样了,看到心仪的东西也不会像以前那么犹豫不决了。小男朋友很宠她,从不让她为钱发愁。” “他们相处的怎么样?” “他们都在一起两年多了,还你侬我侬的,不过一提到结婚的事情,两个人还是会有摩擦。” “是阿美不同意结婚吗?” “也不是不同意,阿美还没想好怎么解决她和她丈夫的事,所以就一直拖着了。不过话说回来,她那个男朋友倒是挺痴情的。”刘燕点了一根香烟后,接着说,“有一次他在我这里喝酒,我们聊了一会儿。我看得出来,他很在乎阿美。就拿潜泳的事情来说,他没办法说服阿美放弃这项运动,便跟她一起去潜泳,保护她的安全。这样痴情的男人我还是第一次见,阿美还是挺幸运的。” 刘燕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羡慕的目光。 “你们经常在一起潜泳吗?” “其实,我们总共也没去过几次。” “那十四日那天,你为什么特地给阿美打电话,询问她是否去俱乐部。” “上次潜泳,我去了,她没去,所以就想问一下这次要不要一起去。说实话,我感觉她最近好像故意躲着我,所以也想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不过刚才听完你说的话,我想大概就是因为彪哥的那件事,她才故意躲着我。”说完,刘燕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露出了吃惊的表情。 “怎么了?是想到什么了吗?” 刘燕笑着说:“没有。” “十四日晚上六点半,你在哪里?” 刘燕冷哼了一声。“对,当天我确实去过阿美家,差不多就是你说的那个时间。” “你见到她了吗?” “见到了。当时门虚掩着,我敲了敲门,她就来应门了。她好像也刚到家。我们聊了两句。她说她晚上要去潜泳,说晚上可以多游一会儿,已经跟教练约好了时间。我有事,就没跟她一块儿去。” “你为什么去找她?” “当天下午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听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所以想问问她发生了什么事。” “她丈夫在家吗?” “在家。” “你怎么这么肯定?” “当时我听到了男人的咳嗽声。” “后来呢?” “我觉得他那两声咳嗽,就是在下逐客令,然后我就走了。”燕姐的眼睛里映射着周杰升的脸,她说,“阿美是怎么死的?” “药物过量引发的猝死。” “会不会是自杀?” “为什么这么问?” “电视剧里不经常出现这样类似的情节嘛。” 对面的两人顿时语塞。 周杰升说完客套的结束语后,准备起身离开。 “我送你。” 林凡霜为刘燕的话补充了一个字。“们” “上次,我跟你说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周杰升回答说:“等这个案子结束,我才能有时间好好考虑。” “那你可要扎紧时间了。过段时间,我就要去国外定居了。” “这个消息听上去有些让人意外。” “很早之前,我就有出国的打算了,只是提前了一些。不过,如果你来这里工作,兴许我会留下来。” “如果你诚意十足,兴许我会早点帮你抓到杀害阿美的凶手。” “那就辛苦你了。” “那就多谢你的配合了。” 刘燕将两人送到门口,看着周杰升的车子在街道上消失,才转身进入酒。 车子行驶了十多分钟后,林凡霜忍不住开口说:“师傅,你是不是开错路了。” 周杰升左右看了看,发现自己将车子开进了一个未知尽头的街道。“怎么会,我只是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 在绕了一大圈后,车子终于行驶进了较熟悉的街道。 十八日早上九点半。 由于两人昨日没有对刘燕的话进行总结,便成了今日早上需要完成的事情了。 “师傅,你完全不怀疑刘燕说的话吗?” 周杰升一边整理文件,一边漫不经心的说:“五个疑点。” 林凡霜露出自信的笑容。“我也找到了五个疑点。” “哦?哪五个?” “疑点二十四,刘阿美的药明明还够吃,为何还要去买晕船药。疑点二十五,刘阿美房间里的男人是谁?仅凭咳嗽声判断,有些草率。疑点二十六,刘燕为何判断刘阿美是自杀?我认为她不是那种会把电视剧中的情节带入到现实世界的人。疑点二十七,刘燕之前为何谎称自己没有去过刘阿美的家,若不是我们调查了伽蓝小区的监控,看到她六点半左右进入了伽蓝小区,恐怕她还不会说实话。疑点二十八,刘阿美家的门为何是虚掩着的情况?是谁刚刚离开,没有关好门?还是她刚要准备离开,发现忘拿了什么东西,所以没有关门?” 周杰升刚想说些什么,林凡霜手机铃声却响个不停。 “是陈翔打来的。”话音刚落,林凡霜按下了接听的按钮。“……好……我们马上到……”电话挂断后,她对左手边的人说,“他说经理回来了。” 周杰升立刻拿起车钥匙,飞奔到车里。他稍稍用力踩了一下油门,不久后,便到达了乐享保险公司。 “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想跟你了解一些关于刘阿美的事情。” “她的事情我怎么会清楚,这几天我都在外面出差,我跟她的死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我听说,你最近与刘阿美发生过冲突,而且最近一段时间内,还做了很多对她不利的事情。” 林凡霜瞥了一眼眼前这个大腹便便的男人,头顶微秃,脸部油腻,办公桌前整齐的摆放着印有他名字(魏德明)的名片。 “是听陈翔那小子说的。”魏德明说,“刘阿美总仗着自己是老员工,根本不把我这个经理放在眼里,还串通其它的老员工,对我施压,想取代我的位置。我不开除她,开除谁。” “这么说阴阳合同的事情也是你指使的了?” “他把这件事也跟你们说了!确实是我让他这么做的。谁让他没抵抗住金钱的诱惑,不过这件事他搞砸了,像他这种没用的人,也没有留他的必要了。” “那你为什么要动手打他?” “开什么玩笑啊,我打他!像他那种一无是处、畏手畏脚的人,我都懒得看他一眼。我可是个成功人士,才不屑做这种事情。还真是有什么样的师傅就有什么样的徒弟。”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刘阿美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吗?” “她做的那些事,我都懒得说,以身体作为交换条件,有什么可说的……你们不相信?不相信的话,你们可以去问问她的那些客户,不就知道我说的话是真是假了。” “刚刚我进来的时候,看到了招聘启事,上面写着招聘年龄为二十二岁到三十五岁,陈翔才二十八岁,你为什么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让他离开公司?” “公司需要新鲜的血液,而且现在是个优胜略汰的社会,他能力不足,我有权利开除他。对我来说,二十二、三十五只是一个数字而已,但是我只会选择二十二,那个小子很显然已经超过了二十二这个数字。” “听说新来的员工与你异常亲密!” “警官,你不要想太多。她是我的侄女,刚从商学院毕业。我让她来这里上班,好像不犯法。” “我能跟她聊两句吗?” “实在是太不凑巧了,我安排她去外地培训了,至于什么时候能回来,我也不是很清楚。” “你最后一次见到刘阿美是什么时候?” “那我怎么会记得。” “你们不久之前才发生过争吵,你一点都不在意她之后的举动?” “我为什么要在意!我才是这个店的经理,她能把我怎么样?” “她不是有取代你的打算嘛。” “不错,但是我并不害怕。正因为如此,我要给她好好上一课,让她知道什么叫官大一级压死人,连同与她关系密切的那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魏德明深呼了一口气,接着说,“我想你们的问题也该问完了,我还有事,就不陪你们了,请。”说完,他指向了门口的位置。 两人刚走出公司大门,林凡霜便抱怨道:“什么人嘛,真让人恶心。” “你以后还会遇到很多像他这样的人。” 周杰升的这句话无疑加重了她的烦躁的情绪,一想到自己日后未知的一切,她心中既不安又害怕。 第五章 调查篇(4) “你在想什么?” 林凡霜将头摆正,带着略有些忧愁的口吻说:“师傅,你说为什么像刘阿美这样的好人会被杀呢?这样的话,世界上不就多了一个坏人吗?那我们生活的这个地方,岂不到处都充满着黑暗,那活着的理由又是什么呢?” “小林,你上警校的原因是什么?” “伸张正义、锄强扶弱。” “那你成为警察又是为了什么?” “当警察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那就坚持你所坚持的。” “可是……” “好了,不要瞎想了。我们分析一下魏德明这个人。” “急功近利、毫无人性、阴险小人,我就没见过这么令人反感的人,他那个侄女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除此之外,你就没发现一些其它的问题吗?” “说实话,师傅,没有,我实在是没有心情去想这些。” 周杰升将靠背调低,上半身慢慢向后倾斜。“我给你半个小时的时间整理情绪,半个小时以后,我们开始分析。” 林凡霜深呼吸,并且拍了拍脸颊,终于驱散了脑海里乱七八糟的思绪。她开始仔细研究魏德明说的每一句话,不过,一想到他那张油腻的脸,她的胃部就很不舒服。 半个小时后,周杰升睁开眼,直起身子。“说,你都发现了什么。” “我发现了三个疑点……第二十九个疑点,陈翔身上的伤痕到底是谁造成的?我记得师傅你说过,他身上的伤是不同的人打的,我很好奇,到底是因为什么,他才会被打成这样。我有个大胆的猜想,他的伤与工作无关,而是更偏向于私人方面。” “你的意思是,他是小白脸?” “既然他是自愿的,那么很多设想就可以排除了。我听说某些特别有钱的女人,都会有一点点的特殊癖好,所以……” “你平日里都看了些什么八卦新闻。” “嘿嘿……就是随便看了看。”林凡霜紧忙转移话题。“然后呢,就是疑点三十和三十一了,其实可以把这两点归结为一点,但是我还是分别列出来了,因为我觉得魏德明这个人还需要多了解一些。第三十个疑点,魏德明口中的刘阿美,与刘燕、陈翔等人口中的完全不同,甚至性格相反,我不得不怀疑魏德明在说谎。所以就出现了第三十个疑点,刘阿美以身体作为交易的行为是真是假。” “看来,我们要找陈翔好好聊聊了。” “他未必会说实话。”林凡霜说,“陈翔一开始跟我们说是刘阿美打得他,后来又说是魏德明打得他。很显然,他就是把我们当猴子耍了。他知道自己的师傅死了,自己没有了靠山,就给刘阿美编一些乱七八糟的罪名。他师傅对他那么好,把自己的单子交给他,让他赚钱,可他呢……” “他是否会说实话并不是重点,我们需要在意的,是他还能说出什么。” “什么意思?” “他透露的事情越多,我们就可以多方面的了解这些人,了解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情。” “可是,如果他谎话连篇的话,我们就越难搞懂这个案子了。” “疑点多,总比什么疑问都没有来得强。” “可是,师傅,我总觉得这个陈翔靠不住,要不我们问问别人。” “比如?” “比如公司其它员工,阿美的丈夫,邻居。” 周杰升挑挑眉,不说话。 钟表显示的时间为晚上七点零三,林凡霜慌慌忙忙的跑到周杰升的面前。 “怎么总是毛手毛脚的!” 林凡霜喘了一大口气,开口说:“陈翔死了!” 报案人是偶然路过乐享保险公司的行人。 警方在办公楼的顶层(20层)的栅栏边上发现了陈翔的皮鞋。陈翔的死亡时间是十八日晚上六点五十八分,他坠落到地面的瞬间正好被对面超市的监控拍了下来。 十九日早上八点。 “师傅,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啊?” 周杰升面无表情的仰视着乐享保险公司所在的楼层(16层)。 魏德明看到两人的身影,毫不掩饰不耐烦的情绪。“你们怎么又来了,还有什么事吗?” “难道你没听说陈翔的事情吗?” “听说了……但是跟我有什么关系。” “昨日你见过他吗?” “我不记得了。” “他最近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我说过我是不会在意他那种人的,你们到底要我说几遍啊。” “昨天晚上六点到七点,你在做什么?” “你可以去问我的秘书,她知晓我全部的行程。我还有事,你们请便。”留下这句话后,魏德明匆忙的走出了公司大门。 “两位,请跟我来。” 接待两人的是魏德明的秘书——杨雪,她看上去大概25岁左右,身材瘦小,举止得当。 “咖啡?还是温茶?” “不用麻烦了……请问你在这里工作多久了?” “五年了。” “陈翔是什么时候进入公司工作的?” “我不是很清楚,我只负责魏经理的事情。” “那公司里谁与陈翔的关系比较好?” “我不知道。不过,我可以帮你问一问。” “那就麻烦你了。” 杨雪将茶水放到两人面前,便退出了房间。 大约过了十分钟,一个身材微胖的男人走了进来。 “你是?” “我叫秦晓楠,是杨雪叫我过来的。” “请坐……你是陈翔的好朋友?” “我们以前的关系确实挺好的。” “以前?那现在呢?” “现在我们只是同事。我觉得他这个人很狡猾,不对,是狡诈,跟我完全合不来,所以就跟他疏远了。” “狡诈是什么意思?” “有一次,我看他偷偷摸摸进入了阿美姐的办公室,然后在房间里翻来翻去的,我就问他在找什么,需不需要帮忙,他白了我一眼。至今我还记得他当时的眼神,你们不知道,那个眼神特别恐怖,就跟电视剧中杀人狂魔的眼神一模一样,还泛着红光。” “这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记不太清了,说实话,我尽量不去想那天的事。万一他觉得我看到了什么,我一定很危险,所以……” “阿美的办公室任何人都可以进入吗?” “不是,陈翔有钥匙,还是阿美姐给他的呢。阿美姐那么信任他,他却辜负了这份信任。枉费阿美姐对他那么好,可他却恩将仇报,竟然做出阴阳合同这种事,他的良心真的是被狗吃了!我跟你们说,阿美姐真的真的是一个特别好的人,是我入社会以来,遇到的最好的人。她不仅性格好,人又漂亮,对新员工还照顾有加。我刚来公司的时候,什么都不懂,其他的老员工总是骂我笨,只有阿美姐耐心解答我的疑问。她真是个非常好非常好的人,可是怎么就……” “阿美打过陈翔吗?” “什么?” 周杰升又重复了一遍刚刚说过的话。 “没有!肯定又是陈翔乱说的。阿美姐那么善良,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你们千万不要相信陈翔的话,他就是个谎话连篇的人。” “魏经理与陈翔的关系怎么样?他会不会动手打人?” “最近这段时间,陈翔确实经常出入魏经理的办公室。我们经理行事谨慎小心,才不会动手打人呢,一般都是在暗地里搞小动作。” “阿美和魏经理相处的怎么样?” “经理嫉妒阿美姐这事,我们大家都知道。他看平常的法子动不了阿美姐,就把自己亲戚的女儿招进来了,总是把最好的资源给她。虽然阿美姐不在乎那些,但是他们做的也太过分了。只可惜阿美姐不是店经理。” “除了你之外,还有谁跟陈翔的关系比较好?” “莫言。” “他在吗?” “他刚刚出去了。” “可否帮我联系一下他?” “没问题。” 秦晓楠前脚刚走,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女人将头探了进来。 “我可以进来吗?” “可以。”周杰升等她坐下,才再次开口。“你有事要跟我们说吗?” 女孩点点头。“我叫邓雅彤……其实,我跟陈翔交往过一段时间,不过,没过多就分手了。” “方便说一下分手的原因吗?” “我觉得他有些奇怪,怎么说呢,有点类似于双重人格,有时候他乐观向上,有时候又郁郁寡欢,我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我觉得在跟两个完全不同性格的人同时谈恋爱,那种感觉很让人崩溃,而且他根本不知道我要什么。他总是给我买一些奢侈品,还说我想要什么,他都能满足我,可是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电话都打不通,后来,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就跟他提分手了。” “他大多都是因为什么才会郁郁寡欢?” “我不知道,他心情失落的时候总是喃喃自语,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要不然就说没事,我觉得大概是因为他是孤儿的缘故,才会把心事都藏在心里。” “那他寻找过他的亲生父母吗?” “没听他说过。” “你知道他身上的伤是怎么造成的吗?” “他受伤了?我不知道。” “你们恋爱的时候,你去过他的家吗?” “没有。” “阿美与陈翔的关系好吗?” “特别好。阿美姐是个特别好的人,就像知心大姐姐一样,对我们这些人特别照顾,对陈翔更是关爱有加。我很喜欢阿美姐。说实话,我挺羡慕陈翔的,一进入公司就被安排到阿美姐的手下工作了。如果阿美姐是我的师傅就好了……阿美姐是实实在在的为我们着想,不像那个魏经理,眼中只有利益。” “你还有什么要跟我们说的吗?” “暂时没有了。” 女人离开后,周杰升倍感口渴,将一次性水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林凡霜换了一个坐姿,将刚刚一笔带过的内容补充完整。 大约又过了五分钟,莫言终于出现了。 “你们找我?” “想跟你了解一些关于陈翔的事情。” “哦,原来是这样。”莫言在两人对面坐了下来。“你们想知道什么?” “你跟陈翔是怎么认识的?” “我以前跟陈翔合租过一段时间,他为人特别好,我们俩又谈得来,就变成好朋友了。” “他最近有什么特别奇怪的地方吗?” “最近嘛……他最近确实有些精神恍惚,我还劝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他就是不肯听我的话,总说没事没事的,哎,也不知道他脑袋里天天瞎想什么?” “他平日里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是我见过的最有种的男人!你们是不知道,我以前见过的那些有钱人各个都趾高气扬、目中无人,但是陈翔不一样,为人特别仗义,视金钱为粪土。有一次,我向他借一千块钱,他给了我两千,还说不够的话就跟他说,他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事后,我说请他吃西餐,他说我赚点钱不容易,随便买点吃的、喝的就行了。说实话,他比我那些发小有义气多了。” “据我所知,他的经济状况并不好啊。” “怎么会呢!他可是名副其实的富二代。你们都是从哪听到的这些啊。就他身上的那套西装将近一万块钱,我这身五百,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注意前台的那两个女生,她们的西装才一百左右。” “他父母是做什么的?” “他没说过,我只知道他父母原本要带他去国外生活的,但是他不想去国外,父母拗不过他,就留了一大笔钱给他,让他在国内做点生意,长长见识,以后好接手他父亲的公司。” “那他为什么在这里工作呢?” “他是为了体验生活,才进入公司工作的。我真的佩服他的勇气,如果是我,我才不会从事最底层的工作呢。有时候我就在想啊,工作做不好要挨骂,上司心情不好也要挨骂,像他那种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人,怎么能忍受得了这些,可他就有那种不服输、不甘心的性格。可惜天妒英才,要不然他会做出一番成绩来的。” 周杰升附和的点了点头,并非同意莫言的说法。 第六章 调查篇(5) 周杰升开口问:“刘阿美动手打过陈翔吗?” 莫言回答说:“怎么可能!阿美可是一个特别完美的女人,又不是暴力狂,怎么会动手打人呢!阿美曾经带过我一段时间,她是怎样的人,我在清楚不过了。”莫言说,“阿美不仅人长得漂亮,性格还温柔体贴,完全符合我的审美,若是我能在早出生几年,我一定要把追到手,然后好好珍惜她、疼爱她。也不知道她老公怎么想的,这么好的女人怎么就不好好珍惜呢!”说完,莫言的脸上浮过一丝可惜的神情。 “阿美的私生活你也很了解?” “别误会,我可没有偷窥的癖好。阿美在这里工作的这些年,她丈夫从来没有接她下班过,不难想象,他们的婚姻肯定不幸福啊。不妨跟你们说一句真心话,若不是阿美,我早就不在这干了,一想到以后都见不到她了……” “那魏经理有动手打人的习惯吗?” “他倒是经常骂人。” “听说魏经理和阿美最近发生了口角,你知道这件事吗?” “当然了,不仅我知道,整个公司的人都知道。魏德明那个人自私自利,竟做些损人利己的事情。阿美为了维护我们的权益,经常跟他争吵。不瞒你们说,我认为就是他害死了阿美。” “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为了利益啊。阿美若是顶替他成为了新经理,他去哪里捞钱啊!不是有句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听说公司来了一个新员工,还抢了不少阿美的客户。” “可不是。也不知道这个女人什么来头,刚进入公司没几天,就截胡,听他们说她是经理的侄女,但我觉得她与经理的关系不简单。她不只抢阿美的客户,还抢过很多人的单子。看她整日浓妆艳抹的样子,就知道她是个心机女,可是有些人就吃她这套……你们说,换作是谁,谁不生气啊,也就是阿美脾气好,就跟她吵了两句,我要是个女的,我就直接上手打她了。” “找陈翔办理保险业务的人多吗?” “这我倒是没太在意。不过,他是阿美的徒弟,少不了提成的。公司大部分的客户都是阿美拉过来的,经常会分给陈翔一部分……我俩一起喝酒的时候,他总说自己非常幸运,刚入社会,便遇到了阿美这么好的上司。也不知道魏德明给他吃了什么迷魂药,他竟然做了这么对不起阿美的事情,真是搞不懂。” “昨天你见过陈翔吗?” “见过。” “他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吗?” “异常的举动……应该没有,我们中午还一起吃了饭呢。” “他有没有说些比较奇怪的话?” “我想想啊……他说他今天晚上不加班,不用等他一起吃晚饭了。” 周杰升略有些疑惑。“这有什么奇怪的?” “你不知道,若是往常,他临下班之前才会跟我说这些话,可是昨天,他是在我们中午吃饭的时候说的,我当然会觉得奇怪了。” “除此之外,还有其它反常的举动吗?” “应该没有了。” 询问结束,已经是下午两点钟了。 一上车,林凡霜便轻柔着自己的右手腕,周杰升注意到了这一点,便提议道:“一会儿,你来提问,我负责记录。” “啊……我们不回警局吗?” “不。我想去个地方。” “我们是去见什么人吗?” 周杰升打了一个疑问。“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路途中,林凡霜接到了一个电话,然后,她将电话的内容转述给了周杰升。“经过恢复,在陈翔的手机相册中发现了许多女人的裸照。从八月二十三号开始,他就被两个不同手机号码轮番轰炸着,而且全是黑卡,查不到身份信息。” “原来是这样。” 林凡霜好奇的问道:“什么?” 周杰升突然快速转动方向盘,将车子停在了路边。 “秦先生!” “你们!” “可否聊一下?” 秦超领两人走进了一家饮品店,似乎是他回家的必经之地。 林凡霜第一次负责询问的任务,内心略有些紧张,将果汁喝了大半,终于鼓起勇气开口了。“你知道刘阿美最近经常出入潜泳俱乐部吗?” 周杰升快速的挥动着笔杆。 “知道,她那件泳衣还是我给她买的呢。” “请问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这个与阿美案子有关系吗?” “如果你觉得不方便,可以不做回答。” “会计。” “听说,你曾经和刘阿美一同出现在潜泳的俱乐部。” “对。我很担心她。我不知道她从哪里听说潜泳可以强身健体的谬论,非要去潜泳,对她来说,她根本就不适合潜泳。” “据我所知,只要是运动都有强身健体的功效,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认为这是谬论呢?” “因为她的心脏不太好,不支持潜泳这项运动。我本来就劝不动她,她那个好朋友燕姐倒好,给了她一瓶药,然后她就更肆无忌惮,没办法,我只好陪她一起去了。我吃过那个药,但是给我的感觉很不好,我就劝她不要再吃这个药了,她嫌我啰嗦,就不带我一起去了。” “十四日早上十点,你为什么给刘阿美打电话?” “我给她电话需要什么理由吗?” “我的意思是,你们当时都聊了些什么?她的情绪如何?” “……自从我上次强烈反对她去潜泳,我们大吵了一架之后,我约她见面,她就说工作很忙走不开。那天,我打电话过去,是想约她去看电影,当天上映了一部叫《我喜欢你》的爱情片,里面那个男主角是她的偶像,所以我想借这个机会,跟她缓和一下现在的关系。可是,她还是去潜泳了。” 秦超舔了舔嘴唇,拿起杯子,抿了一小口柚子茶。 “你的惯用手是左手?” “对,有什么问题吗?” 林凡霜笑着摇了摇头。 “你知道刘阿美为她丈夫投了一份保险吗?” “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会给那个男人投保呢?受益人是谁?” 周杰升抢先一步说:“是他丈夫。” “不可能,受益人不可能是他丈夫。她爱的人是我,不可能写她丈夫的名字。再说了,那个男人朝三暮四,根本就不配拥有阿美。阿美对她丈夫很失望,不会对他有任何的留恋。我想这一定是他们刚结婚的时候,阿美弄的。”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当时我的公司跟她的公司有一些业务往来,一来二去,我们就认识了。那时候,她跟她丈夫的婚姻就已经出现问题了,我也知道插足别人的婚姻是不道德的,但是我真的很喜欢她。我想陪她熬过她最艰难的时候,也许你们看来这很可笑,可是谁没扮演过小丑呢。” “那你应该认识魏德明?” “谈不上认识,倒是见过很多次。那个人总是故意刁难阿美,完全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小人,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替阿美出这口恶气。” “最后一个问题,你去过刘燕的酒吗?” “去过,阿美带我去过,不过,我不喜欢她去那玩。” “为什么?” “你们难道不知道酒里有人磕药?”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有一天心情不好,就去燕姐的酒了,然后就看到有人在吸毒。一开始我没在意,可是那些人的状态突然变了,我就知道他们刚才吃的东西不一般。没想到酒是个这么混乱的地方,后来我一想,燕姐一看就是个混社会的人,弄到这些东西简直易如反掌,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林凡霜说完“感谢配合”之类的话后,秦超稍稍整理了袖口,准备起身离开。 “等等。” 其余两人看向周杰升。 “我还有几个问题。” 秦超盯着他的脸,一副想看穿他心思的表情。 “据我所知,十四日当天,刘阿美晚上才会去俱乐部,你是上午十点左右给她打的电话,请问,你是如何知晓她确实去潜泳了呢?” “她跟我说她要去潜泳,所以我就认为她是去潜泳了,有问题吗?” “有,非常有问题。十四日下午,你跟主管请了半天假,请问你去了哪里?” “我不能请假吗?” “当然可以,只是这个时间点有点危险。” “处理了一些私人的事情。” “哦!你去找刘阿美了,对!” “你有证据吗?” “我调查了你的住房信息,你现在租住的房子与刘阿美在同一个小区……可以给我一支烟吗?” 秦超迟疑了片刻,从裤子的左边口袋里取出了一盒烟。 周杰升从秦超手中接过香烟,将它放在鼻尖处嗅了嗅。“刘燕说,她当天去找刘阿美的时候,听到了男人的咳嗽声,我就在想,什么样的情况下男人才会接连咳嗽好几下,辣椒、水和烟,其中什么物品是伸手就能摸到的呢?答案是烟。我仔细观察过刘阿美的丈夫,他的牙齿、衣服的味道都足以证明他不抽烟,虽然你抽烟的频率不高,但是我发现你很留意从你身边经过的男人手中的香烟,而且你身上的香水味道根本掩盖不住香烟的味道,所以十四日那天,你去见她了,对吗?” 秦超露出无力反抗的神情。“好,我承认,我确实去找她了。通话的时候,我听她声音有些不对,所以有些担心,便去找她了。她见到我很开心,我们就亲热了一会儿。但是,我总觉得她的脸色有些不太好,喘着大气,所以我想带她去医院检查一下,可……反正就是没去医院。之后确实有一个女人来过,不过我没看到她的脸。” “你怎么知道来访的人是个女人?” “我听到了女人的声音。” “那个女人待了多久?什么时候离开的?” “记不清了。我当时满脑子都在想怎么劝说她不去潜泳。后来,我们因为这件事又发生了争吵,我就走了。” “期间,她丈夫回来过吗?” “那个男人几乎凌晨或者更晚才回家。” “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如此反对她去潜泳?” “我说过了,她心脏不好,不适合潜泳。还有她每次吃完燕姐给的那个药就怪怪的,我觉得那个药有问题,而且她重感冒还没有好,不宜使用其他药物……可她就是听不进去我的话。” 秦超离开后,周杰升慢悠悠的喝完杯中剩下的果汁,然后将笔记本交到了林凡霜的手中。 “师傅,你说刘阿美病还没好,为什么非要去潜泳啊?” “也许潜泳只是一个幌子,她想去见什么人。” “那个男教练?” “或许男教练不只是教练,还有其他身份。” “什么样的身份能让她如此坚决呢?”林凡霜喃喃自语道,“医生?飞行员?暴发户?地产大亨?明星……” 两人驾车回到警局之后,周杰升看到了放在桌面上的调查报告,接着,他将报告递给了林凡霜。 “什么!这……师傅,怎么会这样……刘阿美给他丈夫买的保险是按月交费的,而且只付了一个月,便取消了。” “往后看。” 后面的内容,更是让林凡霜惊愕不已。 “这……怎么……保费二百万,投保人是秦超,被保人也是秦超,张弘从被保人变成了受益人!天啊!师傅,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除此之外,张弘的银行账户曾经有三次大额数目的金钱汇入,都是由刘阿美所在的乐享保险公司的财务部汇入的,更巧的事情是,这三份保险的经办人都是刘阿美。” “这太诡异了!难不成组团骗保吗?” “保险公司也曾这样认为,可是调查了很久,也没有找到骗保的证据。” “师傅,我不明白。” “你是觉得这份调查报告里的刘阿美与你心中的刘阿美相差甚远,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对吗?” “我从来没有怀疑过那份保单,可是……我实实在在的摸到了那份保单,并且看到了保单,可是……为什么……为什么都是假的?” “我的老师曾经问过我一个问题,人是个什么样的高等动物?现在由我来问你,你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是个有梦想的高等动物。” 周杰升摇摇头,说道:“这个问题我当时想了很久,可是我的答案老师都不满意。后来,他告诉我说人是个懂得自欺欺人,又懂得欺骗的高等动物。这句话我一直放在心上,就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盲目地去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和摸到的。” “我不明白。” “你不需要明白,只需要记住我说的话,这也是我唯一能教给你的东西。”周杰升的语气瞬间变得严肃起来。“擦干眼泪,死者还等着你替她找回公道呢。” 林凡霜吸了吸鼻子,做了两个深呼吸,就紧跟上了周杰升的步伐。 第七章 调查篇(6) 九月二十日,伽蓝公寓。 敲门声过后,张弘推开门。“周警官!” “有几个问题想问你,方便吗?” 事实上,周杰升眼看着张弘走进了公寓,并且算好了时间才敲响了他家的房门。 “好……进来坐。” 张弘从右手边的鞋柜里拿出两双拖鞋,鞋柜上摆放了一盘绿色植物,鞋柜的对面摆放了两个小木凳,衣帽架摆放在鞋柜的一侧。 “喝点什么?” “不用麻烦了。” 张弘还是为他们倒了两杯温水,阳光照射在透明的杯壁上显得格外刺眼。 “你的手表很贵。” 张弘不做回答。“这次你们突然拜访,是阿美的案子有进展了吗?” 周杰升也不予回答,转问,“你妻子曾经办理过三份保险,每份保险的保额是一千万,受益人写的都是你的名字,而且最重要的事情是,这三个有钱人都意外身亡了,你觉得凶手是谁?” “我又不是算命大仙,怎么会知道凶手是谁呢?况且抓凶手不是你们的工作嘛,恐怕警官是问错人了。” “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不过,你跟这件事是脱不了关系了,我想今后会有其它部门的警方人员跟你沟通,恐怕还要麻烦你积极配合了。” “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些事情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银行账户里的那些钱,你怎么解释?” “我为什么要解释!这是我应得的,这是他们盗用我个人信息的补偿,再说了,你们说汇入了三千万,可是我只收到了两百万,说起来,我还亏了呢。” “你手上手表的价值超过了五百万,却跟我说你只拿了两百万,这样的谎言未免太低能了。” “你说的是这块手表?”张弘摘下手表,将它扔到两人的面前。“这是刘阿美买的,是个a货,不信的话,你们可以拿回去做鉴定。与你说的五百万可差了四百九十九万呢!” “你不觉得账户里凭空多出来二百万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那又怎样?” “你为什么没有报警?” “我为什么要报警,这天上好不容易掉下一块儿大馅饼,难不成还要让我扔回去。既然老天爷把钱给我了,我为什么不收!我就没听说过中奖的人还把礼品送回去的故事。” “十四日下午五点,你在哪里?” “我上次不是说过了嘛,我整天都在公司上班。” “我去你的公司查过了,下午五点你就打卡走了,根本没在公司。” “我去见客户了。” “可否把客户告知我们,我们好核对一下。” “我想不太方便。” “你不提供客户信息也无妨,无非就是加重了你杀害刘阿美的嫌疑而已,正所谓清者自清,被怀疑也没什么关系,你说对?” 张弘露出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我很好奇,你怎么知道这块手表是假的?” “仔细看就能看出来了。” 周杰升突然露出讨好的模样,用轻快友好的声音说道:“我最近打算买一块手表,但我听说手表店里的a货特别多,店员专门推荐一些既不实用又容易损坏的二手货,所以可否请你传授我一些辨别的技巧?” “我对这方面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偶然发现手表的表链有些问题,才知道这是个假货。我建议你买完手表之后,拿去专业的地方鉴定一下比较好。”张弘的回答十分中肯。 “那你妻子知道自己被骗了吗?” “不好意思,我去倒杯水。”话音未落,张弘就拿起透明的空杯子离开了客厅。 “师傅,他不会是故意不回答?” 周杰升做出了一个“嘘”的手势,似乎在向林凡霜表达看破不说破的想法。 大约过了五分钟,张弘端着咖啡杯回来了。“不好意思,让你们等这么久。” “没事……十四日当天,你见过刘燕吗?” “没有。” “那就奇怪了……当日刘燕见过刘阿美,并且还跟她聊了两句。可奇怪的事情是,水杯上只有你妻子的指纹,刘燕的指纹不见了,不难想象,刘燕走后,一定有人清洗过酒杯,可是这个人是谁呢?”周杰升故意停顿了一下,想仔细观察张弘的反应。 “这你应该去问刘阿美。我知道她在外面有很多情人,没想到还把他们带回家了。” “所以你的意思是,清洗酒杯的人是她的某一个情人?” “要不然呢?” “你的猜想并不是不可能……从客厅到厨房差不多要走十小步,而且中途要经过喝酒的台,台上摆放了两块方巾,试想一下,他们为什么会略过方巾,去拿较远距离的抹布呢?” “为了快速的清楚指纹呗。” “没错。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擦掉指纹呢?” “这我怎么知道。” “不,你知道。” “我?警察先生是在讲笑话嘛!” “案发那天,我一进入这个房间,就发现了很多不同寻常的地方,确切的说,是因为一个现象从而导致的怪异……就是房间特别干净,甚至连鞋柜都擦拭的干干净净。一开始,我也想不明白这是什么原因,直到我调查了你的不在场证明之后,我终于明白了……客人与主人的不同。客人在进门之前,主人通常情况下都会从鞋柜里取出拖鞋,并且放到客人双脚的前面,就如同你把我们请进屋时所做的举动一样。而主人则会自己打开鞋柜取出拖鞋。既然如此,身为这个家的主人,也就是你的妻子,她根没必要清理鞋柜,况且十四日那天不是适合大扫除的节日,可是鞋柜上却检测不到任何的指纹。再加上我刚刚说的,客人是不可能触碰鞋柜的把手的,那么只剩下你了。在我多次询问你的过程中,你一直坚持说自己没有回过家,并且拒绝提供为你做不在场证明的客户资料,更能说明你在撒谎。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地方——抹布,这个房间里一入眼的便是厨房的抹布和台的方巾,但是在鞋柜上并没有检测到抹布上的油脂,或者是方巾上的酒水残留,说明清理房间的那个人使用的不是那块抹布,更不是方巾,除了对这个家最为熟悉的你以外,没有人会多此一举,选择其它的抹布,所以综上所述,案发当天,你回过家!” 张弘放平托腮的手,吞吞吐吐的开口说:“……当天我确实回过家。可是我回来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我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的,只是没想到……” “早晚会有这么一天是什么意思?” “她总是吃些乱七八糟的药,没有安全保证,能不出事嘛。她吃完那些药之后,脸色特别难看,也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弄来的,我想你们应该去查查这些药的来源。” “你为什么要谎称自己案发当天不在家?” “我说自己在家,然后加重你们对我的怀疑?”张弘说,“她做的那些事情,我都知道。她利用别人的个人信息骗保,然后,就把他们都杀了。她认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根本不会有人察觉。我本来不想参与进来的,可是她下一个下手的对象竟然是我,所以我很想知道她的下一步计划,然后自救。” “你怎么知道她的下一个目标是你?” “……我是无意中看到了保单才知道的。” “你在哪里看到的?” “我家的保险柜。” “是你的保险柜?还是你妻子的保险柜?” “我俩都在用,应该属于共同拥有的物品。” “保单上那么小的字,如果不是带有目的性的查看,不可能会看到你自己的名字。” “她把保单放在了一个牛皮纸袋里,用记号笔写上了我的名字,否则就像你说的,我根本不会在意那里面装的是什么。除此之外,我还发现了她的计划。” “什么计划?” “杀害我的计划。”张弘从沙发底部取出一个牛皮纸袋,然后将它推到了周杰升的面前。 牛皮纸袋里有一把匕首、一盒安眠药、一捆麻绳和实施杀害张弘的具体过程。 “除了自救,你就没想过其它的解决办法?” “我确实想杀她,但不是那一天。我听说半个月后她会去郊外游泳,我准备让她溺死。” “半个月之久的事,你不怕会有变故吗?” “不会有任何变故的,她期盼那一天已经期盼很久了。” “出于好奇,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在你知晓你妻子做的那些事情之后,你为什么不选择报警?” “别闹了。直到现在,你们不也没找到她骗保的证据吗?说句不好听的,只要在警方调查之前,把所有的交易取消就可以了,再说,她只是个经办人,再怎么怀疑也怀疑不到她的身上啊,反倒会认为我是最有可能犯案的对象。说与不说,有什么差别吗?我可不希望警察三天两头的就来打扰我的生活,也不希望邻里街坊在背后议论我,所以我觉得不说最好。” “案发当天,你说你回来的时候你妻子已经死了,那你还记得当时的场景是什么样的吗?” “就像你说的,房间很干净。我还以为是她新欢弄的。” “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那个小子有洁癖。” “你见过他?” “可以这么说,我知道他,他姓秦对?” “对。你是怎么知道的?” “如果你是我就会明白……那小子身上有很重的男士香水的味道,我不喜欢那个味道,所以印象很深刻。不过,再浓的香水味,也盖不住他身上的臭味。” “当时,你妻子的身旁可有水杯?” “有啊,她左手边确实有一个水杯。”说完,张弘从茶几最底层的抽屉里取出一个透明的塑料袋。“对了,我还发现了这个。” 周杰升将透明袋拿进看了看,转而递给了林凡霜。 透明袋里存放着一个空药板,上面印有外文。 张弘说:“我说过她早晚会被这些没有安全保证的外国药给害死,果不其然。” “我们到达案发现场的时候,并没有看到你说的那个水杯。” “哦,那个我拿去洗了。” “你拿去洗了!” “我碰了那个杯子,所以把我碰过的地方清洗了一遍。” “你认识陈翔吗?” “这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似乎是她的同事。” “最近你见过他吗?” “我为什么见他!” “我还有一个问题,这上面缺少了一个东西,请问它去哪了?” “我知道你说的那个东西,但是我捡到这个空药板的时候,它就是现在这个样子了。” 从张弘家离开以后,周杰升在伽蓝公寓四周转了转。 林凡霜迈着小碎步紧跟在后面,她一边整理笔记本,一边提问道:“师傅,我们在厨房的那块抹布上检测到了药物残留,并非什么油脂。” “我知道。” “那你是故意说错的了?” 周杰升打了一个响指。“就基本情况来看,是这样的。” “为什么?” “他们不知道我们掌握了什么,才更容易露出马脚。” “懂了……可是,师傅那个空药板上到底缺了什么呀?我看了半天,也没觉得哪里有问题啊。” “我倒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师傅你说。” “张弘说刘阿美死的时候,水杯在她的左手边,针对这个问题,你有几种假设?”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了,无非就是有人伪造了她自杀的假象,可是这个凶手却忽略了她的行为习惯。” “除此之外呢,还有其它的想法吗?” 林凡霜做出一脸沉思的模样。 两人足足花费了一个小时的时间,才把整个伽蓝公寓转了一圈。幸运的事情是,他们并非一无所获。 伽蓝公寓共有四个出入口,分别在东西南北四个方位。其中南北两侧设有保安室。东西两侧则是一个宽约八十厘米的大铁门,且没有安装监控摄像头。 两人简单的吃了一顿既不是中饭,也不是午饭的餐食,然后在夜色酒还没有营业之前,找到了刘燕。 “你们来来回回都来了好几趟了,是在怀疑我吗?” 周杰升满脸歉意的说道:“给你造成了困扰,我们很抱歉,只是有些问题还没有搞清楚,所以才会再次打扰。” “好,好,看在你长得还不错的份上,跟我来。” 三人来到了上次谈话的小房间。 第八章 调查篇(7) 刘燕刚坐下,便迫不及待的想知道他们此行的目的。“说,这次找我又有什么事?” “那我就直说了。”周杰升突然变换了语气,严肃的说道,“你应该知道酒售卖违禁药是违法的行为。” “什么!违禁药!你是说我的酒!我想你是搞错了,这不可能,我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 “我们已经掌握了人证、物证。” “我对此事真的毫不知情,我想应该是手底下员工做的,他们总是喜欢做一些既刺激又冒险的事情。” “至于你是否参与其中,是之后的事情,这并不是我今天来找你的目地……上次你说你去过刘阿美的家,请问当时她给你拿拖鞋了吗?” “没有,我是穿着鞋进去的,还踢倒了木凳。” “你的行为似乎有些不礼貌。” “……算了,我跟你直说了。”刘燕左手手腕轻轻一用力,香烟便被熄灭了。“我是跟在她的后面进了她的家。” “你为什么跟踪她?” “有人给了我一封信,说她骗了我,还附带了几张陈翔的工作照片。” “你是怎么收到这封信的?” “就夹在我车子的雨刷器上了……当时我还以为是谁无聊的恶作剧,但没想到上面写着燕姐收,所以我才打开来看的。” “那封信还在吗?我可以看一眼吗?” “我烧了。不过,我倒是有些其它的照片给你看。” 林凡霜再一次体会到了被忽略的感觉,心想,“为什么就不能多说一个字呢,你你你的,明明是你们!” “这些是?” 刘燕回答说:“这三个人是我这里的老客户,可是他们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过来了,起初我没太在意,想着可能是家中有事,或是公司遇到了什么麻烦。直到有一天,我和一个朋友聊起他们中的一个人,我才知道他已经去世了。大概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又听说了同样的事情。我发现这一连串的意外可能没有那么简单,然后就暗中找人调查了一下。这三个人死前都与阿美有过密切的接触,虽然没有证据证明就是她做的,但是我不相信她是无辜的。” “即便如此,你们的关系还是很亲密,不是吗?” “只要她不害我,无论她这个人的品行如何,我都不会介意……可是阿美欺骗了我,她利用了我对她的信任,这就不再是感情方面的事情了,所以那天我去找她,就是想把事情说清楚,一是把钱要回来,二是跟她断绝来往,不想跟她再有任何瓜葛。” “那你要回你的钱了吗?” “没有,她说过几天会还我,还让我多给她几天时间。那个时候,她的状态就很不对劲了。” “是什么样的不对劲?” “脸色很差,而且喘大气。” “你说你是跟着她进了她的家,那意思就是说,当时,也就只有你们两个人喽?” “还有一个人。我上次跟你说过了,我听到了男人的咳嗽声,而且我还看到了一双男鞋。” “是阿美的丈夫吗?” “那就不知道了。” “后来呢?” “后来她给我倒了杯水,我们聊了两句,最后就不欢而散了。” “只是聊了两句?” “……还争吵了两句。” “你是几点离开的?” “我记不清了……大概是晚上七点多。” “她没给自己倒水吗?” “我说警察先生,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事无巨细的问我问题呢!” “不好意思。我就是这么一个爱刨根问底的人。” “好……我想想啊……倒了,她当时倒了两杯,然后把其中的一杯递给了我。” “她喝了吗?” 刘燕厌烦到了极点,吸烟也难以掩盖抚平她的情绪。“是的!她喝了!” 周杰升面带笑意看着她,似乎在表达感谢之情,但刘燕急忙把视线移到了别处。 “十八日那天,你见过陈翔吗?” “我倒是很想见他,可我还没空出时间。他也该把欠我的钱还我了。” “他自杀了,恐怕你要不回你的钱了。” 刘燕没有回答,继续享受着香烟带来的飘渺感。 九月二十一日。 人们口中的新员工终于出现了。 乐享保险公司。 “听说你们来过很多次了,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魏心惢打扮成熟,林凡霜很难接受她与自己年龄相仿的事实。 “有几个关于刘阿美的问题想跟你请教一下。” “我想你们也是为了她的事来找我的。不过,我们可不是无话不谈的关系,恐怕帮不上什么忙。” “无妨。那我就不绕弯子了。听说,你进入公司以后,便经常抢刘阿美的客户,你们之间是有什么恩怨吗?” “我跟她没有任何恩怨,这只能证明我的能力更胜一筹而已。” “可我听说,你是魏经理的亲戚。” “对,他是我叔叔。叔叔的眼光很好,在我还没有收到其他公司的录用通知之前,他便盛情的邀请我来公司工作,说公司需要像我这样的人才,所以我就来了。我是名牌大学毕业的,不屑于走后门。” “十四日晚上六点半你在做什么?” “我在外地出差,很多人可以为我证明。” “你去过刘阿美的家吗?” “我没有理由去她家,况且我也不道她的家庭住址。” “你知道你叔叔讨厌刘阿美的原因是什么吗?” 魏心惢抬起左臂,将被子移动到了嘴边,抿了一小口温水后,回答说:“我倒是听我叔叔说过一些……他说她总是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情,而且还笼络其他员工,导致他这个经理略有些名存实亡,所以叔叔非常讨厌她。” “那你认为刘阿美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说实话,她是个有魅力的女人。我叔叔说的那些话我并不相信,但是我知道任何事都不会空穴来风,所以我偷偷调查过她。” “我很想知道你调查到了什么?” “她与她丈夫感情不和已久,她有个关系要好的女性朋友,还有一个年轻的暧昧对象。” “你叔叔知道这件事吗?” “知道。他是偶然看到的。” “之后,你们做了什么?” “我们给她丈夫发送了一张她跟其他男人亲密的照片,想着她丈夫若是知晓了此事,一定会闹到公司里来,这样叔叔就可以借她有损公司形象为由,让她停职留薪,或者开除她,别人也就不好在说什么了。” “这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 “半个多月以前。” “她丈夫回复你了吗?” “没有。” “是用你的手机发送的照片吗?” “对。我的号码没有人知道,所以……” “你叔叔如此费尽心机的赶走刘阿美,不仅仅只是讨厌她那么简单?” “……你说的没错。公司里的大部分员工都很喜欢她,甚至连大区经理都对她赞赏有加,而且明年有一个店经理的评选,叔叔原本是最佳候选人,但是她在这段期间成为店经理的话,叔叔恐怕再也没有晋升的机会了。” “那张照片里的男人是谁?” “陈翔。” “我想也是。” “陈翔平日的工作状态怎么样?” “他确实是个很努力的人,只不过做事太马虎,又胆小怕事,如果能遇到一个好师傅,或许会有所成就。” “你似乎不讨厌他。” “我确实不讨厌他。”魏心惢说,“可是大部分的员工都不喜欢他,如果我喜欢她,那么他们都会认为我有问题,所以我不得不讨厌他。” “他们为什么讨厌陈翔?” “他很喜欢看直播,并且经常打赏那些女主播,他们对他的这种消费观念十分不屑,所以认为跟他交朋友毫无意义,就避而远之了。” “打赏主播应该没有什么不对。” “主要是他没有积蓄,还未此欠了一屁股债。我想他大概承受不了巨大的经济压力,才选择自杀的。” “自杀?” “难道不是自杀吗?” “我们还没有公布案子的结果,你是如何知晓的?” “不用想也知道啊。要是我,我也会做出跟他一模一样的选择。” 突然响起了敲门声,预示着这次的谈话必须要结束了。 走出办公大楼,林凡霜忍不住发问,“师傅,是怎么知道照片里的那个人是陈翔啊?我还以为是秦超呢!” 周杰升回答说:“因为魏德明不仅想开除刘阿美,还想开除陈翔,一箭双雕的办法,他倒是有些小聪明。” “那这个人也太阴险了,心机真重。” “就基本情况来看,你说得有点道理。” “师傅,与刘阿美有关联的人,我们都已经询问过了,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还有一个地方没有去。” 林凡霜的记忆里好像没有那样的地方。 车子在街道上大约行驶了半个小时,两人才抵达目的地——伽蓝公寓。 “师傅,我们是去找刘阿美的丈夫吗?” 周杰升笑了笑,不说话。 “二十三号楼!”林凡霜看着楼号牌大声说道。 “敲门。” 林凡霜从周杰升的身后走到身前,轻按了两下1002室的门铃。 “来了!” “这个声音好像在哪听过。”林凡霜仔细回想着。 门被推开,露出了秦超的脸。 “周警官!”秦超吃惊的看着这两人,整个身体僵硬在玄关处。 “我们偶然路过这里,心想还有几个问题要跟你了解一下,所以没打招呼就过来了,没叨扰到你?” “……不会。” “方便我们进屋聊吗?” 秦超迟疑了片刻,将两人请进了屋中。 “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是生病了吗?” “最近总会梦到以前和阿美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所以睡得不是很踏实。” 林凡霜趁着记录两人不重要的谈话的机会,瞥了一眼四周,房间的摆设既整齐又规矩,很难想象这是一间出租房,对秦超来说,这里的房租价格应该在他经济承受的范围之外。 周杰升似乎拿错了剧本,一句接着一句说起了安慰的话语,林凡霜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担心别人的模样。 “我以为我会等到她穿上婚纱的那一天,但没想到竟然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秦超说,“不说这些了,你们这次来,是想知道什么?” “十四日晚上七点左右你在哪了?” “我在家。” “你是几点从阿美家离开的?” “那个女人离开之后不久,我就离开了。” “之后,你一直都待在家里了,对吗?” “后来我实在是想不通我哪里做错了,洗完澡之后,我就去找她了,但那个时候,她已经死了。” “你还记得那是几点钟的事情吗?” “我记不太清了。” “你为什么说她当时已经死了?” “我探了探她的鼻息,就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然后我就发现她没有了呼吸。” “在那之后,你做了什么?” “我当时很慌张,碰到了她的手臂,然后她整个人就倒下了。我不是有意破坏现场的,我没想到……” “我明白。你有她家的钥匙对吗?” “对,是阿美给我的。” “问你比较敏感的问题,如果你介意,可以不用回答。”周杰升说,“你不介意她是有夫之妇吗?她一天不离婚,你们就要这样偷偷摸摸的过一天,而且旁人也会在背后议论你们。” “这些我都考虑过,可是我真的很喜欢她。既然选择了她,我便不介意她的过去。”说完,秦超垂下了头。 林凡霜突然露出一副感动的面容,双眼散发着闪动的光芒,周杰升见状,急忙咳嗽了两声。 “听说阿美心脏有问题,你知道此事吗?” “当然知道。我劝过她很多次,想让她去医院仔细检查一次,可她就是不听,总说她自己的身体她自己最清楚,不需要别人操心。反正只要她一生病,她就乱吃药,我要是多说一句,她就不高兴。” “你见过陈翔吗?他是阿美的徒弟。” “见过,之前去阿美公司的时候,见过几次。” “阿美跟你提过他吗?” “应该提过,不过我没太在意。” “你觉得陈翔这个人怎么样?”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这个人的性格怎么样?” “感觉挺胆小的。” “……那个,他跟阿美的案子有什么关系吗?” 周杰升反问,“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没什么,因为你突然提到他,所以我就这么认为了。” “并不是这样。他前几天自杀了。” “自杀!” “你很惊讶?” “确实很诧异。年纪轻轻的一个人,怎么会选择自杀呢。” “还有一个问题,你发现阿美没有了呼吸的时候,她身旁可有水杯?” 秦超回答说:“有,确实有一个水杯,而且我还把它碰倒了。” “当时水杯里还有水吗?” “有。” “你清洗过杯子吗?” “洗过。我害怕上面留下我的指纹,你们会怀疑我,所以我就洗了一下。” “你在哪里清洗的杯子?” “厨房的水槽。” 问话到此便结束了。 秦超送两人到电梯门口,直到电梯的门关上,他才转身回到了家中。 第九章 葬礼 九月二十二日。 葬礼过后,林凡霜将秦超、张弘、刘燕叫到了一旁。虽然三人不耐烦的情绪到达了顶点,但是一听说已经抓到了杀害刘阿美的凶手,所有负面的情绪一扫而空,并且跟在她的身后,走进了一间临时搭建的小房子里。 林凡霜推开门,周杰升正悠然的坐在椅子上。 “三位请坐。” 刘燕开口说:“带我们来这干嘛。” “别急,等会儿你就知道了。” “警官,我公司还有事,就不陪你聊天了。”张弘说,“那我先走了。” 秦超也附和道:“对,我也有事先走了。” 林凡霜直直的站在门前。 “别急啊,先坐下来,听我慢慢说。” 三人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脸上都挂着极为不自然的表情,用如坐针毡四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杀害阿美的凶手……”周杰升慢悠悠的将后半句说出口。“就在你们三个人之中。” 三人面露吃惊,言语和表情都在表达可笑之意。 “我们……真是可笑……” “没搞错……无聊……” “别乱说了……” 周杰升用盖过他们的声音说道:“我们先来说说陈翔的案子。” 秦超说:“他不是自杀嘛!” “没错,我确实说他是自杀的。但那不是事实。我只是说出了凶手想要听到的话而已……陈翔确实无力偿还高利贷,但这种状况已经持续很长时间了,如果他忍受不了殴打,并且有轻生的打算,绝对不会等到现在。况且,他身边的人总是给他希望,说等他办成这件事就给他一大笔,不仅可以偿还债务,还能有所富余,所以他根本就不会自杀,而且他是个十分胆小的人,应该没有勇气自杀。” 刘燕说:“什么意思?难道他不是自杀!” “我们确实在办公楼的顶楼二十楼发现了陈翔的皮鞋,但他不是自杀,而是被人推下去的,实际上,陈翔是在十六层的楼梯间坠楼的。” “可是,他如果不是自杀,鞋子怎么会在顶楼呢?” 周杰升盯着刘燕的脸说:“在陈翔坠楼的过程中脱掉他的皮鞋确实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但在坠楼前,让陈翔心甘情愿的脱下自己的皮鞋倒是很容易……只要以更换新皮鞋为由,让他脱下自己的皮鞋就可以了。” 秦超说:“那他不会起疑心吗?” “不会。因为双方已经达成了某种交易,而且凶手是带着诚意来的,所以陈翔不会有任何防备之心。哪怕陈翔觉得对方的行为略有些奇怪,凶手也会以谦卑的姿态说这只是小小的礼物而已,若他能一直保守秘密,他这辈子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刘燕插话道:“即便如此,他把新鞋拿回家不就好了,为什么非要……” 周杰升打断她。“如果那是一双很昂贵的皮鞋呢!” “他不是个普通的上班族嘛,怎么会知道皮鞋是否昂贵呢。” “他当然知道!虽然他没有积蓄,却十分热衷于扮演富二代的角色,对西装、皮鞋自然有一定的了解,即使不了解,只要看一眼皮鞋的表面和鞋盒,就能知晓它的价格了。面对如此昂贵的皮鞋,再加上凶手怂恿他试穿一下看看尺寸是否合适,他一定会脱下自己的皮鞋……如此一来,凶手便可以轻而易举的拿到他的皮鞋了,然后趁他不备,将他推了下去。” 张弘冷冷的说道:“这也只是你的猜测而已。” “不。我们翻遍了整个垃圾场,终于找到了我说的那双皮鞋。” 刘燕说:“那凶手到底是谁啊?反正不是我,我没要到钱,不可能杀他。” 张弘为自己辩解道:“我也没有杀害他的理由啊。” 秦超表示疑惑不解。“我也是。” 刘燕再一次提问道:“那凶手为什么杀他呢?” “如果陈翔和刘阿美是捆绑的关系,你们三个人的动机便浮现出来了。”周杰升看向刘燕。“你不能忍受欺骗。”接着,他又看向秦超。“你求爱而不得。”最后,他看向了张弘。“而你是为了自救……然而你们的杀人动机并不是这两个案件的重点,所以你们不用紧张。” “要是这么说,我倒是觉得你很可疑。” 秦超十分赞同刘燕的说法。“确实如此。” 张弘扭动了两下身子,开口解释说:“这样说是没错,但不是我。”说完,他将矛头指向了秦超。“我反倒觉得你很可疑。那天你在我家对!” 秦超愣了一下。“……我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要说最有嫌疑的人应该是你。她吃的那些药不都是你给她的嘛。” 刘燕反驳道:“是我给的,但也不能说明就是我做的啊。” 周杰升叫停他们的争吵。“毫无意义的争吵也该停止了。”等周围的气氛安静下来,他继续说,“排除陈翔自杀的可能性,加上他与刘阿妹是捆绑的关系,那么凶手杀害他的理由只有一个……他知道凶手是谁!” “他知道凶手是谁!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是帮凶?”刘燕今日的疑问颇多。 “我猜他不是亲眼目睹了案发过程,就是掌握了指征凶手的线索,无论是哪一种,对于凶手来说,都是致命的弱点。” “这说来说去,凶手到底是谁啊?” 周杰升并不打算这么早就解答刘燕的疑惑。“别急……故事要慢慢讲……好了,让我们回到阿美的案子。在我询问你们的过程中,我发现每个人多多少少的对我有所隐瞒,再加上陈翔总是有意无意的向我透露一些奇怪的线索,以至于我完全被干扰了。当我忽略这些疑问,回归案件的本身,我发现案件比我想象的要简单的多……只要把你们三个人出入房间的顺序排列出来,便能知道杀害刘阿美的凶手是谁了。” “那跟我就没有什么关系了。”张弘说,“我是最后一个进入房间的人。” “我去找她的时候她还活着。”说完,刘燕跟随着张弘的视线向秦超看过去。 “不是我!我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我只是清洗了杯子而已。” 周杰升说:“不仅要弄清楚你们出入房间的顺序,还要弄清楚你们都做了什么……案发现场共有两条湿抹布,一条检测到了酒精残留,一条检测到了药物残留,说明凶手分别用不同的抹布擦拭了不同的物品,试想一下,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 刘燕开口说:“那肯定是对这个家特别熟悉的人做的,要不然怎么知道擦酒用酒精布,擦桌子用抹布。” “没错。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是两个人做的。” “你是说帮凶?” “我指的帮凶,并非是帮凶手杀害了刘阿美,而是帮凶手处理了现场。” “什么意思。” “如果凶手是两个人,他们杀害了刘阿美之后,一定会整理不同的地方,而不会选择一个人拿抹布擦拭餐桌,另一个人拿抹布擦拭酒杯。如果陈翔是在凶手离开现场之后,帮凶手整理现场,那么就能解释得通我刚刚说的疑问了。” 刘燕又找到了一个疑点。“我给阿美的药是胶囊,怎么会在抹布上检测到药物残留呢!” 张弘说:“这不就说明有人把胶囊打开,然后混着什么东西给她吃下了嘛。” 秦枫说:“那她怎么会尝不出来药的味道呢?” “没错……阿美当天的状态确实有些不对劲,但舌头还不至于那么麻木……你们都说餐桌上有一个水杯,然而陈翔却说他看到了酒杯,我们也确实在阿美的胃液里检测到了少量的酒精,加上抹布上的酒精残留,足以证明案发当天阿美一定饮过酒,可是你们从来没有向我提起过此事。” 刘燕说:“我只喝了水。” 张弘说:“我们三个人中,也就只有你会跟她一起饮酒了。” “我们没有喝酒!”秦超略有些紧张。“我说了我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 “这个问题想必你们都有结论了,那我们来说第二个疑点——玄关的摆设。张先生,你能描述一下现在的玄关摆设吗?” 张弘回想了一下,开口说:“推开门,左手边是鞋柜和衣帽架,右手边有两个木凳。” “案发现场的摆设与张先生所说的完全不同,除了鞋柜没有移动之外,其余的两样物品被左右调换了,并且还将木凳叠放在一起了,很显然,整理房间的这个人,对这个地方毫不熟悉,甚至不知道门口两个圆柱形的物品是木凳,所以这一点更加证实了我的猜想,为凶手善后的这个人就是陈翔。” 林凡霜也加入了提问的阵营。“可是……陈翔为什么要特别整理玄关呢?” “这就要问我们的燕大美女了。” 刘燕红着脸说:“那天有些冲动,临走的时候,我弄倒的。” “原来是这样。”林凡霜说,“那不就代表刘燕走后不久,阿美还没来得及收拾之前,就又有人来找她了嘛!如果是这样的话,刘燕就完全没有嫌疑了。” “就基本情况来看,确实如此。” 刘燕说:“我就说不是我做的了。” 周杰升泼她冷水。“虽然排除了你杀人的可能,但你与阿美合伙骗保,并且洗钱的行为,依然要受到法律的制裁。” “你!” “你是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你经常出国,却不定居国外,加上阿美挑选的客户全部是你酒的常客,还有你不明彪哥身份,便借钱给他的举动,以及你和阿美一模一样的手表,再加上阿美不辞职等等的原因,足以说明你们之间的关系不仅仅只是闺蜜。你说你是因为看到了匿名信,才觉察到阿美与你越来越疏远的,想必也是为了撇清关系而说的谎话。如果阿美信任你,就不会让陈翔扮演彪哥,所以你们在赔偿金分配方面出现了分歧,对!” 刘燕咽了口口水,不做回答。 “维持你们之间的关系是为了洗钱。”周杰升将刘燕身上的目光移动到张弘的身上。“维持你们之间的婚姻是为了利用你的个人信息,她同样也不信任你。” “所以才想杀我?” “不。”周杰升为张弘解惑。“她真正想杀的人是你!” “什么!”秦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们那么相爱,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他几乎崩溃的怒吼声在房间回荡着。 “张先生,你看到的那份保单已经失效了,所谓杀害你的计划,也只不过是做戏给秦先生看罢了。她实际上为秦先生投了一份保险,保费一百万,保额一千万,受益人是张先生你的名字。” 张弘满脑袋问号。“可是……他们的感情不是很好吗……阿美为什么……” “因为……秦先生是个家境富裕的富二代。” 周围人流露出惊愕的目光。 “你不承认也没有关系。阿美以往交的男朋友都是十分有钱的男人,为何这次会选择月薪只有几千块的会计,相处了两年多,却没有结婚的打算,这不合常理,于是我暗中调查了你的身份,你是某集团董事长的儿子,由于某种原因你和你父亲分开了,直到三年前,他才把你从外地接回来。” 刘燕点点头。“怪不得……我就说嘛,一个会计怎么出手那么大方呢!那你为什么要隐瞒自己的身份啊?” 秦超小声的说了一句,“这是我的私事,不方便透露。” 刘燕撇了撇嘴。 “……好了,让我们回到案件的本身……十四日当天,陈翔打算提醒阿美,让她小心魏经理,于是来到了阿美的家,之所以去她家,恐怕是两人通话的过程中临时约定的。两人聊了一会儿,你便敲响了房门,于是阿美出来接待你,或许是陈翔太过紧张,又或许他碰到了什么房间内的什么物品,总之发出了声音,然后你就离开了……” “我觉得那个人的咳嗽声比较像他,不是陈翔。”刘燕口中的他指的是张弘。 “不论是张先生,还是秦先生,他们都没有必要躲着你,反而是陈翔这个曾经欺骗过你的人,才不敢面对你。” 刘燕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 “那我接着说了……你离开以后,阿美还没来得及收拾玄关,凶手便进入了房间。两人聊了两句,之后,阿美提议喝点酒冷静一下,但是凶手此时杀心已起,将药下在了酒杯里。在清理现场的时候,陈翔又发出了声音,于是凶手便以金钱为诱饵,让陈翔帮忙处理现场,凶手则离开了房间企图制造不在场证明。接着,张先生便发现了尸体,并且擦拭了自己触碰过的物品。” 刘燕说:“这么说,凶手就是秦……” “张先生也可以在杀害阿美之后,装成目击者重新回到公寓。” 林凡霜焦急的问道:“师傅,那凶手到底是谁啊?” “你一定没想到陈翔将你杀害刘阿美的证据一直带在身上,那药板上确失的铝箔,也就是沾有你血液的铝箔就藏在他的领带里!” 葬礼结束以后,林凡霜将周杰升拉到了一旁。 “师傅,你之前跟我说的那假设到底是什么啊?” 周杰升挠挠头,迟疑了片刻,开口说:“假设一,就是你说的忽略了阿美的行为习惯。假设二,凶手将阿美从其它地方抱到了餐桌旁。假设三,凶手故意坐在了阿美刚刚坐过的位置上。” “那这跟左右手根本没有任何关系啊!” “没错,左右手只不过是我用来迷惑凶手故意放出的诱饵。” “……好……可是陈翔手机里的裸照是什么意思呢?” “就基本情况来看,这个问题恐怕永远没有答案了。” 林凡霜呆呆的站在原地,似乎还不能消化刚刚听到的内容。 周杰升转身大喊道:“走了!” 第一章 噩梦 “我做了你最喜欢吃的咖喱鸡呦。” “谢谢妈妈。” “乖。你先去写作业,一会儿我叫你吃饭。” “弟弟呢?” “他去邻居家玩了。” “哦……那我去写作业了。” 罗思大步跨进了卧室,并将房门反锁。 她脱去肩膀上的书包背带,接着仔细清洗了一遍双手,然后坐到圆型的梳妆镜的前面,小心翼翼的将紧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揭下,额头处一块巴掌大的胎记清晰可见。为脸部做完清洗工作后,她又重新戴上了人皮面具。 “吃饭了!” 大喊声过后,罗思打开门锁,走到了厨房,将碗筷摆放在餐桌上。 “你去叫弟弟回来吃饭。” 罗思左脚刚刚踏出门槛,弟弟阿珀拿着脏兮兮的帽子回来了。 “怎么搞成这样,快去洗洗,该吃饭了。” “知道了,姐。” 母亲将最后一道菜——酱菜端到桌子上,三人便开动了。 饭间,母亲一脸宠溺的看着身旁的两个孩子,并为他们夹了他们最喜欢的食物,整个房间弥漫着温馨、幸福的味道。 这是罗思一直梦寐以求的画面。 阿珀讲了一个很特别的笑话,三人的脸上立刻堆出了喜悦的笑容,欢笑声乘着空气的翅膀传到了大街小巷…… 真是令人羡慕的一家人! 突然,母亲的眼神变得凶狠起来,彷佛一只许久未进食的豺狼一样紧紧地盯着罗思。 “妈妈,您怎么了?” 母亲不说话,眼神愈发冰冷、残酷、怨恨十足。 罗思因恐惧而说不出话来,慢慢的垂下了头。她以为只要不与母亲的视线相对,心中便不会生出一丝的情感。可是,透过清澈的菜汤,她看到了自己的倒影,那可怕的胎记牢牢的刻在脸上,而人皮面具却消失不见了。她在餐桌附近疯狂的寻找着面具,与此同时,母亲的视线一直停留在她的身上,她害怕极了,眼泪夺眶而出。 她好不容易拥有了人皮面具,又好不容易获得了母亲的关爱,可转眼间,就化成为泡影,她没有办法接受这样的结局。她发了疯似的寻找面具,那是她最后的希望,可当希望落空,希望就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罗思被自己的哭泣声惊醒,枕巾和被角已经被泪水浸湿。噩梦初醒的感觉并不美好,心里的大石头没有落地,反而更加沉重了,那种重物压在心口的感觉令她有些郁闷。她以为她早已习惯了噩梦缠身,但执念越深,痛感持续的时间越久,以至于她也分不清现实与梦境的差别了。不过,梦中的她是孩童模样,而如今,她已经是二十五岁的小女人了。 罗思擦去眼角的泪水,翻了个身,下床穿衣。着装完毕后,她走到摆放台灯的橱柜的前面,将橱柜的抽屉打开,取出一个磨砂质地的玻璃瓶。她将长约五厘米、直径约为一厘米的小瓶子放入腰间。由于瓶子易碎,腰间的小口袋使用了减震、减压、强保护的材料,即使在重创的情况下,瓶子也必定安然无恙。 她拿起桌子上的面包咬了一口,接着将保温壶中的水倒入水杯里,水已经失去了应有的温度,但是她并不在意这些。 简单的吃过早饭以后,她开始梳妆打扮。她并非是爱美之人,之所以在装扮上花费的时间较长,是因为她需要将脸上的胎记仔仔细细地遮盖一下。 “嗡……嗡……”手机发出了沉闷的震动的声音。 “喂……好的……给我十分钟……我知道了,马上到。” 并非每一次她都有足够的时间梳妆打扮,所以她想到了一个办法。自此以后,她便时常戴着印有黑蜘蛛的面具执行任务。 罗思根据上级指示,来到了接受任务的地点。 “你来晚了。”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圆脸、单眼皮、留着络腮胡子的男人。 罗思用同样冰冷的口吻说:“不,是你来早了。” “这次不是简单的刺杀,需要伪装,你要想出个完美的障眼法。” “罗岩!我的事不需要你指手画脚!” “我可不想因为你的失误而连累我。” 罗思冷笑了一声。 罗岩是她的行动搭档,他们同属于“罗字门”的杀手,是罗王的手下。至于父母为她起的名字,她早就忘记了。 大概是她十二岁的时候,罗王找到了她。罗王提出了许多诱惑的条件,比如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利,再比如永远挥霍不尽的财富……她立刻答应了罗王的请求,成为了罗王最忠诚的下属和最狠毒的杀手。 许多人都以为她是嗜血成性的“毒蜘蛛”! 事实却并非如此! 罗岩在她入组织的第三年加入了“罗字门”,由于身手不凡,处理事情干脆利落,很快成为了她的搭档,但是他心高气傲,并不把她放在眼里,而且有取而代之的想法,所以两人的谈话总是火药味十足。 “这次的目标是谁?” 罗岩说:“是一个报社的记者,名叫克迪,三十二岁,家中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父母在两年前去世了……” “够了。”她已经接收到了她所需要的信息。 “你打算怎么做?是否需要我的帮助?” “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 “你还真是个毒蜘蛛啊,连说话的语气都这么冷冰冰。” “多谢夸奖。” “距离任务开始还有五分钟……你只有一个星期的时间……” 罗岩的话似乎还没有说完,可罗思已经消失在三十二层高的楼顶了。 “哼!我到要看看你如何应对……”话没说完,罗岩也消失在楼顶了,只留下了嘲笑声在空中回荡。 罗思在一个狭窄且极少有人出没的小巷开始了换装,鸭舌慢、黑框眼睛、是必需品,还有可以遮挡住胎记的碎发。避免被人记住才是换装的主要目的,这项技能她练习了很久。幸运的是,近些年来人们对时尚有了新的理解,否则如她这样装扮的人,定会引起旁人的注意。 印克渡亚是罗思所生活的城市,这里没有所谓的公平,只有绝对的利益。 经过地弗兰大街的时候,有一个乞讨者蹲在垃圾桶的旁边,他正在翻找可以填饱肚子的食物。恶臭、腐烂的味道钻进了罗思的鼻孔里,她急忙用手捂住了口鼻,并且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与地弗兰相隔四条街的兰得尔街上同样有一位乞讨者,她是一个女人,蓬头垢面、肮脏不堪。她的怀中塞满了旧报纸,脚上的布鞋已经破了洞。她与前一个乞讨者性别不同之外,还没有随身携带被褥,看来她不是以乞讨之地为住所的人。 罗思的目光在女乞讨者的身上只停留了一秒钟,接着,她推开一扇玻璃门,走进了便利店。她买了许多速食食品。在经过便当的橱柜的时候,她拿了一份菜汤、一份米饭、一份三明治。 “请问,需要加热吗?” 罗思回答说:“不需要。” 老板娘贴心地将她购买的物品放进透明袋中,并礼貌性地说了一句“慢走”。 从便利店出来的时候,乞讨者还坐在角落里,罗思极快地从她身边走过,回到了自己居住的公寓。 这是一间普通的公寓,共有两层。一楼是客厅、厨房、餐厅,二楼是两间带有独立卫生间的卧室,是十分适合合租的公寓。罗思租下公寓以后,从未踏上过通往二楼的楼梯。她将客厅的沙发换成了沙发床,衣物则直接挂在简易的衣帽架上。她的私人用品根本不需要占用太多的空间。这个公寓对她来说过于空旷了一些。 公寓的装修也很简单,但隔音效果极好,这也是她选择这里的根本原因。 解决完饥饿之后,罗思便开始上网搜寻与克迪有关的信息。 克迪是近两年来最受欢迎的记者之一。他报道的事件几乎都是当下最敏感的话题,比如枪械的管理太过松懈、日益增长的乞讨者、无视法律的毒品交易等等。他曾经在他国留学过两年,深知有法度、有制度、有管理的国家能带给人们幸福。学业所成之后,他决心回到印克渡亚,希望通过自己的努力可以改变印克渡亚的现状。不得不承认,他的文章言辞犀利,唤起了许多沉睡的灵魂,也使得印克渡亚的乱象改善了不少, 因为他报道的内容全部属实,且带有一定的批判性,所以别国的媒体人称他为“匕首”,不过他不太喜欢这个称呼。 “这个称呼对我而言,并不是称赞。我只是将我所看到的事情写进文章里,想通过这种方式告诉大家,同时告诉自己,我们过着怎样的生活。我知道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绝对的公平,有些人努力了大半生,远不及一个窃取者的成功……我们无法改变这种现象,但请不要随波逐流……匕首虽然是防身的物品,但我不希望用它来吓退敌人。” 这是克迪专访里的一小段话。 “请问您是怎么权衡家庭和事业的呢?” 克迪二十八岁那年与交往六年的女友结婚了,女友是巴日坦人,他们是在克迪出国留学时相识的。他们十分相爱,一路扶持,许多人都羡慕这般琴瑟和鸣的婚姻,所以也成了一个吸人眼球的话题。可是,他们结婚的第二年,女友便被卷入了一场暴力行动。她并非暴力行动的一员,而是被挟持的人质。他当时只是一个没有名气的小记者,人微言轻,就算是跪下来恳求警方救救他的妻子,也不会有人将他扶起,并且加以安慰。他将家中全部的财产献给暴徒,希望可以换回妻子。可是暴徒想要的从来就不是金钱。他用尽了一切办法,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作为交换条件也无所谓,但是许多事情不是努力了,就会有所收获。 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妻子被暴徒枪杀,血流满地,但他什么也做不了…… 后来,他将愤恨写进了文章里,慷慨激昂的文字走进了每个人的心里,他一鸣惊人。可他却高兴不起来,妻子的死亡成了他成功的垫脚石,真是个荒唐的笑话! “我认为首先要互相理解,其次要互相信任。平衡家庭和事业一直以来都是个难题,解决难题的唯一方法就是关爱,以爱为前提条件。” 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克迪妻子去世一事,所以才有了这么荒唐的提问。 克迪的弟弟今年二十八岁,在4s店工作。妹妹今年二十五岁,是珠宝店的销售人员。他们在工作附近的小区租了个房子,每隔两三个月,三人便小聚一次,即使工作繁忙,也不会改变三人定下的约定。 克迪的父母死于船难,直到今日,也没有打捞到他们的尸体。克迪的心中总抱有一丝希望,父母或许还存活在某个地方,只是还无法与他联系。可是多年过去了,希望渐渐落空,他的内心也开始习惯孤独了。 罗思已经掌握了克迪的大部分信息,现在就差知晓他的行为习惯和最近一周的行程。与前者相比较,后者更为困难。对于其他的杀手来说,只要稍作变装,就可以在不同的职业中变换身份,且不被人察觉。可是罗思不同,她额头处的胎记是不易让人忘记的脸部特征,所以她得到信息的方式与其他杀手极为不同。 跟踪是罗思能想到的最好的方式。 一周的跟踪下来,罗思认为克迪是个有规划,并且严格实施的人。 克迪每日下班后,不会在外面停留较长时间,但是每天都会进入大超市购物,然后回到家中自己烹饪晚饭。他家中的灯光会在晚上十一点准时熄灭,即使弟弟妹妹来家中做客,他也不会改变规定的闭灯时间。 克迪经常出入贫困区,但他的所有文章里,只有三篇介绍了贫困区目前的情况。 贫困区居住了大概三万人左右,没有年龄限制,没有性别限制,且每天都有人死去。这里的人们与乞讨者不同,贫困区的人们更像是奴隶,而乞讨者则是杂役。 “人生而不平等,便会经历不平等之事。人生而平等,也会经历不平等之事。生活在贫困区的人们早已忘了何为平等,何为不平等。因为他们是在死亡边界漫步的病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活下去。” 这是克迪文章中的一段话。 第二章 行动 跟踪克迪成了罗思每天的工作,不过十多天过去了,她还是没有找到可以下手的机会。 罗思从不先制定杀人计划,更不会依照计划行事。她有极为敏锐的“嗅觉”,能快速的抓准行动的时机,然后完成身为杀手的任务。不过,见机行事的行动方式有时也会出现失误,为了消除自己留下的痕迹,她不得不再一次回到案发现场,因此,免不了和警方的人打交道。这时,作为她的搭档——罗岩,也不得不与警方打照面,有时还有肢体冲突,受伤也是在所难免,所以罗岩才会提醒她“不要有失误”。 罗思单独行动的时间久了,对于罗岩的叮嘱根本毫不上心,反倒觉得他的存在,不仅影响了她的心情,还影响了她的任务进程,所以不论罗岩的嘱咐是善意,还是恶意,对她来说,都是废话! 她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明白自己为罗王效力的目的是什么,所以不需要别人多管闲事。 罗思从腰间的口袋里取出小瓶子,这一刻,她的双眼变成了红色。 “喂……哦,有事吗……我最近工作很忙,恐怕不能接受您的采访了……聚会……好的……再见。”这是罗思通过窃听器听到的内容。 窃听器是她偷偷放入克迪的轿车里的。这也是半个月以来,窃听器第一次传递消息过来。 四天后,便是周六了。以罗思对克迪的了解,他必定会选择双休日参加聚会,这或许会是一个暗杀的好机会。于是,罗思开始准备可能用到的工具——便于她自保逃生的工具。 周五。 罗思在地下的二手交易市场买下了一辆小轿车。然后,便到了克迪居住的小区门外蹲守。 周六,早上七点。 克迪的轿车驶出了小区,罗思紧跟其后。 克迪一直沿着莫尼尔公路行驶,目的地似乎是莫尼尔庄园。 莫尼尔公路是一条山路,莫尼尔庄园就建在山顶。 据说七十年前,印克渡亚里有一个十分好色的富商。他经常以周游列国发展生意的借口出门,其目的就是为了收集各国的漂亮女子,然而他们只能度过短暂的快乐时光,他便离开了。 他的妻子不允许他的身旁有其他女子,自然不会接受三妻四妾婚姻模式。于是,他就想出了一个瞒天过海的计划。 他在人迹罕至的山顶修建了一个城堡,此城堡共有五十多个房间,可同时容纳一千多人。然后富商又以做慈善为由,修建了一条通往山下的公路,与山路同时开工的还有其他三条马路,所以富商的妻子从未怀疑过自己的丈夫。之后,富商便将心动的女子安排在庄园里面。在他去世之前,他将庄园的事情告知了妻子,并请求她的宽恕。妻子放走了这些女子,将庄园便宜卖给了一个外国人。 几次买卖后,班尼特利成了莫尼尔庄园现在的主人。他是个有钱人,或许有钱人的说法还不太明确,应该说他是个有地位的聪明人。 班尼特利的父亲是印克渡亚体育台的台长,人脉颇广。班尼特利大学毕业后,便进入到电视台工作了,接受了新思想的他不能适应长辈们的管理模式,于是,他尝试着做了一档新节目。节目播出后,效果不同凡响,他名利双收。以他现在的地位,若是举办酒会,必定会邀请印克渡亚的“名人”,可是克迪似乎并不满足这样的条件。 莫尼尔公路是通往莫尼尔庄园的唯一路径。莫尼尔公路环山而建,虽然路面较宽广,但是视野较差,极容易引发交通意外,为了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班尼特利命人在每个转弯的地方摆放了警示牌,不过,能避免危险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减速慢行。 莫尼尔庄园与罗思想象的略有差别,从外面看,它就是一个普通的庄园,但内部却别有洞天。庄园的安保系统十分完善,大门外又有人保守,且安装了监控。凡是参加酒会的贵客,必须出示邀请函才能进入庄园。 罗思原想在克迪的轿车上做些手脚,但是停车场设立在庄园的内部,第一个计划没等开始便已经宣布失败了。 在克迪之后进入庄园的人有十二个,以人数进行推算的话,酒会应该持续两天,周日晚上才会结束。以克迪的个性来看,他未必会等到酒会结束才离开,那么在他离开庄园的路上进行暗杀是作为合适的选择。 “莫尼尔公路……怎么做呢……”罗思自言自语道。 在克迪参加聚会的时间内,罗思对莫尼尔公路进行了全方位分析。 酒会在晚上八点开始,所有人盛装出席,不过,班尼特利才是酒会的焦点人物。 “感谢大家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参加我的酒会,在场的都是我的朋友,那我有话就直说了……我呢,最近想做一个新节目,这个节目没有特定的界限,可以包含时下潮流,也可以是热点新闻,或是社会话题……所以我请大家来,是想询问一下大家的意见,希望大家帮我出出主意。” 宾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里有自己的考量,但却不愿意做出头鸟。 “请相信我,这次的改变是史无前例的。我可以保证各位,节目的主题有你们决定,我会全力配合你们,并且满足你们的大部分要求。” 这句话想要表达的意思更为诱人,在场的客人议论纷纷。 班尼特利举起酒杯,邀请众人共饮一杯。 克迪一直在观察众人的举动,大概是多年从事记者工作的职业病。他将班尼特利的话迅速记在脑子里,并且进行提炼和汇总。报纸、杂志所翻盖的年龄群毕竟是少数,但是电视不同。电视机的普及程度更广阔一些,在加上电台的推广,克迪相信会有更多人知晓印克渡亚现在所处的状况,也许到那时,他不会是一个人在“战斗”了。 克迪明确跟班尼特利表达自己想要参加节目的意愿,班尼特利夸赞他是个有远见的人,并且达成了长久的合作共识。 “我看过您的文章。”班尼特利说,“不得不说,您的文章字字犀利,可是却差了那么一点点。” “哪一点?” “就像是给小孩子讲故事一样,聆听故事时,总是意犹未尽,故事一旦结束,内心便会恢复平静,再无波澜,所以您的文章还需要一些冲击力,不只是视觉上的冲击力……您应该明白我的意思。” “我想我或许明白了。”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班尼特利从他身旁离开后,克迪又喝了几杯,一是这里的酒出乎意料的香甜,二是他遇到了一个长相与他妻子极为相像的女人,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你好。” “你好。” “……这是我的名片。” 女人扫了一眼名片上的名字。“原来你就是克迪啊!我看过你写的文章,我叫尼莎。” “我能冒昧的问一下,您是做什么工作的吗?” 女人脸上的笑容正慢慢地消失,似乎不太喜欢如他这般不太礼貌的男人。 “对不起,我为我的唐突道歉。” 女人重新扬起笑容。“没关系,我是班尼特利先生的秘书。” “班尼特利先生是个聪明人,跟他聊天,总能收获新的东西。” “是的,您说得很对。” 两人之间可闲聊的话题好像只有班尼特利先生。 “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了。” 女人笑着说:“请便。” 克迪晃晃悠悠的回到自己的卧房。 房间内摆放着新鲜的水果、矿泉水、热水壶、茶杯、甜点、纸巾和一次性的洗漱用品,比五星级酒店还让人感觉舒适。 “尼莎。”克迪心里默念着她的名字。“她不是她。”言语失落。 克迪经常会梦到自己的妻子,他感觉她就在自己的身边。可是,现实一次又一次的打醒了他。他不想承认妻子长了一张大众脸,但是他偶尔会遇到与她相貌相似的女人。每一次抱有侥幸心理的试探,反倒证实了这些女人不是她,也不能成为她的替代品,更不能代替她。 与这个乌烟瘴气的城市相比,他更多的是怨恨自己没能救出妻子。他知道自己亏欠妻子的太多了,但却于事无补。 上帝连一个弥补的机会都不肯赠予他,还真是小气啊! 每每想到这里,他对暴力行动便多痛恨一分,对城市的治安管理便失望一分。他以为自己的文章是“救世主”,可是湖面上溅起的涟漪,永远与惊涛骇浪不能相提并论,或许他应该做些改变了,否则满腔热血的文章也会有失去激情的一天。 克迪整夜心事重重,根本无心睡眠,于是,当天夜里,他离开了莫尼尔庄园。 不知是老天在为克迪将要面对的死亡而感到伤心难过,还是幸运女神更偏爱罗思的缘故,晚上十点以后,整座山雾气连天、十分潮湿,似乎预示着一场大暴雨将要来临。 能见度较差,但是还不至于降低行车速度。 克迪对工作一丝不苟、态度认真,却不是一个惜命的人。 罗思将路面上掉落的碎石头清理干净,然后选择一个视野最差的转弯处,将警示牌上的右侧通行改成了左侧通行。接着,她把左侧护栏切断了,为了避免被人察觉,她并没有完全切断,但是只要稍微用一点力气,护栏便会跌进山谷。 准备工作完成后,罗思便在她计算好的坠落点等待,正巧坠落点附近有一颗数十米高的大树,这就成了她最有力的观察点。爬树对她来说,并非难事,不过雾气,确实降低了望远镜的作用。她此刻唯一能做到的,便是耐心等待了。 克迪沿着莫尼尔公路一直行驶,拐角的警示牌是他唯一的参照物。 “这雾还真大……路怎么这么长啊……”他心有旁骛,对驾车失去了耐心。 克迪驶进“左侧通行”的公路,不久后,罗思便听到了金属与石头碰撞的声音。 罗思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差不多了。” 轿车坠下山谷,克迪满身血迹。 罗思小心翼翼地拿出腰间的小瓶子,接着,从克迪的身上取了一滴鲜血,然后,将它滴进了瓶子中。她探了探克迪的呼吸,还有一丝气息,不过正在缓慢地减弱。 “滴答……滴答……” 罗思看了一眼油箱,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她将粘在警示牌上的整张纸揭下,警示牌变回原来的模样——右侧通行。 “喂。” “事情办得怎么样了,需要我帮忙吗?” “明天你就知道了。” “处理干净了吗?” “罗岩,我的事不需要你操心!”这句话她说了很多遍。 “好。” 罗岩总是在她最开心的时候打来电话,开心的情绪瞬间变得烦躁,这也是她讨厌他的原因之一。 翌日。 克迪驾驶轿车意外坠落山谷的消息在电视上轮番滚动播出,报社也争相报道,生怕错过了赚钱的最好时机。警方第一时间展开了调查,但是昨日的雾气对调查产生了影响,需要进一步的检测,一时之间针对克迪的死亡,大家议论纷纷。 “听说克迪的文章损害了资本家的利益,他们将他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没想到,他们还真敢杀人。” “我看啊,买凶杀人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不是有那种只要给钱,什么都干的组织嘛。” “我倒是也听说过这件事,不过这可是杀人啊,他们又不是暴徒,怎么下得去手呢!” “我从未见过这么实事求是的记者,克迪一死,我们还怎么了解当下的情况啊。” “这点倒是没错。” “难道我们连基本的知情权都没有了吗?” “我们什么时候有过啊!” “有一句话说的真好,好人不长命,坏人活千年啊!” “你们说,克迪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啊。” “必定是这样啊。” “他的文章里确实提过许多商人和政客,那到底是谁非要他的命啊?” 八卦杂志针对这个问题,提出了几个猜想,由于涉及的全是“大人物”,言语尽显客观。 猜想一:克迪曾经公开斥责药商故意抬高物价,相关负责人虽再三坚持定价符合印克渡亚的标准,但公司还是受到了影响。 猜想二:克迪曾经将一个政客买通他撰写虚假内容的事情写进了自己的文章里,此政客后来收到了处罚。 猜想三:克迪在与反抗暴力行动的过程中发挥了极大的作用,暴力行动的组织者曾多次寄来威胁信。 罗思将八卦杂志扔到一旁,与杀害克迪的原因相比,她更在意任务是否成功。 第三章 老友来访(1) 罗思看着小瓶子里的液体越积越多,喜悦的时间也随之增多。 平日里,她甚是讨厌脸上的胎记,可是最近几天,她时常坐在镜子前观察自己的胎记,似乎只要眼睛一直盯着胎记,它便会消失。 无心睡眠的深夜里,她总是会回想起未加入“罗字门”之前的事情,同学的嘲笑、朋友的背叛都不及亲人的嫌弃,令她感到痛入骨髓。她偶尔还会幻想重生,更愿意用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作为交换。即使对方是恶魔,她也愿意用十年寿命为代价。 白日梦的力量越强大,她的内心就越低落。 因为这一大块儿胎记,她只有杀手这一条路可以选。 她恨!可是她却不知道自己该恨谁? 罗思将电视机的声音开大,确保房间的每个角落都有声音后,声音的分贝才不会继续增加。她一边看着菜谱,一边有模有样的照着学习,期间,她的内心很平静。烹饪完成后,她会先嗅一嗅食物的味道,然后在将食物送进嘴里。只有时间非常充足的情况下,她才会亲自下厨。 “铛……铛……铛……”一阵慢而轻的敲门声在门外回荡。 电视的声响盖住了敲门声,所以并未激发罗思的警觉性。 来客并没有放弃,接连按了几下门铃,节目主持人平缓的声音里夹杂着尖锐的门铃声。 罗思一个大跨步就来到了门口,通过猫眼,她开始仔细观察来客。来客戴了一顶大帽子,圆圆的复古眼镜遮住了大半边脸,长长的卷发散落在肩膀上,过膝风衣遮挡住整个的身体轮廓,不过,罗思还是凭女人嘴角旁边的黑痣认出了她的身份。 “你怎么来了?” “许久不见,这第一句话太伤人了……不请我进去坐坐?” 罗思侧过身,让出一条通道。 女人在房间里转了一圈,笑着说:“你这里真不错……隔音效果怎么样?” “挺好的。” “那就好。这是你做的?” “超市买的。” “你怎么还是这副冷冰冰的样子,怪不得只有我这一个朋友。你啊,也得为自己的身体考虑考虑啊,这些速食没有营养,有空还是要自己做上几道菜的。” “你也知道,我比较懒,又不喜欢出门。” “罗岩呢?你可以命令他啊。” 罗思冷哼了一声。“谈不上命令,他又不是我的人。” “罗王派他来,就是让他照顾你的,既然他不听话,那我就跟罗王说‘他影响了你执行任务的效率’,重新派个人给你。” “不必麻烦了,换作是谁都是一样的。” “你啊,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女人摘下帽子和眼睛,在沙发的一角坐了下来。“你见到我就不用这么拘束了,把帽子什么的都摘下来,我又不是没见过。” 罗思迟疑了。 “行。随你。” “你这次来有什么事吗?” 女人挑着丹凤眼,手指顺着发丝滑落到胸前。“怎么,没事我就不能来看看老朋友吗?” “我想你应该没有那么多空余的时间。” 罗思一边回她的话,一边为她倒了一杯速溶咖啡。 罗琦最喜欢的饮品就是速溶咖啡,她没有时间品尝咖啡的苦涩和香醇,却愿意学习旁人悠然品尝的模样。她与罗思是同时加入“罗字门”对,只不过罗琦长相出众,气质优雅,更适合做情报收集的工作,所以她主要的任务是服务罗王,而罗思的主要任务是听命于罗王。 “话是这么说没错啦。”罗琦用撒娇的口吻说道。“不过,罗王要是知道我来看你,一定会答应我的请求的。你知道吗,你很重要。” 罗思不明白“重要”二字代表的含义是什么,但是这两个字从罗琦的嘴里说出来,她的内心十分喜悦。 “好了,不说那些了,快到中午了,你想吃什么?” “我给罗岩打电话,让他把午饭带过来就行了。” “随你。” 好友重聚的时候,罗思不希望有外人在旁,但是她又不想左右朋友的决定,便用打扫房屋来分散注意力了。 “当红记者克迪的意外身亡令人震惊不已,部分新闻纷纷报道克迪是被人谋杀的猜想,目前,警方正在尽力调查事故的起因,据知情人士透露,克迪的死亡属于意外的可能性较高……” 罗琦感觉电视机的声音影响了她的听力,便按了几下印有减号的按键。 “喂……罗岩,是我……我有事跟你说……怎么,还要我配合你的时间不成……”罗琦在言语上有训斥之意,口吻却十分平淡,接着用略有些撒娇的说道,“你说哪里的话……对了,记得带些好吃的过来……见面说……”挂断电话,罗琦倒在了沙发上,似乎这一趟旅途很是疲惫。 罗思将整个房间收拾干净,大概花费了一个多小时。二楼落满了灰尘,光是清扫就花费了半个小时,反倒擦拭没有用太多的精力。原本她不必这么麻烦,但她不愿意与旁人同睡一张床,哪怕她与这个人亲密无间,她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原则。 罗琦似乎不愿意帮忙,一直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她从大衣口袋里取出一颗糖果——水蜜桃味的硬质糖果。她不是一个爱吃糖果的人,但因为糖果是某个人送给她的,所以糖果就附加了特别的含义。 门铃声接连不断的响起,罗琦只顾着偷笑,赖在沙发上不准备开门。 罗岩等得不耐烦了,拨通了罗琦的电话号码。 罗琦将手机调成静音,等待着门铃声再一次响起。 三通未接电话过后,罗岩忍住怒火,抬起颤抖的右手,又轻轻地按了一下门铃。 罗琦一蹦一跳的来到房门口,俏皮的说道:“你可终于来了,我快饿死了。” 罗岩咬紧牙关,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让你久等了。” “快进来啊。” 罗岩拎着大包小包走进了房间。这是他第一次来罗思家做客,简单的装修、稀少的家具,很符合罗思的性格,与他想象的画面大致相同。 “思思!吃饭啦!” 罗琦毫不在意自己是客人的身份,开始在厨房内寻找碗筷。 罗思把抹布对折,然后将它挂在了卫生间的栏杆上,仔细清洗完双手后,她下到了一楼。 罗琦依次品尝着桌上的美食,嘴里还不忘点评。“这个好吃……这个嘛,甜味太多了……好吃好吃……” 罗岩坐在餐桌的一角,叉着两条腿,百无聊赖地喝着气泡水。 罗思没有跟两人打招呼,直接走进了卫生间旁带密码锁的小房间,这原本是一个储藏室,后来,经过一番装修,便成了罗思的私人空间。她换了一个只能遮挡住上半边脸的面具,然后走出小房间,坐到了罗琦的身旁。 罗琦一边将碗筷递给她,一边说:“这个好吃,你多吃点啊……要饮料吗?” “我自己来。” 罗思将一整瓶的橙汁递到了她的面前。 罗岩第一次看到露半张脸的罗思,此刻,他对她充满了好奇心。 “罗岩你一直盯着思思看什么?小心我把你眼睛挖出来哦!” 罗岩急忙收回了视线,用喝饮料的姿势来缓解尴尬。 罗思的脸上没有一丝的变化,或许她从来都不知道害羞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罗岩,上次的行动与你好像没有太多的关系嘛!”罗琦的语气更偏向于问责。 “这不是我的任务。” “那你的任务是什么?” “处理干净所有的痕迹。” “然后呢?” “在……”罗岩不知道怎么称呼罗思,便瞥了她一眼。“……需要帮助的时候辅助她完成任务。” “那你怎么没有出现呢?” 罗思替他解围道:“我不需要他的帮忙。” 罗琦努了努嘴,继续责问道:“如果你觉得呆在罗思身边不自在,可以申请调离。” “没……没有。” “那你就听从罗思的命令!”罗琦的语气严肃又认真。“自从你成为罗思的搭档以后,你负责的全部是善后的工作……你要知道组织不需要废物……如果你还想回到你原来的位置,就收敛一下你的脾气。” “我明白了。” “那以后你们好好合作呦。”说完,罗琦对罗岩眨了眨眼,瞬间变脸的技术如火纯青。“好了,好了……我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们都开心一点嘛。” 罗岩陪着笑了两声,然后鼓起勇气开口问,“这次上面是有什么特别的指示吗?” “没有啊。你为什么这么问?” “随便问问。” “不过呢……我确实有事要跟你们说……”三人互相看了看。罗琦用纸巾擦拭完嘴角后,说道,“上面对这次任务的处理十分满意。与以往的暗杀相比,意外身亡的方法可以减轻我们不少的后期工作,也省去了与警察打交道的麻烦,而且还能隐藏我们的身份,总之,这次的功劳全部归结于罗思。”罗琦冲罗思笑了笑,接着说:“这次我来就是为了传达上面的指示……罗思表现突出,上面决定赋予你一个愿望。而罗岩在此次任务中没有任何表现,就由罗思来决定他受惩罚的方式。” 罗思不想参与到内斗当中,所以她为罗岩说了几句好话。“这次的任务虽然他没有参加,但是给我提供了很多相关的资料和建议,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好。”罗琦说,“过几天会有新的任务交给你们,看你们的了。” 饭后,罗思便承担起整理餐桌和厨房的工作了。其实她本可以休息,但她感觉另外的两人有话要说,所以识趣的闪到了一旁。 电视机前,沙发旁。 “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罗琦挑着性感的嘴唇说:“回去?怎么回去?” “上面不是答应我,只要我完成五十个任务,就可以回去的嘛。” “那你现在完成了几个?” “二十一个。” “那你单独完成了几个?” 罗岩仔细地记算了一下,略有些口吃的说道:“十五个。” “你是不是太着急了……连任务都没有完成,谈何回去。” “我知道了,是我太鲁莽了。” 罗琦将袖口处的褶皱摊平,似笑非笑的说道:“你原本可以脱离组织,现在让你做这些确实很难,但是为了你生病的女儿,有什么不能承受的呢。上面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会信守诺言,你只需要帮助罗思,我自然会帮你说些好话。” “多谢……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你跟罗思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在这里唯一的朋友,所以你最好不要欺负她。” “我也想跟她好好相处,可是她的性格太古怪了。” “你们只需维持搭档的关系就好,至于其他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关心,也不要探究她的秘密,否则你的性命就由不得你掌控了。” 罗岩低声回答说:“明白。” “对了,你的酬金应该已经打到你的账户上了,话说,你女儿最近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 罗琦提醒道:“那你要加油了,上面正在寻找相匹配的孩子,相信用不了多久,就可以手术了。” “我知道。” 谈话结束后,罗岩就离开了,看他行色匆匆的模样,似乎是有什么急事需要处理。 罗岩并非是“罗王”选中的“杀手”,只不过在“罗字门”需要“杀手”的时候,他因为缺钱走进了“罗王”的视线,可以说,罗岩成为杀手是一件十分巧合的事情。 他没有结婚,但却有一个心仪的女子。 罗岩准备挣够足够花费的金钱之后,便离开“罗字门”重新生活。 可是,女人怀孕了,意料之外的惊喜令他不得不留在“罗生门”。他没有什么朋友,也不想与任何人成为朋友,这一点与罗思很像,或许是因为这个原因,他们才会成为搭档。 这段期间,他的陪伴对女人来说,是世界上最好的礼物,但是女儿却被查出患有白血病,这让女人陷入了崩溃。他承诺女人会想尽一切办法救女儿的性命,但他知道,唯一能救女儿的人只有“罗王”, 完成五十个暗杀任务就是唯一的交换条件。 至于为什么有罗思这个搭档,他也不知道其中的原因,其实他没有必要知道。 第四章 老友来访(2) “你说的那个愿望是什么意思。” 罗琦将身体转向罗思,对她说:“就是愿望啊!你难道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愿望吗?” “我……我不知道。” “你慢慢想,也不着急。”罗琦说,“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罗琦的话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你就没有想过离开组织吗?” 罗思侧着身子,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请。” “确实不容易。” “到时候在说。” “……你难道要当一辈子的杀手吗……找一倾心之人,与他相恋、结婚,不是更好!” “我没想过。” “亡命天涯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啊。” “也许你说得对,可是……” 罗琦知道罗思担心男人都是以貌取人的坏人,一边握着她的手,一边安慰她说:“不要灰心,你一定会遇到那个真心为你的人。” 罗思勉强挤出笑脸。她从未奢求过爱情,更何况她长了一张奇丑无比的脸孔,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 “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罗琦突然被提问,愣了几秒钟,然后回答说:“我希望……自由。” “你现在不自由吗?你可是罗王身边的红人,谁能把你怎么样啊。” “是啊。这么说我还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罗琦冷笑着说道,紧接着,便进入下一个话题了。“听说越齐那个地方风景秀丽,人们生活的悠然自乐,我很想去看看,若是能在那里生活就好了。” “我想哪里都一样。” “不不不,越齐真的不同,我看过照片,那就是我向往的地方!” 罗琦激动兴奋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着,可罗思却丝毫不感兴趣,更别说与她一同想象人杰地灵的绝美画面了。 两人一直聊到了深夜,不过大部分的时间都是罗琦在畅想,罗思在一旁静静聆听。罗思从来都是一个极好的情绪收集者,这一点罗琦不可否认。 罗琦的时间一旦空闲下来,便会来罗思的家里做客,可是近两年以来,她们见面的次数越来越少,以至于罗思都快忘记自己在“罗字门”还有一个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 “你说,十年后我们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已经结婚生子了?到时候我们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罗思从不幻想未来的事情,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她们之间的友谊能持续多久,都取决于天意,而非人心。 罗琦又说:“不过我知道十年后的医美一定特别先进,你以后就不需要戴面具示人了。” “或许。” “对了,明天我要出去一趟,你不用等我吃饭了。” “我知道了。” 罗琦撒娇的问道:“你怎么也不问我去哪?去见谁?一点都不关心我!” “那你要去哪?去见谁?” “哼!就不告诉你!” 罗思微笑着,心想,原来这里还有罗琦想要拜访的朋友,以她开朗活泼的性格,有许多朋友不足为奇。 第二日。 罗思从沙发床上醒来,已经是早上十点多钟的事情了。 罗琦将爱心早餐——汉堡放进了冰箱,并嘱咐她用微波炉加热一下在进食。可是,罗思不喜欢吃汉堡。 她坐在餐桌旁的椅子上思考人生大事,嘴里还不忘念叨。“牛排?还是蔬菜沙拉?” 半个小时后,她终于做出了决定。 她换上宽松舒适的衣服后,驾车去了附近的大型便利店。采购是她最喜欢做的事情之一,因为足够让人专注。花费了三个多小时,她最终满载而归。除了一些速食食品之外,她还买了一些保质期较长的冷冻食品和零食。 正当她整理购物袋的时候,门铃声响了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 “想你了就回来了。”罗琦撅着嘴,在她右边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口,并且留下了粉红色的印记。“诶……你怎么买了这么多东西啊,去超市怎么不等我回来啊。” “家里没有零食了,我就随便买了一些。” “那我跟你一起收拾。” 罗思点了点头。 罗琦打开冰箱门的一瞬间,崩溃的叫出了声音。“你就是这么收拾的嘛,我的天啊,你放着别动,还是我来。” 然后,罗思就被撵到了一旁。 “你这日子是怎么过得啊……哎呦……给我拿个垃圾袋过来……这面包过期了。” 罗思接过罗琦手中的面包袋,瞥了一眼上面的日期后,回答说:“嗯,过期了。” “……og……我早上还吃了这个……天啊!完了!完了!”罗琦一边用悲惨的声音抱怨着,一边认真的清理冰箱。她将火腿、面包、意面放进了保鲜层,冷冻层从上到下依次放进了馅饼、速冻食品、鱼虾。 “以后啊,你可得看一看生产日期,要不然会食物中毒的……你听到了吗?” 罗思一边点头,一边回答说:“知道了。” “哦,对了,今天晚上我就回去了。” “怎么不多呆几天?” “不了,手上还有很多事。下次,下次我一定抽出时间多陪你几天,好不好?” “好。”罗思的回答总是言简意赅。 下午五点左右,罗琦便离开了,这与她原本计划离开的时间相差了三个多小时。 罗琦是除罗王以外,唯一看过她真实容颜的人。 “你是生病了吗?” 罗思慢慢抬起头,小心翼翼的说道:“你是谁?” “我叫罗琦。你也是这里的人吗?你叫什么名字啊?你的额头……” 罗思急忙用手挡住自己的额头,垂着眼睛不说话。 “这个给你。” 罗思从罗琦的手里接过狐狸面具,那是她有生以来收到的第一个“礼物”。直到今日,她还谨慎保管着狐狸面具。 “你知道吗?”罗琦说,“传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绝美的女子,她有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一张诱人的脸孔,所有的人们都想拥有她。为了表达自己的爱意,他们煞费苦心,但是女子不知该如何选择,这时,一个狐仙出现了,她给了女子一个面具,说只要戴上面具,就能读懂人们的心思。狐仙走后,她半信半疑地看着面具……最终还是决定相信狐仙的话,于是她开始频繁的接触人们,了解他们的心里……” “后来呢?” “后来,女子找到了心仪的爱人。结婚当天,女子摘下面具,男人大惊失色,他一直以为她是个丑女,却不想女子竟美若天仙。之后,他们就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 回忆结束以后,罗思又被拉回了现实。 她摘下面具,抚摸着自己的脸颊,在手指触摸到额头的那一瞬间,她立刻停止了动作,将面具重新戴上。 与此同时,手机震动的声音传到罗思的耳朵里。这个声音预示着任务即将开始。 信息的内容是:josen——yiu 这是一封读完即删除的信息。 josen是人名,yiu会是什么呢? 罗思打开便捷式笔记本电脑查询yiu所表达的含义,排除了街道名称,便剩下了唯一的一种可能性——公司名。 yiu是一家跨国企业,涉及能源的利用、开发、分解等方面。 若是在yiu公司里寻找这个人,恐怕要花上很长的时间,这绝不是组织的行事风格。这个yiu一定有所指代! 正当罗思对信息的内容一筹莫展之时,手机屏幕上显示了罗岩的来电号码。 “什么事?” “破译了吗?” “还没。” “需要我做什么?”这句话听来甚是中肯。 “目前没有。” “好的。” 电话被挂断了。 罗思将手机扔到一旁,一行接一行看着yiu公司的信息介绍。网页给出的内容太过广泛,她没有收集到任何有用的线索。她觉得有些疲惫,关闭了电脑,平躺在床上休息。 从三年前开始,组织给她的任务愈发困难了。除了思考怎么完成任务之外,还要破解信息传达的内容,这些工作已经远远超过了她的能力范围,说实话,她快被逼疯了!繁乱的思绪如同癌细胞一样,在她的大脑里肆意翻滚、繁殖,她大喊了一声,然后起床,从医药箱的维c药瓶中取出了一片白色的药片,借着水的冲力,药片顺着喉咙,进入了胃里。 专家称睡眠困难症已经成为当今社会最严重的病症之一,并且提出了许多的解决方案,可是进入药店购买安眠药的人却越来越多。很庆幸,睡眠困难症并非绝症,很不幸,罗思也是众多“患者”的一员。 药效见效很快,不一会儿的功夫,她就进入了梦乡。 “妈妈……妈妈……”罗思一边说着梦话,一边哭着流泪。“别走……我在这……救救我……别走……” 原来安眠药也不能让她摆脱梦魇的折磨。 药效消失后,又过了两个多小时,她才逐渐恢复清醒。 敲门声突然响起,罗思托着沉重的脑袋,起身开门。 “你电话怎么一直打不通啊?”罗岩焦急的看着她。“你怎么了?生病了吗?” “没事……你怎么来了?” “哦。我……我能进去吗?” 罗思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罗岩进入了房间,接着,罗思关上了房门。 “说。” 罗岩抿了一下嘴唇,开口说:“yiu一年前成立了一个yiu研发小组,主要负责的是石头的分解技术,据说这个项目一旦研发成功,可以做到资源的反复利用……” 罗思打断他的话。“跳过这些,说重点。” “……这个研发小组共有三组,每组有三个人,josen是第二个小组的成员。” “照片。” 罗思从口袋里取出手机,接着点开相册,将图片划到josen的照片后,递到了她的面前。 josen是个满脸胡渣的外国男人,从面貌推断,他应该是个身体健壮的男人。 “他是研发人员。” “他住在哪?” “还没查到,可能需要一些时间。” “……你还有事吗?” “没有了。”罗岩看她的眼神,似乎是在下逐客令。“那我先走了。” 罗岩的左脚刚踏上楼梯,便听到了房门清脆的上锁的声音。“怎么不问问我是怎么知道的呢?”说完,他咧嘴一笑,似乎在嘲笑自己刚刚的行为。 为了示好,罗岩翻阅了一整晚与yiu有关的资料,再加上罗琦的帮忙,很快就确定了josen的身份,不过,罗思好像不太领他的情。 罗思简单的补充了一下身体所需的营养之后,锁上门,离开了公寓。 yiu公司在一栋高档写字楼的第四层和第五层。这栋写字楼共有四十五层,是印克渡亚为数不多的高层写字楼。由此可见,yiu公司在印克渡亚的影响力。 罗思到达yiu公司的时候,已经错过了他们的上班时间,不过,还是有许多人陆陆续续地走进或者走出办公楼。若是从目前的人流量来推算的话,下班时间的人数至少是现在的三倍,那么,她很难从人群中找到josen,所以守株待兔的方法只能适用于早上。 于是,第二天早上五点,罗思便出门了。 josen是第一千八百二十三个进入办公楼的上班族。 罗思确认josen进入办公楼后,在办公楼对面的咖啡厅坐了下来。她为自己点了一杯咖啡。 等待的时间远比自然流逝的时间漫长许多,不过,罗思很享受这种感觉,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 josen并未在下班拥挤的人群中淹没。通过衣服着装,罗思一眼就认出了他。 日落之后的第三个小时,josen背着公文包出现了。罗思瞬间出现在他的身后,跟着他走了一条街,接着,跟着他坐上了开往瑞克街的公车,最后,在诚园下了车。 josen与普通的上班族一样,公司和家两点一线。 罗思租下了josen对面的房间。 诚园的房价比较便宜,是大多数上班族能够承受的经济压力。 josen的生活极有规律,却是一个宅男,房门口每天都堆放着快递箱。一旦到了休息日,他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如同古时候的大家闺秀一般窝在家里。 他们在电梯间里偶遇过几次。 josen的五官很出众,但不修边幅的大胡子拉低了他的颜值,虚胖的体型使他走起路来略有些沉重,再加上老土的穿搭风格,使他完全避开了人们的视线,成为了“透明人”,这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极好的掩饰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第五章 实施计划(1) josen对他目前的工作甚是满意。 之所以有这样的推测,是因为他总是比同组其他成员晚些离开公司。罗思从未见过如此喜爱加班的打工人。 在josen的公寓旁住下来以后,罗思除了等待,好像就没有其他的事情可做了。 “在忙吗?” 罗岩略有些诧异,仔细查看了一遍电话号码后,用带有迷惑的口吻说道:“怎么了?” “我遇到了麻烦。” “你……”罗岩用手捂住话筒,轻声说,“你被警察盯上了?” “不是……你方便吗?” “方便。” “我在诚园等你,见了面再说。” “好。” 电话挂断后,罗岩马不停蹄的赶去了诚园。一路上他忧心忡忡,心头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两人在诚园碰面后,罗思便带他回到了自己租住的公寓里。 “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是个宅男,我……我没有办法靠近他,所以……想请你帮个忙。”她言语生硬,这大概是她第一次有求于人。 “没问题,我需要做什么。” “以邻居的身份接近他,和他成为朋友。” 以罗岩的学历和背景,很难进入yiu公司工作,而且josen足不出户,又不能以俱乐部会员的身份和他建立联系,那就只剩下这一个办法可行了。 “我不行。” 接到任务的那一刻开始,罗岩就如同一只饿狼一样潜伏在“猎物”身旁,每次看到“猎物”或是嗅到“猎物”身上的味道,他便饿欲暴涨,直至“猎物”死亡,他才会沉睡,所以他无法接受把“猎物”当成朋友来对待。 “就当认识了一个新朋友,其它的事情交给我。” “我做不到。” “……好,是我强人所难了,抱歉。” 这一次的谈话,罗思破了许多特例,与人表达歉意的感觉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噶。 “我还能帮上什么忙吗?” “没有了,我再想想其他的办法。” “那……你再联系我。” 罗思点点头不作回答。 罗岩离开后不久,罗思便在网上订购了几件款式普通且单调的衣服,是她从未尝试过的穿衣风格。 “或许改变一点儿都不困难。”罗思这样想着,并且激励着自己。 拆开快递箱,有两件连衣裙、两件宽松衬衫、两条黑色阔腿裤。 罗思将它们摆放在床边,依次试穿,只有在这个时候,她才觉得自己像个正常女人。 休息日,早上九点。 罗思从冰箱里取出速食鸡汤,用剪刀剪开包装袋的封口,然后将袋中的固体倒入锅中,小火慢煮。等待期间,她戴上假发,借用长发的优势,掩盖住额头的胎记。准备完毕之后,她将煮沸的鸡汤倒入汤碗中,推开门,敲响了对面的房门。 “谁呀?”声音高亢有力。 josen打开门,上下打量着只露出半张脸的女人。“有事吗?” “你好。我是新搬来的住户,就住在你的对面。这是我刚刚熬的汤,想拿过来给你们尝尝。” josen愣在玄关处,盯着她看不说话。 罗思心想,如此唐突的见面方式,任谁都有理由拒绝。在为人处事这方面我真的是一个新手啊! “谢谢。”话音刚落,josen便伸手去接汤碗。 “不客气。希望你们会喜欢。” 礼貌性互相点头和微笑后,房门被关上了。 罗思转身,并且收回尴尬的笑容。 josen将汤碗轻放到电脑桌上,接着,从厨房的抽屉里取出一个汤匙,然后用纸巾擦去汤匙上面的灰尘。经过客厅的时候,他从冰箱里取出了一盒肉罐头。单从嗅觉上推断,是他喜欢的味道。 除了速食高汤之外,罗思还准备了各种速食食品,一是为了营造自己厨艺高超的假象,二是方便自己食用。 下午三点左右,josen将洗干净的汤碗归还给罗思了。 “十分感谢,您煲的汤很好喝。” “你们若是喜欢,我可以经常煲给你们喝,反正我自己也喝不了那么多。” “真的可以吗?” “当然。” “真是太麻烦了。” “哪里的话。”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会喜欢。”他的语气很温柔。 “谢谢。” 罗思送了一些点心给他,当作是回礼,他没有拒绝,欣然的接受了。 两人的第一次接触很愉快。 夜幕降临,诚园灯火通明,彷佛把整个天空都照亮了。花园内有两只小狗在快乐的玩耍,它们的主人则坐在长椅上畅聊。晚上九点以后,正是诚园旁边的小巷最拥挤的时候,因为这里是路边摊的集聚地。 透过窗,罗思似乎能在每个人的脸上看到喜悦和满足的笑容。她心中忽然闪过一丝冲动,可窗户上的倒影提醒她——你这个丑陋的女人,别再痴心妄想了,你只能活在阴暗潮湿的角落,阳光和花朵永远都不属于你…… 罗思用力拉上窗帘,整个房间仅靠一盏台灯照亮。她不明白,为什么所有的噩运会全部降临到她的头上,她什么都没有做,可是她为什么要经历这些。 “老天爷,你能告诉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吗?我该怎么办?” 罗思屈膝跪在地板上,双手叠放在额头和地板的中间,虔诚的恳求“神”解决她的疑惑。可惜,“神”离她太过遥远了。 烦闷、悲伤的情绪难以平静,安眠药就变成了最有效的解药。 她从josen赠送的礼物袋中取出眼罩,是淡粉的颜色。戴上眼罩之后,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黑色。 “是你唤我?” 罗思的面前突然出现一道金色的光芒,她顺着光看过去,轻声道询问道:“你是谁?” “你不必知晓……我如春风,又如白雪,只不过短短一瞬,何须在意……虽错不在你,但你以往作孽太多,皆是过去种下的恶果……既然心愿将要达成,切莫在行恶,你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若继续如此,终将害人害己……你可知晓了?” “我不明白。” “罢了,罢了。” “还请神仙明示我该怎么做?” “回去。” “神仙,求求你,帮帮我,求你了!” “回去……” 光芒消失的同时,罗思发现自己的双手满是鲜血,脚边还躺着一个人。出于好奇,她晃了晃这个人。这个人慢慢抬起头,一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看,并且有气无力的说道:“救……救……我……” 罗思向这个人靠近,突然,她惊恐的叫出了声音,然后慌忙站起身,跑开了。 这个人用力向前爬,身体所经过的地方留下了红色的液体,一个猛然翻身之后,头一沉,便失去了意识,黑发自然的垂在脸颊的两侧,露出了整张脸,那是一张与罗思一模一样的脸孔,就连胎记的位置也完全相同。 罗思在女人绝望的眼神里看到了自己,恐惧感冲破了安眠药设置的重重防线,把她从梦中唤醒。她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如同被空气抛弃过的孩子一样,贪婪地呼吸着氧气。她一边咽口水,一边缓慢的抬起颤抖不停的双手,双手干净修长,没有沾染一滴鲜血。她强忍着泪水,呼出了一大口气,让身体慢慢下垂, 梦中的女人跟她的脸一模一样,她不相信这是巧合,那个女人就是她。 “没错,是我……我死了……”这种感觉既真实又可怕。 罗思抱着双腿,蜷缩在床上,将头埋在双臂里,这是她认为最有安全感的动作,所以无论持续多久,她的身体也不会有任何酸痛的感觉。 太阳与地面垂直的时候,总是诚园最为吵闹的时候,孩子们放肆的叫喊声冲破墙体,传到罗思的耳边。她自动屏蔽掉喜悦的部分,耳朵里只剩下了尖锐且刺耳的声音。 “烦死了!烦死了!啊……”略有些长的尾音。 抒发完内心的情感之后,她为自己准备了一份简单的午饭——微波炉加热过的牛奶,土司,还有几片昨日剩下的火腿。摄入的营养不足以支持她今日的体能消耗,但她确实没有胃口。 清洗完碗筷之后,她回到卧室整理床铺,淡粉色的眼罩先进入了她的视线。 “都是因为你,我才会做那么可怕的梦。”说完,她将眼罩扔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一阵清脆的门铃声传到耳边,罗思稍稍整理了一下假发,走到玄关,打开了门。 “没打扰到你。”josen略带歉意的说道。 “没有。” “……那个……我这两天要出差,你可不可以帮我照顾一下yi。” 就目前罗思掌握的线索来看,josen并没有结婚才对,那他口中的yi是谁? “没问题,我需要做些什么?” josen盯着她的半边脸说道:“你对猫毛过敏吗?” “猫毛?”原来yi是他的宠物。“我没有养过猫,所以我……” “原来是这样。那我就不麻烦你了,我还是把它送到宠物医院去。” “没事,你放心交给我。”罗思想出了一个他无法拒绝的理由。“我听说宠物医院经常虐待动物,还给它们吃过期的粮食,你还是别送它去那了。虽然我没养过宠物,但是我会尽全力照顾好它的。” “太感谢了!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了!” “不客气,你把我需要做的事情写在纸上就可以了。” “谢谢!谢谢!” “没事,反正我现在也没有事做。” josen借用余光向屋子里看了看,这一举动罗思看在眼里。 罗思问:“那你什么时候把yi送过来?” “晚些时候……你方便吗?” “我没问题。” “那我先去忙了。” 关上房门的瞬间,罗思注意到地面上有一条细长的缝隙,缝隙的尽头是josen家的房门。 大约晚上七点多,josen将yi交给了罗思,还有猫粮、猫笼等物品。 “我怕它不习惯新住处,所以把猫笼带过来了。” 罗思竟不知养宠物需要准备这么多东西。 “晚上是要让它在笼子里睡觉吗?” “不用的,它……”josen转了转眼睛,不知该怎么描述yi的生活习性。“要不然这样,我把家里的钥匙留给您,这样还方便一些。” 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罗思心想,但在言语上却尽显犹豫之意。“这样不太好。我觉得yi在我家也没有什么不方便的,再说了,我万一把您的钥匙弄丢了,我都不知道怎么面对您了,这绝对不行。” “没关系,我家里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再说了,我托您照顾yi就已经很麻烦您了,若是再把yi放在您家,我都不知道怎么还您的人情了。您不知道,yi掉毛掉得特别多,还是不给您添麻烦了。”话还没说完,josen从口袋里取出钥匙,并递给了罗思。“其余的我都弄好了,您就给它弄些猫粮就可以了。” “那它会不会生病啊?” josen笑着说:“不会的。但是您千万要注意安全,别被它挠伤了。” “……我知道了。” “那就拜托您了。” “没事。” josen是晚上八点二十的飞机。 罗思站在窗边,看着他拖着行李走出诚园,并且拦下了一辆出租车。他的车子驶入黑色地区之后,她摊开手掌,目不转睛的看着房门钥匙。她笑了笑,将钥匙放在了鞋柜上方的小木盒里。 josen在哈密街下了车,在附近转了一圈后,找了一家装修一般的公寓住了下来,店家以为他是外乡人,热情地给他介绍了几个有趣的景点。 他为自己订了一份晚餐——蔬菜沙拉、培根意面、香草蛋糕。 他瞥了一眼手表,放下叉子,用纸巾擦拭掉手上的汗液,然后,拉开电脑包的拉链,取出电脑,按下开关键。电脑屏幕亮起后,他接连敲响了键盘,声音消失后,画面被分割成了四部分,分别是卧室、客厅、厨房、卫生间。客厅的一角摆放着一个铁笼子,yi正躺在沙发上睡觉。 他一边吃着晚饭,一边看着电脑屏幕。 “有意思。”他笑着说,“别急……”笑声过后,他关上了电脑。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喂……我知道……急什么……那你自己来,这活我不接了……那就别废话……好……” 第六章 实施计划(2) 早上八点,喂食一次;晚上八点,喂食一次。 josen留下的字条清楚且详细的记载了yi的进食时间和进食量。 罗思从木盒里拿出房门钥匙,离开房间,走到josen家门口,打开门锁,推门而入。她走到客厅,yi正趴在食碗的前面睡觉,听到有人呼喊它的名字,它才抬起小脑袋。 yi是个小型折耳猫,圆溜溜的眼睛甚是可爱。 罗思从未接触过如此可爱的小动物,yi的出现让她的内心泛起了浅浅的涟漪。 “你是饿了吗?” yi对她眨眨眼。 罗思将棒球帽的帽檐压低,继续说道:“你躺在地上不会肚子痛吗?” yi伸了一个懒腰,迈着轻盈的脚步,走到了食碗的旁边。 罗思将食碗填满。 yi对“新主人”感到陌生,警惕性的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食物。 罗思慢慢的抬起手臂,小心翼翼的靠近它,抚摸着它。 yi很喜欢这种被人轻抚的感觉,轻轻一跃,便跳到了罗思的腿上。一瞬间,她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下一秒,就露出了喜悦的笑容。 “是我想多了吗?”josen望着电脑屏幕自言自语的说道。 他认为罗思是带有目的性的接近自己,为了探究她的底细,他故意表现出友好的一面。 女人见到的只有他一个人,但却总以“你们”为主语,所以他才觉得她十分古怪。似乎她是故意为之,其目的是为了证明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住户,并非有意接近谁。 不得不承认,在这一点上,罗思确实有些画蛇添足了。 罗思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举动,但却不能消除josen的怀疑。 从josen家中离开后,罗思回到卧室打扮了一番,然后去诚园附近的宠物店转了转。她详细的询问了店主养宠物之前必要的准备。 “您不要有那么大的心理压力,把它们当成好朋友就可以了。” “……我是第一次养宠物,没什么经验。” “您在我这里购买宠物,有任何问题,随时可以联系我。” “它们很容易死吗?” “那就取决于主人的责任心了。” “这样啊。” “您喜欢小猫还是小狗?” “我还是再考虑考虑。” 店主回以礼貌的微笑。 另外几家宠物店的店主也认为她的担心是多余的,说了些养宠物的好处之后,便开始推销了。 罗思被他们的话弄得晕头转向,始终没下定决心。 “我在干什么!”指责的口吻。 她重重地叹了一口气,然后,为自己买了一杯冰咖啡。 回去的路上,她一边享受着咖啡的香醇,一边回想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 两天后,josen回来了,并且给罗思带了礼物。 罗思在毫无准备之下听到了门铃声,她立刻戴上棒球帽和眼镜,开门迎接客人。 “你准备出门吗?” “没有。我刚从外面回来。” “哦。这是谢礼,这两天给添麻烦了。”通过这两天的观察,他确定这份礼物一定深得她的喜欢。 罗思客气的回应说:“您严重了,我很喜欢yi,它倒是给我带来了不少欢乐。” “那个……晚上一起吃个饭。” “不了。”她慌了神,没有想出拒绝的理由。 “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您真的不用放在心上……”她注意到josen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解,解释说:“其实,我不太喜欢人多的地方,所以您真的不用这样,如果以后还有需要,直接告诉我就可以了。”这个理由合情合理。 “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 “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吃饭就算了。” “……那……我不打扰你了。” 罗思点点头,关上了房门。她拎着盒子走到客厅,拆开盒子上的蝴蝶结,打开盒子,是一个带有小猫挂件的钥匙扣。她很喜欢这份礼物,事实上,这是她第一次收到异性赠送的礼物。 josen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便是与yi玩耍,两天的分别对yi来说,既漫长又无趣。不过,亲密的相处时间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疑惑占据了他整个大脑。 “不喜欢热闹?那性格应该很孤僻才对啊,可是……她到底是谁……从开始到现在,我从未见过她的全貌,难道是我曾经见过的人……她在掩饰什么……”猜测问题的答案的同时,他还不忘制定计划——一个可以知晓她的底牌的计划。 与josen相比,罗思的计划更容易实施,且不易察觉。 第二天,晚上八点。 josen从公司离开后,马不停蹄的赶回了公寓,并且在第一时间敲响了罗思的房门。 罗思没有应门,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她害怕他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邀请她去餐厅吃饭,与其被别人嘲笑,不如对他避而不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josen返回房间,在玄关处呆呆地站了五分钟,才发现自己还有工作没有完成,接着,寂静的房间内便回响着手指敲打键盘的声音。 连续三天,罗思没有踏出房门一步,而每日晚上六点左右门铃便会响起。 josen的坚持让罗思感到厌烦,无奈之下,她只好借口说自己回父母家小住了几天。 “哦,我还以为你搬走了呢!”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两人不再称呼对方为“您”,而是用“你”来代替。 “是这样的。其实……我也不喜欢热闹,也讨厌去人多的地方,不如,我在家里做几道小菜……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好好感谢你……”他无所适从的模样极为真实。 “别站在外边了,进来说。” 罗思将他请进了屋中。 josen四处望了望。 客厅整齐干净,窗帘、沙发套全是深色系的,墙角的衣帽架上挂满了颜色各异、款式不同的棒球帽。 “喝点什么?” josen一边搓着手,一边回答说:“不用麻烦了。” 罗思在沙发边坐了下来。“其实……”她吞吞吐吐的说道,“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额……你遇到什么困难的事情了吗?” 罗思咬紧牙关,垂着眼睛,慢慢地摘掉假发。 “你……” 罗思将头压低,双手不安地抓着假发。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就是一个“脱衣舞者”,偏偏要把自己最为隐私的部分展露给旁人观看。她很懊恼,并且痛恨这样的自己。 “就是因为这个,你才拒绝了我?” 罗思点头。 “我小时候又胖又矮,同学们都嘲笑我,说我是侏儒、小矮子。我每天过得很痛苦,父母安慰我说过几年肯定会长高的,但是我依然是班级里最矮的那个,所有人都会欺负我……那段经历我永远都没有办法忘记,但是我不能一直活在过去,只有自己强大了,才是真正的强大……我很能理解你。” “谢谢。” “那你还会拒绝与我这个朋友共进晚餐的邀请吗?” 罗思急忙用手遮挡住自己的额头,勉强挤出了笑容。 “要不要去看看yi?” “可以吗?” josen笑着说:“当然了。只要你愿意,随时都可以。” 罗思莞尔一笑。 如果她的脸上没有那块胎记,她一定是个大美人,josen这样想着。 罗思将房门钥匙还给了josen。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两人之间的关系愈发深厚了。罗思经常到josen家陪yi玩耍,不仅给它买了小猫的零食,还有许多玩具。身为猫咪的主人,也享受了同等的待遇。 “你的厨艺太棒了。你不会是厨师?” “我只是喜欢下厨而已,事实上,烹饪一点都不难,做多了就熟能生巧了。” josen一边喝着鸡汤,一边开口说:“对我来说太难了,相比之下,点外卖就轻松多了。” “可是总吃外卖也不健康啊。”善解人意的角色对罗思来说是个巨大的挑战。 “要不……以后我们一起吃饭。”话语略有些突兀。“我的意思是我出钱,你出力,你算算我给你多少薪资比较合适。如果你目前的工作抽不开身,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我……我真的觉得你的厨艺特别好,并没有其它的意思,希望你不会介意。”他不知所措的挠了挠头,对自己的自私想法感到抱歉,但他的直觉告诉他,她一定会答应他的请求。 罗思犹豫了片刻,接受了他的提议。“好。那我做完饭,就给你端过来。” “那以后就需要你多多关照了。” 罗思扬起了嘴角。 两人达成了共识。 罗思心想,“计划进展得比想象中的还要顺利。” “我倒要看看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josen心里盘算着。 两天后,他们除了邻居的身份之外,又多了一层利益关系。 罗思每天要比josen早起半个小时,准备完早餐之后,便端着餐盘走到他的房门口。为了省去开门寒暄的时间,他洗漱完毕,整理好着装之后,便敞开房门。她放下餐盘之后,不会多做停留。 周一到周五,罗思只需要准备早餐和晚餐,双休日则需要准备三餐。 “罗小姐。” 罗思刚准备离开房间,josen叫住了她。 他的表情看上去很严肃,她弱弱的问道:“怎么了?” “明天早上不用帮我准备早餐了。” “好的。” 他们之间有金钱交易之后,这是他们唯一的话题。不过,罗思与yi之间的感情越来越亲密了,这一点似乎在她的意料之外,但却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正因为如此,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拖延实施计划的时间,她不希望yi成为众多被安乐死的流浪猫的其中一只。 接到“马上行动”的信息提示后,罗岩终于出现了。 “你的计划没有成功吗?上面已经在催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罗思向上推了推面具,手一挥,便捏死了一只小飞虫,飞虫尸体落地的同时,她终于开口了。“你尽管忙你的事情,这次的功劳有你一半。” “可是……” “我自有办法。事情结束之前,不要再出现了。” “好。如果有需要,第一时间联系我。” “不会有那一天的。” 若是过去听到这些话,他一定怒气冲冲的走开,但是这一次他反倒有些担心。他猜想,向来坚决果断的罗思迟迟没有得手的原因,恐怕是这一次的任务很困难的缘故。 两人站在楼顶向远处张望,一阵冷风吹过,乌云汇聚在上空。 罗思没跟罗岩道别,便消失了。 罗岩本想与她再聊几句,一转头,才发现空旷的楼顶只剩下他自己一个人了。 她就是这样一个从不顾及他人情绪的怪女人。不过,这种不参杂任何感情的相处方式,既简单又没有负担。 “她竟然把功劳分我一半……那她为罗字门工作是为了什么……难不成她就是喜欢杀人……” 罗岩越想越心烦,顺手从口袋里取出了一盒香烟。自从女儿生病以后,他便戒掉了十多年来的烟瘾,其过程十分痛苦,现在回忆起来,他依旧对自己的坚持佩服不已。目前香烟对他来说,就是一种镇定剂,只要在心烦意乱、惊慌失措的时候嗅上一嗅它的味道,就足以让他的大脑保持清醒。 回到自己租住的小屋,疲惫的感觉瞬间遍布了全身,罗思闭着眼睛,回忆起加入“罗字门”之后的点点滴滴。她仔细计算过之后,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罗思坐在化妆镜的前面,戴上厚厚的齐刘海儿假发片,眼睛两侧搭配着到鬓角的碎发,便将胎记完全覆盖了。接着,她脱下居家服,换了一套t恤搭配阔腿裤的着装。然后,她敲响了josen家的房门。 “是你啊。” “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 “那进来说。” yi听到了罗思的声音,跳下沙发,伸长脖子,向门外探头。 “不了……我找到新工作了,可能没有办法继续为你准备三餐了。” “……哦,恭喜你啊。” “你晚上有时间吗?” “有啊。” “那我们晚上一起吃个饭,我新学了几道菜,你替我尝尝味道?” “没问题啊。” “那我去超市买点东西,晚上见。” “晚上见。” 罗思转身的同时,josen关上了门。 第七章 实施计划(3) 罗思对自己的新形象毫无信心,所以在去超市之前,她戴上了棒球帽和眼镜。走出小区的一瞬间,迎面吹过来一阵风,她下意识的按住帽子,退回走廊。她反复调节帽子的松紧度,确定不会被风吹走之后,乘坐出租车离开了诚园。 josen稍作便装,悄悄跟在罗思的身后,来到了附近的大型超市。她始终在他的监视范围之内,未有不同寻常的奇怪之举。 罗思买了一些新鲜的蔬菜和水果,它们只不过是障眼法的必备道具而已,挑选的重点还是速食产品。随着人们对速食产品的需求越来越高,相应的产品种类也越来越多了。她在展柜前面转了一圈又一圈,最后随机挑选了几个不同味道的产品,将它们扔进了小推车里面。她之所以选择速食产品,是因为外卖或者到店自取的举动危险系数过高,很容易被josen发现,进而怀疑她接近他是另有所图。烹饪速食产品的时间虽快,但味道不能立刻从房间消失,并且还会留下油烟、碎渣等物质,对于她树立的厨艺高超的人设有利而无一害。 满载而归的路上,一家名叫“甜心sweet”的宠物乐园进入了罗思的视野之内。她下了车,将橱窗里的项圈买了下来,然后心满意足的回到了车子里。 “小姐家里养了宠物?”司机师傅用略带好奇的声音说道。 “对,小猫。” “小姐很喜欢猫?” “是啊。” “女孩子都喜欢猫,我女儿也喜欢猫。她期末考试若是能考进全班前十,我就给她买一只。” “那您的女儿一定会很开心的。” “我就怕养宠物会耽误她的学习成绩。” “有时候……学习不是最重要的事情。” 司机师傅叹了一口又长又粗的气。 车子汇入车流之后,不久后,又从车流中驶出,最后在诚园小区门口停下。 “这个给您。” 司机师傅向身后瞥了一眼,是一个做工精美的项圈。“这我不能收。” 罗思将项圈放在了后面座位最中间的位置上,然后拎着透明袋下了车。 josen盯着罗思走进了小区门口。他在便利店买了一盒口香糖,然后一边咀嚼着口香糖,一边慢悠悠的回到了家中。回到家的第一件事,他从一个黑色的匣子里面取出一部手机,将手机卡从侧面塞入后,按下了拨通键。 “……东西收到了吗……我好像被人盯上了……不确定身份……好……我会尽快处理……” 电话挂断后,他将手机重新放回了黑匣子。卧室最右边的衣柜的最右侧有一个暗格,是存放黑匣子的地方。 下一位乘客上了车,将项圈递到了司机师傅的手里,他接过项圈,拿在手里看了半天,然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罗思将所有的食材整齐地摆放在餐桌上,心想,既然是最后一餐,应该隆重一些,所以她决定用光所有的蔬菜、水果,包括刚从超市采购的食物。她看了一眼手表,距离晚餐还有一个多小时,时间还来得及。 她先是准备了水果拼盘,然后将它放入冰箱保鲜。接着,她用砂锅煲汤的同时,将牛排放入了煎锅,包装袋的后面详尽地说明了做法和所需要的时间,只需按照方法步骤烹饪即可。除此之外,她还准备了奶油蘑菇鸡肉、茄汁海鲜意大利面、蜜汁焦香鸡翅等等,共计十道菜。 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罗思觉得自己有机会成为一个好妻子。若她早些知道自己在厨艺方面很有天赋,也许她就不会选择这条路了。 晚上六点十五分,罗思敲响了josen的房门。 “晚上好。” “晚上好,快进来。” josen注意到罗思的手中端着大碗,急忙闪出一条通道,让她进来。 她放下大碗,对他说:“还有几道菜,我去拿。” “……要……”josen将还没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他本想提议去罗思的家中享用晚餐,一是可以减去她往返的麻烦,二是他有机会探探她的底细。可是一想,如果她是危险人物,她定然如他这般谨慎小心,即使在她的房间内仔细查看,也不能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而且他若是突然提出这样的请求,她定会有所防备,甚至认为他有流氓的举动,进而远离他,那他之前的努力便功亏一篑了。 “哇!你太棒了!”josen惊呼道,“你是我见过厨艺最棒的人了。” “还好啦。你快尝尝味道怎么样?” josen闪烁着激动的目光,不知该先尝那一道菜。不过,他嘴里一直念叨着一句话。“好吃!好吃!” 与罗思相比,josen的食欲较好。 “对了,我忘记问你了,你找了一份什么工作啊?” 罗思说:“糕点师傅。” “待遇怎么样?” 这时,yi跳到罗思的大腿上,用又圆又大的眼睛看着她。她摸了摸它的小脑袋,然后说出了一个最合适的薪资。 “还不错。” “对啊,我也觉得还不错。” “原来你精心打扮是为了找工作啊。” “对啊。毕竟以后要跟同事们好好相处,戴帽子也不是长久之计。” “你这么一打扮,完全看不到胎记了,而且很漂亮。” “谢谢。” “我们是好朋友,以后这么客气的话,就不要说了。”josen说,“我有个事想问你。” “什么事啊?” “你接近我的目的是什么?” 罗思瞬间耳鸣了一下,惊慌失措地看着他。 “干嘛这么严肃?我开玩笑的。电视剧里不都这样演嘛,一个漂亮的女孩子与某一个人交好,一定另有所图啊。” 不知是想到了电视剧情节里的幽默片段,还是认为自己的玩笑话甚是有趣,josen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 为了不打扰他用餐的愉快时光,罗思极力配合着他,但她僵硬的脸颊已经说明了一切,他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风趣。 两人就这样聊了很久,至少对她来说,是一段久到令人厌烦的对话。 “我们一起喝一杯怎么样?” 罗思很想拒绝,但是josen并没有给她这样的机会。 “鸡尾酒,我觉得女孩子一般都喜欢果汁与酒的组合。”说完,他将两瓶不同口味的鸡尾酒放到了她的面前,他则选择了红酒。 两人碰杯,庆祝美好的未来。 “额……啊……”josen突然痛苦地呻吟起来。 罗思连忙关心道:“你怎么了?” “你对我做了什么?”josen说得每一个字都用尽了全力。 “我什么都没做啊,你到底咋么了?” “你……你到底是谁?”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你还好吗?” josen因疼痛而在地上打滚,额头的汗珠如黄豆一般大小。 “你还好吗?要不要叫救护车啊。” “救……护……”josen的话还没有说完,便失去了意识。 罗思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一边喝着鸡尾酒,一边吃着牛排和水果沙拉。她心想,这时候若是有一首旋律轻快的音乐就好了,于是,她打开手机的音乐播放功能,接着,音乐声在整个房间内回荡。 yi似乎在主人的身上嗅到了危险的味道,一直舔着主人的侧脸。 这一幕罗思看在眼里,让她瞬间失去了享受美食的快感。她探了探josen的鼻息,然后清除掉自己在这间房子里留下的痕迹(指纹、鞋印、毛发等),并且带走了自己的那副碗筷。除此之外,她还伪造了现场。虽说josen是个宅男,但是厨房用具一应俱全,正因为如此,罗思才想出了一个这样的计划。 她将房间内的柴米油盐等调料搬到了josen的厨房内,从餐盘内捡出一些肉丁和菜叶,把它们放到灶具旁边,制造烹饪的假象。她完全不用担心如此繁琐的动作会留下指纹,因为她提前在手指上做了手脚。 josen在教育yi方面似乎花费了很多的精力,即使房门打开,它也不会因为好奇而跑出门外。这对罗思来说,无疑是一件好事。 再三确定自己的善后工作万无一失之后,罗思关上了josen的房门。房门上锁的瞬间,她看了一眼yi,但它的眼中只有自己的主人。 回到房间之后,罗思拨通了罗岩的电话号码。没过多久,便响起了敲门声。 “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罗岩瞪着眼睛,点了点头。“那咱们要演多久?” “不知道。” “好。那我今天就住下了。” 两天后,josen的尸体被发现了。发现者是他公司的同事,因他无缘无故矿工,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所以特地跑来他住得地方,一开门,就看到他躺在地上。 当天,警察便对周围的住户进行了询问,其中就包括罗思和罗岩。 “请问,这周双休日,你们在做什么?” “哦,我们在家。” 罗岩按照两人编排好的剧本一板一眼的说着台词,罗思则安静地坐在他的身旁。 “那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奇怪的声音?” “没太注意。” “你们认识住在对门的josen先生吗?” “见过,但是不熟。” “那你们最近有遇到什么陌生人吗?” “我们刚搬来不久,大部分的面孔都很陌生。” “你们最近刚刚搬过来?” “对啊,听说这里的租金比较便宜。” 警方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所以从始至终,他们一直紧皱着眉头。 送走警察之后,两人立刻拉开距离,分别做着自己的事情,再无交流。 “你为什么加入罗字门?”罗思的提问,打破了寂静。 罗岩抬起头,吞吞吐吐的说道:“因为钱。” 罗思停顿了一下,便继续喝汤了。 “那你呢?” 罗思咬了咬嘴唇,没有回答,反而提出了另一个疑问,“你去过贫困区吗?” “没有。” “我去过。” 罗岩盯着他的脸看。“你在哪里生活过?” 罗思浅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汤匙,走到窗台,眺望远方。罗岩看着她窈窕的身影,突然对眼前的这个人有了一种别样的情感。 没错,他被她现在的模样吸引了。 见到她摘下面具的脸孔之后,他才把她当作女人来看待,这个时候,他不在吝啬自己的言语,心里无数遍的夸赞她——漂亮的脸蛋、精致的妆容、凹凸有致的身材、忧郁的气质……话语虽然简单,但却真实,不参杂一丝一毫的虚假成分。 他为他之前的所作所为感到抱歉,若早些看到她真实的容颜,不论什么样的要求,他都会竭尽所能的帮助她。“或许,现在还不晚。”他这样想着。 罗思喜欢像现在这样无风且寂静的夜晚。 她不知道自己的脑海里为什么总是浮现贫困区的画面,或许是因为看到了josen家的那份旧报纸——关于克迪死亡报道的新闻报纸。 她曾经跟在克迪的身后去过贫困区。 贫困区本是印克渡亚的一个贫困的小村庄,因为越来越多的贫困户搬到这里,渐渐地,就变成了现在的贫困区。生活在贫困区的人们只能依靠破碎的瓦房和木板遮风挡雨,而且还有随时坍塌的危险。他们吃着腐烂、变质的食物,穿着从垃圾桶里捡回的衣服,盖着又薄又脏的被子。他们向神明祈祷健康,这也是他们唯一的愿望。 贫困区的人们没有工作的权利,是的,他们被抛弃了。 整个印克渡亚的人们都厌恶他们,认为他们不该活在世上。 乞讨者宁可被冻死,也不愿意屈身于此,与他们为伍。 每天都有人在贫困区死去,同时,也有人搬进贫困区。 与他们相比,罗思倍感幸运,虽然她失去了父母的关爱,但是她可以正大光明的出现在印克渡亚的任何一寸土地上。 “或许,我的生活并没有那么糟糕。”罗思心里暗暗的说道。 josen死亡的消息,并没有引起太大的轰动,毕竟他不如克迪那般有知名度。 josen的朋友提供了一条信息——josen从不吃蘑菇。警方并未公布这条信息,而是加大了命案的调查力度。 罗思、罗岩再一次与警方有了近距离的接触。 “他应该是个宅男。” “您为什么这么说?” “他的房门口总是堆放很多的快递箱,所以我觉得他应该很少出门。” 这是罗思提供给警方唯一的线索。 警方十分感谢这对“情侣”的配合。 第八章 退出 半个月的调查之后,警方公布了josen的死亡调查结果——西红柿与糖精同食造成的严重性的食物中毒。 对于这个结果,有一部分警察并不赞同。 “对于一个宅男来说,烹饪一桌子的饭菜太过困难,而且他没有必要做自己不喜欢的食物,所以一定有跟他共进晚餐的人存在,说不定那个人就是凶手。” “这也只是你们的猜测而已。他是个工作狂,又不太喜欢交朋友,到了双休日,便待在家里,这样的人,怎么会邀请朋友来家做客呢。” “我们查看过他的手机,他几乎每天都点外卖,不可能会烹饪。” “或许他忙于工作,没有时间下厨呢。” “难道双休日也没有时间吗?” “除了时间之外,还有一个决定性的因素,那就是他太过懒惰。” “先不探讨他是否会厨艺,我们来说说这个糖精,糖精的出现太诡异了,为什么要用糖精呢,白糖就摆在调味品的架子上。” “如果说白糖就能满足需求,为什么还会有冰糖呢?” “监控器显示,他回到诚园的时候,手里并没有拎任何的蔬菜水果,那他烹饪的食材哪来的?” “诚园小区内不是有一个卖蔬菜水果的超市吗?” “用餐区干净到找不到死者的任何毛发,这一点怎么解释?” “人没有办法掌控头发脱落的时间,没有找到毛发不能证明什么。我们需要证据证明房间内不只有死者一个人,而不是猜测。” “那指纹呢?” “被厨房的抹布擦掉了。” “那为什么灶台附近比较脏呢。” “说明他还没有清理灶台,便先用餐了。” 两方僵持不下,争论不休。 警方并没有找到可能与josen共进晚餐的人,所以只能根据目前掌握的现在的线索结案了。 警方一直把重点放在单身女人,或者与他交好的男性朋友的身上,却不知,凶手就在他们面前,并且比他们想象的更聪明一些。 周围回归了平静,罗思和罗岩离开了诚园。 他们确定自己并未被人跟踪或是监视之后,便分开了。 罗思回到公寓的第一件事,就是打通了罗琦的电话。 “思思,你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了?” “我有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啊,这么认真。” “我……我想跟罗王见一面。” “好,我来安排,你等我消息。” 刚进入“罗字门”的时候,她可以直接与罗王对话。近些年来,不知是组织太过壮大,还是罗王过于谨慎的缘故,罗王再也没有出现过。 不是组织里的每一个人都有机会与罗王见面,罗思是个特例。 罗琦虽然是罗王的秘书,但他们从未见过面,仅仅依靠短信、语音联系。 事实上,罗思也没有过罗王的真面目,甚至不能确定罗王的性别。罗王神出鬼没,从不以真面目示人,且身旁总有两个戴着墨镜的壮男,任何人都没有办法靠近。 有时候,罗思怀疑,罗王是否真的存在。或许罗王只是一个泛指,并非某一个人,那么在背后操纵他们的人会是谁…… 她晃了晃脑袋,此刻她不应该考虑这些。即使“罗字门”的存在是个阴谋,以她一己之力,什么也改变不了。 等待是一件既无聊又煎熬的事情,对罗思这样的杀手来说,更是难熬。 三天后,罗琦终于打来了电话。 “罗王约你下午视频通话。” “那我怎么联系他?” “等着就好了……不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突然要见他?” 罗思想了想,决定先不提退出组织的事情,免得节外生枝。“我想跟他打听一个人。” “很重要的人吗?” “很重要。” “这样啊。思思啊,那我先去忙了,有一大堆的事情要处理。” “好。” 电话挂断后,她换上紧身衣,摘掉假发,戴上面具。对于不能坦诚面对她的人,她不愿意让那个人见到真实的自己。虽然罗王见过她的样子,但那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她的容貌已经发生了改变。 十七点整,罗思的手机上出现了视频通话的邀请。 画面的那端,一个身穿斗篷的人坐在椅子上,脸部被黑布遮挡着。 “许久不见啊。” 熟悉的声音回荡子在耳边,她想起了许多陈年往事。 “听说你想见我,有话便说。” “我……您上次说的那个愿望可是真的?” 罗王冷笑了笑。“当然了,你可是我最器重人。你想要什么,我都能满足你。” “……我想退出。” “想好了?” 罗思弱弱地“嗯”了一声,语气中带着恐惧和不安。 罗王用震慑的口吻说道:“这就是你的愿望?” “是的。” “好。不过,对于罗字门的一切,你要守口如瓶,否则你知道后果。” “我明白。” “……不过,我有件事需要你去办,办完这件事你就可以离开了。” “什么时候?” “你等消息就好了。” “好的。” “珍重。” 视频通话结束了,但周围的气氛依旧沉重。 罗思吐出一口气,可是身体并未感觉轻松。急于脱离组织的心情和罗王的震慑力,让她忘记了询问到底需要她办什么事。不过,她并不担心,她完全相信自己有能力解决任何难事。 她拿出红色的小瓶,满心欢喜的看着它,眼神里除了期待,没有其他的情感。 一天早上,罗思一动不动地盯着电视机看。这是她从未有过地怪异举动。 “近日,警方抓捕了几个商业间谍……从一名罪犯口中得知,曾在yiu工作的一名叫josen的研究人员,也是间谍组织的一员……正在进一步调查之中……” 她全身上下都在表达震惊的情绪,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一个月后,罗思终于接到了最后的任务——杀人的任务。 这次的目标任人物是一个科技公司的经理,名叫米热勒,现年46岁。信息内容还包括家庭住址、公司地址、社会背景。从她执行任务开始,一直到现在,这是她收到过的唯一一次较为丰富的人物资料。 米热勒毕业于行运科技大学(行运科技大学拥有全世界最先进的高科技设备,授课老师也是科技方面的专业人才),毕业后出国进修了五年,在机器人领域获得大奖后,回到了印克渡亚。高达科技董事长三顾茅庐,他才勉强接受了经理的职位。据说他为人高傲,极难相处,但也有人说他平易近人,幽默风趣。 他的妻子是个服装设计师,今年30岁,因为职业的原因,她总是到处跑,一个月只能在家里待上三、四天。两人的感情并没有受到异地的影响。他们决定明年暂停手上的工作,一是为了好好享受一下二人时光,二是为了准备迎接新的生命。 医疗机器人是否应该投入使用,这个疑问是高达科技目前最为头痛的争论点。米热勒认为这项技术还不够成熟,需要进一步的检测和实验,才能确定机器人是否能代替人类工作。而大部分的人则认为技术已经很成熟了,为了更好的服务人类,应该立刻投入使用。 由于米热勒在机器人这方面的影响力很高,所以在医疗机器人被生产出来之后,媒体第一时间采访了他。 他将自己的理念和想法和盘托出。“机器人的出现,促进了人类文明的发展,但是我们应该更冷静地去看待一件事情的发展和结果。” “您的意思是医疗机器人没有取得成功吗?” “它的成功确实激发了研究人员的热情,但是我们还不能完全排除它的不确定性。” “那多久才能投入使用呢?” “我认为我们对这种代替人类工作的机器人应该更慎重一些,尤其是医疗机器人。至于多久能投入使用,现在还无法确定。” …… 这次的访谈,直接影响到了高达科技的收益,原本已经决定合作的私立医院,也纷纷打来电话表示再考虑考虑。米热勒的这一举动,引起了大部分想要赚钱的高层的不满。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被孤立的不安,而且生命也受到了威胁。 从空中掉落的花盆、迎面飞驰而来的轿车、饭菜里的图钉等等,每一天他都在经历倒霉的事情,不知是他以前的生活太过顺心,还是他被下了诅咒的原因,瘟神终于注意到他了,并带来了见面礼。他重新装修了一遍自己的公寓,至少他要确保家里是安全的。 高达科技董事长听说了采访的事情,客气地邀请他一起共进晚餐。 “听说你准备请长假?是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吗?” 米热勒回答说:“让董事长挂心了,确实身体有些糟糕,所以想休息一阵子,等下一个经理上任,交接完工作后,我在离开。” “怎么突然想离开了?” “想多陪陪家人。” “也好。” 董事长没有挽留,还一直提醒他家庭很重要,不要因为工作而忽略家人。 这顿饭米热勒吃得特别压抑,甚至产生了一种想要呕吐的感觉。不过,好在董事长接了一通电话,晚餐便很早就结束了。 当生活没有了工作,米热勒如同一只没有翅膀的鸟一样萎靡不振,整日抱着烟盒睡觉。 他进入罗思的监视范围的三天后,突然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对生活重拾了信心。他每天坚持健身,并且开始戒烟了,似乎在为什么事情做准备。 眼看就是月末了。每个月的月末,他的妻子都会回到印克渡亚,与他缠绵几天。 罗思知道留给自己的时间不多了,需要尽快完成罗王交给她的任务,她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去见那个巫婆了。 第二天,她便行动了。 她乔装成物业人员,敲响了米热勒家的房门。 “你好。” 罗思回应道:“你好,我是小区的物业,有邻居反应你家的水龙头噪音太大,所以让我来查看一下。” 高档小区的物业服务总是让人既称心又满意。 “哦,实在是很抱歉,这边请。” 他将她带进洗手间。 罗思假装翻找工具箱,叹气声过后,对他说:“请问,您家里有扳手吗?” “有的,有的,请稍等。” 米热勒转身的瞬间,罗思掏出匕首,狠狠地从他后背的左边刺了过去。米热勒似乎早有准备,在他滚出洗手间的同时,房门“啪”的一声合上了。紧接着,她就听到了打电话的声音。 “喂……警察局嘛……有人要杀我……”语气很虚弱,但言语清晰。 罗思踩着血迹往门口走,无论怎么用力,房门也打不开。她开始在洗手间内寻找可以撬开门锁的物品,但并没有任何的收获。 时间渐渐流逝,隐约中她好像听到了警笛声。 她心想,不能在坐以待毙了。 天无绝人之路,所说的就是她现在所处的状况。 她从工具箱里掏出切割玻璃的仪器,接着将它固定在玻璃窗上,一分钟后,玻璃上出现了一个足够让她逃离的圆型的窟窿。幸好,米热勒住的是别墅,若是高层,她不可能轻而易举的离开这里。 警察从他的嘴里得知了她的身型和体貌,信息在第一时间传到了各个警局。 米热勒被送到了医院,由于流血过多,一直昏迷不醒。为了保护他的安全,警方派人寸步不离的守着他。 住在米热勒公寓附近的居民,听到警笛声后,纷纷走出门外四处张望。罗思借此机会,混入人群,却被眼尖的警察发现了,主要是帽子和眼镜太过显眼了。 警察不动声色的慢慢靠近罗思,她感受到了危险慢慢向后退。 猫捉老鼠的戏剧上演了。 警方的嗅觉很敏感,不论罗思把他们甩开了多久,他们都可以再一次准确的定位到她目前的位置。 罗思仔细检查了一遍自己的衣服,并没有找到任何监听的设备。 面对腿脚轻快、身轻如燕的老鼠,体型笨重的肥猫一向没有耐心。 “站住!再不停下,我们就要开抢了!” 声音通过扩音器传播出去,不免夹杂着许多的杂音。 罗思的脑袋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摆脱警察。她绝对不能被抓住,否则这些年的努力全白费了。 她有些慌不择路了,但是“猫”依旧紧盯着她不放。 “原来我也有今天。” 罗思嘲笑着自己。她原以为自己是幸运女神眷顾的孩子,所以她总能把任务做的很“漂亮”,可是今天,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愚蠢。 第九章 逃亡 印克渡亚是围山而建的城市,虽然平地的面积要大于高山的面积,但是在平地处所建的公寓的价格远远高于山丘,这对富人来说,是一个不错的商机。富人以较便宜的现金买下山丘的地皮,然后建造大厦、酒楼、购物中心,促进社会的发展,而将其中最好的风水宝地键造成私人公寓,以便自己享乐。 诚园是平地建筑里价格最便宜的小区。 大部分人之所以选择平地居住,是因为时缓时陡的大路不仅费脚力,而且费汽油。像罗思这样从小就生活在印克渡亚的人来说,适应忽高忽低的状况,也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米热勒被暗杀的消息很快的传开了,媒体争相报道。 罗岩在第一时间看到了新闻,并且认出了警方公布的嫌疑人照片。虽然是一张模糊的背影的照片,但他扫了一眼,便知道这个人就是罗思。于是,他立刻联系了她。 电话刚被接通,罗岩先一步说:“你先别说话,听我说。你被盯上了?” “对。” “在哪?” “我已经把他们甩开了。” “需要我做什么?” “目前没有。” “他们不可能放过你的,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罗思的心头突然一颤,转变口气说道:“那你帮我留意一下相关的新闻。” “没问题。” “谢谢。” 没等对方说话,罗思就挂断了电话,然后将手机设置成了静音模式。 在一个巷子的角落里完成换装后,她返回了自己的公寓。她简单地收拾了一些换洗的衣服,其中就包括她换装必备的配饰(帽子、眼镜、口罩、围巾、假发等),还有防身的武器——匕首。 她驾驶小汽车驶出了地弗兰大街。不久后,警车就出现在地弗兰大街了。 警察拿着照片四处询问,所有人都表示没有见过此人,更没见过与之相似的背影。其中一名较年轻的警察或许是工作太过用心的缘故,并没有注意到脚边盘腿而坐的乞讨者,一个猛然的转身,便撞到了瘦弱嶙峋的乞讨者。他略有些惊慌,急忙蹲下身,查看并且询问状况。乞讨者紧闭双眼,没有回应,似乎没有了呼吸。 年强的警察刚准备探一探乞讨者的鼻息,耳边便传来了熟悉的声音——干嘛呢?走了。 “警官,这个人好像死了。” “我们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快跟我走。” 年轻的警察跟在警官的身后跳上了车,车子飞快的驶出了地弗兰大街,朝着罗思逃离的方向行驶。 一阵轻风吹过,地弗兰大街上又恢复了平静,再没有人能够打搅乞讨者的“美梦”了,直到尸体腐烂,如垃圾一般被随意丢弃。 “警方去过地弗兰大街了。” 正在逃亡的罗思接到罗岩发来消息,倍感惊讶。她有一种感觉——有人泄露了我的信息,而且这个人十分了解她。 她得出了一个答案。“只可能是组织里的人。” 之前,她确实从一些人的嘴里听说了一些事,当时她并未信以为真,不过,现在看来,传闻不假。虽然罗王口头上答应了罗思退出的请求,但是暗地里却想尽办法取她的性命。果然,他们只相信死人才能保守秘密。 警车很快追踪到了罗思的小汽车。 “前面的车赶快停下接受调查。” 罗思猛踩了一脚油门。 “我们是不会伤害你的,接受完调查,你就可以离开。” 警方试图用话语劝服嫌疑人。 生存的本能操控着罗思继续向前行驶。 追逐战一直持续了很久。与罗思相比,警方略显不耐烦,坐在副驾驶的老警员掏出手枪,潮小汽车的轮胎处打出了第一颗子弹。 在剧烈的冲击下,罗思的小汽车驶出了平稳的马路,滑进了颠簸的山路。她加大车速,然后让车子顺着坡道继续向下滑行,自己则借助大树的力量飞出车外。 在警方把所有的注意里都放在小汽车上的时候,罗思借助山林的有利地形,将自己极好的隐藏了起来。不是任何一个人如她这般有力量,能够轻而易举的爬上树,并以树枝为床。 “我看到新闻了,你在哪?还安全吗?我跟罗王说了你的情况,他说他马上就派人过去支援你,告诉我你的地址。”信息是罗琦发过来的。 “我很安全。” 罗思不相信罗王会给予帮助,所以只需告诉朋友自己现在的状况即可。 “我很担心你,我去找你。” “人多恐出事,放心,我可以处理好。” “如果需要帮忙的话,及时告诉我。我会帮你留意最近的新闻,有什么消息我再联系你。” 罗思没有回复,因为罗岩的消息犹如岩浆一般在她的脑袋里喷射开来。 “我有个消息要告诉你,你做好心里准备……听内部的人说,只要解决了你,便可以立刻离开组织……我也不确定事情的真假性,所以你别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情……我会继续帮你留意警方那边的动作,你好好保护好自己,期待我们重新见面的那一天。” 罗思第一次从罗岩那里获得安全感,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十分诡异的事情。可是,她此刻及其需要鼓励和帮助。 “在那!” 尖锐的声音传到罗思的耳朵里,紧接着,就是一群人的脚步声。 她从树枝上一跃而下,警察向她飞奔而来。有几个脚力发达的警察先其他人一步接近了她。她一个轻快的扭身,躲开了他们,并用匕首划伤了他们的手臂,在他们痛苦大叫期间,她向山林深处跑去。 “该死,一定要抓住她。” 警官说出了受伤警员的心声。 他们简单的为警员包扎好伤口后,便继续追寻嫌疑人了。 穿过浓密的山林后,视野突然开阔起来,走过几十米左右的石子路后,就是悬崖峭壁了,由于太阳的光线较弱,罗思无法测量悬崖的高度。 就在她踌躇之时,警察出现了。 “你已经无路可逃了,束手就擒!”口吻带有一丝坚决。 罗思抬头望了望天空,摸了摸腰间的小瓶子。由于她戴着面具,他们无法读出她脸上和眼神里的情感。 “把手举起来!”一个年长的警官大声喊道,“把面具摘下来,然后慢慢走过来!” 这一刻,罗思感慨万千,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但为时已晚了。 警察缓慢的向前移动脚步,罗思缓慢的向后退。动作持续了十多分钟,两方都开始不耐烦起来。 “只要你放弃挣扎,我们会优待你的……再这样下去,对你无用……” 罗思很清楚,一旦她被警察盯上,这辈子便再无自由的可能,甚至还会丢了性命,优待这个词只是为了击垮她的心理防线而已,与其这样,还不如一了百了,也免了听这些虚假的话。 大概是她戴了面具的缘故,警察不敢轻易靠近她,更不敢采取激进的抓捕方式。 罗思侧过头,撇了一眼脚底,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再往后一步,就是万丈深渊。于是,她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警察愣在原地,几秒钟后,才跑到崖边查看情况。 “这么高,肯定没命了。” “是啊。警官,我们要去崖底看看吗?” “绝无生还的可能。” “宁可死,也不愿意给自己一条生路吗?” “这就是杀手。” “太可怕了。”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眼睛直直地看着断崖。 罗思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加速坠落。与死亡近距离接触的瞬间,她害怕极了。她好希望上帝能够宽恕她的罪孽,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愿意用一生来补偿自己犯下的罪。 “神明啊,请您救救我。”她的内心呼唤着。“请原谅我。” 与死亡相比,苟且偷生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至少她还能呼吸新鲜的空气,还能品尝酸甜苦辣,还能心存一丝执念与希望。 上帝没有出现,她伴随着疼痛陷入了晕厥。 …… 她穿过漆黑的马路,突然看到了一束光。 “孩子。” 这个声音听上去很熟悉,好像是母亲的声音。 “妈妈!”声音有些颤抖。 “孩子,妈妈很想你,你很久没有回家了,最近过得好吗?” “我也想您了。” “孩子,我们这一生要经历很多事情,其中悲伤的事情要多过快乐的事情。只要你过得快乐,任何东西都可以忽略,懂了吗?” “可是……只有一家人在一起,我才会快乐。” “强求就是束缚。” “妈妈……我……” “去,你本不属于这里。” 光亮渐渐消失,整个空间只剩她一人。“如果我不属于这里,那我属于哪里?我不明白,妈妈,我到底该怎么办啊?” 她的眼泪如洪水泛滥一般夺眶而出,然而哭泣已经不能起到发泄垃圾情绪的效果了。 “醒醒……醒醒……” 罗思感觉有人在跟她说话,缓慢睁开了眼睛。 “你终于醒了。” 一个长发及肩的男子,瞪着细而长的眼睛看着他,眼神很温柔,还带有一丝担心。 “你是谁?” “你现在很虚弱,先别说话了。来,把药喝了,好好睡一觉。” 罗思用警惕的目光看着他。 男子将碗送到嘴边,豪饮了一大口后,对她说:“这下放心了。” 她点点头,接过药碗,将剩余的药汁一饮而尽。 男子为她盖上被子,便退出了房间。 她望了望四周,又睡着了。 男子清洗完药碗后,在门框附近的书架上随手拿了一本画册,一边翻看一边记录。 大约过了五个多小时,男子从椅子上离开,开始准备晚餐。虽说是晚餐但只有白粥和酱菜。 这一觉她睡得很沉,感觉身体舒适了很多。 “你醒了吗?” “进来。”罗思的声音比之前有力量。 “我弄了点稀粥,你勉强喝一点。” “谢谢。”罗思说,“是你救了我?” “没什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呢?” “不小心从悬崖上摔下来了。” “你说什么!悬崖!天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必有后福。” 罗思被他吃惊的模样逗笑了,嘴角上扬的瞬间,她发现脸上的面具不见了,急忙钻进了被子里。 “你怎么了?” “你看到我的面具了吗?” “你说那个啊,坏掉了。” “可以把它还给我吗?” “等我一下,我这就去取。” 男子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拿着破损的面具。 罗思将面具的下半部分折掉,一是方便用餐,二是以免它破碎的缝隙越来越大。 “我不知道这个东西对你这么重要,很抱歉。” 罗思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用微弱的声音说:“是我自己的问题,你不需要跟我道歉。” 男子露出整齐的牙齿,开口说:“这段时间你安心在这里养伤,有任何需要尽管告诉我。” “如果我是坏人你怎么办?你不害怕吗?” “别开玩笑了。你说话的声音这么温柔,怎么会是坏人呢。” 罗思满腔酸楚,鼻头酸酸的。 “对了,你把我的衣服换上。放心,我没有任何疾病,而且衣服很干净。” 罗思将衣服放到枕边,移动的过程中,她闻到了淡淡的薰衣草的味道。 “请问,这是哪里啊?” 男子扎起头发,回答说:“这里是栖乡。” 栖乡是印克渡亚一个偏僻的小乡村,这里主要以畜牧业、农业为主。栖乡四季分明,气候宜人,风景更是浑然天成。 “怪不得这里这么美!” “你以前来过这里吗?” 罗思摇了摇头。“我只在电视上看过。” “你的伤还需要静养几日,趁此机会,你带你到附近转转。这里的风景真的特别美,小溪里还有鱼呢!” “真的?” “当然了。” “……你是这里的农户吗?”罗思很想知道对方的身份。 “我是个采风画家。” 栖乡确实是一个适合安静作画的好地方。 罗思并不了解画家是个什么性质的职业。她曾经接受命令去偷一副画——白桦丛。虽然只是一副赝品,但被喜爱它的富商如同宝贝一样珍藏着。得手后,她曾盯着那副画很久很久,也未能体会画家想要表达的意境。她不明白为何称之为名画,更不懂为何有人会为一副赝品一掷千金。 她与男子相处后不久,她似乎明白了——每幅画都有它存在的价值,它代表了画家的喜怒哀乐。 第十章 栖乡时光(1) 经过两天的休息,罗思的精神状态有了好转,但是全身上下的多处擦伤和脱臼,还需时日才能痊愈。 她虽然抱着必死的决心跳下悬崖,但出于求生的本能,她按下紧身衣上的按钮,手臂瞬间飞出一个铁爪,将她牢牢地挂在峭壁上。可是,她在逃亡过程中消耗了大部分的体力,只能向下缓慢移动。在快接近地面的时候,铁爪已经达到了最大的长度。她掏出锋利的匕首,切断铁丝,身体便滚到了较为平坦的地方。 “如何称呼你?” 男子甩了甩两侧的头发,笑着说:“叫我里欧就好。” “里欧……像你们这样的文艺者,名字都这么有诗意吗?”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夸赞我吗?” “当然了。” “那你呢?” “叫我望乐。” “望乐?你的艺名吗?” 罗思笑而不答。望乐——希望快乐,这是她目前最大的愿望。 “我一会儿要去远一点的地方采风,你自己可以吗?” “没事。我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里欧一边收拾背包,一边嘱咐道:“如果我回来晚了,厨房的冰箱里有三明治,你先吃点。” 里欧走后,周围除了风声,再无其他的声音了。被寂寞包围的罗思,只需做一件事——睡觉。她以为自己是个无需太多睡眠的人,经历这次的事情后,她恐怕要重新认识自己了。 里欧在林荫小路里来回穿梭,若是遇到他感兴趣的事物,他会立刻停下脚步。他来到栖乡的第一年,此举动甚是频繁。 今日,他似乎没有心情欣赏美景,脚下的步子既快又沉。 在距离他居住五百米以外的树林内有一个小木屋,是建在树腰上的小木屋。小木屋被两颗并排生长的大树支撑着,不用担心木屋突然掉落。 里欧顺着木梯向上爬。 屋内的主人好像听到了他喘气的声音,开口说:“你迟到了。” 他大跨几步,来到了女人的身后,搂住她的腰,在她的侧脸上留下了深情的一吻。 “她怎么样了?” 他松开双手,瘫倒在床上。“已经好很多了,若要痊愈,还需……” 女人做出了一个停止的手势。“趁她还没有痊愈,赶快动手。” “我们必须这样做吗?” 女人缓慢地说道:“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了。” “可是……” 女人嘴角的黑痣随着肌肉的收缩而不断变换大小。“我来这里不是听你说这些的。如果你不想离开组织,大可以不去做这件事。” “我不是这个意思。”说完,他从口袋里取出一颗糖果,将它递到了女人的手里。 “里欧,等这件事结束,我想离开这里,去一个如世外桃源一般的小村子。” 他牵起女人的手,温柔的说道:“好,那我们就去世外桃源。” 女人钻进了他的臂弯,其目的是为了寻找早就消失不见的安全感。 狂欢之后,女人先一步离开了。 他则躺在床上,感受着被子上女人残留的余温。直到空气中的香水味消失,他才从床上爬起。他将房间仔细清扫了一遍,锁上门,离开了。 回去的路上,他在市场买了一些蔬菜和水果。到家时,罗思还在睡觉。 晚餐。 “我第一次做鸡汤,你尝尝看。” 罗思的脑海里突然蹦出josen的脸孔(据说josen死后,有个好心人收养了yi),她惊慌的扔掉了汤匙。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 “没事。”她重新将汤匙送进了嘴里。“很好喝。” “那就好。我还担心味道很差呢。” 罗思看着他治愈人心的笑容,心里越发不安起来。罗岩和罗琦没有发来任何讯息,想必警方还没有公布嫌疑人跳崖的消息。 “你明天要不要跟我出去散散步?”里欧今日的话有些多。“外面的野花开的可好了。你见过野花吗?尝过野花的花蜜吗?” 罗思对花草不感兴趣,出于礼貌,还是摇了摇头。 “我尝过,特别甜。”兴奋激动的笑容从他脸上溢出。“那种味道真的没法形容!” “你听说过黑衣婆婆吗?” 罗思只想尽快结束花蜜的话题,却没等组织好语言就先开口了。 “什么婆婆?” “黑衣婆婆,能够帮人们实现一个愿望的巫婆。” “童话故事里的人吗?” “……”罗思说,“啊。对。” “那是个什么样的故事啊?你给我讲讲。”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说来听听嘛,我觉得应该挺有意思的。” “可是我有些累了。” “哦……那你早点休息。” 里欧略有些失望,心里无数次的期望,她能叫住他。房门关上的瞬间,他嘟了嘟嘴,晃晃悠悠的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的墙壁上挂满了风景画,有些是栖乡的景色,其余的是他以前去过的城市的景色。他最擅长的就是风景画,大概是因为他太喜欢鸟语花香了。 她是第一个向他投来欣赏目光的女人,她懂得梦想的价值,也知道他想要什么。 现在的社会与以往不同,才华横溢的人不再被人们所欣赏,即使遇到了一生之中的贵人,也未必能够取得成功,反而会被人利用,直到死亡才会被世人所认识。里欧见过很多这样的人,他们甚至比他还要天赋异禀,可是,最后都被拮据的生活所压垮,成为众多被生活所操纵的人之一。 年轻时候的他不相信长辈的谬论——梦想与金钱相比一文不值。当他体验完浪荡不羁的生活(一边到处采风,一边以卖画为生)后,他终于知道生活的含义是什么了。对于像他这样的穷人来说,梦想就是可笑的代名词,已经脱离了“珍贵”的范围了,而且与“努力”无关。 “我想放弃画画了。” “为什么?”女人盯着他的脸,认真地看着他。“你不喜欢画画了吗?还是有其它的原因?” “我觉得很辛苦……你知道吗……每一次我激情澎湃的坐在画板前,倾尽全力让这幅画完美,却没有人愿意看一眼我的画,然而复刻我的画的那个小有名气的作家,却又火了一次……我真的觉得太累了!我坚持不下去了!我……我觉得我的热情正在慢慢消失……我觉得成为一个普通的上班族也挺好的……” “你知道吗,实现梦想的路途荆棘遍布,你已经比一般人都要勇敢了。” “谢谢你的夸赞,但我并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我们能做的事情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要少得多,所以不要这般折磨自己。如果累了,就好好休息一下。” 类似这样的话题陆陆续发生了很多次。 女人知道适合他的职业只有一个。可是消极的情绪一直挥之不去的话,他的梦想连同他自己都会被抑郁所吞噬。于是,女人终于说出了自己埋在心里的秘密。 “你是杀手组织里的人?” “不仅仅是杀人。” 里欧震惊不已,声音略有些胆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如果你加入组织,就不用担心生活上的花销了。” “不不不,我不行,我只是一个画家,我不会杀人。” “你先冷静下来,听我说……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很困难,可是等你有钱了,你可以更好的施展你的绘画天赋,不用在意是否有人赏识,你就是你,不需要再去做迎合别人的事情……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全部交给我,你只需要做你想做的事情,好吗?” 里欧满脑子都是鲜血淋淋的画面,完全听不进去任何话。“容我好好想想。” “好。下个月的今天,我在这等你。” 一个月后,里欧加入了组织,不过,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收到过任何命令。除掉罗思的任务是选择性的任务,而非必需完成的任务。 里欧背靠着床头,心乱如麻。 他银行账户目前的存款足够他一辈子的花销了,他终于不必为了生活而整日烦闷了,可是,他一点都不开心。他觉得自己现在所热爱的一切都已经变质了,却没有回头路。 黑夜里,房内蚊子的叫声总是吵得令人心烦,他点了一根蚊香,然后躺回了床上。一只喜爱光明的蚊子在台灯周围飞来飞去,他手一挥,蚊子的尸体便与灰尘融为了一体。 翌日,厨房。 经过了几天的休养生息,加上食补的作用,罗思已经可以自由行走了。 “感觉你的状态越来越好了,很快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哪里的话。”里欧说,“对了,你给我讲讲黑衣婆婆的故事。” 罗思知道不论她几次岔开话题,他还是会记得“黑衣婆婆”这四个字,那就当还个人情债好了。“好,就当我报答你的救命之恩了。” 里欧满眼期待,眼睛里散发着奇异的光芒。 据说,每个城市里都有一个黑衣婆婆,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因为她每次出现都穿着黑色的斗篷,所以人们亲切地称她为黑衣婆婆。她的嗓音既温柔又慈祥,让人不自觉的想要靠近。她说她之所以会存在,是因为生活太过艰苦了,她要给予人们希望。以前的人类,有神明庇护,现在神明消失了,她就肩负起守护人类的职责了。 黑衣婆婆不求任何回报,也不会提出无理的要求,更不会索要钱财。没错,她是天使,甚至比天使还有“善良”。然而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好运与她见面,黑衣婆婆只会出现在与她有缘的人的面前,是一种可遇不可求的缘分。 “然后呢?然后发生了什么?” “后来,她遇到了一个小女孩……” 女孩很平庸,平庸到如大海里的一粒砂石一样。她以为自己在做梦,狠狠地拍了一下自己的手臂。黑衣婆婆笑她是个天真的姑娘,可是,她不喜欢天真这个词。 黑衣婆婆问她,“你的愿望是什么,婆婆可以帮你实现哦,” 女孩很想看清婆婆的脸,可是无论怎么努力,都只是虚影。 黑衣婆婆将右手摊开,然后攥拳,再摊开手心的时候,手上多出了两颗糖果。 女孩瞬间相信了黑衣婆婆的话,她确实是这个世界上仅存的神明。 “那你可以告诉婆婆,你想要什么吗?” 女孩嘟着嘴说:“我想让妈妈喜欢我。像疼爱弟弟那般疼爱我。” “妈妈为什么不喜欢你呢?” “因为……我长得不好看。一家人都觉得我是个怪物。” 婆婆摸了摸女孩的头,安慰道:“你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女孩,你相信婆婆的话吗?” “可是妈妈不喜欢我。” “没关系,婆婆会帮你实现愿望,只需要……”黑衣婆婆接着说,“为了让妈妈喜欢你,你什么都愿意做吗?” 女孩坚定地点了点头。 黑衣婆婆将一个小瓶子交到了女孩的手中,并告诉她。“记住,这个小瓶子装满一百滴不同人的血的时候,来印克渡亚最高的山顶找我,我会给你一张人皮面具,到时候你会成为这个城市里最美的女孩。你的母亲自然就会喜欢你了,知道了吗?” 女孩点点头。“妈妈真的会喜欢我吗?” “婆婆从不骗人。” “可是……为什么要人血啊?” “因为只有人的血才能制成人皮面具啊。” “我真的会变漂亮吗?” “当然了。” 女孩将小瓶子小心翼翼的保管起来,等她抬头的时候,黑衣婆婆便消失了。 里欧听得入迷了,忙问,“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罗思舔了舔嘴唇,继续说道:“女孩每天都在想,怎样才能收集到一百滴人血,所以学习成绩一直不好。由于她的性格很孤僻,而且样貌丑陋,同学们总嘲笑她、欺负她。一开始她委屈隐忍,忍无可忍了,便开始反抗了。”罗思的声音有些颤抖,咽了咽口水后,她说,“之后,她经常跟同学打架,并从受伤的同学的身上取一滴鲜血放入瓶中。渐渐地,小瓶子里的血液越来越多……” “然后呢?女孩收集到一百滴血了吗?” “你希望她收集到一百滴血吗?” “当然了。她又不是为了做坏事,为何不成全她呢。” “是这样吗?”说完,罗思冷笑了一声。 第十一章 栖乡时光(2) 罗思停止说话,将水杯里的水一饮而尽。 看她还有举杯的行为,里欧连忙帮她斟满了水。 “…女孩在退学之前,遇到了一个暗杀组织的人……” “然后她加入了组织?” “对,她觉得这是最快收集到一百滴血的方法。为了换回母爱,她毫不犹豫地接受了杀人的命令……”声音停止了。 “结果呢?” “没了。” 里欧不能接受这样的结局。“怎么就没了呢!” “这个故事是我在一本小说里看到的,可是最后几页被撕掉了,我也不知道结局。” “哎!真想知道她母亲最后有没有喜欢她。” “你很希望她能愿望成真?” “对啊。像我们这样平凡的人,父母的关爱是我们唯一能炫耀的东西,如果连这些都没有了,我们还活着干嘛!” “可是……她做的事情……” “她做的事情确实不好,也应该为自己所犯的罪而负责任,但是……不可否认,她是一个可怜的女孩。” 罗思重复道:“可怜?” “难道你不这么认为吗?” “我没想那么多。” “如果世界上真有黑衣婆婆,我希望我的画能大卖!” 罗思顺着他的话往下说:“虽然我不懂画,但我相信如你这般善良的人,终会等到灿烂如火的花期。” 里欧朝她露出了微笑,他心里回荡起一句话——可是善良是目前这个社会最不应该拥有的东西。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罗思迟疑了一下,开口说:“如果故事中的女孩想要你的一滴血,你会给她吗?” 里欧反问她,“你会吗?” “我不知道。” 里欧说:“我想我会。”语气诚恳,态度认真。 话题结束后,罗思在里欧的再三邀请下,与他出门游玩了。 “你把这个头纱戴上,外面有风。” 罗思接过头纱,用它遮住了面具。她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才明白何为风吹花香。 里欧随便摘了一朵粉色的野花送给她。 她将野花放到鼻尖,轻轻地嗅着花朵的味道。里欧一个小小的举动,唤醒了她内心的童真。她像个被囚禁许久的孩子一样,在田野里肆意的奔跑着。里欧没有制止她。他在一个木墩上坐了下来,接着从背包里拿出画板,然后将眼前的这一幕的美丽景色画在纸上。 他的风景画第一次有了人物,即使只是一个背影,但也能从意境中看出女人此时心情愉悦。 罗思和风一起在田野里舞蹈,她如同一只花蝴蝶一样尽情的挥动着翅膀。 里欧看得入神,他从未看过这么热爱大自然的女孩,然而他并没有改变自己心中的决定。 两人回到家后,里欧将自己的画作以照片的方式发布到了网上,这是他一直以来的习惯。不久后,这幅画获得了一致好评,他一跃成为了当代最有潜力的画家,但那是罗思被杀之后的事情了。 里欧无微不至的照顾,让罗思体验到了被人关心的感觉。她好像喜欢上他了。她问自己,可是,喜欢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 罗思幻想的过程中,手机突然连续震动了几下。 “你怎么样了?还好吗?我不知道你方不方便接电话,所以就给你发信息了。最近你要小心组织里的人,他们都在找你,你找个安静地地方躲起来,做好长远的准备。如果你有需要,可以告诉我,前提是你愿意相信我。” 罗岩彷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至于是什么原因导致的,罗思也不是很清楚。 “谢谢。”感谢是真心的,而且发自肺腑。 罗岩并不期盼会有回复,接到罗思消息的一瞬间,他兴奋的从床上坐起,盯了手机屏幕很久,才舍得关闭手机。 喜欢上与大自然亲密接触的悠闲感觉之后,罗思每天很早便起床了,没等里欧开口,她便迫不及待地整理好着装,站在大门口等他了。 今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照射在地面上的每一束光都十分温柔。 罗思特地选了一件薄纱材质的连衣裙,虽比不上商场里的名牌连衣裙那般裁剪得当,但却是里欧买给她的,价值远胜于一切。 里欧沿路菜了一些各种颜色的野花,将它们编制成花环,送给了罗思。 “好看吗?”她的心情就像第一次打扮的少女一般害羞。 里欧笑着点了点头。 浪漫是画家特有的天赋,不需要学习,便出神入化,让女人们纷纷被他吸引,为他倾心。甚至连如罗思这般铁石心肠的人,也能被他的烈火所融化。 罗思的防御系统似乎瘫痪了,开始对他失去了防范意识。 “这个给你。” 里欧看了一眼手中的小瓶子说:“这是什么?” 罗思放下手中的汤匙,看着餐桌对面的人说;“你忘了黑衣婆婆的传说了吗?” “我不明白。” “我想要你的一滴血,你愿意吗?” 里欧先是露出震惊的表情,接着,慢慢恢复了平静的面容。地面与凳子发出的摩擦声消失后,他出现在厨房的一角,并用小刀割破了手指。一颗如黄豆一般大小的鲜血从手指上滑落到空瓶子中,经过的地方都变成了红色。 “给。” 罗思愣住了,眼睛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望乐!拿着呀。” “你……”罗思随手将小瓶子放到餐桌上,起身去寻找医药箱。她一边为他包扎伤口,一边对他说:“你怎么是么傻啊,我说什么你都信。”抱怨的口吻隐藏着担心。 “我倒真希望我的血能换一张人皮面具,这样你就不用把自己藏在面具底下了。” 罗思忽然停下了动作。 “其实,每个人都是不完美的。你看看我,虽然我没有胎记,但是我的身体非常糟糕,常年需要喝中药,而且父母天天逼着我做各种运动……起初我就是为了逃离这种生活,才选择了画家这个职业,却没想到我竟然喜欢上了绘画。” “可是我没有那么幸运。” “如果你不介意的话,你可以跟我一起到处转转。” “可以吗?不会影响到你吗?” 里欧扬起了激动的笑容。“当然不会了,我还求之不得呢。” “那……你下一站准备去哪?” “我还没有想好。你喜欢哪个城市?” “除了印克渡亚,我都喜欢。” “那我们就把整个世界转一圈怎么样?” 两人的话题超出了永远的界限,似乎已经决定双宿双飞了一样。 罗思整夜难眠,心里一直幻想着与他周游世界的未来。她将里欧的那滴血倒进了自己的小瓶子里,还差最后一滴便是整整一百滴人血了。她终于能得到自己盼望已久的人皮面具了。她知道自己终会成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也终将会收获快乐。 “你还好吗?” 罗琦的消息在深夜时分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罗思反复确定时间,此举动不符合罗琦的习惯,直到第二个信息到来,她才相信罗琦是编辑短信的那个人。 “我一直在被监视,那些人都想从我这里知道你藏身的地点。罗王已经下令了,除掉你的人就能获得自由。思思,你一定要小心啊,千万要提防组织里的人。” 罗思见过组织里的人,但大部分都只有几面之缘,而且过目不忘的本领在这次的逃亡过程中受到了影响,她很难第一眼就认出他们的脸孔,况且还有一部分隐藏在普通人之中的杀手,提防他们真是一件难如登天的事情。 “多谢。你多加小心。” “跟我不用这么客气……我很想你,不知道我们何时还能再见面……希望这一天不会太久。” 罗思没有回复,因为她知道她们不会再见面了,罗王不会轻易的放过她,逃亡将是她永久无法挣脱的宿命。 “爱情的美梦也该到此为止了!”她警告自己。 内心平静以后,困意袭来,她便入睡了。 田野的夜晚既寂静又漆黑,若是突然从草丛里跳出一个人,任谁都会被吓破了胆。朝阳初升,明亮代替了黑暗,但仍有光线照射不到的角落,那里便是潮虫们的集居地。 “怎么醒得这么早,我去市场买点吃的,你再去睡一会。” 她请求道:“我跟你一块儿去。” 菜市场是一片露天场地,有些卖家搭起了临时的遮阳篷,有些卖家选择了背阴的地方,从蔬菜水果到衣服鞋帽一应俱全、价格公道。 两人买了一周左右的食材,其中还包括两瓶水果酒。卖酒的摊主是个五十多岁的老人,据他说,他家有一大片的水果园,每年都要扔掉近一半的水果,他觉得甚是浪费,于是就想出了一个主意——把熟了的水果酿成水果酒,不仅解决了浪费的问题,还不用太过担心保质期的问题。他说他想看看顾客的反应,若是符合现代人的口味,他便建个酒厂,向各个地方销售水果酒。若是不符合大部分人的口味,便继续研究新口味、新配方,直到被人们喜欢。老人夸夸其谈的模样甚是令人感动。 将所有食材运到家中,两人确实费了一番功夫。 “这里交给我就可以了,你回房休息。” 罗思本想留在厨房帮忙,但是里欧明确的表示可以独立完成,她只好退出房间,任由他一个人与锅碗瓢盆打交道了。 大约过了四十多分钟,餐桌上出现了一顿丰盛的烛光晚餐。 “你的厨艺太棒了。” 罗思十分确定晚餐不是半成品,也非速食产品,感叹之词瞬间脱口而出。 “一个人生活久了,自然会做一些简单的小菜了。”里欧很谦虚。“快别站着了,坐下啊,尝尝这个酒怎么样。” 两人碰杯,各自抿了一口面前的水果酒。 “桃子的味道很清甜,很好喝。” 里欧也是同样的观点。 “尝尝这个,这鱼很新鲜。”说完,他为罗思夹了一大块无刺的鱼肉。 罗思很爱吃鱼,但家里每次做鱼,母亲都会把最好吃的部位夹到弟弟的碗里……如今,终于有人愿意把最好的东西直接送到她的嘴边……但是,那个人却不是她的母亲…… “好吃吗?” “特别好吃。” “那你就多吃点。”说完,他又为她夹了几块鱼肉,而且还细心的帮她挑出了鱼刺。 不知是悲伤的情绪过多的缘故,还是她的心情太过愉悦,她喝了很多酒,略有些上头。 卖酒的大爷没有说谎,水果酒的后劲确实很大。 “你还好吗?” 罗思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说话有些大舌头。“没事,我很好。” “……对不起。” “你说什么?”她的嘴角微微上扬。 里欧缓慢站起身,走到她的身旁。 她把自己幻想成了电视剧里的女主角,把他幻想成了男主角,以为亲吻是水到渠成的举动。她轻轻地闭上眼睛,准备与对方亲密接触。 他慢慢弯下腰,从身后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地朝着她心脏所在的位置上刺了过去。 她睁开眼睛,看了看胸口的匕首,又看了看他,脸上勉强地挤出了笑容。虽然酒精麻痹了她的神经,但她清楚的知道这不是梦…… 里欧将酒杯中的酒一饮而尽,然后将罗思的尸体搬到了卧房。 里欧拿出手机,拨通了一个备注为罗琦的电话号码。 电话很快接通了,从听筒那边传来了一个女人的声音。“你从那里离开,永远都不要在回来,别忘了,不要留下与你与关的任何东西。” “那她呢?” “马上就会有人处理的……你的声音听上去很不好,生病了吗?” “我没事。” “那你赶快收拾,一切准备妥当之后,告诉我一声。” 电话被匆忙的挂断了。 里欧一边为罗思盖上被子,一边对她说:“你是我的第一个任务,也是最后一个任务……抱歉……”说完,他向门口走去,走了几步之后突然想到了什么东西,便在房间里翻找起来,最终他在紧身衣的口袋里找到了装有鲜血的小瓶子。他取了一滴匕首上的血液,并将鲜血滴进了瓶子中。 此时,瓶中刚好是一百滴人血。 第一章 开端 签售会。 大厅中央的大桌子前排起了长长的队列,人群一直延伸到厅外。他们来自五湖四海,且年龄各不相同,但都是为了一个目的聚集在这里,那便是用实际行动去支持自己喜欢的作者刚刚发布的新书。 “我特别喜欢看您的书。祝您新书大卖!” 面对狂热粉丝的激情告白,方瑞浅浅一笑,道了声谢。 “可以请您给我写一段话吗?” 只要不是特别过分的要求,方瑞几乎都会满足读者。 “当然可以。” “……那就写李梦继续加油!”这是女孩对自己的鼓励。 除了女性读者之外,男性读者也会提出类似的请求。 方瑞原以为新书不会有太大的反响,毕竟类似的题材不在少数,但出乎意料的事情是,新书一出版就引起了广大读者的关注,凭借着最近的热度,使他一跃成为了最有影响力的作家。他曾经出席过好几场签售会,但这一次到场的人数最多,而且都是高质量的活跃性读者。他日渐上升的人气和与日俱增的创作经验,毫无疑问都在提醒他,他会成为最有价值的作家。 大约过了四个小时,签售会终于结束了,紧接着便是记者采访环节。相关问题的答案,他已经可以倒背如流了。因为专访是公司高层特地安排的,所以他不能出一丁点儿的错误。若想走得长远,他还需要公司不惜钱财的形象包装和推广,因此必须要依附于公司。即便是不喜欢的场合,他也要面带微笑,装出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 记者举手提问。“您以前一直在写恐怖小说,读者也颇为喜欢,是什么让您改变了创作风格呢?” 方瑞回答说:“我只想离开舒适圈,尝试突破自己而已。” “那您万一失败了呢?” “那就要看怎么定义“失败”二字了。” “能具体说说吗?” “我觉得现在人们太过于看重结果了。好的结果虽然是我们的所求,但也要重视过程。正是这些失败成就了我们坚持不懈、勇往直前的优秀品格。”从他口中流露出的充满正能量的言语,比文字似乎更具有说服力。 “我们都知道作家是一个灵感至上的职业。那您是在什么样的契机下产生的灵感呢?可以跟我们分享一下您的经历吗?”与上一个女记者相比,这个扎着马尾辫的女记者的提问更有内涵一些。 方瑞做出一副认真思考的模样,犹豫了一会儿后,开口说:“我只是把看到的新闻虚构化、夸大化而已。” “您的意思是新书里面的内容有一定的真实性了?”此提问并未出现在预先准备好的问答库里。 方瑞微微扬起了嘴角,慢条斯理的说道:“灵感虽然来源于生活,但我认为一定要高于生活。”他很享受文字上的博弈,更喜欢使用模棱两可的字眼。 男记者继续追问道:“既然高于生活,那你为什么不虚构地名?”他的嗓音极大,情绪甚是激动。 方瑞说:“高于生活不代表不能贴近生活。” 大部分的记者都赞同他的这一观点。 男记者穷追不舍道:“即便如此,你也要考虑当事人的感受!话说的那么动听,怎么不干人事呢!” 方瑞不明其意,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 “你知不知道,你这是在拿别人的命赚钱!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大放厥词。” 周围人向男记者投递过去不满的目光。 男记者略带轻蔑的言词,击中了方瑞的要害。他恨不得立刻冲下台,向男人猛挥一记拳头,可是身为“着名”作家,他要将低调和随和的个性贯穿始终。他已将记者的脸孔刻在了脑袋里,总有一天,他要报今日的屈辱。 “无话可说了?” 方瑞沉默了。 “那个女孩因你而死,难道你一点都不愧疚吗?” 工作人员提醒记者不要提及与新书无关的事情。 “你这种人还是早点滚出文学界。” 男记者的话音刚落,大厅里的人陆陆续续加入了讨论,场面混乱到了难以控制的局面,签售会也只好草草收场了。 一间宽敞的会客室内,一个身穿黑色西服的男人正在埋怨方瑞做事不谨慎。 “你知不知道,你给公司造成了极不好的负面影响!” 另一个西装笔挺,戴着棕色眼镜的男人靠在桌子的一角,一边抽烟,一边安静的听着左手边两人的谈话。 “对不起,我给公司添麻烦了。” “对不起有用嘛!” “好了。”男人的嘴里吐出一股白色的烟雾。“钱能解决的事有什么可吵的。你先出去。” 方瑞听话般的退出了会客室。他一边用冷冰冰的手给滚烫的脸颊降温,一边在心里咒骂在签售会上捣乱的男记者。如果咒骂能杀人于千里之外,恐怕男记者已死了千百次了。他还不忘谩骂自己的上司。“书刚刚发行的时候,像条哈巴狗似的跟着我,现在倒敢跟我大呼小叫了。” 怒火消散后,方瑞驾车回到了居住的酒店,为了配合公司安排的行程,他没办法当天赶回家中,只能随便找一家较为高档的酒店住下来。他的妻子齐木涵以他助理的身份也一块住进了酒店。 方端乘坐电梯来到了三楼。他住在307号房,3是他的幸运数字,7是新书发行的日期。 出了电梯往前走十米,接着向右拐,便是采光较好、环境较安静的307号房了。还没到房间门口,他远远的就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们是谁啊\/?有什么事吗?” 离方瑞最近的男人说明情况后,亮出了证件,并且简单的询问了一些问题。 “你认识住在307号房的女人吗?” “是的。” “你跟她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妻子。”方瑞说,“我们分开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你刚刚去哪了?” “我在忙我的签售会。” “你是作家?” “是的。”方瑞沉思了片刻,又开口说,“李警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妻子怎么会……酒店里怎么会发生这种事呢?人好好的,怎么就……就死了呢?” 李警官没有安慰他,紧接着问道:“请问你们是几点分开。” “大概下午四点左右。”方瑞的声音越来越低沉。 “你知道你妻子下午有什么安排吗?” “我不太清楚。我最近的精力都放在了签售会上,即便她说了什么,我也没放在心上。”方瑞露出了自责的神情,但转念一想,认为事情并非他想的那么简单,便问,“李警官的意思是,我妻子是被人杀死的?” “现在还不能排除他杀的可能性。” 方瑞面部.难掩痛苦,用几乎破音的声音说:“是谁这么残忍啊?” 下午六点。 负责打扫的员工按下307号客房的门铃,无人应答后,便用房卡开了门。员工一进入客厅,就看到齐木涵倒在了茶几的旁边,她连忙上前查看,摇晃了几下女人的身体后,察觉事情不太对劲,立刻了拨打了报警电话。警方赶到后,对现场进行了初步判断——房间并无打斗痕迹;死者的额头呈紫红色,似乎受到过重击。 “你妻子最近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方瑞吞吞吐吐的说道:“我没太留意。” “你跟你妻子的感情如何?” 听到如此直接的提问,方瑞便知晓自己成了嫌疑人。 “我们感情一直很好。无论是生活,还是工作,她都给予了我很大的帮助。”不知他这一番真心话是否能被警方的人所按受。 “你原本就打算一个人去签售会吗?” “她准备跟我一起去的,但她今天早上突然说不想去了,我就自己一个人去了。” “她有说不想去的原因吗?” 方瑞摇了摇头。 李警官的提问还在继续,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结束。“你们住在酒店的事跟旁人提起过吗?” “我没有跟别人说过,酒店只是暂时的落脚点而已。” 李警官点头,视线上下移动的时候,注意到了方瑞手里的物品。“你手里的东西是?” 方瑞将礼品盒抬到胸前,解释说:“这是我妻子最喜欢吃的甜点。”为此,他跑了好几条街区。只可惜,她尝不到了。他想,或许我不去买蛋糕,早点回酒店,就能阻止悲剧的发生了。 “请问你现在方便吗?” 方瑞弱弱的点了点头。 “那麻烦你跟我们走一趟,我们还有许多疑问需要跟你确认一下。”话毕,李警官的目光落在了方瑞的脸上。 “我已经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们了。”他略显疲态。 李警官坚定的语气在周围散开。“我们需要再确认一次。” 方瑞委婉的说道:“不好意思,我现在的状态很差,还是改天。” “你也希望尽快抓到杀害你妻子的凶手。” 李警官的话让他颇有压力,这种感觉似曾相识。当他瞥到窗外随风摆动的树枝时,他想起了《监狱生活》这部小说。小说里深刻的描写了囚犯过的非人般的生活,而作家笔下的人物如同一个有血有肉的人一样,能让读者产生与主人公同样的感受。“监狱在人间,这里却不是人间”,这句话小说最后的结语。此时,小说的场景忽然浮现在眼前,吓得他冷汗直下。 《监狱生活》曾是他的噩梦,甚至影响了他的创作,以至于他把恐惧这种情绪写进了自己的恐怖小说中。或许是小说里所描写的压抑的生活,是他童年生活的写照,所以他惧怕他人会像他的父亲一样把他打得遍体鳞伤。 “我......”方瑞躲开了李警官投来的目光,然后用受协的口吻接着说,“我可以先去买包烟吗?” “你看上去很累,我找个人陪你去。” 在方瑞看来李警宫贴心的举动,只是一种隐藏式的监视,所以他拒绝了。 李警官目送着他的背影。 方瑞下了楼,钻进车子里。他一边慢吞吞的吃着手中的甜点,-边迷茫的看着窗外。他大概还没从难过的情绪中挣脱出来。 五分钟后,身着便服的警察前来寻他,他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车窗被敲响后,方瑞将甜点盒子扔到副驾驶座上,然后摇下了窗。 “你怎么在这啊?”是一种年龄在25岁左右的男性的声音。 方瑞全然忘记了李警官说的话,问道:“有事吗?” 年轻的警察又重复了一遍上司的话。“有疑问需再次请教,还请您配合。” 他有些恼火。“你们为什么非要缠着我不放呢?你们应该去找凶手,而不是在这里折磨受害者的家属。” “你是觉得我们不该继续调查,还是说你知道凶手是谁?”跟在李警官身边两年,他也学会了随机应变的能力。 方瑞听出了言外之音——你就是凶手。 不知是被年轻警察的话所震慑,还是被他的凶相所吓到,方瑞顿时出现了幻觉。 之后,年轻警察又说了什么,他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嘴里念叨着不知是哪里的方言,声音既轻又快。他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的画面——-个囚犯正在被狱警殴打,红色的鲜血从鼻子、眼睛、嘴处流出。囚犯跪在冰凉的地砖上,哀嚎的声音里混合着痛苦和乞求,但狱警没有停手,如同一个机器人一样无情的重复着相同的动作……他的大脑发出了悲痛的信号,仿佛狱警的每一拳、每一脚都打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想,我不能跟他们走,否则就要被屈打成招了。我还没有实现成为着名作家的梦想,决对不能跟杀人案扯上任何关系。我得找人帮我。 他坚定信念后,转动了车钥匙,猛踩油门,瞬间与年轻警察拉开了距离。他漫无目的地开着车,感觉灵魂已经离开了肉体。雨滴落在车窗上溅起了水花,忽大忽小的水花如同即兴画家笔下的画作,既贴近自然又远离自然。 接连不断的警笛声传到耳边,他才意识到自己将要面临的困境,而且他必需在短时间内找到相应的对策。精神过度紧张使得他无法集中注意力,若强行驾驶车辆,恐怕会引发交通事故,到那时他就真的没有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了。于是,他驶离了主街道,驶进了偏僻的小巷,以延长被警方找到的时间。 方瑞将车子丢在路边,向着有路灯的方向迈步。 李警官听到方瑞驾车逃跑时消息后,第一时间下达了追捕的指令。因为方瑞的过激行为符合凶人犯的性格特征,所以抓到他就可以结案了。警车一直跟在方瑞的车子后方,但在一个狭小的岔路口丢失了目标。当他们找到嫌疑车辆的时候,车主早就不知去向了。他们只好挨家逐户的打听。 “请问你见过这个人吗?” 有些人的目光还没有落在照片上,便肯定的回答说“没见过”,或许他们没有时间关注与他们无关的事情。即便少数人注视了照片许久,还是说了同样的话。 李警官焦急的看了多次手表,但时间并没有因他的祈愿而放慢脚步。不过,大雨已经渐渐地停了。 第二章 结尾 大约晚上七点三十分,一个披着长发的女人突然冲到警车的前面。她表情慌张,嘴微张,眼睛不安的飘向四周。 李警官见状,急忙上前询问是否需要帮助。 “我……”她似乎丧失了语言的表达能力。“……我丈夫……他有危险,有人要杀他。” 女人没头没尾的话,让李警官摸不着头脑。“女士,你先调整一下呼吸,别着急,慢慢说。” “你们快……快去救他。” “你丈夫现在人在哪儿?” “在家。我带你们过去。”话毕,女人用比来时更快的速度返回了家中。 李警官紧跟在她身后。 女人刚将警察领进客厅,下一秒便叫出了声音。声音在空旷的屋子里回荡,久久不能散去。 李警官越过女人,竟然看到方瑞站在尸体的旁边,手里还握着刀,之所以说躺在地上的男人是具尸体,是因为男人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 公安局。询问室。 “你为什么要杀害曹立?” 方瑞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什么曹立,他是谁呀?” 李警官抬眼看了看他,用疑惑的口吻说:“你不认识曹立,怎么跑到人家家里去了呢?” “我只想借用一下他们家的电话而已。” “你自己的手机呢?” “不知道放在哪了,找不到了。” “你准备给谁打电话?” “我的律师。” “那你怎么不跟我借手机呢?”稍微停顿了一些时间后,李警官继续说,“开车跑去那么远的地方,就是为了找一个陌生人借电话?” “我不相信警察。侦探小说里的警察都是笨蛋。”他为自己不信任的原因找了一个借口。 “那你跑什么啊?” 他的气势弱了下来。“我不跑,谁知道你们会用什么方法让我招供。” 李警官本想说“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更不会放一个坏人”,但一想到方瑞思想奇特怪异,根本不会相信他的话,也懒得开口了,转而问:“说说,你弃车之后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做了什么?” 方瑞听到“弃车”二字,就感觉浑身不舒服。对一个咬文嚼字的作家来说,这两个字使用的非常不恰当。他说:“我看她家开着灯,就想找她帮忙,听我说要借电话一用,她就爽快的答应了。” 方瑞在女主人——袁芬的引领下进入了两层楼高的小公寓。 从大铁门往里走,是一小段石子路,路的尽头是玄关。玄关的左边是厨房,餐厅设在厨房的对面,占据了客厅面积的四分之一。卧室在客厅的尽头。无线电话则摆放在沙发前面的茶几上。沙发后面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婚纱照,照片中的男女眉开眼笑,完全一副幸福甜蜜的样子。 方瑞经过厨房的时候,透过玻璃隔断看到了地上的碎片,虽看不清碎片的材质,但零星的红色给他造成了视觉上的冲击。当他准备收回视线的时候,他瞥到了一把菜刀。并不是菜刀的形状奇特,或是材质独特,而是刀上似乎有血迹。他甚是觉得奇怪,但又不好多问,便慢吞吞的向茶几移动脚步。可是没走几步,他感觉后脑一阵剧痛,之后,便不省人事了。等他撑着天旋地转的大脑醒来,警察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 经检查,方瑞的后脑确实遭受过重击,然而方瑞与公寓女主人袁芬的叙述却大相径庭。 袁芬是这样说的。 “我出门倒垃圾的时候遇到了他,看他焦急的样子,心想他应该遇到了什么困难。当时我丈夫在家,我觉得不会有什么问题,就把他请进了屋中。他一进屋直冲进厨房拿起刀,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威胁我们给他钱,我丈夫就跟他理论了起来,说他的行为触犯了哪条法律法规之类的。然后,我丈夫趁他分心,打掉了他手里的刀,并跟他扭打在一起。我挣脱出来后,就跑去报警了。” 李警官问:“那地上的碎片是怎么回事?” “我丈夫不小心打翻了水杯。” 李警官将袁芬的话大致讲与方瑞听,方瑞又提出了新的疑点。 他说:“她在撒谎!那个男人根本就不是她丈夫,他跟客厅墙上婚纱照里的男人长得一点都不一样。我当时就觉得奇怪,还多看了几眼……我知道了,他们一定是注意到我的举动了,怕我把他们的秘密说出去,趁我不备打昏了我,然后把杀夫的罪名安在我头上,这样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了……真是妙计。” 两人的话毫无共同点,且各执一词。李警官一时之间难以判断谁说的是真话,谁说的是假话。 此时,在酒店调查的警员找到了目击证人。据目击证人所言,方瑞与妻子齐木涵曾发生过激烈的争吵,似乎与一个女孩儿有关。 除此之外,法医送来了齐木涵的检测报告。 李警官一边浏览,一边低声念叨说:“心脏病突发……昏厥……后脑撞击,意外吗?” 针对目击者的证言,李警官就疑问的几点询问了方瑞。 “听说你跟你妻子曾经发生过激烈的争吵,在吵什么?” 方瑞说:“跟我的新书有关。” “能具体说说吗?” “我的新书写的是一个女人的悲惨一生。”停顿片刻后,他接着说,“其实,这是根据真实事件改编的。她把自己所经历的事讲给我听的时候,我很感兴趣,不对,应该说我很震惊。在征得她的同意之后,我把故事写成了小说,她唯一的要求是不泄露她的个人信息,可是……我的妻子认为这是一个炒热度的好机会,就……那个女人看到网上流传的消息后,当天晚上就自杀了。我们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吵了两句嘴,当时我们都在气头上,说话的声音可能大了些。反正也怪我,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责怪我妻子也于事无补。” “你妻子的身体状况如何?” “她心脏不好,一直随身带着药。” “这种状况持续多久了?” “在我认识她的时候,就是那样的了。算起来,十年了。” “对了,关于曹立的案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方瑞突然谦和起来。“请说。” “你怎么知道那个男人跟这家的女主人有暧昧的关系呢?” “直觉。作家往往会捕捉到一些人们常常忽略的细节,所以这对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身处另一间询问室的袁芬按捺不住不安的心情,一直追问警员自己什么时候可以离开。她好不容易等来了李警官,却不得不说出自己的秘密。 “你说方瑞进入你家时,你丈夫在家。那个人真的是你丈夫吗?”李警官并非相信方瑞的话,而是因为在案发现场的垃圾桶里找到了几张被烧毁的照片。其中一张照片清晰且完整的留下了一个男人的脸孔,无论谁都相信,这不是普通的人物照片。调查后,他掌握了男人的基本信息,男人名叫何也,37岁,未婚,是一名健身教练。 何也的力量足可以达到一击致命的结果,且有作案动机。 “他……他不是我丈夫。” “那他是谁?” “他与我丈夫被杀毫无关系。” 李警官露出了不太相信的神色。 袁芬说:“好,我承认,我们的关系确实不一般。” “我们在案发现场发现了几张烧焦的照片,请问这些照片是你的吗?” “不是。是我丈夫找人偷拍的。今天下午三点多,他把这些照片拿给我看,跟我谈离婚的事宜,我说我今天身体不舒服不想谈这些,然后他就出门了。” “那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大概七点。” 曹立脚上的皮鞋较干净,若曾经出过门,鞋上定会沾有泥土和雨水。 “照片是你烧毁的吗?” “不是我。” “所以你丈夫走后,何也便来公寓找你了?” “是的。” “是早就约定好的?还是临时决定的?” “是我给他打电话让他来的。我想跟他说说我们以后的事。” “以后的事指的是?” “离婚之后,我们要住在哪里,要不要结婚之类的。” “离婚后你会分得一部分财产,应该不必考虑住处的难题。” 袁芬左右晃了晃脑袋,她吐出了一大口气后,说道:“我丈夫是个善于处理离婚纠纷的律师,这种情况下,我不会从他的手里拿到一分钱。” 李警官的思想还停留在袁芬的上句话里,嘴上却说出了新的问题。“你们商量出什么结果了吗?” “没有。” “那何也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把那个杀人犯领进屋后他就走了,至于时间我记不清了。”她口中的杀人犯指的是方瑞,谈到他时,她是咬牙切齿的状态。 “是吗?”是既非疑问,又非随意的口吻。 她眼神里流露出无辜的神情。“你们不会怀疑是我杀了我丈夫?” 无人应答。 袁芬舔了舔嘴唇,急于解释道:“我为什么要杀害我丈夫!这太荒唐了。” 李警官平静的说道:“为了钱。” “这算什么理由?” “如果曹立死了,你就可以得到全部的财产,你跟何也就不用为今后的生活而苦恼了。据我们了解,你丈夫的存款金额可不是小数目。” 一千万——一个对于许多人来说,遥不可及的数字却是一些人贪心的开始。 “存款?什么存款?我不清楚。” “曹立从未跟你提起过这件事?” 袁芬将疑惑的目光停在半空中,心里却为自己鸣不平,没想到夫妻多年,他背着自己竟做了这么多,最后还装出一副被迫接受婚姻的背叛的受害者模样,这一刻,她不知该庆幸自己早早的移情别恋,还是该为他被杀感伤。 从问询室离开后,李警官便派人联系了何也。等待何也到来期间,调查小组找到了新的线索。于是,李警官就新线索对嫌疑人——方瑞进行了询问。 李警官在椅子上坐下来,他没有急着开口,上下打量着方瑞好一会儿,才缓缓张开嘴,说:“你认识一个叫曹立的律师吗?别急着回答,先好好想想。” 方瑞嘀咕道:“曹立。” “想起来了吗?” “没有。” “行,我给你个提示。曹立是一名律师,他最擅长的就是离婚纠纷。” 方瑞表现出的神态,似乎正在努力回忆。 “听说你跟齐木涵的感情出现了问题。”这是能把齐木涵、方瑞、曹立三人联系起来的唯一的合理猜测。 “根本没有那回事儿。这绝对是造谣。警察先生你怎么能轻易相信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说的话呢!” “可据我所知,你们夫妻不和的消息是你妻子亲口对别人说的。” 方瑞为自己辩解道:“这……我们最近确实经常吵架,但还到不了离婚的地步。木涵说的都是气话。” “我们在曹立那里找到了你妻子起诉离婚的相关资料,你还不打算说实话吗?”李警官又接着说,“我有理由怀疑你不是恰巧出现在那里,而是特地跑去那里找曹立的。” 即便李警官的声音戛然而止,方瑞也能轻而易举的猜到他想要表达的意思。 方瑞说:警察先生请你不要臆测我的动机。我很爱我的妻子,无论是生活上,还是工作上,我都离不开她,这话我之前就说过。我不可能去伤害她,更别说去杀害一个律师了。再说我明知道你们怀疑我杀害了木涵,我还要在这个特殊时期去杀另外一个人,这不就是引火自焚嘛!试问,谁会蠢到这种地步?” “所以……你只是偶然经过那里?” “是的。”方瑞转而问,“警察先生,我妻子到底是怎么死的,你们找到伤害她的人了吗?”声音略有些颤抖。 “初步认为是意外。应该是心脏病突发引起了昏厥,导致后脑撞到硬物造成的猝死。” 方瑞强装着镇定,憋着一口气开口说:“是这样啊……她总是丢三落四的,要是我多提醒她几句,或许就不会……”叹气声取代了说话声。 何也的到来,使李警官立刻结束了谈话。 何也本人比照片更健硕,肌肉遍布全身,浓密的眉毛下有一双略显单纯的眼睛。 客套的开场白过后,两人的谈话便进入了正题。 “你认识袁芬吗?” 何也回答说:“认识。” “你们是什么关系?” “普通朋友。”底气不足的话音。 “普通朋友?普通朋友会拍亲密照片?” 李警官将照片推到他的面前,他心虚的垂下了眼眸,面露难色,就像从未料想到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一样。 “今天你去了哪?都做了什么?” “我……我哪都没去,在家里躺了一天。” “你今天没见过袁芬?” 何也心头闪过了几种说辞,大概知晓糊弄不了警察,犹犹豫豫还是说了实话。“见过。” “什么时间?在哪见的?” “大概下午四点多,在……在她家见的。” “说了什么?” 他唯唯诺诺的口吻,与他结实的形象极不相符。“她说她准备跟她丈夫离婚。” “什么原因?” “还不就是聚少离多、性格不合之类的呗。”这大概是大多数人搪塞他人之口的说辞。 “你们还说什么了?” “也没什么了。”他也不知道情人说的哪句话对警方而言是重点。 “你们在她家碰面,不怕被她丈夫发现吗?” “她丈夫下午一般不会在家,若是她丈夫在家,她就不会约我了。”言语里丝毫没有做错事的羞愧之情。 李警官从手里拿出方瑞的照片,问他,“这个人你见过吗?” 何也肯定的答道:“见过。” “那你是在他之后离开的吗?” “我是在他进门后不久离开的。” “大约是什么时候?” 何也思考了一会儿,回答说:“忘了,就是前后脚的事,他刚进门,我就走了。” “你跟袁芬合伙开了一间酒,是?” 何也点头,猜想着眼前男人的意图。 “好像经营状况并不乐观啊。” “是这样的。”他立刻又加了一句。“不过袁芬说她会解决的。” “怎么解决?” 他轻描淡写的说道:“我不知道。” 何也一问三不知的回答,似乎将所有的嫌疑都推到了袁芬的身上,他把自己撇到一干二净,正因为如此,李警官才怀疑他有所隐瞒。 针对酒的问题,袁芬给出了这样的回答。 “我们确实合伙开了一间酒,他说这是他一直以来的梦想,我想帮他实现这个梦想,不过,我们都不太擅长经营,几乎是入不敷出的状况。我也想过把店关了,但害怕他伤心,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我跟他说我会解决,但我就是为了安他的心,其实我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最坏的结果就是贱卖了呗。” 询问结束后,李警官的大脑陷入了迷糊的状态。 这时,同事们正在议论方瑞的新书,便在他们旁边找个椅子坐了下来。 “你们说,真的有人经历过这些事吗?” “你觉得这种事离我们很遥远吗?我认为一点都不遥远,只不过我们太相信自己有好运气了,能够规避世间所有不幸的事。” “我赞同。” “为了热度和销量,泄露别人的信息,真是太过分了!” “岂止是过分!但我们在这抱怨有什么用啊,她不知道面露阳光般笑容的同学为什么瞬间就能变成恶魔,也不知道把尊严丢弃后,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子,更不知道折磨之下,能不能熬过今天。 “哎……女主的丈夫也是让人恼火。” 女主和丈夫是同一个学校的校友,比她小两岁。两人的相遇如大多数偶像剧的情节一样。对他来说,她如谜题一般,引起了他莫名其妙的探索欲。对她来说,他是治愈她心灵的一道光。 后来,两人步入了婚姻殿堂。 她以为自己迎来了曙光,但随着丈夫事业的低谷期愈来愈长,两人之间的感情迅速破裂了。一开始,他只是嘴上咒骂她,说她把不幸转给了自己,说对她好就是罪过等等之类的恶语。后来,他一边骂她一边打她,她也因此患上了抑郁症。他就以此为借口,跟她提出了离婚,并在暗中转移了两人共同的财产。女主的母亲很早就过世了,离婚后到自杀前一直和父亲生活在偏僻的小镇里。 “我之前看过方瑞写的恐怖小说,感觉跟这次的风格,不能说是风格,应该说是笔风不太一样,不太像他写的东西,你们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代笔?” “不好说。我感觉有些词又很像他的文笔。” “怪不得尝试新的题材呢,原来不是自己写的啊。” “难道江郎才尽了?” 对作家而言,“江郎才尽”四个字饱含了无尽的悲哀和无奈。 李警官揉了揉额头,从椅子上起身,绕到了法医的办公室。 法医坐在桌子的一角,一小口接着一小口喝着热水。办公区摆放着袁芬、曹立的一些个人物品。 “来了。” 李警官轻“嗯”了一声,问道:“有什么新发现吗?” 法医摇了摇头,反问:“你那边呢?” “别提了,一个人一个说法,搞得我头疼欲裂。 法医浅浅一笑。 “桌子上的那个药瓶是袁芬的吗?” 法医给了一个肯定的回答,看他有些好奇,便把瓶子递到了他的手中。 李警官把药瓶抓在手里,拧开盖子,将胶囊摊在手掌上,红白色的外壳错落排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注意到药瓶,或许是直觉的指引,或许是多年办案经验造就的老练。 突然,巨大的开门声传到两人的耳边。李警官打哆嗦的同时,胶囊从他手中飞出,散落满地。 开门的警员连忙道歉,跟两人一起拾在地上的胶囊。 整个寻物过程用“小心翼翼”四个字来形容最合适不过了。或许是太过仔细的缘故,李警官注意到了胶囊外观上的细微之处。原本应该上下对应的字母竟变换了位置。 第一章 意外事件1 我叫刘航,是个私家侦探,在朋友的资助下我开了一家侦探事务所。 接受妇人的委托调查她老公的出轨对象成了我主要的受理事件,这并不是我喜欢的事情,因为在调查的过程中,我总会看到爱情破碎后每个人的丑陋面孔。不过,出于生活的压力,我不得不接受这样的委托,毕竟大多数的妇人都是挥金如土的贵妇,所以事情结束后,我总会拿到一笔金额不少的佣金。 完全保密委托人的信息也是高价酬劳的要求之一。 一开始我以为调查出轨的委托只是我事业的过渡期,但令我意外的是它竟然成了我全部的工作! 我从一个头脑聪明的私家侦探变成了一个跟踪狂,要知道,我也曾帮助警方处理过刑事案件啊!并且在此过程中,我结识了许多的警官。 我不能接受这样的落差,但生活的压力迫使我垂下了高昂的下巴。不过,幸运的事情是,这是我喜爱的事业。帮邻居们找寻走失的宠物,帮小朋友们找寻丢失的铅笔,也是我喜欢做的事情,但这种事情并不是每天都发生。 即便我不愿意抬起双腿,却被一种无形的大手推着向前,这令我很烦躁。于是,散步成为我排解压力的一种方式。 走在街道的两侧,透过昏暗的灯光,伴随着嘈杂的声音,我能感觉到生活节奏的急不可耐,却感觉不到人们的热爱! 期间,我能遇到很多人,有行色匆匆的人、有喝酒买醉的人、有摆摊卖唱的人、有暗自哭泣的人,他们不论性别,不论年龄,都以一种不被人在意的方式,将自己最深处的情感宣泄出来,那是只属于他们一个人的“独唱”,而我们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听众”。 路过兴昌街与兴安路的交口处时,我遇到了一对正在吵架的情侣,他们的朝气蓬勃、豆蔻年华令我羡慕,看到我的身影后,他们迅速降低了音量。男子的手臂一用力,便将女子拉入了怀中,女子用尽全身力气想要挣脱开来,但力量上的悬殊,使得她选择了言语上的劝解。 至于他们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从他们的举动中,我看到了一丝爱意。 沿着建设街一直往前走,便是老街区了,由于此地段正处于拆旧建新的阶段,所以人烟略有些稀少,监控设施也不完善。 于是,我便往回走,刚经过一个小岔口,惊恐声从我的斜后方传到耳边,我下意识的转过身,就看到了逐渐聚起来的人群。 出于好奇,我快步的走了过去。通过人们脑部间的缝隙,我看到一个男人趴在了路边。男人身材略有些微胖,宽松的格子衫将他的啤酒肚隐藏起来,且啤酒瓶的碎片散落在他的周围,在黑夜下鲜红色的血液并不刺眼,但浓重的血腥味让周围的人们捂住了口鼻。 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的说话声覆盖了所有的议论声。“诶,这不是林博全吗?诶呦,真是祸不单行啊!公司不景气不说,还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我就说他早晚得被酒这个东西给害死。” “我听说,他妻子好像出轨了,他是因为一下子经受不住这么多打击,所以整日买醉的。” “不能!” “他老婆看上去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人,成天打扮的花枝招展的。” “可怜林瑾轩这孩子了,小小年纪就失去了爸爸。” “人家的家事,咱们还是别掺和了。” 几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小声嘀咕着,对于她们所描述事情,无人知晓其内容的真假性。 不久后,警笛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里,他们停止了交谈。 最后,警方认为这是一场意外的车祸事故,便没继续深入调查了,而是将全部精力放在了追踪肇事逃逸车辆的事情上。不过,我觉得事情并非这么简单。 半年前,林博全为她的妻子秦瑶买了一份五十万元的保险,受益人是他自己,但是两人最近的争吵不断,隔壁的热心邻居劝解过两次,可是几天之后,两人又因为一些小事争执起来。久而久之,邻居们觉得略有些烦躁,便不再敲门劝说了。 我从林博全的邻居们那里了解到一些情况,他们说两人争吵的大部分原因是因为钱。 “钱”,一个很敏感的词。 由于林博全投资失败,导致其公司欠下了一大笔债务,长期合作的伙伴也纷纷终止了合作,使其公司处在了濒临破产的边缘。自此以后,他的性格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他变得暴躁,且有了酗酒的习惯。因此,邻居们经常看到他醉醺醺的走进公寓楼,他们怕自己家的小孩子受到影响,远远的看到他的身影,便急忙将孩子抱回了家中。 原本是令人崇拜、尊敬的老板,却沦为了人人避而远之的醉酒的男人,这真是一件令我觉得很讽刺的事情。 之后,我从负责此次案件的警官那里听到了一件更令我震惊的事情。 林博全手机的备忘录中详细的记录了杀害妻子的四种方法,且将标题设置成了会议记录。令人注意的是,在第一种方法的毒药购买上标记了一个红色的问号。令我觉得更为不可思议的事情是,警方将林博全的手机还原后发现了一个被格式化的文件夹,里面留有“100w,保险”这几个字。 之后,警方对林博全的妻子秦瑶进行了例行询问,厚脸皮的我跟警官一同上门拜访了她。漂亮、优雅、精致是她给我的第一印象,那不是全职太太该有的气质。我不得不承认,她是充满魅力的,与她视线相对的那一刹那,我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听说你们最近经常争吵不休?” “对,我们最近总是吵架。” “能方便说一下原因吗?” “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已。” “但我听说你们两人的婚姻已经走到了尽头。” “婚姻不就是这样嘛!”说完,她捋了捋左耳处的头发。 “你说什么!”她对我突然的提问感到很惊呀。 “为什么不离婚呢?”我刚想再重复一遍这句话,但她开口说:“我从来没想过离婚,离婚是不能解决我们的问题的。”是我不能理解的原因。 警官看了我一眼后,继续问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饮酒的?” “他酗酒有一段时间了。” “那他是一个人,还是跟朋友、同事一起喝酒?” “自己一个人醉酒的次数比较多。” “他最近的状态怎么样?” “他最近的精神状态特别不好,我还特地陪他去看了心理医生。” “他是否给你买过一份保险?” “保险……对,他是给我买了一份保险,他说这是他朋友的保险公司,比较信得过。” “只买了一份吗?” 她肯定的点了点头。 在他们谈话期间,我在客厅转了转。这是一间占地200多平米的大户型房子,共有三个卧室,是简约、大方的装修风格,阳台处的落地窗设计使得整个房间看上去更宽敞明亮。我的手指轻轻划过摆放在角落里的柜子,令我惊讶的是,竟然没有留下清晰的指印,想必房间的主人很仔细的打扫过。 之后,我将视线落回到她的身上。她对丈夫的意外去世,并未表现得很痛苦,回答警官的提问时,她镇定自若,像是在说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情。我不禁猜想,她很有可能背叛了自己的丈夫。 不过,之后的调查结果,与她所讲的内容并不相符。 保险推销员与他们夫妻二人的年龄相差十岁之多,且他与林博全只见过三次,并无过多的交集。用“朋友”两字来形容他们之间的关系,未免略有些牵强。 当我提出林博全是否买了一份100w保险的疑问后,保险员极度肯定的语气让我相信了他并没有说谎。 无论怎么调查,结果都显示他没有再次购买保险的记录,不过,却有一份受益人为秦瑶的购买记录。 之后,我跑去了秦瑶口中所说的那位心理医生工作的地方。他口中的林博全与秦瑶所描述的略有些不同。 “他的精神状态确实不好,不过他的头脑很清晰,思想也没有什么问题。我觉得由于他长时间处在一个高度紧张、睡眠不佳的状态里,令他有一种很烦躁不安的情绪,所以他无法接受自己生意上的失败,但只要稍加休息,多与朋友和家人们聊聊天,这心结自然而然就解开了,就没有什么问题了……夫妻关系不和确实会对他的精神状态有很大的影响,所以我一再提醒他的妻子,要多宽慰他……一周前他来我这里复查的时候,我觉得他的状态略有好转啊,怎么会……” 听完他的话,我知道我的直觉没有错,这对夫妻的关系很复杂,并不是我看到的那个样子。 第二章 意外事件2 隔天。 我来到了秦瑶的父母家,看到了他们的儿子林瑾轩。秦瑶的母亲是个很随和的女人,一听说我是来了解情况的,热情的将我请进了屋中。然后,秦瑶的父亲为我端来了一杯水。 “听说他们最近经常吵架,您们知道什么原因吗?” 两位老人互看了一眼后,男人回答说:“说起来,我们也是才知道她们感情不和的,我从没听瑶儿抱怨过家里的烦心事,若不是出了这样的事情,还不知道他们是这样相处的。” “我能问孩子几个问题吗?” 男人点了点头后,女人站起身走进了卧室,回来时,手里牵着林瑾轩。他是个十多岁的男孩,且眉宇之间与林博全略有相似之处。 “爸爸妈妈最近的感情怎么样啊?” “一切照旧。”说完,他的视线便落在了茶几上的飞机模型上。他并未有害怕、惊慌的表情,好像并未得知父亲的噩耗。 “爸爸最近回家的时间都是什么时候啊?” 他好像略有些不耐烦,便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一切照旧。” 我未从男孩的嘴里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便转移了询问的对象。 “秦瑶跟你们提起过保险的事情吗?” 两人相互看了一眼后,男人回答说:“嗯,确实说起过此事。除了给她老公买了一份保险,也顺带给我们一人买了一份。” “她给林博全买了一份保险?” “对啊。” “您还记得是什么时候吗?” “记不清楚了,已经是几个月之前的事情了。” “您知道保险的金额数目吗?” 男人摇了摇头。我将视线移动到女人的身上,女人同样对我摇了摇头,两人摇头的频率大致相同。 我又询问了几个问题,但他们全然一副毫不知情的模样,这让我陷入了深深的疑惑。 在我准备离开秦瑶父母家的时候,林瑾轩跑到两位老人的身旁,且分别递给他们一块牛奶糖,他脸上的笑容是不容怀疑的,之后,他为了不打扰我们的聊天,又跑开了。 发生车祸的第三天,备受良心谴责的肇事司机自首了。他承认了自己的逃逸罪行,但却声称是林博全不遵守交通规则才引发的事故。因为这样推卸责任的说辞警方听过不止一次,且由于他的说法没有确凿的证据加持,所以并没有引起警方过多的重视。 肇事司机的社会关系网显示,他与林博全没有任何利益、矛盾冲突,所以警方以意外事故结案了。 我以为事件就这样结束了。 几天后,秦瑶却因车祸意外去世了。 我很难想象她死亡时的画面,我觉得死亡这两个字很难与她联想在一起,她应该是骄傲的、美丽的,而不是冰冷的、可惜的。 警方调查后发现,秦瑶并非家庭主妇。她经营了一家私人定制品牌店,主要负责上衣、裤子、外套的生产,其工作室共有三个服装设计师。 由于近几年相同性质的工作室普遍多了起来,她的店铺的收益大不如前。但是经济上的压力,并没有让她戒掉一掷千金的习惯。 她还是以前的那个她,只要遇到自己喜欢的名牌包包和衣服,她会毫不犹豫的买下它们,至于价格上的问题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其实,这只是她的一种营销手段。其一可以体现自己的生活方式,吸引顾客的注意力。其二是让顾客感叹她独特的品味与眼光。其三是让顾客相信她的成功,以方便之后的合作,毕竟,人们只愿意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事物,至于隐藏在事物背后的真相并不会引起人们过多的在意。事实上,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希望人们在关注她的时候,进而关注她的工作室,从而获得更多的合约。 所以为了包装自己,令原本就入不敷出的她陷入了巨大的经济债务,相比较而言,员工们的佣金也只是一个小数目了。 她未将此事说给手下的员工们听,以至于身穿黑衣的讨债人找上门时,员工们还在努力的工作。 秦瑶为林博全购买的那一份保险的金额是150万元,受益人为秦瑶本人。也就是说,夫妻两人为对方买了一份保险,受益人是他们自己。 我总觉得这是一个局,一个杀妻骗保的局,同时也是一个杀夫骗保的局。但是,无论是哪一方得到赔偿金,都无法还清所有的债务。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几个妇人交谈的画面,但我却未找到秦瑶的出轨对象。她的朋友圈确实有一些属于热恋中的女孩的心灵感悟,但她的通讯录里无可疑号码,好友列表里无可疑账号。我对这个人的存在产生了疑问。 当我再一次散步至建设街时,看到路边放了一个减速慢行的警示牌。我坐在路边的砖块上,望着眼前的一切,陷入了沉思。 同样的地点发生了两起意外的车祸事件,同样的不幸发生在同一个家庭的夫妻二人的身上,不幸的是,这次的肇事司机久久都未出现在警察局门口,宛如人间蒸发了一样,只剩下一辆被烧毁的残车。 林博全的手机里记录了这种谋杀,同时,也是四种方式中最简单的谋杀。 警方排查了秦瑶的社会关系后,得出了同样的结论,是一次意外事故。 我不能接受这样的巧合! 得知自己女儿意外去世的消息后,秦瑶的父母在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鬓角的白发完全暴露了出来,额头的皱纹也加深了不少,让我无法与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模样相配对。两位老人家一提到女儿的名字便泪如雨下。可能林瑾轩的年纪太小,还不懂得生离死别的含义,只是看到姥姥、姥爷哽咽的画面,便跟着哭泣了起来。 我看着两位老人家泛红的双眼,不禁觉得略有些凄凉。 从秦瑶的父母家离开后,我独自一人走在路上,我并没有选择乘车离开,可能是两位老人家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连同他们的悲伤也放在了心里,所以我想通过散步的方式排解掉这些情感。 白天与夜晚散步的不同之处是,我能看清楚每个人的相貌、穿着和表情。 在经过一个迈着缓慢步伐、穿着略有些肥大,右手撑着腰部的妇女的身旁时,我终于想明白了这两个意外事件的真实目的。 第一章 婚纱店。 一面大镜子前,一个体型丰满的女人正在整理自己的婚纱领口,或许是光线的问题,她总有一种不对称的感觉。于是,她向坐在沙发里的男人发出了求救的目光。 女人说:“老公,这件怎么样?好看吗?”话音刚落,她把视线又落回了镜面上,继续说,“我觉得比刚才那件要好一点,刚刚那件显得我的手臂有些粗,可是这件……你觉得哪件好看呀?” 如果男人一直不回答,女人应该还会继续追问。“嗯……都好看!不论你穿什么,我都觉得很好看。”最后一句话虽有敷衍意味,但夸赞之感更深一些。听完他的话,女人扬起了愉悦的笑容。 就在这时,站在新娘身旁的女服务生开口说:“这款婚纱和刚才的那个款式都出自同一个设计师之手,如果你喜欢这类风格,只是不满意款式的话,我们可以联系设计师,为你定制一款。”? “那样时间太久了,算了。”女人有些失落。 两人的婚礼定在这个月的28号,只剩下20天了。与其心乱如麻的等待赶工制成的衣服,她还不如多逛几家有名气的婚纱店,挑一件最匹配自己身材的婚纱。? 服务生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女人跟在她的身后。朝着婚纱的展柜迈步。? “慢慢来,不着急。”男人看着女人的背影温柔的说道。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女人又一次站在了镜子的前面。她问:“这件好看吗?” “……要不……你在看看其他的?”毕峰建议道。相比这一套,他更喜欢上一套。 罗晴用略带烦躁的口吻说道:“什么嘛!” 负面的情绪似乎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女服务生扬起笑脸,态度诚恳的说:“要不……您试试星光的那一款。”这个微笑并不让人讨厌。 隔了好半天的功夫,罗晴才挤出了“好”两个字。 大概是穿脱婚纱的过程中消耗了不少能量,她脸上流露出疲惫的神情。相反的,毕峰便显得轻松许多,但是他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而这个疑问的源头,就是将与他携手一生的女人——罗晴。 他的疑惑产生于一周以前。 一个半月前,他睁开眼竟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或许是脑部受到重击的缘故,他丢失了一部分的记忆。家人担心是车祸产生的后遗症,连续做了好几项检查。好在,他慢慢恢复了记忆,只是有关于一个女人的记忆一直模糊不清,确切的说,他看不到“她”的轮廓,“她”好像置身于一片雾气之中,摸得着却看不见。 罗晴的出现,使“她”具象化、实质化。 罗晴穿着与“她”一样的淡蓝色长裙,留着与“她”一样的披肩长发,有着与“她”一样的甜美笑声。 住院期间,罗晴无微不至的照顾,加上父母对她赞叹有加,他很难不把罗晴当成他记忆中的“她”。 原本毕峰还没有结婚的打算,但从来看望他的姑姑的口中得知,两家的家长曾私下探讨过两人的婚事,考虑到两人可能有其他的想法,便没在他们面前提起过这件事。 罗晴的付出,毕峰全看在眼里,所以当父母用试探性的口吻问起婚事时,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身体康复之后,他带她去了游乐场。 他记得“她”曾在笔记本上写过这样一句话,“在摩天轮升到最顶端的时候,如果有人跟我求婚,我一定会幸福的昏死过去”。“她”小女孩儿的心思在他眼中,既幼稚又可爱,可惜他从未深切的触摸过“她”的内心。“她”掩埋在体贴外表下的真实想法,全靠他偷看“她”的笔记本才得以知晓。 毕峰的求婚惊喜,在罗晴的意料之外,却让她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喜悦之感。至于他为什么突然改变心意,她全然不在乎,也可以说不必在乎。他们是相识多年的朋友。因两家父母有生意往来,所以两人也因此时常见面。由于年纪相仿,自然有许多聊得来的话题。 毕峰的长相并不出众,为人却随和、仗义,不过吸引她的是他的责任感和相处时令人很安心的距离感。然而,这两点是大部分男人都缺失的魅力。 罗晴曾遭受过男人的欺骗和背叛,也轻信过男人许下的承诺,甚至在拆穿男人谎言的时候,还欺骗自己说所经历的都是一场梦。直到毕峰闯进了她的生活,她才知道曾经自己对“爱情”的理解是多么的愚蠢。 她在他身边打转,了解他的喜好。 可是大学二年级刚刚开始,他就变得异常繁忙,连跟她多说上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有。他的突然改变,让她有些不知所措。她原本还有跟他见面的机会,随着父亲的工作愈来愈忙,她也难得跟着父亲参加聚会,这样的机会也愈来愈少了。他放佛成了她幻想中的人物,不真实却思念至深。再后来,她只能从父母的口中得知他的近况,偶尔在酒会上遇见,也只是远远的看他一眼。 暗恋虽然辛苦,却把她培养成了一个善于抓住机会的女人。即便机会要花费很长的时间等待,但她坚信她会等到。至于毕峰心里的那个女人,她完全不在意,也不会去质问他,因为她深知那是个危险地带,所以聪明的女人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同很多想守护家庭的女人的选择一样。 其实,她对毕峰的热恋攻势还有些不适应,尽管她已经在尽量的表现出自在、轻松的神情,但身体依旧会表现出僵硬、不协调的行为。不过,一切都是暂时的,她总这样宽慰自己。 婚纱试好了。 毕峰上下打量着女人。“……这件不错,很适合你。” 他和女人的看法一样。 从婚纱店离开后,他将女人送回了家,然后自己驾车又回到了婚纱店门口。他没有进去,只是坐在驾驶座上向店里张望。 在今天以前,他从未质疑过自己的决定。可是,看到罗晴穿着婚纱的模样,他犹豫了。与其说犹豫,不如说是害怕。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脑海里出现了另一种声音,它总是说:“她不是他记忆中的“她”。” 认错了自己的爱人,不单单只是愚蠢能够囊括的行为。 “她”到底是谁? 无论他如何回忆,“她”存在于他脑袋里的片段依然是模糊不清的。这种感觉如同透过阴云去看太阳一样。 正当他一筹莫展之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毕峰还没来得及出声,电话那端便连珠炮弹般的说起话来。 “你小子也太不够意思了,出院不通知我也就算了,怎么连结婚的事也不告诉我。你怎么回事?怎么能连我都不说呢?我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可是你也太无情了。你现在哪?你必须跟我道歉,要不然我再也不理你了。人呢?说话呀?” “……你说完了?” “完了。” “好。” “好?我一点都不好!” “你在哪?我去找你。” 陈一磊将自己所在的咖啡店的地址告诉了他,并且要求他半个小时之内到达,否则就与他断交。 毕峰嘴上虽然连连答应,但心里却笑他幼稚。 挂断电话后,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两人终于见了面。 毕峰在他对面坐下,他自顾自的喝着咖啡,全然没有搭理人的想法。 服务员送来一份菜单,毕峰连看都没看,点了一杯跟他一模一样的冰美式。 “嗯?你从来都不喝冰美式的,这次怎么……” “偶尔换个口味嘛。” 毕峰的回答没有说服他,但他并没有继续追问。 饮品被送上餐桌后,两人的对话才进入正题。 陈一磊试探性的问道:“你确定要结婚了?” 毕峰点了点头,看陈一磊有些沉默,他反问说:“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只是觉得挺突然的。” “其实……我也不确定我的选择是否正确。”说出这一番话,需要鼓足很大的勇气。 “什么意思?你不会想说你不想结婚了?”陈一磊用稍严肃的语气继续说,“我劝你,最好不要有反悔的想法。” “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想说什么?” “我不是出了一次车祸嘛……我发现我的记忆出现了混乱。我觉得我心里的那个人不是罗晴,你明白吗?” 陈一磊蹙着眉头,似乎听到了很难理解的事情。 毕峰解释说:“简单点说的话,就是我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么喜欢罗晴。我好像……喜欢上了其他人。” 陈一磊压着嗓子说:“你出轨了?” “我只是打个比方。”毕峰对他的理解能力表示无奈。 “你是为了追她才出的车祸,现在反而说不喜欢她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啊?” “我追她?” “是啊。她跟你发短信说她要离开这里去国外生活,然后你开车去机场的路上就发生了车祸。你不记得了吗?” 毕峰记得他驾车出门是为了见一个女人,可是见面的地点并非机场。他想了想,提出了一个大胆的假设。“我问你啊,我大学时期有没有女朋友啊?” 陈一磊是他的大学同学兼室友,所以关于这类问题,陈一磊的答案既清楚又真实。 陈一磊没有多想,便脱口而出道:“有啊。” “那她现在在哪?长什么样子啊?” 陈一磊抬高下巴,脸上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你到底想说什么?我可告诉你啊,你是要结婚的人,以前的感情该断就得断,别干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事。” “我明白……但是有些事我必须搞清楚。” “你要明白一点,你是个男人,要为自己的决定负责任。”陈一磊的口吻像极了一个老师正在教育顽劣学生,就连说教用的言词也相当正式。 毕峰不是学生,根本无需听什么大道理。大多数成年人的世界本来就是说一套做一套,哪有什么换位思考,只不过供着自己开心罢了。为了清除体内的不开心因素,他将心中焦虑、疑惑、担心、恐惧等等情感全部推到了陈一磊的面前。 “所以你能了解我现在的心情了。如果我不爱她,还跟她结了婚,对她也是一种伤害啊,你明白吗?” 陈一磊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你打算怎么做?” 那段失焦记忆的起始点是毕峰大学一年级的下半学期,所以他才问了在大学期间的恋爱经历。不过,他还没有制定相应的计划,但第一步是要知道“她”的真实身份。 “大学毕业照你还留着吗?” 陈一磊给予了肯定的回答。 咖啡还没有喝完,两人便急急忙忙的离开了。 第二章 从咖啡店开往陈一磊所住公寓的路上,毕峰心不在焉的回答了他一大堆的问题。他是一个极健谈的人,自来熟的性格深受周围女人的喜欢,但在感情方面是个彻头彻底的胆小鬼,直到今日还在为自己错失的机会抱有遗憾和自责。 车子驶进小区后,两人下了车,乘坐电梯到达18楼。出了电梯向右拐,便是陈一磊居住的公寓了。这是他三年前贷款购入的房产,父母也资助了一部分。 陈一磊将客人请进了屋中。 毕峰站在玄关处向屋子里面张望。整个房间的装修风格偏简单明亮,两室一厅的格局,是大部分人希望的房子构图。朋友还在为几十年的房屋贷款拼命工作,对含着金汤匙出生的毕峰来说,却只觉得踏足的地方拥挤且潮湿,如同进入了自己家里的洗手间一样。 “随便坐,我去拿照片。” 毕峰在客厅打转,最终选择坐进靠近窗边的单人沙发里。 几分钟后,陈一磊捧着一本相册出现了,他在朋友身旁坐下,翻到大学毕业照片那一页,并将相册推到了朋友的面前。 毕峰先是粗略的看了一遍,接着又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最终将食指落在了一个外貌清秀的女人的身上。女人站在第二排最右边的位置上,鼻子上架着一副眼镜,裸露出的手腕上佩戴着银色的饰品。 “她是谁?” 陈一磊远远看了一眼他手指的方向,回答说:“她叫张妍,是咱们班长。” 他手指滑动了一下,指着张妍走手边第四个女人问:“她呢?” “……她叫李雾。” “我感觉应该是她……你有她的联系方式吗?” 陈一磊没准备回答。事实上,他原本可以直接告诉朋友那个女人的名字,但是他没有。出于私心,他希望朋友永远不要跟李雾再扯上什么关系,但同时,又希望朋友在爱情方面能够得偿所愿,矛盾情绪在他身体里扩散开来,使他的行为举止呈现出不协调的滑稽感。 “那我怎么才能联系到她?” 陈一磊愣了几秒钟,说道:“我也不知道。”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分手吗?” 陈一磊摇头。 失落的愁云飘到他的心上,紧接着就转晴了。“对了,我在大学群里发个消息,不就能找到她了吗?” 陈一磊阻止道:“没那个必要了……”话没说完。 “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她……你们分手是因为她喜欢上了别人。” 是一个令毕峰诧异的真相。“你说什么!” “我说,她喜欢上别人了。” 毕峰将手握成了拳头,第一次他无法冷静思考,想通过击打来发泄自己的情绪。即便他已经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记忆处在不清楚混沌之中。 “那个男人是谁?” “现在还问这个有意义吗?” 他坚定的回答说有。 “他叫唐正。” 再听到唐正这个名字的时候,挫败感瞬间袭上心头。 唐正是近些年来最有影响力的服装设计师,是行走在时尚界的宠儿,不仅长相英俊,而且为人和善。他虽然没举办过个人秀,但无人不称赞他在设计上独特的天赋。在2020年,他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工作室不以盈利为目的,而是为了培养更优秀的服装设计师,此举动更是扞卫了他在时尚界的地位。与之相比,毕峰的个人实力确实稍逊一筹。 “忘了她。”陈一磊说,“她就是那种为了自己的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 李雾原本可以为她的梦想努力奋斗,但父亲因病离世,使得她不得不选择读经济学专业。大学毕业后,她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她学到的知识不足以把父亲经营多年的包子店壮大,充满回忆的地方最终还是没能逃开被卖掉的命运。之后,她进入到服装工作室学习,机缘巧合下,认识了唐正。唐正很喜欢她的怪想法,而她能从他的身上得到被人欣赏的喜悦之感,两人因此成为了工作上的朋友。大概过了一年,她突然跟毕峰提出了分手,原因是她喜欢上了唐正,而且只有唐正能帮她实现梦想,也只有唐正能懂她对梦想的热爱。 那一刻,毕峰才知道世上还有许多他无能为力的事。 摆在两人面前的不仅仅有经济上的巨大差距,还有思想上的距离。 毕峰原以为爱情里只要有爱就可以突破重重考验,度过种种难关,殊不知,他高等教育下养成的天真,是像李雾这样的普通的女孩永远不能横跨的沟壑。 陈一磊认为李雾背叛了自己的朋友,所以话语里全是讨厌她的味道。 “他们结婚了吗?” 毕峰认为爱情的最终形态是步入婚姻的殿堂。 “我不知道……你们分手后,她就消失了。”之所以用消失这个词语,是因为她手机号码打不通,聊天软件的状态也很久没有更新了。 沉默许久,毕峰还是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我想见她。” 陈一磊忍着火气,向他确认说:“真要见面?我希望你考虑清楚,再回答我!”? 毕峰舔了舔嘴唇,缓缓开口说:“只是想……”他没在说下去。他心想,“都过去了,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了。从我们分手的那一刻开始,她和谁在一起,过着怎样的生活,都与我无关了,她再也不需要我的守护了。我就要结婚了,应该全心的爱护和珍惜罗晴,其它的必须放下了。”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毕峰将头侧搭在椅背边上,透过玻璃窗,俯视街道上色彩斑斓的霓虹灯,尽管灯光绚烂夺目,可在他看来却暗淡无色。他一挥手,想抓起啤酒豪饮一口,却发现手中握的是空气。或许很多个这样的夜晚,他的周围都散落着大大小小的罐装啤酒,所以下意识才有了这样的动作。 邻居家的电视声音放的很大,好像为了掩饰房子主人的孤独与寂寞。 毕峰满脑子都是疑问、不甘犹如电流一般刺激着他的每一寸神经,“为什么”这三个字如弹幕似的在脑海里连续的滚动着。 “想好了吗?” 陈一磊的说话声,拉回了他的思绪。 他用另一个方式代替了回答。“明天来我家,帮我设计喜帖。” “好,包在我身上。” 两人脸上的笑容看上去都很不自然。 从陈一磊公寓离开后,毕峰驾车回到了家中,宽敞的大房子里添了很多红色。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他问自己。他觉得即便失去了爱人,但那份爱不可能在粘贴复制给其他女人了。 他身体呈“大”字躺在床上,眼睛直直的盯着天花板上的吊灯,脑海里胡思乱想着他与李雾婚后的生活场景。过了很长时间,他才发觉自己有多可笑,心里暗自嘲笑过自己之后,他拿出手机,在搜索框里输入了唐正的名字。不一会儿的功夫,相关的信息便出现了,其中一条内容瞬间进入了他的视线之内。他的大脑已经无法像正常人一样去思考,瞳孔因慌张不规律的放大和收缩,由于吃惊过度,他的嗓子竟发不出一丁点的声音。 周蕊是某个奢侈品公司董事长的千金,从小就拥有和父亲一样的时尚感。同样的兴趣爱好,使得唐正迫不及待的向全世界宣布两人的婚礼讯息。这是属于时尚界的一场意义非凡的婚礼,所以大部分平台都争先恐后的进行报道。虽然报道的内容大概一致,但夸张的程度却不尽相同。 毕峰直起上半身,反复仔细确认新闻的内容。他猜想或许李雾更换了名字和身份,便把周蕊的照片放大查看她脸部的细节,却未能与他记忆中的“她”相匹配。就在此时,他脑袋里突然闪过什么东西,让他有一种很强烈的熟悉感。 经过了一个多小时的努力,他终于抓到了“熟悉感”的小尾巴。 他在床边蹲下来,伸直手臂,便摸到了床板下的钥匙。钥匙被牢牢的绑在胶带的中央。 他将钥匙揣进兜里,匆忙离开了家。 尘封在钥匙里的世界,即将挣脱出记忆的枷锁,再次浮现在眼前,会让他的心境有怎样的变化?他对此毫无所知。在一栋老旧的小白楼门前,毕峰将车子熄了火。他用钥匙轻车熟路的打开了房门。推开门,只见屋内干净的如同刚装修过的一样,事实上,这里已经快两年没有人居住过了,不过定时家政公司的人会来打扫,费用会自动从他的账户余额里面扣除。 一进门,毕峰将整个人堆在了沙发里,双眸目不转睛的望着照片墙,是他和李雾的照片。 他感到胸口很痛,就用手抓着,表情却略有些呆滞。??他把钥匙藏起来的原因,是不想再踏进令他伤心的地方,但又不愿意丢弃。他记得他接到那通分手电话的时侯,他的心便碎裂了,可没想到时间的愈合能力强大到自己已经接受李雾离开的事实了,并且找到了新的爱人。照片墙最中间的照片是他偷拍的,也是他心动的开始。 大二时,毕峰便被李雾独特的气质吸引了。他回想起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她看起来很安静,浑身上下透露出忧郁迷离的气质,身高160左右的样子,披着大波浪卷发,脸部轮廓如同线条一样柔和,毫无攻击感,白里透红的脸颊上有着一对浅浅的酒窝,大大的眼睛不停的眨着,犹如飞舞的蝴蝶翅膀一样灵动,右边的眼角下有一颗椭圆形的泪痣,像是无情的眼泪流淌过的标志,或许她有太多伤心的往事。她上身穿了一件长袖白色衬衫,下身穿的是到膝盖的浅蓝色短裙,脚上穿着一双干净的白色帆布鞋,就如同碧海蓝天一般,看上去很是舒服。彷佛跟随着她的脚步就能进入到一个安静纯碎的世界。一见钟情的爱情事件发生的概率极低,但仅仅看了一眼,他的目光就再没从她的身上离开过。最终他们相爱了。 可是唐正的出现却改变了一切。毕峰低垂着头,高大的身躯此时看起来竟有些羸弱。 突然,他做了一个决定—不管她的身边有谁陪伴,不管她在何地,也不管她是否想见他,只要能亲口听到她说‘我很好’,那么他便不再纠缠,那时候他唯一能做的,就只剩下祝福了。怀着这样的心境,毕峰锁上门,离开了。 第三章 毕峰一上车,便从口袋里掏出电话,按下号码后将它递到耳边,接通后,他说:“帮我调查一件事。” 电话另一端询问说:“没问题,大概……还是具体……” “具体点,越具体越好。” “好,不过得费一番功夫啊!” “怎么说?” 另一端的男人叹了叹气说:“只能说他不是一个普通人。” “尽快,我等你消息。” “行……” 话还没说完,毕峰便挂断了电话。 等待期间,毕峰什么事都提不起精神,对人也相当敷衍。周围人把他反常的举动当成是婚前焦虑的结果,不免热心肠的宽慰几句,其中就包括罗晴。 “你最近怎么了?有心事吗?” 毕峰答:“没有啊。” “是吗?你看你都憔悴了。”说完,罗晴的手便浮上了未婚夫的脸颊。 他立刻躲开,动作幅度略大。 “你怎么了?” 他以累了作为说辞。 两人沉默不语,毕峰头一次不觉得尴尬。 一通电话打破了僵持的气氛,罗晴没有接通,反而挂断了。 她起身说:“我有事,先走了……”话毕,她快步的离开了。 事实上,根本没有什么电话,那只是她想逃离所使用的小把戏。那么一瞬间她感到有些累了,所以她逃走了。 那天之后,罗晴没再跟未婚夫见面,她想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惊喜来得太快,她认为自己有点得意忘形了,却忽略了两人之间根本没有架起爱情的桥梁。关于今后生活上的问题,她需要时间去思考。 两天后,毕峰如愿见到了帮忙调查唐正的朋友。 任远喘着大气,在毕峰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毕峰递给他一杯水。 他继续大口大口的喘气。“让我缓口气。”或许他猜到了事情的严重性,所以跑步过来的。 毕峰面露出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左手拇指和食指却不停的摩擦着,同时还重复着抿嘴唇的动作。 任远呼出一口长气,开口说:“唐正,35岁,是目前最年轻、获奖最多的服装设计师,他……” “这部分省略,直接说私人方面。” “好。”任远扭了扭身体,继续说,“他谈过5次恋爱,但他亲口承认的只有2次,其余的应该是炒作。你知道的,圈子就是这样,比如……”他跑题的说着昨天的娱乐新闻。 毕峰无奈的摇了摇头,打断了他的话。“嗯……说唐正的事。” “哦哦,不好意思。”任远傻笑了两声,接着说:“说到哪了……哦,第二次恋爱得对象名叫周蕊,是他现在的妻子。第一次嘛,没有人知道她的名字,不过有传言说是他个人工作室的员工。”他说的那个员工指的是李雾。“不过她好像不是服装设计师,是画样本和调配试色的员工。” 毕峰觉得自己记忆中的内容与朋友叙述的有差异,便问:“你确定不是设计师?” 任远坚信自己说的话无误。 李雾从没有说过自己的梦想是成为一名服装设计师,是他在分手后自行脑补出的剧情,大概是为了贴近痴情人设而强行丑化对方的缘故。 “传言说,他和神秘女人分手后的几次炒作是为了走出失恋的阴影。还有知情人爆料在那个时期,他经常一个人整夜买醉。” 毕峰的脸上渐渐附上了一层阴霾。 “还有一个重要信息,他没有离过婚,”任远一个字接着一个字的吐着。 毕峰直起身,像是在确认这条消息的真假性。他心想,这证明不了什么,也许唐正是在恋爱期间出轨的。任远的调查结果对比分而言,无疑是在告诉他——未曾谋面的情敌是个痴情的男人。或许唐正在演戏,毕竟他是个公众人物。或许唐正没有说谎,是她又喜欢上了其他的男人。或许他们根本没有在一起,他心心念念的女人也许不是她。猜想对于了解事情的真相没有任何用处,最好的办法就是与唐正见一面。 “对了,你为什么让我调查唐正啊?” “没什么。” 任远的表情已经说明了自己不满意的情感。 毕峰拿出往日张狂的个性,用略带不满的口吻说:“看这小子不爽,查查他的黑料,乐一乐而已。” 任远坏笑道:“要不要我帮你散播点儿虚假消息?” “现在还不是时候。” 之后两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快到晌午才分开。 经过再三考虑,毕峰将自己的决定以通电话的方式告知了陈一磊。 “你确定?要是闹到警察局,我可不去救你啊!” 毕峰左边嘴角微微上扬,像是在说“由不得你”。 陈一磊有一种不好的预感。“那罗晴那边……” 他淡淡的说:“等我把事情弄清楚了,我再跟她说这件事。”他好像是在说一件和自己无关的事。 “可是你们的婚期马上就到了。” “我知道。如果……发生意外状况的话,我会跟她解除婚约。” 陈一磊一时之间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言语。 通话结束后,毕峰平躺在沙发上,将双手交叉放在脑下,双眸呆呆的望着天花板,脑海里不自觉的回想起白天和任远的谈话,进而产生了猜测。 如果唐正喜欢李雾,为什么没有结婚?难道他们之间出现了第三者,周蕊会不会就是第三者呢?她在得知这一切之后,心灰意冷的离开了他。如果周蕊不是第三者,那他们又是因为什么分开的呢? 与毕峰分手时,李雾信誓旦旦的说“我会幸福,也请你幸福”,这句话现在看来既可笑又荒唐。 “我该如何幸福?”毕峰自言自语道。 一整夜毕峰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想知道自己猜测的结果正确与否,于是与唐正尽快见面的想法愈加强烈。他以定制服装为借口约唐正见面,并且留下了假的身份信息,主要原因是怕唐正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后拒绝见面,那么他便再没有机会知道真相了。虽然唐正看起来不是斤斤计较之人,可终究世事难料啊。唐正很快约定了见面的地点。 当毕峰推开咖啡厅的一扇推拉门时,唐正正在靠墙边的位置上喝着咖啡。他在唐正的对面停下来,拉开椅子,坐了上去。唐正惊愕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心里盘算着他的来意。 毕峰点了一杯咖啡后,开口说:“看到我,你很惊讶?”“这个惊喜很不错。”唐正并没感到不安,回击道。 他讥笑了两声。 在服务员端上咖啡离开后,他们的谈话才再次开始。“说,找我什么事。” “你认识我?” 唐正面无表情的回答说:“当然。” 未曾谋面的两人似乎早已对彼此有些许的了解。 “既然如此,那我就直说了。你有李雾的联系方式吗?” 唐正的身体微微前屈,火药味十足的说:“你为什么问我……我听说你要结婚了,这个时候还打听前女友的事,会不会有些越线呢!” “那是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你只需要把她的联系方式告诉我就可以了。” “可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曾经是敌对的。” “曾经而已。” 唐正竖起食指晃了晃,“不不不,知道现在为止我们还不是朋友。” “是不是朋友无所谓……我只是想知道她现在在哪!” “你为什么问我……难不成你认为我绑架了她?” “我并没有这种想法。” “没有这种想法还算你聪明。对于她的行踪我并不清楚,不过,你为什么会不清楚呢?” 毕峰将左手搭在右手上,眼神飘忽不定的说:“你不清楚?因为你,她跟我分手了。现在你却跟我说你不清楚!”他极力控制着痛苦的种子生根发芽。 唐正端起咖啡品了品,淡淡的说:“是吗。可我并不知道她在哪里。就算知道,我也不会告诉你。” 毕峰点点头,哼了一声,准备起身离开。 “她想藏起来,谁也找不到的。” 听完唐正说的话,他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咖啡厅。 望着他失望又痛苦的背影,唐正满足的喝着咖啡,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独特味道。 唐正极其厌恶那个男人,永远做出一副深情款款的样子,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对李雾的感情却丝毫不减,甚至在结婚之前都要见她一面。 不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唐正都输了,在这段感情里输得一塌糊涂。 星期五的早上,毕峰和几个员工去了孤儿院,这是李雾曾经当过志愿者的地方。 以前,每个月他都会陪李雾来到这。尽管和李雾分手了,但他的这个习惯依旧没变。 这是郊区临近海边的一所孤儿院。推开大铁门,中间一排石子路映入眼帘,这还是李雾和孩子一起铺砌的。门的左边是孩子们的娱乐区域,有秋千、跷跷板、旋转滑梯等等。门的右边是孩子们做活动的场地,相对于左边比较宽敞和平坦。石子路的尽头是一栋楼,共有三层,一层是教室和食堂,二楼层是孩子们、工作人员休息的地方,三层是院长的办公室和医疗室、仓库等。虽然整个孤儿院占地不大,但是对这里的孩子们来说足够宽敞了。 虽然这里的回忆像孩子的笑容一般纯粹愉悦,但也是毕峰记忆深处最痛的所在地,李雾留在这里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就如同牵动木偶的丝线一样缠绕着他,让他无法从痛苦的边缘挣脱出来。踏进孤儿院的大门,毕峰的心似乎更沉重了,“你在哪”这三个字在他的心头挥之不去,像磐石一样沉甸甸的。李雾好像听到了他的呼唤,她和孩子们一起玩耍的画面突然浮现在他的眼前。他并没有发了疯似的向她奔去,而是远远的看着眼前的美好的一切,脸上的笑容像是寒冰融化开来般的温暖。 直到院长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才从幻境中回过神。 “来了。” 毕峰笑着点头,接着随便找了一个话题。“这些孩子还是这么淘气” “可不是嘛。”副院长脸上挂上了慈爱的微笑。 李雾第一次带毕峰来到孤儿院时,孩子们就拉着他一起玩耍,最后满身都沾上了泥土,只好借了一件厨房大叔的衣服穿,才回了家。 这些孩子并不如他想象中的那般孤僻,反而很乐观开朗,他深刻的感受到他们在积极的面对生活,尽管失去了家人的庇护,他们的内心却强大到头破血流也要拼命向前的地步,然而这是一个快30岁的男人还没有的境界。 那她呢?他问自己。 “对了,王院长身体还好吗?” 副院长回答说:“嗯,还好。有时候也过来看看这些孩子,孩子们看院长来了,会变得懂事不少,他们啊!真是机灵鬼!” 毕峰也跟着笑了笑。“这帮小鬼头!” 这所孤儿院是王院长花费了一生积蓄所建造的。王院长原是当地的一名小学教师,孤儿院建成后就辞去了工作。她一心只想为教育事业奉献自己全部的精力,直到最后也没有结婚。建院以来,凡事王院长都亲力亲为,近年来身体也是大不如前了,院里的一切事物便交由副院长全权负责了。所以,毕峰刚刚才会有此一问。 隔了一会儿,副院长随口一说,“听说,你要结婚了?” 第四章 毕峰的影响力虽不及唐正,但他的父亲毕明可是连锁酒店的巨头。 因此,有不少人讽刺他自主创业的行为,“明明可以继承家族的大企业,非得搞什么个人主义,而且还是同一行业,真不知道有钱人的公子哥儿脑袋里都是什么?尽管能搞出名堂,难道还要和自己的父亲竞争不成?”最后就演变成“毕峰就是在博眼球,毕家为了垄断市场,毕家父子反目成仇。”等等之类的无聊猜测。虽然这类的新闻层出不穷,确实给毕家带来了不少的负面影响,然而毕峰的主题餐厅却是吸引了不少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客人。毕明和毕峰并没有因此辗转难眠,但毕母显得焦躁不安,私自花钱阻止了这类新闻的曝光,然而取而代之的却是他和罗晴结婚的消息。虽然已经计划好了结婚的日期,但两位新人主张低调不发新闻,可是新闻一出,想低调也不可能了。所以,副院长自然会有这么一问。 “……是。” “提前恭喜你了。” “谢谢。” 不知为什么,周围的空气仿佛凝结了一般。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小女孩突然跑到毕峰的眼前,拉起他的手,说:“叔叔,我们一起玩老鹰捉小,好吗?” 叔叔!毕峰不禁皱了皱眉头,感叹时间的飞逝。他看了一眼副院长后,随女孩走向了一大片绿色的草坪。 望着他和孩子们一块玩耍的样子,副院长欣慰的笑了。 和孩子们吃过晚饭后,毕峰独自一人去了附近的海边,他知道李雾是因为喜欢看海才经常来孤儿院的。他望着波澜不惊却有些混浊的水面,心里有了从未有过的平静。这一刻,他或许知道李雾喜欢看海的原因了。 十分钟后,毕峰便驾车去了陈一磊的家。 敲了半天的房门,陈一磊才不急不慢的走过来开门。 “怎么才开门,屋里……不方便?” 他懒得回答,“你不是知道门锁的密码。” 毕峰坏笑道:“我是怕你不方便。” “少来。”陈一磊将笔记本电脑关上后懒懒散散的靠在沙发上,问他,“……找我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了吗?” “你对我向来都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一般情况下是不会想起我的。” 毕峰打趣道:“听这话,怎么有点酸呢!” 陈一磊挤了挤鼻子。“跟唐正见过面了?” 毕峰叹了口气说:“嗯……不过什么也没问出来。” 陈一磊捋了捋额头前的刘海,劝他说:“依我说啊,你就别想这事了,说不定,她已经和别的男人结婚了,再说如果她还爱你,早来找你了。” 毕峰配合着点了点头,但眼睛里流露出不认同的眼波。与其说不认同,倒不如说自我欺骗。他高估了他们之间的爱情,就像高估了自己可以给她最好的生活一样。他本来抱着十足的决心跟她见一面,可还没开始就觉得力不从心了。 至今都没有任何关于她的消息,她好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一想到这里,他不免愁容满面,难道连最后一面都是奢侈了吗? 突然,电话铃声想起,一个似曾相识的号码。 毕峰对着话筒说:“喂,你好。” 那边没有人说话,只听得到轻微的呼吸声。几秒钟过后,听筒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声音很轻。“她的事你为什么问我?” 这时,他听出了唐正的声音,回答说:“她离开我,是因为你,所以我以为你会知道。” “……我?”毕峰抿着嘴,说不出话来。 “……见面谈。” “好。明天上午10点,上次那个咖啡厅见。” 唐正没有回答,直接挂断了电话,但陈一磊有种强烈的感觉,他会准时出现的。 毕峰比约定的时间早到了一个多小时,与其在家里坐立难安,不如来这里边等边喝咖啡,但是桌上的咖啡他却迟迟未动。时间走的异常缓慢,他感觉已经过了十分钟,可分针才走了一格。 手表显示10点15分,唐正终于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唐正没有解释迟到的原因,也没有为自己迟到的行为表示歉意,而是直接开口说:“她的事,你不是更清楚嘛!”他急迫的心情丝毫不输给毕峰。 “不……”说完,毕峰的身体颤抖了一下。 “她什么时候说她喜欢我的?” “你们出国的那天。” “啊!这怎么可能?你没记错?” “我确定。” “好……其实,出发的前一天,她就改变了主意,但我不想她放弃这么好的学习机会。你知道吗,她深造后回国就可以实现她的梦想了。我一直劝说她,最后她终于答应和我一起走……可是临上飞机的前半个小时,她彻底放弃了……是为你才放弃的!” 最后这句话像一把刀子一样刺痛着毕峰的心。“可她跟我说,她和你在一起了。” “原来如此,所以我结婚的消息一出,你就来找我了?” “可以这么说。”唐正的心里有说不出的庆幸与轻松。庆幸自己输给了这样一个痴情的男人。如果李雾的心里住着他,他确信自己会超越毕峰。他清楚的记得那天李雾说的话,她说“我还是不去了,我不能离开他,也许我就是这样一个没出息的人,或许他真的会等我回来,但是一生很短暂,我不想错过他”这些话将他还没有尽情绽放的爱情生生的折断了。 唐正的心为她跳动了整整25年,以至于对身边不断放电的女人不屑一顾,可最终还是无缘相守。他们是在五岁时相识的,而这层关系是旁人不知晓的。作为同班同学和邻居,他们分享着彼此孩童时深藏的秘密。也许从那时开始,他就莫名的喜欢上她了。他本来以为他们可以拥有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称号,可是他母亲去世后,他便被寄养在国外的舅舅家了。临行前,他连她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那是他唯一的遗憾。能再一次见到她,他认为是上天的安排,这就是他们的缘分,可他还是来迟了一步,她的心里已经不在空荡荡了。他将爱埋藏起来,以朋友的方式关心着她、保护着她。可毕峰一眼便看出他眼波中的爱意,是朋友间不应该存在的爱意。 “那你们还有联系吗?” “我联系过她,可手机号码是空号。”唐正耸耸肩,“她为什么这么做?是为了逃避什么吗?” “她好像和所有人都断了联系。” “难不成发生了不能和我们说的事吗?” 两人顺着这个思路继续猜想,越想越觉得害怕。 之后,两人没再对话,一直沉思着,直到黑暗渐渐笼罩这所城市。 毕峰整夜难眠,借着月光看了一眼手表,时间是10点03分。他从床上爬起来,换了一身休闲运动服,拿起车钥匙后锁上了门。他在陈一磊的家门口停了车,看到客厅的窗帘还没有拉下,便狂按门铃。 几秒钟后,陈一磊睡眼惺忪的开了门。 “知道你没睡!”说完,毕峰躺在了灰色沙发上。 陈一磊晃晃悠悠的从厨房走出来,左手拎着一提的常温啤酒,右手端着一盘零食。 陈一磊将啤酒递到他的面前,他却没有想接的意思。 “不要?”陈一磊刚准备将手里的啤酒放回茶几上,毕峰一把拿了过来。 “说说,怎么了?”陈一磊喝了口啤酒后问道。 “她跟我说分手的那天,也同样放弃了出国学习的机会。” 唐正动用了很多的人脉,才弄到了这难得的唯一的名额。 陈一磊将朋友的话概括了一遍。“那也就是说,她跟你和唐正都说了谎……为什么呢?” “可能是借了高利贷,不想让我们知道。” “你知道高利贷有多可怕吗?今天你可能欠了10块,明天就变成是100了,后天可能就是1000了……她如果不依靠你或者唐正,她一辈子都还不清,而且那些人只认钱,要是知道她有一个有钱的男朋友,怎么可能不来找你呢!” “你是说……” 没等他说完,陈一磊接过话说:“不过,还有一种可能性就是用身体偿还。” “她宁可选择出卖自己,也不愿意让我帮她!”他的音色突然沙哑起来,如果真是这样,他到底算什么呢! “以李雾这种骄傲又倔强的性格来看,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毕峰突然坐起身,假装头痛将手摸着额头,实际上他的泪水蔓延至眼眶,根本无法遮掩。 “算了,一个人如果真想藏起来,谁都找不到的。”陈一磊的想法与唐正不谋而合。 “你和唐正说了一模一样的话。” “呦,那他很聪明嘛,不,还是我比较聪明。” “那……你放下了吗?” 突然其来的问题,感觉像是一块大石头重重的压在了陈一磊的心上。他呼出一口气,“没有……既然给不了,放手对谁都好。” “我只是想和她见一面而已啊。” “如果这会令她很困扰呢!”这句话令毕峰恍然大悟,他从来没有从李雾的角度考虑过问题,当自己想见她时,才会四处寻找她。两年来,他一直没有想过她过得如何,而是一直逃避、一直躲闪。“可她为什么要跟唐正说谎呢?” 陈一磊摇摇头,大脑却极速的运转着寻找答案,最终脱口而出另一个问题。“你爱她什么?” “所有。” “现在呢?”陈一磊以为他只是一时的不甘心。 “没变过。” 陈一磊没再说话,呆呆的望着角落里的平板电脑。 就这样,两人听着不知道是什么节目的电视声音,喝到了天亮,也许酒精是最好的止痛药。 两年前,毕峰接到分手电话的时候,他的心就像爆破了的气球一样支离粉碎。他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他不敢出门,也不愿意踏出门口一步。起初,他只是呆呆傻傻的蜷缩在角落,像一个被抛弃的孩子。后来,便整日买醉。要不是陈一磊那天及时将他送入医院,也许他们现在就没有一醉方休的机会了。虽然医生叮嘱毕峰不可过度饮酒,可再一次因李雾举起的酒杯,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了。 第五章 第二天,他们刚刚酒醒,唐正就打来电话。 “……那个,她会不会被拐卖了,如果是……那找到她的可能性就……”可能性就微乎其微了,后半句唐正实在说不出口,硬生生咽了回去。他们虽然觉得这种事不会发生在自己的身边,可如今也只能做好最坏的打算。 毕峰突然脸色发白,他想象着李雾惨不忍睹的生活。 之后,毕峰去了当地的公安局报案,但公安局没有受理。 事情发生有一年之久,也未能提供女子的相关信息,而且没有此女子的亲属报案的记录……种种原因加起来,接待他的男警察反倒认为他精神上有问题。警察不禁感叹,社会的巨大压力,让看上去沉着冷静的男子也患上了精神类的疾病。 毕峰也深知这一趟是徒劳无功,但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他仿佛身处迷宫一般,不知,亦不知终点。他恨自己为什么当初就这样放手,恨自己为什么可以接受电话分手这样荒唐的行为。如果他执意见面,也许今天就不会抱有遗憾和自责了,负面情绪如黄河泛滥般汇入他的脑海。 第二天,唐正打电话来询问此事,得知毫无进展,就匆匆挂断了电话。 他们之间除了李雾,也没有可以畅聊的话题,这也是他们的最后一次通话。 在毕峰心里,李雾就如同随风飘扬的蒲公英,只看得到它漫天飞舞的唯美场景,却不知它究竟落在何处,它的出现短短一瞬,便在无踪迹可循。他默默重复着“你在哪”这三个字,却不知失落的心情渐渐演变成了放弃的缘由。 距离婚期还剩下十多天的时间了。 伴随着清风,毕峰一早便来到了陈一磊的公寓。 陈一磊一脸心事重重的模样,往日的活泼不知丢到了哪里。 他凑到陈一磊的身旁,问道:“想什么呢?” 陈一磊侧着头看着他,两人的脸庞只有一个拳头的距离。 他下意识的将身体向后仰,将头移到了另一边。“你说,这么久了还没有她的消息,是不是说明她早就把我忘了。” “你还爱她吗?” “……我不知道……我觉得车祸之后,很多事情我都搞不清楚了。” “那你喜欢罗晴吗?” “不知道。我说不清楚。” “我觉得你没必要纠结李雾离开你的事实了,你没发现你的心思已经变了吗?” “变了吗?” “以前我也问过你同样的问题,但这次你犹豫了。” 他不能接受朋友的定论,但有不想反驳。 陈一磊又开口说:“婚礼准备的怎么样了?” 他不愿意回答与之相关的任何话题。 陈一磊沉默不语。房间被安静包围着。 当毕峰把视线落到朋友的身上,才发觉朋友的行为举止很反常,就连眼神也异常空洞。“你有心事?” “没事。”说话的同时,陈一磊的目光一直落在面前的笔记本电脑上面。 他趁陈一磊卸下防备,迅速抢过电脑,转换了方位,与陈一磊形成对立之势。“你干嘛?” 他右手手指轻拍着电脑,说道:“有秘密。” 陈一磊刚准备进行攻击,恰巧来了通电话,而这通电话又不能挂断,他犹豫了片刻只好按下了接通键。 毕峰趁机打开电脑,但屏幕显示需要密码解锁,这使他更加确定了自己之前的猜测——这里藏着秘密。第一次他输入了陈一磊的生日,密码显示错误。第二次他输入了陈一磊乔迁的日期,密码显示还是错误。他摸着下巴,思考着四位密码的可能性,接着,他小心翼翼的敲着键盘,敲完最后一个数字时,电脑屏幕渐渐亮了,他看到了陈一磊最后的浏览记录后深深的叹了口气。 此时,陈一磊出现在他面前。“这你都能解开,厉害。”夸赞的声音很平淡。 “这……”他也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只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与自己认识的那个不太一样了。 “被你发现了。”陈一磊的语气像是在讲笑话。 毕峰一脸疑惑,甚至连黑白分明的眸子都倒映着大写的问号。 陈一磊在他旁边坐了下来,将电脑上的页面放大,然后缓缓开口说:“你看,这是她最近的一张照片,比以前胖了点,不过更漂亮了……我……我只是随便看看而已,你别想太多。反正也不可能了。对。”话毕,陈一磊轻笑了两声。 他的伪装并不完美,毕峰听出了他笑声里的苦涩和煎熬。 那是一个叫王梦溪的女人的自拍照。她身穿一袭白纱裙,置身在一片紫色的薰衣草中,几缕散落的头发轻轻的搭在肩上,弯弯的眉毛下有一双如明月般清澈的双眸。她的笑容如同夏天的清风一般清爽纯粹。陈一磊曾经问过自己,是爱她善良的灵魂,还是爱她纯净的笑容。高中毕业,陈一磊的初恋女友田甜便和他分手了,是的,这次分手季的名单上有了他的名字。虽然他的学习成绩很差,但为了和她报考同一所大学,他付出了很多的努力,可结果还是不如人意。他们就像两条相交的线,越走越远,一个报了南方的大学,一个报了北方的大学。他以为他们这一生都不会再见面了,可事实并非如此。 大学的迎新生晚会上,他见到了王梦溪。她表演了一段古典舞,随着音乐声渐渐响起,她也慢慢翩翩起舞,最令他沉迷的不是舞蹈,而是她脸上自信的笑容。经过深入的了解,他才知道她本身就是一个爱笑的女孩。每次看到她甜美的笑容,他就有种莫名的悸动。她的笑容深深烙在了他的心房,想忘却忘不掉。大一下学期,他便展开了一系列的追爱计划,最终他们确定了恋人的关系。 毕业后的第二年,田甜出现了,那时王梦溪已怀有4个多月的身孕了。虽然王梦溪从小学习跳舞,身体素质却不好,可以说是‘小病不断,大病没有’的情况。事情就发生在星期日的早上。陈一磊出门后,王梦溪就觉得身体不适,可怎么打电话都无人接听。她便一直等、一直等,不知不觉她昏睡了过去。当她再睁开眼时,才知自己在医院,而且失去了孩子。她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听到病房外的斥责声,一联想便知道了事情的整个经过。 其实,陈一磊当时和田甜在一起。他完全忘记了曾经的伤痛,完全沉浸在对初恋念念不忘的情丝里。他执念着当时青春懵懂的感情,和田甜保持着友情越位、恋人未满的界限。 他清楚的记得王梦溪说的话,“你爱的从来都不是我,而是你自己。”她说的没错,明明有了可以白头携手的女孩,为什么还另生情愫。 王梦溪出院后,去了另一个国家生活,和陈一磊偶遇的概率变得微乎其微。而陈一磊心里的愧疚、自责却与日俱增,他想知道她过得如何,所以偷偷关注她的动态,渐渐地就成了一种习惯,不是习惯难改,是他不想改。 毕峰突然想到一件事,兴奋的说:“我怎么把她忘了!” “啊?”陈一磊疑惑不解。 “梦溪,她一定知道。” 毕峰之所以如此肯定,是因为她和李雾是室友,而且一直相处的很好。 陈一磊点点头,表示认同。 毕峰伸出右手,“联系方式。” “……没有。”毕峰并没将手收回来,眼神就像测谎仪的电波一样直穿他的心脏。 “我……我这只有她以前的聊天账号,你看看能不能加上。”毕峰在电脑上登录了自己的聊天软件,在添加好友的一栏输入了账号,并附加了“我是毕峰”。 他们还以为会等好久才能收到回复,可没过几分钟,电脑屏幕便弹出来一个对话框。“毕峰?” “嗯,是我。我想问你一些事,你方便吗?” “方便,你说。” 陈一磊一直盯着电脑屏幕,仿佛那些文字就是她本人一样,尽管是不具感情的文字。 “嗯,能视频吗?一句两句说不清楚。”毕峰这句话还没有发送过去,那边便发来了视频通话的邀请。他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却发现陈一磊已退出了摄像头的可视范围。 简单的寒暄过后,步入了正题。 “找我什么事了……难道,你们要结婚了!”王梦溪兴奋的说道。 毕峰多希望如她所说的那样,可现实狠狠地重锤了他。他缓缓开口说:“……她最近跟你联系过吗?” 一听到这里,王梦溪露出狐疑的表情,却不知他这句话另有深意。安静的听完事情的经过,王梦溪才反应过来这不是简单的失踪,而是李雾一开始就计划好的消失。 王梦溪还记得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虽然外表看着很高冷,内心却是悲观的,或许因为她经历了别人所不能经历的,才有了这种反差。一开始的相处很尴尬,让王梦溪一度觉得和她待在同一个宿舍很是苦恼,渐渐的,王梦溪才知道,她只是外冷心热的慢热型女孩。她虽然不具有天使般的脸孔,可她独特的高冷气质征服了不少男子的心,毕峰就是众多男生中的一个。她们见证了彼此的成长,也治疗着彼此受伤的心灵。 回想起那一天竟然是最后一面,王梦溪的心脏突然抽搐了一下。她心生了一种不安,是她从未有过的不安。 “她跟我说了些很奇怪的话。”王梦溪微偏着头,回忆着。 “什么话?”毕峰感觉到李雾撒谎的真相就在眼前,语气很急迫。 “嗯,什么命运啊,嗯,逃不掉啊,这之类的。”王梦溪以为她是因为工作不顺心而发出的丧气话,所以就没有多问。 “能不能说的再具体点。” “让我想想。”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每个人都陷入了深思。 “嗯……我想起来了,那天她确实一反常态,总是叹气,问她发生了什么,她也只是一边摇头一边微笑,但我能感觉到,她是皮笑肉不笑。还说让我好好照顾自己,开开心心的,现在想来这话听着像是诀别一般。难道……” “你想到什么了?”毕峰看出王梦溪眼神里的犹豫不决,继续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哪怕一点点的事也好。” “是这样的。我觉得,可能是你……你妈妈找过她了。” “啊?”他的吃惊程度已经超越了疑惑。 “我听她以前提过,你妈妈不同意你们在一起,找小雾谈过几次,有一次我也在场。她不让我告诉你。” “怪不得她会把唐正当做借口。” “她太了解了你了,要是不用这种方法,你怎么可能会放手。这么想来,小雾承受的太多了。”就在这时,一个充满雄性的声音从电脑的那一端传过来,“老婆?”同时,电脑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脸。“这是我大学同学,这是我老公。”王梦溪介绍着。 两个男人点头问好,便没在交流。 “那你忙,我带孩子去楼上玩了。”说完,男人消失在屏幕上,只能听到那边穿来阵阵脚步声。 “孩子?” “嗯,两岁了。”王梦溪像是有什么想问的,话到嘴边生生咽了回去,想了想说,“你们都挺好的。” “老样子呗。” “是嘛。”隔了几秒钟后,王梦溪接着说:“那我去忙了,有消息通知我,待会我把手机号给你发过去。那,我下线了,拜拜。” 毕峰也回了句拜拜。 这时,陈一磊从后面探过头来,“有什么线索吗?” “可能和我母亲有关。” 陈一磊敷衍的“哦”了一声,呆呆的看着黑漆漆的电脑屏幕。 “当初,怎么不把她追回来?” “还说这些做什么。” “既然放不下她,为什么要放弃呢?” 这个问题陈一磊不是没有想过,可他无法确定自己是否可以做到。他深知自己的爱犹如一粒沙一样渺小,哪怕在沉入海底的刹那,也不会惊起一丝波纹。他以为自己给了她全部的爱,而事实上只是冰山一角。他抱怨她只有那个令人轻松的笑容,却不知为了照顾他,她戒掉了美甲的习惯、戒掉了大大咧咧的性格、戒掉了任性的小脾气。 陈一磊问自己,“一个不懂得付出,只想要索取的自己,该如何守护她呢?” 当他躲在盲区偷偷看到她时,他不免松了一口气。她眼神里的幸福就是最好的答案。 毕峰看的出来他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便转移话题说:“你说这事,会不会和罗晴有关?” “你的意思是说,她和你母亲一起……” 陈一磊想了想回答说,“不太可能,要是那样,她怎么还敢出现在你面前呢?” 毕峰点了点头。 第六章 毕峰在朋友家一直待到了傍晚,才舍得离开,回到家,恰巧只有毕母在家。 毕峰走到母亲王琳身边,开门见山说:“你跟李雾说了什么?” “什么?”两年未曾听过的名字,突然在耳边徘徊,王琳感到很惊讶。 “你跟李雾说了什么!”他又重复了一遍。 “怎么了?问这个干嘛?” “你到底跟她说了什么?”他深知母亲的脾气,只要顺着她的话说下去,自然能知道事情的真相。 “我给了她一大笔钱,条件是她必须离开你……怎么,钱花完了,就不认账了,还真是有心机啊。” 他哼了一声。 王琳继续说:“你看看罗晴那姑娘,相貌好、品行端正,跟你是郎才女貌。妈妈劝你,过去的人就不要再就纠缠了。”毕峰并未反驳。 王琳继续添油加醋的说:“是,我是偷着找过她几次。不过,这次我给她的数目可是前几次的10倍,她怎么可能会拒绝。” “我还有事,先出门了。”他无法继续听下去,快步的走出了玄关。 毕峰一边走在人形路上,一边想着母亲的话。 李雾不是爱财之人,怎么会为了钱离开他?或许真如母亲所说,她是一个城府极深的人,接近他只为了钱? 10倍的数目,就是这份感情的价值吗? 想着想着,他竟开始相信母亲所说的话了。他终于知道了整个事情的真相,王琳和李雾达成了交易,之后女友便以喜欢唐正为由,断了他们之间的联系。也许,真的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接连几天,毕峰用工作来麻痹自己,整个人也消瘦了一圈,胡子不像以往修剪的那么精致,宛然成了油腻的中年大叔的模样。再继续任由他疯狂下去,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他总是给人以意外的惊吓,所以陈一磊扮演的知心大姐的角色就此开演了。 “对了,孤儿院的小鬼们想你了,催着你去看他们呢!” “我在忙。” “放下工作,出去玩一天,就算是陪我,我也想去那看看。” “你自己去。” “我买了一大堆礼物,需要一个苦力,你跑不了。”陈一磊生拉硬拽着他,将他推上了车。 小朋友们看到毕峰的到来,兴奋不已。他一下车,就被拉到队伍中,做起了游戏。 陈一磊看着他暂失的愁容,也放松了下来。 吃过午饭后,小朋友们午睡,毕峰便一个人出去散步,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海边。他头一次感受到海的洗礼,一看到这片海他所有的忧虑就消失不见了。 “小峰啊!”他回过头,身后站着一个头发鬓白的女人。 “王院长。”他走过去,搀扶着她,“您最近身体怎么样?” “嗯,挺好的。”王院长看到他这一副不修边幅的状态,问道,“怎么?有心事。” “没什么,只是工作压力大而已。” “你啊,不能只想着工作,多注意休息。”王院长一边用和蔼的口气劝说着,一边将篮子里的花瓣扔向了大海。 起初毕峰并没有注意到,看到漂浮在水面的花瓣才心生好奇,“这是?” 王院长吃惊的嗯了一声,说道:“你来这里,不是为了这个吗?” “院长,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哦,没什么,年纪大了,说话颠三倒四的,别介意啊!”说完,王院长轻笑了两声。 “院长,您见过小雾,对吗?您一定知道些什么?” 王院长没有开口。 “不能告诉我吗?”王院长欲言又止,犹豫了片刻,缓缓说道:“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今天是她的祭日。” 毕峰的心如炸裂一般疼痛,那两个字就像是恶魔的双手,紧紧的掐着他的喉咙,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王院长呼出了一口长气,调整好呼吸,继续说道:“当时,我就是在这救下了自杀的她,说是救,倒不如说是以性命相威胁。” “自杀?”他想不通李雾为什么有这样愚蠢的想法。 “嗯。后来我才知道生活给予了她那么多的苦难。” 毕峰不知该说些什么,几分钟前,他还在质疑她的人品,认为她是一个爱钱的女人。 “那天,我就是站在这棵树下要挟她,我说‘你不走回岸上,我就一头撞死,咱俩死后也是个伴’。我并不知道这个方法管不管用,但还是那样做了。现在想来,我当时的决心还是带着一丝畏惧的。我并没有狠狠的砸向这棵树,但额头上流出血来,她看到我这个样子,便退回了岸上。她平静后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自杀是我深思熟虑过的,并不是一时冲动’。” 毕峰理解不了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他只是痴痴的望着面前的大海,他眼中的光芒也渐渐消失了。 “虽然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但你也知道,小雾这孩子待我如亲生母亲一般。我以为我在尽可能的给她关爱,可事实上,却是她在照顾我。想必你也听你母亲说了,也一定认为她接近你就是为了钱……小峰啊,你错了……” 你错了这三个字,让毕峰紧绷的神经再也无法集中了,滚烫的泪水从深不见底的眼眶夺门而出。他不知道这些眼泪的含义,究竟是自责,还是愧疚,还是其它的什么情感。他只知道心空了,好像连呼吸和心跳也都消失了。 “要不是那笔钱孤儿院恐怕早就不在了。或许对于小雾来说,你这样误会她,也是一件好事。她总是为别人考虑的性格,怎么就不能改改呢!”说到这,王院长的声音颤抖到了极限,她用手帕擦去了脸上的泪痕,深呼吸接着说:“我以为她离开的那一年,你就会来找我,没想到,两年过去了,你依旧没来。也许,我真的不应该告诉你这些。”王院长将花篮里的仅剩的花瓣,撒向了大海,她看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眼神里的慈祥就像看李雾时一样,好像那片海就是她。 “她得了什么病?” “胃癌。” 毕峰突然想起来,四年前,李雾确实天天喊着胃疼,可自己却从没在意过。他终于明白,自己错过的不是一个人,而是整个世界。 “对了,小雾的骨灰就撒在了这片海里。”说完,王院长移动着缓慢的脚步远去了,她的背影略带悲伤,那悲伤就如同老年丧子一般悲惨。 毕峰感觉他从这一秒开始,便失去了所有,可他好像又未曾拥有过。他到底爱她什么?这个问题此时显得格外重要,但反倒又不重要,因为他的爱太卑微了,卑微的只看得到自己的影子。 李雾的谎言对他来说是致命的,但对她而言,是她能给予爱人最后的爱了,毕竟与愈合的时间相比,憎恨更容易让人心甘情愿的丢掉爱情。 吹到脸上的风明明很温柔,可毕峰感受到的只有刺骨的疼痛。他心生了一种强烈的绝望,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绝望,就如同自己读着秒,等着自己死亡的那一刹那一样。他眺望着海和天的尽头,那里好像有李雾的影子,好像再说“我很好”。他好想再摸一次她的脸颊,双脚不听使唤往前走。 “冷静点!”陈一磊大喊,他误以为朋友有了自杀的想法,急忙抱住他,用身体的力量牵制住朋友。 “你干嘛?” “我跟你说啊,什么事我都能帮你解决,你千万别做傻事啊。” “想什么呢。” “那就好,那就好。” “……我们回去,我有点累了。” 陈一磊还是有些不放心,紧紧贴在他的身旁。 与朋友分开后,毕峰一个人在街上游荡了许久,才返回了家中。 父母已经休息了,诺大的客厅里散落着红色的物件。他知道自己没有选择,并试图劝解自己尽快适应身份的转变。 事实证明,他的适应能力很强。 婚礼当天,他的脸上一直挂着笑容,与罗晴的目光相遇时,他的眼神里自然而然的流露出爱意。 人们总爱欺骗自己,总认为自己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并愿意为此隐藏真实的自己。 一年后,毕峰将与李雾生活过的爱巢退租了,房东在转租之前曾经询问过他,房内的物品是否需要帮他整理打包,然后邮寄给他。他的回答是全都不要了。 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提到过李雾这个名字,连同他们爱过的回忆也一并清除了,好像她从未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一样,但她死之前,还保留着对他的爱,而这份爱对她来说意味着永远。他们家庭背景的巨大差距,大概早就注定了不幸福的结局。 毕峰的绝情,让陈一磊产生了一种感觉,他觉得毕峰的爱就是很表面,只是毕峰不愿意承认自己比常人无情罢了。 或许一切只是雾里看花而已。 第一章 一九五零年,五月十二日,未来酒。 一个头戴礼帽,身穿灰色风衣,搭配黑色皮鞋的男人推门而入,他的出现并未打破酒里的热闹氛围,但是酒保小罗的目光却落在了他的身上。 男人刚刚走到台的位置,小罗便急忙迎了上去,用略带讨好的口吻说:“晚上好,先生。” 男人点头,并要了一杯威士忌。 小罗将酒杯缓缓推到男人的面前,男人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酒杯看,迟迟没有举杯的动作。小罗感觉有些奇怪,下意识偷看了他两眼。 从男人露出的下半张脸的皮肤弹性来推断,他大概50多岁,加上穿着体面,举止绅士,小罗猜测他应该是一个成功人士。想到这里,小罗忍不住上前询问,想通过较热情的服务方式来获得更多的小费。 “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的吗?” 男人沉默了一会儿,观察了一遍四周,才慢吞吞的说道:“能否帮我办一件事?” 听完他的话,小罗虽然面露惊愕,但是眼睛里传递着“没问题”的讯息。“很乐意为您效劳,您请说。” “两天后,会有一个男人来到这里,到时候,请你把这封信交给他。”男人一边认真的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信和钞票。“这是你的酬劳。” 小罗狐疑的接过信,手指刚刚碰到信封的瞬间,男人便用力按住了信的另一端,用近乎严厉的口吻说:“切记,不要偷看。” 小罗弱弱的点了点头。 男人缩回右手,拿起酒杯,将威士忌一饮而尽后,走出了酒。他的身影穿过幽暗的灯光,衣角微微飘起,给人一种不真实的错觉。 小罗收回落在男人身上的目光,然后摸了摸裤子口袋里的钞票,面露喜色,但是当他摸到上衣内侧口袋里的信,笑容竟消失了。他的脑海里突然不断地回荡起男人说“切记,不要偷看”时的声音。声音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让他幻听,让他分身,让他好奇,他无数次的告诉自己,真诚的服务每一位客人是他的本职工作,同时他也不能做出任何脱离本职工作的事情。 在经过了几个小时的折磨之后,小罗终于向“好奇心”投降了。他趁四下无人之际,心虚的打开了信封。随着眼晴的左右转动,他脸上的表情也随之改变了——先是皱眉,接着是疑惑,最后是吃惊。 二零五零年,五月十四日,花园小区,703室。 “咚……咚……”一阵沉闷且急促的敲门声传到了耳边。 刘启艰难的从床上爬起,然后慢吞吞地向玄关移动脚步。由于昨晚聚会他多喝了几杯,所以脑袋现在还处于昏昏沉沉的状况。 刘启打开门,看到了三张陌生的脸孔。 没等他开口,站在最中间的中年男人开口问道:“请问你是刘启吗?” 他点头。 男人出示了警察证件,简单的介绍了自己。“我叫林洛海,这两位是我的同事小王、小齐。” 虽然不知道他们的来意,但被“好事”的邻居看到此景,又要惹出许多麻烦,刘启只好把他们请进了屋中。四人落座后,刘启直截了当的问道:“三位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落海反问:“你和韩锋是什么关系?” “韩教授?”刘启说,“他是我的老师。” “你们的关系如何?” “对我来说,他是很重要的人,就像我的父亲一样。” “那你昨天见过他吗?” “见过,昨天我们还一起吃了晚饭呢。” “大约是什么时候?” “……我想想啊……十点左右。”片刻宁静之后,刘启问道:“教授怎么了?是出了什么事吗?” 林落海盯着刘启的脸说:“他被杀了。” “什么!”刘启无法接受这种离别的方式,强忍着悲痛,用平和的语气说:“那……抓到凶手了吗?” “案件还在调查之中。” 这个回答并未让刘启满意。 接下来的半个小时里,林落海就他在五月十三日(22:00)至五月十四日(03:00)这段时间,进行了反复且详细的询问,从小王、小齐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失落进行推测,他们并未获取到任何有用的线索。 三人离开后,刘启瘫进沙发里,任凭回忆在脑海里横冲直撞。 …… 大学毕业后,刘启如愿进入了高科技研究小组工作,可是缺少实践经验的他常常犯错。他不仅没有适应整个工作环境,还间接影响了项目的研究进度,在听到前辈们阴阳怪气的责备之后,巨大的精神压力让他产生了辞职的想法。就在这时,“天使”出现了,他用平缓的口吻讲述着自己不如意的过程,希望自己的经历可以为身边的人带去坚持,这个人就是韩锋。 韩锋说:“……失败与绝望如家常便饭一样,好在咬着牙熬一熬就跨过难关了……”他轻描淡写的语气似乎在讲述一个道理——只要你坚定不移,任何困难都是微不足道的小事。 从那以后,刘启经常向韩锋讨教学术上的问题。两人之间的关系也变得亲密起来。韩锋更是把他当作“接班人”来培养。 “我没有孩子,但我一直把你当成我的孩子,以后,无论是工作上的问题,还是生活上的麻烦,你都可以跟我讲……”类似的话,韩锋还说过很多。他浑浊的眼眸里总是投射出慈祥的目光,既温暖又让人心安。 刘启不止一次暗自庆幸。在这个科技发达、情感淡薄的时代,他竟然能遇到如此和蔼可亲、平易近人的人。 …… 可是,这么值得人们尊敬的韩教授竟然被人杀害了! 刘启揉了揉通红的眼睛,站起身,走进洗手间洗漱,然后回到卧室,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便急匆匆的出门了。 大约步行十五分钟,就能抵达研究所所在的写字楼了。 韩锋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工作之中,刘启认为自己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接替教授完成sk项目的研究。 刚刚走进sk研究室,马子轩突然凑到他的旁边,耳语道:“你听说了吗?韩教授被人杀了!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呢?也不知道警察抓没抓到凶手?你说,凶手为什么杀害教授啊?” 这一番连珠炮弹的话语,令他有些心烦。 sk研究小组现共有六人,每三人一组。马子轩与刘启是同一组的成员。韩锋掌握着最核心的技术信息,其余五人分别负责其中一小部分的项目研发。 刘启从马子轩的身旁绕过,走到了自己办公桌的前面,桌上的照片吸引了他的视线。 “这是五年前游玩的时候拍摄的。那时候,你跟教授笑得可真开心啊,可惜……”话没说完,马子轩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刘启用袖口擦了擦相框上的灰尘后,将它摆放在桌子上最显眼的位置,接着他走到了韩锋的办公桌前,一边整理四处散乱的文件,一边在心里感慨着人生的无常。当他的手触碰到一个棕色皮质的笔记本后,他不假思索翻开了。在他的印象里,教授并没有用纸笔记录的习惯,所以它的存在极其不符合常理,而且纸上的内容更是令他感到匪夷所思。 “若想知道真相,去到一九五零年……这是什么意思?”马子轩念着这一行字,提出了疑问。“难不成教授知道杀害他的凶手是谁,把证据藏在了一九五零年?可是,既然知道了谁是凶手,为什么不提防呢?话说回来,教授说的真相指的是什么呢?” “如果与教授的死有关,那我一定要回到过去。”说完,刘启站起身,向sk机器所在的方向迈步。 马子轩拦住了他的去路。“我们都没有操作过sk机器,而且教授说sk系统也不够完善,你要怎么回到过去啊?” “教授能回到过去,我也一定可以。” 看着他坚定的眼神,马子轩妥协了,由于他是第一次使用sk机器,保守的将停留时间设置成半个小时。 一九五零年,五月十四日。 刘启从眩晕中醒来,发现自己正坐在公园的长椅上,穿着打扮也不符合自己的审美。他从椅子上站起来,因为重心不稳,整个身体向左边踉跄了一下,经过的路人上前关心道:“怎么了?需要帮忙吗?” 他表明自己没事,并且道了谢,这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来自陌生人的温暖。 他按照韩教授的指示,来到了未来酒,一路上的景色很富有年代气息,少了些灯红酒绿的繁华,多了些低调且悠闲的自然感,可惜他没有多余的时间欣赏,否则一点要把眼前的美景深深地刻在脑海里。 他靠近台,找到了符合韩教授描述的那位酒保,并且开口问道:“请问,最近有没有一个年长的男人经常到这里来?” 小罗知道眼前的人是来取信的,但还是谨慎的问了一下他所寻之人的样貌特征。“您说的这个人大概是什么模样呢?” “大约五十多岁,性格谦和,他说他把信交给了你,我就是取信的人。” 小罗装出一副后知后觉的模样,说道:“您说的这个人我确实见过,但是他并没有交给我什么东西。” 刘启的心中闪过一丝怀疑,但是教授的笔记本上明确写着酒保是个可信之人,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中间的环节出了什么问题。 小罗又说:“您说的那个人经常在附近闲逛,您在附近转一转,兴许能碰到他。” 刘启认为酒保的话颇有几分道理,急忙大步离开了酒。他漫无目的地四处寻找,最终一无所获,半个小时的旅途就此结束了。 二零五零年,五月十五日。 警方从律师陈克那里得知,韩锋生前立过遗嘱——他死后,名下财产全部归刘启所有。 就目前的线索推断,韩锋死后,刘启是最大的受益者,自然而然的成为了案件的最大嫌疑人,于是,他接受了警方的第二次询问。对于遗嘱一事,他甚是惊讶。虽然他与教授的关系情同父子,但他从不奢求教授把自己当作亲儿子一般对待,这样一份如山的父爱,对于从小就失去双亲的他来说,既幸运又不幸。 “十三日下班之后,你去了哪里?” 当与林落海审视的目光相聚在一处之后,刘启立刻垂下了眼睛。 他回答说:“本来是要回家的,但是教授说最近大家的工作很辛苦,搞个聚餐犒劳一下我们,然后我就跟同事们一起去吃饭了。 “几点钟离开的酒店?” “凌晨十二点左右。” “然后你去哪里了?” “回家了呀。” “你一个人?” “对啊。我把教授送上出租车之后,我就步行回家了。” “可是,你回家的必经之路上的监控都没有拍到你的影子。” “那……”刘启一时想不出来为自己辩解的话语。 短暂的沉默之后,林落海换了一个提问的角度。“韩锋最近与人结过怨吗?或是与人发生过争执吗?” 刘启摇了摇头,回答说:“没有,教授为人随和,从来不会跟人起冲突。” “他最近的精神状态怎么样?” “跟往常没什么差别。” “那他有什么奇怪的举动吗?” 刘启想了想,给出了一个中肯的回答。“应该没有。” “除了研究所的人之外,他平时还跟什么样的人有来往?” “这个……我不太清楚。”按他的逻辑分析,应该与工作相关的专家,或是投资方会经常联系。 刘启的回答,使林落海失去了耐心,他离开桌子,走出了问话室。正当他调整好心态,准备再次询问刘启的时候,一位自称是韩锋的女儿要求与他见面,他原以为女人的出现,会为案件提供新的侦破方向,但是案件的发展超乎了他的想象。 “刘启绝对不是杀害我父亲的凶手。”女人说,“我爸跟我经常提起他,说他是个有上进心的人,为人善良,他怎么可能为了我爸的财产而杀人呢!再说了,我爸又不是有钱人,根本不值得花费那么多心思去设局……” 女人的话,林落海已在脑海里设想过无数遍了,但根据以往侦破的案件分析,刘启作案的可能性极高,因为最亲密的人会让被害人疏于防备,轻而易举的达到自己的真实目的。 不知是女人常读推理小说的缘故,还是国外的开放式教育激发了她的智慧,使她出口的每一句话都合情合理,且条理清晰。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任何的推测都是徒劳。 之后,林落海将刘启送到了门口,并轻声的说了四个字“后会有期”。 刘启无奈的舔了舔嘴唇,从警察的眼睛里他读到了”休想逃出我的手掌心”的意思,他知道自己目前是警方认定的头号嫌疑人。 “你好。”女人叫住了刘启。 刘启回以同样的问候。 这一幕林落海看在眼里。 “我是韩锋的女儿,我们换个地方聊聊。” 刘启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女人,她与教授的面貌无一点相似之处。若想知道她用谎言接近自己的原因,只能入虎穴一探究竟了。 两人进入了一间咖啡厅,选了最角落的位置。 浅尝一口咖啡,女人开口了。“对于我父亲的死,你有什么线索吗?” 刘启一边叹气,一边摇头。 “我父亲的研究项目进行的怎么样了?” “还算顺利。”隔了几秒钟后,刘启鼓起勇气,提出了疑问。“教授说他没有子女,你到底是谁?” 女人面无表情的说:“我很小的时候,就跟母亲去了国外生活,这是我第一次回国,也是最后一次,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确实没有什么关系,他这样说,我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那这次回来,你见过他了吗?” “还没来得及。”女人的口气里包含了遗憾。“所以我想在走之前,可以得到一个结果。” 女人真诚的回答,让他卸下了戒备之心,他将教授写在笔记本上的内容和第一次回到一九五零年的大致经过,说给了她听。 “回到过去?可为什么是一九五零年?” “sk机器目前只能跨越一百年,还不能随意穿越到某一年。” 一百年!人的寿命也不过七、八十年的光阴。 “……既然线索已经断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刘启沉思了片刻后,回答说:“我想再回到一九五零年试一试。” “若是还一无所获呢?” “那就再去一次呗。” 两人相视一笑,这一瞬间他感觉心脏猛跳了几下。他觉得女人的眼睛异常美丽,彷佛能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一湖清水。 与女人分手后,刘启马不停蹄的回到了研究所,他设置好停留的时间——六个小时,便启动了sk机器。 他祈祷这一次的穿梭一定要有所收获。 一九五零年,五月十五日,未来酒。 眩晕感消失后,刘启从桌子上抬起脑袋,用右手托着腮,当把视线从下方移动到水平位置的时候,正巧与酒保小罗的目光相汇,他急忙移开视线,用喝酒的举动来掩饰尴尬和不自然感。 意识完全清醒之后,刘启离开了座位,向出口的方向走去,他借着朦胧的灯光,在街上溜达,从他身边经过的路人,并未发现他的特别之处。 “先生。” 刘启转过身,看向发出声音的人。 小罗试探性的问道:“您找到您要找的人了吗?” “还没有。” “我想我大概知道他在哪?” “他在哪?” “请跟我来。” 刘启跟在酒保的身后,穿过了一个又一个小巷子,周围的环境变得越来越寂静和荒凉。 “还有多远啊?”刘启点语气中略带着不耐烦。 小罗放慢脚步,缓缓转过身来。“你到底是谁?你是哪里人?” 刘启面露惊色。“你在说什么啊,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话音刚落,酒保从背后掏出了一把手枪。“说,你从哪来?要做什么?” 刘启看着枪口,腋下、手心瞬间冒出了虚汗。“冷静点……” 酒保催促道:“再不说,我就开抢了。快说!” “好好好……其实我是未来世界的人。” “说下去!” “我来自二零五零年,我的父亲在一九五零年给我留了一封信,我来到这儿是为了那封信。” “二零五零年?你当我是傻子吗?”酒保略有些激动,手枪稍稍晃动了一下。 刘启清了清嗓子,一脸认真的说:“冷静……我没有骗你,二零五零年的科技很发达,是你现在无法想象的世界,在那个年代能够轻而易举的实现时间上的穿梭,就像科幻电影里面演的那样……。” “闭嘴!我才不会相信你的鬼话,你若是再不说实话,那就别怪枪弹无眼了!” 刘启无助的说道:“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骗你。” “如果你能在抢眼下面活下来,我就相信你说的话。”说完,酒保开始移动手指。 刘启见状,猛吸了一口气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抱住了他,他因为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力,整个人向后倒下,枪顺势掉在了地上,之后,两个人便扭打在一起。 “你到底是谁!”酒保红着脸大喊道。 自从酒保偷看了信件的内容后,便常常与眼前的男人一起喝酒。上次付账的时候,男人不小心掉落了名片,酒保就以畅饮的借口约他见面,身为银行职员的他很快与大方的酒保成为了朋友。相处了几天,酒保越发肯定他与那天取信的男人并非同一个人,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有个双胞胎的哥哥,或是弟弟。当看到他突然昏睡,又突然睁眼的画面,酒保推翻了之前的猜想,可是他心里的疑惑又增添了许多。 银行职员看起来较瘦弱,但酒保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两人都想用力量控制住对方,长时间的僵持不下,使得额头上冒出了黄豆般大小的汗珠。 二零五零年,五月十五日,sk研究室。 马子轩完成手头上的工作后,看到sk机器中的刘启正全身抽搐,慌乱之中,他一边拼命呼唤刘启的名字,一边摇晃朋友的身体。五、六分钟后,刘启缓缓睁开了眼睛,并且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好险。”听上去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马子轩问:“发生什么事了?你还好吗?” 刘启轻描淡写的说道:“跟人打了一架。” 马子轩不明其意的挠了挠头。 “吓到你了?” “有点儿。” 两人相视一笑。 第二天一早,急促且巨大的敲门声吵醒了熟睡的刘启,开门后,他见到三张熟悉的脸孔,同时也是他最不想见到的脸孔。 他懒洋洋的问道:“林警官找我有什么事吗?” 林落海没有回答,而是吩咐小王、小齐走上前,架着他的手臂,将他塞进了警车里,并且带回了公安局。 这是他第三次进入问询室了。 林落海直接亮出了他认为的王牌。“这是在你家附近的垃圾桶里找到的,上面的血迹经过检测是韩锋的。” 刘启仔仔细细的看了看透明袋子中的抹布。“这块抹布我很早之前就丢掉了。” “很早之前是什么时候?” “我记不清了。”刘启补充道,“半个月前。” “如果是你半个月前丢掉的,那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不知道。” “那上面的血迹你怎么解释?” 刘启被问的哑口无言。 “现在坦白,你还有减刑的机会,说,凶器藏哪了?” “我没有杀教授!” 林落海转换话题道:“你跟韩锋的女儿是什么关系?” “她只是从教授哪里听说过我而已,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关系。” “可据我们调查,韩锋没有女儿。” “……她说她很小的时候便去国外生活了……”刘启暗指未婚生子的可能性。 “是吗?”林落海的语气并非是疑问。 警方详细调查了韩锋的社会关系后,发现自称是“韩锋女儿”的女人与韩锋没有任何联系,她只是众多旅游者中的一个。韩锋交往的女人中,也未查到有搬到国外生活的记录,换句话说这个女人的出现异常诡异,而且她竟然堂而皇之的哄骗警察。 “好,我给你点儿时间,你好好想想怎么回答我的问题。”话毕,林落海大步走出了房间。 刘启双手交叉,一筹莫展的盯着证物袋,满脑子都是问号,他心想,凶手一定是想把罪名嫁祸给他,可是他连疑犯有谁都不清楚,更别提从疑犯中锁定凶手了,再这样下去,他难保不会背上杀人的罪名。 这一次恐怕不会有人来救他了。 他心里默念道:“如果教授还活着该有多好……事到如今,我该怎么办?我不能呆在这里,我得想办法出去……” 不知是他的祈祷奏效了,还是他太过幸运的缘故,律师陈克听到了他被警察带走的消息后,立刻赶来帮忙,大概是受了韩锋的嘱托。 在陈克的据理力争之下,刘启又一次恢复了自由。 一见到陈克,刘启便连连道谢。 陈克开玩笑的说不必言谢,若真要表达谢意,有空请他吃一顿大餐即可。他驾驶着车辆将刘启送到研究所的大楼后,便去忙自己手头上的事了。 刘启边往研究所走,边思索教授笔记本上的内容的正确解读方法。一九五零年到底藏着什么秘密?还有一大堆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如洪水一般涌入了他的脑海。 就在此时,眼前的场景让他停止了思考,他三步化成两步跑到了sk机器的旁边,用力摇晃马子轩抽搐的身体,此举动持续了一小段时间,马子轩才慢慢睁开眼睛。 一九五零年,五月十六日。 马子轩恢复意识后,发现自己正驾驶着一辆破旧的小卡车。他将车停靠在路边,下车观察四周。他看了看自己的穿着,是宽松休闲的款式,与时尚二字搭不上边。透过车子的后视镜,他看到了一张完全陌生的脸孔,与之相比,自己的脸少了一些硬汉气质。 他此行的目的可不是研究百年前的人类审美,于是他停止吐槽,开始在身上寻找男人准备去哪儿的信息。上衣内侧口袋里被折叠起来的纸张引起了他的注意,摊开纸张,一段让人费解的文字映入眼帘。 “若想摆脱现在的困境,开着车一路向西,不要管路上会遇到什么,一直向西行驶,当你穿过0和1的语言代码后,一切都会恢复如初,不要怀疑我说的话,只是你自己还未发觉而已。” 除了0和1的语言代码的表达方式之外,整段文字的字迹也让他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与脑中的画面比对之后,他确定这就是韩锋的笔迹。 他将纸折好放回口袋,坐上车,向着西方向飞驰,起初他并没有遇到障碍物,可是慢慢靠近市区,人流量、车流量便逐渐增多了,他没有办法做到不顾及周围的事物,只听从教授写在纸上的安排,所以车速一直保持在安全的界限之内。 正当他心算大概过了多久的时间,一只猫突然从路边的树丛里窜出,他急忙向左打方向盘,无巧不巧的撞到了停在路边的警车。 警察第一次见到行为如此紧张的司机,用严厉的口吻命令他下车。他用十分歉意的语气讲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警察看他是个有爱心的人,便打算不再继续追究。 谁知,他紧张的神经刚刚稍作放松,车子里便传来了奇怪的声音,然而察觉到这一点的不只有他自己而已。 “你这车里装的是什么东西?” 他不知该如何回答警察的疑问。 “方便让我们看一眼嘛?” 他的回答似乎并不重要。“可以。” 话音没落,两个身穿警服的男人钻进了车里,在车子里搜寻了一圈后,他们终于找到了声音的来源,掀开卡车的黑布,一个被捆绑住双手双脚的男人看向他们,并从鼻腔里发出了求救的信号。 马子轩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他赶忙向警察解释。 “这不是我做的,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在车里。” 男人被解救后,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向警察哭诉了自己的经历,“警察先生,就是这个人把我打晕了,然后把我捆起来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对我,他曾经是我的好朋友,可是……警察先生,他真的太可怕了。” 马子轩不知所措的说道:“我想,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 男人质问他。“你为什么这么做?你接近我就是为了做这种事?” “我……我没有。” “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我的朋友了,我要把你送进监狱,让你尝尝苦头。” 警察挠了挠头,对你说一句我说一句的争论倍感烦躁,“有什么话,你们跟我回局里再说。” 马子轩咽了咽口水,对去警局一事表现出抗拒的神情。他默默的后退了几步。 警察发觉异常,一边用震慑性的言语命令他站住不动,一边快步靠近他。压迫感袭来,他不安的狂跑起来,慌不择路的他最终撞上了迎面驶来的货车。 从周围人的惊恐声便能想象出车祸的惨状。 第二章 二零五零年,五月十六日。 马子轩茫然的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四周,彷佛一切都很陌生。 刘启关心的问道:“你还好吗?哪里不舒服吗?” “这是哪儿啊?你是谁呀?”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你在那边遇到了什么?” “你在说什么啊?” 看着马子轩眼神里流露出来的距离感,他终于有些理解韩教授脱口而出的那句话的含义了。“或许这项研究本事就是个错误,一个虚想罢了。” 马子轩等得不耐烦了,又问了一遍,“你是谁啊?这是什么地方!你倒是说话啊!” “这是我们工作的地方。我是你的同事,也是你的朋友。” 马子轩重复道:“工作的地方……” “对啊。我们正在做一项非常大胆的研究。” “什么研究?” “你不记得了?” 马子轩摇摇头。 “回到过去的研究。” “回到过去?” “你想起来了?” “没有。”当他看到玻璃上映出来自己的倒影后,他用平静的口吻说:“这是我吗?” 刘启无法给他合理的回答。 “我怎么感觉我对自己很陌生?” “你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吗?” 与马子轩失落的目光相遇,刘启便知道了答案,他想这种现象或许是机器造成的,所以让马子轩再次进入了机器。 之后,刘启进行了第一次尝试,几分钟后,又进了第二次尝试,第三次尝试失败后,马子轩按耐不住心烦意乱的情绪问道:“这到底有没有用啊?” 刘启心虚的舔了舔嘴唇,开始查看最近一次启动机器的系统文件。他发现造成此结果的原因是马子轩意识的死亡,也就是说此刻在马子轩身体里的那个一九五零年的人只能永远留在这里了。 “我到底是怎么了?” 刘启说:“我想你大概是失忆了。”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谎言。 “失忆?”马子轩似乎接受了这样的说法。“那我岂不是要重新学习了?” 刘启勉强挤出笑容。“没关系,你头脑那么聪明,一定可以想起来的。” “你会帮我吗?” “当然,直到你恢复记忆为止。” “谢谢。你能告诉我,我是个怎样的人吗?” 刘启的回答并不客观,多少参杂了因愧疚之情而编造的谎话。他倾尽自己所有的耐心,为朋友一一解答疑问,看着朋友的脸,就好像朋友从未离开过一样,若能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点,他觉得自欺欺人也是一个不错的办法。 熟悉了工作环境之后,刘启提议让他回家好好休息几天。既然他已经丢失了对代码的敏感细胞,留在研究室也是无用的。 “家?谁的家?”他还没有适应新的身份。 刘启懒得跟他解释。“跟我走。” 马子轩居住的公寓偏僻且安静,但离研究所较远,需要步行一个多小时,但驾车只需要十五分钟。一路上,马子轩如同一个好奇心特别重的孩子一样,而刘启则扮演一个不厌其烦的父亲角色。 刘启一想到是因为自己的拜托,朋友才会回到过去帮自己找寻线索,所以导致朋友的灵魂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心中的自责感使他毫无底线般的宠溺着身旁的男人。 在了解到监控器、手机等高科技产品后,马子轩提出了一个疑问。“有那么多新奇的东西,可是大家看起来一点儿都不开心,这是为什么?” 刘启笑而不语,心里暗暗的说道:“高科技只会给人们的生活带来方便,又不会带来快乐。再说了科技的进步,也不是全然没有坏处。” 如果不喜欢,就能有选择的机会,那该有多好。 马子轩的学习能力极快,操作了几次,便掌握了智能家居的使用技巧。 安顿好朋友之后,刘启离开了马子轩的公寓。 走出公寓大门,他的心情便达到了糟糕的顶峰,有一种负面情绪快要把他撕裂开来的感觉。他找了一间便利店,买了两种浓度较高的啤酒,结账时,女销售员特地提醒他,“不要一次喝太多,否则第二天会头痛不已。” 刘启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然后从女销售员的手里接过了票据。他漫不经心的瞥了她一眼,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感突然袭上心头, 他问:“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女销售员回答说:“没有。” “真的吗?” 女销售员没有理睬他。 他拎着塑料袋往店外走,心中却种下了疑惑的种子。 接下来的三天,他每晚都会来这间便利店,试图解开疑问。 “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 女销售员大概不厌其烦了,终于抬起了头,看向他。“凌晨两点,旁边的小公园见,到时候再详谈。” 虽然期待得到了回应,但是她的话让人捉摸不透,这使他倍感心慌和不安,他不知道哪一种的情绪更多一些,只觉得全身正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凌晨两点,她如期而至。 “等很久了吗?”熟络的开场白。 刘启直接跳过了客套的打招呼环节,直奔主题。“我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女销售员向他所在的方向移动了两步后,开口说:“见过,就在几天前。” 刘启仔细回忆着,却未搜索到相关的画面。 “几天前我以韩锋女儿的身份跟你聊过。” “你……你是她?”她们完全是两个人。“你戴了人皮面具吗?” “不……其实你面前的这个人也不是真正的我。换一种你能听得懂的话说,我从二一五零年来,是s k机器把我带到了这里。 “什么?二一五零年?”对刘启而言,那是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地方。“你的意思是说,sk机器已经很完善了,乘坐它就可以去到任何你想去的年份?” 她支支吾吾的说道:“你是sk机器的研究员,你应该知道它的缺陷?” “我……我只能说,我只知道通过它可以回到过去,至于会遇到什么,会破坏什么,或是会获得什么,我全然不知,但我明确的知道一点,即使人处在另外一个时空也会死亡。” “你的意思是……回到过去的那个人会死亡?还是原本就在过去的人会死亡?” 为了让她更清楚的明白自己的说法,他将马子轩经历的事情告知了她。 “死亡?失忆!” 他义正严辞的说道:“如果你是为了sk机器而来,我劝你还是尽早打消这个念头,它的存在或许是一场浩劫的开始。” “你误会了。”她接着说,“我只是想拯救我的丈夫。” 刘启更加百思不得其解了。 她开始叙述了。“我们俩是大学同学,毕业后都留在了x市工作,时间久了,便慢慢喜欢上了对方。他是个特别努力的人,只要是他想做的,就没有做不成的事情。其实,也可以说他是个有野心的人。只用了几年的功夫,他就成了公司的高管。我们的生活也越来越富有了。之后,我就辞去了工作,全身心的照顾他的生活起居……” 丈夫并没有因此嫌弃妻子,下班回到家,还会主动帮忙收拾家务。妻子认为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脸上总是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丈夫也很宠爱妻子,每个值得纪念的日子,都会提前准备惊喜,贴心的程度引人嫉妒。 可是幸福总是很短暂,唯有痛苦才与生命共存。 “……他变得暴力、易怒,动不动就会因为一点小事动手打我。我可以忍耐,但孩子不能。起初我以为他性格的转变是由于工作压力导致的,还陪他去看了心理医生,直到我无意间看到了他的日记本,我才知道他晚回家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他使用了sk机器来到了这里……来这里杀人。” 日记本里记录着丈夫无差别杀人时的心理状态。每一个字都如匕首一般锋利,且精准的刺进了妻子的心脏。 “可是我能帮你什么呢?” 女人原以为找到sk机器的研究者,就能找回从前的丈夫,可是韩锋被杀害了,所以她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于刘启的身上,直至此刻,她才知道刘启了解到的信息少之又少。 “有什么办法能阻止他杀人吗?” “以我现在对sk项目的了解,我想我没有办法阻止。” “你的意思是说,只能顺其自然了?” 若要任其继续放纵下去…… 刘启无法想象那种血腥暴力的画面。“我去翻阅一下教授的实验资料,兴许能找到什么。” “好。明天晚上九点,我还在这里等你。” 他长叹一口气,说道:“希望有所收获。” 道别后,他先女人一步离开了公园,走上街道,拦下了一辆出租车,或许是想事情过于专注的原因,他全然不知自己正处于警方的监视之中,也不知道警方正在调查女销售员的个人背景。 下了车,他垂着脑袋,摇摇晃晃上了电梯,回到了家,便一屁股坐进了沙发里。身体放松后,他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有很多疑问没有问,只顾着帮女人解决问题了。他拍了拍额头,对自己丢三落四的愚蠢行为感到无奈,几秒钟后,脑袋又被其他的事情所占据了。 接下来的两天,两人围坐在一起,借着路灯的亮光,开始逐字逐句的研究韩锋的实验笔记,但教授的话写得很隐晦,令两人着实有些头疼。 短暂相处的过程中,女人感受到了温暖,他举手头足间的绅士魅力,让她的心底蒙上了一层粉色。她不明白情愫来源于何时何处,也不需要明白,因为许多事情就在某一个瞬间突然改变,没有人能够精准的预测改变以后的结果是对是错,是好是坏。 刘启从未接触过文艺气质颇重的女孩,这也促使他对她产生了浓厚的好感。当她赞叹他聪明的那一刻起,他便已经陷入了爱情编织的大网里,只是他自己还浑然不知罢了。 “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当然。” 刘启问道:“你为什么找我帮忙去救你的丈夫呢?难道只是因为我是教授最疼爱的学生吗?” 女人从矮凳上起身,向左走了几步,背对着他说:“不是你想的那样,因为……”她不知道他能接受什么样的设定,所以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 “怎么样?旅途还玩的愉快吗?” 虽然音调不同,但那略带邪恶的口吻并不多见,女人惊愕地转过身,对他说:“跟我回去。” “我不曾真的来过这儿,又何谈回去呢?” 女人摸了一下他的脸颊,用试探性的口吻问道:“你还要杀多少人?” “只存在于过去时空的人根本就不算是人,我杀的是虚空,是浮尘。” 女人觉得他已经无可救药了。 他不怀好意的看着她,说道:“你已经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他了?” “对,没错。”事实上,她还有所保留。 “你应该知道后果?” 女人感觉到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既然你破坏了我在这个世界里定下的规矩,就不要怪我铁石心肠了。”他把自己当成了统治者。 一阵阴风吹过,男人从背后掏出一把匕首,那双血红一般的双眼彷佛来自地狱,来自欲望的最深处。 男人步步逼近,女人节节后退。男人将所有的力量都汇聚到手臂,准备给女人致命一击。女人一个利落的扭身,躲过了一劫,但男人并没有因此发怒,反而更加享受这种反抗的猎捕的快感。 几个回合之下,女人损失了大量的体力。在僵持下去,只能任由男人宰割。 男人在她身边蹲下来,用匕首触碰女人的身体,然后猝不及防的插了一刀,女人的大腿外侧立刻流出鲜血,浸湿了女人的牛仔裤。 “啊……啊……”女人痛苦的呻吟着。 “还要跟我作对吗?” 女人有气无力的回答说:“这里那么好,你就永远留在这里。” 男人轻蔑一笑。 “放下手中武器!”铿锵有力的声音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女人循声望去,认出了林落海,这时她才知道原来警方一直在怀疑刘启。 林落海嘴里所说的那套官方话语,对一个暴徒来说,毫无威慑之力。 男人如同魔鬼一般,又刺了女人一刀,笑声刺破了周围人的耳膜,接着他拔出匕首,换了一个位置又刺了进去。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虚弱。 一声震耳欲聋的枪声消散后,男人倒在了草坪上。 之后警察陆陆续续的赶到了。 女人住院接受治疗的这些天,林落海常来探望,不过女人对自己遭遇到暴力的那段记忆消失了,她一边哀怨,一边请求警察严惩凶手。林落海以为她有所隐瞒,足足监视了她一个月后,疑心才慢慢消除,之后他便被派去调查新的案件了。 韩锋被杀一案,最终以凶手在行凶过程中被警方枪毙而结案。 二一五零年。 男人忍着头痛,从床上爬起。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女人的声音传到耳畔,他投去茫然的目光。女人凑到他身旁,挽起他的手臂,他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 “你没事?”女人露出担忧的神色。 “你是谁呀?这是哪啊?” “我是你妻子啊!这里是我们的家。” “是吗?我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女人用温透的嗓音说:“你前几天发生了车祸,伤到了脑袋,不过,医生说失忆只是暂时的。” “是这样吗?”他隐隐约约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女人撅起嘴唇,轻轻吻上了男人的脸颊,接着,顺势倒在了男人的怀里。“好了,别想了,跟我下楼去吃饭。” 男人把手搭在女人的肩膀上,露出了微笑。 吊灯将整个客厅点亮。 女人坐在男人和孩子的对面,男人为女人剥好一只虾后,又为孩子剥了一只。女人为男人夹菜,男人为女人夹了更多的菜。一切都是幸福美好的样子。 画面渐渐缩小,露出屋外的颜色。直至房屋变成了一个明亮的点,然后,一只大手向右一挥,面前的投影仪便瞬间与黑色融为一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