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穿后,我和权王一起重生了》 楔子 “叮铃铃……” 沈微落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惊得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 两眼发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摸索着戴上眼镜,她下意识看了眼窗外。 昏黄的路灯穿过窗户洒在地板上,留下一地斑驳。 天还没有亮! 电话是吴雍打来的,给她送早餐,正等在幼儿园门口。 沈微落揉着酸涩的眼睛,迷眼去看手机屏幕。 5点10分! 今日新生报到,她昨晚整理新生信息,准备家长会内容,忙到凌晨三点才睡下。 刚睡了两小时,就被叫醒…… 沈微落趿拉着拖鞋,一觉深一脚浅下了宿舍楼,穿过操场。 一路上,她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 还我的美容觉! 等她站在园门口,穿过铁门栅栏从吴雍手里接过一个冷冰冰的塑料袋时,整个人是懵的。 ——确定这是送早餐! 而不是……探监! “微落……” 吴雍唤了她一声,又住了话,下意识扶了下镜框。 沈微落回过神,冲他裂开嘴傻傻笑着。 吴雍一身休闲装,正是白日里被她电话里缠着发自拍照穿的那身。 因为开学准备,她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人了。 沈微落不由得在心里数落自己:想啥呢,如今有几个男人会这般体贴!要知足! “微落,那个……你照顾好自己,留在你房里的东西,我已经拿走了,房租这个月到期……” 吴雍话还没说完,逃也似的转身打算离开。 “什么拿走” 沈微落有些懵圈。 他们相恋五年,住一起也有四年多,吴雍妈妈嫌弃她出身农村,一直僵着没有松口。 要不然,他们早已结婚,说不定孩子如今都有了…… “你去哪里回你家吗” 即使回家,为啥要拿走东西 沈微落觉得头更晕了。 这时暗处走出来一个卷发女人,身姿婀娜,悠悠上前,自然挽住了吴雍胳膊。 有意无意扫向沈微落的目光里,满是挑衅。 “玩了一夜,我困了!” 话是说给吴雍的。 “好,这就回去!”吴雍揽住了她的肩膀,转身朝路边停着的小汽车走去。 再也没有看沈微落一眼。 沈微落看着他们打开车门,坐上车,发动车子绝尘而去。 依旧没有反应过来。 吴雍出轨了! 怎么可能! 他可是吴雍! 前年陪她回老家过年,大雪封路,他走了三十里,脚磨破了还一直冲她傻笑说没事儿。 去年他妈妈前脚将她赶出来,他后脚就追出来,情愿陪她睡地下室,两人一度穷得连电热毯都舍不得用,就为了省几度电费钱…… 终于熬出头了! 他却出轨了! 他抛弃了他们曾经所有的美好,毅然投入另一个怀抱! …… 一震眩晕铺天盖地袭来,沈微落身子瞬间失去平衡,不受控制朝后栽去…… 仓皇间只见一级级台阶在眼前放大。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进了宿舍楼,正站在楼梯上。 只觉得天旋地转,一阵剧痛从后脑传来。 沈微落眼前一黑,彻底陷入了黑暗…… 初夏,长安城的夜晚,犹如置于屋内的冰鉴。 透着凉意,惬意极了。 而昆明湖,就是冰鉴里冰块湃着的果子,没有人不爱的。 刚入夜,湖上游船如织。 世家小姐的笑语声,公子哥儿吟诗抚琴声,和着湖风、脂粉香扑面而来,任谁遇着,都忍不住翘起嘴角。 只有身着丫鬟服饰的沈微落满眼冷意,身子一动不动。 一道三寸长的刀疤划过右脸,被灯火一照,落下一道扭曲的暗影,越发显得狰狞可怖。 沈微落所在的画舫足足有三层,华灯高照,人群攒动,是整个湖上最耀眼的存在。 今晚画舫上大摆筵席,为吏部尚书府三小姐谢清韵贺寿,不少世家携礼前来。 听说还惊动了皇家。 别人来不来,沈微落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但她知道吴雍一定会来。 吴雍作为户部尚书府独子,害死了沈微落唯一的孩子,毁了她这个正妻的容貌,不就是逼她给谢清韵腾地方…… 一阵轻快、甜软的笑声传入耳际,沈微落缓缓抬首,映入眼际的便是一身红衣的谢清韵。 光彩艳艳,笑靥如花。 一侧的吴雍一身锦袍,痴痴看着面前的伊人,眸子里的深情压根儿藏不住。 沈微落呼吸一窒,心口针扎似地痛。 她强压下眸子里的泪水,伸手夺过下人手里的托盘,换来下人一记冷眼。 她恍然无觉,直直朝吴雍走过去。 一步! 两步! …… 人群突然骚动起来。 包括谢清韵在内,所有世家小姐的目光不由自主看向沈微落的身后。 眸子里闪着光,神色雀跃。 “你看,三殿下,他怎么会来,该不会……” “姐姐想多了,殿下即将坐上太子之位,除了已定下的三王妃,届时惠妃娘娘亲自为殿下选侧妃,哪能是个小姐就入娘娘和殿下的眼!” “也该如此,你瞧三殿下的尊容、气派,放眼整个大周,没有一个公子能比得上!” “唉,三王妃着实命好……” 后面她们还说了什么,沈微落压根儿不关心。 她的眸子死死盯着不远处的吴雍。 只见吴雍悄悄握了下谢清韵的玉手,引得谢清韵脸颊绯红,他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提衣持扇,疾步行来。 准备恭迎三皇子宋云孤上船。 沈微落停在原地,右手摸向袖子,眸子里沁着滔天恨意。 此时的吴雍微微躬身,满眼推笑,三步并作两步迎上去。 恨不得自己就是船头的跳板,好将宋云孤亲自驮上船! 沈微落内心冷笑连连。 二皇子被禁足,亲爹被天子斥责,见风使舵的吴雍,可不就要重新寻找依仗。 而权倾朝野的三皇子正是最牢固的靠山。 可惜,他没有机会了…… 就在吴雍与她擦肩而过时,沈微落倏地抽出袖子里的短剑,拼尽全力冲向他。 吴雍被一团黑影撞了个趔趄,腰际传来一阵剧痛。 他下意识低首,才发现腰际插了一把刀,刀身一半已经没入体内。 雪白的锦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鲜血染成了红色。 触目惊心! 人群里发出一片抽气声。 当对上那张熟悉的嘴脸,吴雍厌恶至极,一脚踹向沈微落心窝。 沈微落哪能受得住这一脚,身子如纸片般飞了出去。 一阵天旋地转,心口痛得喘不过气来。 后背撞到什么,裂开似地剧痛。 又重重摔在地上,毫无生息。 此时的她全身犹如散了架,连呼吸都是一种奢望。 眼前发黑,耳朵里嗡嗡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吴雍的咆哮声隐隐传来—— “来人,将这个贱人抓回去,给老子活剥了她的皮,剁了她的手脚扔出去喂狗……” 吴雍还活着! 这个念头一起,沈微落拼尽全力睁开了眼睛。 入目的却是一张毫无温度的脸。 三皇子宋云孤 三皇子宋云孤! 沈微落颤抖着伸手拽住了宋云孤的袍角。 “三殿下,妾身……是吴雍结发妻子,揭发……户部尚书吴廉借儿子吴雍……之手贪污赈灾……赈灾银三万余……害得江南民不聊生…… 只要殿下打杀了他们……妾身来世当牛做马……报答殿下!” 宋云孤的目光从沈微落的面上掠过,扫了眼衣摆上的血渍,直直看向几步外的宋云孤。 眸子含冰! 他当众从袖子里抽出一方明黄色圣旨—— “户部尚书吴廉父子蒙蔽二皇子,贪污赈灾银,罔顾百姓死活,买官卖官,结党营私,罪大恶极,查封吴府,一干男丁全部下狱,交由大理寺审问……” 第1章 追债,索命的那种 沈微落缓缓睁开眼睛,一道亮光射来,刺得她闭上了眼睛,下意识侧身。 轻微的动作惊动了下人。 “小姐您终于醒了,太好了!,您昨晚高热,吓坏奴婢了!” 床畔的纱帘被一双手熟练地挂起来。 沈微落再次睁开眼睛,便看见一个圆脸姑娘站在床榻边。 梳着双丫髻,身着淡绿色夹衣,杏眼含笑,很是讨喜。 脑中的信息源源不断涌出来。 沈微落知道,面前的姑娘是原主的贴身丫鬟春花。 她微微侧首,目光从烟罗帐、檀木杌子、圆木桌上一一掠过,停留在了木格子纱窗上。 日光被木格子裁成一个个小方块洒在圆木桌上,映得桌上的杯盏越发素白。 这已经是她苏醒后第三次睁开眼睛。 如今,她不得不认清一个事实—— 她一个现代幼儿园老师魂穿到了新近看过的一本重生文里的废柴女配身上。 重生文里的女配也叫沈微落。 是大周朝永宁侯府三房嫡出小姐。 当时看到这本重生文时,她一度怀疑作者是她曾经的同学或者认识的人。 还是有仇怨的那种! 把她的名字安在废柴女配身上,就差敲锣打鼓告诉所有人沈微落在她心中的形象。 气得沈微落一口气吃了一笼包子才勉强压下这口浊气! 当时无聊看小说时,她记得很清楚,这本重生文里的女主便是永宁侯府长房嫡出小姐沈微芷,沈微落的堂姐。 沈微芷秀丽、端庄的外表下,藏了一颗不甘平凡的心。 前世,沈微芷和二皇子青梅竹马,赐婚不久,却因二皇子夺位失败,她被充入掖庭为奴。 永宁侯府也因她被抄家灭族。 重生后,沈微芷决定与太子双宿双栖。 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她再次被搅入皇子夺嫡的漩涡…… 沈微落盯着烟罗帐上的穗子,嗤笑出声。 什么无奈,被迫,呵,还不是作者为了掩饰女主的野心所做的粉饰! 最惨的可是傻乎乎的女配沈微落! 从头至尾,她在书里,妥妥一个炮灰。 同姐姐争宠,输! 同姐姐比心计,惨输! 同姐姐比未来……她没有未来! …… 看着素净、简单的摆设,沈微落越发欲哭无泪。 别人书穿,都是女主光环加持,身份更是金娇玉贵,万千宠爱于一身! 为何自己书穿,穿到废柴女配身上,爹不疼,娘不理,如今更是被赶到了京城外的庄子上。 照这个形势发展,她连唯一能拿出手的出身也快保不住了! 沈微落瞅着灰不溜秋的烟罗帐帐顶,长长叹了口郁气。 出轨的是吴雍,为何受惩罚的是自己 重生文里的炮灰女配! 还嫌生活不够苦吗 “小姐,您病刚好,奴婢不该提,可嬷嬷催得紧,今年老夫人天命之年,下月寿诞,若绣一件万字纹锦袍怕是来不及……” “你说什么天命之年” 沈微落惊得从床榻上坐起来。 因她起得太急,换来一阵头晕目眩。 吓得春花急忙倾身搀扶。 沈微落越发糊涂了。 她明明记得,重生文里,女配强撑着病重的身子,刺杀吴雍不成,死的时候二十三岁。 在那几个月前沈老夫人因为侯府被抄,气急攻心,一病不起。 就连花甲之年的寿诞也没有置办。 怎么会是天命之年五十岁! 沈微落的目光转到床榻前春花的面上,此时的春花只有十四五的年纪。 比记忆中年轻不少。 一个念头在沈微落的脑海里呼之欲出。 她强压着砰砰乱跳的心,一把掀开春花的袖子。 一截粉白的玉臂映入眼帘。 不说伤疤,就连一颗痣都没有! 沈微落明明记得,孩子没了后,原主天天以泪洗面,一次看见吴雍回府,原主冲上去为孩子讨说法,却被吴雍一脚踢翻在地。 搀扶她的春花也没能幸免,撞在假山上,划伤了胳膊,顿时血流如注。 好了后,手臂上留下一道长长的伤疤…… 沈微落一把抓住春花的手,目光灼灼,“现如今哪一年” “小……小姐,如今肇庆二……二十年!” 春花被沈微落的举动吓得不轻,连话都说不利索。 沈微落松开春花,直直跌在床榻上,心里震惊得无以复加! 废材女配沈微落竟然重生了! 可原本的重生文里,只有女主沈微芷重生,而她这个女配,压根儿没有重生的设定。 从头到尾,她都是傻蛾子一般飞蛾扑火,为同一个渣男死了两次! 没想到随着她一个现代幼儿园老师魂穿,竟然改变了废柴女配的命运轨迹! 这个认知,让沈微落一时间又惊又喜。 如果,如果,这次只有她一人重生了,而其他人都没有重生。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掌握了一切先机,翻身成为女主,斗渣男,拯救家族,利用重生的先知和穿越的现代知识,轻松闯出一片天 这个想法一出,沈微落顿时激动得要跳起来。 眸子里闪着光,怎么也躺不住了! 她伸出手,“那个,春花,扶我一把!” 奈何她如今身体太虚,一站起身就头晕目眩,简直和玩过摩天轮的后遗症一模一样! 等了半天,春花都没有接住她手臂。 沈微落有些疑惑,下意识侧身。 这一看,惊得她瞪大了眼—— 一身黑衣的宋云孤站在床榻前。 嘴唇紧抿,目光含冰! 通身散发出的寒意,令人心惊胆颤! 而春花不知何时早已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三……三殿下,您怎么会……” 沈微落话还没说完,一丝寒意抵着她的脖子。 好似一条吐着信子的毒蛇正在脖颈间游走。 沈微落心知肚明,宋云孤抵在她脖颈间的是一把短刀! “说,陷害本殿下的这笔账怎么算” 陷害 沈微落心里越发迷糊,下意识看向宋云孤的脸面。 只一眼,沈微落骇出了一身冷汗。 面前的宋云孤,除了眸子里的冷厉,面上有些消瘦,显着不正常的苍白,比记忆中的面容要年轻许多。 原主重生前刺杀吴雍的画面瞬间涌上心头。 “只要殿下打杀了他们……妾身来世当牛做马……报答殿下!” 原主当时对宋云孤说出的话在沈微落脑海里循环播放! 难道—— 他也重生了! 对上宋云孤嗜血的眸子,沈微落吓得差点儿咬舌自尽! 天,她伸手一拽,竟然把即将坐上太子之位、走上人生巅峰的三皇子拉回到了一无所有的十年前! 而就在刚才,自己一句“三殿下”彻底暴露了自己。 要知道,重生文里,在这之前,女配压根儿没有见过宋云孤。 更不可能见到十年前的他,还能结巴都不打张口就叫出名儿来! 自作孽,不可活啊! 没想到她刚认清形势,准备摩拳擦掌,大干一番。 将现代的遗憾、大周朝的缺憾全部补回来时,就被债主找上门! 还是讨命的那种! 而自己穿越一事,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知道! 这可是她保命的本钱! 意识到这一点,沈微落一改眼中的惧意,立即换成讨饶的神色。 “三殿下饶命,都是我……小女该死,害得殿下……殿下前世替小女报了大仇,您就是小女的大恩人! 殿下放心,小女一定结草衔环,报答您的大恩大德!” “你”宋云孤满眼不屑,手中的刀又近了几分。 沈微落脖颈上传来刺痛。 肌肤被利刃划破,渗出殷红的血丝。 她正要绞尽脑汁思考着如何讨好宋云孤时,一个残酷的现实差点儿让她就此晕厥过去。 这本重生文早已……太监,压根儿没有结尾! 天,还有比这更惨的吗! 眼见宋云孤眸子一深,沈微落脱口而出,“周祥,殿下务必小心此人!” 第2章 抱大腿是门技术活 宋云孤果然住了动作,盯着沈微落,眼含警告。 ——她要是敢胡诌一句,明年的今日就是她的头周年祭日! 沈微落下意识咽了口唾沫,立即出声: “三殿下,前世……前世小女撞见吴雍和一个小太监暗中往来,后来才知道那是侍奉陛下的宋大总管的徒弟。 您也知道,吴雍是二殿下的人,没过多久二殿下就得知胡翰林回京的消息!“ 第一个得知此事的,定是陛下,而宋总管是陛下心腹,不可能被二殿下拉拢,所以小女怀疑消息是周祥泄露出去的……” 沈微落见宋云孤左手攥成了拳头,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前世,二皇子宋云琅买通了天子身边的太监,获知大周才子胡承潜回京的消息。 在春寒料峭里足足等了三个时辰,才等到游山玩水、信步而来的胡承潜。 这场倒春寒直接冻病了他,太医医了大半个月方好转。 自此,宋云琅礼贤下士、厚待学子的名声传了出去。 一时间,整个大周只知道太子和二皇子。 而小一岁的三皇子宋云孤孤零零住在三王府,无人问津。 直到几年后,宋云孤靠着实实在在的战功,才走入百姓和朝臣的视野…… 沈微落小心翼翼打量着宋云孤审视的目光,一颗心稍微落到了实处。 ——幸好她是书穿,可以看见重生文的全貌。 即使宋云孤权利大到手可遮天,也不可能悉数掌握书中百十号人的方方面面。 宋云孤抽回短刀,正要出声。 沈微落立即俯身磕了个头,这才直起虚脱的腰身。 满眼郑重。 “多谢殿下的不杀之恩,您放心,从今以后,小女就是殿下的人,一切听凭殿下差遣!” 宋云孤扫了一眼沈微落,满眼嫌弃,冷哼一声,转身出了屋子。 当下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儿去办,没工夫和一个不相干之人在这里浪费时间。 沈微落透过轩窗,看着宋云孤直直出了院门。 来去犹如无人之境。 她心里一阵后怕。 唉,抱大腿是门技术活! 不管了,回头先买几个会拳脚的侍卫。 只有春花一人会拳脚,她安全堪忧啊! 转眼想起前世宋云孤的战功,她的心瞬间凉了大半。 几个侍卫阻挡宋云孤 无异于痴人说梦! 唉,她命由他,不由己啊! 身着青色对襟袄子的刘嬷嬷这时进了院子,见院子里没有丫鬟当差,当下冷了脸。 沈微落知道刘嬷嬷对下人一向严格,顾不上汗湿了的衣衫,俯身摇了摇地上的春花。 春花嘤咛一声,揉着后颈,从地上爬起来。 正要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儿,沈微落作了个噤声的动作,看了眼门口。 刘嬷嬷刚巧走进屋子,看见沈微落坐在床榻上,立即笑眯了眼。 “阿弥陀佛,小姐终于醒来了,可有什么想吃的” 沈微落摇了摇头,吩咐春花去柜子里取她要换的衣衫。 衣衫潮哒哒闷在身上,着实难受。 刘嬷嬷笑着上前,“小姐要不要尝尝笋子粥今年暖和,庄子上的青笋都冒尖了,老关头他们一大早就在林子里挖笋……” “好,那就端一碗来,过会子,我想去林子里看看!” 沈微落打断了絮絮叨叨的刘嬷嬷。 刘嬷嬷一听,顿时喜上眉梢。 三小姐因那桩事儿被老夫人罚到庄子上,已经大半个月。 整日哭闹,前日夜里又偷偷跑出庄子,受了冻,次日就发起了高热,可把她吓坏了。 菩萨不知道拜了多少次,才将人从鬼门关拉回来。 三小姐醒来后,说话轻柔和气,平日的刺头儿荡然无存,活像变了个人。 刘嬷嬷这时别提有多高兴,赶紧安排下人伺候梳洗的同时,心里琢磨着回头天天儿给三小姐拜拜。 让以前骄纵的三小姐彻底转变了才是正经。 一个时辰后,沈微落一身藕荷色夹衣,站在竹林入口。 正遇上小厮背着背篓从竹林深处走了出来。 老关头伛着背不紧不慢走在前头。 别看老关头瘦骨嶙峋,还驼着背,年轻时他可是一把算账的好手。 他作为陪嫁随沈老夫人到永宁侯府后,为整个侯府辛苦了大半生。 几年前大病了一场,好了后就落下驼背的毛病。 沈老夫人感念他的辛苦,知道他好静,便吩咐他打理这处庄子,实际上是让他在这里养老。 老关头遥遥看见一身粉衣的沈微落,眉头微皱,上前行礼。 正要找个借口将人送回去,沈微落先一步启口: “老关叔,今年笋子长势如何” 老关头没招儿,只好顺着沈微落的目光看向小厮背着的背篓,随意应付着。 “年前下了好几场雪,雨水充足,今年入春又早,三小姐您瞧,笋子都是碗口粗,很难得……” “祖母最爱喝笋子鸡汤了!” 老关头一怔,头一次抬头打量面前的三小姐沈微落。 不可否认,沈微落是永宁侯府所有孙子辈里长得最出挑的! 可她在京城里惹的那档子事儿,却丢尽了侯府的脸面。 送她来庄子时,沈老夫人已经着人告诉了他,吩咐他将人看紧点儿,必要的时候让她吃点儿苦头,长长教训。 之前沈微落整日里哭闹,他喝他的茶,下他的棋,愣是没有过问一句。 几日前偷溜出去迷了路,等到他带着下人找到时,整个人缩在一棵树下瑟瑟发抖,话都说不利索,回去就起了高热。 大病了一场,她好像懂事了不少。 还惦记着自己的祖母喜欢吃什么。 只不过老夫人如今身子不比往年,可惜沈微落用错了地方…… “老关叔,我刚才四处走了走,发现后院栽了不少忍冬,不知夏日里有没有摘下花儿晒干” “有是有,老奴不知三小姐意欲……” “老关叔,您回头着人送笋子去府上时,记得捎些忍冬花儿过去,笋子鸡汤里煮些忍冬花,对祖母的身子有益处!” “好,老奴记下了!” 老关头点头应下,抬头时沈微落已经笑着转身向湖边行去。 她大病了一场,脸上有些苍白,整个人瞧着比来时瘦了不少。 也平和、知礼了不少! 难道老夫人惩戒三小姐的法子起效了 老关头看了沈微落一眼,才转身吩咐下人收拾青笋。 笋子是新鲜物儿,耽搁不得。 次日一大早老关头就驾着马车进了京城,直奔永宁侯府。 在前院逗留片刻,他熟门熟路去了恩荣院。 沈老夫人刚用罢早膳,坐在榻上喝茶,身侧的小几上摆了几样精致的点心,都是平时不常见的样式。 她身着福寿金纹锦袍,衬得整个人慈和又精神。 老关头可不这么认为。 他跟了她大半辈子,深知沈老夫人的脾性。 很多时候,她都非常精明、强势,很少让步。 正是有她的操持,永宁侯府才有了今日的荣宠。 子女出众,孙辈孝顺、知礼。 除了三小姐…… 见沈老夫人望过来,老关头紧走几步,作势跪地行礼。 沈老夫人手一摆,免了他的礼,命人看坐。 “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庄子上可是出了什么事儿,难道三丫头……” “主子多虑了,一切都好,奴才一大早赶来,专门给主子送青笋,今年的青笋碗口粗,特别鲜嫩,想让主子尝尝鲜!” 沈老夫人面上一缓,神色动容。 “也就你能记得这么清,难得啊……你起得这么早,定没有用饭!” 沈老夫人看向丫鬟福儿,“去,吩咐厨房给老关备早膳!” 福儿领命退出正堂。 沈老夫人叹了口气,搁下了手里的茶盏。 “你也知道,如今我的身子……府医说笋子鸡汤也不能吃了!” 沈老夫人满眼无奈。 即使养尊处优,一生享尽荣华富贵,她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老了,身子骨越来越差! 老关头面上带笑,宽慰出声: “主子多虑了,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只要细心调理,自是无虞。 就比如这道笋子鸡汤,加上驱寒的忍冬花一起熬,主子也能喝!” 来时,奴才特意拐去前院拜见了田府医,田府医说主子体虚阴寒,笋子鸡汤配忍冬花一起熬,大有裨益!” 沈老夫人神色动容,笑眼看向身侧的庞嬷嬷。 “也就他这么用心了,唉……” “这是主子宽待底下人的善果!”庞嬷嬷附和道。 “主子!”老关头斟酌片刻,抬首道,“这个法子不是奴才想到的!” 沈老夫人和庞嬷嬷对视一眼,看向老关头。 “不是你,还能有谁” “是三小姐!” …… 足足待了一盏茶工夫,老关头才出了恩荣院。 一道倩影正巧往恩荣院袅袅行来。 那双杏眼盯着老关头出了后院,才堪堪收回,眸子里沁满了戾气。 “贱人还想回府门儿都没有!” 第3章 不东施效颦都浪费了 那道丽影不是别人,正是永宁侯府二房嫡出小姐沈微萱。 沈微萱死死拽着团扇上的红缨穗,盯着老关头离去的方向,眸子里含着冰。 她对沈微落,犹如猫恨老鼠。 是一种本能的恨,一生都不可能化解。 谁让她夺走了自己最在意的东西! 长姐沈微芷常年在宫里陪侍皇后娘娘、公主殿下。 府里就数沈微萱最大,不论是才学、样貌,都是拔尖的! 吃穿用度,沈老夫人自然紧着她。 自从去岁沈微落随沈老夫人出府赴宴,京城里的世家纷纷称赞沈三小姐生得好样貌。 沈微萱当即打翻了醋坛子。 就她,好样貌! 一双狐狸眼,只会勾引世家公子! 面色常年苍白如鬼,也不知道敷了几斤粉在脸上! 白无常见了她,都会被吓死! 瘦得跟麻杆儿似的,风一吹就倒,不东施效颦都浪费了! 就这么一个要啥没啥的贱人,凭什么被世家夸赞! 就连他都明着暗着向她打听那贱人。 幸好那桩事儿,让她出尽丑相! 当时别提有多解气…… 沈微萱一把扯下团扇上的穗子,掷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 出了口郁气,才换上笑脸,笑盈盈进了恩荣院。 另一头,老关头拐去账房,同管家庞三寒暄了几句,将提前装好的青笋笑着递了过去。 他深谙一个道理—— 平时多走动,求人时才好张口。 庞三立即笑开了眼,双手接了,又将昨日上头赏赐的点心装了一食盒塞到老关头手上。 “这是二夫人为老夫人做的,老夫人又赏了我,正巧老弟你来了,送你尝尝!” 话末,庞三扫了一眼下人,将老关头拉到僻静处。 “三小姐如今什么情形” “一切都好!” 庞三叹了口气。 “三爷、三夫人都不上心,三小姐如此也不奇怪了……” 见有人进来,庞三立即住了话头,拔高声音出言留老关头午膳在账房吃。 老关头推说庄子上忙,提着食盒出了账房,朝府门口行去。 遥遥看见三老爷沈长亮提溜着鸟笼上了台阶。 他一大早出去遛鸟刚回来。 老关头上前几步行礼。 沈长亮鼻子哼了一声,目不斜视进了府。 从头至尾都没有询问一声女儿在庄子上过得如何。 老关头眉头微皱,提着食盒下了台阶,直奔角门的马车。 庄子上。 沈微落看了一眼头顶的春日,掀开帘子进了屋子。 指着墙角的几个箱笼吩咐春花,“趁着日头好,将冬日的棉衣拿出来晒晒,回头收起来!” 春花看着沈微落苍白的面容,神色踟蹰。 “小姐,庄子上比不得府里有地龙,嬷嬷说倒春寒还有几日冷呢,您刚大病了一场,现在收了棉衣,别回头又冻病了!” 沈微落径直走到箱笼前,掀开笼盖,翻捡起来。 “我们早些回去,就不会冻着了!” “回去!” 春花好似听到天大的好事儿,整个人瞬间明媚起来。 目光灼灼。 “小姐说的是真的我们能回府了什……什么时候” 沈微落刮了下春花的鼻子,指了几件她挑出来的棉衣。 “这几件有些返潮,拿去晒晒!” 话落,她又转到书案旁,收拾笔墨。 心里琢磨着回头要好好练练字。 原主肚子里本来就没有多少墨水,她一个现代人更是没握过毛笔。 回头遇到动笔的时候露了怯可就遭了。 如今她的命还攥在宋云孤手上,只有让自己快速成长起来,让宋云孤看到她还有利用价值,才能救下自己这条小命。 而她成长的第一步,就是回府。 回不了永宁侯府,一切都是浮云。 这也是她昨日向老关头示好的原因…… 沈微落又看了眼窗外的日头,琢磨着老关头一来一去不耽搁的话,也该回来了。 当春花依照沈微落吩咐,将冬衣晒在院子里,老关头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春花立即理了理衣衫,上前行礼,自然接过了食盒。 沈微落坐在亭子里的石凳上,手握书册正看得入神。 老关头心里暗暗吃惊。 传闻三小姐最不耐烦读书写字的! 长安城里,传的最多的,便是沈三小姐美艳无双。 以及……大字不识几个! 如今看来,老夫人的法子确实有效。 短短几日,三小姐改变了不少…… 老关头走到沈微落面前五步远,停下步子。 “老奴见过三小姐,这是老夫人吩咐老奴给三小姐带回来的,路上颠簸,有些点心磕坏了,还望三小姐体谅则个!” 沈微落的目光从书上移开,看向春花手中的食盒。 一个红木三层漆盒,瞧着还算时新,盒盖上并没有雕刻繁复的花纹。 显然这并不是主子们使用的食盒,顶多是管事们用的。 看来她那一招并没有完全奏效。 也是,沈老夫人已经活成精了,想打动她,哪有那么容易。 好在老关头对她有了一些改观,至于沈老夫人—— 突然想起一事,沈微落心下一凛! 定定看向老关头。 “多谢老关叔,祖母她老人家身子可好” “老夫人一切都好,多谢三小姐惦记!” “那就好!” 沈微落站起身,有些心神不宁。 老关头打量着沈微落,主动开口。 “三小姐有什么事儿,不妨直接道来!” “老关叔,实不相瞒,我昨晚上做了一个噩梦,早上醒来后一直心神不宁!” 春花立时瞪大了眼睛。 ——小姐,你明明早上醒来言称一夜无梦,睡得很好,早膳还特意多吃了一个包子呢! 怎么这会子就变了呢! 真真是,小姐的心,海底的针呐! 惊归惊,见沈微落面色如常,说谎都不打结巴,春花佩服地五体投地。 可别说,小姐这一次醒来,真变了不少! 老关头眸子一深,微微躬身,“三小姐直言无妨!” 沈微落看了眼春花。 春花心领神会,自觉退到了院门口。 沈微落上前一步,神色郑重。 “老关叔,我昨晚梦见祖母昏倒在椅子旁,旁边小几上放了一碟子点心。 梦里我特别担心祖母,并没有仔细留意点心……” “点心” 老关头眸子一深,瞅了眼院门口的春花。 他敢确定,自他进来后,食盒一直没有打开过。 “三小姐,可记得梦里的点心是什么颜色” “颜色……” 沈微落握着手里的书册踱着步子,思索起来。 突然她停了下来,“微黄,像春桂一样淡淡的黄色,对,我没有记错!” “可是梅花瓣的式样”老关头急忙追问。 “好像是,我有些记不清了!” 沈微落攥着书册,神色凝重。 老关头心里发沉,冲沈微落躬身一揖。 “多谢三小姐,还望三小姐不要说与别人,这毕竟关乎老夫人……” “嗯嗯,我连春花都没有说,老关叔放心!”沈微落满眼郑重。 老关头点点头,匆匆一揖,急忙出了院子。 第4章 冤家,路窄 望着老关头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院门外,沈微落握紧了手里的书册。 前世,二皇子迎接胡承潜回京,病倒后没过多久,京里发生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儿。 那就是永宁侯府沈老夫人突然晕倒了。 当时还惊动了长安城府衙。 官府查了半个月也没给出一个确切的消息。 却有一个小道消息不胫而走—— 二夫人柳氏仗着出身高贵,想从大夫人李氏手中夺走永宁侯府的管家权。 可她性子急躁,做事儿不够稳妥,沈老夫人一直没有松口。 柳氏恼怒至极,竟然在点心里放了不干净的东西,导致沈老夫人体内的寒毒加重,这才晕了过去。 柳氏其实就放了一些山栀子。 山栀子极寒,平常人吃上一些,倒无大碍。 坏就坏在,几十年前永宁侯牵扯上一起官司,被天子下了大狱。 沈老夫人千方百计找到证据,大雨天跪在午门前,跪求天子重审此案。 她足足跪了两天两夜,淋了两天雨,吹了两夜风,才求来天子的圣谕。 案子重审。 最后永宁侯平安出狱,沈老夫人却寒毒入体,落下腿疾。 如今年纪大了,一到冬日很少出门,甚至有时都走不动道。 整个长安城都知道此事儿。 柳氏自然也清楚。 她可没胆量置婆母于死地,本来打算借着山栀子的阴寒,让婆母寒症加重。 再亲自为婆母侍疾,好拉近与婆母的关系。 只要婆母向着自己,夺走掌家权也就是迟早的事儿。 她怎么也没想到,事情惊动了府衙,一查查个准,直接将她揪了出来。 要不是柳氏娘家——忠勇侯府在其中极力斡旋,许了好处,柳氏连自己二夫人的位子都保不住…… 沈微落对此却是一清二楚。 让柳氏用山栀子给点心增色的主意是一个小丫鬟提出来的。 而那个小丫鬟却是大房的人。 大夫人李氏真是好手段。 不动声色利用沈老侯爷对老夫人的看重,收拾了二夫人柳氏。 从头至尾,柳氏都不知道自己遭了别人的道。 比起柳氏的草包计划,隐在背后的李氏才是最可恨的那个。 只可惜,这次不能将她如何了! 只是不知道沈微芷从头至尾知不知道…… 沈微落在脑中转了一圈,心头倏地发沉。 重生文里,重生前沈微芷不清楚还能说过去。 可沈微芷重生后,沈老夫人依旧晕倒了。 那就是说重生后的沈微芷并没有阻止这件事儿的发生。 沈老夫人可是最疼她的,她怎么可以这么冷酷无情。 冷眼旁观别人在背后加害自己的祖母! 却视若无睹! 沈微芷实在太可怕了…… 想到这里,沈微落早已气极,“啪”一声将手里的书册狠狠拍在石桌上。 除了原主对沈老夫人的些许情感,沈老夫人对沈微落来说,就是一个刚烈的老太太。 放在现代,绝对就是撑起一片天的女强人。 这样的人,让她不由得心生敬意。 反观沈微芷,到底有多冷酷和残忍,才会任由事情再次发生…… 春花拎着食盒走上前,被沈微落骇了一跳。 “小……小姐,怎么了这……这食盒……” 沈微落深吸一口气,神色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那碟梅花样式黄色点心扔了,其余的你们分了!” “嗳,多谢小姐!” 春花好似已经闻到点心的甜香,眸子里闪着光,下意识咽了口唾沫,冲沈微落福了个礼,提着食盒喜滋滋朝后院奔去。 等小丫鬟围着春花“姐姐长”“姐姐短”地恭维着,吃得正欢时,春花看着那盘没有动过的点心,心里震惊极了。 ——梅花式样,微黄,我的乖乖,小姐醒来后,变化也太大了! 就连没有打开过的食盒装了什么点心,都能一猜猜个准。 她家小姐该不会……长了一双千里眼! 方才瞧老关管家冲三小姐行礼时的恭谨,竟让她出生一种错觉。 老关管家面对的,不是三小姐,而是说一不二的老夫人! 谢天谢地,小姐长大了! 春花一口吞下手里的点心,端起盘子朝外行去。 干好小姐交代的事儿才是正经。 当日午时,老关头就不见了。 一连三日,沈微落都是用罢早膳,坐在亭子里看书晒太阳。 将日头从东边迎出来,掠过屋顶、树梢,又归于西边的山巅。 一连三日都是如此。 她心里不急是不可能的。 宋云孤随时都会提刀杀上门来,当务之急,她要赶紧回府,借着永宁侯府这棵大树避避。 如今羽翼未丰,她连与宋云孤谈判的资格都没有! 第三日傍晚,日头将西边天际染成了红色,光彩夺目。 老关头终于踏着余晖回来了。 他与上次一样,一回来直奔沈微落所在的院落。 走进院门,便看见刘嬷嬷正在苦口婆心劝说亭子里的沈微落回屋。 老关头面上带着笑意,上前几步,躬身行礼。 姿态恭谨。 刘嬷嬷唬了一跳,下意识挡在沈微落面前。 满眼警戒。 老关头对此并没有放在心上,笑着道: “三小姐,老夫人念您念得紧,盼您早些回去,落霞阁里里外外都让下人打扫干净了!” 刘嬷嬷一脸懵。 “您……您说的是真的老夫人让三小姐回去” 刘嬷嬷可是记得一清二楚,那档子事儿出了后,三小姐还在祠堂跪着,老夫人就命人传话来,命三小姐即刻起身去庄子。 若晚一步,就连庄子也不用去了! 至于什么时候回府,更是一句都没有提。 她陪着三小姐来庄子上,甚至做好了三小姐婚嫁那日才能离开庄子的心理准备。 万万没想到,这才过了大半个月,事情就有了转机! 老关头冲刘嬷嬷点了点头,转身看向沈微落。 “不知三小姐什么时候回去,老奴好吩咐下人准备!” “明日早膳后动身!” “好,三小姐早些休息,老奴先去安排!” 话末,老关头行了一礼,匆匆出了院子。 刘嬷嬷的目光从沈微落面上,转到春花脸上,终于确定是真的,顿时喜极而泣。 “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朝青天磕了三个头。 “多谢菩萨保佑,三小姐终于可以回府了!” 沈微落心有酸涩。 以前的沈微落该有多任性!改变这么一点点,竟让身边人激动成这个样子。 春花跟着跪在了地上,又哭又笑。 “神仙爷,您一天那么忙,竟然顾得上看顾我家小姐,回头春花一定给你多献点儿吃的,再烧点儿……” 沈微落一把捂住了春花的嘴巴。 生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罪过可就大了。 毕竟连书穿这样荒诞的事儿她都遇上了,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次日。 早膳后,马车出了庄子,走了一个时辰,刚到荆桃谷,就遇上一队人马。 沈微落看着最前头的马上那人刀刻似的背影,心头的雀跃顿时荡然无存。 古人诚不欺我—— 冤家,路窄! 第5章 给自己背书 自从沈微落的马车一出现,马背上的宋云孤就发现了他们。 心腹彦青看了一眼主子,手一挥,带着侍卫朝马车行来。 面色不善。 坐在车辕上的小厮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心头发颤,手里的缰绳烫手似的怎么都握不住。 下意识就要弃车逃走。 马车内的几人也看到了车外的情形。 刘嬷嬷浑身乱颤,急忙去推后窗。 “小姐,老奴挡……挡住他们,春花保护您赶紧……逃走!” 春花从腰际抽出了短刀,“奴婢来断后,嬷嬷和小姐赶紧走!” 沈微落心头一暖,冲她们俩绽开一个放心的笑容,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一道清脆的声音随之响起。 “小女是永宁侯府的沈微落,求见三殿下!” 彦青心头暗惊。 手一摆,侍卫自觉勒住了马缰绳,只他一人打马朝沈微落行去。 马车里的春花这才反应过来,急忙跳下马车,挡在了自家小姐的面前。 满眼戒备。 彦青一身黑衣,骑马绕着沈微落主仆俩转着圈儿。 瞧得春花就要拔刀拼命时,沈微落再次拔高声音,“小女求见三殿下,有重要的事情禀告!” 彦青看向不远处的主子,得到主子默许后,彦青跳下马背,冲沈微落做了个请的手势。 沈微落微微颔首,提衣款步朝前行去。 身后的春花紧紧跟着自家小姐,刚走出一步,就被彦青用剑身逼退在原地。 “小姐……”春花急得原地打转转。 沈微落道了句“等着我”,转身朝前行去。 荆桃谷在京城外五十里处,四面环山,车道顺着河流蜿蜒而下。 这里是人们出京送别亲友最远的地方。 人去的多了,官府便在这里盖了亭子,设了茶寮,漫山遍野栽满了荆桃树。 人们便将这里称为荆桃谷。 今日的荆桃谷天空蔚蓝如洗,漫山遍野的荆桃含苞待放,茶寮里的炊烟袅袅升起。 俨然一幅岁月静好的绝美画卷。 当沈微落的目光扫到马上那人,心头的惬意一扫而光。 只见宋云孤跳下马背,径直进了茶寮,一掀衣摆在道旁一张桌前坐下。 整个茶寮里空无一人,地上还有杯盏摔在地上的碎片、茶渍。 屋内的小二偷偷朝门外打量,撞上沈微落的目光,倏地缩回了身子。 显然,宋云孤刚到这里不久。 连茶寮主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儿。 如今能让宋云孤关注的,还纡尊降贵等在这里,只能—— 不能啊,重生文里胡承潜到京城是二月初五,今日才二月二! 可除了这件事儿,近期不会有大事儿发生。 罢了,如今地步,只好赌一把! 沈微落在距离宋云孤五步远的地方站定,冲他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拜见三殿下,小女有重要的事儿禀告殿下!” 宋云孤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淡淡扫了一眼对面的沈微落。 暖阳洒在她周身,泛着淡淡的光晕。 不高不低的声音拂过心头,没由来地让人松快起来—— 即使不合规矩,他依旧默许彦青放她过来。 这也是他一而再再而三没有对她下狠手的原因。 说实话,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 不管是人,还是其他。 宋云孤周身更冷了几分。 沈微落暗道不好,立即低声道: “回禀殿下,小女大胆猜测,胡大人会提前回京,不是今日,就是明日!” 宋云孤手上动作一顿,看向沈微落,眼含警告。 ——敢从他这里套消息,活腻了! 沈微落瞬间被强大的威势压得抬不起头来。 但她依旧倔强地没有跪下。 “殿……殿下,您误会了,胡大人才满大周,人人都知他做事儿从来不按常规出牌。 前几日小女听庄子上的管家说,国子监奉皇命诚邀天下才子齐聚长安城,共襄盛会!” 让天下才子欣赏大周学子的风采,定会选在国子监旬考,而最近的旬考便在三月。” 而胡大人最近一次露面在潮州,想如约抵达京城,最迟十天后就要动身,可胡大人从来不打无把握的仗!” 所以,小女独胆猜测胡大人早已启程,会在这两日抵达长安城。” 宋云孤将手里的杯盏重重落在桌上,倏地站起了身。 直直朝沈微落行来。 看着宋云孤俊美非凡的面容越来越近,沈微落没有感受到任何雀跃。 取而代之的却是无边的窒息和压抑。 距离她还有一步远时,宋云孤停下步子,冷冷盯着沈微落。 “听着,别在本王面前耍小聪明!” 话落,他径直越过她,向前行去。 耍小聪明! 她猜中了! 意识到这一点,沈微落心头乐开了花,转过身,就看见一辆青幄油毡车从远处缓缓驶来。 宋云孤已经站在道旁,背影笔直,锦袍在风里翻飞,御风而立。 御风而立! 沈微落在心里狠狠鄙视了自己一把。 觉得宋云孤帅,自己疯了! 还嫌命太长吗 马车到了茶寮门口方堪堪停下。 修长的玉手搭上帘子,缓缓掀开帘角。 一张如玉的面容映入眼帘。 君子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沈微落脑袋里不由自主蹦出这么一句诗。 一侧的宋云孤身影未动。 呃…… 遭了,难道宋云孤算错了 还让她给撞上,胡诌了那么一番,一旦宋云孤恼羞成怒……她小命要搭在这里了! 就在她着急想着保命的法子时,马车里响起一道慵懒的男声: “其非,到哪了” 那如玉公子目光从宋云孤面上掠过,看向车里。 “胡兄,到荆桃谷了,有贵客!” “看来,我睡不成懒觉了!” 声落,帘子被“唰”一声掀开,一个打着哈欠的中年男子钻出了马车。 满头乱发,锦袍上全是睡觉压出的褶皱。 手中的折扇……拿反了! 这…… 沈微落即使做好了思想准备,但当文字形成的画面变成现实,她还是有些难以承受。 宋云孤好似没有看见一般,径直上前,抱拳一揖。 “云孤恭迎老师回京!” 沈微落暗暗咂舌。 如今的宋云孤,别看是个小小少年,但拥有的却是前世权倾朝野的雄心。 即便这样,都能纡尊降贵,向一个才子躬身行礼。 这胸襟、气度,真不是一般人能比! 果然,胡承潜半张着嘴,很是吃惊。 能提前摸准他回京的时间,已经很难得。 还能这般谦和,这个三皇子,胸襟、谋略实非常人能比! “客气,来,我介绍下,这位是骆其非,江南骆家家主嫡孙,这位是三殿下!” 彼此见过礼,骆其非摇着手里的折扇看向几步外的沈微落。 眉眼含笑,一派温润。 沈微落心里不由得冒起了泡泡。 他可是骆其非啊! 骆其非是胡承潜的莫逆之交,重生文里,胡承潜多次在大场合为故友背书。 没想到在大周文人心里神祗一样存在的骆其非,竟然随着她的书穿,出现在了她面前。 天啊,这剧情还能再跌宕起伏些吗! 惊归惊,更多的是喜! 高手当前,她这个时候不去为自己背书,还等何时! 不等宋云孤出声,沈微落笑着上前,款款行礼。 “小女永宁侯府沈微落,见过两位大人!” 胡承潜持扇虚虚一扶,打量着沈微落,“沈侯爷是……” “回禀大人,是小女祖父!“ 胡承潜不住点头,“沈侯爷好福气,沈小姐生得一副好样貌,气质不凡!” 沈微落看了眼宋云孤,笑着道: “曾经听三殿下提过,京里盛传胡大人、骆大人的美名,更有学子称胡大人曾经这样说过—— ‘大家不懂的,可以问我,我要是不明白,可以问骆贤弟。如果骆贤弟也不懂,那绝对是题本身错了!’ 微落今日得见三位真颜,是微落三生修来的福气!” 胡承潜顿时笑眯了眼,很是受用。 骆其非定定打量着沈微落,满眼深意。 好聪慧的女子,几句话称赞了三人,拉近了距离,又不动声色避开了与三皇子的关系,尺度把握得刚刚好! 既然没与三皇子同行,荒郊野外,她一个女子,为何会在此 第6章 乡下玩意儿 不等骆其非探出究竟,宋云孤手一伸,“舟车劳顿,一路辛苦,两位里面请,喝杯清茶我们再启程不迟。” 骆其非点头应下,看向身侧的沈微落。 沈微落立即躬身向众人辞行。 “小女还有事儿,就不打扰三位,先行一步,回京后小女做东,请大人品尝长安三鲜,玉胜管够,还往诸位不要推辞!” 她已经“狐假虎威”,给自己镀了层金。 可不敢再没眼力见,在老虎头上动土。 适可而止她还是明白的! 胡承潜笑着点头应下。 心想,不愧是那老滑头的孙女,句句说到人心坎上。 就连他喜欢什么,都一清二楚! 孺子可教也! 辞过众人,沈微落径直走向自己的马车。 掀开帘子,刘嬷嬷满眼害怕,眼泪哗哗直流。 “小姐……小姐,您没事儿!” 春花“扑通”一声跪在沈微落面前。 “小姐,春花没用,没有保护好小姐……” 沈微落心有动容,扶起春花,又帮刘嬷嬷擦干眼泪。 “我这不是好好的嘛,放心,大病了一场,我算是看明白了,以后一定会谨慎行事,再也不让你们跟着我受罪!” 刘嬷嬷和春花重重点头,对此深信不疑。 小厮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三小姐坐好咯,如今已经巳时正,再不快点儿就赶不上府里午膳了……” “小泉子!”沈微落打断了他,“不着急回府,我们先去另一个地方!” 茶寮里。 店主亲自将茶水端出来,就看见道上的马车掉了个头,向东奔去。 而去京城的方向,明明在北方。 骆其非满眼兴味。 这女子,单独上路,连个侍卫都没有,胆子也忒大了些! 他哪里知道,此时此刻沈微落的窘迫。 这么一耽搁,沈微落回到永宁侯府,已经半下午。 再过半个时辰,官员都要下值了! 等沈老夫人念完经,由庞嬷嬷扶着走出佛堂,福儿已经候在外面。 她紧走几步,搀住了沈老夫人另一只胳膊,开始汇报起今日事务。 事无巨细。 “老夫人,三小姐回来了!” 沈老夫人看向正厅,空空如也。 “人呢” “回禀老夫人,三小姐已经回了落霞阁,说等老夫人念完经,她再过来拜见您!” 沈老夫人立即冷了脸,看了一眼庞嬷嬷。 “我说什么来着,她不可能一下子变好,我就说,定是老关得了什么好处,才不遗余力替她说好话。 上次青笋一事,我就觉得蹊跷,这次糕点,更是……要不是她是个提不上手的,我真怀疑是她一手策划的!” 庞嬷嬷想为老关头分说几句,但她知道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压根儿听不进去。 只好给福儿使眼色,赶紧去沏杯茶来。 她刚抬首,一道粉影穿过富贵屏风笑盈盈入内。 手里端着托盘。 正是刚刚回府的沈微落。 沈微落向坐塌上的沈老夫人恭恭敬敬磕了个头。 这才笑着启口: “微落给祖母请安,今日回府的时候特意去龙吟泉取来圣水,给祖母烹茶。 想等着祖母念完经出来,就能尝尝圣水烹的茶……因此没有候在恩荣院,请祖母恕罪!” 龙吟泉在京城西面,因为源头在苍龙山里,而苍龙山矗立着大周最大的寺庙——华严寺而出名。 不少名士特意取了泉水烹茶,当成风雅。 福儿看了一眼沈老夫人放缓的神色,立即上前接过托盘,呈到了沈老夫人面前。 沈老夫人不动声色端起茶盏,掀开杯盖,忍冬花氤氲在热气里,满眼意趣。 她一生喝遍了大周的名茶,只浅浅品了一口,就知道沈微落没有说谎。 沈老夫人看向沈微落的眸子里,难得有了一些暖色。 “三丫头有心了!” 庞嬷嬷懂得察言观色,见沈老夫人情绪雨过天晴,乐地给沈微落一个台阶下,指着一侧的碟子道: “老夫人您瞧,好精致的点心!” 老夫人顺着庞嬷嬷的手瞧过去。 碟子里整整齐齐码了三个莲花样糕点。 粉色的花瓣,绿色的莲蓬,黄色的花蕊,活灵活现,精美绝伦。 刚刚经过二房那事儿,沈老夫人本能对糕点有些抵触。 淡淡扫了一眼,没有多少兴致。 沈微落适时启口: “回禀祖母,这是佛果子,回来的路上,微落特意去了一趟华严寺,这是寺里新近烹出的一道点心。 听方丈说,只送与有缘人,得知微落给祖母求佛果,方丈才点头送了一碟。” 祖母放心,微落仔细问过,这粉色部分是和了花瓣汁,绿色是绿豆泥,黄色是蜜薯,祖母都能吃!” 至于那佛果子,也是沈微落进了寺庙厨房,有意无意点拨了几句,那厨子一点就透,第二次就做出了她想要的点心。 看着沈老夫人拿起糕点放到嘴里,脸上露出满意的神色。 沈微落在心里感慨万千—— 论一个吃货好友的重要性! 华严寺厨子厨艺高超,可是苏钊发现的。 重生至今,还没有见过苏钊和他姐姐,好想念他们! 沈老夫人连吃了两个佛果子,又喝了半杯茶,这才发现沈微落还跪在地上,心有不忍,瞪了一眼福儿。 “规矩都学忘了,三丫头都跪了半天了,怎么还不扶起来” “是……” 福儿一张脸皱成了丑橘。 ——老夫人您忘了,三小姐每次来恩荣院,有哪次不跪的。 渐渐地,下人直接不摆她的椅子。 他们笃定,即使遇着年关,全家大小主子齐聚,三小姐也没有坐下的可能! 怎么短短大半个月,三小姐就大变样,实在令人心惊…… 沈微落起身,谢过沈老夫人,在下首坐定,笑盈盈道: “祖母,微落在庄子见老关叔命人晒了不少忍冬,泽色金黄,香气扑鼻,这次回来给祖母多带了些。 祖母喝惯了名茶,偶尔换换口味,也能……” “笑话,祖母金尊玉贵,哪能喝那些乡下玩意儿!” 一道讥讽打断了沈微落。 下一刻,二小姐沈微萱从门口走了进来。 向沈老夫人行过礼,自然挨着沈老夫人坐了。 她看着沈微落的眸子里,沁着冷笑。 “三妹妹,你想孝敬祖母无可厚非,如果缺银子可以找我要,可千不该万不该拿劳什子忍冬糊弄祖母!” 沈微萱怎么会在这里 看来前头那档子事儿,沈微萱压根儿不知道。 沈老夫人这是打算压下此事儿,息事宁人 但心里的疙瘩肯定结下了。 沈微落看向一侧的沈老夫人。 果然,沈老夫人面色发沉,神色不虞。 沈微落想在府里站稳脚跟,自然要依附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窝在心里的这口气,当然由她替老夫人出! 如此一想,沈微落看向沈微萱,笑得意味深长。 第7章 狮子大开口 “二姐姐有心,那就修座观景亭!” 观景亭! 沈微萱嗤笑出声,“三妹妹,你莫非在庄子上待傻了,府里假山、湖畔、园子里,哪里没有亭子,还劳你去修!” 沈微落神色不变,笑盈盈看向沈老夫人。 “祖母,今日微落去华严寺,一趟就要一个时辰,若从府里出发,时间只会更长。 去华严寺敬香的人家非富即贵,个个娇贵的很,一路颠簸过去,没有几个能受得了。” 想要中途下车歇歇也不成。微落发现,一路上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 倘若我们候府出资在山脚下修个观景亭,就建在龙吟泉水畔,届时下车歇脚的世家,哪个不念我们府上的好!” 沈老夫人打量着沈微落。 心头暗惊。 没想到,一个十三岁小丫头,竟然能想到这一点。 去了一趟庄子,果真变了不少。 正如三丫头所言,去岁夏日,她去华严寺就遭了罪。 当日日头很毒,她在马车上闷了一路,只觉心烦气躁。 好不容易捱到苍龙山脚下,急忙命人停车歇息。 那块地势平坦,龙吟泉蜿蜒而下,冲出了一片浅滩。 风景独好。 她一下马车,刚行了几步,身子一斜,就崴了脚。 等府医的工夫,又被蚊蝇咬了好几口。 好好的心情就这么被搅了个干净! 如今想起来,心里都不甚舒坦! 庞嬷嬷揣摩着沈老夫人的心思,正要开口,沈微萱冷哼出声: “三妹妹,你傻了不成,那又不是府上,在那儿建个亭子,跟扔银子有何异!” 沈老夫人扫了一眼身侧的沈微萱,当即沉了脸。 正要出声呵斥,一道笑语传了进来。 “媳妇觉得三姑娘言之有理!” 话落,一个圆脸妇人笑着走了进来。 此人正是二夫人柳氏,沈微萱的娘亲。 今日的她身着茜色衣裙,穿金戴银,被斜阳一照,晃得人睁不开眼。 柳氏给沈微萱递了个噤声的眼神,急忙向沈老夫人行礼。 神色殷切。 “媳妇给母亲请安,三姑娘提议不错,媳妇正想为府上做些什么,只是苦于无法,今日不想三姑娘提了出来。 母亲若是放心,此事就交给媳妇来办,保证在半月之内建起来,还能赶上踏青呢!” 两日前,她端着做好的点心刚走到恩荣院院门口,却被庞嬷嬷挡住了路。 三言两语吩咐丫鬟端走了她手里的点心。 话里话外告诉她,老夫人的点心,以后不必她做了。 柳氏以为点心一事儿败露,担惊受怕了好几日。 今日好不容易逮着沈微落回府的机会,怎能不在婆母面前献献殷勤。 柳氏此举正中沈微落下怀。 有她在,沈微落正好可以—— 狮子大开口! 比起沈微萱,出身忠勇侯府的柳氏能拿得出的可就多多了! 沈老夫人端起手边的茶盏,并没有应声。 沈微落的目光从沈老夫人面上移到柳氏身上,笑盈盈道: “多谢二伯母,您深明大义,一心为我们府上着想,微落实在佩服,只不过二伯母每日里要照顾二伯父起居,还要打理二房,实在操劳。 微落不敢拿这样的小事儿再去烦扰二伯母!” 沈微落盈盈起身,跪在沈老夫人面前。 “祖母,不若您将这件事儿交给微落!” 柳氏哪肯让步。 “三姑娘,听说你在庄子上病倒了,如今实在不宜操劳,还是二伯母……” “别争了!” 沈老夫人突然出声打断了她们。 她抬眸淡淡扫了一眼柳氏。 声音还算温和。 “二房的事儿也不少,此事就交给三丫头,至于银两……” “母亲放心,媳妇一定承担,大好事一桩,媳妇和二爷绝对赞成!” 柳氏即使心里愤愤,依旧笑着应下银子一事。 沈老夫人点点头,看向沈微落。 “三丫头,你说个数,回头让你二伯母将银子送过去!” 沈微落起身琢磨了片刻,这才启口: “微落今日仔细看过了,那一片路面不平,容易硌脚,风景虽美,但山里蚊蝇多,所以最好建成水榭。 一来大气,二来有门窗、纱帘遮掩,夏日歇息,才不受蚊蝇之苦!” 柳氏心里嗤笑道:荒郊野外建水榭! 今日建好,明日梁柱、门窗就被山民偷走了! 这三姑娘罚去庄子上半月,脑子莫不是傻掉了 沈微落继续道: “对了,还要在一旁题字,严明是侯府为民的功德事一桩,相信在佛祖眼皮底下,没有人敢顺手摸走一两件东西! 这样一来,花费估计就超出……” “三妹妹,你在说笑吗!” 沈微萱倏地站起身,眼神犀利。 一侧的二夫人柳氏心道不妙,急忙示意沈微萱不要出声。 沈微萱正在气头上,哪里还管这些。 瞪着沈微落,拔高声音。 “只要你说得出,我爹娘就能拿得出!” “那是自然!”沈微落笑得更甜,伸出了五个手指头。 沈微萱嗤笑出声,“就五百两,至于……” “五千两!” 沈微落打断了她。 笑容和煦。 沈微萱瞬间炸毛,倏地扑上来。 “贱人,你咋不去抢呢!修个水榭五千两一个爹不管、娘不理的祸害,见过五千两长什么样吗你! 就你这贱模样,还敢肖想吴公子,我呸……” “啪!” 沈老夫人手里的茶盏重重砸在地面上,溅了沈微萱一身。 上好的绸缎瞬间被水渍氤得深一块,浅一块,难看极了。 柳氏哪里见过沈老夫人发过这么大的火,一把拉过沈微萱“扑通”一身跪在地上。 “母亲息怒,都怪媳妇管教不力,萱儿一时无状,冲撞了三姑娘,都是萱儿的错,媳妇回去一定会重重罚她。 三姑娘说的银子数目,明早媳妇就着人送到落霞阁,一分不少!” 沈老夫人的目光从柳氏母女身上扫过,沉声道了句“我乏了,退下!”转身不再看她们一眼。 “是,母亲好好歇息,媳妇这就告退!” 柳氏拉起沈微萱匆匆离开了恩荣院。 整个大堂,一时间只剩下沈微落一个。 沈老夫人看着她,正要出声,沈微落先一步笑着道: “祖母别担心,微落不怪二姐姐,兄弟姐妹之间,发生口角再正常不过!” 沈老夫人面色有些和缓。 “那就好,累了一天,早些歇着!” “是,微落告退!” 目送沈微落出了门口,沈老夫人长叹一声,吩咐庞嬷嬷: “去,打听一下,三房的例银,每月有没有按时派发” “您的意思……”庞嬷嬷心下一凛,立即俯身退出了屋子。 第9章 男人啊,呵 小丫鬟坠儿突然奔进来。 面有喜色。 “小姐,夫人回来了!” 夫人! 三夫人刘氏,原主的母亲。 一阵思绪涌上心头,沈微落才反应过来。 年节后初二早上,三夫人刘氏就禀明沈老夫人,去了道观,给三爷沈长亮祈福。 沈长亮从小体弱多病,沈老夫人操碎了心。 偶然遇到一个游方道士,说要年年春日去道观为其祈福,才能去除病魔。 沈老夫人忙着整个府里,以前都由沈长亮的嬷嬷代为祈福。 自从刘氏过门后,主动请愿接了过来,至今已经十四年了。 是以,沈微落在昆明湖出事,刘氏都没有回来。 刘嬷嬷刚从外面回来,也听到了消息,进入内室,坠儿刚禀完。 她打量着沈微落,心头发苦。 夫人以前不是这样的! 见沈微落看过来,刘嬷嬷急忙换上笑脸,“老奴也听说夫人回来了,小姐要不过去迎迎” 沈微落点点头,放下手里的茶盏,站起身。 刚走了一步,又停了下来。 转身看着刘嬷嬷,目不转睛。 “嬷嬷,你说,我落水一事,我娘知不知道” 刘嬷嬷神色一怔,不知如何回答。 如果夫人知情,没回来不说,也从来没有派人去庄子看看。 如果夫人不知道,这么大的事儿,府里都没有派人去知会一声,三夫人在府里的地位实在是…… 不等她回答,沈微落已经掀开帘子出了屋子。 三夫人刘氏所在的院落——玉兰苑坐落在湖畔南边。 占地还算大,但距离主屋很远,甚为偏僻。 这几年,三爷沈长亮几乎不去那里。 下人一贯攀高踩低,屋里的花花草草疏于打理,甚为荒凉。 院子里只余左右两棵玉兰树还算旺盛。 沈微落提衣款步进得玉兰苑,正好瞧见刘氏站在玉兰树下,仰头打量着玉兰树枝头冒出的花骨朵。 她一身青色缎子,身影纤瘦,头上只着一只白玉簪,发髻一丝不乱。 听见响动,刘氏缓缓转身。 沈微落眼前为之一亮。 眼前的刘氏瞧着三十岁出头,面容甚是清丽。 原主面容这般出挑,她母亲功不可没。 只是她的一双眸子甚为暗淡,眉头紧锁。 眉宇间好似笼罩着一片愁云,永远也化不开。 即使看见沈微落,刘氏也没有露出笑容。 只上前几步,打量了沈微落片刻,淡淡出声: “落儿病了吗怎么瘦了许多!” 看来,她真不知道原主被罚去庄子上一事。 沈微落心头一窒,心疼起原主来。 在现代,她从小没有了父母,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从不知道父母之爱是什么样儿的。 重生文里的沈微落,有父母,但和没有没有什么不同。 沈微落怆然一笑,回握住刘氏的手。 “娘,我没事儿,您坐了一路马车,累坏了赶紧进屋歇歇!” 刘氏一怔,有些吃惊。 以前的沈微落可最不耐烦说这些。 即使在府里,母女俩日也见不了一面。 感情淡漠的很。 没想到,她出去一趟回来,女儿好像变体贴了! 不等她想清楚,小丫鬟玉儿急急跑进院子。 面色欣喜。 “夫……夫人,老爷回来了!” 刘氏面上瞬间绽出笑意,整个人容光焕发。 转身急唤大丫鬟兰儿,“快,帮我梳洗,老爷最不喜我太素净,还有,那个,玉儿,去瞧瞧老爷到哪里了” 玉儿“嗳”了一声,转身就朝外跑。 “等等!”刘氏立马叫住了她,“你先去厨房看看,老爷最喜欢吃我包的馄饨,让她们把馅儿准备好!” 玉儿匆匆一礼,又转身朝厨房跑去。 沈长亮回府,犹如一个石子,落在了平静的湖面,瞬间掀起层层波浪。 整个玉兰苑上上下下都脚步匆匆,手忙脚乱。 没有人能还顾上沈微落。 她站在院子中间,看着刘氏紧张又雀跃的神色,心里说不出的酸涩。 不到半刻钟,刘氏在兰儿的搀扶下出了屋子。 原先的青色缎子换成了一件月白色锦缎,裙摆绣着玉兰,头上插了一支成色极好的翡翠簪子。 整个人瞧着明艳又淡雅。 她走到沈微落面前,下意识抬手扶了扶头上的簪子。 神色有些不安。 “落儿,这支簪子是不是太艳了些,我还是进屋换……” “很好看!”沈微落握住了刘氏的手。 神色郑重,又重复了一遍。 “很好看,衬得娘年轻了不少。娘平时就应该这么装扮,好看!” “真……真的” 沈微落重重颔首,“真的!” 原主的记忆里,刘氏总是一副青衣,神色阴郁。 永远就像一副水墨画。 意境虽说高远,也倍觉压抑。 这可能就是沈长亮去了他处的原因。 呵,男人变心的理由可真是千奇百怪! 看着刘氏,沈微落心里发酸,立即道了句“娘先等着,我去院外瞧瞧!”立即松开刘氏的手,朝院外行去。 沈微落刚行了几步,玉儿从外面奔了进来。 泫然欲泣。 沈微落心里咯噔一声,立即拉住了她。 “怎么了” 玉儿看了一眼刘氏,压低了声音。 “老爷刚从老夫人那里出来,汪姨娘就……就将人请走了,说是三少爷写了一首诗,想念给老爷听……” 玉儿越说越低,到最后直接没有了声音。 可这不妨碍被身后立着的敏感的刘氏听见。 她站在原地,怔怔地瞅着院门,一动不动。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迎春苑传来一阵琴音。 曲调婉转,欲语还休! 沈微落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在心里问候汪氏的祖宗。 人家年轻柔美,儿子活泼可爱。 刘氏斗不过她! 自己还是一个女儿家,原主内心生出的内疚让沈微落一时间无所适从。 她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只见刘氏缓缓抬手,抽出发髻上的簪子。 转身进了屋子,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沈微落倍觉压抑,逃也似的出了玉兰苑。 经过迎春苑时,她站住了步子。 院墙上的迎春花,瀑布似的倾斜而下,极为热烈。 和院中的主人给人的感觉一模一样。 三爷沈长亮已过而立之年,没有哪个男人不贪恋这样的年轻。 男人啊,呵! 沈微落回到落霞阁,刘嬷嬷迎出来,神色吃惊。 “小姐怎么不多待会儿,您已经好多日没见到夫人了” “娘累了,我就回来了!” 沈微落撂下一句话,进了屋子。 刘嬷嬷拦住春花,询问了几句,长叹一声,跟了进去。 沈微落已经斜倚在榻上,望着轩窗愣神。 刘嬷嬷斟酌片刻,轻轻上前,“小姐,照老奴看……” “嬷嬷,你知道三……爹爹他喜欢什么吗” 沈微落打断了刘嬷嬷,倏地坐起身。 她哪怕为了原主,她也要做些什么。 刘氏既然放不下,那自己就帮帮她! 第10章 地主家的傻儿子 “小姐,您怎么打听老爷……” 刘嬷嬷话说一半,才明白过来,脸上瞬间笑出了褶子。 上前一步,满脸笑意。 “小姐也知道,老爷的喜好,一直在变。 夫人过门的时候,老爷最喜欢画玉兰,说夫人有玉兰的清贵之姿,院子里栽植了玉兰树,还将院名改成玉兰苑…… 这几年老爷又喜欢上了迎春花,说迎春花热闹、喜庆,依老奴看,老爷喜欢的不是迎春花,而是像迎春花一样的人!” 这几日,听说又喜欢上了遛鸟,每日早起,都要去昆明湖边遛鸟!” “养了什么鸟,嬷嬷知道吗” “老奴远远瞧见过一次,羽毛很漂亮,对了,还会学人说话呢!” 沈微落大致已经清楚,沈长亮养的八成是只鹦鹉。 既然决定帮助刘氏,那就越快越好。 她要先去京城最大的花鸟市场——西仓转转。 淘一只漂亮的鹦鹉,养在玉兰苑,沈长亮迟早会被吸引过去。 次日一大早,沈微落禀明了沈老夫人,刚出府门,远远行来一辆马车。 马车两侧彩穗飞扬。 恣意极了。 沈微落素手搭在眉头,搭成一把小扇,笑盈盈瞅着马车越来越近。 没到府门口,车帘就被掀开,露出两颗脑袋。 其中一个是护国公府嫡出大小姐苏柒影。 她一身红色骑装,发髻束至脑后,扎了个高马尾。 发间系着铃铛,稍有动作,铃铛叮铃作响,恣意极了。 一双杏眼滴溜溜直转,待看见台阶上的沈微落,瞬间笑眯了眼。 不等马车停稳她就跳下马车,三两步奔了过来,喜滋滋拉住沈微落的手。 “落妹妹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告诉我一声,亏我还把你当知己! 哦,对了,听说你病了,好些了没哪里痛” 说着,苏柒影下意识去摸沈微落的额头。 沈微落自知避不过,坦然受了她一把掌。 ——这丫头天生到底吃了什么,力气这么大! 身侧的春花见自家小姐额头上红了一片,瞬间紧张起来。 ——苏小姐啊,你可是个姑娘家,温柔,温柔点,好吗 瞧瞧我家小姐,水做的肌肤瞬间红了一大片。 她可倾国倾城,一旦破了相,可怎么得了! 苏柒影也发现了沈微落额头,面有愧意。 “哎呀,我这破手,你怎么不知道躲着点呢” 沈微落:“……”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去躲一个练武奇才,怎么躲 想起重生文里,沈微落死后,苏柒影想尽一切法子去杀吴雍,一心为她报仇,沈微落心头一暖。 作者还不算太偏心,至少给她这个炮灰女配,安排了一个真心朋友…… 沈微落摇了摇头,“是我太弱,不是苏姐姐的错!对了,你们怎么来了” 苏柒影用嘴呶了一声,“是苏钊,他在街上遇见你府上的管家,才知道的!” 苏钊此时才钻出马车,正小心翼翼踩着马凳下车。 听见姐姐提到自己名字,抬首朝沈微落绽了个大大的笑容。 “沈姐姐,你又变美了!” 沈微落在心里骂了句“小屁孩”,面上露出了笑意。 不论是在现代,还是在古代,她都喜欢被夸奖。 她对“彩虹屁”的抵抗力几乎为零。 苏钊终于下得马车,乐颠颠跑了过来。 “沈姐姐,你要出去吗” 沈微落点了点头,“我正打算去西仓!” “西仓我太熟了,我带你去!” 话落,苏钊殷切地看着苏柒影,“大姐要是忙的话,不用……” “啪!” 苏柒影一巴掌落在苏钊脑袋上,震得苏钊麻杆儿似的身板晃了晃,才堪堪站稳。 “别想支开我,一起去!” 话落,苏柒影转身上了沈微落的马车。 “我也要坐沈姐姐的马车!” 苏钊顾不上脑袋痛,手脚并用爬上马车。 比方才下马车的速度不知道快了多少。 沈微落笑着摇摇头,最后一个上了马车。 刚坐定,身下的马车就缓缓启动。 苏柒影顺手拿起手边小几上的点心,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苏钊眼巴巴瞧着,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看向沈微落,满眼可怜。 “沈姐姐,让我也尝一口!” “吃!” 苏钊一听,喜滋滋伸出手,苏柒影一把夺过盘子,当着众人的面,将每个点心都咬了一口。 看着苏钊,满眼挑衅。 ——小样儿,还治不了你! 苏钊贪吃,对什么都馋,却有一点,从来不吃别人吃过的东西。 苏钊一张娃娃脸皱成了苦瓜,欲哭无泪。 一看就被姐姐坑惯了。 护国公府世代子孙学武从军,镇守边关。 到了苏柒影这一代,苏柒影虽然是个女儿家,但却是个武学奇才,深得护国公苏旭疼爱。 唯一的嫡孙苏钊却不爱武学,对吃食和吟诗情有独钟。 差点儿将苏旭气了个半死。 府里对其恨铁不成钢。 久而久之,就形成了苏柒影“跋扈”的性子。 时时处处都在坑弟! 沈微落有些心疼苏钊,俯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苏钊瞬间阴雨转晴,看着自家姐姐,难得大方道: “大姐,慢点儿吃,马车上没水,小心噎着!” “要你管!” 苏柒影白了苏钊一眼,吃得更欢了。 因为苏家姐弟在,时间过得飞快,眨眼间就到了西仓。 沈微落下了马车,苏钊自觉当起了向导,领着她们拐进了巷子。 西仓原先是长安城一处屯粮的仓库,粮仓挪走后,这里变成了花鸟街市。 进入巷子,鸟叫声、小贩叫卖声,和着花香、饭食香飘来,满满的烟火气。 沈微落仿佛走进了现代的杂货大市场,一时间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恍惚感。 她跟着苏钊左转右拐,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在一个摊子前停了下来。 眼前的鸟笼一字排开,里面各色鸟儿在笼子里上蹿下跳,声音动听极了。 好似进了深林,百鸟争鸣! 沈微落一眼看中了左手边一只鹦鹉。 那只鹦鹉眼睛四周有一圈红色羽毛,滑稽,又可爱。 商贩立即候着腰上前,拎起了鸟笼。 “小姐,这只鹦鹉叫赤焰,好些人都喜欢,但价格给得太低,才迟迟没卖!” “多少银子” 商贩伸出了三个手指头,“三十两银子!” “十两,我不会再加了!” 沈微落斩钉截铁道。 “不行,那样小民会亏死的!您不知道这鸟儿嘴巴可刁着呢,光吃食就得好几两银子!” 苏钊听得直点头,伸手到怀里掏银子。 “三十就三十,难得沈姐姐喜欢……” 唉,财主家的傻儿子! 沈微落一把拽住苏钊就走,“不要了,我们去下一家!” “哎,小姐请留步,十两就十两!” 小贩立即追了上来。 沈微落面上一喜,这才缓缓转过身。 商贩一边拾掇鸟笼,一边打量着沈微落。 心里纳闷极了。 一个小小的闺阁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就知道讨价还价呢 第11章 大周普信男 沈微落接过鸟笼,逗弄了片刻,转身递给春花。 肚子此时叫起来。 早上为了早些出门,她只匆匆吃了几口早膳。 春花为她准备的点心,也全部进了苏柒影姐弟的肚子。 按照她在现代的消化的速度,能捱到现在,简直是个奇迹! 不等她开口,苏钊摸着肚子,四处观望。 “饿了,快快,用膳去!” 苏柒影瞥了他一眼。 “这里到处都是鸟粪,你能吃得下” 话落,她拉着沈微落的胳膊朝巷外走。 “沈妹妹,跟我走,我知道一家酒楼,里面新近推出的箭骨汤简直天下一绝!” 苏钊小跑着凑上来,极力点头。 “大姐姐说的极是,要不是每次顾及什么劳什子形象,我一个人都能喝三四碗……” 第一次见他们兄妹俩没有互掐,沈微落瞬间来了兴致。 “成,那我们就去那家,今日难得遇到,说好了,今日我做东!” 兄妹俩相视一笑,满眼狡黠,“成,听你的!” 当马车停在朱雀街三层酒楼门口,沈微落望着“樊楼”两个烫金大字,就知道自己话说得太早了! 矗立在她面前的可是大周最大的酒楼,随随便便一顿饭,都在百两银子往上。 而她那点儿家底,压根儿吃不了几顿…… 看来,她以后要想方设法赚点儿银子了! 古往今来,有银子在身,绝对不是坏事! 他们刚下马车,立时就有店小二上前,吩咐小厮将马车挪到别处,腾出位置。 沈微落看向楼内,只见影影绰绰,人来人往。 好不热闹! 苏柒影也发现了,拉着沈微落的手就往里面走。 “沈妹妹快点儿,迟了雅间就没了!” 沈微落一只脚刚迈过门槛,楼内随之一静。 所有人齐齐望了过来。 满眼惊艳! 下一刻,众人嘴角一撇,看向里面,神色意味不明! 人群自觉让开一条道。 一道颀长的身影走了出来。 只一眼,沈微落倒抽一口冷气。 呵…… 竟然是他! 户部尚书独子吴雍! 原主送荷包的那位! 只见他一身白衣,摇着手里的折扇,眸子里带着嫌弃。 好似正面对的,是个不小的麻烦! 他身侧的红衣公子满眼怒火,“啪”一声合上手里的折扇,上前一步,瞪着沈微落。 “我说沈三小姐,‘礼数’二字,你到底懂不懂好歹你还是侯府小姐,怎么能追到这里来” 苏柒影瞬间挡在沈微落面前。 柳眉一横。 “放你娘的狗屁,出来个能说人话的,什么叫‘追到这里来’要脸不,樊楼是你家的” 众人满眼鄙夷,却没有一个敢出声。 看不惯苏柒影满嘴脏话,却又碍于她家地位不敢呵斥她。 众人那种看不惯、又干不掉的憋屈让沈微落心头暗爽。 她第一次觉得权势的可爱之处! 罢了,和这群狗吠个什么劲儿! 沈微落拉了下苏柒影的袖子,打算换一家用膳。 刚转身,一道男声叫住了她。 “沈小姐!” 说话的是吴雍。 他从人群里走了出来,摇着折扇。 眉眼不屑中带着玩味。 “在下知道沈小姐的心意,平日里在下已经很慎重,有沈小姐的场合在下能避则避,如果还让沈小姐误会,在下向沈小姐赔罪。 可今日你不该追到这里,樊楼有贵客,在下费了好大工夫才请来他赴宴,不能有失!” 至于你的心意,在下今日当众重申一遍,在下无福,小姐错爱!” 沈微落脚下步子一顿。 眸子含冰!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古代竟然也不缺普信男! 今日还让她遇上了! 苏柒影已经炸毛,转身一把抽出腰里的鞭子。 “我说吴公子,你出门前都不照照镜子吗你的自以为是,是衣裳给你的,还是天生自带的 本姑娘还要说多少遍,我们过来用膳,用膳,听不懂吗一边儿去,看见你都倒胃口!” 吴雍哪里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哗”一声合上手里的折扇。 站在原处一动不动。 眸子里冒着火。 沈微落顿时觉得解气。 她今日还就不走了! 沈微落笑盈盈上前,挽住苏柒影的手腕。 “沈姐姐,我们上楼去,楼下不干净!”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 “说什么呢” “侯府有女如此,简直是个笑话!” “倾国倾城在下真没看出来,只瞧出‘粗俗’!” 苏钊一把搡开挡道的男子,率先走在前面,为她们开路。 几人上得二楼。 沈微落甫一抬首,一道如玉的身影站在前方。 御风而立,闲闲摇着手里的折扇。 面上带着淡淡的笑。 温润如玉! 骆其非! 他怎么在这里 沈微落透过珠帘,扫了眼里面,心里瞬间明了。 原来吴雍嘴里的贵客,是胡承潜和骆其非。 楼下世家公子的奚落、嘲笑隐隐传了上来。 显然他方才将楼下发生的一切,看了个一清二楚。 反观他的眸子,却没有任何情绪。 这倒让沈微落有些意外。 要知道,世上没有几个人对某个人的看法,不会受外界的影响。 更何况他还撞见她这么难堪的一幕! 沈微落压下心头的情绪,上前行礼。 “小女见过骆公子!” 骆其非笑着躬身还礼。 他直起腰身,静静看着一侧的苏柒影姐弟。 沈微落才后知后觉,还没有为他们引荐。 转过身,只一眼,她差点儿笑出声。 此时的苏柒影,一副小女儿姿态,一双杏眼笑成了月牙状。 脸颊绯红。 神色痴傻。 沈微落心中一叹,骆其非又多了一个小迷妹。 骆其非见惯不怪,冲沈微落淡淡一笑。 “荆桃谷偶遇,沈小姐许了胡兄美酒,胡兄可是一直惦记着呢!” “相请不如偶遇,沈小姐不如今日请我们!” 胡承潜不知何时走了出来,朗声道。 他向来声音洪亮,只一句就引起了楼下的注意。 众人才反应过来,贵客早就到了! 以吴雍为首的世家子弟又惊又喜,忙不迭提衣持扇朝楼上奔来。 待看清沈微落就站在两位名士面前,一众世家公子瞬间变了脸。 沈微落恶心他们可以,若恶心他们心中的大神,那就别怪他们不客气! 红衣男子率先出列。 瞪着沈微落,咬牙切齿道: “沈小姐自重,速速离开,别污了老师的清誉!” 吴雍也站了出来。 “沈小姐,你待在下的心,在下心领,恕难回应一二。可你不能因此心生不满,前来打扰老师。 如此就是与天下学子为敌,沈小姐请自重!” 一众学子满眼鄙视,如果不是因为厌恶她而不屑于动手,他们早就上前,将她一把搡出去了。 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令人反胃! 第12章 大周干饭人 胡承潜眸子扫过众人,面色不虞。 唯独对沈微落一行,带着和气。 他手一伸,笑着道: “不知道沈小姐今日得空请入雅间吃杯清茶!” 众人见胡承潜一改往日的清高,纡尊降贵请沈微落入座,却对他们爱理不理。 孰重孰轻一目了然。 这样大的落差,瞬间让他们白了脸。 难堪极了! 只有吴雍还堪堪维持着仅有的气度。 他朝胡承潜躬身一揖,举止恭敬。 “老师,您估计有所不知,沈小姐她……” “她怎么了” 胡承潜双手抱胸,淡淡看着他。 好整以暇。 吴雍杵在原地,神色尴尬。 若说沈微落对他有意,苦追无果,因爱生恨,这才借着他请客的档儿,前来捣乱。 可站在他面前的是胡承潜,天下学子心中的神。 这样的糟心事儿说与他,只会污了他的耳朵。 可说其他,吴雍实在没有把握能赶走沈微落。 以前,他被美艳无比的沈微落苦追。 厌恶的同时,内心里却是得意的。 夜深人静时,他还在想,如果她有谢清韵一半的聪慧,他就让她进门。 做个妾室也不是不可以。 可如今被她这么一闹,他心里仅有的怜惜也化为泡影。 只怪自己以前太过心善…… 不等吴雍回答,胡承潜斜站着身子,持扇敲着额头。 “那我换句话来问,你们这么排斥沈小姐,到底所谓何事” “老师,您有所不知,”一个青衫男子朝胡承潜躬身一揖,“她行事放荡,有伤风化,无才无德!” “无才无德” 胡承潜嗤笑一声,重复着那男子说的话。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 “老师,她当众送吴兄绣着鸳鸯的荷包,落水后,还被男子抱上岸!” “此女无才善妒,闺中小姐不屑与之为友!” …… 胡承潜一记冷眼,所有的学子立即噤声。 看着面前的老师,面面相觑。 胡承潜扫了一眼众人。 话语掷地有声。 “无才无德胡某今日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告诉诸位,沈小姐这位小辈,胡某交定了! 至于诸位,还是请回!” 话一落,胡承潜转身,径直朝雅间行去。 一侧的骆其非神色如常,向沈微落作了个请的手势。 沈微落看着胡承潜的背影,胸腔犹如翻江倒海,久久不能平息。 他们与她只有一面之缘。 竟然不顾这么多世家子弟背后的势力,出言维护她。 这份果断和信任,让她喉咙发堵。 重生文里,二皇子两次利用了胡承潜一生只择一主的高洁品质,将其收为己用。 他一次次作恶,最终落下一个兵败被囚的下场。 而胡承潜替他背下了所有的骂名,一代才子,凄惨收场。 结局令人唏嘘…… 不行,她不能让他再度背上骂名。 “大人,小女今日不便,先行告退!” 沈微落出言婉拒。 胡承潜扫了吴雍等人一眼,看向沈微落。 “别怕,有胡某在,没有人再敢中伤你!” 正当沈微落还想再拒绝时,吴雍冷冷盯了她一眼,先一步上前,朝胡承潜躬身一揖。 “老师,请三思!” 语气冷硬。 胡承潜淡淡转身,打量着吴雍。 一道急促的声音适时传了进来,“请让一让,小心烫到诸位,箭骨汤来了,趁热喝才美味!” 一道浓郁的香味随着声音缓缓传了过来。 只见樊楼掌柜钱士全端着箭骨汤亲自送了来。 一侧的苏钊立时瞪圆了眼,望着箭骨汤下意识咽了下口水。 十足的大周干饭人! 沈微落感慨不已。 重生文里,苏钊可是对箭骨汤百吃不腻,还根据食材、味道、做饭时长倒推出了这道汤的做法。 只不过错了两样东西,一直没有做出一模一样的味道…… 沈微落心中一动,看向钱士全。 “掌柜的且慢!” 沈微落适时叫住了他。 她声音一起,所有人的目光悉数望了过来。 神色各异。 沈微落不为所动,直直看向钱士全。 “掌柜的,你可曾见过我” 钱士全打量了片刻,摇摇头。 “请恕在下眼拙,确实没有见过小姐!” “掌柜的,那你可在后厨,或者其他地方见过我的侍女” 钱士全看了沈微落身后的春花一眼,又摇了摇头。 沈微落没有再出声询问,转身看向箭骨汤。 “箭骨汤新近刚推出,小女没有品尝过。观其颜色,汤色浓白如乳,闻其味,香味悠长,确实是上品。 小女猜测,这道汤,以龙骨熬煮一日一夜,再加入箭鱼,熬制一日,箭鱼头骨吸收了汤汁的营养,软糯可口,有疗养功效。” 钱士全已经瞪大了眼睛。 这可是他不外传的镇店之宝。 每次烹饪,都是他一个人在小厨房,连一个打下手的都没有。 就为了防止被人偷学了去。 没想到面前这个小小女子却一眼道破,好在,她并没有说全…… “掌柜的,这些是个厨子都能瞧出来,难就难在你在汤里加了一样东西!” 声音传到楼下,一道挺拔的身影正上楼,闻之步子一顿。 身后的下人急忙抬首,只见自家主子的眸子穿过人群,正紧紧盯在那道娇小的身影上。 这头的沈微落又嗅了嗅,扬声道: “这里头还加了远朴,提鲜之外,还有助眠的功效!至于另外……” 钱士全腿一哆嗦,立马上前躬身一揖。 “这位小姐实在聪慧,全部都说中了,在下佩服。 还请小姐高抬贵手,不要再道出来,这道汤是店里的镇店之宝,在下费了好大工夫才研制出来。 店里有这么多人还要养活,还望小姐给在下一个活命的机会!” 沈微落点点头,杏眼看向所有人。 “从今往后,有关箭鱼汤的制作过程小女一句都不会再提,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钱士全连连躬身致谢,请沈微落入座。 胡承潜看着吴雍等人,神色冷凝。 “这就是你们嘴里的无才无德诸位,还是回去多读读!” “老师!”一个男子面色愤愤,“古人云,‘君子远庖厨’,所以,沈小姐用厨艺证明自己,实在肤浅!” 胡承潜直直看着那人,持扇拍打着掌心。 “你家里,谁做的饭食美味” “回老师,学生的……的娘亲!” “哦……又是谁生养了你” “学生的娘……” “好,送客!” 胡承潜撂下一句话,头也不回进了雅间。 苏柒影这才反应过来,拍掌大笑。 “哈哈哈,刘文啊刘文,你是女人生的,女人喂养大的,你还有何理由鄙视‘近庖厨’的女人 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一边儿,看你都嫌脏了我的眼!” 苏柒影一把搡开刘文,拉着沈微落朝雅间行去。 第13章 吟君一首诗,胜吃十年饭 随着沈微落朝雅间行去,身后的斥责声不绝于耳。 烦不胜烦。 突然,人群为之一静。 她下意识转身,就看见一身青色锦袍的宋云孤走上楼来。 深邃的眸子里含着冰,全身散发着冷冽。 任谁见了,都会下意识逃开。 好似与他对上一眼,自己就会被冻住一般! 吴雍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三皇子宋云孤,即使方才丢尽了面子,但户部尚书府给他的底气依旧让他站直了腰身。 他上前几步,朝宋云孤一揖。 宋云孤的眸子淡淡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吴雍的面上。 出口的话,瞬间让吴雍变了脸色。 “回去问问吴廉,王九胜送来的人好不好用” 话落,他掠过吴雍径直朝前行去。 片刻都不停留! 胡承潜、骆其非急急出了雅间,笑着将其迎了进去。 吴雍盯着他们一行的身影消失在珠帘后,冷着脸下了楼。 双手紧握成拳。 对身后传来的呼唤声置若罔闻。 雅间里。 沈微落抬首,眸子对上进门的宋云孤。 心头哀叹连连—— 冤家,路窄! 面上还要带着笑意,忙不迭地起身行礼。 等宋云孤在主位上坐定,她才紧挨着苏柒影坐在了距离宋云孤最远的地方。 胡承潜是个自来熟。 毫无形象地天南海北侃起来。 一侧的骆其非时不时补充几句,座中气氛热烈。 角落里的沈微落心头稍微放松下来,祈祷就这样持续下去最好。 最好是宋云孤忘了她的存在! 今日她要当个透明人,只管吃吃吃! 侧身夹菜时,才发现苏钊正傻兮兮望着宋云孤。 眸子里闪着光。 路上一直心心念念的箭骨汤,一口都没有喝。 沈微落喝了一碗汤,抬首,苏钊依旧傻呆呆望着聊天的三人。 她实在忍不住,俯身低声提醒他。 “赶紧喝汤,再不喝就凉了!” 苏钊将碗推到沈微落面前,无比大方。 “姐姐喝,你不知道,‘吟君一首诗,胜吃十年饭!’,关键是,我今日还见到三殿下本人了!” 沈微落:“……” 宋云孤 ——我的乖乖,你喜欢谁不好,喜欢他 没看见他满眼冰冷,浑身上下都写着“生人勿近”嘛! 你都不怕,满腔喜悦到他那里瞬间被冻住 沈微落无语,只好放弃。 看向另一侧,此时的苏柒影也不遑多让。 正瞅着骆其非,满脸傻气。 骆其非刚伸出修长的玉手,她一个热乎乎的帕子就递了上去。 还细声细语提醒他小心烫着。 像极了海底捞的服务! 他一个大男人耶! 苏柒影那份殷勤,简直没眼看! 交友不慎啊! 沈微落心里长叹一声,打算低头干饭。 胡承潜的声音适时传了来,“殿下,昨晚在下有幸听到一曲妙音,至今难以忘怀!” 妙音 沈微落抬起头,骆其非瞬间感觉到她的目光,将手里的汤碗顺手递给了胡承潜。 “胡兄,喝汤!” 胡承潜随手接过,看都没看就放在一边,又津津有味地侃起来。 “没想到,在下有生之年还能见到如此佳人……” “沈小姐!” 骆其非突然叫了声沈微落。 惹得苏柒影向她投来哀怨的目光。 胡承潜回过神,后知后觉,今日席上有女子在列。 幸好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 他脸皮一贯厚,清了清嗓子,顺着骆其非的话出声道: “沈小姐,汤有些不热了,请帮三殿下乘碗热汤来!” 乐得离开宋云孤的视线,沈微落笑着应下。 她刚起身,便收到苏柒影投来的又一记哀怨的目光。 在苏柒影眼里,她的手帕交是因为骆公子那一声呼唤,才眉开眼笑的。 沈微落:“……” 交友不慎! 足足过了一盏茶工夫,沈微落才端着托盘进了雅间。 彦青上前试了毒,便退到了一边。 ——至于盛汤,对不起,不是他的内务! 沈微落暗叹一声,只好上前给宋云孤盛汤。 “殿下,小心烫!” 沈微落将盛好汤的碗盏放在了宋云孤手边,转身又去盛粥。 她将一碗百合粥放在宋云孤面前,宋云孤的汤碗已空。 她略微迟疑,又帮宋云孤盛了一碗。 这才转身将其他粥碗一一端给众人。 苏钊终于从偶像崇拜中醒来,开始照顾自己早已饿坏了的肚子。 一勺粥入口,顿时笑眯了眼。 “沈姐姐,这是什么粥太好吃了!” “百合粥,有助眠的功效!” 胡承潜手里动作一停,望了过来。 沈微落笑着解释道: “微落方才发现三殿下和两位大人眼下都有青影,定是晚上熬夜所致,所以……” “咳咳咳……” 正在喝粥的骆其非突然咳嗽起来,面色微赧。 苏柒影连忙递过帕子,满眼着急。 胡承潜的目光从沈微落的面上,转到骆其非身上,笑得意味不明。 苏钊嘴里塞满了粥,还不忘问话。 “沈姐姐,刚才的箭鱼汤,还有现在的百合粥,我之前怎么没有发现,你厨艺这么好” 宋云孤抬首,直直盯着沈微落。 眸子里带着审视。 是啊,自己怎么会呢 沈微落在心里自嘲地问自己。 不过是小时候和爷爷奶奶相依为命,又遇上奶奶大病,卖了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才勉强治好奶奶。 病好后,她开始想法设法给两位老人做药膳。 一来满山都是药材,找寻起来方便,二来做药膳几乎不花钱,还能养好老人的身体。 是以,她几乎读遍了能寻到的所有关于药膳的书籍。 就为了两位老人健健康康的,陪她久一些。 可这小小的幸福,在吴雍他妈妈眼里,就是拖累…… 沈微落怆然一笑。 声音低沉,“生活所迫罢了!” 宋云孤深深看了她一眼,想起前世她的遭遇,难得没有出声。 骆其非想起方才楼下的一幕,又想起第一次见到她,就在荒郊野外。 看向她的眸子里带着心疼。 一个侯府嫡出小姐,到底遭遇了什么 笑容里满是苦涩! 他淡淡一笑,温声道: “多谢沈小姐的粥,味道特别好,回头在下设宴回请沈小姐……” 他的目光转向苏柒影,苏柒影立时坐直了腰身。 “还有苏小姐、苏公子,还望沈小姐不要推辞!” 苏柒影看着好友,满眼渴求,就差自己出声答应下来。 沈微落顿时哭笑不得,只好点头应下。 这顿饭,宾主尽欢! 出了樊楼,日头已经偏西。 沈微落目送宋云孤三人离去,这才转身看着苏钊姐弟。 斟酌片刻,方出声: “苏姐姐,你的人脉广,能不能帮我找个厨子,最好什么菜都能做的那种” 如今就连苏钊、苏柒影都心存疑惑,何况其他人。她得找个厨子,佯装学师,将她会厨艺的谎圆过去。 不然,以后会有数不尽的麻烦。 苏钊一听,拍着胸脯道: “沈姐姐,你找错人了,这事儿找我才对,放心,交给我,保证完成任务!” 苏柒影嫌弃地瞪了一眼苏钊,这才看向沈微落,极不情愿地点了点头。 虽然她很不想承认,但这就是事实。 苏钊的狐朋狗友数不胜数。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好友遍天下! 这头三人相谈正欢,另一头宋云孤的马车里气氛有些异样。 彦青看着自家主子,内心震惊得无以复加! 第14章 这丫头真上道 “主子,底下来报,吴雍一回府,没过一刻钟,吴府管家从角门匆匆出了府,向北行去。 属下已经派人跟着,一旦他们接头,就……” 彦青甫一抬首,便看见宋云孤端坐在坐塌上,闭上了眼睛。 呼吸清浅。 身下的马车正缓缓前进。 宋云孤的身子随着微微晃动,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 周身的凌厉减少了很多。 “主子……这是……睡着了” 这个想法一出,彦青面上绽开了笑意,满眼激动。 主子竟然这么快就睡着了! 谢天谢地! 彦青不由得想起方才宴席上的两道菜肴。 沈三小姐说过,箭骨汤和百合粥都有助眠的效果。 也许就是那两道菜肴的功劳…… 以前三殿下也浅眠,但在极静的环境里,夜里能睡上两个时辰。 自从正月底主子一人出京,归来后就变了。 一改往日的消沉,整个人雷厉风行,却也更为冷冽。 身边人都有些怵他。 他事务越来越繁忙,入睡变得特别艰难。 昨日夜里,彦青见主子房里熄了灯,才回屋,刚眯着不到半个时辰,就被彦禾摇醒。 三殿下房里又重新点亮了灯。 此后,直至天亮,再也没有熄灭过。 没想到入睡困难的主子,这会子能在马车上睡着。 彦青想起那两道菜肴,眸子里越来越亮。 好似一个浮水之人伸手抓到了救命稻草! 他强压着内心的激动,正打算吩咐小厮驾车慢些。 车轮突然磕到石头,车身一晃,宋云孤缓缓睁开了眸子。 彦青狠狠瞪了一眼小厮,只觉惋惜。 主子只睡了短短一盏茶工夫! 再长点儿就好了! 另一边,沈微落和苏柒影姐弟分开后,带着买来的鹦鹉直接回府。 跨入玉兰苑时,日头还没有落山。 余晖为紫色的玉兰花骨朵镀了一圈金边,很是耀眼。 整个玉兰苑却不见一个人影。 除了两棵玉兰树,整个院落一片死寂。 沈微落看了一眼春花。 春花会意,清了清嗓子,拔高声音喊道,“人呢三小姐来了!” 过了半响,丫鬟玉儿才从后院跑了出来,急忙俯身行礼。 三夫人刘氏被盛嬷嬷搀扶着出了屋门,第一眼就看见沈微落手里提着的鸟笼。 鸟笼被黑布罩着,什么都瞧不见。 鸟儿的鸣叫声透过黑布传了出来,婉转动听。 沈微落紧走几步上前行礼,将手里的笼子递给身后的春花。 随手掀开了黑布。 一只漂亮、欢快的鹦鹉出现在众人面前。 刘氏满眼不可置信。 “落儿,你在哪里买来的真漂亮!” “母亲喜欢就成,女儿送来玉兰苑,让母亲听听声儿,高兴高兴!” “它叫什么名儿” “赤焰!” 沈微落俯身指着鹦鹉眼睛周围的红羽给刘氏看。 盛嬷嬷站在一侧,目光从沈微落的面上,转到刘氏的身上,瞬间明了。 她面带笑容,对沈微落赞道: “三小姐真孝顺,知道买只鸟儿逗夫人开心!” 刘氏神色微动,“落儿长大了!” 沈微落看了眼刘氏身上的青衫,灵机一动,笑着出声: “娘,那养鸟的人可是千叮嘱万叮嘱,饲养鸟儿的主人,要穿得喜庆些,不然这只鸟儿可能……会得病!” “得病” 刘氏满眼不解。 沈微落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对啊,那人说,上一只鸟,就是因为主人照顾不周,没过几天,鸟儿就拔光了自己的羽毛,生生痛死了!” 沈微落转身看向春花。 “春花,你也听见了对不对你入府之前,走街串巷,肯定也是见过听过的!” “啊对……” 春花忙不迭点头。 告诉众人,也告诉自己。 她总算看明白了。 病好后的小姐,主意越来越大,说辞也是一套一套的。 从孝敬老夫人,到收拾二房母女,再到如今孝顺夫人,思路清晰,动作利落,一次都没有错过。 以前骄纵、脆弱的三小姐彻底不见了。 如今的三小姐,理智,温和! 她更喜欢了! 而她,除了信小姐,什么都不用考虑…… 沈微落投给春花一道赞赏的目光。 ——这丫头,真上道! 盛嬷嬷也是人精,在脑中转了一圈,就明白了沈微落的打算。 她看向刘氏,满眼郑重。 “可别说,老奴就想起来这么一桩事儿,当时那府里还出了官司。夫人,您常年吃斋,又给老爷祈福,千万要善待这只鸟儿!” 一听事关三爷,刘氏瞬间紧张起来。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吩咐兰儿赶紧扶她进屋换衣衫。 目送刘氏的身影消失在屋门口。 沈微落满眼含笑,同玉儿细细交代了饲养的注意事项。 又拉了盛嬷嬷来到玉兰树下,低语了好一阵。 直到盛嬷嬷眉开眼笑,同沈微落深深一礼,“老奴都记住了,三小姐有心了!” 沈微落才笑着颔首,同春花出了玉兰苑。 此时夕阳已经没入山林。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主仆俩刚走到湖边,一道瘦小的身影飞似的朝青松院跑去。 “春花,那背影瞧着像松儿,你瞅瞅像不像” 沈微落指着那道身影,询问春花。 “就是松儿,整个府里就数他最瘦,远远瞧去,跟一根麻杆儿似的,我们在背后都叫他瘦猴儿!” 春花看着远去的背影,打趣道。 松儿回来了,难道…… 沈微落脑海中浮上那道挺拔的背影,心头一暖。 重生文里,这是沈微落两世里唯一感受过的仅有的温暖。 她的心绪有些激动。 几个丫鬟步履匆匆,端着吃食向恩荣院行去。 今日的晚膳显然比平日要早些。 沈微落看了一眼春花,“去问问!” 春花小跑着上前,逮住一个丫鬟,询问了几句,回来时,满眼笑意。 “小姐,老太爷和大少爷回来了!” 真是大哥哥回来了! 沈微落心头一喜,落霞阁都没回,直接拐向恩荣院的方向。 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 到最后,她直接提起裙摆跑了起来。 眼瞧着恩荣院越来越近,沈微落的喜悦也越来越盛。 “跑那么快做什么小心摔倒!” 一道男声突然在身后响起。 沈微落突然停步,急忙转身。 因为太急,青丝和衣裙在春风里旋着圈儿。 绝美的面上带着红晕,眼里闪着星子。 仙女下凡也不过如此! 宋清远面带笑意,如此想着。 他一身青衫,从道旁的亭子里缓缓走了出来…… 第15章 书中人眼中的大周 “大哥哥!” 沈微落蝴蝶似的飞了过去。 宋清远立即伸手扶住了她,在她头上落下一记李子。 “慢点儿,小时候摔了多少次,怎么还是这般毛躁!” 沈微落傻笑着,眼圈微红。 她惊讶原主对宋清远感情这般深厚的同时,也被宋清远宠溺的眸子震在原地。 哥哥啊! 现代孤苦伶仃的她,竟然在古代感受到了兄长的宠爱。 这份感觉实在太过特别,让她好半天缓不过神来。 宋清远并不知道沈微落此时的想法,将她扶正,端详了片刻。 神色担忧。 “听说祖母罚你去了庄子,你还染了病,瘦了很多……哥哥紧赶慢赶,今日才赶到,还是让你受委屈了!” 沈微落眼圈一红,喉咙堵得难受,急忙撇过头,隐去了眼中的泪意。 转过身的她,又是一副嬉笑模样。 “哥哥,我很好,祖母如今待我可好了,不信你问春花!” 一侧的春花忙不迭点头。 “大少爷放心,老夫人待小姐很好!” 沈清远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老夫人对沈微落的严苛,他见了好多次。 明里暗里帮她化解了很多。 如今听下人回报,老夫人对沈微落很好,他实在想象不出来。 难道真如下人传来的那样,三妹妹变了很多。 如果是这样,那最好不过! “进去,我们给祖父请安!” 宋清远牵着沈微落,刚走了一步,忍不住转身叮嘱道: “落儿,不要怕,祖父……祖父很慈祥的!” 沈微落心头酸涩,郑重点了点头。 两人一同进了内室。 沈微落第一眼就看见一个白须老者坐在上首。 正嗒嗒抽着烟斗。 大夫人李氏一身淡紫色衣裙,正站在沈老夫人下首回话。 沈微萱坐在下首椅子上,神色有些紧张。 看见宋清远走进来,神色一松,面上绽开了笑意。 甜甜唤了声“大哥哥”,目光转到一侧的沈微落面上,瞬间冷了脸。 沈微落恍然无觉,随着宋清远朝老太爷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举止有度,端庄得体。 沈老太爷难得看了一眼沈微落,颔首不语。 众人落座,大夫人李氏转身,满眼笑意看着自己儿子。 “远儿出趟远门,怎么没有给弟弟妹妹们带礼物” “回母亲,孩儿带了!”宋清远起身,恭敬回道,“已经吩咐松儿去取了!” 李氏听了,满意地点点头。 看见丫鬟在屏风外候着,李氏请示完沈老夫人,便转至小厅,吩咐下人布菜去了。 沈微落的目光一直停留在李氏身上,听见沈老夫人的说话声,才收回目光。 沈老夫人将宋清远拉到身边,挨着自己坐了,满眼慈和。 “清儿,这次随你祖父出去,吃了不少苦” “回祖母!不苦,孙儿跟着祖父增长了见识,学了不少东西呢!” 宋清远看向沈微落、沈微萱,“若有机会,妹妹们也应该出去走走,女儿家视野开阔了,见识也会不一样!” 沈老夫人淡淡笑着,并没有接话。 看见一个瘦小小厮捧着大小盒子躬身走了进来,沈老夫人笑着出声: “让我也瞧瞧,清儿都买了些什么” 沈清远起身,接过最上面的盒子,径直朝沈老夫人行去。 他打开盒子,沈老夫人只一眼,神色一怔,而后笑眯了眼。 只见素雅的丝绒帕子上躺着一个手串。 手串上串了十八颗沉香珠子,每颗珠子都雕刻了一朵莲花。 精美绝伦。 足以看出送礼之人用心之深。 沈老太爷住了动作,看了一眼宋清远。 “白日赶路,夜里夜深多时都不睡,最后才知道,他在雕刻手串!” 沈老夫人拉起了宋清远的手,满眼心疼。 “我的孙儿受苦了!你对祖母的心,祖母明白,以后可不能仗着年轻,废寝忘食,身子可不是铁打的,一定要爱惜!” “孙儿记下了,以后绝不会忘记!” 宋清远又拿起一个大些的盒子,走向沈微萱。 沈微萱立即站起身,神色欣喜。 “二妹妹,这套头面是你喜欢的颜色,哥哥买了来,你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沈微萱谢过,急忙打开盒子。 钗环,耳坠,胭脂,整整一套,应有尽有! 做工精细,成色明艳。 这一套头面,少说也需要千两银子。 沈微萱前几日被沈老夫人训斥,连着收到两份大礼,心头的气闷早已烟消云散。 她看了眼最后一个小盒子,比自己的小了不知不少。 想也不用想,那个小盒子是给沈微落的。 立时得意起来, 沈微萱强忍着讥讽之色,扫了一眼沈微落。 “大哥哥,三妹妹的呢,她可一直等着呢!” 宋清远将最后一个盒子当众打开,取出一本书册。 只见书面有些发黄,页面也有破损的痕迹。 沈清远上前,双手递给沈微落。 眸子里带着笑。 “这本游记是孤本,好不容易淘了来,送给三妹妹!” 沈微落心头大喜。 游记啊! 她迫切想知道重生文作者笔下的大周,和书中人物眼里的大周有什么不同。 沈微落谢过,当着宋清远的面,急忙翻开书册。 只翻了几页,就被其中的趣闻吸引了进去。 宋清远问话,她头都没抬,胡乱应了声。 换来一阵轻笑。 沈老夫人笑她道: “三丫头,你大哥哥问你喜不喜欢,你回答‘可以’,你说说,你这‘可以’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沈微落这才反应过来,不舍地合上了书册。 “祖母,大哥哥送我的游记实在太好看了,就跟我亲历过一样,忍不住一直读下去呢!” 宋清远看了一眼宋老太爷,趁机道: “看来三妹妹确实变了很多,如今这么好学,是该好好去学里正正经经学些东西!” “三丫头温顺知礼了许多!” 沈老夫人难得当着众人的面称赞她。 沈老太爷透过氤氲的烟雾,看向下首那个安静的孩子,久久没有出声。 一侧的沈微萱心里泛着酸水,极其不爽。 扫了一眼松儿空着的手,立即扯开了话题。 “大哥哥,怎么没有大姐姐的” “已经送到她院子里去了,是一套文房四宝!” 沈微萱深以为然,“大哥哥送对了,大姐姐满腹才学,文房四宝再合适不过。” 想到什么,沈微萱满眼兴味。 “我听说胡大人进京了,大姐姐自小就崇拜胡大人,不知道这次大姐姐有没有机会见到他” 沈微落心下一凛,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书册。 重生文里,两世,沈微芷都拜胡承潜为师。 坐实了她才女的名号,深受皇后看重。 即使后来永宁侯府被抄,皇后都极力保住了沈微芷。 而她,冷眼旁观自己的老师在厄运里挣扎! 如果这一次,沈微芷也重生了。 那她做的第一件事,定会拜胡承潜为师! 宋清远突然出声: “听说陛下明日设宴,宣老师入宫赴宴,芷儿就在宫里,八成能遇到!” 沈微落心头一沉,死死攥紧了手里的书册…… 第16章 人设莫非弄错了? 沈微落怎么用的晚膳,回的落霞阁,一点儿都没有印象。 整晚上,她脑海里只有一件事儿—— 沈微芷明晚会见到胡承潜。 重生文里两世都发生过的一幕,即将上演。 想起胡承潜对她的看重,沈微落倍觉沉重。 她不能让两世的悲剧再次重演。 可如今,她能商量的也只有宋云孤一个。 有能力阻止这件事儿发生的,也只有他一人。 她怎么联系上宋云孤 这一夜,沈微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次日一大早,她请示完沈老夫人,借故出了府门。 刚转过街角,就遇上骑马而来的彦青。 彦青惊诧的同时,当即调转马头,请她去三王府。 原来,昨晚上回府后,彦青特意吩咐底下人去樊楼打包了箭骨汤。 还让掌柜的做了份百合粥。 晚膳时分,宋云孤只喝了几口汤。 那份百合粥,只淡淡扫了一眼,连勺子都没有拿起来。 整整一夜,屋里的灯都没有熄灭。 捱至天亮,彦青再也等不下去,这才自作主张前来寻沈微落。 不想沈微落也正打算去王府,彦青心头大喜,忙不迭调转马头,在前面带路。 沈微落下了马车,独留春花在外等候,随着彦青径直跨入王府大门。 她不动声色打量着四处。 目之所及,雕梁画栋,亭台楼阁,小桥流水,长廊曲桥。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目睹王府的肃穆、庄严。 比起电视剧里的富丽堂皇,眼前的王府肃穆、气派得多。 一路上见到的下人悉数低头干活。 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除了鸟儿的呢喃声,整个王府静得可怕。 不知道走了多久,沈微落随着彦青拐进一座院落。 院子里栽满青竹,一旁的假山上矗立着八角亭。 房屋掩映在竹林中。 彦青脚步不停,穿过一片荆桃林,拐向一栋两层小楼,在门口停了下来。 示意沈微落在此等候,只他一人进了屋子。 沈微落看着眼前的荆桃林和竹林一红一绿,相映成趣。 心头暗暗吃惊。 一向冷傲的宋云孤,竟然命人在院子里栽植了这么多荆桃。 实在看不出来他还有这样的喜好。 难道这就是他迎接胡承潜,选在荆桃谷的原因 沈微落还没有想明白,帘子一动,彦青走了出来,道了句“沈小姐请随属下走!”便转向另一侧的屋舍。 宋云孤不打算见她 沈微落心头发沉。 紧走几步,追上了彦青。 “彦侍卫,不知道三殿下此时有没有空儿,我有事……” “三小姐,主子熬了一夜,还没有用早膳,麻烦沈小姐替主子做些吃食!” 做饭! 意思是能见到他了 如此一想,沈微落顿时喜笑颜开,“没问题,只是,不知道三殿下喜欢吃什么” “清淡点儿就可以,对了,您昨日做的百合粥,主子就很喜欢!” 沈微落:“……” 好! 沈微落点点头,一头钻进了厨房。 两个厨娘看见沈微落,立即迎上前来,讨好地询问沈微落做什么吃食。 做什么吃食 你们主子没说啊! 沈微落心头发苦。 她的眸子扫过案上码得整整齐齐的菜肴,心头吃惊。 真不亏是王府,如今倒春寒,青菜稀缺的很,王府厨房竟然有这么多种。 她的目光掠过猪肉时,瞬间有了主意。 吩咐一个厨娘找些罗汉果,安排另一个开始生火,烧水。 沈微落自觉拿起一侧的围裙系在了腰上…… 半个时辰后,厨房里飘出了一阵阵香味。 站在屋外的彦青心头一喜,转过身,就看见沈微落端着托盘走了出来。 身后的两个厨娘满眼震惊。 沈微落随着彦青又回到小楼,一只脚刚迈入,整个人就惊在原地。 眼前的屋子里摆满了书架,书架上摞满了书籍。 靠窗放了一张书桌,旁边置了一张美人榻。 窗子紧闭,屋子有些灰暗。 宋云孤面向里倚在榻上,一动不动。 如墨的黑发打散,瀑布一般倾斜而下。 沈微落这个脱发脱得怀疑人生的现代人,对宋云孤的黑发说不出的羡慕嫉妒恨。 这可是古代啊,连一瓶高端的洗发水都没有。 他的头发到底是如何保养的 不等沈微落思索明白,彦青上前一步,冲榻上一揖,低声回禀: “主子,沈小姐将早膳做好了!” 宋云孤这才坐起来,伸出手。 沈微落立即上前,将碗盏递了过去。 彦青自觉退到了门外,不忘关上屋门。 哎哎哎,这算什么事儿! 沈微落满心无语。 宋云孤吃了一口,住了勺子,抬首定定瞅着沈微落。 “粥里放了什么” 声音沙哑,低沉。 沈微落立即回道:“回禀殿下,小女在粥里加了罗汉果,听彦侍卫说您一夜未睡,我想您嗓子肯定不舒服。 不过您放心,我没放多少,对粥的味道影响不大!” 宋云孤没再询问,慢条斯理用起膳来。 沈微落站在原地,一时无事,抬首打量起四周。 目光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榻上的宋云孤身上。 熬夜的缘故,宋云孤眼下有些青影。 但丝毫不影响他的俊朗。 较之骆其非的飘逸,宋清远的温润,宋云孤就孤冷得多。 也最为俊美! 犹如高山之巅的苍鹰,孤傲,冷冽。 给人无穷力量的同时,也给人无边的距离感。 能欣赏他之人,也必定是一个站在高山之巅的人! 这恐怕就是苏柒影这个爱美之人,只看到骆其非,而没有看到宋云孤的原因…… “咳!” 宋云孤一声清咳,沈微落堪堪回神,这才发现宋云孤已经放下了碗盏。 扫了她一眼,面色不虞。 沈微落神色一紧。 呀,她怎么忘了,面前这尊神,哪能这般肆无忌惮去打量! 她立即上前,“殿下还要吗小女去……” “不用!” 宋云孤掠过她,走向书案。 他顺手拿起毛笔,俯身疾书起来。 沈微落杵在原地,正思索着要不要退出去。 宋云孤唤了声“彦青”,屋门“吱咛”一声,彦青下一刻就出现在门口。 他将手里的纸张对叠了两下,递给彦青,“拿给他!” 彦青躬身接过,匆匆出了屋子,再次拉上了屋门。 沈微落:“……” 已经经过一次,她已经很淡定了。 幸亏她是现代人,如果是古代女子,男女独处一室,这会子早不知害怕成什么样儿了! 这一刻,她着实怀疑,作者将彦青的人设弄错了。 一个古代人,怕不是设置成了现代人的人设 第17章 什么癖好啊这是? 搁下笔,宋云孤走向美人榻。 一掀衣摆,直接斜倚在榻上。 一手撑着后颈,一腿闲闲搭在榻沿儿上。 越发显得双腿修长、笔直。 啧啧,这颜值,这身材,这地位,放在现代,就是妥妥的钻石王老五啊。 简直是权贵、明星、老总集于一身。 试问现代人,能有几个男人有这样的优势…… 宋云孤发现沈微落又走神,眉头一皱,顺手抄起手边的书册扔了过来。 沈微落见飞来一物,下意识伸手,堪堪接住,才发现是一本书册。 什么意思 “念!” 话落,宋云孤径直闭上了眼睛。 让她给他念书 什么癖好啊这是! 算了,小命还攥在人家手里,此时还有求于人家,乖乖奉命才是上策! 沈微落做好心里建设,便翻开书。 原来是本杂记。 幸好她这几日恶补繁体字,古代的书籍连蒙带猜,也能认个八九不离十。 于是她清了清嗓子,开始读起来。 书里讲的是大周一个州县的风物。 里面的见闻和名人轶事,沈微落从来没有听说过。 只翻了几页,她就兴趣顿生。 读着读着,早将起先的不自在忘了个干干净净。 此时的她,好似正在现代温暖的教室里,拿着书本给孩子们讲故事。 声音轻重缓急,抑扬顿挫,随着她悦耳的音色读出来,着实引人入胜。 彦青交代完事情,急忙赶了回来。 穿过荆桃林,屋里读书的声音隐隐传了出来,他不由得放轻了步子。 神色有些动容。 这声音……实在太像了! 好似此时此刻,屋内的主子还是个孩童,而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变。 这些年的苦楚,不过是一个梦! 梦醒了,一切都会过去…… 屋内,沈微落声音没停,一页页翻过去,不知不觉,一本书册翻了大半。 日头渐渐钻出山巅,照亮了万物。 屋内的光线亮堂了不少。 一层薄薄的晨辉透过窗缝撒在宋云孤的身上。 笼在他周身的冷冽好似被暖化了一般。 整个人睡在光里,侧颜如刀刻般完美,双眼紧闭,肤色白皙。 撑在一侧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整个人说不出的清俊、出尘! 沈微落被一个生字卡住,皱眉琢磨半天,也没有认出来。 甫一抬首,不期然撞见这一幕。 她瞬间呆在原地。 心里感慨万千—— 一个男人怎么可以美成这样! 幸亏他是一个冷面王爷,常年冷着一张脸,平常人实在是吃不消。 否则,不说男子,女子和他站在一起,都会自惭形秽。 人人夸赞原主倾国倾城。 书穿后,她每每揽镜自照,也会被惊艳到。 但她心里一清二楚,原主美则美矣,心智不够,阅历太浅。 说白了,就是一个挂在橱窗里的洋娃娃。 光依靠美,自然无法立足。 她要努力的,还有很多…… “看够了没” 宋云孤睁开眸子,声音微冷。 沈微落瞬间闹了个大红脸。 完了,在他眼里,她估计和采花大盗差不多。 沈微落俯身一礼,下意识就要逃走。 宋云孤此时坐起身,唤了声“来人”。 彦青立即推门而入。 “送沈小姐回府!” 宋云孤撂下一句话,站起身,掠过沈微落,径直进了里间。 沈微落生怕被彦青看到自己的窘迫,连告退都忘了,急忙转身出了屋子。 直至出了府门,坐上马车,打发了彦青,沈微落才在春花的注视下,渐渐恢复了常色。 听着车轱辘碾在地上发出的声音,她一遍遍在心里告诉自己要冷静。 现代、重生文里被背叛的滋味难道还没有尝够 怎么在这个关头琢磨那些有的没的 今日她去三王府可是为了…… 遭了! “小泉子,调转马头,回去,快!” 沈微落掀开帘子,催促车辕上的小泉子掉头。 春花被她骇了一大跳,却没有多问。 她一边吩咐小泉子快点儿,一边不忘将沈微落扶回了马车。 这样一来一去,马车重新停在三王府门口,已是一盏茶之后。 管家宋全正站在府门口,瞬间就认出这是沈微落的马车。 那可是彦青亲自请来的人,他可不敢怠慢。 宋全忙不迭下了台阶,上前行礼。 “见过沈小姐,可是什么东西落下了,老奴吩咐人……” “不是,宋管家,我有急事求见三殿下,麻烦您通报一声!” “呀,真不巧,小姐前脚走,主子后脚就坐马车进了宫,彦大人随行,这会子怕是都到宫门口了!” 今日天子设宴,皇子怎么会不进宫 她这脑子! “……这样啊,打扰了……” 辞过宋全,沈微落闷闷上了马车。 此时的她,满心懊恼。 这么大的事儿,自己怎么就忘了呢! 也许,这就是沈微芷的造化,即使自己书穿,又重生,也无法改变既定的炮灰命运。 至于胡承潜,她更是无能为力。 沈微落回府后,一直待在落霞阁。 看着天边的夕阳一点点落下,繁星缀满天际,直至院外的梆子声响了三下,她才长叹一声,和衣睡下。 一夜辗转无眠。 次日早起,沈微落刚梳洗罢,小丫鬟慌慌张张奔了进来。 “小姐,大小姐回府了!” 什么! 沈微落倏地站起身。 也是,沈微芷拜大周名士为师,次日回来,禀告家里的同时,府里也要安排,举行拜师礼。 重生文里,作者可是花了三章,来描写这场拜师礼。 当时来了不少权贵,就连皇后也派人送来了重礼。 作者从沈微落的才情,穿着,气质,众人的赞赏声里,全方位、大笔墨赞美了主角。 在读者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跟现代大资本捧明星,完全一个套路。 唯一的不同,便是,作者用笔墨。 而企业家,靠的是资本。 即使她对重生文走向一清二楚,又能如何 但有一点,她心里清楚的很,那就是—— 哪怕是输,她也要输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沈微落换了一身荆桃色衣裙,去了恩荣院。 刚到院门口,就看见院里影影绰绰,隐隐传来笑语声。 沈微落穿过花鸟富贵屏风,第一个看见的就是紧挨着沈老夫人的沈微芷。 果然,面前的沈微芷,一身白衣,妆容精致,顾盼之间,熠熠生辉。 长相甚为清丽,气质出尘。 大夫人李氏、二夫人柳氏、二小姐沈微萱坐在下首,宋清远竟然也在。 他第一个看见沈微落,冲她笑着招了招手,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位。 沈微落淡淡一笑,款款上前,冲众人一一见礼。 沈微芷盈盈起身,牵起沈微落的手。 满眼笑意。 “三妹妹又漂亮了许多,果然,外面传的话不全然是假的,就美貌这一块,真是无人能及!” “大姐姐才是兰质蕙心,妹妹好生羡慕!” 话落,沈微落看向沈老夫人,微微一笑: “祖母,微落在院外就听见笑语声,莫不是我们府里有什么大喜事儿” 第18章 这就是命 沈老夫人精神矍铄,笑眼看着沈微芷。 “倒没有什么喜事,你大姐姐难得回府,一家人聚在一起,自然热闹得很!” 没有喜事! 怎么可能! 沈微芷可是不达目的绝不罢休。 她只要重生了,一定会抓住一切机会拜胡承潜为师。 两世里,拜师这件事儿,可一直都没有变。 让她着实享受到了作为第一才子高徒带来的各种好处和甜头。 沈微落心头存疑,面上却是一团笑意。 “祖母说的极是,享受天伦之乐,最为难得!” 寒暄完,她退回来挨着宋清远坐了。 沈微落将桌边的茶盏端起来,双手递给宋清远。 趁机打探昨晚的宫宴。 “大哥哥,昨晚宫宴是不是特别热闹人多不多” 宋清远接了,笑着颔首。 “陛下看重文人名士,老师、骆公子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人才,昨晚,不少重臣奉命作陪,太子殿下和二殿下、三殿下也在!” 沈微落的眼里带着恰到好处的羡慕,目光转向沈微芷。 “那大姐姐自是见到胡大人了大姐姐最为崇敬胡大人了!” “见是见到了!” “然后呢” 沈微落心头发紧。 “不过,宴会举行了一半,三殿下无意中向陛下提说,老师棋艺又精进了不少…… 陛下兴致顿生,扔下众人,与老师对弈去了!” 后来的宫宴由太子殿下主持,直至宴会结束,老师都没有回席!” 下棋 还是宋云孤提出来的 难道宋云孤从头至尾都知道她去王府,所为何事 不可能啊,她一直都没有提过! 再说了,宋云孤凭什么帮自己 一定是巧合,自己想多了! 沈微落微微摇头,甩掉脑中一连串的猜想。 刚提说了一句,沈微萱走上前,瞪了一眼沈微落,“大姐姐的事儿,什么时候轮到你置喙” 沈微落抬首,才发现沈老夫人不知何时进了里间,大夫人李氏、二夫人柳氏跟了进去。 整个小厅,只剩下沈微落他们四个。 宋清远看了眼沈微萱,面露不悦。 “二妹妹慎言,我们都是至亲,你何至于处处针对三妹妹,让她不痛快再说了,她又没说什么,不过询问几句宫宴罢了。” 沈微萱满眼委屈,转身挽住了沈微芷的胳膊。 “大姐姐,我就说了三妹妹一句,大哥哥就教训我,我又没说错,凭借大姐姐的才智,拜见胡大人,就是拜胡大人为师,都有可能!” 沈微芷眸子一亮,下一瞬又恢复了常色。 面上一派风平浪静。 “胡大人高风亮节,学富五车,我一个女子,哪能入他老人家的眼!” 沈微萱嘴一撇,不以为然。 “姐姐谦虚了,胡大人之所以名扬四海,背后少不了祖父当年的扶持。 他即使不看在你的面上,光祖父的面子,他也要给!” 沈微落心头一沉。 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重生文里,胡承潜年轻时,才华满腹,却也因为性情孤傲,受到不少世家排挤。 只有沈老太爷慧眼识珠,请他在府上常住,还多次在大场合为胡承潜背书。 更是拿着胡承潜一首中秋诗作,进宫献给了当今天子。 天子大为震惊,胡承潜的才能终于得到赏识。 这样说来,说沈老太爷就是胡承潜的伯乐也不为过。 这恐怕就是荆桃谷当日,胡承潜得知她出自永宁侯府,难得和她交谈的原因。 至于在樊楼当众维护她,恐怕也是出于报恩…… 沈微萱突然想到什么,拍着手笑道: “大姐姐,正巧祖父今日在,择日不如撞日,你何不现在去求求祖父,趁回宫前,将这件事儿敲定” 沈微萱双手合十,满眼羡慕。 “天啊,届时大姐姐是大周第一才子的高徒,又是安定公主的侍读,试问天下哪个女子有这样高的荣宠!” 话落,沈微萱不忘斜睨一眼沈微落,满眼得意。 在她看来,只要沈微芷越走越高,稳稳压住沈微落,她就觉得解气。 此时的沈微落,心直往下沉。 是啊,即使没有皇后的帮衬,沈微芷还有沈老太爷。 这个府里,沈老太爷和沈老夫人最看重的两个人,就是沈清远和沈微芷。 宫里因为宋云孤插手,险险避过。 府里,她人微言轻,根基太浅,怎么可能说服沈老太爷…… 沈微芷对沈微萱的提议不置可否,只盈盈一笑。 “刚好,我打算给祖父请安,哥哥,两位妹妹,我先去了,回头我们再叙!” 话落,沈微芷款款起身,带着丫鬟朝外行去。 沈微落看着沈微芷消失在院门口,心口发紧,久久无法平息。 沈微芷和重生文里的一模一样,言谈举止滴水不漏。 她压根儿瞧不出来,她是否也重生了。 这一刻,她恨死了作者,将万千优点都按在了沈微芷身上。 她一个炮灰角色,想绊倒她,何谈容易。 当下光弄清她是否重生,就让沈微落精疲力竭…… 接下来的半日,沈微落都有些心神不宁。 到了晚间,她洗漱罢,坐在桌边,迟迟不肯安置。 刘嬷嬷知道她心情不佳,便撑着灯收拾物事,在一边陪着她。 翻到一个匣子,刘嬷嬷略一踌躇,抱着它走出内室。 “小姐,这是二夫人着人送来的五千两银票,小姐打算何时修建水榭” 沈微落手一摆,“嬷嬷先替我收着罢,过些日子再动工不迟!” 幸好如今还是初春,距离盛夏还有些日子,刘嬷嬷没有多说什么,点头应下,抱着匣子进了内室。 次日一大早,沈清远一身白衣,兴兴找了来。 “三妹妹,今日去拜见老师,听说你之前见过老师,特地叫上你,一起过去!” 他站在院子里的荆桃树下,御风而立。 甚为俊逸出尘。 沈微落此时却无心欣赏。 满心愁绪。 难道沈微芷说动了沈老太爷 沈老太爷这才一大早派沈清远前去拜见胡承潜 沈清远对上沈微落迟疑的眼神,又重复了一遍,转身催促春花为沈微落收拾。 沈微落甫一抬首,便看见沈微芷、沈微萱一身丽装,杳杳行来。 沈微落心头一沉,依旧不死心地向沈清远求证: “大姐姐和二姐姐也去” “嗯!”沈清远颔首,“机会难得,我请示了祖父,带上你们开开眼界!” 话落,沈清远刮了下沈微落的鼻尖,“机会难得,别磨蹭,小心迟了惹老师不快!” 沈微落怆然一笑,一颗心彻底跌倒了低谷。 也许……这就是她的命! 第19章 真的,他一点都不想 就这样,沈微落换上一身水粉衣裙,随众人出府赴宴。 马车行了一个时辰,在一个园子门口停下。 众人下了马车,款步入内,走了没几步,拐了个弯儿,面前突然出现一个山丘。 满山种满了苍松。 风过,松涛阵阵,翠浪起伏。 一阵琴音隐隐传了过来。 沈微落一个门外汉,一时间都被琴音吸引了过去。 众人不由得驻地细听,谁也没有挪步。 一首曲罢,众人才回神,刚迈开步子,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女声。 “太好了,终于追上你了!” 沈微落转身,就看见苏柒影飞身前来。 满眼笑意。 身后的苏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满面通红。 “沈妹妹,我去府上找你,他们说你到这里来了,我又调转马头追了来,好在没有迟到!” 苏柒影补充道。 找她 还能找到这里来 沈微落满眼不信。 抵达这处园子前,她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府门口的小厮会知道 显然,苏柒影这个谎撒得不高级。 至于前来见谁,那不是明摆着嘛! 沈微芷看见他们,眉头微皱,下一刻又恢复了常色。 沈微萱满眼不喜,冷哼一声,别过了脸。 沈清远听见声音,转过身来。 苏柒影甫一抬首,只一眼,就呆在原地。 此时的沈清远,一身白衣,御风而立。 面上带着得体的笑,眉眼深邃,身材颀长,和身后的苍松融为一体。 又一个美男子! 他上前一步,淡淡笑着,“既然遇上了,那就一起进去!” 苏柒影傻傻地点点头,自觉跟在了沈清远的身后。 早将还在喘气儿的弟弟忘到了九霄云外。 一行人攀上山巅,面前豁然开朗。 在一片长势最好的迎客松前,终于看到了今日拜见之人。 骆其非正在抚琴,一旁燃着熏香。 小火炉上煮着茶,清香四溢。 胡承潜和宋云孤一心对弈。 两人下得正起劲,对一行来人恍然无觉。 骆其非看了他们一眼,笑着起身相迎。 眸子扫过沈微落时,停了一瞬,又若无其事移开。 沈清远连忙上前,躬身一揖。 姿态恭敬有加。 苏柒影的眸子从骆其非面上,移到沈清远身上。 又从沈清远身上,移到了骆其非面上,暗叹一声,索性转过了身子。 逗得沈微落忍俊不禁—— 天不怕地不怕的苏柒影,也有犯难的时候! 礼毕,众人静静候在一旁,等他们对弈结束。 半个时辰后,宋云孤以半子险胜。 胡承潜伸着懒腰,直道过瘾。 转身才看见来客,受了众人的礼,笑着请人入座。 几个下人上前,忙着斟茶。 宋清远出来席位,深深一揖。 “学生拜见老师!” 胡承潜扶他起身,询问沈老太爷身体可好。 末了,他长叹一声,“我深受老侯爷重恩,这次入京,却没有登门探望,实在惭愧!” “大人严重了,大人深受陛下器重,事务繁忙,祖父最为明白,赶来前,祖父让小女带来这方砚台,送给大人!” 沈微芷适时上前,从侍女手中接过一个锦盒,呈给胡承潜。 胡承潜接住,打开盒盖,只一眼,就站起了身。 神色动容。 “没想到,没想到,我在贵府暂居时,用过的那方砚台,老侯爷竟然保留至今!” 沈微芷神情郑重。 “祖父说了,大人有大才,必定会被世人敬仰! 小女自小听祖父讲大人的才学,敬仰至极,如果有幸能得到大人指点,那是小女最大的幸事!” 沈微芷说完,深深一揖。 姿态恭敬。 她行的是学子拜见恩师的大礼。 沈微落坐在一旁,紧紧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沈微芷太聪明了,借用砚台,打开胡承潜的心绪。 正当他沉浸在对沈老太爷的感激中时,作为沈老太爷的钟爱的孙女,适时提出了自己拜师的愿望。 此时此刻,只要是个人,都会答应下来。 果然,胡承潜欣然一笑。 他看了眼宋云孤,面色有些踌躇。 “我身边的都是些男子,沈小姐拜师,恐怕有些不便。 再则,沈小姐才名在外,就连皇后娘娘也是赞赏有加,女德什么,我也不懂,至于其他的,我没有什么能教给你的了!” “大人……” “本殿下有个主意!”宋云孤一手执棋,打断了沈微芷。 落下一子后,他看向胡承潜。 “老师才学满腹,是该收个徒弟,将你的才学传承下去,发扬光大!” 胡承潜若有所思。 沈微芷好似看到了希望,眼里闪着星子,熠熠生辉。 宋云孤扫了一眼众人,停了一瞬,才继续道: “至于收谁……” 胡承潜望了过来,“殿下有什么好建议不妨道来!” “那就收下他!” 宋云孤指着最远处的苏钊,掷地有声。 咳咳…… 苏钊正抱着一盘吃食,大快朵颐,好不快活。 被众人齐齐望过来,一口点心卡在喉咙里,咽也不是,不咽也不是。 憋得面红耳赤。 胡承潜面有不解。 “殿下何出此言” “很简单!”宋云孤说得轻描淡写,“护国公府嫡孙苏钊不爱武功,独爱文章,人人皆知!” 他直直看着苏钊。 “可他写文章,没有严师教导,碰了不少壁,如果老师能教好苏钊,对天下学子的鼓舞,不可谓不大!” 他的眸子从沈微落面上移过,淡淡看了眼沈微芷。 “至于沈大小姐,才名在外,早已高出其他女子许多,除非沈大小姐想当女丞相,否则,不用这么拼!” 沈微芷心下一凛,暗道不妙。 今日这话一旦被有心人听了去,只会觉得她野心勃勃。 甚至接近皇后,动机不纯! 以后,她行事怕是举步维艰! 这个三殿下,实在是…… 沈微芷强压下心头的愤懑,冲众人柔柔一笑。 “殿下说笑了,小女只是仰慕老师才学,至于女丞相,小女是想都不敢想!” 胡承潜也朗然笑道: “我知道,沈小姐不是那种人,不然也不会得到皇后娘娘看重,常年带在身边!” 话落,他冲苏钊招了招手。 “苏公子,过来!” 苏钊傻傻地从座中站起来,一步步向前挪去。 面上的笑,比哭还要难看。 ——他只是喜欢文章,可不想要一个严师! 真的,一点都不想! 坐在原地的沈微落,被这样的结局震惊在原地。 她怎么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人人艳羡的位子,却落到了苏钊头上 这对别人来说,是天上掉馅饼。 可对苏钊来说,就是天上掉铁饼。 还让他鼻青脸肿的那种! 苏钊,保重! 不过,对沈微落来说,却是大好事儿一桩! 她的目光上移,看向主位。 怎么也没有想到,扭转局面的,竟然是坐在上首,从头至尾,都没有同她说过一句话的那位…… 第20章 老天爷喂饭吃 依照惯例,徒儿要向师傅磕头敬茶。 胡承潜手一摆,“磕头就算了,改成喝酒!” 小厮上前,奉上酒水。 苏钊颤抖着端起酒盏,“师……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胡承潜心情很好,笑着颔首,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他看向宋云孤,对苏钊道: “促成此事儿的是三殿下,你也应该敬殿下一杯酒!” 苏钊一听,顿时喜笑颜开,“嗳”一声,喜滋滋端起酒盏,双手呈给了宋云孤。 胡承潜:“……” 这个徒儿,还有待磋磨啊! 骆其非端着酒盏上前,“大喜事一桩,值得庆贺,胡兄,殿下,其非敬两位!” 宋清远也紧随其后,一通敬下来,宋云孤喝了好几盏酒。 身后的彦青神色紧张,面有忧色。 一顿午膳,宾主尽欢。 只有苏钊和沈微芷心绪不佳。 沈微芷因为没有拜师傅。 而苏钊却因为莫名其妙拜了个师傅! 他今日是来看热闹的,捎带吃瓜,没想到自己就是那个最大的瓜。 他一时有些接受不了…… 宴席刚结束,苏钊站起身,作势离开。 沈微落拉住了他,“哎,我前头拜托你厨子一事儿,有没有眉目” “有是有了!”苏钊神色郁郁,“那人最近太忙,一直抽不出空去拜见姐姐!” 沈微落看了眼头顶,天色尚早。 不知何时天上起了云,遮住了日头。 春风徐来,不冷不热,说不出的惬意。 她站起身,“正好有时间,我随你去瞧瞧!” 两人拉上苏柒影,先一步告退,出了园子。 马车行了两盏茶工夫,到达案板巷。 巷子两边摆满了小摊,道路逼仄,马车只能停在巷口,三人下车走了进去。 苏钊在其中一处院门口停了下来,叩了两下门环。 “来了,来了!” 一个粗噶的声音响起,院门“吱咛”一声从里面拉开。 一个彪形大汉出现在众人面前,满脸串脸胡,皮肤微黑。 他一眼看见苏钊,裂开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一拳锤在苏钊胸口上。 苏钊痛得栽了个趔趄。 “刘大哥,你的手劲太大,我吃不消啊!” “是你太瘦了!”那人满脸嫌弃。 他退到一侧,请众人入内。 沈微落几人围着石桌坐了,那人道了句“我去倒茶”,进了右侧厢房。 苏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冲沈微落压低了声音,“沈姐姐,他叫刘大刀!” “名字怎么听起来像个杀猪的……” “沈姐姐怎么知道你也太厉害了!”苏钊满眼崇拜。 沈微落:“……” ——苏钊,你好像搞错了! 我要找厨子,不是找个屠夫! 苏钊安慰出声,“姐姐,他以前是杀猪的,刀工了得,很了解各种肉质,所以后来当了厨子,你尝尝他做的东西就知道了!” 等了半刻钟,刘大刀走了出来。 手里端着托盘,托盘里放着茶盏,点心。 其中一盘萝卜雕花,让沈微落眼前一亮。 她的目光从精美的雕花上上移,到壮实的大汉面上,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等看到他手上大大小小的刀痕,沈微落才定下心来。 常年雕刻所致,错不了。 沈微落尝了口点心,当即决定用他。 “刘大厨,这几日你忙完手头上的活计,去永宁侯府帮厨,其他事儿不用你做,只需要教我厨艺。 直至二十六日结束,包吃包住,再付三两银子,你看如何” 刘大刀下意识看了一眼院外,”成,小民需要两日,大后日一早去侯府!” “好,我会给门房交代一声,你去了,自报姓名,就有人带你进去!” 交代完,沈微落不作停留,径直出了院门。 院门口挤了一群孩子,其中一个姑娘眉眼还算清秀,怀里抱了个娃娃。 眸子有意无意往沈微落、苏柒影身上瞧。 对同行的苏钊却视而不见。 三人出了巷子,沈微落甫一抬首,正看见彦青站在街角。 天上起了大片乌云,天色暗了下来。 风卷起他的衣角,上下翻飞。 他本人却岿然不动。 见沈微落望过来,彦青躬身一揖,朝她远远行了个礼。 显然,他特意在等自己! 沈微落推说回府有事儿,和苏柒影姐弟就此分开,上了自己的马车。 行到街角,马车调转方向,直奔三王府。 下了马车,沈微落依旧将春花留在了府外,随彦青进了府门。 同上次来时一样,沈微落直奔宋云孤所在的院子。 风声一阵紧似一阵,竹林潇潇。 穿过荆桃林时,花瓣随风飞舞,落了沈微落一身。 她来不及驻地欣赏,就被彦青带到后院的厨房。 “沈小姐,主子今日午膳喝了酒,今晚肯定无法入眠,这才将您请了过来!” 沈微落暗暗吃惊。 今日午膳她也在,宋云孤没有喝多少啊。 再说,喝点儿酒不是睡得更香嘛。 怎么到了宋云孤这里,就睡不着了呢 沈微落并没有多问。 显然,这些都不是她该过问的! 她看了一眼纷飞的花瓣,心里有了主意,挽起袖子进了厨房。 半个时辰后,沈微落端着香喷喷的山药樱花粥,进了书楼。 宋云孤正在伏案疾书,头都没抬。 她恭敬行完礼,走向美人榻。 将碗盏放在小几上,刚摆好小菜,宋云孤已经搁笔,走了过来。 看了一眼樱花粥,却没有动筷子。 沈微落出言解释: “回禀殿下,今日做的是山药粥,里面放了花瓣,有助眠、解压的功效,您尝尝!” 宋云孤端起粥,尝了一口,停了一瞬,又慢条斯理吃起来。 沈微落站在地上,看他用膳,心里感慨连连。 人好看,连吃饭都是一道风景。 这种人,有钱,有才,有权,又有貌,简直就是老天爷喂饭吃! 至于其他人,向老天爷讨饭都难啊! 不公平,不公平! 没一会儿,宋云孤吃光了一碗粥,又夹了一筷子小菜,这才放下碗。 他站起身,径直朝后面的书架行去。 沈微落俯身收拾完托盘,刚拉开门,彦青立即上前接过碗,又请她入内,殷勤地拉上了屋门。 沈微落:“……” 她发现了,太勤快了,不见得就是好事儿! 就比如彦青。 她站在原地,正无所事事,宋云孤从书架后面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本书籍。 随手递给沈微落。 他本人径直走向美人榻,又倚在榻上,闭上了眼睛。 得,又要当书童! 沈微落在旁边一个椅子上坐下,打开了书册。 却是一本诗集。 字迹有些熟悉。 但却说不出的悦目,笔力遒劲,力透纸背。 她读了好几页,心头越发吃惊。 她一个大学毕业生,没有见过一两首还能说得过去,好几页的诗作都没有见过,这也不可思议了! 关键是这些诗作,意境高远,用字精准,是难得的好诗。 当读到“正过雨,小楼风起,荆桃飞红,无芳综”时,一阵晚风吹开轩窗,涌了进来。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春雨,院里的荆桃被雨打落,一阵风过,再无芳踪。 她傻傻看着花瓣随风卷入屋子,落了宋云孤一身。 美不胜收…… 第21章 实在欠火候 此时的她,内心震惊莫名。 难怪苏钊在樊楼遇见宋云孤,会发出“吟君一首诗,胜吃十年饭”的感慨。 原来那不是夸张,而是事实。 她手里的书册,字迹,诗作,都是眼前之人所为。 沈微落深吸一口气,望了眼头顶。 重生文的作者,实在令人无语。 有关主角的一切,都会被无限放大。 至于配角,连一句都不屑提说。 让她这个读了重生文的现代人,都不知道三皇子宋云孤竟然能文能武,堪称全才。 作者在角色把握上,实在欠火候! 又一阵冷风涌入,携带着雨丝,有些冷。 沈微落忍不住裹紧了衣衫。 而榻上的宋云孤双眼紧闭,依旧没有醒来。 沈微落看了眼紧闭的屋门,顿觉无语。 ——彦侍卫,这会该你勤快了,怎么又不出手了 怔怔盯了半天,屋门纹丝不动。 沈微落暗叹一声,起身去关轩窗。 可不能让债主冻病了,不然受罪的是她! 眼前这张榻比较宽,宋云孤倚在边上,她要关窗,势必要越过宋云孤,翻到榻里面。 但她一个女子,脱鞋上了男子的榻,实在不妥。 思量片刻,沈微落决定站在脚踏上,一手撑在榻边沿,一手去关轩窗。 等真正站在脚踏上,她才发现,她估长了自己的手臂。 哪怕尽力伸长,距离轩窗还有两寸距离。 沈微落看了一眼熟睡的宋云孤,深吸一口气,压低上身,整个手臂尽力向前伸直。 衣衫眼看着就要落在宋云孤身上,急得她如热锅上的蚂蚁,脑门上直冒汗。 总算够着轩窗,沈微落心头一喜。 还好没有白忙活! 这时屋门“吱咛”一声被推开。 一道惊呼在身后炸响,“沈小姐,你……你在干什么” 沈微落心头大惊,脚一滑,一下没站稳,整个人压在了宋云孤腰上。 他的骨头硌得她生痛。 温热的体温透过层层衣衫传了过来。 她甚至听见了他的心跳声。 沈微落下意识抬首,才发现宋云孤不知何时已经睁开了眸子。 正静静盯着她。 眸子里还带着初醒时的迷蒙。 要死了,要死了! 沈微落在心里骂了自己一句,手脚并用从宋云孤身上爬起来。 对上彦青震惊的神色,她一张脸涨成了红苹果。 慌乱拿起小几上的书,指着轩窗。 “那个,窗子开了,怕殿下着凉,我就关……如果没事儿,我,我先回去了!” 话落,沈微落匆匆一礼,夺门而出。 等她穿过荆桃林,被寒风一吹,冷雨一浇,才冷静过来。 一低头,手里还拿着宋云孤的书籍。 生怕被雨淋湿,沈微落下意识将书册抱在怀里。 把书册还回去 又要面对宋云孤,实在太丢人! 不还回去可又使不得! 正当她站在雨里,一筹莫展时,彦青撑伞赶了上来。 递给沈微落一件粉色披风。 “这是表小姐的衣衫,沈小姐若不嫌弃,先披上,今天下雨又刮风,有些冷!” 表小姐 镇国公府大小姐吴嫣薇! 她怎么忘了,重生文里,三皇子宋云孤是有王妃的。 那就是吴嫣薇。 她心头的羞赧被一阵冷风拂了个干净。 十分平静地点点头,接过披风。 顺手将怀里的书册递了过去,“殿下的书籍……” “沈小姐拿回去看,殿下已经吩咐过了,不急着送还!” 沈微落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奴才送沈小姐出府!” 话落,彦青自觉将伞罩在沈微落头顶。 没了伞,衣衫瞬间就被打湿了,他却恍然无觉。 等沈微落出了三王府,天已经黑透了。 风声大作,雨也不见小。 一行冒雨回到王府,已经过了晚膳时间。 沈微落心绪不佳,避开大路,挑小路回了落霞阁。 迈进院子,屋里灯火通明,却没有一点儿声音。 春花唤了一声,不见有人来接,只好扶着沈微落回屋,提醒她小心脚下。 “小姐,您赶紧进屋,奴婢吩咐她们烧热水,您身上都湿了……” 春花走在前头打帘子,突然住了话。 沈微落抬首一瞧,心头一沉。 屋里榻上端坐着沈老夫人,满眼厉色。 沈微芷、沈微萱陪在下首。 刘嬷嬷站在一边,满眼焦急。 看见沈微落身上无端多了件披风,沈微萱冷哼一声,拔高了声音: “三妹妹,你去哪里了身上的披风莫不是苏小姐的” 沈微落冲沈老夫人行了一礼,看向沈微萱。 “二姐姐说的不错,微落去送苏姐姐,被雨隔住了,她便给我取了件……” “你撒谎!” 沈微萱厉声打断了沈微落,眼里喷着火。 “我和大姐姐回来时,在街上碰见苏小姐姐弟俩,他们在茶楼避雨,说你早回府了。” 沈老夫人望向沈微芷,沈微芷点了点头。 沈老夫人当即黑了脸。 沈微萱依旧不依不饶,“我们耽搁了片刻回府,你却没有回来。说,这段时间,你一个人去了哪里” 沈微落算是明白了,她们拉来沈老夫人,打算问罪于她。 她去了三王府,这件事儿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人知道。 沈微落下意识攥紧了袖子里的书册。 “春花!” 沈老夫人厉喝出声,“说,你们小姐去哪儿了” 春花吓得“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看着沈微落,哆嗦着没有出声。 “说不说” 沈老夫人一道厉喝,吓得春花浑身一颤。 不等春花出声,沈微落先一步跪在地上,“祖母,你要罚就罚我,春花什么都不知道!” 沈老夫人冷冷看了一眼沈微落,目光转向屋外,厉喝道:“去,将赶车的小厮拖进来!” 沈微落心头一震,她怎么把他忘了。 春花念于主仆之情,不会供出她。 小泉子一个赶车的小厮,却没有任何理由帮她。 难道这一世,她依旧要背上私会男子的恶名,窝囊过一生吗 “老夫人息怒!” 管家庞三突然掀开帘子走了进来。 背上都湿透了。 显然一路过来,走得很急。 他看了一眼沈微落,朝沈老夫人躬身一揖。 “回禀老夫人,老奴知晓三小姐去了哪里!” 庞三! 他怎么可能知道 沈微落第一个想到的是大夫人李氏。 李氏一贯喜欢在背后捅刀子,此时庞三突然站出来,显然受了她的指使。 沈微落倒要看看,李氏能耍什么花招! 沈老夫人冷冷瞥了沈微落一眼,语气冷冽。 “她去了哪里,见了谁,一字不落全说出来!” “是!” 庞三转过身,看了一眼沈微落。 眸子冷静。 “老夫人有所不知,三小姐她藏了一个秘密……” 第22章 转危为安 庞三话一落,所有人盯着沈微落。 神色不善。 “什么秘密” 沈老夫人强压着怒火。 “老夫人,老奴今下午出府为了三小姐!” 庞三转向沈微落。 “三小姐,您就照实说了,省得让老夫人存疑。” 话落,庞三手一摆,一个小厮走了进来,身后跟了个黑脸大汉。 沈微芷、沈微萱骇了一跳,连忙用团扇遮面。 刘大刀 他怎么会来 沈微落越发不解。 刘大刀被屋子里的精致的摆设晃花了眼,急忙跪地磕头。 “小人刘大刀拜见老夫人!” “刘大刀你是什么人” “回老夫人,小人是案板街的住户,是个厨子,今儿下午,庞……庞总管来找小民,随行的还有这位小姐!” 刘大刀看了一眼沈微落,立即低下头。 沈老夫人越发不解,“厨子他们找你做什么” “回老夫人,这位小姐让小民来府上帮厨,教她厨艺,包吃包住,二月二十六日结束后,给小人三两银子。 其余的,这位小姐什么都没有说!” 二月二十六! 那不是她的寿辰嘛 三丫头支开苏家姐弟,就是为了悄悄找个厨子,给她做寿礼 还被大家误会,以为她和以前一样,会干出什么有伤风化的事儿来! 庞三吩咐小厮将人带下去,看着沈老夫人,斟酌出声: “三小姐本来打算瞒着您,到寿辰那日,再将做好的寿礼献上来,没想到却让大家误会了她!” 沈微落总算明白庞三的用意。 跪直腰身,怆然一笑。 “母亲的嫁妆没有多少,拿不出什么珍贵东西,微落就想着用心做几道点心,让祖母尝尝,只可惜……” 沈微落适时止了话语,欲言又止的模样,引得沈老夫人心头发酸。 她从榻上站起来,俯身扶起沈微落。 握着沈微落的手,满眼动容。 “傻孩子,你如今这般懂事儿,孝顺,比什么寿礼都珍贵,是祖母误会了你,祖母给你赔礼……” “祖母,微落不敢当!” 沈微落急忙回道。 沈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看向盛嬷嬷和庞三。 “三丫头找到的厨子,安排好,她需要什么,你们尽心配合,不得懈怠!” 两人急忙应了下来。 沈微芷适时上前,笑盈盈道: “三妹妹又漂亮,又懂事,祖母都夸赞有加,连我这个大姐姐,都羡慕不已! 祖母,您多了个疼爱的人,可不能将芷儿忘了!” 沈老夫人笑着拍了拍沈微芷的手,满眼慈和。 “忘不了,忘不了,一样疼爱!” 眸子扫过沈微萱,沈老夫人变了脸。 “二丫头没事儿,多待在院子里做女红,不要有事儿没事儿总往外面跑,惹是生非!” 一句话训得沈微萱青了脸。 杵在一边不敢吱声。 “天晚了,散了!”沈老夫人笑眼看着沈微落,“瞧,衣衫都湿透了,赶紧洗洗,别冻着了!” “是,”沈微落扶住了沈老夫人另一个胳膊,“微落送祖母!” 一行人簇拥着沈老夫人出了落霞阁。 沈微落站在院外,目送他们行远了,转身看向庞三。 满眼警戒。 “庞叔为何要帮我” 庞三笑着一揖,“一个黑衣人找到老奴,告诉老奴下午的事儿,老奴什么也没做,只不过让老夫人提前知道您准备寿礼一事!” 黑衣人 她的确见了刘大刀不假,可不是傍晚,而是半下午。 刘大刀也跟着故意混淆了时间。 他们这样做,到底为了什么 “那个黑衣人还说了什么” 庞三从怀里掏出一块裂了的玉佩,瞧着有些年头。 “黑衣人给了老奴这个,三小姐有所不知,这是老奴小儿小时候戴过的!” “子青哥哥” 庞三倏地抬首,眸子里闪着光。 “小姐……小姐还记得子青” 沈微落点了点头。 “子青哥哥小时候常常陪我玩,还给我摘果子吃,一次不小心从树上摔下来,右脚踝划破了好长一道口子。 鲜血把裤摆都染成褐色了,至今我还会时不时做梦梦到他。” 他现在应该比我高了很多,最好再胖点儿,他以前太瘦了……” 听着沈微落的回忆,庞三眼里蓄满了老泪。 等她话落,他长叹一声,揩掉了眼泪。 “借小姐吉言,但愿他还活着!” “他一定还活着!” 沈微落眸子坚定。 重生文里,管家庞三丢了的儿子从来没有出现过。 但她记得,文中提到过这个玉佩,庞三还特意去找寻过。 由于重生文没有完结,庞子青最后有没有找到,她不得而知。 方才,庞三说黑衣人将玉佩交到他手里,又知道她下午去了案板街。 还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想到这么周全的法子,帮她的同时,将三王府摘得干干净净。 沈微落脑海里闪过下午彦青站在街角的身影,心里一紧。 是他! 宋云孤! 他重生后,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着她! 第一次入三王府,她没有出声,他就知道她所求何事。 她在案板街,彦青就等在街口。 她被沈老夫人怀疑,他能第一时间帮她澄清! 他虽然派人监视着她,却没有伤害她。 沈微落呆愣在原地,不知道该喜,还是该忧! 最终,她朝庞三道了句“我会帮忙找寻子青哥哥”,换来庞三感激一揖。 沈微落拖着疲累的身子回了院子。 庞三攥着手中的玉佩,眼含老泪。 从沈微落的神色里,他断定沈微落已经猜出黑衣人是谁。 黑衣人能拿出玉佩,定然知道更多的消息。 他要的就是沈微落的一句承诺,这比他大海捞针,要好千倍万倍。 不管是拿小时候的感情利用她,还是如今的承诺,他确确实实欠了沈微落一个天大的人情…… 第三日一大早,刘大刀如约前来。 庞三给他一人安排了一间屋子。 沈微落过去转了一圈,吩咐了刘大刀几句,就出了厨房,向湖边行去。 她找厨子来学艺,不过是为了遮掩她突然会厨艺的内情。 至于学什么,她一时间还没有想好。 沈老夫人寿宴在即,她迟迟没有想好届时送什么寿礼。 但有一点,她很清楚—— 送珍宝,她没有沈微萱有钱。 比才艺,她不及沈微芷聪敏。 而她能做的,就是在厨艺上另辟蹊径,最好烹出让人眼前一亮的美味! 时间不多了,她要好好琢磨琢磨! 沈微落转过一丛花木,遥遥看见一道身影跨入了玉兰苑。 她眸子一深,不动声色跟了过去。 第23章 为兰而生 沈微落走到玉兰苑门口,眼尖瞧见院里之人,一把拽住身侧的春花,退到了阶下。 春花唬了一跳,正要出声询问,沈微落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远处的假山。 两人顺着小道,攀上假山,藏在了石头后面。 探出两颗脑袋,将玉兰苑里的一切看了个清清楚楚。 院子里,右侧玉兰树枝上挂着鸟笼,赤焰在笼子里叫得正欢。 三爷沈长亮一手背后,一手持羽逗弄鸟儿。 三夫人刘氏在玉儿的搀扶下,急忙出了院子。 今日的刘氏一身月白色锦缎,衣襟上绣着玉兰,头上别了一根翡翠簪子。 面色欣喜中带着羞怯,让沈长亮眼前一亮。 他不由自主停了手里的动作,转身望向刘氏。 “岚儿今日这身打扮,真好看!” 刘氏瞬间羞红了脸。 刘氏对沈长亮一片痴心,即使成婚多年,已有了沈微落,每次被沈长亮夸赞,面上都会显出少女般的娇羞。 沈长亮心头微动,上前几步拉住了刘氏的手。 “大冷天又去道观祈福,一待就是大半个月,岚儿着实辛苦。 为夫如今身子很好,没病没灾,岚儿以后不必去了,太辛苦了!” 刘氏摇摇头,满眼幸福。 “给夫君祈福,是妾身的福气,哪怕做一辈子,妾身都心甘情愿!” 沈长亮拍了拍她的手背,长叹一声,将她半拥在怀里。 面有愧意。 “这些日子,为夫忙着值上的公务,忽略了岚儿,是为夫的不是,还望岚儿莫怪!” 刘氏心里的阴郁被沈长亮轻轻松松一句话扫了个干净。 她神色动容,“夫君是大丈夫,哪能日日拘在小院里,妾身一切都好,夫君不必挂怀!” 该表达的歉意沈长亮说完,心头一轻,闲闲打量起这方院落来。 当他的目光转到鸟笼上,面上有些不解。 “为夫记得岚儿最喜欢清静,是以,为夫才把鸟儿养在汪姨娘那里。 岚儿怎么突然养只鹦鹉” “是落儿!”刘氏柔柔出声。 “落儿嫌妾身院子太过冷清,才买了这鸟儿陪陪妾身,可妾身从来没有养过鸟儿,这几日不得法,鸟儿瘦了不少!” “怎么不早说,这个为夫懂,来,为夫细细告诉你……” 沈长亮牵着刘氏的手,走向鸟笼,细细指给她看。 面上带着浅笑,极有耐心。 刘氏满眼柔情,痴痴望着面前的丈夫。 一个眼里只有鸟,一个眼里只有人! 院外的沈微落心头一窒。 原主的生母真是痴人一个,此时沈长亮表现出的耐心,温柔,是因他钟爱的鸟儿。 并不是因为她。 突然,鸟儿鸣叫了一声,沈长亮一怔,面上的喜悦瞬间绽放,当众将刘氏拥在怀里。 他在刘氏耳边说了什么。 刘氏面上一红,被沈长亮拥着朝屋内行去。 春花满眼不解。 “小姐,为何老爷突然这么激动” “鹦鹉叫了一声啊,你刚才也听见了!” 沈微落看了一眼迎春苑的方向,下了假山。 春花依旧不解,“有什么不同吗那鸟儿每天不都在叫嘛!” “当然不同,”沈微落朝小湖边行去,“因为鹦鹉刚才叫了声‘兰生’!” 这是她将赤焰送到玉兰苑当日,特意暗中叮嘱盛嬷嬷的。 重生文里,永盛伯府的嫡长女刘氏当年可是长安城数一数二的世家小姐。 喜欢他的世家公子不在少数,沈长亮就是其中之一。 沈长亮之所以从这么多人里杀出来,获得刘氏的芳心。 除了他一表人才外,还因为他给刘氏偷偷写了一首诗。 称赞刘氏是枝头上洁白无瑕的玉兰花,而他就是兰生。 为兰而生! 婚后,他们琴瑟和鸣,夫妻和美! 羡煞旁人! 男人都是一个德行——吃着碗里,还不忘惦记着锅里。 没多久汪氏就进了门。 甚至后来还偷偷养了外室,勾搭有夫之妇,弄得府里乌烟瘴气,差点儿沦为长安城的笑柄。 不过这都是后话。 但愿这一世,不会发生那样的糟心事儿…… 沈微落经过迎春时,扫了一眼院内,叮嘱春花: “命人偷偷盯着迎春苑,有人往玉兰苑跑,去打搅爹娘,速速告诉我!” 春花急忙应下,准备回院子吩咐坠儿,却发现沈微落走的方向不是落霞阁。 她只好将此事先撇在一边,追上沈微落。 主仆两人又去了厨房。 刘大刀被管事领着,里里外外转了一圈,熟悉完环境,便坐在石桌旁雕刻萝卜。 桌面上放了一排刀刃,大小不一,市面上却没有见过,显然是他自己找铁匠打制的。 一个彪形大汉雕萝卜,犹如一个武夫在绣花,给人的视觉冲击力不可谓不大。 不一会儿,他身边围了一圈下人。 指着他窃窃私语。 不到半刻钟,人群先是一静,下一瞬爆发出了赞叹声。 热闹过后,下人才发现沈微落站在人群外,自觉给她让出道。 沈微落走近,只见一只手掌大小的白鹤正立在刘大刀手中。 他从胡萝卜上刻下一个小尖儿,按在鸟嘴上。 白鹤瞬间活了过来。 众人满眼惊诧。 沈微落内心暗暗吃惊,眼前的白鹤连羽毛都能看清。 刀法不可谓不精细。 她瞬间来了兴致,坐在刘大刀对面,细细学起来。 整个上午,就看见一大一小两道影子坐在树下的石桌旁,从头至尾都没有挪动过。 到了半下午,沈微落已经雕出来一个白玉兰。 刘大刀暗暗吃惊。 虽然技法有些生疏,刀法不够细致,但能刻成这样,已经算是天赋异禀了。 要知道,他当时为了雕刻一朵花送给燕儿,可是足足花了好几日。 没想到面前的沈三小姐,能这么快上手。 沈微落淡淡听着周围的夸赞,面上却没有过多的喜色。 要知道,她工作的幼儿园,可是市内最好的幼儿园。 光面对最后的面试,她就准备了整整两个月。 那里的老师,剪纸、画画、雕刻、跳舞、心理学、医学、营养学都要涉猎。 可不是是个人都能进去。 今日的玉兰花,只不过是冰山一角。 这个时候,她还是初次接触雕花的学徒,不能太扎眼! 夕阳西下,沈微落揉着酸痛的手腕,站起身,朝落霞阁行去。 用过晚膳,她泡了个热水澡,一头倒在床榻上,从枕下翻出一本书,闲闲翻着。 这是她从三王府拿回来的那本。 每晚睡前,看着赏心悦目的毛笔字,读着难得的好诗,在灯烛的摇曳中渐渐入睡,那种幸福,简直难以描述。 沈微落翻了几页,神思有些混沌,正要见周公时,春花匆匆走了进来。 “小姐,老爷被汪姨娘请走了!” 沈微落顿时醒神,倏地从床榻上坐起来。 “仔细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第24章 恶主刁奴,是绝配 “是这样的!” 春花上前一步,将方才玉兰苑发生的一切细细道了出来。 原来今日沈长亮沐休,早上闲步时,听见玉兰苑有鸟叫声,进了院子。 一时间被刘氏吸引,整整一日都待在玉兰苑。 沈微落命人盯着迎春苑那头。 是以,直至天黑,他们才知道沈长亮整整一个白日都在玉兰苑。 还在玉兰苑用了晚膳,留宿的意思很是明显。 汪氏哪里受得了,她费尽心思夺来的宠爱,哪能轻易让别人夺去。 尤其这个人还是她的手下败将! 到了夜里,她就借着儿子梦魇,哭着闯进了玉兰苑。 果不其然,沈长亮已经睡下,起身披衣,听见汪氏的哭诉,什么都顾不上,一路小跑着去了迎春苑…… “娘这会子呢” 沈微落出声询问。 春花觑一眼沈微落的神色,出声道: “玉兰苑还亮着灯,估计……估计夫人还在等老爷……” “去找盛嬷嬷,让她劝劝娘赶紧熄灯休息,别等了!” 春花“嗳”了一声,匆匆出了屋子。 沈微落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 原主的便宜爹爹喜新厌旧,见异思迁,放在现代,就是典型的渣男。 原主的娘怎么就看上这样的人! 她一时间没有了睡意,索性起身,去了书案。 临摹起宋云孤的字来。 直至夜半,庞嬷嬷起身催促了两次,沈微落才熄灯睡下。 次日早膳后,她又去了厨房。 同上次一样,沈微落向刘大刀学习雕花。 昨日雕花一事传得人尽皆知,今日前来观看的人越发多了起来。 沈微落抬首的工夫,就看见沈微萱的丫鬟红蕊。 红蕊站在人群后,看了足足一盏茶工夫,才悄无声息离开了院子。 沈微落嘴角牵起一抹冷笑,对此不置可否。 沈微萱被沈老夫人训斥了一顿,要求她在海棠苑好好反省。 纵然沈微萱是个傻的,听不出沈老夫人话里的警告,二夫人柳氏不会那样木。 红蕊送回去天大的消息,到了柳氏那里都会通通被压住。 要知道,安守本分,才是她们如今唯一的出路…… “管事,窖里的萝卜好大一个,怎么处理” 一个小厮的声音传了来,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小厮抱了一个白生生的大萝卜,站在管事吴纲面前。 那根萝卜足足有成人大腿那么粗,确实很少见。 沈微落站起身,打量了片刻,吩咐厨娘将其洗干净,抱到石桌上。 她一手托腮,打量着面前的萝卜,琢磨着雕个什么出来。 突然厨房里传出一道厉喝,“滚开,撞洒了老爷和姨娘的汤,要你好看!” 沈微落回首,就看见一个秀气的丫鬟端着托盘,站在厨房门口,满眼怒火。 一个小丫鬟倒在地上,捂着脚踝,神色痛苦。 眼泪挂在脸颊上,哭都不敢哭出来。 “小姐,倒在地上的是玉兰苑的小丫鬟环儿,负责洒扫、跑腿!” 春花俯身,打算向沈微落解释那个站着的丫鬟,沈微落手一摆。 汪姨娘的心腹黄春嚒,她怎么会不认识! 恶主刁奴,真是绝配! 重生文里,汪姨娘再过不久,就会尝到自己种下的恶果! 黄春借着汪姨娘回娘家的空子,和三爷沈长亮暗痛款曲。 等汪姨娘回来,黄春已经成为通房,没过多久就被抬为姨娘。 和汪氏平起平坐,甚至借着自己年轻,稳稳压住了旧主…… 敢欺负玉兰苑的人,就要想到会是什么下场。 至于她的结局,就要看汪氏的心狠程度了! 黄春并不知道自己此时已经惹上麻烦,又狠狠踹了环儿一脚,斜睨了一眼沈微落的方向,冷哼一声,端着托盘仰头出了院子。 沈微落走到一边,唤来春花,在她耳边叮嘱了几句。 听得春花瞪大了眼,满眼气怒,重重点了点头,紧跟着出了院子。 解决这一遭,沈微落重新在石桌旁落座,打量着面前的萝卜,瞬间有了主意。 她冲刘大刀淡淡一笑,“刘大厨,等会子还需你帮忙……” 却说黄春端汤回了迎春苑,服侍汪氏和沈长亮用了膳,撤了饭桌,便去了值房,准备偷会子懒。 两个主子消了会子食,按例去歇中觉。 半个时辰后,汪氏被痒醒来,浑身乱抓。 沈长亮被吵醒,就看见汪氏满脸红斑,脸大如盆。 着实骇人。 沈长亮本身就有起床气,再看见汪氏这副模样,冷冷起身,随意安慰了几句,就出了院门。 汪氏气极,唤来黄春,质问她是不是在汤里放了花生。 黄春吓得直摇头,汪氏对花生严重过敏,几个心腹都知道,包括她在内。 她对汪氏再有意见,也不敢做下这样的事儿。 平日里和黄春不对付的翠萍上前,手里握着几个花生壳。 “姨娘,奴婢方才经过黄春的屋子时,在门口发现了这个。 汪氏气极,顺手拿起圆枕往黄春身上砸。 “贱人,竟敢害我!去她房里搜,看看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肮脏!” 翠萍领命出去,不到半刻钟就奔了进来,手里拿着一张宣纸并一个玉佩。 汪氏一看那熟悉的字迹,气得火冒三丈。 那块玉佩,三爷明明说早前丢了,原来竟给了这个小蹄子。 她的心顿时凉了一半。 死死攥着手里的纸条,目光转向地上的黄春,犹如看着一个死人。 “去,告诉庞管家,黄春偷了三爷的东西,还往我汤里下毒,这样的恶奴,一刻也留不得!” 不等黄春求饶,立时有两个婆子上前,塞了她的嘴,将其拖了出去。 迎春苑外。 沈长亮出了院子,就念起刘氏的好来。 转身往玉兰苑行去。 刚跨入院门,只见一群小丫鬟围着石桌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很是热闹。 刘氏立在一侧,嘴角含笑,眉眼微敛,说不出的温柔。 他心头一动,笑着出声:“看什么呢,这么热闹” “老爷!” “见过老爷!” 众人纷纷上前行礼。 石桌空了出来,沈长亮才看见沈微落坐在桌旁,面前摆了一个雕像。 不,具体说是一幅雕画。 只见一男一女携手站在树下,头顶的玉兰花开正盛。 美极了! 沈微落抬起头,满眼笑意,“爹……我雕刻了您和娘,像不像” 沈长亮先是一怔,而后笑着颔首。 太快了,他的女儿都长这么大了! 沈长亮上前牵了刘氏的手,欣赏起面前的雕花来。 沈微落看了一眼春花,春花微微点头。 一切搞定! 今日,再也没有人能打扰他们。 沈微落借口有事,出了玉兰苑。 前有吴雍出轨的创伤,原主这个爹这般喜新厌旧,沈微落实在喜欢不起来! 第25章 好大一个瓜 收拾了黄春,沈微落终于过了几天安生日子。 每日里除了学习雕花,剩下的大半日子都消磨在书房里。 不知从何时起,临摹宋云孤的字成为她的一个爱好。 在现代的她,在一众小学生字迹里,她的字算是非常好看的了,经常被同事拿去模仿。 但放在古代,处处皆诗人、到处皆大家的长安城,她的字实在不值一提。 关键是她还不会用毛笔写字。 幸亏有硬笔书法的底子,好歹写出来的字勉强还能认。 这日她终于临摹了一张最好的字,心情大好,匆匆吃完早膳,就去恩荣院请安。 刚穿过花鸟富贵屏风,却看见三夫人李氏坐在下首,身侧坐着三爷沈长亮。 沈微落下意识看了眼东边天际。 朝阳正挂在东面山巅,红彤彤的。 大房、二房也被今日这一幕惊在原地,整个屋子一时间静得出奇。 沈微落款款上前,行完礼,就被沈老夫人拉到身边,挨着坐了。 “听说三丫头每日都去学习厨艺,认真的很呢!” “是啊娘,她昨日雕了我们的画像,身后是一棵开花的玉兰树,活灵活现,手很巧!” 沈长亮看了一眼刘氏,适时接话道。 “哦我们落儿最近大有长进,祖母甚是欣慰,但别累着,累坏了身子可不划算!” 沈微落笑着点头,“多谢祖母,微落不累!” 话落,甫一抬首,她看见沈清远一身白衣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公子。 沈微落稍微一打量,便知道他们是族里子弟,都在府上的学堂读书。 沈清远领着众人一一见礼,才在下首落座。 大爷沈长天的目光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沈清远身上。 “他们不在学堂好好读书,怎么被你领到这里来” 沈清远笑着道: “回爹爹,孩儿奉祖父之命找先生传个话儿,正巧先生今日有事请假了,他们在学堂温习功课。 听说孩儿来恩荣院向祖母请安,他们就跟了来,要给祖母请安!” 沈老夫人笑着颔首,看向福儿。 “都是些孝顺孩子,去,端几盘点心过来,让他们垫垫肚子,读了一早上书,肯定饿了!” 福儿躬身领命,不一会儿就端来了几盘点心。 红的豆沙糕,绿的绿豆糕,黄的栗子糕,还有好几样叫不上名字的。 无一例外,每一样都很好吃。 一众子弟起身道谢,方拿起手边的糕点津津有味吃了起来。 只有最小的三少爷沈清奋手里捧着芙蓉糕,没有动嘴。 沈老夫人也注意到他,招手让他上前来。 “三哥儿,怎么,不喜欢吗” 沈清奋摇摇头,看向一侧的沈长亮,欲言又止。 沈老夫人深深看了沈长亮一眼,拉起了沈清奋的手,神色慈和。 “三哥儿怎么了尽管告诉祖母,别怕!” “回祖母!”沈清奋声音甜糯,“这芙蓉糕是爹爹最喜欢的糕点,孙儿想送给爹爹尝,可爹爹恼了姨娘,孩儿怕爹爹……” 沈老夫人整颗心都被甜糯的嗓音融化了,摸了摸沈清奋的小脑袋,“我们奋儿最孝顺了,去,不怕!” 沈清奋拿着芙蓉糕走向沈长亮,神色紧张。 “爹爹请品尝!” 沈长亮最爱这个儿子,心头一暖,接了过去。 吃了一口,点头言称很香。 沈清奋趁机拉着沈长亮的手,眸子泛红。 “爹爹,您是不是不要奋儿了奋儿晚上看不到爹爹就做噩梦,爹爹,奋儿好想您……” 沈长亮将沈清奋抱到了膝头上。 “奋儿乖,爹爹最喜欢奋儿了,怎么会不要你呢,爹爹这几日忙,下午,下午就去看你,好不好” 沈清奋笑着点点头,看向一侧的刘氏,满眼哀求: “母亲,求你不要恨姨娘,不是姨娘拽着爹爹,是奋儿离不开爹爹!” 刘氏面色尴尬,坐如针毡。 这些话落在别人耳里,就是刘氏善妒,利用主母身份打压妾身,甚至不允许夫君看望妾室生的孩子。 果不其然,那些子弟神色吃惊。 心想,前来问个安,竟然吃了好大一个瓜! 上首的沈老夫人已经沉了脸。 沈微落看着沈清奋,心头冷笑。 汪氏啊汪氏,沈清奋可是少有的聪慧孩子。 你千不该,万不该,目光狭窄,将他教唆成这样。 今日借孩子之口,指控主母善妒,将三房置于难堪之地。 这样的苦果,以后你有得尝了! 沈清远也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这个六岁孩子利用。 下意识看向沈微落,她已是满脸怒气。 他心里一痛,起身朝沈老夫人躬身一揖。 “祖母,孙儿方才同先生聊了几句,先生说,春上国子监旬考,添了一条新规矩,还未入国子监的学生也可以通过考核,参加考试。 只要成绩优异,就可以破格录取成为监生,男女不限,十四岁以下,十岁以上,都可以参加!” 先生说,我们沈家这次估计有四个子弟能冲出选拔!” 话落,沈清远特意看了眼沈微落。 果然,沈微落直直忘了过来,眸子里闪着星子。 沈清远心头一动,他果然没有猜错,三妹妹很向往国子监。 沈清远看了父亲一眼,斟酌着出声: “祖母,爹爹,二叔父、三叔父,清远觉得,应该让大妹妹、二妹妹、三妹妹去参赛!” 沈长亮看了眼沈老夫人,目光转向沈清远。 “此事……容为父同你祖母、祖父商量商量!” 沈微落看着沈老夫人没有情绪的眸子,心里发紧。 沈老夫人最不喜欢女儿家抛头露面,去国子监一事她要从别处想法子! 出了恩荣院,沈微落心里有事儿,一时顾不上刘氏,吩咐春花将人送回去,一个人沿着湖边踱着步子。 还没有想出什么头绪,春花走了过来,不断回头望着迎春苑的方向,满眼疑惑。 “怎么了” “小姐,奴婢回来时,远远看见红蕊和翠萍在假山后面说话,鬼鬼祟祟的!” 她挠着头,“奇怪,她们两个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凑在一起” 沈微落淡淡一笑,“莫不是看错了” “有可能,奴婢得好好练练目力了,如今越发不中用,连看个人都瞅不准!” 想起找侍卫一事,沈微落出声道: “以你的身手,府里有没有人能打得过你” “有好几个呢,大少爷身边的松儿,就比我厉害!” 沈微落瞬间来了兴趣,“还有呢” “还有……”春花觑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 “小姐,咱们府上有个高手奴婢还不知道他底细。 一日夜里睡不着,奴婢出了院子,发现他飞过湖畔,轻功了得,至于是谁,就不知道了!” 第26章 属下做不到啊 春花没有看错,藏在假山后的的确是红蕊和翠萍。 翠萍满眼警戒,对红蕊出口的话没有应声。 红蕊极有耐心,觑一眼外面,压低了声音。 “翠萍姐姐,我和你素日无冤无仇,我骗你作甚,再说,我也听说黄春平日仗着三爷喜欢她,处处欺负你。 她此次被卖出府,全是她咎由自取,但姐姐你还在府里当差,就应该知道背后的阴谋,否则,下次遭殃的人肯定是你自己!” 翠萍面色大惊,审视着面前之人,隐在袖子里的手死死地攥着帕子。 “你没有骗我” 红蕊双手一摊,“你我无冤无仇,我骗你作甚” 思索了片刻,红蕊一跺脚,豁出去道: “全说给你说了,反正也不是什么秘密。你也知道,三小姐这次回来,太古怪了! 处处和我们二小姐作对,害得二小姐被老夫人惩罚。” 我心里气不过,暗中看着三小姐,厨房那次,黄春当众羞辱了玉兰苑的丫鬟,离开后,三小姐的心腹春花就跟了出去。” 春花中途引开了黄春,才将花生酱和在汤盅里,还将花生壳遗落在黄春的房门口。” 你不觉得奇怪吗,如果是黄春干的,她怎么可能那么傻,让别人看见这么明显的证据” 这话说到翠萍的心坎上。 当时看见花生壳时,她心里不是没有疑惑。 但翠萍平日里老被黄春欺负,积了一肚子怨恨。 当时为了打压黄春,明知道自己会被别人利用,也顾不得那些了! 当然,这些话儿她不可能说给红蕊听。 红蕊今日如果说的全部属实,那只能说明,她背后还有高人。 她一个小丫鬟,不可能避开有武功的春花看到这些! 罢了,反正黄春已经被卖掉了,她何不借此透露给汪氏,顺利成为汪氏的心腹,彻底在迎春苑站稳脚…… 两人又低语了一阵,才前后脚离开了假山。 翠萍回到迎春苑,摒退下人,一五一十告诉了汪氏。 汪氏气极,一把扫落了妆台上的钗环。 足足发泄了半刻钟,她才冷静下来,咬牙切齿道: “去,告诉她,我愿意和她背后之人联手。 沈微落,她们随意处置,我要的,是刘氏的命!” 翠萍俯身一礼,匆匆出了屋子。 汪氏一人坐在妆镜前,镜子里的她满脸红点儿,生生遮住了平日的娇媚。 她戾气顿生,一把抓住一根钗子,狠狠扎在妆镜上。 眸子阴冷可怖。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个小丫鬟匆匆走了进来。 “姨娘,三……三爷来了!” 汪氏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柔顺,拿起一边的幕离顺手戴在头上。 若无其事踩过地上的碎片,袅袅出了屋子。 沈长亮正在檐下逗鸟,看见汪氏行来,面上带着白纱,遮住了面容。 他面上难得带了几分关心。 “要不要紧让为夫看看,有没有请府医瞧瞧” 汪氏不动声色避开了沈长亮的手,袅袅上前,缠住了他的手臂。 声音婉转动听。 “爷,还是不看的好,妾身不想吓到爷,府医已经看过了,还要过几日才能完全恢复,所以……” 汪氏顿了顿,才道: “妾身侍奉不了爷,爷这几日还是歇在玉兰苑!” 汪氏摩挲着沈长亮的手指,眉眼微垂,落在沈长亮眼里,全是眷恋和不舍。 这可大大满足了一个男人的虚荣心。 他手一揽,情不自禁将汪氏揽在了怀里,在发上落下一吻。 “香儿好香啊,你果真舍得将我让出去爷今日还就不走了!” 话末,他拥着汪氏进了最近的一间屋子。 不一会儿,屋里传出一阵呻吟。 候在门外的翠萍瞬间红了脸,暗恼一声,匆匆避到了后院。 沈长亮话随如此说,晚膳后,他还是去了玉兰苑。 汪氏亲自将沈长亮送出院子,眸子里的柔顺瞬间敛了干净。 看了翠萍一眼,冷冷进了屋子。 翠萍急忙跟进来,一个杯盏飞来,差点儿划花她的脸。 汪氏又砸了一通,才泄了心头的怒火。 她盯着翠萍,咬牙切齿道: “告诉她们,三天,最多三天,我要看到刘氏跪在我面前!” 落霞阁里。 沈微落练了几张字,揉着发酸的胳膊,看着案上的宣纸,满眼嫌弃。 今日这字写得实在是……惨不忍睹! 春花这时走了进来,手里拿着沈微落明日要穿的衣裳,让她选。 沈微落随手指了一件,出声询问道: “迎春苑如今什么动静” “老爷下午过去了,还在那边吃了晚膳,夜里却歇在了玉兰苑!” 沈微落手里动作一顿,抬起了头。 “去了玉兰苑汪姨娘没有去闹” 春花摇了摇头,“坠儿说,她远远看见汪姨娘亲自将老爷送出了迎春苑!” 汪氏将沈长亮拱手让出去 怎么可能! 事出反常必有妖! “这几日不要给坠儿派活计,让她紧紧盯着玉兰苑,迎春苑的人一出现,立即来报!” 春花领命出了屋子。 沈微落和衣躺在床榻上,脑子里一会儿是迎春苑的反常,一会子是沈老夫人的寿宴,下一刻又是国子监的考核。 不知道过了多久,翻了个身,整个人才沉沉睡去。 三王府。 彦青从下人手里接过食盒,验完毒,拎着食盒轻手轻脚进了书房。 宋云孤坐在书案后,对着一叠奏报,眉头紧缩。 灯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了身后的书架上。 满室孤寂。 与这十几年来的每个深夜一模一样! “啪!” 灯烛爆了个烛花,宋云孤回过神。 彦青适时上前,将饭食摆在了小几上。 “主子,夜已经深了,您还没吃晚膳,这是他们从樊楼带回来的,您尝尝!” 宋云孤站起身,径直走向美人榻,端起手边的碗盏只尝了一口,就放下了碗盏。 “她呢” “回主子,沈小姐这几日在府上跟厨子学习厨艺,每日都会临摹您的字。字还……还没提升,厨艺却是大有长进!” 话末,两人相视一眼,皆是一愣。 没想到宋云孤问得这么含糊,彦青都能准确回答上来。 这个女人真的有毒! 彦青面色微赧,为了掩饰尴尬,他轻咳一声,继续道: “对了,这几日有人在背后监视着沈小姐,彦禾说,是永宁侯府二房派的人!” 宋云孤住了手里的动作,看向彦青。 “二房” 下一刻,他手一摆,“静观其变,她连这么点儿小事儿都处理不好,将来……” 宋云孤随手拿起一本书册,翻了起来。 不再出声。 彦青等了片刻,看了眼小几上压根儿没动的饭食,心里的忧虑又添了一层。 静观其变 他做不到啊! 照沈微落的性子,这么点儿小事儿,还不墨迹个十天半个月! 没有她,殿下吃不好,睡不好。 再这样下去,身子可就垮了! 第27章 滑天下之大稽 次日一大早,天色就暗了下来。 整个天际灰蒙蒙一片,什么都瞧不真切。 到了半上午,起了风。 天色稍稍亮堂了些,却比平日冷了不少。 刘嬷嬷生怕沈微落再冻病,叮嘱她出门前穿了件披风。 主仆俩刚走出落霞阁,坠儿急忙跑了过来。 “小姐,奴婢方才看见翠萍出了迎春苑,向玉兰苑去了。” 沈微落眸子一深,转身吩咐春花,“去看看,如果她敢欺负人玉兰苑的任何人,直接教训,不必手软!” 春花点头应下,急忙随坠儿去了。 沈微落瞬间没有心情学厨艺,绕着湖畔闲步,等着春花。 今日的湖边比其他地方更冷,一阵风过,沈微落打了个寒颤,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衣衫。 好在没多久春花就回来了。 “小姐放心,翠萍看见奴婢去了,没敢逗留,就离开了!” 沈微落瞅着迎春苑的方向,眸子转冷。 “春花,你今日盯着迎春苑,我不放心……” “可是,小姐您……” “放心!”沈微落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又不出府,不会有事儿的!” 春花见沈微落如此坚决,只好听命行事。 沈微落如此放心安排春花去监视迎春苑,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那就是—— 她知道宋云孤一直派人暗中监视着她。 虽说她心里有些不爽,但也明白这样有个好处。 那就是,她遇到危险,宋云孤不会袖手旁观。 最起码目前,她对他来说,还有些用处…… 遣走了春花,沈微落转身,朝青松苑行去。 她打算找沈清远仔细了解了解国子监考核的标准。 成为国子监学子,以后不管怎样,在百姓的心里都会有点儿份量。 要知道,国子监不是人人都能进去! 如今被动地等待沈老夫人转变思想,好比等着铁花开花。 可能性是有的,关键是,她能等到那个时候吗 即使沈老夫人思想转变了,同意她去参赛。 她估计那会子早过了年龄,又或者,早已成了一堆白骨! 既然莫名其妙穿到了重生文里,想回到现代,早已不可能了。 既来之,则安之! 就要做长远打算。 为了自己,也为了原主。 如此想着,沈微落穿过一片青松林,站在了青松苑门口。 看门的小厮立即小跑着上前行礼。 沈微落打量了一圈院落,干净,整洁,没有一个侍女。 沈清远果然如书中所言的那般——光明磊落,品貌俱佳! 沈微落的眸子又重新移到小厮面上,“大哥哥呢,在不在屋里” “回三小姐!”小厮躬身一揖,“大少爷一大早进宫去了,皇后娘娘宣见!” 沈微落点点头,没有言语。 心里却一清二楚,皇后娘娘宣见沈清远是假,安宁公主宋蕴想见沈清远才是真。 重生文里,这位公主殿下,可没少折腾沈清远。 常言道:女追男隔层纱! 这话怎么到了安宁公主这里,就不准了呢! 可恨的是重生文太监了! 她确实很想知道,沈清远心里到底喜欢这个公主多一些,还是他的未婚妻多一些。 又或者,两者都不是…… 寻找沈清远无果,沈微落出了院落,刚穿过松林,几个丫鬟向她跑了过来。 离得近了,沈微落才看清,当首的丫鬟是恩荣院的一等丫鬟福儿。 福儿喘着气,看了沈微落一眼,虚虚一礼,语气不善。 “三小姐,老夫人找您,请随奴婢来!” 沈微落站在原地,打量着福儿,心头发沉。 下人就是主子心境的晴雨表。 之前福儿对她客气恭敬,转眼就变了脸。 看来,又有人在沈老夫人面前说了什么,准备让她吃不了兜着走了! 福儿见沈微落身子没动,示意身后的丫鬟动手。 沈微落一记冷眼扫过来,下人骇了一跳,杵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她扫了一圈众人,缓缓朝恩荣院行去。 进入正厅,她的眸光一对上沈老夫人愠怒的眸子,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看来,沈老夫人依旧没有打心底里相信她。 这才这么容易被他人利用,一而再再而三地降罪于她。 沈微落不动声色上前行礼。 一侧的三爷沈长亮“啪”一声将一个物事扔在沈微落的脚边。 “孽障,说,这是谁的东西” 沈微落低首一瞧,却是宋云孤借给她的那本诗集。 她明明压在枕头底下,怎么会突然落在沈长亮的手里 还有,看看别人的诗集,有什么问题吗 沈微落满眼不解,缓缓抬首,直视着沈长亮。 落在沈长亮眼里,便是沈微落不孝,公然顶撞父亲! 沈长亮事倏地站起身,指着沈微落骂道: “孽障,你之前在昆明湖送吴公子荷包,丢尽了为夫的老脸,近日种种,以为你改过自新了。 如今倒好,公然将吴公子的诗集压在枕头下,还日日临摹,你不要脸,为父还要脸!” 吴雍! 他的诗集!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沈微落淡淡看着面前的沈长亮,指着地上的书册,声音冷静: “爹爹确定,这书册是吴雍的您可以翻翻,里面的每一首都不是吴雍能写得出来的……” “孽障,别再狡辩!” 沈长亮厉喝出声,“吴公子的字和文章,为父见过,虽然他之前的字功力不到家,那也是几年前。 如今字迹这般工整,完全有可能,你别在这里狡辩!” 沈微落心头一沉! 难怪当日初见宋云孤拿出诗集时,她只觉得字迹有些熟悉。 原来和吴雍那厮的字迹有几分相像。 不,应该说是吴雍此前见过宋云孤的字迹,暗中临摹了许久所致。 呵,世道何其讽刺! 就连吴雍拿不出手的诗和字,别人都见过。 却很少有人知道宋云孤的字和诗。 唯一宣扬、赞赏他的却是护国公府嫡子苏钊,人们眼中的“草包”! 盛怒中的沈长亮见沈微落微微垂首,看着地上的书册,嘴角沁着讥讽之色。 好似正在嘲笑他这个父亲无能! 意识到这一点,沈长亮仅存的理智瞬间消失了个干净。 取而代之的心头涌出的滔天怒火。 “孽障,今日当着你祖母的面,为父要好好教训你这个不孝子!” 说着,他扬起胳膊,朝沈微落的面上狠狠扇来。 沈微落冷冷看着面前的沈长亮,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巴掌她替原主挨的,就当偿还他的生养之恩! 从此以后,互不相欠! 第28章 小事儿一桩? “啪!” 一阵巨响过后,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 沈微落下意识睁开眼睛,就看见一道瘦高的背影挡在自己面前。 背脊紧绷,双手紧握成拳。 春花! 沈微落急忙查看她的面颊。 只见她的左脸上赫然出现一个巴掌印子。 红肿不堪。 但春花依旧直直挡在沈微落面前,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沈长亮公然被一个下人顶撞,顿时恼羞成怒。 “贱婢,快滚开,否则连你一起收拾!” 春花依旧不为所动。 沈微落瞬间红了眼睛,拽着春花,声音里带着哭腔。 “春花,退下,别管我,听见没” “小姐别担心,春花皮糙肉厚,挨几下没事儿!” 下一瞬,沈长亮狠狠一脚踹在春花身上,连带着将沈微落撞翻在地。 沈微落的左膝直直撞在桌腿上,火辣辣地痛。 她顾不上许多,急忙爬起来检查春花有没有事儿。 此时的春花面色铁青,双眼紧紧盯着面前的沈长亮,依旧没有让开。 沈长亮被一个下人公然挑衅,瞬间失去理智,一把抽出侍卫腰中的剑,拼尽全力刺了过来。 春花护着沈微落滚了一圈,急急避过。 “老爷饶命!” 一道哭腔由远及近,刘氏被人搀扶着奔了进来。 她“扑通”一声跪在沈长亮面前,眼泪肆流。 “老爷,落儿是您的女儿,老爷……求求您……求求您饶她一命!” 沈长亮瞪了一眼玉儿、兰儿,厉喝道: “将你主子拉下去,否则,连你们跟着一块儿受罚!” 玉儿、兰儿心头大骇,忙不迭扶起刘氏往外拉。 对刘氏的哭喊置若罔闻。 沈微落一把揩掉眼泪,站直腰身,目光从沈长亮怒极了的面上移到上首的沈老夫人身上。 她俯身磕了个头,一字一句道: “祖母,微落之前的确做错了,大错特错。 庄子上那段时日,微落已经悔悟,决定以后重新来过。” 以后绝不会做出让府上蒙羞之事!祖母,微落向天发誓,这的的确确不是吴雍的书册!” “那是谁的” 沈老夫人盯着她,神色冷凝。 “那是……” “是三殿下的书,孙儿给三妹妹的!” 一道熟悉的男声突然传来。 下一刻,一双黑靴停在沈微落身旁,白色的衣摆刷过她的手背,她的心莫名一静。 沈清远强压着内心的急怒,冲沈老夫人躬身一揖。 “祖母,这是三殿下的书,孙儿那里还有几本。 上次回来,送给三妹妹的那本游记,她看完后,意犹未尽,便找我索书,孙儿就给了她这本诗作。” 孙儿还叮嘱她每日要好好练字,三妹妹真的听进去了,每日都很用功。” 沈清远话锋一转,定定看着面前的沈长亮。 “可是三叔父,三妹妹上进了,您不该感到高兴吗 为何反而拿剑指着她,硬逼她承认这是吴公子的书册” 不是侄儿夸口,吴公子再练十年,都写不出这样的诗作来!” 沈长亮愣在原地,一脸懵。 可是汪氏明明…… 足足过了几息,他才憋出一句话。 “远儿,这,这,真是三殿下的诗作” 沈清远点点头,满眼不解。 “三叔父,三殿下的诗作和书法,就连胡老师都赞赏有加,这也是胡老师和三殿下走得近的原因。 您在值上,肯定或多或少听说过!” 沈长亮面上一阵尴尬。 他的官职还是靠着府荫,在陛下那里讨来的。 这些年,他想得最多的便是女人和玩乐。 至于三殿下,他几乎很少听说过。 太子殿下和二殿下他倒是听说过一些。 这些羞于启齿的话他不可能当众说出来。 沈清远也没有继续追问,看了一眼沈长亮,最后将目光转向沈老夫人,躬身一揖。 “祖母,祖父也见过三殿下的字,孙儿有没有说谎,晚上祖父下值回来,拿去一问便知!” 沈长亮最怕沈老侯爷,一听沈清远如此说,立即软了下来。 “小事儿一桩,不值当劳烦爹! 远儿品学兼优,难得的良才,三叔父信你!” 沈清远又一揖,强忍着怒火。 “三叔父差矣,这可不是小事儿! 三妹妹差点儿被您刺伤,一旦伤及要害,就是神医来了,也无力回天!” 沈长亮怔在原地,下意识看了眼沈微落。 沈微落径直错开眸子,朝上首的沈老夫人磕了个头,一字一句道: “祖母,微落错了,已经决定改过自新,再也不会做出让府上蒙羞的事儿来!” “落儿起来,祖母信你就是!” 沈微落摇了摇头。 “每次牵扯到吴雍,微落都会成为第一个被怀疑的人,微落再次立誓—— 沈微落以后和吴雍有任何瓜葛,给府上蒙羞,就让我不得好死!” 此时的沈微落,满眼决绝,出口的话字字诛心! 说完,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扶起地上的春花,头也不回出了恩荣院。 沈老夫人看着沈微落决绝的背影,心头长叹。 她还是老了,竟然分不清真假! 这一切,都是因为…… 沈老夫人瞪了一眼沈长亮,语气微冷。 “书是怎么拿到的我不追究,你心里有数。 身边那些个长舌的,该收拾就要收拾!” 你说你,自己的女儿不信,偏偏听信那些个不相干的,实在丢人……” “娘教训的是,儿子错了,下次一定不会道听途说!” 沈清远看着这出闹剧就这样轻松收场,心头的害怕和气怒压得他一时喘不过气来。 他一刻也不想多待,朝沈老夫人躬身一揖。 “孙儿找府医过去看看三妹妹!” 沈老夫人这才想到沈微落的伤,连忙颔首。 “还是远儿想得周全,替祖母多给三丫头宽宽心,用什么药材,尽管找管家拿!” 沈清远躬身应下,匆匆出了屋子。 看见远处两道瘦弱的身影,他心头一痛,吩咐身后的松儿去唤府医。 自己加快了步子! 湖畔。 沈微落搀扶着春花,满眼担忧。 “春花,你要坚持住,马上就到了!” 春花回给沈微落一个苍白的笑,安慰她道: “小姐放心,奴婢皮糙肉厚,没事儿,小姐方才撞在桌腿上,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儿!”沈微落抖了下自己左腿,一阵剧痛传上心头。 痛得她倒抽一口凉气,弯下了腰。 “站着别动!” 宋云孤急忙上前,俯身抱起沈微落,快步朝落霞阁行去。 沈微落两眼发愣,呆呆地看着沈清远刀刻似的下巴随着急促的步子在她头顶晃动。 紧紧抿着的嘴巴泄露了他此刻的情绪。 她脑海中浮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大哥哥在和谁生气 这般紧张,又是为什么 第29章 慎密啊慎密 沈微落愣愣看着自己被沈清远一路抱回落霞阁。 直至放到临窗的榻上,她还没有反应过来。 面前的沈清远,嘴巴紧抿,眸子冷凝。 和平日里那个温润带笑的模样大相径庭。 让沈微落一时间难以适应。 沈清远没有察觉到沈微落的神色,转向丫鬟坠儿,语气冷冽: “杵在这里作甚去看看,府医到了没有” “哦……哦……是是……” 坠儿被沈清远突然呵斥,心头一慌,急忙俯身朝外跑。 一时间,整个屋子只有沈微落和沈清远两人。 沈微落看着小丫鬟的身影消失在帘子后,神色有些无奈。 ——男女大防,古代很重视。 怎么这本重生文处处都有漏洞! 作者,慎密啊慎密,知道不 她对上沈清远担忧的眸子,心里一松。 罢了,面前这位,可是原主最敬重的兄长。 她肯定想多了! 沈清远并不知道沈微落心里所想,转身找来垫子,垫在她腿弯处。 刚做完这一切,府医庞宣疾步而来。 面色泛红,呼呼喘着气。 累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眼看着沈清远变了脸,庞宣心头一紧,立即道: “准备……准备一把剪刀,奴才……奴才要剪开伤口……” “有有有!”刘嬷嬷急忙转身,从针线筐里取了把剪刀。 庞宣接过,蹲在沈微落面前,看着雪白的绸裤上氲出的血渍,他小心出声: “三小姐忍着点儿,奴才要剪开膝盖上的绸子,一旦粘住,伤口无法处理!” 沈微落点点头,神色如常。 她心思一直在春花身上,对自己这点儿伤压根儿没有放在心上。 要知道,在现代,她一次上山挖药材,从峭壁上摔下来,满身是血。 当时透过血糊糊,都能看见小腿上的骨头茬儿。 还有在重生文里,原主生孩子时凶险万分,差点儿没了命。 后来被吴雍被毁容,刀从脸上划过时的剧痛,她现在想起来,都浑身冰冷。 哪一个都比现在要凶险万分…… 至于这次……嘶…… 膝盖传来一丝剧痛,痛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一旁的沈清远疾步上前。 神色紧张。 他手一伸,夺过庞宣手里的剪刀。 蹲在了沈微落面前,看着她的眸子,满眼心疼。 却又无比坚定。 “三妹妹莫怕,大哥哥来剪,放心,有我在,一定不让你痛!” 对上沈清远的眸子,沈微落一时间有些哭笑不得。 那个……真没有他想得那么严重! 接下来,沈清远慢慢扶住她的腿,小心翼翼落下剪刀。 整个过程,神色专注,动作轻柔。 好似他正面对的,是天下少见的珍宝。 刘嬷嬷的目光从沈清远的身上,移到了沈微落的面上,心下一凛。 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最后一剪刀落下,庞宣心头一松,直赞叹沈清远手稳,刀法好。 冲沈清远抱拳一揖,才蹲下来细细清理沈微落的伤口。 沈清远将剪刀递给小丫鬟,不顾手上沾着的血渍,站起身,笑着同沈微落说话。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 从头至尾,他都忘了要避开。 一盏茶后,庞宣包扎完,开始收拾散乱在地上的药物。 沈微落始终担心着春花,吩咐小丫鬟领庞宣过去医治。 沈清远看了眼沈微落,转向庞宣,“三小姐的丫鬟护主有功,不可懈怠,还有,一忙完赶紧给三小姐开方子。 药方直接给我,我去抓药!” 神色微冷,不容有失。 作为未来当家人,沈清远的威严让庞宣忙不迭躬身领命。 他心里暗惊,以后,落霞阁上上下下都不敢怠慢! 如此想着,庞宣立即背着药箱出了内室。 刘嬷嬷看着面前的两人,虽觉得大少爷一个男子,待在三小姐的闺房有些不妥当。 但沈清远已经说了等药方的话,全为了三小姐。 要知道,三小姐在府里并没有多少威信。 让落霞阁的下人去抓药,那些个奴才一贯攀高踩低,当着你的面说缺着缺那。 药晚上拿回来,都算是快的。 这样一来,定然耽搁了三小姐的伤。 大少爷聪明过人,肯定知道这其中的龌龊,才特意等在这里的! 如此一想,刘嬷嬷打算给沈微落换衣衫的念头作罢。 冲沈清远感激一礼,唤来坠儿在旁边伺候着,急急出了屋子,去看后院的春花。 沈清远起身,亲自倒了杯温水,递给沈微落。 冲她淡淡一笑,眸子温润。 “三妹妹放心养着,其余事儿有我,你尽管放心!” 沈微落笑着点头。 此时的她,唇色发白,凄然一笑,我见犹怜。 沈清远面色如常,隐在袖子里的那只手却握成了拳。 沈微落喝了口水,甫一抬首,对上小几上的书册,心头一紧。 那是她方才离开恩荣院时,特意捡起来的。 要知道,这本书册比挨顿打严重多了。 宋云孤那厮,骄傲无比,一旦知道自己的书册被当成吴雍的手笔,还被扔在地上蹂躏,肺管子估计都要气炸。 一想到后果,沈微落身子一颤,在心里默默念了声阿弥陀佛。 她抬首打量着沈清远,斟酌着出声: “大哥哥,那本书册……” “大哥哥知道,也信你,三妹妹不用解释!”沈清远打断了他,回给她一个放心的微笑。 过了一盏茶工夫,庞宣进了内室。 春花腰上受了一脚,有些淤青。 面上挨的一巴掌,已经上了药。 她是练家子,身体底子好,休息几日就能下床。 沈微落心头一松,吩咐刘嬷嬷送送沈清远他们。 她斜倚在榻上,心头憋闷。 沈微落长吸一口气,索性闭上了眼睛。 奈何腿上的疼痛让她很是烦躁。 想到刘氏方才向沈长亮哭求,沈微落心头一暖。 要知道,重生文里,刘氏的心里只三爷沈长亮,女儿都不在她的考虑范畴。 没想到这一世,她能当众为沈微落求情。 变化之大,连沈微落都觉得不可置信…… 帘子一动,刘嬷嬷走了进来。 沈微落睁开眸子,吩咐刘嬷嬷去玉兰苑一趟。 宽慰宽慰刘氏,就怕她胡思乱想,一时气坏了身子。 目送刘嬷嬷离开,沈微落再也忍不住,不由得呻吟出声。 再次询问药熬好了没有。 即使她再坚强,伤口上的痛也是无法忽视的。 半个时辰后,沈微落喝了药,才倚在榻上渐渐昏睡了过去。 宫门口。 彦青等在午门口,不停地走来走去。 时不时伸长脖子朝宫门里翘望。 好不容易看见宋云孤身影,他忙不迭迎上去,将自家主子扶上了马车。 不等马车启动,他便将永宁侯府发生的事儿事无巨细告知了宋云孤。 “主子,您一直很谨慎,少有人知道您的书册,可此次却被众人看见,还闹了这么一出……” 宋云孤手一摆,打断了彦青,“她如今怎么样” “沈三小姐她被沈大公子抱回去,叫了府医,沈大公子待了一个时辰才离开,想来没什么大碍了!” 彦青吩咐小厮驾车稳些,转身对上宋云孤深思的眸子。 心头疑惑顿生。 暗探就是这样报告的,他只是原封不动说与主子听而已。 主子的神色怎么那么奇怪 话说这沈大公子待在女子闺房的时间是不是忒长了些…… 马车停下,彦青掀开帘子,只一眼,就放下了帘子。 神色凝重。 “主子,沈大公子登门拜访,正候在王府大门外!” 第30章 他这样说的? 书楼内,宋云孤坐在书案后,批阅奏报。 背影笔直。 如瀑般的发丝倾斜而下,披散在肩上。 纹丝不乱。 深邃的眸子沁着冷清。 冷白的面上没有一丝情绪。 沈清远收回眸子,接过彦青送来的清茶,浅浅啜了一口。 又忍不住抬首打量起书房来。 他与三殿下认识这么久,这是他第二次来宋云孤的书房。 几年前,他偶然见过三殿下的诗作和书法,大为震惊。 相较于太子的贤明,二殿下的高调,三殿下最为低调,心思深沉最为难测。 照理说,他自小就被沈老太爷细心教导,什么样的人该交结,什么样的人该远离,心里一清二楚。 而三殿下这种,才华横溢,能文能武,心思深沉莫测的,最好避而远之。 可他还是忍不住被其才能所吸引,背着祖父结交了他。 即使近十年的交情,他只有两次踏入三殿下的书房。 要知道,三殿下的洁癖可是出了名的。 一般人,宋云孤连看都不屑看一眼。 更遑论让其入三王府。 而他,已经算是特别的! 如此一想,沈清远神色振奋,坐直了腰身。 宋云孤刚好落下最后一笔,放下了手里的毛笔。 沈清远瞅准机会,起身朝宋云孤躬身一揖。 “清远不请自来,打扰了三殿下,请殿下恕罪! 清远今日来,特意向殿下赔罪!” 叔父不知道三妹妹临摹的书册出自殿下之手,出言无状,还请殿下看在老师的面上饶了三妹妹和叔父!” “老师” 宋云孤琢磨着宋云孤的话,神色不解,“那书册……” 沈清远点点头,连忙出声: “清远听说,老师在樊楼当众维护三妹妹,那书册定是三妹妹从老师那里借来的!” 在沈清远看来,宋云孤和胡承潜交情匪浅,胡承潜手里有宋云孤的书,并不奇怪! 沈清远再次俯低了身子,神色恭敬。 宋云孤淡淡扫了他一眼。 “你怎么认定就不是沈三小姐从本王手里借走的” 沈清远笑着摇摇头。 “三妹妹都不认识殿下,即使认识,她心思单纯,压根儿入不了殿下的眼!” 此时的沈清远,似是想到什么,兀自一笑,又摇了摇头。 满眼宠爱。 宋云孤眸子一深。 “你说的是沈三小姐吗本王听说,沈大公子待这个妹妹,格外不同!” 沈清远颔首称是,看向宋云孤。 眸子澄明。 “回殿下,在下的三叔父、三婶婶都……不甚在意三妹妹,她自小孤苦无依,性子有些骄纵。 但她心地不坏,心思简单,经常因为做错事儿被祖母责罚,在下只想多护着她一些!” 仅仅这样 宋云孤看着沈清远,眸子里带着审视。 过了半响,他从书案上抽出一本折子,递给了沈清远。 沈清远急忙起身,双手接了,翻了开来。 只一眼,他心头一震。 “殿下,您是说国子监要奉陛下之命从大周选拔才子,男女不限,日子已经定了” 宋云孤点了点头。 “本王今日进宫,就为这事,父皇有意让胡老师、骆公子担任考师!” 沈清远一听,面色大喜。 此次选拔,女子能参加。 而考师又是胡承潜。 他只需要说服祖父、祖母,三妹妹届时参与考核,天时地利人和,赢面很大! 三妹妹被吴雍那厮害得颜面尽失,太需要国子监学子这个金字招牌了! 沈清远面色欣喜,合上折子,冲宋云孤躬身一揖。 “殿下又为大周学子做了一件大实事,清远佩服,清远这就回去告诉三妹妹,让她高兴高兴!” 又是她! 宋云孤眸子一深,吓得一侧的彦青两腿发软。 ——我的沈大公子,您今日怎么了,怎么句句不离“三妹妹” 您没瞧见,主子的脸色黑得都能当墨汁用了嘛! 沈清远只觉得宋云孤今日有些反常,其他的倒没多想。 请完罪,喜冲冲出了三王府,直奔昌隆街。 想起沈微落如今不能下地,又在中途下车买了几个小玩意儿,打算带给她解闷。 回府后,沈清远拿着买来的东西,恩荣院都没去,直奔落霞阁。 掀开帘子,沈微落正倚在榻上,就着灯烛看书。 他才后知后觉看了眼屋外。 夕阳已经落山,天色不早了。 屋内越发暗了下来。 沈微落一身粉色衣裙,斜倚在榻上,懒懒翻着手里的书册。 眉眼慵懒,犹如一只粉嘟嘟的波斯猫。 瞧得沈清远心头发软。 他好想知道,抚摸她青丝的感觉,是不是和抚摸猫背一样绵软。 沈微落昏昏沉沉间,扫到沈清远,眸子一亮,坐起了身。 “大哥哥,你怎么来了” 沈清远堪堪回神,举起手里的事物,展颜一笑。 “腿还痛吗药喝了没会不会觉得闷” 沈微落一一答过,接过他手里的小玩意儿,玩得津津有味。 沈清远满眼含笑。 眸子从她的手里,移到她绝美的面容上,最终停在她如墨般的发丝上。 停了片刻,他才移开眸子,笑着出声: “三妹妹,哥哥刚从三王府回来!” 三王府 宋云孤! 沈微落心头一紧,抬首看着沈清远。 沈清远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脑袋。 声音轻柔。 “三妹妹别怕,三殿下没有怪罪于你!” “真的” 沈清远点点头。 “书册是你从老师那里借来的,错认成吴雍的,也是三叔父他……殿下没有理由责怪你!” 沈微落眸子狐疑,“三殿下……那样说的” 沈清远“嗯”了一声,想起前来的要事,立即笑开了怀。 “三妹妹还记得,我上次同你提过的国子监旬考一事吗” “记得!”沈微落点点头。 “适龄学子都可以提前参加考核,考中者可以成为监生,参加国子监的旬考,为国争光!” “不错,大哥哥今日拜见三殿下,三殿下称,主考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 “是谁我认识吗” 沈微落身子前倾,瞅着沈清远,眸子熠熠闪着光。 被这样灼灼的杏眼瞅着,沈清远下意识别开了眸子。 “你不光认识,还很熟悉,胡老师和骆公子!” “啊是他们” 沈微落瞬间抓住沈清远的袖子,喜不自禁。 重生文里,国子监旬考,吸引了周边国家派人前来观摩学习。 那场旬考,盛势浩大的同时,却显露出一个致命的缺陷。 大周人才凋零,学子水平整体不高。 没想到重生后,突然添加了旬考前在全国选拔人才一项,还命胡承潜、骆其非担任考官。 这一切,十之八九都是宋云孤暗中推动的。 至于届时国子监旬考的主持人选…… 沈微落心头一震,瞬间握紧了沈清远的手。 眸子坚定。 “大哥哥,帮帮我,我一定要参加选拔!” 沈清远想也不想点头应了下来。 第31章 聊天终结者 兄妹俩又就着旬考内容探讨起来。 屋外的天色早已黑透! 刘嬷嬷闻讯走进来,就看见他们俩坐在榻上,面前的小几上放了不少纸张。 沈清远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实在不合规矩,刘嬷嬷轻咳一声,笑着出声: “大少爷,您在三姑娘这里用晚膳,还是去恩荣院老夫人那边着人来催了……” 沈清远恍然抬首,看了眼屋外,站起身。 “这就回去,三妹妹就拜托嬷嬷照看了!” “大少爷严重了,侍奉姑娘本就是老奴分内之事,大少爷,这边请……” 话末,刘嬷嬷让开道,躬身去请沈清远。 沈微落目送沈清远出了屋子,穿过满树荆桃,消失在夜色中,她方收回目光。 她看着手里的书册,神色冷凝。 烛火跳跃着,在她面上落下一道暗影。 眸子里的情绪压根儿瞧不真切。 此时冷静下来,沈微落才发现自己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沈清远身上,太过草率。 不管是现代,还是重生文里的两世,她都吃了轻信他人的苦,将自己逼上了绝路。 这回,沈清远不但要在短时间说服沈老太爷和沈老夫人,还要盯着藏在暗处的黑手。 劳心劳力,实在艰难! 而她什么都没有做…… 不行,她不能坐以待毙。 此次书册莫名其妙跑到沈长亮手里,闹出这么大的风波。 定和汪氏脱不了干系。 沈微落脑中突然浮现出春花此前看到假山的一幕。 她眸子一深,攥紧了手里的书册。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人若犯我,定当犯之! 她倚在床榻上,秉烛琢磨了好久,才沉沉睡去。 夜里,一阵冷风吹进来,沈微落打了个冷颤,缓缓转醒。 帘外立了一道黑影,着实唬了她一跳。 沈微落颤抖着掀开帘子,隐隐约约看见宋云孤一身黑衣站在床榻前。 见她醒来,他嗤笑一声,“本王站了这么久,你都没有觉察就你这警觉,难怪有人敢害你!” 沈微落看着宋云孤,神色委屈。 ——他这话好奇怪,睡着了还能觉察来人,那还叫睡着吗 只有他这种人才会在半夜翻墙入室,吓唬别人! 又一阵冷风吹来,沈微落下意识裹紧了衣衫。 眸子转向窗外,这才发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冷风夜雨的,宋云孤特意赶过来,肯定不是为了讥讽她几句。 如此一想,沈微落挣扎着起身。 “殿下稍等,小女先去掌灯!” 她掀开帘子,赤脚伸出被褥,抹黑寻找鞋子,只听见“噗”的一声,烛火被点燃。 面前一道黑影闪过,宋云孤径直去了外间。 从头至尾看都没有看她一眼。 沈微落心头一松——还算是个君子! 她好不容易穿上鞋子,跛着脚来到衣架前,急忙套上衣衫。 将头发匆匆束至脑后,用一根簪子别着,一蹦一跳走到外间。 宋云孤正站在书案旁,就着烛火翻看着她平日临摹的字迹。 神色说不出的嫌弃。 烛火摇曳,将他颀长的身影倒映在书架上。 平日觉得美极了的画面,沈微落此时怎么看怎么别扭。 她轻咳一声,掩饰着内心的尴尬。 “殿下,那个,您怎么过来了” 宋云孤放下手里的宣纸,扫了一眼沈微落。 “口口声声说是本王的人,本王再不过来,你被人害死都不知道!” 沈微落深吸一口气,自知他说的在理。 她冲宋云孤俯身一礼,“殿下放心,小女保证三天之内,揪出幕后之人……” “三天”宋云孤淡淡出声,“背后之人早跑没影了,你去哪里找” 沈微落:“……” 这天没法聊! 宋云孤看着窗外,“调开你们,偷走书册,暗中监视你的,都是同一人,永宁侯府二房的人!” 沈微落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外面。 氤氲夜雨中,彦青押着一个黑衣人站在荆桃树下。 那人微垂着头,天色太暗,压根儿瞧不见面容。 一阵冷风涌来,淡淡的血腥味萦绕在沈微落鼻端。 看来,那人已经被彦青打伤了! 宋云孤收回眸子,看向沈微落。 “你打算怎么处理” 怎么处理 沈微落心思一转,面上露出了狡黠的笑意。 她招手唤来彦青,低语了一番。 彦青定定瞅着她,又看向自家主子。 见宋云孤没有任何表示,他只好点头领命。 躬身一揖,押着黑衣人消失在夜色中。 屋内只剩下沈微落和宋云孤两人。 一时无话,越发显得窗外的风声、雨声太吵。 为了缓和气氛,沈微落随意问道: “殿下还没用膳” 宋云孤抬首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眸子里透出来的神色明明白白告诉沈微落——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沈微落:“……” 得,谈话终结者! 她心里明白,书册一事,自己理亏在先。 宋云孤高傲如斯,其诗作和书法被人误解成草包吴雍的,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侮辱! 她将人家拽下人生顶峰在先,如今又添一层,无论如何都要想法子补救。 此时正是个好机会。 如此一想,沈微落看着他衣衫上的水渍,灵机一动,道了句”殿下稍后”,跛着腿朝屋外行去。 “干什么去” 沈微落转身,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去小厨房给殿下做点儿吃的来!” 宋云孤看了眼她的伤腿,再次露出嫌弃的神色。 他极不情愿地起身,扶住了沈微落的胳膊。 目不斜视。 “在哪” “……后院,出了屋子右拐!” 只觉一阵风起,沈微落脚下一空。 等她再次站在地面上时,矗立在面前的就是小厨房。 宋云孤早已松开了她。 她看了眼不远处下人的屋子,笑着点头致谢,悄悄推开了屋门,点燃了灯烛。 看着案板上的菜蔬,沈微落心头一松。 幸好还有食材,不然还真没辙! 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 沈微落揭开锅盖,拿起水瓢,单脚蹦到水桶前,舀了一瓢水,等蹦回来,水洒了一路,瓢里没剩下多少。 宋云孤实在看不下去,暗叹一声,钻进厨房,一把拿过水瓢。 “倒多少” “……两瓢就好了!” 宋云孤依言倒好水,盖上锅盖。 “接下来呢” 沈微落看了眼灶间,“要生火,估计殿下……” 宋云孤径直去了灶间,开始添柴梢。 做好一切,他拔开火信子,轻轻一吹,点燃了木絮,小心翼翼塞到了灶底。 不一会儿工夫,灶膛里闪着火光,映红了宋云孤的脸。 此时的他眸子深邃,静静盯着灶膛,满眼郑重。 好似正面对的,是攸关天下苍生的奏报! 平日里的满眼冷冽此时被火光融化,满眼的烟火气。 沈微落心头微动—— 没想到,宋云孤还有这样的一面…… 彦青办完事,急忙往回赶。 他刚跃上墙头,遥遥看见小厨房的一幕,双腿一软,差点儿跌下墙头。 权倾朝野的主子在灶间烧火 他没有看错 第32章 谁打了谁? 彦青使劲眨了眨眼。 他的确没有看错,那就是他家主子。 平日里的宋云孤洗漱都要洗两遍以上,隔夜的衣衫从来不穿。 别人动过的饭菜,即使饿着,都不会下筷。 至于遇见品行不端之人,连看都不会看一眼。 即使那人位高权重,令人胆颤。 可此时,他家主子却蹲在柴草间,正在…… 生火! 意识到什么,彦青差点跌下墙头。 几个腾跃,落在了小厨房外,急忙钻进厨房。 “主子,属下来!” 宋云孤拾起一根木柴,塞进了灶膛,拍了拍手,方站起身。 看着沈微落—— 还有什么活儿,安排! 对上彦青杀人的眸子,沈微落暗暗吐了下舌头。 她使唤皇子过过瘾,一次就够了。 给她第二次机会,她也没那个胆量! 沈微落随之展颜一笑,“差不多了!拿上这些,去我屋里做!” 小厨房离下人屋子太近了,饭没做好,招来了刘嬷嬷她们,她还活不活了! 彦青忙不迭上前,“殿下、沈小姐先回屋子,属下来拿!” 沈微落叮嘱了一番,这才跛着脚出了小厨房。 彦青正要提醒她夜雨路滑、小心脚下,眼前人影一虚,瞬间没了踪影。 他半张着嘴,好久没有反应过来—— “生人勿近”的殿下竟然施展轻功将沈小姐抱回了屋子 殿下,您平日的冷冽,洁癖呢 这会子怎么都忘了 彦青心里纵然再震惊,眼前的活儿还是要干好。 他来回跑了三四趟,终于将沈微落吩咐的东西悉数搬进了她的屋子。 沈微落同宋云孤坐在榻上,面前的小几上放着小火炉,上面架个陶罐。 炉火正旺,映得屋子亮堂起来。 彦青放好东西,朝两人躬身一揖,借口去外面守着,自觉退出了屋子。 榻上两人目光都在小火炉上,谁都没有注意到彦青的离去。 等到陶罐发出”噗噗“的声响,香味四溢,沈微落直起腰身,伸手去拿盖子。 “好了,殿下可以开吃了!” 她的手还没有挨着盖子,宋云孤伸手一挡,道了句“烫!”先一步拿起盖子,放在小几上。 她愣在原地,心头微动—— 真看不出来,他君子风范十足嘛! 沈微落笑着拿起筷子,盛了半碗,放在了宋云孤面前。 将调好的料汁推到了宋云孤面前。 “殿下尝尝,第一次在这里……第一次做,尝尝味道合不合适” 宋云孤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放入口中,嚼了嚼,咽了下去。 他又夹了一筷子,蘸了一口蘸料,送入口中。 此后,宋云孤再也没有蘸过蘸料,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沈微落双手支着下巴,看着对面的宋云孤用膳,只觉赏心悦目。 她实在有些怀疑彦青夸大其词了! 称什么他家主子没胃口,睡不着,喏,这不是吃得挺好的嘛! 至于睡眠,也没问题啊! 她读着书,他倚在榻上都能睡着,睡眠可不是一般的好! 要不是她知道重生文里的三殿下不好女色。 他甚至怀疑,宋云孤次次吃她做的饭,莫非为了刻意接近她 要不然呢,她实在是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见宋云孤吃了两碗,放下筷子,沈微落忙不迭递上帕子。 宋云孤顺手接过,揩了揩手,指着面前空了的陶罐。 “叫什么” “蔬菜煲!殿下您看,今日的菜肴全是素菜,又是陶罐煮出来的,所以取这个名字!” 宋云孤点点头,拿起手边的茶盏正要喝,神色一变,看向屋外。 下一刻,彦青急忙走了进来。 “主子,下人醒了,朝这边走来!” “熄灯,藏起来!” 话落,宋云孤手指一弹,只听得“噗”得一声,屋子一暗。 只有炉子里闪着微弱的火光。 刘嬷嬷絮絮叨叨的声音传了进来,“小姐,您屋子怎么亮着灯……嗯怎么熄了…… 要老奴说,小姐就应该听老奴的,春花伤了,那就让坠儿守夜。” 一个人都不在,小姐夜里想喝水都不方便。屋里怎么一股饭香味我莫非睡糊涂了” 怎么还有炉火小姐,您醒来了吗” 刘嬷嬷借着微弱的火光摸着去点烛火,只听见“啪嗒”一声,火折子被宋云孤暗中扫落在地。 趁着刘嬷嬷心惊的档儿,宋云孤抱起沈微落一个旋身掩在了内室的帘子后面。 刘嬷嬷面上突然吹过一阵风,她下意识看向窗子,才发现窗户没关。 “呀小姐吹了一夜冷风,冻病了可怎么得了!” 她忙不迭摸向窗边。 帘子后,沈微落紧紧贴着宋云孤。 他身上好闻的龙涎香萦绕在她的鼻端,温热的体温通过层层布料传了过来。 沈微落面色微赧,心跳越来越快! 刘嬷嬷终于关上了窗户,转过身。 她正对着帘子,距离沈微落只有两步远。 沈微落下意识摒住呼吸,身子突然一斜,被宋云孤扣着肩膀向后挪去。 她心头大惊,下意识伸手一抓,不料抱住了宋云孤的腰身。 这一次,她实实在在贴在了宋云孤的身上。 只觉得他腰肢紧绷,身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耳边的心跳声有些紊乱。 紊乱 这时屋外想起一道野猫的啼叫声。 刘嬷嬷脚下一顿,转身朝门口行去,嘴里嘟囔着: “养什么不好,二小姐偏偏养只猫,夜里嚎着能吓死人。 三小姐还伤着呢,这不是成心不让人好好休息嚒!” “彦青将人引开了!” 沈微落耳边响起一道低沉的声音。 “啊……哦……” 她立即松开抱着他的手,下意识后退。 无奈腿上有伤,只退了一步,身子就向一侧跌去。 手臂抚上一只大手,瞬间稳住了她。 等她站稳,宋云孤立即松开了手。 “睡!” 他留下一句话,疾步出了屋子,独留沈微落一人愣在原地。 不知道过了多久,刘嬷嬷的念叨声遥遥传了来。 沈微落立即回神,三两下脱下身上的衣衫,蹬掉鞋子,一瘸一拐蹿上了床榻。 等刘嬷嬷进屋的瞬间,她嘤咛一声,唤了声嬷嬷。 等点亮灯,沈微落扯谎自己饿了,才煮了晚膳吃。 看着小几上只有一副碗盏,她心头一松。 幸好,幸好…… 打发了刘嬷嬷,沈微落早已累极,倒在床榻上,沉沉睡了过去。 次日天刚蒙蒙亮,沈微落挣扎着睁开眸子,唤来坠儿,低声吩咐了几句。 目送坠儿小跑着出了院门,她看了一眼落了满地的荆桃花瓣,再次倒头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道惊呼在永宁侯府炸响。 每个院落都被这声怒吼惊得睡意全无。 沈微落彻底没了睡意,起身穿衣。 小丫鬟坠儿从外面跑了进来,神色震惊。 “小姐,大事不好了,老爷打了汪姨娘!” 刘嬷嬷正在给沈微落梳妆,听见坠儿的禀告,满眼惊诧。 “谁谁打了谁” 第33章 沉塘 刘嬷嬷没有听见坠儿的话,沈微落却听了个一清二楚,她扶着妆台站起身。 “走,去看看!” “哎,小姐,您的腿……” 刘嬷嬷看见沈微落跛着腿出了屋子,心头大骇,急急跟了出去。 纵然沈微落忍着腿伤,走得很快,那也赶不上腿脚完好的人。 当她被坠儿搀扶着走到迎春苑时,院子里挤满了人。 沈老夫人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手里死死攥着一串佛珠。 满眼怒容。 大夫人李氏坐在下首,淡淡打量着院中的一切。 眸子里的兴味闪了一瞬就隐去了踪迹。 沈清远站在沈老夫人身后,看见沈微落被人搀着走了进来,急忙上前扶了她。 挨着大夫人李氏坐了。 面前的汪氏一身里衣,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沈长亮铁青着脸,持剑立在地上。 他的脚下躺了一个陌生男子,身下一滩殷红的血,一动不动。 沈微落细细打量着那人的面容,面色泛黑,面容普通。 扔进人群里找不见的那种。 她瞅了又瞅,不得不承认,她在府里一次都没见过那人。 汪氏膝行挪到沈老夫人面前,拽着沈老夫人的裙摆,眼泪肆流。 “老夫人,老夫人明鉴,奴婢不认识他,真的不认识,可三爷却说奴婢和那人有私……” “不认识呵,那这是什么” 沈长亮怒喝出声,举起手里的书信,眸子里喷着火。 他上前一步,怒目而视,恨不得立即撕了汪氏解气。 “那是……妾身闲来无事写给老爷的,可……妾身也不知道怎么会在他的身上……” 沈长亮满眼讥讽,嗤笑一声。 “你的亲笔信在他身上,你不承认,好,权当是他偷的,那你与他同床共枕,难道还有有人逼你不成” 沈长亮红着眼,拿剑指着地上的翠萍。 “说,昨日夜里,有没有听见汪姨娘的呼救声” 翠萍伏地,哆嗦着出声,“回老爷,没……没有……汪姨娘说她心情不好,早早就睡了,也没有让奴婢值夜……” 翠萍的话直接将汪氏推向了万丈深渊。 沈长亮一记眼刀子扫向其他下人,众人皆是一哆嗦,连忙摇头。 他狠狠踹了汪氏一脚,怒目而视,咬牙切齿道: “我说呢,突然将我往外推,以为大度了呢,原来是为了会情郎啊! 好一对奸夫,不要脸的东西……” 沈清远眸子微皱,下意识看向沈微落。 他不想让后宅里的肮脏脏了她的眼,污了她的耳朵。 只希望她一辈子简简单单,快快乐乐的。 可他知道,事关沈长亮,沈微落不会此时离开…… “闭嘴,还嫌不够丢人!” 沈老夫人怒喝出声,打断了沈长亮。 她冷冷扫向地上的陌生男子,看了一眼候在边上的庞宣。 庞宣立即俯身查看了片刻,起身回话: “老夫人,此人内耗太过,早上又受了一剑,这才晕了过去,至于能不能醒来,一时难说!” 内耗严重,怎么个内耗法明眼人心知肚明。 李氏佯装拿帕子揩嘴角,以掩饰此时的尴尬。 沈清远握紧了拳头,下意识看向沈微落。 沈微落却神色如常,淡淡看着这一切。 沈清远心头一松,幸亏她年纪小,没有听明白庞宣的话。 揪着的心堪堪放了下来。 此时的沈微落,面色如常,内心却冷笑连连。 她怎么可能没有听明白,只气她这个父亲,活得窝囊。 沈长亮一身狼狈,只顾咆哮。 在子侄和下人面前,实在是丢尽了脸面。 她实在好奇,彦青昨夜到底做了什么,能将黑衣人打得半死不活,却留着一口气。 就连府医也只能诊出,那人内耗过度,而不是其他。 一向粗枝大叶的彦青,没想到干起事儿来,这般周到! 不亏是宋云孤的心腹。 除了这一点,庞宣话里的另一重意思,却让沈老夫人沉了脸—— 沈长亮这一剑或许会要了那人的命。 沈老夫人深深瞪了一眼沈长亮,恨其行事冲动无章。 这下好了,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他还有官职在身,一旦宣扬出去,整个永宁侯府都会被人抓住把柄。 尤其是那些长舌御史,抓住这个机会,还不知道会向陛下参侯府怎样的罪过。 多年前侯府遭遇的劫难,如今万万不敢再来一次! 至于汪氏到底有没有干这龌龊,已经不是最重要的。 当务之急一定要压下此事。 沈老夫人冷冷扫过汪氏,厉喝出声: “汪氏不守妇道,败坏门风,实难容忍……” “老夫人饶命,奴婢冤枉!”汪氏一听,瞬间骇破了胆,抓着沈老夫人的裙摆连连求饶。 当她的眸子扫过院门口一人时,立即站直了腰身。 指着那人,厉喝出声:“是她,是二夫人,那人是二夫人的人……” 二夫人柳氏闻讯急急赶来,只瞄了地上那人一眼,就震惊在原地。 ——这可是哥哥派给她的暗卫,怎么躺在了迎春苑 再看见汪氏出言指认她,柳氏心头一沉,几步上前,指着汪氏破口大骂: “下流娼妇,我与你隔了道门,一个二房,一个三房,井水不犯河水,我犯得着去陷害一个妾室 真是只疯狗,逮着谁咬谁,大家都看着呢,我何曾与你有过接触” 汪氏顾不上柳氏的侮辱,下意识看向地上的翠萍。 翠萍大惊,立即磕头哭求,“姨娘,奴婢知道不招您喜欢,可一直以来,奴婢都是尽心尽力,丝毫不敢懈怠。 黄春被你赶出去后,您暗中命人将她卖进窑子,被那些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奴婢知道后更是害怕自己会有那样的下场!” 但万万没想到姨娘此时会将这么大的事儿嫁祸给奴婢,奴婢纵然卑贱,也不能被人诬陷!” 奴婢只有一死,来证清白!” 话落,翠萍倏地起身,狠狠朝一旁的柱子上撞去。 沈清远袖子一扫,将翠萍挥倒在地。 翠萍激怒攻心,撞柱不成,一时晕了过去。 所有人的目光齐齐望向汪氏。 汪氏一看指认翠萍无望,再次看向沈老夫人。 眸子赤红,神色激动。 “老夫人明鉴……红蕊,红蕊也知道,老夫人将红蕊唤来,一问便知!” 柳氏一听,面上却一松。 “可真不巧,红蕊照顾二小姐不周,被我罚跪,夜里淋了雨,这会子发起热,正糊涂着呢!” 柳氏扶了扶头上的钗环,神色轻松。 红蕊那小蹄子淋了雨是真,受罚也是真,可不是因为照顾萱儿不周。 只不过是偷偷出府送信淋了雨。 一想到女儿沈微萱,柳氏满眼无奈。 她自身都难保,可一听说吴雍在樊楼被三皇子训斥,闹了个没脸,日日在府里借酒浇愁,立即吩咐红蕊送信去宽慰他! 柳氏逮住归来的红蕊,狠狠惩罚了一通。 让其跪在雨里,淋了两个时辰,没想到因祸得福。 照目前的形势,那小蹄子永远不会好起来才最稳妥…… 没多会儿,一个小丫头跑进来,向沈老夫人回话。 二夫人柳氏所言无误,红蕊正发着热,满嘴胡话。 连人都认不清。 所有的路都被堵死,汪氏瞬间瘫在地上。 满眼死寂。 沈老夫人冷冷出声: “来人,将汪氏捆了,沉塘!” “祖母,饶命!” 一道瘦小的身影从外面跑进来,连爬带滚奔向沈老夫人。 第34章 买给三小姐的 奔进门来的是早起去了学堂的沈清奋。 他慌慌张张奔到沈老夫人面前,“扑通”一声跪下,急忙磕头。 “祖母,您宅心仁厚,一向最疼爱孙儿,求求您,求求您,饶姨娘一命,求求您……” 沈清奋每叩一次头,额头都重重磕在青石上。 不一会儿额头就肿了起来,渗着血。 沈老夫人转过身,冷冷看着汪氏: “你就是这样当娘的 奋儿聪慧有加,前途不可限量,别人一旦知道他有你这样的生母,后果是什么,不用我说了!” 汪氏心头一颤,眼泪簌簌直落。 最后看了一眼沈清奋,伏地认罪。 “奴婢……认罪,只希望府上善待我儿!” “娘,娘,不要离开孩儿!” 沈清奋像个无助的小鹿,踉踉跄跄奔到汪氏身边,苦求无果。 又膝行挪到沈老夫人面前,不断磕头求情。 甚至最后,他求到了沈长亮面前。 沈长亮纵然恨极了汪氏,但沈清奋可是他最爱的孩子。 最终,汪氏被囚到了家庙。 一生不得走出家庙! 此次闹剧就这样收场! 沈微落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站起了身。 沈清远立即上前扶住了她。 “三妹妹,你的腿还没有好,不宜行走,大哥哥送你回去!” 沈微落感激一笑,点头应了下来。 李氏扶着沈老夫人上了抬椅,转身就看见沈清远冲沈微落说了什么,俯身抱起她,向落霞阁行去。 步子轻快,面上带着和煦的笑。 李氏深深瞅了一眼,才转过身。 她送沈老夫人回了恩荣院,宽慰了几句,出来后径直回了槿苑。 一跨入院子,她立即站住步子,看向一侧的周嬷嬷。 “我总觉得今日之事有些蹊跷,那汪氏占尽了便宜,只等熬死了刘氏就能掌管整个三房,为何还要闹出今日这么一出” 周嬷嬷上前一步,“老奴也觉得奇怪,还有那红蕊,早不病,晚不病,实在太凑巧了!” 李氏一把拉住了周嬷嬷的手,“是这么个理,嬷嬷快去查查,看看背后到底有什么猫腻!” 周嬷嬷“嗳”一声,急急出了院门。 李氏在房里踱着步子,心神不宁。 想起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她打算去青松苑,旁敲侧击提醒提醒自己的儿子。 沈微落品行不端,和男子纠缠不清,别又带坏了自己的儿子! 她家的远儿可是侯府的嫡长子,品性高洁,深得老夫人、老太爷看重,那些子阿猫阿狗,最好少往上凑。 否则…… 李氏眸子一深,径直起身,朝青松苑行去。 穿过一片青松,守门的小厮看见她,急忙小跑着上前行礼。 李氏手一摆,“你家主子呢,可在屋里” “回夫人,”小厮躬身一揖,“主子方才回来,没过多久又匆匆出去了,松儿哥陪同,说是去街上买什么糕点。” “糕点” 李氏看了眼天色,日头已经越过树梢。 此时的日头虽然没有暑天毒,但晒久了也会头闷。 远儿怎么想着这会儿去买糕点 “可是吴记那家” 周嬷嬷突然出现,冲小厮问道。 那小厮回忆了片刻,面色一喜,“好像就是吴记,松儿哥还对主子说,那家的芙蓉糕味道最好!” 周嬷嬷冲李氏笑着道: “想来大少爷是给夫人买的,二房上下,谁不知道夫人您喜欢那家点心!” 李氏心头一暖,顿时笑眯了眼。 她的两个孩子,着实贴心! “这孩子,这会子买什么点心,今日日头毒,也不怕晒着!” “夫人,这是大少爷孝顺,其他世家夫人哪有您这样的福气!” 李氏听着周嬷嬷的恭维,心里很是受用。 周嬷嬷见自己主子心情松快了不少,扫了一眼四周,将她拉到一棵青松后。 “主子,查出来了,前几日有人看见二房的红蕊和三房的翠萍在假山后面。 三小姐的丫鬟,那个叫春花的,还看见了呢!” “她!” 李氏满眼吃惊。 春花看见了,那就意味着沈微落也知道二房和三房的妾室暗中勾结。 周嬷嬷点点头。 “按照三小姐以往的性子,今日这出,她一定会站出来,将汪氏死咬到底。 但她今日始终没有出声,冷静得很!” 哦,对了,被发卖了的黄春,和三爷不清不楚的那个,之前当众欺侮三夫人屋里的下人,当时三小姐就在场!” 李氏眸子一紧,“沈微落当时有没有发作” 周嬷嬷摇了摇头,“她什么都没有做,下午黄春因为陷害汪氏,就被揪了出来。” “什么都没有做不可能!” 李氏满眼不信,“还有呢,三丫头最近还干了什么” “最近……”周嬷嬷思索片刻,立即出声,“对了,她给玉兰苑买了只鹦鹉,三爷去三夫人那里勤了很多!” “这就对了!”李氏攥紧了手中的帕子,眸子发冷,“看来,她去了一趟庄子,真是变了不少!” “还有,”周嬷嬷补充道,“您也知道,二小姐总是看不上三小姐,处处刁难。 可三小姐此次一回府,就讹了二房五千两银子,二房不气才怪!” 李氏心头发沉。 这几日的事儿一桩接一桩,都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发生。 而她作为掌家的,事先却没有听到一点儿风声。 太不可思议! 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实在不爽。 一桩桩,一件件,最终得利的都是玉兰苑。 可三夫人刘氏,就是个提不上手的。 那藏在背后的那个人,只能是……沈微落! “夫人,大少爷回来了!” 周嬷嬷突然出声。 李氏敛去所有情绪,笑着转身,就看见沈清远主仆走了过来。 沈清远手里提着纸包,纸张微黄。 正是吴记的无疑。 李氏佯装没有看到点心,笑着出声: “远儿去了哪里大日头的,瞧,满脑门儿的汗!” 话落,李氏取出帕子给沈清远拭汗。 沈清远笑着行完礼,将手里的点心递到了松儿的手里。 周嬷嬷看了眼李氏的神色,笑着问道: “大少爷,您这是给夫人买的点心夫人最喜欢芙蓉馅儿的,可别买错了!” 沈清远深色一怔,面有歉意。 “母亲喜欢,孩儿下次再特意买给母亲!” 李氏拍了拍沈清远的手背,“无妨,我家远儿孝顺知礼,特意买给祖母,母亲高兴还来不及呢!” 沈清远站在原地没有说话。 神色有些古怪。 “不是祖母,那是买给谁的”李氏面有不解。 松儿觑一眼自家主子,上前道: “回夫人,三小姐早上受到惊吓,没有胃口,主子是买给三小姐的!” 第35章 最佳人选 买……买给沈微落! 李氏惊在原地,半天回不了神! 周嬷嬷暗道不妙,正要出声打圆场,一道粉色倩影小跑着上前。 “奴婢见过夫人,大少爷!” 李氏堪堪回神,看见沈微芷的贴身侍女子衿俏生生站在面前。 她强压下心头的震惊,出声道: “子衿,你怎么出宫了,芷儿可是有什么事情” 子衿笑盈盈回道: “回禀夫人,大小姐一切都好,上次入宫走得急,小姐那方用惯了的砚台忘了拿!” 子衿看向沈清远,“大小姐说,大少爷若是不忙的话,请大少爷亲自送进宫!” 松儿撇了撇嘴。 这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嘛! 一方砚台,子衿拿不动 宫里金山银山,还能没有一方砚台! 又指明了让主子进宫。 所为何 瞎子都能看出来。 他就想不明白了,自家主子明里暗里避着她,能不入宫,尽量不入宫,为何安宁公主就想不明白呢! 看来那句话说的一点儿都没错—— 你永远不可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果然,沈清远一听,神色发沉,冷冷转过身。 “回去告诉芷儿,我最近很忙,没空入宫!” 子衿被驳回,只好眼巴巴看着李氏。 李氏的眸子扫过松儿手里的点心,倍觉刺眼。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挤出了一丝笑意。 “远儿,娘知道你心里不愿意,可你也要为府上和你妹妹考虑啊! 你妹妹如今在宫里,面上光鲜亮丽,可身处深宫,哪是那么容易的!” 没有皇后娘娘的关照,举步维艰!” 你是她的亲哥哥,你不帮她,就没有人能帮她了!” 沈清远背脊紧绷,盯着远处的天际。 身子一动不动。 过了好半响,他冲松儿道:“送去落霞阁,带话给三妹妹,让她按时服药!” 松儿躬身应下,小跑着远去。 沈清远深吸一口气,缓缓转过身。 看向李氏的眸子带着坚定。 “娘,孩儿进宫,但是……这种事儿,是最后一次!” 话末,沈清远冲李氏躬身一揖,径直朝府外行去。 李氏站在原地,目送沈清远的身影消失在远处,一颗心直往下沉。 转眼到了二月二十二日。 每月向下人发放例银的日子。 加上沈老夫人寿宴在即,李氏忙得脚不沾地。 直至半上午,她才将各房的银子分发下去。 终于得空,她刚端起茶盏,周嬷嬷上前,身后跟着厨房的管事吴纲。 吴纲躬身行完礼,低首禀道: “禀夫人,三小姐新近请了个厨子,叫刘大刀,过了明路的,不知道他的银子是从公中出,还是……” 又是沈微落! 李氏将手里的茶盏重重放在小几上,神色微怒。 “这事儿先前没有人知会我,这时却来要银子,哼,哪有这样做事儿的!” 吴纲心头发苦,只好硬着头皮道: “当时老夫人吩咐了庞管家,兴许……兴许庞管家事儿多,忘了也是有的!” “忘了”李氏冷冷一笑,“那就是他的事儿,你去找他!” 吴纲一时间杵在原地,神色难堪。 周嬷嬷打量着两人的神色,适时上前。 “主子,庞管家忘了也是有的,老奴听说,三小姐当时称,厨子的银子,她自己出,吴管事,是不是有这么回事儿” 吴纲躬身一揖,“是……但这样的事儿从来没有出现过,所以奴才过来请示夫人……” “知道了!”李氏冷静下来,摆了摆手,“你回去,此事我来处理!” 吴纲一走,李氏再也忍不住,拂袖摔了茶盏,吓得下人跪了一地。 她再也没有胃口用膳,起身朝外行去。 她倒要看看,沈微落请来的厨子有什么三头六臂。 转过小湖,李氏刚走近院落,第一眼就看见沈微落坐在花树下,一身粉衣,正在雕萝卜。 对面坐了个五大三粗的男子。 “三妹妹,这个怎么样” 一道清俊的身影从储室走了出来。 正是沈清远。 此时的他,手里拿着一个根萝卜,满眼笑意。 几步走到沈微落面前,挨着她落座,“三妹妹,可以帮哥哥雕棵青松了” 沈微落停下手里的动作,点点头,嫣然一笑。 “青松估计有些难,玉松嘛,应该可以!” “那就玉松,三妹妹雕的,大哥哥都喜欢!” 李氏站在院外,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眸子喷着火。 身后的周嬷嬷也看出了端倪。 拉了下李氏的袖子,朝她摇了摇头。 李氏压着心头的狠厉,瞪了一眼沈微落,转身离开。 转过小湖,看不见厨房了周嬷嬷这才开口: “夫人,照老奴说,大少爷太过心善,又见三小姐孤苦无依,出于善念去帮她而已。 夫人此时走出去,老奴害怕弄巧成拙!” 李氏心头一沉,“那也不能看着远儿被那贱蹄子使唤,我何时让远儿进过庖厨,这贱人,实在欺人太甚!” 周嬷嬷灵机一动,趁机上前。 “夫人,大少爷马上就十七了,房里连一个侍女都没有,他不过是对女子好奇罢了……” 李氏心头一动,颔首表示赞同。 “嬷嬷言之有理,远儿已经不小了,不少世家公子在他那个年纪亲事都定下来了!” 她的眸子转向湖对岸下人手里的彩绸,心念一动,急忙朝恩荣院行去。 沈老夫人刚念完经,正坐在榻上喝茶。 看见李氏匆匆行来,神色凝重。 沈老夫人放下手里的茶盏,挥退了下人。 足足过了一盏茶工夫,李氏才出了恩荣院。 较之来时,此时的她,神色说不出的轻松。 只要沈老夫人松口,趁着此次宴会,多相看几个适龄的世家小姐,早早给远儿定下亲事。 不管是宫里,还是府里这位,都能轻松摆脱掉。 回到槿苑,李氏才觉出饿来,吩咐下人摆饭。 她喝着温茶,等饭的工夫,心里琢磨着沈清远屋里的侍女人选。 长相嘛,清丽即可。 笔墨嘛,自然要通些。 人选,最好是个知心知底的,好掌控…… 她甫一抬首,一个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少女端着饭食款款入内。 盈盈一礼,声如黄莺,“夫人,请用膳!” 鸢珞,周嬷嬷的女儿! 李氏顿时笑眯了眼,“鸢珞,本夫人给你换一个差事可好” 鸢珞杏眼一弯,笑着行礼,“奴婢是夫人的人,一切听凭夫人做主!” 李氏笑着点点头。 这鸢珞身材纤瘦,举止有礼。 还是个识文断字的,刚好与远儿有共同话语。 正是她要找的最佳人选! 第36章 您在同我开玩笑吗? 李氏掌家这么多年,什么大风大浪没有经过。 即使沈清远一事最先让她乱了心智。 后面从沈老夫人,再到鸢珞,一桩桩安排下来,李氏早已经冷静下来。 此时的她,端坐在榻上,小口品着碟子里的奶酪,眸子里沁着冷冽。 鸢珞觑一眼,立即垂首不语。 心里暗惊,又有人要遭殃了! 厨房。 沈微落在刘大刀的指导下,一心雕花,并不知道刘氏刚刚来过。 当最后一刀落下,沈微落直起腰身,对上沈清远赞赏的眸子,她神色微赧。 说实话,她可不是原主啊! 与面前的男子没有任何血缘关系。 被这样一个清俊人儿瞅着,没有几个女子内心不会小鹿乱撞。 但也就仅此而已…… 她接过春花递来的帕子揩了揩手,盈盈一笑。 “再过几日就是祖母寿辰,大哥哥,我要好好准备……” “放心!”沈清远心领神会,“我不会过来打扰三妹妹,少什么缺什么,你只管着人过来给我说就是!” 沈微落心头一暖,“谢谢大哥哥!” 她转身看向刘大刀,准备和他聊聊刀具。 即使对外行来说,刘大刀的刀具已经很齐全,可对于书穿来的沈微落来说,还差了些。 毕竟她二十多年的现代饭可不是白吃的。 “刘大厨,你看啊,这里……” “眼瞎了,撒了这么多,不想活了是不是!”一道厉喝突然传来。 沈微落几人抬首,就看见一个管事正指着一个小厮斥骂。 小厮满脸慌张,紧紧抱着怀里的罐子,双腿直打颤。 地上撒了白白一堆,像极了麦子磨出的面粉。 沈微落满眼不解。 面粉虽然不易,但永宁侯府绝对不缺。 不小心撒一些,何至于让他们大惊失色成这样 沈清远站起身,疾步上前。 看了一眼,神色微冷。 “面上的还是干净的,赶紧舀起来,以后小心。 祖母寿宴当日,要砂糖的地方很多,这一罐子还是从他处买来的。” 等这事儿了了,自己找管家领罚,这期间,好好当差,别再出什么乱子!” 否则,没有人还能保得住你!” 那小厮好似得了天大的恩赦,小心抱着罐子,给沈清远重重磕了个头,才躬身退了下去。 沈微落走过来,看着地上的白砂糖,满眼不可置信。 白砂糖! 这在现代,扔在地上,除了蚂蚁凑上去,人都不定捡起来的白砂糖。 在这个时代,竟然是千金难求的稀缺玩意儿 沈微落抬首望天,欲哭无泪。 ——老天爷,您在同我开玩笑吗 书穿过来,她第一次感觉到,生活在古代,并非那样十全十美! 沈微落深吸一口气,索性闭上了眼睛。 ……嗯什么味儿 她睁开眸子,就看见吴纲端着托盘哈腰站在沈清远面前。 满脸谄笑。 “大少爷,三小姐,这是庄子送来的牛乳,今儿早上刚到,新鲜的,奴才给各房大小主子都备好了。 正好大少爷、三小姐在,烦请两位主子帮奴才试试,口味可否合适” 沈微落看了一眼吴纲,没有说话。 这哪里是需要他们品尝,明摆着讨好沈清远嘛! 而她,不过是顺带! 沈清远淡淡颔首,挑了卖相更好的那碗端给沈微落。 “庄子上的牛都是精养的,牛乳比外面的更为醇香,三妹妹尝尝,趁热喝了!” 精养 还能比得过现代的牛—— 吃着饲料,听着歌 现代人的养牛的门道可是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的! 尽管心里腹诽,沈微落还是笑着颔首,接了过来。 浅浅啜了一口,神色一愣,随即笑眯了眼。 天……这味道,这口醇香,才是真正的纯天然! 唉,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现代人不欺负现代人的…… 一碗牛乳被沈微落咕咚咕咚几口就喝光了。 等她的小脑袋从碗里抬起来,嘴上挂了一圈白渍。 古灵,可爱! 坠儿急忙上前,抽出帕子。 正要给自家主子擦拭,沈清远伸出手,接了过去。 “我来!” 他看向沈微落的眸子里全是宠溺。 坠儿一惊,下意识看向四周的人群。 大少爷此举,怕是……不妥! 可她一个小丫鬟,人微言轻,哪敢阻止主子的行为。 下意识看向院外,真希望刘嬷嬷即刻出现! 沈微落后知后觉,往后退了一步,立即揩掉了嘴边的白渍。 徒留沈清远举着帕子,手停在半空。 沈微落不想让他尴尬,立即“哎哟”一声,蹲在地上。 沈清远顿时反应过来,上前几步,满眼紧张,俯身就要查看她的腿。 沈微落忙说不碍事,站久了的缘故,向坠儿伸出手,主仆俩逃也似的出了院子。 接下来的几日,沈微落忙着准备寿宴的材料,没有踏出落霞阁一步。 她的腿伤完全结痂,下地行走,基本上没有多大问题。 春花不亏是练家子,比沈微落伤得重,此时也已经大好。 终于能出屋子,春花时时黏在沈微落身后,一刻也不愿离开。 整个院子,只见一主一仆形影不离,忙得不亦乐乎。 刘嬷嬷特意着人收拾出了主屋旁边的一间屋子,供她们俩折腾。 二十三日,她们也是忙到半宿,才回屋睡下。 次日一大早,沈微落还在梦里和刘大刀讨论新定制的刀具。 一声惊呼将她从床上惊起—— “小……小姐……刘大厨出事了!” 刘大厨……刘大刀! 沈微落惊得差点儿从床上滚下来,慌慌张张穿好衣衫,头发随便束在脑后,就出了落霞阁。 赶到刘大刀的屋子时,屋外已经挤满了人。 下人看见沈微落出现,立即让开了道。 沈微落径直跨入屋门,一道酸腐气扑面而来。 春花下意识屏住呼吸,抽出帕子递给沈微落。 沈微落手一推,直接进了里间。 屋子有些阴暗,靠窗的榻上,躺着一个汉子。 面色乌黑,双眼紧闭。 此时已经是出气多,进气少! 沈微落轻唤了一声,没有等来应答。 她看了一眼庞宣,出了内室。 “怎么突然就病了” 沈微落停下步子,开门见山道。 庞宣也是满眼凝重,“奴才也觉得奇怪,短短一晚,折磨成这样,看来病症很凶险!” “庞府医,人是我招进来的,千万不能有事儿,你尽力医治,需要什么,尽管着人来找我!” 庞宣躬身应下,匆匆进了内室。 沈微落出了屋子,急匆匆走到湖边,才停下步子。 眸子盯着平静的湖面,一颗心跌却倒了谷底—— 刘大刀刚进侯府,和所有人无冤无仇,害他的背后之人只有一个目的。 那就是——对付她! 第37章 不止两次膳食的交情 沈微落站在湖边,真想问候背后之人十八代祖宗! 现如今躺在那的可是一条人命,活生生的人命! 他们手段残忍,冷漠至此。 竟然连庞宣都诊不出病因! 刘大刀遭受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沈微落转身看着春花。 神色凝重。 “春花听着,现在去找刘嬷嬷拿银子,立即出府。 去长安城最大的药铺,请他们最好的郎中来,越快越好!” 如今她在明,敌人在暗,任何人都不能相信。 何况原主与庞宣没有任何交集。 春花躬身应是,转身朝落霞阁跑去。 沈微落定定看着厨房的方向,很久没有转身。 直到管家庞三小跑着进了院子,她才松了一口气,转身朝落霞阁行去。 既然背后之人这么怕她在沈老夫人寿宴上出风头。 那就对不起了! 她偏要成功! 哪怕为了刘大刀无辜受难所做出的补偿! 决心是有的,但当沈微落进了书房,盯着案上的书册,心里的烦乱依旧无法理顺。 这些日子以来,她每次临摹、品读宋云孤的书册,都是满心震惊。 他的才华,品貌、毅力,都让她钦佩不已。 宋云孤就是所谓的“老天爷喂饭吃”的那种! 典型的天之骄子! 可今日,她对着书册,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脑子里全是后日的寿宴。 如今刘大刀病重,材料还没有准备齐全。 她原本打算在刘大刀的帮助下,制作雕花点心,如今被这场劫难彻底打乱了阵脚。 纵使她拥有现代魂魄,遇到这样的糟心事儿,一时间也没有了主意。 “小姐,”坠儿在书房门口探着头,“小姐,大少爷来了!” 沈清远! 沈微落心头微动,立即站起身,迎了出去。 沈清远站在荆桃树下,御风而立。 看见沈微落走出来,精神头尚可,他心头微松,带着浅浅的笑意,疾步迎上去。 “三妹妹,刘大厨一事,我已经听说了。 放心,我一定会寻最好的郎中治好他,不耽搁你的事儿!” 沈微落微微笑着,颔首不语。 她心里明镜似的,连庞宣都束手无策,寻常郎中更没辙。 沈清远如此说,只不过是让她宽心而已。 对上他郑重的眸子,她心头微动。 这份情谊,她替原主心领了。 “大哥哥,有件事儿,我想求求你……” “三妹妹但说无妨,大哥哥一定帮你!”沈清远立即应了下来,满眼郑重。 沈微落被这份兄妹情暖得喉咙发堵。 所求之事她还没有说出来,他就已经爽快应下。 这样的情谊,试问天下间,几个兄妹之间能有这样深。 沈微落神色动容,笑着点点头,“多谢大哥哥,我需要白砂糖,我知道白砂糖特别难寻……” “大哥哥知道了,三妹妹等着我,最迟今晚,大哥哥一定给你送过来!” 话落,沈清远摸了下沈微落的青丝,转身出了院子。 步子急促,衣摆在风里翻飞。 沈微落瞬间红了眼睛。 她生怕刘嬷嬷她们担心,立即转身,揩掉了眼中的泪水。 “小姐……” 春花突然归来,气喘吁吁站在沈微落身后。 沈微落顾不上伤感,急忙转身。 “春花不是让你寻府医,你怎么这会子回来了” “小姐,”春花扫了一眼四周,走近几步,压低了声音。 “小姐,奴婢刚出府,就遇到彦侍卫。 他问奴婢因何出府,奴婢当时心头一团乱麻,生怕耽误了主子的事儿,就告知了他。 彦侍卫听了后,让奴婢回来等着,言说郎中一事他来搞定,之后,他就翻身上马匆匆走了!” 说完,春花满心疑惑。 “可是小姐,彦侍卫为什么要帮小姐 只是因为小姐进三王府,给三殿下做过两次膳食,这也太牵强了” 可不止两次膳食的交情! 沈微落对此讳莫如深,并没有打算告诉春花。 说实话,她自己都不知道从何说起! 也很难断定,她和宋云孤之间到底算什么 仇敌 亦或者朋友 又或者这两者不都是,又或者两者兼而有之 唉,谁能说得清呢! 如今,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沈微落拍了拍春花的手背。 “好了,这事儿你不管了,我还有重要的事儿吩咐你去办!” 还在喘气的春花立即打起精神,瞅着沈微落。 神采奕奕。 像极了现代公司里的得力干将。 一句话,交给她,就对了! 沈微落心头一暖,事无巨细交代了一番。 简而言之,就是将厨房有关材料全部搬来落霞阁。 出了这一遭,她害怕放在厨房,一旦被别人动了手脚,宴会当日出现食物中毒这样的事儿,她这个三小姐也就当到头了。 要知道,当日赴宴的,非富即贵。 她可是一个都惹不起。 另外,这个时代的医术不够发达,万一没有及时得到诊治,天…… 沈微落打了个激灵,急忙催促春花去办。 春花也是个实干派,领着大小丫鬟,一溜烟儿奔去厨房。 一个时辰后,等沈微落站在各种食材的中央,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拍了拍手,手一扬: “好了,关院门,谁来都不开……” “三妹妹且慢!” 沈清远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松儿,正小心翼翼抱个罐子。 沈微落满眼不可置信,急忙迎上去。 “大哥哥,怎么这么快” “这次幸亏三殿下!” 谁 沈清远敲了下沈微落的脑袋。 “三殿下啊,要知道,如今白砂糖最多的,除了宫里就是樊楼。 我刚到樊楼没多久,三殿下找过来,除了送来这一罐白砂糖,还送来了赵公子!” 赵公子 又是谁 沈微落更懵了! 沈清远只好继续解释道: “赵公子的祖父是当今太医院医正,他从小耳濡目染,医术了得。 要不是太医院有年龄限制,或者他再大上几岁,早就进了太医院!” 听沈清远给赵公子背书,沈微落就明白了,那个什么赵公子不是一般人! 至于宋云孤为何找到沈清远,沈微落不想也知道。 宋云孤不过是找了一个最好的借口,将人和物,光明正大送进永宁侯府罢了…… “只是,”沈清远话锋一转,“三殿下怎么知道府中之事的” 沈微落心头一凛,暗道遭了! 一旦让沈清远知道,宋云孤派人监视着她。 估计传不过三人,就会变成—— 当今皇子监视重臣府邸,夺嫡之心昭然若揭! 其心可诛! 第38章 实在没眼看 “那是……” “回禀大少爷!” 春花突然出声,打断了沈微落。 她上前一步,冲沈清远俯身行礼。 “大少爷,小姐方才吩咐奴婢出府去寻郎中,偶然撞上了三殿下他们。 听说奴婢寻找府医,三殿下言说小事一桩,就让奴婢回来了!” 到府门口,正遇上庞管家吩咐下人运食材,还撞见了奴婢,让奴婢替他向小姐问好呢!” 沈微落看着春花,满眼赞赏! 不错嘛,孺子可教也! 时间,地点,起因,过程,结果,一个不少。 竟然连证人都想到了! 这丫头进步神速啊! 沈清远笑着颔首,“原来如此,定是老师求了三殿下,殿下出于无奈,才帮三妹妹。 上次书册,这次郎中和白砂糖,我们欠了三殿下莫大的恩情,一定要报答!” 沈微落面上笑得欢喜,心头只觉得发苦。 不止这些,她还将人家从人生巅峰拉下神坛,打回一无所有的十年前。 这跟夺人性命有什么区别! 她算是看明白了,她这一生,怕是还不完了…… 送走沈清远,沈微落吩咐下人关了院门。 她站在余晖里,吩咐众人将食材全部搬进右厢房。 又腾出一张桌子,摆上了笔墨,这才挥退了众人。 用她的话说,所有人都不能打扰她,她要寻找灵感。 至于劳什子灵感,春花没看见。 只看见凌乱的地面,和满屋狼藉。 但她选择紧闭嘴巴! 总之,相信她家小姐就是了! 临出门之际,春花看了眼夜色,“可是,小姐,您确定不让奴婢作陪,还有您的晚膳……” 沈微落看着她犹如看着一个傻子。 满屋子的食材,她试菜都能试撑。 还会饿着吗 好! 春花再也寻不出任何留下的理由,只好退出屋子,拉上了屋门。 为了让自己静下来,沈微落铺开宣纸,开始临摹宋云孤的毛笔字。 几张宣纸写满,她抬首一瞧,天色已经黑透了。 沈微落看了一眼沙漏,已经辰时末。 整个落霞阁说不出的安静,下人睡得比平日里要早。 沈微落心头暖暖的,下人定是为了不打搅她,才这么早入睡。 她觉得屋子有些闷,索性推开了轩窗,看了眼黑漆漆的夜色,挽起袖子,转身走向食材。 沈微落顺手拿起手边罐子里的白砂糖尝了一口。 和现代的白砂糖差不多,颗粒要比现代粗些。 颜色也没有现代纯白,不过也够了。 之前准备的雕花点心不是不能做,只是有些制作流程,她还没有完全掌握。 如果不能做出十成十,即使模仿六七分,那也是失败的。 保不齐背后之人就等着呢,拿出色香味俱全的点心,轻松打败了她。 届时她所有的筹划都会付之一炬! 所以,无论如何,她不能再做雕花点心。 值得庆幸的是,背后之人并不知道她书穿一事。 那她就要做出这个时代没有的东西,而在现代,却随处可见。 因为随处可见,她尝惯了味道,不至于两眼抓瞎…… 看着面前的鸡蛋,白糖,牛乳,沈微落心头灵光一闪,瞬间有了主意。 “就它了!” 她立即取来干净的白瓷罐,小心翼翼将鸡蛋的蛋清和蛋黄分离开来。 又倒入牛乳,特意取了一把筷子,一手扶着罐口,一手使劲搅动起来。 等到她手臂酸麻,罐子里的鸡蛋和牛乳并没有变成希望中的奶油。 这一刻,她好怀念现代的打蛋器! 等她抱着罐子,搅拌得欲哭无泪、昏昏欲睡时,一道清晰的男音传了来。 “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搅牛奶啊……” 意识到不对,沈微落瞬间清醒过来,就看见宋云孤一身锦袍站在窗外。 夜风拂过,衣袂飘飘。 俊美极了! 沈微落立即起身,俯身行礼。 宋云孤看着她手上的鸡蛋液,脸上的奶渍,再对上她的傻笑,满眼嫌弃。 “你确定你在干正事” 而不是在过家家 沈微落点头如捣蒜,左手下意识摸着酸痛的右臂。 “实在太难了,小女搅拌了半个时辰,并没有什么用!” 宋云孤淡淡扫了她一眼,转过身,扔给她两个字——“娇气!” 沈微落满心委屈,“三殿下有所不知,搅拌这个不但要有力气,更重要的是快……” 沈微落话一顿,看着面前的宋云孤,犹如看见了救命稻草。 眸子里闪着光。 一侧的彦青心头一跳。 沈微落眼中的光芒,在他看来就是狼眼里的绿光。 要知道,上次他看见时,主子正被她使唤着蹲在灶间生火。 这次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 他正要出声提醒,沈微落几步奔了过来。 “三殿下,您的武功特别高强,还有……你是有内力的对不对” 宋云孤斜睨了她一眼,“那又怎样” “太好了,殿下,求求您,您帮我这次,我一定用世上最美味的食物报答您!” 沈微落右手合十,举到耳后,朝他敬了一礼。 却换来宋云孤一记白眼。 沈微落:“……” 冤枉啊,这可是现代最值得信赖的敬礼啊! 宋云孤琢磨了片刻,一手撑着窗沿,瞬间飞过窗户,站在沈微落的面前。 不等沈微落反应过来,他已经掠过她,走向瓷罐。 只见宋云孤拿起筷子,将体内的内力全部集中在手中的筷子上,开始搅动起来。 最先沈微落还能看见筷子,到最后,她只看见一圈虚线,至于筷子,什么也看不清。 彦青睁大了眸子,半天回不了神。 ——我的老天,沈三小姐又一次将主子当成下人使唤。 这四周乱的,压根儿无法下脚。 主子您的洁癖呢,待在这样的地方,浑身不难受吗 还有您嘴角微微上翘,到底什么情况 彦青暗叹一声,索性闭上了眼睛…… “可以了,可以了!殿下辛苦了,您怎么这么厉害!太不可思议了!” 沈微落将沾湿的帕子双手递给宋云孤。 双手托着下巴,定定看着宋云孤,笑眯了眼。 宋云孤对上沈微落痴迷的神色,心头一窒,轻咳一声,转过了身。 佯装查看书案上沈微落写的字。 但背在身后的右手大拇指不自觉摩挲着祖母绿扳指。 彦青知道,主子心情愉悦时,便会如此。 他只一眼,便别过了头。 唉,实在没眼看! ——主子,那是谄媚,谄媚,小人行径,您睿智深沉,怎么识别不了呢 “殿下请稍等,马上就好!” 沈微落俯身,立即收拾起来。 生火,倒水,上蒸笼,铺锅布,动作驾轻就熟。 宋云孤不由得被她的身影吸引了过去。 眸子越来越深。 以前只觉得她做饭手艺独特,其他杂活应该是下人代劳。 今日一看,事实却并非如此。 一个嫡出侯门小姐连女子都不喜欢的厨艺,都这么娴熟。 她到底经历了多少劫难,竟然连彦青都没有查出来! 第39章 你到底解释啊 沈微落停下手里的动作,站起身,揭开盖子,热气扑面而来。 随之而来的,还有浓郁的香味。 她微微弯腰,垫着布巾小心翼翼地将美食从蒸笼中取出来。 眼前的点心颜色微黄,泛着热气,奶香味浓郁。 沈微落吹着气,捏了边角一点点,放在嘴里尝了尝,满意地点了点头。 出笼的糕点软糯算够,颜色上却差点儿,如果有烤箱就好了。 这事儿只能交给春花,看来明日有她忙的了。 趁着蛋糕凉凉的工夫,沈微落俯身将奶油装进一个临时找来的干净布袋里。 并在角上剪了个小孔。 做完这一切,蛋糕已经凉得差不多了,她顺手拿起手边一个擦得锃亮的刀片,开始给蛋糕做造型。 不一会儿原先的糕点被纯白的奶油覆盖,上面“开”出了一朵朵花儿。 精致,又新奇。 宋云孤被她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吸引了过去。 看着沈微落,神色专注。 沈微落并不知道,细细检查了一番,才满意地点点头。 她洗了手,将蛋糕小心翼翼端到了书案上。 特意将其中最大的一朵花切下来,盛在碟子里,双手递给宋云孤。 宋云孤满眼狐疑,迟疑了片刻才伸手接过碟子。 望了眼沈微落殷殷的眸子,他极不情愿地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入口即化,醇香四溢。 微甜,味道嘛,很……特别! 和他以往所尝过的点心都不一样! 沈微落巴巴瞅着宋云孤,眸子里闪着光。 “殿下,味道如何” “……不错!” 沈微落一听,顿时笑眯了眼。 “我就说嘛,殿下一定会喜欢的,我们那可是人人……” 沈微落心头一惊,立即住了话头,嘴唇紧抿。 天啊,差点儿露馅! 宋云孤专心品着碟子里的奶油,并没有留意沈微落的神色。 一碟子吃完,沈微落又帮他切了一份。 宋云孤接了,瞅着碟子里的美味,出言询问: “这叫什么名字本王怎么没有见过” “叫蛋……叫寿糕,牛乳制作出来的奶油,如果没有手力,一般人做不出来。 前世,小女嫁过去后,无意中跟一个厨子学的,估计除了小女和殿下,还没有其他人尝过这!” 沈微落怆然一笑,转身去收拾地上的狼藉。 留给宋云孤一道孤寂的背影。 此时的她背脊紧绷,满眼紧张。 生怕宋云孤打破砂锅问到底。 要知道,撒一个谎,就需要用更多的谎言去圆第一个谎。 说实话,那样太累了! 简简单单不好吗 再说,她已经如此说了,宋云孤哪怕有一点儿人情味,都不会追问下去。 果然,宋云孤没有再询问,静静地吃光了碟子里的蛋糕。 沈微落起身接过他手里的空碟子。 心思一动,她抬首望着他,神色郑重。 “殿下,小女第一次尝到这个寿糕时,高兴地跟什么似的。 小女觉得,生辰除了吃长寿面,还应该吃寿糕。” 这多美味啊,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不等宋云孤回答,她又絮絮叨叨说道: “殿下对小女多次施以援手,小女感激在心! 您放心,届时您的生辰,小女一定做一个最好的寿糕送给您!” 送……送给他 宋云孤嘴角一翘,转瞬又恢复了往日的冷清。 为了掩饰自己内心的喜悦,他立即转身,眸子看向书案,佯装在欣赏沈微落的字。 背在身后的手指,不自觉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 待他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看清眼前的字,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说实话,这字儿实在谈不上美观。 他的字不说数一数二,放眼整个大周,那也排在前五。 为何让沈微落临摹了这么久,就写出这样的水平 沈微落的声音此时传了过来,“殿下,小女打算在祖母寿宴上做寿糕。 可是,寿糕味道虽好,样子太过简单,实在没有什么看头。” 小女想加入雕花,但又没想好如何做,殿下您有没有什么好建议” 宋云孤听见沈微落的絮叨,目光再对上她写的字,心情瞬间不好了。 “雕花,想什么呢本王听说,你一直用萝卜练,就这什么奶油,软塌塌的,如何雕花 还有你,临摹了这么久,笔下的字依旧绵软无力,这能叫字” 一顿训完,宋云孤心里舒坦了不少。 身后却没有任何声音。 难道自己说得太重,她一下子受不了 好像……是有点儿重…… 宋云孤轻咳一声,转过身,对上沈微落的眸子,心头暗惊。 此时的沈微落手里扭着帕子,傻傻站在原地,眸子里的星子在跳跃。 璀璨极了! 这人莫非疯了 挨了训,还这般激动 不等宋云孤想明白,沈微落倏地上前,一把拉住了宋云孤的手。 “殿下,谢谢您,您提醒了我。 谢谢,谢谢,您又一次帮了我的忙!” 宋云孤面上一讪。 那个,他刚刚除过发了一通脾气,好像没有给出什么建议! 这沈三小姐,脑子真的坏掉了! “啪!” 宋云孤转身,就看见彦青不知何时站在窗外,手里的东西瞬间掉在地上。 他眸子圆睁,死死盯着宋云孤和沈微落紧握的双手,身子犹如被定住了一般,动不了分毫。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正在天人交战。 他应该高兴道一句“你们继续”,转身就走 还是,怒喝一声“放过我家主子”,抽出腰中的剑 这种情况他没有经过! 谁能告诉他,此时此刻,他该怎么办 沈微落看着彦青震惊的神色,才后知后觉,立即松开了手。 心里懊恼极了。 ——完了,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上次关窗户,压在宋云孤的腰上,正好被彦青撞见。 这次拉着宋云孤的手,又被彦青看见。 落在彦青的眼里,两次都是她对宋云孤霸王硬上弓。 我的天,女版采花大盗,非她莫属了! 唉,她该如何解释 不过宋云孤就不同了,他可以解释啊! 沈微落看了眼彦青的方向,看着宋云孤,满眼殷切。 心说:你倒是解释啊! 宋云孤淡淡扫了沈微落一眼,不为所动。 沈微落无法,又扯了下他的衣袖。 落在彦青眼里,就是典型的“打情骂俏!” 他看看沈微落,又看看自家主子,决定转过身。 ——老人儿说,看了不该看的,会长针眼的! 沈微落气得不轻,宋云孤嘴角却微微上扬。 他径直掠过她,纵身一跃,飞出院外,瞬间消失了踪迹。 沈微落:“……” 气得她在原地直跺脚,满心暴躁! 第40章 被迫营业 二月二十六日,沈老夫人寿宴。 永宁侯府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沈微芷昨日傍晚出宫,回府。 一大早,她挑了支最为别致的芙蓉簪别到头上,正细细端详妆容是否妥帖。 贴身丫鬟子衿匆匆走了进来,“小姐,夫人唤您……” 没有听见下文,沈微芷转过身,就看见子衿呆在原地。 她怔怔望着镜子里的沈微芷,赞叹道: “小姐,您也太好看了!” 沈微芷淡淡一笑,款款起身,理了理身上的裙衫。 这可是大夫人李氏命长安城最好的绣坊赶制的。 听说光衣衫上的白芙蓉,十五个绣娘不眠不休绣了五日。 但她知道,此时还不是最好看的时候。 沈微芷看了一眼窗外,日出已经攀上山头,将天边的云彩染成了红色,绚丽极了。 和她一样。 虽然她不是最美艳的,甚至有时候给人以清冷的距离感,但她绝对是最耀眼的。 浸淫才学近十年,她有信心让别人只一眼,就忘不了她! 至于沈微落,沈微芷冷笑一声。 满眼不屑。 沈微芷从头到尾都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以前没有! 以后也不会有! “娘亲寻我作何” “哦……”子衿回过神,面上一讪,“夫人唤小姐去花厅,表小姐已经到了!” 沈微芷面上露出了笑意,对于自己的表妹这么早过来,并没有感到意外。 她反而问起沈清远此时在何处。 “大少爷陪着老太爷,还在倦勤斋!” “知道了,大哥哥出来了,请他来花厅一趟!” 对于表妹这样的,该有的福利还是要给的。 反正对于哥哥来说,被人偷偷欣赏几眼,又没有损失。 他能陪安宁公主说话,被李玥央瞧上几眼又何妨…… 沈微芷如此想着,款款出了院子。 她刚步入花厅,一身红衣的李玥央蝶儿似的飞了出来。 握住沈微芷双手的同时,眸子下意识看向沈微芷的身后。 没有看见期盼的身影,李玥央满眼的喜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在了嘴角。 “我都到了这么久了,表哥还没过来,他一定是忘了我了!” 沈微芷满心无语,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笑意。 回握住李玥央的手,拉着她向花厅走去。 “表妹,我听说你和舅母到了,立即赶了过来。 大哥哥今日要陪着祖父、爹爹待客,肯定被绊住了,才没有赶过来。” 表妹不要着急,我已经吩咐人候在书房外。” 只要大哥哥出来,就会被请过来,届时你还害怕见不到吗” 李玥央这才恢复了常色,看着沈微芷,满眼感激。 “表姐,你对我最好了!” 沈微芷理了理她被风吹乱的青丝,神情柔和,“谁让你是我唯一的表妹呢……” “大姐姐见了表妹,连亲妹妹都忘了!” 一道娇音传了来。 语气微酸! 沈微芷心头嗤笑一声,不动声色转过身,就看见沈微萱一身红衣站在几步外。 穿金戴银,满身珠光宝气。 李玥央将沈微萱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撇了撇嘴,满眼嫌弃。 “我说沈二小姐,你莫非将所有值钱的都戴在头上了,都不怕压得慌!” 沈微萱举手扶了扶头上的发簪。 神情若素。 “李小姐这就不知道了,长得好看的,穿金戴银,叫‘锦上添花’! 不好看的呢,即使披上仙子织的彩衣,也变不成凤凰!” 李玥央自知没有沈微萱养眼,一张脸涨得通红,作势就要扑上去撕她的脸。 沈微芷一把拉住她,看了眼园子。 一身白衣的沈清远正疾步行来。 李玥央面色一喜,匆匆理着衣衫,忙不迭迎了过去。 直接将沈微萱当成了空气。 “表哥……” 还没到跟前,李玥央急不可耐地唤道。 沈清远望了过来,淡淡一笑,冲她点了点头。 温润如玉。 如沐春风。 令人一时间移不开眼。 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疾步跑来,俯身说了几句,沈清远立即转身,朝府门行去。 李玥央满腔的喜悦瞬间冻在了脸上,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心里说不出的委屈。 沈微芷耐着性子安慰了几句,又拉着沈微萱一起进了花厅。 李氏今日一身盛装,和自己的嫂嫂、礼部尚书府大夫人莫氏谈得正兴。 见几个小辈走了进来,她们收起了话头。 除了沈微芷,其他人面色都不太好看。 李氏拉了李玥央的手,柔声哄着: “今日姑母叫你过来,是陪着姐姐们迎女客。 听说央儿在家做得很好,就不知道今日能否……” “姑母放心,央儿一定好好配合大姐姐!” 想起沈清远,李玥央立即打起了精神。 满眼斗志。 李氏满眼欣慰。 心知这个侄女的心思,也有心撮合,但儿子的婚事,最终拿主意的,可不是她这个娘亲。 她忍不住又添了一句,“今日老夫人寿宴,央儿若无事,就侍奉在老夫人身边,陪她老人家说说话!” 陪一个老太太 她才不愿意干那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儿! 李玥央心里直翻白眼,对上母亲警告的眼神,极不情愿地应了下来。 莫氏看了眼四周,面色不解。 “沈三小姐呢怎么不见她过来” “她” 提起沈微落,李氏恨得牙根儿痒痒,但她明白此时却不是发作的时候。 “那丫头,最近很得老夫人喜欢,估计这会子在恩荣院呢!” 话落,李氏端起手边的茶盏,佯装喝茶,借以隐藏眼里的憎恶。 耳朵尖的沈微萱自然也听到了李氏的话,扫了一眼了李玥央,不忘煽风点火: “大哥哥人中龙凤,想见他的小姐多了去了。 但大哥哥一向对三妹妹疼爱有加,我和大姐姐都没有这个福分!” 李玥央瞬间炸毛,将手里的点心狠狠扔在盘子里。 好似扔掉的,正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沈三小姐! 随着日头攀上树梢,不少世家陆续登门。 沈微芷、沈微萱、李玥央随着李氏去迎女客。 阳光洒在沈微芷的衣衫上,隐隐闪着光,越发显得衣衫上的芙蓉鲜活,精致。 引得不少夫人和小姐驻足观看,啧啧称奇。 毫不意外,沈微芷成了全场最耀眼的存在。 她哪里知道,她的骄傲马上就会被扫得一点儿也不剩…… 府门口一阵骚动,众人回首,就看见一个老夫人住着拐杖蹒跚行来。 满头银丝,精神矍铄。 李氏心下一凛,急忙迎了上去。 “老夫人大驾光临,快里面请!” 苏老夫人笑着颔首,同众人寒暄起来。 她身后探出两颗脑袋,细细扫了一圈,没有看到想看的身影,瞬间没了兴致。 他们俩跟在苏老夫人的身后,强撑着笑脸,这边一声“夫人好”,那边一声“姐姐好”,被迫营业。 那就是苏柒影和苏钊。 苏柒影看了眼头顶的明媚的春日,心情很不美丽。 ——微落啊微落,太不够意思了,我都进府了,你还没有出来! 说好的默契,默契呢 第41章 别人家的孩子 苏柒影闷闷不乐地跟在苏老夫人身后,被众人簇拥着去了恩荣院。 正厅里已经坐满了夫人、小姐。 看见苏老夫人进来,纷纷起身行礼。 一眼望去,个个身着华服,描着丽妆。 姿容不俗。 苏柒影扫了一圈,彻底没有了心情。 话说她最烦这样的场合,众人的话题无非是—— 某府上谁家订亲了,谁家嫁女了,谁家孙子满月了等等。 不管是哪一种,都让苏老夫人眼热不已。 战火最后肯定会烧到苏柒影身上。 毫不例外挨一通狠训! 她有时都在怀疑,这些世家夫人、小姐是不是和她有仇,怎么每次赴宴,最后受伤害的都是她! 苏柒影原本压根儿不打算来,被苏钊一句“能见到沈姐姐”点醒,才转变了态度。 她还用心打扮了一番,甚至换上了很少穿的裙裾,心里想着不能给好友丢面儿。 这下好了,她来了,人家至今还没有露面儿! 不靠谱啊,不靠谱! 人群突然一静,苏柒影恍然抬头,就看见沈三爷携了一个美妇走了进来。 那夫人一身月白色玉兰裙,身材纤瘦,面容清丽,一双杏眼像极了沈微落的眸子。 苏柒影心中了然,眼前这夫人应该就是沈微落的娘亲沈三夫人。 只是沈微落甚少提说她娘,苏柒影几次进侯府,也没有见过沈三夫人。 她就知道,她们母女俩关系疏远。 作为好友,苏柒影很识趣地没有在沈微落面前提说过沈三夫人,徒惹她不快! 外面都在传沈三爷宠妾灭妻,同沈三夫人关系并不好。 没想到今日沈老夫人寿宴,两人却携手一同前来。 看来,外边的传言并不能尽信。 就好比关于沈微落的传言…… 苏柒影看着他们缓步上前,拜过沈老夫人。 又一一向世家夫人见完礼,沈三爷俯在沈三夫人耳边说了几句,就辞过众人,匆匆出了屋子。 沈三夫人挨着二夫人柳氏落座,只有别人投过来好奇的眸子时,她方抬首浅浅一笑。 很多时候,她都端坐在那里,极为安静。 众人瞅了半天,没甚意思,又将话题拉到沈微芷身上,将其夸上了天。 称赞她衣衫精致,才华过人,仪容娇美,总之,各种好词都用遍了。 果不其然,苏柒影再次受到无妄之灾。 她正在垂首把玩腰上的软鞭,对上苏老夫人一记冷眼,双手一摊,满眼无辜。 ——她优秀是她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柒影实在坐不下去,看了一眼正在大快朵颐的苏钊,示意他一块儿溜出去! 苏钊会意,拿起碟子里最后一块点心,站起身。 转身看见一道粉色身影,他立即裂开了嘴,笑得没心没肺。 进来的正是沈微落,她今日一身粉衣,眉心描了一个樱花钿。 双手交叉握停在腹部,背脊挺直,仪态端庄。 款款行来,脚边的衣裙在风里翻飞,惹眼极了。 好似此时走来的,不是什么沈三小姐,而是荆桃仙子! 苏老夫人率先反应过来,笑着出声: “瞧瞧这三丫头,仪容,举止,都无可挑剔! 我家影儿一比,彻底被比下去了!” 老姐妹,你好福气啊,孙女一个赛一个,羡煞我了!” 沈老夫人笑着摇了摇头。 “哪里就是你说的那般好,个个都不让人省心,照我看,苏丫头就很好,多利落的丫头。 还有钊哥儿,拜了当今大儒为师,这样的荣宠,可是长安城里世家公子里的独一份!” 沈微芷面上的笑意瞬间凝在了脸上。 她死死攥着手里的扇柄,足足缓了几息,才恢复了往日的从容。 眸子扫过众人时,满眼笑意。 ——想看她笑话,呵,找错人了! 李氏看着自己女儿,心疼她的同时,也为她的镇静暗暗称赞。 眸子扫过沈微落,她心头一冷。 ——没有了刘大刀,看你今日怎么蹦跶! 这会子的张扬,不过是秋后的蚂蚱——最后的挣扎罢了! 眸子掠过沈微萱,她心头嗤笑出声。 此时的沈微萱狠狠瞪着沈微落,眸子里沁着恨。 恨不得立即上前,撕花沈微落的脸。 还有李玥央,此时也是一副恨不得吃了沈微落的狠厉。 谁都知道,她这个侄女心仪远儿。 突然得知远儿和这贱人关系深厚,不嫉恨她才怪。 这样……很好! 李氏满眼堆笑,适时起身道: “午膳时间到了,诸位贵客请移步宴客厅!” 众人纷纷起身,彼此谦让着出了恩荣院,向宴客厅行去。 说是宴客厅,并没有屋子,宴席设在一片园子中间。 园子里,黄刺玫绽放在枝头,玉兰屹立在树梢,碧桃花开灼灼,红枫满树火红…… 这里一丛,那里一簇,满园生机。 宴席就摆在园中的青石地面上,花木成了天然屏障,任谁身处其中,都不由得放松下来。 众人纷纷称赞李氏眼光独到。 沈微落看着风光无比的李氏,心里发沉。 她不得不承认李氏这一点! 李氏如果没有过人的本领,不可能从沈老夫人手里接过掌家权,一管就是这么多年。 即使柳氏觊觎掌家权这么久,也没有从李氏手上夺去一分好处…… 曲音适时响起,丫鬟身着红色彩衣,端着菜肴鱼贯而入。 彩裙在风里翻飞,好不喜庆。 沈大爷这时起身,携着大夫人李氏、沈清远、沈微芷,走向主位的沈老夫人。 他们停在沈老夫人面前,跪地磕头,恭祝老夫人万寿无疆。 沈老夫人今日一身暗红色锦袍,额上戴着红色抹额,头上攒了一朵红花。 精神矍铄,满眼笑意! 她笑呵呵受了子孙的跪拜,命身边的丫鬟打赏。 沈清远起身,双手捧着一个红木盒子上前几步,呈给了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命人接了,当众打开,一个精致的檀木枕出现在众人面前。 苏老夫人眼神不太好,下意识前倾,仔细瞅了一眼,满眼震惊。 “这孩子,孝心可嘉,没想到送给祖母的枕头上刻满了经文!老姐姐,你太有福气了!” 苏老夫人话落,众人的赞叹声立时响了起来。 站在人前的沈清远神色从容,转身向宾客躬身致意,举止大方,温润极了。 苏老夫人看向沈清远的眸子里,全是赞赏。 这就是别人家的孩子! 瞬间,她的孙子、孙女在她眼里都不香了! “祖母,孙女献上万寿文,恭祝祖母身康体健,万事顺意!” 沈微芷适时出声。 万寿文! 那上面一定有胡承潜的字。 如果沈微芷重生了,她定然写的是胡承潜后期的字。 要知道,后期的胡承潜在书法造诣上比当下成就更高。 沈微芷没有随着她一起重生,此时立见分晓。 沈微落眸子紧紧盯着丫鬟手里的绢帛,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第42章 是怎么做到的? 众人的目光纷纷从沈清远身上移到了沈微芷面上。 好奇沈微芷所献寿礼是什么的同时,心里不由得出发一声感叹。 ——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 唉,别人家的孩子,只有羡慕的份,真是渴求不来! 虽然……没有这样的孩子。 但……也可以成为一家人啊! 如此一想,那些家里有适龄小姐、公子的夫人,看向沈清远、沈微芷的眸子里,带着笑意。 沈微落对此恍然无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子衿手里的绢帛上面。 周围的一切,好似消失了一般。 她的眼中只有那卷绢帛。 久久不见子衿打开。 沈微落转身,才发现不少宾客已经起身,朝府门外行去。 不一会儿乌泱泱的人群又折返回来,簇拥着一行人。 走在最前面的是一身微黄锦袍的太子宋云璋。 二皇子宋云琅、安宁公主宋蕴紧随其后。 三皇子宋云孤慢了半步,身边跟着胡承潜和骆其非。 这一行实在耀眼,身份贵重,名望又高,偏偏样貌还不俗,惹得不少小姐瞬间羞红了脸。 打扇的间隙,偷偷探出脑袋,眸子对上那些贵人扫来的目光,芳心不由得荡漾开来。 沈微落随着众人起身,目光从太子的面上,移到二皇子的面上,最终停留在沈微芷的身上。 心思百转。 重生文里,沈微芷先后与他们两位定下婚约。 她很好奇,这一世,沈微芷会选择他们其中的哪一个 又或者,两个都不选 念头一起,沈微落的目光下意识后移,看向宋云孤。 宋云孤似乎有所察觉,说话的档儿悠悠转身。 四目相对,瞬间凝在了一起。 没过几息,两人又下意识移开,佯装打量着四周。 沈微落扫过骆其非时,点头致意,面上带上了笑意。 她眸子一掠,竟然看见了吴雍的身影。 沈微落心里冷哼一声,直接别过了脸。 沈老太爷上前行礼,连忙吩咐下人在主位上安排了席位,邀请太子一行入座。 安宁公主送上寿礼,拉着沈微芷说着体己话,眸子不断望向沈清远所在的方向。 见沈清远直直走来,冲她俯身行礼,宋蕴面色绯红,下意识侧身避过。 转眼想到不妥,神色僵硬地受了他一礼,极不情愿地走向主位。 太子宋云璋眸子温和,缓缓摇着手里的折扇。 举止儒雅。 “遥遥听见沈大小姐要送老夫人寿礼,孤甚是好奇,沈大小姐方便的话,不妨当众打开,让众人开开眼!” 沈微芷笑着俯身应是,吩咐几个小丫鬟拉着绢帛的一角,缓缓后退。 绢帛在众人面前渐渐打开。 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当今天子的隶书,接着是王翰林的正楷,宋云孤的行书…… 众人一路看过去,满眼称赞。 没想到,沈微芷模仿他人字迹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 关键她临摹的不是一家,而是近百个书法大家。 “才女”“无人能及”等各种称赞纷至沓来。 太子宋云璋更是满眼赞赏。 看向沈微芷的眸子里,爱慕之意怎么也掩藏不住。 这时候的李氏享受着众人的恭维,下巴微抬,嘴角上扬,很是得意。 她的一双儿女实在优秀,太替她长脸了! 先不论其他,光这一点,她就比京城里一众世家夫人要强许多。 此时的沈老夫人,也是满眼笑意,看着沈微芷,满眼宠溺。 李氏看着沈老夫人,越发得意—— 芷儿能得到这么多世家的赞赏,侯府面上也有光。 老侯爷自然也是高兴的。 她的眸子下意识看向沈老太爷,眼尖的她瞬间从老太爷的眸子里捕捉到了冷意。 这不是大好事儿一桩嘛,老太爷又怎么了 反正今日两个孩子为她挣足了面子,她着实高兴。 至于老太爷的神色,她权当没有看见。 李氏脸上的笑容越发恣意,起身招呼世家夫人! 沈微落满心紧张,目光始终在寻找胡承潜的笔迹。 她仔仔细细看了三遍,这才直起腰身,面上绽开了笑。 绢帛上胡承潜的字迹还是如今的模样。 沈微芷并没有重生! 原来这次重生,只有她和宋云孤两人! 幸好,幸好…… 沈微落下意识看向宋云孤。 宋云孤喝茶的间隙,抬眼望了过来。 眼中了然,毫无波澜。 沈微落一怔,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唉,此人太过睿智,显得她有些弱鸡…… 沈微落突然生出满满的挫败感! 接下来,二房上前献礼。 庶子沈清澜草草应付了事。 沈微萱送上的珊瑚坐屏,名贵是名贵,但并非独一无二。 有沈清远和沈微芷珠玉在前,沈微萱的寿礼在一众宾客中没有掀起一丁点儿水花。 她满心郁闷地随着柳氏重新坐下。 等到三房献礼,刘氏握住了沈微落的手,轻轻道了句“落儿莫怕”,携着沈微落款款起身。 沈微落跟在刘氏身侧,走向主位。 低眉敛首,温顺极了。 一侧的沈清奋一身锦袍,特别安静。 沈微落随着众人跪地磕头,等沈长亮献上寿礼,沈微落直起腰身,柔柔出声: “祖母,微落今日为您准备了寿礼!” 沈老夫人看了眼她身后的下人,手上空空如也。 有些不解。 “祖母没有看见啊!” “祖母请稍等!” 话落,沈微落缓缓起身,转向一边。 身穿嫩绿色衣裙的春花双手稳稳端着一物缓缓进入园子。 只见那物有半人高,面上蒙着白纱。 直到距离沈老夫人还有三步,春花才停下步子。 沈微落笑着上前,轻轻揭开了白纱。 随着白纱落地,一方松鹤雕刻呈现在众人面前。 青松苍翠,树下端坐着一个老夫人,白发苍苍,精神矍铄,和沈老夫人有几分相似。 旁边站了个童子,手持灯笼。 桌上的碟子里放着寿桃。 桌旁松鹤展翅,即将起飞。 坐在近处的苏老夫人立即来了兴趣。 “三丫头手好巧,这是用什么雕刻的,这么逼真、灵动咦,怎么还有一股乳香……” “老夫人好厉害!”沈微落盈盈一笑,“这是用牛乳做成的!” 牛乳 怎么可能 众人满眼不信。 看向沈微落的眸子里,全是不屑。 ——这个沈三小姐,以前行为放荡,听说改了些。 这哪里改了,今日竟然当众胡说八道! 面前的雕刻,她说是萝卜,亦或者木雕,染了色,都有可能。 偏偏说是牛乳,牛乳可是水,立都立不起来,怎么可能做成雕花。 宋云孤住了手里的动作,直直望了过来。 面有不解。 那晚上的寿糕,可不是这个样子。 难道真如人们心里猜想的那样—— 她用萝卜雕出模样,又将那什么奶油刷上去的 不对,不对,如果刷了一层奶油,不会这么精致、匀称! 仔细瞧去,童子衣衫上的褶皱,还有白鹤的翅膀,可是看得一清二楚,特别逼真! 如果真是牛乳,她又是怎么做到的 第43章 胡某就是规则 胡承潜好似瞬间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玩意儿,径直上前,近距离查看起来。 果真如苏老夫人所言,奶香味扑鼻。 站得近了,他内心越发惊诧—— 整幅雕刻一刀不多,一刀不少。 精妙绝伦! 活灵活现! 即使是木雕,也是一副难得的精品。 沈微落笑盈盈向胡承潜行了一礼,拿起手边的小刀。 “微落今日借祖母的寿桃,献给大人!” 话落,她微微俯身,刀片一移,雕花桌上的寿桃稳稳落在刀刃上。 刀下的桌面平整如斯。 沈微落小心翼翼将刀刃上的寿桃放入碟子,呈给了胡承潜。 胡承潜接过,舀了一勺,送入口中。 所有宾客的目光纷纷集中在胡承潜面上。 眼睛眨也不眨。 足足过了几息,胡承潜面上溢出了笑,满眼不可思议。 “口感微甜,奶香十足,入口即化,真是牛乳制成!” 众人满眼愕然。 怎么可能 “不可能,我不信!” 一道红色倩影瞬间站起身。 众人望去,才知是礼部尚书府小姐李玥央。 李玥央指着沈微落,气呼呼道: “我敢肯定,只有寿桃是牛乳制成的,其他的,我敢说不是牛乳!” 胡承潜面上一沉,拂袖转过了身。 此女如此说,就是当众质疑他的判断。 他胡承潜,向来小气! 胡承潜当即冷哼一声,一甩袖子,冲主位上的太子宋云璋抱拳一揖。 “既然有人质疑胡某偏私,还是请太子殿下前来查看,省得有人再说风凉话!” 太子不作犹豫,当即颔首,站起身。 他几步上前,站在雕花面前,俯身细细端详起来。 宋云璋自小喜欢文墨,对风雅之物,极其珍视。 对眼前这份作品也不例外。 他观看了好久,才接过沈微落递来的小刀,在青松最不起眼的枝条上,截取了一小段松枝。 舀了一勺,送到嘴边,细细品着,忍不住点头称赞。 “正如老师所言,面前的雕花的确由牛乳所制,还有淡淡的艾香味。 看来沈三小姐用艾草汁作为染料,来展示青松的苍翠!” 孤猜测,白鹤的鹤冠由胡萝卜汁染成,还有那童子头上的粉色头饰,由荆桃花染成!” 沈微落一一点头称是,直赞太子英明! 宋云璋看着面前的丽人,忍不住赞道: “这样的手艺和巧思,真是世间少有!” 众人听太子宋云璋如此说,纵然心里还有质疑,也不便出声。 那些地位高、胆子大的直接上前,围着雕花啧啧称赞起来。 再对上沈微落精致的容貌,一时间愣在了原地。 怕只有这样绝美的女子,才有这样的玲珑心! 苏柒影猴子似的上前,赏着雕花暗暗咂舌。 “啧啧,沈妹妹,你的手也太巧了!你瞧,老夫人的神态太逼真了,还有那个童子,咦,眼睛很像你耶!” 苏老夫人笑眼打量着沈微落,看向沈老夫人。 “老姐姐这个孙女,真是聪慧,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聪慧的孩子!” 沈老夫人看着沈微落的左手,神色动容。 那孩子的左手一直隐在袖子里,方才拿碟子时,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几处指头上都缠着布巾,与衣衫同色。 不仔细看,一时间还看不出来。 这孩子着实受苦了! 苏柒影灵机一动,立即凑上去,抱住了苏老夫人的手臂。 “祖母,回头您寿辰,何不请沈妹妹也做一个,既新奇,又特别,比那些玉石珠宝可珍贵多了!” 苏老夫人心头一动,看向沈微落的眸子带着笑意。 不等她开口,沈微落俯身一礼,举止得体。 “能入老夫人的眼,是微落的福气,微落届时一定会好好准备,不让老夫人失望!” 苏老夫人连连称好,眼里的高兴怎么也藏不住。 一时间那些有头脸的世家围住了沈老夫人和沈微落。 都想早些预定下来。 一些反应慢的,也围住了沈三夫人刘氏。 刘氏哪里受过这样高的瞩目,一时间局促不已。 宋云孤坐在席位上,透过人群看向沈微落,下意识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 信手端起手边的酒盏,闲闲品了起来。 ——还别说,永宁侯府今日待客的佳酿,还真不一般! 骆其非笑着端起手边的酒盏,“其非敬殿下!” “还有我!” 沈清远拿着酒盏走了过来,意气风发。 “多谢殿下和骆公子赏光,清远敬两位!” 三人推杯换盏,眨眼间三杯酒下肚。 只觉得爽快! 至于三人因何高兴,三人很有默契地,都没有言说。 众人终于回到席位上,太子宋云璋作势离开,胡承潜却留住了他。 胡承潜看向沈微落,“沈小姐的作品,可否有名字” 有,翻糖蛋糕! 可那是现代产物! 至于如何解释“翻糖”,工艺太复杂,可不是一两句能说得清的。 于是,沈微落笑着摇了摇头。 “时间太紧,还没有来得及取名字……” 胡承潜点点头,向太子宋云璋躬身一揖。 “还请殿下为其赐名!” 宋云璋端详良久,心思一动,脱口而出: “就叫‘丽人献寿’!” 胡承潜颔首赞其妙,又继续道: “请问殿下,这道‘丽人献寿’,在今日所有的寿礼中,排第几” 宋云璋下意识看了一眼沈微芷的万寿文,目光最终停留在雕花上。 “第一当属眼前的‘丽人献寿’!” 胡承潜点点头,双手抱拳,朝头顶一揖。 “胡某无才,幸得陛下垂青,为国子监选拔优才,胡某宣布—— 沈府三小姐沈微落,以第一名的好成绩当选为国子监的特招生!” 胡承潜话一落,整个宴席顿时一静。 下一刻,雷鸣般的掌声响了起来。 瞬间将宴会推向了高潮。 众人纷纷举杯,向沈老夫人、沈老太爷道喜。 沈微落傻傻看着眼前的热闹,愣在原地,眸子从胡承潜面上,移到宋云孤身上,依旧没有反应过来。 只见宋云孤朝她颔首,嘴角微微上翘。 沈微落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就跟做梦一样! 胡承潜的决定还是惹怒了那些看不上沈微落的人。 李玥央倏地站起身,满眼怒火。 “大人,这样不公平,选拔人才,各方面都要优秀,怎么可以只看一面 还有,请问大人选拔的规则又是什么” “规则” 胡承潜傲然一笑,“胡某就是规则!” 第44章 自打脸给他人看 李玥央从小被捧在手心里长大,娇生惯养,哪里吃过这样的闷亏。 听见胡承潜如此说,直接气得浑身颤抖。 直直盯着胡承潜,一字一句道: “好啊,那敢问大人,小女可否考中” 一侧的莫氏心头一惊,急忙去拽自家女儿。 可早已来不及。 李氏一只手停在半空,忘了收回去,心里只余下懊恼。 这傻丫头怎么当众询问考核结果。 如果考中还好说,一旦没有考中,众目睽睽,连转圜的余地都没有。 这不是自己打自己脸给众人看嘛! 胡承潜拿着扇柄打着手心,淡淡扫了一眼李玥央。 “抱歉,李小姐没有通过!” 李玥央瞬间气红了眼。 “胡大人,你在何处何地做的考核,我怎么不知道请一清二楚道出来!” “这有何难!”胡承潜“哗”一声打开扇子。 “三日前,胡某造访礼部尚书府,正遇上李小姐打骂丫鬟。 胡某离开后,听说小丫鬟整整跪了三个时辰。” 一日滴水未进,估计那丫鬟至今还没有恢复过来!” 李小姐,有没有这回事” 李玥央冷笑一声,盯着胡承潜,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敢问大人,大周哪条律法规定,小女的侍女做错事儿,小女连教训她的资格都没有” “没有律法,你教训她无可厚非!” 胡承潜瞬间收了扇子,直直盯着李玥央,一改往日的散漫。 满眼凌厉。 “但是,小丫鬟就因为替李小姐梳头时,扯掉了李小姐一根头发,换来这样的惩罚。 你都没有觉得自己刻薄、无情吗” 人群随之一静,下一刻,指责声朝李玥央扑面而来。 “还礼部尚书孙女呢,这么刻薄,真是打她祖父的脸!” “你瞧她,伶牙俐齿,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还是胡大人英明,这样的人,选进国子监,都会带坏国子监的风气!” 李玥央还是花龄少女,深受礼部尚书李兆承疼爱。 平日里巴结她的人太多,排起长龙都不夸张。 她何时受过这样的指责,一张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哭着跑出了院子。 莫氏深深看了胡承潜一眼,急忙追了出去。 即使当众被揭穿有些难堪,得知胡承潜早已开始选拔人才,那些世家子弟怎么也坐不住。 望着那道身影,跃跃欲试。 一个白衣男子走上前,躬身一揖。 姿态谦恭。 “学生杨渊拜见大人,家父是……” “我知道,你的《苍松图》画得不错,品性端正。 录取名单明日送到府上,耐心等着就是!” 杨渊一听,顿时喜不自禁,连连躬身道谢。 一个粉衣小姐此时起身,盈盈一礼。 “小女宝龄见过大人,敢问大人,小女可否通过选拔” 吴宝龄内心笃定,她可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见过胡承潜。 所以,他不可能抓住她的错处。 没有错处,那只能是优点了! 如此一想,吴宝龄站直了腰身,满眼得意。 沈微落听到那道声音,身子一僵,双手死死攥着手里的扇柄。 吴宝龄,吴雍的妹妹! 原主前世的小姑子! 如果说吴雍是伤害原主和孩子的元凶,那吴宝龄就是帮凶! 谢清韵和吴雍之间的龌龊,正是她暗中牵的线。 就因为吴宝龄和一个小厮不清不楚,被原主撞见,私下里劝说过她,就被她怀恨在心。 直接将自己的好姐妹推给了自己的哥哥。 生生毁了原主的一生…… “吴小姐,户部尚书府小姐!” 胡承潜念出吴宝龄的名字,嗤笑一声,从袖子中摸出一个荷包,当众抖开。 一个粉色的荷包上绣着一对鸳鸯。 用意大胆,此时又在白日,即使坐在最远处的宾客,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胡承潜扫了吴宝龄一眼,淡淡出声: “你不说,胡某都忘了,这可是你的东西” 吴宝龄面色一沉,脱口而出,“怎么在你这里明明……” 众人看着吴宝龄,一副看白痴的神色。 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还是什么 敢问世上还有比她更蠢的人吗 “明明扔到骆公子的马车里的,可是太不巧,当时胡某也在马车上。” 骆其非摇扇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沈微落。 此时的沈微落微微垂首,背脊僵硬,好似忍耐着滔天怒火。 他怔怔瞅着她,久久没有回过神。 “吴小姐,你当众向男子示好,行为嘛,不用胡某再说了!” 话落,胡承潜一甩衣袖,向席上走去。 吴宝龄气红了脸,指着沈微落,口不择言。 “那她呢,当众给我哥哥荷包,还被其他男子抱上岸,这样的女子,品行就好吗 她凭什么就能选中,而我不能” 在小女看来,胡大人就是恃着陛下宠幸,假借选拔人才任意而为!” 场上闻之一静。 就连一根针落到地上都能听得见!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沈微落。 这才后知后觉,沈微落以前也做过那样的荒唐事! 即使如今变化很大,但人们始终认定一个道理—— 狗始终改不了吃…… 众人内心生出的赞赏被这句话扫了个干净。 看向沈微落的眸子里,带着审慎。 沈老太爷当下沉了脸,怒不可遏! 就没有见过这样的小丫头,竟然在别人的寿宴上大放厥词。 沈老夫人也是满眼怒气,直直看向沈微落。 沈微芷神色如常。 闲闲端起桌上的茶盏,悠悠品了起来。 沈微落纵然变了很多,但这个污点,人人皆知,永远都洗不掉! 她倒要看看,沈微落如何自救 宋云孤满眼凌冽,直直扫向吴宝龄。 目光毫无温度,犹如在看一个死人! 沈微落心头冷笑一声,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慢慢抬起了头。 眸子望向所有人,目光丝毫没有退缩。 沈清远心头针扎似的痛,想也不想迈出步子。 身子一滞,已经被一只手死死拽住。 沈清远回首,才发现自己的母亲不知何时站在他身后。 此时正紧紧拽着他的袖子,眸子坚定。 自从事出,李氏就一直盯着沈清远。 虽然自己侄女当众被羞辱,她心头愤懑。 但此时看到沈微落置于众目睽睽之下,李氏倍觉畅快! 她倒要看看,这个贱人今日还能如何为自己洗白 “娘亲,请放开孩儿,三妹妹她……” “远儿,你要为侯府,为你妹妹考虑!” 李氏瞬间打断了他,丝毫不让步。 “娘,对不起,孩儿不孝,我不能放下三妹妹不管!” 沈清远伸手去拨李氏紧紧抓着的双手,手劲很大。 李氏心头发慌,眼里满是祈求,“算娘亲求你……” 沈清远动作一滞,迟疑的瞬间,沈微落已经站起身,走出宴席…… 第45章 傻不傻? 沈微落直直走出席位,背脊笔直,目不斜视。 三夫人刘氏从惊慌失措中堪堪回神,看着女儿的背影,眼泪簌簌直落。 嘴唇颤抖着唤了声“落儿”,已经用尽了她全部力气。 反观三爷沈长亮,眸子喷着火。 要不是碍于宾客在场,他恨不得立即上去打死这个不孝女,自清门户。 沈长亮早已忘了,方才沈微落被太子赞赏,最得意的可是他。 更是第一个理所应当享受着众人的恭维…… 沈微落在沈老太爷、沈老夫人面前站定,跪地磕了三个头。 “微落不孝,扰了祖母的寿宴,微落罪该万死! 祖父、祖母,微落错了,大错特错!” 以前微落被人蒙蔽了心智,做下很多错事,让府上蒙羞!” 微落已经深刻反省,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微落在此以血明志……” 话落,沈微落手一伸,手中不知何时握了一把小刀。 刀刃被日头一照,闪着冷冷的寒光。 宾客为之一惊—— 这沈三小姐准备干什么 沈微落倏地举起小刀,刀锋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沈微落手起刀落,在左手食指上狠狠划过。 鲜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滴落在地,眨眼间,她面前的地上一片殷红。 触目惊心。 不少胆小的小姐瞬间惊呼出声,纷纷离席,退到了家人身后。 跪在地上的沈微落背影依旧挺得笔直,唇色有些苍白。 她看向沈老太爷和沈老夫人的眸子里透着坚定! “祖父,祖母,微落在此明志,微落以后若再做出有辱家门的丑事,生死全凭二老处置!” 沈老夫人惊得半张着嘴,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人群外的宋云孤一口饮尽杯中的茶水,“啪”一声将手里的杯盏重重拍在桌上,倏地站起身。 他穿过人群,径直朝沈微落走去。 双脚停留在沈微落面前,背在身后的右手紧握成拳。 一记冷眼扫过去,在座的宾客心头为之一颤。 “大周所有犯错之人,一律当斩吗” 众人:“……” 胡承潜心念一转,瞬间反应过来。 上前一步,朝宋云孤躬身一揖。 “回三殿下,大周律法并没有这样的规定,反而是根据所犯罪责的轻重,来量刑处罚!” 宋云孤点点头,目光从沈微落身上掠过,直直看向户部尚书吴廉。 “吴尚书,一个女子送他人荷包这样的事儿,该当何罪” 吴廉站在人群里,冷眼旁观着这场闹剧。 突然被叫到名字,心头一颤,忙不迭小跑着上前,朝宋云孤躬身行礼。 着实说,他之前从没有将三殿下放在眼里。 可上次宋云孤通过吴雍之口警告他,暗地里收拾了他的人。 他心里对这宋云孤恨到了极点! 奈何他还没有找到反击的机会,却在此时被宋云孤当众唤出来。 吴廉杵在原地,一张脸憋得通红。 始终没有说话。 他怎么回答 没法回答! 宋云孤偏偏不问在场的刑部尚书吴求,却问他一个户部尚书。 不过是敲山震虎,警告他罢了! 谁都知道,他吴廉的女儿几天前公然给男子送荷包,还被胡承潜当众抖了出来。 此时他只要说出沈微落勾搭吴雍有罪,那就意味着自己的女儿也要受罚。 压根儿不能姑息! “吴尚书” 吴廉心头一颤,立即换上一张笑脸,回道: “都是一场误会,微臣小儿肯定是会错了意,沈三小姐今日的‘丽人献寿’,微臣大为震惊……” “你没听见吗沈三小姐已经承认,此事是真,依照大周律法,该怎么判定” 宋云孤径直打断了他。 吴廉被噎地面红耳赤。 众人的目光让他坐如针毡,他只能硬着头皮,躬身回道: “大周没有律法认定沈三小姐有罪……” 不等宋云孤出声,刑部尚书吴求几步上前,抱拳一揖。 “回各位殿下,大周律法不能判定沈三小姐有罪!” 胡承潜立即追问道: “事发至今已经一个多月,沈三小姐已经悔改,能否参与国子监选拔” “禀大人,大周律法订制的初衷,就是劝人迷途知返,更何况沈三小姐并没有触犯律法!” 吴求掷地有声。 宋云孤冷厉的眸子扫过众人。 声音冷凝。 “父皇二月中定下老师为国子监考核官,至于规则,由老师来定。 至今沈三小姐一件错事都没有犯过,参加考核,有何不可” 众人一听,纷纷点头。 太子宋云璋摇着折扇走了出来。 眸子扫过众人,声音不慌不忙。 但出口的话却让吴廉等人变了脸色。 “诸位大人都是我大周的肱骨之臣,肩负着大周的昌盛,百姓的期盼。 而父皇此次御批的国子监考核,不拘一格选拔人才,盛邀天下名士前来观摩,就是为了彰显我大周国威。” 百姓不理解,情有可原,诸位还是百般阻挠,实在令人失望!” 百官一听,纷纷跪地,高呼“太子殿下恕罪!” 宋云璋转身看向沈微落献出的寿礼。 “‘丽人献寿’价值连城,沈三小姐没有正直的品格是做不出来的。 有沈三小姐这样的女子,是侯府之幸,也是大周之幸!” 相反,沈三小姐,不但不能罚,更应该赏……” 沈老夫人面色转缓,长长吁了一口气。 苏老夫人心头一松,颤颤巍巍上前,朝太子宋云璋躬身行礼。 “太子殿下英明,百姓有殿下,也是大周之幸!” 众人纷纷附和,称赞声络绎不绝。 宋云璋连忙上前扶住了苏老夫人。 他下意识看向不远处的丽人。 沈微芷感受到宋云璋的目光,冲他柔柔一笑,满眼敬意。 缩在袖子里的双手,早已紧握成拳…… 沈微落看着地上殷红的血渍,内心翻江倒海,久久难以平静。 她没有想到,宋云孤,胡承潜,太子宋云璋……会有这么多人替她说话。 突然,她手臂一紧,整个人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稳稳托起来。 沈微落茫然抬首,就看见宋云孤站在她面前,一手托着她胳膊。 见她站稳,宋云孤立即放开了她。 扫了眼她的手指,满眼嫌弃。 “‘以血明志’,傻不傻” 傻不傻 沈微落不知道。 她当时只有一个想法—— 只有将自己的伤口曝露在太阳底下,方能彻底愈合。 再也不会成为别人要挟、拿捏她的罪证! 事实证明,她今日孤注一掷,是对的! 第46章 她只是想喝口水 当众人还沉浸对太子的一片恭维声中,宋云孤上前,不动声色扶起沈微落,将一瓶药塞到了她手中。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掠过众人,径直朝园外行去。 背影如刀刻般笔挺! 苏柒影跑上前,抱着沈微落,双眼通红。 “你傻不傻,刀是用来伤别人的,哪有往自己身上捅的” 话落,苏柒影抽出袖子里的帕子,裹住了沈微落的手指。 苏钊好不容易挤出人群,头发散乱,满脑门儿汗。 好不狼狈。 沈微落被他的模样逗得笑了起来。 此时的她,面容苍白,我见犹怜! “沈姐姐,这边,赶紧找府医去包扎!” 苏钊心头一惊,急忙道。 沈清远此时也赶了过来,看着沈微落,动了动嘴巴,始终没有说出话。 最后,只干巴巴问了一句,“疼不疼” 苏柒影瞪了他一眼,跟看一个白痴一样。 “废话,不痛你划一刀试试” “都怪大哥哥,没有护你周全……” 沈清远喉咙发堵,眸子赤红,双手紧握成拳。 神情说不出的自责和伤痛。 沈微落心头一暖,笑着摇摇头。 “大哥哥,这是我闯下的祸,就应该自己承担,大哥哥已经帮了我很多! 这一次如果没有大哥哥帮忙,我压根儿做不出‘丽人献寿’,我还要感谢大哥哥呢!” 沈清远听沈微落如此说,心头更痛。 他心里一清二楚,方才那一刻,他还是选择了家族和父母亲。 再次将她一人孤零零地推到风口浪尖! 苏柒影打量着沈清远,自知方才说得太过,看了一眼乱糟糟的四周,出声问道: “府医呢,怎么还不来” “这边,跟我走,”沈清远恢复了理智,拨开人群,向右侧人少的地方行去。 一行刚穿出人群,一个小丫鬟急急追了过来,叫住了沈清远。 “大少爷,夫人正在找您,吩咐您去送客……” “不是有爹爹在,我待会再去……” “老爷醉了,这会儿没有人送客!”小丫鬟道。 沈清远眉头一皱,看向沈微落。 不等他出口,沈微落立即道: “哥哥去忙,我没事儿,沈姐姐陪着我呢!” 沈清远还是不放心,吩咐松儿,“快去找府医,还有赵公子,一道请过来,要快!” 松儿立即应是,撒开腿朝内院奔去。 眨眼间消失了踪影。 沈微落昨夜熬了个通宵,整个白日都紧绷着心弦,方才也没有顾上吃任何东西。 此时又加上失血,精神越来越差。 她走在小道上,只觉得双腿发软,整个人有些虚脱。 春花瞬间看出了自家小姐的虚弱,焦急看向内院。 “小姐,奴婢去看看府医,您要坚持住!” 苏柒影也发现了不妥,冲春花点点头,催促她快去。 “沈妹妹,我扶你去亭子里坐坐,我去端些茶水!” “我去,我去!”苏钊冲苏柒影道了一声,转身往回跑。 他们方才没有走多远,此地距离宴会厅最近。 沈微落倒在苏柒影的肩膀上,看着苏钊的身影越来越远,渐渐闭上了眼睛。 她只觉得好累,好累,好想睡上一觉。 喉咙一痒,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呛得面色发红,嘴唇越发显得苍白。 苏柒影心头大惊,不时看向来处,将苏钊骂了几十遍。 沈微落听着苏柒影的数落声,怆然一笑,闭上了眼睛。 头有些晕! “沈妹妹别睡,一定不要睡,等着我,我去端水!” 苏柒影叮嘱了好几遍,看了一眼沈微落,匆匆朝宴会厅的方向奔去。 沈微落看着苏柒影的身影,只觉得眼皮好重。 她再次强撑着睁开眸子,一双青色毡靴停在了她面前。 沈微落堪堪抬首,就看见吴雍一身白衣,站在她面前。 满眼嘲讽。 “我说沈三小姐,你为了吸引本公子的注意,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竟然连以血明志这样的把戏都用上了,怎么,下一次准备断发,还是投湖” 沈微落冷冷扫了一眼吴雍,转过目光。 和这种普信男,有什么可说的! 你做的任何事儿,落在他眼里,都是为了引起他的注意。 品性恶劣,长相一般,字写得像狗爬。 除了家世,一无是处! 还这么迷之自信,怎么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吴雍并不打算就此放弃,又上前一步。 “沈三小姐,本公子原本打算收你回去当个妾室。 可你一而再再而三闹腾,本公子很不高兴。” 我告诉你,你这次无端让我爹爹受气,还连累了我妹妹。” 我心头火很大,你这样下去……” “你要怎样” 一道男声突然打断了他。 骆其非站在几步外,看向吴雍的眸子里,蓄着滔天怒火。 一同前来的还有苏柒影和苏钊。 苏柒影深深瞪了一眼吴雍,看向骆其非,两眼闪着光。 ——骆公子发起火来,也是这般好看! 沈微落的目光从苏柒影的脸上,移到她手里的茶壶上,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她就是想喝口水,怎么那么难呢 骆其非进入亭子,冷冷扫了眼吴雍。 “吴公子,本人今日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告诉你,沈小姐的所作所为,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至于引起你注意,还有什么妾室,放心,沈小姐这一生半点儿都不会惦记!” 吴雍面上一红,还要上前狡辩。 苏柒影手一伸挡住了吴雍。 “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沈妹妹看见你都恶心,惦记你呵,做白日梦呢你!” 吴雍气得攥紧了手里的拳头。 苏钊上前,怒目而视。 “走好,不送!” 吴雍被接二连三讽刺,瞬间恼羞成怒,狠狠瞪了一眼沈微落,拂袖而去。 苏柒影几步奔上前,抱着茶壶,满眼气怒。 “妹妹,照我说,以后见他一次,就打他一次,最好打得他满地找牙!” 骆其非也走近一步,看着憔悴的沈微落。 面有忧色。 “沈小姐没事儿” 沈微落怆然一笑,摇了摇头。 他看着她受伤的手指,满眼不赞成。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能有失。 以后遇到这样的情况,还望沈小姐三思,一定要保重自己!” 苏柒影忙不迭点头,瞬间起身,几步跑到骆其非面前。 半仰着脑袋,两眼闪着光。 “骆公子,你方才维护沈妹妹,实在俊逸! 柒影感激不尽,不行,我得在樊楼设宴,好好款待你,聊表谢意!” 沈妹妹,你说这个客该不该请” 还有,等你伤好了我再设宴,届时你也一起去,咦,你怎么不说话” 沈微落:“……” 沈微落巴巴望着苏柒影手里的茶壶,喉咙直冒烟。 她只是想喝口水啊…… 第47章 你在干什么 还是骆其非细心,终于赶在府医到来前让沈微落喝上了水。 她犹如车辙里渴极了的鱼儿,手挨着水壶,再也没有放开。 一口气喝了半壶,整个人才渐渐缓过来。 脚步依旧虚弱无力,但精神头好了不少。 府医庞宣连同一个公子赶了来。 沈微落知道面前的赵申是宋云孤送来的郎中。 此前忙着准备寿礼,她没有顾上见此人。 中间只听春花来传话,幸亏他,刘大刀的病稳住了。 人也在昨晚醒了过来,只不过虚弱的很,连话都说不了几句。 她实在没有想到,治好刘大刀的赵申是一副书生面容。 文弱中透着秀气。 虽然长得不差,但光看苏柒影神色就知道。 他太文弱,距离苏柒影的标准还差一点点。 不然,苏柒影回给他的,可就是一双亮晶晶的眸子了。 赵申看着庞宣包扎完毕,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白色药瓶,递给了沈微落。 “这是贵人所赠,沈小姐和水化开,一日一粒,三日后即可痊愈!” 沈微落摩挲着袖子里一模一样的药瓶,暗暗吃惊。 果真,面前的赵申,也是宋云孤的人! 一番耽搁,她被春花、苏柒影扶回落霞阁,已经是一盏茶之后。 沈微落早已累极,匆匆喝了半碗粥,和衣倒下,转瞬就睡熟了。 就连春花什么时候送走的苏柒影,她都完全不知道! 却说沈清远被李氏叫走后,直接去了府门口。 大爷沈长天被一个同僚拉走了。 二爷沈长明站了会子,见贵客走的差不多了,就借机溜了。 三爷沈长亮因为沈微落一事,喝了个酩酊大醉,早已被刘氏扶回了玉兰苑。 整个府门口,只有沈清远一人送客。 直至傍晚时分,目送最后一辆马车离开,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回走。 刚入宴会厅,松儿寻了过来。 将他离开后,沈微落身上所发之事,事无巨细说了一遍。 听说吴雍还去找过沈微落,沈清远眸子发冷,拿起手边的酒樽仰头灌下。 一股辛辣钻入肺腑,呛得他眼泪直流。 沈清远依旧没有停下来,松儿站在边上,压根儿不敢劝说。 等到李氏闻讯赶来,满满一壶酒水全部进了沈清远的肚子。 此时的他面色赤红,踉踉跄跄起身,冲李氏行了个礼,转身朝园外行去。 “哎,慢点儿,赶紧,扶着点儿!” 李氏叮嘱完,转身看向周嬷嬷,满眼深意。 “我这里走不开,嬷嬷替我看着点儿,吩咐鸢珞熬些醒酒汤送过去!” 周嬷嬷已经活成了精,哪能不明白李氏话里的另外一层意思。 太好了,自己的女儿终于等到了! 她俯身一礼,喜滋滋跟在沈清远身后,向青松苑行去。 沈清远原本酒量不差,奈何今日午宴险象环生,没有顾上吃东西。 后来心绪又不佳,这才比平日醉得厉害。 等他躺在床榻上,只觉得天旋地转,胃里翻江倒海,说不出的难受。 沈清远一手搭在额头,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浑身燥热,他睡得并不踏实。 突然,一道温热覆上他的面颊。 好比清风拂过肌肤,说不出的舒爽。 宋清远呓语一声,转过身。 深邃的眸子紧闭,依旧没有转醒。 鸢珞站在榻边,手里拿着湿帕子,满脸绯红,一颗心怦怦乱跳。 好似随时就能跳出胸膛一般。 这是她第一次这么近距离观看沈清远。 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香,还有衣衫上的熏香。 比她梦里的香味还要美好。 想起娘亲方才的暗示,鸢珞一颗心越发跳得厉害。 手里的湿帕子好似热得发烫,有些抓不住。 沈清远身上有些燥热,一把扯开了衣领。 古铜色的肌肤袒露在鸢珞面前。 鸢珞一张脸瞬间红成了熟透的柿子。 虽然她默默喜欢沈清远很多年,也不断祈祷着自己能成为他房里的人。 一旦美梦成真,她内心喜悦的同时,也生出了不少紧张。 “机会一旦错过,就再也没有了,我的儿,你一定要抓住!” 想起娘亲临走时叮嘱她的话,鸢珞心下一凛,拿起帕子轻轻擦向他的颈脖。 沈清远浑身燥热,梦也是支离破碎。 一会子看见沈微落的手指淌了满地血,一会儿又看见母亲乞求的眸子,转瞬又是宾客看向沈微落,满眼的鄙夷。 他痛苦万分,脑袋好似要裂开一般,整个人飘在水上,头晕目眩,抓不到一点实处。 突然颈脖传来一股温热,凉意沁入肌肤,说不出的舒爽。 他本能地朝那片靠去,伸手想要抓住。 耳边突然传来一声低呼,一股陌生的香味蹿入鼻端。 沈清远挣扎着睁开眸子,迷蒙中看见一个女子站在床榻前。 半个身子已经压在他的身上。 沈清远心头一沉,下意识推开了她。 那女子却如林中藤蔓,趁机攀住了他的手臂,柔柔唤了声“少爷!” “你……你在干什么” 一道惊呼突然在门口炸响。 鸢珞猛然回神,就看见松儿端着醒酒汤站在门口。 眸子圆睁,嘴巴微张。 显然被眼前的一幕震惊得回不了神。 鸢珞面上发烫,连忙解释: “我在给少爷擦洗,谁知道少爷抓住我不撒手……” “擦洗”松儿打断了鸢珞,指着她的手。 “可是我明明看见,你……你抱着主子的胳膊! 还有你的衣衫,这……这是侍女该穿的吗” 鸢珞下意识看向自己的衣衫。 那是大小姐之前赏给她的。 一身白色衣裙,剪裁合身,穿在身上,显得腰肢不盈一握。 方才娘亲特意让她换上的。 转眼想起周嬷嬷的话,鸢珞顾不上脸热,脑子急转,想着应对的法子! 她怎么也没想到,阻碍她成事的,会是眼前这个呆猴子! 鸢珞可没有将他放在眼里,面上带了冷意。 “衣衫不小心打湿了,这才临时换上的,醒酒汤放这里。 方才夫人派人过来寻你呢。你赶紧去,小心误了事儿挨板子!” 松儿听了没走,反而朝床榻行来。 鸢珞心头一慌,下意识抱住了沈清远。 眸子一扫,正对上沈清远睁开的眸子,骇了她一跳。 沈清远早已醒来,此时的他眸子赤红,满眼冷意。 往日的温润早已荡然无存。 鸢珞吓得双腿一颤,差点儿站不稳。 她何时见过这样的沈清远! 沈清远冷冷瞥了她一眼,转开了眸子。 出口的话,无比绝情。 “马上从我眼前消失,否则,别怪我不念旧情……” 沈清远冷冷一句话,彻底浇灭了鸢珞悸动的心,一股屈辱从她心底生出,顿时羞愤难当。 鸢珞连行礼都忘了,掩着帕子哭着跑出了屋子。 第48章 被他们哭声送走 青松苑发生的事儿,沈微落并不知道。 那日被苏柒影送回落霞阁,她一直睡到次日傍晚,才悠悠转醒。 还是被吵醒的。 沈微落睁开眼睛,就看见刘氏坐在榻边抹眼泪。 丫鬟围了一圈。 春花也是双眼通红,第一个看见沈微落苏醒,惊呼出声,喜不自禁。 屋子里瞬间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沈微落:“……” 她呆在原地,傻傻看着众人在她面前狂欢。 赵申匆匆走了进来。 当着刘氏的面,又把了次脉,才长长吁了口气。 “夫人放心,沈小姐已经醒来了,就不会有事儿了!” 刘氏又追问了几句,道了谢,吩咐春花将人送出去。 沈微落看着她们,满眼不解。 “我困得很,就睡了一觉,娘,你们这是咋了” 刘氏依旧在擦眼泪。 刘嬷嬷看着自家小姐,连哭带笑。 “小姐,您都睡了一天一夜了,我们想法设法唤你,你都没有醒来。 吓坏了夫人,守了您大半日,也哭了大半日!” 沈微落的目光转向刘氏。 刘氏双眼通红,只道了句“醒来就好”,便说不出一句话来。 春花进了屋子,扶起沈微落。 “小姐,您怎么睡得那么沉,要不是赵公子一直说无事,我们都以为您……那个了!” 沈微落白了一眼春花。 ——她不会睡死过去! 但她们的眼泪,真说不定能将她送走! 沈微落吩咐刘嬷嬷将刘氏送回去。 她喝了半碗粥,倚在榻上缓神的工夫,向春花打听这一天时间里侯府发生的事儿。 “倒没有大事儿,得知小姐迟迟没有醒来,老夫人派福儿姐姐过来了两趟。 大夫人却没有派人过来,她一向会来事,这次却有点反常!” 大夫人李氏 沈微落嗤笑一声,没有接话。 春花一边拧了个热帕子给沈微落擦拭双手,一边絮絮叨叨嘀咕开来。 “奇怪的是,小姐睡着的这些日子,大少爷也没有过来。 奴婢方才送赵公子出去时,正遇上松儿来寻,说是请赵公子过去给大少爷把脉。” 奴婢料想着小姐回头过问,就问了几句。” 松儿却一个字都不肯多说,只道大少爷昨日醉得厉害!” 宋清远喝醉了 怎么可能 当时客人散席了,她离开时,宋清远追过来,神情清明的很。 一点儿都没有喝醉的迹象。 难道说他不是在宴席上喝醉的,而是寿宴后喝醉的 沈微落越发不明白了。 她看向春花,“松儿不说,估计是大哥哥吩咐的,你回头送些药材过去,替我看看他!” 春花点头应下,见沈微落掀开被子要下床,急忙上前搀扶。 “小姐需要什么,吩咐奴婢去做,您还没有恢复,别又摔着了!” 沈微落径直朝里走,脚下步子越来越快! “人有三急,这事儿你可替不了!” 出了小室,她再也躺不住,穿戴整齐后,伸出手,让春花替她上药。 拆开帕子,沈微落看着干爽的伤口,暗暗称奇。 那药果真灵验,只服了一次,伤口竟然没有出现红肿。 想起刘大刀,沈微落看向春花。 “我睡了这么久,刘大厨呢,如今如何了” “呀,奴婢差点儿忘了!”春花拍了下自己的额头。 “他能下地行走了,今日早上吴管事来报,刘大厨打算出府,向小姐辞行。 可小姐那会儿怎么也叫不醒,没有人顾上他的事儿!” 见春花在手指上细细打了个结,沈微落才收回手。 下意识摩挲着食指,木木的,有些痒。 “我去看看他!” 沈微落朝外行去,春花急忙追上去,伸手去扶她。 沈微落手一摆,“不用,坠儿跟着我就好,你替我去一趟青松苑!” 春花唤来坠儿,目送她们出了院子,才去找刘嬷嬷。 三小姐的小库房钥匙,一直由刘嬷嬷收着。 沈微落一脚迈进院子,就看见刘大刀在院子里散步。 走了没几步,就一屁股坐在了石凳上,哼哧哼哧喘着气。 小厮站在一旁,神色为难。 “刘大哥,赵公子吩咐了,你要不停地行走,身体才能恢复得快!” 刘大刀赶苍蝇似的摆摆手。 “知道了,就你啰嗦,走路嘛,我都走了一天了,还是这幅样子……” “刘大厨!” 沈微落柔柔出声。 刘大刀猛然抬起头,看见来人,面色一喜,几步迎了上来。 “三小姐,您终于醒来了,他们说您睡了一日一夜,小民还以为……” “还以为我醒不过来了” 沈微落笑着道。 被直接说破,刘大刀有些难为情,挠着头,憨憨笑了。 沈微落敛了笑意,看向一侧的小厮。 小厮躬身一揖,自觉退到了院外。 “刘大厨,我已经听说了,你此次不是突然生病,很有可能是中毒所致! 害你之人,全是为了阻止我在祖母寿宴上献寿礼,对不住,害你受了无妄之灾!” 刘大刀摆了摆手,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小姐有所不知,幸亏这场病,您请来了赵公子,他将我右手的隐疾都看好了。 照他的话说,再过一年,我的右手就拿不住刀了!” 沈微落看着他手上包扎的粉色帕子,神色吃惊。 刘大刀挠着头,神色有些不自在。 “您在寿宴上献出的‘丽人献寿’,小民特意去看了,简直惊为天人! 如今整个长安城都传开了,连燕儿都知道了。” 托庞管家送话进来,问小民是不是在教授三小姐厨艺!” 原来如此! 沈微落看着他手上的帕子,脑海里不由自主浮现出当日在他家门口看到的那个清秀女子。 只听刘大刀又道: “小民哪是在教三小姐,三小姐的厨艺出神入化,已经在小民之上。 可小姐悉数将功劳推到了小民头上,小民白白担了这个功劳,实在是受之有愧!” 沈微落没想到刘大刀品性这般纯善。 受了难,依旧只记得她对他的好! 难怪能和苏钊成为朋友。 她浅浅一笑,满眼和煦。 “是你点醒了我,这份功劳本就属于你! 听说你急着要离开,可是赵公子……” “三小姐放心,我已经好多了,赵公子说我体内余毒已经清除,只需要养上几日,就彻底恢复了!” 刘大刀生怕沈微落不相信,挥手将自己的胸膛捶得啪啦响。 沈微落脸盲点头,吩咐坠儿将荷包拿过来。 “这是三十两银子,你拿着,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这可使不得……”刘大厨连连罢手。 推搡了半天,刘大刀才堪堪接过。 好似得了他不该得的东西,神色极为不安! 第49章 一条船上 处理了刘大刀的事儿,沈微落出了院子。 她心里轻松不少,打算在湖边散散步,晚些回屋。 夕阳西下,将她单薄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坠儿站在几步外,看着自家小姐孤寂的背影,心头有些酸涩。 别的小姐总是家人、下人围着转,只有三小姐,永远是一个人! 沈微落不知道坠儿所想。 她望着恩荣院的方向,眸子幽深如水,看不见情绪。 此次不论结果如何,她还是影响了寿宴。 当日一波三折,着实将沈老夫人吓得不轻。 但奇怪的是,沈老夫人和沈老太爷一改往日的严苛,竟然没有对沈微落发作。 甚至还在她睡着的时间,派人过来询问了几次。 这让沈微落吃惊不已。 反而是大房,寿宴过后,说不出的低调。 次日一大早,沈微芷就匆匆进了宫。 一向八面玲珑的李氏,此时也安安静静待在槿苑,有种思过的意味。 大房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沈微落还没有想明白,春花匆匆走来,神色讳莫如深。 她是从青松苑的方向过来的。 打发了坠儿,春花扶着沈微落的手臂,看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 “小姐,您猜奴婢刚才在青松苑看到了什么” 沈微落淡淡一笑,没有接话。 果然,春花已经等不及,自顾道: “鸢珞,周嬷嬷的女儿,就那个模样不错的! 她正跪在大少爷的屋门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大少爷硬是没有让她进门!” 鸢珞 怎么会在青松苑 不等沈微落询问,春花立即回道: “小姐,奴婢听小厮说,她是青松苑的侍女!” 侍女 重生文里,青松苑一直没有侍女。 世家纷纷称赞沈清远品性高洁的同时,嫉妒他的宵小也在暗地里诬陷他有龙阳之好。 导致他的婚事一波三折。 直至侯府覆灭时,他的未婚妻子还没有娶进门…… 沈微落脚下步子一顿,下意识看向青松苑。 夕阳在一片青松林梢镀了一层金边,有些瞧不真切。 “侍女怎么回事儿还有大哥哥呢,他如何了”沈微落出声询问。 春花满眼兴味,“这事儿还要从鸢珞身上说起! 听说寿宴当日,大少爷醉的厉害。” 鸢珞偷偷进了内室,抱着大少爷……还被松儿撞见……” 春花住了话,难得红了脸,显出女儿家该有的娇羞。 沈微落打量着她,一脸看戏的神色。 春花后知后觉,面有微赧。 “小姐,给您说正事呢,您倒好,反而打趣奴婢 方才奴婢倒是进了屋子,大少爷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其他的都还好。” 他见到奴婢,细细询问了小姐几句,便伸出手,让赵公子把脉。” 奴婢离开时,听见了一句,赵公子说大少爷的酒不对劲,奴婢还要听,松儿直接过来让奴婢离开!” 酒有问题 转眼想起鸢珞的行为,沈微落心头瞬间明了。 除了李氏自己,谁还能在她眼皮底下动手脚! 可是,沈微落有一点想不通。 鸢珞是李氏的人,不用质疑。 李氏突然给自己的儿子房里塞人,甚至在酒里动了手脚。 一切都为了生米煮成熟饭。 如此做,到底为何 要知道,如今的沈清远才十七岁,慢慢挑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娶进门完全来得及。 李氏为何要提前塞一个通房进来 一旦有了身孕,大房的长子不是嫡出,这不是给以后的正妻难堪嘛! 这放在任何世家,都是大忌! 再说,外面并没有传出沈清远有龙阳之好的说法。 那,李氏的急切和害怕到底因何而起 她正百思不得其解,春花又突然出声: “松儿将奴婢送到门口,就折身进去了,院门口的小厮偷偷咬舌根儿,恰巧被奴婢听见。 说寿宴当晚,老太爷将大爷叫进书房,足足一个时辰才出来。” 大爷出来时,面色特别难看,小厮在前面打灯笼,走得有些慢,还被大爷狠狠踹了一脚!” 要说府里的三位老爷,大爷脾性是最好的,可是从来没有打骂过下人呢……” 沈微落神色一紧。 沈长天被沈老太爷教训了 那就奇怪了,她当日被揪出往事,曝露在大庭广众之下,沈老太爷都没有训她所谓的爹爹沈长亮。 为何独独训了大爷沈长天 她到底遗漏了什么 沈微落倚在水榭的栏杆上,望着水面上细碎的金光,眸子晦暗不明。 春花见自家小姐如此,识趣地闭上了嘴巴,安静候在一边。 此时的沈微落,脑袋高速运转,将大房的人和事儿细细捋了一遍。 轮到沈微芷时,她突然想起一事,直起腰身,看向春花。 “你可知道寿礼放在哪儿” “都在恩荣院的小厅里,得脸的丫鬟都去看了,听说庞管家特意带着刘大厨去看了您的‘丽人献寿’。 小姐您不知道,如今奴婢走到哪里,都被一群下人羡慕呢,说奴婢跟了个好主子!” 春花笑眯了眼,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沈微落淡淡一笑,顾不上其他,径直问道: “大姐姐的‘万寿文’呢,可在那里” 春花思索了好一阵,摇了摇头。 “应该没有,下人从来没有提说过,府上会写字的下人不少呢,可从没有听见他们提说过!” 春花又思索了一会儿,郑重道: “是这样,二小姐的都有人提说,唯独没有大小姐的。 奴婢敢保证,小厅里没有大小姐的寿礼!” 没有被人提说过 怎么可能 那可是上百位大家的字迹,实在难得! 只能说明,小厅里的确没有摆放沈微芷的“万寿文”! 沈微落心头顿时一个激灵,抬首望着主屋的方向,久久回不了神。 姜还是老的辣! 沈老太爷瞬间就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 要知道,一个侯府小姐竟然能临摹那么多大家的真迹。 甚至连天子的笔迹都能模仿。 一旦心起歹念,或者被他人利用,简简单单一封伪造的信件,轻则让侯府遭难,重则扰乱朝纲,甚至给大周带来边关隐患。 沈微芷啊沈微芷,没想到你一声不响惹下了这么大的乱子! 这一世,你打算依靠哪棵大树度过危机 太子 二皇子 亦或者三皇子 沈老太爷呢,又打算如何应对 天色彻底暗了下去,沈微落踩着夜色一步步向落霞阁走去。 神色晦暗不明。 如今,她也在永宁侯府这条船上,一旦府上遭难,她也无法独善其身。 第50章 中午下饭就靠它了 刘大刀走了,沈清远次日就出了青松苑。 赵申没有留下的必要,准备离开。 沈微落得知后,特意赶过去送行。 她赶到二进院落门口追上了赵申。 庞三正在前面引路,见是沈微落,借着先一步去看车马好了没有,先行离去。 留给沈微落方便说话。 赵申看着庞三的背影,无言笑了。 没想到,沈微落在府中的地位这么高。 连一个管家都愿意卖她一个人情。 想到寿礼,他又觉得不奇怪了。 能有她那么高超的天赋和厨艺的,世上怕是没有几个人。 世人一贯会捧高踩低。 这也是有人暗中对付她的原因。 “沈三小姐!”赵申停下步子,神色凝重。 “刘大厨不是生病,而是中毒!” 沈微落心中一紧,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之前她也这般猜测,但真正听到赵申如此说,心里的震惊不可谓不大。 “多谢相告,不知赵公子能否诊出是何种毒药” 赵申点了点头,“这种毒药叫五仲,原本毒性不大,但当日晚上刘大厨喝了点酒,所以加重了毒性!” 沈微落心头发沉,当日晚上同刘大厨喝酒的,是厨房管事吴纲。 背后之人不但知道五仲的毒性,还能调动厨房的人,放眼整个府里,没有几个人有这么大的权力。 可目前,唯一和她有过节的,除了柳氏母女,就剩下汪氏。 汪氏已经被关进了家庙,想出来都是难事。 至于下毒,那更不可能。 而二房母女,压根儿指挥不动吴纲。 真正的凶手,已经很明显了! 大夫人李氏! 只是,沈微落实在想不明白,李氏为何要同自己过不去。 为了沈微芷 可是沈微芷早已才名在外,实力高出她许多,沈微落压根儿不是人家的对手。 李氏处心积虑对付她,到底为了什么 赵申打量着沈微落疑惑的眸子,闲闲把玩着一个药葫芦,突然说起另一桩事儿。 “沈大公子喝的酒里掺了东西,对身体无碍。 至于其他的,出于对病人的考虑,请恕在下不便多说!” 赵申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不等沈微落接话,道了句“请留步”,自顾朝府门口行去。 沈微落站在原地,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自从刘大刀、赵申相继离开,侯府彻底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转眼到了三月,天气一日暖和一日。 沈微落换上了春日的薄裙,手指上的伤口也彻底好了。 只留下一条淡淡的红痕,不仔细看,都看不清楚。 这日,她收到苏柒影的信笺,约在樊楼相聚。 一大早,沈微落禀明沈老夫人,出府坐上马车。 刚到樊楼门口,遥遥就看见一辆耀眼的马车恣意行来。 沈微落笑着下了马车,等在原地。 等待他们姐弟俩的工夫,沈微落随意打量着四周。 当目光对上路对面的点心铺子,春花笑着插话道: “小姐,那是‘吴记’,大少爷给您买了好几次糕点,都是这家的。 他们生意实在太好,每次都要提前预约,也不知道大少爷是怎么买到的” 对了,大夫人最喜欢吃他们家的芙蓉糕,奴婢还是听松儿说的呢!” 沈微落听着春花的絮叨,心头咯噔一声,好似什么东西闪过脑海,想要抓住时,又瞬间消失了踪迹。 却看见几个伙计推搡着一个大汉出了店门。 春花眼尖,指着大汉道,“小姐,是刘大刀!” 正巧那汉子被推得栽了个趔趄,身子一歪,转向樊楼这边。 沈微落定睛一看,正是多日不见的刘大刀。 刘大刀被推搡了好几下,他始终紧握着拳头,没有还手。 沈微落眸子发冷,想也不想,穿过马路走了过去。 春花明白自家小姐的打算,还没到跟前,就扯着嗓子冷喝一声: “干什么呢光天化日以多欺少,还有没有王法了” 她这一嗓子吸引了人群的注意,百姓好似永远看不够热闹,瞬间聚拢了过来。 有的手里拿着葱才剥了一半,有的手里拎着挑好的货物还没顾上付钱。 有的手里拿着笔墨,甚至还有的手里试穿的衣衫只伸进去一只袖子…… 毫不例外,个个满眼闪着光。 ——最好再激烈点!中午就靠它下饭了! 沈微落穿过人群,几步上前,站在了刘大刀身边。 “怎么回事儿” “小姐您怎么来了” 刘大刀见沈微落突然现身,满眼不解。 府里那段日子,天天儿见面,已经混熟了,春花白了他一眼,说话毫不客气。 “小姐再不来,你就让人家欺负死了,长得人高马大,怎么一点儿都不会反抗” 刘大刀挠着头,有些为难情。 “到底怎么回事儿” 沈微落扫了一眼面前站着的伙计,面色不善。 “是这样,小的从贵府出来后,有好几家点心铺子寻到小的,让小的去做糕点。 只有吴记给的月银高,签契约时,说是为了给小的置办衣衫,就押了五两银子,让小的回家等消息。” 小的等来等去,不见来人唤小的去上工,小的找了来,打算讨回银子,再找下家。” 可他们死活不退银子,这才闹了起来!” 四周的百姓听见刘大刀说完,齐刷刷看向门口的伙计,等他们给出说法。 那几个伙计下巴高抬,扫了一眼刘大刀。 “我们掌柜的说了,要银子没有,想干就等着,不干滚蛋!” 民众:“……” ……这个豪横! 民众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春花气极反笑,双手叉腰,厉喝道: “嘿,天底下还有这么不讲理的人,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一个猴脸伙计斜睨一眼春花,“你是哪根葱,想见我家掌柜的就能见着” 气得春花就要掏出腰际的短刀,和他们讲讲“和气”两字怎么写。 沈微落拉住了她,上前一步。 “叫你们掌柜的出来!” “凭什么……” “就凭这个!”一道女声突然传来,下一刻就听见“啪”的一声,一道红影在眼前闪过,快如闪电。 民众下意识闭上眼睛,等睁开,就看见几个伙计的脸上多了一道红痕。 渗着殷红的鲜血,触目惊心。 杀猪般的叫声瞬间在街上炸响。 民众看着一身火红骑装的贵女,手里正握着一条赤红的鞭子,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说真的,他们可不想看个热闹,再得一份“见面礼”。 苏柒影眸子扫过吴记铺子的金色牌匾,冷硬道: “我数三声,如果还看不见能说句人话的,本小姐立即拆了你们的招牌,一……” “来了,来了,女侠手下留情!” 一个挺着大肚子,长得油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急忙奔了出来…… 第51章 打脸的滋味不好受 看见苏柒影姐弟,他忙不迭奔下台阶。 脸上的横肉颤了又颤。 看得百姓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只觉得樊楼掌柜的阔绰。 出行都有马车和随侍。 实在没想到吴记的掌柜的,这般富态。 难道,吴记的点心比樊楼的菜肴更有油水不成 苏家姐弟向来爱吃美味,吴记来了不知多少次。 每次连吃带买,一出手都是好几十两银子起步。 对那些金主爸爸,吴发财记得很牢。 目光扫过旁边倾国倾城的女子,他反而觉得面生的很。 是以,吴发财疾步上前,径直朝苏柒影哈腰行礼,陪着小心。 “呀,原来是苏小姐,好久不见,什么风将您吹来了 太巧了,今日刚制出一个新式点心,您绝对喜欢,可是最近时兴的雕花点心。” 前几日永宁侯府老夫人寿宴,沈家女献上的雕花点心,给您说句实话,那就是我们吴记的厨子做出来的。” 苏柒影看着沈微落,把玩着手里的鞭子。 “此话怎么说” 吴发财一听有戏,瞬间来了精神。 他扫了一眼围观的百姓,清了清嗓子,拔高声音道: “苏小姐有所不知,那沈家小姐来了本店几次,学了点儿皮毛,回去就当寿礼献给了老夫人! 说句不当说的,本店的点心,比起沈家小姐做的,那可精致多了!” 听说她为了不落下偷师的后话,还佯装在外面请了个厨子。” 所以,这些日子,是个人都佯装沈家小姐的师傅,来本店骗吃骗喝,吴某真是烦不胜烦!” 刘大刀直接瞪大了眼,指着自己,满眼不可置信。 可是他们来请的自己,怎么从吴发财嘴里说出来,就变成自己骗吃骗喝 春花倏地抽出腰际的短刀,就要上前修理修理吴发财。 让他知道,妄话说多了,可是会闪了舌头的! 沈微落拉住了她,淡淡一笑。 “吴掌柜,可否将贵店的点心拿出来,让大家开开眼!” 吴发财扫一眼沈微落,看向苏柒影,满眼谄笑。 “苏小姐需要,在下马上去办!” 苏钊站在一边,看着姐姐笑得越发和煦的脸,下意识摇了摇头。 为吴发财的小命儿感到担忧。 ——吴发财,你得罪一个还不算,连两个一起得罪。 关键是还在这里大放厥词,唉,保重! 不一会儿走出来两个伙计,手里端着大托盘。 盘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吴记所有的点心。 卖得最好的芙蓉糕、青团放在最前面。 被春日一照,闪着耀眼的光泽。 看得一众百姓下意识咽着口水。 吴发财走到苏柒影面前,指着一个还算精致的雕花点心说: “就是这个,被沈家小姐学了去!” 刘大刀瞬间瞪大了眼,“这不是……” 这不是他当日头次面试时,吴发财要求他现场雕刻的,竟然被他们偷去,做成了成品。 还堂而皇之告诉众人,这是他们的东西。 商人的心肝果然都是黑的! 沈微落冲刘大刀摇摇头,阻止了他即将出口的话。 她看向吴发财,笑得云淡风轻。 “吴掌柜,您说沈家小姐来过店里长什么样具体来了几次” 吴发财这次学聪明了,扫了一眼沈微落,神色不善。 “这位小姐,吴某每日见过的客人数不胜数,一个小小的沈家女,还是来偷师的,吴某哪能记得住” 苏钊瞬间会意,上前一步拍了拍吴发财的肩膀。 “吴老板,话可不能这么说,你仔细想想,沈家小姐长什么模样,越详细越好。 这里面的百姓保不齐也有做点心生意的,大家记住她的样子,防止她再去偷学手艺!” 如此,您可是做了大好事一桩,我们都要念着你的好,至于买点心,那不就是顺手的事儿嘛!” 人群纷纷称是。 吴发财顿时笑眯了眼,哈腰连连称是。 他本来又高又胖,硬要在苏钊面前低下腰身。 整个人都躬成了一个球,说不出的滑稽。 苏钊强忍着笑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不着急,慢慢想!” 吴发财摩挲着光滑的下巴,眸子眯成了一条线。 “沈家女前前后后来了三四次,穿着绸衣,带着幕离,个子嘛,和苏公子差不多。 又肥又胖,对了,身上还有狐臭,从人面前经过时,浓香夹着恶臭,实在膈应人!” “是不是这样的” 人群里发出一道声音。 众人望去,只见那人举着宣纸。 纸上草草画了个女子,和吴发财描述的差不多。 他临时所画,墨迹都没有干。 总之,画上的女子矮挫丑,就是了! 吴发财点点头,“对对对,就是那样,哎呀,吴某如今想到那股恶臭……” “吴老板可否记错”苏钊立即打断了吴发财。 “不会错,除了她还有谁!” “不对啊,外间都在传,沈家三小姐倾国倾城……” 人群里有人出声质疑。 人们不由自主看向始终带着浅笑的粉衣女子。 只见她身材高挑纤瘦,肌肤赛雪,杏眼柳眉,顾盼生辉。 所谓的倾国倾城,应该和她差不多! 吴发财嗤笑一声,“怎么可能这话肯定是侯府自己传出来的,你们也不想想,有谁会说自己女儿长得丑!” 苏钊淡淡一笑,不置可否,随手拽下自己腰间的玉佩递给随行的小厮。 并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那小厮道了声“是”,穿过人群,飞过街面,进了樊楼,瞬间不见了踪影。 苏钊收回目光,打量着人群,目光对上沈微落的眸子时,沈微落冲他点了点头,满眼信任。 苏钊脑中灵光一闪,立时拔高了声音。 “诸位,长安城新开了一家点心铺子,厨子就是从侯府出来的刘大刀。 点心都是沈三小姐亲自设计,营业当日,每人都可以来领点心,分文不收!” 众人一听,瞬间睁大了眸子。 眼中闪着光。 ——即使最难吃,也比馒头好吃! 美味谈不上,果腹还是可以的! 又是,不吃白不吃! “苏公子,店铺地址在哪里” 苏钊眸子扫了一圈,随手一指,“那里!” 众人皆是一愣,苏钊指的可是樊楼,长安城最大的酒楼。 只见樊楼掌柜钱士全小跑着朝这边行来。 他穿过人群,疾步走向粉衣女子,朝她躬身一揖。 “小的见过沈三小姐,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请小姐恕罪!” 众人:“……” 吴发财:“……” 沈三小姐 沈三小姐! 她原来真的是倾国倾城,美艳无比! 沈微落淡淡颔首,冲钱士全道: “大家都对前几日祖母寿宴上我献上的寿礼特别好奇,今日想借钱掌柜的厨房一用,给大家做些点心。 不知道钱掌柜意下如何” 钱士全的腰身躬得更低,“是在下的荣幸,沈三小姐,这边请!” 沈微落笑着点点头,款款向樊楼走去。 将呆若木鸡的众人和吴发财远远落在了身后…… 第52章 难道书穿的不止她一个? 日上中天,日头烈得很。 春风拂来,带着热意。 马车缓缓进了城,宋云孤掀开帘子,街上的行人比平日要少得多。 彦青转身笑着请示道: “主子,已经晌午了,午膳在樊楼吃吗” 宋云孤没有说话,目光看向南边。 彦青会意,笑着出声: “主子,沈小姐这会估计在府里。管家昨日来信,赵公子已经离开永宁侯府。 赵公子去王府找了您两次,估计有什么重要事儿!” 宋云孤剜了彦青一眼。 ——谁问她了 彦青:“……” 彦青望着帘子在他面前落下,表情有些受伤。 ——我的主子,南边住着的权贵只有永宁侯府。 又在吃饭这个点上,您看的不是沈三小姐,还能是谁! 怎么出京一趟回来,猜中您心事也会被训 这差事,也太不好当了! 彦青不由得羡慕起彦禾来,打算回头和彦禾换换,他也想轻松两天…… 正胡乱想着,帘子里轻飘飘传来一声“去樊楼!” 彦青无声笑了,兴兴应了下来。 不说主子,他都饿了。 从京城到益州,来回需要七八日,他们马不停蹄,六日就赶回了京城。 此时早已人困马乏。 在樊楼用膳,最好不过。 当然,如果沈三小姐在,那敢情最好。 但这样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也不知道沈三小姐手上的伤好些了没 早点好了,主子吃食才有着落不是! 彦青一边想着,一边顶着大太阳,骑在马背上,摇得他昏昏欲睡。 马车转了弯儿,人声嘈杂起来,街上挤满了百姓。 他瞬间惊醒,一手压着剑鞘,一手扯着马缰绳紧走几步查看情形。 马车里的宋云孤正在闭目养神,第一时间睁开了眸子。 不等他掀开帘子,彦青已经打马折返。 “主子,天大的好消息!” 宋云孤隔着帘子,都知道此时的彦青正咧着嘴傻笑。 他满眼嫌弃地掀开帘子,扫了一眼彦青。 只觉得他的笑容实在碍眼。 彦青却不管宋云孤的神色,指着樊楼,满眼都是笑。 “主子,沈三小姐在樊楼! 围观的百姓都是为她而来!” 宋云孤看着前面黑压压的人头,纵然他重活了一世,此时也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 第一反应是因为沈微落的容貌。 虽然她倾国倾城,容貌不俗,但也没有达到全城百姓出动,就为了一睹她容颜的程度。 那这些百姓聚在这里,到底为了什么 “主子,是这样……” 彦青将方才发生在吴记门口的事儿事无巨细说了一遍。 听说沈微落请众人吃糕点,民众一传十,十传百,没过半个时辰,就聚了这么多人。 这规模,比元宵节放河灯还要壮观。 宋云孤瞧见人群突然朝前涌去,樊楼门口多了一抹粉影。 他心头一动,一掀帘子跳下了马车。 却说沈微落进了樊楼后,压根儿来不及做翻糖蛋糕。 只好趁人不注意,唤出暗中监视她的暗卫。 借了暗卫的内力,用了足足一盏茶工夫,打了满满一盆奶油。 至今,她还清楚记得那暗卫听到她的要求时,一张脸瞬间转黑…… 她做好奶油,刘大刀已经用萝卜刻好了几个模具。 烤笼里的蛋糕也已经出炉,刘大刀几刀下去,蛋糕变成了手掌大小的小块。 和着奶油从模具中过了一遍,就有了属于自己的造型。 仙桃,苹果,芍药花,荷花,甚至还有小巧玲珑的小鸭子…… 看得人眼花缭乱。 沈微落顺手递给钱士全一块,他只尝了一口,就瞪圆了眸子。 眼看着楼外百姓越聚越多,钱士全索性吩咐所有的伙计帮忙搬蛋糕。 众人随着沈微落刚出樊楼,人群犹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直接将沈微落堵在了店门口,不能再往前一步。 苏柒影一看,纵身跃上石狮子,拔高嗓子让众人排成两列。 不一会儿,两队长龙顺着樊楼门口一直排到了远处,一眼望不到头。 沈微落和钱士全一人一队,开始分发蛋糕。 最先拿到糕点的是个白衣女子,看了眼蛋糕,神色有些失望。 比起吴记色彩艳丽的糕点,面前的糕点多为白色,实在是没有什么看头。 她随意尝了一口,却愣在了原地。 身后的民众心头一颤,看着递来的蛋糕,想着要不要去接时,那女子尖叫一声,转过身来。 从袖子里拿出一把碎银,两眼灼灼。 “沈三小姐,能不能卖给我一份,求求您,小民的弟弟天天儿念叨着这口吃食。 软软的,微微甜,满口奶香,回味无穷,就是这……这个味道……” 沈微落心下一紧,看向那白衣女子,满眼警戒。 ——完了,难道书穿的不止她一个 天,那白衣女子的弟弟一旦看见这小蛋糕,还不就什么都知道了 白衣女子发现沈微落变了脸色,立即上前解释: “三小姐,请别误会,小女的弟弟得了一种怪病,什么味道都尝不出来。 独独念叨着这一种糕点,可小女找遍了长安城,都没有寻到过。” 没想到在您这里遇上了,一想到弟弟能吃到心心念念的东西,小女……” 那女子瞬间红了眼,再也说不下去。 沈微落神色微动,不由得想起在现代时,奶奶住院那段日子。 当时她胃口极差,却一直想吃浆水鱼鱼儿,沈微落跑遍了大街小巷,都没有买到。 最后,还是一个心善的阿姨帮她做了一碗。 那一碗便饭,对她来说,就是莫大的恩惠。 沈微落神色一缓,笑着点点头,吩咐春花特意挑了一个鸭子,一个仙桃,打包起来。 沈微落接过,递到那白衣女子手里时,面前突然多了一双青缎靴子。 她下意识抬首,就看见多日不见的宋云孤站在面前。 神色淡淡的,看不出喜怒。 身后的彦青却笑得见牙不见眼。 好似遇见她,是莫大的幸事一样! 沈微落心里嘀咕着,面上适时绽开一抹笑。 “殿下怎么来了快里面请,先喝杯茶,小女马上将糕点亲自送上来。” 宋云孤淡淡颔首,刚走了一步,又停下步子,看向一侧的白衣女子,朝彦青伸出手。 彦青立即会意,从怀里摸出一块青色令牌双手递给宋云孤。 宋云孤接过,看都没看给了那女子。 “拿着这个去赵医正府,有人会去诊治!” 话落,不等那女子反应过来,宋云孤迈开步子,径直进了樊楼。 留给众人的,是一个挺拔的背影。 人群里有人先一步反应过来,看着那女子手里的令牌,满眼羡慕: “那是三王府的令牌,你可要拿好了,有赵医正出面,你弟弟的病绝对能好!” 那女子双手捧着令牌,顿时喜极而泣。 跪在地上,朝宋云孤离去的方向磕了好几个响头。 神色激动,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沈微落满眼动容,送走那女子,将分发蛋糕的事宜交给了春花,转身进了店门。 看了眼楼上雅间,朝后厨行去。 当下,伺候好债主,才是最重要的! 第53章 拆台哪家强 沈微落径直进了厨房,看着案上的洗好的菜肴,决定速战速决。 宋云孤这个时间来樊楼,肯定饿了。 如今,怎么快,怎么来! 不到一盏茶工夫,沈微落端着托盘上了楼。 正遇上彦青下楼。 他看了眼托盘里的午膳,冲沈微落躬身一礼。 “烦请沈小姐做些可口、助眠的,您不知道,这一路上,殿下没有好好吃过几顿膳。 日夜赶路,连打个盹儿的时候都少得可怜!” 关键是,主子他平日里很难入睡,这一趟下来,又瘦了好些!” 很难入睡 怎么可能! 沈微落满眼不认同。 但她没有多说,看了眼托盘里已经做好的饭食,含蓄解释道: “午膳已经好了!这样,我先端进去,三殿下喜欢吃,那敢情好! 如果他不喜欢,我立刻重新做!” 你也说,他现在又累又饿,如果此时重新做,他怕是等不及……” 彦青叹口气,点点头,“只好如此了!” 他让到一边,躬身请沈微落先行。 沈微落一只脚刚迈入雅间,就看见宋云孤坐在窗边的榻上,手肘撑着小几,手指捏着眉心。 整个人瞧上去疲惫的很。 她下意识放轻步子,心里端着十二分小心。 她轻手轻脚将蛋糕,四碟小菜,并一盅菌菇汤摆在了小几上。 摆好筷子,便退到一边,温声请他用膳。 宋云孤舀了一勺汤,尝了一口,直接拿起筷子吃起来。 不到一盏茶工夫,小几上的膳食几乎没剩下多少。 沈微落看向彦青。 眉头一挑。 ——看,我说什么来着,你家主子不挑食,一点儿都不挑! 你却不信,每次对我说的都是同一个信息—— 三殿下特别挑嘴! 你看看,这样的像是挑嘴的样子吗 彦青:“……” 他见自家主子吃得斯文,动作却不慢,碗盏所剩无几。 有些欲哭无泪。 ——主子,您倒是帮我说句话先! 宋云孤一心用膳,头都没抬。 彦青心里又是一叹! ——拆台哪家强,三王府找孤郎! 转眼一想,这不正是他日日期盼的吗 如今苦恼个什么劲儿 他心里一舒,冲沈微落无声笑了,打算做个厚脸皮! 想起宋云孤的睡眠问题,彦青心头一沉。 目光看向宋云孤,向沈微落做了一个睡觉的手势。 又摇了摇头。 满眼焦虑。 沈微落的目光转向窗外,更是不以为然。 宋云孤难以入眠 怎么可能 两次见他,他都是秒睡…… 彦青见宋云孤放下筷子,立即上前,躬身一揖。 “主子,刚刚来的消息,我们从益州动身的第二日,大人便出发了!” 宋云孤点点头,顺手端起茶盏。 一侧的沈微落睁圆了眸子,内心无比震惊。 益州 他这些日子去了益州 难怪自沈老夫人寿宴过后,她就没有见过他。 国子监旬考在即,这个时去益州,只能是去接天子的老师张昭出山! 重生文里,天子为了巩固太子的权势。 将这件差事安排给了太子。 即使二皇子收拢胡承潜在前,主持国子监旬考在后,风头一时间也没有越过太子去。 没想到这一世,这件美差竟然落到了宋云孤的头上! 她心下一凛,立即换上笑脸,出声道: “殿下去益州,可是为了张太傅” 宋云孤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直觉觉得她的笑,太过扎眼。 一侧的彦青满眼震惊。 她一个闺阁小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如何知道的 要知道,此次他们虽不是秘密出行,但京城知道的人不会超过五个手指头。 她又是如何知道的 难道彦禾已经叛变 下一刻他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想。 彦禾叛变,就跟主子面露笑容一样,几乎没有可能! 沈微落觑一眼宋云孤,见他没有反驳,心里有了底儿。 转眼想起一事,她笑着道: “届时张太傅到京,您可要记得请他喝兰生!” 宋云孤想到前世,张昭入京后,因为喝醉酒,硬拽着酒家改写门上的对联。 那店家被缠了整整一夜,次日不得已关了店门。 张昭酒醒后,觉得他说改那店家就改,太没有主见,白白糟蹋了那么好的酒,直接找到了人家家里。 又絮絮叨叨,开始给那店家上课。 那人实在忍不了,敲了登闻鼓,最后还是天子亲自将张昭请回了皇宫…… 念及此,宋云孤摩挲着手上的祖母绿扳指,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一侧的彦青看得心惊胆颤! ——不得了! 难道彦禾真的叛变了 屋外。 檐角的阴影处,彦禾正在闭目养神。 心里嘀咕着,那劳什子奶油,真不是人干的差事! 鼻子一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差点儿暴露了行踪。 他怎么也想不到—— 就在檐下打个盹,锅就从天上来! 屋内的沈微落并不知道彦青所想,难得见宋云孤嘴角有了笑,心头一舒。 对他方才楼下的善举心存感激,笑着将京城里好吃的地方倒豆子似的说了一遍。 这个时候,他无比感谢苏钊。 有个吃货朋友,简直是天大的幸福! 刚一转身,就看见宋云孤闭着眼,熟睡了过去。 沈微落看着彦青,双手一摊。 ——看,我没有骗你! 彦青:“……” 他算是看清了,主子让他随侍左右,就是为了随时拆他台! 唉,前路漫漫啊! 沈微落不顾彦青无辜的神色,端起托盘,轻手轻脚出了屋子。 下了楼,刚转过屏风,迎头看见苏钊风似的从外面奔了进来。 手里拿着一沓宣纸。 笑得见牙不见眼。 沈微落拦住他,询问出声: “怎么了这么高兴” 苏钊从手里抽出一张宣纸递给沈微落。 “不用谢,方才做点心的时候,我就想到了。 那些没有领到点心的,人手一张,五日后在樊楼领点心!” 只是沈姐姐,你真的打算将店面开在樊楼里我怎么觉得……” “你也觉得不妥,对不对”沈微落打断了他,看着宣纸,面带深意。 “店面是要开的,但在樊楼,价高了不好卖,价低了钱掌柜为难,无疑就拉低了樊楼的档次! 最好就能开在这附近,毕竟这里的地段最优越!” 沈微落一边说着,一边出了店门。 目光在四周逡巡了一圈,最终将目光定在樊楼正对面的一个茶楼上。 那茶楼好巧不巧,正挨着吴记。 苏钊定眼一瞧,拍着手掌,直言太妙。 “姐姐就这么办,看吴发财还敢不敢再胡说八道! 只是,我从来没有听说这家茶楼背后的东家,生意也一直很冷清!” 沈微落微眯着眼,定定瞅着那栋两层茶楼。 神色郑重! ——既然决定了地方,那就开干! 谈不下来,也要谈! 第54章 秀色可餐 苏柒影、春花、刘大刀先后聚了过来。 听见沈微落的打算,都不由自主将目光转向对面的东升茶楼。 那间茶楼,以檀木色为主,古朴有格调。 一串灯笼从楼上垂下,风过,微微摇曳。 以后,这里就会变成一个点心铺子! 众人心里这般想着。 神色有些激动! 沈微落看向刘大刀。 “这间铺子我们三个出资,你来管理,收益嘛,我们四个平分,如何” 刘大刀立时睁圆了眸子,嘴巴微张,震惊地说不出一句话。 他下意识掐了自己一把。 钻心的疼痛让他嘴角一抽。 原来,他真的没有做梦!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他无父无母,除了厨艺,一无所有,何德何能 刘大刀下意识就想推辞。 对上众人信任的眸子,嘴边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苏钊拍着他的肩膀,满眼兴奋。 “恭喜刘大哥,以后你再也不是揽工的,那间铺子,就是你的家底,你是老板之一!” 刘大刀满心惶恐,“这怎么好呢小民何德何能……” “刘大厨,想想那个姑娘,她可一直等着你呢!” 沈微落笑着打断了他。 看着他的眸子,满眼坚定。 苏柒影和苏钊八卦心起,看看刘大刀,又看看沈微落。 眼里闪着星子。 “什么姑娘” “长什么模样我见过吗” 刘大刀面上一热,挠着后脑勺,憨憨笑着。 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向沈微落行了个大礼,“遇上几位小姐,公子,是小民三生修来的福气。 您们放心,铺子以后就是小民的命……” “话可不能这么说!”沈微落摇了摇头,“你要记住,你的命和厨艺,可比铺子值钱多了!” 已经说定,目前首要之事,便是谈下铺子。 众人的目光悉数看向苏钊。 钱士全从后厨走出来,得知他们的决定,并没有强求。 好在铺子距离不远,以后合作的机会多得是。 如此一想,他笑着上前,主动担起介绍人的角色,同苏钊一起穿过街道,向茶楼行去。 沈微落目送他们的身影进了茶楼,琢磨谈下来还需要一些时间。 转身进了樊楼,寻了张靠窗的大桌,围着坐了。 叫了几盘点心,打算喝着茶慢慢等着。 反正楼上那位也不知道何时醒来,那就等着呗,索性她今日无事。 一盏茶刚喝完,街上出现两道熟悉的身影。 苏钊和钱士全回来了。 这让沈微落有些吃惊。 指了指身边的空位,让苏钊坐下细细说。 原来,苏钊和前世全进店就遇到了茶楼的掌柜姜东升。 姜东升得知他们来意,神色有刹那的吃惊,下一瞬就恢复了常色。 将他们让到里间,奉上茶点,这才道: “实不相瞒,在下的东家常年不在京里。 正巧近日在京,诸位容在下回头请示完东家,具体事宜我们再详谈!” 苏钊爽快应下,约了明日这个时候再来,便告辞出了茶馆。 众人谢过钱士全,目送他进了柜台,垂首忙起来,才收回目光。 苏钊身子前倾,神色有些雀跃。 “没想到,那家店外面瞧着低调的很,里面分外雅致。 盆景的摆放,颜色搭配,包括杯盏,桌椅,都特别讲究。” 连我都没想到樊楼对面,还有种好地方,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说到这里,苏钊已经是满眼懊恼。 比谁顺走了他的传家玉佩,还有痛苦。 “啪!” 苏柒影顺手一抬,一巴掌呼在苏钊脑袋上,唬了刘大刀一跳。 正打算劝架,转眼发现沈微落正闲闲品着茶,满眼笑意。 他一颗心才堪堪放回肚子里。 下一刻,就听见苏柒影对苏钊斥道: “让你去谈生意,你倒好,尽说些人家的好! 怎么,到时候,我们拼命压价,你打算帮人家抬价还是怎么着” 苏钊嘿嘿一笑,挠了挠头。 “大姐放心,明日我保证不说话就是了!” 事儿一说定,刘大刀怕燕儿担心,辞别众人先一步离开。 苏柒影和苏钊用完膳,准备去别处逛逛。 沈微落称有些乏了,一会儿直接回府。 送走他们,沈微落揉着发酸的手臂又重新坐回桌前。 见春花俯身要给她添茶,她立即挡住了杯口。 望了眼楼梯口,欲哭无泪。 ——原来茶水喝多了,满腹酸胀,比吃撑了还难受。 他在楼上,一觉好眠! 她在楼下,苦等的滋味真不好受! 沈微落看了眼西沉的日头,双手撑着桌子站起身。 得,晚膳也一并伺候了! 她径直朝向后厨行去。 对上小二见惯不怪的神色,沈微落也是满眼无奈。 ——话说,她可是樊楼的客人啊! 可次次来,她都进后厨! 全都是拜那位所赐! 她会不会有那样的一日—— 来樊楼,只是用膳。 而非做饭 沈微落心里胡思乱想着,手上的动作一点儿都不慢。 她盛好粥,解开系在腰间的围裙,彦青准时出现在门口。 神色激动。 “主子醒了!这次主子睡了这么久,实属难得。 全是沈小姐的功劳,小的感激不尽!小的给主子端上去,沈小姐歇着!” 沈微落见彦青嘴唇干裂,眼下有阴影。 打算要发的牢骚全都堵在了喉咙,看了眼剩下的膳食。 “我端上去就好,这些是给你们做的,趁热吃!” 连他都有! 彦青如获珍宝,满眼激动。 笑着目送沈微落离开,他转身看着面前的膳食,显然要比宋云孤那份多得多。 彦青挠着头,琢磨着沈微落的话,刚拿起筷子,瞬间愣在了原地。 “这些是给你们做的……你们” 这……这是不是就是沈微落收买彦禾的铁证 檐下的彦禾哪里知道,自己又一次被彦青“怀疑”了。 可怜他监视沈微落至今,一次都没有吃过她做的膳食。 今日沈微落能想到他,全是因为他今日在打奶油时,帮了不小的忙! 至今手臂都有些酸胀呢! 可恶的奶油! 楼上雅间。 沈微落将托盘里的膳食摆好,宋云孤已经洗漱完毕,出了内室。 换了一身白衣,神清气爽。 秀色可餐! 得,她消了半天食,又白忙活了! 沈微落忍不住多瞧了一眼,这才递过筷子,请宋云孤用膳。 宋云孤接过,拿起粥碗,径直吃起来。 一盏茶工夫后,他放下碗盏,端起茶喝了一口,看向沈微落。 “你打算买下东升茶楼” 沈微落立即站直了腰身。 “是的殿下,只不过,还没有见到茶楼的东家。 到时候,双方合作,还是租下来,又或者买下来,还不确定!” 不过,可能不会买下来……” “为什么”宋云孤扫了沈微落一眼,神色不解。 沈微落看向窗外。 暮色四合,茶楼已经点亮了灯笼。 一眼望去,很是显眼。 “这个地段的两层茶楼,肯定不便宜! 实不相瞒,小女手里没有多少银子,也不能让苏家姐弟俩垫那么多。” 所以,我们租的可能性比较大!” 宋云孤看了沈微落一眼,没有说话。 彦青走了进来,送沈微落回府。 她辞过他,随彦青下了二楼。 转身的档儿,一个中年男子从樊楼的后门进了院子。 径直上楼,去了宋云孤所在的雅间…… 第55章 你就不怕被打吗? 次日,沈微落如约去了茶楼。 苏柒影姐弟早就到了,正在店里吃茶。 同掌柜姜东升相谈甚欢。 刘大刀作陪。 看见沈微落,姐弟俩才想起今日来的要事。 立即收起了面上的笑,正襟危坐。 沈微落顿时哭笑不得。 彼此见过礼,才在他们旁边坐了。 姜东升倒了杯热茶,双手送到沈微落手边。 神色和气。 “小姐,昨日在下见过东家,东家的意思是,茶楼经营得当,暂时还没有转让的打算!” 苏钊瞪圆了眸子,下意识看向四周。 环境幽静! 不见一个客人的影子! ——难道,他们对“经营得当”有什么误解 苏柒影瞬间炸毛,倏地站起身。 唬了刘大刀一跳。 眼看苏柒影要发飙,姜东升补充道: “东家的意思,不会转让,也不会卖……” 苏柒影倏地抽出腰际的鞭子,作势就要招呼到姜东升身上。 姜东升急忙加快了语速: “小姐别误会,东家建议双方合作!” 苏柒影堪堪收回鞭子,撤回内力。 差一点将自己搞成内伤。 她扫一眼姜东升,语气不善。 “你这样说话,就不怕挨打吗” 姜东升虚虚一笑,下意识抹了把额头上的冷汗! 方才,他真是怕极了! 话说这个苏小姐,脾气咋就这么暴躁呢 沈微落打量着四周的环境,点了点头。 “我正有此意,我们租过来,拆掉重新装修,恐怕也不能装饰的这般好了! 我建议,取掉那两排桌椅,装个小间。” 一半用来制作点心,一半用来展示点心!” 一目了然,吸引客人的同时,他们也吃得放心不是” 苏钊点头应是,想到什么,抬首看着沈微落。 “那个,姐姐,客人吃点心……会有什么不放心的” 沈微落:“……” 她怎么忘了,她如今身处古代,压根儿没有什么添加剂。 吃进嘴里的全都是纯天然,无污染! 她灵机一动,淡淡笑着,“干净啊,来这里喝茶的非富即贵,入嘴的东西,不能不干净!” 姜东升点点头,深以为然。 没想到这个沈三小姐,不但厨艺了得,想法也很独到。 他轻咳一声,出言道: “成,那就根据沈小姐的要求来改造! 还有另一件事,我们东家要求,店面我们提供,诸位分文不用掏,铺子收益……我们占三成!” 话落,姜东升小心翼翼看向苏柒影腰里的鞭子。 见苏柒影没有起身,他悬着的那颗心总算落回了实处。 几人相视一眼,没有异议。 “那就这样定了,具体的,你和苏公子谈!” 沈微落站起身,到处闲逛起来。 楼下、楼上逛了一圈,一路看过来,她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没有错。 她信步出了店门,眸子扫了一圈,最后停留在一侧的吴记店门上。 门口客人寥寥。 一个灰衫书生正弯腰铺着一张发黄的宣纸。 来回好几次,好不容易铺平。 他将背上的包袱打开,取出里面的字画,小心翼翼摆了起来。 一个伙计适时走了出来。 踢了一脚地上的宣纸,“走开,走开,不看这是哪里,还敢摆摊” 那书生连忙跑过来护住书画,不忘道: “这位小哥,在下初入京城,请问哪里能摆字画……” “老子怎么知道啰哩巴嗦,滚开,快滚开,别影响我做生意!” 吴发财一脸横肉走了出来,冷声呵斥道。 他大腹便便站在台阶上,直接挡住了沈微落的视线。 那书生依旧好脾气,冲吴发财躬身一揖。 “小生肖谓之,云州人,昨日刚到京城,打搅了贵店生意,实在抱歉! 还不知道何处能卖字画,烦请掌柜的告知一二……” 肖谓之! 国子监旬考中的第一名! 凭着一己之力,为大周争光,还被天子亲自嘉奖! 沈微落听见他的名字,不由自主向他们行去。 吴发财眼角撇见一抹粉影,转身一瞧,一口黑血差点涌上心头。 又是她! 要不是她,他昨日才不会丢尽脸面。 导致生意一落千丈! 吴发财越发没了耐性,瞪了一眼伙计。 “养你们是吃干饭的赶紧轰走! 看见这群苍蝇,本老爷昨日吃进去的饭都要呕出来!实在是倒胃口!” 沈微落瞬间冷了脸。 脚下步子没停。 她径直走向肖谓之。 肖谓之甫一抬首,对上沈微落明媚的眸子。 瞬间惊在了原地。 心里喟叹:世上竟然有这样倾国倾城的女子! 沈微落淡淡一笑。 “这位兄台,一看就是参加国子监考核的巧了,我也是。 兄台的字画,令我眼前一亮,实在佩服,呶,那里就能摆字画!” 沈微落顺手指向隔壁的东升茶楼。 手指一转,又指向街对面的樊楼。 “那里也可以,不过,兄台不用再摆了!” “为……为什么” 回过神的肖谓之听到沈微落如此说,满眼不解。 “你开个价,这些字画,我全要了!” 肖谓之一听,顿时喜形于色。 下一瞬,他就冷静下来,看着沈微落,神色郑重。 “多谢小姐抬爱,只是,在下的画作是要卖给欣赏字画的有缘人!” 言下之意,沈微落不懂字画! 沈微落:“……” 她心头一叹。 ——作者啊作者,我该夸你角色定位准确呢 还是夸你人物设定语言犀利 吴发财瞬间大笑出声,瞪一眼沈微落,只觉得解气。 “只不过能颠几下勺罢了,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儿! 瞧,在读书人眼里,其实和蚊蝇没什么区别!” “掌柜的此言差矣!”肖谓之躬身一揖,“小生不卖,并非是看不起这位小姐! 相反,这位小姐和小生素未谋面,却能出手相助,这样的心地,抵过万金!” 小生决定,这些字画全部送给小姐,分文不取!” 没有收银子,就不是买卖,也无所谓懂不懂字画!” 沈微落被肖谓之这一套说辞惊在了原地。 心念一动,笑着出声: “多谢赠画,我无以为报,只有请兄台茶楼里喝杯茶!” 苏钊有事询问沈微落,走出茶楼,就看到这一幕。 他见沈微落有心接济这个书生,想也没想,出言道: “巧了,我正要一些字画送给老师,正好遇到! 听说公子刚刚抵京,落脚之地肯定没有定下来。” 我这里倒是有一个不错的客栈,距离国子监很近,又特别便宜,回头推荐给公子!” “多谢,多谢!”肖谓之深深一揖,这才俯身收拾字画。 苏钊上前帮忙。 做完这一切,经过吴发财时,苏钊停下了步子。 满眼挑衅。 “忘了告诉你,我们的点心铺子,开在了东升茶楼! 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第56章 为国效力 沈微落将点心店开在吴记的隔壁! 吴发财愣在原地,彻底回不了神! 昨日樊楼分发点心的场面,他活了几十年,还是第一次见。 一旦沈微落将店铺开起来,还有他喝的汤 一个伙计小跑着出来,“掌柜的,今日的芙蓉糕一块都没有卖出去,是送人还是……” “送人送一个试试养了你们一群废物!” 吴发财一脚揣在伙计的腿弯,直接将伙计踹翻在地。 他依旧不解气,又狠狠啐了一口,这才骂骂咧咧进了店。 独留伙计一人倒在地上直哎哟。 这一幕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双眸子里。 只见马车帘子一落,挡住了那道红色的倩影。 随之传出来的,是带着冷意的女声—— “去,提醒吴掌柜,只要收拾了刘大刀,沈微落的店铺一定开不成!” 那心腹丫鬟躬身领命,扫了一眼四周,穿过街道,进了吴记店铺…… 东升茶楼。 肖谓之谢过众人,坐下后,端起茶盏喝了起来。 他面前摆了几样精致的点心。 说实话,他已经整整一日没有吃过一口饭食。 但刻在骨子里的教养,不允许他大快朵颐。 放下茶盏,他才拿起一块点心,慢慢吃起来。 举止说不出的文雅。 瞧得一侧的苏钊忍不住啧啧出声。 “你是我见过第二个吃相这般好看的人!” 第一个是他的偶像——宋云孤! 苏钊虽然单纯,但出身京城世家,家人时时耳提面命,该有的警惕一份不少。 话语间,他没有泄露一点儿关于他们的身份。 苏钊只是很好奇,这个落魄的读书人,怎么突然就入了沈微落的眼 沈微落望了过来,冲苏钊深深一笑。 “你待会儿直接将肖公子送到悦来客栈,暂且住下来,回头我在樊楼做东,请大家吃饭!” 苏钊和苏柒影对视一眼,立即绽开了笑。 请吃饭啊,还在樊楼,那敢情好! 苏钊他们前脚刚走,沈微落立即坐上马车回了永宁侯府。 入了落霞阁,她径直进了内室,一通乱找。 惊动了刘嬷嬷。 刘嬷嬷急急赶来,内室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将她骇了一跳,以为遭了贼。 急忙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儿。 沈微落直起腰身,笑着道: “我记得嬷嬷将那个匣子放在这了,怎么不见了” “什么匣子小姐说出来,奴婢帮忙找!” 春花出声问道。 “就是二伯母命人送过来的五千两银子……” “那个啊!”刘嬷嬷面上一松,直接走过去,从柜子底下取了出来。 “这可是银子,老奴可不敢放在那么显眼的地方!” 沈微落笑着颔首,“还是嬷嬷想得周到!” 她打开盒盖,点数起里面的银票。 刘嬷嬷立即来了精神。 “小姐这是要开始建造水榭了吗小姐英明,如今已经三月了,是不能再拖了……” “不是,嬷嬷,我有其他打算!” 沈微落从盒子里拿出一沓银票,又将盒子重新盖上,递到了刘嬷嬷的手里。 她拿着银票,径直去了书案。 缓缓打开今日拿回来的书画,就着昏黄的烛火,细细查看起来。 此时此刻,她心里涌出的,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这样的人才,不应该因为生活窘迫而举步维艰! 次日起早,她特意做了几盘点心,送去恩荣院。 沈老夫人笑着接过沈微落的孝敬,抚摸着她的发丝,打趣道: “又想溜出去玩” “祖母,苏姐姐说樊楼的青团特别好吃,微落去尝尝,回来就做给祖母吃……” “小嘴儿真甜!去,注意安全!” 沈微落笑着应下,辞过沈老夫人,刚转过花鸟富贵屏风,撞上进门的大夫人李氏。 这还是老夫人寿宴过后,沈微落第一次看见她。 今日的李氏,一身淡紫色衣裙,绣着繁复的花纹。 整个人瞧着消瘦了不少,眸子深陷。 看见沈微落,她眸子里闪过一丝憎恶,下一瞬又恢复了常色。 沈微落佯装没有发现,行完礼,径直出了院门。 待到走远了,她叮嘱一侧的春花: “你回头留意一下大伯母那边的动向,对了,还有大姐姐!” 春花躬身应下,看了眼恩荣院的方向,立即跟了上去。 出了院门,坐上马车,沈微落径直朝朝阳街行去。 悦来客栈就坐落在朝阳街上。 胡承潜和骆其非目前居住的沈园与其只隔一条街。 沈微落在悦来客栈下了马车,朝阳刚攀上山头。 一道光线穿过山巅,直直打在客栈的洒金灯笼上。 晃得沈微落一时间睁不开眼。 她低头缓神的工夫,肖谓之突然站在了她的面前。 “小姐,您怎么来了” 话落,肖谓之不忘看了眼沈微落身后的街面上。 行人寥寥。 昨日送他过来的公子并没有出现。 昨日说好的,他今日过来取字画。 肖谓之早上天刚蒙蒙亮,就起身书写,一盏茶前才完成。 一放下毛笔,连饭食都没有顾上吃,他就迎了出来。 没见到那个苏公子,倒意外看见了昨日遇见的小姐。 沈微落颔首致意。 “他今日不过来,我来取字画,另外,我还要麻烦公子再写一副!” “谓之却之不恭!” 肖谓之爽快应下,请沈微落入内。 半个时辰后,一副《春秋赋》出现在沈微落面前。 笔墨饱满,和宋云孤难分伯仲。 但她知道,这可是胡承潜的灵感来源! 胡承潜的书法早在八年前,就已经达到现在的水平。 自那以后,他名声大震,但书法造诣依旧停留在原先的水平。 重生文里,肖谓之因为生活拮据,凑不齐报名费,没有赶上这次国子监考核。 要不是张昭意外撞见他,他可能永远都进不了国子监! 三月举行的国子监旬考,他国的文人寻不到大周的把柄,矛头直指胡承潜。 讽刺他“江郎才尽”。 这对一个读书人来说,无疑是最大的打击! 此后很长时间,胡承潜都一蹶不振! 幸好,这一世让她遇到了肖谓之! 一切还来得及…… 墨汁一干,沈微落小心翼翼地卷起那副字,将怀里的银票递给了肖谓之。 肖谓之立即摆手,“说好的,不卖……” “肖公子,我不买,这是‘赞助费’!” “什么是‘赞……赞助费’” 肖谓之一脸懵。 “赞助费啊,就是对你的支持款!” 沈微落郑重道: “人才就应该为民请命,为国争光,而不应因为一瓢一饮而错失良机! 这赞助费,就是让肖公子打消心里的顾虑,一心学习,他日学成后,能为国效力!” 话落,沈微落冲他淡淡一笑,将银票塞到他手里,拿起字画款款出了屋子…… 第57章 实在没眼看 沈微落拿着字画,穿过街角,步行到沈园门口。 园子里琴音正袅袅。 引得不少行人驻足围观。 指着墙内窃窃私语。 眸子里闪着光! 那个兴奋劲儿,跟听说隔壁家的狗子领回来一个媳妇儿一模一样。 一曲终了,沈微落才上前敲门。 百姓纷纷伸长了脖子,探着脑袋往里看。 暗暗称赞面前女子姿容绝美的同时,越发好奇院内弹琴的主人是何等样貌。 院门“吱咛”一声打开,一个白衣公子翩然而来,修长的玉手把着院门。 眸子带笑。 众人瞪大了眼,不由得生出一种“这道门配不上这双玉手”的感慨。 只见那道粉色倩影被请进屋内,院门在众人面前重新合上。 众人喟叹一声—— 果然,好看的人,交结的也都是好看的! 那婉转的琴音便没有再响过。 院子里。 沈微落坐在石桌前,打量着四周的景致。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巧致幽静。 好几个下人正在收拾院落,手脚利索,却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显然受过严格的调教。 她收回目光,接过骆其非递过来的茶盏,冲他盈盈一笑。 “这么多下人,怎得劳烦公子去开门” 因为你来了! 骆其非淡淡一笑,没有回答。 他的目光扫过沈微落手中的字画。 “沈小姐找胡兄请稍等,我去催催他!” “不用,”沈微落立即叫住了骆其非,面色微赧。 “没有先持拜帖,已属冒犯,这会子再打扰老师好眠,实在不妥!” “你又不是别人!” 骆其非站起身,“别多想,我要是不去叫他,他一准儿睡到中午!” 啊 那确实有些久! 沈微落感激一笑,目送骆其非翩然出了园子。 她一盏茶还没喝完,骆其非就回来了。 身后跟着胡承潜。 胡承潜发丝散乱,鞋子还趿拉在脚上,一边走一边打着哈欠。 “我说兄弟,那丫头上门,八成是找你的,老哥为你高兴还来不及。 你将我叫起来,干坐在那儿,看着你们畅谈,算什么事儿嘛!” 骆其非见沈微落站起身,迎了过来。 以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阻止了胡承潜再往下说的话。 胡承潜哪里不明白,笑着拍了下他的肩膀,越过他,笑呵呵进了园子。 彼此坐定,沈微落将手里的字画双手呈给胡承潜。 “老师,这是微落无意中得到的两副字画,请老师点评!” “好说,好说!” 胡承潜笑着接过字画,当众打开。 只一眼,他就变了神色。 直至全部打开,他已经惊得从石凳站了起来。 拿着字画仔细揣摩起来。 方才的浪荡样子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深沉,专注。 胡承潜足足观看了一盏茶工夫。 一会儿笑,一会儿叹,一会儿又吟诵起来。 下一刻又频频点头。 引得府里的下人频频抬首。 ——这个沈园里,最不正常的人就是面前这位了! 胡承潜好不容易欣赏完,方递给骆其非。 骆其非也爱字画,但没有胡承潜那般痴迷,称赞了一番,就递还给他。 胡承潜捧着字画,三两步走到沈微落面前。 两眼灼灼。 “丫头,你在哪见过此人,可否告……告知我” 沈微落笑着颔首。 “他刚进京,微落也是昨日无意中碰到的。 微落虽然不通笔墨,但一看,就知道他的字画造诣很高。” 便想将他引荐给两位老师,这也是微落今日前来的原因,就不知道老师们有没有空儿” “有有有!” 胡承潜忙不迭点头。 满眼兴奋,好似一个孩童。 沈微落忍不住笑起来,“那成,明日午时,微落在樊楼设宴,还请两位老师一定莅临!” “一定,一定!” 胡承潜抱着字画,神色有些哀怨,“这丫头,还要让我等一日,太难熬了……” “有字画作伴,老师有什么难熬的” 一道男声突然响起。 众人回首,就看见宋云孤不知何时站在园子门口。 彦青跟着,正站在不远处。 园子门口的两丛黄刺玫花开正盛,他一身白衣立在其间,一柔一刚竟然说不出的和谐。 沈微落内心一叹—— 原来世人真不欺我,只要脸好看,气质出挑,跟什么都是绝配! 胡承潜笑着起身相迎。 沈园一大早来了两位客人,还带来这么难得的字画,他早已乐开怀。 吩咐下人杀鸡宰鸭,置办酒菜,他要畅饮一番! 骆其非知道胡承潜不管那些,作为主人,他只好起身去后院吩咐。 胡承潜巴巴等着宋云孤看完字画,立即接了过去。 看着沈微落,满眼亲切。 “那个,丫头,我有个不情之请,这两幅字画能不能……” “微落今儿特意带来,就是专门送给老师的!” 胡承潜一听,顿时喜不自禁。 道了句“请稍等!”抱着字画朝书房跑去。 下一刻,整个园子就剩下宋云孤和沈微落两人。 宋云孤放下茶盏,侧首打量着园中的景致。 面上没有什么情绪。 沈微落觑一眼宋云孤,压低了声音。 “那个,殿下,您也知道肖谓之,为何没有将他引荐给老师” “他的字画不是已经送过来了!” “可……”沈微落盯着他,继续道: “幸亏小女遇到了,如果没有遇到,那不就错过了前世,肖谓之错失良机,老师也……” “没有如果!” 宋云孤径直打断了她。 话语斩钉截铁! 没有如果 怎么可能! 她晚出来一会儿,又或者她当日没有出茶楼,有可能就生生错过了! 除非是宋云孤已经…… 沈微落立时睁圆了眸子。 面上的喜悦和激动瞬间绽放。 整个人站在春日里,明艳极了! 身后的繁花一时间都成了陪衬。 她身子前倾,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宋云孤的侧脸,笑眯了眼。 满眼崇拜! “殿下英明!这次多亏了殿下,多谢殿下出手相助!” 宋云孤淡淡扫了她一眼,转过了头。 右手不自觉摩挲着手上的扳指。 彦青看了眼自家主子,直接别过了头。 实在没眼看。 ——主子啊主子,憋着喜悦的滋味不好受! 沈小姐的赞美,很受用,您就表达出来啊! 这样硬憋着,我都替你觉得难受! 骆其非吩咐完厨房,走出来,远远就看到这一幕。 他定定看着沈微落的眼神,心里泛出一丝酸涩。 幸好她快入国子监了,而他并不着急…… 骆其非轻咳一声,方换上笑脸进园子。 第58章 都没有明目张胆抢银子 这顿午膳宾主尽欢。 饭后,沈微落离开沈园,径直去了东升茶馆。 姜东升说话让苏柒影来气,但在做事儿上毫不含糊。 靠窗两个雅间的桌椅已经挪走,几个伙计正忙着修葺小间。 屋内木花乱飞,满地木屑。 没有下脚的地方。 沈微落叮嘱了几处,就出了茶楼。 春花突然上前,“小姐,您看,子衿在那!” 沈微落顺着春花手指的方向看去,就见沈微芷的心腹子衿下了马车。 警觉地打量了四周一眼,这才转身进了雅间。 “她不是在宫里吗怎么会在这里” 春花满眼不解。 沈微落也很好奇,转身进了茶楼,去了二楼临街的一处雅间。 她倚着栏杆,直直望着樊楼门口。 等得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春花唤了声“小姐”,摇醒了她。 “小姐,出来了!咦,她身边的男子是谁” 沈微落睁开眸子,就看见子衿身边跟了个男子。 凤眼雪腮,脸面竟比同行的子衿还要白净。 沈微落心下一凛,看向他的双手。 子衿个子高挑,手指本就纤长。 同那男子的一比,竟然短了近三寸。 这一刻,她有些感谢作者的“草率”。 当时看重生文时,看到作者对书中人物做的大手、大脚之类奇奇怪怪的设定时,只觉搞笑。 世上哪有几个人会长成那样! 如今她竟然靠着这样的设定,一眼就认出了送子衿出来的男子是太子宋云璋的心腹——魏羡。 目送子衿上了马车,魏羡才折回樊楼。 沈微落望着马车越来越远,冷笑出声。 原来如此! 沈微芷在沈老夫人寿宴上当众展示了她临摹的各位大家的字迹,惹怒了沈老太爷。 大夫人李氏待在槿苑,沉寂了好几日。 没想到昨日她就出来了,除了消瘦些,神情却很得意。 原来,是因为自己的女儿搭上了太子这棵大树! 沈微芷还不算笨,选了个最稳妥的依靠。 毕竟,此时的太子,宅心仁厚,深得民心。 天子对其也是信任有加。 哪一个皇子的风光都越不过他去! 但愿,她能笑得长久些…… 沈微落径直回了永宁侯府。 果然,子衿并没有回府。 沈微落去了恩荣院,消磨了半日,才拖着疲乏的身子回到落霞阁。 次日早上吃罢饭,她径直出府,向樊楼行去。 自从寿宴献礼之后,沈老夫人对沈微落亲厚了许多。 她高兴的同时,也有些疑惑。 不知道因为什么彻底让这个老太太转变了态度。 沈微落哪里知道,沈老太爷提醒过沈老夫人,多关心关心这个三孙女。 再加上沈清远时不时在老夫人面前给沈微落背书。 而那些交好的世家夫人与之来往时,称赞最多的也是沈微落。 耳濡目染,沈老夫人不转变也是不可能的…… 沈微落下了马车,刚到二楼雅间,胡承潜、骆其非后脚就进了门。 胡承潜径直看向沈微落的身后,一脸猴急。 逗得沈微落忍俊不禁。 几人落座,刚喝了半盏茶,苏钊他们就到了。 此前,沈微落叮嘱苏钊,一大早先去悦来客栈接肖谓之。 是以,沈微落站起身,就看见苏钊、苏柒影、肖谓之三人相跟着进了雅间。 肖谓之走在最后,发现屋里多了两个不认识的贵人,并没有怯场。 他立即站定,向他们躬身行礼。 举止大方,款款有礼。 胡承潜几步上前,扶起了他。 对着肖谓之一通猛夸。 “嗯嗯,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果然一表人才!” 举止亲厚非常。 肖谓之被一个陌生人十足的热情弄得有些招架不住。 杵在原地,神色微赧。 苏钊满眼幸灾乐祸。 ——太好了,有了肖兄,他就解放了! 不管是赞赏,还是训斥,对苏钊来说,都是磋磨! 众人坐定,沈微落向他介绍胡承潜、骆其非。 肖谓之满眼震惊。 急忙起身行了个大礼。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在大街上摆个摊儿,竟然见到了心中的偶像——胡承潜,骆其非。 此次国子监选拔考试,天子钦定的主考官! 当他知道面前这位小姐,竟然是侯府小姐。 因为厨艺了得,已经由太子殿下钦定为第一名。 肖谓之更是半天回不了神。 这个沈小姐,不但解决了他生活上的困顿,还主动牵线,介绍胡承潜和骆其非给他认识! 确确实实是他的大恩人! 肖谓之看向沈微落的眸子,除了感激,还是感激。 小二适时进来添茶,躬身奉上菜单,请众人点菜。 肖谓之看到天花乱坠的菜名,已经有些头晕。 再看到后面的价格,他觉得头更晕了。 晕晕乎乎吃了半盏茶,菜肴已经上齐,摆了满满一桌子。 苏钊夹了一筷子菜肴,放在肖谓之面前的小盘里。 “肖兄初次来京,尝尝这盘凉拌三丝,味道如何” 肖谓之面前的凉拌三丝,就是白萝卜丝,红萝卜丝,加黄豆芽。 一碟菜,十两银子! 肖谓之木木地拿起筷子,夹起来塞进嘴里,嚼了一下就咽了下去。 众人望向他,满眼殷切。 “说实话!”肖谓之咽了口唾沫,“这家店的掌柜的已经很好了,还送了一盘菜,都没有明目张胆抢银子!” 众人:“……” 下一刻,欢快的笑声在雅间炸响。 门外经过的客人,忍不住频频探头! 苏钊拍着肖谓之的肩膀,笑得眼泪直流。 “肖兄,你……总结的太到位了! 话说,你平时都这样诙谐吗” 肖谓之一脸郑重,“苏公子,在下没有说笑!” “我知道,你不是在说笑,你在鞭挞时事!” 胡承潜仰头灌下一盏酒,拍掌笑道: “什么是‘杀人不见血’这就是,肖谓之,我记住你了! 第一眼看见你的字画,我已经让你通过了,恭喜你!” 字画 不是沈微落说要送人难道昨日拿走的书画送给了…… 肖谓之急忙看向沈微落,向她求证。 沈微落笑着点了点头。 “恭喜,恭喜!” 苏钊想到什么,端着酒盏站起了身。 “诸位老师,我们几人开了一个点心铺子,就在原来的东升茶楼。 后日开业,借着诸位金口,请帮店铺取个响当当的名字!” 众人这才回神,托腮皱眉,细细琢磨起来。 到底取了什么名字,没有几个人记得。 最后,胡承潜和苏钊被人抬出了酒楼。 就连骆其非面上也带上了酒意。 本应该好好庆祝的肖谓之,却是其中最清醒的一个。 第59章 真心值几两银子? 送走了众人,沈微落一手抚额,打算上马。 头有些晕! 姜东升从对面赶了来。 “沈小姐留步,小间已经好了,请小姐过去瞧瞧。 如果哪里有不合适的地方,小姐提出来,我们赶紧修改,才不耽搁后日开业!” 沈微落捏着眉心,转过身。 “我今日……就不看了,刘大厨不是在嘛,我已经给他交代过了,你同他商量就成!” “他不在啊!” 不在 沈微落勉强睁开眸子。 “刘大厨怎么可能他这几日要琢磨点心式样,时时都在店里的!” 姜东升躬身一揖。 “真没来过,昨日下午至今,他都没有来过! 没有人请示,好多地方都是在下琢磨着吩咐的,心里实在没底。” 遥遥看见您在樊楼,这才急忙赶了过来……” 沈微落抬首看了眼茶楼。 “好,我过去看看!” 几人去了茶楼,沈微落查看了一番,吩咐姜东升在小间里面加个敞开的柜子,便出了茶楼。 她晕晕乎乎坐上马车,想起刘大刀一事儿,吩咐小厮绕道去案板巷一趟。 说完,沈微落就倒在春花肩上沉沉睡了过去。 睡前,她脑子里闪过的最后一个思绪便是—— 没想到,古代的佳酿也同现代的低度烈酒差不多,这般容易醉人! 她还是小瞧了古人的酿酒技艺! 从朱雀街到案板巷,横穿了大半个长安城。 马车停到巷子口,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沈微落被春花摇醒,酒劲儿也醒了七七八八。 她扶着春花的手下了马车,穿过污水横流的街面,径直朝里行去。 走了没多会儿,就看见前面的巷子里站满了人。 人群里隐隐传来了女子的唾骂声。 “诸位街坊评评理,他刘大刀如果是真心,就应该大大方方请媒人来说。 每日在我们眼皮子底下勾勾搭搭,将我这个嫂子当成瞎子不成” 还有燕儿,真是不要脸,整个杨家的脸面都让她丢尽了!” 一听见刘大刀的名字,沈微落心头一紧,疾走几步,拨开人群挤了进去。 一眼看见燕儿倒在地上,裤腿上全是污渍。 双眼又红又肿。 刘大刀护在她面前,瞪着眼前的长脸妇人。 双手紧握成拳。 那妇人狠狠剜了刘大刀一眼,啐道: “是,燕儿父母不在了,难道她哥哥也死了不成” 一个男子看不下去。 “杨家的,你要的彩礼那么高,谁家能拿出来 要我看,就是你们耽搁了燕儿。” 也不瞧瞧,左邻右舍,哪有姑娘十七八了,还没有出嫁的” “哪个长舌的,给我出来!”那妇人作势往上扑,被一个男子死死抱住腰身。 她挣不脱,反手给了自家男人一个大嘴巴子。 “杨贵,你除了拦着老娘,还能干什么 你妹妹没人娶,是我耽搁的吗啊说话啊,哑巴了” 杨贵摸着脸,沉声不语。 一个富态妇人笑着上前。 “狗蛋儿他娘,依老婆子看,你要么少点,要么就拿下这三十两,宽限刘家孩子一些日子。 老婆子看得出来,刘家孩子待燕儿,一百个真心!” “真心”吴氏冷笑出声,“这世道,真心值几两银子” 她推了一把杨贵,死死盯着刘大刀。 “我还是那句话,五十两银子,一分不少,钱拿来,人随你领走! 要么,拿三十两银子,赔付杨家的名声损失,此后,不准和燕儿有任何来往!” 刘大刀站在原地,双手紧握成拳。 额上青筋直冒。 一直护在燕儿的面前,没有挪动分毫。 他看向吴氏,声音里带着祈求。 “明日,就到明日,明日,我卖了院子,立即拿钱给你……” “骗鬼呢!” 吴氏尖声笑道: “如今年景,好院子都卖不出,何况你的破院子,赶紧些,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吴氏转身掐了一把杨贵。 “你个窝囊废,别人都糟蹋了你的妹子,你只会缩在人后面,去,报官! 我就不信光天化日之下,官老爷不给我们一个公道!” 吴氏话一落,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燕儿。 好似看着一个不干净的秽物。 燕儿一直摇着头,眼泪肆流。 刘大刀气极,“我敬你是燕儿的嫂子,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我和燕儿清清白白,什么都没有做!” “清白”吴氏嗤笑一声,“好啊,那就捎带将稳婆找来,验一验不就知道了!” 燕儿哪里受过这样的奇耻大辱,从地上踉踉跄跄爬起来。 决绝地看了一眼刘大刀的背脊,转身朝一旁的石柱奔去。 人群里顿时发出一阵抽气声。 刘大刀发现不对,转过身时,早已来不及。 燕儿距离石柱只有一尺的距离。 他整个心脏好似被一只大手死死攥着,瞬间停止了跳动。 大脑一片空白,不会思,不会想。 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 燕儿如果有个三长两短,他一定会陪她! 电光火石间,一道绿色影子掠过人群,掀起一股风。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见燕儿被一个女子抱在怀里,稳稳站在地上。 人群里顿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声。 刘大刀眸子微微一动,终于有了神识。 长长吁了一口气,眼眶泛红。 待看清抱着燕儿的是沈微落的丫鬟春花时,他心头顿时生出了希望。 急忙转身,就看见人群中那道粉色身影。 站在人群里,特别显眼。 沈微落双手紧握成拳,满眼凌厉。 一步步上前,站在吴氏面前。 “说,燕儿的彩礼多少钱” 吴氏打量着沈微落不俗的仪容和穿着,心头暗喜。 面上却强装出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 “五十两,一分不少!” 沈微落点点头,看向春花怀里的燕儿。 “燕儿姑娘,刘大厨娶你,你愿意嫁给他吗” 燕儿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双腿发软,身上没有半点儿力气。 对上刘大刀殷切的眸子,她眼泪嗖嗖直落,点了点头。 能嫁给他,是她的福气! 沈微落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精致的荷包,当众缓缓解开了带子。 引得众人忍不住频频探头。 正想看看有钱人家的银子长什么模样时,那小姐捂住了荷包口。 沈微落看向吴氏,满眼冷意。 “刘大厨教授我厨艺在先,算是我的师傅,这五十两银子,我愿意借给他! 不过……” 沈微落摇了摇头。 “我信不过你,将你们的里正叫来,签字画押,才能算数!” 吴氏生怕面前的女子反悔,届时到手的银子飞了,可就悔青肠子了。 当即在自家男人腰上掐了一把,“杵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去请里正过来窝囊废一个!” 人群里瞬间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杨贵垂着头,穿过人群,向巷口行去…… 第60章 这不是横财是什么 过了一盏茶工夫,杨贵便回来了。 他低头跟在一个白须老者身后。 那老者就是这里的里正,姓王,人们称呼他王里正。 王里正走过来时,人们自觉让开一条道。 一侧算卦的先生腾出了自己的桌椅,请王里正落座。 王里正坐定,看了一眼沈微落的穿着,笑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率先询问沈微落发生了什么事儿。 吴氏一听,瞬间不依。 急忙上前,抢在沈微落开口前,添油加醋将事情全部说了一遍。 末了,她瞪了一眼沈微落。 “这位小姐年纪不大,心眼可不少,她不相信人算了,还要拉您老过来做个见证。 我就想不明白了,娶妻纳采,需要做什么见证啊,这不是给您添乱嘛!” 沈微落没有说话,吩咐小泉子将笔墨纸砚摆好。 她马车里本就备着笔墨纸砚,杨贵去请里正的时候,她就吩咐小泉子将文房四宝取了过来。 沈微落看向里正。 神色平静。 “本来是件小事儿,但刚才差点儿闹出人命,已经不是小事儿了! 今日请您过来,就是请您做个见证—— 我代替刘大刀出彩礼,燕儿嫁给刘大刀,女方家里不能再阻拦!” 吴氏一听,双眼一横,立即扑了上来。 “姑娘,这话说着就没理了啊,什么叫‘不再阻拦’ 他刘大刀如果诚心,就不应该在彩礼上抠抠嗖嗖!” 怎么着,他还打算白白拉姑娘的手不给钱如今去窑子,和那些烂货调个情,都得大把银子!” 众人一听,都别过了头。 吴氏出言粗俗,是个人都受不了。 燕儿气得浑身直发抖。 一个邻里实在看不下去,打抱不平起来。 “那你要了那么多彩礼,打算给燕儿陪多少嫁妆” 吴氏双手叉腰,双眼一瞪。 “公婆死的时候,她才四五岁,这些年,她是喝西北风长大的 就这么点儿彩礼,还要陪嫁,她好意思开口!” 光报答她哥哥这一点,都应该将彩礼留给她两个侄子,以后娶媳妇用!” 吴氏说完,所有人的目光悉数聚在燕儿身上。 为她不值! 燕儿坐在一个石墩上,死死咬着嘴唇。 听见吴氏的话,她身子一颤,下意识看向自己的兄长。 杨贵抬首看了燕儿一眼,嗫喏着嘴巴,压根儿不敢出声。 刘大刀上前,蹲在燕儿面前。 眸子坚定。 “燕儿,不要嫁妆,放心,我有手艺,以后不会让你饿着的!” 燕儿点了点头,眼泪簌簌直落。 春花看着这一对苦命人,再看吴氏,恨得牙根儿痒痒。 恨不得上去将吴氏痛打一顿,好出口恶气。 但她知道,此时的冲动,只会让事情变得更加棘手。 只能忍! 可,忍字心头一把刀! 实在难熬! 沈微落转身走向刘大刀。 冲他俩低语起来。 吴氏伸长了脖子,也没有听见一声半句。 气得又狠狠拧了自己男人一把。 再抬首时,刘大刀和燕儿对视一眼,皆颔首望着沈微落。 沈微落心里有了底,拍了拍燕儿的手背,转身走向王里正。 “里正,我决定了,我买燕儿为一等丫鬟,并签下生死契! 以后,燕儿属于侯府,和杨家没有半点儿关系!” 话落,沈微落从荷包里取出一枚小牌。 牌面刻着繁复的花纹,中间刻了“永宁”二字。 别人不知道,里正可是知道昌隆街上的永宁侯府。 他们祖辈随着高祖打江山,改朝后,被天子封为为永宁候。 在整个大周,可是独一家! 王里正神色一凛,立即起身,朝沈微落躬身一揖。 姿态恭谨。 四周百姓一脸吃惊。 他们只觉得面前的女子长相绝美,穿着不俗,应该是个大户人家女子。 具体有多高贵,他们实在瞧不出来。 如今,连他们尊敬有加的里正,见了她,只有点头哈腰的份儿。 她身份之高,他们实在无法想象。 可是,买卖平民,不是要经过府衙嘛! 为何,她就不用 下一刻,里正清了清嗓子,回答了民众心中的疑问。 “永宁侯府,是公卿之家,买卖下人,不需要经过府衙!” 王里正第一次看向当事人,态度难得和气起来。 “燕儿姑娘,你可愿意当小姐的一等丫鬟 你要知道,小姐的一等丫鬟,可比富户的女儿还要娇贵!” 言外之意,你不同意,那就是你傻! 春花一听,朝燕儿点点头。 “我就是小姐院里的一等丫鬟,娇贵嘛,我不知道。 但你放心,小姐对我我们特别好,从来不苛待院里的下人!” 众人看着春花的穿着,暗暗咂舌。 笑容干净,小手细皮嫩肉,一看都没有受过苦。 这样的装扮和气质,走在街上,绝对没有人会将她当成丫鬟看。 看来,里正所言不虚。 几个有女儿的人家心思瞬间活络起来。 看着面前的小姐,眸子殷切。 沈微落心头一窒。 和父母住在一起,可是她想求都求不来的福气。 他们却弃之如敝屐! 沈微落看向燕儿。 燕儿点点头,朝沈微落俯身一礼。 “燕儿愿意伺候小姐!” 吴氏一听,瞬间蹦了出来。 “既然小姐收她为丫鬟,那方才说定的银子,是不是得改改不然,我可就亏大了!” 沈微落淡淡瞥了她一眼,“那是自然!” 她看向里正,神色郑重。 “我今日出一百两银子买下燕儿,签下生死契。 以后燕儿的一切,都由我说了算,和杨家没有任何关系!” 人群里响起一片抽气声。 一百两啊! 多少家里一辈子都赚不了那么多银子。 杨家卖了个燕儿,瞬间到手一百两! 这不是横财是什么! 吴氏也瞪圆了眸子,一颗心怦怦直跳。 感觉自己在做梦,太不真实。 她狠狠掐了一把身侧的男人,手感和平时无二,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她确确实实没有做梦! 吴氏看向沈微落,伸出手。 “没问题,银子呢” “不急,先画押!” 沈微落扫了她一眼,走向桌子。 王里正已经写好了契约,搁下毛笔。 沈微落拿起宣纸,慢慢看着。 始终没有画押的意思。 吴氏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心头直挠。 生怕到手的鸭子扑棱棱飞走了! 沈微落扫了她一眼,淡淡出声: “有些情况,我还需要了解一下,你家里几口人” “六口,哦,不,如今是五口!” 沈微落点点头,语速越问越快。 “几个男丁” “俩!” “哪个是女儿” “老二!” “谁指示你对付刘大刀” “那人不让说……” 吴氏自觉说错话,立即住了话头,盯着沈微落,满眼警戒。 人群顿时哗然,看着几个当事人,满眼震惊。 第61章 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原来这其中,还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刘大刀懵在原地。 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他一直以为,吴氏发现他和燕儿私下交往,这才当众撕破脸,索要彩礼。 如今一听,显眼不是这么回事儿! 他几步上前,站在吴氏面前。 强压着内心的怒火。 “你把事情说清楚!” 吴氏方才被沈微落套出话,心头有些慌。 如今冷静下来,她心里有数:不管事情如何,她拿着燕儿呢,所有人就不敢乱来。 瞪了一眼刘大刀,她心一横,梗直了脖颈。 来啊,谁怕谁! “我什么都不知道,如果不买人,赶紧走!” 话落,她狠狠掐了一把杨贵。 好似到手的银子不翼而飞,全是杨贵一人的错。 “到底是谁” 刘大刀依旧不死心。 沈微落冲刘大刀摇了摇头,让他稍安勿躁。 和刘大刀有过节的就吴发财一个。 同沈微落有仇的也就那几个。 如今扯住刘大刀,不想让她的店铺顺利开业。 谁的好处最大 稍微一琢磨,心里就透亮! 但,这都不是最重要的。 不解决了燕儿的哥哥嫂嫂,以后还会有数不尽的麻烦。 沈微落依旧从荷包里拿出一百两银票,看向吴氏。 “画押啊,等什么” 吴氏眼睛一亮,“嗳”了一声,小跑着上前。 心里嘀咕起来: 面前这个小姐莫非是个傻子 都知道其中有猫腻,还愿意掏银子,可见不是一般的傻! 杨贵、吴氏上前画了押,沈微落拿起契约,收进了荷包。 不等她将银票递过去,吴氏已经伸手抽走,拿到亮堂的地方,仔细检查起来。 沈微落淡淡一笑,看向燕儿。 “以后还叫燕儿,你有什么东西要拿的,一并拿走!” 吴氏一听,一把将银票揣到怀里,走上前。 “您刚才已经说得一清二楚,契约一签,她和我家没有任何关系! 既然没有关系,那就是个外人,从我家拿走一针一线,都叫偷,我会报官的!” 众人的目光从燕儿脏污的衣衫上,移到吴氏面上,恨不得上前撕了吴氏的脸。 他们算是看清了,以后谁眼睛瞎了,才会将女儿嫁给他们儿子。 燕儿眼泪簌簌直落,一步步走向默不作声的杨贵。 “哥哥……针线篮子给我,那……那是娘留给我的……唯一……唯一的念想……” 说到这里,燕儿早已泣不成声。 神色凄苦! 众人不由得想起燕儿的娘,以前是个绣娘,日日熬夜帮人干活,才熬坏了身子。 留下燕儿,受了这么多苦! 杨贵看着自己的妹妹,点了点头,看向吴氏,“孩儿他娘,算我求你了!” 这是杨贵今日说过的唯一一句话。 吴氏如今有了银子,也不在意那个烂笸箩。 狠狠掐了一把杨贵,骂了句“窝囊废”,才让自己的女儿进屋取了出来。 显然,她连门都不让燕儿再跨进去一步。 众人已经黑了脸。 常人对个讨饭的陌生人,都不会这么绝情,何况还是自己的小姑子。 沈微落冷冷扫了一眼吴氏。 直接从荷包里掏出一把银子,数都没数,笑着走向燕儿。 “今日第一次见面,没什么见面礼,一点儿心意,你先收下。” 话落,沈微落将银子塞到燕儿手里,重重握了下她的手,满眼深意。 燕儿满心疑惑,却什么都没说,向沈微落俯身一礼,柔柔道了声“多谢小姐”。 吴氏已经愣在原地,方才她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就那小姐手缝里露出来的银角子,估计就有半两。 满满一把银子,怎么也不下十两银子。 这小姐,莫非从小就在银子堆里睡觉! 沈微落又抽出一张票子,递给春花。 “你带着燕儿,去街上的铺子里给她买几身好衣裳,记着,别省钱!” 春花“嗳”了一声,喜滋滋接过银钱,扶着燕儿向巷口走去。 沈微落的目光掠过吴氏,在刘大刀的陪同下,缓缓朝外走去。 吴氏傻在原地,好似错过了一个摇钱树。 满心后悔! 揣在怀里的一百两银子顿时不香了! 沈微落心头暗爽。 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 吴氏一看就是贪婪之人,只有早早与其断个干净,刘大刀和燕儿才能过清静日子。 临走之际,她又那么挥霍,吴氏不后悔才怪呢! 贪婪加上后悔,但愿她以后的日子还能顺心下去! 哎呀,还别说,拿银子砸人的感觉还不错! 想想自己所剩不多的家底,沈微落开店铺的动力又足了不少。 他们走出巷口,等在马车旁,目送燕儿和春花进了一间铺子。 刘大刀拿着燕儿唯一的家当,抬首后退一步,当众跪在了沈微落面前。 “多谢小姐,您对小民和燕儿的大恩大德,小民没齿难忘!” “快起来!” 沈微落急忙吩咐小泉子扶起他。 “小事儿,你要记着,有店铺傍身,你们以后的好日子还多着呢!” 刘大刀点点头,对沈微落的话深信不疑。 他看了眼巷子,“这处院子,回头就卖掉,再也不回来了!” 沈微落点点头。 “这样也好,茶楼后院空屋子不少,你暂时住在那没问题。 燕儿呢,你问问她,一会儿愿不愿意和我回府。” 你也知道,我买下她,只是为了让她同她哥哥家断干净,就怕她多想!” 刘大刀看见铺子门口那抹熟悉的身影,瞬间有了决定。 “多谢小姐,燕儿也留在茶楼,我会照顾好她的。 以后,我就是她唯一的亲人!” 沈微落心头一暖,点头应了下来。 只见两人隔了一条街,彼此对望着,眼里再也装不下任何人。 沈微落看着他们,满心感慨—— 只有共苦,才能同甘! 解决了刘大刀一事,沈微落的重心全部放在了茶楼上。 次日一大早,她刚走店里,燕儿就小跑着迎了上来。 向沈微落行了一礼,便笑着低首,不再说话。 手里攥着抹布,袖子半挽。 今日的她精神好了许多。 沈微落询问了几句,就吩咐春花陪她说说话,一头钻进了小间。 刘大刀正站在柜台前认真雕花。 沈微落看着他满脸黑胡须,轻咳一声,斟酌着出口: “那个,我有个小小的建议,刘大哥,你能不能将你胡子剃掉” 刘大刀摸了下自己的胡子,面上一讪。 “燕儿也说过我,以前太忙,总是顾不上,小姐放心,我一会儿就去刮掉,绝不影响咱们的生意!” 沈微落睁圆了眸子,不由得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这觉悟高啊! 反倒弄得刘大刀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第62章 不需要下人,需要朋友 沈微落和刘大刀最后商定,开业当日,售卖的以简单的小蛋糕和雕花点心为主。 这两样,都让刘大刀和伙计搞定。 剩下最重要的翻糖蛋糕,沈微落来完成。 说定后,她走出小间,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 一个伙计刚从后院跑来,满脸不忿,嘴里嘟嘟囔囔。 看见沈微落,立即住了嘴,躬身行完礼,一溜烟跑了。 沈微落有些不解。 刚转过一处雅间,里间隐隐传来谈话声。 说话的是两个伙计。 “那个新来的燕儿,什么来头,那么会干所有的活儿她一个人干得了!” “可不是,现在什么活儿她都抢着干,好似我们都是吃干饭的!” “你不知道,我刚才告诉掌柜的了,你猜掌柜的说什么—— ‘几个人都不如一个小姑娘,沈小姐不用她,用谁’” 另一个人踱了跺脚,“什么人呐,还让人活不活了!” …… 沈微落装作什么都没听见,若无其事出了屋子。 后院里。 燕儿正在俯身洗衣。 头顶上的竹竿上,已经晒了一溜洗好的布巾。 春花蹲在她面前,磕着瓜子,闲人一个。 “燕儿,你平时都这么勤快吗” 燕儿淡淡一笑,“这算啥,俺在家里做的更多,但嫂子动不动就……” 春花一把拉住她的手,“呀,手都洗破皮了,快放下,我带你去抹药……” “没事儿!”燕儿急忙把手往回缩。 甫一抬首,看见沈微落,她立即停下手里的活儿,站了起来。 俯身行礼。 态度恭谨。 沈微落的目光掠过她的双手,心头一痛。 面上若无其事道: “燕儿一会儿洗完了,来二楼找我,我的屋子,你知道不” “知道,刘大哥给我指过……” 突然,她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话,急忙俯身一礼,“是,小姐!” 沈微落心头一叹,她要找个机会,和燕儿好好聊聊。 随即淡淡一笑,同春花上了二楼,一杯茶还没喝完,燕儿就已经站在她的面前。 双手红肿,伤口越发严重。 沈微落站起身,吩咐春花拿来药膏,让燕儿伸出手。 她剜了一些药膏,抹在燕儿的伤上。 动作轻柔极了。 做完这一切,她抬起头,燕儿还愣在原地,眼眶泛红。 沈微落拉着她的手坐下,眸子赤诚。 “燕儿,你听着,你没有被抛弃! 刘大刀因为喜欢你,他不想让你受苦。” 而我帮你,是因为我们同为女子,我不能见死不救!” 你不欠我们任何一个人,你属于你自己,不属于刘大刀,也不属于我!” 话落,沈微落从荷包里取出契约,当着燕儿的面撕了个粉碎。 “这个契约,只有一张,今日我将它撕了,你要记住,你是自由的!” 燕儿怔在原地,眸子看向春花,又转到沈微落面上。 过了半天,她愣愣问道,“小姐不要燕儿了吗” 沈微落握住了她的手,“我需要你!我需要朋友,不需要下人!” 燕儿还是怔怔的,没有听明白。 沈微落知道,让她瞬间转变想法,难如登天。 “你记着啊,春花怎么跟我相处,你就怎么跟我相处,知道吗” 春花笑着上前,抱住了沈微落。 眸子看向燕儿。 “我虽然是奴婢,但小姐从来没有将我当奴婢看,小姐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小姐睡在床上,我也睡在床上,小姐夏日能吃冰湃着的果子,我也跟着小姐一起吃!” 燕儿瞪大了眸子,满眼不可置信。 已经在她心里种下了一颗自由的种子,剩下的留给时间。 慢慢等着它生根发芽! 如此一想,沈微落坐直了腰身。 “燕儿,我打算给所有人订做衣衫,你是不是会针线活” “还……还行!” 燕儿有些不自信。 沈微落可是记得一清二楚。 昨日燕儿那身衣衫虽然破旧,但针脚匀称,细密,和店里买的差不多。 临走她拿走的东西只有针线笸箩。 显然,针线活儿是做惯了的。 “这个活儿,就交给你了,回头我们去看布料。 样子我让裁缝剪裁好,你来缝制。让我想想,一共八人,半个月做完即可!” 燕儿点点头,应了下来。 半盏茶后,她被沈微落领着,去了街上。 三王府。 宋云孤批完最后一本奏报,捏了捏眉心。 神色有些疲倦。 彦青适时上前。 “主子,您昨晚一夜没睡,这会子要不眯会儿” 宋云孤没有说话,站起身,走向轩窗。 窗外的荆桃几乎落完了,地上厚厚一层。 遮住了地面原来的颜色。 “张老到哪了” “回主子,已经过了宜州,估计还有三日就到京城了!” 彦青不见宋云孤说话,觑一眼他的神色,又道: “快午时了,要不去樊楼用午膳沈小姐这几日一直忙着茶楼,兴许一会子还能碰到!” “茶楼还没忙完” 宋云孤有些不解。 就那么点儿事儿,至于忙这么久 “茶楼没有多少事儿,主要是沈小姐手底下那个刘大刀出了点儿事儿,这才耽搁了……” “出了什么事儿”宋云孤立时转过身,满眼冷厉。 “是这样……” 彦青躬身一揖,将案板巷发生的一切,事无巨细道了出来。 末了,他看向宋云孤。 宋云孤正盯着小几上的宣纸愣神。 那是他当晚在落霞阁吃寿糕时,顺手拿的。 回来后,他觉出自己的行为有些可笑,顺手扔在了小几上。 奇怪的是,彦青日日打扫书房,却没有将其处理掉。 这个彦青,做事儿越来越不像话! 宋云孤瞪了他一眼,满眼嫌弃。 “她知道是吴发财搞的鬼,没有动作” “没有,沈小姐好像有其他打算!” 彦青扫了一眼宣纸。 ——沈小姐,您欠了我一个人情! 方才的冷眼,我可是替您受的! 至于为什么没有扔掉这张宣纸。 那日在落霞阁,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主子一对上沈小姐,什么洁癖,冷面,理智,统统作废。 他算是明白了,只有不按常理出牌,他才能活得久些…… 见宋云孤掠过他,向外面行去。 彦青心头一喜,立即冲外面的心腹喊道: “准备马车,快,主子要去樊楼用膳!” 心腹躬身一揖,急忙朝外面跑去。 宋云孤转过身,看了彦青一眼。 ——就你能 彦青嘿嘿一笑,小跑着上前。 “主子,我们快些过去,就能赶在沈小姐吃午膳的前头。 届时请她过来,了解茶楼的进展,捎带吃顿便饭,多好!” 彦青一张脸笑成了花。 ——主子,理由小的都替您想好了,您只需要走快点儿就成! 不用谢,这都是小的分内之事! 第63章 还需要凑人数? 宋云孤却没有如愿见到沈微落。 沈微落在街上买好布料,吩咐春花送燕儿回茶楼。 她又去买了些后日开业需要的东西,直接打道回府。 开业当日,作为镇店之宝摆出来的翻糖蛋糕,沈微落还没有开始做呢。 这个工序繁杂,她得好好准备。 琢磨了大半日,沈微落最终决定复制沈老夫人寿宴上的那款“丽人献寿”。 毕竟,那是经过太子认证,得到官方肯定了的,算是她的成名作! 她发现,这个时代对女子管束没有那么严苛。 也没有明文规定女子不能经商。 她决定,搬出永宁侯府这个靠山,安心挣银子! 在她还没有长成参天大树前,“靠着大树好乘凉”的人生法则,她决定用到底。 忙至次日傍晚,她做好“丽人献寿”,亲自送到了茶楼。 沈微落查看了所有的雕花点心和糕点。 特意吩咐姜东升派人守着茶楼,她才拖着一身疲乏回了侯府。 姜东升自然也知道沈微落的叮嘱因为什么。 刘大刀和燕儿事儿一出,他就大致猜出了那个幕后之人。 沈微落叮嘱了两遍,姜东升也紧张起来。 这次合作,主子可是相当看重。 时不时就派彦侍卫过来询问进展。 开业关头,千万不能出乱子。 一夜没敢睡实,次日天刚蒙蒙亮,姜东升就立即起身,朝茶楼赶去。 夜里起风,早起有些冷,四周白茫茫一片,路上几乎没有行人。 姜东升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袍子,昏昏沉沉地拐过街角,就被眼前的情景震在原地。 街头排起了长龙。 队首隐在迷雾中,压根儿瞧不真切。 整个队伍几乎没有人声。 死气沉沉! 四周没有一个走动的人。 再配上这鬼天气,姜东升双腿发软。 不知道该往前走,还是撒腿往回跑! 突然人群里响起一道男声—— “姜掌柜的,您怎么在这里” 姜东升双腿有些站不住。 他应该在哪里 那人看了眼队首。 “这都是排队买糕点的,你们什么时候开门呢” 姜东升下意识揩了把冷汗,堪堪站直腰身。 淦! 不早说! 他回了句“快开门了!”眸子看向队首,满心震惊。 话说这队伍也太长了! 他顾不上其他,急匆匆朝茶楼赶。 值夜的两个伙计打着哈欠,拉开门,看着面前黑压压的人群,差点儿惊掉了下巴。 彼此相视一眼,心头一个激灵。 顺手抄起一个家伙,严阵以待。 众人:“……” 民众就跟看着傻子一样看着他们。 一个女子有些不耐,晃了晃手上的宣纸。 “我们买点心,几时开门营业” 买点心! 不是打劫 不怪他们紧张,茶楼开业至今,已经两年,所有的客人加起来,都没有今日人多…… 咳咳,原来是买东西啊! 先干什么好呢 两个伙计正不知道如何办时,姜东升气喘吁吁赶了来。 笑容和煦。 “诸位稍等,茶楼一盏茶后正式开门! 诸位若是站累了,就去椅子上歇歇!” 话落,姜东升急忙吩咐伙计搬椅子出来。 没多会儿,十几把椅子整整齐齐摆在店铺门口。 众人就跟没有看见一样,队伍纹丝不动。 两个小伙计看着民众,满心吃惊。 ——啧啧,瞧瞧人家的身板儿,多结实。 哪像我们,现在给我们一把椅子,绝对二话不说,直接躺上去。 关键是,掌柜的不允许啊! 众人扫了眼两个傻子,直接别过头。 ——坐椅子你当我傻啊! 休息一刻钟,排队两个时辰! 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 不就是一盏茶工夫嘛,忍忍就过去了! 姜东升一看如此,不再耽搁,转身钻进店里,开始准备起来。 磨墨时,他明智地多加了两块墨块。 刘大刀和燕儿已经洗漱停当,一前一后赶了来。 烧水的烧水,打扫的打扫,准备点心盒子的准备盒子。 一时间,整个茶楼都忙碌起来。 沈微落和苏柒影前后脚进店,也被外面的队伍惊得半天回不了神。 匆忙查看了一番,开门营业。 排在前面的,手上都有宣传册子,可以领一份糕点。 人们领完就走,没有进店! 队伍移动的速度很快。 一刻钟后,队伍前进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 这些人大都没有册子,有的想试吃完后再选,有的想买了进茶楼慢慢享用。 有的在讨价还价。 一时间,茶楼里、茶楼外人满为患。 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苏钊下了马车,彻底被眼前的景象震在原地。 ——这么多人,确定不是在闹事儿 他身后站了一堆公子哥儿,见此场面,也是一脸不可置信。 一人捅了捅苏钊的胳膊,“苏兄,你确定需要我们凑人数” 客人已经多成这样,还需要凑 苏钊也是一脸懵。 “……说实话,我也没想到!” 苏柒影端着一个托盘穿过人群,踢了苏钊一脚。 “愣在这里作何,还不去帮忙” “……哦哦,来了!” 一个公子哥儿见苏钊要走,急忙拽住他的袖子。 “那我们呢” “帮忙啊,还愣在这里作甚” 苏钊撂下一句话,小跑着穿过人群。 独留一群公子哥儿在风中凌乱。 ——他们一群少爷,天天儿锦衣玉食,伺候一群老百姓 这,这像话吗 苏钊莫非疯了! 好不容易挤到沈微落跟前,苏钊揩了把脸上的热汗。 手里还攥着刚收回来的碎银。 湿哒哒的。 都被他手心里的汗浸湿了! “沈姐姐……太……累了,春花和我姐姐呢,赶紧让她们过来帮忙啊!” 沈微落忙着收银子,头都没抬。 “她们啊,有更重要的事儿在忙呢……” 吴记门口。 苏柒影和春花端着托盘,盘子里整整齐齐码着精致的糕点。 只要有人往吴记铺子走去,苏柒影立即笑着迎上去。 请他们品尝东升茶楼的糕点。 刘大刀做的糕点真心不错,只要尝过的人,没有人不被这独特的味道和样子所吸引。 客人揉揉发酸的腿,又乖乖回到队伍当中。 吴发财站在门口,差点儿气炸了肺管子! 沈微落这是赤裸裸在报复他! 可有苏柒影在,吴发财愣是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谁让人家有手握军权的祖父和爹呢! 整整一日,东升茶楼人满为患,数银子数的手都快断了! 紧挨着的吴记,一个客人都没有! 这样大的落差,对于做了大半辈子生意的吴发财来说,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不到傍晚,吴发财再也撑不住。 早早关了店门,黑着脸走了! 沈微落此时已经累得胳膊都抬不起来。 她扫了眼零星的客人,正打算去楼上歇歇时,一个贵妇人在下人的搀扶下款款走了进来…… 第64章 白兴奋一场 那夫人一身水蓝色衣裙,姿容清贵。 瞧着四十岁左右,依稀能看出年轻时绝对是一个美人。 沈微落正在琢磨是哪个府上的夫人时,一身红衣的李玥央急匆匆入内。 她瞪了一眼沈微落,眸子转向那妇人,满眼笑意。 “舅母,玥央去看了,吴记确实关门了! 我们走,舅母需要什么,吩咐下人来买就好!” 说着伸手去搀那妇人。 “莫急!你看!” 那妇人指着翻糖蛋糕让李玥央看。 “上次沈老夫人寿宴,我没得空,舅母记得你当时去了,那‘丽人献寿’可是这个” 李玥央又狠狠瞪了一眼沈微落,极不情愿地“嗯”了一声。 那妇人满眼兴味,又往前走了一步,细细端详起来。 “做工精致,心思巧妙,这沈三小姐,厨艺确实不凡! 就不知道她今日来了没有” 提了自己名字,沈微落再也不能躲在柜台后偷懒。 放下笔墨,笑着走了出去。 她一边在心里琢磨重生文里的人物关系,一边朝那夫人行去。 李玥央的舅母。 礼部尚书大夫人莫氏的嫂子…… 沈微落心头一紧,急忙加快了步子。 面前这位,可是国子监祭酒莫浩的妻子桂氏。 怠慢不得! “小女微落见过莫夫人!” 桂氏转身,看见沈微落正屈身行礼。 动作标准,笑容和煦。 竟然长得这般标志! 桂氏的面上不由得带上笑意,颔首叫起。 沈微落起身后,手一伸,请桂氏上座。 桂氏摆摆手,看着橱柜里的各色点心,目光最终落在了翻糖蛋糕上。 “沈三小姐,听说你的厨艺天下一绝,实不相瞒,府上老太爷三日后大寿。 我想订一个寿糕,不需要这么花哨,简单,大方就好!” 沈微落思虑片刻,建议道: “夫人您看,届时雕一个寿仙翁,抱着寿桃的模样可好” “倒是不错,时间呢,可来得及” “夫人放心,我保证赶在宴会当日一大早送过去!” 桂氏点点头,淡淡一笑。 “那样最好,需要交定金什么……” “不用,莫祭酒可是天下学子的楷模,您来小店,就是我们的荣幸。 怎还敢收您定金” 桂氏没有强求,淡淡颔首,随意指了几个糕点,吩咐给她包起来。 她转身看着李玥央,“央儿,你呢,可有喜欢的” 李玥央定定盯着翻糖蛋糕,眸子深沉。 “央儿” 桂氏又唤了一声,李玥央才回过神,笑着摇摇头。 “舅母不用管玥央,玥央不喜欢吃甜食!” 不喜欢 怎么可能! 李玥央小时候比现在胖多了,就是因为天天儿要喝糖水导致的。 莫氏每次藏起糖罐子,她就哇哇大哭。 莫氏可是想尽了法子,都没辙。 桂氏深深看了一眼李玥央,并没有说破。 她淡淡颔首,吩咐下人将糕点拿好了,迎着余晖出了茶楼。 抬首看了眼天际,桂氏转身看着李玥央。 神色温和。 “玥央,你今日赔了舅母整整一日,累坏了,早点回去歇着!” 李玥央却上前一步,挽住了桂氏的手臂。 “舅母,您就让玥央送您回府,玥央好久没见外祖父了,怪想他的!” 好久 昨日不还见过吗 这孩子怎么进了茶楼后,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桂氏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点点头,由李玥央搀着,坐上马车。 目送马车离去,沈微落转身,笑着看向朝姜东升。 “你猜猜,莫府要的寿糕多少银子” 姜东升摇了摇头。 沈微落朝他伸出五个指头。 “五十两” 姜东升猜道。 沈微落摇了摇头,“五百两!” 刘大刀也是满眼震惊。 话说这银子也赚得太容易了! 以前他日日风吹日晒,饱一顿饥一顿,连个整觉都没有。 一年累死累活,只能攒下三两银子。 还是好年景! 这也是他耽搁了燕儿这么多年,迟迟无法娶她的原因。 加上沈微落给的三十两,距离吴氏要的五十两,还差一大截。 没想到,如今赚钱,会这么轻松! 燕儿也是满心感慨,彼此对望着,相视一笑,不约而同看向他们的大恩人沈微落。 沈微落正在翻看姜东升递过来的账目。 等她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上面的数字,顿时笑眯了眼。 “一千三百两!加上定出去的寿糕,一共一千八百两!” 众人忍不住欢呼起来。 苏钊听到响动,拖着快累断了的腿脚挪出来,追问了一遍,顿时乐不可支。 一千三百两! 这可是他第一次自己赚银子耶! 内心的成就感和幸福感,比见到宋云孤还要开心! 苏柒影坐在一个高椅上,嘴角一撇,嘲笑苏钊目光短浅。 但眸子里的喜悦怎么也藏不住! 沈微落随手抓起一把碎银。 赏给了几个伙计。 就连春花、燕儿都得到了赏赐。 众人面上都带着笑,高兴坏了! 那两个值夜的小伙计,得到的赏赐最多。 本来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此时攥着银子,心里直接乐开了花。 这赏赐,比一年的月钱还要多! 睡着了都能笑醒来,就是这种感觉! 苏钊带来的朋友们正喜滋滋吃着糕点。 其中一个白衣男子,见沈微落终于忙完急忙上前。 还没说话,就红了脸。 惹得众人哄堂大笑。 苏钊揪着他的耳朵往回拉。 那男子一边喊痛,一边嚷道,“痛痛痛,我只是想……” “别多想!” “不是!”那男子捂着耳朵,觑一眼沈微落,“我只是想问问沈三小姐……” “什么也别问,沈姐姐可看不上你!” “哎,我只是想问问沈三小姐,能不能……” “不能!”苏钊一句话将他顶了回去。 那男子面红耳赤,急得直跺脚。 “我只是想问问沈小姐,可不可以让我加入” 众人:“……” 换来众人一顿乱捶。 切,白兴奋一场! 沈微落笑着看众人胡闹,没有接茬儿,笑着道: “今日太累了,大家回去休息,明早要开始准备莫府的寿糕,有得忙了!” 打发了众人,沈微落直接坐上马车,倒在春花的身上睡了过去。 她后来怎么下的马车,回的侯府,入的落霞阁,竟是一无所知。 这一觉,一直睡到次日中午,她才在鸟儿的呢喃声中悠悠转醒。 屋里静极了! 上次醒来的惊吓并没有出现。 她长吁一口气,醒神的工夫,心里有些疑惑: 话说她在现代再困,也不会睡这么久。 难道是因为书穿的缘故,身体才会这么疲惫吗 第65章 日子不多了 接下来的一天半时间,沈微落忙得脚不沾地。 终于赶在寿宴前一晚准备好了蛋糕。 春花见沈微落洗了手,急忙递上帕子,喜上眉梢。 小姐终于能休息了! 咳,还真别说,睡觉有她,熬夜也有她! 怎么这么能抗呢 她一个练武之人都快吃不消了,反观小姐,依旧精神百倍! 目送沈微落走出屋子,春花俯身收拾地上的狼藉。 甫一抬首,沈微落又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 “小姐怎么了可……可是丢了什么东西” 春花满眼紧张。 生怕沈微落又要熬到半夜半! 沈微落拿起一筐鸡蛋,走向牛乳。 “要准备些奶油,明日送到莫府,路上一旦出现刮蹭,补救也来得及!” 春花深以为然,还是小姐想得周到。 “奴婢去准备颜料!” 她嘴里的颜料,就是红花瓣挤出来的红色,菠菜榨出来的绿色,黄刺玫揉出来的黄色。 虽然比不上现代颜色纯正。 却胜在纯天然,无污染! 做完这一切,她俩才一前一后出了厢房,甜甜睡去。 次日,沈微落是被春花摇醒的。 “小姐,天亮了!” 春花打着哈欠,声音有些沙哑,整个人瞧着木木的。 没有平日利落! 沈微落知道她累坏了! 打算忙完这件事儿,让她好好歇息两日。 如此想着,沈微落一骨碌从床榻上爬起来。 洗漱,用膳,不到一炷香就搞定。 等她抱着特制的大食盒,坐上马车,太阳刚刚将天际染成红色。 今日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半个时辰后,马车缓缓停在莫府门口。 沈微落心头稍稍一松。 刘大刀和姜东升后脚赶到,小心翼翼接过食盒下了马车。 桂氏安排迎接的心腹魏嬷嬷疾步上前。 “沈小姐辛苦了,交给我们就好!” 沈微落淡淡一笑,没有出声。 说实话,她有些犹豫。 蛋糕没有稳稳放在寿案上之前,她都放不下心。 魏嬷嬷也看出了沈微落的心思,笑着出声: “您担心,我们夫人更担心,您放心,我寻来的下人都会拳脚,下盘很稳! 绝对不会误了沈三小姐和夫人的事儿!” 见魏嬷嬷如此说,沈微落只好点头。 此时行来好几辆马车,宽敞的莫府大门口瞬间变得拥挤起来。 沈微落拉着春花让到一边,冲刘大刀和姜东升点点头。 魏嬷嬷身后立时走出来两个下人,扎稳马步,才伸手去接。 神色郑重,如临大敌。 好似他们接手的,不是什么寿糕,而是千金重担。 沈微落有些哭笑不得。 正要吩咐他们放轻松,一声尖叫,一辆马车里突然蹿出一只白影。 直冲向人群。 快如闪电。 那白猫撞上其中一个男子,一抓挠了上去。 那人神色大变,下意识朝后掠去。 手一松,食盒朝一侧倾斜。 春花顾及着沈微落,发现食盒倾斜,下意识抽出一只手去扶。 她今日累极,动作比平日慢了半拍。 等她伸出手时,食盒已经撞到地上。 只听见“咣”的一声,寿糕跌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早已看不见原本的模样。 寿桃上的奶油溅了众人一身。 魏嬷嬷吓呆在原地,半天回不了神。 春花恨极,一把抓住那只猫,捏着颈子,提溜在半空。 那白猫养得极好,身子浑圆,四肢在空中乱抓,一时间叫个不停。 人群里一道红影停了一瞬,施施然进了府门。 刘大刀气得攥紧了拳头。 他能感觉得到,沈微落很在意此次寿宴。 可如今摔了寿糕,再做已然来不及。 一旦这府上怪罪下来,新开的茶楼恐怕…… 刘大刀不敢再想下去,瞪着那个下人,恨不得将其痛打一顿。 “怎么会这样” 门口一声惊呼,众人抬首,就看见桂氏一脸怒容站在府门口。 她听到下人回报,撇下一切,急忙赶了过来。 就看见满地狼藉。 魏嬷嬷急忙跪地,“主子,沈小姐的人给我们递寿糕时,蹿出来这只猫……” 她巧妙地将那个下人撇了出去。 趋利避害,没有人比她做得更好了! 下人是她选的! 谁也没想到,那人身怀武功,独独怕猫! 如今只有将那下人摘干净,她才安全! 否则,纵然她是桂氏的心腹,也难辞其咎! 桂氏扫了一圈围观的宾客,耐着性子道: “这是谁家的猫” “我的!” 人群里走出来一个黄衣女子。 神色不耐! 华阳郡主宋玉箐! 沈微落眸子一紧。 重生文里,宋玉箐是最为嚣张跋扈的一个。 她仗着天子宠爱,养面首,戏同窗。 活得恣意又嚣张。 人人见了她,避而远之! 只有礼部尚书府小姐李玥央与之走得近! 沈微落当时看到这里时,只觉得作者脑残。 礼部尚书府,最重礼教、规矩,怎么容忍自己的子孙和这样离经叛道之人来往。 没想到,书穿后的沈微落就栽在此人身上。 宋玉箐还陷在这么早被李玥央叫起的起床气里,淡淡扫了一眼自己的猫。 “随你们处置,本郡主不要了!” 撂下一句话,转身朝府内行去! 桂氏深吸一口气,换上笑脸,侧身让到一边,恭请她入内。 余光扫过门内,她瞬间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莫老太爷在李玥央的搀扶下,正朝这边行来。 桂氏知道沈微落也是无辜的。 想到莫老太爷的火爆脾气,转身道: “行了,你们先走,此事以后再说……” “站住!” 莫老太爷的冷喝声瞬间传了出来。 满含怒火。 宾客陆续到来,一时间挤满了府门口。 看热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将沈微落他们围了个严实。 他们如今,想走也走不了了! 桂氏心里一叹,转过身,朝莫老太爷屈身行礼。 “爹,您怎么出来了,这里有媳妇……” “你你不是打算放走他们” 莫老太爷满眼怒火。 李玥央看着沈微落,趁机道: “外祖父,您错怪了舅母,舅母也不想让您生气! 只是这好好的寿糕摔碎了,寓意实在不好……对了,听说雕的还是寿仙佬呢……” 寿仙佬碎了,那是不是意味着莫老太爷没有多少日子可活了 众人一想,已是变了脸色。 沈微落此举,就是变相在诅咒人家快点升天啊! 此时的莫老太爷,满脸铁青,住着拐杖,眸子里喷着火。 好似只一眼,就会将沈微落他们烧为灰烬! 人群一动,众人望去,只见国子监祭酒莫浩匆匆朝这边行来。 众人想到他是出了名的孝子,看向沈微落的目光里,带着可惜…… ------题外话------ 今日万更,走起~~ 70 第66章 她竟然让他知道了 沈微落隐在袖子里的双手紧握成拳。 深吸一口气,冲台阶上的莫老太爷盈盈一礼。 姿态恭敬! “回老太爷,您有所不知,今日小女只雕刻了一个寿桃,并没有什么寿仙佬!” 没有 桂氏也是一脸不解! 沈微落指着身后另一个大食盒。 “这是小女准备的材料,准备在寿宴上现场制作,方才的寿桃本来拿过来叫夫人过目的。 不想被郡主的猫撞倒了!” 桂氏面上一松,看向莫老太爷,“爹,您看……” 不管沈微落话语是真是假,只要事情解决了,过程曲折些又有什么关系! 人群里突然响起一道女声。 “听说有人买了东升茶楼的糕点,回去就闹肚子! 你们自己带的东西,是干净的吗” 人群随之一静。 众人的脸色有些难看! 刘大刀他们也是沉了脸,满眼怒火。 质疑一个厨子饭食不干净,就跟质疑一个才子徒有虚名一样。 这样的侮辱和奚落,没有几个人能承受得了! 沈微落攥紧了拳头,面上的笑容越发和煦。 正要出声,一道熟悉的声音传了来。 字字铿锵! “莫府如果不信,那就自己准备食材! 沈三小姐当日制作的‘丽人献寿’可得到皇兄的嘉奖!” 众人齐齐转身,就看见三皇子宋云孤一身月白色锦袍,站在人群外。 身后站着胡承潜等人。 此时的他,眸子凌冽,浑身散发着他人勿近的威势。 令人不敢直视! 众人心下一凛,下意识垂首,错开了他扫来的眸子。 心里暗惊:三殿下的气势实在太强,一般人可真招架不住! 宋云孤的眸子淡淡扫过,没有再说一句话。 但那一句话,足以说明一切。 沈三小姐的厨艺,得到太子亲自嘉奖。 至于你们这群人,连置喙的资格都没有! 莫浩赶来,看见宋云孤,急忙奔下台阶,向他躬身行礼。 “殿下莅临寒舍,微臣有失远迎,请殿下恕罪,请里面坐!” 莫浩让到了一边,躬身请宋云孤入内。 宋云孤依旧站在原地,双脚未动。 莫浩不解,下意识抬首看向宋云孤。 见他正看着那个粉衣女子,莫浩心思一转,急忙回道: “殿下放心,微臣这就着人准备,绝不耽搁制作寿糕!” “那就好!” 宋云孤撂下一句话,越过众人,径直入内。 沈微落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府门口,眸子微红。 神色动容。 他又一次当众帮了她! 众人簇拥着宋云孤入内,府门口终于清静下来。 魏嬷嬷忙不迭上前,朝沈微落屈身行礼。 “老奴该死,选人不当,差点害得沈小姐……老奴该死!” 沈微落看着她伛偻的身躯,嗤笑出声。 魏嬷嬷见她有人撑腰,立即上前认罪。 可绝口不提方才回禀桂氏时话语偏颇之处。 这样的道歉,实在没有诚意! “嬷嬷真的知道错了吗我看未必!” 沈微落扔下一句话,领着刘大刀一行径直进了府门。 既然得罪了,那就得罪彻底。 反正一会子,怎么也不能再用此人了! 沈微落一行由一个管事领着,没有去厨房,直接进了待客院落。 眸子一扫,发现门里几步外的阴凉处有个亭子。 沈微落脚步没停,直接去了那。 正在查看四周,一个面生的嬷嬷适时上前。 “老奴郑氏见过沈三小姐,夫人派老奴过来听差,小姐需要老奴的地方,请吩咐!” “多谢郑嬷嬷,请让人在亭子四周挂上帘子。另外,将所有的食材搬到这儿来!” 郑嬷嬷躬身应是,匆匆出了屋子。 沈微落抬首打量着四周。 这个院子面积很大。 中间围了一湾湖泊,亭台楼阁,名花珍木,很是雅致。 客人这里一簇,那里一堆,嗅花赏景,好不热闹。 可她却没有任何心情赏景。 抬首看了眼头顶的日头。 如今已过巳时,距离午膳不到两个时辰。 留给她的时间非常紧张。 她一个人压根儿不可能完成。 为今之计,只有和刘大刀两人合作。 她拉过刘大刀,低声吩咐完,郑嬷嬷已经归来,身后跟了一长串下人,拿着一应材料。 沈微落细细点过,四周的帘子也已经挂好。 她看向远处的宋云孤。 宋云孤察觉到她的目光,缓缓抬首,只一眼,就明白了沈微落眼中的意思。 眸子扫过莫浩,“莫大人!” “微臣在!”莫浩心头一颤,立即起身听令。 “他们要调制配料,这是每家店不外传的秘方,需要落下帘子片刻,莫大人不介意!” “不介意,不介意,微臣听凭殿下吩咐!” 话落,莫浩手一挥,吩咐下人去安排。 亭子四周的卷帘缓缓落下,挡住了人们的视线。 所有宾客都住了说话声,忍不住看了过来。 亭子里。 刘大刀看着面前的牛乳和白砂糖,挽起袖子,正不知道怎么办时,眼前一晃,掠过一道人影。 下一刻,就看见一个蒙面男子站在沈微落面前。 他冲沈微落抱拳一揖,径直走向牛乳,拿起了筷子。 那人将所有的内力聚于右手,手里的筷子越搅越快。 到最后,除了一圈虚影,什么也看不见。 动作娴熟极了! 刘大刀满眼震惊,下意识看向姜东升。 姜东升虽没有多惊诧,但眸子一直死死盯着那黑衣人怀里的罐子。 春花也有片刻的愣怔。 瞬间回神,转身盯着帘子外面。 满眼警戒! 刘大刀后知后觉,这……就是他们糕点不外传的秘方! 她竟然让他知道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黑衣人住了动作,纵身一跃,转瞬又消失了踪迹。 沈微落看向他们三人。 三人不约而同朝她躬身一揖,满眼坚定! 打死都不说! 沈微落微微动容,示意他们可以拉开帘子。 众人面前一亮,就看见沈微落将搅好的牛乳分到了几个小罐里。 小心翼翼加着白糖,鸡蛋等物。 随着缓缓的搅拌,几个罐子里呈现出不同颜色,软硬度也不一样。 人们被她一系列的动作吸引住了,纷纷聚拢了过来。 现场静得出奇。 都很好奇“丽人献寿”到底是如何做出来的。 刘大刀朝沈微落点点头,抱起一罐荆桃汁染成的粉色奶油,走向另一个案子。 他要做今日的寿桃! 沈微落的面前摆满了各色刀具。 她的袖子被丫鬟束至身后,露出一截雪白的玉臂。 眸子正紧紧盯着面前的小盘,手里的动作时缓时急,优美极了。 主位上,莫浩正低首向宋云孤回话,没有听见回应。 他下意识抬首,就发现宋云孤正定定盯着不远处的亭子。 眸子如渊,瞧不出任何情绪! ------题外话------ 第2更新鲜出炉,拿走不谢~ 70 第67章 恶心饱了 此时的沈微落,眼里除了面前的雕像,早已忘记了周围一切。 书穿过来至今,一路走来遇到的惊险和磨难,近至方才的难堪,她统统抛之脑后。 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作品。 随着时间流逝,人们看到了寿仙佬笑容可掬的面容。 看见了他拄着的桃木拐杖。 看见了他身旁的童子。 在宾客眼里,面前的小姑娘,不是一个凡人,倒像是一个仙子。 手一挥,罩在众人眼前的迷雾渐渐散开,一尊逼真的寿仙佬呈现在众人面前。 莫老太爷听到消息,也住着拐杖颤巍巍赶来。 莫浩急忙请他去主位落座。 莫老太爷的目光全在沈微落的手上,对莫浩理都不理。 做完这一切,沈微落直起腰身。 将刘大刀手里的寿桃缓缓接过来,放在了寿仙佬的手中。 人群里发出一阵惊叹声。 莫老太爷面上却没有多少表情。 在他眼里,这尊雕像美则美矣! 但放在任何过寿的老者身上,皆可准。 没有特点,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他还是高估了这个丫头! 心里不失望是假的! 如此一想,他慢慢转身打算离去。 莫浩突然出声,“爹,您看……” 莫老太爷转身,就看见沈微落做好了树枝,一朵朵红梅绽放其间。 红梅! 莫老太爷神情微动,透过红梅,思绪已经飘出很远很远。 他记得,一回外出做官,一走就是几年,回来时,正赶上大雪。 回到府里时,已是深夜,下人都睡了,只有浩儿他娘一人坐在灯前,正在剪红梅插瓶。 那晚的雪半膝深。 那晚的风吹在人脸上刀刮似的痛。 那夜的浩儿她娘抬眸一笑,美不可言,让他至今都记得一清二楚…… 没想到眨眼间,几十年过去了。 浩儿他娘走了有十多年了! 他也快入土了…… 做好红梅,沈微落站起身,眸子穿过人群,望向莫老太爷。 心头一动,又拿起一侧的白色奶油淋在红梅上。 乍一看,就是红梅落雪。 美极了! 她将那枝红梅小心翼翼插在身后的童子手中,又端详了片刻,这才直起腰身。 人群里顿时爆发出一阵掌声。 热烈非凡! 站在人群外的骆其非怔怔瞅着沈微落,心思微动。 他看了眼莫老太爷和莫浩,径直走向一侧的琴台。 一道琴音悠悠响起。 音调时而悲鸣,道尽游人在外的孤寂和无奈。 音调时而婉转,诉说着游子思亲之苦。 整个院子的宾客都被触动。 望着台上的寿桃,听着琴音,不由得想起自己的至亲,瞬间红了眼眶。 莫浩看着老态龙钟的父亲,少时的怨念随风拂过一般,消散了不少。 他瞬间体会到了父亲当年的无可奈何。 曲罢,他朝莫老太爷跪地叩首,神情动容。 “爹,孩儿不孝……” 话没说完,就引得众人鼻子发酸。 人越老,感触越深,心就越软! 莫老太爷早已泪流满面,扶起儿子,拍了拍他的肩膀。 “得陛下看重,身为国子监祭酒,一定要尽心竭力,为我们大周培养有用之才!” “孩儿铭记父亲教诲!” 莫浩擦了把眼泪,甫一抬首,就看见胡承潜站在自己面前。 笑容可掬。 他指着旁边的肖谓之。 “大人,他一时被莫老太爷和莫大人父子情深感动,即兴泼墨。 还请大人点评点评!” 莫浩点点头,目光移到宣纸上,神色一震。 下意识看向那个瘦弱的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小生肖谓之,拜见大人!” 肖谓之俯身行礼,不卑不亢。 “难得的好字,年纪还这么轻,前途不可限量!” 胡承潜颔首称是,看向莫浩。 “实不相瞒,沈三小姐,是我选出的第一名,肖谓之名列第二。 不知大人觉得可否公正” “不错,不错,甚是公正!” 莫浩看向亭子里的沈微落,不由得点头赞道。 “沈三小姐和这个年轻人,都是少有的俊才,就应该纳入国子监! 不知道两位什么时候去国子监读书” 肖谓之和沈微落对望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震惊和欢喜。 不等他们俩回答,莫浩又道: “旬考在即,还是越早越好,这样,两天后,三月初十,正式报到! 不知道两位意下如何” 沈微落和肖谓之顿时喜不自禁,皆朝莫浩躬身行礼。 “学生听大人安排!” 一时间,宾客纷纷称赞莫浩又替朝廷收了两名才俊! 是大周之福! 万民之福! 祝贺声此起彼伏,久久不歇! 终于扭转了局面,桂氏也是满面笑意。 笑着上前请众人入座。 特意拉着沈微落的手,去了女眷最尊贵的席位上。 沈微落刚落座,就对上宋玉箐冷淡的眸子。 目光一扫,更加扫兴! 宋玉箐的左边是李玥央,右边是吴宝龄! 沈微落对着她们,简直实难下咽。 她的眸子穿过觥筹交错的人群,看向主位。 只见宋云孤正一人独饮,神色微醉。 身后的彦青满眼担忧。 沈微落有些不解。 宋云孤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子怎么了 正打算过去询问,宋玉箐的声音适时传了来。 “那个抚琴的,什么来头” 李玥央笑着回道: “郡主,他是骆公子,江南骆家嫡出公子,少有的才俊。 仪表堂堂,才华横溢,和表哥不相上下呢!” 宋玉箐笑睨一眼李玥央,“表哥,表哥,除了沈公子,你眼里还能看见旁人吗” “能啊,这不是还有郡主您嘛!” 宋玉箐嗤笑一声,没有回答。 只见她摩挲着手里的团扇,眸子直直瞅着骆其非。 犹如看着绝世珍宝。 满眼兴味。 吴宝龄扫了一眼沈微落,讥讽出声: “今日寿宴,莫府没有请某人!” 李玥央瞬间会意,斜睨一眼沈微落。 “那是自然,外祖府上设宴,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来的!” 吴宝龄嗤笑出声: “还口口声声说对我哥哥无意,今日巴巴赶了来。 又逞能当众作什么寿糕,不就是为了引起我哥哥的注意,虚伪至极!” 做什么不好,却做寿桃,不知道我哥哥喜欢桃子” 李玥央已经瞪大了眼睛,狠狠剜了一眼沈微落。 附在宋玉箐耳边,低语了几句。 宋玉箐立即瞪了过来,看着沈微落,犹如看着仇人。 沈微落:“……” 面前三人犹如三只炸毛的波斯猫。 沈微落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得,还吃什么午宴! 恶心都恶心饱了! 反正事儿已经圆满完成,早些离开,还能图个清静! 如此一想,她站起身,朝宋玉箐虚虚一礼,“郡主慢用,小女告退!” 转身朝外行去! ------题外话------ 三更来了,请查收。 70 第68章 这是什么恶趣味? 沈微落一起身,坐在末席的刘大刀和姜东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也跟着起身。 她走到院子门口,才反应过来还没有同桂氏告辞。 这样不辞而别,实在于理不合。 沈微落正要往回走,就看见宋云孤走了过来。 淡淡扫了她一眼,径直掠过她,出了院子。 彦青冲沈微落抱拳一揖,“沈小姐,主子已经知会过莫大人,说找沈小姐有事儿!” 所以不用再去特意辞别! 话落,彦青匆匆一揖,急忙追了出去。 沈微落抬首望向桂氏。 桂氏也笑着向她颔首,沈微落心一松,向桂氏遥遥一礼。 起身时眸子扫过主桌,发现骆其非正望着她,面有忧色。 隐隐约约感觉到几道满怀恶意的目光扫过来,沈微落看了眼骆其非,淡淡一笑,转身出了院子。 有宋云孤在前,一路畅通无阻。 刘大刀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儿,神色有些慌张。 几次打量着沈微落,欲言又止。 姜东升神色还算正常,一路上无话。 出得府门,见宋云孤已经上了马车,马车却没有离开的意思。 姜东升心念一动,看了眼身边的沈微落,拉着刘大刀,朝远处的马车行去。 “沈小姐没事儿,只是太累了,想早点休息,相信我,明日就好了……” 他们俩已经走出很远,沈微落还能听见姜东升的宽慰声。 彦青走了过来,朝沈微落躬身一揖。 “沈小姐,主子有请!” 话落,他看向沈微落,欲言又止。 沈微落点点头,看了眼春花,让她放心,这才朝马车行去。 她踏上车辕,掀开帘子,就看见宋云孤端坐在坐榻上,双眼紧闭。 面色有些潮红。 沈微落无声行了个礼,才在下首坐了。 身下的马车缓缓启动。 她端坐在榻上,时不时打量一眼宋云孤,看着马车里的袅袅熏香,听着身下的车轮声,困意渐渐上头。 从茶楼开业,到莫老太爷寿宴,她一直连轴转,身心累极。 闻着淡淡的熏香,再也忍不住,直接寻了舒服的姿势,睡了过去。 梦里,一会儿是满天的荆桃花,一会儿又是吴雍凶恶的嘴脸。 画面一转,她拉着宋云孤的袍角,正在祈求着什么,满嘴血污…… 突然身子一斜,整个人朝前跌去。 她吓得惊呼出声,伸手一抓,一个衣角抓在了手里。 心里一松,沈微落缓缓睁开双眼。 对上一双深邃的眸子,沈微落半天缓不过神。 她在哪里 她怎么了 此时此刻,她只能看见面前绝美的男子,还有清冽的龙涎香。 龙涎香…… 宋云孤! 这个念头一起,沈微落仓皇起身。 只听见“咣”的一声,她额际传来一丝剧痛。 沈微落忍不住“哎哟”出声,下意识去摸额头。 想起撞到的东西,沈微落仓皇抬首,就看见宋云孤正瞪着她,额头红肿。 眸子蓄着滔天怒意。 好似下一刻,就会彻底爆发。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沈微落急忙讨饶,“很疼,我帮您揉揉!” 话落,她伸出手,抚上了宋云孤的额头。 宋云孤全身一僵。 看向沈微落的眸子里,有气怒,更多的是不解。 只觉得她的手柔柔的,软软的,好似春风拂过面颊。 又好似一片羽毛拂过手背。 内心有些痒,更多的是舒坦。 “呀,都肿了,得去消肿,不然会痛好久,都怪我……” 沈微落的絮叨声此时也变成了好听的曲子,在他耳边奏响。 这感觉—— 还……不错! 宋云孤索性闭上了眼睛。 突然,额上的触感消失了。 他睁开眸子,就看见沈微落缩在角落,神色惶恐。 见宋云孤醒来,她急忙道: “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在殿下头上……” 动土! 她将最后两个字咽进了肚子里。 在宋云孤面前,她可没胆子说出口。 宋云孤看了她一眼,道了句“继续”,直接闭上了眼睛。 继续 继续揉额头吗 这是什么恶趣味 好!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她低低道了声是,慢慢挪到宋云孤面前。 伸出手帮他揉起来。 从头至尾,宋云孤都闭着眼睛,沈微落心头一松,眸子细细打量起他来。 鬓若刀裁,眉峰如画! 睫毛根根分明,鼻梁高挺,嘴唇紧抿。 即使近距离观看,都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 堪称完美! 啧啧,这么俊美,怎么就没有人欣赏他的颜值呢! 眸子扫过他眼下的青影,沈微落手上动作微顿。 也许彦青没有说错。 他睡眠确实不好! 想起他方才一杯杯灌酒,沈微落神色有些担忧。 重生文里,关于他的描写少得可怜。 只隐约记得,天子和惠妃都不太过问他。 再想起方才的琴音,沈微落心头一紧,看向宋云孤的眸子里,满含怜惜。 唉,同是天涯沦落人! 发现宋云孤呼吸变轻,沈微落略一思索,挨着他坐了,双手抚上他的额头,轻轻按压起来。 她知道,人思虑过重,就会失眠。 当时奶奶病倒后,爷爷就是整夜整夜睡不着。 但愿她为爷爷学的按摩手法,对宋云孤有用…… 她按了片刻,宋云孤深皱的眉头舒展开来。 呼吸变得深长,放在小几上的手臂也随着马车一颠,垂到了身侧。 沈微落神色一喜,看来是有效果的! 如此一想,她半跪在坐榻上,手上的动作变得越发轻柔。 不知道按了多久,沈微落的两只手臂好似灌了铅一般,又酸又痛。 抬都抬不起来。 半跪的双腿也开始发麻。 她下意识看向车外,祈祷着快些抵达。 不知道是她祈祷管了用,还是真到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正当沈微落暗中窃喜时,马车一晃,宋云孤的脑袋一斜,搭在了沈微落的肩膀上。 这…… 这什么情况 沈微落怔在原地,半天回不了神。 宋云孤的气息拂过她脖颈,她整个人好似遭到电击一般,呆在原地,半天回不了神。 “主子,到了!” 彦青的声音突然在帘外响起。 过了半天,没有听见回应,彦青急忙掀开帘子。 只一眼,就震惊在原地。 沈三小姐半跪在坐榻上,主子靠在沈三小姐的肩头,睡得正香。 他们两人的额头上,都鼓了个大包。 又红又肿。 沈微落的笑容比哭还难看。 “我说我啥都不知道,你信吗” 70 第69章 古代游 彦青愣在原地,半天反应不过来。 着实说,面前的画面太有冲击力了! 他下意识就要放下帘子,宋云孤适时睁开眸子。 扫了他一眼,满眼冷意。 彦青双腿一软。 ——完了,我打扰主子的好事了! 可此时再放下帘子,以后估计在王府就看不到我了! 如此一想,彦青只好硬着头皮躬身一揖。 “主子,沈小姐,王府到了!” 宋云孤若无其事坐直腰身,越过沈微落,径直下了马车。 沈微落:“……” 她揉着双腿,瞪了眼宋云孤冷傲的背影,无语望天。 ——亏她之前还认为他很绅士。 唉,还是夸早了! 沈微落下了马车,跟在宋云孤身后,进了王府。 天上不知何时起了风,风拂过,飘来阵阵花香。 沈微落深吸一口气,满口清香,好闻极了。 她心头放松,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兜兜转转走了半天,还没有到达宋云孤的院子。 沈微落方觉出奇怪,下意识看向宋云孤。 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放缓了步子。 正伫立在湖边,迎风而立。 衣袂飘飘! 光风霁月! 沈微落心头一暖,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王府他天天看,早看腻了! 今日放缓步子,假装赏景。 实则是为了迁就她! 可为何又不表现出来呢! 唉,这个别扭的人! 进了院子,宋云孤径直走向书楼——求是楼。 跨入屋子,他走向坐塌,斜倚在榻上,捏着眉心。 面色潮红,满眼疲累! 沈微落心里嘀咕起来:莫非他喝酒,吹了风,酒劲儿加重了! 这也太脆弱了! 心里腹诽着,面上却是一副温顺模样。 “殿下稍等,小女去做碗醒酒汤来!” 话落,沈微落俯身一礼,出了书房。 她熟门熟路,去了后院的厨房。 看着熟悉的厨娘,熟悉的厨具,沈微落望着头顶,有些无语。 如果有一日她回到了现代。 告诉好友自己的奇遇。 好友问她,重生文的大周朝是什么模样。 她肯定回答不上来。 因为她出入最多的地方是后厨—— 沈府的后厨,三王府的后厨,樊楼的后厨,茶楼的后厨。 照这个势头发展下去,以后还会进更多的后厨。 她总不能向别人介绍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古代厨房! 这是什么奇怪的古代游…… 心里感慨着,沈微落手上的动作却没有慢下来。 她煮了碗醒酒汤,还熬了一碗粥,并几样清淡的小菜。 端着托盘进了书房,摆在了宋云孤手边的小几上,请他用膳。 宋云孤没说话,端起碗盏,慢条斯理吃起来。 举止端方,面容清俊! 画面赏心悦目! 沈微落偷偷打量着宋云孤,心里不由得笑起来。 ——方才她忘了一点,除了后厨,还有另一个值得说道。 宋云孤! 他可比现代的小鲜肉、偶像演员更有说头! 而且,她和他的关系,还算可以! 一句话概括,就是现代小白领书穿重生文,和权王之间的那些事儿! 够神秘! 够劲爆! 反正,别人讲故事,也喜欢“添油加醋”,渲染气氛。 这样做的,又不止他一个! 这样一想,她古代游还不算太糟糕…… 沈微落正暗自得意,彦青匆匆走来。 他向宋云孤躬身行礼,看了眼沈微落,欲言又止。 “但说无妨!” 宋云孤捏着眉心,声音有些沙哑。 彦青躬身一揖。 “主子,下面来报,张老到阳州了,陛下派太子殿下……明日出城迎接!” 沈微落心里一沉,下意识看向宋云孤。 宋云孤瞬间没了胃口,放下了碗盏。 顺手拿起一本书册,翻了一页,又扔在了小几上。 神色烦乱。 眸子越发深沉! “主子,听说太子殿下偶感风寒,陛下却依旧……” 却依旧将这种礼贤下士的好机会留给太子! 沈微落知道彦青要说什么。 世上不公平的事情太多了! 纵然高贵如宋云孤,也会遇到。 宋云孤日夜兼程请来了张昭,最后的好处全部落在了太子身上。 他辛苦了半日,却给别人作嫁衣裳! 生在皇家,这样的委屈怕是日日都在发生! 沈微落看向宋云孤的眸子,不由得带上了怜惜,声音柔和下来。 “殿下,您头是不是有些痛” 沈微落指向自己的右额。 宋云孤看了过来,没有说话。 彦青立即紧张起来。 沈微落柔柔一笑: “如果殿下信得过,小女帮您按按额头! 小女在府上帮祖母按过,祖母说很管用!” 宋云孤知道她所言不虚。 方才在马车上,他起先睡着了,但练武之人一向警觉。 沈微落的双手落到他额头上的那一刻,他就醒了。 感受着不轻不重的力道,他心头没由来的放松下来,又彻底熟睡过去。 以至于后面他倒在了沈微落的肩头上,都没有发觉。 彦青看着宋云孤,满脸担忧。 “主子,还是请赵公子……” “听沈小姐的,下去安排!”宋云孤径直打断了彦青。 彦青看了一眼沈微落,躬身应是,出了屋子。 ——他发现了,对上沈小姐,主子的原则基本上就作废了! 一盏茶后,宋云孤躺在了躺椅上。 沈微落洗了手,坐在他头顶的位置,道了句“得罪了”,打散了他的头发。 她的双手探进他的黑发里,犹如捧着墨染的瀑布。 她不羡慕是不可能的! 找准了穴位,她慢慢按压起来。 一边按着,一边观察着宋云孤的神色。 当她按到他头顶的百会穴,宋云孤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睁开了眸子。 沈微落对上他如渊的深眸,立即温声解释: “殿下,‘痛则不通’,估计殿下常年思虑过甚所致!” 宋云孤没有说话,望了眼她清澈的眸子,又闭上了眼睛。 沈微落留了小心,其他穴位力道放重些,到了百会穴,她自觉放轻力道。 如此按了三四遍,宋云孤呼吸放浅,彻底睡熟。 彦青一直候在门外,忧心忡忡,思虑再三,决定进屋查看。 见自家主子已经睡熟,他心头一松,朝沈微落无声一揖。 又悄无声息退到了外面,拉上了屋门。 沈微落无奈一笑,摇了摇头。 ——看来,不让彦青关门,是一件艰难的事儿! 她看着宋云孤的睡颜,手下动作没停。 心里一会儿子是他们初见的场景,一会子又是他帮她的种种。 正胡思乱想之际,宋云孤眉头一皱,梦呓起来。 “琮儿小心……琮儿……母妃不是……不是儿臣……” 只见他身子紧绷,双手紧握成拳。 额头渐渐沁出了冷汗。 沈微落心头一惊,手里的动作乱了章法…… 70 第70章 此举,不妥吧 宋云孤适时睁开眸子。 瞬间坐起身,端起手边的茶盏一饮而尽。 若无其事唤彦青进来收拾。 彦青自觉撤下躺椅,将还懵在原地的沈微落请出了书房。 主仆俩配合默契,好似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们不说,她只能装聋作哑,闭口不提。 回府的路上,沈微落忍不住琢磨起来。 她之前的猜测没错。 莫府上的琴音,让宋云孤想起了自己的伤心往事。 他梦中叫的琮儿,应该是四皇子宋云琮! 他是宋云孤一母同胞的弟弟,由吴惠妃所生。 重生文里,宋云琮在六岁上的冬日,失足落水而死。 其余的没有多提一句。 看今日宋云孤的情形,其中恐怕有什么隐情。 具体是什么,她一时没有任何头绪。 有一点,她倒是确认了。 那就是,宋云孤真的很难入眠。 尤其是饮酒之后,梦魇不断。 如果日日如此,再加上没有胃口,着实没有几个人能撑得下去。 他日日如此,一定很难熬! 如此想着,沈微落眸子一深,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心里细细盘算起来…… 次日一大早。 整个长安街就沸腾起来。 所有的百姓涌到了街头看热闹。 张太傅来京,太子亲迎。 夜郎国使团抵达京城,鸿卢寺卿率百官出迎。 前脚太子刚走,后头一群奇装异服的夜郎国人在百官的簇拥下款款行来。 服装鲜艳,眼睛深邃。 顾盼之间,熠熠生辉。 尤其是走在队伍最前头的那个女子。 身骑白马,身材婀娜,一身黄裙缀满铃铛,风过,叮铃作响。 肤色白皙,眸子若星。 璀璨极了! 百姓的目光纷纷追逐那女子,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你看,多美啊,怎么有这么好看的人!” “切,没见过世面,永宁侯府的沈三小姐,可比她美多了!” “沈三小姐个子好像没她高,还有眼睛……” “你们见过沈三小姐吗,在这里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说得好像你见过似的” “那是当然,我还亲手领到她送的糕点……” 一侧的民众你推我搡,差点儿打起来。 马上那女子听见动静,淡淡望了过来,嘴角邪魅一笑。 沈三小姐! 她倒要看看何许人也! 落霞阁里。 沈微落打了一个喷嚏。 笔尖的墨汁滴在案上的宣纸上,瞬间氲成了一团。 坠儿“呀”一声,急忙奔进来。 “小姐感染风寒了吗奴婢去请府医过来!” 沈微落摆摆手,生怕她闹出动静,春花又不得休息。 说好了要给春花放几天假的! “那,奴婢给小姐端碗驱寒汤来!” 话落,坠儿不等沈微落说话,一溜烟跑了。 沈微落看着笔下的毛笔字,心一叹,抽出写了一半的宣纸揉成了团儿。 练个毛笔字怎么就这么难呢! 听见匆匆的脚步声,沈微落头都没抬,叮嘱出声: “别跑,一会儿全洒了!” “什么全洒了” 宋清远笑着问道。 沈微落抬首,对上宋清远的温润的眸子,面上一喜,迎了出去。 “大哥哥,你怎么过来了” “怎么,不欢迎” “欢迎欢迎!”沈微落看见端汤归来的坠儿,吩咐她去沏茶。 坠儿立在原地,一时不知道先去送汤,还是先折回去沏茶。 宋清远招招手,让她过来。 “给你家小姐端的什么” “回大少爷,治风寒的汤……” “三妹妹病了吗”沈清远的手探上沈微落的额头。 满眼紧张。 “没有的事儿,坠儿瞎紧张,大哥哥找我何事” 沈清远又细细打量她一番,才放下心来。 “入学通知到了,还是赵司业亲自送来的,祖父正陪他喝茶呢! 我怕三妹妹着急,就借空赶了来,早些告诉你,让你高兴高兴!” 沈微落一听,双手合十道了声谢天谢地。 转手拉住沈清远的手,高兴地跳起来。 “大哥哥,你真好,谢谢你,我实在太高兴了……” 沈清远看着欢喜的沈微落,不由得笑开怀。 真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那样,她永远都是幸福,无忧无虑的! 想起什么,沈微落看着沈清远,正了正神色,试探出声: “大哥哥从祖父院子过来的” 见沈清远点点头,沈微落又追问道: “那你有没有看见祖父的神色,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沈清远心里一痛,回握住她的手,满眼郑重。 “昨日莫府寿宴,赵司业也在场,他在祖父面前直夸你临危不惧。 心思细腻,厨艺精湛,祖父听到后,说不出的高兴呢!” 沈老太爷高兴 那是不是意味着沈老太爷已经注意到她了 “那我能不能去上学” “当然,初十开学,恭喜三妹妹,如愿以偿!” 沈清远真心为她高兴。 “多谢大哥哥,没有你,我不可能这么快……” 沈微落满眼动容,鼻子发酸,再也说不下去。 沈清远摸了摸她的发丝,眸子泛红。 为她以前遭遇的所有心痛。 也为她今日的喜悦高兴! 他手一伸,将沈微落拉入怀里。 一手摸着她的发丝,满眼心疼。 坠儿呆在原地,震惊地无以复加。 ——大少爷此举,不妥 三小姐已经十三岁,可不是小姑娘! 她下意识看向四周,生怕别人看见这一幕,坏了三小姐的名声。 “少爷!” 松儿站在院门口,神色焦急。 沈清远堪堪回神,立即放开了她。 神色自责。 是他唐突了! “少爷,老夫人派人来请小姐,已经走到湖边了!” 松儿佯装没有看见此前的一幕,垂首禀道。 “估计是叮嘱你入学的事宜,大哥哥陪你去!” 沈微落笑着点点头,兄妹俩一起出了院子。 沈清远说的没错,沈微落到达恩荣院,沈老夫人正等着她。 拉着她的手,说了半天话。 末了,赏了她一大堆东西。 除了笔墨纸砚这些应景的物件,还塞给沈微落一个荷包。 里面全是一张张百两的银票,足足有十张。 一千两银子! 沈微落有些吃惊。 沈老夫人慈和地笑道: “去了国子监,少不了用银子,这些你拿着救急,不够了再问祖母要。 我们是侯府小姐,该有的体面要有,万万不能亏待了自己!” 沈微落下意识看向沈清远。 他朝她颔首,示意她收下。 沈微落心头一暖,瞬间红了眼眶。 沈老夫人心里发酸,握住她的手,叮嘱了半响,才让她离开。 目送沈微落的身影出了恩荣院,陈嬷嬷笑着上前。 “三小姐真是个善良的孩子!” “是啊!”沈老夫人点点头,满心感慨,“从庄子上回来后,她真的变了个人。 好得让我心疼!” “那是老夫人慈悲,感化了她!” 沈老夫人心有所感,看了眼四周,“远儿呢” “同三小姐一道出去了!” “这孩子,大了大了,连同我说话的时间都没了!” “可不是嘛!”陈嬷嬷觑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 “老夫人,听说大夫人给大少爷房里放了个侍女!” 沈老夫人一怔,瞬间冷了脸。 “哼,正室还没有,无端教坏他,亏她想得出来!” 70 第71章 交友不慎 三月初十,风和日丽。 天刚露出鱼肚白,沈微落就睁开了眸子。 悄无声息下了床,将今日要带去国子监的东西又细细检查了一遍。 没有遗漏,她终于放下心来。 春花听见动静,打着哈欠,进了内室。 开始给自家小姐梳妆。 今日是沈微落入学的日子。 沈微落坐在妆镜前,任由春花打扮起来。 钗环比对了一个又一个,最后选了一套粉色钗子,配她身上的衣衫。 收拾好一切,她匆匆用了半碗甜羹,就往恩荣院赶去。 沈微落向沈老夫人磕了头,聆听完沈老夫人的教诲,才出了院子。 沈清远早已等在府门口。 御风而立,清贵端方! 她柔柔一笑,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到达国子监门口,沈清远将一个扁平长盒递到沈微落手上。 “三妹妹打开看看,喜不喜欢” 沈微落笑着颔首,打开盒盖,里面躺着一支毛笔。 笔筒是沉香所制,泛着清香。 上面刻了一行小字:“祝福吾妹平安喜乐!” “谢谢大哥哥,我很喜欢!” 沈微落握着毛笔,满眼动容。 朝阳洒在她的青丝上,熠熠生辉。 沈清远心头微动,想要抬手摸摸她的脑袋,眼角扫到几辆马车行来,忍住了动作。 朝沈微落挥挥手,转身向马车行去。 “沈妹妹,你怎么来得这么早” 苏柒影一身红衣,蹦跳着上前,拉着沈微落上下打量了一番,啧啧称赞。 “人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啧啧,站在我面前的,莫非是仙女下凡” 那我作为仙女的知己,肯定也是仙女喽!” 苏钊气喘吁吁奔来,插嘴道: “大姐姐,仙女的朋友,也有可能是妖怪呢……” “闭嘴!” 苏柒影瞬间打断了苏钊,看向沈微落,满眼关切。 “第一次来国子监,是不是有些紧张 没事儿,有我呢,一定罩着你!” 苏钊见自家姐姐说大话都不打草稿,忍不住揭穿她。 “姐姐,两年里,你来国子监的次数加起来都没有超过一个月。 你知道教授琴艺的博士是谁吗” “琴艺不就是那个白胡子……” “那是棋艺博士!” 苏钊忍不住摇了摇头。 “嗨,看我这记性,就是那个高个儿的,瘦得跟猴子……” “那是算学博士!” 苏钊满眼无语。 苏柒影剜了一眼苏钊,“好啊,那你说,琴艺博士是谁” “是周博士!” “现在不是了!” 一道儒雅的声音在他们身后响起。 众人齐齐转身,就看见骆其非一身白衣站在几步外。 满眼笑意。 儒雅极了! 苏柒影满眼不可置信。 “骆公子,你怎么……” “国子监的琴艺博士以后就是我,第一次来国子监,苏小姐如果不忙,麻烦带我去琴艺学堂!” “不忙,不忙!”苏柒影忙不迭点头。 她手一伸,让到了一侧。 “骆公子,哦,不,骆博士,这边请!” 此时的苏柒影,满心满眼都是骆其非,早将沈微落忘了个一干二净。 望着他们的背影渐渐远去,沈微落笑着摇摇头。 “看来,苏姐姐以后不会逃课了!” 沈微落进入大门,早有助教等在门口,根据名单将一干新生领去各自的校舍。 沈微落一个人意外分到了一间屋子。 春花忙着收拾东西,沈微落一时间没事儿干,信步出了屋子。 她倚在栏杆上,打量着四周。 女舍是一个独居院落,前后两进院子。 大都是两人一间屋子。 院子里种植了好几棵木槿,郁郁葱葱,满眼生机。 苏柒影的屋子在大门右侧,此时屋门紧掩。 她为骆其非带路,快半个时辰了,还没有回来! 沈微落的屋子在院门右侧,屋前没有树木遮挡,光线很好。 这时,右侧响起脚步声。 沈微落侧身,就看见宋玉箐一身火红,径直向她行来。 嘴角上撇,满眼冷意。 她在沈微落隔壁门口站定。 斜睨一眼沈微落,等着她上前行礼。 原来宋玉箐住在隔壁! 只是这华阳郡主,面部表情管理,实在有点儿不到位! 沈微落心里腹诽着,面上不动声色向她屈膝行礼。 宋玉箐没有叫起,剜了一眼沈微落,直接进了屋子,“砰”一声关上屋门。 沈微落深吸一口气,站直腰身。 目光转向院子。 被权势惯坏的孩子,和她计较作甚! 助教来催,新生去辟庸堂听训。 沈微落回屋叮嘱春花一声,匆匆向辟庸堂赶去。 等她进了大堂,堂里已经站满了学子。 苏柒影朝她招招手,推开旁边的学子,给她留出一个位子。 沈微落挤进去,满眼不解。 “苏姐姐,你不是新生啊,怎么也来听” “聆听先生教诲,多听几遍是好事!你瞧,骆公子也在!” 沈微落抬首,果然看见骆其非站在国子监祭酒莫浩右侧。 司业赵禹声正在讲话。 每句话最后一个字的音调拉得很长,听得众人直点头。 昏昏欲睡。 只有少数人特别精神。 几乎所有的女学子都盯着骆其非瞧,眸子里闪着光。 不远处的肖谓之身姿如松,静静听着堂训,满眼恭敬。 足足过了一盏茶工夫,堂训才结束。 莫浩、赵禹声等人率先离开,还有几个博士站在原地没动。 新生席地而坐,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沈微落有些不解,拽了下苏柒影衣衫。 “苏姐姐,还有事儿吗大家怎么不走” 苏柒影从美男的摩拜中堪堪回神,简单介绍道: “新生还要选课,选了课,明日开始,就要正式上课!” 选课 都有什么课 等到她再问,苏柒影的目光又转到骆其非的面上。 满脸傻笑。 沈微落:“……” 唉,交友不慎! 助教开始将一张张宣纸发到每个学子的手上。 沈微落起身接过,道完谢,拿在手里细细端详起来。 宣纸上罗列了国子监的所有课程。 一共八门—— 国子学,算学,琴艺,棋艺,书艺,律学,道学,骑术。 每个学子必须选四门以上,每年参加旬考,季考,岁考,皆是乙等以上者才能顺利毕业。 甲等者才能参加科举。 沈微落目光下移,看到等级标准时,心头一颤。 甲等必须四门全是甲。 乙等是三门甲,一门乙。 丙等是两门甲,两门乙。 丁等…… 没有丁等! 沈微落心头拔凉。 她心心念念考入国子监,就是来垫底的! 上面的八个科目,她没有一门是精通的…… 开始有博士介绍科目。 沈微落越听心越凉。 博士话落,新生开始上前选取科目牌子,并登记造册。 叫到肖谓之时,他站起身,缓缓上前,拿走了八个牌子。 学堂里发出一阵惊叹声。 博士们看向肖谓之的眸子,都带着欣慰。 “沈微落!” 沈微落听见自己的名字,心头一颤。 她慢慢起身,众目睽睽之下,一步步朝台上挪去。 此时此刻,内心比上坟还要痛苦! 挑选科目,优中选优,她不会! 差中选差,她闭着眼睛就能选! 70 第72章 这笑容,她不配 沈微落款款上前,骆其非停止了和旁边博士交谈,坐直了腰身。 定定瞅着她。 隐在袖子的里手指攥紧了扇柄。 着实说,他比任何时候都要紧张。 她会选他的琴艺! 此时的沈微落并不知道骆其非心里所想。 怔怔站在最右侧算学博士面前,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算学! 茶楼开业当日,简单数银子,她都数错了两次。 最后一次,还是姜东升辅助他,才数清楚。 国子监的算学,相当于现代大学的微积分。 没有一点儿基础,能不能听懂都是个问题。 如果让每个人找出自己的人生短板,现代和古代的沈微落,短板都是算学。 在她看来,人生没有算学,才是完美的! 是以,她短短停留了一瞬,就挪到了左侧。 算学博士捋着花白的胡子,发出一声叹息。 听得沈微落双腿打颤。 对上书艺博士,她想起自己临摹宋云孤的字这么久,依旧没有进步,心里有些慌。 转身就想离开,书艺博士劝说道: “这位学子,每门科目都要写字,书艺是一切科目的基础,你怎能放弃” 沈微落越发没有底气,下意识看向骆其非。 骆其非淡淡一笑,冲她点了点头。 满眼真挚。 沈微落定了定神,嘴巴紧抿,视死如归般拿起了书艺牌子。 又挪到国子学桌前,这次她没犹豫,顺手拿了起来。 国子学,就是现代的国学,她虽然不算精通,基础还是有的。 倒不用太担心。 接下来,她又选了骑术。 骆其非眸子一亮,满眼赞赏。 沈微落心中长叹一声,骆其非肯定误会了。 她对骑马一窍不通。 之所以选择骑术,是因为她以后少不了出门。 如果会骑马,会方便不少。 就跟现代考驾照一个道理。 现代年轻人的标配,学历,驾照,和存款! 而古代年轻人的标配,便是家世,骑术,和嫡庶! 她看了眼手里,已经有三块牌子。 只肖再选一块牌子,就够了。 沈微落转身,看向后面的道学,律学,棋艺和琴艺。 骆其非瞬间坐直了腰身,满眼殷切。 沈微落目光扫了一圈,最终停留在骆其非面上。 一路走来,骆其非对她帮助颇多。 如果不选他的科目,好似有点对不起他。 沈微落心里苦笑,她选了,才是真正对不起他! 想想自己的半吊子琴艺,沈微落有些无语。 重生文的作者实在是偏心。 女主沈微芷全是高配,堪称完美! 到了她这里,低配走起,炮灰中的炮灰! 怎么和这些人竞争! 唉,但愿回头授课时,骆其非能受得住。 沈微落心里嘀咕着,走向骆其非,拿起那块牌子。 好似瞬间多云转晴,骆其非面上绽出笑意。 炫目极了! 沈微落怔在原地,面色微赧。 唉,这样的笑容,她不配! 等她拿着四个牌子重新回到席位上,苏柒影立即凑过来。 满眼羡慕。 好似沈微落选了骆其非的科目,就能和他会怎样一般。 沈微落顾不上苏柒影,看着手心里的科目牌子,满心沉重。 还没有开始上课,她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以后的国子监生涯,长路漫漫啊! 唉,国子监为何就没有厨艺这门科目呢! 好歹让她闪光一次! 如此选科,她以后在国子监,黯淡地不能再黯淡了! 出了辟庸堂,她闷闷不乐朝女舍走去。 人群突然沸腾起来,不约而同朝大门口奔去。 一侧的苏柒影瞬间来了精神,拽着沈微落就往外跑。 刚转过辟庸堂,就看见莫浩簇拥一群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宋云孤,一身白衣,身材颀长,清俊绝美。 特别显眼。 他身侧紧跟着一个异域女子,白皮肤,高鼻梁,眼睛深邃。 面含笑意,正同宋云孤说着什么。 宋云孤淡淡颔首,没有启口。 突然他抬首望了过来,穿过人群,一眼就看见了人群外的沈微落。 两人四目相对,一时间都没有移开。 那异域女子瞬间就察觉到,顺着宋云孤的目光看了过来。 看见一身粉衣的沈微落,神色一惊。 好美的女子! 眸子凌厉又柔和,肌肤赛雪,身材高挑,倾国倾城。 但直觉告诉她,那粉衣女子可不是给人感觉的那般人畜无害。 关键是,她还引起了宋云孤注意! 要知道,她长这么大,宋云孤可是唯一一个让她欣赏的男子。 自从几年前,西北匆匆一瞥,宋云孤就住在了她的心里。 那女子眸子一冷,撇开脸,不动声色朝身后的心腹打了个手势。 苏柒影也发现了宋云孤身侧的女子,摇了摇沈微落的手臂。 “看见没,紧跟着三殿下的那个,是夜郎国的公主,叫什么玛依! 咦,奇怪,国子监不是一直由太子殿下负责嘛,今日带他国使团来国子监参观,怎么换成了三殿下” 苏钊不知何时凑了过来,踮着脚望着自己的偶像。 满眼崇拜。 “姐姐还不知道吗太子殿下本来就病了,几日前出城亲迎张老入宫,又吹了风。 听说又病倒了,皇后娘娘还派人前去探视了呢!” 皇后 皇后所派之人,八成是沈微芷和安宁公主宋蕴。 此时雪中送炭,太子对沈微芷的喜欢估计更深了! “咦,骆公子怎么也来了” 随着苏柒影的声音,沈微落抬首,就看见骆其非缓步上前,向宋云孤行礼。 两人站在一起,一清冷,一飘逸,美不胜收。 玛依的目光在两人面上游走。 眸子里闪着光。 “切!”苏柒影冷哼一声,“一个小国公主,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 只见一个下人上前,在玛依耳边低语了几句。 玛依瞬间抬首,直直盯着远处的沈微落。 满眼冷意。 转瞬又敛了个干净。 她上前一步,殷殷看着宋云孤,笑谈着什么。 只见宋云孤和骆其非抬首望了过来。 一个助教跑向沈微落,“沈小姐,三殿下宣见!” 宋云孤找她 沈微落压下满心疑惑,提衣款步向他们行去。 停在宋云孤面前,沈微落向众人一一行礼。 等到玛依面前,她款款一揖,便站起身。 低眉敛首,静候在一旁。 玛依下巴微抬,上下打量了一遍沈微落。 嗤笑着道: “你们中原女子好奇怪,为何总是低着头,难道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 她身后立时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夜郎国使者纷纷看向沈微落,满眼鄙夷。 苏柒影站在人群外,气得跺了下脚,一把抽出了腰际的鞭子。 怒目而视。 ——欺负我可以,敢欺负沈妹妹,还捎带侮辱我们大周。 劳什子玛依,等着吃鞭子! 人群内,沈微落在群情激愤中缓缓抬首…… 70 第73章 必须狠补 玛依见沈微落直视着她,下巴微抬,立即拔高声音。 “怎么,不打算承认” 沈微落淡淡一笑。 “公主殿下,请问,您认识稻子和稗子吗” 不等玛依出声,沈微落兀自一笑。 “也是,公主身份珍贵,怎么会认识五谷杂粮呢” 玛依嗤笑一声,“你错了,本公主不但见过,还随父王微服私访时,见过百姓种植!” 她斜睨一眼沈微落。 “不像中原,不许女子出门,还称什么‘女德’。 呵,明明是井底之蛙,还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哦!”沈微落拉长了音调,“先不论女德,那请问,成熟的稻子和稗子,都是什么模样” “稻子低着头,稗子颗粒少,直挺挺站着……” 还没说完,玛依就意识到了不对。 瞬间沉了脸! 沈微落用丰收的稻子和低产的稗子来比喻自己和玛依。 稻子因为收获颇多,秋时总是低着头。 而稗子,几乎没有收成,腹内空空,所以总是抬着头,不可一世! 苏柒影率先反应过来,带头鼓掌。 为好友叫好! 四周一片喝彩声,众人与有荣焉! 学子虽然还不认识沈微落,这一刻都选择站在她这边,一致对外。 骆其非唇角带着浅笑,摩挲着扇柄。 满眼赞赏。 玛依直接气红了脸,看向宋云孤。 忿忿出声:“你们中原自称是礼仪之邦,竟然是这样待客的” “公主差矣!”沈微落淡淡出声。 “我们大周有句话,‘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但还有句话,‘人恒敬我,我恒敬之!’” 人不敬我,何须客气! 玛依愣在原地,半天没有想到应对之词。 沈微落不想和她做无谓之争,向宋云孤俯身一礼。 “殿下,小女还有事儿,请允许小女先行告辞!” 宋云孤淡淡颔首,目送沈微落出了人群。 他面上始终没有什么表情,但背在身后的右手手指一直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 饶有兴致。 站在远处的宋玉箐冷眼旁观着这一幕,目光在骆其非面上停留了一瞬,才转身离开。 玛依被沈微落怼回去,满心怒火无从发泄。 瞬间没有了参观国子监的心情,匆匆转了一圈,就气呼呼离开了。 女舍里。 沈微落歪在书椅上,看着案上的四块牌子。 欲哭无泪。 她现在入国子监,就是现代妥妥的插班生。 成绩就是垫底的那种。 必须狠补! 可古代的学科和现代不同。 光练字,就让她一筹莫展。 其他的,更是一个头两个大。 既然她已经拼尽全力,挤进国子监。 就不能当垫底,让别人笑话。 从现在开始,必须行动起来。 第一步,要向别人好好打听国子监所设科目的学习方法。 她脑海首先浮出温文尔雅的骆其非。 转瞬就摇了摇头。 骆其非刚入国子监,如今更是女学子的重点关注对象。 沈微落估计和他说话不过一盏茶工夫,就传遍整个国子监了。 想到那些女子嫉恨的眼神,她打了个激灵,瞬间否定了这一想法。 苏柒影 算了,每到考试,苏柒影就找各种理由不去国子监。 骑术考核,她看不上! 其他考核,看不上她! 总之,她在国子监,彻底躺平。 谁让人家有厉害的祖父和爹爹呢! 可沈微落进国子监,是想好好学些东西的。 抬首看到案上的书册,沈微落不由得想到宋云孤。 按照方才苏柒影的话,国子监一直由太子宋云璋主理,今天突然换成宋云孤,着实有些奇怪。 事情越发复杂起来。 太子宋云璋只是简单的风寒,还是有什么大病被隐瞒了 三月底的国子监旬考,他到时能否主理 沈微落越想越烦,一时坐不住,索性带着春花出了国子监。 她们坐上马车,直奔三王府。 下了马车,等了片刻,管家宋全急忙赶出来。 告知宋云孤早上出门后还没有回府。 沈微落看了眼天边的夕阳。 心里有些疑惑。 中午时分宋云孤就离开了国子监,现在过去都两个时辰了,怎么还没有回来 宋全琢磨着开口: “彦侍卫没有传信回来,主子肯定会回来用晚膳。 沈三小姐,要不,您在主子院子稍等片刻” 一个女子去男子院子等待,怎么都觉得奇怪。 她正要出声拒绝,想到宋云孤还没有吃晚膳,而小厨房就在他的主院里。 沈微落点点头,叮嘱春花在外面等着,随宋全进了王府。 她径直去了主院的小厨房。 厨娘突然见她现身,愣怔片刻,瞬间换上笑脸,起身相迎。 沈微落淡淡一笑,没有多做解释,拿过一旁的围裙,开始忙碌起来。 等她做好三菜一汤,外加一窝助眠的药粥,抬头一瞧,外面天色不知何时已经黑了。 厨房里早已掌了灯。 沈微落吩咐厨娘将膳食热在锅里,解开围裙出了院子。 院子里的荆桃已经凋零,满树绿叶在夜里黑漆漆一片。 风过,不远处的竹林沙沙作响,四周没有一个人影,沈微落心里有些害怕。 她急忙朝屋子走去。 刚走了一步,又停在了原地。 书房是重地,没有经过允许不能私自进入。 她每次去书房,宋云孤都在。 可此次宋云孤不在,她一人直接进去,实在不妥。 其他屋子,沈微落却没有进去过。 此时贸然闯入,更是不妥。 转眼想起春花还等在外面,沈微落犹豫着要不要先离开。 这时宋全躬身走来,替她打开了书房屋门,点了灯烛。 做完这一切,他看向沈微落,神色恭敬。 “沈小姐请稍等,老奴已经捎信给主子了!” 这样啊…… 此时再说离开,已然不合适。 沈微落只好点头应下,“宋管家,麻烦你去府门口告知我的侍女一声,让她去东升茶楼等我!” “是,老奴这就去传话!” 宋全躬身一揖,退出屋子,不忘拉上屋门。 将黑夜悉数关到了门外。 看着一豆灯烛在黑夜里轻轻摇曳,沈微落渐渐平静了下来。 顺手拿起小几上一本书册翻看起来。 入眼的是一本刑律,晦涩难懂。 沈微落暗暗庆幸自己没有选律学。 草草翻了两三页,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身子一歪,趴在小几上迷糊起来。 梦里,她置身于一片荆桃树下,看着花瓣随风飘落。 漂亮极了! 一阵风过,她有些冷,忍不住抱住了双臂。 身子一动,缓缓睁开了眸子。 发现对面熟悉的身影,她愣怔在原地,半天回不了神…… 70 第74章 美色确实误人 宋云孤 他怎么坐在自己面前 看向自己的眼神,还带着暖意。 恍惚之际,沈微落摇头笑了。 一定是自己在做梦,宋云孤就是千年冷冰,怎么可能这般看着自己! 话说自己是不是想他想得有些多 要不怎么都能梦到他 沈微落嘤咛一声,伸开发酸的手臂,下意识闭上眼睛。 等再次睁开时,宋云孤依旧坐在对面小几旁。 微微侧首,灯烛在他面上洒下一道柔光。 填满了他深邃的眸子,竟比平日瞧着要柔和许多。 此时的他,好似看见了难得的画面,嘴角微微上扬。 顺手拿起手边的书册,闲闲翻看起来。 沈微落的目光呆呆地移到他的身上。 他还穿着白日在国子监时那身白色锦袍。 他……回来了! 这个念头一起,沈微落半张着手臂,石化当场。 下一瞬,她立即站起身,低眉敛首,向宋云孤行礼。 宋云孤扫过她脸颊上压出的红印子,转向门口,唤彦青上菜。 门外传来一道声音,下一刻就听见远去的脚步声。 沈微落站在原地,正苦苦思索着应对之词。 彦青已经走了进来,将菜肴摆满了小几。 躬身一揖,又退出屋子,拉上了屋门。 “用膳,站在哪里作甚” 宋云孤突然出声。 沈微落堪堪回神,就看见宋云孤面前的小几上摆了两副碗筷。 这是让她陪他用膳 这不合规矩! 对上宋云孤不容置疑的眸子,沈微落所有的迟疑瞬间咽回腹里。 她冲宋云孤俯身一礼,侧身坐在了对面,拿起手边的小碗,埋头吃起来。 最先还有紧张,毕竟她没有和宋云孤同桌而食过。 但宋云孤餐桌礼仪实在太好,食不言,所有的动作好似尺子量过一样,恰到好处。 赏心悦目。 到后面,沈微落都被吸引了过去。 忍不住频频侧目,悄然打量着他。 等她反应过来,自己正在舀第二碗。 汤勺还拿在手里。 宋云孤也在用第二碗,只是用膳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 沈微落摸了摸已经吃饱的肚子,心头哀叹。 ——美色确实误人! 连吃个饭,大晚上都能吃撑,实在是罪过! 剩饭肯定不行,沈微落满心腹诽,只好慢条斯理用完。 腹部隐隐发涨,有些不舒服。 这还是她长大以来,第一次吃这么撑。 宋云孤吃完,搁下碗筷,沈微落急忙起身收拾。 他淡淡道了句“跟上”,朝门口行去。 彦青躬身进来,接过沈微落手上的碗盏,看了眼门口。 沈微落这才反应过来。 “……是!” 小跑着跟了出去。 她出了屋子,才发现管家宋全拿着灯笼正候在檐下。 宋全看了眼长廊尽头的宋云孤,将手里的灯笼递给沈微落,躬身一揖,退到了一边。 言外之意,今日的她,要为宋云孤掌灯! 得,灯童就灯童! 沈微落接过灯笼,疾步跟了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长廊,踏入竹林。 越往里,林子越深。 除了沈微落手里的灯盏照着不甚明晰的石子小径,四周一团漆黑。 夜里风过,竹林沙沙声四起。 好似数不清的妖魔鬼怪正潜伏在四周,沈微落心头一惊,小跑着跟紧宋云孤。 他神色一顿,放慢了步子。 她只顾害怕,哪里还能留意到自己的衣袖正紧紧挨着他。 随着步子,两人的衣衫在夜里厮磨! 厮磨…… 咳咳! 宋云孤心下一紧,轻咳一声,下意识迈大了步子。 沈微落心头正慌,发现宋云孤加快了步子,急忙小跑着跟上他。 脚下一歪,整个人朝前跌去。 手里的灯笼瞬间脱手,“噗”一声在夜里熄灭。 四周一团漆黑,吓得沈微落惊呼出声。 下一瞬,一股熟悉的龙涎香扑面而来。 她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好似溺水之人抓到浮木,沈微落想也不想拽住宋云孤伸来的手臂。 只觉得一双柔荑攀着他的手臂,陌生的感觉瞬间席卷全身。 他身子一僵,感知到她的惧怕,下意识伸手将她拥到怀里。 只觉得怀里一团温软,好似正抱着的,是小时候时候养过的那只波斯猫。 比起波斯猫,她太瘦了! 如此一想,宋云孤忍不住皱起眉头! 沈微落并不知道宋云孤在想什么。 她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整个人懵在当场。 他第一次抱她,是因为腿伤,去厨房不便。 他第二次抱她,是因为刘嬷嬷转身,紧急时刻不得已为之。 他这一次抱她,因为什么 她呆呆靠着他胸口,感知着他的肌肤,还有明显变快的心跳…… 沈微落心头暗惊,下意识站直腰身。 一道钻心的疼痛从右脚传来。 “咝……” 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下一瞬,整个人脚下一空,沈微落还没反应过来,宋云孤已经抱起她,大步朝竹林外走去。 沈微落靠着他厚实的胸膛,感知着他不同方才的气息,心头发懵。 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生气了呢 出了竹林,彦青、宋全正候在外面。 宋云孤冷冷道了句,“取跌打膏”,越过他们,抱着她径直去了书房。 沈微落刚挨着坐塌,彦青一阵风似的入内。 将一个白色瓷瓶放在小几上,躬身一揖,又一阵风似的刮出了屋子。 走时还不忘带上屋门。 宋云孤看了眼沈微落微皱的眉头,一掀衣摆,在她面前蹲下。 沈微落心头大惊,下意识缩回双脚。 “殿……殿下,叫侍……侍女就好!” “本王院里没有侍女!” “那……那我自己来!” 沈微落只想推辞。 ——让皇子给她上药,她活腻了! 宋云孤淡淡看着她,眸子古井无波。 “现在不涂药,只会肿得厉害,明日,估计这几日都无法下地! 至于国子监,本王看,你也不用去了!” 沈微落心头一沉。 她已经这么差了,再不去国子监,越发跟不上了! 届时旬考,定然垫底。 那她筹划这么多日,才进入国子监,所有的辛苦都会白费。 当务之急,必须涂药! 想到门外的彦青他们,沈微落只与宋云孤最熟。 她踟蹰半响,才看向宋云孤,“有劳……劳殿下!” 宋云孤没有接话,抬起她的右脚,脱下了鞋袜。 一只娇小的脚丫映入眼帘,洁白如荑。 眸子上移,她的脚踝微微红肿。 宋云孤拿过药膏,剜出些许,涂在了她的脚踝处。 一股钻心的痛瞬间传至四肢百骸,她攥紧了身下的榻沿儿,额头直冒冷汗。 70 第75章 可恶的宵禁 即使如此,沈微落却没有缩回脚。 宋云孤抬首望着她,手上的动作轻柔了不少。 见药膏涂的差不多了,宋云孤掌上用力,源源不断的内力聚于掌心,渗入伤处。 沈微落只觉得自己的脚踝热热的,刺痛减轻。 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足足过了一盏茶工夫,脚踝处的痛感轻的几乎感觉不到。 沈微落暗暗称奇,两眼闪光。 “殿下,您太厉害了,内力原来可以疗伤!” 宋云孤白了她一眼,站起身。 “你以为内力是万能的骨头无碍,能用内力缓解! 没见过你这么笨的,走个路都能崴了脚!” 沈微落可不依,忍不住低声嘀咕起来。 “还不是因为害怕,您又走得那么快……” “嘀咕什么呢,过来!” 宋云孤打断了她。 沈微落抬首,才发现他已经净了手,站在书案后,正在铺宣纸。 沈微落“哦”了一声,穿好鞋袜,小心翼翼走过去。 宋云孤已经准备就绪。 他拿起一支细毫毛笔,递给沈微落。 “写你的名字!” 沈微落连忙接了,深吸一口气,才在纸上落下一笔。 说实话,她在他面前写字,就跟小学生在老师面前涂鸦,不紧张才怪。 战战兢兢写下“微落”两字,横不是横,竖不是竖。 宋云孤看了一眼,什么都没有说,拿走沈微落手中的毛笔,紧挨着她的字写下她的名字。 两相一对照,沈微落顿时无地自容。 “殿下,请您教我!” 她看着他,满眼郑重。 他看了她一眼,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侧首看着宣纸,又重新写了一遍。 “你手上没力,笔下的字也无力,这里,还有这里,需要好好练练!” 他俨然成了一个老师,认真教授起来。 沈微落心下一凛,根据宋云孤的指导,认真临摹起来。 半刻钟后,她依照他的指导,重新写出自己的名字。 和第一个一对比,差距不是一丁半点儿。 沈微落满心喜悦,看向宋云孤的眸子里,熠熠生辉。 他心头一动,下意识别开脸。 “别骄傲,继续!” 沈微落“嗳”了一声,俯首继续写起来。 她哪里知道,此时的他,右手背后,手指正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 乐此不疲。 两人一白一粉,衣袂相接。 却不自知。 脚上有伤,即使用了药,站久了也隐隐作痛。 沈微落早已忘了自己在王府书房,身子后移,坐在了椅子上。 这下子,换成沈微落坐着,堂堂皇子站着。 实在于理不合。 宋云孤看了眼沈微落,并没有出声阻止。 “落”字其中一笔,怎么写也不对,一盏茶后,沈微落有些泄气,拽了拽宋云孤的袖子。 “殿下,这里,您帮帮我!” 此时的她,粉面半仰,瞅着他,眼有委屈。 显得楚楚可怜。 宋云孤心头微动,直接在她身侧坐下,拿起毛笔。 “你看,问题出在这里,这样运笔,你再试试!” 沈微落依照宋云孤指导,重新写了一遍。 效果……出奇的好! 她顿时喜不自禁。 “殿下好厉害,我实在太佩服您了!” 一侧首,才发现宋云孤绝美的面容近在咫尺。 甚至都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喷洒在她面上。 痒痒的。 沈微落的手脚顿时不听使唤。 这才后知后觉,她和他正坐在同一把太师椅上。 衣袂相接。 他偏高的体温,通过层层衣衫传了过来。 沈微落忍不住红了脸。 眸子闪烁,不敢同他对视。 下一刻,两声敲击在桌面上响起。 “愣什么呢,还有这里,重新试试!” 沈微落敛神,见宋云孤正低首看着桌面上的宣纸。 神情若素。 她心头一松。 心中暗怪自己胡思乱想。 随即调整了状态,根据宋云孤的指导,认真临摹起来。 神色无比认真。 她并不知道,此时的宋云孤瞅着她的侧颜,看了好久。 直到她写完半页纸,抬首之际,他才匆匆收回目光。 眸子转向窗外。 心里琢磨着—— 今夜的月色,比以往,要亮堂许多…… 等练完宋云孤要求的字,放下毛笔,沈微落才觉出累来。 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下意识看向滴漏。 子时中。 春花! 沈微落倏地站起身,作势就往外走。 “殿下,我先告辞了,春花还在外头……” “你不是让她去茶楼等你吗” 沈微落脚下一顿,转过身,“是哦,我都忘了,可她肯定还等着……” “此时已经宵禁!” 宋云孤兜头一盆凉水浇下来。 沈微落傻在原地。 可恶的宵禁! 她心中一动,看向宋云孤,两眼放光。 他可是三皇子,他出去,谁能不敢放行。 宋云孤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顺手拿起一旁的书,闲闲翻起来。 “你的伤,本王用内力暂时压住了,明早如果不涂药,恐怕连路都走不了!” 沈微落心下一紧。 她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请假! 宋云孤今日用的药膏,原主见都没见过。 想来都是珍品,压根儿买不到。 她此时讨要,显然不合适。 幸好春花等在茶楼,后院有屋舍。 沈微落稍一思索,向他屈身一礼。 “小女……那就打搅殿下了!” 宋云孤没有接话,唤了声来人。 下一刻推门进来的是管家宋全。 “安排沈小姐去楔院客房!” 宋全躬身领命,请沈微落去休息。 她只好向他行完礼,跟在宋全身后,出了屋子。 转过书楼,宋全没有向院门口走去。 穿过荆桃林,径直走向主屋。 沈微落心头一紧。 什么情况 宋全在主屋旁边的厢房停下,推开屋门,点亮了灯烛。 这才向沈微落躬身一揖。 “殿下院子没有侍女,怠慢了沈小姐,请见谅!” 沈微落在现代,什么都是自己搞定,对此没有异议,反而觉得自在。 笑着摇摇头,目送宋全出了屋子,关上了屋门。 她四下打量起来。 屋子整洁高雅,分内室和外间。 中间由屏风隔开,上面绣着粉色荆桃。 沈微落忍不住驻足欣赏起来。 院名叫楔院,院子里有荆桃林,客房也有荆桃屏风。 这个宋云孤,比她还痴迷荆桃。 如今她住在这样的屋子,没有一点儿拘束,反而自在不少。 连她都有些吃惊。 匆匆洗漱罢,沈微落倒头睡下,细细听了会子。 门外除了风声,没有任何动静。 想来宋云孤还要熬夜办公。 唉,高高在上的皇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如此感慨着,她翻了个身,闻着淡淡的熏香,渐入梦境。 70 第76章 杀猪?! 沈微落一夜好眠,醒来时,天已经大亮。 她匆匆起身,梳洗好,走出内室,一眼看见外间的小几上放了一瓶药膏。 嗯 谁放的 转眼想起宋全昨晚送她时进来过,应该是他那个时候奉命搁下的。 她心头释然。 褪下鞋袜。 正如宋云孤所言,脚踝还有些红肿,手一压,隐隐作痛。 但平常行走已经不碍事。 抹完药,收拾停当,她出了屋子。 宋全已经等在门外,请她移步膳厅。 沈微落看了眼紧闭的主屋,步子迟疑。 “不用等殿下吗” 宋全笑着道:“回沈小姐,主子一大早就出府了! 临走时,主子让老奴转告小姐,小姐下午散学后,请来王府一趟!” 想起昨晚的一幕幕,沈微落面容有些发烫。 她下意识抚了下脸庞,随意应了一声,向小厅行去。 心里想的却是—— 今日无论如何,不能再来了! 用了早膳,沈微落出了王府。 看见府外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心头一舒。 看向宋全,眼含感激。 世家小姐夜宿王府,传出去,可就是天大的罪过。 如今,怎么低调,怎么来! 幸好,他们替她都考虑到了! 沈微落赶到茶楼,远远就看见春花伸长脖颈,直直望着三王府的方向。 她心头一暖,在春花面前下了马车。 目送王府马车离开后,春花一把拉住了沈微落的手,满眼焦急。 “小姐,您没事儿,奴婢等了一夜,担心死了,可又不敢去找您,就怕被人看见……” 沈微落看着春花眼里的红血丝,满心愧疚。 “傻丫头,我没事儿,就是崴了脚,走不了路……” “崴脚,怎么会崴脚呢严不严重” 春花满眼着急,作势俯身查看。 沈微落一把拉住她,“抹了药,好多了,我们要快些,第一天上课,可不能迟到了!” 话落,她不容分说拉起春花上了自家马车,径直赶往国子监。 终于赶在第一节课上课前坐在了学堂。 她打发春花回女舍补觉,刚翻开桌上的书册,一个白须老者适时走了进来。 一身布衣,满头白发。 他就是国子学博士冉右。 冉右是个学痴,从进学堂,到出学堂,他都没有和学子互动过一次。 捋着胡须,摇晃着脑袋,之乎者也一节课。 他讲得唾沫横飞,满眼痴醉。 底下却睡倒一大片。 沈微落犹如小鸡啄米,忍不住频频点头。 一下课,她随着人流冲出了教室,赶去琴室。 心里感慨不已。 冉博士的课,太考验人的毅力了! 此时,最兴奋的就是女学子。 她们要上的琴艺,是骆其非授课。 沈微落一脚迈入琴室,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幅绝妙的抚琴图。 图下置了一架焦尾琴,燃着熏香。 好多架琴整齐码在学堂两侧,中间的原木地板一尘不染,说不出的舒适。 众人被眼前情景感染,忍不住放轻了步子,走向四周的琴架,观看起来。 神色雀跃。 “诸位早!” 一道好听的男音适时响起。 众人抬首,就看见骆其非一身白衣站在抚琴图下。 好似刚从画里走出来一般。 飘逸出尘。 他淡淡一笑,抬手一指,“大家先去选琴!” 他话音一落,不少女学子朝距离他最近的琴架走去。 娇笑莺莺中,请骆其非帮她们选琴。 骆其非淡淡颔首,缓缓上前,温声推荐起来。 最后,他不动声色站在了沈微落身侧,“有没有喜欢的” 沈微落淡淡一笑,“都很喜欢,不知道怎么选” 骆其非指了指角落里的一架琴,“它是桐木所制,琴弦是牛筋制成,很适合你!” 沈微落的眸子转过去。 映入眼帘的那架琴,通体黝黑,纹路细腻,闪着幽幽的光。 低调,却闪着光彩! 沈微落不由得喜欢上了它。 点点头,冲骆其非嫣然一笑。 选好琴,众人坐定,开始上课。 骆其非随意抚琴一曲。 当众人还在回味当中,他清了清嗓子,要求学子弹一首自己拿手的曲子。 坐在首排的宋玉箐第一个起身,一首《和凤鸣》弹下来,骆其非点点头,点评了几句。 宋玉箐扫了眼全场,下巴高抬。 满眼桀骜! 接下来的学子中,除了肖谓之能与其勉强相较一二,其余的都和她不在一个档次。 终于轮到沈微落,所有人的目光纷纷投向她。 要知道,她可是此次选拔的学子中的佼佼者。 名列第二的肖谓之表现不俗,那沈微落应该能和宋玉箐比较一番。 所有学子都带着这样的猜测,目睹沈微落双手搭在了琴弦上。 刚拨出一个音符,众人悉数怔在原地。 下一刻,整个琴室爆发出一阵哄笑声。 这确定是在抚琴,不是在—— 杀猪! 清脆的音调,为什么到了她指下,这般粗噶,刺耳 沈微落硬着头皮,勉强弹完一曲。 不断的哄笑声里,肖谓之看着沈微落,面有忧色。 骆其非除了最先的愣怔外,神色如常。 他实在没有想到,她——竟然不通音律。 当日她能选择琴艺,可见对自己多么信任。 如此一想,骆其非满眼温和,出声道: 琴艺,术也,勤学苦练,定有所成,今日摸底,琴艺熟练的,不能高傲。 琴艺不佳的,也不要气馁,只要坚持,三月后,就会有大幅度提高!” 三个月啊! 是不是太长了些! 沈微落有些着急。 “打扰了!” 一道男声突然在门口响起。 众人回首,就看见司业赵禹声站在门口。 他身后站着吴宝龄、李玥央等人。 沈微落打量着他们,坐直了腰身。 她们并没有被选中,为何会在此处 骆其非站起身,赵禹声指着身后的学子,“骆博士,他们前来旁听!” 骆其非点点头,吩咐他们过去选琴。 一个锦衣公子站了出来,神色不满。 “司业,博士,当日国子监选拔,他们都未选中,为何今日会在此处,同我等一起上课” “只是旁听!” “可授课博士一样,课业一样,和我们辛苦考进来的有什么不同!”有人忍不住嘀咕道。 宋玉箐斜睨一眼,嗤笑出声: “博士和司业没有说话,碍着你们什么事儿 放心,旁听不会参与旬考,挡不了你们的道!” 某人弹琴的水平,呵,实在不敢恭维,他们啊,也不想挡!” 李玥央扫了一眼沈微落,“旬考还剩下十多天了,某人,就自求多福!” 吴宝龄嘴巴一撇,捂着帕子吃吃笑起来。 他们刚才站在琴室外,可是听得一清二楚。 连赵司业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沈微落这水平,呵,有她哭的时候! 70 第77章 过分了啊 下课钟声响起。 沈微落在众人的目光中站起身。 一言不发出了琴室。 这个时候她能说什么。 原主不会弹琴,不会写字,不会吟诗,妥妥一个花瓶。 作者的设定,就是让她当炮灰的。 这是事实,以前之所以没有暴露出来,是因为原主一直没有站到人前。 如今暴露出来了,她能做的,就是面对。 即使这个过程很煎熬! 沈微落深吸一口气,进了书艺学堂。 今天注定不会轻松了! 钟声刚响,一个清瘦的白须老者走了进来。 他正是书艺博士,名唤俞朔。 常年皱着眉头,眉间有一道深深的皱纹。 越发显得他这人冷冽,有些不近人情。 俞朔扫了一眼学子,冷冷出声: “今日三个学子迟到,下节课不用再来!好,上课!” 众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又开始发布下一道指令。 “开课前,做个摸底,差者出去,老夫这里不需要不学无术者!” 不学无术 来国子监,不就是来学习的嘛! 个个都才学满腹,还来这里干什么 沈微落还没有想明白,俞朔拔高了声音: “写下自己名讳,字体不限!” 沈微落只好压下心里的腹诽,拿起手边的毛笔。 直到她落下最后一笔,又细细查看一番,才缓缓抬首。 她幸亏昨晚得到宋云孤的指正,字迹比以往好看了不止一丁半点。 否则,这第一关能不能过还真难说。 俞朔开始检查。 转到一处,他指着一个白衣男子,“你,去外面站着,一个人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好,何必来世上走一遭!” 神色不容置疑。 “博士,请您再给我一次……” “出去!”俞朔径直打断了他。 那男子满眼委屈,垂头丧气朝门外走去。 整个学堂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沈微落急忙俯首打量自己的名字。 面前一暗,俞朔站到了她桌前。 沈微落的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学生怕老师,是一种天然的本能。 即使她书穿到了古代,面对此景,内心依旧砰砰跳个不停。 时间好似瞬间凝滞了一般,周围静得可怕。 沈微落才意识屏住了呼吸……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面前一亮,俞朔已经转到了后面。 她心头一松,暗暗舒了一口气。 幸亏! 第一轮书写,除了那个白衣男子,其他人都勉强过关。 第二轮,默写《江南》! 这次俞朔从后排往前排检查,走到沈微落桌前,她刚写下诗名。 俞朔敲了下桌面,语气冷硬,“站起来!” 沈微落心头一紧,急忙起身。 这一轮,连她在内,有五个学子被罚站。 她悄悄打量着俞朔的背影,琢磨着都两轮了,该结束了。 只要没被轰出学堂,她都能接受。 站在学堂外,她实在有些脸热! 要知道,书艺学堂处于几间学堂中间,门口人来人往的。 一旦站在门外,不肖片刻,整个国子监都知道了。 再说她可是胡承潜选出来的第一名,一旦罚站在门外,她失了面子是小,胡承潜被人诟病,可就是她的罪过。 如此想着,俞朔的声音清晰传了过来。 “第三轮,默写《百家姓》!” 沈微落手一抖,笔尖上的墨汁瞬间滴在宣纸上,氲了一大片。 俞朔脸一沉,指向她,“你,出去! 不爱惜宣纸,就跟鸟雀不爱惜羽毛一样,品性有待考察!” 品性! 沈微落攥紧了拳头! 过分了啊! 俞朔却没有打算就此罢休。 “看什么,不出去是,那老夫出去!” “博士,您有所不知,她是胡老师选拔出来的第一名,平日里不可一世,把谁都没放在眼里!” 李玥央斜睨一眼沈微落,不忘添油加醋。 “第一名进了国子监,什么都不是,字儿能写成这样,想来也没有什么真本事!” 俞朔扫一眼沈微落,冷声道。 一旁的肖谓之有些看不下去。 站起身,朝俞朔躬身一揖。 姿态谦恭。 “博士差矣,是人就有长板,也会有短板,只不过书艺恰巧是沈小姐的短板罢了。 只要勤加练习,就会赶上来的。要知道,沈小姐的厨艺可是得到太子殿下……” “国子监考核厨艺吗”俞朔径直打断了肖谓之,“‘君子远庖厨’,圣人之言,你没有听过吗” 俞朔看向沈微落,“不出去是不是……” “我出去!” 沈微落深吸一口气,起身朝外走去。 将吴宝龄、李玥央等人的讥讽声悉数抛到了脑后。 这一堂课,是她上过最长的一节课。 每一个经过书艺学堂的人都忍不住驻足观看。 窃窃私语一番,带着满眼不可置信摇头离开。 好似看见沈微落站在那里,犹如看见自己心仪的男子逛青楼一样。 心里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那个白衣男子站了一刻钟,实在受不了众人的眼光,面红耳赤逃走了。 整个书艺学堂门口,只有沈微落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太阳底下。 晒得额上冒热汗,脑袋昏沉。 春花得到信儿赶来,已是一盏茶之后。 她狠狠剜了一眼学堂里的俞朔,陪着自家小姐站在了太阳底下。 时不时望向沈微落的眸子里,带着担忧。 钟声再次敲响。 学子纷纷涌出了教室,经过沈微落身边。 尤其是吴宝龄她们,经过沈微落时,刻意放缓了步子。 话里话外,全是讥讽。 “有些人啊,之前总以为自己是个宝,如今明白了,只不过是根草!” “还是根惹人厌烦的狗尾巴草!” “是啊,这种人,上骆博士的课,都污了博士的眼睛。” “我们不是要请教骆博士么,快走,别因为不相干的人耽搁了!” 她们讥笑出声,扭着腰肢从沈微落旁边经过。 气得春花攥紧了拳头。 眸子赤红。 沈微落拉住她,无声摇了摇了头。 转过身,就看见肖谓之站在几步外。 满眼担忧。 “沈小姐,你没事儿” 沈微落强忍着脚上的刺痛,笑着摇了摇头。 这点困难还打不到她。 但愿今日之事不会成为那些政敌用来打压胡承潜的借口。 “沈小姐,以您的聪慧,假以时日,一定会有所成的!” 沈微落满心动容,冲他点点头。 “假以时日……” 两人四目相对。 肖谓之从她的眸子里看到了坚定,心头一松,这才躬身一揖,退了下去。 如今他们是同窗,肖谓之依旧对她行大礼,实属不妥。 沈微落正要出声纠正,抬起手,又摇头笑了。 罢了,今日够烦乱的了,此事以后再说! 70 第78章 荆桃酿 沈微落转身,朝大门口走去。 春花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等到骆其非从宋玉箐口里得知沈微落被罚站,心里吃惊不已。 耐着性子打发了她们,急急赶过来。 遥遥看见主仆俩上了马车,马车调转方向,向朱雀街行去。 想起沈微落在朱雀街开了一间茶楼,她大概要去那里。 转念想起她家里的情形,骆其非不由得攥紧了手里的扇柄。 满眼心疼。 亲生父母对她不上心,学堂又是一团乱麻。 如今,她连个躲起来舔伤口的地方都没有! 什么时候,她才会想到他 直到马车不见了踪影,骆其非才折身往回走。 心里若有所失。 马车里。 沈微落强忍着脚上的刺痛,端坐在坐塌上,闭上了眼睛。 脑子里快速运转。 当务之急,能帮他的人,只有宋云孤一个。 她要撇开一切杂念,向他请教。 要知道,她的第一名可是胡承潜选出来的。 她不能让他因为自己,成为众矢之的。 春花陪在一侧,觑着自家主子紧闭的双眼,心头惴惴。 正绞尽脑汁思索着如何劝慰主子,就见自家小姐倏地睁开了眸子。 满眼坚定。 “春花,一会子,你将我送到三王府门口,你就回茶楼等我!” 想起沈微落昨晚夜不归宿,春花有些担心。 “可是,小姐您……” “放心,当务之急,我要借着三殿下,快速成长起来,不能让他们看不起!” 沈微落打断了春花,拉住她的手。 “如果我没有赶回来,不要等我,早点休息!明早我们在茶楼汇合!” 想到沈微落今日遭受的委屈,春花鼻头一酸。 只要她小心行事,她家小姐夜宿三王府的事儿,绝对不会有人知道。 小姐只有学会这些,才不会受罚,不会被人嗤笑! 春花冲沈微落郑重点头。 应了下来。 马车停在茶楼正门口,沈微落从前门进了茶楼。 一盏茶后,她又从角门出来,换了辆不起眼的马车,赶到三王府,已经是日暮时分。 此时的她,又累又饿。 在马车里平静了片刻,才下了马车。 宋全早已候在门口,忙不迭将沈微落迎了进去。 沈微落看了眼天色,距离下值还有些时间,“殿下还没有回来” “回小姐,殿下今日出宫的早,已经候在书楼了!” 宋全躬身回话,不忘提醒沈微落注意脚下台阶。 沈微落看着不远处门楼上书着“楔院”两个遒劲大字,满心羡慕。 她什么时候才能达到他一半的水平! 届时应该会乐得合不拢嘴! 如此感慨着,沈微落随宋全跨入院门,穿过竹林,进入书房。 宋云孤已经换下朝服,穿了身月白色锦袍,倚在榻上,闲闲翻着手里的书册。 听见动静,他抬起头,淡淡望了过来。 见沈微落走路姿势有些别扭,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不等沈微落行完礼,他指了指对面的坐塌。 沈微落连连推辞,“殿下使不得,这不合规矩!” 她下意识去看宋全。 这才发现,宋全不知何时已经退出了书房,捎带带上了屋门。 整个屋子如今只有他们两人。 宋云孤扫了她一眼,口气微冷。 “让你坐,废话那么多作甚!” 沈微落只好谢过,侧身坐了下来。 满心忐忑。 宋云孤径直走向里面,出来时,手里多了个瓷瓶。 比昨日的要小很多。 他走到沈微落面前,一掀衣摆就要蹲下,沈微落连忙缩回脚。 神色惶恐。 “殿下,使不得,还是让我自己来!” “你知道怎么用吗” 宋云孤扫了她一眼,语气不善。 “今日本就好得差不多了,你倒好,这一折腾,估计得休学了!” 他的话瞬间刺着沈微落的痛脚,她神色一紧,放弃了挣扎。 低低道了声“有劳殿下了!”缓缓伸出脚。 宋云孤接过,褪下鞋袜,脚踝已是红肿一片。 这一日,又是走路,又是罚站,她是怎么捱过来的 他眸子瞬间转冷。 ——就没有见过这么傻的! 命重要,还是迂腐夫子的训诫重要 他心里带着气,手下不由得加重了力道。 痛得沈微落倒抽一口冷气,额头冒着冷汗。 宋云孤扫她一眼,没好气道: “看你下次还会不会不珍惜自己” 话虽冷硬,但手下的力道轻柔很多。 源源不断的内力渗入伤处,刺痛感减轻了不少。 沈微落看着他束起的发顶,眼含感激。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当时拿刀架在她脖颈上的皇子,如今能屈尊蹲在地上帮她疗伤! 做完这一切,宋云孤起身,转身去净手。 沈微落刚穿好鞋袜,彦青走了进来。 手里的托盘里摆满了菜肴,并一壶酒,两个酒盏。 摆放在小几上,他躬身一揖,像个隐形人一样悄悄退了出去,拉上了屋门。 宋云孤在沈微落对面落座,拿起琉璃酒壶,斟满了杯盏。 自顾端起其中一盏,看了眼沈微落。 沈微落自觉端起另一盏,“殿下,我敬您!多谢您赐药!” 还帮她抹药! 后面那句她觉得太难为情,并没有说出口。 宋云孤没有接话,端起酒盏仰头灌下。 沈微落端起酒盏凑到鼻端嗅了嗅,一股淡淡的花香夹着酒香蹿入鼻端。 这才发现,琉璃盏里的佳酿泛着淡淡的粉意。 沈微落自知没有酒量,只浅浅抿了一口。 入口微涩,还有淡淡的辣,回甘却是甜味。 “是荆桃酿的” 她咂了下嘴巴,不太确定问道。 宋云孤扫了她一眼,满眼嫌弃。 她是不是傻 看一眼,闻一闻,就能判断出来,何须还要尝半天 沈微落却是满眼兴味。 荆桃酒耶! 她活了两辈子,还是第一次喝! 沈微落忍不住又喝了一口。 就这样,面前满桌的菜肴几乎没有动筷子。 一壶荆桃酒早已见了底。 沈微落粉面含笑,傻傻看着面前的宋云孤,指着他傻笑出声: “我面前怎么有两……两个殿下” “你醉了!”宋云孤站起身。 沈微落以为他要离开,急忙起身。 起的太急,脚下突然使力,一阵刺痛传上心头。 沈微落忍不住哎哟一声,身子朝前跌去。 宋云孤心头大惊,想也不想伸手去扶她。 她跌进了他的怀里,粉唇划过他的面颊,犹如一个火星溅到干草堆上。 他的心里瞬间燎起一片火,陌生的悸动溢满胸腔。 宋云孤彻底僵在了原地…… 70 第79章 真是不一般 沈微落脑袋昏昏沉沉,只见宋云孤的面容在她面前放大。 当她的粉唇擦过他面颊时,忍不住嘟囔出声,“好香!” 伸手抱住了他。 她靠在他的胸膛,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呢喃着闭上了眼睛。 宋云孤被她一连串动作整蒙了。 僵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主子,找齐了!” 随着一道男声,屋门吱咛一声从外面推开,彦青走了进来。 手上抱着一沓书册。 看见榻上的一幕,他瞬间转过身。 “属……属下什么都没有看见,殿……殿下继续!” 彦青走出去一步,想起什么,又折回来,将手里的书册放在书案上,逃也似的出了屋子。 还不忘关上屋门。 宋云孤:“……” 彦青一番操作,将他心头的异样彻底打散。 俯首看着怀里绝美的容颜,满眼无奈。 腰一弯,俯身抱起她朝门外走去。 …… 沈微落是被渴醒的。 她咽了口唾沫挣扎着坐起身。 刚掀开帘子,一个清秀的丫鬟匆匆走进来。 “小姐,可是要喝水” 沈微落看着面前陌生的侍女,呆呆点了下头。 半盏温水下肚,她才彻底醒过来。 看了眼四周的摆设,知道这里是楔院的客房。 她只记得昨晚心绪不佳,和宋云孤喝荆桃酿。 没多久,她就睡着了! 至于中间发生了什么,她一点儿也不记得。 沈微落下意识摇了摇脑袋。 幸好,脑袋除了有些迷糊外,没有宿醉的钝痛。 她看向面前的侍女,满眼不解。 三王府没有侍女,这女子从哪里来 那侍女很会察言观色,立即俯身一礼。 “回小姐,奴才青樱,是吴嬷嬷身边的丫鬟,昨晚主子派奴婢过来伺候小姐!” 吴嬷嬷 又是谁 她夜宿三王府,不能被外人知道。 宋云孤能派青樱来侍奉她,看来是他的人。 如此一想,沈微落心头微松,“有劳了,现在几时” “回小姐,卯时初了!” 沈微落将目光转向窗外。 远处的天际刚露出鱼肚白,四周静得出奇。 “时辰还早,小姐要不再躺会儿” 青樱柔声道。 沈微落摇了摇头,掀开了锦被。 青樱没有再多言,上前为她涂了药,扶着她去了妆镜台。 一刻钟后,沈微落神清气爽出了屋子。 她刚站在荆桃树下,仰头打量着新长出的嫩绿色枝叶。 一道熟悉的龙涎香钻入鼻端。 沈微落转身,就看见宋云孤一身青衣站在几步外。 清贵端方。 神采奕奕。 她不由得生出一种错觉—— 他难道一晚上都没睡 下一瞬,她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如果一晚上没睡,怕就不是这种状态了! 沈微落心里嘀咕着,面上绽出一抹笑。 “殿下,早!” 望着他的眸子,满眼纯真! 丝毫没有躲闪。 她应该忘了 宋云孤如此想着,淡淡颔首。 心里有些高兴。 又有些失落。 “跟上!” 他撂下一句话,转身朝书楼行去。 沈微落跟在他身后,进了书房。 他停在书案后,指着案上一沓书册,“以后每日过来,晚上学习国子学,琴艺!早上学习骑射和书艺!” 他这是要给她补课 意识到这一点,沈微落顿时乐开了花。 兴兴地朝宋云孤行了一礼。 眼中闪着星子。 耀眼极了! 宋云孤轻咳一声,错开了她的视线。 不经思索脱口而出—— “三月底的旬考,由本王主持!” 沈微落更是高兴地跳起来,“太好了,为了殿下,我一定会好好努力!” 好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听得宋云孤满心熨帖,舒坦极了。 转眼想起什么“为了殿下”,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一个姑娘家,动不动说‘为了谁谁’,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沈微落呆在原地,有些不解。 “我没有随便说,只给殿一个人说过啊!” 宋云孤面上没有什么表情,背在身后的右手手指摩挲着祖母绿扳指。 乐此不疲。 “好了,开始练字!” 沈微落“嗳”一声,喜冲冲站在了宋云孤身边。 不知怎地,他今日的知觉比往日更加敏感。 她的呼吸,她的体香,甚至她的裙衫扫过他手背都让他心头发颤。 当她写出最满意的一个字,拽着他的袖子,粉面半仰,满眼喜悦时,他心里一震,逃也似的出了屋子。 沈微落呆呆站在原地,越发迷糊。 宋云孤今日实在太反常了! 两人一起用完早膳,沈微落又返回书楼,拿了几本书册,打算在路上翻看。 翻到其中一本琴谱时,她心头吃惊。 那是骆其非往日所弹过的所有曲目。 市面上压根儿没有卖的。 她想也没想,一并夹在书里,向宋云孤告辞后,离开了三王府。 她前脚刚走,一辆青色油毡马车后脚停在了王府门口。 赵申拿着药葫芦闲闲下了马车。 他一身青色锦袍,越发显得消瘦。 赵申款步走上台阶,不用通传,径直进了三王府。 竹林的亭子里。 宋云孤正在练剑。 赵申站在一旁,看他舞剑,神色淡然中带着兴味。 等宋云孤练完,赵申才走上前。 躬身一揖,抬首看着他的眸子。 笑着不说话。 宋云孤扫了他一眼,朝不远处的亭子走去。 赵申不紧不慢跟在身后。 两人坐定,宋云孤看了他一眼,“太子殿下如何” “还是老样子,月初着了凉,诊治起来,比往日棘手!” 宋云孤摩挲着杯盏,停了一瞬,抬首看着赵申。 “月底呢,能否好起来” 赵申摇了摇头,“恐怕……有些难!” 好像在预料之中,宋云孤没有多少表情。 他已经承诺了她,国子监旬考他来主持,自然不会让她失望! 赵申打量着他,淡淡一笑。 “殿下猜猜,在下在太子府,撞见了谁” “沈大小姐!” “您怎么知道” 这下换赵申满眼吃惊。 下一瞬他又恢复了往日的懒散模样,兀自一笑,摇了摇头。 “也是,聪明如殿下,哪有您不知道的,只是……” 赵申突然住了话,看着宋云孤,神色迟疑。 宋云孤的眸子淡淡扫来,“但说无妨!” “殿下,沈家两位小姐,一个目标是太子府,一个是您,这背后怕是有什么阴谋!” 阴谋 还能比夺嫡之争更阴暗 沈微芷和太子,甚至二皇子,前世就有纠缠。 并不意外。 倒是他和她,此前可没有丝毫交集。 缘分真是奇怪! 宋云孤想到什么,嘴角忍不住上扬,下一瞬又恢复了原样。 看得赵申心头一颤,忍不住出声: “殿下,待沈三小姐真是不一般!” 他待她不一般 怎么可能! 就她那性子…… 宋云孤神色一怔,面上难得显出一丝疑惑。 70 第80章 做噩梦了 今日注定也是难熬的一天。 从国子学,到书艺,沈微落都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 琴艺因为是骆其非授课,课上让大家认识历代名琴,相对轻松些。 好不容易捱到最后的骑术课,博士要求每人挑选各自的马匹。 下节课正式学习骑术。 沈微落特意挑了一匹小母马。 毫不例外,又被他们热嘲冷讽了一番。 她恍然无觉,一下课,径直朝大门外行去。 当下,她有更重要的事儿,没空和他们纠缠。 马车上,沈微落随手拿起琴谱翻看起来。 当翻到最后几页,竟然看见宋云孤的字迹。 字迹很新,想来刚填上不久。 定睛一看,她心头大震。 如果她没有记错的话,面前这首《松赞》就是当日她随沈清远去松园拜访胡承潜时,刚走到门口,听见骆其非弹的那首。 当日,众人都被吸引了去。 她明明记得,当时宋云孤正和胡承潜对弈,还以半子险胜。 没想到他竟然一心二用,将骆其非的曲子悉数记了下来。 啧啧,这能力,她真是自叹弗如! 既然琴艺要多练,她没有那么多时间,那就先从背曲子开始。 不至于到时手忙脚乱。 沈微落决定埋首默记。 到达茶楼,走出后门,再坐上马车,她如同一个木偶般被春花扶着。 满心满眼都在琴谱上。 她刚背了一半,春花的声音适时在耳边响起。 “小姐,王府到了!” “啊,这么快” 沈微落掀开帘子一看,高台上矗立着朱红大门。 傍晚的余晖洒在门头的琉璃瓦上,熠熠生辉。 不是三王府,还能是哪里! 她吩咐春花晚上不用等她,便下了马车,提衣款步上了台阶,进了府门。 宋云孤还没有回来,整个楔院一片冷清。 沈微落在书房等了片刻,起身朝后院厨房行去。 她刚炒了两个菜,彦青顶着暮色匆匆走进来。 “沈小姐,主子回来了!” “好,一刻钟后开饭!” 沈微落应着,手里的动作丝毫没停。 “那个!”彦青神色有些迟疑,“主子想喝点儿酒,可是他……” “放心,有我呢!” 沈微落打断了彦青,转身拿起水瓢,往另一个锅里添水,准备熬一盏醒酒汤。 等她端着托盘一只脚迈入书房,宋云孤手里的毛笔一顿,抬首望了过来。 神色有些不自在。 只一瞬,就错开了视线。 嗯 他怎么了 沈微落压下心头的狐疑,盈盈一笑,走向坐榻。 宋云孤的视线忍不住追逐着她的身影。 脑海里浮现出早上赵申说过的话。 “殿下,待沈三小姐真是不一般!” 真是这样吗 怎么可能! 她可是自己的仇人! 可为何,潜意识里总想看见她呢 难道…… 不会,一定是自己惦记着她做的那口吃食。 在他心里,她就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厨子! 仅此而已! 宋云孤一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甩掉脑海里纷乱的思绪,起身走向小几。 果然,小几上除了菜肴,还有一壶酒。 他端起酒盏只喝了两杯,沈微落就收起了酒樽。 为他布菜。 他眉头一皱,却没有多说什么。 拿起筷子,闷闷不乐吃起来。 她满眼笑意,佯装没有发现他的不快。 用完晚膳,彦青进屋撤下碗盏,宋云孤已经走到书案后。 “过来!” 沈微落躬身应是,走了过去。 他将毛笔递给她,“将今日课上所练的字写一遍!” 沈微落依言写了出来。 最后一笔落下,身侧的他依旧没有言语。 她忍不住侧首,就看见他盯着她的字,眉头微皱。 “手臂发力不对!” 话落,宋云孤俯身,右手从后面环住她,落在她右手上。 托着她的手,微微用力。 手背的温热传到沈微落的心头,她的心跳无端漏了一拍。 “现在试试!” 嘴唇一动,他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 痒痒的,麻麻的。 整只耳朵瞬间听不见任何声音。 “愣在这里做什么,试试!” 他再次催促道。 沈微落堪堪回神,脸红心跳地落下一字。 虽然字体结构比方才好看了不少,但笔下无力,犹如鸡爪,宋云孤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再练练!” 他撂下一句话,转身走向后面的书架。 沈微落暗吁一口气,正正神,这才认真书写起来。 等她写完,宋云孤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几本书册。 顺手将其中一本递给她。 “俞朔这个老顽固,教学严苛,喜欢教条,规整。 后期书艺没有多大精进,你练他早期的字!” 沈微落俯身谢过,双手接过书册。 “过来,读读这几篇文章!” “是!” 沈微落急忙向坐榻走去。 她翻了几页,才发现是历年来各大才子的成名文章。 其中有一篇就是国子学博士冉右的。 沈微落暗暗称奇,她以为冉右是个内秀之人,满腹才华,倒不出来的那种。 今日读他文章,她才明白自己看错了! 不亏是精品,字句精华,她忍不住一口气读了大半本。 读到妙处,一时间心头大悦,忍不住想同宋云孤分享。 甫一抬首,沈微落愣在了原地。 面前的宋云孤斜倚在榻上,一手捏着眉心,神色看起来很难受。 “殿下,您哪里不舒服要不唤府医进来帮您把把脉” “无妨!” 宋云孤摆摆手,让沈微落继续。 沈微落哪里还有心思看下去,立即合上书。 “殿下,我为你按按头部,能解乏,趁这会儿还早……” 她下意识看向滴漏,未说出的话立即卡在喉咙。 此时已经亥时正! 夜深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 宋云孤没有推辞,一转身,和衣倒在榻上,给她让出了地方。 “随便按按,不用躺椅!” 沈微落点点头,起身净了手,坐在了榻边,打散了宋云孤的黑发。 她一双玉手探进他的发丝里,寻着穴位缓缓按摩起来。 力道从轻到重,循序渐进。 宋云孤闭上眼睛,呼吸放缓,不一会儿就睡熟了。 她的眸子从他俊美的面容上移到发顶,想起上次按压百会穴时,他的反应很大。 沈微落忍不住抚上发顶,慎重地按了下去。 睡梦中的宋云孤眉头微皱,下意识转身。 沈微落心下一凛,立即松开。 但依旧惊到了他。 只见他眉头越皱越深,额上冒出了冷汗。 神色痛苦极了! 这是……做噩梦了 意识到这一点,沈微落轻轻摇了摇他,想把他唤醒。 可他并没有转醒的迹象。 只见他嗫喏着嘴巴,喃喃出声,“母妃,母妃,不是儿臣,真的……您要信儿臣……” 他无意识伸出两只手,胡乱抓着。 面上冷汗直流,瞧之可怖。 沈微落想也不想,伸出了手,脱口而出: “信你,信你!睡,睡着就没事儿了!” 70 第81章 当局者迷 不知道是沈微落伸出的手,还是她说的话起了作用,宋云孤渐渐安静下来。 再次熟睡过去。 她等了片刻,尝试着抽出手。 稍微用力,却没有抽出来。 她心头一急,又使了一份力。 手倒是抽出了些许,梦中的宋云孤瞬间感觉到异常,下一刻又拽紧了她右手,转了个身,面朝外面。 这下,沈微落整个人被带着朝坐塌上倒去。 她心头大惊,空着的左手急忙一撑,堪堪稳住身子,才没有压住他。 但整条右臂都被他抱在怀里,动不了分毫。 沈微落保持着奇怪的姿势,下意识看向屋门。 屋门纹丝不动。 ——彦青啊彦青,需要你的时候,你去哪里了 苦撑了一盏茶工夫,沈微落好似等了几年,分外难熬。 浑身上下酸痛难耐。 没有一处是好的。 她瞬间泄气,径直倒在榻上。 这个时候,礼节什么的,已经顾不上了。 先活着再说。 躺下后,整个人轻松许多,沈微落才有空打量宋云孤。 内心忍不住嘀咕起来。 他一向都浅眠,为何今日睡得这般沉,几时才能醒 她的目光从他面上移到手上,又从手上移到了窗外。 听着窗外竹林的沙沙声,渐渐阖上了眼睛…… 这一觉,她睡得并不安稳。 隐隐约约好像被宋云孤拥在了怀里,四目相对。 她心头苦笑,真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身子本能得向暖和的地方蹭了蹭,又睡了过去。 次日。 她缓缓睁开眼睛。 入眼的便是荆桃纱帐。 客房 她明明记得昨晚趴在坐塌上,到底怎么回来的 看了眼窗外,她暗道一声遭了,急忙起身。 刚一动,浑身酸痛。 青樱听见动静,端着水盆走了进来。 满眼笑意。 “小姐醒了,主子已经起来了,吩咐下来,小姐若是醒来,用过饭后,请小姐去马厩挑选马匹!” “好!” 沈微落穿衣的动作快了不少。 收拾好一切走出门外,已经是一刻钟后。 宋云孤一身青色锦袍,玉冠束发,正负手站在荆桃树下。 御风而立。 背影笔挺! 听见响动,他缓缓转身,看了一眼沈微落,就错开了眸子。 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转过了身。 “跟上!” 他撂下一句话朝院外行去。 沈微落连忙迈步跟上。 走了半刻钟,进了一处院子,彦青已经等在里面。 看见宋云孤,他躬身一揖,自觉退到了一边。 宋云孤看了眼沈微落,目光转向马厩。 “喜欢哪一匹” 沈微落一个个看过去,惊得瞪大了眼睛。 她虽然是外行,但从身姿、光泽。皮毛上,大致能看出面前的马匹价值不菲。 然而她…… 不配啊! 原主从小到大只骑过一次马,还是因为打听到吴雍去踏青,自己屁颠屁颠儿跟过去的。 话还没搭上,自己先从马上摔了下来。 闹了笑话。 自此以后,原主就再也没有骑过马…… 沈微落看了一圈,目光最后停留在其中一匹稍微矮小的母马身上。 “就这匹,看着温顺!” 小厮得令,立即将那匹黑马牵了出来。 沈微落打量着它乌黑的鬃毛,发亮的背脊,喜欢得不得了。 “它叫什么名字” “夜潜!” “夜潜……好名字!” 沈微落心念一转,看向宋云孤。 “殿下的马呢” 宋云孤打了个响指,一匹白马哒哒走了出来。 毛色纯白,全身上下没有一处杂色。 它停在宋云孤面前,伸出脑袋蹭着他的手。 好似猫儿在主人怀里撒娇。 太过温顺。 沈微落有些怀疑它的能力。 “那个,殿下,它跑得很快吗” 宋云孤白了她一眼,“它叫惊风,你说呢” 他径直走向夜潜,“坐上去!” 看着沈微落,吩咐出声。 沈微落“嗳”了一声,两手抓着马鞍费力爬了上去。 姿势笨拙。 宋云孤再次皱起眉头。 她刚坐定,抬首一瞧,立时候着腰,趴在马背上不敢动弹。 好家伙,站在地上看没有多高。 等坐在马背上,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原主原本对马匹的恐惧瞬间蹿上心头。 沈微落额间吓出了冷汗。 “坐直腰身!” 宋云孤出声提醒。 沈微落深吸一口气,堪堪坐直。 马匹往前走了一步,沈微落手上一时没有抓稳,身子一歪,差点从马背上摔下来。 宋云孤实在没眼看,径直上前,拽住了马缰绳。 马匹立时乖顺起来。 步履缓慢。 沈微落从恐惧中堪堪回神,抓着马鞍,瞅着马前的宋云孤。 神色微怔。 他为她敷药,帮她生火,给她承诺,如今又帮她牵马! 她在他心里,应该是不一样的! 这份特殊,令她不动容是不可能的…… 不远处,青樱看着马场里的一幕,瞪大了眸子。 贵重无比的三殿下,给一个女子牵马! 她没有看错! 彦青扫了她一眼,转过了身。 这算什么,被这更离谱的都发生过。 而且还不止一次。 主子若不是对沈三小姐有意,他把脑袋拧下来当球踢。 唉,真是当局者迷! 昨日赵公子都那样提醒主子了,他还没醒悟…… 沈微落在马场上走了一圈,紧张的心绪平复了不少。 “殿下,让我来!” 宋云孤抬首瞅着她,有些不放心。 “真的,我准备好了!” 沈微落再次强调道。 宋云孤没有接话,将马缰绳递到沈微落手里。 “不要着急,我站在边上,害怕就唤我!” 沈微落点点头,投给他一个放心的微笑,一夹马肚,缓缓朝前行去。 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身上,神色有些紧张。 他们俩谁都没发现,高高在上的宋云孤,已经将平日里挂在嘴边的“本王”换成了“我”。 首次骑马,又不熟练。 马背上的沈微落始终僵着身子,精神高度紧张。 走了两圈,好似跑了一场马拉松,浑身酸痛。 连下马,都是宋云孤抱下来的。 她辞过宋云孤,坐上马车,神色疲累。 想到今日的课程,沈微落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拿起手边的书册。 她就是打不倒的小强,所有的困难通通都来…… 第一节课是琴艺。 沈微落走进琴室,琴室已经坐满了学子。 还多了一些生面孔。 当然,都是“慕名”而来! 81 李玥央狠狠剜了一眼沈微落,“真是没有自知之明,差成那样,还敢迟到” 吴宝龄柔柔接声,“想来是有什么靠山,这才肆无忌惮……” 众人看向沈微落的眸子里,带着不屑。 熟悉的奚落再次包围着她,她步子一顿,攥紧了袖子里的拳头。 “好了,都坐好,上课!” 骆其非适时出声。 等沈微落坐定,他缓缓出声: “今日带大家学一首新曲子,是我新近所作,我先弹一遍,大家赶在明日上课前学会!” 话一落,众人悉数坐直了腰身,端着十二分精神。 70 第82章 急着要还啊 谁都知道,完完整整学一首曲子,一日时间实在太紧。 众人坐在原地,陶醉在他的仪容、琴音里,脑袋高速运转。 前面好不容易记住,曲调一转,瞬间忘了个一干二净。 一曲完毕,各个灰头土脸。 满脸苦色。 骆其非望了过来。 “大家都听了一遍,好好琢磨,力争明日流利弹出来!” “博士,”吴宝龄满脸委屈,“能不能将曲子写给我们” 骆其非摇摇头。 “琴音不但要会弹,还要会听,今儿个进行的就是听力训练!” “可是,”李玥央站起身,“这也太难了,我敢保证,在座的没有一个人能弹出来!” 骆其非扫了众人一圈,“没有一个能记全的吗” 他话音刚落,角落里一只纤纤玉手举起来。 骆其非面上先是一怔,而后大喜。 众人随着他的眸子望过去,只见坐在最后面的沈微落正举着手。 宋玉箐嗤笑一声,看向骆其非,“博士,我能弹一大半,不像某人,只会在这里说空话!” 骆其非点点头,示意她入座,看着沈微落。 “沈微落,你确定能弹下来吗” 他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沈微落的琴艺如何,他是知道的。 他不想她此时再被他人嗤笑。 她并不知道骆其非心里所想,淡淡颔首,看向琴面,手指一拨,弹出了第一个音符。 整首曲子好似从她的指缝里蹦出来似的,弹的极为不连贯,听得人耳朵难受。 足足过了半刻钟,她才断断续续弹完。 等沈微落双手抚在琴面上,众人下意识看向骆其非。 此时的骆其非直直望着不远处的丽人。 满眼深情。 他当日在松园,看着满园苍翠,挚友在侧,有感而发,即兴创作了这首曲子。 后来将其命名《松赞》。 他敢确定,沈微落从头至尾就听过那一次。 没想到,此时她却能一个音都不错地弹出来。 要知道,她琴艺并不好。 她能完整记住,可见对他用心之深。 念及此,骆其非心头一动,笑着起身。 直直走向她。 “记忆力过人,用心之深,我……甚为感动!” 念及此时还在琴室,他压下心头的悸动,看向众人。 “不论是琴艺,或者其他,天赋固然重要,努力更为重要。 沈微落虽然底子一般,但她靠努力给我们上了一课!” 诸位,她不屈不挠的精神和意志值得在座的每个学子学习!” 骆其非话落,肖谓之带头鼓起掌来。 稀稀拉拉的掌声后,随之而来的是雷鸣般的掌声。 沈微落坐在原地,神情若素。 她心里一清二楚,这些掌声不属于她,而属于宋云孤! 一向高傲的宋玉箐,竟然被她最看不起的沈微落给比了下去。 气得差点儿咬碎一口银牙,狠狠剜一眼沈微落,转过身。 满眼愤恨。 沈微落,等着瞧! 琴艺结束,接下来的国子学,书艺,沈微落勉强通过。 好不容易熬到骑术结束,她浑身如同散了架。 春花再也看不下去,急忙跑上前,将自家小姐扶下马背。 毫不意外,又换来众人一片奚落。 “一个小小侯府之女,真把自己当千金小姐了!” “你们不知道么,总有人将自己当根葱,不过在我等眼里,她连一根草都不如!” “郡主您有所不知,有种人,自以为是,整天蹦跶来蹦跶去,和台上的丑角没什么差别!” 春花气红了眼。 扑上去要同他们理论。 沈微落一把拽住她的袖子,摇了摇头,转身朝马场外行去。 “小姐,她们把您欺负成这样了,您还一味忍让” “这是事实啊!” 见春花泫然欲泣,沈微落话锋一转,“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们的嘴巴是租来的!” “租……租来的,什么意思” “急着要还啊!” 所以才口无遮拦,那么多废话! 春花破涕为笑,剜了吴宝龄她们一眼,转身扶住自家小姐。 “小姐,您还能走吗” 不能,也得能! 今日一共练了两次,此时她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痛。 原主的身子实在是太娇嫩了,必须加大训练力度。 如此琢磨着,沈微落随着春花出了大门。 等到骆其非赶到马场,沈微落已经离开。 宋玉箐面上一喜,理着被风吹乱的发丝,笑着迎了上去。 “博士,您怎么过来了,可是有什么事儿,打发人过来说一声就好!” 她望着他,目光灼灼。 骆其非目光逡巡一圈,没有见到想见的身影,神色一黯。 转瞬又恢复了往日的淡然。 他抬头看了眼天色,“没什么,散学了你们都早点儿回去歇着,今晚有雨!” 吴宝龄觑一眼宋玉箐,羞答答望着骆其非。 “骆博士真细心,我等感激不尽。 不知道博士一会儿有没有时间,我们今日没有完全听懂,想讨教一二……” “好,晚膳后,我去琴室找你们,还有谁不会的,一并叫上!” 话落,骆其非淡淡颔首,翩然出了马场。 众人望着他俊逸的身影,心思百转。 李玥央琢磨出声,“我怎么觉得博士在找什么人” 吴宝龄拍了下额头。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前日散学的时候,我在大门附近也看见了博士。 他一直瞅着大门外面,当时,正好看见沈微落上了马车……” 吴宝龄话一顿,下意识看向宋玉箐,“博士该不会是对沈……” “觊觎不属于她的东西,要让她长长教训!” 宋玉箐狠狠一脚,踢飞地上的石子,不偏不倚打在不远处的马背上。 马匹受惊,嘶鸣一声狂奔起来。 马场其余人不明所以,满场跑着去制服那匹受惊的马。 这一刻,愤恨异常的宋玉箐早已忘了,到底谁在觊觎谁…… 沈微落到达三王府,宋云孤还没有回来。 她匆匆喝了一盏茶,便拖着疲惫的身子朝马厩赶去。 青樱有些不放心。 跟在她身后,欲言又止。 沈微落没有解释。 此时她又累又困,一句话都不想说。 心里只有一个目标—— 用最短的时间学会骑马! 她牵出夜潜,抚摸了几下,就爬上了马背。 慢慢走了半圈,心里放松下来。 她深吸一口气,双脚夹紧马肚,扬起马鞭,抽打在马背上。 马儿瞬间吃痛,嘶鸣一声,朝前奔去,快如闪电。 沈微落身子一歪,吓得她死死抓住了马鞍。 耳边风声大作,四周的景物倏忽而过,看都看不清楚。 一颗心怦怦直跳,好似下一刻,就会跳出胸膛。 马匹纵身一跃,沈微落手一松,整个人朝一侧栽去…… 70 第83章 能怪我么 青樱心中大惊,朝远处的一人一马飞去。 突然,耳旁风声大作,一道青影从她面前飞掠过。 即将着地的沈微落被那道青影接住,平稳落在地上。 青樱定睛一看,那道青影不是别人,正是三殿下宋云孤。 她心头一松,急忙跑上前,跪地请罪。 眸子对上宋云孤黑青的面庞,青樱双腿发软,差点瘫在地上。 宋云孤直直盯着沈微落。 怒目而视。 “嫌命太长了怎么着” 她从惊吓中回过神,对上他愤怒的眸子。 只觉得莫名其妙。 “殿下,那个……” 宋云孤径直松开她,转身出了马场,留给她一道冷硬的背影。 彦青站在原地,看看沈微落,神色焦急。 他朝沈微落打了个手势,无声行了一礼,急忙向马场外追去。 沈微落怔在原地。 彦青给她示意,宋云孤心绪不佳! 还没有用晚膳! 心绪不佳,自己调整啊,凭什么发泄在她的身上! 这一天天的,都是些什么事儿! 不满归不满,她心里很清楚,给那位大爷做晚膳是首要之事。 刚迈开步子,大腿内侧火辣辣的痛。 青樱瞬间发现她的异样,急忙从地上爬起来,扶住她。 “小姐,奴婢去唤府医……” “不用,先去厨房!” 沈微落端着托盘,强忍着疼痛跨入书楼,一眼就看见了坐塌上的宋云孤。 他半倚在榻上,盯着手指上的祖母绿扳指。 神色说不出的孤寂,悲痛! 沈微落撇了下嘴。 对此不以为然。 高高在上的三皇子,养尊处优,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痛楚! “殿下,请用膳!” 沈微落摆好饭食,撂下一句话,站得远远的。 心里和他划开界限。 她和他同桌而食,是他一时兴起。 她几斤几两,自己还是一清二楚的。 这个时候,她才不会巴巴凑上去,自取其辱。 宋云孤扫了她一眼,端起碗盏。 只吃了一口,就住了动作。 方才烹饪,她在心里没少骂他! 做得这样难吃,还敢端上来! 他越想越气,“啪”一声将碗盏放在小几上,冷着脸走向书案。 “今日的字练了没” “您不是说早上练字……” 沈微落有些疑惑。 宋云孤直直望过来,“你确定就你这水平,一日练一次,能参加旬考……” “我练就是!” 沈微落瞬间带了气,径直打断他,走向书案。 故意站在书案边沿儿,离他有多远有多远。 他们俩之间的空隙再站两个人都不嫌拥挤。 带着情绪,沈微落笔下的字惨不忍睹。 落在他眼里,便成了她任性,散漫,丝毫没有用心! 甚至于,重生一次,依旧把命不当命! 宋云孤强忍着怒火,“不想学就走,犯不着在这里浪费本王时间!” 沈微落刚刚受到惊吓,忍着浑身酸痛和眩晕,给他做好晚膳,他一口不吃。 如今倒好,又在这里训斥她! 心里怒火蹭蹭直往上冒—— 你心绪不佳,凭什么针对我! 老娘还就不伺候了! “殿下,臣女告退!” 沈微落撂下一句话,头都没抬,转身出了屋子。 一阵冷风袭来,夹着冰冷的雨丝。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 沈微落打了个冷颤,径直钻入了雨幕里。 冷风涌进屋子,屋里的灯盏“噗”一声被吹灭。 宋云孤站在黑夜里,攥紧了拳头。 眸子里喷着火。 彦青站在门外,心头大惊。 他何时见过主子被气成这样。 今早两人还好得跟什么似的,这会子怎么就成了冤家 见主子那样,他还是……先溜为上。 彦青刚抬起步子,冷冷的声音在他身后炸响,“滚进来!” 彦青双腿一软,下意识看向客房的方向。 ——沈小姐,您害得我好苦啊! 春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彦青听了一夜。 顶着一对熊猫眼服侍宋云孤洗漱罢,转身就看见沈微落出了院门,身侧跟上青樱。 他看了眼天际。 雨已经住了,山顶雾蒙蒙一片。 琢磨着沈微落此时去马场,到处都是露水,待不了多久就会回来。 如此一想,彦青朝宋云孤躬身一揖。 “主子,沈小姐去马场了,想来一会儿就回来了,早膳要不摆在书房” 宋云孤扫了一眼院门,没有出声。 思索了半夜,他也发现自己有点过了。 刚好,趁着今日早膳,一起用膳,事儿就过去了! 沈微落嘛,他还是了解的,典型的吃软不吃硬! 彦青立即会意,出门去安排。 他刚出了主屋,就看见青樱进了院门。 彦青看了眼她的身后,空无一人。 神色不解,“沈三小姐呢,让你伺候她,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 “彦侍卫,沈小姐已经去国子监了,方才离开的时候您也看见了……” “彦青,滚进来!” 一道冷喝突然在楔院炸响。 彦青双腿一软,暗道一声遭了! 苦着一张脸,朝主屋挪去…… 沈微落赶到茶楼,同春花一起坐上马车,才觉出饿来。 她下意识摸着自己的肚子,掀开帘子一角。 打算找家食铺垫垫肚子。 春花发现了沈微落的动作,“小姐,您是不是还没用膳” 她脑袋探出帘外,看了一圈,又退回马车。 “小姐,您忍忍,这段路上全是书铺,没有食铺,到了国子监,奴婢就给您端早膳!” 沈微落点点头,双手下移,撑在了双腿旁边的坐榻上。 勉强稳住自己的身形。 她昨日一气之下回了客房,倒头就睡。 青樱拿来的伤药也被她搁在了一旁。 歇了一夜,大腿内侧好不容易结痂,如今坐在马车上,一路颠簸,又被蹭掉了。 火辣辣的痛。 加上肚子饿,沈微落对宋云孤的气又加重了一重。 都怪他! 她决定了,以后离这尊神越远越好…… 抵达国子监,沈微落转过国子学学堂,一道声音在后面响起。 她转过身,就看见苏柒影一身红衣蝶儿似的飞过来。 “你怎么又回府去了我昨晚回来,还说和你一起睡,你倒好,人直接没影儿!” 沈微落面上绽出一丝笑意,拉住苏柒影的手。 “苏姐姐怎么突然来了” “还不是祖母!”她瞪了一眼身后的丫鬟,“嫌我没有大家小姐该有的端庄。 将我赶到国子监不算,还派人来监督我!” 苏柒影踱了跺脚,“祖母这不是说笑么,苏家世世代代都是武将,我打娘胎里就看爹爹舞剑。 谁让他们先教会了我武功,这会子急了,能怪我吗” 沈微落想到现代的基因学和胎教,认真点点头,“嗯,这个真不能怪你!” “就是嘛,还是沈妹妹理解我!”苏柒影顿时喜笑颜开。 “走,去找骆博士说说话儿,我好久都没见他了,怪想念的!” 苏柒影拉着沈微落就走。 春花惦记着沈微落没有吃饭,急忙出声: “那个,苏小姐,我家小姐还没有用早膳!” “放心,有我呢,去,和豆蔻玩去!” 苏柒影为了摆脱掉苏老夫人派来的眼线,冲春花摆摆手,拉着沈微落就走。 70 第84章 病得不轻吧 骆其非单独的琴室设在国子监西面。 苏柒影和沈微落绕了一圈,赶过去,却扑了个空。 助教说他一大早被祭酒叫去了,商讨旬考的事儿。 苏柒影长叹一声,并没有感到有多意外。 “妹妹你是不知道,昨日鄯善使团也到了,陛下派二殿下迎接。 看来陛下真的很在意这场旬考!” 昨日我还去看了,他们常年吃羊肉,喝羊奶,汗味里都带着膻气!” 那个什么鄯善王子,还第一勇士呢,直愣愣瞅着女子瞧,一看就是一个莽夫!” 叫我说,最好看的要数骆博士,多俊逸啊……” 最好看的不应该是宋云孤吗 沈微落心里不由得浮现出宋云孤的身影。 下一瞬她狠狠甩了甩头。 疯了,疯了! ——沈微落啊沈微落,那大爷都如此对你了,你还想着他! 病得不轻你! “哦,对了,还有一件事儿,当时我往回走的时候,还看见吴惠妃的车驾了呢!” 吴惠妃 宋云孤的母妃! 怎么又是他的事儿! 沈微落正想着要不要阻止苏柒影再说下去,苏柒影的声音已经传入她耳际。 “当时一个小民冲撞了她的车驾,吴惠妃掀开帘子,当众训斥了那小民。 啧啧,不像她平日行事风格!” 我坐在马背上,可是看得清清楚楚,吴惠妃当时面色很难看!” 苏柒影看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 “你不知道,昨日是四殿下冥诞,听说吴惠妃是去华严寺上香来着!” 四殿下 宋云琮! 沈微落忍不住问出声,“吴惠妃一个人吗” “怎么可能”苏柒影摇了摇头,“五殿下陪同!” 沈微落一时间怔在原地。 吴惠妃去华严寺悼念自己已故的皇儿,没有让自己的亲儿子宋云孤陪同。 却让一个不相干的皇子陪同。 这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古怪! 之前宋云孤两次梦魇,断断续续的呓语里都提到他母妃和四皇子。 母子间的隔阂八成和四皇子有关。 沈微落心头倏地一紧。 这怕就是他昨日心绪不佳、神色悲痛的原因! 她当时在气头上,没有顾及到他的心情。 如今想来,确实有点儿过分! 今儿下午,要不早点过去,做顿晚膳赔罪 如此一想,沈微落拉起苏柒影的手,“快,第一节国子学,别迟到了!” 苏柒影一听,立即打起哈欠来。 连连摆手,步子往后退。 “快别,一提他,我就想打瞌睡,你快去,我溜进女舍补个觉!” 话落,苏柒影留下沈微落一人,一溜烟朝后面跑去。 转瞬就不见了踪影。 沈微落一只手还半伸着,笑着摇摇头,朝国子学学堂的方向行去。 安然无恙上完国子学,沈微落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 琢磨着先去垫巴垫巴肚子,助教已经过来催。 “大家快点儿,武大人已经候着了!” 沈微落随众人赶到马场,骑术博士武进一身黑衣站在大太阳底下。 黑着一张脸,看着沈微落他们,好似看着仇人。 “磨蹭什么,赶紧的,找各自的马去!” 众学子匆匆行完礼,奔向马厩。 沈微落牵起自己的马匹,那马嘶鸣一声,喷了个响鼻。 蹄子不停在地上踏着。 和平日万全不同。 沈微落心有疑惑。 牲畜都很敏锐,难道她骑过别的马,它感知到了,有些排斥 如此一想,沈微落伸出手,抚摸着它的鬃毛,无声安慰着。 好不容易安抚下来,沈微落就听到助教叫她的名字。 她顾不上其他,费力爬上马背,身下的马儿朝前行去。 沈微落下意识抓紧了马缰绳,马匹速度没减,反而越发快了起来。 只见马匹嘶鸣一声,冲出人群,疾驰而去。 武进瞬间黑了脸,拔高声音斥道: “那个谁,给我停下,否则,今日骑术扣你违纪!” 停下! 她倒想停下,关键是马得听她才行! 沈微落死死拽着马鞍,伏低了身子,眸子盯着远处,眼睛眨也不敢眨。 耳边风声大作,四周一片模糊,什么都看不清楚。 突然发现前方草场上横着一棵树。 好似被昨夜的狂风吹折了的。 马匹一扬蹄子腾空而起。 绑在马肚子上的鞍绳不知什么时候松开了,沈微落只觉得手上一松,整个人朝后面栽去…… 苏柒影在屋里睡够了,起身溜达到马场,骑术课已经进行了一半了。 武进见她慢悠悠晃进来,犹如无人之境。 脸色越发黑青,索性转身不理。 突然,一道惊呼在他身后炸响。 “沈妹妹,小心!” 一道红影掠过他,飞向远处的一人一马。 沈微落手上脱了力,整个人跌下了马背。 脚却卡在马镫里,一时间抽不出来。 马匹发了疯似的拼命狂奔,沈微落后背着地,一阵剧痛瞬间传至四肢百骸。 痛得她眼前发白。 她强忍着剧痛,“吁……”了一声,马匹飞奔了一段距离,渐渐缓了下来。 苏柒影飞奔过来,一把拽着马缰绳,用尽全部力气逼停了马匹。 她顾不上手上的刺痛,转身去看地上的沈微落。 “沈妹妹,你……你哪里痛” 此时的沈微落一只脚还卡在马镫里,上半身倒在地上。 额上冷汗直冒。 一阵风过,血腥味扑面而来。 苏柒影生怕她伤到骨头,压根儿不敢挪动她。 转身看向跑过来的人群,眸子赤红。 “唤府医!” 人群里的肖谓之看了沈微落一眼,攥着拳头,转身往马场外跑。 等他带着府医赶到马场,周围挤满了学子。 沈微落平躺在地上,面色苍白。 府医俯身把脉,又动了动她的腿脚,询问了几句,面上一舒。 “还好,没有伤到筋骨,休息半个月就好了!” 半个月! 到时候,她背上伤好了,旬考也结束了! 彻底没她什么事儿了! 沈微落强忍着剧痛,挣扎着起身。 苏柒影连忙伸手去扶,只看了她背脊一眼,心头一痛,想也不想脱下自己的衣衫披在她肩上。 沈微落感激一笑,看向府医。 “我没事儿,只是擦伤,上课不碍事的!” “可……” “大人放心,今日都是我的失误,以后一定会小心的!” 沈微落看着武进和府医,眸子坚定。 只有经过他们同意,签了字,她才能正常上课。 当事人这么说,武进和府医对视一眼,心中一松。 如此,大事化小,最好不过! 要知道,课上发生这样的事儿,作为博士,武进要负起责任来的。 武进深深看了她一眼,在诊单上签下自己的名字。 轰退了众人。 苏柒影看着沈微落,气不打一出来。 “马匹好好的,突然受惊,一看都不正常! 你伤成这样,就轻易揭过,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70 第85章 真是命大 沈微落看着不远处的马匹,神色不明。 “怎么会害我之人,可不能这么轻松饶过!” 苏柒影瞬间有了精神,“沈妹妹,你是说,你知道是谁” 沈微落摇了摇头,下意识拽紧了肩上的衣衫。 好痛! 她以为自己经历了多么多,已经不怕痛了。 但每次受伤,那种疼痛,好似割心剜肉,实在难以承受! 苏柒影神色大变,“先不说这些,快,扶你回去上药,你还能走吗” 沈微落怆然一笑,点了点头。 两人慢慢朝马场外行去。 肖谓之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他的眸子从沈微落的身上挪到远处的马匹上,最终停留在不远处的几道身影上。 眉头深皱。 看向沈微落的眸子,带上了担忧。 春花听到消息,慌慌张张跑来,抱着沈微落,眼泪犹如断线的珠子,止都止不住。 “小姐……您伤在哪里肯定很痛,都怪奴婢……” 苏柒影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出声: “别自责了,你在也不管用,我当时在场,都来不及救下她,那匹马太快了!” 沈微落怆然一笑,“小伤,不用太担心,你瞧,我不是还好好的站在这里么!” 眼看着春花还要哭,沈微落哎哟一声,吓得春花连眼泪都顾不上擦,急忙搀扶自家小姐。 “小姐,是不是很痛” 沈微落已经说不出话来,被她们搀着出了马场。 马场内。 宋玉箐收回目光,死死攥着手里的鞭子,神色阴冷。 竟然没死! 连手脚都没有断一根! 可真是命大! 她淡淡扫了一眼吴宝龄,“这就是你的计谋” 吴宝龄心里一沉,立即站起身,俯身告饶。 “郡主息怒,那人说药粉只要马匹闻了,就会受惊癫狂! 我还亲自过来,亲眼看着小云将粉末撒在了那匹马的石槽里!” 直至没有什么痕迹,我才离开的,不信郡主问小云!” 吴宝龄身后的丫鬟小云连忙走出来,跪在宋玉箐面前连连磕头,点头称是。 宋玉箐不为所动。 满眼讽刺。 “你的意思是,那贱人命不该绝咯” “宝龄……不是这个意思……” “郡主,要不玥央出马,绝对让她不死也丢掉半条命!” 宋玉箐看向李玥央,面上难得有了笑意。 “李妹妹有什么好东西,我可是好奇的很呐” 李玥央俯身,趴在宋玉箐耳边嘀咕了几句,这才直起腰身。 满眼和煦。 “我堂兄说,那可是他的宝贝,轻易不给他人,是因为我要,才勉强答应。 玥央可是亲眼看见它毒死一头虎呢!” 宋玉箐嫣然一笑,拍了拍李玥央的手背。 “那还等什么,快去!” 李玥央“嗳”了一声,跳下看台,蹦蹦跳跳走远了。 吴宝龄杵在原地,从头至尾都不知道她们俩当着她的面,密谋了什么。 女舍里,肖谓之一直等在门外。 足足过了一盏茶工夫,屋门“吱咛”一声从里面打开。 春花红着眼睛走了出来,手里端着的水盆一片殷红。 肖谓之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沈三小姐还好吗” 春花看了眼屋内,眸子又红了,“小姐请您进去呢!” 话落,她端着水盆掠过肖谓之朝水房行去。 肖谓之踏进屋子,一股血腥味混着药味萦绕在他的鼻端。 越往里越浓。 只见沈微落坐在坐榻上,换了一身深色衣衫。 嘴唇苍白。 苏柒影正陪着她。 看见肖谓之,沈微落指了一个凳子,“坐,你是不是有话要说” 肖谓之点点头,琢磨片刻,才出声: “在下自小到大,鼻子都很灵,今日我在您的马匹上闻到了桂花香。” 桂花香 沈微落和苏柒影相视一眼,又齐齐看向肖谓之。 “继续说!” “在下生怕嗅错了,又去马厩闻了闻,只有小姐马匹的马槽四周有春桂的香味!” “春桂”沈微落有些不解,“你怎么肯定它不是秋桂晒干了装在荷包里……” “不一样!” 肖谓之打断了沈微落。 他看着她,神色清明。 “在下的娘喜欢桂花,院里不但有春桂,还有秋桂,秋桂香味浓郁,春桂香味清淡。 晒干的味道更是不同,所以在下敢断定,那人很喜欢桂花,荷包里装着的是春桂!” 并且在马匹跟前停留的时间不短,是以,过了一夜,在下还能闻到!” 沈微落攥紧了手里的帕子。 眸子瞬间转冷! 喜欢桂花,同她有仇! 沈微落想都不用想就锁定了人选。 要知道,原主前世和她一起生活了好几年,她这个喜好,原主可是一清二楚。 吴雍的妹妹,吴宝龄! 好,好得很! 苏柒影看看肖谓之,又看看沈微落,满脸不高兴。 “你们俩都知道是谁,为何不说出来,我一定要去打断那厮的腿,给沈妹妹报仇!” “苏小姐,千万不要打草惊蛇!” 肖谓之急忙出声。 “沈小姐此次险险避过,他们一计没成,肯定还留了后招!” “那怎么办” 苏柒影立即紧张起来。 她平日看不惯谁,就会光明正大打一架,一决高下。 她生平最恨那些躲在暗处的阴险小人。 犹如吐着信子的毒蛇,真是防不胜防! “无妨!”沈微落拍着她的手背,“目前要做的就是,守株待兔!” 春花走了进来,手里提着食盒。 沈微落早已饿极,囫囵吃了大半碗。 送走苏柒影和肖谓之,她强忍着背上的刺痛趴在床榻上闭上了眼睛。 满心喟叹,府医给的药,真不能和宋云孤的比。 混混沌沌睡了过去。 梦里刀光剑影,天旋地转。 汗水浸湿了她的衣衫,都不自知…… 傍晚时分。 夕阳将天际染成了红色。 绚烂极了! 宋云孤踩着余晖出了宫门。 远远就看见彦青在马车前踱着步子,神色焦急。 刚看见自家主子,彦青忙不迭迎了上来。 “主子,大事不好了!” 宋云孤心绪本就不好,被彦青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瞬间激怒。 “说事儿!” 别在这里打哑谜! 嫌活得太滋润还是怎么着 彦青心里咯噔一声,脱口而出: “沈小姐从马背上摔下来了……” 宋云孤站在沈微落床榻前,已是深夜时分。 月亮透过纱窗照了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 他看着趴在床榻上,眉头紧蹙的她,白日里所有的气怒顿时消失殆尽。 天知道他傍晚得知她摔了后,怎么捱过来的。 熬到亥时末,他一刻也等不下去,趁着夜色赶了来。 此时,她睡得极不安稳,呻吟着想要翻身。 宋云孤急忙去扶她,手慢了一步,她撞到背上的伤口,痛得呻吟出声。 气息不稳,整个人很虚弱。 宋云孤是练武之人,觉知比常人敏锐了不是一丁半点儿。 他扫过她额上的冷汗,眸子最终停留在她的背上。 白色的里衣渗着血水。 眸子扫到一侧的药瓶上,他顿时皱紧了眉头。 70 第86章 其他都是后话 沈微落现在用的药膏,太寻常,长安城药铺里都有卖。 一两银子一瓶。 这种药,只会将小伤拖成重伤,重伤拖成无力回天。 百姓深受其害。 他怎么也没想到,堂堂国子监,竟然用这种药糊弄人! 看来国子监需要好好整治一番了! 如此想着,他从怀里掏出药瓶,刚上前一步,便愣在了原地。 她伤的是后背,如果敷药,势必要退下上衣。 这对一个女子来说,有损她清誉。 他下意识看向外间。 方才为了进出方便,他一掌劈晕了春花。 如今将春花唤醒,显然是不可能了! 再则,他之所以劈晕那丫鬟,也是不想让她知道。 毕竟,他一个男子,夜探女子闺房,实在于理不合…… 至于守在外面的彦青和彦禾,算了,完全不用去考虑。 宋云孤还在犹豫,一道清晰的呻吟传来,他忍不住攥紧了拳头。 转身走向床榻。 罢了,他来! 君子坦荡荡! 他坐在床榻边沿儿,看着她苍白的睡颜。 伸出修长的玉手。 骨节分明的手指刚挨到她的里衣领子,他停了一瞬。 一种荒唐感油然而生。 他一个堂堂君子,怎么能干这种事儿! 这…… 沈微落紧蹙的眉头打消了他心头的顾虑。 比起生命,其他都是后话。 再则,他对她,绝对没有轻薄之意! 如此一想,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褪下她的里衣。 伤口暴露在他的面前。 触目惊心! 宋云孤急忙拿起枕边的帕子,沾掉伤口上的血水。 神情专注。 手上的动作说不出的轻柔。 此时的他,满眼心疼! 却又满心气怒! 这人,怎么就不懂得保护自己! 涂上药膏,他拿起一侧的团扇,轻轻扇着。 等待药膏完全渗进去,再帮她拉上里衣领子。 做完这一切,已经是一盏茶之后。 宋云孤看着她额上的汗渍,不由得抬起了手。 就在这个时候,沈微落嘤咛一声睁开了眸子。 一双杏眼对上他深邃的眸子,睡眼朦胧中带着疑惑。 过了片刻,她才喃喃出声,“殿下……” 宋云孤点点头,“别说话,要不要喝水” 沈微落舔了下嘴唇,忍着干痛的喉咙,点了点头。 “等着!” 宋云孤撂下一句话,转身出了内室。 她望着他的身影,神色清明。 眸子里哪里还有刚睡醒时的迷蒙。 一晚上她都忍着痛,压根儿无法睡实。 宋云孤刚坐到床榻边儿,她就彻底醒了过来。 紧闭着眼,琢磨着如何向宋云孤说句软话,好取得他原谅。 她还没有想好说辞,却感觉到他的手停到她的领子上。 她彻底僵在原地,更不敢睁开眸子。 只有一直装睡,才能避免此时的尴尬。 好在他行事磊落,心地坦荡。 沈微落渐渐放松下来。 等他上完药,她才假装刚刚醒来。 对上他的眸子,沈微落就明白,这个道歉不用说了…… 如此想着,宋云孤已经折返回来,手里端着杯盏。 他将杯盏放在小几上,扶她半坐起来。 手一伸,半拥着她,端起杯盏,送到她嘴边。 动作自然。 好似这样的事儿已经做了不知多少次。 沈微落就着他的手,喝了半杯温水,喉咙才舒坦些。 宋云孤依旧半拥着她。 “要不,坐会子再睡” 他并没有放开她的意思。 她知道背上的药刚上了药,他无法启口,这才突兀来了这么一句。 沈微落佯装不知,淡淡颔首。 “好,反正睡着了老做噩梦!” 宋云孤身子一僵,急忙望了过来,“除了噩梦,还有其他症状” 沈微落摇了摇头,“殿下别担心,估计是因为背上的伤,才睡不踏实,平时不会这样的!” 他半拥着她的那只手紧了又紧,再也没有说话。 沈微落半倚在他的怀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心里有些乱。 他们这样,是不是太亲密了 “你放心,害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过了许久,他才出声。 因为强压着怒火,声音听着比平日要低沉。 好似一把羽毛扫过沈微落的心头。 心里无端痒痒的,麻麻的。 莫非自己已经…… 她面上一热,下意识看向地面。 眸子对上地上一物,她僵在了他的怀里。 眸子圆睁,喉咙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 那种濒临绝望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好似下一刻,就会彻底将她吞噬。 宋云孤立即发现了她的恐惧。 顺着她目光望过去,只见一条手腕粗的大蛇在地上游走。 伸着脑袋,死死盯着床榻上的沈微落,吐着淬满剧毒的信子。 宋云孤手一伸,聚满内力,一掌下去,只听见“砰”的一声,那条毒蛇被震飞到墙角,一动不动。 他紧紧拥住了她,抚摸着她的发丝。 声音说不出的温柔。 “好了,好了,莫怕,已经死了!” 她抱着他的腰身,犹如溺水之人,抓住浮木。 身子隐隐发抖。 原主遭遇的一幕潮水般涌上她的心头。 前世,原主被吴雍划破了脸,沈清远不知道用什么法子,送来了宫中的秘药。 用了后,她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复原。 一日早上醒来,她却发现自己的手脚被缚,动弹不了分毫。 一只毒蛇正盘在床榻上,吐着毒信子。 屋子里没有一个人。 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条毒蛇缠上她的脖子…… 冰冷的窒息感只要经历一次,便永生难忘! 在毒蛇咬到她脸上的伤口前,她已经彻底吓晕了过去。 醒来后,除了她脸上的伤口越发狰狞,整个户部尚书府一片平静,好似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 此后很长时间,她连看到蚯蚓,都忍不住瑟瑟发抖…… 宋云孤落下一吻在她发丝上,拥紧了她。 眸子里沁着滔天怒火。 屋门一动,彦青站在了屏风外。 “主子,奴才跟踪到文昌街,见那人跳入了礼部尚书府!” 礼部尚书府! 好得很! 彦青久久没有听见声音,抬首一瞧,隐约看见主子和沈三小姐紧紧相拥在一处。 他面上一热,立即垂首一揖,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沈微落终于恢复了神智,这才发现自己整个人攀在宋云孤身上。 他的体温通过层层衣衫传了过来。 她面色微赧,急忙直起腰身。 宋云孤只好放开双臂。 手里突然一空,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 他下意识看向沈微落,只一眼,心头一震,立即错开了视线。 沈微落挣得太急,里衣半开,露出了里面的肚兜…… 整个人犹如含苞待放的荆桃,娇俏中透着妖娆。 70 第87章 盲人摸象 宋云孤突然觉得,三月的夜闷热难耐。 沈微落低头看见自己衣衫不整,低呼一声,急忙裹紧衣衫转过身。 动作太急,牵动她背上的伤口,痛得她倒抽一口凉气。 “怎么了” 身后响起宋云孤担心的声音。 沈微落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也不管他在夜里能不能看见。 宋云孤眸子扫过她纤细的脖颈,越发觉得热。 倏地站起身,往前走了一步。 目光扫过哪条死掉的蛇,他又站定,转身看着她。 “你好好养伤,欺负你的,我不会放过!” “殿下……” 宋云孤等了片刻,不见沈微落后面的话。 正要询问,便看见沈微落伸出一双洁白的玉足,作势要下地。 宋云孤想也不想,几步走到她面前。 “怎么了别下来,你背上有伤!” 沈微落扫了一眼地上的死蛇,立即移开了眸子。 看着宋云孤,眸子坚定。 “殿下,此事让我来处理好不好 我不能一直活在您的照拂下……” 总有一日,你会厌倦的! 那句话,她没有说出口。 宋云孤心头微动,淡淡颔首,伸手摸着她的发丝。 一下又一下。 满眼柔和。 沈微落的心跳不由得漏了一拍。 呼吸有些急促,好似下一刻,就会溺在这样的温柔里不能呼吸。 外间适时响起一道呻吟。 春花醒来了! 这个念头一起,两人好似触电般倏地移开了眸子。 他恋恋不舍摸了下她的头发,转身一跃,飞出了窗子。 沈微落怔怔看着半掩的轩窗,嘴上带着甜笑。 她能感觉出来,他真的对她,有不一样的心思! 而她自己的内心,并不排斥。 等到春花摸着隐痛的后颈进了内室,一眼就看见自家小姐抱膝坐在床榻上。 看着半掩的轩窗,一脸傻笑。 她担心的痛苦神色并没有出现。 春花愣在原地,满心担忧。 ——我的乖乖,难道小姐今日骑马,磕到了脑袋 否则,怎么出现这样的神情 像是甜蜜,又像是幸福! 背上是伤,惨不忍睹,怎么会幸福呢 她脚下一绊,低头一看,更是惊得大叫出声…… 国子监外。 院墙下停了一辆青色马车,几乎和夜色融为一体。 宋云孤越过墙头,稳稳落在马车上。 躬身钻入马车。 彦青和彦禾一前一后赶了来。 宋云孤掀开帘子扫了彦禾一眼。 神色不善。 “今日马上,为什么不救她” 彦禾心头一紧,立即单膝跪地。 但背脊依旧挺得笔直。 “回主子,您派属下去监视沈三小姐。 昨日马场,武将军也在,属下只要露面,他就能认出来!” 届时,主子被牵扯进去,属下死一万次,都难辞其咎!” 是以,他当时隐在暗处,始终没有出手! 宋云孤随即沉了脸。 “本王再说一遍,你监视她的同时,也要保她万无一失。 至于牵连本王,不是你该考虑的事儿!” “可是主子……” “本王不会说第二遍!” 彦青心头一颤,看着身侧的榆木疙瘩。 满心无语。 ——彦禾啊彦禾,主子对沈小姐的心,你没看出来吗 以后她就是三王妃,如今听主子的话,小心伺候着,不好吗 你在这里拗个什么劲儿啊 他立即躬身一揖,“主子放心,彦禾回头就明白了! 这么晚了,主子回府还是……” 礼部尚书和户部尚书两个隐患依旧安然无恙。 而他家主子一向雷厉风行。 让敌人一更死,绝对不会拖到两更天! “回府!” 宋云孤撂下一句话,放下了帘子。 彦青怔在原地,完全回不过神。 主子这也太反常了…… 等马车消失在朝阳街的街头,这个深夜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次日。 风和日丽! 宋玉箐一夜好眠。 等她挽着李玥央的手,闲闲走进国子学学堂时,一眼望见沈微落端坐在书案后。 除了面色有些苍白外,看不住其他异样。 她犹如见了鬼。 满眼不可置信。 昨夜,她可是被沈微落房里一声惊呼惊醒的。 那声惊呼带着害怕,径直撕裂了月夜。 任谁听了,心头都会揪起来。 难道说,那毒蛇咬了侍女,没有咬沈微落 不可能啊,李玥央不知从哪里找到了沈微落的帕子,专门让那毒蛇闻了的。 她看向李玥央,李玥央也是一脸懵。 两人正不知发生了什么,博士冉右走了进来。 他扫了一眼众人,捋着白须,“都坐好,开始上课,今日讲的是《盲人摸象》……” 他滔滔不绝讲了半刻钟,停下喝茶的间隙,一只素手适时举了起来。 “博士,您这样讲解,学生有些理解不透,您看可否现场操作,效果会更好些!” 沈微落柔柔出声。 吴宝龄嗤笑一声,神色不屑。 “滑天下之大稽,这可是象,整个大周,也没有几头,您让博士到哪里去弄一头来。 我看,你就是在刻意刁难,目无尊长……” “吴小姐,有句话你有没有听过,‘听话听音’!” 沈微落径直打断了她。 肖谓之适时站起身,朝冉右躬身一揖。 “沈小姐说的不错,为了更好理解文章深意,摸什么都可以,不限于大象! 学生觉得沈小姐的提议不错,请老师采纳!” 肖谓之一出声,崇拜他的学子纷纷附和。 学堂瞬间哄闹起来。 冉右眉头一皱,点点头,“可以是可以,只是时间有点短,等准备好,已经下……” “博士不用担心,学生已经准备好了!” 沈微落话落,侍女春花走了进来。 手里抱着一个檀木箱子。 箱盖紧闭,只有顶端留出一个小孔,容一只手探进去。 春花将它端放在讲案上,就躬身退了出去。 冉右看了一眼沈微落,“那就开始,从前往后,依次开始。” 坐在最前面的白衣男子起身,走向箱子,手伸进去,摸了一瞬,便缩回了手。 “凉凉的!” 第二个学子喜冲冲上前,伸手探进去,摸的时间长些。 伸出手时,满眼不解,“很光滑!” 李玥央和宋玉箐相视一眼,神色大变。 第三个学子小跑着上前,摸了又摸,“在动!” 李玥央已经白了脸。 她看向吴宝龄,满眼复杂。 吴宝龄是第四个。 吴宝龄剜了一眼沈微落,款款上前,伸进手。 停了会子,才抽出手,“是圆的,胳膊粗细!” 李玥央彻底吓软了腿,面上一片惨白。 别人不知道那口箱子里装了什么,她可是一清二楚。 当听见博士叫她的名字时,她彻底吓傻在原地,动弹不了分毫。 70 第88章 一身腥 沈微落缓缓转身,盯着李玥央。 眸子眨也不眨。 “李小姐,到你了,你没有听到博士在叫你吗” 宋玉箐站在李玥央身前,瞪着沈微落。 “她去不去,干你什么事儿” “是,不干我什么事儿!” 沈微落顺着宋玉箐的话回道,目光却看向李玥央。 “不过呢,我可要提醒李小姐,方才的提议,大家都通过了,也是经过博士首肯的。 那就是博士课堂上的要求,临到李小姐,李小姐却踟蹰不前。” 自己不尊师长在前,还挡了其他的学子,这难道是堂堂礼部尚书教给你的礼节” 李玥央死死盯着沈微落,眸子里沁着滔天恨意。 恨不得生吞了她。 她对沈微落的恨,自沈老夫人寿宴之后,一日胜过一日。 尤其她亲眼看见表哥给那贱人买点心。 提起那贱人,表哥满眼温柔。 还有,听说姑母突然在表哥房里安排了侍女。 这一切,都指向一个不敢想象的可能…… 他们可是兄妹,怎么可以…… 伤心过后,她依旧放不下表哥,将所有的错全部归罪于沈微落。 心里认定,定是这个贱人明里暗里勾引自己的兄长。 才让清贵端方的表哥一时间迷失了心智。 从吴记,到莫府,再到昨日,她步步为营,一心想要除去沈微落。 沈微落却能一次次化险为夷。 今日竟然出手反击她! 她李玥央,绝不可能被她打倒! 李玥央深吸一口气,朝冉右俯身一礼。 “博士,学生今日身体不适,放弃参与这个活动!” 肖谓之突然站起身。 “一个两个都放弃,这课就没法上了,博士心怀每个学子,在他心里,一个都不能少!” 李玥央剜了肖谓之一眼,恨不得缝上他的嘴巴! 冉右淡淡颔首,看向李玥央。 “去,这是师令!” 李玥央无法,眸子投向宋玉箐。 满眼哀求。 宋玉箐一甩衣袖,深深看着冉右,端起了郡主的架子。 “我说博士,她已经告假,为何还追着不放” 冉右捋着胡须,神色不变。 “既然告假,那就离开。至于郡主,能顶撞为师我,身体自然无恙,那你上来摸!” 宋玉箐瞬间炸毛,瞪着冉右,气红了眼。 她怎么也没想到,刚摘出李玥央,自己却抹一身腥。 沈微落旁观着这一幕,淡淡一笑。 “我就奇怪了,李小姐不去,郡主也不去,莫非你们知道,箱子里装着什么” “本郡主什么都不知道!” 宋玉箐瞪了一眼沈微落,转过头。 和沈微落说话,都嫌脏了自己的口! 沈微落神色若素。 “哦,让我捋捋郡主害怕的是什么。 同窗们提供的信息分别是凉凉的,滑滑的,还能动,胳膊粗细,难道是……” “是蛇!” 宋玉箐抢一步回道。 她声音一落,全班倒抽一口凉气。 已经摸过的学子吓得面色惨白。 吴宝龄已经吓瘫在书案旁,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宋玉箐指着沈微落,痛斥出声: “博士,您也知道,冬眠醒来越早的蛇,毒性越大。 而沈微落借着您的课,让大家摸蛇,简直丧尽天良!这样的人,不配待在国子监!” 冉右已经变了脸,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给门口探头观望的助教示了个眼色。 那助教瞬间会意,拔腿就朝外面跑去。 冉右收回目光,看向沈微落,满眼怒火。 “沈微落,到底怎么回事儿” 沈微落朝冉右俯身一礼,姿态恭谨。 “博士,学生没有在箱子里放蛇……” “你说谎!” 回过神来的李玥央怎么会放过攀咬沈微落的机会。 她朝冉右俯身一礼。 “博士,我敢保证,那里面是一条黄色斑点蛇,身上带着剧毒。 沈微落心术不正,一心想毒死无辜的学子,纯粹是为了泄愤!” 沈微落淡淡一笑,满眼无辜。 “李小姐何出此言昨日摔下马背,全是因为我技不如人。 李小姐的话,让我不得不怀疑昨日马场之事,难道有人刻意为之” 李玥央站在原地,憋得满脸通红。 眼里含着怒火。 她后知后觉,沈微落将她拉入了死胡同。 进退维谷。 她要说是,那就势必暴露了吴宝龄。 她若说不是,倒是保住了吴宝龄,可泄愤之说也就站不住脚! 吴宝龄此时也忘记了哭泣,泪眼看着李玥央,神色慌乱。 一阵脚步声适时响起。 众人转身,就看见祭酒莫浩领着一群人匆匆行来。 骆其非在列。 骆其非第一眼就看见站着的沈微落,眸子扫过她的后背,心头一紧。 昨日伤得那般重,今日怎么不歇着 至于此时发生了什么,助教方才已经说了个大概。 他的目光越过沈微落,看向案子上的檀木箱子。 冉右上前,朝莫浩一礼,“祭酒您看……” 莫浩眸子扫过自己的外甥女,缓步上前,停在箱子面前。 李玥央立即出声提醒: “舅父小心,那箱子里有蛇!” 骆其非持扇上前,看着李玥央。 “李小姐,你怎么笃定一定是蛇……” “因为……” 她住了话,一语不发。 如今,她什么都不能说。 骆其非持扇敲打着手心,温声道: “听你说是一条带着黄色斑点的蛇,还有剧毒,是不是” 李玥央点点头。 “敢问李小姐,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玥央依旧不说话。 “那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李小姐见过那条蛇或者是见过那条蛇进了沈微落的屋子” 李玥央依旧紧抿着嘴巴。 骆其非转身,朝莫浩躬身一揖。 “大人,显然李小姐知道些什么,可她此时……” 骆其非适时住口,将僵局交给了莫浩。 莫浩只觉得头痛。 这个外甥女,怎么就揪着沈微落不放! 老太爷寿宴那次,他觉得蹊跷,事后一查,便知和她脱不了干系。 没想到这才过了大半个月,她再次惹上沈微落。 这次又捅了什么篓子 “玥央,说实话!” 莫浩语气含怒。 宋玉箐适时上前,“大人,也许李小姐一时口误,我觉得当务之急,不是揪着李小姐不放。 而应该问沈微落毒害同窗的大罪!” 沈微落双手一摊,满眼无辜。 “摸过的同窗都好好儿的,为何要治我的罪我都说了,里面不是毒蛇!” “你骗人!” 宋玉箐痛斥出声。 骆其非看向莫浩,躬身一揖。 “大人,不妨当着众人的面,打开箱盖,到底谁在说谎,不就一目了然了” 莫浩扫了一眼沈微落,“来人……” “大人,此事就交给在下!” 骆其非公躬身道。 莫浩点点头,让到了一边。 骆其非修长的玉手抚在锁扣上,只听见“嗒”一声,箱盖应声打开…… 70 第89章 还有这样的效果 骆其非看了莫浩一眼,转向李玥央。 “李小姐,你来看看!” 李玥央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满眼戒备。 宋玉箐本就傲气,又在骆其非面前,可不想被看轻。 她深吸一口气,越过李玥央径直走向台前。 只一眼,就惊在了原地。 李玥央这才觉出不妥来,急忙奔上前。 探头一瞧。 暗道一声遭了。 箱子里置了一个长条水袋,牛皮缝制,外面抹了层油脂。 被阳光一照,泛着光。 箱底儿同样摸了一层油脂。 可不就摸起来滑滑的,胳膊粗细,软软的,还能动! 该死的沈微落! 她着了那贱人的道! 那些胆子大的,纷纷上前查看。 这时,任谁都明白李玥央和宋玉箐有问题! 莫浩沉了脸,看着李玥央。 “玥央,到底怎么回事你说的黄色斑点蛇呢” “舅舅,它真的有,我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一定是沈微落,这个贱人……” “李小姐慎言!” 骆其非冷声打断了她,“你可是礼部尚书府小姐,该有的礼节别忘了!” 李玥央指着沈微落,“是她,一定是她故意……” “故意什么故意毒害大家,还是故意为难大家” 沈微落追问出声,“我就觉得奇怪了,我建议摸象,你同郡主阻挠,甚至污蔑我想毒害大家。 如今真相大白,你们却更加不高兴,怎么,你们很希望众人出事” 一旁的莫浩已是沉了脸。 现场的气氛很压抑。 骆其非看了一眼沈微落,持扇上前,在李玥央和宋玉箐面前站定。 “两位,你们说的毒蛇呢” “在这里!” 一道声音突然在门口响起。 众人转身,就看见苏柒影大步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府医周晟。 周晟对上宋玉箐凌冽的眸子,面上的笑比哭还难看。 ——我说我是被逼迫的,大家相信吗 走在前面的苏柒影,左手拎个袋子,右手提个笼子。 笼子上蒙了黑布,什么都看不见。 她在众人面前站定,当众俯身,在袋子里拽出一条死蛇。 这蛇足足有两米长,胳膊粗细,布满黄色斑点。 沈微落瞥了一眼,立即挪开了眼睛。 她对蛇的恐惧,怕是一生都克服不了了! 众人见此,瞬间倒抽一口凉气。 莫浩看了眼周晟。 “验验!” 周晟躬身领命,蹲在地上,从医箱里取出一把细长的小刀。 对着蛇头轻轻一划,取出毒腺,走向旁边的笼子。 笼子上的黑布早已扯开,里面养了两只小白鼠,正在四处攀爬。 其中一只小白鼠看见伸进来的东西,立即凑了上来。 就着刀尖,添了一口。 过了几息,就见那只小白鼠在笼子里上蹿下跳,不断撞击着笼子。 片刻就倒在笼子里,一动不动。 而另一只小白鼠依旧悠闲地钻着刨木花! 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众人心头大骇,纷纷看向李玥央和宋玉箐。 满眼戒备! 周晟上前一揖,“大人,此蛇有剧毒!” 整个学堂一片寂静,众人都被眼前的一幕震在原地。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我想起来了,这只毒蛇好像是李公子圈养的。 平日里他命人在食物里掺着毒药,听说如此喂养,毒性比一般蛇更大!” 李玥央怒目而视,“晁同,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诬陷我 天下养蛇的多了去了,你怎么能认定这条就是我堂兄的” 哪怕是堂兄的,既然是他的宠物,哪有随随便便给我的道理” 宋玉箐立即有了底气。 斜睨一眼苏柒影,“苏小姐随随便便拎条死蛇来,就想诬陷我们,真是以为大周是苏家的 你将本郡主的皇伯父、当今天子置于何地” 也是,苏家上下手握重兵,位高权重,就连堂堂府医,都能被你苏小姐逼来!” 弄个死蛇,栽赃诬陷我们,岂不是轻而易举” “放你娘的狗屁,我爹爹和祖父在边疆辛苦守边,保国安民,岂能让你在这里诬陷!” 苏柒影“唰”一声抽出腰际的鞭子,作势扑上去。 沈微落心下一凛,一把拉住了苏柒影。 牵动了伤口,痛得她冷汗直冒,眼前发白。 莫浩见事情发展得难以收拾。 深深看了一眼自己的外甥女,喝止了众人。 “玥央,郡主,中伤他人,扰乱学堂秩序,记过一次。 若超过三次,斥退国子监,永不录用!” “苏小姐,出言无状,今日必须打扫完整个马场!” 李玥央和宋玉箐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只是记过,没有斥退,也没递交衙门,小事儿一桩! 苏柒影瞬间炸毛,奋力挣脱沈微落的手臂。 一心想扑上去,打得她们满地找牙! 要不是春花警觉,沈妹妹如今可就…… 骆其非担心沈微落背上的伤,几步上前,拽住了苏柒影的手臂。 “苏柒影,别冲动!” 声音低沉,有力。 他的声音好似施了法,淡淡一句话,苏柒影瞬间收了鞭子。 规规矩矩站在一旁,温顺极了! 好似苏柒影方才的跳脚、暴躁,都是众人臆想出来的! 肖谓之也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难道长得好看,还有这样的功效 这场闹剧以两边各打五十大板的方式收场。 众人才后知后觉,下节课的琴艺已经迟了大半节课了。 琴艺博士还在这里,还上什么啊! 纷纷收拾书册,谈论着中午的饭食,三三两两出了学堂。 骆其非看着沈微落,神色忧虑。 “你还好” “我没事儿,多谢博士关心!” 骆其非点点头,“那快回去,吃了午膳,躺下休息一会儿。 这次得了教训,她们一时半会儿不敢再动手!” “多谢博士!” 目送骆其非离开,学堂里只剩下肖谓之和苏柒影陪着沈微落。 苏柒影一屁股坐在地上,只顾生闷气。 “就没见过你这样的,都欺负到头上了,你还放过她们!” 沈微落笑着上前,摇了摇她的手臂。 “我知道,姐姐都是为我好,你也清楚,她们身后站着的可是礼部尚书府和王爷府。 如今,还有祭酒大人,即使所有证据摆到面前,我们也不能将她们如何!” 苏柒影一听更生气,沈微落急忙道: “她们被记过了啊!” “一个记过,不痛不痒的,有什么用” 苏柒影越想越气。 肖谓之微一思索,脱口而出: “记过的学子,一概不能参加国子监的任何考核!” “对!”沈微落看着肖谓之,满眼赞赏,“三月底的旬考,她们无缘参加了! 70 第90章 一个故交 三王府。 宋云孤一身白色锦袍,端坐在书案后。 晨曦通过轩窗洒在了书案上。 也洒了他满身满脑。 衬得他肤色越发白皙,深邃的眸子如渊般深沉。 只要与它对上,就会被被吸进去一般。 他身处光里,越发显得卓尔不群。 任谁见了,都会不由得生出一丝敬畏来! 彦青匆匆进来,躬身站在他面前,不敢多话。 眸子觑一眼桌上的宣纸,他心头一松—— 那是沈三小姐练的字,面前这位确定是自家主子无疑。 “如何” 宋云孤头也不抬,淡淡问出声。 “回主子,吴尚书和安阳王被陛下宣进宫了,估计一时半会儿出不了宫!” 彦青禀报完,抬首觑一眼自家主子。 满眼佩服。 如今的官员,没有几个手脚是干净的。 主子想给沈三小姐报仇,收拾那两个府邸,还不是小事一桩! 只是—— 主子面上为何看起来不太欢喜 想起一事,他又躬身道: “主子,属下方才在街上碰见了赵公子,询问殿下在不在府里。 说要前来拜会主子,想来快到了!” “谁在念叨本公子” 一道笑音在门外响起。 彦青转身,就看见赵申一身白衣,站在荆桃树下。 手里把玩着一个药葫芦。 宋全躬身站在身后。 彦青急忙出身相迎。 将赵申请进书房,奉上茶盏,他才退到一边。 宋云孤的目光终于从宣纸移到窗外,神色有些困惑。 赵申满眼关切,“殿下,可是有什么困惑,不妨说出来。” “本王……” 宋云孤一手握拳抵在唇边轻咳一声,掩饰方才的尴尬。 “本王有个故交!” 赵申先是一愣,再看着宋云孤,已是满眼笑意。 “殿下,您确定除了我,还有其他的故交” 宋云孤白了他一眼。 “别自以为是,本王的故交多了去了!” “好好好,我错了,殿下请继续!” 赵申伸出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宋云孤看了眼案头。 “本王有个故交,不知怎的,一直想见一个姑娘,即使远远看她一眼,他都很高兴!” 赵申强忍着心头笑,面上一本正经道:“……哦……还有呢” “还有,他甚至……不反感同那姑娘走得再近些!” 宋云孤看向赵申,眸子里难得带着不解。 “你说本王……的故交是不是钟意这个姑娘” 赵申微眯着眼睛,把玩着手中的药葫芦。 “殿下,您……那位故交见那姑娘高兴,也会跟着高兴吗” 宋云孤点点头。 “那姑娘受伤,他比谁都着急” 宋云孤又一次点头。 “这样啊——” “怎样” 宋云孤满眼殷切。 赵申摩挲着药葫芦,一脸深思。 宋云孤难得没有出声催促。 吊足了宋云孤胃口,赵申见火候差不多,轻咳一声,缓缓启口: “可以肯定的是,殿下……那位故交已经深深喜欢上了那位姑娘!” “是喜欢,而不是其他” 宋云孤有些不确定,忍不住追问道。 赵申点点头,“这一点,我还是确定的,你知道的,我也有钟意的姑娘!” 不像某人,铁树一个! “可是……” 赵申叹口气,住了话头。 书案后的宋云孤心头一紧。 他扫了一眼赵申,装作不在意地问道: “可是什么” 赵申强忍着笑意,郑重道: “可是,男女之间,在于两情相悦!如果只是殿下……那位故交单相思可就遭了。 他频频出现在那姑娘面前,对那姑娘来说,可就是非常大的困扰!” 她 她对他,到底什么想法 会是困扰吗 一直以为,宋云孤还真没有往那方面想过。 迟疑了半响,他才出声,“应该不排斥!” “只是‘应该’,而不是‘绝对’” 赵申追问道。 宋云孤白了一眼赵申。 “傻了你,这种事儿,关乎那姑娘清誉,本王那位故交怎么可能事无巨细告知本王!” “也是!”赵申点点头,摩挲着下巴,“殿下,想确定她的心意,倒不算难!” 赵申住了手里的动作,继续道: “想要探清那姑娘的心意,殿下只需要做一些越过友人之间的举动。 看那姑娘的神色,是羞怯,还是气愤,瞬间就能判断出来!” “这样啊……”宋云孤盯着案头的宣纸,琢磨起来。 下一瞬他才意识到不对劲,倏地抬首,瞪着赵申: “不是本王,不是本王,说了多少遍!” “对,对,对,都怪我一时口误,是您的故交,故交!” 赵申连忙摆手。 一旁的彦青,眼观鼻,鼻观心。 差点儿憋成内伤。 ——主子啊主子,您的性子这样冷冽,有没有故交,心里不清楚吗 您向赵公子问询,也找个好点儿的借口嘛。 这下好了,赵公子光明正大看您的笑话。 估计三更半夜都能乐醒! 还有那什么探探那姑娘的反应,主子,这还需要探吗 如果沈三小姐对您无心,您第一次进人家闺房,就被赶出来了! 别看沈三小姐平日里柔柔弱弱的,笑容和煦,她主意可大了去了。 收拾那些个坏心眼的人,手段那叫一个快准狠,一招毙命! 唉,他算是看明白了,真是当局者迷! 想起接下来的傍晚,沈微落散了学估计就来了。 彦青琢磨着找个跑腿的差事,出去躲躲。 他可不想站在问外,受折磨…… 自从赵申离开后,宋云孤就像变了个人。 一个下午,看了滴漏不下五回。 终于捱到酉时中,是沈微落平日里抵达三王府的时辰。 他频频探头,依旧不见她的身影。 忍不住冷声吩咐道:“联系彦禾,问问出了什么事儿” 彦青领命而去。 过了一盏茶工夫,彦青气喘吁吁赶了回来。 觑一眼宋云孤,小心翼翼道:“主子,沈三小姐……回永宁侯府了!” 宋云孤倏地站起身。 “为何” “殿下,属下听说,明日临休,沈大公子特意去接的沈三小姐!” 沈清远! 宋云孤越发坐不住。 “去告诉彦禾,问她还要不要学习,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能做成什么事儿” “是……”彦青苦着脸,心里将赵申骂了个狗血淋头。 都是因为他出的馊主意,主子坐立难安。 他们这些侍奉的,也跟着遭殃。 “等着!”宋云孤叫住了他,进了里间,出来时,手里拿着一个白瓷瓶。 “她走得急,估计忘了带药,让彦禾一并送去!” 彦青:“……” 主子,您确定,是请沈三小姐回来。 而不是,将她推出去 连急用的伤药都送去了,您确定沈三小姐还会回来吗 70 第91章 癖好 身下的马车停下,沈微落掀开了帘子,沈清远已经等在车旁。 笑着向她伸出了手。 眸子扫过她的背,神色担忧。 下一瞬又敛了干净。 沈微落淡淡一笑,将手递给他。 就着他的手劲儿,下了马车。 沈微落心里有些烦躁。 刚才一路上颠簸,背上的伤口又裂开了。 又痛又痒。 挠又不能挠,难捱的很! 转过一道月亮门,看见恩荣院,她深吸一口气,强打起精神。 沈清远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背在身后的那只手攥成了拳头。 他们转过花鸟屏风,一眼就看见沈老夫人倚在榻上。 手里握着佛珠,正闭眼假寐。 沈微落心中一动,甜甜唤了声“祖母!” 沈老夫人立即睁开了眸子,笑容溢满了脸庞。 “三丫头回来了,快过来,让祖母瞧瞧!” 沈微落行完礼,紧走几步,握住沈老夫人的手,挨着她坐了。 沈老夫人细细打量着沈微落,“怎么去了几日,就瘦了这么多” 沈清远心头一紧,忙笑着打圆场: “祖母,您待三妹妹最好了,三妹妹也最惦记您。 她离开您去国子监读书,八成是想您想的!” 沈微落笑着点点头,杏眼眨了眨。 娇俏极了! 沈老夫人摸摸她的脸,笑着看向沈清远。 “祖母没发现,远儿如今也会说些好话哄祖母开心了!” “祖母康健,可是儿孙的福气,说几句好听的话算什么,再难的事儿,大哥哥都愿意为祖母做!” 沈微落适时出声。 沈老夫人满心动容,握着沈微落的手,久久不愿松开。 福儿这时上前。 “老夫人,三位夫人过来请安了,正候在外面!” 沈老夫人点点头,又拉着沈微落询问国子监学习苦不苦。 沈微落三句话还没说完,大夫人李氏一身淡紫色衣裙款款行来。 身后跟着二夫人柳氏,三夫人刘氏。 刘氏对上沈微落的眸子,眼里瞬间闪着光。 神色有些激动。 沈微落起身,向她们见过礼,又深深看了刘氏一眼,才挨着沈老夫人坐了。 甫一抬首,正对上李氏的眸子。 她眼里的冷淡和憎恶一闪而逝,瞬间换上了笑脸。 “三丫头和远儿果然兄妹情深,做母亲的,甚是欣慰!” 沈微落笑着看向沈清远。 沈清远眼里的紧张一闪而逝,冲她淡淡一笑。 “三妹妹乖巧懂事,连祖母都对她疼爱有加,谁见了她,都会喜欢的!” 沈清远搬出了沈老夫人。 “也是!” 李氏看向刘氏,神色不明。 “三丫头比三妹妹年轻时还长得好看,怪不得远儿更疼这个妹妹。 他们俩和芷儿一起出去,绝对有人以为三丫头是远儿的嫡亲妹妹!” 李氏的话有些莫名其妙,刘氏一时没听明白。 她柔柔一笑,只好顺着李氏的话道: “三丫头能得大少爷看重,是她的福气!” 二夫人柳氏听着他们一来一往,再看沈清远紧张的神色,脑中不由得浮现出国子监刚刚发生的那件事儿。 听说李玥央处处针对沈微落,是因为嫉妒沈微落在沈清远的心里的位子太重要。 当时柳氏听了,还嗤笑李玥央傻。 她堂堂尚书府小姐,犯得着和一个无权无势的堂妹过不去 今日,一向滴水不漏的李氏都有些坐不住了。 前些日子还突然往沈清远房里塞人。 所有事儿放在一起一琢磨,柳氏惊在原地,半天回不了神。 真要是她猜的那样,她的管家权,萱儿的荣宠,都不远了! 沈老夫人深深瞅了李氏一眼,没有言语。 盛嬷嬷适时上前,请众人移步膳厅。 用完晚膳,沈老夫人又给沈微落塞了几张银票,才叮嘱她回去休息,明日不用过来请安。 沈微落辞过沈老夫人,回到恩荣院,夜已经深了。 她急忙挥退下人,吩咐春花替她上药。 她受伤一事,还没有传回府。 如今越少人知道越好。 不然,传到刘氏和沈老夫人耳中,她们又跟着担惊受怕…… 涂了药,一时间不能晾干。 沈微落没有穿衣衫,吩咐春花放下帘子,让她先去睡。 屋里窸窸窣窣一阵后,归于平静。 沈微落盯着帘子上的花纹看了片刻,再也撑不住,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宋云孤站在床榻前,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他扫了床榻一眼,瞬间转过身子。 心跳比往日快了许多。 一边担心她着凉,一边恼她不懂得保护自己! 转眼一想,这里有彦禾把守,除了自己,谁都进不来。 当下心里一松。 一个念头瞬间蹿上心头。 她此举,难道是因为喜欢他,这才没有避着他 如此一想,宋云孤心里沁着暖意。 转身撂开帘子,坐在床榻边,细细检查一番,又帮她重新涂了一层药膏。 眸子移到她的睡颜上。 再也不愿意离开。 直至伤口变得干爽,他才轻轻帮她拉上里衣。 抚摸了下她的青丝,悄无声息出了落霞阁…… 一夜好眠,次日起来后伤口恢复了七七八八。 不幸的是,她没有盖被子,有些着凉。 鼻子囊囊的,一些不通气。 刘嬷嬷熬了一大碗姜汤,看着沈微落喝了,才退了下去。 过了片刻,她又匆匆走了进来。 “小姐,府里来了客人,老夫人唤您过去!” 客人 沈微落换了身衣衫,赶到恩荣院,就看见沈老太爷和沈老夫人坐在上首。 胡承潜和骆其非坐在下首,沈长天作陪。 沈清远也在。 看见沈微落入内,沈清远面上一喜,起身迎了过去。 满眼笑意。 骆其非看着沈微落,又看看沈清远。 心里一紧。 沈清远的眸子,哪里是对自己的妹妹,明明是对…… “愣在那里作甚,还不过来见礼” 沈老太爷和胡承潜相谈甚欢,眼一扫,看见沈微落,出声道。 沈微落款款上前,一一见礼,才挨着沈清远坐在末位。 此后,沈清远的心思全部都在她身上。 坐在对面的骆其非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看着沈微落笑容纯真,神色坦然。 骆其非拽着扇柄的那只手,直至离开侯府,都没有松开过。 府门口,他登上马车前,回首望着他们二人。 两人才貌双全,并肩站在太阳下,让人一时间移不开眼。 不行,他得找机会提醒她,一旦越界,可就是万丈深渊! “沈小姐,如果方便,下午来早些,我帮你补补琴艺!” 沈微落面上一喜。 她整日里背曲谱,这不是办法的办法,只能应应急。 对琴艺的提升并不是很大。 宋云孤懂是懂,并不算精通。 如果她能得到骆其非的指点,琴艺肯定突飞猛进! 如此一想,沈微落笑着点点头,应了下来…… 马车转过街头,胡承潜睁开了眸子。 “骆兄,我怎么发现,你今日一直盯着沈大公子瞧” “有吗” 骆其非打开扇子,闲闲摇着。 胡承潜搔着自己凌乱的发丝,面带深意。 “听说沈大公子至今都没有议亲,屋里连个侍女都没有,他难道有什么隐疾” “绝对不会,胡兄多虑了!” “不是隐疾,难道……”胡承潜神色一紧,“他断袖!” 骆其非:“……” 独留骆其非一人在风中凌乱。 70 第92章 此一时彼一时 下午,沈微落辞别了沈老夫人,坐车去了国子监。 拿着琴谱赶到琴室时,琴室已经有了人。 她一只脚刚迈入,就看见骆其非一身白衣坐在琴前。 微微垂首,一心抚琴。 夕阳穿过轩窗撒在琴弦上,越发显得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 手指游走在琴弦上,好似在跳舞。 每一根指头接触琴弦,都能奏出最美的琴音。 令人迷醉! 一曲谈完,骆其非缓缓抬首,笑着看向沈微落。 又看了眼一侧的七弦琴,示意她入座…… 三王府。 马车还没完全停稳,宋云孤一手掀开帘子,跳下马车。 匆匆进了府。 彦青一路疾步,在楔院门口,才追上自家主子。 “主子,宋管家说,沈三小姐还没到!” 不用这么着急! 宋云孤白了他一眼,转过竹林,径直去了主屋。 ——你还有脸说! 今日这么热,早上准备的衣衫那么厚,走几步就是一身汗。 他不赶紧沐浴,待会熏着她可不好! 听见宋云孤要热水沐浴,彦青才反应过来。 一拍自己的额头,连忙转身,下去安排。 收拾完一切,宋云孤换了身月白锦袍坐在书房,已是一盏茶之后。 他顺手拿过旁边的奏报,一目十行看过去。 速度是以往的好几倍。 处理完公务,宋云孤看了一眼滴漏,已经酉时中。 他忍不住侧首看向门外。 神色隐隐有些激动。 长时间保持一个姿势,他的身姿有些僵硬。 彦青犹豫片刻,忍不住上前提醒: “主子,今日沈三小姐沐休,从侯府到王府,路途远,恐怕比往日要晚些!” 宋云孤一愣,他还真没有想到这一点。 侧手看了眼天边。 “去迎迎,天晚了,路上不安全!” 彦青:“……” 彦青顺着宋云孤的目光看向天边。 夕阳将天边染成了彩色,绚烂极了。 ——主子哪只眼睛看见天色晚了 之前多少次,人家沈三小姐做完晚膳,淋着雨,吹着冷风,抹黑回府。 您怎么不怜香惜玉,派人保护她呢 如今却这般小心! 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彦青虽然腹诽着,依旧恭敬领命,出了屋子。 宋云孤觉得这个下午,时间走得尤其慢。 好似过了几个时辰,他侧首看向滴漏,还不到一盏茶工夫。 半个时辰后,彦青火急火燎赶回来。 “主子,属下在朱雀街遇见沈大公子。 侧面一打听,沈三小姐已经回了国子监,应骆其非约,去琴室练琴!” 骆其非! 宋云孤气息瞬间有些乱,顺手抓起一本书册拿在手里。 胡乱翻看起来。 彦青杵在原地,瞪圆了眸子。 主子将书册—— 拿反了! 他迟疑了片刻,决定保命为上,没有出声纠正! 当他以为宋云孤就此放弃时,头顶冷不丁传来主子的命令。 “让彦禾转告她,像她这样,三天打鱼两天晒网,能成什么事儿旬考还考不考” 彦青硬着头皮出了屋子。 这一次,传回来的消息比方才快多了。 当宋云孤看见匆匆行来的彦青时,眸子移向手里的书册。 彦青迈进书房,觑了一眼,立即低下了头。 得,这都过去近一个时辰了,主子还没有发现书册拿反了! 接下来的回话,他实在是不敢出口。 不等他行礼,宋云孤已经等不及,询问出声: “怎么样人到哪儿了” “那个……” 彦青低着头,思索着如何回答。 宋云孤将手里的书册重重拍在书案上,彦青吓得一个激灵,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沈三小姐让彦禾带话,说她正在刻苦练琴,并没有‘两天打鱼三天晒网’。 还有,她说她今日就不过来了,让殿下早点休息!” 她不过来了! 摘出这个信息,宋云孤倏地起身,朝书房外行去。 彦青还垂首站在地上,感觉眼前掠过一道白影,他茫然抬首,就发现自家主子已经出了屋门。 心头一颤,忙不迭跟了上去…… 到了春日,白日一日长过一日。 沈微落终于流利弹出了《颂赞》,抬首一瞧,天色尚明。 骆其非听完,淡淡颔首,俯身过来,指向琴弦。 “你看,你拨弦的使力点有点偏,你这样试一试。” 沈微落伸出玉手,骆其非接过,点了点她的指节。 “这里,你试一下!” 沈微落依言拨了一下。 “有点儿模样了,再试试,大胆些,别心怯!” 骆其非鼓励道。 沈微落深吸一口气,双手抚在琴弦上,又拨了几个音节。 指下流淌出灵动的曲艺,连她自己都一时间怔在原地。 满眼不可置信。 “是不是很棒我就说你肯定可以!” 沈微落大受感动,侧首看向骆其非,重重点头。 笑靥如花。 骆其非心跳顿时漏了一拍,急忙错开视线,余光却发现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一道身影。 定睛一看,却是三皇子宋云孤。 他怎么来了 冷冽的眸子又是为何 骆其非来不及多想,立即起身迎了上去。 “殿下,您怎么来了找其非可是有什么事儿您派人来说一声,何须您大老远亲自跑一趟!” 宋云孤越过骆其非站在了沈微落面前。 盯着她的眸子,一字一句道: “某些人翅膀硬了,本王不亲自来,请不动她!” 骆其非有些疑惑,这里除了他,只剩下沈微落。 难道宋云孤话里的“某些人”,是说她听的 如此一想,他急忙抬首,就看见宋云孤站在沈微落面前。 眸子含怒。 骆其非心头一惊,急急上前,朝宋云孤躬身一揖。 “殿下息怒,沈三小姐若有得罪殿下的地方,还请殿下看在胡兄和在下的薄面上,饶了她!” “饶了她”宋云孤嗤笑一声,“着人来请,她三番四次推脱,为哪般” “殿下,为何要请沈三小姐过去,她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骆其非看了眼沈微落,满眼担忧。 沈微落满心无语,就怕宋云孤再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无法圆谎,立即道: “殿下,您着人叫小女去王府做糕点,方才着实抽不开身。 这会子有空了,这就走!” 话落,沈微落朝骆其非俯身一礼。 “多谢博士指导,学生先行告退!” “这么晚……” “无妨,回不来,学生就歇在东升茶楼,明早再来国子监!” 沈微落说完,朝骆其非俯身一礼,跟在宋云孤身后,一前一后出了琴室。 70 第93章 我心悦你 一上马车,沈微落坐在距离宋云孤最远的地方。 侧首瞅着帘子,一动不动。 宋云孤端坐在主榻上,双手撑膝,直直盯着沈微落的侧颜。 满眼怒火。 方才在琴室,骆其非看向沈微落的眸子,满眼深情,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她怎么这么不省心。 不懂得和男子保持距离 重活了一世,他发现,她在感情上,并没有机灵多少。 真是白活了! 沈微落可不知道宋云孤所想。 心里对他,除了恼怒,还是恼怒。 如果在现代,宋云孤公然找她,她没有多少顾忌。 可这里是古代,女子稍有差池,就会被冠上“不检点”的帽子。 受万人唾弃。 她好不容易从吴雍这潭臭水沟里抽身,可不想再湿一次脚。 即使面前这位是一弯清澈的湖水…… 抵达三王府,马车还没停稳,坐在马车门口的沈微落伸手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 没有等宋云孤,径直进了三王府。 宋云孤站在身后,气得攥紧了拳头。 彦青心头一颤。 下意识挪向马车后,遮住了自己的身影。 心里祈祷着战火千万不要烧到自己! 宋云孤深吸一口气,跨入府门。 他个子高,又有武功在身,在湖畔轻松越过她。 目不斜视,绝尘而去。 沈微落站在原地,瞪着宋云孤的身影,忿忿甩给他两个字——“幼稚”。 她心思一转,放缓了步子。 这里瞧瞧,那里闻闻,磨磨蹭蹭走到书房,已是一盏茶之后。 宋云孤坐在书案后,手里的毛笔笔杆都快捏碎了。 看见沈微落姗姗来迟,忍不住讥讽道: “谁大言不惭,称自己没有‘两天打鱼三天晒网’ 好,那你告诉本王,谁现在在浪费时间” “对不起,让殿下久等了,是臣女的错!” 沈微落屈身行礼,声音冰冷。 话落,她直起腰身,走向小几,拿起毛笔开始练字。 从头至尾都没有看宋云孤一眼。 宋云孤满腔怒火无从发泄,差点儿憋成内伤! 眼一扫,发现门口有道影子一晃,立即拔高了声音。 “彦青,你就是这么当差的,天都黑了,准备几时点灯” 彦青看了眼杵在一旁、拿着蜡烛正瑟瑟发抖的小厮,急忙朝屋里应道“属下马上来”。 他一把抽出小厮手里的蜡烛,深吸一口气,疾步进了书房。 视死如归。 今日的他,注定是个撒气桶! 他已经做好准备了,尽管来! 点燃蜡烛,宋云孤和沈微落两人一东一西俯首忙起来。 没有人再说一句话。 整个屋子只有翻书的声音,和烛火爆出的哔啵声。 彦青站在一旁,觑眼打量着他们,这晚膳…… 得,还是他去安排! 如此想着,他悄无声息出了屋子…… 带着情绪,字儿能练好才怪呢! 一张宣纸写完,沈微落看着笔下的字狗爬似的,直接别过了脸。 实在没眼看。 只觉得整个屋子压抑的很,她想出去透透气。 念及此,沈微落搁了笔,站起身,朝门口行去。 一道声音突然在身后炸响。 “干什么去” 声音冷硬。 整个晚上,宋云孤一直留意着沈微落,手里的书册一个字都没有看进去。 见沈微落搁了笔,他心头一紧。 见她起身朝外走,他心里直突突,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等说完,他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这语气,和吵架有什么区别。 他找她过来,是想试探她对自己的心意的,不是为了争执。 果然,沈微落听到他的话,淡淡转身,直视着宋云孤的眸子。 “回禀殿下,臣女去骑马!” “这么晚了,骑什么马”‘ 背上的伤还没好! 宋云孤的声音越发冷硬。 沈微落淡淡出声,“臣女可不敢懈怠,已经落下‘做事不用心’的恶名。 再不刻苦,不定在殿下心里怎么评判臣女呢!” 话落,沈微落不等宋云孤说话,屈身一礼,径直转身。 宋云孤顿时怒不可遏。 活了两辈子,还没有人这样顶撞他! 简直翻了天了! 他一个箭步追上沈微落,拽住她的手腕,用力一拉。 沈微落冷不丁被他一扯,整个人在原地转了个圈儿,朝后跌去。 下一刻,她撞上坚硬的一堵墙,脑袋一阵眩晕。 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 当闻到熟悉的龙涎香,听到有力的心跳声,还有过高的体温时,她心头一惊,下意识朝后退。 这才发现,一条手臂圈在她背后,已经牢牢圈住了她。 沈微落怎么也挣不开。 她一时间又气又羞,狠狠一脚踩在宋云孤的脚面上。 面前之人依旧紧紧抱着她。 不为所动。 一道声音在耳边响起。 “我……心悦你!” 声音里满是委屈和压抑! 他说他……喜欢她 沈微落怔在原地,忘记了挣扎。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只温顺的波斯猫,收起了锋利的爪子。 全心全意依偎着他。 宋云孤心头一动,紧紧拥住了她。 问出了他最想问的那句话。 “你……是不是也心悦我” 她心悦他吗 沈微落靠在宋云孤怀里,亮晶晶的眸子里蒙了一层迷茫。 她流落古代,步步为营。 每次遇到困难,他总是第一时间伸出援手。 她对他,满怀感激。 他长相清俊,才华卓绝,估计没有哪个女子能抵抗得了! 说实话,她对他,不反感。 甚至有好感! 但一想到自己书穿而来,会不会有一日突然离开这里 届时,留下他一人在这里,如何心安 还有,这本重生文已经太监,每个人物最后的结局是什么,她一无所知。 还有他的王妃…… 沈微落倏地站直腰身,一把推开他。 转身看向轩窗,不敢与他对视。 宋云孤从后面走上来,拥住了她。 “你没有拒绝我的亲近,我知道,你是钟意我的,对不对” “可是殿下,您难道忘了,吴小姐是您的王妃……” “相信我,我会处理好这一切!” 宋云孤打断了沈微落,圈住她的手臂又紧了几分。 彦青手里端着托盘,一脚迈入书房,就傻在了原地。 只一瞬,他立即反应过来,伛着腰身轻手轻脚朝外挪去。 恨不得自己立即会什么隐身术。 他可是听老人说过,看了不该看的,眼睛会长针眼的! 宋云孤可没有打算放过他。 “磨蹭什么,还不摆饭” “啊哦,是,是……” 彦青满脸苦笑,折身朝小几挪去。 沈微落挣开了宋云孤的怀抱,嗔了他一眼,脸色涨得通红。 可爱极了。 宋云孤心头痒痒的,麻麻的,直直瞅着她,一辈子都看不够似的。 70 第94章 咳,不早说 这顿饭,沈微落是怎么吃完的,又是怎么回的客房,何时睡着的,她全然忘记了。 心里只记得一件事儿。 他说,他心悦她! 吴嫣薇一事交给他,他来解决! 直到次日早上,他坐在她身侧,握住她的手时,她才从混乱的思绪中堪堪回神。 对上宋云孤深情的眸子,沈微落面上一红。 “那个殿下,我自己去国子监,您不用送我!” “无妨!” “一会儿到茶楼,还有春花,您送我去国子监再出京,时间肯定来不及!” 早上吃早膳时,她听见彦青向他汇报,才知道他今日要出京一趟。 “无妨!” 宋云孤依旧答得轻描淡写。 好似在他眼里,就没有什么大事儿。 马车一停,帘子外响起了春花的声音。 沈微落面上一红,立即抽回了手。 春花掀开帘子,钻了进来,“小姐,您怎么不换马车……” 目光瞥到一道身影,她心头一颤,急忙跪地行礼。 “起!” 春花挨着沈微落坐在侧面,瞬间成了据嘴的葫芦。 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 沈微落看着春花,有些苦笑不得。 忍不住抬首嗔了一眼宋云孤。 都怪他要来送,把活泼可爱的春花,硬生生吓成这样。 宋云孤却神情若素。 眼里沁着笑,直接向沈微落伸出手。 沈微落心头一个激灵,嗔了他一眼,身子挪向春花的位置。 ——当着春花的面,和他牵手,她还要不要脸面了! 她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冷傲三皇子怎么还有这么厚脸皮的一面 下了马车,沈微落头也没回,拉着春花朝国子监行去。 好似身后有什么洪水猛兽! 刚到学堂,上课钟声敲响。 沈微落来不及给春花解释,拍了拍她的手。 “在女舍等着我,我一会儿散学回来,细细给你说!” 说完,沈微落接过书袋进了学堂…… 宋玉箐和李玥央被国子监记过,面子上有些扛不住,当日就回了府。 今日,她们的座位依旧空着。 只剩下吴宝龄一个,成了秋后的蚂蚱,蹦跶不起来。 整个学堂的氛围说不出的好。 沈微落第一次沉浸在上课的快乐中,不想下课。 临近午间的课程是骑术。 沈微落受伤一事,没有几个人不知道的。 博士武进特意安排沈微落坐在看台上,看大家骑马。 看台上除了沈微落,还有几个世家公子、小姐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没有上课。 他们交谈的声音随着徐风吹到了沈微落耳际。 “你昨日去看了没,白越国使团到了,听说他们进京城,骑的是白象!” “昨日,我娘将我拘在院子里做女工,哪儿也去不了!” “我没也有看成,我爹昨日回来,说陛下要在宫中设宴,款待使团呢!” “宫宴啊,我们能去吗我好想看看鄯善国的那什么季璃王子,听说貌比潘安!” “貌比潘安能有骆博士好看我什么时候能得到骆博士亲自指点,不枉此生了!” “哪有什么难的,那两位如今不在,没有人再霸着骆博士,你想去请教,大大方方去就好了呀!” …… 所有的话题都围着骆其非聊起来。 那些小姐个个脸上放光,满眼雀跃。 沈微落无声一笑,摇了摇头。 她只知道骆其非在学子中很受欢迎。 可没想到的是,他还是一个香饽饽。 她的思绪随之飘远,转到了宫宴上。 天子设宴,款待各国使者。 宋云孤作为皇子,自然要作陪。 他能赶得回来吗 晚上的宫宴怕是得饮酒 下一瞬,沈微落惊在原地,满脸绯红。 自己怎么了 怎么像个贤惠的妻子,守着家里,担心在外的丈夫 不行,不行,他有毒,得戒掉。 几个小姐发现沈微落的异常,望着她,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起来。 沈微落索性站起身,沿着马场闲闲踱着步子。 避开了众人好奇的目光。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沈微落肚子饿得咕咕叫。 她随着人群向外涌去。 刚出了马场,远远看见国子监祭酒莫浩疾步行来,身侧跟着两个宫人。 面容白净,手持拂尘。 一看就是太监。 找武进 奇怪,怎么找到马场来了 沈微落一边琢磨着,一边转身。 打算抄近道回女舍。 当务之急,干饭最重要! “沈微落!” 一道声音传来。 沈微落恍然抬首,就看见莫浩几人站在几步外。 那个宫人扬了下手里的拂尘,面容冷淡,尖着嗓子道: “奴才奉皇后娘娘懿旨,宣永宁侯府三女微落速速入宫,不得耽搁!” 吴皇后宣她入宫 她没有听错 见沈微落傻在原地,莫浩怕她怠慢了内监,立即出声道: “赶紧随姜公公进宫,别耽搁了!” “……哦,是!” 沈微落堪堪回神,看着莫浩焦急的眸子,只好屈身一礼,跟在姜公公身后,朝国子监外行去。 心里无端有些慌。 下意识想起宋云孤,才记得他今日出京了。 马车颠得她浑身酸痛时,堪堪停了下来。 沈微落掀开车帘,抬首看见高大宫墙矗立在面前。 此时的宫墙,比现代的城墙要恢弘、气派的多。 姜公公向侍卫亮出手里的牌子,便领着沈微落进了宫门。 走在长长的甬道上,她望着头顶的天空被两侧的高墙裁成竖长条,除了几片白云,空无一物。 心里说不出的压抑。 难怪不少古言里,都有宫中女子想法设法逃出皇宫的情节。 比起外面鲜活的日子,这里的时间好似停滞了一般。 确实不是人待的地方。 她不由得想起宋云孤。 他从小到大住在这里,应该特别孤单! 走完甬道,穿过一片园子。 沈微落心里的压抑才减轻不少。 姜公公将她领到尚食局门口,交给一个嬷嬷,朝她一揖,转身离开。 从头至尾,没有一句多余的话。 沈微落望着他的背影,感慨遇到一个怪人时,面前的嬷嬷开口了。 “沈小姐,娘娘宣您来做糕点,您先做一份,呈给娘娘尝尝。 通过后,您便为今晚的宫宴制作点心!” 沈微落心头一松。 咳,不早说! 害得她忐忑了一路。 来的路上,她将能想到的重生文里的情节都想了一遍。 此次宫宴,沈微芷因一手好字,被鄯善王子季璃看上。 当众向天子求娶,太子拖着病体,极力阻挠。 季璃没有得手,沈微芷和太子的感情暴露在朝官面前。 世人越发唏嘘,沈微芷的才华和美貌世间难得。 只有太子殿下,配上他。 从头至尾,都没有原主什么事儿。 她居于后宅,偶然听人们说上一两句。 除了唏嘘,还是唏嘘。 没想到,这一世,她竟然以这样的身份参与进来。 70 第95章 人情 兹事体大。 陈尚书并没有假手他人。 从沈微落进入尚食局,她一直跟着。 中间因为有宫人前来请示,她才离开了一会会儿。 不过这时间足够沈微落将奶油制作出来。 既然需要做一份小样先呈给姜皇后过目,沈微落势必要在她的喜好上下功夫。 想到重生文里姜皇后的个人喜好,她眸子一亮,心里有了主意。 等待陈尚宫交代完,走入屋子,眸子扫过沈微落,不由得放轻了步子。 此时,沈微落将宽袖束至身后,露出雪白的手臂,正端坐在桌前。 手里拿着一把细长的小刀,专注雕刻着面前的糕点。 连陈尚书走了进来,她都没有察觉到。 几刀下去,一朵芍药绽放在枝头。 精美绝伦! 做完这一切,沈微落端详了一会儿,又在花枝上捣鼓了几下。 几滴晨露在花叶上摇曳着,顿时变得鲜活起来。 陈尚宫心里暗暗吃惊。 她在宫里待了大半生,什么样的能人没见过。 可眼前这位沈三小姐,着实了不得。 容貌绝美,厨艺高超,关键是她整个人给人一种淡然之美。 她专注的样子,比世间任何东西都珍贵。 时间男子见了,怕是没有几个能抵抗得了! 难怪外面关于她的流言都吹进了宫里。 不过今日一看,大多都是无稽之谈。 不过是吃不着葡萄嫌葡萄酸罢了…… 见沈微落站起身,陈尚宫收回神思,缓缓上前。 面上难得带了一丝暖意。 “沈三小姐,请随老奴来!” “多谢尚宫!” 陈尚宫一怔,面上带着几分笑意,侧身在前带路。 沈微落将陈尚宫的反应看都在眼里。 面上一派常色,没有多言。 要知道,像陈尚宫这样的,在宫里浸淫大半生,早已活成了精。 圆滑,世故中,又有自己的孤傲。 光揣摩人心这一块,就没有几人能比得过! 她在世家女面前谦称奴婢,你如果真将她当成奴婢看待。 距离厄运也就不远了。 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宫里,若没有她的提点,稍不小心冲撞了哪个贵人。 小命可就不保了! 要知道,这里可是君权至上的古代。 如此想着,沈微落已经跟着陈尚宫到了椒房殿外,等待宫人通传。 陈尚宫侧身,犹豫了一瞬,低声提醒道: “沈三小姐,今儿早上,娘娘没有用点心!” 言下之意,姜皇后一定会尝一口。 加上外形是她钟爱的芍药,沈微落此次很有胜算。 沈微落心下一震,朝陈尚宫笑着点点头,满眼感激。 陈尚宫好似没说什么。 但什么都说了。 沈微落知道,她在向自己示好。 这份人情,她是要领的! 一个宫女走了出来,笑着请她们入内。 穿过满园的芍药花,沈微落随陈尚宫进了一座侧殿。 姜皇后一身华服,端坐在凤榻上,安宁公主宋蕴依偎在身侧。 沈微芷正站在一侧,笑着说着什么。 听见脚步声,她抬首对上沈微落的眸子,面上的笑容一滞,下一瞬又恢复了常色。 笑着看向姜皇后,声音轻柔,“娘娘,舍妹前来拜见娘娘!” 沈微落匆匆看了一眼,只觉得面前的皇后端庄,华贵,急忙随陈尚宫跪地行礼。 “臣女微落拜见皇后娘娘,恭祝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说话!” 姜皇后话音刚落,立时有个宫女上前扶起了她。 姜皇后打量了她片刻,看向沈微芷,“侯府真是出美人,个个姿容出挑!” 一侧的宋蕴想到什么,立时红了脸。 神色娇羞。 沈微落见此,心里暗道: 一个公主竟然这般纯真,看来姜皇后很疼爱这个女儿。 将她保护得很好,才没有浸染上宫里的龌龊和阴暗。 陈尚宫接过宫女手里的瓷盘,躬身上前,双手呈给了皇后娘娘。 “娘娘,这是沈三小姐方才一人制作出来的!” 陈尚宫不动声色为沈微落辟了谣。 如今有不少流言在传,说沈微落的糕点是出自她师傅之手。 而她,徒有虚名,花架子一个! 随着盖子被掀开,姜皇后眼前顿时一亮。 面前的碟子里,放置了一株芍药花。 白色的芍药花开正盛,绿色的叶子含翠欲滴。 雕工精致,栩栩如生。 确是上品。 宋蕴看着姜皇后,笑着出声,“母后,我没有骗你,沈三小姐真的很厉害。 难怪沈大公子那么喜欢这个妹妹,连我见了她,都喜欢的紧!” 姜皇后心头一紧,生怕女儿的心思被外人察觉出来。 淡淡一笑,刮了下她的鼻尖,“母后知道你嘴馋,那你替母后尝尝味道如何。” 陈尚宫心下一凛,下意识看向沈微落。 她怎么也没想到,安宁公主今日会在,姜皇后怕是不会再尝了。 如果姜皇后没有品尝,胜算实在不大。 光外型漂亮这一砝码,还是不够! 沈微落却满眼笑意,眸子落在宋蕴身上。 目睹她们母女情深,心里不羡慕是假的。 安宁公主这么纯真,嫁给沈清远,并不见得是什么坏事! 只是奇怪,沈清远为何不喜欢呢 只见宋蕴接过宫人递过来的糕点,尝了一口,顿时笑眯了眼。 将枝头的一朵芍药递给了姜皇后,“母后您尝尝,有芍药的味道呢!” 姜皇后看了沈微落一眼,将信将疑张开嘴巴。 满口香醇,一丝花香萦绕在舌尖。 蕴儿所言不虚! 这个沈三小姐,确实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确实难得,今晚的糕点,全部交由沈三小姐。 陈尚宫,你们尚食局要全力配合,少什么,缺什么,只管来要!” 陈尚宫俯身领命,抬头看向沈微落时,脸上带着笑意。 辅佐面前的女子,准备今晚宫宴的糕点,绝对是大好事儿一桩。 她已经荣宠极致,不能再升了。 荣耀赏赐什么的,并不放在心上。 但下面那些个天天儿伸长脖颈等着机会呢。 这样的机会,可遇不可求。 一定要抓住! 沈微落依旧满眼从容,淡然,俯身领命。 沈微芷将一切看在眼里。 隐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攥着锦帕。 这个三妹妹,不动声色讨好了三个人。 其中还包括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 要知道,她今日之所以能站在这里,陪侍她们母女,背后费了多少心思。 而沈微落,三言两语,就达到这样的效果。 心机不可谓不深! 不过,想和她争宠,还是太嫩了点儿! 想起一事儿,沈微芷抬首直直望着沈微落,面上的笑容越发和煦。 70 第96章 忒跋扈了? 此时已经未时中,距离今晚的宫宴不到三个时辰。 沈微落要做出所有糕点,时间有些紧促。 显然,她需要尚食局的帮忙。 出了椒房殿,沈微落将心里的计划告知了陈尚宫。 陈尚宫听到沈微落打算教御厨制作点心,心头有些吃惊。 在古代,手艺可是人们活命的本钱。 除了世代相传,很少有人愿意一股脑儿悉数传给外人。 面前这沈三小姐,却没有藏私。 心胸不是一般的宽广! 沈微落的确没有想过藏私。 她之前能教给刘大刀,今日就不介意教给御厨。 还能落个好,何乐而不为! 反正,她也没打算靠着雕花点心挣大钱。 见陈尚宫满眼感慨,沈微落淡淡一笑,将今晚需要的白糖、牛乳、胡萝卜、菠菜、应季鲜花等物列了出来。 陈尚宫一一记在心里,急忙唤来一个小宫女陪着沈微落。 先行一步,前去安排。 送走陈尚宫,沈微落放缓了步子。 眼睛打量着四周的景致,脑子里却想着今晚的糕点到时做成什么样儿。 今晚参宴的,除了大周朝的重臣,还有来自鄯善、百越、夜郎等国的使者。 她的糕点,不但要展示大周厚重的文化,还要体现周边国家的风貌。 突出友好邻邦的一面。 友好邻邦! 沈微落瞬间有了主意。 她之前在宋云孤书房里偶然见过大周疆域图。 知道如今的夜郎、鄯善、百越,就是现代祖国疆域的一部分。 说白了,那不就是“五十六个民族五十六朵花”,妥妥一家人嘛! 如此一想,她面上绽开了笑意,打算回尚食局,好早些准备今晚的糕点。 刚转过身,便看见几个宫女簇拥着两个丽人朝这边行来。 当首的贵妇凤眼,柳眉,仪态天成。 眉眼与宋云孤有几分相似。 沈微落心头一惊,下意识看向一侧的女子。 那女子一身白衣,面容清贵,面上带着柔美的笑。 头上只着一根白玉簪,簪首雕刻着白莲,精美绝伦。 整个人瞧着,柔美又不失端庄。 吴嫣薇! 重生文里宋云孤的正妃! 她不是随吴老夫人住在吴家祖宅么,几时回来的 沈微落有种偷了别人东西的心虚,匆匆一瞥,立即垂首立在一边。 吴惠妃正同吴嫣薇聊得正兴,眼一扫,瞥见道边站了一个粉衣女子。 身后跟着尚食局的小宫女。 一看就从椒房殿刚出来,定是为了今晚的宫宴。 吴惠妃稍一琢磨,便大约知道面前的女子是谁了。 她那个姐姐整日里跟在安宁公主身边,手还不忘伸向太子府。 以为做得天衣无缝。 呵,真是太天真了! 要知道,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 姐姐那般势利,野心勃勃,这妹妹能好到哪里去! 如此一想,吴惠妃满眼嫌恶,扫了一眼沈微落,训斥出声: “小小世家女,也不看看这是哪里,就敢在宫里闲逛,谁给你的胆子” 沈微落:“……” 这吴惠妃,平时都这般吗 沈微落身后的小宫女见状,急忙跪地请罪。 “娘娘饶命,沈三小姐奉皇后娘娘懿旨,进宫准备今晚宫宴的糕点。 不想冲撞了娘娘,请娘娘恕罪!我们这就离去!” 话落,小宫女磕了个头,从地上爬起来,准备扶着沈微落离开。 那小宫女不提姜皇后还好,一提,多年的不甘和怨恨犹如枯木逢春,在吴惠妃心里疯长。 她瞬间沉了脸,冷声道: “慢着,谁允许你们走了,坏了本宫的心情,跪在这儿。 几时本宫心情好了,几时再起来!” 换句话说,吴惠妃今晚心情一直不好,沈微落都要跪在这里 至于宫宴上的糕点,爱谁谁! 这吴惠妃,是不是忒跋扈了点儿 沈微落跪在地上,俯身磕了个头,正要说话,一侧的吴嫣薇柔柔出声: “姑母,您别为了不相干的扫了赏花的兴致。 嫣薇觉得这里就不错,嫣薇扶姑母过去歇歇脚!” “也好,还是嫣薇贴心!” 吴惠妃拍着吴嫣薇的手背,朝几步外的八角亭走去。 一个小太监小跑着赶来,冲吴惠妃躬身一揖。 “回禀娘娘,三殿下进宫了,正朝这边行来!” 吴惠妃淡淡颔首,笑着看向吴嫣薇。 “他一定是听说你进宫来看我了,才急忙赶来,可见他还记着你们小时候的情谊。 你不知道,平日里,他很少来看我这个母妃!” 吴嫣薇见吴惠妃神情淡淡,只好将心头的羞怯放在一边,软语安慰着。 吴惠妃和三表哥关系向来不好,她是知道的。 其中内情,她听祖母说过一些。 但愿她以后和表哥……他们母子俩的感情能和缓些。 眼一扫,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匆匆行来,吴嫣薇面上一热,立即低下了头。 心头有些慌乱。 同样慌乱的还有沈微落。 她此时被吴惠妃罚跪,又和宋云孤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虽然昨晚她没有正面回应他的感情,但两人都心知肚明,对彼此颇有好感! 如今几人撞到一起,里面还有他未来的王妃吴嫣薇。 最煎熬的肯定是宋云孤。 就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该做的。 局面可就难以挽回了! 见那道身影越来越近,沈微落伏下身子,恨不得此时有个地洞,好一头钻进去! 但愿他没有认出自己! 沈微落这般在心里祈祷着。 当一双青色缎靴不偏不倚停在自己面前时,她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宋云孤看着跪在地上的沈微落,攥紧了拳头。 他朝亭子里的吴惠妃躬身一揖,“儿臣见过母妃!” 吴惠妃淡淡颔首,看向一侧的吴嫣薇。 “你表妹回来了,你这么着急赶进宫,就是为了见她! 如今人站在你面前,怎么不说话了” 吴嫣薇早已起身,紧走一步,朝宋云孤屈身行礼。 抬首时,看向宋云孤。 眸子里含情带羞,好不娇俏! 宋云孤下意识看了沈微落一眼,这才转身朝吴嫣薇问道: “表妹回来了路上可顺利” 淡淡几句话,看不出任何情绪。 吴嫣薇一一应了,红着脸退到了吴惠妃身后站定。 宋云孤再次朝吴惠妃躬身一揖。 “母妃,此女应母后之命进宫制作糕点,这关系到大周和周边列国的关系。 五皇弟不是正缺一个良师,父皇今晚龙颜大悦,说不定五皇弟就……” “知道了,让她退下,看一眼都烦!” 吴惠妃转过身,赶苍蝇似的摆摆手。 满眼不耐。 70 第97章 何其讽刺 宋云孤躬身一揖,转身看着地上的人儿。 神色还算镇定。 “还不谢过娘娘” 沈微落伏地谢过,被旁边的小宫女搀了起来。 她深深看了宋云孤一眼,屈身一礼,朝尚食局走去。 看着尚食局越来越近,她的心揪得越来越紧。 他们可是母子啊! 世间至亲! 椒房殿的母女,耳鬓厮磨,好不幸福。 这边的母子俩却形同陌路。 宋云孤为了让吴惠妃松口,不惜搬出五皇子挑选老师一事,婉转提醒吴惠妃要顾全大局。 归根结底,在同吴惠妃做交换。 可怜他每每梦魇时,总是唤着“母妃”“四皇弟”。 可眼前的母妃,却逼得自己的亲生儿子用这样的方式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何其讽刺! 接下来,她再也没有踏出尚食局一步。 一直忙到夜幕时分。 尚食局上下万分紧张。 陈尚宫一一点清宫女手里的糕点,眸子忍不住投向那个最大的金盘。 盘子里置了两尺高的雕花。 她特意找来最信得过的两个太监抬着。 他们不但忠心耿耿,更有拳脚工夫,这一点她很放心。 一个太监突然小跑着进来,冲陈尚宫匆匆一揖。 “姑姑,陛下已经到了,皇后娘娘吩咐上点心!” 陈尚宫颔首,眸子扫过所有人,拔高了声音。 “记住了,一定要稳妥,这可关系着你们的身家性命!” 众人纷纷称是,缓缓出了尚食局。 视死如归! 沈微落走在后面,望着他们的背影,心里说不出的沉重。 不就是个糕点嘛,摔了重新做一份就是了! 可眼前,显然不是这么回事儿。 在古代,他们当差,稍微一个闪失,就要搭上身家性命。 何其可悲! 会英殿外,亮如白昼,隐隐传出袅袅琴音。 隐约还有觥筹交错的喧闹声。 沈微落一怔,难道骆其非也应邀入宫了 姜公公走了出来,冲陈尚宫招招手,低语了几句,手一摆,吩咐宫人入内。 沈微落站在一棵花树下,目送最后一个宫人跨入大殿。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转向陈尚宫。 灯烛打在陈尚宫面上,落下一道阴影。 面上的神色有些瞧不清楚。 她始终面向殿门,背脊挺直。 不知道等了多久,宫人鱼贯而出。 见最后一个宫人走出来,她长长吁了一口气,身子靠在朱红圆柱上,微微喘着气。 正要转身,看见姜公公小跑着出来。 陈尚宫心头一颤,直起腰身,站在了所有人的前面。 “公公,可是出了什么纰漏……” “沈三小姐呢” 姜公公径直打断了她,眸子在人群里搜寻。 当扫到那抹粉色的身影,他心头一喜,忙不迭下了御阶,迎了过去。 陈尚宫:“……” 什么情况! “沈三小姐,奴才可找到您了,陛下宣见,请随老奴进去!” 话落,姜公公手一伸,侧身请沈微落入殿。 陈尚宫这才反应过来,疾步上前,“可是糕点有什么……” “没有的事儿,陛下大加赞赏,召见沈三小姐,整个尚食局都有赏赐,等着啊!” 激动和欢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洋溢在每个宫人的脸上。 悉数望向沈微落,满眼感激。 沈微落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迈入入殿门。 整个大殿以白玉石铺地,彩画绘梁,夜明珠为光。 说不出的富丽堂皇。 大殿正中摆着龙椅,天子宋钦一身明黄端坐其间。 姜皇后和吴惠妃一左一右,陪伴左右。 下首坐着三国使者,大周几位皇子作陪。 而沈微落今日制作的糕点正置于中间一个空桌上,吸引了所有的目光。 看见一道粉色身影缓缓上前,众人纷纷抬首,只一眼,就移不开眼。 面前的女子,来得太急,身着常服,面上没有涂脂抹粉。 神色从容。 杏眼含波,顾盼之间,熠熠生辉。 仪容,身材,举止,恰到好处,说不出的赏心悦目。 令人见之忘俗! 再一对比打扮精致的世家女,越发衬出她的特别。 等沈微落跪地行完礼,天子才淡淡出声: “面前这个……糕点,叫什么名字” “回禀陛下,臣女为其取名‘和’!” “哦这是何意” 一个白须老者出声问道。 沈微落看去,忍不住想发笑,面前此人不正是太傅张昭嘛! 这么一走神,心头仅有的紧张感荡然无存。 她朝张昭屈身一礼,又转向天子。 “回禀陛下,我朝向来主张以和为贵,和周边邻国友好相处。 这也是我朝此次诚邀各国前来大周的目的!” 是以,臣女便以‘和’来命名!” 话末,她的眸子停留在糕点上,神采奕奕。 但愿有人能瞧出其中另一层深意…… 太子坐在尊位,距离糕点最近。 再加上他学识渊博,仔细端详了片刻,直接站起身。 朝上首一揖,神色激动。 “父皇请看,此雕画不光是一副列国贸易图,还是一副大周与邻国的疆域图!” 太子话落,众人纷纷伸长脖颈查看起来。 鄯善王子季璃惊呼出声,“对对对,那个鄯善商人就站在鄯善疆域上,他右手所在的位置就是鄯善国都!” 玛依极其看不上沈微落,她此时也不得不承认—— 沈微落雕出的夜郎国疆域,和真正的疆域图相差不大。 她甚至从轻歌曼舞的歌女的眼睛里,看见了母妃正面向东,望着身处大周的自己。 低头瞧着盘子里的糕点,雕成圣母百合的模样。 要知道,那可是他们夜郎的国花,遍植夜郎每寸土地! 那他,看到这么聪慧的女子,会是什么表情 玛依忍不住抬首望向对面的宋云孤。 只见他摩挲着手上的祖母绿扳指,瞅着几步外的女子,嘴角沁着笑。 他……在笑! 意识到这一点,玛依心里一阵烦乱。 要知道,她来大周至今,想方设法见他不下十次。 他次次都是一副冷淡面孔。 她在心里告诉自己,他估计就是这样,从来不会笑。 可现在,她发现他笑了。 还是当着她的面,对另一个女子! 呵,何其讽刺 一侧的百越国国师期内从糕点移到沈微落面上。 满眼深意。 天子龙颜大悦。 “有女如此,是我朝之幸,大周男儿,要向此女学习!” “沈追可在”天子看向座下的朝臣。 沈追颤颤巍巍起身,朝天子行礼。 天子大手一挥,扬声道: “永宁侯府养女有功,赏!” “谢陛下隆恩!” 沈追心头一震,急忙跪谢。 一道声音适时响起。 “陛下,季璃对沈家小姐一见倾心,请陛下赐婚!鄯善愿同大周永世修好!” 季璃站起身,一手横过胸前,朝天子躬身一揖。 70 第98章 只赚不陪的买卖 曲音戛然而止。 整个会英殿静得可怕。 所有人停止了手里的动作,看着殿下的粉色身影。 心里唏嘘不已。 面前的沈微落,姿容倾国倾城,世间少有的美人。 但模样出挑,身份尊贵的,长安城一抓一大把。 这个鄯善王子,谁都没有看上,偏偏选中了她。 可是她天大的福分! 要知道,她在大周,顶多找个门当户对的世家公子嫁了。 相夫教子,庸碌一生。 她一旦代表大周,和亲鄯善。 为了两国的体面,天子怎么着也会认她为义女,封为公主。 嫁去鄯善,可是永载史册的功德事一桩。 毕竟,季璃王子可是鄯善实打实的王子,深得鄯善王宠爱。 是以,鄯善王这次才会将出使大周的任务派给他,就为了给这个皇儿镀金。 以后才能名正言顺为他谋划! 反正这样的事儿,如今的鄯善王又不是没有干过。 他的位子,就是杀了王兄夺来的。 在他看来,王位是能者居之! 不应该用中原那落后的一套——立嫡立长。 如此,只会让鄯善走向衰落,成为他国的囊中之物。 鄯善王也的确做到了。 短短八年时间,鄯善就收复了许多失地。 如今,疆域还在不断扩展中。 去年至今,鄯善国在与大周接壤的边境蠢蠢欲动。 一直在试探大周的底线…… 想到这一点,殿上重臣不由自主看向天子。 神色激动。 送一个世家女去鄯善,就能换来大周西北百年安定! 只赚不赔的买卖! 谁都知道怎么选。 天子端坐在龙椅上,摩挲着手里的杯盏。 目光从殿下的粉色倩影上掠过,径直看向一侧的沈追。 “永安候!” 沈追心头一颤,急忙躬身回话。 “微臣在!” “你怎么看” 他能怎么看 沈追看向几步外的孙女,袖子里的手紧握成拳。 此时的沈微落背脊笔直,站在御桌前,一动不动。 她微微敛首,面上的表情瞧不真切。 天子压根儿没有给他选择的机会! 唉,可惜了他这个孙女! 沈追闭上眼睛,睁开后朝天子躬身一揖,“一切……全凭陛下做主!” “永安候果真是大周的肱骨之臣,识大体,识大义!” 二皇子宋云琅笑着起身。 他朝天子一揖。 “父皇,儿臣以为,鄯善王子提议甚好! 一旦事成,沈三小姐可就是大周和鄯善的功臣,理应载入史册!” “二皇弟此言差矣!”太子宋云璋在宫人的搀扶下站起身。 他大病一场,面色苍白,今日宫宴还是强撑着来的。 谁让他肩上担着太子的重任。 宋云璋朝天子一揖,才道: “父皇……大安地大物博,人力物力充足。 和周边国家建交,应是平等协商,而非牺牲……” “太子殿下,您又不是永安侯,更不是沈三小姐,怎么断定就是‘牺牲’,而非‘良机’” 宋云琅打断了太子,看向沈追,笑得意味不明。 眸子扫过沈清远含怒的面容,他嗤笑一声,看向一侧的宋云孤。 “三皇弟,你觉得呢” 宋云琅生怕这潭水还不够浑,顺手把宋云孤扯了进来。 此时的宋云孤,眸子定定看着几步外的倩影。 面上没有一点情绪。 但死死攥着杯盏的那只手已经暴露了他此刻的愤怒。 别人不知道,前世的他可是一清二楚。 前世,季璃被沈微芷一手好字打动,公然向天子求娶沈微芷。 太子出面,极力阻挠,此事没成。 季璃最后娶了一个郡主。 那女子嫁去鄯善,不到半年,就传来病亡的消息。 同月,季璃打破盟约,陈兵大周边境,直逼颍州。 多少大安男儿命丧颍州,都拜眼前之人所赐。 这一世,竟然敢公然求娶她! 季璃真是活腻了! 宋云孤端起杯盏一饮而尽,“啪”一声将手里的杯盏重重拍在桌上,倏地站起身。 朝天子躬身一揖,神色冷凝。 “父皇,恕儿臣难以赞成!” 宋云璋嗤笑出声,满眼讥讽。 “三皇弟,父皇下旨,可不需要你的同意!” 言下之意,宋云孤目无天子,以下犯上! 骆其非心头大惊,看着席中一粉一白两道身影,忍不住起身求情。 他刚一动,一只有力的大手压住了他肩膀。 骆其非转身,就看见胡承潜朝他无声摇了摇头,眸子看向不远处的龙椅。 此时的天子眸子半阖,眼里的神色压根儿瞧不真切。 别人无法揣度天子心里所想,常年相伴左右的吴惠妃可是一清二楚。 越是平静的时候,天子心里正压着滔天怒火。 好似下一刻,这处华美的宫殿就会夷为平地。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向来不是一句玩笑。 不等天子出声,吴惠妃朝宋云孤厉斥出声: “还不退下,天下大事儿,自有你父皇决断,几时轮到你置喙!” 吴惠妃虽然对这个儿子没有几分感情,但他向来听话。 是以,她以为当众斥责他,他就会退下。 毕竟,在外人看来,他们可是母子,打断骨头连着筋。 她不希望自己被牵连! 可她怎么也没想到,殿下的宋云孤依旧纹丝不动。 吴惠妃心头一惊,正要再次斥责,宋云孤抬首朝她一揖。 “母妃息怒!” 他看向一侧的天子,躬身道: “父皇,您今日应下来,就不怕百年后,百姓痛斥父皇您—— 大周的苟延残喘,是靠牺牲一个女子换来的……” “大胆!” 天子一声冷喝,手里的杯盏砸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众人心头一颤,吓得跪满了大殿。 他们此时大气都不敢出,心里只怪三皇子口无遮拦。 这下好了,还不知道谁会无辜遭殃。 脑袋高速运转,急忙梳理着家里有没有和这三殿下往日走得太近。 梳理一圈,他们堪堪放下心来。 幸好三皇子性格孤僻,行事低调! 幸好平日没有走动! 整个大殿上,只余鄯善、夜郎、百越三国使者端坐在桌前。 季璃闲闲把玩着桌上的杯盏,一副看好戏的神色。 玛依瞪了他一眼,看向宋云孤的眸子,情绪复杂。 苏老夫人抬首扫过沈微落,满心心疼。 如此逼迫一个姑娘家,她活了大半辈子,还是第一次见。 心一横,她住着拐杖颤巍巍起身。 说出的话,不由得带着微怒。 “陛下,请三思,沈三小姐刚刚献上的寿糕取名‘和’,寓意天下太平,睦邻友好。 转眼,大周将她孤身一人送往他国,这样做,只会寒了天下名士的心!” 胡承潜深吸一口气,起身走向殿中,朝天子抱拳一揖,“陛下,还请三思!” 骆其非跟着跪在胡承潜身后,沈清远再也不顾沈追的阻挠,毅然起身,跪在了殿前。 众人望着这一幕,皆是满心唏嘘…… 70 第99章 照样不会输 整个大殿陷入一片死寂。 天子宋钦看着殿下的臣子,死死攥着手里的杯盏,极力压抑着心头的滔天怒火。 群臣黑压压跪了一地,个个噤若寒蝉。 姜皇后冷眼看着这一切,眸子转向殿中的粉衣女子,心绪复杂。 今日初次见到这小姐,她呈上芍药雕花。 的确让她眼前一亮。 但也仅此而已。 这份惜才,远远不可能抵过背后利益的权衡。 她心中暗叹一声,看着桌上的芍药糕点,低眉敛首,打算袖手旁观。 苏老夫人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忍不住握紧了手里的拐杖。 为沈微落的前途担忧起来。 这孩子,命运怎么就这么多舛呢! 百越国国师期内一直端坐在席位上,冷眼旁观着这一幕。 鄯善和大周一旦联盟,大周所有的兵力都会集中在西南边境。 这对百越来说,可不是一件好事儿。 百越不想看到那样的一幕。 他眸子扫过一旁的夜郎公主玛依,心里瞬间有了谋算。 “陛下!” 一道浑厚的声音突然在大殿响起。 沉寂久了的大殿突然有了声音,众人一怔,一时还没有反应过来。 下意识望向声音的来处。 只见百越国师期内站起身,双手合十在胸前,朝天子一礼。 “陛下既然打算同鄯善联姻,就不能厚此薄彼,我们百越也举双手赞成!” 众人一听,皆变了脸色。 百越国主听说快入土了,吃喝拉撒都在床上。 任何一个妙龄少女都不愿意前去和亲。 这和寻死有什么区别! 至于王子,可是从来没有听说过。 下一刻,期内的话证实了大家的猜测。 “正如大家所知的那样,我们百越王年事已高,不便娶亲。 王也没有子嗣,所以,和亲百越的女子,就得委屈同百越重臣之子成婚!” 不过大家放心,我期内活一日,绝对保和亲使者安全一日!” 言外之意,他那日两眼一闭升天了,使者遭遇了什么,就同他没什么干系了! 群臣看着胡子一大把的期内,暗暗为自己的女儿担心! 他们心里一清二楚,依照天家凉薄的性子,绝对不会把安宁公主嫁过去。 最终遭殃的,肯定是大臣的女儿! 至于是谁,那就看谁最倒霉了! 一侧的夜郎公主玛依突然福至心灵。 眸子转向宋云孤。 几步外的男子一身白衣,丰神俊朗,文武双全,世间没有一个男子能比得过他。 来到长安城后,她想尽法子同他套近乎,都被他冷淡的态度驳回。 这次可是天赐良机,她怎么能错过! 正了正神,玛依款款站起身。 身上的铃铛叮铃作响。 犹如黄色的风铃花在风中起舞,耀眼极了! 玛依向天子弯腰一礼,径直道: “陛下,白越国和鄯善国都有意向大周联姻,我夜郎岂能落后。 不过父皇年事已高,肯定不会再娶妻,哥们们也有了妻子,大周的女子嫁过去,定然受委屈。” 所以……” 玛依突然住了话,眸子扫过座中的男儿。 眸子含笑带嗔,瞧得众人人心头发慌时,她最终将目光定在一人身上。 “所以陛下,玛依在此向陛下请命,招大周三皇子为夜郎驸马!” 众人:“……” 朝臣满眼震惊,一时间回不过神。 这玛依公主脑子没病! 竟然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下一刻,她说出的话,更是惊掉了众人的下巴。 “陛下,您放心,只要您同意,玛依即日起带三皇子回夜郎。 会随我在夜郎生活,这用你们中原的话来说,叫……叫‘入赘’!” 全场顿时哗然。 纷纷瞪着玛依,满眼激愤! “什么!让我们大周堂堂皇子入赘夜郎,玛依公主,你是玉胜酒喝多了,才敢在这里大放厥词” “入赘!亏你说得出来,我们大周男儿个个光明磊落,岂是夜郎的鼠蚁之辈能比的!” “对,再敢混说,战场上见!犯我大周者,虽远必诛!” 一时间,群情激愤,呼声响彻整个大殿! 宋云孤依旧跪在光洁的地面上,一动不动。 吴惠妃看着殿下的儿子,珐琅寇甲死死抵着掌心。 甚至掐出了血丝,她都毫无察觉。 这个儿子,她太了解了。 他一向孤高,不肯低头。 此刻,却对玛依的侮辱无动于衷。 之所以隐忍不发,肯定有很重要的原因,使得他必须以大局为重。 这个原因到底是什么呢 吴惠妃一双凤目扫过沈微落,午后的一幕瞬间浮上心头。 她当时以为他着急忙慌赶进宫,是为了见一面吴嫣薇。 此时她才发觉自己错的离谱。 他当时竟然是为了护住眼前这个贱人。 而此时,又义无反顾出面维护她。 不惜顶撞他的父皇。 害得他这个母妃被人背后嗤笑,丢尽颜面。 这一切,都是因为她! 沈微落并不知道吴惠妃心里所想,怔怔看着宋云孤,眸子赤红。 万万没想到,他为了帮她,竟然要遭受这么大的侮辱。 却依旧跪在地上,无动于衷。 他一向高傲,玛依之言对于他来说,无疑是奇耻大辱。 他怎么忍受得了 然而这一切,都是因她而起。 沈微落深吸一口气,自进殿后,第一次抬起头,直视着龙椅上的天子,郑重道: “陛下,臣女愿意嫁! 不过,臣女有个条件!” 宋云孤倏地抬首望过来。 看向她的眸子里,有失望,有震惊,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天子宋钦正苦于无法收场,扫了一眼沈微落,淡淡颔首。 沈微落转身看向一侧的季璃,掷地有声: “鄯善王子,承蒙厚爱,今日我们打个赌! 您若赢了,微落一句话不说,明日就随您回鄯善!” “三妹妹不可!” “沈三小姐,请三思!” “丫头,慎重!” 几道声音同时响起。 沈微落心头一暖,转身看向那几道熟悉的身影。 眸子最终停在鄯善王子身上。 她斜睨一眼,淡淡出声: “不过,鄯善王子高高在上,肯定不屑与小女子玩这样的小游戏!” 季璃一时被沈微落堵住后路。 他嗤笑一声,高仰着头,“美人儿既然想玩,那本王奉陪! 不过说好了,输了不准哭鼻子!” “那是自然!”沈微落淡淡颔首,一字一句道: “如果殿下输了,不但不能娶我,还必须和大周签署两国协议!不知道殿下……” “好,一言为定!” 笑话,他季璃在整个鄯善,就没有输过! 今日,照样不会输! 70 第100章 这怎么比 一男一女,力气悬殊! 一王子,一世家女,身份悬殊! 鄯善王子的身后,站着整个鄯善! 而沈微落的身后,只有她一人! 就连她的祖父,也将她推了出去。 朝臣如此一想,看向她的眼里,满眼不以为然! 她肯定赢不了! 季璃也意识到这一点,眸子肆无忌惮地在沈微落身上游走。 看着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心头越发急切起来。 “说,比什么本王子不防告诉你,在鄯善,骑射,摔跤,没有人能赢过本王!” 众人一听,心更是凉了一大截。 沈清远死死攥着拳头,下意识看了眼殿门。 如果三妹妹输了,他拼死也要将她护送出宫…… 沈微落淡淡一笑,“鄯善王子天下无敌,小女自有耳闻,不过—— 鄯善王子武艺超群,小女却手无缚鸡之力!” 而小女擅长的厨艺,鄯善王子估计连后厨都没有进去过,这可怎么比” 此时的沈微落,神色踟蹰。 宋云孤终于回过神,看着沈微落,满眼赞赏。 他突然上前,一字一句道: “那就比短板!” 短板这怎么比 朝臣面面相觑。 宋云孤继续道: “是人,就有害怕的事儿。事儿虽不一样,但害怕的感受却是一样的!” 沈微落好似才反应过来,点着头,继续补充道: “这个主意不错,自己琢磨对方害怕什么,一炷香后,开始实施。 另一方不能破坏器具,谁撑的时间越长,谁便胜出!” 如果双方都破坏了器具,那就根据器具毁坏前,谁坚持的时间越长,便算谁赢!” “这有何难你先来!” 季璃朗然出声。 一副不屑的模样。 沈微落和宋云孤相视一眼,瞬间便错开了眸子。 对于季璃的短板,他们可是一清二楚。 沈微落屈身一礼,定定打量着面前的季璃。 足足过了半刻钟,她走出大殿。 太监总管宋史仁紧跟着出了大殿。 众人纷纷伸长了脖颈,大殿外除了烛火摇曳,并没有其他。 过了半刻钟,沈微落才返回。 身后的宫人抬了一口黑箱子。 季璃转身一瞧,随即变了脸色。 沈微落吩咐宫人将箱子放在大殿中央。 众人望去,那箱子有一膝高,勉强能容一个成人。 沈微落此举,该不会是让季璃在箱子里待一会儿 咳,这有何难! 这沈三小姐,实在是轻敌了! 沈微落适时出声,“请殿下入内,小女会盖上箱盖,时间越长,胜算的可能性越大。 再次提醒您,不可破坏器具!” 众人一听,心头发笑。 这不是小儿游戏嘛,他们白期待了一场。 莫说一口箱子,就是给他十口箱子,轮流呆一个月,他们都不带出来的。 季璃却没有这般轻松。 他死死盯着沈微落,眸子赤红。 额上青筋高高鼓起,双手紧握成拳。 好似下一刻,就会扑上前,将沈微落生吞活剥! 宋云孤挡在了沈微落面前,冷冷出声: “鄯善王子,愿赌服输,如果你现在认输还来得及!” 这句不痛不痒的话瞬间踩到季璃的痛脚,他闭上眼睛,睁开时,恢复了些许清明。 一步步朝那口箱子走去。 沈微落看着他的背影,淡淡一笑,神色不明。 重生文里,鄯善王夺去王位还没有坐稳。 镇压的残部劫走了还是孩子的季璃。 将其束住手脚,关在黑木棺材里。 几日后才被鄯善王找到,从中救出。 从此以后,季璃就落下了怕黑的隐疾。 年龄越大,疾病越发严重。 甚至看到身穿黑衣的人,都会发病。 而代替沈微芷嫁去鄯善的大周女子,就是因为穿了一件暗色衣衫,从夜里走来。 被季璃误以为她穿了一身黑衣,瞬间抽出剑,一剑毙命…… 今日此举,为那可怜女子讨回一点儿利息! 沈微落盯着季璃的后背,神色阴冷。 季璃所有的注意力都在面前这口黑箱子上。 他深吸一口气,抬起右腿迈入黑箱子中。 动作迟缓,好似腿上绑着千斤重的东西。 他的双脚刚踩在黑箱底上,眼前倏地变黑。 成千上万只黑色的蚂蚁,从箱子里涌了出来。 顺着他的裤管往上爬。 下一瞬,身上痛痒交加。 他在心里不断告诉自己,这是幻觉,这是幻觉。 强迫自己闭着眼睛抬起另一只脚。 双脚刚站定,铺天盖地的黑暗袭来。 黑色蝙蝠、猫头鹰等许多不知名的黑色鸟雀呼啸着扑面而来。 他心头一震,下意识避开,脚下一拌,整个人跌进了箱子里。 箱盖瞬间合上。 窒息和绝望瞬间涌上心头。 他脑袋嗡嗡作响。 藏身在箱子底、箱盖、箱壁上的怪物趁着黑夜潮水般涌来…… 众人看着宫人刚合上箱盖,里面立即传出了哀嚎声。 声音绝望。 随之传来的,还有季璃不停撞击箱盖的声音。 众人看着眼前一幕,满心疑惑。 面前这位什么鄯善王子,该不会是个傻子! 只听见“砰”的一声,箱子应声而裂。 季璃从里面滚了出来,双手抱头,整个人蜷缩成一团。 华服破烂不堪,左手淌着血。 朝臣个个睁大了眸子,震惊得无以复加。 难道这口箱子,有什么猫腻不成 “鄯善王子!” 宋史仁上前轻唤道。 过了片刻,季璃才放开双手,睁开了眸子,立时有宫人将其从地上扶了起来。 他扫了一眼裂开的箱子,眸子死死盯着面前的沈微落。 面前的女子,在他眼里,犹如蛇蝎! 吴皇后适时出声,“来人,扶鄯善王子下去更衣!” 一直坐在宋蕴身侧的沈微芷,冷眼瞧着这一幕。 眸子扫过沈微落时,神色一冷,看向一侧的心腹子衿,做了个手势。 子衿瞬间会意,悄无声息退出了大殿。 目送季璃踉踉跄跄出了大殿,众人看向沈微落的眸子,讳莫如深。 面前这个绝美女子,该不会是个妖怪! 不然鄯善王子好端端一个人,钻进箱子片刻,怎么会被吓成这样 沈微落看着袖子上的褶皱,极有耐心地一下下抚着。 对投来的目光置若罔闻。 好似眼前最要紧的,就只有这一件事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殿下响起一道脚步声,季璃一身青衣大跨步走了进来。 如果不看他面上的苍白,还有缠在手上的布巾,很难将方才的落魄和如今的他放在一起。 殿内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一个侍女悄然出现,朝席上的沈微芷微微点了点头…… 70 第101章 不会少挖 众人的目光追随着季璃。 只见他一步步走向殿中央的沈微落。 嘴角沁着冷笑,眸子阴鸷。 他距离沈微落还有一步远的时候,才堪堪停下。 死死盯着她的眸子,一字一句道: “沈三小姐,但愿你能坚持久一些,否则,即使是美人,狼狈的样子,也不美观!” 沈微落一动不动,满眼戒备。 “那也比某人好多了!” 季璃冷哼出声,眸子一冷,瞬间伸出了右手。 人群大惊。 季璃准备用暗器击杀沈微落 几声“小心”不约而同惊呼出声。 可此时的沈微落,眸子死死盯着季璃的袖子。 脚下好似被钉住了一般,动不了分毫。 众人忍不住伸长了脖颈,很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宋云孤疾步上前,只一眼,就沉了脸。 季璃的袖口藏了一只竹叶青蛇,通身泛着幽绿。 吐着红色的信子,顺着季璃的手腕探着脑袋。 谁都知道,竹叶青蛇越翠,说明体内的毒越剧。 他看向沈微落,满眼担忧。 他知道她对蛇有着本能的惧怕。 那种心颤,和季璃害怕黑屋子差不了多少。 季璃这厮,竟然出去换身衣服的档儿,就探出了她的短板。 这背后肯定有人捣鬼! 宋云孤眸子扫过大殿,满眼怒火。 好似只一眼,就会将眼前的一切夷为平地! 朝臣对上他的目光,心头一颤,下意识避开。 他们可不想成为炮灰! 宋云孤最终将目光停留在沈微落面上,将所有内力凝聚在右手上。 只要这蛇敢凑上来,他要让它和它的主人立即见阎王。 一刻都不停留。 此时的沈微落,满眼赤红,恐惧潮水般涌上头顶。 脑中一片空白,脑袋好似要炸开一般,痛得她冷汗直冒。 窒息感扑面而来,一时间无法呼吸。 她下意识握着自己的脖颈,大口大口喘着气。 季璃见此,越发猖狂。 方才在殿外遇到一个小丫鬟,他本来还不信。 如今见沈微落被吓成这样,满心的戾气都化成莫大的快感涌上心头。 他迫切想看到,这个绝色美人被一只毒蛇活活吓死,是何种模样! 他一边狂笑出声,一边向她紧逼。 沈微落踉跄着向后退去。 面色苍白如纸。 浑身如糠筛,抖个不止! 一些胆小的世家夫人和小姐,吓得闭上了眼睛。 苏老夫人站在几步外,面色铁青,恨不得立即上去,将那季璃一拐杖敲死! 沈清远早已骇得大气都不敢出,盯着那道瘦弱的身影,死死咬紧牙关。 满嘴血污,竟然毫无察觉。 沈微落不断踉跄着向后退,那季璃狂笑不止,步步紧逼。 她的后背抵上桌角,退无可退。 季璃再也没有了戏耍她的兴致,眸子转冷,径直伸出手臂。 缠在手腕上的小绿蛇瞬间直起脑袋,吐着信子,朝沈微落雪白的脖颈咬去。 “啊……” 人群里发出一声惊呼。 众人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被竹叶青在脖颈咬一口,绝对活不过一炷香。 一想到之前有人被蛇毒折磨至死的惨状,朝臣心头倒抽一口凉气。 等了片刻,想象中的痛呼声没有响起,随之响起的,却是一声咣啷。 众人睁开眸子,就看见沈微落身子后仰,双手撑在席案上,打翻了碗盏。 菜肴顺着桌腿淌了一地。 满地狼藉。 此刻,没有人关注这些,都齐齐盯着那道粉色的身影。 沈微落摸到一物,瞬间举起来,朝自己兜头浇了下去。 一股浓烈的酒香萦绕在大殿。 朝臣被她突然的举动惊在原地。 她这是—— 将一壶烈酒浇在了自己身上 下一刻,就看见那条小绿蛇转了方向。 季璃眸子一震,直接伸出手指喂到了蛇口。 他要用自己的血来控制竹叶青蛇。 此刻,正是他光明正大收拾这个贱人的机会,他可不想错过。 方才害得他在众人面前丢尽颜面。 他怎么还能放过她! 只不过,还没尝到美人的滋味,确实有些可惜! 这小绿蛇哪里还顾得上贪口,慌不择路只顾逃命。 眨眼间,便见那条小蛇跌到地上,箭似的蹿出了大殿。 转眼消失了踪迹。 宋云孤只一眼,便收回了目光。 那条逃走的小蛇,自有侍卫去对付。 面前的人儿,靠着桌角,大口大口喘着气。 面色苍白如纸,酒水顺着发丝,鬓角往下淌。 我见犹怜! 见到她眸子里闪烁着的星子,他一直揪着的一颗心渐渐落回实处。 苏老夫人再也看不下去,朝龙椅上的天子俯身一礼。 “陛下,您也看到了,我们大周胜!” 众人回神。 热烈的欢呼声在殿内炸响。 好似就在方才,沈微落真的为大周打赢了一场胜仗! 胡承潜也是满眼兴奋。 “陛下,依照约定,沈三小姐……” “不行,这不算!” 季璃咆哮着打断了胡承潜。 满眼赤红,犹如一头发怒的狮子。 早已没有什么理智可言。 胡承潜持着扇子敲打着掌心,闲闲上前,打量着季璃,淡淡出声: “鄯善王子,沈三小姐破坏器具了吗 沈三小姐放弃了吗” 沈三小姐坚持的时间比你短吗” 你看,所有的答案都是否定的,您还有什么话可说” 季璃攥着拳头。 死死瞪着桌边的沈微落,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将她生吞活剥! 苏老夫人嗤笑出声,“愿赌服输,但愿鄯善王子还记得!” 季璃只顾愤怒,没有回答。 胡承潜斜睨一眼季璃,淡淡一笑,满眼讥讽。 “其实,在下方才替鄯善王子想到一个能赢的法子。 您只需将自己打晕,在箱子里想待多久,就能待多久!” 啧啧,只是可惜,鄯善王子太惜命了,自然不会做出自伤的事情来!” 殿内瞬间哄堂大笑。 看着季璃,犹如看着一个笑话。 季璃站在殿中央,拳头捏得咯吱响。 鄯善副使看着自己的王子早已怒极,心头惴惴。 宋云孤在众人的笑声中缓步走向龙椅。 距离御阶还有三步远才停下来,朝天子躬身一揖。 “父皇,依照之前的约定,沈三小姐不用再嫁到鄯善。 鄯善和大周的和平协议,照常进行。儿臣向父皇请旨,主持此次协议!” 众人皆是一愣——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不战而屈人之兵! 兵法中的上上策 欢呼声再次响彻大殿,久久不歇。 宋云孤侧首,扫了一眼季璃。 满眼阴冷。 ——放心,隐藏在条款里的坑,本王不会少挖的! 70 第102章 说好的洁癖呢 局面已定。 天子没有再说什么,在姜皇后、吴惠妃的陪同下,率先离席,出了大殿。 众人见天子离开,也三三两两朝殿外行去。 内心皆是感慨万千。 大周不费一兵一卒,仅靠一场宴会,就敲定了和鄯善的邦交。 这样的宴会以后多来几场才好! 转身看见永宁侯沈追铁青的脸,众人一时有些踟蹰。 不知道该不该上前去恭贺。 这么迟疑的工夫,几位当事人已经出了大殿。 紧赶慢赶,他们在殿外看见安宁公主站在沈清远面前,面色泛红。 好似喝醉了酒一般。 沈清远看了眼跟在沈老太爷身后的沈微落,不由得加快了语速。 “殿下,您问的问题,大妹妹也是会的,您不妨先问问她。 抱歉,三妹妹此时一个人……” “对对,沈三小姐方才受了惊,你作为哥哥,理应陪在身边,快去!” 安宁公主宋蕴忙不迭点头,催促沈清远赶紧过去照看她。 沈清远倒有片刻的意外。 他没想到,宋蕴平日里一副小女儿态,却也有这么懂事的一面。 他向她躬身一揖,遥遥看了后园一眼。 心里对自己这个大妹妹有些微词。 沈微芷借着更衣离去,去了这么久,将他和安宁公主独独留在这里。 四周都是朝臣,实在不妥。 这实在不像她以往的作风。 后园。 沈微芷站在假山的亭子里,看着自家哥哥朝宋蕴躬身一揖,疾步追上沈微落。 自然接过她手中的灯笼,朝宫外行去。 灯光洒在两人身上,投下长长的影子。 宋蕴站在灯火通明处,直到看不见沈清远的身影,才收回目光。 朝后园望来。 沈微芷下意识侧身,隐在了柱子后面。 即使隔了这么远的距离,她知道宋蕴压根儿看不见她。 丫鬟子衿走上前,“主子……” 沈微芷手一摆,“今晚上,鄯善王子有没有看清你的面容” 子衿沉吟片刻,抬首看着自家小姐。 “应该没有,当时奴婢特意隐藏在暗处,那会子鄯善王子惊吓过度,整个人是懵的! 奴才重复了两遍,鄯善王子才听清楚!” 沈微芷一向谨慎,琢磨片刻,吩咐道: “这样,在鄯善王子离开长安城之前,你尽量少走动,省得被他抓住把柄!” “奴婢遵命!” 子衿见宋蕴朝蕴禾宫走去,小声提醒自家主子,“小姐,公主殿下要回宫了!” “嗯,我们回去!” 沈微芷扶着子衿的手,缓步回到蕴禾宫。 宋蕴正斜倚在美人榻上,望着手里的字画出神。 满眼痴缠。 沈微芷目光一扫,便知那是沈清远之物。 面上的不耐一闪而过,随即换上一张温婉的笑脸。 “殿下,您怎么先回来了都是微芷的罪过……” “哪有姐姐,过来坐!” 宋蕴笑着起身,拉着沈微芷挨着自己坐了。 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宫女,压低了声音。 “姐姐你方才没看见,沈大哥待沈三小姐好得不得了。 连我看了,都羡慕不已!” 沈微芷神色一窒,转瞬笑着道: “是啊,连我这个嫡亲妹妹,都没有这样的待遇。 听说前些日子,三妹妹伤了腿,大哥哥紧张得跟什么似的。” 请郎中,亲自去抓药,一直忙到深夜多时才离开!” 宋蕴听着这话,面色有些吃惊。 她是单纯,但一点都不傻。 自然知道,男女八岁不同席。 即使是兄妹,也不可能待在自己妹妹的闺阁里直至深夜才离开。 这一旦传出去…… 沈微芷好似没有发现宋蕴的神情,自顾道: “有好几次哥哥直接将三妹妹抱回屋子,府里上下都看见了! 哦,还有,大哥哥给三妹妹买糕点,杂耍,更是常有的事儿!” 殿下可还记得,上次在街上遇见哥哥,他手里拎着吴记的桂花糕。” 您说巧不巧,府里上下,只有三妹妹一人喜欢桂花糕!” 听到这里,宋蕴早已面色发青。 怔怔看着沈微芷,喃喃出声: “姐姐,难道他们怎么可以,他们可是兄妹……” 沈微芷适时住了话头,回握住宋蕴的手,小声安慰着: “殿下身份尊贵,无人能逾越!” 但至于哥哥心里装的谁,那就不知道了! 宋蕴联想到今晚宫宴上,沈清远一连串的反应,一颗心彻底跌入深渊。 整个人好似丢了魂儿一般,失心落魄。 宫内,宋蕴因为沈微芷几句话,神色怔忡。 宫外,沈微落依靠在马车车壁上,昏昏欲睡。 她饿了整整一日,晚上又受到惊吓,此时闻着自己满身的酒味,头脑越发觉得昏沉。 突然,一阵风涌入马车。 她后知后觉,睁开眸子,就见宋云孤躬身钻了进来。 身上还穿着宴会上那身,手里拎着一个红木食盒。 他挨着她坐了,将气死鬼风灯挪到了桌边,打开了食盒盖子。 沈微落一惊,下意识朝另一边挪去,“殿下,我满身酒味……” 宋云孤手一伸,将她捞回身边坐定,撂下一句话,“吃饭!” 下一刻,一阵清香扑面而来。 浓烈的酒味被遮住了些许。 沈微落傻傻看着宋云孤为她盛粥。 此时,她不感动是假的! 他竟然连她还没有用膳都一清二楚! 随之想起今晚宫宴,她无奈一笑,那般惊险,怕是没有几人能安心用膳! 想起尚食局上下忙碌了大半天做出来的糕点,就这样糟蹋了,她有些惋惜。 她还在胡思乱想着,手里一暖,宋云孤将碗盏塞到了她手里,摸了摸她发丝。 “吃饱了,再发愣!” 沈微落面色赧然,接过碗盏,埋头吃起来。 半碗粥下肚,胃里的灼烧感减轻了许多,她才有心思打量面前之人。 灯火打在他脸上,长长的睫羽在眼下投下一道扇形阴影。 唇色苍白,好似刚才经历过惊险的不是她,而是他一般。 她后知后觉,他匆忙赶回京城,又赶进宫,晚宴几乎和她站在一起。 压根儿就没有动筷子。 她有些心疼,“殿下,您肯定也饿了……” 沈微落转身看向食盒。 除了她手里的碗盏,再也没有多余的。 宋云孤淡淡道了句“无妨”,突然俯身,就着沈微落的手,喝了一口清粥。 几乎没咀嚼就咽了下去。 眉头深皱。 “樊楼的饭食越来越敷衍了!” 沈微落:“……” 沈微落怔怔看着面前的他,满心震惊。 他……他方才和她共用一个碗! 殿下,说好的洁癖呢 70 第103章 可否怪祖父? 沈微落愣在原地,半天回不过神。 他可是三皇子宋云孤啊! 几乎不与他人同桌而食。 今日竟然与她同食一碗羹! 此时此刻,她心里除了震惊,还是震惊! 杏眼圆睁,嘴巴微张,呆在原地。 昏黄的灯火映着她绝美的面容,说不出的呆萌。 宋云孤心头微动,就着她的手又喝了一口。 顺手拂过她面上的青丝,“愣什么呢,快,粥都凉了!” 见沈微落还没有反应过来,他心头一动,直接朝她靠过来。 宋云孤清俊的面容在她面前不断放大,沈微落终于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 身子后仰,端起碗盏埋头吃起来。 宋云孤停下动作,看着她的模样,满眼笑意。 马车突然颠了一下,沈微落本来没有坐稳,手里碗盏一滑,吓得她“啊”一声惊呼起来。 这下子惊动了走在前头的沈清远。 他调转马头,朝后面沈微落的马车行来。 “三妹妹,你怎么了” 沈微落听见沈清远的声音,余下的惊呼卡在了喉咙里。 憋得满脸通红。 她看向宋云孤,神色焦急。 下意识看向后窗。 示意宋云孤从后窗逃走! 宋云孤径直忽略了她面上的紧张,从她手里接过碗盏,放在了食盒里,慢条斯理盖上了盒盖。 动作不急不慢,饶有兴致。 沈清远的声音越发近了。 “三妹妹,你怎么不说话,可是哪里不舒服” 沈微落看着宋云孤,急得跳脚。 恨不得自己多出个空间,将宋云孤塞进去。 可她只是书穿,并没有那样的金手指。 就连将宋云孤从后窗推出去的力气都没有。 宋云孤看着沈微落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急不可耐。 只觉得可爱。 平日里的她,总是一副淑女模样。 美则美矣,着实说,没有朝气。 哪有此时看起来充满朝气。 如此想着,他的嘴角忍不住挂上了笑意。 沈清远的声音再次在帘外响起。 “三妹妹,我掀帘子……” “大哥哥,不用,不用,我没事儿,啊……” 沈微落突然惊呼一声,声音戛然而止。 马车外的沈清远心头大惊,想也不想伸出手。 他的手刚碰到帘子,帘子从里面被人掀开。 眼前的一幕,彻底让他傻在了当场。 马车里,三皇子宋云孤拥着沈微落,两人坐在一处。 肩膀相依,衣袂相接! 亲密的不能再亲密! 沈清远已经十七,自然知道,这样的只有新婚夫妻,或者知心伴侣才会这般。 三殿下和三妹妹…… 他们……他们是…… 意识到什么,沈清远急忙看向沈微落。 此时此刻,她的脸上除了被人撞见的尴尬。 更多的是羞怯。 是一个女子见到自己喜欢的男子时的羞赧。 他们是真的! 宋云孤扫了一眼山沈清远,伸手拂过沈微落面上的青丝。 神情若素! 沈清远看着这一幕,心里某一处瞬间塌陷。 好似自己珍藏许久的宝贝,突然不再属于自己。 那种失落和空虚让他心里发疯。 他眸子赤红,嗫喏着嘴巴,张了张嘴,依旧发不出声音。 突然面前一暗,车帘在他面前落下。 他心头一惊,正要出声,一道脚步声从后面赶来。 “大少爷,老太爷派奴才来问,三小姐这里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小厮等在一旁,觑一眼紧闭的车帘,望着马上僵直着背脊的沈清远,决定选择闭上嘴巴。 他能看出,大少爷和三小姐正在闹别扭。 至于什么原因,他一个小厮,可无权过问。 过了好一会儿,沈清远才渐渐回神,沙哑着声音道: “三妹妹有些困,去告诉祖父,我会一直守着三妹妹的马车!” 小厮方才明明听见三小姐的声音,显然不是这么回事儿。 纵然心里有疑,他依旧选择装聋作哑,前去复命。 果然如沈清远所言,直至抵达永宁侯府大门口,沈清远一直打马跟在沈微落马车旁。 马车停稳,沈老太爷走下马车,看到沈清远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他的目光从沈微落身上掠过。 此时的沈微落,也是满眼慌乱。 沈老太爷以为她被今晚的宴会吓着了,而沈清远是担心她所致。 便温声交代道:“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早来倦勤斋一趟!” 话落,他转身进了府门。 心里暗付着,远儿对这个三妹妹,是不是太好了 眼看着沈老太爷拐入恩荣院,沈微落道了声“哥哥晚安”。 不等沈清远回答,她便扔下他,逃也似的回了落霞阁。 匆匆沐浴,换了衣裳躺在床榻上,她的心还砰砰直跳。 天知道她今晚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并非恋爱小白,没有谈过恋爱。 当男友当着另一个男子和自己的女朋友亲密,往往是为了宣示主权。 想让另一个男子知难而退。 在现代,吴雍当时就用这招击退了两次向沈微落示好的男生。 可今晚是什么情况 见沈清远上前,宋云孤不避开,还堂而皇之搂着她,做出亲密之举给沈清远看。 这是什么意思 沈清远可是自己的兄长,自己的家人,宋云孤不是应该避开吗。 为何还要往上冲,生怕沈清远不知道一样 还有沈清远,除了自家白菜被拱的气愤外,更多的是伤痛。 他怎么会有这样的情绪呢 沈微落抱着枕头在床上翻腾着,纷乱的思绪犹如一团乱麻缠在脑际。 越理越心烦! 不知道纠结了多久,她才伴着沉沉的夜渐渐闭上了眼睛。 次日早上,她是被坠儿轻声唤醒的。 看了一眼天色,她暗道一声糟糕。 匆匆洗漱完,喝了半碗粥,就往倦勤斋赶。 穿过一片竹林,沈微落看见一处小院。 院门上书着“倦勤斋”三个苍劲大字。 只有一个小厮站在院门口,整个院落干净、整洁。 十分幽静。 那小厮看见沈微落,躬身一揖,侧身请她进去。 这可是沈微落第一次走进这处院落。 在原主的心里,这处院落只有沈清远和沈微芷能来。 显然,只有在沈老太爷面前得了脸的子孙辈才被允许踏进来。 其他人,连想都不用想。 沈微落消化着内心原主的情绪,满心感慨。 没想到,她也有踏入这里的一天! 她抬脚迈进屋子,就看见沈老太爷端坐在书案后,手里拿着书。 他身后的墙壁上排满了书架,上面摞满了书册。 对上沈老太爷的目光,沈微落立即收回眸子,上前行礼。 沈老太爷打量了她片刻,开门见山道: “昨日没有出言救你,你可否怪祖父” 70 第104章 煎熬 沈微落听沈老太爷如此问,有瞬间的愣怔。 来的路上,她将沈老太爷找她的理由想了千百种。 但没有想到,他出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昨晚上,天子将选择权交给沈老太爷。 沈老太爷最终表明态度,“一切听凭陛下安排!” 放在原主身上,多少会有点儿伤心。 要知道,永宁侯府可是她唯一的依靠。 但让沈微落思考,她的心绪没有多大波动。 毕竟她心里很清楚,永宁侯府是原主的家。 而非自己的。 如此一想,她缓缓抬首,迎着沈老太爷的目光,摇了摇头。 “回祖父,微落没有怪您,微落知道,祖父要护着整个家族,身不由己!” 沈微落说完,轮到沈老太爷愣在原地。 他没想到,一个十三岁的孩子,能给出这样的回答。 理智,稳重。 成熟得让人心疼。 这孩子自小就没有得到多少关爱,才会变得这么坚强 想起昨晚宫宴上的一幕,他心里有些心疼。 面上依旧没有多少情绪。 “回头搬到畅清阁,落霞阁太偏僻了!” 嗯 沈微落听到沈老太爷如此说,满眼不解。 下一刻,她才反应过来。 心里一热。 沈老太爷一定觉得她孤零零一人住在偏僻的落霞阁,院子曾经钻进来过蛇。 小时候定是被吓到了,如今才会这么害怕蛇。 沈微落没有解释这种深入骨髓的惧怕因何而来,笑着婉拒了沈老太爷的好意。 见时辰不早了,她辞过沈老太爷出了倦勤斋。 心里琢磨着今日的课业。 昨晚没有复习,但愿今日还能跟得上。 如此一想,她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甫一抬首,就看见沈清远站在一棵树下。 显然在等着她。 沈微落走近了,才发现沈清远的异样。 今日的他,眼下一片青影。 好像一整晚没有入睡熬出来的一般。 他唇色苍白,眸子黯淡无光。 沈微落心头一紧,“大哥哥,您生病了吗” 沈清远怆然一笑,摇了摇头。 “我送你,快迟到了!” 沈微落没作迟疑,点头应了下来。 马车行到朱雀街,沈清远好似下了很大决心,才转身看着沈微落。 “三妹妹,你给哥哥说,是不是……三殿下他……逼迫你,你才……” 剩下的话,他实在说不出口。 但沈微落已经大致听明白了。 沈清远怀疑,他们昨晚那般亲密,是宋云孤强迫她的。 她摇了摇头,满眼郑重。 “三殿下没有逼迫我,我还没有答应他……” 沈清远眸子瞬间一亮。 看着沈微落,满眼殷切。 可是接下来,她说出的下一句,让他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瞬间破灭。 “但我不排斥……他亲近…… 我听苏……苏姐姐说,那就是喜欢!” 沈微落本身就没有几个好友。 想一想,便将借口安在了苏柒影身上。 至于其他人,要不是长辈,要不太小,实在不合适。 沈清远眸子里的光瞬间熄灭,神色说不出的痛苦。 “三妹妹,你还太小,之前三叔父和三婶对你关心不够。 你肯定将关爱当成了其他,这才误以为对三殿下有情,其实……” “不是的!”沈微落打断了沈清远。 “哥哥对我就特别好,我对哥哥和三殿下,就是不一样的感情。 关爱和情意,我还是分得清的!” 沈清远一颗心彻底沉到了谷底。 满眼绝望。 她从头至尾,只把他当兄长 只是兄长! 沈微落看着他的神色,越发不解。 忍不住宽慰起他来。 “哥哥,您肯定怕我再次受伤,毕竟吴雍当时……但哥哥放心,三殿下光明磊落。 他是不可多得的好男儿,睿智,正直,武功高强,面容清俊,关键是他对我很好!” 宋云孤的优点,不用沈微落说,沈清远一清二楚。 这也是他暗中追随他的原因。 想到祖父,沈清远勉强打起精神。 “三妹妹,你可知道,祖父一直不想我们和皇家牵扯太深! 一旦搅进夺嫡的漩涡,你,我,整个侯府都难以抽身!” 沈微落直视着沈清远,眸子清明。 “可是哥哥,我们脚下的每一寸土地,都刻着‘宋’姓。 我们侯府从享受天家皇恩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摘不出来了!” 身下的马车停了下来,国子监到了。 沈微落掀开帘子,停了一瞬,又放下马车,转身看着沈清远。 “而且,大哥哥,据我所知,大姐姐同皇家的牵扯比我更深。 要知道,太子殿下可是出了名的贤能,只要身体康健,大哥哥担心的事儿就不会发生!” 话落,沈微落下了马车。 沈清远被沈微落模棱两可的话,彻底惊在原地。 别人或许不明白,他却是一清二楚。 早前他隐约感觉大妹妹和太子殿下有牵扯。 他打算她哪天回府,再好好提醒她。 没想到此事连三妹妹都知道了。 而她只去了一次皇宫。 那三殿下呢 对此又知道多少 稍微一深想,他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大妹妹和太子交往过密。 而三妹妹,却和三殿下…… 外人一旦知道,不戳永宁侯府脊梁骨才怪! 天子呢,他知不知道 一旦被有心人挑唆,认定永宁侯府居心叵测,距离侯府的覆灭也就不远了! 沈清远在国子监外,越想越后怕。 惊出一身冷汗。 国子监内,沈微落正捧着书随着冉右摇头晃脑,读着《大学》。 课中,冉右叫起沈微落回答问题。 沈微落愣怔了片刻,总算磕磕巴巴回答下来,冉右点点头,示意她入座。 她一侧首,对上肖谓之投来的目光。 他向她竖起了大拇指。 沈微落:“……” 这,什么情况 回答个问题而已,至于这么激动 下课钟声一响,冉右看了沈微落一眼,夹着书册,捋着胡须出了教室。 肖谓之笑着走向她。 “沈三小姐,你可不知道,博士方才问你的问题,目前还没有准确答案。 你的回答独辟蹊径,却有理有据,竟然超过了很多翰林的答案!” 一个白胖学子凑上前来,忙不迭点头。 “对对对,冉博士平常不咋夸人,若是放在其他博士身上,今日绝对会对你大夸特夸一番!” 沈微落有些哭笑不得。 她说的就是现代课本里的标准答案啊! 下一瞬,她就愣在了原地。 方才,她一不小心站在了伟人的肩头小秀了一把! 看到不少学子投来赞赏的目光,她一时间有些汗颜。 抱着书,急忙出了学堂。 原来,德不配位,也是一种煎熬! 70 第105章 不是重点吧 105 沈微落出了国子学堂,朝马场走去。 马场设在东面,从国子学堂到马场,势必要穿过整个国子监。 她低头走着,心里想着早上沈清远的神情。 甫一抬首,才发现四周围了不少学子。 正打量着沈微落,窃窃私语。 一个红衣男子小跑着上前,冲沈微落躬身一揖。 “沈三小姐,在下刘彦,家父是鸿胪寺卿!” 沈微落:“……” 然后呢 沈微落满眼莫名其妙。 哪有人说话说一半儿,让别人去猜的! 这什么刘彦巴巴赶上来,自我介绍一通,到底什么意思。 沈微落挎着书袋,一双杏眼微微圆睁。 修长的睫羽被太阳一照,在白如凝脂的面上落下一道剪影。 美得惊心动魄。 在刘彦眼里,她竟比天上的仙子还要美上几分。 刘彦的胆子大了几分,殷殷道: “沈小姐天资聪颖,美如天仙,在下对小姐仰慕有加,不知可否赏光……” “去去去,哪儿凉快那儿待着去!” 一道火红的倩影挤出人群,瞬间堵在刘彦面前。 一手叉腰,一手赶苍蝇似的连连摆手。 “你谁啊” 刘彦瞬间火大。 “你姑奶奶!” 苏柒影话落,倏地从腰间扯出鞭子“啪”一声抽在地上。 吓得刘彦一个激灵,连沈微落看都没看,直接抱头鼠窜。 “苏姐姐,怎么是你” 身后的沈微落突然看见好友出现,顿时笑眯了眼。 苏柒影扫了一眼周边,这才收回鞭子。 对上沈微落的笑脸,她眸子一深,拉着沈微落就走。 “哎,怎么了” 沈微落懵。 走到一处没人的地方,苏柒影扫了眼四周,这才放下心来。 “我说沈妹妹,你别动不动就对旁人笑! 你可是不知道,昨晚宫宴已经传遍整个长安城了!” 如今,没有人不知道永宁侯府有个才貌双全的沈三小姐!” 沈微落:“……” 以前知道苏柒影喜欢夸大其词。 但也不用这般夸张! 见沈微落满眼不信,苏柒影双手一摊。 “你信不,我今日不来的话,你到上课,都走不出人群” 沈微落笑着挽住苏柒影的手臂。 “我信,苏姐姐说什么我都信! 唉,你今日怎么来国子监了” 昨日宫宴,我都没有看见你!” “别提了,”苏柒影满眼愤怒。 狠狠跺了一脚,才道: “昨晚上祖母回来,给我说了宫宴上的事儿。 要不是祖母拦着,我早就去驿馆卸了季璃那厮一条腿了!” 什么玩意儿,竟然敢肖想你我定要打得他跪地告饶!” 沈微落心头一暖,抱住苏柒影的手臂。 “有苏姐姐护着我,我什么都不怕!” 苏柒影抚摸着她的发丝,神情难得变得温柔起来。 “对,有我罩着你,季璃,刘彦,来十个,百个,我都将他打回去!” 想起一事,她看着沈微落,眼有不解。 “我方才在街上看见沈大公子了,一个人走在街上,失魂落魄的,他怎么了 他那么疼爱你这个妹妹,昨晚你又赢得那么漂亮,照理说他应该高兴才是啊。” 沈微落心下一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宋云孤的举动,对沈清远打击太大了。 无论如何,她今晚得去三王府一趟,和宋云孤好好聊聊。 打定主意,沈微落怆然一笑,拉着苏柒影朝马场走去。 见好友不愿多谈,苏柒影识趣地没有再细究。 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书艺。 课间,沈微落去了一趟净室,回来时遥遥看见几道身影从她书案前一闪而过。 见书艺博士俞朔朝学堂行来,她顾不上多想,疾步去了自己的书案。 这节课,俞朔讲了新笔法。 沈微落跟着练了半节课,始终不得其法。 随着下课钟声响起,她闷闷不乐装好书,挎着书袋出了学堂。 春花已经等在门外。 主仆俩相携着朝府门口行去。 抵达三王府,宋云孤已经等在书房。 见她进来,他放下手里的书册,定定瞅着她。 示意她过来。 沈微落内心已经默认了两人之间的关系,没有迟疑,挎着书袋朝书案走去。 “怎么了” 宋云孤端详着她的神色,询问出声。 “还不是书艺,练了半节课,都没有长进!” “拿来,我瞧瞧!” 沈微落依言打开书袋,顺手取出书册。 一个精美的信笺掉到地上。 “咦,这是什么” 她满眼不解。 俯身捡起来,只瞄了一眼,就僵在了原地。 “拿来!” 宋云孤伸出手。 沈微落顿时欲哭无泪。 “那个,不看行不” “有什么不能看的” 他伸手拿过去,只瞄了一眼,就抿紧了嘴唇。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呵,写个告白信都不用心,还去抄书上的东西!” 沈微落:“……” 这应该不是重点! “让我瞧瞧,还有没有” “应……应该没有了!” 沈微落急忙回答。 宋云孤依旧俯身翻开了书袋。 粉色的,白色的,艾绿色的…… 宋云孤每掏出一封信笺,沈微落的脸就白上一分。 她后知后觉,上课前看到的那一幕,真不是她的错觉。 此时此刻,她可恨死了那些学子。 宋云孤却饶有兴致,一封封翻看起来。 甚至还会点评一二。 直到最后一封被他扔在一旁,沈微落抬首打量着他的神色,心头惴惴。 “殿下,我真不知道!” “……嗯!” “我要是知道,提前就扔了,绝对不让您看见!” 宋云孤依旧用鼻子哼了一声,手一挥,将那些信笺扫到地上,顺手拿起一张干净的宣纸。 沈微落心下一紧,“殿下,我真的不知道……” 宋云孤铺着宣纸,不为所动。 “殿下,您别生气好不好” 沈微落扯了下他的袖摆,满心不安。 铺好宣纸,宋云孤抬首看着沈微落,好整以暇。 “还不写字,愣在这里作甚” 嗯 看着他微微上扬的嘴角,沈微落才后知后觉,她被他骗了。 沈微落:“……” 害她不安了这么久。 这人怎么能…… 宋云孤手一伸,将沈微落拥在怀里。 “落儿就是院里的荆桃花,日日对着珠玉,寻常瓦砾怎能入你的眼!” 沈微落:“……” 就没有见过他这么高傲的,竟然将自己比作珠玉,将国子监一干学子比作瓦砾! 真是! 不过,在她看来,他不但是珠玉,还是独一无二的,世间仅有的那种! 门外突然想起脚步声,沈微落一惊,瞬间挣开了宋云孤的怀抱。 拿起毛笔佯装俯身写字。 但嫣红的面颊早已出卖了她…… 70 第106章 永远都不想 进来的是彦青。 他低首禀完事情,头都没抬,急忙出了屋子。 好似身后有人妖怪盯着他一般。 宋云孤将今日书艺内容又讲了一遍,手把手教她写了一遍。 沈微落渐渐找到窍门。 跟着练了一盏茶工夫,终于写出了最为满意的字。 她仰头看着宋云孤,满眼殷切。 好似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等着大人去夸她一般! 宋云孤心头微动,伸手抚摸着她的发丝,淡淡颔首。 “凑合,继续!” 沈微落顿时笑开了花。 乐不可支! 宋云孤嘴里的“凑合”就是苏柒影口里的“天赋异禀”。 能让她吹捧一周,都不带重复的! 你说她该不该高兴 因为他这句话,她又站在书案前练了一个半个时辰竟然不觉得累。 最后,她直接被宋云孤收了毛笔,送回客房。 这不怪她兴奋。 她书穿至今,练字的路上,除了吃力还是吃力。 只有今日这一刻,让她隐约感觉到自己好似摸到了书法的脉门。 她生怕自己的灵光就跟段誉的一阳指一样。 什么时候起作用,全靠心情。 届时可就亏大了。 睡在床榻上,她的手指还在半空中比划了许久。 直到撑不住,这才转身,沉沉睡去。 宋云孤站在门外,嘴角微微上扬,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扉,转身去了书房。 一夜好梦。 次日早起,沈微落正在用膳,青樱走了进来。 “小姐,主子一大早出去了,吩咐奴婢伺候小姐骑马!” 他出去了啊! 沈微落看着主屋的方向,怅然若失。 昨晚原本打算同他好好聊聊沈清远的事儿,一激动,彻底忘到了脑后。 此时她想起来了,他却出去了。 看来只有下次了…… 用完早膳,她随青樱去了马场。 夜潜远远看见她,扬着蹄子,喷着响鼻。 在原地转圈圈。 青樱笑着道: “小姐,夜潜认出您了,在同您打招呼!” 沈微落有些吃惊。 她同夜潜见面的次数,一个手都能数过来。 这夜潜,真的能认出她来吗 等她在青樱的伺候下坐在马背上,一圈走下来。 又壮着胆子又小跑了一圈,彻底相信了青樱说的话。 马场中,她稍微一夹马肚,身下的夜潜立即加快步子。 耳边风声呼呼作响。 她觉得有些快,微微拽了下缰绳,马匹瞬间慢了下来。 从头至尾,它没有一次会错意。 这个发现让她欣喜不已,抚摸了夜潜好久,这才依依不舍出了马场。 她哪里知道,夜潜的变化全是宋云孤的功劳! 自从她上次从马上摔下来后,每次她离开王府,宋云孤就吩咐青樱将她用过的东西送到马场。 如今,夜潜对沈微落的气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早已在心里将她当成了自己的新主人…… 去茶楼的路上,沈微落低头看着手里的书册,还在心里念叨着夜潜。 有些意犹未尽。 琢磨下次早些起床,和它多待会子。 马车缓缓停在茶楼门口,沈微落掀开帘子,只一眼,整个人就怔在了原地。 沈清远站在几步外,眸子赤红。 双手紧握成拳。 满眼不可置信。 春花心头一颤,急忙赶上来,扶着沈微落下了马车。 走到自家马车旁,春花服侍着沈微落上了马车。 自己刚要钻进去,沈清远冷冷一句“去外面坐”,越过她,钻入了马车。 春花挨着小泉子坐在车辕上,背脊僵直,全部注意力都落在身后的马车内。 恨不得自己后脑上再长一双眼睛才好。 马车走了一条街,除了身下的车轮声,车内一片死寂。 春花下意识看了眼街道,心里祈祷着快些到国子监。 这样的沉默,实在太煎熬。 马车内,沈微落抠着手指,微垂着脑袋,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放在现代,未婚同居都不是什么事儿。 更何况,她只是在三王府借宿,什么事儿都没有。 但在古代,一个世家小姐夜宿他人府邸,就是天大的罪过。 此时,还被自己的兄长撞个正着。 谁能告诉她,此时此刻,她该怎么办 不等想出法子,沈清远沙哑着声音问出声: “你……夜宿……三王府,多少次了” “三……月初十至今,可是哥哥,我们什么事儿都没有!” 沈清远怆然一笑,满眼讥讽。 “亏我看见三叔父扔了他的书册,怕他怪罪于你,巴巴赶去赔罪。 原来,从头到尾,我就是一个笑话!” 沈微落鼻子一酸,“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有意瞒着你……” 沈清远手一摆,打断了她。 “你就告诉我,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她和他前世就认识! 沈清远会信吗 犹豫片刻,沈微落才出声,“我从庄子上回府当日,在荆桃谷见过他!” “原来如此!” 沈清远自嘲一笑,满眼受伤。 沈微落看着沈清远这般痛苦,自责的同时,更多的是不解。 她深鼓起勇气,打算问个究竟。 “哥哥,我和殿下情意相投,您不用担心我。 而且我保证,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以全府安危为先,绝不连累永宁侯府!” 沈清远满眼伤痛,“你连府上都想到了,怎么就不替我着想” “哥哥,我肯定会替你着想,你放心,以后不论是你的婚事,还是差事,我都站在你这边!” 沈清远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些!” 沈微落越发不解。 “哥哥,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无论多难,我都帮你达成……” “我什么都不要,你不明白吗” 沈微落彻底被沈清远弄糊涂了。 “哥哥,那你……” “我不想当你的哥哥,永远都不想!” 话一出口,沈清远彻底僵在了原地。 他终究还是向她摊牌了。 卑鄙就卑鄙,他不后悔! 最后看了沈微落一眼,不等马车停稳,沈清远率先跳下了马车。 沈微落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答案已经摆在她的面前。 她想过多种理由,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 脑子过电一般,以前的所有疑惑瞬间都有了答案。 难怪李氏见她就跟见到仇人一人,不惜往儿子房里塞人。 难怪他看见她和宋云孤在一起,反应这么强烈。 难怪重生文里,他和未婚妻子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却每每对待这个妹妹,费尽心思。 难怪他被世人误会是断袖,依旧泰然若素,从没有解释过一句。 原来如此。 可他和原主,是兄妹啊! 怎么可以…… 沈微落靠在车壁上,满心说不出的疲累…… 怎么会这样…… 70 第106章 不想 进来的是彦青。 他低首禀完事情,头都没抬,急忙出了屋子。 好似身后有人妖怪盯着他一般。 宋云孤将今日书艺内容又讲了一遍,手把手教她写了一遍。 沈微落渐渐找到窍门。 跟着练了一盏茶工夫,终于写出了最为满意的字。 她仰头看着宋云孤,满眼殷切。 好似一个粉雕玉琢的娃娃等着大人去夸她一般! 宋云孤心头微动,伸手抚摸着她的发丝,淡淡颔首。 “凑合,继续!” 沈微落顿时笑开了花。 乐不可支! 宋云孤嘴里的“凑合”就是苏柒影口里的“天赋异禀”。 能让她吹捧一周,都不带重复的! 你说她该不该高兴 因为他这句话,她又站在书案前练了一个半个时辰竟然不觉得累。 最后,她直接被宋云孤收了毛笔,送回客房。 这不怪她兴奋。 她书穿至今,练字的路上,除了吃力还是吃力。 只有今日这一刻,让她隐约感觉到自己好似摸到了书法的脉门。 她生怕自己的灵光就跟段誉的一阳指一样。 什么时候起作用,全靠心情。 届时可就亏大了。 睡在床榻上,她的手指还在半空中比划了许久。 直到撑不住,这才转身,沉沉睡去。 宋云孤站在门外,嘴角微微上扬,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扉,转身去了书房。 一夜好梦。 次日早起,沈微落正在用膳,青樱走了进来。 “小姐,主子一大早出去了,吩咐奴婢伺候小姐骑马!” 他出去了啊! 沈微落看着主屋的方向,怅然若失。 昨晚原本打算同他好好聊聊沈清远的事儿,一激动,彻底忘到了脑后。 此时她想起来了,他却出去了。 看来只有下次了…… 用完早膳,她随青樱去了马场。 夜潜远远看见她,扬着蹄子,喷着响鼻。 在原地转圈圈。 青樱笑着道: “小姐,夜潜认出您了,在同您打招呼!” 沈微落有些吃惊。 她同夜潜见面的次数,一个手都能数过来。 这夜潜,真的能认出她来吗 等她在青樱的伺候下坐在马背上,一圈走下来。 又壮着胆子又小跑了一圈,彻底相信了青樱说的话。 马场中,她稍微一夹马肚,身下的夜潜立即加快步子。 耳边风声呼呼作响。 她觉得有些快,微微拽了下缰绳,马匹瞬间慢了下来。 从头至尾,它没有一次会错意。 这个发现让她欣喜不已,抚摸了夜潜好久,这才依依不舍出了马场。 她哪里知道,夜潜的变化全是宋云孤的功劳! 自从她上次从马上摔下来后,每次她离开王府,宋云孤就吩咐青樱将她用过的东西送到马场。 如今,夜潜对沈微落的气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 早已在心里将她当成了自己的新主人…… 去茶楼的路上,沈微落低头看着手里的书册,还在心里念叨着夜潜。 有些意犹未尽。 琢磨下次早些起床,和它多待会子。 马车缓缓停在茶楼门口,沈微落掀开帘子,只一眼,整个人就怔在了原地。 沈清远站在几步外,眸子赤红。 双手紧握成拳。 满眼不可置信。 春花心头一颤,急忙赶上来,扶着沈微落下了马车。 走到自家马车旁,春花服侍着沈微落上了马车。 自己刚要钻进去,沈清远冷冷一句“去外面坐”,越过她,钻入了马车。 春花挨着小泉子坐在车辕上,背脊僵直,全部注意力都落在身后的马车内。 恨不得自己后脑上再长一双眼睛才好。 马车走了一条街,除了身下的车轮声,车内一片死寂。 春花下意识看了眼街道,心里祈祷着快些到国子监。 这样的沉默,实在太煎熬。 马车内,沈微落抠着手指,微垂着脑袋,内心正在天人交战。 放在现代,未婚同居都不是什么事儿。 更何况,她只是在三王府借宿,什么事儿都没有。 但在古代,一个世家小姐夜宿他人府邸,就是天大的罪过。 此时,还被自己的兄长撞个正着。 谁能告诉她,此时此刻,她该怎么办 不等想出法子,沈清远沙哑着声音问出声: “你……夜宿……三王府,多少次了” “三……月初十至今,可是哥哥,我们什么事儿都没有!” 沈清远怆然一笑,满眼讥讽。 “亏我看见三叔父扔了他的书册,怕他怪罪于你,巴巴赶去赔罪。 原来,从头到尾,我就是一个笑话!” 沈微落鼻子一酸,“对不起哥哥,我不是有意瞒着你……” 沈清远手一摆,打断了她。 “你就告诉我,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 她和他前世就认识! 沈清远会信吗 犹豫片刻,沈微落才出声,“我从庄子上回府当日,在荆桃谷见过他!” “原来如此!” 沈清远自嘲一笑,满眼受伤。 沈微落看着沈清远这般痛苦,自责的同时,更多的是不解。 她深鼓起勇气,打算问个究竟。 “哥哥,我和殿下情意相投,您不用担心我。 而且我保证,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以全府安危为先,绝不连累永宁侯府!” 沈清远满眼伤痛,“你连府上都想到了,怎么就不替我着想” “哥哥,我肯定会替你着想,你放心,以后不论是你的婚事,还是差事,我都站在你这边!” 沈清远摇摇头,“我说的不是这些!” 沈微落越发不解。 “哥哥,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无论多难,我都帮你达成……” “我什么都不要,你不明白吗” 沈微落彻底被沈清远弄糊涂了。 “哥哥,那你……” “我不想当你的哥哥,永远都不想!” 话一出口,沈清远彻底僵在了原地。 他终究还是向她摊牌了。 卑鄙就卑鄙,他不后悔! 最后看了沈微落一眼,不等马车停稳,沈清远率先跳下了马车。 沈微落僵在原地,脑子里一片空白。 答案已经摆在她的面前。 她想过多种理由,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 脑子过电一般,以前的所有疑惑瞬间都有了答案。 难怪李氏见她就跟见到仇人一人,不惜往儿子房里塞人。 难怪他看见她和宋云孤在一起,反应这么强烈。 难怪重生文里,他和未婚妻子几乎没有任何交集,却每每对待这个妹妹,费尽心思。 难怪他被世人误会是断袖,依旧泰然若素,从没有解释过一句。 原来如此。 可他和原主,是兄妹啊! 怎么可以…… 沈微落靠在车壁上,满心说不出的疲累…… 怎么会这样…… 70 第107章 翰林 接下来的半天,沈微落浑浑噩噩的。 脑子乱如麻。 即使严苛的国子学博士俞朔,也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昨日课上,他可是公开表扬了她。 今日又开始训她。 真有点自打脸的感觉。 这日中午气温炎热。 春花打来午膳,沈微落吃了半碗,就热出了一身汗。 瞧着自家小姐闷热难耐,春花在箱笼里翻找了半天,却没有找到一件薄衫。 她才后知后觉,忘了给小姐带夏衣。 沈微落午休起来后,主仆俩一起出了门。 沈微落拐去学堂。 春花出了国子监,回府去取沈微落的夏衣。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散学,沈微落出了学堂,春花已经候在学堂外。 看见自家小姐,她急忙迎上去,接过沈微落的书袋挎在自己肩上。 一路上,春花小心打量着沈微落的神色。 小姐依旧因为大少爷的话闷闷不乐。 也许她接下来的话,只会让小姐更加难过。 但她知道,依照小姐的性子,宁愿要丑陋的现实,也不要伪装的假象! 如此一想,春花扫了一眼四周,压低了声音。 “小姐,奴婢今日回府,遇见松儿,他说……” 沈微落停下步子,看了过来。 春花心下一紧,硬着头皮道: “松儿说,大少爷早上回来至今,将自己关在房里,烈酒一罐接着一罐往下灌! 松儿害怕大夫人和老夫人知道,紧闭院门,敲打了院里的小厮。” 可,这终究不是法子,松儿找到奴婢,希望奴婢转告小姐,让您回去劝劝……” 沈微落呆呆站在原地,看着天边的夕阳、近处的绿树。 整个人怔怔的。 终究没有说话。 沈清远之所以变得这么颓废,一切都是因为她。 她不能给他任何回应。 理智、本能,都不准她做出任何回应。 她回去,只会让他生出希望的瞬间,再次绝望! 徒添伤痛! 可不回去,这样避而不见,也不是法子! 有些事儿,终究要说个明白! 沈微落杵在原地,看着天边的夕阳一点点沉入天际。 内心依旧天人交战,无法做出决定。 春花再也看不下去,“小姐,要不,先去三王府!” 沈微落木木点了点头,抬脚往外走。 好似一个失去魂魄的木偶。 春花满心忧虑,急忙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 坐上马车,沈微落突然回神,一把掀开帘子,“回侯府!” 有些事儿,必须说清楚! 恩荣院。 沈老夫人正在喝茶,院外突然传来一阵喧哗。 片刻,又归于宁静。 沈老夫人正要出声询问,福儿匆匆走进来。 冲沈老夫人俯身一礼,紧走几步,压低了声音。 “回禀老夫人,方才前来的是大少爷院里的亲随松儿。 说大少爷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喝了一天烈酒,如今人事不省!” 他不敢禀给大夫人,这才擅作主张,求到了老夫人这里!” 沈老夫人喝茶的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一侧的陈嬷嬷。 “到底怎么回事儿远儿好端端的喝什么酒” 陈嬷嬷也是一脸不解。 “主子别急,老奴这就过去瞧瞧!” “快去,快去,远儿这孩子一向和你亲厚,多劝他几句!” 陈嬷嬷应下,随着福儿出了屋子。 沈老夫人再也没有心思品茗,心里无端有些慌乱。 沈清远作为侯府的嫡长子,从小到大,品性高洁,学问又好。 沈老太爷将其作为未来的继承人,亲自管教。 他也争气。 其他孩子还在地上撒泼打滚时,他已经拿着书本诵读。 其他孩子想法设法逃课打鸟时,只他一个伏案练字。 其他孩子情窦初开,搅得府里乌烟瘴气,他一心跟着祖父外出里历练,洁身自好。 这样的沈清远,要才有才,要貌有貌,要家世有家世。 妥妥的他人眼中的“别人家的孩子”。 一路走来,他给侯府挣了数不尽的脸面。 可此时,他却将自己关在屋子里,长醉不醒。 他到底遇到了什么事儿 竟然这般痛苦 沈老夫人闭着眼睛,数着手里的佛串。 这串佛珠还是沈清远年初随他祖父外出时,抽空给她雕琢的。 一串珠子念了不下十遍,陈嬷嬷回来了。 神色凝重。 “主子,远哥儿他醉得厉害,屋外空酒罐就有好几个……” “老太爷回府!” 院外一道报唱突然传来。 陈嬷嬷立即住了声,看着沈老夫人,神色不安。 沈老夫人拍了拍她手背,示意她稍安勿躁,笑着起身。 刚行了一步,沈老太爷就大步走了进来。 满面春风。 “他爹,可是有什么喜事儿,怎得这般高兴” 沈老夫人主动询问出声。 “可不是,大喜事一桩!”沈老太爷抽出烟袋嗒嗒抽了一口。 暂时解了烟瘾,才抬头笑着道: “我当年真没看错,承潜那孩子真不错!” 沈老夫人接过福儿呈来的茶盏,侧首放到沈老太爷手边。 “哦还与吴大人有关看来不是小事儿!” “是啊,赵翰林告老还乡,翰林院有了缺,承潜在陛下面前推荐了远儿!” 沈老夫人心头一震,下意识看向陈嬷嬷。 沈老太爷在兴头上,并没有发现异样,依旧兴高采烈道: “你也知道,进入翰林院,距离中书省就不远了! 远儿还这么年轻,我有预感,远儿以后绝对出息,能光耀门楣!” 沈老太爷又深深抽了一口烟,下意识扫了一眼四周。 “远儿呢,回来这么久了,都不见人影,规矩都学忘了” 沈老夫人温声解释道: “这几日,远儿随你进宫赴宴,又送三丫头上学,整日忙得脚不沾地。 累坏了了,让他歇会子!” 话落,沈老夫人看向陈嬷嬷,满眼深意。 “你去看看,让远哥儿醒了,就来恩荣院请安,老太爷等着呢!” 陈嬷嬷屈身一礼,急忙退出屋子。 刚转过屏风,却和进来的人撞了个满怀。 她正要出声呵斥,定睛一看,却是二夫人柳氏。 陈嬷嬷让到了一边,请她入内。 陈嬷嬷刚走了一步,心头大惊,急忙折身,柳氏的声音已经传了出来。 “爹娘,大事不好了,远哥儿醉得人事不省……” “闭嘴!一天天咋咋呼呼的,无端教坏小辈!” 沈老夫人厉斥出声。 沈老太爷住了动作,淡淡望了过来,眸子凌厉。 “你说谁醉得人事不醒” 柳氏觑一眼恼怒的沈老夫人,梗着脖颈回道: “方才澜哥儿去远哥儿院子,门口的小厮遮遮掩掩,一会儿说大少爷出去了,一会儿又说大少爷不在。 澜哥儿好奇心重,冲了进去,就看见远哥儿躺在酒池中,人事不省。” 他一时吓得不轻,这才禀报了媳妇,媳妇见事态严重,这才前来……” 柳氏见沈老太爷早已黑了脸,识趣地闭上了嘴巴。 70 第108章 不是三妹妹 自从沈老夫人寿宴过后,二夫人柳氏就觉出不对。 她一直暗中留意着大房的一举一动。 这一次竟然让她发现了沈清远颓废的一面。 着实让她大吃一惊。 沈清远可是老夫人和老太爷的心肝宝贝,是侯府孙辈的典范。 平日里一举一动都好似尺子量过一般,说不出的规矩。 今日竟然酗酒,其震撼程度,不亚于沈清澜那个窝囊废吃喝嫖赌,让人瞠目。 柳氏脑子一转,心生一计。 便让人将沈清澜引去了青松苑。 总之,能让李氏、大房添堵的事儿,她乐此不疲。 侯府的管家权,有她的最好。 如果没有,李氏也休想坐安稳…… 此时此刻,沈老夫人恨不得上前扇死这个长舌妇。 老太爷已经气青了脸。 他将手里的烟锅“啪”一声重重拍在小几上,一字一句道: “去,将人拖来见老夫! 如果不从,用井水泼醒架过来!” 老太爷身边的亲随来福躬身一揖,朝院外走去。 沈老夫人看了眼陈嬷嬷。 陈嬷嬷瞬间会意,借着给老太爷沏茶的档儿,急忙朝青松苑赶。 心里不由得揪起来。 如今天气转热,井水反而越来越凉。 喝了一日酒,再被井水一激,沈清远纵然铁打的身子,也招架不住。 来福是沈老太爷的心腹,向来只听从他一人命令。 她能不能挡住来福,着实没有把握。 纵然陈嬷嬷一刻没停赶到青松苑,已然迟了。 沈清远浑身湿淋淋,被两个小厮从院内架了出来。 所过之处,留下一道长长的湿痕。 松儿跟在身后,哭红了眼睛。 鸢珞扶着院门勉强站起身,见众人走远了,转身朝槿苑奔去…… 路上被风一吹,沈清远清醒了几分。 进入恩荣院院门,他隐隐约约看见沈老太爷站在台阶上。 脸色黑青。 一侧的沈老夫人看向他,眸子里全是担忧。 他让侯府丢人了! 这个念头一起,沈清远挣开小厮,踉踉跄跄站起身,跪在了沈老太爷面前。 沈老太爷怒目而视,“说,为何酗酒” 沈清远脑袋伏得更低,没有出声。 沈老太爷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心头的怒火。 “不说就不说!今日胡大人在陛下面前推荐你,让你入翰林,陛下已经应下。 不日圣旨就会下来,你只要回去,好好睡一觉,明日恢复过来,祖父便可以既往不咎……” “回祖父,远儿申请外任,永不回京!” 沈清远突然沙哑着出声。 他如今一心想离开京城。 最好永远不回京! 是以,沈老太爷给他说了任令,他没有丝毫喜悦,第一反应就是逃离。 逃离这个让他痛苦万分的地方。 沈老太爷彻底被激怒,指着地上的沈清远,气得浑身乱颤。 “来人,请家法,让这个孽障清楚他的责任! 让他明白,违抗皇命的代价!” “老爷!” 沈老夫人扶着沈老太爷的手臂,满眼担忧。 “远儿年轻气盛,一时间想不明白而已,您可别气坏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沈老太爷正在气头上,哪里还听得进别人的劝阻。 见沈三还愣在原地,他厉喝出声: “反了天了,老夫还指挥不动你们了是不是……” “老太爷息怒,老奴这就去!” 沈三心下一凛,急忙朝院外奔去。 正遇上奔进来的大夫人李氏。 李氏被鸢珞搀扶着,慌慌张张奔来。 看了一眼地上的沈清远,“扑通”一声跪在了沈老太爷面前。 “爹,远儿犯了什么事儿,何至于请家法 您也知道,一旦……动了家法,不死也会丢半条命!” 爹,娘,远儿可是您最疼爱的长孙啊!” 李氏见沈老太爷不为所动,连爬带滚奔到沈清远面前。 “远儿,我的好远儿,你一向懂事,知道分寸,怎么这次…… 你快些向祖父、祖母服个软,诚心悔过,他们那么疼你,一定能原谅你,好不好” 沈清远抬起通红的眸子,看了一眼李氏。 朝李氏磕了个头,没说一句话。 李氏瘫在地上,一颗心彻底跌到了深渊。 遥遥看见沈三一行从祠堂行来,李氏的眼泪顿时糊住了眼睛,什么都看不清楚。 这时,松儿小跑着入内,神情激动。 “回老太爷,三小姐回来了,已经进了二门!” 沈微落! 李氏心头一沉,一把揩掉了眼泪,挣扎着要从地上爬起来。 一侧的鸢珞见状,急忙上前去扶。 她踉跄站起身,看见一道粉色的影子在烛火下越来越近。 满心的痛恨和暴怒冲得她脑袋针扎似地痛。 右手修剪得宜的指甲深深掐进鸢珞的肉里。 鸢珞痛得冷汗直冒,也不敢喊一声。 沈老太爷知道沈微落大晚上赶回来,定然是为了面前这个孽障,他们兄妹关系一向很好。 如此一想,沈老太爷心头的怒火稍微压住了些许。 扫了眼归来的沈三,看向地上的沈清远。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天子任命,你接不接受……” “孙儿接受,孙儿接受!” 沈清远俯在地上,额头磕得“咚咚”作响。 松儿跪在主子身后,顿时泪流满面。 他心里一清二楚,主子此时领命,并非接受。 而是不想让三小姐看到他狼狈的一面。 不想大夫人对三小姐发难。 沈老夫人听见沈清远如此说,面上大喜。 “老爷,您听见了没远儿已经同意了,他愿意,他说他愿意!” 沈老太爷怒气一泄,整个人再也站不住,踉跄着朝后倒去。 沈三想也不想瞬间扑上前,扶住了沈老太爷。 急忙命人搬来椅子,扶着老太爷坐下。 沈老夫人扫了一眼沈清远。 转身吩咐沈微落,“三丫头,快,扶你大哥哥下去休息!” 她生怕沈清远杵在这里,再将沈老太爷气出好歹。 只有支开他。 沈微落只好领命,硬着头皮走向沈清远。 “哥哥,我扶你回去!” 话落,一双玉手扶上了他的手臂。 沈清远难得没有挣开,木偶似的出了院子。 李氏死死盯着那道粉色影子,眸子赤红,脑袋嗡嗡作响…… 进了青松苑,松儿识趣地挥退了下人。 他知道,他们有话要说。 沈微落扶着沈清远坐在榻上,闻着屋内浓重的酒味,她心头一痛,忍不住出声: “哥哥,以后别喝酒了,喝酒伤身……翰林一职是你梦寐以求的差事,哥哥以后……” “为什么不是我” 沈清远打断了沈微落。 直直盯着她,眸子赤红。 沈微落心头一颤,“哥哥,我们是兄妹,我是微落,沈微落……” “你不是三妹妹!” 70 第109章 更重要的事 你不是三妹妹! 沈清远一句话,让沈微落浑身血液倒流。 她怔怔看着沈清远,不知道作何反应。 “你不是三妹妹!” 沈清远又重复了一遍。 满眼笃定。 以前的三妹妹看他时,欢喜中带着小心。 而她看着他,除了欢喜,还有不易察觉的狡黠。 以前的三妹妹分不清好坏,自怨自艾。 如今的她真诚善良,别人给她一分好,她愿意回报三分! 以前的三妹妹美则美矣,好似一个精致的布娃娃,没有灵魂。 如今的她心有七窍,聪慧能干,才貌俱全。 以前的三妹妹浑身是刺,任谁靠近,都会被刺伤。 如今的她,依旧是个刺儿头,但却那么可爱,充满朝气! 如果说,以前的三妹妹,让他心疼,想去护着她。 如今的她,让他心惊,她的才智已经远超其他女子,不知不觉间走进了他的心里。 直觉告诉他,以前的三妹妹和如今的她,完完全全是两个人。 可两人的样貌却一模一样。 有些时候,他甚至有种错觉。 面前的她是一只住进三妹妹身体里的狐仙! 但理智告诉他,那些只是话本子里的传说,压根儿当不得真…… 沈微落站在原地,足足过了片刻,才恢复理智。 她扑捉到沈清远眼里的迷惑,心头一松。 幸好! 她顺着他的话,苦笑着道: “哥哥,我知道你如此想,只是想让心里所想顺理成章。 如此,你便不用背负道德的枷锁!” 但是哥哥,我就是沈微落,你的三妹妹,沈微落!这是事实!” 哥哥,抱歉,我们以后只是,也只能是兄妹!” 如果哥哥不想认我这个妹妹,我……接受……” 话落,沈微落最后看了他一眼,转身出了屋子。 却发现鸢珞站在院外,直直盯着她,满眼怨毒。 显然,她在等她! 沈微落停下步子,春花心头一紧,瞬间站到自家小姐面前。 鸢珞自嘲一笑,径直上前,虚虚一礼。 “三小姐,您招惹了大少爷,掉头就走,可真洒脱” “鸢珞,把你嘴巴放干净些!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不客气”鸢珞自嘲一笑,“比起你家小姐,如何” 她揩了一把眼泪,阴鸷地盯着沈微落。 “你知道么,他中了药,宁愿苦熬着,都不愿意碰我,次日,双手连筷子都拿不住! 你知道么,他不止一次在梦中叫你的名字!” 听见下人说你坏话,没过几日,那小厮就被赶出了府!” 这些你都不知道,你凭什么强迫他,要挟他,逼迫他” 哈哈,最可怜的是我,把一颗心捧给他,他却弃之如敝屐……” 鸢珞一阵哭,一阵笑,状如疯癫。 沈微落心头针扎似的痛。 怔怔冲出了松林。 她跑得很急,夜风在耳边呼呼作响。 等她一口气跑到湖边,早已上气不接下气。 泪水打湿了衣襟。 此时此刻,她只有一个念头—— 自己太龌龊! 以退为进,以兄妹情逼迫他放下这段不能对外人道的情愫! 逼得他没得选择! 她从来不知道,他已经为她做了那么多。 她抬起泪眼,怔怔看着远处的恩荣院灯火通明。 院门口的下人步履匆匆。 沈老太爷被沈清远气病了,府里上下忧心忡忡。 她以后还是少回来的好! 如此想着,沈微落失魂落魄进了落霞阁。 刘嬷嬷他们并不知道她今晚归来,早早就睡下了,整个院子一片寂静。 沈微落由春花陪着进了主屋。 洗漱后,春花服侍她躺在床榻上。 她怔怔瞅着头顶的帘子,沙哑着声音吩咐春花不用守夜。 春花见沈微落态度坚决,只好将担忧埋在心里,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屋子。 随着屋门“吱咛”一声阖上,沈微落强装的淡然瞬间决堤。 伤心、委屈、迷茫潮水般涌上心头。 眼泪顺着眼角划入鬓角。 不一会儿就打湿了枕头。 轩窗外,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月下。 背后的一只手紧握成拳。 背脊紧绷。 足足过了一盏茶工夫,感知到她的情绪稍稍平复了些,才纵身跃入屋内。 宋云孤掀开纱帘,只见她整个人埋在锦被里,蜷缩成一团。 他心头一叹,坐在了她床榻边。 不由自主伸出手,轻轻拍了下她背脊。 他瞬间怔在原地,这,这是他第一次安慰别人。 沈微落知道是他,脑袋从被子里探出来,伸手抱住他腰身,嘤嘤哭起来。 他身子一僵,下一刻又恢复了常色。 任由她抱着,拍着她的背脊,动作轻缓。 不知道过了多久,沈微落才止了哭泣。 发觉自己正抱着他的腰身,脸上一热,急忙从他怀里爬出来。 缩在床角,抽抽搭搭着。 毫无精神可言。 宋云孤起身,拧了个帕子,帮她擦了把脸。 这才在她对面落座,“如果觉得难过,你以后就不必回来了!” 沈微落点点头,“这里很痛……” 她指着自己的胸口,沙哑着出声。 怔怔看着他,“大哥哥怎么能……殿下是不是早就知道……” 宋云孤点点头,“如今说开了,这些都不重要了!” 沈微落眸子一红。 “可我还是很难受,我害怕他走不出来,我害怕他自暴自弃。 更害怕他以后不再娶妻,殿下是知道的,他前世被人误解,从来没有解释过一句……” “不会,一切有我!” 宋云孤打断了她。 “可是,大哥哥是两世里,对我最好的人,我不想伤害他……” 已经过了一个时辰,她依旧陷在沈清远的事情里,无法走出来。 宋云孤心里瞬间不是滋味。 他扳正她的身子,定定看着他。 “你是不是现在很痛苦感觉走不出来” 她呆呆看着他,点了点头。 他不作犹豫,瞬间俯身,在她唇上落下一吻。 当他挨着她,本来想好的浅尝辄止,瞬间变成了厮磨。 直至怀里的人儿喘不过气来,在他怀里软成一团,他才依依不舍放开她。 目光从她粉唇上扫过,移到她的眸子上。 此时的她,除了情动,更多的是迷茫。 看着近在咫尺的面容,他心头一动,忍不住抬首,摩挲着她的面颊。 神色痴缠。 沈微落感觉到面上的温热,犹如受惊的小鹿,瞬间弹跳起来,钻出了他的怀抱。 “殿下,您刚才,我……” 她指指自己,又指着他,紧张地连一句话都说不完整。 宋云孤瞧着她的模样,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好了,你现在有更重要的事儿需要纠结!” 70 第110章 趁火打劫 次日一大早,沈微落就回了国子监。 开始变得异常忙碌。 天天儿学堂,女舍,两点一线! 除了吃饭和睡觉,她把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书本上。 即使迂腐、严苛的俞朔,对她都有了改观。 他看着伏案苦读的沈微落,捋着胡须,忍不住点头。 这个学子,天资不够,但胜在后天勤奋! 给她开小灶,也不是不可! 这下子,沈微落连发呆的时间都没有了。 正好,这是沈微落想要的。 那晚回永宁侯府,她得知沈清远的心思,无法平静下来。 宋云孤直接俯身亲了她,还说得那般云淡风轻! 丫的,这是趁火打劫! 知不知道 回到国子监当日,她就决定,不再去三王府补课。 当日夜里,宋云孤潜入女舍。 他刚入内,沈微落就惊醒了,闭眼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 宋云孤在帘外迟疑了半响,悄无声息离开了屋子。 沈微落转了个身,这才沉沉睡去。 哼,也让他尝尝被人冷落是什么滋味。 好在他知难而退,此后再也没有出现过。 沈微落将全副心思放在了课业上。 她结合现代的知识,加上先前宋云孤为她恶补的知识,每科成绩蹭蹭往上涨。 瞧得一众博士心花怒放。 直赞她孺子可教也! 只有春花看着自家小姐眼睑下的青影,整日愁眉不展。 ——努力是好事儿,可小姐这种,太拼了! 一般人真吃不消! 但春花知道,自家小姐因为心里压着事儿,才变成这样的! 她下意识看向国子监的方向。 三殿下如果出现,情况应该会转好 她哪里知道,她家小姐,如今最怕见到的人之一,就是宋云孤。 这日早上,沈微落好不容易学完俞朔额外安排的内容,刚抬起头,春花立即抽走她手里的书本。 匆匆塞进书袋,将书袋紧紧抱在怀里。 “小姐,那个,奴婢渴了,我们去喝点儿茶……” “快点儿的,大家都去辟庸堂,麻利点儿!” 助教突然出现在学堂门口,催促道。 众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依言收拾东西,朝辟庸堂奔去。 沈微落迈入辟庸堂,才发现大堂黑压压挤满了学子。 她扫视一圈,朝一处角落走去。 刚站定,门口一阵骚动,转首就看见莫浩一行簇拥着宋云孤遥遥行来。 沈微落立即转身,垂首看着地面,背脊紧绷。 这是他偷吻了她后,他们第一次见面。 她整颗心怦怦乱跳。 手心不由得沁出了热汗。 众人坐定,莫浩轻咳一声,很不自在地扬声道: “诸位学子,陛下有旨,旬考定于二十六日开始!” 场中顿时哗然。 今日已经二十四,距离旬考只有短短两日。 两日,怎么复习 “稍安勿躁!”莫浩安抚道,“我知道时间有些紧,大家想想,这样不是能更好地展现每位学子的真实水平么” 他声音一落,满场响起一片叹气声。 ——祭酒,又不是您下场考,当然轻松了!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 莫浩扫视了一圈,拔高了声音: “诸位,有两件好消息告诉大家。 此次旬考,陛下钦定三殿下主持!” 看出来了! 三殿下都站在这儿了,还能错了去 “第二,此次旬考,优胜者不但能到御前面圣,还能得到游学的名额!” 面圣! 呃……这对世家子弟没有多大诱惑。 每次宫宴,他们跟随家人或近或远见过天子! 但是游学—— 国库出资,请大家游历大周的大好河山! 哇哦,想想都很美! 莫浩声音一落,现场先是一静,下一刻便沸腾起来。 其中就包括沈微落。 现代,她每日不得闲,节衣缩食,日子依旧过得紧巴。 书穿到古代,她终于不缺钱了,世俗却不允许。 一旦选中,她就可以光明正大走遍大周万里山河。 天啊,这才是书穿该有的待遇! 真正是不虚此行! 她转身扫过满场的学子,紧抿着嘴巴,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她的样子,全部落入了坐在尊位的宋云孤的眸子里。 右手手指摩挲着祖母绿扳指。 乐此不疲。 沈微落全然不知,她眸子扫过一处红影,神色一愣。 宋玉箐 下一瞬又恢复了常色。 宋玉箐和吴宝龄、李玥央她们不同,她是正儿八经的国子监学子。 是可以参加旬考的。 只不过,上次因为打压她被戳穿,被国子监记过。 这才过去短短十余日,怎么就能参加旬考呢 其他学子也意识到这一点,等莫浩说完正事儿,一学子出言指了出来。 莫浩淡淡颔首,示意那学子入列。 “有件事儿正要给大家公布,华阳郡主盛情款待各国使者,得到各国使者一致好评。 为大周国誉出了大力,陛下龙颜大悦,特意下旨免了郡主的责罚!” 后日,华阳郡主同诸位一起参加考核!” 场中应景响起稀稀落落的掌声。 较之方才,此时有多敷衍,就有多敷衍! 气得宋玉箐攥紧了拳头,额上青筋直冒! 沈微落冷眼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 盛情款待! 一顿饭,加一场歌舞,散场时再送些礼 宋玉箐,你能不能走心些 你硬是借着皇亲国戚的身份,得了便宜。 如今,还想卖乖 大家又不是瞎,不打算买账,怎么,你还急了 我要是你,这会子会安安静静待着,绝对不会四处招摇,省得惹人厌烦。 这下好了,得到冷眼了,又受不了了 世上哪有好事儿让你全占了 醒醒您! 心里腹诽着,沈微落面上不动声色,随众人俯身,恭送宋云孤一行离开。 见宋云孤刚踏出辟庸堂,沈微落立即直起腰身,向后行去…… 国子监外,三王府的马车停在原地,迟迟没有离开。 莫浩一行站在大太阳底下,压根儿不敢先行回去。 彼此对视一眼,皆不明白这位爷迟迟不走,到底何因。 三殿下的亲随突然从国子监出来,看了一眼莫浩等人,朝马车内的宋云孤躬身一揖。 “主子,属下没有找到!” 没有找到 三殿下在找谁 众人心头不约而同冒出同样的疑问。 不等他们想明白,马车里突然响起一道冷声。 “走!” 吓得众人心头一颤。 惴惴琢磨着三殿下的怒火从何而来时,马车已经缓缓朝前行去。 莫浩直起酸痛的腰身,揩了把额上的冷汗,目送马车远去。 满心喟叹—— 重臣不是人人都能当啊! 他接待了三殿下几次,每次让他心头发颤。 那些天天儿面圣的重臣,得有多强大的心脏,才能胜任啊 70 第111章 算你狠 接下来的两日,沈微落忙得分不清白日黑夜。 她将手边的所有书册都过了一遍。 这一刻,她内心无比感谢宋云孤。 幸亏他书房书册多,此前为她找来这么多书。 不然,此时的她定和无头苍蝇一样,两眼抓瞎。 终于到了三月二十六日。 一大早,整个国子监人满为患。 此次旬考,也是大周向他国展示大周学子风采的契机。 是以,国子监面向家长开放。 那些有子孙参加考试的世家早早就赶到了国子监。 春花扶着沈微落行来,眸子扫过四周欢喜的面容,下意识看向自家小姐。 沈微落一脸常色,但眸子时不时扫向府门口。 她看了几次,都没有找到那些熟悉的身影,眼有失落。 “进去,别迟到了!” 春花心头难受,急忙应了一声,小跑着追上自家小姐。 等到场上,沈微落才发现台子四周搭建了看台。 看台上坐满了人,一眼望去,黑压压一片。 人声鼎沸。 好不热闹。 沈微落自觉排在了学子后面,领取考试木牌,准备入场。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外祖母,您看,好多人啊!” 沈微落转身,就看见沈微萱同一个小姐一左一右搀着一个老夫人。 那老夫人就是忠勇侯府柳老夫人,沈微萱的外祖母。 另一个女子是柳老夫人的孙女柳絮,身材苗条,长相还算清秀。 沈微萱也看见了沈微落,眸子瞬间转冷,“真是晦气……” 一句话还没说完,她神色一紧,立即住了声,低眉敛首站在一旁。 沈微落转身,就看见沈老夫人和苏老夫人款款走来。 苏柒影和苏钊姐弟俩两个猴子似的蹦蹦跳跳跟在左右。 苏柒影一眼就看见队伍中的沈微落,飞似的奔了过来。 拉着她的手,满眼笑意。 沈微落匆匆回她一个笑容,怔怔看着沈老夫人,满眼不可置信。 沈老夫人笑眼打量着这个三孙女,慈和道: “多亏三丫头,祖母老了,还能再入国子监!” “祖母……”沈微落唤了一声,喉咙发堵,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一刻,她不感动是假的。 沈老夫人拉住她的手,满眼慈爱。 “不要有负担,尽力就好!” 沈微落朝沈老夫人重重点头,又看向苏老夫人,恭恭敬敬行了一礼。 对苏老夫人,她满心感激。 这位老人,不止一次帮过她! 两位老夫人鼓励了她几句,转身朝看台行去。 对上柳老夫人,沈老夫人眸子淡淡扫过沈微萱,当即沉了脸。 这个二丫头,越来越不知分寸。 这样的场合,偷偷跟自己外祖母前来。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她同自己的祖母不亲。 这不是活活打她脸嘛! 沈微萱喏喏行了一礼,便藏在柳老夫人身后,不再露面。 瞧得苏老夫人皱紧了眉头。 四周的世家下意识放缓了步子。 目光有意无意扫向这边,若有所思。 沈老夫人强忍着怒火,同柳老夫人寒暄了几句,就同苏老夫人去了看台。 这里她一刻都待不下去。 适时,一群人朝这边款款行来。 走在最前面的宋云孤,一身王服。 气宇轩昂。 冷凝的面容又添了一份肃穆,令人不敢直视。 紧跟着他的是三国使者。 来自夜郎的玛依身着彩裙,脚上铃铛叮铃作响,实在惹眼。 另一侧的白越国国师期内依旧一身灰衣,面无表情。 鄯善王子季璃走在后面,身边跟了个美艳女子。 紧随其后的的莫浩等人扫了眼季璃和那女子紧握着的双手,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有伤风化! 世风日下啊! 莫浩即使再看不惯,此时也要忍着。 人家是他国王子,别说他,就是大周天子也无权管束。 莫浩的眸子掠过他们,看向主位上的宋云孤。 见三皇子坐定,莫浩走向台中,稍稍定神,拔高了声音: “三国来朝,举国欢庆,值此佳节,陛下钦定三殿下主持此次国子监旬考。 还望各位学子竭尽全力,勇争第一,展示大周学子风采!” 等到莫浩说完,司业赵禹声上前,公布第一场国子学考核规则。 沈微落急忙将考牌装好,仔细倾听。 等赵禹声说完,她才听明白此次考核规则。 开始后,场边竖着的旗杆会降一篇文章,学子们要在一炷香时间内默写好。 没有别字,卷面整齐,谁就胜出。 众人一听,面上一松。 这样啊,太简单了! 沈微落却不这样认为。 她始终紧绷心弦,打量着考场。 她太了解宋云孤了。 此次考核,既要展示大周学子的风采,又要对那些蠢蠢欲动的邻国起到警示作用。 考题绝对有难度。 为了让他国使者心服口服。 待她的眸子扫到其中一处,心头不由得发紧。 旗杆在左边,一会儿下降的旗子面向南。 而书案都在右面,面向西面。 方才赵禹声说得一清二楚,不准挪动书案。 那就意味着,学子站在书案旁,压根儿看不见文章。 必须来回跑。 这中间浪费的时间可就多了去了。 心态不好的,估计跑一个来回整个人就崩溃了! 如此想着,沈微落急忙涌进场。 等众人纷纷奔向书案,这才发现不对劲。 除了坐定的学子,还有少部分学子压根儿没有书案。 他们站在场中,满眼慌乱。 好在沈微落抢到了中间一张书案,眼一扫,发现宋玉箐坐在她的左前方。 她们俩竟然分到了一个场次。 真是冤家路窄! 看台上瞬间骚动起来。 赵禹声适时出声: “是的,大家没有看错,学子多,书案少,书案还不许移动,所以诸位,你们要抢书案! 另外,宣纸每人只有一张,是以,你们要保护好自己的考卷!” 场中顿时哗然。 沈微落抬首看向主位。 这点子谁出的,不用想都知道! 宋云孤,算你狠! 她下意识紧了紧衣衫的带子,接过助教递过来的空白宣纸,工工整整写下自己的名字。 刚做完这一切,钟声敲响。 考试开始! 旗杆上的锦布在众人面前缓缓展开。 学子犹如出栏的羊,瞬间涌了过去。 沈微落刚站起身,眼前一黑,她下意识转身去护手里的宣纸,依旧迟了半步。 半砚台墨水洒了她满身,手中的宣纸也染上了墨汁。 墨汁顺着宣纸滴到了地上,弄脏了地面。 场中响起一片惊呼声。 宋云孤瞬间坐直了腰身,盯着那道粉色倩影,眉头深皱。 此时此刻,她该怎么办 所有人的脑海中不约而同浮出这个念头。 看向她的眸子里,满含担忧。 70 第112章 实至名归 撞到沈微落的,是一个白衣男子。 他面上有瞬间的忐忑,看了眼沈微落的右方,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无所谓。 只道了声“抱歉”,拿着自己一尘不染的宣纸朝旗杆下跑去。 转瞬没入人群。 苏柒影呆了一瞬,倏地站起身,作势就要越过栏杆,修理一番那厮。 苏钊一把扯住她,“姐姐,别去,沈姐姐的心已经够乱的了!” 苏老夫人喝止了她,看向沈老夫人,满眼担忧。 此时的沈老夫人满眼心疼。 没想到沈微落在国子监,被人大庭广众欺负成这样。 那背地里还不定遭受了多少委屈! 场中,沈微落只迟疑了一瞬,便拿着宣纸冲向旗杆。 她刚看完几个字,所有的学子已经记住了一行,匆匆折身往回跑。 沈微落侧首瞧去,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宣纸。 跑得快的学子抢到了书案,正在奋笔疾书。 跑得慢的学子杵在边儿上,只能干着急。 她深吸一口气,转身看着面前的锦书,没有再挪动一步。 苏柒影瞬间发现了不妥,急得跳脚。 “沈妹妹,快啊,怎么还站在那儿” 苏老夫人拉住了苏柒影躁动的手,满眼沉静。 “悄悄的,别打扰她,这丫头打算全部记完,再折回去写下来!” “全部怎么可能只有一炷香时间,临写都不够!” 苏柒影满眼不可置信。 同样觉得几乎不可能的还有沈老夫人。 她直直看着那抹瘦小的身影,数着手里的珠串,心里忍不住为她祈祷起来。 心里暗惊:这丫头身上这股子不服输,和当年的自己何其相似! 不远处的沈微萱看着场中这一幕,满眼笑意。 只觉得解气。 简直比她买完了长安城所有脂粉铺子的胭脂水粉还要畅快! ——沈微落,你不是一向猖狂么,我倒要看看,你今日能蹦跶到几时 整个看台上,只有宋云孤摩挲着手指上的祖母绿扳指。 满眼深意。 这要是放在他身上,完全没有问题。 她嘛…… 场中,书案后的学子已经写完第一行,朝旗杆奔去。 书案终于空了下来,那些干等着的学子急忙伏案疾书。 煎熬的心态加上场中数百双眼睛盯着,心态差的学子将方才好不容易记住的内容又忘了七七八八。 极不情愿搁下笔,拿着自己考卷朝旗杆奔去。 而那些记忆力好的学子已经记住了第二行,往回赶。 双方遇上,心态差的学子瞬间双腿发软,额上冒虚汗。 好似生了场大病一般,脸色苍白,瞧得人揪心。 沈微落依旧站在原地,盯着锦布。 身子岿然不动。 她的异常几乎吸引了全场所有的目光。 人们下意识看向燃着的香炉。 一炷香已经燃了少半儿。 留给她时间越来越少! 到了第三拨,就有学子熬不住,当场奔溃。 瘫在地上痛哭流涕。 那些强撑着的学子见此,瞬间变了脸色。 绝望、紧张的氛围弥漫整个考场。 看台上无比寂静,众人都为场中的学子捏一把汗。 即使众人暗中祈祷,时间依旧无情地流逝着。 燃香已经过半。 沈微落依旧没有动作。 苏柒影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 她实在不敢想象闺蜜将要面临的局面。 这可是沈微落第一场考试,一旦失败,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 后面几场赢面只会越来越低…… “大姐姐,快看!” 苏钊突然扯着她的袖子,声音激动。 苏柒影的眸子睁开一条缝,就看见沈微落以最快的速度向书案奔去。 她终于抢到了一张书案。 都没有顾上顺顺笔尖,拿起毛笔开始疾书。 苏柒影双手紧握成拳,抵在胸前,眸子直直盯着她,眨也不眨。 快点,再快点! 内心忍不住催促道。 即使沈微落速度再快,也没有香柱燃烧的快。 还有那可恶的墨汁染脏了宣纸。 卷面不整洁,就这一部分,沈微落即使全部默写正确,都不可能再得甲等。 如此一想,苏柒影一双凤眼喷着怒火,搜寻着那个罪魁祸首。 心里甚至想到了几十种为沈微落报仇的法子。 钟声适时敲响! 众人心头一颤,下意识看向场中。 除了沈微落,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毛笔。 助教径直走向她。 距离她的书案还有一步的距离,沈微落终于放下毛笔。 炉中的香柱瞬间熄灭。 助教挨个儿开始收考卷。 沈微落好似耗尽了全部体力,坐在场边的椅子上,一动不动。 苏柒影忍不住站了起来。 下意识在袖子里寻找帕子。 就怕沈微落一时忍不住哭起来。 这时,有学子涌入考场,旁边场馆里的考试也结束了。 苏柒影想也不想冲下看台,向沈微落奔去。 在入口处,她正好遇上拿着两个考场所有考卷的助教。 她步子压根儿没停,径直奔向好友。 在她心里,比起谁是第一,沈微落才是最最重要的。 几步奔上前,苏柒影将沈微落抱了个满怀。 “没事儿,没事儿,你已经尽力了,想哭就哭出来,别憋着!” 久久没有听见沈微落的回应,苏柒影心头发紧,急忙直起腰身,查看她的神色。 除了面上疲累外,沈微落没有一丝沮丧。 苏柒影忍不住暗暗咂舌—— 这妮子,真是不一般,我来安慰她,好家伙,人家状态比我还好! 不过这样也好,一会儿子结果出来,她才不至于痛苦不堪! 结果出炉。 “诸位!”赵禹声清了清嗓子。 他看了一眼全场,扬声道: “国子学旬考结果出来了,获得甲等的是——肖谓之!” 肖谓之! 实至名归! 苏柒影对于这样的结果,没有一点儿意外。 只是微落她—— 要知道,他们俩分别以第一、第二的好成绩考进国子监。 此次考核,肖谓之开门红,夺得了第一。 如果沈微落得了差评,对她内心的打击肯定不小。 如此一想,苏柒影深吸一口气,紧紧握住了沈微落的手。 赵禹声的声音再次响起,“和沈微落!” 什么微落 沈微落 和沈微落! 那就是说,沈微落也是甲等! 她的好闺蜜也获得了甲等! 苏柒影看向沈微落,满眼不可置信。 同样不相信的还有全场的世家和学子。 要知道,他们从头至尾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沈微落的卷面染了污渍,差点儿没写完。 可谓状况百出,怎么可能得甲等! 那个白衣男子站出来,扬声质疑道: “三殿下,诸位大人,学生不服,沈微落都能获得甲等,我们岂不是比甲等还要好” “对,祭酒大人需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我们不服,我们需要公平、公正!” 一众学子纷纷附和。 场面顿时被混乱不堪。 莫浩站起身,神色肃穆。 “诸位学子,本祭酒问你们,今日的文章关于什么” 场中突然一静。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间回答不上来。 大家都忙着考试,谁还管内容是什么。 70 第113章 在哪买的 “方才那篇文章是胡翰林特意为此次旬考所作,有谁能想起来” 莫浩又问了一遍。 他话里的胡翰林便是胡承潜。 因为替天子搜罗人才有功,近日被天子提为翰林。 整个长安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方才国子学旬考的文章,竟然也出自他手! 场中的学子和世家,此时都有些汗颜。 此次旬考,他们只奔着赢去了,压根儿没有留意文章的内容! 莫浩心头一叹,看向肖谓之。 肖谓之心有所感,向他躬身一揖,目光转向一侧的沈微落。 他当然知道内容,但他想把这个机会留给沈微落。 此刻,她更需要让众人看见她的努力! 莫浩会意,看向沈微落,温和出声: “沈微落,你来告诉大家胡翰林的文章写了什么内容” “是,”沈微落盈盈起身,躬身一揖。 “文中,胡翰林歌颂了大周名琴焦尾琴,赞它有傲骨,凤凰涅盘,才成就了自己! 激励学子们要越挫越勇,只有将困境化为顺境,才能成就不一样的人生!” 莫浩点点头,看向场中所有学子。 “你们知道为什么他们俩得甲等吗因为他们是仅有的两个读完全篇的学子。 尤其是沈微落,因为时间仓促,字迹有些潦草,但通篇没有一个错字!” 更可贵的是,她利用宣纸上的墨迹画出了焦尾琴,图文相呼应,妙不可言!” 诸位,试想一下,你们遇到这样的情况,还能镇定下来完成考试吗” 还能迅速调整好心绪,完整默写出来吗” 还能急中生智,想出这么一个绝美的法子吗” 莫浩一连三问,问得众人哑口无言。 场中一片死寂,个个面色难堪。 距离尊位最近的看台突然骚动起来。 众人悉数望去,才发现沈微落的考卷被传阅开。 考卷在场中转了整整一圈,最后才回到宋云孤的手里。 他摩挲着卷子上的墨迹,看向场中那抹粉影,嘴角沁笑。 他没想到她在这么短时间内,成长这么大。 实在令他刮目相看! 场中的她好似感觉到他的视线,突然转过身。 对上他赞赏的眸子,面上绽出了笑意。 下一刻想到什么,她嗔了他一眼,故意看向他处。 宋云孤嘴角忍不住上扬。 看到她身上的墨渍,他眸子一冷,扫过场中那个白衣男子。 不动声色给彦青打了手势。 敢大庭广众给她使绊子,那厮就要做好思想准备! 但愿这个代价,魏府能承受得了! 次日一早,一则劲爆消息惊得百姓瞬间没了睡意。 工部尚书府嫡孙魏昭在青楼和他人争一个妓子,大打出手。 被人打断了一条胳膊。 他国使者还在,传得纷纷扬扬,简直就是给大周抹黑! 天子大怒,罢了魏延工部尚书一职,由工部侍郎暂时接任。 国子监连夜取消了魏昭的考试资格。 工部尚书府一夜之间风光不再,一时间令众人唏嘘不已。 不过这都是后话。 却说这时的考场上,莫浩见众人打消了疑虑,转身请宋云孤为两位学子授牌。 放眼整个考场,没有人的地位大过面前这位。 出于礼节,莫浩务必要请他。 他甚至做好了被宋云孤拒绝的理由。 要知道,这位可是出了名的高冷,最不屑做这种场面文章。 当他请示完,甫一抬首,却见宋云孤淡淡点了点头。 莫浩怔在原地,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直至宋云孤起身,掠过他,走向场中,莫浩才反应过来,忙不迭跟上。 宋云孤直直走向沈微落。 走得近了,才发现她身上的墨渍晕在了衣衫里,变成了朵朵梅花。 越发显得她的刚烈、不屈。 他直直停在她面前。 两人眸子相对,皆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彼此。 她被他的清俊晃花了眼。 他也被她的冷静彻底折服。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移开眸子。 “殿下……” 莫浩端着奖牌,忍不住小声提醒道。 宋云孤堪堪回神,不动声色从莫浩手中接过奖牌,递给沈微落。 沈微落躬身一揖,双手去接。 她的手不小心碰到他手指,好似被烫了一般,下意识要逃开。 他隔着奖牌握住了她的手指。 只一瞬,他就松开了她的手。 转身走向肖谓之。 好似什么方才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沈微落的眸子追逐着他的身影,一颗心怦怦直跳。 内心又羞又怒。 大庭广众,他竟然这样! 就没有见过他这般肆无忌惮的! 看台上。 沈微萱早已气红了眼,暗暗淬了一口,倏地站起身朝后走去。 柳絮小跑着跟上来,“表姐,你要去哪里” “闷死了,透透气!” 沈微萱没好气地回道。 柳絮当然知道沈微萱气怒因何,瞅了一眼正同他人说话的柳老夫人,拉着沈微萱,压低了声音。 “表姐,我知道一个地方最适合透气!” “什么地方” “华严寺,听说吴公子今儿也去了!” 沈微萱步子一顿,下意识看向柳老夫人。 “不妨事,一会儿我同祖母说身子不舒服,请表姐送我回去。 反正祖母还要同吴老夫人说话,用午膳呢,回去也差不多晚上了。” 届时我们早赶回来了!” 柳絮解释道。 沈微萱面上一喜,牵了柳絮的手,急急朝柳老夫人行去。 此时,她早已将自己的亲祖母忘到了脑后。 颁了奖,国子学考核算正式结束。 距离午时不远了。 有的世家相约着去酒楼叙叙旧,有的世家因为孩子下午没考试,索性回了府。 还有的世家因自家孩子下午有考试,便留了下来。 此时用膳还有些早,便三三两两坐在一起,拉着家常。 现场氛围热烈。 沈老夫人始终惦记着沈微落,应付了一拨拨恭贺,向苏老夫人打完招呼,朝女舍行去。 走到女舍门口,才想起忘了着人去给沈微落买衣衫。 也不知道她这里有没有合身的衣裙。 沈老夫人正想着,一个娇俏的粉影奔了出来,蝶儿似的飞来搀住了她的手臂。 “祖母,您怎么来了” 说话的正是沈微落,她换了一身粉色锦裙。 做工讲究,剪裁合宜。 衬得她整个人犹如枝头的荆桃,娇美极了。 当沈老夫人的眸子扫过袖头上的单支梅花,心头微微吃惊。 要知道,这单支梅花出自云禾坊的顶级绣娘梅娘之手。 只有她亲自制作的衣衫,才会绣上这朵梅花。 而她一年只做三身衣衫。 是以,长安城的世家小姐都以穿她制作的衣衫为荣。 如今,一套衣裙已经炒到了万金。 关键是,有市无价! 自己这个三丫头是怎么买到的 沈老夫人眸子扫过她的衣裙,不动声色询问出声: “三丫头这身衣衫真好看,给祖母说说,在哪儿买的” 70 第114章 狗尾续貂 “三殿下……” 沈微落自觉说错话,但已经来不及,只好淡淡一笑,硬着头皮道: “回祖母,是三殿下命国子监送来的,说是今日获胜者的奖励……” 沈微落微微敛首,只怪自己撒谎的伎俩太拙劣。 国子监奖励的,能这么快送到 还这么合身 难道国子监一早就知道今日得奖人选是谁 即便如此,那国子监又给肖谓之奖励了什么 这种事儿稍微一打听就知道,不露馅才怪。 沈老夫人沉浸在喜悦里,没有多想。 不论是沈清远,还是胡承潜,都和三皇子走得很近。 沈微落有三皇子的东西,甚至得到他的奖励,也算合理。 沈微落觑一眼老夫人的神色,急忙道: “祖母,你午间在我这里歇歇,下午还有棋艺比赛!” “祖母怎么记得三丫头没有棋艺课呢!” “祖母真是好记性,”沈微落盈盈笑着,“下午我不用参加!” “那就算了,祖母这把老骨头,可经不住一动不动坐上一天!” “祖母,您一点儿都不老!” 沈微落抱着沈老夫人胳膊,撒娇道。 祖孙俩消磨了一盏茶工夫,沈微落才将沈老夫人送到国子监门口。 扶她上了马车,目送马车向侯府行去,她才折身回了国子监。 明日是琴艺和书艺,她内心慌的一批。 可不敢到处闲逛。 下午,她一本琴谱还没有啃完,棋艺的结果出来了。 肖谓之再次获得甲等。 一跃成为此次旬考最大的黑马。 整个长安城都在赞叹的才华。 一时风头无二,哪怕是沈微落,都无法越过他。 次日一大早,沈微落起身又啃了半本书,这才朝考场行去。 今日看台上,世家没有昨日多。 但学子却比昨日多了不少。 沈微落满眼不解,甫一转身,就看见宋云孤和三国使者被簇拥着去了主位。 众人行完礼,纷纷落座。 赵禹声适时起身,扬声道: “今日考核,琴艺、书艺同考!” 声音一落,场中顿时哗然。 琴艺、书艺同考,怎么考 这两者可是八竿子都打不着啊! 国子监此次考核,规则怎么都这么奇怪呢 众人还没有想明白,赵禹声再次出声: “琴艺、书艺同考,两枚奖牌,诸位不用疑虑。 好了,现在开始,有请琴艺博士!” 话落,骆其非一身白衣翩然入场。 瞬间吸引了一众世家的目光。 凡是家中有女儿的,忍不住细细打量起他来。 目光灼灼。 骆其非在场中站定,向主位几人行完礼,眸子扫过全场,一掀衣摆,翩然落座。 动作行云流水,赏心悦目。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放在琴弦上。 稍稍定神,才开始拨动琴弦。 骆其非弹的是《高山流水》,曲到中间戛然而止。 众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好比一个说书的正说到高潮处,突然住了声,却道了句且听下回分解。 观众不憋成内伤,也会憋疯。 众人满腹情绪,无法发作时,骆其非款款起身,“所有学子续下半段!” 话落,他翩然走向考官席。 第一个出场的是一个灰衣男子。 只拨出了一个音符,众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是……妥妥的狗尾续貂! 沈微落也同情地看着那男子,眸子转向骆其非。 正好看见苏柒影伛偻着腰身,往骆其非一侧空位挪去。 满眼窃喜。 那神情,就跟邻居家孩子去玉米地里顺玉米棒子一模一样。 一时逗得沈微落忍俊不禁。 心头的紧张消散了不少。 轮到她的时候,她稍稍定神,才走上前。 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底子就那样,反正她尽力了。 从头至尾弹下来,虽然没有难听到令观众皱起眉头,但也没有好听多少。 好在一个音符都没有错。 骆其非知道,那已经是她最好的水平了。 再次对她过硬的心理素质有了新的认识。 沈微落弹完,紧跟着就是宋玉箐。 她今日一身红裙,特意选了一个正对着骆其非的位子坐定。 定定瞅着骆其非,展颜一笑。 对于这块奖牌,她势在必得。 她已经想好了,拿这块奖牌当做见面礼送给他。 以后,哪怕她身边只有他一个,也不错。 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指下的曲子缓缓流淌出来,虽然没有让人如痴如醉,但确实令人眼前一亮。 要知道,前面的“噪音”听多了,突然听见一首流畅的曲音,众人倍觉悦耳。 苏柒影扫一眼宋玉箐,嘴角一撇,满眼不以为意。 不就是会弹个琴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有本事就和她比武功! 眸子扫过骆其非面前桌上的宣纸。 她心头一动,凑上前去。 打算借着同骆其非说话的档儿,帮闺蜜瞄一眼成绩。 苏柒影凑上来,低声和骆其非说话,眸子却直直盯着书案。 他瞬间会意,忍不住嘴角上扬,手佯装一拨,露出了沈微落的成绩。 适时,一个错音传入了他的耳际。 他诧异抬首,就看见宋玉箐死死盯着苏柒影。 满眼凌厉。 手下的曲音瞬间变了调。 众人皆是一愣,不约而同在心里给她判了死刑。 一曲堪堪弹完,宋玉箐起身,红着眼睛跑出了考场。 苏柒影怔在原地,一脸莫名其妙。 因为宋玉箐场上发挥失常,琴艺弹得最好的变成了肖谓之。 虽然还没有颁奖,众人看向肖谓之,两眼闪光。 这个杀出重围的少年,真是了不得! 纷纷打听他是谁家的孩子。 得知他只是一个穷苦孩子,众人看向的目光都带上了惊诧。 这背后,他要付出多少辛苦啊! 所有学子抚完琴,都得到了一个荷包。 沈微落接过一个白色荷包,打开来,里面有张纸条。 只写了“青衣巷”几个字。 沈微落收起了荷包,打量着其他学子,神色各异。 她推断出国子监根据琴艺成绩,发到每个学子手中的荷包不同,提示也不一样。 而她这个算中等,肖谓之的提示肯定更多。 “诸位出发,可以几人一起,也可以单独出发,也可以由人陪着。 记着下午申时正以后回来的,不论成绩好坏,一律为零!” 赵禹声适时提醒道。 苏柒影一听,瞬间来了精神,雀儿一样飞出看台,奔向沈微落。 能陪着闺蜜一起,想想都得劲儿! 沈微落由苏柒影陪着,随着众人涌出了考场。 她最后看了一眼看台,没找到沈老夫人。 却意外看见沈微萱和吴雍坐在看台上,两人之间只隔了两三个人。 他们! 呵,真是绝配! 如此想着,沈微落头也不回出了考场。 此时此刻,她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办! 至于他们,她是一点儿都没有放在心上! 70 第115章 太轻松了吧 马车抵达青衣巷,沈微落和苏柒影下了马车。 等打听到居住的地方,才发现院门大开,院子里早已挤满了学子。 众人打量着四周,院子里的一花一木甚为雅致。 不少学子露出鄙夷的神色。 沈微落心头有些不舒服。 显眼,院子的主人是一位女校书,以技艺养活自己,却不以色侍人! 沈微落心头一动。 这位,莫非是骆其非的红颜知己 她忍不住伸长脖颈,探向纱帘,想一睹她的真颜。 同样有此想法的,还有宋玉箐。 此时的她,眸子赤红,神色凌厉。 好似前来见的,不是什么女校书,而是自己的大仇人。 从她手里抢走骆其非的大仇人! 一些学子等不及,出声请她出来一见。 不论谁出声相邀,端坐在纱帘后的那抹身影始终没有动过! 宋玉箐冷喝出声: “我们能来,你定然知道今日考试,陛下都看重这场旬考。 你一个小小女校书在这里高傲个什么劲儿,快些,将那信物拿出来!” 一听有信物,一众学子神色一紧。 信物,肯定只有一个,怎么可能分得过来! 今日考题的艰难程度,堪比万人过独木桥! 只有一个能通过,且只能有一个! 如此想着,众人都想第一个拿到那信物,抢着往纱帘处凑。 不知道谁踩了谁一脚,谁又扯了谁的衣衫,纷纷推搡起来。 场面一发不可收拾。 苏柒影急忙护着沈微落躲到安全的地方。 看着下面的学子,啧啧出声: “还堂堂国子监学子,和市井泼皮有何异” 一道红影已经避过人群,掀开帘子,径直入内。 不到片刻,宋玉箐便走了出来,手里攥着一支梅花钗。 众人望着她扬长而去,纷纷摇头叹息。 只怪自己没有一个好爹。 自己的爹爹和天子一奶同胞,那时他也横着走! 众人垂头丧气出了院子,相继离去。 苏柒影愤怒地盯着宋玉箐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 转身去拉沈微落。 沈微落却瞅着纱帘里的倩影,若有所思。 今日琴艺和书艺同考,不可能拿一根钗子回去就算考过了! 如此,可真就同书艺没有任何关系了! 如此一想,她和众学子背道而驰,径直走向纱帘。 冲纱帘后的女子躬身一揖。 “学生沈微落见过老师!” 老师! 从来没有人如此称呼过她,里面的身影有些愣怔,过了片刻,她才示意丫鬟拉开帘子。 只一眼,沈微落就怔在了原地。 面前的女子一身绿衣,二八年华,姿容端庄。 面上带着恬淡的笑,一举一动都引人入胜。 她淡淡一笑,声如黄莺。 “小姐愿意留下来,青娘无以相赠,那便抚琴一曲,聊表心意!” “如此,多谢!” 沈微落躬身谢过,伏地而坐。 琴音袅袅中,伴随着她清脆略带沧桑的嗓音,沈微落好似透过她看见了蔡文卓颠沛流离的一生。 这一曲《胡笳十八拍》诉尽面前女子心中所有苦楚。 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沈微落心里不由自主发出这样的感慨。 一曲末了,沈微落看着青娘,满眼真挚。 “多谢赠曲,老师如果遇到难处,不妨去朱雀街东升茶楼找我。 只要我能帮上忙的,一定尽力相帮!” 青娘神色一怔,笑着点点头。 “多谢,小姐快去,可别迟到了!” 沈微落心头一惊,原来她连国子监设定了时间都一清二楚。 看来她的身份真的不一般。 真是骆其非的红颜知己 怎么看着有些不像。 具体哪里不像,她一时间也说不上来。 沈微落来不及多想,辞过青娘出了院子。 眸子扫了一圈,顿时傻眼。 方才停在树下的马车早已不知所踪。 苏柒影瞬间气得跳脚,破口大骂起来。 “哪个眼瞎的,敢偷到本小姐面前,让我抓住,看我不打断你的狗腿!” 沈微落抬首看了眼头顶的太阳,果断走下台阶。 苏柒影急忙追上来,“哎,沈妹妹,你干什么去” “走回去,快来不及了!” “啊” 苏柒影看着头顶的烈日,一颗心瞬间碎成了两半儿。 从青衣巷走到朝阳街,几乎要横穿整个长安城。 她们不晒成肉干儿,也要脱层皮。 不行,她得想想其他法子。 苏柒影跟在沈微落旁边,一双眸子滴溜溜直转。 待扫到一辆马车,她面色一喜,拽着沈微落的衣衫,“快看,马车耶,等着啊!” 话落,她撇下沈微落,朝那马车奔去。 满眼笃定! 在她眼里,天下之事儿,没有她搞不定的。 先用银子好好商量。 对方不从,那就用鞭子商量。 往往的结果是,她还没有搬出家世,事儿就迎刃而解了! 她朝马车奔去,将之前的法子在心里过了一遍,保证万无一失。 帘子突然掀开,看见马车主人,她双手一摊。 得,彻底用不上了! 马车上坐着肖谓之。 沈微落坐上马车,打量着对面的肖谓之。 神色有些疑惑。 他怎么一人从另外一条巷子出来了 难道他的荷包不一样 沈微落不由得询问出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肖谓之神色有些不自然,避开了沈微落的目光。 “我走错路了!” 好似怕沈微落不相信,又补充道: “小姐知道的,我对长安城不熟!” 沈微落点点头,没有再出声询问。 显然,肖谓之此刻不愿意多说。 她闻着马车里若有若无的脂粉香,心头越发吃惊。 肖谓之此前说他嗅觉比常人灵敏,这脂粉香他不可能没有闻见。 此时,他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到底在逃避什么 几人满腹心思回了国子监。 幸好没有迟到。 一时间场中涌满了学子。 赵禹声轻咳一声,示意众人安静。 他扫视一圈,拔高了声音: “好了,诸位,书艺考试开始!” 众人看着彼此,皆是一脸懵。 不是说好的琴艺、书艺同考 弹了琴,拿回信物,就应该结束了嘛! 怎么书艺现在才开始 “现在,将你们在青衣巷听到的琴音填的词写出来,字体不限!” 琴音,还填了词 一众学子彻底傻在了原地。 “考试开始,会的学子立即就坐!” 赵禹声又提醒了一遍。 宋云孤眸子扫过全场,只有沈微落一人提衣款步上了台阶。 坐在一张书案后,提笔写了出来。 肖谓之一直站在原地,低着头,看不出脸上的神色。 但紧绷的背脊暴露了他此时的情绪。 宋云孤又扫了他一眼,看向场外的彦青。 彦青躬身一揖,悄无声息退了下去。 不到一盏茶工夫,沈微落搁下笔,站起身。 助教上台收考卷。 他走向沈微落的书案,下意识看向台上的赵禹声。 步子有些迟疑。 要知道,这几日旬考,就属今天轻松。 可这也太轻松了! 70 第116章 自作孽不可活 助教将考卷躬身呈给莫浩。 莫浩展开,只一眼,就判出了结果! 沈微落,获得书艺甲等。 肖谓之获得琴艺甲等。 这个结果让宋玉箐红了眼。 她死死攥着手里的梅花钗子,咬牙切齿道: “是,我们先一步离开,没有听到琴音,那就能保证沈微落她听到了” 一听这话,那些还在暗自神伤的学子瞬间有了斗志。 “是啊,不能她一人参赛,就给她判甲等啊!” “对,她答错了,照样是零分!” “是的,大人,我们要看她的考卷!” 呼声震天响! 宋云孤扫过一众学子,眸子越来越冷。 自己不行,还见不得别人好! 这群所谓的青年才俊,给大周丢尽了脸! 莫浩觑一眼他的神色,心头一颤。 目光转向考场,斥责出声: “按照约定,青娘要弹她的成名曲《胡笳十八拍》。 并唱出所填的词,有且只有沈微落一笔不错写出了词。” 你们在这里还有什么可质疑的” 骆其非点点头,适时出声: “青娘技艺高超,品性高洁,只要诸位言行得当,她都会给出答案!” 骆其非言下之意,一定他们是先鄙视人家在先,才得到这样的结果! 总之一句话,自作孽不可活! 众人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好似被鞭子抽过一样。 说不出的难堪。 宋云孤只觉得倒胃口,冷冷起身。 凌冽的眸子淡淡扫过,骇得众人立即垂首杵在原地。 一个个变成了呆头呆脑的木桩子。 此时有多怂,就有多怂! 他为沈微落、肖谓之颁了奖,头也不回离开考场。 彦青小跑着跟上。 扫了眼四周,他压低了声音。 “主子,查到了,方才二殿下着人劫了肖谓之的马车。 强迫肖谓效命于他,肖谓之没有答应,他就叫出了妓子,扬言要让肖谓之身败名裂。” 甚至威胁肖谓之,下一个魏昭就是他!” 届时,不光是国子监,整个大周,都没有肖谓之的立身之地!” 宋云孤脚下步子一顿,眸子瞬间转冷。 周身散发着凌厉的威势。 彦青心头一紧,下意识停住了步子。 “看来他真的太闲了,手都伸到国子监了。 放出话,魏昭一事儿和他脱不了干系!” 彦青心头一喜。 届时,二皇子和安阳王咬住,那可真是狗咬狗,一嘴毛。 想想都解气! 彦青看了眼赶上来的莫浩等人,朝宋云孤躬身一揖,自觉退到了一旁。 旬考进行了两日,肖谓之斩获三枚奖牌。 沈微落获得两枚。 沈微落作为世家小姐,从小养尊处优,得到这样的成就,百姓羡慕不来。 但肖谓之却不同。 他同他们一样,可是穷苦出身。 一时间,树下纳鞋底的,午后河堤旁唠嗑的,墙角抽烟斗的,都在谈论肖谓之。 “这书生,真是厉害,竟然打败了所有世家的公子、小姐!” “啧啧,是啊,了不得,听说他之前还在朱雀街摆摊,被人驱赶呢!” “呀,这孩子日子也忒苦了些,也不知道现在生活有没有着落” “应该有,听说二殿下要招揽他,他很有志气,都拒绝了!” “奇怪,他就是朝廷培养的人才,肯定忠于陛下啊,二殿下怎么会多此一举呢” 是啊,难道说,二殿下和陛下不在一条线上” 那人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立即捂住了嘴巴。 盯着四周,讳莫如深。 流言传到沈微落耳中,已经是半下午。 沈微落攥着手里的马鞭,神色吃惊。 明日骑术考核,她下午打算去马场练习骑马。 路上碰上了苏柒影姐弟俩。 带给她这么一个劲爆消息。 沈微落稍一琢磨,就惊出了一身冷汗。 难怪下午肖谓之莫名其妙跑到另一条巷子里。 出来时,身上还有胭脂水粉的香味。 这个二皇子,竟然将手伸到了肖谓之这里。 手段卑劣! 十足的败类! 苏柒影也是满眼气怒,“二皇子一看就一肚子坏水,一天天好吃好喝的供着不好么,还出来祸害人!” 苏钊摇了摇头,感慨出声: “这样的人,目标可不止吃好喝好,如果只是这么简单,那就天下太平了! 只是奇怪的很,二皇子招揽肖谓之这么秘密的事儿,短短几个时辰,怎么会传得人尽皆知” 沈微落看着面前的小小少年,满眼赞赏。 能将这一消息爆出来的人,自然明白一个道理。 那就是—— 祸害遗千年! 防不胜防! 只有将他推到太阳底下,大白于天下,才能让他彻底没有机会下手。 但她觉得,这样还不够! 沈微落心里琢磨着,刚转过身,身后传来春花的呼唤声。 “小姐,老太爷、老夫人来了!” 沈老太爷! 他前几日被沈清远气病了,怎么会来国子监 春花瞬间明白了沈微落的疑问,出声解释道: “小姐,您这几日考试,估计还不知道,陛下知道老太爷病了,遣了赵医正前来把脉。 几副药下去,老太爷早好了,今日是被老夫人请出来的。” 说是过来看小姐考试,结果他们到了,小姐比赛都结束了!” 春花越说声音越低。 ——话说老太爷和老夫人这个点儿才到达,也太没诚意了! 害得她转述给自家小姐,都没有底气。 沈微落心里一热,将马鞭塞到春花手里,撒腿就往府门口跑。 奔出大门口,远远就看见侯府的马车停在一旁。 来福候在马车旁。 他看见沈微落,转身朝马车躬身一揖。 马车帘子瞬间掀开,露出福儿的圆脸。 “小姐,老太爷和老夫人唤您上车!” 上车 不是来看她的吗 又要去哪里 等马车在樊楼门口停下,沈微落搀着沈老太爷、沈老夫人下了马车,才知道他们今日的打算。 庆祝她获得两次甲等。 沈微落面上发热,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那个,祖父,祖母,小事一桩,不必劳师动……” “可不是小事,我们家三丫头这么努力,给我们府上挣足了脸面,是该好好庆祝!” 沈老夫人拍着沈微落的手背,满眼郑重。 “那微落扶二老进去!” 沈微落伸手去扶沈老夫人。 “等一下,他们快到了!” 沈老夫人摆摆手,看向街道。 突然,面色一喜,“来了,我就说嘛,不可能这么慢!” 沈微落顺着沈老夫人的眸子望过去。 只一眼,她就僵在了原地。 他们……又见面了…… 70 第117章 自毁福报 沈清远坐在马上。 神色清冷,瞧着清瘦了许多。 他瞅了沈微落一眼,急忙错开了视线。 翻身下马,将沈长天、沈长亮从马车里扶了出来。 他们刚下值,还穿着一身官服。 沈微萱从后面的马车里走了出来,沈清澜和沈清奋骑着马跟在左右。 子孙簇拥着沈老太爷和沈老夫人上了二楼最大的雅间。 众人坐定,沈长天端起酒樽,满面笑意。 “三丫头给府上挣了光,清远也顺利进入翰林院,双喜临门,值得庆祝。” 沈长亮看着沈微落,“今日三弟临时有事儿,没有赶来,三丫头莫怪,我们给你庆祝!” “多谢大伯父,二伯父!” 沈微落端起杯盏,满心动容。 “这一切,都是祖父、祖母常行好事,给子孙积的善缘。 最应该感谢的是祖父和祖母!” 沈长天深以为然,“的确,这次如果没有胡大人,清远的差事可不会这么顺利!” 众人纷纷举杯敬向沈老太爷和沈老夫人。 而后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满心感慨,氛围热烈! 侯府从来没有像今日这样齐心过。 沈老太爷看着座中的子孙,眸子有些湿润。 幸好,在他手里,没有辱没祖宗辛苦攒下的祖业。 此时,角落里幽幽响起一道声音。 “可是,有人正在做着破坏祖宗福德的事儿!” 说话的是沈微萱。 声音不高不低,但足够席中所有人都听清楚。 沈长亮心头一震,这个女儿哪根筋又不对了 此时怎么站出来说风凉话 他瞪了沈微萱一眼,轻斥道: “别浑说,我们府上子孙才不会干出那种自损福报的事儿!” “怎么没有!” 沈微萱死死盯着沈微落,一字一句道: “三妹妹,我可记得一清二楚,月初你从庄子上回来,就讹了我娘五千两银子。 说什么在龙吟泉旁边修建水榭,让来往的世家念着我们侯府的好。” 沈微落,我问你,有没有这回事儿” 沈微落点点头,“是,有这回事儿,但不是讹,银子是二伯母自愿给的!” 沈老夫人拍了拍沈微落的手背,看着沈微萱,当即沉了脸。 “当时我也在场,今日当着我的面,二丫头,慎言!” 沈微萱站起身,“扑通”一声跪在沈老夫人面前。 “祖母,我昨日……昨日随表妹去华严寺祈福,并没有见到什么水榭。 还问了当地的村民,他们也说从来没有人过来勘测过!” 祖母,祖父,您们说,三妹妹承诺的事儿,没有做到,还在佛祖的眼皮子底下。” 此种行径,不是毁侯府福运,是什么” 沈微萱话落,众人齐齐看向沈微落。 沈清远从痛苦里渐渐回神,看着沈微萱,第一次出声: “二妹妹,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一时无法证实,还是着人核实了再说!” 即使是真,他也要给她留出应对的时间。 沈微萱瞬间气红了眼,“大哥哥,我为什么要说谎,好,如果我说谎,就让我……” “小侄见过老太爷、老夫人,各位世伯!” 吴雍一身白衣,突然出现在雅间门口。 因为之前沈微落之事,众人对吴雍没有多少热情。 吴雍佯装不知,径直上前,一一见过礼,看向地上的沈微萱,面色吃惊。 “好好儿的,沈二小姐怎么跪在地上这……” 他打算去扶她,好似发觉不妥,又住了动作。 吴雍站在原地,佯装有些为难。 沈微萱好似抓到了救命稻草,看着吴雍,眸子殷切。 “吴公子,小女听华严寺的僧人说昨日公子陪老夫人去庙里敬香。 公子可曾在龙吟泉河畔看见过水榭” 吴雍半眯着眼,沉吟片刻,摇了摇头。 “这还真没有,中途祖母下了马车,想歇歇脚,连一个茅草屋都没有看到! 可是,这有什么问题吗” 沈清远站起身,“吴公子,这是家事,今日有所不便,还望吴公子回避!” “回避,回避,这是应当!” 吴雍点点头,持扇敲打着手心,深深看了一眼沈微落,才慢条斯理出了屋子。 他倒要看看,沈微落这回怎么解决 等着,自有她跪到他面前,摇尾乞怜的时候! 届时,他一定将她折磨个够! 谁让她入了他的眼,又使出欲擒故纵的把戏! 现在,他吴雍心里,非常不爽! 沈微落端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这一幕。 想都不用想,今日这出,是他们一早就串通好了的。 看来,他们俩近日去华严寺私会了。 收获还不小呢! “三丫头! 沈老太爷的声音突然响起。 不高不低,但足以让所有人屏声静气,不敢吱声。 沈微落起身,朝沈老太爷俯身一礼。 “祖父,二姐姐所言不假,微落的确没有在龙吟泉水畔建水榭!” 沈老夫人急忙出声: “可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人手不够,还是银子不够,你可以跟祖母说啊!” “都不是!”沈微落双膝跪地,朝沈老太爷、沈老夫人磕了三个头。 瞧得一旁的沈清远眉头深皱。 正打算为她想办法,沈微落的声音再次响起。 “祖父,祖母,微落言而无信,对佛祖不敬,犯了大错,该罚! 但请相信微落,有比建水榭更重要的事儿需要那笔银子!” “还有比孝敬佛祖更重要的事儿吗你……” 沈长亮忍不住出声。 沈老太爷一个冷眼扫来,他心头一颤,下意识闭上了嘴巴。 整个雅间一片死寂。 沈老太爷嗒嗒抽着烟袋。 他的神色氤氲在烟雾里,怎么也瞧不真切。 好不容易等他抽完了一锅烟,沈微落跪地磕了个头,才直起腰身。 “祖父,祖母,明日律学考核,微落请二老过去观看!” 沈长天有些糊涂,“三丫头,我们在说水榭的事儿,你怎么……” “好!” 沈老太爷打断了沈长天。 看着沈微落,“还跪着作甚,菜都凉了!” 沈老夫人拉起沈微落,挨着自己坐了,夹了一筷子菜肴放在她面前的盘子里。 “来,吃这个,这个可是你最喜欢的!” 沈长亮瞪了一眼沈微萱。 就你爱惹事! 沈清奋立即扶起沈微萱坐好。 众人拿起筷子用膳,绝口不提方才的一幕。 席上又恢复了方才的和睦。 好似刚才的冷寂是人们凭空臆想出来的一般。 这一顿膳用到华灯初上,众人才出了樊楼。 目送沈微落进了国子监,沈老夫人落下了帘子。 看了眼闭眼休息的沈老太爷,再也忍不住,询问出声: “他爹,你是不是太信三丫头了,她言而无信,还在佛祖脚下,这……” 沈老太爷手一摆,打断了沈老夫人。 “一个小丫头,能在宫宴上,雕出各国疆域图,还命名为‘和’。 这样的胸怀和气魄,放眼当下,没有几个男儿能比得上!” 建造一个水榭而已,她能不知道轻重缓急且看明日!” 沈老夫人压下了满腹疑虑,点头不再置喙。 她对这个三丫头,还是不够了解啊! 70 第118章 多亏她 次日一大早,沈微落起身,匆匆吃完早膳,直奔考场。 今日可是律学考核。 遥遥看见肖谓之行来,气色还算可以。 沈微落心头一松,笑着迎了上去。 “怎么样准备好了吗” “应该可以,我一向不相信‘临时抱佛脚’有用!” 肖谓之挠着头,淡淡一笑。 沈微落:“……” 他这不是在说她嘛! 她这种底子差的,不临时抱佛脚,只会更惨。 哪像他,从小到大都是尖子,怎么能体会差生的心酸! 幸好他一向如此,不然,她真想暴打他一顿。 ——让你凡尔赛…… 如此想着,沈微落淡淡一笑。 “结束后,等等我,介绍一个人给你认识!” “好!” 见肖谓之要转身,沈微落忍不住添了一句: “外面的流言不要放在心上,好好考试!” 肖谓之点点头,这才躬身一揖,进了考场。 背脊笔直,步履从容。 直至不见了身影,沈微落收回目光,转过身。 遥遥看见几道熟悉的身影,她面上一喜,疾步迎了出去。 沈微落扶着沈老太爷、沈老夫人走向看台。 这还是她第一次作为观众,坐在这里。 看着下面的考场,满心感慨。 一侧的苏柒影犹如一只欢快的喜鹊,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苏钊双手合十,向苏柒影连连求饶。 “我的好姐姐,安静会儿好不好一路上听你说话,我脑仁儿现在都嗡嗡的!” 苏柒影一巴掌招呼过去。 “你脑仁儿痛是闲书看的,跟我说话有什么关系” 沈微落被他们姐弟俩逗得忍俊不禁。 眸子扫到那道颀长的身影行来,忍不住追逐着他的身影,一直走向主位。 今日的宋云孤一身月白锦袍,光风霁月,清贵端方。 一侧玛依时不时打量着他,神色幽怨。 “沈妹妹,你也知道” 苏柒影突然凑到沈微落身边。 眸子却瞅着宋云孤。 满眼兴味。 “知……知道什么” 沈微落有些懵。 “三殿下啊,听说昨日夜里,玛依又去找三殿下。 三殿下直接拒绝了她,说心里有人了!” 苏柒影话落,手肘抵着膝盖,托着下巴。 看得津津有味。 “你仔细看,玛依的眼睛还肿着呢,啧啧,哭得得有多伤心啊,这么厚的脂粉都没有遮住!” 他真的如此说吗 沈微落怔怔瞅着宋云孤,忘了接话。 宋云孤好似察觉到她的目光,转身望向看台。 沈微落心头一惊,急忙收回目光。 下一刻,苏柒影的低呼声在她耳边炸响。 “三殿下看过来了,看过来了,你说他装在心里的那个人到底是谁啊 会不会就坐在我们这一块” 苏柒影直起腰身,眸子四下找寻起来。 沈微落:“……” 苏钊这时凑过来。 神色雀跃。 “我姐姐说的没错,我也发现了,有好几次三殿下都看向姐姐这边呢!” 那是因为,很多时候,她都和苏柒影在一起! 沈微落如此想着。 她佯装打量着手里的团扇,对他们的话不甚在意。 但心里着实慌的一批。 但愿他们姐弟俩没有发现什么。 正当她惴惴不安时,赵禹声的声音适时响起。 学子进场。 今日,国子监在主位右侧加了一排桌椅。 坐满了刑部官员。 律学考试,现场问答。 案件,律法,审判流程,内容不限。 只有回答正确的,接受下一个官员考核。 直至通过坐在最右边的刑部尚书吴求考核,才算通过。 随着钟声敲响,第一个学子上前。 连第一个官员给出的问题都没有答出来,便垂头丧气下了台。 气得一侧的律学博士七窍冒烟。 后面的学子,有的通过了三个官员的考核。 有的连第一关都没有通过。 毫不例外,都没有走到吴求面前。 轮到肖谓之,沈微落瞬间坐直了腰身。 只见肖谓之朝几位官员一一见过礼,才在第一位官员面前站定。 一问一答,场面热烈。 半刻钟后,肖谓之站在了吴求面前。 吴求敲击着桌面,给了个比较刁钻的问题。 肖谓之略微思索,就答了上来。 沈微落面上一松,他算是通过了。 吴求却没有停下来,继续抛出了第二个问题。 肖谓之没有迟疑,以最快的速度答了出来。 紧接着,吴求又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渐渐地,两人的语速越来越快,问题越来越刁钻。 最先众人还听得津津有味。 到后面彻底一脸懵。 苏柒影挠挠头,满面愁容。 “这……他们说的每个字我都明白,可为什么连到一起,我就不明白了呢” 苏钊也是满眼震惊。 “啧啧,这就是传说中的学神!” 沈微落转身看向沈老太爷。 沈老太爷的目光正定在场中那道消瘦的身影上,满眼深意。 “他一定是想到了当年的胡承潜!” 沈微落如此想着。 足足过了一盏茶工夫,吴求才停止问话。 随着肖谓之下场,此后的所有学子,还没有走到吴求面前,就被无情“斩杀”。 众人看向肖谓之的眸子越发殷切。 这样的才子,前途不可限量! 一旦和其有了联系,自己的前途、子孙的前途还怕没有着落么。 毫不意外,律学最后的奖牌归于肖谓之。 肖谓之再次回到场中,从吴求手里接过奖牌。 躬身一揖,走向看台。 他还记得考前沈微落说过的话。 介绍什么人给他认识。 当他在沈微落面前站定时,人群有瞬间的寂静。 他们怎么会有关系 沈微落无视众人的目光,道了声“恭喜”,领着他走向沈老太爷和沈老夫人。 “祖父,祖母,这位是肖谓之,特别刻苦,好学。 谓之,这是我的祖父,祖母,他们今日专程过来观看你的考试。” 肖谓之向沈老太爷、沈老夫人深深一揖,行了个大礼。 其他世家瞬间坐不住了,立时有一道声音在场中炸响。 “肖才子真是厉害,这样的人才理应报效国家。 户部尚书府愿尽绵薄之力,承担起肖才子在国子监的所有花销!” 另一道声音立即接道: “既然为了我大周,哪有让您府上操劳的道理。这样,肖才子以后的吃住行,我忠勇侯府全包了!” “两位慷慨,郑某比不上,但男儿有强壮的体魄,才能谈报效国家,郑某愿意亲自教授肖才子武功!” 一时间,场中的声音此起彼伏。 谁都不让。 肖谓之依旧一副谦逊模样,冲场中躬身一揖,拔高了声音。 “多谢诸位好意,学生心领了。 实不相瞒,学生现在能一心向学,多亏了沈三小姐!” 70 第119章 替他人做嫁衣裳 多亏了沈微落 和她有什么关系 众人满眼不解。 沈微落忍不住攥紧了手里的扇柄。 着实说,她很不希望肖谓之当众说出来。 如此,他就彻底和永宁侯府捆绑在了一起。 永宁侯府鱼龙混杂,那些个不安好心的,以后趁机要挟他,他无法拒绝,只会有数不清的麻烦。 再则,他背着被侯府资助的包袱,未来的路子肯定走得不轻松。 沈微落正要出声阻止,肖谓之已经出声: “我刚来京城,人生地不熟,靠摆摊卖字画,还被人驱逐。 是沈三小姐看见了我,并送去一大笔银子,解决了我的燃眉之急。” 在我心里,沈三小姐就是我的恩人!” 话落,肖谓之转身,朝沈微落躬身一揖,行了个大礼。 沈微落顶着众人的目光,急忙起身扶住了他。 对他此时的行为,满眼不赞成。 肖谓之轻松一笑,用只有他们俩听得见的声音道: “沈小姐请放心,如此,就绝了他们拉拢我的念头,此后,我依旧能静下心来读书!” “你太着急了,肯定能找到两全其美的法子!” 沈微落忍不住出声。 站在身侧的苏柒影、苏钊先是满脸震惊,而后满眼喜色,忍不住鼓起掌来。 他们的举动,犹如星星之火,瞬间蔓延全场。 雷鸣般的掌声潮水般涌来。 莫浩满心感动,适时起身。 “诸位,以后肖谓之在国子监的所有费用全免!” 同肖谓之交好的学子一听,瞬间欢呼出声。 有的世家依旧不愿意放弃,“肖才子,你再考虑考虑,没有人嫌手里的银子多!” 是,但这样的银子目的性太强,相信没有几人敢随便接受。 再则,肖谓之也不是贪财之人! 如果这笔银子发挥其他作用…… 沈微落心念一动,拉过肖谓之,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片刻后,肖谓之起身,朝她点点头,转身看向全场。 “多谢诸位看得起学生,大周人才济济,穷苦学子不在少数。 在下斗胆提个建议:诸位捐赠的银子何不放在一起,由专人看管,专门用来救助考入国子监的穷苦学子。” 如此,每一个一心求学的穷苦学子都得到了救助,不也是为我们大周培养了人才” 不少世家一听,瞬间变了脸。 哪怎么能一样! 专款拨给专人,那学子一生都能记着那世家的好。 可如今这样将所有鸡蛋装进一个篮子里,那鸡蛋就属于篮子,和某个鸡没有任何关系。 以后,得到救助的学子只记得篮子——国子监的好。 哪里还能记得背后捐赠的世家! 如此一想,那些世家准备找借口提前溜走。 这不是替他人做嫁衣裳么! 莫浩此时说不出的激动。 这可是造福后代的好计划,他之前怎么没有想到 转身朝看台上躬身一揖。 “诸位的心意莫某感激不尽,诸位放心,你们的每一笔善款,我都会着人造册登记。 汇总后,一起禀给陛下!” 还要上报天子 就莫浩多事! 得,现在想溜已经来不及了! 宋云孤眸子淡淡扫过,将全场世家的神色尽收眼底,他侧身朝彦青无声打了个手势。 彦青瞬间会意,悄无声息退出了考场。 沈微落也将世家的神色瞧得一清二楚,拉过一侧的苏钊,低语起来。 苏钊再次站起身时,好似打了鸡血,雄赳赳气昂昂走入人群。 他一圈转下来,立时有好几个世家起身,支持这一决定。 苏老夫人看着自己的孙子忙前忙后,住着拐杖站起身。 “只要是为了大周,利国利民,护国公府举双手赞成。 这样,此次护国公捐出纹银七千两。” 苏老夫人话落,沈老太爷站起身。 “这是培养大周学子的大计,必须支持,永宁侯府捐银五千两!” 沈老太爷捐出的银子既没有越过护国公府,也没有小气到极致。 这是两个世家常年相交,一贯养成的默契。 莫浩大喜,急忙着人登记造册。 那些退缩的世家只好硬着头皮掏出了银子。 就连户部尚书吴廉也捐了三千两。 掏银票的时候,就跟别人要喝他的血一样。 满眼恼怒,就差提刀和人拼命了。 不到半个时辰,现场集了五万三千两银子。 沈微落也是满眼吃惊。 这可是一个侯府的财力啊,眨眼间就积了起来。 莫浩也是满心感慨。 平日里国子监活动,需要世家行个方便。 要银子跟割肉一样难。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此次会是这么轻松。 眸子不由自主看向肖谓之。 他可真是国子监,甚至大周的福星啊! 宋云孤却不这么想。 他的目光从肖谓之面上掠过,直直停在了沈微落身上。 这样的想法,也只有她能想出来了! 但这些还不够,只有再加筹码,肖谓之和她,才算真正安全。 如此想着,他下意识看向场外。 扫到彦青的手势,他心头一松,整个人靠在太师椅上。 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 不到片刻,一道“圣旨到”从远处传来。 众人心头一颤,皆不知道发生了何事,齐齐看向场外。 太监总管宋史仁领着两个小太监急匆匆赶来。 在场中站定,他一挥手里的拂尘,尖着嗓子宣读圣旨。 众人听完,瞬间蒙在当场。 齐齐看向肖谓之和沈微落。 圣旨里,天子对肖谓之的表现大加表扬,赞扬沈三小姐有侠义之心。 对一众世家捐款的行为大家赞赏,末了,还从国库里拨出一万两纹银。 叮嘱莫浩要慎重处理这笔款项,用到实处,帮助更多的大周学子。 圣旨读完,众人跪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呼声响天彻地。 好不热烈。 沈微落下意识抬首,寻找宋云孤。 两人隔着许多人,目光在空中相遇。 她知道,打在肖谓之身上的这道光,定是他暗中促成的。 如今,天子亲自嘉奖了肖谓之。 众人都会认定肖谓之是陛下的人,谁要再去招揽肖谓之,那就意味着公开同陛下争人。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肖谓之这才算是彻底安全了。 他真的是足智多谋,心怀天下! 眸子扫过一边,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鄯善王子季璃正闲闲把玩着侍妾的玉手,面露讥讽。 ——大周嘛,一向爱搞这种表面文章。 他敢笃定,不到半年,这笔六万两银子就会不知所终。 百越国师期内的目光从肖谓之身上,移到沈微落面上,最终停留在宋云孤面上。 满心沉重。 邻国人才济济,越来越强大。 他们百越危矣! 玛依没有想那么远,她痴痴看着面前的男儿,心思百转。 察觉他一直望着某处,顺着他的眸子望去,只一眼就僵在了原地。 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70 第120章 我可谢谢你 宋云孤凝望的不是别人,而是沈微落。 玛依踏入长安城的那日,在街上听到的名字,就是沈微落。 在百姓心目中,她就是大周第一美人。 玛依身为公主,对当时百姓的议论并不以为然。 一个小小世家女子,见识、气度能越过她一个公主去 可从国子监第一次见面,那贱人就怼得她七窍生烟。 再到宫宴,她做的糕点吸引了全场目光。 她被鄯善王子看中,多位公子出面帮她。 其中就包括玛依看重的宋云孤。 玛依当时依旧没有放在心上。 总以为,不过是世家之间的利益羁绊,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至于宋云孤,那纯粹是爱国之心使然,不想让鄯善拿着和亲来侮辱大周罢了。 直到这一刻,玛依亲眼看见他们俩隔着人山人海,四目相对。 眼里除了彼此,再也容不下任何人。 玛依才知道自己错了,大错特错。 玛依不止一次向宋云孤表明心意。 甚至昨晚,她追到三王府,只要他点头,她宁愿远离故土,远嫁到大周。 她做出了最大的让步,他却冷冰冰告诉她他心里有了别人。 呵,原来,从头至尾,她就是一个笑话! 羞愤和恼怒瞬间冲上心头,激得玛依脑袋嗡嗡作响。 双眼赤红,恨不得就此扑上去,生吞了那贱人。 就在她快要忍不住时,心腹扶住了她,“殿下,您是夜郎的公主!” 出言提醒她。 她强忍着眼睛里的泪水,理智堪堪回笼。 是啊,她不是普通人,她是夜郎公主。 肩负着两国邦交的使命,此时,她不能有任何动作。 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公然当着自己的面,眉目传情。 而她,除了听自己内心滴血的声音外,什么都不能做…… 这一幕,悉数落到了看台上一双凤眼里。 她死死掐着豆蔻兰花指,眸子含冰,嘴角沁着冷笑。 ——原来,故人诚不欺我,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意识到不妥,沈微落急忙收回目光,脸颊嫣红。 眸子一扫,发现沈老太爷准备起身。 她急忙过去搀扶。 “祖父,可是累着了微落扶您回去休息!” 沈老太爷手一摆,“不累,祖父过去说说话,你不用管我,去同苏家丫头玩儿去!” 沈老太爷避过沈微落的搀扶,径直朝另一边行去。 来福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沈微落看向这边,沈老夫人和苏老夫人聊得正兴。 苏柒影、苏钊和几个世家公子、小姐笑哈哈闹作一团。 热闹极了! 沈微落心里惦记着下午的骑术,心里始终不敢放松。 索性下了看台,一人朝马场行去。 底子不好,那就临阵磨枪! 磨了总比没有磨的好。 她如此安慰着自己。 一人一马,练得汗流浃背时,苏柒影一身火红飞入马场,遥遥朝她招手。 看见沈微落摇摇晃晃驭着马匹小跑着走向自己,苏柒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妮子这骑术,啧啧,怎么说呢,平时玩玩还凑合。 真要参与考试,有点悬,搞不好就是倒数第一! 一个拿了两奖牌的热门学子,却在骑术上成绩垫底,这传出去,实在是不好听。 可已经这会儿了,早已奇虎难下。 说什么都是徒然,只有一会子偷偷帮她多备些伤药了。 苏柒影心里这般打算。 沈微落并没有看出她眼里的担忧,跳下马背,揩着额上的汗。 “苏姐姐怎么过来了” “来看看你啊,怎么走了都不叫我” 沈微落淡淡一笑,“看你们聊得正热闹,就没有打搅你,对了,三殿下……他们都走了吗” “走了,三殿下同宋总管一同离开的,估计进宫复命去了。” 苏柒影穿着红色的皮靴,闲闲踢着地上的青草。 顺手抽出一根狗尾巴草,刁在嘴上。 看着沈微落,眉头一挑。 “你猜猜我刚才同他们打听什么” 什么 沈微落一脸懵。 天大地大,这怎么猜 “唉,和你打哑谜没劲儿,我还是直说。 告诉你哈,我在打听平日同三殿下走得近的世家小姐都有谁!” 打听……同宋云孤走得近的世家小姐 沈微落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苏柒影伸手拍着她的背,满眼嫌弃。 “说那些世家小姐,你激动什么啊” 能不激动么! 打听什么不好,打听这个 我可真谢谢你! 沈微落满心无奈,好不容易止了咳嗽,白了自己闺蜜一眼。 “苏姐姐,你打听什么不好,打听这个 同三殿下走得近的不是吴小姐么,听说他们从小一起长大,情分很深!” 苏柒影摇了摇头,不以为然。 “你想啊,三殿下心里之人如果是吴嫣薇,早就请天子赐婚了。 反正吴惠妃也有此意,不是顺理成章嘛。” 可是,方才三殿下看向看台,吴嫣薇并不在啊!” 所以,我敢保证,那个女子一定不是吴嫣薇,能来看律学考核,该不会是……国子监学子” 苏柒影惊呼出声,看着沈微落,目光灼灼。 沈微落心头一颤,双腿差点儿站不稳。 苏柒影继续道:“你不是见过三殿下好多次么,照你看,三殿下喜欢什么样的” 喜欢我这样的,我敢说吗 我能说吗 沈微落腹诽着,面色潮红。 “唉,你瞧你,骑个马,怎么就热成这样了” 苏柒影伸出手凑上来。 滚烫的面颊挨着她凉哇哇的手,沈微落瞬间打了个激灵。 苏柒影指着她忍不住大笑出声,“让你说说三殿下喜欢谁,看把你吓的” 沈微落急忙捂住了她的嘴。 下意识看向四周。 眸子讳莫如深。 ——沈姐姐,念书都没见你这么执着,一个八卦,你怎么就这么兴奋呢 苏柒影避过了沈微落伸来的玉手。 “现在饭点哪有人,一路过来,只看见玛依和宋玉箐站在一棵树后!” 苏柒影话语一顿,满眼警戒。 “她们两个一双毒物,凑在一起做什么 该不是有什么阴谋” 沈微落淡淡一笑,安慰道: “应该不会,你忘了,华阳郡主此次能参加旬考,就是因为宴请使者有功啊! 她们俩凑到一起,不是很正常么!” 见苏柒影一副深思的模样,沈微落暗暗吁了口气。 但愿她能尽快忘记先前的话题。 苏柒影哪里知道,一提宋云孤的事儿,她就心慌气短。 着实说,被人盯着的感觉,实在不好。 就跟做贼一样,心虚的很…… 70 第121章 险胜 险胜 下午骑射如期举行。 沈微落换了身骑装,坐在马背上。 扫了一眼看台,心跳不由得加快。 看台的欢呼声和耳边的风声充斥在她脑子里,搅成了一团乱麻。 让她无法思考。 她下意识望向主位,除了三国使者,中间的位子依旧空着。 真如苏柒影所说,宋云孤进宫了,这会子还没有赶回来。 钟声适时敲响。 沈微落急忙收回目光,死死盯着远处飞扬的旗子。 身子伏低。 此次骑术考核,规则简单,锣声响起,比赛开始。 谁先冲过彩旗,谁就算赢! 总之一句话,在这里,速度为王! 一侧的肖谓之看出了她的紧张,低声安慰道: “沈小姐别怕,安全为主!” 沈微落木木点着脑袋,又转身盯着远处的旗子,身子一动不动。 他不知道,她有多么渴望出去游学。 她已经丢失了琴艺一块牌子,骑术是她最后的机会了! 随着锣响,沈微落双腿一夹马肚,箭似的冲了出去。 耳边风声大作,四周变得模糊起来。 看台上的欢呼声、呐喊声远远被她甩到了身后。 沈微落浑身的骨头都快被身下的马匹颠散架了,可她依旧不是最快的。 眨眼功夫,好几匹马从她身侧呼啸而过。 将她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沈微落拼尽全力,依然收效甚微。 她心一狠,举起右手,一把拽出头上的簪子,拼尽全力扎在了马背上。 马匹吃痛,嘶鸣一声,朝前蹿去。 沈微落抓不稳,身子一晃,差点儿被颠下马背。 她双手死死抓住马鞍,伏底身子。 手脚被颠得几乎失去了知觉。 四周一片模糊,脑子嗡嗡作响。 马匹带着她,犹如一只箭矢,直直射了出去。 快入闪电。 四周的马匹觉出了怯意,自觉避让。 就在打头的男子即将冲过彩旗时,一人一马飞似的越过他,第一个冲过了彩旗。 看台上。 苏柒影死死攥紧拳头,一双凤眼直直盯着那道粉影。 见沈微落的马匹第一个冲过彩旗,她眼眶顿时一热。 眼泪不受控制溢满了眼眶。 她知道沈微落先前什么水平,能夺得第一名,背后承担的惊险简直无法想象。 果不其然,马匹冲过彩旗,压根儿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一人一马飞似的向马场外冲去。 马背上的身影晃了一下,才堪堪稳住。 沈老夫人骇了一跳,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不忍再看。 这丫头,怎么这么执着 “小心!” 苏柒影扫了一眼不远处的马场围墙,忍不住惊呼出声。 沈老夫人急忙睁开眸子,就看见场中多了一道白色身影。 打马疾驰冲向她。 “是三殿下,三殿下,快,快,救下沈妹妹……” 苏柒影的呐喊声响彻整个马场。 众人这才发现,马上那道身影的确是突然归来的三殿下。 放眼整个天下,能将马骑得这般快的,也只有他了! 可远水救不了近渴! 沈微落距离围墙只有十几步的距离。 宋云孤此时才冲过彩旗。 那匹受惊的马匹不管是想越过围墙,还是擦着围墙边儿飞驰而过,都很有可能将沈微落摔下马背。 而墙下乱石密布,墙外荆棘丛生。 沈微落一旦摔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场中不少人意识到这一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接下来的画面太过血腥,实在不敢看。 甚至有些胆小的,已经吓哭了。 沈老夫人颤颤巍巍站起身,向前奔去。 连脚下的台阶都顾不上,吓得福儿、陈嬷嬷悉数扑上去搀她。 “老夫人”一叠声叫个不停。 沈老夫人早已泪流满面,迷茫的泪眼越发看不清那道影子。 她心里顿时生出无尽的苍凉。 有可能就此失去这个丫头! “三殿下!” 苏柒影的惊呼声再次响起。 沈老夫人勉强睁开眸子,隐隐约约看见一道白色影子从马上一跃而起。 犹如一只大鹏,翅膀一挥,接住了那道粉影。 一粉一白两道影子飞上墙头,落到了墙外。 马匹避之不及,擦过围墙,留下一道殷红的血迹。 触目惊心。 人们在马匹的嘶鸣声中堪堪回神—— 救下来了! 三殿下救下了沈三小姐! 这个念头一起,整个看台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欢呼声越过围墙,隐隐传来。 沈微落僵在宋云孤怀里,只觉得天旋地转。 手脚冰凉,没有一点儿知觉。 眼皮说不出的沉重。 她好想睡觉。 “微落,沈微落,醒醒,看看我,是我!” 一道焦急的声音不断在耳边响起。 宋云孤 他怎么来了 沈微落费力睁开眸子,就看见宋云孤焦急的脸。 “殿下……” 她嗫喏着苍白的嘴巴,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 此时才觉出后怕。 宋云孤满腹的暴怒此刻悉数化为心疼,将她拥到了怀里,落下一吻在她青丝上。 “不怕,是我,我永远都不会让你有事儿的!” 沈微落慢慢恢复了神智,眩晕感减轻了不少。 下意识抬首,看着四周高过头顶的草木,有片刻的愣怔。 眸子扫过一处黑影,她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淬着寒毒的刀尖在夕阳下闪着光,令人胆颤。 她强忍着身体的颤抖,用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催促道: “殿……殿下,别管我,您快走……” “想跑,没门儿!” 一道厉喝在身后炸响。 沈微落急忙转身,就发现草木后埋伏了十余个黑影。 他们身穿灰色衣衫,面上蒙着布巾。 个个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长剑,一步步朝他们逼近。 沈微落用尽全力挣开他,“殿下您快走!” 宋云孤一言不发。 一只手将沈微落拥在怀里,一只手去摸腰间。 空空如也。 出宫后直奔国子监,他身上什么防身的都没有。 但这并不妨碍他救她。 如此想着,他一掌拍向面前的黑衣人。 虚晃一招,手腕一转,一掌击在那黑衣人的手腕上。 那人吃痛,手里的长剑掉在地上。 宋云孤一掌击退他,脚下一扫,扫起将要落地的长剑,一把抓在手里。 反身刺向身后的黑衣人。 动作快准狠,招招直逼敌人的要害。 一刺一扫,眨眼间,两个黑衣人倒在地上。 浓烈的血腥味随风涌来,沈微落下意识拽紧了他的衣衫,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此时此刻,她不能成为拖累。 这时,一道影子飞来,挡在了宋云孤前面。 沈微落定睛一看,竟然是彦禾。 她心头一松。 有了彦禾的加入,形势立转。 眨眼间,这些黑衣人全部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宋云孤扔下手里的剑,看向怀里的沈微落。 “有没有受伤” 沈微落摇了摇头,怔怔瞅着他,满眼通红。 他心头一松,一把将她拉到怀里。 彦禾面上一红,急忙避开眸子,去查看地上的黑衣人。 就在沈微落的脚下,一个黑衣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眸子。 拼劲全力按动了手腕上的袖箭机关。 一只淬着毒的箭矢直冲沈微落的门面而来。 “小……” 彦青余光扫过,一句“小心”还没有喊完,只见眼前一虚,再次看清时,已换成宋云孤背对着他。 那支箭矢不偏不倚插在了三殿下的手臂上。 70 第122章 意外 骑术比赛,沈微落胜出。 此次颁奖,由莫浩进行。 叫到沈微落的名字时,她怔怔坐在原地,瞅着主位,没有任何反应。 一侧的苏柒影忍不住拽了下她的手臂。 面有忧色。 显然方才马匹受惊,将她吓得不轻! 沈微落堪堪回神,眸子从宋云孤身上移开,勉强压下心头的担忧,站起身。 走向奖台,领奖,发表感言,从头至尾犹如一个木偶,呆呆的。 就连莫浩都发现了她的异样,很快结束了颁奖,放她回去。 沈微落木木一揖,走向座位。 经过宋云孤时,瞥见他额上的冷汗,她心头一窒,差点儿站不稳。 此时的他唇色苍白,背脊僵硬。 沈微落满心担忧。 他还能撑下去吗 也不知道箭上抹的毒能不能解 沈微落死死攥着手里的鞭子,满眼忧虑。 眸子掠过一侧,正好撞上玛依投来的目光。 玛依急忙错开眸子,佯装打量着他处。 沈微落心里有事,没有多想,下意识看向一侧的滴漏。 面色焦急。 时间怎么过得这么慢 坐在看台上的沈老夫人将一切看在眼里。 眸子从沈微落身上,移到宋云孤面上,满眼深意。 心里暗暗吃惊,没想到他们竟然…… 好不容易捱到骑术结束,沈微落长吁一口气。 正要起身,马场外行来一群人。 打头的二皇子宋云琅一身华服,张扬恣意。 “赛马这样的好事儿,怎么能少了本王” 宋云琅,他怎么来了 沈微落满眼不解,随着众人起身行礼。 宋云琅径直停在宋云孤面前,闲闲打量着宋云孤,眸子沁着冷笑。 “三皇弟,兄弟里就属你我最喜欢骑马,要不,今日赛一场” 宋云孤淡淡扫了他一眼,神色冷淡。 “今日使者都在,皇弟有命在身,恕不奉陪!” “你是不奉陪,还是不……能奉陪,嗯” 宋云琅冷冷扫过他的手臂,满眼阴鸷。 方才暗探来报,宋云孤遭到伏击,手臂受伤。 宋云琅一听,一把掀开怀里的美姬,直奔国子监。 要知道,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他只要当众戳穿宋云孤受了重伤,宋云孤便不能再主持国子监旬考。 国子监旬考,以及大周同鄯善的邦交协议自然而然就落到了他身上。 他轻轻松松就能夺走宋云孤所有的荣誉。 也要让宋云孤尝尝,为他人做嫁衣裳是何种滋味! 盯着宋云孤额上的冷汗,宋云琅越发笃定自己的猜测无误, 上前一步,死死盯着他的眸子。 “怎么三皇弟怕了,不敢比 毕竟兄弟一场,你只要当众认输,以后自甘屈居人后,本王今日就大发慈悲放过你!” 宋云琅的话语一落,场中众人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宋云孤少时领兵退敌,如今手握重权,从没有向任何人低过头。 此时让他当众向宋云琅认输,还不如直接杀了他来得痛快! 沈微落死死攥着手里的鞭子,盯着宋云琅,满眼怒火。 那厮一定知道宋云孤受伤,这才这么嚣张。 此举,跟趁火打劫有何异! 不行,她不能看着他任人宰割。 她脑袋高速运转,细细梳理着重生文里宋云璋的情节。 这一刻,她无比庆幸宋云琅同女一沈微芷有牵连,是以戏份还算多。 想起一事,她眸子一亮。 扫过一侧端茶的助教,她手一伸,夺过托盘,径直走向主位。 身后的助教骇了一跳,直直瞪着她的背影,一时间敢怒不敢言! 沈微落在宋云琅面前站定,躬身将手里的托盘递给他。 微微侧身,挡住了众人的视线。 落在众人眼里,她正在屈身奉茶。 只有宋云孤知道,此时的沈微落正直直盯着宋云琅。 “二殿下,请喝茶,木头市的馄饨有些咸” 宋云琅刚伸出手,瞬间僵在原地。 双手紧握成拳,眸子沁着寒意。 木头市! 她怎么知道 还知道自己吃过木头市的馄饨 那南仓…… 这贱人,竟然敢跟踪本王! 宋云琅死死盯着沈微落,顿时怒不可遏。 沈微落顶着他眸子里的滔天怒火,后背不由得沁出了冷汗。 从始至终,她都没有低头。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要为他争取一线生机。 宋云孤心头一窒,瞬间明白了沈微落的打算。 眸子扫过宋云琅,淡淡出声: “在二皇兄眼里,馄饨只有南仓的才是一绝,不是吗” 果然,宋云孤这厮也知道! 他在木头市的南仓私藏军粮一事,总以为万无一失。 原来都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 宋云琅眸子一冷,瞬间起了杀心。 沈微落的声音适时响起,“殿下,小女也爱吃馄饨,没什么大不了的!” 言下之意,宋云琅今日放手,她绝对守口如瓶。 倘若他抓住不放,她也会斗个鱼死网破。 宋云琅指着沈微落,又指向宋云孤,狂笑出声。 “你……你们,本王记住了!” 他后退一步,径直朝马场外行去。 满眼阴鸷。 所过之处,吓得众人纷纷避让。 沈微落目送他出了马场,心头一松,身影一晃,差点儿站不稳。 宋云孤手一抬,扶住了她。 满眼心疼。 这个傻丫头,为了自己,不惜开罪宋云琅。 他托着她的手臂,眸光灼灼,再也不想松开。 沈微落冲他怆然一笑,示意他不妨事。 “沈微落,先退下!” 莫浩的声音适时响起。 沈微落堪堪回神,想起身后的目光,急忙垂首,端着茶盏退回看台。 坐定后,她盯着那道笔直的背影,心头有些慌。 但愿别人没有发现他们之间的关系…… 骑术比赛终于结束。 宋云孤一刻都没有停,径直起身,出了马场。 沈微落收回目光,勉强稳住心神,扶着沈老夫人出了国子监,目送马车离去。 她一步三回头,朝国子监挪去。 一颗心,始终揪着。 面上没有半点儿得了三块奖牌的喜悦。 好不容易捱至夜幕时分,她再也等不下去,坐车直奔三王府。 沈微落随着宋全赶到楔院,天色已经黑透。 院子里点了灯,风过,传来竹林的沙沙声。 书房一团漆黑。 沈微落心头一紧,急忙走向一侧的主屋。 不等宋全通报,彦青走了出来,朝沈微落躬身一揖,请她入内。 这还是她第一次迈入宋云孤的屋子。 此时的她心急如焚,什么也顾不上打量,转过屏风,一眼就看见宋云孤坐在榻上。 衣衫半敞,整条左臂裸露在外面。 沈微落下意识就要转身避开,眸子扫过泛紫的伤口时,整个人愣在原地,顿时红了眼睛。 70 第123章 塑料兄弟情 宋云孤看着沈微落,淡淡出声,“小伤,无碍,你先去书房候着!” 原本安慰的话,让他说出口,好似要赶人一般。 沈微落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神色微囧。 一旁的赵申一身白衣,袖子半绾,正在帮宋云孤清理伤口。 瞥见这一幕,心里直叹宋云孤活该受伤,手上不由得加重了力道。 痛得宋云孤皱起了眉头。 额上冷汗直冒。 “殿……殿下,您没事儿” 沈微落吓得疾步上前,满眼紧张。 不等宋云孤说话,赵申淡淡看了她一眼。 说出的话瞬间让她变了脸色。 “殿下中的毒很刁钻,我一时还没有找到解药,只能用寻常的伤药压制。” “那……那该怎么办殿下都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赵公子,求求你,请你尽全力医治……” 沈微落眸子赤红,声音有些更咽。 “那是自然,殿下可是在下最为尊敬之人!” 赵申点点头,眸子郑重。 “有什么法子可以治好殿下还有,我,我能帮上什么忙请尽管说。” 沈微落满眼希冀,追问出声。 “有是有,不过……” 赵申手里动作一顿,看向宋云孤,“不过,这个法子风险有些大,也很折磨人!” 宋云孤白了一眼赵申,“别吓她!” 看向沈微落,安慰出声,“其实赵申在唬你,并没有他说的那么严重!” 沈微落直接忽略了他的话,转头看向赵申。 “赵公子,不管多难,都请尽力试试!” “好!” 赵申点点头,琢磨道: “晚上殿下估计会毒发,到时反应很大,必须有人一刻不离看着!” “我来,赵公子放心,我一定照顾好殿下!” 沈微落想也不想,出声道。 赵申手一伸,暗中拽住正要出头的彦青,朝沈微落淡淡颔首。 “好,那就有劳沈三小姐了!” “放心,我一定照看好殿下!” 沈微落满眼郑重。 赵申点点头,清理完伤口,包扎好,正要帮宋云孤拉上衣衫,沈微落自觉上前。 “赵公子,我来!” 赵申眸子扫过宋云孤,看向沈微落,意味深长道: “那就有劳沈三小姐了!” 话落,他匆匆收拾了药箱,拽着彦青朝门外行去。 “彦青,快些,随我下去,给殿下抓药!” 彦青被赵申拽出了书房。 赵申拉上屋门,转过身来时已是满脸笑意。 彦青不由得黑了脸。 ——主子都这样了,赵公子还能笑出来 什么朋友 塑料兄弟情比这还要牢靠些! 他撇下赵申,作势要入内,“赵公子,殿下的药您一向不假人手,属下还是进去侍奉对殿下……” “站住!” 赵申叫住他,拽着他就往远处行去。 “就没有见过你这么笨的,你家主子好不容易铁树开花,咋,你打算掐掉它” 书房内。 宋云孤有内力在身,自然将外面赵申的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心里想了近百种收拾他的法子。 眸子下意识转向沈微落。 她正跪坐在榻上,俯身帮他拉身后的衣衫。 耳边一缕发丝垂下来,拂过他的肩膀。 犹如一片羽毛拂过他心头,异样的感觉让他身子僵在了原地。 “那个,还是我来!” 宋云孤沙哑着出声。 身子一动,下一刻一只素手压住了他肩膀。 落在他肌肤上的那只手软软的,柔若无骨。 少女的清香充斥在他鼻端,宋云孤的脑袋有些发昏。 他深吸一口气,在心里将赵申骂了一百遍。 都是他出的馊主意。 如今倒好,最受折磨的,却是他。 沈微落并不知道宋云孤心里所想,一件件帮他穿好衣衫。 手伸到他腰间时,宋云孤呼吸一紧,避开了她伸来的手。 “我自己来!” 沈微落意识到自己再帮忙有些不妥,点点头,抬首看向他。 眸子扫过他额上的冷汗,她吃了一惊。 “殿下,您怎么出了这么多汗” 她从袖子里抽出帕子,急忙为他擦拭。 身子前倾,几乎就要挨着他。 宋云孤眸子一深,呼吸有些乱。 他是正常的男子,她还如此招惹他。 到底知不知道什么是危险 他用内力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转身躺在床榻上。 “好了,我要睡了,你也下去休息!” “殿下睡,我看着殿下就好!” 沈微落俯身为宋云孤拉好被子,便趴在榻沿儿上,双手支着下巴,直直瞅着宋云孤。 “殿下怎么不睡” 宋云孤:“……” 这样,他怎么睡 又在心里将赵申摩擦了一顿,发泄心头的郁闷。 纵然他再有毅力,有伤在身,还中了毒,没过多久就睡了过去。 沈微落知道他睡眠不好,悄悄起身,帮他按压头部穴位。 见他深皱的眉头渐渐放松,呼吸变得清浅,她心头一松。 幸好,按摩对他有用。 此时已经深夜。 屋外竹林潇潇,屋内烛火如豆。 沈微落看着俊美的睡颜,嘴角沁着笑,趴在榻边儿,渐渐闭上了眼睛。 床榻上的人儿不知何时睁开了眸子。 “傻不傻,有你在身边,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他在心里道。 他定定瞅着面前的人儿。 等她彻底睡实,才慢慢起身,将她抱上榻。 拥着她,落下一吻在她青丝上,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沈微落是被热醒的。 等她睁开眸子,天色已经大亮。 微微侧首,就对上宋云孤的睡颜。 他闭着双眼,温热的鼻息喷洒在她面上。 她面色一红,下意识后仰,才发现自己还枕着他的手臂。 她看着身上的锦被,竟……竟然然与他共用一条被子。 沈微落彻底怔在原地,完全回不过神。 天,她明明在帮他按摩,怎么和他…… 就在这时,屋外想起了私语声。 “青樱,你去敲门!” “彦……彦侍卫,奴婢不敢!” “没事儿,上次主子和沈小姐就在一起……” 上一次,她就和他在一屋! 沈微落脑子嗡嗡作响。 天啊,还有比这更可怕的事儿吗 一道慵懒的声音遥遥传来,“你们磨蹭什么呢,快叫门,一会儿去国子监迟了,可别怪本公子我!” 赵……赵申也来了! 听见越来越近的脚步声,沈微落整个人僵在原地,不知作何反应。 床榻上适时响起一道沙哑的声音。 “你再不起来,他们就进来了!” 沈微落如遭电击,傻傻转身。 宋云孤不知何时睁开了眸子,直直瞅着她,眸子里沁着笑。 70 第124章 那是谁? 沈微落直直瞅着他,满脸通红。 一道声音又传了进来,“不会真的晕过去了不会啊,毒也不重……” 沈微落才知道自己被赵申骗了。 深吸一口气,转身看着屋门,满眼气怒。 一道敲门声适时传来。 沈微落瞬间泄气,心里发慌,想也不想掀开被子,遮住了自己的脑袋。 犹如一只波斯猫瞬间攀上宋云孤的手臂。 宋云孤感受着身上的柔软,整个人僵在床榻上,呼吸变得紊乱起来。 这丫头,一大早怎么能…… 以后必须好好教教她,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 “殿下醒了吗,我进来帮您换药!” 赵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锦被下的沈微落大惊,瞬间钻到宋云孤的臂弯下,紧紧抱住了他腰身。 好似这样,就不会被他们看见一样。 宋云孤的心不由控制跳得越发快。 这丫头,四处点火! 他深吸一口气,伸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沙哑着出声: “你确定,让他们看见你同我……这样” 沈微落一怔,瞬间从被子里探出头。 满眼急色。 “可他们都在外面,我来不及躲起来,门也出不去啊!” 沈微落急得跟什么似的。 并没有发现,自己整个人正攀着他的脖颈。 两人之间,说不出的亲密。 他不由得伸出手,抚着她微微泛红的粉面,满眼柔情。 沈微落怔怔瞅着他的眸子,心头不由得怦怦直跳。 面上的羞怯越来越明显。 瞧得宋云孤心里软成了水。 他似乎下了很大决心才松开手,看了眼内室,“藏在那里!” “……哦,是,是,是!” 沈微落瞬间钻出锦被,跳下床榻,抱着鞋子一溜烟钻进了内室。 宋云孤身边瞬间一空,心好似也被她带走了。 他用右手支着脑袋,平复了好一会儿,才唤了声“进来!” 赵申在门外咋呼了半天,听见声音方敢推门入内。 他瞧了眼内室微微晃动的帘子,嘴角沁着笑,没有戳破。 他虽然敢看他笑话,但也仅仅是看笑话。 其他的,想都不要想。 就像此刻,三殿下没有应声,他们就不敢入内。 至于他怎么记得那么牢 咳,一个月的风吹日晒,足够让他记牢了…… 宋云孤换了药,照例去了国子监。 沈微落始终不放心他身上的伤,跟着去了国子监。 好在她已经考完,便心安理得坐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看台上,看学子们比赛。 一天下来,谁得了奖牌她依稀记得。 哪里出彩,她就答不上来了。 她的眸子几乎没有离开过宋云孤的背影。 坐在主位上的宋云孤自然感觉到她的目光。 总会时不时借着各种理由扫一眼身后。 两人四目相对,有时她会展颜一笑。 有时她想到什么,投给他的是一记娇嗔。 有时又是一抹羞怯。 一整天,宋云孤都满眼喜色,看得一侧的莫浩心里直犯嘀咕。 难道场中的学子表现得太好了,三殿下才会出现这般神态 不对啊,方才道学考试,一个学子明明连“道”是什么都讲不清楚…… 次日,国子监最后一场比赛,肖谓之获奖。 宋云孤为其颁奖。 沈微落的目光追逐着宋云孤的身影,满眼柔情。 一侧身,就对上苏柒影审视的眸子,她骇了一跳,立时红了脸。 “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苏柒影摇头叹道。 沈微落心里一紧,急忙看向他处。 “怎么会呢苏姐姐不觉得比赛很精彩吗” 苏柒影直直盯着她的眸子,“你确定在看比赛,而不是在看人” 沈微落心头一紧,急忙分辨。 “苏姐姐说什么呢,当然是看比赛啊!” “……哦” 苏柒影满眼不信。 “昨日两场比赛,你都在,今日也是。 就连坐的位子都这么靠前,面上还带着傻笑。” 谁看比赛,会看得这么痴迷关键这些科目你还不喜欢!” 沈微落:“……” 她看了眼苏柒影,满心无力。 这丫头什么时候这么精明了 竟然被她一眼看破。 眸子下意识看向宋云孤。 颁奖结束,他向主位走来,直直瞅着她。 沈微落生怕被苏柒影发现,立即将目光移到肖谓之身上。 “还不承认在看人” 苏柒影的声音突然响起。 她直直看着沈微落,一副过来人的神色。 “喜欢就喜欢,哪有什么,在我跟前藏什么藏” “很……很明显吗” 沈微落苦笑。 苏柒影重重点头。 “太明显了!场场都来,目光一直盯着他,只要不是瞎子,都能发现!” 沈微落羞怯,“姐姐你不知道,我是因为担心他才会……” “有什么可担心的他已经那么优秀了!” 苏柒影打断了她。 看着沈微落,满眼八卦,“说,你从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我……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就……” 沈微落有些说不出口。 苏柒影一副了然的神色,“我懂,那你一会儿打算怎么帮肖谓之庆祝他得了那么多奖!” 庆祝! 肖谓之! 沈微落:“……” 苏柒影竟然以为她喜欢的是肖谓之! 不远处的身影突然一顿,沈微落对上宋云孤的目光,知道误会大了。 该死的内力,竟然忘了他能听见! 她看着苏柒影,急忙低声解释: “不是肖谓之,从来都不是他!” “不是肖谓之,那是谁” 苏柒影惊得从座中站起来。 她一声惊呼引得众人频频侧目。 沈微落心头一紧,急忙捂住了苏柒影的嘴,拉着她朝出口奔去。 满心无语! ——信苏柒影的嘴,不如信这个世上有鬼! 宋云孤的目光追逐着她凌乱的脚步,眸子里沁出了笑。 转身淡淡扫过肖谓之,眸子深沉如渊。 肖谓之下意识打量着自己身上的穿着。 一身学子白袍,没有脏污,仪容还算整洁啊。 三殿下如此瞅着自己,为了那般 经此一事,沈微落将自己关在女舍里。 无事不出门。 就为了避免和肖谓之同框,再被其他学子乱传。 是以,她也完美地错过了自己和肖谓之最盛的风头。 此次旬考,沈微落获得三块奖牌,肖谓之获得五块奖牌。 成为国子监新晋的两匹黑马。 游学人选,呼声最高的也是他们。 沈微落听到春花的禀告,淡淡一笑,安心闭上了眼睛。 继续睡懒觉。 如今旬考结束,宋云孤的伤势大好,正忙着同鄯善签订邦交协议。 万事大吉。 她一个闲人,除了睡懒觉,还能干什么! 70 第125章 满足他 沈微落一连三日都是如此。 苏柒影实在看不下去,闯进她的屋子。 将她从床榻上拽了出来。 “沈妹妹,你倒是晒晒太阳啊,瞧瞧,都要发霉了!” 沈微落无法,匆匆梳洗罢,任由苏柒影拽着她,四处闲逛起来。 两人刚转过一片花木,几道声音传了出来。 “你们说,沈微落什么时候开始喜欢肖谓之的” “应该很久了,你忘了,考场上,肖谓之可是当众承认沈微落主动接近他的!” “可我怎么觉得,沈微落在勾引三殿下呢,不然那天马场,三殿下怎么会去救她” “你一说,我也想起来了,一日傍晚,我还看见三殿下同沈微落一前一后出了国子监,坐马车离去呢!” “天,难道说,沈微落脚踩两条船” “啧啧,这女子实在可怕!”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说的就是她!” 苏柒影瞬间气极,一捋袖子,作势要上前找他们理论。 恨不得一拳下去,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有胆子在背后议论别人,就要有胆子吃拳头! 沈微落瞬间拉住了她,摇了摇头,拉着她朝相反的方向行去。 走到一处无人的地方,沈微落才放开苏柒影。 苏柒影气得直跳脚,“你没听见他们怎么诬陷你,你还无动于衷” 沈微落苦笑,“嘴长在他们身上,他们要说,就让他们说呗!” 话语这般淡然,但她此时内心却不轻松。 她怎么也没想到,万事小心,但还是暴露了宋云孤。 这些闲言碎语一旦传出去,还不知道他会受到怎样的影响。 回头,她得暗中找他,叮嘱他一番。 目前,他们不适合再见面了。 正想得入神,苏柒影瞬间凑上来,满眼狐疑。 “奇怪了,他们说你同肖谓之关系匪浅我能理解,为何会扯上三殿下啊 三殿下每次遇见你,我几乎都在啊,他们怎么冤枉你呢!” 他们没有冤枉我,只是你没有瞧出来罢了! 沈微落心里如此说道。 面上除了苦笑,没有多余的神色。 她心里清楚,如今还不是向闺蜜坦白的时候。 说起游学人选,沈微落拉着她,瞅着面前的湖面,低语起来。 不远处的大树后,一道白影一闪,瞬间消失了踪影。 只见那道白影几个腾跃就出了国子监,奔皇宫而去。 长乐宫。 那道白影正恭敬立在吴惠妃面前。 吴惠妃闲闲修着殷红的蔻甲,头都没抬。 “将这几日的所看所闻全部道来!” “是!” 那白影躬身一揖,才道: “三殿下因救沈微落受了伤,她当晚去了三王府,一整晚都没有出来!” “一整晚” 吴惠妃手里动作一顿,满眼阴鸷。 世家小姐夜宿男子府邸,夜不归宿! 她活了半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那暗卫躬身称是,见吴惠妃没有再问,只好继续道: 府里的下人对她毕恭毕敬,就连赵公子都认识她,想来,她去三王府不止一两次。” 次日早上,她和三殿下一同去了国子监,每一场比赛,她都坐在殿下身后。” 如今,国子监除了传她同肖谓之有染,也传出了殿下和她的关系不一般!” 吴惠妃气极。 手一挥,手里的小剪子“啪”一声砸在汉白玉地板上。 声音响亮。 那暗卫唬了一跳,急忙跪地行礼。 躬身站在一旁的心腹吴川芎适时上前。 “主子,看来外间的传言并非全是假的,这沈微落,的确行为放荡!” 吴惠妃死死拽着手里的帕子,满眼怒火。 “永宁侯府真是厉害,养出的女儿一个个都是勾引男人的荡妇。 一个攀着太子,一个勾着三皇子,呵,好得很!” 如今这贱人,竟然敢欺负到本宫头上!” 吴川芎觑一眼吴惠妃的神色,躬身捡起剪子,双手举过头顶,呈给吴惠妃。 “主子,既然那女子喜欢勾引男子,我们何不满足她” 吴惠妃凤眼扫来,伸出殷红的蔻甲,闲闲接过剪子。 “那就做得圆满些,让她身败名裂,再也蹦跶不起来。 最好本宫一辈子都不用再看到她!” 吴川芎躬身一揖。 “主子放心,户部尚书嫡子吴雍正苦于无法接近那女子,我们何不帮他一把。 捎带搓搓二皇子的气焰,他最近动作太大了。” 吴惠妃淡淡颔首,想到一事,凤眼微眯。 “户部侍郎王士寸不是正为自己儿子的差事发愁么,那就满足他!” 王士寸是吴廉的下属,其子王羌又同吴雍形影不离。 从他入手,最好不过。 吴川芎心头一喜,“是,老奴明白了,这就……” 吴惠妃眸子扫到一道倩影,手一摆,止了吴川芎将要出口的话。 吴川芎顺着吴惠妃的目光望向门外,便看见吴嫣薇正提衣款步进得殿来。 面上带着得体的笑,满眼和煦。 吴惠妃深深看了吴川芎一眼。 “去办!” 吴川芎躬身领命,同暗卫向吴嫣薇躬身一揖,退出了大殿。 吴嫣薇佯装没有发现吴惠妃面上的阴冷,向主位上的她款款行礼。 吴惠妃手一伸,拉着吴嫣薇挨着自己坐了。 “大日头的,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姑母,嫣薇昨晚睡得早,这会儿午间没有睡意,所以过来陪姑母说说话。” 想起一事,她觑一眼吴惠妃的神色,斟酌着道: “姑母,下个月就是表哥的寿辰,嫣薇离开京城太久,还不知道表哥的喜好。 姑母不妨给嫣薇说说,表哥平日里都喜欢些什么” 吴惠妃没有说话。 宋云孤喜欢什么 吴惠妃不知道。 她只知道,她的琮哥儿离世已经十年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她的琮哥儿如今也长成了翩翩少年郎。 定会深受天子器重,被无数世家小姐倾慕。 都是因为他! 吴惠妃周身一冷,眸子生寒。 吴嫣薇心头一紧,怯怯望着她,隐在袖子里的手死死攥着帕子。 忍不住为宋云孤担忧起来。 已经过去十年了,为何姑母还是不能原谅表哥 “娘娘!” 一道软糯的声音遥遥传来。 吴嫣薇抬首,就看见五皇子蹦蹦跳跳朝这边奔来。 满眼喜色。 身后的兰嫔眸子一暗,瞬间就恢复了原来的模样。 笑着款步入内,朝吴惠妃俯身一礼。 “玦儿一日没见惠妃娘娘就想得紧,这不一下课,就着急忙慌过来。” 她看向吴嫣薇,柔柔一笑。 “没有打扰娘娘和吴小姐说话!” 吴惠妃将宋云玦搂在怀里,抚摸着他的发丝。 满眼宠溺。 “什么打扰不打扰的,一看见这孩子,本宫就喜欢的紧。 巴不得兰嫔天天儿带他过来呢!” 吴惠妃面上的阴冷一扫而光。 换上的已是满眼和煦。 好似面前的惠妃娘娘,本就是一个菩萨一般的善人。 吴嫣薇看着这一幕,心里深深揪起,为宋云孤不值。 自己的母妃,看见自己至亲的孩子不管不问,甚至连他的喜好都不知道。 却对另一个毫不相干的孩子呵护备至,满眼慈爱。 这对宋云孤来说,该是多大的打击啊! 70 第126章 失望 又到了沐休的日子。 沈微落一大早坐车回了侯府。 沈老夫人早早就派了福儿在府门口迎她。 得知沈清远还在翰林院,没有下值,沈微落心里一松。 着实说,她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面对他。 如今不见面,对彼此都是最好的。 到了午间,沈老太爷和大爷、二爷相继回府。 沈老夫人满眼喜色,吩咐下人将膳食摆在恩荣院。 全家人聚聚,庆祝沈微落此次旬考获得三块奖牌。 给府上挣足了脸面。 午膳,沈微落挨着沈老夫人坐了。 斜对面三爷沈长亮的位子空着,三夫人刘氏孤零零坐在一处,神色黯淡。 沈老夫人扫了一眼空位子,面色有些难看。 “长亮呢,你们没有告诉他今日三丫头回来” 沈长明起身回话,“娘,儿子说了,下值后还特意去了一趟。 并没有找着三弟,太常寺的人说三弟已经走了。” 沈老夫人看向三夫人刘氏。 “他最近老是这样吗你也不着人问问,老是不着家,像个什么样子” 刘氏心头钝痛。 沈老夫人的数落,听在她耳里,就是在斥责她没有本事,连自己的夫君都看不住。 刘氏的面色越发凄苦,低低应了声“是”。 整个午膳,再也没有抬起过头。 沈微落看着这一幕,面对一桌膳食,顿时没有了胃口。 用过午膳,她伺候沈老夫人回了内室,歇中觉,才悄无声息出了恩荣院。 沈微落唤来春花,“去,将小泉子找来!” 春花“嗳”了一声,转身朝外院跑去。 沈微落瞅着玉兰苑的方向,愣怔了片刻,只觉得烦闷不堪,下意识向湖畔走去。 刚站在湖畔,小泉子就来了。 沈微落转身,叮嘱道: “小泉子,去打听打听,看我爹爹近日在什么地方。 找到了,不要声张,立即来告诉我!” “是!”小泉子躬身一揖,匆匆朝府门口行去。 春花收回目光,瞅着自家小姐,满眼担忧。 三爷实在是……太不让人省心了! 沈微落因为沈长亮一事,只觉得心烦意乱。 不由得想起了宋云孤,也不知道他如今如何了。 她连落霞阁都没回,径直出了角门,直奔三王府。 却扑了个空。 今日宫中设宴,欢送三国使者。 宋云孤负责和鄯善签订邦交事宜,一大早就入了宫。 至今都没有回来,再赶上晚宴,回来定然很晚。 沈微落有些失落,转身去了东升茶楼。 姜东升他们见到沈微落突然现身,齐齐扔下手头的活儿,围了过来。 沈微落的旬考成绩他们也听说了,都为自家小姐高兴。 所有人围着沈微落,问东问西,满脸喜庆。 他们身着一色的月白色上衫,深蓝色裤子,瞧着精干又利落。 沈微落打量了一番,看向燕儿,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燕儿这手艺,不开个裁缝铺子都可惜了!” “是呢,好几个掌柜的前来询问我们衣衫从哪里买的。一听说是小姐您设计的,燕儿缝制的,都赞不绝口!” 姜东升适时接话。 燕儿站在一旁,面色微红,眸子里闪着光。 整个人红润了不少,比初见时好了不止一丁半点儿。 刘大刀瞅着燕儿,傻傻笑着。 沈微落看着他,打趣道: “刘大哥捡到宝了,好好对燕儿! 你瞧她现在多水灵,连我都忍不住想多看她一眼呢!” 刘大刀挠着脑袋,只顾憨笑。 小泉子的身影在门口一晃,沈微落笑聊了几句,转身走向门口。 “怎么样” “回小姐,奴才打听到了!” 一个时辰后,沈微落扶着春花的手下了马车。 顺着春水巷走了几步,院门吱咛一声,一道熟悉的身影走了出来。 沈微落急忙避到了墙角后面。 探出一个脑袋,就看见沈长亮身侧站了一个美艳的少妇。 身姿婀娜,一双丹凤眼望来,说不出的勾人。 只见她攀着沈长亮的脖颈,撒娇出声: “沈郎这一走,几时才来看奴家” 沈长亮搂着那妇人的腰肢,“怎么,为夫还没走,就想为夫了” “晚上……”沈长亮摩挲着那妇人的一双柔荑,凑到她耳边,私语起来。 那妇人面上一红,嗔了他一眼,举起粉拳垂着他胸口,满眼柔媚。 沈长亮早已被那妇人勾得浑身发热。 想起沈微落今日回府,他无论如何都要回去,只好在那妇人面上落下一吻,意气风发出了巷子。 院门再次阖上。 沈微落从墙后走出来,望着沈长亮远去的背影,一双手紧握成拳。 这就是原主的好父亲。 永远在女人堆里打转。 如今倒好,直接盯上了有夫之妇杨氏。 过不了多久,沈长亮就会因为杨氏,彻底丢了自己的差事。 她深吸一口气,下意识看向头顶,不让自己的眼泪滑落。 她对这个父亲,除了失望,还是失望。 走出巷子,沈微落心情沉重,不想回府,闷闷走在街上。 春花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不知道走了多久,一个侍卫突然挡住了她的路。 “沈三小姐,主子着人来传话,让小姐去樊楼等他。 宫宴一结束,他就过来!” 沈微落怔怔看着面前这个侍卫,莫约记得他叫彦遂,在三王府见过几次。 她不疑有他,点点头,转身低声吩咐春花: “你们回去,若过了戌时,我还没有回去,你去禀告祖母,说我今晚歇在茶楼,明日再回府。” 春花看了一眼彦遂,向沈微俯身一礼,叮嘱她万事小心,才随小泉子离开。 沈微落钻入彦遂的马车,落下了帘子。 马车缓缓离开。 不远处的巷子里,彦禾被黑衣人用刀抵着胸口,嘴角沁着血渍。 他强撑着站起身,早已发不出一丝声音…… 沈微落在樊楼门口下了马车,径直去了二楼。 迈入荆阁,伙计已经贴心地燃着熏香。 打量着周围熟悉的一切,她神色一松,看了眼宋云孤常坐的那把椅子,朝另一把椅子行去。 她刚坐定,一个小二端着茶盏推门入内。 瞧着有些面生。 要知道,沈微落进樊楼后厨的次数要比去雅间还多。 所有的伙计,她虽然叫不全名字,但都认识。 沈微落不动声色打量着他,出声问道: “你瞧着眼生,刚来的” “回小姐,是,小的来了不到一个月!” “哦,这样啊……” 沈微落伸手去接茶盏,手刚碰到杯盏,突然惊呼出声,茶盏应声摔在地上。 碎了一地。 沈微落倏地站起身,满眼警觉。 “钱掌柜的一向做事严谨,怎么可能让一个新来的伙计给雅间的贵客奉茶,这不是自毁招牌么。 说,你到底是谁谁派你来的茶里是不是下了药” 那小二直起腰身,面上的小心翼翼瞬间敛了干净,眸子阴冷。 “呵,沈小姐还算不笨,只不过,还是不够聪明!” “此话何意……” 沈微落刚迈出一只脚,身子发软,跌在了地毯上。 昏迷前,她脑中闪过的最后一个念头—— 奶奶的,燃着的熏香竟然有问题! 70 第127章 散了吧 樊楼。 二楼雅间的梅阁里,吴雍一杯接一杯猛灌。 心头的郁气好似渗入了四肢百骸,即使喝光樊楼的藏酒,都清除不尽似的。 想起那张明艳的脸,他心头一紧,又端起酒盏仰头一饮而尽。 一侧的王羌一身红衣,急忙帮他斟满。 觑一眼吴雍,王羌长叹一声,忿忿不平道: “吴兄,照我说,你就该忘了那女子。 她有什么好害得你被伯父训斥,吴妹妹也因为她被同窗排斥。” 什么红颜,照我看,就是祸水!” 吴兄,忘了,你瞧瞧,倾慕你的姑娘一抓一大把,何须为了她在这里喝闷酒” 吴雍左手支着昏沉的脑袋,侧首看着手里的酒盏,神色迷离。 “你不懂,她就是这樊楼的玉胜,戒不掉的! 不,不对,她不是酒,是毒,世间剧毒,一直折磨着我!” 吴雍闭上眼睛,仰头又灌下一杯烈酒。 王羌急忙端起自己手边的酒盏,“吴兄慢点儿,小弟随你一个!” 此时的他,脑袋也开始昏沉起来。 但远远没有吴雍喝得多,父亲交代的事情他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王羌扫了一眼身侧的美艳丫鬟,丫鬟朝他无声点了点头。 一切妥当! 王羌了然,端起酒壶又给他和吴雍满上,借机道: “吴兄,小弟最看不得你这样遭罪。 要我说,你就应该一不做二不休,要了她。” 女人嘛,只有成为你的房里人,身上的刺儿才会收起来,说不出的温顺。” 他看向一侧的美艳丫鬟,脑袋朝吴雍凑过去。 “吴兄,小弟给你说,银娇就是这样被小弟拿下的!” 吴雍半眯着眼,顺着王羌的目光望去,只见一个美艳丫鬟垂首立在王羌身侧。 满眼娇羞。 他恍惚看到了沈微落站在这里。 心头不由得泛热。 踉跄着站起身,朝银娇行去。 刚走了一步,脚下一绊,差点儿摔倒。 王羌囫囵起身,扶住了他,吩咐银娇,“快,扶着吴兄,去更衣!” “是,主子!” 银娇袅娜上前,扶着吴雍,出了雅间,向右边尽头的楼梯走去。 经过荆阁门口时,银娇惊呼一声,看向雅间里。 吴雍有些烦躁,勉强睁开眸子,只见屋门半掩,一个粉色倩影倒在锦毯上。 吴雍心头一惊,直起腰身,踉跄了一步。 待走近了,才看清地上躺着的女子正是沈微落。 她怎么在这里 吴雍扫了一眼银娇,示意她进去看看。 银娇领命,悄然进入屋子,转了一圈,很快就走了出来。 “吴公子,除了这位小姐,整个屋子再没有他人!” 没有别人! 吴雍看着沈微落雪白的脖颈,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难道这就是上天的眷顾 吴雍定了定神,不作犹豫迈入了雅间。 “公子,您慢点儿!” 银娇有任务在身,必须保证事成。 她看了一眼梅阁,硬着头皮跟在吴雍身后进入了雅间。 顺手关了屋门…… 宫门口。 重臣相跟着走出宫门。 满眼喜色。 胡承潜陪在宋云孤身侧,搔着满头乱发,神情兴奋。 “此时此刻,太需要大醉一场助助兴!” 永宁候沈追笑着上前。 “可不是,殿下不但签下了大周和鄯善的邦交协议,就连夜郎和百越也一并签了。 没有战乱,百姓就不会受苦,我们大周距离百年盛世不远了!” 户部侍郎王士寸打量着众人的神色,眸子一转。 笑着道: “侯爷所言极是,这一切都是三殿下的功劳,可喜可贺,一定要好好庆祝一番! 听说樊楼新近拿出了一些藏了十年的美酒,味道醇厚,不少人都说好呢!” 他话一出,瞬间勾起了胡承潜肚里的馋虫。 胡承潜看着宋云孤,眸子殷切。 “殿下,去樊楼坐坐,巡考至今,您一直连轴转,好不容易今日事了了!” “三殿下,去,微臣还没向您敬过酒呢!” “还有微臣,一直敬仰殿下……” 不少官员平日面对宋云孤,都有些发怵。 今日见他为了大周,同各国使者斗智斗勇,为百姓谋福祉的时候,对他多了份敬仰。 这份敬仰和着喜悦在胸中发酵,让他们的胆子一时间大了不少。 众人纷纷出声,邀宋云孤去樊楼喝酒。 宋云孤的眸子扫过众人,最终点头应下。 现场一片欢呼。 他不动声色看向彦青,打了个手势。 ——去问彦禾,她在哪里 能否出府一见 此时此刻,他特别想她! 彦青以为自己看错了,又看了一遍宋云孤的手势,抬头看向头顶的夜空。 四周一团漆黑,静得出奇。 夜已经深了。 ——主子,这会子请沈三小姐出府,不太妥当 看着主子不容置疑的神色,彦青识相地什么都没有说,下去安排。 百官已经等不及,簇拥着宋云孤,朝樊楼行去。 半个时辰后,众人在樊楼门口下了马车。 宋云孤停了一瞬,看了眼对面的东升茶楼。 茶楼已经打烊,一片漆黑。 彦青踏着夜色匆匆而来。 走近宋云孤,用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禀道: “主子,属下联系不上彦禾!” 联系不上 宋云孤看着彦青,神色不解。 “主子,要不,属下亲自去一趟” “殿下,请进!” 立时有官员来请。 宋云孤冲彦青摆了摆手,看了一眼茶楼,不动声色进了樊楼。 这会子已经深夜,樊楼没有几个客人。 伙计认得宋云孤,躬身领着众人直奔二楼宋云孤常去的那间雅阁。 刚迈上二楼,一阵女子的呻吟从雅间里传了出来。 众人瞬间变了脸。 户部尚书吴廉瞪着伙计,冷喝出声: “叫你们掌柜的前来,好端端的樊楼,怎么变得乌烟瘴气” 伙计心头一慌,急忙俯身告罪。 “回……回大人,掌柜的下午出去收账了,至……至今还没有回来!” 走在前头的,听见声音的来处,再一看门口的牌子,早已变了脸色。 有人在荆阁里风花雪月,还被三殿下撞个正着,这,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又一道呻吟传来,激得众人老脸通红。 他们心里都明白,世间没有男子不好这口。 可在自己后院,随便折腾,别人管不着。 如今撞到众人面前,实在难看! 心里直叹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宋云孤心头一紧,想起此前彦青的禀告,瞬间握紧了拳头。 黑着脸奔向荆阁门口。 手刚伸出一半,他突然住了动作,转身盯着众人。 神色阴冷。 “散了,回头再聚!” 这,这就散了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为何。 户部尚书吴廉站出来,躬身一揖。 “殿下,此等宵小藐视皇威,不知廉耻,必须抓住扭送官府,以儆效尤!” 宋云孤面色黑青,不为所动。 胡承潜瞬间察觉到不妥。 三殿下一向铁面无私,屋内之人欺到他头上,他却隐忍不发,一定有不能对外人道的隐秘。 放眼当下,能让三殿下这般恼怒还要护着的人—— 胡承潜心头一紧,冲众人挥挥手。 “这么一闹,喝酒的兴致全没了,散了,大家都散了!” 70 第128章 心真齐 众人杵在原地。 一脸不可思议。 这般情形,宋云孤竟然拦着众人,不让进去。 一看就有猫腻。 人家身份在那摆着,他们没辙。 但胡承潜也开始出言阻拦,众人就不依了。 户部尚书吴廉上前一步,盯着胡承潜。 神色不屑。 “我说胡大人,整个长安城世家,谁不知道,樊楼荆阁是殿下常来的雅间。 这些宵小在里面胡来,摆明了就是藐视皇家,不将殿下放在眼里。” 这个节骨眼,你不进去抓他们,拦住我们作甚” 户部侍郎王士寸一向唯吴廉马首是瞻,立即上前,帮腔道: “吴大人所言极是,胡大人,赶紧放我们进去,抓住那宵小最要紧!” 宋云孤面色黑青,双手紧握成拳。 眼看着就要大发雷霆。 镇国公之子吴重恩心一沉,站了出来。 心头有些拿不准。 他作为宋云孤的舅父,吴嫣薇的父亲,该有的面子宋云孤还是要给的。 但他心头敞亮,这个外甥面上对自己还算恭敬。 可由于吴惠妃的心结,三殿下自小和外祖家来往很少。 说白了,只是亲属而已,到底有几分情意,就难说了。 可此时,他必须为女儿和家族,清除面前已有的障碍。 不等宋云孤发作,他倏地上前,一把推开了胡承潜。 “起开,不看什么时候,在这里逞能” 吴重恩突然一掌下去,胡承潜站不稳,栽了个趔趄。 就在这个瞬间,吴重恩一掌拍在屋门上。 雅间的门“吱咛”一声,突然打开。 只一眼,众人就惊在原地。 瞪圆了眸子。 胡承潜看着宋云孤和沈追,满心苦涩。 接下来的画面,但愿他们能承受得住。 可是,沈老太爷只扫了一眼,便转过了身子。 眼里除了憎恶,没有其他多余的情绪。 这怎么可能! 要知道,里面的女子极有可能是沈微落。 胡承潜又下意识瞅向宋云孤。 宋云孤面色阴沉,并不见其他神色。 嗯 什么情况 他们都气傻了不成 胡承潜急忙转身,就一眼,乐得差点儿笑出声。 正对屋门的锦毯上,两男一女赤身裸体,拥在一处。 画面香艳。 两个男子分别是吴雍和王羌,而那女子,只是一个美艳的丫鬟。 一个官员本就看不惯户部,立时嗤笑出声: “呵,户部的,都齐全了,可真是心齐!” 心可不是一般的齐,连这种龌龊事儿,还要一起! 众人如此想着,看向吴雍和王士寸,面带嘲讽。 吴廉一张老脸瞬间气成了猪肝色,他跺着脚,瞬间上前,狠狠一巴掌扇在吴雍面上。 只听见“啪”的一声,吴雍脸上赫然出现一个巴掌印儿。 吴雍恍惚着痛醒,斥骂出声: “哪……哪个小子竟然敢打老子,坏老子好事儿看老子不……” 丢人显眼的东西! 吴廉气极,又狠狠抡了一巴掌。 震得他手臂发麻,半天缓不过来。 吴雍的半张脸瞬间肿得老高。 他这才算是彻底醒来,挣扎着起身,看着面前怒极了的父亲,骇了一跳。 眸子瞅到雅间外一众大臣,吓瘫在地上。 顺手扯起一件衣衫遮住重要部分,跪在地上朝宋云孤磕了一个头。 “殿下,一切都是误会,在下一时间喝醉了,误闯雅间,请殿下恕罪!” 王羌也被王士寸一巴掌打醒,看着面前的众人,再看看怀里的美艳侍婢,彻底回不过神。 吴重恩和王士寸面色极为难看。 完全不明白哪个环节出了错。 吴雍压下心头的黑血,战战兢兢转身,向宋云孤躬身一揖。 “殿下,都……都是孽子太喜欢这个侍女,酒后无状,不小心冲进殿下的雅阁…… 殿下放心,微臣一定会好好管教孽子,绝不让他再犯!” 胡承潜冷笑出声。 世上竟然有这么便宜的事儿 发生在别人身上,就是藐视皇威,意欲谋反! 发生在自己身上,就变成了酒后无状! 还有比他更不要脸的没 胡承潜可不愿意就此放过他,冷笑出声: “我说吴大人,你正说也有理,反说也有理,咋,天下是你家的啊 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宋云孤摩挲着手指上的祖母绿扳指,神色阴冷。 “吴尚书,王侍郎,等着,今晚之事,本王会一五一十禀告父皇!” “殿下饶命啊!” 吴雍、王士寸一听,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面如土色。 他们恨极了背后之人。 但此时,他们更怕眼前之人趁三国使者还没有离开的节骨眼儿,捅到天子面前。 他们的儿子就没命了。 要知道,天子最看重百姓对他的评价。 一旦这样难堪的事儿传到民间,甚至传到邻国,大周面上无光。 天子面上更无光! 就怕天子一怒之下,削了他们的职位,灭了他们的家族。 两人越想越怕,跪在三殿下面前,浑身乱颤,冷汗直流。 说不出的狼狈。 宋云孤径直忽略了他们,眸子一瞥,扫过地上的碎片。 当看到一处血渍时,他神色一紧,看向内室。 里面的帘子微微一动,好似微风拂过。 宋云孤心头瞬间揪起,倏地转身,厉喝出声: “趁本王没有发火之前,奉劝你们,赶紧滚!” 众人都知道三殿下喜怒不定,心思难测。 谁还敢再过多停留,纷纷寻了借口,先行告辞。 连同半昏迷的侍女被人一并抬走后,整个雅间终于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宋云孤再也捱不住,疾步奔向内室。 帘子后,沈微落半靠在墙角,神色迷离。 嘴角沁着血渍,领子上的扣子不知掉到了哪里,露出了雪白的脖颈。 右手无力地垂在身侧,殷红的鲜血沁透了衣衫。 她的左手还死死攥着一个瓷片,上面染着血迹。 从始至终,她都死死咬着自己的嘴唇。 任凭痒意噬咬着全身每一块骨头,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宋云孤瞳孔紧缩,蹲下身,扶住了她的肩膀。 小心翼翼唤着她,“落儿,是我!” 沈微落身子一颤,渐渐睁开了眸子。 看见宋云孤蹲在自己面前,身体的虚空和痒意越发严重。 她再也忍不住,刚一启口,呻吟声溢出了嘴角。 她瞬间靠在他怀里,攀上他的脖颈。 满眼痴缠。 理智告诉自己,不能这样。 但本能已经彻底控制了她。 面前的他早已刻在了她的心里。 此时见到他,犹如干涸的鱼儿见到了水,窒息的人儿吸到了空气。 她怎么也不想放开他。 70 第129章 永别 “落儿,你先忍着,我抱你回王府!” 宋云孤俯身打算抱起她,沈微落瞬间侧身,攫住他的嘴巴。 再也不愿意放开。 宋云孤在她的缠磨下,整个人好似也染上了迷药,浑身燥热。 身体有了异样。 如果能让她好过些,他愿意在此…… 宋云孤变得主动起来,避开了她受伤的手臂,紧紧拥住了她。 就在她马上要窒息的时候,他才放开她。 仅有的一丝理智回笼,沈微落拼尽全力,哆嗦着出声: “殿……殿下,打……打晕我……” “落儿,是我,我早已认定了你,会一生一世对你好……” 对上她眼角的泪水,他余下的话再也没有说出口,艰难地点点头,举起沉重的右手。 手掌成刀,落在她后颈。 她身子一软,整个人倒在了他怀里。 宋云孤瞅着她痛苦的面容,轻轻帮她揩掉额上的冷汗。 此时的他,额上青筋直冒,“唤赵申!” 一道黑影瞬间闪过,消失了踪影。 三王府。 宋云孤坐在床榻边,看着沈微落紧皱的眉头,视线不愿意离开。 赵申着急忙慌赶来,就看到这一幕。 他心头一紧,来不及行礼,急忙俯身为沈微落把脉。 足足过了半刻钟,他才直起腰身。 看向宋云孤,满眼担忧。 “殿下,沈小姐中了迷香,这种香来自夜郎,极为少见……” “怎么解” “除了同男子……只有服解药这一条路!” 赵申看了眼沈微落手臂上的伤口,心头大震。 她竟然划伤自己,就为了保持一丝神智。 估计撑不下去,才要求宋云孤打晕自己。 显然,她并不愿意走第一条路。 即使她心里有宋云孤,也不想以后回忆起来,那么不堪。 念及此,赵申对床榻上昏睡的女子肃然起敬! 立即从箱子里拿出一个小瓶,递给宋云孤。 “这个药效同夜郎的迷香有些相似!” 宋云孤接过,深深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沈微落,倏地起身,匆匆朝外行去。 赵申急忙出声提醒,“这种药太毒,殿下一定要快,沈小姐最多只能撑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即使拿到解药,或者同男子行房,她都有可能再也醒不过来! 赵申将余下的话咽进肚子。 此时的宋云孤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他不能再给他增加负担。 别馆里。 玛依被点了穴,绑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她看见门口彦青的身影,破口大骂: “你这个混蛋,敢对本公主不敬,回头我就告诉三殿下,让扒了你的皮,抽了你的筋……” 她还没有骂完,宋云孤满眼凌厉走进屋子。 玛依傻在原地,忘了继续咒骂彦青。 此时的宋云孤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阴冷,令人胆颤。 玛依强压着心头的惧怕,娇嗔道: “殿下,你也不管管你的奴才,你看他竟然点了我的穴……” “玛依,本王就问一遍,解药在哪” 宋云孤径直打断了她。 要解药啊! 她扑闪着灵动的眸子,决定装傻充愣。 “什么解药,我听不明白,殿下,你是不是……” “你下在她身上的药,解药在哪” 宋云孤满眼寒冰,盯着玛依。 玛依还打算糊弄过去,宋云孤不再给她机会,一字一句道: “两国的邦交协议刚签订,玛依,本王不介意撕毁条约,举兵压境!” 玛依心头大震。 下一瞬又恢复了常色。 她知道,在宋云孤的心里,大周和百姓比什么都重要。 一旦撕毁协议,便会置万民于水火。 堂堂三殿下,干不出这样的事儿。 她错开了他的眸子,淡淡一笑。 “殿下,你误会了,我今晚一直在宫里,怎么可能给不相干的人下药……” “点上!” 宋云孤不打算和她废话,直接吩咐彦青将瓶子里的药投进座上燃烧着的香炉里。 彦青恨极了这个蛇蝎女人,接过药瓶,将整瓶药倒进了香炉。 端起香炉,走向玛依,直接放在她面前的小几上。 转身出门,掩上了屋门。 不到半刻钟,玛依的斥骂声从屋子传了出来。 声音里夹杂着暴怒,嫉恨,还有难言的煎熬。 渐渐地,难言的呻吟钻出了屋子,回荡在整个院子。 宋云孤直直站在院子里,背对着屋门,双手紧握成拳。 时间越来越短了! 赵申和他相识于年少,他比谁都了解赵申。 能在他离开前,提醒他尽快。 那就说明,一旦错过最佳救治期,她所遭遇的后果,不敢想象。 宋云孤将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倏地转身。 朝屋门刚迈出一步,屋里响起求饶的声音。 “三殿下……求求你,救救我,我给解药……给解药……” 三王府。 赵申又在沈微落身上落下一针,急忙起身,看向屋外。 这已经最后一支针,也是她所能承受的极限。 难道她真的要走到那一步 想到那个可怕的后果,赵申眸子发沉。 届时,三殿下可怎么承受得了…… “殿下,殿下回来了!” 屋外一声惊呼,赵申还没有反应过来,一道白影风似的刮进屋内。 赵申手上突然多了一个药瓶。 他急忙打开,只闻了一瞬,面上大喜。 “就是这个,没错!” 赵申几步奔到床榻前,喂到了沈微落嘴里。 众人瞅着她的睡颜,眼睛眨也不眨。 …… 沈微落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里,她睡在病床上,浑身上下插满了管子。 床边的仪器滴滴发着声音,两个老人伛偻着腰身,凑在玻璃上,老泪横流。 爷爷,奶奶…… 她太不孝了,又让他们担心了。 一侧的椅子上,放了半袋儿水果。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正疾步离开。 沈微落只一眼,就知道那是吴雍。 如今,她对他,除了恨,还是恨! 昏迷后,她第二次回到现代。 才发现自己正躺在重症监护室里。 病房外,吴雍的母亲盛气凌人,指着沈大爷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说说,人是自己摔的,我们吴家欠你们什么,凭什么让我们垫付医药费” 沈大爷擦着眼泪,祈求道: “我……没有让你们掏,你放心,只要微落醒来,我们老两口砸锅卖铁一定会还给你们!” 吴母嗤笑出声: “还呵,瞧瞧你们,黄土都埋到脖子上了,还在这里说大话。 以前,沈微落吃我儿子的,用我儿子的,我就不说了。” 以后,你们再敢伸手要一分钱,我就报警!” 我就不信,还没有王法了,让你们这么恶心人!” 吴母冷嗤一声,转身朝外行去。 吴雍将手里的半袋儿水果往椅子上一放,转身就去追自己母亲。 沈微落看着这一幕,眼里没有一滴眼泪。 此时此刻,她所有的注意力都留在两位老人身上。 两人瘫在墙角,抱头痛哭。 绝望充斥着每一处地方。 令人窒息。 不行,她不能拖累二老。 满眼不舍看着眼前的老人,她的神识决然走向门里…… 强烈的求死意志让仪器有了异样。 “宋医生,13床的病人有异常!” 一道白色身影冲出了病房,片刻,一群白大褂冲了进来。 沈微落木木看着众人为她急救,虚无和无力紧紧围绕着自己。 永别了,爷爷! 永别了,奶奶! 您们二老一定要保重! 沈微落最后看了一眼颤颤巍巍的老人,一转身,眼泪再也忍不住…… “宋医生您快看,病人流眼泪了!” 那个小护士再次惊呼出声。 话落,仪器上的心电图变成了一条直线…… 70 第130章 一切有我 绝望和迷茫死死攥着沈微落的喉咙,使得她喘不上气。 好似溺水之人沉到了水底,憋闷和虚弱让她的意识越来越弱。 突然,一丝剧痛传入心脏,强行拉回她的神识。 沈微落缓缓睁开眸子,大口大口喘着气。 胸口起伏不定。 脸色苍白如纸。 “太好了,沈小姐终于醒来了!” 青樱喜极而泣。 赵申长吁一口气,虚虚瘫在凳子上,体力有些不支。 只有宋云孤握着沈微落的手,直直瞅着她。 一动不动。 见她怔怔侧首,他回给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没事儿了,一切都过去了,有我在,我一直都在!” 沈微落动了动嘴巴,最终没有说出一句话。 又渐渐闭上眼睛。 再次昏睡过去。 较之方才,此时的她呼吸平稳,好似睡着了一般。 赵申又为她把了一次脉,心头一松,站起身。 “谢天谢地,她挺过来了! 殿下,请这边来,申有话要同您……” 赵申心头压着事儿。 方才,就有那么片刻,他压根儿没有探到她的脉搏。 相信三殿下也发现了! 着实说,他至今都无法理解。 赵申往外走了一步,见身后没有动静。 转过身,才发现宋云孤倚着床棱,脑袋低垂,浑身无力。 他心里一紧,不由自主看向床榻上的女子。 她竟然将他吓成这样! 连赵申都没有想到,她在三殿下心里,已经这么重要。 出了屋子,赵申叮嘱完,转身离开,正碰上彦青入内。 此时的彦青,神色冷凝。 他送走赵申,转身关上屋门,冲宋云孤躬身一揖。 “主子,彦禾找到了,伤得很重,打伤他的是……白鱼!” 话落,彦青下意识看向自家主子。 白鱼是惠妃娘娘的暗卫,说明此事惠妃娘娘也参与了。 也许,她不是参与那么简单! 想起一事儿,彦青内心一沉,出声道: “请沈三小姐去樊楼的是彦遂,白鱼两日前找过他!” 宋云孤死死攥着手里的祖母绿扳指,“将彦遂送进宫,一切……由母妃处置!” 彦青心头大惊。 主子这般,摆明了告诉惠妃娘娘,他什么都知道了。 母子一旦撕破脸,后果……不堪设想! …… 沈微落再次睁开眸子,天色已经大亮。 窗外鸟儿呢喃,春风徐来,纱帘跟着微微晃动。 她怔忡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如今在三王府。 帘子突然被掀开,一道惊呼随之响起。 “沈三小姐醒……醒了!” 下一刻,一道白影冲进来。 手上一暖,沈微落才看清宋云孤早已站在她面前。 眸子带着欣喜。 “醒来了起来喝点儿粥,好不好” 沈微落怔怔点点头。 下一刻,她身子一轻,宋云孤连人带锦被抱在怀里。 动作轻柔。 “奴……奴婢去传膳!” 青樱面上一红,急忙屈身一礼,出了屋子。 等她端着托盘再次进来,两人依旧依偎在一起,谁也没有说话。 青樱低声道:“殿下,奴婢伺候沈小姐……” “给本王!” 宋云孤打断了她,伸出手。 “……哦,是……” 青樱急忙将碗盏呈了过去。 宋云孤接了,舀了一勺,轻轻吹了吹,才送到沈微落嘴边。 “不烫了,吃点儿!” 沈微落怔怔瞅了他片刻,缓缓张口。 半碗清粥,用了一盏茶工夫。 青樱站在原地,亲眼见三殿下一勺接一勺将清粥送到她口中。 从头至尾,没有一丝不耐。 连青樱内心忍不住羡慕起沈微落。 被这样的男子捧在手心里,沈三小姐怕是世上最幸福的女子! 此时此刻,床榻上的沈微落却不是这样的感触。 她正满心悲怆。 怔怔望向窗外。 晨曦洒在枝头,和风徐徐。 一切还是同以往一样,那般美好。 只有她知道,一切都不一样了。 她再也见不到两位老人了 再也见不到了…… 身子一暖,她才发现宋云孤将她拥到了怀里。 双手紧箍着她。 好似下一刻,她会突然离去一般。 她才后知后觉,自己一味沉浸在伤痛里,落在他眼里,便是心里有了创伤,才会这般悲痛! 她怔怔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 “殿下放心,我没事儿!” 声音沙哑,粗噶,令人心头发紧。 宋云孤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嗯嗯,只要你不想说,我什么都不问! 谢天谢地,你醒来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沈微落心头一暖,不由得回拥着他。 “殿下,他们没有将我怎样,真的……” 沈微落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当时,她晕过去后,魂魄第一次回到了现代。 见自己躺在重症监护室里,一个高个儿男医生将一支药水推进了她的输液瓶里。 旁边的小护士探着脑袋,满眼好奇。 “宋医生,她已经躺了那么多天了,还能醒过来吗” 那个医生定定看着床榻上的沈微落,没有回答。 过了片刻,他叮嘱小护士仔细看护,有事儿就叫他,便走出病房…… 不到片刻,沈微落就迷迷糊糊醒来。 这才发现自己躺在锦毯上,再次回到了古代。 吴雍站在面前,正踉踉跄跄脱着衣衫。 一侧的侍女面色潮红,媚眼如丝,缠着吴雍不放。 她才后知后觉,自己遭了别人的道。 瞥见地上的瓷片,沈微落拼力爬过去,握住一片碎瓷,用尽全力划在自己手腕上。 钻心的疼痛让她又清醒了几分。 她踉跄着起身,朝门口奔去。 吴雍见状,就要上前阻拦。 奈何他醉得太厉害,此时又中了药,还被侍女缠着。 刚行了一步,就摔在了地上,手连沈微落的一角衣袖都没有碰着。 沈微落心头一松,加快步子。 奈何浑身酸软,很是吃力。 手好不容易碰上门栓,外面突然响起了碰撞声。 王羌醉酒的声音传了进来。 “我……说……吴兄,你也太……激烈了!” 沈微落心头大惊,眸子扫过轩窗,折身朝里奔去。 刚转过纱帘,屋门“吱咛”一声,王羌踉跄着进来。 他看到地上的一幕,下意识看向内室。 “咦,她……她人呢” 转身朝内室踉跄行来。 沈微落身子抵着墙壁,浑身无力,满心的空虚和麻痒越来越剧烈。 身子发软,再也迈不出一步。 神智犹如寒冰遇上暖春,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消散。 她死死咬着嘴唇,使尽全力划在了自己的手臂上。 甚至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 “主子,奴家好难受……” 地上的侍女发现了王羌,心头的情意被迷香一催,越发汹涌。 瞬间伸手缠住了王羌,三人一起跌在锦毯上。 听着外间的声音,沈微落死死咬着嘴唇,度日如年。 时间犹如凝固了一般,每一分每一秒都变得那么漫长。 异常煎熬。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外隐隐传来喧哗。 当她依稀辨出宋云孤的声音,心头一松。 仅有的神智被欲望控制,瞬间溃不成军。 幸好,她等到了他! 幸好,他答应了她! 至于那些罪魁祸首,也该付出一些代价! 不能就此放过他们! “殿下,吴雍和王羌呢” 沈微落沙哑着出声。 宋云孤身子一僵,直起腰身。 抚摸着她苍白的面容,“落儿想如何惩处他们” 如何惩处 永远不想再看到他们! 但她知道,那样太便宜他们了! 前世的仇,现代的账,这一世的恨,她也该讨点儿利息了! 常言道,打蛇打七寸! 她对吴雍太过了解,绝对招招打在他的七寸上。 让他永远翻不了身! 不等沈微落启口,宋云孤将她拥在怀里,落下一吻在她发丝上。 “一切都有我,放心!” 70 第131章 作不得数 皇宫。 乾清宫。 吴廉哈腰站在御阶下,满脸惶恐。 昨晚事一出,他回去将吴雍那孽子狠狠打了一顿。 天没亮,就候在了宫门口。 宫门一开,他直奔乾清宫。 负荆请罪! 吴廉担任户部尚书这一要职这么些年,能每次逢凶化吉,屹立不倒,就是因为凭借对天子的了解。 昨晚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他要做足面上工夫,戏唱全乎。 让天子看到他悔过的诚意,召见了他,他这个忠臣的形象才能保住。 是以,等在乾清宫外这会子,最为难熬。 毕竟龙心最难测。 一个点儿如果没有想到,就有可能鸡飞蛋打,一场空。 如此一想,吴廉心头发紧,忍不住抬首望向殿门。 正看见御前小太监跑了出来。 小太监疾步下了台阶,冲吴廉躬身一揖,“吴大人,陛下宣!” 成了! 吴廉心头大喜。 面上依旧一副惶恐模样,连连应声,跟在小太监身后进了殿门。 一看见御案后明黄色的身影,吴廉一声“陛下,微臣有罪!”跪倒在地,痛哭出声。 痛哭流涕。 如丧考妣。 天子宋钦捏着眉心,冷冷扫了他一眼,“行了,一大早的,烦不烦” 吴廉立即收了声,俯身跪在地上,“微臣有罪,还望陛下……责罚!” 最后一句落下,好似用尽了全身力气。 整个人瞧着满心后悔,只余忠心。 天子怒火泄了一半,剜了他一眼,没好气道: “管好你的儿子,下次再出现此类事情,你这尚书也就不用再当了!” “是是是,微臣一定谨遵命,以后一定要约束子孙,不能做出一点儿有损大周声誉的事儿来!” “下去,一早上就来嚎,吵得朕脑仁痛!” 天子满眼不耐烦。 吴廉连连称是,朝天子磕了一个头,这才起身。 心里早已笑开了花。 他先负荆请罪,即使后面三殿下送来奏折,已经掀不起什么风浪了。 毕竟,天子已经训斥了他,也算是小惩了他。 哪有再惩罚一次的道理。 吴廉刚转身,就看见太监总管宋史仁从外面匆匆进来。 看了眼吴廉,压根儿没有行礼,径直朝天子奔去。 “陛下,这是朱御史送来的!” 身后传来翻阅书页的声音。 吴廉强自压下心头的不安,朝殿门行去。 刚走了一步,一记重响从身后传来。 他心头一颤,急忙转身,就看见天子直直盯着他,震怒异常。 “吴廉,这就是你的好儿子,这就是你负责的户部,好啊,真好!” 吴廉有些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但他明白,不管什么事儿,下跪认错就对了。 于是,吴廉“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脑袋伏在地面上。 “陛……陛下息怒,微臣不知发生了何事儿” “不知发生了何事呵,还有你吴尚书不知道的事儿” 天子满眼嘲讽,怒极,将手里的奏折连同一个册子狠狠掷在了地上! 吴廉顾不上其他,急忙捡起来。 只扫了几行,整个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有人要让他彻底翻不了身! 话本里写了两公子挣一个俏丽侍女,并在望江南酒楼大打出手。 最后三个人竟然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结局毁尽三观! 两个公子的面容、身世描写,只要百姓见到吴雍、王羌他们,就知道是他们错不了。 这些都不足以让吴廉跳脚。 最可怕的是话本里的望江南,是一处隐蔽的酒楼。 京城世家很少有人知道。 他斟酌许久,才选择此处约见二皇子宋云琅,密谈大计。 这一但让天子知道,再揪出背后的所有事儿,整个吴府便会覆灭。 极有可能走向抄家灭族的那条路! 背后之人,心……够狠! 吴廉双眼一闭,下一刻睁开眸子,换上的全是惶恐之色。 “陛下恕罪,微臣也没有想到,孽子竟然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 有辱家门,有辱陛下的栽培!” 陛下放心,微臣现在就回去,亲自将孽子扭送官衙,以儆效尤……” “陛下,微臣有罪啊!” 吴廉话还没有说完,一阵哭嚎从殿外传来。 吴廉气得攥紧了袖子里的拳头。 王士寸! 好得很! 陷害我儿这笔账老夫还没同你算,这会子就学起老夫,在乾清宫哭嚎! 但你没有听过一句话话吗 画虎不成反类犬。 这个节骨眼,还敢哭嚎 后果你想过没 他还没有在心里骂完,一个小太监匆匆入内,“回禀陛下,户部侍郎求见!” 天子顿时气极,手一挥,御案上的奏折撒了一地。 他倏地站起身,恼怒至极。 “来人,户部尚书吴廉、户部侍郎王士寸纵容子弟,败坏朝纲,拖出去,各打三十大板。 闭门思过三个月,罚俸一年。户部事务暂时交由吏部尚书谢正绪暂理!” 吴廉一听,心头一松。 谢正绪当吏部尚书前,本就是户部侍郎。 天子如此安排,无可厚非。 再者,谢正绪之女属意吴雍。 两家长辈已经过了明路,换了庚帖,只等三国使者离开后,便会禀明天子赐婚。 可以说,谢正绪就是自己人。 如今户部大权暂时落在谢正绪手里,他可以放一百个心。 如此一想,吴廉俯身朝天子磕了三个响头,这才颤颤巍巍起身,朝殿外行去。 天子盯着吴廉的背影,想起他以往的苦劳,心头的火气消了些。 但天子一言九鼎,哪有收回来的道理。 让他挨顿板子也好,那些子蠢蠢欲动的世家,该收敛了! 一顿板子挨下来,吴廉双腿发麻,脸上冷汗直冒。 他硬撑着起身,朝陛下谢完恩,一瘸一拐朝宫门走去。 每走一步,他都好似踩在刀尖上,剧痛直往心口钻。 痛得他直不起腰身,冷汗直流。 脑袋嗡嗡作响,压根儿无法思考。 原本一盏茶的路,他走了将近一个时辰。 终于看到宫门口,吴廉再也撑不住,双腿一软就要倒下。 浑浊的眸子扫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他瞬间有了力气。 谢正绪! 他来接他了! 就说嘛,他吴廉一生识人无数,绝对不会看错人的。 看来以后,他对谢清韵这个儿媳,要偏向一些了! 见谢正绪走了过来,吴廉勉强扯出一丝微笑。 “谢兄,承蒙关心,我没事……” “吴尚书,老夫奉陛下之命,来取户部大印!” 谢正绪一句话浇灭了吴廉火热的心。 他随后的一句话,更是让吴廉怔在原地,半天回不神。 “小女和贵府子弟的婚约,之前都是误会,做不得数!” 话落,谢正绪从怀里掏出庚帖,递给了吴廉。 70 第132章 孽障 吴廉好不容易回神,勉强端着仅有的自尊。 “谢兄,你什么意思” “没有其他的意思,两家孩子八字不合,结亲一事儿还是作罢!” 见吴廉没有伸手来接,谢正绪上前一步塞到了吴廉手里。 扫了一眼他身上的血渍,淡淡出声: “老夫今日有事,吴尚书如果身上没有带官印,老夫回头着人去取,告辞!” 话落,谢正绪连一句问候都赖得说,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朝相反的方向行去。 将吴廉一干人扔在了宫门口。 吴廉眸子赤红,恼羞成怒。 死死盯着远去的马车,紧抿着嘴巴。 双手紧握成拳。 一侧的下人杵在不远处,压根儿不敢上前。 吴廉忍着剧痛,勉强坐着马车回到尚书府,门口却空无一人。 心头一直压着的怒火瞬间被点燃,站在门口,一字一句道: “来人,让吴泉来回话!” 小厮领命,转身朝门内跑去,却和匆匆奔出来的吴泉撞了个满怀。 吴泉一巴掌扇在小厮头上,从地上爬起来,急忙朝吴廉行礼。 神色慌乱。 “老奴见过老爷……” “守门的小厮呢,死哪里去了” “回……回老爷,他们都被派出去了!” “连个守门的都没有,还堂堂尚书府呢,真是笑话,你也不用干了,卷铺盖滚蛋!” 吴泉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连连求饶。 “老爷饶命,下人都被派出去,找大少爷了!” 找吴雍 吴雍不是醉酒躺在屋里么,为何要找 见吴廉就要发飙,吴泉急忙出声: “回禀主子,大少爷留下一封信,说要出去避一避,怕……” “怕什么” 吴廉见吴泉吞吞吐吐的模样,恨不得一脚踹死他解气。 吴泉心头一颤,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说是怕老爷将他交出去,来换族里的安宁!” 吴廉一口黑血瞬间涌上心头。 家门不幸! 家门不幸啊! 他就没有见过这么愚蠢的人! 只要吴府不倒,他吴廉没事儿,即使吴雍被推了出去,谁敢动他一根汗毛 如今他这么一跑,怕是不能够轻松揭过去了! 谢府后门口。 吴雍一身青色锦袍,隐在林木后。 看见一道熟悉的倩影走出门,他面色一喜,疾步奔上去。 “韵儿,跟我快走!” 吴雍一把拽住谢清韵的玉手,转身朝不远处的马车行去。 他心里做好了打算。 只要他紧紧抓住谢清韵不放,不管是吴府,还是谢府,都不能坐视不理。 走了一步,身子一滞,吴雍转身,就看见谢清韵依旧站在原地。 双眼红肿。 “你以后不要来找我了!” 吴雍心头一紧,疾步上前,握住了谢清韵的手。 “韵儿,你要相信我,从头至尾,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昨晚,还有那贱婢,我是被别人陷害的!” 谢清韵红肿的眸子淌出一串清泪,从袖子里拿出一张宣纸。 “那这个呢,你怎么解释” 吴雍不解,接过匆匆展开。 纸上的沈微落巧笑倩兮,亭亭立在花树下。 眉眼说不出的柔和。 这是他一日晚上梦到她,梦醒后,情不自禁画出来的。 没过多久,这幅画就不翼而飞。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幅画竟然落到了谢清韵手里。 吴雍心头一紧,急忙解释道: “韵儿你也知道,王羌那厮本就对美人没有抵抗力,何况沈微落这样的,是他让我帮忙画的……” “好,那上面的题字怎么解释该不会是王羌请你题上去的” 吴雍理所当然点点头,“正是如此……” “吴雍,你个王八蛋,滚,算我瞎了眼,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谢清韵将画像扔在吴雍脸上,咆哮出声。 前门。 谢正绪刚下马车,管家谢斐小跑着上前。 扫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 “老爷,吴公子正在后门口,小姐也在……吴府正在暗中寻找吴公子!” 谢正绪眸子一冷,攥紧了拳头。 这个时候,吴雍还敢将主意打到谢府头上,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很好,此时竟然敢招惹韵儿,便让他尝尝后果。 “去,暴打一顿,扭送官府!就说他上门行凶,被抓个正着!” “是!” 谢斐手一挥,几个身强力壮的小厮立即跟在他身后,直奔后角门而去。 后门。 谢清韵早已撇下吴雍,哭着跑回屋子。 独留一个婆子看着角门。 吴雍将袖子里唯一的玉佩塞到了婆子手里。 “嬷嬷,劳烦你再去传话,就说我已经知道错了,求韵儿原谅我,见我一面。 一面,就一面,好不好” 婆子一把推开吴雍的手,满眼嫌弃。 “小姐已经说了不见,老奴可不敢再去触霉头! 吴公子,好自为之!” 她正要关门,府里瞬间涌出一群人。 吓得她避到一旁,半天回不过神。 只见那群人嘴里喊着“抓贼,抓贼”,上去揪着吴雍的领子就摁在了地上。 拳拳见肉。 一阵阵哀嚎瞬间惊飞了道旁树上的栖鸟。 足足过了一盏茶工夫,吴雍再也发不出一丝声音,管家谢斐才闲闲走了出来。 扫了一眼晕死过去的吴雍,淡淡出声: “来人,将这个贼子送去官衙!” 几个小厮拎起吴雍朝远处行去。 谢斐冷笑一声,转身看着守门的婆子。 那婆子心头一颤,急忙躬身行礼。 正要为自己开脱,一道不紧不慢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刘婆子,从今儿去,守二门,月银增加二十文!” 守二门 月银增加 她升职了! 她紧紧拽着角门的门栓,有种头上掉馅饼的错觉。 话说,她守了一辈子角门,以为一辈子就这样了的时候,莫名其妙看了一场吴雍的热闹,就升迁了! 天上掉馅饼也没有这么轻松的! 这种不真实的感觉,让她心里直发虚…… 吴府。 吴廉趴在正屋的榻上,等着下人来报消息。 府里将府中的下人都派出去寻吴雍,只有一个小厮守着他。 腚上的剧痛即将耗尽他所有耐性时,管家吴泉连爬带滚奔了进来。 “老爷,大事……大事不好了,少爷被人打伤扭送到了官衙,已……已经昏迷了!” 什么! 吴廉大惊,瞬间起身,扯到了腚上的伤,痛得他冷汗直冒。 缓了片刻,他才出声: “谁打的为了什么事儿” 吴泉觑一眼吴廉,压低了声音。 “吏部尚书府谢府!说是在府里抓住了一个贼子!” 孽障啊! 还嫌谢正绪羞辱老子不够,小的还巴巴送上门让人家羞辱! 天绝我啊! 吴廉一口黑血喷出,眼前一黑,整个人直直朝地上栽去。 70 第133章 释怀 人间最美四月天。 这话说得一点儿都没错。 整个三王府,花团锦簇,茂林修竹,一派葳蕤。 宋云孤同沈微落坐在山顶的亭子里。 四周翠竹环绕,鸟儿呢喃,微风拂面。 好不惬意。 但沈微落的神色始终恹恹的。 甚至某个瞬间他在她的眸子里扑捉到了悲痛。 宋云孤忍不住担忧起来。 他看了她一眼,沏了一杯茶,递到了她手边。 “今年的新茶,你尝尝!” 沈微落堪堪回神,淡淡点头,端起手边的茶盏浅浅尝了一口,就放在桌上。 再也没有碰过杯盏。 宋云孤没辙,看向彦青。 彦青立即笑着上前,冲沈微落躬身一揖。 “回禀殿下,沈小姐,吴雍被谢府下人暴打了一顿,送去官衙。 吴尚书一时激怒攻心,晕倒了。” 如今,整个吴府上下人心惶惶,听说不少下人都逃走了!” 沈微落堪堪回神,听着彦青的汇报。 情绪上没有多大波动。 吴雍给她造成的伤害,岂是这么一点点小惩小戒就能抵消的 自此以后,她和爷爷奶奶天人永隔,再也见不了面! 如此一想,沈微落喉咙发堵,眸子微红,下意识转过头。 不想让宋云孤看到她的伤痛。 宋云孤所有的心思都在她身上,怎么会发现不了她情绪的波动。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件事儿会对她的打击这么大。 眼一扫,看见吴嬷嬷由青樱搀扶着颤颤巍巍进了楔院。 嬷嬷怎么来了 宋云孤看了一眼沈微落,示意彦青先请她老人家去其他地方转转。 却看见沈微落转身正瞅着院里的吴嬷嬷,一动不动。 吴嬷嬷也看见了亭子里的他们,拄着拐杖迈上台阶。 刚行了几步,就累得气喘吁吁。 不得不停下来喘气。 沈微落突然起身,出了亭子,向吴嬷嬷行去。 宋云孤有些不解,不动声色跟在身后。 她走到吴嬷嬷面前,屈身一礼,搀住了她另一条胳膊。 “老人家,请这边走!” “好好好!” 吴嬷嬷满眼笑意,任由沈微落搀着,去了院子的凉亭。 她颤巍巍坐下,发现沈微落和宋云孤还站着。 赶紧请他们入座。 沈微落点点头,挨着她坐了。 吴嬷嬷拉着她的手,慈眉善目打量着她,满眼笑意。 “小姐长得好,一看就是有福气的,老婆子我着实喜欢。” 吴嬷嬷看了一眼一言不发的宋云孤,笑着看向沈微落。 “就不知道谁家公子有这么好的福气能娶到你!” 沈微落瞬间红了脸,下意识看向他处。 目光扫到一旁小丫鬟手里的玉盘,眸子再也不愿离开。 玉盘里的樱桃晶莹鲜美,只一眼,她就忍不住流出口水。 吴嬷嬷瞬间会意,吩咐小丫鬟端过来。 “我院儿里一树樱桃都熟透了,老婆子我老咯,牙口不好,吃不了了! 听说府里来了个天仙似的小姐,老婆子想着,兴许你们小姑娘会喜欢。” 你尝尝,味道可不可口” “多谢嬷嬷!” 沈微落心头微动,拿起一颗放进嘴里。 瞬间,她就怔在了原地。 模糊的记忆、模糊的味道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好吃!” 她眸子微红,又拿了一颗。 宋云孤心头大喜,将玉盘往她手边推了推。 青樱笑着道: “小姐喜欢就好,这些樱桃是嬷嬷一个个亲自挑出来装了盘的。 嬷嬷还说,颜色偏粉的,味道太酸,红过了的,太甜,吃多了不好。” 只有这些酸里带甜,最适合年轻人的口味!” 沈微落看着面前和蔼可亲的嬷嬷,不由得红了眼睛。 泪眼朦胧中,好似看见了自己的奶奶。 在现代,一次她发高烧。 烧得糊里糊涂,整个人浑身酸痛,无力。 一日半夜醒来,就看见奶奶撑着脑袋守在她的床边。 昏暗的灯光照在她面上,勾勒出她额头上深深的皱纹。 映得她越发苍老、憔悴。 沈微落沙哑着声音,催促奶奶快去休息。 奶奶却摇摇头,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拿出一碗樱桃。 挑了个最红的塞到她嘴里,“尝尝,喜不喜欢” 微甜的汁水顺着她的喉咙渗入她的四肢百骸。 身上的病痛好似瞬间减轻了许多…… “喜欢就好,再尝尝,我院里还多着呢!” 吴嬷嬷挑了一个个头最大的,递到沈微落手边。 满眼笑意。 沈微落鼻子一酸,眼泪忍不住淌了下来。 一滴清泪挂在睫毛上,将落未落。 瞧得人心也跟着深深揪起来。 宋云孤瞅着她,满眼紧张。 恨不得将她心里的伤痛全部移到自己身上,替了她所有的苦。 只希望每日看到的她,无忧无虑,快快乐乐的! 吴嬷嬷将一切都看在眼里,拍着沈微落的背,满眼慈和。 “心里难受,就哭出来,哭出来会好些!” 沈微落强绷着的心弦“嗡”一声断裂。 所有的苦闷、悲痛犹如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 她倒在吴嬷嬷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吴嬷嬷劝慰了好久,她才止了眼泪。 神情有些郁郁,无法释怀。 宋云孤瞧着她,心绪紧绷。 满眼紧张。 吴嬷嬷拍了拍沈微落的手背。 “走,去老婆子的院子里,帮老婆子摘些樱桃可好” 沈微落点点头,应了下来。 宋云孤怔怔瞅着一老一小缓缓出了院门,消失在院外。 冷冽瞬间溢满周身。 他倏地站起身,扫了一眼彦青。 “去,吩咐官衙,让吴雍在牢里别太舒坦!” 彦青心下一凛,躬身一揖,领命而去。 一时间,偌大一个院子,只剩下宋云孤一人。 他瞬间觉得面前的院落太大了。 大得人心头发慌。 一时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索性朝院外走去。 他站在湖边,佯装赏景。 但余光始终留意着吴嬷嬷的福寿园。 不知道捱了多久,终于看见一道粉色倩影款款出了院子。 沈微落看见湖边的他,步子一顿,向他走来。 宋云孤莫名有些紧张,背脊紧绷,佯装赏景。 “殿下!” 一道脆生生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他缓缓转身,“回来了” “嗯,今儿中午,做樱桃羹可好” 沈微落看着他,询问出声。 她有心思做饭 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走出来了 对上她澄澈、平静的眸子,宋云孤心头大喜。 点点头,下意识摩挲着大拇指上的扳指。 只一眼,沈微落就红了脸,满眼羞怯。 70 第134章 摊上这么个爹 方才在福寿园,吴嬷嬷给沈微落讲了好多关于宋云孤小时候的事儿。 她才知道,面前的婆婆是从小陪伴着宋云孤的嬷嬷。 沈微落对她瞬间肃然起敬。 幸亏有她每天陪着他,填补了他从小的母爱。 不然,小时候的宋云孤,该有多孤单。 吴嬷嬷是一个慈和的老人,拉着沈微落说了很多话。 其中一件事儿,沈微落记得很清楚。 “别看殿下喜怒不形于色,他其实特别感性。 遇到特别高兴的事儿,下意识就会摩挲大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 在跟前侍奉的,都知道他这一点!” 沈微落眸子扫过他修长的手指,面色发红。 心里又甜又羞。 他面对她时,摩挲扳指的动作可不止做了一次两次。 而是做了许多次。 那是不是说明,他面对她时,满心愉悦 因为心里藏着不能对外人道的甜蜜,这一顿饭,沈微落做得分外用心。 就连一向不咋吃甜食的宋云孤,都忍不住吃了两碗樱桃羹。 刚搁下筷子,管家宋全匆匆进来。 他冲宋云孤躬身一揖,转向沈微落。 “沈小姐,您的侍女春花来了,说府里老夫人寻你!” 沈微落后知后觉,她已经在三王府待了一天半。 这么久不见踪影,沈老夫人不着急才怪。 沈微落站起身,打算立即回去。 宋云孤却没有点头。 吩咐青樱又熬了一碗药,看着她喝下,才放她离开。 出了三王府,沈微落特意拐到东升茶楼,装了一食盒点心,才回到永宁侯府。 进入恩荣院,发现屋里坐满了人。 沈老夫人朝她招招手。 “三丫头回来了大太阳的,瞧瞧,满脑门的汗,赶紧擦擦。” 转身又数落起春花来,“你也是,催人也不是这么催的,大太阳的往回赶,也不怕你家主子热着了!” 沈微落连忙解围,“茶楼要上新点心,这两日忙得不着家。 听说祖母找微落,春花急忙来传话,就怕有重要事情耽搁了!” 话落,沈微落吩咐春花将食盒拿下去装盘。 福儿立即接过,退出了屋子。 沈清远一身白衣,端坐在对面,听沈微落如此说,淡淡看了她一眼,没有戳穿。 沈微萱微垂着头,神情郁郁。 说不出的安静。 沈微落当然知道她为了那般。 吴雍,她可没有打算放过! 只淡淡扫了沈微萱一眼,没有说破。 整个大厅,气氛还算融洽。 一群小丫鬟鱼贯而入,将糕点一一摆放在众人面前的小几上。 沈老夫人拿起一块雕花糕点,放入口中。 入口即化,味道微甜。 她赞不绝口,一连吃了两块,才端起手边的茶盏。 “明日三丫头又要入学,祖母安排家里今日吃个团圆饭。 三丫头放心,祖母已经传话给你爹爹,他今日一定能赶回来!” “娘在说儿子么” 沈长亮一身锦袍笑着入内。 一侧的三夫人刘氏瞬间坐直了腰身,神色欣喜。 沈长亮别看已经中年,但保养得宜。 身材颀长,没有发福,儒雅端方,依旧能看出他年轻时何等的清俊。 沈微落心里一叹,除了门第,这是他这些年唯一能拿出手的资本了。 沈长亮朝老夫人行完礼,挨着刘氏坐了。 凑到刘氏耳边低语起来。 不知道说了什么,刘氏面色一红,头越发垂得低了。 最后回来的是沈老太爷和大爷沈长天,二爷沈长明。 人全部到齐,正好开席。 今日的沈老太爷心情颇佳,破例拿出了藏了几十年的陈酿。 子孙识趣地挨个儿起身敬酒,沈老太爷没有拒绝,一并喝了。 轮到沈长亮,他站起身,端起手边的酒盏,看着主位的沈老夫人和沈老太爷。 恭敬道: “爹娘,自从汪氏被拘,儿子院子里总是空落落的,平时连个说话的都没有。 儿子新近遇上一个女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关键是善解人意,儿子想……” “嘭!” 沈老太爷将手里的杯盏重重拍在桌上。 瞪着面前的不孝子。 “还嫌折腾的不够吗孩子都在,要不要脸面” 沈长亮面色一阵红,一阵白,当着这么多人,被沈老太爷训斥,有些下不来台。 沈老夫人剜了一眼刘氏,训斥道: “心思也不知道一天用在了哪里,连自己的夫君都管不住,尽到一个妻子的本分了吗” 刘氏瞬间白了脸,看着沈长亮,说不出的委屈。 二夫人柳氏还嫌气氛不够僵,忍不住火上浇油。 “妹妹,你太清冷了,难怪三弟会……” “闭嘴,还嫌事儿不够乱二爷沈长明厉喝出声。 柳氏满眼愤懑,碍于沈老太爷和沈老夫人在场,只好住嘴。 一场团圆饭,就这样不欢而散。 沈微落陪着沈老夫人散了会儿步,才出得恩荣院。 她惦记着刘氏,连落霞阁都没回,直奔玉兰苑。 一只脚刚榻上玉兰苑台阶,就听见刘氏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出来。 “老爷,您想纳妾,或者怎样,妾身不阻拦,可您……能不能事先同我说说。 这样难堪的局面,我不想再面对了!” “难堪”沈长亮拔高了音量。 阴阳怪调道: “你觉得难堪,我就不难堪吗 你要是有本事,给我生个嫡子出来,我何至于郁郁至此,不愿意回府” “……老爷,你这话在诛我的心啊……” 刘氏瘫在地上,痛哭出声,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沈微落站在门外,双手紧握成拳。 满眼嘲讽。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男人在外面沾花惹草,可以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他一房接一房妾室往回纳,却怪罪刘氏生不了儿子。 那他一生碌碌无为,是不是要怪刘氏挡了他的官运 世上竟然有这么不可理喻之人! 院门吱咛一声打开,沈长亮愤愤出了院门。 沈微落强忍着怒火,跟上去。 “爹爹,你不该这么对娘说话!” “不该我说的不是事实” 沈长亮转身,瞪了沈微落一眼,心头的怒火越发旺盛。 “还有你,一个姑娘家,不待在自己的闺阁里,绣花弹琴,天天儿去国子监,抛头露面。 哪有世家小姐的样子!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沈微落:“……” 她死死压着心头的怒火,拳头捏得咯吱响。 原主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才摊上这么个爹! 既然你这么绝情,就不要怪我出手阻挠了! 70 第135章 不欢而散 鸿胪寺。 沈长亮靠在太师椅上,手里握着折扇,正昏昏欲睡。 一个同僚走近,摇醒了他,“沈兄,已经到点了!” “到点了这么快,回见!” 沈长亮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腰身,冲同僚挥挥手,一摇一摆朝官衙外行去。 今日他要早些回去。 前几日因为府里摆团圆饭,他没有回春水巷。 杨氏恼了他好几日,银子送去了不少,她始终没有给他一个好脸色。 搅得他整天茶不思饭不想,连上值也越发没了心情。 想到杨氏不盈一握的腰肢,沈长亮下身发胀,不由加快了步子。 他右脚刚迈出府门,就看见一道纤弱的身影站在阶下。 沈微落转身,笑盈盈走上台阶,朝沈长亮俯身一礼。 “爹,女儿今儿来接您下值!” 沈长亮满眼狐疑,“……你不上学” “已经散学了!” 沈微落瞅着沈长亮,眸子郑重。 “爹爹,上次女儿多嘴了,惹得爹爹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都是女儿不好。 女儿在这里给爹爹赔罪,还望爹爹原谅女儿,别气坏了身子!” 沈长亮早将此事忘到了脑后。 随即点点头,没有接话。 沈微落面色一喜,上前一步,搀着沈长亮的胳膊。 “爹爹,这会子去吃饭,还是直接回府” “吃饭!” 吃完饭,他打发了沈微落,才能去春水巷。 一旦回府,说不定又有什么事儿给绊住了。 “好嘞,爹爹请上马车!” 沈微落笑着应声,帮沈长亮掀开了车帘。 马车行到樊楼门口,父女俩下了马车。 “爹爹,这会儿雅间人满为患,我们需要稍微等等!” 沈微落瞅着熙攘的人群,解释道。 沈长亮一听,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那就在大厅吃,别去雅间了,浪费时间!” 沈微落点头应下,满眼和煦。 两人进了店门,在山水屏风后的一张桌子前落座。 刚好同其他桌隔开来。 菜肴终于上全,沈微落起身,为沈长亮布菜。 邻桌一对母女的谈话声传了过来。 “娘,怎么来这里太浪费了!” “不浪费,不浪费,我女儿一年只过一次生辰,怎么叫浪费” 沈长亮加菜的动作一顿,忍不住侧首望了过去。 她们的传话声再次传来。 “莺儿,想吃什么,告诉娘,别心疼银子,娘有钱,那人对娘可好了! 等会儿吃完饭,娘再带你去买些好看的衣裳。” 对了还有胭脂水粉,姑娘家就应该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沈长亮倏地收回目光,面色铁青。 那少女的声音再次传来。 “娘,莺儿什么都不要,您把我接走,好不好 您不知道,爹每次回来,不是喝得烂醉,就是输了个精光,莺儿好害怕!” 那少女说到此,忍不住嘤嘤哭了起来。 “莺儿,别哭,你听娘说!” 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他现在虽然对娘不错,但还没有纳娘入府,只要娘入了府,摆脱了你爹爹,娘就将你接进来。 以后,我们母女俩衣食无忧,岂不快活到时你就是侯府的小姐,想想多气派!” 那少女慢慢止了哭泣,“真……真的” “怎么,莺儿不相信娘有这个魅力” “莺儿当然相信,娘只要一出门,所有男子都会围着娘转,莺儿就没有见过比娘还好看的人!” “那是!快吃,饭菜要凉了!” 屏风后的沈长亮“啪”一声将手里的筷子重重拍在桌上。 满眼怒火。 沈微落佯装不知发生了什么,关切道: “爹爹可是哪里不舒服女儿陪您去医馆瞧瞧!” 话落,她走过去作势搀扶沈长亮。 沈长亮没有推辞,站起身,随沈微落走出屏风。 桌边的杨氏正在帮莺儿夹菜,眼里出现一截袍角,有些眼熟。 她下意识抬首,只一眼,吓得惊呼出声。 满眼慌乱。 沈微落冷眼瞧着这一幕。 沈长亮冷冷扫了杨氏一眼,脚下步子没停,径直出了店门。 他不想让沈微落知道,只会丢尽脸面。 走到马车旁,沈长亮随意扯了个谎,吩咐沈微落先回国子监。 转身朝自己的马车行去。 见沈微落的马车离开,他折身走向樊楼。 怒不可遏。 杨氏刚结了账,匆匆出了店门。 看见去而复返的沈长亮,心头一喜,眼圈泛红,柔柔道: “沈郎,您听妾身说,方才……” “方才什么,原来,我沈长亮就是你的摇钱树,保命伞!呵,真是可笑!” 沈长亮咆哮出声。 将杨氏身后的莺儿骇了一跳。 吓得直往杨氏身后钻。 杨氏的眼泪犹如断了线的珠子,“沈郎,不是那样的,妾身对您的心,苍天可鉴……” “够了,贱人,我今日明明白白告诉你,你我就此一刀两断,你那些鬼话留着给鬼去说!” 沈长亮一甩衣袖,愤然离去。 留下杨氏瘫在地上,哭得好不凄凉。 不远处的巷子口,沈微落冷眼看着这一幕。 面上没有任何情绪。 在她心里,杨氏这样的人,就是现代的小三,破坏别人家庭,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今日的结果,全是她咎由自取! 春花适时上前,“小姐,要不要奴婢去警告她一番” “不用!”沈微落看着沈长亮远去的马车,满眼嘲讽。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如果沈长亮正直,同结发妻子恩爱有加,便不会有汪氏、杨氏什么事儿。 但愿今日这一出,他能长点儿教训,收敛几分。 否则,她真不敢保证,还能做出什么对付他们的事儿来…… 沈微落回到女舍,只觉得满心疲累,倒头就睡。 次日,她被一阵叽喳声吵醒。 她迷迷糊糊睁开眸子,就看见苏柒影一身火红站在床边。 “快点儿,一会儿子迟到了!” “迟……到怎么会苏姐姐什么时候这么上进了” 苏柒影白眼一翻。 “得,还真是没有听见,一会儿三殿下前来宣读此次游学的学子名单!” 游学! 沈微落这几日被沈长亮的事儿搅得身心不宁,还真将游学一事儿忘到了脑后。 她从床上坐起来,掀开被子直接下床,“那快些,可别迟到了!” 等沈微落匆匆收拾完,赶到辟庸堂,还是迟到了。 大堂早已挤满了学子。 窃窃私语,翘首望着门口。 神色雀跃。 终于看见众人簇拥着一道白色身影大步行来,整个辟庸堂响起了欢呼声。 从来没有这样一刻,学子们这般期待三殿下的到来。 70 第136章 你来选 宋云孤还在门外,就瞅见人群里那道粉色的倩影。 眸子好似被钉住一般,再也不想离开。 行到她面前,他下意识停了一瞬,才走向主位。 跟在一侧的骆其非将一切看在眼里。 眉头微皱。 众人坐定,莫浩抬手,示意学子安静。 他轻咳一声,拔高了声音: “诸位,此次游学名额已定,陛下已经批示,且等赵司业来宣读名单!” 赵禹声适时起身,展开手中的册子,宣读起来。 “此次游学人选有肖谓之,沈微落……” 刚读到沈微落名字,一旁的苏柒影就高兴地跳起来。 “耶,太好了,沈妹妹选中了!” 沈微落也是满脸喜色。 她虽然知道自己肯定能选中,但也只是猜测。 当真正听到自己的名字,悬着的一颗心才彻底落到实处。 她真的实现了自己书穿后的第一个梦想! 太不容易了! 这次多亏了他。 念及此,沈微落抬首,下意识看向主位的宋云孤。 只见他正望着自己,嘴角沁着笑。 手指摩挲着大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 乐此不疲。 沈微落面色一红,急忙错开了视线。 低头同苏柒影私语起来。 粉色的面颊已经暴露了她此时的心绪。 这份礼物还不够…… 宋云孤深深望了她一眼,收回目光。 “上面是此次旬考的游学人选,一共七十十人,下面的十人是助学人选。 参与助学的有苏柒影……” 苏柒影正垂首同沈微落聊得正嗨,听见自己的名字,身子如遭电击。 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沈微落也抬起头,满眼不解。 其他的她不明白,但有一点,她很清楚—— 助学人选都是重臣之子! 其中就包括华阳郡主宋玉箐。 难道,这是天子为了平衡各个世家,想出的权衡之计 赵禹声念完,就有学子站了起来。 “大人,助学是什么意思” “助学,帮助游学,简而言之,这十名学子同游学学子一起出发,同吃同住,但不参与书册编纂。” 赵禹声的解释,没有人再站出来质疑。 虽然他们同行,但不能参与各地风物收集,编纂成书。 还算合理! 苏柒影傻傻回过神,看向沈微落,“我也能参加游学” 沈微落忙不迭点头,真心为知己高兴。 管他游学,还是助学,能出去走走,就是好的。 “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可以同你一起” 苏柒影忍不住追问出声。 人就是这样,之前游学,想都不敢想。 现在确定了,就渴望更多! “很有可能!” 沈微落回道,下意识看向主位。 毕竟他知道她最好的朋友是苏柒影。 这点照顾,举手之劳,相信他会做的。 沈微落甚至想到了她们一起游学,穿一些行动方便的衣衫。 莫浩的声音响起来。 “此次游学,分成四组,每组二十名学子,由领队领着,从长安城出发,分别向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出发……” 一圈说下来,沈微落彻底傻眼。 她被分在南方队伍里,整个学子中只她一个女孩子。 领队未定! 而苏柒影被分到了北方队伍里,领队是骆其非。 苏柒影瞅着骆其非,满脸傻笑。 “我就知道,他对我不一般,这肯定是他安排的!” 至于方才说的什么渴望和沈微落分到一处,苏柒影早已忘了个干净。 沈微落:“……” 交友不慎! 骆其非突然起身,朝宋云孤躬身一揖。 “殿下,其非申请带领向南的队伍! 一来,其非家在江南,熟门熟路,更为妥当。” 二来,南方多地有骆家的产业,学子到南方,一切吃穿用度,不用朝廷掏一两银子!” 学子个个睁圆了眸子。 大家都知道骆其非才学深厚,样貌不俗。 却没有想到,他的家底竟然这般丰厚。 要知道,二十个学子加上领队,护卫,将近三十人。 南下游学,一去近一年,这花费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宋云孤看了沈微落一眼,直直盯着骆其非。 “多谢,父皇既然恩准,就不会缺这么点儿银子。 再者,骆家家主好像还不是你,你在这里许诺,经过家主同意了吗” 骆其非淡淡一笑,没有让步。 “当然,这么点儿权力其非还是有的,殿下这样阻挠,难道有其他私心” 沈微落心头一紧,下意识看向宋云孤。 别人不知道骆其非背后的意图,她却隐隐约约能猜到。 估计和她有关。 他们俩对她来说,都很重要。 她实在不想看到他们在此事上起了嫌隙。 宋云孤嘴角一撇,扫了一眼骆其非,一字一句道: “当然,本王颇欣赏骆公子的才华,派你去不熟悉的地方,正好能增长见识。 本王可不希望看好的人固步自封!” 莫浩心头一颤。 宋云孤说出的话已经很重了! 难道,骆其非在哪里得罪了他 正要示意骆其非赶紧道歉,却看见骆其非上前一步,站在了宋云孤面前。 “此次游学,最重要的是学子,不论在下,还是三殿下,说了都不算。 还是由南队的学子来定,沈微落,你来选……” “选……选什么” 沈微落神色不解。 “你来选,继续留在南队,由本王带带队 还是由骆博士来带队” 宋云孤上前一步,突然出声。 三……三殿下也带队 莫浩傻在原地,彻底回不了神。 他……他没听错 南队的学子一听宋云孤带队,整颗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看着沈微落的眸子闪着光。 一个阴晴不定,天天看着他,晚上都会做噩梦。 一个儒雅温和,面对他,犹如置身四月天里,说不出的舒适。 这还用选 只有苏柒影的想法和其他人不同。 她正拽着沈微落的袖子,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 满眼祈求。 这可是她唯一接近男神的机会,可不能就此错过! 可这个选择权不在她手里,却在自己的知己手里。 她不由得在心里捋着她们之间的情谊。 掂量着够不够知己冒着面对三殿下的风险,将她的男神还给她! 沈微落站在原地,傻傻看着宋云孤,又看向骆其非。 脑子里嗡嗡作响,一片空白。 她下意识会选择宋云孤。 可这样,骆其非当众被落了面子,以后在国子监,可就难堪了。 他帮了她那么多次,她不能那样待他! 众目睽睽,她不选,又不能交差! 老天,为什么要将这个难题推给她 目前,只有一条路可走。 沈微落心一狠,身子一晃,双眼一闭,直直朝地上栽去…… 70 第137章 王财贵 等沈微落再次睁开眼睛,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她躺在床榻上,只有春花守在一旁。 春花瞧着自家小姐,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 “怪了,府医说没有大碍,小姐怎么会突然晕倒呢” “那是因为你家小姐我装的!” “装……” 春花回过神,就看见自家小姐不知何时睁开了眸子。 她面上一喜,“小姐,您终于醒了” 沈微落看了眼窗外,“什么时辰了还有,三殿下和骆博士走了没” 春花稍一思索,一五一十回道: “三殿下刚刚去了祭酒那里,还没有听说离开。 哦,骆博士方才一直等在女舍门口,被苏小姐请走了。” 不过,他临走前叮嘱奴婢,等小姐醒来,要第一时间告诉他!” 沈微落满心无语。 她以为自己装晕倒,所有的事儿就解决了。 没想到,压根儿没有解决。 看来,她只好继续当缩头乌龟了! 沈微落深吸一口气,倏地坐起身,掀开锦被下了床。 一盏茶之后,她已经坐在了回府的马车里。 她和春花的身上分别穿了一件学子服。 马车转过朱雀街,春花听见外面的叫卖声,忍不住掀开了帘子。 突然,她咦了一声,拽了下沈微落的袖子。 “小姐,快看,三老爷和杨氏!” 沈微落侧首望去,就看见沈长亮扶着杨氏下了马车。 身子微躬,扶着她上台阶。 满眼小心。 头顶的铺门上横着“济世药铺”四个烫金大字。 沈微落眸子瞬间转冷。 看来,她还是低估了人性。 一个太贪婪,怎么会轻易放手 一个太昏聩,甘愿陷在温柔乡里,压根儿不想抽身!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呵,还真是绝配! “春花,盯着杨氏,一有消息便报给我!” 春花点头应下,看着自家小姐,面有忧色。 沈微落回到侯府,去恩荣院草草点了卯,便回了落霞阁。 倒头就睡。 不知道睡了多久,她被人摇醒。 迷糊着睁开眼睛,便看见春花站在床前。 她下意识看向窗外。 天色转暗,已经傍晚了。 她竟然睡了这么久! 沈微落看着春花,直接问道,“怎么样” 春花点点头。 “小姐猜的没错,那个药铺有问题。 看诊的郎中说杨氏有了身孕,三老爷听了……” 喜不自禁。 好似第一次当爹! 这话春花可不能当着自家小姐面儿说。 只会徒惹她伤心。 “三老爷走后,杨氏又折回来,趁着没人,给看诊的郎中一张百两银票。 奴婢斗胆猜测,那杨氏怀孕是假,想留住三老爷是真!” 沈微落点点头,眸子变得越发深沉。 她盯着窗台上花开正盛的栀子花,没有言语。 春花不由得问道: “小姐,要不要当着三老爷的面,戳穿杨氏” 沈微落摇了摇头。 “上次当着他面,戳穿杨氏隐藏女儿,接近他目的不纯。 没隔一日,他就忘到了脑后,围着杨氏跑前跑后!” 这次戳穿身孕,依旧管不了多久!” 杨氏就是野草。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哪……哪该怎么办” 春花一脸担忧,“方才遇见玉兰苑的小丫鬟,说三夫人病倒了,还不肯喝药……” 沈微落满心烦乱,“请刘嬷嬷过去劝劝娘!” 春花“嗳”了一声,转身出了屋子。 沈微落直直盯着窗外,玉手攥紧了身下的锦被。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手软! …… 城南的一处小巷子,到处污水横流。 脏乱不堪。 巷子深处一个院门口,却站着两个男子。 满脸横肉,一脸恶相。 王财贵甩了甩昏昏沉沉的脑袋,连脚下的水坑也懒得避开。 昨晚他又喝多了,怎么回去的没有一点儿印象。 一双斗鸡眼滴溜溜转了一圈,哈着腰,满脸谄笑同看门的打了招呼,进了院子。 他熟门熟路穿过一道财神雕像,拐去了后院。 摇骰子声,吆喝声,大笑声瞬间传来。 王财贵犹如进了人间福地,浑身的血液都在叫嚣着。 心里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 这才是他该待的地方! 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里的荷包,一双斗鸡眼滴溜溜直转。 那可是莺儿昨晚上塞给他的,还说自己捡到的。 竟然背着他去找她那贱人娘,以为老子不知道 呵,真是太单纯了! 王财贵脚下步子没停,径直朝正屋行去。 那里的桌子最大,押注也最大。 刚一进门,就看见一个少年坐在桌旁。 面前的银子已经堆成了山。 其余人都站在一旁,看着那个陌生男子,神色不善。 “还有没有人不服的,没有的话,小爷我可要拿银子走人了” “我来!” 王财贵活了大半辈子,最看不惯这种张狂之人,想也不想举起手。 众人看到他,自觉给他让出一条路来。 等王财贵真正站到那少年面前,心头不免大吃一惊。 这眉眼,这肌肤,天下竟然有这么好看的男子! 那男子眉头一皱,不耐道: “看什么看要下注赶紧下,小爷我还要赶着回府呢!” “押!”王财贵从腰里掏出银票,“啪”一声拍在桌上,“我押大!” “那小爷我就押小!” “买定离手!” 荷官唱罢,将两盒骰子分别推到了两人面前。 少年随意摇了几下,就拍在桌面上,揭开了盒盖。 十二点。 王财贵有些吃力,忍不住多摇了几下,才胆颤心惊落下盒子。 紧张万分揭开盒盖。 十四点。 他……他赢了 场上欢呼声四起。 众人悉数围了过来。 瞬间,少年面前的银子一半儿挪到了王财贵面前。 他看着面前白花花的银子,好似看到了风光无限的未来。 两眼闪光。 又掏出一把银子,再次押大。 第二局,又是王财贵胜! 他瞬间站直了腰身,笑得合不拢嘴。 众人的恭维、寒暄响彻耳际。 一声声“王爷”叫得王财贵飘得找不着边。 对面的少年斜依在椅子上,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到了第四把,王财贵开始输。 一连输了三盘。 到了第七盘,王财贵面前的银子早已输光。 连带着他腰上的荷包也翻了个底朝天。 此时的他额上冒着冷汗。 颧骨凸起,伛偻着腰身。 双手撑在桌沿儿上,越发显得他骨瘦如柴。 少年邪魅一笑,满脸不屑。 “你已经身无分文,乖乖认输的话,小爷我就放你一马……” “继续!” 王财贵瞪着面前的男子,梗着脖子吼道。 “继续”少年斜睨一眼王财贵,满脸嘲讽。 “你全身上下,还能掏出一角银子竟然敢同小爷赌!” 70 第138章 拿人 王财贵面色又白了几分。 依旧没有放弃。 他倏地从怀里摸出一张折起来的宣纸。 当着众人的面匆匆打开。 一个袅娜的妇人跃然纸上。 眸子含羞带怯,很是撩人。 众人眸子一亮,纷纷看向王财贵。 “这是谁啊这么漂亮” “孩子她娘!” 王财贵咬牙切齿道。 众人盯着他,满眼不信。 面前的王财贵,瘦得像干柴棍儿,一双斗鸡眼怎么看怎么滑稽。 不能说丑,但绝对不好看。 只会喝酒、赌博的他,还能娶这样一个美人儿作娘子 简直天方夜谭! 王财贵扫了眼桌上的宣纸,满眼嫌恶。 这画像,还是那贱人的姘头画的。 莺儿悄悄拿回来的,没想到,今日儿竟然用上了。 他眸子一冷,看向对面的少年。 “实不相瞒,那贱人给我戴了绿帽子,我迟早要收拾她。 此次将她卖给公子,算是便宜她了!” 对面的少年闲闲把玩着手里的折扇,淡淡扫了一眼王财贵。 “口说无凭,小爷我凭什么信你” 王财贵急了,“公子,你可以随小的去看,还有婚帖,也在家里!” 少年淡淡颔首,立时走出来一个清秀小厮。 “好,小爷我只等半个时辰,多一分都不等! 还有,我不爱美色,对你那娘子,半分都不感兴趣。” 你一旦拿了小爷的银子,人随小爷我处置。” 能接受,那就带他去看看,不能接受,就不要浪费小爷时间!” 王财贵早已恨极了杨氏,想都不想就点头应下。 他同小厮一前一后出了屋子,转瞬消失了踪影。 围观的众人,有不少先前输了银子,心头正郁闷。 如今看王财贵要卖娘子。 两厢一比较,兴奋早就压过了那点不愉快。 也不急着回家了,头脑也不昏沉了。 皆打量着面前的少年,时不时翘首望一眼院门口。 神色雀跃。 不到半个时辰,王财贵汗流浃背赶了回来。 将婚帖、房契一股脑儿摊在了少年面前。 少年淡淡扫过,独独拎出婚帖扫了一眼,几个契约上的名字一致。 那清秀小厮冲自己主子点点头,无声退到了一侧。 少年不作迟疑,看向一侧的荷官,“拿文房四宝!” “得咧,您稍等!” 不肖片刻,纸墨笔砚全部摆在了桌上。 那少年提笔疾书,没多会儿就放下了笔。 荷官拿起宣纸,当着众人的面向王财贵读了起来。 末了,又提醒他道: “王财贵,契约上写得明明白白,这是死契,一旦签字,不能反悔。 也不能赎出来,杨氏致死都归于这位公子,你可明白” 赎她他吃撑了闲得慌! 王财贵直接点头,在上面摁了个大红指印。 “成交,一百两银子呢” 伸手看着对面的少年。 少年不为所动,看了眼旁边的小厮。 小厮上前收走契约,这才从桌上数出一百两银锭子,推到了王财贵面前。 王财贵眼里闪着光,抱着银子再也不愿意撒手。 对面的少年何时离开的,他都没有发觉。 角门外,少年上了马车,打散了青丝,随意披在肩上,美得不可方物。 她看了一眼躬身站在马车外的赌坊老板,说出的话音不再是粗噶的假音,反而婉转动听。 “多谢谢老板相助!” 赌坊老板的腰身又弯了几分。 “都是在下份内之事,还希望小姐能在苏少爷面前美言几句,在下感激不尽。” “好说,告辞!” 话落,沈微落放下了帘子。 靠在车壁上,满心疲累。 春花打量着自家小姐,询问出声: “小姐,这杨氏怎么处理” “不急,容我好好想想,自然要为她安排一个好去处!” …… 杨氏佯装有孕在身,便要学个十成十。 如今月份小,还没有到孕吐的时候,但嗜睡一定要有。 早上,沈长亮轻手轻脚起床时,她便醒了。 只是嘤咛一声,翻了个身,便假装睡了过去。 直至沈长亮梳洗妥当,上值走了,她磨蹭了片刻,才缓缓起身。 闻着一桌子菜肴,能酸死个人。 杨氏瞬间没有了食欲,瞪了一眼身侧的赵婆子,训斥道: “全倒了,做的什么菜” 赵婆子也不敢劝,只好应下,将一盘盘菜肴又收进托盘。 出了屋子,一转到后院,赵婆子剜了一眼主屋,啐了一口。 什么东西,还将自己当人看了 勾引男子,破坏别人的家庭,总有遭报应的一天! 她看了眼托盘里的菜肴,转身朝角门走去。 她记得角门外的巷子里总有几个小乞丐蜷缩在街头。 给他们吃,也比进了杨氏的肚子强! 赵婆子施舍了饭菜,回身正在关角门,就听见“嘭”的一声,前院传来杨氏的尖叫声。 她心头一惊,急忙朝前院奔去。 虽然她恨透了杨氏,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 杨氏一旦有个好歹,她也休想有好日子过。 刚转过一片花木,就看见一群人将杨氏从主屋拎了出来,搡得她栽了个趔趄才堪堪站稳。 眸子扫过那个瘦猴似的男子,赵婆子心里有了数。 下意识住了步子,急忙藏在花木中,遮住了自己。 杨氏强忍着痛,看了眼面前穿得花枝招展的妇人,眸子转向王财贵。 哆嗦着出声,“你……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贱人,竟然敢给老子戴绿帽子,今日老子打死你!” 王财贵手一扬,一巴掌结结实实招呼在杨氏脸上。 杨氏一个没站稳,摔在地上,面颊肿起老高。 那妇人面色不虞。 “别打她脸,你打坏了,我怎么靠她挣银子” 杨氏一听,脸色大变,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你们敢动我一下试试,我的夫君可是侯府……三老爷! 他一旦知道你们这样对待我,定然让你……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王财贵一听,瞬间扑上前,恨不得打死这个贱人。 见过贱的,就没有见过她这么贱的! 那妇人早有防范,瞬间挡住了他,转身看着杨氏。 满眼讥讽。 “且不论你说的是真是假,你如今还没有入那侯府,就这一点,便没有得到侯府的承认。 你一个有夫之妇,在外勾搭他人,早就够浸猪笼了。” 还在这里叫嚣个什么劲儿来人,绑了!” 那妇人话落,手一扬,身后立时走出来两个下人。 杨氏这才觉出怕了,将头上的钗子慌乱拽下来,哆嗦着塞到那妇人手里。 “求……求求您,放了我,您放心,他卖了我多少银子,晚上,不……下午…… 我就给你三倍银子,求求您,放了我……” 70 第139章 国库亏空 那妇人嗤笑一声,扫了眼王财贵。 “他将你卖了,还是死契,不能赎,也不能反悔。 我劝你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反正一个人是伺候,两个三个也是伺候。” 还有白花花的银子可以赚,落个自在,你在这里挣扎个什么劲儿” 杨氏双眼泛红,气得浑身乱颤。 虽然都是伺候人,这能一样吗 可如今,已经没有人会在意她的死活。 立即有两个小厮上前,绑了她的手,塞了她的嘴巴,推搡着出了大门。 不到片刻,院子恢复了宁静。 只余几只雀儿在枝头喳喳叫着,叫得人心惊。 赵婆子浑身发软,挣扎着从草丛里爬出来。 连敞着的主屋看都没看一眼,挣扎奔向后院。 揣着自己的包袱,匆匆出了角门,逃命去了。 五个时辰后,沈长亮拎着杨氏爱吃的点心,高兴下了马车,却见屋门大开。 满院狼藉。 他心里顿觉不妙。 扔下点心,抬腿就朝主屋奔去。 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杨氏。 他依旧不死心,找遍了院子里的每个角落。 杨氏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没留下一丝踪影。 杨氏的消失戳到了沈长亮的心窝上,让他好几日都缓不过来。 如果因为厌倦了她,她就此离去,他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放在心上。 可正是他爱她最浓时,她却突然消失,折磨得沈长亮挠心挠肺。 食不知味。 夜不能寐。 消沉了好几日。 面对刘氏细心照顾,几日后,沈长亮难得有了一些好脸色。 这段时间,就数沈微落最为舒服。 游学一事定了下来,心头大石落地。 又解决了杨氏一事。 调动领队一事,骆其非和宋云孤再没有找过她,依旧照原计划进行。 这让苏柒影高兴地差点儿跳起来。 打着准备游学物资的借口,连去国子监上课,都有些心不在焉。 这日早起,沈微落刚上了一节课,苏柒影火急火燎奔来。 拽着沈微落出了学堂。 神色忧虑。 沈微落很少见到苏柒影这般,心也跟着揪起来。 两人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苏柒影压低声音,直接道: “沈妹妹,给你说件天大的事儿! 今日早朝上,三殿下向天子奏报此次出游的所需费用。” 谢正绪却突然奏报,称户部没有银子!” 天子一怒之下,直接将吴廉下了大狱,吩咐三司会审。” 怎么办啊,如今朝廷人心惶惶,没有人再关心游学一事!” 我看,这游学八成要泡汤了!” 沈微落紧紧攥着手里的锦帕,眸子一片冷凝。 “三殿下呢,苏姐姐可听说过他如何了” 三殿下 沈微落一句话将苏柒影问懵了。 此件事,吴廉是罪魁祸首,游学的学子被无辜牵连,三殿下宋云孤能受什么影响啊 奇怪,沈微落为什么会这么问 即使满心疑惑,她思索了片刻回道: “只听说早朝后,三殿下留在了宫里,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沈妹妹,你可是一心想去游学的,如果去不了,你不觉得遗憾吗” 去不了,确实很遗憾。 但此时,最重要的宋云孤是否安全。 重生文里,压根儿没有学子游学这件事儿,再加上户部一直在二皇子宋云琅手里。 从来没有爆出户部没银子的消息。 沈微落此时不由得怀疑,这是二皇子为了打压宋云孤而想出的掣肘之计。 毕竟如今吴廉因为吴雍一事,被卸了户部尚书一职,闭门思过。 对于宋云璋来说,吴廉就是一个弃子,没有多大用处。 如果此时利用一个弃子,扯住宋云孤的后腿,给宋云孤致命一击。 同时清理了谢正绪出任户部尚书的道路,这个天大人情,相信没有人会拒绝的。 还能不动声色将下一任的户部尚书收入自己麾下。 宋云琅这一步棋,的确高明! 沈微落深吸一口气,握住苏柒影的手,满眼郑重。 “苏姐姐,麻烦你帮我打听打听,一有任何消息,请第一时间告诉我!” 苏柒影点头应下,“放心,我省得,快回去,要上课了!” 她拍了拍沈微落的手背,转身出了国子监。 以前风平浪静,苏柒影都不好好上课。 如今紧张时期,她更有理由不进学堂了! 沈微落目送苏柒影出了国子监,才转身朝学堂行去。 不到半个时辰,整个国子监几乎都知道了这件事儿。 一下课,整个学堂哄闹声四起。 众人看向吴宝龄的目光里,都带着敌意。 养尊处优的吴宝龄,第一次面临这种局面。 心里有些惴惴不安。 下意识起身,走向宋玉箐和李玥央。 要知道,她们仨一向交好。 她脸上勉强带着一丝微笑,刚行了一步,就被李玥央叫住。 “站那别动,有什么话直接说!” “李姐姐,我……” “没话是,那我们走了,看在同窗的份上,我奉劝你以后别来国子监了,别到时连累了我们!” 李玥央直接打断了吴宝龄,挽着宋玉箐的胳膊,径直掠过她,头也不回出了学堂。 众人看着吴宝龄杵在原地,满眼无助。 嘲讽声四起。 “某人热脸贴了冷屁股,滋味不好受” “她之前不是最喜欢干这种事儿么,也好让她尝尝!” “啧啧,眼睛红了,要哭了,忒脆弱了些!” “呵,她之前仗着是尚书府嫡女,常常侮辱给他哥哥送荷包的小姐,怎么就忘了会有今日” 众人的目光不由自主看向座位上的沈微落。 神色有些不自然。 当时沈微落掉进湖里差点儿冻死,就是吴宝龄安排的。 还找了不少世家子弟前去看笑话,生怕事儿闹得不够大。 至今,京里的世家一提起吴雍,都会想到沈微落送荷包那件事儿。 影响那么大,吴宝龄可是功不可没! 沈微落面对不断投来的目光,连头抬都没抬。 怔怔盯着书册愣神。 此时此刻,她满脑子都是宋云孤。 苏柒影离开已经一个时辰,还没有宋云孤的消息传来。 沈微落再也坐不住,匆匆收拾好书袋,朝门口走去。 对众人此时的心思压根儿不感兴趣。 春花正候在学堂外,看见自家小姐出来,疾步迎了上去。 自然伸出手,去接沈微落肩上的书袋。 沈微落身子一侧,避开了春花,拉着她到一处僻静的地方。 看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 “春花,你瞧瞧去三王府门口守着,三殿下一回府,第一时间赶回来告诉我!” 春花也听说了早朝的事儿,知道自家小姐担心什么。 她没作迟疑,点头应下,转身朝国子监外行去。 70 第140章 转机 自从春花走后,沈微落一颗心一直悬着。 整个下午,她都无法静下心来。 好不容易捱到下午散学,钟声一响,博士前脚出门,她后脚就挎着书袋出了学堂。 眸子扫了一圈,却没有看到春花。 宋云孤还没有回府! 念及此,她愣在原地,不知该何去何从。 一众学子经过她,络绎出了学堂。 一两句话语被春风一吹,飘到了到她耳际。 无一例外,都和吴廉案、游学一事相关。 沈微落死死攥着书袋的带子,神色冷凝。 在别人看来,游学一事受挫,会对三殿下的谋划有影响。 人生嘛,有得就有失,很正常! 可沈微落心里一清二楚。 宋云孤之所以接手旬考,组织游学,很大一部分原因为了大周和百姓。 上一世,国子监旬考,学子才疏学浅,人才凋敝,被列国使者看够了笑话。 经此一事,他们越发肆无忌惮,没隔多久,第一个犯边的便是鄯善。 重生后,人才对一个国家有多重要,宋云孤最为清楚。 这才以一己之力,担起学子游学一事…… 不行,游学一事,无论无何都不能搁浅! 沈微落紧了紧书袋,迈步朝国子监门口行去。 她坐着马车行到朱雀街,一道马匹的嘶鸣声突然传来。 “小姐!” 春花的声音在帘外响起。 沈微落心头大喜,倏地掀开帘子,便看见春花跳下马背。 不等她站定,沈微落急忙追问出声: “怎么样回来了吗” “回小姐……” “沈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一道声音打断了春花。 路对面行来一辆马车,车帘子被人掀开,露出了苏钊的脑袋。 他的身后跟了好几辆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春花知道此时说话不方便,只对沈微落摇了摇头,眸子沉重。 沈微落心头发沉,没有再问,抬首冲苏钊点点头。 “你怎么在这里可是要回府” “嗯,祖母这两天胃口不好,我特意绕过来,打算去东升茶楼,给祖母装几道点心!” 苏老夫人胃口不好 沈微落将重生文里关于苏老夫人的部分细细想了一遍,暂时没有什么大风浪。 一颗心才落回实处。 冲苏钊淡淡一笑。 “兴许这几日有些热,老夫人才没有胃口。 这样,我随你一道过去,亲自做几道新鲜的点心呈给老夫人!” “这感情好,看来祖母说的没错,沈姐姐最好了!” 沈微落柔柔一笑,没有接声。 马车调转方向,直奔东升茶楼。 下了马车,沈微落心里有事,无心寒暄。 吩咐姜东升和苏钊招呼那些公子哥儿,她直接进了后厨。 有刘大刀帮忙,不到半个时辰,三道点心全部出锅。 她又在橱柜里挑了两份容易克化的点心装了盘,盖上了盒盖。 亲自提出去,放在了苏钊他们旁边的空桌上。 “做好了,一会儿记得带上啊!” 苏钊面色一喜,站起身,走向食盒,打开了盒盖。 只一眼,忍不住啧啧出声。 “祖母今晚有口福了,沈姐姐的手艺,色香味俱全,比御膳房都要好!” 几个公子忍不住起身,也凑了上去。 一个青衣公子看罢,两眼闪光,持扇朝沈微落躬身一揖。 “沈小姐的手艺,在下佩服,在下之前的提议,不知小姐可愿意” 提议 什么提议 沈微落看着面前的俊俏公子,一脸莫名其妙。 苏钊这才反应过来,直起腰身,解释道: “哦,是这样的,沈姐姐可还记得,茶楼开业当日,齐兄当日也来了。 看到咱们生意热火朝天,再一尝沈姐姐做的糕点,他当时一拍脑袋,一心想要加入进来。” 当时还拦着你说了一大通,着实将我吓了一大跳,还以为他对你有……” 苏钊差点儿秃噜出来,立即住口,摸着脑袋冲沈微落傻笑。 原来是他啊! 沈微落转身瞅着青衣男子,“公子是……” “在下是齐允,家里有几处茶山,祖辈都是从事茶叶生意的!” 齐允忙不迭介绍自己。 苏钊点点头,“没错,齐家的生意在他手里做得最大,他如今是整个大周茶商的副会长。” 沈微落打量着齐允,微微一笑,点头致意。 没想到,面前这个俊朗公子不但是个富二代,还是个妥妥的钻石王老五! 见沈微落满眼兴味,齐允心头一喜,急忙侧身,请沈微落入座。 坐定,沈微落眸子扫过一圈众人。 一个个衣着光鲜,非富即贵。 他们手里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她的心头一道灵光闪过,看向齐允,笑着出声: “糕点嘛,我没有打算做大,这只是一个小营生。” 齐允一听,面色一黯,倍觉可惜。 这可是整个大周独一家的糕点,物以稀为贵,一旦做大,效益绝对可观。 这么好的商机,她却没有看到。 真是暴殄天物啊! 沈微落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眸子一转,神色一深,试探道: “不过,有一单大生意,可以说,关乎着诸位几代人的福运。 一旦达成,往后诸位除了源源不断的进账,地位都会跟着水涨船高。” 大家如果相信我,相信永宁侯府,不妨试一试” 众人一听,对视一眼彼此,纷纷坐直了腰身。 一脸急切。 沈微落淡淡一笑,转身吩咐姜东升请走了其他客人,关了店门。 又吩咐春花关了雅间门,眸子扫过桌面上的笔墨纸砚,这才看向座中的众人…… 春花一直站在门外。 她听着里面的声音,心头吃惊。 里面一会子欢呼声四起,一会子却满寂寂无声。 一会子质疑声不断,一会子笑声突然传来。 就连柜台后的姜东升也是一脸凝重,几次忍不住抬首,望了过来。 好不容易捱到半个时辰后,雅间门“吱咛”一声,从里面打开。 众人走了出来。 姜东升再也等不及,撇下手上的账本,疾步迎了上去。 下意识看向沈微落。 只见她面色如常,但目光灼灼。 分外夺目。 其余公子也是满眼兴奋,其中就属齐允最为激动。 他冲沈微落深深一揖,“那,我们等候沈小姐的消息。一旦事成,我等感激不尽!” 沈微落笑着摆手,“不用,我这么做一切都是为了自己,苏钊知道,游学可是我梦寐以求的事儿!” 苏钊忙不迭点头,“是的,沈姐姐入国子监,之所以参加旬考,就是为了此事儿!” 齐允笑着点头,“那就有劳沈小姐了!” “好说!” 众人躬身一揖,这才随苏钊出了茶楼。 沈微落摸着袖子里的宣纸,一颗心越跳越快。 她望了眼滴漏,“准备马车,我出去一趟,春花在这里等着我!” 话落,沈微落一刻没停,径直出了茶楼。 70 第141章 双赢 月中。 月如银盘,皎皎如玉。 一辆马车出了宫门,踽踽独行在空旷的长安城。 宵禁的官差看到马车上的标志,查也不差,急忙放行。 这个时间,从宫里出来,还走这条道,除了三殿下还有谁。 如今这个节骨眼,他们可不敢触霉头。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没多会儿,就到了三王府大门口。 缓缓停下,彦青翻身下马。 宋云孤捏了捏眉心,掀开帘子,披着月色下了马车。 宋全已经小跑着迎了过来,急忙行了一礼,退到一侧,恭请主子入内。 自觉跟在了宋云孤身后,汇报今日府内的大事情。 说了一半,见宋云孤眉头皱得越发深,宋全话头一转,“回禀主子,沈小姐到了,正在做晚膳!” 宋云孤脚下步子一顿,“几时到的可吩咐青樱伺候着” 宋全立即回道: “沈小姐来了有一个时辰了,青樱一直陪着呢。 老奴听说主子回来了,出来前,沈小姐刚将煲好的鸡汤端出锅……” 宋云孤再也顾不上细听,疾步朝楔院赶去。 一只脚刚迈进书房,一股清香窜到鼻端。 下一眼就看见沈微落一身粉衣,正躬身摆晚膳。 灯火打在她身上,在地面上落下一道纤瘦的剪影。 只一眼,宋云孤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她太瘦了。 青樱先一步看见宋云孤,急忙上前行礼,看了一眼沈微落,自觉退了下去,拉上了屋门。 沈微落笑着行完礼,起身帮他褪下肩上的披风。 正要帮他拧帕子,擦擦手,宋云孤伸手拉住了她,两人走向小几。 “做了什么好吃的” “都是殿下爱吃的!” 沈微落盛了一碗汤,送到了宋云孤手边。 他深深看了她一眼,端起汤,喝了几口,便搁下了碗盏。 只象征性夹了几筷子菜肴,“我在宫里吃过了,不饿,你快吃!” 多事之秋,他又嘴刁,估计在宫里连筷子都没有拿起来过! 沈微落如此想着,嘴上却什么都没有说。 她直直瞅着他,站起身,在他面前站定。 “殿下,我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 您能告诉我,目前,您最在意的是不是游学一事” 宋云孤对上她认真的眸子,轻轻点了点头。 沈微落心头一松,追问出声: “银子是您当下最愁的吗” “是,不过你不用担心,大不了我从王府……” “那不是好办法!”她打断了他,满眼不赞成。 “殿下,如果是银子,您不用担心。 此次游学,学子加上侍卫、马夫,差不多一百人,您算算大概需要多少银两” 宋云孤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短期的话一两个月,大概需要一万两银子。 如果想深入研究,体察民情,体验民风,最少需要大半年,届时花费估摸着要超过四万!” 她点点头,从袖子里摸出一张折了几折的宣纸,递给了宋云孤。 “殿下瞧瞧这个!” 宋云孤满眼狐疑,接过当着她的面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人名,后面紧跟着所做营生,还有一串数字! 沈微落柔柔解释出声: “殿下,这是我大致筹到的银子,一共六万两。 但里面人太多,太杂,具体需要谁家,殿下可以根据需要进行挑拣!” 宋云孤面色有些震惊,“你……你怎么筹到的你的意思是让朝廷向商铺借银子……” “不是借,是他们送银子给朝廷!” 沈微落瞬间兴起,下意识朝前走了一步。 她没有发现,自己的裙子正紧紧挨着他的膝盖,姿势亲昵极了。 她继续解释道: “届时出行,我们肯定需要马车,马车统一由车行提供。 车行不但提供车辆,还送银子,只需要我们在马车上打上车行的名字。” 还有,届时出游,衣衫也要统一,由绸缎商提供,在衣衫上绣上他们铺面的名字即可。” 以此类推,出行物资不但筹到了,钱财也解决了,一举两得!” 宋云孤眸子一震,定定看着沈微落。 “这种方式叫什么” 在现代叫广告。 可这里连“广告”这个词都没有,沈微落只好柔柔一笑。 “这叫……双赢!朝廷解决了物资问题,商家获得了朝廷支持,有了政治背景,他们腰杆儿也会挺得更直! 不过,纸上罗列的这些商家,谁正直守法,谁家藏奸耍滑,还需要殿下一一筛选、辨别,好优中选优!” 宋云孤笑着颔首,将宣纸放在了一旁。 他伸出修长的玉手,轻轻一拉,沈微落一个没站稳,跌进了他怀里。 他顺势圈住她,落下一吻在她额际。 满眼温柔。 她真的如初见时承诺的那样,开始帮他! 可她并不知道,他是一个堂堂男子汉,他只想让她陪在身边。 而不想让她为他操心,整日里担惊受怕。 沈微落感受到他的情绪,主动抱住了他。 “殿下,我希望……以后能同你肩并肩站在一起,而非被你保护起来!” 原来,她想飞,她渴望蓝天! 过了好久,沈微落都没有听到他回答。 她一颗心直往下沉,以为得不到他回应了,没想到一声低沉有力的“好”回荡在她耳边。 既然如此,那他就陪她! 宋云孤话一落,沈微落心头的喜悦瞬间充斥全身。 这可是古代啊,他竟然支持她! 她激动万分,想也不想落下一吻在他侧脸。 他的身子倏地僵在原地,看向她的眸子,带着难言的危险。 沈微落暗道一声遭了,下意识就要逃离他的怀抱。 刚一动弹,他一双有力的大手箍住了她,整个人朝她靠来。 望着面前越来越近的俊美面容,沈微落的心跳早已大乱。 “殿下,宫里来人……” 彦青推开屋门,突然闯进来,看到这一幕,面色赤红,下意识就要逃走。 沈微落瞬间闹了个大红脸,急忙跳下宋云孤的膝头。 “我……我去看看青樱!”她撂下一句话,逃也似的出了屋子。 宋云孤怀里一空,瞬间来气,深深剜了一眼彦青,站起身走向书案。 彦青硬着头皮躬身一揖,“回……回禀主子,宫里来人,宣主子进宫!” 吴廉突然在狱中中毒昏迷,天子大怒,宣所有皇子和重臣深夜进宫! …… 宋云孤没有停留,去了沈微落的屋子,落下一吻在她额头。 “早点休息,青樱会陪着你,莫怕!” 他眷恋地摸了下她的青丝,转身出了屋门。 她怔怔瞅着晃动的珠帘,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吴求白日刚查到望江南酒楼,晚上吴廉就中毒昏迷。 这一看就是二皇子下的手。 在这个节骨眼上,他还敢动手,这也太肆无忌惮,不将天子放在眼里了 70 第142章 泡汤? 一夜辗转反侧。 次日,沈微落顶着黑眼圈醒来。 一问青樱,宋云孤依旧没有回来。 宫里也没有传回来任何消息。 她心里干着急,草草用了早膳,去国子监上课。 第一节课是书艺,上了半节课,学堂才来了不到一半学子。 俞朔可是出了名的严厉,今日竟然有些心不在焉。 简单讲了几句,吩咐学子自己临摹,就夹着书匆匆出了学堂。 直至下课,他都没有再回来。 俞朔一走,整个学堂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除了肖谓之外,所有人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聊着外面传来的小道消息。 有人说是吴廉自己畏罪自杀,被人发现,没有死成。 有人说是吴廉得罪了某些人,被暗中下毒所致。 还有的人甚至怀疑吴廉中毒晕倒,是天子放出来的噱头,只是为了让某些宵小露出马脚。 …… 沈微落听着五花八门的猜测,倍觉心烦,索性起身,打算出去透透气。 刚行了一步,就看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丽人进了学堂。 沈微落定睛一看,竟然是谢清韵。 如今户部尚书谢正绪的嫡女。 李玥央也发现了谢清韵,眸子一亮,指了指旁边的位子,笑着道: “谢妹妹,坐这里,这里距离讲台近!” “对对对,还有这方垫子送给谢小姐用,我帮你摆好!” 一个学子一把推开椅子上原来的垫子,将一个新垫子重新铺好。 一个公子忙不迭捧来了文房四宝,端端正正摆在她的座位上。 众人不约而同抹去了这个位子上本属于吴宝龄的痕迹。 好似从头至尾,吴宝龄都没有存在过一般。 谢清韵满眼和煦,一一谢过,径直走向宋玉箐。 她朝宋玉箐屈身一礼,“清韵见过郡主,初来乍到,不懂的地方,还望郡主多多指导!” “好说!”宋玉箐笑着扶起谢清韵。 打量着她,笑着道: “谢小姐姿容秀美,姿态端方,只一眼,就让我喜欢不已。 以后无事儿了,常来王府玩,我一个人天天儿在府里,怪闷的!” 谢清韵笑着应下,眸子有意无意扫过沈微落。 缩在袖子里的手早已攥成了拳头。 对于这个沈微落,她早已恨得牙痒痒。 常言道,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可是,如果这个世上没有沈微落这样的苍蝇前来骚扰,扰乱吴雍的心性,他是不会变的。 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个贱人! 从小到大,她都不稀罕国子监。 此次谢正绪得到天子重用,谢清韵只求了一件事,就是入国子监旁听。 她要会会这个罪魁祸首! 沈微落对此恍然无觉,挎着书袋,径直掠过她,出了学堂。 心里说不出的烦闷。 她怎么也没想到,小小国子监,竟然是朝堂权利倾轧的一个缩影。 何其可悲! 因为谢清韵的突然到来,好多学子将注意力留在了她身上,关于朝堂的声音少了许多。 好不容易熬到散学,沈微落第一时间奔出学堂,春花已经候在了门口。 自然接过书袋挎在自己肩上,扶着自家小姐朝女舍行去。 “站住!” 一道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沈微落转过身,就看见谢清韵、宋玉箐、李玥央站在身后。 面色不善。 喝止她们的是李玥央。 见沈微落转过来,李玥央露出一道轻蔑的笑。 “不妨告诉你,游学一事要泡汤了,听说昨晚太子殿下熬了一夜,一大早就病倒了。 如今三殿下在宫里辅助陛下处理朝政,再也没有人去顾劳什子游学!” 呵,某人削尖脑袋抢来的游学名额,竟然要作废了!” 哈哈,有没有白白辛苦一场的感觉放心,以后这样的日子还多得是,某人要学着习惯!” 身后的几个学子也跟着笑起来。 谢清韵从头至尾都没有说话,但眸子里的嘲讽一点儿都不少。 沈微落眸子扫去,才发现他们都没有入选。 此时趁机嘲笑她,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而已! 呵,这些人,格局太小! 沈微落淡淡一笑,“那就拭目以待!” 说完,不等他们回击,她径直转身,翩然离去。 李玥央站在原地,气得直跺脚。 这贱人,死到临头了还嘴硬…… 沈微落径直去了女舍。 心里一点儿都不轻松。 脑子里回荡着李玥央的那句话—— 太子殿下熬了一夜,今日早上就病倒了! 这几日,事情接连发生,此次太子又突然病倒了。 面上好似同游学没有任何关系。 就怕其中某处出岔子,再次影响游学一事。 要知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只要身处其间,就无法独善其身。 又辗转反侧一夜,次日早上一醒来,沈微落就派春花出去打听。 吴雍依旧没有醒来。 凶手没有抓到,局面依旧僵持着! 沈微落心头一叹,直挺挺倒在床上,望着头顶纱帐愣神。 这种僵局,最为煎熬! 突然,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苏柒影一阵风似的刮进屋子。 神色讳莫如深。 沈微落心头一惊,“沈姐姐,可是……” “太子半夜呕血,早起,二王府有人冒死举报二殿下图谋不轨,天子在二王府搜到了人偶。 上面贴着太子殿下的生辰八字,天子大怒,将二皇子拘在了二王府!” 沈微落眸子一紧。 这是宋云孤向他们发难吗 苏柒影一屁股坐在床榻上,面如死灰。 “如今多事之秋,国库还没银两,完了,游学一事,要彻底泡汤了!” 沈微落压根儿没有听见苏柒影念叨什么,脑子高速运转。 直觉告诉她,太子一事,不是宋云孤动的手脚。 重生文里,宋云孤几次都能绊倒太子,夺得大权。 但他一直没有那样做。 因此还与吴惠妃起了嫌隙,被吴惠妃斥责“妇人之仁,难成大器!” 这一世,他更是没有做出一点伤害太子的事儿来。 所以,她敢断定,此事不是宋云孤所为! 如果不是宋云孤,那会是谁 沈微落心事重重,顾不上安慰苏柒影。 匆匆起身,梳洗一番,去了学堂。 第一节课是国子学。 冉右吩咐学子自己预习,就夹着书匆匆离开。 整个国子监犹如风雨中的孤舟,人心惶惶。 好不容易熬到次日,吴廉终于苏醒,但虚弱不堪,几乎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就在此时,一道消息传遍了整个长安城。 天子准许宋云孤带领学子出京游学,三日后出发! 这则消息晴空炸响,惊得多少人回不过神! 70 第143章 芙儿? 最为震惊的,是朝中那些观望派。 太子突然呕血,身子每况愈下。 二皇子被拘,天子迟迟没有发话。 当下,声誉、呼声最高的就属三皇子宋云孤。 可他突然携学子出京,这一走,短则一两个月,长则大半年。 届时长安城会发生什么变故,谁也说不准。 宋云孤此时离京,显然不妥。 关键是,他们还没有来得及向他表忠心,他就突然离去。 他们以后可怎么办 只有少数,举双手赞成。 胡承潜接到消息,倏地从椅子上跳起来,拍掌大笑。 “还是三殿下英明,佩服,佩服啊! 他竟然不动声色,就解决了银两问题,胡某着实佩服的紧!” 话说,三日,会不会太紧张了些出行要准备的东西可不少呢!” 胡承潜搔着头上的乱发,满眼愁绪。 沈清远一身官服,站在桌旁。 紧紧攥着手里的书册,从头至尾一句话都没有说。 她要离开了,还和他一起…… 听到消息,沈微落也是满心震惊。 她知道款项一旦解决,其余的问题不大。 可怎么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 她之前还打算,届时给自己和苏柒影设计几身出行方便的衣衫,此时也来不及了。 时间太紧,她一时间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 坐着马车到达朱雀街,沈微落混乱的思维稍稍清明了些。 第一个窜入脑际的便是去东升茶楼。 她这次离开这么久,遇到世家定糕点,或者一些不良商家捣鬼,他们届时该如何处理 作为当家的,她必须考虑到。 下了马车,她前脚刚迈入店门,姜东升就笑着迎了上来。 将她让到了雅间,亲自奉上茶水。 不等沈微落出声,姜东升直接笑着道: “恭喜小姐心想事成,这几日要准备的东西很多,茶楼这边您不用操心,在下一定处理得妥妥当当。” 沈微落点点头,“辛苦了,你做事我放心,不过遇到不良商家,还有滋事的世家,记得去找苏……” “小姐放心,在下会第一时间寻宋管家拿主意的!” 姜东升抢着道。 宋管家 那是谁 沈微落有些懵。 “宋全宋管家啊,店里的小厮都是宋管家找的。 主子交代下来,找的人,要牢靠,忠心,最好会拳脚,必须能保护小姐的安全!” 沈微落:“……” 就是说,东升茶楼本来就是宋云孤的 难怪,每次她还没说,他就知道茶楼的事宜。 敢情她努力创业半天,还在他手下打转转。 还有这么让人无奈的事儿没 此时此刻,沈微落内心五味杂陈。 有喜悦,有无奈,更多的是委屈。 他的嘴巴怎么就这么牢,这么久,都不告诉她 有三王府做靠山,得,她如今还交代个什么劲儿啊! 沈微落钻进后厨,叮嘱了刘大刀一通,又特意看望了燕儿。 在燕儿含泪的目光中,沈微落坐上马车,踩着傍晚的余晖回永宁侯府。 她下了马车,赶到恩荣院。 迎头遇上迎出来的福儿。 看着福儿不舍的目光,沈微落心头一叹,竟然连老夫人都知道了! 她刚转过花鸟屏风,就看见坐在榻上的沈老夫人。 她面上带笑,甜甜叫了声祖母,人还没有走过去,沈老夫人就红了眼眶。 伸手拉着沈微落挨着自己坐了,握着她的手没有放开。 “你一个姑娘家,孤身一人,去那么远,祖母怎么放心得下” “祖母,我们一行二十余人呢,陛下还派了侍卫护送,绝对安全!” 沈老夫人抚摸着沈微落的青丝,劝道: “要不三丫头就别去了,回头让你祖父向陛下告个罪,祖母实在放心不下。 一旦有个头疼脑热,顾不上,这可怎么好” 沈微落心头一紧,“祖母放心,连苏姐姐都可以,微落也行的,您放宽心就好。 每到一处,微落一定第一时间写信回来报平安的!” 沈老夫人见沈微落眸子里闪着光。 嘴上虽没说,心里早就打定了主意。 此次非去不可! 这个丫头,比她年轻时还要固执。 罢了,回头安排几个可靠的人,随行保护她! 话落,沈老夫人又塞给沈微落一沓银票,叮嘱了好一会儿,才放她离开。 出了恩荣院,日头已经落下,天色暗了下来。 沈微落连落霞阁都没回,径直朝玉兰苑行去。 玉兰苑灯火通明,玉儿看见沈微落,急忙吩咐小丫鬟进去禀报,自己满眼喜色迎了上来。 “这么晚了,小姐怎么过来了,可用膳了” 沈微落还没有顾上回答,刘氏一身月白裙,款款走了出来。 神色较之之前,好了不少。 “落儿,快进来!” 她笑着上前,拉住了沈微落的手,“娘今日做了莲子羹,你也尝尝!” 沈微落只好随她进屋。 这还是她书穿过来第一次进刘氏的屋子。 她随意打量着四周摆设,看向刘氏,“爹爹呢可回府了” “你爹爹回来了,在书房呢,落儿要见你爹爹” 沈微落点点头。 “三日后,女儿随队伍出京游学,这几日要准备物资,还要去国子监。 这会儿过来,特意向娘和爹爹拜别!” 刘氏吃了一惊。 前些日子听说户部拿不出银子,都在传游学一事会不了了之。 她所有心思都放在沈长亮身上,压根儿没问过沈微落的事儿。 这会儿子突然得知队伍就要出发,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才发现,衣裳什么的都还没有替女儿准备。 自责和内疚齐齐涌上心头。 她眼眶一红,嗫喏着嘴巴,张了几次口,都不知道说些什么。 鼻子发酸,只顾拿着帕子擦眼眶。 沈微落最怕刘氏哭,不知道该怎么劝。 急忙看向一侧的玉儿。 玉儿会意,轻轻上前,和声细语道: “夫人,小姐能去游学,大喜事一桩,别家求都求不来呢,您怎么伤心呢 趁老爷这会……还没睡下,请小姐过去同老爷说说话,这一走好几个月都见不到面。” 刘氏这才止住了眼泪,拉着沈微落的手站起身,朝门外行去。 玉兰苑的书房设在一处阁楼上,沈微落走完长长的走廊,一阵酒味随风飘了过来。 她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下一刻,一个酒罐“叮叮咣咣”顺着楼梯滚到了沈微落脚边。 她顺着楼梯抬首望去,就看见沈长亮摇摇晃晃站在栏杆处。 满身酒渍。 好似下一刻,就会一头栽下去。 刘氏骇了一跳,撇下沈微落急忙朝楼上奔去。 嘴里“老爷”“老爷”一叠声叫个不停。 沈微落眸子一沉,心头郁气顿生。 她再看不惯这个爹,此时也要装装样子,上去搀扶。 刚在沈长亮面前站定,沈长亮睁开迷离的眸子,“芙……儿,你来了,为夫找你找得好苦啊……” 70 第144章 可惜 刘氏面色一紧,搀着沈长亮,软语安慰着: “老爷,是落儿,我们的女儿,您认错人了!” “不是,是芙儿,她不要为夫了,撇下为夫跑了……” 沈长亮一屁股坐在地上,不顾形象大哭起来。 毫无一个长辈该有的样子。 沈微落冷眼瞅着,双手紧握成拳。 别人不知道芙儿,她却是一清二楚。 没想到都过了这么久,他对杨氏还念念不忘。 呵,真够痴情的! 她的眸子扫过沈长亮,看向刘氏,“娘,爹爹这个样子多久了” “没……没有,他平时喝的少,今日听说你要游学,一时高兴,这才多饮了几杯!” 刘氏极力掩饰。 沈微落看着沈长亮灰败的面容,颓废的模样,再一看下人见惯不怪的神色,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没有戳穿刘氏,帮忙扶起沈长亮,送回主屋,便出了玉兰苑。 满心的压抑和愤怒搅得她脑袋嗡嗡作痛。 压根儿无法平静下来。 她站在湖边,怔怔瞅着湖水,足足过了一刻钟,才渐渐恢复了理智。 转身看着春花,“杨氏如何了” “回小姐,她去了,次日就想通了,主动要求接客。 如今已经是数一数二的门面,不少公子为了进她房里,争破了头!” 春花回道。 沈微落冷嗤一声,转过身。 呵,还真是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杨氏以后怎样,全凭她的造化。 如果还缠着沈长亮,气坏了刘氏,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我走了后,吩咐小泉子盯着那里,一旦有什么事儿,第一时间写信告诉我!” 春花屈身应下,转过身,便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朝这边行来。 她心头一紧,看向自家小姐,“小……小姐,大少爷来了!” 沈微落转过身,便看见沈清远一身官服,踏着月色而来。 整个人清瘦了不少,也清冷了许多。 看见他,她下意识就要逃走。 转眼想起自己这一走,还不知道几时能回来,强迫自己没有转身。 冲沈清远疏离笑着,“哥哥,怎么这会儿才下值” “翰林院比较忙……听说你要出京了” 沈微落点点头,淡淡“嗯”了一声。 两人一时间都沉默下来。 无言的尴尬在他们周身弥漫。 说不出的压抑。 以前,无话不谈的两人,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 沈微落正寻找着话题,沈清远先一步开口: “路上注意安全,遇到难事,就去找汇通钱庄,好多州县都有分号。” 话落,他从手上捋下一串手串递给她。 沈微落怔在原地,顿时瞠目结舌。 汇通钱庄可是沈清远自己一手发展起来的,遍布大周。 永宁侯府败落后,钱庄也被天子没收。 听说查收的银子莫约十五万两,数目巨大。 别人不知道,她却是一清二楚—— 沈长亮同几十个钱庄掌柜的联络的信物,就是这串佛珠。 没想到,他此时轻而易举将这串手串交给了自己。 沈微落眼圈一红,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这……我不能收!” 沈清远却不依。 他上前一步,拉起沈微落的手,将手串强行套在她手腕上。 沈微落急了,就要推脱,沈清远眸子一红。 “我只想你永远平安喜乐而已!” 沈微落怔在原地,忘了挣扎。 沈清远望着她的眸子,神色郑重,“保重!” 他便松开她的手,转身朝青松苑走去。 再也没有回头。 “小姐……” 春花满眼担忧。 沈微落堪堪回神,才发现眼泪溢满了眼眶。 没想到,时至今日,他还一心为她着想。 自己辛苦好些年打拼的营生,转手就给了她! 她怎么还得起 春花站在几步外,瞅着自家小姐,满心忧虑。 三日转瞬即逝。 一大早,百姓悉数涌上了街头。 望着午门的方向,翘首以盼。 今日学子出京。 先去午门,向天子跪别,再穿过朱雀街,出城门。 日头刚攀上山头,一个人眼尖,指着远处惊呼出声,“来了,来了!” 众人齐齐望去,便看见几匹宝马款款行来。 正中的三皇子一身王服,高贵、端方。 一侧的骆其非一身白衣,手持折扇,儒雅极了,瞧得众人移不开眼。 目光移向另一侧—— “扑哧!” 众人忍不住笑出声。 胡承潜头发散乱,衣衫满是褶皱,脑袋一点一点,竟然在马上打瞌睡。 要不是他一身官服,大家很有可能将他当成一个夜不归宿的浪荡子! 眸子后移,众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只见身后的几十辆马车,全是一色的青幄油毡车。 车身上印着“顺风”两个大字,特别醒目。 不少人认了出来,议论纷纷。 “啧啧,我说呢,这几日顺风连上门的小生意都不做了,原来是攀上高枝儿了!” “和朝廷合作,为学子提供方便。马车走到哪里,宣传到哪里,顺风这张牌打的秒!” 听着众人的称赞声,吴发财腆着圆圆的肚子,一张脸已经气成了猪肝色。 整得顺风挣了本属于他的银子似的! 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众人急忙抬首望去,便看见每辆马车的帘子相继掀开,学子躬身钻了出来。 清一色的青衫,皂靴,身背箱笼。 下得马车后,他们自觉站成一排,冲百姓和相送的官员躬身行礼。 姿态大方,端庄得体。 瞧得百姓满眼放光。 这才是学子该有的模样。 一个商家眼尖,瞬间就发现了学子的衣衫上绣着“云裳”两字。 “云裳绸缎庄竟然也参与进来了” 惊得他张大了嘴巴。 苏钊看了那人一眼,有些不以为然。 “这算啥,你瞧瞧箱笼,名堂更多!” 众人急忙看向学子背上的箱笼。 箱笼由桐木所制,轻便,巧致。外面蒙了层皮子,还能防雨。 “啧啧,不错,这是谁想出的” 苏钊看向一侧的齐允,笑而不语。 齐允正瞅着沈微落,以及沈微落背上的箱笼。 这可是他根据她的建议,改良多次,才制出来的。 里面设置了格挡,放着文房四宝,还有茶叶,常用药品,等等。 他熬了一日一夜,送到三殿下面前,三殿下端详了好一会儿,当下就订了一百个。 齐允几乎跑遍了长安城,找来了三十多个木匠,用了一日一夜,才将箱笼制作完成。 “啧啧,着实羡慕这些商家,他们怎么就想到这么好的法子呢” “唉,是啊,活该人家挣钱!” “我们想不到,能怪谁呢” 齐允听着商家的叹息,忍不住看向那抹娇小的身影。 唉,她志不在此,着实可惜了! 70 第145章 太丢人了 午后,天色转阴。 不一会儿狂风大作,下起雨来。 土路被雨水一浇,顿时变得泥泞不堪。 再被十余辆马车碾过,路上留下了深深的车辙,越发走不了人。 没过多久,好几辆马车车轮相继陷入泥地里,动不了分毫。 众人只好下车,帮忙推车。 沈微落刚掀开帘子,一阵冷风袭来,冷雨浇在脸上,忍不住打了冷颤。 她紧了紧衣衫,才冒雨跳下马车。 站在道旁的宋云孤立即发现了她,看了眼彦青。 彦青得令,匆匆朝她走来。 她刚俯身推了两把马车,彦青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沈小姐,您力气太小了,殿下吩咐您去撑伞,奴才来替您!” 其他学子这才意识到她只是个女子,没有多想,都催促她赶紧过去。 沈微落看了眼宋云孤,只好点点头,朝宋云孤的方向跑去。 她当着众人的面,向他屈身一礼,伸手接过了他手里的伞。 宋云孤直直看着她,“站过来些!” “殿下,他们看着呢!”沈微落垂下脑袋,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你不过来,那我过去!” 宋云孤才不管那么多,径直向沈微落靠去。 众目睽睽之下,沈微落可没有胆量同他拉扯,急忙低声求饶,“好好好,我过来!” 话落,她向前走了一小步。 宋云孤依旧朝后退了一步,两人肩并肩站在了一起,衣袂相接,说不出的亲密。 幸亏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在马车上,并没有发现他们。 众人齐心合力,一盏茶工夫,才将马车从泥泞中拖出来。 雨势太大,众人早淋成了落汤鸡。 沈微落好些,同宋云孤站在伞下。 但衣摆和鞋子也被雨水打湿,贴在腿上,很不舒服。 赵禹声摸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小跑着上前,请宋云孤上车。 只一眼,就变了脸色。 看向沈微落,斥责出声,“怎么打的伞瞧瞧,殿下的肩膀都湿透,回头病了可怎么得了” 沈微落急忙转身去瞧,宋云孤一侧,挡住了她的视线。 道了句“跟上”率先走入雨里。 她心头一紧,急忙举着伞小跑着跟上。 送宋云孤上了马车,不等他出声挽留,沈微落匆匆一揖,留下伞,冒着雨跑向自己的马车。 此时雨势小了些,马车没停,继续赶路。 直至天色彻底黑透,一行才进了一个镇子。 听着狗吠声、孩子啼哭声,又走了一刻钟,马车堪堪停下。 沈微落下意识捂了下腹部,深吸一口气,才掀开帘子。 自从下午淋了雨,上了马车没多久,她的腹部就开始隐隐作痛。 一路上,双脚一直泡在湿鞋里,腹部的疼痛只增不减。 她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客栈,深吸一口气,冒着小雨下了马车。 随着众人走进院子,正遇上赵禹声从客栈内走出来。 他朝院里的宋云孤躬身一揖。 “殿下,这个镇子只有这一家客栈,总共十二间客房。 我们可以挤挤,但您和沈微落必须一人一间。这样,就要委屈彦大人同我们……” “本王和彦青一间!” 宋云孤撂下一句话,径直入内。 赵禹声急忙跟上,亲自送宋云孤去了二楼。 吩咐小二先送热水上去,又熬了满满一锅姜汤。 沈微落坐在屋里,慢慢喝着姜汤,望着四周简陋的摆设,越发觉得这间屋子太大。 大得令她有些心虚。 今日她的待遇可是最好的。 就连隔壁的宋云孤都要和彦青同住,而她竟然一人一间屋子。 隔壁屋子。 彦青帮宋云孤找出换洗的衣衫,摆放好,冲灯前看书的三殿下躬身一揖。 “主子,您早点歇息,属下去外面守着!” 作势转身就要离开。 他宁愿值一晚夜,也不敢同主子睡一屋。 这份压抑,能睡着才怪呢! 宋云孤扫了眼桌上的糕点,想起今晚沈微落没有吃几口饭,淡淡出声: “你去她那屋睡,请她过来!” 彦青先是一惊,下一刻如蒙大赦,躬身一揖,喜滋滋出了屋子。 宋云孤再也没心思看书,屏气听着外间的动静。 不一会儿,一道清香飘来,沈微落悄无声息进了屋子。 她轻手轻脚关上屋门,走到宋云孤面前,压低了声音。 “殿下找我” 宋云孤看了眼她苍白的嘴唇,心头一紧,“不舒服” 沈微落摇摇头,“没有,估计有些累,睡一觉就好了!” 宋云孤没有多想,看了眼桌上的糕点,“吃点儿再去睡!” 她生怕他再提其他要求,即使没有胃口,也只好点头应下。 坐到桌边,拿起一块儿糕点匆匆吃起来。 解决了两块糕点,她再也吃不下,站起身,朝宋云孤屈身一礼。 “殿下,那我回去睡了,您也早些安置!” “去哪里你的屋子如今是彦青的了!” “……那我……” 沈微落杵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宋云孤放下手里的书册,朝床榻走去。 “过来,明早还要赶路!” 沈微落早已累累极,此时还忍着腹痛,不再挣扎,低低应了一声,朝他行去。 她在他身边躺下,最先还有些拘谨。 但他通身散发的温热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 等她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已经枕着他的手臂,整个人依偎在他的怀里。 说不出的亲密。 身侧有个大火炉,她身上的寒意减轻了不少,腹痛也轻了许多。 不到多时,便沉沉睡了过去。 宋云孤静静瞅着她的睡颜,落下一吻在她青丝上,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沈微落睡特别好。 早上是被热醒的。 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天刚露出鱼肚白。 整个客栈分外宁静。 一侧首就对上他的睡颜。 她的目光顺着他的俊眉,高挺的鼻子一路向下,停在了嘴巴上。 手指不由自主抚了上去。 触到一片柔软,她瞬间惊醒,想要收手,早已来不及, 他眼里沁着笑,嘴巴一张,瞬间攫住了她的手指。 眸子里的渴望越来越浓。 沈微落心头大惊,倏地坐起身,作势要逃。 刚掀开被子,她瞬间僵在原地。 宋云孤感觉到她的异样,跟着起身,正要查看。 沈微落一把压住了被子,面色赤红,“不……不能看!” 宋云孤有些不解,“怎么了” “没事儿,您……您先避避!” 避一避 为何 他有内力在身,只一探眸子瞬间变深,下意识去看她的神色。 似嗔似羞,更多的是窘迫。 便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她成大姑娘了! 他倏地站起身,面上带着不可察觉的喜色。 “等着我!” 话落,他掀开帘子,匆匆穿好衣衫走了出去。 不忘帮她关好了屋门。 沈微落愣在原地,顿时欲哭无泪。 大姨妈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来,太丢人了! 70 第146章 欠收拾 天色越来越亮,门外有了响动。 已经有人起床了! 沈微落心头越发慌乱。 她如今还在宋云孤的屋子,衣服已经染脏了,此时出去,天…… 她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此次出门,怎么不将春花带在身边呢! 她一个现代人,自以为能搞定一切,还是自信过头了! 正无计可施时,屋门“吱咛”一声,一个婆子走了进来。 手里端着水盆,还冒着热气。 她道了句“姑娘早!”又转身出了屋子。 进来时,手里多了一个包袱。 她顺手关上屋门,朝床榻上的沈微落微微一笑。 满眼慈和。 “方才姑娘的未婚夫婿找到老婆子,说是姑娘葵水来了,需要帮忙。 啧啧,老婆子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有见过这么细心的男子。” 连汤婆子,都是他提醒老婆子我准备的,姑娘真是好福气!” 未婚夫婿! 沈微落一张脸瞬间通红,连忙撇清道: “她不是我的未婚夫婿……” 婆子淡淡一笑,手上动作不停。 “我知道,对外要这么说,他方才已经叮嘱过了,老婆子我省得。 你们虽然订了婚约,但一起出行,还是有些不妥,老婆子理解。” 瞧瞧,他连这一层都帮你想到了,人长得好看,又细心,姑娘真是好福气!” 沈微落:“……” 她还能说什么! 在婆子的服侍下,沈微落换了衣衫,喝了碗姜枣茶。 便坐在桌旁,抱着汤婆子发呆。 婆子匆匆换了被褥,这才退了下去。 沈微落听着门外没有了动静,立即放下汤婆子,站起身。 贴着屋门静听了片刻,确定没有声音,这才悄悄拉开了屋门。 瞅了眼几步外关着的屋门,心里打定了注意。 她只要走过去,进了屋子。没有人发现她,昨夜夜宿三殿下屋子的事儿就不会有人知道。 念及此,沈微落猴着腰身,迈出一只脚,刚走了一步,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沈微落你……你怎么从三殿下的屋子出来” 沈微落心头一颤,暗道完了。 强迫自己转过身,就看见赵禹声站在不远处,指着她身后半开的屋门,满眼惊诧。 完了,完了,怎么解释 沈微落脑子高速运转,正想着应对的法子。 隔壁的屋门“吱咛”一声,宋云孤一身白衣走了出来。 他扫了一眼赵禹声,面色不善。 “找的什么客栈,床榻能硌死人,本王昨晚要不是同她换了,就要睁眼到天亮!” 赵禹声心头一颤,急忙俯身告罪。 “是是是,都是……微臣一时疏忽,害得殿下无法睡好。 吃完早饭立即赶路,晚上进了益州,殿下就能……” “赶什么路”宋云孤打断了赵禹声,“本王今日补觉!” 赵禹声点头如捣蒜,“是是是,不赶路,不赶路,那学子……” “学子一事儿,还需要问本王本王一会子醒来,需要有人磨墨,就她了!” 宋云孤随手指了下沈微落,转身进了屋门。 沈微落:“……” 这是什么操作 赵禹声揩着额上的冷汗,吩咐沈微落留下,便匆匆下了楼。 出京至今,一路上宋云孤面色虽冷,但还算好说话。 今日一见,这哪里好说话,明明是个炮仗。 他要赶紧领着学子去外面待着,省得在他眼前晃悠,又平白遭训斥! 沈微落望着赵禹声匆忙离去的背影,心头一叹,只好折回屋子。 用了早膳,没一会儿,赵禹声就领着学子出了客栈。 整个客栈突然安静下来。 她抱着汤婆子,趴在窗边,望着学子们兴奋的身影,不羡慕是假的! 她明白宋云孤都是为了她好,此时再想出去,也要忍着。 早上起得早,身子又有些虚,没多会儿就开始犯困。 她爬到床榻上,翻了个身,便睡了过去。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升到中天。 阳光穿过轩窗,撒在了屋子里,满室生辉。 昨夜下了一夜雨,这会吹进来的风凉凉的,轻轻的,舒适极了。 她有一种周末懒床的恍惚! 磨蹭了片刻,她才起身,匆匆洗了把脸,出了屋子,正碰上彦青。 沈微落看了眼闭着的屋门,“殿下在里面” “是,殿下吩咐,小姐睡醒了,先去用午膳!” 沈微落才后知后觉,自己竟然一觉睡了那么久。 她点点头,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下到一楼,那婆子端着托盘笑着走过来。 “姑娘醒了,这些都是那位公子吩咐的,姑娘请慢用!” 沈微落谢过,坐在桌边,拿起了筷子。 面前的桌上摆了四个小菜,一碗粥,还有一碗汤。 她一个人吃,是不是太浪费了 转眼看见一道身影从门口进来,沈微落眸子一亮,招手道: “王津,这里!” 王津看清是沈微落,揩了把额上的热汗,笑着走了过去。 “沈小姐怎么下来了您不是要为殿下磨墨么” “那也要吃饭啊,你吃了没” 王津挠了挠头,“还没有,方才听一个大娘说故事,错过了……” “正好同我一起!”沈微落朝小二招招手,“再添一副碗筷,还有一碗粥!” 不多会儿,小二就将碗筷送了来。 王津笑了笑,拿起筷子,“那我就不客气了!” “客气啥,快吃!” 两人埋头吃起饭来。 沈微落睡了一上午,本就不饿,吃了半碗粥,就住了筷子。 看着王津,“你说你刚才听一个大娘说故事,什么故事” “哦……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的故事!” 王津咽下嘴里的饭食,才开口: “大娘说她家以前是开食铺的,十多年前一日来了一对年轻人,男的贵不可言,女的就跟个天仙儿似的。 周围人都看直了眼,都说是天仙下凡。” 桌上,那公子一直为那女子夹菜,礼仪周到,一看就是一对儿。” 可惜,吃了一顿饭,他们就离开了,这么多年,她再也没有看见过那么美的人。” 沈微落:“……” 这故事没头没尾,连个跌宕起伏的情节都没有,竟然让王津错过了饭点儿 这人是不是忒单纯了点儿 “那个……大娘应该是夸大其词了,世上哪有那么美的女子!” “就是啊,放眼整个大周,最美的就是沈小姐了,别人都比不上!” 一个学子摇着手里的折扇,摇头晃脑走了进来,插话道。 沈微落只一眼,眸子转冷。 来人叫刘彦,鸿胪寺卿刘敬洲的嫡子,之前就在国子监公然向她表达过爱慕之意。 没想到此次,他们竟然分到了一队。 沈微落淡淡道: “我吃好了,先走一步!” 便站起身,朝楼上行去。 刘彦闹了个没脸,瞪着王津,“都怪你,讲什么不好,讲美人,瞧,将沈小姐都气走了!” “我没有……” “没有个鬼,黑炭头,看见你都倒胃口!” 过分了啊! 沈微落深吸一口气,转过身,宋云孤的声音适时在头顶响起。 “还不上来磨墨” 刘彦抬首看见宋云孤,想在佳人面前表现表现,朝三殿下躬身一揖: “殿下,磨墨还是由在下……” “刘彦,将所有马匹洗干净!” 宋云孤冷冷扔下一句话,转身进了屋子。 哼,这些子弟,就欠收拾! 70 第147章 搞不会了 次日,天刚露出鱼肚白,一行就出发了。 一路上几乎没停,天黑之前,终于抵达益州。 一进城门,沈微落忍不住掀开了车帘。 目之所及,叫卖的小铺,玩闹的孩童,一盏盏高挂的灯笼,益州城的夜晚被点缀得璀璨夺目。 虽然没有长安城那么繁华,但绝对不落败。 相反,还有一种初见的兴奋。 走了好几日荒野,小镇,今晚抵达一座州城,众人神色雀跃。 赵禹声安排众人住进了益州最大的客栈——悦来客栈。 这家客栈地处城中心,四周特别热闹。 众人一放下东西,草草用了晚膳,就忙不迭出了客栈闲逛起来。 沈微落就没有那么好运。 她屋子紧挨着宋云顾的屋子,在客栈三楼。 因为葵水,宋云孤这几日看她看得紧,什么都不让她干。 此时,她窝在屋里,忍不住走到窗口,推开了窗子。 放眼望去,人声鼎沸,华灯高挂,夜景美不胜收。 看见一群学子跑进了客栈院子,沈微落蔓延羡慕地关上了窗子。 刚走到桌前拿起茶壶,屋门被人敲响。 她放下茶壶,起身开门。 王津站在门口。 满眼兴奋。 “明早上起早点儿哈,方才听说益州城最美的校书五娘明日在彩楼公开招婿!” 校书招婿 沈微落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记得啊!” 王津又叮嘱了一句,才一溜烟跑远了。 沈微落满心狐疑。 校书招婿,她没有见过。 只见过贵女招婿。 还是在电视上。 唉,古代人怎么就想不通呢! 相互了解都有可能看走眼,这随随便便招婿不是往火坑跳么! 次日一大早,沈微落起来,草草收拾一番,打开了屋门。 经过宋云孤屋子时,她停了一瞬。 正犹豫要不要喊他一起时,屋门“吱咛”一声,缓缓打开。 宋云孤一身白色锦衣,出现在她面前。 光风霁月,丰神俊秀! 通身上下没有一处表明身份的物件,但无端让人觉得面前之人贵不可言。 “那个,殿下,要不去街上走走” 沈微落出口相邀。 宋云孤直直看着她,“你可以吗” 沈微落瞬间红了脸,嗔了他一眼,率先下了楼。 众人听说沈微落也去,便等在客栈门口。 前日刘彦刷了大半天马匹,胳膊好似断了一样,抬都抬不起来。 今日好不容易缓解了不少,歪心思又窜上心头。 他一双眼睛盯着门里,琢磨着一会儿到了街上,便甩开王津这些木头,好亲近佳人一番。 凭借他的俊朗的外貌和高贵的身份,她被他打动的可能性极高! 念及此,刘彦顿时笑眯了眼。 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眸子扑捉到一道粉影,他下意识挺直了腰身。 沈微落还是穿女装好看,那不伦不类的学子服,生生削减了她的美貌…… 可……可是为何后面跟着宋云孤 他……他来干什么 刘彦惊在了原地,半天回不了神。 有此种想法的,可不止刘彦一人。 众人一见宋云孤出来,瞬间变成了霜打的茄子,个个蔫了唧,冲宋云孤行完礼,避到了远处。 沈微落:“……” 好,她实在是低估了宋云孤的威势! 一行走走停停,抵达彩楼楼下,已经是一盏茶后。 楼下聚满了百姓。 一时间人满为患,好不热闹。 紧靠彩楼的位置全是清一色的公子。 有的持扇,有的抱着书册,有的把玩着手里的夜明珠。 皆瞅着头顶的彩楼,信心满满。 沈微落的好奇心一下子被勾了起来,也想凑上去,亲眼瞧瞧五娘长什么模样。 要知道,放眼整个大周,让她眼前一亮的只有青娘一个。 可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就不知道眼前的这个五娘较之青娘如何。 念及此,沈微落拨开人群,朝前挤去。 宋云孤心头一紧,急忙紧跟着她钻入人群。 生怕她被人踩了,碰了。 好不容易挤到楼下,沈微落早已累出了一身汗。 簪子也有些歪。 面上红扑扑的,娇俏可爱。 宋云孤扫了眼四周,没有一个熟人。 抬手扶了扶她的簪子,手一伸,将她拥到了怀里。 沈微落顿时羞红了脸,但四周人挤人,实在没有多余的地方能避开。 嗔了宋云孤一眼,便没有挣开他。 突然,一人惊呼出声,“出来了……” 众人急忙抬首,就看见一个丽人在丫鬟的簇拥下款款行来。 她一身红衣,芙蓉面,柳叶眉,樱桃口,眉间的牡丹华胜分外娇艳。 沈微落一时间愣在原地。 在她眼里,所有的校书都有股傲气和自尊在,给人以清丽,淡雅的印象。 就好比青娘。 可眼前的女子热烈,娇艳,犹如花开正盛的牡丹。 着实不一样! 五娘凤眼一扫,看到宋云孤时,眸子里的渴望压根儿不隐藏。 冲宋云孤嫣然一笑,灿若星辰。 周围响起一片抽气声。 沈微落苦笑一声,直接被那五娘搞不会了。 着实说,她在古代还没有见过这么大胆的女子。 这么直接,大胆,勇气可嘉! 可,她看上谁不好,偏偏看上他! 沈微落顿时有气,剜了宋云孤一眼。 宋云孤满眼无辜。 他的注意力一直都在沈微落身上,压根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一阵锣鼓响,彩球招婿正式开始。 五娘从丫鬟手里接过彩球,瞅准宋云孤直直抛了过去。 眸子钉在宋云孤身上,眼神炽热。 众人眼看着彩球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朝人群中那道颀长的身影落去。 嫉妒的同时,好奇心顿生。 只见紧挨着的少女望着彩球,惊得张大了嘴巴。 那男子下意识抬手,挡在了少女头顶,生怕砸到她。 从头至尾,连那彩球看都没看一眼。 侧首的档儿,两人的面容在众人面前展露无遗。 百姓皆惊在了原地。 神仙伴侣,也不过如此了! 就这么眨眼的工夫,彩球即将挨着他的肩膀。 突然人群里飞出一个男子,一掌拍在彩球上。 彩球转了个方向,向后飞去。 人群顿时欢呼起来。 五娘看着台下那个世间少有的贵公子不为所动,一颗心沉到了深渊。 看来,她没有机会了! 别人不知道,她对他的身份可是一清二楚。 本来她还揣着一份私心。 凭借她的姿色,他如果接下绣球,她愿意帮他化去这次劫难。 落一个平稳的后半生,还有一个夫君相伴,她不亏。 既然他不领情,她何须再纠结! 他,还有他身侧的女子,一个都不会放过。 五娘扫了眼远处,脸上的笑容越发娇艳。 若无其事抬手,扶了扶头上的牡丹花。 下一刻,一匹惊马嘶鸣着从远处奔来。 冲向人群。 人群大乱,人们挣扎着四散而逃。 沈微落脚下一痛,下意识俯身查看,就被一股人流冲向街边。 宋云孤心头大惊,正要去追。 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群人,瞬间欺身上前,缠住了他和彦青…… 70 第148章 接风洗尘 此时此刻,沈微落切切实实明白了什么叫做“身不由己”。 只见人流汹涌而来,所有人都在奔命。 她被潮水般的人群瞬间冲出去好远,眼睁睁看着与宋云孤的距离越来越大。 而此时,宋云孤和彦青被一群黑衣人团团围住,无法抽身救她。 如今,她只有想法子自救。 念及此,她仓皇转身,寻找着能救自己的“浮木”。 目光一扫,她瞬间吃了一惊。 一个黑衣人正朝她逼近。 手里的利刃被阳光一照,闪着光。 令人胆颤。 其他人也发现了那柄利剑,哭喊着朝前逃去。 场面越发混乱。 沈微落被人流冲击得压根儿站不稳。 突然腿上一痛,她身子一个趔趄,眼看就要栽倒。 面前一道红影飞过,她脚下一空,顿时觉得天旋地转。 等她重新站在地面上,才发现自己已经飞出了人群,正站在安全处。 面前立了一个红衣少女,正定定瞅着她,一脸笑模样。 “你长得真好看!连害怕的样子都这么好看!” 沈微落:“……” 这个时候谈论这个不太合适 她只好感激一笑,急忙去看那个危险的黑衣人。 只见那柄长剑已经落到了一个青衣男子手里,方才的黑衣人早已不见了踪影。 身侧的少女跳着脚,冲那青衣男子招手,“大师兄,这里!” 那男子避开人流,飞到她们身边,“没事儿” “师兄放心,我的武功你还不知道” “你啊,都给你说了乖乖待着,我去救人,你就是不听,一旦受伤……” “落儿,没事儿” 宋云孤杀出重围,飞到沈微落面前,急忙查看她有没有受伤。 满眼紧张。 “殿……公子放心,我没事儿!” 沈微落看了眼旁边的两个陌生人,急忙改了称呼。 看个抛绣球都能遭到暗杀,她以后更要小心行事。 沈微落回给宋云孤一个安心的笑,侧首看向旁边的红衣少女。 只一眼,她就惊在了原地。 面前的少女直直瞅着宋云孤,笑眯了眼。 一副花痴模样! 像极了苏柒影看见俊俏公子时的模样! 她轻咳一声,“公子,是这位小姐和这位公子救了我!” 宋云孤淡淡颔首,道了句“多谢!”便转过身,全副心思都在沈微落身上。 红衣少女攥着手腕上的穗子,满眼娇羞。 ——够冷,我喜欢! 一侧的青衣男子却皱起了眉头。 他长这么大,没见过这样无礼之人! 双手抱拳冲宋云孤虚虚一礼,“人相安无事就好,告辞!” 话落,拉着红衣少女转身就走。 “哎……师兄且慢,还没有作介绍呢!” 红衣少女拽住青衣男子,冲宋云孤甜甜一笑。 “我叫华溪,这位是我的师兄陆伯颜。 很高兴认识你们,请问公子和小姐尊姓大名!” 宋云孤淡淡扫了华溪一眼,没有接声。 沈微落有些尴尬,急忙道: “我叫沈微落,这位是宋公子,多谢华溪小姐和陆公子出手相助!” 华溪摆摆手,“不用客气,举手之劳,那个,你们是本地人吗” 沈微落摇摇头,“不是,我们刚到益州……” “巧了,我们也是,我们昨晚才到,目前住如归客栈,你们住在哪里回头找你们玩!” 沈微落看了眼宋云孤,对这个少女的热情有些招架不住。 即使知道谨慎些好,但华溪刚刚救了她,她实在无法拒绝。 只好轻咳一声,“我们……住在悦来客栈!” “悦来客栈啊,我们也去了,不过掌柜的说客满了。不然我们就住在同一家客栈了!” “是啊,可真不巧!” 陆伯颜再也等不及,淡淡颔首,拉着华溪转身就走。 终于打发了他们,沈微落神色一松,看向宋云孤。 “我真的没事儿,殿下别担心!” 宋云孤点点头,拉起她的手,“先回客栈!” 回到悦来客栈,宋云孤直接拉着他回了他的屋子。 索性她的腿只是青了一块,没有大碍。 沈微落坐下喝了半盏茶,赵禹声才气喘吁吁进了屋子。 “殿下,您回来了谢天谢地!” 宋云孤淡淡扫了他一眼,“他们呢” “哦,学子站在外围,都很安全,除了刘彦跑得太慢,被人踩了几脚,其余人都没事儿!” 赵禹声刚禀报完,彦青走了进来。 赵禹声看了一眼沈微落,示意她随他出来。 沈微落正在帮宋云孤添茶,压根儿没有看到赵禹声的暗示。 赵禹声无法,只好告退,独自出了屋子,拉上了屋门。 心里直叹沈微落一个姑娘家,怎么就没有一点儿眼力见! 明明看见彦青进去了,禀报之事八成和这帮黑衣人有关。 那种机密,是个人都能听吗 回头私下里,他要对她耳提面命一番。 不然,哪天得罪了三殿下,可不就连累了他! 赵禹声满腹心思离开三楼,屋内的彦青才启口。 “主子,那些人是盘踞在附近山头上的山匪,早我们一天进了益州城。 昨晚上他们头目去见了校书五娘,还被人撞见了!” 沈微落心头一紧,原来他们竟然是一伙儿的。 这次暗杀他们,到底因为什么 “查到他们藏身之处了没” “还没,抓到的人全都自尽了……” 彦青突然住了声,转身望向屋门。 过了片刻,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赵禹声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回禀三殿下,益州知州前来赔罪,正站在客栈楼下!” 益州知州 来得倒快! 宋云孤眸子一冷,“让他们进来!” 赵禹声得令,躬身下楼,去传他们入内。 彦青打开了屋门,自觉退到了一边站定。 宋云孤坐在书案后,拿起一本奏报看起来,目不斜视。 沈微落站在桌旁,磨着墨,目光扫过屋门。 不一会儿,一阵杂乱的脚步由远及近。 沈微落甫一抬首,就看见一群人簇拥着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出现在了屋门口。 他谄着笑脸,一只脚刚迈过门槛,遇上彦青一记冷眼,心里打了个冷颤。 急忙缩回来,冲宋云孤规规矩矩行了一礼。 “三殿下带领学子游学至此,下官万久有失远迎,实在罪过! 下官在府上略备薄酒,恭迎殿下,还望殿下不要嫌弃,能拨雍前来!” 沈微落“……” 她差点儿被这万久气笑了。 三殿下在他的地盘上,遭遇暗杀,他不提这茬,只提接风洗尘一事儿。 敢问当今世上,掩耳盗铃之事,还有人能比他做得更好吗 宋云孤放下手里的奏报,直直望向门口的万久。 “只是接风洗尘” “只是接……接风……接风洗尘!” 万久在他的威视,双腿直打颤,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70 第149章 忍笑 一个白衣公子手持折扇,笑着上前。 眸子从沈微落面上扫过,看向宋云孤。 “这位是沈三小姐听闻沈三小姐才华卓绝,万瑞佩服。 还望殿下今晚能同沈三小姐一同前来,府上蓬荜生辉,倒履相迎!” 几句话听得沈微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里不是现代,信息传播速度又不快。 这个万瑞竟然能打听到她,着实奇怪! 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读过几本书似的,一句话文绉绉说出来,有些不伦不类! 宋云孤斜睨一眼万瑞,满眼凌厉。 万久心头一咯噔,急忙躬身告罪。 “犬子无状,冲撞了殿下,还望殿下恕罪!” 宋云孤没有接话,眸子移到手里的奏报上,周身散发着闲人莫近的冷傲。 万久一行杵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神色惶恐。 大小官员都变成了无头苍蝇。 沈微落收回眸子,一心磨墨。 至今,彩楼一事,百姓有没有伤亡,山匪有没有抓住。 这些人绝口不提。 一心想着接风洗尘,巴结皇子! 这父母官当的,让人恨得牙痒痒。 是该磋磨磋磨他们。 一盏茶后,宋云孤看完了手边的奏报,这才慢条斯理起身。 “杵在这里作甚,宴会不去了” “……哦,是是是,殿下这边请!” 万久心头一喜,急忙让到一边,请宋云孤先行。 奈何他肚子实在太大,身后又站满了知州小官。 他狠劲儿往后退了退,差点儿将站在最后面的小官挤下楼。 等一行人簇拥着宋云孤向楼梯走去,那个小官儿瘫在地上,额上直冒虚汗。 ——天,太悬了! 向皇子请安,差点儿摔下楼,一命呜呼。 这传出去,谁信呐! 沈微落随着宋云孤抵达知州府后院,已是一盏茶之后。 望着富丽堂皇的宴会厅,用来照明的夜明珠,清一色的檀木桌椅,沈微落心直往下沉。 什么是民脂民膏 这就是! 宋云孤面色越发阴冷,对前来寒暄的大小官员一概不理。 个个举着酒盏雀跃来,悻悻而归。 场面甚是难堪! 突然,乐曲一变,一阵香风拂面而来。 沈微落抬首,就看见一群莺莺燕燕踏着曲点儿翩然行来。 个个衣着大胆,瞧得一众官员瞪圆了眸子。 神色兴奋。 走在最前面的女子肤白貌美,腰肢不盈一握。 一个旋身,翩然倒在了宋云孤脚边。 玉璧一抬,斜依着宋云孤,越发显得她楚楚动人,弱不禁风。 她可不满足于此,妩媚一笑,玉手攀上宋云孤的膝头。 宋云孤倏地起身,那女子突然扑了个空,整个人摔在地上,痛呼出声。 沈微落差点乐得笑出声。 憋得两个腮帮子酸痛,说不出的难受! 万久瞧得心头一惊。 除了游学,宋云孤南行的目的他一无所知。 如果变相考察官员,他就彻底撞到枪口上了。 为今之计,只能强行塞人了。 只有安插自己人在他身侧,才能摸清他此行的真正目的。 万久轻咳一声,满脸堆笑。 “殿下,您初到益州,身边随从带的少,没有人贴身伺候怎么能行。 这样,殿下瞧瞧这些女子,有没有钟意的” 宋云孤重新落座,眸子连抬都没抬。 “万大人真是用心良苦,既然如此,那就将五娘送来!” “五……五娘” 宋云孤直直望向万久,眸子深不可测。 “怎么,有问题” “没……没有!” 万久摸了把脑门上的冷汗,硬着头皮道。 “那就好,此事就由万瑞负责!最迟明天早上,迟到的后果,你可想好了” 宋云孤扫了眼万瑞,倏地起身。 ——敢觊觎她,那就做好承受的准备! 沈微落跟着起身,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知州府衙。 马车上,宋云孤握住沈微落的玉手,“怎么不高兴” “他们也太肆无忌惮了,彩楼那么大的事儿,绝口不提,还敢设宴为殿下接风洗尘!” “大周一半的官员都是如此,已经烂到骨头里了!” 宋云孤望着街上的夜色,神色冷凝。 沈微落怔怔瞅着他,心头不由揪着。 这怕是他最为痛恨,却无能为力的地方! 这样的氛围实在太凝重,太压抑,她瞬间有种无法呼吸的感觉。 他却要日日受着这样的折磨,该有多痛苦! 沈微落眸子一酸,出声打破了这份压抑。 “殿下,方才您提到五娘时,万久变了脸色,您说他们是不是一伙儿的” 宋云孤看着沈微落,眸子柔和下来。 “官匪勾结万久贪财好色,肯定收过山匪的好处,却没有那么大的胆子。 既然如此,也让他尝尝自打巴掌是何种滋味!” 马车缓缓停下,客栈到了。 沈微落随宋云孤下了马车。 赵禹声急忙迎了出来,身后跟着不少学子。 见宋云孤安然无恙,他们心头一松,躬身请他入内。 沈微落心头一暖。 他们为他担心,完全没必要! 但这份心意,却让人动容。 她随着宋云孤入内,眸子扫过人群,瞥见一道身影,不由得怔在了原地。 半天回不过神。 面前鼻青脸肿的白衣男子,确定是刘彦 要不是他穿着一身学子服,她绝对将他当成和人约架,还被狠狠收拾了一顿的街头小混混。 眼睛一片青紫,肿成了一条缝。 脸庞一边大,一边小,好似腮帮子塞了个核桃。 她明明记得赵禹声说刘彦挨了几脚。 难道—— 都挨到脸上去了 刘彦见沈微落瞅着自己发愣,下意识侧首。 他方才起夜,听说众人在等宋云孤和沈微落。 宋云孤,他半点儿不关心,沈美人,他还是可以关心一下的。 刚站到人群里没多久,就听说他们回来了。 本来打算远远看上一眼,趁他们不注意,便溜回房间。 还没来得及转身,就被她瞧个正着。 如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在了他的身上。 这下好了,远近闻名了! 看就看,反正就这样了。 刘彦抬首,冲着沈微落露出一抹自认为很儒雅的微笑。 沈微落:“……” 众人:“……” 这一刻,集体沉默! 沈微落点点头,急忙转身,朝楼上走去。 她摸着发痛的腮帮子,满心无奈。 原来,忍笑也是一件功夫活! 次日一大早,沈微落没有等来万瑞他们,却等来了另一拨人。 她坐在大厅的桌旁,瞧着华溪犹如一直黄鹂鸟,叽叽喳喳说个不停,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看向自己的屋子。 好想念那张床榻,话说,面前这位主儿,难道都不睡懒觉吗 70 第150章 什么关系 华溪终于感觉到口渴,端起手边的茶盏咕噜咕噜猛灌起来。 “喝慢点儿,小心被呛着了!” 一侧的陆伯颜拿起茶壶,本来要给她添茶。见她喝得太急,急忙放下茶盏,轻轻拍着她的背脊。 神色紧张。 沈微落瞬间好奇心大发。 她的眸子从华溪拿着杯盏的左手,移到了陆伯颜轻拍着的左手上。 他们师兄妹两人,都是左撇子! 这种概率太小了 她虽然满心疑惑,毕竟同他们还不熟,只是忍不住多瞅了几眼,并没有出声询问。 见他们没有离开的打算,便招手叫来小二,点了一桌子菜。 正好借此机会,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 三个人边吃边聊,放下筷子已经是半上午。 沈微落再也坐不住,站起身,邀请他们去院子里走走。 华溪瞅了一眼楼上,将沈微落拽到一边,压低了声音: “那个,宋公子这会子还没有起来吗已经半上午……” “没有啊,他一大早就出去了!” “啊你,你怎么不早说” 害她在这里干坐了这么久。 “你也没问啊,我以为你今日过来,纯粹是找我说话呢!” 沈微落佯装不明白,逗她道。 她当然知道华溪对宋云孤有好感。 若放在他人身上,她绝对醋劲儿大发,赶走他的烂桃花。 可面前这位少女,救她在先,性子又这般单纯。 不论长相和心智,都不是宋云孤的菜。 沈微落倒没有多少可担心的! 见她偷偷打听宋云孤,却对自己脸红毫不知情,那份小女儿态瞧得沈微落心都跟着软了下来。 华溪耷拉着脑袋,“这样啊,那我先走……” “沈小姐,你在啊,太好了!” 王津突然走进来。 “有什么事儿” 沈微落看着王津额上的热汗,面色不解。 王津匆匆抹了一把头上的热汗,才出声: “在下方才在街上遇到一位老者,他同我说了一个故事。 大概十多年前,他记不清了,当时他在茶馆说书,遇到一男一女两个客人。” 那女子美不可言,一双眼睛能摄人心魄,她左手虎口处有朵红花……” “什么花可还记得” 华溪突然拽住王津的袖子,眸子殷切。 王津骇了一跳,眸子扫到华溪拽着他的玉手,立即羞红了脸。 嗫喏着出声: “老者说时间久远……久远了,他有些记不清,好像是……山茗!” 这一下,连陆伯颜都郑重起来。 “你确定是山茗,而不是其他” 王津就是说个故事,突然被两个陌生人连番追问,一时间有些招架不住。 “那老者说当时在一本书上见过山茗,具体是不是,他也说不准!” “这样啊……” 华溪瞬间耷拉着脑袋。 陆伯颜拍了拍华溪的肩膀,看向王津。 “敢问这位兄台,你在哪里遇到的老者,我们对这个故事也很好奇!” 华溪瞬间抬首,盯着王津,点头如捣蒜。 满眼殷切。 王津随手一指,嗫喏着出声: “在下当时在街上随意溜达,就遇到了一个老者,他当时在摊子上吃馄饨…… 我就同他聊了几句,至于他家在哪里,还真不知道!” 陆伯颜一听,看了华溪一眼,嘴巴紧抿,没有再出声。 沈微落的眸子从他们三个面上掠过,满眼吃惊。 难道现在世道变了,都喜欢这样没头没尾的故事 这……这也太奇怪了! 送走华溪,沈微落回到屋子,一杯茶还没喝完,宋云孤就回来了。 将一本破旧的书册递到她手里。 “瞧瞧,你应该喜欢!” 沈微落闲闲翻开,只一眼,就怔在原地。 手里的书册是一本游记,文风轻松,故事动人,引人入胜。 “这是哪里来的,我喜欢!” 沈微落瞅着宋云孤,眸子闪着光。 “喜欢就看看,我打算此次采集来的民风民谣民情,就依这种形式呈现出来!” “嗯嗯嗯,这个想法不错!” 话落,她埋首在书里,忘了周遭的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彦青的说话声打断了沈微落。 “主子,万知州来了!” 万知州 五娘抓到了 沈微落眷恋地放下书册,站起身。 那个五娘可不是善茬,她害怕宋云孤会吃亏。 便随宋云孤下到一楼,眸子扫了一圈,却没有看到五娘。 万瑞眼下一团青影,眼里布满红血丝,神色疲惫。 显然一夜都没有阖眼。 万久看见宋云孤,“扑通”一声跪在面前。 “殿下恕罪,犬子昨晚追了一晚,都……没……没有抓到五娘,却意外抓到了山匪的二头领。 名叫孙崖,已经绑来了,殿下要不要……” “押进来!” 宋云孤径直打断了万久。 下一刻,两个衙差押着一个黑衣人走进屋子。 站定,一人手一抬,扯掉了黑衣人头上的黑色布套。 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张布满伤疤的脸,右眼罩着黑色眼罩。 瞧之可怖! 那黑衣人被黑布罩久了,突然见光,一时间有些不适应。 下意识闭上了眼睛,过了片刻,他才缓缓睁开那只完好的眼睛。 只一眼,就骇得往后瑟缩了一下。 两个衙差以为他想逃走,一脚踹在吴崖腿心窝。 只听见“扑通”一声,吴崖跪在了宋云孤面前。 “贼子,剩下的人逃去了哪里五娘呢你们此次进益州城,目的是什么” 万久盯着地上的吴崖,厉喝出声。 吴崖好似一桩木头,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来人,我倒要看看,你嘴硬,还是刀子硬……” “沈小姐,你在里面吗咦,怎么这么多人” 华溪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下一刻,便见她一阵风似的刮了进来。 身后的陆伯颜将两个拦路的衙差一拉一搡,便推到了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万久气得脸色铁青。 一群饭桶,连两个人都拦不住,又让他在宋云孤面前丢尽了脸! 华溪瞬间看见了正中间的宋云孤,面色一喜,笑着上前。 “宋公子回来了我方才等了你一个时辰,都没有等到你!” 她自顾说完,眸子转到地上的吴崖身上。 “这是谁” “小姐,这是山匪,你最好离远些,小心伤到你!” 万瑞一见美女,什么都忘了,上前道。 “伤到我,怎么可能我的白月刀可不是吃素的!” 她摸着腰际的弯刀,咯咯笑出声,一派天真。 一直低着头的吴崖突然抬起了头,只一眼就惊在了原地。 瞳孔紧缩,背脊紧绷。 好像遭遇了难以承受的打击。 不到几息,他便垂下脑袋,直至众人押着他离开,他都没有再抬过一次头。 沈微落站在宋云孤身侧,将一切尽收眼底。 眸子从宋云孤面上,移到了华溪面上。 满心不解。 重生文里,压根儿就没有华溪这个人。 随着她的书穿,华溪才出现,她到底和宋云孤是什么关系 为何杀人如麻的吴崖,看到他们两个,骨子里会生出无端的恐惧。 这样的恐惧,好似时日已久,已经深入骨髓。 不是假装,或者隐藏,就能掩住的! 70 第151章 梧州行 陆伯颜见这些官员看他们的眼神不算友好。 眸子瞬间转冷,转身拉了下华溪的胳膊,“溪儿,我们先走,他们在断案子。” “他们断他们的案,我不会打扰他们的!” 话落,华溪顺势坐在一侧的桌旁,双手撑着下巴,直直看着宋云孤,眼睛眨也不眨。 众人:“……” 眼色,眼色,不明白吗 沈微落看了眼宋云孤,走向华溪。 “小姐又折回来,是什么落下了还是……” “呀,差点儿忘了!” 华溪拍了下自己的额头,从椅子上倏地跳起来。 “我在益州只认识你……们,明日想邀你去游湖,不知道沈小姐有没有时间” 话是给沈微落说的,但华溪的眸子却瞅向宋云孤。 满眼殷切。 沈微落为了早点送走她,想也不想点点头,应了下来。 华溪面色大喜,叮嘱了约定的时间,这才蹦蹦跳跳出了屋子。 被华溪这么一耽搁,案子也无法再审下去。 宋云孤命万久将吴崖押回益州大牢看管起来。 继续着人追捕逃走的山匪。 万久一听,瞬间白了脸。 他养尊处优惯了,一连两日连轴转,早就有些吃不消。 如今又被这么安排,还不定要折腾多少日子呢。 奈何人家是皇子,万久哪敢不从。 只好躬身一揖,苦着脸应了下来。 等万久领着官员出了客栈,沈微落径直上了楼。 余下的半天,她都窝在宋云孤房里,继续品读那本游记。 次日,她的葵水才走,身子轻松了不少。 一大早,她沐浴更衣后,特意装扮了一番,才去敲宋云孤的门。 宋云孤哪里会赴这样的约,安排彦青保护她,送她出了客栈。 沈微落抵达湖畔,华溪早到了。 见沈微落的身后除了一个侍卫,再无他人,华溪雀跃的心瞬间凉了大半。 她坐在船上,望着绝美的湖光山色,压根儿提不起兴致。 沈微落放下手里的茶盏,拿起一块糕点,送到她嘴边。 “这么不高兴那成,下次我就不……” “不是,不是!”华溪连连摆手,接过糕点。 生怕沈微落生气,不再同她玩,她急忙寻了个理由,解释道: “沈小姐有所不知,我和师兄此次出来,为了打听一个人!” “故事里的一男一女” “对对对,”华溪连连点头,下一刻又蔫了下来。 “你也知道,过去那么久了,那说书老者也找不到,我们压根儿无从下手!” 沈微落淡淡颔首。 找人,还是十多年前的人,犹如大海捞针,确实难。 下一刻,她又出声鼓励她道: “不过嘛,也不要那么泄气,你想啊,见过他们的人,肯定不止老者一个。 我一路南下,在一个镇子也听说过,虽然不能完全确定是不是同一个人。” 相信我,肯定会有其他法子的,哦,对了,昨日你一直打听那女子,为何不试着打听那男子” 既然与那女子同行,那男子说不定能更好打听出来呢!” 华溪眸子一亮,一巴掌拍在自己腿面上。 “对啊,我怎么忘了这一茬儿了” 陆伯颜瞬间有了主意,瞅着沈微落,满眼郑重,“多谢提醒!” “快,船家,靠岸,我们不坐了!” 华溪早已等不及,催促着船家靠岸。 沈微落见他们身下的船只刚离开湖岸不久,有些替船夫可惜。 话说着急,也不是急的! “那个,我觉得……” “沈小姐,实在对不住!” 陆伯颜冲沈微落抱拳一揖,“你有所不知,师妹这次出来,是趁师傅闭关偷溜出来的。 再过大半个月,教里有盛会,我们必须在那之前赶回去。” 以后还能不能出来,就难说了!” 沈微落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吩咐船家靠岸。 一行坐着马车回到悦来客栈,正遇上一众学子往马车上搬东西。 场面有些混乱。 沈微落顿时愣在原地,“这……你们在干什么” 王津背着箱笼走了出来。 “沈小姐,殿下方才突然通知,半个时辰后出发,离开益州城,您快去收拾!” 这么着急,出了什么事儿 沈微落什么都顾不上,撇下华溪他们,匆匆朝楼上奔去。 推开屋门,宋云孤正在书案后俯身疾书。 看见沈微落,他放下了手里的毛笔,“怎么回来了” “……没什么意思就回来了,殿下怎么突然要离开” 宋云孤站起身,倒了一杯清茶递给她。 “刚刚收到梧州送来的帖子,三年一次的江南诗会五日后举行。 机会千载难逢,我打算带领学子去看看!” 时间很紧,如果想赶上诗会,此时出发,一刻不停,第四日早上才能赶到。” 方才我打算去湖边接了你,再同他们汇合!不想,你却回来了!” 原来如此! 沈微落心头一松,急忙帮宋云孤收拾东西。 彦青走进来。 宋云孤拿起手边写好的奏折和信笺递给了他。 “着人送回长安,万久一行,贪图享乐,不为民办实事,没必要留着。 至于吴崖,去信给吴求,让他派一个人前来审理,务必要揪出背后的秘密。” 还有,撬开他嘴巴后,先把奏报传给本王。本王过目后,再呈给父皇!” 彦青接过,躬身领命,退出了屋子。 一盏茶后,沈微落才匆匆收拾完,随宋云孤下了楼。 走到客栈外,发现华溪和陆伯颜还没有离开。 华溪看见沈微落,疾步迎了上来,看了宋云孤好几眼,眸子才转向沈微落。 “我听王公子说了,你们路上注意安全,我的事儿还没有办好,所以不能同你们南下了!” 沈微落笑着点点头。 “你也一样,后会有期!” 辞过华溪,沈微落随宋云孤上了马车。 十余辆马车浩浩荡荡出了益州城,继续南下。 中间换成大船。 一上船,不到一盏茶工夫,沈微落就睡倒了。 她连荡秋千都晕得不行,坐船简直是最大的折磨。 此后,所谓的两岸青山相对出,猿声啼不住,山花红似火,江水绿如蓝…… 诗文里的风景,她都没有领略到。 船上三日,她都是在船舱的小床上昏沉沉度过的。 当她吐得昏天暗地,吃不下一口东西时,船终于在傍晚时分靠了岸。 竟然比预计的时间早了少半日。 沈微落被人搀扶着出了舱,遥遥看见一群人站在码头上迎接他们。 一位老者身着官服,站在最前面。 满头白发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精神矍铄。 他看见宋云孤,疾步上了甲板,朝三殿下躬身一揖。 “臣骆甲政恭迎三殿下!” 骆甲政 怎么这么熟悉 沈微落抬起晕晕乎乎的脑袋,眸子从骆甲政的身上,移到他身后的中年男子身上,着实吃了一惊。 只见那中年男子一身白衣,儒雅至极。 一双眸子和骆其非长得几乎一模一样。 她竟然来了骆其非的故乡! 这个念头一定,惊得她头脑越发昏沉。 这……这是什么缘分啊 70 第152章 骆府 沈微落因为晕船,宋云孤没有耽搁,听从骆府安排,直接将她送到了住处。 马车刚在骆府门口停下,一道清脆的声音在马车外响起。 “娘,来了,来了!” 声音里带着急切。 沈微落掀开帘子,就看见两道倩影站在阶下。 那妇人瞧着很年轻,一身白衣,眉眼带笑,通身散发着柔美。 旁边的少女十二岁光景,一身粉衣,圆脸,杏眼,古灵精怪。 她看见沈微落,面上带着笑,小跑着上前,扶住了沈微落的手。 “姐姐小心!” 贴心扶着沈微落下了马车。 沈微落刚站定,那妇人走上前,冲沈微落温和笑着,向身后的宋云孤屈身一礼。 “殿下放心,鄙府一定会好好照看沈小姐!” 宋云孤点点头,侧首看着沈微落,叮嘱了几句。 便转身上了马车。 今日江南世家齐聚梧州,给南行的学子接风洗尘。 他作为领队,不能不去。 目送宋云孤的马车离开,那妇人转身打量着沈微落,满眼惊艳。 面前的少女舟车劳顿,满脸疲累,但丝毫不影响她的倾国之美。 反而增添了一份楚楚可怜,惹人怜惜。 沈微落也在打量那妇人。 她的眸子从高台上的朱红大门移到了面前的贵夫人身上,款款行礼。 “永宁侯府三女微落见过夫人!” “快请起!” 那妇人伸出一双雪白的玉手,笑着扶起沈微落,指向旁边的少女。 “沈小姐不必客气,这是我的女儿,其施!” 其施,骆其施。 骆其非一母同胞的妹妹! 面前这位妇人就是骆其非的母亲田氏 她怎么来了骆府 沈微落面对她们,双脚尴尬得都能抠出一厅三室。 下意识转身,看向宋云孤离去的方向。 他怎么就将她丢在了这里 田氏心细如发,瞬间就发现了沈微落的不自在,盈盈一笑: “方才老爷传信来,说此次南行的学子中,有位女学子,嘱咐我一定好好照顾。 没想到,竟然是这么美丽的一位小姐!” 这样啊…… 原来如此! 看来骆其非没有向她们提说过她。 也是,他和她也没怎样,骆其非犯不着写信告诉家里。 如此一想,沈微落坦然了许多,冲田氏感激一笑。 “多谢骆夫人,给您添麻烦了!” “姐姐客气了,我娘最喜欢姐姐这样端庄、漂亮,又有才华的小姐。 你来府里小住,我们高兴都来不及呢!” 骆其施笑着插嘴。 “小机灵鬼!” 田氏抚摸着骆其施的额头,满眼宠溺。 她手一伸,请沈微落入内。 沈微落随着田氏跨入府门,一路绕绕转转,穿过一片竹林,停在了玉簪园门口。 立时有两个丫鬟迎了出来,朝她们行礼。 田氏指着面前的两个绿衣丫鬟,介绍道: “沈小姐,这是玉荆和玉桃,以前在我院里做事,行事还算稳妥,派她们过来侍奉你!” 沈微落一一谢过,随她入了院子。 这里是江南,真和京城有很大区别。 屋里屋外的摆设都透露出主人别致的审美和巧致的心思。 总之,令人眼前一亮。 身处其间,很自在。 几人坐定,玉荆端来了三盏琉璃碗。 田氏接过其中一碗,笑着递给沈微落。 “舟车劳顿,尝一口,解解乏!” 沈微落笑着接了,定睛一瞧,琉璃碗里盛了半碗粉色的汁水,散发着荆桃的淡香。 她端起来浅浅品了一口,入口微甜,甚是好喝。 “这是……” “荆桃露,其……其施比较喜欢喝,才着人酿的,小姐可喜欢这味道” 沈微落笑着点点头。 又喝了一口,满心感慨。 她书穿而来,赏过荆桃林,喝过荆桃酒,睡过荆桃纱帐,如今还尝到了荆桃露,真是不虚此行了! 骆其施被点名,她冲沈微落点点头,笑得意味深长。 “姐姐,我家里专门请了一个厨子,酿荆桃露,姐姐想喝,随时都有新鲜的!” 沈微落淡淡颔首,看着骆其施,满眼羡慕。 像骆其施这样的,享尽万千宠爱,比皇家公主还要幸福! 用完荆桃露,田氏笑着起身。 “舟车劳顿,我们在这里沈小姐就不得休息。 我们走了,沈小姐好好睡一觉,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只管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家!” 话落,她拉着骆其施,款款出了屋子。 沈微落匆匆沐浴,躺在床榻上,望着纱帐上的粉色荆桃花,感慨不已。 难怪骆其非总是一副宠辱不惊的儒雅模样! 家里上下给了他无尽的爱,才使得他遇到任何事都这般从容。 反观她自己,现代是孤儿,书穿过来,爹不疼,娘不爱,家庭支离破碎。 她不羡慕他是假的…… 这一觉,她错过了晚膳,一直睡到次日早晨,才悠悠转醒。 玉荆早就候在帘外,听见动静,轻轻掀开了帘子。 笑着道:“沈小姐早,小姐这会子起来,还是再睡一会儿” “起来!”沈微落挣扎着起身。 玉荆眼尖,立即上前,扶起了她。 “我们夫人怕小姐睡不好,已经打发人来问了两次。 就连大小姐也过来了一躺!” 沈微落点点头,说了几句客气话,便坐在梳妆台,任凭玉荆帮她梳妆。 此次游学,她没有带春花,行礼能减的都减了。 衣裳钗环除了惯用的那几套,多余的一份都没有带。 正要吩咐玉荆梳一个简单的发型,头一低,就看见玉荆打开了妆匣。 精致的头饰装满了盒子。 都是时兴的样子,关键是,每一个都很合沈微落的眼缘。 她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疑惑—— 从上岸,到骆府,用了一个时辰。 这期间要准备这么一盒子首饰,显然不可能。 那就是说这是之前就准备好的。 难道,骆其施也喜欢这样的款式 “沈姐姐,你终于醒了,太好了!” 一道笑音从身后传来。 沈微落转身,就看见骆其施一身粉衣蹦蹦跳跳行来。 头上的粉色钗子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晃动,灵动可爱! 真如沈微落猜想的一样! 如此一想,沈微落面对这个和自己喜好相近的姑娘,无端生出一份好感来。 她换上骆府准备的粉色衣裙,用罢早膳,同骆其施出了院子。 骆其施一边走着,一边儿同她介绍着府内的景致。 走到此前经过的那片竹林,骆其施停下了步子。 “沈姐姐,我家里藏书最多的地方就是竹涛院,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藏书 有类似前几日看过的游记吗 沈微落顿时充满了好奇。 她点点头,随着骆其施进了院子。 守门的小厮看见自家小姐领了个陌生小姐突然进来,愣了一瞬,才垂首行礼。 院子正中种了一株重瓣荆桃,满树粉白,花开正盛。 沈微落惊在原地,半天回不了神。 这……这是现代才有的晚熟品种,骆府怎么会有 她疾步上前,仰头欣赏着满树繁花,满眼激动。 70 第153章 荆桃 驻足欣赏了足足半盏茶工夫,沈微落才依依不舍收回目光。 看着骆其施,满眼好奇,“这个品种是哪寻来的” 骆其施盈盈一笑,“我……我家人着人找遍了大江南北,听说在一个偏僻的镇子找到的。 那镇子里的人将这棵树当成神树,就因为它同别的荆桃不一样,花期也不一样!” 家里人费了好大工夫,才说服了那里的村民,挖了回来!” 沈微落又看了荆桃一眼,看向骆其施的眸子里,全是羡慕。 “你真幸福,阖府上下对你都这么好!” 骆其施不置可否,笑着挽着她的手臂,“走,我们去书楼看看!” 说是书楼,真是名副其实的书楼。 推开屋门,抬首望去,三层的墙壁都靠着两人高的书架,上面摞满了书册。 每一层书架都纤尘不染,专门有下人每天前来打扫。 沈微落望着满眼书册,满心感慨。 这样的家世,夫妻和睦,子孙孝顺、上进,不兴旺才怪呢! 骆其施拉着她走向右侧一排书架。 “这些书都是哥哥专门为……为我买来的,沈姐姐看看,喜不喜欢” 骆其非为骆其施买的 她俯身抽出一本,竟然是游记,翻了几页,让她忍不住笑眯了眼。 转身拉住了骆其施的玉手。 “真想不到,骆小姐不管是衣衫颜色,首饰,欣赏的花木,喜欢的书,竟然都同我一模一样。 能在这里遇见一个志同道合的人,真是三生有幸!” 骆其施笑着颔首。 ——沈姐姐,同你志同道合的人,可不是我! 她笑着牵了沈微落的手坐在了靠窗的榻上。 “姐姐,既然喜欢,那就多看会子,我陪着你!” 沈微落一遇到好书,犹如蝴蝶遇到花朵,眼里除了兴奋,还是兴奋。 没有同骆其施客气,捧着书册津津有味看了起来…… 一阵风过,一片粉色花瓣翩翩落在她面前的书本上。 沈微落恍然抬首,才发现骆其施不知什么时候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手里的白色帕子掉在了地上,都没有觉察。 沈微落微微一笑,起身走过去,俯身捡了起来。 眸子一扫,帕子上绣了几朵海棠花,栩栩如生。 沈微落心头有些吃惊。 骆其施穿戴都是荆桃的颜色和式样,为何随身携带的帕子却绣着海棠花呢 她还没有想明白,骆其施嘤咛一声,缓缓转醒。 “说好陪姐姐呢,我怎么睡着了” 沈微落帮她扶了扶歪了的钗环,微微一笑。 “等的时间太长了,累了就回屋里睡,这样睡容易着凉!” “我不困,我还要陪沈姐姐呢!” 骆其施揉着眼睛,站起了身。 她看了一眼滴漏,已经午时了,捂着肚子忍不住问道: “哥哥早前写信回来,说京城里新近发明了一种糕点,特别好吃!” 好像是姐姐制作出来的,连皇上、皇后都赞不绝口!” 姐姐,就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口福” 骆其施摇着沈微落的手臂,满眼希冀。 沈微落忍不住笑出声,扫了一眼外头的荆桃,心念一动,“绝对有这个口福,今儿你的梦想就能实现!” 话落,沈微落将手里的书册放回原处,出了书楼。 吩咐下人拿来了一个竹篮,认真摘着树上的荆桃。 骆其施不明所以,觉得好玩,也加入了进来。 不一会儿就摘了半篮子,俩人才相携着出了院子。 想起宋云孤,沈微落忍不住问道: “骆小姐可知,三殿下和学子住在何处” “三殿下住在前院的青梧院,听说一大早就同祖父出府会见其他世家家主去了! 那些学子住在望江楼,参加此时诗会的,都住在望江楼!” 望江楼 一个酒楼,能住得下这么多人吗 沈微落满心疑惑,脚下步子却没停。 随骆其施去了一处小厨房,并要来了牛乳等物。 便系上围裙,开始忙碌起来。 因为工序复杂,此时没有御厨或者刘大刀帮忙,她一个人忙得脚不沾地。 就连午膳都是在小厨房匆匆用的。 骆其施一直陪在左右,瞧着沈微落利落的动作,满心佩服。 不知道想起什么,再看她时,眼里带上了心疼。 直至半下午,一切才搞定。 等沈微落揉着酸痛的手臂,从厨房里走出来,骆其施已经变成妥妥的小迷妹。 小跑着跟在沈微落身后,姐姐长,姐姐短,叫个不停! 她陪沈微落换了身衣衫,才领着她朝主院行去。 进了松鹤苑,立时有几个清秀丫鬟笑着迎了出来。 “老夫人正念叨着呢,不想两位小姐就来了,快里面请!” 沈微落随骆其施跨入屋子,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幅苏绣屏风。 做工精致,难得的上品。 转过屏风,便看见骆老夫人一身深紫色锦衣,端坐在榻上。 面上带着慈和的笑。 田氏陪在一侧,满脸笑容说着什么。 看见沈微落,她笑着起身,牵了沈微落的手,走向骆老夫人。 “娘,这是沈三小姐!” 骆老夫人笑着颔首,细细端详了沈微落片刻,忍不住直点头。 “这丫头,一瞧就是个知礼的,又长得这么好看,难怪……连我见了都喜欢的紧……” “可不是,沈小姐不光相貌出挑,才华卓绝,就连厨艺也是一绝呢!” 骆夫人田氏笑着补充道。 她话一落,玉荆、玉桃端着托盘走上前。 只见洁白的瓷盘里整整齐齐码着“荆桃花”。 骆老夫人指着托盘,面色犹疑,“这不是荆桃花嘛!” “祖母尝尝看!” 骆其施端着一小蝶送到了骆老夫人面前。 骆老夫人即使满眼不解,还是接了,舀了一勺,放入口里,下一瞬就睁圆了眸子。 一连吃了几口,才放下勺子。 “入口即化,齿颊留香,沈小姐的糕点好吃极了!” 田氏的目光从糕点移到了沈微落身上,“是啊,手艺高超,都到了以假乱真的程度,真真生了颗七窍玲珑心!” 看来,非儿在信上讲述宫宴的场景,并没有夸张! 她目光侧移,见骆其施吃得正香。 糕点抹到了嘴角都不知道,逗得众人忍俊不禁。 骆老太爷外出归来。 看见桌上多了几碟时新的糕点,也尝了一口。 当即拍板,这次诗会上所有的糕点由沈微落负责。 沈微落一听,心头一紧。 明日就是诗会,时间太紧了! 她只好匆匆告退,下去准备。 目送沈微落出了院子,骆老夫人冲内室唤了声: “人都走了,还不出来” 70 第154章 斗诗 帘子一动,一道颀长的身影走了出来。 冲骆老夫人和骆老太爷躬身一揖,目光不由自主看向沈微落的离开的方向…… 接下来的晚上,沈微落只小憩了一个时辰,整晚都在厨房忙碌。 骆夫人田氏有些过意不去,着人过来探望了好几次。 自己还特意过来了一趟,带了一盏荆桃露。 不知道是不是口渴的缘故,沈微落觉得,今晚的荆桃露,比上次喝到的还要好。 具体怎么个好法,她一时却又说不上来。 田氏瞧着她的神色,会心一笑,叮嘱她早点休息,才出了厨房。 直到天际露出鱼肚白,沈微落揉着发酸的手臂,头重脚轻回了玉簪院。 灌了一口冷茶,倒头就睡。 一个时辰后,骆其施唤醒了她。 诗会即将开始。 沈微落一刻都不敢耽搁,匆匆收拾一番,便随骆其施一道赶往望江楼。 抵达江畔,她才知道骆其施此前所言不虚。 望江楼其实是一个临江的大宅院,一共四进院落。 大小屋子近百间,参加此次诗会的文人,几乎都住在这里。 而紧邻江畔的三层阁楼,就叫望江楼。 此次诗会,就设置在望江楼上。 第一轮,参与诗会的学子进入一楼,呈上自己最为拿手的诗作。 胜出的前十名,可以上二楼,与前一届胜出的文人斗诗。 最终胜出的三人,上三楼,当众斗诗,评出魁首! 沈微落制作的糕点被安排摆在三楼。 她随骆其施,穿过后门,一路畅通无阻上了三楼。 穿过屏风,看见宋云孤、骆老太爷、赵禹声等二十余人坐在太师椅上喝茶,等着胜出的学子上楼。 楼下突然欢呼起来。 立时有小厮小跑着上楼。 “回禀老太爷,第一轮胜出的十个文人已经选出来了。 正要进行第二轮考核,国子监学子三人胜出!” 众人一听,皆是一惊。 冲宋云孤躬身道喜,说着“国子监果真是人才宝库”此类的寒暄。 宋云孤的神情始终淡淡的。 国子监学子到底如何,他心里很清楚。 除了才能外,一楼的考官或多或少放了水。 第二轮,他们就不会这么幸运了! 骆其施和沈微落躲在屏风后,将一切尽收眼底。 骆其施狭促一笑,冲沈微落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身后的下人上糕点。 厅里,众人正在寒暄,却见下人鱼贯而入,手里端着精致的糕点。 模样新颖,见都没有见过! 宋云孤看着桌边的“荆桃”,嘴角不由得沁着笑意。 甫一抬首,就看见一个下人端着托盘缓缓走了出来。 托盘里置着一尺高的雕花糕点。 远处青山隐隐,近处江水滚滚,堤岸柳绿花红,山巅红日正冉冉上升。 众人悉数都被这座惟妙惟肖的“雕花”吸引了过去。 忍不住发出啧啧惊叹。 “这……这是糕点” “天呐,这不就是我们江南嘛!” “啧啧,技艺高超,闻所未闻呐!” 骆老太爷早已听说过沈微落的事迹,此时亲眼目睹,也是吃惊不已。 难怪能让自己的孙儿这般痴迷。 她果真不简单! 骆老太爷捋着花白的胡须,笑着点点头,看向屏风。 “沈小姐,施儿,出来!” 话落,就看见骆其施牵着沈微落笑着走了出来。 她几步上前,拉住了骆老太爷的手臂,撒娇道: “祖父,您怎么知道我们在屏风后!” “还用猜你最爱凑热闹,今日会愿意错过” 骆老太爷声落,唤来众人会心一笑。 祖父疼爱孙子、孙女,天下皆是,在座的都能理解。 骆其施可不想被众人取笑,看向沈微落,笑着道: “祖父,沈姐姐厉害!” 她满眼骄傲,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 骆老太爷笑着颔首,“真不错,生有一颗七窍玲珑心,难怪天子和皇后娘娘都大加称赞!” 他看向沈微落,“不知道今日这副雕花,取了什么名字” 沈微落盈盈一礼,“回骆老太爷,小女为其取名‘忆江南’!” “忆江南这个名字取得好,见过江南的,没有人不想念这里!” 众人忍不住点头。 一个小厮小跑着上楼,“回禀老太爷,三人已经胜出!” 众人抬首,就看见三个男子款步上得楼来。 走在最后的男子一身白衣,头戴慕离,瞧不出他面目。 骆老太爷看了一眼沈微落,转向面前三人。 “恭喜三位胜出,这轮将从你们中间选出魁首,考题嘛……” 骆老太爷随手一指,“就以这糕点为题!” 另外两个文人看着面前的雕花,忍不住瞪圆了眸子。 骆老太爷方才说这是糕点,天下哪有这样的糕点,这不是开玩笑嘛! 另外一个白衣男子,面色隐藏在慕离下,众人瞧不清楚。 骆老太爷指着远处三张书案,“好了,开始,以一炷香为限!” 那两人纵然满心腹诽,此时也只有多瞅几眼糕点,匆匆向书案行去。 那白衣男子定定站在糕点前面,端详了片刻。 身子转向一侧的沈微落,停了一瞬,才走向书案。 站在原地的沈微落有些吃惊。 本能告诉她,慕离下的男子好像认识她。 时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袅袅香烟中快速流逝着。 香柱刚燃烧过半,三人相继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众人对此没有感到多少意外。 能从一众文人中杀出重围,走到最后一轮。 才能自然不容小觑! 立即有小厮上前,收走了宣纸,躬身呈给了宋云孤。 宋云孤的眸子在第一张宣纸上只停留了一瞬,便翻到了第二张。 书案后的一个考生面色白了几分。 第二张停留的时间倒长了些,但紧皱的眉头已经让另一个考生双腿发软。 满心哀嚎! 别人不知道,他可是一清二楚。 三殿下的诗作可是精品中的精品。 唉,也该他倒霉,今年诗会,怎么就是三殿下前来坐镇。 这还考什么啊,直接回家接受家里安排,娶妻生子得了…… 到了第三张,宋云孤眸子一冷,直直看着白衣男子,面色不善。 赵禹声心头一惊,殿下不能三个都看不上! 这对天下学子和骆府来说,也太难堪了。 如此一想,他急忙起身,只一眼,就惊叹出声: “这首诗,确为上品,‘人面荆花相映红’,啧啧,这位公子观景思佳人,情真意深!” 荆花 荆桃花 众人急忙看向雕花,的确在杨柳旁看见了一树荆桃花开正盛。 一片粉嫩,可不就像极了女子羞怯的粉颊! 一侧的沈微落却是心头一颤。 看着面前的白衣男子,一个念头涌上了心头。 白衣,荆桃,骆府,擅长诗文,除了骆其非,还能有谁。 难道他也书穿了,不然怎么能写出这样相似的名句 下一刻,她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他也书穿了,早就根据翻糖蛋糕认出了她的真实身份。 也就不会有后面这些事儿了! 70 第155章 怎么选? 可他,不正领着学子一路向北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千里之外的江南 沈微落越想越糊涂。 同样发现面前男子是骆其非的,还有宋云孤。 他直直盯着面前的白衣男子,眸子沁着冷意。 呵,真没想到! 胆子真够大的! 众人却没有发现丝毫,依旧沉浸在刚出炉的佳作之中。 神色激动。 想起诗中被比作荆花的佳人,众人忍不住纷纷起哄。 “敢问这位才子贵姓大名还有你那位佳人,现在何处可否邀来一见” “这诗作是今日公认最好的,公子该为魁首,但好歹取下慕离,让我等一睹真颜啊!” “是啊,回头传出去,却连魁首姓谁名谁、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这不是贻笑大方嘛!” “掀开慕离,即使你长得……有碍观瞻,放心,我等绝对不会以貌取人!” “是啊,这才越发显得公子难能可贵……” 白衣男子站在那里,面向沈微落。 对面众人的劝说,依旧不为所动。 沈微落看着众人,面上的慌乱有些隐藏不住。 骆其非可是违背皇命,偷偷南下,这一旦被人认出来,可是会牵连整个骆府的。 他一向稳重,这次怎么会…… 坐在太师椅上的宋云孤倏地起身,径直走向书案。 定定看了眼沈微落,眸子扫过白衣男子。 拿起手边的毛笔,俯身疾书。 众人顿时好奇心大发,顾不得礼数,悉数围了上去。 他一落笔,站在一侧的骆老太爷忍不住赞叹出声: “好诗,光是这‘相思一夜荆桃发,忽到窗前疑是君’,就颇有画面感!” 话落,他看了眼骆其非。 ——孙儿,你碰上劲敌了! 咳,还不是一般的对手呢! 赵禹声凑上前,细细品了一番,顿时犯了难。 “殿下的诗作,也是取糕点中的荆桃为题,诗作感情真挚,令人回味无穷。 和这位才子的诗作不相上下,这可怎么办才好” 众人一听,眸子从宋云孤面上,移到白衣男子身上,一脸为难。 第三轮,本来已经选出了白衣男子。 可三殿下不知道哪根筋不对,突然出列斗诗! 这下好了,如果选出白衣男子为魁首,有失公允! 如果选出三殿下,他们还不被天下学子给骂死! 定然痛骂他们是趋炎附势之辈,才选出三殿下! 这,这该如何是好 众人不由自主将目光投向骆老太爷。 即使被天下人骂,要骂的第一人也该是骆老太爷! 谁让他们骆府负责此次诗会。 骆老太爷看着自己的孙儿,又看看宋云孤,也是满腹愁绪。 此事,说大可大,说小也小。 不就是两人因为沈丫头…… 他捋着胡须,笑呵呵看向沈微落。 “沈小姐,既然是依照你的糕点为题作诗,依你之见,谁的诗更胜一筹” 沈微落心头一颤。 全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为什么上次国子监面临的两难,这次又要重现 她该怎么选 又能怎么选择 天,为什么每次受伤害的总是她 赵禹声看着沈微落的神色,满眼狐疑。 这样的画面和神情,好似曾经在哪里见过…… 他心头一震,急忙看向白衣男子。 只一眼,惊得睁圆了眸子。 骆博士! 他怎么在这里 再一看宋云孤毫不相让的架势,如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沈微落,同三殿下,还有骆博士…… 红颜祸水啊! 赵禹声面色铁青,死死盯着人前的沈微落,攥紧了拳头。 此时,沈微落也是万分纠结。 不选,上次已经用过了,这次怎么也逃不过。 选,不论选谁的,另一个都会受到伤害! 这个世代,又重男轻女! 一旦传出去,某某魁首是由一个女子选出来的,口水都能将她淹死! 所以,今日她无论如何都不能选。 不能选,也就无法交差啊! 她眸子扫过桌上的雕花,深吸一口气,走向书案,提笔疾书。 写完,她刚放下毛笔,一个中年男子就迫不及待抽走了宣纸。 大声念了出来。 忆江南 江南好, 风景旧曾谙。 日出江花红胜火, 春来江水绿如蓝。 能不忆江南 “好诗,好诗啊,语言朴实无华,却为我们描绘出了一副脑海里的江南。 相信任谁听了,关于江南的记忆都会浮上心头,挥之不去!” 骆老太爷捋着胡须,看完,大笑出声。 “三殿下,这位公子,今年的魁首,沈小姐当之无愧,两位没有意见” 宋云孤定定看着沈微落,嘴角沁着笑。 转身冲骆老太爷点点头,表示赞同。 而一侧的白衣男子,朝沈微落抱拳一揖,这才转向骆老太爷。 “在下心服口服,沈小姐才华横溢,在下实在佩服!” 出口的声音粗噶,沙哑。 和平日的温润之音相去甚远。 沈微落心头一松,暗道幸好他声音变了,一旦被有心人听出来,可是不小的麻烦。 她不由自主看向骆老太爷。 骆其非此举,对骆府这种百年世家来说,可是大灾难。 骆老太爷怎么会由着他呢 “祖……祖父,您是说,今年的诗会魁首是……是沈姐姐” 骆其施凑上来,看看沈微落,又看看骆老太爷,满眼不可置信。 骆老太爷笑着颔首,“沈小姐才华卓绝,绝对当得起!” 沈微落苦笑着转身,说不出的心虚。 这可是大诗人白居易的大作,竟然被被她冒用。 实在对古人不敬,对不住,对不住! 她的举动落在众人眼里,不骄不躁,虚怀若谷。 越发赞叹沈微落谦虚,有才,是这代学子的典范! 只有赵禹声看着宣纸上的字像极了宋云孤的书法,面色铁青。 眸子从他们二人面上扫过,最终停在了白衣男子身上。 不行,无论如何,他得核定白衣男子的身份,证实自己的猜测。 念及此,等骆老太爷刚说完“诗会结束,楼下摆了宴席,请诸位移步”,赵禹声再也等不及,径直朝白衣男子行去! 沈微落心头大震,想帮助骆其非已经来不及。 下意识看向骆老太爷。 骆老太爷正被其他人围着,压根儿无法抽身。 眼看赵禹声距离骆其非只有一步远,沈微落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赵司业!” 一道冷音突然叫住了他。 赵司业转身,就看见宋云孤正冷冷盯着他。 他心头一紧,依旧没有挪步,远远朝宋云孤躬身一揖,“殿下有何吩咐” “看管好学子,不要醉酒!” “是,微臣遵命!” 赵禹声躬身领命,直起腰身,转过身,那道白影早已不见了身影。 赵禹声:“……” 他站在原地,死死攥着拳头,差点儿憋成内伤。 70 第156章 拒绝 深夜,骆府上下都歇下了,四周一片寂静。 万籁俱寂。 风过,只有竹涛院一片竹叶沙沙声,和着来人的脚步声,令人心头一颤。 骆其非一身白衣站在林子里,闭着双眼,听着涛声,对此不为所动。 白日一直戴着的慕离早已卸下。 如玉的面容此时浸在月色里,越发美得动人心魄。 一双脚步在他身后站定,他才缓缓睁开眸子。 转身朝来人躬身一揖。 不卑不亢。 “多谢殿下今日在望江楼帮在下,其非感激不尽!” 宋云孤直直看着他,径直道: “此次冒险南行,你就不怕……” “不怕!” 骆其非打断了他。 看向宋云孤的眸子,越发坚定。 “殿下,从家人,到居所,还有她的生活习惯,我准备了能准备的一切。 其非本来打算,借着此次游学,让她慢慢了解我,来日方长,可是……” 他怆然一笑,摇了摇头。 “殿下却捷足先登,利用自己的身份强行将她留在了身边,何其不公! 其非无法,不得不借着此次诗会,违背皇命,偷偷南行。” 诗会上,其非隐藏身份,一路过关斩将,才站到她的面前。” 我就是要让她知道,站在她面前的骆其非,并非纨绔子弟,是值得她托付一生的!” 宋云孤嗤笑一声,“她最终不也没有选择你!” “也同样没有选择殿下!” 骆其非针锋相对,毫不相让! 宋云孤眸子倏地转冷,直直盯着他,浑身上下散发着冷意。 令人胆颤。 许久,他才冷冷出声,“今日帮你,敬你是个君子,至于其他,我们各凭本事!” “好!” 话落,骆其非躬身一揖,转身进了屋子。 宋云孤气极,一掀披风,气呼呼离开了竹涛院。 不远处的玉簪园,沈微落抱膝坐在床榻上,望着窗外的月色愣神。 如今的一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此时此刻,她不能再自欺欺人,继续装下去。 竹涛院里难得一见的荆桃花,只有骆府才有的荆桃露,满满一箱子荆桃发饰…… 还有骆老夫人、大夫人田氏看向她时,带着深意的眸子。 还有骆其施总是一身粉色服饰,上面绣着荆桃花。 可她用惯了的帕子却是白色的,上面绣着海棠…… 所有的这一切,都指向一个原因。 那便是—— 这一切,都是骆其非暗中所为。 打算通过家人和环境,渐渐俘获她的心。 是,不可否认,她同他们的家人待在一起,身心轻松。 这是她书穿以来,最渴慕的亲情。 在骆府,她全部都体会了一遍。 有时甚至会生出常住在这里的念头。 但不能因为喜欢这里,她就可以利用骆其非对自己的一片真心,为所欲为。 那样,对他,对自己,都是亵渎! 她无论如何,必须同他说清楚! 念及此,沈微落再也坐不住,倏地掀开锦被,下了床榻。 她刚迈入竹涛院,骆其非一身白衣出了屋子。 满眼笑意。 他压根儿没睡,一直在等她。 他多么想去玉簪院,问问她的心意,但礼教不允许他夜闯女子闺房! 看见沈微落,他的心不由得漏了一拍。 强忍着心头的悸动,冲她微微一笑,温声道: “怎么还没睡可是哪里不舒服,我回头着人……” “没有,没有,都很好,一切都很妥当!” 沈微落连连摆手。 “那你今晚过来是……” 沈微落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不由得低下了头。 接下来的话,绝对让他很痛苦。 但她必须说。 念定,她深吸一口气,抬首直直看着她。 “骆公子,对不……” “不用说,什么都不用说!” 骆其非打断了她。 看着她的眸子里,有些难言的祈求。 “你放心,我今晚就走,你就当我没有回来过,好不好” 只有这样,才不会打破骆府在她心里的美好。 只要她还没有说出口,那就意味着他还有机会! 骆其施自欺欺人地想着。 “对不住,我困了,微……沈小姐请回!” 话落,他不等她说话,急忙转身朝屋子走去,一刻都不敢停留。 “骆公子,对不起,我心里……只有三殿下!” 沈微落说完,再也不敢看骆其非的神色,逃也似的跑出了竹涛院。 独留骆其非一人站在原地。 失魂落魄。 这一夜,沈微落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天刚露出鱼肚白,她就下了床榻。 玉荆哈欠连天进来侍奉。 沈微落忧心忡忡,任由玉荆为她梳头,看向她的眸子,欲言又止。 她特别想打听骆其非如今如何了。 上次,沈清远酗酒的模样,她还历历在目。 她不想骆其非也变得一蹶不振! 生怕他也做出什么伤害自己的事儿来! 但话到嘴边,她始终不敢询问出口。 骆其非此次违背皇命归来,知道的人特别少。 她不能暴露他的踪迹。 一切收拾停当,才看见骆其施打着哈欠进了院子。 “沈姐姐,你是不知道,祖母院子的门槛都快被踩断了。 都是些世家夫人、小姐,争着抢着要看看新晋的魁首何等倾城!” 连我想睡个安生觉都不能,唉,还是姐姐这里清静,难怪哥哥会选择这处院子……” 骆其施瞬间住了口,发觉自己不小心说漏了嘴。 沈微落再也顾不上其他,拉着骆其施进了屋子。 望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 “骆妹妹,那个,你可知……骆公子如今可在府里” “你也知道哥哥回来了”骆其施满眼兴奋。 和平日里没有两样。 沈微落心头一紧,原来她拒绝他一事,他压根儿没有告诉他的家人! 见沈微落神色沉重,骆其施以为未来的准嫂嫂在担心哥哥的安危,拍着她的手,安慰道: “沈姐姐放心,哥哥连夜就走了,没有人发现! 祖母早上知道后,念叨了好久,怪哥哥没有同她说一声……” 他真的走了! 听到骆其非离开,沈微落本该心头轻松的。 此时心里好似扣了一口锅,丝毫轻松不起来。 面对骆其施、田氏他们温暖的眸子,沈微落有种骗了他们的心虚。 以前最为喜欢的骆府,此时却让她一心想逃走! 刚一念定,抬起头,就看见玉荆小跑着入内。 “沈小姐,前院传来消息,三殿下吩咐,游学队伍半个时辰后出发!” “啊,怎么这么快” 骆其施满脸吃惊。 沈微落却松了一口气,出声安慰道: “队伍每次都是匆匆来,匆匆去,每个地方待的时日都不长。 梧州,算是待得最久的一次了!” 骆妹妹放心,回头经过梧州,我一定会来看你的!” 骆其施眸子一红,哇一声哭出声,“不行……我还没有同沈姐姐待够呢……我要找我娘把你留下来……” 骆其施倏地起身,掩着帕子跑出了屋子。 独留沈微落站在原地,看着骆其施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口,心中百感交集! 70 第157章 安营扎寨 骆府大门口,骆其施紧紧攥着沈微落的手,不愿意松开。 一串晶莹的泪珠挂在雪白的脸蛋上,说不出的可怜。 沈微落见她哭,鼻子发堵,红着眼睛,说不出一句话来。 一侧的田氏拿帕子揩着眼泪,软语劝着自己女儿。 骆其施好不容易松了手,沈微落不再耽搁,匆匆上了马车。 最后看了一眼她们,急忙放下了帘子。 马车缓缓启动。 骆其施挣开田氏,跟着马车跑了一会儿才被随行的丫鬟婆子拦了下来。 沈微落心头窒闷,急忙收回目光,眼泪再也忍不住,嗖嗖直落。 连日来,所有的压抑和不舍,皆化成泪水,一时间淌个不止。 马车转了个弯儿,宋云孤突然跳上马车,什么都没有说,将她拉到了怀里。 轻轻拍着她的背脊,无声安慰着她。 过了许久,她才从离别的伤痛中缓过来。 抬首望着宋云孤,眸子赤红。 “殿下,为何突然要……去沧州” 她出口的声音沙哑,低沉,听得宋云孤心头发紧。 落下一吻在她青丝上,才回道: “我不想你在骆府里尴尬!” 沈微落心头一震。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 已经和骆其非摊牌,她再待在骆府,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折磨。 没想到他完全理解她的心情,二话不说,命令队伍即刻出发。 一刻都没停。 这份理解,实在难得可贵。 她不感动是假的。 “谢谢……” “你我之间,无需说这些,早上起得早,这会又哭了一场,睡会儿,到了叫你!” 沈微落点点头,依在他怀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一觉,她睡得极其不安稳。 噩梦不断。 被惊醒时,她才发现马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 她正躺在榻上,身上盖着宋云孤的披风。 他却不见了身影。 沈微落坐起身,揉着肿胀的眼睛,下意识掀开帘子。 只见学子正在生火做饭,有的捡柴,有的垒灶,有的生火,忙得不可开交。 宋云孤站在一棵柳树下,赵禹声正躬身汇报着什么。 他瞬子一直留心着马车,瞬间就发现了探出头来的沈微落,撇下赵禹声大步走了过来。 “怎么不睡会儿” “睡好了!” 话落,沈微落躬身出了马车。 他自然伸出手,握住了她的玉手,扶着她慢慢下了马车。 神情专注,好似面对的,是世间至宝。 见她站稳了,才松开了手。 两人举止自然,宛如一对恋人,说不出的亲昵。 站在远处的赵禹声,将他们之间的亲密看得一清二楚。 一颗心直往下沉。 他们是从何时开始的 他怎么没有发现 前些日子在益州,她借着磨墨,天天待在三殿下的屋子里,难道他们已经…… 天,一旦做出伤风败俗之事,被传出去,他这个司业也就做到头了! 原以为,经过吴雍一事,沈微落已经改过自新。 才能在宫宴上、巡考,甚至诗会上大放异彩。 原来,骨子里的不检点依旧没有改。 如今更是变本加厉,用自身的优势作幌子,竟然暗中勾搭上了重权在握的三殿下。 较之以前,如今更是变本加厉。 越发肆无忌惮,国子监有这样的学子,实在是可悲! 赵禹声越想脸色越难看。 接下来的午饭,他都没有缓过来。 午膳,沈微落和众学子一锅,吃的是简单的野菜汤泡饼。 宋云孤身份贵重,另外支了一口锅。 侍卫将刚刚打来的野鸽煲了汤。 阵阵香味随风飘来,馋得一众学子口水直流。 开饭时,赵禹声得到了少半碗。 他躬身谢过,刚要开吃,就见宋云孤看了眼几步外的沈微落,唤了她过来。 沈微落过来后,宋云孤问了几句不甚重要的话,顺手一指,“那碗汤,赏你了!” 赵禹声看过去,心头一沉。 宋云孤赏给沈微落的那碗,全是他方才特意夹出来的鲜嫩的鸽子肉。 而他自己面前的碗里,只有半碗汤,飘着零星肉沫。 沈微落没有推辞,笑着谢过,坐在一旁,端起碗慢条斯理吃了起来。 赵禹声一口郁气憋在心里,差点儿憋成了内伤。 礼仪,礼仪,都学到狗肚子里了 男女不同席! 好,这是荒郊野外,先不计较! 一个世家女子,同堂堂皇子同桌而食,尊卑不分,藐视皇威。 这沈微落,已经不可理喻到这个地步了 他深吸一口气,看向其他学子。 众人正忙着闷头吃饭。 他们羡慕归羡慕,但却没有多想。 沈微落各方面都优秀,此次又在诗会上夺得魁首。 被三皇子赏一碗鸽子肉,特殊照顾一下,不是很正常么! 唉,木头,一群木头! 这一顿饭,赵禹声吃得特别窝火。 终于捱到宋云孤用完膳,一起身,他立即跟着起身,一刻都不想看沈微落。 晦气! 这时,一阵马匹遥遥奔来。 众人住了手里的动作,悉数望了过去。 马匹还没停稳,那侍卫飞身下马。 彦青已经迎了上去。 他接过侍卫手里的信笺,转身呈给宋云孤。 宋云孤当众打开,匆匆扫了几眼,将书信递给彦青。 “备马,北上益州!” 三殿下要去益州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赵禹声疾步上前,还不等问出声,宋云孤直接道: “益州的山匪有了新情况,本王去去就回,队伍由你带着,继续前往沧州。 我们在沧州汇合!” 赵禹声纵然满腹疑问,此时也不敢多问,急忙躬身应了下来。 宋云孤看了一眼沈微落,朝马车行去。 沈微落放下碗,自觉跟了上去。 两人在马车旁不知道说了什么,沈微落再转过身,眸子赤红,满眼不舍。 宋云孤避开众人的视线,抚摸了一下她青丝。 这才翻身上马,带着侍卫,朝另一条路疾驰而去。 赵禹声收回目光,眸子扫过沈微落时,满眼凌厉。 这个沈微落,必须磋磨磋磨,好让她明白,规矩两字怎么写! 夜里,队伍停在了荒郊野外,不远处一片坟茔。 猫头鹰凄厉的叫声,听得人心头直发颤。 不少胆小的学子一听要在这里扎营,吓得变了脸色。 一个圆脸侍卫上前,冲赵禹声躬身一揖。 “大人,小人以前走过这条路,再行半个时辰,前面就有一个镇子……” “你读过书吗” 赵禹声打断了他。 圆脸侍卫神色一愣,反应过来后,急忙回道: “回大人,小的读过几年村塾!” “那好,你自然也听过‘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的古训。 学子们肩负着国家重任,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说完,赵禹声不再耽搁,安排学子安营扎寨,起火煮饭。 70 第158章 谁磋磨谁 王津几人燃起火把,进入林子捡干柴。 沈微落掀开帘子,下了马车,赵禹声的声音立即传来。 “沈微落,你来做饭,这里面就属你的厨艺最好!” 声音冷硬,不容置疑。 沈微落点头应下。 她挽起袖子,借着火光,舀了一瓢水,将大锅重新涮洗了一遍。 完全忘了自己的身份。 在这里,她可是一个养尊处优的侯门嫡女! 此时的她,动作利落,驾轻就熟,看得众人暗暗吃惊。 如今是四月天,野菜不少。 可此时已经天已经黑透,抹黑去寻野菜,显然不可能。 最后一辆马车里剩下的食材又少得可怜。 沈微落瞅着半袋子面粉和半罐子腌肉,思索了一瞬,便挽起了袖子。 半个时辰后,每人手里拿着一个白饼,里面夹着香喷喷的肉沫,围着火堆大快朵颐。 王津咬了一口夹饼,感慨出声: “沈小姐,你这是怎么做的,怎么这么好吃” 沈微落微微一笑。 “那是因为你饿了,才觉得香,用新鲜的肉炖烂,夹在饼里会更好吃些!” 赵禹声手里拿着饼子,丝毫没有胃口。 没想到,她竟然能屈能伸! 呵,为了自己的私欲,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众人吃了夹饼,又喝了半碗带着药草香的肉沫汤,打了个饱嗝。 心满意足。 赵禹声走过来,手里拿了个空碗,厉喝出声: “中午是谁洗的碗盏,洗都没洗干净,这怎么用” 王津举起手,“大人,是学生……学生洗的!” “你看看,洗的什么,哪个学子因此吃坏肚子了,荒郊野岭,你能负了责吗” 王津垂下头,忍不住嘟囔起来,“三殿下在,都没有这么多事儿。 三殿下一走,事儿怎么这么多” “你说什么” 赵禹声拔高了声音,面色不虞。 “没有,没说什么,大人,学生这就去洗干净……” “不用了!”赵禹声打断了王津,转身看向沈微,“还是女子心细,你去前面河里洗,那里水干净!” 众人一听,瞬间瞪大了眼睛。 夜里他们在山脚下安了营,距离河边至少十余丈远。 一个姑娘家,夜里去那么远的地方,太不安全了。 就连刘彦都听出了赵禹声针对沈微落的意思。 他率先走出来,冲赵禹声躬身一揖,“大人,学生陪沈微落去!” 虽然赵禹声此举忒缺德,但不可否认,给他提供了同她独处的机会。 赵禹声淡淡看了一眼众人,“今晚有雨,不想被雨淋醒来,就去捡叶子苫营帐!” 话落,他扫了眼其余学子,眼含警告。 众人有心帮沈微落,此时也不能了! 王津将一把刚燃烧的火把塞到沈微落手里,安慰出声: “别怕,我就在你附近捡叶子,你遇到野物,就大声尖叫。 我立马就听到了,第一时间来救你!” 沈微落眸子一暖,点点头,“放心,我没有那么胆小!” 在现代,她家住在山区,小学就要寄宿。 可她放心不下爷爷奶奶,坚持走读。 每天天不亮就出门了,一个人要走十几里路到达学校。 除了一次夜里,竹林的沙沙声吓哭了她。 其他的时候她硬是硬着头皮挺了过来…… 沈微落抱起木盆,朝河边行去。 王津目送她一人没入齐膝高的芦苇丛里,长叹一声,这才去附近找树叶。 沈微落往复了三趟,才将锅碗洗完,沥干水分,搬上了马车。 收拾好这一切,她揉了揉酸痛的手臂,向马车行去。 宋云孤临走时,将马车留了下来。 是以,她晚上可以睡在马车上,不用和别人挤一个营帐。 右手刚撩开帘子,赵禹声的声音传了过来。 “沈微落,今晚你值夜!” 众人:“……” 过分了啊! 圆脸侍卫再也看不下去,上前一揖: “大人,晚上我们几个轮流值夜,诸位可以放心安睡!” 赵禹声不置可否,目光扫了一圈。 “你们以后遇到困难,都会求助他人吗 从没有经历过磨难,试问陛下敢派大任与你们” 刘彦站出来,“大人,今晚就……让学生……值夜” 他下意识看了眼远处的坟茔,急忙收回了眸子。 心里都快要骇破胆了,依旧梗着脖子说了出来。 就为了在美人面前留个勇敢、贴心的好印象。 唉,他算是发现了,沈微落有毒,他中毒已深,短时间是解不了了。 赵禹声斜睨一眼刘彦,声音冷硬。 “每个人都有份,不用抢,今晚是沈微落,大家安置!” 众人看了一眼沈微落,即使不忍,也不敢违抗命令,只好朝各自的营帐走去。 沈微落看着赵禹声掀开帐子钻了进去,狠狠跺了跺脚。 针对她,赵禹声,你可要做好准备了! 谁磋磨谁,还不一定呢! 沈微落不能睡,索性披了一件衣衫,坐在车辕上,望着黑漆漆的夜空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久,几步外火堆的火光越来越小,她叹了口气,跳下马车,去添柴火。 添了几根干柴进去,火堆渐渐又旺了起来。 她索性坐在火堆旁,手里拿根柴棍,在地上随意画着。 打发着漫漫长夜。 突然一声凄厉的叫声划破夜空,宛如孩童哭泣的声音,沈微落吓得浑身一个激灵。 她深吸一口气,朝声音的地方找去,在一个营帐后面发现了一只叫春的夜猫。 双眼泛着幽绿的光,死死盯着沈微落。 满眼警觉。 “吁,吓死我了!” 她长吁一口气,俯下身来,想抓住那只夜猫。 夜里有它作伴,便不孤单! 她刚挪开步子,夜猫就嗖的一声蹿出去老远。 见她没有追上来,又蹲在不远处死死盯着她,一动不动。 一滴雨滴适时落在了沈微落的手背上。 天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沈微落看了眼身后的营帐,眸子一转,狭促笑道: “走,我帮你找个不淋雨的地方!” …… 赵禹声一沾着床铺,就去见了周公。 出京后,他要日日面对宋云孤。 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整日里提心吊胆,生怕什么事儿不合那位爷的意,要了他的性命。 是以,他连一个整觉都没有睡过。 今日宋云孤一离开,赵禹声紧绷的那根弦一松,睡意汹涌而来。 梦里,他正读着圣贤书,准备拜见天子时,一声凄厉的叫声在耳边响起。 他吓得一骨碌爬起来,就对上一双幽绿的眸子,整个人犹如被钉住了一般,动不了分毫。 下一瞬,那道渗人的叫声再次响起,幽绿的眸子一闪,隐进了夜里,不见了踪影! “鬼……鬼……鬼啊……” 一道惊恐的尖叫划破夜空。 顿时,雨势大作,倾盆而下…… 70 第159章 青木镇 这个雨夜,除了沈微落,所有人都被赵禹声的惊叫声和大雨搅得睡不安宁。 自从赵禹声被夜猫吓醒来后,起身坐在营帐里,浑身直哆嗦。 几个被雨淋醒来的学子索性钻进了他的营帐,借着安慰他,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谁都知道,所有的住处,只有赵禹声的营帐,和三殿下的马车最防雨。 三殿下的马车,他们连想都不敢想。 赵禹声的营帐,当然要充分利用了! 沈微落睡在马车里,一夜到天明。 第二日早上,她是被朝阳照醒的。 伸了个懒腰,深深吸了几口林子里的清新空气,理了理头发,这才掀开帘子跳下了马车。 赵禹声站在不远处,正指挥众人收拾营帐。 听见响动,他冷冷转身,面色铁青。 “沈微落,让你值夜,为什么你睡着了” 沈微落一脸无辜。 “学生值了啊,刘彦、王津他们都看见了,司业您惊叫出声,众人都醒来了。 既然大家都醒了,那学生就不用值夜了啊,不然多浪费资源啊!” “你……” 赵禹声瞪着沈微落,满眼怒火。 脑袋嗡嗡作痛! 他一夜没睡,又惊吓过度,如今还被沈微落公然顶撞,气得浑身直哆嗦。 没多会儿,他就撑不住了,钻入马车,一整天都没有出来。 没有他找事儿,众人轻松了不少。 队伍紧赶慢赶,终于赶在关城门前,赶到了沧州城。 一入城,赵禹声直奔最大的客栈而去。 哪里还会想着为朝廷省省银子。 好不容易安顿下来,沈微落吃了晚膳,向赵禹声告退,匆匆进了自己的屋子,关了屋门。 她算是看明白了,赵禹声看她很不顺眼。 以前碍于宋云孤在,他不敢磋磨她。 如今宋云孤不在,他放开手折磨她。 恨不得一天到晚将她使唤个够!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惹不起,还躲不起了。 只要躲起来,捱到宋云孤回来,看他还能将自己奈何得了! 打定主意,沈微落反锁了屋门,熄了灯,倒头就睡。 一觉睡醒,天已经大亮。 沈微落收拾停当下了楼,就看见赵禹声坐在桌前,三个学子站在他面前。 其中就有王津。 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沈微落冲赵禹声屈身一礼,站在王津的身边。 满眼警觉。 赵禹声冷冷扫了她一眼,轻咳一声,继续道: “如今还剩下青木镇,白水镇,你们四个两两一组。” 沈微落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儿,决定先发制人,立即举手,“学生和王津一组!” 王津一听,眸子里带着笑,兴奋不已。 傻蛾子,跟我一组,可不是什么好事儿! 沈微落看着王津,心里叹道。 这次破天荒地,赵禹声没有出声反对。 “好,沈微落和王津去青木镇,寻访大槐树村有关大槐树的名人轶事! 采访清楚后,赶在明日傍晚前回来就好!” 就……就这么简单 沈微落打量着赵禹声,满眼不可置信。 歹人放下屠刀,不是时候未到,就是要作妖! 赵禹声恨不得折磨死她,怎么愿意放过这个大好的机会 她带着疑惑,回到屋子,将伤药、银票点了又点,打包装在了箱笼里。 眸子扫过手腕上的檀木珠串,她犹豫了一瞬,最终没有取下来。 两人一起出了客栈,租了一辆马车,赶往青木镇。 走了大半天,大道变成了山路。 四周全是悬崖峭壁,甚为荒凉。 峭壁上凿了一条道路,堪堪容一辆马车。 得,赵禹声还用磋磨,直接将她扔在这里,绝对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沈微落长叹一声,望着头顶的峭壁,无奈地摇了摇头。 王津掀开帘子,望着四周的峭壁,惊得张大了嘴巴。 “这……这地方能住人吗” “怎么不能住人,穿过面前这座山,就到青木镇了,一镇子人呐! 不过……” 车夫赶车的档儿,转身冲王津说话。 吓得王津急忙提醒车夫,“赶路要紧,看路,一定要看路!” 身下的车道可是从悬崖峭壁上凿出来的。 他真害怕马匹一脚踩空,连人带车翻入深渊,喂了鱼鳖。 他还没有考上状元、娶妻生子呢! 虽然,国子监有肖谓之和沈微落这样的大神,他的状元梦遥遥无期。 但做做梦也是好的! 万一,万一实现了呢! 沈微落关注的却是另外一件事儿,“师傅,你刚才说不过什么……” “不过啊,近几年,青木镇老有人突然失踪,还都是些轻壮劳力!” 轻壮劳力离奇失踪 怎么可能! 他们身强力壮,完全有自保能力。 反而是妇孺,是社会的弱势群体,才让人担心。 沈微落忍不住追问出声,“官府都不管吗” “官府”车夫嗤笑出声,“喏,你也看见了,这里山高水远,谁会愿意来”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沈微落抬首,就看见前面的峭壁不知怎的,垮了一角。 以前,一辆马车可以经过,如今就有些难了。 沈微落和王津急忙下了马车。 站在道里,看着车夫一点点将马匹挪了过去,两人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 他们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进了青木镇。 说是镇子,只有一条街道,两边布满了高高低低的房屋。 沈微落在唯一的一家客栈前下了马车,从荷包里摸出一张银票递给了车夫。 车夫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连连摆手,“小姐,这小的可找不开。” “我有,我有!” 王津从怀里摸出了二两碎银子,递给了车夫。 “一来一去,怪辛苦的,不用找了!” 车夫连忙道谢,才伸手纳纳接了。 看向沈微落,欲言又止。 “你还有事儿吗” 沈微落主动询问。 “小姐,小的建议您去换成碎银子,在这里,银票……找找……不开!” 沈微落打量着他的神色,总觉得不会是他说的这么简单。 至于是什么原因,她却不知道。 总感觉这里怪怪的。 沈微落没有再问,笑着点头应下。 次日,她和王津早早起来,打听去槐树村怎么走。 终于说动了一个农户,用他的牛车载他们一程。 转过身,她却看见一处不大的门面,门额上写着“汇通钱庄”四个字。 望着再熟悉不过的字迹,沈微落眸子一热,想也不想走了进去。 店里没有客人,柜台后一个中年掌柜的正在算账。 算盘打得噼啪响。 他抬首望了沈微落一眼,淡淡出声: “还没到时间,不……” “掌柜的,我赶时间,麻烦你帮我换些碎银子!” 沈微落从荷包里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递了过去。 那中年男子看见沈微落手上的珠串,眸子一惊。 打量了她片刻,便点点头,不动声色接过了银票…… 70 第160章 山洪 见掌柜的正埋头兑换碎银,沈微落抬首打量起四周来。 钱庄的小厅只摆了一张桌子,两把椅子。 几步外的柜台却要比其他地方的要高出许多。 沈微落在同龄女子中间,都不算矮,此时站在柜台前,也只能露出一个脑袋。 柜台后面没有看见窗子,光线有些灰暗。 这掌柜的平日在这里算账,眼睛能受得了吗 她忍不住在心里嘀咕道。 “一共五十两,您点点!” 掌柜的将碎银用一个托盘装了,从碗口大的窗口递了出来。 沈微落看都没看,便点点头,打开了荷包。 埋头装银两的过程中,她随意寻问道: “镇子上有钱庄,可真是少见!” 没指望掌柜会回答,他的声音却从柜台后传了出来。 “这里虽然偏僻,但需要换银子的人不少,我们才在镇上开了一家!” 沈微落一愣,抬起头,就看见掌柜面色郑重。 正定定打量着她手腕上的珠串。 王津此时走了进来,掌柜立即换了话题 “小姐看着不是本地人,这是要去哪里” “槐树村,听说那里有棵大槐树,远近闻名!” 掌柜点点头。 “确实,在下一次前去收账,见过一次。树干好几个成人手拉手才能围住。 当地人将它当成神树,稀罕的很,平日里都有村民自发守着。” 就怕旁人起歹心,烧了这棵树!” 沈微落一听,瞬间来了兴趣,“那从镇子上过去,远不远” “不远倒不远,只不过……” 掌柜的看了眼王津,住了话。 他抬头看了眼屋外,“山里的天气说变就变,就怕路上不安全……” “你们到底走不走,再不走,俺就忙去了!” 一个黑脸大汉牵着牛,出现在门口,满脸不耐烦。 “来了,来了!” 王津急忙回道,将碎银一股脑儿倒进沈微落手里的荷包中,催促她出了钱庄。 “那个……” 掌柜右手半举,张了张嘴,却没有说下去。 见他们坐上牛车,朝前行去。他还是有些不放心,撂下手边的账目,打开了柜门。 钱庄的少东家他有幸见过一次,是个儒雅的公子。 谈吐不俗,相貌英俊,一看就是少见的世家子弟。 可面前的小姐却带着少东家的信物,堂而皇之入了钱庄。 话语间带着熟络,那就说明她是知道这串手串的作用。 她是少东家的什么人,怎么会来这么偏僻的地方 关键是这里还…… 他心头一紧,加快了步子。 追出屋子,就看见他们已经行到了街头,一转弯,就不见了身影。 掌柜下意识抬头看了眼蔚蓝的天空。 但愿今日风和日丽…… 沈微落坐在牛车上,望着身下崎岖不平的山道。 内心倍觉煎熬。 这比小时候坐三轮车还要受罪。 她整个人都快被颠散架了,关键是速度还不快,她每时每刻都要承受着日头的炙烤。 额上汗水直冒,身上的衣衫却连一颗纽扣都不能解开。 此时此刻,她和蒸笼里的馒头差不了多少。 上天啊,不说刮风,来片云朵,遮遮日头也行啊! 突然,她面前一暗。 沈微落下意识抬头,就发现天上不知何时多了几片黑云。 好巧不巧,刚好遮住了烈日。 她高兴地差点儿拍起手来。 可真是,天助我也! 越往前,天上的乌云越多。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沈微落想起早上出发前钱庄掌柜的提醒,心里一紧,不由得俯身,催促车夫再快点。 黑脸汉子闷哼了一声,悠闲地哼起曲子来。 手里的鞭子依旧慢悠悠挥着。 王津也有些不耐,俯身爬到那汉子身边。 “来,我帮你赶车!” 王津小时候家里很穷,吃过不少苦。 后来靠着父母经营的小本生意搬到了州城,但较之长安城的世家公子、小姐,压根儿不够提。 是以,他好不容易考上国子监,一直本本分分,一步一个脚印。 这才不至于迷失自己。 王津夺过黑脸大汉手里的鞭子,扬起鞭子狠狠抽在牛背上。 老牛闷哼了一声,速度快了许多。 黑脸大汉瞬间冷了脸,一把扯过鞭子,剜了王津一眼。 “俺的牛回头还要驮粮食,耕地呢,打坏了你赔啊!” “赔就赔……” “王津!” 沈微落唤住了他,示意他过来坐。 农夫在乎他的牛,就跟学子看重自己用惯了的笔墨是一样的。 这一点,她还是能理解的。 淋雨就淋雨,春日能下多大的雨。 突然,“轰隆”一声,大雨点啪嗒砸在沈微落的手背上。 下雨了! 不到片刻,大雨倾盆而下。 雨越下越大,勉强走了不到两射之地,前面白蒙蒙一片,什么都瞧不清楚。 除了背上的箱笼,三人淋了个透心凉! 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天地为之一颤。 黑脸大汉一勒缰绳,从牛头上慢慢站了起来。 望着远处奔涌而下的黄泥浆,骇了一大跳。 “山洪……山洪,俺不去了,你们……你们赶紧下车!” 说着转身去推沈微落。 沈微落被推得身子一晃,差点儿从牛车上栽下去,王津急忙伸手稳住了她。 扶着她下了马车,在一棵树下站定,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怒斥出声: “刁民,将我们放在半道上,你休想拿一两银子!” “凭什么,赶紧给钱,之前说好的,一分不少!” 黑脸大汉怒气冲冲朝王津行来,站在他面前,简直高出一个头。 沈微落心头一紧,急忙出声打圆场: “这样,雨太大了,我们也不去了,你将我们原路拉回去,说定的银子一分不少都给你!” “不行!”黑脸大汉摆了摆手,“牛被雨水一激,肯定会生病,再加上泥路泡了水,压根儿不能拉人!” 王津气得直跺脚,深吸一口气,商量道: “那这样,你将她送到附近农户家里避雨。 我呢,同你回镇子重新找马车,一到镇子,就给你银子放你离开!” “路都被堵了,怎么过得去,喏,那里能避雨!” 黑脸大汉指了指不远处一处伸出来的崖壁。 外面大雨倾盆,里面的石壁、草木还是干的。 “这……安全吗” 王津望着崖壁,有些不放心。 “有什么不安全的,你看,旁边的几个大石头都磨平了,那是人们常年避雨坐成那样的。 你一来一去,也就半个时辰不到,能有什么事儿” 在这里,男人可比女人值钱多了! 黑脸汉子扫了一眼王津,眸子里隐隐闪着光。 王津还在迟疑,沈微落拍拍他的肩膀,“就这么说定了,你快去快回!” 话落,她转身冲进雨里,朝那处崖壁跑去。 70 第161章 泥石流 沈微落小跑着过去,站在崖壁下,满脸都是雨水。 她胡乱擦了把脸上的雨水,便看见王津朝她招了招手,就被黑脸大汉催促着爬上了牛车。 黑脸大汉调转车头,朝镇子的方向行去。 速度比来时快了许多! 沈微落看着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雨雾中,心里疑惑顿生。 奇怪,方才那人又是怕牛生病,又怕路上泥泞,死活不拉人。 怎么这会子还催促王津上车,回去的速度可比来时快了不少! 尽管心头纳闷,沈微落并没有多想。 她顺势坐在脚边的大石头上,望着面前的雨水,心头有些焦急。 不远处的河里已经溢满了黄色的洪水,有些低洼的堤坝,河水已经溢出来,倒灌了旁边的农田。 再加上不远处从山沟里汹涌而下的山洪,面前的农田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正在消失。 冷风吹来,沈微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下意识抱紧双臂,蜷缩在石头上。 她浑身早已湿透,如此,依旧觉得冷。 又一次抬首望了眼王津离去的方向,估摸着他离开也就一盏茶工夫。 压根儿还没有赶到镇子上,等到找到马车,再折回来,怎么也得半个时辰后。 毕竟,雨这么大,道路泥泞,路上实在是不好走! 如此一想,沈微落长叹一声,收回目光,打量着四周。 身子一侧,只见身后的崖壁上,有好几股水注正沿着石缝汩汩直淌。 等她站起身,便见水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大,越来越急。 眨眼间,清水变成了黄泥浆直往涌。 其他的石缝里也在往外渗水。 沈微心头警铃大作,想也不想,撒腿就朝一边的山坡跑去…… 青木镇。 王祥站在汇通钱庄门口,望着面前的倾盆大雨,眉头深皱。 侄子王远从后院奔来,抹了把脸上的雨水。 “叔,屋子又漏了,我还是去隔壁虎子家借梯子来……” “不管它,马车呢” “在……后院!”王远指了下后院,面色不解。 “快,套上马,随我出去一趟,我来锁门!” “现……现在” 王远看了眼街上的雨水早已变成了一条河,莫约有半膝深。 说实话,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雨,桶浇似的。 “对,要快,不然来不及了!” 话落,王祥走向一侧,准备落下门板! 王远见叔父如此,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深吸一口气,俯身进了里面。 王远驾着马车出了镇子,看到低洼处的农田一片汪洋。 心直往下沉。 身上上好的蓑衣压根禁不住大雨,早已湿透。 披在身上,说不出的沉重。 王祥坐在马车车口,掀着帘子望着四周的雨,眉头一直皱着。 王远一鞭子抽在马背上,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转身看向王祥。 “叔,您要账,也不能这个天气去啊,您看,要不,我们先回去……” “牛车,快,赶过去!” 王祥抬手指着远处的一个黑影,直接打断了王远。 得,说了也是白说! 王远吐了口嘴里的雨水,道了句“叔,您坐好咧!”一鞭子狠狠抽在马背上。 马车疾驰而去。 不到片刻,王远就看清了前面的黑点,确实是一辆牛车。 只是奇怪,牛车上怎么躺了一个男子 这是病了还是伤了 大雨天,就这么仰面被雨水浇着,人没有治好,高热就让他见阎王了! 他可是恨死了高热,他爹娘就是这么没了的…… “撞过去!” 王祥压低声音命令道。 “啊撞……撞……” 王远以为自己听错了,下意识转身看向叔父。 就看见王祥正死死盯着十余步外的黑脸大汉,满眼凌厉。 他急忙转身,才发现车上躺着的男子双眼紧闭,手脚被绑。 可恶,这群人又来抓男丁! 既然让他遇上了,今儿就别想带走人! 王远用尽全力,狠狠一鞭子抽在马背上,顺手从腰际摸出了匕首。 对面的黑脸大汉没想到马车直冲他而来,勒紧缰绳,下意识想要避开。 可,牛来回折腾,早已累极,反应哪有马快。 气得他恨不得杀了身下的老牛好解气。 就在马车撞上牛车前,他撒开缰绳跳下了牛车。 王远可没有打算放过他,嘴里吹了声口哨。 马车堪堪停住。 与此同时,他手臂一扬,手里的鞭子犹如一条黑蛇,朝黑脸大汉的门面飞去。 黑脸大汉方才制服王津,费了不少力气。 此时又见鞭子飞过来,一时间避不及,手臂上结结实实吃了一鞭子。 火辣辣的痛。 他心头戾气顿生,转身就和王远缠打在一起。 王祥扫了一眼王远,急忙跳下马车,解开王津的手脚,扛到了自己马车上。 回身坐在车辕上,催着马匹继续朝前跑去。 王远有拳脚工夫,见自己的叔父已经救下人,不再恋战,奋起一脚揣在黑脸大汉的心窝上。 那人顿时飞出去老远,撞在一棵树上,又重重摔在地上,昏迷了过去。 王远擦了把嘴角的血迹,冒着雨朝马车追去。 直至看不见那牛车,王祥才停下马车,看向侄子,“摇醒他!” “……哦……” 王远从怀里摸出一个瓶子,凑到王津鼻端,过了片刻,王津才咳嗽着悠悠转醒。 看着面前陌生的男子,心头警铃大作,挣扎着就要起身。 “别害怕,你已经安全了!和你一起的那位小姐呢” 王祥钻进马车,神色焦急。 见是早上看见的钱庄掌柜,王津心头一松,想起沈微落,他急道: “沈……小姐,在前面,快,要快!” 她也姓沈! 王祥心头一沉,立即吩咐王远赶车。 瓢泼大雨中,一辆马车疯了一般,朝前赶路。 马车里,王津强忍着身上的剧痛,被马车颠得差点背过气去,却始终咬着牙苦撑着。 但愿她没有事儿才好! 好不容易透过层层雨雾,隐隐约约看见了那处崖壁。 王津心头大喜,指着前面,哆哆嗦嗦出声,“就是那……那里……” 他话还没有说完,只听见“轰隆”一声,一面崖壁在他们面前轰然倒塌。 乱石,树木搅着黄泥浆汹涌而下。 将崖壁下避雨的斜坡瞬间填平,又汹涌着奔向山道。 将山道下的农田瞬间夷为平地,悉数涌进了河道。 整个河道的河水瞬间溢了出来,咆哮着吞没了四周的农田。 他们三人怔怔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傻了一般,彻底反应不过来。 70 第162章 白骨 “沈小姐……沈小姐在崖壁下……” 王津终于反应过来,一边哭喊着,一边往马车外爬。 王祥一把拉住了他,瞅着不远处的泥石流,眉头深皱。 姓沈,又长得那般漂亮,应该是少东家的妹妹! 少东家能将信物交给她,两人感情绝对不浅。 少东家得知这一噩耗,定然痛不欲生…… 他们看着奔涌而下的黄泥,心里都知道,沈微落这次生还的可能性太小了! 这场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不到一炷香时间,雨水淅淅沥沥住了,天上明亮了许多。 除了弥漫在山间的乳白色山雾,泥泞的道路,咆哮着的洪水,冲毁了的农田,再也看不出方才经历一场多么大的灾难。 雨一停下,三人再也等不及,跳下马车,朝崖壁奔去。 奔到跟前,他们望着连根拔起的杨树,满眼的乱石,还有缓缓流淌着的泥浆,一时间束手无策,不知道该从何处入手。 王津拄着一根拐杖,费力攀上一块石头,从泥浆里翻出一只皂靴,和他脚上的一模一样。 整个人彻底崩溃,瘫在石头上嚎啕大哭。 “这可怎么办才好沈小姐……你怎么就…… 都怪我,我不应该丢下你啊……沈小姐,王津对不住你……” 王津恨极,抡起拳头直捶自己胸口。 瞧得王祥直皱眉头,几步过去,拉住了他的手臂。 “天灾,任谁也无能为力!我们再找找,多找一件是一件。 不至于小姐回头下葬,连衣冠冢都……” 说到这里,王祥鼻头一酸,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王远站在不远处,满心难受。 看叔父紧张的模样,王津口里的沈小姐莫非是少东家的亲戚 她一个养尊处优的小姐,来这么偏僻的地方作甚 如今,连尸骨都…… “王……王津,是你吗” 一道微弱的女声隐隐传来。 王远手里动作一顿,急忙看向自己的叔父。 “叔,你们有没有听到女子的呼救声” 王祥摇了摇头,“别磨蹭,快去找……” “有人吗外面有没有人” 这下连王津都愣在了原地,下一瞬,他面色大喜。 急忙从石头上爬起来。 “沈小姐……沈小姐,是你吗我是王津…… 我来了,你能听见我声音吗” “……王津,我在这里!” 话落,一连串轻微的撞击声穿过乱石传了出来。 “好,好,你不要动,我们马上下去救你!” 王津将手里的树棍直接一扔,开始奋力搬面前的石头。 三人忙活了大半天,才挪走了几块小些的乱石,大的压根儿搬不动。 “这不是办法,王远,快去前面村子找人来。 人越多越好,一人一两银子!” 王祥望着面前的乱石,吩咐道。 王远心头大惊。 一人一两,这钱也太好挣了! 他也知道事情紧急,急忙应下,跳下石头,朝远处跑去。 不到片刻,一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跟在王远身后朝这边跑来。 好几个孩子刚跑了几步,就摔了一跤。 顾不上揉揉疼痛的膝盖,又趿拉着鞋子,朝前跑。 恨不得将自己屋里的鸡呀,狗呀都拉来凑数! 在众人的合力帮忙下,半个时辰后,终于看见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沈微落正半坐在地上,一只脚踩在泥水里,正淌着血。 看见王祥,她舒然一笑,“辛苦大家了,我没事儿!” 面上看似风轻云淡,其实她也是满心后怕。 幸亏在现代,学习校园安全时,听老师讲过,遇到泥石流、山洪时,千万不能往山坡下跑。 要向侧面的坡上跑,生还的可能性才会大些。 当她看见石缝里的水变浑浊时,第一时间想到了泥石流,撒腿就朝两边的坡上跑。 连鞋子跑掉了,她都不敢回身去捡。 当时心里只有一个念头,跑得越远,才越安全! 王津冲过来,看到沈微落的脚踩在泥水里,鲜血直流,再也忍不住,“哇”一声哭出来。 满腹的害怕都顺着哭声发泄了出来,听者无不落泪。 沈微落满心动容,拍了拍他的肩膀,“当务之急,先把我弄出去……” “……哦,对对,我来背你出去!” 他抹了一把眼泪,站在了沈微落面前。 双手撑在腿面上,弓着背。 最后,沈微落还是被王远背了出来。 她前脚离开洞口,就有好奇的半大孩子后脚溜了进去。 王远小心翼翼将沈微落背到马车边,正要上马车,一道凄厉的惊叫声从身后传来,听得人心头发颤。 “死人,好……多死人……” 一个半大小子瘫在洞口,面色惨白,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 几个男子一听,越过那小儿躬身进了洞口。 马车旁的沈微落也听到了孩子的惊叫声,吩咐王远将她放下来。 她倚着车身,望着几丈外的洞口,眸子一片冷凝。 过了一刻钟,那几个男子搀了两个人走了出来。 只见那两人脑袋微垂,浑身上下瘦得皮包骨。 破旧的衣衫松松挂在身上,宛如一个活死人,瞧之可怖! 其中一个婆子颤巍巍走上前,颤抖着伸出手,抬起其中一个男子的脑袋。 只一眼,她就抱着那男子痛哭出声。 “儿啊,我的狗儿啊,为娘找了你整整两年…… 你怎么在这里,还……还被折磨成这个模样……我的儿啊……” 眼看着那男子要晕过去,有人急忙大喊,“快,水,给他喝点水!” 下一刻,众人七手八脚,将两人抬了下来,平放在地上。 有人端来清水,喂到了他们嘴边。 他们挣扎张开嘴巴,发出“啊,啊……”的痛呼声,众人着实骇了一跳。 地上的两人,舌头都被人齐根拔掉了! 沈微落死死攥着车楞,双眼通红。 世上竟然有这样惨绝人寰的事情! 两年,他们在里面,到底遭受了怎样非人的虐待 这个世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亲人的痛哭声,村民的痛骂声,让沈微落忍不住落下泪来。 她一把抹去脸上的眼泪,看向王祥。 王祥瞬间会意,朝沈微落躬身一揖,转身朝那处山洞行去。 几个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一人摸了根棍子,自觉跟在了他身后,再次走了进去。 短短一盏茶工夫,好似度日如年。 等到王祥再次出现在洞口,他身后的年轻人都光着膀子,衣衫里裹着东西。 至于是什么,众人都心知肚明。 沈微落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身上掠过,再也没有看到一个活着的人被抬出来。 痛哭声响彻天地,天地为之动容! 王祥朝沈微落走来,满眼沉痛。 “里面全是白骨,没有一个活人……小姐,小的在里面发现了这个!” 话落,王祥将手里的东西送到了沈微落面前。 “这是……” “回小姐,这是铁矿!” 铁矿! 这个时代,铸造兵器全都依靠它。 原来,失踪的男子都被割掉舌头,送进了这里。 没日没夜开采矿石,最终死在里面,成为垒垒白骨…… 70 第163章 拜把子 沈微落倏地惊醒,怔怔瞅着头顶的灰色纱帐,大口大口喘着气。 这个地方很陌生,让她半天回不过神。 方才的噩梦,历历在目。 梦里,她被洪水冲进了黑漆漆的洞穴。 四周一团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耳边只有湍急的流水声。 身子漂浮在水面上,冷得她直打颤,泥浆味呛得她喘不过气。 仓皇中,她伸手一抓,一根白骨摊在掌心。 一道白光闪过,她才发现,同自己一起漂浮在水面上的,都是垒垒白骨…… “姑娘醒来了!” 一个婆子笑着走进屋子,手里端着托盘。 “这是……哪里” 沈微落浑身是汗,说不出的虚弱。 “哦,王掌柜的后院啊,姑娘都睡了整整一日了!” 话落,婆子端起碗盏,走向沈微落。 “吃点东西,郎中说,姑娘这几日要吃清淡些!” 沈微落点点头。 婆子走近,扶着她坐起身。 她强撑着喝了半碗粥,便喝不下去了。 “王祥呢” 沈微落的目光掠过婆子,看向屋门口。 婆子有些吃惊。 王掌柜在他们镇子上,妥妥的大财主,谁见了都要恭敬喊一声王老爷。 面前这个瘦弱的小姑娘,竟然敢直呼其名 “……我去唤掌柜的!” 婆子不敢懈怠,急忙收了碗盏,转身朝门外行去。 屋里又变得安静起来。 朝阳通过轩窗洒在青石地面上,落下一圈斑驳的影子。 沈微落倚在床榻上,望着地上的光影出神。 她活下来了! 活着的感觉真好! 不一会儿,几道杂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微落堪堪收回目光,就看见王祥、王津一前一后疾步进了屋子。 “小姐醒来了腿伤还痛得厉害吗在下马上去唤郎中……” 话落,王祥作势要转身出去。 沈微落马上叫住了他,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受了伤。 脚踝处缠着白色纱布,没有渗血,除了隐隐作痛,一切都好。 “我很好,不用担心,我唤你来,是想问问,我沉睡这段时间,州府府衙可派人过来” 王祥摇了摇头。 “一回到镇上,小的就派王远去亭长那里报备了!” 见沈微落神色沉重,王祥急忙安慰出声: “州府应该收到消息了,您也知道,此次暴雨,受灾的地方很多,兴许他们一时顾不过来。 也有可能已经在路上了,毕竟青木镇的事儿不算小事儿!” 沈微落点点头,“铁矿那里,你派人留意着,一有动静就告诉我! 还有那两个活下来的人,派郎中好好看诊,那些尸骨,也帮忙安葬了,尽一些绵薄之力!” 书穿过来的沈微落,她有些相信命定的东西。 自从在泥石流中侥幸活下来后,她总感觉是那些死去的百姓救了她。 同时借着她的手,让他们的冤屈能大白于天下! 沈微落从袖子里摸出荷包,看都没看,递给了王祥。 “这些银票你拿去,尽量办得体面些,活着的两人一定要治好!” 王祥连连摆手,姿态恭敬。 “小姐为民行善,大好事一桩,小的怎敢拿您的银子。 您放心,钱庄每年都有盈余,安置他们绰绰有余!” 王祥躬身一揖,“小姐您好好休息,我们去忙了!” 话落,他拉着王津朝出走。 王津从进来到现在,还没有顾上同沈微落说话。 如今可是患难之交,急忙伸着脑袋,说了句“好好休息”就被王祥拽住了屋子。 王祥将王津送到门口,“公子且便,在下先去忙了!” “嗯,王掌柜去忙,不用管我!” 王津连忙颔首,目送王祥离开,他转身回了屋子。 捂着腹部,慢慢躺了下来。 昨日,被那黑脸大汉一记恨拳打在腹部,痛得他昏了过去。 虽然没有多么严重,过了一夜,腹部依旧隐隐作痛。 再歇一日,明日再去槐树村应该不成问题! 完了,遭了! 王津想起一事,瞬间从床榻上爬起来,趿拉着鞋子就朝沈微落的屋子跑去。 “沈小姐,完了,司业大人要求我们……” 他一把推开屋门,看着眼前一幕,整个人愣在原地—— 沈微落正依偎在三殿下的怀里…… “三殿下回来了,不对啊,您不是说在沧州汇合,怎么会来这里,这里可是青木镇耶……” 沈微落红着脸,急忙从宋云孤的怀里挣了出来。 身子微侧,揪着手上的帕子,神色微囧。 宋云孤转过身,淡淡扫向王津。 眸子含着暴怒。 王津见宋云孤看着自己,又恭敬行了一礼。 “殿下,前日走时,赵司业要求我们昨日傍晚前必须赶回去,完了……” “彦青!” 宋云孤一声冷喝打断了王津。 立时有一个侍卫疾步走了进来,“下去领罚,还有他,送去大槐树村,什么时候弄完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是,属下遵命!” 彦青转身拽住王津的手臂往外拉。 王津哪有彦青的力气大,眼看就被推出屋子,双脚蹬住门槛,才顾上转过身。 “微落,那你好好休息,大槐树包在我身上……” 彦青心头大惊,想也不想一把捂住了王津的嘴,将他推出了屋子,不忘拉上了屋门。 瞪着王津,恨不得将丫暴揍一顿。 王津一脸不解。 “彦侍卫,你面色怎么这么难看还有三殿下,是不是要同微落拜把子,这才……” “时候不早了,我们现在就出发!” 彦青几步进了他的屋子,拎起箱笼扯着他就朝门口走去。 他算是明白了,不将这个呆头鹅送走。 他迟早会被主子的怒火送走! 王津啊王津,你称呼她沈小姐、同窗不行 偏要称呼“微落”,微落是你能叫的吗 我就是去找王祥问个话,眨眼间的工夫,你丫就闯进去了。 还公然站在里面不出来,废话一大箩筐。 你嫌自己命大,我管不着。 那也不该带着我啊,我还没活够呢…… 等院子里终于恢复了安静,宋云孤手一伸,将沈微落拥在了怀里。 内心说不出的后怕。 得知青木镇水患严重,他一日一夜没阖眼,从益州赶来,可还是晚了一步。 她遭遇了那么大的灾难,被乱石埋在下面,当时肯定特别绝望,特别无助! “以后都不要离开我……” 沈微落心头动容,回拥着他。 “殿下,放心,我很幸运,只是那些无辜惨死的村民……” 她鼻子一酸,喉咙发堵,再也说不下去。 “放心,有本王在,一定为他们讨回公道!” 宋云孤眸子如渊。 告诉她,也告诉自己! 70 第164章 什么玩意儿 王津被人送走的次日早上,沧州知州李应天急匆匆赶到汇通钱庄。 得知消息赶来的民众瞬间将街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要知道,他们中间有的人一辈子都没有出过青木镇。 更没有见过知州之类的官员长什么模样。 这次可是难得的机会。 人们纷纷伸长脖颈望着钱庄门里,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他爹,你说知州大人是不是和《三海经》里的妖怪一样,三个脑袋,一只眼睛” “他是人,知州大人是人,给你说了多少遍了!” “……哦,那他每天都吃什么啊会吃油饼吗俺见刘秀才家里就吃油饼……” “山珍海味,鱼鸭龙肉,反正你想不到,还油饼知州大人连看都不看一眼!” “……哦,那他穿什么王掌柜每日穿的棉衣就好得很,摸在手里软乎的!” “绫罗绸缎!每天不重样,唉,看热闹就看热闹,怎么那么多废话” 钱庄外面,众人因为知州大人平日里吃什么、穿什么,吵得不可开交。 钱庄里面,却有些安静。 他们嘴里的知州大人正跪在地上,浑身颤抖,痛哭流涕,如丧考妣! “殿下……都是下官管理不当,才出现这么大的疏漏,三十八条人命啊…… 是下官愧对父老乡亲,愧对天子皇恩啊!” 李应天哭得眼泪横流,好不伤心! 宋云孤坐在椅子上,冷眼看着。 厌烦和怒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心头蹭蹭往上冒。 李应天瞬间感觉到宋云孤的暴怒,立即住了声。 跪地磕了个头,忙道: “殿下放心,接下来下官亲自赶到现场,抚恤逝者家人,安顿好他们。 绝对不给陛下和大周添一丝麻烦!” 同时,下官会将偷挖矿藏的全部缉拿归案,查封矿洞,为无辜枉死的百姓一个说法!” “还不去杵在这里作甚” 宋云孤冷冷斥道。 “是是是,微臣立即去!” 李应天连连应声,带着大小官员悉数退出了屋子。 他刚走出钱庄,被候在外面的百姓围了个严实。 眸子皆往他身上钻。 众人目光从他红肿的鱼泡眼,移到邋遢的胡子,再看见他矮胖的身量,圆滚滚的肚子,顿时面露失望之色。 还知州呢,天天大鱼大肉,长得竟然连隔壁村卖红薯的二狗子都不如。 真是糟蹋了那些好东西。 这些东西伺候狗,狗都长得比他顺眼…… 沈微落并不知道这些。 见到宋云孤后,她哭了一场,喝过药,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至于李应天前来请罪又离开,她完全一无所知。 等她嘤咛一声苏醒,已经午后了。 宋云孤正坐在床边看着手中的奏报,见她醒来,将奏报放到了一侧,俯身扶起了她。 “睡得太久了,饿了起来吃点东西!” 沈微落乖顺地依靠在他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内心一派平静。 突然,一道声音在门外响起,“殿……殿下,沈小姐的午膳好了……” “送进来!” 王祥听见宋云孤的声音,心头一颤,深吸一口,才伸手推开屋门。 目光看到床榻边地上的鞋子,再也不敢上移。 将手里的托盘举过头顶,紧走几步,呈给了宋云孤。 宋云孤接了,端起碗盏。 王祥听见勺子碰到碗沿儿发出的叮当声。 他杵在原地,浑身直冒汗,进退两难。 三殿下没让下去,他就不能离开。 可不出去,光听三殿下给沈小姐喂饭,都让他坐如针毡! 这,这可怎么办 沈微落抬首,发现了他的窘迫,吩咐出声,“没事儿了,你下去!” 王祥如蒙大赦,忙不迭俯身,正要告退,宋云孤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知州府衙可找你去问话” 王祥知道自己算是此次事件的重要见证者,李应天无论如何都会寻他过去问话。 但李应天并没有找他,他只好躬身回道: “回殿下,还……还没……” “青木镇乃至沧州最有名有钱的是谁” “回,殿下,是住在镇外的孙权复,不过……孙府祖宅在深山,距离镇上有二十里路!” “知道了,下去!” 王祥得令,忙不迭告退,躬身退出了屋子。 走到院外,他才直起腰身,深深吁了一口气,拍着自己的胸脯,一阵后怕。 他这一辈子,见过最厉害的人,就是少东家。 那风姿,气度,能甩寻常人十条街! 面前这位,更冷,身份更高贵,他还算见多识广,进去双腿都忍不住直打哆嗦! 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啊! 屋内。 宋云孤喂沈微落喝了半碗清粥,看了眼几盘小菜,“再吃点” 沈微落摇了摇头,“没胃口!” 宋云孤没有强求,放下了碗盏。 揭开她脚踝上的纱布,细心地为她换药。 她的伤口周围微微有些红肿,但创面干爽,没有感染,宋云孤心头一松。 王祥做事,还算周到! 做完这一切,已是一盏茶之后。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彦青求见宋云孤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等我,我去去就来!” 宋云孤抚摸着沈微落的青色,软声道。 她点点头,目送他出了屋子。 不到片刻,他又走了进来。 抬手拂过她面上的青丝,“想不想出去带你去看一场好戏!” 有好戏看 沈微落笑着点点头,神色雀跃。 一盏茶后,三殿下有事,即刻出发去朔州的消息,传遍了青木镇。 青木镇不但来了知州,还来了殿下,皇帝的儿子! 百姓说不出的吃惊,又一次将汇通钱庄围了个水泄不通。 在李应天的哭泣中,一个贵公子款款走了出来。 众人皆傻在了原地。 那才是真正的眉是眉,脸是脸,眼睛是眼睛。 和身侧的李应天一比,一个蛤蟆,一个仙,天上的神仙怕就是这个模样! 至于李应天,切,什么玩意儿 此时,他双手抱着一个瘦小的身影,被肩上的披风遮了个严实。 从一角露出来的粉色裙摆,能断定是一个女子。 百姓的目光在他们身上逡巡,忍不住嘀咕起来。 “啧啧,这是仙子” “是啊,太俊了,他怀里的女子可真幸福!” “是啊,那女子命太好了,定也是个绝色女子!” “是啊,俊男美女才登对,不然,也不会相互看对眼!” 突然一阵风过,披风被吹开,露出了女子的侧脸。 百姓惊鸿一瞥,悉数怔在了原地。 这样的女子,应该就是戏文里唱的“倾国倾城”了 马车没有再停留,在百姓的目光中,迎着夕阳,缓缓出了城,向西边的朔州行去。 直至看不见身影,李应天才住了哭声,揩了一把眼泪。 鱼泡眼一扫,立即有小厮上前,递上一条热乎乎的帕子。 他擦了把脸,随地啐了口黄痰,钻进了一旁候着的轿子里。 “去西山!” 70 第165章 流水宴 沈微落的马车出了青木镇,往西走了五里路,就停在了道旁。 宋云孤跳下马车,望着周围被洪水淹过了的农田,久久无声。 今年的青木镇,注定是个荒年! 沈微落坐在马车上,望着他孤寂的背影,满眼心疼。 只有他,将百姓的疾苦看在眼里。 记在心上! 一匹马疾驰而来,在距离马车几丈远的时候才放缓了速度。 彦青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主子,您前脚离开,那李应天后脚就坐上马车,去了西山。现如今已经走到半道了!” “跟上!” 话落,宋云孤深深望了一眼农田,毅然转身上了马车。 马车调转方向,向西山疾驰而去。 一盏茶工夫后,马车一转弯,进入西山山脚,身下的道路瞬间变了个模样。 道路堪比国道,路面很平整,能容两辆马车并排通过。 道路两侧还栽了一些叫不上名字的花儿。 这阵势,宛如现代的某个知名的民宿入口。 通过这种假装低调却完全没有低调的姿态告诉经过这里的每一个人—— 从这里开始,里面的所有都是我的! 我的,我的,还是我的! 马车又走了一炷香时间,隐隐看见白色的墙面掩映在绿树红花中。 琉璃屋顶在夕阳中闪着光,璀璨极了! 马车掉了个头,停在了一处大树后。 被四周翠绿的草木遮了个严实。 宋云孤掀开帘子,就看见李应天下了马车,被管家一路小跑着请进了院子。 朱红色的府门口,停满了马车。 彦青从院墙一跃而下,朝马车行来。 冲宋云孤躬身一揖,压低了声音: “主子,孙权复今日给新近纳的美妾过寿辰,摆了三天的流水席!” 沈微落一听,瞬间瞪圆了眸子。 满眼不可置信。 如今这世道,一个小妾生辰,都可以这般张扬了 宋云孤瞧着她的模样,淡淡一笑,解释道: “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趁机敛财罢了!” 彦青深以为然,点点头,继续道: “李应天一进去,就被孙权复请进了书房!还有…… 属下遥遥看见主桌上有个男子,像是……像是二殿下身边的幕僚贾才!” 只是属下藏身之处离宴席有些远,没有完全瞧清楚!” 宋云孤眸子瞬间转冷,望着孙府大门,满眼凌冽。 果不其然! 能这般猖狂,视人命如草菅,原来背后有皇子作靠山! 宋云璋! 他还是低估了人性的贪婪! 孙府书房。 李应天一进屋子,反手关了屋门。 瞅着孙权复,满眼焦急。 “孙兄,这次你一定要救救兄弟!” “怎么了火急火燎的有话好好说!” 李应天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欲哭无泪。 “还不是三殿下,也不知道他哪根筋不对,突然去了青木镇。 正巧出现山洪,铁矿崖壁塌了,露出洞穴,被经过的学子找到了死去村民的尸骨!” 你说,他一个带领学子游学的领队,去穷乡僻壤干什么” “他如今人呢” 孙权复装着手里的烟锅,轻描淡写地问着。 “听说朔州有急事,他下午突然离开了,我才敢过来找你!” 李应天回道。 孙权复点点头,拍了拍李应天的肩膀,坐到了书案后的太师椅上。 “走就走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如果他离开只是一个幌子,他本人没有走呢” “那也不怕!” 孙权复抽了口烟,缓缓吐出一团团烟雾,半眯着眼,满眼知足。 瞧得李应天快要跳脚时,他才慢悠悠出声: “方才坐在我右侧的贵人你可看清楚了” 李应天稍微一思索,便点了点头,“好像是个长脸男子,很面生!” 孙权复点点头,“就是他,他是主子派来帮我们的,名叫贾才。 方才我们已经通过气,主子的原话是,必要的时候,给他来些教训!” 泱泱大国,每天死几个人没有什么稀奇的!” “可他是……三殿下啊!” 他主持旬考,组织游学,深得天子学子敬仰! 而二皇子还在禁足中,连王府大门都出不去。 谁以后更得势,明眼人一瞧都知道! 一旦李应天动了宋云孤,却没有斩草除根,被那厮最后坐上皇位。 不说他自己,估计连他十八代祖宗的坟茔都会被那厮给挖了! 鞭尸估计都是轻的。 那厮在战场上杀敌手段之残忍,他可是有所耳闻的! 见李应天面上有些迟疑,孙权复满心鄙夷。 就这胆量,想吃蜂蜜,又怕被蜜蜂蛰,能成什么事儿 他面上却是一团和气,身子前倾,压低了声音。 “不妨给你交个底,采出来的铁矿最后运到哪里了,你心里应该是清楚的。 已经准备了这么久,你觉得主子甘心屈居王府过一生吗” 李应天当然知道,那一箱箱的黑疙瘩,都借着商队,运到了叶兹城。 要知道,控制着叶兹城的白月教,可是出了名的会锻造兵器。 天下好些名剑都出自叶兹城。 李应天心头一松,笑着站起身。 “多谢孙兄解惑,小弟心里有数了,放心,只要那厮再敢回来,我定让他有去无回!” “那是自然,你的能力,我可是欣赏的很!” 孙权复满眼和煦。 “打扰了孙兄这么久,我们赶紧出去,客人还等着呢” “哎,老弟莫急,楹歌酿酒的手艺一流,你怎么着也要喝了她亲自斟的酒!” “这……” 李应天话还没有说完,屋门“吱咛”一声,一个妙龄女子袅袅行来。 她一身红裙,眸子含羞带怯,腰肢不盈一握,眸子盈盈扫过来,令人心头发热。 李应天只觉得口干舌燥,浑身燥热难耐。 还没有喝她斟的酒,整个人已经晕乎乎的。 这就是人间尤物! 这样的温柔乡,给他一百个,他都不嫌多。 “老爷,请喝一杯!” 楹歌斟满酒,将琉璃盏双手递了过去。 李应天心头一热,趁机握住了她的玉手,“美人儿,今晚只有美酒吗” “老爷还想要什么” “老爷我啊,要的更多,就怕美人吃不消!” 李应天浑话顺口就来,直往那美妾耳朵里灌。 见那美妾脸颊一派粉红,羞怯不已,他再也等不及,一把将她抱到了怀里,吹熄了房里的灯。 他没发现,书房的主人孙权复不知何时早就离开了。 一个惊天阴谋早已为他张开了血盆大口,正静静等着他往里跳…… 70 第166章 骚操作 书房外,一道黑影一闪而过,瞬间隐入夜色中。 孙府外的马车上,沈微落等得太久有些犯困,忍不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 马车外突然有了响动。 她急忙掀开帘子,就看见彦青俯身站在马车外。 “怎么样” ……呃……回小姐,很顺利……” 彦青硬着头皮说完,看向马车里的宋云孤。 神色有些尴尬。 宋云孤立即会意,深宅里的龌鹾,可不适合她听。 随即拍了拍沈微落的手背,“等着我!” 便掀开帘子下了马车。 两人多走了几步,才停了下来。 彦青压低声音,俯身禀告。 话落,才后退一步,躬身站在原地,等宋云孤示下。 宋云孤却没有说话,抬首往向朱红色的大门,眸子一片阴冷。 沈微落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只见孙府大门在一排灯笼的映照下,变成了暗红色。 犹如人的鲜血,瞧得人瘆得慌! 过了许久,宋云孤才收回目光。 “呵,想对付本王好,先让他尝尝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是什么滋味!” 彦青瞬间会意,躬身一揖,纵身一跃,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浓稠的夜色里。 宋云孤重新坐回马车,沈微落早已等不及,不等他坐定,急忙问道: “怎么了” “孙权复将自己的美妾送给了李应天消遣!” “……就是今儿过寿的那位” 他点点头,顺手拿起茶壶为沈微落斟茶。 她怔怔看着茶末在杯盏里打着旋儿,内心波涛汹涌,久久无法平息。 屋外所有人正借着那个叫楹歌的美妾过寿的名义,把酒言欢,羡慕她得宠。 屋里,她已经被自己的主子送给别人玩乐! 世上还有这么讽刺的事儿吗 试问女子的命就这么可悲 她垂首看着自己衣衫上的穗子,心情说不出的低沉。 宋云孤瞬间就扑捉到她的情绪,安慰出声: “放心,待会儿就替天下的可怜女子报仇!” 沈微落堪堪回神,握住宋云孤的手。 “……罢了,我也不清楚她的身份,也许她还是自愿的呢。殿下别因为我打草惊蛇!” 宋云孤淡淡摇头。 “无妨,李应天和孙权复官商勾结,残害百姓性命,罔顾人命,这笔账迟早要同他们清算。 今日此举,不过是提早收一笔利息罢了!” …… 孙府内。 酒喝正酣,不少人已经有了醉意。 孙权复放下手里的杯盏,望了眼身边的青衣男子。 那男子瞬间会意,大着舌头嚷道: “听说……楹……楹歌夫人酿酒技艺天下无双,经过美人之手斟的酒,定是香醇。 孙老爷,怎么着也让夫人出来,让我等开开眼呐!” 孙权复笑得满眼和煦。 “可真不巧,她正在书房招待贵客,一时抽不开身!” 立时有人不依,拿着杯子站起身。 “孙老爷,您说这话我等就不爱听。 什么叫‘招待贵人’合着我们都是些可有可无的普通人” 孙权复起身,连忙躬身作揖。 “该打,该打,孙某一时口误,请诸位谅解。 既然诸位想看一眼楹歌,就是给孙某面子!” 这样,诸位请随孙某去书房,楹歌正在那里备好了薄酒,请诸位笑纳!” 话落,他身子一侧,伸手请客人移步。 目光和贾才相遇,两人相视一笑,彼此心照不宣。 没有这些人作证,硬将李应天绑到船上,这样的忠心可不够! 那就趁着今日,再加一重砝码! 众人随着孙权复东倒西歪进了院子,推开书房大门。 只一眼,瞬间酒醒了大半! 锦毯上,一男一女赤身裸体,依偎在一处。 可仔细一看,女的眼角还挂着泪水,泫然欲泣,好不可怜。 畜生! 众人看向李应天犹如看着一个无恶不作的下三滥。 那女子悠悠转醒,看见众人吓得惊叫出声。 急忙拾起一件衣裙仓皇披在身上,连滚带爬跪到孙权复面前,痛哭流涕。 “老爷,都是李大人,他趁妾身斟酒,强行将臣妾……老爷您要相信臣妾啊……” 孙权复黑着脸,始终一语不发。 知州府师爷魏梓身份不够,正站在外围。 听见那女子叫什么“李大人”,心头不由得一颤,急忙拨开人群,冲了进来。 只一眼,吓得他双腿发软,想也不想俯身去摇李应天。 李应天胳膊一挥,“别打扰……老子睡觉,美人……快来,让爷好好疼疼你!” “大人,大人醒醒,快醒醒!” 魏梓恨不得找盆冷水朝他兜头浇下。 李应天缓缓睁开眼睛,见面前站了许多人。 抹了把脸,艰难地坐起来,望着周围,有些反应不过来。 低头一看自己正赤身裸体,心头忍不住骂娘,拾起衣衫就往自己身上套。 眸子扫过众人的神色,有片刻的不解。 对上孙权复铁青的脸,心里一沉。 完了,踢到老虎屁股了! 不对啊,虽然他好这口,但不至于什么货色都要。 方才他不可能会错意! 转眼一想,老子可是堂堂知州,会错了意又能如何 不就是个女人嘛,至于这么小气! 内心很不爽,但表面工夫依旧做得滴水不漏! 他当着众人的面,朝孙权复一揖到底,满脸愧意。 “孙兄,都是……小弟一时糊涂,这才……犯下大错,小弟对不住您啊……” 孙权复连忙上前,扶住了李应天。 “严重了,她能被大人看上,是她的福气,我替她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怪你! 既然楹歌是老弟的人,不知道你可愿意纳她入府” 众人:“……” 皆是一脸懵。 竟然还有这种骚操作 李应天也被孙权复整不会了,愣了一瞬,看向当事人。 “就不知道美人愿不愿意” 众人又将目光齐刷刷移到楹歌身上。 只见她微微垂首,面颊一片潮红,过了许久,才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应了下来! 李应天心头大喜,朝孙权复躬身一揖。 “多谢孙兄成全,以后能用得上小弟的地方,孙兄不要客气,尽管开口就是!” 孙权复笑着颔首,看向楹歌。 “多谢老弟,你也知道,楹歌这些年侍奉我尽心尽力,深得我心,我不能亏待了她。 这样,今儿你先回去,三日后,我准备好嫁妆,风风光光将她送到你府上!” 李应天一听有嫁妆,顿时笑眯了眼。 得了美人,捎带还多了一大笔银子。 送一赠一! 话说天上掉馅饼,也不带这么划算的! 孙权复看着众人,哪里还有方才的暴怒。 笑着向大家虚虚一揖,“三日后,鄙府有喜事,欢迎诸位前来喝喜酒!” “好说!” “一定,一定!” 众人被这一番操作彻底弄不会了,简单应和着,就朝书房外行去。 内心感慨万千—— 一进大宅深似海啊,果真,戏文不是瞎唱的! 70 第167章 遇袭 出了这档子事儿,众人满心唏嘘,早就没心思再喝酒。 纷纷向孙权复辞别,出了府门,坐上马车,抹黑走了。 李应天今日得了美人,又白赚了银子。 最为得意。 又借着乱哄哄的档儿,喝了一圈酒,趁机和贾才套近乎。 贾才不远不近的态度,使得李应天哈腰多敬了几杯,才在师爷魏梓的搀扶下出了孙府。 李应天一出府门,被山风一吹,酒意顿时上头,整个人越发昏昏沉沉。 分不清东南西北。 侍卫七手八脚将其抬上马车,才趁夜朝山下赶去。 马车里,李应天瘫在坐塌上,正做着美梦。 马车突然一震,“咕咚”一声,将他从榻上颠了下来。 他迷迷糊糊转醒,就听见外面下人的惊叫声。 “有……刺客,保……保护大人!” 刺客! 李应天顿时酒醒了一半。 凑到马车旁,将帘子刚掀开一条缝,一支箭矢破空而来。 好巧不巧,正好扎在马车车楞上。 距离李应天的额头,只有几寸远。 吓得他瞬间瘫在马车上,浑身直冒冷汗。 只听见“噗”的一声,马车外传来一声惨叫,一股血腥味和着夜风扑面而来。 李应天彻吓坏了。 掀开帘子,就往外面爬,逃命要紧。 他好不容易逃下马车,却见道上正在混战。 一个侍卫持刀站在李应天前面,紧张地盯着面前的黑衣人,“大人,小的保护你!” 李应天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猴着腰跟在侍卫身后,朝前挪去。 突然,一道疾风从后面扫来,他心头大惊,想也不想拽住侍卫的身体,挡在了自己身上。 只听见“噗”的一声,侍卫嘴里喷出一股鲜血,倒在了他面前。 此时的李应天彻底骇破了胆,只觉得胳膊断了似的,钻心的痛。 什么也顾不了,逃命要紧。 他捂着自己的伤口,眼一闭,朝道旁的沟里滚去。 屁股撞上一块石头,痛得他倒抽一口冷气。 但依旧不敢吼出声。 他靠着草木的遮掩,蜷缩在地上,一动不敢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的打斗声小了下来。 “哗”一声,帘子被人掀开,一个声音传了出来,“李应天逃了!” “一群蠢货,今日那狗官侮辱了楹夫人,主子岂能忍下这口恶气,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一群黑衣人纷纷翻身上马,朝前追去。 除了时不时飘来的血腥味,整个山林安静得可怕。 要不是手臂上有伤,痛得李应天额头冷汗直冒,他都怀疑自己做了一场噩梦。 梦醒了,一切还是原样! 他得了美人,平白赚了一笔银子! 而孙权复,依旧笑呵呵看着他吃喝,帮他斟酒,帮他夹菜! 但他知道,一切都回不去了! 从他踏入书房,一切就变了! 不,也许在更久以前,孙权复就想趁机除掉他! 而今晚书房一事儿,不过是他的谋划之一! 一旦孙权复知道他没死,届时会用什么样的法子对付他 李应天越想心越惊,再也不敢停留。 挣扎着站起身,准备爬上车道。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大人,大人,是您吗我是魏梓啊!” 魏梓,他还活着 李应天心头大喜,“是我,你如何了” “大人……”魏梓忍不住痛哭出声,“小的受了点儿轻伤,无碍,大人等着,小的拉您上来!” 两人相互扶持坐上马车,已经是一刻钟之后。 魏梓抹了一把眼泪,哆哆嗦嗦道: “大人……您……您刚才听见了么,是孙老爷!他想置大人于死地!” “狗屁老爷!” 李应天狠狠啐了一口。 “老子一回到沧州,就举兵铲平了西山,还有铁矿,他们全部运往叶兹城一事。 老子要给陛下去密信,断了他的营生!” 去他的千秋大计,惹到老子,定让他们也过不安生!” 魏梓转身望向身后,“老爷,三日后,还要不要娶那……” “娶他娘的狗屁!” 下一瞬,他住了话,“不,不但要娶,还要让孙府流血!呵,敢害老子!” 想起那群黑衣人,李应天一阵后怕,急忙催促魏梓赶紧赶车。 他们上了大路,直接掉头,连青木镇都没回,连夜朝沧州城的方向仓皇奔去。 一处隐秘的林木后,停着一亮不起眼的马车。 沈微落望着山下的马车,低声问道: “殿下,这李应天打算做什么” “不论做什么,反正对孙权复都不利!他可是认定了今晚的杀手是孙府安排的!” 沈微落无声点点头,眸子一派冷凝。 李应天只受了点轻伤,太便宜他了! 那可是三十八条鲜活的性命啊,竟然被这一群败类活活折磨致死! 她恨不得就此上去,手刃仇人,为他们报仇…… 恨归恨,但她知道,报仇一事不能操之过急! 次日,一条消息传遍了整个沧州城—— 青木镇大善人孙权复将自己的小妾送给沧州知州李应天,并与两日后送来。 届时会在沧州城摆流水席三日,请全城百姓前来喝喜酒。 孙老爷听说三皇子带领的游学队伍已经抵达沧州,诚邀三殿下带领队伍去西山游玩。 捎带参观他的祖业! 消息传到沈微落耳中,她同宋云孤正坐在沧州城最大的茶楼——莫语茶楼里喝茶。 四周的客人正因为这一消息,瞬间炸锅。 纷纷嘲讽这个大善人实在“乐善好施”,竟然连自己的美妾都能用来送人! 沈微落闲闲听着,忍不住笑了。 “这个李应天也够损,竟然将那小妾的身份公布了出来! 这孙权复听到后,脸估计都要气绿了!” 宋云孤淡淡一笑,将茶盏送到了她手边。 “最绝的还不是这里,大善人大摆筵席三天,请沧州城所有百姓喝喜酒。 这下没有两万两银子,压根儿就搞不定!” 至于请国子监学子去西山观光,也是个坑,还有,我倒要看看赵禹声怎么做” 沈微落知道,赵禹声针对她一事,让宋云孤甚为恼火。 他正要处置赵禹声,沧州城传来这样的消息。 宋云孤可没有打算露面。 随手将这个烫手山芋扔给赵禹声,也让他感受一下,焦头烂额是什么感觉。 客栈里。 赵禹声听见外间的传言,吓了一跳。 他几日前将沈微落和王津派到了青木镇,本想借着路途遥远,磋磨磋磨她。 次日就传来青木镇暴雨的消息,沈微落和王津失联。 生死不知。 这已经过去两日,三殿下也快回来了,届时他该如何解释。 他会不会一怒之下,拿他的命祭天 赵禹声越想越害怕,刚站起身,一道敲门声倏地响起,惊得他心头一颤。 学子推门走了进来。 “回禀大人,知州大人候在客栈外,求见大人!” 70 第168章 满腹愁绪 说实在的,现在的赵禹声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连命能不能保住,都很难说。 他对那劳什子知州、知府到访,压根儿不放在心上。 如今的他脑子里一团乱麻,踟蹰了老半天,也没有想出什么好法子。 长叹一声,拉开屋门,走出了屋子。 如今只好将希望全部寄托在了沧州知州身上。 听说他去了一趟青木镇,昨晚连夜赶回来的! 但愿那知州有沈微落和王津的消息。 哪怕是……坏消息,他早三殿下得知,也好有应对的时间! 可是,他万万也没想到,情况比他预想的还要糟糕。 赵禹声满腹愁绪下到一楼,正看见沧州知州李应天背手站在堂下。 饶有兴趣欣赏着墙上挂着的一副字画。 四周已经清场,没有看见一个客人。 赵禹声心头一松。 李应天还有闲情逸致欣赏字画,也许是好消息! 如此一想,他面上带着得体的笑,老远就加快了步子。 “知州大人,在下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哪里,哪里!” 李应天转身,笑着摆手。 文人一向酸腐,他不想再无谓寒暄下去,浪费时间。 手一伸,直接请赵禹声入座。 赵禹声心里搁着事儿,堪堪坐下,直接询问出声: “请说大人从青木镇刚回来不知道那里的水患可严重” 李应天眸子转深。 关于青木镇,赵禹声到底知道多少 如果赵禹声知道的太多,他利用游学一事儿恐怕不能成事。 “……哦没想到赵司业这么关心民生大计,李某着实佩服!” 赵禹声苦笑一声,直接道: “实不相瞒,早在大雨前,我派了两个学子去青木镇走访大槐树村。 可已经过去三四日了,人还没有回来,我实在担心,就怕他们遇到什么危险!” 这样…… 难道这就是宋云孤赶去青木镇的原因 还有,宋云孤离开时,怀里抱着的人,别人没看见,他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是个倾国倾城的女子。 具体是游学的学子之一,还是跟随他身侧的妾室就不得而知了。 这都不是李应天关心的事儿。 他点点头,摸索着下巴,“这样啊,三殿下在青木镇的时候……” “谁……您说谁在……青木镇” 赵禹声惊得从座中站了起来。 “三殿下啊,我昨日早上抵达青木镇,三殿下就已经到了!” 李应天又重复了一遍。 赵禹声彻底震在原地,半天反应不过来。 宋云孤连沧州都没停,直接从益州赶往青木镇。 看来,沈微落的确出事了! 还是大事儿!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满眼绝望。 完了,他的命也许就要搭在这里了! 李应天打量着赵禹声,便明白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猫腻。 但他丝毫不关心这些,随手拍了拍衣衫上的褶皱,安慰道: “殿下昨日下午离开时,怀里抱着一人,好像是个女子……” “是女子吗大人能确定吗” 赵禹声忍不住追问道。 李应天被别人这般质疑,顿时心生不耐。 但此时可不是他发作的时候,在心里骂了句“文人就是事儿多!”才淡淡颔首。 “的确是,我没有看错,三殿下走得匆忙,说是去朔州!” 抱着女子出门 宋云孤身边除了沈微落能近身,赵禹声没有见过其他女子。 他能断定,那女子一定是沈微落。 去朔州干什么难道受伤了 只要活着就好! 那样,他的小命就还在。 如此一想,赵禹声深吁一口气,“谢天谢地,人没事儿就好!” 从头至尾,他都没有想起询问王津的下落。 赵禹声心头大石一落,这才想起对面坐着的李应天,笑着问道: “请问知州大人今日拨雍前来,不知所为何事儿” 李应天在心里白了赵禹声一眼,文人就是泼烦。 果真一点不错。 自己想问的一并问完了,才顾上询问他前来的原因。 主客颠倒,这就是文人的为客之道 即使满心腹诽,他面上没有表现分毫。 “这样,估计你也听说了,在下两日后纳妾,她本家就是青木镇大户,孙府。 孙府在西山有几面山的产业,其中奇珍异宝,多不胜数。” 孙大人又是一个大善人,想通过在下牵线,邀请赵司业和学子前往西山采风!” 又是青木镇! 赵禹声看向李应天,内心有些抵触。 这个李知州,去青木镇体察民情,察看水患的档儿,竟然就给自己纳了一房妾室。 还是把别人的妾室夺了过来。 啧啧,真是胆大包天,丝毫不将舆情放在眼里! 这种人,能为民办事儿才怪呢! 他还是少接触的好。 如此一想,赵禹声面上有些难为情。 “大人,您也看见了,我已经将所有学子派出去了,没有个一两天是回不来的。 再则,南行的队伍是三殿下领队,兹事体大,我得向殿下请示完,才能回您!” 见李应天沉了脸,赵禹声心下一凛,急忙解释道: “不过,这是大好事儿一桩,我一会儿就写信给殿下,相信最迟明日晚上就能收到回复。 届时等学子回来,三日后去西山,问题应该不大!” 如今,赵禹声能拖一日是一日。 届时宋云孤归来,还不定会怎样呢! 李应天听了,面色转缓。 管他三日后,四日后,对他来说都一样。 孙权复再厉害,也不能阻止学子到来。 这可是陛下御笔亲批的,孙权复敢说个不字,他不介意往京城送一道折子,参他蔑视皇威。 届时,矿藏一旦被揭发出来。 孙府,甚至二皇子,都要玩完。 他就不明白了,人家太子爷身子骨是不好,但还好端端活着呢。 二皇子一天天也不知道蹦跶个什么劲儿。 害得他一个地方官,里外不是人…… 见赵禹声还算识相,李应天不再逗留。 邀请赵禹声届时来喝喜酒云云,便挺着圆滚滚的肚子,大摇大摆出了客栈,扬长而去。 赵禹声望着远去的背影,将手边的冷茶一饮而尽,气咻咻上了楼。 他进了屋子,关上屋门,伸手拿起毛笔,就犯了难。 请示宋云孤的这封奏报,到底该不该写。 写,他都知道宋云孤在朔州,自然也知道沈微落一事儿。 那他问还是不问,又或者在奏报里直接请罪 不写,西山一事儿就要压在他头上,这种狗咬狗的事儿,掺和进去,实在没好处。 他不想背这口黑锅…… 正在他愁白了头发、一筹莫展时,屋外响起一道敲门声。 王津从青木镇回来了! 70 第169章 教训 赵禹声拉开屋门。 王津风尘仆仆站在门外。 整个人晒黑了一圈。 彻底变成了黑炭头。 赵禹声什么都顾不上,急忙询问出声: “沈……沈微落呢” 王津淡淡一揖,没有接话。 自从在汇通钱庄见到沈微落和三殿下拥抱在一起,去往大槐树村的路上他才恍然大悟。 恐怕这就是赵禹声这些日子一直针对沈微落的原因。 呵,当时气得王津在马车上直跺脚。 男女相悦,多美好的事儿。 怎么在赵禹声这里,就变成了洪水猛兽。 恨不得拆散了人家! 是,你有你的立场,心里不爽,你找三殿下去啊! 凭什么针对人家一个小姑娘 呵,真够“君子”的…… “怎么样了说话啊” 赵禹声忍不住催促道。 王津神色一沉,沉重地摇了摇头。 赵禹声骇了一跳,“事情……很严重” 王津深深看了赵禹声一眼,又长叹一声。 赵禹声此时早已骇破了胆。 急忙挥退了其他人,将王津叫进屋子,反手关了屋门。 几步上前,看着王津。 满眼焦急。 “是不是……很严重” 李应天说宋云孤抱着一个女子出了屋门,坐上马车匆匆去了朔州。 宋云孤可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之辈。 知道沈微落的事儿,却没有顾上惩处他。 只能说明沈微落的伤的确严重,他暂时还顾不上其他。 之前,赵禹声还抱着一丝侥幸。 此时一看王津的神色。 他勉强撑着一丝理智,哆嗦着出声: “快……快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是山洪,沈小姐被倒下的半面山压在下面……” 赵禹声越听心越惊。 到最后只余满心恐慌,王津是怎么走的,他都不知道。 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他将沈微落派到青木镇,便遇上暴雨,她被压在了半面山下! 半面山啊,人还能活下来吗 不幸中的万幸,人是活下来了。 可是……恐怕也是惨不忍睹,生不如死! 是,他承认对沈微落颇有微词。 嫌她一个女子,不知检点,做下勾引皇子的丑事。 可他也年轻过,自然知道,男女相悦,并不是女子一人的过错。 他不能也不敢怪罪三殿下,自然将所有的错误一股脑儿推到了沈微落身上。 自从三殿下离开队伍,北上益州。 他就找各种机会,开始磋磨她。 这一次,不惜将最远的青木镇指给了她。 但他,真的没有想过要她的性命。 她的才情,放眼整个大周,没有一个女子能比得上。 可以说,百年难得一遇。 他能担任她的领队,也是荣耀一件。 可如今,她却因为他的决定,如今躺在床榻上,生死不知。 这和亲手重伤了她,有什么不同 与不顾百姓还陷于水患之中,却忙着纳妾的李应天又有什么不同 念及此,赵禹声捶胸顿足,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门外,王津已经走到楼梯口。 听见屋里传来的哭声,他身子停了一瞬,继续下楼。 赵禹声也该吃点教训了! 紧赶慢赶,才赶回沧州,王津进了屋子,饭食都没有吃,倒头就睡。 众人将听来的零星消息,加上赵禹声和王津的反应,得出的结果便是—— 沈微落估计快不行了,正在捱日子! 没了是迟早的事儿! 包括刘彦在内,内心说不出的伤痛。 恨不得上楼将赵禹声装到麻袋里暴打一顿。 整个队伍气氛压抑,甚至有人走在街上,看见丧事铺子都忍不住停下来。 心里琢磨着,一旦她故去的消息传来,一定将整个沧州城最好的纸扎、金山银山买来。 好烧给她。 让她在地下依旧能当一个无忧无虑的漂亮女鬼。 至于吃穿用度,都不用她发愁。 她只需要每天凭借美貌和才华,在冥间活得自由自在就好…… 客栈这头,整日里愁云惨淡。 客栈外面的大街上,百姓自发架起了锅灶。 对两日后的流水宴,哦不,喜事可是满眼期待。 不少人从主街上行过,见了不下五处锅灶。 心里不动声色踩好了点儿。 甚至已经打算好,从今晚开始,决定空肚子。 明日再整整饿上一日,后日一定要敞开肚皮大吃特吃。 将官府和富户搜刮走的民脂民膏统统吃回来…… 不远处的莫语茶馆楼上。 沈微落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这可能就是百姓唯一和官府抗衡的方式了。 唉,何其悲哀! 宋云孤走过来,从身后抱住了她的腰身。 眸子一扫,见街上的百姓正围着一口大的离谱的锅灶,神色雀跃。 他淡淡出声: “放心,这口气,我一定帮百姓讨回来!” 嗯 沈微落还没有反应过来,宋云孤已经松开了她。 “累了就坐下歇会儿,我出去一趟,一会儿就回来!” 话落,宋云孤转身出了雅间,拉上了屋门。 沈微落倚在轩窗口,望着楼下。 等了片刻,就见宋云孤匆匆出了茶楼,钻入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马车调转方向,朝城门的方向行去。 他这时去城门什么 接什么人吗 下一瞬,她就摇了摇头,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可是堂堂三殿下,还需要亲自到城门口去接人 试问这世上,除了天子、皇后等人,谁还能让他纡尊降贵亲自相迎 沈微落站得久了,腿有些痛,离开了窗子,坐在榻上,看书打发时间。 她刚喝完药不久,困意上头。 等不住了,去了自己的屋子,倒头就睡。 至于宋云孤几时回来的,到底去干什么,她是一概不知。 次日街上的行人越发多了起来。 就连以前,商贩用命占来的摊位,此时都收了摊子,大大方方让了出来。 支了一口锅。 第二日一大早,沈微落就被百姓的喧哗吵醒。 她迷迷糊糊起身,推开窗子,街两边黑压压站满了人。 有的锅灶已经生了火,正烧着水。 就等着孙权复一行进城,置办流水席了。 瞧得沈微落下意识摸了摸肚子,感觉自己都饿了。 宋云孤此时走了进来。 身后的彦青端着膳食,自觉放到桌旁,便退了下去。 宋云孤看着她,“过来用膳,尝尝合不合胃口” 沈微落笑着点点头,拿起了筷子。 端起手边的粥碗喝了一口,顿时笑眯了眼。 “好吃,这还是在益州吃过的甜米羹,沧州怎么会有” “吩咐彦青去益州请张老的时候,捎带买的,你喜欢,那就多吃些!” 请……张老 沈微落满眼不解。 “张昭,你忘了,他的祖籍在益州!” 沈微落记得,旬考结束后,他国使者还没有离开,张昭就借故离开了京城。 至于张昭祖籍在哪里,她早已忘了个干净。 可是,这个时候,宋云孤请他来沧州,到底要干什么 70 第170章 形势急转 沈微落还没有想明白,一阵唢呐声由远及近。 窗外街上的百姓顿时欢呼起来。 沈微落再也没心思用膳,搁下碗,朝窗口奔去。 只见送亲队伍刚抵达主街,就被百姓围了个严实。 走在队伍前面的孙权复神色立变,满眼冷凝。 他自然知道沧州城的流言。 之前下人报来,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流水宴 一口灶台也叫流水宴。 他原本打算,花上百两银子,意思一下就好。 反正还得了善人的名头,只赚不赔的买卖。 如今亲眼见了,直接将他气得不轻。 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人头一直延伸到远方。 光这条街上,就支了不下十口锅灶。 这哪里是捧场,明明是讹人嘛! 这李应天,到底想干什么 他甫一抬首,就看见一群人遥遥行来。 为首一匹红色宝马上的男子正是知州李应天。 他竟然一身官服,并没有着喜服。 孙权复心头有些不解。 这并不是李应天正经娶妻。 穿什么,都不打紧。 只是为何偏偏穿了一身墨蓝色官服。 跟奔丧一样,实在不吉利。 他还没有想出所以然,李应天已经走到跟前。 连马都没有下,朝他虚虚抱拳一揖。 “还让孙大人亲自将妾室送来,李某实在过意不去。 回来后,李某便决定,邀请全城百姓前来观礼!” 今日大喜事儿一桩,哪有让百姓空着肚子回去的道理。” 可您也知道,我那州府后院,实在太小,便吩咐百姓在沧州城支了锅灶。” 李应天话落,走在他身后的师爷魏梓翻身下马。 从袖子里摸出一份奏报,举过头顶,呈给了孙权复。 孙权复伸手接过,当众打开。 他刚看到一串数字,李应天的声音淡淡响起: “生怕今日时间紧,孙大人来不及统计,李某着下人早已统计好。 不多不少,刚刚一百五十口灶台,魏师爷已经帮孙大人算了笔账。” 每一口锅,都上大鱼大肉有些浪费了,百姓都能体谅,寻常菜肴,道菜就好。” 一百五十口锅,一共需要纹银四万两,相信这些银子对孙大人来说,九牛一毛!” 孙权复“啪”一声合了手里的折子,当即沉了脸。 这李应天,真是张狂得没边儿了! 竟然当众敢给他难堪 别忘了,没有他平日里送吃送喝,李应天想在这么个破落州城滋润地活着,简直痴人做梦。 怎么,如今翅膀硬了,就想飞出去了 李应天真忘了,自己只不过是一只握在二殿下手里的纸鸢罢了! 一旦挣断了线,离死也就不远了…… 孙权复冷笑一声,看向李应天,一字一句道: “李大人,别忘了,我们可是兄弟……” “对啊,是兄弟,才帮老哥做了一切该做的事儿,老哥只需要掏银子就成!” 李应天摸了摸肉墩墩的下巴,满眼和煦。 只见孙权复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铁青。 着实精彩。 两方人马僵持在原地,一时谁不愿意退让。 没多会儿,李应天便没了耐心,大手一挥,“父老乡亲,你们知不知道青木镇 啧啧,你们可不知道,前几日青木镇水患,一处崖壁竟然无故坍塌……” “好,我掏!” 孙权复黑着脸,打断了李应天。 百姓正伸长耳朵听故事,突然被人打断,不由得心生不悦。 一看是今儿的大善人孙权复,众人想着还没下肚的菜肴,暂时压下了心头的不满。 齐刷刷看向孙权复,两眼放光。 孙权复在身上虚虚摸了一下,难为情地看着李应天。 “既然如此,孙某自然掏银子,可是不巧,今日出门,没有带这么多银两。 要不,李老弟先借我应应急,放心,三日内定然悉数奉还!” “不用这么麻烦!” 李应天大手一挥,师爷魏梓领了个中年男子走出了人群。 “这是沧州汇通钱庄的李掌柜,兄弟可知道,你的银子全存在汇通钱庄。 来回跑一趟多麻烦,我过来时,索性将李掌柜一并带来了,他连银两都提前准备好了。” 孙大人,百姓可等着呢,你只需要在条子上盖上自己指印,百姓就能买米下锅了!” 孙权复已经气青了脸,咬牙切齿道: “李大人,可真是贴心呐!” “那是自然,孙大人,请!” 李应天丝毫没有退让。 孙权复极不情愿在李掌柜的条子上落下自己的手印,现场顿时欢呼起来。 李掌柜如约将银两交给了魏梓。 立时有百十号人上前,从魏梓手里接过银票,领着人马,去菜蔬铺子、干菜店采购。 百姓不再围观,转身盯着自己踩好点的那口锅,眼睛眨也不眨。 李应天对此毫不意外,笑着伸手,“孙大人,请!” 孙权复满心怒火无从发泄,看着街上的百姓,迟迟没有动身。 直至街上飘起阵阵饭菜的清香,他才一夹马肚,朝前行去。 马匹刚行了几步,斜刺里穿出一群人马,穿白衫,带白孝,跪在道中嚎啕大哭起来。 “可怜我的儿,你在西山矿洞里被人折磨了整整三年,死时才十五岁啊……我的儿啊……” “我的孙子啊,你被人骗进去,连一顿饱饭都没吃过,还被割了舌头……” “我的儿子,老天有眼,让你活着出来了,可一个大小伙儿,瘦得皮包骨头,不足四十斤重……” “我的儿,你失踪至今,娘都哭瞎了双眼,连你的尸骨都看不见了,可是这群人竟然在这里娶亲纳妾!” “我儿遭受的所有磨难,都是面前的官商勾结,践踏百姓性命所为,苍天有眼,终有他们偿命的那一日!” …… 痛哭声压过唢呐,响彻整个沧州城。 围观的百姓傻傻怔在原地,半天反应不过来。 其中有人知道内情的,望着痛哭的百姓,红了眼睛,咆哮出声: “这都是事实,听说前几日水患,西山后山半面山塌了下来,露出了洞穴。 里面抬出了三十八具尸骨!” 立即有人接声,“是啊,我也听说了,一个国子监学子也被埋在了里面,幸亏被救出来了!” “你说是不是,这些冤魂想借着国子监学子的嘴,告诉世人他们的冤屈……” 一时间,人们议论纷纷,形势立转。 有人顿时气急,几步上前,抡起镐头,砸烂了锅灶。 菜肴淌得满地都是。 其他百姓直接拿起手边的菜蔬,悉数朝迎亲队伍扔了过去…… 70 第171章 保重 热闹的迎亲队伍,瞬间变成了垃圾场。 大红轿子上,马背上,甚至下人崭新的衣衫上,鸡蛋液直往下淌。 好不狼狈。 李应天本来想好好收拾一番孙权复,出口恶气。 没想到街上窜出一群青木镇来的百姓,连他也被牵连,脑门上挨了好几下鸡蛋。 气得他顿时暴跳如雷,“来人,将牵头闹事的刁民给老子抓起来!” 身侧的侍卫“唰”一声,抽出腰际的长刀。 明晃晃的刀刃一晃,站在最前面的百姓心头一颤,下意识住了手里的动作。 站在轩窗口的沈微落看见这一幕,吃了一惊。 双手紧紧攥着窗棱,眸子眨都不敢眨。 要知道,他们可是手无寸铁的百姓,怎么能和持刀侍卫相抗 僵持之际,人群里突然窜出几个百姓,直直朝侍卫的大刀冲去。 沈微落吓得俯低了身子,就要喊出声。 只见那几个人上去,手臂胡乱挥动了几下,就轻松卸了侍卫手上的佩刀。 团团抱住了侍卫。 看似没有一点章法,可有拳脚工夫的侍卫,纵使涨红了脸,也无法挣开。 沈微落心头一松,下意识看向屋里的宋云孤。 宋云孤从书册上抬起头,回给她一个深情的对视。 沈微落这时才恍然大悟。 原来,他一早就想到,并安排了暗卫装成百姓混在其中! 她心头微动,听见窗外的呼声又一次大躁,来不及同他说什么,急忙转身。 只见人群再次沸腾起来,将购来的菜蔬悉数砸到了迎亲队伍身上。 包括孙权复和李应天在内,所有人脏污不堪。 头发上插着青菜叶子,鸡蛋液顺着发丝直往下淌。 队伍面前的地上,所有的菜蔬混在了一起,压根儿看不出原本的街道是什么模样。 百姓个个同仇敌忾,满眼悲愤。 如果杀人不犯法,他们早就将李应天一行踩成了肉酱。 李应天再也顾不上其他,弃马而逃。 连心心念念的美妾都忘到了脑后。 孙权复抹了一把脸上的鸡蛋液,调转马头,朝城门口行去。 短短一段路,他用了半个时辰才冲出百姓的包围。 好不容易冲出城,只剩下半条命。 百姓犹如打了胜仗的将士,个个忍不住欢呼起来。 将几十年来压在心头的憋屈,彻底发泄了出来。 整个街上,都是百姓喜极而泣的身影,比过年还要热闹。 客栈门口,赵禹声将一切尽收眼底。 心里直叹自己终于做对了一件事儿。 幸亏他推脱了李应天,不然,南行的学子甚至整个国子监都会因为他的决定,一辈子背上骂名。 茶楼上的一座雅间里。 张昭颤巍巍站在窗前,望着街上欢呼的百姓,泪流满面。 地方官,原本是百姓的父母官,为百姓办实事,替百姓谋福利。 到头来,残害百姓最深的,却是他们。 竟然将百姓压迫成这样,可怜百姓不得不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的内心憋屈和不满。 整个朝廷,彻底腐烂到骨子里了。 没有救了! 屋门吱咛一声,宋云孤走了进来。 冲张昭躬身一揖,“学生见过太傅!” 张昭急忙抹了把脸上的老泪,慢慢转过身。 宋云孤看着张昭悲痛的神色,于心不忍,“抱歉,张老,让您老悲痛……” “多谢三殿下看重老臣,让老臣看到了百姓的疾苦!” 张昭打断了宋云孤,“那些穿白衫的百姓呢” “太傅放心,我已经着人救下他们,害怕李应天转身打杀他们泄恨!” 张昭听了,忍不住点头。 “殿下考虑周到,是该将他们护住,他们如今在哪里,老臣想见见他们” “太傅稍等,我去着人安排!” 一刻钟后,一群百姓换了衣衫,被彦青领着,从茶楼后门进了雅间。 彦青将他们送进去后,自觉站在了门外,警觉地看着四周。 不一会儿,屋里传出了悲痛的哭声,听得彦青忍不住红了眼。 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屋门才从里面打开。 彦青冲宋云孤一揖,又领着众人悄无声息出了后门。 装扮成商贩的几辆马车在街上拐了几个弯儿,便消失了踪影。 茶楼上,张昭看着手里的宣纸,气得浑身直颤抖。 他手里的宣纸上是西山矿洞里死去的人的名单和年龄。 全是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竟然在矿山里遭受这样的折磨。 三年啊,他们每日每夜吃不饱,穿不暖,有觉不能睡,有口不能言。 简直生不如死! “大周危矣……大周危矣……” 张昭喃喃出声,满眼悲痛。 宋云孤看着张昭,沉重道: “太傅放心,我已经查出铁矿被运到了何方! 此次我会借着游学,找到他们的窝点,将其一网打尽!” 张昭听得心头一震,“是,是,必须这样,殿下需要老臣出面的时候,请吩咐!” 宋云孤底下了头,抬起头时,眸子赤红。 “就怕到时候,我无法护住太傅……” 张昭反而释然笑了,满眼轻松。 “老臣这把老骨头了,早就活够了!临死之前若能为百姓做点儿实事,也是好的! 反倒是殿下,一定要保重!太子殿下身体堪忧,二殿下狼子野心!” 其他殿下,年纪太小,一旦上位,就有可能出现后宫专权的局面,届时又将百姓推入水深火热之中!” 只有殿下,只能是殿下,才华卓绝,品性高洁,是我大周的希望啊!” 所以殿下,无论什么时候,您都要保重自己,千万不能涉险!” 宋云孤看着面前的耄耋老人,喉咙发堵,说不出话来。 冲他重重地点了点头,这才躬身一揖,出了屋子。 次日一大早。 沈微落还在睡梦中,就被宋云孤抱上马车,悄无声息出了沧州城。 等她醒来时,听着身下的车轮声,闻着身侧熟悉的龙涎香,半天反应不过来。 宋云孤放下手中的书册,伸手拂去她面上的青丝。 “前面不远处有个镇子,我们中午在那用膳。到了叫你,你再睡会儿!” 沈微落掀开毯子,从榻上坐起来,掀开帘子,才发现马车正走在荒郊野岭。 四周没有一户人家。 “我……我们这就走了……不同队伍一起” “我们有更重要的事儿要做!” “那……那赵司业一旦禀告天子……” “他不敢,如今他掩着都来不及,哪敢大肆宣扬,再说还有王津呢,走前我已经找过他!” 王津 那个愣头青,连男女拥抱,都认为是要拜把子。 监视赵禹声这样的大事儿,他能做好吗 宋云孤也想到了此前王津在青木镇贸然闯入那次。 手一伸,揽了她在怀里。 “他有些时候,笨得可以,但在行事上,脑袋还算有些灵光! 调教一番,以后绝对会有一番大作为!” 70 第172章 我有数 两日后的傍晚,沈微落进了朔州城。 朔州城紧挨着白月教所在的叶兹城。 马车一路行去,迎面而来的行人,有不少腰上挎着弯刀。 就连沈微落都发现了这一点,她放下帘子,看着宋云孤。 “殿下,朔州人很好斗吗这么多人都佩戴武器!” “比起中原,有那么一点点儿,但这些年陛下派了一个忠臣管理这里,民风已经开化了不少!” 原来如此。 抵达客栈后,用过晚膳,沈微落洗漱一番,被宋云孤抱到了床榻上。 他打开了她腿上的白布。 伤口已经完全结痂,除了有些痒,没有任何不适。 宋云孤依旧不放心,又拿出名贵的伤药,细细抹了一遍,包扎好,才放下她的裤管。 沈微落坐了好几日马车,早已累极。 一沾枕头,没多会儿,就去见了周公。 次日早上。 她被朝阳耀醒,迷迷糊糊从床榻上坐起来,屋子里没有人。 客栈里很安静。 街上的叫卖声通过半开的轩窗隐隐传了来。 听着陌生的乡音,她才反应过来,如今身在朔州。 沈微落起身穿衣,刚收拾好,宋云孤推门走了进来。 身后跟着彦青,抱了一大摞书。 彦青放下书,又转身将饭食端进来,这才退了出去,顺手拉上了屋门。 沈微落的目光从书册移到宋云孤身上,“您一大早出去买……买书了” 他点点头,伸手拉她坐在床榻上,仔细检查了一遍伤口。 又重新包扎好,扶着她走到桌前,“先吃饭。” 宋云孤淘来的书,向来都是好书。 沈微落看着端端正正放在小几上的一摞书,眼馋不已。 她匆匆吃完半碗饭,便放下碗盏,迫不及待拿起最上面的一本翻了开来。 只一眼,沈微落就怔在了原地。 她不相信似的,又顺手拿了一本。 依旧如此。 沈微落看向宋云孤,又指着那一摞书。 “殿下,您没有弄错,您淘回来的是……话本子” 还是那种街头小摊上最俗的话本子! 宋云孤点点头,一掀衣摆在她对面坐下。 拿起一本,郑重翻了起来。 “你看第一眼,会觉得它是粗制滥造的话本子吗” 沈微落看了眼封面,摇了摇头。 这封面,不管是纸张,还是插图,都很考究。 与她屋子里收藏的那些书差不多。 “这就是此人的巧妙之处,这些话本子,一般人可买不起。 全部是卖给有钱人家看的。一来价格不菲,寻常人买不到。” 二来即使被家人发现,光看封面,压根儿不会想到烂俗的话本子上头,绝对安全!” 宋云孤耐心做着解释。 “那……这样粗制滥造,这些子弟能看得下去” “你要知道,这个世上,能同你一样,瞧出此书好坏的,没有几个人。” 宋云孤抚摸了下沈微落的青丝,“那些官宦子弟不学无术的一抓一大把!” 他在变相夸加她才华高 沈微落如此一想,心里甜丝丝的! 她正打算说些哄他高兴的话,宋云孤已经收回手,又继续俯身翻找起来。 沈微落也发现了这一点,“殿下要找什么我来帮您找!” “不用,你看你的……好了,找到了!” 宋云孤抽出一本白色封面的书册。 封面上写着“梦华图”三个大字,旁边描了一朵山茗。 整个封面素净,淡雅,让人眼前一亮。 “这个封面我喜欢!” 沈微落放下手中的书册,伸出去接。 只听见“撕拉”一声,那本精良的书册被宋云孤撕成了两半。 沈微落彻底被惊呆了,“殿……殿下要干什么” “没事儿,这部分给你,去大厅看,记住,你从来没有见过剩下的那部分!” 见宋云孤满眼郑重,沈微落才从惊诧中堪堪回神。 他如此做,肯定有他的用意。 他不想解释,那便随他。 沈微落于是点点头,站起身,接过了那部分书册。 她下了楼,坐在靠窗的位置,翻看着手里的半本书册,正满心不解。 一道惊呼声在她身后响起,“沈小姐,是你吗” 沈微落转身,就看见华溪和陆伯颜站在她的身后。 正瞅着她手中书册愣神。 沈微落面色一喜,“是你们,你们怎么在朔州” “是啊,我们刚到,不想在这里遇见了你!” 华溪指着她手里的残卷,“这个你是在哪里找到的,可否让我看一眼” “……哦,好!” 沈微落将手中的书册递给了他们。 华溪细细打量了一番封面上的作画,这才小心翼翼翻开了书页。 翻了好一会儿,华溪抬起头,将书册还给了沈微落。 “请问,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这本书册” 华溪满眼激动。 沈微落不由得想起此前他们说过的话。 难道这本书和他们寻找的人有关系 而宋云孤,要通过面前两人达成什么事儿 她暂时压下心头的疑问,笑着出声: “宋公子给我的,就这么半部,具体哪里来的,我还真不清楚!” “宋公子也来了” 华溪满眼兴奋,急忙朝四周望去。 扫了一圈,并没有见到想见之人。 她有些失落,转身的档儿,看见一道颀长的身影款款行来。 华溪顿时笑眯了眼,立即起身,冲远处的宋云孤招着手。 “宋公子,这里!” 宋云孤身下步子一顿,淡淡颔首,向这边行来。 彼此见过礼,几人纷纷落座。 华溪迫不及待询问出声: “敢问公子,这本书册是从哪里找来的” 宋云孤淡淡扫了一眼。 “从街上淘来的,不巧的是,回来遇到了一拨黑衣人,缠在一起。 一时大意,被那厮伸手一拽,撕了一半下来。” 后来侍卫赶到了,那厮就逃走了!” 华溪哦了一声,满眼失落。 陆伯颜追问道: “公子可记得,您在那淘来的” “记得,就在王记门口!” 宋云孤不怕他们找过去。 他可是给了那人银子,吩咐他接下来五天内,不准在街上摆摊。 “不过!”宋云孤淡淡一笑,“听他隐隐约约说了一句,要去叶兹城看什么热闹。 说是最后一次摆摊之类的……” 华溪面色一喜,正要说话,被陆伯颜一把拽住。 他看向宋云孤,“打扰两位了,我们去去就来!” 陆伯颜方才过来时,就经过周记,距离这里并没有多远。 两人匆匆出了店门,朝后面跑去。 沈微落收回目光,看向宋云孤,“殿下为何要我……” 宋云孤突然上前,帮她顺着青丝的档儿,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得见的声音道: “西山所有的铁矿全部被运到了叶兹城!” 沈微落惊在原地。 宋云孤是打算利用这两人的身份,潜入叶兹城。 可是华溪此前救过她,如今再利用人家,沈微落实在有些于心不忍。 但三十八条性命摆在那,不容她心软。 沈微落深吸一口气,看向宋云孤,满眼郑重。 “殿下,我希望不会伤害到她……” “放心,我有分寸!” 宋云孤打断了她。 70 第173章 熟人? 沈微落一杯茶还没有喝完,华溪和陆伯颜就回来了。 他们扑了个空,那人果真不在。 华溪挨着宋云孤坐下,“宋公子,你可记得那人相貌” 宋云孤点点头,“只要我见过的,不说过目不忘,再见绝对不会认错!” 华溪面色大喜,“那请问,公子此次来朔州可有要紧的事儿还没办完” 宋云孤点点头。 华溪心头一紧。 下一刻就听宋云孤淡淡出声: “此次前来,奉家人之命,探望故交,不想故交却出远门了!” 华溪面上大喜,“既然如此,那公子同沈小姐何不去叶兹城玩 三日后我们叶兹城有一场盛会,届时可热闹了!” 宋云孤看向沈微落,神色迟疑。 “可是,沈小姐腿上有伤,走不了路!” 华溪不由看向沈微落的腿,满眼关切,“沈小姐没事儿” “没事儿,没事儿,已经快十天了,走短路不成问题!” 沈微落连忙解释。 华溪点点头,看向宋云孤。 “去,我知道一条近道,绝对会节省不少时间!” 宋云孤看看沈微落,过了片刻,才点头勉强应了下来。 华溪顿时乐开怀。 这可是她第一次喜欢一个男子,没想到,她竟然说服了他去叶兹城。 如果他对她了解的越多,他们会不会因此有可能…… 华溪不由得红了脸。 陆伯颜还算冷静,冲宋云孤抱拳一揖。 “届时若遇到那人,还希望宋公子能指给我们!” “那是当然!” 几人约定,次日就出发了。 当沈微落站在一处洞穴里,听着四周流水的滴答声,望着湿哒哒的石笋遍布其间。 她才反应过来—— 华溪口里的另一条隐蔽的路,就是穿过一处偌大的溶洞! 她已经同他们走了半个时辰了,伤口隐隐有些痛,还没有绕出来。 这个溶洞的规模,若放在现代,就是非常大的旅游景区。 在古代,只能成为一处不为人知的暗道…… 唉,暴殄天物啊! 又行了一盏茶工夫,前面隐隐约约出现一丝光亮。 沈微落心头大喜,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又走了片刻,几人被突然出现的一面石壁挡住了去路。 光线通过壁缝照射进来,隐隐照亮了四周。 华溪越过众人,在墙壁上摩挲了一通,面前的石门缓缓开启。 沈微落和宋云孤彼此对望一眼,跟着华溪出了石洞。 刚站定,石壁在他们身后又缓缓合上。 从外面看,却是一整块完整的石头,压根儿瞧不出这背后有一条暗道,竟然直通朔州。 几人下了山,坐上马车,行了不到一盏茶工夫,高大的叶兹城城门就矗立在众人面前。 叶兹城到了。 进了城,只见街上彩旗飘扬,热闹非凡。 彩旗下行人摩肩接踵,熙熙攘攘。 连沈微落都忍不住大吃一惊,“叶兹城竟然这么繁荣” 华溪咯咯笑出声,“哪有,这次正碰上盛会,才会这么热闹……到了!” 华溪指着一处三层酒楼,弯腰下了马车。 她转身扶着沈微落下了马车,才看向面前的如归酒楼。 “原本打算将二位直接带回我的住处,可你们不知道,我娘她…… 她心思多疑,总认为别人靠近我,都不安好心。” 这些年来,我身边除了陆师兄外,再没有一个朋友,幸好此次出去遇见了你们!” 你们放心,禀告完娘亲,我就亲自前来接你们……” “主子” 一道女声突然响起。 众人转身,就看见一个清秀的侍女站在几步外。 “真的是主子你一走那么久,让水心一人守着那么大的屋子……” “收住,别哭啊!” 华溪连忙打断了她。 水心深吸一口气,将眼中的眼泪生生憋了回去。 “对了,教主着人传话,让主子进宫,奴婢一听,当即就吓坏了。 原本打算出来碰碰运气,没想到真就遇上了主子。” 主子,快些走,您也知道教主的脾气,晚了……” “知道了,知道了,别催!” 华溪打断了水心,看向沈微落和宋云孤。 “二位就在这里住下,我已经吩咐过了,掌柜的是我的人,需要什么直接找他要……” “主子……” 水心扯了扯华溪的袖子,警觉地瞅着面前两个陌生人。 这两人,美得太过分了! 都说教主是整个叶兹城最美的,但面前两人显然更胜一筹。 奇怪,小姐从哪里结识了这样两个人 “这会又不急了” 华溪摇了下水心,她才反应过来,冲沈微落和宋云孤虚虚一礼,跟在华溪身后,朝宫门行去。 目送华溪离开,沈微落同宋云孤进入客栈,放下行礼,喝了一杯茶。 歇得差不多了,这才起身,出了客栈,在街上闲闲踱着步子。 傍晚的叶兹城,人声鼎沸。 沈微落也被感染了,心情不由得放松下来。 走了没多远。她便发现,整个叶兹城,最多的就是铁匠铺子。 这里一家,那里一店,打铁的叮咣声此起彼伏,热闹极了。 铺子面前围了不少人。 有的锦衣华服,手中拿着名剑。 有的寻常衣衫,却也看得津津有味。 宋云孤耐心为她解释起来: “此次盛会,名为名剑比拼,背后,就是制造名剑的名匠比拼。 所以,来叶兹城的铁匠并不在少数!” 铁匠 还不在少数! 沈微落心头一震,想到所有运送至此的铁矿,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宋云孤瞬间就明白了她心里所想。 借着帮她顺青丝的档儿,用他们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 “所以要尽快找出来!” 沈微落点点头,刚往前走了一步,突然被宋云孤拉着转向里面。 “贾才!” 宋云孤的声音低低传入她耳际。 沈微落吃了一惊。 二皇子的心腹贾才不是在沧州么,他来叶兹城作甚 “跟上!” 不等沈微落想明白,宋云孤拉着她朝前面追去。 他们跟了一条街,在一处巷子口却失去了目标。 面前的巷子叫芬巷,是一条死胡同。 行人很少,显得有些安静。 不远处的铁匠铺子门口站了一个中年男子。 身材壮硕,身着布衣,正指着店里的一个菜刀道: “老哥,你打这把刀时,熟火是不是没有做好” 一个黑脸汉子走出来,看了眼菜刀,满眼吃惊: “你怎么知道那日有人催着要货,太仓促了!” 布衣男子淡淡一笑,“实不相瞒,我也是铁匠!” “哦,原来如此,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姓吴,名畴子!” 70 第174章 追风 那黑脸大汉一听,疾步出了店门,朝吴畴子躬身一揖。 “原来您就是大名鼎鼎的吴大师,久仰久仰!” 吴畴子摆摆手,一脸淡然。 “什么大师,不过就是糊口而已! 人生三大苦:撑船、打铁,磨豆腐!你作为内行,咋能不明白其中的辛酸!” “也是!”那黑脸大汉点点头,“如今打铁的生意可是越来越难做了。” “不过,”黑脸大汉话锋一转,望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 “我听说,白月教会趁着此次大会,大肆招铁匠。大师,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呐!” 吴畴子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随手指了一个小刀,“挺巧致的,给我包了,回去送给孩子玩儿!” “得咧,您稍等!” 那黑脸大汉转身进了铺子。 吴畴子掏出银子,和黑脸大汉推让了半天,才拿起盒子,揣到怀里,转身朝巷口走去。 巷子很窄,只能容三四个人并排通过。 沈微落和宋云孤自觉站到一边,让出了路。 那吴畴子看着他们,点头道谢,才从容出了巷子。 沈微落和宋云孤相视一眼,看着他的身影汇入人潮中。 心里不约而同发出一道声音—— 这男子,谦和有礼,怎么看都不想常年累月干粗活的铁匠! 因为这个小插曲,天色彻底晚了。 沈微落和宋云孤径直回了如归客栈。 用罢晚膳,洗漱一番,便脱衣睡去。 接下来的一日,华溪都没有出现。 只让水心送来了两套月白色衣衫,颜色和水心身上穿的有点像。 水心嘴笨,抱歉的话,倒轱辘似的来回就那么几句,听得沈微落直想笑。 伸手拉住了她,笑着道: “我们真的没关系,明日早上辰正,等在客栈门口,宫里的的马车来接! 我记住了,放心,你家小姐这会儿肯定特别忙,你赶紧回去帮她!” 水心这才点点头,满眼歉意出了客栈。 次日一大早,沈微落用罢早膳,就换上了水心送来的衣衫。 刚捋直头上的穗子,屋门吱咛一声,宋云孤走了进来。 他愣了一瞬,满眼惊艳,径直朝她行来。 眸子里全是危险气息。 沈微落面色一红,急忙俯身拿起另一套衣衫塞到他手上。 道了句“时间来不及了,赶紧换上。”匆忙跑出了内室。 宋云孤拿着衣衫,看着她的背影,无奈摇头一笑。 这丫头,实在是…… 等他换好衣衫走出来,沈微落瞬间看直了眼。 满心感慨—— 世人诚不欺我,人好看,穿成乞丐都有他的风骨! 何况是这种颇有异域风采的服饰! 不行,太没有安全感了! 她一句话没说,俯身在配饰中胡乱翻找起来。 瞧得宋云孤心里只犯嘀咕。 直至看见一面轻纱,一方面具时,她面色转喜,抬起头来。 幸亏,幸亏! 白月教的盛会三年一次,旨在评选出最好的宝刀! 有些侠客谨慎起见,不想引起不必要的厮杀,选择戴着面具示人。 久而久之,盛会这一日,带着面纱、面具参会,就成为一个不成文的约定。 所以,华溪着人送来的衣衫里,还贴心的加了这两件配饰。 沈微落为宋云孤戴上面具后,端详了一阵,终于满意地点点头。 自己匆匆戴上面纱,拉着他的手就朝外面跑去。 刚走到门口,马车就到了。 沈微落和宋云孤上了马车,在水心的陪同下,进了白月宫。 此次盛世安排在拜月台。 拜月台的主位放置了一排座位。 正中的位子上雕刻着黑紫色的山茗,尤为特别。 几步外的台子上,是一会儿一众侠客展示宝刀的地方。 四周已经围满了百姓。 放眼望去,方圆百余米之内都是黑压压的人头。 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水心在人群外站定,亮出手里的牌子,侍卫立即让开了道。 她领着沈微落和宋云孤,一路畅通无阻去了客位。 两人刚坐定,随着一阵奏乐响起,只见一群人从远处款款行来。 走在首位的是白月教教主华裳。 她一身墨紫华服,神色清冷,眉心的山茗透着淡紫色。 面容绝美,但整个人太过冷淡,倒给人一种疏离感。 身侧的华溪,也是一身教内服饰,紧紧跟在华裳身后。 比起以往的娇俏可爱,此时的她端庄不少。 眸子扫过沈微落和宋云孤,嘴角不由得沁出一丝笑。 在别人察觉前,她立即敛去笑意,又变成那个端庄的少主。 众人在主位上坐定,身着黑袍的长老魁昭走了出来。 “欢迎诸位光临叶兹城,三年一度的盛会正式开始,现在有请第一组大侠登场!” 话落,两个男子一前一后飞上台子。 白衣男子向台下百姓挥手致意,腰中的剑还没有拔出来,就被另一个男子一脚踢飞。 宝剑直直插在地上,只听见“嗡”的一声,短成两截。 众人:“……” 这货不知道自己要打擂吗 好歹拿个好点儿的宝剑啊! 那白衣男子连地上的短剑都没有顾上捡,跳下台子,悻悻钻出了人群…… 接下来的几组,有的过了几招,有的也是一招就被击败。 百姓叹息声此起彼伏。 沈微落也被感染,有些坐不住。 她悄悄走出人群,休息了片刻。 回来时一眼就发现华溪从教主身旁挪到了最边上。 她的身后还多了两把椅子。 对上沈微落的眸子,华溪顿时笑眯了眼,冲她招招手,又指了指身后的空位。 沈微落和宋云孤便走过去,坐在了她的身后。 刚坐定,华溪刻意压低的声音传了过来。 “有些无聊,每次都这样,最厉害的都放在最后。 这一组比完,就精彩了!” 华溪话落,一个白衣男子飞上台子。 朝众人抱拳一揖,一把抽出腰际的追风刀,合着内力挥出去。 只听见“嘭”的一声,边上的旗杆应声截断。 眼看就要压着底下的百姓,他倏地飞身上前,连踢几脚,两截旗杆稳稳插在了空地上。 台下顿时腾起一股尘烟。 人群立时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另一个在前一轮胜出的男子傻在原地,半天才反应过来,冲那白衣男子抱拳一揖。 “在下,甘愿认输!” 魁昭上前,看向台下,“恭喜追风刀胜出,匠人是谁请上台!” 话落,就看见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小跑着上台。 眸子看了眼台下,倏地红了脸,站在原地,局促不已。 “敢问小兄弟尊姓大名” 魁昭询问道。 “回禀长老,小人……小人叫李峥,打铁才三年……” 李峥有些心虚,越说声音越低。 要知道,台下随便拎一个人出来,都是十几、二十几年的老匠人。 有的还是世代相传,和他们比起来,他的资历实在太浅了。 70 第175章 重伤昏迷 魁昭好似没有看出李峥的窘迫,拍着他的肩膀,满眼和煦。 “自古英雄出少年,佩服,小兄弟可愿意留下来,共商大计” 李峥哪里遇到过这样高的待遇,忙不迭点头应下,郑重行了一礼,这才下了台子。 他刚站定,一道白影晃过。 定睛一看,飞上台子的是着名剑客愁见。 李峥吃了一惊,不由得睁大了眸子。 要知道,瞅见手中的大刀叫青龙刀,可是大师吴畴子几年前锻造出来的。 是江湖中炙手可热的宝刀,在三年前盛会中一举夺魁的那把。 瞅见走上前,亮出了手里的宝刀。 台下的百姓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就连宋云孤都定定注视着瞅见手里的宝刀,满眼深思。 站在台下的李峥内心长叹一声,看向不远处那道高大的身影。 这是绝对势力的碾压,他输得心服口服。 有生之年,能同吴大师同台斗剑,也算不虚此行了! 吴畴子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转身,回给他一道温和的笑。 满眼赞赏。 他……他欣赏他 意识到这一点,李峥一颗心怦怦直跳。 简直比他方才上台还要紧张。 比赛毫无悬念,瞅见胜出。 魁昭笑着看向台下,“有请最后一位侠客……” 他还没有说完,人群里爆发出一阵唏嘘声。 魁昭淡淡一笑,“大家稍安勿躁,至于为何没有请出匠人,诸位一会儿就明白了!” 话落,一个青衣男子飞上台子,“唰”一声抽出背上的白虎剑。 人群里顿时发出一片惊叹声。 沈微落满眼不解。 华溪的声音适时传了来。 “你们不知道,面前的青龙刀和白虎剑,都出自吴畴子之手!” 吴畴子! 他们前日傍晚在芬巷遇到的那个人 沈微落和宋云孤相视一眼,又将目光齐齐看向台上的一刀一剑。 这一次,两位侠客在台上较量了很久。 到最后,两人的速度越来越快,百姓只能看见两团影子在台上飞来飞去,忽上忽下。 时不时听见刀剑碰撞发出的叮咣声。 一炷香后,只听见咣的一声巨响,那柄青龙刀扎在了台子上。 两个侠客才收了招式,站在一旁。 白虎剑胜! 场中顿时一静。 下一刻,欢呼声响天彻地。 久久不歇。 魁昭在百姓的欢呼声中缓缓上前,笑着看向台下。 “有请吴大师!大家都知道,三年前,吴大师的青龙刀一举夺魁。 没想到,吴大师宝刀不老,历时两年锻造的白虎剑,竟然打败了青龙刀,可喜可贺!” “吴大师!” “吴大师!” …… 百姓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吴畴子缓缓上台,冲百姓深深一揖,这才转向华裳,行了一礼。 姿态谦和。 魁昭笑着出声: “我们叶兹城能有吴大师这样的名匠,是整个叶兹城的荣幸。 不知道吴大师此次可否愿意留下来,指导全城匠人” 指导全城匠人 沈微落不由得直起了腰身。 满眼紧张。 为何要最厉害的匠人指导全城匠人 直觉告诉她,白月教可不仅仅是为二皇子铸造兵器那么简单! 如果只是铸造兵器,何须大张旗鼓,举办盛会,留下吴畴子! 相信叶兹城任何一个匠人,都能轻轻松松完成! 不等沈微落想明白,吴畴子冲魁昭躬身一揖,“抱歉,在下拙荆不喜欢这里的气候……” 台下的百姓望着吴畴子,满眼唏嘘。 他竟然当众拒绝了白月教 这份傲骨,着实令人佩服! 台上的华溪早已白了脸。 沈微落瞬间察觉出了异常,俯身问道: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你不知道,我娘亲那么高傲,最恨别人当众拒绝她……完了,他要出事了!” 出事 谁出事 沈微落满眼不解。 她顺着华溪的眸子望过去,只一瞬,就惊在了原地。 此时的华裳,满眼凌厉,眉心的山茗彻底变成了黑紫色。 同她身上的衣衫一个颜色,令人心惊。 包括宋云孤在内,都感受到了浓浓的杀气。 他侧身挡住了沈微落,盯着华裳,满眼冷冽。 局面紧张,一触即发。 魁昭依旧一脸平静,点点头,“这样啊,白月教也不能强人所难!” 手一伸,送吴畴子下了台。 这一场斗剑,便以这样一个小小的风波草草收场。 一结束,华溪吩咐水心送他们回水月宫,提衣急忙跟上了华裳。 沈微落和宋云孤回到水月宫,刚喝了一盏茶,华溪就回来了。 闷闷不乐。 沈微落放下茶盏,迎了上去,“怎么了” 华溪长叹一声,摇了摇头,“我娘连我都不见,看来气得不轻!” 沈微落想要劝说几句,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倒了一杯茶,递到华溪手边,无声陪在一旁。 夜里,沈微落刚陪华溪用完晚膳,月心急匆匆走了进来。 神色焦急。 “主子,吴大师……他……他重伤昏迷了……” “什么!” 华溪倏地站起身,就朝门外走。 刚好撞上宋云孤和陆伯颜一同前来。 宋云孤听完沈微落的解释,冲华溪抱拳一揖。 “夜深了,这样,我同陆兄陪你去,紧急时候还能帮上忙!” 水心和水月齐齐点头,冲宋云孤屈身一礼。 满眼感激。 华溪点点头,道了句“有劳宋公子!”便抬腿出了屋门。 三人眨眼间消失在浓稠的夜色里。 一时间,偌大的殿宇只剩下沈微落和水心、月心三人。 沈微落再也没有心思入睡,出了屋子,在院子里踱着步子。 吩咐月心去忙,只留下水心一人陪着。 看着院子里的秋千,沈微落淡淡一笑,“你家小姐真是个无忧无虑的孩子!” “可不是,小姐性子纯真,作为下人,奴婢伺候起来也很轻松!” 沈微落点点头,深以为然,转身看见几盆花木。 她咦了一声,“这可是江南的花木,看来你家小姐去了不少地方呢” 水心笑着摇摇头。 “沈小姐错了,我家小姐去的地方不少,但都在白月教范围,江南她没有去过。 这几盆花木,是长老送来的,长老的百花宫,听说花团锦簇,美不胜收!” “听说”沈微落抬首看着水心,“水心姑娘是一等丫鬟,怎么没随你家小姐去过呢” 水心笑着解释道: “沈小姐有所不知,跟在小姐左右,时间最长的是月心。 随小姐去过百花宫,回来说给奴婢听时,满眼兴奋。” 奴婢两年前才升为一等丫鬟,没有机会随小姐去过!” “两年前”沈微落神色狐疑,“这是为何” “两年前,小姐惦记着一盆蓝色的山茗花,没有经过长老同意,贸然闯入,被教主狠狠责罚了一顿,此后,小姐就再也没有去过百花宫!” 水心一派天真道。 70 第176章 何其不堪 两年前,华溪贸然闯入百花宫,却被教主知道,狠狠责罚了一顿。 从那以后,华溪再也没有去过百花宫。 一个天真烂漫的孩子,怎么可能时刻记着之前的惩罚,两年里一次都没有去过 怎么看,里面都透着一股子古怪。 沈微落怔怔瞅着几盆花木,满眼不解。 一侧的水心嘴巴紧抿,看了一眼沈微落,垂下了头。 她隐隐约约听人说,百花宫是长老特意为教主修建的。 而小姐那次贸然闯入,是因为看见了不该看的东西。 不过,这样影响白月教声誉的话,她肯定不会对一个外人讲…… 却说宋云孤和陆伯颜陪着华溪出了水月宫,朝宫门口行去。 盛会过后,整个街上满眼狼藉,百姓还没有来得及收拾。 华溪的马车穿过街道,最终在一处黑色大门前停了下来。 宋云孤看着门额上“百花宫”三个烫金大字,眸子不动声色扫了眼华溪和陆伯颜。 此时的华溪,神色说不出的凝重。 犹豫了好一会儿,才提衣进了大门。 陆伯颜紧跟其后。 宋云孤跟着跨入大门,一股浓郁的花香瞬间扑面而来。 呛得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走了没几步,立时有一个侍卫小跑着上前。 看见华溪,先是一愣,急忙上前行礼。 “小的拜见少主,请容小的先行进去禀告……” “不用,我今日来是来看吴大师的,我找到了神医,能治好吴大师!” 华溪脚下步子没停,径直入了二门。 “站住!” 一声冷喝突然镇住了华溪。 下一刻就看见华裳从里面走了出来。 眉心的山茗在火光下闪着黑色的冷光,瞧得华溪心头一颤。 她深吸一口气,几步上前,拉住了华裳的袖子,祈求道: “娘,放了吴大师!他深受百姓爱戴,无人能撼动他的地位。 您如此做,只会将白月教推向百姓的对立面,娘,收手,算女儿求你了!” 华裳倏地甩开华溪,满眼凌厉。 “你以为我还会在意这些百姓,又或者其他,不过是……” 突然她住了声,死死盯着几步外的一道身影。 身子隐隐有些颤抖。 眉心的山茗瞬间变成了朱红色,令人心惊。 华溪没有听见华裳未说完的话,下意识抬首,就看到这一幕。 顺着华裳的目光望去,便看见宋云孤正侧身同陆伯颜说话。 华裳满眼炽热,正死死盯着他。 华溪心头一惊,急忙解释道: “娘,这就是女儿前几日向您提过的宋公子,我近日结识的朋友。 还有沈小姐,她在水月宫……” 华裳压根儿没有听见华溪说了什么,脚下步子不受控制般朝宋云孤走去。 满心满眼都是眼前之人。 宋云孤感受到有人靠近,倏地转身,就对上华裳热烈的眸子。 愣了一瞬,手臂就被华裳一把拉住,拽着他手臂的那双手隐隐有些发抖。 “苜铧,是你吗你终于肯见我了…… 你不知道我等了你多少年还有溪儿,我们的孩子……” 你……你眼里怎么没有喜悦,你难道不高兴见到我” 哈哈哈,苜铧,你这个抛妻弃女的懦夫,今日我要亲手杀了你……” 华溪心头大骇,急忙跑上前,抱住华裳的腰身。 “娘,您醒醒,他不是爹爹,他不是,娘……娘……” 说到最后,华溪忍不住大哭起来。 眼泪肆流,好不可怜。 陆伯颜疾步上前,紧紧护在华溪身侧,满眼紧张。 生怕华裳戾气大发,误伤了华溪。 魁昭听到动静,匆匆赶来。 立即从怀里取出一个瓶子,倒出一颗红色药丸,喂到华裳嘴里。 小心翼翼拉着她手臂,嘴里念念有词,拉着她朝一侧行去。 华溪早已瘫在地上,泪流满面,好不伤心。 半年前华裳第一次发作,几乎血洗了半个白月宫。 没想到此次看见宋云孤,又再次发作。 这一次,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可怕的事情…… “我去看看吴大师!” 宋云孤撂下一句话,匆匆朝前行去。 此时的他,背脊紧绷,双手紧握成拳,眸子里汹涌着浓浓的震怒。 苜铧! 苜铧! 这两个小时候他只见过一次的名字,却深深镌刻在白月教教主的心里。 以至于相思成疾,罔顾万千百姓的死活! 这个时候,他除了震怒,还是震怒! 他压根儿不敢再向前一步,他不知道,他届时揭开的内幕,会是何种的不堪 十多年前,一个从来都不受宠的皇子,却在一次游学归来后,拥有了数不尽的财富。 并暗中招兵买马,潜伏多年,将自己的皇兄一击击败,顺利夺下本来不属于自己的皇位。 心思之深沉,手段之残忍,由此可见一斑。 而此人不是别人,却是他敬重了两世的父皇。 无论是小时候,他被父皇、母妃忽略,还是长大后在皇子中遭受不公,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气馁。 在他心里,始终有个坚不可摧的信念——他的父皇顶天立地,是一个一心为民的好皇帝。 可此时此刻,一个真相呼之欲出—— 他的父皇极有可能是一个欺骗他人感情,抢夺他人财产,抛妻弃女的懦夫…… 呵,世上还有比这更讽刺的吗 宋云孤失魂落魄,漫无目的地在百花宫乱转。 内心的信念正在一点点崩塌,胸腔里滋滋燃烧着满腔胸怒火,却无从发泄……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的理智才堪堪回笼,缓缓停下步子。 放眼望去,四周一团漆黑。 一射之外,却埋伏了不下五名高手。 武功之高,竟然和白月教主身边的暗卫不相上下。 但他们只是静静潜伏在那里,周身并没有杀气。 宋云孤满心不解。 试着又往前走了几步,一股杀气瞬间扑面而来。 宋云孤佯装不知,又朝前走了一步,一个侍卫的声音由远及近。 “宋公子,您走错路了,吴大师的屋子在这边!” “我说呢,怎么越走越黑话说,园子也太大了,第一次进来没人带还真不行!” 那侍卫唯唯诺诺应着,深深打量了宋云孤几眼,请他朝另一个方向行去。 进入屋子,宋云孤便看见吴畴子静静躺在床榻上。 面色苍白,双眼紧闭。 屋子里浓浓的血腥味一时没有散尽。 宋云孤只一眼,便知道他熬不到明晚。 届时随着他死亡的消息传出去,叶兹城还不知会出现什么样的动荡。 宋云孤从怀里掏出一瓶药,递给侍卫。 “一会儿他会呕血,记得给他服下!” 侍卫应声接了,将宋云孤送出了屋子。 他找到华溪,几人又原路回了水月宫。 陆伯颜没有着急离开,吩咐水心去泡静心茶。 沈微落看着他们三人神色沉重,不便多问。 心里已有不好的预感。 想到吴畴子谦和有礼的模样,眨眼间就……心头越发沉重。 她怔怔坐在原地,心事重重。 70 第177章 妹妹 沈微落满腹心事,心里说不出的烦乱。 下意识端起手边的茶水喝了一口。 下一瞬她就皱起了眉头。 水心拿着托盘站在一旁,屈身一礼,柔柔解释道: “小姐,这叫香薷茶,白月宫上下都喜欢喝。 您别看它样子不好看,却有静心、助眠的功效!” 陆伯颜也点点头,“多喝几次,就习惯了!” 沈微落下意识看向华溪。 华溪依旧心神不宁,却一口接一口乖乖喝起茶来。 没有任何抗拒,一看就是平日喝惯了的。 好,入乡随俗! 沈微落浅浅尝了一口,依旧微涩。 强撑着喝了半盏,她再也喝不下去。 没一会儿,华溪开始打盹儿,被水心扶着去安置。 陆伯颜目送华溪进了屋子,转身看向沈微落和宋云孤。 满眼郑重。 “教中……事物繁忙,还请二位帮我看顾师妹,伯颜感激不尽!” 宋云孤自然知道他所担忧之事。 从方才众人的反应中,他已经感觉到,教主华裳每次发作,估计都会发生不好的事儿。 这估计就是陆伯颜此时着急离开的原因。 宋云孤点头应下,“放心,这里有我们,她不会有事儿!” 陆伯颜道了谢,看了眼华溪的屋子,这才转身出了大厅,朝大门口赶去。 他们没有说错,香薷茶的确有助眠的功效。 说好了同宋云孤一起守着华溪,沈微落撑了一个时辰,眼皮感觉越来越重。 最后她怎么回的屋子,更是一无所知。 次日一大早,她被噩梦惊醒。 再也没有睡意,匆匆洗漱一番,出了屋子。 下人早已起身,正在洒扫庭院。 但个个步履匆匆,神色紧张,面色苍白。 沈微落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儿,满眼不解。 她进了大厅,没有看见宋云孤,只见水心正在收拾茶盏。 面色瞧着有些憔悴。 人有些恍惚,差点失手摔了手里的杯盏。 她定了定神,长叹一声,端着托盘转过身,就发现沈微落站在身后。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沈微落上前一步,关心道。 水心的面色又白了几分,“回小姐,奴婢没事儿,多谢小姐关心……” “水心,如果有事儿,不妨说出来,说不定我还能帮上你!” 水心摇了摇头。 “不是我,是百花宫,听说今儿一大早,就传出吴大师病死的消息。 百花宫近乎一半的侍卫昨夜都被换了!” 吴畴子终究还是没有捱过去! 一大早就听到这样的消息,沈微落的心情说不出的沉重。 她下意识找了个轻松点儿的话题,“侍卫换了为什么一次要换那么多” 再说,换个侍卫至于让水心等一干下人怕成这样 水心望了眼四周,朝沈微落走近了一步,压低了声音。 “小姐有所不知,每次教主发作,教里都会血流成河。 半年前,白月宫的血腥味过了好些日子还能闻到……” 想起什么,水心眸子越发惶恐。 “上次是白月宫,这次是百花宫,真怕下次是……水……水月宫…… 我们死不足惜,就怕主子有个好歹……教主一旦发作,连少主都不认……” “不会的,不会的,别瞎想!” 沈微落拍着水心的背,急忙安慰着。 她一颗心直往下沉。 华裳到底练了什么邪功 为何会出现失控的症状 多久会发作一次 如果无法控制,会对白月教,甚至叶兹城的百姓会造成多大的伤害 “水心,你……你怎么哭了” 华溪突然出现。 怔怔看着水心。 水心急忙揩掉眼中的泪水,怆然一笑,“小姐看错了,奴婢没有……” “都怪我!”沈微落上前,拉了华溪的手,两人在桌前坐下。 “我早上起来,告诉水心,我们过几天就走了。 这丫头,心跟豆腐做的一样,也忒软了些,一听就忍不住淌起泪来!” 华溪听了,面色黯然,回握住沈微落的手。 “真的要离开吗再住一段时间好不好 就一段时间,哪怕多住两天,我都高兴……” 沈微落连连点头,“好,没问题!” 看见月心领着侍女前来传膳,沈微落拍拍华溪的手背,安慰道: “先吃饭,我陪你!” 华溪看了眼满桌子菜肴,摇了摇头,“你吃,我不饿!” “好歹吃点儿,不过顿怎么行……” “这个你肯定喜欢!” 宋云孤突然出现,手里拎了个红色食盒。 身上还穿着昨晚那身锦衣。 沈微落有刹那的不解。 宋云孤已经大步进了大厅,吩咐月心将桌上的膳食撤下。 将食盒里的菜肴端了出来,一一摆好。 甜米粥! 沈微落看着眼前熟悉的菜肴,心里越发糊涂。 要知道,一直以来,宋云孤对华溪总是淡淡的。 今日怎么会突然为她去买吃食,还是她们在益州吃过的。 华溪傻傻接过宋云孤递来的筷子,吃了一口,顿时笑眯了眼。 “甜的!” “喜欢就好,多吃些!” 宋云孤拿起筷子,为沈微落夹了一筷子菜肴。 还不忘夹给华溪。 至此,沈微落内心的疑惑越来越大。 勉强吃了一碗粥,就借口有事儿同他说,将其叫出了大厅。 一进屋子,沈微落再也忍不住,脱口而出: “殿下,您明知道华溪对你有意,您怎么能回应她,还当着我的面……” “她是我的妹妹!” 什……什么妹妹 沈微落犹如听见了天大的笑话,愣在原地,半天反应不过来。 宋云孤走向窗前,怔怔看着院子里的山茗在烈日中耷拉着脑袋。 “她是我妹妹,我……父皇……父王游学期间,化名苜铧,认识了华裳。 趁她有孕期间,卷走了她所有的财物,抛妻弃女,从此了无踪影!” 此后,我父王招兵买马,击败了当时的太子,气死了太上皇,一举坐上了皇位。” 呵,他在京城坐拥一切,受万民朝拜,她们却独守一隅,苦苦等他归来……” 这就是我的好父皇,我敬重无比的父皇!” 此时的宋云孤,好似说着别人家的事儿。 语气平缓,情绪丝毫没有外露。 但沈微落的内心却紧紧揪在一起。 看着他,满眼心疼。 她知道,此时此刻,他的心在滴血。 一直尊为神祗的父皇,有一日却发现,只不过是一个抛妻弃女、卷款潜逃的败类。 所有的信仰,所有的希望,都在眼前纷纷坍塌。 给予他的打击,该有多重! 沈微落眸子赤红,下意识将他拥进怀里。 不断安慰出声: “没关系,没关系,你并不是一无所有,你还有我,我一直都在……” 70 第178章 死契 安慰完宋云孤,沈微落再看到华溪。 除了心疼,还是心疼。 华溪哪里知道,自己千方百计寻找的爹爹,竟然是这样一个人! 这一刻,沈微落甚至对自己都产生了怀疑。 重生文里,天子宋钦从太子之位顺理成章坐上了龙椅。 并没有游学一事,也没有出现华裳。 更没有白月教。 可随着她的书穿,宋钦变成了一个篡位成功、抛妻弃女的败类。 让宋云孤备受打击,陷入两难的境地。 照这样说来,她害宋云孤,可不止一次…… 沈微落她们在水月宫,满腹心思。 叶兹城也是人心惶惶。 大师吴畴子病死的消息眨眼间传遍了全城。 众人无心做活,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望着白月宫的方向,满心唏嘘。 李峥听到消息后,怔忡了好久。 眸子里的悲痛、激愤全都化成眼泪,溢满了眼眶。 他死死攥着拳头,木木地朝客栈行去。 进了屋子,李峥颤抖着关上屋门,再也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吴大师身康体健,面色红润,绝对不可能突然病发而亡! 昨日盛会结束后,李峥兴冲冲去了吴大师所在的客栈。 人还没有走近,远远就看见吴大师出了客栈,坐上马车走了。 马车外跟随的下人,穿的是百花宫下人的服饰。 长老魁昭宣吴大师前去,只短短一夜,就传出吴大师突然病逝的消息! 这放在谁身上,一时间都无法接受。 再结合早上无端传出的什么河水是红色的,好多无头尸之类的。 李峥只觉得后背发凉。 这个地方不能再待下去了,必须赶紧离开! 他朝百花宫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急忙起身去收拾包袱。 一只手刚将摸到包袱,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老乡喜悦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李大哥,快点出来,百花宫的马车到了,长老派人请你去赴宴!” 百花宫! 李峥顿时骇破了胆。 全身血液凝固了一般,顿时说不出一句话来。 外面又响起了拍门声。 “我刚看见你进屋了,得是太激动了 别磨蹭啊,换身衣衫就赶紧下楼,别让人家等急了!” 话落,门外咚咚咚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李峥死死攥着手里的包袱,面色一片苍白。 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门口肯定是出不去。 当务之急就是逃走,可这是二楼啊,一旦摔下去,断条腿都是轻的! 那也比被百花宫抓住,活活折磨死要好! 念定,李峥什么也顾不上,直直朝窗口行去。 满眼决绝。 “我要是你,就不会做这种啥事!” 一道冷声在李峥身后响起。 李峥心头一颤,全身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双脚犹如灌了铅,再也迈不动一步。 就在恐惧浇灭他所有的理智之前,他挣扎着转过身,就看到了那道颀长的身影…… 足足过了一盏茶工夫,李峥的屋门才缓缓打开。 李峥迈着沉重的步子一步步朝楼下走去。 眸子少了惶恐,多了份挣扎。 眼看侍卫的耐性一点点被耗光,脸色一沉,就要发作。 李峥的老乡急忙哈腰上前,忙不迭赔礼。 转身看见李峥从屋子里走出来,急忙跑进去,拽住他的袖子就朝外走。 嘴里直嘟囔,嫌他太磨蹭云云。 丝毫没有发现,此时的李峥,眸子丝毫没有拜见贵人的喜悦。 李峥被同乡塞进马车,落下轿帘。 面前突然一暗,他整颗心随着马车的晃动,越发不安。 好不容易下了马车,站在了长老魁昭面前,他行完礼,小心翼翼抬首,才发现,除了魁昭外,屋子里还有另外一个男子。 穿着中原衣衫,神色淡漠,看向李峥的眸子里,全是不屑。 魁昭淡淡出声: “今日找你来,是有件事儿要同你说。 你估计也听说了,吴大师福薄,今早已经去了。” 此次盛会不能选一个死得不明不白的人成为匠人的魁首,于是,我们决定,此次魁首换成你。” 你的追风一跃成为剑中之王!你意下如何” 李峥怔在原地。 心头没有丝毫喜悦,相反的,涌出的却是无边无际的恐惧。 如果,如果这次他也没答应。 那是不是正如那人所说—— 明日,甚至今晚就会传出他病逝的消息 李峥深吸一口气,哆嗦着出声: “小人资历尚浅,怕担不起……” “资历浅还是深,不是你说了算,愿不愿意,给个话!” 座中那个中原男子径直打断了李峥,满眼不耐。 “李峥,你愿意还是不愿意” 魁昭依旧一脸和煦,好似正同他商量着晚膳吃什么此类小事。 李峥心里明镜似的,此时此刻,他没有选择的余地。 只好哆哆嗦嗦点点头,“小人愿……愿意!” “那好,去,摁指印!” 那中原男子眸子扫了眼旁边的书案,冷冷出声。 李峥一步步挪到书案上,勉强定下心,匆匆扫完宣纸。 一颗心彻底跌入了谷底。 这那是什么契约,就是一份卖身契。 他的一生都卖给了魁昭。 一旦摁下指印,不得赎出,一生不得反悔。 又一次被那人说中,魁昭他们,一步步堵死了他所有的后路。 这一次,李峥没有那么绝望。 反而出奇的冷静。 除了顺从,他还能做什么 按下红色的指印,他摩挲着手指上的印子,缓缓转身。 那中原男子立即起身,收走了契约。 扫了一眼李峥,“明日一大早过来,至于今日回去,如何同他们解释,我相信你心里有数!” 那男子晃了晃手里的契约,满眼冷漠。 李峥看着他,询问道,“小人能不能带……带一个帮手是小人用惯了的!” “随你便,记得,明日卯时!” 话落,那中原男子同魁昭一前一后出了屋子,扬长而去。 此时,李峥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双腿发软,提不起一点力气。 头脑昏昏沉沉,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回的客栈。 等他借着疲累打发了同行,刚关上屋门,之前那个英俊的男子从内室走了出来。 李峥双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那人面前。 浑身颤抖如糠筛。 “大人,求您……求您救救小人!” 宋云孤径直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淡淡开口: “想要活命,那就按我说的做,日后,他就是你的帮手!” 李峥抬首,就看见宋云孤的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个人。 面容普通,扔在人堆里半天都找不出来。 但凭借来去无声这一点,就知道他武功不弱。 李峥无端安了心,朝宋云孤磕了个头,“小人一定谨遵大人吩咐!” 70 第179章 离开 李峥一夜都无法入睡,次日一大早就起身梳洗。 他刚收拾完,那个面容普通的男子便出现了。 一身布衫,袖子高绾,像极了平时打铁人的装扮。 他冲李峥抱拳一揖,“师傅,唤小的柱子就成!” 柱子! 李峥心里明白,那不可能是他的真名。 他淡淡一笑,点点头,表示记下了。 柱子再也没有说话,径直背起李峥的箱笼,一言不发跟在他身后。 像极了一个木纳少语的帮工。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客栈。 早有马车等在那里。 李峥同同乡打了招呼,钻入马车,就被人蒙住了双眼。 绑住了手脚。 身下的马车缓缓启动。 李峥和柱子靠在车壁上,听着马车外人声鼎沸。 叫卖声此起彼伏。 渐渐地,马车外的人声变少。 等马车停下时,已经听不见任何声音。 四周除了鸟叫声,出奇的安静。 帘子被掀开,一股晨风涌了进来,淡淡花香飘入鼻端。 手脚被解开,侍卫推搡着他们下了马车。 一路兜兜转转,走了一盏茶工夫,开始下台阶。 越往里越冷。 不一会儿,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隐隐约约听见流水声,他们站在了原地,蒙在他们眼睛上的黑布被解开。 两人下意识闭上了眼睛,等睁开时,才发现身处一个偌大的地洞里。 四周的侍卫举着火把,照得山洞亮如白昼。 几步外黑压压垒满了黑色石头,堆成了一座小山。 定睛一瞧,李峥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这可是不是什么黑石头,全是铁矿。 李峥此前见到的中原男子站在他们面前。 那就是贾才。 贾才缓缓上前,斜睨一眼李峥。 “用这些铁矿,打造上好的箭簇、枪头,一共赶制二十万支,需要多长时间” 李峥心头一颤,勉强稳住心神,哆嗦着问道: “大人,这……要看有多……多少匠人……” “全城的匠人!” 贾才打断了他。 全……全城! 是不是同乡也……在劫难逃 李峥身子一晃,被身后的柱子一把扶住。 强有力的手劲让他堪堪稳住心神。 “回……大人,整个叶兹城,大约有三百个匠人,明日开工,需要二十……二十多天!” 贾才“啪”一声将手里的铁块扔在地上。 眸子转冷。 “匠人今晚到位,听好了,全部由你安排,我只给你十五日。 十五日之后,若还没有完成,是什么后果,我相信你心里很清楚!” 他冷冷留下一句话,扬长而去。 李峥望着黑漆漆的、堆成山的铁块,背上冷汗直流…… 这一日,注定不太平。 到了夜里,沈微落陪伴华溪睡下,才打着哈欠朝自己的屋子行去。 刚进入屋子,反身准备关门。 宋云孤突然出现,将她骇了一跳。 她手一伸,拉他进来。 宋云孤关上屋门,几步走到沈微落面前。 “落儿,我要离开几天,少则两日,多则三日,我一定回来接你!” “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 宋云孤点点头,“贾才勾结魁昭,抓走了叶兹城所有的匠人!” 至于干什么,沈微落不想都知道。 没想到他们动作会这么快。 “那……我能做些什么” 宋云孤摇了摇头,抚摸着她的青丝。 “你什么都不用做,就待在水月宫,哪里都不要去,如今街上很乱,只有水月宫相对安全。” 沈微落点点头,想起一事,抓住了宋云孤的手臂。 “那……华溪那里,我如何解释” 宋云孤思虑了一瞬,“就说我发现了那个卖书人的身份,找他去了!” 他手一揽,将她紧紧箍在了怀里。 “等我回来,我一定接你出去!” “嗯嗯,我相信你!” 宋云孤落下一吻在她额际,打开了屋门,转眼消失在夜色里。 沈微落傻傻怔在原地,望着浓稠的夜色,满心后悔。 她方才怎么就忘了给他说一声保重呢 随着他的离开,她的心好似也被带走了。 有些心神不宁。 次日早上起来,华溪就发现了她的不妥。 沈微落将编好的理由告诉了华溪。 华溪却显得很兴奋。 下人鱼贯而入,开始摆早膳,水心慌慌张张走了进来。 跑得太快,脸蛋红扑扑的,额上全是汗。 有些上气不接下气。 “怎么了跑得这样急” 华溪满眼不解。 水心等所有丫鬟退下,这才急忙道: “主子,奴婢早上出去买宋公子说的那家菜肴,街上到处都是……哭……哭声,说全城的匠人一夜之间全不见了!” “什么!” 华溪倏地站起身,紧走几步,“全不见了是什么意思” “主子,就是不见了,没有尸体,也没有打斗的痕迹……” “我去找我娘!” 华溪转身朝门口跑去。 沈微落心头一惊,一把拽住了她。 “你不要着急,兴许是长老在大会上说的那样,要召集匠人研讨什么大计。 今晚,最迟明日他们全部就回来了。你这么急匆匆去找教主,会不会不太好……” “沈小姐所言极是,这些都是长老和教众该操心的事儿,师妹呢,就安心待在水月宫!” 陆伯颜突然走了进来。 他面色有些苍白,眼下全是青影。 拉着华溪在桌前坐下,将筷子递到她手里。 转身深深看了眼水心,“水心,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可以先问我啊,这样急呼呼告诉你家主子,不吓坏她才怪!” 水心喏喏应下,嘴巴紧抿,将今早沼湖发现的几十具无头尸体一事,悉数咽进了肚子里。 华溪看着陆伯颜,神色慌乱。 “真的没事儿吗我娘她……” “真的没事儿,教主在白月宫修练,一切都好,教务由长老主持,不然,我哪有时间跑过来看你!” 华溪心头一松,点点头,想起一事,抓住陆伯颜的手臂。 满眼兴奋。 “师兄,宋公子去找那个卖书人了,不日我就能看到全本了! 距离我找到爹爹的日子不远了,一找到爹爹,我就将他请来。” 只见见到爹爹,娘亲的病很快就会好了……” 华溪满眼天真,眸子里闪着光。 瞧得沈微落内心酸涩不已。 陆伯颜点点头,抚摸了下华溪的青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安心等着消息!” “嗯嗯!” 华溪冲陆伯颜重重点头。 陆伯颜深深看着沈微落,“沈小姐,宋公子托我找的东西,落在马车上了,劳烦沈小姐同我走一趟!” 沈微落心头一沉,聪明如他,怎么可能没有发现其中的蹊跷。 她打定主意,无论如何,都不会将宋云孤的行踪透露分毫! 70 第180章 大乱 走到一片花木后,陆伯颜站定。 瞅着眼前的山茗,满眼深情。 沈微落脚下的步子一顿,忍不住打量起他来。 面前的陆伯颜,身材颀长,武功高超,嘴巴紧抿,给人一副少言谨慎的印象。 沈微落初见他时,就在益州的街头。 他一直陪伴着华溪,即使华溪对宋云孤颇有好感,他也一直没有任何表示。 沈微落以为他对华溪只是师兄妹的情谊。 可这会儿的他,显然不是这样! 突然,他兀自一笑,摇了摇头,“这株山茗还是我和师妹从山上挖回来的,眨眼就长这么大了!” 沈微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山茗一人高,花开灼灼,分外夺目。 她静静站在一旁,没有接声。 过了片刻,陆伯颜收回目光,直直看向沈微落。 “我知道宋公子去了哪里!” 沈微落心头一紧。 面上依旧一片平静,隐在袖子里的手忍不住攥成了拳头。 她不确定陆伯颜此时所言,是为了套她话,还是真的知道些什么。 陆伯颜淡淡一笑,“他是大周三皇子,自从在益州见你们第一面,我就知道!” 沈微落心头一沉,满眼警戒。 陆伯颜兀自继续道: “沈小姐莫要紧张,我没有别的意思。 不管你们做什么,我都不会阻挠。但是……” 我希望,看在兄妹一场的份上,求三殿下以后能善待师妹!” 在这个世上,我最放心不下的,就她一人!” 沈微落心头微动,忍不住出声,“放心,殿下不是那样的人。 既然你都知道了,为何不帮帮他” 白月教和二皇子勾结,欲行不轨,天理难容。百姓深受其害,太无辜……” 至于华溪,你亲自保护她,以后陪着她,岂不是更好!” 陆伯颜摇了摇头,深深看了一眼华溪所在的方向,决然转身。 “我,我满心仇恨,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 陆伯颜毅然朝府门口走去。 沈微落望着他的背影出了府门,愣怔了片刻,才往回走。 刚进入院子,便遇上华溪。 华溪见沈微落两手空空,面有不解。 “师兄不是让你一起出去拿东西么” “陆公子找错了,不是那个,他又重新去找了!” 沈微落随口诌了个理由。 华溪只“哦”了一声,便朝秋千架走了过去。 沈微落自然跟在身后。 她代替水心,站在华溪背后,推着华溪轻轻荡着。 佯装无心德随意问道: “少主,你可知道,陆公子的身世” 华溪半歪着脑袋,想了片刻才道: “只知道他的娘被仇人所杀,小时候流落街头,被白月教一个长老所救。 这才入了白月教,开始学习武功。” 五年前,我第一次见他时,他已经去了百花宫,成了魁昭的弟子。” 因为比我武功好,人又本分,娘亲就派他来保护我!” 沈微落点点头,“那他是不是一心想要报仇” “他虽然没有多说过,但我感觉他是想的。 有一次他喝醉了酒,握住我的手,说找到了仇人……” “找到了” 沈微落有些吃惊。 华溪点点头,“当时他还说,他武功太弱,报不了仇,什么愧对天上的娘亲之类的!” 沈微落忍不住问道,“他没有同少主说过仇人是谁吗” 华溪摇摇头。 “我问过,她没有告诉我,问得紧了,只说那人我也认识! 我就觉得奇怪,我从小到大被娘拘在水月宫,认识的人一只手都能数过来。” 他既然说我也认识,哪到底是谁啊” 肯定不是我娘,如果是我娘,他早就杀了我了,不可能对我这么好!” 华溪一只手撑着下巴,自顾道。 沈微落心头一沉,答案已经浮出水面。 她急忙岔开了话题,聊着其他。 待四周没了别人,沈微落佯装随意问道: “少主,是不是白月教有什么教规:教众不能成婚” 华溪捂着嘴笑出声,“奇怪,你怎么会这么问当然可以啊!” “那为何魁昭长老没有家室,陆公子也没有成家” 华溪摇摇头,“魁昭之前是有家室的,听说一次流民暴动,他妻子被流民踩死了。 唯一的儿子也下落不明……估计已经不在了!” 此后,他一直跟着我娘,最后坐上了长老的位子,入住百花宫……” 想到什么,华溪神色一暗。 “外间的传言,我都知道……我娘和他……我不反对! 不过,我只有一个爹,我一定要找到爹爹。爹爹在我心里的位置,谁都无法替代!” 华溪望着头顶蔚蓝的天空,满眼坚定。 沈微落心头一窒,拍了拍华溪的肩膀,“嗯……会的……” 自从陆伯颜匆匆离开后,水月宫就关了大门。 府里加强了守卫,到处都是侍卫持刀巡逻的身影。 沈微落陪伴着华溪,心里时时刻刻紧绷着。 她一直在心里数着约定的日子。 到了第二日傍晚,街道上传出哭闹声和喧闹声。 不到一盏茶工夫,又平静了下来。 管家小跑着奔来,说是外面一群小乞丐抢东西,被店家揪住了,才闹起来了。 如今已经解决了。 华溪正在俯身学习画画,只点了点头。 一旁的沈微落看着管家缩在袖子里的左手隐隐有些颤抖,心头不由得发沉。 方才的哭闹声,显然不是什么小乞丐。 恐怕如今整个叶兹城,都乱成一锅粥了。 至今没有宋云孤的消息,沈微落开始有些坐不住。 这一夜,她被一声巨响惊醒后,便再也无法安睡。 她抱膝坐在床榻上,望着轩窗,睁眼到天明。 天刚微亮,府里有了动静。 沈微落心头一喜,难道宋云孤回来了 她匆匆梳洗一番,出了屋子,眸子逡巡了一圈,却没有看见心心念念的身影。 却看见水心从外院进来,手里提着空食盒,神色慌张。 沈微落急忙迎了上去。 “水心,怎么了” 水心神色一惊,下意识看了眼府门口的方向。 “沈小姐早……教主下令着人围了水月宫,说是怕百姓冲进来……” 沈微落心头紧紧揪在一起,“冲进来如今的叶兹城,很乱吗” 水心看了眼主殿,点点头,压低了声音。 “奴婢听……听守门的侍卫说,白月教这几日一直在抓年轻人,如今能逃的百姓都逃走了。 没有及时逃走的百姓昨晚被逼急了,打算冲进水月宫,被侍卫拼死压制住了。” 死伤无数,如今街上……还有尸身没有清理完!” 想到什么,水心面色不由得又白了几分。 70 第181章 他是你哥哥 华裳命人围了水月宫,是为了华溪的安全。 爱女之深,能看出来! 沈微落没有多想,转身朝华溪的主殿行去。 脚刚迈出一步,一道焦急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沈小姐,快去师妹的屋子!” 沈微落转身,就看见陆伯颜急匆匆行来。 青色的衣袍上染着血迹,眸子一片红血丝,面色憔悴。 他瞪了一眼愣在原地的水心,“杵在这里作甚还不赶紧请沈小姐过去……” “且慢!” 一道男音冷冷传来。 下一刻,一个黑衣男子疾步行来。 身后跟着一群侍卫。 他死死盯着沈微落,手臂一扬,“叶兹城发现大周奸细,带走!” 陆伯颜先一步站在沈微落身前。 “左使,你误会了,沈小姐可是少主的朋友!” 那黑衣男子嘴角沁着一抹冷笑,斜睨一眼沈微落,“有没有误会,去了牢里自然能问清楚! 还有你,陆右使,趁着教主闭关,将少主骗至江南,何居心,赶紧想好说辞!” 自己都人头不保了,还在这里呈什么英雄,简直可笑至极!” 话落,那黑衣男子大嗤笑出声,押着沈微落扬长而去。 出了水月宫,坐上马车,进入白月宫,被押入大牢,一路上,沈微落都异常平静。 如今,宋云孤已经失去消息整整三日。 整个叶兹城如今什么情况,她一无所知。 为今之计,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她坐在墙角,望着潮湿的稻草,不哭不闹,说不出的安静。 瞧得牢门外的狱卒瞪圆了眸子。 这种绝世美女第一次见,! 绝世美女面对牢狱,泰然处之,更是第一次见。 好似面对着她,就连最枯燥的值守,都变得有意义起来…… “哐”一声,牢门再次被打开。 沈微落缓缓抬起头,就看见魁昭站在她面前。 身侧站着贾才。 沈微落心头一沉,她能被被指成奸细,一点都不奇怪。 侍卫搬来椅子,魁昭和贾才在她面前坐下。 沈微落看着两人,满心警觉。 他们打算在此审问她不成 “沈微落,大周永宁侯府三小姐,才华卓绝,倾国倾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魁昭看着她,饶有兴致道。 沈微落不为所动。 “敢问长老,叶兹城和大周又不是仇敌,我出现在叶兹城有何奇怪 再说,您的身侧,不正坐着一个大周人么” 你说我是奸细,请问又有何凭据” “凭据”魁昭嗤笑一声,“和你同行的宋公子呢,现在人在何处 据我所知,他可不是什么宋公子,而是大周三皇子。” 一个皇子参加我教盛会,大可大大方方前来,我们夹道欢迎。” 而你们却利用少主,隐瞒身份,潜入叶兹城,不是图谋不轨,还能是什么” 沈微落心头一沉。 估计早在百花宫那晚,宋云孤的身份就被识破了。 但那时,大周和白月教,并没有什么纠葛。 此次,随着形势的发展,已经变得棘手。 贾才现身,完全能借由白月教的手,除掉宋云孤。 为二皇子上位扫清一切障碍! 现如今,宋云孤到底在哪里 准备得如何了 她能做些什么 沈微落一无所知。 当务之急,她只能沉默。 所以,魁昭审了半个时辰,沈微落始终闭口不开。 他一无所获,听到下人禀报教主宣见,气咻咻起身,朝外行去。 贾才冷冷扫了沈微落一眼。 “你觉得,你这样护着他,他就能平安无恙吗呵,简直笑话! 不妨告诉你,你们马上就要见面了,最迟明天早上!” 你若是配合,你们就在牢里见面!” 如果你不配合,那你就等着在冥间见面!” 话落,贾才冷哼一声,出了牢门,扬长而去。 沈微落望着牢门在她面前再次关上,一颗心彻底跌到了深渊。 一股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冒了出来。 她蜷缩在草垫上,脑子里都是这几日的消息。 她前前后后、仔仔细细捋了好几遍,依旧没有得到什么线索。 这时,她满心懊恼。 怎么就听了他的话,乖乖待在水月宫! 如果当时多了解一些情况,事情就不会变得这么被动。 身在牢里,不见天日,她压根不知道如今是何时。 只知牢里的狱卒换了两拨岗,有人搬来一灌酒,不一会儿,整个牢里就弥漫着酒味。 和着发潮的霉味,还有拷打刑犯的惨叫声,血腥味,整个牢狱里说不出的压抑。 令人作呕! 突然,传来“咣”的一声轻响,沈微落瞬间睁开了眸子。 借着微弱的火光,她看见几个黑衣人悄无声息摸了过来。 走在中间的黑衣人对上沈微落的眸子,眸子一喜,加快了步子。 走到牢门口,那黑衣人一把扯掉了脸上的黑巾。 露出一张熟悉的面容。 ——华溪。 华溪把着牢柱,望着沈微落,满眼紧张。 “沈小姐,你等等,我马上救你出去…… 我得知消息时,你已经被他们押走了,我赶去白月宫,娘不肯见我。” 万般无奈,我才让师兄陪我一起劫狱!” 沈微落顺着华溪的眸子望过去,才发现正在开锁的男子就是早上给他报信的陆伯颜。 她下意识看了眼尽头的出口,“如今几时了” 华溪被沈微落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有些弄懵了,“夜里丑时……” 已经丑时了! 沈微落一把抓住了华溪的手,眸子焦急。 “少主,我知道你很善良,多谢你前来救我,但是…… 我想让你去救宋……宋公子,他,他现在有危险,万分紧急……” “救宋公子”华溪下意识看向陆伯颜。 眸子又转向沈微落,“他……不是去找卖书人了么,为何要去救” “他不是!”沈微落摇摇头,“对不起,我对你撒了慌!” “撒谎你为什么要对我撒谎” 华溪揪着不放。 陆伯颜已经发觉事态的严重性,两下打开牢门,走了进去。 “走,先出去再说……” “什么人!” 一道声音隐隐传来。 沈微落一听,一把将陆伯颜推了出去。 “我身上有锁链,跑不快,只会连累你们。 你们赶紧走,请务必救救他!” “我先救你,再救他也不迟!” 华溪撇开撒谎一事,不由分说就要进去。 沈微落下意识看向牢门口,隐约看见不少侍卫冲了进来。 身影被火光拉长,映在墙面上,影影绰绰。 她没有时间再做解释,压低了声音,看着华溪,一字一句道: “他是你哥哥!” 70 第182章 见面 华溪被沈微落一句话,彻底弄懵在原地。 陆伯颜一看没法儿,直接充冲沈微落道了句“保重”,拽着华溪,从另一个方向匆匆离开。 因为他们劫狱不成,沈微落被关进了另一个牢房。 牢房四周都是刑具。 她眸子淡淡扫过,没有任何反应。 她闻着浓重的血腥味,踩过地上的血水,缓缓走到了里间。 瞧得一众狱卒瞪直了眼睛。 心里生出的龌鹾心思急忙打消了念头。 这一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沈微落一直靠在冰冷的墙面上,望着黑漆漆的夜色,闻着浓烈的血腥味,心里一遍遍祈祷着宋云孤能安全脱险。 可是,事实并没有如她所愿。 天刚擦亮,一群人走了进来。 沈微落急忙站起身,只一眼,就愣在了原地。 宋云孤一身白衣,走在人群中。 他满眼凌厉,周身散发着冷意。 吓得一干侍卫都不敢抬头。 要不是魁昭走在前面,沈微落都有些怀疑—— 他来接她出去,而非被白月教押进来! 感觉她的视线,他瞬间抬首,扑捉到了她的目光。 她除了神色有些憔悴外,一切还好。 他紧绷着的那根弦才缓缓松开。 幸好! 幸好! 他只一眼,就移开了眸子。 不再看沈微落一眼。 沈微落先是一愣,下一刻就明白了他的打算。 目光从宋云孤面上掠过,望了眼小窗口的天光,便缓缓转身,向里面走去。 魁昭见两人故作不熟,嗤笑一声,手一扬,吩咐侍卫将宋云孤“请”到了另一间牢房。 狱卒送来了饭食。 沈微落看都没看,便拿起来塞到嘴里。 她闻着霉味,强忍着恶心,一口口咽了下去。 如今连宋云孤都被抓进来了。 说明形势极不乐观! 接下来,他们有一场硬仗要打,身体无论如何都不能垮了。 她刚吃完,闭上眼睛靠在冰冷的墙面上休息,牢门吱咛一声,从外面被打开。 沈微落缓缓睁开眼睛,就看见一个男子逆光站在牢门外。 一身月白色锦袍,竟然是……二皇子宋云琅! 他……他不是被关在京城么,怎么会来到叶兹城 看见沈微落面上惊诧的表情,宋云琅笑得越发得意。 “一会儿让你惊诧的还有很多呢,带上来!” 话落,宋云孤被侍卫从另一间牢房押了出来。 那侍卫又朝沈微落行来。 沈微落冷冷扫了一眼,自己出了牢门。 宋云孤上下打量她了一眼,心头一松。 眸子转向宋云琅,“终于肯现身了” 宋云琅故作惊诧,虚虚鼓着掌。 “不错,连本王来了这里,都能查出来,看来,本王真是小瞧了你! 不过呢,比起本王,你还是差远了,不然,怎么会被抓起来呢!” 不知道,牢饭的滋味如何哈哈哈,本王可是好奇得很呢!” 宋云孤淡淡扫了他一眼,径直转过了身。 小人行径! 宋云琅可不会让他这么轻松。 他径直上前,手指一伸,抬起沈微落的下巴,啧啧出声: “瞧瞧,竟然比姐姐还要美,怎么能在黑黢黢的牢里受罪呢 想不想出去呢乖,你只要告诉本王,三皇弟有没有交给过你重要的东西” 只要你告诉本王,本王立即放你离开!” 沈微落头一偏,避开了他的钳制,冷冷出声: “小女听不懂二殿下在说什么,也不想明白。 三殿下和小女关系不深,他不可能、也从来没有在小女这里放什么东西!” “啧啧,这样的美人可不招人疼!” 宋云琅站直腰身,冷冷看向宋云孤。 “三皇弟,本王最后问你一遍,兵符呢,赶紧交出来!” 宋云孤随意拍了拍衣衫上的褶皱,淡淡出声: “二皇兄在开玩笑,除了父皇和苏老将军,谁还会有兵符!” “啪!” 宋云琅气极,抽出鞭子狠狠抽在地上。 地上的血水瞬间溅了四周的侍卫一身。 个个垂首肃立,挪都不敢挪一步! 宋云琅咬牙切齿道: “别以为我不知道,苏志和已经不在颍州,他能来的地方,只能是这里。 兵符不在你身上,还能在哪里” 宋云孤脸色一沉。 “二皇兄慎言,苏家父子驻守边关,劳苦功高,岂能任由你在这里随意诬陷!” “不交出来是” 宋云琅的眸子从宋云孤面上掠过,看向沈微落,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本王倒要看看,在三皇弟心里,到底美人重要,还是兵符重要” 沈微落心头警铃大作。 她下意识看向手边的刑具。 当她的眸子扫过一把小刀时,心头顿时平静下来。 心里已经做好了与其同归于尽的打算! 只是可怜他…… 她下意识看向宋云孤。 有时候,她甚至幻想她嫁给他那日,会是一番什么景象。 看来,再也实现不了了。 罢了,她不过是来自异世的一缕魂魄,和他相识相知,已经无憾了…… “二皇兄!” 宋云孤突然叫住了宋云琅的脚步。 宋云琅转身,看着宋云孤,笑得云淡风轻。 “怎么后悔了早点儿想清楚多好,瞧瞧,将美人吓成什么样儿了” “二皇兄,本王和沈小姐没有任何关系,有什么可后悔的!” 宋云孤的眸子从沈微落面上淡淡扫过,不带任何情意。 “我要提醒二皇兄的是,吴畴子早不死,晚不死,偏偏这个时候死了,你不觉得奇怪吗” 宋云琅步子一顿,转过身来。 “想挑拨本王同白月教的关系呵,痴人说梦罢了!” 宋云孤的眸子淡淡一扫,轻描淡写道: “这还用挑拨吗吴畴子铸剑技艺如何,你比我清楚 你手里的李峥,百个都比不上他!” 可你此时只能用李峥,谁让吴畴子被白月教杀了呢!” 宋云孤话落,一个人影匆匆走了进来。 来者正是贾才,他附在宋云琅耳边说了一句,宋云琅瞬间变了脸。 命人将他们看管起来,匆匆朝牢房外行去。 造箭室出事了! 大周的弓箭都是大弓,功力大,射程远,号称百步穿杨! 能有这么大射穿力,除了弓弦特殊外,箭簇铸造上,要求特别严格。 而地洞里这批箭矢,因为连夜赶工,熟火没有做好,锻造出来的四万支箭簇不说射百步了,连五十步都不到。 准头上也大打折扣。 这与还没有开战,自降兵旗没有什么不同! 宋云琅急匆匆赶到地洞,望着面前码成堆的箭簇,眸子里滋滋冒着火。 他一把夺过一个士兵手里的箭矢,拉弓射箭,直接瞄向站在洞口的一个侍卫。 百步外的侍卫一回身,顿时吓软了腿。 想要逃跑,身子如同被钉住了一般,却动不了分毫。 只能眼睁睁看着箭矢破空而来。 距离他还有二十多步的时候,箭矢直直扎进了土里。 箭尾上的羽毛抖了抖,才堪堪倒在了地上…… 70 第183章 反目 站在洞口的侍卫见自己安然无恙,忍不住指着倒地的箭矢大笑起来。 这下将宋云琅气得不轻。 正要下令将那个小侍卫拉出去五马分尸,贾才小跑着上前,手里拿个账簿。 “主子,这里的铁矿数量和……我们送来的数量对不上……” “对不上!” 宋云琅一把扯过来,直接翻到最后一页。 只一眼,他眸子一冷,“啪”一声合上了册子。 差了整整五百车。 如果将铁矿比作一个大饼,切成四份。 丢失的铁矿占了一份都不止。 白月教的心可不是一点儿的贪。 他们不动声色克扣了那么多铁矿,到底用来做什么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 总不会是打一两把宝刀参加盛会那么简单。 这时,一个暗探悄然现身,冲贾才低语了几句。 贾才听完,转过身时,已是白了脸。 他冲宋云琅躬身一揖,压低了声音: “主子,暗卫来报,方才在宫里看见了周升,哦,就是吴畴子的关门弟子! 您不知道,铁匠中流传着一句话,‘外面的师父,里面的徒弟!’” 意思就是说,如果吴畴子不说,他们店里摆出来的铁器内行人都分不清哪个是吴畴子打造的。” 哪一个又是弟子周升打造的,可以说周升几乎得到了吴畴子全部的真传!” 周升此时出现在白月宫,恐怕是白月教暗地里准备有所行动……” “可恶的蛮夷,竟然敢欺到本王头上!” 宋云琅狠狠一脚踢飞了地上的箭簇,狠狠啐了一口。 倏地转过身,冷冷看向远处的李峥。 恨不得将这一帮废物扔进炉子里烧成灰。 一个侍卫匆匆跑来,抱拳一揖。 “回禀主子,白月教教主听说主子来了叶兹城,在白月宫设宴款待主子。 吩咐长老魁昭来请主子,人已经到了洞口外,请主子移步!” “好啊,本王正要找他呢!” 宋云琅深深看了一眼贾才,大步朝外行去。 贾才朝心腹打了个手势,这才小跑着跟上。 这一幕被不远处蹲在地上拉风箱的“柱子”尽收眼底。 宋云琅之意,让贾才一会儿带兵守在殿外。 等他令下,全部冲进去,趁机杀死白月教教主! 柱子之所以能看明白,是因为他不是寻常人,而是伤好后暗中赶来的彦禾。 他赶到叶兹城没几天,就被宋云孤安排到李峥身边。 随后又随李峥去了地洞,给他打下手。 按照原计划,等到双方开战,彦禾暗中在炉子上做手脚,毁掉所有的箭簇、枪头。 昨日深夜,宋云孤突然传来消息,命他将铁矿甚至箭簇的问题泄露给二皇子。 转移他的注意力。 彦禾知道,这一变化八成和沈微落被抓有关。 宋云孤如此做,是为了利用白月教,拖住宋云琅。 给他留出救人出去的时间。 同样的,只要一开战,地洞里的这些人,活下去的机会微乎其微。 而这一刻,是最后的机会! 彦禾犹豫了片刻,松开把手,站起身,朝不远处的李峥走去…… 白月宫。 大殿气宇轩昂,金碧辉煌。 一群女子正在翩翩起舞。 席上,宋云琅坐在客位,端起酒樽朝宝座上的华裳虚虚晃了晃杯盏。 “多谢教主盛情款待,来,本王敬教主一杯!” 华裳淡淡睨了宋云琅一眼,端起酒樽一饮而尽。 面前这双眼睛,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呵,他的儿子们,一个个都遗传到了他的眸子。 年轻时的她,怎么就看不透呢。 这哪里是含情眸,明明是一双绝情眼! 宋云琅又倒了一杯,敬向华裳。 “敢问教主,我朝的铁矿锻造的兵器使着可趁手” 座中的魁昭一听,立即坐直了腰身。 “二殿下此言何意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宋云琅嗤笑一声,“那么多铁矿运到叶兹城不翼而飞,叫做‘误会’。 敢问长老,什么才叫做大事儿” 是不是等本王和大周打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的时候,你们在背后放冷箭,才叫大事儿” 华裳斜倚在宝座上,闲闲把玩着手中的酒樽。 对宋云琅的质问充耳不闻。 但眉间的山茗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了黑紫色。 魁昭心头大惊,他知道华裳此时已经动怒。 她答应过他,只要帮她亲手杀了那个负心汉,她就会随他离开。 天高海阔,悠游一生! 他等了那么多年,眼看美梦就要成真,可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 魁昭立即站起身,端起酒樽走向宋云琅。 “二殿下,如果宫人,或者侍卫做的不周的地方,你随意打杀,别气着自己。 但不能因此就对我们白月教生出什么想法,你是知道的,我们教主同您合作,可谓诚心满满……” “诚心满满”宋云琅嗤笑一声,打断了魁昭。 他将手里的酒樽“啪”一声拍在桌上,倏地站起身。 “合作的条件,你们白月教无条件为我提供二十万支精良的箭簇、枪头。 而我呢,亲手将父皇送到你们手里。” 铁矿丢失了几百车不说,如今造出来的箭簇,还不如寻常匠人制造的好。” 而你们呢,还在本王到来前,设计杀死了吴畴子。” 说,你们到底是何居心!” 魁昭疾步上前,“误会,一切都是误会,我们已经找到他的徒弟……” 宋云琅满眼讥讽,“是不是周升” “对啊,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宋云琅大笑出声,“本王今日如果不发飙,你们是不是就会永远藏着周升,为己所用” “二殿下,您怎么这么说”魁昭有些着急。 宋云琅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一甩袖子,冷声道: “你,还有你,本王今日明明白白告诉你们,契约作废。 叶兹城一个弹丸之地,竟然敢在本王面前耍阴招,没有你们,本王照样……” “嘭!” 他话还没有说完,一个金色酒樽堪堪从他耳边擦过,撞在身后的柱子上,碎成了渣。 宋云琅的右颊好似火烧一样,火辣辣的痛。 他用手一摸,一手血,顿时咆哮出声: “你……你竟敢伤本王,来人,全部剁了,拉出去喂狗!” 话音一落,殿外瞬间涌进来一群侍卫,“唰”一声抽出手里的刀,悉数朝华裳冲去。 魁昭心头大骇,急忙去拦。 却被随后涌进来的侍卫缠住了手脚。 仓皇间,他看向华裳。 此时的华裳缓缓坐直腰身,眸子一片赤红,眉间的山茗已经变成了黑色。 魁昭暗道一声遭了,狠狠一记手刀砍在涌来的侍卫身上,纵身一跃,朝高座上的华裳飞去…… 70 第184章 哥哥?! 地牢里。 沈微落双手抱膝靠在墙壁上,眸子定定瞅着牢门外的狱卒。 心头怦怦直跳。 刚才宋云琅匆匆离开,她和宋云孤又被侍卫押回地牢。 转身前,宋云孤不动声色朝她打了个手势。 ——等会儿跟彦青走! 他让她随彦青走。 那他呢 沈微落还没有想明白,牢外隐隐传来厮杀声。 地牢里的侍卫有些慌乱,下意识朝牢门口跑去。 这时,从暗处钻出几道身影,只一招便打晕了那几个侍卫。 他们一拿到钥匙,转身朝宋云孤和沈微落所在的牢房奔来。 彦青遵照命令,直奔沈微落而去。 打开牢门,解开了她脚上的锁链,匆匆一揖。 “沈小姐,得罪了,属下背你出去!” 沈微落身子没动,眸子看向宋云孤所在的牢房。 直到看见那抹熟悉的身影,她面上一松,脸上绽出了笑意。 宋云孤的步子好似被钉住了一般,鬼使神差掉头朝她行来。 伸手拂过她脸上的青丝,满眼缱绻。 “听话,跟彦青走暗道,苏将军他们在另一头接你……” “你呢不同我一起走吗” 沈微落一把抓住宋云孤的手,满眼紧张。 她不想再放手,不想再等下去。 之前那三天,犹如过了三百年。 那样的日子,每时每刻,都是煎熬! “和我一起走,好不好我不希望你出事……” 沈微落眸子通红,喉咙发堵,说不出一句话来。 宋云孤心里微动。 他点点头,俯身将她抱在怀里,大步朝牢门口冲去。 整个白月宫早已乱作一团,远处的大殿火光冲天。 尸体遍地。 有侍卫掩护,宋云孤抱着沈微落轻松出了白月宫。 她被他抱上马背,他也紧跟着跨了上来。 手一伸,扯出身上的大氅将她遮了个严实。 沈微落缩在里面,通过缝隙,看向街面。 目之所见,心里不由得揪了起来。 一只破烂的鞋子躺在水沟里。 一个箩筐倒在地上,里面的菜蔬招来了蚊蝇,到处乱飞。 一只饿极了的黄狗半死不活趴在道旁的阴影里,一动不动。 铺门半开,门额上的牌匾砸在地上,碎成了几段。 当她在一个破烂的背篓后面看到一个瘦弱的身躯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心头不由为之一颤。 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宋云孤立即捂住了她的眼睛,“不要看!” 她的身子忍不住颤抖起来,带着哭腔求道: “我们去看看她好不好说……说不定,还活着……” 宋云孤应了声好,手一挥,立即有一个侍卫朝那抹身影行去。 宋云孤一夹马肚,一鞭子抽在马背上,身下的夜潜箭似的飞了出去。 将那侍卫和背篓,远远落在了身后。 一路上,沈微落都心神不宁。 她一会儿担心那个孩子能不能救活。 一会儿又担心那个侍卫会不会因为她多事儿而遭遇不测。 直至出了叶兹城,她都将自己缩在大氅里,心情说不出的低落。 中间遇到两股不算激烈的阻挠,侍卫轻松制服了他们。 眼看就要到达暗道入口,宋云孤才勒紧马缰绳,堪堪停了下来。 等了片刻,遥遥看见一匹马疾驰而来。 沈微落倏地从大氅里探出脑袋,脸上带上了喜色。 她抓住宋云孤的衣衫,满眼闪着光,“回来了,终于回来了!” 谢天谢地,那个侍卫没有因为她而丧命! 看到侍卫两手空空,她心头一窒。 那个孩子已经死去多时。 听完侍卫的禀告,沈微落点点头,靠着宋云孤的胸膛闭上了眼睛。 她有些头晕。 浑身无力。 整整两晚没有阖眼,如今又在马上逃了这么久。 此时,整个人想吐又吐不出来,浑身说不出的难受。 宋云孤摸了下她的额头,眸子一紧。 “落儿,你忍忍,过了暗道,就给你找郎中!” 沈微落怆然一笑,摇了摇头。 “我没事儿,殿下别担心!” “睡会儿,一会儿到了,我叫你!” 话落,宋云孤下意识将沈微落抱紧了些。 好似这样,她就会好受些。 沈微落这才想起华溪还在水月宫,神色大变。 “殿下,华溪,华溪还在水月宫,我之前答应过陆伯颜,要照顾好她。 还有陆伯颜,他的杀母仇人就是他的亲生父亲——魁昭长老……” “这些我都知道,华溪已经在暗道里等着了!” “真……真的” 沈微落满眼吃惊。 这些他竟然都知道 这几日,他明明不在叶兹城啊! 宋云孤摩挲着她的发丝,点点头。 “嗯,陆伯颜联系了我,专门将沈微落送过来的。 没有他,我还一时找不到周升的藏身点,也就挑不起二皇兄和白月教的矛盾!” 原来如此。 沈微落没有再问,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不一会儿,她就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梦里,她一会儿热得犹如置身蒸笼,又闷又热,无法呼吸。 一会儿又好似置身冰窖,冷得她直打哆嗦。 脑子嗡嗡作痛,浑身犹如针扎似的难受。 等她再次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四周一片阴暗。 几张熟悉的面孔正围着她,满眼焦急。 华溪眸子一红,拉住了她的手。 “谢天谢地,终于醒来了,你不知道,你一直在说胡话。 怎么也叫不醒,可把宋公子吓坏了!” 华溪看了眼宋云孤,立即低了下头。 至今,她还无法接受宋云孤是自己兄长这一事实。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有这么好看的兄长,同他一起出去逛街,定会让不少女子眼红。 有时候,她一想到自己喜欢的人变成了兄长,就觉得气闷。 话说,这可是她好不容易喜欢的人! 可这是事实,即使纠结,最终还得面对不是! 宋云孤并不知道华溪心里所想,此时,他所有注意力都在沈微落身上。 “想不想喝水哪里不舒服我们已经走了一半了,再走半盏茶工夫,就出去了……” “想出去,哪有那么容易!” 一声厉喝突然传来。 众人急忙回首,就看见华裳飞身追来。 眸子赤红,浑身漆黑,身形快如闪电,犹如鬼魅。 华溪瞬间大惊。 倏地起身,挡在众人的面前。 “娘,娘,我是溪儿,你最爱的溪儿啊。 娘,求求您,放过他们!哥哥他是无辜的!” “哥哥……啊哈哈……” 华裳犹如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事儿,站在一处高石上大笑出声。 声音凄厉,不断在石洞中回荡,毛骨悚然。 陆伯颜心头发沉,华裳如今早已不是什么教主,就是一个被仇恨控制的恶魔。 拉着华溪的手急忙往后撤。 宋云孤抱起沈微落,也向洞外奔去。 华裳瞬间收了笑,飞身追来,哪里会轻易放过他们…… 70 第185章 毒藤 白月宫。 华裳被宋云璋激怒,只几招,就收拾了那群侍卫,顺手一掌拍向宋云琅门面。 宋云琅哪里是她的对手,没过几招,就吐出一口血,身子被撞飞,掠出殿外。 贾才一伙急忙围上去,掩护他逃出了白月宫。 华裳正要去追,被魁昭一把拦住。 才知道宋云孤和沈微落已经从地牢逃走。 就连华溪……也不见了踪影。 华裳眸子瞬间转冷,满眼凌厉。 手一挥,殿外的灯柱砰然倒地。 宋云孤既然敢劫走华溪,就要做好承受后果的准备! 她绝对让他生不如死! 她瞬间将宋云琅抛到了脑后,纵深一跃,飞出了殿门。 追了没多久,她就发现了他们的身影。 悬着的一颗心,才稍微一松。 还好,她的女儿并没有受伤。 当她看见华溪护在他们面前,还称呼仇人之子为“哥哥”时,气得华裳黑血上涌。 新仇加上旧恨,让她失去了仅有的一丝理智,大吼一声“拿命来”,将身上的功力尽数释放了出来。 她脚下的土地上长出了无数黑色藤萝。 犹如长了眼睛,伸着触须,向宋云孤他们奔跑的方向探去。 只听见一声惨叫,一个侍卫瞬间被藤蔓缠住。 彦青急忙抽出剑,飞身上前,拼尽全力砍向藤蔓。 即使他用尽了全力,依旧迟了一步。 等到藤蔓散开时,那侍卫早已身首异处,七窍流血,说不出的恐怖。 众人都被这怪异的武功骇住了,手里的动作不由得慢了下来。 惨叫声接连不断,回荡在石洞中。 其余的人吓得变脸失色。 宋云孤停下步子,将沈微落放在一处还算平整的石头上,深深望了她一眼,径直飞向华裳。 招式凌厉,逼得华裳不得不转攻为守。 众人心头一松,急忙上前帮忙。 形势立转。 谁都觉得,打败华裳并不是什么难事。 可就在一旁的暗沟里,一根不起眼的藤萝穿过石缝,悄悄靠近了那块石头。 一声惊呼在他们身后传来。 众人仓皇转身,就看见沈微落被一根藤死死缠住了脖子。 面色憋得通红。 藤蔓上的触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朝她的胸口聚拢。 华溪心头大惊。 瞬间飞回去,伸手去扯藤蔓。 可不论她怎努力,都无法扯下来。 只听见痛呼一声,触须悉数刺进了沈微落的身体。 黑色的触须好似尝到世间最美的味道,越发兴奋起来。 华溪怔在原地,满眼绝望。 她心里一清二楚,照此下去,不到半刻钟,沈微落就会命丧于此。 她立即转身,“扑通”一声跪在华裳面前,哭着道: “娘,求求你,沈小姐是女儿唯一的朋友,娘,放过她好不好” 华裳此时满脑子都是以往的仇恨,哪里还能听见华溪的呼唤。 用尽全力缠住宋云孤不放。 宋云孤满心满眼都是沈微落。 稍微一走神,就被华裳找到了机会,一根藤条狠狠抽过来。 宋云孤手臂上立时血流如注。 地上被砍断的藤蔓瞬间复活,挣扎着朝宋云孤围去。 华裳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一记狠招,朝宋云孤的门面拍来。 在场的所有人心头大惊。 这一掌下去,宋云孤生还的可能几乎为零。 彦青斩断了一根藤蔓,想也没想,朝宋云孤扑了过去。 这与飞蛾扑火无异。 他还没有靠近,就被其他藤蔓团团围住。 再也动弹不了分毫。 下一刻,那根藤蔓准确无误勒住了宋云孤的脖颈。 华溪跪在原地,眼泪哗哗直流。 她决然看了眼远处的娘亲,抓起一根藤蔓狠狠插进了自己的胸口。 下一刻,所有的藤蔓好似被烫到了一般,下意识往回缩。 勒在沈微落脖颈的藤蔓松开了些许,胸腔里流入一丝空气。 她瘫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整个人犹如风中的落叶,满眼破败。 华溪下意识看向宋云孤。 他的情况也不乐观。 华溪眸子一痛,又将手里的藤蔓往深插了几分。 骇得陆伯颜扑过去,一把抱住了她。 看着她胸口的藤蔓,满眼绝望。 母女连心。 这一次,华裳终于找回一些神识。 疯了一般扑向华溪。 “溪儿,溪儿,你不要吓娘,溪儿…… 溪儿,你忍着,娘能救好你,娘有药……” 华裳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倒出唯一一颗药丸,哆嗦着喂到华溪嘴里。 用尽全部功力,将源源不断的内力注入华溪体内。 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华溪挣扎着扎破手指,将鲜红的血液滴在了沈微落的伤口上。 随着华裳运功,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黄,枯萎。 不到一盏茶工夫,所有的毒藤都变成了寻常藤蔓,遍地枯枝。 再也没有了杀伤力。 宋云孤有功力在身,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急忙奔向沈微落。 此时的她,双眼紧闭,面色苍白。 没有一点生气。 宋云孤满心绝望,转身盯着华裳。 眸子里全是杀气。 华溪感觉到他的视线,挣扎着睁开眸子。 看了一眼沈微落,回给宋云孤一个放心的微笑。 放心 宋云孤还没有明白过来。 沈微落“啊”一声,呕出一股黑血,整个人渐渐苏醒过来。 宋云孤急忙围了过去。 华溪望着那抹绝美的身影,怆然一笑。 此时的她,浑身冰冷,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一般。 她自嘲地想:原来,好人好事也不是那么好做的。 她慢慢收回目光,看向身侧的陆伯颜。 眸子使劲眨了眨,才看清他的脸。 对上他眸子里的深情和绝望。 华溪有瞬间的愣怔。 心头不受控制地剧烈跳动起来,空气瞬间变得稀薄。 她不由得张开嘴,大口大口呼吸起来。 那只淌血的手却始终没有收回。 陆伯颜终于发现了不妥,想要阻止她。 却被华溪用眼神阻止了。 她直直看着他的眸子,嘴巴动了动,却没有说出口。 她有些后悔了! 最好的就在身边,她却一直都没有发现。 可是,骄傲如她,一句抱歉都说不出口。 到最后,她只说了一句“好好活下去!” 便将目光转到了一旁。 藤蔓的毒已经侵入肺腑,解药悉数顺着血液流到了沈微落体内。 剧毒在她的肺腑咆哮,四肢百骸好似快要被撞散架。 眸子越来越看不清晰。 她使劲眨了下眸子,看向一侧的娘亲。 此时的华裳双眼紧闭,嘴角沁着血,并没有好多少。 魁昭惊慌失措奔来的身影越来越近…… 好累啊! 好想睡觉! 华溪最后看了娘亲一眼,缓缓闭上了眼睛…… 70 第186章 余毒 沈微落睁开眼睛时,天际刚泛出鱼肚白。 她静静躺在床榻上,双手紧紧攥着身下的锦褥,感受着身体里的余毒在血液里咆哮。 额头早已沁出了冷汗。 她好似没有觉察到一般,神色如昔。 窗外的夏雨敲打着芭蕉叶。 滴答作响。 窗扉半掩,冷风夹着雨丝灌入室内。 带去了少许燥热。 她怔怔望着窗台上的那盆山茗,身子一动不动。 她从叶兹城归来,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从最先的夜不能寐,到如今能睡上两个时辰。 这中间,经历了多少苦楚,她没有喊过一声。 她心里一清二楚,自己的情况比起益州的华溪,不知道好了多少。 那日,华溪决然将解药引入她的体内。 保住了她的性命,华溪却在一日后,沉底陷入昏迷。 自此没有醒来过。 陆伯颜因为华溪,放弃了最好的报仇机会。 一直陪在华溪身边,形影不离。 另一个一直陪着华溪的,便是沈微落。 不管白日还是黑夜,她一醒来,便拖着虚弱的身子,去华溪的屋子。 一坐就是半天。 目光呆滞,神色沉重。 宋云孤在一旁瞧得直皱眉。 华溪的救命之恩,对她来说,太重了。 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可这样下去,华溪还没醒来,她也撑不下去了。 宋云孤将她抱回屋子,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她是我的妹妹,同样的,也就是你的妹妹。 落儿,放心,我哪怕穷尽一生,找遍世间所有的神医,一定会治好她!” 你要做的,便是照顾好自己,遵照医嘱,好好吃药,将她那份一起活出来!” 那日,沈微落倒在宋云孤怀里,哭了好久。 次日一大早,她在华溪床榻前待了好久。 最后,还是被宋云孤强行抱上了马车,送回京城…… 她还没有抵达京城,宋云琅勾结白月教,铸造兵器,起兵谋反的消息瞬间传遍大周。 张昭亲自抵达京城,向天子呈上了沧州西山铁矿内幕的万言书。 字字泣血。 天子大怒,命令苏志和派兵捉拿宋云琅。 生死不论。 近万士兵在西南密林里搜索了三天三夜,终于在一个狗洞里找到了宋云琅。 形容说不出的狼狈。 他被华裳打伤,又躲藏多日。 此时将他扔在大街上,绝对没有人能认出面前之人是风光一时的二皇子。 宋云孤派人接管了叶兹城。 安抚百姓,建造房屋,减税免赋。 叶兹城一天天地再次有了烟火气。 就在苏志和亲自押送宋云琅回京的途中,宋云琅藏在西仓的万担粮食被人揭露了出来。 天子龙颜大怒,一道圣旨,将宋云琅贬为庶民。 戴脚镣入京,秋后问斩。 一时间,万民欢呼,大快人心…… 这些都是沈微落待在落霞阁里,听春花絮絮叨叨说予她的。 帘子一动,春花打着哈欠走了进来。 看着早已苏醒的沈微落,没有一丝惊诧。 她一边挂着帘子,一边轻声道: “小姐,您下次醒了,直接唤奴婢,奴婢立即进来陪您说话。” 这样,小姐就会暂时忘掉内心和身体上的伤痛,会好过些! 沈微落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望着窗外的夏雨,“几时了” “快卯时了,今日下雨,天色比往常要暗一些!” “起,哥哥快来了!” 春花“嗳”了一声,急忙上前,扶沈微落起身。 三个月前,小姐被三殿下送回来时,整个人虚弱不堪。 春花只一眼,眼泪就淌了满脸。 三殿下不知道对沈老太爷、大少爷说了什么。 此后,阖府上下与往日无异。 只有大公子沈清远一改往日的清冷,每日来落霞阁一趟。 对外说是趁着沈三小姐不在,将她的院子修整一番。 可,后院的砖木整齐摞在墙根儿,从来没有动过。 与沈清远每次一起来的,是颇有名望的医者赵申…… 春花伺候沈微落梳洗完,端来一碗汤药。 看着她喝了,才接过碗盏,笑着道: “小姐,大少爷方才着人来传话,让小姐不用等着,今日会迟来片刻。 赵公子昨夜急召入宫,半夜才回来,早上让他多睡会。” 所以,今日给小姐看诊,会迟上片刻!” 沈微落点点头,接过春花递过来的清水漱了口。 缓缓起身,朝膳桌行去。 刚走了几步,身子一歪,春花心头大惊,急忙伸出手扶住了她。 如今,她还会时不时晕眩。 宋云孤将王府所有好东西,都送了来。 落霞阁都快放不下了,沈微落眩晕的症状依旧没有减轻。 春花见自家主子神情郁郁,在脑子里搜刮着好消息,想让她开怀起来。 想到一事,她笑着禀道: “小姐,奴婢听说,苏将军已经过了礼州,明日就能抵达京城了。 还有,游学队伍也已经往回走,听说南行的队伍在回京的路上,正巧遇上了苏将军。 他们一起同行,明日也就回来了!” 沈微落拿筷子的动作一顿。 眸子里有了些许神采。 春花心头一喜,“听嬷嬷说,天儿傍晚就晴了,明日小姐要不要出去瞧瞧” 过了好久,沈微落都没有任何反应。 春花以为她和以往一样,不会回应时,见她微微点了点头。 春花顿时喜不自禁。 “太好了,奴婢要为小姐找明日出行的衣衫,不行,不行,都是往日做的,得赶紧新做几身出来。 都怪我,怎么没有想到给小姐做衣衫呢瞧我这记性……” 春花一巴掌拍在自己脑门上,满眼懊悔。 沈微落眸子一热,看向窗外。 穿什么都不打紧,她看的是宋云琅。 宋云琅被华裳打赏,至今都还活着。 她很好奇,他到底用了什么药 如今,只要有一丁点儿救醒华溪的希望,她都不想错过。 当日下午,雨果然住了,天色亮堂了不少。 宋云孤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消息,送来了几套时新的衣裙。 全出自云禾坊。 其中两身,还是梅娘亲手所制。 春花抚摸着衣衫精致的做工,忍不住啧啧称赞出声。 “小姐,全是您喜欢的颜色,你想穿哪一身” 沈微落独独避过了那身粉色,选了一身水绿色。 华溪晕倒当日,就穿了一身粉色衣裙。 至今,她还清晰地记得,殷红的鲜血顺着藤蔓汩汩淌着,染红了她粉色的衣衫。 衣衫上的山茗,也被染成了红色,触目惊心。 见自家小姐选了其他颜色,春花正自纳闷,坠儿慌慌张张奔了进来。 “小姐,二小姐她……” 话还没有说完,一道倩影闯了进来…… 70 第187章 疯癫至此 二小姐沈微萱闯了进来,狠狠推了一把沈微落。 春花眼疾手快,扶住了自家小姐。 瞪着沈微萱,恨不得从她身上咬下一块肉。 沈微萱眸子赤红,胡乱擦了一把眼泪,咬牙切齿道: “你怎么不死在外头,回来做什么” 沈微落斜睨一眼沈微萱,转身坐到了榻上。 “二姐姐,有话快说,我无暇和你拉扯!” “拉扯”沈微萱啐了一口,“就你这落霞阁,我一辈子都不想进来。” 沈微萱从头到脚打量着沈微落,满眼鄙夷。 “我娘说了,以后遇着青松苑和落霞阁,要绕着道走,这些地方不干净,小心……” “二小姐慎言!” 春花立即打断了她,“不知道二小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所为何事问问你主子啊!” 沈微萱指着沈微落,眸子含恨。 “扫把星,吴公子招你惹你了,害他一次不够,这次害得他直接被流放…… 济州,那么远的地方,他还能活下来吗……呜呜呜……” 都是你这个扫把星,你同那么多人不干不净,就连亲哥哥都不放过。” 而我,心心念念只有他一个,从头至尾只有他一人,却落得这样的下场……” “二妹妹!” 一道男声突然打断了沈微萱。 沈微萱仓皇转身,就看见沈清远一身白衣站在身后。 眸子冷若冰霜。 身后跟着赵申,此时也是眉头紧锁。 沈微萱心头一颤,嗫喏着嘴巴急忙解释: “大哥哥,我不是……大哥哥……你听我解释……” “二妹妹有情有义,对吴公子情根深种,甚至不惜与他去北方苦寒之地流放。 作为兄长,除了成全,再无他法。但吴廉父子勾结逆贼在先,犯下大错在后。” 陛下下令抄没吴府,男丁悉数流放济州,女子入宫为奴。” 作为兄长,甚为同情你,作为族里的继承人,我要为府上百口性命负责,万万不能背上勾结贼子的骂名。” 是以,我会禀明祖父,将你踢出族外,届时,你是以侍女的身份,跟随吴雍北上。” 还是以妻子的身份嫁给他……哦,忘了,你一旦嫁给他,成为妻子,只有入宫为奴一条路走。” 连北上也不能够了,趁着今日还有时间,你赶紧遛出府,同他道别!” 放心,作为兄长,我会帮你打通关系,刑部会放你进去见他一面!” 沈清远满眼含冰,冷静说完,沈微萱已经吓瘫在地上。 眼泪泗流,不断摇着头。 到最后,直接跪在沈清远面前,不断告饶。 沈清远犹如没有听见一般,命令松儿架开了沈微萱。 这一世,她就是他心里最软的地方。 谁敢欺负她,他绝对不会手软。 不论是谁! 因为沈微萱,沈清远陪着赵申把完脉,深深看了沈微落一眼,便同赵申出了落霞阁。 沈微落始终恹恹的,面上没有多少情绪。 直至沈清远一行走出院子,她强撑的淡然瞬间坍塌。 双手死死攥着锦帕,满眼气怒。 吴雍! 临到头了,还恶心了她一次! 她绝对不会让他走得那么轻松。 次日。 长安城万人空巷。 百姓将整条朱雀街堵得水泄不通。 有些人一大早,就来占好了位子。 不怪他们前来,今日冒着烈阳看热闹,绝对不亏。 曾经的户部尚书吴廉父子流放济州。 曾经的二皇子宋云琅被押回京城。 外出游学近半年的学子今日回京。 哪一件事儿拎出来,都够说道一年的。 所以,晒个太阳,压根儿不算什么。 随着人群一阵喧哗,众人急忙踮起脚尖,远远看见一群衙差押着吴廉、吴雍父子行来。 人群里顿时炸了锅。 “快看,户部尚书吴廉!” “我呸,还户部尚书,还不如寻常老百姓,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我说,走在吴廉旁边的,是吴雍吗不是号称难得的翩翩公子,怎么变成如今模样” “是啊,你瞧瞧,邋遢胡子,破烂衣衫,真是白瞎了‘公子’的称呼。” “当年沈三小姐怎么会看得上他打死我都不相信!” “哎,我严重怀疑,是这厮往自己脸上贴金,故意传出来的!” “很有可能,一来坏人家姑娘名声,二来嘛,往自己脸上贴金,只赚不赔的买卖!” “这父子两,狼子野心,这些年坏事做尽,这种事儿八成就是他们自导自演的!” “唉,可怜了沈三小姐,这些年受尽委屈,从来没有解释过一句!” “是啊,沈三小姐厨艺一流,挫败鄯善王子,国子监旬考,成绩卓着!” “对对对,还有,听说几个月前的江南诗会上,她还夺得了魁首,真是厉害!” …… 到最后,吴雍父子俩的批斗大会,变成了沈微落的称颂大会。 等到赵禹声领着学子跟在苏志和身后进入城门,看见满街的百姓同仇敌忾,心里不由得一颤。 走了没几步,吹入耳际全是沈微落的事迹时,他的双腿有些发软。 当第一片菜叶子擦过他耳朵,砸在宋云琅的囚车上,赵禹声心跳不由得加快。 满街的百姓,在他眼里,就是上阵杀敌的战士,正磨刀霍霍,朝他逼近。 好似下一刻,沈微落已死的消息传出来。 他这个罪魁祸首,不被百姓踩死,也会被唾沫星子淹死。 他越想越怕,此时早已变脸失色。 双脚灌了铅一般,连一步都迈不前去。 身侧的王津瞬间发现了他的不妥,脑袋一转,就明白了过来。 赵禹声短短三个月,瘦了近二十斤,终日惶恐不安。 该吃的教训,也吃得差不多了。 王津抬眸望了眼不远处的楼上,扯了下赵禹声的袖子,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话。 赵禹声整个人愣在原地,眸子含泪,满眼不可置信。 王津指了指不远处的楼上。 只一眼,赵禹声就喜极而泣。 嘴里喃喃自语,谢天谢地! 她还活着! 他没有害死她! 他和李应天、吴雍之流,始终不一样! 念及此,他在人群里忍不住大笑起来。 一个鸡蛋从人群里扔来,打歪了,正好落在赵禹声身上。 他犹如看着一片落花,伸手轻轻弹了弹。 嘴里念念有词。 走近了,那些读书人才明白,他正不断吟诵着《忆江南》! 那可是沈微落在江南诗会上打败三皇子、神秘白衣公子,一举夺得魁首的那首诗。 霎时间,吟诵的声音从街头传到街尾,此起彼伏。 好不壮观! 赵禹声站在人群中,望着满街的百姓。 笑得合不拢嘴。 着实像个傻子! 就差手舞足蹈了。 百姓面面相觑—— 一趟游学,不至于让国子监司业大人疯癫成这样啊! 70 第188章 县主 沈微落站在东升茶楼的二楼。 怔怔望着楼下百姓群情激昂,吟诵的声音此起彼伏,眸子一热。 眼泪夺眶而出。 她的格局还是太小了,陷在仇恨里出不来。 怎么也没有想到,最后治愈她的,竟然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 至于吴雍、宋云琅之流,她连看都没看一眼。 如今,他们压根儿入不了她的眼。 宋云孤站在她的身后,望着她纤弱的身影,眸子深沉如渊。 她美好如荆桃,该得到的远不止这些。 这场热闹,沈微萱始终没有露面。 不但没有露面,就连早起向沈老夫人请安时,借着身子不适请了半个月假。 她打算彻底避开沈清远。 就怕再惹他不高兴,将她真的嫁给了吴雍。 那她的一生,就彻底毁了! 她是惦记吴雍不假,但远远没到要随他去济州吃糠咽菜的地步。 人嘛,总是要往前看的…… 沈微萱怎么想,怎么打算,沈微落一点儿都不在乎。 她的眸子从百姓身上掠过,扫向对面的樊楼。 只一眼,她的眸子转深。 对面的樊楼上,太子宋云璋一身常服,定定站在窗前。 望着楼下的百姓,听着此起彼伏的欢呼声,神情有些怔忡。 “怎么也没有想到,沈三小姐在百姓心中的声望竟然这么高。 要不是今日亲眼所见,连孤都不相信。她的确是女子中的翘楚,这份荣耀,该是她的!” 站在宋云璋身侧的沈微芷眸子一冷,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 宋云璋看了过来,“芷儿,你同孤说说你这个三妹妹!” 沈微芷立即换上笑脸,笑嗔一眼宋云璋,垂下了眸子。 “殿下,她是我的妹妹,在民间,您就是她的准姐夫,哪有……哪有您这样…… 这样堂而皇之同我打听妹妹的道理” 宋云璋先是一怔,下一瞬眸子转暖。 手一伸,拉住了沈微芷的手。 “你说的都是真的芷儿愿意嫁给孤哪怕随孤吃糠咽菜,平淡一生,你也愿意” 沈微芷想也不想便点点头。 吃糠咽菜 怎么可能! 他可是堂堂太子! 全天下人都有可能吃糠咽菜,食不果腹,唯独他不会! 这就是她选择他的理由! 宋云璋面色大喜,情不自禁将沈微芷拉进了怀里。 落下一吻在她的青丝上,满眼动情。 “芷儿,你同孤已有夫妻之实,如今还委屈着你不明不白跟着孤,孤心里着实过意不去。 你放心,等孤的事儿一了,孤就向父皇请旨,为你我赐婚。” 到时,孤一定风风光光将你娶回府!而且,孤向你保证,今生今世,只你一人!” 沈微芷轻轻嗯了一声,回拥住了宋云璋。 即使沈微落名望很高,又能如何 只要宋云璋身子康健,她就能顺利坐上太子妃之位。 至于皇后宝座,不过是顺理成章的事儿罢了。 无论何时,她都稳压她一头。 而沈微落,在她面前,永远都要卑躬屈膝,伏低做小! 一想到这儿,沈微芷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就连此时窗外的吟诵声,都变得不那么刺耳了! 沈微芷的喜悦,只持续到次日早上,就被打破了。 早朝。 天子当众罗列了宋云琅所犯下的十条罪状。 没有给宋云琅一丝辩驳的机会,直接将其下了大狱。 三皇子宋云孤主持国子监旬考,组织游学有功,封为靖王,赐靖王府。 母妃吴惠妃母凭子贵,特奉为吴贵妃,位列一品,待遇仅此于皇后。 永宁候府沈微落此次南下游学,表现优异,应骆府等江南世家联名请求,特封为朝阳县主。 天子话音一落,朝臣一片哗然。 公卿之家的嫡女,或者皇亲之女,才会在及笄礼上,特封为县主。 以示皇恩浩荡。 沈微落只不过是一个侯府之女,连嫡长女都不是。 却获得这样的封赏,实在是闻所未闻。 侯爷沈追此时也有些懵,愣怔过后,立即上前,朝天子跪地谢恩。 当他心事重重出了金銮殿,彦青早已等在不远处。 沈追辞过同僚,随彦青拐进了一处安静的甬道。 宋云孤一身王服等在原地。 沈追紧走几步,上前行礼。 宋云孤站着受了,又朝他行了晚辈之礼。 沈追心头一跳,正要避开,宋云孤已经出声: “沈侯爷,本王心悦沈三小姐,非她不可,此举,也是为她以后嫁入王府铺路。 本王知道,侯爷一向谨慎,不愿侯府和皇家牵扯过多。” 但本王同沈三小姐,无关政治,只有真心,望侯爷成全。” 沈追被宋云孤一番话彻底弄蒙。 沈微落同宋云孤有交往,他早已知晓。 却一直没有过多干涉。 一来,他相信三丫头心里有数,不会做出什么逾矩之事。 二来,三殿下的婚事,除了天子,还有吴惠妃,压根儿轮不到他做主。 他们俩,不管是门第,还是性情,都不合适。 不用他阻挠,最后肯定走不到一起。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三殿下已经不动声色为她嫁入靖王府开始铺路。 用情至深,令他动容。 但也只是动容而已。 他不可能因此违背祖训,将全族的性命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沈追抬首,定定看着宋云孤。 “殿下,如果老臣……不同意,殿下意欲何为” 宋云孤点点头。 “沈侯爷可以不同意,甚至阻挠,但这并不会改变本王的决定。 还有,本王今日在这里交个底,只要本王在一日,沈族上下都不会牵扯上皇权争斗。” 沈追有些不以为然。 不牵扯上皇权争斗 怎么可能 “本王不想,她以后没有娘家可依,没有娘家可回!” 宋云孤撂下一句话,径直掠过沈追,朝前行去。 沈追怔怔望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一颗心久久无法平静。 他回到侯府,管家沈三迎了出来。 府里来了贵客。 正在恩荣院,同沈老夫人喝茶。 沈追急忙赶到恩荣院,就看见苏老夫人同一个慈和的白发老夫人坐在客位。 正同沈老夫人说着什么,满眼笑意。 沈微落在下首作陪。 回来三个月了,这个三孙女依旧瘦弱的很,面色瞧着有些苍白。 沈追心头一软,面上带笑走上前。 苏老夫人和那老夫人看见沈追,立即笑着站起身。 当沈追得知面前的老夫人竟然是宋云孤身边的吴嬷嬷时,神色有些冷凝。 宋云孤的确没有说谎。 他已经开始从各方面入手,为迎娶沈微落做着准备。 70 第189章 回来了 彼此打过照面,沈老太爷才知道,面前的吴嬷嬷同苏老夫人沾点儿远亲。 全是女眷,沈追只寒暄几句,就去了书房。 独留沈老夫人和沈微落陪着客人。 吴嬷嬷放下手里的茶盏,看向沈老夫人,满眼笑意。 “老夫人,老奴今日前来,正是为了感谢您!” 感谢她什么 沈老夫人有些不解。 依旧满眼和煦,说着寒暄的话。 现如今,二皇子被下了大狱。 三皇子却被天家封为靖王,位高权重,风光无限。 眼前这个教养他长大的嬷嬷,谁敢将其当成下人。 吴嬷嬷看向对面的沈微落,笑着出声: “您不知道,最近太热了,老奴一直没胃口,一日殿下特意给老奴带了一份糕点。 微甜,酥软,入口即化,样子也美观,从来没有见过的式样。” 乐得我啊,一连吃了两个,一问才知道,殿下在朱雀街东升茶楼买的。” 那可是朝阳县主开的点心铺子,馋的我啊,前几日特意去买点心,不想竟遇上了苏老夫人。” 这才央了苏老夫人,领着老奴特意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老奴真真好奇,老夫人教养出来的子孙,一个赛一个似的优秀,真让人稀罕!” 沈老夫人听着很受用,笑着拍了拍沈微落的手。 “这丫头,都是她自己的造化,自小也吃了不少苦……” “这就是三丫头的可贵之处!” 苏老夫人笑着打断了沈老夫人。 看着沈微落,满眼赞赏。 “吃了那么多苦,三丫头依旧这般纯善,上进,好学,出落得落落大方。 是这丫头的造化,也是老姐姐教养的好,也该老姐姐享子孙的福气!” 苏老夫人直接道。 她看沈老夫人哪里都好,但面对别人对子孙的称赞,总是太过谦虚。 苏老夫人就不赞同。 如果他们家的颖儿和钊儿这般出色,她天天都能从梦里笑醒。 见谁就把自家孩子一顿猛夸! 可是,这两个淘气鬼连让她做梦的机会都不给! 苏老夫人长叹一声,看向沈微落。 “我家颖儿来信,说是明日就到京城了。 她一向同你亲近,你给老婆子说句实话,她是不是早就回来了” 不想早些回府,才将日子往后推了,独独瞒着我” 苏柒影明日回京 沈微落有些懵。 压根儿没有人告诉她这些。 分开的这几个月,她来信的次数越来越少。 到后面,更是没有收到过她一封信。 苏老夫人突然问沈微落,倒将她一时间问住了。 沈微落微微一笑,摇了摇头。 “不会的,苏姐姐经常说,府里就苏祖母最疼她了。” 苏老夫人点点头,“这孩子,什么都好,可一有事儿就会硬扛,谁都不说。 以后,丫头帮着祖母多开解开解她,她就你一个手帕交!” “苏祖母放心,微落一定好好开解苏姐姐!” 沈微落笑着应了下来。 看着几个老夫人聊着家常,心里有些奇怪。 苏柒影在她面前,压根人藏不住话。 刚北上没多久,她来信将随行的学子吐槽了个遍。 就连骆其非都没有放过。 较之其他学子的硬伤,骆其非的就显得无伤大雅。 什么路上弹琴,吓得牛狂奔而逃了。 什么过河时,掉水里,别人一身狼狈,他却诗兴大发,临时赋诗一首,获得满堂彩了。 总之,都是平时他在学堂里不会见到的一面。 从苏柒影的信里,骆其非少了一份仙气,多了一份烟火气。 可爱了不少。 按理说,这种发现会越来越多才对。 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苏柒影突然没有再给她写过一封信。 而她那段时间,身心都在华溪身上。 压根儿没有注意到这一点。 今日被苏老夫人一提,她才后知后觉,觉出不妥。 难道苏柒影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午膳,沈微落同沈老夫人陪着两位老夫人用了膳。 亲自送她们出了府,坐上马车走了,她直接回了落霞阁。 翻出苏柒影写给她的信,仔仔细细看了一遍。 没有从里面发现一丝不对劲。 最后一封信写在诗会后,她当时收到时,人已经在沧州。 信里,苏柒影吐槽骆其非失踪了几日,回来后话语更少了。 她不放心,偷偷翻墙去看他,才发现他夜里一个人在月下独酌。 喝了个烂醉。 因为什么,沈微落心里一清二楚。 从那以后,苏柒影再也没有写过一封信。 沈微落越想越心惊,难道真如苏老夫人说的那样,苏柒影出了什么事儿 整个下午,沈微落都心神不宁。 捱到次日。 一大早,她就去了国子监。 直奔辟庸堂。 先一步游学回来的学子每日都集中在这里,统一由领队带着顺稿。 沈微落一身绿色衣衫跨入屋子,赵禹声就看见了她。 面上大喜。 提着刘彦的领子将他从座位上拽起来,吩咐沈微落过来坐。 “这里对着窗户,凉快!” 刘彦杵在边上,满眼受伤。 王津觉得有些好笑,故意冲赵禹声道: “大人,沈小姐伤口还没有完全好,您看给她安排什么活儿” 赵禹声眉头紧蹙。 “写稿子不行,毛笔握久了手会累! 订错也不行,时间长了伤眼睛!” 刘彦双手一摊,负气道: “那就让沈小姐监督我们好了,省得我们偷奸耍滑……” “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定了!” 赵禹声双手一拍,满眼喜色。 刘彦:“……” 敢问赵大人,您就听不出我话语里的揄掖意味 先前,你可是最讨厌沈微落的。 如今,最喜欢她的人也是你。 变化之快,连我们都无法适应。 当事人能适应才怪! 刘彦看向沈微落。 果不其然,沈微落神色尴尬,坐如针毡。 她正想着如何推辞,一个学子奔了进来。 手舞足蹈,“回来了,回来了!” 赵禹声瞬间沉了脸。 “国子监博士教你这样毛毛躁躁没有规矩的 行事,坐要坐像,站有站像,举止端庄,大方得体,都还给博士了” “是,学生错了!” 那学子垂着头,深深一揖。 瞧得沈微落满眼着急。 刘彦也是急不可耐,“谁回来了快说啊!” 不等那学子出声,赵禹声看向刘彦。 满眼不赞成。 “先生话还没有说完,当学子的,必须等着,怎么正在批评他,你就忘了” 刘彦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朝赵禹声躬身一揖。 拉长了音调,“大人所言极是,学生受教!” 眸子一扫,看见遥遥行来的白色身影,嘴巴一撇。 得,也别问了! 人都到了,传话的还没有说清楚! 也是醉了! 70 第190章 生娃娃 沈微落转身,就看见骆其非朝殿内行来。 对上沈微落的眸子,他脚下步子一顿。 神情有些不自在。 赵禹声也看见了骆其非,笑着迎了上去。 两人在殿外聊了起来。 沈微落惦记着苏柒影,即使面对骆其非有些尴尬,但也得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苏柒影的情况,她只能问他。 沈微落低头佯装看着书稿,余光一直留意着屋外的情况。 见赵禹声终于说完,转身朝屋内走来。 沈微落立即起身,朝外行去。 等她跨过屋门,早已不见了骆其非的身影。 沈微落站在门口,愣怔了许久。 几个学子走了过来,沈微落人认出他们和苏柒影同组。 立即迎了上去。 一打听,才知道,苏柒影方才已经抵达国子监门口,临时有事,匆匆回府了。 几个学子说完,笑着进了屋子。 屋里顿时传出一片笑闹声。 久别重逢,每个人都向同窗分享着自己路途上的见闻。 引来了不少没能出游的学子。 不一会儿,辟庸堂外就挤满了学子。 场面说不出的热闹。 沈微落挤出人群,站在湖边的树荫下,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愣神。 她明显能感觉到,此次归来,骆其非和苏柒影都刻意避着她。 到底因为什么,她却不得而知。 下午,最后一组学子终于归来。 国子监祭酒莫浩通知,明日国子监设宴,欢迎学子游学归来。 靖王代表天子出席,每个学子都不可缺席。 沈微落这才放弃去护国公府找苏柒影的打算。 反正明日就见到了,也不在乎这一晚。 次日一早,沈微落特意在嘴巴上涂上了薄薄一层胭脂,描了个淡妆。 遮住了脸上的苍白。 打眼一瞧,精神了不少。 她早早去了大殿。 找了最靠前的位置坐了,特意给苏柒影占了个位子。 她知道苏柒影喜欢凑热闹。 直到学子坐满了,宋云孤在莫浩等人的簇拥下进了大殿,都没有看见苏柒影。 沈微落行完礼,悄悄转身,便看见苏柒影匆匆走了进来。 头连抬都没抬,便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了。 整个人郁郁寡欢,毫无生气。 沈微落满心担忧,收回目光,一抬首,便对上骆其非的目光。 骆其非立即避开了视线,佯装看着别处。 她心里越发不解,看向宋云孤,面有委屈。 宋云孤回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眸子不动声色扫过一旁的骆其非。 面色瞧着比平日苍白了几分。 沈微落心里有事儿,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席上,莫浩大力称赞了沈微落、肖谓之等几位表现出色的学子。 只提了句“天子已经封沈微落为朝阳县主”现场立即响起一片抽气声。 苏柒影下意识抬首,看向最前面的那道倩影。 眸子一暖,她真心为自己的好友高兴。 以后,就不会有人再敢随意欺负她了。 周围低低的议论声不偏不倚钻入苏柒影的耳朵。 “沈三小姐真是厉害,人家出去游学,捎带就挣了个魁首!” “可不,听说彻底将二皇子拉下台的西山铁矿白骨案,就是她发现的。” “啧啧,她晚上不会做噩梦吗” “这你就不懂了,有些人为了出名,无所不用其极!” 阴阳怪气的话语,听得苏柒影攥紧了拳头。 恨不得一拳抡到他们脸上,让他们尝尝嚼舌根的下场。 这一顿宴席,苏柒影坐如针毡,硬是没有尝出任何味道。 宋云孤前脚一出大殿,她后脚就溜出了殿门。 刚转过湖泊,准备抄小道出府,一道声音叫住了她。 苏柒影脚下步子一顿,准备掉头就走。 沈微落已经跑着上前,拉住了她的胳膊。 站在她面前,气喘吁吁。 沈微落大病一场还未痊愈,面色说不出的苍白。 苏柒影心头一软,站在原地,低头不语。 沈微落拉住她手,满眼关切。 “苏姐姐,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你这么久都没有给我写信,回来还避着我。” 我是微落啊,你最好的朋友,你怎么了是不是受欺负了” 当地的混混,还是出行的学子,又或者是骆……” “没有,没有!” 苏柒影倏地抬起头,连连摇头。 沈微落心下一凛,看了眼四周,压低了声音。 “是骆博士,对吗他如何了你是欺负你了吗” 苏柒影眸子一红,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沈微落心头一沉,已经想到了最可怕的后果。 强稳着心绪,低声问道:“他强迫你了” 苏柒影只顾哭。 骆其非! 这个人面兽心的败类! 沈微落一颗心沉到了谷底。 拉着苏柒影的手,朝骆其非屋子的方向行去。 眸子里喷着火。 “走,找他算账!” 苏柒影一把拉住了她,哭得不能自已。 “别……别找他,他不是故意的,他当时喝得酩酊大醉…… 一时……才……我不怪他……我就是害怕……” 沈微落的心深深揪了起来,将苏柒影抱到怀里。 “想哭就哭出来,你当时肯定吓坏了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沈微落满眼痛苦,不断安慰着苏柒影。 等到她彻底平静下来,沈微落拉着她朝女舍行去。 女子失身这种事儿,在古代就是天大的罪过。 一旦被宣扬出去,只有沉塘一跳路可走! 沈微落关上屋门,拉着苏柒影坐在了榻上。 深吸一口气,忍住了眼中的泪意。 紧紧握着苏柒影的手。 “你当时一定很害怕到底怎么回事儿苏姐姐快告诉我,我帮你想法子” 苏柒影眸子泛红。 “他当时醉得厉害,我看不下去,就跳入他的院子,陪他喝了起来。 他同我说了关于你的一切,我心里很痛,也开始一杯接一杯的喝。” 将这些时日对他的爱慕趁着酒劲儿说了出来……” “然后呢” 沈微落满眼紧张。 苏柒影带上了哭腔,“他……拥抱了我,还……亲了我……” “还有呢” 沈微落一颗心悬在半空。 苏柒影摇摇头,“没有了!” 没有了! 沈微落:“……” 沈微落一口气卡在心口,上不能上,下不能下,差点儿憋成内伤。 苏柒影一把拉住了沈微落的手。 “次日,他找到我,说会对我负责,他还说,他还忘不了沈妹妹,让我给他一些时日。 我不用他负责,真的,我千杯不醉,当时怎么可能喝醉我是心甘情愿的……” 即使一辈子不嫁人都没关系,我只是害怕,害怕怀上小娃娃……” 我要是突然有了娃娃,会气死祖母的!” 沈微落:“……” 敢问世上还有比苏柒影还单纯的姑娘吗 骆其非再不抓住,可真的就是他的损失了! 看来,她得好好想想法子,帮帮他们才是! 70 第191章 有孕 沈微落眉头微皱,满眼深思。 苏柒影心头一颤,出口的话都带上了哭腔。 “是……是不是很棘手一旦怀上小娃娃,那我……” “不会,不会!” 沈微落回握住了她的手。 看着苏柒影,满眼郑重。 “不会怀上娃娃,我向你保证!” “真的” 苏柒影依旧满眼不信。 沈微落为了打消她的疑虑,硬着头皮附到她耳边低语起来。 将她与宋云孤的事儿挑拣了一些告诉了苏柒影。 苏柒影惊得张大了嘴巴。 过了好一会儿,苏柒影彻底从自己的事情里抽身,追着询问宋云孤和沈微落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一起多久了 谁先捅破这层纸的 眸子灼灼,满眼兴奋。 沈微落:“……”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事儿,以后万万不能再做了。 沈微落话锋一转,“打住,你还想不想嫁给骆博士” 苏柒影忙不迭点头,下一瞬就蔫在原地。 “他说对我负责,我知道那是道义使然,并不是真正的情意。 那样的骆其非,是没有心的,我宁愿不要!” 好姑娘! 苏柒影心性单纯,而骆府家风纯良。 他们门当户对,苏柒影嫁过去,绝对是幸福的! 当务之急,要搞定他们俩。 念及此,沈微落直起腰身,定定看着苏柒影,满眼郑重。 “苏姐姐不知道,骆博士也是千杯不醉,所以,他当时的举动,并非醉酒。” “那……” “那就说明,他心里是有苏姐姐的,只是还陷在前一段失意里,没有走出来而已!” “真……真的……” 沈微落郑重点点头,拉住苏柒影的手。 “苏姐姐相不相信我” 苏柒影想都不想,重重点头。 沈微落心里一暖,“那好,接下来,你一定要照着我说的做!” …… 将苏柒影送走,沈微落又折回国子监。 刚经过琴室,骆其非一身白衣走了出来。 他下意识看了眼府门口的方向,这才收回目光,看着沈微落。 “她……她还好” “不太好!” 沈微落径直回道。 骆其非眸子一紧,下意识攥紧了拳头。 “都怪我,怪我无状,唐突了她…… 请你转告她,我一定会负责的……” “苏姐姐让我转告公子,她不需要公子负责,她是心甘情愿的!” 沈微落打断了骆其非。 直直看着他,淡淡出声: “而且,据我所知,公子千杯不醉,那晚真的醉了,还是只是假装喝醉了 苏姐姐纯真洒脱,公子真的就没有喜欢过她” 苏姐姐是实打实地喜欢公子,仰慕公子,遇到其他的女子如此,你都会刻意避开!” 我却从来没有见过公子拒绝过苏姐姐,你仔细回想一下,是不是如此” 话落,沈微落不等骆其非开口,径直转身,朝国子监大门口行去。 转过屋角时,她下意识回首。 骆其非还站在原地,满眼困惑。 沈微落心头一松。 希望这口钟,能早点儿敲醒他。 这么一折腾,坐上马车,沈微落说不出的疲累。 迷迷糊糊靠在春花肩上睡了过去。 回到侯府,已是半下午。 步入府门,只见下人神色紧张。 朝沈微落匆匆一揖,便低头忙着手上的活计。 沈微落和春花面面相觑,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管家庞三小跑着上前,“小姐,出事了!” 眸子看向恩荣院。 沈微落心下一凛,急忙朝恩荣院行去。 下人悉数垂首站在院外。 院子里只有陈嬷嬷、福儿两人。 福儿看见沈微落进来,疾步迎了上来。 搀扶沈微落入内的档儿,用她们俩才能听见的声音道: “三小姐小心,方才老太爷发了好大的火,还打了大爷一巴掌!” 沈微落点点头,脚下步子没停,径直跨过屋门进了大厅。 沈老太爷和沈老夫人坐在上首。 大爷沈长天站在下首,右颊赫然一个巴掌印。 大夫人李氏站在沈长天身后,神色忿忿。 二爷沈长明、三爷沈长亮站在另一边,神色焦急。 只有沈清远不动声色看了眼沈微落,转向沈老太爷,躬身一揖。 “祖父,太子请辞太子一位,这么大的事儿,大妹妹哪有那么大的能力煽动他。 当务之急,还是将大妹妹叫回来,当面问清楚,我们才好想法子应对!” 沈清远心里一清二楚,沈微芷暗中搭上太子,就是为了太子妃之位,甚至以后能母仪天下。 全力辅佐他都来不及,怎么可能怂恿他辞去太子之位。 只不过是天子心里震怒,将这一过错悉数推到她头上罢了! 李氏一听,倏地上前,极力争辩道: “我的女儿我心里很清楚,她不可能做出那种事儿。 芷儿一直待在蕴禾宫,侍奉安宁公主左右,怎么可能同太子殿下深交。” 她肯定在皇后娘娘面前说得上话,遭人嫉恨,别人这才将这么大的罪过扣到她头上!” 沈微落乖乖站在沈老夫人身侧。 眸子微垂,没有作声。 沈清远明白,她知道这些事儿。 也许,她知道的内幕,比他还要多。 只是此刻,她不愿意出头罢了。 沈清远看向李氏眉头微皱,忍不住打断了她。 “娘,说这些干什么,先把大妹妹叫回来,省得再生事端!” “你觉得这会子,天家还会放她出宫吗” 沈老太爷不轻不重的一句话,让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事情远远比他们想的还要糟糕。 众人一夜无眠,次日一大早,一则消息传遍了长安城。 永宁侯府大小姐沈微芷在宫里突然晕倒,被太医诊出身怀有孕! 这一条消息瞬间震得众人回不过神。 永宁侯府和沈微芷眨眼间成为街头巷尾议论的对象。 只要从街头走到结尾,传入耳际的十句话里,有八句都和其有关。 百姓唾沫横飞,个个都成了暗探。 从过往的线索里寻找着孩子生父是谁的蛛丝马迹。 “我觉得八成是天子的,你想啊,整个后宫,除了天子,还有谁能堂而皇之在宫里行走” “不对,皇子们要向皇后请安,肯定能见到沈大小姐,这难说!” “你们说的都不对,我觉得是太子的!” “对对对,太子刚请辞太子位,天子就将教唆太子之罪压到沈大小姐头上,不觉得奇怪吗” “真相到底如何,如今只有沈大小姐心里最清楚了!” 最后,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远处巍峨的皇宫。 70 第192章 抄家灭族 事情恶化到这一步,永宁侯府不能再坐着等死。 一大早,沈老太爷就匆匆进了宫。 阖府上下战战兢兢等着消息。 就连下人做活儿都变得小心谨慎,生怕惹了哪个主子不快,被乱棍打死。 午膳,下人将膳食摆满了桌。 沈老夫人没有心情用膳,所有人都跟着饿肚子。 众人陪着沈老夫人等在恩荣院。 眼睁睁看着屋子正中的冰鉴换了一次又一次冰,依旧觉得燥热难耐,无法静下心来。 时间好似冻了住一般,过得尤为慢。 捱到晚上,所有人都被悬在头上的那把刀耗尽了心神。 他们哪里知道,直至此时,沈老太爷方见到了天子。 乾清宫。 沈追揉着酸痛的双腿,颤抖着攀上御阶。 前来迎接的太监总管宋史仁还算和气,朝沈追行了一礼,请他入内。 殿内。 天子宋钦坐在御案后,面色铁青。 皇后端坐在一侧。 沈微芷一身白衣,正跪在御前。 沈追只一眼,心头一颤,紧走几步,哆嗦着跪下,朝天子行礼。 宋钦看着手里的奏折,头都没抬。 “沈卿,这就是你养的好孙女!” “老臣有罪!”沈追伏在地上,急忙告罪,“老臣有负陛下隆恩,老臣有罪啊!” “有罪” 天子嗤笑一声,“你说说,你所犯何罪” 沈追哆嗦着回道: “老臣教子无方,做下……做下这等错事,有负……陛下和娘娘圣恩!” 天子冷冷扫了一眼沈微芷。 “如今当着你祖父的面,你还不肯说出孩子生父是谁吗” 沈微芷朝天子磕了个头,伏低了身子。 依旧一语不发。 皇后顿时气得不轻,指着沈微芷,浑身微颤。 “沈微芷啊沈微芷,枉本宫那么看重你,不惜提拔你成为安宁公主的侍读。 你在宫里的吃穿用度,都和公主无异,可你是怎么报答本宫的” 如今做下如此丑事,你让天下人如何看待公主,如何看待本宫,又如何看待皇家” 沈微落跪着挪到姜皇后面前,伏地磕了三个头。 依旧没有说话。 姜皇后深吸一口气,放软了语气。 “这样,只要你今日说出孩子生父是谁,念在你以往忠心的份儿,你对蕴儿造成的影响,本宫……可以既往不咎!” 姜皇后后退一步,并没有换来沈微芷的松口。 气得姜皇后倏地站起身,“陛下,您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臣妾不再过问!” 沈追一听,内心不由得一颤。 一旦姜皇后不念旧情,沈微芷乃至整个侯府,都会遭殃。 他怎么也没想到,侯府竟然会教养出这么个不肖子。 正打算舍车保帅,一道身影匆匆入内。 沈追匆忙转身,就看见太子宋云璋被宫人扶着进了大殿。 只见他紧走几步,跪在了沈微芷面前,护住了她。 “父皇,母后,儿臣有罪,芷儿腹内的孩子是儿臣的。 一切都是儿臣的错,不干她的事儿,父皇要罚就罚儿臣一人!” 您的皇孙和芷儿都是无辜的,父皇……请父皇明鉴!” 天子死死盯着殿下的宋云璋,气得面色发青。 “好啊,这就是朕选中的太子,呵,竟然做出这种伤风败俗之事。 来人,将太子禁于太子府,没有朕的命令不得外出。” 至于沈微芷,不守女德,德行有失,败坏世风,赐鸩酒……” “父皇饶命,芷儿和孩子是无辜的,父皇,手下留情啊!” 宋云璋面色大变,急忙跪地求情。 天子并不为所动,“拉下去!” 立时进来两个侍卫,准备拖走沈微芷。 沈微芷挣扎着朝宋云璋磕了个头,抬起头时,早已泪流满面。 “殿下保重,微芷得殿下看重,死……而不悔!” 她一句话,使得宋云璋心头一空,整颗心跟着沈微芷去了。 一时间呆在了原地,眸子痴缠。 怔怔看着沈微芷勉强从地上爬起来,刚行了一步,身子一歪,整个人朝前跌去。 侍卫眼明手快,瞬间扶住了她。 宋云璋扑上前,将晕倒的沈微芷抱在怀里。 满眼心疼。 此时的他,满心慌乱,以往的坚持悉数在眼前坍塌。 他连自己心爱之人都护不住,追求所谓的自由,只不过是个笑话。 他趴在地上,不停地朝天子磕头。 “父皇,儿臣错了,儿臣大错特错,儿臣再也不会说出辞去太子之位这样的傻话。 以后,儿臣会好好向父皇学习治国之道,绝不让父皇寒心,不让天下万民寒心!” 父皇……儿臣求您,饶了芷儿,她肚子怀着的,可是您的皇长孙啊!” 求到最后,太子额头触地,咚咚磕起来。 霎时间,额头上就渗出了血。 毕竟是天子一手带大的,感情比其他皇子要深。 天子冷着脸命宫人拉起太子送回了太子府。 沈微芷被拘在了椒房殿,皇后住处。 没有饶她,也没有赐鸩酒。 沈追拖着一身疲累,回到永宁侯府,已是后半夜。 他刚钻出马车,沈老夫人领着众人悉数迎了出来。 沈老夫人眸子泛红,哆嗦着扶着沈老太爷的胳膊。 “……先回去,他爹,您受累了!” 沈老太爷拍了拍发妻的手背,冷冽的眸子淡淡扫过沈长天和李氏。 进了恩荣院,沈追忍着喉咙的干痛,淡淡出声: “从今日起,收回大房的掌家权,由恩荣院暂理,三丫头协助!” 李氏一听,当即变了脸色。 “爹,这万万不可……” “在我没有命长天休掉你之前,最好安分守己! 至于沈微芷,我会同族老们商定后,写好除族书,你们做好思想准备!” 除族! 一个女子被除族,就变成无根之人。 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欺辱她! 李氏一颗心彻底跌倒了深渊。 整个人瘫在地上,忍不住低声啜泣起来。 沈老太爷强忍着怒火,冷声道: “除了清远,三丫头,剩下的人都散了!” 众人见此,都小心翼翼退出了恩荣院。 霎时间,整个厅里只剩下沈老太爷、沈老夫人、沈清远、沈微落。 沈老夫人将桌上的茶盏送到沈老太爷手上,满眼心疼。 “……先喝口水!” 转身又吩咐陈嬷嬷赶紧去传膳。 沈老太爷摆摆手,看向面前的孙子孙女,满眼冷凝。 “远儿,三丫头,你们是难得的聪明孩子,祖父今日……同你们交个底。 我们侯府,这一次……遇到大难了!” 三人一听,皆变了神色。 沈老太爷的神色说不出的沉重。 “这个坎儿,迈过去了,侯府依旧是侯府,风平浪静。 一旦迈不过去,我们侯府可能就要面临抄家灭族的危险!” 70 第193章 出现 沈微落抱膝坐在床榻上,望着漆黑的夜空,一动不动。 眸子深沉如渊。 她回到落霞阁,已经一个时辰了。 耳边依旧回荡着沈老太爷的那句话—— “一旦迈不过去,我们侯府可能就要面临抄家灭族的危险!” 重生文里,前后两世,都是二皇子设计灭了永宁侯府。 没想到随着沈微落的书穿,永宁侯府遇到的第一个大劫难和二皇子无关。 却与太子息息相关。 变化之大,是沈微落完全没有预料到的。 这一世,沈微芷未婚先孕,有了太子的子嗣。 令人瞠目。 沈微芷此举,在民间够浸一百次猪笼了。 可如今,她怀的是第一个皇太孙,也有可能是未来的太子、皇上。 谁也不敢站出来,要求天子将沈微芷浸猪笼,以儆效尤。 但错误依旧存在,必须有人为此买单。 沈微落害怕那些御史将目光移向永宁侯府。 届时,沈微芷母凭子贵,相安无事。 侯府其余人肯定没有好下场…… 正当她想得心头烦乱、脑袋嗡嗡作痛时,窗扉一动,一道黑影闪了进来。 吓得沈微落一个激灵,正要叫出声,一道清冽的龙涎香随风飘入鼻端。 她捂着胸口,长长吁了一口气。 宋云孤已经上前,挨着她坐在床榻上,手一揽,便将她拥入怀里。 他深深嗅着她身上的清香,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因为沈大小姐一事儿睡不着” 沈微落点点头,回抱住宋云孤的腰身。 鼻音颇重。 “殿下,前面两世,侯府遭难都是因为二殿下,可这一世,却是因为太子和大……大姐姐。 您说是不是因为我……我们的重生,既定的命运轨迹才发生了变化” 宋云孤没有说话,手上加重了力道。 他想通过这样的举动,给沈微落力量! 沈微落眸子一暖,动情道: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是侯府的命,我们只能接受…… 殿下,不论什么时候,你都要保全自己,千万不要将自己牵扯进来……” “睡,我陪着你!” 宋云孤轻轻拍着沈微落的背脊,打断了她。 她生怕他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里,倏地直起腰身,抹黑寻找着他的眸子,郑重道: “殿下,您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您不知道,侯府就是一个深潭。 谁只要靠近,就会深陷其中,无法脱身!” 我都害怕此次侯府遭难,会影响到胡翰林,到时您一定要帮帮他……” “睡,我心里有数!” 沈微落却挣扎着打算起身,“点灯,我想好好看看你!” “天天儿看,不腻睡,不早了!” 他轻轻拍着她,将她连日来的担惊受怕一点点从心头拂走,陪她进入了梦乡。 这一夜,她睡得尤为踏实。 次日一大早,雨打芭蕉声惊醒了她。 她一摸枕边,空空如也。 他不知何时早已离开。 这日,突然而至的夏雨一洗多日的闷热,说不出的凉爽。 因为这场雨,整个侯府犹如暴风雨来临前夕,说不出的安静。 这种安静,让人无端生出一丝恐惧。 犹如水里的浮萍,风雨飘摇,没有着落。 可在皇宫,有人却能吃能睡。 沈微芷早起后,用了早膳,不到一个时辰,又开始用点心。 她心里一清二楚,只要她人在椒房殿一日,就会安全一日。 姜皇后那么注重声誉,为了撇开谋害皇嗣的骂名,肯定会对进入椒房殿的每一口饭食亲自查验。 而沈微芷要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让肚子里的皇孙健健康康的。 她用罢点心,正在用帕子揩嘴角,安宁公主闯了进来。 冷嘲热讽,奚落了她一番。 语言几近刻薄。 将这些日子心里的愤怒悉数发泄了出来。 沈微芷站在地上,低眉敛首,一直受着。 姜皇后怕惊了沈微芷的胎,没过多久,就让宫人拉走了宋蕴。 沈微芷的屋里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她好似无事儿一般,打着哈欠,一手扶着肚子,向内室行去。 准备睡个回笼觉。 心腹子衿却慌慌张张走了进来。 她匆匆一礼,哆嗦着出声: “主子……不……好了,奴婢方才去太医院,取您要的花茶,遇上陛下派人来宣太医。 说……说是……太子殿下昨夜批了一夜奏折,着了寒,方才……晕倒了……” 沈微芷脚下步子一顿,神色大变。 太子晕倒了! 如今她之所以能暂时安全,全是因为太子。 她肚子里的孩子作为皇太孙,才尊贵无比。 一旦太子病故,不论是现在的天子,还是以后上位的太子,都不会将她放在眼里。 她的境况堪忧! 念及此,沈微芷一把抓住子衿的手,神色紧张。 “去,快去探探,一有消息立马来告诉我!” 子衿匆匆一礼,疾步出了屋子。 沈微芷杵在原地,望着窗外淅沥沥的夏雨,一颗心如坠冰窖。 遍身生寒! 直至晚间,太子都没有醒来。 到了夜里,甚至传出呕血的消息。 以往的药石全部无效,太医院个个束手无策。 天子大怒,亲自赶去太子府。 宋钦站在宋云璋床榻前,唤了好几声。 床榻上的宋云璋依旧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如纸。 宋钦见状,一颗心直往下沉。 命令太医院全力医治,否则提头来见。 包括赵谦在内的大小太医,冒雨跪地领命。 满眼红血丝,绞尽脑汁想着法子。 宋钦回到乾清宫,发出的第一道圣旨,便是悬赏重金寻找神医。 太监总管宋史仁躬身接过圣旨,犹豫着出口: “陛下,方才沈大小姐求见,想去太子府侍奉太子……” 宋钦一记冷眼扫来,宋史仁心头一颤,伸手扇了自己一耳光。 “都是奴才嘴长,请陛下责罚!” 宋钦瞪了他一眼,拿起了手边的奏折。 宋史仁立即躬身退了下去…… 这一夜,尤其漫长。 沈微芷靠在床楞上,望着桌上一盆睡莲愣神。 那还是宋云璋精心养了好些日子,好不容易长出花骨朵,才命人悄悄送进来的。 如今花儿依旧灼灼,人却生死不知! 难道她注定得不到想要的 一滴清泪不知何时淌了下来。 我见尤怜! “如果我是你,绝不会在这里伤春悲秋!” 帘子后突然走出来一道黑影。 沈微芷心头大惊,扶着床棱急忙站起身,便看见一个绝美的妇人站在她面前。 眉心一朵山茗漆黑如墨,令人心颤。 70 第194章 医白骨 “你……你是谁” 沈微芷后退一步,满眼警觉。 华裳径直向前走了一步,伸手拂去了沈微芷脸上的泪痕。 满眼感慨。 “女子的眼泪,最值钱了,可不是这样糟蹋的!” 沈微芷突然感觉到脸上有一丝冰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你……你到底是谁竟然夜闯皇宫,可是死罪一条!” “你还知道这里是皇宫,看来还不是最傻的!” 华裳伸出柔荑,轻轻抚着衣衫上的褶皱,慢条斯理道。 做完这些,她悠悠转身,端起桌上未喝的茶水,浅酌慢饮着。 喝了半盏茶,她才抬首,淡淡扫了一眼沈微芷。 “你别管我是谁,对你无害就成。听说……太子快不行了,我啊…… 是来送药的,送的还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秘药,只是不知道,你敢不敢要” 送药! 沈微芷打量着她。 “你……你确定你的药能医好太子殿下” 华裳没有正面回答,自顾道: “沈大小姐才学满腹,肯定听说过白月教的神药——忘机。 它能活死人,医白骨,有起死复生之效!” 沈微芷心头大喜,下一瞬又皱起了眉头。 “可据我所知,忘机一直由白月教教主保管,从来没有人见过是真是假!” 华裳点点头。 “的确如此,但是真的,因为我就是白月教教主。 它医好了沈微落,害得我的溪儿如今还躺在益州,人事不省!” 医好了沈微落 沈微芷有些吃惊。 华裳咬牙切齿道: “没想到,这就是沈微落,占尽所有,还被大周天……天子封为县主。 一个罪魁祸首,却享尽世间一切,你沈大小姐愿意忍下这口恶气” 沈微芷的确无法容忍,但她聪明如斯,也绝不会轻易成为别人的棋子。 她定定打量着华裳,询问出声: “既然如此,你为何不干脆将沈微落杀了,直接用她的血来救活你的女儿,岂不是更好” 华裳自嘲一笑。 “你以为我不想溪儿受伤后,我第一时间将珍藏的秘药喂到了溪儿口里。 可我的傻女儿硬是将血液悉数喂给了那个贱人,如今再用她的血,起不了任何作用。” 所以,我才找到你,让她生不如死,尝尝我女儿如今遭受的折磨。” 不防告诉你,太子从小体弱,而她的血,正是医治太子殿下的良药。” 只要太子殿下连服五次她的心头血,保管药到病除。” 百岁我不敢保证,但熬过古稀之年,问题应该不大!” 古稀之年! 他还能多活五十多年! 而那时,沈微芷绝对是皇太后了! 权利的诱惑在她心里滋滋往上长,激得她眸子发红。 “那我需要付出什么” “付出嘛,对你来说,举手之劳,绝对对你有益无害,你只需要……” 华裳凑到沈微芷耳边,低语起来。 沈微芷的眸子越来越亮。 话落,华裳直起腰身,好整以暇看着沈微芷。 沈微芷思虑了片刻,眉头一皱。 “靖王……靖王钟意那贱人,他一定会阻挠的,就怕到时……” “放心,靖王已经自身难保,顾不上她!” 华裳打断了沈微芷。 沈微芷心里最后一丝疑虑彻底打消,瞬间好似变了个人。 向华裳俯身一礼,声音柔顺,但满眼阴鸷。 哪里还能找出一丝方才的脆弱。 “那就有劳教主了!” “好说,等我好消息!” 话落,华裳纵身一跃,隐入了浓稠的夜里。 次日,一条天大的消息不胫而走。 传得整个长安城人尽皆知。 沈微落借着此次游学,潜入叶兹城,勾搭教中之人,偷走白月教神药私自吃下。 害得教主之独女重伤后无药可医,至今昏迷不醒。 白月教教主发出教令—— 谁能活捉沈微落,谁就能采走她的心头血。 可以医白骨,活死人! 整个长安城瞬间炸了锅。 沈微落之前给吴雍送荷包一事又被重新翻了出来。 一些人本就嫉妒沈微落之才,又在其中煽风点火,等到沈微落得知时,她在百姓口里,已经变成杀人不眨眼的女恶魔。 专采男子精气,利用美貌蛊惑人心。 十足的狐狸精。 春花听后气得直跺脚,一拳捶在荆桃树干上。 “这些人疯了,这都是什么鬼东西,只有傻子才会信这样的鬼话!” 沈微落摇摇头,望着皇宫的方向,眸子深沉。 “故事如何,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的心头血能医白骨,活死人。” “怎么可能”春花大笑着摇头,满眼不信。 “世上怎么可能有这么神奇的血!即使有,心头血耶,怎么检测” 沈微落点点头。 “这就是背后之人传扬此事的险恶用心!” 只要天子相信,迫使沈老太爷交出她。 划开她的胸腔,取出她的心头血,喂给太子殿下。 能不能治好,她只有身死一条路可走! 春花心头大惊,“奴婢去……去求靖王殿下!”转身就朝院外奔去。 “站住!” 沈微落叫住了春花。 这些日子,他总是晚上来落霞阁,天亮前离开。 白日里公务繁忙才会如此。 这个时候,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事儿打扰他。 “再等等,也许我想多了!” 沈微落告诉春花,也告诉自己。 不一会儿,沈清远走了进来,身侧跟着赵申。 赵申满眼红血丝,瞧着比往日还要憔悴。 沈微落心里过意不去,急忙吩咐春花斟茶。 安慰出声: “赵公子别为我太费神,我已经好了许多,真的!” 赵申欲言又止,最后,只是淡淡一笑,点了点头。 他坐在她对面,替她诊脉。 沈微落望着他,突然出声: “赵公子医术高超,能否诊出我的血能治百病” 赵申动作一顿,下意识看向沈清远。 没想到,外间的传言,她已经知道了。 沈清远紧紧攥着拳头,面上不动声色道: “不过是些无稽之谈,三妹妹精心养病,不要放在心上!” 赵申点点头。 “是啊,若有这功效,你先治好自己多好,省得在下一趟趟跑,怪辛苦的!” 沈微落面有愧疚,“让赵公子受累了!” 赵申摆摆手。 “没有,没有,谣言止于智者,相信过不了几日,就会消停下来。 沈小姐要做的,就是待在侯府,哪儿都不要去,安心养病。” 不然,殿下会担心的,他可是一点儿都不想你出事儿!” 沈清远心头一黯,转身望着院外,佯装欣赏风景。 沈微落不想让他难堪,冲赵申点点头,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70 第195章 威胁 沈微落的血可以治百病的消息第一时间就传到了宋钦的耳中。 起先他只是冷笑一声,压根儿没有当回事儿。 如果真有这种奇效,传出来的那个人早就杀了沈微落取药了,还会等到现在 尽管他不信,可从太子府传来的消息一次比一次严重。 当听说太子已经连水都咽不下去,宋钦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坊间所传之事儿。 万一,万一所传之事是真的,他岂不是错过了救治自己心爱儿子的唯一机会 如此一想,宋钦瞬间坐不住了。 他扔下手里的奏折,起身在御书房踱着步子。 双眉深皱。 满心烦乱。 沈微落的确年少有为,是女子中的楷模。 但她只是一个世家女。 而永宁侯府也只是众多世家中的一个。 可他的璋儿却是独一无二的太子,是他亲手教养长大的。 在一众子女中,是感情最深的那个。 也是其中最为优秀的那个。 现在他的璋儿躺在床榻上,药石不灵,生死未卜。 作为父皇,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束手无策! 宋钦心口钝痛,说不出的憋闷,倏地朝殿外走去。 此时此刻,这里的一切都让他无比憋闷。 如果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完全可以去求,甚至去抢。 但他是君,是万千百姓心中的神。 他可以伤害一个人,但不能伤害一群人。 身为皇帝,也有许多的无可奈何…… 宋钦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宋史仁跟不上,只能在后面一路小跑。 等他停下步子,甫一抬首,才发现自己已经站在椒房殿大门口。 宋史仁气喘吁吁赶上来,“回……回禀陛下,皇后娘娘这会儿为皇太后诵经了,要不奴才……” 宋钦手一摆,径直走了进去。 他莫约记得,沈微芷被安排在椒房殿的偏殿里。 穿过主殿,宋史仁瞬间明白了天子的意图。 准公公去看儿媳妇,不管出于什么原因,都会让人嚼舌根! 宋史仁急忙向身后打了个手势,一干宫人自觉留在了前院。 只有他一人跟着宋钦,小跑着上前,推开了殿门。 一个小丫鬟跑出来,看见天子,骇了一大跳。 急忙跪地行礼,“奴婢……拜……拜见陛下!” 正在内室的沈微芷听到外间动静,不敢耽搁,立即起身走了出来。 朝天子屈身一礼。 宋钦斜睨一眼,掠过她坐在了主位上。 并没有叫起。 沈微芷只好保持着行礼的姿势,一动不敢动。 半盏茶喝完,天子才冷冷扫了她一眼。 “起!” 沈微芷顺势跪地磕了个头,柔柔出声,“多谢陛下不杀之恩!” 宋钦一向最狠这些只会揣测圣心之人,当即沉了脸。 沈微芷心头一颤,急忙出声: “陛下,臣女自请回府说服祖父,让府里将三妹妹送入太子府,好为陛下分忧,为陛下效命。 臣女自知犯下不可饶恕的大罪,本应以死谢罪。” 可臣女实在放不下太子殿下,臣女此举,只求陛下能饶臣女死罪。” 臣女感谢陛下的大恩大德,救醒太子后,还望陛下成全臣女,能入太子府侍奉太子殿下。” 哪怕让臣女……为奴为婢,臣女都毫无怨言!” 宋钦冷冷审视着面前的女子,满眼冷冽。 不可否认,她每句话都说到了他心坎上。 如果她真的说服了沈追,主动将沈家三女送来。 不但救下太子的性命,还能保全他仁君的名声,一举两得。 只是面前的女子,太过精明! 太子又太纯善,放这样的女子在身边,实在是一大隐患。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当务之急,必须先救活璋儿的命。 念及此,宋钦淡淡出声: “好,记住你今日说过的话,朕拭目以待!” 话落,宋钦径直起身,朝外行去。 沈微芷伏地磕头,“臣女恭送陛下……” 当她直起腰身时,那道明黄色身影早已穿过前殿,不见了踪影。 沈微芷直直望着前殿,笑得意味深长。 子衿这才从地上爬起来,急忙去搀扶她。 沈微芷洁白的柔荑搭在子衿手上,淡淡转过头。 “去,简单收拾一下,等会儿回府!” 两个时辰后,沈微芷已经闲闲坐在了自己的清芙阁,喝着消暑的莲子汤。 沈清远回到青松苑,听说沈微芷突然回府,吃了一惊。 急忙扔下手里的书册,出了青松苑,直奔清芙阁。 看见火急火燎的兄长径直行来,沈微芷淡淡一笑,放下碗盏,站起身。 “哥哥来了,快,里面坐!子衿,去给大少爷盛一碗汤来!” 子衿领命,看了眼气怒的沈清远,战战兢兢退了出去。 沈清远冷冷盯着面前的妹妹,“芷儿,陛下这个节骨眼儿怎么会轻易放你回来” “轻易哥哥不是已经猜出来了么,还需要妹妹再说出来吗” 沈清远气得火冒三丈,上前一步,死死盯着沈微芷,一字一句道: “你打算劝说祖父将三妹妹送进去呵,你就死了这条心! 只要我在,你都不可能得手!” 沈微芷气极,手一挥,倏地扫掉了桌上的碗盏,瞬间碎了一地。 她直视着面前的兄长,胸口剧烈起伏着。 “哥哥,你睁开眼睛看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才是你的嫡亲妹妹。 她沈微落算什么凭什么被你捧在手心里凭什么” 沈微芷胡乱揩了把眼泪,看了一眼沈清远,斜睨一笑。 “哥哥,今日我也把话挑明了,只要你敢阻挠,我就将你对她的不轨之心告诉所有人。 反正太子一死,我也活不了,少不了要陪葬,干脆鱼死网破,都不要活了。” 届时还能拉着她垫背,多好,只是哥哥……到时可别心疼。” 这一切,可都是你造成的!” 沈清远死死攥着拳头,背脊绷得笔直。 沈微芷病没有被他吓到,扫了眼端碗进门的子衿,淡淡出声: “倒了,哥哥这会儿肯定没心情喝我院里的消暑汤!” 沈清远深深看了一眼沈微芷,转身出了清芙阁。 沈微芷盯着他的背影,嘴角沁着得意的笑。 眼泪却不争气地淌了满脸。 出了清芙阁,走出去好远,沈清远才慢慢平静下来。 怔怔望了一眼落霞阁的方向,转身又朝倦勤斋行去。 如今,能救她的只有祖父了。 方才他与沈微芷正面对上,心里彻底没了底。 如今摆在祖父面前的,一方是皇威和沈家百余年的荣宠,另一方是三孙女。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祖父会怎么选 70 第196章 发现 沈清远刚走到倦勤斋院门口,一只脚还没有迈入院门,沈老太爷的心腹来恩走了出来。 他朝沈清远躬身一揖,“大少爷,老太爷让小的传话给您,他已经歇下了!” 沈清远停下步子,看向院里。 书房灯火通明。 显然,沈老太爷不想见他。 沈清远停了片刻,点点头,转身朝院外行去。 此时此刻,他内心万分煎熬。 作为沈府未来的当家人,自小被祖父悉心教导,自然知道如今关头,要舍小保大。 以大局为重。 可作为他自己,他宁愿舍掉自己的性命,也不想沈微落有一丝伤害。 这种拉扯搅得他心绪不宁,站在湖边吹了许久风,才长叹一声,转身朝青松苑行去。 他前脚一走,春花后脚就告诉了沈微落。 沈微落换了身方便的衣衫,立即同春花溜出后门。 直奔靖王府。 沈微芷一回府,她就感觉到了危机。 即使府里上下说不出的安静,但她心里一清二楚,不过是暴风雨前夜,暂时的安静罢了。 此时越安静,后面她所面临的劫难就越严峻。 她左等右等,不见宋云孤过来。 沈微落有些坐不住。 暗中吩咐春花备好了马车。 沈清远一离开,主仆俩直奔后门而去。 一路上畅通无阻。 不到一个时辰,马车就稳稳停在了靖王府门口。 沈微落吩咐春花在马车里候着自己,独自一人入了靖王府。 府门口并没有管家宋全,侍卫看见沈微落,愣了一瞬,急忙俯身行礼。 沈微落每次过来,要么是同靖王一起,要么是彦青亲自迎接。 要么是管家早早候在台阶下。 像今日这种突然到来,没有人迎接,实在少见。 但宋管家此时又不在,领头的侍卫急忙站出来,冲沈微落躬身一揖: “小姐,小的送您进去……” “不用,熟门熟路,我知道地方,你们忙你们的!” 沈微落淡淡一笑,径直朝里行去。 她跨入楔院,侍卫先是一愣,就要出声行礼,沈微落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朝前走去。 此时,竹林掩映中的求是楼一团漆黑,并没有点灯。 沈微落有些奇怪。 要知道,宋云孤除了上朝,每日待在书房的时间最长。 此时才戌时正,他没有理由不在书房啊。 眸子一扫,发现左手边的主屋亮着灯。 她心头一喜,刚朝前行了一步,一道黑影瞬间站在她面前。 冲沈微落抱拳一揖,“彦禾见过小姐。” 彦禾 自从上次沈微落在樊楼被王羌设计后,她就没有见过彦禾。 听彦青说,彦禾受了伤,加上保护她不力,被宋云孤罚去暗卫营苦训。 她当时听了,心里除了过意不去,还有点儿担心。 没想到他又被调回宋云孤身边。 沈微落不由得为他高兴,笑着看向主屋。 “回来了就好,我先去看看你家主子……” “沈小姐!” 彦禾叫住了她,身子依旧挡在她面前,没有挪开。 “怎么了” 沈微落面有不解。 彦禾实在不会撒谎,躲开沈微落投来的眸子,下意识看向后院。 “主子从宫里回来没多久,正在沐浴,还没有用膳……” “懂了,我这就去后院,你忙你的!” 沈微落压下心头的不对劲,笑着朝后院行去。 彦禾并没有跟上来。 她穿过荆桃林,刚走到厨房门口,厨娘说话的声音隐隐约约传了出来。 “赵公子吩咐的汤,啥时候端过去” “不知道啊,殿下下午吐了好多血,赵公子匆匆赶来,急得跟什么似的,也没交代清楚。” “大姐,一会儿送汤的时候,你去,我害怕……” “唉,我也害怕啊,但我更担心靖王,你说一个人能有多少血,殿下这么吐下去,哪能撑得住!” 沈微落一颗心直往下沉。 难怪,上次国子监宴席,他面色苍白,她却没有放在心上。 难怪,他这些日子每次都是晚上过来看她,从来没有点过灯。 难怪,每次早上赵申去落霞阁给她把脉时,总是满眼疲倦。 原来他整晚都在靖王府,白日还要去永宁侯府,总是连轴转,累成那样的。 这么多蛛丝马迹,她竟然一直没有发现! 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又为什么会呕血 为什么整个长安城,没有传出一点关于他病了的消息 沈微落深吸一口气,压下眸子里的泪意。 放重了脚步声,屋内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厨娘先后推门走了出来。 看见沈微落笑盈盈朝这边行来。 她们犹如看见了救星,笑着迎了上去。 只要沈小姐来了,为靖王做什么晚膳,谁去送汤,一切都不是问题。 沈微落依旧同以往一样,系上围裙,挽起袖子,开始忙碌起来。 做好四道菜肴,正在舀汤,宋云孤一身深衣走了进来。 两个厨娘看见宋云孤,皆是吃了一惊,急忙行礼,退到了外面。 沈微落的眸子从他苍白的嘴唇上掠过,压下心头的紧张。 “殿下怎么到这里来了一会儿就好了,您先去屋里等着。” 宋云孤没有接声,径直上前,手一伸,将沈微落拥在了怀里。 落下一吻在她的青丝上。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会子看见落儿还有些不真切,还以为在梦里。” 沈微落喉咙发堵,说不出一句话来。 她轻咳一声,直起腰身,踮起脚尖在他脸上落下一吻。 满眼痴缠。 这还是沈微落第一次主动亲他。 宋云孤好似被电到了一般,杵在原地,满眼不可置信。 沈微落柔柔一笑,“梦里有这个吗” 宋云孤抱紧了她,满眼深情,“真想知道” 整个人朝她贴来。 沈微落面色泛红,看了眼门外,推了一把宋云孤。 “他们都在呢!” 宋云孤却被推得后退了一步,才堪堪站稳。 沈微落吓得一颗心差点儿从嗓子里跳出来。 强压住心头的担忧,佯装没有发现,转身去端碗盏。 彦青入内,来端托盘。 宋云孤牵着沈微落走在前面,彦青端着膳食走在后面。 穿过荆桃林,宋云孤拉着沈微落拐向求是楼。 沈微落佯装不明白,指着主屋道:“殿下方才不是在主屋么,为何……” “书房宽敞,待着舒服!” 沈微落没多问,笑着点点头,跟着他进了求是楼。 下人早已点上灯火。 今晚不知怎的,灯烛只点了一盏,还放在了书案后。 他们两人坐在榻上,中间支着一张小几,透过昏黄的灯烛,连彼此的面容都瞧不真切。 这一顿饭,宋云孤只喝了半碗汤,就倚在坐塌上,看着沈微落用膳。 额头上沁出了冷汗,面色比先前还要苍白。 沈微落一颗心深深揪在了一起。 匆匆用完膳,就借口春花等在府外,准备离去。 宋云孤竟然没有挽留,点点头,吩咐彦青送她回府。 看着彦青忧虑的眸子,沈微落一颗心彻底跌入了深渊。 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 70 第197章 愿意 次日,天气晴朗。 沈微落一大早就起床,仔细梳洗一番,连早膳都没用,扶着春花的手出了落霞阁。 去恩荣院请安。 她一只脚刚跨入院子,就看见沈清远一身白衣站在院中。 他已经到了。 见沈微落精神尚可,沈清远心头一松。 幸好,她还算坚强! 冲她淡淡笑着,“怎么不多睡会儿” 沈微落摇摇头,“睡够了,也就起来了!” 丫鬟福儿掀开帘子走了出来,笑着冲他们行礼。 “大少爷早,三小姐早,老太爷和老夫人已经起来了,吩咐您们进去!” 话落,她侧身让到了一边,请他们入内。 沈微落跟在沈清远身后,进入了大厅。 沈老太爷正倚在榻上抽烟斗,面前烟雾缭绕。 遮得神色压根儿瞧不真切。 另一边的沈老夫人满眼忧虑,面色憔悴,好似一夜没睡。 看见沈微落,招了招手,让她过来。 沈微落行完礼,自觉走向沈老夫人,在她跟前站定,甜甜叫了声“祖母!” 沈老夫人笑着点点头,拉着沈微落的手没有说话。 沈老太爷一锅烟抽完,用银签子剔着手里的烟锅子,看向沈微落。 “三丫头这几日同你祖母管家,可学到什么” 沈微落屈身一礼,抬起头。 “回祖父,‘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真是这样。 当了家,才发现哪儿都要银子,哪儿都是人情往来。” 稍微考虑不周,小了闹笑话,大了就给府上带来灾祸。” 正如祖母所说,管家掌事儿无小事儿!” 沈老太爷颔首。 “的确,这句话放在任何地方,四海皆准,朝堂上也是一样。 看似一件不起眼的小事儿,我们看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背后牵扯的利益、权利,实在复杂!” 沈微落笑着点点头。 “祖父所言极是,就像此次外间的传言一样,看似荒诞无稽,但背后之人却扣准了一些人的心弦,才能对孙女一击即中!” 致使天子可以暂时放下沈微芷所犯的大罪,允其归家。 说服沈老太爷,主动将沈微落送入太子府。 座中三人想到此,皆变了神色。 对于这桩事儿,他们打算能避则避,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在沈微落面前提起。 可是,谁也没有想到,沈微落会主动提出来。 他们一时间看着沈微落,不知该如何回应时,沈微落已经款款走上前。 跪在了沈老太爷和沈老夫人面前。 磕了一个头,便直起了腰身。 “祖父,祖母,微落自请去太子府!” 只一句话,沈老夫人顿时老泪纵横,颤巍巍站起身。 “三丫头,起来,祖母权当你没有说过!” “祖母!”沈微落冲沈老夫人摇了摇头,看向沈老太爷。 “微落没有意气用事,微落想了很久,微落是愿意的。 微落如果能为府上出点儿力,扭转家族的命运,微落愿意一试!” “三妹妹,这不是儿戏,一旦你应下,性命……” 沈清远早已变了脸,后果太过沉重,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沈微落看向沈清远,淡淡一笑。 “大哥哥,我知道,有可能命就没了。我不在意,真的!” “我得到了祖父、祖母、兄长的疼爱,又进了国子监。” 开店铺,参加旬考,智斗他国使者,还不小心在诗会上夺了魁首!” 大哥哥您瞧,我经历了别人一辈子没有经历过的,已经知足了!” 所以,我是心甘情愿的,放心,我没有赌气,也没有泄气……” “靖王殿下呢,你有替他考虑过吗” 沈清远忍不住打断了她。 沈老太爷和沈老夫人齐刷刷看向她。 沈微落淡淡一笑,眸子看向他们,面带羞怯。 “能得到他的看重,是微落的福气,微落满怀感激。 但是哥哥,我的人生我做主,在这一点上,他也不能多说一句!” 沈微落眸子坚定,字字铿锵。 “三丫头,你让祖母怎么活呀……” 沈老夫人再也忍不住,捂着胸口痛哭出声。 惹得旁边的陈嬷嬷和福儿跟着低声啜泣起来。 从始至终,沈老太爷都没有说话。 他一生经历了不少大风大浪,自认为看淡了一切。 唯有沈家全族的命运压在他的肩上,让他无法不重视。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到了今日,会让一个小姑娘去承担这一切。 沈老太爷定定看向沈微落。 “三丫头,这不是儿戏,你可想好了 一旦祖父将奏本呈上去,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在这之前,只要陛下没有挑明,我们就还有余地想法子。” 不到最后一步,祖父绝对不会将你推出去……” “祖父,微落想的很清楚,您放心,我绝不会后悔!” 如果能用她的血,救活宋云孤和华溪,她不会犹豫。 沈老太爷长叹一声,点点头。 “好,祖父知道了!” 沈老太爷的眸子从沈清远身上掠过,看向沈微落。 “三丫头,你知道吗好几次,祖父都思索着要不要换你成为下一任的家主。” 沈清远一听,心头大喜。 倏地上前,跪在沈老太爷面前。 “祖父,三妹妹的确优秀,所以这一次,为了侯府的未来,无论如何不能将她送进去!” 沈微落内心着实吃惊。 看沈老太爷的神色,并非因为安慰她,才说出这番话的样子。 她心头释然,笑道:“祖父说笑了,哪有女儿家在娘家掌家的!” “三丫头,祖父从来没有将你当姑娘家看待,所以,这一点压根儿不是问题。” 沈老太爷长叹一声,满眼沉重。 沈老夫人一叠声“我的三丫头”“三丫头”叫着,越发哭得不能自已。 沈微落心头发酸。 一直以来,她总觉得祖父、祖母只是看重她。 但完全没有将她与沈清远、沈微芷放在一起。 此时此刻,她才明白,一直以来,都是自己太过狭隘,才没有看到他们对她无言的疼爱。 她跪地朝他们磕了个头。 直起腰身时,眸子有些泛红。 “祖母,祖父,微落有个不情之请,娘亲生我一场,实在不容易。 还望二老以后约束着爹爹,不让他再伤娘的心!” 她言外之意,不允许沈长亮以后再纳妾。 一个姑娘家要求爹爹这一点,实在有些过分。 可此时,沈老太爷想都没想,就点头应了下来。 至于善待落霞阁里的人,沈微落没有再提。 她相信,不管是沈老夫人,还是沈清远,都能做到这一点。 做完这一切,她心里说不出的轻松,款款站起身。 刚一转身,就看见沈微芷在子衿的搀扶下款款走了进来。 她哪怕强忍着,但眸子的喜悦好似下一刻就要溢出来一般,压根儿藏不住。 70 第198章 决裂 沈微芷怎么也没想到,她还没有出手,沈微落就主动请命进宫救太子。 事情太过顺利,倒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跟做梦一样,太不真实。 对上沈老夫人怒极的眸子,沈微芷知道,她没有做梦。 她径直忽略了沈老夫人的怒目,直起腰身,下巴微抬。 即使众人对她有成见,又有什么关系。 一旦她顺利坐上太子妃一位,等着她的,就是皇后的宝座。 届时,昔日看不起她的那些人,都要乖乖跪在她的脚下,高呼千岁。 念及此,沈微芷径直忽略了众人的冷眼,笑盈盈看向沈微落。 “三妹妹深明大义,一心为府上着想,姐姐我佩服的很。 三妹妹放心,以后,家族上下有我护着,你不用担心!” 沈微落面上没有什么表情,淡淡看了沈微芷一眼,没有接声。 她转身向沈老夫人和沈老太爷屈身一礼,径直出了恩荣院。 沈清远的眸子从沈微落的背影上收回,看着面前的沈微芷。 满眼失望。 原来,他也有识人不准的时候! 阖府上下称赞有加的沈微芷,竟然有一日会变成这般模样。 自私,冷血,连他都认不出来。 沈老太爷淡淡扫了眼陈嬷嬷。 陈嬷嬷立即会意,屈身一礼,领着所有下人退出大厅,守在了恩荣院外。 一时间,整个大厅只剩下沈老夫人、沈老太爷、沈清远和沈微芷。 不等沈微芷行礼,沈老太爷直直盯着她,极力压制着心头的怒火。 “身孕一事,是不是你故意泄露出去的” 沈老夫人一听,当即变了脸色。 看着沈微芷,满眼不可置信。 一个姑娘未婚先孕,不论放在谁身上都会尽力捂住。 生怕别人知道,给自己和家族带来灾祸。 沈微芷再糊涂,也不可能自己暴露出来啊。 那样,不是自寻死路是什么。 沈微芷神色一紧,“祖父,芷儿……” “你大可以说假话试试,不过后果,你确定能承受得住” 沈老太爷瞬间打断了她。 满眼凌厉。 沈微芷心头一颤。 她知道沈老太爷已经看穿了一切。 随之淡淡一笑,抬首对视着沈老太爷。 “的确,是我自己泄露的。可我不那样做,我就是沈微落的下场。 祖父,你会撇开家族,救我于水火我不信。” 沈微芷凄然一笑,满眼泪光。 “我知道,你们都不会,我只有自救一条路可走。 我怀着太子殿下的长子,只要天子不发话,没有人敢将我如何。” 你瞧,我这不是赌赢了嘛,没有靠你们,我安然无恙站在这里!” 沈清远死死盯着沈微芷,双手紧握成拳。 “是,你是活下来了,可你害了三妹妹,她有哪一点对不住你” 沈微芷瞬间变了脸,咆哮出声: “住嘴,这里每一个人都可以指责我,唯独你没有资格。 哥哥,我初入宫,步步维艰时,你在哪里” 我此次命悬一线,差点喝下鸩酒,你又在哪里” 你是我的亲哥哥,不是沈微落的亲哥哥,你凭什么在这里指责我” “沈微芷!” 沈老太爷喝止了她。 他看着面前从小呵护着长大的嫡孙女,满眼失望。 “沈微芷,你听好了,三丫头自请入宫,你,还有侯府,永远欠着她。 侯府上下没有能耐同天家沾亲带故,同样,也无福消受你未来太子妃的皇恩。” 祖孙一场,好聚好散,从今往后,你不是侯府大小姐。” 而侯府也没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除族书回头远儿会拿给你!” 限你一日时间,明日这个时候,我在侯府,不想再看见你!” 沈微芷瞪圆了眸子,满眼不可置信。 沈老太爷以前放话要将她踢出族谱。 她以为是他一时气话,全然没有放在心上。 如今,眼看着所有的危机就要过去,泼天富贵和荣华触手可及。 沈老太爷却说出这样的话,不可谓不绝情! 此时,她浑身血液凝固了一般,脑袋嗡嗡作响。 强忍着眼里的泪水,一字一句道: “祖父,您可想好了一旦将微芷驱除出沈家,我的荣华就和沈府没有半点儿干系!” 沈老太爷倏地站起身。 “沈家小门小户,无福消受,贵人请便!” 他撂下一句话,径直转过了身。 连看沈微芷一眼都不屑看。 沈微芷骄傲如斯,哪里受过这样的折辱。 一把揩掉了脸上的泪水,点点头,满眼狠厉。 “好,好,好,今日的一切,我沈微芷全都记住了。 今日遭受的折辱,我一生都不会忘记!” 沈老侯爷,后会无期!” 沈微芷扔下一句话,头也不回出了恩荣院,扬长而去。 沈老太爷瞬间瘫在榻上,狠狠捶着桌面。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当晚,沈老太爷强撑着写完奏折,人就病倒了。 奏折次日送到乾清宫时,天子几乎一夜没有阖眼。 太子宋云璋已经整整两日没有苏醒。 也没有进食,靠参汤吊着命。 他看见沈追的奏折,犹如看见救命稻草,顿时喜不自禁。 急忙吩咐宋史仁亲自出宫去接沈微落。 宋史仁一路紧赶慢赶到达永宁侯府,天刚卯时末。 他跳下马背,就看见府里走出来几道身影。 宋史仁以为是沈微落,疾步迎了上去。 却看见沈微芷被丫鬟搀扶着走了出来,身旁的沈大夫人李氏神色憔悴,双眼红肿。 哪里还有往日的气派,活活变了个人。 李氏拉着沈微芷的手,哭着道: “芷儿,你祖父不过一时气话,什么将你踢出族谱之类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等太子殿下一苏醒,你爹爹就会去求你祖父,定让……” 李氏眸子扫过一侧的宋史仁,立即住了声。 宋史仁佯装没有听见,压下心头的惊诧,疾步上前,躬身行礼。 “老奴见过沈大夫人,沈大小姐!” 沈微芷见是宋史仁,便知是天子派他来宣沈微落入宫。 满心的郁气瞬间涤荡了干净,下意识抚摸着腹部,淡淡一笑。 “原来是宋大总管啊,三妹妹还没出来,恐怕要耽搁陛下的大事,我这就着人进去催催……” “不用!” 一道男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沈微芷。 众人转身,就看见沈微落在侯府上下上百口人的簇拥下缓缓走了出来。 沈老太爷强撑着病体,走在沈微落前面。 沈老夫人拉着沈微落的手,紧随其后。 宋史仁的眸子从沈微芷的面上移到沈微落的身后,心里立即有了判断。 70 第199章 小白鼠 马车在太子府门口刚停下,宋史仁的声音就在帘外响起。 “朝阳县主,太子府到了,请下马车!” 沈微落掀开马车,一眼就望见高台上的朱红色大门。 门口站了好些官员。 看见沈微落,忙不迭下了台阶。 悉数迎了过来。 她受欢迎程度,堪称历史之最。 此时此刻,比大文人潦倒死后大作大卖还要讽刺。 她面无表情进了太子府。 一路上,步履从容,欣赏着四周的一花一木。 放眼望去,整个太子府,处处显出主人的雅致。 一旁的官员急得额上直冒汗,破天荒的,竟然没有一个人出声催促她。 沈微落心里很清楚。 即使黑白无常前来勾人魂魄,也没有催促着快些赶路的道理。 进入主院,医正赵谦迎了出来,朝沈微落躬身一揖。 “见过县主,请这边来!” 沈微落点点头,看了眼正殿紧闭的殿门,随赵谦进了侧殿。 赵谦看了眼下人端来的茶盏,神色有些不忍。 “县主,对不住了,等会儿需要您睡一觉,我会在您指尖取些血!” 呃 不是取心头血吗 沈微落忍不住问道,“不需要开刀吗” 沈微落这样直白,倒将赵谦骇了一跳。 他连忙摆手。 “不用,目前不用,十指连心,我暂时……从县主中指上取血即可。 如果没有用,也就不用开刀……县主除了身体虚弱些,不会有性命之忧!” “如果有效果呢” 沈微落追问出声。 眸子里隐隐闪着光。 赵谦心头一痛,错开了她的视线,“那还是需要开刀……取血!” 这样啊! 沈微落点点头。 她还是有些贪心了! 如果能救下宋云孤和华溪,一命换两命,也值了。 念及此,她没有再犹豫,接过下人手里的茶盏,掀开茶盖,仰头喝了个精光。 赵谦看着沈微落,满眼不忍。 沈微落喝完茶水,不到半刻钟,就觉得眼皮发沉。 只想睡觉。 她站起身,刚行了一步,身子一软,眼前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次睁开眼睛,人已经躺在床榻上。 她怔怔望着头顶的水墨纱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自己正在太子府,变成了一个小白鼠。 此时,她浑身虚弱。 费力抬起右手,才发现中指上裹着白布。 鲜血渗了出来,泛着殷红。 “小姐……您……您醒了” 一道啜泣声突然响起。 沈微落侧首,才发现春花正跪在床榻旁,两眼肿成了桃子。 “春花你……你怎么来了” “小姐,您不能……撇下奴婢” “傻丫头,这里又不是好地方,进来干嘛” 春花摇了摇头,“奴婢求了老夫人半日,老夫人无法,才着人将奴婢送来! 小姐,奴婢会一直陪着您!” 沈微落伸出完好的左手,抚摸着春花的青丝,满眼动容。 “如今几时了” “快申时末了,他们方才……取走小姐半碗血,已经拿去给太子殿下熬药……” 春花眼泪簌簌直落,喉咙发堵,说不出一句话来。 沈微落拍了拍的她手背,眸子看向窗外。 夕阳撒在窗台上,耀得到处一片金黄。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沈微落心头无端蹦出李商隐的诗句来。 她望着余晖,满眼自嘲。 估计连李商隐自己都没有想到,他驱车游古原无心的一句吟诵。 竟然与此时的她的心境和命运这般契合。 关键是,她还不是“夕阳”。 反而是现代人人向往的“早晨八九点的太阳”。 眼看,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太子,太子殿下醒来了!” 一道惊呼声突然划破天际。 整个院子瞬间欢呼起来。 要知道,这些日子,所有太医的脑袋一直系在裤腰带上。 今日太子醒来,他们终于可以长吁一口气了。 众人相拥在一起,互道恭喜。 只有赵谦一脸不忍,望着侧殿的方向。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径直朝侧殿行去。 屋内。 春花听见众人的欢呼声,顿时哭成了泪人。 沈微落反而平静下来。 挣扎着要起身。 春花顾不上擦眼泪,急忙起身搀扶。 刚服侍沈微落穿好鞋子,赵谦走了进来。 冲沈微落抱拳一揖,神色哀伤。 沈微落勉强坐直腰身,淡淡笑道,“赵太医,何时开始” 赵谦又一揖。 “回县主,太子殿下如今身子很虚,还要缓几日,才能开始诊治,是以……” 还有几日可活! 沈微落在心里补充道。 她点点头,眸子扫了一圈屋子。 “这样等着,怪闷的,这样,我想回府一趟,拿些书册过来。 放心,我在宵禁前,一定赶回来!” 赵谦点点头。 “县主路上小心,可否需要我安排马车” “不用,下人来时,刚好坐着马车来的!” 一刻钟后,沈微落披了件粉色大氅,春花一身水绿色下人服侍,主仆俩相携着缓缓走出了主院。 一个黑脸太医站在赵谦身侧,望着她们的身影拐入一片花木,消失了踪影。 满眼不赞同。 “医正,万一县主逃走,我们所有人岂不是要人头落地” 赵谦扫了一眼那人,“朝阳县主智斗他国使者,揭露西山矿难黑幕,夺得诗会魁首,这样的人,会是贪生怕死之徒” 话落,他冷冷转身,进了主殿。 独留那黑脸太医一人杵在原地,面红耳赤,闹了个没脸。 沈微落出了太子府,坐上马车,直奔永宁侯府。 经过朱雀街时,马车停在了东升茶楼。 过了不到一刻钟,沈微落罩着大氅走了出来,身侧的绿衣丫鬟拎着食盒,侍奉她上了马车。 继续朝永宁侯府行去。 马车在前门刚离开,后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调转方向,抄小道直奔靖王府。 马车刚一停稳,沈微落一身丫鬟服饰下了马车。 守门的下人见沈微落如此打扮,皆愣了一瞬。 下一刻,急忙上前行礼。 沈微落径直看向那个领头的侍卫,“我自己进去即可!” 话落,她穿过照壁,朝后院行去。 沈微落进了楔院,做了个噤声的姿势,看了眼主屋的方向,笑着朝后院行去。 侍卫已经习惯了,并没有阻拦。 沈微落一路畅通无阻,进了后院。 两个厨娘看见她,如同看见救星,满眼带笑迎了上来。 沈微落同她们寒暄着,眸子看向一侧的羊血时,心头一颤。 吩咐她们取这,找那,挽上袖子忙活开来。 两人纷纷应下,前后脚出了屋子,沈微落立即关上屋门。 拿过一个白瓷碗,她伸出左手中指,手起刀落,殷红的鲜血顺着指尖淌到了白瓷碗里…… 70 第200章 见面 厨娘吴嫂子听从沈微落的吩咐,去找往年存下的莲子。 如今正是大暑天,荷花花开正盛。 新鲜莲子一剥一大把。 往年晒干的莲子可不好找。 她在库房翻了好久,才在一个橱柜里找到半碗陈莲子。 出得门,正遇上找干鸳鸯花回来的王嫂子。 两人相视一眼,心里只觉得奇怪。 丝毫不敢耽搁,匆匆向厨房行去。 推开屋门,只见沈微落正在灶前忙碌。 除了面色有些苍白,丝毫没有什么异样。 她抬头看了她们一眼,吩咐赶紧泡水。 两人心里只怪自己想多了,连连应着,跟着忙碌起来。 膳食还没有做完,彦青走走了进来。 言称靖王这会儿在忙,无法抽身。 两个厨娘相视一眼,纷纷垂首不语。 沈微落笑着点头,指了案上那盆羊血,笑着道: “今日过来,见有这个,就随便做了几道菜,也不知道合不合殿下胃口” 彦青看着沈微落,心头悲痛。 沈微落去了太子府,他是知道的。 所有人选择瞒着宋云孤。 这几日,宋云孤时不时陷入昏迷,幸好没有过问沈微落一事。 聪明如她,一定是发现靖王得了病。 这才在回府的档儿,偷偷溜进靖王府。 想方设法给他做顿吃食,想让他早些康复。 殿下刚刚才苏醒,得知沈微落过来了,要求赵申给他强行行针,暂时抑制住毒素。 卧床好几日,他满身都是药味,汗味,无法见她。 又去沐浴更衣。 怕沈微落等的时间太长,这才吩咐彦青过来。 只希望他一会儿子多少吃点儿! 彦青堪堪回神,急忙上前,接过沈微落手里的托盘,朝屋外走去。 沈微落解下围裙,叮嘱了一番,这才出了屋门。 果不其然,宋云孤又去了书房。 沈微落走进去时,他着斜倚在坐塌上,神色疲累。 她强忍着心头的酸楚,笑着出声: “殿下就不该这么累,你瞧,几日不见,都憔悴了!” 他抬首望着她,向她伸出手。 她急忙接了,在他面前镇定。 细细打量着他的眉眼。 他顺势搂着她的腰肢,落下一吻在她脸上。 再也没有松开,紧紧抱着她。 “你不知道,太子病了,二皇兄被拘,每天的奏报摞成堆! 但最难过的是,想你,又怕见到你!” 她喉咙发堵,佯装没有听出来,轻咳一声,才问: “想见我,吩咐彦青传话给我,我就来了啊!” 他又抱紧了她。 “政务太多了,你过来了,我顾不上同你说话。 就像今日一样,让你一人在厨房忙着,我……我都顾不上去看你!” 沈微落点点头,深吸一口气。 “也是,那这样,我想你了,我自己就来了。 做好膳食,你如果还没忙完,我不打搅你,自己走了。” 可我做的膳食,里面全是我的心意,你一定要多吃些!” 宋云孤点点头,淡淡“嗯”了一声。 鼻音颇重。 沈微落顺势端起手边的一碗羊血豆腐,舀起一勺子,吹了吹,喂到宋云孤嘴边。 “你尝尝,味道如何” 宋云孤张开嘴巴,吃了一口。 没怎么嚼就咽了下去,冲她点点头。 “一如既往的好!” “我没说错,里面全是心意,味道当然好了!” 她又舀了半碗羊血汤,连哄带劝让宋云孤吃了下去。 站在竹林里的彦青神色说不出的激动,看向一侧的赵申。 “主子……吃了……” 赵申点点头,“我听见了!” 他看向书房,神色悲痛。 “也不知道他们彼此还能撑多久” 彦青心头一痛,“彦禾传信回来,已经发现刘神医的踪迹了。 最多半月,一定能找到人,届时带回京……” “没用!” 赵申打断了彦青,眸子冷凝。 “你又是不知道,陛下即使逼着沈小姐……县主入宫,也没有放弃寻找刘神医。 届时找到刘神医,第一个得到救治的,肯定是太子殿下!” 唉,心头取血,你觉得县主能捱到那个时候” 还有靖王殿下,他的情形,一直呕血……” 赵申住了话,沉重的眸子已经说明一切。 彦青内心说不出的煎熬,奋起一拳,打在身侧胳膊粗的竹子上。 竹子应声断成两截…… 直至天擦黑,沈微落才出了书房。 宋云孤将她送到楔院外。 直至她不见了身影,他再也撑不住,一口黑血喷了出来。 骇得众人脸色大变。 飞似的上前,扶住了他。 晕过去的宋云孤,脉相难得平稳了不少。 赵申坐在床榻边,眸子紧蹙,诊了好久的脉。 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儿…… 沈微落出了靖王府,坐上马车,就昏睡了过去。 直到马车停下,她迷迷糊糊睁开眸子,就对上春花担忧的眸子。 沈微落安慰一笑,勉强坐直腰身。 “几时了” “戌时正!” “快,我们把衣服换回来!祖母她们没有起疑” 春花动作利索换下衣衫,给沈微落换上,压低声音道: “没有,下马车前,奴婢褪下小姐的披风,才下的马车,正遇上沈管家。 他直接让奴婢回了落霞阁,什么人都没有惊动!” 沈微落点点头,神色感慨。 “以前还打算帮他寻找子青哥哥的下落,如今也不能够了!” 春花心头一痛。 “主子游学那段日子,沈管家告了几天假,回来时,整个人瘦了一圈。 子青怕是……不在人世了!” 沈微落深吸一口气,撩开了帘子。 沈微落心里直叹,近日怎么这么衰。 什么都和生离死别挂上勾! 她如约赶在宵禁前,回了太子府。 一众太医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不少熬不住的,下去打盹儿。 沈微落洗漱罢,春花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托盘。 眸子通红。 显然刚哭过不久。 她冲沈微落勉强扯开一丝笑意,“主子,这是赵太医吩咐下人端来的,说是……补血!” 正好! 沈微落淡淡颔首,接过药碗,眉头眨都没眨,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 他们还等着她救命。 如今由不得她任性! 喝完药,她又伏案书写了许久,才吹了灯,脱衣睡下。 靖王府。 宋云孤缓缓苏醒。 神色比往日精神了不少。 看了眼杯盏。 彦青心头大喜,急忙去倒水。 这几日,殿下不说喝水了,连醒来都很少。 没想到沈小姐来了一趟,主子的身体立马有了好转。 半盏温水下肚,赵申走了进来。 又替宋云孤把了好久的脉,没有说话。 外面突然有了响动。 彦青走了出去,不一会儿进来,手里多了一个托盘。 他朝宋云孤一礼。 “主子,厨娘送来的羊血汤,是沈小姐临走时吩咐的。 说是主子半夜忙完了,一定要记得喝!” 宋云孤点点头,伸手去接。 当赵申的眸子扫过碗盏时,整个人愣在了原地,心里震惊莫名…… 70 第201章 好转 次日,宋云璋一大早悠悠转醒。 第一次喊饿,破天荒的,在宫人服侍下,用了半碗清粥。 一众太医看着,竟比看见自家老人身子康健还要高兴。 个个笑开了怀。 就差举杯庆祝了。 照此发展下去,他们的脑袋肯定保住了。 至于荣华富贵,不过是水到渠成的事儿。 绝对跑不了! 消息传到乾清宫,天子宋钦大笑着起身,满眼振奋。 这是他这些日子以来,听到的最振奋人心的消息。 一屋子宫人齐刷刷跪在地上,高呼万岁。 天子大手一挥,打赏了所有宫人。 宫人得了赏,个个喜形于色,比过年都高兴。 这份喜悦也传染了金銮殿上的一众大臣。 “陛下,这是上天和祖宗显灵,定要去太庙告慰上天!” “柳大人所言极是,微臣夜观天象,紫薇星再度盈天,说明太子无碍!” “近日酷热,多地无雨,恐怕会影响秋收,陛下何不趁着这个机会,祈祷上苍,普降甘霖,也为殿下积福!” …… 金銮殿上顿时沸反盈天。 大臣一个个奉承话不要钱似的往外倒! 这就是大周朝廷。 在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一个个马屁拍的贼溜。 一到生死攸关的大事儿上,个个成了锯嘴葫芦,闷不作声。 唉,朝堂已经烂到骨子里了! 沈追暗叹一声,看着脚下的汉白玉地板。 身子一动不动。 太子殿下苏醒,个个睁着眼说瞎话—— 天子仁政爱民,感动了上苍之类的。 有谁看到永宁侯府的牺牲。 可怜三丫头,年纪轻轻,眼看着就要香消玉殒。 届时,太子殿下康复,举国同庆。 而他们沈家,牺牲了那么好的一个姑娘,愁云惨淡,有谁看见! 何其讽刺…… “好好好,那就定在后日去太庙祭祖,告慰苍天!” 天子声音刚落下,呼声随之响起。 沈追木然随众臣跪地,高呼万岁。 从始至终,他的头都没有抬起过。 靖王府。 宋云孤也好了许多。 早上他挣扎着下床,在书房待了一盏茶工夫。 彦青进来时,就看见宋云孤正笑眼端详着手里的宣纸,满眼深情。 彦青只一眼,就知道那是沈微落之前练的字。 他心头一紧,朝宋云孤躬身一揖。 “殿下,沈大公子求见!” 沈清远 “他没说是什么事儿” “没有说,不过近日一切都好,应该不是什么大事儿!” 彦青回道。 宋云孤整理着手里的宣纸,头都没抬。 “那就不见,回头再说!” 一旦沈清远发觉他身子有异,迟早会传到她耳中。 他不想她为自己担心。 彦青躬身应下,看了一眼自家主子,退出了屋子。 靖王府外。 沈清远听完管家回话,眸子含怒,攥紧拳头一言不发转身离开。 他昨日一夜无法阖眼,一大早赶到靖王府。 侯了近一个时辰,都没有见到宋云孤。 满心失望。 如果宋云孤敢负她,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他翻身上马,直奔赵府。 打算碰碰运气,看能不能见到医正赵谦。 赵谦此次负责太子宋云璋的诊治。 从他那里,一定能打听出来沈微落的情况。 如今太子府戒备森严,谁都不能随便靠近。 打听消息,简直难如登天。 他跳下马背,送上拜帖,等了没多久,却看见赵申走了出来。 亲自将他迎了进去。 还未坐定,沈清远忙不迭询问沈微落的情况。 赵申望着沈清远紧张的眸子,沉重道: “情况不是很好,但你放心,她没有受痛……” 没有受痛 难道每次放血时,他们都药晕了她 还是说,太医见惯不怪,认为放血之类的,只是小痛,还能忍受 沈清远越想越担心,神色大变。 赵申心头一窒,忍不住宽慰出声: “沈兄,你别担心,这样,随后在下正好要去太子府,找家父有事儿。 若有机会,我一定探望沈三小姐,将你的关心带到。” “多谢赵兄,清远感激不尽!” 沈清远站起身,冲赵申抱拳一揖,便匆匆出了赵府。 从正月份至今,府里大小事儿不断。 让他防不胜防的,便是事情的复杂,多变。 这一次,他拜托赵申探望沈微落,心里依旧不放心,转身又朝胡府行去。 自从天子特意提拔胡承潜在翰林院任职,便赐了府邸给他。 天子两日后去太庙祭天的消息一传出来,沈清远就想到了胡承潜。 不论是国子监旬考时,国子学考核的文章,还是他国使者来访,大周呈上的建交文书,都出自胡承潜之手。 此次祭天,祭文和祝词八成也会交给胡承潜。 以他的人品,此时求他,他一定不会袖手旁观! 到了胡府门口,沈清远翻身下马,由下人领着,径直去了胡府书房…… 太子府。 沈微落昏昏沉沉睁开沉重的眸子,第一眼就看见双眼红肿的春花。 她瘫在床榻旁,正在抹眼泪。 见沈微落缓缓苏醒,立即爬了起来。 “小姐……你哪里不舒服……奴婢去叫太医……” 好似想到什么,春花立即住了声。 神色忿忿。 在她眼里,太医没有一个好东西。 别的医者是救人性命,到了这里,却将一个好好的人折磨成这个样子。 这和刽子手何异! 沈微落知道春花心里的芥蒂,怆然一笑,岔开话题,“几时了” “回小姐……已经未时末了!” 沈微落心头暗惊。 没想到她早上抽了血,竟然昏睡了近两个时辰。 身体越来越不济了! 也不知道如今宋云孤的情况有没有好转。 她昨日出去,找了个回府拿书的借口。 短短一晚加半日,还昏睡了那么久,她不可能看完那些书。 如今,连出去的借口都寻不到了。 沈微落怔怔望着轩窗,心里说不出的焦急。 突然,一道熟悉的男声隐隐传了进来。 春花瞬间直起腰身,满眼欣喜。 “小姐,是赵公子!” 赵申来了! “小姐稍等,奴婢去请赵公子进来,为小姐把脉!” 春花话落,飞似的出了屋子…… 自沈清远走后,赵申再也坐不住。 草草收拾一番,就来了太子府。 他本身就是太医,常在宫中行走。 侍卫没有多加阻拦,就让他进了太子府。 赵申见到父亲赵谦,询问了太子的情况,看了眼侧殿的方向。 “爹爹,孩儿应故人之请,前来探望县主!” 故人 靖王殿下! 赵谦如此想着,淡淡点点头,“莫要太长,县主她如今身子很虚……” “奴婢见过赵公子,我家主子有请!” 春花小跑着上前,笑着冲赵申行礼。 话落,转身瞪了一眼赵谦,满眼戒备。 赵谦:“……” 完了,在这小丫鬟眼里,他已经变成妥妥的刽子手了! 70 第202章 祭天 等到赵申随春花进入侧殿,沈微落已经挣扎着坐起身。 额上沁着冷汗,面色苍白如纸。 赵申心头一沉,行了一礼,急忙上前替她把脉。 她的身体不是一般的虚弱! 赵申收回手,说了几句场面话,吩咐春花去端盆热水来。 在春花心里,赵申就是解救她家主子于水火的观世音菩萨。 所以,对于赵申的吩咐,她没有不从的。 她兴兴应下,便出了屋子。 赵申支走春花,定定看向沈微落。 “靖王殿下醒来了,早上还去书房待了会子!” 沈微落面色一喜。 “太好了!” 下一瞬,她面色发紧,“他身子很虚,你们也该劝着点儿,不要让他那么累……” 对上赵申冷凝的眸子,她立即住了声。 完了,赵申已经知道了! 赵申长叹一声,“果然,他病了一事,你是知道的。从什么时候发觉的” 沈微落自知瞒不住,低首拽着手里的帕子。 “第一次去靖王府那会儿,就知道了! 白日在落霞阁见你,总是一副没睡好的模样,还有他,总是夜里来见我,也不点灯……” 赵申无奈一笑。 “果然,想瞒过聪明的你,实在太难了! 你能自请入太子府,是不是就为了他” 你用血同时救治两个人,会没命的!” 沈微落怆然一笑,自嘲道: “救治一个人,也会没命啊!” 赵申:“……” 他一时语塞,不知作何反应。 沈微落定定瞅着他,满眼郑重。 “我有点儿贪心,希望到时候还能救醒华溪。 你是知道的,殿下和华溪都救过我的命!” 我不能走了走了,还欠这么大的人情。” 赵申满眼震惊。 这些她一早就安排好了 沈微落缓了缓神,恢复了一些力气,继续道: “殿下和华溪那里,还请你替我保密。 华溪一时还顾不上,到时我开刀后,你一定要通过赵医正,救下华溪和殿下!” 赵申满眼不忍,劝道: “彦禾已经发现了刘神医的踪迹,相信过去不了几日就能找到……” “还没有找到,不是吗” 沈微落打断了赵申,神色坚定。 “我们不能寄希望于未知,不是吗” 过了许久,赵申才无言点点头。 屋里一时陷入死寂,满室压抑。 春花端着木盆走进来,看着他们,脚下有些发软。 “赵公子,是不是我家小她……” “没有,没有,她除了身子虚弱外,其他的都还好!” 赵申立即摆手。 沈微落看了他一眼,笑着看向春花。 “你不知道,我嫌这里太闷了,想出去走走。 想让赵公子帮我,他死活不同意……” 春花放下手里的木盆,“扑通”一声跪在了赵申面前。 泫然欲泣。 “赵公子,您就帮帮我家小姐,她待在这里,真的很痛苦……” 说到这里,春花已经泣不成声。 在她心里,这里就是要她家小姐性命的牢狱。 既然逃不开,她一定要想方设法让自家小姐活着时快乐些。 而出去走走,无疑就是沈微落此时最大的心愿。 这一点,无论如何都要满足。 赵申心里一清二楚,沈微落此时出去为了什么。 他压下心里的沉重,冲春花勉强点点头,应了下来。 一刻钟后,沈微落主仆俩随着赵申出了太子府。 此次有赵申作陪,太医们看了眼赵谦,没有说什么。 反正出了岔子,第一个要问罪的就是赵申。 他老子都不急,他们急什么。 到了东升茶楼,赵申坐了片刻,先行离去。 沈微落的马车一直停在茶楼门口,没有离开。 赵申的马车停在靖王府门口,已经是半下午。 沈微落掀开帘子,正要下马车。 赵申叫住了她,递给她一个黑色药丸。 “你面色很不好,吃下这个,会红润些……” 沈微落感激一笑,伸手接过,直接吃了下去。 赵申还是有些不放心,忍不住叮嘱出声: “殿下的情况好了许多,差不多能撑到刘神医出现。 所以,你不能再那么任性,保重自己!” 可我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出太子府。 甚至不知道自己明日还能不能起身。 沈微落心里如此想着,面上带着淡淡的笑。 她朝赵申点点头,才掀开帘子,慢慢下了马车。 沈微落将说辞什么的悉数丢给了赵申,一进入楔院,就撇下赵申,独自进了后院。 一顿膳食还没有做完,宋云孤已经赶来。 眸子黏在她的身上,一刻都不愿挪开。 沈微落瞧着他的神色,心头稍稍一松。 回给她一个笑容,伸手去拿空盘盛菜。 一道黑影突然逼近。 沈微落的反应慢了许多,等她抬起头,只看见宋云孤正握着她的左手。 满眼紧张。 “手指头怎么了” 沈微落心头一颤。 笑着解释道: “我怕你等太久,方才切菜时太急,不小心切到了手指头。” 她下意识将右手藏在了袖子里。 幸亏赵谦每日用银针放血,除了好几个红眼,并没有明显的伤口。 而左手中指上是刀划的,刚好完美地遮掩了过去。 宋云孤眸子一沉,拉着她就朝外行去。 “殿下,没事儿的,谁切菜不切手的……” 沈微落突然住了话,摇了摇宋云孤的手。 宋云孤转身,就见她双颊绯红,满眼羞怯。 嗔了他一眼,又低下了头。 “殿下……有人看着呢!” 宋云孤顺着她的目光望出去,就看见赵申倚着荆桃树,闲闲磕着瓜子,好整以暇看着他们。 “殿下,真看不出,啧啧,在下要向您学习。 唉,可怜小桃红,还没有这般被我心疼过……” 宋云孤一记眼刀子飞过来,赵申差点儿闪了舌头。 道了句“你们继续”,飞似的逃走了。 被他这么一搅和,宋云孤只好放了沈微落的手。 沈微落利落做完膳食,这才解了围裙,随他向书房行去…… 次日早朝,胡承潜和太常卿段雒奉上了祈文和祭天的随行名单。 天子接过,匆匆扫了一眼。 沈清远和骆其非在列。 他看了一眼胡承潜,没有觉得有多意外。 眸子只停了一瞬,就移开了。 两本奏折,悉数通过。 转眼到了第二日。 天还未亮,城门大开。 街上挤满了百姓。 天子的銮驾在百官的簇拥下浩浩荡荡出了西门。 一路向西。 太庙在苍龙山的东面,和华严寺相去不远。 队伍行了一个时辰,赶在日头攀上山头前,赶到了苍龙山脚下。 走在最前面的銮驾突然停了下来。 宋钦一身明黄,出了马车。 70 第203章 生死未知 天子宋钦以示心诚,决定弃车步行,亲自走完面前这些台阶。 天子决定步行,其他臣子哪里还敢坐车。 纷纷下车,跟在天子身后。 乌泱泱一群人蚂蚁似的朝山上挪去。 几乎占了半个山道。 等走到山顶,除了年轻些的气不喘、面不红外,剩下的个个喘着气,话都说不利索。 沈清远顾不上休息,随着太常寺的官员先一步进入太庙,准备祭天事宜。 钦天监选定的时辰是午时一刻。 那时候阳气最盛。 天子祈祷,直达天庭。 宋钦由众人簇拥着进了太庙主殿,稍作休息。 一杯清茶还没有喝完,太常卿段雒同胡承潜已经过来请。 宋钦放下手里的茶盏起身,在百官的簇拥下,朝祭台行去。 他在第一层祭台站定,就着金盆洗完手,太监总管宋史仁急匆匆行来。 满眼喜色。 “陛下,侍卫来报,太子殿下能下床了!” 众人瞬间欢呼起来。 天子大笑出声,直呼苍天有眼。 众人各种奉承话倒豆子似的往外蹦。 场面热烈非凡。 沈清远、胡承潜、骆其非随着众人跪地道贺,脸上的喜悦压根儿没达眼底。 众人哪里还记得,太子殿下的好转,意味着一个鲜活生命的凋零! 热闹过后,段雒弓着腰身请天子上祭台。 胡承潜看了眼沈清远。 沈清远微不可见点了点头,顺手端起一侧的祭盘,随礼官躬身跟在了天子身后。 天子在第三层祭台站定,从礼官手中接过香烛,拜了三拜,才插进香炉。 坐在乐台上的骆其非见此,稍稍静神,伸出修长的手指,在琴面上轻轻一拨,优美的曲音倾泻而出。 整个乐台开始奏乐,越发衬得场面肃穆、庄重。 段雒转身,从沈清远手里的祭盘里取出祭文,躬身呈给了天子。 天子读完祭文,又拜了三拜,接过段雒递过来的祝词,满怀虔诚,宣读起来。 声音随着夏风,吹出去好远。 好不容易等他读完,礼乐再起。 一群舞者带着面具,身着彩衣,朝祭台翩跹而去。 依照规矩,天子要同舞者一同跳《云天》,取悦上苍,望其庇护万民。 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沈清远上前一步,将手里的祭盘举过头顶。 天子扫了一眼,合上手里的祭文,放回祭盘。 缓缓走向舞者。 沈清远端着祭盘,向祭桌走去,呈上祭文和祝词,让上苍“过目”。 他在高亢的乐声中做完这一切,后退一步,打算站在礼官身侧。 到这里,他的工作算是全部完成。 此时,一群舞者正不约而同朝向天子聚拢。 他眸子一扫,只见一道寒光闪过,直冲天子胸口而去。 沈清远脑袋轰的一声,全身血液瞬间凝固。 发现这一幕的,还有候在几步外的太监总管宋史仁。 他大吼一声“护驾”,台下的御林军这才反应过来,齐刷刷朝台上涌来。 可远水救不了近渴。 沈清远想也没想,用尽全力冲向那个舞者。 那人冷不防被一道蛮力冲得站不稳,手里的刀一斜,只听见撕拉一声,划过宋钦的手臂。 鲜血瞬间浸透了明黄色的朝服。 那舞者武功不低,奋起一掌,劈在沈清远背上。 身上的禁锢突然一松,他正要挣开,沈清远再次拼尽全力将他朝台下撞去。 四周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 胡承潜正站在第二层祭台上,看见两道影子从近二十米的祭台上跌落下去。 他彻底傻在原地,完全反应不过来。 之前,沈清远找到他救沈微落。 两人一合计,决定此次祝词由沈清远操刀。 并在祭天时随礼官捧祭盘,侍奉天子左右。 先在天子面前混个脸熟,随后再由他提出祝词一事,天子定然对沈清远刮目相看,赏赐自然少不了。 众人再伺机请命,求天子放沈微落一条生路。 他怎么也没想到,突然会出现刺客 沈清远一个文官,哪里来的勇气和刺客抗衡 看着御林军团团制服了那些舞者,胡承潜站在原地,双腿好似被钉住了一般,挪动不了分毫。 他不敢去看,也不敢去问。 肉体凡胎从那么高的祭台上摔下去,怎么可能活下来! 自己的恩师一下子失去两个孙子,这样的打击,怎么能接受得了 太医、御林军护着天子下了祭台,撤到了安全地带。 太常卿段雒疾步而来,双腿直打颤。 “这……可怎么办才好陛下受伤,沈翰林昏迷不醒,太常寺要大难临头了!” 昏……昏迷…… 胡承潜连滚带爬下了祭台,穿过人群,便看见骆其非一身白衣正蹲在沈清远面前。 从怀里取出一颗药丸,喂到了沈清远嘴里。 接着撕拉一声撕掉自己的袖袍缠在沈清远的腿上。 胡承潜看见骆其非手上沾的血,双腿发软,迈不动一步。 御林军和太医奔来,抬起沈清远朝人群外行去。 骆其非这才站起身,对上胡承潜的眸子,满眼沉重。 胡承潜强撑着最后一丝理智,“怎……怎么样” 骆其非摇了摇头。 “内伤不确定,左腿已经……断了!” 骆其非扫了眼那个舞者。 “刺客当场毙命!” 沈清远这样,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此次祭天,以天子受伤、沈清远重伤昏迷草草收场。 消息传回京城,沈老太爷正在书房看书。 倏地站起身,直直望着面前的大儿子沈长天。 满眼不可置信。 “消息可准确远儿随行不假,但他又不是礼官,怎么可能随侍陛下左右” 沈长天神色悲痛。 “爹爹,是宋大总管着人送来的消息。 儿子不信,又派人骑马去了苍龙山,找到胡翰林……” “如何” 沈老太爷满眼焦急。 “……和之前所传的消息一模一样,远儿……昏迷不醒…… 赵太医在太子府,一时走不开,已经派了其他太医赶往苍龙山……” 远儿从祭台上跌落! 他最看重的孙儿从祭台上跌落! 他寄予厚望的嫡长孙从二十米高的祭台跌落,生死不知! 沈老太爷怔怔望着屋外,脑子不断回荡着这句话。 而他看好的孙女还在太子府,正一步步走向死亡! “天要亡我啊……” 沈老太爷高喝一声,眸子发直,身子直直朝后栽去…… 骇得沈长天扑上去,伸手去接。 面前的老太爷脸色紫胀,双目紧闭,人事不省。 沈长天心里最后的依靠怦然坍塌,抱着沈老太爷,嚎啕大哭起来。 坏事儿一桩接一桩传来,沈老夫人哪里受得住。 一声还没哭完,整个人就晕了过去。 大夫人李氏听到自己心爱的儿子跌落祭台,生死不知,哭晕了好几次。 整个侯府瞬间笼罩在愁云惨淡里,倍觉凄凉! 70 第204章 内情 沈微落从噩梦中惊醒,费力睁开眼睛,木木看向窗外。 余晖撒在轩窗上,染上了一层黄灿灿的金辉。 已经傍晚时分了! 连她都没有想到,早上抽了血,这次能昏睡这么久。 春花走了进来,看见沈微落醒来,面色一喜。 “小姐,谢天谢地,您终于醒来了,奴婢这就去端粥!” 话落,春花匆匆出了屋子。 再进来时,手里多了一个托盘,放满了碗盏。 沈微落被春花扶起来,强撑着喝了半碗粥。 就出了一身虚汗。 汗水打湿了里衣,贴在身上,浑身难受。 春花瞧了出来,看了一眼浴间,提议道: “主子,您要不要沐浴更衣” 沈微落摇了摇头,看向窗外的天边。 春花心头一动,“小姐,这会子有风,外面挺凉快的,奴婢扶着您出去走走” 沈微落点点头,搭着春花的手,缓缓出了屋子。 因为她失血过多,时不时会头晕目眩。 每走一步,都感觉踩在棉花上,头重脚轻,随时都会跌倒。 不少太医正守在太子宋云璋的门外。 远远看见沈微落出了屋子,神色吃惊,忍不住望过来,窃窃私语起来。 春花立即来气,看见他们,犹如看见了黑白无常。 说不出的讨厌。 瞪了那些人一眼,扶着沈微落朝人少的湖边行去。 她们穿过一片花木,便看见几个太医背对着她们,坐在八角亭里喝茶、赏景。 几人的谈话声被风一吹,悉数钻进了沈微落的耳际。 “你们听说没,沈翰林为救陛下,从祭台上跌下来了。” “啊哪个沈翰林陛下没事儿” “还有几个姓沈的永宁侯府那家的嫡长子,天子手臂伤了一刀,不严重,沈翰林至今昏迷不醒!” “唉,今年到底怎么了,一桩皆一桩,还有那个侯府,也够倒霉催的,孙辈一个个都是坏事缠身。” “可不是,听说沈家老太爷、老夫人都晕倒了,方才沈家大爷拿帖子来请太医过府诊治呢……” 沈微落怔在原地,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 脑袋嗡嗡作响。 越发觉得头晕目眩,无法思考。 赵谦行来,轻咳一声,吓得那些太医立即站起身。 眸子扫过不远处的沈微落,个个心虚不已,垂下脑袋。 赵谦扫了他们一眼,斥道: “一个是不是太闲了,唤你们来太子府可不是来赏景,说闲话的!” 那些太医连连告罪,绕过沈微落,灰溜溜走了。 赵谦望着沈微落,缓缓上前。 “县主,别听他们……” “是真的吗” 沈微落打断了赵谦,直直望着他。 赵谦神色一紧,犹豫着点了点头。 沈微落身子踉跄了一下,差点儿摔倒。 身侧的春花眼疾手快,瞬间扶住了她。 赵谦于心不忍,急忙解释道: “县主别担心,我走不开,但已经派了太医院最好的太医赶过去。 陛下是轻伤,大家都会紧着沈翰林,一定会治好他!” 沈微落好似没有听到一般,怔怔望着赵谦,满眼泪光。 过了半响,她的眸子才微微动了动,吸了一口气,对上赵谦的眸子。 “不知道我祖父、祖母……” “县主放心,太医已经赶过去了,老侯爷和老夫人是急火攻心,才会晕倒。 不会有事儿的,县主不用担心他们,我一直留意着,一有消息第一时间告诉县主!” 沈微落点点头。 道了句谢,扶着春花的手转身朝侧殿行去。 背影萧瑟。 看得人心头发苦。 此后,一连三日,她都没有出屋子。 每日早上例行抽血,赵谦放心不下,决定自己亲自动手。 他实在不忍心,每次都少取一半。 从头至尾,赵谦都将希望寄托在刘神医身上。 万不得已,他不想伤害她的性命。 杀一个人,再去救一个人,实在有违人道! 不到一个时辰,沈微落就缓缓苏醒,望着窗外出神。 赵谦知道她在等消息。 两日后,消息传来—— 沈清远稳定下来,准备送回京城。 赵谦第一时间赶到侧殿,告诉了她。 只见她长长吁了一口气,身子一晃,强撑的神智瞬间瓦解,整个人歪在了榻上,昏睡了过去。 此次祭天,沈清远救驾有功。 天子命太医全力救治。 那些太医哪里还敢懈怠,从太子府赶到苍龙山,又从苍龙山赶回永宁侯府,寸步不离守着沈清远。 终于在一日后,沈清远渐渐苏醒。 侯府上下都松了一口气。 青松苑。 沈清远被身上的剧痛痛醒,挣扎着睁开眸子,迷迷糊糊看见沈老太爷站在床边。 一盏烛火从侧面照过来,映着他的发丝。 短短几日,沈老太爷满头雪白。 沈清远心头一痛,嗫喏着嘴巴,“祖父……” “别说话,好好休息,醒来了就好,醒来了就好!” 沈老太爷满眼动容。 沈清远挣扎着伸出手,沈老太爷立即接了,在他的床边坐下。 “远儿,你是不是有话要对祖父说” 沈清远微微点头,看向沈老太爷,满眼焦急。 “祖父,远儿不……不孝,此次断了腿,太医说……以……以后恐怕会留下跛腿的隐疾。 族里……不……不可能会选一个行动……不便之人为未来的当家人。” 所以……祖父,请您……无论如何要救下三妹妹……” 您也说过她天资……天资聪颖,胜过……孙儿,祖父,求您救救三妹妹……” 沈老太爷满眼悲痛。 “别说傻话,听说陛下正在找神医,届时一定能治好你的腿!” “祖父,您是知道的,太子殿下还等着呢……” 怎么轮都不可能轮到他! “祖父,趁着这时陛下对侯府有愧,一定要求他放过三妹妹!” 沈清远一时心急,挣扎着要起身。 刚一动,就牵动了伤口,痛得他连连咳嗽,额头冒着冷汗。 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太医,快,太医!!” 沈老太大吼出声。 守在屋外的太医悉数涌了进来。 霎时间挤满了屋子。 谁也没发现,大夫人李氏从隔壁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此时的她,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眸子含恨。 原来,他家远儿不顾自己的性命,从那么高的祭台上跌下来。 只是为了用自己的残躯“要挟”沈老太爷,救下沈微落。 而此时,天子对侯府有愧,正是最好的时机。 她怎么生了这么一个傻儿子! 沈微落那个贱人,凭什么让他拿命去救 他怎么就不为自己的娘亲、爹爹、妹妹着想呢 不行,儿子是她的。 是她的命,她的依靠,她不能让那贱人害死他。 李夫人揩了一把眼泪,最后看了一眼屋子,转身朝院外行去。 70 第205章 乞丐 朱雀街北头,左拐,巷子里坐落着几个大院落。 其中一个名叫芙蓉苑的尤为雅致。 沈微芷从永宁侯府离开后,就被大夫人李氏安排住在这里。 这是李氏出嫁时,娘家给她置办的嫁妆之一。 三进宅子,不大不大,很是雅致。 她打算等到沈微芷成婚时,作为嫁妆陪送给女儿。 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女儿会有有家不能回、屈踞此处的一天。 李氏站在院子里,抬首望着头顶,天色还没有完全亮堂起来。 整个院子里,除了树上的鸟叫声,再没有一丝声音。 她双眼血红,怔怔望着院子的一花一木出神。 沈微芷满眼不耐,打着哈欠走出屋子,就看到这一幕。 她身怀有孕,嗜睡的厉害。 还是第一次这么早起床。 她压下心头的郁气,“娘,您怎么来了大哥哥他不是好些了么” 李氏转过身,眼泪簌簌直落。 “芷儿,你哥哥疯了!” 谁疯了 沈微芷被李氏弄懵了。 李氏上前握住沈微芷的手,痛哭出声: “你知道么,你哥哥……从祭台上摔下去,就为了落个救驾有功的赏头。 好……好挟恩救出沈微落……那个贱人!” 沈微芷愣在原地,任凭李氏攥着她的手,一动不动。 眸子的怒火滋滋正在燃烧。 并没有安慰李氏一句。 李氏哭够了,瘫在一侧的椅子上,满眼后悔。 “早知道如此,当初就应该让那贱人病死在庄子上,为什么还让她回府。 还有远儿,公主钟意他,他心里不愿意,做娘的,当时就应该做主,不该由着他。” 早知道会落得这样下场,当初就应该应下公主,好歹体面,还能帮芷儿你一把!”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沈微芷摩挲着手里的扇柄,眸子含恨,一直没有接话。 她是恨沈微落。 恨她抢走了自己的哥哥,恨她夺去了祖父、祖母的疼爱。 恨她吸引了外面本来属于她的称赞和瞩目。 但她更恨自己的兄长。 将一个不相干的人放在心上,事事以她为先。 却将自己这个妹妹扔到了脑后,从来都是不闻不问。 呵,何其讽刺! 骄傲如她,怎么愿意忍受这口恶气。 她凤眸一撇,淡淡扫过李氏,“娘,我出去一趟!” 话落,她径直起身,朝院门口走去。 樊楼。 雅间里。 沈微芷端起手边的杯盏,斜睨一眼对面的华裳。 神色不善。 “教主,您当初口口声声说能除掉那个贱人。 可如今她依旧活得好好的,我的亲人却痛的痛,伤的伤!” 这不是我愿意看到的,着实说,此时,我内心很不爽!” 华裳闲闲把玩着手里的杯盏,听到这话,悠悠抬起头来。 一双凌厉的眸子扫过,沈微芷不由得心头一颤。 “急什么,折磨敌人最好的法子,就是看着她慢慢死去。 你觉得,一个日日放血的人,活下来的几率有多大!” 沈微芷并不以为然。 “那可不好说,如今到处都在寻找刘神医,一旦找到他……” “笑话!” 华裳大笑出声,“不是还没有找到么,即使找到了,沈小姐觉得,沈微落能撑到那时吗 我们要做的,就是好好欣赏敌人是如何一步步走向灭亡的!” 至于你的兄长,本教主倒有不少好的建议……” …… 沈微芷和华裳在雅间里待了半个时辰。 离开时,沈微芷脸上多了一丝得意。 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她刚走出樊楼,仰面撞上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擦过沈微芷的衣袖,被子衿一把推开,抢先一步护在沈微芷面前,指着乞丐破口大骂。 那乞丐顶着一头凌乱的发丝,眸子扫过沈微芷。 满眼凌厉。 沈微芷心头一惊,再看时,却对上一双浑浊的眸子。 脸上布满皱纹,写满沧桑。 沈微芷只觉得晦气。 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不少人闻声,悉数围了过来。 沈微芷怕别人认出自己来,拽了下子衿,朝马车行去。 她们在别人的窃窃私语中,坐上马车,匆匆离开。 那个乞丐一脸无谓,一屁股坐在台阶上。 脱下脚上的烂鞋子在地上磕了磕,又穿在脚上,这才懒洋洋起身。 趿拉着鞋子,一摇一晃朝街对面行去。 直直进了东升茶楼。 众人伸长脖颈望着东升茶楼,满眼兴味。 要知道,任何一个店家都不喜欢衣衫褴褛的乞丐闯进去。 影响店里的客人不说,还让店面掉档次。 众人不约而同在心里数着数儿,琢磨着掌柜何时将他轰出来。 等了许久,都没有动静。 众人歇了心思,寒暄着离开了樊楼。 他们哪里知道,此时东升茶楼后角门,正停了一辆马车。 彦青匆匆下了马车,悄无声息闪进了门里。 不一会儿,他就躬身扶着那乞丐出了角门,坐上马车,抄小道朝靖王府疾驰而去…… 宋云孤又做了同样的梦。 梦里,他和她并肩坐在花树下。 风过,花瓣如雨,纷纷落下。 美不胜收。 一阵狂风掠过,登时吹得他睁不开眼。 等他再次睁开眸子,她不见了踪影,四周景物大变。 天上落红纷纷。 他伸手一接,落在他手上的花瓣瞬间变成了鲜血。 顺着手指血流如注…… 惊醒后的他,浑身是汗,燥热难耐。 怔怔望着头顶的帐子出神,一道沧桑且清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竟然撑了这么久,真是命大!” 宋云孤侧首,便对上一双冷凝的眸子。 清冷如冰,幽深如渊。 好似淡淡一眼望过来,便洞察了一切。 神医刘不收! 他怎么会在这里 宋云孤胳膊一撑,就要坐起身,刘不收在他手腕上轻轻一压。 他整条胳膊瞬间被卸了力,身子不受控制般再次跌回床榻。 刘不收沙哑的声音再次传来。 “旧毒加上新毒,能活到老夫赶来,真是个奇迹! 你要感谢那丫头的血,唉,也是个倔丫头!” 丫头 谁 宋云孤一脸懵。 刘不收瞟了他一眼,取出一根银针在火苗上燎着,自顾自道: “她倔,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以后的小日子,有得热闹咯!” 她 沈微落! 她怎么了 宋云孤正要询问,刘不收手里的银针已经稳稳落在他身上。 他眼前一黑,下一瞬就失去了知觉。 太子府。 赵谦替宋云璋把完脉,躬身退了出来。 宋史仁跟了出来,“如何可以正式开始诊治了吗” 赵谦点点头。 下意识看向一旁的侧殿,满眼不忍。 是啊,不能再拖了。 以前没有取沈微落的心头血,是因为太子身子太虚,受不住。 和那丫头接触的越多,他越心惊。 试问世上有几个人面对生死,能这般坦然。 从赵申那儿知道另一桩秘密,他越发震惊。 这丫头每天放两次血,到底怎么熬过来的。 他一拖再拖,希望能等到神医现身的消息。 也许那时,她就有机会活下来。 可如今,太子身子已经不能再拖。 神医依旧没有找到。 只有取她心头血这一条路可走! 也许,这就是这丫头的命! 70 第206章 他来了 太医们决定,次日一早进行手术。 沈微落知道的时候,已经半夜。 还是她被噩梦惊醒,再也睡不着,挣扎着挪到轩窗旁,准备吹会儿凉风时,听见值守的两个太医说的。 手术安排在早上卯时。 沈微落闻之,怆然一笑。 开刀这种事儿,怎么跟孩子们去学校一样,还规定个时间 这里就她一个,又不是在现代手术排成了队抢一个手术室。 怎么看,都透着一股子荒诞。 她看着趴在榻上困极睡过去的春花,端着烛台,慢慢挪向书案。 就着一盏烛火,她拿起毛笔,伏案忙碌起来。 等一张张宣纸上的墨迹干了,她才将信仔细折好,装进信封,写上收信人的姓名。 从头至尾,都好似做着最喜欢的事儿。 满眼柔和,一举一动笼在暗黄的灯光里,道不尽的温柔。 她打开带来的箱笼盖子,将信笺用帕子包好放了进去。 这是她在这里唯一的东西。 她即使不在了,春花都会护好这箱笼的。 这一点,她很放心。 做完这一切,好像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头晕目眩挪到坐塌上,歪在榻上缓神。 没一会儿,就再次昏睡过去。 等她再次醒来,是被哭声惊醒的。 她挣扎着睁开眸子,就看见春花跪在她面前,正在低声啜泣。 眼已经哭肿了。 泪眼看见沈微落醒来,神色有些紧张。 “小……小姐,奴婢是不是将您吵醒了” 沈微落摇了摇头,看向外面渐亮的天色,“几时了” 春花面色一紧,“寅……寅时末” 没有时间了可活了! 不能就这样浪费时间。 “扶我起来,我想看看早上的太阳是什么样子的” 这时还早着,哪里能看到什么朝阳。 春花一听,哭得更厉害了。 手里动作很快,不一会儿就帮她梳好头发。 沈微落特意换上宋云孤早前送来的夏装。 是云禾坊的梅娘做的那身粉色掐腰缎裙。 等她穿到身上才发现,衣衫有些宽松。 之前刚刚好,特别贴身,是量身定做的。 春花越发哭得凶了。 沈微落替她擦了把眼泪,从宋云孤送的头面中,选了一支雕着粉色荆桃花骨朵的簪子插在头上。 在镜子里照了照,仍旧不满意。 脸上毫无血色,嘴唇苍白如纸。 活活降低了衣衫美感。 也就这样了。 她在春花的搀扶下,缓缓出了屋子。 所有的太医已经起来,看见她,有些愣怔。 纷纷冲她躬身一揖,自去忙了。 沈微落的眸子从太医身上掠过,望向远处的天边。 天边泛白,比其他地方要亮堂。 距离朝阳升起还早着呢。 不过这样也不错。 她半仰着头,缓缓闭上了眼睛。 感受着清风拂过面颊的惬意。 她要记住这种感觉…… 突然,一声骚乱隐隐从院外传了进来。 喧哗中夹杂着她的名字—— 沈妹妹! 如此唤她的也就只有苏柒影了。 她向院门口走了一步,下意识停在了原地。 赵谦听到动静已经赶了过来。 沈微落看着他,神色有些担忧。 “麻烦赵太医吩咐一声,让侍卫……别难为苏姐姐!” 赵谦点点头,看了眼身后拎着大小医箱的太医们。 “县主,时间到了……” 沈微落点点头,最后看了眼院门的方向,转身朝侧殿行去。 如今,盘旋在她心头的,只有一个念头。 赵申应该能想到法子,进来取走心头血! 随即她又摇了摇头,撇到了脑后。 这些事儿留给他操心,她决定自私一回。 看着赵谦从托盘里端过一碗黑漆漆的药汁递了过来,沈微落满脑子都是宋云孤。 想起她写给他的那封信。 告诉他自己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一缕魂魄,日子到了,就要回去了。 将他一人留在这里,她很抱歉。 她相信,他看到这封信,结合她以前前后不同的行为,应该会信几分。 心里的悲痛就会少些。 只不过,她没有告诉他的是,她在现代,已经彻底死亡了。 即使在古代死了,也无法回去了。 不过,哪有如何,每个人的结局注定走向死亡。 区别不过是早与晚的问题罢了。 念及此,她深吸一口气,缓缓伸出了右手。 一侧的春花早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除了这道哭声,整个屋子说不出的安静。 压抑和悲痛充斥其间。 她的手刚触到洁白的碗沿儿,一道身影风似的刮过。 手里瞬间一空。 只听见“砰”的一声,碗盏摔在地上,应声而碎。 浓郁的药味顿时弥漫在整个屋子。 光闻着都说不出的苦涩。 沈微落身子太弱,连反应都比别人慢了半拍。 等到一抹清冽的龙涎香窜入鼻端,她身子一暖,已经稳稳落入一个宽厚的胸膛。 宋云孤!! 他怎么来了 沈微落下意识抬首看向他。 他神色尚可。 眸子又惊又怕。 苍白的嘴唇紧抿,好像忍着滔天怒火。 他冲她淡淡一笑,伸手拂过她的青丝。 “别怕,我来了!” 沈微落怔怔瞅着他,眸子眨也不眨。 她除了吃惊还是吃惊! 他到底是好转了 还只是回光返照 赵谦等人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 不管地上的脏污,一众太医齐刷刷跪在地上。 赵谦抱拳一揖,“殿下三思,太子殿下还等着……” “救他有太医,拦着我们作甚!” 宋云孤压根儿不管不顾。 众人心头一抽,面前这大魔头打算装傻充愣到底了不成 他一旦将人带走,等着他们的,可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一个太医忍不住出声: “殿下留步,县主自请入内,为太子殿下做药引子,陛下也已经应允。 县主一旦离开,太子殿下救不过来,我们所有人都得陪葬!” 宋云孤眸子瞬间转冷,冷笑出声: “拿一个活人做药引,你们到底在杀人,还是在救人 这就是食天子俸禄、享天子隆恩,养出来的太医,简直可笑!” 沈微落终于反应过来,拽了下他袖子。 宋云孤立即转过身来,满眼紧张。 “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我们这就离开!” 话落,他俯身,作势抱起她。 沈微落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我……不能走!” 她走了,他怎么办 华溪怎么办 “落儿,我不会有事儿,你也不会有事儿,相信我!” 宋云孤定定看着她,一字一句说完,俯身抱起了沈微落。 一众太医瞬间紧张起来,跪在地上没有挪步。 宋云孤浑身散发着凌冽。 “本王只说一遍,再挡着,要你们命的可就不是圣旨了!” 众人心头一颤,自觉让出了一条道。 宋云孤抱着沈微落,径直出了屋子,扬长而去。 70 第207章 病势沉疴 太医们正要给太子宋云璋治疗,沈微落被宋云孤突然带走了。 这跟要了他们的命没有什么区别。 个个变成了热锅上的蚂蚁,急不可耐。 消息传到乾清宫,天子宋钦瞬间勃然大怒。 在他眼里,宋云孤此举,就是公然谋杀太子,堪比图谋不轨。 满心震怒都变成熊熊怒火在他胸腔里燃烧着。 他将手里的御笔“啪”一声拍在御案上,怒道: “去,带靖王!” 小太监战战兢兢躬身领命,退了三步,转身朝乾清宫外奔去。 刚转过九龙屏风,迎面撞上跨进殿门的太监总管宋史仁。 宋史仁面色一冷,扬起手中的拂尘兜头打在那小太监头上。 “瞧你那猴急样,平日的规矩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小心你狗头不保!” 小太监这会子顾不上告罪,急匆匆一揖,出了屋子。 宋史仁心里有事儿,只数落了一番,就躬身进了大殿。 觑一眼御案后面色阴沉的天子,宋史仁屏气定神,端着十二分小心。 疾步上前,躬身禀道: “陛下,宫外有个……疯子求见陛下!” 天天凉薄、冷漠的眼神淡淡扫来,宋史仁瞬间吓软了腿。 他恨不得自己抽自己一个嘴巴子! 但此时此刻,他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禀报。 “回禀陛下……那疯子手……手里拿着靖王的腰牌,自称刘……不收……” 宋史仁哆哆嗦嗦说完,天子倏地站起了身。 宋史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不断告饶。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奴才不分轻重,拿这种小事儿来打搅陛下,罪大恶极。 实在该罚,奴才打发了他,就去领罚……” “你是该领罚!” 天子冷道。 宋史仁连连点头,“是是是,该罚该罚!” 宋钦扫了他一眼,将手里的奏折重重拍在御案上。 “神医刘不收,你竟敢将其轰出去 耽搁了太子的病,你有几条命来还” 神……神医! 宋史仁愣在原地,有些反应不过来。 眼看天子就要发火,宋史仁急忙喏喏称是,连滚带爬出了屋子。 他一出殿门,连额头上的冷汗都顾不上擦拭,唤来心腹周祥拿着自己的腰牌,去宫门口接人。 宋史仁站在乾清宫外,不知道踱了多少遍圈子,才遥遥看见周祥领了一个老者走了来。 待走近了,宋史仁忍不住瞪圆了眸子。 老者发丝凌乱,满身补丁衣衫,趿拉着鞋子,一摇一晃行来。 他真的有些怀疑,这是周祥为了应付他,随便在街上拉了个乞丐。 他常年累月跟在天子身边,什么人没见过。 纵然满心不相信,依旧迎了上去。 那人此时抬起了头。 一双眸子淡淡望了过来,轻飘飘一眼,就让宋史仁心头一震。 忙不迭朝那人行礼,请他入内。 那人深深望了他一眼,这才挪步,随他登上御阶。 还没到达台阶上,天子宋钦已经大步走了出来。 看见那人,面上带笑,迎了上去。 并亲自将那人请回了乾清宫。 不等刘不收行礼,天子已经免礼,并吩咐宫人赐座。 这次就连宋史仁都深信不疑,面前之人是神医刘不收无疑。 他伺候天子左右几十年,何时见过他这般礼贤下士过。 上完茶,天子径直询问: “神医,不知道太子的病……” “启禀陛下,以血养病,是有成效的!” 天子瞬间振奋起来,转念一想,又沉了脸。 对先前宋云孤的行为又多了一层恨。 正要发作,刘不收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天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陛下息怒,是草民找到靖王,让他强行带走县主的!” 天子审视着面前的神医,没有出声。 太子府戒卫森严,他人无法入内。 但也不代表谁都进不去。 刘不收如此说,明显是替宋云孤和沈微落揽罪的嫌疑。 他们之前压根儿没有任何交集,刘不收此举到底何意 刘不收看一眼天子的眸子,就知道天子对他存疑。 只是碍于身份,还没有发作罢了。 他站起身,深深一揖。 “陛下,草民请靖王如此做,是在救太子殿下。显然,草民还是来迟了!” 天子心头一沉,顾不上责难宋云孤,急忙询问出声: “神医何意” “回陛下,太子病势沉珂,估计已经……” 不等刘不收说完,天子倏地站起身,满眼戾气。 太子明明每天都在都在好转,刘不收为何要诅咒他的璋儿,口出狂言。 看来,所谓神医,也不过徒有虚名,沽名钓誉之辈。 刘不收哪能不明白天子内心的震怒。 依旧顶着怒火,缓缓出声: “回禀陛下,您估计也知道,早前沈三小姐同靖王一起深入叶兹城。 离开时,被白月宫教主所伤,白月宫教主的女儿也在此战中重伤昏迷,至今没有醒来。” 陛下试想一下,如果朝阳县主的血能救命,白月教主只需要掠走县主,救下自己的女儿即可。” 可是她没有这样做,而是潜入京城,绕了这么一个大圈子……” 刘不收打量着天子的神色,立即住了话。 他不说,相信宋钦心里明镜似的。 白月宫教主华裳此举,明显在报复宋钦。 至于什么原因,宋钦心里一清二楚。 人啊,不能心存侥幸。 天子脸上的神色变了又变,依旧没有松口,看向刘不收。 “依神医之言,太子的病情可有治好的可能……” 刘不收心头发紧,天子依旧没有听进去。 太子身体羸弱,又用了那么多血。 犹如一件华丽的袍子,面上光彩依旧,里面几乎被掏空了。 如今,延长半年性命,都很棘手。 至于治好,简直天方夜谭。 刘不收不动声色打量了天子一眼,躬身一揖。 “回陛下,恕草民医术浅薄,无能为力,陛下不如另请高明!” 天子见刘不收面上的神色不似作假,这才感觉到事情的严重。 早已顾不上天子威仪,站起身,就要朝刘不收行礼。 刘不收急忙避开,躬身回礼。 最终拗不过,随宋钦一道去了太子府。 一只脚迈入住院,就看见十几个太医或坐或站,在树荫下、亭子里喝茶纳凉。 颇为悠闲。 天子强压着的怒火倏地冒了出来。 宋云孤带走了沈微落,这帮子太医不赶紧想辙,还这般悠闲,果真是活腻了! 众人早前对宋云孤的行为怒归怒,没多久就听说神医进了宫。 心里的担忧瞬间烟消云散,不由得放松下来。 一杯茶还没有喝完,冷不丁看见天子随一个乞丐突然走进来,众人怔在原地,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对上宋史仁的满眼急色,他们才恍然回神,一个个软了腿,忙不迭跪地行礼。 天子冷冷扫了一眼,掠过他们,直奔主殿。 内室,只有医正赵谦和太子心腹魏羡侍候在床榻前。 太子宋云璋静静躺在床榻上,面上红润,神色平静。 好似常人睡着了一样。 天子不动声色扫了刘不收一眼。 在心里给他判了死刑。 眸子一瞥,扫过太子放在锦被外的右手,他心头一震,一颗心直接沉到了深渊…… 70 第208章 归元丹 宋钦一生经历了那么多,此时也不得不相信刘不收的话。 可他贵为天子,总有些不认命。 只扫了一眼,就移开了眸子。 刘不收将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一叹,没有吱声。 赵谦正俯身为宋云璋把脉,双眉紧蹙,满眼沉重。 甫一抬首,看见身后站了两人,急忙起身行礼。 礼毕,他的眸子望着宋钦一侧的刘不收。 满眼殷切。 如今能救下宋云璋的只有他了。 刘不收不等天子吩咐,躬身一礼,走向床榻前。 这个脉相,他诊了许久。 又从手指到眼皮,肤色,细细查看了好一会儿。 看得一旁的众人心里惶惶不安时,他才放下宋云璋的手,站起身。 冲宋钦无声一揖,看了眼外面。 宋钦会意,看了眼双眼紧闭的儿子,无言出了屋子。 赵谦担心宋云璋的病情,也跟了出去。 刚到小厅,赵谦再也等不及,朝刘不收躬身一揖。 “神医,不知太子殿下情况如何” 刘不收古井无波的眸子从赵谦面上,移到宋钦身上,长叹一声。 “殿下的毒已经渗入骨髓,司命之所属,无可奈何!” 毒! 赵谦满眼慌乱,看着众人,不知所措。 枉他行医半辈子,竟然没有发现太子中毒。 太子殿下几时中的毒 又是什么原因 他作为医正,竟然一无所知。 此时的宋钦,面色铁青,望着宋云璋的方向一语不发。 赵谦心里咯噔一声。 看来是真的了! 赵谦满眼凄惶,“扑通”一声跪在刘不收面前。 “神医,请您一定救下太子殿下,殿下礼贤下士,慈悲为怀,深受万民爱戴。 年纪轻轻一旦……神医,殿下无论如何不能有事儿……” 说到后面,赵谦已经老泪纵横。 不知道是为自己而哭,还是为太子殿下。 刘不收不动声色看了眼宋钦,依旧长叹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白色药瓶。 “这是归元丹,世间只有一颗!” 天子双眼微微一动,瞬间有了神采。 没想到刘不收能将他师傅留给他的归元丹献出来。 这份大爱,一时间让天子说不出的动容。 他纵然贵为天子,心胸气度,竟然连刘不收都不如。 刘不收并不知道天子内心所想,将瓷瓶递过去。 赵谦急忙双手接过。 刘不收看了眼内殿的方向,吩咐出声: “化成水,给殿下分三次服下,能不能撑过去,就看今晚了!” 赵谦忙不迭应下,连行礼都忘了,匆匆出了小厅。 直到跟前没有他人,宋钦长叹一声,朝刘不收躬身一揖。 “多谢神医赐药……” 刘不收急忙侧身避过,朝天子回礼。 看向天子,满眼郑重。 “靖王那孩子和草民有缘,当日他在关外追敌寇,救过草民。 草民请陛下能免了他不敬之罪,他和县主,两情相悦,还往陛下成全!” 他们! 他们对华裳一事一清二楚! 这是宋钦一生最大的污点。 杀心在心头一闪而过。 许久,他才点点头。 刘不收谢过,推说还有事儿,辞过天子,径直出了太子府。 东升茶楼后院。 此时安静得出奇。 燕儿一身粉色短衣,坐在院门口,正在纳鞋底。 眸子时不时望向四周,满眼警戒。 二楼靠北面的一间屋子,此时屋门紧闭。 屋内的床榻上躺着沈微落,一阵刺痛穿过心头,她缓缓睁开了眸子。 面色苍白,眸子黯淡无光。 下意识侧首,只觉得天旋地转。 缓了好久,才看清面前的一切。 一个白发凌乱的老人正在为她把脉,一排银针摆在小几上。 宋云孤站在身后,满眼紧张。 看见她醒来,面上一舒,冲她展颜一笑。 “落儿醒来了想不想吃什么,我吩咐他们去做” 沈微落微微摇头,眸子从老人面上掠过,看向屋里的布置。 过了半响,她才反应过来,自己彻底离开了太子府,如今在东升茶楼的后院。 这个老人…… 见面前的宋云孤面色虽然有些苍白,但精神尚可。 还能安然无恙站在她面前。 除了神医刘不收有此医术,她一时想不出任何人。 沈微落的眸子从老者的面上移到宋云孤面上,目光灼灼。 宋云孤笑着点点头。 沈微落绝望的心田突然沁出一股活水,汩汩直淌。 激得她眸子泛红。 神医现身,是不是意味着宋云孤有救了,华溪有救啦,太子也不会死。 她,也不会死! 过了许久,刘不收收回手,拿起一根银针。 “丫头,有点儿痛,忍!” 下一瞬他又笑了,摇摇头。 “老头子狭隘了,丫头连死都不怕,怎么会怕扎针呢!” 沈微落有些哭笑不得。 这高帽子戴的,她一会子皱下眉头,好像都有些不应该。 半刻钟后,沈微落脑袋的眩晕减轻了许多。 刘不收收了针,看了眼宋云孤,先一步出了屋子。 宋云孤走向床榻,握着沈微落的手,满眼缱绻。 “落儿,刘神医说,你需要静养,我带你出京,好不好” “为什么……要……出京” 沈微落声音说不出的沙哑。 宋云孤不由得握紧了她的手。 他们两人知道华裳和天子的秘闻。 而天子,已经起了杀心。 关乎她的安危,他一点儿都不敢大意。 念及此,宋云孤伸手抚摸着她的青丝,温声道: “京城如今事儿很多,他们一旦知道你在这里,绝对不让你静心养病!” 沈微落深以为然。 她突然被宋云孤从太子府带走。 即使神医刘不收现身,治好了太子。 但她私自离开,不顾皇家体面,罔顾侯府上下性命,却是不争的事实。 还有,重生文里,太子两世都是因为沉珂难医而撒手人寰。 也许,这一世,依旧会是这样的结局。 到时天子一旦震怒,一定会问罪永宁侯府。 沈微落心头大惊,不由得抓紧宋云孤的手。 “殿下,祖父他们……” “放心,我已经安排妥当了!” 沈微落对上他坚定的眸子,一颗心堪堪落回实处。 说了几句话,她已经累极,道了句“有劳殿下”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宋云孤望着她的睡颜,满眼狠厉。 一个健健康康的姑娘,被他们折磨成这样。 如今连说几句话,都能累成这般。 身子的虚弱,实在连一个孩童都不如。 而这一切,都是他们造成的。 胸腔的恨意激得宋云孤眸子赤红,双手死死攥在一起。 此时此刻,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要替她连本带利讨回来! 70 第209章 太子上朝 直至沈微落睡熟,宋云孤才出了屋子。 刘不收站在栏杆处,听见动静转过身来。 “沈丫头睡了” “是,神医,她身上的毒……” 刘不收摇摇头,看了眼紧闭的屋门。 “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放了不少心头血,她身上的毒素清理了七七八八。 也因此差点儿搭上性命,也幸亏她的心头血,清除了殿下身上部分毒素。” 只是奇怪,你身上的旧毒时日已久,莫约有十六年,那是你才几岁,怎么会被人下毒” 宋云孤心头一窒,心头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他下意识攥紧了手里的祖母绿扳指,眸子冷凝。 彦青此时走进院子。 燕儿看见他,急忙起身行礼。 彦青微微颔首,抬首见主子和刘神医站在二楼,脚下步子没停,直奔楼梯口。 等他上了楼,刘神医已经进了屋子,只有宋云孤一人站在原地。 望着手上的祖母绿扳指,眼神晦暗不明。 彦青的目光顺着他像那枚扳指,心头发紧,冲宋云孤躬身一揖。 “主子,沈大公子来了,求见主子!” 宋云孤怔了一瞬,看了眼沈微落的屋子,抬步朝楼下行去。 樊楼雅间。 宋云孤一只脚刚迈入,便看见沈清远一身白衣坐在车撵上,侧首望着窗外。 面色憔悴。 听见动静,沈清远缓缓转身,挣扎着就要起身行礼。 宋云孤知道他重伤在身,手一摆,免了他的礼,径直上前,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你不必用亲自过来一趟……” “不过来,不放心!” 沈清远打断了他,满眼郑重。 “殿下您放心,永宁侯府绝对不会拖后腿! 三天后,整个长安城再也不会有永宁侯府!” 宋云孤淡淡颔首。 沈清远做事,他向来很放心。 他却在大好年华,留下腿疾,实在是可惜! 念及此,宋云孤将手边的茶盏战推到了他面前。 沈清远又挣扎着要起身致谢。 宋云孤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年纪轻轻,怎么这么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见宋云孤面露不悦,沈清远只好作罢。 端起茶盏浅浅抿了一口,便放在了桌上,看着宋云孤,满眼郑重。 “殿下,三妹妹她……以后就交给您了!” 沈清远纵然有满心的不舍和担忧,最终只化成这一句话。 宋云孤哪里不明白他心里所想。 淡淡颔首,“放心,她活我活!” 她亡,他替她报了仇,便去陪她! 沈清远神色动容,眸子里泛着水光,深吸一口气,朝宋云孤一揖到底。 “多谢,清远感激不尽,那就不打扰殿下了,清远告辞!” 话落,沈清远双手把着身下的木轮,调转方向,缓缓朝门口行去。 望着他吃力的背影,宋云孤脱口而出: “出京后,一直往南走!” 他届时会派暗卫护送刘神医南下。 有刘神医在,他的腿伤应该不是大问题。 这也是他为了沈维落,为侯府能做的补偿。 他不希望她以后没有娘家可依,没有兄长可靠! 沈清远手上的动作一顿,道了声“遵命”,又继续朝门口行去。 他在松儿的陪同下出了樊楼,坐上马车,不等松儿询问,直接吩咐道: “去芙蓉苑!” 半个时辰后,马车稳稳停在了芙蓉苑大门口。 松儿跳下马车,上前叫门。 不到片刻,屋门吱咛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小厮探出一颗脑袋。 看见车撵上的沈清远,他连先进院回禀的规矩都忘了,忙不迭打开了大门。 就这样,直到沈清远进到了院子里,沈微芷才得知消息,在子衿的搀扶下匆匆出得屋来。 看见沈清远突然来访,沈微芷面上先是一喜,下一刻想到什么,步子一顿,脸上的喜悦瞬间敛了个干干净净。 “大哥哥来这里做什么” 沈清远收回目光,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折子递给了沈微芷。 “这是除族书,妥善收好!” 除……除族书! 沈微芷瞪圆了眸子,满眼不可置信。 沈老太爷当时说要除她出族,她一直以为是他一时气怒说出的气话。 便决定暂居芙蓉居,等他气消,再让爹爹、娘亲求求情,她亲自上门致歉。 依照老太爷以往对她的疼爱,她回府基本上没有什么阻碍。 她这才心平气和搬去了芙蓉苑。 万万没想到,她没有等来回府的消息,却收到了除族书。 还是自己的嫡亲哥哥亲自送来的! 世上还有比这还讽刺的事儿吗 沈微芷极力压着眼里的泪花,嘲讽出声: “我的好哥哥,呵,怎么,怕我搅了你和那贱人的好事儿,这么忙不迭赶我走 为了她,你可真是用心良苦啊!你这么对待自己的亲妹妹,都不觉得良心痛吗” 我还真是第一次知道,罔顾人伦的私情竟然会战胜亲情……” 沈微芷极尽嘲讽。 沈清远始终淡淡望着她,没有出声。 好不容易等沈微芷骂累了,倚在椅子上喘气,沈清远从怀里掏出一块木牌,放在了桌面上。 那是他之前给沈微落的那块木牌。 那丫头一身伤被送回京,清醒后的第一时间便将木牌还给了他。 当他接过木牌的那一刻,满心苦涩。 这是他唯一能为她做的,如今也彻底断干净了…… 沈清远拉回神识,直直望着沈微芷。 “芷儿,这个你拿着,尽早离京! 放心,你和孩子,永远都吃穿不愁!” 沈微芷自嘲一笑,转过了眸子。 连沈清远看都不想再看一眼。 她沈微芷,才貌俱佳,名冠京城,钻营这么久,可不单单为了“吃穿不愁”。 想让她此时离开,简直天方夜谭! 神医现身,太子殿下不日就会好转。 泼天富贵就在眼前,她为何要离开! 该说的都说了,沈清远最后看了一眼自己的妹妹,一言不发出了院子。 他终究没能叫醒一个装睡的人! 次日,太子宋云璋苏醒,用了早膳,又缓缓睡去。 半下午,竟挣扎着下了床,还去湖边的八角亭欣赏了片刻夕阳。 消息传出来,整个长安城都沸腾起来。 直呼神医医术高明,华佗在世! 第二日,早朝。 百官刚跪地拜完天子,站起身,殿外响起一阵喧哗。 过了片刻,就见宫人搀扶着宋云璋缓缓进了金銮殿。 这是太子病倒后,第一次入宫。 众人望着有些虚弱的他,一时间惊喜交加。 天子也是震惊万分,从龙椅上站起身,望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一脸慈笑。 忙不迭吩咐宫人赐座。 宋云孤站在最前面,眸子从太子的手指上掠过,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70 第210章 辞官归隐 百官纷纷跪地,直呼天子万岁,太子殿下千岁! 呼声响彻整个大殿,久久不绝。 天子龙颜大悦。 大手一挥,封赏了好几个朝臣。 整个大殿,气氛热烈。 宛如过年般热闹。 宋云孤一直静静站在首位,眸子扫向一侧。 刑部尚书吴求瞬间会意,此时站了出来,将手里的奏折躬身举过头顶。 “启禀陛下,此前祭天时窜出来的贼子微臣已查清楚了。 他们是白月教的余孽,幕后指使之人是白月教的长老,名唤魁昭。” 白月教覆灭后,他便潜入了京城,藏身闹市——西仓。” 等微臣从活捉的舞者嘴里撬出话,带人赶到西仓,他已经逃走。” 不过,据微臣挨家挨户查访所知,助其离开的是西仓一个馄饨店老板。” 名唤王武,他是二殿下藏匿在此处看管私粮的心腹。” 上一次查抄西仓,他借着走亲戚避了过去,成为最大的漏网之鱼!” 百官一听,纷纷变了脸色。 真是应了那句话,“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二皇子一党早已贬的贬,囚的囚,如今竟然还有漏网之鱼。 还秘密联合邪教,密谋了这么一处。 当日祭台上,要不是沈清远拼力护住了天子,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如此一想,众臣纷纷转身,看向人群里的永宁侯沈追。 沈追微微垂首,站在原地。 眸子古井无波,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 再看龙椅上的天子,早已龙颜大怒。 眸子扫过群臣,骇得众人立即噤了声。 宋云孤适时上前,跪地请命。 “启禀父皇,儿臣自请出京缉拿贼子,将其余党一网打尽!” 宋钦直直看着殿下的宋云孤。 神色变了几变,最终归于平静。 魁昭逃出京城,不知所踪,但一定跟华裳暗中有联系。 魁昭不足为惧,但华裳不得不防。 她能不动声色利用他的爱子之心,差点害死了璋儿。 还不知道如今又藏在哪里,虎视眈眈,密谋着什么。 只有早日除去这一心头大患,他才能睡踏实。 如今,派谁去,华裳一事儿都有可能暴露于人前。 他一世英名也会尽毁。 如今派宋云孤去最为妥当。 宋云孤已经知道了所有,还怕他探出其他来 念及此,宋钦朝宋云孤点点头。 “贼子一日不除,父皇一日难安!孤儿,此事父皇就全权交给你!” 宋云孤躬身领命,退到了一侧。 解决了此事,众人心头一松。 巴巴望着宋史仁,等着他宣“有本启奏,无本退朝”,行完礼就能赶回家去,吃午点了。 一道身影突然出列。 众人定睛一看,竟然是永宁候沈追。 沈追双膝跪地,朝天子磕了三个头。 等他抬起头时,早已老泪纵横。 “启禀天子,微臣长孙如今落下腿疾,终身要靠车撵出行。 而长孙女也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责,微臣大义灭亲,已经将其踢出沈族。” 至于三孙女,私自离开太子府,不顾殿下贵体,有负陛下隆恩……”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微臣教子无方,有负皇恩,有负陛下重托。” 微臣无颜再见陛下,思来想去,只有辞官归隐这一条路可走,还望陛下能够恩准!” 不等沈追说完,百官顿时哗然。 看着沈追,如同看着一个傻子。 沈微芷纵然有违女德,她却怀上了天子的皇长孙。 天子都没有杀她,沈追还在这里拗个什么劲儿。 如今太子殿下已经好转,作为常人,肯定会趁着这个机会,死死抓住太子不放。 助其孙女上位,成功嫁入太子府。 届时等着永宁侯府的,就是无上的荣宠,泼天的富贵。 可沈追倒好,竟然在此刻公然请辞。 他们着实怀疑,这些年来,他的永宁候到底是怎么当的! 太子宋云璋早已惊得从座上站起身来。 满心自责。 因为他,她被沈追除族。 而她的三妹妹也因为他,惹沈侯爷不快,惹天子不喜! 念及此,宋云璋朝天子躬身一揖。 “父皇……芷儿,还有沈三……朝阳县主,都是儿臣的错,和她们无关。 还望陛下能绕过她们,至于沈大公子,也是因为救父皇所致。” 无论如何,父皇……此时……不能放沈侯爷离开!” 如此,只会寒了天下官员的心!” 天子的目光从宋云璋的面上,移到沈追身上。 神色晦暗不明。 “沈卿,你是在怪朕……” “陛下圣明,微臣不敢有此心!” 沈追再次伏低身子。 “陛下,微臣近日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拙荆陪了微臣一辈子,一直渴望回到故里。 而祖籍涠洲山清水秀,人杰地灵,很适合养病。” 府里商量后,决定由微臣带着拙荆、长孙回涠洲养病。” 陛下放心,只要远儿身体有所好转,微臣一刻不停,就会归京!” 沈追如此说,天子也没有理由拘着人不放。 沉吟片刻,淡淡颔首。 “璋儿已经好转,至于朝阳县主,看在侯府的面上,既往不咎! 沈卿早去早回!” 沈追一听,大喜过望。 跪地又磕了三个头,高呼天子万岁。 百官见他喜不自禁,直叹是个木头。 这个时候离开,还将嫡长孙女踢出沈族,届时回来,还能有今日的荣宠才怪呢! 沈追在众人惋惜的目光中,兴兴出了宫,直接回了府。 沈长天、沈长明、沈长亮已经得知消息,从值上赶回来。 看见沈老太爷跨入倦勤斋,众人早已等不及,悉数迎了上去。 沈长天率先询问出声: “爹爹,可是出了什么事儿您怎么突然辞官,还要归故里 这么大的事儿,儿子们怎么一点儿都不知道” 沈老太爷的眸子淡淡扫过他们,径直走向主位,接过旱烟袋,嗒嗒抽起来。 三个儿子杵在一旁,犹如热锅上的蚂蚁,说不出的焦心。 好不容易等他抽完一锅烟,二子沈长明低声道: “爹,您这么做,都是为了远儿的腿,我们都明白。 您放心,儿子相交的一个故人和神医几分交情。” 儿子一定求他见到神医,好为远儿看诊,只要神医出马,远儿的腿疾绝对能好。” 其他两人听后,点头如捣蒜。 满眼希冀。 沈老太爷一心剔着烟锅子。 做完这一切,他将手里烟锅子重重拍在书案上,抬首望着三子,冷冷出声: “明日一大早,你们都交上辞呈!” “我……我们也要辞官!” 沈长天指着自己,满眼不可置信。 沈老太爷淡淡颔首,“明日午时前,如果有人没有弄妥,等着你们的就是除族书!” 话落,沈老太爷站起身,径直出了书房。 三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皆是一脸懵。 心里不约而同发出一道声音—— 老太爷彻底疯了! 70 第211章 祸害 次日早上,沈长天、沈长明、沈长亮各自向上司递上辞呈。 都赶在午时,草草收拾一番,离开了府衙。 折子传到吏部尚书孙裴那儿,已经是半下午。 案上的三份辞呈,理由几乎一致,什么陪爹娘回祖籍。 他只觉得蹊跷。 具体哪里有问题,一时间又说不上来。 不怪他如此,只因为几个月前,孙裴还是吏部侍郎。 因为吴廉惹了事儿,被陛下厌弃,下令禁足府上,户部尚书一职由吏部尚书谢正绪暂代。 后来,吴廉因为二皇子案,彻底倒台,被天子流放到千里外的济州。 户部尚书一职彻底落在了谢正绪头上。 吏部侍郎孙裴也迷迷糊糊被推到了尚书的位子上。 像今日这样的事儿,他从来没有遇到过。 思虑再三,决定让心腹韦舟先去昌隆街查看一番。 韦舟得令,出了府衙。 骑马走到朱雀街,就遇上一群乌泱泱的百姓簇拥着一辆马车缓缓行来。 彻底挡住了去路。 走在最前面的马车由八匹宝马拉着,车身青色镶金边,侍卫、丫鬟好几十人,紧随其后。 韦舟只一眼就明白,面前的马车里坐着太子殿下。 他急忙跳下马背,站到了樊楼的台阶上,打算目送太子车驾过去,再去昌隆街。 马车却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马车帘子从里面掀开,一个绝美的女子探出头来。 她虽然梳着少女发髻,一只手却小心翼翼护着腹部,在丫鬟的服侍下下了马车。 韦舟只一眼,就知道面前的女子是沈大小姐沈微芷无疑。 太子宋云璋也紧随其后下了马车。 沈微芷看着他,满眼深情,柔柔出声: “殿下,外面有些热,您在马上里等着芷儿就好。 芷儿去买点儿糕点,去去就回!” 宋云璋望了眼对面的东升茶楼,缓缓收回目光。 伸手拂过沈微芷面上的发丝,温声劝道: “这种小事儿,吩咐下人去做就好,你何须亲自跑一趟!” 她必须去。 向沈微落示威的机会,她可不想错过! 念及此,沈微芷笑着摇摇头,“他们哪里知道殿下的口味,还是芷儿去一趟好!” 卧床以来,宋云璋喝了太多药汁,嘴巴都是木的,压根儿尝不出什么味道。 但听见沈微芷如此说,他依旧满心熨帖,点点头,松开了沈微芷的手。 目送她在下人服侍下穿过街道,宋云璋才缓缓转身,被魏羡搀扶着吃力地上了马车。 站在马车外的百姓,瞧着这一幕,纷纷瞪圆了眸子。 满眼不可思议。 刑不上大夫! 果真没错! 沈微芷未婚先孕,竟公然同太子出双入对。 压根儿不惧外界的目光。 到底该赞天家皇恩浩荡呢 还是该感慨面前此女脸皮厚,毫不在意外界的目光 以至于一些思想浅薄之人不由自主生出来其他心思来。 借着女儿上位光宗耀祖的桥段,不由得在心里演绎起来。 一个故事还没有想明白,沈微芷就回来了。 神色有些不太好看。 但眸子中的得意压根儿藏不住。 众人看着沈微芷在丫鬟的搀扶下,袅袅婷婷上得马车。 被太子扶着进了马车。 帘子缓缓落下,挡住了百姓好奇的目光。 下一刻,马车缓缓启动,朝前行去。 直至看不见马车,百姓才在一片唏嘘声中渐渐散开。 被这么一耽搁,已经是半个时辰后。 韦舟望了眼头顶的天色,又望了太子府的方向,心里稍微一合计,便翻身上马,直奔吏部府衙而去。 太子亲自迎接沈微芷入府,这一消息可比沈家人请辞重要多了。 消息传到乾清宫,天子眉头微皱,面色不虞。 但最终没有说什么。 宋史仁心里明白,天子这是默认了他们的举动。 是啊,如今太子好不容易好转,其余事情只要不过分,天子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批阅完奏折,已经戌时末。 宋史仁躬身端来各宫的牌子。 “陛下,您一直忧心国事和太子殿下,已经很久没有去过后宫了!” 宋钦这才反应过来,看着御盘里的各色牌子,目光移到最后的一方牌子上。 顺手翻了过去。 颖嫔,是新近纳进来的一个女子,住在储秀宫。 宋钦已经记不得她长什么模样,只莫约记得她一双眼睛好似带着钩子。 只需轻轻一瞥,就让人心痒难耐。 眸子落在她的腰肢上,便不想移开。 念及此,宋钦不再逗留,直奔储秀宫而去。 他刚行至储秀宫门口,颖嫔已经候在宫门口。 她本就生得极美,又特意打扮过。 凤眼轻飘飘扫来,软软一声“陛下”,就让宋钦心头发痒。 牵着她的手,进了主殿。 宋史仁自觉留在了殿外,正吩咐宫人准备晚膳,殿内就传出难捱的呻吟。 听得一众宫人纷纷红了脸,垂首立在一旁,眸子压根儿不敢乱瞟。 这样的声音一直持续到夜里子时末,才渐渐停歇。 宋史仁望了眼头顶的月色,琢磨着要不要吩咐宫人送水进去,就看见心腹周祥踩着夜色匆匆行来。 因为走得太急,顾不上脚下的台阶,跨入殿门没几步,就摔了个狗啃泥。 宋史仁眸子一冷,就要呵斥出声。 周祥顾不得膝盖的疼痛,急急从地上爬起来,朝宋史仁跑去。 “师傅,不好了,太子……太子殿下方才呕血昏迷了!” “不是已经好转了吗” 宋史仁满眼震惊。 周祥望了眼殿内,神色躲闪,支支吾吾起来。 宋史仁哪里还不明白,心里将沈微芷骂了个狗血淋头。 脚下步子不停,急忙跨入殿门,给天子禀告。 等天子拖着疲乏的龙体气喘吁吁赶到太子府,院子里早已挤满了太医。 内室,沈微芷身着里衣,跪坐在床榻里侧,正在垂首抹泪。 宋云璋衣衫半敞,双眼紧闭,面上呈现出不正常的红色。 天子只一眼,就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事儿。 眸子扫过沈微芷,满眼凌厉。 “来人,将那贱人拉出去,五马分尸!” 沈微芷早已骇得忘记了啜泣,俯身跪在榻上,不停地叩头。 “陛下饶命,臣女知错了,陛下饶命啊! 臣女一错再错,实在是罪该万死,臣女没有怨言……” 可殿下醒来,一旦看不见臣女,定……定然会影响殿下的康复!” 臣女请求陛下,等殿下醒来,再处置臣女不迟……” 宋钦早已满心震怒。 面前该女子,口口声声为太子着想。 只不过是想利用太子,给自己留出活命的机会罢了。 心机之深沉,简直令人发指。 这样的人,再也不能留在太子身边,迟早会变成祸害! 70 第212章 遗愿 宋钦当机立断,手一扬,身后立时走出来两个太监。 眸子阴冷,直逼沈微芷而来。 沈微芷见此光景,心知毫无活命的机会。 浑身血液瞬间凝固,脑袋嗡嗡作响。 她心一横,趴在宋云璋身侧嚎啕大哭起来。 反正她活不了,太子也休想轻松。 这一招骇住了太监,两人停住了步子,相视一眼,皆不敢上前。 在他们眼里,太子殿下就是供在御案上的玉玺。 稍微不小心碰一下,天子就会要了他们的命。 而此时,沈微芷整个身子都趴在太子殿下的手臂上。 他们想要拖走沈微芷,势必要碰到太子殿下。 一旦碰到,天子还没有打杀沈微芷,就会先活剥了他们的皮。 天子见此,满心愤怒,恨不得立时生吞了她。 如果他面前有一把剑,那沈微芷早已身首异处。 宋钦冷厉的眸子扫过宋史仁,命他将那贱人立时拖下去。 宋史仁刚行了一步,床榻上的太子宋云璋手指微动,渐渐有了神识。 “快,宣神医!” 宋钦话落,疾步奔上去,握住了宋云璋的手。 早已将沈微芷忘到了脑后。 一时间,看诊的看诊,找神医的找神医。 只见人影攒动,闹得人仰马翻。 床榻上的宋云璋缓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侧首看着泪眼朦胧的沈微芷。 费力伸出手,想要抓住她。 沈微芷会意,急忙伸手回握住他的手,伏低了身子。 宋云璋回给沈微芷一个微笑。 苍白,无力。 这才缓缓转头,看着另一侧的宋钦。 嗫喏着嘴巴,喉咙发出的声音犹如破败的风箱。 粗噶,沙哑。 “父皇……儿臣不孝……不能……不能为您分忧了! 儿臣一生……享尽您的疼……疼爱,得父皇……亲自……教导,实属幸运!” 儿臣心里没有遗憾,只有……芷儿没名没分跟着儿臣,实在对不起他们母子,求……” 求父皇看在儿臣的面……面上,赐婚于我们,饶他们一命,儿臣死……而无憾了!” “殿下,您别丢下芷儿和孩子,殿下……” 沈微芷趴在宋云璋的胳膊上,痛哭出声。 这一刻,不知道她的眼泪是被宋云璋的痴情打动而流 还是为自己风雨飘摇的未来而流 天子淡淡扫过沈微芷,满眼怒火强忍着没有发作。 看向宋云璋,温声劝道: “璋儿,这些等你病好了再说,当务之急,先好好养病,宋史仁……” 宋史仁正在殿外听心腹周祥回禀,早已吓软了腿。 隐隐听见宋钦唤他,哪里还敢停留,连滚带爬入了内殿。 此时的宋史仁满眼不耐。 “刘神医呢,怎么还没请来” 宋史仁看了眼床榻上的宋云璋,支支吾吾着,不知道如何回禀。 眼看宋钦就要大发雷霆,他硬着头皮上前,俯在天子耳边低语起来。 神医刘不收不知所踪! 永宁侯府人去府空! 天子愣在原地,半天反应不过来。 什么叫“不知所踪” 永宁侯府百十号人,说没有,就没有! 城防和府衙都是干什么吃的 天子一生聪明睿智,何曾被人这样耍得团团转。 怒火在胸腔里蹭蹭直冒,激得他眸子一片赤红。 宋云璋常年陪伴左右,只一眼,就猜了个大概。 心头一叹,看来他命该绝于此! 可怜芷儿还没有享过一天福…… 宋云璋拼尽全力握进了宋钦的手,眸子灼灼。 喉咙发出的喘息声越发湍急。 “父皇,儿臣就这一个愿望,求……父皇答应儿臣……” 宋云璋因为太过急切,整个上半身都抬了起来。 面色瞬间变成了青紫色,双眼突出,瞧之可怖。 喘息声已经盖过了他的声音,轰隆作响。 好似下一刻,他就会力竭,轰然倒下! “父皇求您了……” 干涸的眸子里蓄满了泪水。 天子心头一软,点点头,“好,吾儿放心,父皇答应你!” 宋云璋心头一松,眸子微微眨了下,眼泪顺着眼角滑到了耳鬓,瞬间消失了踪影。 他了了心头最大的一桩事儿,从此再无牵绊。 看了眼宋钦,又挣扎着侧首,看着沈微芷。 “芷儿,我先走了……你和孩子要……”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宋云璋手上瞬间卸了力,犹如凋零的落叶,朝床榻上跌去。 站在天子身后的赵谦心头一颤,急忙朝床榻扑去。 还没有摸到他的脉相,宋云璋已经闭上了眼睛。 昔日温文儒雅的太子殿下,不到二十岁,便撒手人寰。 短短一个月,被病痛折磨得失了颜色。 宋钦坐在床榻边,伸手替宋云璋理着衣衫。 出口的话无比平静,却让一干人心头发颤。 “将沈氏女拖下去,充入掖庭! 着人去追刘不收、永宁侯府所有人,生死不论!” 他们既然敢背着他瞒天过海,逃出京城。 那就别怪他手段残忍。 害死了他最心爱的儿子,所有人都要为他陪葬! 沈微芷一句“陛下饶命”还没有喊出口,就被人塞了嘴巴,拖了下去。 宋钦依旧坐在床榻边,端详着自己心爱的儿子。 想把他刻在脑子里,一生都不忘记。 下人、太医跪满了屋子,低声啜泣着,谁都不敢出声打扰到他。 这一跪就是整整一个时辰。 窗外已经泛出鱼肚白,天马上就亮了。 太子的寿衣还没有穿。 赵谦看了眼宋史仁,满眼焦急。 宋史仁迟疑了片刻,才从地上爬起来。 他连酸痛的膝盖都顾不上揉,朝天子行了一步,哭着禀道: “陛下,您要保重龙体,宫人要为太子殿下小殓,不然殿下到了地府,身上……” 宋钦轻轻放下宋云璋的手,又看了最后一眼,站起身,头也不回朝殿外走去。 宋史仁担心他的身体,小跑着跟在身后出了殿门。 殿外,下人摘下红灯笼,正在换白灯笼,挂白幡。 四处没有一丝声音,说不出的压抑。 宋钦望着这一切,冷冷出声: “命苏志和去抓永宁侯!” 他们两家不是相交匪浅么,他倒要看看怎么个匪浅法! “陛下,不好了!” 周祥连爬带滚跪在了宋钦面前。 “陛下,御林军来报,苏将军昨日傍晚视察军营时,从马上摔下来,至今昏迷不醒!” 一个将军能从马背上摔下来! 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好,好得很! 一个个阴奉阳违! “来人……” 宋钦一句话没有说完,心头剧痛,一口气提不上来,面前一黑,整个人直直朝后栽去…… 70 第213章 赐婚 沈微落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怎么也醒不过来。 好不容易挣开梦境,她睁开眸子,望着头顶的荆桃色帐子,半天回不过神。 凉风徐来,她才清醒过来。 听着窗外鸟儿的呢喃声,闻着若有若无的龙涎香,她心头一叹,再次闭上了眼睛。 这里是远离京城的一处山庄。 庄主姓罗,喜欢荆桃,庄子里外遍植荆桃林。 他们抵达当日,罗庄主就腾出了山庄。 偌大的庄子,如今只有沈微落和宋云孤两个主子和一些下人。 沈微落每日里吃着刘神医配的药丸,各种补品不断。 身体恢复得很快。 如今,除了面色有些苍白,走路太快还有些头晕,手上有些提不上劲外,其余症状都消失了。 她转过身,深深嗅着枕上的龙涎香,满足地闭上眼睛。 有他在,就是最大的安全! 正要迷迷糊糊再次进入梦里,窗外响起不高不低的说话声。 第一个说话的是彦青。 “主子,太子殿下甍了!” 很长的一段死寂,宋云孤的声音响了起来。 “几时的事儿?” “回主子,五天前,如今已经停灵,等远在南疆的南阳王赶回来,吊唁后,便会大殓,发丧!” 宋云孤再也没有说话。 整个窗外,除了鸟儿的呢喃声,再也听不见一丝声音。 太过安静,让沈微落心生不安。 不管是重生文里,还是这一世,宋云孤面上不说,但行为举止早已表明,他很尊敬这位兄长。 如果宋云璋不是太子,只是一个寻常皇子。 才华横溢,温润尔雅。 这样的皇子,一定会成为一个好皇子。 而他们,也会成为交心的兄弟。 奈何造化弄人! 有一个争权夺利的母妃,又时时处处冷落着他,宋云孤注定为了获得母妃关注而走上这条路。 力争不伤害太子,已经是宋云孤所能做到的极限。 得知太子宋云璋甍,他心里比谁都要难受…… 沈微落再也睡不着,挣扎着起身,宋云孤一身白衣走了进来。 一语不发将沈微落抱了个满怀。 力道之重,沈微落有些透不过气来。 从中就可窥出他此时心情有多低沉。 沈微落心头一痛,伸出手,轻轻拍着他的背脊。 缓了半天,发觉他的力道轻了不少,她柔柔出声: “去送送他,他一生疾病缠身,实属不幸!” 宋云孤身子一僵,下一刻抱紧了她。 “算了,天高路远的……” 沈微落知道他放心不下她,轻轻推了他一把,娇嗔道: “去,你日日寸步不离守着我,我都快闷死了。 你出去走走,我也好透透气!” 宋云孤定定瞅着她,面色有些踟蹰。 沈微落立即道,“我保证,我绝对不会跨出庄子一步!” 宋云孤依旧没有松口。 沈微落缠住他的手臂,撒娇道:“真的,我保证,绝不出庄子,你就放心去!” 过了许久,宋云孤才道: “乖乖在庄子里等着我,最多三日,我一定赶回来!” 沈微落回给他一个甜甜的微笑,重重点了点头。 皇宫。 宋钦在太子府晕倒后,立即被御林军护送回宫。 姜皇后主持太子丧仪,吩咐吴贵妃照顾天子。 吴贵妃此次没有唱反调,爽快应了下来。 日日陪在天子身侧,饮食起居,事无巨细。 天子也渐渐接受了太子甍逝这一事实。 虽然整个人看起来有些恹恹的,满眼伤痛,但早已没有了当日的悲痛和绝望。 午后,宋钦一觉醒来,斜倚在榻上翻着一本册子。 那是宋云璋生前的画作、诗词合集。 此前,宋钦最看不惯太子的就是这一点。 一个储君,一天不好好学习治国之道,天天只会伤春悲秋。 如何能担大任,如何能治理好一个国家! 如今,太子甍了,他才顾上翻他的作品。 心里震惊不已。 原来,太子在这方面的造诣早已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 是他逼死了那孩子! 宋钦顿时悲痛不已,合上册子,倚在榻上,闭上了眼睛。 吴贵妃端着碗盏进来,便看到这一幕。 她眸子中的凌厉一闪而逝,取而代之的,是温婉的笑容。 “陛下,臣妾亲自炖了碗莲子羹,您尝尝看!” 宋钦睁开眸子,扫了一眼,正要拒绝,对上吴贵妃殷殷的眸子,淡淡颔首。 吴贵妃顿时笑靥如花,跪坐在天子榻边。 亲自舀了口羹汤,凑到嘴边吹了吹,才送到天子嘴边。 看着宋钦,目光灼灼。 天子被这样的目光瞅着,不知不觉用了半碗羹。 吴贵妃放下碗盏,拿起帕子,又为他擦拭嘴角。 闲话家常般,将新近发生的事儿事无巨细,絮絮叨叨道了出来。 “皇后娘娘不愧是卫国公府嫡长女,首次主理丧仪,有条不紊,宫里上下没有不道好的。 南阳王今早抵达京城,已经入宫,安阳王的长子云瑞世子随行。” 皇后娘娘拨雍见了他们,对那世子赞不绝口,听说还想要认成义子呢。” 皇后娘娘没有皇子,见谁家公子相貌出挑,就会赞不绝口,唉,心里肯定很苦!” 话落,吴贵妃红了眼睛,拿起帕子拭着眼泪。 宋钦长叹一声,回握她的手。 “你啊,什么都好,就是太单纯!” 吴贵妃佯装没有听说背后的深意,满眼无辜道: “琮儿没了那年,臣妾也是痛不欲生。 皇后娘娘一生没有皇子,其中的苦,肯定同臣妾差不了多少!” 想起早夭的那个皇子,宋钦眸子一红,手一伸,将吴贵妃拉到了怀里。 “这些年,委屈你了!” 吴贵妃眸子里的恨意一闪而过,柔柔出声: “能得陛下爱护,臣妾至死不悔!” 适时,一个高个儿青衣太监垂首进了大殿。 丝毫不避他们。 天子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正要发作,吴贵妃立即直起腰身,眸子闪过一丝慌乱。 “怎么了?可是有急报?” 那太监的眸子从天子拉着吴贵妃的手上扫过,躬身一揖,才道: “回禀陛下,御林军来报,太医已经从护国公府上回来了。 苏将军晕倒一事,恐怕有假!” 宋钦冷哼出声,轻咳一声,宋史仁立即从殿外疾步入内。 “敬请陛下吩咐!” “既然苏将军不想去,那就永远不要去了……” 他话一住,看向吴贵妃。 “哪些世家公子没有婚配,最好能配上苏家女的?” 吴贵妃心里顿时有了底。 天子这是打算赐一桩糟心的婚事,来恶心护国公府? 第214章 失踪 吴贵妃柔柔一笑,绕到宋钦身后,帮他轻轻按着额头。 闲话家常一般,闲闲道来,“青年才俊么,放眼整个长安城,倒不少。 能配上苏大小姐的世家却没有多少,依臣妾看,户部侍郎王士寸的嫡长子王羌就不错。” 性格嘛,有点儿跳脱,刚好配苏大小姐。” 男子嘛,太过安静,说不定就是一个没有担当的人!” 天子微微眯着眼,满脸享受。 思虑片刻,睁开眸子,“那就这么办!” 眸子一扫,才发现之前进来的瘦高太监依旧杵在原地。 一动不动。 天子顿时心生不悦,“下去!没有吩咐不准进来!” 那太监躬身一揖,看了眼吴贵妃,悄无声息退出了大殿。 宋钦望着那道背影,满眼不悦。 “哪里教的规矩,你也是,怎么放这么个人在跟前? 你瞧瞧,瘦得跟麻杆儿似的,这不是添堵嘛!” 吴贵妃笑着解释道: “他叫蔡赟,原来在内务府当差,因手脚利落,臣妾才要了过来。 今天惹了陛下不喜,回头臣妾得好好着人教他规矩。” 就他这样的,迟早出去,会败坏长乐宫的名声!” 别说他了,陛下,今日有没有想吃的,臣妾亲自给您做?” 宋钦从踏上坐起来,拍了拍吴贵妃的手背。 “刚被你喂了半碗羹,这会子一点儿都不饿。 你歇歇,朕出去走走!” 话落,宋钦一手背后,慢慢悠悠出了大殿。 宋史仁急忙小跑着跟上,亦步亦趋出了长乐宫。 直至看不见身影,方才那个瘦高太监又走了进来。 直直走向吴贵妃,满脸不高兴。 “你太着急了,此时挑出姜皇后不妥之处,万一……” 吴贵妃哪里还有方才的娇柔之姿,沉着一张脸。 “放心,他生性多疑,一定会怀疑姜皇后和南阳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我需要的,就是在他心里种上一颗怀疑的种子,只需等待发芽即可!” 再说,姜皇后在闺阁时,和南阳王走得近,没有人不知道,我也没有冤枉她!” 话落,她拿起桌上宋钦翻过的书册,狠狠扔在地上。 满脸嫌恶。 那太监面有不忍,“既然那么嫌恶,何必委屈自己……” 吴贵妃摇摇头。 “放心,只是暂时的,已经等了那么久了,还在乎一时半会儿?” 她看向那太监时,脸上难得出现一丝柔情。 “赟哥,委屈你这样陪着我。放心,我们的苦日子快到头了。” 蔡赟挨着吴惠妃坐了,手一揽,将她拥在了怀里。 “可是靖王他……真的会甘心吗?” “放心,我是他母妃,他又那么孝顺,最后一定会妥协!” 吴贵妃想起什么,悠悠笑出声。 “即使不妥协,也没关系,我们将那贱人推出去。 反正宋钦正在找她呢,我们何不将计就计?” 只要那贱人被俘,靖王就顾不上其他。” 蔡赟有些不理解,“他可是你的亲生儿子……” “他是宋钦的儿子,最像宋钦,还害死了我们的琮儿!” 如果当年没有宋钦从中阻拦,我们早就离开了京城,也不至于让你和……” 蔡赟手臂一抬,抱住了吴贵妃。 “没关系,只要每天能看见你们,我怎样都无所谓……” “娘娘!” 心腹吴川芎的声音在殿外响起。 殿内的两人立即分开,好似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般。 山庄。 傍晚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空。 沈微落倚在栏杆上,望着头顶的天色出神。 突然,她脚下裙摆一动。 她下意识低首,就看见一只毛茸茸的白狗儿蹲在她脚下。 一双圆圆的眼睛滴溜溜直转,打量着沈微落。 着实可爱。 沈微落心生欢喜,从地上抱起它,在怀里抚摸着。 忍不住自言自语起来: “你是谁家的狗儿,怎么跑到这里了? 你主子呢?一会儿找不到你该着急了!” 那白狗儿好似能听懂似的,冲沈微落呜呜叫着。 又用脑袋蹭了蹭她的手掌。 沈微落的心彻底被融化了,抱着白狗儿站起身。 “走,带你去找吃的!” 她所在的院子没有厨房,沈微落出了院子,朝后厨行去。 刚拐过一片茂密的荆桃林,那白狗儿狂吠几声,从她怀里跳下地,朝林子深处跑去。 沈微落心头大惊,忙不迭跟上去。 这出庄子靠山面水,园子里常有野物出没。 是以,庄主在庄子四周隐蔽的林子里下了不少暗套,防止野物钻进来时,不小心伤了人。 一旦白狗儿踩上去,不死也会断条腿。 她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哪里能追上一只狗。 穿过荆桃林,便看不见白狗儿的身影。 她站在原地,满眼焦急。 突然,一阵阴风从身后拂来。 她心头警铃大振,想要避开。 说时迟,那时快,一记掌刃已经稳稳砍在她后颈上。 沈微落连那人都没有看见,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发丧。 整个长安城街道两侧设满了祭棚。 一直延伸到西门外,一眼望不到头。 四周全是百姓,自觉换上了素衣,守在道边。 灵柩缓缓行来,百姓悉数涌了上去。 望着灵柩,不由自主跪了下来,更有甚者,追着灵柩痛哭出声。 太子宋云璋,在百姓心里,算是一位好皇子。 西门外,不远处一山丘郁郁葱葱。 宋云孤站在山顶上的一棵树下,望着道上的灵柩,满眼悲痛。 这一世,太子殿下终究还是没有熬过去! 但愿来世,他生在寻常百姓家,以书画为生,以写诗为乐,无忧无虑,逍遥一生! 灵柩已经走远,宋云孤才收回目光。 彦青适时上前,“殿下,这会子去太庙,时间还来得及……” 宋云孤手一摆,打断了彦青。 如此关头留下她一人在山庄,他始终放心不下。 “回!” 两人转身,朝山下的马匹行去。 在他们没有看见的西城门外,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逆着人群钻入城门,眨眼间就消失了踪影…… 太子下葬的次日,一则消息传遍了长安城。 天子赐婚护国公府和户部侍郎府。 苏柒影和王羌?! 众人面面相觑,皆不明白天子何意。 苏柒影是出了名的火辣性子,而王羌,浪荡子一个。 两人若成婚,哪里是过光景,简直是打擂呢。 而且,王羌身子已经耗空,只有天天挨打的份儿! 这哪里是赐婚,明摆着是给苏柒影找了个练手的对象。 而且,还是永久的。 照这样看来,谁恶心谁,还不一定呢! 第215章 又被打了 。 人声鼎沸。 影影绰绰。 众人丝毫没有因为太子甍逝而有所收敛。 二楼的最北边的一处雅间里,王羌一身红衣,衣衫半解。 正举杯,同几个公子豪饮。 他们一个个眸子猩红,说话有些大舌头,揽着美人在怀。 风流尽显! 斜倚在王羌腿边的美人年龄偏大些。 但凤眼含媚,细腰若柳,就那么闲闲靠在王羌身上,香肩半露,说不出的魅惑。 此人正是杨氏,在这里,名唤水仙。 王羌一杯酒下肚,手一伸,捞起杨氏坐在自己腿上。 脑袋直接埋在杨氏怀里,引得她一阵战栗,呻吟不止。 整个雅间,画风不堪。 过了瘾,王羌才放开杨氏。 她随即滑倒了垫子上,拿起酒壶,将王羌的杯子斟满。 凤眼一瞥,柔柔笑道: “王公子好些日子都没来了,是不是将奴家都忘了? 还有之前来过的沈三爷,也好些日子没来,公子不知道,奴家有多伤心……” 话落,杨氏拿帕子掩着脸面,佯装哭泣起来。 王羌拿起一颗花生米扔进了嘴里。 “他?来不了了,整个永宁侯府都……空了!” 空了?! 杨氏有些惊疑不定。 偌大一个侯府,上百口人,怎么可能说空就空呢? 被抄家灭族了? 不会啊,如果真是这样,整个长安城早就传开了,她不至于还不知情。 杨氏自从被莫名其妙卖到这里,就和沈三爷再也没有见过面。 她想尽了法子,但收效甚微。 她哪里知道,沈微落当初如此安排,就是料准了沈长亮的性子。 沈长亮处处留情,会喜欢上一个世家夫人,甚至在水边洗衣的村妇。 独独不会去勾栏瓦舍。 在他看来,哪里都干净,只有这里,最为肮脏。 也不知道沈长亮是假清高,还是真虚伪! 是以,沈微落才设计将杨氏卖进。 此后,杨氏一次都没有见过沈长亮。 此时正是打听沈长亮的绝佳机会,杨氏哪里会放过。 主动将衣衫往下拉了拉,胸前大片风景暴露在人前。 她像一条蛇似的缠着王羌的腿。 媚眼如丝。 “空了?怎么个空法?莫不是公子为了糊弄奴家编出的幌子?” 对面的白衣公子哪里受得住杨氏的蛊惑,一把推开身边的美人,冲她招招手。 “美人,到……到爷这里来,爷细细说给你听!” 王羌剜了同伴一眼,手一伸,抬起杨氏的下巴。 “人去府空,一夜之间都不见了,陛下……陛下大怒,正着人追杀他们呢!” 杨氏心头大惊,瞬间歇了心思。 惹到皇家,沈长亮还有他身后的永宁侯府都不会有好下场。 她找他,去享福的。 可不是雪中送炭,共患难的。 如此一想,她立即换上一副媚笑,整个人缠了上去。 苏柒影一身红衣,手持马鞭,闯进雅间时,就看到这样不堪的一幕。 “啪”一声,手起鞭落,一侧的小几被劈成两半。 碗盏酒水撒了一地。 满眼狼藉。 王羌睁开迷离的眸子,待看清面前之人,嘿嘿一笑,踉跄着起身。 “原来……原来是苏大小姐,怎么,来寻本公子? 今……今日本公子就给你立立规矩,以后成婚后,我在外面,你一个女人…… 不许干涉,本公子告诉你,我最不喜欢拈酸吃醋的……小肚鸡肠妇人……” 苏柒影气极反笑。 “还有呢?索性一次性全部说不来?” 王羌打了个酒嗝。 “还有……本公子不喜欢你,我以后想纳多少妾室……你都管不着。” 他手一伸,将杨氏揽在怀里。 “她……是我的女人,我第一个纳的就是她!” 杨氏心头一阵窃喜。 王羌虽然是个草包,但只要借着他出了,她肯定能找到第二个攀高枝的机会。 只是面前这个女子显然不是什么善茬,她要小心应付。 如此一想,杨氏低着头,错开了苏柒影的冷眼。 苏柒影闲闲把玩着手里的鞭子,“还有吗?” “目前就这么多,这些你都给本公子记住……记住了……” “好,你说完了,轮到本小姐了!” 苏柒影朝前走了一步,眸子转冷,狠狠一鞭子抽下去。 王羌的脸上瞬间出现一个血道。 骇得其他人下意识逃窜。 王羌怔了一刻,下一刻他捂着脸,杀猪般的叫声响彻在整个。 苏柒影又狠狠一鞭子抽在他背上。 “想娶本小姐,做梦你! 本小姐今日来,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你,赶紧寻陛下退了这桩婚事。” 不然,本小姐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只要你抗打,那你继续作,总有一日,本小姐会打断你的腿,抽瞎你的眼!” 将你扔在护城河里喂鱼鳖,不信,咱们就走着瞧!” 话落,苏柒影又狠狠一鞭子抽在王羌的腿上。 王羌哪里还站得住,瞬间跌在地上,缩成一团,不住地求饶。 杨氏哪里见过这么强势的女子,早已骇破了胆。 蜷缩在帘子后,趁着苏柒影收拾王羌的档儿,急忙往外爬。 眼看就要爬出雅间,杨氏满眼窃喜。 只要爬出雅间,那女子想找她,就难了! 突然,一条鞭子垂在了她面前。 她心头一颤,差点惊叫出声。 苏柒影缓缓蹲下来,看着杨氏衣衫半解,满眼鄙夷。 “不是很会脱衣衫么,去,将他给我扒光!” 杨氏哪里敢忤逆,只好连连应是,哆哆嗦嗦往回爬。 待走近了,她才发现王羌的红色衣衫早已被鞭子抽烂了。 衣下皮开肉绽,冒着鲜血。 惨不忍睹。 杨氏对苏柒影手里的鞭子又惧了几分。 颤抖着扒完王羌的衣衫,她已经用尽了所有力气。 瘫在地上,满眼惊恐。 苏柒影转过身,一鞭子抽在雅间门上。 格子门框应声而碎。 “往出滚,不要让本小姐再说……” 她话还没有说完,王羌已经踉跄着起身,连爬带滚出了雅间。 所过之处,哄笑声四起。 当王羌浑身刺痛,哆哆嗦嗦蹲在外,四周瞬间挤满了百姓。 指着王羌,犹如看着一个跳梁小丑。 苏柒影双手环胸站在人群外,满眼冷厉。 眸子一扫,看见一道白影。 她满眼慌乱,急忙转身,下意识就要逃走。 奈何四周都是人,她还没有走出几步,手臂就被一只有力的手攥住。 一强忍着怒火的声音传入苏柒影耳际。 “为何一直避着我,你知道我为了见你,在贵府门口守了多久?” 70 第216章 命运无常 苏柒影呆呆看着骆其非一脸急色,有些反应不过来。 他……他是那个宠辱不惊的骆公子吗? 他说他一直在找她? 为什么要找她? 苏柒影心里这样想着,嘴巴不受控制般问了出来。 换来的,是骆其非一脸气闷。 为什么? 这丫头都给沈微落说了“一辈子不嫁人,要做姑子”这样的话。 还说什么不用他负责之类的话。 现在竟然问他为什么。 敢问世上还有比她更“糊涂”的人吗? 骆其非心里瞬间有了气,拉着苏柒影的手,转身钻出人群。 苏柒影的玉手被骆其非紧紧拉在手里,瞬间变成了小绵羊,说不出的温顺。 任由骆其非拉着她朝前行去,从头到尾一语不发。 走到一处僻静的地方,骆其非才停下来。 并没有放下的她的手。 “对付王羌那样的人,何须你一个姑娘家动手,告诉我就好了!” 苏柒影睁圆了眸子。 他……他在向她委婉地表明心意吗? 难道真如沈妹妹所言,他的内心其实是有她的? 如今彻底醒悟过来,才会一直守在国公府门口? 意识到这一点,苏柒影即将绝望的心田瞬间有了生气。 满含希望的小苗受到滋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抽长。 引得她心跳加快,面上不由得染上一片殷红。 心头一直回荡着一句话—— 他的的确确心悦她! 转眼想起糟心的赐婚,她眸子一暗,下意识就要抽回手。 骆其非哪能不明白她的心思。 好不容易见到她,才表明自己的心意,哪能让她再次逃避。 他立即握紧她的素手。 定定望着她,郑重出声: “赐婚……赐婚一事儿,你不用担心,我一定能处理好。 你就安心待在府里即可,如今世道不太平,照顾好自己,等我的消息!” 苏柒影傻傻点点头。 眸子里全是一片呆傻。 骆其非心头一暖,不由自主伸手抚摸着她的青丝。 当他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时,面上有些不自然,轻咳一声,立即收回手。 苏柒影傻傻抬手,摸了摸他方才摸过的地方。 越发傻了! 此时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这是她第一次被人呵护。 这种感觉,既新奇,又舒服。 着实会让人上瘾! 最后,她都没有清醒过来,迷迷瞪瞪被骆其非送回了护国公府。 至于一身光溜溜的王羌,可就惨了。 被人看了个精光不算,一身伤回到王府,又被自己老子狠狠打了一顿。 剩下半条命躺在床榻上,一直哀嚎到天亮。 次日早朝,几个御史如同商量好的一般,皆参了王寸士一本。 内容无非是王府教子无方,有伤风化。 王羌在太子丧期流连烟花之地,不尊皇家之类的。 王寸士跪在殿中,冷汗直流,不住地叩首。 生怕自己同吴廉一样走上流放之路。 御座上的天子,满脸铁青。 看着底下哆哆嗦嗦的王寸士,气不打一处来。 什么是扶不起的阿斗,他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本着打压护国公府,才赐婚于他们,已经是抬举他们了。 放在平常,十个侍郎府,都够不着护国公府。 如今倒好,自打脸不算,还丢尽了他的脸面。 这桩婚事能成才怪呢。 果不其然,下一刻,胡承潜毅然出列,冷凝道: “回禀陛下,王羌品行不端,不尊皇家,这种人,不配和护国公府联姻。 还望陛下三思,收回圣命!” 谢正绪也适时出列,委婉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如今,他是户部尚书,管束王寸士等户部一干人。 手段较之之前的吴廉,严明了不少,让吃拿卡要惯了的一干人肚子里没了油水。 个个对此极为不满,在公务上懈怠,随意应付。 如今,如果王士寸再攀上护国公府。 他这个户部尚书越发成了光杆司令,日子更不好过。 是以,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们如愿。 等他禀完,后面又有几个和苏家交好的臣子出列反对。 天子一直端坐在龙椅上,望着底下一干人,不发一言。 早朝就在王寸士被罚一年俸禄,闭门思过三月中草草结束。 王寸士被罚的消息还没有传遍长安城,却传来靖王回京的消息。 听说靖王押着白月教余孽往京城赶。 在京城外二十里地,遇到埋伏,白月教教主司机逃脱。 去向不明。 消息传到宫里,已经是傍晚时分。 沈微芷坐在一堆衣服前面,吃力洗着衣衫。 一双雪白的柔荑又红又皱。 她并不在意,双耳高高竖着,听着四周的谈论声。 听见靖王一事,她嘴角不由扯出一丝嘲讽。 靖王是谁,骁勇善战,智谋无双。 能让一个华裳偷偷溜走,怎么可能? 就不知道,他此时放出这样的消息,到底为了什么…… “还不快点儿洗,磨蹭什么?” 一道厉喝在身后响起。 说话的是这里的管事,梦姑。 舞娟斜睨一眼沈微芷的背影,讥讽道: “姑姑您不知道,人家啊,可不指望这点活计挣月银活命,指不定已经找到了下家了!” 话落,舞娟端着盆子从沈微芷身边经过,故意撞了沈微芷一把。 破皮的手指撞在盆沿上,顿时渗出鲜血,染红了白衣。 梦姑顿时冷了脸,又将沈微芷训斥了一顿。 将其他人还没有洗完的衣衫悉数堆在了她面前。 “没有洗完,休想吃饭,睡觉!” 话落,梦姑领着所有人进了屋子,“嘭”一声关了屋门。 不一会儿,屋里传来饭菜的香味。 沈微芷强忍肚里的饥饿,甩了甩手背上的血水,继续俯身洗起来。 眸子含恨。 欺负她的每一个人,她都会记住。 等她出去,定要连本带利还给他们! 沈微芷从夕阳西下,洗到月上半天,才洗完所有衣衫。 腹内隐隐有些作痛。 她深吸一口气,一手撑腰缓缓站了起来。 踉踉跄跄走进屋子。 所有人都睡下了。 鼾声、呓语声四起。 沈微芷心生嫌恶。 转身朝饭桌挪去。 除了半个冷馒头,菜肴和稀饭一点儿都没有留。 沈微芷内心的恨又加重了一层,转身朝外面行去。 和这样一群刁民待在一处,她每时每刻都无法呼吸。 出得屋子,她转到屋角,倚在栏杆上,望着头顶的银盘发呆。 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堂堂永宁侯府嫡大小姐,竟然会沦落至此。 呵,世事太过无常! 她算是领略到了! 如今太子没了,她的出路在哪里? 天子会留她性命到几时? 这样的问题每时每刻都扼着她的咽喉,无法呼吸。 实在太难熬了…… 突然,一声呻吟从后院传来。 在死寂的夜里显得尤为明显。 沈微芷心下一凛,站起身,一步步朝后院行去…… 70 第217章 沈微落? 掖庭的后院是五间房屋,平日堆放着一些杂物。 很少有人过来。 宫人宁愿挤在前面的三间屋子里打通铺,也不愿意睡在后面两人一间。 全都是因为半年前一个宫人趁着大家熟睡,吊死在里面。 半夜,有宫人起夜,迷迷糊糊撞到一双脚,抬首一望,瞬间吓晕过去。 醒来后,就变得疯疯癫癫的。 没多久,也在一日晚上吊死在了同一个地方。 此后,再也没有人敢住在后院。 后院就彻底空了下来。 此时,后院却传来低吟,着实奇怪。 沈微芷拐过房角,直直朝其中那间发出声音的屋子行去。 脚下步子有些凌乱,却没有停下来。 比起鬼魂,人心更可怕! 她已经见证过了! 她刚走到台阶下,屋里又传出一声低响。 捎带的还有碗盏掉在地上的声音。 沈微芷停下步子,借着月光打量着这间屋门。 当目光扫过那把铜锁,她眸子一紧。 她记得一清二楚,后院的屋子都没有上锁。 而面前这间屋子,除了放一些晾衣绳,晾衣竿,并没有碗盏。 为何她会对此一清二楚? 不外乎随着她被宋钦押入此地,所有人商量好似的,齐齐欺负她。 只要来后院取东西,全部派给她。 而面前这间屋子,她前日刚进来过。 沈微芷心里已经很确定,这间屋里关了什么人。 估计除了梦姑外,所有人都不知道。 她不再犹豫,疾步上了台阶。 凑近窗户,顺着破洞往里面瞧去,只见一个黑影跌跌撞撞站起身。 通过身型判断,屋里关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好似刚苏醒过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摩挲了一阵,便有些泄气,坐在地上,喃喃出声: “我也是服了,这次绑架我的,又是谁?” 沈微落?! 竟然是她! 窗外的沈微芷僵在原地。 全身血液瞬间凝固,眸子里闪着一簇火苗,脸上露出狰狞的笑。 在夜里说不出的可怖。 怎么也没想到,沈微落会被掳进宫! 还被囚禁于此。 此事到底是谁指使的? 天子? 姜皇后? 抑或者吴贵妃? 她的脑子极速运转,急急思索起来。 突然想起白日宫人谈论的消息—— 靖王押着白月教余孽归京,路上不慎,让华裳司机逃走! 沈微芷心头一道灵光闪过,瞬间想通了一切。 惊得张大了嘴巴。 当日在椒房殿后殿,华裳找到她,意欲传出消息—— 沈微落的心头血能医好太子的病! 唯一的报酬,便是,让沈微芷随时告诉她宋钦的动向。 她当时心里还有点儿奇怪。 如今却有些明白了。 华裳和宋钦之间,肯定有深仇大恨! 而且是致死不休的那种。 靖王宋云孤此时回京,还让华裳途中逃走。 不管事情是真是假,但有一点,却很清晰—— 靖王想通过华裳出逃一事,告诉抓走沈微落的人。 目前,华裳才是他最大的隐患,而非沈微落。 至于华裳藏在哪里,恐怕只有他知道! 如此一想,沈微芷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抓走沈微落的,竟然是天子宋钦! 宫里这么多藏人的地方,宋钦为何将她藏在此处? 是料准了他们不会找到这里? 还是料准了她沈微芷得知后,会有所行动? 其他的她不管,但后者却准确无误。 因为这个贱人,夺去了她的嫡亲哥哥,夺去了祖父母的宠爱。 甚至夺走了太子的性命,毁了她的锦绣前程! 新仇加旧恨,不折磨死那贱人,她绝对不会罢休! 念及此,沈微芷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下了台阶。 朝前院行去。 眸子里燃烧着仇恨的火苗,瞧之可怖。 次日。 沈微芷早早起床。 她自觉去院子里洒扫,不动声色留意着周围的一切。 不一会儿,一个太监进了大门。 沈微芷瞬间就认出他是宋史仁的心腹周祥。 梦姑听见动静,满脸谄笑迎了上去。 周祥将一个食盒递到梦姑手上,看了眼内院。 低声喝道:“看好了,死了,用你命来抵!” 梦姑连连应是,双手接过食盒,亲自将周祥送出门外,才折转回来。 连每日例行训斥沈微芷的桥段都顾不上,掠过沈微芷匆匆朝后院行去。 沈微芷不动声色跟在身后,行到拐角,佯装洒扫。 余光瞥见梦姑从袖子里取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铜锁。 眸子逡巡一圈,才悄悄推门闪了进去。 回身关上了屋门。 不一会儿,屋子里传出说话声。 还有碗盏摔碎的声音。 片刻,梦姑满脸怒火出了屋门,落了锁,骂骂咧咧朝前院行来。 经过沈微芷时,伸手狠狠拧了沈微芷一把,稍稍消了气,才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沈微芷好似感觉不到痛一般,一双眸子钉在梦姑背上。 下一瞬,又移向后院落锁的屋门。 眸子里寒光一闪,一个一石两鸟的计策瞬间在心里成形。 这一日,天气尤其炎热。 平日里用来消暑的冰鉴今日都没有多大作用。 不少管事换了一身又一身汗湿的衣衫,宫人悉数送到了浣衣局,也有部分送到了掖庭。 沈微芷用完早膳后,就坐在烈日底下洗衣。 烈日炙烤着,沈微芷感觉自己随时都会倒下去。 她揩了把额上的热汗,扫了眼后院的方向,继续俯身忙碌着。 刚过午时,天上起了黑云。 夏风夹着热浪袭来,宫人们叫苦不迭。 手里的动作越发慢了下来。 梦姑的斥骂声都起不了多大作用。 一声炸雷突然在天上炸响,豆子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宫人急忙起身,跑着收衣衫。 一旦淋湿,她们忙碌半天可就彻底白费了! 沈微芷适时起身,朝舞娟行去。 舞娟是这群宫人里最有姿色的,原本在乐府司献舞。 因得罪了贵人,被罚至掖庭。 最先也受尽梦姑的打压,后面见出去无望,这才软下性子,一心讨好梦姑。 伺候,她的日子才好过了不少。 她头上的白玉簪,就是梦姑前些日子赏她的。 当日,梦姑洗干净了一个管事的衣衫,那管事一高兴,就随手赏赐了她两根一模一样的簪子。 她将一根留给自己,另一个转身送给了舞娟。 舞娟为了讨好梦姑,也为了炫耀,整日里戴在头上,从不离身…… 此时雨越下越大,舞娟怀里抱满了衣衫。 衣衫摞得比头都高,她脑袋只好侧向右边,去看脚下的路。 侧首的瞬间,头上的簪子瞬间滑落在地。 沈微芷不动声色踩在脚下,遮住了那根簪子。 直至身边没有人,她迅速俯身,捡起来收进了袖子里…… 第217章 沈微落? 掖庭的后院是五间房屋,平日堆放着一些杂物。 很少有人过来。 宫人宁愿挤在前面的三间屋子里打通铺,也不愿意睡在后面两人一间。 全都是因为半年前一个宫人趁着大家熟睡,吊死在里面。 半夜,有宫人起夜,迷迷糊糊撞到一双脚,抬首一望,瞬间吓晕过去。 醒来后,就变得疯疯癫癫的。 没多久,也在一日晚上吊死在了同一个地方。 此后,再也没有人敢住在后院。 后院就彻底空了下来。 此时,后院却传来低吟,着实奇怪。 沈微芷拐过房角,直直朝其中那间发出声音的屋子行去。 脚下步子有些凌乱,却没有停下来。 比起鬼魂,人心更可怕! 她已经见证过了! 她刚走到台阶下,屋里又传出一声低响。 捎带的还有碗盏掉在地上的声音。 沈微芷停下步子,借着月光打量着这间屋门。 当目光扫过那把铜锁,她眸子一紧。 她记得一清二楚,后院的屋子都没有上锁。 而面前这间屋子,除了放一些晾衣绳,晾衣竿,并没有碗盏。 为何她会对此一清二楚? 不外乎随着她被宋钦押入此地,所有人商量好似的,齐齐欺负她。 只要来后院取东西,全部派给她。 而面前这间屋子,她前日刚进来过。 沈微芷心里已经很确定,这间屋里关了什么人。 估计除了梦姑外,所有人都不知道。 她不再犹豫,疾步上了台阶。 凑近窗户,顺着破洞往里面瞧去,只见一个黑影跌跌撞撞站起身。 通过身型判断,屋里关了一个女子。 那女子好似刚苏醒过来,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摩挲了一阵,便有些泄气,坐在地上,喃喃出声: “我也是服了,这次绑架我的,又是谁?” 沈微落?! 竟然是她! 窗外的沈微芷僵在原地。 全身血液瞬间凝固,眸子里闪着一簇火苗,脸上露出狰狞的笑。 在夜里说不出的可怖。 怎么也没想到,沈微落会被掳进宫! 还被囚禁于此。 此事到底是谁指使的? 天子? 姜皇后? 抑或者吴贵妃? 她的脑子极速运转,急急思索起来。 突然想起白日宫人谈论的消息—— 靖王押着白月教余孽归京,路上不慎,让华裳司机逃走! 沈微芷心头一道灵光闪过,瞬间想通了一切。 惊得张大了嘴巴。 当日在椒房殿后殿,华裳找到她,意欲传出消息—— 沈微落的心头血能医好太子的病! 唯一的报酬,便是,让沈微芷随时告诉她宋钦的动向。 她当时心里还有点儿奇怪。 如今却有些明白了。 华裳和宋钦之间,肯定有深仇大恨! 而且是致死不休的那种。 靖王宋云孤此时回京,还让华裳途中逃走。 不管事情是真是假,但有一点,却很清晰—— 靖王想通过华裳出逃一事,告诉抓走沈微落的人。 目前,华裳才是他最大的隐患,而非沈微落。 至于华裳藏在哪里,恐怕只有他知道! 如此一想,沈微芷惊出一身冷汗。 原来,抓走沈微落的,竟然是天子宋钦! 宫里这么多藏人的地方,宋钦为何将她藏在此处? 是料准了他们不会找到这里? 还是料准了她沈微芷得知后,会有所行动? 其他的她不管,但后者却准确无误。 因为这个贱人,夺去了她的嫡亲哥哥,夺去了祖父母的宠爱。 甚至夺走了太子的性命,毁了她的锦绣前程! 新仇加旧恨,不折磨死那贱人,她绝对不会罢休! 念及此,沈微芷深吸一口气,悄无声息下了台阶。 朝前院行去。 眸子里燃烧着仇恨的火苗,瞧之可怖。 次日。 沈微芷早早起床。 她自觉去院子里洒扫,不动声色留意着周围的一切。 不一会儿,一个太监进了大门。 沈微芷瞬间就认出他是宋史仁的心腹周祥。 梦姑听见动静,满脸谄笑迎了上去。 周祥将一个食盒递到梦姑手上,看了眼内院。 低声喝道:“看好了,死了,用你命来抵!” 梦姑连连应是,双手接过食盒,亲自将周祥送出门外,才折转回来。 连每日例行训斥沈微芷的桥段都顾不上,掠过沈微芷匆匆朝后院行去。 沈微芷不动声色跟在身后,行到拐角,佯装洒扫。 余光瞥见梦姑从袖子里取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铜锁。 眸子逡巡一圈,才悄悄推门闪了进去。 回身关上了屋门。 不一会儿,屋子里传出说话声。 还有碗盏摔碎的声音。 片刻,梦姑满脸怒火出了屋门,落了锁,骂骂咧咧朝前院行来。 经过沈微芷时,伸手狠狠拧了沈微芷一把,稍稍消了气,才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沈微芷好似感觉不到痛一般,一双眸子钉在梦姑背上。 下一瞬,又移向后院落锁的屋门。 眸子里寒光一闪,一个一石两鸟的计策瞬间在心里成形。 这一日,天气尤其炎热。 平日里用来消暑的冰鉴今日都没有多大作用。 不少管事换了一身又一身汗湿的衣衫,宫人悉数送到了浣衣局,也有部分送到了掖庭。 沈微芷用完早膳后,就坐在烈日底下洗衣。 烈日炙烤着,沈微芷感觉自己随时都会倒下去。 她揩了把额上的热汗,扫了眼后院的方向,继续俯身忙碌着。 刚过午时,天上起了黑云。 夏风夹着热浪袭来,宫人们叫苦不迭。 手里的动作越发慢了下来。 梦姑的斥骂声都起不了多大作用。 一声炸雷突然在天上炸响,豆子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砸了下来。 宫人急忙起身,跑着收衣衫。 一旦淋湿,她们忙碌半天可就彻底白费了! 沈微芷适时起身,朝舞娟行去。 舞娟是这群宫人里最有姿色的,原本在乐府司献舞。 因得罪了贵人,被罚至掖庭。 最先也受尽梦姑的打压,后面见出去无望,这才软下性子,一心讨好梦姑。 伺候,她的日子才好过了不少。 她头上的白玉簪,就是梦姑前些日子赏她的。 当日,梦姑洗干净了一个管事的衣衫,那管事一高兴,就随手赏赐了她两根一模一样的簪子。 她将一根留给自己,另一个转身送给了舞娟。 舞娟为了讨好梦姑,也为了炫耀,整日里戴在头上,从不离身…… 此时雨越下越大,舞娟怀里抱满了衣衫。 衣衫摞得比头都高,她脑袋只好侧向右边,去看脚下的路。 侧首的瞬间,头上的簪子瞬间滑落在地。 沈微芷不动声色踩在脚下,遮住了那根簪子。 直至身边没有人,她迅速俯身,捡起来收进了袖子里…… 第218章 自救 人们犹如地里的秧苗,持续多日烈日暴晒,早已蔫头耷脑。 一场雨,大家瞬间活了过来。 下雨了,意味着她们终于可以休息半日。 虽然没洗的衣衫会越攒越多。 但谁过日子,都不是过在当下。 如果看向长远,结局都一样——走向死亡。 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是以,这场雨,让所有人在内,都变得极其兴奋。 舞娟的簪子已经被沈微芷揣进了怀里,都没有察觉。 后院死过人,前院原本放置衣衫的屋子置了大通铺。 临时收回来的衣衫就要放在梦姑的屋子里。 还好她的屋子比较大,平时放点衣衫并不显得拥挤。 今日突然下雨,所有宫人抱着衣衫悉数挤了进去,就显得拥挤不堪。 叽喳声不断,身上雨水乱飞,看得梦姑直皱眉头。 沈微芷一语不发,开始叠半干的衣衫。 其他人依旧望着门外的雨喋喋不休。 梦姑冷喝一声,宫人才安静下来。 看见沈微芷已经叠了厚厚一摞,在心里讥讽她爱出风头,手上也开始忙活起来。 梦姑来回跑了两趟,身上的衣衫也湿透了。 见桌面上摊着的衣衫还有许多,门外的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转身走进帘内。 决定先把身上的湿衣换下来。 沈微芷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她刚换完衣衫,舞娟立即谄笑着上前,抱起梦姑换下的湿衣服。 “姑姑,奴婢帮您洗!” 梦姑眉头一皱,打算接过来,先掏出钥匙。 沈微芷心头一惊,脚朝前一伸。 一个宫人正抱了高高一摞叠好的衣衫行来,突然脚下一绊,直接朝前跌去。 撞到了一堆人,洗好的衣衫撒了一地。 梦姑戾气顿生,几步行来,拿起戒尺,兜头打下去。 “衣衫坏一点儿,你们的小命就完了! 想死自己死去,可别连带上我!” 包括沈微芷在内,每个人都挨了打。 所有人跪在地上求饶。 沈微芷正好跪在舞娟身侧。 舞娟无故挨了打,满心怒气,哪里还想给梦姑洗衣衫。 当梦姑训完,命众人收拾地上衣衫时,舞娟气咻咻将手里的湿衣放在了一边。 转身去捡衣衫。 沈微芷瞅准机会,挨了过来…… 这场雨没下一盏茶工夫,就住了。 地面上的热气被雨水一浇,全部窜上来,越发闷热。 宫人苦不堪言。 等洗完余下的衣衫,早已深夜。 众人草草用罢饭,倒头就睡。 不一会儿,呼噜声、呓语声四起。 沈微芷又是最后一个洗完。 下午淋了雨,又在水里泡了这么久。 此时她的腹部又开始隐隐作痛。 沈微芷抚摸着腹部,小心翼翼起身。 她如今之所以活着,全都是因为腹中这个孩子。 他可是是她活命的稻草,千万不能有事! 沈微芷进了饭厅,用了半碗残羹剩饭,腹部的疼痛才减轻不少。 望了眼窗外,已经月上中天。 她不再耽搁,站起身,悄无声息出了屋子。 走到那间屋门口,她从袖子里拿出钥匙,伸进锁眼。 轻轻一转,铜锁“啪嗒”一声打开。 沈微芷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屋内有些暗,月色通过窗子洒了进来。 她隐约看见沈微落蜷缩在地上,睡了过去。 沈微芷心里仇恨的火焰噌噌烧着,激得她眸子一团赤红。 倏地从袖子里摸出那根簪子,一步步朝沈微落行去。 只想趁着她熟睡,一招毙命。 簪子舞娟和梦姑都有,钥匙梦姑保存着。 衣衫唯一接手的,也只有舞娟一人。 沈微落一死,宋钦问罪,第一个被处死的肯定是梦姑。 其次便是舞娟。 她沈微芷不但能报旧仇,还能一洗新恨。 一石二鸟! 实在太完美…… 沈微落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压根儿睡不安稳。 铜锁被打开的时候,她就醒来了。 佯装躺下地上,一动不动。 当一丝芙蓉香隐隐飘入鼻端,沈微落就知道来人是谁。 她实在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关在了掖庭。 此前,她离京不久,太子就甍了。 宋云孤告诉她,天子大怒,将沈微芷充入掖庭为奴。 当时她听了,怔怔望着马车外的山林,久久没有说话。 对沈微芷来说,在掖庭为奴,一定生不如死! 没想到,她关进来才短短一日,沈微芷就摸清关押之人,还顺来钥匙,摸进了屋子。 心机之深,可见一斑! 但有一点沈微落很清楚,沈微芷还不想死。 意识到这一点,沈微落缓缓睁开眸子。 “我要是你,我就不会自寻死路!” 一道冷声在夜里响起,骇了沈微芷一大跳。 身子不由得滞了一瞬。 沈微落趁机站起身,定定看着沈微芷。 满眼警觉。 下一瞬沈微芷就恢复平静,嗤笑一声,恨道: “既然知道是我,那就去死……” “我知道我阻了你的路,但你杀了我,你也会死!” 沈微落立即打断了沈微芷。 右手不动声色朝身后探去。 沈微芷又往前走了一步,满眼狰狞。 “笑话,只要你一死,就没有人知道是我干的……” “真是这样吗?” 沈微落反问出声。 当她摸到一根棍子握在手里,心里彻底镇静下来。 望着沈微芷,淡淡出声: “天子将我掳来,什么地方关不了,为何将我关在掖庭,你不觉得奇怪吗?” 沈微芷手里动作一顿,下意识捂了下腹部。 沈微落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继续道: “天子肯定在太子甍前,答应饶你一命。 随着太子甍逝,他将所有的恨悉数推到了你身上,答应归答应,恨意却不减反增。” 他如今正愁着没有机会杀你,你倒好,亲自送上门!” 我可是掣肘靖王最好的棋子,你却杀了我,你说天子会不会一怒之下,要了你和孩子的命?” 沈微芷动作一顿,又一次捂住了腹部,面色有些痛苦。 前世沈微落怀过孩子,自然知道沈微芷此时急怒攻心,影响了孩子。 她趁机道: “孩子都有灵性,心能通神,他已经感觉到自己要大难临头,才在你肚子里抗议。” 沈微芷看着沈微落,满眼不可思议。 沈微落知道自己猜对了,继续道: “如果你现在回去,平躺下,深呼吸,卸去满心仇恨,孩子就会平安! 如果再这样执拗下去,先倒下的可不一定是我!” 沈微落倏地抽出身后的棍子拿在手里,淡淡看着沈微芷。 沈微芷吃了一惊,意识到沈微落在拖延时间,戾气顿生。 “贱人,拿命来!” “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吗?” 沈微落手里的棍子一伸,沈微芷压根儿无法近身。 她又顺手一拉,桌上的碗盏悉数摔在地上,发出一阵巨响。 瞬间惊醒了其他宫人,下一刻,前院就亮了灯…… 第218章 自救 人们犹如地里的秧苗,持续多日烈日暴晒,早已蔫头耷脑。 一场雨,大家瞬间活了过来。 下雨了,意味着她们终于可以休息半日。 虽然没洗的衣衫会越攒越多。 但谁过日子,都不是过在当下。 如果看向长远,结局都一样——走向死亡。 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 是以,这场雨,让所有人在内,都变得极其兴奋。 舞娟的簪子已经被沈微芷揣进了怀里,都没有察觉。 后院死过人,前院原本放置衣衫的屋子置了大通铺。 临时收回来的衣衫就要放在梦姑的屋子里。 还好她的屋子比较大,平时放点衣衫并不显得拥挤。 今日突然下雨,所有宫人抱着衣衫悉数挤了进去,就显得拥挤不堪。 叽喳声不断,身上雨水乱飞,看得梦姑直皱眉头。 沈微芷一语不发,开始叠半干的衣衫。 其他人依旧望着门外的雨喋喋不休。 梦姑冷喝一声,宫人才安静下来。 看见沈微芷已经叠了厚厚一摞,在心里讥讽她爱出风头,手上也开始忙活起来。 梦姑来回跑了两趟,身上的衣衫也湿透了。 见桌面上摊着的衣衫还有许多,门外的雨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转身走进帘内。 决定先把身上的湿衣换下来。 沈微芷眼角的余光一直留意她的一举一动。 她刚换完衣衫,舞娟立即谄笑着上前,抱起梦姑换下的湿衣服。 “姑姑,奴婢帮您洗!” 梦姑眉头一皱,打算接过来,先掏出钥匙。 沈微芷心头一惊,脚朝前一伸。 一个宫人正抱了高高一摞叠好的衣衫行来,突然脚下一绊,直接朝前跌去。 撞到了一堆人,洗好的衣衫撒了一地。 梦姑戾气顿生,几步行来,拿起戒尺,兜头打下去。 “衣衫坏一点儿,你们的小命就完了! 想死自己死去,可别连带上我!” 包括沈微芷在内,每个人都挨了打。 所有人跪在地上求饶。 沈微芷正好跪在舞娟身侧。 舞娟无故挨了打,满心怒气,哪里还想给梦姑洗衣衫。 当梦姑训完,命众人收拾地上衣衫时,舞娟气咻咻将手里的湿衣放在了一边。 转身去捡衣衫。 沈微芷瞅准机会,挨了过来…… 这场雨没下一盏茶工夫,就住了。 地面上的热气被雨水一浇,全部窜上来,越发闷热。 宫人苦不堪言。 等洗完余下的衣衫,早已深夜。 众人草草用罢饭,倒头就睡。 不一会儿,呼噜声、呓语声四起。 沈微芷又是最后一个洗完。 下午淋了雨,又在水里泡了这么久。 此时她的腹部又开始隐隐作痛。 沈微芷抚摸着腹部,小心翼翼起身。 她如今之所以活着,全都是因为腹中这个孩子。 他可是是她活命的稻草,千万不能有事! 沈微芷进了饭厅,用了半碗残羹剩饭,腹部的疼痛才减轻不少。 望了眼窗外,已经月上中天。 她不再耽搁,站起身,悄无声息出了屋子。 走到那间屋门口,她从袖子里拿出钥匙,伸进锁眼。 轻轻一转,铜锁“啪嗒”一声打开。 沈微芷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屋内有些暗,月色通过窗子洒了进来。 她隐约看见沈微落蜷缩在地上,睡了过去。 沈微芷心里仇恨的火焰噌噌烧着,激得她眸子一团赤红。 倏地从袖子里摸出那根簪子,一步步朝沈微落行去。 只想趁着她熟睡,一招毙命。 簪子舞娟和梦姑都有,钥匙梦姑保存着。 衣衫唯一接手的,也只有舞娟一人。 沈微落一死,宋钦问罪,第一个被处死的肯定是梦姑。 其次便是舞娟。 她沈微芷不但能报旧仇,还能一洗新恨。 一石二鸟! 实在太完美…… 沈微落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压根儿睡不安稳。 铜锁被打开的时候,她就醒来了。 佯装躺下地上,一动不动。 当一丝芙蓉香隐隐飘入鼻端,沈微落就知道来人是谁。 她实在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关在了掖庭。 此前,她离京不久,太子就甍了。 宋云孤告诉她,天子大怒,将沈微芷充入掖庭为奴。 当时她听了,怔怔望着马车外的山林,久久没有说话。 对沈微芷来说,在掖庭为奴,一定生不如死! 没想到,她关进来才短短一日,沈微芷就摸清关押之人,还顺来钥匙,摸进了屋子。 心机之深,可见一斑! 但有一点沈微落很清楚,沈微芷还不想死。 意识到这一点,沈微落缓缓睁开眸子。 “我要是你,我就不会自寻死路!” 一道冷声在夜里响起,骇了沈微芷一大跳。 身子不由得滞了一瞬。 沈微落趁机站起身,定定看着沈微芷。 满眼警觉。 下一瞬沈微芷就恢复平静,嗤笑一声,恨道: “既然知道是我,那就去死……” “我知道我阻了你的路,但你杀了我,你也会死!” 沈微落立即打断了沈微芷。 右手不动声色朝身后探去。 沈微芷又往前走了一步,满眼狰狞。 “笑话,只要你一死,就没有人知道是我干的……” “真是这样吗?” 沈微落反问出声。 当她摸到一根棍子握在手里,心里彻底镇静下来。 望着沈微芷,淡淡出声: “天子将我掳来,什么地方关不了,为何将我关在掖庭,你不觉得奇怪吗?” 沈微芷手里动作一顿,下意识捂了下腹部。 沈微落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继续道: “天子肯定在太子甍前,答应饶你一命。 随着太子甍逝,他将所有的恨悉数推到了你身上,答应归答应,恨意却不减反增。” 他如今正愁着没有机会杀你,你倒好,亲自送上门!” 我可是掣肘靖王最好的棋子,你却杀了我,你说天子会不会一怒之下,要了你和孩子的命?” 沈微芷动作一顿,又一次捂住了腹部,面色有些痛苦。 前世沈微落怀过孩子,自然知道沈微芷此时急怒攻心,影响了孩子。 她趁机道: “孩子都有灵性,心能通神,他已经感觉到自己要大难临头,才在你肚子里抗议。” 沈微芷看着沈微落,满眼不可思议。 沈微落知道自己猜对了,继续道: “如果你现在回去,平躺下,深呼吸,卸去满心仇恨,孩子就会平安! 如果再这样执拗下去,先倒下的可不一定是我!” 沈微落倏地抽出身后的棍子拿在手里,淡淡看着沈微芷。 沈微芷吃了一惊,意识到沈微落在拖延时间,戾气顿生。 “贱人,拿命来!” “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吗?” 沈微落手里的棍子一伸,沈微芷压根儿无法近身。 她又顺手一拉,桌上的碗盏悉数摔在地上,发出一阵巨响。 瞬间惊醒了其他宫人,下一刻,前院就亮了灯…… 第219章 讥讽 沈微芷见此,哪里还敢再停留。 急忙起身,出了屋子,慌里慌张锁了门。 抄小道绕去前院。 沈微芷的脚步声消失没多久,宫人就举着灯赶了过来。 望着中间那间屋子,迟疑着不敢上前。 屋内,沈微落可不想就此揭过,伸手一拽,一摞棍子“哗”一声倒塌。 她定定神,扬着嗓子大喊起来。 声音有多高,就有多高。 就想借此让宋云孤安插在宫里的人,好尽早发现她。 梦姑哪敢让她这么喊,眸子一冷,打算开门狠狠教训她一顿。 手往袖子里一摸,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急忙转身往回走。 她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在屋里桌角下的地面上发现了钥匙。 心里有些奇怪,但早已顾不上,捡起钥匙转身朝后院赶。 等梦姑打开屋门,沈微落自觉闭上了嘴巴。 梦姑满心窝火,狠狠呵斥了几句,又反身锁了门。 站在院子里的宫人,探着脑袋透过屋门,瞧了个大概。 彼此对望一眼,满心唏嘘。 屋里关押的女子是谁? 又是谁将她关进来的? 大概要关多久? 随着沈微落的突然出现,一时间成为掖庭最大的话题。 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宫人时不时溜向后院,想知道屋里关押之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反观沈微芷,依旧一副冷淡模样。 反而是所有人里最不正常的那个。 这日,院门口突然来了个太监。 唤梦姑过去,低语了几声。 梦姑垂首连连称是,转过身,借着舞娟那根钗子丢了的由头,将所有人叫进了屋子。 关门搜身。 沈微芷明明知道她们查不出所以然,闲闲倚在桌边,一副百无聊赖的神色。 眸子瞥向窗外,只一眼,却吃了一惊。 吴贵妃正由宫人扶着穿过前院,向后院行去。 吴贵妃来找沈微落? 原来吴贵妃也知道沈微落被关在掖庭? 前来杀她? 不会,怎么会放在白日,还亲自过来? 前来救她? 也不可能,吴贵妃此举,隔岸观火明显,不落井下石都算好的。 要知道,吴贵妃可是靖王的母妃,沈微落跟着靖王,以后的日子能好过才怪。 如此一想,沈微芷满心舒坦。 好似已经看见沈微落被吴贵妃磋磨致死的模样…… 吴贵妃站在门口,等蔡赟推开屋门,一眼就看见沈微落趴在桌上。 屋里一片狼藉。 压根儿无法下脚。 听见动静,沈微落淡淡抬首,只见吴贵妃一身华服走了进来。 满脸嘲讽。 沈微落不置可否,站在一片狼藉中,淡淡一礼,便站在原地,没有其他动作。 吴贵妃凤眼扫来,讥讽出声: “真想不到,这般落魄了,还不求饶!啧啧,骨头可真硬。” 沈微落定定看着吴贵妃。 满眼不解。 “娘娘,您怎样对我都无所谓,但您此举,会伤了靖王的心,他可是您唯一的孩子……” “哪有怎样?” 吴贵妃戾气顿生,眸子含恨。 “我们母子只见如何,何须你一个贱人置喙? 你放心,只要你一死,他就会乖乖迎娶嫣薇,而你,没有人会记得!” 能让你活这么久,已经是本宫最大的极限!” 不过放心,依照陛下对永宁侯府的厌恶,你估计没有几天好活了!” 而本宫只需要静静等着,就能看到想要的结果,你说本宫高不高兴?” 沈微落定定看着吴贵妃狰狞的面容,没有接声。 奚落够了,吴贵妃冷哼一声,剜了沈微落一眼,转身朝门口行去。 由于走得太急,脚下一绊,差点儿摔倒。 身侧的高个儿太监,立即扶住了吴贵妃。 道了句“娘娘请当心!” 等吴贵妃站定,立即松开了手。 但眸子里的担忧,怎么也隐藏不住。 屋门再次在沈微落面前合上,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方才那一幕。 吴贵妃和随行太监,不像主仆,反倒像……夫妻! 如此一想,沈微落惊出一身冷汗。 那可是深受帝宠的吴贵妃,怎么可能! 自那日过后,每日去后院的宫人多了起来。 更有些胆子大的,还会偷偷趴在窗户上,往里面瞧上一眼。 沈微落对此无动于衷。 大部分时候,她不是躺着,就是趴着,蒙头大睡。 渐渐的,宫人对她没了兴趣,又开始关注其他来。 她们的谈话声偶尔随着夏风吹进了沈微落的耳朵。 什么靖王回京后,闲赋在家,每天都不上朝啦。 什么江南大旱,朝臣连一个赈灾的计策都献不出来,气得天子勃然大怒啦。 什么姜皇后在太子甍逝期间,多次召见大臣,插手政务,惹天子不喜。 天子卸了姜皇后的后宫管理大权,暂时交给了吴贵妃。 连吴贵妃一向比较喜欢的五皇子宋云玦也日日出入乾清宫,陪侍天子左右。 宫人们如今讨论最多的便是,想方设法打听五皇子喜欢什么。 一心想着如何取悦五皇子,离开掖庭。 沈微落听着这些零散的消息,怔怔望着桌上的碗盏,满眼冷凝。 照理说,姜皇后势落,吴贵妃得宠,靖王宋云孤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宋云孤成为宫人谈论的对象才是。 为什么得宠的却成了五皇子宋云玦? 仅仅因为吴贵妃喜欢他? 一丝喜欢可以超过血缘亲情,这也太奇怪了…… 突然,一声叹息传入耳际。 沈微落回过神,才发现夜已经深了。 院外传来了两个宫人的低语声。 沈微落一时睡不着,斜倚在桌上,有一句没一句听了起来。 “唉,说了不怕你笑话,爹爹托人捎来消息,同我订亲的书旺哥向我家退婚了。 他觉得配不上我,不想再耽搁我……” 屋外传出低低的啜泣声。 另一个宫人的声音传来。 “配不上你?不会啊,你们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啊!” 那个宫人啜泣着回道: “你有所不知,几个月前,书旺哥的爹爹得病走了。 她娘后脚就认了邻居家的孩子为义子,还嫁给了那孩子的父亲。” 后面书旺哥才知道,那个义子原本就是她娘的孩子。” 他娘和那人好几年前就在一起了,还瞒着他爹爹生了个孩子!” 书旺哥气不过,和她娘大吵了一架,却被他们赶了出来。” 书旺哥如今连家都没有了,不想连累我,这才……” 那道啜泣声再次响起。 沈微落倏地站起身,脑子嗡嗡作响,一个大胆的猜想在她心头浮现…… 70 第219章 讥讽 沈微芷见此,哪里还敢再停留。 急忙起身,出了屋子,慌里慌张锁了门。 抄小道绕去前院。 沈微芷的脚步声消失没多久,宫人就举着灯赶了过来。 望着中间那间屋子,迟疑着不敢上前。 屋内,沈微落可不想就此揭过,伸手一拽,一摞棍子“哗”一声倒塌。 她定定神,扬着嗓子大喊起来。 声音有多高,就有多高。 就想借此让宋云孤安插在宫里的人,好尽早发现她。 梦姑哪敢让她这么喊,眸子一冷,打算开门狠狠教训她一顿。 手往袖子里一摸,瞬间惊出了一身冷汗。 急忙转身往回走。 她里里外外找了一圈,在屋里桌角下的地面上发现了钥匙。 心里有些奇怪,但早已顾不上,捡起钥匙转身朝后院赶。 等梦姑打开屋门,沈微落自觉闭上了嘴巴。 梦姑满心窝火,狠狠呵斥了几句,又反身锁了门。 站在院子里的宫人,探着脑袋透过屋门,瞧了个大概。 彼此对望一眼,满心唏嘘。 屋里关押的女子是谁? 又是谁将她关进来的? 大概要关多久? 随着沈微落的突然出现,一时间成为掖庭最大的话题。 好奇心战胜了恐惧,宫人时不时溜向后院,想知道屋里关押之人到底长什么模样。 反观沈微芷,依旧一副冷淡模样。 反而是所有人里最不正常的那个。 这日,院门口突然来了个太监。 唤梦姑过去,低语了几声。 梦姑垂首连连称是,转过身,借着舞娟那根钗子丢了的由头,将所有人叫进了屋子。 关门搜身。 沈微芷明明知道她们查不出所以然,闲闲倚在桌边,一副百无聊赖的神色。 眸子瞥向窗外,只一眼,却吃了一惊。 吴贵妃正由宫人扶着穿过前院,向后院行去。 吴贵妃来找沈微落? 原来吴贵妃也知道沈微落被关在掖庭? 前来杀她? 不会,怎么会放在白日,还亲自过来? 前来救她? 也不可能,吴贵妃此举,隔岸观火明显,不落井下石都算好的。 要知道,吴贵妃可是靖王的母妃,沈微落跟着靖王,以后的日子能好过才怪。 如此一想,沈微芷满心舒坦。 好似已经看见沈微落被吴贵妃磋磨致死的模样…… 吴贵妃站在门口,等蔡赟推开屋门,一眼就看见沈微落趴在桌上。 屋里一片狼藉。 压根儿无法下脚。 听见动静,沈微落淡淡抬首,只见吴贵妃一身华服走了进来。 满脸嘲讽。 沈微落不置可否,站在一片狼藉中,淡淡一礼,便站在原地,没有其他动作。 吴贵妃凤眼扫来,讥讽出声: “真想不到,这般落魄了,还不求饶!啧啧,骨头可真硬。” 沈微落定定看着吴贵妃。 满眼不解。 “娘娘,您怎样对我都无所谓,但您此举,会伤了靖王的心,他可是您唯一的孩子……” “哪有怎样?” 吴贵妃戾气顿生,眸子含恨。 “我们母子只见如何,何须你一个贱人置喙? 你放心,只要你一死,他就会乖乖迎娶嫣薇,而你,没有人会记得!” 能让你活这么久,已经是本宫最大的极限!” 不过放心,依照陛下对永宁侯府的厌恶,你估计没有几天好活了!” 而本宫只需要静静等着,就能看到想要的结果,你说本宫高不高兴?” 沈微落定定看着吴贵妃狰狞的面容,没有接声。 奚落够了,吴贵妃冷哼一声,剜了沈微落一眼,转身朝门口行去。 由于走得太急,脚下一绊,差点儿摔倒。 身侧的高个儿太监,立即扶住了吴贵妃。 道了句“娘娘请当心!” 等吴贵妃站定,立即松开了手。 但眸子里的担忧,怎么也隐藏不住。 屋门再次在沈微落面前合上,她都没有反应过来。 脑子里一直回荡着方才那一幕。 吴贵妃和随行太监,不像主仆,反倒像……夫妻! 如此一想,沈微落惊出一身冷汗。 那可是深受帝宠的吴贵妃,怎么可能! 自那日过后,每日去后院的宫人多了起来。 更有些胆子大的,还会偷偷趴在窗户上,往里面瞧上一眼。 沈微落对此无动于衷。 大部分时候,她不是躺着,就是趴着,蒙头大睡。 渐渐的,宫人对她没了兴趣,又开始关注其他来。 她们的谈话声偶尔随着夏风吹进了沈微落的耳朵。 什么靖王回京后,闲赋在家,每天都不上朝啦。 什么江南大旱,朝臣连一个赈灾的计策都献不出来,气得天子勃然大怒啦。 什么姜皇后在太子甍逝期间,多次召见大臣,插手政务,惹天子不喜。 天子卸了姜皇后的后宫管理大权,暂时交给了吴贵妃。 连吴贵妃一向比较喜欢的五皇子宋云玦也日日出入乾清宫,陪侍天子左右。 宫人们如今讨论最多的便是,想方设法打听五皇子喜欢什么。 一心想着如何取悦五皇子,离开掖庭。 沈微落听着这些零散的消息,怔怔望着桌上的碗盏,满眼冷凝。 照理说,姜皇后势落,吴贵妃得宠,靖王宋云孤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宋云孤成为宫人谈论的对象才是。 为什么得宠的却成了五皇子宋云玦? 仅仅因为吴贵妃喜欢他? 一丝喜欢可以超过血缘亲情,这也太奇怪了…… 突然,一声叹息传入耳际。 沈微落回过神,才发现夜已经深了。 院外传来了两个宫人的低语声。 沈微落一时睡不着,斜倚在桌上,有一句没一句听了起来。 “唉,说了不怕你笑话,爹爹托人捎来消息,同我订亲的书旺哥向我家退婚了。 他觉得配不上我,不想再耽搁我……” 屋外传出低低的啜泣声。 另一个宫人的声音传来。 “配不上你?不会啊,你们青梅竹马,门当户对啊!” 那个宫人啜泣着回道: “你有所不知,几个月前,书旺哥的爹爹得病走了。 她娘后脚就认了邻居家的孩子为义子,还嫁给了那孩子的父亲。” 后面书旺哥才知道,那个义子原本就是她娘的孩子。” 他娘和那人好几年前就在一起了,还瞒着他爹爹生了个孩子!” 书旺哥气不过,和她娘大吵了一架,却被他们赶了出来。” 书旺哥如今连家都没有了,不想连累我,这才……” 那道啜泣声再次响起。 沈微落倏地站起身,脑子嗡嗡作响,一个大胆的猜想在她心头浮现…… 70 第220章 真相 她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如果真如她猜想的那样—— 五皇子宋云玦是吴贵妃和他人的私生子! 五皇子生父,极有可能就是那日她见到的那个高个儿太监。 如果是那样,那就太可怕了! 没想到,这么狗血的事儿,会发生在宋云孤的身上。 这些年,他遭受了那么多委屈和冷遇,全都是因为吴贵妃! 因为她对天子不喜,连带着也讨厌宋云孤。 在外人看来,吴贵妃对宋云孤,还不如待一个不相干的皇子慈和。 这样的落差,对他来说,是多大的伤害! 沈微落一想到这里,心就针扎似的痛。 忍不住心疼他! 往深处一琢磨,她又满心疑惑。 如果五皇子真是吴贵妃所生,那兰嫔养育五皇子这几年,为了什么? 兰嫔自己的孩子呢,又去了哪里? 还有四皇子宋云琮,当年又是怎么没了的? 一连串的疑问笼罩在沈微落心头,搅得她心神不宁,整夜都无法阖眼。 同样无法入睡的,还有宋云孤。 他坐在书案前,望着大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 眸子里的情绪似绝望,似嘲讽,浓得化不开。 十年前的那一幕,又在脑海里回荡。 那日,寒风刺骨,滴水成冰。 四皇子宋云琮落水,引发喘疾,最终医治无效身亡。 而与四皇子一起去湖边的,只有宋云孤一个。 年仅八岁的他跳下湖,费力救出宋云琮时,自己差点儿交代在湖里。 四皇子病故时,他身上的寒症还没有好,强撑着去灵堂祭拜。 却被自己的母妃狠狠推倒在地。 口口声声质问他为何要推自己的亲弟弟下水。 他,宋云孤,会推宋云琮下水? 亏自己母妃说得出来? 即使他当时满眼泪光,费力解释,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 这些年,他时不时做梦,梦见自己推宋云琮掉入刺骨的湖里。 有一度,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推了四皇子。 可就在今日,刘神医着人传来消息。 种在他身上的毒,名为无影,是一种慢性毒药。 连续服用一月,人会咳嗽不断,难以入睡,直至呕血而亡。 寻常医者都会将其归于寒症发作,不会想到是中毒。 无影之所以叫无影,是因为这种毒药和水化开,呈朱红色。 只有拌在炒熟的茄子里,没有颜色。 宋云孤一生最不喜欢吃茄子。 唯一吃过的那次,还在长乐宫,四皇弟缠着他吃了几口。 当时,吴贵妃就坐在对面,满眼笑意…… 宋云孤深吸一口气,死死地攥紧了手中的祖母绿扳指。 这是四皇弟送给他的寿礼。 自从宋云琮没了后,他日日戴在手上,从来没有卸下来过。 如今他知道内情,只觉得无比讽刺! 这些年的内疚悉数化成了愤怒,在他胸腔里咆哮! 彦青站在一侧,不住看向自家主子。 满心担忧。 接到刘神医的消息后,主子已经在灯下坐了好几个时辰。 这一刻,他多么希望朝阳县主能陪在主子身边。 迟疑了很久,彦青忍不住出声: “殿下,县主被囚在掖庭,暂时还算安全。 不过,吃不好,睡不好,殿下要不……” 宋云孤倏地站起身,朝门外行去。 彦青心头一惊,“主子要去哪儿,属下吩咐他们备车……” 话还没说完,宋云孤纵身越过墙头,转瞬不见了踪影。 长乐宫。 主殿灯火通明。 吴贵妃斜倚在美人榻上,闲闲打着花络子。 凤眸微抬,时不时看向窗边。 窗边支了张书案,五皇子宋元玦正站在书案旁练字。 蔡赟站在身后,仔细端详着他笔下的宣纸。 若有不妥之处,蔡赟便会俯身,握着宋云玦的小手,认真教授起来。 晕黄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让吴贵妃产生一丝恍惚。 此此时此刻,她不是什么贵妃,也没有置身后宫,而在一家后宅大院里。 夫妻和美,母慈子孝,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宋云玦好不容易写出满意的字,得到蔡赟赞许。 他满心高兴,忍不住抬起小脑袋,瞅着蔡赟,眸子里闪着星子。 “蔡总管真好,比父皇对云玦还要好!” 吴贵妃心头微动,脱口而出: “叫一声爹爹!” “爹爹?” 宋云玦歪着脑袋,满眼不解。 爹爹是百姓是用来称呼父亲的,为何吴贵妃此时要他用来称呼蔡总管? 吴贵妃的神色有些慌乱。 反观蔡赟,神色激动,手隐隐有些发抖。 “算了,不叫也罢!” 吴贵妃垂下脑袋,继续缠着手上的络子,神情有些郁郁。 她还是太贪心了。 为了掩人耳目,五皇子自小在兰嫔身边长大,内心和兰嫔更亲近一些。 即使他时常来长乐宫玩耍,也只是将吴贵妃当成一个喜欢的长辈罢了。 都是他! 活活拆散了他们! 害得他们母子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 “爹爹!”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吴贵妃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忙抬首。 便看见蔡赟满脸激动,眸子里泛着泪光。 声音都带着颤抖。 “你……你唤我什么?” “爹爹啊,”宋云玦歪着脑袋,“多谢爹爹教授玦儿!” 话落,宋云玦朝蔡赟端端正正行了一个大礼。 屋内响起一片欢笑声,满室温馨。 殿外,宋云孤匆匆转身,失魂落魄出了大殿。 他游走在小径上,心口鲜血汩汩直淌。 此前得知天子抛妻弃女时,纵然绝望,他内心还有一丝侥幸—— 他的母妃虽然有些冷酷,却是一心替他着想。 纵然他内心千疮百孔,但总有一个角落是温暖的。 直至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当时的想法有多么可笑。 不管是父皇还是母妃,从头到尾都没有将他放在心里。 他对于他们来说,可有可无! 昔日所有的信念和坚持此时悉数坍塌,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又能到哪里去。 望着头顶明晃晃的月光,宋云孤在夏日的夜里,冷得直发抖。 心里不由得浮出一道倩影,步子不听使唤般,朝掖庭的方向行去…… 沈微落是被热醒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被箍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鼻端萦绕着清冽的龙涎香。 他来了! 他找到她了。 意识到这一点,沈微落鼻子一酸,回拥着宋云孤。 “殿下,你终于来了!” “对不起……” 对不起再次弄丢了她。 对不起让她担惊受怕这么久! 万千的愧疚都化成这三个字。 只说了一句,宋云孤喉咙发堵,再也发不出话来。 此时此刻,他心里除了酸涩,还有绝望,更多的是无所适从。 如今,他已经一无所有,只有她一个了。 沈微落明显感觉到他心绪很不好,却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 她转眼想起此前的猜测,只觉得满眼心疼,忍不住紧紧抱住了他。 “没事儿,没事儿,有我呢,我一直都在,我永远都在……” 70 第220章 真相 她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如果真如她猜想的那样—— 五皇子宋云玦是吴贵妃和他人的私生子! 五皇子生父,极有可能就是那日她见到的那个高个儿太监。 如果是那样,那就太可怕了! 没想到,这么狗血的事儿,会发生在宋云孤的身上。 这些年,他遭受了那么多委屈和冷遇,全都是因为吴贵妃! 因为她对天子不喜,连带着也讨厌宋云孤。 在外人看来,吴贵妃对宋云孤,还不如待一个不相干的皇子慈和。 这样的落差,对他来说,是多大的伤害! 沈微落一想到这里,心就针扎似的痛。 忍不住心疼他! 往深处一琢磨,她又满心疑惑。 如果五皇子真是吴贵妃所生,那兰嫔养育五皇子这几年,为了什么? 兰嫔自己的孩子呢,又去了哪里? 还有四皇子宋云琮,当年又是怎么没了的? 一连串的疑问笼罩在沈微落心头,搅得她心神不宁,整夜都无法阖眼。 同样无法入睡的,还有宋云孤。 他坐在书案前,望着大拇指上的祖母绿扳指。 眸子里的情绪似绝望,似嘲讽,浓得化不开。 十年前的那一幕,又在脑海里回荡。 那日,寒风刺骨,滴水成冰。 四皇子宋云琮落水,引发喘疾,最终医治无效身亡。 而与四皇子一起去湖边的,只有宋云孤一个。 年仅八岁的他跳下湖,费力救出宋云琮时,自己差点儿交代在湖里。 四皇子病故时,他身上的寒症还没有好,强撑着去灵堂祭拜。 却被自己的母妃狠狠推倒在地。 口口声声质问他为何要推自己的亲弟弟下水。 他,宋云孤,会推宋云琮下水? 亏自己母妃说得出来? 即使他当时满眼泪光,费力解释,却没有一个人愿意相信他。 这些年,他时不时做梦,梦见自己推宋云琮掉入刺骨的湖里。 有一度,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推了四皇子。 可就在今日,刘神医着人传来消息。 种在他身上的毒,名为无影,是一种慢性毒药。 连续服用一月,人会咳嗽不断,难以入睡,直至呕血而亡。 寻常医者都会将其归于寒症发作,不会想到是中毒。 无影之所以叫无影,是因为这种毒药和水化开,呈朱红色。 只有拌在炒熟的茄子里,没有颜色。 宋云孤一生最不喜欢吃茄子。 唯一吃过的那次,还在长乐宫,四皇弟缠着他吃了几口。 当时,吴贵妃就坐在对面,满眼笑意…… 宋云孤深吸一口气,死死地攥紧了手中的祖母绿扳指。 这是四皇弟送给他的寿礼。 自从宋云琮没了后,他日日戴在手上,从来没有卸下来过。 如今他知道内情,只觉得无比讽刺! 这些年的内疚悉数化成了愤怒,在他胸腔里咆哮! 彦青站在一侧,不住看向自家主子。 满心担忧。 接到刘神医的消息后,主子已经在灯下坐了好几个时辰。 这一刻,他多么希望朝阳县主能陪在主子身边。 迟疑了很久,彦青忍不住出声: “殿下,县主被囚在掖庭,暂时还算安全。 不过,吃不好,睡不好,殿下要不……” 宋云孤倏地站起身,朝门外行去。 彦青心头一惊,“主子要去哪儿,属下吩咐他们备车……” 话还没说完,宋云孤纵身越过墙头,转瞬不见了踪影。 长乐宫。 主殿灯火通明。 吴贵妃斜倚在美人榻上,闲闲打着花络子。 凤眸微抬,时不时看向窗边。 窗边支了张书案,五皇子宋元玦正站在书案旁练字。 蔡赟站在身后,仔细端详着他笔下的宣纸。 若有不妥之处,蔡赟便会俯身,握着宋云玦的小手,认真教授起来。 晕黄的灯光打在他们身上,让吴贵妃产生一丝恍惚。 此此时此刻,她不是什么贵妃,也没有置身后宫,而在一家后宅大院里。 夫妻和美,母慈子孝,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宋云玦好不容易写出满意的字,得到蔡赟赞许。 他满心高兴,忍不住抬起小脑袋,瞅着蔡赟,眸子里闪着星子。 “蔡总管真好,比父皇对云玦还要好!” 吴贵妃心头微动,脱口而出: “叫一声爹爹!” “爹爹?” 宋云玦歪着脑袋,满眼不解。 爹爹是百姓是用来称呼父亲的,为何吴贵妃此时要他用来称呼蔡总管? 吴贵妃的神色有些慌乱。 反观蔡赟,神色激动,手隐隐有些发抖。 “算了,不叫也罢!” 吴贵妃垂下脑袋,继续缠着手上的络子,神情有些郁郁。 她还是太贪心了。 为了掩人耳目,五皇子自小在兰嫔身边长大,内心和兰嫔更亲近一些。 即使他时常来长乐宫玩耍,也只是将吴贵妃当成一个喜欢的长辈罢了。 都是他! 活活拆散了他们! 害得他们母子近在咫尺,却不能相认…… “爹爹!” 一道清脆的声音在殿中响起。 吴贵妃以为自己听错了,急忙抬首。 便看见蔡赟满脸激动,眸子里泛着泪光。 声音都带着颤抖。 “你……你唤我什么?” “爹爹啊,”宋云玦歪着脑袋,“多谢爹爹教授玦儿!” 话落,宋云玦朝蔡赟端端正正行了一个大礼。 屋内响起一片欢笑声,满室温馨。 殿外,宋云孤匆匆转身,失魂落魄出了大殿。 他游走在小径上,心口鲜血汩汩直淌。 此前得知天子抛妻弃女时,纵然绝望,他内心还有一丝侥幸—— 他的母妃虽然有些冷酷,却是一心替他着想。 纵然他内心千疮百孔,但总有一个角落是温暖的。 直至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当时的想法有多么可笑。 不管是父皇还是母妃,从头到尾都没有将他放在心里。 他对于他们来说,可有可无! 昔日所有的信念和坚持此时悉数坍塌,他不知道该往哪里去,又能到哪里去。 望着头顶明晃晃的月光,宋云孤在夏日的夜里,冷得直发抖。 心里不由得浮出一道倩影,步子不听使唤般,朝掖庭的方向行去…… 沈微落是被热醒的。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才发现自己被箍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鼻端萦绕着清冽的龙涎香。 他来了! 他找到她了。 意识到这一点,沈微落鼻子一酸,回拥着宋云孤。 “殿下,你终于来了!” “对不起……” 对不起再次弄丢了她。 对不起让她担惊受怕这么久! 万千的愧疚都化成这三个字。 只说了一句,宋云孤喉咙发堵,再也发不出话来。 此时此刻,他心里除了酸涩,还有绝望,更多的是无所适从。 如今,他已经一无所有,只有她一个了。 沈微落明显感觉到他心绪很不好,却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儿。 她转眼想起此前的猜测,只觉得满眼心疼,忍不住紧紧抱住了他。 “没事儿,没事儿,有我呢,我一直都在,我永远都在……” 70 第221章 出击 直至天快亮,宋云孤才离开。 他出了掖庭,几个纵身,跃上一处三层阁楼。 站在最高处,面朝北面,望着乾清宫在晨曦中渐渐清晰。 任平衣摆在晨风中上下翻飞。 岿然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眸子扫向长乐宫。 攥紧了拳头。 如今,他不再欠任何人。 他要为自己活一回! 眸子一冷,转身跃下阁楼,径直朝宫门口行去…… 掖庭。 早上,梦姑打开屋门,一瘸一拐走了进来。 将手中的食盒恭恭敬敬放在沈微落面前的桌上。 风过,吹乱沈微落一缕发丝。 她刚抬起手,吓得梦姑向后退了一步。 地上的一截棍子不偏不倚戳到梦姑腿上的伤口,痛得梦姑倒抽一口冷气。 硬是忍着不敢叫出声。 她今天早上刚醒来,就被一个黑衣人暴打了一顿。 扬言要是敢对后院关押之人不敬,下一次要的,就是她的腿。 梦姑死里逃生,哪里还敢嚣张。 从周祥手里接过食盒,一刻都不敢耽搁,巴巴送了来。 她算是看明白了。 这女子哪里是关押,明明是来体验疾苦来了。 哪有被关押的,还有几路人马竞相关照? 梦姑想得很明白—— 只要这祖宗不出掖庭,哪怕要住她屋子,她二话不说,立即让出来。 梦姑哪里敢看着她,就是将她捧在案子上,高高敬起来! 她都不带迟疑,立即照做…… 沈微落眸子扫过,没有出声。 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用起膳来。 从那以后,沈微芷再也没有出现过。 院外的说话声时不时传来,谈论最多的,是南方的旱灾。 江南骆府联合不少世家上书,请求陛下免了今年的税收。 奏折呈到御前,宋钦只扫了一眼,气得面色铁青。 “啪”一声将奏折狠狠拍在御案上。 吓得一屋子宫人心头发颤,瞬间跪了一地。 个个屏气敛息,大气都不敢出。 如今距离秋收,还有几个月。 他们怎么断定秋收一定无望? 一群地头蛇! 就是摆明了逼迫他收回赐婚的成命。 骆其非和苏柒影那桩子事儿,还想瞒过他? 骆甲政,今日敢如此逼迫朕! 他日定然千倍万倍还给你! 这日,宋钦怒火冲天,依旧没有松口。 忙里抽闲,宣见了御林军头领。 自从太子甍逝后,宋钦大病一场,好了后,越发害怕生死。 如今,他的心头大患,便是逃走的白月教教主华裳。 宋钦安排了不少人手,将乾清宫四周都加强了护卫。 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过去。 忙至很晚,宋钦才回到寝宫。 刚脱衣睡下,闭上眼睛,宋史仁慌里慌张奔进来,唤醒了他。 西北边关有异,苏大将军请求朝廷速速送二十万石粮草至边关。 二十万石?! 苏旭在开玩笑吗? 如今旱灾严峻,秋收无望。 先不论二十万石,就是筹集五万石都很艰难! 即使贵为天子,也无力回天! 这件事儿犹如一头棒喝,敲得宋钦脑袋嗡嗡作响。 一夜没法阖眼,次日顶着满眼红血丝,头昏脑胀去了金銮殿。 宋钦下意识看向宋云孤的位置。 依旧不见人。 沈微落失踪,宋云孤回京复明后,便“告病”在家。 没有上过一日早朝。 他用这样的方式“逼”宋钦让步。 呵,他还是太嫩了! 他这几十年皇帝,可不是白当的。 只是,宋云孤不在,这一帮子废物平时连一件小事儿都拿不定主意。 何况今日这么大的政事! 宋史仁当众读完奏折,大殿瞬间一静。 所有人变成了锯嘴葫芦,一语不发。 宋钦气得火冒三丈,就要发作时,小黄门一声唱报遥遥传来。 朝臣齐刷刷转身,朝大殿门口望去。 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逆光而来。 玉冠束发,俊面修眉。 随着步子迈动,王服上的八爪麒麟好似正游走于周身。 气宇轩昂。 众人一时看愣了眼。 心头暗惊靖王宋云孤气场之强,已经隐隐盖过了当今天子。 宋云孤已经连续多日没有上早朝。 他在最前面的位置上站定,冲龙椅上的天子抱拳一揖,跪地禀道: “回禀父皇,儿臣今日前来,带来了一份奏折,能解朝廷当下的燃眉之急!” 燃眉之急? 那就是二十万石粮草! 靖王纵然权势滔天,也不可能在眨眼间解决这么大的难题。 包括天子在内,所有人都对此不以为然。 宋云孤眸子淡淡一扫,嘴角沁出一抹嘲讽,转瞬消失了踪影。 他一语不发从袖子里取出奏折,举过头顶。 宋史仁疾步上前,双手接过,急忙呈给天子。 宋钦接过,匆匆扫了一遍,大喜过望。 “此事是真?” “回父皇,全是事实。” 宋元孤抱拳一揖,继续道: “得知西北边关不稳,朝廷急需粮草,骆家家主找到儿臣,联合其他世家,自发捐粮二十万石,一解朝廷燃眉之急!” 众臣一听,满心唏嘘。 都说江南富庶,遍地流油,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江南世家轻轻松松就解决了朝廷粮草之忧。 还是在受旱灾影响的情况下,若是放在平日,那该富成什么样儿啊! 哎……不对啊! 前几日,江南世家联合上书,请求陛下免税减赋来着。 怎么才过了短短几日,就能轻轻松松筹措二十万石粮食? 既然家底这般雄厚,他们为何还巴巴上书,请求朝廷减免赋税干什么? 有同样想法的朝臣并不在少数。 众人神色各异,齐齐看向宝座上的天子。 天子宋钦脸色没有多大变化。 但一双眼睛里蓄满了滔天怒火,临近极限。 眸子扫向何处,好似下一刻就会变成废墟。 他死死攥着奏折,盯着殿下的宋云孤,嘴巴紧抿。 呵,这就是他养出的好儿子! 联合世家大族来要挟自己的父皇。 骆甲政此举,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他。 他们洛家很中意苏氏女,这个忙,非帮不可。 当然,想要的结果无非就是要求他收回赐婚的成命。 如果不收回,等着他的,定然有其他安排! 而暗中操纵这一切的,却是靖王。 呵,好,好得很呐! 宋云孤依旧笔直地跪在在大理石地面上,目视前方,不为所动。 整个大殿陷入一片死寂。 众臣屏气敛息,大气都不敢出。 说不出的压抑! 好似过了一百年那么长,宋钦才淡淡出声: “江南世家急朝廷之所急,及时伸出援手,救百姓于危难之际,朕,倍感欣慰! 朕思来想后,户部侍郎王存仕之子,品性恶劣,难当大任,配不上护国公府之女!” 故,朕今日当着众卿的面收回成命,取消两府联姻!” 终于取消赐婚,两个府邸主事的一个被禁足,一个在装病,都不在。 众臣只好跪地,高呼天子英明! 心里暗叹,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儿嘛! 第221章 出击 直至天快亮,宋云孤才离开。 他出了掖庭,几个纵身,跃上一处三层阁楼。 站在最高处,面朝北面,望着乾清宫在晨曦中渐渐清晰。 任平衣摆在晨风中上下翻飞。 岿然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眸子扫向长乐宫。 攥紧了拳头。 如今,他不再欠任何人。 他要为自己活一回! 眸子一冷,转身跃下阁楼,径直朝宫门口行去…… 掖庭。 早上,梦姑打开屋门,一瘸一拐走了进来。 将手中的食盒恭恭敬敬放在沈微落面前的桌上。 风过,吹乱沈微落一缕发丝。 她刚抬起手,吓得梦姑向后退了一步。 地上的一截棍子不偏不倚戳到梦姑腿上的伤口,痛得梦姑倒抽一口冷气。 硬是忍着不敢叫出声。 她今天早上刚醒来,就被一个黑衣人暴打了一顿。 扬言要是敢对后院关押之人不敬,下一次要的,就是她的腿。 梦姑死里逃生,哪里还敢嚣张。 从周祥手里接过食盒,一刻都不敢耽搁,巴巴送了来。 她算是看明白了。 这女子哪里是关押,明明是来体验疾苦来了。 哪有被关押的,还有几路人马竞相关照? 梦姑想得很明白—— 只要这祖宗不出掖庭,哪怕要住她屋子,她二话不说,立即让出来。 梦姑哪里敢看着她,就是将她捧在案子上,高高敬起来! 她都不带迟疑,立即照做…… 沈微落眸子扫过,没有出声。 拿起筷子慢条斯理用起膳来。 从那以后,沈微芷再也没有出现过。 院外的说话声时不时传来,谈论最多的,是南方的旱灾。 江南骆府联合不少世家上书,请求陛下免了今年的税收。 奏折呈到御前,宋钦只扫了一眼,气得面色铁青。 “啪”一声将奏折狠狠拍在御案上。 吓得一屋子宫人心头发颤,瞬间跪了一地。 个个屏气敛息,大气都不敢出。 如今距离秋收,还有几个月。 他们怎么断定秋收一定无望? 一群地头蛇! 就是摆明了逼迫他收回赐婚的成命。 骆其非和苏柒影那桩子事儿,还想瞒过他? 骆甲政,今日敢如此逼迫朕! 他日定然千倍万倍还给你! 这日,宋钦怒火冲天,依旧没有松口。 忙里抽闲,宣见了御林军头领。 自从太子甍逝后,宋钦大病一场,好了后,越发害怕生死。 如今,他的心头大患,便是逃走的白月教教主华裳。 宋钦安排了不少人手,将乾清宫四周都加强了护卫。 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过去。 忙至很晚,宋钦才回到寝宫。 刚脱衣睡下,闭上眼睛,宋史仁慌里慌张奔进来,唤醒了他。 西北边关有异,苏大将军请求朝廷速速送二十万石粮草至边关。 二十万石?! 苏旭在开玩笑吗? 如今旱灾严峻,秋收无望。 先不论二十万石,就是筹集五万石都很艰难! 即使贵为天子,也无力回天! 这件事儿犹如一头棒喝,敲得宋钦脑袋嗡嗡作响。 一夜没法阖眼,次日顶着满眼红血丝,头昏脑胀去了金銮殿。 宋钦下意识看向宋云孤的位置。 依旧不见人。 沈微落失踪,宋云孤回京复明后,便“告病”在家。 没有上过一日早朝。 他用这样的方式“逼”宋钦让步。 呵,他还是太嫩了! 他这几十年皇帝,可不是白当的。 只是,宋云孤不在,这一帮子废物平时连一件小事儿都拿不定主意。 何况今日这么大的政事! 宋史仁当众读完奏折,大殿瞬间一静。 所有人变成了锯嘴葫芦,一语不发。 宋钦气得火冒三丈,就要发作时,小黄门一声唱报遥遥传来。 朝臣齐刷刷转身,朝大殿门口望去。 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逆光而来。 玉冠束发,俊面修眉。 随着步子迈动,王服上的八爪麒麟好似正游走于周身。 气宇轩昂。 众人一时看愣了眼。 心头暗惊靖王宋云孤气场之强,已经隐隐盖过了当今天子。 宋云孤已经连续多日没有上早朝。 他在最前面的位置上站定,冲龙椅上的天子抱拳一揖,跪地禀道: “回禀父皇,儿臣今日前来,带来了一份奏折,能解朝廷当下的燃眉之急!” 燃眉之急? 那就是二十万石粮草! 靖王纵然权势滔天,也不可能在眨眼间解决这么大的难题。 包括天子在内,所有人都对此不以为然。 宋云孤眸子淡淡一扫,嘴角沁出一抹嘲讽,转瞬消失了踪影。 他一语不发从袖子里取出奏折,举过头顶。 宋史仁疾步上前,双手接过,急忙呈给天子。 宋钦接过,匆匆扫了一遍,大喜过望。 “此事是真?” “回父皇,全是事实。” 宋元孤抱拳一揖,继续道: “得知西北边关不稳,朝廷急需粮草,骆家家主找到儿臣,联合其他世家,自发捐粮二十万石,一解朝廷燃眉之急!” 众臣一听,满心唏嘘。 都说江南富庶,遍地流油,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江南世家轻轻松松就解决了朝廷粮草之忧。 还是在受旱灾影响的情况下,若是放在平日,那该富成什么样儿啊! 哎……不对啊! 前几日,江南世家联合上书,请求陛下免税减赋来着。 怎么才过了短短几日,就能轻轻松松筹措二十万石粮食? 既然家底这般雄厚,他们为何还巴巴上书,请求朝廷减免赋税干什么? 有同样想法的朝臣并不在少数。 众人神色各异,齐齐看向宝座上的天子。 天子宋钦脸色没有多大变化。 但一双眼睛里蓄满了滔天怒火,临近极限。 眸子扫向何处,好似下一刻就会变成废墟。 他死死攥着奏折,盯着殿下的宋云孤,嘴巴紧抿。 呵,这就是他养出的好儿子! 联合世家大族来要挟自己的父皇。 骆甲政此举,就是明明白白告诉他。 他们洛家很中意苏氏女,这个忙,非帮不可。 当然,想要的结果无非就是要求他收回赐婚的成命。 如果不收回,等着他的,定然有其他安排! 而暗中操纵这一切的,却是靖王。 呵,好,好得很呐! 宋云孤依旧笔直地跪在在大理石地面上,目视前方,不为所动。 整个大殿陷入一片死寂。 众臣屏气敛息,大气都不敢出。 说不出的压抑! 好似过了一百年那么长,宋钦才淡淡出声: “江南世家急朝廷之所急,及时伸出援手,救百姓于危难之际,朕,倍感欣慰! 朕思来想后,户部侍郎王存仕之子,品性恶劣,难当大任,配不上护国公府之女!” 故,朕今日当着众卿的面收回成命,取消两府联姻!” 终于取消赐婚,两个府邸主事的一个被禁足,一个在装病,都不在。 众臣只好跪地,高呼天子英明! 心里暗叹,这一天天的,都是什么事儿嘛! 第222章 嫁祸 众人起身后,唯独宋云孤没有站起来。 他跪地朝天子磕了三个头,直起腰身,一字一句道: “父皇,儿臣听闻掖庭夜里有人大声喧哗,惊动了内务府!” 天子面色一沉。 宋云孤竟然变得贪得无厌! 逼他收回成命不算,如今还公然索要沈微落! 真是反了天了! 宋钦眸子瞬间转冷,“哦?朕怎么不知道?” 宋云孤面色平静。 “估计父皇政务繁忙,没有人敢拿这种小事去打扰父皇。 不过不要紧,儿臣进殿之前先去了趟掖庭询问情况,意外发现朝阳县主竟然在掖庭!” 沈三小姐可是陛下亲封的县主,智战他国使者,江南诗会上一举夺魁。” 还有,估计大家还不知道,此次之所以能这么快剿灭白月教,朝阳县主功不可没!” 朝阳县主在百姓心中的影响力很大,有人公然囚禁她,就是在给父皇抹黑,与百姓为敌!” 其心可诛!儿臣一怒之下,打了主事的一顿,已经将其押来,请父皇发落!” 百官一脸懵。 齐齐转身,就看到一道纤瘦的身影缓缓进入大殿。 一个宫人一瘸一拐跟在身后。 众人一眼就认出走在最前面的,便是多日没有露面的朝阳县主沈微落。 此时的沈微落,面容憔悴,妆容有些凌乱。 衣衫上全是褶皱,满身污渍。 只肖一眼,就知道宋云孤所言不假。 百官唏嘘不已,纷纷出声,为沈微落打抱不平。 那些心思深沉的,稍一想,就明白了其中关键。 试问一下,除了天子自己,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公然囚禁一个县主? 今日这一出,明摆着就是他们父子之间的博弈。 作臣子的,这会儿还敢掺和? 观望都是罪过! 一个不小心,就会引火上身。 这样的例子,还少么! 他们正琢磨着一会子借病溜走,天子带着怒火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朝阳县主,是谁将你掳来,囚在掖庭? 你当着百官的面,大胆说出来,朕为你做主!” 沈微落一直垂首立在殿上,闻此,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贼喊捉贼,没有人比宋钦用得更绝了! 既然要唱戏,她奉陪就是! 念及此,沈微落俯身磕了三个头。 直起腰身时,眸子通红,满眼委屈。 “回禀陛下,臣女原本在养病……就被人打晕了,醒来就已经在掖庭。 臣女自小谨遵祖父、祖母教诲,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儿。” 压根儿不知道得罪了谁,会被囚禁这么久,陛下,臣女无辜啊!” 求陛下为臣女做主,给臣女主持公道!” 天子淡淡颔首,看向沈微落身后的掖庭司梦姑。 “你?” 梦姑心头一颤,哆哆嗦嗦着自报家门。 “回……回禀陛下,奴婢是掖庭司,名唤梦姑,管理掖……掖庭……” 天子满眼不耐。 “朝阳县主是何时被关进去的?又是谁指使的?敢有一句不实,小心你的狗命!” 梦姑心头一颤。 正主就在面前,却让她说实话,她怎么说? 她望了一眼缩在角落的周祥,周祥早已吓得面如土色。 梦姑心里闪过一道光,心一横,颤抖着出声: “回禀陛下,朝阳县主已经被囚禁了五天,是御前太监……周祥送来的!” 梦姑话音一出,全场愕然。 面前这掖庭司,怕不是个傻子! 周祥是太监总管宋史仁的心腹。 而宋史仁是宋钦的大太监,伺候了天子几十年。 这掖庭司还不如直接说,朝阳县主是天子囚禁的,更为简单! “此话当真?” 天子冷冷出声。 梦姑伏低身子。 “回禀陛下,奴婢句句属实,第一次听周祥安排时,奴婢有些迟疑,追出掖庭司,就…… 就看见周祥拐入一片花木后,同一个太监说着什么!” 奴婢常年不出掖庭,见过的管事少之又少,是以没有认出来……” 朝臣一听,心头暗叹。 能在后宫活下来的,果然都不是吃素的。 一个小小的掖庭司,简单几句,引出周祥有问题。 其他的,她却一概不知。 轻轻松松,就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下一刻,天子身侧的宋史仁突然跪地。 “回禀陛下,奴才有罪,太子丧期,奴才就发现周祥和椒房殿的太监来往密切。 奴才原本想着周祥叫了奴才这些年师傅,不想将事情做得太绝,只是训斥了他几句。” 没想到他不但没有收敛,还变本加厉,帮着囚禁了朝阳县主。” 差点儿连累了陛下,让诸位大人和百姓误会是陛下所为!奴才有罪,请陛下责罚!” 天子淡淡看了一眼宋史仁。 “对下不严,下朝后,自去内务府领罚!” 宋史仁连忙称是,眸子转向殿下。 “周祥,你可知罪?” 周祥早已瘫在地上,面无血色。 看见梦姑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被师傅抛弃了。 但愿他的死,能换来家人后半生衣食无忧。 周祥跪地磕了一个头,满心绝望。 “奴才自知罪孽深重,有负陛下,伤害了朝阳县主,死不足惜,任凭……陛下处置!” “拖下去,命内务府好好清查,若是椒房殿所为,严惩不贷!” 天子声落,殿外立时进来两个御林军,架起周祥,出了金銮殿。 整个朝堂鸦雀无声。 谁也没有想到,天子竟然祸水东引,悉数泼在了姜皇后头上。 随着姜皇后被禁足,卫国公姜昭仁一病不起。 如今,连个替姜皇后出头的朝臣都没有。 人情冷漠成这样,真让人心寒。 沈微落直直盯着面前的大理石地面,满眼沉重。 天子当众给姜皇后泼了一桶污水,相信接下来,揭发姜皇后和卫国公府的奏折会铺天盖地涌来。 姜皇后东山再起,怕是无望了! 唯一的安慰,便是苏柒影脱身了! 天子收回成命的消息传到护国公府,苏柒影正在练武。 手里的鞭子已经抽断了三根。 苏钊侧身走上前,狗腿子一般将桌上的帕子双手递过去。 满脸谄笑。 “姐姐,你武功大有长进,弟弟佩服。 不过,用不上了,陛下已经收回成命了!” 收回成命? 苏柒影满眼不可置信。 甫一抬首,就看见苏老夫人拄着拐杖缓缓行来,身后跟着骆其非。 苏柒影瞬间羞红了脸。 定了定神,面上绽开一丝不自然的笑,上前行了个学生礼。 “学生见过骆博士,不知博士莅临,有失远迎,请博士勿怪!” 第222章 嫁祸 众人起身后,唯独宋云孤没有站起来。 他跪地朝天子磕了三个头,直起腰身,一字一句道: “父皇,儿臣听闻掖庭夜里有人大声喧哗,惊动了内务府!” 天子面色一沉。 宋云孤竟然变得贪得无厌! 逼他收回成命不算,如今还公然索要沈微落! 真是反了天了! 宋钦眸子瞬间转冷,“哦?朕怎么不知道?” 宋云孤面色平静。 “估计父皇政务繁忙,没有人敢拿这种小事去打扰父皇。 不过不要紧,儿臣进殿之前先去了趟掖庭询问情况,意外发现朝阳县主竟然在掖庭!” 沈三小姐可是陛下亲封的县主,智战他国使者,江南诗会上一举夺魁。” 还有,估计大家还不知道,此次之所以能这么快剿灭白月教,朝阳县主功不可没!” 朝阳县主在百姓心中的影响力很大,有人公然囚禁她,就是在给父皇抹黑,与百姓为敌!” 其心可诛!儿臣一怒之下,打了主事的一顿,已经将其押来,请父皇发落!” 百官一脸懵。 齐齐转身,就看到一道纤瘦的身影缓缓进入大殿。 一个宫人一瘸一拐跟在身后。 众人一眼就认出走在最前面的,便是多日没有露面的朝阳县主沈微落。 此时的沈微落,面容憔悴,妆容有些凌乱。 衣衫上全是褶皱,满身污渍。 只肖一眼,就知道宋云孤所言不假。 百官唏嘘不已,纷纷出声,为沈微落打抱不平。 那些心思深沉的,稍一想,就明白了其中关键。 试问一下,除了天子自己,谁敢在他眼皮子底下公然囚禁一个县主? 今日这一出,明摆着就是他们父子之间的博弈。 作臣子的,这会儿还敢掺和? 观望都是罪过! 一个不小心,就会引火上身。 这样的例子,还少么! 他们正琢磨着一会子借病溜走,天子带着怒火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朝阳县主,是谁将你掳来,囚在掖庭? 你当着百官的面,大胆说出来,朕为你做主!” 沈微落一直垂首立在殿上,闻此,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贼喊捉贼,没有人比宋钦用得更绝了! 既然要唱戏,她奉陪就是! 念及此,沈微落俯身磕了三个头。 直起腰身时,眸子通红,满眼委屈。 “回禀陛下,臣女原本在养病……就被人打晕了,醒来就已经在掖庭。 臣女自小谨遵祖父、祖母教诲,从来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儿。” 压根儿不知道得罪了谁,会被囚禁这么久,陛下,臣女无辜啊!” 求陛下为臣女做主,给臣女主持公道!” 天子淡淡颔首,看向沈微落身后的掖庭司梦姑。 “你?” 梦姑心头一颤,哆哆嗦嗦着自报家门。 “回……回禀陛下,奴婢是掖庭司,名唤梦姑,管理掖……掖庭……” 天子满眼不耐。 “朝阳县主是何时被关进去的?又是谁指使的?敢有一句不实,小心你的狗命!” 梦姑心头一颤。 正主就在面前,却让她说实话,她怎么说? 她望了一眼缩在角落的周祥,周祥早已吓得面如土色。 梦姑心里闪过一道光,心一横,颤抖着出声: “回禀陛下,朝阳县主已经被囚禁了五天,是御前太监……周祥送来的!” 梦姑话音一出,全场愕然。 面前这掖庭司,怕不是个傻子! 周祥是太监总管宋史仁的心腹。 而宋史仁是宋钦的大太监,伺候了天子几十年。 这掖庭司还不如直接说,朝阳县主是天子囚禁的,更为简单! “此话当真?” 天子冷冷出声。 梦姑伏低身子。 “回禀陛下,奴婢句句属实,第一次听周祥安排时,奴婢有些迟疑,追出掖庭司,就…… 就看见周祥拐入一片花木后,同一个太监说着什么!” 奴婢常年不出掖庭,见过的管事少之又少,是以没有认出来……” 朝臣一听,心头暗叹。 能在后宫活下来的,果然都不是吃素的。 一个小小的掖庭司,简单几句,引出周祥有问题。 其他的,她却一概不知。 轻轻松松,就将自己摘了个干净。 下一刻,天子身侧的宋史仁突然跪地。 “回禀陛下,奴才有罪,太子丧期,奴才就发现周祥和椒房殿的太监来往密切。 奴才原本想着周祥叫了奴才这些年师傅,不想将事情做得太绝,只是训斥了他几句。” 没想到他不但没有收敛,还变本加厉,帮着囚禁了朝阳县主。” 差点儿连累了陛下,让诸位大人和百姓误会是陛下所为!奴才有罪,请陛下责罚!” 天子淡淡看了一眼宋史仁。 “对下不严,下朝后,自去内务府领罚!” 宋史仁连忙称是,眸子转向殿下。 “周祥,你可知罪?” 周祥早已瘫在地上,面无血色。 看见梦姑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被师傅抛弃了。 但愿他的死,能换来家人后半生衣食无忧。 周祥跪地磕了一个头,满心绝望。 “奴才自知罪孽深重,有负陛下,伤害了朝阳县主,死不足惜,任凭……陛下处置!” “拖下去,命内务府好好清查,若是椒房殿所为,严惩不贷!” 天子声落,殿外立时进来两个御林军,架起周祥,出了金銮殿。 整个朝堂鸦雀无声。 谁也没有想到,天子竟然祸水东引,悉数泼在了姜皇后头上。 随着姜皇后被禁足,卫国公姜昭仁一病不起。 如今,连个替姜皇后出头的朝臣都没有。 人情冷漠成这样,真让人心寒。 沈微落直直盯着面前的大理石地面,满眼沉重。 天子当众给姜皇后泼了一桶污水,相信接下来,揭发姜皇后和卫国公府的奏折会铺天盖地涌来。 姜皇后东山再起,怕是无望了! 唯一的安慰,便是苏柒影脱身了! 天子收回成命的消息传到护国公府,苏柒影正在练武。 手里的鞭子已经抽断了三根。 苏钊侧身走上前,狗腿子一般将桌上的帕子双手递过去。 满脸谄笑。 “姐姐,你武功大有长进,弟弟佩服。 不过,用不上了,陛下已经收回成命了!” 收回成命? 苏柒影满眼不可置信。 甫一抬首,就看见苏老夫人拄着拐杖缓缓行来,身后跟着骆其非。 苏柒影瞬间羞红了脸。 定了定神,面上绽开一丝不自然的笑,上前行了个学生礼。 “学生见过骆博士,不知博士莅临,有失远迎,请博士勿怪!” 第223章 西北大捷 直至傍晚时分,颖嫔才出了乾清宫。 望了眼远处的落日,洋洋得意下了御阶。 一回到储秀宫,她就立即吩咐道: “去,将白嬷嬷唤来!” 身后的小太监急忙应声,朝后院奔去。 颖嫔径直回到主殿,刚在美人榻上坐定,任凭小丫鬟捏着酸软的腰肢。 白嬷嬷就到了。 眸子不动声色扫了颖嫔一眼,立即低头,向其行礼。 颖嫔摆摆手,满眼急切。 “嬷嬷的手艺果真厉害,陛下今日不但吃了点心,用了茶,还留本宫……” 即使再得意,毕竟初经人事,当众说出床笫间的事儿,脸上还是有些发烫。 白嬷嬷佯装没有发现,俯身一礼。 “恭喜娘娘得偿所愿,娘娘何时想学厨艺,着人前来唤奴婢即可!” 颖嫔身子前倾,眸子殷切。 “要不,就今日! 嬷嬷所言极是,抓住男子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 您是没看见,陛下今日待本宫……” 颖嫔脸一红,立即住了话。 白嬷嬷面上没有多少喜悦,依旧一副冷淡模样。 “奴婢遵命,请娘娘稍等,容奴婢先去准备食材!” 话落,白嬷嬷屈身一礼,出了大殿。 颖嫔望着她的背影,神色变了几变,最终忍了下来。 要不是白嬷嬷有些本事,颖嫔才不会留下她。 就她那个冷淡模样,早就将她赶出去了。 早点儿学会她的手艺,再寻个由头,打发她离开便是。 落个眼不见为净! 如此一想,颖嫔立即起身,吩咐丫鬟替她换衣裳。 一刻钟后,她一身轻便的夏装,匆匆去了厨房。 整个下午,以及次日一整天,颖嫔都钻在后厨。 被炉火烤着,被烟熏着,身上起了一层又一层汗,她都没有放弃。 终于赶在傍晚时分,做好了几道饭食。 颖嫔匆匆沐浴更衣,换上华丽的宫装,盛装打扮一番,朝乾清宫行去。 白嬷嬷目送她出了殿门,眸子里沁着大仇即将得报的畅快! 当晚,颖嫔留在乾清宫过夜。 一连三日,颖嫔都被天子留下侍寝。 颖嫔得宠,已成事实。 谁也没有想到,姜皇后失势后,得宠的竟然是名不见经传的颖嫔。 而非吴贵妃。 其中有一次,吴贵妃牵着宋云玦前来请安,正巧颖嫔在。 吴贵妃和五皇子吃了闭门羹,连天子的面儿都没有见上。 此事一传出去,颖嫔一跃成为整个后宫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巴结之人不少,暗中使绊子的人也不在少数。 颖嫔深知天子看重她什么,依旧我行我素,对外界的一切毫不在意。 后宫一时间因为她,暗流涌动。 粮草一事却在天子的监督中顺利运往京城。 将军苏志和进宫请命,负责运送粮草去西北。 天子没作犹豫就应了下来。 次日,苏志和领兵护送粮草出京。 沈微落和宋云孤一大早等在西门外,为他送行。 沈微落从宫里回到靖王府当日,就起了热,生了病。 她身子原本还没有恢复,又被囚禁了好几日。 吃不好,睡不好,要不是宋云孤强行从宋钦手里带走她。 她估计撑不了多久。 赵申连番看诊,直至昨日,沈微落才退了烧。 得知苏志和今日出发,她怎么都要出城相送。 宋云孤拗不过她,只好随她一起坐着马车,赶到了西城外。 马车停稳,宋云孤拉住了沈微落的手。 “落儿,时间还早,你先睡会,他们到了我再叫你!” 沈微落望了眼窗外的景色,满眼委屈。 “啊?还睡啊,我这几天睡得够多了!” 宋云孤瞧着她苍白的面容,心头一痛,让了一步。 “那就下去一会会儿,累了就要上来!” 沈微落忙不迭点头,满眼雀跃。 她被强行披了件薄裳才下得马车,遥遥看见一群人马出了城门。 走在最前面的便是将军苏志和。 一身戎装,精神飒爽。 苏柒影、苏钊、骆其非紧随其后。 苏柒影今日送父亲离开,满心不舍,眸子红红的,一路行来郁郁寡欢。 苏志和想法子安慰了她好几次,都不顶用。 苏柒影甫一抬首,看见沈微落站在不远处,神色大喜。 双腿一夹马肚,朝沈微落奔去,顿时笑靥如花。 苏志和:“……” 塑料父女情啊! 父女情还没有姐妹情深厚,至于其他,更不用比较了! 苏志和看了眼骆其非,长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把影儿交给你了!” 骆其非面上大喜,急忙躬身行礼。 “伯父放心,其非定会真心待她,不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苏志和点点头,看向一侧的独子。 “为父不在,吾儿作为府里唯一的男丁,要担起责任来!” “孩儿知道了,爹爹放心走,一切有孩儿呢!” 苏钊随意应和着,眸子已经追逐着宋云孤的身影而去。 满眼振奋。 又见到男神啦! 苏志和:“……” 家门不幸啊! 家门不幸! 正当他满心感慨,正主已经款款行来。 苏志和急忙躬身行礼,“多谢殿下此次出手,帮国公府度过难关!” 宋云孤看了眼骆其非,转向苏志和。 “不用客气,落儿之所以能平安出来,这次多亏国公府和骆府帮忙!” “殿下客气,府里全是女眷,钊儿玩心又重,以后还得拜托殿下照应!” 宋云孤点头应下,副官已经过来催促。 苏志和在众人的目送中,翻身上马,朝西行去。 粮草已经上路的消息传到军营,士气大振。 苏大将军一鼓作气,率军斩获敌兵两千余人。 消息传到长安城,满城欢呼。 天子看完喜报,龙颜大悦。 正在磨墨的颖嫔立即跪地,高呼天子英明,都是他运筹帷幄,用人得当的结果。 宫人也悉数跪地,祝贺声响彻整个殿宇。 天子大喜,手一挥,赏赐了众人。 看向颖嫔的眸子里,全是宠溺。 “你啊,可真是朕的福星!” 颖嫔心头一喜,攀着宋钦的手臂,趁机道: “陛下,过几日就是五殿下的寿礼,何不趁此机会好好庆祝一番。 宫里好些日子都没有热闹过了!” 宋钦大笑出声,“这个主意不错,正中朕心,说说看,你想要什么赏赐?” “臣妾什么都不要,只求让陛下将当日的膳食,交给臣妾负责就好!” “哈哈,届时众人有口福了!” 颖嫔心头一紧,“陛下是答应了?” “答应了,就交给你来负责!” 颖嫔一听,顿时喜不自禁。 她要趁着此次寿宴,大展身手,让天子升她为妃。 她虽然受宠,却屈居嫔位,太没面子了! 70 第223章 西北大捷 直至傍晚时分,颖嫔才出了乾清宫。 望了眼远处的落日,洋洋得意下了御阶。 一回到储秀宫,她就立即吩咐道: “去,将白嬷嬷唤来!” 身后的小太监急忙应声,朝后院奔去。 颖嫔径直回到主殿,刚在美人榻上坐定,任凭小丫鬟捏着酸软的腰肢。 白嬷嬷就到了。 眸子不动声色扫了颖嫔一眼,立即低头,向其行礼。 颖嫔摆摆手,满眼急切。 “嬷嬷的手艺果真厉害,陛下今日不但吃了点心,用了茶,还留本宫……” 即使再得意,毕竟初经人事,当众说出床笫间的事儿,脸上还是有些发烫。 白嬷嬷佯装没有发现,俯身一礼。 “恭喜娘娘得偿所愿,娘娘何时想学厨艺,着人前来唤奴婢即可!” 颖嫔身子前倾,眸子殷切。 “要不,就今日! 嬷嬷所言极是,抓住男子的心,先要抓住他的胃!” 您是没看见,陛下今日待本宫……” 颖嫔脸一红,立即住了话。 白嬷嬷面上没有多少喜悦,依旧一副冷淡模样。 “奴婢遵命,请娘娘稍等,容奴婢先去准备食材!” 话落,白嬷嬷屈身一礼,出了大殿。 颖嫔望着她的背影,神色变了几变,最终忍了下来。 要不是白嬷嬷有些本事,颖嫔才不会留下她。 就她那个冷淡模样,早就将她赶出去了。 早点儿学会她的手艺,再寻个由头,打发她离开便是。 落个眼不见为净! 如此一想,颖嫔立即起身,吩咐丫鬟替她换衣裳。 一刻钟后,她一身轻便的夏装,匆匆去了厨房。 整个下午,以及次日一整天,颖嫔都钻在后厨。 被炉火烤着,被烟熏着,身上起了一层又一层汗,她都没有放弃。 终于赶在傍晚时分,做好了几道饭食。 颖嫔匆匆沐浴更衣,换上华丽的宫装,盛装打扮一番,朝乾清宫行去。 白嬷嬷目送她出了殿门,眸子里沁着大仇即将得报的畅快! 当晚,颖嫔留在乾清宫过夜。 一连三日,颖嫔都被天子留下侍寝。 颖嫔得宠,已成事实。 谁也没有想到,姜皇后失势后,得宠的竟然是名不见经传的颖嫔。 而非吴贵妃。 其中有一次,吴贵妃牵着宋云玦前来请安,正巧颖嫔在。 吴贵妃和五皇子吃了闭门羹,连天子的面儿都没有见上。 此事一传出去,颖嫔一跃成为整个后宫炙手可热的香饽饽。 巴结之人不少,暗中使绊子的人也不在少数。 颖嫔深知天子看重她什么,依旧我行我素,对外界的一切毫不在意。 后宫一时间因为她,暗流涌动。 粮草一事却在天子的监督中顺利运往京城。 将军苏志和进宫请命,负责运送粮草去西北。 天子没作犹豫就应了下来。 次日,苏志和领兵护送粮草出京。 沈微落和宋云孤一大早等在西门外,为他送行。 沈微落从宫里回到靖王府当日,就起了热,生了病。 她身子原本还没有恢复,又被囚禁了好几日。 吃不好,睡不好,要不是宋云孤强行从宋钦手里带走她。 她估计撑不了多久。 赵申连番看诊,直至昨日,沈微落才退了烧。 得知苏志和今日出发,她怎么都要出城相送。 宋云孤拗不过她,只好随她一起坐着马车,赶到了西城外。 马车停稳,宋云孤拉住了沈微落的手。 “落儿,时间还早,你先睡会,他们到了我再叫你!” 沈微落望了眼窗外的景色,满眼委屈。 “啊?还睡啊,我这几天睡得够多了!” 宋云孤瞧着她苍白的面容,心头一痛,让了一步。 “那就下去一会会儿,累了就要上来!” 沈微落忙不迭点头,满眼雀跃。 她被强行披了件薄裳才下得马车,遥遥看见一群人马出了城门。 走在最前面的便是将军苏志和。 一身戎装,精神飒爽。 苏柒影、苏钊、骆其非紧随其后。 苏柒影今日送父亲离开,满心不舍,眸子红红的,一路行来郁郁寡欢。 苏志和想法子安慰了她好几次,都不顶用。 苏柒影甫一抬首,看见沈微落站在不远处,神色大喜。 双腿一夹马肚,朝沈微落奔去,顿时笑靥如花。 苏志和:“……” 塑料父女情啊! 父女情还没有姐妹情深厚,至于其他,更不用比较了! 苏志和看了眼骆其非,长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把影儿交给你了!” 骆其非面上大喜,急忙躬身行礼。 “伯父放心,其非定会真心待她,不让她受一点儿委屈!” 苏志和点点头,看向一侧的独子。 “为父不在,吾儿作为府里唯一的男丁,要担起责任来!” “孩儿知道了,爹爹放心走,一切有孩儿呢!” 苏钊随意应和着,眸子已经追逐着宋云孤的身影而去。 满眼振奋。 又见到男神啦! 苏志和:“……” 家门不幸啊! 家门不幸! 正当他满心感慨,正主已经款款行来。 苏志和急忙躬身行礼,“多谢殿下此次出手,帮国公府度过难关!” 宋云孤看了眼骆其非,转向苏志和。 “不用客气,落儿之所以能平安出来,这次多亏国公府和骆府帮忙!” “殿下客气,府里全是女眷,钊儿玩心又重,以后还得拜托殿下照应!” 宋云孤点头应下,副官已经过来催促。 苏志和在众人的目送中,翻身上马,朝西行去。 粮草已经上路的消息传到军营,士气大振。 苏大将军一鼓作气,率军斩获敌兵两千余人。 消息传到长安城,满城欢呼。 天子看完喜报,龙颜大悦。 正在磨墨的颖嫔立即跪地,高呼天子英明,都是他运筹帷幄,用人得当的结果。 宫人也悉数跪地,祝贺声响彻整个殿宇。 天子大喜,手一挥,赏赐了众人。 看向颖嫔的眸子里,全是宠溺。 “你啊,可真是朕的福星!” 颖嫔心头一喜,攀着宋钦的手臂,趁机道: “陛下,过几日就是五殿下的寿礼,何不趁此机会好好庆祝一番。 宫里好些日子都没有热闹过了!” 宋钦大笑出声,“这个主意不错,正中朕心,说说看,你想要什么赏赐?” “臣妾什么都不要,只求让陛下将当日的膳食,交给臣妾负责就好!” “哈哈,届时众人有口福了!” 颖嫔心头一紧,“陛下是答应了?” “答应了,就交给你来负责!” 颖嫔一听,顿时喜不自禁。 她要趁着此次寿宴,大展身手,让天子升她为妃。 她虽然受宠,却屈居嫔位,太没面子了! 70 第224章 生辰宴 消息传到靖王府,宋云孤正在书房看奏报。 眉头皱都没皱一下,沈微落却瞧得满眼心疼。 宋云孤的寿辰在四月,当时与华裳交锋不久。 他们俩一身伤,华溪晕迷不醒。 经彦青提醒后,沈微落强撑着给他做了一碗长寿面。 连之前承诺的生日蛋糕都没有顾上准备。 而天子、吴贵妃,连一封信都没有送来。 好似全天下的人都忘了他的生辰。 没想到,太子甍逝没多久,天子却大张旗鼓,给另一个儿子大摆筵席。 而那个儿子,极有可能还不是他的孩子。 试问,世上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儿吗? 沈微落深吸一口气,上前,紧紧抱住了宋云孤。 ——没关系,没有人心疼你,我心疼你! 以后你的每一个寿辰,我都给你过! 亲自给你做一个独一无二、人人羡慕的生日蛋糕…… 转眼到了那日。 一大早,天子就传来圣谕,指定沈微落一同参宴。 沈微落对此不置可否。 只要宋钦看到她,不会膈应,她也无所谓。 半下午,她就同宋云孤一同进宫赴宴。 宴席设在朝英殿。 沈微落陪着宋云孤在御花园溜达了很久,踩着点儿进入大殿。 天子等人后脚就到了。 沈微落随众人跪地行礼。 坐定,沈微落一抬首,就发现天子身边换了人。 以往陪在天子身侧的,分别是姜皇后和吴贵妃。 今日却变成了吴贵妃和一个明艳的妃子。 看吴贵妃不高兴的神色,另一个八成就是近日得宠的颖嫔。 安宁公主宋蕴孤零零坐在席中,望着主位上的父皇,眸子泛红。 今日的正主,五皇子宋云玦,紧挨着吴贵妃,坐在尊位。 他时不时转身望向客席。 沈微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才发现兰嫔今晚坐在了席尾。 距离主位隔了好几张桌子。 正巴巴望着远处的儿子,神色有些落寞。 沈微落心头一紧,兰嫔是将五皇子当亲生儿子待。 但人家亲生父母可不这么想。 果不其然,吴贵妃狠狠剜了一眼兰嫔,转过了宋云玦的身子。 宫人适时鱼贯而入,开始传膳。 宋钦笑吟吟看着颖嫔。 “朕很好奇,爱妃忙得脚不沾地,忙碌了多日,成果如何?” 颖嫔打开盅盖,亲自呈给宋钦。 满眼娇嗔: “臣妾初次主理这么大的宴会,手生的很。 如果有不妥之处,还望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绕了臣妾!” “哈哈,小机灵鬼,原谅你,无论好坏,都原谅你!” 颖嫔顿时笑开了怀。 “多谢陛下,您尝尝这盅汤,可是嬷嬷极力认可的!” 宋钦点点头,拿起汤勺,喝了一口,动作一顿。 定定瞅着颖嫔,满眼深意。 “是不错,汤里放了什么,味道涩中回甘?” “香薷!” 香薷?! 白月教! 沈微落心头一紧,下意识看向宋云孤。 宋云孤也听见了颖嫔的话,不动声色握了握沈微落的手。 示意她放心。 宋钦随意舀着汤,却没有要喝的意思。 “哦?放了香薷?还挺特别的,谁教给你的?” 颖嫔立马来了精神。 “白嬷嬷啊,她平日里不苟言笑,但厨艺特别好,这道汤是她最拿手的。 臣妾学了好久,才勉强入了她的眼!” “朕着实好奇得紧!” 宋钦看向宋史仁,“去,着人去唤白嬷嬷过来,朕要亲自打赏她!” 宋史仁心头一颤,急忙应下,匆匆朝殿外行去。 要死了,要死了! 那恶魔出现了! 方才陛下的眼神,他不可能会错意。 天,这恶魔到底在后宫潜伏了多久。 他们太大意了,从来不进厨房的颖嫔,突然会做糕点。 每日的饭食都不重样,他们应该有所警觉才是。 唉,什么地方都想到了,怎么偏偏就忘了这里呢? 等宋史仁和万肇带人赶到储秀宫,白嬷嬷静静坐在屋子里,等着他们。 他生怕有诈,着人上下搜查了一遍,才押着白嬷嬷朝朝英殿行去。 进了大殿,颖嫔依旧没有发现问题。 笑着指着殿下的白嬷嬷,满眼雀跃。 “陛下,这就是教臣妾做饭的白嬷嬷,她厨艺可好了!” “是吗?”宋钦面上的淡笑没达眼底。 他冷冷盯着殿下的妇人,一字一句道: “好久不见,华裳,你为了接近朕,可真是煞费苦心!” 华……华裳?! 吴贵妃眸子大变,下意识将宋云玦搂在了怀里。 颖嫔依旧满脸不解,眸子在他们两人之间游走。 “华……华裳,是谁?陛下是不是认错了?” “哈哈,多年不见,苜铧还是好眼力,一下子就能认出来!” 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白嬷嬷突然大笑出声,声音里带着常年身居高位的霸气。 颖嫔倏地站起身,“你……你到底是谁?” 吴贵妃已经变了脸色。 宋钦还是皇子时,化名苜铧,游学一事,没有几个人知道。 为何白月教教主却能叫出他的名字,眸子里溢满仇恨? 宋钦“啪”一声扫落桌上的菜肴,咬牙切齿道: “华裳,当年朕还是皇子时,南下游学,你对朕穷追不放。 朕当时已经明确拒绝了你,并与你断绝所有联系。” 没想到你因爱生恨,盘踞叶兹城,成立白月教十余年。” 几月前,更是勾结宋云琅,不顾百姓死活,意欲颠覆朝纲。” 朕无奈之下,派靖王南下平叛,却被你侥幸逃脱。” 还潜入京城,潜伏后宫,意图刺杀朕,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来人,将我大周的乱臣贼子拖下去,乱棍打死!” 天子话落,御林军悉数冲入大殿,将华裳团团围住。 席中的沈微落,一颗心沉到了深渊。 贼喊捉贼,颠倒是非! 宋钦实在太可怕了。 虽然她很不喜欢华裳,但宋钦颠倒黑白,深深触到了沈微落的底线! 宋云孤有这样的父皇,实在是不幸! 宋云孤深深握紧了她的手。 眸子还算冷静。 如今,他们的好与坏,都不会再伤到他! 华裳大笑出声,“唰”一声撕下面上的面具,一副绝美、冷艳的面容展现在世人面前。 她虽然已逾不惑,瞧着竟比颖嫔还要美些。 可此时此刻,她的眸子里沁满了仇恨。 “苜铧,不错,不错,实在精彩,本教主佩服。 可就是不知道,你颠倒黑白的功夫厉害,还是本教主的手段厉害?” 话落,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手一伸,一根藤蔓瞬间从殿中破土而出。 死死缠住了五皇子宋云玦。 70 第224章 生辰宴 消息传到靖王府,宋云孤正在书房看奏报。 眉头皱都没皱一下,沈微落却瞧得满眼心疼。 宋云孤的寿辰在四月,当时与华裳交锋不久。 他们俩一身伤,华溪晕迷不醒。 经彦青提醒后,沈微落强撑着给他做了一碗长寿面。 连之前承诺的生日蛋糕都没有顾上准备。 而天子、吴贵妃,连一封信都没有送来。 好似全天下的人都忘了他的生辰。 没想到,太子甍逝没多久,天子却大张旗鼓,给另一个儿子大摆筵席。 而那个儿子,极有可能还不是他的孩子。 试问,世上还有比这更讽刺的事儿吗? 沈微落深吸一口气,上前,紧紧抱住了宋云孤。 ——没关系,没有人心疼你,我心疼你! 以后你的每一个寿辰,我都给你过! 亲自给你做一个独一无二、人人羡慕的生日蛋糕…… 转眼到了那日。 一大早,天子就传来圣谕,指定沈微落一同参宴。 沈微落对此不置可否。 只要宋钦看到她,不会膈应,她也无所谓。 半下午,她就同宋云孤一同进宫赴宴。 宴席设在朝英殿。 沈微落陪着宋云孤在御花园溜达了很久,踩着点儿进入大殿。 天子等人后脚就到了。 沈微落随众人跪地行礼。 坐定,沈微落一抬首,就发现天子身边换了人。 以往陪在天子身侧的,分别是姜皇后和吴贵妃。 今日却变成了吴贵妃和一个明艳的妃子。 看吴贵妃不高兴的神色,另一个八成就是近日得宠的颖嫔。 安宁公主宋蕴孤零零坐在席中,望着主位上的父皇,眸子泛红。 今日的正主,五皇子宋云玦,紧挨着吴贵妃,坐在尊位。 他时不时转身望向客席。 沈微落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才发现兰嫔今晚坐在了席尾。 距离主位隔了好几张桌子。 正巴巴望着远处的儿子,神色有些落寞。 沈微落心头一紧,兰嫔是将五皇子当亲生儿子待。 但人家亲生父母可不这么想。 果不其然,吴贵妃狠狠剜了一眼兰嫔,转过了宋云玦的身子。 宫人适时鱼贯而入,开始传膳。 宋钦笑吟吟看着颖嫔。 “朕很好奇,爱妃忙得脚不沾地,忙碌了多日,成果如何?” 颖嫔打开盅盖,亲自呈给宋钦。 满眼娇嗔: “臣妾初次主理这么大的宴会,手生的很。 如果有不妥之处,还望陛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绕了臣妾!” “哈哈,小机灵鬼,原谅你,无论好坏,都原谅你!” 颖嫔顿时笑开了怀。 “多谢陛下,您尝尝这盅汤,可是嬷嬷极力认可的!” 宋钦点点头,拿起汤勺,喝了一口,动作一顿。 定定瞅着颖嫔,满眼深意。 “是不错,汤里放了什么,味道涩中回甘?” “香薷!” 香薷?! 白月教! 沈微落心头一紧,下意识看向宋云孤。 宋云孤也听见了颖嫔的话,不动声色握了握沈微落的手。 示意她放心。 宋钦随意舀着汤,却没有要喝的意思。 “哦?放了香薷?还挺特别的,谁教给你的?” 颖嫔立马来了精神。 “白嬷嬷啊,她平日里不苟言笑,但厨艺特别好,这道汤是她最拿手的。 臣妾学了好久,才勉强入了她的眼!” “朕着实好奇得紧!” 宋钦看向宋史仁,“去,着人去唤白嬷嬷过来,朕要亲自打赏她!” 宋史仁心头一颤,急忙应下,匆匆朝殿外行去。 要死了,要死了! 那恶魔出现了! 方才陛下的眼神,他不可能会错意。 天,这恶魔到底在后宫潜伏了多久。 他们太大意了,从来不进厨房的颖嫔,突然会做糕点。 每日的饭食都不重样,他们应该有所警觉才是。 唉,什么地方都想到了,怎么偏偏就忘了这里呢? 等宋史仁和万肇带人赶到储秀宫,白嬷嬷静静坐在屋子里,等着他们。 他生怕有诈,着人上下搜查了一遍,才押着白嬷嬷朝朝英殿行去。 进了大殿,颖嫔依旧没有发现问题。 笑着指着殿下的白嬷嬷,满眼雀跃。 “陛下,这就是教臣妾做饭的白嬷嬷,她厨艺可好了!” “是吗?”宋钦面上的淡笑没达眼底。 他冷冷盯着殿下的妇人,一字一句道: “好久不见,华裳,你为了接近朕,可真是煞费苦心!” 华……华裳?! 吴贵妃眸子大变,下意识将宋云玦搂在了怀里。 颖嫔依旧满脸不解,眸子在他们两人之间游走。 “华……华裳,是谁?陛下是不是认错了?” “哈哈,多年不见,苜铧还是好眼力,一下子就能认出来!” 平日里沉默寡言的白嬷嬷突然大笑出声,声音里带着常年身居高位的霸气。 颖嫔倏地站起身,“你……你到底是谁?” 吴贵妃已经变了脸色。 宋钦还是皇子时,化名苜铧,游学一事,没有几个人知道。 为何白月教教主却能叫出他的名字,眸子里溢满仇恨? 宋钦“啪”一声扫落桌上的菜肴,咬牙切齿道: “华裳,当年朕还是皇子时,南下游学,你对朕穷追不放。 朕当时已经明确拒绝了你,并与你断绝所有联系。” 没想到你因爱生恨,盘踞叶兹城,成立白月教十余年。” 几月前,更是勾结宋云琅,不顾百姓死活,意欲颠覆朝纲。” 朕无奈之下,派靖王南下平叛,却被你侥幸逃脱。” 还潜入京城,潜伏后宫,意图刺杀朕,狼子野心,其心可诛!” 来人,将我大周的乱臣贼子拖下去,乱棍打死!” 天子话落,御林军悉数冲入大殿,将华裳团团围住。 席中的沈微落,一颗心沉到了深渊。 贼喊捉贼,颠倒是非! 宋钦实在太可怕了。 虽然她很不喜欢华裳,但宋钦颠倒黑白,深深触到了沈微落的底线! 宋云孤有这样的父皇,实在是不幸! 宋云孤深深握紧了她的手。 眸子还算冷静。 如今,他们的好与坏,都不会再伤到他! 华裳大笑出声,“唰”一声撕下面上的面具,一副绝美、冷艳的面容展现在世人面前。 她虽然已逾不惑,瞧着竟比颖嫔还要美些。 可此时此刻,她的眸子里沁满了仇恨。 “苜铧,不错,不错,实在精彩,本教主佩服。 可就是不知道,你颠倒黑白的功夫厉害,还是本教主的手段厉害?” 话落,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她手一伸,一根藤蔓瞬间从殿中破土而出。 死死缠住了五皇子宋云玦。 70 第225章 人质 殿中先是一静,下一瞬,惊呼声四起。 众人哪里见过这么诡异的邪术,早已骇破了胆。 哭喊着四散而逃。 场面一时间说不出的混乱。 宋云孤早在群臣逃窜的瞬间,抱起沈微落,飞到了一根大红柱后面。 道了声“就在这里等我”,转身要飞回去。 沈微落一把攥紧了他的袖子,满眼紧张。 “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落儿放心!” 宋云孤伸手摸了下沈微落的发丝,满眼深情。 “等着我!” 话落,他纵身一跃,飞了出去。 沈微落的手还伸在空中,看着远处吓得哇哇大哭的宋云玦,心头发紧。 她其实还想对宋云孤说,想法子救下宋云玦。 他只是一个小孩子,是无辜的。 可她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宋云玦也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夺走了吴贵妃所有的宠爱。 甚至还夺走了本属于他的父爱。 又一拨御林军涌进来,将天子团团护在中间。 吴贵妃这才反应过来,早已吓破了胆,下意识朝宋云玦走了一步。 那藤蔓立即在宋云玦身上游动起来。 憋得五皇子满脸通红,只顾哇哇大哭。 吴贵妃不敢再向前,转身跪在宋钦面前,苦苦哀求: “陛下,快救救玦儿,他很害怕,他可是您最疼爱的皇儿啊……” “是啊,苜铧,听说你目前最疼爱的皇子,可就是眼前这位!” 华裳打断了吴贵妃,看了眼宋云孤。 满眼嘲讽。 “听说你已经和大臣秘密商量过,有意立宋云玦为太子呢!” 宋云孤好似没有听见一般,面色如常。 反观吴贵妃,却是满眼欣喜。 下一刻,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儿子还在女魔头手里。 她朝天子膝行了几步,不停地哀求道: “陛下,求您了,五殿下还小啊,他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不能……” 吴贵妃再也说不下去,眼泪淌了满脸。 华裳却抬首欣赏着空中吓得变脸失色的宋云玦,又看向宋钦,满眼恶毒。 “苜铧,你心爱的儿子可在我手里,只肖我稍稍用力,他全身的骨头都会化为粉末。 你就打算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你面前,不为所动?” 宋钦满眼冷厉。 “放开玦儿,他是无辜的!” “无辜?” 华裳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大笑出声。 “你卷走所有钱财时,可曾想过我们母女如何存活。 你安坐皇宫,与子女其乐融融时,可想过还有一个女儿流落民间?” 正苦苦寻找她的爹爹,哪怕有一丁点儿线索,她都不愿意放过?” 宋钦眸子瞬间转冷。 “无稽之谈,我与你何时有过儿女? 还有什么钱物,呵,滑天下之大稽,朕堂堂天子,岂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吴贵妃听了,心头一沉。 宋钦还是皇子时,身边只有姜氏和她两个妃子。 她清清楚楚记得,宋钦游学回来后,没过多久,就大肆招揽贤士。 日日宴饮,暗地里招兵买马。 王府那些明面上的进项,绝对不可能填补那么大的支出。 而府里一直没有出现过钱财紧张的局面,那只能说明宋钦当时得了一大笔意外之财。 难道真如面前之人所言的那样,宋钦抛妻弃女,卷走了华裳所有钱财? 呵,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儿吗? 她望着宋钦,满眼不屑。 此时,整个朝英殿的臣子几乎逃光。 兰嫔原本坐在殿尾,最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刚站起身,就被人群撞翻在地。 好不容易爬到柱子后面,就看见五皇子被一根诡异的藤蔓死死缠着,举在半空中。 兰嫔瞬间骇破了胆,不顾一切冲了上去。 跪在地上,哭求天子救救宋云玦。 宋云玦看见地上的兰嫔,不停喊着母妃,挣扎着要下来。 他挣扎得越厉害,身上的藤蔓缠得越紧。 只见宋云玦脸庞憋得发紫,早已吓得忘记了哭泣。 天子大手一扬,“白月教教主擅闯皇宫,意欲谋害皇嗣,来人,杀无赦!” 御林军刚往前一步,宋云玦身上的藤蔓又紧了一分。 勒得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不远处的沈微落,一颗心紧紧揪着。 照这样下去,宋钦没事儿,宋云玦绝对会窒息。 她下意识看向宋云孤,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兰嫔哭声再次响起。 她朝华裳不断叩头,状如疯癫。 “女侠,饶命,求您,饶了玦儿一命,他是无辜的。 他不是陛下的孩子,求您高抬贵手……” “兰嫔,你疯了,胡言乱语些什么!” 吴贵妃厉喝出声。 兰嫔如今什么都顾不上,不停地朝华裳叩首。 “玦儿不是皇子,也不是我所生,而是吴贵妃和蔡公公的孩子!” 华裳好似听到最大的乐事,满眼兴味。 缠着宋云玦的藤蔓松了几分。 宋云玦渐渐苏醒,看见地上的母妃,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天子满脸铁青,死死盯着吴贵妃。 吴贵妃满眼慌乱,朝天子连连叩首。 “陛下明鉴,五皇子平日更喜欢来长乐宫玩儿,和臣妾亲近些。 兰嫔心生嫉妒,这才在这里胡言乱语,陛下,臣妾所言句句属实!” 宋钦死死盯着她,不为所动。 吴贵妃心头一沉,看向宋云孤,厉喝出声: “靖王,还不快去杀了兰嫔这个贱人? 任由她在这里诋毁你母妃,你却一动不动,这些年的孝道学到哪里去了?” 宋云孤看了眼吴贵妃,低首打量着手上的祖母绿扳指,好似没有听见一般。 吴贵妃心头一沉。 宋云孤怎么会知道?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华裳眸子扫过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似听到世间最大的笑话,忍不住大笑出声。 “哈哈,苜铧啊苜铧,没想到,你最宠幸的儿子,竟然不是自己的! 还替别人一养就是多年,被自己的妃子一个个耍得团团转!” 哈哈哈,皇帝做到你这个份儿上,简直令人笑掉大牙!” 宋钦早已恼怒至极,眸子一片赤红。 “来人,杀无赦!” 御林军再也不顾宋云玦的死活,一拥而上,朝华裳挥刀砍去。 华裳面上沁着冷笑,手一挥,更多的藤蔓从地上破土而出。 转瞬缠住了身侧的御林军。 毒蔓好似长了手脚,顺着那些御林军的身子往上攀。 触到他们的心脏,瞬间刺破皮肉,探入其中。 只听见哀嚎声不断,方才还英勇无比的御林军瞬间变成一个被吸干血的布偶,坠落在地。 没有声息。 70 第225章 人质 殿中先是一静,下一瞬,惊呼声四起。 众人哪里见过这么诡异的邪术,早已骇破了胆。 哭喊着四散而逃。 场面一时间说不出的混乱。 宋云孤早在群臣逃窜的瞬间,抱起沈微落,飞到了一根大红柱后面。 道了声“就在这里等我”,转身要飞回去。 沈微落一把攥紧了他的袖子,满眼紧张。 “一定要注意安全!” “嗯,落儿放心!” 宋云孤伸手摸了下沈微落的发丝,满眼深情。 “等着我!” 话落,他纵身一跃,飞了出去。 沈微落的手还伸在空中,看着远处吓得哇哇大哭的宋云玦,心头发紧。 她其实还想对宋云孤说,想法子救下宋云玦。 他只是一个小孩子,是无辜的。 可她实在不知如何开口。 宋云玦也是他心中的一根刺,夺走了吴贵妃所有的宠爱。 甚至还夺走了本属于他的父爱。 又一拨御林军涌进来,将天子团团护在中间。 吴贵妃这才反应过来,早已吓破了胆,下意识朝宋云玦走了一步。 那藤蔓立即在宋云玦身上游动起来。 憋得五皇子满脸通红,只顾哇哇大哭。 吴贵妃不敢再向前,转身跪在宋钦面前,苦苦哀求: “陛下,快救救玦儿,他很害怕,他可是您最疼爱的皇儿啊……” “是啊,苜铧,听说你目前最疼爱的皇子,可就是眼前这位!” 华裳打断了吴贵妃,看了眼宋云孤。 满眼嘲讽。 “听说你已经和大臣秘密商量过,有意立宋云玦为太子呢!” 宋云孤好似没有听见一般,面色如常。 反观吴贵妃,却是满眼欣喜。 下一刻,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儿子还在女魔头手里。 她朝天子膝行了几步,不停地哀求道: “陛下,求您了,五殿下还小啊,他什么都没有经历过,不能……” 吴贵妃再也说不下去,眼泪淌了满脸。 华裳却抬首欣赏着空中吓得变脸失色的宋云玦,又看向宋钦,满眼恶毒。 “苜铧,你心爱的儿子可在我手里,只肖我稍稍用力,他全身的骨头都会化为粉末。 你就打算眼睁睁看着他死在你面前,不为所动?” 宋钦满眼冷厉。 “放开玦儿,他是无辜的!” “无辜?” 华裳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忍不住大笑出声。 “你卷走所有钱财时,可曾想过我们母女如何存活。 你安坐皇宫,与子女其乐融融时,可想过还有一个女儿流落民间?” 正苦苦寻找她的爹爹,哪怕有一丁点儿线索,她都不愿意放过?” 宋钦眸子瞬间转冷。 “无稽之谈,我与你何时有过儿女? 还有什么钱物,呵,滑天下之大稽,朕堂堂天子,岂会在乎这些身外之物?” 吴贵妃听了,心头一沉。 宋钦还是皇子时,身边只有姜氏和她两个妃子。 她清清楚楚记得,宋钦游学回来后,没过多久,就大肆招揽贤士。 日日宴饮,暗地里招兵买马。 王府那些明面上的进项,绝对不可能填补那么大的支出。 而府里一直没有出现过钱财紧张的局面,那只能说明宋钦当时得了一大笔意外之财。 难道真如面前之人所言的那样,宋钦抛妻弃女,卷走了华裳所有钱财? 呵,世上还有比这更可笑的事儿吗? 她望着宋钦,满眼不屑。 此时,整个朝英殿的臣子几乎逃光。 兰嫔原本坐在殿尾,最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刚站起身,就被人群撞翻在地。 好不容易爬到柱子后面,就看见五皇子被一根诡异的藤蔓死死缠着,举在半空中。 兰嫔瞬间骇破了胆,不顾一切冲了上去。 跪在地上,哭求天子救救宋云玦。 宋云玦看见地上的兰嫔,不停喊着母妃,挣扎着要下来。 他挣扎得越厉害,身上的藤蔓缠得越紧。 只见宋云玦脸庞憋得发紫,早已吓得忘记了哭泣。 天子大手一扬,“白月教教主擅闯皇宫,意欲谋害皇嗣,来人,杀无赦!” 御林军刚往前一步,宋云玦身上的藤蔓又紧了一分。 勒得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不远处的沈微落,一颗心紧紧揪着。 照这样下去,宋钦没事儿,宋云玦绝对会窒息。 她下意识看向宋云孤,将希望寄托在他身上。 兰嫔哭声再次响起。 她朝华裳不断叩头,状如疯癫。 “女侠,饶命,求您,饶了玦儿一命,他是无辜的。 他不是陛下的孩子,求您高抬贵手……” “兰嫔,你疯了,胡言乱语些什么!” 吴贵妃厉喝出声。 兰嫔如今什么都顾不上,不停地朝华裳叩首。 “玦儿不是皇子,也不是我所生,而是吴贵妃和蔡公公的孩子!” 华裳好似听到最大的乐事,满眼兴味。 缠着宋云玦的藤蔓松了几分。 宋云玦渐渐苏醒,看见地上的母妃,再次嚎啕大哭起来。 天子满脸铁青,死死盯着吴贵妃。 吴贵妃满眼慌乱,朝天子连连叩首。 “陛下明鉴,五皇子平日更喜欢来长乐宫玩儿,和臣妾亲近些。 兰嫔心生嫉妒,这才在这里胡言乱语,陛下,臣妾所言句句属实!” 宋钦死死盯着她,不为所动。 吴贵妃心头一沉,看向宋云孤,厉喝出声: “靖王,还不快去杀了兰嫔这个贱人? 任由她在这里诋毁你母妃,你却一动不动,这些年的孝道学到哪里去了?” 宋云孤看了眼吴贵妃,低首打量着手上的祖母绿扳指,好似没有听见一般。 吴贵妃心头一沉。 宋云孤怎么会知道?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华裳眸子扫过众人,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好似听到世间最大的笑话,忍不住大笑出声。 “哈哈,苜铧啊苜铧,没想到,你最宠幸的儿子,竟然不是自己的! 还替别人一养就是多年,被自己的妃子一个个耍得团团转!” 哈哈哈,皇帝做到你这个份儿上,简直令人笑掉大牙!” 宋钦早已恼怒至极,眸子一片赤红。 “来人,杀无赦!” 御林军再也不顾宋云玦的死活,一拥而上,朝华裳挥刀砍去。 华裳面上沁着冷笑,手一挥,更多的藤蔓从地上破土而出。 转瞬缠住了身侧的御林军。 毒蔓好似长了手脚,顺着那些御林军的身子往上攀。 触到他们的心脏,瞬间刺破皮肉,探入其中。 只听见哀嚎声不断,方才还英勇无比的御林军瞬间变成一个被吸干血的布偶,坠落在地。 没有声息。 70 第226章 丑陋 正往前冲的御林军瞬间骇破了胆,动作不由得一滞。 华裳瞅准机会,朝宋钦杀过去。 毒藤悉数改变方向,朝尊位冲去。 颖嫔来不及逃开,直接被毒藤穿腹而过。 口里喷出一口鲜血,眸子圆睁,轰然倒地。 下一瞬,尖叫声、痛呼声不断。 天子吓得脸色大变。 万肇悄无声息潜到华裳身后。 瞅准机会,纵身一跃,举起手里的长剑,拼尽全力,插入华裳的后背。 华裳动作一滞,毒藤好似感觉到无尽的疼痛,发出窸窣声。 宋云孤瞅准机会,纵身一跃,一剑下去,砍断了缠在宋云玦身上的毒藤。 宋云玦瞬间失力,从空中跌落下来。 兰嫔疯了一般朝前扑去,用自己的身子接住了五皇子。 被这么一撞,兰嫔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差点儿痛晕过去。 五皇子缓过来,抱着兰嫔嚎啕大哭。 吴贵妃也扑了过来,距离五皇子只有半步远,但她还是迟了一步。 估计以后,在宋云玦的心里,兰嫔的位置无人可以代替。 这跟明目张胆抢走她的儿子有什么不同。 吴贵妃恨得牙根儿痒痒,恨不得一剑刺死兰嫔这个贱人! 可此时,严峻的局面不容她多想。 华裳抬手一挥,万肇急忙撒开剑,身子朝后掠去。 藏身红柱背后,才堪堪躲过一劫。 此时的华裳,彻底被激怒。 眉间的山茗彻底变成黑色,周身游走着黑色雾丝,瞧之可怖。 她压根儿不顾自己身后有没有危险,拼了命朝天子冲杀过去。 护在宋钦四周的御林军一个接一下倒下。 吓得宋钦变了脸,高呼出声,“护驾,快护驾!” 华裳邪狞一笑,双臂一挥。 所有的毒藤向宋钦的方向蔓延而去。 宋钦退不及,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毒藤倏地直起腰身,悉数朝他扑去。 他顿时满心绝望,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他宋钦一生,历险无数次,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会死在一个女人手里……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 宋钦下意识睁开眼睛,就看见宋云孤手持长剑,挡在他的面前。 他心头五味杂陈,满心酸楚。 忽视最多的一个儿子,却在最后一刻挡在了他面前! 万肇见此,从地上拾起一柄剑,奋起一跃,朝华裳的后背心刺去。 这一次,万肇使出了全部功力,剑身没入华裳后背,又从身前穿出。 贯穿全身。 华裳身子一晃,一口黑血从口里喷了出来。 所有的毒藤瞬间失去法力,跌在了地上。 活下来的御林军一拥而上,持枪围住了她。 华裳的眸子从身前的剑尖上一点点往上移,对上持剑而立的宋云孤。 她脑海里不由得浮出华溪的身影。 这一生,她爱仇恨重于自己的女儿。 直至最后,她将女儿孤零零一个人留在世上,选择和负心汉同归于尽! 有他照顾,她很放心…… 华裳直直盯着宋钦,大笑出声。 “宋钦,你命人杀了我,你就能活下去吗?” 沈微落站在不远处,望着眼前的一幕,满心吃惊。 华裳被万肇一剑穿心,不可能活下来。 她话里之意,宋钦也不可能活下去。 怎么可能? 宋钦身上毫发无伤,怎么会有事儿? 她进入大殿至今,始终没能靠近宋钦,就连毒藤也没有伤着他。 唯一有关联的便是颖嫔……膳食! 念及此,沈微落急忙看向宋钦。 宋钦的眉心隐隐泛着紫色,嘴唇也变成了紫色。 一看就是中了毒。 宋钦下意识捂着自己的胸口,弓着腰身,额上冷汗直流。 就在他感觉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身上的症状渐渐消失了。 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好似方才的疼痛是他想象出来的一般。 众人瞧着宋钦,面面相觑。 纷纷看向几步外的华裳。 鲜血顺着剑尖汩汩直淌,她已经是出气多,吸气少。 依旧死死盯着宋钦,满眼邪狞。 “苜铧,我……在地下等着你……辜负了我这一世,那你就来地府偿我…… 啊哈哈哈,我可等着你……” 话落,华裳一掌拍在自己胸口。 插在后背的两柄剑悉数被震落,“嘭”一声跌在地上。 她喷出一口鲜血,眸子涣散,身子犹如败落的枯叶,朝地上跌去。 孤绝的白月教教主,最后竟然以这样决绝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沈微落久久望着她,在心里说了句“走好!” 她知道她是替华溪说的。 宋钦从御林军里走出来,看都没看华裳,冷道: “拖出去,挂在城门上示众! 心怀不轨,狼子野心者,都是这样的下场!” 宋云孤眸子一紧,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朝沈微落走去。 华裳一了,他没有留下的必要。 “慢着!” 一道冷声叫住了他。 宋云孤转身,就看见天子已经端坐在龙椅上。 所有的尸体被御林军拖了出去,大理石地面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血渍。 触目惊心。 宋钦眸子淡淡扫过吴贵妃,冷道: “最好一五一十交代清楚,若有隐瞒,什么后果,你自己想清楚!” 吴贵妃心头一颤,面上勉强端着一丝从容,朝天子跪地磕了三个头。 抬起头时,早已泪流满面。 “陛下……陛下明鉴,臣妾绝对没有做出对不起您的事儿来。 都是兰嫔,她对臣妾心存嫉恨,这才随意诬陷臣妾……” “好,那你告诉朕,你为何对自己的亲儿子不闻不问,却对五皇子宠爱有加?” 宋钦死死盯着她,满眼凌厉。 “那是……那是因为,玦儿从小乖巧可爱,看见他臣妾好像看见了琮儿,满眼欣喜……” “是吗?”宋钦拉长了音调,看向殿外,“带上来!” 下一刻,御林军押着蔡赟进入大殿。 吴贵妃满眼惊慌,下意识看向宋钦。 “陛下,您审臣妾就审臣妾,何必牵连他人!” “他人?”宋钦笑得意味深长,“是不是他人,一会儿就清楚了!” 他看向宋云玦,眸子转冷。 “来人,将五皇子带上来!” 宋云玦方才被吓得不轻,此次又听见要被带走,吓得抱紧兰嫔,哇哇大哭。 他一个几岁孩子,力气哪有太监大。 挣扎了几下,就被两个太监抬了起来。 眸子扫过蔡赟,心头大喜,脱口而出: “爹爹,救我,爹爹,快救我!” 蔡赟一颗心始终揪着,听见五皇子的呼喊,心头大惊。 下意识去看主位上的宋钦。 宋钦早已恼怒至极,死死盯着宋云玦,好似看着一个十恶不赦之人…… 第226章 丑陋 正往前冲的御林军瞬间骇破了胆,动作不由得一滞。 华裳瞅准机会,朝宋钦杀过去。 毒藤悉数改变方向,朝尊位冲去。 颖嫔来不及逃开,直接被毒藤穿腹而过。 口里喷出一口鲜血,眸子圆睁,轰然倒地。 下一瞬,尖叫声、痛呼声不断。 天子吓得脸色大变。 万肇悄无声息潜到华裳身后。 瞅准机会,纵身一跃,举起手里的长剑,拼尽全力,插入华裳的后背。 华裳动作一滞,毒藤好似感觉到无尽的疼痛,发出窸窣声。 宋云孤瞅准机会,纵身一跃,一剑下去,砍断了缠在宋云玦身上的毒藤。 宋云玦瞬间失力,从空中跌落下来。 兰嫔疯了一般朝前扑去,用自己的身子接住了五皇子。 被这么一撞,兰嫔嘴里喷出一口鲜血,差点儿痛晕过去。 五皇子缓过来,抱着兰嫔嚎啕大哭。 吴贵妃也扑了过来,距离五皇子只有半步远,但她还是迟了一步。 估计以后,在宋云玦的心里,兰嫔的位置无人可以代替。 这跟明目张胆抢走她的儿子有什么不同。 吴贵妃恨得牙根儿痒痒,恨不得一剑刺死兰嫔这个贱人! 可此时,严峻的局面不容她多想。 华裳抬手一挥,万肇急忙撒开剑,身子朝后掠去。 藏身红柱背后,才堪堪躲过一劫。 此时的华裳,彻底被激怒。 眉间的山茗彻底变成黑色,周身游走着黑色雾丝,瞧之可怖。 她压根儿不顾自己身后有没有危险,拼了命朝天子冲杀过去。 护在宋钦四周的御林军一个接一下倒下。 吓得宋钦变了脸,高呼出声,“护驾,快护驾!” 华裳邪狞一笑,双臂一挥。 所有的毒藤向宋钦的方向蔓延而去。 宋钦退不及,一个趔趄,栽倒在地。 毒藤倏地直起腰身,悉数朝他扑去。 他顿时满心绝望,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他宋钦一生,历险无数次,怎么也没想到,最后会死在一个女人手里……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 宋钦下意识睁开眼睛,就看见宋云孤手持长剑,挡在他的面前。 他心头五味杂陈,满心酸楚。 忽视最多的一个儿子,却在最后一刻挡在了他面前! 万肇见此,从地上拾起一柄剑,奋起一跃,朝华裳的后背心刺去。 这一次,万肇使出了全部功力,剑身没入华裳后背,又从身前穿出。 贯穿全身。 华裳身子一晃,一口黑血从口里喷了出来。 所有的毒藤瞬间失去法力,跌在了地上。 活下来的御林军一拥而上,持枪围住了她。 华裳的眸子从身前的剑尖上一点点往上移,对上持剑而立的宋云孤。 她脑海里不由得浮出华溪的身影。 这一生,她爱仇恨重于自己的女儿。 直至最后,她将女儿孤零零一个人留在世上,选择和负心汉同归于尽! 有他照顾,她很放心…… 华裳直直盯着宋钦,大笑出声。 “宋钦,你命人杀了我,你就能活下去吗?” 沈微落站在不远处,望着眼前的一幕,满心吃惊。 华裳被万肇一剑穿心,不可能活下来。 她话里之意,宋钦也不可能活下去。 怎么可能? 宋钦身上毫发无伤,怎么会有事儿? 她进入大殿至今,始终没能靠近宋钦,就连毒藤也没有伤着他。 唯一有关联的便是颖嫔……膳食! 念及此,沈微落急忙看向宋钦。 宋钦的眉心隐隐泛着紫色,嘴唇也变成了紫色。 一看就是中了毒。 宋钦下意识捂着自己的胸口,弓着腰身,额上冷汗直流。 就在他感觉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身上的症状渐渐消失了。 一切又恢复了正常。 好似方才的疼痛是他想象出来的一般。 众人瞧着宋钦,面面相觑。 纷纷看向几步外的华裳。 鲜血顺着剑尖汩汩直淌,她已经是出气多,吸气少。 依旧死死盯着宋钦,满眼邪狞。 “苜铧,我……在地下等着你……辜负了我这一世,那你就来地府偿我…… 啊哈哈哈,我可等着你……” 话落,华裳一掌拍在自己胸口。 插在后背的两柄剑悉数被震落,“嘭”一声跌在地上。 她喷出一口鲜血,眸子涣散,身子犹如败落的枯叶,朝地上跌去。 孤绝的白月教教主,最后竟然以这样决绝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沈微落久久望着她,在心里说了句“走好!” 她知道她是替华溪说的。 宋钦从御林军里走出来,看都没看华裳,冷道: “拖出去,挂在城门上示众! 心怀不轨,狼子野心者,都是这样的下场!” 宋云孤眸子一紧,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最终什么都没说,转身朝沈微落走去。 华裳一了,他没有留下的必要。 “慢着!” 一道冷声叫住了他。 宋云孤转身,就看见天子已经端坐在龙椅上。 所有的尸体被御林军拖了出去,大理石地面上留下深深浅浅的血渍。 触目惊心。 宋钦眸子淡淡扫过吴贵妃,冷道: “最好一五一十交代清楚,若有隐瞒,什么后果,你自己想清楚!” 吴贵妃心头一颤,面上勉强端着一丝从容,朝天子跪地磕了三个头。 抬起头时,早已泪流满面。 “陛下……陛下明鉴,臣妾绝对没有做出对不起您的事儿来。 都是兰嫔,她对臣妾心存嫉恨,这才随意诬陷臣妾……” “好,那你告诉朕,你为何对自己的亲儿子不闻不问,却对五皇子宠爱有加?” 宋钦死死盯着她,满眼凌厉。 “那是……那是因为,玦儿从小乖巧可爱,看见他臣妾好像看见了琮儿,满眼欣喜……” “是吗?”宋钦拉长了音调,看向殿外,“带上来!” 下一刻,御林军押着蔡赟进入大殿。 吴贵妃满眼惊慌,下意识看向宋钦。 “陛下,您审臣妾就审臣妾,何必牵连他人!” “他人?”宋钦笑得意味深长,“是不是他人,一会儿就清楚了!” 他看向宋云玦,眸子转冷。 “来人,将五皇子带上来!” 宋云玦方才被吓得不轻,此次又听见要被带走,吓得抱紧兰嫔,哇哇大哭。 他一个几岁孩子,力气哪有太监大。 挣扎了几下,就被两个太监抬了起来。 眸子扫过蔡赟,心头大喜,脱口而出: “爹爹,救我,爹爹,快救我!” 蔡赟一颗心始终揪着,听见五皇子的呼喊,心头大惊。 下意识去看主位上的宋钦。 宋钦早已恼怒至极,死死盯着宋云玦,好似看着一个十恶不赦之人…… 第227章 发落 蔡赟胆颤心惊,急忙跪地磕头。 “陛下饶命,五殿下一时口误……” “吴贵妃听旨!” 宋钦瞬间打断了蔡赟。 直直盯着吴贵妃,咬牙切齿道: “吴贵妃品行不端,扰乱后宫,难当贵妃之责,即日起,废除贵妃封号,打入冷宫。 无诏不得出宫,五皇子与其感情深厚,愿进冷宫陪伴左右,无诏不得外出!” “至于太监蔡赟”,宋钦看向蔡赟,“以下犯上,罪不可恕,五马分尸!” 宋钦话落,吴贵妃疯了一般扑上去,抓住宋钦的衣摆。 “陛下,您听臣妾解释,臣妾是冤枉的啊……” “贱人,”宋钦奋起一脚,将吴贵妃踹翻在地。 “看在靖王的面儿,朕不再深究,你还不懂收敛,信口雌黄,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吴贵妃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直视着宋钦,满眼含恨。 “求陛下饶了蔡赟和玦儿,我……愿意赴死!” “晚了!” 宋钦撂下一句话,掠过吴贵妃,径直朝殿外行去。 宋云孤看了他们一眼,拉着沈微落一语不发走出大殿。 吴贵妃咒骂的声音遥遥传了出来。 句句不离天子和靖王。 沈微落眉头深皱,不时打量着宋云孤的神色。 满腔愤怒。 吴贵妃自己做错事儿,都到这一步了,还在一味咒骂别人。 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做人做到这一步,着实令人悲哀! 宋云孤握紧沈微落的手,回给她一个苦涩的笑。 “放心,我没事儿!” 沈微落依旧不放心,“殿下难受就说出来,没关系的!” “放心,还有一大摊子事儿需要处理,我还顾不上这种事儿!” 真如宋云孤所言,不到一个时辰,天子宋钦再次毒发。 这次直接痛了一个时辰。 等宋云孤赶到,宋钦强撑着道了句“所有事务一律交给靖王处理”,就昏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整个夜里,大小官员赶来听示下。 小到给兰嫔看诊,大到去寻刘神医回京,处理西北战乱,事无巨细。 沈微落陪在宋云孤身边,亲眼目睹他忙得连轴转,连一口茶水都顾不上喝。 满眼心疼。 当前最重要的,是医治天子。 此前,宋云孤将刘不收暗中送到了益州医治华溪。 天子中毒后,宋云孤第一时间派彦青去益州接人。 直至第二日夜里,宋钦第三次痛晕过去,刘神医才一身疲累赶到京城。 看了宋钦一眼,他问出的第一句话便是—— 华裳在哪里? 得知华裳已经被杀死,挂在城门上暴晒了一天一夜,刘神医一屁股坐在椅子里,仰天长叹。 “天要亡陛下啊!”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 不等宋云孤询问,刘神医就道出了原因。 “陛下所中之毒,是华裳取了自己心头血熬成药膳所致。 她常年用毒物练邪功,血中带毒,想治好陛下,必须取她心头血,和着几十种药材熬制。” 可你们……” 刘神医扫向万肇,长叹一声。 “可你们不但一剑穿心,刺破了华裳的心肺,挫伤了她的元气。 还在她死后,将其挂在城门上暴晒……” 余下的话,刘不收不说,众人也明白。 已经彻底堵死了所有退路。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谁都没有想到,华裳为了报仇雪恨,不惜算计自己! 连自己的性命都没放过。 万肇“扑通”一声跪地,朝宋云孤抱拳一揖。 “臣罪该万死,耽搁了陛下诊治,无颜再见陛下,请殿下赐臣死罪!” 宋云孤深深看了他一眼,满眼冷厉。 “父皇昏迷期间,如果长安城有人趁机作乱,那你才是真的罪该万死!还不去守着?” 万肇抱拳一揖,站起身,急忙出了大殿。 宋云孤看了眼内殿,眸子转向刘不收。 “刘老,您看还有没有其他法子能救下父皇?” 刘神医和赵谦对视一眼,两人齐齐摇头一叹。 “救下几乎不可能,赵医正心里也清楚,但有法子能减轻陛下的痛苦,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姜皇后满眼紧张。 如今吴贵妃被宋钦打入冷宫,颖嫔已死,兰嫔重伤,后宫一个主事的都没有。 宋云孤请命请出姜皇后坐镇。 宋钦没有过多犹豫,便点头应下。 如今,整个卫国公府死的死,伤的伤,大伤元气。 只留下姜皇后一个,不足为惧…… 刘神医看向众人,叹了一声,才解释道: “用了那药,陛下大部分时间都会昏睡不醒,最多只能撑四五天。 诸位……要做好思想准备!” 刘神医话一落下,殿中响起一片啜泣声。 宋云孤脑子嗡嗡作响,木然转身,朝内殿行去。 等宋钦服了汤药,渐渐闭上了眼睛。 宋云孤挥退了众人,独自一人守在床榻旁。 宋史仁随众人退到殿外,一整夜都不放心,几次走到屏风处,探着脑袋往里面瞧。 有时候,宋云孤拉着天子的手,一语不发。 有时候,他拧了个湿帕子,帮天子细细擦着手和脸。 有时候,他拿起一本书,低低读着什么。 宋史仁瞧得红了眼,悄无声息退了出来。 望着天边渐渐泛出鱼肚白,他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 换天了,不见得是件坏事! 第四日夜里,天子缓缓苏醒。 第一眼就看见宋云孤的眸子里布满红血丝。 父子俩对望了好久,彼此都没有说话。 宋钦看向宋史仁。 宋史仁立即会意,立即俯身将宋钦扶了起来。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天子宣见了一个又一个臣子。 从头至尾,宋云孤都陪伴在侧。 做完这一切,宋钦早已累极,看了宋史仁一眼,费力道出“诗作”两字,便瘫在床榻上,喘着粗气。 犹如一架年久失修的风箱,听得人心头发紧。 宋史仁再次出现时,手里捧着一个发黄的册子。 一看就有好些年头。 宋钦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示意宋云孤打开。 宋云孤接过,翻开,只一眼,就震惊在地。 手里这本册子,是他八岁时,送给天子的寿礼。 没想到,竟然保存至今! 宋史仁哭着出声: “陛下收到后,在灯下看了许久,特意吩咐奴才收起来。 每一年都会拿出来翻翻……” 宋云孤仰起头,眼泪怎么也忍不住。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70 第227章 发落 蔡赟胆颤心惊,急忙跪地磕头。 “陛下饶命,五殿下一时口误……” “吴贵妃听旨!” 宋钦瞬间打断了蔡赟。 直直盯着吴贵妃,咬牙切齿道: “吴贵妃品行不端,扰乱后宫,难当贵妃之责,即日起,废除贵妃封号,打入冷宫。 无诏不得出宫,五皇子与其感情深厚,愿进冷宫陪伴左右,无诏不得外出!” “至于太监蔡赟”,宋钦看向蔡赟,“以下犯上,罪不可恕,五马分尸!” 宋钦话落,吴贵妃疯了一般扑上去,抓住宋钦的衣摆。 “陛下,您听臣妾解释,臣妾是冤枉的啊……” “贱人,”宋钦奋起一脚,将吴贵妃踹翻在地。 “看在靖王的面儿,朕不再深究,你还不懂收敛,信口雌黄,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吴贵妃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 直视着宋钦,满眼含恨。 “求陛下饶了蔡赟和玦儿,我……愿意赴死!” “晚了!” 宋钦撂下一句话,掠过吴贵妃,径直朝殿外行去。 宋云孤看了他们一眼,拉着沈微落一语不发走出大殿。 吴贵妃咒骂的声音遥遥传了出来。 句句不离天子和靖王。 沈微落眉头深皱,不时打量着宋云孤的神色。 满腔愤怒。 吴贵妃自己做错事儿,都到这一步了,还在一味咒骂别人。 甚至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放过。 做人做到这一步,着实令人悲哀! 宋云孤握紧沈微落的手,回给她一个苦涩的笑。 “放心,我没事儿!” 沈微落依旧不放心,“殿下难受就说出来,没关系的!” “放心,还有一大摊子事儿需要处理,我还顾不上这种事儿!” 真如宋云孤所言,不到一个时辰,天子宋钦再次毒发。 这次直接痛了一个时辰。 等宋云孤赶到,宋钦强撑着道了句“所有事务一律交给靖王处理”,就昏睡了过去。 接下来的整个夜里,大小官员赶来听示下。 小到给兰嫔看诊,大到去寻刘神医回京,处理西北战乱,事无巨细。 沈微落陪在宋云孤身边,亲眼目睹他忙得连轴转,连一口茶水都顾不上喝。 满眼心疼。 当前最重要的,是医治天子。 此前,宋云孤将刘不收暗中送到了益州医治华溪。 天子中毒后,宋云孤第一时间派彦青去益州接人。 直至第二日夜里,宋钦第三次痛晕过去,刘神医才一身疲累赶到京城。 看了宋钦一眼,他问出的第一句话便是—— 华裳在哪里? 得知华裳已经被杀死,挂在城门上暴晒了一天一夜,刘神医一屁股坐在椅子里,仰天长叹。 “天要亡陛下啊!”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 不等宋云孤询问,刘神医就道出了原因。 “陛下所中之毒,是华裳取了自己心头血熬成药膳所致。 她常年用毒物练邪功,血中带毒,想治好陛下,必须取她心头血,和着几十种药材熬制。” 可你们……” 刘神医扫向万肇,长叹一声。 “可你们不但一剑穿心,刺破了华裳的心肺,挫伤了她的元气。 还在她死后,将其挂在城门上暴晒……” 余下的话,刘不收不说,众人也明白。 已经彻底堵死了所有退路。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谁都没有想到,华裳为了报仇雪恨,不惜算计自己! 连自己的性命都没放过。 万肇“扑通”一声跪地,朝宋云孤抱拳一揖。 “臣罪该万死,耽搁了陛下诊治,无颜再见陛下,请殿下赐臣死罪!” 宋云孤深深看了他一眼,满眼冷厉。 “父皇昏迷期间,如果长安城有人趁机作乱,那你才是真的罪该万死!还不去守着?” 万肇抱拳一揖,站起身,急忙出了大殿。 宋云孤看了眼内殿,眸子转向刘不收。 “刘老,您看还有没有其他法子能救下父皇?” 刘神医和赵谦对视一眼,两人齐齐摇头一叹。 “救下几乎不可能,赵医正心里也清楚,但有法子能减轻陛下的痛苦,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姜皇后满眼紧张。 如今吴贵妃被宋钦打入冷宫,颖嫔已死,兰嫔重伤,后宫一个主事的都没有。 宋云孤请命请出姜皇后坐镇。 宋钦没有过多犹豫,便点头应下。 如今,整个卫国公府死的死,伤的伤,大伤元气。 只留下姜皇后一个,不足为惧…… 刘神医看向众人,叹了一声,才解释道: “用了那药,陛下大部分时间都会昏睡不醒,最多只能撑四五天。 诸位……要做好思想准备!” 刘神医话一落下,殿中响起一片啜泣声。 宋云孤脑子嗡嗡作响,木然转身,朝内殿行去。 等宋钦服了汤药,渐渐闭上了眼睛。 宋云孤挥退了众人,独自一人守在床榻旁。 宋史仁随众人退到殿外,一整夜都不放心,几次走到屏风处,探着脑袋往里面瞧。 有时候,宋云孤拉着天子的手,一语不发。 有时候,他拧了个湿帕子,帮天子细细擦着手和脸。 有时候,他拿起一本书,低低读着什么。 宋史仁瞧得红了眼,悄无声息退了出来。 望着天边渐渐泛出鱼肚白,他深吸一口气,打起精神。 换天了,不见得是件坏事! 第四日夜里,天子缓缓苏醒。 第一眼就看见宋云孤的眸子里布满红血丝。 父子俩对望了好久,彼此都没有说话。 宋钦看向宋史仁。 宋史仁立即会意,立即俯身将宋钦扶了起来。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天子宣见了一个又一个臣子。 从头至尾,宋云孤都陪伴在侧。 做完这一切,宋钦早已累极,看了宋史仁一眼,费力道出“诗作”两字,便瘫在床榻上,喘着粗气。 犹如一架年久失修的风箱,听得人心头发紧。 宋史仁再次出现时,手里捧着一个发黄的册子。 一看就有好些年头。 宋钦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示意宋云孤打开。 宋云孤接过,翻开,只一眼,就震惊在地。 手里这本册子,是他八岁时,送给天子的寿礼。 没想到,竟然保存至今! 宋史仁哭着出声: “陛下收到后,在灯下看了许久,特意吩咐奴才收起来。 每一年都会拿出来翻翻……” 宋云孤仰起头,眼泪怎么也忍不住。 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70 第228章 共览河山 次日卯时一刻,帝崩于乾清宫。 留下遗旨一道—— 靖王人品贵重,万民所向,深得人心,即日起,封为太子储君,主理朝政。 七日后,登帝位,举行封赏大典。 朝阳县主贤淑聪慧,姿容端庄,深得民心,特赐为太子妃,择日完婚! 乾清宫侧殿。 沈微落一身素白,坐在临床的美人榻上,望着手里的遗旨,满心感慨。 宋钦此人,抛妻弃女,卷走大量钱物,认人不清,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可以说,满身的缺点。 但他又善于听取朝臣建议,任人唯贤,保存儿子送的寿礼一藏就是十年。 甚至为了宋云孤能早点儿登基,稳定朝纲,亲自破除忌讳,定下登基日期。 就连宋云孤钟意谁,他都替儿子考虑到了。 此人到底是好,还是坏,就连沈微落一时都说不清楚。 人啊,太复杂了! 沈微落长叹一声,细细卷好圣旨,妥善放好,走出内殿。 她望着偌大的乾清宫,神色有些怔忡。 昨日先帝发丧。 宋云孤扶着灵柩赶往太庙,沈微落身份不便,留了下来。 她留在宫里,也于理不合。 本应该出宫的,但宋云孤放心不下,将她安排在侧殿。 日日见到她,他才安心。 说是日日见到,她已经快两日都没有见到他人了。 沈微落抬首望着天边。 天宇低沉,风里裹着闷热。 有些透不过气来。 已经许久没有下雨,宋云孤届时一称帝,就要面临旱灾和随之而来的饥荒。 诸事缠身,他届时该如何应对? 沈微落想到这一点,忍不住担忧起来。 唯一让人欣慰的便是,宋云孤封为太子的消息传到边关,士气大振。 一连打了好几场胜仗,鄯善兵哪能招架得住,三日后,主动投降求和。 宋云孤接到喜报,神色振奋,吩咐胡承潜即刻启程,奔赴西北。 配合苏老将军,同鄯善谈判。 同去的还有骆其非和苏柒影。 苏老将军一生镇守西北,轻易不能离开。 尤其在新帝登位的动荡时期,边关越发不能出乱子。 是以,沈微落劝说苏柒影和骆其非随胡承潜一起北上。 届时给苏老将军、苏将军磕了头,敬了茶,他们的亲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想着好姐妹马上能一家团聚,沈微落高兴的同时,不由得想起自己。 她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亲人? 沈微落深吸一口气,垂首看着脚下的大理石地砖,神色郁郁。 刘神医此次赶回来为宋钦诊治时,沈微落见过他一面。 他说沈清远的腿伤大有好转,怎么个好转法,却没有多说。 近日事情堆成了堆,她也不能老去烦刘神医。 又一阵风涌来。 天色越发阴沉。 沈微落望着阴沉沉的天际,不由得开始担心起宋云孤来。 他这几日睡觉就不用想了,用膳呢,有没有按时吃? 以前没有人关心他,他也对此不上心。以后有她,她会为他细细打算。 他母妃就是一件头痛的事儿,等风平浪静了,她打算劝他将吴贵妃他们一家三口送走。 蔡赟最终没死,吴贵妃知道后,绝对很高兴,想来也是愿意离开的。 没有几个女人,不会为情所困。 就包括她自己,也陷在宋云孤的深情里,不愿意出来。 他这会子在干嘛呢?有没有用午膳? 渴不渴?身边有没有伺候的人? 唉,她当时就不应该留下来,应该跟着他去的。 如今倒好,留在这里牵肠挂肚,什么忙都帮不上…… 风越来越急,吹得沈微落的裙摆在风里翻飞。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春花忍不住提醒道: “主子,回屋,您已经站了好久了! 兴许靖王耽搁了,明日一大早才往回赶呢!” 沈微落依旧站在原地,没有纠正春花的口误。 他从靖王,到太子,再到几日后的天子,身份变化太快了。 就连她都有些不能适应,何况别人! 她想告诉春花,临走前,他特意告诉她,今日傍晚一定会赶回来。 他一向说到做到,几乎没有食言过。 张了张嘴,她始终没有说出来。 如今不同往日。 以前的宋云孤,心里全是她。 如今的宋云孤,不再是她一人的宋云孤。 而是万千百姓的殿下,几日后的天子。 以后,放在他心里的全是老百姓的衣食住行,喜怒哀乐。 不说她,就连他自己,都得靠后。 以前,她心心念念他能达成所愿。 如今,心愿已了,她又有新的愁绪,新的心愿。 她开始愁他吃不好,睡不好,害怕他熬坏了身子。 但愿他招徕更多贤臣能士,帮他分担一二。 也好让他每日里吃得好,睡得香…… 春花见沈微落没有回屋的打算,忍不住轻声催促起来。 沈微落淡淡颔首,下意识看向宫门口的方向。 几个小黑点儿出现在视野里。 “回来了,春花,他回来了!” 沈微落面色大喜,提起衣裙,朝御阶下跑去。 吓得春花变了脸,忙不迭跟上。 太子殿下离开时,特意将春花唤来,叮嘱她务必看顾好自家小姐。 小姐这要是磕了碰了,殿下还不得吃了她! 远处的人影也发现了她们,速度快了许多。 走在最前面的宋云孤,一身素白,俊朗,肃穆,但眸子的喜悦怎么也藏不住。 他几步上前,扶住了沈微落,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秀发拂到脑后。 “急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有没有吃饭?饿不饿,我给你准备了吃的!” 沈微落瞅着他眼下的青影,满眼心疼,拉着他就朝回走。 只想他赶紧吃了饭,好好睡一觉。 “不急,”宋云孤回握住她的手,“你看谁回来了?” 沈微落茫然转身,就看见沈老夫人站在不远处,扶着她的是沈清远。 祖母,大哥哥?! 大哥哥腿好了? 沈微落满眼璀璨,松开宋云孤的手,蝶儿似的朝前跑去。 他望着她欢快的背影,心头一暖。 好似这几日的疲累都减轻了许多。 至于他们为何会在此时回来……他望了一眼宋史仁。 宋史仁疾步上前,压低了声音。 “回殿下,老奴已经叮嘱过了,绝对不会说漏嘴!” 宋云孤点点头,风过,一丝冰冷划过面颊。 他心头一震,急忙抬首望去,远处早已白蒙蒙一片,黑云压城而来。 下雨了! 期盼已久的雨水终于来了! 这场雨连续下了多日。 就连沈微落出宫回府当日,也是满城雨雾。 九月初八早上,雨才淅淅沥沥住了。 沈微落望向窗外,树枝上新抽出不少嫩芽。 她心里却没有多少喜色。 这场雨缓解了北方的旱灾,北方收成晚,秋收应该还有点儿希望。 南方已经来不及,秋收影响肯定很大。 宋云孤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说过,不定心里愁成什么样了! 沈微落望着满院的红绸,心里始终高兴不起来。 “今日是你大喜日子,怎么不高兴?” 一道男声传来,沈微落转身,就见沈清远进了屋子。 他腿脚还有些跛,但已经远远超出沈微落的想象。 当日在殿外见他自己走过来,她傻在原地,喜极而泣。 到最后,也不知道淌在脸上的,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刘神医说,沈清远只要坚持用药,好好锻炼,半年后,基本上能恢复如初。 沈微落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说不出的轻松。 沈清远定定看着她,“祖父昨日夜里赶回来了,怎么还不高兴?” “高兴!” 沈微落面上终于绽开一丝笑意。 沈清远满眼动容,“我们全家算是到齐了,一起送你出嫁!” 还没有完全齐! 沈微落心里这般想着。 沈微芷被宋云孤着人送去西北。 沈微芷野心勃勃,还怀着先太子的骨肉,留下她,始终是个祸患。 但宋云孤看在先太子和永宁侯府的面上,终究留了她一命。 此次南行,沈老太爷做主,将沈微萱嫁给了一个书生。 那书生和母亲守着祖业,人口简单,日子和睦。 沈微萱要在强势的婆母手下讨生活,以后肯定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沈微落深吸一口气,看向沈清远。 “哥哥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这个你拿着!”沈清远从怀里掏出一串手串。 正是汇通钱庄主事的信物,此前沈微落游学时,沈清远送给沈微落的那串。 后来,他将其连同除族书一同送给了沈微芷。 沈微芷随先太子进了东宫,那副手串通过大夫人李氏之手又还给了他。 兜兜转转,又回到他手里。 “这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刚好今日给你添作嫁妆!” 沈微落连连摆手,“哥哥,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宋云孤强行塞到她手里。 “拿着,这笔钱不是给你的!南方旱灾严重,急需银两赈灾,朝廷此时又是多事之秋。 届时用钱庄的银子和人力购买粮食,就近赈灾,省时省力。 也为你和他在百姓中树立一些声望,有了这个基础,以后施政才会畅通无阻!” 沈微落握着手里的珠串,只觉得沉甸甸的。 沈清远嘴上说不是给她的,但所言所行哪一点都不是为了她? 她眸子泛红,“多谢哥哥,”最终将其收入袖子里。 她欠沈清远的,还不完了! 有了这笔银钱,他就不用忧心接下来的南方的饥荒了! 看来,她这个现代人,以后要琢磨着为朝廷、为老百姓挣钱了! “呀,小姐怎么还在这里?陛下已经出发了!” 刘嬷嬷冲进来,急得跟什么似的。 一大群丫鬟婆子上来,拥着沈微落进了里间。 上妆的上妆,换衣衫的换衣衫,凤冠霞帔着身,一时间恍得一屋子人移不开眼。 称赞声不绝。 突然,爆竹声起,欢呼声不断。 “来了,来了,没人敢堵门,陛下进来了!” 一个小丫鬟奔进来,笑着禀道。 大红盖头在沈微落面前落下,她无端变得紧张起来。 他身为九五至尊,亲自出宫迎接皇后,甚至纡尊降贵,进了院子,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可就在她这里,都一一实现了。 当她的手被温暖的玉手握紧,鼻端萦绕着清冽的龙涎香,她一颗紧张的心彻底平静下来。 以后,她就是他的妻,与他患难与共。 以后,他就是她的夫,与她携手,共览大好河山! ——完结—— 70 第228章 共览河山 次日卯时一刻,帝崩于乾清宫。 留下遗旨一道—— 靖王人品贵重,万民所向,深得人心,即日起,封为太子储君,主理朝政。 七日后,登帝位,举行封赏大典。 朝阳县主贤淑聪慧,姿容端庄,深得民心,特赐为太子妃,择日完婚! 乾清宫侧殿。 沈微落一身素白,坐在临床的美人榻上,望着手里的遗旨,满心感慨。 宋钦此人,抛妻弃女,卷走大量钱物,认人不清,没有尽到一个父亲的责任。 可以说,满身的缺点。 但他又善于听取朝臣建议,任人唯贤,保存儿子送的寿礼一藏就是十年。 甚至为了宋云孤能早点儿登基,稳定朝纲,亲自破除忌讳,定下登基日期。 就连宋云孤钟意谁,他都替儿子考虑到了。 此人到底是好,还是坏,就连沈微落一时都说不清楚。 人啊,太复杂了! 沈微落长叹一声,细细卷好圣旨,妥善放好,走出内殿。 她望着偌大的乾清宫,神色有些怔忡。 昨日先帝发丧。 宋云孤扶着灵柩赶往太庙,沈微落身份不便,留了下来。 她留在宫里,也于理不合。 本应该出宫的,但宋云孤放心不下,将她安排在侧殿。 日日见到她,他才安心。 说是日日见到,她已经快两日都没有见到他人了。 沈微落抬首望着天边。 天宇低沉,风里裹着闷热。 有些透不过气来。 已经许久没有下雨,宋云孤届时一称帝,就要面临旱灾和随之而来的饥荒。 诸事缠身,他届时该如何应对? 沈微落想到这一点,忍不住担忧起来。 唯一让人欣慰的便是,宋云孤封为太子的消息传到边关,士气大振。 一连打了好几场胜仗,鄯善兵哪能招架得住,三日后,主动投降求和。 宋云孤接到喜报,神色振奋,吩咐胡承潜即刻启程,奔赴西北。 配合苏老将军,同鄯善谈判。 同去的还有骆其非和苏柒影。 苏老将军一生镇守西北,轻易不能离开。 尤其在新帝登位的动荡时期,边关越发不能出乱子。 是以,沈微落劝说苏柒影和骆其非随胡承潜一起北上。 届时给苏老将军、苏将军磕了头,敬了茶,他们的亲事,就算是定下来了…… 想着好姐妹马上能一家团聚,沈微落高兴的同时,不由得想起自己。 她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亲人? 沈微落深吸一口气,垂首看着脚下的大理石地砖,神色郁郁。 刘神医此次赶回来为宋钦诊治时,沈微落见过他一面。 他说沈清远的腿伤大有好转,怎么个好转法,却没有多说。 近日事情堆成了堆,她也不能老去烦刘神医。 又一阵风涌来。 天色越发阴沉。 沈微落望着阴沉沉的天际,不由得开始担心起宋云孤来。 他这几日睡觉就不用想了,用膳呢,有没有按时吃? 以前没有人关心他,他也对此不上心。以后有她,她会为他细细打算。 他母妃就是一件头痛的事儿,等风平浪静了,她打算劝他将吴贵妃他们一家三口送走。 蔡赟最终没死,吴贵妃知道后,绝对很高兴,想来也是愿意离开的。 没有几个女人,不会为情所困。 就包括她自己,也陷在宋云孤的深情里,不愿意出来。 他这会子在干嘛呢?有没有用午膳? 渴不渴?身边有没有伺候的人? 唉,她当时就不应该留下来,应该跟着他去的。 如今倒好,留在这里牵肠挂肚,什么忙都帮不上…… 风越来越急,吹得沈微落的裙摆在风里翻飞。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 春花忍不住提醒道: “主子,回屋,您已经站了好久了! 兴许靖王耽搁了,明日一大早才往回赶呢!” 沈微落依旧站在原地,没有纠正春花的口误。 他从靖王,到太子,再到几日后的天子,身份变化太快了。 就连她都有些不能适应,何况别人! 她想告诉春花,临走前,他特意告诉她,今日傍晚一定会赶回来。 他一向说到做到,几乎没有食言过。 张了张嘴,她始终没有说出来。 如今不同往日。 以前的宋云孤,心里全是她。 如今的宋云孤,不再是她一人的宋云孤。 而是万千百姓的殿下,几日后的天子。 以后,放在他心里的全是老百姓的衣食住行,喜怒哀乐。 不说她,就连他自己,都得靠后。 以前,她心心念念他能达成所愿。 如今,心愿已了,她又有新的愁绪,新的心愿。 她开始愁他吃不好,睡不好,害怕他熬坏了身子。 但愿他招徕更多贤臣能士,帮他分担一二。 也好让他每日里吃得好,睡得香…… 春花见沈微落没有回屋的打算,忍不住轻声催促起来。 沈微落淡淡颔首,下意识看向宫门口的方向。 几个小黑点儿出现在视野里。 “回来了,春花,他回来了!” 沈微落面色大喜,提起衣裙,朝御阶下跑去。 吓得春花变了脸,忙不迭跟上。 太子殿下离开时,特意将春花唤来,叮嘱她务必看顾好自家小姐。 小姐这要是磕了碰了,殿下还不得吃了她! 远处的人影也发现了她们,速度快了许多。 走在最前面的宋云孤,一身素白,俊朗,肃穆,但眸子的喜悦怎么也藏不住。 他几步上前,扶住了沈微落,伸手将她被风吹乱的秀发拂到脑后。 “急什么,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有没有吃饭?饿不饿,我给你准备了吃的!” 沈微落瞅着他眼下的青影,满眼心疼,拉着他就朝回走。 只想他赶紧吃了饭,好好睡一觉。 “不急,”宋云孤回握住她的手,“你看谁回来了?” 沈微落茫然转身,就看见沈老夫人站在不远处,扶着她的是沈清远。 祖母,大哥哥?! 大哥哥腿好了? 沈微落满眼璀璨,松开宋云孤的手,蝶儿似的朝前跑去。 他望着她欢快的背影,心头一暖。 好似这几日的疲累都减轻了许多。 至于他们为何会在此时回来……他望了一眼宋史仁。 宋史仁疾步上前,压低了声音。 “回殿下,老奴已经叮嘱过了,绝对不会说漏嘴!” 宋云孤点点头,风过,一丝冰冷划过面颊。 他心头一震,急忙抬首望去,远处早已白蒙蒙一片,黑云压城而来。 下雨了! 期盼已久的雨水终于来了! 这场雨连续下了多日。 就连沈微落出宫回府当日,也是满城雨雾。 九月初八早上,雨才淅淅沥沥住了。 沈微落望向窗外,树枝上新抽出不少嫩芽。 她心里却没有多少喜色。 这场雨缓解了北方的旱灾,北方收成晚,秋收应该还有点儿希望。 南方已经来不及,秋收影响肯定很大。 宋云孤从来没有在她面前提说过,不定心里愁成什么样了! 沈微落望着满院的红绸,心里始终高兴不起来。 “今日是你大喜日子,怎么不高兴?” 一道男声传来,沈微落转身,就见沈清远进了屋子。 他腿脚还有些跛,但已经远远超出沈微落的想象。 当日在殿外见他自己走过来,她傻在原地,喜极而泣。 到最后,也不知道淌在脸上的,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 刘神医说,沈清远只要坚持用药,好好锻炼,半年后,基本上能恢复如初。 沈微落心里一块石头落了地,说不出的轻松。 沈清远定定看着她,“祖父昨日夜里赶回来了,怎么还不高兴?” “高兴!” 沈微落面上终于绽开一丝笑意。 沈清远满眼动容,“我们全家算是到齐了,一起送你出嫁!” 还没有完全齐! 沈微落心里这般想着。 沈微芷被宋云孤着人送去西北。 沈微芷野心勃勃,还怀着先太子的骨肉,留下她,始终是个祸患。 但宋云孤看在先太子和永宁侯府的面上,终究留了她一命。 此次南行,沈老太爷做主,将沈微萱嫁给了一个书生。 那书生和母亲守着祖业,人口简单,日子和睦。 沈微萱要在强势的婆母手下讨生活,以后肯定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沈微落深吸一口气,看向沈清远。 “哥哥怎么这会子过来了?” “这个你拿着!”沈清远从怀里掏出一串手串。 正是汇通钱庄主事的信物,此前沈微落游学时,沈清远送给沈微落的那串。 后来,他将其连同除族书一同送给了沈微芷。 沈微芷随先太子进了东宫,那副手串通过大夫人李氏之手又还给了他。 兜兜转转,又回到他手里。 “这本来就是为你准备的,刚好今日给你添作嫁妆!” 沈微落连连摆手,“哥哥,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 宋云孤强行塞到她手里。 “拿着,这笔钱不是给你的!南方旱灾严重,急需银两赈灾,朝廷此时又是多事之秋。 届时用钱庄的银子和人力购买粮食,就近赈灾,省时省力。 也为你和他在百姓中树立一些声望,有了这个基础,以后施政才会畅通无阻!” 沈微落握着手里的珠串,只觉得沉甸甸的。 沈清远嘴上说不是给她的,但所言所行哪一点都不是为了她? 她眸子泛红,“多谢哥哥,”最终将其收入袖子里。 她欠沈清远的,还不完了! 有了这笔银钱,他就不用忧心接下来的南方的饥荒了! 看来,她这个现代人,以后要琢磨着为朝廷、为老百姓挣钱了! “呀,小姐怎么还在这里?陛下已经出发了!” 刘嬷嬷冲进来,急得跟什么似的。 一大群丫鬟婆子上来,拥着沈微落进了里间。 上妆的上妆,换衣衫的换衣衫,凤冠霞帔着身,一时间恍得一屋子人移不开眼。 称赞声不绝。 突然,爆竹声起,欢呼声不断。 “来了,来了,没人敢堵门,陛下进来了!” 一个小丫鬟奔进来,笑着禀道。 大红盖头在沈微落面前落下,她无端变得紧张起来。 他身为九五至尊,亲自出宫迎接皇后,甚至纡尊降贵,进了院子,这在以前,想都不敢想。 可就在她这里,都一一实现了。 当她的手被温暖的玉手握紧,鼻端萦绕着清冽的龙涎香,她一颗紧张的心彻底平静下来。 以后,她就是他的妻,与他患难与共。 以后,他就是她的夫,与她携手,共览大好河山! ——完结—— 7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