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诡案秘录》 第1章 推官相里东君 恰逢九九重阳,满城菊花黄。 掌灯时分,临天府尹高暄刚饮下一口菊花酒,手下便急奔进来,顾不上见礼只低声道:“大人,东亭坊出人命了。” 高暄一惊,皇城墙根下的东亭坊哦!值此佳节,在天子脚下出了人命,一个不慎自己头上乌纱难保。 “走,速看看去。”高暄撒开腿就往外走,刚走两步又回头嘱咐,“去,把东君叫上。” 东亭坊内,一小酒坊旁,围着一群官差,不远处还有几个夜行人在指指点点加窃窃私语。 远远见到府尹大人赶来,手按腰间绣春刀,身板笔直,英武不凡的捕头简东臣一挥手,官差散开,露出场中一人,仰躺于地面。 死者胸前没有明显的致命之伤和血迹,但他的身下却是鲜血横流。 简东臣凑近高暄简要回禀:“大人,此人名叫方算子,乃一算命先生,在酒坊门外摆摊已有数年之久。据酒坊掌柜讲,晚膳后他出来一看,此人便躺在了血泊之中,早也断气。” 高暄摸摸自己的一小络胡须,刚想问点什么,一转念又闭紧嘴,只往来路眺望。 简东臣轻声问:“大人可是在等东君吗” 高暄微点头,“可有保护好现场” 简东臣刚要作答,三匹快马疾驰而来,直到他们身前一丈处才猛然而止。 三马并排而立,两侧马上之劲装少年即飞身下马,唯当中一男子仍纹丝不动。 只见他身着素青袍,腰系如意带,乌发束玉冠,银甲掩玉颜。 虽不知他为何会戴着银面具,连脖颈也被一条青巾遮得严严的,也不知他容貌如何,但他那露出的一双眼睛,黑亮深邃又汹涌沉静,端的是冷静肃严,清奇诡谲。 高暄上前一步,伸手亲扶他下马,“东君,你来了就好。” 名唤东君之人毫不客气地一伸手,搭着高暄的手慢条斯理的下了马。 简东臣似乎同来人很熟,凑上前去在他耳边叙述了案件详情后,又在他肩膀上亲昵一拍:“推官大人,靠你了,家里人还等着属下回去饮菊花酒呢” 东君没理他,一边往前走,一边由腰间掏出一檀色物件,戴在了双手之上。 那是一双薄如蝉翼的手套,完美包裹住了那十个修长的手指头, 他走到死者身前四五步处,围着他转了两圈,蹭了蹭地面,又凑近细细检查了他的身体后,将手上的东西一摘,立马对简东臣一打响指,“第一目击者呢” 他的声音虽有些低沉沙哑,但却甚是悦耳。 一直在旁的酒坊掌柜正在猜测,这位高高在上的面具君是何方神圣之时,便被简东臣一推,“去,如实回答推官大人。” 掌柜与东君的无表情面具脸一对视,便惶恐的低下了头,“大,大人尽管问就是。” “说你知道的所有,关于他的。”东君指着地上的死者,声音虽低沉,但却很霸气。 掌柜低着头,一时竟不知从何说起。 简东臣推推他提醒,“方算子今日生意可好” 掌柜长松一口气答:“今日好多人来买酒,小人曾忙里偷闲的看了几眼方算子,见他那里一直是冷冷清清的,没有生意。” “大过节的,谁会去自找晦气呢”简东臣忍不住吐槽。 “那你店里可有何异常”问话的是东君。 掌柜想了想,“大家都忙着买酒过节,匆忙来去,没有异常之人。” 东君略一沉吟,忽然问了个豪不相干的问题:“坊里今日可曾有酒楼的厨子来过” 掌柜明显一愣,继而答:“有的有的,就聚仙酒楼的秦大厨,他在晚膳前来买了两罐菊花酒。” 东君看看简东臣,在他耳边低语两句,后者立马转身带人上马而去。 掌柜见前者带人匆匆而去,深怕自己说错了什么,连累他人,就更加惶恐不安起来,将头低得更低了。 东君看了他一眼,突然就往地上一座,仰起头来看着他,眼神清亮,“掌柜同方算子相熟吗” 掌柜此刻低头也不是,抬头也不时,只得将眼光移往别处,老实答:“熟的。” 东君继续追问:“方算子他算卦占卜可准” 掌柜眼睛继续看向别处,不敢轻易作答。 高暄走到掌柜身前,突然也一屁股坐了下去,与东君并排而坐,同样仰起头来看着掌柜,语气严厉,如同审问犯人,“说啊!” 他猝不及防的行动和言语,吓得掌柜一哆嗦,双腿一屈就跪了下去,反而更加说不出话来了。 东君不满的看了一眼身侧的府尹,语出惊人,“大人又仗势欺人了,走开。” 府尹竟然不恼不怒,立马听话的爬起身,小心赔着笑脸,“好的,本官这就走。” 府尹走后,东君将脸转过来对掌柜道:“你起来回话。” 他的声音透着柔和,但有了之前府尹大人的那一出,掌柜心中惊恐,像听到圣命一般,迅速回:“小人跪着就好,大人刚问的话,小人想起来了。” “你喜欢跪着,那就跪着说!”此刻的推官大人语气平平,听不出任何的喜怒哀乐。 当然更加看不出来。 掌柜咽了口口水,小小声道,“方算子虽是家传的占卜算卦之术,但他不精通,大多是瞎蒙骗人的。他通常爱对客人说三句话……” “哪三句话” “客官你印堂发黑,客官你面带煞气,客官你最近恐有牢狱之灾。”掌柜一口气说完,旁边的捕快们紧闭嘴咬紧牙才没有笑出声来。 东君听完双手捧着下巴出神,高暄在旁对掌柜一挥手,示意他退下。 场中静悄悄的,高暄走到一高瘦清秀的少年身旁,悄声问:“小八,还剩多少时辰了。” 小八便是此前同东君一道前来之人,他摊开手掌,看着掌中一个精致小巧的沙漏,低声回:“不到两刻钟了。” 高暄开始搓手,“简东臣怎么还不回来。” 他虽然着急,但却不敢大声询问,也不敢去吵在场中坐着出神之人。 府尹大人不敢喧哗,其他人自然是连大气都不敢出的,只能偷偷看看府尹的脸色,再看看场中那旁若无人,兀自静坐的面具人。 时间仿佛凝固住了。 终于,马蹄声阵阵,简东臣回来了,是带着秦厨子一起回来的。 高暄正要迎上前去,小八忽然高声道:“时辰到,”说完紧走几步,往东君处走去。 另一儒雅少年紧跟着也走上前去,高暄叹了口气,原地未动。 场中,东君忽然闭上双眸,一副昏昏欲睡样。 约半盏茶后,他方睁开双眼,眼中是迷茫之色,仿似大梦方醒,沙哑着声音恹恹的问,“小八,这是在何处” 小八半蹲在他身侧,一脸恭谨的对他细细耳语起来。 待小八耳语完,原本恹恹的东君一下子就站起身来,转头东张西望看到了不远处的简东臣,便兴奋的向他走去。 他的身后,小八习惯成自然的随手就将沙漏给反转了过来,又开始计时。 简东臣则随手拉过一旁的掌柜叮嘱,“记得刚才回过的所有话吗” 掌柜条件反射的点点头。 简东臣不放心的再次叮嘱他:“切记,等下推官大人问你什么,你就像刚才一样回答就好,切不可漏掉一字半言。” 掌柜心中虽疑惑得要命,但还是点了点头。 简东臣见东君走过来,笑着迎上前在他耳边又将案情复述了一遍,然后同样在他肩膀上亲昵一拍,“推官大人,靠你了,家里人还等着属下回去饮菊花酒呢” 这,不正是他之前才同东君说过的话吗怎么又再次同样重复了一遍呢 掌柜难忍心中惊讶,屏息静气的见推官大人又同先前一样戴上手套,细细去堪查现场,蹭了蹭地,再细查死者身体…… 他越看越惊讶,只觉时光倒回一般,恍惚中又耳听得推官大人低沉之声:“第一目击者呢” 掌柜揉揉眼睛,正疑惑的要命之时,照样被简东臣推了推,“去,如实回答推官大人。” 这一番操作实在太过诡异,简直诡异到令掌柜都怀疑人生了,他转头看向简东臣,满脸疑问惶恐。 后者则一脸正色,“去,像刚才一样回答就好。” 掌柜麻着头皮而上。 然后,此前发生的所有场景,对话又全都被重复了一遍,包括简东臣受命带人而去,当然还包括府尹大人被嫌弃喝斥的那一出。 最后,东君又如先前一般坐在场中出神,掌柜一头大汗的退到角落,全身簌簌发抖着站立不稳,一青年男子上前扶住了他,“掌柜的,不就是问个话吗怎么吓成这样了。” 掌柜抓住来人的手,颤抖着声音,“李秀才,我这不是在做梦” “当然不是。” “可是,怎么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又都被他们重复了一次呢太可怕了。” 那秀才哑然失笑,指指场中席地而坐的面具男,“掌柜的,假如你知道他是谁,你就不觉得可怕了。” “他是谁” 李秀才清清嗓门,一脸崇拜之色,“他叫相里东君,乃是临天府衙的推官,也是秀才平生仰慕之人。” “推官” 掌柜不过是一个小小酒坊的小掌柜,不了解推官为何职,也是正常。 “推官,唐时始置,掌推勾狱讼,也可掌治刑狱,各方州府衙门皆有设置,为从六品官员矣。”秀才是读书人,对官阶掌事,自是门清,便侃侃而谈。 掌柜瞪着秀才,“那府尹大人是几品” “从三品!” 掌柜盯着李秀才不说话了,后者会心一笑,“掌柜是不是很好奇,一个从三品怎会对个从六品的小小推官言听计从,卑恭屈膝呢对” 掌柜还是不说话,但他眼神里的疑惑更胜从前了。 李秀才又深吸一口气,故作神秘压低了声音,“皆因为场中这位相里推官,他不是个普通的推官,他是个严重的失忆症患者” “啊!” 掌柜惊呼出声后,下意识的赶紧捂住嘴,“他是个病人” 秀才笃定点头,“正是!据说如今他病得是越来越严重了,只有一个时辰的记忆,一个时辰过后,他便会忘记刚刚发生的一切。” 掌柜将信将疑,“老朽虽不如秀才书读得多,但你也不能诓骗老朽!他若只得一个时辰的记忆,如何能当推官又如何能断案识凶呢” “别人嘛自然是万万不能的,但他可是天赋异禀,聪睿明敏的相里推官。他善长依据现场的蛛丝马迹,推衍线索,查获证据,从而断案识凶,侦缉捕盗。所以,一个时辰破不了案,那就再多给他一个时辰咯……” 第2章 小露峰芒 推衍凶手 听完秀才的解释,掌柜的脸色略微正常了一些,可忽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那他他,为何要戴着面具呢” 秀才双手互握,神往一笑,“不清楚,但就是因为他戴着面具,才更显高深莫测,神华内敛,神姿高澈!” 在李秀才的心中,相里推官放个屁都是极香的。 此时,刚特意去场外转了一圈又折返回来的简东臣,正故意高声道:“相里推官,属下将秦厨子给带回来了。” 场中人闻言立马站起身来,身姿挺拔,神采奕奕,同先前恹倦懒散之态判若两人。 他看着被带到身前的高壮之人,指着地上的方算子,沙声问:“你今日可曾见过他。” “买完酒出门后远远看了他两眼,算是见过吗” 秦厨子年不到三十,人长得木讷,看着对面的面具人和躺在地上的死人,居然连面部肌肉都没有动一下,只嗡声嗡气的反问。 东君虽然问了他问题,但却并不是很在意答案,而是紧盯着他的鞋看了半晌,莫名来了一句,“厨子的鞋旧了,鞋底亦都磨平了,走路时要小心摸溜打滑哦。” 秦厨子有些不高兴了,大声回:“回大人,小人的鞋一点都不旧,鞋底更没有磨平,走路打滑是因为鞋底沾满了猪油菜汁。” “哦,原来如此!”东君假装恍然大悟般点点头,温文道:“所以今日你才摔了一大跤。” “是。”秦厨子随口答完,马上警觉的改口否认,“我没有摔过。” “怎么没有,刚刚你就在这儿摔了一跤啊!你看,地上还有你鞋底留下的猪油和摔跤拖长的痕迹呢” 东君说话间向前两步,猛然便重重的踏上了离方算子不远的一处地面。 紧接着,他便鞋底打滑,直直向下扑去。 一直在旁看着他的高暄和简东臣齐声惊呼,“小心。” 眼看他就要扑倒在死人方算子身上之时,有人影一闪而过后,东君便又稳稳当当的站在了原地。 他的身旁,是随他一同前来的另一个劲装寡言少年。 很显然是他即时拉住了东君。 简东臣冲那少年点头,“小十轻功见长。” 小十腼腆一笑,退后两步站到了小八身侧。 秦厨子仍是木然的站着。 东君则双手一拍,不再啰嗦,指着秦厨子直接道:“他便是杀害方算子的凶手。” 问了秦厨子不过两句话,如此随便的就下了定论,秦厨子自然不服了。 他豹眼一瞪,脸上终于有了愤怒之情,“无凭无据,大人怎么能说小人就是凶手呢” 场外的掌柜和几个路人心中皆有此一问。 特别是那掌柜的,他斜睨着李秀才,眼神中的潜台词昭然若揭:“这就是你口中天赋异禀的推官大人啊!我怎么觉得他是在草菅人命呢” 李秀才并不在意前者的目光,而是仍然专注的看着场中动静。 此时,简东臣皱着眉头走到东君身旁,“大人,属下也不太明白,您是如何断定秦厨子就是杀人凶手的呢” 东君一打响指,意气风发的朗声道:“当然有,且有三个之多。 其一:在案发现场留下的鞋印长十寸,前掌宽四寸,后掌宽两寸半。本官刚看过了,秦厨子的鞋刚好就是这个尺码。不仅如此,他的一双脚掌还皆是向内而拐,呈八字形状,这也同地上留下的脚印相附。” 他话音未落,在场众人皆不约而同的看向了秦厨子的双脚。 他们不如相里推官一般可以精准目测,自然是不敢论证秦厨子的脚长尺码的。 他们想看的,不过是厨子的双脚形态而已。 果不其然,厨子的双脚真如东君所言,掌身皆向内而拐,呈现明显的八字形。 事实摆在眼前,秦厨子却并不惊慌,也不出言分辨,似乎还隐隐笑了笑,只继续看着面具人,等他下文。 东君略作停顿,继续陈述,“其二:现场所留的每双脚印处都很滑溜,至于原因,刚秦厨子自己已经解释过了。他是一名厨子,终日在膳房锅前炒制煎炖,久而久之,鞋底便沾满了猪油菜汁,就算是双新鞋,鞋底也难免会摸溜打滑。 其三:死者胸部有一处致命伤口,创伤面极其细小,宽不足半寸,但深度却有两寸之长。” 高暄立马将目光看向简东臣,“凶器呢” 简东臣由怀中摸出一张手绢,细心打开,绢中包着的是一柄精巧的小小匕首。 他将匕首摊在手中,故意高声道:“这便是秦厨子随身携带之物。” 东君抓起匕首示于空中,提高了音量,“此刀刃长两寸,宽不足一寸,其薄如纸,尖利锋锐,名为雕花刀,乃厨子做菜时雕花之专用刀具。” 再次略一停顿后,他又道:“若以此凶器瞬间刺入死者的胸脏,造成的伤口细窄而深,鲜血便不会瞬间喷涌而出,而是在死者躺下后,才慢慢浸透流淌,直至血枯而亡。这~也是死者胸前衣襟没有大量血迹的缘故。” 如此,已经解释得够详细明白了。 由打滑的脚印想到沾满猪油的鞋底,再由死者伤口联想到杀人的凶器,两相一结合,凶手身份便浮出水面。 推论结果看似很简单,但那是因为有了答案,方才显得简单的。 李秀才双手抱拳,对着场中的推官大人遥遥一拜,“相里推官就没有让人失望过。” 掌柜则在他身旁出起神来。 东君放回雕花刀,转身就走,可他刚迈开步伐,身后的秦厨子慢悠悠开了口,“大人,小人冤枉,小人同方算子无冤无仇,又为何要杀他呢” “是呀!为什么呢”接茬的又是简东臣。 东君白了一眼简东臣,看到他那双求解若渴的眼神,便也同样慢悠悠的开了口。 “因为,今日你买了酒后,便被方算子拦住了,他硬要给你打卦算命。” 东君虽然是在回应秦厨子的喊冤,但却是对着简东臣说的。 简东臣一怔,“推官大人又是如何得知的” 东君转身看向了秦厨子,问:“厨子今日可做过一道菜,叫作徽州臭鱼” 秦厨子点点头。 “徽州臭鱼烹制好后入口鲜美,但生鱼本身气味特殊,以臭闻名,且久久不能散去。如今,不只是秦厨子的身上有这味道,躺在地上的人身上也有。” 听了东君的话,简东臣作恍然大悟状,“明白了,方算子缠住厨子不放,非要给他算命,两人拉拉扯扯间,方算子便也沾染上了厨子手上的臭鱼味道了。” “嘿嘿!”秦厨子忽的冷笑两声:“就算是他拉着我算命,我也不至于就要他命啊” “至于的,很至于。”东君冷冷接话。 “为什么呢”接茬的依然是简东臣,他好像是有十万个为什么要问。 若是旁人如此没完没了的提问,东君肯定是懒得理睬的。 可问话的是简东臣,东君虽然老送他白眼,但还是耐着性子给他解释:“因为,方算子同厨子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不只是简东臣好奇,连高暄也凑上前来发问。 更别说围观的其他人了。 东君走到秦厨子身前,一字一句道:“方算子说,厨子,你最近恐有牢狱之灾……” 他话一出口,场中众人各有不同反应。 高暄和简东臣:“……” 其余人等同上一样莫名其妙,一官差憋笑憋出了双下巴。 最反常的是秦厨子,他平静的微微一笑,“是的,他拉着我不停说的,就是这一句话,大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简东臣立马紧盯着东君。 东君仍是稳若泰山:“刚酒坊掌柜不是说了吗,方算子有三句口头禅,客官你印堂发黑,客官你面带煞气,客官你最近恐有牢狱之灾。” 简东臣刚出去找秦厨子去了,故没有听见这些话,便万分好奇的接茬,“那方算子为何只对厨子说、他有牢狱之灾这句,而不是前两句呢” “因为方算子看人下菜碟啊!对那些老人妇女自是说些玄乎其玄的,吓唬吓唬他们就得了。而对着高大壮实的秦厨子,你觉得前面两句话能唬住他吗” 简东臣频频点头,“有道理有道理。” “可就算是他对我说了这一句话,我也还是不至于就要他的命”厨子又嗡声嗡气的再次反问。 “对呀!这也构不成杀人动机啊!”简东臣嘴最快,又飞快接茬。 “因为,三个月前,方算子同样拉住你家大姐,巧舌如簧的说她印堂发黑,面带邪祟。于是你姐便信以为真,将给孩子看病的钱悉数都给了方算子,换了一堆无用之物。而孩子却因没有及时治疗而病逝了,此后你大姐便一直疯疯癫癫的,到处去找孩子,至今都未曾清醒过来。” 东君不等众人反应,继续口齿伶俐的接着道:“你自小父母双亡,和你大姐相依为命,感情深厚。你原本就恨方算子骗了你姐,还害死了你的小外甥。今日,他又死缠住你,还口出诳言说你恐有牢狱之灾。你一时间是气愤难平,新怨旧恨一起涌上心头,便怒向胆边生,掏出随身携带的雕花刀,对着他的胸口一刀便捅了下去,随后抽刀转身就跑,却因为惊慌而重重摔了一跤——” 东君的讲述嘎然而止。 “哈哈哈……” 夸张的大笑声是木讷的秦厨子发出的,他连眼泪都笑了出来,笑完,便大力擦拭掉眼角的泪痕,挺直腰板高声道:“不错,一人做事一人当,方算子就是小人杀的,小人恨他乱嚼舌根,欺蒙拐骗,害得我大姐家破人亡,我要替家姐报仇。就算大人今日不来找我,等明日我也是要去自首的。” 原来厨子一直在等东君说出自己姐姐所受之冤屈。如今他心愿已了,便觉死而无憾了。 场外,李秀才得意洋洋,“掌柜的,看到没,案子破了,凶手也找到了。” 掌柜却反问:“秀才刚说那推官只有一个时辰的记忆,那他又怎么记得三个月前的事情呢” 秀才诡秘一笑,指指东君身侧手持沙漏的少年,“看到那少年侍从没,据传他过目不忘,记忆惊人,城中大小秘闻秩事,皆存于他之脑海。每次推官断案之时,他会随时择出与之相关的记忆,供主子参考推详。” 掌柜一声惊叹,“都是奇人啊!” 李秀才笑笑不说话了。 东君见官差给方算子盖上了敛尸布,忍不住摇头,“方算子啊,你这一生就没有算过几次准卦,唯有临死这一算,可真是灵验无比啊!” 简东臣挠挠头,“他死前还给人算过卦吗谁啊” 第3章 尚书千金的诡异遭遇 简东臣的问题不断,而东君的耐性似乎也用完,便不再理他,只大步向前走去。 简东臣却不依不饶的追上去拉住东君,贫嘴贫舌:“你说话说一半,以后没老伴。” 小八笑着扯开了简东臣的手,替主子解释,“主子的意思是,方算子死前拉住秦厨子说、说他恐有牢狱之灾,这不,秦厨子刚刚就被下了大狱。” “啊……哦……正是正是!这一卦,着实灵验无比啊。”简东臣先是一怔,继而一愣,再而抚掌叫绝。 当然,他赞叹的不是方算子,而是悟出这层道理的相里东君。 随后,他一本正经的冲着东君的背影抱拳,再恭谨行礼,“多谢推官为属下排忧解惑,属下们现在可以放心的回家喝菊花酒,过重阳佳节了。” 一众人等正作鸟兽散,高暄刚要跨上轿门,远处一人狂奔而来,口中高叫:“大人稍等。” 高暄站定看着来人,眉头都纠在了一起,“又什么事啊还让不让人好好过节了。” 来人是府丞林云,他奔近前来,环顾四周,便附身在高暄耳边密语起来。 高暄的脸由最初的不耐烦变得惊讶,再是难以置信,最后是惊恐万状。 他几步跑到正要上马的东君身前,拉着他就上了自己的马车。 简东臣看着风风火火的府尹大人走后,摸摸后脑勺也自顾回家去了。 马车依照高暄的指示疾行中。 高暄看着悠闲自得的东君,刚想开口,想了想撩起车帘问随行的小八,“小八,还有多少时辰。” “大人,时辰尚多着呢,您不用怕,尽管同公子说就好。”小八笑笑的,显然对府尹没有畏惧之意。 “你小子又骗本官,我可不想同你家公子谈着谈着,然后他一闭眼,再一睁眼后就问我,你谁啊我认识你吗” 小八忍不住笑了,“大人都听了这么多次了,难道还没听习惯吗” “我你说你家公子也真是的,本官都当了他三年的上官了,他怎么就是记不住本官呢唉!我这上官做得,可真是憋屈啊!”高暄忍不住轻声抱怨。 “大人,你知道公子是怎么记住我和小十,还有简捕头的吗” “不知道!”高暄没好气的回。 小八并不在乎府尹大人的黑脸,依旧正色回,“因为我们都是由公子刚会说话开始,就陪在他身边了。” 言下之意是,最少得经过十几年,公子才有可能记住府尹大人您。 高暄愤愤甩下车帘,“说来说去,都怪这个简东臣,怎么会有——”他自言自语间,一打眼看到东君似笑非笑的清亮眼神,便硬生生改了口风,“呵呵!怎么会有个、有个,身兼鬼神之材的表弟呢” 东君眨眨眼,并不言语,自顾自靠着打起盹来。 高暄心事重重,重新撩开轿帘,对小八一招手,示意他也上去。 约小半个时辰后,高暄示意小八,“快到了,叫醒他!” 小八轻推东君,“公子醒醒,我们到了。” 被推之人睁开惺忪睡眼,懒懒的,“小八,这是在何处” 没等小八回答,东君又一眼看到了高暄,又懒懒的问:“你谁啊我认识你吗” 高暄的胡子明显的动了动。 他叫小八上车来,一是因为时间紧迫,二就是为了避免再次听到这样的问话。 但最终,他还是听到了。 小八忍了笑,又附在东君耳边低语,“公子,我们这是在去尚书府的路上……” 不久后,马车便停在了一座深宅大院前,早有人在此等候,将高暄等人迎了进去。 花厅里,吏部尚书蔡文道夫妇正愁容满面的端坐着。 门人只放了高暄和东君入花厅内,待两人见完礼后,高暄便指着东君,恭谨道:“蔡大人,这是相里东君,是下官府衙内的推官。” 蔡尚书一挥手屏退了左右,看着东君若言又止。 东君只有一个时辰的记忆,时间不多,高暄心中虽焦虑,但又不敢出言催促,便只看了看蔡夫人。 蔡夫人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的,手一撑椅靠便站了起来,“还是老身来说。” 高暄暗松一口气,东君则就近找了把椅子坐了下去。 蔡夫人深吸一口气,开始咬牙切齿,“咱家素儿被奸人害苦了,你们一定要抓到那奸人,将他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她口中的素儿,是蔡尚书的幼女,芳名蔡云素,年方十八。 她上头有三个哥哥,整个蔡府只得她一个幼女,是从小在千宠万护中长大的。 高暄心中已然明白几分,但他不敢接话,只东君淡淡的问:“蔡姑娘被害苦的详情,请夫人详细告之。” 蔡夫人继续咬牙,“素儿她被奸人污了清白之身,还……” 东君略一沉吟,“如今是找不出那个奸人来,对吗” 蔡夫人眼睛放光,“对!” “那蔡姑娘呢她也不说吗” 蔡夫人:“不是素儿不说,是她自己也根本不知道是谁” 东君和高暄对看一眼。 这就奇怪了,怎么可能呢旁人不知道倒也罢了,她可是直接受害者哦。 东君端起身边的茶啜了一口,仍是淡淡的,“夫人相信姑娘所说的话吗” 蔡夫人同蔡尚书对看一眼,如实答,“一开始,我们夫妇的确是不相信她的,还以为她是为了维护那奸人而扯的谎呢。但后来,我们却不得不相信了。” “哦!”东君来了兴致,“因何又相信她了呢” 蔡夫人面露难色,还是决定一吐为快,“郎中诊断,素儿她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而最近两月以来,她皆是足不出户,也未曾接触过任何的外男。” “没机会接触外男,那府上的呢比如家丁,小厮”东君不像高暄,敢大胆提出心中置疑。 蔡夫人有些不悦的瞪了他一眼,“你有所不知,素儿的玉琼楼在东侧院,院里除了几个看门的小厮,其余全是清一色的丫鬟婆子。” “院里没有,不代表就没有外人偷偷进去啊”东君继续发难。 “哎!”蔡夫人突然就叹了口气,悲伤不已,“当时,我们就是如此逼问素儿的。并且还许诺,若那男子家世清白,还可成全他们。可是……” “可是什么” 蔡夫人开始流泪,“可是素儿对天盟誓,说她绝对绝对没有同任何男子有过肌肤之亲。后来,她,她就渐渐意识不清了,开始是尖叫发狂,再后来便是整日呆呆坐着,不理任何人。唉!都是我们的错,不该逼她太紧的。” 高暄震惊抬头看向东君,后者也沉默不语。 “哎!” 此时,蔡尚书也重重叹了口气,语气沉重,“此事本来关系到小女清白之事,老夫并不欲张扬。但数日以来,我们日夜细查,也查不出一点可疑之迹和可疑之人。此事实在诡异非常,老夫不得已,这才请了府尹大人过来。” 高暄点头表示理解,“大人放心,此事只有下官和东君知道,决无第三人知晓的可能性。” 他一说到东君,后者猛然抬起头来,“夫人,可否准在下去看看姑娘,问她两句话。” 蔡尚书忽然就拍案而起,“素儿都这样了,你一个男子见她何用,更不准再问那些糟心的事情来刺激她。” 蔡尚书倒是个好父亲。 东君的眼神清澈如故,并没有退让之意,“尚书大人,下官不只是男子,还是位掌推勾狱讼的推官。您若不让我面见受害者询问详情,而仅凭您们的一面之词,又如何断案识情,为姑娘洗冤呢” 高暄配合的点点头。 蔡夫人是位通情达理之人,闻言也表示赞同,“老身带您去,只不过你这面具,我只怕会惊吓到素儿。” 东君低头想了想,“请老夫人取顶帷帽来。” 待下人取了帷帽,东君戴上后便随老夫人向东院而去。 高暄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忍不住腹诽:“这小子又瘦又高,戴了顶帷帽,跟个女人似的。” 玉琼楼内。 蔡夫人亲领着东君向蔡姑娘的闺房走去,还边走边解释,“小女受了惊吓,不愿踏出她的闺房,推官受累了。” 东君紧随其后,出言安慰,“夫人只当在下是名郎中就好。” 蔡夫人眼含赞许,“老身谢过公子好意。” 随后,东君便见到了蔡姑娘。 她在房内低头坐着,脸色苍白,对周遭的事物一概不理不睬,安静脆弱得就像个极易打碎的瓷娃娃一般。 蔡夫人唤了她几声,她没有任何反应,蔡夫人便抱着女儿哀哀失声痛哭。 东君静静地看了她半晌,知道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而且,也着实不忍心问。 于是,他便在蔡姑娘身旁坐了下来,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画笔纸笺,兀自在上面画起画来。 渐渐的,他反常的行为引起了蔡姑娘的注意,慢慢将呆滞的目光移到了画纸之上。 东君随手就将画笔递给她,温言道:“姑娘也想要画画吗” 蔡姑娘虽没有点头,但她却随手接过了画笔,将笔头用力在纸上戳着。 一下,两下,她如木偶般的,不停歇的在纸上戳着,直戳到手全无力气了,才木然放下了画笔。 那宣纸上便布满了密密层层的小黑点。 东君将宣纸收起,转身缓缓走到了门边。 此时,蔡姑娘突然指着他的背影就嬉笑起来,“嘿嘿……女扮男装,男扮女装,雌雄莫辨,嘿嘿嘿嘿……” 第4章 公子失忆不失智 听着蔡姑娘的痴痴自语,东君暗自一惊。他缓缓转过身,帷帽下的眼睛清幽深邃,专注的捕捉着蔡姑娘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但蔡姑娘痴笑几声后,重又垂下头去,呆呆不动了。 蔡夫人悲声呜咽,“我的素儿啊!你太可怜了。” 东君示意夫人走去门外,且在稍远处驻了足,问:“蔡姑娘此前有说过类似的话吗” 蔡夫人停止哭泣,“有!那一日,她忽然就惊声尖叫不止,像是见到又或是想到了极恐怖的东西,后来,尖叫完后就开始傻笑,还不停的说什么男扮女装,女扮男装,雌雄莫辨这些胡话。” “您确定她一直说的是男扮女装,女扮男装,雌雄莫辨这几句吗” 东君听得很清楚,刚蔡小姐在自己身后分明说的是女扮男装,男扮女装,雌雄莫辨这三个词啊! 蔡夫人又认真想了想,笃定点头,“对!没错!那几日老身时时守在她身旁,是不会听错的。” “哦!”东君若有所思的轻哦了一声。 这几个词语的先后秩序,对于东君有莫大的意义,暂且不表。 蔡夫人也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对面之人:东君因戴着长帷帽遮住了整个上半身,乍一看形似女子,而下半身却是男装男靴…… 东君察觉到蔡夫人异样的眼光,便取下帷帽,交到她的侍女手中,又道:“请夫人将姑娘这三个月以来,接触到的所有人,无论男女都详细列个名录给在下。” 蔡夫人刚点完头,东君又补充了一句,“还要将每个人的容貌特征,身份详情都细列清楚,最好附上画像。” 花厅内,高暄正坐立不安,眼看着一个时辰就快到了,东君还没有回来。 此处不比他处,蔡尚书夫妇也不比别人,他们是不可能像捕头衙役们一般,配合着东君再来一次案情推衍的。 况且,这种事情,他也不宜再来一次啊! 高暄正焦灼间,远远看见蔡夫人和东君走了过来,便对蔡尚书匆忙一礼,即小跑上去,抓住东君的手就向外疾行。 好不容易上了马车,坐稳后高暄也是气喘吁吁了。 东君却气定神闲的看着他,“大人慌什么” “慌什么你自己不知道自己的事吗”高暄没好气的回。 “知道啊!所以更不能慌,要一步做到位啊!”东君理直气壮的答。 高暄:“……对对!那你需要做的事,刚才可做完没” 东君:“没!本来还需要一份名录的,时间急迫,没来得及。” “什么名录” “蔡姑娘这几个月接触到的所有人,无论男女。” 高暄一怔,“这很重要,停停,停车,马上调头。” “不用停,继续走。” 这到底该听谁的呢 于是,车夫驾着马车团团转了个大圈,方停了下来,依次看向下命令的两个人。 东君见高暄不解地看着自己,沙声道:“我已经请蔡夫人准备了,你迟些差人去取来就好。” 高暄松了口气,拍拍马车门,“走,回府。” 靠着休息了一会,他忍不住瞪了东君一眼,却口出赞赏之词,“不错哦!知道时间紧迫,也知道蔡府不同于别处,做好了所有准备,没让本官为难。你要是次次都这样,那该多省心省事啊。” “次次都这样吗”东君重复着,狡黠一笑,“反正我长日无聊,唯一的兴趣便是推衍案理,一日多来几次又何妨呢正好打发这无聊时日呢!” 高暄惊得坐直了身体,“所以你的意思是、平素你都是在故意拖延时间,故意要大家陪着你一同重复再重复,从而打发你无聊的时日咯” “大人别激动!我身为推官,职责便是断案识凶,又怎能不顾大局,故意延误时机呢”东君赶紧安慰高暄。 可高暄刚放心的靠回去,他又伸头到前者眼前,眨巴着大眼,“不过呢!有时实在无聊,又遇到不那么重要的案子时,偶有为之,不算过分” “你!” 高暄气得又直起了身子,一打眼看到那双清澈无辜的眼神,便叹了口气,“你说本官该拿你如何是好呢” “随便!反正过会儿我就不记得你了。”面具下的东君似乎还调皮的伸了下舌头。 “我!”高暄气结,想了想还是大方一挥手,“算了,本官宰相肚里能撑船,不与你一般计较。但是,蔡大人府上的事情,你一定要办好,办牢靠……” 他话音方落,便只见东君已经歪靠在车厢上,睡着了。 “哎!”府尹大人只得重重叹了口气,“我这上官,做得可真是憋屈啊!” 翌日清晨。 距临天府衙不远处的清安巷内,一安静雅致的宅子里,有一高瘦公子正在细看着手中的纸笺。 只见他皮肤白皙透亮,眼神清澈,鼻梁高挺,嘴唇秀气,好一个清朗如泉的俊美少年郎。 他便是相里东君,此刻在自家府邸,自然便除去了面具,以真面目示人。 案几上放的,是府尹大人一大早差人送来的蔡府名录。 东君已经将之细细看了两遍了,确真如蔡夫人所言,蔡姑娘这数月以来皆是足不出户,留在府内筹备送给贵妃娘娘的生辰贺礼。 贺礼是一幅双面苏绣,绣的是贵妃娘娘最喜欢的踏雪寻梅。 也因此,蔡夫人由坊间请了位刺绣高手桑二娘来府上,从旁指点于她。 而这位桑二娘,是蔡小姐这三月以来,唯一一个见过的外人。 东君用手指敲击着桑二娘的名字和小解,心中对蔡府的办事效率十分赞赏。 因为,蔡夫人完全依照了他的嘱咐,名录详细详尽不说,还将所有人都附上了画像。 蔡府的一众丫鬟婆子小厮家仆,此前蔡府都是询问过了,估计有的还重杖拷打过的,都问不出任何有关的信息。 唯独这位桑二娘例外,因为她在事发前一月就离开了尚书府,听说是去了南川郡。 尚书府原本就怕家丑外扬,又想到那位桑二娘不过是一个本份老实的绣娘罢了,便没有将火烧到她处。 东君看着这位桑二娘的小解:西元绣坊绣娘,年三十有二,善女红刺绣,近两年在坊间小有名气。 画像上的桑二娘双眼妩媚,鼻梁尖挺,樱唇贝齿,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竟还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娘子来的。 唉!东君看得发呆,这人和自己想象中太不一样,如此一个风韵犹存的美娘子,又怎么可能是自己怀疑的对象呢 的确,她不可能是个男子。 关于她,蔡府记录得很清楚:桑二娘于五月中入府,是教引蔡姑娘女红刺绣的师傅。 蔡府为表尊师重道,还特地抽出两名丫鬟照顾左右。教引期间,两名丫鬟皆随侍在她身侧,日夜不离,直到桑二娘七月中旬离府。 在蔡府住了足足两个月,期间还有丫鬟同吃同住,贴身照顾,怪不得蔡府对她的身份没有怀疑了。 其实,蔡府应该还有另一层顾虑,就是因那桑二娘在坊间小有名气,估计同许多达官贵人都有来往。 那一旦她知道了此事,蔡府的秘密便保不住了。 …… 东君正在细思苦想之际,有人大大咧咧的走了进来。他不用抬头,只听脚步声,便知道是谁进来了。 “九歌,这一大早的,你又在忙碌什么啊” 东君用手一拍案几,“说过多少次了,不准这样喊我。” “九歌九歌,歌儿歌儿,阿九阿九,这名多好听啊!为何不能喊”简东臣堵气的又继续喊。 “小十,”东君大声吩咐,“快去,把咱家地窖里的那些玉冰烧啊,脂兰春啊等等,统统都拿去倒了。” “好呢!”小十在门外远远应声,“这就去。” “你这是干嘛,暴敛天物嘛!是哥错了,哥向你道歉,从今以后,哥绝对绝对不会再喊了,哥保证。”简东臣立马开始惊慌,不停告饶,就差指天盟誓了, 东君懒得理他,自顾自的又看着手中的画像出起神来。 简东臣探头一看,“哇哦,美人图啊!咱家东君这是开始思春了吗” 东君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走远点,你太聒噪了。” “你嫌弃我,你竟然嫌弃我,你说你身边能少得了我吗没有我这个表哥,你可怎么办啊” 看着简东臣夸张的表情,东君觉得真不能便宜了他,不用白不用。 她将桑二娘的小像和小解放到简东臣的身前,开始物以致用,“简捕头,你是最擅跟踪之人,这里有个任务,非你莫属。” 简东臣是被吹一吹就能飘起来的人,遂欣然答:“好呢!推官放心,我就是跟在她的屁股后面,她也是发现不了我的。” “简捕头真厉害!记住,找到她以后,看看她平素都与何人来往,又经常去往何处,都需一一记下来,传回给我。” 简东臣眨眨眼睛,略带迟疑,“此事府尹大人知道不” “知道知道!”东君随口答,“放心,你去南川郡尽管吃好喝好住好,回来后费用找大人去销帐就行。” “好呢”简东臣无比愉悦的抓起小像出门去了,到门口回头,“好好在家,等我回来哦!” 东君以手作扇,扇了扇脸,“终于安静了。” 忽然间,他看着案几上的沙漏,迅速的跳起来大声叫唤,“小八小八,快来。” 小八应声而入,“公子怎么了” “昨晚上的事情,你全都告诉我了吗” “嗯!公子昨晚上失忆前告诉我的,我全都告诉您了啊。”小八眨眨大眼。 “不对,我既然见到了蔡姑娘,不可能什么都不问她啊就算不问,那也总得要留下些什么才对啊!” “公子,您真厉害,我故意不告诉您这张纸的事情,就是要看看您会怎么办”小八由抽屉里翻出一张宣纸来,正是昨夜蔡姑娘画过的那一张。 东君接过纸张,作势要打小八,“你公子我是失忆,又不是失智……” 第5章 嫌犯身份大反转 那宣纸上密密麻麻的黑点看得小八头晕,“公子,这些黑点能看出什么来呢” 东君摇头,“暂时看不出来,但由此可知,蔡姑娘她并不是完全没意识,最起码她是能听懂我说的话。” 东君看着那些黑点出了一会神,猛然抬头,“小八,快叫小十去蔡府上取一幅刺绣回来,就是蔡姑娘生病前绣的那一幅。” 一个时辰眨眼即过,东君刚睁开眼,便习惯性地欲叫小八。 屋内没人,他一抬手,却发现手中竟握着一个纸团。 纸上一条一条细细罗列着的,是一个时辰以前,他在分析的案件详情,当然还有进展情况。 看完,他瞬即便笑了,还忍不住夸赞自己,“嘿嘿,我真是越来越能干了呢!” 原来,此前他看着沙漏里的细沙流淌,知道自己很快就会忘掉这一切,于是灵机一动,便将眼下所做之事逐一记了下来,留给那个即将什么都不记得的自己看。 果然,这个法子挺管用的,他看完纸张上的内容后,便极快的进入了状况。 片刻后,小八走进来,看着如常阅案的主子,惊喜异常,“公子,您记得之前的事情吗” 东君点头,“记得啊!” “真的” “真的!” “那太好了,公子您的病好了啊!”小八一激动便冲了上来,张开双臂就紧紧的抱住了主子。 东君等他激动完,才将皱巴巴的纸张递到他眼前晃悠,“小八,我刚刚是看到这个才想起来的。” 小八细看了纸张上的内容后,是既心疼又心酸,“公子,您以后不用如此费心记录,小八会一直在您的身边,帮您记住一切的。” 小八说的是情真意切,诚意拳拳,可东君却不解风情的来了一句,“记那么多,不撑吗” 小八破涕为笑,“公子放心,脑子和胃,他们各干各的,不相干。” 主仆二人正在谈笑间,小十已经取了绣品回来。 第一眼看到这幅绣品,东君就理解了蔡夫人请桑二娘的用心。 这是一幅已经完工的双面苏绣,绣布上那皑皑白雪,艳娇红梅,还有身披紫金裘的雪地美人,无一不栩栩如生,飘逸灵动。 这般精品,能绣出一面已经是千难万难,更别说要绣出两面皆一样的图像轮廓出来了。 看得出刺绣之人拥有超高的技艺水平,当然还花了极多的心思和时间精力。 小十在一旁回话,“公子,小的依照您的吩咐问过了,这幅苏绣虽说是桑二娘和蔡姑娘一起完成的,但重要和难点部分,皆是那位桑二娘绣的。” 东君“唔”了一声,又将眼光沉浸在白雪花海之中。 片刻后,他抬头问:“小八,假如有一个男子,他也略通刺绣,那你说他能绣出这样的绣品出来吗” 小八连想都没想便答,“不可能,甭说是一个男子,就是个精通绣艺的绣娘,也不一定能绣出如此精美绝伦的双面绣来。” “是呀!是我多虑了。”东君有些颓废,“假如桑二娘真是个隐藏得极深的男子,他又怎么可能绣得出如此佳品呢不可能的。” “所以,公子一直在怀疑那位绣娘有古怪吗”小八皱着眉头。 “不怀疑她,就无人可怀疑了,你看蔡府这几个能接近蔡小姐的家仆小厮,老的老,小的小,又全都是蔡府的家生奴仆,可能性都极细微。” 小八:“那万一有外人偷偷翻墙进去呢” “问题不在这儿,问题是有没有这个人,蔡姑娘又是几时被人侵犯的,关键是这两点连她自己都完全不知情,委实太过匪夷所思。” 小八随口就接,“是的,太匪夷所思了,所以连蔡姑娘都被吓傻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东君低头咬着手指,“对,你说的对,或许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太过匪夷所思,超出了蔡姑娘所能承受和认知的范围。但是,这件事情却有可能是真真切切的存在的,所以她才越想越怕,越想越恐惧,最后索性封闭了自己,将自身抽离那种极度的恐惧感,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了。” 小八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十日后。 东君看着手中的长纸笺,是简东臣派飞鸽传回来的。 纸笺上书:人已寻到,南川郡云台戏班,男。 男! 这还了得,饶是稳若泰山的东君都差点跳起来,“小八,快备车,我们去南川郡。” 四日后,东君便在南川官驿见到了简东臣。 刚进屋,没有一句寒暄,东君便直奔主题,“她在哪儿” “哪个他,你说的是桑二娘还是桑玉龙” “别废话,就是我要你找的那个人。”东君不耐烦了。 这数日来,他每次失忆后醒来,手中都紧攥着那张纸团,再攥下去,纸就要废了。 “坐下说,”简东臣示意他稍安勿躁,“那日我带着画像,跑遍了南川郡各个绣坊,七日后方才找到了她。然后,便悄悄尾随其后,找到了她的住宅。” 东君:“再然后呢” “第二日,她再次出现后,竟然作男子打扮。我悄悄尾随他身后,见他行事做派娇气故作得很,还以为他不过就是女扮男装图一乐呢。谁知,直到那一日……“ 东君没接话,只等简东臣自己往下说。 “那一日,他经过河边,刚巧有个小男孩掉进了河里,他扒掉外袍就跳了下去,妈呀!那一刻我才看清楚,他的确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来的。” 东君面色沉重,“继续。” “于是,我就向里正打探他的情况,才知道他名叫桑玉龙,曾经是云台戏班的一名旦角。不过两年前就已经退班去了外地,直到两个月前才回来的。” 时间上是契合的,但桑二娘怎么可能是名男子呢他可是在蔡府同那些丫鬟婆子们耳鬓厮磨,一起渡过了两个月时日的人呢。 还有在西元绣坊,她也是同绣娘们住在一处的。 若是名真正的男子,那身上自然便会有鲜明的男性特征,随时都有被发现的可能性啊! 东君思忖间下意识的紧了紧脖子处的围脖。 还有,那幅双面苏绣呢这个桑玉龙能绣得出来吗 东君想了半日,仍百思不得其解,便迈步向门外走去。 他要亲去见见那位桑玉龙。 随后,东君远远看见桑玉龙的一瞬间,他沉默了,不得不承认,这个人若穿上女装,绾上发髻,不正正就是画中的桑二娘吗。 东君皱着眉头回到了官驿,不愿再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因为他还没想明白,桑二娘竟是一名男子的事实。 翌日。 东君找回记忆后,正在苦思冥想,门外有人求见。 来人竟然是蔡尚书府的管家,他对东君行过礼,凑上前低声道:“多谢大人为我们引路,人我们已经拿下了,即刻就带回去,等老爷发落。” 东君瞬间回过神来,原来尚书府一直都有人在跟着自己。 但是,他顾不上多想,只伸手阻止,“先别带回去,我尚有事询问于他,他有可能不是桑二娘。” 管家怒极而笑,“大人,他就是桑二娘,由她的住处搜出了夫人小姐赏给他的衣裳饰品,还有小姐的……” 管家没法说下去了,但已是铁证如山,桑玉龙是百口莫辩了。 东君知现时无法阻止尚书府的行动,也没有理由阻止,便只得急奔回屋,吩咐小八,“快,回临天府。” 简东臣在他身后嘟囔着,“这么快,还没有带你去品青衣河剑鱼汤呢” “你可以留下来。”东君一本正经的样子,令简东臣信以为真,“真的是又有别的任务吗那敢情好!” 东君摇摇头,自顾自上了马车。 数日后,临天府衙内。 东君看着高暄,“大人,你去不去” “不去不去就不去!这是尚书府自己的事情,现下好不容易交了差,扔掉了这个烫手山芋,我干嘛还要去自找麻烦呢!我又不撑!”高暄显然被逼急了,不顾形象的乱发脾气。 “行,那这推官,本公子不干了,回家乡吃花饼去。”东君说走就走,脾气可不是一般的大。 高暄赌气不看他,手下却忍不住在他耳边提醒,“大人,您忘了,有相里推官在这三年,圣上就没有责骂过您,还常夸您治理有方,管辖有度——” 高暄像箭般冲了出去,即时拉住了即将迈出府衙大门之人,又开始陪笑脸,“推官这是干嘛本官不过是同你说笑罢了。” 东君挣脱仍旧往外走,急得高暄直跺脚,“臭小子,你给我站住,给点面子行不行” 东君忍笑转头看他,“走!” 高暄只得垂头丧气的跟了上去。 临天府父母官亲临,蔡尚书纵使再不乐意,但还是叫人带他们去见了桑玉龙。 一间密室内,草席上躺着个混身血迹之人,一见到身着官服的高暄,即用尽气力爬起后双膝跪地,“大人,草民冤枉啊!” “瞎叫什么,你那里冤枉了,你敢说你没有扮作女子模样进入过姑娘的闺阁吗”一旁的管家大声喝斥。 桑玉龙低下头,“是有的,但仅仅只有一次,进去看了姑娘一眼,只一眼,我便称病退出府了啊!” “仅仅只有一次,只一眼,你竟还敢口出诳语。你扮作绣娘,自由出入姑娘的闺阁足足两月有余,府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管家气愤得真想一脚踹死地上之人。 他刚抬起腿,看见一脸正色的府尹大人,便又收了回去。 高暄绷着个脸问管家:“他承认自己就是那个绣娘了吗” “都快被打死了,还是只承认进去过一次。可这不重要,就凭这一条,他也必死无疑。” “那你说说,你为何要偷偷进去看姑娘一眼呢”东君忽然正儿八经的来了一句。 终于有人会问些别的问题了,桑玉龙像见到救星一般,迅速爬到东君身前就猛磕头,“大人,我说,我全都告诉您……” 第6章 无巧不成书 桑玉龙一抬头,触目所及是一张冰冷无情的银面具脸,吓得倒退两步,瘫软在地。 东君负手逼前,“你不说,本公子可要走人咯。” “说说,小人全说。”桑玉龙冲口而出,“我是为着南平候府的苏二公子去的。” “苏南英。”高暄一惊,赶紧追问:“你是如何认识他的,他又为何要你偷偷去见蔡姑娘呢” 南平候府苏公子一出,管家很是警惕,知道事关紧要,立马便出去请蔡尚书去了。 “不不,不是苏公子叫我去的,是我自己要去的。我和苏公子是好友,有次深夜酒后,他告诉我,说他曾远远见过蔡姑娘一面,便对其心生爱慕,日思夜想,念念不忘。于是,我为了报他常年照顾之情,也为了圆他心愿,便私自做主,扮成绣娘模样,混进尚书府给蔡姑娘送口信。”桑玉龙早就欲说无门,如今有机会分辨,便一古脑儿的全倒出来了。 “为何你不让他自己想法面见蔡姑娘,而非要私自替他来呢”东君追问。 “大人,一是小人怕害了他清白名声,二是小人一时鬼迷了心窍,自恃艺高,觉得自己可神不知鬼不觉的帮他完成心愿。” 东君置疑:“你” 桑玉龙指指自己耳垂上的耳洞,“大人,草民是个唱戏的,还从小唱的是旦角,论身姿体态,音容相貌,我上妆后可于女子不相上下。” “哦!那你又为何是独独扮作桑二娘,而不是其他什么人呢” 此前,桑玉龙百般分辨,身受重刑下皆声声诉求自己不是桑二娘的事实。 可尚书府的人那容他分辨,只一口咬定他就是桑二娘。 如今,终于有人肯将他和桑二娘分成两个人来对待了,他别提有多感激涕零了。 于是,他流着泪回,“草民并不认识什么桑二娘,就那日在尚书府前观察,打听到这位桑绣娘刚好是蔡姑娘的刺绣师傅,远远看着她与我长得有几分相似,于是便大胆扮作她混进了尚书府。 进府后,小人顺利见到了蔡姑娘,只觉她高贵温婉,端庄贤雅,顿时惊醒,只觉汗颜不已,更觉荒唐,想到若要传递口信,恐会害了姑娘名声,便什么也没敢做,就称病装头疼退了下去,匆匆出了府。” 蔡尚书站在门外静听,一挥手便吩咐管家前去核实。 很快,管家回来了,还带上了苏南英。 苏二公子被莫名其妙的请来,见到府尹大人同推官皆在场,知兹事体大。随即又听了尚书大人的责问,只一口否认,“不,绝对没有。” “那你可敢同桑玉龙当面对质”蔡尚书步步紧逼。 “自然敢。”苏公子面无惧色。 随后,苏公子便见到了血肉模糊的桑玉龙,抢前两步扶起他,心疼不已,“玉龙,你不是回南川郡了吗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了呢” 桑玉龙见到昔日老友,热泪纵横,说不出话来。 苏二公子等他平静一些,方问出了心中的疑问:“玉龙,他们说你扮作绣娘,偷偷混进蔡姑娘的闺阁,是真的吗” “我!”桑玉龙难受的看着苏公子,半晌方回,“我,只是想帮你一了心愿。” “我有何心愿”苏公子诧异不已。 桑玉龙低下头,只觉得无颜面对老友,“那日酒后,你说你对蔡姑娘心生倾慕,念念不忘……” “我没有,绝对没有。你我相识数载,定知我不是那般轻浮之徒,对”苏公子握住桑玉龙的手,诉说知己之心。 桑玉龙心中震荡——对呀,南英他品德清华,从来就不是轻浮浪荡之徒。 可那夜,两人浅酌后,明明是他亲口说的啊。 对了,那晚他是去而复返,而我又是醉意朦胧,当时一灯如豆,人面模糊…… 难道说,是有人趁机扮作南英来欺骗于我 桑玉龙握拳往地下重重一捶,“南英,是我错怪你了,可是,是谁要害你我二人呢” 苏公子更加不知内情,便只得茫然摇头。 他二人知己情深,东君看得若有所思,蔡尚书则看得鬼火直冒。 他虽然不相信苏南英,可桑玉龙又改了口,便只得放其离开。 苏南英一走,蔡尚书即恼怒大喊,“一派胡言,全是一派胡言,一切肯定都是桑玉龙干的,高大人速将他带回去,知道该给他定什么罪” 高暄刚要应声,东君直接唱反调,“蔡尚书稍安勿躁,此事有太多疑点,下官还需一一查证。” “查什么查,查个屁啊!这不明摆着的事吗还有何疑问呢”尚书大人怒火中烧,口不择言。 东君不理他,上前一步高声道:“据闻前朝有个采花大盗,容貌俊俏,没有喉结,擅绾发扮女装,且女红刺绣,诗词歌赋,舞蹈乐曲是样样精通,是以方能扮作女子,混入女儿闺闱之中,伺机行不轨之事。而这位桑玉龙,你看他虽是男生女相,但这喉结如此明显,你府上之人岂有看不出来的道理呢” 略微停顿,他又道:“再说了,我们如此轻易就找到了桑玉龙,大人就不觉得奇怪吗” 东君引证前事,再辅以事实,至蔡尚书难以反驳,他看了一眼桑玉龙,默然转身走了。 高暄此前一直都觉得东君多事,是自找麻烦,可如今一听这论证,便使劲点头。 关键时刻,高府尹还是个明白人,便悄声问东君,“所以,最可疑的还是那位下落不明的桑二娘咯。” 东君转身就走,“快走,时辰到了。还有,将那个倒霉蛋带回府衙去。” “倒霉蛋”高暄一时没听明白,东君便又扔下一句,“不仅是个倒霉蛋,还是个替死鬼。” 高暄摸摸头,依稀明白他说的是谁了。 府衙内。 东君一睁眼看到高暄,刚想张嘴,后者迅速将一张纸塞到他眼前,“你先看,看完再说。” 宣纸抬头处是龙飞凤舞的几个大字:“眼前之人是府尹高暄。” 东君边看边皱眉,高暄则得意洋洋,“哈哈,本官再也不用听到你那句讨厌至极的,‘你谁啊我认识你吗’这句话了。哈哈,还别说你这个办法还真好,怎么本官早就想不到呢” 原来,他也依样画葫芦,在东君失忆前,不仅记下了自己的大名,还一一记下了东君此前的言行举止。 等东君一醒来,便立马就将记录塞给他,以此作为提示。 而这两日,他皆是这般操作。 东君看完,默默送了个大拇指给他。 高暄摇头晃脑,得意非凡,刚进来的小八看在眼里,立时就不爽快了,心中酸溜溜的,“高大人,这个办法虽好,但必须得有条件才行,比如时间宽裕,还得有纸有笔——” “无妨无妨,”高暄打断他,“本官决定了,要给东君配一名文书,不,得要两名,轮班值岗,随时记录他的言行推案,如此他也轻松,而本官也不会时时觉得憋屈了。本官机智” 小八瞬间有种被抛弃的感觉,怒道:“现下公子得一个时辰的记忆,方能记录一二。若是在公子有十日记忆之时,如何记” 他气愤地叨叨完,又小声嘀咕,“看记不死您!” 高暄刚想反驳,东君闲闲的插了一句,“好啊!那就将大人的俸禄分小小出来,权作两名文书的月俸!” 高暄:“……” 高暄讪讪笑了,“是本官多此一举了,有如此机灵的小八在,真用不着的。” “对!”低着头的东君也表示赞同,“我就喜欢咱家小八在我耳边叨叨叨叨。” 小八瞬间转怒为笑,走到主子身侧,“公子,这两日我已经细细问过桑玉龙了,他两年前嗓子出了问题,便来到临天府休养,期间一直住在苏公子的小别苑内。哦,是苏公子之前因欣赏他的戏艺,二人才因此成为了知交。 那一晚,他二人原本在饮酒谈心,苏公子突感不适,便提前走了。可片刻后,他又折返回来,方对桑玉龙说了那番话。” 东君:“有可能在那时,苏公子便也不再是苏公子了。” 高暄点头又摇头,“苏南英乃名门望族的世家公子,是谁如此处心积虑,陷害于他呢” 东君看向小八,后者会意立马道:“这两日,苏公子将与之有关的,无关的事情全都告诉小人了。昨晚公子也分析过,没有可疑之处,唯一的疑点是……” “是什么”高暄撑起身追问。 “苏公子说,他想起两年多前,在一次诗集上,曾见过一个和桑玉龙十分相似之人,是个男子。” “确定是个男子”东君也撑起半个身来。 小八:“苏公子百分之百确定。因为那日在下雨,他看到那男子后,以为是桑玉龙,便兴奋的疾冲上前,欲拥抱其。但天雨路滑,他刚抱上就摔倒了,然后便连带那男子也摔倒在地。苏公子当时是扑倒在那个人下半身处的,您懂得哈!” 高暄:“……” 东君瞬间就兴奋起来,“原本桑二娘与桑玉龙长得如此相似,就已经很稀有了,如今又冒出来个相似之人,还是个男性,有意思,有意思极了。小八,南川郡桑二娘露面的那间绣坊,查问过没。” “问了,那间绣坊管事说,当时桑二娘就是进去随便看了看,但因其长得极标致,便多看了她几眼,故印象深刻。” 东君笑容渐盛,“懂了,桑玉龙从头至尾就没有去过绣坊,是桑二娘故意显身,引简捕头去找桑玉龙的。” 第7章 三十年前的线索 东君兴致盎然,对面的高暄则愁容满面,叹息不停,“哎!哎……越来越复杂了,何时才能交差啊!本官已经几日吃不下睡不着了。” 望着前者的黑眼圈,东君突然爱心泛滥,贴心安慰其,“大人放心,正因如此,嫌犯已经露出破绽了。” “啊!不懂。” “你不需要懂。小八,你去户籍处查查,临天府三十年前有双生子的人家户。” “双生子”高暄整个人都撑了起来,“查这个干嘛” “大人,还记得那采花大盗的故事吗”东君反问。 “自然记得,难道你怀疑桑二娘就是那采花大盗吗” 东君摇头晃脑,“是也,然也不是!” “怎么说” 东君眼睛莹亮如星,似乎能洞悉一切,“妙啊!采花大盗,双生子,此计委实精妙又匪夷所思,也难怪蔡姑娘会被吓傻呢。” “你……”高暄此刻似乎也被吓傻了,傻站着说不出话来。 东君推了他一把,“别发懵了,派人去将苏公子请来,我有话要问他。” “小八不是都已经问过了吗怎么还问” “你今晨已经用过膳了,怎么中午还用” 高暄:“……” 高暄一边往外走,一边不满的嘟嘟囔囔,“行,都听你的,但本官告诉你,对待上官,可不能用如此无礼的态度哦!下次必须得改。唉唉!本官这上官做得,可真够憋屈啊!” 苏南英方一落座,东君便单刀直入,“苏公子,你两年前曾见过一个同桑玉龙十分相似之人,对吗” “是的,那人不仅远看着十分相似,近看也是有七八分相似的。”苏公子温文尔雅的回。 “那日是何人举办的雅集,都有些什么人,现场又是何种情形,劳烦苏公子一一相告。” 苏南英望着东君的面具脸,沉默片刻后,“是中书令府上为庆贺七姑娘及笄而举办的雅集诗会。” “哦……”东君饶有兴趣,“既是为姑娘们举办的雅集,怎么公子也去了呢” 苏南英:“推官有所不知,文公长子足下有四女,年龄相近,个个文采不凡,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且皆未婚配……” “对对,正是如此!”一旁握笔暂充文书的高暄也忍不住附和。 东君乜了他一眼,“你别打岔,专心记录。”随即看向苏南英,“我懂了,文公便借此机会名堂,广开雅集诗会,大宴娇客,谈诗论词间,既贺小孙女及笄,又可趁机挑选乘龙快婿,一举两得。” “正~是……”高暄脱口而出,但想到先前的警告之语,便声音渐弱。 苏南英亦轻轻点头。 东君专注的看着他,“那日雅集之上,可有何特别的事情发生吗” 苏公子凝神细想,“没有。” “那事后呢” 苏公子:“……” 东君:“公子但说无妨。” “我,”苏南英略略迟疑后,“大人不提则已,还真有件事情的确令人费解。” “哦!”东君和高暄都变成了长劲鹿。 “雅集之前,文公原本是有意将六姑娘许配给云青的,两家都默认了这门亲事,就等着三日后上门提亲了。可雅集过后,文公府上便婉言谢绝了此事,而文六姑娘也再未曾公开露过面。为此云青还着实消沉了好一阵子呢” 东君:“云青是” “他是云将军的三公子,亦是我的好友。”苏南英赶紧解释。 东君,“此前公子怎么不提那位云公子之事呢。” “两家最终未议成亲事,我若轻易提起,岂不有损人家姑娘的清名吗” 东君同高暄默默然赞许。 东君继续追问:“两年多了,文六姑娘再未公开露过面,那她可曾婚配” “未曾听说!” “未曾听说,那就一定是未曾婚配咯。以文公府今时今日在京中的地位,府上若有婚嫁喜事,外人岂有不知之理呢” 高暄和苏公子同时点头,“正是!” 东君忽然眼神如电,“苏公子,文公府雅集后,除了文六姑娘之事,可还有别的特别之事发生吗” 苏南英低头陷入沉默,片刻后深吸一口气,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般,“还有户部侍郎的孙女于四姑娘,也两年未曾露面了。” “户部侍郎,兵部尚书,中书令,了不得啦!官真是一个赛一个的大啊!” 东君突然就感慨起来,高暄听得是心惊胆颤,“东君啦,咱们能尽量别扯上这些贵人们,好吗最好敬而远之,尊而疏之!” 东君充耳不闻,突然间就八卦起来,“苏公子,你为何又会留意到于家姑娘的异常情况呢莫不是……” “对!推官猜得没错,在下素来对于四姑娘颇有好感,故此便多留意了她一些。” 原以为苏南英会遮遮掩掩的,没想到他皆坦然告之,东君肃然起敬,郑重道:“多谢公子直言相告,在下没有话要问了。” 可当后者行到门边时,他又忽然道:“过两日可能还要找公子帮点小忙,不知公子……” “随时恭候。”苏南英扔下话后,快步离去。 “不愧是名门世家公子,性情磊落,人品贵重。”高暄握笔望影兴叹。 东君附下身去,“大人,你家女儿好像尚年幼” “啊!怎么了”高暄后知后觉的剜了东君一眼,“就你想得多。” 顿了顿,“不对啊!你不是记不住事吗怎么知道本官的女儿尚年幼呢” “随口一说!” 高暄:“……” 小八回来得垂头丧气,一看就没有查到相关信息,东君一笑置之,“没事,东边不亮西边亮着呢。” “西边亮在何处”高暄可没有什么耐性。 东君指指桌案上的宣纸,纸上并排画着三个简易人像,分别标注为兵部蔡尚书,户部侍郎,中书令,且用线段连成一排,再画上交叉的两条线,交叉点为一问号。 “这三位大人除了都是当朝高官,一定还有别的紧密联系之处的” 高暄泛起白眼,“你问我,我问谁去。” 东君:“当然是你去问蔡尚书啊” “要去你去!”高暄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坐姿。 东君的清亮眼神闪动着,“大人可是天子钦定的临天府尹,凡有涉案情者,王绅公候,可任君询问。”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高暄腾的直起腰,“去就去,不过,为何只是问蔡尚书一人呢” “别的两府又没有事情发生,您去要从何问起呢”高暄已经行动了,东君也端正了自己的态度温言解释。 高暄福至心灵:“是哦!就算有,人家尚且都在刻意隐瞒,我又何苦去揭人伤疤呢。” “对咯!速去速回。” …… 高暄回来得垂头丧气,沮丧道:“问过了,这三位大人唯一的交集,都是在同一时期入朝为官的。” “这个只要去户部查相关卷宗,一查便知啊!”东君失忆刚醒来,没好气的当头浇下一盆冷水。 “有许多事啊!是户部都查询不到滴。” 东君:“……”那你倒是一口气倒出来啊! 高暄清清嗓门,“他们三人分属不同的行政官署,本就没有多少交集,除了同时入朝,还有就是,初入朝那几年,他们三人常常在一起用朝食。” “一起用朝食”这倒出乎东君的意料之外,怪不得高暄一下变得如此高调呢。 “是的是的,除了这,三位大人之间便再无其他特别的交集了。”说到此,高大人突然压低了声音,指指天上,“今上是最不喜朝臣拉帮结派的。” 东君按下他的手指头,“刚入朝时,也就是说是三十多年前的事咯年代久远,这,姑且也算作一处线索” 高暄吊着眼,“能问的我都问了,你还嫌弃。” “那他们是一起在何处用的朝食呢” 呵呵!不是嫌弃这个线索久远且无用吗怎么还要追问下去,高暄绷着脸,有点不乐意回答了。 “唉!有总好过没,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无可奈何撞大运咯。”东君闲闲解释。 虽然毒舌,但也不失为另一种认可了,高暄脸略略放松,“当然是在宫中啊!” “宫中” 高暄斜眼睨人,“卯时未到,城中商家哪里有开门的呢” “是我孤陋寡闻了,请高大人详解。” 高暄脸上开始亮堂了,如数家珍:“历朝历代,皇帝这早朝上得早,卯时就得上朝,宫外的朝臣们住得远,自然得更早起身。” “所以呢” “所以嘛,为了赶时间,便顾不上用早膳了,匆忙赶往宫中,在朝房候着……” 东君:……“小八,给大人斟杯茶来。” 高暄边接茶边感叹:“咱东君懂起事来,就是招人喜欢——你干嘛” 热茶被人半道劫走了,东君温润的语气:“大人,烦请讲完了再喝,行吗” 茶在人家的手中,不行也得行啊! 高暄咬着牙齿,“所以,宫中便随应而生了‘朝食长廊’。何谓‘朝食长廊,就是在离朝房不远处的长廊下,设了卖早膳的简易摊点,早到的文武百官们便可以在此用些早膳,再到朝房候朝。哦,对了,朝食长廊皆是由内务府打理的。” 高暄这次没大喘气了,一口讲完,东君方才将茶放到他的手中,“所以,这可是一笔丰厚的进帐哦!” “咕咚。”高暄将茶一口饮完,“谁说不是呢大肥差。” “所以,那时的内务府主管是谁呢” 高暄:“” “你看你,该问的却不问。”东君摇头撇嘴挑刺。 “这容易,本官即刻差人去查……” 第8章 真相呼之欲出 高暄看着纸上的名字念:“花明志,仁德十五年至二十五年间,时任内务府主管。” “花公公去,查他!”东君没有犹豫。 但高暄犹豫了,“当年这个花公公就年事已高,说不定如今他早己经过世,查他作甚。再说他一个公公,又没有子嗣啥的。” 东君坐了下来,缓缓道:“你去蔡府的时候,小八也没闲着,将他脑中的奇闻秩事一古脑儿的翻了个遍,刚好翻到一个特奇妙的,大人想听不” “不想听!”高暄摇完头,想到东君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讲故事,便后知后觉的又点了点头。 “大约十五六年前,陵县有一经商人家,眼看着儿子就快要死了,便娶了个新妇回来给儿子冲喜,可花轿刚进大门,新郎便死了。两个月后,这家人的新媳妇和二姑娘都同时有了身孕。但她们都坚决否认有私情,也否认没有被侵犯过身子。 后来陈家报了官,此事闹得沸沸扬扬,还是没查出来经手之人。最后二姑娘疯了,新媳妇也跳河自尽了。” 这件奇事,不正是与蔡姑娘的如同出一辙吗 高暄:“所以,你怀疑这两桩事是同一人所为。” “不是两桩,应该是四桩了。” 高暄默念:“还有中书令,户部侍郎。”默念完,似有所悟,“除了陵县经商人家,如今这几位大人目前唯一的关联点,便就是这位花公公了。的确值得一查。” 高暄撑案起身,“查档案太慢了,我再去蔡府走一趟……” 高暄再次回来时,脸色平静,“君君啊!有两个信息,既不好也不坏,你想先听哪一个呢” “随便,都行! 高暄:“……” 高暄一副懒得同你计较的大方样,“蔡尚书说,花公公六十岁请辞回到扬州后,收了个养子名叫花嗣,还帮他开了间绣坊。后来又攀上宫里的旧关系,当上了皇商,年间便成了扬州一方首富,一时间是金玉满堂,高楼连苑,好不风光啊!” “但是呢” 过程虽美好,但最重要的是结局。 高暄:“问得好!但是呢自然是好景不长,几年后就有人告密,言花家绣坊送往宫中的孔雀金丝线以次充好,这可是杀头的欺君大罪。花嗣夫妇被下了大狱,花公公急得一口气上不来便归了西,大厦一夜倾覆,花家家破人亡。” “没啦”东君听得意犹未尽,“花嗣夫妇就没有孩子吗” “有一对儿女,当时约摸十四五来岁,并未株连。花嗣两夫妇被判了死刑后,这两孩子就同时失去了踪影。” “没啦” “应该~还有吗”高暄有点糊涂,自己都不确定起来。 “当然有咯,大人想听吗我这里也有一些哦!”东君也故意卖了个关子。 高暄:“” “大人去问的是明面上的事,我叫小十去打听的则是隐藏在暗处之事哦。” 高暄一怔,“你你,何时叫小十去打听的,我怎么不知道。” “就我去那一次啊!我们前脚进了尚书府,小十在府门外候我们之时,随便就和看门的小厮闲聊起来,聊着聊着便和他成了好友,这几日两人都约着喝了两三次酒了。” “就小十那闷葫芦,一天说不上三句话,闲聊间就能交上朋友,你还真敢吹!”高暄哼哼唧唧的。 “小十是话不多,但他胜在豪爽啊,拿着主子的银两随便花,随便送人,什么朋友交不来呢” 高暄:“喔喔……也是哦,换我,我也愿意同他交朋友来着。那小十打听到的,又是什么道听途说的小道消息呢” 道听途说,小道消息——自然是不可靠的意思咯。 东君从善如流:“对,不仅是小道消息,还是闲言碎语,唾沫星子。” 高暄脸露不屑,“推官大人,你不是一向最讲真凭实据的吗” 东君没接话,继续道听途说,“那小厮说,如今蔡姑娘变成这个样子,是天道循环,是遭了报应。” 高暄画风突变成认真八卦脸:“此话怎讲” 东君:“道听途说的哦” “无妨无妨!” 东君亦认真起来,正色道:“大约十四五年前,蔡府来了一对少男少女,据说是家族遭遇巨变,是来找与祖父交好的蔡大人施以援手的。 蔡尚书见两孩子可怜见的,便将他们留在了府上,并答应会尽量设法营救他们的父母。但是……” 又来了,往往这个但是后面的言语含金量才是最高,最具份量的。 “几日后,那兄妹俩并没有得到任何的消息,便只得又去找蔡大人。是夜,月色佼佼,那妹妹往蔡大人身前一站,梨花带雨,竟被轩外那梅花还娇,看得蔡大人是心慌撩乱,便支走了兄长,霸占了那妹妹的身子……” “可恶,可恶至极!”高暄拍案而起,忽又冷静下来,“道听途说,未必为真。” 东君深以为然,“对!但那小厮说此事千真万确,是他娘亲眼所见。他娘是蔡夫人身边的老妈妈,那夜刚好去书房送点心。事后他娘也守口如瓶,不敢将此事告诉任何人,直到……” 高暄忍不住往东君身前凑近了一些。 “直到蔡姑娘莫名怀孕,又彻查不出经手之人后,他娘便开始神神叨叨起来,说这是天道循环,上天惩罚,报应到下下一代的身上来了。他方才由他娘口中得知了此事。” 高暄坐了下去,“难不成真是鬼神之力。” 东君被他的关注点气笑了,“高大人,不若就此结案,就如此这般告诉蔡尚书,此事乃鬼神所为。” “我,我不就是随口一说,你还当真了。那这兄妹俩,同如今之事,又有何关联嘛” 东君叹着气站起身就走,“我这故事,算是同你白讲了。” 高暄追着他问:“就你聪明厉害,猜到那兄妹俩是花家后人,且如今是来报仇来了。可这也仅仅只是猜测,还是得要讲证据啊!~你别走,你去哪儿” 东君驻足,“得先去求见苏公子去。” “求见直接传他来问话就好了嘛干嘛如此折腾呢”高暄不以为然。 东君又叹了口气,“上次是询问案情,这次是去求人帮忙,能一样吗” “哦!”高暄随口应得是糊里糊涂,忽然又灵台清明的想起某些人来,“东臣呢好几日都没见到他了,你又派他去哪儿公干了” “东臣去了扬州,小十去了陵县。”东君简答。 扬州是花公公的家乡,陵县是十几年前新媳妇和小姑子一死一疯之地。 原来东君早有筹谋,不仅仅只是猜测,还早就派人去找证据去了。 高暄这才放心坐下品茶。 …… 金秋十月,娇阳明媚,蔡尚书的府邸门前突然变得热闹起来。 首先是蔡尚书亲自将桑玉龙客客气气的送出了府门。 第二日,桑玉龙便携了一个清贵公子的手,再次踏进了蔡府的大门。 这位清贵公子竟是安南候府的苏二公子——苏南英。 他二人温文儒雅的进了蔡府,半日后方才出府,且面带喜庆之色。 此后连续数日,蔡府门邸处车马喧嚣,一拔又一拔的人开始进进出出。他们手中捧着丝绸布匹,珠花翡翠,胭脂红粉,乐此不疲的奔忙着。 而苏南英也没有闲着,他同桑玉龙携手并肩,在各大珠宝行间游走,似是在挑选上乘又可心的首饰。 兰馨斋——临天府最大的珠宝行。 苏南英二人前脚出门,稍倾便有个戴帷帽的素衣女子走了进来,随手选了两件珠翠,再看似随口一问:“掌柜的,我刚远远看到表哥了,他买的是何首饰呢” 掌柜:“” “候府苏公子。”素衣女子提醒。 掌柜会意过来,“是苏公子啊!他都来了好几趟了,候府公子嘛,眼光自然是颇高的,敝店所有首饰,他都掌过眼了,没看上。这不,现下找名家设计了一款独一无二的图样,刚送到小店来特别订制呢!” “哦!表哥真有心!” “这个自然,听说这是苏公子订亲所用,那不得千挑万选,万里挑一,独领风华吗” 掌柜顿了一顿,突然反问:“姑娘是他表妹,难道不知道他即将要订亲之事吗” “我……”素衣女子反应极快,“应该是才订的亲,亲戚们大都还未曾知晓呢。” 素衣女子浅笑着转身向门外走去,转身瞬间,笑容消失,取尔代之的是满眼狠辣劲。 还有一些迷或不解。 她甫一出门,由门帘后即闪出来两个矫健的身影,远远的紧紧尾随着她。 府衙内。 “什么”高暄逼近眼前人,“你们几个都是经验老道的老捕快了,跟个人都跟不住吗平常领俸禄时跑得飞快的那股劲呢” “大人,这跟脚程快慢没有多大关系。”其中一人小声嘟囔辨解。 高暄又逼近一点,“连个女人都跑不过,还诸多理由,本官懒得处罚你。东君费心安排的引蛇出洞计划,就这样被你们糟践了,你找他说去。” 每当有难题之时,高暄总是有诸多理由当个甩手掌柜,捕快们皆习以为常,见怪不怪了。 捕快调整方向眼巴巴的看着东君,后者歪着头与他们默然对视,眼神清亮深邃…… 第9章 巧施连环计 推官大人的面具脸无一丝表情,两捕快视之惶恐,瞬间就缴械投降,“大人,是,是属下的错。可那女人一会儿进脂粉铺,一会儿又进酒楼,一会儿又进成衣店,我们都远远跟得好好的,就是最后她去里间试穿衣裙,我们没法子跟进去,故才……” “呵呵!看来这女人很懂得反跟踪之道,着实狡猾滑溜得很。”东君冷淡一笑。 “正是,还是推官明事理——” “人家是够狡猾谨慎,但凡你们够聪明机敏一点,也不至于被甩掉”捕快刚松一口气,又被东君无情敲打。 捕快:“……” 捕快低头认错:“推官教训得对,确是属下们不够机敏之过。” “当然是你们的过错啊!”一旁的甩手掌柜即时接茬,“东君好不容易才想出来的法子,又劳动了苏公子和蔡府一起做场大戏,如今被你们搞砸了,该如何是好” “大人不必夸大其词了,什么叫好不容易想出来的法子,我那只不过是随念一动罢了,无妨无妨,法子多的是,你们也累了,下去休息!” 高暄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反被踢了一脚,脸色挂不住了,坐着闷声嘟囔,“如今都打草惊了蛇,恐再难找到那人了” “大人放宽心,我赌那女子并未发现跟踪之人。她那一套做法只是平常习惯性的谨慎小心,防止被跟踪的防范措施罢了。” “你倒是心大,本官可没你这般乐观。”高暄深不以为然。 东君却似成竹在胸,“他们自恃才计过高,所谋之事亦十足完美隐蔽,决计不会想到,有人已然看穿一切……” 城东聚仙酒楼。 晚霞刚隐去万千色彩,楼内已然是高朋满座,觥筹交错。 二楼一间雅致的包厢内,苏南英和桑玉龙频频举杯,时而低笑浅语,时而开怀畅饮。 酒逢知己千杯少,话若投机醉不归。 门外,一小二模样之人已在此悄然偷听良久。 只可惜雅间内笑声高亢,一到言语时,却是低声浅浅,至无法听清。 但那人仍耐心蜇伏,静候良机。 终于,笑声渐息,觥筹声消,那人由门缝往里一瞧,里面两人似是不胜酒力,已然醉趴于案台之上了。 他正要有所行动时,桑玉龙突然撑案起身,摇晃着向外走,苏南英微抬头,大着舌头,“桑兄这士,士要桃,桃跑吗不士说好要衣衣~醉方休吗” 摇摇摆摆的桑玉龙回身指着他笑:“贤弟醉了,我可一点都没醉,何来桃、桃跑一说。酒水饮得过多,我豆是去雪隐方便方便。” “尼尼,尼速去~速回。” 雪隐轩内,桑玉龙刚如完厕出门,便头晕眼花,随即晕倒在地,被人拖进了恭房隔间内。 手上拿着迷香之人,正是一直在门外窥视之人。 包厢门被推开,随风沁入一阵香甜的桂花香,苏南英勉力撑起身,半闭着眼抓起酒杯,“桑兄来来,继续喝!” 又两杯酒下肚后,苏南英右手持杯,左手撑着额角便闭眼打起盹来。 桑玉龙移坐到他身边,取走了他手中之杯,突然就几声长叹。 “唉……唉……” “桑兄何故叹息”苏南英如梦呓般低语。 桑玉龙贴近他耳边道:“愚兄听闻,那蔡姑娘已然非完璧之身……” “唔晤……”苏南英仍如梦呓般的支吾着,并没有过多过激的反应。 桑玉龙不甘心的又提高了音量,“贤弟,你被蔡家人骗了,那蔡姑娘身子不清不白……” “此事当真!”苏南英猛然睁开眼。 “千真万……啊……你你” 桑玉龙话音未落,便被苏南英紧紧拽住了手腕,并用力像其背后反扣过去,被吓得一声尖叫。 “哼!你果然出现了。”苏南英神清气爽,腕扣之力惊人,自然非醉酒之人。 随即,有几个身带佩刀的捕快亦冲了进来。 桑玉龙,不!应该叫她桑二娘才对。在短暂的惊诧过后,她弯腰伏地一个三百六十度旋转,轻易摆脱了被扣押之势,随之像条蛇般窜向窗边,破窗而出。 “咚!啊!” 窗外传来两声响动,一捕快走到窗口向下望去,回头欢声道:“网住了,推官大人果然料事如神,多谢苏公子相助。” 苏南英只向门外张望,“玉龙呢他还好” “公子放心,他已经在您的马车上歇着呢。” 与此同时,酒楼后墙下。 桑二娘先前甫一跳下,一张鱼网便从天而降,持网之人又纵横交错了几下,便将她牢牢网在了网中央。 她红着眼欲抬头张望,便被人抬起,四脚朝天,迅速向黑暗中隐去。 “放开我,放开我,你们凭什么抓我……” 凄凌的叫喊声划破宁静的秋夜与暗巷。 聚仙酒楼的食客们皆向后窗围去。 “人犯跑了,快追!” “她受了伤,跑不远的,仔细搜,一间一间的搜……” 叫喊声,脚步声,拍门声,火把摇曳,点亮了东城数巷。 食客们议论纷纷。 “可惜可惜,明明捉住了,怎么又让人犯给跑了呢!” “可能嫌犯凶残,众多官差都看不住” “哼哼!不如说现下这些官差们养尊处优,惫懒闲散惯了……” “嘘!兄台禁言,闲事莫管,热闹莫观。来来,咱们继续畅饮方为正事。” …… 平安巷内,一黑影踉跄着扶墙挣扎前行。 月光时隐时现,打在扶墙而行之人的脸上,赫然正是方才逃脱的桑二娘。 正如官差所言,她似乎是受了重伤,正手抚腰部,面含苦痛,吃力的缓步前行。 远处,隐隐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喧哗声,火光照亮了小半个天际。 桑二娘眼见情势危急,撑起身小跑了几步,又力竭不支倒了下去。 喧嚣声渐近。 忽然,一个黑影如鬼魅般冒了出来,靠近并小心的扶起桑二娘,情急低声呼唤,“小妹,小妹,醒醒。” 月色下,来人竟然长着一张同桑二娘一模一样的脸庞。 若说有不同之处,便是前者妩媚,后者阴郁。 桑二娘缓缓睁眼,露出欣喜安慰之色,张张嘴,然却发不出声音来。 “小妹别怕,兄长在,我这就带你回去。” 来人扶起地上的桑二娘,搀扶着她向前行去。 “小妹撑住,转过前面那个巷口,我们就能——啊!你” 正当那人全力搀扶着桑二娘前行之时,后者搭在他肩上的手腕突然一翻,将藏在指间的一枚银针扎进了他的脖子上。 立时,他便感全身无力。 乍然住口后,他眼含惊愕的猛然松开手,勉强后退两步,才勉力站定。 来人看着不远处的小妹,眼光惊悚与绝望交加,咬牙吐出几个字,“你你,不是小妹,你是桑玉龙。” “正是在下,想不到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扮作桑二娘的桑玉龙直起腰杆,一副大仇得报之爽感。 此时,黑暗中又冒出一帮人来,他们自然是府衙的捕快们。 黑衣人无力反抗,束手就擒! 府衙内。 二更的梆子刚刚敲过,高暄打着哈欠斜眼瞅瞅身侧的东君。 东君在案前以手撑额,睡得正香。 高暄对小八招招手,压低声音,“小八,他应该不会醒了,你扶他回东厢房睡下。” 小八犹豫,“可消息还没传回来,不知是否顺利” “顺顺,一定会顺顺利利的,你还信不过你家主子的连环计吗” “也是!”小八傲娇完,便伸手去扶主子。可他的手刚触到东君的肩膀,后者便张开了双眼,眼神懵懂,却清亮赤诚。 高暄呻吟了一声,“哎呀!本官最怕见到他这样的眼神了。” 东君一眼看到微微笑的小八,动了动因保持同一坐姿过久而麻痹的身子,张嘴刚想如常发问。 可他突然感到左手的异样感,便低头看了看。 左手腕上,正绑着一条月白色的束发带。 而发带的另一头,则绑着一本书册。 他拿起一目十行的阅过,便自顾自的抿嘴发笑。 东君手中的书册,严格来说只是一本空白的书册,前几页满满当当记载着的,皆是他每次失忆前的行事摘要。 且日期时辰,案件思路皆一目了然。 如此一来,每次他失忆后,不必事事时时都靠小八讲解提示,只需阅过册中所记,便立时能掌握一连贯的案情摘要了。 这是东君继上次纸签记录思路过后的,又一升级版本。 看完,他合上书册,看着扉页上龙飞凤舞的一串飞白体,立时抿嘴忍笑。 扉页上书:“切记,着朱色官服,胸前绣山水图案者,乃是你的上官,临天府尹高暄高大人矣!” 此行飞白体,是高暄一笔一划题上去的。 为了不让东君睁眼就问:“你谁啊!我认识你吗”咱们的高大人委实煞费苦心啊。 此刻的高大人,正歪着脖子洋洋自得的看着东君呢! 东君刚解下发带,一捕快疾奔进来,喜形于色,“大人,抓到了,两个都抓到了。” “好!”高暄兴奋的拍案而起。 捕快却眼望东君,打心底里钦佩,“大人妙计,果然手到擒来,不过那女子一直狂叫冤枉,属下们只得一直塞着她的嘴。” “抓到啦!真抓到啦!”里间传出简东臣的大嗓门,一眨眼他便冲了出来,衣裳不整,还揉着睡眼。 东君起身乜了他一眼,“大半夜的,安静点,回去睡你的觉去。” “不,我不睡!”简东臣像个孩子似的窜过来,不满道:“刚你就借口说我奔波数日,太过劳累,硬要我在这里睡觉,不让我去抓人去。现在抓回来了,还不让我看。走,咱们去审审她,好让她闭嘴。” 东君又乜了他一眼,“不识好歹的家伙,随你。” “对!不识好歹,随他!”高暄与东君看法一致,言语亦一致,但心里却赞成简东臣的“让她闭嘴”一说。 第10章 龙凤双生 雌雄莫辨 一间隐蔽的暗室内。 上了手铐脚镣的桑二娘坐在稻草铺就的简易床榻上,见有人开门进来,头都懒得抬一下。 此案机密,需得密审,故进来的只有高暄,东君小八,还有简东臣四人。 “府尹大人到,下座人犯,还不速速起身,见过大人。” 简东臣气宇轩昂的那么一站,再气场十足的那么一喊,的确有十分的官威震慑感。 桑二娘缓缓站起来,面向高暄而跪。 高暄沉声道:“下跪何人” 桑二娘抬头,眉眼如丝,柔声细语,“民妇桑二娘,乃坊间一绣娘。大人,民妇冤枉啊,无故被抓来此处,求大人查证,还民妇一个清白。” “别喊冤了,徒劳,你还是老实交待,可免你刑罚,还可少受些皮肉之苦,快说!”简东臣是个老手,一点都不给人犯啰嗦的机会。 “大人要民妇老实交待,敢问民妇所犯何罪,是杀人越货,还是强抢盗窃呢” “你还在装蒜,说,你去蔡府上都干了些什么肮脏事”简东臣逼前两步。 “去蔡府,自然是教蔡姑娘女红刺绣啊!难不成是去传授武艺的吗民妇可不会。就算会,蔡小姐也不屑学啊!她可是笑不露齿,行不回头的高门大家闺秀。” 简东臣:“……” 桑二娘不急不躁的柔声抢白之言,也算是有理有节,简东臣一时语塞,只拿眼看东君。 东君见不得表哥被人怼,施施然上前一步,“桑二娘,哦不对,应叫你花柔花姑娘才对。你或许不会做什么事,但你的双生兄长呢你们里应外合,做下的龌龊之事,当真以为无人知晓吗” 东君一上来就利刃出鞘,毫不留情的剥开了桑二娘的真实面目。 “你!你是谁”花柔惊声反问。 自以为绝无人知晓的身份和背后隐情,就如此轻易被揭穿,花柔瞬间失态。 瞬息过后,她冷静下来,看着东君的面具脸沉声答:“民妇不知你说的是谁” “哦!那要不要将你的胞兄花盛带来,让你俩认个亲,再抱头痛哭一番,可好——” “你胡说!”花柔尖叫着打断了东君,一提到她的兄长,她便失了常态。 “看来你不信,那好,让本官来告诉你,我们是如何夤夜星火捉到你兄长的。”东君逼前两步。 花柔仍怒目而视。 东君背负双手踱了两步,清声道:“我先是请蔡府和苏公子桑玉龙相助,演了场戏,做出他们两家即将要结亲的假象来。 于是,一直隐藏在暗处窥探的你们,或者说是等着看桑玉龙如何结局的你们,便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蔡府为何会轻易放了桑玉龙,更不明白蔡苏两家为何会结成亲家。 但是,不管是何缘由,你们都绝不可能看着蔡府欢天喜地的办喜事,更不允许他们的日子过得称心如意,对吗” 花柔眸中恨意浓厚阴鸷。 “可是,这又关那个桑玉龙什么事呢”十万个为什么永远在提问。 “这是后话,可等下再提。”东君亦永远送白眼加回答。 “然后呢”花柔突然阴柔相询。 “然后,你实在按耐不住好奇之心,遂悄悄跟踪苏公子他们,欲一探究竟,伺机而动。当然,你也有过怀疑,怀疑这是有人故意布的局。但你们很自负,自认此前的行动计划周密隐蔽,精妙绝伦,是绝不可能有人能窥视其中之奥妙的。 于是,你们便大胆出击,凑准机会迷晕桑玉龙并假扮其,欲趁苏公子半醉之机,向他透露蔡姑娘之事,同时也想要一解心中疑惑,问问他为何会同蔡府结亲。 不过,你们素来谨慎机敏,是绝不会双双一起出动行事的,定会是一在明,一在暗。我知道,纵使我以苏公子为饵,也最多诱得你一人而已。于是,我在成功诱你落网后,便又……” 东君驻足闭嘴卖起关子来。 “便怎样哼!故弄玄虚。”花柔仍然心存侥幸。 因她坚信,隐藏在暗处的兄长,绝不可能会自投罗网,他只会想方设法脱身而出。 这是他们此前达成的默契,只有兄长脱身离去,留自己一人,才不会有实证被指控,那就仍然有狡辩和脱罪的机会。 东君仍凝色沉吟不语。 “这个我知道,我告诉你。”简东臣这个直肠子憋不住了,认真道:“这叫连环计。你被抓后,捕快们故意让你大喊大叫,随即便塞了你的嘴巴,秘密押解回来。而那边厢,捕快们则继续大张旗鼓的制造出你被抓受伤,又逃走的假象来。 然后,重点来了,桑玉龙便扮成你的模样,假装被追得四处逃窜。如此一来,你那一直隐藏在暗处的兄长是听得一清二楚的。而你们兄妹情深,他自然不会置你于不顾,定会显身相救。于是,他一冒头出来救你,就被抓住啦!” 花柔眼中血色遍布,咬牙恨声狡辩:“我们皆是普通百姓,又没杀人放火,你们抓我们作甚” “哼哼!你们虽没杀人放火,但所行之事,同杀人放火又有何不同,可恶,可恶至极。”一直沉默的高暄猛然喝斥。 “嘿嘿,嘿嘿,证据呢”花柔不置可否的轻笑两声,她还在心存侥幸。 因为,她依然固执的认为,自己同兄长的计划天衣无缝,精妙绝伦,怎么可能会被人看透识穿呢 所以,不到最后,她绝不低头认罪。 简东臣被她的态度惹急了,轻推了推东君,“你说,你全都告诉她,好让她死了侥幸之心,老实给老子认罪伏法去。” 东君闲淡一笑,“如此天衣无缝的绝妙计谋,不说出来大家共赏,那岂不是可惜了。” “对对,东君你快说,细细的全部说出来,好让她闭嘴。” 说实话,直到此时,简东臣对此案仍然是一知半解的,他巴不得东君详尽解析呢。 高暄亦然,抿嘴表示赞同。 东君便如他三人所愿,一边继续悠闲踱步,一边讲述:“首先,你以绣娘身份进入蔡府,悉心指导蔡姑娘的绣艺。并且,以你高超娴熟的绣技,博得蔡夫人的信任赏识与尊敬,许你可自由出入蔡府。 有了这个特权后,你便时常以购买绣品材料为由,出府去选购物料。如此,机会便来了……” 东君刚一停顿,简东臣的眸子便放大,迫切追问:“什么机会” 花柔略微垂下眼眸,这是心虚的表现。 “自然是试探的机会咯。”东君兀自悠闲踱步,“初时,出府去的是花柔,再进府的,便有可能是同他生得一般无二的双生兄长花盛了。” “啊!他们这是在搞什么东东”一声惊诧,又连续追问的还是简东臣。 “因为,他们要先作个试验,看看初进府的,男扮女装的花盛,会不会被人认出来。” “然后呢” “然后,在确认无人识破他的身份后,他们便再无所顾忌,随时随地的交换身份,大摇大摆的进入蔡姑娘的闺阁,静待时机,伺机而动行不轨之行径。” “满口胡言。民妇在蔡府时,需得日日教导蔡姑娘,大多数时候还需亲自绣上几个时辰。若是我兄长进了蔡府,岂先不论他的样貌,他一个男子,岂会那高难度的双面绣技。只要他一上绣架,定然会即刻穿帮露馅啊!” 甫一听之下,花柔的辨解十分合理,东君便从善如流,“问得好!对呀,假若你兄长真的进了蔡府,那他又为什么没有被发现呢这,似乎不合逻辑啊!” 花柔暗松一口气,眼神无辜,“大人,可不是吗” 东君叹了口气,继续装傻,“是呀!他为什么没有穿帮露馅呢不应该呀!好生奇怪” “本官知道为什么”高暄傲然挺胸。 “大人竟然知道!”简东臣乍乎乎的,“那您快讲。” “因为啊!她的胞兄不仅同她容貌相似,身型相仿,且也最是擅长女红刺绣,不仅能教,亦可亲绣。如此他一旦身入蔡府,便可以假乱真,伯仲难分。” “啊!他一个男子,也会绣那么精细的玩意儿,不可能不可能。”简东臣看过那副巧夺天工的绣品,故不愿轻易相信。 “花家的老本行是做什么的呢你不是刚从扬州回来吗”东君出声提醒表哥。 “绣坊啊……”简东臣还是不明所以然。 “家里开着好几间绣坊,他的胞妹是自小习技,那他必然也是自小厮混其中,耳濡目染的习得了一些技艺的。再加上后面计划又有这个需要,想来便又勤习苦练了一番,自然功熟技成,事半功倍。” “妙啊!绝妙啊!如此一来,他们二人便可随时随地转换身份,表面上是个女子,实则暗里可男可女,真正是……”简东臣正兴奋地拍着大腿,猛然住了嘴,警觉道:“如此一来,那便令人防不胜防,天大的危险啊!” 东君第一次没有送白眼给前者,而是微点头赞许,“简捕头言之有理,正是如此!所以蔡姑娘才会防不胜防,糊里糊涂的被迷晕,又被她兄长夺了清白之身,事后竟是全然不知不晓,着实诡异可怕,故才……” 东君住了口,蔡姑娘疯傻之事,不能让花柔知道。 “哈哈哈……”花柔眼见自己的阴谋诡计被拆穿,放肆大笑不止,笑完方问:“大人讲的故事真精彩,可民妇兄妹俩与那蔡姑娘无冤无仇,又为何要处心积虑的去害她呢” “蔡姑娘与你们无冤无仇,但蔡尚书呢他却与你们有旧仇未雪,旧恨未消,对”东君逼前两步,直言不讳。 第11章 案中案 计中计 “哈哈哈!”花柔一阵狂笑,咬牙切齿,“没错,大人终于说到点子上了,我们兄妹与那蔡老贼有不共戴天之仇,老娘我恨不得剥他的皮,抽他的筋。” 东君没接她的话茬,而是话峰一转,“可是,本推官有一事不明,当初你们家落难时,为何会去找蔡尚书相救呢据我所知,他同花公公,也就是你的祖父不过是泛泛之交罢了。” “泛泛之交!哈哈哈,真是笑死老娘了。这群狗官,当初他们刚入仕,都是些芝麻绿豆的小官,是处处受人排挤打压白眼。眼见我祖父在宫中主理内务府和朝食长廊,兜里有钱又有人脉,便暗地里巴结我祖父,时时去祖父处走动,还与祖父结成忘年莫逆之交。 我祖父虽沦落为宫人,但他生性舒爽豪迈,最是诚心待人。于是便暗地里拿出了不计其数的金银财帛,帮他的那群狗官友人,为其金钱铺路,助他们官运亨通,仕途顺畅。 可后来,我祖父有难,他们这帮狗官们,没一个人站出来为祖父说过半句好话,求个一个字的情。我们兄妹走投无路去求他帮忙,他推三阻四不说,还,还趁机霸占了我的身子。”说到最后,花柔是几近声嘶力竭的呐喊。 原来如此!东君终于明白了其中最重要一环。 户部侍郎,兵部尚书,中书令,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人,他们便是花柔口中的那群狗官了。 他们在年轻时,都曾受过花公公的资助,但在其落难之时,没有施以援手不说,有的还趁火打劫。 比如色欲熏心的老色狼——蔡尚书。 也因此,蔡尚书的孙女儿,才遭受到了同花柔一般的遭遇。 而其他几家,十有八九亦是如此。 东君有些唏嘘,不觉与高暄对视一眼,后者亦神色凝重。 简东臣才没有唏嘘侧隐之心呢,他大吼一声,“冤有头,债有主,谁咬的你们,那你们去找他们去啊!对一个深闺无辜弱女子下手,算什么英雄好汉,我呸!” “哼哼!杀人不过头点地!老娘就是要让那道貌岸然的蔡府颜面扫地,斯文怠尽,从此在京中抬不起头来,这才有趣啊!”花柔阴笑。 “你这叫有病,得好好治。”简东臣吼完,突然拉住东君,有样学样,文质彬彬的问:“大人,在下尚有一事不明,这整件事情又关桑玉龙什么事呢” 简东臣是个一根筋的性子,若有怀疑不解之事,必须得搞清楚才肯罢休。 “嘿嘿……”花柔难掩得意之色,又阴笑了两声。 东君直言:“桑玉龙是花柔花盛兄妹俩找的替死鬼。” “替死鬼怎么个替法”简东臣越发糊涂了。 “两年多前,苏公子偶然遇见花盛时,便将他误认成了桑玉龙。那时,花盛才知道,这世上竟然还有和他兄妹俩长得极相似的第三个人。当时,他们二人正在策谋报仇计划,便灵机一动,将桑玉龙也谋划了进去。”东君胸有成竹,侃侃而谈。 简东臣摇头嘟囔,“哎呀,我还是不明白,你能不能说得简单直接点。” 东君嗔道:“叫你平常多读书,你偏不听,读书可以让你的脑子变得聪明灵活,凡事可一点就通,一提就明。” 简东臣攥紧拳头扬了扬,“你知道不就行啦!你用脑我用手,你文我武,咱各司其职,各尽所能,不好吗” “好好,好得很!”东君看着前者的单纯脸苦笑,自己的亲表哥,随他! “哎呀,你个老简,总莫名其妙乱接茬,又扯到一边去了不是,你让东君一次性把话说完,行吗给本官一边去。”高暄不耐烦的拉了简东臣一把。 “不是,我……”简东臣气鼓鼓的——明明乱接茬扯开话题的是东君啊!大人不敢怪责他,就知拿我撒气。 唉!可谁叫东君是自己的亲表弟呢!且还是万人赞誉又疼惜的相里推官,自己身为二表哥,就代他一力担着! 简东臣不觉间挺直了腰板。 此时,暗房门口的小八对着他做了个二的手势,这是在提醒简东臣,还有两刻钟的时间了。 但简东臣却不能去提醒东君,这是后者身边人之间的默契。 郎中告诫过他们,除非是东君自己想起来,身边人切切不可时刻提醒他身患失忆之事。如此一来,说不定某年某月某日,他自身受到某种刺激,会自然而然地恢复记忆,不药而愈呢。 简东臣只得着急的望向东君。 东君正冷冷看着花柔,一双眼眸清澈透亮,似能看穿一切,正色道:“两年多前,你们兄妹二人筹谋的复仇计划,针对的全是当朝高官要员。别的不提,就单说蔡大人,他可是兵部尚书,位高权重,倘若他的家人受到侵害,以他的权力能力,定然会天涯海角的追查你们,至死方休。 你们两兄妹不想大仇得报后,却沦为逃亡之人,一世不得安宁。于是,在你兄长发现有桑玉龙这个人的存在后,立马重新调整了你们的计划。 要找到桑玉龙这个人很简单,只要通过候府苏公子就好。你们找到桑玉龙后,便买通了他所在戏班的厨子,将桑玉龙的吃食作了轻微的改变。 唱戏之人最看重的是嗓子,故平常饮食以清淡滋润为主。而你们却授意厨子,将桑玉龙的吃食先用猪油煎炒,尔后再放汤焖煮。如此月余下来,桑玉龙的嗓子便出了问题。可他没有重视,又继续唱了一个月,嗓子便重重受损沙哑,实难以再唱下去了。 尔后,你们又通过第三方,巧妙的告之苏公子此事。苏公子护友心切,便力邀桑玉龙前去京中修养。如此一来,便制造出了这两年间,桑玉龙不在戏班,而在临天府的假象。 最后,你们又趁桑玉龙半醉之时,假扮苏公子表达对蔡姑娘的一腔相思渴慕,还明示暗示前者,可以他的特长混进蔡府,代苏公子给蔡姑娘表明心迹。而彼时的桑玉龙正对苏公子的细心照拂心怀感激,一听能帮他完成心愿,心中便打定了主意。 其后,你们又诱导桑玉龙发现自己和绣娘容貌相似,知他必自恃技艺,定会男扮女装混进蔡府。 果然,桑玉龙一步一步走进你们的圈套之中,并如愿见到了温婉端庄的蔡小姐后,却猛然间惊醒,更自觉此刻行为实在荒唐,便什么都不敢做,即称病快速退了出去。后无颜再面见苏公子,留书一封,独自回了家乡。 后来,你们完成复仇计划,同西元绣坊辞别之时,便故意告之去向,亦即是桑玉龙的家乡所在。 如此一来,两月后蔡姑娘之事爆发后,肯定会对桑二娘有所怀疑,你便可以借此将火引到桑玉龙的身上。而桑玉龙与你长相如此相似,又的确男扮女装进入过蔡府,只要他一承认,蔡府必会认定他就是害蔡姑娘之人,自然是绝对不会再给他任何辨解喊冤的机会。那么,他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花柔沉默,脸色阴沉。 “好谋划啊!好手段啊!”简东臣又开始拍自己的大腿,“有了这么一个替死鬼,蔡府以为恶人伏诛,自然不会再行追查,那他兄妹俩便可以逍遥法外,继续作恶了。” 高暄也愤然赞同之。 花柔眼见自己的所有谋划,都被这个面具男如数家珍,全盘道破,遂恶声恶气问:“你到底是谁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你还有心情管我是谁,先顾好你自己!余生无多,好好忏悔!” 东君拂袖而去,其余人等鱼贯而出。 高暄原以为解了这一桩棘手的案子,便可以向蔡尚书交差,而自己定会如释重负。 可此刻他却一点都轻松不起来。花家这两兄妹固然阴狠毒辣,但追根溯源,始作俑者却是道貌岸然的蔡老尚书。 有当年之因,方有今时之果。 不过,虽然花家兄妹是情有可原,但他们错就错在,不应该残害无辜的闺阁女儿家。 法不容情,他们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东君歪靠在小八的肩头上,昏昏欲睡。 简东臣放轻脚步靠近,“小八,轻点,别吵醒他,这半月来,他太辛苦了,让他好好睡一觉。” 说话间,简东臣已经将东君拦腰抱起,双手横抱着他就往前走去。 小八抢上前拉住了他,不悦道:“简捕头你快放下公子,他最讨厌别人这样抱他了。” 简东臣自顾向前行,“你怕什么等他醒来,他早就忘了。” 小八一怔,也是,现下让公子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 落在最后的高暄不由皱起眉头,“唉!这老简疼他的表弟,就像是在疼个孩子,没眼看。” 简东臣将东君轻放在睡榻上,还轻手轻脚的又帮他盖好了被褥。 小八将他往门口推,可简东臣却赖在门口不肯走,小八只得用力推其出门,再随手带上房门。 简东臣跟在小八身后,搓着手自言自语,“这个案子,前前后后花了二十来天,让东君耗费了不少心血,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会吃不消的。” 小八回头,“我们一直在劝说主子,让他别再熬了,回南疆去好生休养,可他不听啊!您如果能劝得动他,小八我定对你顶礼膜拜。” “嘿嘿!”简东臣干笑两声,“他要是会听我的,那我就谢天谢地谢佛祖咯。不行,我一定得想个法子,让他早些回南疆去。” 第12章 罪人求见相里推官 午后的阳光明晃晃光灿灿的透过窗棂,在房间里洒满斑驳明亮的光影。 东君睡醒有一会儿了。他躺着没有动弹,脑中空荡荡的,心中亦是一片荒芜。 猛然,他烦躁的呼唤起来,“小八,小八。”小八应声而至,东君抓住了他的双手,用空洞的大眼望着他,“小八,我的心好慌乱,我一定是忘记了最最重要的事情,可我想不起来了,你快告诉我。” 东君已经好久没有如此烦躁了。 以往,他每次失忆醒来,都很平静淡然,会安静的像个乖孩子,然后再小声询问小八。 许是这次的案子水落石出,花家两兄妹又归了案,此案告一段落,他潜意识里觉得无所事事,无所期待,才觉得心绪不宁 小八赶紧拍着主子的手背安慰,“公子,没什么重要的事,一切都很好。” “真的” “真的!” “可我的心里空落落的,感觉像是一直在半空中飘着,飘着……” 小八转身捧过一杯热茶,递给主子,“公子,你先喝口热茶,喝完小八再同您讲,好吗” “吱呀!”简东臣推门而入,小八向他打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大声道:“东君啊!你终于睡醒了,关于花家双生子的案子,我还有好多问题想不明白,你要好好给我说道说道哦。” 在别的方面,简东臣或许会大大咧咧,糊里糊涂的。但事关疼爱的小表弟之事,他却一点就通。 只要找点事给东君做,他马上就能提起精神来。 “啊”昨夜之事,东君早就付诸东流了。 小八赶紧在他耳边一通细语,去其糟粕,捡其精华,桩桩件件,逻辑简明。 东君很快便弄清了前因后果。这个案子本就是他一手捋清出来的,如今再由头至尾的梳理一遍,可不要太简单了,他自是一点就通。 “表哥想问就问” 这个时刻,也是简东臣最开心的时刻。 因为东君显得特别乖巧温顺,语气也是无比的温馨。 “表哥不明白,桑玉龙嗓子吃坏那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就上次我去南安郡时,叫小十去戏班查了一圈,后来又问了桑玉龙一些细节,两下结合起来就知道了啊。” “我当时怎么就想不到要去桑玉龙的戏班查一查呢”简东臣拍拍后脑勺。 东君柔声,“这些小细节,让小十去就好。” “对对,他帮你管家,拿着你的荷包,最是好办事不过了。” 一说到荷包,东君会心一笑,“表哥的银子够使吗不够的话尽管去小十那里取。” “够什么啊!上两次出去公干的钱,高暄还没同我报帐呢”简东臣苦着个苦瓜脸,直呼高暄其名时,猛然跳将起来,“对了,高大人说有要紧事找你呢!” 简东臣只顾着关心小表弟,倒把高大人给忘记了。 “他要见公子作甚,公子还要继续休息呢,没空理他。”小八不满发话。 “错了错了,”简东臣摆手解释,“不是高大人要见东君,是高大人说,那个花盛吵着要见东君。” 东君和小八齐声:“谁” 简东臣:“就那个花柔的胞兄,花盛啊!” “不见,公子更没空理他!”小八一口回绝。 简东臣搓搓手,“是,我知道东君每次破了新的案子后,都会睡上几日,好好休整调养。我原本也是不愿来打扰他的,可高大人说,东君去见了那人,必不后悔。” “再神秘之事,咱都不好奇,不去,公子午膳都还没用呢!” “小八,你去端些吃食来!高大人是个好官,咱听他的没错。” 东君今日温和得反常,小八悄然对简捕头比了个一的手势,后者心中悟然——今日原来是朔日啊!那就不奇怪了。 每个月朔日,都是东君休沐之日,也是他出城去看诊休养之时。 怪不得小八一口回绝了所有事务呢 但既然是高大人有急事,小八也不好再行阻拦。 一行人隔着几间牢房,远远注视着花盛,他安静的坐着,阴郁深沉,同张牙舞爪的花柔刚好截然相反。 “大人,他是怎么知道东君的”简东臣不明白,那家伙为何会指名道姓的求见东君,便狐疑发问。 高暄:“今早我来巡视,他一见本官就说要求见破解此案,抓获他们兄妹之人。” “哦哦!”简东臣恍悟,“他说的可不正是东君吗” 狱卒开启牢门,东君缓步上前,往花盛面前一站,静静的看着他。 花盛一抬头,正对着东君的无表情面具脸,略微一怔。 任是谁,第一眼看见这张精细木然的银面具,都会愕然惊讶的。 花盛也不例外,但他极快的恢复平静,站起身来行了一礼,“阁下是” “我叫相里东君,是临天府衙的推官,听说你想见我,有事吗”东君坦然直言。 花盛又斯文的行了一礼,“在下有一事不明,大人可否如实相告。” “讲!”东君今天不只是温柔,脾气也好得很。 “大人是如何堪破我们的计划的” “这重要吗”东君反问。 “很重要,烦劳大人如实相告。” 东君眼神清亮,“有两个信息很重要,其一是十几年前,你们兄妹俩曾去过蔡府求助,你妹妹的遭遇我也有所耳闻。其二是蔡姑娘的事情发生后,我叫小八去查了近十来年的诡异奇案,终于查到在陵县,曾发生过相同的诡异之事。” 这件事情简东臣听东君提起过,但他实在想不到,这两件事情之间原来还会有关联。 “东君,你说的是那个刚进门还未拜堂就死了丈夫的新媳妇,然后两个月后,和她的小姑子同时莫名怀孕的那件奇事吗” 东君默然点头。 花盛微微一笑,“原来大人是由这件事情上看出端倪来的,我还以为是去我家乡查出了症结所在呢” 东君摇头:“简捕头是去你家乡查了,但他也只是查出花嗣的确有一双儿女,却并未查出你们原本是龙凤双生子的事实。” 简东臣鼓着大眼珠子,“对呀对呀!为何那些人都不知道你们是双生子呢” “我母亲生下我们时,因为是早产儿,我们俩个都是又病又弱,便请了高僧来作法护佑。高僧言,自古龙凤胎皆不易养活,切不可对外宣称我们是一母双胎之身。可将妹妹藏起来养,隔一年多才抱出来,只说是新生的,如此方可护我们平安长大。”花盛细细的答。 东君和高暄:“原来如此!” 简东臣:“我就说嘛!竟有我查不到的信息,原来是这种操作,谁能想得到嘛!” 花盛惨淡一笑,“大人查不出来很正常,当时知道内情的除了那位高僧和我父母,接生的稳婆和一个老妈妈之外,便再无他人知晓。而如今,除了那位高僧,其他人皆已不存于世……” 简东臣:“……” 简东臣面向东君:“所以呢这两件事情之间到底有什么关联嘛” 东君看着花盛,“陵县的那位新媳妇,便是令妹花柔,对” 花盛微点头。 东君无视表哥诧异的眼神,接着道:“数日前,我叫小十拿着桑二娘的画像去到了陵县。虽时日久远,事过境迁,陈姓人家早也南迁,但那位新媳妇的养母于妈妈却依旧住在陵县。后来,小十查出来,这位于妈妈原来曾是花家绣坊一个不起眼的女工。如此,我便大致确认了她的那位养女,极有可能便是花公公的孙女儿——花柔。 于是,我便依据时间大胆设想,当时你们兄妹俩走投无路,便去投靠了于妈妈。后来,花柔因被蔡大人玷污了身子,意外有了身孕。所以,你们为保她名节和性命,便为她寻了门亲事。即便知道那男的病入膏肓,她嫁过去就是去冲喜的,但你们还是仓促的将她给嫁了出去。 可天不遂人意,你妹妹的花轿刚进门,还未曾拜堂呢,她丈夫就死了。于是那家人便日骂夜骂,又极其苛待你妹妹。于是,在一个月黑风高夜,你去看望生病的胞妹,却被那家的小姑子误认为是家嫂。 那时你恨你妹妹的夫家人,又想着不如索性将事情闹大,最好是鬼神莫测,玄乎其玄。如此一来,你妹妹或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后来,我不知道你用了何种手段,神不知鬼不觉的便玷污了那小姑子的身体,让她同你妹妹一样有了身孕。” 高暄还好,简东臣的嘴张开就合不拢了。 花盛表情淡然,“所以呢” “所以,此事成功后,你们两兄妹才乍然发现,原来你们俩还可以假乱真,互换身份,雌雄难辨,从而达到想要的最终目的。于是,你便让妹妹假装投河自尽,脱离陈家,从此隐藏身份,慢慢谋划起了复仇大计。” “全对!”花盛轻拍手掌,“可小人不明白,大人是怎么知道我们是双生子的身份呢” 东君的眼睛笑得弯弯的,他看着简东臣,“我的二表哥和大表哥,他们二人小时候生得极像,常常有人问他们是否为双生子,当听到否定的答案后,皆疑惑不解的说,‘不会不是双生子都生得这般像!太不可思议了。’ “打住!我现在和我大哥,那差别可大了去,是完全不一样了。”简东臣赶紧补充说明。 “是,你们长大了就不一样了。可他们呢十几年前去蔡府时是一样的,后来都到了三十来岁了,还是一模一样的,又该如何解释呢所以,唯一的解释便是,他们极有可能是双生龙凤胎。” 花盛抬起丹凤眼,眼中是赞誉之色,“大人只见过桑二娘的画像,再由苏公子口中知道,有一个和她极为相似的男子,便联想到了我们是龙凤双生子的身份,大人好眼力,好推理。” 东君突然蹲下身子,双手支着下巴出神,“……按说那是十五年前的事了,虽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也用不着筹谋十五年之久才动手不对,这中间应该还有别的事情发生……” 他猛然抬头,眼中似有一潭深泉,“难道说……” 第13章 罪人所请 合理合法 花盛眼中隐隐有光,那是他此前从未有过的温善之光,诚实答:“大人猜得没错!” 东君又陷入沉思。 简东臣看看东君,又看看高暄,“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呀” 高暄双手一摊,“本官也正想问你呢。” 东君站了起来,声音很轻,“那个孩子呢” 花盛脸色平静,却答非所问:“当时,我妹妹已经有了四个来月的身子,胎儿已成形,如果再行落胎之举,我妹妹必定凶多吉少。于是,我们便决定,等这孩子生下来才作处置。” “处置”高暄终于听明白了,愠怒道:“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你们要如何处置他。” 简东臣后知后觉的终于明白过来了,亦愤慨和之,“太没人性了。” “这个孩子就是个孽种,自然是要处置的。”花盛说着最狠毒的话,用的却是最温和的语调。 “后来呢”东君只想听结果。 “后来,那女婴一生出来,我妹妹看都不愿看她一眼,便叫我抱出去,扔到深山老林里,喂猛兽凶禽。” 东君按住了愤怒的简东臣。 “当日,我抱着那孩子向山里走去,不知为何,她不哭不闹,竟还对着我笑。我实在于心不忍,便半道转身去了青石镇,将她扔进了镇外的弃婴塔内。” 简东臣拔开东君的手,气愤得磨拳擦掌,“这还叫不忍心,你将她扔进弃婴塔内,她还能活吗” “她活下来了。”东君温柔的接了一句,将简东臣拉到一旁,“若那婴儿就此死了,他又何必找我来,同我讲这么多呢” 高暄与简东臣:“” “被扔进弃婴塔内,还能活下来,这倒是奇事。”高暄神色凝重。 弃婴塔,兴起于百十来年前。当时苛捐徭役苦重,百姓生活万分艰辛,加上传统的重男轻女思想,导致了大部份贫穷百姓皆以生女为嫌,每多溺毙。 发展至后来,有乡绅便在镇外偏僻处建造了弃婴塔。那些刚出生的女婴便被扔了进去,任其自生自灭。 更讽刺的是,弃婴塔还被某些冠冕堂皇的人称之为“义塔”。 花盛又笑了,是阴郁讥笑,“那样一处吃人不吐骨头的阴诡地狱,居然叫作义塔,真是天大的讽刺。” 东君柔声:“可就是在这样一处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那女婴却活下来了,对吗” 花盛点头轻叹:“或许天意如此。” “那婴儿究竟是如何活下来的”高暄也忍不住内心的惊讶好奇。 花盛:“……” 片刻后,他沉着声音:“当日,我将她扔进弃婴塔后,便头也不回的回家去了。可翌日清晨,我打开房门,赫然发现她被一床厚厚的被褥包裹着,小脸红扑扑的,正睁着一双亮晶晶的黑眼睛,还挥舞着小手看着我。我吓坏了,不敢去抱她。不是被她吓坏了,而是被她出现在这里给吓坏了。” 高暄表示理解,“本官虽未曾亲眼见过弃婴塔,但却看过记载。据载,弃婴塔虽无规范建筑,但皆用青石建成,下宽上窄,结实坚固,因外型似塔而得名。有的不足一丈,而有的则有数丈之高。整座塔身,只在一面塔墙的上方处留了个四四方方的小孔。而这个小孔小到什么程度呢小到仅能将初生婴儿放进去一般大小。” 简东臣实在憋不住了,鼓着眼问花盛:“你去的这个弃婴塔,有多高多大” 花盛抬起眼皮,“约有两丈之高,而那塔墙上方的小孔,小到仅能塞入一个小婴儿大小。” 简东臣睁大眼睛,“两丈高塔,小小方孔,还能将扔进去的婴儿给救出来简直不可思议,莫非是……” 东君明白简东臣的意思,遂摇头,“不可能,倘若是将弃婴塔炸开的话,那婴儿必定会无法避免的受到严重伤害,他应该不会用此危险的法子。” 花盛的目光深幽,“是的。我当时也是如此想的,便即刻抱着那孩子又去了弃婴塔。可是,弃婴塔完好如初,我又仔细检查了一番,处处结实坚固,没有丝毫松懈。 我看着塔墙上方的小孔百思不得其解,心中又惊又惧,定定的坐了许久,直到怀中的婴儿哇哇大哭,哭得我心烦意躁,我恶念又起,举起手便欲将她给再行扔进塔中—— “啊!不可!”简东臣紧张的喊出了声。 花盛迅速看了一眼前者,接着道:“当我高高举起那婴儿时,她突然停止了哭声,在半空中看着我,咧着小嘴隐隐一笑,我瞬间怔住了。随即便由她怀中掉出一片长长的叶子来,我双手发软发麻,便又将她给放了下来。” 简东臣随着他的讲述紧张万分,直到此刻方才松了口气,随即好奇发问:“什么叶子” “是一片兰花的叶子,上面还有四个字,应该是用针刺出来的。” “兰花的叶子”隔着衣袖,东君突然握住了自己的左手腕,一阵恍惚。 “什么字”简东臣追问。 “稚子无辜。” 也就是说,确实是有人将婴儿由塔中给救了出来。 但是连三岁小儿都没法进入的小小孔位,塔身又没有丝毫损毁,那人是如何将婴儿由塔中救出来的呢 不可思议!细思极恐! 场中一片静默。 片刻后,简东臣警惕的斜睨着花盛,“那你叫东君来,不会是叫他帮你调查,当年是谁救了那婴儿,又是用什么法子将她救出来的” “自然不是!”花盛未开口,恍惚完的东君便抢先答。 “那他啰嗦这半日,到底是为什么嘛” “简捕头稍安勿躁,他应该还有后话。”东君的眼神仿佛能洞悉一切。 花盛笑了,清声道:“是的,还有后话。后来,我们两兄妹便将那孩子留了下来,在一个小山村过着离世隐居的日子。孩子渐渐长大,有她在我们的身旁,仿佛有一道温暖的光芒,照进了我们暗黑无光的人生,那几年我们过得非常快乐满足。直到孩子八岁那年……” 花盛突然哽咽着语不成声,模样甚悲,简东臣都按下了嘴边的问题,大家都静静的看着他,静待下文。 片刻后,花盛调整好情绪,接着道:“在孩子八岁生日那天,我们在厨房里给她准备吃的,她独自在院中奔跑嬉戏,不过是在我一眨眼间,院里突然便没了响动,静谧得可怕。直觉告诉我有事发生了,我一个箭步冲出去,孩子便已经不见了,就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 “啊!不见了,那快去找啊!”简东臣如身临其境,着急忙慌的催促起来。 “找了,我们找遍了附近,找了整整一年,都没有找到孩子的半点踪迹。她仿佛真的就凭空消失了一般。后来妹妹便开始发疯了,她偏执的认为,让她承受这种拥有过又失去的巨大悲痛,都是拜蔡老贼所赐,她要报复,报复当初所有对不起花家之人。” “那你拦住她啊!”简东臣还在身临其境,激动直言。 “我拦不住,亦不想拦。那孩子是妹妹的全部,她为她而死而生。而妹妹又是我的全部,尔之痛亦是吾之痛,尔之恨亦是悟之恨。” 简东臣:“……” 原来如此!这才是花家兄妹事隔十几年之久,方才去复仇的真正原由。 唉!上天惯是见不得世人圆满,总要降下冷漠无情的苦难与折磨。 东君突然心生无边感慨,但高暄作为执法者却很冷静,淡然道:“即使你们有再多的理由,也不能成为蔑视法纪,伤害无辜的借口。” “大人说得对,再多理由,都不能践踏王法,伤害无辜,更不能脱罪。”简东臣也正气凛然。 “他说这么多不是为了脱罪,而是另有所求。”东君软绵绵的接话了,且语出惊人。 花盛突然间就笑了。 其余二人:“求什么” “他想让我帮他找回那失踪的孩子。” 东君清楚,从见到花盛的那一刻起,他就一直在默默关注着自己。 与其说他是在关注,不如说是在审视更为合适。 仿佛他是在审视眼前的这个人,是否值得信赖,值得托付一些重要的东西。 高暄与简东臣不约而同,“啊!找孩子!” 一个身陷囹圄的罪人,竟然请求一方府衙的推官,为他去寻找一个失踪多年的孩子。 虽出人意外,难以想象,但却没毛病。 花盛虽然是个罪犯,但同时亦身为普通百姓。他要委托推官帮其侦案找人,是合乎逻辑思维,亦合情合理合法。 花盛又笑了,这次是欣慰的笑。 东君的思路完全正确,花盛的确是一直在默默的审视着他。 而东君敏锐的直觉,洞察人心的智慧能力,没有令他失望。他知道,眼前这个人值得信任,当然也值得托付。 花盛正色道:“那推官大人可愿接受罪人所请” 东君低头默思,下一刻抬起头来,眼神清澈,“所以,昨夜你原本是有机会逃走的,但你却还是自动送上门来,不惜身陷囹圄,就是为了托我帮你找孩子吗” 高暄与简东臣:“” “呵呵!”花盛苦笑两声,“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大人的一双慧眼啊!” “那你得先要告诉我,是谁让你来找我的”东君继续语出惊人。 高暄与简东臣:“” “哈哈哈……”花盛开怀大笑,“大人慧眼慧心,花某没有信错人,恩人他也没有看错人。” 高暄和简东臣:“……” 又凭空冒出个恩人来,高暄和简东臣满脑子都是问号。 第14章 神秘人目的何在 东君看着花盛不说话,后者拿眼扫了一圈屋内人。 依旧只有东君,高暄,简东臣,还有守在门口的小八。 当然,小十此时也定然是隐藏在某个暗处,默默守护着主子。 东君会其意,“他们皆是可信赖之人。” 是呀!倘若要找回失踪多年的孩子,推官也需眼前这群人的助力才行。 花盛不再犹疑,陷入回忆之中。 时间倒回到昨夜。 花柔进去聚仙酒楼后,花盛一直守在门外一隐蔽处,等着妹妹出来。 左等右等,等来的却是震耳欲聋的喧嚣声。 花柔被捕受伤又逃走的消息,一字不落的传到了花盛的耳中,他心急如焚的到处找寻。 终于,在暗黑幽深的平安巷内,发现了妹妹挣扎前行的身影。 他刚要追上去,一个黑衣蒙面人突然悄无声息的拦在了他的身前。 花盛一惊,转身想走,那黑影却幽幽开了口,“稚子无辜。” 这四个字犹如定身咒一般,定住了花盛,他快速转过身抱拳行礼,“阁下莫非是……” “正是!”来人一口接下,不欲废话,“我现下有一些花颜的消息,你还想找到她吗” 花颜是花柔女儿的名字,花盛即刻坚定点头,“天大的事,大不过找颜儿之事。” “那好,你听清楚了,你们所犯之事,府衙推官已尽数知悉,而令妹如今已身在牢狱之内,前面那人乃是他人所扮,目的是诱捕于你。你一入狱,此生必定难以善终。但是,府衙内有位相里推官,他是这世上唯一能帮你找到花颜之人。如此,你——还要前去吗” 花盛再次坚定点头,“吾身所犯之罪,本就该一力承担,能找到颜儿,是吾此生唯一心愿。” 来人语音变得温婉,“那你去找相里推官。你如实告诉他,是我让你去找他的。还有,花颜曾经在永王的府上出现过,据传那老永王虏劫童男童女,是为其练邪功所用。” 花盛:“……” 等他抬头再看时,眼前一片漆黑,除了风声鹤唳,再无其他。 他毫不犹豫的向前冲去,扶住了重伤的“妹妹”…… 简东臣:“……” 自从见到花盛开始,他的嘴几乎就没合拢过。 这么多始料未及的信息,一个接一个,他根本难以接受。 他用复杂的眼神看看花盛,又看看东君,再看看高暄。 高暄其实也好不到哪儿去,他在看着东君。 正沉默的东君忽然就蹲了下去,门口的小八也立马近前来,蹲下守护着主子。 花盛的讲述太过引人入胜,以至于让大家都忘记了时辰,唯有小八时刻关注着主子。 东君闭着眼,看似在打盹,大家都不敢惊扰他。 约半盏茶后,他睁开双眼,因小八拦在他的身前,触目所及,自然全是小八,“小八,这是在何处啊” 平常这个时候,高暄总会避得远远的,此刻他却一反常态的向前一步,站到了东君的身前。 “你谁啊我认识你吗” 因为自己的处心积虑,已经有好几日没有听到东君懵懵然的独特问候了,高暄忽然间就觉得这问候竟然无比亲切。 久违了的亲切感,让他笑而不语。 小八扶起东君就向外走去,“公子,先回去!” 花盛看着他主仆二人的背影,眼中闪烁不定。 高喧和简东臣默契的留了下来。 高暄:“你都看到了,推官大人他身患失忆之症……” 简东臣:“而且很严重,如今只得一个时辰的记忆……” 高暄刚故意上前,就是为了让花盛看到东君的病症。 而且,此刻他与简东臣一唱一和,说话都说一半留一半,无非是明示暗示花盛知难而退,撤回所请之事。 呵呵!他二人这护短之心,明目张胆啊!就差威胁利诱了。 花盛微微一笑,“那又如何” 高暄:“那又如何你倒说得轻巧,东君他记忆不全,身体又弱,如何能帮你找到一个失踪多年的孩子呢对了,失踪几年了” “整整五年。” “五年啊!”简东臣气得嚷嚷起来,“这天地之大,人海茫茫,一点线索都没有,你说他要到哪儿去找呢” “永王府有线索。” “永王府”三字一出,高暄和简东臣都闭了口,警惕的看着花盛。 下一刻,高暄转身就走,简东臣尾随其后,气愤异常,“大人,怎么办看来这家伙是讹上东君了。” 高暄头也不回,“只是讹上这么简单吗” “难道~不是吗” 高暄呼吸加重,“那个神秘人才是重点,好吗” “也是哈!唉!谁叫咱家东君推勾断狱之能美名远扬呢!” “只是仅仅如此吗” “难道~不是吗” “唉!算了!对牛弹琴。”高暄加快脚步,简东臣想想追上他求证,“大人是不想东君去趟这趟浑水吗” “废话,东君是我临天府衙的宝贝,那个神秘人身份不明,动机不纯,本官是绝不可能让东君以身涉险的。若稍有不慎,老夫要如何向安北候交差呢。” “对的嘛!”简东臣一拍大腿,“那永王府是什么地方那老永王又是什么人听说他不问世事,只日日修仙问道,却是今上最敬重信赖之人。若非必要,咱们最好离他远远的,别惹麻烦上身。” 高暄懒得解释了,“行行,别提了,反正这会子东君已经忘记花盛所请之事了。” 简东臣:“可是……” 高暄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盯着简东臣,“那你去搞定小八。” “我吗”简东臣支支吾吾,“小八跟着东君之始,便同我姑父起过誓,他就是东君的眼,东君的耳,凡事都必会如实告之主子,绝不蒙骗主子。所以,小八是绝不会违背自己的誓言的。” “都是一根筋,不告诉东君,不让他去做无谓之事,身涉险境,这叫善意的谎言,善意的欺骗,都是为他好,懂吗你去给小八讲,务必说动他。”高暄端着官腔官威摆官架子, 耐何这官威对简东臣无用,他苦着脸,“反正属下不敢,别说小八不会同意,要是被我姑父知道,他会打断我的腿的。要不,大人您还是亲自去同小八讲。” “没出息。”高暄气得拂袖,“你就那么怕小八,怕你姑父吗” “大人不怕吗那大人不如直接写封信送到北境,将此事告之姑父,请他来信阻止东君,不更好吗” 高暄:“……” 高暄:“安北候奉皇命镇守北境,时常宵衣旰食,夤夜点将,这点微末小事,本官还是不去打扰他为好。” 叹了口气后,“本官还是自行处理!” 简东臣暗笑,“大人辛苦了,属下就等着大人的好消息咯。” 高暄瞪了简东臣一眼,转身愁眉苦脸的回去了。 简东臣对着高暄的背影吐了吐舌头,一溜烟的小跑到了东君歇息的厢房处,还没喘口气呢,就到处找小十。 小十慢悠悠由门后转了出来,只静静看着简东臣,后者像猴子一样蹿到他身前,伸手,“东君的荷包呢” 小十往旁边挪了几步,还是闷声不语。 “你躲什么,过来,”简东臣又蹿上去动手动脚,“荷包呢别躲了,是东君说的,他叫我找你拿银两使,还说随便我拿多少,对东君。” 东君正在吃果脯,随手就扔了一个给简东臣,“我何时说过了” “你说过,就刚刚,不信你问小八,可不许赖账。”简东臣想着小八的旦旦誓言,笃定他不会撒谎,便安心等待他的佐证之词。” 东君视线移向小八,“有吗” “有吗小八不记得了。” 这主仆二人一唱一和,激坏了简东臣,他刚想发火,忽然想起高暄说的话,又莫名开心起来,对小八挤挤眼,“我还以为,你会一根筋的什么都如实告诉东君呢!这样好,对东君不利之事,咱皆略过不提。” “表哥,我问你啊!如果你要去一大户人家的府上查案子,该如何进去呢”东君嚼着果脯问。 “这简单,若是这大户人家确有涉案的嫌疑,那便请了盖有府尹大印的文书,大摇大摆的上门去询问也可,搜查也行。” “哦!那若是这大户人家没有丝毫的涉案嫌疑呢又该如何办” “这就不好办了,那文书不是轻易相取的,就只能暗地里查……”简东臣警惕的看着东君,“你问这个干嘛你想干嘛” 东君又扔了一个果脯给他,“我在想,要怎么样进永王府去呢” “你你……你你!”简东臣的手指依次指向那主仆二人,义愤填膺,“小八,你好矣!何时变得如此是非不分,亲疏不明了呢我可是和你主子从小一块长大的亲表哥,如今竟还不如一个外人之事重要了吗” “无论亲疏远近,那都得要看是什么事得分轻重缓急,是非曲直。”小八嘟嘴表达自身处事原则。 “你过来,本捕头要好好同你说道说道,什么叫轻重缓急,是非曲直。”简东臣真急了,伸手抓住了小八。 下一刻,他放开小八,捋捋后者被抓皱的衣衫,正色道:“高大人说了,指使花盛找东君那个神秘人,身份来历皆不明,其行可疑,其心可诛,咱绝不能让东君去冒这个险。” 第15章 还珠进永王府 简东臣一本正经的教训着小八,后者只轻描淡写的“哦”了一声。 简东臣急了,绷着脸继续,“你别不信,指使花盛那个神秘人,虽然他当初好心救了那女婴,看似是侠义之举,但整件事情却是十分诡异。而且,他应该早就知晓花家兄妹所谋之事,却听之任之,不加以阻拦,便等同于半个帮凶。所以,这个人全身都透露着古怪邪门,咱绝不能听他的,帮花柔找孩子。” “还有呢”东君接的话茬。 “还有就是永王府,咱们更惹不起,千万别去自找麻烦。” 东君:“高大人亲口说的” “对呀!他就是这个意思!” 哈哈,原来简东臣不是没有领会到高暄的用意,只是他惯会在其面前装傻充愣,插科打诨罢了。 能者多劳,他可不想自己被左右支使,最后还吃力不讨好。 高暄站在门外已经有一小会儿了,他听着简东臣之言,不觉间微点头赞赏,下一刻却翻脸咬牙——好你个简东臣,敢糊弄本官。 “老简~他没这个能耐”身侧府丞不明就里,言语却直戳高大人的心窝子。 “嘘!”高暄示意府丞闭嘴。 屋内的东君浅浅一笑,“高大人言之有理,但是……” 小八拂开简东臣的手,余光掠过门外,“对!高大人言之有理,小人知道他是真的很关心咱公子。但是,咱公子入职时所宣之誓言,言犹在耳,小人不敢不遵。” 简东臣:“……” 小八正色:“公子曰:吾一日掌推官事,有狱必推,有冤必断,有凶必缉,有请必应。” 简东臣自觉羞愧,不觉耷拉下脑袋,门外的高暄亦然。 这边厢小八义正严辞,那边厢东君却在自顾自的自言自语,“既然不能来硬的,那只能行迂回战术咯。最起码咱们得先探一探这永王府,试试水的深浅。表哥!” “哎!我在!” “你有钱吗我要给永王府送礼!” “送礼我,我两手空空,只有满身伤痕。”简东臣撅着嘴巴委屈。 “我的意思是,咱府衙有钱吗” 简东臣:“” 东君贴近前者耳旁提醒:“表哥身为捕头,就没有抓过什么江洋大盗之类的吗” “有有,”简东臣兴奋了,“两个月前端王府失窃案,还是你侦破的呢!咱不是抓了个乌山大盗,还一举清了他的老巢吗” “所以呢”东君继续引导。 “所以,乌山老巢里缴来的宝物,有许多无主之物,正躺在府衙库房里,等候造册上缴呢” 东君又自顾自的低头自语,“这是公家之物,只可借用一时,要还的。所以,有什么宝物是送了等于没送,送了又等于白送的呢” “啊”简东臣愕然,“世间竟有这样的宝物存在吗” 东君对小八招手,两人一番窃窃耳语后,“表哥,你带小八去库房走一趟,看有用得着的宝物,可借来一用。” 小八迟迟未动,“公子,今日是朔日,要不,咱们去九江居回来再去永王府” 东君隔衣握紧左手腕,“可我一刻都不想耽搁,九江居明日再去!” 小八看着主子的左手腕,他知道那小手腕处,上绘着一片兰叶,是用特殊颜料绘制的,终身不消不散。 而主子与绘制这片兰叶之人,渊源颇深。也因此,花盛在讲到那片兰叶时,公子才会神思恍惚。 所以,事关这片兰叶之事,无论何种顾虑危险,公子都会追查到底的。 自然,小八与主子同心同意,遂爽快点头,“行,咱就明日再去。” 门外的高暄转身就走,府丞亦步亦趋,“大人,他们这样不合规矩” “你合规矩,那你去推勾断狱岂不更好。”高暄抢白完,自顾回府去了。 午后。 简东臣带着小八和小十,身板笔直的站在了永王府门前。 稍倾,侧门开启,王府管事傲慢的看着手按绣春刀的捕快们,“何事” “在下乃临天府衙捕快,”简东臣先自报家门,再指了指身侧左右二人手捧之物,“这是两月前由乌山大盗巢穴内清缴的一颗东珠和一柄玉如意,特来请问王爷,不知是否为府上之失物。” 管事一脸的不耐烦:“不知是什么意思” “据盗贼招认,他数年前曾经在京中多家王府行窃,因年代久远,而宝物又众多,他实在记不清到底是由何处所盗。而这两件宝物,价值连城,性质特别,非王府不可得。在下已询问过其他王府,言皆非其府上之物,如今特来请王爷过目,看是否为府上之失物。” 简东臣摆着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说了一长串,原本挺讨人嫌的。 可是,他送上门之物,不仅象征身份地位,且价值连城。这让人如何能推,又如何能拒呢 管事放下傲慢之色,脸上堆起殷勤,让三人进了门。 永王府邸不是一般的大,高楼连苑,庭院深深,戍卫谨严。 三人一路穿长廊,过景桥,临花海,快步走了小半个时辰,方来到一处小花厅内。 又约等了盏茶功夫,有个慈眉善目,约一甲年岁的清瘦长者走了进来。 传闻中只知修仙问道的永王,身着简朴灰衣,手中不停运转着两枚鸡蛋大小的玉石,还真是一派道骨仙风,和气温善之貌。 “小人见过王爷。”简东臣三人行过礼,便又将来意讲了一遍。 “哦!简捕头辛苦了。”永王言辞温文,示意管事将木匣子打开。 玉如意玉质普普通通,入不了永王法眼,但那颗比鸽子蛋还大的莹亮东珠,太吸引人眼球了。 普通东珠易得,比鸽子蛋还大的,世间稀有。 饶是见多识广的管事,都瞪大了眼珠,悄悄看主子如何应对。 永王却只闲闲扫了一眼,“府中宝物,皆是由王妃掌管,今日她去了礼佛,需得等她回来方可确认。” “那小人等便明日再来。”简东臣识趣,立马告退。 “慢着!”三人刚走到门口,管事的声音如期而至,“捕头何必来回奔波,将那东珠如意放在此处,待王妃回来,即可辩认,明日便可回复,岂不省事省时。” 正中下怀,简东臣却故意想了想,“也对,那小人明日再来。” 夜,永王府。 眯眯眼的永王妃将东珠拿在手心,对着烛火照了又照,忽然叹了口气,“王爷,如此大的东珠,妾只看到过皇后娘娘佩带过。” 永王却若有所思,“莫名其妙的,就有人上门来送重礼,本王倒要看看,他们在玩什么花样” 永王妃:“王爷在说什么” “没事,既然王妃喜欢,那就留下” 此时,窗外正倒吊着一个敏捷的黑影。 自然,他将屋内一切尽收眼底。 “啊!” 翌日晨,永王府内传出永王妃穿云破雾之尖叫声…… 巳时初,简东臣如约而至,身边紧跟着小十一人。 早在此候着的仆役将人迎了进去。 他们二人四只脚刚踏过门坎,身后侧门便被重重掩上,即时呼拉拉冲上来一大群护卫,将他二人围困于中。 简东臣“刷”的抽出绣春刀,与小十靠背而持,厉声喝斥:“大胆,竟敢袭击府衙官差。” 管事背着手冷冷上前,“大胆之人是你们才对,竟敢私换宝物,戏耍诬陷当朝亲王,真正找死,拿下。” “等等!”头上莫名多了两条滔天大罪,简东臣急扬手阻止,“你说什么我听不明白。” “行,就让你们死也做个明白鬼。”管事一挥手,有仆役捧上一个木匣子,正是昨日简东臣送来之物。 “这是” 在简东臣疑惑的眼神中,匣子被打开,印入眼帘的是一颗小小的,市面上随处可见的普通珍珠。 “这”简东臣的脖子瞬间变长,“这是什么意思” “你还敢问,还给你。”管事将匣子扔向简东臣,在他疑惑之时,便被人反扣住了双手,遂奋力挣扎呼唤,“这不是小人昨日带来之物,难不成堂堂王府,竟要昧下无主之宝吗” “退下!”一声轻喝,身着便装的永王爷现身于场中,温言道:“他们是府衙官差,不可无礼,先询问清楚,再作定夺。” 永王爷没有仗势欺人,也没有专横跋扈,倒很是符合他问道修仙的人设。 有人弯腰拣起地下的珠子,呈给管事,他一反手腕便将珠子塞给了简东臣。 “这是”莫名其妙的简东臣只会重复这两个字了。 管事横了他一眼,“这是捕头昨日送来之物啊!” “不可能!小人送来府上的,是颗大东珠,比这要大得多。”简东臣嗤鼻。 “那就要问问阁下你,是用何种手段把戏,一夜之间便将这颗大东珠变成了普通的珠子,以此来诬陷王府呢” “我”简东臣终于明白过来了,亦被气笑了,回呛道:“小人昨日送到王府的是大东珠,不是小珠子。”他说话间还伸手比划大东珠之大,小珠子之小,“至于大东珠为何会在一夜之间变成了小珠子,这应当要问王府之人才对” 简东臣伶牙俐齿,管事也不甘示弱,“匣子一直好好放在王妃的寝殿,除了王妃,谁人敢自擅动。难不成王妃会贪图你一颗珠子不成。依我看,定是你等财迷心窍,在昨夜将此物换去,好污陷栽赃于王府。” “冤死小人了,纵使再给小人十七八个胆子,小人也不敢攀诬王府啊!小人活得可好了,怎会自寻死路呢” 也对!一个小小的捕快,就算是活腻了,也是不敢攀诬高高在上的永王府的。 管事将目光看向了主子…… 第16章 神秘故人 管事看向主子,永王缓缓开了口,“双方各执一词,皆言之有理,那依捕头之见呢” “这简单啊!推勾断狱,乃是府衙推官份内之事。咱府衙正好不缺推官,小人这就回去请人去。” “慢着!” 简东臣扬起的脚步被喝止,是管事的声音,“既如此,那二位皆身负嫌疑,就好好留在府上!小人自会差人去。” 简东臣大度点头,“也行,反正身正不怕影子斜,清者自清,您请便。” 随后,他和小十便被关进了一间偏僻的厢房内。门上下了重锁,还有二人在门口寸步不离。 简东臣靠向小十,悄声嘟囔,“总算是进来了,你家主子鬼主意就是多,唉!可就是连累了我这堂堂捕头成了阶下囚。” 小十沉默如初,只审视着屋内周遭事物。 高暄急急往府衙大堂赶,府丞紧步跟上,“大人,您不是说不趟这摊浑水的吗” “唉!”高暄无可奈何长叹息,“能置身事外吗那永王府的管事都打上门来了。” 府丞:“亦不知推官他用的是什么法子,也不提前同咱们通通气,如今又该如何应对呢” “通过了,他说依律法,按刑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府丞还在愣神,高暄已经快步而去。 高暄谦逊的听完管事的讲述,瞬时面露惊疑惊悚,“竟有此等咄咄怪事!” 府尹大人不愧是久处官场之人,老成深厚,只一句不偏不倚的言语,便表达了自己的立场。 事情未明,两不相帮,亦两不得罪。 管事:“正是,烦请大人速差推官前去取证调查。” “这”高暄面露难色,“王府出了此等大事,下官原本应立即遣他前去的。可不巧的是,推官他这三日尚在休沐,只能等几日了。” “三日”管事怀疑自己听错了。 “正是正是!” “那召回来,王府之事,可耽搁不起。”管事开始颐指气使。 “召不得,亦召不回。每月这三日,推官他都得去城外就医调理。” 管事气恼,“不像话!一个小小的推官,竟有如此大的官威,早就该罢了!” “贵人慎言!”高暄作惊恐状阻止,“相里推官一职,乃今上亲定。” 管事一怔,“相里推官”见高暄点头,慎重道:“原来是他,小人略有耳闻,既然召不回,那依大人之见呢” “王府之事,下官自不敢怠慢,亦不敢擅专,劳烦贵人回去禀报王爷,可否等推官三日,到时候定会给王爷一个交待的。” “那……”管事刚要张口,高暄抢着道:“至于简捕头二人,身负嫌疑,原本是该押回府衙看管的。但是,此案特殊,就让他二人暂且留在王府看押着!贵人认为呢” 管事想了想,除了这般,似乎也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了,遂点头扬长而去。 前者一走,高暄便对着府丞发牢骚:“本官这府尹做得,一天安生日子都没过过,就又开始提心吊胆了。” 府丞陪着笑脸:“大人放心,东君惹出来的事,他自会解决的。不过这次,真不知道他要如何收场,毕竟这永王府是老虎的屁股,轻易摸不得啊!” “唉唉!”高暄抚额连声叹息,“东君的本事,本官是知道的。可是每次这个过程嘛,它着实惊险难捱,稍有不慎,本官这顶官帽……” “大人,那颗大东珠,真的变成了小珠子吗” 府丞突然转了话题,一不小心又正正戳中了高暄的心窝子,他抚额呻吟,“哎哟,哎哟喂,头好痛。” 府丞压低声音继续不知好歹,“难不成永王府真敢——偷梁换柱不成” “哎哟!本官头好痛!” “若真是如此,那颗大东珠定是难以收回了,到时又该谁人担责呢” 随从一句连一句的追问,句句如利刃,戳得高暄心窝剧痛。 他虽知道,东君施此计谋,是为了送简东臣和小十进永王府,伺机调查花柔失踪的女儿一事。 可是,东君这个计谋使得太莫名其妙,颠三倒四,还吓死人不偿命。 不仅白白送出去一颗大东珠,一夜之间这珠子还莫名缩了水,那到时候该如何圆这个谎呢 正如府丞所言,永王府,可不是任人糊弄的。 “大人——” “闭嘴!”府丞还想啰唆高暄高声打断了他,烦躁拂袖走人。 永王府内。 永王看着恭立的管事,“王管事,你是说这事来得奇怪突然,怀疑他们另有所图。” 管事:“可不是吗小人想来想去,都觉得此事蹊跷,无端端送珠子,珠子又莫名变小,又无端端送人来,然后还那么巧请不来推官,太多的巧合了,令人生疑啊。” 永王轻拍管事的肩膀,和颜悦色,“管事言之有理。不过,咱永王府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更没有见不得光之事,随他们!本王懒得搭理他们。” 管事恭腰,“那是,王爷您可是修仙问道之人,自不会为俗事烦恼,更不与俗人一般见识。王爷放心,王府有小人帮您看顾着呢” 永王点头,“这三日,本王要在永乐院坐禅,无事不准来打扰本王,府中事务管事就多费心。” 王管事平日就得永王重用,掌管着王府的一应事务。 如今又再次得了信赖授权,他更觉高人一等了,便趾高气昂的来到关押简东臣和小十的厢房前,高声吩咐,“你们将这二人给我看好了,这三日不许他们离开此处半步。” 房内的简东臣忍不住嘀咕,“小十,你说这王府管事除了狐假虎威之外,倒也没什么心机,还像个草包似的。” 小十回看了他一眼,轻声细语,“对,就简捕头有心机智谋。” 简东臣鼓起大眼,“难道不是吗” 小十低头不语,他心里其实和前者一样的看法。 这个管事未免也太草包了,他该不会以为一把锁和几个守卫,就能看得住我们 简东臣和小十早早歇灯睡下,门外的两名护卫初时还精神抖擞,至二更天时,便渐渐哈欠连天,昏昏欲睡。 一眨眼,小十便如鬼魅般的站在了一护卫身后,扬起衣袖,那二人便瘫坐于地,沉沉睡去。 随后,小十与简东臣便兵分两路,往各处小心搜寻。 他二人皆身手不凡,只见两道敏捷身影兔起鹊落,东隐西现,机警的避过王府巡逻,在各处神出鬼没。 此时,一高处屋顶上静伏着一人,标准的夜行人打扮,只露出一双黑眼珠,亮如黑夜明星,将简东臣二人的行动尽收眼底。 稍倾,他起身几个纵跃,起起落落几重,然却无声无息,已然身在王府高墙之外。 月色之下,黑衣人手中竟握着一枝粉色芙蓉花,想是刚由永王府中随手摘取的。他凝视着手中之花,温声细语:“玉九歌,许久未见,甚为想念,然却不得不与尔兵戍相见。” 三日倏忽而过。 巳时未到,高暄与东君小十已然在王府门口候着了。 小十将东君身上的披风紧了紧,“公子,天气一夜之间就转凉了,小心保暖!” “是啊!”高暄打了个冷颤,“昨夜下了一场秋雨,一场秋雨一场寒,转眼就要入冬了,记得添衣。” 说话间,侧门大开,管事面色不耐的将三人迎进,在小花厅等了小半个时辰,一身灰衣的永王才慢条斯理的走了出来。 他手中仍旧捏着一对玉石珠子,正转得是得心应手,咔咔作响。 东君一行人恭谨见礼,永王继续他宽厚仁慈的作派,“免了免了。” 管事上前,恭身请上意:“王爷,现在就开始吗” “开始!这点小事,速断速绝,本王还要去禅房打座诵经呢” 管事一挥手,简东臣和小十便被人带了上来。 大堂广众之下,东君亦只能和简东臣用眼色交流了。 东君:“如何,查到些眉目没” 简东臣:“没有,一些些都没有。” 东君眼神掠过小十,后者亦对他微微摇头。 看来,永王府要不就是没古怪,要不就是早有防备。 不过这个结果,东君也早有心理准备。他根本也没指望这么轻易就能查出永王府的蹊跷来。 下一刻,东君捧起匣子,慢慢取出那颗小珍珠,煞有介事地审视良久,又用力搓了搓。 随后,他又拿起木匣子,翻起底层黄绸夹层,看得出起神来。 管事看着东君的面具脸早也不耐,又见他对着个木匣子出神,半晌不语,便愤然催促,“推官大人,王爷还等着呢” “哦!”东君这才回魂,转向永王,“据下官所知,近年来鸽子蛋大小的东珠稀缺难得,而今所存皆是数十年,乃至百年前东海所产。” 永王:“……” 永王继续他宽厚之风,慈悲面孔,笑而不语,管事便代主子反问,且声色严厉,“那又如何” 东君则温文回:“小人曾阅过一本古籍,书上记载,东珠乃是珠母贝类所产,是由珠母贝自身的分泌物层层包裹沙粒而成,珠体莹润洁白光泽——” “那又如何”管事再次不耐烦的打断了东君之言,“推官还是拣重要的说” 东君毫不介意,清声继续,“故而,年深日久,时光流转,东珠便会失去其光泽,更甚者还会逐渐风化,直至消失殆尽。” “啊”场中一片哗然质疑之声。 第17章 永王府惊现跪尸 年深日久,大东珠会失去最初的光泽,这倒是好理解,也容易接受。 但是,它还会被岁月风化,直至消失殆尽,这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呢。 “一派胡言,如此硕大的东珠,岂会消散于无形呢仅凭你一面之词,何以让人信服。” 众人都还在消化这个信息之时,管事便愤然反驳。 东君淡淡一笑,将木匣子底部的丝绸取出,在空中轻扬,立时肉眼可见的轻尘飞扬。 扬完丝绸,他又伸出二指,在匣底轻轻抹过,再示于众人眼前。 他的两根手指上,赫然沾着点点白色的粉末,“这便是被风化的珍珠粉末。此前,它一直好好的存放于库房之内,几日前开始跟随简捕头东奔西走,又被拿进拿出,摇晃不停,便加速了它被风化的进程,因而才会在一夜之间变成如今的模样。” “原来如此!”简东臣故意高声惊诧。 众人:“……” 管事还是不信:“仅凭大人的一面之词和这些许尘埃,还是不足以为证。” “当然不能仅凭在下一面之词啦,”东君从善如流,“宫中铸造司内有许多能工巧匠,大拿能者。在下相信他们之中,定会有通古阅今之人,自能为我佐以证言,加以证实。” “这”管事看向自家主子。 值此间隙,高暄暗自松了口气——东君原来藏了这么一手,听着虽然玄乎,但他定不会信口雌黄,亦会有证可靠,看来此事可以善了,那本官就放心了。 不对,那颗东珠呢那可是府衙的公物,如今莫名缩水变小,本官总不能将东君的说辞,原样照搬到案卷上 上头会信吗哎哟,真愁死本官了。 高暄思忖间,耳边又响起东君笃定的声音:“管事若还不信,大可差人去京中各珠宝行查问,看看是否有东珠莫名变小,又或是莫名消失殆尽之事。” 管事恭身请示,“王爷,要小人即刻去请吗” 永王微微动了动身子,管事正等着主子的指示,众人也预料永王定不会就此作罢之时,屏风后突然传出一声清脆悦耳之语,“不必了。” 这人是谁,竟可做得了王爷的主 永王对着屏风后温言垂询,“安儿的意思是” 屏风后之人继续脆声言语,“爹爹,女儿刚听了推官之言,方才想起来,两年前,肃王府也曾有过东珠莫名缩小之事。当时查了许久,皆不明就里。后来,还是一位八十多岁的老匠人道出了其中原由,便诚如推官方才所言。” 众人这才明白,屏风后之人乃是永王的小女儿——安和郡主。 看上去,王爷还特别宠爱这位小郡主。 这下,管事原本还想好好去找人考证一番的,也是不敢再多言语了。 永王缓缓起身,继续转动着手中的玉珠子,“原是一场误会,都退下!高大人也将你的人带回!” “好好!下官谢过王爷。”高暄没料到事情竟会如此顺利,赶紧行礼告辞,准备溜之大吉。 “请王爷稍候,下官还有个问题。” 高暄吓得一缩头,是谁这么不长脑子,在这个节骨眼上,该见好就收啊! 东君施然上前一步,高暄想拉都拉不住,“王爷,下官请问,这颗东珠是否为府上之物” 永王:“……” “不是!”安和郡主言之凿凿,果断干脆,东君不由得对屏风后轻施了一礼。 永王脸色平静,管事只好陪着尬笑,将东君一行人送出了府外。 “啊嚏!”甫一出府门,一阵凉风吹来,简东臣猝不及防的打了个喷嚏,抬头望着阴沉沉的天空,“好冷好冷!这天变得真快!” 东君乜了他一眼,“简捕头,你这大身板还不如小十呢你看他衣裳单薄,何曾叫过一声冷呢” “小没良心的,你还说我,还不都是为了你,我们两人白白忙活了三个晚上,是又累又困,就是铁打的身板也捱不住啊!” 简东臣抱怨完,又连着打了两个喷嚏,擤着鼻子道:“走走快回去,老简我这一辈子,再也不做这劳什子的阶下囚了,心太累。” 小八由马背上取出两件披风,依次递给简东臣和小十,“知道你们辛苦,公子早就叫我备好了。” “哈哈!还是我们家东君知道心疼人。”简东臣欣然披上披风,飞身跃上马背,高高扬起了马鞭。 此时众人也各自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 正当其时,身后传来一阵阵急促且训练有素的奔跑声。 眨眼之间,他们便被一群人团团围住。 猝不及防,简东臣只得勒紧缰绳,马儿一声长嘶,前脚高高扬起直立于半空两秒,方才重重落下。 他打眼一看,围困他们之人,挺熟悉的,正是永王府的府兵。 高暄听到动静掀起帷幔,探出半个头来张望,看到众多人头攒动,心下嘀咕——我就说嘛!这么大件事,怎么可能如此顺摊呢这不,麻烦又来了。 “这又是闹哪一出啊”简东臣气愤责问间,便见管事气喘吁吁的跑了上来,往高暄轿前一拦,喘着粗气,“大人,出事了。” “何事”高暄语气不耐,心中再慌,但毕竟是父母官不是,官架子还是要摆一摆的 言下之意是再大的事,你们也不该围住本官啊! 成何体统! 管事往前一步,压低声音,“府上出人命了,王爷请大人返回协助调查。” “什么出人命了”高暄的一颗头都伸了出来,“王府内吗” 管事点点头,压低声音,“死者是王爷最宠爱的侧妃,珍夫人的兄弟史磊。” 先贤曾言,这世上最可怕的,不是台风,而是枕边风。 这还了得,高暄一激凌便跳下了车,撩起袍子就往回跑。 简东臣也飞身下马,跟了上去。 可跑不过四五步,他们同时驻足转身叫唤,“东君。” 小八拦在马车前,扬了扬手中的沙漏示意,“大人您们先去,我们随后就来。” 高暄见状,只略一思索便对简东臣和随从一挥手,“你们俩先去保护现场,我们随后就到。” 刚刚还表现得心急如焚,火烧火燎的,怎么瞬间就一反常态的不急不燥了呢 管事狐疑不满的看着高暄,“大人还是先去!王爷还等着您呢!” 高暄:“本官去也没用啊!稍待。” 管事便只得边搓手边不悦的看着高暄。 高暄则索性在空地上踱起步来。 估摸着时间,他便走到马车前,小八正扶了东君下车,他上前去搭了把手,看着东君懵懵的眼神,自动自觉自报家门,“我,高暄,临天府尹,你的顶头上官。” 说完,他也不给东君反应的时间,便贴近后者耳边低语:“这王府命案,不会也是你动的手脚” 东君半闭着眼斜睨着他,“您真是府尹大人” “不是我还有谁” “既是府尹,怎能说出如此无凭无据之言呢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案子,高大人慎言。” “我,”高暄虽是被东君怼惯了的,但还是忍不住委屈嘟囔,“算了算了,你有起床气,本官就不同你计较了。但这是在王府,你切记要给大人我多留些面子,知道不哎哟,本官这上官做得,可真够憋屈的。” 王府后花园。 偌大深幽的树林深处,人声鼎沸。 简东臣拦在一丈开外,不许人靠近。 但就算他不拦着,相信远远围观之人,也不敢靠近。 一株高高的桂花树下,一男子面向树干而跪,耷拉着头,看似十分虔诚的在祈祷。 可是,他全身上下竟一丝不挂,赤条条的身躯和姿态在一大片绿色之中,别样诡异阴郁。 他一动不动的跪着,应该是早早就断了气,归了西。 他的衣裳鞋袜凌乱的散落在身周,还有一盏熄灭的琉璃灯。 简东臣见东君远远走来,略一沉思便解了身上的披风,往那死者身上搭去,遮住了其敏感部位。 在来的路上,东君已经戴上了那双檀色手套,一上来便在死尸身周半丈处仔细查看起来。 此时,他在场中走路的姿势非常独特,不仅侧着身子,身轻如燕,还将脚步放得很轻很慢,而且步与步之间几乎没有间隔,前脚刚起,后脚便紧挨着前脚后跟落下。 昨夜风雨一场,林中土地松软,他走了一圈后,地上脚印明显,还形成了一个大圆圈。 而死者处于这个圆圈的正中心。 跟着,他又走了第二圈,这次是半蹲着身子走的,且走一步停一步,边走边向四周张望。 随后,是第三圈,这一次,他将身子蹲得更低,每走一步都屏息凝神,仔细检查地上的一草一物,费时甚长。 管事在场外冷眼旁观,见东君行为古怪,拖拉半日,还没有个只言片语的说法,便靠近高暄,“高大人,推官他在磨蹭些什么呢” “嘘!”高暄黑脸嘘了他一声,方回:“这是推官自创的侦测法,以此可找到案发现场的蛛丝马迹,还可探查案发周遭的可疑之处,以此来推衍案情。” “哦……”管事长长的哦了声时,场中的东君刚好走完第三圈。 此时,管事才赫然发现,东君虽费时费力的走了三圈,但地上却仅仅只有一圈脚印。 也就是说,他为了尽量减少不破坏损伤现场,此后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踏着之前的脚步前行的。 管事愕然,忍不住腹诽——如此宽广的场地,有这个必要吗故弄玄虚。 东君半蹲在那具男尸前,侧低着头去看其耷拉下的五官,还伸手翻开了他紧闭的嘴巴。 随后,又撩开其身上的披风,随意扫了其周身几眼。 简东臣拉起东君,“我刚细细检查过了,他全身上下,没有一点点伤痕。” 东君侧着头,“不止没有致命伤,亦没有中毒的迹象,而且这周围除了你我他,王爷的脚印之外,便再也没有其他闯入者的痕迹了。” 简东臣皱紧眉头,“不对不是还有个最先发现死者之人的脚印吗” 第18章 面带笑容的诡异死者 案发现场凶手没有留下脚印,仅有死者同永王的,这太不合常理,简东臣都糊涂了。 至少得有第一目击者的脚印 “第一目击者,是”东君指了指死者正对面一丈远处,“那人原本应该是去那儿摘芙蓉花的,可正在摘花之际,一不小心便瞧见了这边跪着之人,立时被吓得摔了一跤,连带着将那芙蓉花的花枝都快扯断了,随后爬起来才跑走的。” 简东臣走近前一看,有一枝芙蓉花枝果然将断未断,半垂向地,是被人用力拉拽的痕迹。 另,花树下有一滑溜的痕迹外,地上还散落着几枝芙蓉花,粉嫩娇艳,露珠尚存,想来是摘花之人受到惊吓后,随手抛下的。 简东臣对管事招了招手,“是谁最先发现的死者” 管事同样向不远处的人群中招招手,“香儿,你出来。” 一个小侍女慢腾腾的走了出来,侧着身子,视线躲避着地上的死者。 “是你先发现的死者吗”东君循例发问。 “是的。” “那你是怎么发现他的呢” “奴婢是来给郡主摘花的,郡主素来只喜欢此处的芙蓉花。” “那你可认识死者”东君继续问。 “奴婢当时不敢看,是后来的陈伯告诉我他是谁的。”香儿回答得倒也落落大方。 “陈伯又是谁” “是小人,小人是这儿的花匠。”一个五十来岁的老伯站了出来,“小人听到香儿姑娘尖叫后,便赶了过来,远远看见白花花的一个人影,也是不敢上前,便远远仔细瞧了,这才去禀报管事的。” 管事点头,“对!当时史小爷那般模样,小人也是不敢靠近细看,只远远唤了他几声,见他一直不应,小人才知道出事了,这才去向王爷禀报的。” 这管事平常狐假虎威,狗仗人势,但一到关键时刻,却只会龟缩不前。 简东臣似乎看到他站在芙蓉花树旁,那探头探脑的胆小鬼模样。 简东臣不觉看向东君,果然一切如他所料,一丈开外的事物,都逃不过他的神目。 他拽了拽东君,“你是怎么知道,那双脚印是王爷的,而非嫌凶的呢” 东君摊开右手,灵活的转动着手指提示,“刚死者身旁,是不是有两个浅浅的凹洞。” “哦……”简东臣不愿思索,只等着东君的下文。 “那应该是王爷听到消息后赶过来,在死者身前蹲下查看,后看清死者是谁后,便大吃一惊,至手中的玉石跌落于地砸出来的凹洞。” “还有呢”简东臣认为不够说服力。 东君乜了他一眼,“表哥似乎变聪明了” “什么话,我本来就很聪明。”简东臣慨然抗议,兼不忘正事,“还有呢” “还有就是……”东君遥遥指了指永王爷的双脚,“你看看永王的那双皂靴,又细又特长,是不是很特别。” 简东臣闻言低头看了看死者身前地上的脚印,长溜溜的似小船,不禁哑然失笑,“的确又细又特~长。” “如何推官查出些线索来没” 正是夜晚莫说鬼,白日莫说人,正说永王的脚呢!他便上前来询问了。 “回王爷,暂时尚查不到凶手的线索。”东君如实回禀。 永王:“……” 管事跟着上前来,又开始汪汪吠:“什么查了这半日,竟然没有半点凶手的线索,合着推官的力气都白费了。” “是的,下官也觉着有点呢。”东君附议。 “嘿嘿!”管事冷笑两声,故意说反话,“没有半点凶手的线索,难不成史小爷还是自杀的不成” “史小爷!”死者偏偏姓史。 东君眨眨眼,答非所问,“请管事先去看看你史主子的脸。” “史主子!”这话也没毛病。 管事:“!” 他虽然疑惑,但还是壮着胆子近前去低头细看了两眼,再抬头时脸色忽变,且眼神惊愕。 东君看着他煞白的脸色问:“管事可看到了什么呢” “我看到史小爷他,他脸上带着笑容。”管事止不住的颤抖着,“他在笑,史小爷他居然在笑,难道说他真是……” “自杀的”,这三个字他自不敢妄言,但委实被死者脸上的笑容吓得不轻。 若有人是被残害身亡的,那他脸上的表情应该是痛苦的,惊恐万状的,绝不可能是带着笑容安详离世的。 除非他是自愿上的天国。 一个人赤条条的,全身无伤无毒,双腿虔诚跪地而亡,原本也是十分诡异。 而今又发现他竟然面带笑容,就更加令人毛骨悚然了。 永王不高兴了,沉声道:“就算他脸上带笑,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东君恭身,“当然不能说明什么,下官还需要去这位小爷的房间查看。” 王爷二话不说,转身亲自带路。看来,他对那位侧妃还真是十分看重。 高暄紧走几步,弯腰跟在王爷的后头。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向南侧院而去。 一走出小树林,刺目的阳光直射而来,东君闭上眼侧身躲避着。 小八停下脚步,紧紧的扶着主子。 片刻后,东君睁开眼,眼神迷茫涣散,一侧眼看到身侧的小八,便一如往常一般发问。 小八扶着他缓缓前行,并在他耳边细细密语着。 很快,东君眼神开始聚焦,眼中再现奕奕神采。 约走了小半个时辰,众人才来到南宁院。此处是永王府的客居之所。 史磊便住在院内的一处厢房内。 东君和小八,还有简东臣进去查看,其他人等一律在门外候着。 屋内,除了被褥凌乱,其余一切正常,看不出有任何的可疑之处。 唯一的可疑之物,是在书桌上凌乱的书册中,竟放着一盒胭脂。 东君对小八打了个眼色,后者会意,迅速将胭脂收入了袖中。 三人又细细查看了两圈,再无其他所获。 东君刚要转身离开,忽然发现窗前放着把椅子,他弯腰便坐了下来。 还别说,这个位置选的恰到好处,往椅子上一座,手肘再往窗户上一靠,刚好一览窗外风吹落叶,阳光西斜。 东君坐在窗前,维持一样的姿态一动不动,管事不耐烦的探头进来:“这都快小半个时辰了,各位还没有查看清楚吗” 简东臣直起身瞪了门口一眼,粗暴答:“没有。” 东君却悠悠起身,拉了前者一把,带头向屋外走去,管事看着王爷的脸色,代其发问:“大人,可有找到凶手的线索” “没有。” “这”管事将眼光看向主子,看主子会给出什么反应,但永王只黑着脸,没有发话。 东君却不客气的道:“还需将死者送回府衙,由忤作验尸后,再作进一步调查。另外,王府一干人等,均有作案嫌疑,在尸检结论出来前,请王爷紧闭府门,不许府中一干人等出入。” 永王没有答话,管事便唆使提醒:“王爷,珍夫人那里” 管事的言下之意,查了半日,没有任何实质性的东西,珍夫人肯定会哭天抹泪,不肯罢休的。 永王却一挥手,“行了,一个凶手,岂有那么容易就能找到的,让他们带走!” 终于告一段落,可以回家了,简东臣长松了一口气。 众人告辞自向外走,简东臣缩着脖子挨紧东君,“东君,等下回家后,你要叫小八拿出他藏起来的九江蒸,好好犒劳犒劳我才行——” “慢着。”一声威严缓重的声音打断了简东臣的如意算盘,他同其他人一样愕然回顾。 “刚推官说,本王府中一干人等,均有嫌疑,对吗”永王一直是慈眉善目的,从未如此严厉过。 东君眼睛不由自主的掠过简东臣和小十,不得不回,“是。” “那这位简捕头和他的同伴,这三日均在府中,是否也是嫌疑之人呢” “我”简东臣愤然反问,却反驳不出第二个字出来,只看向东君处,眼神无辜委屈。 因为,永王言之有理。他身为捕头,刑案之执法者,自然是更加明白其中道理的。 东君接收到他求救的眼神,立马恭身认错:“王爷言之有理,是下官疏忽了,待他们二人一回到府衙,便立刻将之收监待查。” 简东臣又松了口长气。 永王扫了管事一眼,后者会意,又立马开始吠叫,而且是面对着高暄叫嚣的。 “高大人,这是什么规矩,同为嫌疑人,我王府是一人都不得出入,而他们却可大摇大摆的自由出府去。再说了,若他们出了府,同其他人暗通款曲……” 管事这话下之意,是说简东臣会和府衙之人勾结,从而掩盖洗脱罪名。 若要不予人口实,那就只能不给人说闲话的机会咯。 高暄沉着嗓音,“既如此,简捕头你们就暂时在王府呆着!” 简东臣气急,“大人,不可!” “有何不可!王府有吃有喝有住的,饿不死你。” 被高暄一吼,简东臣只咬着嘴唇生闷气,一阵风吹来,他竟连着打了两声喷嚏。 刚小八送的披风,他随手解下拿来遮挡死者了。 东君叹了口气,解下自已的披风递给他,低声安慰,“表哥放心,不出三日,我定接你回家。” 简东臣扁着嘴,轻拍东君的肩膀,强颜欢笑,“相里推官,靠你了,家里人还等着属下回家饮九江蒸呢!” 东君闭眼微笑颌首,“好,我等表哥回家。” 一行人出了府门,正上车的上车,上马的上马。 “请大人稍等。” 有脚步声急促赶来,高暄的心立马又纠在一起…… 第19章 书中书传奇 高暄眼见马车近在咫尺,却再次被人阻止,便愤而回头,“又怎么了” 来人是一个小侍女,而且还是之前发现死者的那个香儿。 她径自走向东君,对擦身而过的府尹大人视若无睹。 “大人,这是郡主差奴婢奉上的。郡主言秋深风凉,望公子添衣御寒,善自珍重。” 她手捧一件月白色的风衣,正恭谨呈向东君。 东君只犹豫了一下下,便双手接过:“尊者赐,不敢辞,请姑娘代为谢过郡主。” 东君将披风披上,香儿却还是微抬头看着他。 “姑娘还有事吗亦或是郡主还有吩咐” 香儿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郡主说,那史三石狗仗人势,作恶多端,死不足惜,定是上天看不过眼,将他收了去的。” “史三石,”东君一怔,脱口而出,“史磊他不是郡主的舅舅吗” “什么东西就凭他,给郡主端洗脚水都不配。” 东君——糊涂啊!王爷侧妃的兄弟,自然不是郡主的亲舅舅了。 而且,永王定是很宠爱这个侧妃,故而才引得爽直的安和郡主对她的兄弟厌恶至极的。 可是,仅仅因为他姐姐是永王宠爱之人吗 还是说那史磊曾经招惹过她,得罪过她。 可她不是永王言听计从又极其宠爱的小郡主吗谁又敢去招惹她呢…… “东君,别出神了,快上车!”高暄拉了东君一把,他才回过神来,香儿也然走远。 车上,东君仍兀自出着神,高暄凑近他嗅了嗅,“安和郡主送来的披风,这上面的熏香之味若有若无,清甜淡雅,确是与众不同啊!” 东君猛然揭开面具,再揪起披风一角,凑到鼻前闻了又闻,又继续出神。 高暄随手接过他的面具,便往他脸上遮挡,乍乍乎乎,“你快戴回去,要是你这副俊模样,不小心被那郡主瞧见了,那她可就不只是送你披风这么简单了。少艾慕郎才,进而思郎颜,人之常情矣!” 东君乜了啰嗦的高暄一眼,将面具一把夺了回去。此举引发后者不满,“本官有说错吗你看人家知道你将披风给了老简,生怕你被风给吹着凉着,立马就打发人送了一件来,这还不是少艾慕郎才吗” “郡主她刚刚在现场吗”东君有所触动,忽然就问了个不着边际的问题。 “没有啊!但她的侍女在啊!” 也就是说,侍女回去后立马就将所有情况都告之了她。 王府出了人命,她时刻关注着进展,也是合乎常理的。 但是,我们前脚刚出门,她立马就差人来送披风,还说了那样的一番话语,这是何用意。 难道说,送披风只是个借口,真正的目的是来揭那个史磊的老底的。 或者说是提醒。 因为在王府里,众人皆惧于受宠侧妃的威慑,是没有人不敢道破她兄弟之恶行的。 一回到府衙,高暄是一刻都不敢耽搁,立马就安排忤作前去验尸。 这不,茶都送到嘴边了,又猛然放下,冲到正在看书的东君身前,伸出右手,“拿来。” 东君头也不抬的将身侧的木匣子往他手中一放,“拿去拿去。” 他的神情不耐,仿佛是在打发一个要糖吃的稚童一般——拿了快走,别再来烦我。 然高暄并没有要走开的意思,而是看着匣子里的小小珍珠,欲哭无泪,“东君,这真的是咱库房中的那颗大东珠吗” “大人您说呢” “本官不敢相信这是真的!我心好疼啊”高暄捶足顿胸,就快哭出声来了。 顿了顿,他稍微克制了一下情绪,动之以理,“咱府衙所剿的一应物件,皆登记在册,待他日归还于失主。而超出三年的无主之物,则会在年终盘结后,统一上缴给户部,以充军晌。” “那又如何” 东君一副置身事外,与我何干的样子,看得高暄牙痒痒,他咬着牙道:“你倒说得轻巧,这事可大了去了,上交之物若同库存数有所出入,那户部就得召本官前去述职。解释得通还行,若是解释不通,那本官就有贪污渎职之嫌了。” “哎呀!怪吓人的。”东君调皮的伸伸舌头,“可这还是不干我事啊!” “这可是你多事惹出来的麻烦,到时我只能向上头具实陈述实情!如此咱们就只能是有难同当了。” “随便!” 高暄:“……” “东君,好东君,别玩了,当本官求你了,我真的没心思玩。我这府尹你是知道的,就没过上三天安生日子,我真的都快愁死了!” 这高暄是软硬兼施,外加一哭二闹三上吊,然东君根本就不接他的招,只抬眼给小八打了个眼色。 他们主仆二人,自然是默契十足的。小八随手往怀里一掏,便掏出一叠纸笺凭证来,往高暄眼前一送。 高大人立时警惕的看着这一叠纸笺,咬咬牙,“又来!” 想来,东君的这一招,恐已经在高大人面前使用过无数次了,这才引得他咬牙崩出“又来”两个字的。 东君继续云淡风轻,“简捕头在其位一日,这种出门公干的事自然是必不可少的,故而这些费用,也是应当应分要同他报销的,大人在其位当谋其职,就不用东君再加啰嗦了!劳烦大人大笔一挥,如此就皆大欢喜,两不相愁了。” 高暄:“好小子,你又在这儿等着我啊!次次都这样,次次都为了你表哥那一点点出门公干的费用,就要斤斤计较,随手给本官下个套,必得要本官心甘情愿的给你报帐才肯罢休。天底下哪有似你这般护短之人啊!” 东君继续看自己的书。 高暄黑口黑脸:“哼!不就几十两银子的事吗你犯得着如此大费周折,斤斤计较吗” “是呀!不就几十两银子的事吗可大人又哪一次爽快过呢” 高暄:“……” 高暄咬牙,“行,我签!”他说完便提起狼毫,洋洋洒洒几笔又几笔,签下自己的高姓大名后,便将笔狠狠往案上一掷。 小八笑着收起,随手往怀里一掏,再伸出手时,手心里赫然是颗莹润发亮的大东珠。 这也是原府衙库房里的那一颗。 高暄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瞪目结舌,指着东君,“果然,本官就知道你是骗人的,你这个小~大骗子!” 小~大骗子,足以概括高大人愤慨惊诧的心情了。 他放好大东珠,再将小珍珠塞回给东君,“物归原主,你收好,留着好下次再去骗人!” 东君小心的拣起珠子,不悦的乜了高暄一眼,“你小心点,这可是我们家的传家之宝。” “切!”高暄不屑完,又开始忧愁了,“哎!一波方平,一波又起,那史三石,哦不对,那史磊到底是怎么死的你心中可有数了” 东君继续看书,还悠闲自在地品了口茶。 高暄知道,在忤作未出结论前,东君是不会妄加评论的。 可他哪有心思在此自在饮茶呢,抬脚就往门外走,门口的府丞林云也赶紧跟上。 “大人,相里推官又给您下套了他可是越来越过分了!”府丞为高喧鸣着不平。 “你懂什么” “啊” 高暄此刻的脸色不怒反笑,还带着些洋洋自得。府丞跟随他日久,自然是懂得揣摸上司的心思的。 他只低头一想,便大概明白了七八分,遂恍然大悟,“属下明白了,原来大人是故意不给简捕头报帐的。” 高暄得意地乜了他一眼,“不然呢你以为本官是不通情达理,故意刁难下属之人吗” 府丞:“大人用心良苦,下官实在是佩服至极!不过,就是委屈大人白担了这抠门刻薄的名号了。” 高暄大度一笑:“不委屈,对付非常之人,当用非常手段。咱们的相里推官随时随地都会藏着一手,我若不拽着他的小尾巴,又如何制衡他,让他对本官言听计从,坦诚相见呢,嘿嘿!” 府丞腹语——真是一山还比一山更高! 府丞:“大人高明,知道推官最是护短,他是不舍得他表哥受一丁点委屈的。” 高暄得意浅笑,“可不是吗!别看那家伙聪明伶俐得很,其实他特别单纯,没别的心机,就知道护短而已。” 小八看着主子手中的书,忍不住道:“公子,您就歇息一会儿!这本《诡案秘录》上的所有奇案,你不仅没有忘记,还能将之倒背如流,就别再看了,当心累坏身体。” 东君听话的合上扉页,用手轻抚着扉页上的作者署名,喃喃念道:“东方若玉。” 随后,他撩起自己的衣袖,看着手腕上的那片兰叶出起神来。 看见主子神伤,小八便上前轻声安慰,“公子,别担心,相信总有一日,一定会找到他的。” 东君苦笑:“当初就是因为看了他的书,我才决定来帝都当推官,一是为了寻找当年那件事情的真相,二也是为了找到他。” 小八轻轻接过主子手中书,温言道:“小八知道,公子您视此书为良师知己,海塔明灯,但您现在要休息了,再过一会儿,高大人就该回来了。” 高暄惦念着王府跪尸案,东君自然是不会忘记的。他随手一指小八手中之书:“此书之中,有一案件,与当下之案有异曲同工之妙。” “公子说的是那桩泉水立尸案吗”小八来了兴趣,当然也是为了帮主子参详案情。 “正是!书中讲到,仲春时日,有几位公子去郊外山中踏青,其中有一人去山泉中抓鱼,可过了一个时辰,还不见其回来,同伴们便去寻他。后来,发现他赤条条的站立在山泉水中,全身僵硬,已然身亡。而且,重点来了,那死者脸上也带着同史磊一般无二的笑容。” “小八记得的,那人的死因应该是……” “东君,结论出来了,不得了啊”高暄风风火火的闯进来,打断了小八的言语…… 第20章 诡异奇特的死因 风风火火的高大人脚还没进门,便高声嚷嚷着打断了小八的话语。 “如何”东君的思路和兴致被打断,很是不悦,心不在焉的随口一问。 或者说,一切的结论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了,他根本就不需要别人来告诉自己。 高暄来去匆忙,早就是又饥又渴了,先牛饮了一杯茶,方道:“忤作验出,死者身上无外伤,亦无内伤,而且,体内也没有任何毒药的痕迹。换句话说,就连忤作都验不出来,他是怎么死的。” 东君:“……” 高暄:“死因如此诡异,你不觉得奇怪吗不惊讶吗” 东君沉吟片刻,“也就是说,不知道是否是他杀,也不知道是否为自杀。总之,这个人就这样死了,死得莫名其妙,死得匪夷所思。” “对呀!对呀!”高暄惶恐点头,嘴里就只会吐出这两个字了。 东君站起身就往外走,高暄冲着他大叫:“推官大人,靠你了。夫人还等着本官回家去用晚膳呢!” 关键时刻,高暄竟学起简东臣来,希望能博得东君的一句承诺,自己也好安心回府歇息去。 此招果然有用,背对着他的东君忽然就笑了:“大人放心!死者死因如此诡异,世所罕见,本公子定会一查到底,查出死者的真正死因,好让大人给王府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看!关键时刻,东君还是很懂事的,知道高暄最在乎的是什么。 高暄要的,不过是给永王府一个交待罢了。如此,他才会高枕无忧。 有了东君的这一句承诺,高暄长松了一口气,忽然就如释重负,外加肌肠辘辘,便快步往家赶去。 小八紧跟着东君前行,“公子,您准备由何处着手去查。” “先去找忤作,他或许还有些话,不敢大胆说出来。” …… 由忤作房间出来后,天也黑尽,但东君仍往外走,还转身催促小八,小八紧走两步问:“公子这是要去哪儿” “找老于去。” “就是那位做了三十年忤作的老于吗公子找他是要向他再次求证死者的死因吗” 东君:“知吾者,好小八矣!” 小八:“可就算是老于出面,恐怕也不能让王府就此相信死者的死因” 东君驻足:“也是,此时非寒冬腊月,死者的死因肯定会被人置疑的。但是,我此刻只需要证实死者最后身亡的原因就好,至于其他……” 小八讶然:“公子的意思是,死者虽不是他杀,但导致他身亡却又另有隐情是间接性——他杀” “对,此人手段高明,隐藏得也极深。咱们此前去史磊寝房里拿走的胭脂呢” “在我这里,一盒胭脂,又能说明什么呢”小十忧心忡忡,“公子,此案诡异莫测,小十担心,怕又是那个神秘人在搞鬼” 东君轻松一笑,“尽管放马过来就是。” 顿了顿,又道:“明日早起,咱们再去访永王府……” 夜,永王府内。 简东臣扒完门缝回来,便开始抱怨:“这下好了,门口有七八个精壮大汉守着,咱们倒真成了阶下囚了。” 小十安静的坐着,简东臣眼巴巴的看着他,怨声载道:“这永王府早不出人命,晚不出人命,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就出了人命,你说是巧合呢还是我们倒霉呢” “是又巧又霉。”小十惜字如金,字字珠玑。 简东臣挠挠脑袋,“你的意思是说,是有人故意要陷害咱们俩的对对,是那个那个就是那个神秘人,当日就是为了他,我们才来到永王府的,不是吗” “有公子在,他休想。” 简东臣愤然点头,“对,他休想!有咱家东君在,谁又能陷害得了咱们呢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话虽如此,可他还是坐立不安,又问:“哪咱们就这样干坐着,什么也不做吗” 小十脸无颜色,他不说话便表示默认了简东臣的说法。 简东臣:“小十……” “扑!”小十手一扬,烛火应声而灭。 简东臣和衣而卧,翻来覆去的,就是静不下来,便厚着脸皮推了推侧身向里的小十,没话找话:“小十,我实在是睡不着,要不你给我讲讲,那夜你是如何避开永王妃寝房门口的众多守卫和侍女们,悄无声息的将大东珠给偷换出来的呢” 小十:“……” 简东臣讨了个没趣,眼珠一转便换了种说辞,“说起来,你的轻功就是厉害,要是换作我,恐难以做到如此神不知鬼不觉的。” 小十的身体稍微动了一下,简东臣拍马屁的话似乎起了些作用了。 他便继续拍:“小十,你说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就练得这一身好轻功呢有什么绝窍不,教教哥。” 小十翻了过来,面向简东臣,后者暗喜,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 “你膘肥,练不了!” 轻飘飘的六个字,立马惹毛了原想继续恭维做舔狗的简东臣,他大眼一瞪,奋起反击,“我这不叫膘肥,叫建硕,懂吗不懂就别乱用形容词。” 他气呼呼的解释完,还不解气,便用食指戳了戳小十的肩膀回击,“你看看你和小八,一个二个同你家主子一样样,瘦得像根竹竿似的。再说了,你们和他比瘦干嘛呢他又不是……” 小十张开眼狠狠紧盯着越说越大声的简东臣,后者醒悟,赶紧自己捂嘴。 翌日晨。 王府门口,小八看着主子:“公子,您准备由何处开始查” “循例!就由死者身边最亲近之人开始查起。” 珠娘子三十来岁,原是珍夫人身边的一个领头侍女,是被派来服侍在王府暂住的史磊的。 若论近,首当其冲便自然是非她莫属了。 在史磊住过的厢房内,她气定神闲的站着,完全不同于平常那些低眉顺眼,循规蹈矩的侍女们。 此刻的她强颜欢笑,但面色腊黄,还刻意涂了脂,傅了粉,想要强行掩盖住憔悴不堪的气色。 然而事与愿违,越是涂脂抹粉,越是显得她精神萎靡。 此刻,她正与东君的面具脸对看着。 东君看着她那突兀又绯红的脸颊,下意识的揉揉鼻子,还扫了小八一眼,两人遂用眼神交流 小八:“公子,她身上除了胭脂的味道,还有一种好奇怪的味道哦,有点臭又有点腥。难道说,她故意涂脂傅粉,就是为了掩盖这个味道吗” 东君:“这味道好熟悉,我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下一刻,东君柔声问:“姐姐的胭脂甚香,色质亦属上乘,请问是在何处购买的呢” 珠娘子想要极力掩饰的事情,东君便不能直白的问,因为问了也是白问。 先问些别的,问些她愿意回答的。 “嘿嘿!”珠娘子盯着东君的面具脸,轻松的笑了。推官大人一开口问的不是案情,倒出乎她意料之外。 “莫非大人平日里也是要傅胭脂水粉不成吗” “非也,姐姐误会了,是在下家中有一小妹,她平素最是喜收藏各类胭脂水粉了。” “哦!原来如此。”珠娘子遂正经起来,“如此贵重的胭脂,小人可买不起,是小爷送的。” 她口中的小爷,自然是那已经归西的史磊,故而此刻她神色更加暗沉,浸悲伤之色。 东君的询问方式通常有两种,要不就单刀直入,步步紧逼;要不就迂回曲折,以退为进。 这不,自然而然的,由胭脂一事,便聊到了死者的身上。 东君眼睛弯了弯,“这位史小爷对姐姐可真好!” “可不是吗小爷他平素最是阔绰,对下人们也大方得很。大人知道玉脂斋的胭脂吗一盒价值千金,小爷他可是送了小人两盒呢”珠娘子说得是眉飞色舞。 “只送了胭脂,没送别的” 珠娘子:“……” 珠娘子:“首饰倒是有两件,但小人还是最喜欢胭脂。” 言下之意是,首饰很普通,胭脂才更为贵重,自然是以价值的高低来确定喜欢的程度了。 “的确,姐姐傅上这胭脂,真是人比花娇呢” 珠娘子被赞得有些飘了,接着东君的问话自然便顺畅起来。 两人一问一答。 东君:“史公子来王府多久了” 珠娘子:“今年初来的,一直住到现在。” 东君:“那他平常有何爱好爱出门吗朋友多吗” “珍夫人管得严,平常都不许他私自出门的。”珠娘子说着就暗了脸,“前次他出门,都求了珍夫人好久,夫人才勉强同意的。” 东君:“珍夫人是王爷最宠爱的侧妃,难不成还缺那一点银两给她兄弟花销吗” 珠娘子笑着摇头,“不是银子的事情,夫人就是怕他出去闯祸惹事。” 脱口而出后,她才发觉有些失言了,便又接着道:“夫人对她这个弟弟,一向都管得很严。” 虽然她很快的就自己找了补,但东君还是听出了一些弦外之音。 如若这位史小爷从前是个循规蹈矩,没有闯过祸,惹过麻烦的主,那这位珍夫人又为何要如此防范着他呢 但东君并没有再继续深究此事,点到为止,淡淡的问了个别的问题:“那史小爷最后一次出门,是何时呢” “五日前。”珠娘子记得很清楚,自是脱口而出。 “那他死前一晚都在做些什么,又为何会独自跑到王府后花园小树林去,而你们则无一人发觉呢” 第21章 可疑的证人 这个问题比较重要,珠娘子可不敢随口答了,细想良久,方道:“那夜,他如平常一般,看了一会儿书,说有点头晕,小人便服侍他歇下了。约一刻钟后,小人见他睡得很安稳,这才放心的回自己住处去的。” “然后呢” “然后就是一夜无话啊!第二日一大早,珍夫人便命人来叫小人去大厅外候着了。” 东君:“哦!去大厅为何不是去侍候史小爷起身呢” 珠娘子:“大人不知道,小爷他平常都是午时初才起身的。” 平常都是日上三竿才起身,不是懒惰成性便是个夜猫子。 “那姐姐去大厅是” “小人去大厅外看大人如何断案啊!大东珠之事,夫人她也很好奇啊!” 明白了,珍夫人她不是好奇,而是去看永王妃的热闹去了。 讽刺的是,一心想要看别人的热闹,结果自己家却悲剧了。 东君起身在屋内走了两圈,又走到窗户处,在昨日坐过的位置上坐着,沉吟不语。 昨日,他也是坐在此处出神,小八遂上前在他耳边悄声问:“公子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吗!” 东君没有回答,静静倚坐在窗前,犹如雕像,小八见他如此,便亦探出半个身子,随着主子的眼光望去。 东南方向,视线越过一道院墙,再翻过一丛玉兰花树,隐隐约约间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小阁楼的雕花屋檐。 还有一道古色古香的小轩窗。 小轩窗畔,有一族红色的影子,在灰墙绿树掩映间,分外耀眼夺目。 小八再眯眼细看,那红影原来是一红衣女子,正双手托腮,伏于窗前,在向己方极目远眺。 两者之间的距离很远,远到看不清对面双方的模样长相,只能依稀是看个大概。 但莫名其妙的,小八却似乎看到了那女子娇艳高傲的容颜,还有她面上那似笑非笑的隐约笑意。 小八将眼光移向东君,后者仍然维持原状,似乎连眼睛都未曾眨过一下。 珠娘子见他二人倚在窗前,神态各异,便上前一步,娇声嫩语,“这窗外是有什么稀罕的东西吗大人都目不转睛的瞧老半天了,能让小人也开开眼界不” 她虽然说着请求的话语,但却不等回答便伸手撩起半副卷帘,将半个身子也探了出去。 东君眼珠流转间,瞥见了她手腕上戴着的一根麻绳。 小八见她挤过来,赶紧侧身让到了东君身后。 珠娘子左右瞧了一遭,失望道:“这窗外除了院墙,就是树木,没什么好瞧的啊” 她既然这样说了,那就说明她的眼中就只看到以上两样东西而已。 至于远远那道鲜艳夺目的红色影子,在她探出头的那一刻,便已然隐去。 东君款款直起身来,悠然道:“青砖黛瓦,绿树红花,永王府的风景,自然是极美的,在下都看走神了,让姐姐见笑了。” “这里望出去,不过就是一道院墙和几株树木罢了,哪里就风景极美了。永王府真正的风景,是在琼羽院的后花园内呢。”珠娘子撇嘴微笑,似在讥笑着东君的没有见识。 “琼羽院是在永王府内吗”东君随手推舟的惊讶反问,继续装着没见识。 “是呀!那里的院林风景才能配得上大人的极美一说呢。不过,”珠娘子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琼羽院是世子的居所,也是永王府的禁地,王府里除了王爷王妃和小郡主,连珍夫人都不能随便进出呢” 又冒出来一个神秘的王府世子,他的住所还是处禁地。 东君开始谨慎发问:“既是不能随意出入的禁地,那姐姐又如何得知那里面风景极美呢”东君咧咧嘴笑了,这下换他讥笑珠娘子了。 讥笑珠娘子的信口开河,大话连篇。 骄傲的珠娘子立马挺直腰杆,眼含神往之色,“有次小人陪珍夫人去接王爷,虽没有进去,只在门口处往里瞧了一眼,但只一眼,便终身难忘。” 东君:“……” 他不想接话了。先前本是无心的一句掩饰之言,却换回了一个顶顶重要的消息。 在永王府还有处不让人随意进出的禁地。 而昨日,简东臣和小十并没有向自己传递出这个消息。 也就是说,他们二人在永王府连探了三夜,竟然都没有探出来还有这么一处神秘的所在。 以小十的身手,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轻松替换出东珠,然却也发现不了那处禁地所在。 可想而知,那这禁地不仅建得极其隐蔽,定还藏有玄门机关,以至于才让人难以察觉。 不过,东君不接话还有另一层意思。 永王府的禁地,也是世子的居住之所,就如此轻易地被珠娘子宣之于口了。 那她会不会是在故意试探呢 所以,东君便不能表现得太过在意热情。 毕竟,他现在是来查案子的,而不是来追查永王府的私密禁地的。 倘若他表现得太过在意,那之前的还珠一说,就会惹人怀疑了。 那他们接近永王府的真正目的,便会暴露无遗。 东君浅浅一笑,转移了话题,“姐姐,在下还要去后花园案发现场瞧一瞧,能劳烦姐姐给带个路吗” 珠娘子:“……” 见她有些迟疑,东君接着怂恿道:“永王府地广无垠,由此处去案发现场,在下是不认得路的。此前也想找两个小厮带路,可不知为何,他们委委缩缩又支支吾吾的,全然没有姐姐的大气风范。所以,就只能是劳动姐姐玉足了。” 前面是恭维之词,后续是恭谨之言,再加上东君主仆二人的不凡风姿和清秀容颜,珠娘子如何能抵御得住呢! 她欣然点头。 一出院门,东君便径直向东南方而行,珠娘子急急阻止,“大人,方向错了,往这边走。” 东君是故意走错的,便假装惊讶,“咦!不是往南走吗” “大人,那边可是安和郡主住的晴川阁。郡主她最烦人去打扰她了。” 所以,刚才那雕梁画栋的小阁楼,原来是安和郡主的居所。 也就是说,那倚窗凭栏的红衣女子便是安和郡主咯。 “咳咳!”东君略显尴尬,“好在有姐姐带路,要不然惊扰到郡主,在下罪过就大了。” 珠娘子不置可否,只带头向前走去。 三人鱼贯前行,两刻钟后,他们便站在了案发现场。 桂花树下,那两道深深的跪痕依然显眼,芙蓉花也依旧散落在地,午后的阳光由高大的树木间照射下来,摧毁了林间的阴幽之气,也摧毁了昨日残存的诡异气氛, 东君又细看了两圈,对着那株桂花树出了好一会神,便和小八告辞出了王府。 回程途中。 东君懒散的靠在车轩处,“小八,有发现可疑之处吗” “有的,想必公子发现的更多” 东君:“首先,咱们问过的那几个小厮侍女,他们也都是日常跟着史小爷的。可他们几人的态度同珠娘子完全不同。问三句只答半句,恭谨小心,生怕说错半个字似的,很明显他们是被人警告过,不许说出史小爷一个半个的不是。” 小八:“不仅没说,还处处在营造史小爷是个宽厚待人之人。” “正是,虽然这个珠娘子也是在极力营造史公子宽厚好人的人设,但却又总是在有意无意中透露出了一些与之相反的重要信息,比如……” “比如他懒惰成性,常常日上三竿才起;比如珍夫人不准他出门的真正原因;比如他一掷千金的阔绰之气……由此可知,这位史小爷可是个不折不扣的,不务正业又一点都不让人省心的纨绔子弟。而这次来永王府的真正目的,主要是来避难的。”小八跟随东君日久,自身又聪明机敏,自然是一话头便醒尾了。 东君蹙着眉点头:“我原以为,永王府的下人们早就被封了口,我们是轻易探听不出有用的信息来的。可巧不巧的,我们想要的东西,这位珠娘子都如愿奉上了。那你认为,她究竟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呢” 小八:“……” 小八如实答:“公子,这个小八还真看不出来。” 东君将面具摘下,按摩着眉心,眉头渐舒,“原本,我也是有点看不透她的,但直到她说出琼羽院后,我终于想通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她故意泄露给我们的。” “公子,何以见得” “这珠娘子不过是一介侍女,就算她再仗着主子受宠,也是不敢私自泄露王府的秘密的。除非,是有主子向她授意,她才敢有此言行。” 小八附合,“但这个主子,绝不是她的现任主子珍夫人。因为,此刻的珍夫人或许正涕泪横流,嚷嚷着要抓到凶手,为弟弟报仇呢。” 东君笑接,“正是,所以她是绝对不会指派人来唱衰自己的亲弟弟的。” “那这位主子到底是谁呢他指示珠娘子试探我们,难道说他对我们生了怀疑之心吗” “是怀疑试探,也是戒备,这个倒可以理解。可我不理解的是,珠娘子为何要透露出那些重要信息,明确的指引我们去查死者生前之事呢” 小八也开始蹙眉:“对呀!不应该是催着我们去找凶手才对吗” 东君看着手中的面具沉思默想后,“而且,永王今日再无露面,只吩咐下来,说府中下人任我们询问调查,这明显同昨日维护死者之态也截然不同了。” “对呀!不只是不维护,还巴不得咱们最好查出这位史小爷是自杀,又或是自取灭亡的才最好呢!” 东君继续按眉头。 小八想起小轩窗处的那团红影,又联想到昨日遣侍女送披风的事情,还有她的那一席话,低声道:“公子是不是怀疑,珠娘子背后之人,便是那位红衣主子……” 第22章 路遇受伤美男 东君沉默着。 下一刻,他突然道:“除了这些,还有她身上那种怪怪的味道,我确定我是曾经闻到过的。对了,还有她手上为何要绑着一根麻绳呢” 小八恍然大悟:“公子,原来您故意要她带路,就是为了多闻闻她身上的味道啊!还有,公子又何时看到她手上戴着一根麻绳呢” 东君却自言自语起来:“披麻戴孝,难道说,是她家里有人过世了吗” “公子,那史小爷不是才刚过身吗”小八提醒。 “不,不对!史小爷不是永王府的人,王府不可能为他办丧,更不可能让下人为他着丧服的。” “或许是那位珍夫人疼爱舍弟,悄悄命令她这么做的呢毕竟他服侍了史磊一场。” “或许”东君勉强承认,忽然兴奋起来,“小八小八,我想起来了,她身上的那股味道,应该是某种汤药的味道,你知道是什么汤药不” 小八苦笑:“公子,您一向嗅觉特别敏锐,又最是喜欢帮人晒草药,捣药丸啊,所以连您都不认识,小八就更不认识了。” 东君轻叹了口气,“算了,别想了,不过这永王府表面看似平静安然,永王也像是一心求道修行,无欲无求之人,然则非矣!” 小八靠近主子,语含担忧:“永王府人心如此复杂晦暗,而那个神秘人又明确的指引公子前来,小八着实担忧……” “是呀!不只是永王,还有那神秘的世子和禁地,还有那红衣主子,看似真诚单纯,磊落坦荡,实则也不简单啦!唉!个个皆深藏不露啊!”东君亦故作退缩之态。 “公子,不只是他们,最重要的还是那个神秘人,是他引您前来的。如今事情是越来越复杂了,也越来越诡异了,为了公子您的安危,咱们就别趟这浑水了。公子,您还是称病请辞!” 小八护主心切,听闻前路危险,一再提醒主子,还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要甩手走人,东君自然是懂他的,便浅浅一笑,“既已上了贼船,便轻易是下不得了。若此刻请辞,就是临阵退缩,不仅会引来永王府真正的怀疑,还有可能会牵连到府衙。” “可是……” “别可是了,你公子我虽有病在身,偶尔也是个胆小鬼,但决不会半途而弃,无功而返的。你不准再啰嗦哦!”东君假意发怒。 小八嘟了嘴生闷气,那边厢东君又自言自语着:“想来,定是这位史小爷生前不知收敛,得罪了某些大人物而不自知,才会有此种诡异的死法。小十,你即刻去……” 东君突然就住了口,有些惆怅伤心,“我竟忘了,小十他不在。” “公子,小十不在,不还有小八吗您有事尽管吩咐就是了。小八会同小十一样,尽力办得妥妥贴贴的。”刚还在生闷气的小八,立即改变面孔安慰失落伤心的主子。 同时,经主子这一提,他才猛然想起,小十和简捕头还被扣押在永王府呢那主子又岂能说走就走呢! 看着小八汗颜的脸庞,东君忍不住戳了一下他的额头,“你呀!别总顾着我,你和小十,还有表哥,我们可是一大家人,要一起来,一起回。” 小八低头惭愧,“小八错了,那公子接下来要怎么做呢难不成真要随杆往上爬。” 东君似笑非笑,“既然王府将酒宴都摆上了,咱们岂有不吃之理呢” 小八勉强一笑,“对!公子是真英雄,自然是只取敬酒饮咯。” 东君笑着轻推了推他,“既如此,那你就先去查查那盒胭脂的出处,然后再去史府上打听一下,这位史小爷究竟闯了什么滔天大祸,才要藏身于永王府内避风头的。” 小八回顾四周犹豫,“现在就去吗” “对,现在就去。” “可是,让公子一个人回府衙,小八不放心,我还是先送您回去。” 东君哑然失笑,“小八,你公子我在你们眼里,竟连自己回府衙都不会回了吗那我岂不是就快成废人了,还当什么临天府衙的推官呢” 小八也哑然失笑,看了看架车的老陈头,“是小八太过紧张了,我这就去。” 走下车门的小八脚步仍旧犹豫,一转身不放心的掀开车帘,打眼便瞧见主子正将面具好好戴上,这才放心的绝尘而去。 老陈头架着马车,慢悠悠的往回走。 阳光正好,风暖云疏,马车轻摇,这般光景,让人困倦顿起,自会恹恹入睡。 “吁!!!” 东君正在车里美美的打着盹,老陈头猛的就紧急勒停了马车。马车嘎然而止,在惯性作用下,东君差点就飞了出去。 还好,他及时拽住了车上的帷幔,剧列摇晃了几下后,便被迫清醒过来。 失忆醒来后,他习惯性的睁眼便想找小八,可打眼一瞧,车内并没有小八的身影。 “大人,您还好吗没摔着”老陈头稳住马车后,第一时间便转头问候。 东君再次茫然四顾,想不起来自己为何会身在马车之上,更想不起来高声问话之人是谁 但是,就算他患了严重的失忆症,会忘记很多事情,但他始终不会忘记,自己是临天府衙推官的身份。 能记住这一点,便不会误事。 况且,他还早有准备。 “陈师傅,我没事,马车停得这么急,是有人拦车吗” 老陈惊讶回头——这位不是只有一个时辰的记忆吗怎么到现在还记得我是谁呢 难不成,他的失忆症已经好了不成如果是,那就太好了! “大人,您记得我是谁” “记得啊!赶马车的自然是马车夫陈师傅啊!”东君回答得理直气壮又顺理成章。 “可是……”老陈头欲言又止。 “你是不是想问,我是怎么记得你的,对吗” 老陈头使劲点头,东君却缩回头去,调皮道:“你猜。” 老陈头:“……” “哎哟喂!好疼哦!救命啊!” 救命呻吟声不绝,老陈头回头一声惊呼,“呀!怎么把你给忘了。”他随即跃下马车,近前看了一眼,又乍乎起来,“大人,大人,这路上躺着一位公子,他好像受伤了,还挺严重,就快要死了,怎么办呢” “我又不是郎中,你叫我也无用啊!”车内传来东君冷冷的答复。 老陈头:“言之有理啊!” 下一刻,他便将路中挡道的伤者轻轻往路边挪了挪,重新跳上马车,拿起马鞭,“大人说得对,我们又不是郎中,管不了那么多事,那就让他自生自灭” 这临天府衙都是些什么人啊 老陈头刚扬起马鞭,路边躺着的公子忽然开始悲天悯人,呼天抢地起来,“你们……唉!当今之世,还真是世风日下啊!只怕这世上将再无古道热肠,救危济困之人了!” 老陈头冷漠的看着他,“虽然你言之有理,但我们又不是郎中,给你治不了伤,也看不了病,所以你再大声嚷嚷都是没用的。” 车内的东君暗自苦笑。 “那最起码,你们可以伸出援手,扶在下上马车,送我个一程半里的,我好去找郎中医治啊!” 老陈头:“言之有理。”随即,他跃下马车,将那位公子扶起,一声不吭的就将他送上了东君的马车。 东君冷眼旁观,继续苦笑腹诽:“这老陈头果然是个人云亦云的怪人啊。” 东君离那人远远的,口中假意斥责,“反了反了,本推官都还没同意呢,你就将他给弄上来了。要不然,咱俩换一换,你坐上来,我去赶车得了。” “可以啊!相当可以!”老陈头完全没问题,还觉得东君的提议特别好。 东君怔住——我竟无言以对!我可是临天府衙掌推勾狱讼的推官啊! 下一刻,东君嫌弃的看着那位低着头的路人伤者,“我倒是想,可我不会赶马车,要不你让这位去赶马车,岂不一举两得。” “言之有理!”老陈头的口头禅又再次冒出来,东君就暗自好笑——这老陈头,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如此有趣呢 “陈师傅是”瘸着腿,好不容易坐上马车的那位低着头说话了,“可在下也不会赶马车呢,再说了,你舍得你的马儿被陌生人胡乱鞭笞吗” 老陈:“言之~也有理!” 下一刻,他苦着脸搓着双手问:“那现在如何是好” 那伤者仍旧低着头,“依在下看来,这位贵小公子定是怕在下的伤口流血,流得满车都是,才不愿与在下同车的。陈师傅你去找点药来给我这伤口止住血,不就两全其美了吗。” “言之有理!”老陈头脚一抬,一转眼便跑得没了影子。 东君并没有阻拦,而是朝那人的伤口瞄了一眼,假意惊讶,“哎哟!这伤口好深哪!不仅血流不止,还又肿又紫,是如何受伤的。” “是被恶犬所咬。”那伤者缓缓抬头,一瞬间,正幸灾乐祸的东君被石化了。 眼前这人虽素衣清颜,但天生鬓若刀裁,眉如墨染,面若桃瓣,目似秋水,顾盼姿生,语笑晏晏,天然一段丰姿全在眉梢,平生万般柔情,悉堆眼角。 东君自认,自己从来不是贪恋美色之辈,也从未将任何人的颜看在眼里过。 然而这一刻,他懂了,并不是自己不贪恋美色,而是在今日之前,就从未出现过能让自己贪和恋的美色。 天下间,竟还有此等温润清俊,神姿盖代的人物。 是以,一瞬间他被石化了。 第23章 似曾相识故人来 那美男子静静地看着如被石化的东君,眼角眉梢笑意渐浓。 良久,东君方才回魂,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干咳两声便硬起心肠吓唬人,“你被恶犬所咬,得及时治疗,要不然会会,会得狂犬症的。” “在下知道啊这不着急去医馆治疗,才上了公子的车吗”美男子谦和回。 东君则继续硬心肠吓唬:“这种病,一般的医馆可治不了,得用秘方,包你药到病除。” 此刻的推官大人,倒似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郎中一般。 “哦!”那美公子凑前些许,眼神意味深长,“敢问小公子,是何秘方呢” 东君不觉就缩后了一些,嘴一撇继续嘴硬,“告诉你也没用,你生得如此温柔俊美,想必是下不去手的。” “无妨,在下钱还是有一些的,咱有钱能使鬼推磨,不是吗” 他人生得温柔俊美,但说话却是张牙舞爪,极其招摇的。 “噗嗤。”东君虽忍不住轻笑,但仍旧硬起心肠,“那你得先找到那只咬你的恶犬,先将它的天灵盖敲碎,然后再取出里面的脑髓,将之涂抹于伤口处——” “停停!” 东君的话被美公子急急打断,他看着后者恶心的表情,继续狠心吓唬,“不如公子许我两千金,我叫老陈头去——” “不用!真不用了!”美公子想到那言之有理,且说干就干的马车夫,吓得一挥手,又急急打断了东君的言语。 东君则逼前一些,“若不治好你的狂犬症,一旦病发,你便会状同恶犬,伏地狂吠,见物就咬——” 东君的话嘎然而止,因为他离得那美公子近了些,看着他的容颜,闻着他身上独特的气味,心醉神迷,便再也硬不起心肠来说狠话了。 两人四目相接,那美公子的眼中有深情几许,东君全身酥软,猛然间脑中电光石火,记忆翻云倒海而来。 “你是谁我好像是认识你的” 东君软语昵喃相询,那美公子温润如玉一笑,“九歌,我就知道,你忘了谁,也是不会忘记我的。”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姓名还有,我又怎么会忘了谁,都不会忘记你呢” 美公子:“……” 美公子虽早有心理准备,知道失忆的东君会很迷糊,但还是被问得抚额,只能强词夺理,“你刚说过,你好像是认识我的,这就证明你从未忘记过我啊!” “理是这个理,但终究我还是想不起来。说,你是谁你接近我,意欲何为” 刚还是一脸迷茫,如迷途小鹿的东君忽然间就变了脸,手中已多了一物,正正抵在那美公子的前胸心口处。 美公子低头一看,没有惊慌反而笑得灿烂,还惊叹连连,“哇哦!九歌这支湖笔,原来还别有玄机啊!” 东君手上之物,正是他日常随身带着的一支毛笔。但此刻,那笔尖狼毫四散,中心射出一约两寸长的尖细利刃,一看便有削金断玉之利。 那美公子见此利物逼身,不惧反进,还笑得是那般倾国倾城,东君叹了口气,手指拔弄飞舞间,利刃旋转而收,又变成了支普通的毛笔。 同时心下窃窃——我这是怎么了,为何一见他笑,便犹如见那中秋之月,春晓之花,心中欢喜,想对他笑呢 如此一来,自然便不可能再用利刃对着他了。 利刃撤走,美公子反而不乐意了,“九歌,我都还没有回答你的问题呢你怎么就放过我了呢” 顿了顿,他又一本正经的叮嘱,“你记住,以后一刻也不能放松警惕,遇着危险之人,宁可错杀不放过。” “那你是危险之人吗”东君想抬起手臂,可却徒劳。 “我自然不是,你知道的。” “那你到底是谁” “我是你最想见的那个人啊!” “可我最想见的人,是我的母亲。” 美公子再次抚额。 东君不愧是相里推官,任何时候都是伶牙俐齿,怼人怼到人怀疑人生。 美公子温柔的扶住东君的手臂循循善诱,“你最想见的人,肯定不止一个,对吗” “我”东君看着眼前人的瑞凤眼,那眼中是期待如山,温情似海。 这般眼神,让她更加犹疑迷离,说不出话来。 二人四目相对良久,一个温情脉脉,一个迷离徜恍。 时光在这一刻仿佛凝固。 “喂,臭小子,你竟敢对我家大人无理,还不快滚下来。” 两位年轻公子,默然四目相对,久久不移,被刚回来的老陈头看见,这还了得,遂一声大吼,再手一伸,便将那美公子给抓下车来,扔到了路边。 接着,他又“倏”地跃上马车,将手中的草药扔给那美公子,用马鞭遥指着他,“哼!要不是看你有伤在身,我定将你给打成重伤。” 美公子拿着草药问,“这是” “凝血草,可以止血。” 名字叫作凝血草便可以作止血之用,老陈头的这个思维,美公子想想头就立即三个大,苦笑着抱拳,“多谢送药之情。” 老陈头将马鞭高高扬起,鞭儿在空中抛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却轻轻落下,马儿一声长啸,四蹄腾空,飞速而去。 留下那美公子怔在原地,看着手中的草药发呆。 “公子,您快坐下,让小人帮您上药”不知何时,闪出一个敦厚劲装青年,看似是美公子的随从,正欲接过主子手中的草药。 美公子随手一抛,便将那草药扔得远远的,随从一声惊呼,“呀!公子为何要扔掉,您腿上的伤口还在流血呢” “望二,你知道那草叫什么名字吗” “刚那车夫不是说了吗凝血草,可以止血。” 美公子一副恨铁不成纲的无语状,“听清楚,这叫凝血草,不叫溶血草,一字之差,天差地别。跟着我这么久了,你怎么就不长记性呢” 望二不服,低声嘀咕:“这两种草不一样吗依我看,差别不大嘛” 美公子气得冲不远处叫:“朔一,你来告诉他有何不一样。” 路边又闪出一五官端正的劲装男子,他没有先回答主子的问题,而是满脸不悦,“望二,公子他昨夜受了伤,你不立即劝他回府治疗,却任他到这里来胡闹,还瞎给他上这些乱七八糟的草药。公子若有个闪失,我定饶不了你。” 朔一虽然言语凶得很,但望二并不怵他,反而靠近他道:“你先回答公子的问题,再慢慢发火教训我。若不然,我可是一点都听不进去的。” “你啊!”朔一气结,“你真是我们的好望二啊!算了,懒得跟你说了。” 朔一快速走到美公子身前,不由分说的扶他坐下,再由怀中摸出一白色小瓷瓶,细心的给那伤口处上药,包扎,还一边心疼啰嗦,“公子受了伤还不赶紧回府,您这是不要命了。” “公子他不是不要命,他就是想来见见那一个人。”望二接得顺畅。 “那一个人是谁” “那一个人是谁望二不知!但公子想见之人,便亦是望二想见之人”望二抢白得理直气壮。 “你!”朔一摇头苦笑,想想又心疼的看着主子,发出一连串的询问:“公子,您不是已经计划好了一切吗怎么就如此心急呢那您刚刚见到她了吗她不记得您,对” “不对,虽然说她还是不记得我,但她刚说了,她好像是认识我的,这就说明她心底里还是记得我的,不是吗”美公子沾沾自喜的强词夺理。 顿了顿,他又细心解释道,“刚才,我见她的护卫一时皆不在身边,便有点担心她,还有点好奇她会如何应对,这才没忍住的。不过,是我多虑了,虽说她失了忆,但仍然机敏聪慧,一般人是根本伤不了她的。还有……” 看着美公子不停的唠唠叨叨,朔一好笑追问:“还有什么” 美公子温润的笑着,“如今她虽已经长成大姑娘了,但却还是同小时一般灵巧可爱,依然是爱吓唬人。” “公子,她可戴着面具呢,您哪里看出来她是个灵巧可爱的大姑娘了”望二不解风情的拆主子的台。 “二啊!记住这世间上有许多事物,用眼睛是看不到的,而要用心去感受体会,懂吗”美公子优雅的指指自己的胸口。 朔一扶起他就走,低声道:“公子,您的棋局既已布好,那便再耐心等多几日,玉姑娘自然会来到您身边的。到时候您再治好她的失忆症,然后再慢慢互诉别后离情。” 美公子瞪了他一眼,“没大没小。”看得出来,他嘴上虽在斥责,可心里却是乐意听的。 望二追上来拉住了朔一,“不准走,你还没告诉我,那两种草药有何不同呢” 美公子斜睨了一眼追上来之人。 哎!这可是个一根筋的主,朔一不说,肯定会被他烦死的。 朔一停了下来,“你听清楚了,溶血草可止血,消肿止痛。但凝血草却是完全不同的功效,倘若用之食之可令男子不能人事矣。” 望二:“……” “切!”美公子讥笑一声,以手抚额,“你公子我常年喝药,那药堂里硬是有上百种的草药,你说你怎么就不用心学着点呢” 望二不服,“公子,药堂里绝对绝对没有凝血草这味药。” “为何” 望二看了朔一一眼,撇嘴,“倘若药堂有这味药,一三见到是不可能会让它存在的,又岂会让我有认识它的机会呢” 美公子皱眉忍笑,学着刚才老陈头的口吻,“言之有理。” 朔一咧咧嘴:“呵呵!关键时刻,你倒是聪明的很嘛!还不上来扶一把……” 三人互相扶持着,默契的向前走去。 这主仆三人口中的她,是东君,是玉九歌,亦是玉姑娘…… 第24章 玉兔悬念 相里东君原名玉九歌,乃是北境安北侯玉长天之女。 她女扮男装入帝都考推官,还有一段颇深的因由,暂且不表。 若那老陈知道东君是女儿身份,想必刚才就不会如此大惊小怪的紧张兮兮了。 不对,他会更大惊小怪,更紧张兮兮才对。 美公子被老陈赶下车后,东君又出了好一会儿神,他,不对,应该改称为她了。 算了,还是称他!毕竟现在还是女扮男装呢! 他习惯性的摸出一本小册子,那册子封面上写着“备忘录”三个大字。 翻开扉页,第一页上赫然写着五个大字:“府衙人物志。” 首当其冲一个方框,上写府尹高暄,其下是府丞林云,依次类推下去,便将临天府衙所有人员完整的架构了出来。 更绝的是,由后一页开始,还附带着每个人的人物画像和小解。 这是东君初入府衙时就准备好的‘备忘宝典’,以备不时之需。 万一某一日他失忆之时,认识的人皆不在身边,那他需要知道,还有谁是认识自己的人,还有谁是值得信赖,可以相信之人。 当然,这也是她刚才为什么记得老陈头的原因。 府衙马车夫,自然也是典上有名的。 这不,他拿起笔,想要随手记下方才发生之事,可笔却停在了半空之中。 刚那位美公子的晏晏笑容,犹在眼前。 他晃晃头,然却挥之不去。 有没有可能,自己真是认识那位美公子的,所以才对他如此宽容,完全没有了平日的警惕之心呢 又或者是,自己不过是一时被他美色所迷,心神荡漾,才会有此反常行为的。 他一路想着想着,是羞怯难当。双颊如被红霞晕染,便双手抚眼犯愁。 要是被小八和表哥知道,自己竟和一个陌生男子同处一车,而又没有逼问出一些有用信息来的话,指不定他们会如何担心自己呢 说不定还会暗自笑话我花痴呢 那以后,他们肯定不会再让我自己一个人单独行事了。 所以,断不能让他们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情。 还好还好,反正过一会儿,自己就会忘了这件事情的,就当自己是打了个盹,做了场春梦罢了。 想到此,他迅速翻开小册子,在其中一空白页上,信笔涂鸦,不一刻,一只活灵活现的小兔子正抬头望着他。 随后再大笔一挥,在图下信笔一记:路遇一只小玉兔。 哈哈哈,用小玉兔来形容那美公子,真真是再贴切不过了。 随后,他又翻了一页,写下了一行字:“老陈头是个有趣之人。” 对了,还有老陈头见过那人呢 不过,既然他是个有趣之人,那便当浮一大白,任凭他自由发挥! 小八至晚方归,东君已经熟睡。 他随手翻看着主子的记录,看到“小玉兔”三个字时,便在屋内找了一圈,没有见到任何的兔子,甚不得其解。 翌日一早,东君还未醒来,小八便忍不住去找老陈头了,见面就问:“昨日你们回来的路上,曾经见到过一只小兔子吗” “小兔子”老陈笃定摇头,“没,任何动物畜牲都没有见到过。” “那人呢”小八紧追不舍。 “人吗”老陈摇头又点头,“人自然是碰见过的,你说这青天白日的,倘若一路上都见不到一个人影子,那还不得把人给吓死啊!” 小八耐住性子解释,“我是问有没有见到什么特别的人” “没有,人都一样,很普通。” 小八:“……” 就这么个莫名其妙的老陈头,答个话都答不明白,自己竟然将公子交托给了他,想想都后怕呢。 而且,公子竟还说他是个有趣之人,他憨成这样,怎么就有趣了呢 不过好在,公子他平平安安的回来了,以后可决不敢再丢下他一个人了。 小八叹了口气,默默收好册子。 从此以后,这只小玉兔之事,便成了小八的一块心病,也成了一件未解之谜。 因为,在他与主子默契相处的多年生涯之中,还从没有出现过、他领悟不到又解释不通的事情呢。 东君刚坐下,高暄便风风火火的冲进来,“东君,我刚碰见老于了,他说你已经确认了史磊的死因,对吗” 原来昨日,高暄也没闲着。 东君:“嗯,十之八九。” 高暄追问:“那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有凶犯的线索吗” “暂不知有无。” “还不知道!”高暄绝望大叫,“你不是叫小八去查了一日了吗怎么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呢这样下去,何日才能结案啊!咱们的人,都还被质押在王府呢!” 东君平静的看着高大人。他知道,在这位高大人的脑子里,没有什么是比结案还要重要的事情。 若一日不结案,他便会如坐针毡,如履薄冰,是一刻都不敢放松,亦难以安稳的。 身为父母官的难处,东君自然是知晓的。 高暄抓住东君,“别的没有线索,那史磊的死因,你总得要告诉我我知道你昨夜叫了老于和另两个忤作来会忤,他们一起得出了一致的结论,也确定了死者的真正死因,对吗!” “死因虽然是确定了,但尚有许多事未明,时机亦未到,故暂时不方便告诉大人。”东君仍旧很平静,同高暄的急切烦躁截然相反。 高暄一怔,呻吟道:“线索线索没有,死因死因也不告诉本官,你这是要急死本官啦” “大人,其实您现在完全可以回府去饮茶赏花,没有人要急死您的。” 高暄:“……” 高暄:“我要是能安心回府饮茶赏花,那我~还是高府尹吗” 东君暗笑——也对,高大人这个父母官就是操心的命,他要是能安心闲坐,那就不是他了。 东君便示意高暄坐下,耐心解释:“虽然知道了死因,但现在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而凡事总得有因,方才有果。所以,咱们得要将整件事情捋顺了,说圆了,还得有根有据,让所有事情都合乎逻辑,解释得通才行啊。” “好!”高暄嘟嘟囔囔的承认,“那你现在捋顺没说圆没” 东君乜了他一眼,“这不正在捋吗” “快捋,快圆,让本官也好好听听。” 东君看了小八一眼,后者会意,便细细回禀昨日所查之事。 珍夫人的娘家在高山县,并非什么高门候府,其父原不过是永王府的一个詹事而已,靠着女儿上位后,是作威作福,狐假虎威。 这位史小爷硬是恶迹斑斑,罄竹难书。 最过分的事就是,青天白日强抢民女,侮辱不成,便丧心病狂将民女推入河流之中。 那民女之母上前阻拦,亦被推入河中,两母女皆被河水吞噬,至今都未找到遗体。 后来,民女之父刘成状告史磊杀害他的妻女,但因无人敢出面作证,至证据不足,最终史磊被叛无罪释放。 随后,史家怕史磊再多生事端,引起民愤,便将他送来了珍夫人处,暂避风头。 高暄气得拍案而起,“如此恶徒,简直是死有余辜。” 东君和小八没有说话。 高暄:“难道说,他就是因为这个,受不了良心的谴责,而自杀了。” 东君凉凉提醒:“大人,江山易改,狗性难移。” “也是,他若有些良知,就不会视人命如草芥了,又怎么可能自杀呢。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嘛” 绕来绕去,高暄的唯一目的,就是想要尽快知道,那史磊究竟因何而死。 东君又乜了他一眼,稳如泰山,“大人急什么这不正在找原因吗” “好好,本官不着急了,你们说,慢慢说。”高暄按耐住性子,慢条斯理的坐了下去。 小八由怀中掏出一盒胭脂,往案上一放,“公子,在死者寝房收的这盒胭脂,的确是玉脂斋的新品,且每盒价值千金。这几个月以来,史小爷前后共去买了四盒,共花费四千金。” “四盒送了珠娘子两盒,书案上放着一盒,那还有另外一盒呢”东君暗自盘算着,忽又抬头问:“玉脂斋的人查过没” “公子特别嘱咐过,小人自然是仔仔细细的查问过了。” “如何” “玉脂斋在京中享有盛誉,其出售的胭脂水粉,因色泽丰富,用料上乘,皆取自纯天然植物,故价值千金。胭脂虽极昂贵,但却成为京中贵人们追捧的对象,亦成了身份的象征。” “一盒千金!”高暄摇头叹息,“天!女人们的钱也太好挣了!本官这府尹当得是日日提心吊胆,时时步步维艰。这一年下来,俸禄也没有千金啊!” 东君忍住笑打断他,“若不然,大人也弃政从商!以大人的能力,定可日进斗金。” “不许胡说。”高暄一本正经,“正所谓君子之志,食禄于朝,好男儿又岂能为五斗米折腰——” “小八,你继续说。”东君一挥手打断了高暄的高谈阔论。 小八:“还有就是,玉脂斋中有位春柳姑娘……”他放低声音,对东君耳语起来。 东君频频点头,又抬起头道:“也就是说,这个玉脂斋也没可疑之处了,现在最想史磊死的人,便只有那民女的父亲了。小八,你去找过此人没” “找过了。但自从史磊被无罪释放后,刘老伯就气得病倒在床了。我去找他时,他院里的草药都被雨水淋湿了,他也起不来收,好可怜的一个老人家。” 东君眼睛骤然一亮,“院里的草药是怎么回事” “刘老伯一家三口,是以种草药为生的药农啊!” 东君翻翻手中的记录册子,突然问小八:“你还记得那个珠娘子身上的汤药味道吗” 第25章 不务正业的郎中 东君骤然提起药味之事,与他默契十足的小八眼睛也开始发亮,“自然记得的,那日,她虽然涂着名贵胭脂,香味浓郁,但还是掩盖不了她身上那股浓浓又怪怪的汤药味。” 东君兴奋于色:“当日,我以为是她喝的汤药的味道,但如今想来,那不是汤药的味道,应该是某种丹药的味道,而且还似曾相识呢!” “不是,现在又关草药丹药什么事呢它和这件案子又有什么关联嘛”高暄在旁糊里糊涂的,终于有机会插上一句话了。 “小八,走,咱们去找老九江去。” 东君和小八说走就走,根本没有人理会在一旁干着急的高暄。 高暄望着他俩的背影直跺脚嚷嚷,“这就走啦!不是在找证据吗你们到底去干嘛呀反了反了,当本官是空气吗哎哟喂,本官这上官做得,可真憋屈。” 老九江住在城外瑶山村的九江居里。 九江居周围山头全是茶园,院里晒的也全是茶叶,茶香扑鼻。 但是,老九江却不是一个茶农,而是一个郎中。 而且,他还一点都不老,四十出头,生得是神华内敛,道骨仙风的。 之所以称他为老九江,是因为他家中行九,又是个喜欢云游四海的江湖郎中,医术精湛,故被人尊称为鹤医老九江。 小八曾说东君喜欢给别人晒草药,捣药丸子的这个别人,说的便是老九江。 此前,东君每月朔日必来此调养身体,且一住就是三日。 看着院门外不请自来的客人,正在晒茶叶的老九江不耐烦的挥挥手,“你们怎么又来了站住,不准进来,别又祸害到我的宝贝啊。” 神仙一般的人物,一见到东君两主仆,便落入了人间烟火。 看来,东君主仆二人在此并不受待见。 小八捅捅主子:“公子,上次咱们来时,你硬要帮他碾草药,然后不小心混进了别的草药,而这两味药的药效又刚好相冲,最后便只能将这两味、都特别特别稀有的草药给倒了,害得他心疼了好几天,也骂了我们好几天呢。” “还有呢”东君见老九江这态度阵仗,觉得事情远远没有如此简单。 “还有就是,那日您硬是要帮他淬丹,信誓旦旦的说记住了淬丹的方法,结果一转头您就忘了,还将顺序记反了,毁了他一炉的上好丹药,他气得立马赶走了我们,听说还气得三天没吃饭呢。” “三天没吃饭都还没有饿死,那说明他不是真气,我有办法,保证他乖乖的请我们进去。” 小八忍笑点头,两主仆便开始默契十足的配合起来。 东君转身就走。 小八一把拽住要走的东君,“公子,您别走,昨夜您头痛得厉害,一夜都未曾合眼,难道您忘了吗” “忘了!我有头疼过吗你带我来这儿干嘛你看人家都不欢迎我们。”东君假意挣扎着要往回走。 “我的公子啊!头痛起来,可是会要命的啊!您怎么能忘记呢!走,咱们请老九江给您看看。他一看,包您药到病除。”小八使劲拽着主子,还不忘记吹捧一下老九江。 “不去,你看他黑口黑脸的样子,像我欠他钱似的。再说了,你看他在干嘛再看看这一院子的茶叶,有这么不务正业的郎中吗怪不得我的失忆症他都医了多少年了,还是没医好。如今这头痛症,我看让他看了也是白看……走,回去,痛就痛!反正又痛不死人。”东君继续同小八一唱一和。 东君说老九江是个不务正业的郎中,精辟! 哪有郎中不晒草药,只晒茶叶的呢 既是调侃,也是激将。 老九江被气笑了,冷哼哼,“谁说头痛痛不死人,我医不好你的失忆症,难道还医不好这区区头痛脑热吗还不快给我滚进来。” 东君目的达成,但还是僵着身子原地不动,不肯轻易妥协。 “再不滚进来,信不信我一针扎晕你,再将你给扛进来。”老九江又是一声大吼。 “小八,我头晕。”东君忽的就抚额呻吟起来。 小八看着主子,用眼神示意:“公子,咱见好就收!” 可下一刻,便见主子身体摇摇欲坠,直向地下倒,惊得他立马伸手扶住了主子。 东君这次倒不是装的,而是真的头晕目眩。 此前,她和小八一路催着马儿,在正午的日头下奔跑了半个多时辰,再加上昨夜整夜未眠,早就有些精疲力竭了。 现下又和老九江斗智斗勇了一番,便实在是支撑不住了。 老九江见东君脸色苍白,即快步上前帮手,将东君扶进了屋内。 小歇了一会儿,东君睁眼就看到老九江,开心大叫:“九叔,你怎么来了。” “反了反了,不是我怎么来了,而是你怎么来了才对”老九江没好气的回。 “哦……”东君看向小八,“那我们来找九叔,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问他的,对” 小八刚想张嘴,老九江冷声道:“小八闭嘴,一边去,让你主子脑袋好好放空,什么也别想,多休息休息,头才不会疼。” “好嘞!”事关主子之事,小八绝对无条件服从。 老九江先前已经给东君施了针,现下又给他把了把脉,遂轻飘飘的道:“睡!” 说来也怪,东君立马就晕睡过去,直到一个多时辰后方才醒来。 他安稳的睡了一觉后,倦意一扫而空,面颊上也有了些红晕,立马变得精神奕奕的,只觉心情舒畅,身轻如燕。 “说!昨夜为何失眠一整晚都睡不安生”老九江一把脉,东君的一切便都无所遁形。 “公子,您一夜都没睡好吗小八该死,竟没有察觉。”小八手足无措的上前关切询问。 “我没事,就是老不由自主地想一些事,所以才没睡好。你放心,刚睡了一觉又全补回来了,这会儿觉得舒坦多了,头也一点都不晕了。” “公子,以后您睡前要尽量少想事,少动脑子,这样就能睡得踏实了。” “踏实个屁,你没听他刚才说吗不是他想要想的,而是他不由自主的要想的,他也控制不了他自己,懂吗”老九江外表如闲云野鹤,但一出口就暴露了粗犷本质。 虽然老九江粗暴的打断了小八,还说着绕口令一样的言语教训小八,但后者毫不介意,他心心念念的就只有主子。 “公子,那您老不由自主的想的,是什么事呢” “我在想一只小玉兔,想他的模样,他的来历,想它的名字,想啊想啊的,越想就越想不起来,还越想越精神,就一夜未眠咯。” 小八圆了嘴:“小玉兔” 东君乖巧点头,“小八,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想这只小兔子吗” 小八继续圆了嘴——原来,公子真的有见过小兔子,而且居然没忘记它,还想它想得整夜睡不着。哼!小八一定要找到这只兔子,解开这个不解之谜的。 “你说你,都多大了,原本也该是嫁人的人了,还成日尽想着这些个小玩意儿,你无聊不无聊!惭愧不惭愧啊!” 老九江受人之托,这十来年都在为东君看诊治疗,自然是知晓她女儿身份的。 “哼!”东君不服,“九叔您说您年龄也不老,表面上也是个云鹤九霄,高情远致之人,怎么内心却如此古板迂腐呢谁说女子到了年纪就一定要嫁人,还不许养些心爱的小宠物呢” 老九江:“……” 他原本是有一百句话准备要教训东君的,可此刻却似哑巴一般哑口无言。 不是他被呛住了,也不是他没话呛回去,而是东君的话太有水平了,让他没法呛回去。 人家来个先扬后抑,还扬得那么高调高雅,若再继续啰嗦,那不就自己抹煞了那些赞誉之词吗 所以只能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了。 老九江只能白了东君一眼,“懒得理你。” 东君赶紧对小八勾勾手,后者早有准备,遂上前一阵叽哩咕噜,咕噜叽哩的,东君便迅速进入了状况。 她眼瞅着老九江望外走,腾的冲上前去,扯着后者的衣袖撒娇,“叔,我想去您的药房看看。” 老九江警惕的眼神,“你想干嘛” “叔!别紧张,我就是想查一味丹药,我记得曾经闻到过那个味道的,可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它的名字了。” “哼哼!”老九江甩甩衣袖,一副不干我事,别来烦我的款。 东君继续拽着他的衣袖摇晃,“叔,我想了想,这十年来,都是您在帮我看诊,我从没进过别的医馆,也从没喝过别人配的汤药。当然,除了……” 东君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所以我想,除了在您这里,我是不可能在别的地方闻到过其他丹药的味道的,你说是” 相里推官言之极有理,老九江只得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这种说法。 “那你想怎么去找,用你那小鼻子逐个逐个闻着去找吗” 东君继续拽紧衣袖,“目前也只能用这种最笨的法子了。” 在满是药柜药格的药房里,东君抽着他的小鼻子,将每种丹药来来回回的都嗅了三次了,仍一无所获。 于是,他便朝老九江的寝房跑去。他知道,最名贵稀有的丹药,老九江都收藏在他榻下的暗格里。 他翻一格,老九江便跟在她屁股后面尖叫,“你给我小心点,这一瓷瓶的丹药,能换一座大宅子了。还有那一瓶,一粒就够我去游玩半年的了,小心,慢点,哎哟喂,要命啊!我的腰……” 第26章 神秘的六谷教 东君将该找的地方都翻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记忆中的那种味道,便有些着急,一把抓住了老九江,“九叔,您告诉我。” “我去,这没名没姓的,凭啥我就能知道呢” 东君手上用力,“您一定知道。” 老九江掰开东君的手,“呵呵,你这是赖上我了吗凭什么我就得一定会知道呢我还就真~不~知~道!” 东君不理他,自顾自道:“平常的丹药都是又苦又涩的味道,而唯有这种丹药的味道,它带着一种腥臭味,我才过鼻不忘的。我肯定肯定就是在您这里闻到过。” 老九江沉默着,又抬头盯着东君看了半晌,方缓缓开口,“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真失忆。你说这都好多年前的事情了,连我都快忘记了,你怎么就还记得呢” “九叔,您不是说过,公子他这种症状叫选择性失忆吗。有些事情,他一直一直都记在心里呢。”小八几时都是护着主子的。 老九江轻敲了一下东君的头,“唉,你这小脑袋,装的都是啥稀罕玩意儿哦” 老九江来到药房,由药柜背面一暗格处,摸了个小木匣子出来,递给了东君。 小木匣子刚被打开一条缝隙,一阵特别的味道便冲了出来,又腥又臭又苦,小八赶紧捂住鼻子躲避,东君则凑上前去,欣喜大叫,“对,就是这个味道了。叔,这种丹药是治什么病的。” 老九江:“……” 东君见他神色有异,又想想丹药被收藏得那么隐蔽,且仅有一粒,便警惕追问,“叔,这丹药不是您淬炼的” 老九江摇摇头,示意东君坐下,面色隐忧,“你干嘛非要了解这个东西呢它不过是我在路边随手捡回来的罢了。” 东君摇头,眼神笃定,“不对,这不是普通的丹药,我也不仅仅是在你这里闻到过。许多年前,六个哥哥去世的那天,我虽然想不起来当日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当时在现场,我就闻到过这股怪异的味道,我肯定!” 此前,小八不明白,公子为何会对一种药味如此执着,也不明白他为何一定要去搞清楚这丹药的来龙去脉。 如今,他终于明白了主子的真正用意。 原来,是那味道让他想起了十三年前的,那场惨烈旧事。 只要事关那场旧事,他定是会不眠不休,追查到底的。 老九江和小八对看一眼,担忧顾虑重重。 “东君,你的心情九叔很理解。但你看这事都过去十三年了,当年你不过才八岁而已,当时发生的事情你也都记不住了,那这种药味,说不定它并不存在呢” “公子,九叔说得对,当时您还那么小,记错了也是很正常的。”小八也跟着安慰主子。 “不,我没有记错。”东君再次肯定,“哥哥们去世的那一日,我就闻到过这种味道。此前,我在珠娘子身上闻到时,还不敢确定。但我今日实实在在的看到这粒丹药后,我就全部记起来了。九叔,您快告诉我,这粒丹药的来历,只要弄清楚它,说不定就能找到当年杀害哥哥们的凶手了。” 东君终于喊出了心中真正的企图——他要找到当年害死六位哥哥们的凶手。 这也是他来临天府衙当推官的真正目的。 小八和老九江再次对看,继续担忧顾虑。 沉默过后,老九江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咬牙道:“好,我告诉你。反正,这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东君:“……” 虽然暂时不明白老九江的话中之意,但他还是没插话,只静静的等着。 三人都坐了下来。 老九江沉声道:“说起这粒丹药,其还大有来头呢你们可曾听闻过,多年前,中原曾出现过一个名叫‘六谷教’的神秘教派吗” 东君看向小八,后者点头,“听说过的,据说是仁昭二年,也就是十五年前。那年西北三州大旱,老百姓整年都颗粒无收,导致三州是饿殍遍野,白骨满山。而这个六谷教便就是在那一年崛起的。” “正是如此,”老九江肯定了小八的说法。 东君神色凝重,“稻黍稞麦菽,从来就是世有五谷,又何来的六谷之说呢这六谷指的是” 老九江:“据说是一种叫玉蜀黍的植物,就是在旱年,也易栽易活。但具体长什么样,从来也没有人见过。” “那这六谷教又同这丹药有什么联系呢”东君就是对丹药存疑,故此对它穷追不舍。 老九江知道不能敷衍了事,便只能实话实说。 他陷入回忆之中:“旱灾那一年,我刚好去墨脱采药回来,在半路上遇到一个生病的马掌柜。他病得严重,却不愿去就医,只肯服用随身携带的丹药,至病势日益加重,直至昏厥。 后来,是我出手救了他,他为了谢我救命之恩,便告诉了我一个秘密。 此前,他的商队被山匪打劫,有两个身着黄袍的人从天而降救了他们。后来,又见到许多黄袍人广施钱粮,搭棚施粥,随时随地救助灾民,灾民们为此拍手称快,津津乐道。 此后,他的商队一路北上返京,数次被灾民们冲击,都是那些黄袍人显身救了他们。 于是,他便与其中一人成为了好友,还加入了黄袍人的教派“六谷教”。 据传六谷教起源于海外,教条是什么来着对了,叫天悯苍生,万恶不赦,渡我魂灵,仙体永生。你们听听,像不像那什么邪门玩意儿。” 东君和小八:“……” 没人接老九江的话茬,他只得继续往下讲:“虽说这六谷教有些邪门,但当时的六谷教对其教众还真的不错呢,不仅发放钱粮,还可时刻如神兵天降,救困扶危其于水火之中。最神奇的是,据传六谷教有一种谷物叫玉蜀黍,即使天干地旱也容易栽种,故教众勿需担心灾年无粮。这在当时的景况下,才是最最吸引老百姓的。 于是,在短短的半年时间内,六谷教一下就教众遍野,声势日益浩大,设置了除总坛外的三十六分坛。 而这三十六分坛主,还可格外获得教主赐予神药,可包治百病,延年益寿。 其他的教众,则必须要立有功绩,方可获赐神药。 而这位马商人,为感恩曾向教主捐金上千,故也格外得到了教主的赐药。我拿到药后,很是好奇,回来后便一直在研究它的配方。 直到有一年,也是我去给你看诊的第二年。有一日我正在研究这药丸时,碰巧就被你撞见了,当时你一闻到丹药的味道,神色怪异的转身就跑,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躲了起来。 那时,正是你发病最严重的时期,凡事凡物你是转头就忘,整日神思恍惚,心事重重。 所以,我们还以为是那药味太过难闻,以致于吓坏了你。再加上有别的顾虑,生怕会刺激到你,所以后来,我就将那药丸给收了起来,绝口不再提及。谁曾想,却被你记到了今时今日。” 东君听完,沉默半晌后猛然抬头,直接了当的问,“那这药的药方是九叔你可别告诉我,时至今日,你还没有将它给破解出来”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千激万激,激将将驰! 就算是逍遥自在的鹤医也不例外。 老九江轻蔑一笑,“什么话你太小瞧你叔了。这药丸的配方,我早就知晓了,说穿了一点都不复杂。” “九叔,那您就别卖关子,直说。”东君有些急躁。 老九江却慢条斯理的先品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方答:“配药一共有三种,一为缬根,二为桑叶,第三为阿芙蓉花,其中前两种都简单易得,唯阿芙蓉花比较稀有,也少见。” “那这种丹药真能包治百病,延年益寿吗”小八天真的问了一句。 老九江转头就敲了一下问话之人:“你这脑子也有进水的时候,世上哪有这种神药呢所谓百病百因,凡病都要对症下药,方能消症愈痛,根除病因。” 东君:“那这三味药的药效肯定不简单要不然它凭什么会被六谷教奉为神丹妙药呢” “简单却又不简单。”老九江答得意味深长。 “也就是说,这药大有妙用,蕴含深意。” 老九江轻拍手:“还是东君机灵,问到点子上了。这丹药的妙用,可一两句话说不清楚呢 首先说这缬草,此草喜生于高山上的山坡草中,林下沟畔,只要用心,并不难寻。但关键是缬草花虽清香扑鼻,但它的根部却是极其腥臭难闻的。” “直接说药效药效。”东君嘟嘟囔囔的表示不想听废话。 老九江乜了东君一眼,唉声叹气,“唉!这孩子大了,耐性就没了,也一点都不可爱了。” 东君撅嘴瞪着他,以示抗议。 老九江叹完气继续:“这种草的根部虽然臭,但却很少人知晓,用缬根泡水,水虽然臭不可闻,饮之却具有安神定魄,促进睡眠,祛风镇痉,生肌止血,止痛等很多种功效。” 小八半张着嘴忍不住插话,“听上去还真是能包治百病呢” “闭嘴!”老九江手一抬,小八机警躲过,被打断话的前者一怔:“我刚说到哪儿了” 小八举手,“包治百病。” 老九江勉强点头,“是,缬草根虽有这许多功效,但还需要晾干研磨成粉末,再和其他药材一起合理入药,相辅相成才行。再说说这桑叶,它不仅能疏风散热,清肝明目,清肺润燥——” “如此说来,这药丸倒也不失为一剂神丹灵药啊”东君听不下去了,有些急躁的打断了九叔的啰哩八嗦。 谁知,老九江反手就敲了一下他的额头,“该打该打!你好歹也是一方府衙推官,凡事得求证明理,全须全尾。我话才只说到一半,你怎么能轻易下定论呢……” 第27章 当年旧事 被老九江一通教训后,东君自省其身——平常我可不是如此急燥之人。但一想到多年前之旧事,我便实在难以自控。 还有就是,一想到明日就是三日之期了,若再没有结果出来,那表哥和小十肯定就要急坏了。 不过,最主要是表哥会急。 但查案需要的是极致的耐心和细心,急不了,还得一步一步来。 东君惭愧低头,“叔教训的是,那您请继续。” “唉!这就对了嘛,越急越要稳得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方不失为大将风范乎。来坐好,听叔把话说完整。”老九江满意的调整了坐姿。 “刚说了这神药的前两种配方,对人体是有益无害的,偶尔食用,还真的能起到强身健体的作用。但是呢问题就出在这第三味药材之上。” 东君和小八伸长了脖子。 老九江低声继续,“阿芙蓉花,色娇且妖,花香闻之能令人暂时忘却烦恼,心神松快。特别是它的果实,研磨成粉,便同五石散一般,不仅能麻痹人的意识,还能让人日渐上瘾,与之不离不弃,时日久长,便如慢性毒药般可夺人性命,杀人于无形。” 小八又圆了嘴,“我原本以为这个六谷教是个名门正教,没想到竟用这种阴损歹毒的方式来控制教众,实实在在的邪门歪教。” “这还不是最邪门的,”老九江语气更加慎重起来,“听说最邪门的事是,若六谷教想要惩罚处死谁,根本不用人动手,只需放出教中神鸟,那人便会自行死去。所以,那些教众才会整日高呼,天悯苍生,万恶不赦,渡我魂灵,仙体永生这种邪乎口号。” 小八惊呼,“什么神鸟” 东君神情凝重,下意识的向空中望了一眼,再缓缓道:“我想我知道了,我应该见到过它。” “公子,您何时见到过,我怎么不知道呢”小八更惊讶了。 东君却没有回答他,而是问老九江:“是不是六谷神鸟一出,至人死亡后,会造成既不是自杀,也不是他杀的死亡方式,死因奇特,让人根本无从考证,对吗” 老九江疑惑的看着东君,“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个我当初可没同你提起过哦” 东君不答反问,“那六谷教后来怎么样了” 老九江一耸肩:“两三年后,就莫名消声匿迹了啊。” “自那以后,您就真的再没见到过这种丹药吗又或是与六谷教有关的人和事呢”东君继续追问。 “没有,再也没见到过了!” “真的” 老九江不耐烦的转过身去,“你这孩子,为什么就那么多问题呢你说你什么都记不住,干嘛非要记得那像坨屎一样的味道呢忘了它!” 东君:“……” 老九江想想不忍心,又转过身来,按着东君的肩膀,语重心长,“孩子,你是不是怀疑,六谷教有可能就是害死你兄长们的凶手” 东君轻轻点了点头。 小八在一旁,极其担忧的看着主子,欲言又止。 老九江:“那你查到些什么没” 东君叹了口气,便将永王府跪尸案的所有细节,都告诉了老九江。还特别提到了珠娘子身上也有六谷神丹的药味。 老九江的眉头开始紧蹙,“听你说来,死者的死亡方式,的确很像是六谷教所为。那又能说明什么呢” 顿了顿,他又警惕的看向东君,“那你一定是已经知道,造成死者死亡的真正原因了,对吗” 东君慎重点头,“我怀疑珠娘子就是六谷教教徒,但她只是个普通的教众,应该不可能知道太多事情。但在她的身后,应该还有更高一层的六谷教之人。只要找出她背后的高人,我就有办法一步一步查清我心中的疑问,再找出当年那件事情的真相。” 老九江撇嘴不语,半晌后方道:“唉呀!好复杂,绕得我头晕,我懒得理了,你喜欢就好。” 东君站起身来,“叔放心,不复杂,我已经知道个大概了,再去永王府证实一些事情,便八九不离十了。” “那快走不送。”老九江赌气回。 “等等!”小八突然神色严肃的叫住了主子,“公子,您忘了那个神秘人了” 东君:“没忘啊” 小八上前抓住东君的手腕,同老九江一般语重心长,“公子,我原本就怀疑,这王府跪尸案来得太巧。如今又涉及到六谷教不说,还让您想起当年那件事情,不管不顾的要去追寻真相。您有没有想过,这有可能是别人的圈套呢” 老九江上来一把抓住小八,“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小八自不敢隐瞒,遂一五一十的讲述了东君进永王府的初衷,还特别特别提到了那个神秘人。 总之他就是一个意思,这个神秘人教唆花盛诱导主子进永王府,永王府立马就出现了跪尸案。而如今查着查着,查出了个六谷教不说,还让主子钻了牛角尖,拼了命的重提旧事。 而这桩旧事,是令整个北境都闻之色变之大事。 而以东君目前的身体状况,相信任何人,都不会让他再去触碰这件旧事的。 所以,那个神秘人太可疑,其心可诛。 老九江自然一下就领会了小八的意思,便一下就紧张起来,抓着东君的手腕,又按着他坐下,再次语重心长,“孩子,咱们虽然要为民查案伸冤,但查案归查案,多余的闲事咱就别管了。你好好顾着自己,其他的事情,自有侯爷来处理。” 东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又被老九江按了下去,“孩子,难道你连你父亲都信不过吗” 东君低下头,悲伤骤来。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大颗大颗的往下滴,抽泣着道:“不是我不相信父亲……当年之事,全都是因为我,才害得哥哥们没了性命的。我发过誓,有生之年,一定要亲自找到凶手,为哥哥们报仇雪恨,以慰他们在天之灵。” 小八赶紧掏出手帕递给主子,见主子悲伤,他也一下就红了眼眶,一向最是伶牙俐齿的人,哽噎着,连一个安慰的话都说不出来。 老九江见着两个哭泣的大孩子,叉了腰正要开口教育一番,忽然想起了什么,一声惊呼:“呀!这都过了快两个时辰了。” 六谷神教之事,太过诡秘奇异,而东君的行为又让人担忧,以至于小八都忘了时间。 随即,他和老九江四只眼睛,齐刷刷的射向东君。 东君被他二人的眼神看得莫名其妙,遂擦了眼泪,“都看着我干嘛我就不能嚎两声,流流眼泪吗” 小八兴奋得摇晃他的肩膀,“公子,您知道吗刚过了快两个时辰了。” “对呀,这都下午了,快回,咱们还要去王府走一趟呢”东君接得自然。 小八不放手,“公子,今天出门出得急,又是来九叔这里,所以我没有带计时的沙漏。” 东君眼含不解,“没带就没带呗!” “公子,您想想您忘了什么没” “没忘啊!你到底想说什么嘛”东君开始困惑了。 他主仆二人慢腾腾的打着哑谜,心急的老九江看不下去了,冲东君道:“小八他就是想说,这都过去快两个时辰了,你不仅仅记得那臭屎味儿,还记得此刻所有的事情,惊不惊喜!” “我……”一瞬间东君怔住了,使劲闭了闭眼,摇摇欲坠,稍后再睁眼环顾四周,又是一声惊喜欢呼,“九叔,您怎么来了” 这不提还好,一提东君的失忆症就又犯了。 老九江一声长叹,有气无力的勉强配合一下:“反了反了,不是我怎么来了,而是你怎么来了才对” 小八失望的放开主子。 老九江叹息完后,看着小八就开始冒火,“我不是千叮万嘱过,不要刻意提醒他失忆之事吗” 小八也正在失望中,火气也不小,立马回嘴,“是您先提的” “我!”老九江想想,也对,但输人不输阵啊,继续叉腰,“我,我只是先问了个时辰,你不说破不就好了吗” “行行,都是小八的错,小八就是太想公子能好起来了。” 小八沉痛苦闷得快哭了,这让老九江着实不忍心。突然又想起来,最后还是自己说破的呢。 他真想揍自己两拳。 下一刻,他陪着笑脸假模假式安慰,“行了行了,九叔我也有错。咱下次都得要长记性了,好好记着啊,快带你主子回去!” 小八看着老九江,认真的问:“公子出现这种情况,是怎么回事呢” 老九江附身在小八耳边,“失忆症患者会失忆,偶尔也会不失忆,就像他会选择性失忆一样,属于正常反应。” 这解释,等于没解释。 小八叹了口气,扶着主子,一路耳语着出了门。 而且,他生怕主子累着,想他早点回去休息,便故意隐下了一句话。 谁知,两人刚上马,东君即大声叫道:“跑快些,回城后还要去永王府走一趟呢。” 小八无奈苦笑。 每次都这样,就算自己再刻意隐瞒,但结果都是一样。 该做的事情,东君一样都不会忘记。 因为,这是他推衍案情的正常思路,任何旁人,都是左右不了的。 永王府内。 这次,东君没有询问任何人,而是径直来到史磊的寝房内,同昨日一般,依旧坐在靠窗处,望着同样的方向出神。 小八默默站在一旁,没有打扰主子的思路。 黄昏来临,王府的下人们开始忙碌起来,准备伺候主子们用晚膳了。 东君依然在原地未动,眼望高空。 突然,他猛地站起身来,快速向外跑去…… 第28章 死亡之鸟 东君猛然向外跑,且边跑边往空中瞧,看他的神情,应该是在追着某样东西跑。 小八紧紧尾随其后。 经过下午九江居之事后,他有了自己的小心思。 既然公子已经有逐渐恢复记忆的迹象,便千万千万不可再去提醒他。 此刻,日头渐向西沉,王府外传来打更声,刚好又是一个时辰,他紧张的看向前面的主子。 东君仍旧全神贯注的在向前奔跑着,丝毫没有失忆的表现,小八压下惊喜若狂的心情,继续跟着主子奔跑。 两人奔跑的速度都极快,王府的下人们都惊讶地看着他们向后院跑去,却无人敢上前询问阻拦。 终于,东君停住了脚步,再抬头仰望。 他所处的位置,便正正是那日史磊身亡之处。 东君望着眼前之树,虽也深秋,桂花并未开尽,花香仍留。 “小八,你刚有看到什么吗” 小八摇头,眼中带笑,这一刻,他的眼中心中只有主子不失忆之事,其他的他才懒得关心呢。 于是,他靠近东君,轻手轻脚的,生怕动静一大就会吓走主子的记忆似的。 “公子,您刚一直在往天上看,不会是看见什么飞禽了” 刚一问完,他心下格登,猛然就记起那六谷教神鸟一事。 不会那么巧 “是一只鸟,我确定它刚刚是往这里飞过来了。” 还真是一只鸟,很不幸被小八想中了。 “公子,是一只什么样的鸟,我怎么没有看到呢”小八颤抖着声音。 东君并没有注意到小八的失态,在桂花树下慢慢绕着圈,“它飞得太高,我也只是依稀看到个黑影而已。” 霞光穿过树梢,投下万千斑驳光影,小八靠近主子,灵光闪动,“公子,是不是您第一日在那窗边时就发现了它。” “嗯。” “那您为何不早告诉我呢”小八的声音更紧张了。 东君仍然望着高处:“前两次,我还很迷糊,直到今日听九叔讲起,我才依稀记起。就刚刚,它就栖在对面的阁楼顶上,拍打着翅膀。所以,我就更加肯定,前两次我也是看见了它的。只不过它瞬间就消失不见了,当时还以为是自己眼花呢。” 原来,东君此前坐在窗前,眼中看的,并不是小八所见的红衣女子。 而是对面阁楼上那一闪而过的神秘生物。 所以,他今日听了六谷教之事,心中存疑,便再次前来永王府证实。 小八哑着嗓子,“公子,那只鸟它是什么样子的” 东君沉声回:“它的样子太过神奇,也太过诡异,相信任何人都会一见难忘的。” 小八一把拽住主子的手,“也就是说,公子您刚刚已经清楚的看到了它的模样。” 传说中六谷教的神鸟,小八太想一窥其真面目了。 东君神色凝重,缓缓道:“那只鸟的头部,在倏忽间会自动变幻出多种色彩和多种形状。 “啊!” 饶是平素胆子不小的小八都闻之风云色变,哑声道:“公子,您是说那鸟的头部会变幻出多种色彩和多种形状,怎么可能呢” 他话一出口便后悔了——真是多此一问,公子他眼神如矩,自然是不会看错的。 就是因为如此神奇诡异,公子才会一二再,再二三的坐在窗前确认的。 “公子,您是在怀疑这只鸟同史磊的死有关,对吗”小八换了个问题。 东君望着林间斑斓光影,对小八勾勾手指,再指指眼前的桂花树高处,问:“小八,你能上去看看吗” “行!只不过公子要我上去是看,哦不对,是去找什么呢” 就着满天霞光,东君指着树丫处的一团黑影,“你去那个鸟巢处看看。” 树丫处的,只是窝普普通通的空鸟巢,小八看不出来鸟巢有何不同,便索性直接将之取了下来。 下一刻,他便手捧着鸟巢,敏捷轻快的站在了主子身前。 东君凑近鸟巢细闻了一番,突然敬惕起来,“小八,快放回原处,咱们该回去了。” 小八依言。 一路无话,小八也一直忐忑不安的关注着主子。 老九江说过,千万千万莫要提醒东君,他记得又或失忆,顺其自然就好。 “小八,我好困,想眯一会儿。”刚回到君清居,东君的话语便犹如一大桶冰水,浇在了小八的心上。 困倦,想眯一会儿,这些都是主子失忆的前兆表现。 小八深吸一口气,强忍住巨大失望,轻声细语,“公子快去好好歇着!” 小八看着主子的备忘录出神,不,是看着备忘录上的那只小玉兔出神。 自从昨日这只小玉兔出现过后,主子的失忆症便有了奇怪的转变。 过了一晚上,他不仅依然记得这只小兔子,还有了更长时间的记忆力。 他的记忆,好像不再局限于一个时辰的时间段了,而是想几时失忆就几时失忆。 失得很任性,完全无规律可循。 这种改变,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似乎连鹤医老九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所以,一定要想办法尽快找到这只小兔子,说不定它是治愈主子失忆症的关键呢 小八越想越兴奋,按耐不住欣喜若狂的心情,自言自语,“小十,简捕头,要是你们都在就好了。” “小八,你在嘀咕什么” 小八猛然回头,见主子正疑惑的看着自己,眼神懵懂。 “公子,这才多长时间,您怎么就醒了呢” 东君真的就只是眯了一小会儿,也难怪小八惊讶了。 小八扶东君坐下,后者环视屋内,“小十呢还有表哥,他们还没回来吗” 得了,这又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小八习惯性的凑上前去。 片刻后,东君立马进入状况,她用手指轻轻扣着桌案,突然眼中光华凝聚,“小八,我全都懂了。” 小八凑上前来。 东君喜形于色,“那只鸟有可能是一只九头鸟。” “传说中的九头鸟,这世间上竟真的有这种鸟吗”小八惊悚。 “有的有的。”东君笃定,“虽然是传说之鸟,但却是有人记录过的。既有记录,便定是有人曾亲眼见过它的。” 小八想了想,猛抬头,“公子,您是说那本《诡案秘录》上的记载吗” “是的是的!书中有一案,名为奇鸟摄魂案。说的是一王府小世子独自在林中玩耍,偶一抬头便见到一只鸟栖在树梢,他好奇的敛息细看,那只鸟儿的头部不停的变幻,不仅是形状变,还有头部色彩也在跟着变。这位小世子童心纯真,并不惧怕,而是静静呆在原地,还逐一记下了那只鸟头部变幻的次数。 事后,他立刻兴奋的告诉父母,说他看到了一只会变幻出九种头形和色彩的鸟儿。他的父母也没有在意,还以为是小世子在日光下玩耍,看花了眼呢。 三日后,这位小世子突然就不言不笑,不吃不喝,变得痴痴呆呆的。家人想尽办法为其医治,都不见好转,最后有位茅山道士说,小世子那日见到的奇鸟名为九头鸟。他是被那只九头鸟勾了魂魄所至。 因为传说中的九头鸟虽为祥瑞之鸟,但同时它又叫作鬼车,是种妖鸟。古有记载,鬼车爱入人家,烁人魂气,常滴血,滴血人家,必有凶咎。小八,你不记得了吗” 小八:“……” 小八是看过《诡案》全书的,对于九头鸟案也并不是全无记忆。若是往日,他一听到主子说会变幻颜色的鸟儿,肯定早早就想到九头鸟身上了。 可今日,他全身心都在主子恢复记忆的点上,根本就没有心思去考究别的。 “公子,是小八疏忽大意了,应该早就想到那是九头鸟的。” 东君递了杯茶给小八,温声道:“不怪你,这几日你就没有停下来过,肯定是累坏了。” 看着小八喝完茶,东君方道:“小八,那你还记得九头鸟摄魂案最后的真相吗” “自然记得。”小八轻轻的笑了,“哪有什么九头鸟摄魂,不过是王府侧妃想要为自己的儿子谋夺世子之位,上演的一出计中计罢了。她先是让茅山道士放出九头鸟,故意让小世子看见,三日后又当着小世子的面,杀害了他心爱的小狗,并剥皮削骨,掏心挖肝,可怜的小世子,当场就被吓了个半死……” 小八讲到此,话锋一转,“虽然说这个史磊,并不是被连环计吓死的。但他的死因,却比这位侧妃的计谋,还要高上一筹,更加完美呢。” 东君浅浅一笑,“正是,这个应该就叫作完美犯罪。” “公子,如果此事真是六谷教所为,那他们为何会处心积虑的去害史磊呢” 东君拿出一张纸笺给小八,“这是”小八迷惑不解了。 这两日,自己都紧跟在主子身边,是谁给他的纸笺,自己竟然一无所知。 “这是我刚在床头发现的,应该是老陈头放的。” “老陈头”小八更迷惑了。 “昨日你去查史府之时,我叫老陈头帮我去查的。他便买通了永王府出门采购的厨子,打听到一些关于珠娘子的消息。” 公子竟然连老陈头都使唤上了,还真是见缝插针呢小八忍住笑,仔细一看手中纸笺上的内容,遂惊讶抬头,“这珠娘子她竟是,刘老伯早年未过门的儿媳妇。” “对呀!那厨子对老陈头说,珠娘子每一年的同一时间,都会托他给城中华丰米店的小二送银两,而这位小二也姓刘,是刘老伯的亲侄儿。是他告诉老陈头,银两是珠娘子托他转交给刘老伯的。” 小八:“那刘老伯的儿子呢” “十年前就病逝了。” 小八圆了嘴,“如此说来,这位珠娘子倒是挺有情有义的。” 顿了顿,他呼出一口长气,“我知道了,珠娘子偷偷在自己手上戴了根麻绳,不是为了史磊,而是为了被史磊害死之人……” 第29章 跪尸案真相大白 至此,小八终于明白,致史磊死亡的真正原因了。 下一刻,他又面带担忧,“公子,你怎么能肯定在珠娘子的身后,还有身份更高的六谷教之人呢” 东君:“六谷教的神鸟,可不是一般教众可以驯养的。而且,仅凭珠娘子一人,根本不可能想出如此完美的杀人计划。” “也对。”小八点点头,又有些迷惑的问:“这次六谷教为珠娘子出手,除掉了坏事做绝的史磊,倒也算是替天行道。我又有点糊涂了,这六谷教到底是正又或是邪呢” “毋庸置疑,六谷教并非名门正教。”东君果断断言。 小八更加担忧了,“公子说的对,可是此次您若破了此案,也同时破了六谷教的神鸟之说,那就是在与六谷教正面为敌了。六谷教如此邪门,小八担心他们会对公子不利。” “也是!”东君思忖片刻,“九叔虽然说,这十来年间六谷教仿佛是消声匿迹了一般,其实他也在担忧,六谷教并非消失,而是转为了地下秘密活动,用六谷丹控制教众又或是其他的……” 这其他一词,蕴含太多深意,小八由中读取到了更深更沉的危险信号。 “公子,除了六谷教,别忘了最初引您进王府的那个神秘人,他与六谷教之间又有什么关联,我们也全然不知。” 原来,小八最担心的还是那个凭空冒出来的神秘人。 东君理解,“是的,此事纷繁复杂,我们又在明,六谷教则在暗,而我还要查当年的那件事情。所以,自然不能轻易就打草惊蛇,更不能以身涉险,而是要避其锋芒,迂回前进!” 东君在小八耳畔密语了一番。 小八则面色凝重,“公子肩负重任,不仅要暗查六谷教,还要继续寻找花颜。” 东君默默点头。 “行,都听公子的。不过,咱们此刻见不着小十他们,明日去了永王府,又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同他们窃窃私语,那如何是好” “你忘了,你公子我是有病之人吗到时候见机行事,制造混乱就好。”东君狡黠一笑。 小八也笑了,但笑中还是满含担忧,便提了个要求,“公子,您以后若预知有任何危险,都要提早告诉小八才是。” 东君柔柔笑了,“放心!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你公子我又最是胆小谨慎之人,定会闻险而逃的。” 小八一嘟嘴,“话虽如此,可公子又不是真君子,是……” “是小女子,那不就更对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矣!”东君憋笑道。 这还是第一次,他用自己的女儿身份来调侃自己,安慰小八,因她知道,小八是真的不放心自己。 不只是因为六谷教,还因为那个神秘人,花柔失踪的女儿,永王府禁地,还有当年旧事…… 太多未解之谜,在等着自己前去探索。 翌日黄昏,永王府内。 永王一早在正厅坐定,他在等待,等待那个夸下海口,言三日就能破案的相里推官。 同时,他又心藏不屑,他根本就不相信,不过三日时间,那位面具脸推官真能给自己一个结论。 大厅之上,永王稳坐中堂,侧边下首陪坐的,是府尹高暄。 来永王府前,高暄有疑问:“天都快黑了,为何不将一干人等传回府衙听案,而是要去王府结案呢在王府束手束脚的,不好办事。” 其实,高暄不是怕在王府束手束脚,而是怕东君的失忆症,到时大家就都得要陪着他做戏。 这才是比较麻烦的。 “我要的,就是天黑,还有束手束脚不好办事!”东君狡黠的笑答。 “啊为何”高暄惊讶反问。 “大人您猜”东君小小的调皮了一下,便带头向外走。 “猜不着,也懒得猜。”高暄加快步伐跟上,还是不那么放心,“那案情呢你多少得透露一点给本官” 东君轻耸肩,“无可奉告!” “你!”高暄忍住火气,对前者亦步亦趋,口中抱怨:“哎呀!本官这上官,何时才能当得不憋屈呢” 高暄偷看永王,后者依旧一身素衣,手中玉珠转动,发出“叮叮”的清脆之响。 他的身侧,站着仿佛永远直不起腰来的王管事。 高暄又瞧瞧堂下那一排人,简东臣和小十,东君和小八都是自己人。 另还有一人,是珍夫人的侍女珠娘子。 一开始,珠娘子还强作镇定,渐渐的,见场中各人皆神色凝重,便有些慌乱起来,低着头,捏紧了双手。 永王的角色是位慈眉善目的长者,自然不会对自家下人的恐惧之色视若无睹的。 他清清嗓门,面向高暄,“高大人,既然传唤了本府下人,有话就尽管问!” “是,下官遵命!”高暄恭谨答完,便将目光看向东君。 那目中的潜台词很明显——小子,到你出场了,可别给本官丢脸哦! 东君领悟浅笑,不卑不亢的面向永王,“回王爷,该问的,下官早就问完了,如今可以结案了。” “结案”永王扫了一眼堂中众人,轻飘飘的反问。 潜台词也很明显——就这几个人,本王倒要看看你如何个结案法。 “那你说说看,谁是凶手啊”又是轻飘飘的言语。 “下官遵命!”东君学着高暄的口吻,忍不住扫了高暄一眼。 后者用眼神警告他——你小子别放肆啊!这可是永王府。 东君忍笑轻点头,再抬头正色道:“回王爷,杀害史磊的凶手,下官已经找到了,便是这位——珠娘子。” 他说话间抬起手臂,食指随身体转动,在空中优雅滑过,最后转身指向了珠娘子。 “她”好多人忍不住齐声惊呼,永王,高暄、王管事,还有简东臣,都齐齐将目光射向珠娘子。 “我”珠娘子也抬头惊呼。 场中不知内情的人,除了小十,都是一样的反应,惊呼加上难以置信脸。 “对,就是你。”东君再次肯定。 “王爷,小人冤枉!”珠娘子在众人的目光聚焦下,双腿一软,便朝着永王跪了下去。 永王调整了一下坐姿,看向东君,“那就请推官大人讲讲,珠娘子是如何杀掉史磊的,是用毒,还是用刀砍剑刺” “王爷,史小爷走之时,全身上下无一伤口呢。”王管事恭身提醒主子。 “哦……”永王意味深长的一声长哦,故意反问:“既无刀剑之伤,那定是用毒咯” 他明里是在问王管事,实则却是在向东君发难。 “回王爷,史公子他不是被毒药毒死的,他是被冻死的。” 东君言简意赅,再简单不过的一句回话,却惊住了场中众人。 “如今又非寒冬腊月,怎么可能冻死人呢你们信吗”这句话虽是王管事反问的,但却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 高暄忍不住了,站起直走到东君跟前,压低声音:“东君,本官一直都相信你对案件的推衍能力,但这次,你可有十足的证据” “自然是有的。”东君向小八一伸手,后者便将手中的书册奉上,他抽出夹在书页中的宣纸,“这是府衙忤作和几位老忤作的、会忤结论和签名。结论上写明:死者死时周身无外伤内伤,也无中毒症状,胃内亦无任何毒素物质的痕迹。死者死亡时,牙关紧闭,面部肌肉因痉挛呈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这些都是典型冻死者的特征。故此可断定,史磊他——是被冻死的。” 永王看了王管事一眼,后者会其意,厉声喝道:“这不胡扯吗忤作验尸又怎样,几大忤作会忤又怎样,你得符合最基本的常识判断史小爷故去那夜,虽是深秋,但天气尚未寒凉,一个大活人,何况还是一个大男子,就算是在野外夜宿,也是不会被冻死的。” “哦!王管事何以敢断言,夜宿野外不会被冻死呢你可知大前夜,就是死者死亡那晚,白日里虽是艳阳高照,气温尚暖,着一单衣便可。可一到夜间,天气骤变,风雨来袭,还挟带着深秋的蚀骨冰凉之寒气。在这样的夜里,一个人如若一直在户外,又衣着单薄,无其他御寒之物可以保暖,人体散热就极快,体温就会一直一直下降,然后不出几个时辰,迅速就会被冻死。” 东君解释完,看到王管事将信将疑的脸色,温言一句,”要不,管事可亲身一试。” 王管事头向后缩回,嘴抽动了几下,眼角余光掠过主子的脸色,突然就灵台清明起来,继续发难,“你说史小爷是被冻死的,那他为何又脱掉了身上的全部衣物呢一个人很冷的话,是绝不可能将身上仅有的御寒衣物给脱掉的,大家说对。” “管事说得对。”除了珠娘子,没有人附和他的言语。 虽然没有人附和,但简东臣却靠近东君,用眼神提出了和前者一样的疑问。 东君又翻开手中的书册,照书宣读:“医书上记载,冻死有许多典型的表现,而冻死的过程,大致可分为四个阶段。 初期人体温度迅速下降的时候,会出现一个兴奋期。哦!也就是我们平常一冷就止不住的发抖发颤,牙齿打颤。其实这些都是被冻的最初表现,也叫兴奋期。 然后就是兴奋期减弱,在这个时期就会出现意识障碍,人脑内就会产生幻觉,从而做出各种奇奇怪怪的事情。 接着就是意识会越来越模糊,不仅心神涣散,神智不清,在这个时期还会出现个非常特殊的现象,就是被冻之人明明全身冰冷麻木,但是他意识里却会感觉到很暖,不仅暖,而且还热得受不了。于是他就会脱衣服,或将衣服翻起,又或是仅穿内衣裤,以此来减轻燥热感。 最后,就是被冻得完全瘫痪了,失去了控制力。这个时候,被冻者会全身痉挛,面部肌肉尤为严重,又因牙关紧闭,嘴角便相应的抽搐成了苦笑状。所以,死者脸上就会呈现出似笑非笑的表情。而这个面容,也成了被冻死者最典型的特征。” 东君洋洋洒洒的抛出了忤作验尸结论为据,又献出先贤医书集成为证,有理有据还有证可考,死者的死因,自然无人敢再提出异议了。 可下一刻,王管事却向前一步,尖声道:“不对啊!推官大人刚不是说,珠娘子才是杀人凶手吗怎么这会子又说人是被冻死的呢大人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让小人如何相信呢……” 第30章 跪尸案真相中还有真相 此前,众人先是在置疑死者被冻死的结论,随后又沉浸在东君解析冻死的分析中,倒忘了珠娘子被指证为凶手这茬。 包括被指证的珠娘子在内。 王管事的故意高声尖叫,如一言惊醒梦中人,珠娘子首当其冲,“咚”声给永王磕了个头,“请王爷为小人做主。” 永王看向高暄,慢腾腾的发话了,“高大人……” 听锣听声,听话听音,高大人明白永王后面的未尽之言——高大人啊!你这府衙推官是怎么回事啊如此前后矛盾,如何推勾断狱啊 高暄顾不上回答,拉拉眼前之人:“东君,你肯定还有别的话未曾说完” 看到没,这就是高暄高大人,每次关键时刻,他都不会置疑东君,而是会无条件相信。 不仅仅是信任,还会高调维护。 东君的眼睛弯弯,笑意甚浓,自然是因为她接收到了高大人的信任和维护之情。 “虽然,史公子是被冻死的,但他却不是心甘情愿的自愿被冻死的。你们可别忘了,他虽身在树林里,但却不是身在野外,而是身处王府后花园。” “对哦!”简东臣立马附合东君,“这位史小爷又不傻,如果感到冷得受不了的话,立马跑回屋里不就行了吗这后花园到他的寝房,路上又没有洪水猛兽阻拦,不就一两刻钟的路程吗你说他干嘛就不跑回去呢” 小八接:“对呀!他为何就是不跑回去呢好生奇怪” 小八和简东臣一唱一和的,虽然没有给出解释,但却比解释还要来得发人深省。 王管事立马缩到了主子身后,继续弯腰曲背。 “如此说来,倒也有些道理。继续继续。”永王慈祥的又发话了。 东君一手抱胸,一手支颐,悠闲至极,“不是他不跑,而是他被人蒙骗了,他压根就没想过要跑。” “这都快要被冻死了都不跑,任谁都不会巴巴的等着被冻死说不通呢”王管事又开口了,不过这次,他用的是疑问的语气,而不是肯定之言。 “谁骗他,如何骗,骗他去作甚又为何要骗他”高暄索性来了个一连四问,好让东君一口气说出前因后果,堵住那王管事的大嘴巴。 高大人很急躁,想要尽快知道答案,东君却贴心的扶了他一把,“此事说来话长,大人还是回去坐着听!” 你看,前面高暄露维护之意,现下便收到了东君的孝敬之心,这上司下属之间,还真是有来有往,和睦非凡呢。 高暄心满意足的坐回原位,往日的憋屈感皆一扫而空。 “高大人坐好了,下官来一一解答您的问题。第一个问题嘛,简单,相信大家都心中有数了,骗死者之人,自然便是这位珠娘子咯——” “大人高看小人了,小人一介奴婢,有什么能力骗史小爷呢”珠娘子突然开口,打断了东君。 东君的讲述被打断,有些不悦,化为眼底清冷,“不需要太多能力,你只需用一件事情作饵,便可让史公子心甘情愿的去白白等死。” “嘿嘿!大人说的饵是何物,竟这般神奇”珠娘子不甘示弱。 东君眼神凌厉,“珠娘子可还记得,史公子曾送过玉脂斋的胭脂给你呢” “小人自然是记得的。” “那你可知,他为何要送玉脂斋的胭脂给你呢仅仅是因为它价值千金吗” “难道~不是吗”珠娘子结舌,她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 东君眼神放松,“那是因为,玉脂斋有位春柳姑娘,生得是人比花娇,我见犹怜……” 珠娘子:“” “然后呢”简东臣按耐不住了。 “然后,这位史小爷在很久前就一眼相中了她,此后便常常去玉脂斋找她买胭脂,出手一掷几千金,不仅为一赌其芳容,还为俘获其芳心——” “可大人您说了这么多,又关小人何事呢”珠娘子再次冷冷打断了东君之言。 东君用手敲了下自己的额头,不怒反笑,“看我,啰哩叭唆的,竟忘了让她自己来讲了,小八,将人带进来。” 小八去而复进后,身后便跟了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真的如春柳扶风,我见犹怜。 她娇娇怯怯的拂了一礼,便望向东君,后者温声道:“姑娘别害怕,将你之前告诉小八的话,再说一遍便好!” 春柳点头,莺声低语,“那日,史公子拉着奴家的手不肯放,然后就同奴家闲聊,说永王府有处秘密的藏宝地,不仅藏满富可敌国的奇珍异宝外,还有延年益寿的灵丹妙药,如果他一旦找到,必会与奴家同享。” 秘密藏宝地一出口,永王瞬之色变,王管事噤若寒蝉,珠娘子则惊慌的望向永王。 下一刻,她定定心神狡辩:“大人要这位姑娘说这些,又能说明什么呢还是不关小人的事啊!” “嘿嘿,那说明的事情可就多咯。”东君接得飞快,“史小爷之所以知道王府有处秘密的藏宝地,就是你告诉他的。所以,他才以价值千金的胭脂作为回赠之礼。而你呢便以寻找藏宝地为饵,诱他去后花院桂树下等候,直至深夜。最后,他便在兴奋的等待中被不知不觉的冻死了。” “大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这些事都是小人所为呢”珠娘子此刻倒很冷静,知道凡事要讲真凭实据。 东君信手指向春柳姑娘,后者弱弱点头,“史小爷为了让奴家相信,说是他亲姐姐的贴身侍女告诉他的,他还称其为珠姐姐。” 真是服了,他们一个是死(史)小爷,一个是猪(珠)姐姐,简东臣使劲憋笑,都憋出了双下巴。 这珠姐姐一出口,也算是铁证如山了,可珠娘子还不死心,继续挣扎,“就算如此,也不过是小人为了哄得史小爷的胭脂,胡说一通罢了。史小爷他为人大方,性格大大咧咧的,知道小人是在同他讲笑话,又岂会当真呢再说了,无缘无故的,小人有什么理由要害死他呢” “哎!你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东君一声叹息,看窗外夜色渐浓,便示意小八带春柳先下去。 下一刻,她突然指着珠娘子莫名叫了起来,“呀,你左手腕上有条松毛虫。” “啊!”珠娘子立即条件反射般伸长左手,上下翻看找寻。猛然间,她意识到了什么,便快速将左手腕给缩进了衣袖里。 “别藏了,我都看见了。” 东君眼尖看见了珠娘子手上的麻绳,但别人却完全没看到,皆不名所以。 “大人,你看见什么了”简东臣还是那个最憋不住之人。 东君抬起自己的手腕比划,“这位珠娘子的左手腕上,戴了一根麻绳。” “麻绳难道不可以戴吗”简东臣是真的不明白,小八扯了一下他提醒,“披麻戴孝。” “哦哦!那她这是在为史公子戴孝吗”简东臣还是没明白其中深意。 也难怪他不明白,这几日被关在王府,人被关得更傻了,更是啥啥都不知道了。 东君望向永王,“请问王爷,王府有这规矩吗” 永王看了王管事一眼,后者即像领了圣旨一般,抬头挺胸道:“史小爷的丧事,自有史府为他操办,身为永王府的下人,怎可为外人披麻戴孝呢!” 他说话间已经走到了珠娘子身前,厉眼急色,“抬起手来。” 珠娘子自是不敢反抗,便伸出了左手腕。 她的手腕上,赫然绑着一根细细的麻绳,王管事粗暴的将其一手扯断,“大胆贱婢,身为王府家奴,怎敢无视府中规矩。” 珠娘子低头不敢言语。 王管事斥责完,将麻绳呈给永王,“王爷,您看要如何惩罚这贱奴。” 永王扫了一眼那根麻绳,“看来,是本王平日里太过宽容,竟纵得你们忘了自己的身份,敢在王府披麻戴孝,这是在诅咒谁呢来人,将她拖下去——” “王爷等等!”东君即时出声阻止,永王扬起的手不甘落下,甚为不悦,“本王惩治下人,推官不会连这个也要管” “下官不敢,下官只是想提醒王爷,应该先问清楚,她这是在为谁尽孝守丧” 珠娘子的双肩明显的颤动了一下。 “推官的意思是,她手戴麻绳,为的不是史磊,而是另有其人。”永王不愧是永王,自是一点就明。 东君:“正是,她之所以手戴麻绳,以示孝心,是因为前不久,她的义母义妹被人害死了。” “这珠娘子是自小就跟着珍夫人的,后来又随夫人嫁了过来,未曾听说过她有什么义父义母啊” 王管事是王府的总管事,对王府下人的履历,自是一清二楚的,便适时提出心中疑惑,看东君如何接茬。 这么个小问题,能耐东君几何,他附和前者,“王管事提醒得很对,这对母女并非是珠娘子的义母义妹,而是她未婚夫婿的母亲和妹妹。她应该称其为家婆和小姑子才对。” “唉哟,你们绕来绕去的,都被你们绕晕了。那这对母女又关死者什么事嘛”简东臣不耐烦了。 “因为害死这对母女的凶手,便是,是……” 东君突然捧着头就蹲了下去…… 第31章 借机再探永王府 东君说到最关键之处,好像是失忆症又犯了。 小八小十简东臣即刻向他靠拢而去,场中气氛一下就紧张慌乱起来。 高暄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但是,此刻谁慌,高暄也不能慌。他起身走到永王身前,面色平静,“王爷稍候,相里推官他失忆症又犯了,片刻就好。” 永王眼露不耐,“本王早就听闻,临天府衙相里推官是位奇才,即使身患失忆之症,也难阻他推勾断狱,侦缉捕凶之能。看来,本王今日是有眼福了。” 永王口中所言虽是赞誉之词,表达的却是置疑之意,高暄笑而不答。 堂下已然乱作一团,东君紧紧拽住简东臣不放手,“表哥,我头痛得厉害,唉哟,好痛好难受。” 简东臣惊慌失措,连声呼叫:“东君东君,你没事你哪儿不舒服了” 一阵混乱。 小八趁机塞给小十一个小瓷瓶,并对且快速耳语:“永乐院。” 耳语完,小八也开始高嚷:“公子,公子,你是头痛得厉害吗小十小十,药呢” 小十木讷委屈摇头。 小八拍额,“看我,竟忘了你这几日都没回家。快快,快回去取药去啊!” 小十转身飞快的跑了出去。 这同以往不大一样啊 以往任何时候,东君失忆就是简单的失个忆,无其他症状,片刻就好。 简东臣也不会如此慌乱,小八小十更加不会。 高暄有些担心起来,难不成东君真的是突发新状况,至头疼难忍。 不不,不对,倘若东君真的痛苦至极,以简东臣那疼爱表弟的性子,他早就背起东君就跑了。 又岂会只是在这儿哇哇乱叫,对他表弟的痛苦袖手旁观呢。 高暄猛然记起东君早上说过的那句话:“我要的就是天黑,还有束手束脚不好办事。” 懂了,这帮家伙肯定是另有所图,一个二个都在趁东君失忆演戏呢 哼哼!可干嘛要瞒着本官呢当本官是外人吗这帮兔崽子。 高暄不愧是高大人,猜得一点都没错。 实际情况是,此前东君拽住简东臣时,便迅速在他耳边低语,“制造混乱。” 简东臣虽然想不明白为何要制造混乱,但他是习惯性的对东君唯命是从的。 于是,见东君假装头痛,他便高声嚷嚷起来。他那浑厚嗓门一出,紧张气氛立马呈现。 高暄气归气,但还是转身对永王行了一礼,假装慌张,“王爷,相里推官他这次病发,比以往都严重,可否借个地方,让他躺一躺,等随从将药取来,再行让他服用。” 永王大度的对王管事一挥手,“去,将推官扶到隔壁的东暖阁去歇着。” 一行人去安置东君,高暄坐立不安的,抹着额际汗水向永王解释:“劳烦王爷了,相里推官他平日犯失忆症时,并非如此。” “哦!”永王饶有兴致,“那平日他是怎样的” 高暄继续擦汗,“平日里他、他就是真的只是简单失个忆,片刻就会醒来,不会有其、其他症状的。” “醒来后呢”永王是真好奇,一个身患失忆之症的人,是如何胜任帝都府衙推官一职的。 高暄深吸一口气,“平常他一醒来,身边的随从就会将此前的一切都细细告之于他。” 高暄明明可以一句话说完所有的内容,但他偏偏将一句话分解成几句,断断续续的吐露出来,就是为了配合东君,帮他们拖延时间。 “然后呢” “然后,相里推官很快就会进入状况,继续此前的思路,再继续推衍案情。” “就如此而已!万一他失忆症又犯了,还是没有推衍出案情出来呢”永王是真的好奇,便继续求解。 “王爷,不是万一,是经常有此种情况出现的。”高暄一本正经的答。 永王:“……” 永王:“那假如推官一次次的失忆,你们便要一次次的等着他吗” 高暄继续一本正经脸,“王爷,不只是等,偶尔还要无条件的配合他,将现场情况再如实重复一次,以便于他能更快更好的进入到推衍案情的状态。” 永王:“……” 这次他是真的无语了。 恰好,安置好东君的王管事回来了,一眼凑见主子无语的眼神,立马帮腔,“咱泱泱大昌是没人可用了吗让一个病人来担任推官,还让府尹大人和官差们无限次的重复配合,这不是白白浪费人力物力吗” “呀!管事禁言。”高暄慌得差点要去捂管事的嘴。 “这是事实,难道还不让说吗” 高暄突然就不说话了,一副“随你”的表情,坐了回去。 王管事见状得理不饶人,“王爷,您说——” “闭嘴!”永王突然翻脸,打断了王管事,“你个奴才懂什么相里推官一职乃是陛下亲定,岂容你置喙。” “啊!”如五雷轰顶,王管事差点就跪下去了。 上次,他就由高暄口中听到相里推官乃今上亲定之时,并没有太过在意。 如今,由自己主子的口中,再次听到推官是陛下亲自择定之人时,遂即高度重视起来。 不仅因为天威,还因为主子的话,堪比圣旨。 若不是高暄在场,他就要动手抽自己的嘴巴了。 “是,是小人失言了,高大人莫怪。”这次轮到王管事拼命擦汗了。 “无妨无妨,王管事还是再去看看推官,看他好些没,再看看他有何需求” “好嘞,小人这就去。” 王管事屁颠屁颠的跑得飞快,永王忍不住白了他的身影一眼。 小十一出王府大门,拐个弯到了后墙处,纵身一跃便又跳了进去。 这便是东君的谋划。 他故意拖到掌灯时分才来到永王府。 等案子问得差不多之时,黑暗也该降临大地了。 此时,他又假借失忆症发作,拉住简东臣开始制造混乱,以此拖住永王,让他一时半刻的脱不开身。 而且,今夜的永王府内,不只是永王在正厅等候结果,其余人等,也大都在紧张关注着正厅里的发展。 就连王府的守卫们,巡视得都有些心不在焉。 在此种情形下,又借着夜色掩护,小十便可顺顺利利的摸进永乐院去。 为何会是永乐院呢 珠娘子口中的禁地,可是琼羽院呢。 此前,小十和简东臣夜探永王府时,并未曾发现不准自由出入的禁地。 所以,东君便决定退而求其次。 前日,他在询问珠娘子之前,拉住个小厮随口问了一句:“王爷在哪儿” “王爷在永乐院。”小厮想都不想的便回答。 由此可见,永王大多数时候,都是呆在永乐院内的。 是以,他刚拽住简东臣之时,又快速低声问了句:“永乐院查过没” “是永王清修之所。”简东臣点头加快速低声答。 简东臣既然知道这处所在,那就说明他是去查过的,只不过没查到可疑之处罢了。 东君果断对小八低语:“永乐院。” 随后,小八才对小十有了取药之说。 小十走后,东君也并未真正的失忆。 他假装晕睡拖延时间,好让小十有充裕的时间执行他的计划。 还好有醒目的高大人在一旁推波助澜,默契配合,永王才没有起疑。 永乐院。 永乐院大门处既没有重重守卫,也没有门禁森严,仅有两个侍卫把守。 同永王府其他院落一般无二,并无特别之处。 小十轻轻松松的便进了院子内。 此前,他夜探永王府时,也曾来过此院。 彼时,他见永乐院内假山重叠,小桥连廊,秋水残荷,景色虽宜人,但院内除了永王坐禅的那几间木制禅房外,便再无其他建筑物了。 可是那三夜,永王夜夜都在禅房里清修,小十和简东臣也没有找着机会进去一探。 今夜,永王不在,便是最佳时机。 小十将那几间禅房里里外外,上上下下都细细的找了一圈,却没发现任何可疑之处。 他又到屋外假山里排查了一圈,依然一无所获。 最后,他只得走出来,沮丧的看了看夜色下的那片波光粼粼,转身正欲离去。 可是,他突然又转过身来,盯着眼前的池水出神,总觉得院内布置有哪里不对劲。 假山花圃,小桥连廊,池塘残荷……这些都是园林景致的标配。 那是哪儿不对劲呢小十往池塘边沿靠近…… 对了对了,是水! 水太多太多了,多得人犹如身处浩瀚的江岸之上。 小十重新审视了院内一圈,肯定了自己的发现。 院内的这方池子,也未免太大了。 一般院子内的景观池,通常都为人工挖造,不大不小,用以养鱼种荷,只为观赏。 可这方池水,竟占了院内面积的一大半。触目所及,皆是波光潋滟。 小十随着池上连廊走到湖心亭,将这个宽大八角亭的每处都查了个遍,仍然一无所获。 他可是将这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湖心亭上,希望能有所发现,才不枉费主子一番苦心。 所以,他不死心,再次将亭中每处又细查了一遍,可仍是一无所获。 他抬头看看天空,估摸着时辰,如果再不回去,那永王就该起疑了。 他只得按耐住失望沮丧的心情,默默往回走去。 突然,永乐院大门双开,有数人持火把而入,在院内仔细巡查,随后还有人向湖心亭奔跑而来…… 第32章 弱不禁风的豫郡王 小十即伏身于亭角阴影处,不敢动弹。 耳听一男厉声吩咐:“郡主说了,今夜务必小心,看好王府的每个角落。你们去东边,你们去南边,给我看仔细咯……” 小十很是担忧,不知是否是自己的行踪暴露,才会引来守卫巡查的。他屏住呼吸,在想着倘若被他们发现,该如何脱身。 倘若不幸被抓,那又该如何说辞,撇清主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火光就快将湖心亭照亮,小十的心都快蹦出了胸腔…… “咳咳!” 院门处忽然传来两声轻咳,声音不大,但却清晰的传到了小十耳中。 当然,也传到了院中的每个守卫耳中。 门口挂有琉璃灯,灯下映出一高瘦人影,还撑着把伞,看不清其容颜,伞下颀长的身影随风扶曳。 “是豫郡王,他怎么在这儿”守卫头目虽诧异,但却快步迎上前行礼,“属下见过王爷,夜里风凉,王爷怎么出来了。” “咳咳!”又是两声轻咳,来人没有回答,守卫们皆原地站着,不敢动弹亦不敢言语,院中气氛凝重。 “王爷,请问您有何吩咐”守卫头目大气都不敢出,生恐将这位身娇体弱的主子给吹散了,只弯腰毕恭毕敬的小声示上。 “王爷他刚从晴川阁出来,准备回府。可刚刚,那边花丛里好像有黑影一闪而过,惊到了王爷,你们还不快看看去。” 随着声音,有个人影由阴影处闪出来,接过了那位主子手中的雨伞。 听这语气,应该是那位王爷的随从。 “属下遵命!”守卫头目不敢懈怠,立马一召手,“快走,都随我瞧瞧去。” 脚步声退去,小十由暗影中伸出头来,望向了院门处。 由头至尾,那位突然出现的王爷只是轻咳了几声,未曾开言说出一个字,但众守卫却对其噤若寒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这位豫郡王究竟是何方神圣,小十很是好奇,欲一看究竟。 朦朦胧的琉璃灯,只照出伞下那颀长飘逸的身影,夜风吹过,撩起他的斗篷,形态优雅,神姿盖代,飘逸若仙。 此刻,他正面向着湖心亭,随从也将伞撑高了一些,小十便极目远眺,希望能看清他的容颜一二。 可是,那人身披着长长的斗篷不说,还用蓬帽将头也遮挡得严严实实,除了身形,是完全看不清他面上五官的。 小十正在失望之时,那飘逸的身影忽然抬起头来,望向了湖心亭。 黑夜之中,虽仍然看不清他的容貌,但那一双眼珠,却如繁星闪烁,瞬间照亮黑暗夜空。 就在小十愣住之时,那身影已然转身,随风慢慢隐于黑暗之中。 小十不知,这位豫郡王是有意还是无意帮自己解围的 待他的身影消失后,小十这才喘了口大气,确定四周再无旁人,便迅速的出了永乐院,向王府外奔去。 东暖阁内。 小十看似着急忙慌的奔进来,喘息着将一个小瓷瓶递给了小八。 小八服侍主子服过药后,蹲在他身边,小小声的嘀咕起来。 门外的王管事诧异的看着这一切。 若是以往,他肯定会有诸多不耐牢骚,但此刻,他的心中除了疑惑,便是敬畏。 这位身患重疾的推官,陛下他怎么会…… 停停,既是陛下的意思,那这位肯定是有过人之处,才能得此殊荣。 过人之处刚刚人家不就露了一手吗死者死因,凶手不都差不多捋清了吗 对,推官不愧是陛下亲定,着实高明。 王管事想着想着便肃然起敬,伏在门外留心倾听着屋内的动静,当然不只是为了心底的敬畏,更为了等下好给主子汇报。 终于,在永王好奇的目光中,东君又回到了大厅之上。 他并未看永王一眼,而是走向瘫坐在地的珠娘子,问身侧之人:“小八,之前说到哪儿了” 若是以往,东君是绝不会有此一问的。因为凡小八所讲之事,他是过耳不忘的,又怎会不记得案接上回何处呢 如今故意多问,不过是要做戏给永王看罢了。可不能让他轻易看穿自己的所有行径。 小八大声回:“公子,您刚讲到那对陈家母女同史公子之间的关系。” “对对!”简东臣接话,“这位珠娘子同陈家母女的关系是捋清捋顺了,但她们同史磊这件案子有什么关联呢” “自然是有关联的,”东君接过话,有气无力的看了看小八。 后者由怀中抽出一卷案牍,东君接过打开,“这是高山县衙今年初的案件记录,记载了药农刘成状告史磊害死他妻女一案。 虽然,这个案子最终宣告史磊无罪释放,但那是因为史家用巨额财帛买通了高山县令,致使其篡改证词,毁灭证据……” 稍顿了顿,东君又正色道:“如今,旧案重查,确认害死陈家母女俩人的凶手,便是此案的死者——史磊。” “哦!”简东臣是真的很惊讶,连高暄都站了起来,“所以说,这便是珠娘子害死史磊的真正动机咯” 任何一单案件,都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发生的。 凶杀案最大的突破口,便是找到凶手的杀人动机。 一般杀人动机找到了,那么就意味着该案很快就会被完美解析。 “对!正是如此!”东君与高暄遥遥呼应,再看向地上之人,“珠娘子,你还有何话可说。” “哈哈哈……”珠娘子突然一阵狂笑,声色俱厉,咬牙切齿,“史磊杀了刘郎的家人,就是死一百次,一千次,也不足以解小人心头之恨。” 她口中的刘郎,自然便是她那早已死去的未婚夫婿。 事到如今,杀人凶手都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可有人心中有疑问,是不吐不快。 他便是被关在王府足足三日的简东臣。 这三日,他什么都不知道,亦什么都不能做,就快被憋疯了。 “大人,属下很好奇,这位珠娘子是如何想到用此种方法来杀人的呢若不是大人你想得多,又有医案为证,那她便做到完美杀人,从而逍遥法外了。” 永王和高暄微点头表示赞同此一问,王管事也洗耳恭听中。 地上的珠娘子侧头冷冷看着东君。 东君目光如炬,投向珠娘子,一字一句,“因为她背后有高人指点。” “啊!”一片哗然! “也就是说,她还不是真正的凶手凶手又另有其人。”高暄刚坐下,又震惊得站了起来。 “说这个杀人的法子是谁教你的”东君云淡风轻的问。 “大人想多了,没有人教小人,是小人自己想到的。”珠娘子一口咬定是自己所为。 当然,更不会承认她是六谷教徒的身份。 这原是东君早就料到的结果,而他也压根不想当众拆穿珠娘子身份。 更不会提起六谷教神鸟之事。 在诸多疑问没解决之前,还需隐藏实力,更为了不打草惊蛇。 东君面向高暄请示,“大人您看呢” 高暄默契起身请示再上一层,“王爷,更深露重,嫌犯既已确定,就不再叨扰王爷了。下官即刻将她带回府衙细审,有结果再来回禀王爷。” 永王没有理由拒绝,目送着一行人渐渐远去。 “王管事,传丁校尉来。” 丁校尉片刻即到,永王冷声问:“今夜王府可有异常。” 丁校尉恭身:“回王爷,府中一切正常。就是豫郡王由晴川阁下来出府的路上,被东院的野猫给吓了好大一跳,被吓坏了。” 永王突然就笑了,“琮儿他身娇肉贵的,可别吓坏了他,要不然郡主可不会放过你们。去,将院里那些野猫给清理干净。” 王管事也陪着笑脸:“可不是吗咱们这位豫王爷,不仅身娇体弱,还胆小如鼠,不经吓的。好在有王爷护着他,要不然……” “能不护着他吗整个豫王府,就剩下他一个人了,孩子怪可怜的。”永王说着慈悲之语,但听上去却又带着冰冷寒意。 回程途中。 虽也夜深,但老陈头并不急于赶路,仍旧不紧不慢的驾着马车。 车上,小十向东君细述了永乐院的情况,并着重讲述了那方池子的可疑之处。 当然,最后还随口提起了那位,即使在无雨的黑夜,也要撑着把伞的,奇怪又风中飘逸的豫郡王。 “豫郡王”东君看看小八,后者茫然摇头。 也就是说,东君来临天府三年了,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 可就是这位从没听说过的人物,却能在永王府来去自由,还能随意指使永王府兵。 那他必然是来头不小。 一行人回到临天府衙,虽也是夜深露重,但大家都心事重重,齐聚在东厢房内。 “东君简捕头,你们今儿晚上的演技可真好!真够默契!说!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要将本官蒙在鼓里。” 高暄憋了一晚上,终于憋不住了,不等大家坐下,便开始冷言冷语。 简东臣身子一缩,便躲到了东君身后,“大人,不关我的事啊!都是东君的妙计,你要骂就骂他好了。” 简东臣真是太了解高暄了,高暄火气大爱骂人,但他就是不敢冲东君发火。 不只是发火,连重话都很少说。 东君淡淡的坐下,“高大人,稍安勿躁!我们能有什么谋划,不就是趁机叫小十再去探了探永乐院罢了,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高暄被惊得差点就晕过去,“你们好大的胆子啊!之前就去查了三夜,结果什么冬瓜豆腐都没查到,那就该见好就收啊!如今竟变本加厉,在永王的眼皮底下搞鬼,万一——” “大人,您听说过六谷教吗”东君突然就打断了高暄的啰哩叭唆,后者反应迅速,“什么什么教……” 第33章 六谷教邪门教条 高暄原本满腹牢骚,正来劲呢,东君一句话便堵住了他的嘴,遂惊讶反问。 高大人的表情告诉东君,他定然是知道这个六谷教的,要不然不会如此惊讶,只会愠怒言“你别打岔”。 东君将面具取下,笑而不语,简东臣却神情紧张又古怪的围上前来。 高暄慢慢滑到椅子上,“好好的,怎么扯到这个六谷教了呢” 东君在前者下方坐定,继续浅笑着抛出诱饵,“大人,你不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操控珠娘子杀人的吗” “这不还没来得及审吗”高暄随口答完,便警惕的张大眼睛,“你的意思是,她背后之人事关六谷教” 顿了顿,他接着道:“你还别说,杀害史磊的手法,诡异非常,还真是有点像六谷教的作派呢” “咱们高大人就是这个,一点就通”。东君翘起大拇指在高大人眼前晃动。 “少来!”高暄皱眉拔开企图拍马屁的手指,“老实交待,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本官” 东君浅笑晏晏,继续晃动着大拇指,“下官就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大人的慧眼。请大人先告诉我六谷教之事,我再告诉您我所知道的一切。” “你呀!真是一点都不肯吃亏。”高暄假意愠怒完,放缓语气,“这六谷教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啊,早就是过去的事情了。” “没过去。”东君强调,身侧的简东臣伸长脖子,神情越加古怪。 高暄叹了口气,被迫继续,“那就说说呗。这六谷教兴起于十五年前的旱灾之年,当时的确是帮北州灾民做了不少实事,再加上他们来去无踪,行事作派玄乎其玄的,倒真的吸引了许多灾民自愿加入——” “大人,能说些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吗六谷教后来为何突然间就消声匿迹了呢”东君果断的打断了高暄的言语。 老九江虽然知道六谷教消声匿迹之事,但却不知道其为何会消声匿迹,东君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他只想知道,六谷教如此兴旺,又缘何会消亡的根本原因。 高暄压低声音,不答反问:“你们知道当时六谷教掌教着赤黄衣,其座下五掌使日常亦着浅黄衣吗” 简东臣一无所知,唯猛摇头,东君则点头。 高暄指指天上,表情严肃,“帝着枳黄袍,巾带听朝。古早就有圣文严旨,黄袍乃天子常服,禁士庶不得以赤黄为衣,懂吗” 简东臣收回脖子,“懂了,六谷教这是犯了天家忌讳,大逆不道之罪,无论您是何种声势浩大的教派,都得被咔嚓掉咯。” 高暄微微点头。 “原来如此,所以朝廷是如何灭掉六谷教的呢是派重兵围困镇压的吗”东君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却还是要明知故问。 高暄看着东君不说话,忽然又叹了口气,“不怪你不知道,那时候你还小呢想来你家大人也未曾告诉过你。” “我知道,亦永远不会忘记。”东君忽的冷冷接道。 高暄:“……” 简东臣快速看向东君,“怎么你知道的事情,我都不知道呢那时候我比你还大几岁呢” “简捕头,这不出奇,现在公子知道的事情,你不也有许多不知道的吗”小八见主子表情凝重,便出言欲调节气氛,还轻轻拉了拉简东臣。 后者这才注意到东君凝重神伤的表情,立马附和:“也是哈!东君打小就聪明机智,小时候我被人欺负,还是他帮我解的围呢!东君,你还记得那个秦大壮不他可是被你治得一见你就跑。哈哈哈……一想起他那熊球样,我就笑不活了。” 东君仍旧表情凝重,简东臣哈哈哈了半天,尴尬的住了嘴,实在是憋不住了,便索性问个清楚明白:“东君,你说出来!我也想知道。” “不如,我们先去会会那个珠娘子”东君突然半路转了话题,而简东臣对于他的话,从来皆是言听计从,便立马起身,“好,这就去。” 高暄伸手抗议,“东君,不带你这样的,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而你知道的,我还是一无所知呢” “大人,回来再慢慢告诉你。” 东君走得飞快,高暄笨拙的爬起来,揉揉酸痛的小腿肚,冲前者嚷嚷,“你们跑那么快作甚不知道扶我一把吗一点尊爱长者之心都没有。哼哼!我这把老骨头,如何同你们这帮小兔崽子比呢!” 高暄困难的刚直起腰来,忽然有双手及时扶住了他。 “大人正值英年,一点都不老。” 高暄诧异回头,“是小十啊!还是你最乖了。” 小十:“大人脚坐麻了别着急,小十扶着您慢慢走。” 高暄忍不住多看了小十几眼,心中突然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平时沉默寡言的小十,不说话则已,一开口是既细心又体贴,还善解人意,言辞中肯。这样一个温文儒雅的清秀少年,再加上豪爽阔绰,自然是到哪、哪儿都会讨人喜欢的咯。 怪不得东君总是会对他委以重任呢! 唉!相里推官身边,皆是卧虎藏龙之辈啊! 简东臣担心东君的身体,特意搬了把椅子进牢房。 东君稳稳当当的坐着,看着低头的珠娘子,半晌不言不语。 他的面具无任何表情,但那双眼睛却深邃清幽,珠娘子无意间抬头与之对视后,便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珠娘子,你最好老实交待,是谁指使你杀害史磊的,若不然,大刑侍候,懂吗” 打头阵摇旗呐喊着大刑侍候的,肯定是简东臣,东君可从来不会说这种低级的威胁之言。 他只会单刀直入,又或是兜兜转转,迂回曲折,以此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珠娘子仍然低着头,对简东臣的威胁之言不理不睬。 东君忽然就叹了口气,沙声道:“真可怜!你才三十岁,便要为那个无耻之徒陪葬,太不值当了。” 珠娘子微微的抬起头,“那史磊坏事做绝,恶行累累,小人让他去死,这是为民除害,值当的!” “他犯罪,自有国法治他,轮不到你动用私刑,懂吗”简东臣语重心长。 “国法治他罪了吗没有什么国法,不过都是官官相护,狼狈为奸,小人才不信这狗屁国法呢” 珠娘子一副愤世嫉俗的样子,简东臣无法接茬了,便看向东君。 东君却不看他,兀自打量着自己的手指头,伴随着轻声叹息,“唉!你该不会以为,身为六谷教徒,这是在替天行道,惩恶扬善” 无一点前言铺垫,东君忽然就轻描淡写的抛出了六谷教三个字,珠娘子瞬间震惊抬头。 “你不会还以为,身为六谷教徒,真的会仙体永生”东君继续云淡风轻,但在珠娘子听来,却如五雷轰顶。 瞬间慌乱后,她强作镇定,“你说什么小人完全听不懂。” “唉!别装了,”东君手一撑,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不但知道你是六谷教教徒,还知道你利用神鸟将史磊引到后花园,让他在那颗桂花树下等候,终被冻死。” 珠娘子泛起白眼看着东君,“既然大人已经知道了一切,为何还要来问小人呢” 东君回盯着她反问,“你一个普通教徒,怎会豢养训引六谷教神鸟呢除非……” 珠娘子冷笑不答,简东臣忍不住问:“除非什么” “除非永王府内,有六谷教的高阶掌使,对就是他教你用这种方法完美杀死史磊的!说,他究竟是谁” 东君丝毫不给珠娘子喘息的机会,一迭连声的追问着,听得门口的高暄都皱起了眉头。 “小人是不会告诉你的,有本事你就自己去找啊!不过……”珠娘子忽然就阴笑起来,“我相信你永远都不会找到他的。” “哦!你太小看我相里推官了。告诉你,就凭那只鸟,我很快就会找到他的。” “大人,六谷教没有杀人放火,也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就是逮着六谷教不放呢”珠娘子忽的语气一转,问出了一个发人深省的问题来。 门口的高暄都忍不住点头,这也是他一直想问东君的。 简东臣紧张的看向东君,看来他似乎知道为什么。 东君轻咬玉牙,一字一句答:“谁说六谷教与我无冤无仇,谁说六谷教没有杀人放火了” 珠娘子:“” 东君的耐性用尽,继续紧咬玉牙,问:“那高阶掌使,就在永王府内,对吗” “嘿嘿嘿嘿……”珠娘子突然就冷笑连连,“我说过,你找不到他的,永远都不会找到的。” 随后,她便神情凝重,双手在胸前结了个莲花印,双眼紧闭,口中开始念念有词,“天悯苍生,万恶不赦,渡我魂灵,仙体永生。” 她翻来覆去不停的神神叨叨,东君听得不耐烦了,“表哥,你让她好好清醒清醒。” “好嘞!”简东臣话音刚落,袖口一抖,手中便多了把尖刃,“倏”的飞向念经之人。 “啊!”一声惨叫后,那把利刃穿过珠娘子的莲花印,插入她身后的墙壁,没至刀柄。 珠娘子的莲花印瞬间分崩瓦解,她捧着被划伤的小手指,痛苦拉扯得面上五官都变了形。 简东臣上前一看,哇哇乱叫,“你看你的小手指,差一点儿就被削断了。你看,你看清楚咯,这可是血淋淋的事实,说明你就是一肉体凡胎,血肉之躯,又哪儿来的仙体永生呢” 珠娘子捧着手疼得直抽凉气,恶狠狠的瞪着简东臣,“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说一个字的。” 简东臣愤愤然,“死到临头,你还嘴硬。” “我不会死的,要死之人,是他们,是他们!神教是不会放过他们的,你们等着瞧!该死的人通通都会死掉,一个都不会留下!天悯苍生,万恶不赦,渡我魂灵,仙体永生……” 第34章 一波未平 一波又起 珠娘子无视自己鲜血淋漓的手指,又结了莲花印继续神神叨叨,不停的说些疯言疯语。 简东臣听不下去了,一声大吼,“闭嘴,叨叨得老子耳朵痛。” 然后,场中忽然就安静下来,小八突然叫道:“快看。” 刚还在神神叨叨的珠娘子,突然就口吐白沫,翻着白眼珠向地下倒去。 简东臣转身护住东君往后退,那边地下的珠娘子开始全身剧烈抽搐,片刻后便摊直了身子,一动不动。 简东臣上前探了探她的呼吸,回身惊诧,“她死了。” “死了”高暄惊得嗓子都哑了,“怎么就死了呢你探清楚没” 简东臣又探了探珠娘子的脖颈处,肯定答:“不仅呼吸没了,连脉搏也没了。” 意思就是死翘翘了,高暄困难的吞咽着口水,面色难看至极。 东君则平静的吸了口气,“正常,六谷教怎么可能允许,一个活着的教徒落在我们手里呢。” “你什么意思”高暄仍旧哑着嗓子眼。 “六谷教有太多的秘密,他们从来都是赶尽杀绝,从不留下活口的。” 高暄虽有许多疑问,但还是第一时间回身吩咐狱吏,“明日一早就传忤作来查她的死因。” “若我猜得没错,她应该是一次性服用阿芙蓉粉太多,而导致的死亡。”东君突然就冷声来了一句。 “阿芙蓉粉是个什么鬼东君,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呢你到底知道多少,快点全都告诉我。” 高暄是越来越胆战心惊了,东君知道的事越多,证明这件事情越棘手,他可不想被蒙在鼓里,一问三不知,而将自己置于危险之中。 东君眨巴着眼睛,“我困了,明日再告诉大人” 高暄一把拉住他,“不行,我等不及了,就现在。” 简东臣上前拉住东君就走,“大人,东君都困成什么样了,您就让她先回去歇息,万事咱明日再说。” 其实,高暄也早就累坏了,但这么多的事情摆在眼前,他就是累,但也睡不安生啊。 “明日明日,但愿明日能平平安安的无事发生。”高暄无奈,边祈祷边有气无力的回府去歇息了。 …… “大人,高大人,出事了!”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和呼唤声传来,正在梦中的高暄猛的坐起身来,恍惚一刻后,没好气的回,“滚,多大件事啊值得这般大呼小叫。” “大事,出人命了,永王府又出人命了。”是府丞林云惊慌失措的声音。 高暄闭着眼睛听完,惊得快速翻身下床,来不及穿鞋就跑到门边开了门,问:“你说哪里又出人命了” “是永王府,这次死的是永王侧妃珍夫人。” “我的天啦!”高暄顿觉如电闪雷鸣,狂风骤雨,话都说不清了,“这这,不过才过去半日而已,珍夫人就死了,她是怎么死的” 昨夜珠娘子神神叨叨诅咒人的模样突然就冒出来,在高暄的眼前晃悠晃悠着。 难道她口中所说的该死之人,莫非就是…… 高暄不敢往下想了。 府丞见自己似乎吓着了高大人,便扶着他往榻边走,“大人别急,先穿好衣服鞋袜,咱们一起去找相里推官去。” “对对,找东君去,有东君在,天大的难题都会解决的。”高暄自我安慰着。 简东臣一早起来正练功呢,看到府尹府丞两位大人风风火火的冲进来,叫都叫不住,只向着东君的寝房走去,便也紧跟了上去。 小八在门口拦住了高暄,“大人稍候,公子他还没有醒呢” 高暄急得团团转,“十万火急,你快叫醒他。” 小八:“大人,您是知道公子的,他每破一单案子后,都会睡觉睡到自然醒。若是叫醒他,他也是不在状态的。” “我知道啊!可现下真的十万火急啊!”高暄急得就只会说“十万火急”这四个字了。 简东臣跟上来,看着火急火燎的高大人,“大人,到底什么事嘛看把您急的。” 高暄推推府丞,“你你,你说。” 府丞想都不想便道:“永王府珍夫人昨夜死了,永王一早就差人来请大人,叫他携推官前去解案缉凶。” “珍夫人死了”这个消息真是太生猛了,简东臣都被吓得差点跳起来,“珠娘子的诅咒就这么灵验吗” 高暄白了他一眼,“别胡说,你还嫌事情不够复杂吗” “不对!”简东臣突然就警惕起来,“自从咱们进了这个永王府以后,就没消停过,刚解了跪尸案,抓了珠娘子,可她又莫名死了,紧接着珍夫人又……” 高暄沙着嗓子,“谁说不是呢这永王府的人命案子,怎么就讹上咱们了呢天啦!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大人不对!” 高暄:“本官哪里不对了” “不是大人不对,是这件事情不对头!”简东臣急得都语无伦次了。 “简捕头的意思是~那个神秘人吗”一旁的小八轻声提醒。 “对对,就是他不安好心。”简东臣开始搓手,“就是因为他,咱们才进的永王府,跟着才出现这么多破事儿,最最重要的是,这些破事又与那六谷教有牵连,这就麻烦了,东君肯定会揪着这个六谷教不放的。” “不对!”这次说不对的是高暄,他一把拽住简东臣,眼含警惕,“东君他为何会揪着六谷教不放呢” 简东臣苦着脸想甩脱高暄,无果后突然灵机一动,“大人,您还是先问问小八,这两日他和东君都查到些什么” 高暄的眼神唰的看向小八,后者却犹豫不决着,是否要如实相告。 简东臣急了,冲小八嚷嚷,“你倒是说呀!你知道六谷教对东君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着什么”不等小八回答,高暄好奇反问。 “大人,先听小八说。”简东臣有些急躁。 高暄无奈,只得看向小八。 小八回身看了看屋内,推着简东臣往远处走,高暄也赶紧跟上。 随后,小八口齿伶俐,条理清晰的开始讲述,由史磊的死因讲到珠娘子,再由珠娘子讲到六谷神教和神丹,再到永王府出现神秘的神鸟,再到主子怀疑永王府有六谷教掌教之人,最后为了不打草惊蛇,故意不揭露珠娘子六谷教徒的身份,实则却是决心暗地里要一查到底,等等等等,皆一一细述了出来。 当然,最后还讲了小十发现了永乐院的池子有古怪之事。 高暄和简东臣听得是惊心动魄,呲牙咧嘴,惊悚反问声声。 “用所谓的神丹控制教徒” “用所谓的神鸟完美杀人” “难道说晴川阁那位郡主同六谷教有染” “难不成永王也同六谷教有关” 呲牙咧嘴完,高暄府丞简东臣面面相觑,三人后背开始发凉。 高暄先冷静下来,遂反问:“这么多年来,这个六谷教潜于深处,隐而不发,如今突然出现,不会就只是为座下教众杀个人,治个凶这么简单” “当然不是。”小八笃定回,“公子追查他们,不仅是因为多年前的那件事情,还觉得他们在计划着一个惊天大阴谋。” “哎哟喂,我的老天爷啊!”高暄开始发火跺脚,“那你们谁能告诉我,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东君死死纠住这个六谷教不放手呢” 小八看看简东臣,后者苦着脸,两人开始用眼神交流。 简东臣:“应该要说吗” 小八:“你也不想公子再继续查下去,对吗” 简东臣:“当然!” 小八:“那就告诉高大人让他想办法阻止公子,别让他再去永王府查案子了。” 简东臣:“行!” 高暄眼珠子依次在前二人脸上打转,最后定格在小八脸上。 小八咬咬牙,却话峰一转,“昨夜公子问到,当年奉旨出兵镇压六谷教总教之事,对吗!其实,公子知道带兵前去的是谁。” 简东臣:“是谁嘛” 小八看了高暄一眼,一字一句答:“是北境老安北候。” 简东臣回以一声惊呼:“竟然是他!”这个答案,连简东臣都是不知道的。 他太过惊讶了,本来是想要告诉一些实情给高暄的,结果自己反倒先被惊到了。 高暄却平静接话:“也是东君的祖父,这个我知道,说别的。” 简东臣忍不住又冒了一句:“原来如此!” 高暄:“什么意思你先别打岔。” 简东臣:“……” 小八却看着简东臣,仿佛只是在同他一个人解释似的:“所以,后来那件事情发生后,公子忘记了所有的事情,却唯独记得‘六谷教’三个字。从此凡有关六谷教之事,他都会不罢不休,追查到底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简东臣又是两声惊呼。 高暄忍不住拽开简东臣,“一边去,都说别打岔了。小八,你接着说,这个六谷教被镇压后,早就消声匿迹了,怎么又同东君扯上关系了呢” 小八随口接:“不是凭空崩出来的,而是从来就没有消声匿迹过。” 高暄:“……不对不对!都被你们绕晕了,又绕回去了。我要问的是,东君为什么会揪着这个六谷教不罢不休呢” “唉!”小八重重叹了口气,“那还得由多年前的那场大战说起……” 高暄满目期待。 “那一年,北夷突犯北境——”小八的讲述嘎然而止。 不知何时起,东君已经起来了。他静静地倚在门框里,露出半边脸颊,睁着一双迷茫大眼,像只受到惊吓又迷途的小羔羊,正小心翼翼地在向外窥视。 众人随即都看到了这幅景象。 场中一片静默,落针可闻。 “大人,永王府又来人催了,说十万火急,让您和推官——” 一衙役边奔走边相告,看到眼前这副静态景象后,也猛然住了嘴。 “永王府出了何事”东君突然就探出头来,神采奕奕…… 第35章 初查东篱阁 衙役看看高暄,不敢擅自回答。 简东臣立即上前挡在东君身前,打着哈哈:“没事啊!能有什么事嘛甭管他们,我还有话要问你呢,走,咱们进去说。” 东君却站着不动,“永王府是又死人了,这次死的是谁看来珠娘子的预言还挺灵验的。” “你你!怎么会”高暄和简东臣齐齐惊诧发问。 “你们想问,我怎么没有忘记昨夜的事情,对吗” 东君云淡风轻的样子,却吓坏了场中人,除了小八。 简东臣一把拉住小八,颤抖着声音,问:“东君他他……” 他他了半天,就是没问出重点来,高暄接过话茬,“东君他能记得昨夜的事情,是不是说明他的失忆症都好了。” 小八苦笑:“由前日开始,公子的记忆便时好时坏,几乎能记住一整日的事情了,可是,夜晚睡一觉醒来后,便又什么都不记得的。但事关六谷教之事,她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所以才记得昨夜的珠娘子之事。” 府丞在旁弱弱的补了一句,“这应该是大多数失忆症患者常见的症状之一,叫作什么来着,对了,叫选择性失忆。” 选择性失忆,好任性的病症啊——我想忘就忘,想记就记,就是如此简单直接! 没想到平日总是口无遮拦的补刀专业户林云,却冒了句挺有水平的专业术语,小八点头默认了他的说法。 简东臣白惊喜了半天,失望的放开小八,转过身去暗自神伤。 东君却上前一步拉着他就走,“走,我们去永王府。” 简东臣回头向高暄求助,后者追上前拉住了东君,“你先别走!你还没告诉我,多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东君回头看了一眼高暄:“什么事我有答应过你吗” 高暄:“有!你昨夜答应的。” 东君眨眨眼:“我不记得了我有病,大人又不是不知道!” 高暄:“……”行,敢忽悠本官,回来再找你们算帐。 永王府内。 表面看上去井井有条,但整个王府笼罩着一层肃穆诡异的气氛。 也难怪,不过才四五日时间,便连续死了两个人,下人们自然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了。 就连往日里总是狗仗人势,狐假虎威的王管事,也将高昂的头耷拉下来,一脸肃清的将东君等一行人,迎进了珍夫人的起居院落——东篱阁。 这处阁院,明明位处南边,却偏偏起了个“东篱阁”的名字。 高暄未见到永王,便小声问管事:“王爷呢” 管事亦小声回:“王爷痛失爱妃,悲痛攻心,如今也是卧床不起,让小人代他处理珍夫人之一切事宜。” 高暄打着官腔佯装同悲:“请王爷节哀,下官定会督促同人,早日擒获凶手,以慰珍夫人在天之灵的。” 珍夫人的遗体被白纱盖着,就躺在东篱阁前院的池子边。 高暄惊讶:“夫人她怎么会躺在此地” 管事悲伤之情溢于言表,“夫人是今日凌晨由池中打捞上来的。” 高暄:“……” 东君早已经戴上手套,将白纱轻轻掀起。 死者披散着一头乌发,脸部被水浸泡得发白,乌发白脸,同她身上的紫色中衣形成鲜明的对比,诡异惊悚。 死者身着中衣,粉黛未施,钗环未插,不会是睡到半夜,悲伤难以自控,一时想不开才爬起来自尽的 她是史磊的亲姐姐,为了弟弟一事想不开,也挺正常的啊! 东君和简东臣对看一眼,又扫了管事一眼,后者今日是出奇的沉着冷静,一对眼便明白了前者眼中的疑问之色。 “大人是不是想说,珍夫人她是为其弟悲伤,想不开自己投湖自尽的” 东君狡黠反问:“那管事认为呢” “珍夫人她是绝不可能自杀的。”管事斩钉截铁的回。 “哦!为何” 管事:“今日早上,小人也以为珍夫人是想不开才……可后来王爷说,史小爷身亡后珍夫人虽然很悲伤愤怒,但经过王爷的极力安抚,这几日又皆在此陪伴于她,夫人也日益归于平静。 昨夜,夫人见破了案子,又擒获了凶手,心中欣慰,入睡前还陪着王爷小啜了几杯呢 最重要的是,她昨夜还连夜吩咐小人,今日去请兰馨斋的师傅过来,她要订制发钗步摇。因为,再过一月,便是夫人的生辰,她还和王爷商量着怎么庆贺呢王爷还说要请珍夫人最喜欢的秦大师来府中唱戏,夫人当时别提有多高兴了。” 东君:“……” 珍夫人她歇息前还有心情吩咐打制首饰装扮自己,也在翘首期待着不久后的生日宴。这样的精神状态,又怎么可能会睡着睡着想不开,半夜去投湖自尽呢 怪不得发现她身亡后,永王首先就排除了她自杀的可能性,第一时间报了官。 “管事刚说王爷他这几日都歇在此处昨夜也是吗” “起初是的,但等夫人睡着后,王爷睡不着,便又起身去了永乐院打座。” 管事压低声音继续:“王爷今早被下人们吵醒,亲眼见到珍夫人浮在水面上,险些就晕倒在地,还好小人及时扶住了他。” 原来如此! 一觉醒来,宠爱的枕边人也魂归天国,香消玉殒。永王肯定在想,若是昨夜不离开,那珍夫人也许就不会身亡了。 后悔莫及,永王是受不了如此重的打击,才病倒在床的。 也就是说,永王是昨夜最后见到珍夫人的人、之一。 想了想,东君又问:“管事刚说的秦大师是” “他是京中最出名的昆曲大师,珍夫人素来最是喜欢他的昆曲。” 东君静静点头。 开场白过后,东君在简东臣的辅助下,细细的检查完死者周身,便重又将白纱掩盖上。 “是谁发现的死者”东君例行公事的询问。 当然,这也是必不可缺的第一环。 谁发现的死者,看似是极具简单普通的一个问题,但却是案件的敲门砖,也是第一线索。 一身量小小的小侍女由远处的人群中站了出来,怯生生的,“是小人发现的。” “她叫青杏,是服侍珍夫人的舆洗侍女。”管事在一旁补充前者的身份。 东君板着脸孔,继续例行询问,“说具体一点,你是何时发现的,又是如何发现的。” “小人,我我……” 小侍女抬头看了一眼东君的无表情面具脸,吓得语无伦次,想说的话都被吓了回去。 简东臣拉了拉东君,“你小声点,看把小姑娘吓得。” 东君还真是听简东臣的话,立马转变了态度,柔声细语,“小姑娘别怕,说你看到的就好。” 青杏又抬头看了一眼那张面具脸,迅速低下头去,半晌后才小小声道:“今早天刚亮,小人便去准备夫人的洗脸水。由下人房到舆洗间,要经过前院的那个池子,小人在池边走着走着,忽然就发现池中飘着一抹紫色,觉得好奇便靠近看了看,待看清楚是个人飘在水面上时,小人被吓坏了,立马边跑边开始尖叫,随后夫人的侍女们都赶了过来。” 虽然很小声,但胜在说得够详细具体,是东君想要的答案。他满意的点点头,又问:“昨晚上最后服侍夫人的也是你吗” “不是小人,应该是红菱红绡两位姐姐。” 所以,昨夜最后见到珍夫人的人,除了永王,应该还有这两位侍女。 “她们是” “她们皆是夫人的贴身侍女。” 东君看了看王管事,后者倒很配合,“大人要询问她们吗” 东君想了想,却答非所问,“由此处到珍夫人的寝房远吗” 管事:“不远。” 东君却对着青杏道:“劳烦姑娘为我们带路,可好。” 东君的态度谦和友善,同先前的咄咄逼人判若两人,青杏不自觉地就点了点头。 青杏在前引路,东君一行人紧随其后。 由案发现场到珍夫人的寝房,说远却又不远。 若论直线距离,也就一里多地远,但众人却七弯八拐的走了一刻多钟方到。 站在珍夫人的寝房前,东君试了试额际的细汗,看似随口一说:“看来,珍夫人她不仅喜园林景致,还很是喜爱菊花呢。” 高暄点头,“正是,虽也是深秋,但这院中菊花正盛,正所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矣。” 原来,这才是东篱阁的来处。 想不到史磊那样一个滥人,他的姐姐珍夫人却是个雅致之人,怪不得能得永王欢心呢。。 简东臣也赞同:“园林景观风雅,还有这满院子的菊花,有许多品种是见都未曾见过的,着实稀罕。” “那这一路走来,简捕头看到的菊花有多少种呢”东君又随口再一问。 简东臣:“……” 简东臣:“有四种,不对,好像是五种,也不对。哎呀,我哪里记得那么多嘛。” “那高大人呢” 高暄没想到这个问题落在自己的头上,还真就认真想了一想,未果。 “这叶红花黄花绿,将抱未抱,乱花渐欲迷人眼,本官方才的眼中,可只得万千色彩啊。” 高大人不愧是高大人,明明不知道,但偏偏回答得如此诗情画意。 管事心中不悦——出了人命案子,你们还有心情在此说闲话。 他刚要发作,东君抢先一步,“小八,你说呢” “除了花黄,绿菊,万寿菊,大丽菊,悬崖菊,案头菊外,还有退抱,乱抱,园抱,反抱,飞舞抱,露心抱,一共是十二个品种。” 第36章 询死者身前事宜 小八眼都不眨的一气说完,管事和青杏都惊诧的抬起头来,看着小八发呆。 特别是青杏,她日日都在院中来回行走,却从来就记不清到底有多少种菊花。 而这位小随从,一出口便如数家珍,却又没有胡诌,全都是她在院中看到过的菊花品种。 虽有些是她不认识的,但曾经从珍夫人口中听闻过。 此刻,不仅管事青杏惊愕,站在厢房外等候传唤的一众侍女们,都轻声发出了惊讶的“咦”声。 管事忍不住问小八:“你以前曾来过东篱阁。” 小八斩钉截铁,“从未。” 管事:“……” “小八,那这庭院中一共有多少盆菊花呢”东君又闲闲再问。 小八只略想了想,便道:“除了栽种在花圃里的,由池边到此处,沿路两旁每边各放置了一百三十三盆,一共就是二百六十六盆菊花。” “啊!”众人又是齐声惊讶。 当然,东君简东臣除外。 高暄忍不住往小八肩膀上一拍,“了不起,本官知道你记忆惊人,过目不忘。可案发现场到此处虽不远,这一路走来有台阶连廊,弯延石径,花圃凉亭,方圆高低的景致,七弯八拐的错落,你是如何记住的。” “习惯!” “好习惯!” 原来,由案发现场到珍夫人的寝房,要经过如高暄所说的这般景况,怪不得虽然只有一里地远,却要用时一刻多钟,方能到达呢。 当然,东君此举,不是为了炫耀小八的脑力,而是别有用心的在找寻线索。 此前,他在珍夫人躺着的地界处,只粗略看了几眼,未曾作细细检测。 只因那是一处临水台面,周遭一丈以内,来往者众多,且死者是由水中捞出,打捞者和死者身上的水流横行于地,早就破坏掉了那里的有用线索。 因此,东君才扩大了侦查的范围,便是由案发现场到珍夫人寝房的这段路程,或者会留下一些肉眼不可见的线索。 他借用小八过目不忘的能力,来构建出这一大范围内的所有事物,以便于自己可以从中窥得一些些有用的信息。 管事虽不明东君的用意,但见小八露了一手,莫名其妙的就被震慑住了,再也不敢多问一句。 珍夫人的寝房内没有金堆玉砌,物欲横流,只有雅致整洁,同外面的风雅景致一样不俗。 依旧是东君小八简东臣三人入内查看。 翻了一圈,没找到可疑之物。 东君却对着妆台上的一副图稿出起神来。 小八拿起图稿问:“这是” “这是金凤钗。”东君答完,随手打开了案上的妆奁,一通翻找后,找出了另一支类似的金凤钗来。 见东君比对着两支金凤钗,小八也跟着仔细瞅,这些个女子的金钗头饰,在他眼里,统统都是一样样的。 “它们有什么不同吗” 东君没有回答,而是走到门外问王管事:“这图稿上的金凤钗,便是珍夫人原本要打制的那件首饰吗” “正是。” 东君将图稿和另一支金凤钗随手交给小八:“王管事记录一下,这两样物件,需作为证物带回府衙。” “这” 他们在屋内查了半晌,最后要带走的,竟然是一张风马牛不相及的图稿和一支金凤钗,管事一时有些犹疑不决。 “难不成,管事还要去请示王爷吗” 言下之意,这么件小事,管事都做不了主 管事直了直脖子,“你们带走便是。” 东君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瞧了瞧屋外,珍夫人的侍女们都站在回廊下,等着回话呢 红绡红菱都是珍夫人的贴身大侍女,东君先叫了红绡进来。 红绡二十来岁,模样生得周正稳重,一进来便落落大方的行了一礼。 “红绡姑娘,昨夜你一直陪着珍夫人吗” 红绡:“是的,昨夜是小人带着另一个小侍女莲儿在此值夜。” 东君点头:“也就是说,你们是亲眼看见夫人王爷歇下的。” 红绡静静点头。 “那他们歇下后呢” 红绡仔细想了想,“约是半个时辰后,王爷说他睡不着,便悄悄起身走了。还嘱咐小人不要吵醒珍夫人。” “王爷具体是什么时辰走的,你可记得”珍夫人身亡前的每时每刻每息,都在东君的询问之列。 红绡又仔细想了想,“应该是亥时半走的。” “哦!那后来呢” “后来,珍夫人中途醒来过,小人听到动静便进去侍候,夫人要了茶水饮过后,就又歇下了。” 没等东君开口,她立马补充,“那个时候刚到寅时,所以夫人歇下后,小人也困倦极了,便看了下屋内的刻漏,跟着也睡过去了。直到被外面的吵闹声吵醒,小人才发现夫人已经不在房内。” “你被吵醒时是几时,天亮没”东君快速追问。 “那时天刚朦朦亮,具体几时小人不清楚。当时被吵醒后,发现夫人不在,又听到门外的叫喊声,只顾得和莲儿快速跑了出去,便见到了在池里的夫人。当时,有三名侍卫已经跳下水去救人了。” 红绡在被吵醒后,首先发现夫人不在了,又一直听到外面的吵闹声,没心思留意具体的时辰,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刚青杏说她发现珍夫人的时候,是辰时刚过,那就说明,珍夫人她去世的时间应该是在寅时到辰时这个时间段。 两个时辰的时间,要将一个人置于死地,绰绰有余了。 关键是,这个人是如何避开红绡和莲儿,无声无息地带走珍夫人的 还是说,是她自己走出去的 东君挥手让红绡下去,又叫了莲儿上来。 莲儿不过才十五六岁,早就被吓坏了,话都说不完整一句。 好不容易的才问完她,也同红绡的供述完全对得上,东君便让她退下去了。 东君又例行询问了第一时间赶到案发现场的三名侍卫,还有两名粗使丫鬟,得到的答案也完全对得上青杏的讲述。 而且,守在院外和府中巡逻的府兵,都说没有发现有外来者的痕迹。 倘若他们都没有撒谎的话,东君目前对于珍夫人的死因,更多的是趋向于投湖自尽。 但是,刚说了,她这个投湖自尽的理由不成立啊 不成立不说,永王还在咬牙切齿,等着自己找到凶手,要将他碎尸万段呢。 东君忍不住轻敲了下额头,看来,就算最后得出珍夫人是自杀的,那也必须要给永王一个十分合理的解释。 若非如此,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推衍案情没有线索和进展时,是最枯燥无味的,还很无力。 东君正头痛着,简东臣凑上前来,“怎样,要不要带回去叫忤作验尸。” 东君一脸不耐烦:“简捕头这差当的,还用问吗当然要啊!” 管事一听,立刻被吓得不轻,“不行不行,王爷是肯定不允许的。” “不许忤作验尸,如何能得出夫人的真正死因呢要不,你来验,你告诉我她的死因。”东君没好气的一顿抢白,管事脸上乌云密布。 高暄见气氛有点僵,赶紧上前做和事佬,“王管事,这是案情需要,也是必须的。这样,烦劳你去告诉王爷,下官会遣忤作前来王府检验,如此可好” 管事自然点头,立马去请示主子去了。 他一走,东君随意的指了指那几个侍女,问:“你们谁是红菱啊,进来回话。” 其中有个二十来岁的侍女慢慢的挪了进去。 东君审视着她,忽然道:“你是不是有话想要说给本官听。” 红菱明显一愣,“大人是如何知道的” 东君:“刚你站在廊下,一直在偷偷的张望我,眼含焦虑。可你一转眼看到王管事,便立马又低下头去,像是很怕他似的,所以我方才支开了他,你可以说了。” 红菱:“……” 简东臣又凑上前来,小声询问:“不对呀!那你刚才说要红菱回话,你怎么知道她就是红菱呢” 红菱睁大了眼睛,她也很想知道原因。 东君:“因为,我见到红绡下去后,第一时间便向她走去,还对着她叹气。” 简东臣:“就凭这怎么猜得出来嘛” “笨蛋!”东君轻斥,“你想啊,她们都是珍夫人的贴身大侍女,红绡肯定以为,我问完她后下一个便会轮到红菱,所以下去后便自然而然地同后者站在了一起。” “就凭这”简东臣还是老话。 “还有,她们两个头上都戴着一模一样的银钗,想来是珍夫人赏给她们的。” 简东臣没话说了。 红菱却偷偷看向东君,心下惊叹。 东君分析得没错,她头上的银簪子,的确是珍夫人赏下的,只有两名大侍女才有,其他的侍女则都佩戴木簪子。 而且,刚红绡下去后,还对她说:“等下可能就到你了。” “快说,等下王管事可就回来了。” 东君的提醒声打散了红菱的思忖,她面色一下就凝重起来,“史小爷去世的第一个晚上,是小人值夜,那夜发生了一件事情……” “你放心大胆的说,本官不会让管事知道的。” 红菱欲言又止,东君便给她服了颗定心丸。 红菱一咬牙:“那夜丑时刚过,小人正昏昏欲睡,然后突然就惊醒了,看到夫人正在开门。小人来不及细想,便追了上去。” “哦!”东君来了兴致,“夫人她要干什么” “夫人开了门后,径直往前跑,那夜月色很亮,我和渔儿便一前一后的追着她跑,也忘了去叫醒王爷。后来,夫人跑到前院池边的空庭中,便停在那儿发起呆来,小人冲上前一看,夫人她连鞋子都没有穿呢。” “后来呢” “后来,小人赶紧扶住她,刚要出声,她突然就捂住我的嘴,神情紧张,低声叫我别说话,认真听。” “那你听到了什么”东君的眼睛逐渐明亮…… 第37章 夜半诡事 红菱的讲述,不仅引发了东君的好奇,连简东臣和小八都紧张屏息,等待她的回答。 红菱:“小人当时就静静听了,可什么都没有听到,那时月光白得发亮,有风却没有风声,周围安静得可怕窒息。小人和跟上来的渔儿对看一眼,心想夫人可能是悲伤过度而产生的幻觉,便一起扶着她往回走。可我们刚走了几步,夫人忽然就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像被定住了似的,然后就……” 红菱突然就停止讲述,气氛一下就变得很是紧张窒息。 “然后呢你倒是接着说啊”简东臣是最没有耐性的,便开始催促。 “然后,小人忽然就听到了吚吚呀呀的声音,忽远忽近,似有似无,吓得我紧紧就抓住了夫人,渔儿更加,直接就冲到了我的怀里,我们都被吓得簌簌发抖。”红菱的眼睛放大中,仿佛那夜的恐惧感觉又重临一般。 “那夫人呢她有被吓到吗”东君最想知道的,是珍夫人的反应。 红菱深呼了一口气,让自己抽离出那种可怕的感觉,“当时,小人们都吓坏了,不敢出声,只拉着夫人往屋里走。但是,夫人她就是站在原地不动,还闭起眼来,侧耳倾听,一副很享受的模样。然后,小人也大着胆子用心听了听,竟然还真就听到了那声音……” 红菱回想着当夜景况,东君他们三静静地等着,也不去打扰她。 红菱缓了缓惊恐的神情后,“小人当时就只听到一句,似乎是唱戏之音来的,唱的还是什么‘长清短清,还有什么云心水心’等,那声音虽然依旧是若有若无,虚无缥缈的,但小人却听清楚了是由何处传过来的。可是,这一听清声音的来处后,小人立马就后背发凉,头皮发麻,差点就被吓晕过去。” 红菱讲到此处,下意识地抬头望了望,待看清头顶是一片屋顶后,这才松了口大气。 简东臣听她讲了半天,可最关键的答案却还是没有讲出来,便不耐烦了,沙声道:“讲了半日,还是等于什么都没讲,真磨叽,你能不能一次性讲完呢卖什么关子呀!急死半个人了。” 红菱原本要接着讲的,被他这么一吼,突然就住了口。 东君拉了简东臣一把,“看你,能不能温柔点,把人家小姑娘吓的。” 这是此前,简东臣教训东君的话,现在又原样奉还给了他。 “好!”简东臣勉强应了声,还是急不可耐,指着红菱,“你快说,那声音来自于哪里” “来自于空中。” 红菱怕前者再嫌弃她啰唆磨叽,一开口便直接说出了答案。 东君三人:“……” 东君:“你是说那唱曲声,来自于空中,你没听错” “没有,小人听得很清楚,的确是来自于空中,所以小人当时才被吓得全身发抖,不敢抬头看上面一眼。” 红菱学乖了,谈起那夜之事虽仍旧心有余悸,但都是直接了当的相告全部。 简东臣刚要开口,东君一下就站起身来,“走,我们去那个地方瞧一瞧,姑娘前面带路。” 然后,他们三人随着红菱,又照原路走回了前院的池子边。 刚到,高暄也由后面跟了上来。 东君打量着眼前,这里是池边,然也不是池边。它是与池沿相隔不足半丈的一处空地平台。 这处空地与池子同在一个水平面上,空地周遭是个花圃,同样种满了菊花,边上还栽种了几棵楠树。 楠树下有一条小石径,通向池子那边的下人房。 红菱站在那夜的位置,伸手指了指头顶,东君随着她指引的方向望去,头顶除了一棵楠树,便是空旷天空。 简东臣原想着会不会有一棵参天大树什么的,然后有人隐藏在上面唱个曲,扮个鬼啥的,故弄玄虚的吓唬人哩。 可是…… 他望着那棵一点都不高大的石楠树,沮丧道:“这颗树藏支鸟还差不多。”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东君和小八不觉对看了一眼。 东君看向红菱:“那后来,你听清声音的来处后,又怎么样了” 红菱不加思索道:“小人那时被吓坏了,也不知那儿来的力气,拽着夫人和渔儿就往回跑,一直跑到屋内,关上了门,才敢喘口气。” “那王爷呢他醒了没。” “没有,”红菱摇头,“因为一进屋后,夫人忽然就紧盯着我们两个,神情严肃,叫我们不要说出当时发生的事情。因为她不想此事传到王妃耳中,成为日后攻击她的理由。我和渔儿自然一口应承,便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东君:“那你为何又要告之于我呢” 红菱的眼中布满悲伤,“那是因为,夫人忽然就过世了,他们都说夫人有可能是自尽的,但小人不相信,心想着将这件事情告诉大人,只希望大人能从中查得一些线索,能早日查清事实,还夫人一个公道。” 红菱温柔敦厚,红绡踏实本分,两个都忠诚护主,身边有这样的侍女奴仆,那主子应该也是个温婉娴熟之人才对。 如今看来,珍夫人不仅兴趣高雅,还温婉良善,颇得人心。 东君:“所以说,珍夫人平素待你们极好,对吗” “是的,珍夫人她待每个下人都很好,王府的下人们几乎都受过她的恩惠,大家亦都很尊敬她。所以,她的弟弟出事后,王府里的人都怕刺激到他,便自动自觉自愿的形成了一种默契,就是不对外人言她弟弟所做过的坏事。” 东君:“”怎么会是这样子的 他原以为,珍夫人恃宠生骄,苛待下人,而下人们是慑于她的威慑严苛,才不敢在背后说史磊的不是的。 却不想是为了报其恩惠才三缄其口。 这个反转,真的太出人意表了! 所以说,那位安和郡主当初的用心,又另当别论了。 东君按下其他的思绪,见红菱担忧的向远处眺望,问:“你为何会如此惧怕王管事” “他他,”红菱小小声道:“管事是王妃的远房亲戚。” 懂了,王管事是永王妃的人,而珍夫人又是永王妃所不能容之人。 尤其,珍夫人还是个颇得人心的侧妃。 事情真是越来越复杂了。 就连高暄,都一副惊讶惊诧的表情。 “红菱姑娘,你先回去若管事问起,你就说是我叫你带我们出来,随处看看的。” 东君的善解人意,让红菱很是感动,她恭谨的施了一礼,便转身匆匆离去。 “东君,这事——” 东君一抬手,阻止了高暄的询问。 他立于原处,仔细的审视着周遭的一切。 其余三人都静静的看着他。 此刻,他所处的花圃位置,同池沿一样高,都要往上走四五级台阶,才能上到庭院上的小回廊处。 不同的是,由花圃到上面的小回廊处,两旁都放满了盆栽菊花,形成了一道天然的菊花小径。 沿着菊花道下去,便是花圃,以及通往下人房的小径。 沿着小回廊出口稍向左下去,便是池沿的一处临水台。 如此,菊花不仅形成路径,还阻挡了下池沿去的台阶,又形成了一道独特天然的屏障,自然而然的区分开了两条不同的线路。 不仅提醒路人,池沿危险,还阻挡了想要前去的脚步。 东君看了良久,随势往石阶上席地而坐,以手支颐,开始出神。 小八赶紧跟上去,守在主子身侧。 简东臣趁机拉拉高暄:“高大人,您说会不会是珍夫人昨夜又听到那唱戏声,又跑了出来,原本是想到花圃这儿来的,可因为天黑,没看清路,就跑到池边上,失足掉了下去呢” 高暄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瞎,珍夫人可不瞎。那里密密实实的放着好几大盆菊花呢,她能看不见吗” 简东臣:“……” 简东臣:“那有没有可能,她将那几盆菊花给移开了呢” 高暄随着台阶走上去,指了指那几盆又高又密的菊花周围,“可这地下,根本就没有搬动过的痕迹,她还能会轻功飞过去不成。” 高暄随东君推案日久,一些简单和显而易见的推论,倒也难不住他。 简东臣弯腰细看了半晌,不得不服,“是啊,这里完全没有搬动过的痕迹。那她又是由何处落水的呢。” 高暄远远指了指池对面的一处临水台阶,“应该是由那边落水的。但很可惜,今早上打捞人上来之处,也是在那里,人来人往的,已经找不到相关线索了。” “你谁啊不会也是位推官”东君猛的站在了高暄身前,一本正经的调侃起来 “我,本官是……” 一时之间,高暄还以为东君又失忆了呢,刚想解释,一打眼看到小八忍笑的眼神,便猛然想起,如今的东君是不会隔一个时辰就失忆一次的。 而是几乎能记得一整天的事情了。 所以,以后在这一整天里,自己都无需担忧受怕了。 高暄不觉间松了口大气,还随带瞪了东君一眼,“别闹了,谈正事呢” “好好,谈正事。”东君乖巧点头后,看了看眼前的那一片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池子,又自行往石阶上一座,“表哥,你和小八去围着这个池子走一圈。” 简东臣:“干嘛……” 第38章 暗藏玄机的花清茶 简东臣不明白东君的用意,小八却秒懂,便推搡着前者,“你不是想要找死者落水的地点吗” “哦!对对!”简东臣拍拍脑袋。 东君见他二人走后,便小心翼翼的跨过菊花屏障,下到了通往池沿临水台的石阶上。 青石板的台阶上,散落着厚厚的落叶和花瓣。 东君弯腰惦着脚,轻轻沿着最边沿侧身前行,一路直到池水沿。 石阶上的花瓣和落叶,并未有人踩踏过的痕迹。 东君直起身,看看站在台阶上无所事事的高暄,一伸手,“拿来。” 高暄莫名其妙:“拿什么” “折扇。” “哦!”高暄由腰间抽出折扇,扔给了东君,后者接过打开来看看,再抬头莫名乜了前者一眼:“都快入冬了,大人还带着折扇,还真会附庸风雅。” 高暄气结,指着东君嚷嚷,“给你用你还那么多废话,有本事你别用啊!还给我。” 东君惹急了人,却不接招,自顾自挥手用力扇了几扇,又再扇了几扇,便将石阶上的花瓣和落叶,扇了个干干净净。 露出的青石板有些湿润,还生了些苔藓。 如此一看,就更加没有被人踩过的痕迹了。 所以,珍夫人由此处落水的可能性便被排除掉了。 东君有些沮丧,将扇子扔了回去,没好气的,“还给您,您以为您的是芭蕉扇吗谁稀罕!” 高暄再次气结:“你——” “嘘!别说话!”东君忽然就一脸严肃地打断了高暄,他只得将到了喉咙的话生生给憋了回去,只气得喉结上下滚动不止。 那边厢,东君弯腰由脚下的落叶中拣起了一样东西,宝贝般的立马掏出手绢包上,才慢慢走向高暄。 高暄稀奇的看着他手中空空如也的手绢,看了半天,斜着眼问,“你刚拣的东西呢” 东君由手绢中拈起一根细细的黑色羽毛,“在这儿啊!” 高暄真想捶他两拳,“这不过是一根鸟儿的羽毛罢了,你无聊不无聊。” “这就叫作蛛丝马迹,大人您不懂就别瞎嚷嚷!” 两人正在热闹的斗着嘴,王管事寻过来了。 他表达了永王的意见,同意忤作来王府验尸。 随后,他干站了半晌,看着在池沿上仔细查看的小八和简东臣,实在无聊,便借口说有事忙,退了下去。 终于,小八和简东臣转完一圈回来了,对着东君直摇头。 意思是池沿边上,没有发现任何的可疑痕迹。 他们找不到丝毫的线索,原本也在东君的意料之中。 东篱院中的这处池子,仅有两处临水台阶,其余地方不是种满绿植,便是荆棘丛生,将池子围了个严严实实的。 而两处临水台,一处是东君刚刚查看之地,已久无人迹。另一处便是今早打捞死者上来的临水台。 也就是说,今早捞起死者的地方,最有可能便是死者落水的地点。 当然,也有可能是案发现场。 但那个位置,如今也不可能再留有线索了。 在案发现场找不到任何相关线索是最可怕的,东君便坐在台阶上,看着院中的菊花出起神来。 如今有指向可查的,便是红菱所讲,珍夫人那夜的可疑行径了。 高暄见一时半会之间不可能有结果,便先回府衙去了,随便再派忤作前来。 简东臣拉拉东君:“那我们就在此干等着,不做些什么吗” 东君不理他,走到小八跟前,对他耳语了几句,小八便快速向府外跑去。 简东臣瞪着大眼睛,看见小八跑出去,又跑进来,手里还捧了一件月白色的披风。 他刚好奇的伸出手,便被东君一掌拍开,“别动!” “不过是一件披风而已,还不让人动了,谁稀罕。”简东臣不满的嘟嘟囔囔。 “这是安和郡主的,你说能不能动啊”东君白眼。 “安和郡主的披风,居然在你手里,这还了得。快说,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简东臣那日不在,不知道郡主送披风一事。 如今直觉嗅到了一些风花雪月之事,便开启八卦本能。 东君意味深长一笑,“偏不告诉你,小八走,我们给郡主还披风去。” “我也去。”简东臣自然而然地就跟了上去,东君却蹙眉看着他,“郡主闺阁,你去作甚” 简东臣:“……” 简东臣:“那我现在该作甚” 东君叹了口气,“你去查查那位秦大师,就珍夫人说生辰要请他来唱昆曲的那一位。” “他谁呀为什么要去查他呢”简东臣不名所以然。 东君又叹了口气,“你忘了刚红菱说的话了,那夜,是唱曲的声音将珍夫人给引出来的。” “哦哦,好的好的。可我要去哪儿找好呢” 东君再再次叹了口气,“你回去问问府丞大人,就问秦大师是谁,他就会告诉你的。” “为什么他一准就知道呢”简东臣又开始不明所以然了。 “因为啊,我认识的人当中,就他平日里最爱听戏了,刚小八告诉我的。” “哦哦,知道了。”简东臣终于听明白过来了 “不对不对!”东君拉着小八刚要走,简东臣又惊呼起来,连小八都看不下去了,便代主子反问,“又怎么了” 简东臣气呼呼的,“这个秦大师是谁,去问王管事不就行了吗,为何要舍近求远的跑回去找府丞大人呢哼哼!我就知道,你们二人就是想支走我,独自去会安和郡主。” 简东臣这后知后觉的关注点,让东君和小八相顾哑然失笑。 笑完,东君上前一步正色道:“表哥觉得,是王管事好说话呢还是咱们的府丞好说话呢在他们之中,谁又会事无巨细的告诉你秦大师的所有事情呢” “当然是府丞大人啊!他是咱们自己人嘛!”简东臣终于懂了。 可下一刻,他突然又嘟囔起来,“小十呢这种事情,平常不是他最擅长的吗” 东君随口接,“小十病了,在家休息呢” 简东臣再无二话,转身就走。 看着表哥雄赳赳气昂昂的背影,东君抿嘴笑了,叫道:“表哥,纠正你一下,我是和小八两人一起去,就不能称为独自去会郡主,知道吗” 简东臣也笑了,抬起手在空中挥了一下,以示收到。 晴川阁。 香儿接过东君手中的披风,笑语盈盈,“郡主请大人进去小座片刻,她要问问珍夫人的事情,毕竟,那也是郡主的庶母不是。” 东君欣然应允,这才是他来此的真正目的。 那件披风,他一直都放在马车里,本来是想找个恰当的时机,再亲手还给郡主的,不承想如今还真的派上了用场。 晴川阁的小花厅外,远远的,有细碎的脚步声传来,安和郡主人还没到,便先飘过来一阵甜甜的清香味。 这是她身上特制熏衣香的味道,东君对此并不陌生,她此前送的披风上,也是这种味道,都好几日了,还不曾消散。 香味与脚步声渐近,直至眼前,东君不便抬头,只恭谨行了一礼:“在下见过郡主。” “相里公子免礼,你们随意坐在我这里,不需要客套的场面话,怎么舒坦怎么来就好。” 安和郡主的一言一行,还是那么直爽坦然,清明舒阔。 而且,她不称东君为相里推官,直称其为相里公子,不觉间又拉近了二人之间的关系。 东君略抬头一看,一红衣女子瑞丽夺目,灿若云霞,正闲闲的看着自己呢。 他赶紧低头,避开前者的目光,清声和之,“小可也是最烦那些繁琐礼节的了。” 于是,他当下便与前者一拍即合,招呼小八也坐了下来。 一时间,厅内是不分尊卑,也不分主仆,其乐融融。 香儿捧了茶上来,茶杯还未放下,茶香已然扑鼻。 不,不仅是茶香,还伴有花香,应该是蔷薇和茉莉的香味。 东君的神经一下就绷紧起来。 安和郡主微抬玉手,“相里公子请,我晴川阁可只有花茶待客哦。” 东君轻呷了一口,入口清润绵长,唇齿留香,便由心赞叹:“茶清花香,真正好花茶矣!” 安和郡主微欠起身体,“原来相里公子竟是位知音。” 东君浅笑回:“这花茶用的是自然阴干的蔷薇和茉莉花,再加上高山绿茶,一红一白一绿三色绝配,再用去岁的梅上雪慢慢烹调一刻钟,方得一壶上好的花清茶。” 安和郡主微有些惊讶:“完全正确,莫非相里公子从前也曾饮过此花茶。” 东君谦虚一笑,“自然是饮过的。” 郡主:“……”他是怎么知道的,这可是琮哥哥亲手为我特制的花茶呢 东君望着前者的欲言又止,便自行解释:“在下生于南境,那里一年四季花繁叶茂,人人都会调制各种花茶,逢年过节还会制上各种当季的时令鲜花糕点呢。” 原来如此,安和郡主长松一口气。 但东君的心中,却压着一口气和无数疑虑。 因为,他并没有说实话。 这花清茶,可是他十岁的时候调制出来的。 初时的配方是蔷薇茉莉和桑叶尖,但因为桑叶寒凉,不能久用,故而有人提议改用高山绿茶。 烹煮的山泉水也被改用去岁的梅上雪。 如此一改,花清茶便堪称完美了。 可是,那时自己身在南境,而南境又一年四季温暖如春,自然是不可能有梅上雪的。 所以,当时便又另用了桃露代替梅上雪。 来临天后,为了掩盖女儿身份,那些花茶什么的,早就被深锁于箱底了。 可如今这位郡主,不仅有花清茶一模一样的配方,还用上了去岁的梅上雪。 是巧合还是…… 不不,不对,这不是一模一样的配方。她虽然用的也是高山绿茶,但同自己用的,却又不尽相同。 所以,是这位豫郡王故意留了一手,还是他根本就是误打误撞…… “相里公子,珍夫人的事情有线索了吗” 安和郡主发出的疑问,即时将东君由沉思中拉了出来…… 第39章 永王义子与秦大师 东君收回思绪,正了正身子,“目前暂无线索,郡主有何看法呢” 明明是郡主先提的问题,东君轻轻松松就拔了回去,郡主轻摇一摇削肩,“既没有线索,便有许多的可能性,那就等相里公子的消息。” 高手对话,就是如此的四两拨千斤,问题又回到了东君头上。 咱们的相里推官自然也不是吃素的,他往后一靠,“难啦,如若珍夫人她不是自尽,那王府所有人都身负嫌疑呢” 安和郡主:“……” 东君又坐直了身子,“当然,也包括那日在府上作客之人。” 东君此行来还披风,有两个目的,一是想与安和郡主一会,当面探听一下她的口风;二是想要由她亲口说出,昨夜由晴川阁出去的那位贵人的名字。 东君想要了解豫郡王,一是好奇他前夜为何要帮小十脱困,是有意还是无意二便是因为他是郡主座上宾的身份。 郡主的身份,也在东君怀疑之列。 那这位豫郡王,就很难撇清关系了。 而且,他知道只要自己一提及,按照郡主此前的行事风格,她定然是不会藏着掖着的。 果然,安和郡主坐直了身子,笑容带着玩味,“这还不容易,让管事给个名录予你,你挨个去询问就是了。” 东君点到为止,微弯腰,“谨遵郡主吩咐,若无事,在下便告辞了。” 安和郡主起身送客。 东君主仆二人刚行到门外,身后如期传来郡主的玉音:“公子稍等,我竟忘了,昨夜我晴川阁也有外客呢。” 东君:“……”她果然亲口说出来了。 东君笑着转身,“请郡主示下。” 香味渐近,郡主吐气如兰:“严格说来,琮哥哥他并不是客人,他是我的义兄。” 琮哥哥义兄 豫郡王竟然是永王的义子。 前面那位永王府世子还神龙见首不见尾呢怎么又冒出来个义子呢 况且,这位义子还是位货真价实的王室郡王。 东君虽心中惊讶,但眼色如常,“敢问这位贵客是” “他是豫郡王,”郡主柔声,并抬手一指,“这花清茶还是他亲手为我调制的。” 原来是他!竟然是他! 这下,东君更要查他了,不仅要查他,还要查他个底朝天呢。 东君如此紧张,皆因为这花清茶,事关他的一个特别故人。 “好的,劳烦郡主了,在下告辞。” 东君和小八一刻不停的回到了府衙,远远瞅见正在热聊的简东臣和府丞林云,直接无视后快步回了休息间。 简东臣见东君面色不对,抬脚就要跟上去,正谈得兴起的林云拉住了他,继续“呱唧呱唧”。 “你知道吗如今这位秦大师只要一登台,那便是万人空巷,戏院中赏金是漫天的飞向他脚下,那景况,何其壮哉乎!” 简东臣耐着性子,“你讲完没” 余犹未尽的林云翘着兰花指,“差不多了,告诉你啊你没见过秦大师那丰韵神姿,啧啧!生得是神清骨秀,白玉无瑕,真正是天人下凡矣!” 简东臣继续耐着性子,“还有呢” “还有就是,唉,简捕头……”,林云妖娆的扭动着身子,“你不觉得本府丞这身姿神情,与他有几分神似吗” 简东臣差点没一口口水喷向林云。 他使劲憋住笑,想想便由怀里摸出几枚铜钱,递给了林云。 后者莫名其妙的看着他,“给我铜钱干嘛” 简东臣硬将钱塞到林云的手中,转头就走,边走边大声道:“给你买面铜镜好好照照自己。” 林云咬着牙齿,嫌弃的扔掉了铜钱,“我才不需要呢!告诉你,本府丞家中,有得是铜镜。” 林云走后,一衙役闪出来,快速捡起地上的铜钱,喜形于色,嘀嘀咕咕,“哈哈,一个愣,一个傻,有钱都不要。走咯,买小酒配花生去咯。” 东君静静地坐着,看见简东臣进来,也不打招呼。 后者近前看着他的脸色,关切的问小八,“他这是怎么了” 小八默默摇头。 简东臣刚要继续说话,东君抢先道:“小八,你去把花清茶找出来。” 简东臣跟在小八身后,见他翻箱倒柜的翻出很多东西,才由箱底找出两包东西来。 他刚想说话,视线却被个精致的大木匣子吸引住,遂伸手打开,一道黄灿灿的光芒,差点闪瞎他的虎眼。 “我的妈呀,你们仨几时凑了这么多金叶子啊小十平常花钱那么大方,竟还有余钱吗” 一只手突然伸过来,由匣中抓起一把金叶子,随手就递给简东臣,“给你。” 是随后跟来的东君。 简东臣直摇头,“我才不要呢” 小八疑问:“你平常不是老嚷嚷着要小十给荷包给你吗怎么这会子到手了反倒不要了” 简东臣挺直腰杆,“我那是同你们开玩笑的,我可是当哥的人,怎么能用表妹的钱呢” “随你!东君心不在焉的将金叶子放回去,拿着花茶就出去了。 简东臣在他身后轻声嘟囔:“我的钱都存着呢,将来……” “将来什么”小八凑上前来,忽然奇怪的看着前者,“简捕头,你的脸怎么红了呀!连耳根都红了你在想啥” “没,是你这屋里不透气,我憋的还不行吗还有,东君他到底怎么了,好好的又翻出这些花茶来作甚。” 简东臣还算机智,临时找了个借口不说,还完美转移了话题。 “哎!”小八一声叹息,将在安和郡主处的所见所闻都讲了一遍。 简东臣,“不就是一花茶吗人有相似,物有雷同,纯属巧合嘛,无妨无妨。” 小八提醒,“关键是,这花清茶还是那位豫郡王给郡主调制的。” 简东臣忽然拍拍大腿,“好巧呀!说起这位豫郡王,我刚刚也听到他的一些消息呢” 小八推推他,“走,出去讲给公子听,他此刻肯定想知道。” 两人走出来后,东君仍旧坐着,手里的花茶连打都未曾打开。 他的模样让简东臣很是担忧。 “东君,你是不是对这位豫郡王——” “表哥还是先说那位秦大师!”东君果断的打断了前者的话,神情逐渐凝重。 “好!”简东臣点头,“秦大师原名秦清伦,原籍扬州府,自幼习昆剧。五年前受春和戏班的邀请,来到帝都。初次登台,他便凭着出众的容貌和声艺,一鸣惊人,继而斐声宇内,成为帝都许多达官显贵的座上宾……” 东君面无表情,“继续。” 简东臣,“但近两年来,他就极少登台献技了。至于哪一日登台,这得看他的兴趣心情。所以,如今但凡是他一登台,便一票值千金不说,还一票难求呢 小八撇嘴:“这是吊起来卖,物以稀为贵。” 东君比较善意,“也可以说他是实现财富自由了,有钱任性。” 简东臣:“还有还有,那些个高门候府,王孙公子们,常常以重金相邀上门献技,但他一概拒绝,除非是……” 小八继续撇嘴,“难不成他还要皇帝亲自去请不成” 东君心下思忖——那永王府又是如何请动他的 简东臣摇头,“除非是他的义兄出面,否则他是一概回绝。” 东君警惕的坐直了身子,“他的义兄是” 简东臣一字一句,“豫郡王宋璟琮。” 东君不淡定了:“又是他!” 永王轻松就说出要请秦大师为珍夫人唱戏贺生辰,原来凭借的是这一层关系。 小八也有些不淡定,“豫郡王可是王家子弟,身份贵重,竟与一梨园艺人结为异性兄弟,他他,他可是任性洒脱的很呢” 东君刚想点头附合,简东臣突来了一句,“他才不洒脱呢他他……” 也不知简东臣是有意还是故意的,竟学着小八的语气,故弄玄虚的结巴起来。 东君蹙眉,“你结巴什么,快说。” “这位豫郡王不仅一点都不洒脱,他还是个可怜人,可怜得不得了之人。”简东臣说完还叹了口气。 “此话怎讲”东君沉着声音,忽然又道:“等等,有脚步声,应该是上官忤作回来了。” 简东臣一脸的浮夸表情,“东君,你是越来越厉害了,只听脚步声便能听出是谁的,你到底是怎么听出来的。” 东君心情有所好转,便耐心解释:“咱们府衙的上官商是个三快忤作,出了名的眼快手快刀快。他就算是要解剖尸体,再将之完整复原,也只需要大半个时辰。如今去永王府不过只是查看而已,那他最多两刻钟便能验完。这一算时辰,正应该是他回来之时。” 小八在旁补充,“对,我们回来也大约有两刻多钟了。” 此时,屋外传来高暄的声音,“你们快出来,上官商回来了。” 对东君的料事如神,简东臣虽然早就习也为常了,但还是比了个大拇指给他。 一转身,他便带头冲了出去。 他想第一个知道珍夫人的死因。 上官商三十出头,不高不矮,有一双细长黑亮的桃花眯眯眼。 他腰间别着个奇特的牛皮囊,一副天塌下来自有高个子撑着的满不在乎和沉着冷静, 上一次,史磊的死因,他对高暄闭口不谈,转眼一见到东君便对他说了实话。 因为,就算他告诉高暄,史磊是被冻死的,后者也是不会相信的。 不仅不相信,肯定还会追着他问一大堆为什么 他才懒得向高大人解释呢 解释死者的死因,那是相里推官的职责。 此刻,他正悠闲地饮着茶,高暄在一旁陪着。 “上官,珍夫人是怎么死的”简东臣人还没有到,问题便先到了…… 第40章 上官忤作的惊人之语 简东臣一路嚷嚷着奔出来,上官商干脆侧过身去,瞧都不瞧他一眼,更别说回答他的问题了。 简东臣站定等了半晌,忍不住嘟囔:“什么毛病,怎么不理人呢” 高暄对简东臣一打眼色,“东君呢” “他马上就出来。” “那你等着,东君出来,他才会理你。不对,不是理你,而是会理东君,然后就会对着东君回答你刚才的问题。” 高暄不愧是高大人,一早就摸透了上官商的臭脾气。 简东臣不悦的嘀咕,“说多两句话又不会死人,怎么就像个祖宗似的呢” 一句无心之低语,正正击中高暄的无奈,他不觉就苦笑起来,“是呀,咱这临天府衙什么都不多,就是祖宗最多!” 简东臣抿紧了嘴。 东君和小八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上官商看着他坐下,立马开口,“珍夫人的死因,的确是溺水而亡,死亡时间约是昨夜子时。但她腹中那四个多月的胎儿,死因则不明。” 真是不鸣则已,一鸣就惊死全屋人啊! 高暄:“胎儿,珍夫人她怀孕了,还已经是四个多月了,怎么就没听永王府提起过呢” 东君怔了怔,“你的意思是说,珍夫人腹中的胎儿,有可能是在她溺水之前,就已经死亡了。” 只有东君的关注点,是同上官商在同一条线上的,后者淡然点头。 东君忽然又道:“死亡时间约是昨夜子时,那这和红绡的说法也对不上啊” 高暄惊悚后,便看着上官商,问了个专业的问题,“倘若胎先死腹中,那大人会怎么样呢” “大人,我是忤作,又不是郎中。”上官商的臭脾气又上来了,怼得高暄直吹胡子,只得看向东君求解。 东君虽然成日里对高大人没个好脸色,还喜欢同其唱反调,但他心底里却是真正的尊重和爱戴着高大人的。 关键时刻,他是永远不会让高大人失望的。 如今接收到高大人的委屈,便耐心为其解释:“我常看的那本《诡案秘录》上,记载了一个死胎案。有个大户人家的后宅争宠,宠妾怀上了主家唯一的男丁,这家主母嫉妒得快要发疯了。于是,她不露声色的串通郎中害死了小妾腹中七个月的胎儿,还一起欺骗小妾,说腹疼不适等症状乃是小产迹象,便要小妾卧床保胎,还不停的要小妾服用保胎药。 于是,这小妾便忍着腹中巨痛,躺了七天后,终于产下一个死胎,还真是个男婴。小妾生生受了七日的疼,再加上错误用药,身体早也被拖空掏尽,产下死胎后,立马就撒手人寰了。主家还以为她是伤心过度去世的呢” 简东臣的关注点永远不在重点上,他气得开始摩拳擦掌,“我靠!一尸两命!好恶毒的计谋啊!该死该死。” 但东君讲这个案子想要传递的信息,并不是那主母有多恶毒,多该死。 高暄则完全领悟到了其中用意,他在厅中踱起步来,“你的意思是说,珍夫人腹中的胎儿,有可能是在她死前不久才刚去世的。因为,若是早就胎死腹中的话,那珍夫人也早就疼得痛不欲生了,不可能前一夜还和王爷小啜怡情,也不可能有心情筹备生日宴等。” “大人分析得完全正确。”东君看向上官商,“所以,上官忤作是想要进一步确定那婴儿的死亡时间和死亡原因,对吗” “那你就去确定啊!还犹豫什么呢”简东臣不觉就嚷嚷起来。 东君扯扯他的衣服提醒,“表哥,得先解剖尸体才行。可死者是永王的侧妃,想要解剖,必须得先征求家属同意。” 简东臣又一摊手,对着上官商道:“那还不容易吗!刚你不正在王府验尸吗当时若有此需要,大可差人禀报知会询问王爷一声就好,干嘛又巴巴得跑回来,你不嫌烦吗” 上官商只当啰哩八唆的简东臣放了个臭屁,嫌弃的将身子别了过去,冷冷答:“同死者家属沟通,那可不是卑职的职能范围所在。” 简东臣指着他:“你说你,就先去问一下而已嘛,多说两句话会死吗” “会死的。”上官商一本正经的答。 简东臣:“……” 的确如此!上官商话糙理不糙。 就算是一个普通人家,对于解剖尸体也是顾虑重重的。 更何况,珍夫人是永王宠爱的侧妃呢 要轻易说动永王同意解剖尸体,谈何容易。 以上官商的怪脾气,他才不会去自讨苦吃呢 东君看向高暄,后者赶紧躲避他的视线。 东君只得站起来,走到高暄身前,还没有开口呢,高暄便猛摇手,“别叫我去,要去你自己去。” “高大人,要说动永王,只有您去才是最合适的。” 高暄哼一声斜吊着眼,“凭什么” 东君站直,一本正经的清清嗓子,道:“大人可是天子钦定的临天府尹,凡有涉案情者,王绅公侯,可任凭发落。” 上一次,东君要高暄去询问蔡尚书时,最后一句是任君询问。 这一次,是任凭发落,至高暄的权力,无形中又增长不少。 但是,这次的马屁不中用了,高暄不屑一顾,“拉倒!这满帝都的王绅公侯,我哪一个敢得罪呢更别说任凭发落了。告诉你,本官这次还就不上当了,哼!” 东君平静的坐回原位,竟悠闲的闭眼养起神来。 厅中一片静默。 上官商站起来,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淡定态度,“卑职告退,各位大人有了决定,随时来召。” 上官商一走,高暄就憋不下去了,要知道案子破不了要问责的话,首当其冲便是他这位父母官了。 他的小脾气,可不是想耍就能耍的。 但是,还是有点心不甘情不愿的,想要拉东君同行,“本官去永王府,反正你也没事干,不如一起去” 东君转身就走,“谁说我没事干了,我尚有大把事,让小八和表哥陪您去,他们要再去询问一下那红绡红菱。” 简东臣拉拉东君,低声道:“那豫郡王的事,才开始讲呢” “没事,等你回来才慢慢讲也不迟。”东君说完又看向小八,“知道要怎么问珍夫人的侍女吗” “知道,公子放心。” 小八当然知道,公子派自己前去,就是想要询问她们,可否知道珍夫人怀孕一事。 东君一个人回到屋内,又看着那两包花茶出起神来。 虽说他身患失忆之症,但有些记忆,就犹如隽刻在骨骼间,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那一年,是她被送到南境姥姥家的第二年。 仲春时节,简家后花园。 “表哥,我刚自己调制了一壶花饮,有蔷薇茉莉,还有桑叶,你过来尝尝,好喝不” 十岁的玉九歌捧着一个茶壶,奔向正在练剑的简东臣。 大汗淋漓的简东臣欣然接过,连饮数杯,口中直夸赞,“好喝好喝,咱家九歌就是聪慧,都会自己调制花饮了。以后每日都煮给表哥喝,好吗” “好!” 四日后,简东臣开始闹肚子了,且闹得厉害,郎中说是饮了过于寒凉之物所至。 九歌正沮丧的坐在院中石凳上,有个少年翩然而至,在她对面轻轻坐了下来。 “东方哥哥,你终于来了,”九歌兴奋的站起身,接着又有点伤悲,“我以为你再也不会来了呢” 那少年眸光如水,“我答应过你,就一定会来看你的。”他看着九歌手中的茶壶,“不请我喝一杯茶吗” “这不是茶,是……” 少年伸手接过茶壶,往鼻前一嗅,又见到九歌沮丧的面容,柔声道:“我懂了,桑叶虽有疏风润燥,清肝明目之功效,但其性寒凉,不可常饮。你可以将桑叶换作高山绿茶的嫩芽尖,便可长期饮用了。” 下一刻,他又道:“倘若这烹茶的水,用的是去岁的梅上雪,那便堪称完美了。” 九歌的眼神骤然就清亮起来,“东方哥哥是医者,听你的准没错,我会去找高山绿茶的——嫩芽尖的,可是……” “可是,此地是南境,终年无雪,那要用什么水才好呢”东方很是聪敏明锐。 九歌看着院中的桃花,灵机一动,“不如改用桃露!” “好主意!”东方欣然赞同,“雨露雪霜,同为无根之天水,而现下又正是收取桃露的最佳时节。” 两人相视而笑。 “坐下,将手伸过来。”那名叫东方的少年虽只有十六七岁的模样,但却是一副少年老成,稳注平和之态。 他静静的为九歌切过脉后,便开始问诊:“最近还是一样,偶尔会记不住事情吗” 九歌嘟嘴如实答:“是的,我的记忆是越来越不好了,明明是几日前才发生的事情,却就是想不起来。东方哥哥,我的失忆症是不是越来越严重了。” “没有的事。比如有些事情,你就一直都记得的啊。你忘记的,可能都是些无关紧要之事,别担心。”东方柔声安慰,还举例说明。 两人又细细谈了一番后,东方将一张新药方放在石桌上,几番欲言又止。 “东方哥哥,你有话就说,还要实话实说,不许对我撒谎。” 东方忍不住浅笑,“好,我说。” 他又沉吟片刻,方正色道:“九歌,我的姐夫遇到了天大的难事,我要去帮一帮他,可能又要许久都不能来看你了,你自己一定要按时吃药,好吗” “既是您姐夫有难,那您快去快去,先不要管我了,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九歌拍着胸脯向东方保证。 东方却迟迟没有动作,他的眼眸深遂幽深,如一潭深泉,深不见底。 “九歌,假如我以后一直都没来找你,你会忘记我吗” “不会的,我忘了谁,也不会忘记东方哥哥的……” 第41章 双宋微瑕 东方深深凝视着眼前的笃定女孩,温柔欣慰的笑了,“嗯好!那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治好你的失忆症的。” 他说完起身欲走,九歌却牵住了他的衣袖,“东方哥哥,你得告诉我你姐夫姓甚名谁,又住在何处万一你一直走不开,到时我便去找你去。” 东方笑意灿烂,温柔点头:“好!他叫宋璟琮,家住临天府。其实,你在隐月山庄时,曾经见过他一面的。” …… 东君猛然抬起头来,呼吸急促,额际浸满汗珠。 宋璟琮,这个名字何其熟悉,在哪儿听到过呢好像就是方才…… 东君猛然就高声叫喊起来,“表哥表哥……” “相里推官,您怎么了。”一仆役由门外跑了进来。 自从上次玉兔事件发生后,小八只要一离开主子身边,便会吩咐个可靠的人,时刻守着公子。 “表哥去哪儿了”东君只一心急着找简东臣。 仆役:“简捕头和小八去永王府了,推官别急,他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去永王府”东君一脸茫然,抚着头缓了半晌,才逐渐恢复了记忆。 仆役也不敢打扰他,小心翼翼的上了壶热茶后,便退了下去。 此刻的东君终于明白,刚才自己为啥不愿意同高暄去永王府了。 此前的自己一直都心不在焉,不安焦灼。 一开始是为了手中的花茶,再后来是听到了一个人名。 一个极其重要的人名。 他就是简东臣刚刚提起过的那个人名,宋璟琮。 也是豫郡王——宋璟琮。 同时也是,多年前东方哥哥提到的那个人名。 原来,他们竟然是同一个人来的。 那是不是找到他,便可以找到东方哥哥的形迹了。 可是,目前无凭无据的,自然是不能直接去找豫郡王求证的了。 尤其,豫郡王还似乎与六谷教有染。 所以,那该如何不着痕迹的接近他,调查他呢 对了,目前有个人,刚好同珍夫人之死有关,与他也有关,正好借此机会,去会一会他! 东君刚想叫小十,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便快速地起身走了出去。 府衙案卷房内,府丞林云正一边整理着案牍,一边依依呀呀的哼着戏曲,东君在门外驻足静听。 “弟兄二人出门来,门前喜鹊成双对。从来喜鹊报喜讯,恭喜贤弟一路平安把家归……” 东君在门外轻拍手,“林大人好兴致,同窗记唱得颇有神韵啊。” 林云听声音便知是谁,他疾步走出来,笑得见牙不见眼,“呀,相里推官怎么来了,你是来找~我的” 东君点头,“下官有事要麻烦大人——” “何事何事你且先说来听听。”林云及时打断了东君的话语,仍旧笑得见牙不见眼。 他得先听听,是难事还是易事,方好答应还是婉转拒绝。 东君暗暗腹诽——又是一只老狐狸。 但是,他是从来不会做无把握之事的。 “林大人,听闻近日那秦大师会登台献唱,可一票难求,老简和小八他们都没有门路,没法子弄到票。所以,我来找您——” “相里推官,你算是找对人咯!”林云一听到东君所求之事,事关秦大师,便沾沾自喜的打断了前者之言,“本府丞可是秦大师多年的忠实拥趸者,门路嘛,自然是有的哦。” “下官就知道,林大人不仅风雅趣致,还良朋众多。那就麻烦大人前去问问,秦大师确定在几时登台,能否帮忙搞到……”东君抬起手指默数了一下,“六张戏票。” “六张”林云圆了嘴。 “七张,还有大人您。” 林云继续圆了嘴,“你可知道,秦大师的票可贵可贵了,一张票得用去我大半个月的俸禄呢。你确定要七张” “嗯!过两日是高大人的生辰,他一年辛苦,咱做下属的就该好好孝敬孝敬他不是。所以就想着请大家伙一起去看场戏,热热闹闹的帮他过个生辰。大人觉得这个安排如何” 东君将高暄都搬出来了,林云还敢有什么意见呢 再说了,不仅可白嫖一场戏,还可借花献佛,讨高大人欢心,何乐而不为呢 “行,我马上就去,你等着我的好消息就是。” 东君冲着前者的背影,“大人,问清楚后尽快赶回告知,我好准备银两哦!毕竟,门票可贵可贵了!” 仆役突然由东君身后闪出来,看着东君笑得狡黠,“相里公子可真是物尽其用,人尽其才啊。” 东君笑回:“反正他闲着也是闲着,为高大人跑个腿,他一百个乐意。” 高暄他们回来时,天已擦黑,且一脸疲惫不堪和叫苦不迭。 “东君啊!你是不知道,当一向温和的王爷知道要解剖他的爱妃时,差点没飞起来踢本官两脚呢!” “嗯,然后呢”东君得配合不是。 “然后当他听到珍夫人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时,直接就晕了过去。唉!毕竟嘛,他也快六十了,老来得子,却又是如此结果,搁谁谁都会受不了的。” 东君猛然抬起头,“什么叫老来得子,他不是已经有一位世子爷了吗” 高暄下意识的看看四周,放低了声音,“是有一位世子爷,但在五年前,永王府走水,殃及世子院中,听说他被救出来后,上半身烧伤严重,双手都被烧焦烧没了,医治了数年,好不容易才保住条性命。” 简东臣来府衙不过四年,东君也才三年,他们皆是第一次听说此事,便面面相觑。 高暄继续叹息,“你们不知道,永王世子宋璟明原本生得是丰神俊朗,一表人才,颇得京中女子们亲睐。然遇不测后,听说便脾性大变,隐居深阁,不欲见外人。” “没啦”简东臣听得余犹未尽。 “还有还有,”高暄猛又想起一件事来,“自此以后,永王世子便和另一位王室子弟一起,被京人称为‘双宋微瑕’。” “双宋微瑕”东君来了兴致,“另一位宋又是谁来着” “豫郡王宋璟琮啊!” 东君:“!” 东君一下就站了起来,“为何是他” “因为这位豫郡王同永王世子一样突遭变故,便成了个病弱娇。大多数时候,他不是坐着就是躺着,一只猫猛不迭地跑过来,都能将他给吓个半死呢。” 小八突然就想起那夜,永乐院门口那伞下凌风摇曳的纤弱身影,不觉低语,“正是,他那模样,恐再多行两步就会倒下去的。” 高暄一下子也想起来,“对对,小八就曾见到过他那病弱样嘛” 东君又坐了下去,虽然他很想再继续追问豫郡王的情况,但还是暂时忍住了。 再问下去,就跑偏题了,得一步一步来。 “大人,那永王到底同意没有” 东君及时提醒,高暄才省起正事来,忙回,“同意了,我这就去通知上官商去。” 东君按耐住心中的无数疑问,看向简东臣和小八。 简东臣推推小八,“还是你说” 小八点头:“公子,我都询问过红绫红绡她们了,她们说知道珍夫人有了身孕,但是在两个月前,她就已经滑胎了,当时还是红菱亲自去倒掉那团血肉的。” “咦!”简东臣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 东君:“……” 这就奇怪了,既然两个多月前就已经滑了胎,那上官商怎么说肚子里还有一个呢 要不就是红菱红绡在撒谎,要不就是上官商没验准确。 但是,上官商是不可能出错的。 “小八,红菱她们有可能在撒谎。珍夫人有了身孕,作为贴身侍候的侍女,怎么会察觉不到主子的异样呢比如小腹隆起,比如月事未来。” “咳咳!”简东臣尴尬的咳出了声,还将头别了过去。 小八却面不改色,“公子,这个问题我也想到了,也都问询过了。但红绡红菱说,珍夫人此前一直在服用一种叫“玉颜雪肌丸”的药丸,致月事紊乱,故而前次才有了身孕都不自知,最终导致了滑胎。所以后来,珍夫人一直未行月事,她们也只当是夫人身子还未曾恢复如常,便没有另行怀疑。” 小八一再提到女子私密之事,简东臣索性走到了门边上去。 他这才明白,为何东君要小八跟着前去了。若是他自己,不但根本想不到这些细节,就是想到他也是问不出口的。 虽然小八也是个男子,但他从小跟着东君,又细心体贴,自然比简东臣要懂得多的多。 更何况,这是在查案,在调查取证,查问真相,小八自然是不会有任何避忌的。 “玉颜雪肌丸可有打听过,这个药丸是由何处所得。” 小八:“红菱说,这是两年前,秦大师给珍夫人的秘方,说是能养颜护肌,还能保持身材纤细苗条。” “是他!”简东臣走了回来,与东君异口同声。 东君想了想,对小八一伸手,“今早上去珍夫人寝房找到的物件呢” 小八心领神会的由怀中掏出两样东西,放在了主子跟前。 那是一张图稿和一支金钗。 简东臣见东君拿着金钗在图稿上比划,好奇的凑上前来,瞧了半晌,方问:“这两支金钗不是一模一样的吗为何珍夫人还要特意重新定制呢” 东君抬起头,“一样吗” “不一样吗”简东臣被东君的眼神看得不自信起来。 “小八,你再看看。”东君将图稿递给了小八,后者凑近又比对了半日,突然就兴奋的叫起来,“不一样的,我看出来了。” “哪儿就不一样了”简东臣不服气的凑到了小八身前。 “不得了啊!大件事了!”不等简东臣细看,林云便大呼小叫的冲了进来…… 第42章 案件表象 简东臣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府丞,一见他惊慌失措的冲进来,便丢下手中的物件迎上去,好心的扶住了他。 “大人莫慌,发生什么事了” 林云却不识好歹的将之一把推开,直冲到东君身前,喘着粗气嚷嚷,“东君,秦大师失踪了。” “谁谁失踪啦”简东臣又凑上前来。 林云再次推开他,右手直拍自己的大腿,又继续嚷嚷,“秦大师失踪了,我的秦大师啊!你怎么可以失踪呢” 东君起身扶林云坐了下来,“大人别急,咱慢慢说。” 林云一屁股就坐了下去,没有冷静,反而开始呼天抢地起来,“我的秦大师啊!要是您有个三长两短的,我也不活了。” 简东臣使劲憋住笑,实在忍不住吐槽,“林大人,您至于吗说得秦大师好像是您的亲爹一般。” “你懂什么”林云一下就弹起来,“秦大师是我心目中唯一的大拿,亦是我的精神支柱,他他,他比我亲爹还亲还重要呢没有他,我真的活不下去啊!” 简东臣看着疯魔痴狂的前者,嘴角抽动着,继续使劲憋住笑,“好好,您喜欢就好!您请便。” 东君给林云递上一杯热茶,等他饮过茶冷静下来,方问:“秦大师是怎么失踪的” 林云苦着脸:“原本三日后,秦大师将有一场大戏上演。昨夜,春和戏班的班主亲去找他,准备同他商量一下演出的具体事宜,可去到秦大师的住处,却找不着他了。后来,班主又带人找了一日一夜,都没找着他。我刚刚去找班主弄票时,他正张罗着要来报官呢。” 东君:“那秦大师的行李可还在” “在的在的!他的住宅内一切如常。” “那跟着他的小厮随从呢” “是有一个贴身跟着的小厮,但也同他一起失踪了。” “连小厮也一起失踪了,不会这么巧我们这儿刚好正说到他呢”小八低声嘀咕了一句。 简东臣鼓起腮帮子帮腔,“对,不可能那么巧,说不定是见东窗事发,畏罪潜逃了呢” “你胡说,秦大师怎么可能畏罪潜逃呢他有何罪他可是风品极好的高洁君子,你不准污蔑于他。此番失踪,最有可能是得罪了小人权贵之故。”刚坐下的林云又激愤的站了起来。 简东臣耸耸肩,“那难说,事关珍夫人一案,我们正在调查他呢” 东君乜了表哥一眼,他不想浪费时间同林云解释,便安慰其,“简捕头开玩笑的,尚未有确凿证据。那班主不是前来报官了吗大人你快去安排人手,帮忙到处去找找,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量,希望能尽快找到秦大师。” 林云箭一样的射了出去。 简东臣忍不住又吐槽,“我那个去,林府丞不会是个……” 他扫了一本正经的东君一眼,硬生生的将‘变态’二字给咽回了肚子。 东君重新坐下,用手指轻扣桌面,“小八,刚说到哪儿了” 小八晃晃手中的图纸,“公子,我看出来了,这幅图稿上的金钗,和这支已经制好的金钗,的确是不一样的。” 东君:“说下去。” 简东臣也洗耳恭听中。 小八晃晃手中的金钗,又捋捋钗上的流苏,“区别在这儿呢” 经他一指,简东臣终于看出来了,乍乎道:“原来是流苏不同啊!实物上的流苏只有三根,而图稿上的多了两根,一共有五根呢。” 东君:“终于看出来了,那看出其中的名堂没。” 简东臣和小八齐齐摇头。 简东臣:“不就是流苏多两根吗不就是摇曳生姿多一点嘛!能有什么名堂” 东君眼含深意,“别小瞧这两根流苏,不是什么人的金凤钗,都敢佩带凤衔流苏的,它可是代表着佩带之人的身份地位。” 简东臣:“什么玩意一只钗而已,搞这么复杂干嘛” 东君又忍不住乜了表哥一眼,但还是细心为其解释,“这金凤钗上凤衔流苏的数量,是严格按照女性身份来配备的。若是皇商人家的主母女儿,凤衔流苏可佩三根;若是官宦之家的正妻嫡女,则可佩五根;而官宦人家的妾室,凤衔流苏则只可佩一根。” “哦!”小八不由得欢脱起来,“我懂了,公子也有一支金凤钗,那钗上的凤衔流苏就足有五根之多呢” 东君是安北候之女,真正的候门闺秀,簪缨世家,金凤钗上自然得配齐五根凤衔流苏,方合她之身份。 “哦!原来如此!”简东臣总算明白过来了,可下一刻又开始犯糊涂了,“那这珍夫人的金凤钗上,为何有三根凤衔流苏呢还有这图稿之上的,竟有五根之多呢你刚不是说,若是妾室,便只能配有一根凤衔流苏吗” 东君用手指扣扣图稿上的流苏,“对咯!问题就出在这儿。” 简东臣:“那这儿是什么问题嘛,你说清楚一点好不好” 东君:“珍夫人原本只是一妾室,可王爷宠爱她,自然便要抬举她的身份,给她制的凤钗都是带三根凤衔流苏的。这个嘛,有些人倒是可以勉强容忍的。可若珍夫人要定制有五根凤衔流苏的金凤钗,那不就是明目张胆的僭越吗你说有人还能容忍她如此放纵放肆吗” 这么明显的提示,连简东臣都听明白了。 “我懂了,珍夫人若配置有五根凤衔流苏的金凤钗,那便代表着她要与永王妃平起平坐了。” 小八接道:“如此僭越不说,永王还默认了她的行为,这让正牌当家主母的颜面何存想来,是她的野心害了她自己,也害了她腹中的胎儿。” 经简东臣和小八如此一捋,整个案件似乎就明朗起来。 备受永王宠爱的珍夫人有了身孕,主母忌惮她恃宠而骄,恐危及自身地位。于是,珍夫人便由秦大师手中得到了一种“玉颜雪肌丸”,然后腹中胎儿便莫名滑了胎,让她没了孩子。可是,有些人还是不解气,誓要取她的性命方可罢休。 典型的后宅争宠,杀子害母的老桥段了。 可事实真的是如此简单吗 见东君沉默不语着,简东臣又疑惑了,问:“东君,你别告诉我,这案子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并不是永王妃害的珍夫人。” 东君缓缓抬头,“现在下结论,为时过早,有许多的疑惑,还没有合理的解释。” “那你说说看。” 东君:“其一,珍夫人虽说是溺死的,但是自尽还是人为,皆无实质性的证据可以证明。其二,珍夫人平日里娴静雅致,与世无争,她的东篱院中除了菊花多外,其余可称得上是简朴无奢,下人们也都对她赞不绝口。按理,这样一个人,应该不会是野心家才对。” 简东臣:“也对哈!” 小八却持相反意见:“那有没有可能珍夫人原是极有野心之人。只不过她心机深沉,善于伪装隐藏。而我们的所见所闻,都只是她的表象呢” 简东臣:“也对哈!” 东君轻轻摇头:“若是如此,那她定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叫板永王妃的” 简东臣:“也~对~哈!” 小八点点头:“对!公子言之有理。若珍夫人真是个野心家,想坐上永王府主母的位置,那依她以往的行径,定会默默布局,低调行事的。” 简东臣挠挠脑袋,指指小八手上,“那这张有五根凤衔流苏的金凤钗,又该怎么解释呢” 小八叹口气:“对呀!王管事说是珍夫人亲自吩咐他的。而且,红菱还亲耳听见珍夫人吩咐的王管事,这又该如何解释呢” 东君想了一下,“我总觉得她们二人都有可能在撒谎。” 简东臣:“为什么呢” “我知道为什么”小八眼珠子一转,便兴奋举手。 东君示意他说下去。 小八:“今日一早,公子在王府询问红绡时,她说昨夜寅时初,夫人还醒来要茶水喝。可刚刚上官忤作说,珍夫人确实的死亡时间,是昨夜子时。故此叛定,红绡很有可能在说谎。” 简东臣:“错了错了,你说的是红绡,可东君说的是红菱。” “那就是红菱红绡都在撒谎。她们说的话都不可信。”小八接得飞快。 东君:“……” 简东臣想了想,又开始自相矛盾,“那有没有可能,她们都没有说谎,而是上官商的检测时间有误呢毕竟,这中间只差了一个时辰而已。” 简东臣对冷淡冷漠的上官商没有好感,便提出了对三快忤作看家本领的置疑。 “嘘!”东君赶紧制止,“表哥慎言,上官忤作的检验定是可信可靠的。” 简东臣不悦了,“东君,你怎么就如此信任上官商呢” 东君慎重答:“据我所知,上官忤作初习验尸之道时,便是守在义庄内,观察记录各种逝者死亡之初、又或是死亡数小时后的各种形貌特征,再作详细记录。他在义庄一守,便是整整三年。” 小八伸伸舌头,“所以说,上官忤作验定一个死者的死亡时间,是绝对不会出错的咯。” 东君:“对,九成九如此!况且,珍夫人是浸泡于水中的。而死者若被浸泡多一个时辰,那特征会更明显。所以,他就更加不可能出错了。” 东君主仆二人对上官忤作不仅赞赏有加,还特别肯定其的忤作本领,简东臣也算是听进心里了。 但是,他口上还是不服,便嘟囔了一句,“在义庄守了三年多,怪不得他如此冰冷无情呢没有一点点生人气息。哼!” 东君和小八:“……” 然后莫名其妙的,两人都打了个冷颤。 小八拉拉主子:“公子,咱们把话题扯远了,还是扯回来。” 第43章 匪夷所思的验尸结论 东君看着小八,忽然就笑了:“那咱再扯回来就是了!万事皆有可能,都先别急着下结论,等上官商的解剖结果出来后,再议。” 珍夫人的遗体直到掌灯时分,方才被秘密送来府衙。 验尸房内,案桌之上摊放着的,是上官商的宝贝牛皮囊袋。他正用右手指熟练地滑过囊中那一排冰冷锋利的器具,随之食指一挑,一柄柳叶双刃刀便在他指间旋转个不停。 每当这个时候,是没有人敢去打扰上官商的。 就算高暄,都会尽量躲得远远的。 一是因为验尸官的怪脾气,二是谁没事愿意去看那可怕的解剖场面呢 东君他们也趁机在厢房里小歇了一会儿。 歇着歇着,等着等着,却始终不见上官忤作的身影。 高暄是最先捱不住的那一个,早早便在躺椅上睡过去了。 两个时辰过去了,更深露重,除了熬惯夜的简东臣,其余人都趴在案上睡着了,号称上官三快的上官忤作还是没有出来。 终于,一阵浓郁的皂角味混着枳叶味远远的传了过来。 这是上官商身上特有的味道。他每次解剖完尸体后,都会用浓浓的皂角水泡手,还会用泡过枳子叶的水喷洒全身,以此去腐味,掩血腥。 简东臣腾的直起身来,刚想要冲上去,想想之前碰过的一脸灰,还是算了,只伸手摇摇伏案而睡的东君。 东君没摇醒,小八倒先醒了。他眯着眼看看屋内的刻漏,睡意朦胧的埋怨前者:“都几点了,你还不睡。” “他来了。”简东臣指指外面,小八抽抽鼻子后,睡意即消,便一下就弹了起来。 东君被摇醒后,又闭上了眼睛,简东臣看他实在困得不行,甚是心疼,试图同小八商量:“小八,要不然就让他睡!等睡醒再说也不迟嘛!” “不行,公子吩咐过,上官忤作一出来,就得要叫醒他。”小八自然是只听东君的。 东君好不容易才醒来,摇摇欲坠又迷迷瞪瞪的坐着。 他这种景况,自然是又失忆了。 简东臣拉拉小八,有点忧心,“这不是还没过一日吗他怎么又失忆了” 小八见怪不怪,随口答,“公子应该是只要一睡觉,醒后便会忘记之前的事情。” 简东臣:“……” 简东臣:“哎哎!咱家东君失个忆都失得多姿多彩,与众不同。” 那边厢,小八在东君耳边一通耳语后,他这才勉强打起精神来。 上官商稳稳的站着厅中,对眼前的一切早也是见怪不怪。 东君清醒后,睁着迷茫大眼看着上官商,他这才缓缓开始陈述解剖结果。 “死者身上的水分比早前又干了一些,除了腰部有明显的勒痕外,依然没有验出其他的外伤,又或是强行挣扎的痕迹。所以,除特殊情况外,初步可以判定她不是被人推下水,又或是被人强行制服后扔下水的。” “死者腰部的勒痕是怎么回事是伤痕吗”东君率先提出心中的疑惑。因为若是要置一个人于死地,不可能选择勒腰部这么愚蠢的方法。 “不是伤痕,应该是死者为了保持腰部苗条,长期穿着束腰一类的衣物造成的。” 原来如此! 简东臣和小八不约而同的扫了一眼东君那纤细的腰身。 “咳咳!”简东臣迅速移开视线,轻咳两声,也提出了心中的疑问,“那万一是有人将她迷晕后,再轻手轻脚的将其给扔下水去,不也是留不下痕迹的吗” 对验尸结论提出的质疑,上官商是不会置之不理的。这是他的职能范畴,所以自然是会耐心解答的。 “假如死者身前曾中过迷药,是在晕厥状态下被扔入水中的,那她就不会第一时间张开嘴,吸入大量的池水而死亡。而是会出现另一种死亡状态。” “哪一种” “晕厥的人被直接扔进水中的话,因嘴巴紧闭,牙关紧咬,不会第一时间吸入池水。池水会由死者的鼻腔内慢慢涌入,直至在不知不觉中被溺亡。而这种慢性溺亡和第一时间由口腔内被呛入大量水的溺亡,死亡状态是完全不一样的。” “那万一死者在水中被泡了一会儿,突然又清醒过来了呢”这是小八提的比较刁钻的问题。 上官商沉默了一下,“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其实,还有另一种可能性,假如死者所中的迷药很特殊,它只是让死者全身无法动弹,失去反抗的能力,但大脑意识却很清醒,能呼吸,就是不能够说话。那死者就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扔入水中,直至被溺亡。” 简东臣终于看到了上官商脸上的不确定性,有些兴灾乐祸,“所以说,还是不能够完全排除他杀的可能性咯” 谁知,上官商话峰一转,隐隐一笑道:“刚还有一件事情忘了说了,那就是珍夫人的双足,应该可以证明她不是被人扔下水去的。” 东君一下就来了兴致,“为什么” 上官商:“因为我在珍夫人的脚底下,用银针挑了两根小刺出来。” 他说话间,摊开手上的白色宣纸,纸中放着两根极小的小刺。 东君接过来随手就递给了小八,小八只看了一眼,便笃定的回,“公子,这两根小刺是刺桐花树上的。在东篱院池子的临水台边上,正好种着几株刺桐花树。” 东君:“也就是说,由此可以判定,珍夫人是自己赤着脚跑到了池沿边上,随后才投池自尽的” 简东臣:“……” 简东臣看向上官商,面色愠怒:“合着前面说了那一大堆的可能性,都是在逗我们玩啊” 上官商面色淡然,并没有因为前者的气愤而有所改变。他淡淡的,“是你们先提出来的质疑,那在下自然得好好解释一番咯。” 简东臣:“……”这家伙不仅冷漠无情,还很是记仇。 东君拍拍气愤的表哥,“表哥别急,上官忤作刚说了,特殊情况除外嘛。咱先抛开珍夫人的死因不提,上官,你刚才只说了死者的表象,那解剖后的结论呢” 东君一言提醒了简东臣和小八,他二人齐刷刷看向上官商。 因为,他们同时想起了上官商之前说过的一句话:“死者腹中胎儿的死亡时间,尚不确定。” 这才是要解剖尸体的根本原因。 上官商也从善如流,开门见山答:“死者胃内未查出有毒药的残留痕迹,但那已经成形的男胎,确实是在更早之前就已经死亡了的,而且死法诡异。” “啊!”在场三人齐齐惊诧惊悚。 不,是四人,还有高暄高大人。他在上官商进来时,便已然醒来。 此前,他一直静静的躺着听结果,直到听到如此骇人听闻的结论后,才忍不住惊呼出声。 一个在母体腹中的胎儿,并没有随着母亲一起因溺水而亡,而是死于更早之前,还死法诡异,这太令人费解,也太令人细思极恐了。 东君其实从来就不是胆大之人,猛然听到如此离奇恐怖之事,一时消化不了,微打了个寒颤,以致于都忘了追问下一个问题了。 简东臣自然是知道他的,即上前一步挡在他身前,轻声询问:“东君,你还好” 东君缓了缓情绪,轻摇头,“我没事。” 下一刻,他推开挡在身前的表哥,看着上官商,声音沉稳,“那胎儿又是如何死亡的呢” 上官商:“胎儿头部呈黑紫色,应该是被外部重力勒紧,而导致的死亡。” 东君低头想了想,稍倾便猛然抬头,“原来如此!好歹毒阴狠的手段。” 简东臣等三人:“……什么意思” 东君则继续问上官:“那永王府说珍夫人两个月前曾经滑过胎,是不是当时并未曾真的滑胎呢” 上官商:“是真的滑了。” 其余四人:“” 东君圆了嘴:“既然已经滑了胎,那腹中的这个又从何而来的呢” 上官商一脸淡定,却语出惊人,“因为,珍夫人怀的是双生胎,上次只流掉了一个,腹中还余下一个。” 原来如此! 简东臣的眼睛一再瞪大,猛然间扫到同样惊悚的高暄,两人都默契的咧了咧嘴。 上官商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还打了个哈欠,将手中的册子递给小八,“唉呀!终于完事了,累啊!我得回去睡觉了,卑职告退。” 他说完转身就走,简东臣脱口而出,“你这就走了,还有好多疑问都没解开呢” 上官商头也不回,凉凉道:“卑职只负责解剖检验尸体,将所得结论具实呈报。至于解答疑问,推论因果,那是相里推官的事情。” 上官忤作的立场从来都很坚定:除了份内之事,其他一概与我何干 简东臣气恼的看向东君,后者浅笑,“他说得没错。” 高暄坐直身子,都快哭了,“我原本以为,这珍夫人就是因为悲伤过度,想不开便寻了个短见而已。咱们呢只肖循例追查一轮,再将结果如实告之王爷便好。可如今……” “如今珍夫人的死因不明,还又多出了一条人命麻烦可大了!”林云不在,变成简东臣戳高大人的心窝子了。 高暄狠狠瞪了他一眼,便转向东君:“相里推官,你刚才说原来如此,想必对于那腹中胎儿的死亡原因,也已经大致知晓了” 东君点头,“不过,还需要最后证实。简捕头,你去将红菱红绡,还有那莲儿渔儿一并传回府衙来,本推官有许多事情,还要找她们确认。” 简东臣看看刻漏,“这都快天亮了,先睡觉,明早再说!” 简东臣言之有理,这五更凌晨的,又如何去传人呢 于是乎,各人各自就近找床,倒头便睡。 第44章 预言再现 翌日。 简东臣早早就去永王府,将一干人等带回了府衙。 东君第一时间传询了红绡。 因为,此前红绡的话,最有嫌疑。明明珍夫人在子时就已经溺亡了,可她却说在寅时还侍候过夫人进茶水。 红绡仍旧落落大方的站着,东君冷冷开了口,“你为何要撒谎” 红绡:“小人所述,皆是事实,请大人明察。” “啪!”东君将上官忤作拟的验尸报告扔在地上,厉声喝道:“忤作验尸后,得出珍夫人于前夜子时左右就已经溺亡。而你却说是寅时服侍她进茶水的。难不成你服侍之人,是她的魂魄所化吗” 红绡颤抖着声音问:“大人,您说的是真的吗夫人她子时就已经溺亡了吗” 东君指指地上的册子,“不是我说的,是忤作验尸得出的结论。而且,千真万确。” “啊!” 红绡忽然就尖叫了一声,瘫软在地,全身颤抖不止。 东君蹲下身子紧盯着她的眼睛追问:“所以,是你在撒谎,对吗” “大大,大人,小人真的没有撒谎啊!” 即使东君扔出了确凿的证据,即使红绡被吓得全身颤抖,但她还是一口咬定自己未曾撒谎。 东君观察着她的眼神,有惊恐,有胆怯,但就是没有闪躲退缩之色。 也就是说,她或许真的没有撒谎。 “那你再仔细说说,前夜寅时之时的事情。”东君的语气缓和了一些,并示意红绡站起来答话。 红绡站是站起来了,但脸色苍白,嘴唇哆嗦,再也不复先前的落落大方。 “当时,小人正趴在案上眯着眼打旽,榻上的珍夫人忽然就呻吟了一声,惊醒了小人。小人上前刚要将纱帐撩起,可夫人阻止了我。原因是她不想烛光刺眼。” 东君:“然后呢” “然后,夫人便说她口渴,小人立马去斟了茶水,捧到榻前,夫人便由纱帐中伸出手来,接了进去。” 红绡是讲述者,也是当局者迷。她所述之事,连简东臣都听出了可疑之处。 东君接着追问:“所以,由始至终,你根本就没有见到过珍夫人的脸,只是见到了她的一只手而已。那你如何确定,帐中之人就一定是珍夫人呢” “当然能啊!”红绡一口接过,“那是珍夫人的声音,小人是绝对不会听错的。大人若不信,可传莲儿来,她当时也是听到了的。” 东君默然示意小八,去带莲儿过来。 随后,红绡见东君低头不语,几次欲言又止,终鼓足勇气再问:“大人,珍夫人她真的在子时就已经死去了吗” “是的,千真万确!这是咱府衙里最最厉害的上官忤作的验尸结论。”答话的竟然是简东臣, 他不是最反感冷漠无情的上官商吗怎的还一反常态的夸奖起后者来了呢 红绡忽然就抱紧了自己的双臂,又开始颤抖起来。 简东臣见她不答话,咧着嘴继续吓唬:“所以,你是不相信上官忤作的验尸结论吗小姑娘,告诉你一件事情哦,这位上官忤作可是常年在尸堆里打滚,且与尸首同吃同睡同住之人。他的身上,全都是死人味儿。所以,对于死者,他只肖这么看上一眼,再看上一眼,便能对死者的一切了如指掌。” 原来,简东臣对上官商并不是真的赞誉有加,而是在拐着弯的骂他身上全是死人味儿。 东君听得直摇头,第一次知道表哥还真的挺记仇的。 红绡连牙齿都哆嗦起来。 东君赶紧趁热打铁,“所以,你是又想起了什么呢” “小人,小人忽然想起来,珍夫人她她,她的手” “如何”东君一刻都不给她放松的机会。 红绡咬着牙齿,舌头打结,“那那,那夜夫夫,夫人的手,是惨白惨白的,而且还是冰凉冰凉的,就像是一双,一双……” 红绡的脸色苍白,嘴唇哆嗦,实在是不够胆量说出后面的话来。 “你是想说,珍夫人的手惨白冰凉,就像是一双死人的手,对吗”简东臣忽然又悠悠冒了一句。 红绡吓得猛然就睁大了眼睛。 “啊!” 门口传来一声可怕的尖叫声,响彻了整间问询室。 东君循声回头,是小八和莲儿。 发出可怕尖叫声的,是小侍女莲儿。 她刚到,就听到了简东臣悠悠说的那句话。 “珍夫人的手惨白惨白,冰凉冰凉的,就像是一双死人的手。” 正是这句话,将原本就胆小的莲儿吓得尖叫起来。 随后,她哆哆嗦嗦的被带到了红绡身旁,后者立即抓住她的手,一迭连声的问:“莲儿,那夜夫人的说话声,你也听到了那的的确确是夫人的声音啊!对” 莲儿哆嗦着如木偶般点头。 红绡抓紧她的手摇晃,“还有,那夜王爷走后,我们寸步未离过夫人的寝房,我就守在夫人的床榻前,你在外间,若夫人在子时前就出去了,我们俩个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莲儿还是哆嗦着,如木偶般点头。 红绡见有莲儿为自己的话证言,情绪似乎也稳定了一些,继续释放心中的疑问和恐惧感,“可是,大人们却说夫人在那夜子时左右就身亡了,怎么可能呢你说,根本不可能,对” 莲儿仍旧哆嗦着,但却没有像前次般点头了。而是神色惊恐,瞳孔放大,直视前方。 红绡随着她的视线望过去,那边只有一扇窗户,窗外是阴沉沉的一片天际。 于是,她便推了推后者,“莲儿,你说话呀!只有你能证明,我没有撒谎,我说的都是真的。那夜夫人她就在榻上躺着呢” 莲儿忽然就全身剧烈颤抖起来,一下就闪躲到红绡身后,口齿不清的喃喃自语,“她说过,凡护佑恶者,野心勃勃者,不安分守己者,神教都会严惩不贷。所以,夫人腹中的孩儿没了,连她自己也没了,死后还阴魂不散,回来讨茶喝。” 红绡离她最近,听得最清楚,闻言惊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猛回身问:“你你,你在说些什么呀她又是谁” 东君虽然离得远,但神教两字却如雷贯耳,他直直往前走去,紧张的等着莲儿的回答。 他早就有预感,珍夫人的死不会如此简单,定是又和六谷教有关。 简东臣却和小八对看了一眼,忧心忡忡——这该死的六谷教为何就是阴魂不散呢 莲儿继续躲到红绡身后,也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回答问题,又喃喃自语着,“姐姐,她说夫人的好,全都是装出来的,夫人她纵容包庇史公子,还想取代王妃的位置。很快,神教就会帮她出手惩治夫人的。她说的是真的,都是真的。夫人死了,死了,死后还阴魂不散。” 这次,红绡听得清楚,刚刚才缓和的恐惧感又瞬间回笼,她一把抱住了莲儿,回头看向东君。 东君却清晰地问了一句,“莲儿,她是谁” 莲儿缩在红绡的怀里直哆嗦,没有答话。 红绡虽然也是恐惧异常,但她还保持着最后一分理智,便在莲儿的耳边轻声安慰:“莲儿别怕,姐姐在呢。你告诉姐姐,你刚才说的她是谁好吗” “她她,她是珠娘子。” 莲儿的回答很是小声,且还是颤抖之音,但屋内所有人都听得清楚。 “又是她,她怎么就阴魂不散呢”简东臣的大嗓门乍然响起,吓得原本就极其惊恐的莲儿双眼泛白,晕倒在红绡的怀里。 东君见她如此,便示意小八先带她们下去休息,紧接着又传了红菱和渔儿。 她二人刚见到晕厥的莲儿,还以为她是被上了刑之故,故此是胆战心惊的走进来的。 “红菱姑娘,那夜珍夫人半夜跑出去,是否走到过池沿的临水台边。” 东君开门见山,就是想弄清楚珍夫人足底的小刺,到底是何时刺上的。 红菱认真想了想,方答:“夫人开门跑出去后,小人和渔儿立即就跟了上去,瞧得清楚,夫人只到了那处花圃空地处,并未去过别的地方。” 一旁的渔儿也赶紧点头。 也就是说,珍夫人足底的小刺,并不是在那夜刺上的。 唯一的可能性,便就是第二夜她自己跑到池边上之时,刺上去的。 所以,珍夫人自杀的可能性又增加了一些。 东君负手在屋内踱起步来,转了两圈后突然停住,问:“你们可曾听到过珠娘子的预言” 红菱莫名摇头,渔儿却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 东君上前一步紧紧盯着她,“你是听说过的,对吗” 渔儿想起方才晕厥的莲儿,条件反射般的猛点头,如实回答:“史公子死后,夫人很伤心,边哭边斥责珠娘子,说她没有照顾好史公子,还叫她滚。于是,小人便听见珠娘子躲在假山后轻声诅咒,说夫人假装慈悲,不仅庇佑杀人凶手,还妄想当上永王府主母之位。还说什么让夫人等着,神教迟早会为她出头惩治夫人的。” 东君:“这些话,当时就你一个人听见吗” “不是,还有莲儿。那日两位姐姐陪着夫人,我和莲儿便在院中随便走着,不小心听见的。” “那上次问你时,你为何没提过此事呢”东君再问。 渔儿低下头,小声回:“小人以为,那不过是珠娘子的一时气愤之语,就是泄愤而已,她能将夫人怎么样呢故才没有想到过要告之大人。” 是呀!一个奴婢被主人责骂,私下里怨恨发泄几句,实属正常。 东君又在屋内踱起步来。 走着走着,他突然又停了下来,问:“珍夫人日常是否会经常穿着束腰一类的衣物” 第45章 手段毒辣阴损 东君很突兀的就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问得红菱和渔儿都怔住了。 不过,她们虽不明白推官为何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肯定的点了点头。 东君再问:“那她是由何时开始穿着的” 红菱想了想方慎重答:“是一个月以前。那时夫人因滑胎之事心情不好,神丝忧郁,日常都得用药,故导致型体逐渐松弛变样。于是,在一次宴会上,秦大师便向她推荐了一条束腰玉带。还说那是他祖师爷传下的束腰练功专用之物。不仅可束紧腰身,让肌肤柔韧细腻,还可保持腰身长久纤细苗条。 于是,珍夫人回府后,立马便吩咐七名能工巧匠,再用了十日十夜的时间,制作了一条一模一样的束腰玉带。此后这半个来月,她除了沐浴更衣睡眠,几乎时刻都是缚在腰间的。” 东君和小八对看一眼,心下十分诧异,这是一条什么样的束腰玉带呢竟然要七名能工巧匠连续赶制数日方能大成 他立马对简东臣耳语了几句,后者便带着红菱去了永王府。 不出一个时辰,简东臣和红菱便快马而归。 他手中捧着之物,正是红菱在珍夫人的衣橱中翻出来的束腰玉带。 东君看着简东臣手中之物,简直怀疑自己是看花了眼,抬头疑惑地问红菱,“这便是珍夫人的束腰玉带” 红菱毫不犹豫地点点头。 简东臣抖抖手中之物,眼神稀奇惊讶。 此刻,不只是他,饶是见多识广,身出名门的东君,也对眼前的物件惊诧不已。 因为,这不是一条普普通通的束腰带,而是一条用金线缕玉片制成的金缕玉带。 从来就只听闻过金缕玉衣,但这金缕玉带,还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金缕玉带虽宽不足半尺,长亦不过三尺,但金丝光灿黄润,玉片细腻润泽,且做工精细,强韧不断,边沿还有丝带可互绑。 东君将玉带提起缚于腰间,对小八招手,“小八,你来帮我绑紧,用力绑。” 小八站在东君身后,拉住丝带却不肯用力,东君笑道:“不用担心我,你只管用力拉紧,拉至最紧绑上就好。” 小八虽不忍心,但知道主子的用意所在,一狠心便将玉带拉至最紧再绑上,东君立马便觉得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他强忍住难受感,走到红菱身边,指指自己的腰间,问:“珍夫人每次束腰,都束得如这般紧吗” 红菱毫不犹豫地再次点头。 东君冷静的示意她退下后,立马仪态全无,呲牙咧嘴,“小八小八,快帮我解开,我就快呼吸不了啦。” 简东臣看着难受的东君,很是不解:“东君,这条束腰玉带有何不妥吗” “自然有的,而且还有大大的不妥!” 简东臣:“” 东君将玉带放好,揉揉发酸发麻的腰间,“你看,我这不过才缚了一小会儿,已经是腰间麻痹,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若珍夫人成日里都缚着,缚了半月之久了,就算她会为了美咬牙坚持,终会慢慢习惯,那她腹中那逐渐成形的胎儿,又会怎么样呢” 简东臣瞪大眼睛,认真想了想后即惊悚于色,“我懂了。珍夫人用这条玉带缚腰已经有半月之久了。初时胎儿尚未成形,只是一团那个那个,什么来着……所以就算她紧缚玉带,对胎儿亦没有太大的伤害。但后来,胎儿开始长成人形,珍夫人的腹部亦越来越大,若再用力缚上玉带,那腹中的胎儿随时都会……” 简东臣越说越惊悚,便乍然住了口,喘口气后又担忧起来,“好阴损毒辣的手段。这又是那六谷教在背后教唆指引,出谋献策的完美杀人计划吗” “可不!几乎同杀死史磊的手段一样高明,让人查无可查,还玄乎其玄。”小八也一脸担忧之色。 “你们刚说的都是真的吗”高暄一脚踏了进来,神情紧张。 因为,他听到了前二人的总结之言:“完美杀人计划和高明的手段。” 屋内三人:“……” 高暄看着一脸凝重的东君,又发出了三连问:“所以,珍夫人的死因找到了案子也已经破了杀人凶手又同六谷教有关” 东君沉默不语,并不是他故作高深,而是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环,他还没有弄明白。 他正在苦思苦想,高暄却急不可耐的凑到他眼前,“你倒是说呀。” “呀!原来如此!”东君却突然就兴奋起来,貌似恍然大悟一般转向简东臣,“快去把红绡押来。” 注意,他用的是“押”,押犯人的押,而非传询证人。 高暄:“”这又是闹哪一出啊! 简东臣立马雄纠纠气昂昂的去,再凶神恶煞的揪着红绡的衣领回。 而且,还将她给拎了进来,重重扔在地上。 红绡伏在地上不敢抬头,东君忽然就坐了下去,紧盯着她,眼神清亮,“红绡姑娘,原来你还会口技之长啊!不简单啦!” 红绡身子明显一震,不敢抬头,“大大人说什么小人不明白。” 东君忽然伸出手指,将红绡的下巴抬起,似笑非笑,“那夜寅时,珍夫人根本就不在榻上,一切的一切,都是你自导自演的,对” 红绡躲避着东君的视线,还在负隅顽抗,“莲儿在外都听到夫人的声音了,大人怎么能说夫人不在榻上呢” 东君放开红绡,冷笑一声,“因为,那是你特意模仿珍夫人的声音,故意说给外间的莲儿听的。目的就是要制造悬念,表示出珍夫人死得莫名其妙,死后还阴魂不散,魂魄不安,从而彰显出六谷教的威名。说,你和珠娘子到底是什么关系” 红绡缩在地上,不言不语,高暄则听得一头雾水,莫名其妙。 但他没有打扰东君的审问。 东君对简东臣一打眼色,后者立即上前,将红绡的右手腕用力向后拗,伴随着骨结开裂之声,红绡痛得尖叫不止。 简东臣手上用力,嘴上也没闲着,厉声喝道:“老实回话,不然老子掰断你的手。” “小人说说……”红绡痛得冷汗直流,牙齿打颤,终于松了口,简东臣便放开了她。 可谁知,简东臣刚一放手,红绡便倒在地上,缩成一团,全身开始剧烈抽搐,抽搐。 不过一瞬之间,众人便眼睁睁地看着她口吐白沫,双眼翻白,绻成一团,貌似死了一般。 简东臣摊着双手,“不是我,我手上可是才用了三分力道。” 东君呼出一口长气:“不关你的事,你看她的死状,同之前的珠娘子一般无二,定又是六谷教所为。” 简东臣松了口气,随之又紧张起来,“那岂不是线索又断了” 高暄一脸的惊魂未定,顾不上地上的死者,只拉着东君,“本官不过就是来迟了一步,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变化呢快给本官说说,详细说。” 东君转身坐了下来,高暄立马也紧挨着他坐下。 东君见衙役将红绡抬下去后,方才缓缓开口,从头捋起。 “起初,珍夫人有了身孕而不自知,却被时时留心她之人,抢先由郎中口中得知。此人忌妒珍夫人受宠又怀子,恐危及自身地位。便利用珍夫人崇拜秦大师的心理,找到了秦大师,还与其暗中勾结,狼狈为奸,让秦大师先是赠药,后又推荐束腰玉带给珍夫人。 于是,珍夫人吃了秦大师赠送的“玉颜雪肌丸”,还以为是月事紊乱,仍然不知自己身怀有孕,吃着吃着一不小心便滑了胎。 可是,偏生她怀的竟然是双生胎,也偏生就这么奇特,药物至胎儿滑了一个,竟又留下一个,也是奇事幸事一桩。 但更为可悲可怕的是,此后她又日日都在用秦大师所推荐的束腰玉带,将自己的腰和小腹束得紧紧的,便在不知不觉之中,又亲手杀死了腹中另一个胎儿。” “等等,”高暄听得有些糊涂,“难道这位有心人竟然也知道,珍夫人腹中尚有一个,所以才会示意秦大师再次推荐金缕玉带给她的吗” 东君想了想:“我想应该是知道的。你想想看,那位帮珍夫人看诊的郎中定是同凶手有勾连的,才能将珍夫人身怀有孕之事给隐瞒下来。后来,郎中自然会继续帮珍夫人看诊,那珍夫人腹中有胎,他也自然是一诊便知。但那时珍夫人因滑胎之故,已经停止了服用‘玉颜雪肌丸’。于是,凶手便只能另谋毒计,再次利用秦大师给珍夫人推荐了束腰玉带。” 高暄:“对对!正是如此!” “天啦!”简东臣忍不住惊呼,“世间上竟有如此恶毒之人,该死该死。” “别打岔。”高暄白了前者一眼,继续发出一连串的问题:“那珍夫人是如何死的她真是自杀的吗可她又为何要自杀呢” 东君紧蹙双眉:“由目前所掌握的线索和证据来看,珍夫人的确是自杀的。但她为何会突然跑到池边投池自尽,关于这一点,连我都尚未曾想明白。我猜测……” 东君用的是猜测一词,只因他自己并没有掌握确凿无疑的证据,故而只能是用猜测二字了。 东君欲言又止,简东臣眼巴巴的看着他,“你倒是快说呀!” 东君谨慎的回:“我猜测,大约是在珍夫人溺亡之前,便有人告诉了她所有的真相。” 屋内众人齐声惊悚:“啊!” 第46章 访豫郡王 东君轻声之言,却仿如一记重锤之音,敲打在屋内众人的心上。 高暄吸口气,“好厉害的手段,你继续。” 东君依言继续:“想来彼时,珍夫人失去兄弟的悲痛还没有消失,猛然又得知自己竟然亲手杀害了腹中的双生胎儿,便犹如晴天霹雳,五雷轰顶,她实在是难以承受这种巨大的折磨,便疯狂的赤脚跑到池边,纵身跳了下去。” 简东臣眨巴眨巴眼睛,“可是,就算红绡在撒谎,那个莲儿不是说,她一直守在外间,并未曾离开过吗那她应该会发现珍夫人跑出去才对啊” 东君叹了口气,“你想想那个莲儿,胆小如鼠,迷迷瞪瞪的。此前在永王府询问她时,她一直都是唯唯诺诺的点头。我想在那一夜,永王走后,她便立马睡着了。后来,是红绡故意将她吵醒,以便能为自己作证。你欲不信,等下可再去问她。” 高暄:“那这个告诉珍夫人真相之人,便是红绡吗” 如此简单的问题,可东君却一直沉吟不语,半晌后,方回:“也许是红绡,也许还有别的什么人谁知道呢死无对证啊!” 其余三人:“……” 那一夜,珍夫人溺亡前,除了红绡在她身侧之外,便只有永王一人。 高暄警惕追问:“你什么意思” 东君呼了口大气,模棱两可的回:“没什么意思,但愿是我多虑了。” 高暄也呼了口长气,问了最后一个问题:“那这个凶手身后,又是六谷教之人在帮其出谋献策吗” 东君冷冷回:“红绡之死,还不能说明这一切都是六谷教所为吗” 简东臣靠近东君,睁大双眼,“你的意思是说,这永王妃与六谷教有关系,又或者她自己就是六谷教之人” 东君回视着他,“谁说凶手就是永王妃了” 简东臣:“” 的确,无凭无据,谁敢说凶手就一定是永王妃呢 小八最先领悟过来,“公子,我这就去查,为珍夫人诊治的郎中。” 简东臣也不甘落后,“我再去询问那个小侍女去。” 东君却拉住了他,“表哥,你问了莲儿后,马上再去找府丞,问问他秦大师找到没” 小八和简东臣匆忙出门而去之时,刚好是正午时分。 谁知,两人这一去,足足十二个时辰之后方前后脚回来。 小八先回:“公子,我找到那个郎中家了,可他家人正在为他办丧事。” 高暄一声惊呼:“他死了如何死的” 小八:“是三日前,他饮了些酒,然后由桥上经过,失足掉下河中而亡的。” 东君:“这么巧!” 小八点头回:“就是这么巧!我自然是不信的,便细细调查了一番,对于他的死,也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他杀。而且,他家里也没有突如其来的横财什么的。” “所以,这条线索便算是断了。”高喧有些沮丧。 正说着话,简东臣也风风火火的回来了,一回来便大声嚷嚷:“哎哟,累死我了,我找了一日一夜,就是找不到林大人,都不好意思回来见你们了。” 正说曹操呢,曹操便到了。 林云顶着个熊猫眼,有气无力的走了进来。 刚还垂头丧气的简东臣来劲了,热情洋溢的迎上去,“林大人,你那比父亲还亲的秦大师找到没” “没”林云很是沮丧,可能是累得够呛,便再没有心情同简东臣斗嘴皮子了。 “所以,这条线索又断了”高暄再次沮丧不已。 而东君却不这么认为,且他早就知道,林云是不可能轻易就找到秦大师的。 他上前一步,开始循循善诱,“那有人知道,秦大师失踪前正在干什么呢或者说他和谁在一起” 林云想了想,“秦大师最后一次出现,是在六日前。那日,他听说豫郡王病情又加重了,便前去探望他的这位义兄。是班主亲眼看到他去的。” 果然,只要谈到秦大师,好像轻而易举的就能扯到豫郡王的身上。 而东君想要的,就是这个效果。 说实话,他早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因为,珍夫人和红绡的死亡方式,无一不指向六谷教。 所以再次证明,在永王府中,有六谷教的神秘人物存在。 而这位神秘人物,才是东君的最终目的。 是以,他便故意反问:“也就是说,咱们要想找到秦大师,必得要去会会这位豫郡王咯” 这才是东君真正的目的,他早就想要前去一会,这位神秘的豫郡王了。 不仅是因为他曾出手帮过小十,还因为他帮安和郡主调制了花清茶。 但是,这些都不是最最重要的原因。 最最重要的原因,还因为他家住临天府,名字叫作宋璟琮。 就凭着这两点,豫王府就算是刀山火海,龙潭虎穴,东君也是要前去闯一闯的。 “不行不行,你们不能去豫王府。”高暄稍怔后,连声否决了东君的提议。 就连简东臣也连连摆手,同高大人意见一致,“对对,不能去。” 虽然,他们二人同时默契反对东君前去豫王府,但目的却不尽相同 简东臣的目的很单纯,他阻止东君前往,是叫后者见好就收。他不希望东君一直纠缠在永王府的破事里。 当然,他更不希望东君同六谷教纠缠不清,只想让他早早抽身而退。 于是,简东臣冲到东君的身前,欲言又止。 东君轻按着蠢蠢欲动的表哥,柔声道:“表哥,我明白的。” 他们二人自小一起长大,表哥对自己的爱护之心,东君自然是一清二楚的。 所以,无需简东臣多言,他已然心领神会。 但是,他心中主意已定,自不可能从此罢手。 而高暄阻止东君,则是有他另外的顾虑。 是以,他见东君起身作势,马上就要去豫王府的模样,立马跳起来拉住后者,哇哇大叫:“我的小祖宗啊!你去哪儿不好,非要去豫王府干嘛呢不准去。” 东君指指林云,“刚林大人不是说了吗,秦大师最后是出现在豫郡王府上的!而咱们想要找到秦大师,那就得要例行公事,去豫王府随意询问两句,方才好同王爷交差!” 同王爷交差的话,打动了高暄,他有所动摇。 想了想,他还是很警惕的再次追问:“只是去例行问两句,绝不干别的” “对,就是去例行问两句话而已。”东君再次肯定。 “唔!那就去问两句!”高暄勉强点点头,又不放心的叮嘱,“记得,就去问两句话,不管豫郡王愿不愿意回答,你们问完就尽快回来,切不可多生事端。” 高暄一脸的紧张样,让东君很是不解。 他试探的问:“高大人,豫郡王就算是王室宗亲,那咱们去循例问他两句,他没有理由不回答的” “唉呀!”高暄站起来,大声道:“他就有理由不回答,你还得小心翼翼的立马闪人。” 东君继续试探,“这个豫郡王,他就如此嚣张跋扈吗” “他可一点都不嚣张,也跋扈不起来的。”简东臣赶紧给东君解释。 东君正要继续追问,高暄抬头看看天色,“呀!这天都快黑了,又折腾了一天,好累。你们都先去休息,明日再去豫郡王府也不迟。” 东君也抬头看天,“大人,才黄昏时分,我们就速去速回,不会打扰到豫郡王的。” 高暄有点不耐烦了,“本官说明日去,就明日去,这是为你们好。” “啊!为啥”东君实在好奇。 高暄看着欲言又止的简东臣,“这位被称为‘双宋微瑕’的豫郡王,你是知道了解他的” 简东臣使劲点头:“嗯,卑职知道,所以刚才才会阻止东君,不让他前去。” 高暄拍拍前者的肩膀,“那你就给你的小表弟好好说道说道,因何一定一定不要在夜晚前去豫郡王府!” “好嘞!”简东臣答得响亮,他正好继续几日前的话题。 那日,说豫郡王之事,仅只说了个开头呢。 高暄沉着脸抬脚欲走,看见仍旧失魂落魄坐着的林云,气就不打一处来,“林大人,好歹你也是朝廷命官,失魂落魄,无精无神,像什么样子!” 简东臣和小八使劲憋住笑,眼瞅着高大人拖了林大人就走,这才敢笑出声来。 东君见他二人走远,拉着简东臣和小八也往外走,急得简东臣直嚷嚷:“去哪儿” “去豫郡王府。” “啊!不是说明日再去吗”简东臣使劲立住了脚,“还是让我先给你讲讲这位豫郡王!你好有点心理准备。” 东君则拉着他继续往外走,语重心长的,“表哥,你是知道的,我明早醒来,准又会将这些事情给忘得一干二净,到时又得要重来一遍,多麻烦啊!再说事情虽然简单,但却不可误了时机。若咱们快去快回,就问他两句话,说不定还能尽快找到秦大师呢” “啊!那也行。” 东君三言两语就说动了简东臣,他爽快地跟着表弟快步往外走去。 可刚走两步,简东臣又停了下来,奇怪的东张西望,“东君,这几日怎么都没看见小十呢” “小十不舒服,在家里睡觉呢”小八接得飞快自然。 三人刚出了府衙的大门,简东臣又大叫起来,“呀!不行不行,我还是要先给你讲讲豫郡王的事情才行,免得你一会儿受到惊吓。” “不用了。”东君回答得很干脆,“不用表哥告诉我,我会自己去了解他的一切的……” 第47章 从不掌灯的豫郡王府(1) 说来也是神奇,豫郡王府原来并不远,就在隔着府衙两条街的东华坊内。 不过一刻钟,东君三人已经站在了豫郡王府大门处。 小八刚要上前递贴,简东臣拦住了他,看向东君,再次提醒,“你真的就这样进去吗真的不需要我告诉你一些事情,好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吗” 一惯随意的表哥从未曾如此小心谨慎过,东君忍不住笑了,低声答亦是问:“莫非这豫郡王府是洪水猛兽,长蛇毒蝎,还能吃人伤人不成” 简东臣僵着脸:“不能吃人,但可能会吓死人” 简东臣越是如此神秘,东君便越是好奇,调皮反问:“那表哥怕不” “笑话!”简东臣挺直腰杆,“告诉你,有时连鬼都怕我。” 东君忍了笑,一副有恃无恐状,“既如此,我还有何可惧!小八去!” 小八会意,疾步上前递上了主子的名帖。 夜色慢慢临近,远远的天际处还挂着一片薄薄的霞光,如丝绸般极其缓慢无声的向下滑落,似在为晚归的人们争取最后的光芒。 东君三人足等了两盏茶的功夫,夜色已将他三人完全笼罩,却还是未见有人出来相迎。 东君神色凝重的站着,小八突然就咦了一声,指指黑暗的王府大门,“堂堂郡王府大门,竟一片黑暗,为何不明灯高悬呢” “如果我说,郡王府从不掌灯,你信吗”简东臣悠悠接道。 “为何” 不等简东臣回答,“吱呀”一声响动后,王府中门大开,黑暗中跑出个高大身影来,近了嗡声问:“哪一位是相里推官” 东君往前跨了一小步,“在下正是。” 来人弯腰恭恭敬敬,伸手呈请状:“请相里推官由中门而入。” 东君刚还在诧异,王府为何会中门大开,这下就更诧异了。 一般高门候府的中门,不是轻易能开的。如今不但开了,还要请自己大摇大摆的由中门而入。 还有,听来人的话中之意,好像还是只请自己一人进入。 东君迟迟未动,来人又作了个“请进”的姿势。 东君指指身后二人,“那他们呢” 来人恭谨答:“王爷吩咐,请相里推官由中门而入,这其他人嘛就按规矩来嘛。” 原来如此! 可又是为什么呢为何特别要请自己由中门而入呢 进就进呗!何必矫情。 东君来不及多想,转身依次扫了小八简东臣一眼,“门里见。” 后二人爽快点头回,“好!门里见。” 东君摸着黑,又戴着面具看不清夜路,脚刚踏上台阶,就踩空差点摔了一跤。 他堪堪站稳后,想着小八方才的问题,便蹙眉抬头看上方。 豫王府的大门处,黑咕隆咚的,连一盏灯笼都没有。 “唉呀!是望二的错,忘了给推官掌灯了。” 说话声中,声称望二之人往袖兜中一掏,便掏出了一团光明。 东君看傻了眼。 望二手中捧着的,竟是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在夜色中散发着一团莹润亮光,将他圈在了光晕之内。 “来,给你。” 东君下意识的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地将夜明珠接过来,捧在手掌心内,“这是” “给你照明用啊!园里面黑,没有它,你是看不见路的。”望二一本正经的回。 豫郡王府内,从来就不掌灯。 东君忽然就想起刚表哥说过的话来,疑惑骤起,一转念又想到自己尚有夜明珠照路,还不知道表哥他们会是怎样的待遇呢 还是先进去,同他们汇合再说。 东君捧着夜明珠,上半身笼罩在一圈淡淡的润泽光晕中,如梦似幻,款款向简东臣和小八走近。 他虽然戴着面具,但简东臣却仿佛能透过面具,看到了那张清丽脱俗的容颜。 是以,他看傻了眼,如被石化。 近了,东君迫不及待的问,“表哥,刚你们是如何进来的。” “就摸着黑进来的啊!”简东臣瞧着光芒里的东君,木偶般的答。 “那你们没摔着” “没。”简东臣木木摇头。 小八走到东君身边,看着那发光之物,忽然就笑了,“这家主人真有意思,竟然用夜明珠来作照明之物。” “小哥,这就叫有意思啦有意思的事情,还在后头呢三位请!” 望二粗声大气的讲完,指指脚下的石径,便带头大步向前走去。 天很黑,就算东君手里有夜明珠,但也是照不到那望二的脚下之路的。 小八紧挨着东君,望望黑影绰绰的四周,低声问:“公子,你看他走得如此之快,难不成有夜视眼吗” “什么夜视眼”简东臣终于回魂了,赶上前来接嘴,“他应该就是很熟悉这条路,然后又常常在夜晚行走,久而久之,便能如在白昼里一般,一路畅行无阻。” “这位捕头说得对,咱王府常年不掌灯,小人也早就习惯了黑白不分,白黑相同,夜晚如同白昼,白昼亦如同夜晚。”前面的望二头亦不回,只粗声粗气的答。 答得还很有禅机。 小八看着主子手中的夜明珠,“老简,豫郡王府为何常年不掌灯呢” 简东臣刚想回答,望二抢过话去,“王爷赞相里推官聪慧明睿,沉静机敏。那么望二想请问相里推官,为何我们王府会常年不掌灯呢” 东君:“……” “好主意!”简东臣轻击双手,心中窃窃——也好!就让咱家东君露两手,震震场子也行。 然东君却不接招,将夜明珠交给小八,稳稳道:“不过才刚进来行了几步路,我如何能知,且多行几步再说!” 望二:“不骄不躁,稳注平和。看来,王爷又说对咯。” 小八望着前面的黑影,有些警惕,“王爷他以前曾见过我家公子吗” “没!” “那他为何会知道公子聪慧明睿,沉静机敏,还不骄不躁,稳注平和呢” “这个”高大黑影挠挠脑袋,实话实说,“望二不知,小哥若想知道,等下你自己问王爷去。” 小八:“……呀!那是” 小八刚刚还在满怀狐疑,忽然就指着前方诧异的叫了起来。 因为,前方望二的身影突然就变得清晰明亮,照出他正行走在一座拱形的小石桥上。 桥底,隐隐有数道蓝光射出,故此才照出了他的身影。 简东臣紧走两步,走到石桥下的水渠边,稀奇的弯腰查看,还不忘伸手挡住前来的东君,“渠沿滑,你小心。” 小八望着水渠内那两三条游动的发光生物,忽然就惊呼起来,“公子,小八知道了,这是您曾经同我讲过的那种奇鱼。” 望二停在了小石桥上,“你知道,你竟然知道” 小八头一偏,“我为何就不能知道呢这是东南沿海里的烛光鱼,其腹部和腹侧都有发光点,似是一排排的小蜡烛,能自行发光,故名烛光鱼。” 望二又挠挠脑袋,看向简东臣,“你也知道” 还好,简东臣摇了摇头,要不然可能会颠覆前者的日常三观。 因为,从前凡是第一次进豫郡王府的人,从来就没有人能一口道出那水渠中生物的名字。 而每当这个时候,都是望二得意洋洋的给来人解释。 如今,小八不但叫出了名字,还能解析出其特性,这,让望二一下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王爷虽然说过,他的主子相里推官聪慧无方,可他也不能啥啥都知道! 推官那么年轻,又来自南境,那地方可全是内陆湖泊,没有海的。 望二飞快向前走去,“你们随我来。” 然后,他又站在了第二道小石拱桥上,指着桥下发光源,故作深沉。 东君三人又如前般靠了上去,弯腰看着水中的发光生物,低声惊叹。 望二好整以暇的看着小八,“继续。” 他的意思是要小八继续说出水渠中生物的名字。 小八看着浅笑的主子,傲声回,“这是丑婆鱼,又名老头鱼。其鱼身柔软无鳞。之所以它会发光,是因为它的……” 小八一时忘了具体的细节,便看向主子求助。 东君默契接:“是因为它的背鳍棘瓣内,寄生着一些发光的物质,所以才会发出如烛之光。” “对对!公子说得对!”小八欢快的拍起手来。 望二的三观就快被颠覆了,他又看向简东臣。 还好还好,简东臣依然摇了摇头。 望二拍拍受惊的小心脏,不死心的又直往前走,走走停停的,又过了四道小石拱桥。 然后,东君他们便依次看到了同样会发光的带鱼,灯眼鱼,光睑鱼,龙头鱼。 小八?每见一道桥,便如数家珍地说出每一个发光鱼的名字。 而这些鱼类,都有个共同的特征,它们皆来自深海,且都会发光。 而且,还全都被喂养在狭窄而长的水渠内。 过完第六道桥后,望二的脸上已经挂不住了。 幸而还好,有一直摇头的简东臣相伴,要不然他的三观早就被颠覆了。 但简东臣却不高兴了,他抓住一直若有所思的东君,带着委屈,“东君,这些你怎么只告诉小八,而不告诉我呢你也太不够意思了。” 小八凑上前来,调皮的伸伸舌头,“公子说,告诉你,你也是记不住的。” “也是哈!”简东臣可能受了望二的影响,不觉间也摸了摸自己的脑袋。 东君一直沉默着,小八察觉到主子的异常,关切询问:“公子,您怎么了” 东君不答只回身指了指来路,“你们看。” 此刻,他们身处地势甚高,小八和简东臣一回首,便看到了一副奇异景象。 眼前,依旧是一片黑影绰绰,但在这一片宽阔的黑暗中,那六道小石桥,却清晰可见。 因为,那是六道发着光的蓝桥。 这六道发着光的蓝桥,在黑暗中不仅连通了道路,还指引着行人一路向前。 小八连声惊叹:“原来如此!好精妙绝伦的布局啊!” “原来,这些奇特的发光鱼也像夜明珠一样,是用来作照明之用的啊!”简东臣也后知后觉的惊叹连连。 但东君却陷入沉思之中。 豫郡王府为何从不掌灯呢豫郡王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才能有如此非比寻常的奇思妙想呢 第48章 从不掌灯的豫郡王府(2) 小八察觉主子神色不对,遂上前一步,压低声调问:“公子,我记得您说过,同您讲这些深海奇鱼之人,正是东方公子。难不成他和这位豫郡王——” 东君阻止了小八继续说下去。 小八说的对,东君之所以对这些深海奇鱼如数家珍,是因为当年他在隐月谷养伤时,东方哥哥告诉他的。 所以,这位深藏不露,素未谋面又心思奇特的豫郡王宋璟琮,他真的是东方哥哥的姐夫吗? 如果真是,找到他,是不是就意味着能找到东方哥哥了呢? 这一路上,过一道桥,东君便自问一次。 然而,却得不到有用的回答。 东方哥哥已经失踪十二年了,而自己为了追查当年真相,也是改名换姓,女扮男装,颊带面具…… “东君!”简东臣轻推东君,打断了他的迷茫自问。 “你看那边,是不是有好大的一个池子?那他们为何不将这些奇鱼全养进池塘去,让它们游个痛快畅亮,而偏偏要养在这狭窄的沟渠里呢?” 望二撅嘴看着东君,他已经不抱希望,能由他口中听到“不知道”这三个字了。 果然,东君远远望着那片波光潋滟的水平面,想都没想便答:“因为这些发着光的珍稀鱼类,它们自小到大都生长在东南沿海的深海之中。如果用普通的淡水养殖,它们根本就无法适应,很快就会归西的。” “哦!”简东臣听明白了,看看望二,无意识的又摸摸自己的脑袋,“所以说,刚那些弯弯曲曲的水渠中,蓄的全是海水咯?” 东君:“嗯。” 简东臣擤着鼻子,“原来如此!怪不得好大一股咸味。” 顿了顿,他呼出口大气后,忍不住吐槽,“那这些水渠就不能再挖得宽敞一些吗?看那些鱼儿游得多憋屈。” 望二依旧看着东君不说话。 “哎!”小八轻叹了口气,“简捕头倒说得轻巧,你都说了,那水渠里面蓄的可全是海水呢,应该还是东南沿海的海水。而东南沿海距帝都两千五百里,如此遥远的距离,要将海水运到此处,就算是有钱有势,也不是易事。” 简东臣:“!” “而且,这些海水还得要定期更换。”东君又补充了一句。 简东臣:“!!” 简东臣低下头去,低声嘀咕:“就算是过去有过那般遭遇,也不能如此豪奢靡乐,纨绔绝顶?是我想错了!有钱人的生活,我压根就不懂。” 东君听着简东臣的嘀嘀咕咕,欲有所思。 而此刻,那望二的脸已经拉长成了茄子脸。他扫了前方的庭院一眼,斗志再燃。 “各位别看了,前面就是会客厅,咱王爷还在等着你们呢?他身体不好,可不能久坐,快走快走。” 怎么说这个望二呢? 一时又谨恭有礼,一时又随性而为,一时又狐假虎威。 总之他心里在想什么,面上便是一览无余。 这样的人,不是二便是心思极其简单之人。 东君三人自不会同他计较,特别是简东臣,还催促起自己人来,“哦!那咱们得走快些才行。” 三人都加快了脚步前行。 可刚转个弯,他们三人猛然又止住了脚步,又被定在了原地。 因为,乍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片星星点点,光怪陆离的绮丽庭院。 但是,却仍然不见一丝火光。 既没有一丝火光,又何来的星星点点,光怪陆离呢? 一向沉稳的小八首先冲上去,站在一颗一人高的树下,伸手轻轻触碰着那些小叶片,又抬起手来在叶片上左右晃动,再转头看看另一棵,惊讶异常的向后招手,“公子快来,你看这树上的树叶都会发光呢?” 等不及主子前来,他又兴奋的往前走去,继续连声惊叹:“还有,不只是树叶会发光,还有这地上的菌孢也会发光,而且还是黄色的。还有还有,那墙边的绿植,它们都一样会发光呢。” 正是这蓝黄绿三种光芒相交融汇在一起,才形成了一副奇异斑斓的光之景象。 这样的奇观,人间稀有,也难怪小八会惊讶惊奇了。 就连东君和简东臣都看呆了。 看着东君三人惊奇万分的神情,望二觉得,自己的三观终于又恢复正常了。 哼哼!原来也有你们不认识的东西。 他轻咳两声,走到小八身前,指了指墙边发光的绿植,装模作样的问:“知道那是什么吗?” “芦苇啊!”小八随口就答。 望二:“……” 他刚刚好不容易重新建立起来的三观,又开始摇摇欲坠了。 “那边的两棵树呢?”他不甘心的再次追问。 “发光树啊!” 望二:“……” “会发光的树,自然便叫作发光树啊!”小八调皮的又补充了一句。 原来如此! 望二凝固的神情虽缓和了一些,但他不想再继续动摇自己的三观了,便闭嘴默默前行。 简东臣追上两步,诚心诚意的请教,“喂,我们就只知道芦荟而已。你知道在我们南境,那可是烟嶂林深,奇花异草无数,可就是从没见过会发光的树和菌孢。它们叫什么名字来着?” 虽然简东臣一点都没有礼貌,用的还是极其随意的称呼,但“良问”一句三冬暖,望二的心热乎乎的,一下就转过头来,热情洋溢的开始啦啦。 “那两颗树就叫作发光树,地上的菌孢叫星明菌。它们都是公子千辛万苦由昆仑奴的手中取得的。发光树还没长大呢?长大后会更亮一些。” 你看,望二回答得多详细详尽,多爽利。 这是因为,他早就憋了一肚子的回答,如今终于有用武之地了。 那自然是要爽爽快快,一口道出来才舒爽啊! 小八看看眼前的各种发光植物,是因为它们的光源,才使得整个庭院明亮灿烂。 他恍然大悟后,便看向主子,“公子,原来这些发光的植物和那些发光的鱼一样,都是用来作照明之用的啊!” 东君微点头。 简东臣上前一步,轻拍着惊讶的小八,“我说过,豫王府从来就不掌灯的。” 小八:“可是,为什么呀?” 简东臣指指东君:“问他去。我想他肯定已经猜到原因了。” 小八将眼神转向东君,静待答案。 望二亦是如此。 “大概是因为……”东君刚开了个头便住了嘴,忽然问望二:“敢问府上的膳房设于何处?” 小八和简东臣:“?” 这个问题问得看似风马牛不相及,但实际上却有很大关联。 望二先一怔,忽叹了口气,抬手指指西南方向,“在那边。” “离此地多远?”东君步步紧追。 “约二三里,”望二答完,神色黯淡,连答案都不想听了,便话锋快速一转,“都到门口了,快进去!王爷肯定都等得不耐烦了。” 东君拍拍小八的手示意:“稍安勿躁。” 望二一抬手,便推开了虚掩的大门,侧身恭立,请客人先进。 东君不客气的一脚就跨了进去,一阵冰凉之气扑面而来,猛然间就打了个寒颤。 随后而来的小八和简东臣亦是如此,简东臣还忍不住叫出了声:“呀!好凉!” 这屋内竟然比屋外还要寒凉,小八赶紧上前扶住了主子,两人忍不住抬头前看。 只看了两眼,两人便震撼对视,又差点被惊得石化了。 今夜,自从豫郡王府的中门大开后,一向云淡风轻的东君,并没有如简东臣所说的被吓坏,而是一二再,再而三的被府内奇观异景所震撼惊呆。 因为,此前屋外的一切奇观,同这间屋内一比,又是小巫见大巫了。 第一眼触目所及,屋内正中央明灯高悬,照得满屋莹亮润白。 不,不是明灯高悬,应该是明珠高悬才对。 那八瓣莲花上放着的,是一棵硕大的夜明珠,竟比那蹴鞠场上的鞠还要大上一圈。 如此世所罕见的夜明珠,高挂于厅中,以明珠之光辉,普照屋内生光。 地面用白玉石铺就,墙体用大块的长条青石砌成,开着扇不大不小的窗户,还放置着一些精巧的石制家具。 对,你没看错,就是石制的家具。 长方石桌,圆圆石凳,还有倚墙而放的长长石案。 长石案上,有序的摆放着一些精致玲珑的木雕制品,有空中遨翔的猎鹰,林中奔跑的梅花鹿,小兔,水中畅游的锦鲤等各色生物。 这些木雕雕工精湛,活灵活现不说,还全都带着淡而不散的清奇香味。 通间屋内,除了石头,就是些木头,不见一丝丝的维幔纱帘,怪不得会如此寒凉了。 简东臣闻着石案上的摆件,奇香扑鼻,却又不觉浓郁难闻,忍不住又多嗅了嗅,挤到东君身前,好奇发问:“这是什么木头,闻之似乎能提神醒脑呢?” “这应该是沉水香。医书有记载,沉水香香气入脾,能清神理气,补五脏,止咳化痰,暖胃温脾,通气定疼。可入药,可提取香料,亦可直接雕刻成小装饰品。” “哦!为何是小装饰品呢?有这许多益处的好东西,整个大大件的,该多好。” 听着简东臣的豪爽之言,东君轻叹了口气,“一块优质的沉水香需百年方能形成,如今能得这许多,也是价值连城了。” 简东臣乍了乍舌,再次摇头嘀咕:“太过骄奢靡乐,过分了,过分了!” 东君轻轻拉拉他的衣袖,低声道:“居不可无竹,室不可无香。或许主人家就是单纯的、想用这些天然香木代替薰香罢了。” 简东臣扫扫冰凉宽敞的屋内,果然不见有一丝香炉的影子,正要说话—— “相里推官果然是冰雪聪慧,才思灵秀,小王佩服。” 由屋内深处,突然传出低沉沙哑的赞誉之声…… 第49章 极致病态的豫郡王 乍然传出的一句赞叹之声,惊得东君三人都回了头。 特别是东君,竟然紧张的拽紧了衣角。 若只是一句平常赞叹之语的话,断不会让他如此紧张,皆因那人用的赞美之词,另含深意。 冰雪聪慧,才思灵秀,这可都是平素形容女子的成语呢! 同此前望二对相里推官的赞誉之词,不可同日而语,且立意明确。 难不成,此人已经知晓了自己的女儿身份了吗? 他居心何在? 机警的小八也听出了词中深意。他靠近主子,两人都同时向声音的来处张望。 幽长的屋内深处,传来叮叮咚咚的珠子相击之声。 这下,东君主仆二人终于看清楚了。 原来是那里挂着一道珠帘,然却不是一道普通的珠帘,而是由淡蓝色的水晶珠子制成的帘子,由顶及地,疏而不漏,淡而不透。 蓝水晶自身特有的光泽,将夜明珠的光芒反射了出去,故而帘后的一切,便遁于无形的黑暗之中。 如今,水晶珠帘被掀开挂于两侧,发着蓝莹莹的光芒,而帘后的人事,便清晰可见,一览无余。 一张白玉床上,斜躺着个身穿月白色衣裳的颀长身影,可是却看不见其头部。 因为,他的右侧站着名随从,正撑着一把伞遮住了他的胸部以上。 那名随从直直站着,英武俊朗,舒朗清润,好一派清逸脱尘之貌。 单看这随从的容貌,那他主子还不得上天去。 而且,这随从正撑着的那把伞,还不是一把普通的伞,而是一把洁白无瑕的玉骨伞。 玉骨柔韧坚固,不仅可遮风挡雨防火,还可阻挡一切突袭而至的暗器利刃。 真正是一把有着多重益处的防身器材! 小十曾说过,那夜站在永乐院门外之人,就算天黑无雨,他的随从也依然帮他撑着把伞。 可是,那是在室外,撑伞挡风也还算正常。可如今,这是在他自家的屋内,在他的地盘上,却还是撑着把伞,其行为便颇为令人费解了。 然东君却顾不上想这许多了,即向前几步,对着帘内之人恭谨行礼,“下官见过王爷。” 斜躺之人抬起手挥了挥,慵懒至极的嗓音,“毋需多礼,贵客请坐。” 东君依言退到侧边,弯腰轻轻坐下,小八和简东臣站在他的两侧。 可他刚坐下,便不由自主地蹙了下眉头。 “望二,那石凳凉,你给贵客取个软垫来!” 东君不过是轻微的一个蹙眉,却没有逃过伞下之人的神目。 他刚想客气推辞,可望二却神速进来,递给了小八一个毛茸茸的厚毡子。 待小八将毡子放置好,东君重新坐下后,帘后之人又懒洋洋的道:“望二,你还傻站着干嘛?还不给贵客奉茶去。” 望二大声回:“王爷,刚小人问了相里推官一个问题,可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回答我呢?没听到答案,小人心痒痒的难受,硬是提不起劲来做端茶递水之事。” 东君三人:“……” 他们早就领略过望二的二了,但不曾想,他在主子面前,没有收敛,反而是变本加厉的更加二了。 豫郡王苦笑两声:“二啊!是本王的错,从一开始就错了,不应该给你起名叫望二的。哎……” 在豫郡王的轻叹声中,东君站了起来,面向望二,快人快语:“豫王府为何从来不掌灯,那是因为……” 他突然又住了口,转向豫郡王,“既然王爷都允许随从发问了,想来是没有任何顾忌的,那下官便直言不讳了。” 豫郡王动了动身子,“当然!但说无妨。” 小八紧张的看着主子,因为在这一屋子的人中,唯有他一个,是不知道答案的。 东君站起身来,“豫王府从来不掌灯的原因嘛,下官猜测,应该是旧王府曾经历过一场滔天大火,损失惨重,刻骨锥心。王爷由此便落下了心病,不仅忌讳畏惧所有明火烛光,就连薰香之烟,亦难以容忍。 此后,王爷的一应起居之所,用的建筑材料和家具物什,皆用的是不可燃之物。就连必须要用到明火的膳房,都设在了三里地之外,对了,那中间应该还隔着道高高的院墙? 除此之外,王爷还巧用心思,搜罗天下奇珍异物,用以代替薰香以及夜晚照明的烛火。所以,王府内才有了今日这般奇观景象。” 只略为一顿后,他又快速接着道:“王爷,不知下官分析得可对?” “啪啪啪……”豫郡王爷抬起修长玉白的双手,轻拍几下,表示前者的分析完全正确。 小八则看着主子圆了嘴。 小八之所以惊讶,不是因为主子详细详尽的精准推论,而是听了豫郡王的所作所为,惊悚了。 这位豫郡王,因为过往的遭遇,怕火简直到了极致病态的地步。 那些深水渠里的发光鱼,庭院中的各种发光植物,还有屋顶那棵硕大无朋的夜明珠,白玉床,石桌石凳,水晶珠帘,玉骨伞,无不彰显着他的极度病态和偏执之念。 若不是病态,又如何能想到又做到这一切的呢? 天下间,只怕绝无第二人,能做到如他这般丧心病狂。 这种人太可怕且危险,公子应该要尽快远离他才是 小八思忖间,简东臣正傲娇的看着东君。 此前,他只知道旧豫王府曾经发生过一场大火,此后的豫郡王便视明火为洪水猛兽,坚决禁止再在王府中看见一切的明火。 听说就连膳房,都建在远隔三里地外,一墙之隔的另一个庭院之中。 他原本以为,豫王府一到晚间便会是乌漆麻黑一片,人人都早早歇下,若是有必要事要做,也是如同瞎子一般,摸索行事。 毕竟,这世间上除了火之外,便再没有别的照明之物了。 而且,他还曾经一度认为,豫王府内的下人,有可能大多数都是瞎子,在夜晚行事便如同白昼。那场景,想想就怪瘆人的。 所以,他才在入府前说出了那番,“豫郡王府不吃人,但会吓死人”的言论出来。 所以实际上,对于豫王府,他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如今见东君仅靠这一路的所见所闻,便准确无误的推断出了真正的原因,他实在是又佩服又傲娇。 简东臣转头看着望二,眼中潜台词明目张胆——如何,咱家东君没有猜错? 望二叹了口气,转向珠帘处,撅着嘴巴,“王爷,相里推官怎么什么都知道呢?不会是您告诉他的?” “望二,别胡说,快下去备茶。” 豫郡王身边的随从严厉的发话了,望二自觉理亏,便乖乖的退了下去。 “是小王管教不严,让各位见笑了。”豫郡王慵懒磁性的嗓音再次响起,让东君顿觉似曾相识,猛然就发起呆来。 “相里推官,你漏夜来访,不是为了专程来探访本王的?” 豫郡王在提醒东君,该谈正事了,可东君仍然在发呆中。 他越来越觉得,这位豫郡王的声音,虽陌生但却又有些熟悉,自己依稀在哪儿听到过呢? 小八轻轻戳了戳主子,东君这才省起,此行的真正目的。 “回王爷,数日前永王府出了单命案,如今查到死者的死,可能同春和戏班的秦大师有关。可他失踪了,在他失踪前,恰好来了王府,不知王爷可否知晓他的去向?” 豫郡王动了动身子,他身侧的随从便快速收了伞,小心的扶着主子——躺了下去。 东君原以为,豫郡王这是要坐直身子,以便好驳回自己的疑问。 他便偷张大了眼睛,准备一睹其庐山真面目。 谁知,豫郡王竟一反常态的躺了下去,躺平了,故而更看不清他的容貌了。 而且,一个陌生的男子突然在自己眼前躺下,这? 东君下意识又快速地低下了头。 简东臣和小八面面相觑。 “咳咳!”躺平了的豫郡王轻咳两声,声音更加慵懒了,“哎!小王这副残躯病体,不能久站,也不能久坐,就是半躺着也觉得累。便只能是躺平了方能舒坦一些,相里推官不介意?” 东君低着头,轻摇了摇脖子。 高大人曾说过:“豫郡王是位永远不是半躺着,便是躺平了的主。” “茶来咯!是小人特意去膳房冲的八宝花茶,推官请慢用。” 望二的一声嚷嚷,及时的化解了东君的尴尬。 简东臣奇怪的看着望二,“膳房去冲的,这么快?” “你什么意思?”望二手捧茶盘,回瞪着前者。 “二啊!以往叫你去膳房取个吃食,没有两刻钟,你都回不来,今次怎的如此之快呢?” 就连豫郡王身边的随从,都忍不住问出了同简东臣一样的问题。 望二慢腾腾的将茶杯放在东君身侧的石桌上,方回:“王爷说了,相里推官是他的人,切不可——” “咳咳!”豫郡王剧烈的咳嗽起来,阻止了望二的言语,还不忘抬手指了指他。 他身侧的随从会意,便代主子发声:“二啊!相里推官是王爷的贵客,别胡说了,快拿茶水过来。” 望二嘟着嘴走过去,将茶盘里的茶往前者手中一放,赌气答:“望二没有胡说,王爷那日就是这样说的。” “咳咳……”豫郡王又剧烈的咳嗽起来。 东君却混身越来越不自在。 以望二简单和二愣子的个性,应该是不会说谎话的。 所以,这豫郡王是真的知道了自己的女儿身份,才在私下里有了此番轻浮之言吗? 第50章 守株待兔的豫郡王 望二的话语,让东君一下就警惕起来。他不再避嫌,抬起头凝视前方,面具下的眼神清冷凌厉。 “二啊!你是没听错,但你曲解本王的意思了。本王的原话是,相里推官是本王要找的人,懂了吗?” 听完豫郡王的温文解释,望二摸摸自己的脑袋,“是这样子的吗?那王爷要找他干嘛呢?” 望二的快速反问,也是东君此刻的疑问之事。 他静静坐着。 “本王找他是为了……”豫郡王突然住了嘴,抬起手对着望二挥了挥,“你,一边去,本王都被你搅晕了。” 下一刻,他又温声道:“相里推官刚问谁来着。” “秦清伦秦大师。”东君冷声简短回。 “他啊!前几日是来看过小王的,还随便与我辞行,说是要出远门去找一个人。” “找谁?” “找谁来着?望二,你记得不?” “我不记得了,王爷问朔一?”望二接得飞快,还抬手指了指对面之人。 原来,一直在豫郡王身侧的随从,名叫朔一,简东臣听得不自觉就皱起眉来。 朔一望二,这起名的方式,怎么就那么似曾相识呢? 朔一微弯腰,“王爷,那日秦大师来时,小人恰好出府去办事了,当时是念三在您的身边侍候着,他人谨慎又细心,肯定记得秦大师说过的话的。” 念三的名字一出,简东臣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朔一望二念三,小八小九小十。 原来,这起名的方式竟与东君不谋而合,惊人的相似呢? “哦!那就快叫念三过来。”躺平了的豫郡王似乎很舒坦,声音也显得比先前有力了一些。 “王爷,您忘了,念三上月去琼州运海水去了,要半月后方回呢?” 经朔一提醒,豫郡王方长哦了一声,又开始有气无力了,“相里推官,本王尽力了,耐何念三不在,那就只能等到他回来时再告知你咯。” 东君勉强笑了笑。 虽没有问出想要的答案,但今夜的所见所闻,已经足够了。 而且,此地不宜久留。 东君心里想着,身体便已然站了起来,抱拳告辞,“如此,便不叨扰王爷了,下官告退。” 白玉床上之人没了声息,东君便对小八二人一打眼色,三人抬脚就往外走。 “相里推官请稍候!”慵懒的声音再次响起,东君只得停下脚步,微微转身。 朔一弯下腰去,将白玉床上的主子扶了起来。 豫郡王堪堪撑起上身,半倚于青花白底的瓷枕之上。 此刻,在夜明珠的清幽光辉之下,东君终于看清了豫郡王的容貌。 他面如冰雪,乌发未挽倾泻而下,散于周身,脸颊上仅露出一双微启的瑞凤眼。 那一双乌黑的眼眸之中,散发着同明珠齐辉的清幽光泽。 东君猛然全身一震,那双眼眸,太过夺人心魄,还似乎、似曾相识。 “相里推官,你的事情问完了,也该轮到小王的事情了?” 豫郡王刚才对望二说过,相里推官是他要找的人。 也就是说,东君如今恰好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东君将身子完全转过去,远远凝望着那双清幽双眸,心情激荡,脱口而出,“请王爷吩咐。” 豫郡王则轻轻摇头,“小王岂敢吩咐推官,就是有件不请之请,想要请推官帮个小忙罢了。” 他半倚在床头,微微喘息如兰,柔声细语,东君虽离他甚远,但望着他苍白无力的容貌,突然就无端心生疼惜。 只不过是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此前还对他有诸多怀疑之事,怎么突然间对他会有心疼心酸的感觉呢? 东君被自己的心思给吓了一跳。 自从见到豫郡王那一刻起,自己好像便完全不受控制了似的。 往日的冷静沉着淡然,全都被抛诸脑后了。 为什么呢? 难道就是因为他的奇思异想?还是因为他的极端病态?又或是因为他的那一双眼睛…… 东君想着想着竟发起呆来,他身侧的小八将主子的神情变化,悉收眼底。 立时,小八弯腰恭谨答:“回王爷,我家公子他失忆症又犯了,请王爷见谅,小人要带他回府去了。” 简东臣也迅速上前扶住了东君,还将他往门外推。 东君却将简东臣的手拨开,反而向前走了一步,哑声道:“下官还好,没有犯病,请王爷吩咐就是。” 东君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小八和简东臣。 他们俩人自进了豫王府后,便一直百般警惕。 如今人是见着了,可不但没有要到一个准确的答案,却还要将东君也搭了进去。 他们俩人才不会轻易答应呢? 简东臣上前一步,搂着东君的肩膀便往回走,还大声回:“回王爷,推官他就是病症又犯了,才会如此不知轻重的,请您见谅,小人这就带他回去喝药去。” 东君挣脱简东臣的手,严肃的看着他,“表哥,我没事,你放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随后,他又转过身去,面向豫郡王,静候下文。 “小王听闻,相里推官如今只得一个时辰的记忆?对吗?”豫郡王身体前倾,望着不远处的东君,柔声相询。 “王爷,下官如今的失忆症又好了一些了,能记住一日之间的事情了。”东君对着那双眼睛,是压根就不想撒谎。 “啊!真的吗?那太好了!”豫郡王的声音突然变得激动起来。 下一刻,他便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又懒懒靠了回去,“那你这根本就不能算作是病嘛?能走能跳,还能推勾断狱,比正常人还要正常百倍呢!” “王爷说得对!相里推官不仅比正常人正常百倍,还要比正常人聪明百倍呢。”望二突然就冷冷冒了一句。 豫郡王满眼都是笑意:“正是正是,望二,你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聪明了呢?” 望二撅着嘴不说话,看来还在生闷气。 至于他生的是哪门子的闷气,简东臣心里跟明镜似的。 就是因为东君太聪明了,望二不服,但却又不得不服。 小八此刻根本没有心情理会望二的心思,他只担忧的看着主子。 因为那豫郡王扯了半日,却就是没说清楚,要公子帮忙的,到底是什么事情。 他虽说的是帮个小忙,可小八才不会相信呢? 如此极致病态之人,他口中所说的小忙,说不定就是惊天动地之大事呢? “推官先请坐?小王有点累了,要先歇息一会儿,咳咳……” 豫郡王柔声说完,便又剧烈的咳嗽起来,朔一赶紧扶着主子躺了下去。 望二也赶紧抻开一旁的大氅,轻轻地盖在主子的身上。 看来,豫郡王真的是太过病弱了。 东君望着那边厢的柔弱之人,又抬眼扫了扫屋内一应冰凉的器具陈设,脱口而出,“王爷有没有想过,移居到一处温暖些的所在,能有利于病情好转呢?” 朔一直起了身,代主子回答:“那样的话,王爷会咳得更严重的。” 东君突然就闭了嘴。 豫郡王的病,是心理上的,更加严重过身理上的。 所以,他同寻常人不一样,自己劝说也是白劝罢了,还有可能让他误以为,自己这是在关心他呢? 哎哎!还真是关心则乱! 豫郡王又再次躺平后,似乎便没力气再说话了,对朔一招招手,轻声道:“本王没力气了,还是你同推官讲?” 朔一点头后便直起身来,走出了水晶珠帘。 他神色凝重,缓缓道:“其实,王爷要相里推官帮忙之事,事关小人的同乡。如今由小人来说,是最最合适不过了。” 东君也站了起来,三人都看着朔一,表情各异。 小八担心他说的事情惊天动地,关系到公子的人身安危问题。 简东臣呢?不仅仅是有这一层顾虑,他还很好奇紧张。 以他多年的捕快经验,灵敏的嗅出了一些大案要案的前奏味道。 东君呢?就只是单纯的想继续听下去而已。 朔一继续沉声讲述:“咱府里有个帐房先生叫麦和文,我与他是同乡,皆是辰州三苗地区的五溪蛮人。今年二月初,与他相依为命的老母亲突然就去世了,于是,他便同王爷告了假,扶灵回乡,好让老母亲落叶归根,于家乡安葬。 到了辰州境内后,和文便依照家乡旧俗,请了位赶尸人,将亡母遗体请回老家旧宅,并隆重风光的将老母亲安葬在了祖宅的后山坡上。 和文将亡母安葬好后,便在祖宅中住了下来,要为母守孝三载。日子倒也过得平静,可仅两个月后,发生了一件事情,便彻底改变了他的命运……” 简东臣刚要发问,东君制止了他,示意不要打断朔一的话语。 朔一便依言继续:“那时刚好是盛夏的雷雨多发之季。有一次更是电闪雷鸣,狂风骤雨,足足下了四日四夜。 然后,麦母安葬的后山坡突然就滑坡了,整片山坡都被夷为平地,将和文家的旧宅也淹没其中。 好在几日前,他去城中办事未归,方才逃过一劫。可他亡母的棺椁,不仅被震了出来,还露出了他亡母的遗骸。 和文心疼老母亲,死了都不得安生,便双脚跪地,痛哭涕零的为亡母收捡遗骸。 可捡着捡着,他突然就仰天大笑,随后又悲痛大哭,以双手捶地,直至鲜血淋漓。旁人都以为他是家毁人亡,悲痛欲绝,从而疯癫了呢。 和文笑完哭完后,平静的将亡母的遗骸收敛好,便去找到姨母,将自己的积蓄悉数给了她,还嘱咐其好生安葬亡母。他安置好一切,当夜便离开了家,遂不知去向。 三日后,他在那位为其亡母赶过尸的赶尸人家中,将那人杀害,并将其拦腰斩为两段——” “啊!”东君三人皆惊呼一声…… 第51章 赶尸诡案 朔一的讲述,太过骇人听闻。 一个文弱的帐房先生,突然就凶性大发,将人杀害不说,还将其拦腰斩为两段,着实是太令人惊悚恐怖了。 也难怪东君三人会有如此大的反应了。 “他为何要杀人呢?而且,又为何还要将其拦腰斩断呢?”简东臣早就憋不住了,冲口而出。 朔一默然摇头。 “那他杀了人,官府肯定将他捉拿归案了,就没审出原由来吗?”简东臣继续追问。 朔一继续默然摇头。 简东臣再问:“那他是杀人后逃逸了,至今仍未被捉拿归案吗?” 朔一仍旧摇头,就是不肯言语,简东臣困惑极了,憋住气看向东君。 “他应该是当场就自杀了,对吗?”东君轻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简东臣:“!!” 朔一默默点头,默认了东君的说法。 “那他这算是畏罪自杀吗?”简东臣继续刨根问底。 朔一刚要开口,简东臣猛然又想起一事,“等等,赶尸人是做什么用的?” “老简,既然那人已经畏罪自杀了,便再没有公子什么事了,你问那么多作甚?” 小八即时打断了简东臣的追问,还猛给后者使眼色。他只想着主子能尽早离开豫王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简东臣也领悟到了小八的意思,便勉强哦了一声,“可是——” “还可是!”小八狠狠瞪了他一眼,便将他后面的言语给瞪了回去。 东君看向疑惑不解的简东臣,叹了口气,为其讲解:“赶尸是巫术的一种,也是三苗地区五溪蛮人的古老习俗。赶尸就是赶尸人利用自身修习的“秘术”,将客死异乡之人的尸体给带回家乡,让他们入土为安。赶尸术还和蛊毒,落花洞女,并称为五溪三巫。” “哦!”简东臣听了个大概,是一点都不过瘾不说,还不明所以然,便抓住东君继续追问:“那赶尸人又是如何赶尸的呢?” 东君看向朔一,这个问题,由他来解答,最是合适不过了。 毕竟,这是他自己家乡的古老习俗。 朔一微点头,神情肃穆:“赶尸一般由赶尸人和他的徒弟一同完成。行赶尸术时,徒弟手持符节在前引路,赶尸人手持赶尸幡在后驱赶。大约是其会先祷告神灵,再默念咒语,然后死者尸身便会站起来,跟着前面高举的符节,规规矩矩的向南行进。” 简东臣:“……” 饶是他如此大胆,听完后也不觉打了个冷颤,还关切的看向东君。 他是在担心东君听了也会害怕。 然这些巫术神道,听上去是怪吓人了,但东君显然并不害怕,还冲简东臣笑了笑,他这才放下心来。 顿了顿后,他又好奇的问:“赶尸人真的能驱赶尸体吗?回乡的路上,一直都是驱赶着走的吗?” 也难怪简东臣会没完没了的问个不停了,皆因为“赶尸”这个词听上去就令人匪夷所思,毛骨悚然。 朔一摇头,“不是的,行赶尸术在三苗地区是有一段固定的线路的。因为在这段山路上,不是山高林密,便是怪石嶙峋,悬崖绝壁,山路崎岖狭窄难行,人和货物要通过此路段,一般都是走水路船舶。可航运的船只嫌晦气,从来都是绝不肯装载棺椁灵杦的。那你想想,在这单人轻装尚且难行的山路上,装载着棺椁的车马又要如何行走呢?所以才……” 简东臣终于明白了:“所以,在这样的路段,赶尸人就派上了大用场了。” 朔一微点头。 “那死者的尸身真的能自己站起来,跟着符节前行吗?” 简东臣一直在刨根究底,问得朔一都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了? 东君拉了拉简东臣,为朔一解围:“表哥,鬼神巫蛊之说,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咱还是敬而远之。” 下一刻,他又扫了珠帘内一眼,清声道:“所以,王爷要在下帮的小忙,就是去查清麦和文为何会突然发狂杀了赶尸人,对吗?” 白玉床上之人抬起修长的双手,轻拍了两下。 简东臣却又犯糊涂了,“查原因,麦和文不就是因为疯狂才杀的人吗?况且他都自杀了,还有什么好查的?” 小八则重重的叹了口气。 他知道,只要公子问出了这句话,便说明他已经答应了豫郡王的请求。 朔一却看向简东臣,神情严肃,“和文他自小随父母来到帝都讨生活,父母亲省吃俭用让他习书写字,他也是乖巧听话,明理守礼,克勤克业,谨小慎微,从小到大连骂人的话都不会多说两句。似问这样的斯文有品之人,突然之间就发了狂,还凶性大发的杀人腰斩,你就不觉得奇怪吗?” 简东臣摸摸脑袋,“是哦!着实奇怪!” 朔一悲痛咬牙:“所以,我是绝对不会相信,和文他会突然间失去理智,跑去杀一个和他无仇无怨之人的。就算他死了,我也要为他查清缘由,还他一个清白之名,绝不能让他背着杀人犯的名声,连死都不得安宁。” “好!我答应你,一定会将此事给查个水落石出。”东君爽快应承。 小八一把扶住了主子,小声提醒,“公子,辰州可远在千里之外——” “放心!小王刚好也要去辰州,会和相里推官一路南行的。小王虽不材,但要护个把人的安危,还是绰绰有余的。”豫郡王的慵懒之声,打断了小八的言语。 小八不忿的撅嘴看向主子,东君还没发话呢,简东臣已经不干了。 原本,他也是在跃跃欲试,想着要和东君前去辰州,一探究竟的。 可豫郡王一说要随东君一路前去之时,他立马就不乐意了。 于是,他瞬间便改变了主意,大声道:“王爷有所不知,相里推官不仅有失忆症,最近头痛症又犯了,且严重呢!一时三刻都好不了了。就算他想去,恐怕也是力不从心,走不了几步路就准会病倒在半途之上的。所以,为了不耽误王爷的事情,王爷最好还是另请高明!” “表哥!”东君不满的拉了拉简东臣。 白玉床上的人,又被望二扶了起来,盯着东君的方向,忽然就笑了,只柔柔相询:“相里推官,你可愿与小王同行。” 东君拉了简东臣就走,走到门边爽快回:“好!” 简东臣和小八想阻止都来不及了,便只有干着急的份。 朔一赶紧也跟了上去,恭送东君他们出了府。 豫郡王坐起身,望着东君的背影直到消失,才默默地又靠了回去,闭上双眼,似乎心事重重。 望二看着沉默的主子,很是不解,“王爷,相里推官都答应随您一起前往辰州了,您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豫郡王半眯着眼,“谁说我不高兴了,你打哪儿看出来的呢?” 望二扁着嘴:“王爷,上次您见完相里推官后,回来兴奋得吃了好几碗饭,明明一宿没睡,却就是不肯去睡觉,还一直在傻笑。那才叫做高兴呢!别以为小人不懂。” 豫郡王睁开双眸,轻叹了口气,“本王的计划终于开始了,我原本应该感到高兴才对的,可就是——” “王爷是在担忧相里推官?”望二接得飞快,“完全用不着,他那么聪明绝顶,望二认为,王爷您还是担心担心您自己?” 豫郡王:“……” 豫郡王猛然就翻身下榻,身形敏捷如行云流水,对望二潇洒的打了个响指,“二言之有理!” 东君三人回到君清居后,皆都各怀心事,早早歇下。 翌日。 晨,高暄风风火火的就闯了进来,看见正在用早膳的、其乐融融的四人,拳头捏紧又放开,放开又捏紧,看似是憋了一肚子的火气,被气得不轻。 简东臣站起身给上司让座,还溜须拍马,“大人,这一大早的,又是谁不长眼惹着您了呢?大人切莫动怒,大怒伤肝啊!不值当的。” 高暄一屁股便坐了下去,抬起手猛然很桌上一拍,“气死本官了,说,你们昨夜都去干了些什么事啊?尽给我惹麻烦上门,我我,迟早会被你们几个给拖累死的。” 简东臣:“……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啊!才一夜未见,我们给您惹麻烦了吗?没~有~?” 简东臣说着说着突然就想起东君昨夜的承诺,便莫名就心虚起来。 可是,这一大早的,高大人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高暄又重重拍了下桌子,“没有,你还敢大言不惭的说没有。人家豫郡王一早就打发人来府衙报案,说他府上的帐房先生有冤情,还指名道姓的要东君前去,同王府之人一同南下辰州,查明真相。” 屋内四人:“……” 简东臣——不会?豫郡王还真是雷厉风行,说干就干呢?我们连早膳都没用完,他就追上门来了,行,是个干大事之人。 高暄气乎乎的叫嚣了半日,东君仍是气定神闲的喝着小米粥,吃着大白馒头,还就着酸酸辣辣的泡咸菜,吃得那叫一个香甜。 高喧气得一把夺过了他的筷子,“啪”的放在桌上,“你说你,心可真大,怎么还能吃得下去。这边永王府的案子都还没查清呢?便又要奔波千里,前去辰州,帮豫郡王府的下人去申冤。你还生着病呢?你真以为你是文殊菩萨再世吗?就你这小身板,经得起折腾吗?你说你,怎么就能轻易答应了人家呢?” 高暄明明在关心东君,可却偏偏把话说得一点都不中听。 东君将一杯茶水递给高暄,刚要说话,后者却紧盯着他:“你给我老实交代,昨夜,你们是不是去豫郡王府了?” 东君一脸小无辜:“有吗?我不记得了。我有健忘症,大人又不是不知道……” 第52章 坊间风闻 郡王断袖 高暄气得直抽气,“本官早就告诫过你们,豫郡王遭逢大劫后,身虚体弱,不能久站,亦不能久坐,故是位永远半躺着、又或是躺平了的主——” 他话音未落,简东臣便叫嚷起来,“对对!大人您说得对极了,豫郡王还真的是位——不是半躺着就是躺平了的主呢。” 高暄瞪着前者半晌,“真的吗?还有谁见到了?” “真的真的,不信您问他们。” 简东臣答得飞快,上了高大人的圈套而不自知。 竟然还抬手指了指东君和小八。 “啪!”高暄又重重拍了下桌面,将掉在桌面上的饭粒都震了起来,“所以,昨晚上你们全都去豫郡王府了,我不是说过,叫你们晚上别去,别去,你们怎么就是不听呢?” “大人,昨夜我可没去,我早早就睡下了。”小十乖巧举手。 “大人,为啥就不能晚上去呢?”简东臣不服气的故意唱反调。 高暄:“你不是知道原因吗?还明知故问。” “我只知道,前豫王府曾经历过一次很严重的火灾,所以豫郡王就落下了畏惧明火的心病。从此以后,豫郡王府的漫长黑夜,是绝不准许掌灯照明的。”简东臣一气呵成。 “那你知道这场火灾到底有多严重吗?”高暄反问。 简东臣:“?” 高暄重重叹了口气,“豫郡王的父母,弟弟,还有伯父伯母一家人,连同家仆,一共一百二十九口人,全部葬身于这场火灾之中,幸存者唯得豫郡王和他的三个小随从。。” “啊!” 在场四人皆倒抽一口凉气。 他们知道有过一场大火,但真的不知道,这场大火竟然夺走了一百多条人命。 而那一年,豫郡王不过才十五六岁,如何能承受家破人亡的巨大变故呢。 怪不得他会落下如此重的心病了。 东君的眉头都纠在了一起。 今早,他刚起身,小八便要给他讲昨日之事,却被他挥手阻止了,且轻声道:“小八,我记得昨夜的所有事情。” 小八:“……” 难道是昨夜在豫郡王府的所见所闻太过奇异,所以公子才会记得的吗? 又或是他的记忆在慢慢恢复中? 不管了!反正听老九江的,不刻意去提醒公子,让他随其自然就好。 此刻,东君正在回忆着昨夜的所见所闻,仿佛又看到了倚着白底青花瓷枕,如落花一般虚弱飘零的豫郡王。 原来他所有的家人,都已经不在了,只留下他自己一个人,孤零于这世间。 怪不得,他与火誓同水火呢? 如此说来,那他如今的所作所为,就算再病态极致,也是无可厚非,情有可原的了。 就像自己,失去了六位至亲,事隔多年,仍旧无法走出当年的阴影。 唉!原是天涯同悲人。 “火灾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东君突然抬起头问。 高暄:“应该是十一年前的事?对,就是十一年前,本官那时刚好来京赴任,便听说了这样举城皆悲的大事!委实太惨了。” 东君:“……” 他在心中盘算着——十一年前,刚好是东方哥哥与自己分别的那一年。 东方走前告诉过自己,他姐夫有难,他要前去助他。 东方还说过,他的姐夫家住临天府,名叫宋璟琮。 如此一来,便全都对上了。 就算找遍整个临天府,姓国姓之宋,名璟琮的,是不可能有第二个人的。 所以说,他一定知道东方哥哥的下落。 但是,如今却又不能直接去询问于他。 不仅因为自己的多重身份,更因为豫郡王此人并不简单。 所以,昨夜答应随豫郡王一同南下辰州,反倒是歪打正着了。 因为,只有呆在他的身边,才能寻机查探东方哥哥的消息。 当然,还有六谷教和当年旧案。 高暄望着发呆的东君,忧心重重,“你们看!东君昨夜去了豫郡王府一趟,好像都被吓傻了。” 东君抬起头对高暄微微一笑,“大人放心,我没傻!只可惜大人没有同去,一观豫郡王府的盛世奇观。” 高暄:“……” 简东臣将头凑近,“高大人,你是不是也以为,豫郡王府晚上从不掌灯,黑咕隆咚又乌漆麻黑吓死人。所以您才不让我们晚上去的,对吗?” 高暄点头又摇头。 简东臣:“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听闻……”高暄压低声音,神神秘秘的,“豫郡王养了一头怪兽,双眼能发光,双爪利如刃,夜晚进去王府的人,被此怪兽双眼一照,便会被其勾魂摄魄,从而变得痴傻无脑。” 东君和小八对看一眼,自然而然的就想到了九头鸟夺魂摄魄一事。 东君:“那大人信吗?” “这信不信的,”高暄支吾其词,“唉!宁可信其有嘛?反正白日里去,准没错。” 东君又想起豫郡王府那些发光的生物,植物,以及宝物,再联系起高暄的怪兽一说,突然就诡异的笑起来,“大人,还别说,豫郡王府还真的有头大怪兽呢?” “啊!真的有啊!”高暄被吓得猛然就弹了起来,又瞥见东君三人的忍笑脸,才犹犹豫豫的又坐了回去。 下一刻,他小声问:“真的没有怪兽吗?” 简东臣:“大人,要是真有怪兽,我们三还能完完整整的站在您面前,被您训斥吗?” 高暄:“……也对哈!那你们三昨夜都看到了些什么呢?” “大人,您要是准我随同豫郡王一起前去辰州查案,我就告诉您?”东君趁机谈条件。 “又来这招!等等,”高暄手一撑案站了起来,“你刚说什么来着?” “公子说,他要同豫郡王一起,前去辰州查案。”小八随口就接,还是他最懂得高大人关注的重点所在。 简东臣也赶紧点头,他和小八一样,压根就不想东君同豫郡王一起去辰州,一点都不想。 高暄向后退了两步,口中念念有词:“我的天哪!你怎么能与他同行呢?孩子,你没事?” 东君无语脸,“大人,下官已经过了弱冠之年了。” 他这意思就是,人家都二十一了,成人了,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麻烦您老别再孩子孩子的叫我了。 当然,也别当我是孩子似的,什么都不懂。 高暄才不管东君的抗议呢,抬脚就往门外走,语气坚定:“不行不行,你绝不能跟豫郡王一路同行,我这就去王府,无论如何都要推掉这桩差事。” 东君:“……” 以往,东君决定的事情,再离谱过分,高暄都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的。 事出反常必有妖! 人若反常必有刀! 东君还来不及开口,简东臣已经冲上去拉住了高暄,好奇大作,“大人,东君为啥就不能同豫郡王一路同行呢?” 高暄急躁的甩甩袖子,“不行就是不行,别问那么多。” 东君欠起上半身,“大人,要说服又或是制止一个人的行为,不是甩袖走人,而是要以理服人,以据留人。” 高暄——是啊!不据实相告,他怎么会心甘情愿的留下来呢? 再说了,就算能留住他的人,也留不住他的心啊! 啊呸!我真是被气糊涂了,滥用言辞。 哎不对,这比喻也没错啊! 高暄走回去,还探头望望四周,问:“林云不在?” 简东臣看也不看一眼周围,脱口应付,“林大嘴不在,大人尽管放心说就是。” 原来,府丞林云不只是补刀专业户,还是位管不住嘴,藏不住话的大嘴巴。 高暄重新坐了下来,向四人招招手,见四颗人头都聚拢上来后,方轻声道:“坊间风闻,豫郡王有断袖之癖!” 东君四人:“……” 短暂的一怔后,简东臣问:“什么癖?” 高暄:“就那个啊!” 简东臣:“哪个啊?” 屋内四人:“?” 高暄扫扫眼前四人:三个单纯的大男孩,外加一个没见过几片风花雪月的铁憨憨。 唉!这四人不知道何谓断袖之癖,也属正常。 他叹了口气,该如何解释呢?不管了,还是有一说一,据实相告。 高暄一咬牙,“就是豫郡王他只欢喜男性,不欢喜女子。” 屋内四人:“……” 室内一片静谧,落针可闻。 因为,东君三人突然就想起了豫郡王身侧的那个随从来。 那个生得英武俊郎,青春鼎盛的骁勇男子。 “原来如此!”半晌后,简东臣还是合不上嘴。 他知道东君的女儿身份,自然便没有了顾忌,更不可能想到别处去。 下一刻,简东臣又看着高暄,“可是,就算他是那个、那个断袖,这又关东君什么事呢?为何就不能与他同行呢?” 但东君却清楚高暄的话中意思,便同小八相视憋笑。 高暄抬手就敲了简东臣一下,“你脑袋里除了装浆糊,就不能装点别的。咱家东君生得如此俊俏,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那豫郡王能放过他?” “噗嗤!”东君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赶紧伸手拽拽简东臣。 这下,高暄的注意力转移到了东君身上,脸黑黑,“你心可真大,还能笑出声来,你你,你知道你那破面具是怎么得来的吗?” 高暄气得都口不择言了,东君还一脸淡定,“大人慎言,那可是陛下赏赐的!” 随后,他又像个老夫子似的,以手拈假须,摇头晃脑,“高大人,您敢说陛下赏赐之物是破玩意儿,您您,该当何罪啊?” 简东臣三人又开始憋笑。 高暄抬手一拍桌面,“别打岔,说正事呢?” “好好!”东君乖巧点头,“大人请说。” 简东臣三人又好奇的凑上了人头。 高暄撅着嘴生闷气,表情甚是好笑,“东君,还记得三年前,你一路过关斩将,顺顺利利的过了所有的考试,得到临天府衙推官一职,去面见圣驾之事吗……” 第53章 推官身份 女扮男装 如此重要的时刻,东君又怎会忘记呢? 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会记得自己的这个推官身份。 一如记得,自己因何要来临天府,又因何要过关斩将,考取推官一职。 东君遂一本正经道:“初次面圣,怎敢忘记。当时陛下他虽年少,但却天生有鹤鸣九霄,龙翔四海之势。” 高暄忍不住白了一眼调皮捣蛋又舌灿莲花的前者,但却没法驳回。 这可是赞誉当今天子之词,试问谁敢置喙呢? 简东臣赶紧打圆场,“大人继续。” 高暄看着东君:“当时,陛下对你是赞赏有加,赞你年少有为,风华正茂,白玉无瑕,就恰如白冰清泉,玉树芝兰。他不忍让你这张如玉之颜,时时去面对那些无数无常的面孔,生怕你被薰染上一点儿的世俗之味,所以特赏赐你细银面具与蚕丝手套,推案之时,必得戴之用之。” “哎!大人,能说点新鲜的、我们不知道的吗?”东君有点不耐烦了。 “能!”高暄一下变得非常爽快,“其实,当时赏赐你细银面具和蚕丝手套,根本就不是陛下的主意,而是豫郡王的提议。” 屋内四人:“啊?” 高暄突然的直言,让东君四人都圆了嘴,不知所措。 简东臣嗫嚅着:“是他,他为什么要给陛下建议呢?” 略顿了顿,他又接着道:“还别说,这个建议还真挺好的。” 简东臣有他自己的小心思,东君作为女儿家,出任推官便必须要时常抛头露脸,面对的不是十恶不赦之徒便是伤者尸骸,的确有许多不便。 可一旦有了陛下赏赐的细银面具,不仅遮住了东君的姣美容颜,不用她直面三教九流之辈,还能挡灾避煞,清净无染。 这的确是个非常不错的提议。 高暄抬起手在半空中扬了扬,最终没落下,一副恨铁不成纲的样子,“你这脑袋,除了装浆糊,难不成还装了蒙汗药吗?” 简东臣:“大人别拐弯抹角的骂人了,您就直说,这个提议它哪儿不好了。” “它哪哪儿都不好!反倒说明了一个严重的问题……”高暄欲言又止。 “说明什么问题嘛!” 东君主仆三人也一点懵圈,插不上话,只看着前二人一问一答,十分有趣。 高暄咬着牙齿:“说明什么?这还要明说吗?这说明,他早就看上咱们家东君了。所以,要离他有多远便有多远,懂了没?你这蒙汗药脑袋!” 原来为这! “哈哈哈……” 东君主仆三人再也忍不住了,开怀大笑起来。 一为简东臣的蒙汗药脑袋,二为高暄的危言耸听,三为着终于搞清楚了事情缘由。 特别是小八,笑得很是舒畅轻松。 皆因他一想到豫郡王竟不好女色,那主子与他同行,岂不又少了许多的担忧和无谓的麻烦了。 值得一乐! “唉哟喂!原来就为这啊!大人您可吓死卑职了。”简东臣后知后觉的松了口大气。 “这,难道还不够吓人吗?”高暄看着一派轻松的东君四人,甚为不解。 东君先前也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原因呢,紧张得汗珠子都冒出来了。 此刻方松了口气,便抬手作扇,扇了两扇,“小事小事,大人过于敏感了。” 高暄:“……” 高暄拽紧拳头,忽然就想起老陈头那日送东君回来后,说过的话。 老陈头:“大人,我们刚在回来的路上碰见一个美男子,相里推官一直看着他,都看得傻眼了,您说好笑不?” 高暄心如擂鼓——难不成,东君他也爱好这口? 天,天啦? 高暄正自徘徊无助,慌乱得一匹之时,耳中便听得东君悠悠叹息之声:“哎!只是可惜了豫郡王那般人物风华,天然丰姿,真正可惜可惜!太可惜了!” 高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本官的心好慌好乱! 简东臣忽然就瞪了东君一眼,脱口而出,“你姑娘家家的,说这话好不害臊,快别说了。” 然后,其余四人的眼光“唰”的就看向了他。 东君三人的是眼刀子,咣咣啷啷一阵乱飞。 高暄的是疑惑不解加莫名其妙,还有警惕。 “哈哈哈……”简东臣赶紧狂打着哈哈掩饰失言,“口误口误。都怪那豫郡王,好好的绝色美女不喜欢,非要喜好什么男色,把我都绕晕了。” 东君主仆三人也收回了目光,为了掩饰刚才的失态,快速喝粥的喝粥,捡筷子的捡筷子,拿馒头的拿馒头。 “不对!”高暄警惕的一一扫过他们四人的脸庞,脑中灵光乍现,许多往日的可疑片段一一闪过。 他按着简东臣的手,从未有过的严肃,“你们有事情瞒着我?” “没!”简东臣将头摇得跟拨郎鼓似的。 高暄看向东君,后者也躲闪着他的眼神。 懂了! 高暄闭上眼睛,开始痛心疾首,悲声呜咽:“好啊!你们这几个小娃娃,害得老夫好苦啊!要是陛下知道,知道东君原是个女儿身,肯定会治我个失策之罪,我老命不保矣!” 得!穿帮了! 简东臣一摊双手,直言不讳,“大人猜对了,东君她就是女儿身来的。” 其实,简东臣他早就不想隐瞒下去了,特别是对于高暄。 说实话,他虽然整日同高暄作对唱反调,但他心里清楚,高大人是个好官,亦是个好长辈。 要一直欺骗他,于心何忍。 东君亦低下了头,柔声道:“大人,是小女的错,的确是我欺骗了你。” 东君原本的声音是沙哑低沉的,突然间就变得柔软细腻且清脆悦耳起来。 刚刚还在顿足捶胸的高暄突然就安静下来,惊恐万状的看着东君。 半晌后,方结巴着问:“你你,你的声声、声音怎么变了。” 东君见高大人被自己吓倒了,赶紧换回原来的声音,“大人别怕,是我,还是我。” 高暄:“……” 她是谁?我又是谁?我在哪里?天天,我要疯了。 小十醒目的给一脸懵圈的高大人捧上一杯定惊茶,小八则奉上暖心解释:“大人,您别怕,公子他就是会口技之艺,能模仿多种声调言词罢了。” “哦……”高暄紧绷的神经终于松缓了下来。 “口技,大人是知道的?”简东臣好心的补充了一句。 “知道!”高暄没好气的回,“不就是隔壁戏吗?” 顿了顿,他讪讪道:“东君,原来你还会这个啊!怪不得能想到那红绡用口技制造假象呢?” 东君调皮一笑:“帝都讨生活,大不易,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的,请大人体谅。” 高暄:“……” 下一刻,他忽然就叹了口气,“你可是堂堂安北候之子,不对,是安北候之女,何来讨生活一说呢?” 东君讪讪一笑,恢复女儿声调,“大人,俗话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皆有难唱的曲,小女子也不例外嘛。” “哎哎!”高暄连着长叹数声后,沉默不语。 东君知道,高大人这次是真生气了。若不告诉他自己女扮男装的真正原因,他的气定难以消解。 东君再次给高暄斟满热茶,陪着笑脸,“大人,你不是想知道那桩多年前的旧事吗?让表哥告诉你!” “为何你不亲自告诉本官呢?”高暄努气未消。 东君低下了头,神情悲伤复杂,“其实,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是不记得的。我只记得,那日出现了六谷教三个字和六谷丹的臭味道。” 高暄:“……” 刚还怒火冲天的高暄,心疼的看着东君,“那就让老简说。” 这边厢的简东臣,一听东君要重提旧事,便一直用一种复杂和心疼的表情看着后者。 此刻,他正柔声细语的在安慰人,“东君,你别急,有表哥在,我一定会帮你查清当年的真相。” 东君突然就破了防,一把抓住表哥的手,绝望且沮丧,“表哥,我一想到我的六位哥哥,我就食不下咽,夜不能寐。我,我太没用了,当年他们到底是如何去世的,我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可我当时明明就在那里,我肯定亲眼目睹了一切,可我,可我就是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我真没用,真没用。” 东君忆悲伤往昔也是泪流满面,语无伦次,简东臣温柔的帮她试去泪水,还轻拍其背安慰,“不怪你,那时你还那么小,都过去了,别怕,有表哥在呢?” 高暄心中也泛起一阵阵异常强烈的悲伤和不安感。 他看着从未如此温柔温情的简东臣,又看看从未哭得如此伤心娇弱的东君,再看看一脸心疼的小八小十,突然就手足无措起来。 东君哭得收不住,简东臣耐心地不停安慰,高暄赶紧拉拉小八,“小八,你还是先带你主子回去歇息去!” 小八小十赶紧上前扶起东君。 他二人扶着东君走后,简东臣刚抬起脚,便被高暄一把拉住,后者眼神闪烁不定,“老简,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啊?” 简东臣眼瞅着东君他们走远后,方反手拉住高暄:“大人,咱坐下说。” 简东臣从未如此殷勤热情主动过,他越是这样,高暄便越是胆战心惊。 简东臣搓着大手,神情凝重:“大人,您一定要阻止东君,让她尽快请辞,别再追查六谷教之事了。对了,最好是劝她赶快回南境去,好好将养身体。” 高暄耐着性子,“你得先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简东臣定了定神,转头看看四处无人,方神秘兮兮的道:“大人,您知道东君为何会患上失忆症?又为何会一听到六谷教,便如临大敌吗……” 第54章 当年旧事 诡案书现 简东臣的一通反问,引来高暄的一阵腹骂——笨蛋,如今是要你来告之本官答案,而不是一味反问本官。 高暄心里虽骂着简东臣,却还是佯装面和语善,“本官不知。不过,简捕头你别急,慢慢的告诉本官就好。” 简东臣随手端起高暄身前桌上的茶杯,一口饮尽,“大人知道十三年前,北夷人大举进犯北境,老安北候亲率北境玉家主力军,阻敌于北峰岭外的那场滔天大血战吗?” 又是一个反问句。 高暄耐心用尽,气得一拍桌面,“简捕头,你要搞搞清楚,不是你在询问本官,而是你要将这些事情悉数告之本官,懂吗?别再反问我了,直接说答案。” “那大人只肖随口回答说不知,属下不就好随着毛毛往下捋了吗?”简东臣不服的小声嘟囔着。 “你!”高暄忍下已经冒到喉咙处的怒火,“行行,本官不知,全都不知,你现在可以往后说了没。” 简东臣心满意足的点点头,忽然就神情悲伤起来。 “那咱就先说说那场大战。当时北夷人突然大举来袭,但北境守军早有防范。经过几次血战后,北夷人便死伤惨重,节节败退。 当时,玉家军屡获胜果,正是斗志昂扬之时。但是,他们却不知道,此时有奸人趁机乔装混入了玉家军营内,还趁乱掳走了安北候年仅八岁的小孙女——” 简东臣突然就闭了嘴,高暄不耐烦的催促,“继续说下去啊!” 简东臣脚一跺,似下了很大的决心般,“他们掳走了安北候年仅八岁的小孙女,小孙女……” 简东臣半晌没有往下说,高暄只得接过话茬,“那小孙女就是东君?她原名叫什么?” “玉九歌。” 高暄:“好名字!接着说啊!” 简东臣:“那时,正被玉家军打得节节败退的北夷军,突然派出使者前来和谈。此时,玉家军方才得知,九歌竟然落在了敌军的手中。 为了九歌的安危,老安北候同意和谈,可北夷人一开口就索要北境最富庶的三城,且还要签定永久休战协议,他们才会毫发无伤的将九歌送回来。反之,便立即将九歌斩杀于阵前。” 高暄往桌上重重一拍,气得直想骂北夷人的娘。 “卑鄙无耻,几十万七尺男儿战于阵前,竟然利用一幼女之性命要胁,无耻之尤,猪狗不如之辈。” 好一通谩骂后,高暄忽又紧张起来,担忧不已,“如此苛刻的不平等条约,安北候定然不准,那九歌该怎么办呢?” 简东臣此刻也正咬牙切齿,“老候爷自然不会让贼子野心得逞的,但九歌在他们手中,故也不能一口回绝。于是,他便当着使者的面,假装急怒攻心,吐血而亡,欲拖延一些时间,好派人去营救九歌。 敌军见老候爷突然身亡,又见玉家军一派乱象,便断定不出两日,对方定会应允所提条件,于是便决定暂缓两日,等候下文。 这边厢,九歌的六位哥哥正争着请缨,前去营救妹妹……” “六位哥哥?”高暄忍不住插了一句。 简东臣:“是九歌的堂哥们。大人有所不知,老候爷足下有三子,老大老二婚后又各自生了三个儿子,唯有老三得了一女。这下,两个家族的最小辈中,便只有九歌一个女孩子,这两大家子人自然对她是爱若珠宝,宠冠全家啊!” 高暄:“?” 高暄:“为何是两个家族呢?” 简东臣指指自己,“还有我们简家,九歌的外祖父家啊!我家到了我们这一辈,就得我和大哥两个男孩。所以,九歌一出生,堂哥表哥加起来,有八位之多。也因此,姑父才给她取名为玉九歌。” “哦!原来如此!那后来呢?你快接着说。”高暄恍然大悟后,又迫不及待的催促起来。 简东臣说得口干舌燥,索性捧起茶壶,就着壶嘴畅饮起来。 “当时,九歌的六位哥哥都争着前去敌营,老候爷不想耽误战机,便快速给他们制定了一个周密的计划,命他六人相辅相成,前后呼应,争取在两日之内将九歌给救回来,然后再好好教训敌人,给他们来个迎头痛击。 九歌的六位堂哥出发后,第一日不见敌军有任何异动,第二日也是如此。如果计划顺利进行的话,到了晚间,九歌便会被平安解救回来。可是……” 简东臣说不下去了,望着窗外,神色十分凝重悲痛。 高暄知道,接下来的内容有可能会格外沉重悲哀,便没有催促,而是在他的肩膀上轻拍了两下。 简东臣缓了缓情绪后,方慢慢道:“可是,第二晚过去了,第三日也过去了,九歌他们一个人都没有回来,敌军阵营也无任何异动。如此一来,玉家军也是不敢贸然有所行动。两军阵营皆陷入一片可怕的寂静无声之中。 直到第四日,老候爷等不下去了,正要下令大军进攻之时,敌军突然就开始撤军了,且在半日内就撤退得一干二净。” 高暄神色中满是担忧,“那九歌他们回来没?” 简东臣重重叹气,“没有,一个都没有。当时,老候爷他们找遍了整个战场,都没有找到九歌他们。直到第五日,有一个十五来岁的少年,将九歌给送了回来。当时,九歌她不哭也不闹,但神情恍惚呆滞,还带着大人们逐一找到了六位堂哥的遗骸。 可是,当问她这几日都发生了什么事情时,她刚开始还能说一点点,说听见什么六谷教,还有好臭好臭的药等。可大人们再继续追问下去,她便再也不愿意开口,随后便哭泣起来,哭得是昏天黑地,日月无光。她那么小,又刚历经大劫,大人们自然是不敢再追问下去的。 后来,又过了几日后,再慢慢婉转的问她,她便摇头,说什么都不记得了。又再过了一些时日,大人们才发现,她常常丢三落四,就连几日前的事情,都是记不起来的。从那以后,便落下了这失忆之症,直至今日。” 高暄:“……” 原来如此!那几日,九歌肯定经历了这世间最最惨痛的经历,可能还亲眼目睹了六位哥哥的死亡。所以,从此以后,她便不愿去回忆,更不愿去直面过往,从而才落下了这失忆之症。 “那再后来呢?” “哎!”简东臣叹息着,“再后来,老候爷怕她在军中不便将养身体,便将他送到了我们家,由姥姥姥爷照顾。只希望她远离伤痛之地,早日摆脱那残酷的过往。” 高暄:“那以后,就真的没有查出来,那几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吗?九歌的六位哥哥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去了?” 简东臣沮丧摇头,“没有人知道真相。后来,老候爷还派了谍子,前去北夷暗中查访,才发现北夷主帅在撤退的路上就亡故了,回去后,他帐下两副将也随之相继身亡。从那之后,这件事情便成了不解之谜。” 高暄突然抓住简东臣,眼中放光:“不对啊!不是还有个少年吗?送九歌回来的那个少年呢?他也一点都不知情吗?” 简东臣无望的继续摇头,“那少年名叫东方玉泽,是附近北雁山隐月山庄的少庄主。他们家世代行医,父子俩也常来军营帮军士们看诊,与玉家更是世交之谊,故他从小便认得九歌。 那日,他听闻九歌被掳,便独自一人悄悄摸进了敌军阵营,在一偏僻处,终于找到了独自躲藏在那里的九歌,方才将她给送了回来。” 高暄也沮丧的低下了头,突然又抬起头来,“那九歌好好的呆在你家,为何又来了帝都,还偏要考临天府衙推官呢?” “哎!”简东臣又重重叹息一声,“这事说来话长,都怪那个东方玉泽。” 高暄:“?” 刚刚才弄明白一切,怎么又来了一堆的疑惑,到底还有完没完啊! 简东臣嘟着嘴,“我刚说过,那小子是个医者,九歌得了失忆症后,请过多少名医大拿,都束手无策。就只有他和他的药,能缓解九歌的病症。” “这很好啊!那这位东方公子将九歌的失忆症医好没?” “嘿嘿。”简东臣冷笑两声,“要医好了,九歌会是今天这个样子吗?他不但没有医好九歌,两年后,连他自己都莫名其妙的失踪了。不只是他,还有他的父母亲和姐姐,整个隐月山庄的人都消失不见了。 “啊!”高暄惊得站了起来。 简东臣苦涩一笑,“最离奇的事情还在后面呢?五年后,九歌突然得到一本书,书名叫《诡案秘录》,书中记载了许多奇诡秘案。而书中将这些案件一一破解之人,是一位名叫东阳君的年轻推官。此人天赋异禀,机敏多智,神姿盖代,不论多少阴诡奇案,在他手中,都会无所遁形。九歌初阅此书便入了谜,从此以后硬是日日手捧此书,爱不释手。” 高暄:“别停,接着说啊!” “大人,您知道那书的作者是谁吗?他就是、就是……咳咳!”简东臣因为气愤,说着说着,似乎岔了气,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而高大人又太急于知道答案,竟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去,帮他顺起气来。 简东臣也乐得享受,气也顺畅了,便大声道:“那本书的作者名叫东方若玉,和东方玉泽那小子只一字之差,真正气煞我矣!” 高暄放下手,裂开嘴,“你管他呢?人家中意叫东方若玉又或是南方若玉,北方若玉,这一点都碍不着你的事啊。” “呵呵!”简东臣连着两声冷笑,“可九歌不这么认为啊!大人可知,这本书中最后一案讲的是什么故事案情吗?” 高暄心里是越来越好奇了,便快速配合前者摇头,“不知道!你接着说……” 第55章 东方双玉 暗藏玄机 简东臣神色凝重,沉默半响后方沉声道:“那书中最后一案,讲述的是有一个少女被贼人掳劫,她的六哥孤身前去救她,却不幸惨死。后来这个少女被查案追凶的东阳君给救了回来,从此便患上了失忆之症。” 高暄:“这??” 简东臣见高暄反应热烈,便激动起来,:“大人您听听,这不正是九歌的遭遇吗。而且,最最重要的是,这个案子最后还是个悬而未解之案,也是全书中唯一一件,没有被东阳君破解的案子。” 高暄:“……” 高大人也被这惊人的相似给惊呆了。 那边厢的简东臣正捶着桌面,义愤填膺,“大人,还有更更离奇的事情呢?书中结尾处,那个推官东阳君竟然也莫名失踪了。而且,他在失踪前还给那少女留下了一些线索,言明找到他,便能找到当年那少女的六哥惨死之真相,然后就是未完待续。” 简东臣已经全部讲述完毕了,还气得直瞪眼睛。 因为这本书的指向性太过明显了,似乎就是冲着九歌而来,简东臣能不大动肝火吗? 高暄恍然大悟,“所以,九歌是在看了这本书之后,便认定了这个东方若玉就是东方玉泽?” 简东臣无语点头。 “所以,她受到书中指引,才化名相里东君,来帝都考临天府衙推官,目的就是为了找到东方玉泽,还有查清当年的真相?” 简东臣再次无语点头。 “那安北候竟也放心让九歌出来,那可是他唯一的独女啊?” 简东臣突然就热血沸腾起来,站起身一脸正色,“安北候言,他一生戎马,保家卫国,玉家军亦是个个猛将,上阵杀敌,出生入死,呼啸戎装,从未有过胆怯退让之心。唯一遗憾便是当年六位少将军之事。九歌是将门虎女,岂能浑浑噩噩过此一生,她有此心愿,要查清真相,为兄长们讨回公道,作父亲的,自当全力支持。” 高暄听着这些豪情壮志,慷慨激昂之言,全身也随之而热血沸腾。 他站起身双手抱拳向北而拜:“候爷高义心清,下官也必尽所能相助于东君,让当年真相早日水落石出,以慰六位少将军在天之英灵。 简东臣:“……” 半晌后,他方不满的大声抗议:“大人,我说了这么多,是为了让您帮着我劝九歌的,您怎么也?” 高暄拍拍他的肩膀,“年轻人,稍安勿躁。” “我稍安不了,都快急死人了。你看眼下,永王府的案子还未结呢,就又冒出来个豫郡王,还要让东君同他一起南下辰州查案。从前,我只知道豫郡王是个躲在黑暗角落里的病殃子,可昨夜去了永王府后,才知道事实并非如此。所以这一路上,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您说我能让东君去冒这个险吗?” 高暄深以为然的点着头,“对啊!本官早就觉得豫郡王不可小觑。他一个没落的王族,无权无势,无依无靠,而且还是位永远不是半躺着便是躺平了的主。像他这样的无依景况,却偏偏就成了永王的义子,还时不时的进宫陪今上闲话家常,谈茶品果。并且,还能在陛下眼前说得上话。像他这样的主,你说他能是个简单的人物吗?” “对对,对极了!”简东臣也深以为然,突然就激动起来,“大人,您知道我们昨夜在豫郡王府见到了些什么吗?” “我也正好奇呢?早就想问你了,这不刚在谈东君,不,是九歌以前的事情吗?一说起来还真就是一匹布那么长啊!现在终于说完了,你快好好说说,昨夜你们在豫郡王府的所见所闻。” 于是,简东臣便开始以手比画,外加夸张的口型声调,将在豫郡王府的所见所闻,一一细述了出来。 他的声调动作,虽然夸张,但却没有夸大其词,也没有添油加醋。 因为,豫郡王府布置在黑夜之中的所有事物,皆不是泛泛之物。不夸张,不张牙舞爪,不足以形容表述矣。 高暄:“……” 高暄惊讶半晌后,方才能言,“若你们所见皆实,那这豫郡王虽然是极致病态,但却心思奇特诡秘,而且还财力雄厚,不可估量。” 简东臣:“财力雄厚?啥意思?” 高暄乜了他一眼,“单不说那硕大的夜明珠了,就说那院里的奇鱼异树,哪一样不是当世奇珍。又或是稀世之物,要想拥有这一切,必须得有钱有势,缺那一样都不得行。” “对!”简东臣咬牙点头附和,“东君也说过,那些奇异之物,不单单是有钱有势就能做到的,还得有心有力,缺一不可。” “这不就对咯!”高暄猛一击掌,兴之于色,“那就更加说明,豫郡王深不可测,定非泛泛之辈咯。” “这不就对咯!”简东臣也学着高大人双手相击,还斜睨着前者,“既然大人都觉得这豫郡王不简单,还深不可测,那就应该想办法阻止东君同他前去才是啊!” 高暄:“……” 呵呵!原来,简东臣是在这里等着本官啦! 高暄指指屋内,压低声音:“你又不是不知道,你的表弟,不对,你的表妹。她一旦倔起来,谁能劝阻得了。再说了,解决问题皆以疏导为主,反之则不得其解。还有,连你姑父都同意了她的行为,那你认为凭你我之力,能劝阻得了她吗?” 简东臣:“……” 高暄的一番言词,合情合理,让简东臣无法反驳,便很是沮丧,“难道,就任由东君同豫郡王一起南行,咱就不管了吗?” “谁说只是他们一起了,是你,你们全都一起去辰州。”高暄指指简东臣,又指指隔着一道门的屋内。 他指的,自然是屋内的小八和小十。 随后,高暄对简东臣勾勾手指,神神秘秘的,“本官还要告诉你?个秘密,马车夫老陈头可是本官的人,让他也跟着你们去。” 简东臣:“……” 简东臣有些糊涂,“大人,老陈头是临天府衙的马车夫,本来就是您的人啊?” 高暄一怔,再次勾勾手指头,“口误!老陈头是本官亲自找回来的人,不仅马赶得快稳准,还功夫了得,当不在你之下。” 简东臣嗤嗤鼻,持怀疑之相。 高暄压低声音,继续神神秘秘,“在东君来临天府之前,他可是本官的专属马车夫,谁都借用不了。只要本官出行,必须得由他驾车,你知道是为啥吗?” 简东臣:“?” “因为啊……”高暄往简东臣肩上重重一拍,“他不仅仅只是马车夫,还是本官花重金请回来,暗地里隐藏在身边的高手护卫。有他在,本官方可放心出行,得平安而归。” 简东臣:“……”切,高大人原来还是个怕死的胆小鬼。 简东臣腹诽完,不由得又想起,东君刚到临天府衙时,高大人就特别嘱咐过,凡东君出行,必须得由老陈头驾车跟着。 原来,就是因为这个啊! 简东臣立马肃然起敬。 他站起身,恭恭敬敬的对高暄作了个揖,“谢大人平素对东君的爱护之情,顾全之意,卑职实在感激不尽。” 简东臣心里再腹诽高大人,但高大人肯为东君割爱,还不顾自身安危,这点让他大为感动。自然得恭恭敬敬的代东君,谢过高大人的照拂之情了。 高暄大度一挥手,“小事一桩,不值一提。你去问问东君,除了老陈头,他还需要何物?凡有要求,本官一并应允。” “等等!”简东臣刚要转身,高暄拉住他,“那本书呢?给本官看看,我倒是要瞧瞧,是有多诡异神秘。” 简东臣:“……哦,书啊!是那本《诡案秘录》吗?在东君房里,我去问问她,看她肯不肯割爱借给大人一观?” 高暄:“……” 顿了顿,简东臣又补充道:“不过,多半没戏,东君当那书宝贝疙瘩似的,从不外借,连我也不行。” 高暄:“……” 简东臣一溜烟儿的跑走了,高暄忍不住抱怨:“唉!臭小子,刚还在对本官感激涕零呢?怎么一转身便忘得一干二净了呢?原来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啊!一落到实处,便没了回音。唉唉!本官告诉你,做人可不得如此虚与委蛇哦!要信守承诺,要知恩图报!唉唉!本官这上官做得,可真够憋屈的!” 东君回到屋内后,默默坐着出神,小八小十都十分担忧的看着主子。 半晌后,东君调头看看他俩,突然就笑了,“你们俩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放心,我没事,刚才那都是装出来的。” 小八小十:“……” 小八:“公子您可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您,您真的是在悲痛自责呢?” “若悲痛自责能找到当年的真相,能为哥哥们报仇的话,那我愿流尽此生所有的泪水。可事到如今,别说流泪了,就是抛头颅洒热血,也没有用啊。”东君语音沉痛,黯然神伤。 小八小十对于主子的心痛,感同身受,也陪着她默然无语。 半晌后,东君方打起精神,柔声道:“我真的没事,就是不想听表哥和高大人啰嗦了,咱们不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讲吗?” 她说话间看着小十,“小十,你这几日有何发现?” 小十快速上前一步,“公子,从珠娘子身亡后,我就一直寸步不离的紧盯着永王府,结果,昨夜您们前脚去了豫郡王府,小人后脚也跟着去了。只不过,没有进府而已。” “呀!为何?”小八脱口而出。 东君示意他二人坐下,方道:“我猜,定是那只鸟儿将你引到豫郡王府的,对吗?” 第56章 神秘郡王 府衙高手 东君一语中的。 小十点头:“是的,小人依照公子的吩咐,在永王府外东南面的大树上,放置了一个空鸟巢,还在巢里放了些带血的生鸭肉,足等了三日,才诱得那只鸟儿飞了过来。” “生鸭肉?”小八好奇发问。他知道公子几日前派了小十去盯着永王府,但不知道还有生鸭肉这一档子事。 但是,他只想了一想后,便突然就恍然大悟,“公子,我懂了。那日在永王府内,您叫我将桂花树上的鸟巢取下来,尔后闻了闻。原来,那里面是生鸭肉的味道啊!” 东君点头,“对!因此我猜测,九头鸟喜吃生鸭肉,且是带血腥味的生鸭肉。” 至此,小八全都明白了,兴之于色,“所以,史磊死亡那一夜的真实情况应该是这样子的。 起初,他在桂花树下等候珠娘子,等着后者带他去找所谓的宝库之所。但是,珠娘子是不可能真的亲身前去的,所以,她便担忧史磊等着等着,始终不见自己前去,说不定一转身就跑回屋去了。那她们精心设计的杀人计划就将会落空。 于是,她肯定又编了个玄乎其玄的谎话,说她如果抽不开身的话,便会派神鸟前去带史磊前往藏宝之地。” 东君微笑点头:“全对,还有呢?” 小八便继续分析:“而实际上是,她们提前在桂花树上的空鸟巢中,放置了九头鸟喜欢吃的带血生鸭肉。等到最恰当的时机,便放出了九头鸟,让其循着腥味而去。 所以,当夜越来越深,天也越来越凉,珠娘子的身影还是未曾出现。而史磊刚想萌生退意之时,那桂花树上突然就出现了一只鸟儿的叫声。他提起灯笼往上一照,便惊讶地发现,那只鸟不但没有被自己惊得飞走,还立在树梢间,扑愣起翅膀来。 随后,他便被吓呆了。因为那只鸟突然不停的变幻,相继变幻出了九种头型和颜色。于是,他被吓得失了神,恍惚之间便一直呆在原地,又逢气温骤降,便在不知不觉间被冻死了。” 东君轻拍双手,“完全正确。” 小八却面带隐忧,“公子,珠娘子身后之人如此阴狠周全,滴水不漏,他到底会是谁呢?” “好啊!原来你们还有这么多事瞒着我,真不够意思。”简东臣突然闯进来,气乎乎的一屁股坐了下去。 “那表哥都听见了,便知道我为何一定要跟着豫郡王前去辰州了?”东君趁机说出自己的目的。 “不知不知!刚才我才听了那么一丁点儿呢!”简东臣不是因为堵气,而是他真的不知道具体的原因。 东君便耐心为其解释,“表哥,这几日,我一直假称小十不舒服。其实呢,他一直不在家里。” “他一直在盯着永王府,对不对?”简东臣没好气的回。 “对,刚巧昨夜便有了发现,应该是永王府内有人放出了神鸟。虽说神鸟是被人驯养着的,但动物就是动物,它一闻到带血的生鸭肉,便飞进了小十早就设好的圈套之中。 于是,九头鸟在吃完鸭肉后,便向原定的目的地飞去。而小十便跟着它,一路跟到了豫郡王府外。” 简东臣:“?” 简东臣:“它飞到了豫郡王府去,这又是什么意思?” 东君:“这就只能说明一个意思,说明不只永王府有六谷教之人,在豫郡王府内也有。” 简东臣:“……” 哼哼!又是这个六谷教。我就知道,东君只要一碰到六谷教之事,便会不管不顾,同其死磕。 半晌后,他方一脸正色道:“既然豫郡王事关六谷教,那他必是个危险人物。你明知如此,为何还要跟着他前去冒险呢?” “表哥错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更何况,豫郡王他有可能还是东方哥哥的姐夫呢?” “什么?”简东臣大惊失色的弹了起来。 豫郡王有可能是东方玉泽的姐夫,这个信息量可真是太大了,惊得简东臣张大嘴,难以置信。 “不是?又是这小子。怎么哪哪儿都有他呢?当初,你就是为了他那本破书,才一意孤行来临天府做推官的,这一做就是三年。 可如今,整整三年都过去了,他没有出现,别的事情也毫无进展,证明那本破书,就是纯粹的巧合和子虚乌有之事。难道,你还要信他吗?” 东君眨眨眼,“谁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呢?眼下不正有了吗?” 简东臣:“……” 是啊!眼前的确出现了一些线索,值得深究。 简东臣知东君的话无法反驳,便机智的转移了话题,“等等,你刚说豫郡王有可能是东方那小子的姐夫?你是如何得知的。” 于是,东君便将当年东方来告别时的那一番话,又重新讲述了一遍。 简东臣认真听完,跟着掐指细算,猛然叫嚷起来,“东方那小子失踪时应该才十七岁多?如今都过了十年了,那他应该是二十七岁多了。可听闻豫郡王今年也才将将二十六岁,也就是说,十年前他才十六岁,那东方的姐姐当年多大呢?” 简东臣的话虽然很绕,但表达的意思还是挺清楚的 “玉华姐姐比东方哥哥大两岁。”东君脱口而答。 简东臣掐指再算,“也就是说,当年东方的姐姐十九岁,而豫郡王当年是十六岁,那这年龄上有点对不上号呢?” 东君:“……” 东君有点晕,不是因为简东臣绕着弯儿的算法。 而是此前,她从未曾细想过这个问题,如今被简东臣提起,她才认真想了一想,还真就想出了许多的疑问来。 就算东方玉华真的大豫郡王三岁,若两人真心欢喜对方,郎有情,妾有意,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所以,他们之间,不是年龄的问题。 问题在于,当时两人身份悬殊,一个贵为亲王世子,另一个则是普通医家女子。 那他们两个是如何相识,又是如何定亲的呢? 难道说,这个宋璟琮并非东方哥哥所提及的宋璟琮。 那若说不是,可在他身上,又有着无数的巧合之处。 别的不论,就说他给安和郡主调制的花清茶,竟同自己的一般无二,这也未免太过巧合了? 若不是巧合,那便代表着他同东方哥哥之间,一定存在着某种联系。 除此之外,豫郡王府的奇特布置,以及飞入他府内的九头鸟。皆代表着他同六谷教之间也存在着某种紧密的联系。 所以,就凭这两点,自己也不可能就此罢手,置身事外。 还有就是,豫郡王那一双神秘清幽,溋如深潭般的瑞风眼,似乎永远隐藏着惊涛骇浪,无烟峰火。 最最关键的是,这一双眼眸,自己还总觉得似曾相识。 东君的眼前一一闪过六位堂哥的容颜,还有东方哥哥临别时的一言一行。 她抬头看向简东臣,表情笃定,“表哥,您去告知高大人,就说我此行辰州,只需上官忤作和老陈头随行就好。” 简东臣:“……” 东君竟然和高大人不谋而合,难道她早就已经知晓老陈头的隐藏身份了吗? “公子,让上官忤作随行也就罢了,为何还要让老陈头一起前去呢?” 上次,小八向老陈头打听小玉兔之事,后者的回答莫名其妙,还不得要领,让小八对他无甚好感。 “对呀?带他做甚?”简东臣心中疑惑得要命,便故意刁难。 东君狡黠一笑,“带他做甚,你们可知,老陈头可是咱临天府衙的第一高手,难道你们就不想他一路同行吗?” 小八小十相视惊讶。 不会?那个平日里一出口就言之有理,人云亦云,凡事都慢腾腾的懵圈老陈头,竟然是府衙第一高手? 真的太出人意料了! 简东臣不觉呻吟了一声:“东君,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 小八小十腾的将目光射向简东臣,齐声问:“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简东臣便有气无力地将高暄的话又重述了一遍。 小八带着些沮丧,还有后怕感和自责,“这老陈头时时跟在公子身边,进进出出的,我竟一点都没有察觉其功力内息。万一他心怀叵测,那公子岂不是危险矣!都怪小八无能。” “没有万一,只有一万个放心,不是还有我在吗?谁是危险之人,是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的。”东君傲娇的指指自己,安慰小八。 简东臣好奇的凑上前来,“东君,那你又是如何得知老陈头的身份的?高大人是不可能会告诉你的。” 东君浅笑盈盈,“这简单!以往咱们的高大人每次出门,上马车前都会先看看赶马车的人。若是一眼就看到是老陈头呢,他便会安心地快速上马车。 反之,他就会磨磨蹭蹭的,绝对不让自己的双脚踏上那马车半步。直到确定赶车的人还是老陈头之时,他才会安心的上车去。” “原来如此!”简东臣兴奋起来,又开始直拍自己的大腿。 “我就说嘛,有一次老陈头迟迟未至,高大人明明很赶时间,但他却就是找各种借口拖延时间,非要等到老陈头来才走。” 其余三人微微忍笑。 简东臣却越想越来劲,“对了,我记得还有一次,也是老陈头有事耽搁而迟迟未至,高大人便借口要去方便,硬是在雪隐蹲了一刻多钟,等到老陈头回来了,他方才出现。” 小八半圆着嘴,“高大人实在不像是如此贪生怕死之辈啊?” 东君笑着接:“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高大人主理临天府衙多年,知道帝都的纷繁复杂,权柄手段。因此,他知道要为民除害,首要条件便是得先顾住自己的命。有命在,其他才不是空谈。” “呵呵!东君你既知本官的良苦用心,那你就得要好好的去,好好的回,知道吗?” 高暄突然就走了进来,脸色严肃的冒了一句。 “是!下官向上官保证!保证一定好好的去,再好好的回。” 第57章 诡异画舫 无手世子 午后,永王府。 王管事将一封信双手呈给了永王。 斜躺着的永王不耐烦的接过来,刚看了个开头,便猛的坐直身子,顾不上外面正下着小雨,便快速向外走去。 永乐院。 此处是永王清修之所,周围一里都无人敢自由走动。 就连王管事,都自动自觉的站在了院门之外。 由此可见,永乐院的确非比寻常。 此时,院中如往常一般,空无一人,虽有雨打庭院之声,但仍然觉得静谧可怕。 不对,院中同往常并不一样了。 因为,院中凭空多出了一物,在那宽阔的水面之上,不知何时起,竟然飘着一艘精致的小画舫。 在朦胧细雨之中,仔细再看,那水上之物虽然是艘画舫,但又不像是一艘普通的画舫。 它更像是一间精工细作的小木屋,被整体给移到了船上。 于是,一旦关上屋门和窗户,屋子便会密实严谨,滴水不漏。 此刻,那船舷之上看不见船工,关着门窗的舫里阴沉沉的,也似乎空无一物,它就像是一艘奇特的无主之物,在水中孤独无依的飘荡着。 恰巧一阵风吹来,小画舫便随着风的方向晃悠晃悠,似乎风再大一些,便可将它吹走一般。 永王来到池边,将手中的红色帕子在空中扬了两下,说来也怪,那艘没有船工的画舫竟快速向他驶了过去。 待船只停定,永王一脚就踏了上去。 “明儿,宋静琮要去辰州了,辰州那里,可藏着咱们紧要的秘密呢?” 在永王身前不远处,有个人正背向他而立。 那人着一身粉色长袍,乌发高束,背影修长挺拔,听见永王的说话声,也没有转过身来。 永王唤他作“明儿”,那他自然便是永王那隐居的世子——宋璟明咯。 半晌后,世子方回:“他为何要去辰州?” 永王世子的声音很是沙哑低沉,每说一个字似乎都很吃力,想来应该是嗓子曾经受过伤的缘故。 永王扬了扬手中的信,“他府中的一个家仆在辰州先是杀了人,尔后又自杀了。他一纸诉状递到了临天府衙,要为他的家仆申冤请命。这不,高府尹便派了府衙的相里推官同他一起,南下辰州办案。” “父王认为,他到辰州去,真的只是为他的家仆申冤吗?”那男子又一字一句的问。 永王捋捋胡须,“为父也很是怀疑,他此行并不简单啦。” “父王既然不信任他,为何又要留他在身边呢?这不是养虎为患吗?” 永王阴沉一笑,“凭他一只断袖的病猫,是永远成不了虎狼的。要不是看在他有几分经商的天赋上,本王岂能留他到今日。” “既不信任他,也不能放松警惕,那父王准备如何做?” 又是一个反问句 永王:“儿子,你在辰州不是有人吗?等他快到辰州地界时,找人试他一试?” “只是试一试,能试出什么结果来呢?” “儿啊!若他此行辰州,另有目的,那肯定是带了很多护卫暗中同行。咱们只需找人扮成山贼,砍他几刀,便知就里。”永王胸有成竹的回。 “那万一他死扛着,也不让手下现身呢?” “怎么可能?这天底下,哪有不怕死之人呢?我就不相信,当刀在他的头顶高高举起之时,他还能从容面对。”永王面含轻蔑。 世子:“若他真的没有蓄养死士,也没有带护卫同行呢?” 永王又阴沉一笑:“那就给他一刀,在他身上作个记号,权作纪念?” “那从此以后,父王是不是就完全相信于他了呢?” 这位永王世子,口风严谨,言词滴水不漏,即使面对的是自己的父王,也不会正面回答他任何的问题。 从头到尾,他说话用的几乎都是同一种语气,不是永远在反问,便是不断提出新的问题。 所以,旁人休想由他的言辞之中,判断出他是个怎样的人。 永王嘴角堆起狞笑,“今日是今日,未来是未来,怎可一概而论呢?” 永王这只老狐狸,心机深沉狠毒,又怎会轻易就相信旁人呢? 他狞笑完,语气突然变得温柔起来,“明儿,没事别老是在船里呆着,多出去晒晒日头,对身体有益。” 世子默然不语。 永王看了一眼世子身侧,声音瞬间便变得严厉起来,“小颜,怎么不扶主子坐下,他都站了这么久了?” 原来,在世子的身侧不远处,还站着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生得是明眸皓齿,肌如白雪。 她虽然生得极其美丽标致,但却如瓷娃娃一般,了无生气。 即使听到永王父子的杀人放火之言,也是面无表情,站着一动不动。 此刻,听到永王的斥责之声,她方静静地走过来,扶着永王世子坐了下去。 此刻,才看清永王世子的脸。 他竟然生得是粉装玉琢,温柔俊美,貌比潘安,颜似宋玉。 待他坐好后,那少女便轻轻端起桌上的茶杯,以手触杯体,试了试茶水的温度,方将茶杯送到了世子的——唇边。 竟然不是世子的手中,而是世子的唇边。 世子就着她的手势,呷了几口茶水,那少女便收回了茶杯,随即又站到了世子的身侧,又如泥塑木雕一般,一动不动,了无生气。 永王看了她一眼,满意的点点头,“很好!记住,你就是明儿的双手,是长在他肩膀上的一双手,同他血脉相连,骨髓相依,要时刻听从他脑中的命令,不能有半息迟缓。你要永远记住,知道吗?” 那少女无声的点着头。 “父王,珍夫人的案子可有眉目?”世子望着父王的背影,突然问了一句。 永王:“……” 永王没有转过身来,但却语音沉重:“查到与秦大师有关,可他失踪了,官府正在四处找他,本王也在四处找他。” 世子望着远去的父王,俊美的脸庞上全是阴郁之色。 永王走到院门处,再回头一看,水面上也是空空如也,那艘小画舫在一瞬间便没了影踪。 就像是凭空而来,又凭空消失一般。 豫郡王府。 身披大氅的豫郡王看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皱紧眉头,“望二,你这是在搬家吗?” 望二摇头,“王爷,路途遥远,小人多备点吃食衣物,有备无患。” 豫郡王摇摇头,“带上钱就行!” “有些东西,您就是有钱也是买不到的。”望二随口反驳。 豫郡王:“……” 豫郡王:“言之有理,那叫你准备的马车准备好没?” “那个太复杂了,我叫朔一去了。” 豫郡王:“……” “王爷,您说您一个人坐,干嘛要备那么大一辆马车呢?奢侈浪费不说,最主要还跑得慢。” 豫郡王:“是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望二撇撇嘴,“像王爷这种主子,小人才不当呢,憋屈得慌。” 豫郡王:“……” 豫郡王看看自己,忽然就重重叹了口气,“你说得对,本王时时都想上房揭瓦,下河摸鱼,可偏偏要装得气息奄奄不说,还得是个病态偏执狂。” “望二,你又在胡说八道什么呢?无端的惹王爷伤心。” 朔一刚进来,看见主子的嘘唏感慨样,便知道是望二惹的祸。 望二很是委屈,“我就是实话实说啊!” 豫郡王竟然也点头帮腔,“对,他并没有胡说。” 朔一叹口气,懒得理他们了。 “王爷,马车准备好了,同相里推官约好的时间也快到了,可以出发了。” 豫郡王点点头,望二将大包小包的包袱搬上车后,又见主子坐好,朔一也拿起了马鞭,遂惊讶询问:“我的马呢?” “你不用去,就在家里好好看家!”豫郡王撩开车帘。 望二大惊失色,一把抓住了车沿,“什么?小人不去,那就朔一一个人,那怎么行呢?” 豫郡王紧盯着他,语重心长,“咱们此行前去,不过就是去护个短,为府中下人伸个冤。人多则过于招摇,会召来怀疑,你懂吗?” 望二似懂非懂的点点头,“行?反正相里推官他们人一定很多,小人就不担心王爷了。” 豫郡王笑着放下了车帘,又嘱咐了一句,“好好看家。” 临天府衙门口,一行人正整装待发。 东君一身利落装扮,黑衣束腰,仍是颊带银面具,双手负于后背,正纹风不动的站着。 他的身侧,是同样黑衣劲装的小八小十,还有手按绣春刀气宇轩昂的简捕头。 最后面的,是腰挂牛皮囊袋,负手而立的眯眯眼青年,上官商。 一行五人加上在马车旁候着的老陈头,好家伙,好大的阵仗派头。 刚到的豫郡王轻轻撩起车帘,微抬头扫了扫窗外,又默默放下车帘,轻声吩咐:“走。” 东君刚要上车,被简东臣一把拉住,小小声的,“那豫郡王在搞什么鬼,此去千里,他竟只带了个马车夫,连个多余的人都没有,他就不担心路上有个冬瓜豆腐的吗?” 东君:“咱们人多不就行了,你管他呢?” 其实,豫郡王故意不带太多随从,是为了打消自己心中的顾虑,可一路放心同行,这一点东君心里很是清楚。 简东臣:“……” 也对,他没有带上大批人马,那不正合我意吗? 这一路上,咱不仅人多势众,还全是高手,我就不信,你还敢玩出什么花样来? 一行人两辆马车四匹马,稳稳当当的出了城,一路向西南而去。 官道平坦,不过两个多时辰,便顺利走了七八十里路。 此时,一行人正行进在一山间下坡路段,东君正坐在车里打盹,忽然听见前面马儿一声长嘶,然后便是“轰”的一声巨响…… 第58章 调皮郡王 香车过招 一声巨响过后,窗外传来简东臣的一声惊呼,“小心。” 老陈头也及时制住了前行的马车,东君撩开车幔,快速的跳了下去。 只听刚才的一声巨响,她就知道是前面的马车出事了。 果然,触眼所及,豫郡王所坐的那辆马车,已然侧翻在地。 架车的朔一随着侧翻的马车倒地后,随势滚了两圈,毫发无伤的爬了起来。 此刻,他正惊慌失措的奔向翻倒的车身处,连声呼叫:“王爷王爷,您没事?” 马车侧翻,几乎被摔得粉碎,车夫朔一身手敏捷,没有受伤,但车内的豫郡王呢? 他那瘦弱的身躯,如何能承受得了马车的剧烈翻动呢? 此刻,他已经被重重的摔出了车外,躺在不远处的地上一动不动的,样子挺吓人 东君快速奔上前去,只见小十和朔一已经先她一步,将豫郡王给扶了起来。 他头耷拉着紧靠在朔一身上,看似已经晕厥了,左小腿肚上鲜血淋漓,应该是刚才在马车内受的伤。 朔一扶紧主子,向四周张望,似在找寻可以安坐歇息之地。 “快将他扶到我的马车上去。”东君想都不想的便冲口而出。 朔一将豫郡王安放好后,又利落的在散落一地的行李包袱中,找到了伤药等物品,细心的帮主子包扎着伤口。 随后,他便留在车内照顾豫郡王,东君他们则围在车外,静静的等着。 稍倾,简东臣走近东君,悄声道:“这才出城不过百里,就伤成这样,还能走不?” 东君刚要回答,朔一撩起车帘走了出来,“相里推官,王爷请您上去,他有事相商。” 这意思就是,豫郡王醒过来了。 简东臣有些失望,紧张的看着东君上了马车,又一刻不放松的关注着车内的动静。 这边厢,小十正帮朔一拾掇着散落在地上的行李,还将之一一搬上了东君的车上。 豫郡王有气无力的斜倚在靠枕上,看着东君上来,愁绪满面,示意其坐下,“相里公子,小王的马车被摔了个粉碎,而小王又不擅骑马,不知可否借你马车一隅,容小王安身歇息呢?” 东君看着豫郡王那双无处安放的修长双腿,几乎霸占了马车的三分之二,这哪里是一隅之地呢,分明就是鸠占鹊巢嘛。 算了,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就不与他计较了。 东君扫了一眼他的伤腿,慷慨陈词:“王爷欲是不嫌弃在下的马车狭小,尽管用就是。” 豫郡王略打量了一眼车内,眸中有光,“小是小了点,但胜在有葱绿青幔,软垫靠枕,还有这缀缀流苏,驱虫香囊,可比小王的马车要实用雅致得多了。” 东君心中得意,哼!这一路要连坐几日几夜的马车,自然是要精心布置一番,坐得舒坦方为上上策。 东君客气回:“谢王爷夸赞,这都是小八他们的细心安排。” “啧啧!”豫郡王轻叹两声,“相里公子人雅致,身边的随从也是优雅细腻的。你看小王府上那望二,整天就知道二傻二傻的给本王添堵。” 东君刚要回答,车外传来简东臣不耐烦的询问声:“王爷,这都耽搁了快一个时辰了,走还是不走呢?” 车内一时没有回声,正在搬行李的朔一却不悦的接道:“王爷受了伤,需要休息,简捕头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简东臣:“当然急了,咱们是去办案子的,而非游山玩水,这般走法,怕是走上两月,也是到不了的。” “不要说两月,只要咱王爷乐意,就是走上三四个月也是无妨的。” 简东臣:“你……” “朔一,本王的伤势无妨,出发!”豫郡王及时出声,制止了车外的争执声。 老陈头正要扬起马鞭,简东臣急言厉色,“等等,”随后冲到马车边上高声道:“相里推官,车内狭小,为了不阻碍王爷休息,你还是出来与卑职同乘一骑。” 原来,简东臣担忧的是这个。 东君刚要回答,豫郡王抢先一步朗声道:“不可不可,外面日头正毒,怎敢让相里公子去受风吹日晒之苦呢?” 简东臣望望天上,明晃晃的阳光刺得他睁不开眼。 这?的确不能让东君出来遭罪呢。 简东臣一下便没了主意,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时,车内又传出豫郡王的声音,“简捕头不必过虑,再走上个五六十里,便有个庄子,正好是小王名下的,可去那处休息一夜,明日再另行准备一辆马车就好。” 也就是说,东君与他同坐,不过是权宜之计。 所以,管他是好男色还是女色,这一时半会之间,自己和小八小十又守在车外,谅他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的。 简东臣欣然点头,小八却和小十对望一眼,心事重重。 老陈头扬起马鞭,马车稳稳当当的向前行去。 东君离豫郡王远远的坐着,低头小憩中。 她虽低着头,但却感到豫郡王的一双目光一直灼灼的在看着自己。 “相里推官一直戴着银面具,不累吗?”豫郡王突兀的问了一句。 “不累,习惯了。”东君答得自然。 豫郡王突然靠近了一些,语气暧昧,“此刻车内并无二人,相里公子可否御下面具,以真面目示人呢?” 真面目? 豫郡王话中有话,东君轻描淡写的答:“此面具乃是陛下所赐,在下万不敢忤逆圣意。” 答完,她突然想起高暄的话,眉头不自觉就收紧了一些。 她才不相信,这个豫郡王是好男色之辈呢。 毕竟,他很有可能是东方哥哥口中的姐夫呢? 其实,东君心中有疑之处,并不是这货的性取向,而是他为何会同陛下建议,赐给自己细银面具和羊皮手套呢? 难道说,在那个时候,他便知晓了自己的女儿身份。 可自己与他素未谋面,相里东君的身份也是安排得无可挑剔,他是如何得知的呢? 又或者是,背后有人告诉过他,自己的一些信息。 如果真有这个人,那他是东方哥哥吗? “你坐过来一些。”东君正思忖间,忽然就传来豫郡王温柔亲切的声音。 东君:“……” 下一刻,她赶紧摇头客气,“不用不用,这里坐着刚好。” “你确定不坐过来,可别后悔哦!”豫郡王再次温柔细语。 东君也再次笃定点头。 “哎!”豫郡王往后靠了一靠,“刚那一阵风吹得猛了一些,将一条松毛虫都给吹了进来。” “松毛虫?”东君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迅速向周遭查看。 “在那儿!”豫郡王指指东君右肩处。 那里,有一条肥肥绿绿的松毛虫,正紧紧粘在车帘的流苏处,随之轻轻晃动,眼看着就要晃悠到东君的身上来。 这还了得,她条件反射般的往后一转身,将身子紧紧缩成一团,远远离开了那可怕的松毛虫,并哑声道:“弄走它,快!” “好嘞!小王遵命!” 东君一惊,不对,这声音怎么离自己那么近,就在耳畔边上响起呢? 她动了动身子,身遭很是柔软温暖,这是? 天,天啦!情急之下,她竟然转身就钻进了豫郡王的怀里。 东君立马涨红了脸,心如鹿撞,刚要抽身而退,一只手却牢牢地揽住了她的肩膀,耳畔传来温热的气息,“别动,松毛虫还没有赶走呢?” 东君被他紧紧揽在怀中,脸贴着他的胸膛,感受到了那同样欢跳的心脏,不觉间呼吸也跟着急促起来。 豫郡王则将另一只手也搭了上来,两手紧紧围拢,将东君严严的围在了自己怀中。 随即,他轻闭双眼,深吸一口气,软玉温香在怀,一脸的满足模样。 刹那间,车内一片静谧,只余下二人“咚咚、咚咚”的狂热心跳之声。 东君先是脸红耳热的趴在那宽阔的胸膛中,一动不敢动。 可渐渐地,她慢慢就冷静下来,忽然用力一撑,仰起头来,看着半眯着眼的豫郡王。 后者随即睁开双眼,同东君的无表情面具脸对个正着。 东君将双手撑在他的胸前,二人竟莫名其妙的对视了半晌。 豫郡王的眼神复杂幽深,有太多的欲语还休。 东君的眼神则只有清冷和看穿一切的狡黠。 她双手用力再撑,便脱离了豫郡王的怀抱,坐回了原位。 豫郡王急得抬手阻止她:“虫子……” 东君冷冷一笑,再随手一抬,便抓下了那只松毛虫,放在手心中,观赏起来。 豫郡王以手抚额,尴尬的闭上了双眼。 “啧啧!这用绿丝线植就的松毛虫做得可真好,足可以假乱真。王爷真是好兴趣,还玩这三岁小孩玩的把戏。”。 东君冰冷的声音响起,豫郡王只得睁开眼,讪讪一笑,“路途劳顿,长日乏乏,小王不过是同推官开个玩笑,聊以打发时日罢了。” 顿了顿,他又不甘心的诞着脸皮问:“推官刚一直在小王这里,未曾回头细看一眼,又是如何得知那条松毛虫是假的呢?” 东君乜了他一眼,“王爷,现下都快入冬了,松毛虫也早该化茧成蝶了?” 豫郡王:“啊!也是哈,是小王疏忽大意了。” 他惭愧完,又道:“相里推官心思敏捷,小王自叹不如啊!佩服佩服!” 东君突然眼光如利刃,射向豫郡王的伤口处。 后者秒懂,立马撩起长袍和裤脚,可怜兮兮的,“推官请看,小王这伤口可是货真价实的呢?” 东君想想刚才那条以假乱真的松毛虫,忍不住便抬起了食指。 可当她正犹豫着要不要以手亲测之时,豫郡王突然握住她的手腕,用力往前一送。 “啊!” 然后,东君一声轻呼,眼看着自己的指下,鲜血迅速浸透而出,染红了那包扎伤口的白布…… 第59章 苦肉计出 无功而返 东君一声轻呼,看着自己手指下那不停浸透而出的鲜血,将脸别到一旁,以手捶额,问心有愧。 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碰到这货,平日的机智冷静皆似被狗吃了一般? 关键时刻,这脑子怎么就完全派不上用场了呢? 刚刚才被骗得对他投怀送抱,现在就又被他牵着鼻子走了。 唉唉!冷静冷静! 豫郡王见东君不停的捶着额头,突然就捉住她的手腕,一脸的可怜兮兮,“相里公子,小王的伤口可是被你戳破的,你可得要对它负责任才行哦!” 东君望着那双撒娇的瑞凤眼,再无力的甩开他那只修长白净的手,冷冷一声,“王爷,您千金之躯,小人可不敢擅动,还是叫您的随从来?” “不必了,若是叫他上来,又该耽误行程了。既然相里公子不肯为小王负责,那小王就自己动手好了。” 豫郡王说话间,突然抬手一撕,便将内衣的衣角给撕了一幅下来,再利落的包好了伤口。 处理好这一切后,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坐在左侧的东君,突然就伸了个懒腰,还伸长了双腿。 他的双腿实在是又长又直,一伸直后,车内触目所及,几乎便全是他的一双大长腿。 东君立马往后缩了缩,但豫郡王那受伤的左腿突然就往上一抬,便自然而然地搁在了她的双腿之上。 两人肌肤随之相接摩擦,这还了得,还没有完全冷静下来的东君,条件反射般的用力一拍,便将那只伤腿给拍了出去。 “哎哟哎哟!痛!”豫郡王皱眉呻吟声不绝,窗外的朔一立马关切相询,“王爷,您怎么了。” 豫郡王没有回答,而是看着气乎乎的东君,委屈巴巴的指了指自己的伤腿。 东君一眼看过去,又用手抚住了额头,冲口而出,“你有病啊?” “小王本来就有病啊!不止有病,现下还有伤呢!推官可有药否?” 豫郡王一副玩世不恭之态,让平素伶牙俐齿的东君都接不上话来。 她太无语了。 原本怒气未消,手也挥在半空中准备着,想要再给那条不安分的腿狠狠来上一拳的。 可此刻,她却悻悻然的收回了手。 那刚刚才包扎好的伤口,又流血了,皆是因为自己刚才的那大力一拍。 东君就算火再大,那也不可能对一条流着血的伤腿熟视无睹? 更不可能对其下重手了。 尤其,那还是一条极其修长好看的大长腿。 豫郡王看着东君的无语表情,忍住笑冲着车外道:“没事,本王就是不小心碰到伤口了。” “严重吗?可要小人为您重新包扎?”朔一大声问。 “不用,有相里推官在,他会照顾好本王的。” 豫郡王话音刚落,简东臣立即不悦的看向朔一,将心中的怒火不满和抗议都撒向了后者。 朔一则根本就不接他的招,只面无表情的继续催马前行。 简东臣又走马到了小八身侧,小八对他摇摇头,轻声安慰,“放心,公子能应付得了。” 知东君莫如小八。 的确,东君在短暂的慌乱过后,或者说是摸清了豫郡王嬉闹无常的套路后,便彻底冷静了下来。 与其一直被他套路,还不如化被动为主动,反客为主。 错了!这辆马车是自己的,自己本来就是主啊,又何来反客为主呢! 唉,都被那货给闹糊涂了。 东君斜眼看着那条横在自己脚边的伤腿,忽然悠悠一笑,“王爷,你怎么像个孩子似的,拿自己的伤口胡闹呢。这人身上的血液是经不住流的,难道王爷就没听说过血竭而枯吗?” 豫郡王心里乐开了花,这才是玉九歌啊! 她自己从来胆小,怕黑怕鬼怕各种虫子,但却就是爱一本正经的吓唬人。 豫郡王:“是吗?那小王今日流了这么多血,该如何是好。” 东君看着他悠悠回,“王爷质弱体寒,本就无甚热血,这一次流的血,恐年都将养不回来,亏大了。” 豫郡王欠起身子,稍倾又靠了回去,面带忧悲,“小王这病体残躯,本就是苟活于世,多三年五载,又或是少一年半载,都无甚分别了。” 东君望着他的忧悲之颜,心忽然就有些动摇,但还是硬起心肠来,抓起后者的衣角,如法炮制的又撕了一条衣边下来。 豫郡王惊讶的看着东君,“你你,你竟然敢撕小王的衣服?你你……” 东君柔声答:“王爷,反正都撕过一次了,不在乎这第二次?” 豫郡王嘟着嘴:“相里公子,你不仅戳破了小王的伤口,还撕烂了小王的衣服,从今以后,小王就是你的人了,你可要好好照顾小王哦!” 东君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天啦!他也太会作妖了!若我不了解他,还真以为他是个断?呢? 东君邪魅一笑,“行,蒙王爷不弃,在下定会好好照顾王爷的。” “真的?” “真的!” 豫郡王眨眨眼,拍拍自己右侧,“车内狭窄,稍不留神,你又会碰着小王的伤口的。过来,同小王并排而坐。” “行!但还是让在下先为王爷包好伤口?”东君继续邪魅笑着,随手就捞起前者的伤腿,轻放在了自己的膝盖之上。 随后,她解开了那伤口处的绑带,用手指抚摸着伤口周围,口中乍乎,“啧啧,伤得不清啊!痛吗?” “痛的。”豫郡王明显的往后缩了一缩。 东君的手指继续在伤口周围游走,细细查看着伤口情况,豫郡王则一直想要将腿给缩回去。 但是,东君却死死扣住了他,让他缩无可缩。 “王爷,您别着急啊!伤口颇深,需得要好好处理才行。咦……” 豫郡王心虚的看着惊讶的前者。 “王爷,您这伤口又肿又紫,血肉外翻,表面伤口齐整,但底层却又是参差不齐,不像是被撞伤擦伤,倒像是从前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如今刚结上疤呢?谁又拿刀子在这旧伤上划了一刀似的?这?” 东君目光如炬,终于看穿了豫郡王的苦肉计。 “啊?怎么会?”豫郡王假装糊涂,还将脸凑上前来,“这明明就是方才在车内,被尖锐之物所划伤的啊!” “哦!” 东君意味深长的扫了一眼自己的车内,“看来,在下也要好好检查检查,这车内有无尖锐之物了,免得到时误伤无辜。” 下一刻,她抬眼便同豫郡王的清幽双眸对个正着,莫名看了半晌后,又低头看着他左小腿的伤处,忽的有些出神,心中自言:“这伤口怎的如此熟悉,仿佛曾在哪儿见过一般。还有,这双绝美的眼眸,这声音……” 东君抬起头来,眼神迷离的看着眼前人,“我们曾经见过吗?” “你说呢?”那声音温柔至极,如水般轻柔,一层层的涌向东君的心田深处。 她顿觉全身酥软,如坠入雾里云中,只想闭上眼睛好好睡上一觉。 “我好像认识你,但却又不知在何时认识过你。我也好像见过你,但却又不记得在何时曾见过你。” 听着东君梦呓般的轻语,豫郡王突然就欣慰的笑了,柔声轻语:“我就知道,你忘了谁,也不会忘记我——你你?!” 豫郡王突然变了脸色,惊讶的看着前方。 刚刚还如梦如痴,喃喃自语的东君,忽然就坐直身子,快速的由袖兜中摸出一红色瓷瓶,作势要往自己那伤口处撒呢。 东君变脸变得太快太过卒不及防,吓得豫郡王快速伸出手阻止了她撒药的手势,警惕发问,“这是何药?” “凝血草,”东君眼都不眨一下,“是今早出门时,老陈头给我的。” “谁?谁给你的?” “马车夫老陈头啊!” 豫郡王猛一下就抽回了伤腿,带着讪讪笑颜,“小王还是不劳烦推官了,自己来就好。” “王爷不是说,要在下好好照顾您吗?”东君故意追问。 豫郡王继续挤着笑脸,“小王方才是说笑来着,不用了。” “真不用?” “真不用!” 豫郡王诚心诚意的答完,便拿过东君手中的布条,利落的自己包扎好伤口,还乖乖的靠了回去。 并且,还离东君远远的。 “小王累了,相里公子请自便。” “在下也累了,王爷请自便。” 东君也靠了回去。 车内一片静谧,两人半闭着眼,各怀鬼胎。 豫郡王——额!我费神费力的演了半天,还不惜将旧伤疤都翻出来,就是为了试探一下她,可否如同那日一般,告诉我她是记得我的。 可是可是,这小迷糊,终究还是将那日的事给忘得一干二净了。看来,她的记忆虽然恢复了一些,但却并没有完全好转。这一路之上,还不知要如何亏待小王呢? 东君——小样!以为装傻充愣,嬉闹折腾就能吓倒本大小姐吗? 告诉你,本小姐从来都是荤素搭配,全灭不留之人。 可是,他又为何要装疯卖傻,不惜刀划旧伤,以流血的代价来接近自己呢? 难道说他真的是断袖之癖吗?又或是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女儿身份,故意戏弄。 再又或是他知道自己在查六谷教之事?故意接近来试探自己? 不过,无论是因为何种原因,豫郡王此人心思不定,万分难以捉摸,一定得小心应对才是。 豫郡王不再作妖,车内终于安静下来,马车也似乎跑得更快了一些。 “师傅,麻烦你快一点,尽量在天黑前赶到离庄。”是朔一在催促老陈头。 “离庄?”东君心中默想,这便是豫郡王说的那个庄子吗?那这个庄子到了晚间,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呢…… 第60章 雪月离庄 山珍野味 老陈头赶着马车,自然是快准稳,在晚霞尚在流光溢彩之时,便顺利到达了山庄门外。 门匾上书,雪月离庄。 原来,离庄的全名叫雪月离庄。 山庄建在一处宽绰广阔的山坳里,三面环山绕林,庄内阁楼橉次及比,由低到高。 在山庄门口向里一望,处处是阁楼雕栋,飞檐斗拱,树影婆娑,彰显着主人不凡的财力物力。 也因此,雪月离庄压根就不像是一般的田地庄子,倒像是一处建在山间的豪华别苑。 而且,山庄地势特殊,只要是身在庄内任意一处阁楼内,都可将山庄外的一切尽收眼底。 所以,易守难攻。 但,也退无可退。 众人一到庄门口,便有人闻风而动,中门大开,有个粗壮高大的中年男子飞奔而出。 他奔到豫郡王身前,“咚”声就跪了下去,行着大礼,“钱小丰见过王爷。” 钱小丰?这名字有点意思。 简东臣看着那粗壮糙实的大男子,好难才憋住笑声。 豫郡王也不拦那人,只等他行过大礼,这才微微抬手,示意其起来。 那钱小丰起身后,上前两步扶着主子,恭谨言:“王爷,您怎么不提前打声招呼就来了呢?小人可什么都没准备好呢?” 豫郡王斜睨着他,一脸嫌弃,“收起你那一套虚头巴脑的!就算是本王提前知会你,你是会给本王准备山珍海味呢?还是珍品玉露呢?” “对呀对呀!谁不知道您钱庄主抠门小气,人称钱算盘呢!不仅算盘打得稳,帐算得准,钱还抠得紧,又怎么可能舍得为王爷大动钱银呢?” 旁边一干人等听得糊涂,豫郡王可是钱庄主的主子爷哦! 也就是说,他才是山庄真正的主人。 但是,主子驾临,庄主居然不舍得花些钱财来迎接主子,这是哪门子的规矩和道理呢? 钱小丰陪着笑脸,“朔一呀,你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当家之人,不仅要精打细算,还要节源开流,方可财如细水,源源不断,富足十代。不过王爷大可放心,既然到了庄子上,山珍野味嘛有的是,包管王爷用的畅快满意就是。” “切!信你才怪!”朔一扁嘴表示质疑。 但钱小丰根本就不在乎,也至始至终没有看过东君他们一眼,扶着主子就往里走。倒是朔一留了下来,请东君一行人进了庄门。 众人奔波劳碌了一整日,朔一便先帮东君一行人安置好了住处,并让大家稍作休息,迟点再去用晚膳。 简东臣可一刻也是坐不住的,一个劲的在门口东张西望,还神秘兮兮的,他心里始终记挂着一事。 “东君,你说这山庄里不比豫郡王府,到了夜晚,那要不要掌灯呢?” 东君:“我不知道,我也正在好奇此事呢?” “豫郡王既然有此心病,只怕是轻易无法改变的。”一路上都默不作声的上官商突然就冒了一句。 简东臣猛然回头,心中犯起嘀咕——呀!这家伙一路都不说话,我差点就忘了他的存在了。 上官商却抬头望天,看都不看简东臣一眼。 简东臣也懒得理他,又去门口张望。 夜幕降临,简东臣仍在门口张望,突然就惊呼起来,“掌灯了,庄子上掌灯了。” 入夜掌灯,原本就是件极其稀松平常之事,但在豫郡王的地盘,却如同见到明珠瑰宝一般稀罕。 刚好朔一来请东君他们前去用晚膳。 一路上,饥肠辘辘的简东臣脑中幻想着一桌的山珍野味,便更加饥肠辘辘,连带狂吞口水。 好不容易到了饭厅,他兴奋的上前一看,一桌子的素菜,连条肉丝的影子都没见着。 他忍住饥肠辘辘,却忍不住唉声叹气,“等了这半日,就给我们吃这些啊?说好的山珍野味呢?” 朔一面无表情,“简捕头,你就知足!这现挖的冬笋,现摘的野菜,冬菇,还有今春的长裙竹荪干,山里的野鸡蛋,那一样不是山珍野味呢?我家王爷每次来,都对它们赞不绝口呢?” 简东臣叹着气坐了下去,却没有动筷子。 他可是无肉不欢之人。 东君看着朔一欲言又止,后者秒懂,“相里公子是想问我们王爷身在何处,对吗?” 东君:“……” 朔一则不等东君答话,便抬手指了指山庄里黑漆漆之处,“王爷在君兰阁内。整坐山庄里,就那一处没有掌灯。公子是知道王爷的,他绝不会允许自己周遭十丈之内,有明火存在的。所以,今夜他会一直呆在君兰阁内。” 原来如此!还以为他不怕明火了呢? 东君正有些失落,耳听得朔一又道:“王爷说了,今夜是月圆之夜,众位若是不嫌劳累,可登君兰阁之顶,赏月品茶,闲话家常。” 简东臣——我去?谁和你是家人来着,还闲话家常,发你的春秋大梦?” 简东臣不客气的一口回绝:“不去,舟车劳顿,在下只想倒头就睡,养足精神,明日好赶路。” 上官商冷着脸不答腔,小八小十则看向主子。 朔一只看着东君笑而不语。 简东臣上官商等去不去的,他才不在乎呢?他知道,王爷真正想邀请之人,只有相里推官一人罢了。 东君却无视诸多目光,没有回应,只拿起筷子夹了一箸野菜入口,遂赞不绝口。 跟着又夹了一箸冬笋,更是赞不绝口。 于是,在他的带领下,小八小十还有上官商,都津津有味的吃了起来。 简东臣憋不住了,也拿起了筷子,一顿风卷残云,嘴里还含着冬笋,便含糊不清道:“好吃好吃,还有吗?” 朔一仍旧面无表情:”简捕头,山珍野味之所以味道鲜美,入口生津,是因为它们是野生野长,天生天养,故此稀缺难得,就是有钱也买不到滴。” 简东臣也算是吃饱喝足了,便懒得同他计较,抹抹嘴,“行了,你就别拽文嚼字了。多谢庄主的山珍野味就是。” 简东臣看着东君回了房,这才放心的回房去了。 等他们一行人都回到各自的住处后,立即便有仆役过来,收走了房中的烛火,并一一将其熄灭。 于是,整个山庄便笼罩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简东臣嘟囔了几句,倒头便睡。 这边厢,小八见东君还坐在黑暗里,没有要歇息的意思,便想起刚朔一说的话来。 他忍不住看向漆黑如墨的窗外,小声嘀咕,“哼哼!这位主子在路上就蓄意毁了一辆马车,还不惜自伤身体,也非要与公子同乘,他目的何在?” 东君:“敌不动,我不动。敌一动,我方动。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咱就试目以待!。” 小八听着主子一本正经之言,想笑又笑不出来,“公子,您看似这般乌云蔽月的黑夜,能有月亮吗?又谈何赏月呢?所以,依小八看来,这敌暂时是动不了啦,公子还是早些歇息。” 正所谓关心则乱。 小八因为关心公子,不想让他过于接近豫郡王,更不想豫郡王接近公子,故而难免少了些平日的聪敏细致。 东君仍旧端坐着,还叹了口气,“既有乌云蔽月,那终究还是有月的,不是吗?” 一言惊醒梦中人,小八低头一想,再猛抬头,“原来,今日竟是十六、月更圆之夜。” 小八的形容词用的很是贴切精辟。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十六自然便是月更圆之夜咯。 东君终于忍不住笑了。 在主仆二人的笑颜中,窗外一轮明月已然冲破乌云的黑暗,默默悬于当空,将冷冷清辉洒向人间大地。 小八望着月色下静坐的主子,很是不忿,“公子,您说豫郡王是不是早就算好了时日,才入住山庄的呢?” “他心思奇特深沉,凡事皆有预谋算计,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东君平静的答,也是反问。 小八:“……” 也是,自从那夜见了豫郡王府的一切后,就算那位主子做出如何出奇出格的事情,都份属平常了。 “那公子,您真的要去同他一起赏月吗?” “是赏月吗?自然不是。彼此不过都是逢场作戏,各怀鬼胎,各得其所罢了。” “噗嗤。”小八忍不住笑出了声,“公子,您今夜怎么时而像个老学究,又时而像个看淡名利场的落寞客一般?带着幽怨感伤呢。” 东君看看自己,又望望窗外的月色,怅然答:“深林人不知,明月来相照。” “山庄月色明,主人不才,又岂会让公子独坐人不知呢?” 门外突然传来朔一的声音,小八紧张的站了起来,“公子,您真的要去?” 东君也站起身来低语:“既然人家处心积虑,拈时算月,咱们又岂能辜负他一片美意呢?去。” “那小八随公子前去。” 东君抓住小八的手,“这不废话吗?” 朔一在前引路,三人踏着月色,向庄子深处行去。 此时,月色时隐时现,庄子里雕栋飞檐,树影绰绰,花圃石径,淡淡流水潺潺声,倒很有一番“风花雪月”之相。 走了约两刻钟,方来到了君兰阁前。 君兰阁一共六层楼高,楼下此刻竟然很是暄嚣,有一群人担着大箱子,在排队轮流进入君兰阁内。 对于豫郡王此人,东君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不管他闹出什么幺蛾子来,都能平静面对。 小八虽然也是满腹狐疑,但见主子不动声色,便也强作镇定。 朔一请东君往厅里走,东君随口一问:“王爷既有事忙,在下还是先行告退?” 朔一拦住了他,“王爷不忙,一点都不忙。这些人就是来交个数的,放下银两就走。” “交个数?”东君诧异…… 第61章 郡王经商 一骑绝尘 朔一轻描淡写的说,这些人就是来交个数的,东君和小八皆以为自己听错了。 堂堂当朝亲郡王,怎么像个放贷吃利的幕后黑庄家似的呢? 朔一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但却没有加以解释,只是继续引领其往二楼走。 “王爷说,他稍后就来,相里推官可在此稍候,再随他一起前往阁顶。” 东君扶着栏杆向下一望,虽说此时室外月色明亮,但却不可能照出亮如这般白昼的景象来的。 她探身向厅中张望,果然,厅内一角的桌面之上,同样放着颗硕大的夜明珠,虽没有豫郡王府的那颗大,但仍然照得满堂生辉。 是以,楼下大厅里的一切,才会乍然尽收于东君眼底。 “这?不妥?王爷他在厅内议事,我们岂有在高处窥视之理呢。”东君脱口而出。 “王爷说了,事无不可对人言,特别是对相里公子,更加不必只说三分话,大可全抛一片心,敞开天窗说亮话,推官安心在此候着便是。” 东君:“……” 自己揣着一肚子的花花心思前来,在想着该如何应付,又该如何套话,可人家却直接就来了个事无不可对人言,敞开天窗说亮话。 对,还不止是说说漂亮话而已,还将他目前的言行供之于眼前,任君观望,付诸于实际行动。 豫郡王果然非比寻常,总不按套路出牌,来了个四两拨千斤,直来直往,倒让东君突然就没了应对之策。 短暂的懵智过后,他望望二楼的回?,索性找了个更为有利的地段位置,往那栏杆前一倚,以手支颐,张目静观。 此处,不仅可以将楼下大厅一览无余,而楼下的人还看不到楼上之人。 的确是个最佳观望的位置。 既然人家诚心相邀,那便要看个尽兴仔细,看看这位豫郡王的手下,到底是如何向主子交数的。 如此,方不负他一番美意。 小八看看跟上前来的朔一,“劳驾,搬张椅子来。” 朔一:“……”这主仆二人,还真是随遇而安,一点都不客气呢? 东君安然的坐在椅子上,左右各站着小八和朔一,倒是像极了幕后老大,在审视审查着手下们的言行举止。 一楼大厅内,豫郡王端坐正中高位,钱庄主则侍立于其右下首。 此时,他正在高声唱诺:“劳掌柜呈上丰和兴脚店秋季获利,黄金五千两。” 随即,一满面笑容的中年男子飞奔而入,他的身后跟有数人,还抬着三个沉重的大木箱子。 丰和兴脚店,东君听得清楚,略转头看看小八,后者遂在她耳边轻声细语:“公子,丰和兴是临天府最大的脚店,没有之一。” 此刻,那位劳掌柜正笑容满面的见过主子,双手在呈上数本帐册的同时,还不忘同钱庄主打了声招呼。 这名叫劳掌柜之人,一看便是迎来送往,左右逢源之人,果真不愧是帝都最大脚店,没有之一的大掌柜。 东君三人继续观望。 钱庄主继续唱诺:“沁溪源洛掌柜呈上秋季获利,黄金四千两。” 随后,有个白净斯文的高瘦男子慢慢的,稳稳当当的一步一步踱了进来。 在他的身后,也有人抬着三个大木箱子。 趁他同豫郡王行礼报帐之时,小八便同主子解释:“公子,临安府有数十间香水行,但只有沁溪源香水行装饰雅致高端,不仅提供普通的沐浴汤池,还有药物沐浴,沐足,盲人推背,松筋。据闻去沁溪源沐浴,不仅可解疲乏,还可舒筋活络,使通体安泰,消除百病百痛。故此,沁溪源香水行是京中达官显贵们的首选沐浴之所。” 东君恍悟:“原来如此,无怪乎不过是一间沐浴的香水行而已,利润竟直逼帝都最大的脚店,好厉害的经商之道。” 小八:“可不,你看那掌柜的都端着架子,谁都不放在眼中呢。” “非也非也!你倒是错怪他了,”东君轻摇头,“掌柜的不是端着架子,这不过是他平素在香水行里行走的习惯使然罢了。” 小八:“?” “你想啊!香水行是沐浴之所,定然是终日水雾弥漫,地面潮湿,若不想摔个脸朝天,那可不得一步一步,稳稳当当的走吗。” “公子就是聪明!”小八也方恍然大悟。 至此,东君略为明白,朔一口中的交个数,是什么意思了。 合着帝都最大最豪奢的脚店,还有最奢华,最服务齐全的香水行,全都是豫郡王治下的。 他好好的郡王不做,却偏偏学人经起商来。 而且,人家不经商则矣,一经便一骑绝尘,让众人望尘莫及。 而且说不定,这些商行也不过是他名下产业的九牛一毛罢了。 怪不得豫郡王府内有如此多的奇珍异物呢! 他的财富,恐也是富足天下了。 再看。 朔一一直冷眼旁观。 楼下的钱庄主仍在继续唱诺:“玉脂斋苏掌柜呈上秋季获利,黄金一万两……” 玉脂斋,东君听得清楚,不觉间就站起身来,紧盯着楼下。 一体态丰腴,皮肤白嫩,举手投足之间都散发着高贵之气的中年女子缓缓行了进来。 豫郡王猛然就站了起来,迎下座去,及时阻挡了前者的行礼,“苏掌柜不必多礼,辛苦辛苦,快请坐。” 此前的数名掌柜,都未曾有此种待遇,唯有她获此殊待,难道仅仅是因为她的店铺获利最多吗? 东君知道豫郡王决非如此眼浅之人,便转身向朔一请教,“这位苏娘子除了是玉脂斋的掌柜,可还有别的身份?” 朔一暗自赞叹——此人果然慧眼如矩,心思聪敏。 朔一:“苏娘子除了是玉脂斋的掌柜外,还是王爷母亲生前好友。王爷原本是要尊称她一声苏姨的,可苏掌柜坚决不许。” 东君小八对看一眼,不约而同的想起了玉脂斋那位春柳姑娘。 若没有她的相助,史磊之案,恐没有如此轻易解破。 那这单事,是碰巧还是豫郡王故意相帮呢? 楼下,落坐的苏掌柜正轻声细语,“王爷,黄金过重,小人已经吩咐下人直接入库了,帐本也交给了钱庄主,他亦已经清点完毕——” “苏姨,钱财小事,不必在意。我知道您此次来,肯定还有别的事情,对吗?”豫郡王突然就打断了她的言语,还带着三分撒娇之意。 苏掌柜假意瞪了他一眼,“除了来看看您,自然是还给您带了好物件来的。” “让我猜猜,苏姨带的,定是您新调的胭脂,且世间只此一盒,对?” “哎!”苏掌柜叹了口气,“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这双凤眼呢?” 说话间,她摊开手掌,掌中是一个精巧雅致的木色小匣子,匣面雕有数朵玉兰。 豫郡王接过来,轻轻打开,一股清幽雅兰之香便扑面而沁,他深吸一鼻后,欢欣雀跃道:“好雅致的玉兰香,这是小王最喜欢的味道了,谢谢苏姨,我就知道苏姨最疼侄儿了。” 楼上的东君看傻了眼,豫郡王的病态,装疯卖傻态,色迷迷之态,她都曾见过。 但似这副撒娇的小儿姿态,绝无仅有。 或许,这才是他身为天皇贵胄,王室子弟最最真实的一面。 楼下的人逐渐散去,豫郡王看着钱庄主,撅着嘴委屈巴巴的,“钱算盘,本王这次去辰州,你给准备了多少盘缠啊?” 钱庄主掐指一算,“王爷,二百两银子加十贯铜钱。” “钱算盘啊钱算盘,本王一季就挣了不下小十万两黄金,你竟只给本王二百两银子的盘缠,你这也实在是太抠门儿了!唉唉!本王这冤屈,要向何处去诉啊!” 豫郡王扶额叹息,钱庄主却视而不见,反倒诉起苦来,“我的王爷啊?不错,您老是挣得多,可您花的更多啊?远的不说,请您看看这颗夜明珠,还有王府那?颗,是一颗比一颗大,一颗比一颗亮堂,皆价值连城啊!还有您那一王府的奇珍异物,还有还有……” 豫郡王继续抚额,“还有吗?哪儿有了?” “还有念三,他这次去运海水,来回竟要花费两千两黄金呢?” 豫郡王:“……” 豫郡王质疑:“要这么多吗?” 钱庄主继续诉苦,“恐还不止呢?回来后,下人们差事办得好,王爷自然是统统有赏的。就算每人只赏五两银子,都要五百两赏银呢?” 豫郡王:“……” 豫郡王:“要~这么多啊?” 钱庄主苦着脸,将主子扶起来,“自然是要的,王爷啊!您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呢?小人可是每天都在算算算,抠抠抠,要不然,还真的是入不敷出呢?” 豫郡王:“……” 豫郡王越来越不自信了:“不会?本王一年忙到头,竟还没有余粮可存。” 钱庄主扶着主子继续向前走,“那也不至于,有小人帮您看着这副家当,总不至于饿着谁的。” 豫郡王:“……”敢如此说话,那证明还是富足有余的。 豫郡王:“可是,二百两银子的盘缠也着实太少了一些,那可是来回几千里呢?” 钱庄主继续扶着主子向前走,“王爷,不少了,只有您和朔一两个人,足够了。” “可是——” “别可是了,二百两银子,够一普通庄户人家吃十年的了。” 豫郡王停下脚步,气恼的甩开钱庄主,“大胆,你竟敢拿庄户人家同本王比,该当何罪?” 主子说翻脸就翻脸,钱庄主赶紧捂住嘴,“是小人失言,小人知罪,请王爷责罚。” 豫郡王略一思忖:“钱庄主口无遮拦,以下犯上,本王就将你今冬一季的薪钱罚没,充入本王私户,你可服?” 钱庄主:“……” 第62章 郡王交心 原是旧识 钱庄主短暂一怔后,一脸无语状,“王爷啊!小人的好东家,说了这半日,原来您是故意算计小人的啊!就为了这几十两碎银子,您老至于吗? 豫郡王瞪着眼:“嗯!是你自己口无遮拦,还不知悔改。” 钱庄主不得不苦着脸:哎……小人能不知罪吗?” “噗嗤。”楼上的东君再也憋不住了,笑出了声来。 若不是亲眼目睹,她怎么都想不到,豫郡王竟然会为了多出几十两银子的盘缠,随手就算计了钱庄主,简直大开眼界。 这这?还是那位不是半躺着便是躺平了的豫郡王吗? “朔一,今夜你家王爷的精神状态似乎很不错,竟然可以坐如此之久而不觉劳累矣。” “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鬼也不开门。咱家王爷看在钱的份上,就是再坐久些,相信也是无妨的。”朔一张口就答。 东君小八:“……”哪有这样在背后调侃主子的呢?豫郡王的手下,都是些什么人啊? 东君想起刚才的钱庄主,又想到那算计下属薪银的豫郡王,忽然就灵台清明,对小八小声嘀咕:“呵呵,这可是典型的一丘之貉,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推官这是在说、说小王这上梁不正不直吗?”豫郡王被钱庄主搀扶着,气喘吁吁的上了楼来,刚好听到东君的嘀咕之言。 东君看着脸色苍白,垂垂欲坠,随时就能倒下的豫郡王,故意说反话:“就凭王爷这副身板,又正又直,怎么可能让下梁歪呢?” 豫郡王:“要歪,也是他们自己长歪的,与本王无关。” 东君:“……” 豫郡王乍然就缩到在地上,朔一快步上前扶住他,“王爷,小人还是送您回去歇息?” “不行,不回!本王还没有陪相里公子品茶赏月呢?”豫郡王用力拨开挡在身前的朔一,赌气的想站起身来。 可他用力挣扎了几次,却连屁股都没离开过地面半分。 豫郡王此刻的言行举止,不像是一个病鬼,倒像是个没喝够酒的酒疯子,揪着人不依不饶,定要醉死方休。 朔一无奈,只得转过身去,“王爷,那就让小人背您上去。” 钱庄主便扶着主子上了朔一的背,然豫郡王的大长腿实在太长,便垂在朔一的身侧晃啊晃的,还时不时的会碰撞到楼梯,状甚滑稽。 君兰阁楼高六层,阁顶是个大平台,平台上种满各色兰花。 兰花丛围绕着的,是一张雅致的小圆桌,还有两张藤提春凳,春凳上还垫着纯白色的水貂毛。 圆桌上摆放着一套素雅的纯白瓷茶具,还有几碟糕点。 月色映照下,兰影绰绰,花香清幽,软椅横斜,茶香幽回。 若说人间烟火至高处,不过如此罢了。 钱庄主退了下去,朔一为两人斟满热茶后,便硬拉着小八退到了楼梯口处。 豫郡王半躺着,望着天际明月,东君忍不住偷偷望去,他那眼眸之中,是同月色齐辉的清幽之光。 “相看两不厌,只有君兰台。”豫郡王收回目光,转向东君,竟然吟起诗来。 而且,还是篡改了前人的名诗,不过倒也算是应景。 东君红了脸别过头:“谁看你了。” “兰亭影双坐,明月来相照。”豫郡王继续即兴篡改名诗,还饶有兴趣的、一直紧盯着绯红脸的东君看。 还别说,他脱口吟出之诗还真是应景应物又应人。 东君坐直身子,“王爷,您就别吟诗作对,假装嬉戏玩笑了。还是请您开门见山,说出今夜约见的真正意图。” 豫郡王也坐直了身子:“相里公子如此冰雪聪慧,定是早就已经猜到本王的用意了?” “说实话,在下猜不到,也不知王爷所图何事?”东君如实回 “你呀!怎么就不懂小王的一片苦心呢?”豫郡王遥遥一指东君,语含宠爱哀怨。 东君严脸一本正经,“在下愚钝,请王爷明示。” “小王这叫以诚相待,以心交心,方能成其久远,绵绵不绝矣!” 东君:“……” 我呸!谁要和你以心交心,绵绵不绝了。 豫郡王见东君突变了脸,狡黠笑着加以解释,“看相里公子想到哪儿去了,小王的意思是说,既然要同你成为知己良朋,那自然是要以诚相待,以心交心啊!” 东君腹诽——谁说要与你成为知己良朋了! 表面上还得虚与委蛇:“所以,王爷才邀在下前来见证您的财力物力吗?” “对呀!推官不是正在调查小王吗?如今好了,不用你费时费力费神去查了。若你太过操劳,小王可是会心疼的。”豫郡王继续油嘴滑舌。 东君:“……” 我呸!满嘴轻浮之言,甚令人讨厌。可是,他是怎么知道我正在调查他的?仅仅是因为那夜去询问秦大师之事吗? 内心虽是翻江倒海,但表面上还得要云淡风轻,“王爷,在下不过是恪守本分,尽职尽责罢了。” 东君的回答天衣无缝,滴水不漏——我就是在调查你,但这只是公事公办,无关乎私人恩怨。 “对呀!小王知道啊!所以才一点都不怪责推官,且还会尽全力配合于你的。说?你想知道什么,尽管问,小王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豫郡王慷慨陈词后,似乎还不尽表达自己的诚意似的,又补充道:“为了略表诚意,方才小王将所有的家当,都呈于推官眼前了。难道,还不够吗?” 东君:“……” 原来,他刚才故意让我看见各路掌柜前来交数,不仅是将他名下巨额财富的来源明示于前,还是投名状,明决心哪! 他话说得漂亮,事也做得坦荡,可是,为什么呢? 我与他非亲非故,非旧非友,相识也不过才三日,他怎么突然就要坦荡相待,叫着喊着要与我成为知己良朋呢? 莫不是他真的有断袖之癖?还是说他别有用心? 豫郡王似乎看穿了东君的内心独白,温文一笑,“相里推官是不信任小王吗?” 东君:“请王爷谅解在下的一腔先小人,后君子之心。” 豫郡王:“……” 豫郡王抚额:“哈哈!推官言之有理。那小王要如何做,推官才能相信小王的一片拳拳赤子之心呢?” 豫郡王奉上一片拳拳赤子之心,看是否能压住东君的一腔小人之心。 东君没有犹豫,继续直来直回:“很难。因为,在下同王爷既非倾盖如故,也非白头如新。” 潜台词很明显——我与你既非旧友,也没有一见如故,真的很不熟。反正我就是不相信你,你爱咋滴就咋滴。 豫郡王又躺了回去,面向明月,语声悠然哀怨,“谁说小王与你不熟了,再怎么算,我们亦是多年旧识。” 多年旧识?他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他真的早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了。 毕竟,那时候在隐月谷之时,自己是曾见过他一面的。 虽然早就记不起他的音容笑貌了,但却正因那一面之缘,他才会声称和自己是旧识的? 东君不觉间攥紧了自己的衣角,“在下同王爷,曾经见过面吗?” “见过的。” “在何处见过?” 东君略带紧张,豫郡王猛然坐直了身子,紧紧盯着东君的银面具,再无下文。 场中一片静默,柔风可闻,东君的呼吸可闻。 半晌后,豫郡王忽的深幽一笑,“相里推官能将这讨厌的银面具取下否?” “不能!”东君仍然绷紧全身,木然回:“软银面具乃陛下所赠,私自取下,便是违逆圣命,罪无可恕。” “唉哟,我的天啦!”豫郡王抚额叫天,“本王这就叫自作自受?” “此话何意?”东君仍没法放松警惕。 “相里公子,难道就没人告诉过你,你这软银面具是因何而来的吗?” 东君:“……” 东君无辜脸:“好像是有听过的,但我忘了。” 她怎么可能忘记呢?小八为了说明豫郡王是个危险人物,将软银面具之事,在她耳边都说过八百遍了。 豫郡王继续抚额:“那你给本王听清楚了,这软银面具,正是小王给陛下建议,陛下才赏赐于你的。” 东君圆了嘴:“?” “还有你勘案时常戴的那几双蚕丝手套,也是小王呈给陛下,让他一并赐下的。” 东君继续圆嘴:“……所以呢?” “所以,咱们在三年前就已经相识了,你怎么能说同本王不是旧识呢?甚伤人心啦!” 东君继续圆嘴,看着一脸委屈巴巴和甚为激愤的豫郡王,终于暗松一口长气。 原来,他所说的旧识,不过是指三年前之事。 那就好! 东君继续无辜脸:“可是,王爷又为何要同陛下建议,赐予在下软银面具和蚕丝手套呢?” 豫郡王放下抚额的手,唇边浮起狡黠笑意,却答非所问,“推官可知,三年前,你由一众考者中脱颖而出,获得临天府衙推官之位,去面见陛下之时,陛下正和谁在湖心亭中饮茶吗?” 东君:“王爷既然如此问了,那同陛下饮茶之人,自然便是王爷您咯。” 豫郡王“……” 豫郡王叹了口气,“推官这直来直往的性子,还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 “请王爷说重点。” “咳咳!”豫郡王讪讪的咳了两声,并没有依言说重点,而是径直自言自语起来:“那日,你立于阶前,时光为渡,眉目如书,容颜如玉,身姿如松,不仅是小王,连陛下都看得怔住了。” 豫郡王一脸神往之色,仿佛那日之场景,又重现于眼前一般。 东君耐着性子追问:“然后呢?” 可豫郡王似乎仍在追忆那绝美身姿,倾世盛颜,而默然不答。 东君有些不耐:“王爷,您能一口气说完吗?” 豫郡王柔柔的靠了回去,思绪已然飘回到三年之前…… 第63章 郡王深谋 明月之泉 三年前。 大昌临天皇宫御花园湖心亭上。 方弱冠之年的文仁帝看着阶前恭手而立的相里东君,脸露惊讶惊叹之色。 半响后,他方将视线转向对面的豫郡王,放低声音,“堂兄,朕原以为,这世间有您和璟明这“双宋”之容,便也是世间绝顶。不曾想这位相里推官,竟也是容如清泉,颜如雪玉,其姿其貌,当不在你二人之下。” 面色雪白的豫郡王随意扫了一眼陛下赞叹之人,“依臣看来,相里推官之风姿气度,当在臣之上。” “嘿嘿,堂兄也有甘拜下风之时。”文仁帝开怀一笑,继而眼含怜惜,“只可惜,相里推官这如玉之颜,却要时时直面凶煞罪犯,还得堪查遗尸,与之肌肤触及。况且,他还身怀失忆之症。朕,实不忍目睹矣!” “陛下,这有何难?”豫郡王抬头浅笑,亦是提醒,“陛下,臣不是刚进献了两副宝物给陛下吗?” 文仁帝:“……” 文仁帝轻拍桌面,喜兴于色:“堂兄好主意,那朕就慨他人之慨,作个随手人情,借花献佛咯。” 豫郡王起身就跪了下去,“臣和臣的一切,都是陛下赏赐的,又何来借花献佛一说呢。” 文仁帝起身扶起豫郡王,待他坐稳后,遂站到阶前,在风中肃立。 下一刻,他方朗声道:“相里推官年少有为,风华正茂,白玉无瑕。就恰如白冰清泉,玉树芝兰,朕心甚悦。但念其时常要奔波于外,直面凶嫌遗尸,朕不忍目睹之。今特赐软银面具和蚕丝手套,命其凡在外勘案追迹,查尸断凶之时,必得要颊带面具,手着蚕丝,以示朕惜臣工之心矣。” 相里东君跪了下去,“臣深谢陛下隆恩。” 文仁帝和豫郡王相视而笑,各怀心事。 …… 豫郡王讲完后,沾沾自喜的看着东君,似要邀功请赏一般,“相里公子不说点什么吗?” “好好!好巧~啊!”东君却脱口而出。 豫郡王:“……” 豫郡王:“好好!好巧~啊!是什么个意思?” 东君眼神清澈,“就是有好多个好巧的意思。” 豫郡王:“……” 豫郡王讪讪的笑了,“巧从何来?” 东君:“那日,陛下第一次接见在下,王爷恰巧也在,此为第一巧。陛下刚说完不忍我要时常直面凶嫌遗尸,王爷前脚进献的宝物,恰巧就派上了用场,此为第二巧。 而王爷的两件宝物,无论是软银面具还是蚕丝手套,皆像是为在下量身定制一般。 请看这面具,不仅完美贴合在下的整个面部五官,还细腻光滑,不伤肌肤,久戴亦如无物般自由。 蚕丝手套亦是如此,高度完美契合我的十个手指,戴上后仿若无物,且灵巧无比,此为第三巧。请问王爷,是不是有好多个好巧呢?” 东君忽然住了口,好整以暇的看向豫郡王,准备看他如何解释狡辩。 豫郡王脸上笑意正浓,撅着嘴巴,“哦!真的是有好多个好巧啊!那就只能说明,冥冥之中,小王同公子你真的是好好、好有缘分啊,难道不是吗?” 东君:“……” 她原本也没指望豫郡王能如实相告,说出他为何能提前预知一切,在自己走马上任的第一日,便借陛下之手,给自己戴上了仿若量身定造的软银面具。 虽然,从那以后,这软银面具便成了轻易不能解下之物,可她却是一点都不抗拒厌烦,且还很是喜欢的呢。 皆因她日常行走在外,最怕最反感的,便是路人对她容貌的评头论足,惊讶惊艳。 如今有了陛下亲赐的软银面具在脸,真的是免了无数的麻烦事。 而且,还绝没有人敢对此有置喙之词。 还有那精致柔韧的蚕丝手套,妙用也是多到无法言语。 东君想到此,忽然就轻叹了口气,“所以,王爷今夜真正的目的,是要在下对您表示谢意,感恩戴德吗?” “非也非也,”豫郡王摆摆手,“小王唯一的目的,便是要推官对小王放下戒心,不要当本王是个大恶人就行。毕竟这路途遥遥,舟车劳顿,多个朋友一路相伴,互为照顾,方不失为幸事一件矣。” 尽管豫郡王语笑晏晏,神情恳恳,但在东君看来,他说来绕去,嘴里却就是没有一句真话,实话。 想来,再呆下去,也是无益。 他遂站起身,“谢王爷一片肺腑之言,在下定会认真思考对待。更深露重,在下告辞,王爷也早些歇息。” 豫郡王愕然,“这就走啦?还早着呢。” “不早了,月亮都到中天了。” “是吗?那刚刚好呢!”豫郡王突然就神采奕奕的站了起来,不由分说的拉着东君就走。 东君吓得猛然用力甩手,想甩掉那只紧紧握住自己的大手,但未果,便身不由己的被他牵引着,向平台的栏杆边走去。 到了,豫郡王方才放开她的手,凭栏向下一指,柔声细语,“你过来,看看下面。” 东君靠近栏杆处,刚探出身子,豫郡王便及时伸出右手,由前拦腰挡住了她,“小心,危险。” 东君红着脸向后缩了缩,方才看向楼下。 一瞬之间,她定定的看着楼下,如被石化。 明亮的月光照亮了君兰阁的整个前院,宽敞平坦,无一杂物。 在东南方向的地面,竟然也有一轮明月,清辉熠熠,月光潋滟。 而地面之上又怎么可能会有一轮明月呢? 被定住的东君如梦呓般喃喃细语,“那是明月泉吗?” “是的,就是明月泉。”豫郡王温柔的答。 东君继续昵喃,“这里怎么也有明月泉呢?” 豫郡王紧紧看着东君的双眼,“因为,小王就是看中这山间有一股地下涌泉,方才将雪月离庄建在了此处。” “那这明月泉呢?也是原本就在此处吗?” “泉水原本是在后山的山谷里,是小王在此挖了个圆池,再将泉水接引了过来,灌满池子。然后,每到月圆之夜,这月亮就会倒映在平静如镜的水面上,形成了名符其实的明月泉。” 豫郡王说完,故意反问了一句,“相里公子以前曾经见到过明月泉?” 东君:“……” 此时的东君,终于慢慢回魂了,也听出了前者的试探之意,快速反击,“王爷也曾经在别处看到过明月泉,所以方才能如法炮制的?” “嗯。”豫郡王竟然乖巧的承认了。 “那王爷又是在何处看到的?” “在隐月山庄。”豫郡王说话间,右手便轻轻扶上了东君的腰际,神情暧昧,“相里推官可听说过隐月山庄吗?” 东君快速向外缩,避开了前者的手,眼含警惕之色,斩钉截铁的回,“从未。” 那边厢,小八见到豫郡王竟然将主子带到了栏杆边,两人又越贴越近,便不管不顾地快速赶到了主子身边。 随后,他扶住了主子,还匆匆往楼下扫了一眼。 “小八,我们回去?” 东君抬脚欲走,豫郡王伸手拦住了她,“相里公子明日若是起得早,可往君兰阁后山坡上去瞧上一瞧。” 东君:“……” 小八扶着他就走,豫郡王又再次拦住了她,凑近她耳畔,吹气如兰,“你若到后山一看,便知小王是友非敌。” 是友非敌!好深奥的四个字啊。 东君微微一怔,便被小八拉着,快速向前走去。 守在楼梯口的望二跟在她二人身后,直将他们送到寝房门外,这才返回君兰阁。 屋内,东君一脸的凝重之色,小八见她一直不说话,便问:“公子,有什么不妥之处吗。” “小八,你刚也看到了那池明月泉了,对吗?”东君不答反问。 “嗯,看到了,它有什么问题呢?” 东君突然就拽住了小八的手,“小八,你知道吗?东方哥哥家的隐月山庄内,也有一池明月泉呢。” 小八摇头:“公子,我被侯爷选中去您身边之时,您刚刚才从隐月山庄回府。” 东君放开小八,有些怅然:“是的,你来时我已经离开隐月山庄了。很可惜,你没有亲眼目睹那池明月泉,它就在东方哥哥所住的屋子前院里。而且,那池泉水天然就是在那里的。东方哥哥的祖父,也是因为那池泉水之故,才将山庄建在了那处。 于是,每当月圆之夜,山庄里便有了两轮明月,天上水中各一轮,遥遥相望,清辉熠熠,照得庄子里明如白昼,清如清晨。于是,东方哥哥的祖父便故意反其道而行,为山庄取名为隐月山庄。” 小八终于听明白了,“所以,豫郡王这是在明示暗示,他不仅认识东方公子,还对他的一切了如指掌。同时也是在暗示,他已经知道了您的真实身份吗?” 东君沉默不语。 小八忧虑中,“豫郡王最后还说,他是友非敌,那他此前对公子还说了些什么呢?” 东君便将方才豫郡王的所言所行,原原本本的告诉了小八。 “公子,那他对您知之甚多,太可怕了,他到底想干嘛?”小八惊声。 东君沉默中。 小八同主子一样也陷入了不解困惑当中。 “公子,夜深了,要不您先歇息,咱明日再想。” “对了,他还叫我明日一早去后山瞧瞧呢,是得要早些睡才行。”东君乍然又想起豫郡王的临别之言。 小八则继续忧心忡忡:“公子,您真的要去吗?就不怕他又打什么坏主意吗?” “他若要对我们不利,早就出手了,又何必煞费苦心,硬塞软磨,暗戳戳的要让我了解他的一切呢?” 小八叹了口气,更加忧怀了,“公子说得对,可他这样做,究竟目的何在呢?” 东君往榻上一躺:“静水流深,以静制动。” 第64章 从前有诺 自当来践 君兰阁。 豫郡王仍然慵懒的躺着,直到朔一回来,他仍一动未动。 “王爷,小人刚看相里公子的模样,似乎还是半分都不愿信您呢?” 豫郡王胸有成竹道:“隐月山庄和东方玉泽,对于她有着极之非凡的意义。相信她看到这一切,虽不会完全信任于我,但是会渐渐放下戒心。就算放不下,也不会时时像防狼似的,防着本王了。” “王爷……”朔一欲言又止。 豫郡王坐直了身子,“再不说,本王可要回去歇息了。” “王爷,您说您何必劳神费力,绕了一圈又一圈的几番试探,又明里暗里的引导,为何就是不直接告诉她真相呢?” “哎!”豫郡王又轻轻靠了回去,“我方才说过,东方是她最最重要之人。我若告诉了她真相,那她还不得伤心欲绝啊!如此一来,说不定她的失忆症就会越来越严重,那我又要如何引导医治呢?若她的病症一直都不好,我岂不是有负友人所托吗?” 朔一:“王爷,您不仅要处心积虑对付那一位,报当日火覆豫王府之仇,还得要费尽周折的帮玉姑娘……” 他虽然没有将话说完,但忧虑担心尽都飘在了脸上。 “哼哼!”豫郡王哼哼两声,敏捷轻盈的站了起来,“你看你,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处心积虑,什么叫费尽心机,你主子我就这么点能耐吗?本王那叫作谋定而后动,还有举手之劳罢了。” 朔一撇着嘴,“王爷,说得轻巧,您可是用了十年的时间心力,方才布好了这盘复仇之局。如今一边要挥起战刀,另一边还要帮玉姑娘找回记忆,助她查清当年真相,谈何容易啊。” 豫郡王:“……” 稍倾,他索性又坐了回去,假意恼羞成怒,还带着沮丧感,“你这是在嫌弃你家主子没用吗?” 朔一惭愧的低下头,“小人不敢。自那场大火之后,王爷一躺就是三年,后能完全康复,得到今日之局面,也是万幸万庆之事。” 豫郡王假装不忿,“哼!你知道就好。” 朔一低下头,“是小人过虑了。” 豫郡王望着天际明月,语重心长,“本王答应过东方,要医好玉姑娘的失忆症,还要助她查清当年真相。君子自当重诺守信,本王一诺,此生必践。” 朔一扶起主子,“王爷,您说您当年在隐月山庄时,曾见过玉姑娘一面,那她可还记得这件事情吗?” 豫郡王深深一笑:“她自然是记得的,若不然,她如何会在黑夜里,就迫不及待的直闯豫郡王府呢。” “王爷,这一切不都是您布下的局,故意引她前来豫郡王府的吗?”朔一狐疑的看着主子。 “去,就算是本王下了饵,那也得她心甘情愿的上钩才行啊!” 朔一笑了,不再与主子抬杠,“王爷,快回去,明日还要早起赶路呢?” 豫郡王抬起脚步,“是的,明日还要赶路,这里不过是暂时歇脚之地,离目的地还远着呢。唉!这里真安静,还有故友在此,本王是真不愿离开离庄啊!” 翌日清晨。 东君早早醒来,舆洗净面后,便看着小八。 自然,昨夜发生之事,她又忘记得一干二净了。 可是,她虽然忘记了具体内容,但却依稀记得,昨夜是有事发生的。 是以,她在等着小八,等着小八告诉她昨夜之事。 小八习惯成自然的往她身前一蹲,原原本本的讲述了昨夜在君兰阁的所有事情。 东君没有先细细思量,而是抬脚就往外走,“小八,咱们去君兰阁的后山坡瞧瞧去。” 小八紧跟在她身后,“公子,您的面具。” 初冬的清晨,带着霜露寒凉。 东君主仆二人快步疾行,赶到君兰阁后山时,身上都微微浸出了汗珠。 出现在他们眼前的那一片山坡,在初冬季节,原本应当是枯草离离,植物冬藏的。 可是,此刻的山坡上,不仅没有丝毫的枯黄之象,还一片生机跃跃,绿意盎然,花开满坡。 这? 现在可是初冬时节,竟有遍山鲜花盛放,实乃奇观。 东君望着眼前的一片紫色花海,昵喃低语:“紫云英。” 是的,在她眼前开遍山坡的花海,正是紫云英花。 常人都知道,紫云英的花季是初春二到六月之间。 可眼下正值初冬,这遍布山坡的紫云英,竟依然放肆放纵的盛放着。 东君又被石化了,但思绪却随风翻飞,飘回到了久远之前。 …… 十三年前,隐月山庄。 八岁的玉九歌坐在山坡一侧,看着地里那不停播种的清俊少年,“东方哥哥,您洒的是什么种子。” 东方的手没有停下,继续向前挥洒出一把种子后,方回:“这是紫云英的种子。” “可是,现在都深秋了,冬天来临之时,紫云英才发出小芽,那它会被冻死的,也就等不到来年春天的花开时节了。” 东方撒完了手中的种子,来到九歌身边,弯腰看她,“紫云英原本就是在秋季播种的。而且,它御寒能力很强,整个秋冬季节都不用打理,等到来年二月春时,它自己就会花开满山了。” 九歌:“哦!” 一阵秋风吹过,带着浓浓的秋凉之意。 东方看了看九歌,忍不住道:“九歌,眼看着就入冬了,你怎么还穿得如此单薄呢?小心着凉哦!走,咱们快回去。” 九歌仰起头,天真的看着前者,“东方哥哥,我今早起来,是觉着很冷的,但同您来到这里后,便一点也不觉着冷了。” 她说话间还伸手往额头上摸了摸,神态娇憨,“你看,还出汗了呢。” 东方怔了怔,突然就笑了,自言自语道:“原是我关心则乱了。” 他自语完,便笑看九歌,“九歌,那你在此处既没跑也没动,只是静静坐着,应该是越来越冷才对啊?怎么反而出汗了呢?” “对呀!”九歌撅着小嘴,“这是怎么回事呢?难道是我病了,发热了?” 东方忍不住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你怎么就不盼点自己好呢?来,随我来。” 东方拉起玉九歌的小肉手,来到山坡底下,往那山凹处一指,“看,那是什么?”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是一池深潭,泉水正由地底下喷涌而出,形成一圈又一圈地绵密水泡,层层向外晕开。 水面上萦绕着丝丝缕缕的云雾之气,在阳光下散发着如彩虹般多彩之色。 “呀!这山泉水怎么还会冒烟呢?”九歌小声惊呼。 “不是冒烟,这是一处来自于地底深处的温泉水,常年恒温,终年不竭。” 九歌眨着灵动的圆眼想了一想,“温泉水,我懂了,就是因为这山坡下有股温泉在流淌,所以此处的温度便高于别处,就算是冬天,也是能温暖如春的,对吗?” “正是。”东方眼神清澈,“咱们的九歌就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通呢。” 九歌望着身后的山坡,“既然这里没有霜冻雪寒,那便是种其他的花花草草也是行的。而比紫云英好看的花多着呢,东方哥哥怎么就独独只播种它呢?” “问得好!”东方语笑晏晏,“因为啊,紫云英不仅仅是易播易种,花开灿烂成片,还因为它本身含有丰富的营养成分。待其花开花谢过后,枯萎的花草花根便犹如植被,紧紧包裹着这片山坡,同时也滋养着每一寸土地。 于是,等春季一来,这方土壤就会变得更加肥沃。到时,我便会再种上些珍稀的药材,自然就会有更加丰硕的收成了。” “哦!”玉九歌眨着眼睛想了想,“意思就是,紫云英不仅能花开为景,枯萎后还能变成天然的肥料,保护滋养土壤,从而让土地更加肥沃。” 东方笑得灿烂,“咱九歌说得对极了。” “那它们何时能开花呢?我能看到吗?”玉九歌突然有些忧伤的问。 东方继续笑着:“当然能!原本,这些花要年后二月间方能盛开的。可此处温暖,应该左右不出两个半月,在大年前便能开花了。所以,你自然是能看到的。” 玉九歌掰着自己的肉肉手指头计算着,“十月,十一月,就是要等到十二月中旬方能开花了。可是,可是……” 九歌嘟着小嘴,心事重重的欲言又止。 东方看着她的忧郁小脸,想了一想,便猛拍自己的脑袋,“哎哟,你看我竟忘了这事了。你父亲来信告之我父,说会在十二月朔日之时,便会派人来接你回府。为此,父亲还叫我早作准备呢。” 所以,玉九歌这是在为即将到来的离别依依不舍,也在为看不到紫云英花海而遗憾不悦。 东方细心的蹲下身来,柔声安慰:“九歌,你来隐月山庄快十个月了,你父亲肯定很是担心你,当然也很牵挂你,也自然是不会让你在此处长住下去的。你放心回去,东方哥哥早已为你配好足一整月的用药,还会时常去看望你,帮你诊脉的。” “可是,我吃了那么久的药,却还是想不起来,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想六位哥哥了。”九歌突然就悲伤的抽泣起来。 东方轻拍着她的后背,轻声安慰,“别着急!想不起来咱就慢慢想,有东方哥哥我这个小神医在,终有一天,一定会医好你的失忆之症的。然后,我们再一起去找到当日之真相,相信我,我们一定能做到的。” “真的?” “真的,我保证!” 看着九歌又破涕为笑,东方指着眼前的那片山坡,柔声道:“你先放心回去,东方哥哥向你保证,以后无论你何年何月何时来到隐月山庄,都能看到这一片紫云英花海。这片花海,将为你而永远绽放……” 第65章 真正的猛兽皆独行 “这片花海,将为你而永远绽放……” 东君的耳畔,不停的回响着这句话。她抬手取下面具,微微抬起眼眸,也是泪眼婆娑,含泪欲滴。 这是东方玉泽对她的承诺。 他说过:“九歌,东方哥哥一定会帮你查清当日真相。” 他还说:“九歌,这片花海将为你而永远绽放。” 他还说过:“九歌,你等我,我一定会回来,医好你的失忆症。” 可如今,整整十年过去了,东方玉泽一去无回,杳如黄鹤。而当年真相仍旧如石沉大海,音讯渺无。 但是,在这雪月离庄的初冬时节,却意外的看到了这一整片山坡的紫云英花海。 这片在初冬季节盛放的花海,它代表着什么呢? 东方玉泽还说过:“九歌,今后无论你何年何月何时来隐月山庄,都将会看到一片盛放的紫云英花海。” 难道说,这是东方哥哥在实现他当初对自己的承诺吗? 东君泪眼迷离,向四周望去,恍若身在隐月山庄。 当下一刻,她确定这里是雪月离庄,是豫郡王的山庄别苑,而非东方玉泽的隐月山庄之时,眼泪便夺眶而出。 然而?可是? 这山庄里的明月泉,后山坡上的紫云英花海,是冥冥之中的巧合呢,还是豫郡王他在对自己暗示着什么呢? 暗示自己,他已经知道了自己女儿家的真实身份。 然知就知道了呗?问题是他后续想干嘛? 不会真如他所说的那么简单,仅仅是想表明他是敌非友的立场? 可是,永王府几桩命案的始作俑者,还有由永王府飞出的六谷教九头鸟,最终也飞进了豫郡王府…… 就凭这两点,豫郡王他又怎么可能是友非敌呢? 伴随着伤感而来的,还有极度的困惑迷茫。 小八见主子一反常态的将面具揭下,泪眼迷离,且还欲有所思,便静静站在一旁,耐心等候。 东君痴站了一会儿,便又不由自主地向山脚下奔去。 随后,她沿着山脊间的小路,一路向前奔去,很快便乍然驻足。 在她的身前,是一汪清泉。泉水正由地下喷涌而出,水面云雾缭绕,水气氤氲。 原来,这里也有一股地下温泉,同隐月山庄的相差无几。 所以,虽然这里是雪月离庄,但却完美复制了隐月山庄的两个重要之处。 这豫郡王真的太有能耐了。 他是如何做到的呢? 要于这万千浮世之地,找到同隐月山庄相差无几的地下温泉,谈何容易。 可是,他却做到了。 一阵山风挟雨而来,吹拂着东君纤瘦的身躯,在风中摇曳生姿。 她站着站着,忽然就笑了,如花笑靥中,有数滴晶莹的泪珠随脸颊滚滚而下。 她忽然就想通了一件事情,故而才笑靥如花,却胜于花。 小八一直紧紧的跟着主子,关注着主子。 见到主子又哭又笑,还笑中带泪,便上前关切的扶住了公子。 东君轻轻试去眼角尚余的泪水,面带微笑,柔声细语,“小八,我们回去。” 小八:“好,我们回去。公子,面具你不戴了吗?” 东君将面具塞到小八手中,高声回:“不用了,至少在雪月离庄里,不用再戴了。” 小八:“……” 东君脚步轻盈,轻快愉悦的快步往回走着。 与此同时,君兰阁上。 正斜倚在窗前的豫郡王,看着东君的婀娜身姿,眼带笑意。 “王爷,您不是一直都想知道玉姑娘不戴面具的样子吗?她方才就将面具取了下来,您为何又不肯前去瞧一瞧呢?” 豫郡王眼见东君的身影完全消失后,这才缓缓回,“用不着。她的模样,就印在我的心里。” 朔一:“……” 朔一还是没忍住:“王爷,您就是在人家八岁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然后就是三年前在宫里又见过她一次。您真的还记得她的模样吗?再说了,女大十八变——” 豫郡王拿起手中的锦帕,盖在了朔一的嘴上,阻止了他,并且还瞪了他一眼,幽怨至极,“这次不让望二跟来,本王就是想一路上图个耳根子清静。怎么他不在,你倒又学起他来了,啰嗦不得止,还就知道同我抬杠。要不,你留在山庄好了,让钱庄主随本王前去——” “王爷,小人错了,小人保证,再不敢多嘴多舌了。”朔一赶紧投降,并举手做盟誓状。 豫郡王:“切记,不许再啰嗦本王,本王烦着呢?” “是,朔一保证,再也不啰嗦了。” 豫郡王刚走出门外,朔一也幽怨的叹了口气,低声嘀咕:“凡同玉姑娘有关之事,王爷就变得不像是王爷了。不仅冲动任性,还没有耐心,这可如何是好?” 山庄门口。 东君一行人站立着,只等着姗姗来迟的豫郡王和朔一。 钱庄主仍旧殷勤的扶着主子,将他小心的扶出山庄的大门。 经过一夜的修整,豫郡王的面色似乎好了许多。虽然还是被人搀扶着,但行走得明显比之前轻快了不少。 在东君的马车旁,早就准备好了另一辆马车,虽然没有之前的大而豪华,但却显得无比扎实牢固。 而那匹正甩着尾巴,跃跃欲试的高头大马,一看就是匹出得了远门,赶得了远路的千里马。 豫郡王经过东君身前,便停了下来,看着微低头的前者,朗声道:“相里公子,本王这一路上还有别的琐事,就暂不与你们同行了,就此别过,在辰州官驿再见。” 简东臣和小八立马对看一眼,开始用眼神交流。 简东臣:“太好了,这家伙终于走了,再也不用赖着东君了。” 小八:“就是就是,公子这下总算能落个清静了。” 东君则看着朔一,忍不住内心的关切之意,脱口而出:“还是就他一个跟着王爷吗?” “他一个,足够了。”豫郡王轻声回。 东君转身扫了身后众人一眼,小八小十简东臣,还有上官商和老陈头,除了自己,他们个个都各有所长,且身手不凡。 所以这一路上,她才觉得安全有了足够的保证。 但豫郡王则不同了。 就算这个朔一有万夫莫敌之勇,但双拳毕竟难敌四人,只他一人,若有突发状况,分身乏术,又要如何护住弱不禁风的豫郡王呢? 东君:“……” 豫郡王看出了东君眼中的担忧之色,忽然就身子前倾,贴近她的耳际,柔声道:“相里公子毋需担忧,你可知草原上牛羊成群,山中真正的猛兽皆独行。” 豫郡王快速说完,不等东君反应过来,便扶着朔一的手,径直上了自己的马车。 东君怔在原地,细细回味思忖着豫郡王的话中深意。 他这是在讥笑我们一大群人无用呢?还是为了表明他的强大无畏? 简东臣靠近前来,嗡声嗡气,“东君,王爷他刚说什么了?” “没,没说什么?就是道声路上小心,注意安全而已。”东君自然而然地就扯了个谎,回答得很是小声。 “呵呵!”简东臣冷笑两声,“王爷多虑了,有我们大家伙照看着你,自然是平安无事的。请他还是多操心操心他自己?他们可就两人,难保一路上没有个什么冬瓜豆腐的……” 那边厢,马儿一声长嘶,便迈开四蹄,撒着欢的向前飞驰而去。 “跑这么快,王爷他那病弱之躯受得了吗?我都担心他那小身板被颠散架了,那可就不好看了。”简东臣看着绝尘而去的马车,继续明讥暗讽,夹枪带棒。 “表哥,你就别管人家了,再不走的话,说不定人家就先到了,这才叫做不好看呢。” 简东臣最是好胜之人,激不得的,闻言立即一纵身跃上了马背,手握马鞭,意气风发,“笑话,我可是风里来雨里去,太阳底下挥汗当沐浴的简捕头,难道还跑不过一个病人不成。驾……” 小八扶着东君上了马车,其余人等便各上各的马,遂备力向前。 此后路途,没有了多事的豫郡王搞风搞雨的拖后腿,众人是一路快马加鞭,数日后便平安顺遂的到达了辰州官驿。 一进驿馆,简东臣打听到豫郡王还没来时,自然又是得意洋洋了一番。 随后,众人在馆内等了两日一夜,直至第二日晚间,还是不见豫郡王的身影。 与此同时。 一辆马车正缓缓行驶在山间小道上。 豫郡王撩开车帘问:“朔一,到辰州境内了吗?” “回王爷,翻过这个山岗就到了。” 朔一刚回完话,突然就警惕的看着前方,“王爷小心,前面好像有人?” 不等豫郡王答话,忽啦啦就围上来一群黑影,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其中一高大黑影走到马车前,嗡声嗡气道:“哟,看这马车,估计是个有钱的主。兄弟们,咱们今夜有肉吃了。” 朔一抓紧手中的马鞭,厉声喝道:“你们敢,知道车里是何人吗?” 为首那人沉着声音,“老子管你是谁?此处天高皇帝远,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谁落在老子手里,就算谁倒霉。” “好汉说得对!”豫郡王忽然就撩起车帘,颤巍巍的走了出来,他的手里还拧着个包袱。 好不容易站稳后,他方弱弱道:“在下来到您的地盘,自然唯您独尊,好汉要什么,只管取去,但求留在下一命。” “嘿嘿。”那为首者阴笑两声,“还是这位爷知理有节。好,看在你如此懂事的份上,老子就饶你一命,不过……” “好汉,这是在下全部的盘缠,”豫郡王说话间便将手中包袱双手呈上,颤抖着声音,“只求您大发慈悲,饶过在下和车夫的小命?” “呵呵!”那大汉又是两声冷笑,“你竟如此懂事,倒叫老子为难了。” “只求好汉饶命,在下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豫郡王随口就接。 “好!那老子就试一试,看你是否是真的打不还手,骂在还口……” 那大汉说话间,挥刀便向豫郡王的小腿肚砍了过去。 “啊!”随着一声尖叫,豫郡王便斜斜倒下…… 第66章 山中猛兽的风骨 长刀挥下,豫郡王竟不躲不闪,硬生生挨了一刀。 顿时,挥刀的人反而怔住了。 朔一飞扑过来,查看着主子的伤势,悲声问:“主子,您没事?” 豫郡王没有说话,想来是已经晕厥过去了。 那挥刀的大汉怔在原地,有一人上前在他耳边低声问:“老大,怎么办?” “走了走了。”那大汉一挥手,“银子有了,老子的刀也见血了,见好就收。” 一瞬之间,那群黑影便作鸟兽散。 朔一扶起地上的主子,“王爷,您伤得严重吗?” “挺严重,”豫郡王苦着脸,“刚包扎好的伤口,又被砍开了。” 朔一想起方才的场景,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王爷,这就是您口中所谓的,山中真正的猛兽皆独行时,应该有的风骨吗?” 豫郡王撇着嘴,委屈巴巴的,“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嘛!朔一,你给我好好记住方才那个人。他敢拿刀砍本王,下次本王就拿他练刀试手。哼哼!” 朔一忍住笑,“小人遵命,必定会死死记住此人。” …… 辰州官驿。 又是一夜过去了,还是不见豫郡王的身影,东君脸上担忧之色渐浓。 简东臣倒是乐得合不拢嘴,“嘿嘿,我猜这豫郡王再过三日,也未必能赶到。东君走,咱们趁机上街去转转,看看有无好吃好喝的。” 在简东臣看来,好不容易到了辰州,自然是要趁机找找好吃的,方不枉此行。 可他没留意到东君脸上的隐忧心事,就只顾着自己乐呵了。 “老简,公子他身体不舒服,要休息。”小八便替主子挡人。 简东臣:“……” 简东臣:“哦,那东君你好好休息,有事记得叫小八,我和小十去就好。” 简东臣拉着小十出了门。 东君静静地坐着,小八也坐到她身前:“公子,您是在担心王爷吗?” 东君点头。 在小八面前,她毋需隐藏自己的情绪和意图。 小八:“公子,自从上次见到那片花海后,您对王爷的态度似乎变了许多,变得不再对他有戒心了,还时常担忧着他,这又是为什么呢?” 公子对豫郡王的态度,是肉眼可见的大有改变,小八憋了一路,早就想问了。 东君却浅笑而不答,小八便越加糊涂。 按理,公子此前揪着豫郡王不放,是因为他和永王府有干系。 而永王府中,又有人同六谷教有关系。 只要事关六谷教之事,公子怎会如此轻易罢休呢? 况且,依公子猜测,豫郡王还有可能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 如此一来,那公子不是更应该对他怀揣戒心才对的吗?怎么会反而? 东君拉着小八坐下,神情温婉,“我现在可以确定,豫郡王他就是东方哥哥的姐夫了。而且,他们两人关系还极之亲近。” 小八:“……” 小八陷入沉默之中。 片刻后,他抬起头,眼神清澈,“公子,那雪月离庄除了明月泉之外,还有那片紫云英花海,山底下的温泉,不会在隐月山庄也有?” 东君笑着点头,“咱小八就是聪敏。” 随之,她又将在隐月山庄内,东方玉泽对她说过的,关于紫云英花海的那番话,同样给小八复述了一遍。 小八:“……” 小八圆了嘴:“可为什么呢?豫郡王他为何要费尽心思的复制隐月山庄的一切呢?” 东君叹了口气,“初见到君兰阁下的明月泉之时,我也是横竖都想不通为何?只道是他心怀叵测,在试探于我呢?直到在后山见到那片紫云英花海后,我才大约明白了一些。” 小八:“?” 东君眼中泛起柔情,“明月泉倒也罢了,可你想啊!关于紫云英花海的事情,是我和东方哥哥在私下里之间的谈话,他又是如何得知的呢?所以,他若不是和东方哥哥关系亲近亲密,又怎会知道的如此详尽清楚呢。” 小八:“嗯嗯,定是东方公子告之于他的,所以呢?” “所以,我在想,豫郡王如此费尽心机,完美复制隐月山庄的一切,定是大有深意?” 小八:“?” 东君警惕的向周围看了一眼,确定无人后方才低声答:“他这是在表明他和东方哥哥的亲密关系,从而暗示我,他早就知道了我的真实身份,以此让我对他放下戒心。” 小八:“就如此简单。” “自然还有别的,只不过我暂时尚未想到罢了。”东君抿着小嘴如实答。 小八困惑,“既如此,那他为何不直接向你挑明说清呢?” 东君脸色变得凝重,“或许,他同我们一样,也有着不得已的苦衷?又或是他现在还不方便告诉我们,总之就是,我暂时不那么讨厌他了。” 小八:“可是,就算他费尽心机,明示暗示了这许多,公子也不会尽然相信于他的?” 东君苦涩一笑,“世事无常,人心幽微。其实,就算是他当面对我挑明这一切,我也是不能尽然相信于他的。” 小八:“可是,公子您对他的态度,还是好了许多呢!” 东君脸上的笑容,由苦涩化为狡黠,“虽然我不会尽然相信于他,但是,你看人家费心尽力的做了这么多,咱们好意思不表现点诚意出来吗?” 小八:“……” 小八皱眉,“所以,公子对他突然就改变了态度,不过是在逢场作戏,须臾委蛇。” 东君没有回答,但眼中似有柔情?闪而过。 此刻,她心里想着的,却是豫郡王的那双瑞凤眼,还有那眼眸之中的清幽之光,绵绵之意。 那双眼眸便犹如一潭深幽清泉,令她想伸手轻轻触碰,欲一探深浅。 所以,有时连她自己都想不明白,面对豫郡王,哪些情绪为真?又哪些为假? 小八:“……” 公子他到底怎么了嘛?这也不是,那也不然,如今竟连我也看不懂她了。 小八叹了口气,勉强一笑,“小八懂了,此刻公子对豫郡王的态度,是三分真情,七分假意,谁叫他是东方公子的姐夫呢?公子这是爱屋及乌,民胞物于。” 东君被小八酸溜溜的态度给逗乐了,收起心事,正色道:“你就放心,就算他是东方哥哥的姐夫,我还是会把握住分寸的。再说了,他是他,东方玉泽是东方玉泽,怎可相提并论。除非是?” “除非是什么?” “除非是东方哥哥安然站在我眼前,我才会尽然信他,否则勿怪我怀小人之心。” 小八闪烁着眼眸:“公子,可若是他一直不挑明身份,您又要如何向他打听东方公子的下落呢?” 东君沉默片刻,“这正是我所忧心之事。不过,我有预感,如今他借此机会,让我们看到了明月泉和紫云英花海,那么关于东方哥哥之事,决不会就此打住,应该陆续还会有下次,下下次的,咱们姑且试目以待。” 小八:“但愿如此。” 随后,他坐直身子,不再纠结于此,“既如此,咱们就只能以静制动,安心等待了。” 东君向后一靠:“唉,能安心就好了,眼前可还有任务艰难困苦啊!” “哎哟,看我,把最重要的事情都给忘记了。”小八苦苦一笑。 “公子,关于赶尸案,您准备由何处入手调查呢?” “咚咚,咚咚!” 一阵有节奏的敲门声传来,小八起身打开门后,一张英俊又风尘仆仆的脸庞出现在门口。 东君猛然站起身来,“朔一,你们几时到的。” 朔一的脸上红通通的,想是赶路所至。但他并没有急燥之态,而仍是平静的先向东君行了一礼,方回:“刚到的,王爷请推官过去一叙。” 东君:“……” 刚刚前脚到,后脚就叫自己过去,他这是又想干嘛? 东君心里想着,脚上却不由自主的出了房门。 小八紧随其后。 七弯八拐的,终于来到官驿最后一排厢房处。 入冬时节,又非年节,官驿原就人少清冷, 更何况,这是处于最偏僻的一排厢房呢。 所以,豫郡王所居之处,只有四个字:“太过冷清。” 朔一推开门,请东君进去,自己则站在了门外。 当然,还随便拦下了小八。 临近午时的阳光还算炽热,屋内也并不是太冷。 豫郡王静坐在椅子上,身披黑色大氅,膝上还盖着厚厚的毡子,正在闭目养神。 由窗棂处洒落的阳光,斜斜的洒在他的面颊之上。 阳光照耀下,他面上的肌肤仿若白玉般细腻通透。 东君缓缓向他走过去,脚步声虽然很轻,但他还是睁开了眼睛,对着东君温柔一笑。 然而,他的笑容虽美,但脸色实在是惨白如雪,顾而显得有些后继无力。 “相里公子来了,快坐!” 东君依言坐下,望着前者的惨白容颜,轻叹了口气,“王爷,您才刚到,应该先休息才是。” “小王不累,你不也是连赶了七八日的路吗。对了,这一路上可还安全?也累坏了?” 东君:“……” 我活蹦乱跳,神采奕奕的在此,而他疲惫不堪,精神不振的坐着。 他都这番光景了,还有心思来问候我累不累?路上安不安全? 他没事? 东君:“王爷找我来,不会只是为了问我此事?” 豫郡王忽然就笑了笑,“是小王多虑了,相里公子有高人在旁护卫,自然是一路平安随遂的。” 东君轻叹了口气,“王爷,您脸色不好,还是先休息!我去叫朔一进来。” “你等等。”豫郡王叫住了东君,看着她的背影柔声叮嘱:“如今到了辰州境内了,不比在临天府,你可要万事小心,切不可一人出门,随意行走哦!” 东君:“……” 他是什么意思? 一来到就巴巴的将我叫来,就只是为了叮嘱我两句吗? 东君转过身去,一步一步走向豫郡王,后者则一脸愕然。 “你,你要做什么?” 第67章 郡王暗戳戳的求关注 东君走到豫郡王身前,看着后者惊愕之色,突然就弯下腰去。 脸颊逐渐向前靠近,再靠近。 豫郡王乍然看见她的面具脸逼近,本能的往后缩,可后者继续靠近,再靠近…… 直到他缩无可缩,退无可退! 随后,四目相对,竟然莫名其妙的对视了半晌。 豫郡王——她想干嘛?难不成是要趁我独自一人,对我严刑逼供吗? 还别说,为了追问她亲爱的东方哥哥的消息,她绝对是做得出来的。 就在豫郡王满脑子的奇怪心思之时,东君突然抬起右手,拈住了他膝上的毡子。 豫郡王——她她,难道她知道我的左腿又受伤了不成…… “王爷,您的毡子都滑下去了,在下帮你盖好一些。” 东君说话间便将毡子轻轻往上掩了掩。 豫郡王长松一口气,“有劳了。” 东君松开手,指指门口,“王爷,那我走了。” 豫郡王:“嗯,你回!哦,你等等……” “王爷还有何事?” “你……” 豫郡王心中舍不得东君走,但一时又不知要用何种理由留下她,便你了半晌,方讷讷道:“你用了晚膳没?” 东君:“没呢?这就回去用了。” “好好,那你快回。” 终于尬聊完了。 随后,豫郡王看着东君拉开门走出去,方才长松了一口气。 小八紧贴着主子往回走,“公子,王爷找你何事?” 东君快步向前走着,等回到屋内,关上了房门,才神情凝重,“王爷他又受伤了,还是伤在腿上。” 小八:“他告诉您的。” “他没说,只问了两句闲话,但他的样子有点奇怪,坐着一动不动的。” “难道又是在路上摔的。”小八脱口而出。 东君歪着头想了一下,“看样子不像是。他刚问我来的路上安不安全来着。也就是说,他这一路上并不安全,所以才有此一问的。” 小八吃了一惊:“他可是当朝郡王,谁敢打他的主意呢?” 东君思考着,“想来动他之人,自然不是什么普通的山匪盗贼,应该是另有其人,趁着他出远门的机会,才对他下的手。” 小八又吃了一惊,“难不成是他的仇家,又或是生意场上的对手?” “都有可能的。”东君答完,猛似有所悟,咬着嘴唇,“难道说,他早就知道这一路之上有人要对他下手,他知道不安全,所以才故意同我们分开走的。” 小八则撅着嘴,“如果他早就知道路上有危险的话,那干嘛不带多点护卫呢?他可不像是会自己找死之人。” 东君:“也对!那到底是谁要对付他,而他明明知道却又不作防范呢?” 东君在房里绕着圈儿踱起步来,这是她遇到难解之事时的习惯。 半晌后,她乍然停下脚步,“难道说,是同我们这次要查的案件有关?” “呀!”小八突然就叫了起来,“若是如此,那会不会连累到公子呢?” 小八没听个明细就里,第一时间就只知道关心主子会不会被连累,致东君哑然失笑。 “有你们这么多高手中的高手护着我,难不成还要怕几个不知来路的小毛贼吗?” “就是不知来路,不知根底,才更加可怕危险,难以防范呢?不行,得快点去叫小十和老简回来,大家好商议个对策才行。” 小八说着话转身就往外走,不一会儿就又折返回来,东君诧异:“你不是去找人了吗?” “公子,我叫老陈头去找了,我怎么能离开你呢?”小八同样诧异反问。 东君又哑然失笑。 小八走上前来,“公子,您的千机笔呢?” “在呢?同你一样,寸步未离。”东君往腰间一指,调侃着小八。 小八笑得很是欣慰。 “东君,我们回来了,还给你们带好吃的了。” 简东臣人还没进院门,声音便远远的传了过来,“刚碰见陈师傅了,他说你在找我,找我何事啊?” 随后,便见他拎着两大包吃食,风风火火的奔了进来。 小十则安静的跟在他的后面,两手空空如也。 简东臣将两包吃食放在桌上,解开绑绳,用力嗅了嗅,“好香啊!东君小八快过来尝尝,我特意给你们买的。” 看来他一进门,便把找他之事给抛诸脑后了。 小八围上来,看着那两包还冒着热气又香喷喷的吃食,食指大动,“这是?” “这是当地特色美食,秘制酱板鸭和红烧肘子,我和小十都吃过了,这是带给你们的。” “肘子!”东君闻香而至,看着那对赤红鲜香的大肘子,伸出手去。 简东臣乐呵呵的看着她,还以为她要抓起大快朵颐呢? 谁知,东君将摊开的油纸又给包了回去,还将其给扎紧封好。 然后,双手捧起就向外走。 “东君,您这是要干嘛?”简东臣追在她身后追问,随即被小八给拉了回来。 小十自然而然地跟随主子而去。 简东臣甩开小八,气乎乎的,“你干嘛拉我?东君又去干嘛去了?” 小八叹了口气,“公子应该是去豫郡王那里了。” “他到了啊!几时到的?到了就到了呗!关东君何事?”简东臣没好气的追问。 小八双手叉腰,吊着眼眉看他。 简东臣就算再笨,此时也明白过来,遂大叫,“难不成东君拿了肘子,是给他送过去的?” 小八淡淡回:“你说呢?” “我专门买给东君的,凭什么送给他吃,不行!”简东臣惊乍完,又要往外冲。 “老简回来,”小八及时拽住了他,“王爷他受伤了,公子去看看他,也是该有的礼节。” “啊!他又受伤了!”简东臣突然就笑了,随之开始幸灾乐祸,“他该不会又是被摔出马车了?” 下一刻,他幸灾乐祸的脸突然就说变就变,“可是,他受他的伤,干我们家东君何事呢?还要给他送肘子去,关键还是我特意买给东君的呢……” 简东臣没完没了的愤愤不平着,小八便脱口而出,“因为,公子如今百分百确定,豫郡王就是东方公子的姐夫了。而且,他和东方公子还是非常要好亲密的老友!” 简东臣:“……” 这个信息来得太过突然,至简东臣惊愣在原地。 小八将他拉回去,按着其坐下,方语重心长的讲述起在雪月离庄的所见所闻来。 后院。 朔一推门而入,将手中的吃食递给了半躺着的豫郡王。 “这是?”豫郡王拿眼扫了那食物一眼。 “这是相里公子送来的红烧肘子。”朔一笑咪咪的。 “啊!”豫郡王撑起了身子。 “王爷想不到!相里公子还会送吃食来给您。”朔一继续笑咪咪的。 豫郡王止不住嘴角上扬,“那她人呢?” “她放下食物就走了,还嘱咐小人,要服侍您多用一些,因为……”朔一故意卖着关子。 豫郡王抢过他手中之物,“你快说,她还说了什么?” “玉姑娘说,肘子性平,味甘香,可媲美熊掌。既是美味佳肴,亦是可口‘良药’,王爷用了,可以形补形,以此肘补彼肘,方可早日大安矣!”朔一故意拉长语调,还改了称呼,称东君为玉姑娘。 豫郡王的手停在半空之中,讪讪的,“她竟用猪肘子来形容本王的腿。唉,不对不对,以此肘补彼肘,难道说她知道本王又受伤了?” 朔一叹了口气,“恐怕她早就知道了。因为,她不仅送了吃食来,还安排了那个小十和马车夫老陈头、守在咱们的院子里头呢?” 豫郡王抓起肘子,美美的咬了一大口,满足又得意的嚼了起来。 朔一看着主子吃得香甜,忍不住道:“王爷,玉姑娘她就是厉害哈。方才只不过是同你闲聊了两句,就知道您受了伤,一回去便打发人来保护您呢。” 豫郡王吞咽下口中吃食,“那是自然,你也不看看她是谁?她可是临天府衙的相里推官。观风问俗,察言观色可是她的老本行。我这点微薄伎俩,瞒不过她的。” 朔一:“玉姑娘真的是好聪慧机智啊!这世间上,除了王爷您,恐再没人能配得上她了。” “可不是吗?”豫郡王接得随口,忽又发觉上了朔一的套,便又笑道:“你胡说什么呢?小心被她的随从听到,一气之下,转身走人,那今夜谁来保护我们呢?” 朔一撇着嘴,“王爷,您明明就知道,今夜必不会有危险了,可还是暗搓搓递话给玉姑娘,就是为了试探一下,看她心中紧不紧张您,对吗?” “我没有啊!”豫郡王一本正经的辨解着。 朔一忽然在主子身前蹲了下去,变得很严肃,正色道:“王爷,小人请求您,下次别再以身作饵了,这样太过危险。您看您的小腿上,新伤叠加旧伤,再这样下去,您的腿会出大问题的。” 豫郡王假意不耐烦,“知道了,啰嗦!本王若不装作不懂武功,任他们砍了一刀,那他家主子定是不会罢休的。反正这样的试探,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由他们闹呗。唯有如此,他们对我才不会有怀疑之心,也不会想到,我们来辰州,是另有所图。” “话虽如此!但王爷此举,真的太过冒险。万一他们不是试探,而是直接对着您的胸口来一刀呢!小人想想就后怕。”朔一仍旧心有余悸。 “哼!就凭那几个草包,他们还要不了本王的命。告诉你,就算是我这腿上的伤势,也是本王想让他砍几分,他方能砍几分。”豫郡王冷声回。 第68章 三快忤作的陋习 简东臣见东君回来,撅嘴生着闷气不言语,可最终还是没忍住,“东君,你不仅给他送吃食,还让小十和老陈头去保护他,凭什么?” 东君笑着答:“就凭我有表哥和小十在啊!你们一个有勇有谋,另一个有谋有勇,有你们二人在此,足矣!我难道还需要别人来保护吗?” 小八抿着嘴笑。 简东臣也转恼为笑,“那是自然,有表哥在,谁敢来犯。若有,我定打断他的腿,再打瞎他的眼。” 东君耸耸肩,“正是如此!” “可是!我给你买的红烧肘子,你都没有吃到呢!就白给他了,好可惜!”简东臣还是对肘子一事耿耿于怀。 东君抓起桌上的秘制酱板鸭,随手撕了一只鸭腿给小八,“没事,不还有这个嘛!呀!又辣又香又鲜,我更喜欢吃这个呢。” 小八也附和主子,狂赞好味。 简东臣见他主仆二人吃得开怀,这才老怀甚慰,安心的走了出来。 夜凉如水,冰冷的月色下,上官商竟然坐在院中石凳上,正闭着眼似坐禅般一动不动。 简东臣好奇的凑上前去,热情的打着招呼,“上官,你在干嘛?” 上官商仍旧一动未动。 简东臣撇着嘴,刚想转身撤离。 可突然间,他发现上官商并非是完全静止不动的。 似乎是,某个部位有些动静。 于是,他便仔细再看,终于发现,原来是上官商的耳朵偶尔会动,而且还会连着抽动好几下。 他正定睛细看着,上官商猛然就伸出右手在空中一抓,吓得他连退两步。 随后,他定睛再看,只见上官商缓缓睁开眼,再摊开了手掌。 在他的掌心处,赫然躺着的,是一只刚刚被捏死的苍蝇。 “恶心。” 简东臣刚腹诽完,便见上官商将手中的死苍蝇放在了身前的石桌上。 此时,他才又骤然发现,那里已经整整齐齐的、摆放了四只苍蝇的尸体。 简东臣实在是憋不住了,“上官,你这是在干嘛?你别告诉我,你这是在解剖苍蝇的尸体哦?” 上官商置若罔闻。 “哼哼!想来上官忤作没有死尸相伴,是夜不能寐,枕不能睡,所以这是连夜出来找尸体来了。真是怪物!” 简东臣见上官商充耳不闻,竟自顾自的又闭上了眼睛,又偶尔开始抽动耳朵,甚是气恼,便口出讥讽之言。 他讥讽完转身就走,身后却传来上官商悠悠的声音,“人这一辈子,又有谁没有同死尸一起睡过呢?” “你以为,这世上的人都是像你一样的怪物吗?”简东臣反唇相讥。 “难道简捕头敢说,你就没有同蚊子的尸身一道同睡过吗?” 简东臣:“……” 这怪物说的是蚊子的尸身吗?对呀!死尸并非就一定是指人类的,还有动物的,畜牲的,甚至是植物的,只要是没有生之气息的,那都是可以泛称之为“死尸”的。 上官商悠悠看着简东臣,简东臣也皱眉看着他,看着看着,二人突然就相视而笑。 笑完,简东臣大声道:“商兄,你说的话还真是够怪够奇啊!但是,却又言之有理。告诉你,我从前在夏夜出去追凶缉盗,在那隐蔽之地一蹲就是好几个时辰,等天亮后往那脚下一看,密密麻麻的全是蚊虫的尸身。对,就是尸身。” 上官商:“……” 简东臣继续大声道:“好好!我承认,商兄您虽然很怪,但也着实有趣。而且,三快忤作的名号,的确是名不虚传,实至名归。哈哈哈……你这个朋友,老简我交定了。” 简东臣是直爽男子,行事作风光明磊落,自是一派大丈夫风范。 上官商虽然仍冷着脸,但他却逐渐向简东臣凑近,一本正经的道:“臣弟,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 男人老狗的友谊,往往都是由开始吐露心声,交换秘密之时开始的。 简东臣豪爽直言:“行,你放心说,我绝不告诉第三个人。” “那我说了?” “你说嘛,我听着呢。” 上官商:“告诉你啊!为兄有严重的失眠症,睡觉时最怕有风吹草动之声。所以,就算只有一只蚊子在我的帐子里,我都要将它给拍死,然后放到榻边案头上,方能安心入睡。 于是,第二日清晨醒来,就会发现那案头之上,蚊子的尸身们整整齐齐的并排放着,便会哑然失笑,将它们用纸给包好,再给扔到地里去。” 简东臣:“……” 简东臣:“哈哈哈!商兄,我夜里拍死蚊子,都是将之随地乱扔的。您倒好,还要将它们的尸身给收殓安葬好。您真是太有趣了,哈哈哈……” 屋内。 东君放下手中的食物,连着饮了好几口茶水,默然摇头。 “哎……” 小八重重的叹着气,“公子,我们在这吃东西呢?他两人倒好,在外面一口一个死尸,尸身尸体的,说得我都想吐了。” 东君一脸无语的表情,突然调皮一笑,“小八,刚朔一问我,明日要从何查起,我回他说,先去麦和文的老宅处,由他亡母的尸骸查起。” 又来了个尸骸,东君这是在以毒攻毒,撒土掩沙吗? 小八忍不住干呕了几下。 随后,他再次重重叹了口气,走到门边。推开门就冲外面嚷嚷道:“喂,官驿结义,八拜之交的难兄难弟们,该洗洗睡了,明早还要早起去开棺验尸呢。” 嘿嘿!小八这是豁出去了吗?既然都在讨论尸身的话题,那咱也不能示弱,屈居于人后! 谁怕谁呢? 翌日黄昏。 东君一行人默默地站着,看着眼前刚由地下启出的棺椁。 麦和文的姨母正扶棺悲泣:“姐姐啊!妹妹对不住您,刚让您入土为安,就又来惊扰您了。您若泉下有知,为了咱家和文的冤屈,就暂且忍耐一阵子,让官差们看两眼。呜呜……别怪妹妹。” 简东臣见老人家哭得悲伤,便上前将她扶起,贴心安慰:“老人家,您不必自责。您姐姐肯定是泉下有知的。而且,她知道您这样做,是为了帮她的亲儿子洗刷罪名,她感激您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怪责于您呢?” 随后,老妇人的儿子来将她扶了下去,便有当地的衙役撬开了棺材。 东君看着跃跃欲试的上官商,“你确定就在这里验。” 上官商一脸冰凉,“是的,麻烦推官叫闲杂人等,都退开三丈之外。” 东君点头,带着小八小十都往后退去。 简东臣却赖在上官商身边,一点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上官商冷冷瞅了他一眼,“你也一样,走远点。” “我吗?”简东臣指着自己的鼻子,“我又不是什么闲杂人等,我可是你的兄弟,昨晚才认的,你不会这么快就忘记了?” “本忤作验尸之时,就算是亲娘老子也不得来打扰,你快走开。”上官商仍是一脸的不近人情。 简东臣悻悻然的退到东君身侧,撅着嘴生闷气,半晌后突然自言自语道:“呀!凭什么他是兄,而我是弟呢?等下非得要好好问一问,他的出生年月时辰,说不定我还比他大呢?哎!我怎的一出口就称他为兄了呢?大意了,大意了。” 东君看了一眼独自愤懑不平的表哥,笑着摇了摇头。 随后,她转身看了一眼不远处。 一颗粗壮的栗子树下,坐着身披大氅的豫郡王。 当然,旁边还少不了帮他撑着玉骨伞挡住一切的朔一。 恰好此时,伞下之人正伸出一只修长雪白的手,在向她招手呢。 待东君近前后,朔一将伞移开,便露出一张雪白的容颜来。 “相里公子,这都半年了,尸体也早就腐烂,只余白骨,你确定他能由尸骸中验出什么来呢?” 豫郡王口中的他,自然指的是正在验尸的上官商。 “别的忤作,在下不知。但上官忤作,他一定可以。”东君笃定的答。 豫郡王言笑晏晏:“很好!相里公子相信他,而小王相信你,那我就等着你们的好消息,等着为下人讨回公道咯。” 相比于豫郡王的乐观,朔一则显得忧心忡忡,“相里推官,您能给小人说说,为何是先来查老太太的尸骸,而不是去查那赶尸人呢?” 东君:“很简单,你忘了麦和文是何时出现反常状态的吗?” 朔一:“自然记得,那便是在他为亡母收捡遗骸之时。” 东君:“所以啊!他的反常状态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为亡母收捡遗骸时才出现。若说他是伤心欲绝,那也说不通,毕竟他的老母亲早在几个月前就已经去世了的。” “所以,推官的意思是,这问题极有可能就出现在他亡母的尸骸之上。”朔一眼睛慢慢开始发亮。 东君无声的点头。 “可是,”朔一又重重叹了口气,“既然他母亲早也身亡,那不过只是一具尸骨,别人又能对其做些什么呢?” 东君望着远处正静静伏在棺前,有条不紊的忙碌着的上官商,沉声答:“这个问题,还是等下让上官忤作来回答你。” “咳咳咳咳!”一阵山风吹来,吹得豫郡王连着咳了好几声。朔一这才发觉,自己失职了,便赶紧将伞前撑,挡住了那突若其来的阵阵山风。 东君扫了一眼那伞下的柔弱男子,“王爷,这山高水长路难行,您大可在官驿休息,何必一定要跟着来受罪呢?” “就是因为山高水长,才会有这般山林俊秀,风凉水暖之貌。小王若不趁机走出来看看这山川风貌,四时风景,恐以后就再没有机会了。” 豫郡王说得悠然平静,东君却听得有些心酸,便赶紧转移话题,“朔一,你将那位赶尸人的小徒弟带来没……” 第69章 解密赶尸术(1) 东君话音方落,朔一便快速点头,“已经带到了,正在官驿里看押着,相里推官要现在去提问他吗?” 东君看着远处的上官商,“不急,等上官忤作的结论出来再说!” 与此同时,豫郡王也远远审视着上官商,微微蹙眉,“小王听闻,临天府衙有位三快忤作,是眼快手快刀更快,莫不正是眼前这位?” “对,正是他,上官商上官忤作。”东君微点头。 豫郡王也微点头,口中赞叹:“临天府近年来长治久安,风调雨顺的,原来是得益于临天府衙内的人才济济,藏龙卧虎啊!” 东君谦卑的笑了,“实非吾辈之功,乃是高大人治理有方,管辖有度。” 又是一番应付场面的客套话。 豫郡王:“……” 在豫郡王怔住之时,东君已经抬脚走远了。 原来,是那边的上官商已经完成了尸检,正快步向她走来。 三快忤作果然名不虚传,不过用时两刻钟,便已完成了尸检任务。 此刻,他的眼神里只有四个字:了然于胸。 两人碰上面后,上官商瞧了一眼在不远处观望的死者家人,方低声道:“此事比较复杂,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还是先让亡者入土为安,我们回官驿再说。” 东君便看了一眼朔一,后者会意,遂过去同死者亲人低声交谈起来。 遂后,便有人前来,重新将亡者的棺椁掩埋。 官驿内。 众人都静静的落座,只等着听上官商的结论。 简东臣眼巴巴的盯着上官商,早也是急不可耐,“商兄,有何发现?” 经过昨夜那一场“兄弟相认”的戏分后,上官商对简东臣的态度稍微有所改进,不再冰冷如昔。 然而,也没有过多过分的热情,他只是淡然反问:“老简,问你个问题?” 简东臣眼都未眨一下,“问,尽管问。” “你相信赶尸术吗?” 简东臣:“……” “意思就是,你认为赶尸人真能驱赶死尸前行吗?”上官商略微解释了一下。 “我,我……”一向爽快的简东臣突然就支支吾吾起来。 上官商继续追问,“看你的样子,应是不信的咯。” 简东臣还是不点头,也不摇头。 下一刻,他眼中有光,遂反问前者,“那你呢?你相信赶尸术真的存在吗?” 上官商不置可否。 “表哥,上官忤作常年同遗尸骸骨打交道,了解他们多过于了解你我。那你说他会不会相信尸体会被驱赶而动呢?”东君及时给简东臣提了个醒。 “对呀对呀!”简东臣一激动就又直拍自己的大腿,“东君说得太对了。这世间上,还有谁比你更了解他们呢?所以,商兄说信又或不信,老简我都只信你。” 这下好了,所有的问题就又都回到了上官商的身上。 这简东臣到底是笨还是急中生智呢? “我不信。”上官商言简意赅,却字字重约千斤万斤。 简东臣长松一口气,“这就对了嘛?世间哪有如此邪门的玩意儿呢。商兄,我挺您,我也不信,我从来就不信鬼神灵魂之说。” “但是,我相信人死之后,有灵魂的存在。”上官商忽然又突兀的来了一句。 简东臣:“……” 小八和小十相视而笑——哈哈,老简表态表得太快了!这下好了,收都收不回来了。 简东臣尬着脸,半晌后方小心翼翼的看着上官商,“商兄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意思很简单,就是冥冥之中,自有神灵在上。人在做,天在看,种如是因,收如是果,凡事有因果,万事有轮回,一切唯心造。”上官商如念经一般振振有词,就差双手合十念阿弥陀佛了。 简东臣:“……” 简东臣看向东君,眼神带着无助,“好好的,他怎么就打起佛谒念起经来了呢?” 东君:“那定是因为,他在刚才的验尸过程中有所发现,才会有感而发的。” 随后,她看向上官商,正色问:“上官忤作刚验了死者遗骸,肯定是有了重要的发现,方才有此番了悟之言?” 上官商沉重点头,但还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另有所求:“卑职想请相里推官先给大家讲讲,这赶尸人到底是如何掩人耳目,瞒天过海的行赶尸之术的?因为,有了您这上文,方才有我的下文来接着。” 简东臣看向东君,诧异惊声:“东君,如此诡异可怕之事,你竟然也知道其中隐秘内情?” 简东臣不是质疑东君的博闻广识,而是觉得这么可怕的事情,不应是一个女孩子家家该了解掌握之事。 在他心里,东君永远是那个灵秀娇丽的小小表妹。 这样的小表妹就应该被宠着,捧着,护着。 东君则正色回,“其实,我也是由书中得知的。书中记载,赶尸人又称赶尸匠,其在行赶尸之术时,明面上只是有一位徒弟在前打幡引路,实际上还有多位徒弟在暗中帮手,共同协助,方能完成。 首先,赶尸匠施术前都会事先在亡者的棺椁中动手脚,就是在棺材中加上一层活动隔板,真尸在上,徒弟假扮尸身在下。到了夜晚,经幡咒语一起,棺中机括翻转而上,假尸身便直挺而起,跳出棺椁,继而跳跃着一路前行。 而棺椁里的真尸身,却被活动的隔板转入下层隐藏起来。此时,就算是亡者家人前来检查棺椁,也是发现不了其中真相的。” 简东臣听得入神,急迫追问,“然后呢?” “然后,等赶尸匠驱赶着假尸先行后,便有别的徒弟背负起真的尸身,悄悄尾随前者而行。最后,在赶尸结束前,再寻机悄悄将尸身放回主家准备好的棺材内。如此,赶尸术便大功告成。” 简东臣:“……” 半晌后,简东臣方能言语:“就如此简单?” “对!就是如此简单!”回答的是上官商。 想来,他也是早早就知道了其中的秘辛。 “就如此简单?那主家会看不出来其中有诈吗?”简东臣还是揪着同一个问题不放。 “关于这个问题,我的看法是……” 东君斟酌着用词,“有可能是主家真的看不出来,因为这是他们家乡世世代代流传下来的古老风俗,他们是打心眼里、真的愿意去相信的。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或许知道赶尸人的伎俩,但他们不想拆穿,更不想显得与众不同。因为,他们只想着要亡者能早日还乡,入土为安了。” “对!这是五溪蛮人世行的古老习俗,倘若有那一位客死异乡的逝者没有行过此道,那他的子孙辈便会心生无端不安,会认为亡者的魂灵并没有真正的回到故乡,从而才滋生了赶尸人的胆大妄为之心。”上官商又愤愤不平的插了一句。 上官商话中有话,连简东臣都听出来了。 “商兄,您的意思是,赶尸人还有另外的,不为人知的手段伎俩。” “对,正是!如若证实,那赶尸人便是丧尽天良,丧失人伦,为大恶不赦之辈,该受腰斩之刑。” 简东臣:“……” 简东臣:“商兄,您到底在指什么嘛?明知道我笨,就不能一次性说个清楚明白吗?” 呵呵,简东臣突然就有了自知之明。 “可以,但我要先证实个问题。”上官商爽快应承,便看向了东君。 后者和他对视一眼,又扫了一眼一直闭目养神,一言不发的豫郡王,默契接话:“上官忤作是有问题要问朔一吗?稍等,他应该马上就回来了。” “嗯嗯。对,他马上就会回来的。”闭着眼的豫郡王随便吱应了一句。 方才,豫郡王回来时甫一坐下,便连声咳嗽不止,朔一就回去给他取药去了。 上官商嘴角微微上扬,似笑非笑:“果然,什么都瞒不过推官的一双慧眼。” 不一刻,朔一果然如言而至。 等他服侍豫郡王饮过药后,上官商便开门见山,问:“当时,麦先生为何会请这位赶尸人为亡母赶尸呢?哦对了,这赶尸人姓什么来着?” “他姓吴,是三庙地区赶尸术最高明的赶尸人。”朔一有一答一。 上官商:“也就是说,也是开价最贵的赶尸人,对吗?” 朔一点头,“这是自然。” 上官商:“我懂了,麦先生生性纯孝仁厚,亡母过身,他悲痛欲绝之余,自然是不吝钱财,只想着早日让亡母顺利回归故乡,入土为安。” 朔一继续点头,“这是自然。” “那这个赶尸人的赶尸之术,又高明在何处呢?”上官商突然故意发难,问了一个刁钻的问题。 “这……”朔一犹豫不决。 连最爱问为什么的简东臣都紧闭了嘴。 屋内一片安静,也没有其他人追问。 落针可闻。 因为,方才东君已经详解了赶尸人的秘术,那大家便更想听听不在场,亦不知情的朔一,会说出怎样的一番话出来。 朔一犹豫片刻后,方咬牙沉声答:“和文同我自小就离开家乡,在外面闯荡,也算是见过些世面的。所以,我二人皆不相信真的有人能驱赶尸体回乡。 但是,为了让他的亡母能早日还乡,他决定一试。后来,他多方打听,有人便向他推荐了一位三庙县姓吴的赶尸人。 据说此人道行高深,法术高明,于是他便重金请了这位赶尸人,来为其亡母赶尸还乡。 还好,这位赶尸人不负他之所望,顺顺利利的完成了赶尸任务,终得以让他的亡母入土为安。” 众人面面相觑。 也就是说,这位吴姓赶尸人的手段伎俩更加高明,竟然完美骗过了心怀戒心的麦和文。 上官商略一思索,便又问:“那赶尸途中,有没有一些特别的事情发生呢?” 朔一想了想,便由怀中抽出一封信,“这是和文安葬好亡母后,给我写的一封信。信中也提到了赶尸之事,你们不妨看看,看能否找到一些有用的信息……” 第70章 解密赶尸术(2) 上官商将信展开,细细地阅了起来。 信上的内容很简短,他很快阅完,还随手就递给了东君。 趁着东君阅信的间隙,他看向朔一,又连着问了几个问题。 “这位麦母今年高寿多少?生前身体上可有顽疾病痛?她是病逝的还是寿终正寝的?” 一旁的简东臣欲言又止。 他是越听越糊涂,不知道上官商问这些问题的目的何在,但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麦母逝世时,终年七十八岁,生前身体一直都还算康健,能走能动也能自主生活,更无顽疾病痛缠身。然后是在去年冬天得了一场严重的风寒,捱了两三个月后,便逝去了?” 朔一和麦家很熟悉,对麦母的情况自然是了如指掌。 “七十八岁,可算是高寿了。”上官商点点头,“多谢,在下没有问题要问了。” 东君折好手中的信,并没有要还给朔一的意思,“这封信,我可以暂且留下吗?” “自然可以,如若两位没有别的事情,那小人就先行告退。王爷他累了,在下要先送他回去歇息。” 那边厢的豫郡王已经撑着扶手站了起来,颤颤巍巍,摇摇欲坠。 “各位抱歉,小王体弱,实在是坐不住了,便先行告辞,等有了结果再告之小王就好。” 看来,豫郡王对上官商一路铺垫,久久未曾给出的结论,实在是有心无力,等不下去了。 东君微微欠身,“王爷请便。” 朔一他们刚走出门外,简东臣就憋不住了,他看着上官商,“商兄,您刚问了好几个问题,那您想要的答案,应该都有了?” “有了。”上官商很是笃定。 简东臣两步走到上官商跟前,“那现在可以说说,您在验尸时的惊人发现了?” 上官商微微皱眉,指指身侧的凳子,“你且先坐下。” “好嘞!”简东臣温顺的应了一声,随即便乖乖坐下,还像个准备听老师教导的孩童似的,将双手置于膝上。 东君主仆三人:“……” 除了东君的话,简东臣又何时曾听过别人的话呢? 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上官商轻咳一声,“方才,相里推官已经为大家解密了赶尸人的手段伎俩。其实,不只是他知道这种暗箱操作,还有很多人都隐隐知道。这其中,也包括麦和文和朔一在内。” 简东臣的双手动了动,“那麦先生竟然知道,为何还要请赶尸人赶尸呢?还不如直接雇几个大汉,将老人家遗体背回去得了。” 上官商乜了前者一眼,“他虽然知道赶尸人的手段伎俩,但这并不代表他就完全不相信赶尸术。” 简东臣:“?” 上官商:“在他看来,行此手段伎俩骗人的,都是赶尸术未曾修习到家,出来招摇撞骗之人。在他心底里,他始终相信,五溪蛮人世代相传的古老习俗,是一定真的存在的。而且,他还固信,只有行了赶尸术,才能将亡母的身躯和魂灵,彻底的带回家乡。” 简东臣:“……” “也因此,他才四处托人寻找法术高深的,真正的赶尸人。”东君适时的插了一句。 “然后呢?不是如他所愿找到了一个吗?”简东臣还是很糊涂,“商兄,您就别买关子了,直接说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上官商:“你确定要直接听答案吗?” “确定,当然确定!”简东臣使劲点头。 “那好,你坐稳了,我说了。”上官商从未有过的慎重。 简东臣哑然失笑了,“商兄,您平常不这样啊!要不就不搭理人,要不就直来直去,从来不像今日这般畏畏缩缩的,一点都不爽快哪。” “是啊!今日的我确实太过反常,哪里还有三快忤作的风范呢?”上官商也哑然失笑的自嘲起来。 “上官,今日不是你反常,而是因为你发现的事情太过反常,太过匪夷所思,以至于你才不敢轻易宣之于口,对吗?” 还是东君最是理解上官商的所思所想,后者默默地点了点头。 简东臣:“……” 小八和小十默然对看着。 到底是什么事啊? 竟然将平素见死人比见活人还多的上官忤作、吓得都不敢轻易宣之于口了。 他二人刚如此想着,简东臣便憋不住,如此问了,“商兄,您至于吗?您可是同死人打交道、多过同活人打交道的三快忤作呢?至于惊吓成这样吗?” 上官商神色严谨,沉着声音:“至于的。因为这世上有一些活人,可比死人可怕多了。” 简东臣:“……” 在说死人的事,他怎么又扯到活人的身上去了呢? 而且,就是磨磨蹭蹭的不肯一口说出答案来。 东君看着毛焦火辣,坐立不安的表哥,“上官,赶尸人在麦母的尸骸上动了什么手脚,你就直说,我们都在听着呢?” 其余三人猛点头附和。 上官商沉呤着,稍倾抬起头来。 正当大家皆以为他要说出结论之时,他却突然又道:“我还想要询问一个人,最后证实一件事情,方能十成十的证实心中论断。而且,不仅能证实,或许此人还会亲口告诉我们所有的真相。” 众人:“……” 简东臣一急就站了起来,不耐烦的嚷嚷道:“你还要问人,问谁啊?” 东君立马拉住急燥的简东臣,“表哥,别急,你先去将那赶尸人的徒弟带来。” 上官商向东君投去感谢和敬佩的目光。 因为,东君永远是最了解自己的那个人。 或者说,东君不是最了解上官商,而是她已经大约掌握了案件的基本情况,所以才能精准推断出上官商下一步要走的行动。 简东臣虽然是急不可耐的想要知道答案,但他还是立马起身,快步出门而去。 …… 赶尸人的徒弟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年轻,生得高高瘦瘦,像支竹竿似的。 他一进屋子,便见一屋子的人都在看着自己,还一眼扫到东君的面具脸,立马吓得低下头去,再也不敢抬起来。 上官商同样单刀直入,“上次去为麦先生赶尸,你师傅就带了你一个吗?” “是的,只有我一个。”小徒弟回答得很小声。 “只有你一个,没有别人吗?”上官商再次追问。 “是啊!师傅行赶尸术时,一直都只带小人一个啊!”小徒弟的回答越来越小声。 “就只带你一个,那负责背负尸身的人呢?” 小徒弟:“……” 上官商:“别装了,你们赶尸人在暗地里所行的伎俩手段,我们早就一清二楚了。说,另一个负责背尸身的人呢?快说,那人是谁,现今又在何处?” 小徒弟的身体开始嗽嗽发抖,猛然就开始磕起头来,“大人饶命,小人什么都不知道啊?” “闭嘴!”简东臣猛然一声大吼,吓得那徒弟立马闭上了嘴。 “说,他是谁,现今又在何处?”简东臣瞪着大眼,又厉声吼了一句。 “那人是我大师兄,他他,他叫吴秋山。他在师傅死后就逃跑了,至今不知所踪。”小徒弟结巴着,好不容易才说了个囫囵句。 上官商又逼前一步,“那他为何要逃跑呢?麦先生虽然杀了你们的师傅,可他已经自杀了,你师兄还在害怕什么呢?” 小徒弟颤抖着身子,“小人不知,小人真的不知道啊!大人饶命。” “你真的不知道你师傅师兄都做了什么丧尽天良,泯灭人性之事吗?”上官商的脸已经抵到了那小徒弟的眼前。 小徒弟趴下去,只顾着磕头,不回答。 “你若再不老实交代,等事情水落石出后,你便是与他们同罪论处,大罪不赦。”东君忽然也悠悠地插了一句。 顿了顿后,她又接着道:“还有,你可知道,那位麦先生的主子是谁吗?那可是当朝王爷,若他知道了真相,你可知他会如何严惩你们呢?是剥皮揎草呢?还是……” 小徒弟:“……” 此刻他虽听不懂“剥皮揎草”是什么意思,但只听到“王爷”二字,心中也是害怕至极,可还是咬紧了牙关,不置一词。 “什么叫剥皮揎草?”简东臣适时地问了一句。 上官商仍在那小徒弟眼跟前,便冷着声音答:“老简问得好!什么叫剥皮揎草呢?这是一种古刑法,就是在犯人清醒之时,活生生的将整张人皮给缓缓剥下来,然后再在里面塞满野草,做成人形……” “大人饶命啊!小人说,小人全都说。”上官商话还未说完,那小徒弟已经吓得瘫软在地,连声求饶。 看来,东君吓唬人的法子还挺管用的,只肖一个剥皮揎草之刑,就将那小徒弟吓得魂飞魄散了。 自然也是不敢再有所隐瞒。 小徒弟缓了缓,方结结巴巴的道:“几几,几个月前,也是,是师傅去为麦先生的亡母赶尸之前,就有同行来警告他,说这个麦先生生性耿直,不好应付欺瞒,叫师傅小心应对,以免砸了赶尸人的行当招牌。于是,出发前,他便召了大师兄前去密谈。” 上官商:“说下去。” 小徒弟:“以前,每次遇到重金来请的雇主,师傅都会召师兄前去,神神秘秘的商谈,却从来不让小人知道。所以,这次小人实在是好奇的很,便悄悄的蹲在门外偷听了一下。然后,然后,便听到师傅对大师兄说,说……” 小徒弟混身颤抖着,紧紧趴在地上,半晌都没有接着说下去…… 第71章 有些大活人比死人还可怕 这次,上官商没有再紧紧逼问于他,而是将其给拉了起来,“你站着说?” 可他手一放开,那小徒弟腿一软,便双膝着地,又跪倒在地上了。 仿佛只有跪着,他才心安一般。 随后,那日偷听到的言语,便又在他的耳边响起。 …… 吴道师:“小山啊!看来这次要在死人棺材里动些简单的手脚,是行不通了,那麦先生肯定会死死盯着咱们的。” 大师兄:“师傅的意思是?” 吴道师:“那咱们就显显手段,让那个麦先生心服口服?” 大师兄迟疑不决着:“师傅,听说那老人家大半生都漂泊在外,七十八岁高龄才寿终正寝的,小山真的不忍心将她给……” 吴道师冰冷的声音:“反正是个死人,八十岁和二十岁又有何区别呢?” “可是师傅,小山真的不忍心下手,要不,咱就别接这单活了,求师傅了。”大师兄还是不肯听师傅的话。 屋中一片沉默! 屋外的小徒弟则越听越糊涂,不知道师傅究竟要大师兄去做什么事情,以至于一向听话的大师兄,连着两次驳回了师傅的话。 少倾后,师傅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严厉,“吴小山,你忘了你的鸢鸢了吗?你若再凑不够钱想办法救她,那她一落洞,就必死无疑了。” “师傅!”大师兄的声音明显激动起来。 “好了好了!徒儿别紧张,”吴道师的声音变得温和了一些,还亲热的拍了拍徒弟的肩膀,“徒儿啊!如若咱们不接,那自然也会有别人来接的。最后的最后,那老人家始终都得要回到家乡去安葬,不是吗?” 徒弟:“……” 吴道师:“这样!师傅答应你,这是最后一次了,做完这一次,绝不会再有下次了,行吗?” 大师兄:“……” 半晌后,大师兄方沙哑着嗓子,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好,就当是为了鸢鸢,就再做这最后一次。” 屋内再也没有任何声音传出,只有脚步声向门边走来,小徒弟快速闪身走人。 …… 听完小徒弟的讲述,简东臣双眼一瞪,看着上官商,“说了这半天,他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嘛,合着这是在逗我们玩的吗?” 上官商没有理他,而是问小徒弟,“后来呢?” 小徒弟:“那夜,小人听了许久,都不知道师傅师兄他们说的究竟是什么意思?于是便实在好奇,在行赶尸术的前一晚,就偷偷跟着师傅师兄他们去了灵棚里。 灵棚里面,放着的是麦先生亡母的棺椁。原本,麦先生守着棺木寸步未离,可他那夜突然就闹起肚子来,频繁的去方便。想来是师傅在他的饮食里放了些东西的缘故。 于是,趁着麦先生去方便之时,我看见大师兄快速的钻进了棺材里去,师傅在外望风,尔后棺材里便响起一阵轻微的响动声。” 小徒弟一口气说得有点儿多,便停下来歇口气。 “那他在棺材里干什么呢?”简东臣又忍不住了,还明知故问。 小徒弟:“听声响,大师兄应该是同往常一般在棺材里装夹板,就是那种可以上下翻转的活动夹板。” “不过才一会子的功夫,他就能装好吗?”简东臣很是好奇,便接着追问。 小徒弟咽下一口口水,“能装好的,我大师兄他可可厉害了,不仅会木工雕刻,会做各种机关机括,还会易容术。当时,他只随身带了几片木板,只肖在里面鼓捣镶嵌几下,就能装出一整片夹层来,尔后再将死者移上去,而他则易容成死者的模样缩在下层。” 简东臣一激动便站了起来:“呵呵!听明白了,如此一来,那他们也没有做出别的新花样来啊!还不是照样用老办法去骗人骗鬼。” 骗人骗鬼。 简东臣这个无心之词用得可真绝了。 小徒弟:“……” 东君拉了拉表哥:“表哥别急,让他说下去。” 简东臣便又乖乖地坐了回去。 小徒弟接着道:“起初,我也以为,师傅他们还是同往日一样行事,由大师兄假扮成死尸被赶,而真正的死尸仍然留在棺材底部,最后由别的师兄来背负着,前去与我们会合。 于是,在子夜开始赶尸之时,我挥动着经幡在棺材前引路,师傅则在我身后,手持佛尘口中念动咒语,那假死尸便直直跳出了棺外,正随着我缓缓向前跳动之时,身后却发生了一件意想不到之事。” “发生了什么事?”这次是上官商提的问题。 小徒弟胆怯的看了他一眼,“当时,我转身向后一看,那个麦先生竟然一下就翻进了棺材里去,在棺材里面敲敲打打的好一阵子,看似是在找寻着什么东西。 当时,我担心他会发现棺材内的机巧秘密,即时就吓得停了下来,不知所措,便看向身后的师傅。 谁知,师傅他面不改色,也不催我前行,只是静静站着。直到看着麦先生悻悻的由棺材里翻出来时,便连着冷笑了两声。后来,麦先生面带愧色,向师傅深深的鞠了一揖,以表惭愧之意。 当时,我还以为,是大师兄的机关术做得好,才没有被麦先生识破发现的呢。 随后,师傅又开始重新念动咒语,并示意我该行赶尸术了。我方才挥动着经幡,在前引路。 随后,我便一路上都在悄悄留意身后,却一直都看不见有别的师兄背负真尸身前来的影子。 并且在途中,我还听见麦先生悄悄对他同路之人说,他将棺材底部都撬了个洞,也未曾发现其中有诈。 当时,我整个人都被惊吓到了,一直都在想,真的尸身去了哪里呢?” 屋内众人:“……” 这次,连小八都憋不住了,率先问出了心中的疑问,“麦先生在棺材里没有发现任何异样,那真的尸身呢?她难道能不翼而飞吗?” “对呀对呀!那真的尸身到底去了哪里呢?”简东臣紧急着问。 小徒弟依次看过他二人,又接着道:“当时,小人一路上都在想着同二位一样的问题,可一直都想不通,直到到了目的地,小人又偷偷去看了师傅他们,才才,才终于、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就里。” 小徒弟前面的讲述,一直都还算是流畅,但他在说最后一句话时,一直在打哆嗦,磕磕拌拌的,应该是被当时的情景给吓坏了,至今还心存余悸,。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嘛,你快说!”简东臣按耐不住了,大声一吼。 小徒弟低下头,惶惶然的道:“我看见大师兄,他他……” 小徒弟将身子伏在地上,噤若寒蝉。 “你是不是看见,你大师兄他正在缝合那具被驱赶的尸体?”上官商冰冷凌厉的声音忽然响起。 小徒弟的身体颤抖得更厉害了。 简东臣惊声问:“什什,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缝合尸体呢?尸体怎么了?” 小徒弟继续趴在地上,抖得更厉害了。 半天也没有人要回答简东臣的问题。 又过了半响,上官商方咬着牙,沉声答:“因为在行赶尸术前,那位大师兄在棺材里,不仅装了暗格机关,还将老人家的尸骸,分解成了好几小块。” “啊!” 其余人齐齐一声惊叫,寒气瞬间由脚而生,拨凉拨凉的,直至头顶。 地上的小徒弟将头紧贴在地面上,继续颤抖不止。 东君心道:“果然如此。” 简东臣则拍案而起,“为什么呀?” “原因很简单,就是为了方便赶尸啊!”上官商冷冷答。 “怎么方便了?欲论方便,就用他们惯用的伎俩,熟门熟路,不更简单方便吗?” 上官商默然不语。 东君轻声提醒道:“表哥,刚那小徒弟不是说过吗?麦先生早就知道那些赶尸人惯用的伎俩手段。所以,他才在尸身出棺后,翻进去查寻的。 但是,这位吴道师,可是他重金请回来的得道高人。故自然是知道、不能在雇主眼皮底下耍同样的手段伎俩,那样是会轻易被拆穿的。 于是,吴道师便使用了另一种极简单却又极其残忍的手段,将亡者尸身分解成好几小块,以便于携带前行,以此达到瞒天过海,欺骗雇主的目的。” 屋内众人:“……” “分尸,便于携带,那他们是如何携带的?”简东臣还是不明就里。 上官商:“……” 小八看了沉默的上官商一眼,知道他不愿再多说话,便替其仔细讲述:“前面说过,赶尸人不敢在麦先生的眼皮底下耍花样,怕被揭穿。 所以,赶尸人便命令他的大徒弟,将老人家的尸骸分解成几小块,才便于随身携带。等到赶尸驱动时,徒弟不仅要扮作假尸体,还同时将老人家的数块骸骨藏在身上一同前行。当然,也随手拆除了棺材内的机关暗格。 如此一来,棺材里自然便空空如也,麦先生就算将棺材底部撬出个洞来,也是查不出任何的蹊跷来的。 而且,到了目的地之后,这位大师兄还得要将尸骸缝合复原,恢复完整的模样入殓,如此才能瞒天过海,保证不被雇主发现其中隐情。 所以最后,赶尸人还是在麦先生的眼皮子底下,用如此残忍的手段,顺利的完成了赶尸的任务。” 上官商默然点头。 简东臣气得牙齿咯咯响,其余众人也默默愤慨。 东君看着地上的小徒弟,“所以,那日你偷听他们的谈话,其实就是你师傅在命令你大师兄,用分解尸骸的方法来赶尸,对吗?” 小徒弟继续发着抖,低声回,“是的,是师傅逼大师兄如此做的。” 简东臣气得一直在磨拳擦掌,狠声道:“照此说来,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可恶至极。商兄说得对,有一些大活人,是比死人还可怕。” 第72章 骇人听闻的真相 简东臣咬着牙,不知不觉间,便道出了此前上官商曾经说过的话。 这世间,有些大活人,比死人还可怕。 他说得对!就拿赶尸人的残忍手段来说,的确比死人可怕多了。 东君主仆三人皆微微点头。 顿了顿后,后知后觉的简东臣恍然大悟道:“原来,这才是麦先生突然发狂,将赶尸人杀死的真正原因咯?” 东君默然点头。 “可是,麦先生是如何发现的呢?他亡母的尸身不是已经被那个大师兄给缝合好,恢复如初了吗?”简东臣刚恍然大悟,便又开始迷糊。 东君沉声道:“想来,那日山体崩塌滑坡,将麦母的尸骸由棺椁中震了出来后,麦先生在收殓尸骸时便发现了其中古怪。但至于他是如何发现的,这就要问上官了。” 东君将问题抛回给了上官商,是因为这个问题,由后者来解答,会更合适。 屋内众人的目光皆集中在上官商一人身上。 就连那小徒弟亦是如此。 上官商一脸凝重:“人死后,不出两月,尸身便会腐化成白骨。那日山体崩塌倾斜将尸骸给震落出来时,也刚好是两个多月以后的事情。” 上官商解答完自己的份内问题后,便又不作声了。 简东臣自然又是迫不及待的追问:“然后呢?” 东君便接着答:“那日,麦先生见到亡母尸骸散落一地,还以为是山体震力太过强大,将化成白骨的尸骸给震碎成了几块。所以初时,他并没有过多在意,只是跪地一一收殓着骸骨。 可捡着捡着,他应该是突然发现了什么问题,便仔细检查起那些骸骨来。然后看着看着便又有了惊人发现,于是方悲痛大哭,继而仰天长笑,像疯了一般。” 简东臣低头思索了一下,问:“不对呀!刚商兄说人死后两月,尸身便会腐烂,化为白骨,那皮肤上的缝合自然也就不存在了。而白骨又易碎,照这个道理来看,麦先生是轻易发现不了尸身被分解过的?” “这个问题,表哥还是问上官!”东君又将问题抛给了上官忤作。 并不是她故意推诿,而是推理论据是她所长,但解析尸骸,自然是上官忤作解释的更为专业权威。 上官商自然也不推诿,张口就来:“今日,我验尸之时,发现麦母的尸身骸骨被完整的分成了五块,双手双脚以及身体部分。也就是说,那日尸骸由棺椁中被震出来后,因大雨地面松软,并没有将其再另行震碎分离。 还有就是,我发现在尸骸的肩胛骨处,沾着些许忤作常用的缝尸线。这是因为,经过几个月后,尸身虽然腐烂,但缝尸线却不会轻易腐蚀掉。是以,皮肉不存之后,被缝合的骸骨自动分离散开,缝尸线便随之散落附着在了骸骨之上。” “对,正是如此!”东君接过前者的话茬:“那日麦先生应该是先发现了五块完整的骸骨,遂生怀疑之心,然后便仔细检查,接着就又发现了骸骨上的缝尸线段。于是,他便将整个赶尸过程前后联系起来一想,最终恍然大悟。” 所以,他才先是悲痛大哭,为亡母死后还不得安生,被人尸解而大悲大痛。随后又仰天大笑,笑自己太傻,被人蒙骗欺瞒。又怪责自己,认为是自己害了亡母,方才让她受此残忍对待。 于是,他才在悲痛欲绝过后,安排好亡母后事,提刀前去杀了那丧尽天良的赶尸人,然后还不解恨,将那人一刀斩为两截,为亡母复完仇后,便绝望自杀。” 简东臣:“……” 简东臣听完东君的最后总结,也终于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地上的小徒弟见东君他们不过在一时半刻,三言两语之间,便将师傅隐藏多年的赶尸秘密给解破得一清二楚,便慢慢停止了发抖,取而待之的,是惊讶和佩服。 简东臣将目光移向了他,“所以说,除了你师傅,你那位大师兄也难逃罪责。说,他到底去了哪里?” 小徒弟撑起头来,刚要回答,门口就传来几声掌声,众人皆望向了门外。 朔一搀扶着豫郡王,又出现在了门口处。 “临天府衙,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才小半日时间,几位不仅找到了我家下人的杀人动机,证明他并未发狂之外,还解破了赶尸人隐藏百年的赶尸秘密,了不起啊了不起!小王佩服。” 屋内众人:“……” 大家都没有料到,豫郡王会突然出现在门外,似乎还听到了所有的谈话内容,便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 他不是前脚才回去歇息吗? 还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总是出人意料之外。 不过,看他的气色,想来是回去歇息了一会儿后,恢复了些许力气,就又急着赶过来了。 朔一扶着主子进来,自己找了把椅子让他坐下。 豫郡王看看沉默的众人,最后将目光移向地上的小徒弟,“所以,咱们现在只要再找到一个人,那便能结案了,对吗?” 朔一便对那小徒弟厉声喝道:“说,你的大师兄在哪里?” “小小,小人真的不知道,小小,小人不敢撒撒,撒谎。” 那小徒弟原本已经不发抖了,听到方才进来之人自称小王,又被朔一厉声喝吓,就又开始颤抖结巴起来。 简东臣白了朔一一眼,“你这样询问,能问出什么来呢?” “那你来问!”朔一来了个随手推舟,还一脸准备看笑话的姿态。 简东臣心中腹语——问就问,这可是我的老本行,难道还能被你小瞧了不成。 简东臣清清嗓门,凑到小徒弟身前,温声道:“你大师兄逃跑,自然是不会告之你,他去了哪里的?我相信你。” 小徒弟感动涕零的眼神。 简东臣又继续温声:“你不知道他去了哪里,那你总知道他的家和家人在哪里?” 小徒弟摇头,“大师兄自小父母双亡,十来岁就投在师傅门下,自此就住在了师傅家里。” “那他有朋友亲戚吗?” 小徒弟再次摇头,脸色悲苦,“没有。这世间上,又有谁愿意同赶尸人成为朋友呢?” 简东臣的脸上开始挂不住了。 朔一的脸上则开始有了笑意。 “不对,他他,他不是还有那个谁谁吗?”简东臣抓耳挠腮之下,搜肠刮肚,竟然还真的想到了一个人出来。 小徒弟:“谁?” “就那个那个,你偷听到的?”简东臣虽然是想起了一个重要的人来,但却就是记不起细节。 东君见表哥憋红了脸,便轻声提醒,“鸢鸢。” “对对!就是她来着。”简东臣兴奋的又开始拍自己的大腿。 小徒弟松了口气,“鸢鸢姐啊!她是大师兄喜欢的一个女子,但鸢鸢姐的家人嫌弃大师兄,一直都不准他们来往,连面都不让他见。” “既然不准他们来往,那你师傅为何要用她来威胁你大师兄呢?还说什么她落了洞,便再也救不出来了,这又是什么意思呢?”东君接着问了一句。 小徒弟一脸的茫然委屈,“小人真的不知道他们指的是什么啊!师傅和大师兄平时都当我是小孩子,有重要的事情,从来都是避开我才说的。” “所以,你还是不知道你大师兄去了哪里,对吗?”朔一这是准备打简东臣的脸了。 “至少知道了他有个放不下之人,这就好办了。”东君凉凉接下。 “对呀,只要咱们找到那个鸢鸢姑娘,说不定就能找到他大师兄的踪迹呢?”简东臣也兴奋起来。 “所以,咱们下一步就该去找这位鸢鸢姑娘了,对吗?”豫郡王看着东君。 东君刚要回答,上官商却突然道:“各位,暂且先别说这位鸢鸢姑娘了,在下尚还有一重要之事告之。” 屋内众人:“……” 上官商从来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之人。 所以,他也从来不会节外生枝,更不会自找麻烦。 如今竟然会主动提出了新的问题。 还真是稀奇! 豫郡王一脸慎重,“上官忤作请讲。” 上官走到那小徒弟身前,一字一句问:“赶尸那日,你师傅和大师兄除了分解尸骸外,还有做过别的事情吗?” 小徒弟:“……” 他认真的想了想后,“没有了。” “你确定没有了?” “没有了,小人很确定。”小徒弟虽然不明白上官商为何会有此一问,但还是回答得很肯定。 屋内众人皆疑惑不解的看着上官商,心中犯起嘀咕——还能有什么事啊?老人家的尸身都被他们分解了,难道还不够吗?再也不可能还有比这更残忍的事情了? “你确定吗?有没有可能是你并没有看见,他们动了别的手脚,所以才一口咬定说没有的。”上官商再次逼问。 东君——上官他这是怎么了?从未见他如此谨慎小心过。 难道说那副尸骸还有别的问题不成? 小徒弟是越来越懵圈了,但他还是认真的,再次将赶尸之日发生的所有事情,从头到尾的,细细想了一遍。 最后,他才抬起头来,笃定的答:“小人确定,那日师傅他们除了,除了那个以外,便再没有做别的事情了。” 上官商见小徒弟如此笃定,皱着眉头自言自语:“那就怪了,问题出在何处呢?” 东君看着愁眉不展的前者,直接发问:“上官,是不是那副尸骸,还有别的问题。” “对,不止有问题,且还是天大的问题。”上官商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在危言耸听。 “那到底是什么问题嘛?你倒是说清楚啊!”简东臣急躁得都蹿到上官商的身前来了。 上官商逐字逐句:“今日,我验的这副骸骨,我可以十成十的确定,她并不是麦先生亡母的骸骨……” 第73章 落花有洞女 上官商的话,犹如平地炸起一声惊雷,惊得屋内重人都“啊”了一声。 除了豫郡王,其余坐着之人皆直直站了起来。 就连地上的小徒弟,都惊得直起脖子,圆了嘴,难以置信的看着上官商。 “上官忤作,你说那棺中的尸骸不是麦母的,何以为证?”朔一震惊过后,率先冷静下来发问。 上官商看着提问之人,沉着应答:“你先前曾说过,麦母一生无大病残疾,直到七十八岁高龄,方才因风寒去世的,对?” 朔一默然点头。 上官商:“但今日我所检验的尸骸,由骨龄上看,死者死亡时年龄不超过五十岁,而且左脚前掌宽大扁平,就连五只脚趾骨也是如此。这是因为死者身前一直踮起脚尖走路,长期承受身体左倾压力所造成的。换句话说,死者生前应该是个左瘸子。” “怎么可能呢?麦母生前并没有任何身体上的残疾啊?”朔一惊讶。 “所以,这具尸骸就不是她的啊!”上官商接得自然笃定。 屋内众人:“……” 直到此刻,他们才终于明白,此前上官商为何会问朔一那些问题了。 更令大家伙惊讶惊悚的是,此前讨论了半日,解析了赶尸人的残忍暗黑手段,也终于解开了麦先生的杀人动机,还以为案件被解破,可以如释重负了呢? 可谁知一转头,上官商就又抛出了个重大信息,言之凿凿的说,这具尸骸不是原死者的。 这惊悚的反转,可太出人意料了。 怪不得,上官商刚一直追问那小徒弟,问他的师傅和大师兄,还有没有再动过别的手脚? 如果是,那岂不是先前所做的一切,不就都白做了吗? 还有,假如赶尸人和他的徒弟没有动过别的手脚的话,那有可能从头到尾,从开始赶尸前开始,这具尸骸就已经不是麦母的了。 匪夷所思! 简东臣惊讶过后,便瞪着上官商抱怨:“商兄,既然你从一开始就知道,那具尸骸并不是麦母的,那为何不早说呢?害得我们白白激动激愤了半日。” 众人心中都同此一问。 “老简,我要纠正你一下,我并不是从一开始就知道的,而是验完尸后,回来问了朔一一些问题后,方才确认的。”上官商一本正经的答。 简东臣:“这有区别吗?” 上官商:“区别可大了!” “那就算是你问了朔一后才知道的,也可以在那个时候就告诉我们真相啊!”简东臣继续抱怨。 上官商仍旧是淡淡的回:“如果我那时先说了,那大家还有心思去破解麦先生杀人的真相吗?所以说,饭要一口一口的吃,疑案要逐个逐个的来解。” 众人:“……” 也是,如果一开始就知道那尸骸不是麦母的,那众人自然便无心再去追查真相了? 只怕是只有无所适从,无从下手了。 如此一来,岂不就是舍本逐末了吗? 所以,只有先解开前面的一切,方才好一步步追寻后来的问题。 于是,大家皆又将目光投向了仍旧跪着的小徒弟。 后者连连摆手,如惊弓之鸟,“小人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是为什么啊?小人除了偷看见大师兄在缝合尸身之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看见啊!” 也就是说,这小徒弟的确不知道,也不敢保证,他的师傅和大师兄有没有将尸身给调包过。 众人:“?” 东君低头想了一想,“如果说这具尸骸不是麦母的,那麦先生就不会发狂,也不会为其而杀人,所以说,至少在他这里是没有任何疑问的。 若说尸骸有可能被调包的地方,那就只有两处。一是赶尸人动的手脚,二是麦先生的亲戚在重新安葬麦母之时,也有机会。” 朔一听完东君的分析,迅速给给豫郡王施了一礼,自动请缨,“王爷,小人这就去查问麦家的亲戚。” “去!”豫郡王挥挥手。 朔一走后,简东臣也将小徒弟给带了下去,暂行看押起来。 随后,众人便厌厌的坐着,等候朔一的消息。 坐着坐着,东君见简东臣一副坐立不安样,几次欲言又止状,便叹了口气,“表哥想问什么就问?” 简东臣等得无聊,又一向是刨根究底之人,一听东君主动问起,便腾地站起身来。 “东君啊!我有个问题一直想问问你,什么叫做‘落花洞女’呢?之前听你提过一次,方才又听那小徒弟说了一下下,便甚是好奇。” 东君扫了一眼屋内,豫郡王斜靠在椅上闭目养神,一副漠不关心状,小八小十也脸露疲惫之色。 唯有上官商,一听到简东臣的提问之言,竟然两眼放光,似乎有所期待。 东君摸摸袖兜里,那里放着麦和文给朔一的信件。 而信中…… 反正等着也是等着,就先给表哥讲讲。 说不定,很快就会派上用场呢? “表哥感兴趣,是因为落花洞女这个名字很好听吗?”东君先反问了一个小小的问题。 简东臣:“这根本就不是好不好听的问题,而是听上去怪怪的,有一种很邪门的感觉。对了,你之前曾说过,落花洞女和赶尸术一样,是一种巫术。那这种巫术,不会也像赶尸术一样,又是骗人的伎俩把戏?还有还有,她不会也像赶尸人一样残忍无道?” 东君摇头苦笑,“表哥,你的问题太多了,我要先回答哪一个好呢?” 简东臣:“你随便。” 东君继续苦笑:“好,我随便。那就先说这个落花洞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其实比赶尸术还要残忍,还要泯灭人性。” 简东臣:“……” 简东臣:“嗯,我听着呢?你继续说,最好一口气说完,别停下来。” 豫郡王仍旧闭目养神,对东君他们的谈话熟视无睹。 小八小十都张耳以待。 东君:“这还得由古老的五溪蛮部落开始说起。从古至今,古老的苗乡五溪蛮人部落,一直都居住在湘西极边之区域,远离尘世,且山高林深,幽生万物。 也因此,古老的五溪蛮人,从古到今,都信奉一切的神怪之说,且他们坚信,神怪的力量无穷之大。 故而,他们认为,大树,洞穴,岸石,无处无神。狐,虎,蛇,龟,无处不怪?而传说中的神或怪虽然善恶美丑不分,但他们都为其赋予了人性的特征。” 简东臣:“……” 简东臣:“他们不会是传说中的食人族部落?” 小八嗤笑一声,“老简,朔一便是五溪蛮人,你觉得他会食人吗?” 简东臣:“……” 虽然很讨厌朔一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但又不得不承认,他生得是相貌堂堂,仪表非凡,还有礼有节。 似问这样一个勇武清俊的男子,怎么可能是食人族部落的呢? 简东臣讪讪笑了,“我懂了,就是说他们信奉一切的山精神怪,且认为这些神怪不仅有人的习性,还拥有强大的力量。因此便将他们奉为神明,还唯命是从,对吗?” 东君微点头:“正是如此!所以,在当地便流传着一个古老邪门的传说:说是若有某位少女,某天由云山经过,回来后若她的眼睛亮若星辰,面颊艳若桃花,还会时而神丝迷离,答非所问。 于是,族人便会认定,她的神识被神召唤,去神游四海去了。也就是说,此女是被山中洞神选中之人,亦是应劫之人。 于是,便无人再敢触碰被洞神选中的女子,不仅会将她好生供养,而其家人和部落长老,还会选定良辰吉日,如嫁女一般,举行隆重的献祭仪式,将女子送入洞中,献予洞神,与之联姻,而后封洞。 而这些被送入洞中的女子,将恐惧孤寂,无依无助的在黑暗幽深的洞中,渡过无数的日与夜。哭声凄惨,日夜不歇,将洞穴外的花和树叶都哭得落了下来。 也因此,路经此地之人,若见到洞外的一地落叶和落花,便知落花有洞女。 这便是落花洞女的来历了,且流传至今。” 简东臣:“……” 半晌后,简东臣方问:“那这些女子就一直在洞中,一辈子都不能出来吗?” “三年以后,其家人就会去打开洞口。”东君沉声答。 “三年,人早就死了?”简东臣开始愤怒了。 东君:“是的。但据说,曾经有个别落花洞女落洞数年而不死,出洞数年而不亡。也因此,五溪蛮人便更加相信了冥冥之中洞神的存在。” 简东臣圆了眼,愤而摇头,扫了屋内众人一眼:“那你们相信有洞神的存在吗?” 除了闭目养神的豫郡王外,其他人皆微微摇头。 简东臣继续愤慨,“东君说的对,将一个正值青春年华的女子,活生生给关进洞里去,实在是惨无人道,泯灭人理。” 众人又是微点头附和,随后,便默默愤慨。 稍倾,小八轻声提醒,“公子,刚那小徒弟说,他师傅曾威胁大师兄,说那鸢鸢姑娘一落洞,他就救不了她了,这又是什么意思呢?” “对呀!不是说落花洞女是被洞神选中之人吗?怎么听他师傅这意思,好像还能被人为所控制的呢?”东君还未答话,简东臣便大声乍乎起来。 其他人:“?” “所以说嘛,”简东臣又一拍大腿,继续道:“赶尸术是假的,那这洞神自然也是假的,而被洞神选中的落花洞女硬是不可信矣!” “小王听说,五溪蛮部落近年来的献祭洞神仪式,已经由三年一次,改为了一年一次。而且,每次被送进洞的落花洞女,皆有进无出,不仅踪影全无,还尸骨无存。”闭着眼的豫郡王,忽然就悠悠插了一句。 众人:“……” 第74章 信中另有文章 豫郡王刚淡淡的说完,窗外便刮起一阵狂风,吹得窗棂“吱呀”作响。也吹得屋内众人在风中凌乱,脚底生寒。 小十快步前去,将窗户关紧,却仍旧听到屋外的风声凛冽,穿堂而过。 东君——莫非他去而复返,就是为了说这一句话吗? 简东臣一直努力的漠视豫郡王的存在,所以此前一直都没拿正眼瞧他。 如今,他却紧紧盯着豫郡王,憋了半晌,方问:“一年一次,有进无出,人影全无,尸骨无存?真的吗?” “对呀!小王岂敢胡诌,这可是朔一讲的,不信你问他去。” 说曹操,曹操便到。 朔一带着一身的风霜,风尘仆仆的出现在了门口处。 简东臣刚要冲他发问,却被东君拉住,“表哥,先听他说正事。” 对呀!朔一刚出去,是去询问麦和文的亲戚,关于麦母尸骸一事的。 朔一先给豫郡王见过礼,方上前来对东君施了一礼,“小人已经问过麦家亲戚了,他们说那日和文走后,是一刻都不曾耽误,便即刻置办棺木,当日就将麦母重新安葬在了、麦家老宅左边的山地处。此事,有数位乡邻亲眼所见,可以为证。” 东君:“知道了,所以说,麦家亲戚是不可能在尸骸上动手脚的。再说了,他们也没有任何理由和动机啊!” 朔一默然退回到了主子身侧。 “那这棺中的假尸骸,到底是怎么回事呢?”简东臣抓耳挠腮,不得要领。 屋内众人:“……” 东君都不知道,那其他人就更不敢轻易开口了。 片刻后,东君抬起头来,眼神清晰透彻,“赶尸人和麦先生都死了,如今,恐怕只有那个大师兄吴秋山,是唯一的知情人了。” 简东臣大声道:“那就找到他。” “对,找到他。”东君轻声回应完,随即又道:“表哥,你现在可以问朔一了。” 简东臣:“……” “问他关于落花洞女之事。”东君轻声提醒。 “哦哦!对对!”简东臣口中答着话,心中却迷糊得很。 东君这是怎么了?平常她总是不耐烦我问东问西,刨根究底的。今日怎么反倒怂恿起我来了呢? 唉!想那么多作甚?问就问!总之听她的准没错。 简东臣就这么往朔一身前一横,开口就问:“我刚听你家王爷说起,说五溪蛮部落的献祭洞神仪式,由以前的三年一次改为一年一次了?是吗” 朔一虽不知道,他出门后众人又讨论了些什么事情? 但是,简东臣提到是王爷说的,他自然是不敢不答的,于是便点头应答:“对!” 简东臣:“王爷还说,这些被送进洞中的落花洞女,一年后开洞之时,便人影全无,尸骨无存?” 朔一继续点头。 简东臣:“怎么可能呢?俗话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总不可能连根骨头渣子都不剩?” 朔一:“是呀?怎么可能呢?说实话,我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简东臣:“……” 下一刻,他又不死心的追问:“难道是这洞中有猛禽怪兽,将落花洞女给生吞活剥了不成?” 简东臣越问越离谱,越问越不走心,朔一嫌弃的乜了他一眼,“要不,简捕头自己进那山洞里去瞧瞧,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 朔一摆明了不想再理简东臣了。 简东臣:“你……去就去,谁怕谁就是孙子。” 朔一不置可否。 “那一年一次的献祭洞神仪典,是由何年开始的呢?”东君忽然插了一句。 朔一没有马上点头,而是认真想了想方回:“约是十三年前开始的。” “也就是说,至如今已经献祭了十三名落花洞女了。而这十三名女子皆有进无出,有死无生,还尸骨无存……”东君自言自语着。 简东臣和其余人等,一时都觉得十分沉重诡异。 原本满腹狐疑的简东臣,听着东君的自言自语,突然就警惕起来,“东君,你在想什么?” 朔一也看向主子,“王爷,不是再查和文的案子吗?怎么又扯到落花洞女身上了呢?” “对对!咱们扯远了,东君你大可不必在意哈?”简东臣竟然附和起朔一的言语来。 因为,他可不想再有节外生枝之事,怕东君又要查个没完没了的。 小八看了小十一眼,也道:“公子,咱们如今找那大师兄要紧,其他的事,轮不到咱们去理。” “哎!”东君叹了口气,“如今啊!不理是不行的。咱们如果想要找到那位大师兄,还要想找到秦大师的话,就必须要去理理落花洞女之事了。” 除了一直沉默的上官商和豫郡王,其余人齐齐同声:“啊?为何?” 也难怪他们会如此惊讶了。 为了找大师兄去理理落花洞女之事,那还说得过去。 可这又关秦大师什么事呢? 风马牛完全不相及啊! 简东臣直接就嚷嚷起来:“这?又关秦大师什么事呢?” 东君淡定答:“因为上官他还发现了一个重要的线索。” “什么线索?”简东臣立马转向上官商,“商兄是如何得到的?”。 上官商冷漠如厮的坐着,没有答话。 原本,简东臣以为,自己同上官商都敞开心扉,兄弟相称了,他定不会再如从前一般,冷漠无情的不搭理自己的。 可上官商仍旧冷着脸,不言不语。 简东臣瞪了他半晌,又想起今日他从头到尾,脸上就没有任何情绪的转变,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哼!江山易改,尸性难移。” 上官商:“……” 简东臣没法,只得又转向东君,“唉!上官忤作好像是旧毛病又犯了,不想理人,还是你告诉我们!” 东君由袖兜中掏出一封信,朔一惊声道:“这不是和文写给我的那一封信吗?” “没错,正是!”东君朗声回。 朔一:“难不成,相里推官在这封信中,发现了有关秦大师的线索?” 东君:“没错,正是。” 朔一:“可是,和文死后,我因为想念他,将这封信看了好几遍,信中并未有提及啊?” 东君自顾自摊开信纸,清声念读起来 “朔一阿弟,阿哥已于三日前顺利将亡母尸身带回家乡,且于昨日已将其安葬于祖宅后山处。关于赶尸之道,虽鱼龙混杂者众多,但也确有赶尸术高深了得之人,其术可信,其道可达。相信亡母的灵魂,亦也平安回归故乡,入土为安了。 另:日前哥去花垣镇买文房四宝之时,竟偶遇一故人,他还托我问王爷和你安好。 再另:再过三日,便是一年一度的云山献祭洞神仪典。听闻今年的落花洞女,名为鸢鸢,其颜如九天玄女,有倾城之貌,沉鱼之颜,附近十镇八乡的人都赶了来,只为一睹其容,至整个花垣镇人满为患。 阿哥若不是尚在热孝之中,也定会前去亲睹仪典之礼。 最后,望阿弟照顾好王爷和自己,三年之后的今日,便是兄弟相逢之时。 勿念!珍重! 阿哥和文于五月二十六日,记于雨夜烛下。” 东君清声念完,朔一也是热泪盈眶。 男儿有泪不轻弹,当着一屋子的大男人们,他别过头去,快速试去了泪水。 简东臣听得仔细,遂发出疑问:“这封信简单而不失真性情,却表述了他们之间的兄弟情深,没毛病啊!又何来的线索一说呢?而且,那已经是半年以前的事了,又关如今何事呢。” 东君:“无论过去多久,线索就是线索,是永远不会消失的。表哥你再好好想想这信中的内容。” “公子,是不是信中提到的那个故人?”小八忍不住问了一句。 可不等东君回答,简东臣又抢着道:“麦先生只说是遇到一个故人,又没有说明是谁?” 朔一附和:“对,当日我看信时,也以为,这个人不过是我们俩人的一个旧识罢了。我与和文都多年未曾归乡,偶遇故人,很是正常,所以也没有过多在意。” “对呀对呀!这个人,不过是他们二人的一个旧识罢了,又怎么能扯到秦大师身上呢?”简东臣接过话茬。 东君指着信上的一句话提醒,“倘若只是麦先生和朔一的一个旧识的话,那他又如何识得王爷,还要问他安好呢?” 简东臣和朔一:“……” “所以,此人便极有可能就是秦大师。”东君果断下结论。 朔一反问:“既然是秦大师,那和文为何不直接写明他的名字呢?岂不简单省事。” “对呀!直接写上大名,不就一清二楚了吗,可他为何就是不写明,却偏偏要说是一个故人呢?”简东臣竟和朔一一唱一和起来。 东君看向豫郡王:“王爷,半年前,秦大师可有离开过帝都?” “有的。当时,他说要离开两月,出门去办些私事。”豫郡王老实答。 东君:“那他就没有告诉王爷,他去办的是何私事吗?” 豫郡王笃定摇头,“未曾。” “可王爷,您可是他的义兄,不会连您也瞒着不说?”简东臣突然就变得醒目起来,快速回呛。 豫郡王悠悠回:“义的。” 呵呵!仅仅两个字,便一下堵住了简东臣的大嘴。 是呀!不过是个结拜的义兄而已,谁能一直以真心相待,毫无保留呢? 东君见表哥被噎住了,急于替他出气,便也悠悠来了一句,“王爷可真是拎得清,拿得起放得下,真不实为君子风范矣。” 豫郡王:“……” 豫郡王脸上挂着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承莫夸奖!” 简东臣愣了半晌后,又不死心的嗫嚅道:“可是,就算半年前秦大师有可能在这里出现过,那也不能说明,他与落花洞女有关联?” 第75章 秦大师的神秘行踪 简东臣的问题,也是朔一想问的问题,他便紧紧看着东君,等待答案。 东君又指了指信纸上的内容,道:“麦先生在信上说,再过三日,便是云山献祭洞神仪典,而邻近十乡八镇的人都赶来了花垣镇,只为一睹落花洞女的倾城之貌。” “麦先生不过是在向朔一讲述他回乡后的一些见闻罢了,这?还是不能说明什么?”简东臣依旧是不明所以然。 “老简,这附近十乡八镇的人都涌向花垣镇,一是为了观看一年一度的献祭洞神仪典,二是为了去看落花洞女,那秦大师他又是为何而去的呢?”小八在旁忍不住提点了一下。 简东臣:“?” 简东臣嘀咕,“难不成,他也是为了围观仪典而去的吗?” 小八:“九成九就是。” “我猜想,他千里迢迢的去到花垣镇,不仅仅只是为了仪典而去,还有可能是为了去仪典上找人而去。”东君补充道。 “极有可能!”朔一也兴奋起来,“秦大师上次来给王爷辞行,也说的是要出门去找一个人。” 小八反应奇快,“公子,秦大师要找的人,不会就是那个叫鸢鸢的落花洞女?” 东君浅笑,学着朔一的语气:“极有可能。” 简东臣:“可我还是不太明白?” 东君叹了口气:“六个月前,也就是献祭洞神仪典之前,秦大师恰巧就出现在了花垣镇。那说明什么呢?说明他那时就是冲着仪典,冲着落花洞女而去的。 而众所周知,五溪部落女子一旦被选为落花洞女,她便是洞神的女人,旁人若有非分之想,定会死无葬身之地。 所以,细致的麦先生应该对秦大师的意图有所察觉,才在信中只是隐晦的提起秦大师,又随带提起了三日后的献祭仪典,还特别在信中,写明了落花洞女的名字。 你们想啊,这封信到了朔一手中,便间接就到了王爷的手中。所以,以王爷的聪明才智,一看到这封信,自然一眼就明白了信中所含之深意。王爷,在下说的对吗?” 豫郡王半闭着眼,“哎!相里推官可高看小王了,小王才没有这般才思敏捷呢?让推官失望了,惭愧惭愧。” 东君浅浅一笑,“王爷过谦了。” “等等!”豫郡王突然就睁开了双眸,,“刚听相里推官如此一说,小王突然就隐约想起来,上次清伦说他要去找谁了。” 简东臣腹诽——马后炮,如今才想起来,有个屁用啊? 众人却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看着豫郡王,等他的下文。 豫郡王慢悠悠道:“小王记得,上次清伦又来辞行,说他要出远门之时,小王便随口问他,你不是才刚出过吗?怎么又要出去呢?他便回答说,要去找个很重要的人。小王便打趣他,谁人如此重要,竟让清伦一二再,再而三的舍得抛下京中一切,抛下小王而去。可他笑而不答,小王也就未再追问下去。” 众人:“……”就这,结果还是没有说要去找谁?说了也是白说。 “王爷,秦大师说要去找个很重要的人,都说了很重要三字,这,难道您也记不住吗?”简东臣不客气的嗡声质问。 他真的太不喜欢豫郡王了,不只马后炮不说,还说了一堆完全无用之语。 简直就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和感情。 “简捕头请慎言。”朔一见不得主子受一丝丝的委屈,便不客气的立马回呛。 “慎什么言,我这叫实话实说。” “呵呵,这叫蠢人说蠢话。” “朔一,算了。”豫郡王皱着眉头阻止了前二人的针尖对麦芒。 下一刻,他又慢悠悠道,“小王体弱,本就不愿劳神记这些许小事。方才是因为相里推官提起来,就又为他用心想了一想,没想到还真就记起来了,也算是回答了相里推官那夜所问之事,尽了承诺,交了差事,小王也就安心了。” 东君:“……”哎,他可真会守诺重信呢? 我这里几乎就找到秦大师的行踪了,他才来个不淡不咸的三言两语,且是说了等于白说之言,便算是应了诺,交了差,就将他自己置身于事外了。 而我呢?无形中却被他给套了进来,且越套越深,越套越紧。 先是赶尸案,刚有了点眉目,却又发现另有蹊跷,随着踪迹又发现了此事竟与落花洞女有关,最后还发现秦大师竟然也与落花洞女有瓜葛…… 似乎有股神秘的力量,一直在牵引着自己不断向前,向前。 而前方,似乎还不断的、有越来越多的谜团在等着自己。 而自己呢?被牵引着只能是一路向前,再无法后退。 小八看着主子的脸色,知她心中所想之事,便担忧的递上杯热茶,“公子,若秦大师这次真的是冲着落花洞女来的,那咱们还要继续查下去吗?还有那大师兄?也要找吗?” 简东臣嘴一扁,大声道:“人要找,案子也要查,怎么能不查下去呢。就算是没有秦大师之事,咱也得要去一探究竟。这落花洞女的人选,是被何人所操控?此人又为何要操控落花洞女?十三年了,十三条鲜活的人命啊!就这样被白白藏送掉,我等岂能熟视无睹呢!” 小八狠狠乜了他一眼,也大声道:“可是,事关落花洞女之事,咱们欲轻易触碰,就是触碰到了五溪蛮部落的禁忌,便极有可能会招来麻烦上身。” 简东臣一拍大腿,“麻烦怕什么!咱们办案子遇到的麻烦事还少吗?若有,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此畏头畏尾,如何成事!” “哼!你倒说得轻巧!你可知以五溪蛮人对洞神信奉的程度,若有人接近和触碰落花洞女之事,将会是何种下场?”一直默不作声的上官商,忽然就悠悠来了一句。 “正是正是。”小八亦大声附和着他,“就算是真查出什么冬瓜豆腐出来,只怕是咱们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我们倒不怕什么,就是公子他……” 他二人一唱一和,如此明显的言语提示,简东臣再听不懂话中之意的话,那他就真的是颗蒙汗药脑袋了。 更何况,还是事关东君安危之事呢! 这世间上,只有东君之事,可以让简东臣没有原则可言。 他立马讪讪改变了态度立场,“也是哈,咱们远来是客,而客随主便,不好喧宾夺主的。” 豫郡王一伸手,被朔一扶了起来,看似很随意的那么一说,“就是就是,相里推官欲觉得有困难,或者是有危险,便适可而止。毕竟安全第一,查案第二嘛。” “王爷,那和文母亲的事呢?就不管了吗?”朔一面露难色和委屈。 豫郡王:“……” 豫郡王焦着脸,“也是哈,这该如何是好呢?清伦之事倒也罢了。若接着查麦母之事,怕相里推官他们有危险;不查呢?那和文亡母的尸骸将永远找不回来了。哎哎!还真是让小王左右为难啊!” 豫郡王言词恳切,小八却看得直腹诽——他可真会做戏!他有什么好为难的,从头到尾,都是咱家公子在出力辛苦。 哎哎,当初东方公子的姐姐到底是如何看上他的呢? 还有,公子他似乎也好像是越来越信任于他了! 真心搞不懂。 简东臣此刻也在撇嘴作势,想来心中也在腹诽不止。 唯有东君,忽的淡淡一笑,“你看你们,都小题大做了不是。难道你们忘了吗?距离献祭洞神仪典,业已经过去了半年之久了。而直至如今,都没有听说当日的仪典,有任何的闪失。也就是说,在当日,落花洞女早就已经被送进了山洞之中了。” 众人:“……” “也就是说,不管是秦大师还是那位大师兄,他们当时并没有冲撞到献祭仪典。所以,秦大师也不一定就再次来到了此地。如今啊,咱们就只肖找到那个大师兄就行了,对吗?”小八也兴奋起来。 简东臣:“……” 简东臣很不快乐:“可是,合着我们讨论了大半日的秦大师之事,都白讨论了吗?” 朔一摊开双手,“可不。” “可是!”简东臣又开始担忧,“既然落花洞女都落了洞,洞口被封,那咱们又要如何去找那位大师兄呢?” “表哥,别着急。这两日大家都累了,先休息几日再说!”东君笑着站了起来,准备往外走。 简东臣看看四周,问:“我不累,你们累吗?” 众人:“……” 夜,官驿后院。 豫郡王坐在黑暗之中,朔一立在他的身侧。 “王爷,您的伤口还没好完呢?还是尽早上床歇息?” 豫郡王答非所问:“帝都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有的。”朔一老老实实答。 “永王府有何异动?” “没有,一如往常。” 朔一答完,又道:“王爷,您在担心什么呢?是怕他们知道,相里推官即将要去查落花洞女之事吗?” 豫郡王微微点头。 朔一:“王爷,您就别担心了,这可是您精心谋划多年的计划,岂是他们一朝一夕就能看透望穿的呢?再说了,就算他们有所察觉,您也早布好后手,还有何可担心的呢?” “本王不担心他们,唯一担心的是相里推官她太过聪慧,还有那个冰冷的上官商,万一他们识破了我们的圈套,而不上钩,那就有点麻烦了。” 朔一转到主子身前,一双俊目在黑暗中似笑非笑,“王爷,小人发现,您一遇着相里推官,便变得有些怪,还有些不自信。” 豫郡王叹了口气,“这不废话吗?在这世上,比你主子我聪明之人,不过二三尔。而她,便是其中之一。” “所以啊!玉姑娘她是绝对不会就此罢手的,王爷大可放心。”朔一笑着安慰主子。 第76章 豫郡王妙笔生花 与此同时,东君也没闲着,她将小十叫到身前,对他细细耳语了一番。 小十刚要走,东君又一把拉住了他,“银子带够没?” 小八拍拍腰间,“公子,这次我带的是金珠子,个头小,可以多带一些。” 东君:“……” 东君:“小十想得就是周到,去!省着点花。” “公子,您~说什么?”小八诧异,怀疑自己听岔了。 从前,他出去打探消息之时,东君只会嘱咐他,“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鬼也不开门。所以,别不舍得花钱,流出去的是银子,返回来的则是救命的良方。” 东君也瞬间意识到了自己的变化,突然就憨憨笑了。 原来,她心底里不由得就想起了雪月离庄里,那位抠门至极的钱庄主,才有了此番省着点花的言论,顿时便哑然失笑,“哦!对对,别不舍得花。” 这才是主子平素该有的正常状态嘛!小十方安心的出门而去。 小八看着主子,“公子,其实在官驿中随便找个人来问,都可以打听到落花洞女的一些基本情况的,又为何要叫小十去暗中查访呢?” 东君:“你都说了,那只是一些基本情况而已,背后真正的真相和真实情况,是明里打听不出来的。” 小八眨着眼睛,“公子,您是在怀疑什么?” 东君看着窗外的落霞,却答非所问,“小八,秦大师祖籍扬州府,而鸢鸢姑娘却是土生土长的辰州三庙县五溪蛮人。两地相隔千里之遥,在他们之间,又会有什么样的联系呢?” 小八:“……”我以为,公子叫小十去打听鸢鸢姑娘,只是为了去找那个大师兄的,如今看来,公子他从一开始,就没放弃过要找秦大师来着。 小八勉强答:“是?这是最大的疑点了。所以,公子还是怀疑,秦大师他来了此处,对吗?” 东君微点头赞许。 “所以说,公子你还是要去查落花洞女咯?”小八面带隐忧。 东君又点了点头。 小八:“……” 翌日晨。 东君一群人正用着早膳,简东臣忽然就放下碗筷,长吁短叹,“无聊,无聊至极。” “表哥,你才刚起身,怎么就无聊了?我看你就是一辈子操心劳碌的命,闲不下来。”东君也放下了碗筷,假意斥责。 简东臣刚要答话,小十由门外走了进来,带进了一身的寒气风霜。 简东臣望望进来之人,又望望桌上用早膳之人,猛然就惊呼起来,“呀!小十刚才不在,我竟然没有发觉呢。” “你满脑子都是无聊二字,又怎会注意到人齐不齐全呢?”一直默不作声的上官商乍然来了一句。 简东臣:“……” 简东臣:“是呀!好像也不见老陈头呢?他人呢?” “老陈闹肚子了,估计是水土不服,正在房里休息呢?”小八笑道。 简东臣:“他那么大个子,居然还水土不服,真搞笑。” “服不服水土,这跟人本身大不大个,是没有关系的。”上官商慢悠悠地又来了一句。 简东臣没理会上官商,而是乍然站起身来,“东君,你昨夜不会是给小十安排了什么任务?” 东君“嗯”了一声。 简东臣撅着嘴,很是委屈,“那你为何不给我也安排个任务呢?你就是偏心。” 东君:“……” 东君也懒得搭理他了,便换了个位置坐了下去。 “小十,你冻坏了?先用些热食,暖暖身子再说。” 小十摇头,“我不饿,也吃不下。” 小十有些沮丧,东君看在眼里,“怎么了?事情不顺利吗?” “不是,是太顺利了!”小十叹息着,“就是太顺利了,才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有打听到。” 小十的脸色,非常不好,无怪乎连饭都吃不下了。 简东臣冲到他身前,十分好奇,“小十,也有你打探不到消息的时候。说,东君叫你去查问些什么事情?” 小十也没理他,而是拨开他往东君身前靠了几分:“公子,我昨夜去问了鸢鸢姑娘家附近的邻居们,他们都说她从小在五溪村里长大,乖巧懂事,直到被选为落花洞女,都没有离开过花垣镇半步。” “如果真是如此,那她和秦大师之间就扯不上任何关系了?”小八忽然间,竟有点高兴起来。 简东臣:“?” 东君拍拍小十的肩膀,“谁说你没有打听到有用的消息了。他们说一切正常,恰恰就说明很不正常。” 小十:“?” 小十:“为什么?” 东君狡黠一笑,“小十你一个外地人,生面孔去打听他们引以为神的落花洞女,他们原本是会有所警惕,什么都不告诉你才对的。 可恰恰相反,他们却众口一词,明明白白的告诉了你鸢鸢姑娘的所有信息,这,太不合情理了。” “正是。应该是有人在背后教唆他们如此说的。”上官商也附和道。 其他人:“?” 顿了顿后,东君又道:“没事,我自有办法,表哥,你去帮我请驿丞来,我有话要问他。” “好。”简东臣虽满腹狐疑,但还是习惯性的答应一声,抬脚就出了门。 驿丞姓于,四十来岁,想来是在外地驿馆呆的时日久长之故,一脸的久经风霜,生得是黑瘦精干。 自然,也是个精明玲珑的主。 “驿丞可曾见过,五溪蛮部落的落花洞女,鸢鸢姑娘。”东君开门见山问。 “见过见过,官驿离云山不算太远,每年的献祭洞神仪典,馆中众人只要有空,都会前去一观的。而下官自然也免不了俗。”驿丞爽快答。 东君:“那驿丞能否画出,今年的落花洞女的容貌来吗?” “这?下官可不擅长丹青,无能为力啊。” 东君:“那总描述得出来?” 驿丞:“这是自然。” 东君扫了一眼屋内,有些沮丧,最后看向上官商,“上官会吗?” 后者默然摇头。 小八看向主子,欲言又止。 “东君,你不是也会丹青吗?”简东臣没有小八有城府,脱口而出。 东君笑着道:“我照着临摹还行,如此仅凭口述而凭空作画,恐不得真貌。” “推官忘了,官驿中应该还有一位擅画之人。”上官商忽悠然提了一提。 “呀!正是。”东君轻拍手,“我怎么将他给忘了呢?” 简东臣:“谁?” 东君却转头吩咐小八:“小八,去请王爷来,就说我有要事,请他相帮。” 驿丞:“……” 驿丞:“要不,还是咱们去求见王爷?” 东君:“驿丞稍待。” 两刻钟后,豫郡王才姗姗来迟。 他听了东君的请求,又看了看案上早就备好的纸砚笔墨,二话不说就提起笔来。 随后,他便看向驿丞。 驿丞正低头仔细思索,收罗着用词:“鸭蛋脸面,柳眉凤眼,幼鼻如珍珠,朱唇如樱桃,美人颈,削肩膀,杨柳细腰……” 驿丞娓娓道来,用词华丽精准,豫郡王下笔如行云流水,两人配合到位,不过小半个时辰后,一张美人图已经大功告成。 驿丞上前一观后,随赞叹声声:“王爷妙笔生花,完美还原了落花洞女之颜,下官佩服。只是……” 豫郡王刚要放下笔,见他欲言又止状,便又看了看画中人几眼,随即又提笔在纸上添了起来。 盏茶时间后,他方放下了笔,还用力活动了几下手腕,朔一赶紧奉上热茶。 驿丞将画拿起细看,又是连声赞叹,“王爷将这五溪蛮人的服饰加上去后,就更加维妙维肖了。” 原来,豫郡王刚见驿丞欲言又止,就知是画上欠缺了点什么,略一思索后,便又信手添上几笔。 他添上去的,是五溪蛮人独有的、蓝底镶花开左襟大衫,还有裙摆边沿满绣花纹的八幅罗裙。 立时,便犹如神来之笔,将一个盛装的五溪蛮少女、活灵活现的展现在了众人面前。 驿丞连声赞叹,东君却向豫郡王投去意味深长的眼神,“谢王爷妙笔。” “咳咳!”豫郡王却乍然就咳嗽不停,朔一将主子扶起,“王爷累了,小人陪您回去歇息。” 东君望着豫郡王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中。 随后,她等驿丞走后,坐到桌案前,提起笔来,看了一眼小八。 后者会其意,“公子,您是想要画秦大师的画像吗?” 东君默然点头。 “可是,我们皆没有见过秦大师本人,要如何画他呢?” “画他作甚?”简东臣狐疑发问。 没有人回答他。 “我曾远远见过秦大师一次。”说话的竟然是上官商。 简东臣不由自主地走到他身前,“商兄今日的话好像有点多?” 屋内众人:“……” 此刻,大家伙都在好奇,平素喜静冷漠的上官商,居然会见过秦大师。 唯有简东臣的关注点常常出乎意料之外,常有常新。 “几年前,我跟随府丞大人去验尸,途中遇到了秦大师,府丞便奔上前去打了个招呼,故曾远远见过他一面。”上官商见众人诧异,便淡淡的解释了一下下。 “就只是远远见过一面,恐怕是连人家面上的五官都没看清楚?”上官商没有先搭理简东臣,这让他心里很是不爽快,便故意发难 上官商乜了他一眼,又默默收回了目光。 小八上前将简东臣给拉了回来,“老简,别忘了,上官人称三快忤作,自然是神目如电,岂有看不清之理呢?你就别闹了。” 简东臣:“……”也是,这家伙看死人的五脏六腑,在一瞬间就能看得清清楚楚的,更别说大活人了。 这边厢,上官商已经走到东君身侧,略一思索,便描述起秦大师的容貌来…… 第77章 郡王有古怪 “面若冬枣,卧蚕眉,丹凤眼,挺鼻梁……” 依着上官商的描述,不肖半个时辰,一英气清俊的男子便跃然于纸上。 但上官商皱着眉头,对画中之人似乎不太满意,便指指点点,“这儿,眼尾要略宽一些,还有这儿,下颌要略窄一些……” 于是,东君在他的指点下,又几移其稿,可上官商还是皱着眉头,没有满意之色。 简东臣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便冲他嚷嚷道:“上官,你到底看清楚那秦大师的长相没有,咱家东君也是自幼习画之人,画技精湛,不至于连一副人物小像,都画不好?” 小八拉拉前者,“老简,单凭一个人的口述形容,要完全复原一个人的五官容貌,直至形神皆似,本来就不是件易事,你且再耐心等等。” “可是……”简东臣忍不住在心中嘀咕,“怎么豫郡王他就能一挥而就呢?难不成他的丹青也至登峰造极之镜?” 他心里虽如此想着,口中却没有表达出来。 他才不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人威风呢? 更何况东君在他的心里,那是千好万好的好!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上官商终于不再指指点点了,而是微微点了点头。 简东臣上前一看那画中男子,只淡淡的道:“还不错,是个美男子。” 东君指着画中人,“表哥,你不觉得他很像某个人吗……” “简东臣撅起嘴,皱紧眉头,又仔仔细细的看起那画中人来。 小八也上前看了一眼,依他过目不忘的本领,随即便有所领悟。 但他没有言语。 东君见表哥看了半晌,还是没有答案,便将方才豫郡王所画的那一幅,抻开来,将两幅画并排而放。 这下,有了对比和参照之物,简东臣几下就找到了特别之处。 他随即便兴奋地叫了起来,“我知道了,这两幅画上的人,很是有几分相似之处。” 小八小十也点头附和。 上官商看着画中两人轻声道:“此二人面相五官,眉目神态,都长得十分神似。一般情况下,只有在近亲族人之间,方能有如此相似的容貌神态。” 东君:“比如呢?” “比如亲兄妹,堂兄妹。”上官商回答得干脆利落。 “所以呢?那他们之间到底是何关系嘛?”简东臣追问。 东君一脸的高深莫测,却答非所问,“天南海北的两个人,长相却如此神似,说他们之间没有关系的话,连你也不相信?” “所以呢?他们之间到底是何关系嘛?”简东臣就是想要一个直接的答案而已。 但这个答案,在没有得到确定的答案之前,谁又敢给予他肯定的答复呢。 东君呷了口茶,“表哥,如今只是在推测他们之间是否有关系而已。至于是何关系,那只能是找到他们,等他们来告诉你咯。” 简东臣泄气的坐了下去,“所以说,忙了半日,还是一无所获。” “怎么能是一无所获呢?最起码证实了秦大师同鸢鸢是有关联的,也间接证实了半年前麦先生所遇之人,就是秦大师啊。而且,还另有所获……” 东君欲言又止,高深莫测的模样,让本来就满腹狐疑的简东臣更加憋不住了,冲口嚷嚷,“还有别的啊?又是个未解之谜?到底还有完没完了?” “表哥,咱们的职责所在,不就是推案解谜,断凶缉盗吗?任何疑问,咱们解开它就是了,”东君笑答。 “公子,您刚才是故意让王爷来绘画的?”小八突然警惕的问了一句。 东君默然点头。 小八:“所以,您怀疑……” 东君仍旧默然点头。 他主仆二人默契十足,简东臣却越听越糊涂,便问:“对了,东君,你的画技,当不在那豫郡王之下,为何不自己动手,非要眼巴巴的叫他来画呢?” “那表哥猜猜,这到底是为什么呢?”东君调皮反问。 “猜不着,也懒得猜,你直接告诉我答案就好。”简东臣开始耍赖皮。 “表哥你说我的画技当不在王爷之下,对?” “当然!”简东臣答得特大声。 东君甜甜一笑,“既然如此,为何同样是由旁人口述一个人的容貌,我要细改多次,方能成画,而豫郡王却能一挥而就呢?” 简东臣:“……” 简东臣皱眉想了良久,既不能言表妹技不如人,又不想说是豫郡王画工深厚,一时想不到合适的措词言说,刹时之间便憋红了脸。 “小八,你说说是为何呢?”东君转向另一侧的小八。 小八想都不想便答:“公子这是在试探豫郡王。” 东君微笑点头。 “试探,为何要试探他,又试探他什么呢?”简东臣瞪着前二人。 “因为,公子怀疑,豫郡王此前就有可能见过鸢鸢姑娘。就算没见过她真人,也有可能见过他的画像什么的。”小八一脸慎重地答。 “什么?”简东臣手一撑,便站了起来,“也就是说,王爷他此前就是认识鸢鸢姑娘的,正因如此,所以他才在驿丞口述的情况下,一挥而就的画出了鸢鸢姑娘的画像出来。” 简东臣终于开窍了,屋内众人皆松了口气。 可下一刻,他却接着哼哼道:“我就说嘛,咱家东君的丹青水墨之技,肯定在他之上的,原来他是搁这儿作弊呢,真正气煞我也。” 屋内众人面面相觑。 明明已经开窍了,怎么话锋一转,就又走歪了呢? 其实,简东臣走歪的心思,也特别好理解。 那就是,他一门心思都在表妹身上。 所以,大家都没说话,由得他自顾自的愤懑不平着。 终于,他叨叨完后,看着屋内安静的众人,张嘴吸了口气,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又故作惊讶状,“王爷他竟然认识鸢鸢姑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东君你又是怎么未卜先知,想着要试探于他的呢?” 东君低头沉默不语。 半晌后,她方抬起头,简短回答:“事出反常必有妖,人若反常必有刀。” 简东臣撇着嘴,想了半日方道:“哪儿反常了?我觉得还好!” 上官商也靠近东君,神情凝重的问:“相里推官是何时对豫郡王起疑的?” “上官还记得那副假尸骸吗?”东君反问。 “自然记得,推官想表达何意?”上官商也跟着反问。 东君压低声音道:“麦先生发狂杀人后再自杀,以王爷的智慧和能力,找个忤作来验验尸骸,再抓一两个赶尸人来严刑逼供,自然就会水落石出的,又为何要劳动我们这一大帮子人,千里迢迢的跑到辰州来呢?” 简东臣:“……” 简东臣:“对呀对呀!他那么有本事,这点点事情还解决不了吗?” 上官商:“所以,你的意思是,他早就知道了麦先生的死因。而且,还故意放了具假尸骸进去,就是要你一时半刻的破不了案,从而还牵扯出了落花洞女之事,他到底居心何在?” “还有秦大师呢?也像是他故意抛出来的诱饵。很明显也是在诱导咱公子去查落花洞女呢?”小八也补充了一句。 “如此看来,那豫郡王的最终企图,便是要咱们去查落花洞女之事,那咱们还要接着查下去吗?”上官商总结了一下。 “查,为何不查!如今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东君低声回。 “对,这就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就这点难事,难不住咱家东君的。再说了,不还有各位同在吗?一屋子的英雄好汉们,岂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呢?” 有时候,一句无心之言,反而能一语中的。 其余人的眼光,齐唰唰的飞向简东臣,心中皆斗志昂扬,热血沸腾。 简东臣心虚的往后缩了缩,“我,没说错什么?” “老简,你说得很对,从来就没有如此对过。”小八送了根大拇指给简东臣。 简东臣:“?” 小八清声道:“公子一路走来,无论是跪尸案,还是浮尸案,再到赶尸案,桩桩件件,都透着诡异,但她怕过,退缩过吗?如今不过就是个落花洞女之事罢了,相信她也能解得了。但是,前提是,咱们必须得小心防范着某人?” 小八之语,正中简某人下怀。 他捏着拳头,可劲点头,“对对!小八说得好。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咱必须得要防,那怕他是那谁谁的姐夫啊,知己好友啊,都必须得提防着,死死防着。” 其余人皆暗自摇头发笑。 呵呵!简东臣这个时候倒是聪明醒目的很呢!可谓是一语双关,同时防范了两个他不喜欢之人。 简东臣高兴完,又凑到东君身侧,“现在咱们知道了王爷的古怪,那要如何对付他呢?” 东君瞪着他不说话。 简东臣立马改了口风,“我有点用词不当哈,我的意思是要如何防范于他呢?” 东君转嗔为笑,“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咱们的猜测。” 简东臣:“所以呢?” “所以,咱们得做到自己心中有数。” “如何有数法?不理他,孤立他,远离他,还是咱们自己去明查暗访,而不告诉他。”简东臣说起要疏远防范豫郡王的方法,那是如数家珍,一套又一套的。 东君一打响指,“就第三四条。” 简东臣:“……” 下一刻,他便翘起了手指头,重复着之前的话语,“不理他,孤立他,远离他,还是咱们自己去明查暗访——” 念叨到此,他乍然打住,遂眉飞色舞,“我知道了,就是咱们自己去查,查到什么都不告诉于他。” 东君点头,“正是如此!以后,咱们查咱们的,绝不能再被他牵着鼻子走了。要不然,这案子肯定是一案接一案,没完没了的了。” 简东臣开心极了:“好好,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第78章 无手世子原是好狠一男 临天府,永王府内。 又是在永乐院池中的那艘画坊之上。 想是天冷之故,画舫中还挂上了一层厚厚的帷幔,以挡寒风 只是,帷幔居中被撩向两侧,只露出一条不大不小的缝隙。 永王在帘外站着,世子居内而坐。 他的身侧,依旧肃立着那个冰雪般的小美人。 世子:“元大来信了,父亲亦可放心了。” 永王:“放心?他们试探过那只病猫了吗?” 世子:“试探过了,如您所愿。宋璟琮他一看到手握长刀逼近的山贼,立马就怂了,吓得自己跳下车,双手奉上所有盘缠不说,还保证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只求放过他的一条小命。” “废物!”永王轻轻骂了一声。 在他的骂声中,一阵寒风吹进舱来,世子不由得打了个哆嗦,他身侧的小侍女立即伸出两只雪白的纤手,轻轻地将他身上的大氅往前掩了掩。 永王等她掩好退走后,方又道:“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叫你的人好生看着。” “如今半年都过去了,按旧例,山上的人也都撤了。若再叫人去看着,反而会惹人怀疑,对吗?父亲。”世子的声音很轻,但却很清晰。 永王:“也是,一切照往日就好。反正谁也不可能知道其中的秘密。” 世子:“父亲,您敢肯定,五溪蛮部落的秘密,绝无人知晓的可能性吗?” “当然。”永王答得笃定十足,“历年来我们行事如此缜密,外人又如何能得知呢?” “可是,近年来,那宋璟琮多在府里走动,您就不怕他有所察觉吗?” 永王冷笑两声,轻蔑道:“他来,除了在你妹妹院里品品茶,说说话,逗逗她开心之外,别处可都未曾踏足过。再说了,就他那身子,走不了几步路的。” 世子:“……” 世子沉默一会儿后,又问:“父亲,您让他整日接近小妹,就不怕他对妹妹生了非分之想吗?” 永王突然就鄙夷的笑了,“明儿,难道你没听说过,他是个断袖吗?” “坊间传言,未必是真。” 永王继续鄙夷:“就算是坊间传言,也未必就不是真。你看他那府里,除了厨房烧火洗衣的几个老妈妈外,其余全是清一色的标致男子。而这一次,他带出门去的,就是那个一直同他形影不离的,号称豫王府头号美男的朔一。” 世子叹了口气,“此次,他之所以拖着病身前往辰州,就是受了此人的唆摆,对吗?” “十之八九。”永王答完,忽话锋一转,问:“对了,那个姑娘的病好了没?眼看着日子就快到了,本王可是应允了蔡尚书,要将此人间绝色,双手奉上的。” 此时,世子身侧的小侍女肉眼可见的哆嗦了一下。 永王瞪了她一眼,“你给我小心服侍着明儿,若不然,下次再送到辰州去的,便是你!” 世子脸色倏变,站起身来就要往帘外走,他身侧的小侍女立即如影随形,灵巧的伸手,先一步撩起了阻拦着他的帷幔。 世子走到永王身前,抖抖空荡荡的双袖,凉凉道:“父亲,儿子失去了双手,而小颜她就如同我的双手一般,我已经习惯了,离不开这双手了。所以,谁若动她,我便动谁,也请您以后别再说这样的话了。” 永王:“……” 一般情况下,世子的语调永远是温和的,且永远是模棱两可的。 唯有这一句,坚定清晰,且不容置疑。 永王默默地退出了画舫。 辰州官驿。 小八刚拉开房门,便一眼发现了在庭中直立的朔一。 看他的模样,应该是早已经在此等候多时。 小八不友好的讶然道:“你不会是要随同我们一起前去?” 朔一点头,“正是。王爷说你们对此地人生地熟的,让小人为你们带路,可方便行事。” 东君:“那王爷呢?你放心留他一人在此?” 朔一:“此地是官驿,有何不放心的。再说了,小人已经拜托陈师傅代为照顾王爷,咱们在天黑前赶回来就好。” 东君:“……”呵呵!水土不服,一步不离驿馆的老陈头。他们还真会挑人,怎么就不挑上官商呢? 哦!上官理他们才怪呢? 心中诧异,表面还得云淡风轻,“也行。” 简东臣和小十早就在驿馆门口候着了,一见到朔一,同样不友好的惊讶,“他也去。” 东君点头,帮着解释:“朔一是本地人,有他在,行事会方便很多。” 简东臣不情不愿的“嗯”了一声。 东君看着小十,犹疑了一下,“小十,要不,你也留下,和老陈上官一起,等我们回来。” “就是,人多惹眼,小十就别去了。”简东臣也赞同。 小八却默默地看了主子一眼。 花垣镇是三庙县最大的市镇,距离着名的五溪蛮部落不过十几里之遥。 镇上很是简约古朴,以长青石铺路,两侧皆是木制结构的房屋,摊贩商铺众多,琳琅满目,一眼望之不尽。 街上熙来攘往的人群,无论男女,皆穿着当地衣物,还佩戴着自制的各类首饰。 东君他们四人穿梭于其中,一路都是叮咚环佩之声,不绝于耳。 刚出发时,简东臣就问:“东君,咱们要去何处打听那大师兄的踪迹呢?” “先不找他。”东君爽快的答。 简东臣:“……”昨晚不是说好了吗?要防着豫郡王,自然不能什么都告诉朔一? 东君停下脚步,叹了口气,“无影无踪的,他比较难找,还是先找个容易找的人。” “容易找之人,他是谁?”简东臣惊得瞪大了眼睛。 “秦大师。”东君直言不讳。 简东臣在风中凌乱。 下一刻,他又苦着脸在东君耳边道:“东君,你到底想干嘛?不是说要防着他们吗?怎么又什么都说呢?表哥都被你绕晕了。” 东君一脸正色,“我就是想看一看,秦大师他到底有没有再次来到花垣镇上。” 简东臣:“……”算了算了,东君她想干嘛?就让她干嘛!谁叫她是自己的表妹呢?得宠着,百依百顺。 朔一暗自在心中叹气——她果然还是抓住秦大师之事不放手,王爷还真是很了解她呢? 简东臣还在发懵,没适应眼前的变化,小八则快速走前两步,紧贴在主子身侧,问:“公子,那咱们要由何处入手?” 东君却转向朔?:“劳烦,带我们去麦先生买文房四宝的那间店铺。” 这是一间名叫“老笔斋”的店铺,除经营文房四宝以及字贴书画外,还附带售些经文佛灯。 倒是很附合此地的人文风貌。 东君四人刚进店,掌柜便迎上来,虽一眼瞧见东君的面具脸,但仍旧笑容灿烂,“各位贵人是远道而来的?小店虽地处偏僻,但却是花垣镇上唯一售卖文房四宝之处。且物品齐全,质量上乘,诚不欺客,各位可放心选购。” 掌柜笑脸相迎,东君他们便客随主便,就真的在店里逛了起来。 不过,掌柜的还真没有说瞎话,店里竟真是物品齐全,且价格公道。 东君随手拿了一支湖笔和一张宣纸,结帐时便随口一问,“掌柜的,附近乡村部落之人,若要买个笔墨纸砚的,都得要到贵店来买吗?” “那是自然。甭说普通人了,就是云山献祭洞神仪典的祭文,都是来小店选购的笔墨所写的呢。” 果然,在花垣镇,若有炫耀的话题,自然是离不开献祭洞神一说的。 东君不再多问,便走出了店门。 随后,他站在店铺门口,看着小八。 后者会意,便上前一步,低声道:“公子,自从我们进到镇子里后,一路之上除了路边的小摊贩外,经过了三间卖成衣的店铺,四间卖吃食的小店,四间买耕作农具的,还有两间酒楼,三间米铺,一间医馆和一间棺材铺。 还有还有,那两间酒楼,都是开在路边上最繁华热闹的地段。” 朔一讶异的看着小八,有点头晕。 不等朔一晕完,小八又接着道:“对了,我还看见有几个背着背篓,默默而行的中年妇女。她们的背篓里装着的不是日常用品,也不是草药山果,而是一些奇形怪状的石头,有大有小。而且,她们似乎是背着这些石头,去换取衣物吃食的,好奇怪!” “石头能换东西吗?”简东臣惊声。 东君看向朔一,“能吗?” 朔一:“能的,可换任何物件。” 东君三人:“?” “为什么?”简东臣瞪着圆眼就问。 朔一看看四周无人,方低声道:“因为,在我们三庙地区,不只是有洞神,还有树神,山神,石神。而云山上云遮雾茫,山高林密,人们不便时时上山去祭拜。 于是,若有人能由云山中拾得奇形之石,就会认为其是山中神石,便会将之供奉于家中,以此驱散一切灾难祸凶,保佑家人吉祥如意,平安顺遂。” 东君三人:“……” “一块破石头而已,又不是什么太湖之石,至于吗?”简东臣忍不住嘀咕。 朔一立马乜了他一眼,东君也随之拉了一下他,“表哥禁言。” 简东臣撇撇嘴,算是闭紧了嘴巴,但还是在心中腹语:“还真是神怪之乡,万物皆可为神为怪。” 东君则收回思绪,沉声问小八:“也就是说,咱们刚经过的路段,是没有客栈的,对吗?” 小八点头。 简东臣拉拉东君:“你若是想要问镇子上有几间客栈,座落于何处,那我就再进去问问掌柜的?” 东君摇头,“不必了,这种小事,等我自己感知就好。” 简东臣:“……”不妙,在这万物皆神怪的地方,东君说话都变得神神怪怪了。 东君没有理他,而是自顾自的往那路中间走去,随后站定看向四方,仔细的审视起来。 第79章 查获秦大师行踪 东君此刻正身处在一个十字路口处。 她仔细看着的,便是身周那大小不一的四条路径。 对面那条是刚来时走过的路,她只扫了一眼,便略了过去。 随后,她审视完另三条路径后,立马向右侧方向一转,带头快速向前行去。 小八他们即跟上前去,直行约二里路后,东君便停了下来。 小八抬头一看,身前是一间挺大的客栈,客栈的大门,足足占去了半条街面的位置。 此刻,那客栈大门处虽是门可罗雀,但那醒目的招牌,和招牌上醒目的四个大字,“四方客栈”,仍然在无声中尽显豪华之气,格外招摇。 朔一拉拉小八,惊讶问:“相里推官她从未来过花垣镇,又是如何得知,这里会有一间客栈的呢?” “公子恐怕不只是知道,这儿有间客栈,说不定还知道秦大师曾在何处出现过呢?”小八眼望主子,很是傲娇。 “对,咱家东君,她就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简东臣也傲娇附和。 朔一:“难道说,这也是你家公子推算出来的?” 小八点头。 “那他是如何推算出来的呢?” 小八笑笑,“因为啊!刚进了镇子后的一路之上,不只是我记住了、所有店铺的位置特征和数量,公子她也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方才,我又给她再次重复了一遍,她就更加心中有数了。” 朔一:“然后呢?” “然后,公子往这十字路口上一站,对面一条是来路,情况已经了解,便大可忽略不计。左边那条路,人多嘲杂,且个个都肩负重物,一看便是通往市集买卖之路。 而背后这条呢?虽也有人群出出入入,但路面明显变窄,越往里越窄,出入者更是以男性居多,这一看就是通往烟街暗巷赌博之所。 唯有右边这一条,路面宽敞干净,还依稀有车马的痕迹,一看就是过往客商前往住宿的客栈之路。” 朔一:“……” 朔一突然就笑了:“你们主仆二人真有意思,太有默契了。” “可不,小八他就是东君肚子里的蛔虫来的。”简东臣也突然插了一句。 小八看向主子,“公子,要我进去问问?” “等等。”东君却阻止了他,看着客栈,自言自语道:“如此豪华气派,又醒目招摇的客栈,如今又是门可罗雀的淡季,想来他应该是不会去住的。” 简东臣听得清楚,不解反问:“他为何不住呢?他又不是缺钱之人。” 东君:“秦大师来此是来找人的,而且找的还不是一般的人,那他定然是不会如此招摇过市的。他只会低调行事,尽量不引人注目才对。” 简东臣:“……” 简东臣:“也对!那他会住在何处呢?总不至于不住店?”东君略一思忖,便转头问朔一,“你们镇上的客栈,间间都是如此豪华气派的吗?” 朔一:“自然不是,眼前这间八方客栈,可是花垣镇上最大最豪奢的客栈,再往前走,应该还有七八间小客栈来着。” “除了这间超大的,竟还有七八间小的,我没听错?”简东臣惊声。 也难怪他大惊小怪了,花垣镇再大,也不过就是个镇子。 而一个镇子上,大大小小的客栈,竟然有十来间之多,过往客商有如此之多吗? 简东臣正在诧异,耳听得东君温声道:“虽然有十数间之多,想来到了每年六月朔日,献祭洞神仪典之时,还是人满为患?” 经东君如此一提醒,简东臣才终于明白过来。 镇上客栈众多,原来是为了接待四面八方来观礼的客人。可以想像,每年献祭洞神仪典之际,该是如何的隆重盛大,热闹非凡了。 想通这一层后,简东臣便立马道:“那这另外的七八间客栈,我们就一间一间的去问,去找,总能找到些线索?” “可以,咱们分头行动。”东君爽快回应。 下一刻,她眉毛一抬,忽狡黠一笑,“我和小八一组,表哥和朔一一组,咱们两组人不如就来比一比,看谁先找到秦大师的落脚之所,如何?” 一听到要比赛,简东臣立马兴致高涨,东君话音刚落,他抬脚就走,却被东君一把拉住,调皮道:“表哥,可别说我欺负你哦,先给你提个醒,您只需找那些略微偏僻一些,且是干净整洁清爽的客栈,说不定能更快找到哦。” “好。”简东臣大声应完,便迫不及待的向前走去。 可刚走了几步,他又停了下来,紧跟在他身侧的朔一不耐烦的问:“又怎么了?” 简东臣皱着双眉,“偏僻安静之处,我倒可以理解,可为何是只找那些干净整洁又清爽的客栈呢?” 朔一乜了他一眼,脚步未停,“这不怪你,你不了解秦大师,他素来是最爱整洁优雅之人,住客栈可不求大小,但必得要寻个整洁之所。” 简东臣:“……” 顿了顿后,他追前两步,继续啰嗦,“可是,东君她又是怎么知道,秦大师素来最爱干净整洁的呢?你告诉过她吗?” 朔一:“……” 朔一忽然一本正经道:“你不是说过,相里推官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吗?” 朔一这突如其来的赞誉之词,听得简东臣是心花怒放,瞬间便对前者拉满了好感。 同时,往日的嫌隙也立马被他抛诸于脑后。 他上前两步,亲热的拽起朔一的手腕,笑容灿烂,“这个自然。大兄弟,咱们快走,咱两人携手,希望不要输得太难看哦。” 朔一嫌弃的甩飞了他的手,径直向前走去。 这边厢,东君却拉起小八就往回走,后者诧异,“公子,咱们不是要去找客栈,打听秦大师的下落吗?” 东君调皮一笑,“这种小事,让表哥他们去就好。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呢?” “可是,我们不是还要和他们比——”小八乍然住了口,笑道:“我知道了,公子只要一说比赛,老简他肯定跑得比兔子都还快。” 东君紧走两步,“所以嘛,有他二人足矣,哪里还用得着我们去跑腿呢?” 东君小八谈笑间,又再次站在了“老笔斋”的门口。 小八:“公子,我再进去问问。” 很快,小八走了出来,失望道:“掌柜肯定的说,半年前和近段时间,他都没有见过长得像秦大师之人。” 东君:“……”难道是我的推论出错了吗? 她站在老笔斋门口,往左右看了几眼后,抬脚便向老笔斋的左边走去。 随后,她站在了老笔斋隔壁的一间小店门口,神情凝重。 小八伸头往里一瞧,这是一间小小的杂货铺,地上杂乱的堆放着一些镰刀锄头菜刀,斧头凿子等器具。还有火扎绳索等一些家用杂物。 小八回转头来,“公子,您怀疑秦大师他来过这家店铺。” 东君点头,“是的。麦先生在信中说,他是来买文房四宝时撞见的故人。但他并没有说,就是在店铺里面看见的啊。” “对对,也有可能是在店门口或是附近看到的。”小八赞同完,又道:“可是,秦大师他来这间杂货铺做什么呢?” 东君想了想,“小八,你进去问问?如果曾经有一个外来游客进店去买过物件,相信店家会记忆犹新的。” 果然,小八刚开口问,那店家就直点头,“有的有的。七日前,是有个高瘦白净的公子,来小店买了一些物件。” “那他买的是何物件?”小八追问。 店家略微想了一想,“买了几个火扎子,还有一柄斧头和一捆长长的绳索。” 小八:“店家怎会记得如此清楚呢?” 店家大声回:“能不记得吗?一般外地来的游客,谁会到小店来买这些物品嘛?更何况,那公子还生得十分俊美,想不记住他也难啊!” 小八:“……”也是。 小八看着主子,“公子,您果然料事如神,秦大师他真的又来了花垣。而且,还在这间店里买了一些物件呢?” 东君显然并不惊讶,只问:“他买了何物?” “店家说他买了几个火扎子,还有一把斧头和一捆长长的绳索” 东君:“……” 小八转动着眼珠子,调皮道:“公子,秦大师他为何要买把斧头呢?莫不是他要用斧头去劈开那山洞,救出那落花洞女吗?” 小八说完,赶紧心虚的望了四周一眼,直到确定无人注意自己后,方才定下心来。 东君却双手抱于胸前,淡定反问,“若要劈开山洞,为何半年前不劈呢?” 小八:“也是哈!秦大师他若真是为着落花洞女而来的,那他六个月前就该动手了啊。如今都过去半年之久了,他若是再去劈那山洞,还有用吗?” “是啊!就算劈开了,人恐怕也已经不在了?”东君也是百思不解。 “可是,他若不是去劈山洞,那他买那些物件何用呢?”小八同样百思而不得其解。 东君耸耸肩膀,“看来这个问题,只有找到秦大师,等他亲自来回答我们了。” 小八点头:“对对,反正现在知道了秦大师确是来了花垣镇,要随藤摸瓜的找到他,就并不困难了。说不定,老简他们就已经找到他了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 远处,简东臣和朔一正兴奋的奔了过来…… 第80章 就想去看看那鬼山洞 看简东臣那一脸喜形于色的表情,就知道他们定大有收获。 “哈哈,东君,你还真是料事如神,那秦大师果真来了花垣镇呢。” 东君:“嗯。” 简东臣继续喜形于色:“他就住在前面的那个吉元客栈。哈哈,可是我们先找到的哦,这次是你输了哦。咦,不对,刚咱们只说了要比赛,可还没有说明是何赌注呢?” “也是哦!”东君勉强应了一声,便又默不作声了。 简东臣故意夸张的哎着声叹着气,“哎哎,我好不容易赢你们一次,却没有事先言明赌注奖赏,失策了,失策了啊?” “嗯,表哥是失策了。”东君仍是淡淡的应付表情。 简东臣:“……”若是以往,东君和小八定会合起伙来,好好嘲笑我一番的。 今天这是怎么了呢?连笑容都很是勉强呢? 简东臣试探的问:“东君,咱们一下子就找着秦大师的踪迹了,你不觉着高兴吗?” 东君:“高兴高兴。” 可是,她明明就一脸的不高兴,似乎完全不在正常状态啊! 简东臣看向小八,低声道:“东君这是怎么了?难道是因为我先打听到秦大师的下落,她输了,不高兴了?” 小八:“公子是这么小心眼的人吗?” “绝对不是!那她是为何嘛?” “公子她正在想,秦大师买斧头和绳索来做什么用?所以才没空搭理你的。” “啊?” 简东臣和朔一齐齐一声惊呼。 半晌后,简东臣眨巴眨巴着眼睛,“你的意思是说,你们不仅打听到了秦大师的行踪,还连他买了哪些物件都知道了?” 小八模棱两可答:“嗯。” “这么快!”简东臣发出沮丧的呻吟声。 “表哥,你刚说秦大师住在哪间客栈来着?他人呢?” 简东臣:“……” 简东臣瞪着眼睛:“你们不是什么都已经知道了吗?还问我干嘛呢?” 东君眼睛清清亮的反问,“我们什么都不知道啊?” 简东臣在风中凌乱起来。 “那你们是如何知道他买了斧头绳索的呢?” “呶,就方才去那间店铺里问的啊!”小八忍着笑随手指了指老笔斋的方向。 简东臣:“……”。 不等他惊讶完,东君又问:“表哥,那秦大师他人呢?他现在还住在那间客栈里吗?” 简东臣使劲吞了口口水,也暂时吞下无数的疑问,直着脖子答,“那掌柜的说,秦大师在他们店里就住了一日,第二日天亮就走了。” “哦!只住了一日,那是几时的事情?”东君问得仔细。 “是八日前。”这是朔一答的。 东君和小八对看一眼,心道:“他去买斧头绳索时,是在七日前。也就是说,他买了斧头绳索后,就没再回过客栈去。 也就是说,他极有可能是带着斧头绳索,然后直接就上山去了。” 简东臣:“……” 他刚想张嘴,东君忽然看着朔一,“朔一,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相里公子尽管问就是。”朔一神情严谨。 东君看看四周无人,方道:“落花洞女落洞后,洞口是不是会被即刻封闭起来。” 朔一:“是。” “是整个洞口完全被封死吗?” “是的,但会在洞口处留一处小孔。” 简东臣凑上前来,“算他们有点人性,还知道留个小孔,让洞里有点空气,不至于像埋活人一般。” 朔一:“……” 东君想了想,又问:“那封洞后呢?” 朔一:“?” “我的意思是说,落花洞女落洞后,人们便对其置之不理了吗?” 朔一摇头,“不会啊!一般头几个月,都会有专人在洞口严密看守,不许生人接近。” “难道还有人敢去闹事不成?”简东臣继续凑近,不解的问。 朔一正色回:“一是防止洞外之人,二是防洞内之人。” 防洞外之人倒可以理解,但这防洞内之人,就难以理解了。 是以,东君三人满脸都是问号。 东君便问:“此话何意?” 朔一小声道:“”听闻很久以前,曾经有个落花洞女,落洞后是大哭不止,哭声凄惨,响彻山际。三日后,她竟如疯了一般,撞破了洞口的封石,逃了出来,随后,便跌下山崖摔死了。 于是,那一年三庙县是天甘地旱,灾祸连连,民不聊生。村民们便一致认为,是落花洞女逃离山洞,惹怒了洞神,洞神降灾人间所至。所以,自那一年以后,落花洞女一落洞,便会派专人在洞口严密看守,防止再有类似情况发生。” 朔一刚停下,东君又继续追问,“那看守山洞的人,一直要守到第二年夏吗?” 朔一点头又摇头,“按理是的。可我听说,一般是最初的几个月看得紧,到后来就慢慢放松了些。特别是到后来入了冬,山上冰冷结雪,看守洞口的人便都撤了回来。” “原来如此!”东君说完转身就走,“走,先回去。” 简东臣:“这就回去了,不找了。” “谁说不找了,咱们明天去山上找去。”东君继续往回走。 “什么?”朔一吓得紧走两步,“相里公子说明天去山上,去山上的哪里呢?” “自然是去有落花洞女的山上啊!” 东君答得理所当然,但朔一却被吓得不轻。他追上几步,拦在东君身前,神情严肃,“不行,你们若是上山,被看守山洞的人发现,那就麻烦了。” 东君转头盯着他看,“你刚不是说,一入冬,山上的人就都会撤下来吗?” 朔一:“……” 朔一:“虽然是撤下来了,但长老们还是偶尔会派人上山去巡查的。” 东君沉默中。 此时,小八却慢慢贴到主子身侧,悄声道:“公子,我懂了。” 简东臣瞪他一眼,“你又懂什么了?” 小八自顾自道:“半年前,秦大师肯定是来了此处。当时,他可能是在想办法救落花洞女,所以才在这间离客栈最近的老笔斋外徘徊。当然,他的目标不是老笔斋,而是其隔壁的杂货铺。所以,很巧就碰到了麦先生。” “可是,他怎么没动手,反而又回临天府去了呢?”简东臣追问。 小八:“当时,落花洞女被严密看守着,要由洞中救出落花洞女来,再全身而退,绝非易事。而秦大师又是个特别谨慎之人,见找不到机会相救,方才没有动手的。 于是,他便又折返回了帝都,等到了无人看守的入冬时节,才又再次来到了花垣镇。随后,便冲到杂货铺里,买了想买之物,准备动手救人。” 简东臣和朔一:“……” 半晌后,简东臣方问:“怎么救?劈开那洞口吗?对,他买了斧头。可是,这半年都过去了,他怎么能保证那鸢鸢姑娘一定还活着呢?” 小八:“……” 小八纠着眉:“你说的也有道理,这都半年了,洞里没吃没喝的,人恐怕早就没了?” “所以,还是说不通。”简东臣也纠着眉头。 东君则看向朔一,后者会其意,便道:“其实,也不一定。因为,在献祭洞神时,会有大量的祭品和酒水随之一起入洞。而那些吃食,一个人省着点,吃上四五个月,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所以,你的意思是,落花洞女在洞中,若没有其他特殊情况发生,在有水有吃食的情况下,维持四五个月的生命,是完全没有问题的,对吗!”东君快速反问。 朔一默然点头。 东君三人:“……”原来如此! 简东臣咬着牙,一迭连声道:“所以,看守洞口的守卫,才会在冬日来临之际,撤下山去。 那是因为,过了半年之久,洞中的落花洞女没有被吓死,也会被饿死的。就算没被饿死,那也不可能再有逃跑的力气了。 而洞外呢?就算是有想搭救之人,过了半年之久,也会绝望至极的放弃的。 原来如此! 原来如此! 这些人好狠毒的心肠啊!” 东君小八迅速对看一眼,心中渐渐明白了秦大师的深谋远虑。 简东臣忽又乍乎道:“但是,秦大师似乎没有放弃希望,他还买了斧头绳索,不会是真的想上山去劈开那山洞?” 朔一脸色沉重。 东君也是如此,想了想后,慎重道:“这个问题,咱们明天上山去看看,不就都知道了吗?” 自从确切的知道,秦大师再次来到花垣后,东君就只有一个目的和想法:那就是上山去,去看看那当地人奉若神明的洞神之洞。 再去看看,秦大师是否真的劈开了那害人不浅的鬼山洞。 朔一却再次窜到她身前,眼神极其严肃,还带着警告之色。 “相里公子,小人刚说过,不可以上山去。如果,您一定想要上山去的话,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就只是去看看,千万千万不要想着进洞去救人之事。要不然,到时候就算是王爷,也救不了你们的。” 东君见他如此严肃慎重,实在好奇,便试探的问:“是不是曾经有人去救过落花洞女?” 朔一:“嗯。” 东君:“那成功了吗?” 朔一:“一开始是真的救出来了,但他们逃亡了三日后,最终还是被抓回来了。” 东君没有再继续追问。 简东臣却实在好奇的很,“然后呢?部落长老们是如何惩罚他们的?” 朔一表情越加沉重了:“落花洞女被迫重新落洞,而救她的情郎,则被,被……” 第81章 直面落花之洞 到底是怎样的惩罚,让有胆有识的朔一都面露恐惧之色,三缄其口。 这着实让东君三人也大为好奇。 她追问:“被怎么样了呢?” 朔一还是没说话。 “是被杀了吗?”简东臣追问。 朔一咬着牙:“被杀了倒好,死了可一了百了,就不用活受罪了。” 简东臣:“……” 东君紧盯着朔一的眼睛,“所以说,他受到的惩罚,是比死还要难受可怕,对吗?” 简东臣小八:“?!” 朔一默然点头。 “到底是什么样的惩罚,能比死还难受可怕呢?”小八也忍不住冒了一句。 “算了算了,此事不提也罢。小人先回去了,王爷还在等着小人呢。”朔一皱着眉头,就是不肯直接说出答案来。 顿了顿后,他又道:“明日,小人随你们一同上山去,好为你们带个路。” 望着走远了的朔一,简东臣在东君耳边道:“神神秘秘的,定有古怪。那咱们明天上山,还要让他跟着吗?” 东君慢慢走着:“他从小在此长大,熟悉此处的风俗人情,山川地貌,让他带路,咱们可以省却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简东臣怔在原地。 稍后,他追上东君,纠着眉头,“你之前不是说过,豫郡王有古怪,要撇开他们,咱们独自去查找真相吗?” 东君:“是的,我说过。” 简东臣:“……” 简东臣拉住东君,“可你总让这家伙跟着我们,这不就什么都让他的主子知道了吗?” 东君嘴角微微上扬中,“让朔一跟着,一是为了让他为我们带路,二是为了引开他,方便我们的人去查另外的线索。” 简东臣:“……” 他怔了一小会,还是不明所以然。 小八推着他往前走,随口提醒其,“就算我们不说,王爷也一定知道,我们会去查秦大师和落花洞女的相关线索,那不如索性就让他跟着好了。” 简东臣:“然后呢?” 小八凑近前者耳边,“暗地里,公子已经让小十去查别的线索去了。而这些重要的线索,是不能让王爷知晓的。懂吗?” “哦!”简东臣似懂非懂,“那东君叫小十去查的,到底是什么呢?” 小八继续推他,“我也不知道,但肯定是很重要的线索。等小十查到回来,我们不就知道了。” 简东臣:“……” 唉!他在心中重重叹气,忽然就觉惭愧无比——还是小八最了解东君了。不只是了解,而且还不会总问为什么? 皆因为,小八是完全的相信东君,亦懂东君。 一个“懂”字,何其弥足珍贵。 简东臣闭了口,默默跟在东君身后。 三人回到官驿后,东君一直在默默思索中,至夜深也不肯歇息。 简东臣见她神情严肃,便也一直默默在一旁相陪,直至困得不行,还是硬睁着眼陪着。 熬到子时过半,天空中忽然刮起风,带着雨,还飘起雪花来。 如此景况之下,东君方才惊觉,才自去歇下。 天亮时,雨停了,只零星的飘着些雪米子。 入冬的第一场雪,不是很大,落地即化,但却将气温拉至到了最低点。 豫郡王望着窗外,“天公不作美啊!天气如此恶劣,相里推官还是要上山去吗?” “王爷,以您对相里推官的了解,她会因为一点风雪而改变原定的计划吗?”朔一不答反问。 豫郡王:“……” 豫郡王紧了紧身上的黑皮毛大氅,转过头来,“朔一,你去将本王那条紫貂毛的小坎肩拿出来。” 朔一偷笑,故意问:“王爷不是披着大氅吗,还要小坎肩来作甚?” “山上寒冷,那是给相里推官用的。” “王爷,还不如拿那件白狐狸毛的披风更好,能包裹住全身,更能御寒。”朔一边翻包裹边回。 “她不缺这样的披风,你拿去她也是用不着的,徒劳。”豫郡王悠悠的接。 朔一:“……” 朔一将紫貂毛的小坎肩拿在手里,左看右看,“王爷,这紫气东来的纯紫之色,是大男人该用的颜色吗?该不会是您专门为玉姑娘准备的?” 豫郡王乜了他一眼:“啰嗦,快滚。” “好嘞!小人遵命。等下见到玉姑娘,小人一定会双手奉上王爷的暖心围脖的。”朔一欢快的应了一声,便往外走去。 官驿门口处。 依旧是东君,简东臣,小八三人,并排而立。 东君身披着一件浅紫色,襟沿边镶满细白绒毛的长披风,将全身都包得严严实实的。 简东臣和小八亦是如此,不仅身披黑色大披风,还带刀的带刀,握剑的握剑。 这阵势,不容小觑。 朔一远远看见东君,心中惊叹——果然,王爷料事如神,她不缺披风。 而且,她的披风,也同样是紫色。 当朔一正暗自惊叹主子的先见之明时,便见简东臣一个纵跃,率先飞身上了马。 想来是远远见到他,又早已经等得不耐,上马后双腿一夹马肚,便带头冲了出去。 随后,东君和小八也相继上马,追随前者而去。 朔一摸摸肩上的包袱,无奈的叹了口气,也赶紧上马,追了上去。 云山。 顾名思义,山高林深,绝壁万仞,云雾缭绕,猛兽潜行。 或者只有在这样的烟瘴幽深之地,方能令人无限遐想,从而生出山精神怪之说。 广云峰,是云山数座山峰中最高最陡峭的一座山峰。 而被五溪蛮人奉为洞神的“广云洞”,便位于广云峰的半山腰之上。 广云峰虽然陡峭险峻,但因当地人要常年上山献祭,还要举行盛大的献祭仪典之故,不知由何时起,由山下直至广云洞口外,皆铺有石阶为路。 石阶上还刻有数字,由山下第一级石阶起,至半山腰处止,一共是三千九百九十九级石阶。 故此,虽然上山之路弯曲陡直,看似无边无际,但正常行约一个时辰,便可到达广云洞口。 但是,东君他们为了隐藏形迹,在朔一的带领下,走的是另一条小路上山。 此条山路虽人迹罕至,陡峭异常,但大都隐藏在树林杂草丛生之间。 而且,东君一行人,除了东君弱一些外,个个都是练家子,登个高,爬个山的,皆不在话下。 也因此,一个时辰后,他四人便悄无声息的、乍然出现在了广云洞口。 广云洞虽处在广云峰的半山腰,但洞口处却甚是宽绰平坦。 原本,东君他们都以为,如此虚无缥缈的神怪之地,洞口处肯定是狭窄境险,杂草丛生,烟雾弥漫之地。 可当一片宽敞的空地,乍然现于眼前时,他们皆怔住了。 简东臣忍不住一声惊诧,“想不到这里竟如此宽阔平坦。” 东君略一思索,便恍然点头,“懂了,这里原本就算是没有空地,也是会被踏出一大片来的。” “是呀!每年都要送落花洞女入洞,那自然是有无数人争先恐后的前来观礼,可不得给踏出一片空地来吗?”小八也瞬间明白了因由。 听着他主仆二人之言,简东臣频频点头。 朔一却紧张的望向洞口处。 还好还好,如他所愿,洞口处一个守卫的人影都见不到。 他又转过身去,警惕的向四周观望着。 洞口右手边,是直通下山底之路。 而洞口正前方和左手边,空地的尽头处皆是茂密的丛林,幽深安静得有些可怕。 此刻洞口处,除了他四人外,便只余下山风之声。 东君望着前方,表情凝重。 此刻的广云洞口,堆满了积雪,将半个洞门都埋在了积雪之中。 朔一奔上前去,用手刨起洞口处的积雪来。 简东臣也冲上去,帮着朔一,将洞口的积雪悉数刨到了一旁。 随后,一道被青石封住的洞门,便露出了全部的真容。 洞口约一人多高,半丈宽,砌着长方形的青石,就似一道厚厚的石门,牢牢地隔绝了洞内与洞外的联系。 石门最上方,留着一个约两个拳头大小,四四方方的小孔。 这个小孔,自然就是留来给洞里通风之用的。 洞口外干干净净的,无任何香油供烛,洞上方也是干净利落的,连个洞名都没有。 单从外表看,这个山洞也就是一普普通通的山洞。 如果没有那一道厚厚的石门,是很难将它与神秘诡异的、落花洞女联系在一起的。 简东臣看着洞门上的小孔,忍不住将右脸贴上去,半闭着眼向里张望。 “老简,可有看到什么没?”他身后的小八紧张发问。 简东臣没有回答,仍旧紧贴着半张脸向里张望着。 忽然,他“啊”的一声尖叫,迅速向后退去,脸上露出惊悚恐怖之色, 他恐怖惊悚至极的模样,很容易让人联想到,那黑暗幽深的山洞里面的——某一些生物。 比如被困日久,披头散发,面色苍白,眼神空洞又可怕的落花洞女? 又比如长着獠牙,还睁着两只发光的巨眼,正张牙舞爪的山精妖怪啥的? 小八紧张的拉着东君也向后退,边退边惊悚发问,“老简,你到底看到什么了?” 唯有朔一,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简东臣喘着粗气继续后退,“我我,我看到里面……” “你到底看到什么了,被吓成这样子。”小八继续后退,继续紧张追问。 “我,哈哈哈……”简东臣突然站定身子,还一改恐惧之色,开怀大笑起来,随之还做了个鬼脸,“我我,我什么都没有看到,我是骗你们的,好玩吗?” 小八和东君:“……” 小八拍拍还在狂跳不止的小心脏,狠狠剜了简东臣一眼,“老简,你可真会挑时机啊!在这种地方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哈哈哈哈,是?我聪明?”简东臣没有听懂小八的话中深意,又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 东君也忍不住剜了简东臣一眼,看着仍在洞口处屹立着的朔一,忍不住微微皱了下眉头。 是简东臣的幼稚行为没吓到他吗? 还是他早就知道洞中根本不可能有吓人之物呢? 第82章 落花洞惊魂 虚惊一场后,东君又慢慢走回到洞口处,看着眼前的石门,用手试着推了推,石门纹丝不动。 “让我来。”简东臣轻轻拉开东君,扎起马步,双手运气,用力向那石门推了过去。 石门仍旧纹丝不动。 简东臣不服,继续运功用力,脸都憋成了猪肝色,可石门还是纹丝不动。 东君拍拍他的肩膀,“表哥,算了,没用的,想来这个封洞的石门定是厚实牢固无比,绝非人力可以推开的,对吗?” 东君最后的问题,是冲着朔一发问的。 朔一默然严肃点头。 小八听了东君之言,也审视着那道坚固的石门,忽然道:“不对啊!” 简东臣:“何处不对了?” 小八:“倘若封洞的石门如此坚不可摧,那下一年再次献祭时,又是如何打开的呢?” 简东臣:“?” 简东臣:“对呀!” 三人齐齐看向了朔一。 估计朔一早就知道他们会有此一问,便气定神闲的答:“凿开的。” 东君三人:“……” 简东臣圆了嘴:“凿开的?” “对,就是凿开的。” 东君三人:“……” 东君用手摸索着石门上的青砖,“如何凿开的?” 朔一想都不想便答:“每年献祭洞神仪典前,洞婆和长老们都会带上数名石匠,在洞口献上五畜祭礼,再焚香膜拜,口中念念有词。 据说洞婆此举,是为了知会洞神,她们要开启洞门了。随后,石匠们便会由这个小方孔开始,一块一块的将青石给凿下来,直到全部凿完,完全露出洞口为止。” 东君三人:“……” 东君和小八迅速对看一眼,猛然便想起了秦大师曾买过的器具来。 他买的是斧头,斧头应该比凿子管用? 用力劈上去,石门会被劈开吗? 但是,此刻的洞门之上,完全没有被斧头劈过的痕迹。 难道说,秦大师并没有来过此地? 那他又去了哪里呢? 又或者说,他已经进到洞里面去了? 东君沉思一番后,便用手在石门上摸索起来。 朔一看着她的纤手细细的滑过每一块青石,便问:“相里公子这是在找什么吗?” 东君没有回答,仍旧是仔细的检查着每一块青石。 小八见状,也走上前去,帮着主子一起查看。 简东臣靠近朔一,用身子撞撞他的肩膀,“东君这是在找什么?” “看不懂!若说他是在石门上找被劈过的痕迹,那也不用一处一处的摸?这石门一眼就能看出来,完全没有被人凿过,撬过,劈过的痕迹啊。”朔一竟然耐心地回答了他。 简东臣又撞撞他的肩膀,“我猜,或许,东君他是在找别的一些东西?” 朔一:“……” 朔一:“这道石门一目了然,还有别的东西可找吗?” “自然是有的,你就等着瞧!”简东臣得意洋洋的回。 东君小八没有被他二人的言语所扰,而是继续专心的查看着。 忽然,东君的眼光定定的落在石门的左下角处。 小八定睛看去,随之也发现了异常之处。 “公子,这几块青石的四周,为什么没有用来砌砖的白灰夯土呢?” 原来,其他地方的每块青石周围,都有砌石用的白灰夯土。 唯有东君手触之处,青石周围只有淡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白灰夯土。 若没有白灰夯土,那青石又是如何被砌上去的。 那还不得一推就散。 东君试着推了推,惊讶道:“是呀!若没有白灰夯土粘接,这处应该不牢固才对啊!怎么感觉这处反而牢固非常,尤胜于别处呢?” 其他人:“?” 简东臣上前,也出力推了推,同样泄气后退。 东君倒没有泄气,她低头思索了一下,便起身连着后退了几步,仔细的审视起山洞的四沿来。 洞外的两边洞沿处,生长着一些幼树,只余下枯干的树枝,横七竖八的交叉纵横,恣意伸展着。 东君看着看着,忽然向前两步,伸出手去,用力摇晃起洞沿左侧的那些干树枝来。 其余三人则专心一致的看着她。 忽然,耳听得“咻”的一声,伴随着一声响动,似有一物穿风破雪,划破长空,向洞口处疾射了过来。 “有暗器,东君小心!” 在简东臣的惊呼声中,他右手还来不及拔出绣春刀,那暗器便已然擦过他的肩膀,直直向东君的背后射了过去。 眼看着就要射入东君的左腿之上。 说是迟那是快,小八手中长剑出鞘,“叮”的一声后,暗器便被剑格挡开去,不知去向。 简东臣“唰”的抽出绣春刀,往洞口左边的小树林望了一眼,大吼一声,“是哪个肖小鼠辈,竟然敢暗器伤人,找死。” 话声中,他人已经快速敏捷的飞奔而去。 随后,有个人影如惊鸟般由林中弹起,以极快的速度,又似只灵敏的兔子般向前蹿去。 几起几落后,已然不见影踪。 简东臣在其后紧追不舍。 东君看着一阵风般跑走的表哥,担心大叫:“表哥,回来,小心有诈。” 然而,简东臣哪里会听呢?他心里只想着,那人敢将暗器射向东君,他是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东君望了一眼云雾缭绕,绵延不绝的苍茫云山,推了推小八:“小八,你快去把表哥找回来,山高林深,他一个人独自去追,太过危险了。” “可是……”小八犹豫着,还看了一眼朔一,语气坚定,“不,我要留在公子身边。” 朔一走过来,“要不,我们一起去找老简?你们两人独留在此处,也不安全。” 东君略一思索,“对。无论你们谁去找表哥,都会一路追着他,也不知道会追向何处,反而会更加危险,还是一起去找,比较稳妥。” 三人说动就动。 还好,简东臣身型高大,而山上积了雪,他奔跑过的地方,都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三人随着痕迹向前追去。 小八扶紧着主子前行,担忧道:“公子,您说这些躲在暗处伤人之人,会是谁呢?” 东君却看向朔一:“自然不是看守洞口的守卫们。若是他们,就不只是用暗器招呼我们这般简单了?” 朔一点头,“对,若是守卫发现了我们,他们早就冲上来,团团围住我们了。” 小八扶紧东君:“公子,那我们快去找老简。” 三人便又一路追踪而行,果然是越追越远,渐渐进入了云山深处。 正走着,眼尖的小八忽然指着前方惊呼,“公子,你看那雪地上的是什么?” 东君随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雪白的雪地上,一摊殷红的鲜血,望之触目惊心。 “表哥他受伤了。”东君也忍不住惊呼了一声。 随后,她在经过那摊血迹旁时,稍微停顿了一下,随之在路边拾起了一样东西。 然后,因为担心的缘故,三人加快了脚步,随着血迹的指引,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快速向前追去。 又转过一个山坳,猛然便见到一个高大背影,正踉跄着直往后退。 只看背影,便知是简东臣无误。 东君三人惊喜的迅速迎了上去。 “老简,终于找到你了,你没事?那雪地上的血迹是——”小八的话嘎然而止。 因为,猛然转过身来的简东臣,苍白的脸上双眼圆睁,白瞳露出,犹如鱼眼,甚是瘆人。 他这个模样,便像是见到了极其可怕之物,被吓傻了似的。 小八想起他在山洞门口的恶作剧,便上前用力推推他,埋怨道:“老简,别闹了,都什么时候了?公子可担心你了,你知道我们找你找得有多辛苦吗?” “小八啊,真的是你啊!我没做梦?刚刚可吓死我了。”简东臣一眨眼看清眼前人之后,忽然一声嚎叫,便死死抱住了小八,全身还颤抖不停。 小八:“……” 小八用力推开简东臣,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 东君迅速扫了一眼表哥的周身,见他除了脚上行走有点不便外,其余并没有明显伤痕,这才放下心来。 随即,她便望向简东臣刚退回来的方向。 那里,除了一片挺拔俊秀的松树林外,并无他物。 难道是那片小树林里有什么怪东西不成? 不过,那该是什么样的诡异生物,方能将胆大的简东臣给吓得连连倒退呢? 在东君思忖间,小八推开简东臣后,正皱眉冷静的观察着他,直到确定他的样子不像是恶作剧之时,方问:“老简,你看到什么了?竟被吓成这个鬼样子。” “鬼样子”三个字,精准无比的形容出了简东臣目前的真实状态。 简东臣仍旧喘息着,答不出话来。 “表哥,您说过,有时连鬼都怕您,这会子怎么会被吓倒呢?这可不像您简大胆的作风哦?”东君调侃着简东臣,随便调节一下他紧张的情绪。 “可是刚刚那里,比鬼都还可可、可怕多了!我我,我能不怕吗?”简东臣心有余悸的结巴着。 “哪里啊?”小八追问。 简东臣抬手一指不远处的松树林,继续结巴:“就就,就在那那、那片林子后面……” 第83章 禁地鬼崽坳 众人随着简东臣所指的方向望去。 此刻,风停雪驻,至那一片身披白雪的松树林,显得异常的幽静详和。 但似乎是太过安静了,透露着一种神秘诡异的感觉。 所以,在这个信奉赶尸术,落花洞女,还有各种巫术的地界之上,那树林后面的东西很是引人无限遐想。 当然,绝对不会是一些什么美好的遐想。 朔一望着那片松树林,若有所思。 小八则望着简东臣,再次追问:“那树林后到底有什么来着?” 简东臣摇头,“我不知道?” 东君小八:“……” 小八发出质疑声:“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你会被吓成这个样子?” “对呀!就是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才更为可怕啊!”简东臣理直气壮的回。 小八:“……” 东君则看向简东臣的腿,“表哥,您受伤了?” 简东臣立时“嘶”了口凉气,脸上露出痛苦之色,“是呀,被那人的暗器给射中了,可恶的家伙,就知道暗器伤人,等我抓到他……” 骂骂咧咧的简东臣突然就住了口,沮丧的叹了口气。 看来是他一想到那树林后面的东西,便没有勇气轻易再夸下海口,许下豪言壮语了。 小八扶着简东臣坐下,检查着他的伤势。 在简东臣的左小腿肚上,有一个比米粒略微粗些的洞口,正不停的向外渗透着鲜血。 伤口虽不大,但却很深很深,所以才血流不止。 小八掏出随身携带的伤药,熟练的帮他上着药,随后再仔细的包扎起来。 包扎完后,他才抬起头问:“这?既不像是箭伤,也不像是弓弩,到底是何暗器,穿透力竟如此强劲呢?” “是支竹签。”简东臣没好气的答。 小八:“……” “竹签都能当暗器吗?”连朔一都忍不住发问了。 简东臣:“你们不知道,那只竹签它——” 简东臣乍然住了口,看着东君手中之物,眼中放光,“对!就是它。” 东君手中拿着的,是一支长约三寸,如米粒般粗细的尖锐竹签。 签身被打磨得圆滑平整,一头还被削得甚是尖锐锋利,如果再长再大一些,放在陷阱里捕捉野兽,恐怕都不成问题。 这是东君先前经过那摊血迹之时,随手在路边捡的。 当然,也是简东臣随手由腿上拨下来,扔在那里的。 此前,在山洞外射向东君的暗器,想必也是此物。 小八看着东君手上之物,惊讶道:“这东西是用何物投掷的?竟能快如箭矢,强若弓弩。” “东君想了想,“应该是装在袖箭一类的暗器筒里发射出来的。” 其余三人皆点头,赞同东君的说法。 小八猛又想起一事,便看向简东臣:“老简,你追的人呢?怎么就中了他的暗器呢?” 简东臣:“……” 小八不提起那人还好,一提起简东臣就一肚子的鬼火直冒。 “我一路追着那人,他虽然仗着熟悉地形,跑得跟兔子似的。但我是谁,我可是缉盗捕凶的惯手,自然是比他跑得更快些。可眼看着就要追上他之时,他突然一回头,举起一物便向我射了过来。因距离太近,我躲避不及,才中了他的暗器。” 东君看着委屈巴巴的表哥,“然后呢?” “我中了暗器后,一下就瘫软在地,看着小腿肚上的那只竹签,自然是气得要死,便随手就将它给拨了下来。谁知,那竹签入肉太深,一拨出来后便血流不止。我没管,调整呼吸后便又向前追去。然后~然后……” 东君望着那片松树林,“然后就追到了那里,还被吓得退了出来,对吗?” 简东臣咬牙默然点头。 四人皆望向那片松树林,场中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半晌后。 小八:“公子,咱们要前去一探究竟吗?” 东君:“能将天不怕地不怕,连鬼见着他,都要怕上几分的简捕头吓倒之所,这世间不多,余甚为好奇,又岂有不探之理?” 朔一:“……” 朔一:“我大概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了?” 其余三人皆望向他:“什么地方?” 朔一:“我尚不能确定,要进去一看方知。” 简东臣:“切……” 简东臣蹭到东君身旁,咬着牙,“东君,你真的要去看吗?” 东君带头向前走了两步,以实际行动回答了简东臣。 简东臣一挺胸膛,“好,去就去,今日我就舍命陪君子了。” 四人即向前走去。 小八看着简东臣,故意问:“老简,你现在又不怕了吗?” “嘿嘿!”简东臣讪笑两声,“自然还是怕的,但有你们在,人多势众胆子壮,便又不那么怕了。” 朔一斜睨了一眼前者,“哼!你倒是实诚,也不怕人笑话。” 简东臣也同样回睨了他一眼,“谁会笑话我,东君小八才不会如此狭隘呢?再说了,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能退能进,方不失为真英雄,真好汉矣!” 朔一:“……”见过脸皮厚的,没见过脸皮比炊饼还厚的。 就在他们说话间,松树林也是近在眼前。 雨雪天气下,即使才刚近黄昏时分,视线便也开始有些模糊不清了。 松树林里很安静,树上树下都堆着积雪,倒也没什么古怪之处。 出了松树林,是一片不太陡的山坡。 山坡下是一片空旷的山坳。 山坳一面是树林,另三面全是巨大无比的巨石,将山坳给围困在了正中央。 东君刚要抬脚下坡,简东臣却条件反射般的紧紧拉住他,惊悚道:“你们快看,那山坳里的是什么东西?” 东君三人定睛向下一看,随即也倒抽一口凉气。 东君硬生生缩回了抬起的右脚。 昏暗的光线下,山坳里雪地之上,黑压压的一大片,就像是整整齐齐排列着的无数人影。 东君小八定睛细看后,又惊得倒退了两步。 这次,他们看得更是清晰。 那山坳里的无数黑影,更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正整齐有序的排立着,默然肃立。 似乎是在等候着将军的一声令下,便万马奔腾,冲上阵中,血战一场。 这般千军万马的阵势阵仗,竟然藏身于一大山深处的山坳坳里,着实诡异恐怖,触目惊心。 东君三人虽早有心理准备,但还是被眼前的阵仗给吓了一大跳,不由自主的又往后退了两步。 唯有朔一,仍然站在原处一动未动。 看他的样子,似乎一点都不为眼前的诡异景象而有所惊惧。 小八拉着主子继续往后退,但东君只退了两步后,便不愿再移动了。 她定了定神,向前几步,仔细的审视着山坳里。 稍倾,她转身问简东臣,“表哥,你刚刚下去了吗?” “我下了啊!但我刚踏进去,就被吓得跑了上来。”简东臣仍是心有余悸,实话实说。 在表妹面前,他从来不需要隐藏自己的所有,包括怂包胆怯的行为。 “所以说,那下面并不是活人,对吗?”东君继续问。 简东臣:“要是活人,我才不会怕呢?” 东君小八:“……” 小八憋不住了,牙关开始打颤,“你的意思是,那下面不会全都是死人?” “不知道,反正我刚下去时,不小心碰到一个,随手摸了一把,妈呀,那身上是又冰又硬又滑,一抬头还看到一张狰狞无比的鬼脸,吓得我即刻就跑了上来。”简东臣继续老老实实的答。 小八:“……” 东君看了一眼仍旧气定神闲的朔一,继续问简东臣:“那你追的那个人呢?” “我看见他跑进下面的山坳里,钻进那堆黑影里,然后一眨眼就不见了。”简东臣抿着嘴答。 小八扯住东君的衣袖,“公子,还是别管了,天就快黑了,我们先回去。” 东君却径直走向朔一,“朔一,你是不是知道下面山坳里的,是些什么东西?” 朔一点头,“我应该知道了。不过,下面山坳里的东西倒不算什么,在对面的那些巨石后面,隐藏着的东西才更为可怕呢。奉劝各位,最好还是就此止步。” 简东臣和小八:“……” 下面山坳里的不明物体,已经够耸人听闻,吓死人不偿命的了。 而那些巨石后面,还有更为可怕恐怖的东西。 任谁听了会不惊惧胆怯,萌生退意呢? 这次不只是小八,连简东臣都来扯东君的衣袖了,“东君,管他是什么东西呢?我们不理了。走,咱们快回去。” 东君甩开了他二人的牵制,还对着他们隐隐一笑,忽然就向山坡下冲了下去。 小八想都不想的紧追而上。 朔一紧随其后。 “哎呀!”简东臣急得一跺脚,也跟着冲了下去。 眨眼间,四人便已经下到了山坳里。 也终于看清了那一排又一排伫立的东西。 虽然不是小八口中所说的死尸,但看清真相后,他和东君还是倒吸一口凉气。 好不容易才止住想后退的脚步。 在他们眼前,一排又一排整齐排列,间隔有序的,竟然是无数大小不一的石头。 当然,并不是一般的普通石头,而是被打磨雕刻成人形的石人。 那些石人的身形皆如孩童般大小,且每一个石人的脸上,皆精心雕琢着神态各异的表情,活灵活现,在昏暗的光线下,尤其显得格外狰狞。 如此场景,人一旦身处于其中,便觉得身周全是幽怨鬼脸,自然会被吓得神魂俱裂,魂飞魄散了。 无怪乎连简东臣这样的勇直汉子,都被吓得夹着尾巴往回蹿了。 东君拉着小八,小八又拉着简东臣,三人小心翼翼的走进了那些石人堆中。 东君看着身侧的朔一,“现在你可以说,这里是什么地方了?” 朔一沉声答:“这里是五溪蛮人的禁地,名叫鬼崽坳……” 第84章 路遇恶魔手指 “禁地?鬼崽坳?” 东君三人齐声一惊,惊呼声中,还都停下了前行的脚步。 再紧跟着,三人步伐一致,默契无比的迅速由石林中退了出来。 “禁地”一词,顾名思义,就是严禁外人随意进入之意。 再加之“鬼崽坳”这名字,听上去就令人毛骨悚然,诡异非常。 东君三人虽然从来就不是什么循规蹈矩之辈,但觉着还是有必要先搞清楚状况,才确定进不进去。 毕竟,知而慎行,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嘛! “禁地?是谁家的禁地?又是禁什么用的?为何又叫作鬼崽坳呢?”简东臣一着急,捕快的毛病就又犯了,便像审犯人似的连声询问起朔一来。 朔一斜睨了他一眼,以沉默来代表自己的不悦。 东君拉了拉急躁的表哥,示意他安静下来。 随后,她望着眼前的那些石人,低声道:“这些石人,哦不对,应该叫作石俑才对?是谁埋在这里的?他们埋这些石俑,又是在守护些什么呢?” 简东臣:“……”原来这些东西叫作石俑啊!只听说过墓穴中陪葬的人俑,兵马俑,还未曾听说过有石俑一说呢? 等等,陪葬? 也就是说,这些石俑有可能是陪葬品。 那又是为谁而陪的葬呢? 简东臣全身的鸡皮疙瘩都冒起来了。他扫了一眼前面三方的巨石,还别说,这个山坳还真像是一个天然的墓穴之地。 他靠近小八,咧了咧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两人紧紧挨在一起。 朔一沉声答:“这些石俑,是五溪蛮人的先祖埋在此地的。之所以埋这么多石俑在此,是为了守护那大石后面的东西。而且,因石俑形同小人,便为其取名为“鬼崽”。埋石俑的山坳便叫作鬼崽坳。” 简东臣拍拍胸脯,还好还好,不是陪葬,只是守护者而已。 东君三人缓了缓神,便看向朔一手指的方向。 视线穿过眼前的石俑阵,所看见的,依然是几块巍然屹立的大型巨石。 简东臣和小八又挤近了一些。 东君:“……”那大石后面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呢? 要用如此诡异奇特的石俑阵来守护的东西,委实令人难以想象。 “既是禁地,大可以设置一些机关暗器来守卫,为何要用如此可怕的石俑呢?”简东臣实在憋不住,又问了一句。 朔一看着那些石俑:“简捕头忘了吗?我曾说过,在五溪蛮人的地界,不只是有洞神,还有树神,山神,石神等。无处不神,无处不怪。” “表哥,你忘了花垣镇上,那些妇人所背的怪异石头了吗?”东君也小声提醒。 简东臣:“……” 东君看着表哥茫然不解地表情,便又道:“五溪蛮人既然奉石为神,那这些石俑,在他们看来,便犹如是神兵天降,力量无穷。那还有什么,比用石俑来守护更为有利呢?” 简东臣使劲点头。 经此一解释,他便渐渐没有先前那么怕了。 毕竟,眼前的石俑虽然面目狰狞诡异,但说穿了,不过就是一堆石头而已。 简东臣的胆量在慢慢恢复中,他又望向那巨石后面,问:“那后面,不会是五溪蛮人祖先的埋骨之地?” 朔一:“……” 简东臣这样想,也是很正常的思维逻辑。 按惯例,一般用如此隆重的阵法守护住的,不是什么先祖的埋骨之地?便是什么神圣秘景之处? “那你们还要过去一探究竟吗?”朔一不答反问。 “去去,必须去!莫名伤我的那家伙说不定就躲在那后面呢?我要去找到他,问问他为何要暗箭伤人。”胆子又壮了的简东臣大叫道。 小八看了主子一眼,他知道,主子从来就不是个半途放弃的主。 那还说什么呢? 朔一带头就踏进了石俑阵中。 石俑阵足有两亩地长。 而且,那些石俑除了排列整齐,面目狰狞可怖之外,竟然并没有别的机关玄阵。 但是,四人还是小心翼翼的在穿过石阵之时,尽量不去碰触那些石俑。 因为,它们虽然只是一些石俑,但其面部表情雕刻得实在是太过活灵活现,且又是神态各异,刚看顺眼习惯了一个,可下一个又是截然不同。 故此,实在无法与之对视。 一对视便毛骨悚然,汗毛倒竖。 两亩地远,四人小心翼翼的走着,竟用时两刻多钟,方穿过石俑地。 随后几块巨石,巍然矗立横旦在众人眼前。 而在两块巨石之间,有一处缝隙,可容人自由通过。 朔一带头就向前走,简东臣突然拽住了他,讪讪笑着,“朔一兄,你就不先透露点啥?好让我们有个心理准备吗?” 朔一面带不屑:“都到这里了,你不会又想打退堂鼓?” “怎么可能!”简东臣一挺胸膛。 朔一不再看他,自顾自便向前走去。 东君小八紧随其后,简东臣也快步跟上。 四人在石缝中穿梭前行。 “呀!那那,那是什~么?” 正走着呢,简东臣突然一声惊叫,扑到小八身上,颤抖着声音叫了起来。 连累得小八也惊声问:“什什,什么?在在哪~里?” 东君朔一站着未动。 随着简东臣手指的方向,在那石缝下,隐隐露出一截红色的东西出来。 在洁白一片的雪地上,格外显眼。 简东臣看见朔一不屑的眼神,便又壮着胆子往那边走了几步,想看个究竟。 但随即,他又尖叫了一声,回转身再次扑向了小八。 小八推开他,不耐烦道:“你又看到什么了?” “好像是,是人的手指头,又好像是八爪鱼,而且还是是,是红色的,好臭啊。”简东臣虽牙齿打颤,但还是说了个清楚完整。 东君小八:“……”红色的手指头,又像八爪鱼,妈呀!不会是什么妖魔怪物的手手脚脚? 他二人正暗自思忖,朔一却大步走了过去,弯腰伸手,毫不犹豫的再一扯,随后就扬起手来。 “啊!” 东君三人惊呼一声,以手掩鼻,齐齐后退了无数步。 朔一由那石缝中扯下来之物,十足十像是一只成人的手掌。 五根手指齐全,就是那手指头比人的长了很多。 更像是话本中的妖怪之手。 而且,更为可怕的是,它还是大红色的,散发着一股刺鼻的腐臭味。 此刻,它正张着五根长长尖尖的手指,似乎下一刻就要吞噬掉抓住它的朔一一般。 此情此景,能不将东君三人吓得连连后退无数步吗? 朔一却拿着那只手,向东君他们快步走了过去。 “你你,你先别过来。”小八死死护住主子,颤抖着声音阻止朔一。 朔一仍旧没有停下。 简东臣和小八继续护着东君后退。 “行了行了,不用退了,那不是什么怪物来的。”东君突然停了下来,站着不走了。 小八惊声反问:“公子,那那,那还不是怪物吗?那它是?” “若是怪物,朔一能用手将它给扯下来吗?”东君笑答。 简东臣哭丧着脸:“有道理哈。那它究竟是什么东西嘛?” 东君指着走上前来的朔一,“你们问他。” 朔一正把玩着手中的红色手掌,闻言便答:“这个叫作恶魔手指。” 恶魔手指? 就这名字,还不是怪物才奇呢? 简东臣哼哼道:“你可真会开玩笑!都叫作恶魔手指了,还不是怪物吗?你别过来啊。” 朔一用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那红色的手指头,生怕将它触断一般。 “它虽然叫作恶魔手指,但它就是一种植物。哦不,不对,是一种类似于蘑菇类的食物。你别见它外形可怕,臭不可闻,但却没有毒,还可以食用呢?” “蘑菇类?”简东臣重复着,便看向东君。 后者耸耸肩:“表哥别看我,我可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可怕的蘑菇。” 朔一走了上来,将手中之物递到简东臣跟前,“不行你摸摸。” 简东臣壮着胆子伸手摸了摸,“触手滑溜,手感的确是摸蘑菇的感觉。” “咦!好玩。”简东臣将那只手给接了过来。 朔一斜眼看了看正认真琢磨的前者,突然问:“简捕头,你知道这种蘑菇刚长出来是什么样子的吗?” “什么样子啊?”简东臣随口接。 “恶魔手指,幼时通体惨白,就如同人手是一模一样的——” 朔一话音未落,简东臣手一抖,便将手中的玩意给远远扔了出去。 朔一忍住笑继续道:“我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有一年夏天总是下雨,然后每天早晨醒来,都能在我家的院子里发现无数只惨白惨白的人手,有大有小,可好玩了。” 简东臣:“……”他是不是有病?在自家院子里看见这货,还是惨白惨白的,没被吓死,都算他长命了? 小八看着被扔得远远的恶魔手指,蹙着眉头,忽然问:“不对呀!这恶魔手指既然是蘑菇,那不是应该在夏季才有的吗?现在都入冬了,怎么还会见到呢?” 朔一:“……” 东君看了看发现恶魔手指的地方,想了想方道:“这株恶魔手指应该是长在石头缝隙上的,成熟后便脱落于地。而那巨石下又长年积雪,便将脱落的恶魔手指严严实实的包裹住,故而才保存到了今时今日。” 朔一点头:“有道理。” 众人虚惊一场后,又继续向前行去。 一绕过巨石,带头的朔一脸色凝重,直视着前方停了下来。 随后而至的三人,望着眼前的景象,皆圆了嘴,瞪大了眼…… 第85章 无间地狱中的活棺材 当巨石后的景象展现在东君三人眼前之时,他们皆难以置信的圆了嘴。 这一路行来,他们早就做足了心理准备,知道那巨石后面,隐藏着的是五溪蛮人祖祖辈辈费心费力守护之物。 想来,不是惊天地,泣鬼神之物,便是神秘莫测,生人勿近之秘境。 然而,当他们清晰的看清楚眼前之物时,除了惊奇,还稍微有点失望。 巨石后面,是一片宽阔的空旷之地。 除开巨石外,其余三方皆无石无树无任何的植物,就只是一大片空荡荡之地。 似乎,空地的尽头,还是一处悬崖绝壁。 所以,这里还是一处悬崖峭壁之顶。 因为无物遮挡之故,山风将落雪都吹得七零八落的,雪并没有堆积起来,只零星的散落于四地。 而那雪迹斑驳的地面之上,空地中央,诡异的停放着七八个长方形的大木箱子。 每个木箱子都被木条封得死死的,就只是在箱体侧面开了个人头大小的圆孔。 那些木箱子,想必是放在此处时日久长,历经风霜雨雪的重重洗礼,原本纯木色的箱体已经变成了枯木灰白之色。 在昏暗的光线下,透露着一股死亡和腐朽的气息。 看久了便渐觉诡异阴森,毛骨悚然。 东君三人:“……” 此地虽然也是诡异可怖,但五溪蛮人用上万个石俑守护的秘境禁地,竟然就只有几个灰白色的大木箱子而也~吗? 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呢? 那会不会,这数个大木箱子,并不是什么稀松平常之物呢? 在那形如槁木的箱子里,又藏着怎样的惊世秘密呢? 东君三人不觉间都往前走了几步,再定睛细看,随后齐齐一声惊呼,再齐刷刷倒退两步。 他三人相处日久,无论是想法心思,还是行为动作,皆默契十足。 看着他三人整齐划一的动作,朔一都傻了眼。 随后,东君三人面面相觑,还倒抽着丝丝凉气。 简东臣:“东君小八,你们看到什么没?” 东君没出声,但呼吸急促。 小八:“我看到了,那圆孔里好像有个圆形的东西,极像是,是是……” 小八不知是恐惧还是别的原因,支支吾吾半晌,都说不出后面的话来。 “你是不是想说,那里面的东西像是一颗人的头颅。”简东臣代他说了出来。 小八默然点头。 下一刻,他看向东君,小声问:“公子,这些木箱子里关着的,不会全都是人来的?” 东君还是没说话。 简东臣上前一步,大声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吗?” 小八斜睨着他,“老简,你你,你现在不怕了吗?” “不怕了!”简东臣轻松的答,“之前是因为不知道,不清楚才害怕的,说穿了就是自己吓自己而已。” 东君:“嗯,表哥说得对。很多事物,皆是因为不明所以,不清楚真相,才会觉得可怕。等真正看清楚,了解了所有的真相后,反而就不那么可怕了。” 简东臣从容上前,围着那七八个大木箱子转悠了起来。 一是为了看看那箱子里的古怪,二是为了找之前暗器伤人那家伙。 很快,他便折返而归,眼神中透着沉重和惊悚。 东君和小八都看着他。 简东臣沉声道:“有几个箱子里,尚还留有人的骸骨,其余的,仿佛是连骸骨都没有了。” 东君小八:“……” 他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难不成里面的骸骨是被什么怪物给吃了不成? 东君和小八的背脊开始发凉。 简东臣看向朔一,问:“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那些木箱子又是怎么回事呢?” “这里叫无间地狱,而那些木箱子就叫作活棺材。”朔一简短的答。 东君三人“……” “无间地狱?活棺材?”每一个名字听上去都是如此的诡异阴森,诡谲恐怖。 简东臣张张嘴,正欲要继续问下去,可东君忽然就拉着他往回就走。 “表哥,天就快黑了,此地不宜久留,先回去!可边走边说。” 简东臣看着眼前的阴森景象,加之那空荡荡的空地上,除了那些大木箱子外,空无一人,便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朔一和小八跟着点头。 四人憋着气,快速穿过巨石缝隙,再绕过石俑阵,来到了松树林外。 简东臣方长松了一口气,问:“东君,怎么刚才说走就走了呢?我们还没有找到那家伙呢?” 东君叹了口气:“那又不是什么好地方,再多呆一刻我都会觉得窒息。” “哦对!这里竟然叫作无间地狱,实在实在不是什么好地方,就该离它远远的,越远越好。”简东臣立马附和。 可只走了两步后,他就又憋不住了,看向身后的朔一,继续问:“这无间地狱是做什么用的?还有那些木箱子为什么叫作活棺材呢?” 小八也看向朔一,想来他也非常想知道答案。 朔一从善如流的答:“无间地狱是五溪蛮人关押罪大恶极的犯人之地。而那些木箱子之所以叫作活棺材,是因为其是为关押犯人所制的器具。而且,犯人被锁进去后,木箱就会被封死,犯人将会被终身监禁。只留下一小孔呼吸取食,自生自灭。这种活棺材的刑罚,听说是由北边的蒙古国传过来的。” 东君三人:“……” 简东臣“嘶”了口凉气后,不忿道:“犯人犯法,自有国法惩处,怎可滥用私刑呢?而且,还是如此惨无人道的刑罚。那些人所犯何罪,当地官衙就不管的吗?” 朔一叹了口气,“五溪蛮部落之事,从来就不让官府衙门插手。特别是那些冒犯洞神之人,更加轮不着官府来管。且官府也管不了。” 简东臣:“……” 简东臣:“简直目无王法,无法无天啊!” 朔一:“……” “所以,关押在无间地狱活棺材里面的人,他们皆是历年来冒犯洞神之人,对吗?”东君忽然问。 朔一点头:“正是。” 东君:“如何冒犯法?” 朔一:“比如破坏献祭仪典,闯洞救人,以及对洞神有大不敬行为之人,皆为十恶不赦之徒,都会被关进无间地狱里去,终身监禁。” 简东臣难以置信脸,“不是?就这些,也能叫作十恶不赦之大罪。看来,五溪蛮人是没有见过真正的十恶不赦之徒?” 东君轻叹了口气,“五溪蛮人自古世代信奉洞神,洞神关乎着他们的一切生计大事。所以,只要关乎洞神之事,对他们来说便是天大的事情。” 简东臣沉默了一阵,又问:“为何有几个箱子里,连骸骨都没有了呢?” “简捕头以为,那石俑禁地能防得住人,但防得住蛇虫鼠蚁吗?”朔一凉凉反问。 简东臣:“……” 一瞬间,凉气由简东臣的脚底生起,直达头顶。 东君转头看看他,轻声道:“表哥,你知道无间地狱是什么意思吗?” 简东臣:“?” 简东臣:“难道是传说中的十八层地狱?” 东君摇头:“佛经云,无间地狱又名阿鼻地狱,是八大地狱之第八,也是地狱的最底层。入无间地狱者,受苦无间,永无轮回。” 幽静的夜色中,东君口齿清晰的解说着无间地狱的由来,让原本就幽深寒冷的山路更加如雪上加霜,冰冷刺骨。 简东臣:“……”所以,入无间地狱者,便是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下吗? 下一刻,他便愤愤然道:“我老简见过天牢,黑牢,暗牢,水牢,曾经一度以为,那里便是人间地狱了。没曾想,这世间之上,竟还有这样一处吃人不吐骨头的无间地狱。” 恰逢一阵山风吹来,四人全都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 朔一被风吹得一激凌——机会来了。 他快速解下肩上的包袱。 简东臣看着在寒风中哆嗦的东君,伸手就解起自己身上的披风来。 可他刚解下来,却乍然发现,有人竟然比自己的动作还快。 那边厢,朔一正将一件紫色的小坎肩递给了东君,恭谨道:“王爷说,山上寒凉,愿这小坎肩能为相里公子略挡风寒。” 东君:“……” 下一刻,她便不客气地伸手接了过来,自然而然的将之披上了肩头。 简东臣:“……”可恶!这家伙还真是无处不在! 东君披好小坎肩,望望擦黑的天际,“我们要快些走了,尽量在天黑之前离开云山。” “好嘞!”简东臣响亮的应了一声。 四人加快脚步,向山下走去。 走着走着,简东臣又憋不住了,突然礼貌的问:“朔兄啊!那你知道最近被关进无间地狱之人是谁吗?他又是在何时被关进去的。” 朔一:“……” 简东臣忽然口中称兄,恭敬有礼的提问,倒让朔一愣住了。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朔一便仔细想了想:“那人叫什么名字?我还真不记得了。只知道约是在十年前,他自小定亲的未婚妻突然被选作落花洞女,他难以接受。于是,在落花洞女进洞的第二日晚,他打晕看守,用自制的火油炸开了山洞门,带着未婚妻逃走了。但最终还是被抓了回来,便被五溪蛮部落的长老们送进了无间地狱。” 简东臣恍然大悟:“哦哦!就是你之前说过的那个。” “对!”朔一点头。 至此,东君三人方才明白,昨日在镇上,朔一吞吞吐吐,不肯言明那个男子的结局。 原来,他是被送进了这无间地狱的活棺材里。 的确是比死还要可怕的刑罚。 “那据你所知,一共有多少人被送进了这无间地狱呢?”东君突然接着问。 “据我所知,近二十年来,也只有他一人。”朔一慎重地答。 东君三人:“……” 看来,在五溪蛮人浩浩渺渺的历史长河中,敢于公然挑衅洞神权威之人,廖廖无几。 是幸,亦或是不幸呢? 天刚黑尽,风雪便猛了起来。 山道上,是一群风雪夜归人。 第86章 围炉夜话 直到亥时,四人才身披风雪,马踏寒霜,回到了官驿。 几日未曾露面的老陈头,竟然在门口等着东君他们。 简东臣甚感意外,便调侃道:“老陈,你的水土都已经服下了吗?” 老陈笑笑,“不服也得要服,再继续躺下去的话,老腰就该折了。” 朔一匆忙告辞,赶着回去看自家主子去了。 简东臣原本也是疲累至极,不留意憋见东君,见她仍旧是兴致高昂,根本就没有困累的感觉,便苦恼的叹了口气,乖乖跟在后者身后。 小八立时拉住了主子,“公子,您累了一日了,还是早点歇息!” 东君:“小八,我还一点都不困,你知道的,等明日一觉醒来,我便又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又得要辛苦你给我讲解半日。那还不如趁着现在还有些精神头,好好捋捋今日在山上的所见所闻。” 小八虽担忧主子的身体,但还是温顺的点头, 随后,他推开了房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 屋外,风雪交加,屋内,一灯如豆,但一大盆炉火却烧得正旺,火苗尖也至纯青之色。 围炉还坐着一气定神闲之人。 上官商指指桌上正冒着热气的茶壶和糕点,“给你们准备的。” 东君三人:“……”上官他几时变得如此温暖体贴了呢? 小八看看门外的老陈,“老陈,您不进来吗?” “不进了,水土服多了,我溜达溜达消消食。”老陈头大声回。 东君三人饮了热茶,进了些糕点,围着炉火烤暖了冰凉的身子,方才觉着恢复了大半的生机。 简东臣紧挨着上官商,审视着他,“商兄,你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您等我们回来想知道些什么?小弟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 上官商:“……”这话太噎人,让我如何接好呢? “上官,小十他一直都没回来过吗?”东君即时帮上官解了围。 上官商摇头。 东君坐直身子,“小八,你给上官讲讲,今日我们在山上的所见所闻。” 纯青的火焰旁,小八口齿伶俐,清晰流畅的讲述了在山中的一切诡异之事。 上官商眼中兴致勃勃,眉飞色舞道:“无间地狱?活棺材?这个这个活棺材之刑,我曾听说过的,是北边的古蒙古国最残忍的刑罚,没有之一哦。想不到啊,这五溪蛮部落竟然也设有此极刑,还将放置活棺材的地方称之为无间地狱,发人深省,值得研究。” 简东臣一摊手,“你们看嘛?我就知道,他就只关心死人的事。” 东君小八:“……” 简东臣还真是话糙理不糙! 上官商撇着嘴反问,“那你关心的又是哪个大活人的事呢?” “我关心的,是那个暗器伤人的家伙!哼!”简东臣答得无比理直气壮。 上官商一脸的无语状。 他随便一句话,便将简东臣给装了进去。 随后,东君小八也是极度无语的表情。 上官商动动眉毛:“老简只关心一个活人,而我只关心死人,看来咱们俩都是半斤八两,哥俩就谁也别嫌弃谁。” 简东臣:“我我,我有说错什么吗?那家伙企图伤东君在前,又伤我在后,不要以为躲进那个什么无间地狱里,我就找不到他了。” 小八叹了口气,“老简,你忘了我们此行上山是去干嘛的吗?” 简东臣:“……” 简东臣瞬间醒悟,陪着笑脸讪讪道:“哦哦,我差点忘了,咱们上山是去找秦大师的踪迹去的哈?” 上官商:“难为你还记着呢?” 简东臣撇撇嘴,没有知错就改,反而又冒了一句,“东君,今日在那无间地狱,我本来还要再找找那人的,你怎么就急着要走了呢?” “因为,公子发现了那个人,他就躲在无间地狱里面的某处。”小八神神秘秘的接道。 “什么?”简东臣直接弹了起来,差一点就撞翻了火炉,惊声道:“那你们当时为何不说呢?” 东君抬头看着急燥的前者,面色冷静,“那表哥想一想,我们又是为何当时不说呢?” 简东臣咧着嘴反问:“对呀,你们当时为何不说呢?” 东君:“……” “我知道为什么。”上官商忽然接了一句,看他好整以暇的样子,似乎是专为了气简东臣,才这样说的。 果然,简东臣气得直瞪眼睛。“竟连你也知道,简直太没天理了?” 好在他没长胡子,要不然准被他自己给吹起来,让火给燎了个干净。 “表哥,你给我坐下来。听着,接下来无论听到什么,都不准再跳起来,也不准再大声嚷嚷,知道吗?”东君拉简东臣坐下,随便还警告了一下他。 简东臣坐是坐下了,但还是直喘粗气。 东君无奈的按按太阳穴,“表哥,你知道我为何不让你去找那个人吗?” 简东臣直摇头,赌气又委屈的回:“不要问我为什么?再问我也是不知道的,你只管说答案就好。” 东君又揉揉生疼生疼的太阳穴处,柔声道:“因为那个人,他从头至尾,对我们并无太大的恶意。而且,也没有想过要伤害我们的性命。我有一种预感,预感到他极有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 简东臣嘟着嘴:“虽然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他是谁?但是我绝对赞同你的说法,那人并没有想要取我们性命。因为,我看得出来,那个人两次发出的竹签,都只是冲人的小腿肚而来的。看样子只是个警告,是想要阻止我们行为的一个警告而已。” 东君微点头:“对,表哥说得没错。他两次发出袖箭,都仅仅只是为了阻止我们的行动而已,并没有要主动攻击我们的意思。” 简东臣撅着嘴,“可好好的,他为何要对你动手呢?” 东君想了想,方答:“当时,在他第一次发出袖箭之时,我正在洞沿处仔细查看,想看看那周围有没有隐藏的机关什么的。因此我推测,他选择在那时发出袖箭,是为了引开我们的注意力。换一句话说,他是怕我继续再找下去,便会找到他不愿意让我们找到的东西,所以才发出袖箭的。” 小八看着眉飞色舞的主子,“所以,公子是不是在怀疑,那封洞的石洞门,另有乾坤。” 东君点头默认。 简东臣撅着嘴承认,“好,你们说的都有道理。可仅凭这两点,你是如何断定他就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呢。” 盘中之火越烧越旺,火苗蹿得老高,还直往人的面上扑。 东君便将凳子往后移了移,方道:“当然不只是凭这两点啊!还有很多的疑点,比如……” 东君故意卖起关子来。 简东臣将头转向小八,“比如……比如……他支吾其词,半晌都说不出一个案例出来。 小八眨着眼睛,“比如他为何会守在广云洞外,比如那些射向我们的竹签,竟如标准箭矢一般锋利尖锐;还有他为何要阻止我们的行为:以及他对云山的熟悉程度,无一不例外的在像我们说明着一些事实……” 简东臣:“?” 上官商对前者凑过头去,“说明此人与落花洞女有渊源,而且他善木工百机,还是个不折不扣的本地人。” 简东臣:“??” 小八也将头凑近简东臣,“那赶尸人的小徒弟曾经说过,他的大师兄不仅会木工雕刻,还通晓各种机关机括,老简你还没想到他是谁吗?” 简东臣:“???” 下一刻,他终于恍然大悟,脚一撑便想弹起,可屁股刚离凳,忽又想起东君的警告之语,便又悻悻地坐了下去。 他拍着自己的大腿,还猛点头:“对呀对呀?只有他,才会守在广云洞外;也只有他,才能制得出那样利害的竹签袖箭。对对,肯定是他。” 其余三人只看着他,一副“你终于开窍了”的表情。 简东臣猛然停止了动作,后知后觉的看向东君,“东君,听你刚才的意思,那封洞的石门,也可能提前被他设置了机关,能自由出入,对吗?” 东君默默点头。 “既然山上的守卫都撤下山去了,那他为何不开启洞门,进去救那鸢鸢姑娘呢?” “你怎知他没有进去过呢?”东君反问。 简东臣:“……” 下一刻,他惊声道:“你的意思是说,他早就进过洞去了?那为何没将人救出来呢?” 上官商用肩膀碰了碰简东臣提醒,“豫郡王那日去而复返,说了一句话:三年一选的落花洞女改为一年一选后,每次被送进洞的落花洞女,皆有进无出,不仅踪影全无,还尸骨无存。” 略为一顿后,他又接着强调,“那日,豫郡王去而复返,似乎就只是为了说这句话而来。” 东君也在旁点头附和。 简东臣:“……” 他看着另外三人,轻声道:“他是想告诉我们,这落花洞女一进了广云洞,就会莫名消失,对吗?” “对了一半!还有呢?”小八接得飞快,继续问。 简东臣的脑袋就快要炸了,“还有就是,豫郡王那日故意说这番话出来,就是为了引起我们对落花洞女的好奇之心,从而抓住其中的疑点不放手。再加上那个大师兄和秦大师之事,我们必定会全力去追查真相。所以,他的最终目的,就是要我们去调查,落花洞女为何会莫名消失,对吗?” 第87章 棋逢对手 听完简东臣的话语,其余三人皆松了口气。 上官商嘴角微微上扬,“孺子可教也!” 简东臣:“……” 小八也轻轻捅捅简东臣,道:“这便是今日在山上,公子不想当着朔一的面,揭穿那个大师兄藏身之处的原因。” 简东臣很是沮丧,“我知道豫郡王心思叵测,咱们得防着他。可是,我就是想不明白,落花洞女明明进了山洞,可为何会人影全无呢?还有,在山上发现了那个大师兄,那秦大师又去了哪里呢?” 东君看着眼前不停跳跃的火焰,笑了,“表哥,这还不容易。你明日去山上找到那个大师兄,问问他不就行了吗?” “对呀!都知道他藏身之处了,要再找他,那还不容易吗?”简东臣瞬间就兴奋起来,“那我明日一早,就上山找他去。对了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他藏身在哪里呢?” 东君沉思着:“他应该就藏身于无间地狱的某个活棺材之中。” 简东臣“啊”了一声,“不可能啊!我近前看过那几个大木箱子,都被封得死死的呢!” “表哥,您又忘了,那大师兄是什么人了吗?” 简东臣:“……” 稍倾后,他方后知后觉的兴奋起来:“对对,以他的本事,随便在那些活棺材上动点手脚,又岂是我能察觉到的。” 其余三人皆点头赞许。 东君想了想后,看向上官商。 后者立即微微点头:“行,我明早随老简一起上山去。” 简东臣:“……” 东君刚要张口,上官商又抢着道:“我知道,还要带上那个小徒弟嘛。” 简东臣:“……” 简东臣苦着脸,“怎么你们和东君都那么有默契,知道她下一步想干嘛?就我一个不知道呢?” “无他,唯脑子好使也!”上官商和小八齐声一侃。 “我知道,你们这是在拐着弯的骂我没脑子呗!就你们聪明,行了!”简东臣撇嘴不屑。 下一刻,他忽然一本正经的又补充了一句,“哼哼!岂不闻慧者易夭也!” 东君三人:“……” 简东臣从来不骂人,但他最会噎人。 而且,是噎死人不偿命的那一种。 简东臣正暗自得意,猛然又想起什么来,便迅速看向东君处,柔声细语的找补,“东君,表哥没有说你哈。你放心,就是我死了,你都不会死,你定会长命百岁,活到一百九十九的。” 东君哑然失笑,“一百九十九,岂不变成了老妖怪,我才不要活那么久呢?活到九十九都嫌累了。” “嘿嘿。”简东臣讪笑两声,还打了两个哈欠,“东君,那我回去睡了,明天还要早起上山去呢?” 东君拉住他,“等等,你知道明天上山去,该怎么做吗?” 简东臣哈欠不断,还流着眼泪水,“这个,你教上官就行了嘛!他脑子好使,记得住。” 简东臣挣脱东君的牵扯,迅速跑走了。 上官商:“……”老简这是怎么了?以往,每次一有机会,他都恨不得时时刻刻的沾着东君,寸步不离的。 如今倒比兔子溜得还快。 随后,他也跟着站起来,“呀,都快子时了,那我也回去睡了。” “上官,你等等,”东君即时叫住了他,“走,我们一起去看看那小徒弟,嘱咐一下他,明天上山要怎么说,他大师兄才会相信于他。” “现在去,会不会有点太晚了?公子,您累了,要不咱还是明日一早去,好吗?”小八即时拉住了东君。 东君叹了口气,“小八,你看我,可精神了,真的是一点都不累的,你就放心。” 小八:“……” 小八在心中苦恼不已——公子,小八知道你的心思,也知道你恨不得即刻就将所有事情给查清捋顺。 可欲速则不达,您如此操劳,不顾惜自己。万一您的身子有个三长两短的,小八可担待不起。 “那好!”小八答得有点勉强,遂低着头跟在主子身后。 上官商:“?” 小八他们一个二个都是怎么回事呢? 岂不说简东臣?搁在以前,小八他总是寸步不离的守着东君,从来就不放心离开他半步的,这会子怎么两人都像是在舍命陪君子似的呢? 想不通! …… 豫郡王房内。 幽暗之中,豫郡王听完朔一的讲述,悠悠的笑了。 朔一:“王爷,您果然料事如神,相里推官他并没有当着我的面,揭穿那个吴秋山的藏身之处。” “不是本王料事如神,而是本王知道,相里推官她早就对我起了疑心,对你凡事自然就会有所保留了。” 朔一有些担忧:“那她还会按照王爷的指引行事吗?” “当然。”豫郡王自信满满,“你知道他叫小十去查什么去了吗?” 朔一:“?” “她叫小十去查那个五溪蛮部落的长老和洞婆去了。你看,她已经开始避开我们去明查暗访了。” “可是,您不是说,那个洞婆行事谨慎小心,没有留下任何相关的线索吗?”朔一反问。 豫郡王又笑了,“她没有,可咱们有啊!反正这些东西又不是假的,咱们只不过是让它们再次出现在那里而已。” “王爷英明!”朔一也笑了,忽然又有感而发,“王爷,您和相里推官还真是棋逢对手,不分胜负呢。” 豫郡王会心一笑,“在她面前,小王甘拜下风。” 顿了顿后,他忽又问:“那件坎肩,她可有用?” “用了用了。”朔一答得爽利,“小人刚说是王爷给的,她推都没推辞,一下就接过去了呢。” “想来,她定是被冻坏了,山上太冷了。”豫郡王突然就面露心疼之色。 朔一:“……” 我原本是想表达,相里公子喜欢这件坎肩的程度,怎么到了王爷那儿,意思就完全变了呢? 果然是关心则乱。 豫郡王抬起头问:“那现在,她休息了没有呢?” 朔一:“没!” “没?”豫郡王突然就站起身来,“这都奔波了整整一日了,她不累的吗?” 朔一想了想,认真答:“应该不累?最近这几日,相里推官她都是很晚才睡。不单只自己不睡,还拉着身边的人也陪着她说话,至凌晨方睡。您都不知道,今日那个老简和小八,都顶着黑黑的熊猫眼呢?” 豫郡王:“……” 豫郡王重重的叹了口气,更加心疼了,“本王知道她为何每日都很晚才睡了。” 朔一:“为何?” “因为啊!她如今只得一日的记忆,每次一睡觉醒来后,便又会忘记所有的事情。” “所以呢?”朔一有些糊涂。 “所以,她总想要在一日之内,能查到更多的线索,理清思路,争取早日终结此案。” “可是?”朔一更糊涂了,“相里推官的失忆症,由来已久。以前每次失忆醒来,她身边的那个小八,都会将之前所有的事情告之于她。所以,失不失忆,又何时影响过她的推案能力呢?” “你都说了,那是以往。”豫郡王神色忧虑。 朔一:“……” “以往的案件,就算再复杂,但实际上却非常单一,前前后后就只是一单案子而已。小八想要给她阐述清楚,自然也不在话下。可如今呢?”豫郡王叹息着,没有继续说下去。 朔一却恍然大悟:“小人懂了,如今,这案子叠加着案子,一案接着一案,案中还有案。由永王府最初的跪尸案开始,接着又是浮尸案,然后又来了个赶尸案,刚弄明白了一些,就又扯上了一个落花洞女,这这!就连属下都觉得过于复杂了。” “所以呀!这么一连串的案情,人物,那小八就算是再过目不忘,再记忆超群,要将之一一全部讲述出来,也并非易事。九歌她又是个贴心之人,自然是不愿意每日都见到小八如此辛苦的。 所以,她便开始心急,每晚都很拼命,拼命的想要早点了结此案。”豫郡王很是了解东君的心思,分析细腻到位。 朔一想了想,不嫌事多的又道:“王爷,恐怕不只是这么多呢?” “还有吗?”豫郡王的心忽然纠紧。 “有的。”朔一点头,“以相里推官的聪敏和小八的敏锐,他们主仆应该会由当初的那个神秘人开始算起。” 豫郡王:“……” 豫郡王苦着脸:“想那么远吗?应该~不会?” “会的。”朔一继续一本正经的补刀,“当初,就是因为这个神秘人,也就是王爷您的指引,那个花盛才会求见相里推官,她也因此才进入了永王府。而此后的一切,皆由此开启。” 豫郡王:“……” 豫郡王佯装不悦:“用不着你提醒。反正,始作俑者,就是本王呗。” 朔一抿紧了嘴。 豫郡王闭眼沉默中。 半晌后,他方轻声道:“你说得对,最近的这些事情,的确比一匹布还要长得多呢,也真是难为她了。她本来就有病症在身,不经熬的。朔一,你给她送些安眠香去。” “好,属下即刻就去。” “等等,”豫郡王忽又叫住了朔一,眼神坚定清澈,“朔一,九歌她的日子过得太辛苦了,咱们要加紧推动计划了。你速安排人去,帮小十一下,让他能尽快顺利地找到他想要的东西。” 朔一:“王爷您确定吗?” 豫郡王笃定的答:“本王非常确定。” “哎!” 朔一重重叹息了一声,“可是王爷,您加紧推动计划的后果,对于玉姑娘来说,也并非是什么好事呢?” 豫郡王:“……” 朔一轻声补充:“王爷,您这是在加快步伐,送玉姑娘去送死呢,王爷您真舍得吗?” 豫郡王:“……” 下一刻,他咬牙轻声回:“该来的总会来的,长痛不如短痛,索性就来个快刀斩乱麻……” 第88章 落花洞女的身世之谜 朔一匆匆出去之时,东君正对着赶尸人的小徒弟,恩威并施的嘱咐了好一番。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叫他随简东臣上山去,说服他的大师兄,并将其带回来,讲清楚一切,便可尽量帮他免除责罚。 然后,便没小徒弟任何事情了。 那小徒弟自然是一口应承了下来。 三人出来后,风停雪驻,东君脸上方露出了欣慰之色,“好在雪停了,若再接着下,恐明日大雪封山,就无法再上山去了。小八,回房再冲壶茶,我还想再捋捋整件事情。” 小八:“……” “好。”小八勉强应了一声。 东君在前走着,上官商故意放缓了脚步,轻轻拉着小八滞后了一些:“你家公子这是怎么了?似乎精神过了头。这眼看着都子时过半了,他没有半点睡意不说,还要喝茶提神,他这是准备通宵不睡吗?很不寻常哦!” “哎!”小八长叹一声,苦着脸,“可不是吗?这几晚,公子他皆是如此?夜夜都拖延着不肯睡觉。” “这是为何?”上官商诧异反问。 小八又轻叹了口气,“到了今日,公子认为案情是越来越复杂,不仅一案连着一案,还案中又有案,没完没了的。尽管如此,公子每次一睡觉,醒来后依然会悉数忘记。所以,每日晨起,我都得花大量的语言和时间给他细细讲述,方能将前因后果给阐述清楚。” 上官商点头,“明白了,他这是怕你辛苦,又觉得案子这样拖下去,会没完没了,所以就想要尽快找到突破口,早日了结此案。” 小八“嗯”了一声。 “可是,凡事欲速则不达,你家公子是聪明人,自当也知晓这个道理。再说了,如此熬下去,他的身体也受不了的,好好劝劝他。” 小八又轻声“嗯”了一声,“可不吗?这样连续熬了几夜了,连老简那样的都受不了,更何况是公子呢,唉!” 原来如此! 上官商想起刚溜得飞快的简东臣,方恍然大悟。 他轻拍小八的肩膀,以示安慰。 东君在桌旁坐着,一边想着事情,一边等小八端茶来。 小八捧着茶杯来时,她已经伏在桌上睡着了。 在她的身前,一炉青香,正燃得袅袅婷婷。 小八挠挠头——谁点的香呢? 不管了,只要公子肯歇息便好。 翌日。 天公作美,无风无雪,虽然没有日头,但天色还算晴朗。 简东臣和上官商一早带着小徒弟,上云山去了。 东君这一觉,足睡到午时初方醒来。 而且,一觉醒来后,她只觉身轻体畅,精神奕奕,关键是肚子还饿得在“呱呱”抗议。 小八看着主子连着吃了两碗米饭,又进了好些菜食,方才略略放下了连日来的担忧。 又看着主子饮了茶水,漱了口,他这才凑近前去。 果然不出朔一所料,小八为了方便主子连贯记忆,推衍案情,每次都是由当初假意还珠进永王府时讲起的。 真的不只是比一匹布还长,而是还要长很多,很多。 就算东君清晰的记得六谷神教,记得九头鸟,也记得雪月离庄的明月泉和紫云英花海。 但这些只是记忆中的零散碎片,她根本就无法将之一一串连起来的。 所以,就算小八去其糟粕,只取其精华,也耗时一个多时辰,方将案件由起,前因后果给讲了个清楚明白。 东君一听完,凝眉思索了片刻,便问:“小十回来没?” 小八:“回了,今日天将亮时回来的。他等了一会儿,见公子没醒,小人就催促他去睡了。要我现在去叫醒他不?” “不用了,让他先好好休息。”东君阻止了小八。 他二人话音方落,一个高瘦的人影忽然就出现在了门口处。 随后,小十低沉的声音便传了进来,“小八,不用你叫,我早醒了。” 小八:“……” 小十走到东君身前,刚要说话,东君却指指桌上的饭菜,“饭菜都还热着呢,你先吃饭。” 随后,她看着小十风卷残云般的吃饱喝足后,方才欣慰一笑。 小十由怀里掏出一封信件,还有一卷长长的小卷轴来,递给了主子。 “公子,昨夜,我按照你的吩咐,偷偷潜进掌选落花洞女的洞婆家中,由一隐蔽处找到了这封密信。” 东君将密信抽出,信上的内容简短精要,上书:“今年落花洞女人选,麦冬田之女,麦鸢鸢。” 随后,东君的视线便定在了信尾的落款处,久久不移分寸。 小八小十好奇,皆凑近一看,遂倒抽一口凉气。 密信的落款处,没有人名代号,也没有日期时辰,就只有一只振翅欲飞的鸟儿。 那只鸟儿虽没有色彩,仅是黑白二色,但小八他们皆一眼就能认出,正是那六谷教神鸟,九头鸟的形状模样。 “公子。”他二人看向主子,皆担忧的唤道。 东君回过神来,将信折好,凉凉道:“我就知道,落花洞女之事,肯定不简单,原来又是与六谷教有关。” 小八小十对看一眼,又忧心忡忡的看向主子。 东君放下密信,又拿起那幅长长的卷轴,看向小十,“这是?” “这是在五溪蛮部落大长老的、卷宗房中找到的。这卷轴之上,画着近十年来历任落花洞女的画像,生辰八字以及身世来历。 像这样的卷轴,有数十卷之多。小人仔细看过了,是每十年一更,故此便只带了最近的这一卷回来,给公子参详。”小八答得仔细。 东君将画卷打开,平铺于桌面之上,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看完后,她又抬头看向小十,“小十,昨夜你去找寻这些物件时,顺利吗?” “顺利,挺顺利的。”小十答完,忽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妥,便又道:“好像是太顺利了。” “哦?”东君来了兴致。 小十回忆中。 “昨夜那洞婆和长老都睡得很沉,而且小人要找的物件,虽然极其隐蔽,但不知为何,我一找就着。” 小八:“……” 小八持不同意见:“小十,你轻功好,自然吵不醒他们。至于一下就找到之说,那是因为你是老手,知道该往何处去找,自然是一找就着啊。” 小十犹疑:“是这样吗?” “当然是的。”东君也笑着肯定,随即又问:“然后呢?” 小十微微一笑,“今早卯时初,我便潜进了那个鸢鸢姑娘的家中,如您所教,诳他们说,鸢鸢姑娘一进洞后,便被洞婆由密洞救出,卖到了京中给人做小妾,如今托我回来,除暗中探视双亲外,还给他们带了些钱银,问他们安好。” “那他们信了没?”小八追问。 小十:“初时,他们自然是不肯相信的,但我提到了赶尸人的大徒弟吴秋山,又提到鸢鸢姑娘根本就不是五溪蛮人,他们才彻底相信了,随之便悲伤不已,边哭边骂那洞婆。然后,还承认了一个重要的事实。” “什么事实?”小八紧张发问。 小十压低声音,“那个鸢鸢姑娘,并不是他们家的亲闺女。他们的亲生女儿,在八岁的时候就病逝了。 随后过了些日子,洞婆便带了个七八岁的小姑娘来他家,说是外出路上捡的,问他家愿不愿收养?他们两夫妻刚痛失爱女,见着那小女孩便犹如见着自家女儿,将之紧紧抱在怀里,满口应承下来。” 小八:“……” 半晌后,他方道:“原来如此!如此便可以肯定,这个鸢鸢姑娘同秦大师有着很亲近的血缘关系了。” 东君听完,又重新看起卷轴上的画像来。 她看得仔细,还一边看一边琢磨,小八有点不明白,便问:“公子,这画像是有古怪吗?” 东君点头,“你们过来看。” 随后,她逐一指着画像上的少女道:“你们看看,看这前三年的落花洞女和后七年的落花洞女的容貌,有何区别呢?” 小八最是仔细,看了两遍后便有所发现。 “公子,这后面的七个落花洞女,容貌是一个比一个漂亮,个个皆艳丽夺目之外,似乎完全长得不像是五溪蛮人了?” “没错,正是。”东君肯定了小八的发现。 小十看着前二人,惊讶问:“连她们是不是五溪蛮人,你们都看得出来吗?” 东君回:“自然是看得出来的。因为,长期固定生活在某一处区域内的人类,都会受到当地天时地利风貌的影响,从而便会拥有当地人种的个性特色。” “对,这就叫作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小八接道。 东君意犹未尽,继续补充,“最典型的就是那处处十里荷花,三秋桂子,遍地绮罗,盈耳丝竹的江南小镇。 那样的鱼米之乡,天堂盛景,世外桃源之地,自然是人杰地灵的。 所以才会有,自古江南出美女,凌波仙子处处在的传世美名。” 小十:“……” 东君便指着画像上的少女们,逐一解释,“小十你来看,这前三年的落花洞女,皆是浓眉大眼,嘴唇丰厚,天生带着一种粗犷洒脱的自然英气之美。 而这后面的七位少女呢?大都是清一色的柳眉凤眼,樱唇贝齿,有艳丽夺目的,也有婉约端庄的,还有清灵俊秀的,风姿绰约的,可就是丝毫没有本地女子的鲜明特色。 依我看,这些少女不像是在选五溪蛮的落花洞女,倒像是由全国搜罗出来的绝色美女,汇聚在一起,要进献给帝王一般。” 小八小十:“……” 东君抬眼看着他二人,忽然轻声问:“你们听说过‘杨州瘦马’吗?” 第89章 乱认兄弟的臭毛病 “杨州瘦马?” 这个名词,小十真还是第一次听说,便看向小八求解。 他知道,一般公子知道的秘辛之事,小八肯定也是会知道的。 果然,小八即沉声答:“据说在杨州一带,有些暗门子上的人,常年在外走动,若是见到有水灵清秀的小女孩,便会用尽阴损手段,明抢暗夺的将孩子带回到暗门之中去。 随后,便找来高人师傅,教她们琴棋书画,歌舞曲词,历经十来年的经营,才将女子调教成声色双绝的绝代佳人。 随后,便将她们放到各种声色犬马的场合当中,用她们的色艺来吸引那些高官富商,最后用尽心机,嫁过去为妾,为姨娘。 而那些暗门子的老大,便会在其嫁人之时,又或是买卖易手之间,狠狠的捞上一大笔的银钱。 也因此,杨州养瘦马之风蔚然成风,买卖瘦马,获取暴利也是常态。” 小十听完,愤愤然道:“那得多少无辜的小女孩,会遭此飞来横祸,落入魔窟,一生远离家人,太可怜了。” 小八沉重之余,却若有所悟,“公子,难不成这些被选中的落花洞女,她们的遭遇,也有可能类似“杨州瘦马”一般,是从小就被人所豢养的吗?” 小十:“!” 小十惊声道:“你的意思是,这些落花洞女,有可能是从小以各种理由借口,被养在了五溪蛮部落的各处人家户中。等她们长大成人后,便在暗箱操作下,成为了每一年的落花洞女人选。” 东君:“极有可能。” “可是,是谁会如此胆大包天,大费周章,甘冒五溪蛮人之大不讳,行此诡秘之事呢?他们的目的,难道也是像养‘杨州瘦马’一般,只是为着钱财横利吗?” 小八:“……” 小十的反问,让小八也陷入深思中。 若说只是为了钱财,那大可将这些女子养在暗处调教即可,又为何要将她们送到遥远的五溪蛮部落来呢? 又为何要让她们被选为落花洞女呢? 而且,一年才只有一次机会。 也就是说,一年才能送出去一个落花洞女。 若是只为了钱财,那不就得不偿失了吗? 想不通! 小八便将疑惑的目光看向东君。 东君沉思默想着,半晌方轻咬嘴唇,“这些落花洞女的遭遇,虽不似杨州瘦马,但极有可能有异曲同工之妙。或许……” 小八小十:“或许什么?” “或许,是有人需要落花洞女的名号,就是要用她们是被洞神选中的神女身份为噱头,用以来贿赂,又或是引诱,再或是其他的手段。总之不可能只是为钱财这么简单,背后应该还有更大的阴谋。” “公子,您的意思是,这些落花洞女有可能被当作了工具手段,以其来达到控制他人的目的?”小八声音都变了。 “极有可能!要不然,他们为何会费尽心机周折,不惜耗费数年时光,苦心经营,而又一年才只送出一个落花洞女呢?”东君沉声答。 小八小十:“!” 这真的是太骇人听闻了! 比当初听到赶尸人的残忍手段更为惊悚。 “公子,那这背后操控落花洞女之人,肯定非同一般,想来定是位高权重,手段凌厉之人。咱们还是……” 小八一听到前路有危险,便又开始打退堂鼓了。 当然,他不是为着自己的安危着想。 他是怕主子会有危险。 “小八,你又来了。”东君哑然失笑。 小八却严着一张脸,“公子,不要怪小八胆怯怕死。咱们在这天高皇帝远,又处处是巫术神怪之地,随时都会有意想不到的危险发生。小八是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公子身陷危机,而不阻拦的。” 小十也跟着“嗯”了一声。 “你们的心意,我都知道。”东君赶紧缴械投降,“我说过,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所以我是绝对不会莽撞行事的,你们放心。” 小八这才略微将悬起的心放下,“公子,那你接下来准备如何做?” 东君往椅背上一靠,还翘起了二郎腿,悠哉悠哉道:“搁以往,又或是在帝都,我早就叫人去将那洞婆抓回来,严刑拷打逼供了……” 她说话间瞥到小八小十的紧张脸,便赶紧笑着补充,“放心放心!易地而处,这种行为在三庙地区是行不通的,所以现在,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只需在此等着就好。” 小八:“等着就好,是等老简他们吗?” “对咯!”东君点头,“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咱们的推论猜测而已。在未有事实依据前,一切都只是个未知数。所以,只能等老简他们回来再说咯。” 与此同时,云山之上。 老简和上官商躲在远处。 那小徒弟便按照东君的嘱咐,独自去了广云洞外。 他在洞外徘徊了半晌,又坐在洞口前发呆。 最后,确定他身后无人,一直躲在暗处的大师兄吴秋山才显身相见。 “师弟,你来这里做什么?” 小徒弟仔细的看着眼前之人,面黄体瘦,衣衫褴褛,乱发飞舞,胡子拉碴。整张脸上,就一双黑眼珠还似曾相识。 他看了来人半晌,方才飞扑上去,抱住那人喜极而泣,“大师兄,我是来找您的,终于找到您了,可您您,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 “找我作甚,此处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快回去。”吴秋山独自在山中呆了数月,突见故人,虽然很是感动,但还是马上就冷静下来赶人。 “师兄,是有人要我来找您的——啊!疼!” 小徒弟刚说完,一只手臂便被警惕的吴秋山死死控制住了,“说,是谁要你来找我的?找我干什么?” “他们是帝都临天府衙来查案的,叫什么相里推官。就是他,已经知道了师傅和您所做的一切。师兄你还是去投案自首,他们不会为难您的。”小徒弟一着急,便一口气就嚷嚷了出来。 “他们都知道了些什么?”吴秋山语气严厉。 “他们不仅知道了你们的分尸手段,还知道你这几个月来,一直都藏身在广云洞附近,在想办法救鸢鸢姑娘……” 小徒弟继续喊完,吴秋山有点懵,便放开了小师弟。 小徒弟蹲在师兄身边,小声道:“师兄,那个相里推官说了,只要你回去,讲清楚一切,他们便既往不咎,而且,还会想办法帮您救出鸢鸢姐。” 小徒弟说话间,眼神便不自觉的瞟向了广云洞口。 他看着那被封得死死的洞口,心道——鸢鸢姐已经落洞半年了,而这洞口又被大青石封得死死的,她还活着吗? 就算侥幸活着,那又要如何进去救人呢? 突然之间,就连他自己都不相信自己方才所说的话了。 他心虚的看着大师兄,正在不知所措之时,耳中却听到一声爽快的回答,“好,师兄这就随你下山去。” 小徒弟:“……” 小徒弟:“师兄您说什么?” “走,我们这就下山去,去见那位相里推官去。”吴秋山拉起懵圈的小师弟,就向山下走去。 小徒弟被他拉扯着向前,嗫嚅道:“师兄,还有,有有,有两个人跟我一起上山来的。” “哦!他们这是怕你劝不动我,就会动用武力来抓我,倒是计划得很是周详。”吴秋山脚步未停,仍大步向前走去。 “是他们多虑了,大师兄可是这世上最聪明,最明白事理,又最知道好歹之人。”小徒弟跟在他身后衷心称赞。 简东臣上下打量着、同野人一般无二的吴秋山,嗡声道:“昨日就是你发射的那个袖箭?” “是小人,但小人是逼于无奈,只为着保命。”吴秋山实话实答。 “哈哈哈哈,终于被我逮到了。”简东臣突然就将手重重搁在吴秋山的肩膀之上,放纵的大笑起来。 正当众人以为他不怀好意之时,他突然凑近前去,低声道:“兄台,您知道吗?您好厉害啊!那竹签做的箭矢,威力巨大,给我的那小腿肚上扎得啊,好深的一个洞洞,至今还隐隐作痛呢?” 吴秋山:“……”吓我一跳,还以为他要找我报射他一竹签之仇呢? 上官商冰冷着个脸,一言不发。心中却忍不住腹诽——这老简,臭毛病又犯了,只要一看到有本领之人,便又开始乱认兄弟了。 简东臣将放着的手换了个姿势,随手就揽住了吴秋山的肩膀,一副自来熟的亲热模样,“兄台,您发射竹签的那家伙什呢?给我瞧瞧,行不?” 吴秋山由怀中掏出一个竹筒来,长约半尺有多,宽约一寸,乍看就是一小段普通的竹节而已。 简东臣拿起往里一凑,随即抬起,在竹筒上随意拨拉了一下,“倏”的一声,一道黑影乍然射向远处,不知去向。 “呀!好厉害的袖箭,兄台您能教教在下不?我也要做一个,带在身边,专射那些比我还跑得快的贼子。” 在场众人:“……” 吴秋山弯腰侧头,由简东臣的手下挣脱出来,老实答:“就算我教你,你也是学不会的。这百机之工,我从五岁上就开始随一个老匠人学习了,非一日之功。” 简东臣:“……” 简东臣:“那学了多久?” “我十二岁时,老匠人师傅就去世了,此后,我便一直在自学,研究中,直到如今。” 简东臣:“……” “研习百机之工,最重要的一点,便是要有天分。而天分这个东西嘛!是由娘胎里带出来的。”上官商突然阴阳怪气地冒了一句。 简东臣很是沮丧,“你们的意思是,那我这辈子都别想学会咯。” 其余三人:“……” 不说话便等于是默认了。 吴秋山看着沮丧不已的简东臣:“这个袖箭,我送你了。” “真的?”简东臣瞬间就兴奋起来…… 第90章 良工巧匠吴秋山 午饭后,隆冬雪后的太阳,终于冲破重重云层的阻挠,出来小露了一下微红的脸颊。 简东臣和上官商带着吴秋山,是悄悄由后门回来的。 当全身上下皆是尘土,状似野人一般的吴秋山出现在东君眼前之时,她立马转身对小八道:“先带他去洗个热水澡,换身干净衣服,再给他准备些热的吃食。” 小八刚要答应,简东臣抢着道:“我去,我带他去。” 他二人走后,小八嘀咕道:“老简这是在干嘛?昨天不是还嚷嚷着不放过伤他之人吗?真是的,变脸变得猝不及防啊!像是在~以德报怨?” “他呀?才没你说的那么伟大呢?”东君微微摇头。 “那他这是为什么呢?” “表哥的人生信条就是:别拿大道理压人,我平生只服有真本事之人!” 小八:“……” 小八:“公子言之有理。” 上官商祭出了大拇指,“推官高见。” 半个多时辰后,当洗净尘土,刮去胡须,穿着一身便服的吴秋山再次出现之时,东君几人皆怔住了。 高瘦挺拔的身姿,黝黑微微带红的脸颊,粗犷豪迈中又带着些质朴的纯粹之气。 原来,赶尸人吴秋山竟然生得如此英武周正,倒大大出乎东君的意料之外。 简东臣笑呵呵的跟在他的身后,“东君,你看他穿上我的便服,像不像是我的兄弟?” 东君:“……”表哥最近认兄弟是认上瘾了吗?怎么见着个有本事的人,就扑上去叫兄弟呢? 不过,这个吴秋山倒是个有真本事之人。 那他在广云洞口到底动了什么手脚呢? 他和秦大师之间,又有没有关系呢? 东君心中虽有无数个疑问,但她还是仔细考量着,应该由何处问起? “大人,您是想问赶尸之事呢?还是……”吴秋山很聪敏,他知道在自己身上背负着的,可不仅仅是赶尸一事。 东君:“那就先说说赶尸之事?” 吴秋山沉重的低下头,缓缓跪了下去,“都是小人做的,小人对不起那位老人家,大人要如何处罚惩治小人,小人都绝无怨言。” 屋内的气氛随之凝重。 东君:“那你们是经常干这种事情吗?” 一旁的简东臣紧张的看着吴秋山,生怕他点头说是。 好在,后者坚定的摇头,“在小人跟随师傅十年的赶尸生涯中,唯有两次。虽然都是不得已而为之,但无可辩驳,皆是小人的错。” 简东臣暗暗松了口气,他可不希望一身本领的吴秋山,是个残酷无情的冷血赶尸工具。 如今看来,他还算是个磊落汉子。 简东臣忍不住道:“你说你一身本领,随便找个营生都行,为何要被你师傅逼迫着做违背良心之事呢?” 吴秋山:“……” 东君看着他,“你是个孤儿,从小是被你师傅养大的,对吗?” “是的。小人很小的时候,是跟着一个老匠人师傅的。十二岁上时,匠人师傅死了,便被如今的师傅收养,是他给了我一处安身立命之所。小人从前已经失去了一个师傅,不想再失去第二个了。”吴秋山眼神悲伤又真情流露。 懂了! 他之所以满身本领,却没有离开赶尸人,是因为他要报养育之恩。 如此看来,他不只是个磊落汉子,还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简东臣微点头表示欣慰。 他欣慰的是,自己没有看错人,也没有欣赏错人。 东君沉默了一会儿,示意吴秋山站起来。 简东臣赶紧上前,搭了一把手,将人给拉了起来。 吴秋山刚站好,东君便轻声问:“你是怎么认识鸢鸢姑娘的?认识多久了?” “我们是在花垣镇的集市上认识的,认识有四五年了。但是,她父母嫌弃我的身份,不让她同我来往,我们便一直偷偷地见面。”吴秋山说起自己心中的人是,脸色语调都很温柔。 简东臣皱起眉头,“五溪蛮人可真怪,明明自己信奉赶尸术,但却又瞧不起赶尸人,这不自相矛盾吗?” 吴秋山:“……” “这就叫叶公好龙,表里不一。”上官商悠悠接了一句。 众人:“……” “那后来呢?”东君不再逐个逐个问题的问了。 一个词“后来”,足可以涵盖许多的事情。 吴秋山的表情一下就凝重起来,“那日,我得知鸢鸢被选为落花洞女后,便疯了一样想要去找她,可被师傅拉住了……” 他的思绪飘飞到了八个月以前。 吴道师:“小山,你不准去,你去就是白白送死,知道吗?” 吴秋山:“师傅,我死不要紧,可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鸢鸢去送死。” 吴秋山年轻力壮,又一心想着要去救心爱之人,师傅拉不住他,便猛叫道:“小山,别冲动,你知道冲撞洞神,会受到怎样的惩罚吗?” 吴秋山停止了狂燥,悲伤大叫:“我连死都不怕,还怕什么惩罚。” “你死了,那谁去救鸢鸢姑娘呢?” 吴道师一语惊醒梦中人,吴秋山怔住了,随即紧紧抓住师傅的手,悲痛欲绝,“师傅,小山该怎么办?您知道的,鸢鸢她一落洞,必死无疑。” 吴道师拉着徒弟进了屋,让他坐下,沉声道:“徒儿别急,让师傅想想,想想……” …… 简东臣瞪着大眼,“所以,你师傅给你想到办法没?” 吴秋山却还沉浸在回忆中,没有作答。 简东臣也没有催促他。 又过了一会儿,吴秋山才抬起头来,轻声答:“算是找到了。” 简东臣:“什么叫算是?找到就是找到,没找到就没找到嘛。” 吴秋山重重的叹了口气,没有言语。 东君和上官商对看了一眼,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每年在献祭洞神仪典后,封洞的师傅都是同一个人吗?” “是的。”吴秋山看向东君,眼中有惊讶之色。 “这又跟封洞的师傅有何关系呢?”简东臣又开始懵圈了。 “不仅有关系,还有很大的关系。”上官商又悠悠的来了一句。 “有何关系?你且说来听听。”简东臣没好气的反问。 谁知,上官商又不接茬了。 他每次都这样,偶尔会冒个一句半句出来,不是补刀,便是插刀,不是讽刺,便是冷言冷语的,说话永远只说一半。 当有人回呛时,他又能沉住气,绝不再反驳或是解释。 如此别人被他激得活蹦乱跳,他自己却依旧稳坐钓鱼台。 简东臣咧咧嘴,“什么德行,显得你道行高深,什么都懂似的。” “呵呵!”上官商冷笑两声,居然回了,“我就懂,但我就是不告诉你。” 简东臣:“……” 简东臣:“尸性难易!出去别告诉别人,你是我的兄弟啊?” 上官商:“……” 众人暗自发笑。 就算上官商再怎么冷漠的对待简东臣,他心底里还是承认,自己认下的兄弟。 他能怎么办呢? 自己认的,自己认的,绝不后悔。 东君笑完,便继续问:“所以,你师傅便让你去找那个封洞人,准备收买他,要让他在封洞石上做手脚,对吗?” 简东臣:“?” 吴秋山不答反问:“大人是如何知道的。” 东君诡谟一笑,“你的师弟曾说过,你不仅会木工雕刻,还擅长制作各种机关机括。所以,你师傅要想办法,只能是由你的擅长之技入手,方可事半功倍。” 顿了顿后,她又道:“本来,我也不是太确定自己的想法的,直到昨日,你发出袖箭阻止我的行为,让我看见了你制作的、威力巨大的竹签箭矢,我才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吴秋山频频点头,“师傅说,要在鸢鸢落洞前救她,是不可能的。所以,只能是在她落洞后,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她给救出来,才能免除后患。所以,他便叫我去找了那个封洞人,用重金收买他,让他在封洞的洞石上做手脚。” “如何做手脚?”简东臣早就想问了。 “我提前在洞沿左侧装上了一些可自由伸缩的机关,而封洞人也会事先在几块青石上凿出相应的孔位,并在砌石时,将孔位对准我造好的这几处机关。尔后,再将这几块青石牢牢砌于一处,其四周围却只砌了薄薄的一层白灰夯土。 于是,只要我启动洞沿上的开关,这几块青石便会自动开启,成为一道隐藏的暗门,可容一人自由出入。” “妙啊!绝妙啊!此机关非你不能成!”简东臣忍不住拍掌叫绝。 其余人虽没有出声,但心中也是暗自惊叹。 同时,也明白了当初吴道师威胁他之意。 原来是要花重金收买封洞人之故。 “可不对啊!”简东臣叫完绝,又开始奇怪了,“有这么好的机关,那你为何没将鸢鸢姑娘给救出来呢?” “因为,因为……”吴秋山忽然就悲伤沉痛起来,语不成行。 “因为,你们虽然在重重守卫下,想办法进了山洞,但你们并没有找到鸢鸢姑娘,对吗?” 吴秋山猛然抬起头,直直看着说话的东君。 皆因为,东君用的是“你们”,而非“你”一人。 简东臣也听出来了,他疑惑的看着东君,指着的却是吴秋山,“他,他们?他和谁啊?” 东君一字一句答:“是他和秦大师。” 简东臣:“!?” 简东臣惊得下巴都快掉了。 第91章 机关用尽 救人未果 简东臣原本一心一意沉浸在吴秋山绝妙的机关术当中,冷不丁又冒出来个秦大师,听得他一愣一愣。 他惊疑未定,耳边又听到东君的询问声,“你是何时见到秦大师的。” “是在献祭洞神仪典前五日。那天夜里,我刚装好洞口的机关,一转身便看见一个人影,吓了我一大跳,当时还以为是族中长老呢?”。 吴秋山的思绪重回到了六个多月前。 …… 吴秋山一转身,便扫到一个人影,他反应奇快,立马灭了手中的火折子,抬脚就想溜。 “别跑,小兄弟,我同你一样,都是来救人的。” 黑暗中传来的声音,虽然急促,但却是无比的悦耳动听,像有一种魔力,让吴秋山不由自主的停下了脚步。 他停顿了一下,警惕的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有脚步声向他走近,那好听的嗓音继续响起,“你转身看看我的脸,就会相信我没有骗你。” 吴秋山听着那温和柔润的声音,又如着了魔般的,不由自主的转过了身去。 那人同他身高差不多,正举着个火折子在胸前,照亮了他整张脸庞。 吴秋山定睛看了一眼,突然吓得倒退两步,结巴起来,“你你,你是谁?” 那男子不答反问:“我是不是和她长得很像。” 吴秋山木然点头。 “小妹她一生出来,谁都说她像极了我。“那男子又温文道。 吴秋山:“……” 吴秋山:“小妹?你小妹是谁?” “我的小妹就是鸢鸢啊!哦,她的原名叫秦楚,而我是她的亲兄长。这一点,你从我们二人的容貌上就能看得出来,不是吗?”那男子再次反问。 再没有这一刻,能让吴秋山如此震撼震惊了。 “你你,你们是亲兄妹?怎么可能呢?鸢鸢她是独女。而且,你看上去不像是本地人。” “小兄弟,别着急,走,我们去找个地方坐下来,我再慢慢告诉你。”那男子拉着吴秋山的手臂就往前走。 一处安静无人的角落里。 吴秋山警惕的看着眼前人,“你到底是谁?” “我叫秦清伦,由临天府而来,我千真万确是鸢鸢的亲哥哥。”那男子从容答完,遂反问道:“小兄弟,我观察跟踪了你好几日了,你这是在为救鸢鸢而作准备吗?” 在看到秦清伦那张脸后吴秋山已然是相信了他一大半。但他还是没有掉以轻心,更没有轻易松口承认自己的行为。 秦清伦微微一笑,自顾自道:“那一年春日,小妹才刚满五岁,在家门口放着风筝,一转身的功夫,她便不见了。后来,我跟随戏班走南闯北的去唱戏,就是为了寻找失踪多年的小妹。 两个月前,我有个友人路过花垣镇,在集上偶遇了鸢鸢,当即便惊住了,回去就告知了我。我便即刻找来,拿着她的画像在镇上逢人就问。 很快,就有人告诉我,十日前,她已经被选为了今年的落花洞女,再过半月,就要被送入广云洞中了。那人还告诫我,千万千万不要企图去找鸢鸢,否则谁也保不了我。 我自然是听闻过落花洞女的传闻的,当时便顿脚懊恼不已,恨自己没有早一点来找她。后来,我想尽了一切办法,却是连她的面都没有见上一次。 最后,好不容易打听到封洞人的住处,便前去找他,看看有没有一丝丝的机会能救出小妹。不料,却恰巧见到你也偷偷去找他,还不小心偷听到了你们之间的谈话。 所以,这几日我都在跟踪你,见你为了小妹拼尽一切,知道你是真心对她,这才敢出来与你一见的。” 秦清伦说得很清楚了,倘若他有恶意,早就去告之旁人了,又何必长篇大论,费尽唇舌的解释这么多呢? 吴秋山完全相信他了。 不只是因为他的详尽解释,而是因为鸢鸢曾告诉过他,说自己依稀记得,小时候好像在很远很远的地方生活过。 随后,吴秋山果断的说出了自己的全部营救计划,获得了秦清伦的一力赞赏。 于是,一个为了救心爱之人,另一个为了救失踪多年的小妹,两人一拍即合,为了不引起镇中人的注意,两人便在山上搭了个棚子,餐风宿露的住了下来。 而且,吴秋山还利用封洞人,在封洞之时,给鸢鸢姑娘送了封信,叫她落洞后一定要撑住,自己已经有营救她的办法了。 好不容易的,等到献祭仪典过后,但洞口却守卫森严,有人日夜巡逻,片刻不息。 直到第四夜,狂风暴雨之中,趁着守洞人去另一个山洞处避雨之时,吴秋山在其水里下了蒙汉药,他们才终于找到机会进洞。 于是,吴秋山开启了机关,迅速的钻进洞内去找人。 而秦清伦则在外把风。 一个多时辰后,一直悬着心又满怀希冀的秦清伦,却只看到吴秋山一人,脚步沉重,脸色绝望的钻了出来。 …… 吴秋山讲到此,眼中除了悲哀沉重,还是悲哀沉重。 “什么意思?”简东臣惊乍起来。 “意思就是,他在洞里找了一个多时辰,连鸢鸢姑娘的影子都没见着。”上官商居然好心的给他解释了一下。 简东臣硬着脖颈,心怀侥幸,“才过四日,洞里有空气又有些吃食,照理说人是不会有事情的。是不是这山洞太大,鸢鸢姑娘在里面迷路了呢?” 吴秋山哑着嗓子,“不可能,鸢鸢她知道我们会去救她,是不会乱跑的。所以当时,我和秦大哥都困惑不已,怕她在洞里遇到不测和意外,是心急如焚。 于是,在焦灼中又过了两日,我们找到机会如法炮制,再次进洞去找人。这次,我在洞内足足找了两个多时辰,找遍了洞内的边边角角,可最后,还是没有见着鸢鸢的半分身影。” 简东臣:“??” 半晌后,他看着东君,惊声问:“这山洞还真是吃人不吐骨头啊!其中必有古怪。” 此前,东君和小八他们讨论杨州瘦马之事,简东臣还不知道。 所以,他对这个山洞,充满了好奇之心。 而且,随口一说,却一言中的。 而这一切,也早就在东君的预料之中。 她当下的不解之事,是为何秦大师中途放弃了救人,又回了临天府去? “那后来呢?” 吴秋山:“后来,我们便想着,就算山洞再大,但洞里都被我找遍了,也没有见到吃人的怪物野兽,更没有深坑险境。所以,我们便开始怀疑,那山洞里另有古怪。 于是,我们便再去找了那个封洞人,秦大哥将他带来的所有金叶子,悉数给了那人,才打听到一些模模糊糊的消息。据说是京中有位贵人,看中了鸢鸢,估计是将她暗中给调包走了。” 简东臣:“!!?” 简东臣声大如牛,“这都行?那个贵人是谁啊?” 吴秋山快速答:“封洞人也不知道,只说他见到洞婆收到过一封密信,鬼鬼祟祟的看完就烧了。于是,我便偷偷潜入洞婆家中,找了半日,只找到一个玉牌。玉牌上刻着四个字:春和景明。” “那后来呢?”东君继续问。 “我将玉牌一事告之秦大哥后,他脸色沉重,又有惊悚之色。想来,他已经猜到了那位贵人的名字。但是,他不肯告诉我,只嘱咐我继续在山上守着洞口,他要回临天府去一趟,让我等着他回来就是。” “春和景明,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秦大师一看到这四个字,便就能知道那人是谁呢?”简东臣又开启连珠炮式的追问。 小八看着他,一字一句道:“高大人曾说过,咱帝都有两个名人,外号叫‘双宋微瑕’,老简难道忘了吗?” 简东臣:“……” 望着仍是一头雾水的简东臣,小八指指屋外,轻声道:“与咱们同来的那位,名叫宋璟琮;京中还有一位,名叫宋璟明。他也是永王世子。” 简东臣:“……” “哦哦……”简东臣终于反应过来了,遂兴奋道:“春和景明,原来指的是永王世子——宋璟明啊?难不成就是他,看中了鸢鸢姑娘。哇哦!这可是天大的事情啊!” 众人:“……” 简东臣见没人说话,想想又道:“不对啊!这天高皇帝远的,他是如何看上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乡下小丫头的呢?” 关键时刻,简东臣还是挺聪明的,一下子就想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但是,他还是没有想完全,想彻底。 他忘了一件最最重要的事情。 此时,东君与上官商对看一眼,后者轻叹道:“难道这才是秦大师杀害珍夫人的真正原因吗?” 简东臣:“……” 简东臣是无风也凌乱起来。 稍倾后,他猛然就直拍自己的大腿,大呼小叫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可是,这不对啊!”上官商的眉头刚舒展开,又纠结在了一处。 东君没有理大呼小叫的简东臣,而是看着上官商,问:“上官是想说,就算秦大师回京想要找永王世子复仇,那他也不会用如此残忍的手段,去杀害珍夫人和她腹中胎儿的,对吗?” 上官商肯定点头。 简东臣:“……” 他好不容易才想清楚捋明白的事情,一眨眼就又被推翻了。 他又无风也凌乱起来,便低着头生闷气。 稍倾后,他抬起头,小声道:“会不会是秦大师根本找不到,向永王世子报仇的机会,所以才转而向珍夫人下的毒手呢?” “你们是在说,秦大哥他杀了一个妇人和她腹中的胎儿吗?”吴秋山突然问。 屋内众人:“……” 东君清声回,“只是猜测,尚未有定论。” “就算是这个女人罪大恶极,秦大哥也是不会祸及到她腹中之胎儿的。”吴秋山神色凝重,笃定无比的证明着秦大师的人格。 第92章 临行有诺 吴秋山义正词严的为秦大师作着担保,简东臣一下就闭紧了嘴。 东君柔声道:“其实,我们也不相信这是事实。但上次他回临天府之后,的确与一件人命案子,有着牵扯不清的利害关系。所以,只能是让秦大师亲自来告诉我们真相了。” “对对!”简东臣立马附和,“秦大师呢?他数日前,不是又来了花垣镇吗?” 吴秋山面色忽然就沉重起来,低声道:“是的,他是来过,但后来,他就不见了。” “啊!不见了?”屋内众人齐声一惊。 简东臣最先跳起来,发出惊悚的三连问:“不见了?一个大活人怎么会不见呢?他是怎么不见的,又是在哪儿不见的?” 东君扯扯急燥的表哥,“你先别着急,让他慢慢说。” 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吴秋山身上。 “十日前,秦大哥来到花垣,并在镇上歇了一宿后,便买了些干粮火折等物件,到山上找到了我。他告诉我说,他怀疑此前的十几位落花洞女,一落洞后,就被人由洞内其它的出口接出洞外,送去了京中。 但是,他暂时查不到这些女子的去向,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能证明自己怀疑的对象。所以,他要亲自进洞,找到山洞里的另一个出口,确认洞中另有古怪后,才能有下一步的行动。” “那他在镇上买了细绳和火折,还有斧头,就是为了进山洞查真相做准备吗?”东君接道。 吴秋山点头。 “买绳索火折什么的,都可以理解。但他买了把斧头,是做什么用的?”简东臣又插了一句。 吴秋山:“上次,我进去广云洞中查看之时,发现在一处路径的尽头洞壁处,长满了藤蔓,根根粗壮结实,且枝叶茂盛,像是一道天然屏障,让人难以再前行寸步。” 众人:“……” “有些藤蔓喜阴,在山洞里生得茂盛,也属正常。但是,它长在有落花洞女的广云洞中,且让人再难前行寸步,那就变得不那么正常了。”上官商正色道。 吴秋山点着头,“是的。当时我也有所怀疑。而且,你们知道我擅长机关机括之术,便细细的研究起那片藤蔓来,但却见不到有任何机关机括的痕迹。后又用利刃割断了两根藤蔓试探,可还是没有任何发现,所以便放弃了。 但是,秦大哥此次上山,直接就带了把斧头来。据他说,他左思右想,最后还是觉得这山洞里的藤蔓有古怪。所以,决定再次进山洞里后,用最简单粗暴直接的方式,先斩掉这些藤蔓再说。” “对!换成是我,我也会这么干!还有比这更好的法子吗?”简东臣直接叫好。 秦清伦的法子深得他心。 其他人:“……”的确是简单粗暴直接!好像暂时也没有比这更好更简单的法子了? 但是,会有用吗? “等等,斧头的用途找到了,那绳索呢?他买来何用。”东君忽然也插了一句。 吴秋山耐心解释道:“你们有所不知,广云洞的后山,是一座如刀削般的千仞绝壁,壁下便是汹涌澎湃的桃花江。秦大哥他这是怕万一找到出口,但脚下却是悬崖绝壁,如果没有绳索下去一探,那也是百费功夫。” “秦大师胆大心细又敢作敢为,是条汉子。”连上官商都轻赞了一句。 “是的是的,就该这样干!”简东臣再次赞同。 “可是,你们做足了万全的准备功夫,为何秦大师还会不见呢?”东君发出尖锐一问。 吴秋山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沉重起来,没有言语。 半晌之后,他方缓缓道:“五日前,我们见洞口的守卫全都撤下了山去,便决定两人一起进洞,速战速决。于是,我进洞后便直奔向那片藤蔓,挥着斧头就砍了起来。然后,砍着砍着,忽然就……” 众人的神经都随之紧绷起来,张耳静待。 “然后,忽然就听见秦大哥“啊”的一声尖叫,我快速转身一看,身后也是空无一人,秦大哥他在一瞬之间,竟然凭空消失不见了。” 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吴秋山哑着嗓子极其沮丧的继续,“后来,我来来回回的找遍了整个洞里,从早晨一直找到深夜,找得人都快疯掉了,还是没有找到他。” 众人面面相觑。 屋内一片静默,落针可闻。 最后,还是简东臣最先憋不住了,“这山洞还真的会吃人不成?不行,我一定要亲自瞧瞧去。” 东君却神情疑重的看着吴秋山,“所以最后,擅长机关术的你,在那山洞里也没有找到任何的机关密道和出口吗?” “是的。”吴秋山很是颓废。 东君:“也因此,你才觉得那山洞里极其可怕,对吗?” 吴秋山默然点头。 屋内又是一片可怕的静默。 简东臣走到东君身前,轻声询问:“东君,你准备怎么办?” “我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先抓住那个洞婆,对她来个严刑逼供,让她招出幕后黑手,揭穿这个欺瞒五溪蛮人多年的惊天大秘密。”东君咬牙答。 简东臣刚要叫好,吴秋山抢着道:“不可,只怕你们还没问出真相,就会被长老们给送进无间地狱去的。再说了,万一那洞婆打死不招呢?” 众人:“……” 他们的脑海中,都不由自主的浮现出那一具一具的,灰白色的活棺材来。 “我知道不可。”东君叹了口气,“所以,最直接的办法,还是要先找到山洞里的秘密出口。如此不仅可以继续找寻秦大师的踪迹,还可以让那些长老和村民们,亲眼目睹洞内的真相。到时事实摆在眼前,便由不得他们信,还是不信了。” “目前看来,这是最好最直接的法子了。”上官商轻声附和。 屋内众人都微微点头。 东君看看窗外的浓浓夜色,忽的站了起来,“好,那我们明日一早就上山去。” “我也去。”屋内众人皆自告奋勇着。 东君扫了他们一眼,爽快道:“行,都去,留下老陈头看家当就行。” 东君正和小八闲聊着,窗外忽然出现了两个人影。 伴随着一团光晕。 小八警惕的刚要上前,东君拉住了他,对着窗外道:“王爷不畏风雪夤夜前来,不只是为了听个墙角?” 窗外的影子向房门处移动。 东君示意小八去看门,门刚打开一条缝,便看见豫郡王和朔一的脸。 朔一手一扬,屋内烛光应声而灭。 “你!”小八刚愤而质问,东君便接道:“无妨,请王爷进来!” 朔一将手里那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轻放在案桌之上,轻手轻脚的退了出去。 东君看了小八一眼,“你也出去。” 小八则警惕的看向豫郡王,又担忧的看了看还没来得及戴上面具的主子,才不情不愿的退了出去。 淡淡的明珠光晕之下,映得东君的容颜更加清秀婉丽。 豫郡王忍不住赞叹:“啧啧!眉如墨玉,肌如白雪,唇如含贝,腰如束素。明珠光辉下看美人,皎如月,透如纱,清如泉,是越看越美,越看越——” 豫郡王乍然住了口。 原来,是有一尖锐之物件,正正抵在了他的胸口之处。 正是东君随身携带的那只千机笔。 当然,这般待遇,他也不是第一次享受了。 “王爷是吃得饱过头,溜食溜到此处来,寻在下开心的吗?” “不是,小王是来送礼的。”豫郡王乖巧又委屈的摇摇头。 随即,他由怀中掏出一盒胭脂,递到东君手中,“这个送给你。” 他手中的胭脂,正是在雪月离庄,那个玉脂斋的苏掌柜送给他的。 据称是世间只此一盒。 东君将胭脂往桌上一放,冷着脸,“谢王爷厚礼,但不需要,因为用不着。” “你一定用得着,这胭脂中,有一味染料名唤商陆,又叫胭脂草。”豫郡王拿起那盒胭脂,又再次塞到了东君手里,并用另一只手盖住它,眼中温情万般,欲语还休,暗藏深意。 “商陆!”东君不觉全身一震,乍然抬头。 豫郡王也正在看着她,眼神清幽,深不可测。 每次和他这样的眼神对视,东君就会失去抵抗之力,不由自主的缴械投降。 她收回手中的千机笔,又默默地将胭脂收进了袖兜中。 豫郡王又凑近前来,随手拿起了桌上的那本书,柔声嘱咐,“记着,一定要将胭脂随身携带,万不可丢失,就如同这本书一般,九歌能记住吗?” “九歌”两字一出口,又加上他手里拿着的那本《诡案秘录》,东君的手不由得,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袖口处,茫然望着眼前人。 眼前那张俊脸突然变得有些模糊不清,只听到他那温柔之声继续响起:“九歌,以你的聪慧敏锐,肯定已经察觉到了我的目的和企图,谢谢你的默契与信赖。放心,我不会让你孤军作战的,今后无论你身在何处,做任何事,有我陪你。” 东君:“……” 等她回过神来后,眼前就只有小八一人,在关切的看着她。 “公子,王爷他给你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闲话罢了。”东君随手拿起桌上的那本书,却显然是心不在焉。 翻看了几页后,她抬起头道:“小八,快去歇息!” 小八刚走到门口,背后又传来主子的轻声细语:“小八,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一定要帮我好好保管这本书哦!” “公子,您说什么?”小八警惕回头,“什么叫您不在了?您怎么会不在呢?” “我是说如果。”东君赶紧柔声解释。 “这世上有无花果,山楂果,开心果,或许还有人参果,但就是没有如果。公子,您可别胡思乱想哦!您尚有许多重任还没有完成呢?比如找到当年真相,再比如找到东方公子,且有得您辛苦呢?” 小八一番口齿伶俐的安慰之言,让东君哑然失笑,便乖巧的点了点头。 小八放心的刚要走,又听到东君自顾自道:“小八,你记得表哥和我,还有你和小十的生辰吗?” 小八:“……” 小八很懵,不知道公子此话何意?但他还是温顺的点头,“自然是记得的。” “那你可要好生记住,切不可忘!”东君再次叮嘱。 小八忍不住了,转身想问个究竟,却一眼瞥到主子疲惫不堪的神情,便按耐下满腹狐疑,默默退了出去。 第93章 前方高能预警 翌日。 雪停了,天却阴沉沉的下起雨来。 冰凉的冬雨落地化为冰霜,致天气异常寒冷,整个大地都如同被冰冻住了一般。 暴风雪来临前,通常都是这种极致的严寒天气。 东君一行六人,身披蓑衣斗笠,早早出了门,冒雨快马向云山而去。 为了不引人注目,他们依然是由那条隐蔽小路上的山。 雨中山路更加崎岖难行,但他们个个都憋着一口气,绷着一身劲,有一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状志豪情。 也因此,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到达广云洞洞口之时,才刚刚午时初。 风雨之中,上官商好奇的打量着眼前,“这就是传说中的洞神之地啊!依我看,造型普通,风水更普通。” 简东臣乜了他一眼,“这就是处活死人墓,是永远成不了风水宝地的。” “活死人墓,形容得好。你闻闻,还透着股浓浓的死亡气息呢。”上官商罕见的没有怼前者不说,还大声附和。 东君却看着吴秋山,后者默然上前,走到洞口左侧处,用手拨开洞沿处的枯枝败叶,再刨去表面掩盖的层层泥土后,一根嵌在土里的铁环便露了出来。 “藏得这么深!” 在简东臣的惊叹声中,吴秋山豪不犹豫的拉动了铁环,奇迹随之出现。 在那道看上去牢不可破的、青石门的左下方处,忽然无声的向里开启,露出一两尺见方的方形洞孔来。 众人皆眼露惊叹之色。 “好神奇!厉害!” “妙,好一个随势而为的机关,既简单却又最不易让人发觉,绝妙啊!” 在简东臣和上官商的赞叹声中,众人鱼贯而入。 刚进去,众人都有点懵。 因为,洞内暗如黑夜。 洞外虽是青天白日,但洞外洞内,却犹如两个天地。 吴秋山及时点燃了手中的火把。 火光燃起后,洞口处的一切渐渐显像。 众人目光所及,第一感受是洞内比想象中的还要宽敞,干燥。 但却依然处处透露着诡异阴森之气。 正对洞门处,居中放着一个大大的神案,神案被红绸包裹,案上堆放着些凌乱不堪的物品。 地上亦是如此,一片狼藉。 想来是献祭时送进来的各种物品,被洞里的蛇虫鼠蚁给糟蹋成这样子的。 简东臣眼望着吴秋山,“连个牌位都没有,洞神在哪儿呢?” 吴秋山指指幽深的洞内,狠声道:“据说洞神无处不在。” “我呸!”简东臣忍不住啐了一口,“这不就是瞎子说话——睁眼说瞎话吗?谁信啊?” “五溪蛮人都信。”吴秋山又怨声接茬。 “其实,五溪蛮人中,也有人是根本就不信洞神之说的。”东君忽然悠悠道。 众人:“……” 众人的目光皆看向了东君。 东君却指向吴秋山,沉声道:“比如你、和你的师傅,还有封洞人,还有那个洞婆,或许还有更多的人……只不过,他们不敢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罢了。” 众人:“……” “对对,说得好!”简东臣一拍大腿,倏忽间又暗了脸色,叹息着道:“既然有这么多人暗地里都不相信洞神之说了,那为什么不站出来阻止,抗争呢?” “一是犹如赶尸陋习的从众心理;二是事不关己便高高挂起;三是没有胆量站出来,与世俗,与所有人为敌。” 上官商用以上三条,完整的解答了简东臣的问题。 简东臣只得继续咬牙:“走着瞧,老子定会将这吃人的山洞给它毁个稀巴烂的。” 东君拉拉冒火的表哥:“毁肯定是要毁的,但得要先找到证据,用事实来说话。” 简东臣咬牙点头,一马当先的就往里走,“走,咱们去找那真正的洞神去。” 熟门熟路的吴秋山上前一步,便越过了简东臣,带领众人向洞内深处走去。 于是,简东臣第二,东君紧随其后,小八小十紧跟着主子,上官商押后。 一行人打着火把,在阴暗幽深的山洞里,越走越远,越走越深。 洞外,暴雨如注。 …… 与此同时,暴雪飘飞中的临天府,路上行人几乎绝迹。 风雪之中,在兴业坊一处隐蔽的宅子门口,有一辆马车悄然而至。 车帘一掀,有个裹得严实的小侍女先轻盈的下了马车。 随后,有个身着红色大氅的年轻女子探出头来,先下车的小侍女忙伸出手去相扶。 下车后,她抬头看了一眼那门匾上的字,清声道:“这静园还真是安静呢!” 随后,她二人便举步踏了进去。 院里,有两个干净利索的老妇人快速迎了上来,恭敬行礼,“小人见过安和郡主。” 红衣女子竟是永王的宝贝幼女,安和郡主宋璟容。 郡主纤手一挥,“起来!安歌姑娘最近怎么样?她的眼睛好些没?” “回郡主,安歌姑娘好多了,朗中说再过大半旬,她的眼伤就能完全好了。”其中一老妇人恭身回。 “走,我们去瞧瞧她。” 一间雅致整洁又温暖的厢房内,桌旁正坐着个紫衣少女。 她的眼上缠着白纱布,目虽不能视,但在听到脚步声后,便盈盈站了起来,身姿曼妙,柔如飞燕。 “安歌姑娘,是安和郡主来看您了。”一老妇人赶紧提醒屋内之人。 那名叫安歌的姑娘冲着门口就拜了下去,“安歌拜见郡主。” 安和郡主手一挥,“起来!你有伤在身,不必行此大礼。” 紫衣女子却没有起身,“安歌能有命留至今日,全赖郡主相救。三年来,不仅予我安身立命之所,还医我眼伤,悉心照拂我母及幼弟。郡主大恩,小人铭感于心,无以为报,愿终身为奴为婢,供郡主驱使。” 安和郡主对身边的小侍女一打眼色,后者便上前扶起了安歌,并安置她坐下。 屋内的老妇人皆退了出去。 安和郡主看着安歌的柔美身段,葱白纤手,嘴角泛起笑容,直言不讳,“本郡主不缺奴婢,但缺一个好姐妹。” 安歌:“?” “咯咯……”郡主笑得很是开怀,继续直言,“你我有缘,名字中都有个安字。等妹妹的眼睛好后,若是要你代我去照顾一个人,你可愿意?” “安歌愿意。”安歌脱口而出,语气坚定。 “你都不问问,要你去照顾的是何人吗?”安和郡主嘴角微微上扬中。 “安歌的命都是郡主拣回来的,甭说去照顾一个人,就是要了我的小命,我也在所不惜。” “好!本郡主真没看错你。”安和郡主欣慰的笑了。 顿了顿,她又道:“不过,你大可放心,本郡主要你去照顾之人,他不仅是这世间上最美的男子,也是这世间上最温柔体贴之人。他一定会好好对你的。” 安歌猛然就站了起来,“郡主如此说,倒叫小人犹豫了。” 安和郡主略感意外:“为何?” “郡主对于小人,如同再生父母,小人不敢忘恩,更不能夺郡主所爱。” 安和郡主:“……” 随后,她“咯咯”娇笑两声,欣慰点头,“好妹妹,算我没看错你。你不仅聪慧敏锐,还怀一片赤诚忠心。你猜对了,那个人是我心属之人。所以,也只有你去,代本郡主照顾他,我才最为放心。” “既如此,小人唯郡主之命是从。”安歌又柔声答。 安和郡主狡黠一笑,随口试探,“你放心去!他很好,说不定你很快就会喜欢上你的新主子的。” “不管他是谁,安歌会永远记得,郡主才是安歌真正的主子,也是唯一的主子。” “咯咯咯咯……”安和郡主又发出了银铃般的笑声。 她起身飘然离去,留下一句话,“妹妹好好养伤,等琮哥哥回来,我就送你去豫郡王府。” 途中。 小侍女香儿看着主子,眼神中有诸多不解,“郡主,您真的要将她送到豫郡王府,送到豫郡王身边吗?” “自然是真的?” “可是,他们都说,豫郡王他不喜女色,而好那个,那个……”香儿结巴着,羞于启齿。 “都说他好男色,不喜女色,对吗?”安和郡主淡定反问。 香儿默默点头。 安和郡主轻蔑一笑,“那不过是世人所看到的表象而已。琮哥哥他少年时受到过重创,至家破人亡,为了活命,也为了掩饰自己的真性情,他才将自己真实的一切完全的隐藏了起来。久而久之,只怕是他自己都忘了自己的本性了。” “如此说来,那郡主为何还要送个女子到他的身边去呢?您不是从小就……”香儿更加不解了。 “你是想说,我从小就喜欢琮哥哥,想嫁给他,对吗?”安和郡主一如往常般爽利干脆,心思也不藏着掖着。 香儿“嗯”了一声。 安和郡主半闭着眼,“正因如此,我才要让安歌先去,让她作为敲门砖,唤醒琮哥哥沉睡多年的意识,品尝到男女欢愉之情,从而渐生娶妻生子的平常欲望。” “可是,凭那个安歌,她真能获得王爷的欢心吗?”香儿是真心为着主子着想忧怀。 安和郡主坐直了身子,傲然道:“三年前,我第一眼看到她时,她虽然是一身粗布糙裙,面色苍白,但仍掩盖不了其天生丽质的清丽姿容。我相信,只要稍加调教修饰,她定会成为人间绝色。 说来也巧,她那时刚好落了难,眼睛被人所伤,我便趁机救下了她,为她延医辽伤,为的就是今时今日之为我所用。如今见她这般死心塌地,丹心碧血,倒也没有枉费本郡主一番苦心筹谋。” “郡主的筹谋,自然是算无遗策的。可是,万一她真入了豫郡王的法眼,那又如何是好呢?”香儿有着操不完的心。 安和郡主冷声道:“放心!她美则美矣,但不过是一个擅长隔壁戏的江湖口技艺人罢了。琮哥哥天皇贵胄,天之骄子,唯有本郡主之身份地位,方能与之相称匹配。” 香儿展开笑颜,“郡主良谋苦心,一切自然尽皆握于您玉掌之中……” 第94章 智破广云洞机关 又与此同时,广云峰的广云洞外,雨越下越大,渐成瓢泼之势。 往年冬季,大雪倒是经常下,但像这样的大雨,是少之又少。 洞内,吴秋山带领着大家,绕了十七八个的弯,向左向右拐了无数的拐,可似乎仍旧望不到洞的尽头。 且洞内还越走越是狭窄。 最初,尚可两人并肩行走,渐渐,便仅能容一人通过了。 像吴秋山简东臣这种高个子,便只能是弯腰前行了。 简东臣跟在吴秋山身后,弯着腰,压低声道:“大兄弟,若不是有你带路,我们肯定会被这没完没了的路给绕晕的,更别提找什么机关线索和出口了。” “对呀!在这暗无天日的黑洞里,连东南西北都分不清了。”小八也不由得感叹了一句。 “你看,连小八都记不清方向了,可见这山洞还真不是一般的深。”简东臣快速接话。 东君却望着脚下,欲有所思,“虽然分不清东南西北,但我却知道,我们是在慢慢的向山脚下走。” “对,的确如此。”上官商附和着东君的说法。 “我怎么感觉不到是在往山下走呢?”简东臣大声发问。 东君提起鞋底看了看,“初时,洞内是非常干燥的,但如今,你自己看。” 简东臣不由自主地也抬脚一看,鞋底不知何时,已经被渐渐浸湿,还在地下留下一连串的,杂乱无章的鞋印。 简东臣仔细看了下地面,“咦!这地底下好像有水浸出来?” 随后,他似有所悟,便拍拍吴秋山的肩膀,“大兄弟,我记得你曾说过,这广云峰的后面,是一条什么江来着。” “桃花江。”吴秋山轻声答。 “那就是了,这洞内越走越潮湿,看来我们的确是在向山脚下走。” “走了这许久,说不定早已经走到水底下了。”押后的上官商又冒了一句。 “就是走到水底下也不怕,反正这洞里又不会漏水,水也涌不进来。就算涌进来了,咱也不怕,咱可是从小喝着湖水长大的。”简东臣不满上官商老是阴阳怪气的,便反击了一长串。 上官商也懒得理他,转而问吴秋山:“秋山兄弟,还有多远,才能到达你说的那处生有藤蔓之地呢?” “快了,绕过前面那个弯就是了。” 说话间,目的地原来也是近在眼前,众人皆松了口气。 果然,再绕了个弯后,火把照耀之下,眼前豁然开朗。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个形同房间大小的宽敞洞窟。 最引人瞩目的是,右侧洞壁之上,长着一排四四方方的藤蔓,根根如人小手臂般粗壮,纵横交错,形如一道天然屏障。 “啧啧啧,在这深深的黑洞之中,长这环意儿,的确稀奇!” 在简东臣的质疑声中,吴秋山又走上前去,不死心的仔细观察起那片藤蔓来。 其余众人也围上前去,看的看,拉扯的拉扯,检查的检查。 约半柱香后,吴秋山还是没有任何发现,遂沮丧的看向东君,“大人可有发现?” “连你这擅长机关机括之人都叹之奈何,我更加是……” 东君同样沮丧的摇着头,吴秋山扬起了手中的斧头,“那小人就开砍咯?” “砍砍,砍它个干干净净,我倒要看看,它有何稀罕之处。”简东臣在旁摇旗呐喊。 吴秋山扬起了手中的斧头。 “等等——” 原本正徒叹奈何的东君突然阻止了前者,并快速向后退去,直到退至另一面洞墙之处。 她紧贴着洞墙,招呼小八:“小八,你过来看。” 不只是小八,所有的人都走了过来,照着她的模样看着前方。 “你们看到什么没?” 简东臣:“还是只有藤蔓啊!” 小八:“公子,我仿佛看到了一副棋盘?” “是的,一副空空如也的棋盘。”上官商也如是说。 简东臣又再仔细看了看,“是有点像哈!难不成,要下盘棋,方能开启暗道机关。”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可是,空有棋盘,没有可捉之棋啊!”小八嗫嚅着。 “对呀!这空空如也的棋盘,也谈不上落子破棋局解机关啊。”上官商也疑惑不解。 “也对。”东君同样疑惑。 下一刻,他转向上官商道:“上官,欲只有一副空棋盘,你会怎么做呢?” “没有棋子,便如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亦如忤作无刃,难解谜障之尸,卑职也无能为力啊。”上官商长叹一声。 “小八,你呢?”东君继而看小八。 后者快速答:“公子,小八更加无解。” “表哥,你呢?” “我?”简东臣没有料到,东君会拿这种检验智慧的问题来问自己,就只能回答一个我字了。 随后,众人陷入沉默中。 吴秋山听着众人的讨论,完全插不上话,也帮不上忙,便站到一直沉默的小十身旁,表情越加沮丧。 东君看向他,贴心安慰,“这不怪你。你虽然擅长机关机括,但你从未学过下棋,自然是想不到这上面去的。” “对,你看我就算是学过,也是想不到的,这不丢人。”简东臣也跟着安慰。 东君突然柔柔一笑,“表哥,您的棋艺如何?” 简东臣:“……” 简东臣讪讪笑着:“你还不知道我吗?就是略懂皮毛,每次同你下棋,下不到五个子,就被你吃掉了,败得是一塌糊涂。” “咦!这么差吗?” 只有上官商敢发出一声鄙夷之叹。 “表哥,那你还记得下棋该如何开始吗?”东君紧接着又问,引开了简东臣的注意力。 “知道啊!小时候,父亲教我下棋时,反复强调过,初学者,必须首先要懂得金角银边草肚皮的道理。”简东臣居然信口答了上来。 “那何谓金角银边草肚皮呢?” “所谓金角,便是棋盘上的四个角,首先要占领金角位,方可用最少的棋子赢取最多的目数。这银边嘛,便是棋盘的四个边。金角银边占据越多,胜率便越高。至于这草肚皮嘛……” “表哥,你能记得这么多,已经很不错了。”东君即时的表扬,让简东臣瞬间涨红了脸。 他讪讪笑了。 东君看着他的笑容,突然拿过吴秋山手中的斧头,递给简东臣,“表哥,就照您刚才说的,和我下一局,我先让你三子。” 简东臣:“……” 半晌后,他掂量着手中的斧头,“就用这个下?” “对,就用这个下。哦,不对,是砍。” 众人:“……” 随后,大家便渐渐明白了东君的话中之意,皆深以为然。 对呀!一副空棋盘,上面既没有棋局可破,那就只能是从第一步棋开始入手咯。 虽然是很简单的解法,但却会被大多数人所忽略掉。 从而错过。 简东臣也明白了东君的意思,他抡起了斧头…… 随后,简东臣照着自己平常的下法,在藤蔓上方的三个角处,砍了三斧头,将紧紧相连的藤蔓给砍得开了口。 如此,便等于落了三子在此处。 再随后,东君每说一处落子之处,他便砍断那处相连的藤蔓。 众人都紧张的注视着藤蔓的变化。 就在两人的棋子占领完所有金角,又占了一小半的银边位置后,他们身后突然就传来“轰”地一声响动,随即有半面洞墙突然打开,露出一道石门来。 “开了。”小八惊呼一声,随即又道:“不是开了,是找到暗门所在了。” 简东臣扔下斧头,看着那道石门发愣,“这就找到了。” “别激动,就只是看到了一道石门而已,而且还是道紧闭着的石门。”上官商又开始不解风情了。 简东臣:“……” 简东臣瞪大眼,“这这,这石门都露出来了,为何就不自己打开呢?” “这个嘛,你就得要问你新认的兄弟才行咯。”上官商酸溜溜的答。 简东臣立马将眼光望向吴秋山。 刚好,吴秋山正看向东君,满眼钦佩之色,“今日好在有大人在,若是由得小人胡乱砍一通,还不知道是怎样的结果呢?” 东君则谦虚道:“也好在有你在,接下来,就要看你的了。” 吴秋山转身看见简东臣的眼神,笑笑道:“这种机关我听师傅提起过,叫作三连珠,前后共分为三层,一层比一层复杂。要全部解开,方能找到另一出口。” 简东臣圆了眼,脱口而出:“三层?这第一层你都解不开,那后面的,你就更解不开了,对吗?” 吴秋山:“……” 吴秋山:“这第一层的机关,我是解不开,但并不代表我就解不开这第二层的啊!” “啥?可你刚不是说,这机关是一层难过一层的吗?”简东臣都被整不会了。 “老简,你急什么呢?像这种直接了当的机关,是难不住秋山兄弟的。”上官商拉了简东臣一眼,制止了他的谍谍不休。 果然,在他说话之间,吴秋山已经在那道石门的下方,找到了一处不起眼的松动之处,并毫不犹豫的一脚踏了上去。 随后,他又在另两处找到了同样的机关,并同样如法炮制。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那道厚重的石门缓缓地,无声开启了。 吴秋山一脚踏了进去,众人也相继跟随。 然后,在猝不及防之间,他们身后的石门竟然快速关上了。 惊得众人是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 因为,石门关上后,他们被困在了一间四四方方的密封石室之中。 东君看向吴秋山,“你刚才说过,一共有三层机关,那这第三层,便是还要开启这间石室,对吗?” “是的。待我……啊!” “啊!啊……” 吴秋山猝不及防的发出第一声尖叫后,石室内又此起彼伏的响起其他人的尖叫之声。 因为,在吴秋山说话间,众人脚下所踩的地面突然开启,至脚下踩空。 尖叫声中,众人皆向下坠去。 随之,便直直坠入了冰凉寒冷的深水之中…… 与此同时,大雨滂沱中的广云洞口处,忽然发出一声震天撼地之巨响…… 第95章 我是谁?谁又是我? 东君仿似大梦三生一般,醒来后呼吸急促,心情久久难以平复。 几番调息吐纳后,才让慌乱的心境渐归于宁静。 她想睁开双眼,但眼皮却沉重异常,似乎感觉到自己那长长的眼睫毛,紧紧粘连于下眼睑处,实难以将之分离。 再次深呼吸后,她用力缓缓地,终于睁开了双眸,却又怀疑自己犹身在梦中。 因为,眼前是一片无尽的黑暗。 而且,自己的眼睛周围极不舒服,像是被什么物件给重重包裹住了一般。 她伸出手去,骤然间便触摸到了眼睛周围的纱布。 “我怎么了?是眼睛受伤了吗?在这之前,发生什么事情了呢?小八小八——” 她刚习惯性的发出两声呼唤,但只有口型,却未发出声音。 此时,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有沉重的脚步声进门后向她走来。 “不对,这不是小八的脚步声,小八走路,从来都是极其轻盈的。而且,呼吸也不会如此急促,来人是谁? 东君警惕的竖起了耳朵,手亦向怀中伸去。 还好,防身的千机笔还在。 “姑娘醒了呀?是不是又做恶梦了?别担心,小人们一直都在外面侍候着呢?您现在是要起身了吗?” 一连串谦卑恭顺的、小心谨慎又利索的询问声,让东君瞬间以为,自己在梦中,定是位高高在上的主子。 可是,眼前谦卑询问的妇人,还有身周的一切,却又是那么真实有感。 这一切都说明,自己绝对不可能还在梦境之中。 这是现实!活生生的现实。 对了,刚那个妇人还唤我作“姑娘呢? 她随手摸了摸自己身上的衣裳,柔软细腻的质感,很明显,这是一套女子襦裙。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短暂的慌乱过后,东君抚摸着眼睛上的纱布,用回原本的女儿声,试探的问:“我的眼睛?” “姑娘放心,您的眼伤想来已经大好了。过会儿郎中就会前来,帮姑娘拆除纱布的。”妇人的声音仍旧小心翼翼,谦卑恭顺。 恰逢一阵风吹进来,衣着单薄的东君猛的打了个寒颤,那妇女对门外道:“李妈妈,你还不快把门掩上,小心冻着姑娘。” 东君却又躺了回去,缩进了被窝里。 她需要一点时间,理清目前的处境和状况。 “姑娘,您是还想再眯一会儿吗?那小人过会儿再来。”那妇人见东君又缩回了被窝里,便识趣的转身退了出去。 东君静静地躺在床上。 她依稀记得,自己之前和小八表哥他们去了外地,在追查一单案子来着。 但具体是什么案子,她完全记不起来了。 虽然,她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她却清楚的知道,若非生死离别之大事,小八和小十是绝不可能不在自己的身边的。 还有表哥简东臣。 但是,目前他们统统都不在。 难道说,真的发生了天大的事不成? 东君强忍住发酸的鼻子,继续思索着。 她很肯定,自己眼下不在临天府衙内。 那又是身在何处呢? 在帝都?还是依旧在外地呢? 为何身边会有个陌生的妇人,还对自己如此恭谨温顺呢? 还有,眼睛上的伤又是怎么回事呢? 哎呀!有无数无数的疑问,如梗在喉,如芒在背。 要不要问问刚才那位妇人呢? 不!不能直接问! 东君摸摸身上的衣服,自己的女儿身份,原是绝密。 在临天府处,知道的,不过四人而已。 而如今自己却以女儿身份出现,还什么都记不得了。 倘若被有心人加以利用,那后果便不堪设想。 所以,目前的处境未明,身边的人是敌是友,也未明。 还是暂且稍安勿躁,弄清楚情况再说。 “李妈妈,李妈妈,”东君朝门外大声唤道:“我要起身了。” 这个李妈妈,是刚才那妇人所唤之人。 可暂借来一用。 门应声而开,传来先前那个妇人的声音,“姑娘,小人是周妈,李妈妈她去为姑娘准备早膳去了。” 这位原来是周妈妈。 东君任由那周妈往自己的身上,一层又一层的套着衣服,随口问:“这天好冷啊?一直在下雪吗?” “是的,今年一入冬后,这雪就没停过,临天府可多少年都没有这般冷过了。”周妈妈热情的附和着。 原来还是在帝都,那是过去了多久呢? 不管了,先找个机会溜出去,回到府衙就好办了。 东君稍微心安了一些。 “妈妈说等下郎中要来?” “是的,两日前就定好的,今日来为姑娘拆除纱布,姑娘的眼睛就能大好了。” 还好还好,眼睛也快能看见了。 东君的心又安了一些。 要不然,一个失忆的人,再加上还是个瞎子,那后果是真的不堪设想了。 用过早膳后,郎中如约而至。 东君眼前的纱布被一层层的解开,郎中温平的声音也随之响起,“姑娘先别急着睁眼,您太久没见过阳光,会不适应的。” 东君——我清楚的记得,我之前并不是个瞎子啊?怎么他说我久未见阳光呢? 久未见?到底是多久呢? 待纱布完全被解开后,东君仍旧不敢睁开眼睛,郎中的声音再次响起,“姑娘可用手蒙在眼上,先由指缝间隙中往外瞧一瞧,等逐渐适应外界的强光后,再慢慢将手拿开。” 东君依言举起了右手,盖在了眼眸之上。 随后,她缓缓睁开双眸,由指缝中向外窥视着。 在细细的指缝之间,她看到了一处陌生的所在,和几个陌生的人影。 随后,她缓缓放下了右手,睁着一双迷离水盈的大眼,看着眼前的一切。 一间雅致清新的小花厅,还有个胡须花白又慈眉善目的老翁,另还有两个干净利索的中年妇人。 他们皆都在紧张的注视着自己。 “姑娘能看见老夫不?”老翁细心询问。 东君轻轻点了点头。 那老翁大大的松了口气,“那太好了!三年了,姑娘的眼睛若再不大好,老夫的招牌可就不保咯。” 东君差点没吐血——不是?我已经瞎了三年了? 如果是真的过去了三年,我就二十四岁了?妈呀!这也太可怕了? “呀!姑娘能看见了,真太好了,谢谢王翁,谢谢王翁。” 东君兀自发着呆,那边厢的两个妈妈却自欢呼起来,还一个劲的感谢着那老郎中。 老郎中将身边的一些物件塞回药箱里,开始惯性的说着医嘱:“姑娘的眼睛虽说是大好了,但切不可用眼过度,也不可太过操劳。还有,可多看一些绿色的植物,饮食要尽量清淡……” 老郎中在留下一大堆的医嘱后,被李妈妈给送了出去。 周妈妈看看发呆的东君,轻声道:“恭喜姑娘!小人已经派人去通知安和郡主了,她下午就会来看您的。” 东君:“……”这安和郡主又是个什么鬼?自己眼睛好了,为何要通知她呢? “郡主她会高兴吗?”东君又沉着试探。 “郡主她当然会为姑娘高兴啊?她等这一天,都等了很久了。”周妈兴奋的回。 “是呀!这一天可真难等!”东君假装叹息悲伤。 周妈上前一步,抚着东君的肩膀,柔声安慰:“姑娘可别再叹息伤神了,您的眼睛好了,后头的好日子也就跟着来了。” 东君:“好日子?” “可不是吗!”周妈凑近东君的耳旁,小声道:“郡主说过,等姑娘眼睛一好,就将您送到豫郡王府去……” 犹如平地一声惊雷,震得东君全身上下都麻木了。 她只看见周妈妈的嘴一张一合的,完全听不清她又说了些什么东东? 我的天,闹了半日,原来是搁这儿等着我呢? 莫不是三年前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之大事,自己受伤又失忆,流落街头,然后被那个什么安和郡主给拣回来,好生养着。 就像是养那“扬州瘦马”一般,养好后被她送给那些老色狼,进行一些权色交易。 哦不对!不是送给老色狼,好像还是什么豫郡王来着? 呸!我管他是谁来着?要将自己一个大活人当成礼物去送人,任凭对方是皇帝,自己也是绝不会同意的。 在大致弄清了自己目前的处境后,东君决定,趁目前还是个自由之身,趁早走为上策。 干脆,直接用千机笔制服这两个老仆人,逃出去得了。 等等!这院子里还有些什么人,具体情况如何,自己并不清楚,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我累了,想回房去睡一会儿。”东君打着哈欠,作疲惫之态。 周妈妈立马扶起她:“对对,刚王翁说过,要姑娘多多歇息,小人这就扶姑娘回房去。” 东君静静躺在床上,一边装睡一边思考对策。 最好是趁这那两个妇人不注意,快速溜出门去。 但是,那两个妇人却一直守在门外。 而且,她们还以为东君睡着了,竟在外小声的攀谈起来。 周妈妈:“原来,姑娘她竟生得这般标致灵秀,怪不得能被郡主看中呢?” 李妈妈的附和声:“是呀是呀!谁说不是呢?这安歌姑娘不仅模样生得好,那命也是十分的好的……” “安歌!” 东君猛然就坐了起来,喘息着望向门外。 原来,自己如今的名字叫作安歌! 安歌!安歌! 我竟然是安歌! 我是谁?谁又是我? 这个及时出现的名字,让东君陷入了巨大的谜雾之中。 脑子里迅速转了十二周天后,她冷静下来,并即刻就打消了想逃跑的念头。 因为,这个名字,对她有着极之非凡的意义。 为了这个名字,前方就是刀山火海,她孤身一人,也会勇往直前。 更何况,还有她们口中所说的豫郡王呢? 东君又沉下心来,渐渐想起了一些事情。 若自己没记错的话,豫郡王宋璟琮还是东方哥哥的姐夫。 而自己,即将就要被送去他的府上。 所以,安歌的名字遇上东方玉泽的姐夫,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暗示啊…… 第96章 原是郡王奇谋 同一时间,临天府衙内。 胡子拉碴,双眼布满血丝,面目憔悴,神情悲痛欲绝的简东臣,已经呆坐了大半日了。 不只是他,还有同样悲痛欲绝,眼含泪光的小八和上官商。 高暄冲了进来,一眼看见面目全非的屋中人,颤抖着嗓音,强作镇定的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我收到你们的急信,说东君她失踪了?这不是真的?” 上官商沉重点头。 高暄腿一软,跌坐在椅子上,沙哑着嗓门:“那她是怎么失踪的呢?” “那日,我们去广云洞里找线索,中了机关,全都被冲进了汹涌的桃花江中,最后我们死里逃生,却发现相里推官和吴秋山都不见了。” 此时的屋内,也只有上官商能正常开口回答高暄的问题了。 “你你,你们把东君弄丢了,怎么还好意思回来。”高暄再也无法淡定了,咆哮着站了起来。 简东臣和小八咬着牙,瞪着眼,泪珠大颗大颗的流了出来。 高暄咆哮完,看着前二人,知道若有可能,他们都狠不得代替东君去死,便长叹了一声。 随后,他闭上眼睛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忽然发现还少了个人,便问:“小十呢?” 上官商低声道:“相里推官失踪后,我们在桃花江沿岸一带,足足找了十日十夜,可丝毫没有他任何的消息。小十见老简和小八这样子,恐他们再找下去,还会再搭上两条人命。于是就叫我先带他们回来,他和老陈头留在那里,继续找。” 高暄又扫了一眼失魂落魄的简东臣和小八,“小十做得对。” 下一刻,他突然对前二人道:“有时候,没有任何的消息,便就是好消息。你们要振作起来,我们大家来好好商量一下,看看到底是何处出了纰漏,再由此处入手,继续寻找东君。” 悲痛中的简东臣和小八置若罔闻。 至今为止,东君都失踪快二十日了,凶多吉少,他们早就陷入绝望之中,悲痛得整个人都是麻木的。 高暄只得看向上官商。 此处省略两千字后,高暄便知道了在辰州发生的所有事情。 他张口就问:“对了,那豫郡王呢?” 那边厢的简东臣开始咬牙切齿。 要不是因为这个豫郡王,就不会有今日的诸般事宜了。 当然,最重要的是东君就不会失踪,且生死未卜。 上官商的声音响起:“那日,豫郡王听闻相里推官失踪后,急得吐了口鲜血,就病倒了。然后便命当地衙门一起去找人。两日后,他的随从担心主子,便护送他先回来了。” “他倒病得及时。”高暄也开始咬牙切齿了。 简东臣忽然就站了起来,“我去找他去,都是因为他,东君才……” 刚还气息奄奄的简东臣,不知哪儿来的力气,风一样的就跑了出去。 急得高暄直跺脚,“快把他给我追回来。” 小八撑起身跑出去之时,门外的府丞林云早已经追了上去。 与此同时,永王府内。 仍旧在永乐院的那艘画坊之上。 永王纠着眉头,看着兀自淡然静坐的儿子。 世子身侧,永恒不变的恭立着,那个如哑巴般的木讷小侍女。 “明儿,都过去二十来日了,辰州那边查得怎么样了?” “初步确定,是那日大雨滂沱不停,山洪暴发,江水猛涨,先是冲垮了广云峰的后山,随之冲入广云洞内,引发连环反应,使 得整个山洞都崩塌了。”世子淡淡的回。 永王拍打着椅子上的扶手,“怎么就这么巧呢?” “还有更巧的事呢?”世子阴冷一笑。 永王:“?” “据说那日,临天府衙内的那位相里推官,不知道是听到了什么风声,领着一帮人偷偷上山,去了广云洞外查看。刚巧洞内山洪暴发而出,将他们都冲进了汹涌澎湃的桃花江中,至今那位推官大人都还未找到,生死未明。父亲,您说这事巧?” 永王阴着一张老脸:“我就知道那个宋璟琮去到辰州,定是不安好心,原来他是暗暗的去查落花洞女去了。” “管他呢?如今广云洞已毁,就算他想查,也是查无可查了,随他?但是,父亲今后打算如何应对于他?” “儿啊!这广云洞,不会是你为了阻止宋璟琮而毁掉的?”永王突然问。 “儿子倒是想来着,但没来得及动手,就被老天给抢了先。看来,天意都在帮着咱们呢?”世子柔柔笑了。 他笑起来,是真的很好看。 永王则阴着脸想了一想,“对付那只病猫,倒是小事一桩。就是如今广云洞毁了,今后咱们再也不能以落花洞女的噱头,来糊弄那帮色欲熏心的老家伙们了,这事麻烦。” “父亲说的是。落花洞女这枚棋子,是我们多年以来布得最绝妙的一步棋了。那帮手握重权的老不死的,一听到是神女,口水都流到三里地外去了。只因有了神女,他们便心甘情愿地为父亲所驱使。如今没有了这步棋,以后父亲打算如何做?” 永王沉默中。 稍倾,他站起身道:“反正还有一年的时间,容为父好好想想。现下耽误之急是要应付那蔡尚书。对了,那个鸢鸢的病还没好吗?都推了那老东西好几次了,再推,恐就有麻烦了。” “儿子这就回去看看。”世子欠起身子,他身边的小侍女立即伸手扶住了他。 豫郡王府内。 朔一蹲在他身前,小声道:“王爷,小人去看过玉姑娘了,郎中刚刚已经拆除了她眼前的纱布。” 不等朔一回完话,豫郡王便抢着问:“她反应如何?” 朔一:“她出奇的平静,就像真的是,在那个宅子里住了三年的人一般。玉姑娘她就是不简单,面临如此大的变故后,尚能从容面对,真了不起!” 豫郡王:“……” 豫郡王讪讪道:“原是本王多虑了。” “王爷,不是您多虑,您这叫关心则乱。”朔一眨巴着眼安慰主子。 两人正说话间,有个身穿紫衣的少女走了进来,给豫郡王见过礼后,细声道:“回王爷,小人将这三年在静院的所有事宜,都一一记录在册,现来呈予王爷检阅。” 豫郡王淡淡的,“知道了。” 朔一接过那少女手中的册子,她便又施了一礼,轻轻退了出去。 朔一却望着她的背影出神,稍倾转过身来,“王爷,还别说,这安歌姑娘同玉姑娘长得真有七八分相似呢?特别是那下半张脸,几可以假乱真。” “本王当初第一眼看见她时,也是觉得她除了眼睛以外,是那那儿都生得极似九歌,所以才灵机一动,有了这个李代桃僵的计划。还有,记住她叫宁湘。而安歌姑娘,一直都住在静园内。”豫郡王仍是淡淡的。 朔一却兴奋起来,“所以,王爷当初便想了这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假意让她的眼睛受伤,这样将她送到安和郡主身旁时,她便一直犹抱琵琶半遮面。如今让真正的玉姑娘去代替她,纱布除下后,就是连安和郡主都无法察觉。王爷真是好谋划啊!” 豫郡王乜了他一眼,一点都不谦虚:“你主子我一出手,能有不上道的谋划吗?” 朔一被不谦虚的主子逗乐了。 “王爷,那您就不担心,玉姑娘她万一不甘心做那个什么安歌姑娘,以她的聪慧机敏,一转身逃走了呢?” “她不会的!”豫郡王笑得深沉。 “为何?玉姑娘她失忆了,又不知自己身在何处,肯定会选择走为上策啊?” “她是不会走的。”豫郡王眼神笃定,“因为,她如今的名字叫作安歌。就冲着这个名字,她是绝不会走为上策的。” 朔一:“?” 他刚想问为何,外面便传来一片暄嚣之声,有下人在门外回:“王爷,临天府衙的简捕头闯进来了,小人们拦不住。” 朔一看着主子的脸色,大声回:“王爷吩咐,由得他闹?只是不准吵到王爷的寝房里来就行。” 下人退下后,朔一看着主子,欲言又止。 豫郡王剜了他一眼,“有话就说,吞吞吐吐的,小心咽死过去,本王可不会给你端茶递水的。” 朔一:“……” 朔一:“小人还是想不明白,为何她如今的名字叫作安歌,她就不会逃走呢?” “你猜!”豫郡王忽然一反常态,调皮反问。 “打死小人,小人都是猜不到的。”朔一苦着脸实话实说。 豫郡王看着他不说话。 朔一只好苦着脸,“好,小人自己慢慢猜。可是王爷,您为何又会知道,安和郡主一定会送个美貌女子给您呢?而且,在三年前就已经知道了。” 豫郡王长手一挥:“这也不怪你,你身边从来就没有女子的存在,所以是压根就不了解她们的心思。” 朔一撇撇嘴,带着幽怨,“王爷,说得您身边好像有很多女子围绕似的。再说了,小人们身边为何没有女子,还不是拜您老人家所赐吗?” 豫郡王:“……” 下一刻,他长叹了一口气,“说来,倒都是本王的过错了,唉,让你们个个都误了青春,还被人认为是那个、那个……不行,豫郡王府的风气,是时候改一改了。放心,本王欠你们的,到时定会还你们一个好媳妇的。” 朔一红了脸:“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小人就是想问,王爷是如何知晓安和郡主的心思的。” 豫郡王狡黠的笑了,“因为,从小,安和郡主就觊觎本王的美貌和才华,一直说长大了要嫁给本王。可是,等她长大后,却发现本王变得不喜女色,那以她的性子,是绝对不会就此罢休的。所以嘛……” “所以,她一定会想着法子,来试探王爷您,究竟是真的不喜女色,还是装傻充愣。”朔一终于明白过来了。 顿了顿,他又兴奋的补充了一句,“王爷,小人觉得,以安和郡主的性子,就算您真的喜好男色,她也会想尽办法的给你掰正过来,让您喜好上女色,从而再爱上她。” 掰正过来! 这词用得! 豫郡王:“……” 第97章 安歌姑娘丽质天生 静园。 安和郡主匆匆而来,眉间神采飞扬,满目期待。 她对前来迎接的周妈妈挥挥手,走路带风的往安歌的寝房而去。 她人还未到,身上的熏香便远远飘进了东君的房间内。 用得起如此奇香之人,东君不用想,便知定是那位安和郡主大驾光临了。 对了,自己如今既然叫作“安歌”,那她和东方哥哥之间有没有什么关系呢? 可是,她要将自己送给别的男子,直觉上就觉得她不是可信之人。 而且,东方可从来没认识过什么郡主公主的。 所以,还是小心谨慎为上。 既不能无动于衷,还得有所表示才行。 东君缓缓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处,一阵衣香鬓影便飘然而至。 她作势想要行礼,却又以手抚额,浅浅呻吟了一声,“哎哟”后,柔细纤弱的身子摇摇欲坠中。 果然,来人一伸手便扶住了她,自然也阻止了她的行礼,“妹妹当心!你眼睛才刚好,就别在意这些虚礼了。身体要紧,快坐下。” 东君半闭着眼,随手推舟的被人搀扶着坐了下去。 随后,有个红影伫立在她面前,静止不动中。 她感觉到,自己的头顶处,有一双眼睛,正在仔细的审视自己。 东君低眉顺目了一下,猛然间抬起头,睁着一双迷离水盈的大眼,与正在看着她的安和郡主四目相接。 很明显,后者似乎是吃了一惊,微微怔住了。 东君仔细瞧了她两眼,腹语——这安和郡主生得艳丽,可惜美则美矣,就是缺乏点灵动之气。 “郡主,您这样看着安歌,是我的眼睛还有不妥之处吗?” “不不,”安和郡主回过神来,轻轻摇头,“原来妹妹的眼睛,竟生得这般灵动清丽,就恰如明珠朝露,莹月清泉,比三年前初见你时,更加美了。” “全靠郡主的精心照拂,安歌无以为报。”东君乖巧应答。 安和郡主发自内心的赞美完后,明显很是失落。 但她在听到东君的回答后,又勉力一笑,眼前闪过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姿。 随即,她将心一横,发出的却是柔声细语,“妹妹,还记得我说过的话不?” 东君心中早就拿定了主意——我现在的名字叫安歌,所以,必须要按照她的安排,方能见到我想见之人。 她恭身答:“自然记得!安歌唯郡主之命是从。” “那好,该说的,姐姐都说过了,便不再啰嗦。你好生养着,三日后,会有人来将你送去豫郡王府的。” 东君“嗯”了一声,站起身来恭送前者。 安和郡主已经走了两步,又转过身来,故意问:“安歌,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 东君——我去!我记得个鬼啊?我若是没有失忆的话,那有你在此呱唧的份儿。 不过,一般在这样的情况下,自以为高高在上又施了恩惠的主子们,要的不过是那几钱的忠心罢了。 是时候表表忠心了。 东君:“无论安歌去到何处,都会牢牢记得,郡主是安歌唯一的主子,安歌随时听候主子的召唤。” 这忠心表得足够份量了? 刚一直隐隐不安的安和郡主,总算是安心了一些。 她静静笑了——我这是在担心什么呢?她的家人还在我手上呢? “如此甚好!希望妹妹永远记得,你此时此刻许下的誓言。” 东君:“……”我又去!这不过就是本姑娘信口开河,随手拈来一说的。怎的到了她的口中,就变成誓言了呢? 本姑娘一没有对天盟誓,二没有焚香膜拜,算哪门子的誓言呢? 唉!随她!她开心就好。 不过,同她一番交谈后,倒可以确认,此人和东方玉泽,是一钱关系都没有的。 有关系的,应该是那位豫郡王。 等着! 掌灯时分,临天府某处神秘的宅子内。 永王世子正站在窗前,闭眼听着窗外的阵阵涛声。 “小颜,派去的人还没有回来吗?” 正在冲茶的小颜即放下手中之物,走到门口处,拉开了房门。 有个黑衣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小人见过世子,这是那位安歌姑娘的画像。” 随后,小颜接过了他手中之物,拿过去,抻在了世子眼前。 原本漫不经意的世子眼神开始聚光,仔细瞧了那画中人几眼,问:“这就是郡主暗暗养了三年多的、伤了眼睛的那个姑娘。” “正是。这三年来,小人奉命日夜都监视着静园,不敢有丝毫懈怠。今日上午,她才拆除了眼上的纱布,郡主下午也去看过了她,小人这才画了她的画像,回来呈给世子。” 世子仍旧盯着画像上之人,“继续说。” “郡主还说,三日后,她便要将这位安歌姑娘送到豫郡王府去,代她贴身照顾豫郡王。” 世子:“……” 世子忽然苦涩一笑,“痴儿。” 待黑衣人退下后,他望着屋外,欲有所思,“小颜,那鸢鸢姑娘的病是不是越来越严重了?” 小颜无声的点了点头。 “那你看她会好起来吗?” 小颜无声的摇了摇头。 世子叹了口气,随后又笑得无比好看,“还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啊!上天总是待璟明不薄的。” 小颜看着他灿烂的笑容,却控制不住的颤抖了一下。 “小颜,别怕!你是本世子的双手,我永远都不会伤害自己的身体的。你过来,把这幅画收好。” 三日后。 豫郡王早早就起了床,朔一为他选了好几身衣裳,他都不满意。 朔一选得累了,忍不住嘀咕,“王爷,反正今日您又不见玉姑娘,您穿什么衣裳,她都是看不见的。” 豫郡王:“……” 豫郡王:“……朔一,你说,她心中会不会记得本王呢?毕竟,在辰州这些日子,也算是患难之交了。” “王爷,若小人记得没错的话,这一路之上,您每走一步,都是在算计玉姑娘,一直是让她在去“送死”的路上,她若知道了真相,还会在心中记得您吗?” “胡说,这叫置之于死地而后生。若不如此,今日她怎么能堂堂正正的走进豫郡王府的大门呢。”豫郡王板着脸孔,纠正了朔一的说法。 朔一说不过主子,便耷拉着头,将一袭月白色的衣裳递了过去。 豫郡王瞪了他一眼,便乖乖穿上了衣裳,却向后花园中走去。 “王爷,玉姑娘的软轿就快到了,您不去偏厅偷偷看她一眼吗?”朔一追在他身后问。 豫郡王停下脚步,转过身瞪着他,“你主子我可是堂堂郡王,难不成还要屈尊降贵去偷看一个小侍女不成?” “原来,王爷还记得您的身份啊!这下小人就放心了。”朔一忍着笑。 豫郡王:“……” 豫郡王正色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全身上下,“本王用不着你提醒。” 朔一上前扶住了主子,“王爷,您忘了,您尚在病中呢?可您此刻走得龙精虎猛的,小人再不提醒您,您可就穿帮了。” 豫郡王:“……” 下一刻,他讪讪道:“本王是有点小慌乱哈?” “正常的。”朔一忍着笑回,“王爷等啊等,等到那紫云英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那明月泉中的明月圆了又缺,缺了又圆,才终于等到了这一日。” “哎……” 豫郡王长叹一声,忽有些落寞,“最怕的是,本王等啊等的,会等来个小冤家。” “多半是。”朔一回得飞快。 豫郡王:“你说什么?” 朔一:“没没,小人就是说秃噜嘴了,王爷别放在心上。” 东君坐在软轿里,原以为会由豫郡王府的一个小侧门进去的。 毕竟,自己不过是郡主送给豫郡王的一个贴身侍女而已。 不料,豫郡王府竟中门大开,有个仆从恭恭敬敬地将轿子给迎了进去。 中门大开,这个场景,似乎有些熟悉,让东君有一瞬间的迷糊。 进了王府大门后,轿子又行了两刻多钟,来到一处幽静的院子前,方停了下来。 随着东君来的周妈妈,小心翼翼地将她给扶了下来。 院门前上书“东阁”二字。 朔一正等在院门处,将东君给引了进去。 “王爷说了,安歌姑娘就在东阁住下,若有什么短缺的物品,尽管吩咐小人就是。” 东君对朔一福了一福,“多谢!敢问管事如何称呼?” 朔一:“……”没有小八在她身边,她果然完全不记得我了。 朔一恭身答:“小人朔一,姑娘还有何吩咐呢?。” 东君刚要说告辞的话,忽然身侧的周妈妈轻轻捅了她一下。 聪慧如她,岂有不懂之理。 于是,她立马上前一步,恭身道:“劳烦朔管事带路,小人要先去给王爷请安。” 朔一:“……” 朔一:“王爷今日身体欠安,姑娘还是稍等几日,再去向王爷请安!” 东君:“……” 下一刻,她柔柔道:“小人是代郡主来照顾王爷的,若此时不前去在他身旁服侍着,只怕郡主要怪责小人偷懒了。” 朔一:“……” 朔一想了想,便凑近东君一脸正色道:“王爷他现在不方便。” “不方便?为何?”东君一脸茫茫然。 朔一继续正色,“王爷刚召了位少年公子去他房里说话,小人不敢去打扰,姑娘懂小人的意思不?” 东君:“……” 第98章 红梅送香 明珠表意 聪慧如东君,能有听不懂朔一话中之意的道理吗? 就在方才,软轿快要到豫郡王府之时,周妈妈忽然附在她耳边道:“姑娘,还有一事,郡主要老奴告诉您。” “你说!”东君漫不经心地。 “坊间风闻,豫郡王他,他……”一向爽利的周妈妈竟支支吾吾起来。 东君看着她,不急不燥,只静静等她下文。 “坊间风闻,豫郡王不喜女色,独好男色。”周妈妈小小声的说完,便赶紧低下了头去。 东君:“……”这还真是喜从天降啊!我这儿正费尽心机的琢磨,去到郡王府后,要如何周旋应对于他。 这下好了,将她当作个姐妹不就好相处了吗?哈哈哈哈,意外之喜,大吉大利啊! 东君按耐住欢欣雀跃的心情,佯装不解:“既然如此,那郡主为何还要送小女入王府呢?” 周妈妈陪起笑脸:“传闻嘛?不一定是真。再说了,以姑娘的容貌,就是那千年铁树见了你,也得给开出朵花来不是。” 这周妈妈好甜的一张嘴,天上飞着的鸟儿,都会被她给说得停下来。 东君抿嘴笑了。 …… 东君尴尬而又不失礼貌的笑着回,“既如此,那小女子就等王爷方便之时再去请安!” 朔一:“姑娘一路辛苦,请先去歇息,小人告退。” 周妈妈扶着东君进了屋子。 屋内陈设清新雅致,一应用品都是淡彩流光,甚是温馨宜居。 东君扫了一圈屋内,心中甚是满意——没想到这个断袖的豫郡王,府内的房间竟然布置得如此清新脱俗,品味不凡。 她扫了周妈妈一眼,故意道:“周妈妈,你都听见了,不是我惫懒不去请安,实在是王爷他很~忙。” 她在说“很忙”两个字时,故意加重了语气。 周妈妈陪着笑脸,“老奴都听见了。” “哎!”东君忽然重重叹了口气。 “姑娘为何叹息,是此住处不合姑娘的心意吗?”周妈妈立马关切询问。 “哎!” 又是一声长叹,东君蹙眉忧虑,“周妈妈,郡主既然知道这位豫郡王的爱好,却还要执意送小女前来,只怕是要令她失望了。” 周妈妈转身给东君斟了一杯茶,“姑娘,您才刚入府,王爷都未见着你呢?怎的就开始自怨自艾起来了。咱不着急哈,郡主说了,只要姑娘尽力而为,若是能在王爷身边近身侍候,就要尽心尽力的使出那个,那个……” “就是要使出混身解数,用狐媚子的功力去色诱王爷,对吗?”东君斜睨着她,补全了后面的说话。 周妈妈讪讪笑了,“姑娘这倾国倾城之貌,那用得着使出混身解数呢?您只肖往王爷身前那么盈盈一站,便就能倾倒众生了。” 看嘛!周妈妈这嘴里边,全是,甜话和恭维话。 估计得有好几大箩筐。 东君将玉手轻抬,“就您老会哄人。” 后花园内。 豫郡王包裹得像个粽子似的,坐在廊上。 美其名曰为赏梅,眼睛却在红梅树上飘忽不定,心也不知道飞到何处去了。 朔一的脚步声传来。 他佯装没有听见,一心一意的赏起梅来。 “王爷,玉姑娘已经进府了,现刚进了东阁,安置好了。” 豫郡王转头乜了他一眼,“注意,如今府里就只有安歌姑娘。” 朔一:“是,小人记住了。” 说完,他看着主子的脸色,故意卖着关子:“王爷,您就不想知道,刚安歌姑娘说了些什么话吗?” “她说了些什么?你且说来听听。”豫郡王继续装得漫不经心。 “安歌姑娘说,她要来同您请安,还说要代郡主来贴身侍奉您。”朔一偷偷看着主子。 豫郡王笑了:“她倒是敬业得很。” “可不是吗?王爷,小人在想,那安和郡主肯定给她下了死命令,要她务必在短时间之内将您拿下。” 豫郡王撇着嘴:“拿下,如何拿下?” “就那个拿下啊!”朔一表情扭捏。 “哪个呀?” “哎哟,就是要她色诱王爷,让您跪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啊!”朔一一咬牙道。 “呵呵!”豫郡王冷笑两声,“这牛不饮水,还要强按头不成?” “依小人看,这安和郡主的意思,不只是要强按头,还要强迫赶牛到水里去,让它全身湿透。” 豫郡王差点没一口口水喷向朔一。 他一脸嫌弃:“呸!你不会比喻就别乱比喻,这都用的是什么词啊!” 朔一忍笑低下了头, 下一刻,他又抬起头来,试探的问:“王爷,您想好没有?” 豫郡王:“?” “不是?”朔一惊讶,“安歌姑娘就这样来到府上,您不给她个名分啥的,那她要如何在府上立足呢?” 豫郡王:“……” 朔一看着主子的脸色,“难道说,王爷早就想好了?” 豫郡王柔柔点头。 “那是什么名分呢?”朔一甚为好奇。 豫郡王笑而不语,还笑得一脸的不怀好意。 随后,他搓着双手站起身来,“天寒地冻的,回去再说!” “哦!好的。”朔一搀扶着主子慢慢走着。 走着走着,他忽然一惊一乍道:“王爷,小人知道了,您是不是想要她做您的暖床侍女。” 豫郡王又差点没一口口水喷在朔一脸上。 他抬起手就给了朔一重重一敲,“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是说多长了两个半脑袋啊?又或是同望二混多了,说起混话来。敢让镇北大将军安北候之女,做暖床的小小,小侍女。你可真敢说。” 朔一:“……” 朔一:“是小人失言了,都是平日里同望二混久了,这脑袋都不灵光了。” 得了,望二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豫郡王懒得理他了,闷头向前走去。 朔一苦着脸跟在他身后。 眼看着就快进寝房了,豫郡王才停了下来,悠悠道:“安歌姑娘是郡主送来府上的,切不可怠慢。就先让她在东阁住着,府里所有人都得敬着她,尊着她,知道吗?” “知道!小人们定会像菩萨一样的供着她,敬着她的。”朔一拍着胸脯保证。 下一刻,他又不死心的追问:“王爷,那您准备何时见她呢?” “不见。”豫郡王回答得很干脆。 朔一:“……” 朔一不解,“王爷说不见她?您可是等了多少年,才等到这一刻,为何又不见了呢?” 豫郡王白了他一眼,“你急什么?还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太监。” 朔一:“……” 豫郡王刚走进门内,忽然像变戏法似的,向门后一掏,便掏出来一枝娇艳欲滴的红梅,递给朔一,“去,送到东阁去。” 朔一:“……” 朔一:“王爷,您何时折的梅花?” “多嘴,还不快去。” 东阁内。 掌灯时分,东君望着烛光下的那枝红梅,神思恍惚。 她没有想到,豫郡王竟然差人送了一枝红梅过来。 他是什么意思呢? 总不会是红梅送香,暗示心意? 可是,他不是不好女色的吗? 不对不对!他若不好女色,那当初东方哥哥怎么会唤他作姐夫呢? 忽然想到这一层的东君,立即如坠云里雾里。 这下,她更加坐不住了,便拉开了房门,准备到院中去走走。 可拉开房门后,她瞬间就愣住了,院中竟一片漆黑。 现在,不是掌灯时分吗? 怎么除了自己的屋内,院中连一盏明灯都没有呢? 看来,想出去走走,得先找个灯笼才行。 可是,她寻遍寝房和花厅,竟连个灯笼的影子都见不着。 奇怪了!这堂堂豫郡王府,竟连个琉璃灯笼都没预备一个吗? 东君越想越奇怪,不顾风雪,索性摸黑走到了院门口处,轻轻拉开了院门。 一瞬间,她又惊呆了。 不只是东阁内黑暗一片,她放眼望去,整个豫郡王府内似乎都没有一丝丝烛光呢? 好在地上积着雪,泛着白光,才显得没有黑压暗沉。 这? 东君挖空了心思的想,就是想不出来是为何? “哎!” 她倚在门边,正望着一片黑与白交接处暗自叹息,忽然有个黑影走上前来,恭身道:“姑娘是想到外面去走走吗?” 忽然冒出的人和声音,小小吓了东君一跳。 但她瞬间就镇定下来,“你是?” “小人是东阁的护卫,名唤十二,姑娘有何事,尽管吩咐小人就是。” 是了,堂堂郡王府,自然是随处有护卫才是的。 不过,这个名字,怎么就那么巧呢? 小八九歌小十,十二,怎么就那么像一伙的呢? “我在找灯笼,你有吗?”东君柔声问。 “姑娘,咱王府内从来不掌明灯烛火,你不知道吗?”十二很是诧异。 东君更加诧异:“不知,未曾有人同我提起过。” “哦!”十二显然有些意外。 下一刻,他突然由怀中掏出了一团光晕来,用手轻轻一抖,那团光晕便像个小小灯笼似的,被他提在了手中。 随后,他将那个小灯笼交到东君手中,“这是王爷为姑娘准备的,姑娘可随身带着,以方便夜里行走。” 东君定睛一看,原来那团光晕竟是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装在一个精致的网兜内,还打了缨络,串着珍珠穗子,再支以撑杆,便似个小小灯笼,可以随时提着,用以照明。 发明此物者,真真是水晶心肝琉璃肚肠啊! “这是咱们王爷专门为姑娘准备的,姑娘可还满意。” 十二的声音低沉温暖,煞是好听,东君不自觉地点点头,“我很喜欢,王爷有心了。” 东君把玩着手里的明珠灯笼,爱不释手,玩心顿起,“我想提着它去夜游王府,行吗?” 第99章 姑娘你是人间绝色 东君玩心一起,便提了个过分的要求。 原本,她以为那个十二定会以天黑为由,拒绝自己的要求。 谁知,十二微一弯腰,做了个“请”的姿势,“姑娘请便。” 东君:“……” 东君抬脚就走 “姑娘,王府内道路复杂,又夜路难行,姑娘初来乍到,还是由小人为您引路?” 随后,十二不由分说,便接过了东君手中的明珠灯笼。 直到此时,东君才看清他的容貌。 一瞬间,她如被石化。 淡淡的明珠光泽辉映出的,是一张如芝兰玉树般的绝美脸庞。 良久,东君才回过魂来,紧盯着那张玉脸,拼命想:“这张如琢如磨的脸庞,怎生就如此熟悉呢?我定是曾经在何处见到过的?” “姑娘,是小人的脸上有何不妥吗?” “没有,是你生得太过好看,以致我不由得多看了几眼。”东君随口接得自然。 十二:“……” 这下轮到十二出神了。 东君微微一笑,“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你该不会以为,我是在轻薄于你?” 十二:“……” 十二苦笑:“姑娘慧心坦荡,小人自愧不如。” 东君歪着头想了一下,脑中冒起那“坊间风闻,郡王断袖”的传说来,便饶有兴趣的看着那张俊脸,忽然问:“该不会是你们郡王府的护卫,个个都如你一般俊美非凡?” 十二:“……” 十二不卑不亢的答:“在咱王府内,美男虽然是比比皆是,但独领风骚,风神如玉,神姿盖代的,唯有王爷一人而已。” 这回答,还真是滴水不漏,无懈可击。 东君很满意这个回答,脸上的笑意温柔俏丽。 十二看着他脸上的笑容,持续失神中。 东君笑着提醒,“麻烦带路。” 十二回过神来,“姑娘,您想去何处,小人这就为您引路。” 东君笑着望了望前方,“兴之所致,就随便走走!” 十二提着明珠,与东君并肩而行。 东君斜眼看着他,忽然又调皮的问,“我想去哪里都行吗?” “除了王爷的寝房,姑娘想去哪儿都行。”十二答得顺畅。 除了王爷的寝房之外,这格局可不是一般的大哦! 东君犹疑:“是你家王爷说的?” “当然,没有王爷的命令,小人怎敢造次。” 东君:“……”这豫郡王到底意欲何为呢? 若说他对自己避而远之?他又是送花,又是送明珠灯笼的,一路暗戳戳的示着好。 不仅如此,还贴心吩咐下人,陪着自己随意在王府里走动。 唉!的确难以触摸?猜不透他的心思。 横竖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但是,不管他是何方神圣,自己是一定会见到他的。 要搞清楚自己为何会身在静园? 为何名字会叫作安歌? 又为何会被送入豫郡王府内? 不急不急! 花草树木虫鱼以及一切众生,从来就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长成的。 要有耐心去等候。 东君走着走着,忽然问:“王府里从来不掌灯,那夜晚要以何物来照明呢?” 十二在心中黯然神伤——唉!她果然又忘记了一切。 但自己又不能从旁提醒于她,一切都要靠她自己了。 “姑娘欲想要知道的话,不如小人带你前去一观,如何?” 随后,十二带着东君,直接来到了王府正厅之前。 那几株发光树虽然树叶凋零不存,但树杆树枝仍发出蓝莹莹的光芒,在雪地上显得格外招摇。 还有墙角那一排半人高的芦荟,也兀自在一片净白中,散发着自己独特的青绿之光。 东君眼中亦有光芒闪耀,她欢快地奔上前去,轻轻抚摸着那些发光的枝丫,惊叹不已,“如今是冬日,树叶凋零萧瑟,这树尚能有如此光辉。若是在春夏之季,那还不得满树光芒四射吗?” “正是。”十二笑答。 东君眼波流转间,忽然觉得眼前的一切都好生熟悉,但一如既往,想不起来为何会有熟悉感。 这种感觉,在她身患失忆症的漫长的十几年中,时常有之。 而她也习以为常,更不会挖空心思的去追根究底。 因为想了也是百想,又何必为难自己呢? 东君看着十二,“所以,王府里的无数个漫长黑夜,皆是由这些发光的植物来照明的。” 莹莹的青蓝色光芒中,十二温柔如水的看着她,“不只是这些,前院的深水渠里,还养着许多发光鱼。它们在王府里存在的意义,也只是为了于黑夜里照明之用。” “发光鱼?”东君一下就如小女孩般欢欣雀跃起来,“我可以去看看吗?” “自然可以,但现在入冬了,水面上皆积了冰,鱼儿们都潜伏在水底最深处,休生养息呢?”十二的眼里和言语里,皆是温柔。 东君被这股温柔的气息包裹着,乖巧的“哦”了一声。 “那我可以去里面看看吗?”东君指着发光树前的大殿门。 十二走上前去,轻轻将门推开,“姑娘请。” 东君刚踏进去,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让她一度怀疑,自己是否进入了冰窖之内。 很快,她便有了答案。 她细细凝视着屋内的石桌石椅,白玉石的地面,半空中硕大的夜明珠,以及那张冒着寒气的寒玉床,淡蓝色的水晶珠帘,还有那一排排精巧的沉水香木雕。 半晌后,方才轻轻叹息了一声。 她转身退了出去。 东君在前默默走着,似乎心事重重。 十二紧随其后,“姑娘就没有话要问小人吗?” “你家王爷,他还好吗?”东君的语气,很是悲悯。 十二:“……” 十二:“王爷他很好啊!” 东君停下脚步等着十二,见他近了,方道:“王爷惧怕明火烛光,严令王府里不准掌灯,亦不许燃香,应该是他曾亲身经历过一次可怕的火灾,对吗?” 十二:“……”就算她身患失忆之症又如何,这丝毫也影响不了她敏锐的洞察力。 十二:“姑娘慧眼慧心,一语中的。” 东君又望了望黑漆漆的四周,突然就想念起小八他们来。 “回,天太晚了。”她有些落寞。 十二便撑着明灯,与她并肩而行。 直到,东阁近在眼前。 东君望着窗内的烛光,悠悠问:“整个王府里,只有此处可以燃灯吗?” “是的。王爷说姑娘怕黑,会不习惯,所以特许在东阁内可以掌灯。但,仅只限于东阁内。”十二答得谨慎。 东君忽然警惕的看着前者,“我怕黑,王爷他是如何知道的?” 十二:“……” 十二机警道:“女子天生柔弱,故这天下间的女子,又有几个是不怕黑夜的呢?对?” 东君:“……” 说话间,十二已经将东君送入了东阁院内。 他将手中的明珠交到东君手里,温声道:“姑娘,夜深了,这初春的雪夜,尤其寒凉,您快进屋去歇息。” 东君接过明珠,没有向屋内走,而是往石阶上席地一坐,“好,我坐一会儿就去,你回!” 十二:“……” 十二明显有些着急:“姑娘,地上寒凉,您这般坐着,极易受寒,还是快请进屋去?” 东君抬头望天,不知何时,天际竟然冒出半弯新月来。她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明珠和身前洁白的雪地,脸露欣喜,“这月色映着雪色,再伴着这明珠光晕,真可谓是冰清玉洁,纤尘不染,人间绝色也不过如此,不赏岂不可惜了。” 十二看着眼前的一幕,如被石化。 此时的东君,身披一袭藕紫色镶白狐细绒毛的长披风,正双脚并排而坐在石阶之上。 她用左手环着双膝,右手肘在膝盖之上,手背优雅的撑着下颌,微微仰头,眺望长天。 在那劲间绵密柔滑的细白狐毛之下,露出一痕雪肌,端的是玉骨冰肌,冰清玉洁。 还有那黛眉秀目,樱唇珠贝,好一个倾国倾城的人间绝色。 于是,在雪色和月色之下,伴随着朦胧的明珠光晕,东君望着长天明月,而十二的眼中则只有东君。 良久后,他依然深陷此情此景之中,难以回魂。 他的眸光如水,爱意如丝,情不自禁的喃喃细语道:“月色和雪色之间,姑娘才是人间绝色。” “啊!你说什么?”东君乍然回头,这才发现十二竟然还没有离去。 十二:“……” 十二这才惊醒,他忽然上前一步,弯腰将东君由地上给扶了起来。 “姑娘,您还是回房间去!屋里温暖。” 东君撅着嘴,“可是,我睡不着,我我,我想念……” 她乍然住了口。 她想念小八和老简他们,但却不能宣之于口。 “姑娘是刚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不习惯,所以想家人了,感到孤单了,对吗?”十二贴心询问。 东君温顺点头。 十二忽然摊开手掌,掌中是一个精巧的木雕小兔。 他将其放在东君手里,柔声道:“这是沉水香雕刻的小兔子,姑娘将其放在枕边,可与你为伴,还可安神助眠。” “小玉兔!”东君脱口而出。 十二含笑不语。 东君犹疑,“这不会也是王爷吩咐你准备的?” 十二将她轻轻往屋内推,“夜深了,姑娘的问题还是留到明日再问。” 东君慢慢往屋里挪,可她前脚进屋,后脚又退了出来,转身看着十二,眼神耐人寻味,“我还有一个问题……” 第100章 十二是谁 东君的眼神灵动中又带着些萌娇,十二看得挪不开眼,哑声道:“姑娘请讲。” 东君眼定定的看着他,“我何时才可以见到王爷呢?” 十二:“……” 东君继续直勾勾的看着他。 十二回望着她,忽然狡黠一笑,“姑娘明早醒来,若还记得今夜之事,小人便带您去见王爷。” 东君:“……” 东君还来不及反应,便被十二推进了屋内,还随手带上了房门。 东君伫立在门后,一动不动,但内心却如翻云倒海,风雨雷霆。 他竟然知道我身患失忆之症。 他究竟是谁? 十二?十二? “哦!懂了,竟是他!”东君差点叫出声来,便迅速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不经意间走到窗前,往外一瞧,院中竟有个人影,长身玉立,久久不动。 是十二,他竟然还未离去。 不对,他不是十二,他是…… 可他为何还不走呢?难道是要在此守护自己吗? 还有,他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呢? 不过,不得不承认,他的容貌身姿,的确是独领风骚,神姿盖代。 不对不对,长大后的东方哥哥,容貌肯定远胜于他。 可是,东方玉泽,你究竟在何处呢? 是不是安歌的名字出现了,也意味着你就快要出现了。 东君偷偷躲在窗后,望着窗外那长身玉立,如谪仙般的人影,思念着的,却是失踪多年的东方玉泽。 此时,院中的十二也瞧见了窗内的人影。 他在心中轻言细语——九歌,有我在此陪着你,尽管安心的睡。 放心,你要的真相,你要找的人,我都会给你。 屋内的东君,仿佛看到他的眼神,也听到了他心中的声音,忽然就想是被拆穿心事的少女一般,心如鹿撞,“咚咚”狂跳。 她快速逃离窗边,红着脸飞奔着窜到了榻上,仰面躺了下去。 稍倾,闭着眼的她又乍然坐起身来,坐到了案桌之前。 随即,她摸出怀里的千机笔,再掏出一幅手帕,蘸着些墨汁后,就在手帕上写起字来。 原来,她是在记录今日以及前几日的所有事情。 如此明日一早醒来,她看着手帕上的提示,便立时能忆起所忘记之事。 从她在静园醒来后,她就是靠着每晚的记录,才如正常人一般,丝毫没有被人发觉身患失忆之症的。 她很快写完,随手将手帕收入怀中,吹灭了烛火。 黑暗中,她将那只小兔子放在枕边,闻着那股淡淡清幽之香,很快便沉沉睡去。 …… 东君是被门外的扣门声惊醒的,是周妈妈在敲门。 东君告诉过周妈妈,希望她不要不经允许,就擅自进来。 而且,每晚睡前,她还会将门给别得死死的。 此举,是在为早上醒来后,为完全失去记忆的自己,争取一点点时间。 在这有限的时间里,她必须尽快记起之前的所有事情。 我是谁? 我在哪儿? 我又在干嘛? 短暂的懵圈过后,她快速掏出袖兜里的手帕,看了两三遍后,闭眼。 以她的聪慧绝伦,即使手帕上的文字简短精要,但她还是快速的就将所有事情都串连了起来。 她起身,拉开了房门。 周妈妈进来,服侍着她穿衣净面后,在一旁恭身问:“姑娘,昨夜睡得可好?” “好,挺好的!周妈妈呢?”东君反问。 “老奴贱命,去到哪里都会睡得很沉的。” 周妈妈说话间,用眼角余光扫了一眼枕头旁的小兔子,“姑娘,昨夜没有人来打扰您?” 东君摇头,“周妈妈,您去通传一声,就说我早膳过后,要去给王爷请安。” 周妈妈恭身退了下去。 片刻后,她又走了进来,犹犹豫豫的,欲言又止。 “王爷还是不愿见我,对吗?”东君一边梳着自己那乌黑亮丽的秀发,一边淡淡的问。 周妈:“王爷说,他身体欠安,等过些日子,自会招姑娘前去。” 东君将玉梳放下,佯装愠怒,“得,你看人家连借口都不带重复的,就是不想见我,嫌弃我,难道我们还要厚着脸皮,无名无份的在此赖下去吗?” “姑娘别生气,既然王爷都中门大开,将您给迎了进来,定然是不嫌弃的。或者他是真的身体不适呢?再说了,您可是郡主的人,王爷他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 东君却怒气未消,发髻也懒得绾了,披散着一头长长乌发,往床上一躺,“周妈妈,你先下去,我头晕,想再睡一会儿。” 周妈识趣的退了下去。 眼看着周妈退到后院去后,东君快速起身,一路小跑着来到了园门口处。 门外,两名正在值守的年青守卫,被突然出现的,乌发未绾的素颜女子给吓了一跳。 他二人皆严谨地后退两步,又恭敬的行了一礼,将目光看向地面。 “姑娘有何事?” 东君的目光,由他二人的脸上逐一扫过。 虽然,她忘记了昨夜那个十二的模样。 但是,眼前这两人,极其恭谨小心,完全没有十二那自命不凡和自来熟的风范。 东君有些失望,但同时就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 倘若十二真是那个人,青天白日的,他怎么可能会在此处出现呢? “你们之中,可有个叫十二的吗?”东君决定再次确认一下。 “十二,有啊!他昨日夜里当值,眼下正在休息,姑娘找他有事吗?”一护卫一本正经的答。 东君:“……”还真的有这个人啊? 难道说,昨夜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主观臆断而已。 十二就真的只是十二,是个单纯的护卫而已。 “没没,没事。那他今夜还会在此值守吗?”东君愕然,不死心的又多问了一句。 护卫答:“是的”。 东君悻悻的转过身,往屋内走去。 刚走了几步,突然院外传来一声震天撼地的大吼声。 “宋璟琮,你给我滚出来,不要以为整日里都当缩头乌龟,我老简就不能耐你何了。你不出来是,不出来我就将这王府给你拆咯。” 东君身子一颤,定在原地。 这大嗓门儿,这不怕死的气场,这莽撞不知进退的气势,除了简东臣,再无旁人。 他怎么会来王府闹腾呢? 还不只是简单的闹腾,感觉他真的能将王府给拆了。 他同豫郡王又没有深仇大恨啊? 难道是因为自己? 也就是说,自己的失踪,同豫郡王有关。 此前,她已经知道,自己与小八他们分开并非三年之久,而只有二十来日。 那么,此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自己是如何同他们分开的呢? 哎!要是小八在就好了? 东君想着想着,脚便不由自主地想往外走。 可只走了两步,她便停在了原地。 不行,我不能出去。 直觉告诉她,她此刻的身份,也就是安歌的身份,是不允许她出去与简东臣相认的。 她缓缓地又退了回去。 或许,一切等今晚上再见到十二之时,再作计较。 …… 豫郡王看着怒火冲天的朔一,“今日连你都出手了吗?” “是的,那个老简太过分,这都第几次来闹事了。小人若再不出手,东院那小花厅就快被他拆掉了。”朔一气乎乎的。 “结果呢?” “打了个平手,不分上下,他扬言还要来,继续拆。哼,下次绝不会让他再踏进咱王府半步了。”朔一气得跳脚。 豫郡王不屑一顾,“拆就拆!等他将整个王府都拆了,本王正好建个新的王府,还省了拆卸的费用呢?” 朔一:“……” 朔一:“王爷您不是说真的?” “只要他有这个本事,有何不可。” 朔一:“……” 朔一翻了个白眼,“凭他,要拆掉咱王府,估计得下下下辈子才行。就小人这关,他就过不了。” 豫郡王也翻了个白眼,“那你还气什么呢,像只炸毛的公鸡似的,喔喔乱飞乱撞。” “小人……”朔一气结。 半晌后他方道:“小人是怕他一直这样闹下去,扰得王府不得安宁,长此以往,成何体统?” 豫郡王云淡风轻的眼神,语气却很是笃定,“放心,最多再过两三日,他就不会再来闹了。” “为何?”朔一惊讶反问。 豫郡王望着窗外,嘴角上扬,“因为,本王相信,相里推官在进入广云洞之前,肯定会给小八留下了一些线索,且他很快就会有所发现。然后便自然就不会再来了。” “啊?”朔一更加惊讶了,“留下线索,她又不知道一进到那个山洞里面,便是有去无回的景况,怎么会未卜先知的给随从留下线索呢?” “你怎么知道她不会未卜先知呢?”豫郡王好整以暇的看着朔一。 朔一惊得下巴都快掉下来了,“王爷,您是什么意思?” “自己想,笨!话说你最近怎么笨得跟望二似的呢?” 朔一:“……” 得,望二再次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朔一嘟着嘴,“王爷,小人还有个问题?” 豫郡王,“说,又没人封住你的嘴。” 朔一:“王爷,您刚刚是不是故意叫人,将简捕头带到东阁外的小花厅去的。” “是。” “也是故意让安歌姑娘听到他那大吵大闹声的。” “是。” 朔一:“所以,王爷是为了试探安歌姑娘,对吗?” “是。” 豫郡王慵懒的,一连回答了三个是字。 朔一:“这就奇了,安歌姑娘应该是听见了简捕头的声音,可她居然能沉得住气,没有冲出去找她表哥,这又是为何呢?” “这个问题,和刚才的问题,都是同一个答案。”豫郡王继续慵懒风。 朔一:“……” 朔一咬着牙,“想就想!王爷真以为小人同望二一般笨拙吗?哼!” 得!望二人在家中坐,再再次祸从天上来…… 第101章 隐藏在书中的平安信息 与此同时,清安巷的君清居内。 简东臣迈着大步走进来,却垂头丧气,还带进了一身的尘埃。 小八看着疲惫不堪的他,叹了口气,“老简,你又去豫郡王府了吗?” 简东臣闷声,“嗯。” “有用吗?”小八绝望黯淡的眼神。 自从东君失踪后,他的眼中就没有了光泽。 “哎!” 简东臣长叹一声,悲声道:“小八,我知道那没用,但不去找那货闹闹,我就会被憋死,闷死的。” 顿了顿,他可怜兮兮的看着小八:“小八,东君一定会没事的,她肯定是被人救起后,因为失忆了,我们又不在她的身边,所以才暂时没有回来的,对?” 小八:“……”是的,我不在公子身边时,她是会忘记很多事情。 但是,她不可能忘记她自己是谁,更不可能忘了她临天府相里推官的身份。 她若想要回来,又或是想要传递一些消息回来,自然会有一千种的方法。 但是,她至今却无丝毫音讯,恐凶多吉少。 小八的心里虽如是想,但却同简东臣一样,绝不肯相信公子会遭遇任何的不测。 他点头,“是的,公子不会有事的。她定是因为有不得已的原因,才暂时回不来的。” 简东臣的眼眶都红了,他站起身收拾起房间来,“东君她最爱整洁有序了,我得把屋子收拾干净,等着她回来。” 小八也红了眼,“好,我们一起收拾。” 简东臣收着收着,忽然看着手中之物,就出起神来。 随后,他轻声道:“小八,将这本书收好,这是东君的宝贝疙瘩,不能让它有一丝一毫的损坏。” 小八轻轻接过来,又轻轻的抚摸着那书名,喃喃自语着,“诡案秘录,诡案秘录。” 他紧紧的盯着那本书,眼中的绝望之色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眼前一亮,豁然开朗的神情。 “老简,公子失踪的前一夜,曾经对我说了一些话。” “她说了什么?”简东臣的鼻子发酸。 “公子说,叫我一定要好好保管这本书,还要记得你和她,我和小十,我们四个人的生辰来着。” 小八的神情从未有过的严肃。 他忽然觉得在无边黑暗的日子里,依稀有束光穿透重重浓雾,照了进来,至自己的眼前逐渐亮堂,清晰。 “好端端的,她为何要同你说这些话呢?”简东臣更咽着。 “老简,你的生辰是七月二十五,对?” “对,就是七月二十五。”不等简东臣回答,小八又再次重复着这组数字,手也随着心中所想而动,将书页翻到了第七页之处。 随后,他由页头开始计起,数到第二十五个字时,便仔细地看了起来,且念出了声,“那人影在夜色掩护下,东起西落,如影随形……” 小八念完,眼神又变得黯淡无光了。 “不对,那一夜,公子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提起这本书,更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叮嘱,我要记得我们四人的生日,她一定是有所暗示的。” 简东臣看着自言自语的小八,默然别过头去,擦拭掉了眼角的泪水。 小八闭上眼睛,冷静的想了一想,猛然睁开眼来,重新数起书上的字数来。 这一次,他数的是第七页第二十行的第五个字,在仔细看了两眼后,他忽然就屏住了呼吸。 “老简,你快过来看。” 简东臣忍住心酸,将头伸了过去。 “老简,你看到什么没?”小八的声音中透露着惊喜若狂。 “这书上除了字,还是字啊!”简东臣看了一眼后茫茫然回。 “这儿,就这儿,你读出来。” 简东臣顺着小八手指的方向,木偶般的念道:“东阳君,您真的要以身为饵吗……” “你再读一遍。”小八的心都快蹦出胸腔来了。 “东阳君,您真的要以身为饵吗?”简东臣又读了一遍,不解小八为何会如此激动若狂。 小八则全神贯注的沉浸在自己的思维模式之中,“公子的生日是八月二十三。” 他手随心念而动,将书翻到了第八页,并且找到了第二十行的第三个字,自顾自的就念了起来,“君子虽不立于危墙之下,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简东臣:“……” “我的生日是十一月十一日。”小八继续念叨,继续手随心动,将书翻到了第十一页处,并且数到了第十行的第一个字,“平常之人,若不是天赋异禀,又岂能猜透东阳君的心思,与其并肩作战呢?” 小八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心也越发纠紧中,就只差最后一个了。 “小十的生辰是八月初九。” 他颤抖着手,将书翻到了第八页,并且找到了第九行的…… 小八的手无处安放中。 然后,便没有了然后。 照他此前的思路,生辰月份代表页数,具体日期代表第几行的第几个字。 但是到了小十的生辰这里,忽然就不得其法了。 因为小十的生辰日是八月初九。 于是,他试着找了一下第九行的第九个字,然是个句号。 他又试着找了第九行的第八个字。 他颓然放下了手,苦笑起来,“第九个字是句号,那第八个字也毫无意义可言啊!” 简东臣看着一会眉飞色舞,一会又颓废失望的小八,还以为他是伤心过度所致,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声的安慰着他。 小八突然抓住了前者的手,瞪大了眼,“老简,你知道小十为何叫做小十吗?” “知道啊!”简东臣接得自然,“你们刚到东君身边时,正是她失忆症最严重的时候。所以,玉夫人便依照你们年龄的大小,为你们取名为小八和小十,既便于东君记忆,又刚好应着她的‘九’字。也是期望你们能成为她的左膀右臂,在旁悉心照顾于她。 “那我知道了,八月初九,这个九字对应公子的九字,便是九九归一,是第一个字。”小八激动得嘴唇微微颤抖着,将手指点在了第八页的首字之上。 随后,他便轻声念了起来,“安歌静静的看着眼前之人,眼神清澈柔婉,阁下就是东阳君,小女久仰大名……” 小八念完,仰头闭眼,如释重负般的呼出一口长气。 简东臣也警觉起来,一把拽住了小八的手,沙声问:“小八,你发现什么了?” 小八低下头看着他,嘴唇剧烈颤抖着,脸颊却堆满笑意,眼角还落下了激动的泪水。 他反手握住了简东臣的手,又哭又笑道:“老简,公子她没事,她真的没事,她好着呢?” 简东臣眼泪汪汪,喜极而泣,大叫道:“我就知道,她一定会没事的,太好了!表妹她没事。” 他激动的大叫着,还兴奋的在屋里转起圈来。 转了数圈后,他用力擦掉了脸上喜悦的泪水,急迫道:“小八,你快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东君她平安无事的。” 小八也收起欣喜若狂的心,含着泪道:“公子失踪前一夜,手里就捧着这本书,嘱咐我要好好保管这本书,还一定要记住,你和她,还有我和小十的生辰。 所以,我方才看到这本书,就想起她的叮嘱,便按照她说的这个顺序,依次找到书中对应的数字,然后你看,这四句话的首字连起来,是哪几个字来着?” 小八在简东臣转圈之时,便已经将那四句话摘抄了下来。 四句话依次如下: “东阳君,您真的要以身为饵吗?” “君子虽不立于危墙之下,但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平常之人,若不是天赋异禀,又岂能猜透东阳君的心思,与其并肩作战呢?” “安歌静静的看着眼前之人,眼神清澈柔婉,阁下就是东阳君,小女久仰大名。” 简东臣眼定定的,随着小八手指着的方位一个字一个字念道:“东——君——平——安!东君平安,东君平安!” 他实在忍不住了,又转身在屋里激动的转起圈来,继续念叨,“东君平安,东君平安。” “是的,公子她说,她平安无事,叫我们别担心。”小八眼含热泪。 当然,是喜悦和惊喜的热泪,更是如释重负后欣慰的眼泪。 正在转圈的简东臣突然就停了下来,眼定定的看着小八,“这是东君失踪前给你留下的信息?” 小八:“嗯。” “那她为什么会留下这样的信息呢?”简东臣终于冷静了下来,能正常思考了。 小八想了一会儿,才正色回:“那是因为,公子在失踪前,就预知道了即将要发生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东君她在进那个鬼山洞前,就已经知道了即将要面临的危险?”简东臣惊诧的圆了眼。 小八点头。 “怎么可能呢?”简东臣不信的嚷嚷起来,“以东君的聪明才智,她怎么可能让我们大家去送死呢?” “可我们如今都活生生的,也好好的,未曾有丝毫损伤啊?” 简东臣:“……” 简东臣喘着粗气,“可是,东君她不见了,她失踪了,她她……” 嚷嚷着的简东臣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屏住呼吸,“难道说,东君她是故意送上门去的?” 小八缓缓点头。 简东臣:“……” 简东臣又开始转起圈来,口中碎碎念,“东君她有病在身,如今孤身在外,去向不明,处境不定,她一定吃了很多苦。小八,我们要尽快找到她才行。” 他停止了转圈,定在小八身前,“小八,你快仔细再看看,东君她在书里还留下其他的信息没?我们要如何才能尽快找到她?” “有的。”小八想都不想便点头。 “那她还说了什么?”简东臣急不可耐的追问。 小八看着纸上的那四句话,沉声答:“公子说,她要以身作饵,身入虎穴,去找到东阳君,并且调查当年六位兄长被杀的真相。” “找到东阳君,如何找啊?”简东臣大吼一声。 第102章 安歌之名 简东臣忍不住大吼一声,是因为,他已经隐隐猜到了东君要和谁一起去找东阳君了。 随后,他严肃地看向小八。 后者同样严肃的答,“我猜,公子的意思是,她要同豫郡王一起去找人,找真相。” “果然是他!”简东臣抱头呻吟。 下一刻,他猛然就往外冲,“我这就去把她带回来。” 小八眼疾手快的抓住了他,“老简,不可。” “为什么不?既然已经知道了她在何处,怎么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独自去面对这一切呢?”简东臣气愤反问。 小八将他给拽得紧紧的,“那你想过没有,公子她为何在那夜不直接告诉我,而是选择在书中留下暗语,让我们事后才能发现呢?” 简东臣:“……” 简东臣:“那是为什么嘛?” “那是因为,公子她可能需要一个新的身份,新的开始。又或者,她心里已经有了全盘计划,而她的失踪,正是一个新计划的开始。但是,她又怕不知就里的我们会一直担心她,所以才会留下暗号信息,让我们知道她的行踪,也好放下担忧。 在这种情况下,你若是去找她,极有可能会破坏她的计划。所以,我们只能是保持原状,假意不知。如有必要,还可在暗中相助于她。” 简东臣:“……” 简东臣:“说来说去,我们还是根本就帮不上她嘛?让她独自去面对,我我,我就是做不到。” 小八:“公子她不是一个人,还有豫郡王呢?我相信,他们二人定会强强联手——” “哼!”简东臣冷声打断了小八的言语,“我就奇了怪了,东君之前一直都不信任他,又一路都防备着他,怎么会在最后关头突然改变主意,转而相信于他了呢? 就算是明知前路有诈,有危险,她还是默默选择了无条件的信任于他,不问生死,不问前路,便将自己的一切都交托到他手中,凭什么呀? 就凭那家伙长得好看,还是凭他是东方玉泽的姐夫?我想不通,我更加不放心将东君交到他的手中。” 小八:“……” 小八理解简东臣的悲愤之情。 说实话,他也是今日才知道,公子失踪前,为何总是夜不肯眠了。 原来,公子从那个时候起,便在心中有了决断和计划。 她一方面怀疑猜测豫郡王的动机不纯,另一方面却又莫名其妙的信任于他。 于是,当她慢慢察觉出豫郡王的动机目的后,便默默拿定主意,决定以身作饵,与之默契配合。 但是,她并非是盲目自信的选择,也不是不顾一切后果的选择。 她是有依据论断的。 在她的心中,有一个人,永远值得她信任,值得她甘冒奇险。 即使身患失忆症,她也毫不畏惧,孤生勇往直前。 小八将简东臣拽回去坐下,正色道:“老简,你先别急。让我告诉你,公子他凭什么会相信豫郡王。” …… 同一时辰,豫郡王府内。 朔一看着主子,欲言又止。 豫郡王:“终于想通了?” 朔一憋着一口气,“王爷,难道相里推官在进入广云洞前,就看穿了您的一切谋划。所以,她是自愿送上门去的。” 豫郡王点头,“哎哟,脑袋终于能正常使用了。” 朔一:“……” 朔一一窒:“怎么可能呢?既然她看穿了您的所有谋划,没揭穿您不说,反而甘心情愿的去广云洞送死,为什么呢?小人实在是想不通!” “错,那不叫去送死,而是她早就默默察觉到了本王的意图,与本王心有灵犀,默契十足的上演了一出戏罢了。”豫郡王正色纠正朔一的错误用词。 “好!您们二位之间,是真的默契无比,小人唯有奉上惊叹佩服。”朔一不得不承认,同时又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她为何会如此信任于您呢?” 豫郡王悠悠笑了,傲娇道:“本王这一路上做了那么多功夫,难道都白做了不成吗?” 朔一:“……” 朔一长长的“哦”了一声:“小人懂了,王爷故意带玉姑娘去到雪月山庄,让她见到了明月泉和紫云英花海,那夜又专门去送了胭脂给她,还故意说出了胭脂中的配方。对了,王爷,为什么您一说那胭脂中有商陆一物,她就面色大变,从而似乎就更加相信您了呢!” 豫郡王默然不语,良久后方回,“因为这个商陆,是东方玉泽曾经给过她的,还教她用此制作胭脂。而且……” 豫郡王脸色沉重,欲言又止,朔一也没有敢再继续追问。 稍倾后,他才接着道:“总之,这个商陆,对于九歌来说,也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她一见着它,便会明白其中深意的。” 朔一似懂非懂的“哦”了一声,“原来如此。所以这一路前往辰州,王爷您是明示暗示,再加上半明半暗之提示,以玉姑娘的聪慧绝伦,自然知道这一切,您都不是无缘无故的展示在她眼前的。” 豫郡王:“正解。” 朔一撇嘴:“王爷就扔出去这几样东西,她就完全相信了。可见,在她的眼里心中,对于有关东方公子的一切,都是无条件相信的。 所以说,这一切都缘自于东方公子咯。换句话说,她并不是相信王爷您,她只是相信东方公子罢了。对?王爷。” 豫郡王:“……” “难道,小人说错了吗?王爷!”朔又假惺惺地来了一句。 豫郡王忍不住剜了他一眼,咧咧嘴角假笑,“你好聪明哦,都快赶上望二了。” 哈哈!这次望二人在家中坐,终于捞一好了。 但这好,褒贬之意共存。 朔一:“……” 朔一悻悻地,“小人才不聪明呢?有您和玉姑娘在,何时轮到小人了。不过,小人还是有一事不明?” 豫郡王:“……” 朔一诞着脸皮,“王爷,还是那个老问题。在辰州的时候,玉姑娘的身旁有那个小八在,她才能记住所有事情,行动如常。可是,我们将她悄悄送入静园,她醒来后是不是什么都不记得了呢?” “她不会全部忘记的,”豫郡王摇头,“她虽然会忘记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但她依然记得自己是谁,也记得自己的身份和身边最熟悉和最亲近的人。这是她一贯的病症表现。” 朔一:“……” 朔一圆了眼,“对呀!既如此,她为何不逃走,也不作任何反抗,仍由自己被送进了王府呢?” 豫郡王斜眼睨着他,“这个问题,你之前已经问过了,而本王也已经回答过了。” 朔一:“……” 朔一撅着嘴,“是,王爷是回答过的。您说是因为她醒来后,她发现自己的名字变成了‘安歌’,所以才会心甘情愿的留下来的。” 豫郡王正色回:“正是如此!” “哎呀,王爷,小人就是想不通,为何她一发现自己叫安歌这个名字,就会选择留下来呢?不仅仅是留下来,还天衣无缝,默契十足的替代了原本的那个安歌姑娘呢?” 望着朔一巴巴求解的脸,豫郡王一本正经答:“想不通就别想了,说不定过段时间,你再想,就想不起来了。” 朔一:“……” 朔一委屈脸,“王爷,您就别打趣小人了。您以为小人是玉姑娘吗?哦,不对,就算是玉姑娘,她虽然偶尔会忘记,但只要她想,她也能随时记得起来。” 豫郡王被朔一逗笑了,他随手拿起案桌上的书,自顾自的翻阅起来。 朔一见主子还是没有回答自己的意思,便低着头生闷气。 豫郡王继续悠闲自在的看书,朔一在旁继续生闷气。 然后,他看着主子手中的书,看着看着,突然灵光乍现,激动莫名,猛地用双手握住了主子正在翻书的手,大叫道:“王爷,小人知道为什么了?” 豫郡王呶呶嘴,“放手,成何体统!” 朔一这才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赶紧松手,陪着笑脸,但还是很激动,“王爷,小人就是太激动了,您您,您和东方公子,您们真是太太太聪明了,一切都在您们的谋划之中啊!” 豫郡王乜了他一眼,“大惊小怪。” 朔一蹲到主子身前,眼神放着光,“王爷,五年前,您吩咐小人去南境,然后扮成一个江湖老艺人,卖了一本叫作《诡案秘录》的书给玉姑娘。” 豫郡王放下手中的书,“继续。” “当时,您说,只要她看到这本书,就会领悟到书中深意,然后就会来考临天府衙的推官,而这也是您一系列计划的开始。 当时,小人有些好奇,便翻了翻书中的内容,才终于明白了您的良苦用心。” 豫郡王神色傲娇,“还有呢?” 朔一则一脸崇拜,“王爷,您何止是用心良苦啊!您简直是深谋远虑,纵横捭阖啊!” 豫郡王纠着眉,“说重点。” “重点就是,那本《诡案秘录》书中的男主名叫东阳君,而女主则名叫‘安歌’。王爷,小人没记错?”朔一绕了半天的弯弯绕绕,终于说出了重点,要点,关键点出来。 那就是,在《诡案秘录》这本书里,女主的名字叫作“安歌”。 第103章 别来无恙 当“安歌”两个字,终于被朔一道出口后,豫郡王忍不住得意又温柔地笑了。 朔一则继续沉浸在发现真相的激动当中。 “玉姑娘她在静园醒来后,最初肯定是想着要逃离的。可是,当她听到了自己的新名字后,便迅速接收到了某种暗示的信息。 而这种暗示,就像是她当初看到那本《诡案秘录》时,接收到的信息是一模一样的。所以,她才暂时蜇伏下来,静候真相。也因此,今日就算她听到了简捕头的吵闹声,也没有出去与他相认。 因为她知道,她此刻的这个新身份,或许就是找到东方先生,也是找到当年真相的关键所在。 她心中有数,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她如今的身份。” 豫郡王微微赞许点头。 顿了顿后,朔一接着又道:“而这所有的一切,说穿了,还是基于她对东方玉泽的无边信赖。而王爷您,就是冲着她心中的这分执念和信赖,才制定了这个大胆完美的精妙计划。” 朔一长篇大论后,意犹未尽,又问:王爷,您为何会如此了解玉姑娘呢?” 豫郡王笑着悠悠答:“无他,唯倾盖如故,白头如新矣。” 朔一:“……”那王爷同玉姑娘到底是白头如新,还是倾盖如故呢? 朔一:“王爷,那接下来,您要如何做,还是选择对她一直避而不见吗?” “有些人,不见亦如相见。而有些人,相见亦如不见。”豫郡王微摇头,傲娇的打起佛谒来。 朔一:“……” 朔一:“小人懂了。反正,一切都在王爷的掌控之中呗。” 豫郡王对朔一勾勾手指,待他近前来后,方低声道:“这几晚,你好好给本王守着南脂斋,一只飞蛾也不准放进来。” “王爷,冬天是没有飞蛾的。”朔一一本正经接。 豫郡王:“……” 他抬起手就想敲朔一,后者一偏头,他的手便落了空。 “王爷,小人知错了。”朔一笑道:“小人保证不再废话,唯王爷之命是从也。” 可下一刻,他略一沉思后眉头飞起,又开始废话连篇,“王爷,小人懂了,南脂斋到安歌姑娘的东阁,地下有密道相连。所以,您这是准备在夜里穿过秘道,前去和她……” 朔一住了口,将“幽会”两个字给生生吞了下去,继而举起两根食指比了比对。 一对食指晃啊晃的,可比“幽会”两个字的逼格高多了。 豫郡王剜了他一眼,“口水多过茶,就你想得多,不是本王去找她,而是要她来找本王。” “王爷要她来找您作甚?不是说一直不见她,冷落他,尔后才好实施下一步的计划吗?”朔一故作天真。 “本王不见她,如何帮她治病,又如何告诉她,我们下一步的计划呢?”豫郡王佯怒,轻推了推朔一,“收起你的废话,快去安排去。” 朔一笑着退到了门边,又转过身来,“王爷,要不要小人先去告诉安歌姑娘一声,要她夜里进密道去找您。” “不用,她自己会知道的。”豫郡王斜睨着朔一。 朔一:“……”她又知道! 唉!算了,高人们的心思,猜得累,也懒得猜了。 朔一耸耸肩膀,快速跑走了。 夜幕低垂,又到了掌灯时分。 不知是不是因为不掌灯的缘故,天一黑,整个王府内便静止下来,连一丝喧嚣声也没有。 似乎除了巡夜的守卫,仆人们都早早安歇下了。 东君推说自己眼睛疲惫,想早点歇息,周妈妈也识趣的退了下去。 随后,她估摸着周妈妈已经熟睡过去,这才熄了烛火,提着那盏明珠小灯笼,往院门外走去。 她一步一步的靠近院门口,心也随着距离的缩减而越来越纠紧。 近了近了,她也如愿看到一个挺拔欣长的身影,如松柏一般,直立在门口的雪地之上。 离他尚有几步之遥时,东君便停下脚步,望着那身影发呆。 黑暗中,她的一双眼眸如手下的明珠,熠熠生辉,“十二,是你吗?” 那黑影微微弯腰,婉转答:“姑娘,今夜您还是想去院中走走吗?十二愿意为您效犬马之劳。” 东君摇头,她不想再浪费无谓的时间了,便单刀直入,“昨夜的事情,我全都记得,你也该带我去见王爷了。” 十二微微一笑,“是吗?姑娘确定全都记得?” 东君点头。 “姑娘,那昨夜,王爷除送了您这盏明灯外,还送了别的什么呢?”十二忽然问。 “一只木雕的小兔子。”东君快速答。 “哦,那姑娘请回!回去见到小兔,也就能见着王爷了。”十二意味深长的说完,还轻轻扶了一把东君,将她转向了回去的方向。 东君:“……”难不成,王爷已经在屋里等着我了。也就是说,十二他并不是…… 东君压下满心的疑惑,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十二,加快脚步向屋里跑了回去。 然,屋内空空如也。 东君有一瞬间的懵圈。她回头再看时,身后已经没有了十二的身影。 她又快速跑到院门口处,刚十二出现的地方,也是空荡荡的,只余下一片雪白之地。 东君蹙眉坐在桌前。 十二刚刚说,回来就可以见到王爷了? 他的样子,可一点都不像是在撒谎。 再说,他也没有理由捉弄欺骗自己啊? 于他有何益处呢? 还有,他刚才为何要提到那只小兔子呢? 还说回来见着小兔子,便就能见着王爷。 似有所指。 她突然就站起身来,在屋里仔仔细细的察看起来。 最后,她惊喜地发现,在床榻的床头上,精雕细琢的数只喜鹊图案当中,竟然有一只是小兔子。 欲不是存了心的仔细察看,根本就看不出来,还有一只小兔子隐藏其中。 而且,其他的喜鹊都是浮雕,唯有这只小兔的形状,是向内而雕刻的。 东君拿起枕畔的那只小兔子,将之放到了床头的兔子图案之上。 严丝合缝,仿佛东君手里的这只,正是由床头上抠下来的一般。 她手上用力,将兔子往下按紧,随之便注意着周围的变化。 床前地板处,突然就无声无息的出现了一个一人宽的洞口。 东君提起明珠灯笼,毫不犹豫的就钻了进去,身后的洞口便又自动关上。 这是一条地下甬道,虽仅有一人高,但还算宽敞。 东君在长长的甬道里走了一柱香的时间,才依稀见到尽头处的一束光亮。 当然,这光亮来自于头顶。而且,随着光亮传过来的,还有阵阵清新淡雅的香味。 她从地底下钻出来后,即有个人轻轻扶了她一把。 她没有诧异,仿佛同此人早就约好在此见面一般。 抬头,十二正低头微笑的看着她。 此刻,他已经脱下了护卫的装束,换上了一袭月白色的宽松长袍,乌亮发髻松松的垂于脑后,是既清雅又慵懒。 好一个风华如玉的病娇王爷。 东君淡定的看着眼前人,盈盈福了一福,“小女子该称呼您为十二,亦或是王~爷呢?” 十字上下各一横,拆开来是十二,合起来便是“王”字。 “还是叫我作十二?记住,姑娘在豫郡王府,可从来就没有见过豫郡王的面哦。”豫郡王言笑晏晏。 东君扫了一眼屋内,靠窗是一个长而宽大的案桌,桌上放着盏九瓣莲烛台。烛台上照旧没有蜡烛,放着一颗鸽子蛋大小的夜明珠。 明珠灯盏旁的案桌上,放满了各种颜料,还有几个精致的小石磨,纯银制作的小称,外加一副精致的小炉灶具。 背面是个大大的柜子,同医馆里放各种草药的药柜,是一模一样的。 所不同的是,那些整齐划一的抽屉上贴着的,不是百草药名,而是百花之芳名。 最左边,则是一个精致华美的博古架,架上摆满了上百种的精巧盒子。 目测这些各类材质的盒子,好像都是装各种胭脂水粉所用之物。 很明显,这是个调制胭脂之所在地。 东君拿起案桌上的一个颜料盒子,闻了闻,“这是红蓝花?” 豫郡王捡起另一个,自来熟的凑到东君鼻前,“这个呢?” “这是相思子。” “那这个呢?” “这是商陆。” 东君警惕的看着眼前人,“想不到,王爷还是位擅长调制胭脂的高人雅士。 “姑娘谬赞,小王不过是经年缠绵病榻,随手找点小事,打发长日无聊的时光罢了。” 东君淡然一笑,“王爷的确无聊,不然怎么会要小兔子来开门呢?” 豫郡王抿嘴微笑。 东君:“说,王爷深夜相召,所为何事?” 豫郡王甩甩宽大的袖口,示意东君坐下。 “此事说来话长,姑娘可有耐心听否?” “王爷就不能长话短说吗?”东君眨着一双无辜大眼。 豫郡王:“……” 豫郡王从善如流,长话短说:“好说好说,姑娘可认识东方玉泽此人。” 东君凉凉一笑:“若没有东方玉泽,又何来的此时此刻呢?” 言下之意,若没有东方玉泽,我认识你才怪呢! 豫郡王:“……”这小丫头,太直白了,就不能给本王留点面子吗? 豫郡王:“那你可知,小王又是东方玉泽的什么人呢?” 东君抬头看着他,正色道:“多年前,东方来同我辞行,说他姐夫有难,他要前去相助。他还说过,他的姐夫名叫宋璟琮,家住临天府。” 豫郡王神色欣然,“是的,宋璟琮的确是东方玉泽的姐夫。除此之外,你可还记得什么?” 第104章 珠下谈笑风生 东君神色迷离恍惚,“我还依稀记得,不久前,有一个人,他带我去了一处地方,让我看见了明月泉和紫云英花海。而那个人,我猜便是王爷您,对吗?” “原来,你还是记得我的。”豫郡王大喜。 “算是?”东君答得勉强。 豫郡王:“……” 下一刻,他又继续问:“所以,当你在静园醒来,知道自己的名字叫作安歌,又记得东方玉泽与我之间的关系,当然还因为记得雪月离庄的明月泉和紫云英花海。所以才放弃反抗,心甘情愿的李代桃僵,尔后被安和郡主送进了王府,来到了本王身边,对吗?” 东君点头。 豫郡王幽幽的看着她,“前途未卜,你又身患失忆之症,你,就不怕吗?” “我只想找到东方玉泽,找到当年六位兄长惨死的真相。而如今,唯一知晓东方下落的,便只有王爷您了,不是吗?”东君如实回答。 “所以,你终究还是相信本王的,对吗?”豫郡王的眼光挚烈。 “我所相信的,是书里的安歌姑娘和东阳君。是他们,指引我走到了王爷的身边。”东君心如是想,嘴里便如是答。 豫郡王无奈一笑,“是呀!也只有那本书,才是你的指路明灯呢。” 东君随手拿起那盒名叫“商陆”的颜料,悠悠道:“在我醒来后,我发现在我的怀中,有一盒玉兰香的胭脂,而这盒胭脂中有味配料,便是这商陆一味。 想来,是在我失忆前,王爷送给我的?所以,东方是将我的所有事情,都告之了王爷,对吗?” 豫郡王点头,“对,小王对姑娘所有的事情,都了如指掌。” 东君叹了口气,苦涩道:“一个你不认识的人,但他却对你平生了如指掌,这种感觉可真不太好。” 豫郡王笑了,“一生能得一知己,许多人求而不得,姑娘应该感到高兴才是。” 东君又叹了一口气,“相识相知,互为赏识,方为知己。而小女子对王爷,却是一无所知,又何来得知己一说呢?” 豫郡王又笑了,“姑娘可冤枉小王了,早在雪月离庄之时,小王就和姑娘打开天窗说亮话,以心交心,坦承相待,互为知己了。” 东君撅着樱唇:“我不记得了。我有病,王爷忘了吗?” 豫郡王抚额,“小王倒是忘记这一层了。” “所以,在我醒来以前,肯定曾经发生了许多的事情,我才能被送入静院,完美代替他人,最后来到王爷的身边。而这一切的安排,皆是王爷您深谋远虑,步步为营的结果?” 豫郡王讪讪笑了,“姑娘慧心,一眼便看穿了本王的小把戏。惭愧惭愧。” 东君瞪了他一眼,“那现在王爷可以告之,我为何不是直接身在王府,而是要以安歌的身份,绕了一个大圈,被安和郡主给送回到王府来呢?” 豫郡王邪魅一笑,“告诉你可以,但你要先答应小王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东君本能的捂紧了自己的胸口处?” 豫郡王差点笑出声来,“姑娘放心,小王不好女色,你难道没听说过吗?” “王爷好女色亦好,喜男色也罢,干我何事?”东君眨着清晰无辜之双眸。 豫郡王:“……” 豫郡王:“不是,孤男寡女的,深夜独处一室,您一漂亮小娘子,就不怕小王会对你动歪心思吗?” “王爷您自然是不会的!”东君一本正经的答。 豫郡王:“?” 豫郡王:“所以,你相信小王是传说中的那个?” 东君:“哪个啊?” 豫郡王:“就那个啊!” 东君:“……” 随后,她定定看着对面那温柔俊美的美男子,突然就明白了“那个”的意思了 她忍着笑,“王爷是不是那个,小女子不太清楚。不过,小女子自见到王爷初,便觉着您兰心蕙质,淡雅从容,温柔可亲,以至于常有种错觉,觉得王爷是位好姐妹来着。”东君眨巴眨巴大眼,答得自然流畅。 豫郡王:“……” 豫郡王呻吟了一声,“坊间风闻,风闻得小王都变成姐姐妹妹一般的人物了。这感觉,可真的不太好。” 东君将手放在他的肩膀上,柔声安慰,“王爷,姐妹也好,兄弟也罢,以王爷您的高岸深谷,恣意不羁,才不会去在乎呢!对?” 豫郡王:“……”好一个先抑后扬,我竟然找不到可以反驳的话了。 东君忍着笑,继续一本正经道:“咦!咱们好像扯远了?王爷刚说,要我答应你什么事情来着?” 豫郡王:“……”嘿嘿,她的思路,倒是转变得极快,与我甚是默契。 豫郡王一本正经答:“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想要姑娘常来此处,听小王讲讲故事而已。” “听您讲故事?”东君惊声。 费了这大半日的唇舌,这货的目的,就是要我常来听他讲故事。 他没病? 不,他有病!他有严重的心理疾病。 东君尬笑,“王爷,小女子对您的故事,是十分好奇,但岂不闻好奇害死猫,还是算了?” 豫郡王撅着嘴委屈,“那姑娘在乎好奇的是什么嘛?” 东君:“小女子比较好奇的是王爷的诡计多端,阴谋阳谋。” “哈哈……”豫郡王开怀一笑,忽又一本正经起来,“要想知道本王的阴谋阳谋,那小王要先问姑娘一个问题。” 东君:“尽管问。” “姑娘因何来到此地?” “找东方玉泽,还有查找当年真相。” 这是东君自看到那本《诡案秘录》以来后,唯一的心愿和目的。 “但是,以你目前的身体状况,想找到东方玉泽,根本上就是不可能的事情。”豫郡王一字一句,无比严峻。 东君:“……”此前他一直都是云淡风轻,嬉皮笑脸,从未如此严肃过。 难道说,东方他此刻处境极其危险? 东君回视着前者,“我是身患失忆之症,但这丝毫不影响我的判断能力和行动能力。我此刻能站在此处,与王爷强强联手,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豫郡王:“……”她倒是一点也不谦虚。 不过,她说的可一点都没有错。 就算她身患失忆之症,但她依然凭着聪慧敏锐的洞察力,一路观微,步步顺势而为,天衣无缝的走到了自己的身边来。 也只有她,天赋异禀的相里推官能做到如此境界地步。 也因此,自己的计划才得以能顺利进行。 豫郡王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顿了顿后,他又接着道:“其实,小王所讲之故事,是关于小王和东方玉泽,我们二人之间的故事。姑娘难道不想知道,东方玉泽和你分开后的经历吗?” 一提到东方玉泽,立马引起了东君的高度重视。 她略微想了一想,“懂了,原来王爷是想要告诉我,东方后来是如何失踪的,对吗?” 豫郡王:“……” 豫郡王:“你可以这么理解。不过,故事有点长,姑娘得耐心听下去哦。” 东君:“……” 东君:“那王爷就不能长话短说吗?还有,请王爷有事直言,不要一直绕着弯的说话,不累吗?” “不累,如此才好玩呢?反正长夜漫漫,时光悠悠,能同姑娘珠光下谈笑家常,实乃赏心乐事也。” 东君:“……”哼!谁和你是一家人来着!真的有病,是那种治不好的疯癫臆想之症。 东君不由得抬手抚额,“王爷,再不开讲,天都要亮了。” “好,讲讲,马上讲。”豫郡王正襟危坐好,却又蹙紧了眉毛,“可是,该由何讲起呢?” 东君:“……” 东君耐着性子提醒,“讲东方玉泽,他来了临天府后,发生了什么事情?还有,他为何会失踪?又是何时失踪的?如今可有他的音讯。” 豫郡王:“……” 豫郡王:“姑娘的问题有点多,小王应该先回答哪一个好呢?” 东君不耐烦的看着他,眼刀子嗖嗖乱飞。 豫郡王并没有畏惧她的眼神,忽然就悠悠叹了口气,感慨万千,“一眨眼,就过去了十年,假如姑娘此时看到东方玉泽,还能一眼认出他来吗?” 东君:“……”这货真的好烦!就不能直入正题吗?真想给他一脚。 但是,为了东方,还是忍忍。 “十年光阴虽长,但对于从小一起长大之人来说,十年光阴便如一日。” 豫郡王紧盯着东君,没来由的又是一声叹息,“说得好!十年光阴便如一日。入了心之人,见与不见,都在心间。时光久不久远,皆如一日。” 东君:“……”他到底怎么了?一时孩子气,一时感慨,一时悲伤,一时又喜悦,还真是有病。 东君耐性用尽,站起身来,“王爷,您今夜的药,是不记得喝了吗?” 豫郡王:“……” 豫郡王委屈巴巴的,“姑娘何必拐着弯的骂人呢!小王不过是想同姑娘多寒喧几句罢了。” 东君狠狠剜了他一眼,“故事还讲不?” 豫郡王:“不讲了。” 东君差点没一口口水啐向前者。 她抬脚欲走,却被豫郡王牵住了衣角。 此刻的东君,气得只想打人,她冷冷看着那一时三变,阴晴不定的美娇男…… 第105章 夤夜出游 东君气得想打人,豫郡王却凑近前来,诞着脸皮,“姑娘别生气嘛?小王想了一想,这讲故事它没有什么说服力,难以让姑娘有切身的体会,所以……” 东君冷眼,“所以呢?” 豫郡王也站了起来,眉头飞舞,“所以,小王决定,要带姑娘去我们认识和走过的地方,细细重温我同东方的过往,姑娘觉得如此可好?” 东君:“……” 豫郡王突然心血来潮发作的提议,让东君犹疑。 说实话,她太想知道东方同自己告别后,发生的所有事情了。 但是,关键是要同豫郡王一起去,以他的诡计多端和神经兮兮,迟早会被他给烦死,累死的。 但是,累归累,烦归烦,若是能去重温他们二人的点点滴滴,还能从中知道东方失踪的详情细节。 利多于弊呢,可行。 东君轻轻点头,算是同意了前者的提议。 豫郡王一打响指,“姑娘就是聪慧,一点就通。” 东君坐回了原位,“好,我答应王爷,但是,我有个前提条件。” 豫郡王:“……”这姑娘,咋就如此呀呲必报呢? 豫郡王陪着笑脸,“姑娘请讲。” “请将这之前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告之于我,且不准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豫郡王笑了,“这个简单。” 下一刻,他手向东君背后一抓,手中凭空便多出了一条青色手帕。 他将手帕放在东君手心里,柔声道:“所有的事情,都记录在这上面了,肯定比小八同你讲的还要完整细致,你回去一看便知。” 东君将手帕展开,狐疑抬头,“这上面什么都没有啊?” 豫郡王狡黠一笑,“这点小问题,难不住姑娘?” 东君:“……”这货还真的烦,时时刻刻都在考验人。 豫郡王忽然又凑近一些,“姑娘此刻准是在心中骂小王?” 东君:“……”何止是骂你,本姑娘简直想一脚踹你回姥姥家去。 东君陪起笑脸,扬了扬手中帕,淡淡道:“将这手帕往那水里一浸,帕子上的字迹就会现形,对?哎,如此拙劣低端的手法,小女子在五岁之时,就会玩了。” 豫郡王柔柔笑了,“但是,这个同姑娘幼时玩过的却又有所不同。” 他的笑容,原本很是柔美。 但在东君眼里,却是邪魅的坏笑。 东君:“哦!那有何不同?” “这手帕被特殊的药水浸染过,无论用何种笔墨,又或是蘸水在上面书写,字迹都会隐而不现。用水浸湿后,方可显形。但是……” 豫郡王故意停了下来。 东君警惕的看向他,“但是,它永远只会显示一次,对吗?” “姑娘就是聪慧,一猜就中!”豫郡王轻拍了两下手掌。 东君则在心里骂人——我去!这货还真是欺人太甚!明摆着就是欺负我有失忆症呗。 “小王可没有欺负姑娘哦!”豫郡王仿佛是听见她的心声似的,委屈解释,“这种药水,原是军中所出,是为那些细作谍子所用。所以,为着安全起见,自然只能是一次性的咯。” 东君竟无言以对。 豫郡王继续看着她,好整以暇的道,“所以,姑娘若再次失忆,小王就算是想帮忙,但可能会心有余而力不足哦!毕竟,姑娘每次睁开眼,看到的不一定就是小王。所以,此后一切就全凭姑娘的本事和造化了。” 东君:“……”小八不在身边,而他又阴阳怪气的。 难道说,他这是在逼迫我吗? 于其说是逼迫,不如说是训练更准确。 他要训练我,是不是因为未来,会有许多突发状况,要靠我独自去面对。 所以,他接下来的计划,肯定是个极其危险的计划? 他这是在防患于未然。 东君将手帕收好,淡然道:“王爷放心,我有一次知道的机会,便也足够。” 豫郡王:“小王试目以待。” 东君提起明珠灯笼,豫郡王也起身相送。 东君没走,而是绕着豫郡王转了一圈,忽然问:“王爷给予我安歌的身份,绝对不仅仅是来到王府如此简单?特别是,还是那位安和郡主将安歌给送进王府的。” 豫郡王傲娇答:“自然!安歌的身份,小王以后还有大用,妙用。” “如此说来,那东方玉泽的失踪,定是同这位安和郡主有关了,对吗?” 豫郡王:“……” 东君的眼前,莫名出现一只七彩的鸟儿,是由永王府的大门处飞出来的。 “或者说,是同永王府有关系。”东君追问。 豫郡王:“……” “夜深了,姑娘回去还得细看那手帕上所记之事,其他事咱以后慢慢再讲,可好?” 东君:“……”就算真的同永王府有关,那自己也不能即刻就巴巴的跑到王府去找人。 不急于一时,还得从长计议。 “那我们何时出发?”东君在心中劝阻自己不要着急,嘴上终究还是没忍住。 “那姑娘想何时出发?”豫郡王反问。 “越快越好!”东君回答得干净利落。 豫郡王隐隐一笑,答得也干净利落,“好,就依姑娘所言。” 他敲了敲桌面,“朔一。” 朔一应声而入。 “你带姑娘先去马车上,本王随后就来。” 东君提着明珠小灯笼走的时候,背影有些许落寞。 豫郡王目送着她的影子和明珠光泽消失在门外后,坐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 直到朔一悄悄回来,他也未曾察觉。 “王爷,小人都安排妥当了,现在就出发吗?” “是的,现在就出发。” 朔一扶起主子,忍不住嘀咕,“王爷,会不会太急了?就不能等等再走吗。” 豫郡王斜睨了他一眼,“本王都等了十年了,等不及了。” “对呀!十年都等了,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嘛?”朔一不解。 豫郡王叹了口气,“本王能等这一时半刻,但玉姑娘等不了,东方玉泽更等不了。” 朔一:“……” 朔一:“王爷,您带着玉姑娘,去重走旧时路,重拾往日事,此举真的能激发玉姑娘的潜意识,慢慢医好她的失忆之症吗?” 豫郡王停下脚步,“老九江说过,医治失忆症患者最有效的办法,便是带她身临其境,以真实深刻的五感体验,来慢慢激发她的潜意识。这是医治,也是一种训练。” 他说话间,有个女子轻盈的走了进来。 那女子正是此前一直住在静园,后被东君代替的那位宁湘姑娘。 豫郡王沉声道:“你从秘道回东阁去” 宁湘恭身答是。 豫郡王又看了她一眼,“记住,这几日本王出去散心,安歌姑娘因为担忧着急,眼疾复发。” “是,小人明白。” 宁湘说话间,便将手中的细纱往眼上掩了上去。 …… 豫郡王府的南角门外,停着一辆马车。 东君独坐在车内,正在明珠光辉的照明下,细细阅着手帕上的内容。 她神情专注,偶尔略显惊愕之色。 原来,在过去三个多月的时日里,竟然发生了这许多事情。 她看着刚上车的豫郡王,有太多太多的问题想要问他。 “姑娘别看了,”豫郡王随手拿走了东君的手帕,“夜深了,夜路难行,车上颠簸,姑娘也该是时候歇息了。” “我……”东君刚要言语,豫郡王忽然将手指放在她的唇上,“听话,先歇息,万事咱明日再说。” “可是?” “别可是了,也别着急,由此刻起,我们有的是时间。” 豫郡王的眼神清澈温柔,且温存款款,完全不见了平常的嬉皮笑脸和满不在乎。 东君望着他的眼神,有一刹那间的失神。 “我就再问一个问题,好吗?”被迷惑的她,还死死保留着最后一丝清醒。 “你想问就问!” 温存的眼神,温软的言语,让东君几乎忘了要问的问题。 她吞下一口口水:“王爷苦心布下一盘如此庞大的棋局,目的不仅仅是为找东方玉泽?” 豫郡王回看着她,严肃回,“当然不只如此。” 顿了顿,他又接着严肃道:“一为报当年火灭豫王府之仇,二是本王答应过东方,要代他照顾好姑娘你,不仅要医好你的失忆症,还要帮你找到当年的真相。” “那当年,东方究竟是如何失踪的呢?”东君红了眼,终究没憋住,又继续追问。 豫郡王:“这可是第二个问题了,姑娘可不像是不守信用之人哦?” 东君:“……” 豫郡王将身子靠了回去,柔声道:“快睡?再不睡可就天光了。” “哦!”东君缩了回去,假装闭上了眼。 闭着闭着,原本并无睡意的她,却在马车有规律的摇摆晃动之下,极快的进入了梦乡。 豫郡王直起身,为她盖上了自己的大氅。 …… 翌日一早,永王府内。 安和郡主用质疑的眼神看着香儿,“你再说一遍。” “刚周妈妈送出口信,说王府的侍卫们说,豫郡王他,他带着朔一,天还没亮就出门游玩去了。然后安歌姑娘忧虑郁结,眼伤复发了。” 安和郡主:“……” 香儿担忧的看着主子,“这地上的积雪刚刚消融,冬春交际,最是寒冷,王爷为何要选在此时出游呢?” “他这哪里是出游,摆明了是在躲安歌呢?”安和郡主冷静答。 “如此说来,王爷他真的是那个吗?” “若他真的不喜女色,又为何要躲出去呢?”安和郡主斗志未消。 “妹妹,你的一番苦心,恐怕就要白费了。” 此时,门外传来一声温和的声音…… 第106章 蛇鼠一窝 安和郡主没有惊讶,她缓缓转过身去,“兄长,您可是贵客,舍得由您那龙宫里出来啦?” 突然出现在门口之人,正是永王世子宋璟明。 他身侧站着的,依然是那位如哑巴般的冰冷美貌小侍女。 世子淡淡笑着,“为兄不请自来,小妹似乎不欢迎呢?” 安和郡主走上前去,由小侍女手中将人扶了过来,“小妹有半年多没见着兄长了,甚为想念,兄长快请坐。” 她说话间对旁人挥挥手,“你们都退下!” 香儿一恭身退了下去,但小颜却站着未动。 世子轻声道:“你也退下?在小妹这里,毋需担忧。” 主子发话,小颜方恭身退了出去。 “兄长,您的这个小侍女对您倒是忠心一片。想来,怕是父王,也是指使不动她的。” “小颜她不是我的侍女。”世子正色纠正。 安和郡主::“……”知道,她是兄长的双手呗。 安和郡主正欲捧起一杯茶,闻言又将茶杯给放了回去。 “兄长,这湖上的冰化了,也是您该忙碌的时候了,怎的还有空闲功夫,来此一坐呢?” “妹妹,听说你送了个绝色美女给宋璟琮,只怕是你的一片痴心,要付诸东流了。”世子云淡风轻的直入正题。 安和郡主捋了捋衣袖,同样云淡风轻,“兄长,小妹不管您的事,也请您最好别管我的事。” 世子却咧了咧嘴,“小妹,咱们是一家人,自当同气连枝,一致对外。” 安和郡主站了起来,客客气气的,“兄长,您是您,我是我,可千万别混为一谈。” “小妹,您可别为了一个外人,伤了咱们兄妹之间的和气哦。”世子仍温和笑着提醒。 “外人,琮哥哥他可不是外人,他是与我一起自小长大之人。”郡主反唇相讥。 世子:“小妹不当他是外人,可他不拿你当自己人啊!他去辰州做了什么好事,你不知道吗?他这是羽翼已丰,在开始对付我们了。倘若永王府有事,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的道理,不用为兄多说,你也该知道” 安和郡主:“……” 世子看妹妹的模样,还以为她被自己说服了呢?正有些得意。 “琮哥哥他没有,他说都是那个相里推官自作主张,自己去追查落花洞女之事的。结果那人得罪了洞神,便受到惩罚,被洪水给冲走了,至今仍下落不明呢?” 世子冷声答:“天下间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也只有小妹你才会相信于他。” “我就是相信他。”郡主任性道:“那日,我去看他,那个临天府衙的捕头还去了他府上,大打出手,口口声声要他赔那个推官的命呢。” “哦!然后呢?”世子来了兴致。 “琮哥哥温文尔雅,脾气又好,才不会同他一般见识呢?自然等他闹腾够了,才好言好语的送了出去。” “扮猪吃老虎,这是他一惯的拿手好戏。”世子冷声答。 安和郡主却看向窗外,“兄长,您忙,小妹就不陪您闲聊了。” 这一副摆明送客的姿态,世子却不为所动,“小妹,兄长要告诉你一个残酷的事实。” “什么事实?” “宋璟琮他是永远不可能会喜欢女人的。所以,小妹的心愿,恐终此生都将无法实现了。”世子暗沉一笑。 “兄长并不了解他。”郡主不为所动。 “嘿嘿!”世子淡笑两声,“我们都是男人,只有男人才会最了解男人。” 安和郡主:“……” “小妹以为,他是为了掩饰自己,所以才掩藏了自己的真实喜好。初时,兄长也被他骗了。事实并非如此,其实他是……” 安和郡主:“……” 此刻的她表面不为所动,其实内心深处很是紧张。 她很怕兄长说出一些令他不适的答案来。 “多年前,豫王府大火,他虽然侥幸躲过一劫,但后来他不管不顾的冲进去救人,最终还是被烧伤烧残了,你懂吗?”世子一字一句道。 “他被烧伤之事,天下人人皆知,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安和郡主松了口气。 “我的傻妹妹啊!”世子叹了口气,“你看看你兄长我?我被烧没了双手双臂,成了废人。而他被烧没了某处,也成了废人。这样说,你懂没?” 安和郡主:“……” 她使劲摇头,“我不相信,琮哥哥他不是废人,他不是。” “天下的男人,都是一丘之貉,岂有不好色之理。你以为他为何突然会变得好男色之道呢?那是因为,好男色总比一个太监的名声,来得兴许会好听那么一丢丢?”世子的声音变得凌厉。 “兄长别说了,我不信,我是绝不会相信的。”郡主痛苦的摇着头。 别看她平常一副雷厉风行,主意笃定的样子,但在他兄长面前,还是稍嫩了些。 世子温和的笑了,“要不然,为兄就同你打个赌?” 郡主:“?” 世子深思熟虑状:“我打赌,你苦心积虑送给他的美人,他是绝不会让她靠近自己身边半步的。” 安和郡主:“……” 她虽然没有承认这个事实,但她还是没有轻易服软松口。 “不只是因为上面的原因,还因为,他认为这个女子,是你送到他身边,探查监视他的。”世子继续游说。 “我没有。”安和郡主争辩道。 “为兄知道,小妹心事纯粹,只一心一意的想对他好。可关键是他不懂你的真心啊!不懂,自然便不会珍惜。” 安和郡主:“……” 世子继续语重心长,“小妹,你就别傻了,父王已经在积蓄力量对付于他,他恐怕命不久矣!” “我不准你们伤害他。”安和郡主猛然尖锐的叫出了声。 世子:“……” 世子继续语重心长,“说实话,宋璟琮的一条小命,为兄一点儿都不在乎。为兄在乎的,是他手中在全国各地的各类商铺盐庄,还有,传说中豫郡王府的神秘宝库。” 安和郡主忽然悲痛的笑了:“我原以为,你们是在为当年的事情赎罪,才会收他为义子,又让我与他常来常往。没想到,您们一直觊觎的,是他的滔天财富。” “哈哈!”世子放纵的笑了。 在妹妹面前,他似乎不需要掩饰自己。 “欲掌天下权,无非兵与钱。小妹,你还是太单纯了些。” 安和郡主冷静下来,抬头冷声道:“兄长告诉小妹这一切,就不怕我偷偷告诉琮哥哥吗?” “你不会的。”世子清冷淡漠的眼神。 安和郡主:“……” 世子看着她,一字一句道:“十年前,你偷听到我和父王的计划,原本是有机会告诉你最亲近的琮哥哥的。可是,你没有,你一个字都没有告诉于他。” 安和郡主的眼光渐沉渐阴。 世子继续阴鸷:“因为,你那时知道他喜欢上了另一个女子,而且还是个比他年长的平民女子,他还要娶他为妻。于是,你将计就计,只将他骗出来,让他幸免于难,但却至整个豫王府被淹没于火海当中。” 安和郡主惊悚的眼神,“原来,您们什么都知道。” 世子笑答:“傻妹妹,我们不过是念在您的一片痴心,不想让你失望悲痛,便睁只眼闭只眼,留下了他的残命,让你寻个开心罢了。” 安和郡主彻底放下了披甲。 “小妹,这世上,只有为兄和父王母妃,才是最疼你的人。”世子继续语重心长。 安和郡主长叹一声,“兄长别再说了,只说你来此的目的?” 世子柔柔笑了:“小妹果然是冰雪聪明,为兄不是来看小妹笑话的,为兄来此,是要小妹帮哥哥一个小忙。” “兄长如此能耐,兵于权皆掌于您手,又何需小妹帮忙呢?”安和郡主冷然答。 “为兄需要小妹的人。” “我的人?谁?”世子的开门见山,让安和郡主怔住了。 “那位名叫安歌的姑娘。”世子继续开门见山。 “要她何用?”安和郡主彻底懵了。 世子看着小妹不说话。 安和郡主冷冷笑了:“哥哥的龙宫里,有那么多的绝代佳人,天选神女,难不成还不够吗?” 世子:“不够!现下刚好就欠缺一个。去年辰州送过来的落花洞神女,一到京中就水土不服,一直命存一线,奄奄一息,直到如今——” “打住。”安和郡主立马制止了兄长的解释。 “我说过,您们的事情,我不会管,但我若将安歌送给兄长,于我又有何益处?” 世子又柔柔的笑了,“到时候,父王大业得成,小妹便是公主,这天下尽有之物,你皆可拥有。” “我只要您们不准伤害琮哥哥,我要他好好活着,伴我终生。”安和郡主的语气无比绝决。 “这个易办!只要他不再阻挡我们的大业,到时候为兄就是赏他个亲王,让他一世荣华富贵,又有何妨。” 世子慷慨的保证完,又道:“那小妹何时去接那姑娘回来。” 安和郡主低头想了一想,“最起码,也得等琮哥哥回来?我可不想趁他不在,偷偷摸摸的去将人给接回来。” 世子沉呤道:“若他久不回帝都呢?” “再过八日,便是他父母的忌日。”安和郡主沉声答。 第107章 犹记那年初相逢(1) 翌日。 午时都过一刻了,马车里的东君还睡得正香。 朔一在车帘外小心请示,“王爷,要不要找个小店,等您进点午膳,咱们再走。” 豫郡王看着熟睡的东君,柔声道:“不用了,马车一停,她准会醒来,让她再多睡一会儿。” 朔一悄悄做了个鬼脸,“王爷,这玉姑娘也太能睡了?” 豫郡王忍不住眼底眉梢的笑意盈盈,“谁说不是呢?她就是只磕睡猪。那日将她由水中捞起后,她就连睡了四日,几乎由辰州一路睡回了帝都才醒来。” 朔一忽然板起脸来,“王爷,您冤枉玉姑娘了不是,是您根本就不想让她清醒过来嘛。那一路上,您都给她点了安眠香,让她迷迷糊糊的吃了又睡,睡了又吃,直到她被送入静园,都是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之中。她是身不由己的嘛?您倒好,说她是只磕睡猪?小心她听到,可是会伤心的哦!” 豫郡王:“……” 豫郡王双眼一瞪,声音却放得极低,“本王不过是打个比方罢了!再说了,你看她那磕睡的小模样,真的像极了一只可爱的小白猪——呀!你~醒~了!” 东君睁着双水盈盈的大眼,“你刚说谁像只猪来着?” 豫郡王:“……” 东君的瞳孔持续放大中。 豫郡王指着自己,尬笑着:“我是在说我自己啦!” “噗嗤。”车外的朔一忍不住笑出了声。 马车摇晃得很有节奏,东君晃晃被睡懵了的脑袋,随手撩开车帘,“咦!奇怪,我怎么会在马车上呢?” 豫郡王:“……” 东君转过头来,歪着头看着豫郡王:“你是谁?我认识你吗?我们为何会在同一辆马车上呢?” 豫郡王开始猛眨眼睛。 他有种预感,觉得东君那只千机笔,下一刻就会抵上自己的胸口处。 为了避免此种状况一二再,再而三的发生,他举起双手作投降状,“我,是我啊!豫郡王,老熟人了,昨夜咱们还在一处有商有量,准备强强联手呢?” 东君:“……” 东君:“豫郡王是谁啊?不认识。” “噗嗤!”车外的朔一又笑出了声。 豫郡王隔空飞了一把眼刀子给朔一。 他咽了口口水,继续举着双手,“要不,你听我给你解释解释。” 东君:“不听,解释就是掩饰。” 豫郡王:“……” 豫郡王:“不是,你不听,怎么会知道答案呢?就你刚问的那些为什么的答案。” 东君眨巴眨巴眼睛,“谁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呢?可有人证物证?” 豫郡王直接傻眼。 半晌后,他方嗫嚅着,“朔一,我后悔了,不该让那手帕上的字,只显示一次的。” “噗嗤!”朔一又忍不住再次笑出了声。 “王爷,您的药房里,可没有“后悔”这味药哦!恕小人无能为力。” 豫郡王:“……” 豫郡王苦着脸,只好使出杀手锏,“姑娘,你知道你现在的名字叫什么吗?” “废话。”东君小脸愠怒。 “你叫安歌,安歌哦!这个名字你不会不知道?”豫郡王赶紧接上。 东君:“……” 下一刻,她绷起小脸,严肃至极,“安歌?安歌是谁?我认识她吗?” 豫郡王再次傻眼。 下一刻,他不死心的再次试探“不是?你连安歌都不记得了吗?那你记得东方玉泽不?东方玉泽哦?” 东君曾说过,她忘记谁,也不会忘记东方玉泽的。 谁知,东君小脸茫茫然:“……不认识!东方玉泽是谁,我应该认识他吗?” 豫郡王不只是傻眼,而是吓坏了。 他撩起车帘,冲朔一道:“坏了坏了,她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这要本王如何同她解释呢?快走,带她去九江~居——” 豫郡王的声音嘎然而止。 他看着轻咬嘴唇,一下一下微抖动着腿的东君,似乎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来着。 他乍然失态,“哦!我知道了,原来你并没有失忆,你你……” 东君豪爽点头。 “哎哟!”豫郡王抚额呻吟,“原来你是在吓唬捉弄小王啊!还别说,真的是被你吓傻了。” “仅仅是吓傻,还远远不够,谁叫你刚说我是只猪来着。” 呵呵!东君果然是个睚眦必报之人。 而豫郡王的现世报也是说来就来。 “噗嗤!”车外的朔一第四次忍不住笑出了声。 豫郡王正有气无处撒,“朔一,你再笑,小心直接笑到九泉之下。” “王爷,您用得着如此诅咒小人吗?小人要一直侍候在王爷身边,是不会含笑九泉的。”朔一提出严重抗议。 “不想含笑九泉,就从此刻起闭上你的臭嘴,再不许啃嗤一声。”豫郡王余怒未消。 不,不是余怒未消!他是在满地找自己的颜面呢? 东君翻着白眼吊着他,“哼!就知道以强凌弱,仗主欺人。” 豫郡王:“……” 豫郡王:“是,小王错了,有口无心之错,姑娘就大人大量,原谅则个?” “慢着!”他突然警惕的抬起头来,“姑娘,不是说你一觉醒来,就会将以前的事全忘掉的吗?” 东君:“……” 她不说话,便代表默认。 豫郡王惊讶的看着她,“可是,你刚醒来的那模样,完全不像是记不住事情的样子哦?那斤斤计较,那睚眦必报!啧啧!” 东君耸耸肩:“呵呵!想记住还不简单吗!” 豫郡王盯着她看了半晌,“昨夜,小王可是亲眼盯着你睡觉的。所以说,我敢保证,你睡觉前并没有作任何的记录哦!” 东君:“对呀,就在您的眼皮底下睡着的呢。” “所以,姑娘到底是如何做到的呢?”豫郡王讶异。 东君再次耸耸肩,“呵呵,无可奉告。因为,这可是小可的看家本领哦!保密。” 豫郡王:“……” 豫郡王正低头生闷气呢,东君却拉起他的一只袖口摇了几摇,故作撒娇,“王爷,您刚说要送我到何处去看病来着?” 豫郡王躲闪着她的眼神,“就就一普通医馆啊!” 东君侧身往车外看了看,蹙起秀眉,“难道说,这就是王爷和东方初次见面的地方吗?” 豫郡王将头靠过去,亦向外望,望着望着便叹了口气,“可不是吗?一眨眼,这都多少年过去了。遥想当年,正是意气风发的少年不识愁滋味之时啊!” 东君听着他的悲情之叹,“王爷这是触景生情了。既如此,何不下去走走?” “好主意!” 两人一拍即合,待马车停下,二人便一前一后下了车。 朔一赶着马车,远远跟在他二人身后。 凛冬离去,新春伊始,积雪消融,桃树新芽,碧草翠烟,春色如绣。 东君望着路两旁绵绵不绝的桃树新绿,又望望前方蜿蜒不绝的青翠山路,即使春寒料峭,但仍觉心生无边温馨。 这里就是东方和豫郡王初次相识之地。 想来,那一日也如今日般天朗气清,春和景明? 在如此良辰美景之中,能得一二知己,实是人间幸事矣。 她侧身看向豫郡王,后者也正在眺望四野。 他一袭蓝衣,长身玉立如青松,面容俊逸如春风,眼神温柔如春水。 好一个陌上公子人如玉! 东君如被石化。 豫郡王如青松般直立在明媚的初春之中,十几年前的记忆翻涌而出。 虽然遥远,但却近在咫尺,犹如昨日。 …… 十二年前,二月春。 一山路上,是春华在野,良田十里, 一衣着华丽,模样清贵的如玉少年,骑在一匹白马上,正赏着春光,打马缓缓前行。 他的身后,三匹黑马并排而行,马上之人年龄与前者相仿,但身型皆又高又大,看似是前者的护卫。 少年公子正兴趣盎然,走马观花之际,前面传来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 “驾,驾……” 眨眼之间,一匹黑马已然冲到了那少年公子身前。 山间小路,本就狭窄,眼看着两匹马就要撞上。 但少年公子仍不急不慌,稳坐钓鱼台。 急得少年公子身后三人,作势要飞身跃起…… 少年公子仍旧稳若泰山,抬手阻止了身后人的行动。 说时迟那时快,那策马而来之人,骑术十分了得娴熟,及时勒紧了缰绳,两脚轻夹马腹,马儿堪堪停在了少年公子的马前,不足一尺。 少年公子好整以暇的打量着眼前人。 马上一少女,约十七八岁的模样,身着淡黄色骑马装,容貌俏丽,正因为要急急勒马,正眼眉高挑,打量着阻挡前路之人。 “各位,如若此路不是你们开,此树也不是你们栽,那就请让个道。” 声音悦耳,容貌俏人,但一出口却是连讽带刺,“喂,你们几位,若不是强盗山贼啥的,请别挡着本姑娘的道,一边去。” “嗯!”少年公子微笑点头,转身看看身后的护卫,朗声道:“你们还不散开,好给姑娘让个道。记住,切不可再并排而行,阻人前路。” 那少女策马由他身侧从容而过。 近了近了,两人四目相接。 少年公子目如清泉,静水流深,幽光起伏。 黄衣少女目如桃花,抿嘴敛笑,光彩奕奕。 一刹那间,两人都沉浸在彼此的眼眸之中,难以移动…… 第108章 犹记那年初相逢(2) 两人目光对接,互为心醉,难以移动分毫。 转瞬之间,那黄衣少女却突然宛尔一笑,吐气如兰:“陌上花开,有公子如玉,幸甚何哉!咯咯……” 伴随着两声娇笑,她娇婉的扬起马鞭,一人一骑,绝尘而去。 留下那蓝衣少年和身后三人,瞪目结舌。 半晌后,其中一护卫沙声道:“世子这算是被人调戏了吗?” 其余三人:“……” 少年公子剜了他一眼,目光又望向黄衣少女远去的方向,意犹未尽。 另一护卫捅了捅被剜之人,“望二,你不懂就别瞎说,方才那位姑娘是在称赞咱们世子,夸他容颜如玉,天下无双呢。” “驾!驾……” 又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吸引了四人的注意力。 “喂,兄台帮个忙,帮我拦住前面那女贼,” 马儿还在远处,马上之人就急躁的大声叫嚷起来。距离虽远,但声音却很是清晰明了。 女贼! 这还了得! 那名叫望二的人看着少年公子,蠢蠢欲动。 后者略一沉眉,对望二一挥手,“去,拦下她,切记不可伤她分毫。” “是。” 望二和其中一名护卫即调转马头,快马矫健,瞬间疾驰而去,只余下一阵阵的烟尘滚滚。 此时,方才喊话之人也来到了少年公子的眼前。 那人着一身青衣,与先前的少年公子年岁相仿。 他座下的马儿虽呈疲态,但他眸光如水,眉宇间神态咨意飞扬。 他抱拳行礼,声若清泉,“在下谢过公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情。” 少年公子审视着眼前的俊美少年,也抱拳回礼:“小事一桩,何足挂齿。不过,兄台言方才那位姑娘是个女贼,敢问她偷了兄台的何物呢?” “宝物,稀世奇珍。”青衣少年面露愤慨,微微咬牙,“原本,在下就快要追上她了,可不知为何,今日这马儿不得力,是越跑越慢,生生被那女贼给跑脱了,可恶可恶。不过,好在碰上兄台,甚幸甚幸。” 少年公子嘴角微微上扬,眼中隐含笑意,“原来如此!公子尽可放心,我那两个手下虽不济事,但马术是极好的。追一个半个的女贼,应该还是不会让兄台失望的。” 青衣少年微微一笑,“如此甚好,那在下就不急着追赶她了。此地风光旖旎,林木苍翠,在下正好与兄台把臂同游,一赏春光。” 对于青衣少年的自来熟,少年公子微微一笑,欣然同意,“有兄台相伴,幸甚何哉!请。” 两人策马缓缓前行中,少年公子斜睨了青衣少年一眼,淡淡道:“兄台,方才那位姑娘所盗何物,可否方便告之。” “就是株疆芸。”青衣少年爽快答。 少年公子:“?” 少年公子:“疆芸?听起来倒像是株植物的名称?它是稀世奇珍吗?” 青衣少年:“当然。疆芸又叫沙漠人参,只生长在一望无际的沙漠之中。极其难得,有人穷其一生,也未必能寻得一株。” 少年公子:“所以,此植物不是株普通的植物,而是味珍稀的药材?” 青衣少年一翘大拇指,“兄台就是聪敏明睿,一点就通。小弟正等着它来救命用的,不曾想被那女贼给盗窃了。” “哦!既然如此重要,那咱们还是赶紧追上去。” 话音未落,那少年公子便扬起马鞭,一声清喝,“驾!”白马即绝尘而去。 青衣少年看着自己座下萎靡不振的黑马,一声惆怅叹息后,冲着远去的人叫道:“一切都拜托兄台了!” …… 黄衣少女淡淡的看着拦在眼前的两个高大少年,鼻孔哼哼,“哼!让开,好狗不挡道!” “姑娘,有一些不挡道的狗,它也不一定就是条好狗。”名唤望二的愣愣直直回怼。 黄衣少女:“……” 黄衣少女:“别啰嗦,再不让道,别怪我不客气了。” 望二:“……” 望二:“姑娘这是要和我们打架的意思吗?你一小姑娘,怎么打得过我们二人呢?还是别打了,乖乖随我们回去。” 黄衣少女瞪着杏眼,“废话连篇。” 望二摇摇头,“姑娘,好男不跟女斗,我们是不会欺负你一个弱女子的。” 黄衣少女:“哼!你们这些人,明明就是不敢打,怕打输,才编了这冠冕堂皇的说辞出来,真正好笑矣!” 望二:“打就打!尽管放马过来。” 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千次万次,激将将驰! 更何况,她激的还是个愣愣直直的愣头青呢? 望二已经开始撸袖子了。 下一刻,他忽然看向了同伴,嘟嘟囔囔,“念三,王爷刚说过不能伤她分毫,可不打一架,怕是拦不住她?” 念三回看着他,“你若能下得了手,请便!” 望二:“……” 他悻悻收回了手,突然就变得好声好气起来,“姑娘,看你娇滴滴的,我是真的不好意思出手。所以说,好男不跟女斗,真的是真心话来的,不是蒙你的。” 黄衣少女:“……”这名叫望二的,还真是好二啊!秀逗了! 不过,还算是有那么几分的憨厚老实。算了,就不与他计较了。 “嗯!本姑娘信你一回,快让开。” 望二念三摇摇头,后者轻声道:“姑娘稍等,小人们奉命行事,要拦下姑娘。” 黄衣少女:“就方才那位俊俏公子吗?他要你们拦我做甚?莫非是他看上了本姑娘不成。刚好,本姑娘瞅着他也挺欢喜的,咯咯……” 望二看着兀自咯咯娇笑的人,皱着眉头,“姑娘,请问您今年芳龄几许?家住何处?可曾有婚约在身?” 哈哈哈!笑死! 望二这是一心一意的在替他主子相人了。 黄衣少女收起笑意,娇嗔道:“你谁呀!本姑娘凭啥要告诉你呢?” 望二:“……” 望二一窒,急赤白脸道:“不问清你的家世,如何同我家主子说亲。万一你真是个女贼呢?那就甭想碰一碰我家公子了。” “女贼?咯咯……”又是连声娇笑,“你说本姑娘是女贼?” “不是小人说的,也不是我家公子说的,是另一个人说的。”望二急急摆手解释。 黄衣少女微微笑着:“哦!” 说话间,又有两匹快马飞弛而来。 望二即迎上前去,大声道:“公子公子,那位姑娘说她看上您了,虽说她有可能是个女贼,但人长得贼好看,公子您的意思呢?要不要考虑考虑?” 在场众人:“……” 果然,这个望二的名字不是白起的,真的是二得没底线。 少年公子轻叹了口气,策马上前,对着黄衣少女抱拳施礼,“是小可御下无方,让姑娘见笑了。下人鲁莽之处,还请姑娘谅解。” 望二在一侧委屈。 “他的确鲁莽,但说的倒是真话呢。”黄衣少女好整以暇的看着眼前人。 “你们听,你们听,我根本就没有说错!”一侧的望二兴奋的叫起来。 少年公子等他叫完,方温文道:“望二说错了一点,姑娘并非是贼!” 在场中人:“……” 黄衣少女:“可我的确是偷了别人的稀世药材哦!想必方才那位公子都已经告诉你了?” 少年公子:“是的,有位兄台方才全都告诉在下了。” 黄衣少女:“……” 黄衣少女杏眼微睁:“那你还说我不是贼。” 少年公子温和一笑,“这是姑娘和自家兄长的玩笑话,岂可当真!” 在场众人:“……” 顿了顿,他又道:“在下猜得没错?东方姑娘。” 在场众人:“……” 黄衣少女警惕的看着前者,“你怎么知道我姓东方的?又怎知我和那人的关系?” 少年公子微微一笑:“这不难猜,姑娘和那位公子的坐骑,皆是大宛骅骝,还有姑娘身上的装束,无论款式布料做工,同那位公子的皆如出一辙。最重要的是……” “是什么?” “虽然方才只是匆匆一面,但姑娘的容貌神情,在下看得清晰,也记在了心间。姑娘的眉眼之间,和后来的那位公子有几分相似。” 黄衣少女突然微微红了脸,只因为少年公子那一句,“记在了心间。” “公子,既然你知道是他们兄妹间在打闹玩笑,那为何还要小人们追上前来呢?”望二在一旁小声抱怨。 少年公子没理睬他,继续看着黄衣少女温文道:“在下追上来,是有一事想要请问姑娘。” “你问。”黄衣少女很是爽快。 “请问姑娘和你兄长,是不是要前去桃花沟内探望一位老友呢?如是,在下也正要前去,刚好可为姑娘引路。” 黄衣少女:“……” 下一刻,她撇着嘴,“不好玩,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呢?” “姑娘谬赞了,在下还是有许多未知之事的,”少年公子嘴角露出隐隐不可见之狡黠微笑,“比如,姑娘的芳名,又比如,姑娘的芳龄?” 黄衣少女:“……” 此前,她一直是外向型的,突然被前者如此一问,忽的就变得娇羞内向起来。 半晌后,她方道:“公子还是有一事不知的,我与那位公子不是兄妹,而是姐弟。” 少年公子:“……” 他目光炯炯的看着黄衣少女,“这可怪不得在下啊?任凭是谁,都会将你们二人认为是兄妹的。” “公子言之有理。”三护卫齐声附和主子。 黄衣少女更加娇羞了。 “好你个宋璟琮,枉我东方玉泽还以为与你一见如故,惺惺相惜呢?谁知你竟如此见色轻友,还在背后拉踩于我,小人。哼!” 慢悠悠赶上来的青衣少年,正气乎乎的看着前二人,为自己鸣不平。 宋璟琮却没有理他,而是继续看着黄衣少女,柔声细语,“他叫东方玉泽,那姑娘芳名可否告之?” 黄衣少女抿紧樱唇,轻声答:“小女子名叫东方玉华。” 宋璟琮温文点头,“东方姑娘若不嫌弃,就让在下为你引路,可好?” 黄衣少女不由自主的轻轻点头。 随后,两人双骑,便缓缓向桃花沟的方向走去。 宋璟琮还不时指着路两旁的山水风景,细心为其解释,逗得黄衣少女一路咯咯娇笑不止。 东方玉泽冲着他二人的背影义愤填膺,“一个是见色忘亲,另一个是见色忘友,哼!皆不可信矣!” 他策马往前冲去,口中大叫:“没眼看了,让开让开。” 他策马扬鞭,故意由前二人的两匹马之中穿插而过…… 第109章 犹记那年初相逢(3) 九江居内。 东方玉泽抱着双臂,撅嘴看着正在院中热聊的东方玉华和宋璟琮。 有个三十岁左右的儒雅灰衣男子走了进来,递给他一杯茶,“小子,你叔我新认识的这个小朋友如何?” 东方玉泽闷闷的,“不怎么样?” 中年男子随着他的目光望去,忽然就明白了他闷闷不乐的原因。 “哈哈,小子,看来你就快要有姐夫了。” 东方玉泽忽然就扯住了他的衣袖,“九叔,外面这姓宋的小子今年贵庚啊?” 九叔:“……” 半晌后,他方答:“好像还未满十六?” “什么?”东方玉泽惊得跳起身来,“十六未到,竟比我还小一岁,他竟然就敢妄想做我的姐夫。哼!不行,我绝不答应。” 九叔将他拽回去,再按他坐下,“东方玉泽,你醒醒?那可是你姐,轮得到你同意不同意吗?” 东方玉泽泄气的低下了头。 九叔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听我说,宋璟琮那小子虽然年龄小点,但他少年老成,静水流深,和你有得一比。虽说,这玉华比他大了三岁,但这个问题,还真不是个问题。” 东方玉泽又看了看外面的二人:宋璟琮一直语笑晏晏,而自己的姐姐则一直是巧笑嫣然。 还别说,他二人还真是一见倾心,相谈甚欢。 他再次泄气的低下了头。 半晌后,他方道:“九叔,此前听你说起这小子如何聪敏睿智,便对他神往已久。今日在路上,又故意试了试他,果然也是沉着机智,见招拆招,很是有趣。原本想着,能同他一见如故,成为知己好友的。谁曾想,这小子竟然想一步登天,妄想做我的姐夫,我不服。” 九叔斜眼睨着他,“我就说嘛!你小子一来就闷闷不乐的,原来就为这啊?就算是他成了你的姐夫,你们也可以成为知己良朋啊!没冲突的。” 东方玉泽:“怎么没冲突呢?凭啥他比我小,我还要叫他姐夫呢?想不通!” 九叔摇摇头,轻拍他的肩膀,“泽小子,想不通就别想了,等过段时间再想,你就想不起来咯!” 东方玉泽:“……”这是什么理论? 好不容易的,他瞅见院中留宋璟琮独自一人了,便静静地蹭到他身后,冷不丁故意叫了一声,“宋兄弟。” 宋璟琮:“……” 他转身打量着东方玉泽,“玉泽小弟。” 东方玉泽差点没一口鲜血喷出来。 他叉起腰杆,“你刚叫我什么来着?” “玉泽小弟。” “你搞搞清楚,我,东方玉泽可比你还大一岁呢?你居然敢叫我小弟。” “小弟,如今,咱们可不是按年龄大小来排长幼的哦?而是按照辈分来排的哦。”宋璟琮轻拍东方玉泽的肩膀。 东方玉泽鼻子里“哼哼”道:“不要以为你是豫王府的世子,我姐就能看中你,她可比你大三岁,在她的眼中,你就是个小屁孩。” 宋璟琮:“那正好,常言道,女大三抱金砖,我就是喜欢年龄比我大,温柔成熟的女子。” 东方玉泽:“你是五感缺失吗?我姐她哪点温柔了。” 宋璟琮狡黠一笑,“你姐的温柔,只在我面前展露,旁人无福消受。” “那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可我姐是不会喜欢你的,你就别想太多了。”东方玉泽反唇相讥。 “这也不过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罢了,你姐的心意想法,恐怕你是做不了主的?”宋璟琮也同样反唇相讥。 东方玉泽:“哼哼!你简直不可理喻,我姐才见你一面,你怎么就如此自信,会成为我的姐夫呢?” 宋璟琮突然就笑了,一字一句道:“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感情之事,原本就是不可理喻,亦无理可讲。听九叔说,你不也是在等着一个小女孩长大吗?我还听说,她正在你的庄子上养病,而你此次快马加鞭,日夜兼程的来找九叔,就是为了帮她求药。” 东方玉泽:“……” 东方玉泽:“哼!你听说的有点多哦,以至于我都想杀人灭口了。” “哈哈……”宋璟琮放纵的大笑起来。 好不容易止住笑,他慎色道:“东方兄,您看着,我一定会成为您的姐夫的。不过,您放心,就算我成为了您的姐夫,我仍然会唤您作东方兄的。” 顿了顿,他又小声补充道:“在私下里,您永远都是我的东方兄。” 东方转怒为笑,“这还差不多。” …… 东君看着笑意正浓的豫郡王,樱唇轻抿,“原来,你是在那一年认识东方的。怪不得,之前我从未曾听他提起过你。” 豫郡王点头,“那时候,你正在他的庄子上养病,也是你病症最严重的时候。” “后来呢?” “后来,他们在九江居只住了三夜,并和九叔细细的研究了你的情况,便匆匆赶了回去,还带了很多很多的药材。其中,就有那味疆芸。” 东君:“再然后呢?” “再后来,我便追着他二人,一起到了隐月山庄,也是在那里,我见到了一个小姑娘,那便是年仅八岁的玉九歌。”豫郡王深深的凝视着东君。 东君:“……”原来,他真的在很久以前,在我小时候,是见过我的。 她抬眼凝视着前者,“那你在隐月山庄呆了有多久?” “不久,也只有匆匆三日。但就在那短短的三日之内,我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感觉,便决意要娶东方玉华为妻。” “所以,你们后来成婚了吗?” 豫郡王摇头,“没有。我回到王府后,将此事禀明父母,颇费了一些周折,才获得他们的准许,同意等我年满十八周岁之时,方可成婚。后来,玉华和东方便常和我鸿雁传书,往来密切。 第二年,我便邀东方和玉华来王府小住。期间,我三人常常把臂同游,谈武论箭,展望未来。那段时日,我有挚爱在旁,知己在侧,家人在后,真是我此生最最幸福的时光。 但月余过后,东方便吵着要回家。原来,那时你在南境姥姥家养病,他每隔半年,便要去为你看诊。于是,我们便又匆匆分别了。而那一次,亦是我同玉华的最后一次见面。” 东君抬头惊讶:“最后一次!” 豫郡王伤感中,“是的,算是最后一次?” 东君:“?” 豫郡王继续悲伤中:“原本,我以为两年之约,并不太久,但终究,宋璟琮并没有兑现承诺,将东方玉华给娶进门去。” 东君也抬头望天,想着十三年前的那一日。 不过短短一日时光,自己最亲近的六位兄长便与世长辞。 她悲声:“是呀,世事无常,白云苍狗,旦夕祸福,实非人力所能控制的。” 豫郡王也沉默不语。 两人缓缓向前走着,一时都沉浸在沉重的往事之中。 半晌后,东君望着前方,“桃花沟,原来十几年前,九叔是住在桃花沟里的。” 豫郡王:“是的。那几年,我喜欢桃花沟里的风景,便经常往那山沟里跑。有一次竟然发现,在那深山沟里的桃林中,住着一个年青的大叔。 初时,我以为他就是个花农。因为他晒桃花,酿桃露酒,制桃花糕。我就是闻着花香找到他,想买他的桃露酒和桃花糕的。 谁知一打听,他原来是位避世隐居的郎中,而且还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鹤医”老九江。那时,我与他一见如故,便常常去他的九江居内,品酒赏饼,谈医论道,很快,两人便成为了莫逆之交。 也因此,由他的口中,知道了另一个少年的存在。” 东君接道:“那少年便是东方玉泽?” 豫郡王:“是的。那时,九叔经常提起他,说他如何少年老成,机敏冷静。又说他年龄小小,但医术精湛,心思幽远。总之,东方玉泽在他的眼中,就是个神姿高澈的冰清少年。假如有一日,我见到他,定会与他一见如故,成为知己的。” “九叔说得没错,东方他就是个年少冰清的天之骄子。”东君笑得灿烂。 豫郡王斜睨着她,笑意同样灿烂,“谁说不是呢?因此,我便对这个东方玉泽神往已久。那日,在进桃花沟的山路上,见他远远而来,声如凤鸣,影如云鹤,自然便一眼就认出了他来。” 东君撇撇樱唇,“原来如此。那日,你早就认出了他,却还是故意配合他们,演了一场戏。” 豫郡王打着哈哈:“既然他们有此雅兴,想玩闹一番,小王又岂能扫他姐弟二人的兴呢?再说了,少年人之间的友谊,不正是由打打闹闹嘻嘻哈哈之间,衍生出来的吗?” 东君:“……” 又是一阵沉默后。 东君看着前方,忽然就抿嘴微笑起来,“原来,九叔在十几年前,就是个不务正业的郎中啊!只不过,以前的他是个花农,如今摇身一变,成了个茶农。唉!这世上如此不务正业的郎中,除了他之外,恐再无二人了。” “就是!”豫郡王微笑点头,“他如今在瑶山村的九江居,我也是常去的。那满山的茶树,还有那满院子的茶叶。他呀,简直是将不务正业玩到了极致。” 东君叹了口气,“那一年,也是东方失踪一年之后,家里人突然告诉我,说给我找了位名医。如今看来,也是你托九叔去为我看诊的,对?”东君抬起清亮的眼神。 豫郡王回视着她的眼神,“这都是东方的意思。他在失踪前就曾告诉我,他答应过你,一定会回去为你医好失忆之症,还要为你找到当年兄长们惨死的真相。他说过,君子有诺,此生必践。” 东君红了眼眶,问:“这里距帝都城外的瑶山村有多远?” “四百里。” 东君继续红着眼:“四百里之遥。后来,我来到帝都后,九叔便也跟着搬了过来。并且,选择在城外不远的瑶山村隐居下来,也是为了方便随时为我看诊。而这一切,也全都是你的安排,对吗?” 豫郡王温柔的点头, 东君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大滴大滴的滚动而下,“那后来,豫王府发生了什么事情?而东方又是如何失踪的呢?” 第110章 天之骄子 豫王世子 豫郡王沉默着。 关于豫王府之旧事,关于东方玉泽为何会失踪,又岂是三言两语,片刻之间就能够说得清道得明的呢? 更何况,其中的纷繁复杂,隐秘旧事,惨烈过往,每想起一次,他的心便如被刀割剑剜一次。 东君见他眼神悲痛,知道他沉溺于沉重往事当中,便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此时,刚好经过一条小溪边,溪边有块石头,她大大咧咧的就坐了下去。 随后,她拍拍身边的空位,示意豫郡王也坐下来。 后者欣然坐下。 他二人静静坐着,望着那溪水潺潺,由眼前静静流淌而过。 豫郡王的眼神清幽,但却深不可测。 那深不可测的眼神中,是浮光往事,更是悲痛前尘。 片刻之后,他压抑住眼底心中的悲伤,将东君扶起来,轻声道:“再往山里走二十里,便是九叔以前的住所,你想去看看吗?” 东君轻点头。 二人上了马车,向山里疾驰而去。 越往山里走,两旁桃林越盛,路也越走越窄。 最后,在穿过一片峡谷后,眼前豁然开朗。 宽敞的山谷中,桃林成片,一望无际。 他们随着林中一条潺潺小溪,七弯八拐的来到了桃林深处。 此处有个木栅围着的小院,院门处有名:昔昔居。 数间木屋建于其中,鸟语花香,桃红柳绿,古朴自然,浑然天成。 豫郡王轻轻推开木栅门,侧身让东君先进。 东君随道看了一眼四周,在小院左侧不远处,有一座坟茔很是突兀。 坟前无一杂草,唯有数盆花草和几支残香。 是谁被埋葬在此处呢? 因距离太远,无法看清墓碑上的名讳。 豫郡王带头走进了其中的一间木屋,屋内桌椅茶具,一应陈设俱全。 同样皆是原木打制,拙而不笨,朴而不俗,同屋外景致,浑然一体。 且房中家具陈设之上,纤尘不染。 朔一为二人送上热茶,还有精美可口的桃花糕后,便默默退了出去。 豫郡王拿起碟中的桃花糕,触物生情,“当初,我与东方,还有玉华三人,便是在此处,喝着桃露酒,吃了整整六碟的桃花糕,吃得九叔直瞪眼,直呼别吃了,别饮了,看吃撑饮醉。东方便回他,说没关系,这一屋子的神医郎中在此,还有一屋子的良药丹丸,吃再多再撑,饮再醉也是不怕的。” 东君笑了,“在我的印象当中,东方他可是从来就不饮酒的。” 豫郡王也笑了,起身走了出去,稍倾回来时手中多了个酒壶。 他对着酒壶畅饮了一大口,再随手递给东君。 东君:“……” 微一愣神后,东君便将酒壶接过来,也豪爽的饮了一大口。 入口甘冽清甜,唇齿留香。 “这便是九叔酿的桃露酒。”豫郡王柔声道。 懂了,桃露酒根本就不是普通的酒。 是佳酿蜜饮。 以至于从来滴酒不沾的东方玉泽,都连饮数杯。 桃露酒饮了,桃花糕也用了,豫郡王看着窗外的落霞,神情落寞。 他低声道:“东方失踪后,我常常想念他,想得难受时,便半夜里起床,策马夜驰数百里来到九江居。只有看着这里的一切,回忆起昔日我们三人在此相处过的时光,我的心也才能平静安宁下来。 后来,九叔搬到了瑶山村,我便为它重新命名,并派人在此守护打理。而我,会经常前来小住几日,想想东方,念念玉华。只要一来到此处,他们便仿佛时刻萦绕在我身侧。即使再难过再颓废的日子里,一来到这里,我便会重拾斗志,重燃信心。” 东君起身坐到他的身侧,轻抚着他的肩膀,柔声道:“是的,东方他们都在,我也在。” 豫郡王的眼中有泪光隐隐,前尘往事不堪回首,但却依旧浮上心头。 …… 十年前。 皇宫,上元节宫中夜宴。 虽然只是家宴,但因为这是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重要节日。 也是秦太后为了拉拢皇族宗亲们,而亲自安排的第一次家宴。 故此,皇家的宗亲长辈,老老少少的,无不一一到场。 一年前,先帝文昭帝英年早逝,留下太子寡母。 年仅五岁的小太子昭庆顺理成章的成为大昌新帝,称昭仁帝。 此时,时年六岁的昭仁帝在秦太后的陪同下,为示圣恩,亲自走下圣位,为几位族亲叔伯长辈一一敬酒。 肃亲王和康亲王是族中最年长的两位亲王,虽说是德高望重,但一直最是中规中矩,素来行的是中庸之道。 欲说当朝位高权重者,便是手握重兵的永王了。 永王同先帝一向关系最是亲厚,比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还要亲。 在先帝的眼中,永王宽厚仁慈,爽直喜武。 于是,他便将兄长放入军营历练,而永王在军营中大展所长,军衔也步步高升。 数十年经营后,不知不觉间,西东二境的边境重军,已悉数尽归于他手。 再余下,便是先帝最最不喜欢的豫王了。 豫王便是宋璟琮之父。 豫王因生母出身高贵,在四王之中,身份原本是最为尊贵的。 但他平生忠直爽快,又正直英年,还是个火爆的犟脾气。 他但凡是见到先帝有一丁点的逾规逾矩,又或是百官有何不妥行为,便会立马上书,痛陈上三百条规规矩矩。 很是让先帝头痛,百官厌烦。 先帝便总是对他避而不见,自然不得圣宠了。 但就是这样的火爆脾气之人,却生下了一个有七巧玲珑心肝,风神俊逸,文采出众的宋璟琮。 而且,如今的皇太后还特别喜欢这位豫王世子,时常招他入宫,教年幼的昭仁帝读书习字,练习骑射。 还真是一朝天子一朝臣。 此时,昭仁帝恰好来到豫王身边,恭恭敬敬地同豫王敬过酒后,便看着宋璟琮憨笑。 此时,他见四席上众位都在欢谈畅饮,似乎并没有人注意到自己,便靠近了宋璟琮身前。 “琮哥哥,朕昨日刚读到《孟子》的尽心章。孟子曰:君为轻,民为本,社稷次之,是故得乎丘名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诸侯危社稷,则变置。牺牲既成,粢盗既洁,祭祖以时,然而旱干水溢,则变置社稷……” 昭仁帝稚声稚气的读完了《孟子》的《尽心章》后,便撅着小嘴,低声相询:“琮哥哥,是不是朕不认真学习,不尽力处理好朝政,就没有资格坐在这个皇位之上了呢?” 宋璟琮向前站了一站,温声道:“皇上还小,就已经能知而好学,勤勉努力,心系民生天下了。臣相信假以时日,皇上定会成为勤政爱民的一代名君,至政通人和,海晏河清的。” 小昭仁帝板着小脸,严肃道:“朕懂了。琮哥哥以前就说过,天下的百姓如水,而帝王如舟,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宋璟琮继续温文一笑:“皇上,天下万民皆是您的子民。他们有衣穿,有饭吃,有地可耕,有商可经,生活安定富足,他们便会时常念叨您的好,敬您尊您颂您!” 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昭仁帝自然一听就明。 “琮哥哥!您说的,我都懂。您以后一定要时常入宫来,陪我读书习文,还要多给我讲讲民生民情!” 昭仁帝话音刚落,豫王立马补充道:“皇上,请您自称为朕。” “好的,皇伯父,我,哦,是朕知道了。”昭仁帝一本正经的说完,便调皮的对着宋璟琮伸了下舌头。 后者对着他露出宠溺的笑容。 此时,在不远处,正有一双怨毒的眼神,在偷偷的凝视着他们二人。 月到中天,宫灯璀璨,众人见皇太后兴趣正浓,自然无一人提前告退。 昭仁帝却推说多进了两口吃食,有点饱滞,要去长廊处走走,消消食。 随后,他悄悄同宋璟琮打了一眼色。 御湖边,长?下。 宋璟琮弯下身子,“皇上,您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臣吗?” 昭仁帝看看远处的太监随从,低声严肃问:“琮哥哥,何谓具装铠?何谓寄生?” 宋璟琮:“……”皇上定然不会无缘无故的问起这个来的。 宋璟琮:“在军队中,不仅兵士要身着铠甲,就连战马也要披裹护甲。战马身上的护甲就叫具装铠,而“寄生”就是具装铠的一部分,它通过茎与马鞍末端相连,呈扇面形状立于马臀上方。” “哦!继续说。”昭仁帝听得入神。 “如此,人骑在马上,寄生就像把大扇子立于背后,与人齐肩高,可起到遮蔽后背,防止敌人从后背袭击的作用。具装铠在我国骑兵中一直沿用至今,而“寄生”因为太过累赘,虽能起到防范作用,但也大大降低了行军的速度,故被军方慢慢淘汰出局。” 昭仁帝想了想,方问:“那最初的寄生,是由何物制成?” 宋璟琮:“初时,是由树枝竹木,还有羽毛金属。曾经,有位大将军的寄生,便是由昂贵的鎏金镂空黄铜制成。” 昭仁帝沉默不语中。 半晌,他方道:“昨夜,朕听见永王同母后说,近年来西境不太平,他要打造一支拥有“铜寄生”的精锐铁甲骑兵,以防敌人来犯。因此,上疏给朕,要将每年制作铜钱的黄铜,分四成给西境军,用以制作军马寄生。” 昭仁帝说完,看着宋璟琮:“琮哥哥,母后说,朕有不明白和不能决断之事,便来找您相询。朕要同意永王的上疏吗?” 宋璟琮严肃的想了想,“皇上,铜矿是一国之根本,制作铜钱,打制兵器,烧铸佛像,都离不开黄铜。而至今发现的铜矿数量,仍是屈指可数,且越采越少。” 昭仁帝歪着小脑袋听得仔细…… 第111章 梁子是如何结下的 昭仁帝眨巴着眼睛,欲言又止。 宋璟琮知年幼的他不是听得很明白,便换了种比喻:“皇上,比如,臣家里的粮食本来就不多,但还有人要拿一半去制成米糕,还要帮你收藏起来,说是为了应付几年后的灾年,等灾年来了再还给臣,美其名曰是为了未雨绸缪。但是,臣如今都餐不饱腹了,您说臣会答应他此举吗?” 昭仁帝嘟起小嘴,认真想了想,“这个太傅教过,叫舍本逐末,很不好,所以琮哥哥是绝不会同意的,对吗?” 宋璟琮严肃点头,“是呀!皇上想想,他不仅拿走了臣的粮食,还将它藏在自己的家中,臣又不傻,岂会让他暄宾夺主呢。” 昭仁帝又想了想,叹着气道:“可母后说,凡是永王呈上来的折子,她都没有理由不批。那依琮哥哥之见,朕要如何回复拒绝永王呢?” 宋璟琮:“……”这小脑袋瓜,怎么都将问题抛给我呢?严格说起来,我也未及弱冠,也还是个孩子呢! 他虽如是想,但看着昭仁帝稚嫩洁白的小脸,清亮纯粹的大眼,便暗中叹了口气。 他温和答:“据臣所知,文宗帝建国之初,便颁发过一道严旨,大昌国之铜矿,除去制钱,打制兵器,浇铸佛像以外,绝不可作其他用途,有违者皆斩。这可是高祖皇帝的御旨,皇上一个曾曾孙辈,又刚刚登基,又岂敢忤逆先祖辈的遗诏,成为大不孝之子孙呢?” “永王世子果然是聪敏机智,代哀家解了燃眉之急。昭儿,还不快谢谢你琮哥哥。” 雍容华贵的秦太后由长廊阴影处转了出来。 宋璟琮赶紧扶住欲作揖行礼的昭仁帝,“皇上不可!臣身为皇上的堂兄,更是皇上的臣下,应当为皇上分忧。” 秦太后微微一笑,柔声道:“请世子回去,稍微提醒一下你父王,有高祖帝圣旨这件事情。” 宋璟琮:“……” 秦太后又小声道:“明日早朝之时,皇帝就会批复永王的折子,同意他用黄铜制作军中寄生。到时候,你父亲是肯定不会同意此举的。但是,以他的鲁莽冲动,只会一腔孤勇,抬棺死荐,根本无济于事。若那时,他能搬出高祖这道圣旨,定能威慑群臣,力换狂澜。” 宋璟琮:“……”我那个去,中计了,这个老谋深算的秦太后啊! 有高祖圣旨这件事,她不可能不知情。 只不过是,她不敢正面同永王为敌,但为了保住她母子的权利皇位,又不得不同永王斗智斗勇,须臾委蛇。 她先是推了天真纯粹的小昭仁帝出来,借助自己与小皇帝的情份,帮其出谋划策,然后又再利用父亲素来的为人处事,设计了这一周密计划。 说白了,便是将自己的父亲推出去,在前头作个挡箭牌,完美避开同手握重兵重权的永王起正面冲突。 所以说了半天,等于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深坑,还将父亲给一头推了下去。 “琮哥哥,母后说过,如今的大昌国内,朕同母后可以信赖依靠之人,唯有豫王一府了。琮哥哥一定要帮帮我,帮帮母后,好吗?”昭仁帝突然就抓住了宋璟琮的手,撅嘴摇晃起来。 宋璟琮:“……” 子夜时分。 宋璟琮随着父母回到了豫王府内。 一路上,他面色从容,也丝毫没有提起过秦太后所求之事。 他将父母送到他们的寝房前,便告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内。 谁知他前脚刚进门,后脚豫王便跟了进来。 “琮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为父?”豫王脸色严谨。 宋璟琮:“……” 随后,他假意轻松,笑着将父亲往门外推,“父王,是有些许小事。不过,儿子大了,可以自行处理好,父亲就别瞎操心了,还是回房歇息去!” 高大魁梧的豫王双脚一定,便如门神一般,定在了门口处。 “吾儿毋需骗为父,这件关乎大昌国之要事,你一人可是处理不好的。” 宋璟琮:“……” 豫王:“刚太后皇上偷偷召见了你,还问了你关于永王要用黄铜制作军马寄生一事,对吗?” 宋璟琮:“?” 豫王继续语出惊人,问:“而你亦找到了堂而皇之拒绝他的理由,对吗?” 宋璟琮猛看向父亲,“父王,您是如何知晓的?” 永王一转身又走回了屋内,往椅子上一坐,嗡声道:“是太后差人告诉为父的。但她只说你知道如何压制永王,却没有细说是何法子?只让为父回来问你?” 宋璟琮:“……” 秦太后此人真的不简单。 从来没有一个人,让他如此刻般心生畏惧过。 永王也没有。 秦太后算是第一个。 太后知道,自己不是个蠢人,是不会亲手将父王推到风口浪尖上去的。 于是,她一面利用自己和幼帝的感情,为他出谋划策,一面又派人将此事通知了父王。 但是,她却没有将自己找到的法子直接告之父王,而是叫父王来询问自己。 没有一味的逼迫,但却将决定权交到了自己手中,由自己来决定,要不要将拒绝永王的办法告之父王。 这才是她最最高明之处,心思慎密却不用强权压人,而要你心甘情愿为其卖命出力。 而且,她这一计划可谓是一石三鸟。 经此一事,一可试出豫王府是尽忠还是慑于永王威压之人;二是若成功压制永王,那幼帝便得到忠心拥主之人;三是倘若永王党不死心,想要打击报复,那他要找之人,首当其冲便是豫王府。 总之,秦太后不只找了主谋之人,还找了个挡箭牌,最后将她自己和幼帝择得干干净净的。 功成身退。 功不成则有高个子挡在前头。 想通这几层道理后,宋璟琮惊出了一身冷汗。 当然,他并不是惧怕永王的威压,他只是不想将豫王府置身于无端的危险之中罢了。 因他知道,永王虽表面和善,实则狼子野心,凶残狠辣,早见一斑。 连秦太后都要避其峰芒,采取迂回战术,豫王府自然更要尽量避免与他正面为敌了。 思来想去,瞻前顾后,看着父王执着的眼神,他权衡利弊再三,最终还是将有高祖圣旨之事给说了出来。 豫王一拍大腿,兴奋道:“既有先祖圣旨,何愁他不服。” 宋璟琮叹了口气,“父王,永王表面和善,实则凶残成性,如无必要,咱们最好勿与之正面为敌。” “哼!怕他作甚!为父早就看不惯他那副假惺惺的嘴脸了。此次搬出高祖圣旨,看他还敢作何狡辩。若他敢当众忤逆高祖圣意,便直接撕下他的羊皮面具,让众人看清其嘴脸,岂不快哉!” “父王,咱豫王府本就是先皇旁支,势单力薄,不过仗着祖母出身高贵,才得以荫封为王,又要如何同权势滔天的永王府对抗呢?”宋璟琮苦口婆心的劝说父王。 豫王一瞪双眼,“身为臣子,王室宗亲,无分远近,都自当尽心为圣上分忧。再说了,为父又岂是那瞻前顾后,胆小怕事的鼠辈小人呢?” 宋璟琮知道难以说服刚直不阿又倔犟无比的父王,便最后提了个要求,“父王,儿子不阻止您,但请您千万千万听儿子一句话。” 豫王:“……” “父王,记住,你只肖提起有高祖圣旨一事,切不可再步步紧逼,赶狗入穷巷。” 豫王:“……” 豫王:“为父就那么轻描淡写的提一提,就能遏制住永王的狼子野心了吗?” 宋璟琮:“不能。但是,只要父王您一提起,自然有御史台的那帮耿直大夫们,来同永王做个分辨的。” 豫王尚有犹疑。 宋璟琮抓住他的胳膊,“父王,您是知道的,御史台的那帮老夫子们,个个能言善辩,口若悬河,舌若莲开,由他们来与永王分说,岂不是比您说来得更有说服力?” 豫王勉强点了点头。 翌日。 宋璟琮在王府门口,等着下朝回府的父亲。 豫王由马车上下来,仍旧怒发冲冠,面色潮红。 宋璟琮一瞧这架势,“坏了,父王定是没沉住气,也没听自己的劝告,当朝同永王对着干了。” 他沉住气,没有即时追问怒发冲冠的父王,而是将他送回去,还贴心安慰了两句。 豫王却仍旧嗤嗤冒怒气,以掌拍椅,“琮儿,为父没有听你的劝告,是因为那永王实在过分。他说时移世易,那是几百年前的圣令了,不合时宜,今上应审时度势,当改则改,方为明君之道。为父实在是忍不住,便在廷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狠狠数落了他一通。” “父王是如何数落永王的。”宋璟琮淡定问。 “为父说他,忤逆高祖圣令在先,大逆不道在后,还质问他是否要仗着手握兵权,挟天子以令诸侯。” 宋璟琮:“……”得,同永王的这道死梁子,算是结下了。 “父王骂得好!但是,从此以后,咱家便就有了个死对头了。”宋璟琮苦笑。 “为父才不怕他呢?虚伪阴险的小人。”豫王哼声。 宋璟琮继续苦笑。 由父亲房间出来后,他立马去找了王府的护卫统领,周密的加强了府中巡视防卫。 并且,亲自挑选了二十四名护卫,命他们在豫王出入时,寸步不离其左右,护其安危。 回到寝房后,他仍然无法安心,想了想,便提起笔来,写了一封信给东方玉泽,命人即刻快马送往隐月山庄…… 第112章 双宋之争 永王府内。 身着灰衣的永王阴沉着脸,刚过了弱冠之年的世子宋璟明则陪在一侧。 世子五官清秀端俊,貌似温文尔雅,但眼神却阴郁深沉。 “父王,豫王那老匹夫,敢当着满朝文武百官,大放厥词,狂言您欲挟天子以令诸侯,这口气儿子实难忍得下去。” “本王何止是想挟天子以令诸侯呢,本王就是冲着那九五之尊的帝位去的。”永王冷蔑一笑。 宋璟明:“……” 宋璟明:“儿子知道父王的心思。但是,却是不能白白被那个豫王给说道一通的。” “这个自然,他算个什么东西。明儿,你即刻叫人去查查,豫王的那个世子,就是和你齐名的那个宋璟琮,他平日里都和谁来往密切啊?” 宋璟明:“……” 下一刻,他即开颜一笑,“父王高明,拿豫王世子的身边人开刀,既让他感受到永王府的实力威胁,还明知是我们做的,但却又拿我们无可奈何,望洋兴叹。他既那般聪敏,便当知收敛,绝不敢再同永王府为敌才是。儿子这就去办,必会杀他个措手不及,血流成河。” 三日后。 一手下秘密来回,“回世子,打听到了,豫王世子近两年来频繁往北境走,与北雁山隐月山庄的少庄主,东方玉泽来往甚密,二人关系匪浅,互为知己。那少庄主姐弟二人,去年还到豫王府小住了月余呢。 据说,豫王世子还同东方玉泽的姐姐约定了终身,迟点便要娶她进门呢!” 宋璟明缓缓站了起来,兴致盎然,“哦!他要娶个平民女子为妻,且知己爱人,皆是同一家人,这就有意思了!” 月余后。 永王府内,宋璟明阴郁的眼神,由手下人的身上逐一扫过,看着他们一个个伤的伤,残的残,瞎的瞎,狼狈不堪,半死不活的模样,眼神就更加阴鸷了。 半晌后,他方骂出声,“一群废物,上百人去,竟连一个小小的普通山户都对付不了,还被人家整治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哼!居然还有脸回来,途中看见有河的时候,就应该自己跳下去,一了百了,省得父王还要再多踹你们一脚。” 一手下战战兢兢分辩,“世子,不是小人们无能,实在是那隐月山庄处处透露着诡异,小人们也是束手无策啊。” “如何诡异法?”世子竟然没有发火。 手下:“小人们去到时,见庄里一切正常,几间屋内有灯,灯下有人影,遂便悄悄逼近。然后,还先向屋内放了迷烟,准备将人迷晕后,再进去干活。可没想到,后来一推开门后,就就……” 那手下眼中有惊惧之色,没有再说下去。 “就怎样?”世子冷冷追问。 “小人们推开门,刚冲进屋内,便无意中触动了机关,无数只暗箭由暗处射出来,有三成的人都中了暗箭。躲过之人正在庆幸之时,屋顶却如被掀起,当头泼下来几桶凉水。那些凉水不但冰冷刺骨,还一沾上肌肤即感觉奇痒奇痛,但人却控制不住的狂笑狂跳不止,如此一来,又有三成的人被毒水所伤。 最后,余下没中毒水的兄弟们侥幸退出去后,发现有人影向后山树林中逃去,便迅速追了上去,谁知,那林里面早就布遍了猎兽的陷阱。追进去之人,有一大半都中了招,跌入了深坑陷阱之中,被猎具所伤。 后来,余下十来个侥幸没有受伤的兄弟们,搜遍了整个山庄,才发现山庄中早也是人去楼空,人迹了无。 于是,便整顿好受伤的兄弟们,准备休整后再行撤退。但见他们一个二个惨不忍睹,伤重难行,便去找了些山泉水来给其饮用,谁知……” 手下又停止了讲述,抬起头偷看了一眼世子。 原本,他以为世子会勃然大怒,说不定还会狠狠刮自己一个耳光呢? 不料想后者一副兴趣盎然,似乎正听到兴头处,温声道:“又怎么啦?” 手下低声道:“谁知那山泉水也是不干净的,受了伤的兄弟们喝了后,伤痛加巨,疼痛难忍;而好好的人喝了后,眼前一直出现幻觉,是又笑又哭又闹,有的还拿刀自伤自残,足足闹腾了三日三夜,才安静下来……” 世子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幅山庄中群魔乱舞的画面。 他想着想着,就忽然好整以暇的笑了,“这隐月山庄,这个东方玉泽,还真是有意思的很呢……” 永王世子听完手下的分辩,居然没有发怒,还温文尔雅的笑了。 笑得是分外灿烂,眼神中隐藏着的,却是阴沉毒辣。 笑得那个手下噤若寒蝉。 他挥挥手,手下们如获大赦,爬的爬,滚的滚,抬的抬,迅速退了下去。 此时,永王阴着脸走了进来,看着儿子的高深笑容,沉声道:“帝都之人,皆赞当今双宋世子,貌比潘安,颜似宋玉,智比卧龙。此前,你小妹一直心悦于他,为父也觉得,或许可以此笼骆豫王父子,为我所用。 谁曾想,那小子竟一口回绝了前去说亲之人。为父早就在想,终有一日,你与他二人之间,必得争个高下分明,胜负成败。谁曾想,他宋璟琮竟还有个高手智囊隐藏陪伴左右,儿啊!如此一来,你就不得不甘拜下风了。” 宋璟明继续温笑着,“一个人,倘若连命都没有了,还拿什么同本世子斗呢?余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山野庄户,只怕是一听到宋璟琮一命呜呼的消息后,就立马吓得躲起来,再也不敢出来见光了?” 永王拍拍儿子的肩膀,面色欣慰,“吾儿说得对,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成大事者,必须要狠辣绝,斩草需除根,灰飞烟方尽。” 稍倾后,他又道:“明儿,你想到如何做没?为父那道折子,可还压在宫中呢?此子不除,豫王不除,你我今后之大计,恐生变数。除之,则立时可在朝内立威,余下众者,看谁敢再有反声。” 宋璟明默默点了点头。 永王转身往外走,“明儿,库房里还存着二十桶黑火油,是为父由黑市上采购回来的,你看着办。” 宋璟琮沉声回:“儿子知道了,父王慢走。” 此时,窗外有一纤细身影一闪而过。 世子走到窗前,望着那人影消失的方向,眼神阴鸷深沉。 一日后。 深夜子时,豫王府突然就火光冲天,照亮了帝都半边天际。 “走水了,走水了……” 呼叫声,惨叫声,求救声,响彻了半个帝都府。 …… 豫郡王收回了悠长的思绪,强按下悲痛的前尘往事,低下头去,抬手试去了眼角的一滴泪珠。 东君在不觉间,将自己的右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上,轻柔的拍了几下。 良久,豫郡王才抬起仍旧湿润的眼眶,温柔的凝视着东君,“说了这许久,还是没有讲到东方失踪的详情,姑娘该着急了?” 东君温柔摇头,“谁说没有东方的消息,他不是一直都在你的故事之中吗。” 豫郡王柔柔笑了,“是呀!东方虽不在江湖,但到处都有他的传说。你看他只肖动动手指头,便将宋璟明派去的上百号人,给打得是落羽而归,简直是大快人心。” “所以,是王爷您察觉到永王父子会对隐月山庄不利,才及时给东方去信,叫他早做防备的?对吗?”东君温柔相询。 豫郡王也温柔点头,“我当时给他去信,只简短讲了同永王之间的紧张关系。他是聪明人,立马便给我回了一封信,说他会带着家人搬离隐月山庄,妥善安置家中众人。但是,他却只字未提还在山庄内动了手脚,给了永王父子重重一击。 想来,他一是看不惯永王欺负豫王府,要为我出头;二是不可能任由他们大摇大摆进入隐月山庄,定是要给来犯者重重一击的。” “是呀,隐月山庄可是东方哥哥的家园,他岂会任由他人来去自如呢?还有,他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被欺负的。” 豫郡王再次温柔点头。 东君见他眼神隐隐,欲言又止,便轻声相询:“所以,您心中是不是在责怪东方哥哥,若不是他显山露水强出头,永王父子也不会气急败坏,不管不顾的立马就对永王府下黑手的?” 豫郡王抬头望天,长长叹了口气,“后来,东方来到我身边后,便一直非常懊恼自责,认为是他年青气盛才害了豫王府众人的。是小王告诉他,永王阴毒,不管有没有隐月山庄之事,他们对豫王府下手,不过是早迟的事情。 可他不听,说欲是他静静撤离隐月山庄,再静静的来到小王身边,他就可以同我一起,有充裕的时间,来保护好豫王府,然后就不会遭受到全府覆灭的结果。任凭小王如何解释,他一直都不肯释怀,总在深深自责。” 东君沉默着。 此刻,她似乎对东方玉泽的自责懊悔之悲痛心情,深有体会,默默地悲着他的悲,痛着他的痛。 这次,换豫郡王轻轻拍她的肩头,安慰于她了。 “别这样!小王从来就没有怪责过东方。没有他,也会有张三,李四。他们都不过是永王父子随时随地随口找出的一个契机罢了。他们要灭掉豫王府的决心,在我父王痛斥他欲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那一刻,就已经定下了。东方他,只不过是赶巧罢了。” 东君抬起头,蹙着秀眉,“王爷虽如是说,但以东方哥哥的性子,他是绝不会轻易释怀的。难道说,他的失踪,也是因为此事?” 豫郡王点点头,往事纷飞沉痛,不堪回首,却又不得不再次回首…… 第113章 悲痛往事 永失所爱 豫王府走水后,熊熊烈火燃烧不灭,惊动了半个帝都之人。 但此时,豫王世子和他的亲随,却不在府中。 两个时辰以前,永王小女宋琴漪给宋璟琮送了一封信。 信中说道,她知道有人欲对豫王府不利,但详情不便在信中留言,要面见于他,方可详说。 宋璟琮对永王父子无一丝好感,但独对宋琴漪,却与众不同。 宋琴漪只比他小三岁,两人也算是从小相识,一起长大之人。 他知她性子率真,心性大方,不似她父兄一般的狼子野心。 故此,他信任于她,也对她的话有所期许,希望能暂时缓解豫王府的危机。 于是,他便带上贴身随从,准时去到城外相约的地点等候。 二人本来约在亥时见面的,可直到子时初,她才神色慌张,发髻散乱,一路狂奔而来。 远远见到宋璟琮,她便歇斯底里大叫:“琮哥哥,快回去,有人要放火烧豫王府。我一早要过来同你报信,可中途被人给绊住了……” 宋璟琮大惊,一转头,便看见了一片滔天烈焰。 那熊熊烈火燃烧的方向,正时豫王府的方向。 他飞身上马,一路狂飙而回。 可是,等他赶回豫王府之时,整个王府都隐没在了熊熊火海当中。 他疯了似的挣脱朔一三人的拦阻,冲进了那滔天烈焰当中。 朔一三人也相继冲了进去,企图将前者给拉出火海。 恰在此时,有两匹快马疾驰而来,还未近前,马上之人皆双双飞起,同前三人一般,纵身跃入了火海之中。 火势太大,加上浓烟滚滚,还没有冲到父母寝房处的宋璟琮,便因为心慌意乱,吸入浓烟至头晕目眩,跌倒在地。 他眼睁睁看着一根烧断的房梁,正要当头砸下,然却无力移动分毫。 在剩余最后一丝残识之际,有个人扑过来,紧紧趴在了他的身上。 他只觉那人周身柔软细腻,是久违的熟悉亲切感。 …… 宋璟琮再次醒来,已经是七日之后了。 他躺在床上,虚弱的睁开眼睛,朦朦胧胧之中,东方玉泽那双清澈的双眼,正关切的在注视着他。 老九江走过来,为他切了切脉,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大气,“好了好了,人已经醒过来了,便无大碍了。” 宋璟琮伸出双手,东方赶紧握住了他的手。 “我的父母他们是不是?” 东方玉泽轻轻点了点头。 宋璟琮闭上眼睛,双目中的泪珠夺眶而出。 东方玉泽紧握住他的手,任由他痛哭流涕,悲痛沉溺。 承受大悲大痛之人,需要宣泄,彻底的宣泄释放。 宋璟琮流着泪,忽然就四处张望起来,东方知道他的心意,便轻声道:“家姐她原是要跟着我前来的,但我怕京中有危险,还有年迈父母尚需安顿,便将她留在了父母身边。原想着先来看看情况再说的。没曾想,刚到你家附近,便见到了那片滔天烈焰……” 宋璟琮沙声问:“那日在火场中,是你救我出来的?” “不是我还有谁?你说过要娶家姐进门的,我可不想让她为你伤心等待。如今,她可还在家中等着你呢!你小子需要尽快好起来,如此她才可放心,知道吗?”东方玉泽故作轻松。 宋璟琮强逼自己收起悲痛欲绝的情绪。 那夜的大火,历历在目,他知道,豫王府除了父母之外,其他人也肯定是难有生机。 所以,此刻还不是悲痛欲绝的时候。 自己的身上,可还压着千斤重担呢。 要先好好活着,方能再图谋报仇雪恨之事。 但首要条件是要先养好伤。 “朔一他们呢?他们都还好?”他忽然想起,在自己冲入火海后,朔一他们好像也跟着冲了进去,便紧张追问。 “你放心,他们三都没事,只是手上身上被撩了一些火泡,此刻正在另一间房内休息呢?” 宋璟琮松了口大气,“还好,他们三都在。” “是的,你在,他们三在,豫王府就还在。”东方玉泽柔声安慰。 顿了顿,他又温声道:“还有我也在,我们都在,你一定要好好的。” 宋璟琮紧紧握住东方玉泽的手,再次泪如雨下。 …… 东君抬起手,轻轻的帮豫郡王试去了、他不知不觉间流下的一大滴泪珠。 豫郡王抬头对她勉力一笑,笑中带泪,却没有停止讲述:“后来,我在九江居足足躺了三个月,在九叔和东方的悉心医治下,才逐渐能起来走动。这期间,东方常常早出晚归的,到处去查探永王府的消息。 终于有一日,他告诉我,说他查到一条重要线索,只要再进一步掌握一些确凿无误的信息,他就可以有把握能扳到永王父子了。 我问他到底是什么重要的信息,可他就是不愿意告诉我,非说等他此次前去,回来后再告之于我。他只要我安心养伤即可。 也就是在那一夜,他临行前与我促膝长谈,将你的所有事情,事无巨细,全都悉数告诉了我。 他切切嘱咐于我,万一他一去不返,要我代他照顾于你,并且还要尽全力医治好你的失忆之症,还要助你找到当年真相。他说,这是他对你的承诺。一诺既出,五岳皆轻。” 东君仰望长天,努力抑制着双目之中的泪水,“所以,东方哥哥这一去,就再也没有回来过吗?” 豫郡王点头,“是的,他走那日,距今整整九年六个月零八天了。他如黄鹤一去,便杳无音讯了。” 东君的眼泪如雨般滴下,无有尽时。 豫郡王看着梨花带雨的她,伸出手去,想拥她入怀,但最终还是收回了手,只疼惜的看着她。 良久后,东君方悲声道:“后来呢?” 豫郡王:“直到两个月后,有一只鹦鹉突然降落在了九江居内,它嘴里一直叫着,“东方在龙宫,东方在龙宫。” 东君:“东方在龙宫?龙宫,这世上哪儿来的龙宫呢?难道是要去海中找寻吗?” 豫郡王:“对,这世上压根就没有龙宫。但是,我还是找遍了整个帝都,连皇宫和永王府都找遍了,还是未曾寻到他的踪迹。” “王爷放心,东方哥哥他机敏睿智,既然能让一只学嘴学舌的鹦鹉带出消息给你,那他必定还是安全的。”东君心中万分焦虑,再次眼泪汪汪,但她还是柔声安慰着豫郡王。 豫郡王坚定点头,声音更咽着:“是的,我也坚信他没事,只不过是被暂时困住了,难以脱身而已。他一定会好好平安归来的,一定会的。” 东君又轻轻拍了拍豫郡王的肩膀。 看着沉湎于悲痛往事,难以自拔的后者,有一刹那间,她好想伸出手去,拥抱住眼前这个伤心欲绝的男人。 她想拥抱他,安慰他,不仅仅是因为他那颗悲痛的心,还因为此刻,他们两人思念着的,为之悬心着的,皆是同一个人——东方玉泽。 良久后,豫郡王终于止住了悲伤,抬起头看着东君,“对不起,我没吓着姑娘?” 东君轻轻摇头,温柔答:“要不,今日就别讲了,明日又或是后日,慢慢讲都行,咱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 回忆过往,太过令人心生悲痛,东君不想豫郡王一下子承受所有的伤悲痛苦。 更何况,接下来即将要讲述到的悲痛之事,又将是他平生难以承受之痛。 对于东君的温柔体贴,豫郡王同样回报以温柔之笑。 他缓了缓情绪,仍是未停止讲述。 “东方失踪后,我痛定思痛,知道以我残躯和摇摇欲坠的豫王府,是不足以同永王府为敌的,想要复仇,想要找到失踪的东方,必须要从长计议,从头开始。 于是,由那时起,我便一边找寻东方,一边暗暗地收购了一批盐庄商户,默默经起商来。 此后,一切都在按照我的计划顺利进行中。此间,我给玉华写了数封信,但皆未收到她的回信。 此时,我才有所警惕起来,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对劲。因为,以我同玉华的情意,我大病三月,她不可能不前来探望于我。再者,我在信中也告之了她东方失踪一事,以他们之间的姐弟情深,她也早就急迫赶来找寻东方了。 可是,一切都很反常,反常得令人窒息。我察觉到了其中的不同寻常之处后,便立马派了朔一前往她的新住处。然后朔一匆匆赶去,又急急而回,那时我我,我才知道,知道……” 豫郡王再次泣不成声,泪流不止。 一次又一次的沉痛追忆,将坚韧的豫郡王再次击倒,他哭得凄惨悲切,摇摇欲坠 东君哀哀叹了口气,其实她早就察觉到了其中的反常之处。 这一刻,她不再犹豫,伸出双手,便将悲痛欲绝的前者,拥进了怀中。 她轻抚着豫郡王的后背,柔声安慰:“都过去了,东方会回来的,玉华姐也永远与我们同在。” 豫郡王伏在东君怀里,哭得像个孩子。 他一直悲泣不止,东君则一直柔声安慰着他。 良久,豫郡王才止住哭声,勉强站起身来,缓慢向门外行去。 东君默默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出了院门,来到了那座坟冢前…… 第114章 往事沉痛 和光同尘 二人站在那座坟冢前。 此刻,东君方看清那墓碑上所刻之名讳:爱妻东方玉华之墓,夫君宋璟琮立。 这便是方才东君所念及的,豫郡王那份不能承受之痛了。 豫郡王缓缓跪了下去,用衣袖仔细轻柔的擦拭着墓碑上的字迹,柔声道:“玉华,这些日子,您过得好吗?若有什么烦心不如意之事,记得要似从前一般,严厉的大声告诉我哦……” 豫郡王又再度更咽中,难以成语。 半晌后,东君看着他身披落霞,泛露泽光,但却面容凄悲,兀自沉溺于悲痛之中不可自拔,便伸手将他给扶了起来。 “所以那日,扑在你身上护住你之人,并不是东方玉泽,而是东方玉华,对吗?” “是的,是玉华,她为了救我,奋不顾身的扑上前来,被掉落的横梁砸中正背心处,当时便没了呼吸。可她死前,还是仍死死护住我……”豫郡王再次泣不成声。 最最心爱的女子,为了救自己而芳消玉殒,换作世间任何一个男子,都会悲痛难抑,痛不欲生。 东君伸出双手,再次慷慨的给了豫郡王一个拥抱。 豫郡王被东君温柔的拥抱着,情绪方才渐渐平复下来。 他由东君怀中出来后,勉强撑着一口气,“那时,东方他怕我受不了刚失去至亲,又失去至爱的双重打击,便一直隐瞒着玉华的死讯。而他自己,则独自默默承受着失去家人的痛苦,却还要时时安慰我,为我的事情四出奔波。” 东君也不由得红了眼。 她也一样失去过至亲至爱的家人,她懂得那种剜心般绝望的痛楚。 所以此刻,她深深感同身受豫郡王和东方的切肤彻骨之痛。 “你和东方哥哥,你们都受苦了。” 豫郡王见勾起了东君的伤心事,便强迫自己收敛起悲伤,轻声道:“凡人于这世间,又岂有不苦的呢。不过是各苦其苦,苦苦与共,天下大同罢了。” 东君勉强笑了一下,看着晚霞由桃林间隙中照射进来,五彩纷呈,光华夺目。 “姑娘想要在这林间走走吗?”豫郡王柔声提议,东君点了点头。 于是,二人身披霞光,在林间缓缓并肩而行。 豫郡王又开始沉声讲述往事。 …… 豫王府大火后,昭仁帝和秦太后痛惜豫王世子孤身一人,便加封其为豫郡王,世代永享荫封,还为其另建了新的豫郡王府。 从那以后,被烧伤的豫郡王隐居养病,避世而居,从不外出。 三年后的一日,在永王府小女安和郡主年满二九生辰之时,一直隐世的豫郡王突然高调显身,还送了郡主整整十箱的生辰贺礼,箱箱价值连城。 此举轰动了整个帝都城。 此时,大家才发现,原来隐居三年养病的闲散豫郡王,竟然成了位经商奇材,且财富无可估量。 他手中的盐业商铺田庄屋堡,遍及大昌各州各县。 而他一出手送个生辰贺礼,便是价值连城。 众人都在风传,豫郡王日进斗金,拥有秘密藏宝库,早也是富可敌国,财比天下。 这不,有两次南北境军饷吃紧之时,还是豫郡王慷慨解囊,奉上数车黄金,为昭仁帝解了燃眉之急。 永王一开始对豫郡王是虎视眈眈,心怀戒心的。 但见其颇得爱女欢心,又见其气息奄奄,苟延残喘,日常不是坐着便是躺着,早也不复见当年之风采神姿。 更重要的是,他发现只要自己一开口,豫郡王总能慷慨解囊,献上万千金银。 于是,为了豫郡王的无尽财富,他暂且放下戒心和杀机,还假惺惺的收其为义子,准许他同小女来往,还让他常来永王府走动。 并且,还常向旁人夸赞豫郡王,言他虽然病体赢弱,但仍是人中龙凤,天之骄子。 …… 豫郡王倚在一棵桃树旁,静静的讲述着。 他不经意间抬头,却看见一侧的东君正蹲在地上,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写起字来。 那龙飞凤舞的大字啊!足以撼天动地。 “人中龙凤,马中赤兔,方天画戟,专杀义父。” “哈哈哈……”豫郡王开怀大笑起来。 这一阵放纵放肆的大笑声,终于一扫他此前的所有沉痛阴霾。 他轻轻牵起东君的手,将她扶起,笑道:“姑娘的这十六个字,一针见血,总结到位。” 东君见他终于不再沉痛,便指指前方,柔声道:“你看。” 此时,晚霞在慢慢隐去,只余下些许柔泽之光,轻轻柔柔的散落于林间,落在桃树的新绿之上。 有春风十里,温柔婉转的柔柔吹过,那一树的嫩绿柔光,轻盈飘逸,静谧婉约。 豫郡王看得呆住了。 原来,心中有悲有恨之人,是看不见眼前的美好景致的。 他不由得牵起东君的纤手,迎着那最后一丝霞光,向前走去。 此刻,在他们的心中,陪伴在身侧左右的,还有东方玉泽和东方玉华。 四人携手并肩,徜徉沉醉于桃林之间。 落霞圣泽,他四人和光同尘,言笑晏晏。 …… 东君在鸟语花香中醒来。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鼻中全是大自然的清新味道。 她只觉此刻神清气爽,身轻如燕,灵台清明,昨日的事情历历在目,言犹在耳。 这种有记忆的感觉真好! 有牵绊,有痛惜,有期许,有五感,有七情六欲! 这才是鲜活灵动的生命。 屋外林间,有响动声和隐隐约约的对话声传来。 她飞速起身,洗脸净面,随手挽了个简单的发髻,便像林中飞奔而去。 豫郡王正穿着一身粗布灰衣,手拿一只不大不小的玉瓶,在接着桃叶上的露珠。 从前,东君见他,他虽常常穿着便服,但大都贵气雅致,脱俗飘逸,从未见他作过如此质朴之打扮。 此刻的他,就似山间一朴实随和的普通山民一般。 东君在远处见着他一身布衣的背影之时,顿然停下,有一刹那间的失魂落魄。 这个背影,是如此的熟悉亲近,仿佛正正是自己心心念念的东方玉泽一般。 东君摇摇头,赶去心中的迷惑——或许是他与东方亲近,又或许是这两日都在念叨着东方,才会将他误认的? “姑娘来了,您来了就好,快劝劝我家王爷,他都收了一早上的露水了,还不肯回去歇息用早膳。” 朔一看见东君前来,如遇救星,便赶紧向她求救。 “王爷收这桃叶上的露水,要来何用?”东君好奇的问。 “酿桃露酒啊!”豫郡王欣然答。 东君:“……” 豫郡王接过朔一手中的另一只玉瓶,转手便给了东君。 随后,他方悠然道:“春始,先收取桃叶上的露珠埋于桃树下;待桃花盛开时,再收取桃花上的露珠;最后,再摘取新鲜的桃花,绞出桃花汁液,将这两样皆埋于桃树根下,历经春雨夏阳,秋叶冬雪,四季交替,日月轮转,直到第二年的新春伊始,桃树又长出新芽之时,才可将其取出,附以红糥米,再经九九八十一日发酵,方酿成一壶极品桃露酒。” 东君:“……” 东君:“这么复杂!如此难得!怪不得我从来没有喝过九叔酿的桃露酒呢?” “九叔早就转行晒他的茶叶,做他的茶饼去了,哪里还有心思慢慢磨蹭这桃露酒呢?”豫郡王笑答。 顿了顿,他又神秘道:“不过,桃露酒啦,九叔还是有几壶的,只不过,他不舍得给你饮而已,都收藏在极其隐蔽之处,哈哈哈哈……” 东君撇嘴,“小气鬼九叔,待我们自己也酿上个几大坛子,到时候也不给他饮,一滴也不给他,准气死他,哼哼!” 说完,她便自顾自的收起桃叶上的露水来,全然不觉,豫郡王正笑意盈盈的在看着自己。 自然,她也全然不觉,她自然而然的将自己和豫郡王,称为了“我们”。 当然,豫郡王看着她笑,不仅仅是为着她的那一声“我们”。 还因为一见她如此这般模样神情,便知她醒来后,没有丝毫失忆的迹象。 也就是说,如果每日同她讲述的事情,又或是她亲身经历之事,皆是事关于东方,那她便不会忘记。 长此以往,她的失忆症便会慢慢好起来,不药而愈了。 找到了这个窍门,豫郡王暗自欣喜。他奔到东君身侧,接过她手中的玉瓶,随手扔给朔一,又一把拉起她,便往后山跑去。 东君被他拖拽着往前,边跑边苦笑,“这是要去哪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终于,他们二人停在了一棵桃树下。 不,不是一棵,而是一、二、三,共三棵。 这三棵桃树,并排而立,且明显的比林中其他的桃树要矮小上许多。 豫郡王抚摸着最末那棵树的树杆,“九歌,你看这上面刻的是什么?” 一声温柔的九歌,叫得东君有点懵,但她还是走上前去。 “泽。” 树杆上居然刻着一个“泽”字,东君再走向中间那棵,果然如她所料刻着个“琮”字,排头第一棵刻着的是个“华”字。 东君瞬间泪目,“这是你们三人当日亲手种下的桃树吗?” 豫郡王眼中也有泪光隐隐,“是的。” 下一刻,他沙哑着声音,“那时,我们三人约定,等桃树长成,桃花盛开之时,我们便一起来此酿桃露酒,做桃花糕。” 原本,他一路过来,都是眉开眼笑的。 可如今,触景伤情,他又止不住的伤感起来。 东君抚摸着那树杆上的“泽”字,也是百感交集。 至今为止,这是事关东方的唯一一件实物。 她抚摸着东方玉泽亲手刻下的“泽”字,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终究没忍住,流下数滴滚烫的眼泪,顺面颊而下,滴入了树下的泥土之中。 第115章 回忆往昔 牵挂情重 东君沉溺在思念东方的思绪中,泪滴和下土,豫郡王看得煞是心疼。 他立时故作轻松的引开东君的注意力,“九歌,别只顾着哭哦,还有正事在等着你呢!” 东君猛然抬头,强颜欢笑,她知道现在还不是悲伤的时候。 豫郡王突然像变戏法式的,手中凭空便多出了一株树苗。 东君:“……” 豫郡王指指东方玉泽的那棵树旁边,东君这才发现,那处地上还放着一把锄头。 东君:“?” 下一刻,她瞬间便明白过来,再次泪目。 豫郡王将树苗放到东君手里,柔声道:“当初,我们三人在种下这几棵树苗时,东方那小子故意在他的树旁留了个大大的空位。我们都知道,那是他给你留的。 他在等着,等有朝一日你的失忆症好了,便带你来此,种上属于你自己的桃树。他,无时无刻都在牵挂着你。” 东君泪眼朦胧,将头别到了一边。 豫郡王却撸起袖子,捡起地上的锄头,就挖起坑来。 “九歌,你看这个坑的位置对吗?它和之前那三棵是并排而立的吗?” 豫郡王的问题,再次及时转移了东君的伤悲。 她仔细看了看那个坑的位置,便点了点头。 “那还等什么呢?过来!”豫郡王柔声道。 等东君慎重地将桃树苗直直的栽进坑中时,他便掬了一捧土,撒在了树根上。 接着继续撒。 待树苗稳定,东君放开手,便也往坑里搷起土来。 豫郡王趁她不注意,快速将那株树苗往右边的方向拔了拔。 一抬眼,东君正圆眼瞪着他。 “嘿嘿,这样它就可以离东方那棵树近一些,长大以后便可以与东方那棵相依相偎,永不分离了。”豫郡王讪讪笑着解释。 东君默默低下了头,嘴角隐藏羞涩的笑意。 种完了树,两人又站在树前,静静欣赏了一会儿。 良久,豫郡王温柔的声音传来,“等你这棵树长大了,发芽了,花开了,我们才一起来收集这花叶上的露珠,再一起酿桃露酒。” 不等东君答话,他又接着道:“那时候,东方也回来了,是我们三一起。” 东君温柔点头。 种完了树,二人慢悠悠的往回走。 豫郡王偷描了几眼东君,见她状态甚好,便忍不住问:“九歌,昨日你在马车上醒来,是如何记得之前的事情的?” 东君俏皮的歪着头,“其实,就是用了个笨法子,死记硬背罢了。” 豫郡王:“笨法子?死记硬背,姑娘那么聪明的人,怎么可能用这个笨法子呢?小王不信。” 东君乜了他一眼,娇俏答:“真的是死记硬背来的。王爷或许不知道,不是只有我们家小八有过目不忘的本领,刚巧本姑娘也是过目不忘之人。所以,那夜,我看完王爷手帕上的记录后,便将所有事情都默记在心。 随后,王爷以为我是睡着了,其实我根本没睡。我只是闭着眼睛,将那手帕上的所有内容,尽数在心中最少默背了三百遍。” “三百遍!”豫郡王惊得停了下来。 “可能还不止三百遍呢?”东君蹙着秀眉,“反正我一遍又一遍的默背着,具体多少遍是记不清的了。” “所以,你便背诵了一整夜,一直一直在背诵着。”豫郡王的心一下子就纠痛起来。 他没想到,自己想激起东君记忆的一句话,却让她如此辛劳。 他心疼得后悔莫及。 东君看着他,“是啊!这个法子虽然笨,但还挺管用。我念着背诵着,便觉得这些事情像是刻进我脑子里一般,与我血脉相连,是想忘都是忘却不了的。” 豫郡王:“……” 半晌后,他方讷讷问,“那昨日之事,你依然全部记得,也是因为用了这个法子的缘故吗?” 东君摇摇头,“关于东方的事情,我怎么可能忘记呢。” 豫郡王:“……” 东君看着他,忽又柔声补充,“关于东方和你的事情,我都是不会忘记的,放心。” 豫郡王:“……” 下一刻,他迷惘了,纠着眉头抚额叹气,“那姑娘的失忆症,算是好还是没好呢?真是愁人啦!” 东君:“王爷,失忆之人可是我本人,我都不愁,你有何好愁的。” 豫郡王:“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啊!” 东君笑了,“王爷放心,从今以后,只要是我想记住,我便就都能记住,欲是实在记不住的,大不了再死记硬背上三百遍咯!” 豫郡王:“……” 豫郡王小声呻吟道:“你可千万别再用那笨法子死记硬背了,我可是会心疼的。” …… 午后,春日的暖阳透过树叶,洒落在林间院落中,留下星星点点的色彩斑斓。 偶尔还有数只春燕在树梢间昵喃,飞上跃下,欢喜来去。 豫郡王和东君坐在廊下,静静的看着这一切。 光影婆娑,春风十里,柔柔的撩起他们的衣袂。 人世间的时光渺渺,岁月静好,大抵便是如此! 豫郡王悠声一叹:“唉!如此美好宁静的时光,真不忍心煞风景啊。” 他如此说,便代表他又要回忆那残酷过往了。 或许不仅仅是回忆残酷过往,还得要周全算计未来。 而古往今来的复仇,无一温和,皆是踏着人命,淌过血海,以牙还牙,以命抵命。 “有时候,煞煞眼前的风景,是为了换取更多更美的风景,让更多的人一起观赏。”东君柔声答。 豫郡王疼惜的目光,“对,不打破眼前的假象,何以追寻真正的宁静。” …… 豫郡王在一夜之间,忽然就成了帝都的传奇人物。 一是因为他自身的财力物力,二是他同当今圣上关系亲近,三他还是当今朝中权臣的义子。 凭着这几重关系,一个不是坐着,便是躺着的没落郡王病弱娇,就算放眼整个临天府,也无人敢对他有半分不敬之心。 …… 东君看着豫郡王,打断了他的讲述,调侃道:“草原上牛羊成群,山中真正的猛兽皆独行。原来,王爷您的确是那山中真正的独行猛兽。” 豫郡王讪笑道:“猛不猛兽的,我不知道。但我却很清楚,永王父子才是真正的野狼。因为,那时,他们不仅把持朝政,排除异己,还计划谋权篡位。” 东君:“所以,你才假意依附他们,伺机而动。” 豫郡王点头,“对。那时,我假意对安和郡主心怀感恩,更假意攀附永王这棵参天大树。他虽然对我心怀戒心,但却又要贪图我的财富。权衡利弊之下,便也假意接受了我。于是,我便有了出入永王府的机会。 一年多后,通过在永王府看到的细枝末节和听到的细微言语,再加上各方面的明查暗访,虽说是探听到了许多有用的信息。但很可惜,依然还是没有探听到东方的消息。 恰在那时,却发生了另一件惊天大事。而那件事情,倒暂时让本王出了一口大大的恶气。” 东君不觉间挺直了身子。 “那时,永王买通了宫中的太监总管范公公,命他监视皇帝和秦太后的一举一动。不只如此,他还…… 豫郡王又沉入回忆之中。 皇宫内,昭仁帝正站在门口,焦虑不安的向外张望。 他转头吩咐身侧的太监,面露愠怒,“你们还不快去迎迎,豫郡王他身子不好,让抬软轿的人小心点。” 一太监领命而去。 太监总管范公公陪着笑脸,“皇上别急,门口风大,当心着凉,还是回殿中等着?” 昭仁帝白了他一眼,却柔声回:“朕都年满十岁了,公公还当朕是幼稚孩童吗?” 范公公:“这?老奴不敢。” “还说你不敢,如今正是大暑时节,人人皆争相出去乘凉解暑,你老倒好,却怕朕被吹着受凉,是何用意啊?”昭仁帝继续柔声。 范公公:“……” 范公公往自己的老脸上狠刮了一下,“是老奴老了,一时糊涂失言,请皇上责罚。” “不怪你,那是因为你从小到大都得担心朕被风吹着,被日头晒着,担心惯了所至。朕岂有不知之理呢?”昭仁帝继续柔声笑语。 但那柔声细语中却隐含威慑,透露出一股与他年龄不相符的威严持重。 “是,皇上英明,老奴就是太过担心您才会失言的。”范公公轻抹去了额头上的冷汗,随着台阶赶紧下。 昭仁帝倚立在门口,他虽才十岁出头,但身高却被同龄人要高出许多来。 且眉宇间贵气隐隐,帝王之相渐露端倪。 此刻,他远远见到豫郡王步履蹒跚而来,便快步迎了上去。 “臣见过陛下——” 昭仁帝及时阻止了豫郡王的行礼,“堂兄快请起,外面风大,小心吹着你。” 豫郡王:“……皇上,这大热的天,吹吹风倒是有益无害的。” 昭仁帝微微一笑,不置一词。 但他身后的范公公却难堪的低下了头去。 两人落座后,昭仁帝手一挥,有个小太监便提了只鸟笼小心翼翼的走了出来。 笼中是一只周身灰白,连嘴喙都是灰色的小鸟,正在笼中上下扑愣着翅膀,上窜下跳,叫声清亮。 豫郡王:“这是?” “堂兄,这是朕新养的灰鹦鹉。”昭仁帝得意地笑颜。 “皇上万岁万万岁,豫郡王千岁千千岁。”笼中的灰鹦鹉突然就叫了起来。 其声清脆,字正腔圆。 豫郡王惊讶的站起身,走到鸟笼旁,“臣见过大多数的鹦鹉,皆毛色亮丽,色彩鲜艳,还从未见过如此相貌平平又十分稀少的鹦鹉呢?且它学说话还学得如此维妙维肖,字正腔圆,实属罕见难得。” “哈哈……”昭仁帝傲娇的笑了,他手再一挥,又有个小太监提了个更大一点的鸟笼出来。 第116章 一场妖风起于青苹之末 那个小太监提着鸟笼,是一步三停,走得更加小心翼翼,生怕惊着笼中鸟儿似的。 那笼中的一对鸟儿,毛色为一翠一赤。 豫郡王面露惊羡,近前细看,“翠羽红喙,赤羽黑喙,一翠一赤,翠为雄,赤为雌,皇上,这是一对稀有至极的折衷鹦鹉?世间少有啊!” 昭仁帝傲娇点头。 豫郡王:“如此稀罕难寻的鹦鹉,皇上是由何处所得?” 昭仁帝指指范公公,“是范公公帮朕弄来的,朕可喜欢他们了。” 豫郡王瞟了一眼弯腰恭身的范公公,笑容玄妙,“公公有心了。” “皇上中意就好。”低着头的范公公笑容也很玄妙。 这边厢,昭仁帝一手接过那装有一对折衷鹦鹉的鸟笼,一手携起豫郡王,神秘又兴奋,“堂兄,朕要将它们给送回去了,你随朕去?” 豫郡王站着未动,笑道:“此等小事,皇上吩咐下人们去就行,您就别跑来跑去的了。” “堂兄不知,这折衷鹦鹉十分娇气难养,一不小心受个惊什么的,便会撒手鸟寰。朕最怕他们粗心大意的不好生照顾,让这对鸟儿归了西,朕便再也找不着一模一样的一对了。”昭仁帝撅着嘴。 “既如此,臣就陪着皇上走一遭!” 豫郡王手一抬,“朔一,将那只灰鹦鹉也提上。” 一行人遂往后院的养鸟房而去。 刚走了两步,昭仁帝便停了下来,蹙着眉头,“范公公,朕的衣裳又有些湿了,沾沾的,甚不舒服。” “那老奴服侍皇上回去换了衣裳再来?”范公公小心垂询。 “不行,鹦鹉可等不了。”昭仁帝撅着嘴,“还是公公派人去将衣裳取来,朕等会儿就在鸟房旁的休憩间换。” “是,老奴这就亲自去取。” 豫郡王:“……”这范公公平时都是紧贴在皇上身侧,绝不轻易离开半步的。如今不过是去取件便服,他竟亲自去了。 事若反常必有因! 人若反常必有刀! 昭仁帝见着范公公走远后,方悄声道:“堂兄,您训养的这只灰鹦鹉,果然是聪明绝顶。它不仅仅可为您我送信,还会学嘴学舌,与人对话。而且,它还知道在他人面前,装聋作哑,绝不轻易开口吐露一字半句。” 豫郡王笑了,“皇上,它若不聪明绝顶,臣又怎会选中它作为您我之间的信使呢?” 昭仁帝稚气未脱的脸上忽然就沉重起来,“这皇宫高墙万丈,戒备森严,那怕是一只信鸽,也休想从容出入。好在有堂兄训养的灰鹦鹉。它貌不惊人,体量轻盈,才能从容避过宫中所有人的眼线。” 豫郡王有些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堂兄有心事?”昭仁帝有所警觉。 豫郡王轻声答:“皇上,您的衣裳湿了,是因为方才在外等臣的缘故吗?” 昭仁帝:“没有啊!朕方才就在中兴殿门口站了一小会儿,那里风大,凉爽着呢。” 豫郡王:“……” 昭仁帝撅着嘴,“最近也不知怎的,身上容易出汗,朕这衣裳穿不了两个时辰,便觉着沾腻腻的,甚不舒爽,就只能勤些换衣了。” 听着他的随口抱怨,还有范公公一反常态的自动请缨行为,豫郡王的眼神幽光隐现。 他同昭仁帝并肩进入鸟房之时,突然拉起他的衣袖,快速拔出了一根丝线,藏在了自己的锦帕之中。 昭仁帝:“……” 昭仁帝微微愣神后,随即便有所领悟,“堂兄,您怀疑这衣裳……” 豫郡王抬手制止了他的言语。 不远处,范公公正捧着衣裳快速奔来。 …… 深夜,鸟房中专职照顾鹦鹉的小公公四顾无人,便轻手轻脚的放飞了那只灰鹦鹉。 不过短短一个时辰后,它就又飞了回来。 但它没有飞回鸟房,而是直接飞进了昭仁帝起居的养居殿内。 起无声,飞无影,落无息。 昭仁帝由它细细的脚踝上,解下一个小竹筒,抽出里面细长的纸条。 灰鹦鹉即又静静飞出了窗外,向鸟房飞去。 纸条上书:“熏衣香中含极微量的相思子。” 昭仁帝咬着牙,缓缓将纸条放到了蜡烛之上。 他曾由一本游记中读到过一段话,“相思子形如巴豆,颜色鲜红,含有巨毒,食半颗便会夺人性命。若研磨成粉末,制成烟雾,人体吸入少量便会致命。 在民间,常有不知情者将其误认为相思红豆,采撷把玩,是非常危险之事。所以,有老百姓便为其另取别名,称作“鸡母珠”,将其同红豆区分开来,以此规避风险。” 黑暗中,昭仁帝小小的拳头紧握,眉毛紧蹙,牙关紧咬,“堂兄,朕唯有您可以信赖依靠了,朕相信您!” 是夜,豫郡王府内。 豫郡王看着手中的赤黄丝线,刚过弱冠之年的他,眼神中却有一股浑厚的霸道之气。 朔一轻声道:“王爷,就算皇上故作懒惰,日日逗鸟不理政事,但永王还是等不及了,已经开始行动了。” 豫郡王微点头,“永王经数十年经营,虽党羽追随者众,但宫中的禁卫军和城外的羽林军,还有南北二境诸侯,皆对皇上忠心耿耿。他就算是有滔天野心,也是不敢明目张胆的举旗造反的。” “所以,只有当今皇上殁了,以他的威望和出身,便无人可与之争峰,那他就可堂而皇之的登上九五至尊了。”朔一接道。 豫郡王眼神深邃,“正是,永王他阴险狡诈,没有选择在饮食中动手脚,是怕留下手尾,招人非议。更怕将来就算谋得帝位,也会是名不正言不顺,受诸侯讨伐,后患无穷。 于是,他便选择了更阴暗毒辣的手段,将极其少量的相思子之毒渗进熏香内,再用以熏制皇上的衣物,如此日积月累,皇上会因渐渐吸入相思子之毒,至身体虚弱,直至西去。如此便无手尾,干干净净了。” “原来如此,怪不得皇上说他最近极易出汗,原来是他身体渐虚,出的乃是虚汗。好歹毒阴损的手段。”朔一愤怒,继而庆幸:“好在皇上会时常招您进宫,发现得早,才不至于误了大事。” 豫郡王站起身来,由怀中掏出一只笛哨,放到了唇边。 随后,一声悠扬绵长的哨音响起,天空中远远出现了一只黑影。 近了近了,原是一只黄色的鸟儿。 可当它轻盈落在了豫郡王的手肘之上时,在倏忽间羽毛又变成了血红之色。 豫郡王凝视着那鲜艳的红,薄唇微启:“如此,这把火,也是时候该让它燃起来了。” 此后的三日里,帝都日日艳阳高照,天干物燥,微风不至。 连昭仁帝都热得受不了,一日里竟要沐浴上个三四次。 有两个下午,干脆直接泡在了御池当中,不出来了。 而且,还命人将他最喜欢的鹦鹉也一起挪到了御池边,一边戏水,一边逗弄鹦鹉,以此消暑纳凉。 在宫人太监们的眼中,幼帝贪玩任性,但除了豫郡王,恐怕谁都不知道他的真正用意。 因为天热难耐,泡在御池当中,便不用再穿着被毒熏香熏过的衣物了。 能拖延一时便是一时,尽量不穿着有毒衣物,减少吸入有毒气体。 如此正当的理由,范公公不会起疑,永王更不会怀疑。 昭仁帝在静静等待,等待风起帝都之时。 是夜,刚过了掌灯时分,天气大变,竟真的刮起一阵狂风来。 于是,帝都之人都在期盼着,狂风之后的骤雨来袭,以解多日来的酷暑炎热。 然而,清凉夏雨没有盼来,却盼来了一场大火。 不,是两场大火才对。 首先,是永王府走水了,走水的还是永王世子的起居之所——逸雪居。 偏偏,走水之时,他的房门由里面给别的死死的。下人们撞开房门,将他给救出来之时,他用双手护着面部,人还有口气,但一双手臂已然被烧成了焦炭。 另一场大火发生在宫中的御衣库内。 当时,有两位女婢正在为皇上的便衣熏香,一阵大风刮来,吹翻了香炉,引燃了御衣一角,接着再引燃了房中的所有御衣。 很不巧的是,刚好前来为皇上取衣的范公公也在御衣库内。 最后,这场天降大火,送走了范公公和两名女婢,还有御衣库中所有的皇帝御衣。 一场妖风,两场大火,烧没了三条人命和永王世子的一双手臂。 一场妖风,起于青苹之末,举帝都闻之色变。 昭仁帝大惊之余,还哀恸万分,一边命人前去慰问永王,还下旨重责了范火队。 命他们速去调查起火原因,还要在京中广发传单,宣讲防火意识,发动城中居民防火于未然。 待前面事了,还下诏封表范公公。 言他一生勤勉,忠贞事主。然不幸西去,此后再无范翁在旁殷殷看顾,朕心哀恸。着礼部厚礼安葬,厚赏其乡中兄弟叔伯,最后还洒下两滴天子之泪。 而突遭厄运的永王府内,则陷入了一片愁雾怒火之中。 虽然范火队查明了是大风刮翻灯笼引起的走水,但不足以平息永王的悲怒交加。 毕竟,他唯一的儿子没了两条胳膊,成了废人一个。 永王原本意气风发,帝位在望,突遭此重创,竟在一夜之间愁白了头。 至此,他的野心才稍微收敛了一些,也暂且停下了其他所有的动作…… 第117章 布下奇局 请君入瓮(1) 豫郡王长长的松了口气,将自己由回忆之中抽离了出来。一低头,才发现东君睁着清澈水润的双眸,正在直直凝视自己。 “你是害怕了吗?”他小声询问。 “不怕。相比豫王府的一百多条人命,算是便宜他们了。王爷何不将永王父子一起烧死,为你父母报仇呢?”东君轻咬玉牙。 豫郡王哑然失笑,“小王也想,但为条件所迫,不想连累无辜。不过,该杀之人,还是要杀的,不过是早迟而已。” “嗯,我知道你不会滥杀无辜的,也相信永王会受到应有的惩罚。”东君温柔相应。 “留着他,我还有其他用途。”豫郡王眼中波澜不惊。 东君继续温柔凝视眼前人,忽然问:“王爷,那夜的两次走水,并不纯粹是因为,那场突起的狂风。” 豫郡王忍不住用手指刮了一下她的鼻头,“还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 东君:“那实情是?” “实情是:那夜掌灯时分,永王世子居所的掌灯奴婢正在掌灯,忽然听到一阵响声,抬眼一扫,便发现窗棂处有只鸟儿。在她一眨眼的瞬息之间,那只鸟儿的毛色和头型就变幻了好几次,吓得她是目瞪口呆。 当她仔细再看时,那只鸟儿便又不见了,可她再次眨眼后,那只鸟儿又如幽灵般出现在了原处,吓得她连灯都未挂稳,便急急逃了出去。” 豫郡王慢悠悠地道完,东君接话:“所以,那宫中的御衣库,怕也是相同的状况,吓得熏衣的奴婢手抖,打翻了熏炉所至?” 豫郡王笑而不语,算是默认。 “所以,那只名叫九头鸟的鸟儿,并不是六谷教之鸟,也是王爷训养的咯。”东君的眼神变得凌厉。 豫郡王再次默然点头。 东君:“……” 半晌后,她有气无力道:“王爷训养什么不好,偏要训养九头鸟呢?” 豫郡王侧身面向她,“九歌,别的鸟儿,我都可以不养,但这九头鸟,我是必须训养的。” 东君:“……” 东君:“所以,你训养这只九头鸟,是为了我?” 豫郡王:“当然。东方对我说过,当年你兄长去时,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唯记得六谷丹和九头鸟。” 东君:“?” 豫郡王接着道:“在此情况下,想要第一时间引起你的注意,除了六谷丹,便是这九头鸟啊!这不,最终还是那只九头鸟,才将你给引进了王府。” 东君:“……”原来如此,他还真是用心良苦呢。 东君:“那训养一只九头鸟难吗?” 豫郡王:“说难也不难!只要想,便事在人为。” 东君忽然想起,东方也会训鹦鹉一事,便不自觉地又问,“那是如何训养的。” 豫郡王叹了口气:“学的啊!这种技俩,东方他应该是无师自通的,但我不行,我是找高人指点了一下,方才通的。” 东君:“?” 看着东君小脸上的问号,豫郡王笑了:“在豫王府走水后,我称病避世三年。那期间,我日日躺在床上,百无聊赖,于是,便请了一帮子的江湖艺人在府中表演。 他们之中,有会口技的,变戏法的,擅缩骨功的,还有会训鹰训鸟的。我正是由一位老师傅身上,习得了训鸟训鹰之绝技。” 原来如此! 东君:“王爷厉害,阴谋阳谋,旁门左道,样样皆通。” 豫郡王毫不谦虚一笑:“技多不压身嘛!姑娘不也是擅长口技一艺吗?” “是,技多不压身,艺高人胆大!”东君从善如流的答。 答完,她不自觉地就陷入失望颓废之中。 豫郡王正笑得灿烂如星辰,忽然瞥见东君忧伤的脸庞,忙收敛了笑容,正色道:“请姑娘见谅,我知道九头鸟对于姑娘的重要意义。你放心,关于当年你六位兄长的死因,我一定会还给你一个真相。” 豫郡王说话间忽然伸出手来,轻轻盖在了东君的纤手之上。 他是怕东君乍然间听到六位兄长之事,会过于悲痛。 果然,东君全身微颤不止,眼神发直,好在豫郡王及时轻轻握住了她的柔荑。 “九歌,逝者已逝,最主要是要找到凶手,让他们在九泉之下好安心。” 东君的玉手被豫郡王宽厚温软的手掌紧紧握着。 在他的呵护之下,她所有的心慌意乱,失魂落魄,皆渐渐化作尘埃,被春风给轻柔拂去。 那记忆中的尸身血海,仇恨满腔,也被他清澈的眼神慢慢洗去,只余下一望无际的碧绿草原。 草原上吹起的风声,仿如天籁之音。 东君整个人放松下来,这才惊觉,自己的双手被豫郡王紧紧握着。 而自己的头,不知何时已经倚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他的呼吸均匀绵长,正在自己的面颊上一下一下的,轻轻碰撞摩擦着。 东君瞬间红了脸颊,她快速直起身来,收敛了心跳,抬头装得若无其事,“多谢王爷的肩膀借我一靠。” 豫郡王:“不用谢!九歌何时想借,小王便随时奉上。” 东君:“……”这两日,怎么越来越感觉,他叫我九歌之时,神情如此熟悉亲近呢? 就仿佛是…… 东君摇摇头,甩掉刹那之间的失神,还有一肚子的困惑迷糊。 她再次凝视着豫郡王,清声道:“所以,六位兄长之事,也同永王有关吗?” 豫郡王默然点头。 “那时,我在和安和郡主的一次闲谈中,偶然得知,数年以前,永王父子说是去西州巡边,但回来后永王受了脚伤,却没有声张,只静悄悄的在府中养了月余。” “去巡边,巡的还是自家军队,为何会受伤呢?那年西境有战事吗?”东君警惕追问。 “那时,西境没有战事,但北境有。”豫郡王一字一句。 东君轻咬玉牙:“所以,永王的脚伤,极有可能是因为他在巡边途中,一转道去了北境所至。” 豫郡王点头,“姑娘猜得没错。当时,我立马便想到了这一层。于是便派念三前去西境暗查细访。直到三个月后,他才找到一个退役多年的马夫,由他口中得知,当时永王父子的确是去了北境。 由于当时随行的都是永王亲信,他们口风严谨,所以至今无一人知晓。” 东君神色凝重,紧紧拽着自己的衣角,“那马夫又是如何得知的呢?” “马夫在为永王的马匹清洗时,发现了那马掌和马耳之中,藏着一些极细极柔的金黄细沙。而这种金细黄沙,是北境平丘沙漠上特有之物。” “平丘沙漠!”东君腾的就站了起来…… 北境的平丘沙漠,正是十三年前,北夷军进犯北境的驻扎之地。 豫郡王也站起身来,与东君面对面,“那个时节,正是北夷军队即将战败之时,也是姑娘你被敌军掳走之时。” “所以,永王绝不可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无缘无故的出现在平丘沙漠的。”东君狠声。 “对。所以,你被敌军掳走,还有你六位兄长的死因,永王定是脱不了关系的。 于是,由那时起,我便多了个心眼,探查永王府的秘密时,就又多了个方向目标。直到,有一日偶遇珍夫人的侍女珠娘子,才有了新的进展。” 东君轻声接道:“是她?” 豫郡王怕东君激动,便轻扶着她又坐了下来,继续道:“正是。那日,我与她擦身而过,她身上有一股隐隐约约的怪味道,引起了我的注意。” 东君:“是六谷丹的味道。” 豫郡王“是的。然后,我又多方查探,才得知永王正在永乐院炼制丹药。想来,他制出了六谷神丹,欲在王府几个下人的身上作试验。” “作试验?”东君讶异,随而沉思,“也就是说,永王并不是六谷教之人?” 豫郡王点头,“他虽不是六谷教之人,但他也定然同六谷教脱不了干系。要不然,他如何有六谷丹的配方呢?” 东君:“所以,说来说去,永王与我六位兄长的死,还是脱不了干系的。” 豫郡王咬牙,“自然,在这只老狐狸身上,有太多太多的秘密。要不然,我能留他到今时今日吗?” “然后呢?”东君追问。 “然后,我便紧紧咬住这条线索不放,便又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 东君双眸放大中。 豫郡王:“永王他不仅仅在试验六谷丹,还派出手下,去四处掳掠七八岁上下,生得俊俏的女童。然后将她们秘密带往他处,给藏了起来。” 东君突然抬眼看着他,“是不是因为花柔的孩子失踪,你随着她这条线索,才发现这个秘密的。” 豫郡王哑然失笑,“姑娘真是心思敏捷,一下就想到这上面去了。可你是如何想到的呢?” 东君微笑提醒,“不是你让花盛去找我的吗?” 豫郡王:“可不吗?” 东君睁大双眸:“所以说,当年你救出那女婴后,便一直在关注着她的成长吗?” 豫郡王:“……” “哦!对对对!”豫郡王抚额,“当初,我出外办事,无意中发现花盛将那女婴给扔进了弃婴塔内。于是,我便去临天府天桥下,请了个会缩骨功的小姑娘,叫朔一在她腰上绑了根绳子,让她由那小小的墙孔中钻进去,将那婴儿给救了出来。” 东君:“……”原来如此! 可是,刚乍然提起这件事情时,他为何像是记不起来的样子呢? 难道是因为时日久长的缘故?毕竟那都是十三年前的事情了。 又或是因为他常常日行一善,从而善行太多,便不太记得清楚了。 正所谓施恩不望报嘛! 可不对啊!花柔之女哦,可是他发现永王又一秘密的重要线索,也是他用来引我进永王府的重要一环,他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忘记呢? 东君有一刹那间的失神。 “然后呢?”她掩饰住眉间的多虑追问。 第118章 布下奇局 请君入瓮(2) 豫郡王神色凝重:“自那以后,我便多留意了一下,打听出了那婴儿的身世,很是为她感慨,便在偶尔外出时,去那山里偷偷瞧上那孩子一眼。见她在母亲舅舅的细心照顾下,健康成长,便很是欣慰。 直到八年后的某一日,我刚好在她家附近办事,乍然听村民说起,在她八岁生日之时,忽然就神秘失踪不见了,好像是被路过的人贩子给掳走的。 随后,我又见着她母亲和舅舅疯狂寻她的样子,很是不忍心,便发动手下,到处去帮着找寻。 谁知,找着找着,才发现近年来,临安府外的各处村镇上,皆有莫名失踪的女童。且都在七八岁左右,还个个模样俊俏,是个天生的美人胚子。而那时,秦大师也正在四处找寻他的小妹,因此便结识了小王。 后来,我将各处失踪消息一汇总,便觉得此事不可小觑,背后定是有双黑手,在图谋一场大阴谋。于是,便尽数派出手下之人去明查暗访,但都不得要领。” 东君拍拍他的肩头,“你辛苦了!” 不知何时起,在某些节点上,她已经是自然而然的称豫郡王为“你”,而不是客客气气的称“您”,又或是疏远的称“王爷”了。 而豫郡王亦是如此。 豫郡王忽然一展愁眉,欣然一笑,“何来辛苦呢?我是一点都不辛苦的。因为那时,调查永王府的秘密进入瓶颈期,我方有时间抽出空来,做了另外一件一直想做的、非常重要的事情。” 东君:“?” 豫郡王:“我当时想,既然查到永王父子同当年北境战事有关,也同消失殆尽的六谷教有关,那相信真相离水露石出已然是不远了,也是时候帮东方实现承诺,将你接到我的身边来了。 但是,你那时仍身患失忆之症。若贸然告之你我的身份,你的家人决然不会相信与我,更不会同意你独自来到帝都,掺和京中两府恩怨。于是,我便想了个法子,将你给引了过来。” 东君:“……” 下一刻,他柔柔看着前者,眼神中幽光浮动,“失敬失敬,原来王爷还是位话本大家,随手便着出了那样一本惊奇诡谲的奇书来。” “哦!嘿嘿!”豫郡王惊讶之余,又讪讪笑了,“哎呦,九歌就是聪慧,仿如小王肚子里的蛔虫一般,将小王看得是一清二楚。 但是,那本《诡案秘录》的书,虽是小王亲手所写,但原作者却不是小王。” 东君睁着水盈盈的双眸:“谁?” “是东方玉泽。”豫郡王正色一字一句答。 东君微微欠身,“是东方!” 豫郡王微点头,“那一年,东方姐弟二人来我府上小住月余。我同他二人是形影不离,同出同入,更时常秉烛夜谈,说了太多太多的话,聊了无数的话题。《诡案秘录》上的那些诡谲奇案,都是他在那时讲与我知的。 所以,后来我便灵机一动,加上了东阳君和安歌两位男女主角,并在最末一章写上了安歌姑娘兄长莫名被杀的故事,将之编撰集节成书。然后便命朔一乔装去到南境,将这本书送到了姑娘你的手中。 小王知道,以姑娘你的聪慧敏锐,看到此书,便一定会接收到书中暗示的所有信息。所以,你一定会在有所准备后,来到帝都,考临天府衙的推官。” 东君不觉悠悠叹气,“所以说,表哥他先一步来到帝都,当上了临天府衙的捕快,也是王爷您的费心安排咯。” 豫郡王哑然失笑,“若非如此,姑娘的家里人恐怕就没那么放心,让姑娘孤身一人,独闯帝都了?” 东君再次叹气,“你不仅知晓我的所有事情,竟连表哥的平生心愿都能知晓,还暗中推助了他一把。我们是该庆幸呢?还是要有所畏惧呢?” 豫郡王正视着东君,慎色道:“姑娘若是有一丝的畏惧之心,就不会有今时今日的此时此刻了。” 东君:“……” 她又是一声叹息,“然后呢?王爷做的事情,可不止是这一件两件?比如那软银面具,比如那蚕丝手套。” “嘿嘿……”豫郡王忍不住笑出了声。 “的确,这都是小王的算计。那一日,我知道你要去面圣,便提前一步献上了软银面具和蚕丝手套。以我对陛下的了解,他一见到你,肯定同小王一拍即合,默契的将前二物钦赐予你的。” 东君再次叹息,“可怕呀可怕!三年前,你就筹谋好了一切,以天子之命,赐了副软银面具,遮住了我的真容,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要我以安歌的身份,顺理成章的来到你的身边。” 豫郡王微微一笑,“全中。那副蚕丝手套,姑娘用着可还方便?” 东君不由得剜了他一眼,“王爷费心了。” 豫郡王委屈点头,“是费了不少心思气力的。若不如此铺垫,硬要小王生搬硬套的,给姑娘安上个安歌之名,试问姑娘愿意否?还有,又岂会如此不惹人注目,顺理成章的来到我的身边呢?” 东君哼声,“的确是费了不少心思的,就算是安和郡主,也定是全然不知,她被你给装进了套中,还在沾沾自喜。王爷谋局,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妙绝!” 豫郡王双手抱拳打哈哈:“过奖过奖。” “王爷先是利用那花家双生兄妹……” 东君看着豫郡王,眼色凌厉。 后者立即明白了她的凌厉之意,赶忙摇手,“关于花家兄妹所犯之事,我绝对是毫不知情的。那时,我正查到关于永王府的一个重要秘密,屡次暗中前往辰州,分身乏术。等我发觉之时,他兄妹二人已然犯下大错。 于是,我将计就计,命人给蔡夫人递话,她才找了你去,且将此案交到了你的手中。果然,你不负众望,将此事给查了个明明白白的。从而,最终便见到了花盛,才有了后来的永王府还珠之行。” 东君:“……” 东君:“不会那个跪尸案和浮尸案,也是你的杰作?” 豫郡王干笑数声,“那个史磊,作恶多端,竟还能全身而退。于是,小王使人扮作六谷教之人,收了珠娘子为门人,还随便指点了她一番。 果然,珠娘子也是不负众望,一番胡诌乱道,将史磊骗去了后院,朔一再放出九头鸟,两相配合之下,便送那恶人归了西。至于那个珠娘子嘛?她可不是小王害死的,是另有其人。” “是谁?”东君诧异。 “是珍夫人。” 东君:“?” 东君:“为何是她?不是说她最是宽厚仁爱,总是善待下人,颇得人心的吗?” 豫郡王冷声道:“你道珠娘子服下大量的六谷丹,是谁给她服下的呢?” 东君:“……” 东君:“难道是珍夫人?” 豫郡王:“不是她还有谁?同永王如出一辙,最擅假慈悲,假仁义。” 东君:“……老话说得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但她还是有点小迷糊,“珍夫人是为了给弟弟报仇,才害死珠娘子的吗?” “这只是其中的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是怕珠娘子憎恨她偏袒弟弟,便不再会为她保守秘密了。”豫郡王神秘答。 东君:“……” 她忽然警惕的看着豫郡王,“珍夫人有什么秘密呢?对了,珍夫人和她腹中胎儿的死,可是秦大师动的手脚?” 豫郡王柔柔一笑,“你终于想到这一层上了。” “是亦或不是?”东君神情严肃。 “当然不是。是有人借了秦大师之手,杀珍夫人于无形之中罢了。” 东君:“是谁?” “至于此人是谁?还有珍夫人的秘密又是什么?待小王先给姑娘讲个故事,姑娘就会全然明白的。” 东君:“……”又是讲故事,看来定又是个非比寻常的故事了。 又或者,是另一场蓄谋已久的阳谋阴谋。 “好,请讲!” “很久以前,有位年轻美貌的女子爱慕帝都一位风雅俊俏的少年郎,便想方设法成为了他的红粉知己。二人相好多年,但那少年仍旧没有娶其入门的心思。 于是,在机缘巧合下,这位女子又认识了那位少年郎的父亲。那父亲便被其美色所迷惑,随即就提出要纳其入府为小夫人。那女子欣然应允。 于是,在婚嫁当日,那少年郎才得知,自己的红粉知己,在一夜之间,竟然成为了自己父亲的小夫人……” 豫郡王的话戛然而止。 东君淡然看着他,“那美貌少女便是珍夫人,而那对父子便是永王父子,对吗?” 豫郡王笑得深沉。 “等等,难道说这位珍夫人也是王爷安排的人,欲效仿史册上某位闭月羞花之美人,用来离间永王父子感情的吗?” 豫郡王哑然失笑,“小王倒是想来着,但真没有。我就是偶尔得知宋璟明和史琉珍姑娘的风流情事,又得知他虽贪念美人容颜,但却又嫌她身份低微,不肯将其明媒正娶。 那时,琉珍正对世子心怀幽怨,常有不满。于是,小王便见缝插针,随手创造了一个机会,让永王见到了千娇百媚的琉珍姑娘。这不,永王一下子便拜倒在其石榴裙下不说,还允诺立即纳她入府。” “原来如此!如春雨般无声无息,好个美人离间计啊!王爷好谋划。自那以后,永王世子肯定在心中恨上了他这个夺人之美的父王?二人会反目成仇吗?”东君轻拍手掌。 “依小王之见,他后来何止是恨上了他父王呢?他简直是想吃了他父王才对呢!” 东君:“?” 豫郡王悠悠接道:“”珍夫人在一气之下嫁给永王不久后,便后悔莫及了,她是真心爱着永王世子的,特别是后来永王世子没了双手之时,她便常去探望,心生怜惜,一来二去的,二人又旧情复燃,不顾伦理的好上了。” 东君:“王爷的美人离间计成功了,值得一贺。” 豫郡王深沉一笑:“好戏还在后头呢?” 东君:“……” 第119章 布下奇局 请君入瓮(3) 东君略一思忖,便暂时抛开看好戏的心情,只了悟自己的了悟:“懂了,珍夫人一是要为其弟报仇,二是怕因其弟之事,珠娘子会泄露她与世子的不伦之恋,所以才给珠娘子服下了大量的六谷丹,终致其死亡。” 豫郡王点头默认。 东君再次沉思片刻,“那这段旧时公案,他们三人间的关系瓜葛,便是导致珍夫人的直接死因,对吗?” 豫郡王:“可不。原本,我让秦大师去接近珍夫人,只是为了从中打听永王父子的一二秘密。不曾想,他送给珍夫人的药丸和金缕玉带,都被人给暗中调了包,变成了害死珍夫人的凶器药物。” 于是,在珍夫人和她的腹中胎儿死亡后,秦大师便成了这个最大的嫌疑人,也成了名副其实的背锅侠。” 东君纠着眉头:“那到底是何人要致珍夫人与死地呢?她可是怀了永王的骨血呢?永王自是不会加害于她的,对?” 豫郡王纠着眉头,“珍夫人腹中胎儿,并非是永王的。” 东君:“……” 这便是他方才所说的好戏吗? 的确值得围观八卦一番。 东君凑近前:“不是永王的,那便是永王世子的咯?” 豫郡王叹了口气,“真不该同你一小姑娘讨论这些事的。” 东君一瞪眼,“谁是小姑娘,你可别小瞧人。” 豫郡王:“……” 豫郡王哑然一笑,“九歌是不小了,若东方兄未曾失踪,早就将你娶进门了。” 东君:“……”这货很久未逞口舌之利了。 不过,他这句话还蛮招人喜欢的,我竟然一丝丝都不想驳回他。 东君咬唇低下了头,眼含羞涩。 豫郡王盯着她羞涩的脸颊,得意一笑。 东君猛然抬头,凶巴巴的瞪了他一眼,“不准笑,接着说。” 豫郡王:“……” 豫郡王不满的嗫嚅道:“姑娘翻脸比翻书还快。” 东君没理他的调侃,自顾自道:“你既不说,便由我来说。后来定是永王知道了珍夫人和世子的奸情,还知道他二人已经珠胎暗结。如此这般,那以后这孩子生下来,是该唤他为父亲呢?还是阿爷呢?以他的为人,不动杀机才怪呢?” 听着东君幸灾乐祸的言语,豫郡王忍笑附和:“可不,正是因此,他才暗借秦大师之手,先杀死了珍夫人腹中的胎儿,随后再将实情告诉了珍夫人。 而珍夫人在得知是自己亲手害死了腹中胎儿后,自然是受不了这个天大的打击的。再加上永王已然知晓她与世子之事,她自知在王府也无立足之地,更无颜再苟活于世,于是,她便于当夜就投湖自尽了。” 东君默默然点头。 东君:“既如此,那就全都对上了。永王想除掉珍夫人和她腹中胎儿,但又生怕自己的儿子日后知道真相,会恨煞自己。到时候定会父子反目成仇,致父不父,子不子。 自然,以他的老奸巨滑和心狠手辣,是绝不允许此种情况发生的。 首先,他在得知珍夫人有身孕时,假意对其百般宠爱,细心呵护,有求必应。后又是要给珍夫人打造越礼制的金凤钗,大摆生辰宴席等等,还故意留下那张绘有五根流苏的金凤钗图,以此转移视线,故布疑阵。 他步步为营,不动声色的便取了珍夫人母子的性命,顺利除去了这个有碍他父子情份的红颜祸水。 如此一来,珍夫人一死,所有人都会自然而然地以为,是永王妃善妒忌恨,才下黑手除去珍夫人母子的。 那么,世子就算再恨再疼再怨,终究也不会拿自己的亲生母亲如何的,更不会怪罪到永王头上。” 豫郡王“嗯”了一声。 东君恨声继续:“这永王还真是阴险毒辣无比,不仅不露痕迹的就除掉了珍夫人,还保全了他们父子二人间的情份,果真是老奸巨猾,算无遗策。” 顿了顿,她用惋惜的眼神看着豫郡王:“所以,王爷的美人离间之计,终究还是没有成功哦!” 豫郡王轻飘一笑,“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东君:“此话何意?” 豫郡王神秘一笑,“我精心布下的局,虽暂时没有让永王父子反目成仇,祸起萧墙,但还是有小小收获的。且宋璟明也终有知道真相的一日。” 东君:“也是哈。等等,王爷方才说的小小收获是?比如呢?” 豫郡王笑笑,“比如,珍夫人在投湖前,喊出了一句话,从而让我知道了另一个惊人秘密,也是我一直以来最想知道的重大秘密。” 东君:“是何重大秘密?” 豫郡王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答非所问。 “此前,我忘了告诉姑娘,永王世子在失去双臂后,便离开了世子院,另寻别处隐居了起来,且谁也不知道他住在何处何地。” 东君:“以王爷你的能力,也查不出来吗?” “对,就是以我的能力,暗中查探多时,也未能将他的神秘住所给查出来。可见此住所,是何其的神秘隐蔽。” 东君:“越是神秘隐蔽,便代表隐藏的秘密会越多。” 豫郡王:“对!正是如此。” 东君:“那王爷发现的,到底是何秘密?” 豫郡王低声道:“那一夜,珍夫人在得知真相后,悲痛欲绝,再无生愿。她赤脚跑到湖边时,对着那湖水喃喃低语。她说,璟明,你父亲害死了我们的孩儿,这王府怕是再也难容我身了。你也久不来看我,那我,我便来水下找你了。从此以后,我们永远在一起,再也不分开……” 东君:“……” 东君:“她说她要去水下找宋璟明?” 豫郡王肯定点头。 “等等——”东君突然抓住了豫郡王的胳膊,“珍夫人投湖前所说的话,你是如何听见的。难道说,当时有你的人在场。” 豫郡王:“没有啊!” 东君:“?” 看着东君疑问的不解眼神,豫郡王又忍不住想逗逗她了,“姑娘要不要猜一猜,我是如何听到的。” 东君松开手,撇嘴不满,“又想考我,这点小问题,是难不住我的。但我懒得想,你直接说答案就是。” “我知道这点小问题,是难不住姑娘的。可是,我还就是想听姑娘亲口说出来的答案。”豫郡王歪着头看前者,耍无赖。 东君:“……”这货怕不是旧病又复发了? 不过,他这不正常的状态,总比那一直悲痛欲绝的状态要好上许多的。 好!看在他终于又恢复了不正常,就算是他再啰嗦烦人,还是要耐心配合一下他的。 东君按按有点生疼的太阳穴,仔细的回忆起来。 那日,珍夫人死后,自己去堪查清篱院的种种细节,皆一一浮上心头,眼前。 那些画面言语,皆如走马灯似的,一帧一帧的由她眼前闪过。 她快速一一拔走那些无甚意义的画面,最后定格在了一帧画面之上。 她想着想着,不觉间,嘴角也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易察觉之笑意,一闪而过。 豫郡王捕捉到她的了然一笑,便跟着也笑了起来。 笑得傲娇,笑得得意。 东君抬头看他,眼神清澈,“原来如此,王爷真的是好谋划。” 豫郡王继续得意地笑,“小王就算是再深的谋划,却仍然逃不过姑娘的慧眼如矩。” 东君没理他的奉承之言,自顾自道:“珍夫人投湖前,虽然没有任何人在现场,但却还是有别的生物在的。比如有只鹦鹉啥的。哦哦,我想起来了,王爷不是训养了一只聪明绝顶的灰鹦鹉吗?它不仅可以胜任信使一职,还可与人对话呢! 所以,它拥有一颗如此聪明的鸟脑袋,其时静静飞在失魂落魄的珍夫人身旁,听到她说的话后,回去再原样学嘴学舌的,说给他的主人听,也不是什么难事?” 豫郡王抿嘴笑道:“姑娘是如何得知,那池边曾有一只鸟儿飞过的。” “因为,我曾经在那池边废弃的临水台处,捡到过一支黑灰色的羽毛。这羽毛,便是王爷的那只聪明鹦鹉密探身上掉下来的?如今看来,那只鹦鹉还会隐藏自己的形迹,在隐蔽之处栖息藏身。 所以说,王爷的这只鹦鹉它不仅可以学人说话,送信,还能隐藏形迹,躲在隐蔽的角落追踪监视自己的猎物。其行为本领,不亚于任何一个细作密探,真正太了不得了,小女子佩服,佩服至极。” “相里推官不愧是相里推官,万事皆逃不过您的一双慧眼。”豫郡王眼神钦佩,嘴角微微得意上扬。 “这又何难,东方曾托鹦鹉带话给你,而王爷也学着训会了鹦鹉,还让它成为了您和陛下之间的信使。这两下一联系,不就贯穿起来了吗!”东君继续解析。 豫郡王温笑道:“那也得是姑娘细心,在现场人迹罕至处捡到了一根羽毛,方能贯穿前因,想到结果。” “等等——”东君忽又打断了豫郡王的言语。 豫郡王浅笑,“姑娘又有何发现?” 东君:“珍夫人的侍女曾说,珍夫人曾经在夜半三更,神丝恍惚的跑出去过。那是因为她曾经听到了她喜欢的昆音,如今想来,那也是王爷的杰作?” 豫郡王忍不住一声长叹,假装以手试汗,“哎,在姑娘面前,小王简直是无所遁形了,厉害啊厉害。” “厉害之人是王爷才对?王爷利用珍夫人沉迷昆音之道,让鹦鹉在夜半之时,低吟浅唱,引得珍夫人神丝恍惚,追寻其之行迹。然后,又趁其神丝迷茫之际,使鹦鹉与之对话,趁机探其口风,打探消息,真正是绝妙啊!小女子简直佩服得是五体投地啊!” 豫郡王看着眼神发光的东君,忍不住轻摸了一下她的发际,宠溺道:“这世间之上,也只有你这个小机灵鬼,能将小王的谋划给一一看穿解破。” 第120章 环环相扣 局局相连(1) 被豫郡王温柔一抚,东君的心“咚咚”的蹦了两蹦——他的神情行态,怎的如此亲切自然又熟悉呢? 好生奇怪? 而自己竟然还会为之而心动。 难道是最近都与其厮混于一处,太过亲近熟悉所至吗? 不行,得同他保持距离,远离心悸才行。 东君不承认自己有心动,将之称为心悸。 她将身下的竹椅,往旁边挪了挪,坐直身子,忽然就一本正经起来。 “王爷,该言归正传了,方才说到哪儿了?” 豫郡王:“……”我又哪里说错话了,她这小脸,怎的说翻就翻呢?且还要离我如此之远。 豫郡王笑着也将椅子挪了挪,直到挨近东君,方才罢手。 东君剜了他一眼,心中暗自叹气——算了,他是他,东方是东方。 且他也是个苦命人,还是东方的亲人知己,倒也不用太过刻意避嫌。 豫郡王挨着东君坐好,方才一副满足状,清声道:“方才咱们说到,珍夫人看着那池水说,她要到水下去找宋璟明去。” 东君忍不住轻轻打了个寒颤,“说得宋璟明跟死了一般,难道他已经死了吗?” 豫郡王:“他可没死!除没有了一双手臂,其他都是好好的。” 东君:“既然他没死,那珍夫人又为何说要到水下去找他呢?好生诡异?” “或许,宋璟明他就住在水底下,也不一定呢?”豫郡王眨巴着双眼,似有所指。 东君:“住在水底下?” 下一刻,她乍然抬起双眸,眼神放光,“龙宫?当年失踪的东方不是曾叫鹦鹉带出话来,说他正是在龙宫里的吗?所以,一定是有龙宫这个地方的,只不过,我们没有找到它而已。” 豫郡王点头,“对,我当初正是听了珍夫人的临死之言,才想通了这层道理,从而按着这个思路去找,才终于找到了一些眉目。” 东君:“……”水底下,水,湖水。 她猛然又想起小十那次夜探永王府之时,就曾说过,永乐院里的大水池有古怪。 而且,也是在那一次,豫郡王及时出现,才帮他解了围。 “所以,王爷早就已经在怀疑,宋璟明的秘密就在永乐院的那个大池子里,对吗?” 豫郡王:“是,我此前就怀疑过,直到听了珍夫人的言语后,我就更加确定了这个设想。且后来还证实了,宋璟明他的确是住在水底之下的。” 东君:“……” 东君:“他是住在永乐院的池子里吗?是那水底下建有秘道暗室吗?” 豫郡王摇头,“不是秘道暗室,而是一艘画舫,还是一艘可以完全沉没于水中,且在水底下还能正常航行的画舫。而且,人坐于其中,一切如常。” 东君:“……” 东君难以置信脸:“能沉没于水中的画舫,其中之人还能一切如常,这真的存在吗?” “的确是真实存在的,念三曾亲眼所见,那永乐院空荡荡的池水中,忽然就由水中冒出一艘船来,随后又亲眼见着那船沉下了水底。来无影,去无踪。” 念三是豫郡王的另一亲随,也是那个一直都未曾露过面的亲随。 东君继续难以置信脸。 半晌后,她方道:“所以,宋璟明平日里都是住在那艘画舫之上,藏在水里的,若有事,才使船浮出水面来吱应一声。” 豫郡王嗯了一声。 东君:“……” “帝都双宋世子,还真是一个比一个怪,一个比一个病得还严重,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东君忍不住嘀咕,还随道乜了豫郡王一眼。 豫郡王:“……” “这又关小王何事呢?”豫郡王忍不住撅嘴抱屈。 “你们两位都是府上曾经走水,深受大火其害,一个因此没了一双手臂,另一个则……” 东君乍然住口,但听得豫郡王的声音,“直说无妨。” “另一个则失去了双亲至爱。此后,你们二位因为怕再次走水,所以一个躲进了黑暗之中,另一个则藏在了水底之下,远离明火,防火于千里之外,这不是病入膏肓是什么呢?”东君还真是直言不讳。 豫郡王:“……” 他再次叹服,服了东君的一针见血,一语道破其中玄机。 东君想了想,忽又道:“既然已经知道了他的藏身之处,以王爷的手段本事,不是应该早就将他给翻出来才对吗?可是,你不仅没动他,还利用赶尸案,将我给引到了辰州去,这又是为何呢?” 豫郡王狡黠一笑,“因为,他那条小命,不足为道。真正隐藏在他身后的秘密,才是大事正事。” 东君:“那是什么秘密?” 豫郡王:“姑娘难道忘了早年间,那些被掠去的小女孩了吗?” 东君略微一想,“王爷是想说那些被掠去藏起来的女童,最后都成了五溪蛮部落的天选之女——落花洞女,对?” 豫郡王微点头,“不仅如此,这些落花洞女最后还都被送进了宋璟琮的龙宫里,至于做何勾当,则不得而知。” 东君歪着头,“所以,王爷早早就去辰州打探好了一切,也布置好了一切,就等着请相里东君入瓮了,对吗?” 豫郡王讪讪一笑,“也没有多早,就是在今年年初,才具体的知道了落花洞女的一些阴谋。说来也巧,那时刚巧麦和文的老母亲没了,而他又恰好要送亡母遗骸,回辰州三庙县五溪蛮部落去。 于是,小王便想到之前朔一曾提及,五溪蛮人的吴道师赶尸秘辛一事,觉得他太过残忍,毫无人性可言,便利用随路之便利,欲阻止他这一残忍行为。 于是乎,小王便灵机一动,用一具假的尸骸,代替了麦母的真身,由此引吴道师露出了真正的残忍赶尸手段。” “果然,一切都是假的,都是王爷的谋划来的。”东君叹了口气。 顿了顿,她忽然又道:“不对啊!那赶尸人被麦先生拦腰截断,而麦先生又饮恨自尽,难道都是假的不成吗?” 豫郡王眼神狠凛,答而非问,“那吴道师在其赶尸生涯之中,为了彰显其赶尸术的高深道行,共将一百三十六具尸骸残忍分解,恶行累累,至多少良人先辈死无完尸。其行为早也是人神共愤,罪恶诏诏,论罪当诛。” 东君:“……” 东君:“那麦先生呢?王爷是绝不可能让他去白白送死的?” 她从未见过豫郡王这般深沉狠决的一面,故有些微怔迟疑。 豫郡王忽然就笑了,“这个自然。当日,本王欲以吴道师之死,来揭穿赶尸人的残忍秘辛,以此震慑三庙县的赶尸行当,从而警醒世人。 但是,三庙县赶尸巫术已存百年之久,要在短时间之内改变世人的观念,较勉为其难。而且,最怕的是那些赶尸人心有不甘,挺而走险,事后要找麦家人的麻烦。故小王便设计了麦先生假死一事,以此为其规避风险。” 东君轻轻点头。 她的眼光也渐变得温柔,至此,她已经知晓了豫郡王的全盘计划。 他先是利用花家兄妹之案,让自己纠出花盛,再让他托自己帮他寻找失踪多年的女儿,并将嫌疑直指永王府。 随后,自己前脚刚进永王府,便先后发生了跪尸案和浮尸案,最后又因为九头鸟和六谷丹的出现,将自己引进了豫郡王府。 最后,再利用赶尸案,将自己一行人引去了辰州,继而再由赶尸人的徒弟和秦大师,牵引出了落花洞女一事。 而以自己和表哥的脾性,是不可能对疏漏百出的落花洞女视若无睹的。 那最后的最后,自己势必会去到那诡异的洞内,一探究竟。 于是,自己一行人便稳稳妥妥的,一步不差的落入了他的计划布局当中。 环环相扣,局局相连。 天衣无缝,周密细致。 而这些计划,竟都是冲着自己而来的。 好一个请君入瓮的精妙计划。 原本,自己应该感到惊惧才是。 可是,此刻的东君望着豫郡王那深邃俊美的五官,那成竹在胸的深幽眼眸,不仅没有丝毫畏惧之心,反而又对其多了好几分的钦佩之感。 豫郡王此人,表面云淡风轻,诸事不计,有时还舌灿莲花,状态浮夸,言行傲娇,甚是讨嫌。 但实则是,他心思慎密,果毅勇决,随手随计,遇恶惩恶,遇杀止杀,绝不心慈手软,拖泥带水。 比如珍夫人的弟弟史磊,又比如泯灭人性的赶尸人吴道师。 或许还有许多自己并未得知的恶人凶事。 他们皆很不好彩,恰恰撞在了豫郡王的刀刃之上。 于是乎,便受到了各自应有的惩罚,恶命呜呼。 所以,这许多年来,他虽然家破人亡,所爱永失,独自在森冷黑暗中筹谋布局。 但是,他没有因为在黑暗中行事,便失去心中的光亮,更没有被仇恨蒙蔽双眼,冷却心头的热血。 相反,他却在时时体察民情,窥见恶行,路见不平,随势拔刀除恶,代天行道,大快人心。 东君叹了口气,温柔的看着豫郡王,“王爷既要一路锄奸斩恶,又要一路完成计划,无声无息的将我们一行人引入你的局内,王爷,这一路走来,您一定很辛苦?” “不辛苦。”豫郡王笑得灿烂,“有姑娘一路相陪,还有姑娘一路携手,默契相随,小王甚慰甚喜,又何来辛苦一说呢?再者,这背后还有东方在呢。因为有他,你我携手并肩,共抗强敌,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 东君:“……”也对,若没有东方,我早就拆穿他这一长串的阴谋阳谋了。 “所以,王爷布下如此大的一盘棋,又一步一步的下到今时今日,费心让我成为了安歌。那接下来,这安歌的身份,也该排上用场了?” 第121章 环环相扣 局局相连(2) 豫郡王深深的回视着她,“是的,接下来,就是该安歌出场的时候了。” 东君一副洗耳恭听样。 “九歌,你还记得那个鸳鸳姑娘不?” “自然记得,她是秦大师的小妹嘛,也是永王父子早就安排好的落花洞女人选。”东君怎可能忘记这一关键人物呢。 豫郡王:“其实在今年年初,清伦就同他小妹相认了。但为了不打草惊蛇,救出此前更多身处险境的落花洞女,清伦并没有带她一走了之,而是向她道出了我们的计划,希望她当选为落花洞女后,进入到永王世子的核心阵营,能将其中的机秘隐事,一一查探清楚,再将消息传递于我们。 鸳鸳姑娘犹豫再三,最终咬牙答应了兄长。但是,她后来进入山洞后,便再无一丝消息传递出来。后来,我费了好大的心机,好不容易才隐约得知,原来是她被送进广云洞内,又被人带走后,便因为忧惧相加病倒了,且一病不起,至今也是奄奄一息了。” 东君:“……” 东君:“可怜的姑娘,定是被吓着了。所以,王爷的精心谋划,又是要落空了吗?” 豫郡王叹了口气,“是的,又要落空了。虽然,我可以找到宋璟明的龙宫所在,但找到又能如何呢?他要住在水底下,是他的自由。哪家王室宗亲,没有两处秘密所在,众多艳妾呢?这又不触犯国法国规。但是,他正在运作的阴谋又是什么呢?我们还是不得而知,故而一直未曾下手。” 东君微一沉思抬起头来,“所以,这个时候,该安歌姑娘尽一些绵薄之力了。说,我可以做些什么?” 豫郡王苦涩一笑,心疼道:”九歌,原本三年前,你刚入帝都之时,我就找到了那个与你容貌相似的女子,将她安排在了安和郡主身侧。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你能名正言顺的来到我的身边,而且还不会成为永王府的目标。 如此,你就能安心呆在王府内,我们可一起筹谋,去找寻东方,找寻当年真相。 但是,我没想到的是,我的计划中途出了纰漏,所以有可能会连累到你,即将身涉险境——” 东君:“啰嗦!我早就说过,为了找到东方,也为了找到当年真相,我又何曾惧过前路危险呢,王爷直说就好。” 豫郡王盯着东君的双眸,“据我所知,鸳鸳姑娘对于永王父子,定是有大用之人。如今,她一病不起,永王父子在着急之下,定会重新寻找目标。 前不久,宋璟明的手下给了一幅画给他,画中人便是他妹妹这三年以来一直照顾之人,他在见了那画中女子后,立时惊为天人。 所以,我们那日出门之后,他便去见了安和郡主,游说她,将在豫郡王府备受冷落,毫无意义的安歌姑娘带回府去,交给他另作安排。” 东君:“……那画中的女子,便是我,对吗?” 豫郡王重重一叹,“正是。” “所以,接下来,我会被安和郡主接回去,交给他兄长。” 豫郡王再次默默点头。 东君沉默着。 豫郡王满怀歉意,“九歌,若你不想去,我可以再另想他法。” “嘿嘿!”九歌冷笑两声,“谁说我不想去,正求之不得呢!” 豫郡王:“……” 豫郡王:“九歌,你即将面对的,可是那宋璟明哦?” “呵呵。”东君再次冷笑两声,“知道,貌若潘安,颜似宋玉,智比卧龙,和王爷您并称“双宋世子”的永王世子嘛!” 豫郡王:“……” 豫郡王:“那九歌不惧?” “本姑娘连你都不惧,更何况是一个没有双臂之人呢?”东君冷然。 豫郡王:“……”也是,我的一切,都被她看得透透的,我就不信那宋璟明,比本王还有能耐。 豫郡王点点头,“好!也只有九歌去,才能尽快寻得东方的行踪,破析他们的阴谋。” 东君站起身来,“行,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那我们现在就回去。” 豫郡王将她拉住,“九歌不急,我还有好多事情要交待于你呢。” 东君不耐,“废话少说,说动就动。” 豫郡王起身面对前者,如同严厉的大家长,“再急也不急于这一时半刻,你可知你此去之地,就好比龙潭虎穴,小王不做足完全的准备,护你周全,又怎能放心让你去涉险境,冒奇险呢?” 东君嗫嚅着:“还要做准备啊?” “当然。”豫郡王将她按回原位,自己也坐了下去,“九歌,我答应过东方,要护你周全。你若有一丝一毫的损伤,等东方回来,这小子肯定会臭骂上我好几天的。” 东君抿着樱唇,“是王爷自己担心我的安危,何必又扯上东方。” 豫郡王:“我……” 东君将右手环上他的肩膀,将他的头给拉拢过来,故作神秘,“王爷,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关切担忧,再正常不过了,你一大男人又何必躲躲藏藏的呢。” 豫郡王:“……”吓得我啊!我还以为她要问我是不是喜欢她呢? “是是,就是这个理嘛!”豫郡王讷讷的。 东君豪爽的拍拍他的肩膀,拍完又坐直了身子,正色道:“王爷,那您做的准备呢?” 豫郡王轻击手掌,朔一托着个托盘由屋内走了出来。 豫郡王站起身,由盘中托起一套襦裙来,递给东君。 东君看着手中嫩黄色的襦裙,“这是……” 豫郡王指着裙摆上方的绣花处,低声道:“这绣花的丝线,曾在药水中浸泡过一旬时日,而花蕊之中,也藏有药粉,姑娘要当心,切不可轻易去触碰。” 东君木木的问:“是何药水?又是何药粉?” 豫郡王狡黠一笑,“是由最绿的松毛虫身上刮下的粉末,被九叔又加了些别的成分,制成了药剂和药粉。人体只要沾上一丁点儿,便会奇痛奇痒,十二个时辰之后,身上便会生疮长浓,若诊治不当,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便会去西天见佛祖了。” 东君吓得将手中的襦裙远远扔开,“我最怕松毛虫了,这衣裙,我才不要呢。” 豫郡王笑着将襦裙捡回,“九歌莫怕,你已经服下解药,此毒对你起不了丝毫作用。” 东君:“……我何时服下过解药了——难道说,九叔酿的桃露酒便是解药吗?” “正是!咱九歌就是一点就通,冰雪聪慧。”豫郡王将襦裙放回东君手中。 东君将信将疑的接了过来,“我服了解药,那是不是就可以随便触碰了呢?” 她说话间便伸出手去,在即将要触碰到绣花之时,却被豫郡王一把抓住。 大手抓着小手,凝固在了半空之中。 二人四目相对,现场落针可闻。 东君:“……”怎么搞的,现今只要这货一主动碰我,我的心就开始心慌,还心悸。 莫非是他的手上有毒? 东君如是想,但奇怪的是,她的手上并未用力,也不想挣脱那只温软的大手。 豫郡王握着东君的手,将之缓缓放到一旁后,仍旧没有松手。 他挑着眉头,“桃露酒,需得连续饮上七日,方能完全解此毒。” 东君:“……” 下一刻,她愤愤抽手,“王爷,麻烦您以后一句话要一次性说完,不要分成两次来说,行不?” “嗯,九歌教训得是,是小王的错,我以后全都听你的。”豫郡王紧握着东君的手,乖巧回答。 东君扫了一眼依然在旁的朔一,羞红了脸,又开始用力抽手。 豫郡王柔柔笑着,并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朔一他一贯眼瞎耳聋,姑娘只当他是透明的即可,毋需理会。” “王爷言之有理。”朔一忍笑附和主子。 豫郡王忍不住剜了他一眼,笑着对东君道:“对了,说完这句话,他就会变成哑巴的。” 朔一:“……” 朔一气乎乎的:“小人告退,王爷若有事吩咐,请大声呼唤。” 趁豫郡王分神的瞬间,东君将手给抽了出来,并迅速抬起手来,往豫郡王的手上重重一击。 “啪”的一声,连走远的朔一都激凌了一下。 “啊!好疼。” 叫疼的不是豫郡王,而是东君。 豫郡王吸着凉气,快速抓起东君那只打人的小手,心疼道:“你这是干嘛?杀敌八百,自损一千吗?傻姑娘。” “都是被你给气傻的。”东君愤慨反驳。 豫郡王轻轻吹着东君的红红疼手,那温软的气息,轻柔地拂过东君的疼处,她瞬间如被电击,全身微微颤抖了一下。 豫郡王细细柔柔的吹完,又心疼的看着那红肿之处,小心的将那手放好,正色道:“好了,不闹了,都是我的错。” 东君:“……” 豫郡王接道:“九歌,你坐着别动,仔细听我说就好。” 他说话间指着礼盘上的另一件白色中衣,“这件中衣,你需得要时时穿上,这个特别特别重要,知道吗?” “这件中衣上,又是浸泡过什么药水吗?”回过魂来的东君木讷的问。 “对,是凝血草炼成的药粉。” “凝血草?这草药好生熟悉。”东君有一瞬之间的迷糊。 “它有何用?” 豫郡王:“你别管,总之对你一丁点儿害处都没有就是了。” 东君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那就是对男人有害处咯?” 豫郡王:“……” 他又打开托盘上的一个小木匣,由里面取出一只青石黛,“记得,你要日日用这石黛描眉。” 东君:“?” “这石黛产自天然,无毒无害,九歌可安心使用。只不过是,我有只小白鹰自幼便闻惯了它的味道。如此,九歌只要身在方圆百里之内,它都能寻着味道找到你。” 这么厉害! 东君轻嗯了一声,心道:“还别说,这些护身符还真的挺有用的。” “还有,你的千机笔一定要贴身带着。还有还有……” 豫郡王还在继续啰嗦…… 第122章 万事俱备 只欠东风 豫郡王继续喋喋不休中。 东君:“……”有完没完啊?这护身符适可而止就好,过多则有可能变成累赘哦? 豫郡王凑近东君,神情严肃,“还有我给你的那盒含有“陆非”的胭脂,也切记要随身携带。关键时刻,它能杀人于无形之中,保你安全,你可明白?” 豫郡王话落,东君立马松了口气,“我知道啊!一直带着呢。” 豫郡王啰啰嗦嗦的交待完所有事情,还不放心的仔细捋了捋,“松毛虫,凝血草,青石黛,千机笔,陆非。奇毒,玄兵,暗引,全都齐了。如此,就可保姑娘万无一失了。” 东君:“……”他啰嗦这半日,作了如此周密的防备计划,无非是为了我的人身安全着想,倒是要多谢他的。 “王爷,有您的这几样护身符,再加上本姑娘的聪颖明睿,当可保自身无虞,您就放心。”东君体贴安慰。 豫郡王则叹了口气:“能放心才怪呢。总之,姑娘一定要万事小心——” “打住。”东君即时阻止了前者的再次啰嗦。 “王爷,您向来凡事皆胸有成竹,笃定有方,今日怎的就如此不自信了呢?” 豫郡王:“……” 下一刻,他苦涩一笑,嘀咕道:“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嘛!” 东君看着那件黄衣,突然道:“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 “到了那龙宫,万一那宋璟明多疑狡猾,不让我着这件襦裙,又该如何是好?” “他不会的。”豫郡王笃定答。 “为何?” “宋璟明他最喜黄色了。因为,他第一次见到史琉珍时,后者便是着一件嫩黄衣裙,千娇百媚,灿烂如菊。” 东君:“……” 原来如此! 她虽没有见过活着的珍夫人,但见过她那满院子的璀璨秋菊。 黄得艳丽夺目,又不失温婉静雅。 东君站起身来,豫郡王拉住她,“去哪儿?” 东君:“回王府啊!现下万事俱备,得回去等着人来接我啊!” 豫郡王手上用力,又将她给拉扯着坐了下来。 “不急,时候未到。” 东君:“……这种事情,难道还要择个良辰吉日吗?” 豫郡王看出了她的犹疑,“我此次出门,对外宣讲是和朔一出门游玩,实则是要躲避郡主送的安美人。这出门才不过两日,岂有就回去的道理呢?” 东君:“……那要待到何时?” “再过六日。” “六日!”东君惊声。 “短短六日而已,姑娘就等不及了吗?”豫郡王好整以暇道。 “我……” 既然有机会能深入虎穴,寻找东方的踪迹,还有机会一窥当年真相,东君的确是一刻都不想再等下去的。 豫郡王浅浅一笑,“这几日,你就在此处,好好用膳,好好休憩,别的什么都不要想,尽量放松心态,调养身心,后面将会是一场硬仗大仗在等着你呢?” 东君:“王爷是不放心我的人,还是不放心我的病。” 豫郡王叹了口气,“你的记忆时好时坏,我能放心得下吗?” 东君:“不是~已经好了吗?” 豫郡王:“好了吗?” 东君:“好了?” 东君的两次回答,语气都不是确定和肯定的。 因为,连她自己都是糊糊涂涂的。 若说没好?这几日之事,她皆不曾忘记。 若说好了?但为何还是想不起来当年之事呢? 豫郡王看着她的迷糊小脸,又开始心疼,“九歌,不必刻意去想,你如今的状态,便是最好的状态,保持就好。” 东君欣然点头,“好。” 好完,她看着豫郡王,“那这六日如何过?” 豫郡王柔情脉脉,“饮酒赋诗赏春色,颠倒醉眠三数日,人间百事不思量。” 东君:“……” 她不死心的再次追问:“为何不是三四五日,而是六日呢?” 豫郡王静静答:“再过六日,是家父家母的忌辰之日,也是——旧豫王府被大火淹没之日。” 东君心下一颤,迅速抬眼看着眼前人。 她生怕自己的一句无心之言,又勾起豫郡王的沉重悲痛。 还好还好,后者虽眼露凛色,但面色尚稳。 东君扫了一眼远处的隐隐青山,忽然又省起一事,“王爷,那日,我们掉落你的机关,你又顺利完成了广云洞的计划,那个广云洞便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豫郡王展颜一笑。 东君:“王爷将它如何了?” “简单,数桶火油加硝石,将它给炸了个稀巴烂。” “炸了。”东君抚掌,“太好了!此山洞害人不浅,毁人无数,炸了好,炸它个稀巴烂,正好一了百了。” 东君兀自兴奋完,又歪脖子看着豫郡王:“所以,那个吴秋山也是你的人咯?” “我的人谈不上,准确的说他是清伦找到的人。”豫郡王悠闲答。 东君:“?” 豫郡王:“年初,清伦和他小妹相识后,便知道了吴秋山的存在。说来也巧,吴秋山竟然是吴道师的大徒弟,而且还擅长百机之术,也正正是小王所需之人才。于是,小王便将他也纳入了我的计划当中。” 东君长长的“哦”了一声,“说实话,我还真没有看出来,他是王爷的人。” “嘿嘿,”豫郡王浅笑两声,“本色出演,天衣无缝。” “所以,永王父子设置在广云洞里的机关,也是他将之破解,又再重新改造布局,只等着我们去钻,对吗?” 豫郡王继续浅笑默认。 东君重重叹了口气,“王爷布得一手好棋,我还在洞里教吴秋山如何破除机关呢。如今想来,还真是关公面前耍大刀,班门弄斧,自不量力啊!” 见东君连声叹息,豫郡王哑然失笑,“九歌,你没有班门弄斧。因为,那道藤蔓屏障的机关,是我画好设计图,吩咐吴秋山设下的。所以,他只管设,但他因不懂棋道,倒是真的不会解。” “所以呢?”东君眼中有火苗的苗头。 “所以,那是小王专为你而设。”豫郡王笑容巨滑。 东君:“……” 她忍不住吐槽,“有病?设下一道连吴秋山都解不了的机关,万一我也解不开呢?你岂不是前功尽弃?” “这小小机关,根本就难不住玉九歌的,不是吗?”豫郡王好整以暇。 东君:“……”也是的。可是,他怎么就如此信任我呢? 不对,不是信任,这货是时时刻刻的都在考验我,为难我啊。 上一辈子,他定是和我有仇来着,哼! 但是,看在他日行一善,一边步步为营的完成了计划,一边又随手毁了广云洞的份上,就原谅他。 东君的拳头握紧又松开。 她挤出一些笑意,“王爷,现下无任何事情了,那小女子就恕不奉陪了。” 豫郡王望着她削瘦的背影,稳稳答:“你好生歇息,来日方长。” 入夜。 东君睡得正沉,有人推门而入。 除了豫郡王外,另一个是儒衣飘飘的老九江。 他看着面色驼红,如晕胭脂的榻上人,撇嘴小声问:“她这是饮了多少桃露酒啊!多少功夫才能酿上那么一小壶,你给她当成水饮,白白给糟蹋了不是。” 豫郡王轻轻抽出东君的右手,摆在榻上,“叔,您就别埋怨了,正事要紧。” 老九江坐到榻边,将手轻搭在东君的脉上。 号完右手,再号左手,随即面露惊疑之色。 但他没有言语,将东君的手放好后,便同豫郡王蹑手蹑脚的退了出去。 “九叔,如何了?” 老九江却上下打量起他来,“你小子,到底做了什么?” 豫郡王:“……” 豫郡王:“我什么也没做啊!就是同她讲了我和东方的过往,还有我的全盘计划。” 老九江:“没别的了?” “没有别的!”豫郡王肯定答。 老九江挠挠自己的下巴,“我还以为,你同这小女娃在谈情说爱呢?你看她那桃花满面地样子,再看看你自己,也是如此。” 豫郡王:“……” 他急急分辩,“不是,什么叫桃花满面,那是因为我们都饮了桃露酒的缘故啊?这都能冤枉我们。再说了,她心中只有东方玉泽,您老又不是不知道。” “是你亦或是东方,这有区别吗?”老九江一本正经。 豫郡王:“……” 豫郡王:“算了算了,这个暂且不论,重要的是,九歌她的失忆症,是不是好了?” “目前看来,应当是好了。但是,却没有好彻底,也难保以后不会再犯。除非……” 豫郡王:“……” 沉稳老练如豫郡王,也被老九江的言语急得语无伦次,“什什,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她现在记忆完整,是因为这几日同你呆在一处,聊到的,亲身经历的,都是她多年来一直渴望听到的,甘之如饴的消息。加之无旁人旁事打扰,她便会自然而然地记在心间。 但是,万一以后到了不同的环境,变数万千,气氛紧张,形势复杂,说不定她一紧张,一烦躁,便不愿再去理张外界琐事,又一心一意的沉浸在她的心事当中,那便是旧病复发之时了。” 豫郡王:“所以,若要彻底根除她的病症,除非是……” “除非是她能想起当年的真相,又或是有人解开当年的真相,让她彻底解开多年的心结,也方才能走出悲重往事,从而彻底痊愈。” 豫郡王轻轻道:“我的计划,同九叔的方法,不谋而合。” “既如此,你小子就放心大胆的去干,叔撑着你。” 老九江说完就往外走,豫郡王拉着他,似笑非笑,“叔匆匆而来,又要急急而去,就不等明早见九歌一面吗?” 老九江甩甩长袖,作势要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告诉九歌,我舍不得桃露酒给她饮,我至于偷偷摸摸的来去吗?” 豫郡王撅嘴扮实诚:“叔,这能怪我吗?孔圣人曰,内不欺己,外不欺人——叔,叔,这就走了?您老走慢一些,天黑路难行……” 第123章 我不入地狱 谁入地狱 接下来的数日,东君便过起了最最慵懒惬意的日子。 一觉睡到自然醒,用过早膳便去林间散步,小溪边走走,静看水中游鱼小蟹,仰望长空。 午后,再去山中采摘野菜野花,晚间则在园中观星辰莹月。 还真是山间何事,采樵锄豆,桃花酿酒,春水煎茶,松月生夜凉,风泉满清听啊! 当然,如此惬意舒坦的日子,自然是离不开豫郡王的贴身跟随照顾的。 东君也乐得享受这短暂的,不受外界侵扰的“三人世界。” 除了他俩,还有个身兼管家,大厨,杂役和贴身保镖的朔一。 他总是不紧不慢的跟在前二人身后不远处,召之即来,却挥之不去。 不是他没有眼力见,不知回避,实在是他唯一的任务,便是要守候在豫郡王的左近,护他周全。 美妙的时光总是短暂,几日倏忽而过。 …… 孤月夜,子时末。 眼看着王府近在咫尺,豫郡王伸手轻轻握住了东君的手,“一回到王府,明日安和郡主就会来府祭奠。届时,她便会找个说词将你给接回去。你怕吗?” “我很怕,要不王爷再另谋他途?我不想去那危险之地了。”东君撅着嘴接得自然流畅。 豫郡王:“……” 随即,他看到东君笑得如月牙般的弯弯双眸,了悟了她的整蛊,便轻叹气无语摇头。 “调皮!” 随后,他在扶着九歌下车前,在她耳畔柔声道:“九歌,你放心,我定会护你周全。” 九歌给出的反应是,对着他妩媚动人一笑,“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豫郡王:“……” 他忍不住低声嘀咕,“你若再对着我笑一下,我就真的不会让你去了。” 东君:“?” 豫郡王沉声道:“七日,记住七日时间一到,无论有无发现,你都要想办法即刻离开那个鬼地方。” 东君只留给他一个朦胧绝美的娉婷背影。 翌日。 豫郡王府内一片肃穆寂静。 辰时末,旭日初升,安和郡主的车驾悄然而至。 她舍弃了平日里喜爱的艳色衣裳,换上一身素净的白衣,倒也显得有那么几分的温婉沉稳。 毫不矫揉造作的她,大步来到祭祀的南鲲堂内,按照小辈礼仪,恭恭敬敬地行跪拜祭祀大礼。 礼毕,她轻车熟路的出门右转来到东暖阁,厚重门帘被掀起后,一阵凉气扑面而来。 即使室内门窗被遮挡得严严实实,但墙壁里是积攒了一冬的寒气,导致屋外春暖,屋内则春寒料峭。 若没有火炉取暖,暖阁非但不暖,还寒气侵人。 室内外温差变化太大,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望着躺椅上正闭目养神的豫郡王,轻声道:“琮哥哥,您的身体可好些了?” “郡主来了,快过来坐。”豫郡王睁眼,向前者亲密招手。 安和郡主在他身侧坐下,细细打量了他一番,面露欣慰,“嗯,琮哥哥出去走了一圈,面色好上了许多,想必是如今春光初起,春水初生,春风醉人所至?琮哥哥没事,就应该多出去走动走动。下次,小妹陪您一起去。” “郡主有心了,我记着呢?”豫郡王勉强支愣起来,欲言又止。 “琮哥哥有话,但说无妨。”安和郡主不改直爽本色。 豫郡王故意面露难色,迟疑半晌,“郡主送来的那位安歌姑娘,小王还未曾有力气见她。唉!你瞧我这身体,怕是要让郡主的心意付诸东流了。你,还是将她带回去!免得她如花似玉的青春,白白浪费在此。” 安和郡主难过的低下了头,却又强装笑颜,“琮哥哥,那丫头细心温柔又聪颖,我不过是让她来服侍照顾您的。有个体贴可心之人在您的身边,我才放心。” 豫郡王慢慢躺了回去,望着那厚重的帷幔,眼色深沉,“这许多年来,豫郡王府内就无一丫鬟女婢,而本王亦早已经习惯如此了。这乍然间多了个女子在府中,还真是有点儿不习惯呢?总之,有朔一他们,足矣!” 门外的朔一傲娇一笑。 安和郡主用手轻攀着豫郡王的胳膊,“琮哥哥,都怪我当年——” “那不关郡主的事,你已尽力。再说往事已矣,莫要再提。”豫郡王温声打断了前者的言语。 但是,安和郡主却不肯就此死心,她抵近豫郡王的耳畔,柔声道:“琮哥哥,您应该见一见那女子,她她,她生得有几分像……” 这是安和郡主从未对人言过的秘密心事。 为了试探豫郡王,她豁出去了,投其所好,特意为他找了个平民女子。 不仅如此,还是和豫郡王旧爱生得有几分相似的女子。 用心良苦,费尽心机。 豫郡王长叹了一口气,接道:“她生得有几分像我从前喜爱的一个女子,对吗?” “嗯!”安和郡主隐含泪光,“小妹唯一心愿,便是要琮哥哥此生欢愉幸福,娶妻生子,享天伦之乐。” 豫郡王柔柔笑了:“郡主心意,小王深领,但真的大可不必,人是会变的。” 安和郡主:“……” 她勉强笑了笑,“行!那小妹就不强人所难了。” 豫郡王:“郡主心意,小王铭感五内。” 安和郡主的车驾内。 东君,不,此处该称安歌才对。 她低眉顺眼的,略露委屈,“是安歌无能,不能讨郡王欢心,让郡主失望了。” 安和郡主望着她容颜憔悴,面色苍白,说不出心里面的滋味。 琮哥哥连见她一面都懒得,自己原本应高兴才对。 说明他心里早就忘了当初深爱之人。 可是,如此一来,是否便真的如兄长所说,他他…… 那岂不是自己一生的心愿都无法实现了吗? 如今的自己,也不再韶龄,为他将年岁蹉跎至今,是否自己真的错了呢? 又是否,从今以后,真的应该要为自己另作打算了。 安和郡主内心翻涌,思虑不停,但表面却很平静平常。 “你不必自责,这不关你的事情。” 安歌仍旧低着头:“郡主大恩,安歌无以为报,我我……” 见安歌一幅手足无措状,安和郡主阴柔一笑,“安歌,我见你聪慧又忠心,又拥有如此容貌,实不忍你为奴为婢,更不忍心你回去做那街边艺人,受人百般欺凌。” 安歌将头低得更低了,“安歌也再不愿回到那是非之地。” 安和郡主继续游说:“安歌,我思来想去,重为你谋了个好去处,你可愿意?” 安歌猛然抬起头,渴盼地眼神,“安歌愿听郡主安排。” 安和郡主:“……”我愿以为,以初见她的刚烈性格,定会费上一番唇舌呢?不曾想是如此简单? 想来是这几年,她过惯了丰衣足食,有人侍候的主子日子。 谁说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的呢? 真是笑话! 都是聪明人,谁会一门心思的想去过苦日子呢? 能有改变生存环境的机遇,自当紧紧抓住才对。 “我想将你送给我兄长。” 安歌:“……” 安歌假装糊涂,“你兄长是?” “我只有一个亲兄长,他便是永王府的世子。” “永王世子!”安歌假装惊诧,继而摇手,“不可不可,我一介平民女子,怎敢高攀世子呢?” 安和郡主淡淡的,“你误会了,我是要你去世子身边,照顾他的起居饮食。” 安歌:“……” 她脸上神情复杂。 安和郡主继续浅笑,“我兄长身边,有许多青年才俊。安歌你容貌绝佳,说不定很快就会被哪位世家公子看中,如此你的下半生,便有了着落依靠。” 安歌:“……”我呸!明明是龌龊污秽的权色交易,却说什么青年才俊,世家公子,说得跟真的一样。 “小女子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能去照顾服侍世子,安歌甘愿为奴为婢。郡主大恩,小女铭感五内。” 安和郡主:“……”本郡主竟有点看不透她了,一时又抗拒,一时又求之不得。 还有,在短短的半个时辰内,自己听到了两次“铭感五内”的感谢之语。 若对方知道自己的真实用意,是真的会铭感五内,还是会怀恨在心呢?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可若只为己,是否会天崩地裂呢? 管那么多做甚呢? …… 入夜,子时刚过,永王世子派人来接安歌姑娘了。 当然,早在此之前,世子将她的身家祖宗,都查了个底朝天。 而且,还将她在静园住着的寡母小弟都带到另一个地方,完全监管起来。 如此,他方才放心的来接安歌。 一黑衣人领东君来到马车前,递给她一条黑丝带。 “请姑娘绑上!世子他不喜外人知他的住所之地。” “小女子明白的。”安歌乖巧的遮住了眼睛,眼前一黑,便被人扶上了马车。 坐稳后,她便忍不住吐槽——我呸!这见面就递上来个黑丝带,不知道的还以为死了人,是去祭奠的呢? 骂归骂,但她却用心听着外面的些微动静。 夜深人寂,除了轮子辗过路面的“嘎嘎”声外,似乎连只野猫的叫声都没有。 马车不紧不慢的走着,驶过了二十八条直路,转了二十九个弯儿,在一个多时辰后,才终于停了下来。 用时接近两个时辰,马车的速度不紧不慢,少说离出发地也有七八十里地之遥了。 而帝都之地,方圆不过百里。 特别是永王府所处地段,为帝都正中心处。 若在王府出发,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走,不出四十里,便是城门。 按常理,此刻是已经出了城门,往城外而去了…… 第124章 女主戏精上身(1) 马车是向城外奔去的。 但是,马车出没出城门,又是另一回事了。 虽然,曾经在某个时刻,有人前来查询,赶车人应该还出示了永王府的玉牌。 最后便听到一声“开城门”的响动。 但是,如此深夜,按制,帝都四城之门早也关闭,是不允许任何人自由出入的。 那怕他是手眼通天的永王府。 所以,即使安歌被蒙着双眼,车帘也是厚重无比,无论车内还是车外,皆是乌黑一片。 即使马车行驶了许多的路,绕了太多的弯,但安歌怀疑,马车不仅没出城门,还似乎又绕回了永王府来。 看来,是世子为了避人耳目,也为了蒙蔽自己,故意在城中绕了一个大圈子。 这种制造出来的,马车已经出了城门的真实假象,或许可以蒙蔽一个走江湖买艺的弱女子和大多数的人。 但是,要欺瞒一个曾经是临天府衙推官的人来说,无疑是个笑话。 京城要地,在入夜戍时五刻便已是四门紧闭,至来日寅时五刻方敲响晨钟,开禁城门。 东君在出发前看了一下屋中的刻漏,然后便一路精准的算计着时辰,至“开城门”那时,应该是寅时四刻多一点点。 所以,时辰未到,晨钟未响,城门自然也未到开启之时。 好个世子宋璟明,算计得如此精细。 但很不好彩,他面对的可是最最擅于推理解析之人——相里东君。 在她面前,此举不过是掩耳盗铃,故弄玄虚罢了。 安歌的脸上露出一丝轻蔑之笑。 特别是有个中年妇女将她扶下车,提醒她小心脚下门槛,进入一道侧门后,她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 她被人搀扶着,一路向前,鼻中闻到一股浓浓的香味。 那是水仙花的浓郁香味。 此前,她曾数次出入过永王府的后花园处。 小八也无数次的向她描述过,后花园里的花草景致。 自然,对这些花花草草的,她也算是略有记忆的。 在后花园的一处角落里,种着一大片的水仙花。 而此时,正是水仙花开之时。那浓郁的香味,怕是香透了整个永王府。 安歌这下更加肯定以及确定,她又回到了永王府来。 只不过,是由后花园的北侧门进来的。 走着走着,花香渐浓,浓得安歌都捂住了鼻孔。 怎么回事,我的头好晕,不好…… 安歌慢慢睁开眼睛,暗沉的灯光下,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迷迷离离的美人脸。 美人脸,是泛指绝美的脸庞,不分男女。 在一瞬之间的迷糊过后,安歌轻声道:“小女子这不是在做梦?” 永王世子宋璟明面无颜色。 安歌则继续喃喃自语:“安歌终于见到世子了。” 终于见到? 宋璟明柔美的脸上泛起一丝阴沉笑意,“哦!安歌姑娘想见本世子,意欲何为?” 安歌立马抿紧樱唇,欲低头羞涩。 此时,她才发现自己歪坐在一张梨花木的椅子上,全身乏力。 除了口能言,眼珠能转,再想动动手指头都是无力的。 “世子,是小女子做错了什么吗?”安歌微弱的声音。 世子笑了,笑得煞是好看,“姑娘见谅,这是每个进入龙宫之人的必要待遇。再过半刻钟,你身中的迷药便会自行消散。” 安歌:“……” 安歌半晌没说话。 她看着眼前的绝美笑颜,发起呆来。 “世子生得煞是好看,同我想象中的一模一样。” 安歌回过魂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如花痴般的自言自语。 宋璟明拧紧了眉头,审视着眼前的柔美娇弱女子。 安歌毫不畏惧,迎上他的目光,娇柔婉转一笑。 来之前,她就想好了,要尽快打听到确实有用的消息,最简单的法子,便是接近宋璟明。 但是,要接近传说中智比卧龙的“双宋世子”之一,不是易事。 花招太多,极易被拆穿。 所以,应该去繁留简,用最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就行。 那就是,扮作一个花痴,一个仰慕他经年之久的花痴女。 试问天下间的男子,有哪一个会不喜欢有人仰视自己呢? 况且,安歌自诩也尚算是个绝色佳人。 但是,扮花痴又不能扮得太过于急进显眼。 既要痴狂但又要隐忍深情,既要贪恋但又要持稳端庄。 总之,就是要让他觉得,卿本佳人,明知是一场镜中水月,但非得贪恋,最终不过得一场曲终人散罢了。 此后是十里清风十里路,步步风里再无你,山水不相逢,思君终白头。 如此心意,这般深情,恐连千年铁树,都会为之开花的。 更何况,宋璟明并非铁树。 呀呀!说了如此多的废话,其实不过就三个字罢了。 美人计。 但同美人计又有着大大的不同,尤其是要掌握好分寸感。 安歌眼含泪光,面露羞涩,因为仍在迷药的作用之下,更加吐气如兰,“小女子仰慕世子多年,今有幸得见世子容颜,此生足矣!” 宋璟明:“……” 下一刻,他瞬间便狂笑起来,遂起身,走到前者身前,嘴角泛起狞笑,“你说你仰慕于我。” “没有没有,小女子不敢。”安歌想拼命摇头否认,但头却摇不动,只睁着一双柔弱慌乱又羞怯的眼眸,水盈盈的看着前者。 何时该进,何时该退,方能显示隐忍情深。 安歌将这一节点把握得稳稳妥妥的。 宋璟明望着眼前的女子:如小鹿般灵动躲闪的眼眸,清秀又不失艳丽的五官,纤弱柔软又不堪一握的削肩细腰。 特别是,她那身嫩黄色的襦裙…… 宋璟明有一刹那间的失神。 但很快,他便收起了温柔颜色,慢慢坐了回去。 “姑娘以前见过本世子吗?” “算是见过?”安歌模棱两可的答,继续吐气如兰。 “哦?在何时何地?” 安歌眼中涌起泪光隐隐,“世子能别再追问吗?” 怯弱娇羞,慌乱失措。 安歌将一个暗暗思慕少年郎的深情女子,演绎得淋漓尽致,栩栩如生。 宋璟明:“……”莫非又是我年少之时欠下的一笔风流债。 他又仔细看了看眼前人,见安歌不过二十出头,在自己未失去双臂之时,也就是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 他再次确定,自己从未认识过眼前之人后,便又变得面无颜色了。 他看看屋内的刻漏,“好了,你可以动弹了。” “真的。”安歌一激动,便站了起来。 随后,她拘谨的一动不敢动,眼睛却不自觉地瞟向桌上的茶水。 “你口渴的话,自己去倒茶?”宋璟明继续审视着眼前人。 安歌听话的走到桌旁,动作轻盈的斟满了一杯茶,端起来送到唇边,却乍然停了下来。 她回身看着不远处的世子,双手捧起茶杯,小心呵护着手上的杯子,一步一步的向后者走去。 宋璟明仍旧面无颜色,端坐不动。 但在安歌离他有四五步之遥时,忽沉声道:“站住。” 安歌立马如获圣令,乖乖停在了原地。 然后,门帘被掀起,有个少女无声无息的走了进来。 那少女直接向安歌迎面走来。 她虽然瘦弱,但生得极美,就是同世子一样,面色过于苍白了一些。 近了,她接过安歌手中的茶杯,麻目的看了后者一眼。 这一刻,安歌如被石化。 那少女的容貌,好生熟悉! 她定定看着那少女转身,走到世子身前,弯腰将茶杯轻轻送往世子的唇边。 她的动作专注而又熟练轻柔,像伺候病人一般的,一下一下的喂着世子饮茶。 东君全身一震,这才又回过魂来。 宋璟明在饮茶的同时,眼角余光将安歌的行径看得一清二楚。 待小侍女将茶杯挪开后,他似笑非笑的看着安歌,甩甩空荡荡的双袖,“本世子是个残缺不全之人,让姑娘受惊了。” 安歌:“……” 永王世子无双手双臂,她早也知情,自然不会被吓着,更不会乍然失神落魄。 她方才之所以全身一震,失神发愣,是因为她瞧着那小侍女的神情容颜,身型动作,后乍然惊醒,知道了为何会觉得她如此熟悉的原因。 她的容貌神情极像花盛,也更像花柔。 她或许就是失踪多年的花颜,也是花柔的女儿。 没想到刚进龙宫,便有了这个意外的收获。 安歌在心中一阵狂喜,却眼露悲愁,强颜欢笑,装出一腔深情,“若有可能,安歌愿化为双手,供世子驱使。” 宋璟明:“……”这丫头怎的就是一副深情款款,生死相随的样子呢? 她从前定是认识于我的。 宋璟明冷冷答:“就不劳烦姑娘了。至于双手,本世子可从来就不缺少,也用得很是习惯,对吗,小颜?” 世子看向小颜的眼神,是极之温情细腻的。 但后者表情麻木,无一丝回应。 安歌的心中却似炸开了锅一般——小颜,她竟然连名字都没有改动过。 听宋璟明的语气,小颜失踪后,应该是一直呆在他身边的。 不只是他的普通侍女,还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一双手。 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当成他的一双手,其中曲折艰难,可想而知。 安歌想到此,忍不住又打了个寒颤。 世子悠悠看着她,“姑娘且好生休息。过两日,本世子还要请姑娘帮个小忙呢。” “世子吩咐,小女子莫敢不从。”安歌盈盈一福,眼含泪光。 她还真的是无时无刻不在立痴情女的人设。 世子起身往外走:“那就有劳姑娘了。” 第125章 女主戏精上身(2) 世子和小颜二人的背影消失后,安歌才终于松了口气。 她捏捏自己僵硬的脸颊,嫌弃的表情,“咦,我好恶心!” 哈哈!要对着一个大奸大恶之徒,扮演一个对其情深意重的痴情女子,真的不太适合咱们的玉九歌呢。 她收拾起心情,好奇的看着那仍旧大大敞开着的房门。 奇怪,门都不关,难道他们就不怕自己逃走吗? 安歌往门口一瞧,晕沉沉地光线下,门口竟然连个守卫都没有。 她转身看看屋内的刻漏,明明才刚至午时,为何外面却黑如暗夜呢? 而且,屋内一灯如豆,同样晦暗不明。 这下,她就越发好奇了,重新将琉璃罩内的蜡烛芯挑起,增亮了屋内的亮度后,便仔细的审视起四周来。 青纱帐,碧萝窗,藤提春凳;百宝阁,妆台铜境,玲珑衣架。 这?分明就是一世家千金的香闺之所在嘛! 但可惜,香闺不香,却还有一股奇怪的味儿。 安歌抽抽鼻子,在屋内地下四周嗅了嗅,她很确定,屋里这股挥之不去的,应该是潮湿的味道。 这几日,春暖花开,是有点潮湿的。她便走到窗边,想推开窗棂吹吹,散散屋内的气味。 可当她手掌撑上窗棂时,只觉得手上很是沉重。 再用力一推后,窗格竟然也纹丝不动。 她看了窗户四周一眼,这明明就是一扇能活动的窗户啊! 此时没有任何的物件阻碍,为何就是推不开呢? 她快速掌灯跑到门口,借着幽暗的灯光向外一望。 随即,她便大吃一惊,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这下,她总算明白了为何窗户推不开的缘故了。 在门口举头一看,头顶是一片怪石嶙峋,门外则是一条长长的地下甬道。 那冰凉黑暗的甬道,向外延伸而去,深不见尽头。 原来,安歌身处的这一间屋子,是一间深藏在地下的石室。 然后,在石室内又搭建起了一间木屋,布置成了一间女儿家的香闺。 在屋里一看,便如普通的屋子一般无二。 但那扇窗户紧贴着外层的石墙,自然是无法开启的。 明明是一间阴暗潮湿的地下石室,偏偏要装饰成一间女儿家的香闺,是该说主人家心思灵巧呢?还是说他别有用心呢? 安歌深吸一口气——这里,难道就是东方所说的“龙宫”所在吗? 龙宫不是在水底下,而是在地底之下。 或者说,是在挨着水的崖底下,要不然,怎会如此潮湿呢? 还有,像这样的屋子,在此处应该不止一间? “龙宫”嘛,自然得有许多许多间这样的屋子,宫殿,方能适配其名嘛? 当然,龙宫里也少不了如云的美女。 看来,自己如愿到了想到之地。 安歌走上前去,将房门轻轻掩上之时,望了一眼那幽深的甬道。 在那甬道的尽头,才是这间屋子真正的出口。 那里定然是重兵把守。 所以,这扇房门,关与不关,都无甚关系了。 午膳和晚膳都是一个小侍女送进来的。 安歌看着那默不作声的小侍女,不由自主的又想起宋璟明身边的那个小颜来。 宋璟明说,他从不缺双手。 也就是说,小颜这许多年来,一直都跟在他身边服侍他,当他的双手咯。 唉!小小的一个姑娘,活生生的一生命,却要被迫做一个男子的双手,其中艰辛,可想而知。 单看那小颜面上的麻木表情,空虚眼神,就知她这许多年的不易了。 东君默默叹了口气,耐住性子,安静的等待着时机到来。 待用过晚膳后,小侍女留了下来,还吩咐人在屋内准备好浴桶,等一应沐浴用具后,方才过来恭请安歌:“请姑娘沐浴更衣,准备接待贵客。” “接待贵客?换句话来说,就是接客。”安歌差点没一口口水喷出来。 这个世子还真是心急,自己才刚来大半日,气都还未喘匀,就开始给自己摊派任务了。 或者说,不是他心急,实在是那个鸳鸳姑娘耽误了太多的时间,他也耽搁不起了。 安歌在小侍女的服侍下,心不在焉的草草沐浴完,却硬是不穿她带来的新衣。 那是一件颜色俗气的大红襦裙,要多艳俗有多艳俗,安歌不肯穿着,那小侍女非要往她身上套,气得她一把拽下,随手一扔,便将衣裙给扔进了浴桶内。 小侍女被吓傻了,快速跑了出去。 安歌刚穿好自己的嫩黄色衣裙,头发还湿哒哒的滴着水,世子已经冰冷着脸,出现在她的身后。 当然,身侧依旧跟着小颜。 “姑娘不要太过任性妄为,难道你就不为你的母亲幼弟着想吗?” 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威胁啊! 安歌乍然转头,头发上的水珠凌空飞起,有好几滴都溅到了世子的脸上。 他眼睛都未眨一下,只是阴柔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刚沐浴完的安歌,脸颊上如被红霞晕染,眉眼水溋,长发浸润,便犹如一株出水芙蓉,全身氤氲淡彩,光华隐隐。 一瞬间,自恃阅遍天下美女的宋璟明,如被石化。 天下间竟有此般出尘脱俗的清丽女子! 小颜弯腰,用衣袖为主子试去了面上的水珠,才将他惊醒。 “姑娘就如此喜欢你这件衣裳吗?” 原本是威胁的语气,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改成了垂询。 “回世子,小女子就只喜爱黄色的衣裙。”安歌简短回。 “为何?” “不为何,就是喜欢。”安歌一副任性俏丽的模样。 宋璟明又开始走神恍惚——孤月之夜,深水池边,有一个黄衣女子,她轻轻唤着,璟明,我来找你了…… 然后,她纵身就跃进了深水之中…… 宋璟明忍不住一激凌,强按耐住心中的沉重闷痛,露出一副云淡风轻,“姑娘既然喜欢,那便随你心愿,留着!” 随后,他侧身对着小颜:“回去后吩咐司衣,将安歌姑娘的所有衣裳绣帕,全都改为嫩黄色,切记,全部。” 小颜轻轻点完头,便扶着世子往回走。 “世子,您刚说我的母亲和小弟,他们怎么样了?” 安歌却追上几步,伸开双手,强硬的拦住了世子的去路。 世子抬起脸庞,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她,“他们都好好的在静园住着呢!但是,姑娘若再任性妄为下去,本世子就不敢保证他们会不会好下去了。” 安歌:“……” 她缩回手,咬着玉牙:“郡主只说,将我送来世子身边是服侍照顾世子的,可没说过还要我接待贵客。” 宋璟明又阴柔一笑,“郡主还说过,安歌姑娘温顺体贴,善解人意呢?怎的如今这般放肆呢?可见说过的话,多数都是不可靠的。” 安歌泪眼婆娑,急急分辨:“若是为世子去死,小女子也在所不惜——” “本世子根本就不需要你去死,只要你帮我做件事而已,难道这很难吗?”宋璟明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语,且眼神阴鸷暗黑,一字一句。 安歌低下头,有泪珠大滴落下,她语音呜咽,“好,既然是世子希望我做的,那小女子遵命便是。” 宋璟明阴郁的眼光,扫过梨花带雨,楚楚动人的安歌,却没有生一丝怜香惜玉的心,只面无颜色的由她身侧穿过。 待走进了黑暗的甬道中时,他方停下身来,转身瞧了一眼仍僵立在原处的安歌。 安歌仍旧神情悲痛,无声泪流,一副我见犹怜的娇弱之姿。 宋璟明双眉紧蹙,闭目伫立良久。 对于安歌的悲痛行为,他甚为不解。 为何在她的眼中,总传递出一片隐忍的情深意重呢? 可自己从来就不认识此女啊! 甭说认识,是连见都未曾见过的。 宋璟明伫立了一阵,甩甩头,自嘲的笑了——宋璟明啊宋璟明,你的心和血不是早就冷了吗? 如今,竟为个小丫头徘徊不前。而且,还不知她是何居心? 真可笑! 他自笑完,看了身侧的小颜一眼,忍不住道:“小颜,我就喜欢你这副面无颜色的表情。” 那边厢,安歌静听着世子的脚步声,后察觉出他停在了甬道之内,便也故意停在原地未动。 良久后,她方才拖着僵硬的身体,回屋去找椅子,轻咬玉牙:“本姑娘倒要看看,这小恶魔接待的,是哪位狗贵客。” 豫王府内。 豫郡王望着屋顶发呆,有好一阵子了。 他在想着,九歌如今是到了龙宫呢?又或是仍旧在永王府内呢? 今日才第一日,还有六日,她不会有危险? 一向淡定的豫郡王变得不再淡定。 朔一看着主子,欲言又止。 豫郡王终于注意到了他的反常,便剜了他一眼,“本王正烦着呢?若是不好听的事情,最好给我闭嘴。” 朔一却没有闭嘴,而是脱口而出,“王爷,玉姑娘曾同小的打听,珍夫人和宋璟明相识的一些细节,以及那时宋璟明的一些行踪。” 豫郡王:“……” 他双目泛光,“她打听这个作甚?” 朔一茫茫然的摇摇头。 豫郡王却乍然直立起来,双眼发直,“坏了坏了。” 朔一赶紧扶住主子:“王爷,什么坏了?您可别吓唬小人。” 豫郡王用力在前者头上一敲,“都怪你,好好的干嘛要同她讲那些旧事呢?” “王爷,她可是玉姑娘呢?她问起,小人敢不回答吗?”朔一委屈。 豫郡王气结:“你还有理,若她有事,本王第一个罚你。” 朔一见主子真的动气了,便期期艾艾的问:“王爷,您能先告诉我,到底是什么事情坏了吗?” 豫郡王沉着脸,“安歌准备用美人计来诱惑宋璟明。” 朔一:“……” 朔一嗫嚅着,“美人计挺好的啊!以玉姑娘的美貌,此计一施,定能手到~擒~来……” 他的声音越说越小,因为豫郡王的眼神如刀,正狠狠的刺向他。 “哼!若他敢碰九歌一下,看本王不卸了他的双手。” “王爷,您就放心?那宋璟明是个没了双手的废人,他能耐玉姑娘何呢?选他下手,是玉姑娘最明智的选择了。”朔一忍着笑,赶紧安慰怒火中烧,烧得脑子短路的主子。 豫郡王的脸色宽松了一些,脑子却还是继续短路,“那就缷了他的双脚。” 朔一摇摇头再次提醒,“王爷,他没有了双手,是碰不了玉姑娘的。” “那就哪儿碰,本王就卸他哪儿。” 朔一:“……” 朔一低声嘀咕:“天啊!这还是我那英明神武,智计无双的王爷吗?” “朔一,快去请苏公子来。”豫郡王没头没脑的就叫了起来。 朔一更加没头没脑:“哪一个苏公子?” 第126章 女主多才多艺还有勇有谋 安歌正坐在妆台前,用梳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理着秀发。 不经意之间,她看到妆台边,竟然还绷着一副绣架。 绣架之上,是幅未完成的绣品。 她再仔细一瞅,原是一幅绣了一大半的秋海棠。 她瞅着瞅着,突然就来了兴致,快速挽好发髻,坐到了绣架前。 她拈起绣布上的绣花针,饶有兴趣地左看右看,将针由左手换到右手,再又由右手换到左手,比划了好半天,就是不敢轻易下手。 女红这东西,从来就同她无缘,亦从来就互不相识。 不是因为她身患失忆症的缘故,而是身为北境安北侯的小孙女,决不可能会是个养在深闺的娇娇大小姐。 而应当是戎装在身,挂长剑挽长弓,金戈铁马,呼啸往来的女中翘楚。 背后有脚步声传来,她佯装不察,举起绣花针,往自己的衣襟上摩擦了好几下。 一个着灰色便服,约摸五十出头的魁梧老头走了进来。 他用他那像猎人一般的眼神,由背后看了一眼安歌婀娜曼妙的身姿,似乎颇为满意,便缓缓地转到了安歌身前。 此时的安歌,正像模像样的在飞针走线,然后在抬眼的瞬间便发现了来人。 “你是谁?”她的针高高扬起,停在了半空之中,错愕发问。 那老者顾不上回答,只用贪婪好色的眼神欣赏着眼前的猎物。 仿佛下一刻,他的舌头便会如狗般伸出来,还流着恶心的哈喇子。 安歌一边在心中狂骂恶心,一边忍住嫌弃的表情,低头又自顾自的飞起针来。 还别说,此刻这绣花针也特别有灵性,竟然安歌指那儿便跟着打那儿,助她完美的绣上了两针。 “啧啧!姑娘不仅有闭月羞花之容,沉鱼落雁之貌,就连这女红绣技,也是极品,极品啊!” 灰衣老者边赞叹,边迫不及待的伸出爪子,欲要抚摸那只正飞针走线的纤纤玉手。 安歌手一转方向,巧妙的躲开后,抬头云淡风轻,“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这不是高府尹升堂时的开场白吗? 安歌在不知不觉间,竟然问出了高喧的官腔架势来。 看来,她是不由自主的想起了那位可亲可敬的高大人来了。 灰衣老者:“……” 安歌又淡淡道:“鼠辈尔,连个名字都不敢报。” 灰衣老者:“……” 下一刻,他突然就放纵的大笑起来,笑完用好整以暇的眼光审视着那如花容颜,“有意思,你这小美人太有意思了,颇合老夫的心意,宋璟明那废人诚不欺吾矣!” 安歌淡淡的继续飞针,“无名小卒,也敢直呼世子的名讳。” “嘿嘿!小美人,本兵可是掌管天下军政的兵部尚书,也可称为大司马。本兵这官职如何?可入小美人的法眼啊?” 安歌的手停在了半空中。 兵部尚书,朝廷六部之一,果真是好大的一个狗官。 不仅官大,最主要是有实权,掌管着天下兵政,最是能呼风唤雨了。 这永王父子也真是能耐,竟然将他也罗雀于门下了。 对了,那兵部老头姓甚名谁来着? 呸!管他姓朱还是姓牛马,左不过又是一个狗官罢了。 安歌仍旧气定神闲,“的确不是无名之辈,大人请坐,是要品茶还是饮酒?” 狗尚书并未坐下,而是往前一步,色迷迷的眼神,“秀色可餐,本兵无甚味口,只想好好陪陪姑娘。” 安歌抬头对他莞尔一笑,“好啊!” 狗尚书:“……” 他刚要动手动脚,安歌却拿针头对住了他,“不过,得有个前提条件。” “姑娘请讲,莫说是一个,就是一百个,本兵也应承于你。” 安歌二话不说,拈起绣花针就在那只狗爪子上,轻轻戳了几戳,然后呶呶嘴,“另一只。” 狗尚书:“……” 狗尚书笑得猥琐,“姑娘这绣花针好轻好柔哦!还真是刺到本兵的心坎坎上去了,姑娘可真会玩。” 安歌意味深长的坏笑着,“大人,好玩的还在后头呢?”说话间,她的手上用力,绣花针尖上也是点点血迹。 小小针尖刺破肌肤,色欲熏心的狗尚书淫笑不止,哪里感觉得到如此些微疼痛呢,双手一张,淫笑着便欲扑向美人。 安歌一起身,灵巧躲开,继续坏笑,“大人,过来呀!” 欲望中烧的狗尚书像饿狼扑食般,再次向安歌扑去。 安歌又灵巧躲开,继续闪躲。 一个躲,一个扑,就像是猫捉老鼠,鹰击小鸡。 错,应该是勇士斗牛才是。 主动权都掌握在那斗牛士手中。 就一句话,逗你玩呢! 正扑得红了眼眶的狗尚书突然停了下来,耸耸左肩,接着右边,然后跳左脚,接着右脚,然后开始狂挠后背心处。 安歌双手抱于胸前,故意大惊小怪,“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本兵……” 狗尚书突然就按着胸口,全身颤抖起来。 “快来人呀!” 安歌的尖叫声,引来了甬道外的三名守卫。 他们看着痛苦不堪,缩成一团的狗尚书,“大人他怎么了?” 安歌捂着脸躲得远远的,“大人他太过兴奋激动,恐致心病犯了,还不快将他抬下去就医。” 半个时辰后,安歌正看着自己针下、那歪歪斜斜的海棠花生闷气,宋璟明阴郁着一张脸出现在她身后。 “是你动的手脚?” “是的。”安歌爽快应下。 “姑娘是嫌自己命长呢?还是嫌你家人活得没病没灾呢?” 世子一开口,又是赤果果的威胁。 安歌轻飘飘一笑:“都不是,小女子是为世子着想来着。” 世子:“?” 安歌转过身,气定神闲,“世子是想控制那狗尚?倘若只用美人计可不太行哦。像这种奸滑无比的狗尚书,单是个小小美人,是驾驭不了他的。” “哦?”世子阴鸷的目光中带着饶有兴趣。 安歌凉凉一笑,“那狗尚书今次回去,身上就会生疮长脓,全身还会奇痒奇痛,若七日之内得不到解药,便会毒走心脉,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他就会去西天见佛祖了。” 世子的眼光越加阴狠,“然后呢?” 安歌娇俏一笑,“然后,在这七日之内,世子要如何拿捏他,是捏圆还是捏扁,皆是由您说了算。” 世子:“……” 他向前一步,温和问:“这个法子,是谁教你的。” 往往他用最温和平常的语气说话时,便是他动了杀机之时。 安歌瞥见了他眼中隐藏的杀机,仍旧不动如松,“小女子自幼随师父学艺,走南闯北,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毒没试过呢?” 世子:“……”的确,小妹救他前,她就是个走江湖买艺的口技艺人。 他放松身体,后退了两步。 随后进来的小颜在他身后放了把椅子,再扶他坐下。 然后,小颜的目光便落在安歌的手上。 后者正拿着绣花针,自顾自的在绣架上继续比划着,“唉!我曾见过绣工最顶级的绣娘,她的双面绣是当世一绝,我竟然忘了向她讨教一二,后悔莫及啊!” 她话中有话! 小颜的目光倏地看向了她。 世子看着淡定的安歌,凉凉一笑,“就凭你一个小姑娘,还妄图想控制当朝大员,还真是做梦。” 安歌浅浅一笑,放下手中绣花针,只见她朱唇皓齿微启:“嘿嘿!小美人,本兵可是掌管天下军政的兵部尚书,也可称为大司马。本兵这官职如何?可入小美人的法眼啊?” 安歌突然就有模有样的,学着狗尚书的语气,说出了他方才曾说过的话来。 简直就如同那狗尚书亲口说出来的一般无二。 世子和小颜:“……” 世子震惊脸过后,“姑娘再说一遍。” “姑娘是嫌自己命长呢?还是嫌你家人活得没病没灾呢?” 这次安歌说出的,却是方才世子所说的话语。 无论语调还是音韵,皆如同由世子口中发出来的一般无二。 世子再次震惊,他看向小颜:“若你只是听到这声音,可分辨得出真伪?” 小颜摇摇头,第一次听到她开口说话,声音柔软清脆,“难以分辨。” 世子:“……” 他的脑海中渐渐就浮现出很多神奇的画面来。 比如,安歌隐藏在那奄奄一息兵部尚书身后,用他的声音代其发号施令。 又比如,月黑风高,安歌冒充某一人,顺利取走某些重要的物件。 再比如,皇宫内,安歌隐藏在暗处,模仿昭仁帝的声音语气下着圣谕…… 这就好玩了。 安歌姑娘的能力本事,远远超出了世子的期望值。 他想着想着,嘴角微微上扬,发出一丝丝不易察觉的诡笑。 “姑娘再学多两句,就方才那狗尚书说过的话,可否?” 不知不觉间,他被安歌给带进了沟里去,也称那人为狗尚书了。 安歌瞬间便转变了语气腔调,“有意思,你这小美人太有意思了,颇合老夫的心意,宋璟明那废人诚不欺吾矣!” “那废人”三字一出口,宋璟明当即变了脸色。 如今的他,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要钱有钱,要权有权,还有一龙宫的美人神女供他驱策。 唯一的遗憾便是身上的残缺。 且是此生都不可弥补的残缺。 这狗尚书倒好,直戳人的痛处,这可是宋璟明的平生大忌。 自古以来,都云祸从口出。 “姑娘,你既然会用此毒,当然也会解毒,对?” 安歌心中悲鸣——呀!竟然忘了问豫郡王,除了桃露酒,可还有别的解药了。 但此刻,却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 她绷起小脸严肃点头。 “既如此,那就让那狗尚书再生不如死的多活上几日?” 安歌从善如流:“世子英明。” 后者却望着她,似笑非笑,“姑娘是如何施的毒?你的毒又藏在何处?” 第127章 人非草木 谁能无情 宋璟明皮笑肉不笑的突然发难,好在安歌早有准备,她慢慢掏出怀里的胭脂盒,“毒就在这盒胭脂里面。” 玉兰香的胭脂是豫郡王给的,其中另有玄机,正好可以暂时派上用场。 世子疑问的目光。 安歌:“这盒胭脂,是小女子的师傅在一异人处所得,师傅去世前,就将它留给了我,说是在万不得已的时候可保我性命,我一直将它同师傅的遗物收藏在一起。” 世子:“既然一直都收藏得好好的,为何这次又会将它带在身边呢?” 宋璟明生性多疑且谨慎,若一句话答不上来,又或是露出破绽,那后果堪忧? 但是,这可难不住安歌,她早有准备,只需一条道走到黑即可。 “小女子听闻,能前来服侍世子,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自然是满心欢喜的。又想着既然来了,那便是一辈子的事情。所以,自然是要带上此生最重要的东西来啊。” 她的一条黑道,便是继续扮演对世子一往无前的深情女子。 世子:“……” 世子:“所以,从前姑娘见过本世子吗?” 看来,他对安歌的深情人设有点感兴趣了,开始提问了。 安歌悠悠道:“小女子自然是见过世子的,但世子却是不记得小女子的。” 安歌这话说得,很有玄机。 世子:“……” 世子:“既如此,便说明我与你二人并不相识,是?” 安歌默然点头。 “既不相识,又何来情份一说呢?”世子直接问出心中的疑惑。 “唉!”安歌一声长叹,“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矣!这是小女子自己的心思,不关世子的事。” 世子:“……”你痴情仰慕的对象可是本世子,又岂能不关当事人的事情呢? 难道这便是传说中的单相思吗? 如此,便是的确不关本世子的事情了。 算了,她不过只是一个不相干的女子罢了。 世子淡淡看着安歌手里的胭脂,“那这个,还是交给本世子暂为保管?” 安歌一缩手,反应强烈,“不行,这是师傅留给我的唯一念想了。再说,就算是给世子,你们也是不会用的。此毒若用法不对,一点点便可直接取人性命。” 世子冰冷的声音:“请姑娘告之用法。” “回世子,师傅千叮万嘱过,决不能将此秘密泄露给第三人知道,这是小女子对师傅的承诺,此生决不敢违背。所以,就算世子是小女子心坎上的人,也绝不例外,我愿领世子任何责罚。” 一个既守诺又守信的人,虽然固执倔犟,但往往最能得到人的尊重和理解。 看着安美人倔犟的模样,世子淡然一笑:“君子不夺人所好,那姑娘便自己留着?” 安歌转悲为喜,“日后,世子若有任何差遣,尽管吩咐,安歌决不推搪就是。” 她的言下之意是,世子想要给谁下毒,尽管说一声,她会为之办得妥妥当当的。 世子又淡然一笑:“那日后就有劳姑娘了。” 小颜扶着世子走了出去。 在快到门口时,她轻轻转头瞥了安歌一眼。 那眼中隐含深意。 当然,安歌也默契的接收到了。 终于将瘟神都打发走了,第一日首战告捷,有惊无险,平平安安,漂亮! 安歌安安心心的和衣而睡,不一刻便进入了多梦的梦乡。 得好好养精蓄锐,迎接陆续有来的重重关卡。 世子房内。 小颜细心的为世子换好中衣,见他躺下后,又拉起被褥为他盖上。 随后,她也在床榻外侧躺了下去,拉起另一床被褥,盖在了自己的身上。 床里侧的世子似乎心事重重,接连翻了几次身。 他每翻一次身,便会致身上的被褥滑落一些,每次小颜都会及时为他重新掩好。 世子最后一次翻身后,便与小颜面对面了。 他看着小颜小小苍白的脸庞,“小颜,你躺过来一些。” 小颜不仅没进,反而向后缩了缩。 世子叹了口气,语气从未有过的温和,“别怕,我是不会欺负你的,你是知道的。” 小颜:“……” 自从五年多前,她来到世子身边后,刚开始的两年,是跟着另外两个大姐姐一起贴身服侍世子的。 两年间,那两位大姐姐因在服侍世子时,不够十二万分的细心周到,有时有那么一丝丝的,没有顾及到一个残疾人的心态,便会被世子责骂惩罚。 于是,这二位突然慢慢就消失不见了。 只留下十岁多的小颜,独自一人在世子身边侍奉。 她目睹两位大姐姐的莫名消失,也目睹过世子温柔眼神中的狠决杀意,雷霆手段。 自此后,她便轻易不再开口说一个字,只知道更加谨慎细心的服侍着世子,不敢出一丝丝的纰漏错误。 小颜有一双极其灵巧的双手,手指纤柔细长,虽年龄小,但对于女工刺绣,却颇有造诣。 所以,以她那双灵巧纤细的双手,不管是喂世子用膳,饮茶,沐浴,更衣还是别的,她总是能谨慎细致地拿捏到位,恰到好处。 因此颇得世子心意,他便只留下她一人,贴身照顾,不分昼夜,小颜都不得离他一丈之外。 初时夜里,小颜只能是睡在世子床边上的地板之上。 地下原本就冰凉,更何况这是在地底之下的地上呢。 小颜虽然冻得全身发抖,一夜都不曾安睡过,但她中途还是起来好几次,给世子掩好被褥。 第二夜。 世子坐在床上的里侧,肃声道:“上来。” 小颜肉眼可见的颤抖着。 世子仍旧肃容,“上来。” 小颜看着主子的肃杀面容,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但离世子远远的,只敢跪在床沿处。 世子慢慢躺下,“从今以后,你就睡在我身边,夜里可及时为本世子掩盖被褥。” 小颜:“……” 她一见主子躺下,便下意识的上前为他盖好被褥。 随后,她便又不知所措的继续跪在原地。 “发什么愣,还有一床被褥,你最好离本世子远一些。还有,你记着,你只是本世子的一双手而已,且永远都是。” 小颜:“……” 她默默地抱过另一床被褥,轻手轻脚的躺在了床沿处。 离世子很远很远。 两人虽是同床,但不共枕,更不同被。 就算世子的周身都被小颜瞧见过了,但他们之间仍旧是主仆的关系。 仅此而已! 世子说过,小颜就是他的双手双臂,他又怎么可能对她有非分之想呢? 所以,在这三四年间,世子的确是从未曾欺负过她。 相反,还处处维护于她,更绝不允许有人在背后议论于她。 小颜向里挪了挪。 世子柔声道:“小颜,这几年多得有你在,我才过得不像个废人。” 小颜:“……” 世子:“我自认为,是很了解女人的,也能看穿她们的所思所想,但这安歌姑娘,有心机有勇气,我倒是有点看不明白她了。” 小颜:“……” 世子:“依你看,她有何可疑不妥之处?” 小颜抬起空洞的眼眸:“小颜看不出来她有何可疑之处,由她的眼中,我只看到了世子的身影。” 世子:“……” 小颜从不轻易评说一件事,又或是一个人。 这次显然是个例外。 “何以见得?” “她看世子的眼神,小颜从未由其他人眼中看到过。” 小颜的言下之意是,一个人心里若是有另一个人,眼神是藏不住的。” 世子:“……” 下一刻,他用陌生的眼神看着面前的少女,“你还小,不懂得男女之情。” “小颜就快十四周岁了。” 世子:“……”她竟然都十四岁了,正是豆蔻年华,情窦初开之际。 原来,不知不觉间,她已经不再是个孩子了。 他忍不住又多打量了小颜几眼。 这才惊觉,昔日的瘦弱小女孩已经长成为一个、容貌绝丽的花样少女了。 世子的心中涌起一阵一阵的燥动。 他迅速转过身去,强压下属于男性本能的燥动 此时小颜刚好温柔的为他掩好了被褥。 一瞬之间,他便冷静下来。 身边的这个女子,只是自己的一双手罢了。 自己答应过她,永远都只当她是自己的一双手而已。 而且,大业未成,这一路上所有的人和事,都不过是助自己成就大业的一个工具而已。 所以,就算那安歌是一心一意仰慕自己之人,但那又如何呢? 在自己眼中,她不过仍旧是个工具罢了,是助自己早日成就大业的另一个工具人。 没有任何的与众不同。 自己应该要好好想想,该如何利用她的特长才是。 他默默地合上眼眸。 第二日。 小颜刚为世子着好衣裳,便有人前来回禀事务。 那人欲凑近世子耳边说机密要事,世子却瞪了他一眼,“大声说,此处没有外人。” 手下胆怯的低下头,“回世子,刚王爷差人来说,安南王府的世子苏南英求见。” “是他?”世子微惊,随后不屑,“他们安南侯府不是自恃清高,从不屑于父王的拉笼吗?” 手下恭身回:“据说,他是常和吏部尚书一起饮酒,被那贪财又贪色的蔡老头游说得动了心,才决定来龙宫一游的。” 世子不屑脸:“只要他肯来就好。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进来后,可以抗拒龙宫的诱惑……” 第128章 豫郡王的神助攻(1) 同敌人斗智斗勇,随道还要扮痴情女的安歌,因为实在太累,即使身在不确定的“鬼地方”,当夜还是美美的睡了一觉。 第二日。 她睡到自然醒,方才起身梳洗装扮。 毕竟,自己还要扮演一个深情隐忍的女子,自然是要装扮得温婉清丽一点,才能让人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可是,这一整日都是安安静静的,除了送膳食的,再没有第三个人来打扰她了。 更别说那目标人物宋璟明了。 刻漏每过多一刻钟,安歌美美的小脸上便会增加一分愁容,等待的心情也会增加一分烦躁。 豫郡王只给了她七日时间。 若是在这七日内,自己还是查不到有关东方的线索,还有当年真相,那就前功尽弃了。 也白费了豫郡王的苦心布局。 所以,目前唯一精准又快速的法子,就是获得世子的信任,接近他,去到他的身边,才能尽快掌握第一手的信息。 还好还好,好在有个小颜在。 她很肯定以及确定,小颜就是花柔失踪多年的女儿——花颜。 她生得太像她母亲和舅舅了。 昨日,她还特地利用刺绣试探了一下她,看她最后走时的眼神,应该是有所领悟才对。 毕竟,她失踪时已经八岁了,八岁大的孩子,该记住的东西,应该不会轻易就忘记。 而且,一个能在阴暗世子身边生存下来,且获得优待的小姑娘,头脑应当是非常不简单的。 安歌坚信,小颜她一定会来找自己的。 第二日在碌碌无为和百无聊赖的等待煎熬中过去了。 第三日。 安歌才刚刚拾掇好自己,世子和小颜便如幽灵一般,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安歌上前盈盈一福,“世子有何吩咐?” 世子:“……” 半晌后,他方道:“姑娘可愿为了本世子去见一个人,并且讨好于他,让他对你言听计从。而且,切不可对他动毒。” 安歌悲伤的眼神:“……” “此人对我极其重要,请姑娘相助。”世子诚恳坚决的语气。 安歌神情悲绝,仍不愿松口:“想来世子后宫,定是美人无数,为何一定要小女子这粗陋之容,助世子笼络人心呢?小女子不愿!” 世子苦苦一笑:“无他,此人眼界颇高,身份贵重,普通人入不了他的法眼。我想唯有姑娘之容色,方能令他倾倒一二。” 安歌:“……” 世子向前一步,神色诚恳温柔,“姑娘可愿相助?” 安歌:“……” 若是换作两日前,世子必是以势压人:别忘了,你在老子手中,若不听老子的,你和你的家人都没有好果子吃。 但今时不同往日了,安歌展露的痴情人设和她的能力勇气,让世子对她不得不刮目相看。 所以,他如今是不会再动用武力威压去让她屈服了。 他只会是苦口婆心的劝说。 安歌用美人计,他便回以美男计。 呵呵!他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啊! 不简单! 目的便是要对他痴心一片的安歌,死心塌地的为他去卖命! 世子温文尔雅的眼神,绝美的面容,诚恳温柔的语气,换作其他任何一个女子,早就心甘情愿的为他所驱使了。 安歌叹了口气,“那人是谁?” “他也是位世子。” 安歌:“……” 她表面云淡风轻,实则心内骂开了花——又是个世子,这帝都的世子,还真是无处不在啊! 不过也难怪,天子脚下,帝都之府,王绅贵胄,世家公子,自然是数不胜数的。 安歌的眼神绝决悲痛,含泪欲滴:“世子既有此命令,安歌岂敢不遵。” 世子看着她的悲绝眼神,有一刹那间的小小心疼,脱口而出,“此人是位年轻才俊,模样清俊,家世显赫,以他配姑娘,绝不至辱没了姑娘。” 安歌别过了头去,甩下一大滴泪珠来。 小颜扶着世子消失后,安歌正在思忖,要如何对付这个新来的世子。 是先给他个奇痒奇痛的下马威呢?还是干脆让他一命呜呼呢? “安歌姑娘,在下这厢有礼了。” 突然传来的声音,着实吓了她好一大跳。 她缓缓转身,有那么一瞬间的错愕。 原本以为,此次来的世子,定是个没品相的滥柿子,没想到…… 眼前之人,身姿高傲,既英气静朗,又温文持重,正轻摇折扇,在好整以暇的打量着自己。 “咳咳……”安歌被突然涌出的口水呛了一下,咳嗽不停。 随即,有个茶杯便出现在她的眼前,“姑娘请饮茶。” 不仅人生得英俊不凡,声音还那么的悦耳动听,就连那捧着茶杯的身姿,亦是守礼有度的。 安歌糊涂了——这世子的气度风姿,怎么可能是个滥柿子呢? 她接过茶杯,却没有轻易饮之。 这茶杯虽然是放在自己的桌上的,但经过了他人之手,说不定里面会多出一些东西来,也不一定的。 这点小小觉悟,她还是有的。 “你是?” “在下是南平侯府的苏南英,幸会幸会。” 南平侯府的世子苏南英? 安歌心下一凛,想起来了,当日他和好友被花家兄妹摆了一道,冤屈加身,还是自己为他洗清冤屈的呢? 所以,自己曾经是见过他的。 安歌手一伸:“苏公子请坐,是饮茶还是饮酒?” “都不必了,做正事要紧!”苏世子沉声答完,便向门边走去,掩上了房门。 安歌看着他又向床榻处走去,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滥柿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苏世子坐在床沿处,好整以暇的看着安歌,拍拍身侧的空位,一脸正色,“姑娘还不过来。” 安歌:“……”他是如何做到好色和一本正经共存的呢? 儒雅败类!滥柿子! 安歌巧笑嫣然的靠前,也在床沿上坐了下来,与前者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在苏世子去关门时,安歌趁机将手在自己的衣襟处蹭了几蹭,想着欲是那滥柿子要强来,便要他知道自己的厉害,哼! 苏世子皮笑肉不笑的挪了挪身子,紧挨着安歌坐了下来。 而且,他还一转身吹灭了蜡烛。 即使是白日里,屋内也一下陷入黑暗之中。 安歌扬起了手,但随即,她的手腕被人抓住,在半空中动弹不得。 苏世子温柔的声音响起,“姑娘怎的比在下还要猴急呢?” 安歌:“……”我呸! 温柔的声音贴近她的耳畔,戏谑道:“姑娘衣裳上的松毛虫之毒,是耐何不了在下的。” 安歌:“!?” “因为,在下常常同豫郡王一起饮桃露酒,品桃花糕,解药自成,这毒是伤不了在下的。” 安歌:“……” 一向精明睿智的玉九歌,都被苏世子给整得不会了。 …… 两日前的深夜。 一家不起眼的酒家内,南平侯府的世子苏南英,正在一雅间内独饮其醉,有人推门而入。 那人揭下头上的斗篷,正是病容苍白的豫郡王本王。 朔一则守在门外,寸步不离。 苏公子头都未抬动一下,只举杯醉醺醺道:“宋璟琮你小子又迟到了。” “是你小子早到了。”豫郡王随口接下。 “十几年了,你都是用同样的说词,你不嫌烦,本世子这耳朵都听出茧来了。” “彼此彼此!”豫郡王撇嘴回怼。 随后,他抢过前者手中的酒杯,麻利饮了一口,咂着嘴:“所以,咱们还是大哥莫说二哥,两个麻子一样多,螺蛳莫笑蚌壳,就此握手言欢!” “我去!谁要同你握手言欢啊!每次一来就抢我的杯中酒,你不会自己斟啊!你又不像那宋世子没了双手。”苏公子同样麻利的抢回了酒杯。 平日温文持重的苏公子,在豫郡王面前,放纵姿意得像个大孩子。 由他二人轻松随意地谈话中,可见二人相交日久,关系匪浅。 最重要的是,还有个共同的敌人。 苏公子嘴上不饶人,手上也没闲着,抄起身边的酒壶,先给自己的酒杯注满,再给豫郡王的杯里倒了小半杯。 “倒满,今夜小王请客。”豫郡王豪爽道。 苏公子瞪了他一眼,“本来就是你请客啊!但是,就算是你请,也不给你多喝,这酒性烈,比不得桃露酒。以你小子一杯便倒的德兴,还是自觉点的好。” 他的潜台词是:“你酒量又不好,就别在这儿瞎趁能了。” 豫郡王撅嘴看着眼前的酒杯,“我还是能饮满满一杯的。” 苏公子叹了口气,“一杯倒,别闹了!说,到底是何事,你老要连夜召见。” 豫郡王讪讪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有点小事,比较急。” 苏公子凉凉一笑,“你宋璟琮哦,从来都是深谋远虑,周全谨慎,比狐狸还精,比诸葛还神。又何曾见到你有过,事到临头才烧香,事急方才抱佛脚的时候呢?少见啊少见!” “少见多怪!”豫郡王剜了他一眼,“人无完人,金无足赤,神仙都会犯错,就算是本王,也有失算的一日嘛!” “废话少说,说重点。” 豫郡王凑近前者身侧,此处省略一千字后,苏公子便冷冷抱手于胸,“好你个宋璟琮,之前我甩出一千个理由,想去接近那废人,进入龙宫去刺探情报。 可你呢?皆以不准我和南平侯府涉险为由,次次狠心拒绝了我。如今倒好,为了个女子,你就轻易出卖朋友了,见色忘友的家伙!哼!我不去。” 豫郡王诞着老脸,“本王懒得见色忘友一次,你就帮一帮嘛!反正你此前不都吵着闹着要去的吗?如今不正好圆了你的心愿吗?” “那能一样吗?”苏公子一张无语脸。 豫郡王继续诞着老脸,“等你回来,我送你十壶桃露酒,我亲手酿的。” 苏公子愤懑道:“算你有良心。但是,本世子说不去就不去……” 豫郡王:“。” 第129章 豫郡王的神助攻(2) 两日后,言之凿凿的叫嚣着不去的苏公子,还是出现在了安歌的身后。 …… 黑暗之中,安歌警惕的眼睛瞪得溜圆。 苏公子将她的手轻轻放开,遂在她耳边道:“姑娘放松,在下同姑娘一样,都是宋璟琮的人。” 安歌:“……”我呸!谁是他的人来着?但是,他这话好像也没毛病啊! 不过,自己肯定是不会轻易就相信一个陌生人的。 安歌警惕的沉默中。 苏公子便继续道:“玉姑娘别发愣了,你可只有七日的时间哦。” 玉姑娘! 知道自己身带的奇毒,也知道桃露酒可以解毒,还知道自己的姓氏,还有和豫郡王的七日之约。 如果不是最信得过的人,豫郡王是决不可能告诉他,自己真实的身份。 所以,如此多的细节,足以让安歌打消戒心了。 “苏公子来此,所为何事?” “来帮你啊!不过你可别误会,不是我自己要来的,是宋璟琮那小子死皮赖脸的哀求本公子,本公子才肯来的哦。”苏公子一脸傲娇。 安歌:“……” 安歌轻咬玉牙:“就他花样多,我可不需要什么帮手。” “你需要的。” “我自己需不需要,难道我自己还不知道吗?”安歌有点炸毛了。 苏公子浅浅一笑,“姑娘不是要用美人计来接近宋璟明吗?” “你是如何得知的?” “不是我得知的,是宋璟琮那小子猜到的。” 安歌:“……” 安歌:“又是他,那又如何?” “所以,便需要我来助你一臂之力啊!” “你?如何助力?”安歌言简意赅。 “假意和姑娘情投意合,郎情妾意啊!” 安歌:“我呸……然后呢?” “然后,那无手世子见美人儿转投我怀,而我又将你视若珍宝,他定会醋意大发,后悔莫迭的。” 安歌:“??” 安歌蹙眉:“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瘦田没人耕,耕开有人争吗?” 苏公子咬紧牙关,好不容易才忍住没笑场。 “又或者是说,男人都是贱骨头,拥有时不知珍惜,失去了才懂得可贵?”安歌继续蹙眉。 苏公子再也笑不出来了。 半晌后,他方正色道:“姑娘,你这天香国色之容颜,又岂能称之为瘦田呢?你简直就是一座百花园才对嘛!至于男人贱不贱,也是要分品种的,姑娘可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男人哦!” 安歌忍不住剜了他一眼:“你们两个还真是物以类聚啊!” 苏公子:“几个意思?” “苏公子和豫郡王是同一个品种的男人——话唠,鉴定完毕,该说正事了。”安歌没好气的答。 苏公子:“……” 猝不及防间,他突然就大声干笑起来,“呵呵!姑娘这肌肤如玉,身段如水,小生还真是三生有幸,方能遇此绝代佳人啊!美人儿,过来,来来,本公子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安歌:“……” 苏公子捅捅她:“配合一下啊!” 安歌捏住鼻子娇笑两声:“奴家得公子疼惜,亦是此生有幸,咯咯……” 咯咯声中,她伸出纤手,在苏公子的手臂上狠狠掐了一下。 “啊!呵呵呵,哈哈哈……” 为了不露馅,苏公子吸着凉气,发出了一连串的呜哇怪叫声。 屋外甬道中,宋璟明正伫立静听。 一开始,他很是紧张屋内的情形,生怕安歌会如法炮制的对付苏公子,坏了他的大计。 后来,又见到里面烛火尽灭,还似乎春光乍泻,正是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时候,方才暗暗松了口气,知道事已大成,便放心的转身往回走。 可只走了两步,他便纠眉停了下来,心中沉重异常,脚下似有千斤般重,便忍不住苦苦一笑。 本世子这是怎么了? 眼见苏南英以及整个南平侯府都将攥在自己手里,本应当高兴才对啊? 可为何见他二人郎情妾意,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时,心里竟然苦闷如厮呢? 难道是因为,此前那安歌口口声声说仰慕我多年,可为我生,为我死。但不过眨眼之间,却又心甘情愿的,转投别人怀抱的缘故吗? 哼!什么痴情,什么厚意,不过都是狗屁罢了,本世子才不稀罕呢! 本世子要的可是这整个天下! 一个区区的小女子,又怎能扰乱本世子的心神计划呢? 他雄心壮志的鼓舞完自己,继续缓缓前行,但脚步明显有些踉跄,背影更是落寞。 他身侧的小颜,默默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屋内。 安歌挨紧苏公子,忍不住问:“宋璟明为何要急于收买你。” “因为,我堂兄苏南羽是宫中禁卫统领,掌管着八万禁军。而他自幼双亲皆亡,一直养于我父膝下,同我一起长大,亲如一家。” 原来如此!懂了。 苏公子想了想,突然问:“姑娘知道这是在什么地方吗?” “世子是如何进来的?”安歌不答反问。 苏公子:“蒙着眼睛,晕晕乎乎的,被人带进来的,故不知在何处。” 安歌耸耸肩,“一样的。” 苏公子:“……可宋璟琮那小子说,他在你的身上做了印记,小白是可以找到你的。” 安歌翻了个白眼,“我们这是在地底下,小白能找到才奇呢?” 苏公子:“……也对哈!” “或者,你下次来,我就可以告之你一些确定的消息了。”安歌突然道。 “那就等姑娘的好消息。” 第四日 清晨,安歌突然由沉睡之中惊醒过来,条件反射般的扫了一眼案桌处。 昨夜,苏公子便是趴在那案桌上歇息的。 此时,那里已然是空无一人,安歌便快速起身,舆洗净面过后,还化了个清丽的妆容。 整个人那是容光焕发,亮丽无双。 午膳后,她正坐在案前,挥笔涂鸦,有个人静静出现在她的身后。 是小颜,她是奉主子之令前来的。 时间倒回到今日清晨时分。 苏南英去向宋璟明告辞,望着他的神采奕奕,春光满面,世子忍不住一问:“苏公子,昨夜可满意否?” “嘿嘿!”苏公子会心一笑,“安歌姑娘很好,好得很,谢世子成全。” 宋璟明陪着笑脸。 苏南英起身欲走,却又驻足:“世子,刚在下走时,见安姑娘睡得正沉,便没忍心吵醒她。请世子转告,今夜我会再来看她的。” 宋璟明的脸上,明显没有了笑容。 “世子放心,在下回去,一定会尽力游说堂兄,为世子效力。” 苏南英的言语,让世子脸上重新堆起了笑容,“来人呀,代本世子好好送苏世子回去。” 苏南英走后,宋璟明郁郁寡欢了一上午。 一用完午膳,他便在小颜耳边耳语了几句。 随后,小颜便出现在了安歌身后。 小颜的出现,安歌并不意外。 她瞬息变脸,神情悲伤的放下手中狼毫,将方才涂鸦的萱纸揉成一团,扔在了地上。 她起身坐到绣架前,自顾自道:“八年前,我还是个小姑娘,随师父在一酒家后卖艺。其时,有个浪荡公子哥,上前来强拉着我,要我去他府中说戏,还动手动脚轻薄于我,我挣脱后便满场跑着呼救。那时,师傅被他的手下制住,围观的人群皆敢怒不敢言不说,还作鸟兽散去。 正在万分危急时分,由酒家二楼处飞下一个酒壶,正正砸中那祸害的头上,那人立刻血流满面,捂着头就开始咒骂。 其时,由二楼窗户处探出半个身子来,醉醺醺大声责骂:滚开,再打扰本世子饮酒,便立即割了你的舌头,扔去喂狗。 那祸害抬头看见一张红艳艳的,俊美绝伦的脸庞,便吓得灰溜溜逃走了。” 安歌静静述说着,小颜也是静静地听着。 半晌后,她方应了一句:“那个帮姑娘解围之人,便是世子?” 安歌浅笑点头,“从那以后,我便将世子记在了心间。直到三年前,被安和郡主救起,我便一直盼着,能有得见世子的一日,为奴为婢都行,只为报他当日救命之恩。” 小颜听得仔细。 “可如今,见是见到了,但他有了你在身边,便再也不需要旁人了。既如此,我便只有遵从世子之意,完成他之心愿,就权当作是报当日之恩情!” 安歌缓缓诉说往昔因由,悲绝的语气神情,着实能令听者动心,观者动容。 但小颜仍旧面无颜色。 安歌叹了口气,拈针便开始绣起花来,可只绣了两针,就不快的撅着嘴,“这海棠花着实难绣,不绣了。待我回去,一定会向那位高人师傅再请教一番的。” 此时,小颜静静的来到安歌的身边,示意她让开一些。 两人挤坐在一张绣凳之上。 随后,小颜拈起针线,右手在上,左手在下,动作轻柔娴熟,飞针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安歌看得发愣,愣完低头一看,一朵海棠花正含苞待放,栩栩如生。 她瞬间就惊了,柔声赞叹:“家学渊源,你定是从小就看着你娘亲刺绣长大的,怕是七八岁时便开始学着运针走线了?” “是在更早的时候,那时我才五岁,阿娘就开始教我刺绣了。八岁之时,便已经被带到了此地。”小颜轻声答。 安歌重重叹了口气,“所以,你还是记得他们的,对吗?” 小颜默默点头,有数滴泪珠悄然落下,“阿娘和舅父都还好吗?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他们。” 安歌:“……” 安歌:“你放心,他们都很好。我此次虽然还有别的任务,但也是受他们所托,前来寻找于你的。” 小颜使劲咬住嘴唇,才没让自己哭出声来。 安歌:“小颜,你可知道,宋璟明他这龙宫建在何处,他可是在谋划着什么大阴谋?” 第130章 都是聪明人 小颜咬牙克制住悲痛,一边刺绣,一边低声快速答:“这龙宫建在一处湖中岛的岛地下,一共有四层之多,且每一层有五间石室。底下三四层的石室里住着的,都是一些年轻貌美的女子。 每月的初一十五,龙宫都会接一些男人进来,有老有少,有丑有美,送至每位美女的屋中。第二日,这些人皆欢天喜地的离去,走时还口口声声期盼着能再次光临。 至于这个岛在何处,我还真不知道,每次上了船,我们都呆在蒙着黑布的船舱里,行约两三个时辰方能到达。而在途中是完全看不见外面的任何东西的。 哦!对了,这岛上虽然说人迹罕至,但在岛上,却有一座整洁古朴的小院子,好像还有人居住在里面。我们就是由那座院子的一间屋里下来的。 但是,在龙宫里的人,从来都没有人能私自上到岛上去,所以也从来不知道,那个小院里住着的是什么人?” 因为时间有限,还要顾虑重重,小颜是一口气都不敢歇,快速讲出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 安歌:“……” 安歌:“还有呢?” 小颜轻轻摇头,“别的,我就不知道了。” 安歌:“……” 永王父子费尽心机,用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建造出这么一座庞大的地下龙宫出来,难道仅仅是为了开一间高级妓院,从中获利和收买人心,拉帮结派吗? 不,不对!以他们的雄心壮志,野心勃勃,怎么可能仅仅只是纸上谈兵呢? 还有,自己原以为,那日兜了一大圈之后,是回到了永王府内,还以为龙宫就是在永王府内的、某处机密暗室之内呢? 但如今看来,龙宫却是在一座河中孤岛的地底下。 安歌糊涂了。 她茫茫然的看着小颜,后者一直在不停的刺绣中。 看来,她是怕有人监视,故一直装着在教安歌刺绣的样子。 在她手下,又有两朵海棠花逐一盛放,娇艳欲滴。 “小颜,你好厉害,绣工竟如此了得,快再教教我。” 安歌也默契的配合了她一把。 小颜想了想又低声道:“有时,他会在寝房隔壁接见几个人,但都会支开我,同他们密谈许久。对了,他睡床下面,还有个机关暗格,格子里有个上了锁的木匣子,每次见完那些人,他便会让我放一些册子和画稿进去。” “那册子上写着什么?”安歌追问。 小颜很是沮丧,“我不知道。每次他都是亲眼看着我放进去,又看着我上好锁。哦!对了,那锁需要一把精巧的钥匙方能开启。而那把钥匙,一直都是放在一个荷包里,挂在他的腰间,从不离身。” 这才是最最重要的消息,终于有点门路了,安歌暂时松了口气。 “那你有没有机会,可以偷走他腰间的钥匙呢?” 小颜认真想了想,“很难。” “或者,在他沐浴时,又或是他睡觉时?”安歌有点心急,想尽快找到想要的东西。 小颜又认真想了想,“他沐浴时,那钥匙必须放在他能看得见的地方,还有他睡觉时,更加不大可能,因为暗格就藏在他的身下。” 安歌:“……” 她赶紧笑笑,“没事,等我想想,定会想到个万全的法子的。” 小颜轻抚着手下的绣花,“所以,姑娘对世子的一片深情,都是装出来的。” “不然呢?我时间无多,只有如此,才能尽快的接近他,找到我想要的东西。” 小颜:“……” 下一刻,她刚起身要走,安歌却拉住了他,低声紧张兮兮的问:“小颜,在这龙宫之中,可否有关押着一个男子?” 小颜:“?” “他高高的,二十七八岁的样子,五官深刻俊美,是个见一眼就绝对难忘的美男子。” 在玉九歌的心中,东方玉泽绝对是这人间绝无仅有的美男子,无人可与之比拟。 小颜:“……” 小颜蹙着秀眉,“不曾见过,也不曾听闻过。这龙宫之中,关着的除了美女,还是美女,从不曾有过美男子的。” 安歌:“……”难道东方他不在龙宫?那这十来年,他到底在何处呢? 安歌突然就陷入了无边的绝望之中。 小颜在她耳边道:“明日,我会想法子再来的。” 她起身走到门口处,又转过身来,冰冷的声音,“今夜,苏公子他会再来看望姑娘,请姑娘早做准备。” 安歌依旧沉浸在绝望颓废中,没有应话。 世子房内。 宋璟明听完小颜的讲述,便仔细地回忆了一下。 安歌讲述的,的确是事实。 那一日,应该正是自己得知,琉珍成了父王的小夫人之时,便悲愤欲绝,独自在东城酒家饮酒买醉。 正自心情糟透之际,便听到楼下传来一阵阵的吵闹声,气愤之下,遂将手中的酒壶飞了出去。 没曾想,自己无意泄愤的一个举动,却救了一个被恶霸欺凌的小姑娘,还被她感恩戴德的记到如今。 如此说来,那丫头倒是个有情有义之人。 世子陷入沉默当中。 “你告诉安歌,苏公子今夜会再来时,她是何反应?” 宋璟明突然之间,便想知晓安歌的反应,由此可见他的心有所动摇 安歌不仅容貌绝佳,知恩图报,有情有义,还果敢坚毅。 似问如此一个灵秀聪睿的女子,能不让他有所松懈心动吗? “姑娘她没说话,但似乎很无奈。”小颜冰冷答。 随后,她将手中揉成一团的宣纸,展开来给世子看。 纸团是她此前在安歌房中随手捡起的。 皱巴巴的纸上,密密麻麻的写满了字。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宋世子。” 纸上虽然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片,但翻来覆去,重重叠叠的,便是世子念叨的这几个字而已。 短短的两句诗和一个名讳,重复又重复的被写了上百遍,将一颗思念和无奈的痴心,表达得是入木三分。 宋璟明重重叹了口气,小颜默默地将纸挪开,准备随手将之扔弃。 “别扔,收起来。”世子脱口阻止。 小颜又将纸理好折平,转身放进了书案的抽屉里。 她转身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丝欣慰的表情。 掌灯时分,苏南英如约而至。 这次,他连宋璟明都没见,便急不可耐的来到了安歌房中。 安歌蹙着秀眉:“你怎的又来了?” 苏公子:“打铁要趁热,治病得趁早。” 安歌:“……”从前见他,仿佛是个持重沉稳之人,怎的如今这般油嘴滑舌了呢? 还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 安歌对苏公子勾勾手指,娇声燕语:“你过来。” 后者欣然挨近。 安歌看了看敞开的房门,随势就将头靠在了后者的肩上。 苏公子虎躯一震。 安歌却倚靠着他,状似撒娇般同他窃窃私语起来。 此处省略了三四百字后,苏公子便知晓了她的最新发现。 当然,还有小颜的真实身世。 苏公子:“……” 安歌见苏公子的身体越来越僵硬,忍不住咬牙道:“你倒是给点反应啊!” “嗯,哦!呵呵……”苏公子发出一连串不知所谓的声音后,赶紧用僵硬的手揽住了安歌的肩膀。 随后,再用力猛往自己怀中一带,劲道太大,勒得安歌差点透不过气来。 看来,又是个纸上谈兵的纸老虎,根本不懂得花前月下,怜香惜玉。 安歌真想再赏他个指掐肉片。 “公子啊!你抱得人家这么紧,奴家就快被你勒死了啦。”安歌乍然就娇斥起来。 苏公子:“……” 他立马将僵硬的手松了松,“哎哟,弄痛你了?小美人可知,痛在你身,疼在郎心啊!” 这苏公子终于能正常发挥演技了,安歌忍住笑,抬头剜了他一眼,低声问:“你问了王爷没,那毒除了桃露酒,还有无别的解药?” 苏公子直接凑到她的耳边,说出了几个字来。 安歌:“……” 随即,她便“咯咯咯咯”一直娇笑不止。 …… 这整个过程,都被隐藏在黑暗甬道里的宋璟明,给看得是一清二楚。 他看着屋内那相依相偎的二人,正情投意合的在打情骂俏,看着看着,乍然就转过了身去。 他阴沉着脸,快步离去。 苏公子当夜,自然又留宿在了安歌房中。 不仅如此,翌日,他也没有离开的迹象。 这是安歌的主意。 第五日了,她在试探和验证宋璟明的最后底线。 世子屋内。 宋璟明阴着一张俊脸,“苏公子还不舍得走吗?” 门口的手下恭身答:“没呢?看苏公子的样子,正同那姑娘如胶似漆,难舍难离呢?” 宋璟明:“……” 手下:“……” 手下惶恐不安——我是说错话了吗?以往那些个达官贵人们,若是留恋此地,万分不舍之时,世子他总会得意的干笑上那么几声的。 “滚出去,即刻送那位苏公子回去,若没有本世子亲口应允,不准他再进龙宫来。” 手下虽然不明白主子为何会突然发火,但还是快速退下,去执行命令去了。 安歌正和苏公子说着笑,便隐隐听到了急促的,且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她莞尔一笑,“苏公子,你这次出去,怕是再也不会进来了?” “是吗?”苏公子一怔,瞬而了悟,“那恭喜姑娘大计得成。” 随即,他凑到安歌耳边正色道:“记住七日之后,一定要想办法离开此地。” 苏公子被世子手下客客气气的请走了。 安歌长松了一口气。 她知道,宋璟明开始动摇了。 不只是动摇,接下来他肯定还会有所行动。 午膳过后,安歌很是困倦,便和衣而卧,很快就沉沉睡去。 前两夜,她可一直都没睡好过。 屋子里多了个七尺男儿,虽然知道他是同一阵营的人,且是一个在床上,另一个在地上,但她总不可能心大到,能呼呼入睡? 她得趁这个空闲时间,好好补一觉,准备迎接下一场更大更艰巨的战斗…… 第131章 来争个风,吃个醋 半睡半醒之间,安歌突然就睁开双眼,触目可及处,是一张俊美木然的脸庞。 宋璟明不知何时来的,正在床边弯腰看着她。 安歌:“……” 大脑瞬息停止过后,她如梦呓般的轻轻昵喃着:“世子,只有在梦中,你才会来看安歌?” 即使被乍然惊醒,既使是处于迷迷糊糊的境界中,安歌也没忘记自己的处境和人设。 瞬息之间,便给出了个最最完美的,无懈可击的反应。 接着,她又闭上双眼,咂咂嘴唇,翻了个身又沉沉睡去? 宋璟明看着她不老实的睡姿,突然就笑了。 那笑容中,不见了往日的冰凉,取而代之的是宠溺的笑意。 随后,他又盯着安歌的背影看了半晌,才默然转身离去。 这次,他没有带上小颜,是独自一人过来的。 小颜在屋内等着他。 “小颜,晚膳后,你去请安歌姑娘过来?” 小颜:“?” “没听懂吗?”世子抬头瞥了一眼她。 小颜默然点头。 安歌远远见到小颜的身影,便暗自松了口大气。 近了,小颜对着她微微点头,二人眼神交汇处,安歌便读懂了前者眼中的潜台词:“姑娘,成了。” 是的,成了,只要能接近宋璟明,去到他的身边,就离最终目标又近了一大步了。 可是,安歌的脸上却没有欣喜若狂之色,反而带着不安和隐忧。 她靠近小颜,压低声音,“小颜,他不会像那些人一样,是个好色鬼?” 小颜:“……姑娘说的是谁?” “就宋璟明啊!” 小颜终于明白了安歌脸上的不安和隐忧了,她微微一笑,“姑娘放心,世子她虽不是个好人,但却绝不是个好色之徒。” 安歌:“……” 小颜如此说,她便放心了。 因为在这世上,若要置评宋璟明好不好色,小颜是最有发言权的人了。 毕竟,这三四年来,日夜陪在世子身边的,就只有小颜。 “那他想见我,会要我做些什么呢?”安歌不放心的再次询问。 小颜:“世子只要姑娘呆在他身边就好。” 安歌:“……”什么鬼? 安歌:“仅此而已吗?” 小颜肯定点头,“依我对世子的了解,他只要眼中能看见姑娘就行了。” 安歌:“……”这世子,似乎也有病呢? 有病好,有病才好?若他是个正常人,那自己不就麻烦大了吗? 安歌长松了口气——这就好办了。 两人并肩往外走。 走着走着,安歌突然道:“小颜,世子如今要见我,还要我呆在他身边,你会不会不高兴呢?” 小颜:“……不会啊?” “不是,就是我有可能会取代你的位置哦,是取而代之,从今以后,他可能就不需要你了,你还会高兴得起来吗?不是应该要讨厌憎恶我才对吗?女人们嘛,总是会为男人而争风吃醋的!不是吗?”安歌继续提醒。 小颜:“……” 她后知后觉的点头,“对呀,我是应当要讨厌你,憎恶你才对的,你就等着!” 安歌满意的笑了,“这就对咯。” 二人相视默契一笑,在这一笑之间,安歌的心中,一个计划已悄然成形。 世子面无颜色的坐着。 安歌收敛神情,规规矩矩的上前去行礼,“安歌见过世子。” 世子木然,“嗯,来啦!坐!” 就好像是见到一个再熟悉不过的人,再随随便便的打了声招呼而已。 他心底里的喜怒哀乐,从来都不会表现在面子上。 安歌并没有去坐下,而是轻移莲步,走到了世子身侧。 随后,她便如同从前的小颜一般,亭亭玉立的站着不动,随侍在世子身侧。 小颜:“……” 小颜低声道:“世子,那小颜退下了。” “不必。”世子温声阻止了小颜。 小颜:“……” 一时间,屋内一片静谧,落针可闻。 一刻钟过去了,还是一片静默。 安歌憋不住了,她附身温柔的问:“世子,要饮些茶水吗?” 世子摇头。 “那要用些糕点吗?” 世子摇头。 “那要小人扶您出去走走吗?” 世子摇头。 安歌:“……”我的天,他不会就这样一直坐着,而我也要一直陪他如此站着? 看他的样子,无悲无喜,一副麻木不仁的模样,真有可能会一直坐下去,直到就寝之时呢? 这不过才一柱多香的时间,我的脚就已经开始麻木了,再站下去,脚就不是本姑娘的了。 她抬头看了一下不远处的小颜,后者也正面无颜色,似木偶一般,纹丝不动的站着。 丝毫没有站不住脚的感觉。 想来,是她天长日久的站着,早已经习惯了的缘故。 安歌开始揉自己的大腿了。 “世子,您和小颜平常都是这样子的吗?”安歌撅着樱唇。 世子“嗯”了一声。 “那岂不是好无聊,世子难道就不闷吗?” 世子摇摇头,“习惯了。” 安歌:“……”真服了他们,一个二个都像根木桩似的。 也奇怪,这宋璟明天长日久的坐着,他的双腿居然还没废,真是天道不公,想不通啊! 她转了转眼珠,瞥到了放在屋内一角的绣架,心中大喜,脱口而出,“世子,安歌想麻烦小颜姑娘教我刺绣,行吗?” 世子:“……” 小颜:“……” 安歌猜得没错,平常世子无事静坐之时,小颜便默默地在一旁刺绣相陪。 那时,宋璟明麻木不仁的眼光中,总会浮起一丝丝不易察觉的温情来。 这世间最美好的,不过是时光渺渺,岁月静好,就算是最凶残的恶魔,面对这一刻时,也会心生温情。 宋璟明:“好,就让小颜教你?” 小颜:“……” 小颜迟疑着没有动弹。 “小颜,你去教安歌刺绣?”世子再次提醒。 小颜瞥了安歌一眼,便自顾自的走到绣架前。 安歌也跟了过去。 随后,她二人便一个教,一个学,一个惜字如金,一个叽叽喳喳,莺声燕语,倒也是十分融洽温馨。 宋璟明看着她二人的纤手飞扬婉转,又听着安歌的娇柔声音,不知不觉间,他冰冷的目光中又浮现出了几许温情来。 黄昏,南平侯府内。 苏南英被叫醒后,抱着被褥半躺着,还肿着对熊猫眼,委屈的小样:“该说的,我可一个字都没落下啊!余下之事,你自己去想,就别再来烦我了,我要补觉,睡大觉,懂吗?” 豫郡王:“你猪啊?天都没黑呢,睡什么睡,快起来,我还有事要同你商量呢!” 苏公子勉强撑开双眼,没好气的抱怨,“没良心的小子,你知道我这两夜是怎么过来的吗?就趴在那案桌上睡的,一觉醒来,这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都不是我自己的了,我容易吗?我……” 豫郡王忍住笑,“本王才不管你是鸡肉还是猪肉?男人老狗,纤弱得像个小娇娘,亏你还是出身行武世家呢?连捱个两夜都捱不住,你像话吗?你!” 苏公子:“……不是,合着这还是我的错了?” 豫郡王:“可不是。” 随后,他一屁股坐到苏公子的床榻边,随手展开手中的帝都堪舆图,边看边自言自语起来。 “在帝都以及四城附近,共有三座湖中岛,一座是城中的白湖岛,但岛上有道观,香客众多,平常同城中一样繁华。所以,人多眼杂,非最佳隐匿之地,此处可直接排除。” 苏公子抱着被褥又躺了回去。 “另一座是南雁岛,离京城九十里,在南门的顺天码头先乘船航行六十里,再乘坐马车,如此两个时辰也可到达,此处倒很是附合你来去的路程推算。 但是,午后朔一已经去看过了,那南雁岛上人迹罕至,岛上荒草丛生,更是丝毫没有什么庙宇道观小院等建筑物的痕迹。小颜说过,岛上有个古朴的小院子,所以,这个岛屿也可直接被排除掉。” 苏南英睡得香甜,还打起了呼噜。 但这并不影响豫郡王的思路逻辑。 他继续看图说话,“这第三座岛屿,便是沙回岛了。此岛离帝都百里之遥,岛上有座宝塔,据说也存在百年之久。沙回岛四周水深浪急,崖石陡峭,倒是个藏人的好所在。只不过……” “是不是的,你找人去看看,看看不就知道了吗?烦人,啰嗦!”苏公子突然就闭着眼嘟囔起来。 随后,又翻过身去,继续打他的呼噜。 朔一:“……王爷,苏世子他这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呢?” 豫郡王:“他敢睡着,我就将他给扔到河里去喂鱼。” 朔一:“……” 苏南英猛然就坐起身来,瞪大双眼,“所以说,这一处你也找人去巡查过了,也不是,对吗?” 看来,苏公子虽然是呼噜连天,但还是有在仔细听豫郡王的分析。 豫郡王并没有被突然清醒的前者所吓倒,而是双脚一翘,盘腿坐在了床上,闭目沉思。 苏南英:“既然这三处都不是,附近就没有别的湖中岛了吗?” 豫郡王:“。” 苏南英:“……” 苏南英:“那你继续想,我再继续睡,警告你,不准再吵醒我哦。” 朔一:“……” 豫郡王继续打座中…… 第132章 姐妹联手 事半功倍(1) 豫郡王继续边打座边自言自语:“第一:要位于帝都城周围一百里左右,岛上应是人迹罕至,且岛屿面积宽阔,方能在岛下挖出一个诺大的“人造龙宫”出来。 第二:如果小颜没有骗我们。那岛上最明显的标志,便是还有座古朴雅致的小院落。 第三:岛屿下既然有个龙宫,住着的人数自然不少,那必然会有船只定时前去,运送补给。” 他总结完后,又继续打座起来。 朔一见他们睡的睡,打座的打座,此种情形,也不知何时是个头。 于是,他便就近找了个凳子,想趁机偷个懒。 可是,他屁股刚放上去,那边厢的豫郡王猛然睁开眼来,吓得他立马就“唰”的直直站了起来。 豫郡王睁开双眸后,无视受到惊吓的朔一,而是随手一把掀起了苏南英的被褥,兴奋道:“南英,我知道了,我知道该怎么去找了。” 豫郡王一兴奋,便不管不顾掀开了苏南英的被褥,还将掀起的被褥给扔了出去。 后者气得直嚎叫:“苍天啦!本世子从前还真是有眼无珠,没有带眼识人,才错认了你这个猪朋损友啊!” 嚎叫完后,他一秒变脸,正色道:“说说看,该如何去找。” 朔一:“……”我墙都不扶,就服苏世子的瞬息变脸。 豫郡王对于老友的戏精行为,早也习以为常,见怪不怪,正色回:“咱们多派点人盯住帝都城的四门,只要是手持永王府令牌出城的车辆,尤其是装有大量食物以及生活用品的,便派人立马跟上。 然后,如果这些车辆后续是走水路的话,八九不离十肯定是去给龙宫送补给的。如此一来,咱们便可顺藤摸瓜,找到龙宫所在了。” 苏南英一翻白眼,“就这,你今天才想到,我是不是一直都高估你了?” “从前,本王被永王父子误导了,一直以为龙宫就藏在永王府内嘛。”豫郡王有些懊丧。 “可是,这样找,需要时间。谁知道宋璟明他们何时会运送补给到岛上呢?或许,今日已经送过了,下一次有可能是半个月后,一个月后,又或者是三个月后呢。”苏南英故意气豫郡王。 后者可是一点都不上当的,仍旧气定神闲的,“无妨,反正再不济还有个安歌嘛!她和我有个七日之约,本王就坐定定等她就好。” 苏南英:“她怎么回?她在那地下,可是身不由己的啊!” “放心,她就算回不来,也会想法子走出那鬼地方,到地面上来透口气的。” 苏南英:“……” 苏南英:“你高兴就好!朔一,被子捡起来,给回我。” 朔一将被褥捡起,给回了苏公子,豫郡王却抓住不让他盖,且还得意洋洋的笑,“你小子是不是不信安歌能走出来。” “信也没用,她在那鬼地方,想出来可没那么容易的。”苏公子很干脆利落。 “你忘了那蔡老狗吗?”豫郡王笑着提醒。 苏南英却趁前者得意之时,快速抢过了被褥,没好气道:“既如此,那你还在此叨叨叨叨半日,净说些废话吵我睡觉,还真是有病!” 随后,他在被窝里猛一伸脚。 猝不及防间,豫郡王被他一脚给踹到了床下。 “王爷,好走不送!” …… 第六日。 昨夜,安歌在世子房中呆到深夜,才回自己的寝房去歇息。 这不,一大早的,安歌还在熟睡之中时,小颜就又来请她了。 自然是宋璟明的吩咐。 安歌不肯起床,抱着被褥顽抗:“小颜,他叫我过去,不会是又要我一直站着?” 小颜轻“嗯”了一声。 安歌:“这一大早的,他就没别的事情可干吗?” “很少,除了见那几个神秘人外,一旬里几乎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是空闲着的。” 安歌:“……” 安歌:“我真是服了,就算他没事干,那也不能总让我给他站规矩?” “他不是要你站规矩,只是想看见你呆在他屋里,他就会高兴些。”小颜纠正其说法。 “那也不用一大早就去?真有病!”安歌呻吟声不绝,愤然道:“这个宋璟明喜欢上一个人,就是要时时刻刻的看着她,盯紧她吗?” “应该是的。”小颜一本正经的答。 “唉!我是该说他是个情圣好呢?还是说他是个神经病好呢?” 小颜:“……姑娘,您的计划实现了,能顺利接近他,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小颜低声提醒。 安歌:“……” 安歌:“对对!贪睡可差点坏了我的大事!以后要引以为戒!我马上就起来。” 小颜给安歌梳理着秀发,随口问:“姑娘,您喜欢什么样的发髻?” 安歌:“……” 下一刻,她狡黠一笑,“小颜,你就给我随随便便的绾一个就好,最好还要绾得一点都不牢固结实,要松松散散的那种,懂吗?” 小颜:“?” 小颜后知后觉道:“懂了,姑娘是准备在今日动手吗?” 安歌点头,铜镜中的她朱唇微启,快速密语了一番,听得小颜频频点头。 世子仍旧坐在原位,远远看见安歌和小颜结伴而来,嘴角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刚好,下人们送上了早膳,世子示意安歌坐在自己身边,一起用膳。 小颜拿起筷子刚夹起一箸菜,却被安歌抢先一步,将一片驴肉送到了世子的嘴边。 世子:“……” 安歌娇柔一笑:“世子,今日就让安歌来服侍您用膳?” 世子张开了嘴,小颜识趣的放下筷子,默默退到了他二人身后。 安歌一边夹菜,一边心中叫苦不迭:“我的娘啊!本姑娘长这么大,还没有服侍过谁用饭呢! 唉!第五箸菜,为了东方,我忍。 第八箸菜,为了当年真相,我忍。 第十二箸菜,再再为了豫郡王的多年筹谋,苦心布局,我再忍。” 百炼成钢,百忍成精,安歌笑意盈盈的,终于服侍世子用完了早膳。 但是,她的手臂也然是酸得不行,便暗下决心,午膳时,决不敢再抢小颜的活计了。 早膳后。 安歌坐在宋璟明的身侧,随意翻阅着一本古文书籍。 世子:“姑娘不仅能识字断文,还能赏析古诗词,倒真是多才多艺呢。” 安歌浅浅一笑,“世子忘了安歌是做何营生的吗?” 世子“……” 对了,她原是个口技艺人,在讲隔壁戏时,自然是要照本宣科,咬文嚼字,不识字又如何能行呢? 世子释然一笑。 安歌:“世子,要不,我念书上的内容给您听?” 不等世子点头,她便轻声诵读起来,世子温和的看着眼前专注的女子。 他看着她,看着看着,忽然就发现有一小撮黑发,散落在那雪白的脖颈处,便温声道:“你的发髻散了。” “啊!是吗?”安歌伸手轻轻一摸,发簪随之掉落后,一头乌黑莹润的秀发如水般泻落而下,散落在其周身,更衬托得她肤白如玉,妩媚动人。 世子看得愣了神,安歌则撅着樱唇不满,“小颜,你看你方才绾的发髻?怎的如此松散,让我在世子面前披头散发的,成何体统。” 小颜则一脸的不快,默然不语。 宋璟明回过魂来,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但他不动声色:“无妨,让小颜再给你绾过就是了。” 小颜在给安歌绾发的时候,有一滴委屈的泪珠刚流出来,便被她快速抹去。 当然,这一幕同样被宋璟明看在了眼里。 他没说话,但眼光阴晴不定。 午膳时,菜刚上桌,安歌刚作势要喂世子,小颜便快速拿起筷子,沉声道:“安歌姑娘,还是让小人来服侍世子!” 安歌正求之不得呢? 但她却装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撅嘴点了点头,勉强应了声,“好!” 于是,整个午膳之时,她都提不起劲来,食不知味,只厌厌的用了一点点,便推说饱了。 宋璟明看看她,又看看小颜,仍旧不置一词,眼光也仍旧阴晴不定。 午膳过后,百无聊赖的安歌在屋内转了几圈,看着那绣架跃跃欲试,“世子,我还想学刺绣之技。” 世子扫了一眼小颜,后者面无颜色,无动于衷。 安歌嘟嘴撒娇,“我就想学会后,能亲手给世子绣个小物件嘛。” 世子又看了一眼小颜,后者仍旧无动于衷。 “小颜,安歌刚来,还不太习惯这里的单一生活,反正左右无事,你就去教教她?” 世子的话虽然很温和,但却是下命令的,不容反驳的口吻。 小颜脸上的不快和委屈,越来越明显。 她勉强走到绣架前,虽然在教安歌,但却不发一言,不作一词。 这是无声的抗议啊! 但安歌的抗议却截然不同。 “世子,小颜她一句话都不说,我怎么学得会嘛。想来,定是她不太想教我这个笨人?” 世子看着眼前两名不快和委屈的女子,脑中灵光闪烁,眼前莫名闪过一个又一个的场景。 永王府后院内,父王的几个小妾,正在一处闲话。 表面看似一团和气,实则暗里是阴阳怪气,话里藏刀的在互损互呛。 还有还有,一次御宴上,后宫那些嫔妃们拈酸吃醋,叽叽喳喳,阴阳怪气,话中有话的互相挑衅,尖酸刻薄。 难道说,小颜看见自己对另一个女子好,她吃醋了,不快了,悲伤了。 所以才大失常态的。 宋璟明在想到这一层后,眼神中的阴沉一扫而空,然后还隐隐笑了。 笑中含着得意洋洋,真可谓春风得意啊! 一个男人,突然间发觉,竟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子在为自己争风吃醋,多多少少都是会傲娇和自以为是的。 宋璟明自然也不例外。 他高声道:“来人,去拿两碗燕窝羹来。” 小颜端起燕窝,习惯性的要喂给世子,后者摇头,“这是给你和安歌的。” 小颜和安歌:“……” 第133章 运筹帷幄 美人计成 世子在想通了其中道理后,豁然开朗,就再也忍不住不怜香惜玉了。 而且,还一碗水端得很平。 安歌和小颜默默对视一眼,又极快的移开。 虽然是匆匆一瞥,但二人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潜台词。 “有效果,继续演。” 于是,她二人默默地,小鸟依人般乖巧的坐着,用完了燕窝羹。 再然后,便读书的读书,刺绣的刺绣,再无冲突。 世子看着这一幅和谐共处的画面,自然是心花怒放的越看越喜。 此时,他只需要静静看着她们二人,便就很心满意足了。 不错,宋璟明从来就是个心狠手辣的狠人,但他从来就不是个好色之徒。 自从失去双臂后,更是心态崩溃,心境大变,手里圈着美女无数,但都不过是助他实现大业的工具人罢了。 故而,什么女人情事,在他眼里,更是狗屁不如,一文不值,。 因此,无手世子对于女人,从来就是拒之千里,嗤之以鼻。 但突然出现的安歌,隐忍深情,果断坚毅,时而清丽,时而软萌,在不知不觉间,便搅动了他的心弦,也拨动了他尘封多年的柔情。 此刻,他看着眼前的两个女子,心中柔情大动,温情脉脉,不知不觉间,便放下了一身的戒备。 美好的时光总是易过,一转眼便又到了晚膳时刻。 安歌和小颜不约而同的拿起筷子,又不约而同的夹了一箸菜,再不约而同的一起递到了世子嘴边。 然后,又同时乍然停滞在了世子的唇边,互看了对方一眼后,撅着樱唇又不约而同的,齐齐收回了筷子,将菜默默送到了各自口中。 食之无味的咀嚼着。 世子左看看,右看看,还以为她们两个是在故意歉让呢?不禁哑然失笑。 “你们都只顾着自己好了,没人管我,那就让我饿肚子。” 安歌和小颜:“……” 特别是小颜,这是自她跟在世子身边几年来,第一次听见他讲笑话,而且还是轻松的在调侃他自己。 足以证明,他如今是何等惬意轻松的状态。 安歌快速瞥了小颜一眼,用眼神说话,“时机到了。” 小颜舀了一碗雪参鸡汤,细心的吹了又吹,用汤匙搅了又搅后,再细心的送到世子嘴边,“这鸡汤刚好,世子要多用一些。” 世子满足的张开了嘴。 紧接着,安歌也舀了一碗牛肉羹,如法炮制的吹凉搅冷后,也将汤匙送到世子嘴边,“这牛肉羹也刚刚好,世子多用一些。” 世子满足的张开了嘴。 随后,一人一汤匙,一人一口,世子是来者不拒,花开并蒂。 左拥右抱的齐人之福,试问这世间,有哪个男人不会乐在其中呢! 安歌与小颜的视线再次对上。 下一刻,两人的汤匙便同时递到了世子嘴边,且互不相让,直视对方 世子:“……” 他由鸡汤和牛肉羹的香味中,闻到了硝烟味。 这是一场无声的战争。 世子:“……我饱了,你们自己用。” 他话音方落,安歌和小颜不知为何,手一抖,半碗牛肉羹和半碗人参鸡汤,齐齐洒在了世子的胸口处和大腿上。 世子:“……” 安歌和小颜惊得齐齐跳起,吓得是手足无措,一迭连声,声声关切。 “世子,您没事?都是小颜的错。” “世子,没烫着您?都是安歌不好。” “世子,快起来,让小颜帮你擦一擦。” “世子,这又是羹又是鸡汤的,太过油腻,还是将外袍脱下来,另换一件。” 看着两个惊慌失措的小美人,又听着她二人的自责和关切之词,还世子前世子后的,似问世子又怎么会发得出火来呢? 他大度一笑,“无防,换件衣裳就好。” 随后,他便被二位美女搀扶起身,由得他们除去了自己的外袍…… 总之,此刻的他什么都不想理睬,全身心的沉浸在这似水般的柔情蜜意之中,难以抽离。 安歌将世子的外袍和腰带随手挂在了衣架之上,小颜则蹙着秀眉,“不行,这中衣上也全是味道,而且已经渗透到了皮肤上,这样会不舒服的,还是让小颜服侍您去沐浴更衣。” 世子抽抽鼻子,的确一身都是味,而且感觉身上的皮肤都是粘腻腻的,甚为难受。 他轻轻点头,便被小颜扶着往隔壁的舆洗间走去。 安歌也跟上前去,“我也去。” 世子:“……” 这小颜嘛,是服侍自己惯了的。 乍然之间,让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见到自己一丝不挂的身体,特别还是残疾的身体…… “让小颜去就好。”世子的声音有些冰凉。 安歌:“……” 世子走到门口,叹了口气,转身看看呆呆的安歌,浅浅一笑贴心嘱咐:“你留下继续用膳?菜都凉了。” 安歌:“……”呵呵!不好意思啦!本姑娘正等着你这句话呢? 她撅嘴,收起小脸上的委屈,取而代之是做错事的懊丧表情,“不,安歌要等世子一起用。” 世子笑笑,微点头。 小颜扶着他走进隔壁间时,不经意的瞥了一眼安歌。 安歌的手心之中,正握着那把精巧的钥匙。 这是她刚给世子脱衣服的时候,由荷包之中随手牵的羊。 听到隔壁房内传出水声和沐浴的响动后,安歌快速跑到世子的床榻前,掀起枕头和垫被,随即便发现了一个暗格门。 她轻轻转了一下床头处的一根扶手,暗格无声开启。 拉起暗格后,触目所及是一个精致的木匣子。 木匣子上,是一把精巧牢固的鱼形锁,若无钥匙,断无打开的可能性。 好在,安歌有钥匙在手,自然有恃无恐。 木匣子被顺利打开后,里面如小颜所说,收藏着两本书册和数幅图稿。 安歌极快的先翻开第一本书册,仔细的阅读起来。 然后是第二本。 然后再逐一打开了那些图稿。 她虽然越看下去,心中便越是沉重惊悚,但手上却稳如磐石,继续有条不紊的翻阅着。 …… 舆洗间内。 沐桶内水雾氤氲,宋璟明靠在沐桶上,脸上被热水蒸得潮红。 他闭着眼,享受着小颜细心的冲洗,还有热水由肌肤至上而下时,带来的舒爽淋漓感。 一刻钟后。 水温在渐渐冷却,世子燥动的心也开始趋于平静。 乍然之间,他睁开双眸,紧紧盯着那红木衣架。 衣架上挂着的,是小颜新取来的外袍。 他脑中闪过一丝不祥的念头,脸色瞬息万变。 他将眼光移到小颜身上,不错眼的紧盯着她看。 小颜:“……” 小颜嗫嚅着:“世子是~不喜欢这件袍子吗?” 小颜胆怯懵圈的神情,让宋璟明的眼光不再锋芒毕露。 “快,帮我更衣。” 小颜:“……” 她用最快的速度帮世子擦干身体,刚帮他穿上中衣,世子便大步走了出去。 小颜的脸上闪过担忧焦虑。 世子阴沉着一张脸,出现在寝房门口。 小颜根本就不敢往里看一眼。 在她的想象中,正在偷窥世子机密的安歌,被抓个现形。 而世子温柔的笑着,眼神中却全是杀意。 后果她真不敢想。 她在等着世子的爆发。 然而,她没有等来世子的爆发,周围一片静谧。 她壮着胆子睁开眼睛。 安歌正伏在桌上,睡得正香。 世子快速走到衣架前,看着方才那件外袍。 小颜装作恍然大悟,赶紧走上前去,取下了世子的腰带。 腰带上,赫然挂着一个湖蓝色的荷包。 小颜抖抖荷包,有把钥匙便从中掉了出来。 世子松了口气,收敛起阴郁之色,示意小颜轻声些,别吵醒安歌。 然后,他轻手轻脚的回了舆洗室。 此时,伏在案桌上装睡的安歌,方敢喘出一口气来。 有惊无险! 那些书册上的内容,都被过目不忘的安歌,牢牢记了下来。 与此同时。 豫郡王府内。 豫郡王:“朔一,咱们派出去的人有发现吗?” “王爷,这才第一日,别着急嘛。” 豫郡王:“什么才第一日,明日就是第七日了,龙宫在哪里,还是一点线索都没有,本王能不着急吗?” 他的话提醒了朔一,“王爷,明日是第七日,玉姑娘既然答应过您,她就一定会回来的,您就放心。” 豫郡王:“……” 安歌曾告诉过苏南英,惩治那兵部狗尚书的事情。 所以,豫郡王可以百分百的确定,惩治狗尚书的事情,当然不是安歌的一时气愤。 她这是一石二鸟之计,不仅惩治了那狗尚书,还给自己暗暗留了一条退路。 七日之后,她肯定会借着为狗尚书解毒的借口,溜出那龙宫的。 看似随意的一次出手,然则却是心思慎密的备好了后手。 小丫头心机深沉,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啊! 豫郡王想着想着,脸上浮起傲娇的笑意,“咱家九歌,总是无以伦比的聪慧,太让本王省心了。备轿,本王要进宫去向皇上请安。” 朔一:“……小人这就去办。” 龙宫内。 宋璟明三人用过晚膳,正在灯下静坐。 安歌在等着世子的吩咐。 因为,明日就是七日之期了,再不去看看那个兵部狗尚书的话,他就可能会一命呜呼了。 那么,此前世子的苦心,可就都会付诸东流了。 世子:“明日就是第七日了,我听闻那狗尚书的毒还是未解,且越来越严重了。” 安歌:“……他活该!” 世子笑了,“但此人予我,还有大用。” 安歌:“……” 安歌:“世子的意思是,要我救他吗?” 世子点头,“那毒可有解药?” “有,但不仅要内服,还要配合施针,方能解毒。” 世子:“……” 看见前者脸上的为难,安歌突然就大方道:“世子,怎么用毒不能讲,但解毒的法子,我是可以告诉您的。” 世子:“……” 世子:“不必,明日你随我一同前往……” 第134章 半路杀出个昭仁帝 安歌很大方的要将解毒的方法告之世子,世子则更加大方的说不必,要她亲自前去。 呵呵!都是成精的狐狸,各怀鬼胎,各取所需,各自打各自的如意算盘。 安歌是以退为进,吃定了世子定会让她亲自前去。 因为,世子还有事求狗尚书,带着安歌去看他,是另有所图。 世子心满意足的吩咐小颜送安歌回房。 途中,小颜见四顾无人,突然轻声问:“姐姐明日出去后,还会再回来吗?” 安歌:“……”这小姑娘果然非比寻常,聪颖得很。 安歌正色回:“会的,我答应过你舅父,一定会再来带你回家的。” 蔡府内。 蔡尚书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不是生命垂危,而是多日来的奇痛,痛到他无力绝望所致。 床前围着四五个郎中,正在瑟瑟发抖,低声会诊。 “大人这身上长的毒疮,应该是中毒所致,可老夫生平从未见过这般奇诡剧毒,无从下手啊!” “是呀!老夫穷尽一生绝学,也只是暂时压制住毒素,不致于奇痒难耐。可这奇痛嘛,实在是……” 老郎中瞥了一眼痛得生不如死的蔡尚书。 “听说就连宫中的御医都来过好几个了,都无甚良策,何况你我呢?” “滚!都滚出去!”蔡尚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撕裂般的大吼一声。 郎中们正巴不得呢,用最快的速度飞奔散去,状似逃命一般。 “难道本兵老命,就此休矣!可叹本兵纵横官场多年,竟折在一个废人手中,本兵不服啊!” 蔡老狗正对着屋顶绝望叹气,小颜扶着宋璟明突然就出现在房门处。 世子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蔡大人毋需担忧,您老定会长命百岁的。” 蔡尚书:“……”乌龟王八废世子,本兵恨不得吃你的肉,饮你的血。 他口中虽将牙齿咬得格格响,但面上却是另一番风景。 他颤巍巍伸出双手,老泪纵横,“世子啊!您可终于来了啊!” 蔡老狗之所以有如此表现,是因为他心知肚明,自己身上的毒疮是由何而来的。 此前,他已经派人去永王府求见过宋璟明,但皆被拒之于门外。 但是,奈何又无甚实证,可以证明宋世子便是害他之人。 所以,只有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咯。 世子继续温声,“不只是本世子来了,还有安歌姑娘也来看大人了。” 蔡大人的身子肉眼可见的抽搐了一下。 “大司马,别来无恙啊!”安歌由世子身后蹦出来,笑颜如花,俏丽如兔。 但蔡大人却像是看见恶鬼似的,身子发颤,舌头打结,“你你,你……” 最终,再也说不出第二个字出来。 蔡老狗能坐上兵部一把手,自然也是个狠角色,聪明人。 由于一个不慎,致自己的老命都掌握在了别人手中,还能说什么呢? 说什么都无甚意义了。 “世子,只要你肯救老夫,我这条老命,以后就任世子差遣。”蔡尚书不想绕圈子了,便开门见山。 世子冷然一笑,“蔡大人说笑了,晚辈怎敢差遣大人。晚辈这是和大人共谋大业,共襄盛举。” 蔡老狗:“……”我呸!你个缺胳膊少腿的废人,还敢大言不惭的谈什么成就大业。哼!本兵诅咒你日后不仅死无全尸,还死无葬身之地。 蔡大人:“是是,能跟着世子做事,是老夫平生之幸啊!” 世子知其表面温顺,实则在心里骂娘,但却并不在乎。 他看了一眼安歌,后者会意,走上前来,看了一眼半死不活的狗尚书,一阵反胃恶心,赶紧蹙眉退后好几步。 世子也扫了一眼蔡大人露出的手背上,那密密麻麻的红肿脓疮,也不由得一阵恶心。 “巫兀,你给蔡大人看看。” 巫兀是龙宫里的医士。世子此次专程带他前来,也是另有所图。 安歌说过施毒的方法不能说,但由她解毒的手法中,或能窥探一二。 当然,他的用心,安歌是心知肚明的。 正好,她看见那混身长疮的狗尚书就恶心,更别说帮他诊治了。 “世子,大人这毒就快到心脉之处了,再不解毒,恐怕就……” 巫兀的话中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老爷啊……”一旁的蔡夫人立马嚎丧似的嚎啕大哭起来。 蔡尚书睁大一对死鱼眼:“世子……” 世子却慢条斯理的转身,再次看向安歌,后者忍住嫌弃的表情,对巫兀道:“你先在他左手臂上的鱼际穴和孔最穴处施针,两息后便可解去三成的毒。” 巫兀暗自点头:“对对,这两处穴道主人体肺经,在此处施针,可行可行。” “才能解三成的毒啊,然后呢?”蔡老狗的脑袋还没痛糊涂。 世子再次看向安歌,后者却看向一旁的蔡夫人。 她上前去,对其耳语了几句,夫人将信将疑,但还是转身照办去了。 一刻多钟后,有个男仆捧着个海斗大碗,小心翼翼地递到主子嘴边。 蔡老狗:“夫人,这是?” “是按这位贵人给的药方,我亲自看着熬制的解药,大人快用!”夫人说话时,离那碗汤药远远的。 夫人都如此说了,蔡老狗便再无疑问,接过碗来,“咕咚咕咚”的畅饮起来。 安歌和夫人都别过头去,似乎不忍卒睹。 蔡老狗饮完后,咂巴着嘴唇,体会了一番,“这汤药有股子腥膻味,不过还真管用,好像不那么痛了,这毒是彻底解了吗?” 宋璟明又看了一眼安歌,眼神意味深长,包罗万象。 安歌是何许人也,立即秒懂世子深意,便娇俏一笑,“大司马不好意思哦,饮了此汤药,还不能算是彻底解毒呢。” 蔡大人:“此话何意?” 世子和安歌沉默是金中。 蔡大人也秒懂,咬着牙齿:“本兵懂了,以后,还要定时用你们给的解药,对吗?” 世子温文一笑:“大人放心,每月十五,解药一定会按时奉上的。” “不止如此哦!夫人切记,每隔三日,一定要准时给大人服用那独家配方之良药,方可清热解毒,不至于毒火攻心哦。”安歌好整以暇的看着蔡夫人。 蔡夫人:“……” 蔡夫人:“老身记下了。” 世子笑笑,看向安歌。 今日,他的眼中,似乎只有安歌一人。 他每一次看向安歌的眼神中,都是宠溺和欣赏,还有默契十足。 蔡大人看着他二人,打落牙齿和血吞,狠不得一口吃了他们,方解心中之恨。 “那世子慢走,本兵身体虚弱,就不远送了。” 世子刚要说话,门外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是他在门口望风的手下。 “世子,皇上来了,已经进来了,就快到了。” 手下语无伦次的刚说完,一群人便出现在门外,密密麻麻的挤满了屋外的空地。 世子快步迎出去,床上的蔡老狗也是一翻而起,在床前便跪了下去,高呼:“皇上圣安!” 安歌跪在世子身后,跟着山呼了一声,然后便忍不住抬头偷瞄。 她这一抬头偷瞄,刚好同一个人的目光对接上。 四目相对,二人竟莫名其妙的互看了好一会儿。 安歌心下一凛:“这个被人前呼后拥,秀骨清俊的少年公子,就是当今皇上——昭仁帝吗?这也太俊了? 可是,谁规定皇帝就不能是个绝色美男子呢? 那边厢的昭仁帝也在心中嘀咕:“这个清丽如月的女子,就是相里推官吗?三年多不见,她真是越来越清丽脱俗,出尘绝艳了!” 昭仁帝对着安歌,突然就快速眨了下右眼,看得后者立马低下了头。 昭仁帝收敛神色,快步上前,将宋璟明给扶了起来。 “世子也来看蔡大人啊!真是有心了。” 蔡大人爬前两步,哑声道:“谢皇上关心,世子不仅来看微臣,还带了个神医来为臣诊治呢。” 蔡老狗不愧是蔡老狗,在暗中给世子使绊子。 “哦!是哪位神医?” 昭仁帝问的是蔡尚书,看向的却是宋璟明。 世子不得不看像安歌,“回皇上,是这位安歌姑娘。” “哦!”昭仁帝对安歌一招手,“你,近前来。” 安歌盈盈上前,再轻轻一福,“民女安歌,见过陛下。” 昭仁帝上下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子,“蔡大人,这位安神医,解了你所中的奇毒没?” 蔡尚书一窒,“解解,解了。” “啧啧!看姑娘弱质纤纤,清丽婉约,想不到竟还有此等本事,了不起啊!刚好,母后一直想要找个女医来为她看诊。来来,快随朕回去,给母后看看她多年的顽疾。” 世子:“……” 蔡尚书:“……” 蔡老狗心下暗自得意,只要皇上将安歌留在宫中,他就有办法找她弄到解药。 至此,安歌终于明白了昭仁帝的来意。 当然,更明白了他背后之人的良苦用心。 安歌立马后退,直退到了世子身侧。 昭仁帝:“姑娘不愿为母后看诊?” 世子尬笑着:“请皇上恕罪,安歌她来自民间,不懂得规矩。但她医术浅陋,不敢欺君造次,更不敢诊疗太后御体,可否容臣下为太后再另觅良医?” 昭仁帝随手一挥,“何必如此麻烦,就让她试试嘛,治不好,朕决不怪罪于她就是,回宫。” 天子金口玉言一出,毫无商量的余地。 安歌看着世子依依不舍。 世子沉着脸:“你去?迟几日,我再去接你回来。” 安歌抿唇点头,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毕竟,这最后的戏码,也得要做足不是。 昭仁帝甩甩袖子:“那蔡大人就好好养病,一定要遵医嘱,按时用药哦!” 世子目送安歌和昭仁帝走远,连看都没有看蔡老狗一眼,便匆匆回了永王府。 途中,他眼光阴沉沉的,暗暗扫了小颜好几眼。 小颜同往常一样,面无颜色。 第135章 小别重逢 昭仁帝撩起帷幔,看着车轩外正紧赶慢赶的安歌,不禁暗自发笑:“停轿!请安歌姑娘上朕的龙撵来。” 安歌:”……“正好,本姑娘正走得腰酸背痛腿抽筋的,累死我了。 内心虽然巴不得立刻马上,就坐到舒服软绵的垫子上去,但表面还得要先装成个正常人的样子。 “谢陛下,民女不敢。” “你敢违抗圣旨,朕——” “民女不敢抗旨,这就上去。”安歌飞快的打断了昭仁帝,再飞快的钻进了龙撵里去。 安歌缩在角落里,双手放在膝上,像个学生般的,规规矩矩的坐着。 一开始,昭仁帝也是一本正经的正襟危坐着,坐着坐着,又看着同样正襟危坐的安歌,实在忍不住了,往后一靠,长吁了一口气。 “姑娘不累吗?” 安歌:“……” 昭仁帝:“别装了,在朕面前,姑娘可以是相里推官,也可以是玉九歌。当然,更是朕的爱卿,你随意就好,别绷着,那样太累,朕可不想自己的臣子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安歌:“……” 原来,豫郡王什么都告诉他了。 “请陛下责罚,九歌当年不是故意要欺瞒陛下的,实则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你坐近一点。”昭仁帝拍拍身侧的位置。 安歌:“……” “你坐过来,朕可不想扯着嗓门和你说机密的事情。” 安歌乖乖的移了过去。 昭仁帝凝视着她,正色道:“多年来,北境有玉家军镇守,朕方能安然坐于这龙椅之上。当年,玉家军在一夜之间,痛失六位铮铮少年英雄,正在病中的父皇听闻,当即吐出一口鲜血来,直呼痛失良将,继而再三呼国之不幸,国之不幸,国之不幸矣! 如今,你为了查当年真相而以娇弱之身,孤身涉险境,朕若是因此而责罚你,岂不凉透忠臣良将的心吗?” 望着昭仁帝年轻秀逸又诚挚的脸庞,安歌忍不住问:“陛下,十三年前,那时您贵庚几何啊?” 昭仁帝:“……十三年前,那时朕才五岁不到。” 安歌忽有些悲观:“陛下真是好记性,连五岁之时的事情,都还记得如此清晰,偏偏微臣八岁时的事情,却就是一点都不记得了。” 昭仁帝:“……”不好,又触动她的伤心事了。 昭仁帝:“原来,爱卿只大朕三岁啊!” 九歌:“……”他倒会转移话题。 昭仁帝见她依旧沉默,便又接着道:“朕或许是记忆力最好的皇帝,但爱卿却是侦缉推理中最厉害的高手,就连堂兄他,都被你一路看穿解透,甘拜下风呢!” 安歌:“……所以,陛下今日来,也是豫郡王请您来的?” “当然~不是他还能有谁呢?” “哎!”安歌莫名就叹了口气。 昭仁帝:“爱卿因何事叹息?” “陛下年少有为,韬光养晦,而豫郡王足智多谋,运筹帷幄,您们二位强强联手多年,为何还会让永王父子如此猖獗,目中无人呢?” 昭仁帝一撅嘴,“爱卿,你客气了,与其说朕是在韬光养晦,还不如说朕是个缩头乌龟好过了?” 安歌:“……”小皇帝还挺实诚的。 昭仁帝:“其实,朕刚登基之时,永王父子才叫做权势滔天呢?那时,四境军权,除了北境,其余三境都落在永王的掌控之中。 不仅如此,他手里还掌握着皇家禁军。当时,若非皇家羽林军一直都在母后的手中,他永王父子早就反了。” 安歌:“……”原来如此,怪不得当初就连豫郡王,也要避其锋芒,退避三舍呢。 安歌:“那后来呢?” “后来,老豫王府大火过后,朕同母后更加小心翼翼,谨慎求存。直到半年后,堂兄悄悄来见了朕,我们才开始筹谋计划,准备对抗反击永王。 渐渐的,堂兄不仅让空虚的国库充盈富足,安定了四境军心,还设计让苏南羽接管了禁军大统领之位,自此后局势才稍稍有所扭转。 但永王父子的野心却是越来越强烈,且渐有昭然若揭之势。可恰逢其时,永王府突然走了水,火势滔天,虽说没有当年豫王府的惨烈情形,但还是烧掉了世子的一双手臂。至此后,永王才消停下来,不再过问朝政,退居幕后,一心一意的问起道修起仙来。” 安歌忍不住嗤了一声:“食肉的猛兽,突然间就变成食草系了,谁会信呢?” “是呀!朕信他才奇呢?” 安歌眨巴着大眼,“所以,豫郡王和陛下苦心布局多年,经营到今时今日的局面,还将安歌送到了那龙宫之中去刺探军情。” 昭仁帝:“呵呵!没有朕哦,这全都是堂兄的主意,爱卿尽管找他算账去。” 顿了顿,他突然道:“爱卿,朕能唤你的名字吗?玉九歌,这姓好,名字亦好。九歌,你辛苦了,好在此次能平安接你回来,朕可以同堂兄交差了。” 安歌:“……” 不,是九歌:“陛下,永王父子还未被扳倒,当年真相九歌也未曾找到,还有东方依然了无音讯,九歌惭愧。” 昭仁帝突然凑近九歌,“朕才不相信,九歌此次是空手而归呢?朕相信九歌,此次肯定大有收获?” 九歌:“……” 昭仁帝看着她,又忍不住笑道:“爱卿,你给蔡大人开的,是何良方啊?” 九歌忍住笑刚要回答,昭仁帝却接道:“先别说,让朕猜猜。哦!朕知道了,那么大一海碗,肯定是童子尿来的,对不对?” 九歌继续忍笑,一本正经回:“回陛下,严谨一点,学名应该叫做婴儿童子尿才对,可清热解毒败火。” “哈哈哈……怪不得爱卿要让他每三日饮一大碗呢。爱卿调皮了。哈哈哈……” “没有让蔡老狗吃屎,就算是便宜他了。”九歌嘀咕道。 慈安宫,秦太后的寝殿内。 昭仁帝指着纱帐内躺着之人,意味深长,“神医,母后她久病于榻,你速去帮她诊脉。” 玉九歌:“……”都回宫了,还装什么啊?怎么不见豫郡王呢? 哦!对了,说不定这里有永王父子的眼线呢? 她正襟危坐,“陛下,民女看诊时,素来不喜有人打扰。” 昭仁帝一挥手,寝殿内便只余下三人。 此时,由帐内伸出一只纤细苍白的手来,还伴随着两声清咳,九歌便将手指搭了上去,样子做得十足十。 可一开口,便露了馅。 “太后恕罪,微臣并不懂医理,就假装搭个脉,听陛下吩咐。” 昭仁帝一本正经,“不急,爱卿只管慢慢诊,该来的人,就快来了。” 玉九歌:“……遵旨!” 她半闭着眼,用心的诊起脉来。 诊着诊着,那只苍白纤长的手突然一反手腕,便轻轻握住了九歌的玉手。 九歌:“……” “母后,您是有话想对九歌讲吗?”昭仁帝赶紧帮腔。 九歌尬笑着,放弃了挣扎的念头。 昭仁帝一脸的着急,“母后,您倒是说话呀!看见九歌,您是不是特别高兴呢?您不管有什么病症,都尽管说出来,九歌一定会有良方为您治疗的。” 玉九歌:“……”我刚刚已经说了,我不懂医术,陛下怎么还…… 不对,这握着自己的手,纤长细白,骨结分明,怎么就感觉那么熟悉呢? 不对,这不像女子的手,而是一双男人的手。 九歌猛的涨红了脸,拼命想抽出手来,但奈何没人家力气大。 “都什么时候了,王爷还有心思玩闹,就不怕陛下责罚吗?”她娇斥道。 “你们随便打闹,朕挺喜欢看的。”昭仁帝一副看热闹没看够的表情。 玉九歌:“……”唉!怎么豫郡王身边的人,都和他一般德行呢,就算是陛下,也不例外。 “不好玩,这么快就被你发现了。” 帐子被撩起,露出一张绝美的玉白脸庞来。 玉九歌狠狠剜了他一眼,“数日不见,王爷风采依旧。” “什么风采依旧,姑娘是想说本王本性难移,无聊透顶嘛!你直说就好,本王最喜欢听真心话了。” 九歌:“……神经病,无聊透顶!” 她转向昭仁帝:“陛下,请约束好您的臣子。” 昭仁帝:“堂兄他无官无职,乃一介闲王。所以严谨来说,他是朕的长辈,朕都得听他的。” 九歌转身欲走,“那陛下就先同家人闲话家常,小女子就不打扰了。” “不准走。” 豫郡王跳下床来,及时拉住了九歌的衣袖,瞬息变脸,低声下气,“都是小王的错,我保证,绝不再玩了,就请姑娘原谅则个?” 昭仁帝一转身,找个位坐下,继续看热闹。 豫郡王陪着笑脸,将九歌请到书案前,恭谨道:“劳烦九歌姑娘了。” 玉九歌看着案桌上早早磨好的墨,还有镇尺下的宣纸和一旁的狼毫,忍不住腹诽:“老狐狸和小狐狸。” 她坐到案桌前,略一思索,便提笔写了起来。 写完一张宣纸,便随手给了豫郡王,继续镇纸再写。 这次不是写的,而是用画的,画了足足一个多时辰,画了三幅画后,才揉揉酸痛的手腕停了下来。 豫郡王殷勤的奉上热茶,看着她不停的揉手腕,“要不,让小王帮你揉揉。” 九歌回了他一个凛冽的眼刀子。 昭仁帝看看第一张宣纸,又瞅瞅另几幅画,啧啧称奇,“朕早就听闻,爱卿能过目不忘,记忆惊人,果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 九歌谦虚一笑,出言却并不谦虚:“陛下,微臣有一随从,也是过目不忘,比微臣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昭仁帝:“知道知道!他叫小八嘛!” 九歌:“……” 第136章 君臣爱卿 密谋机要(1) 昭仁帝看着第一张宣纸上的人名,脸色沉重:“这些都是朝中各部大臣,原本都是清流名臣,以前尚不齿于同永王同流合污,如今看来,都被永王用尽手段收买了,他们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豫郡王悠扬道:“人之生,有六欲,食欲,性欲,情欲,占有欲,贪欲,出人头地欲,诸如种种,总有一种方式,是可以收买人心的。” 九歌附和,“正是。永王父子用尽心机,数年来掳掠良家女童,将她们培养成一个又一个的辰州落花洞女,并美其名曰,尊之为“神女”。最后将其养在龙宫里,供各位大人们享乐。” 豫郡王一脸肃穆,“他们将各位大人骗到龙宫后,不仅有神女侍奉左右,还有长生不老之丹药供其享用。试问如神仙一般的待遇,有几个俗世凡人可以抗拒呢?” “而且,那所谓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只要吃上个一两次,便会致其上瘾,欲罢不能,从此便被人掌控,任意拿捏。”九歌接着补充。 同时,她也明白了当初永王为何会试炼六谷丹了。 原来用处在此。 昭仁帝阴沉着脸,“他这是要祸国殃民啊!真正该死!” 随后,他拿起第二张宣纸,指着上面五花八门,各种类似弓弩的东西问:“这又是何物。” 九歌看了一眼豫郡王,后者立马指着画上之物,逐一细说。 “陛下,这个是长弩,袖弩,袖箭,还有弩箭,弩针的设计图稿。” 昭仁帝:“这些弓弩,同军中正在使用的,有何不同。” 豫郡王叹了口气,“陛下,这些弓弩可比军中的巧妙有用多了。比如这把弓弩,设计精妙,坚固耐用,可以连续发出二十只弩箭。还有这把袖弩,小而精巧,可藏于袖中,于近身肉搏之时,猝然发出,必定令敌人防不胜防。对了,袖弩可接连发出三十八只弩箭来,而弩箭上再淬上巨毒,可谓是杀伤力巨大,威力无穷。” 昭仁帝:“……” 昭仁帝:“的确厉害。若我军士,人人拥有此神兵利器,定能百战百胜,所向披靡。” 豫郡王:“可不是吗!” 昭仁帝放下那张兵器谱,又拿起另一张来,看着上面那个长方形的,似船非船,顶上还长着两根长长烟囱的复杂物件,看了又看,半晌后方抬头问画画之人,“这又是什么?” 九歌老实答,“微臣只知道将它给原样画出来,至于是何物,恕微臣孤陋寡闻,就真的不知了。” 昭仁帝浅浅?笑,“爱卿只匆忙看了几眼,便能将这怪物给记住,还能将之给完整画下来,已是万中无一的厉害人物了,朕都佩服得紧呢!像这种世间少有的怪物,豫郡王他准知道,咱们问他去。” 九歌欣然点头赞同。 豫郡王一窒。 “咱们!” 何时起,昭仁帝和玉九歌是一伙的,而将自己排挤在外了呢? 他苦着脸,“陛下,这个东西,它应该叫作“会潜水的船”,又或者叫作“像鱼一样的船。” 昭仁帝:“会潜水,还能像鱼一样?意思就是它还会潜到水底下去咯。那它是如何潜下去的?” 豫郡王指着画上之物,“陛下请看,这种船的底部船舱是中空的,如果打开封舱门,那舱底就会不停的蓄水,在船的重量增加后,船身周围的机关便会自行启动,密封住整个船体。 最后,待底舱彻底蓄满水后,船只就会沉入水底之下。注意,此时船不只是沉入水中,还会随着水流的方向前进飘浮。而此时,船舱里的人是不会被淹死,闷死的。” 昭仁帝:“……潜在水底下,在密闭的船舱里,是不会被淹死,但怎么可能不会被闷死呢?” 豫郡王指着那怪物头上的两根烟囱,“陛下请看,这两根灰色的烟囱,便可保证让船舱内的人不会被闷死。” 昭仁帝看得眼睛发直:“这两根烟囱是个什么鬼?” 豫郡王笑道:“平时,这两根物件是横着放置在船顶上的,并不突兀。但当船沉入水底之后,这两根烟囱便会自动竖起直立,其最顶端永远是露在水面上的。如此一来,水面上的空气便会通过此烟囱管道,源源不断的传送到船舱中去,用以维持舱中人的正常呼吸。” 昭仁帝:“……” 他沉默了一小会儿,又问:“那船沉下去容易,又该如何浮出水面呢?” 豫郡王继续指着那怪物底部,“依微臣所见,机关应该还是在此处。陛下请看,这里有一层夹板,若开启机关,这片夹板便会慢慢向外挤压,从而渐渐排出舱底的积水。每减少一部分积水,船便会向上浮起一些,直至积水全部排出,船便会如常浮出水面了,此时船身上的机关会再次启动,让船身恢复原状。” 昭仁帝直接拍掌惊叹:妙啊!真正绝妙啊!想不到我大昌国中,竟有如此奇人,能制造出如此巧夺天工之物。倘若我国四海水军,拥有如此战船利器,那岂不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豫郡王和九歌一脸当然的表情。 昭仁帝:“……只可惜,如此奇人,却不能为朕所用,反倒是替那永王效力,当真可惜。” 昭仁帝爱才若渴,自顾自的惋惜不止。 豫郡王上前贴心安慰,“陛下不必惋惜,像这样的奇人,微臣门下,也刚好有一个。” “哦!堂兄府里,也有一个?”昭仁帝半信半疑。 “是的,千真万确。这会潜水的船只,此前我便曾请教过他,也正是他,告诉了微臣那船能自由沉下浮起的原理。” 九歌:“你说的那人,可是吴秋山?” 豫郡王点头,“正是。” 九歌便转向昭仁帝:“恭喜陛下,此人最是擅长机关机括之术。他制作的一只小小竹箭,其威力决不亚于一支铸铁利箭。” “哦!”昭仁帝立马来了精神,“若要他制作这画上的弓弩袖箭,亦能胜任?” 九歌见到过吴秋山的本领,脱口而出,“自然不在话下。” “那可太好了,果然是高手在民间啊!”昭仁帝兴奋的一拍扶手,“堂兄,记得带他来见朕。” 豫郡王笑道:”陛下,此刻他正在秋明湖畔忙着呢,暂时回不来。” 昭仁帝:“……秋明湖畔,湖水深幽,深不见底,是个好地方。等等,难道说,他在那里是……” “看来,豫郡王有先见之明,他已经在开始研制会潜水的船了。”九歌笑着接。 “是呀,再不抓紧,就要落后于人了。毕竟,人家那会潜水的船,是已经研制成功了的。”豫郡王苦笑。 昭仁帝:“……难道说,永王父子已经研制出了这种船只?” “正是,就藏在永王府永乐院的池子中呢。”豫郡王实话实说。。 昭仁帝:“……” 他沉吟片刻后,又拿起最后一张图稿来,望着上面弯弯曲曲的山脉,“这又是什么?” “陛下,这应该就是一座山脉连着另一座山脉,倒像是某个地方的堪舆图。可图上却未标明一字半句,还真令人费解!”九歌如实说出心中的想法。 “某个地方的堪舆图?正常的堪舆图上都会标注出一些准确的地名山脉路径,而这上面竟连半个字都没有,鬼知道它是什么地方呢?总不至于是无名山脉?”昭仁帝看得糊涂,听得也糊涂,于是便有些窝火。 “九歌,在你发现这些秘密的地方,应该不止是只有这一幅堪舆图?”豫郡王冷不丁的冒了一句。 九歌:“……对,那里还藏有数十幅画稿,因当时时间紧迫,我只细记了其中的一幅,其他的皆来不及细看。” 昭仁帝看向豫郡王,“堂兄是不是知道,这些山脉代表着些什么?” “臣大概知道一些,不过,目前尚还不能确定。”豫郡王大方回答。 “如此,那就等堂兄确定了,再告之朕!”昭仁帝爽快答。 九歌:“……” 陛下和豫郡王倒真是从不互疑。如此神仙君臣兄弟情谊,着实令人羡慕得紧啊! 昭仁帝却沉默起来。 半晌后,他兀自咬牙道:“朝中重臣,十之七八都在永王掌控之下,如今又有了如此利害的神兵利器,看来,永王离造反之日不远了。” 豫郡王笑笑:“是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昭仁帝苦涩一笑:“这东风何时刮起呢?悬在朕头顶上的这把刀,太久了。朕巴不得它早点落下,来个痛快淋漓的了结。朕真的不想再等了。” 九歌狡黠一笑,上前一步:“其实,走到今时今日,陛下不想等就不必再等,而且是想刮东风,便有风自东而来。” 昭仁帝:“真的?” “真的,陛下是九五至尊,金口玉言,一言九鼎,一声令下,让它刮东风,西风绝不敢吹一吹。”九歌笑得甚开怀。 “爱卿所言甚是,”昭仁帝一激动,便跳了起来,一把抓住九歌的手,“那爱卿快告诉朕,朕要如何一声令下?便会刮起一阵东风呢?” 豫郡王:“……”他差点就冲上前去,拍掉昭仁帝的手。 九歌并没有挣脱,而是反手轻拍着昭仁帝的手,贴心安慰道:“陛下,豫郡王肯定早有周全计划,定会遂您心愿的。” 昭仁帝扫了一眼正紧绷着脸的豫郡王,故意耍赖,“可是,朕只想听爱卿说话。想必爱卿已经知道堂兄的全盘计划了?你说,朕听。” 昭仁帝一口一个爱卿,叫得甚是亲密又自然,还一直抓着爱卿的手,不想放开。 豫郡王的眉头,都快纠出一座肉山来了,“陛下,臣才是您的军师呢?您不是应该问臣才对吗?” 第137章 君臣爱卿 密谋机要(2) 昭仁帝似乎对玉九歌十分热情,张口就左一句爱卿,右一句爱卿的不离口,听得豫郡王眉头紧皱,毛焦火辣的。 最重要的是,他这个陛下往日的军师,似乎都要靠边站了,便委屈的发出了抗议之声。 昭仁帝却置若罔闻,继续看着玉九歌,“爱卿尽管说。” 九歌瞥见豫郡王的委屈脸,忍住笑抽出玉手,“依微臣之见,宋璟明的下一步计划,便是让苏世子去说服大统领为他所用。” “苏南羽苏大统领,那他会背叛朕,倒戈相向吗?”昭仁帝淡然笑着相询。 “苏大统领是陛下最最信赖的亲信,对陛下是忠心耿耿,忠贞不二。就是再过八百年,他都是不会背叛陛下的。”九歌同样淡然一笑。 昭仁帝笑而不语。 “那宋璟明岂不是没戏?苏南英这步棋就白走了不成?”豫郡王闷闷的接茬。 九歌淡然一笑,“自然不会。宋璟明从来就不是个蠢人,他早就知道大统领的忠心,更知道苏南英是说服不动他哥的。” 昭仁帝“哦”了一声,“既如此,那他为何还要费尽心机的拉笼苏世子呢?” 九歌:“因为,宋璟明他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真正的企图是,在某一个恰当的时机,扣押下苏世子作为人质,以此要胁苏大统领就范。” 昭仁帝:“朕懂了。此前他屡次请苏世子去到龙宫,并用龙宫之中最美的美人来笼络苏世子,以此让其对龙宫流连忘返,以备不时之需。” 最美的美人! 昭仁帝这是在意有所指。 九歌:“……” 无论如何,被当今天子不吝赞美,的确是值得傲娇一番的。 “然后呢?”不等九歌答话,豫郡王便抢过了话题追问。 “然后便没有了然后啊!苏大统领从小养在叔父膝下,便如同苏世子之亲兄长,他能眼睁睁看着苏世子去死,而叔父一家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他肯定会被迫就范的啊?”九歌睁着大眼反问。 昭仁帝点头附和:“还别说,南羽疼他这个堂弟,比亲兄弟还亲。若他知道其有危险,就是豁出性命,也是在所不惜的。” 九歌:“对呀!宋璟明正是抓住了大统领的这个软肋要害,以此要挟他。到时候,就算大统领对陛下忠心耿耿,但为了苏世子,为了南平侯夫妇,便不得不行违背本心之道了。唉!自古忠义两难全啊!” 言尽于此。 昭仁帝看着豫郡王:“懂了。所以,堂兄的计划是,随手推舟。先是让苏世子去接近宋璟明,再假意沦为他的人质,以此逼迫要胁大统领。而大统领便假意屈从,为其所用。一旦禁军掌握在手,那宋璟明定会好好把握住这个时机,开启谋划多年的行动。 如此一来,城内禁军表面上虽是永王父子的人,实则仍旧为朕所用,主动权也掌握在朕手中。所以,堂兄这是撒饵钓鱼,请君入瓮啊!妙,绝妙啊!” 九歌笑而不语。 豫郡王:“……”唉!这丫头,还真天生是我的克星啊! 我的所有谋划,都被她看得门清,解析透彻到底。 昭仁帝走到豫郡王身前,拍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堂兄,你就看开点。” 豫郡王:“……” 豫郡王:“微臣谨遵陛下教诲。” 昭仁帝走回去坐了下来,正色道:“那就请豫郡王依计行事!朕试目以待之。” 九歌:“……” 昭仁帝看着她的神情,“爱卿还有何疑问?” 九歌:“如果到时候将苏世子留为人质,那他会不会有危险呢?” 其实,她是在想着,自己要再次回到龙宫去,到决战之时,同苏世子又该如何脱身? 对了,还有小颜呢? 所以,希望豫郡王对此能有所安排筹谋。 昭仁帝:“……是呀!朕倒忘了这一层。堂兄,那这苏世子的安危,您可有良策对应?” 豫郡王:“没有。” 安歌:“……” 昭仁帝一窒:“没有?” “回陛下,真是没有。”豫郡王肯定答。 昭仁帝拉长声音:“堂~兄,朕知道您,是不可能没有应对措施的。” 豫郡王双手一摊,“陛下,微臣真的没有。那小子出生行武世家,府中满门武将,若他连这点自保和脱身的本领都没有,岂不是愧对南平侯府的赫赫威名吗?” 昭仁帝:“……”即使如此,但朕又岂能置他的安危于不顾呢? 若他到时候真有个三长两短的,朕又该如何对大统领交待呢? 九歌看出了昭仁帝脸上的犹疑,虽心中有小小失落,但还是轻声道:“陛下放心,苏世子是人中龙凤,马中赤兔,精得很。那宋璟明想要困住他,是有一定难度的。更何况,宋璟明身边的那个小侍女,她也是我们的人。他们二人,一定会见机行事的。” 昭仁帝松了口气,对九歌一招手,待她靠近后,方低声道:“朕虽不了解苏世子,但他是堂兄的多年好友。能同堂兄结交之人,定然有过人之处,朕~不担心。” “陛下言之有理,豫郡王同苏世子皆心性相投,实为一丘之貉。”九歌一本正经的答。 “嗯嗯!”昭仁帝忍笑点头,“爱卿不仅医术精湛,还眼光独到,一语中的。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 九歌也忍住笑:“陛下,这脉也诊得差不多了,微臣该下去开方子了?” 昭仁帝看着豫郡王,假意正色道:“为了不让永王父子怀疑,等爱卿开好药方,朕就派人送你回永王府!” 不等昭仁帝回话,豫郡王抢前一步,“陛下万万不可。” 情急之下的言语,最是真实。 昭仁帝继续一本正经脸:“哦!为何万万不可呢?” “当然要回,不回去,岂不让那宋璟明徒生怀疑,这样有可能会扰乱后面的计划。”九歌也正色道。 豫郡王严肃脸:“你好不容易才从龙宫安全回来,怎敢再让你进那虎狼窝,以身犯险去。” 九歌气愤:“苏世子都去得,为何我去不得?” “你是你,他是他,怎可同日而语。”豫郡王简短回。 九歌:“不行,我还答应过小颜,要回去带她出来呢?” 豫郡王:“有南英在,一样可以带她出来。” 九歌:“……”她突然就明白过来,豫郡王为何对于苏世子的安危没有做任何的安排。 原来他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要让自己再次回到龙宫去。 九歌沉着脸,“不行,我必须回去。” “九歌,别闹!”豫郡王突然变了脸色,柔声道:“今次不同前次,你再回去,我真的很难保证你的安危,你还是先好好呆在宫里。” 九歌紧盯着他,简单粗暴直接,“不行,我一定要去,不仅仅是为了不让宋璟明产生怀疑,还有,东方还没有消息呢?” 豫郡王:“……”是呀!她怎么可能会放弃寻找东方玉泽的消息呢? 豫郡王转身扫了一眼昭仁帝,后者会意,便上前来打岔,“你们先别顾着争执,这里还有个疑问未解呢?这个龙宫,它到底在何处呢?” 九歌:“……” 豫郡王立马请罪,“是臣无能,至今都没查到,它位于哪一座岛屿之上?” 昭仁帝:“以堂兄的能力都查不出来,那此处的确隐蔽非常啊。” 九歌:“……是的,陛下。微臣两次出入龙宫,途中都被下了迷药,晕睡了两三个时辰,所以过程皆不得而知。而苏世子他们出入也是如此。” 豫郡王懊丧道:“当日,臣为了避免被宋璟明的人发现,派去跟踪苏南英的人,都尽量隔得远远的。但正因如此,便被来人给甩掉了,都是臣办事不力。” “宋璟明奸滑异常,自然是要先顾全大局,不打草惊蛇为主。”九歌看着豫郡王懊丧的表情,脱口安慰。 昭仁帝附和:“正是,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嘛!” 豫郡王勉强笑了笑,“不过,臣也着实好奇,这帝都附近三百里内的所有岛屿,臣都一一检查过了,皆不是龙宫所在。而按照南英所说,他两次去龙宫,途中皆没有超出两个时辰。那照此推算,龙宫位置所在,是决不可能超出三百里之遥的。” 九歌:“……”以他的细致谨慎,都查不到这龙宫所在地,的确奇怪。 九歌:“王爷将帝都城里所有的岛屿都查过了吗?” 豫郡王苦笑,“就差皇宫里御湖上的凤鸣岛没查了。” 皇宫中御湖里的风鸣岛,岛上风光秀丽,白鹭成行,还有好几处雅致院落。 永王父子或许是可以上去一游的。 但,也仅仅是一游而已。 不过,这御湖二字,倒是提醒了昭仁帝,他稳稳站了起来,沉声道:“这宫中御湖上的小岛嘛,可不只是凤鸣岛一处哦?” “此话怎讲?”豫郡王立马警惕起来。 “在皇宫的最西侧,有座秋梨园。秋梨园的高墙之后,是这宫中的另一个御湖,而在那御湖中心,也有一座不大不小的湖心岛,名叫雁栖岛。” 豫郡王:“……” 半晌后,他方道:“这雁栖岛,它也是位于皇宫之中吗?” 昭仁帝:“……” 昭仁帝:“十几年前,雁栖岛原本是在皇宫之中的,但后来被分隔了出去。咦!堂兄,这件宫中旧事,你难道不记得了吗?” 豫郡王:“……何事?” 第138章 龙宫原来近在咫尺 昭仁帝又是一怔,“堂兄,看来您是真的忘记了。” 豫郡王:“……请陛下告之。” 昭仁帝叹了口气,“那片御湖,原本也是在皇宫之中的。但在父王仙逝的前一年,当朝许皇后因谋害慧贵妃和小太子,就是朕的母后和朕,未遂,被暴怒的父王贬斥,下令剥夺其后位,贬为庶人,并将其关到小御湖中的雁栖岛之上,终身不得踏出孤岛半步。 后来,父王还不解恨,又下令在秋梨园外砌起高墙,将小御湖由皇宫中给分隔了出去,寓意将废后逐出皇宫,并派专人严密看守,不准外人踏足岛上半步。 自那以后,小御湖和雁栖岛虽与皇宫只有一墙之隔,但却是皇宫外的一片孤湖禁地,无人敢再提及。这十几年来,就连朕,都未曾踏上过那孤岛半步。” 豫郡王倒抽一口凉气,“臣~竟然忘了还有这么个禁湖的存在。而那禁湖之上,竟然还关着前朝废后。是臣的疏忽,臣大意了。” 昭仁帝苦笑了一下:“那一年,朕才四岁大点,此事也是后来母后告诉我的。堂兄那年也不大,后又家逢巨变,不记得也是平常之事。” 九歌:“……”十四年前,豫郡王那时应该才十四岁不到,是个半大孩子,记不住是很正常的。 但是,豫郡王是何许人也。少年时便展露头角,名满天下,是个有超凡智慧之人。而当朝皇后谋害贵妃和太子,最终成为废后。如此一桩天大的事情,身为皇室宗亲,他又从小痛惜幼帝,怎么可能会记不住呢? 或许是,如昭仁帝所说,他后来遭逢巨变,只想着一心复仇和保护幼帝,所以才将此事给疏忽了? 不对不对,他要保护幼帝,平衡朝政,首先要提防的,便曾经是出手害过幼帝之人。 而以他的缜密心思,又怎么能忘记掉废后,这个重要人物和这桩重要事件呢? 九歌有些迷糊。 豫郡王的脸色无比凝重,他向门外招招手,朔一飞奔而入。 他快速对朔一耳语了几句,后者又同样飞奔而去。 同时,昭仁帝也招招手,有个小太监快步上前,恭身听旨。 “去将皇宫的舆图取来,记住,将十四年前的旧舆图和如今的一起取来。” 朔一应该是去雁栖湖查看了,而小太监去取新旧舆图,也需要一定的时间。 豫郡王神色凝重,昭仁帝也是如此,两人皆心事重重,似乎在为疏忽大意而懊恼。 一时间,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九歌等得无聊,反正等着也是等着,便突然问:“王爷,这永王父子到底何德何能,为何会有如此多的奇人异士为他们卖命呢?” 豫郡王:“九歌指的是?” 九歌指指刚才画的兵器图,“如果我猜测得没错的话,永王父子手下,最少有三个能人异士。” “哦!”昭仁帝即刻来了兴趣,“哪三个。” 九歌凝眉:“一个是擅长百机之术的大匠,另一个则是擅长机关机括的能工,还有一个是会堪舆山川地貌的堪舆大师。” 昭仁帝点头接道:“大匠为其设计建筑复杂的地下龙宫,能工为其制作能隐身的战船,还有各类机巧兵器利刃。那这个为其堪舆山川河流地貌的大师,又是何用途呢?” 听完昭仁帝一针见血的总结之言,殿内三人又再次陷入沉默之中。 九歌叹了口气,“臣就是不明白,为何永王父子能找到这样的能工大匠。这些人不应该皆是些隐居世外的高人名士,是轻易不可能为五斗米折腰的吗?” 豫郡王瞥了一眼蹙眉的九歌,斟酌着用词试探,“莫不是九歌从前曾见过他们?” “没有。”九歌答得很干脆利落。 豫郡王哦了一声,“是呀!这么多的高人奇士,怎么就甘心被永王所用呢?” 九歌瞥了豫郡王一眼,欲有所思。 昭仁帝却依次扫了前二人一眼,同样若有所思。 与此同时。 回到龙宫的宋璟明阴郁着脸,示意小颜打开了床上的暗格。 随后,他又亲眼看着小颜将暗格中的书册图稿一一拿起清点,最后见无一缺失,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小颜关上暗格,又整理好床铺后,如常侍立在世子身侧。 世子面色松弛了一些,看着身侧面无颜色的小美人,突然就叹了口气。 “小颜,别怪本世子,今日陛下半路杀出来,带走了安歌,不得不令我心生疑虑啊!” 小颜:“……”若是以往,他是绝不可能对自己做任何解释的。 小颜淡淡的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这是她一惯的行事作风。 宋璟明看看门外,“黑虎回来没?” 他话音刚落,便有个魁梧黑壮汉子走了进来。 “回世子,安姑娘被带回宫中后,便去慈安宫给太后诊脉去了,目前一切正常。” “那蔡府上呢?”世子追问。 “世子走后,那蔡大人倒是高兴得很呢。我们的人死死盯着,也未见其有派人到宫中去。不过,据宫中的暗线回禀,昨日,蔡尚书派人给皇上送了套茶具。” 世子温答道:“我倒是小看这只老狗了。” 好好的,给皇上送什么茶具呢?其中必有古怪。 看来,皇上不是碰巧去蔡府的,而是蔡老狗早就谋划好的。 他这是怕他死了,没人知道他是被何人所害,所以便请了皇帝去他府上。 如此一来,若是世子不去,他便会向皇上禀明一切。 若是世子去了呢?也不打紧。刚巧被皇帝撞见,以后若世子谋反啥的,他就有说辞了,说自己都是被世子给胁迫的,皇上您可是亲眼所见啊! 还真是只千年的老狐狸,早就成精了。 只可惜老狐狸有个最大的破绽——好色下流,最终还不是被自己给拿捏住。 想到此,世子松了口气。 终上种种,安歌被排除了怀疑。 “那雁栖湖上呢?”他还是不放心的再次追问。 “世子放心,雁栖湖上,一切正常。有我哥黑龙在,绝不会让外人进去半步的。” 世子的脸上完全松驰了下来。 “出去后,盯紧南平侯府,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即刻来回。” 黑虎应声退了下去。 小颜给世子倒了杯热茶,细心的吹凉后,方送到世子嘴边。 后者饮完茶后,看着小颜,面带歉色,“是本世子误会你们了。” 小颜:“……安姐姐还会回来吗?” “她会的。即使那人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也阻止不了她回来的脚步。”世子笃定狠声答。 慈恩宫内。 小太监已经取来了两幅舆图,并将其展开,平放在案桌之上。 昭仁帝指着旧图上最西边的位置,“堂兄,这便是秋梨园外的小御湖。看,这是湖上的雁栖岛所在之处。” 豫郡王和九歌一看,秋梨园外,的确是一片空旷泛白的水平面。 水平面中心,是个三角形的标识。 豫郡王立马看向新的皇宫舆图,迅速指向新图上秋梨园的位置,愤懑道:“这里,为何没有再标注雁栖湖的位置了呢。” 昭仁帝:“……” 昭仁帝:“那是因为,当年父皇下令,在秋梨园后垒起的是一道无门的高墙,将整片小御湖都隔绝在高墙之外,独自管理。若有人想要去雁栖岛,由宫中是去不了的,得由宫外方能到达。所以,无形之中,小御湖虽然紧挨着皇宫,但却不再棣属于皇宫大内了。 再后来,皇宫舆图又历经几次修订,便彻底将小御湖摒除在外了。若不是这两日听堂兄提起湖心岛之说,朕也根本就想不到这上面去的。” 原来如此! 豫郡王和九歌终于听明白了,但随即陷入沉默之中。 豫郡王仔细的审视着旧舆图,想想后又道:“来人,将帝都的舆图一并取来。” 小太监领命而去后,便有急促的脚步声渐近,朔一喘着气出现在大殿门口。 “如何?”豫郡王紧张询问。 “小御湖外,只有一道北门,守卫森严,根本不允许闲杂人等挨近三丈之外。” “皇上,那如今看守雁栖岛的,肯定不是大内禁军?”豫郡王发出深刻一问。 “不是,是帝都皇城守军。”昭仁帝咬着牙答。 得了,还说什么呢? 皇城守军的于统领,正是永王的内弟。 九哥看了豫郡王一眼,相视苦涩一笑,“看来,我们猜测得八九不离十了。” 豫郡王:“”这个永王父子,真的太过老奸巨猾。世人皆说,小隐隐于山,中隐隐于市,大隐隐于朝。他们倒好,直接将巢穴建在了皇宫边上。若有一日,他们想造反时,与皇宫只有一墙之隔,那宫中禁军,必定防不胜防,想想都令人后怕啊。” “堂兄,那如今发现了他们的巢穴所在,是不是该去清理一番了?”昭仁帝红了眼眶。 “陛下,稍安勿躁。”豫郡王阻止了前者。 “雁栖湖有永王的人重重看守,就算我们能打进去,说不定此刻永王父子都不在里面,他们还会毁尸灭迹,让我们查无实证。最多,那里不过就是个地下秘室而已。最后,被问责的,也不过是岛上的废后罢了。” “是的陛下。所以我们还是要等,等苏世子钓鱼成功,等永王父子举旗谋反,陛下方能将他和他的党羽一网打尽,一举歼灭。” 昭仁帝:“……二位爱卿言之有理。” 豫郡王的神色松懈下来,见小太监还未取图回来,便看着九歌微笑,“九歌,有几个人,他们在偏殿等着你,你想见他们吗?” 九歌:“几个人……” 第139章 开始钓鱼计划 九歌刚问出几个人后,便瞬间眼中放光,欣喜道:“他们在哪里?” 豫郡王随手一指偏殿处,九歌想都不想便飞奔而去。 豫郡王叹着气:“慢一些,那边有个门槛,小心小心,怎的还像个孩子似的。” 偏殿内。 简东臣正坐立不安,“小十,这都等了大半天了,东君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来呢?” 小十气定神闲的坐着:“别急,安心等,公子她一定会来的。” 在简东臣一侧的小八突然就叹了口气,“等下,你们应该要改口了,要称主子为姑娘了。” 简东臣:“啊!为何?” 小八指了指身侧,“这是什么地方?” 简东臣:“皇宫啊!还别说,我还是第一次来呢。” “对呀,这可是皇宫。豫郡王要咱们在这里等公子,不对,是姑娘,那便代表着,就连陛下都知道姑娘的真实身份了。” 简东臣:“……” 简东臣:“好像是这个道理。” 小十忽然站起来,迎到了门口处。 随即,小八也迎了出去。 他们都听到了脚步声,是快速奔过来的脚步声,也是再熟悉不过的脚步声 “小八小十,真的是你们啊!” 小八小十飞奔上去,同九歌抱在了一起。 主仆三人久别重逢,皆热泪盈眶,泣不成声。 简东臣闻声也飞奔上去。 “姑娘,您可想死我们了。”小八更咽落泪,退后一步上下打量主子,“姑娘,您都瘦了。” 九歌刚想答话,简东臣飞扑上来,一把抱住了她,“九歌,九歌,你可想死表哥了。” 九歌:“……我也想你们。” “九歌,你知道吗?表哥以为把你弄丢了,吓死我了,那时,我简直就不想活了……好在,你平平安安,真是太好了。”简东臣抱着九歌是又哭又笑又叫。 “老简,这里是皇宫,禁止喧哗,再嚷嚷,一会儿禁军就该过来了,小声些。”小八赶紧提醒前者。 简东臣一瞪眼,“你知道我有多久没见着九歌了吗?足足快两个月了,我能不开心,能不兴奋吗?难道连嚷嚷两声都不行吗?” 九歌拉着他往屋里走,“走,进去说。” 待九歌坐定后,其余三人皆看着她傻笑。 九歌问:“你们怎么来了。” “是豫郡王带我们进来的,他说你这几日会呆在皇宫里,叫我们过来陪陪你。”小八委屈的表情。 九歌:“所以,你们都知道了?” 简东臣一拍椅子扶手,“都知道了,要是早知道他让你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我当初就是死也要赖在王府里,拦着不让你去。” “表哥您又来了,哪里危险了,我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吗?”九歌娇嗔道。 简东臣:“幸亏你好好回来了,要不然我定饶不了他。” 九歌却看向小八:“小八,你是什么时候看到我给你留的暗号的?” 小八苦笑道:“有点晚,就是老简最后一次去闹完豫郡王府,回来后才发现的。” 九歌:“不算晚,刚刚好呢?” 小八:“那姑娘,这一次你找到东方公子的消息没?” “没有。”九歌有些沮丧,“不过,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了。” 其余三人都担忧的看着她。 九歌赶紧笑笑,“没事,你们快给我说说,这两个月你们是怎么过来的?” 偏殿内气氛温馨,久别重逢的家人,亲人们围坐一起,述说别后景况。 人间最平常的烟火气息,便是此时的温馨时刻。 …… 昭仁帝好整以暇的看着豫郡王,“堂兄,您是不是还有事,不便在九歌面前提起呢?” 豫郡王轻声叹息:“唉!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陛下的火眼金睛啊!” “所以,是关于当年六位少将军之死的事情吗?” 豫郡王微点头。 “当年,九歌被北夷人掳去时,东方便偷偷潜入敌军阵营去找她,在途中时,曾随手救下过一个农夫。” “一个农夫?只怕不是个普通的农夫?”昭仁帝目光如炬。 “正是。此人名唤田七亩,是当时南境一带有名的种稻能手。据说他当时研发出了一种新稻,若在温暖的南方一带播种,便可以一年两熟。” 昭仁帝:“一年两熟,那岂不是翻倍的提高了收成,大大缓解了缺粮的问题吗?多年以来,朝廷最缺少的,便是这样的人才。可朕怎么就没有听说过他呢?” 豫郡王沉声道:“东方当时是救下了他,但因其伤势过重,不久之后便身亡了。” “可惜了,大昌又少了个稀世人才啊!”昭仁帝摇头叹息。 顿了顿,他警觉道:“不对啊!田七亩一介农夫,他怎么到北境战场上去了呢?堂兄究竟想说什么呢?” 豫郡王正色道:“田七亩在去世前告诉东方,他是被人掳掠到北境战场上去的。同他一起被抓的,另外还有三个人。” “还有三个,是哪三个?”昭仁帝隐隐感到了些特别之处,便警惕追问。 “一个是擅长百机之术的大匠,另一个则是擅长机关机括的能工,还有一个是会堪舆山川地貌的堪舆大师。” 这是此前九歌曾说过的话,如今再次由豫郡王的口中给说了出来。 昭仁帝脸色突变,“所以,当时是谁掳掠了这些能工巧匠,堪舆大师,种稻能手到北境战场上去的?而他们的目的居心何在?” 豫郡王沉着声音:“据那田七亩说,掳掠他们的人,是一个身着黄衣,叫宋教主的人。那教主和手下绑了他们,一路前往北境战场,原本是要将他们,将他们……” “将他们怎样?”昭仁帝站起身来。 “那田七亩说到此处,便气绝身亡了,因此东方也不知道,他最后想说的是何内容。”豫郡王沮丧道。 “所以说,你怀疑当年玉家六位少将军的死,同那个宋教主也有关系?而他们,应该就是当年的六谷教之人,对吗?”昭仁帝追问。 “臣不是怀疑,而是确定,确定六位少将军之死,同六谷教有着直接的关联。因为,当时九歌也在现场,她看到了六谷神鸟,也闻到过六谷丹的味道。 以至于后来,大受打击,痛失六位至亲的她忘记了很多事,但却牢牢记得那鸟的形状和六谷丹的味道。” 昭仁帝脸色凝重:“所以,当年六谷教之人,为何会掳掠能人奇士到北境战场上去?六位少将军又是如何身亡的?九歌又是如何生存下来的?这种种疑问,至今仍是未解之谜。而九歌她又失忆了,完全想不起来当年之事。还有东方先生呢,至今仍杳无音讯。朕惭愧,对此始终是无能为力啊!” 豫郡王上前一步,“陛下,虽然我们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但是,如今却有一件事情是有很明确的指向的。” 昭仁帝:“堂兄指的是?” “陛下,当年的那三位能工大匠,堪舆大师,如今似乎都出现在了永王的麾下。”豫郡王咬牙,一字一句。 昭仁帝:“……” 昭仁帝同样咬着牙:“朕懂了。堂兄的意思是,当年的事情,也同永王父子脱不了干系。” 豫郡王默认。 下一刻,昭仁帝再次紧咬牙关,狠声道:“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朕是决不会放过他们的。堂兄,您去通知苏世子,按计划行事!朕一刻都不想再等下去了。” “遵旨。”豫郡王也是一刻都不想再等下去了。 南平侯府内。 一只白鹰,轻灵矫健的落在了苏世子的手臂之上。 三日后,永王府内。 世子宋璟明阴沉着脸,“陛下说什么?” 王管事低着头:“陛下说,安歌姑娘的医术不错,她用一些民间的小偏方很是有用,大大缓解了太后的病症,太后要留她在宫中多住几日。待太后病愈,方才能送她回来。” 世子:“……” 要等太后病愈?这话说得机巧!时间可长可短,弹性大着呢! 王管事低着头,不敢看世子的脸色。 “知道了,下去!” 王管事快速退了下去,世子阴沉着脸,转身吩咐小颜,“派人去请苏世子来。” 苏南英一进门,就大大咧咧的往太师椅子上一坐,“世子啊!我昨日来过,下人们说你不在。” “何事?”世子冷着脸。 “嘿嘿。”苏南英讪笑两声,色迷迷的,“在下想见安歌姑娘了,烦请世子给安排安排。” “想见她,可以,不过要请苏世子去皇宫见了。” 苏南英:“……不是,这什么意思啊?” “一言难尽,总之她被皇上带回宫去了,说是要给太后看诊,至今都没有放她回来的意思。”世子的脸色很难看。 “不是,你怎么能让——”苏南英瞥见前者的脸色,乍然住了嘴。 世子:“你怎么样,同你兄长谈过没?” 苏南英僵着脸:“略提了一下,便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还要我这几日在府中禁足,不准我出来呢。我这是好不容易才偷跑出来的。” 世子:“……” 世子温柔笑着,“那你还想见到安歌姑娘不?” 苏南英点头如捣蒜,“想见想见,特别想见。” 世子:“那苏世子总得尽些绵力,帮个小忙,让安歌姑娘尽快回来才对?” 苏南英委屈,“世子吩咐的事情,在下都如实照办了,可堂兄他不从,我也没办法啊!我总不能绑了他?再说就算是绑了他,也号令不了他麾下的数万禁军,您说是?” 世子:“……” 苏南英继续诞着脸,“所以,世子还是想想别的办法,尽快将安歌姑娘给接回来?” 世子:“……恐怕这辈子,苏世子都是见不上她了。” “不是?”苏南英哭丧着脸。 “苏世子请回!” 主人都不客气的下了逐客令了,苏南英只得起身,磨磨蹭蹭的往门口走。 走到门口时,他又依依不舍的转身问:“真的见不到安歌姑娘了吗?” 世子瞪着他,一字一句,“其实,你想见她,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第140章 魔高一尺 道高一丈 苏南英大喜,三步并作两步蹿回来,“什么法子啊?” “就是你留下来,别走了。”世子温柔的笑着,就像是在挽留一个亲密的友人一般。 苏南英:“……你想干什么?” “苏世子是个聪明人,自然是知道本世子想做什么?” 苏南英:“……” 下一刻,他后知后觉的惊恐退后几步,“你你,你是想要用我来做人质,威胁我堂兄就范吗?” “世子猜对了。” 苏南英望着问口的一排劲装大汉,绝望的瘫坐下去,“就算如此,我堂兄也是不会就范的,他他,他可是个宁折不弯之人。” 世子哦了一声,“那就将苏世子的一条手臂卸下来,送给他试试看。” “别别!”苏南英惊恐摇头并且使劲往角落里缩,“我堂兄他最是疼爱我了,若他看见我的手臂断了,定会疯了般同您拼个鱼死网破的,那世子就得不偿失了。” 世子:“……”他自然是知道苏大统领的脾气的。 “那总得让他见到点什么,才会相信你在本世子手中?” “这个容易。”苏南英快速解下腰间的玉玦,“这个玉玦是我从小佩带之物,你拿去给他,他一看便知。” 小颜接过玉佩之时,抬起眼眸看了苏南英一眼。 “来人,送苏世子下去,好生看着他。” 永王由侧门进来,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儿啊!你难道要为了一个刚认识的女人,就破坏我们的大计吗?时机还未成熟,此时行事,实属冒险之举啊。” “父王,我们都等了十几年了,连小皇帝都长大了,羽翼渐丰。还有那个宋璟琮,也一直在背后搞鬼。且他同小皇帝的关系匪浅,我总觉得他们在筹谋着什么大阴谋,迟则生变啊!不若趁他们毫无防备之时,来个速战速决,杀他个措手不及,方为上策。” 世子并没有正面回答父王的问题,而是摆出当下形势,分析利弊。 永王:“……” 永王沉默半晌后,便有了决断:“吾儿说得对,是不能再等下去了,应当速战速决。但是,父王不希望你是为了一个女人,才提前开启行动的,你懂吗?” 世子冰凉一笑:“父王,您一直想坐上那九五至尊之位,是为了您自己的雄心壮志,还是为了岛上的那位废后娘娘呢?毕竟,她和您有着深厚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之情。” 永王:“……” 永王:“儿啊!深情可以偶尔有,但绝不能沉沦。到最后,你会发现,所谓的深情,不过都是互相利用的借口罢了。” 世子:“……” 其实,在他未碰见安歌之前,他是从来就不会感情用事的。若有人想同他谈一应感情之事,他都觉得人家是在放屁。 但人一旦动了感情后,便有了截然不同的体会。 此时,若有人再同他说感情就是个屁时,他反而会认为那个人就是在放屁。 时移事易,心境自然也会随之而变。 但如今,放屁的那人是自己的父王,自然是不好明目张胆的驳斥的,只好勉强应下。 “儿谨记父王的教诲,定然不会感情用事,如果苏大统领那里一切顺利,儿准备在三日后动手,父王可来得及准备?” 永王略一沉吟:“只要苏南羽的禁军掌握在我们手里,帝都城中守军又几乎都是我们的人,宫中以及整个皇城便不足为惧。到时候,为父会调最近的良城军过来,死守在城外就是。” 世子阴着脸:“父王安排甚是妥善。到时候,就算是城外的羽林军得到消息想回帝都救驾,那就会被良城军阻挡在城外。彼时,咱们早就控制住了皇宫,先杀了那个昭仁帝和秦太后,最后嫁祸给岛上那位废后,就说是她勾结苏大统领,行谋逆之举,是为了报当年被废之仇。” 永王:“……” 世子接着道:“到时候,对外便称是父王及时出手,力挽狂澜,除去了废后和叛军,平了帝都之乱局。 最后,父王平乱有功,又是当朝亲王,正宗皇室血脉。由您来继承大统,是名正言顺,天经地义,自然便无人敢再有微词。” “哈哈哈……”永王大笑,“吾儿不愧是帝都“双宋世子”,智计过人。此计可谓是一箭三雕,既除了小皇帝母子和苏大统领,还杀了那知道太多内情,以后定会阻手阻脚的废后。最后,还明正言顺的让为父坐上了那九五至尊之位。妙,绝妙啊!” 世子阴沉的盯着父王,等他大笑完,方温声道:“难道这,不正是父王一直在筹谋的全盘计划吗?” 永王:“……” 永王拍拍儿子的肩膀,状甚亲密,“吾儿同为父,果然是心灵相通,谋略相似。吾儿放心,为父的一切,都是你的,包括这大昌的天下。” 世子:“……” 下一刻,世子自嘲冰凉一笑,“儿是个废人,要这天下何用。儿所做这一切,不过是要向世人证明,就算我宋璟明是个废人,只要我想得到这天下,便就能得到,无人可以阻拦。” 永王又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小颜木然站着,眼中闪过几许复杂的幽光。 翌日一早,皇宫内。 豫郡王看着眼前之人,“陈桥,情况如何?” 陈桥是苏大统领身边的一个小随从。 陈桥恭谨回:“昨夜子时,永王便来找了大统领,大统领先是义正严辞的回绝了他,还叫他好自为之,做好本分,大统领会看在其是亲王的份上,便不告发他了。” “然后呢?”昭仁帝忍不住追问。 陈桥赶紧转向前者的方向,“回陛下,然后永王便扔出苏世子的玉诀,还说大统领夫人的娘家人,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反正是着实威胁恐吓了好一番。最后,大统领假意苦苦挣扎纠结了一番,最终不得不屈服于永王的淫威之下了。” 豫郡王哑然失笑:“大统领演技甚佳。” 昭仁帝却看着豫郡王:“好在堂兄有先见之明,早早派了人去,将大统领夫人的娘家人全换成了宫中暗卫。若不然,就被永王捷足先登了。” “控制住对手的亲人好友,以此来威胁对方屈服顺从,这是永王父子最惯用的伎俩。当年,他们就是用这招去对付东方家的。”豫郡王沉声答。 昭仁帝一听就忍不住乐了:“可不。想当年,永王父子的运气不大好,碰到的是东方先生,最后全部人铩羽而归,残不忍睹,痛快痛快啊!只不过好可惜啊,这位东方先生至今下落不明,音讯渺无,不只是堂兄和九歌难过,朕这心,也是难过异常啊!” 豫郡王挥手让陈桥退下,“陛下,九歌应该就到了。” “对对,朕差点忘了,不能在她面前提东方先生的事情的。”昭仁帝赶紧正襟危坐好。 门外的九歌黯然神伤,但同时又有一丝丝欣慰。 由昭仁帝的言语中得知,他知道东方哥哥的所有事情,并一直尊称其为东方先生。 由此可见,豫郡王和他一直都在苦苦寻找着东方哥哥。 九歌进了殿内,若无其事的见礼问安。 豫郡王坐在九歌身侧,“宋璟明已经上钩了,他们准备三日后就动手。” 九歌:“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得上忙的吗?” 此话正中豫郡王下怀,他悄然一笑,“听闻小十轻功卓越,小王要向九歌借他一用。” 九歌:“……王爷要他做什么?” 豫郡王狡黠一笑:“要他帮个小忙,带吴秋山去帝都守军的兵械库走一遭。听说他们弓弩队的弓弩,最近全都悄悄换新了。” 九歌:“……王爷的意思是,要吴秋山去给那些弓弩再改进改进一下?” 昭仁帝忍笑,“爱卿就是聪慧。三军未动,咱们先折了他们的强弓利器,看他们到时何以为战?” 九歌点头,“让表哥和小十都去?” 顿了顿,她看着豫郡王,“我没有记错的话,王爷身边还有个望二念三?那望二倒是露过一面,可那念三,不是说去东海了吗,怎的还没回来呢?” 豫郡王高深一笑:“他们俩呀!小王自有安排。” 华灯初上,帝都之夜同往常一般,香车宝马,衣香鬓影,繁荣依旧。 夜渐深,一切的喧嚣归于沉寂的黑暗。 黑暗中的宁静也依旧如常。 但不平常的是,在这份宁静之下,隐藏着的,却是暗流汹涌,剑拔弩张。 无论宫内宫外,城中城外,调兵遣将的,严阵以待的,搞破坏的,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皆一一趁着暗夜,便宜行事。 大战一触即发。 三日后,掌灯时分。 在晚膳之前,永王就接到了良城军代将军的密信,言其已经顺利到达城外,定会死死守住四城之门,不让一只苍蝇飞进去。 永王父子大喜。 他们和苏南羽约定好,待后者控制住宫中的形势后,便以一声响箭为号。 届时,永王便立马马踏宫门,带领守城军去接管皇宫防卫。 此刻,永王正身披战甲,手握长刀,雄纠纠气昂昂坐于马上。 他虽年逾五十,但一身戎装,似乎宝刀未老,杀意凛然,正在密切注视着宫中的消息。 未几,如他所愿,宫中发出一声响箭,乾东门轰然开启,他立即一马当先,率众浩浩荡荡,一路畅通无阻,直向仁政殿而去。 殿中,昭仁帝瘫坐在地,而苏南羽正用剑指着他,殿内殿外皆被围得水泄不通。 看来,形势一片大好,似乎兵不血刃,不费一兵一卒,便掌控住了宫中大局。 永王心中暗喜,但还是没放松警惕的老本性,在殿门口张望起来。 第141章 邪不胜正 一败涂地 永王在殿外张望着,昭仁帝远远见到他,立时爬前几步狂叫:“皇伯父救朕,大统领他要谋逆弑君,犯上作乱啊!” “皇上别动,再动休怪臣就对您不客气了。”苏大统领的长剑亦步亦趋,正正指在昭仁帝的胸前,不足半寸之距。 昭仁帝一声凄冽的呼救声,和苏大统领的无情之举,让永王彻底放下了戒心。 他将长刀扔给随从,拍拍双手,脚步松快,只带着两名贴身侍卫,意气风发的向殿内走去。 永王看着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昭仁帝,蹲下身子,邪恶一笑,“陛下啊!恕老臣无能,不能护您母子平安了,您们还是尽早下去,陪您那死鬼父皇!” 昭仁帝抬起绝望的眼眸,咬牙狠声,“皇伯父,原来是你要谋逆篡位,犯上弑君。朕朕,朕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哈哈哈……”永王放肆的大笑着,“你个黄口小儿,从小到大就一直龟缩在这皇宫里,见过几滴血,杀过几个人呢?你就算是做了鬼,也是个胆小鬼。” 昭仁帝咬牙盯着他。 永王继续得意:“等本王先送你一程,再去送你母后,你们一家三口就能在地下团聚了。” 说完,他起身对大统领一使眼色,便别过了身去。 永王转身的瞬间,眼角瞥见大统领眼露杀机,挥起长剑…… 他眼含得意,筹着满志的在等着那利刃刺入血肉之声,更在等着昭仁帝的临死呻吟之声。 然后,便是刀刺裂帛之声,伴随着两声惨烈的嚎叫,有重物轰然倒地。 不对啊!怎么是两声惨叫呢? 永王快速转过身去,还没看清发生了什么,一把冰凉的利刃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利刃紧贴着肌肤,寒气由脚底升起,冰凉刺骨,他当即就打了个寒颤。 永王的两个随从,已然被殿中侍卫挥刀斩杀,估计临死前都还没想明白,是怎么去见的阎王爷。 永王:“……” 他还来不及给出反应,昭仁帝的那张绝世俊脸,突然就出现在他眼前。 永王:“?!” 一息的惊诧过后,他方能开口说话,“你你,你们竟然合起伙来骗本王?” 昭仁帝没有理他,而是退后两步站好,腾的伸开双手,甩开宽大的袖口,仰头而望,眼色凛凛。 一代帝王的霸气,随着他的双手伸开之时,便展露无余,君威漫漫。 立时,就有两名小太监恭谨上前,为其整理衣冠,捋直那方才被坐皱的衣角后,才肃穆退下。 大统领的长剑,仍然紧紧贴在永王的大动脉处,他连稍微动一下都不敢,只能眼睁睁看着瞬间变得霸气侧漏的昭仁帝。 他的瞳孔越睁越大,还是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欲作垂死挣扎。 “小皇帝,你就是杀了本王也没有用的,守城军已经将皇宫团团围住,而城外十万大军也是本王的人,只要本王一声令下——啊!” 裂帛削肉之声,清晰可闻。 伴随着永王的一声惨烈嚎叫,他立时双膝跪地,有鲜血喷射而出,染红了他身下的白玉石地板。 此前,昭仁帝整理好衣冠后,二话不说,随手接过身侧侍卫的长刀,先是一招白鹤亮翅,再抬手一个平扫,长刀依次划过永王的左右膝盖。 随后,他将长刀扔给侍卫,拍着双手悠悠道:“见了朕,还敢站着说话,朕没卸掉你的双腿,也是仁慈。还有,你的废话都说了十多年了,朕早就听得厌烦了,若你再敢多说一个字,朕就割下你的舌头,扔去~喂野狗。” 永王双腿膝盖上的韧带被割断,巨痛钻心,刚想要嚎叫两声,耳听到昭仁帝的金口玉言,便死死咬住了嘴唇。 看昭仁帝的狠绝之色,定言出必行,说割他的舌头,是决计不会割到嘴巴上去的。 所以,即管痛得满头大汗,全身颤抖,永王也不敢发出一丝丝的呻吟之声。 不只是他,此刻满大殿的人,皆没有人敢喘半口大气。 往昔那个只知逗鸟玩乐,不理政事,懦弱胆怯的小皇帝,在眨眼之间,便变成了个杀伐决断,说一不二的狠辣帝王。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谁人不惊,谁人不惧。 昭仁帝坐回到龙椅上,淡淡的,“来人呀,将这乱臣贼子拖到揽月阁上去,让他亲眼看看,朕和堂兄是如何拔乱反正,清剿犯上作乱之人的。” 大统领由永王怀中摸出一令牌后,厉声道:“来人,拖走。” 永王被拖走的途中,耳中只回荡着昭仁帝的声音。 “朕和堂兄,堂兄,堂兄……” 果然,一切都是豫郡王的主意,一切都是他搞的鬼,儿子没有说错? 但可惜,此刻才知道真相,为时已晚,只怪自己从前被猪油蒙了心,才留他至今啊。 即使如此,他仍然不死心,还抱着最后的幻想。 毕竟,帝都守城军是自己的人,他们皆装备精良,有强弩在手,定会战无不胜。 毕竟,城外还集结了十万良城军,若世子在城内一声令下,他们便会杀进城来,踏平皇城…… 永王被人一路拖拽着,上了揽月阁的最高一层。 途中,是他双腿上流下的鲜血,被一路拖拽过的痕迹。 即使如此,他仍然咬牙坚持着。 他希望上到揽月阁后,看到他所希望看到的景况。 然而,当他跪在高高的揽月阁上,忍着巨痛俯看皇城时,却并没有看到他想看到的场景。 城中起先是火光冲天,再接着是一阵骚动。 但仅仅是一阵骚动而已,并未有两军厮杀之声。 守城军居然没有杀进皇宫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随后,便有人放出两支响箭,东城门大开,有骑兵长驱直入。 永王正暗自兴奋——良城军进城了,和城中守军一汇合,便是十几万大军,应该跟着就会攻进皇宫来了? 然而,他等了许久,城中除了火光冲天,却依然没有传来两军厮杀之声。 更没有向皇宫发起进攻的任何迹象。 偌大的帝都城,仅仅是在一阵骚动过后,便很快恢复宁静。 偶尔还传来布岗排哨之声,显示着城中一切正常,井然有序,似乎从来就没有什么叛军作乱的迹象。 这是怎么回事呢? 永王睁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高楼之下,绝望的嚎叫起来,“本王的五万守城大军呢?本王的十万良城大军呢?他们何在?” 拖他前来的禁军冷冷道:“五万守城军,早就弃械投降了。至于刚进城的,是驻扎在城外的羽林军。他们刚已经兵不血刃,便控制住了城中守军,接管了帝都防卫,你该死心了。” “不!怎么可能?绝不可能!守城军是本王最忠心的部曲,他们拥有这世间最精良的装备,怎么可能缴械投降呢?不,绝不可能……”永王在一声惊天嚎叫之后,便眼前一黑,晕死了过去。 永王府内。 宋璟明双眼发直的看着黑虎,“败啦,怎么可能呢?” “世子,那苏大统领还是陛下的人,他先是将王爷骗进皇宫,转头就率禁卫军围住了守城军。还有,守城军的弓弩,不知为何,皆发不出一只弩箭来。守城军无兵器自然便无力反抗,最后只能弃械投降。” “那于统领不是发出响箭,要城外的良城军来增援吗?”世子紧迫追问。 黑虎低下了头,“进城的不是良城军,而是陛下的羽林军。” 世子跌坐在椅子上,“那良城军何在?” 黑虎上前扶起他,“世子,先别问这么多了,逃命要紧啊!快走,先去龙宫避一避,等风头过了再想办法离开帝都!” 世子转身看了一眼小颜,“快,一起走。” 可刚走了两步,他又停了下来,“不能去龙宫,那里肯定已经被人发现了。” “兄长,你们还是随我走。” 一个红衣人影冲了进来,正是安和郡主。 世子转身吩咐黑虎,“把苏世子也带上,关键时刻可用他来保命。” 安和郡主带着他们,走进了一条地下密道。 与此同时。 与帝都相隔六十里的良城。 良城军首领于崇正看着身前之人,言词卑微,“属下已经按照王爷的吩咐,飞鸽传书给了永王,骗他我军已抵达皇城之外。还严令所有良城军,不许动一兵一卒。属下恳请王爷,将属下的一双儿女还给我!他们还小,受不得惊吓啊!” 朔一冷着脸,“王爷说了,于将军在关键时刻能弃暗投明,戴罪立功,王爷不仅不会伤害您的家人,还会向皇上请旨,重赏于将军和良城军。但是……” 于崇“咚”的一声就跪了下去,双手奉上良城军之青铜印:“谢皇上隆恩。从此以后,臣定当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并且交出良城军,由陛下定夺。” 小御湖外。 苏大统领手持永王令牌,高声道:“奉永王之令,前来接许后回宫。” 守小御湖的副将黑龙,一见到永王令牌,便上前欣喜发问:“成了?” 大统领“嗯”了一声,“成了,速带我去雁栖岛上,恭迎许后回宫。” 永王的计划,天衣无缝,黑龙自然信到十足。 “大统领请随我来。” “拿下!” 一声令下,便有上百人由黑暗中蜂涌而出,轻易将蒙圈的黑龙和其余人等,一一拿下。 随后,大统领登上船只,快速向雁栖岛而去。 在他的身后,跟着的是小十简东臣,还有吴秋山。 吴秋山是奉豫郡王的令去的。 龙宫里机关重重,需要他去一一破解。 小十简东臣是代替九歌而去的。 此前,他们一力阻止了要亲自前去的九歌。 所以此时,他们的重要任务,便是要在禁军破了龙宫之后,第一时间去找寻东方玉泽…… 第142章 东方不在龙宫 一行人上了雁栖岛后,便直奔向目标所在——岛上唯一的一座古旧院落。 院门口有几个黑衣人守着,同样被轻易拿下。 大统领一马当先,冲进了正堂之上,一掌拍开了大门。 门被推开后,屋内一灯如豆,有个尼姑打扮的中年妇女,正跪在蒲团上,敲着木鱼念着经。 就算木门被乍然推开,劲风入屋,吹灭摇曳如豆的烛火…… 就算门外火光冲天,有无数肃杀的人影屹立…… 但她依然不为所动,如常敲着木鱼念着经…… 慈恩宫内。 昭仁帝一走进偏殿,便面色凝重,脚步迟缓。 殿内,豫郡王和玉九歌见他进来,便一起迎上前去。 豫郡王刚要行礼,昭仁帝却飞奔上来,张开双臂就紧紧抱住了他。 豫郡王和九歌:“……” 豫郡王:“陛下,是出什么事了吗?” 昭仁帝:“……” 豫郡王伸手轻拍着他的背部:“陛下别担心,有兄长在呢?” 半晌后,昭仁帝方才抬起红红脸庞,眼中泪光闪动,毫不掩饰自己的兴奋之情,“堂兄,我们做到了,我们真的做到了。” 豫郡王和九歌都松了口气。 豫郡王笑道:“陛下,这世间,邪从不胜正。” 昭仁帝放开豫郡王,更咽着:“堂兄,十几年了,朕做梦都在想着这一天的到来。如今,朕终于等到了,可是,朕的心里为何却好难受,只想好好大哭一场呢?” 豫郡王笑着安慰:“陛下乃天命所归,想哭也是因为喜极而泣。” 昭仁帝勉强挤出一丝笑脸,可笑着笑着就又哭了起来。 也难怪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他五岁登基,十三年来,名为帝王,实则一直受制于人,小心翼翼,苟活求存,直至如今。 就算至今,他也未至弱冠,仍旧只是个少年郎。 其中辛酸苦辣,又岂是流几滴眼泪能洗得清,抹得净的呢。 豫郡王看着又哭又笑的前者,深感他心中苦楚,便笑着又道:“陛下,方才您在承圣殿内,那一刀扫过,刀砍的是永王,威慑的却是整个天下,君威漫漫,无有不惊不惧者,臣可都听说了。怎的如今还哭起鼻子来了呢?” 昭仁帝:“……” 下一刻,他笑着擦掉眼角的一滴眼泪,缓了缓方正色道:“如今能将永王一举拿下,铲除他的阴谋和党羽,全赖堂兄多年劳心伤神,苦心筹谋,堂兄您辛苦了,请受弟一拜。” “陛下万万不可!折煞臣了。”豫郡王立马扶住前者,正色道:“若没有陛下的全力相助和信任,还有大统领等一干忠臣良将,臣一人,何以成事?” 居功而不自傲,豫郡王是天下第一清醒良臣。 昭仁帝一怔,“对了,此次多亏大统领和羽林军的默契配合,等此次事了,一干人等朕统统有赏。” “陛下英明。”豫郡王和九歌齐声。 但九歌明显的心不在焉。 昭仁帝看向她,“爱卿放心,大统领已经亲自前往龙宫,而朔一早就带人围住了永王府,等抓住宋璟明,清了他们的巢穴,定能找到东方先生的消息的。还有,当年之真相,朕也定会亲自督查。” 九歌点头:“谢陛下。不过现下大局方定,尚有许多大事要事,还要陛下去掌控大局,处理政事,找东方的事情,豫郡王和臣自会处理好的。” 豫郡王附和,“九歌说得对,有臣在,定不会误事。” 昭仁帝微点头:“甚好!朕现在要去见羽林军统帅,商议京畿布防。等大统领回来后,就劳烦二位爱卿先去见见那废后?母后身体不好,朕不想因此人再惊扰到她。” 此次事件中,不只是永王父子是重要人物,那废后更是个关键性的人物。 因为,她就算是被废除,身处孤岛之上,也还能和永王联上手,拔弄出这泼天风云出来,必定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想必,她知道的内情定然不少。 永王不肯轻易交待的东西,只能由她口中得知了。 由豫郡王和九歌去审她,是再合适不过的人选了。 送走昭仁帝后,九歌坐立不安,几次想冲出去,但都被豫郡王拉住。 她气愤地看着豫郡王:“此前,王爷说外面太乱,随时有不可估计的危险发生,坚决不让我随大统领前去龙宫。可如今,乱局也定,王爷为何还要阻拦于我?” 豫郡王笑得平静,“反正多的时间都等了,也不在乎多等这一时半刻的。” 九歌:“……” 她只得悻悻坐下,对小八道:“小八,你也坐!表哥他们没这么快回来的。” 小八:“为何?” 九歌轻叹一声,“你不知道那龙宫建在地下,不仅布局宏大,还机关重重,要一一清查排除,并非易事。” 不等小八接话,豫郡王就抢着道:“无妨,有秋山在。” “是呀,有他在,什么机关都是难不住他的,姑娘还是安心在此等着。”小八从善如流。 九歌:“……” 小八和豫郡王心里都清楚,九歌这是关心则乱。 虽然此前,小颜很肯定的告诉过她,龙宫里没有东方此人。 但是,她还是心存侥幸,一门心思的想着要亲去龙宫,找寻东方的行踪。 奈何豫郡王死皮赖脸的拉着她,简东臣和小八小十也及力阻止,她才就此作罢。 按理来说,她不是轻易妥协的人。 若她想要亲自去龙宫找人,是谁也拦不住她的。 只不过,那时她的心里在想着另一件事情。 她想的是,若是东方不在龙宫,下一步又该去何处找他。 于是,她便一直静坐着,紧张不安的等待结果。 但等待,是这世上最难受的煎熬。 又过了一个时辰,方听到大殿外面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九歌飞奔出去,迎面碰上简东臣,便抓住他的双肩,哑声问:“表哥,找到东方没?” 简东臣沮丧摇头。 九歌:“……” 虽然她早就有心理准备,知道不可能轻易就找到东方。 但是,听简东臣亲口说出这一消息后,她还是止不住一阵阵的绝望涌上心头,面色巨变。 随后,她便只觉头晕目眩,倒退两步,哭着道:“怎么可能呢?东方他不在龙宫,那他到底在何处呢?” 九歌虽然在绝望的哭泣之中,但她的目光却扫向不远处的豫郡王。 眼神复杂。 小十小八都心疼的看着主子,无言以对。 那边厢的豫郡王和大统领低语了好几句后,便疾步过来,看见九歌绝望的神情,不由得叹了口气,“九歌,在龙宫找不到东方,也不一定就是坏消息。 这还不是坏消息,九歌狠狠剜了他一眼。 豫郡王却径直拉起她的手腕,柔声道:“走,先随我去见几个人,见完你就会明白的。” 又是几个人? 九歌被他拽着手,不由自主的随着他向前走去。 小八他们也紧随其后。 在一间温暖的房间里,躺着两个老者。他们皆衣衫褴褛,胡须拉碴,还骨瘦如柴,气息奄奄。 吴秋山正跪在其中一老者身前,往他嘴里喂水,但就是喂不进去一点点。 老者已经豪无意识,陷入晕迷之中。 吴秋山扔下碗,抱着那老者就嚎啕大哭起来。 “师傅,师傅,您老人家睁开眼看看,看看我啊!我是山儿,您的山儿啊!” 站在房门处的九歌疑惑的看着他们。 “这两名老者,是刚从龙宫中救出来的。其中一人,竟然是吴秋山的师傅。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师傅早就死了,不想却是被困在龙宫里,还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豫郡王在一旁小声解释。 九歌:“……” 她看着另一位老者,欲言又止。 “他也是刚被救出来的,是同秋山的师傅关在一处的。”豫郡王接着解释。 刚好此时,有御医赶来,为两位老者诊疗。 九歌便和豫郡王一行人在一旁默默等着。 御医看完诊,便一直摇头叹息。 豫郡王:“如何?” 御医:“这两位老人家年事已高,又被困日久,身心都受到过巨大的伤害摧残,又多日未曾进食,如今也是奄奄一息,臣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一旁的吴秋山泪如泉涌。 豫郡王沉声道:“请御医用最好的药,务必保住他二人性命。” 御医叹息道:“臣尽全力。” 豫郡王转身对朔一道,“飞鸽传书给九叔,请他尽快来皇宫,等着救命。” 此时,简东臣上前扶起吴秋山,安慰他道:“王爷派人去请老九江了。他可是江湖上有名的鹤医。只要他来,保证能医好你的师傅。” 吴秋山这才停止了流泪。 简东臣看着另一老者,“这个是你的师傅,那他又是谁呢?” 吴秋山茫然摇头。 九歌走上前去,轻轻拿起那位老者的左右手,仔细的看了看,似有所悟:“我想,我应当知道他是谁了。” “他是谁?”简东臣接得飞快。 九歌指着吴秋山的师傅,“这位老人家既然是吴秋山的师傅,那肯定是位擅长机关机括的能工,对?” 吴秋山点头,“是的,师傅的机关术,可比我高明多了。” “那这位老人家,应该是个擅长百机之术的大匠。宋璟明那龙宫,应该就是他的杰作。”九歌指指另一位老者。 吴秋山:“……姑娘是如何知道的。” 九歌:“我刚看了一下他的双手,右手大拇指食指和中指的指尖处,都有厚厚的老茧,想来是长年握笔绘制图稿所至。另外两只手的虎口处也有老茧,应该是长期握凿子,木刨等器具时磨出来的。” 吴秋山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双手。 下一刻,他由怀中摸出一张图稿来,递给了九歌。 九歌:“这是?” 第143章 东方神秘的行踪 九歌将图稿摊开来,乍一看,还以为图上画的是一朵又一朵的,层层叠叠的大梨花呢。 但再仔细一看,原来图上画着的,是一层又一层的,形如梨花般的宅院设计图。 不是栋普通的宅院,而是座地下宅院。 由底而上,共有四层,每一层都呈五瓣梨花形状分布,每一朵花的花瓣,便是一间地下石室。 每一间地下室都是独立封闭的,只有一道室门,石门前有一条甬道通往花蕊中心。 而花蕊中心,是一间圆形的中心控制室。控制室四周设有五道石门,连通向周围的五间石室。 这五道石门,皆设有机巧机关,而且只有在花蕊中心的控制室内,方能打开。 在控制室的中心,是一呈螺旋形状的石梯,连接贯通着整个龙宫上下。 所以,每间独立石室里的人,若要出去又或是去向别处,唯一的途径,便是经过花蕊中心的控制室。 而每一层花蕊中心的控制室,除了机关暗门,还住着数十名守卫,在日夜轮班值守。 而龙宫的唯一入口,是在雁栖岛上一间宅院的屋子里。 极其隐蔽机巧。 那座宅院,便是废后居住的地方。 所以,一旦进入龙宫,若非主人允许,想要私自出去,简直比登天还难。 九歌只看了两眼,便道:“我知道了,这是龙宫的整体设计图稿,你是在何处发现的?” 吴秋山指指另一老者,“是在他的怀中发现的。” 豫郡王接过九歌手中的图稿看了几眼,“九歌说得没错,这位老人家肯定就是位擅百机之术的大匠。等等,为何这还是张未完成的图稿呢?龙宫不是已经建成,且已经使用多年了吗?” 关于这一点,图稿上有很是明显的指导,九歌方才已经发现了。 “这最后未完工的地方,为何是指着皇宫秋梨园的方向呢?看这图上未完工之处,好像是想由小御湖的水底下,直接挖个地道,通往皇宫内院呢?九歌,你看看是这样吗?”豫郡王看着看着,又忍不住惊诧发问。 九歌沉声接道:“王爷说得没错,或许是这位老人家,在帮他们建好了龙宫后,又被迫要再建一条安全隐蔽,且永不会被人发现的水下地道。而这条秘密地道的尽头,是通往皇宫大内的地底下。是以,老人家才一口拒绝,宁死不屈,所以才被折磨成如今这个样子的?” 豫郡王点头,“对,肯定如此。。” 围在门口的简东臣等人则听得是胆战心惊,心惊胆战。 太过胆大包天,骇人听闻了? 由宫墙外的小御湖水底下,挖一条水下地道,直通往皇宫内廷,其目的可想而知了。 试想一下,在皇上寝宫内的地下,竟然藏着一个秘密地道,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永王父子好阴险毒辣的心思。 好在,这条地道最终并没有建成,值得庆幸。 也得多亏这位老人家的坚持,才得以让永王父子的阴谋没有得逞。 九歌看了看两位老人家,肃然起敬,想了想又问:“不对,不是应该还有一位画堪舆图的大师吗?你们在龙宫中没见到他吗?” 吴秋山摇头,“小人找遍了龙宫的每个角落,后来又看到这张设计图后,确定没有漏掉任何地方。” 简东臣附和,“对,是我和他一起找的,每个角落都找遍了。” 所以,那这位大师又去了何处呢? 还有,东方他也不在龙宫,那他…… 九歌迅速看向豫郡王,后者微点头,“如今看来,东方和那位画堪舆图的大师,应该早就离开了龙宫。小王想,他们被带出龙宫,极有可能是去找那些堪舆图上的山脉去了。” 九歌:“……” 她紧紧盯着豫郡王,心情起伏不定。 此前,是豫郡王说,东方极有可能被困在了龙宫之中。 所以,自己从未怀疑过他,也一心一意的进到龙宫去找东方,刺探情报。 如今,在龙宫里没有发现东方的任何踪迹,他就又换了个说法了。 是为了安慰自己呢?还是一再的找借口,给自己希望,让自己相信东方还活在这世上呢? 难道说,东方早已经不在人世了…… 所有的这一切,都是豫郡王编撰出来的? 可他为何要如此做呢?骗我于他有何益处呢?难道仅仅是为了安慰我吗? 可他是聪明人,知道骗局是不可能长久的。 所以,他到底想干嘛?目的何在? 而我还要继续相信他吗? 九歌在心里默默琢磨盘算着。 她一边想,一边继续盯着豫郡王,因看得太过仔细用力,眼前的一张美人脸逐渐变得模糊不清。 正如看不透他深沉的心思一般。 她闭了闭眼睛,缓缓情绪,然后又想起此前看到过的,那些图稿上蜿蜒起伏,连绵不觉的青苍山峦,不觉以手扶额,叹息不已。 豫郡王关切的眼神,“九歌你没事?” 九歌沉重道:“我就是想不通,他们找遍大昌万里河山,堪舆那些山脉有何用途?而东方,又怎么可能会心甘情愿的随他们而去呢?以他的智计,只要一出龙宫,肯定就会想办法逃走的。” 她的话下之意,是根本就不相信豫郡王的说辞。 豫郡王淡淡一笑,“也有九歌想不通的事情,少见。” “你想得通,那你说说,那些堪舆图上,画的都是些什么地方,值得东方跟他们前去吗?”九歌快速抢白。 意思就是,你要是没有一个最最合理的解释,那对不起,本人决不可能再相信你了。 豫郡王看了一眼四周,除了小八三人和吴秋山,还有屋内昏迷的两位老人家外,再无旁人。 如此,他方轻声道:“这两日,小王去找了钦天监的李大人,和他细细研究了一日一夜,终于对那些图稿上所画的重重山峦,又有了新的认知。” “永王难不成是在找一处风水宝地,建一座地下陵寝,等死了埋进去,好让子孙千秋万代的当有权有势之人?”简东臣不想听他啰嗦了,直接毒舌抢白。 九歌忍不住挠了挠自己的小鼻头。 豫郡王却正色答:“简捕头想得倒简单,但此事可比修陵寝什么的,不知要高明多少?” 简东臣:“?” “王爷能直说结果吗?”东君也不想听他啰嗦了? “当然。”豫郡王正色道:“结果就是,永王父子之所以派人到处去堪查山脉地形,不是为了找风水宝地建陵寝,而是为了寻找地下~矿~脉。” “啊!找地下矿脉?”屋内人齐声惊呼,又都倒抽一口凉气! 这真的真的真的比建陵寝高出好多个段位出来。 铜矿乃一国之根本,稀少珍贵,制钱,铸佛,打造兵器,制作盾牌,皆离不开稀有的青铜黄铜。 自古以来,铜矿就只属于国家朝廷,也只有国家朝廷方能开采。 个人或组织私自开采铜矿,那简直就是滔天之大罪。 倘若永王父子真找到了矿脉所在,并秘密进行开采,那狼子野心,可见一斑。 好在今日破了永王父子的阴谋,若再等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水下地道和矿山一旦成真,那不久的将来,整个大昌便是永王的囊中之物了。 九歌看着豫郡王,想起东方曾说过,他发现了永王的一个惊天大秘密。 难道,他说的就是矿山一事。 而东方为了能找到那矿山所在,是极有可能心甘情愿跟随而去的。 毕竟,若能发现永王父子私采铜矿的具体所在地,那可真是天大的事情。 如此一来,豫郡王的说辞,九歌又不得不将信将疑了。 九歌叹了口气,问:“岛上不是还有个人吗?我想去见见她,探探她的口风。” “她被关在秋梨园中。”豫郡王秒懂。 去秋梨园的途中,九歌突然问:“这位废后,同永王是何关系?” 豫郡王:“……” 豫郡王:“九歌就是聪慧,一下就想到这一层了。对,他们之前关系非同一般。” 九歌:“如何不一般?” 豫郡王:“许庶人同永王原是亲梅竹马,两小无猜的亲密恋人。但是,许庶人的父母却将她嫁给了当时的太子。后来,她果然也不负众望的当上了皇后。 可是,先皇却只对慧贵妃情有独钟,且宠爱有加,还封了她的儿子为太子。而许皇后不仅失宠,还一直一无所出,便日益烦躁,渐生歹毒之念,后来居然出手谋害贵妃太子……” 九歌摇头白眼,“又是一出老掉牙的宫斗戏,无聊至极,斗来斗去的,累不累啊?难道在这深宫之中,不斗就没有活路了吗?” 豫郡王哑然失笑,“可不,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嫔,却只得一个皇帝,不斗的话,是真的会死。” “王爷,您也可以正妃侧妃,塞满郡王府的三院六轩啊!”九歌再次白眼。 豫郡王正色回:“弱水三千,吾只取一瓢饮。” 九歌:“……”信你才怪呢? 不过,懒得理他了。如今知道了废后的前尘往事,知己知彼,便知道等下该如何问话了。 或者,将这些前程往事往深里挖,再添点盐加点醋的,就更容易撬开废后的嘴巴了。 秋梨园内。 九歌打量着眼前的中年女子,见她虽作尼姑装扮,素颜朝天,但仍旧一头青丝,风韵犹存。 毕竟,是曾经的许皇后,姿容神态,自是不一般的。 此刻,他静坐在一张简单的竹椅上,听见脚步声,竟连眼皮子都没有动一下。 “许庶人,永王将那位堪舆大师派到哪里去了?”九歌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废后:“……” 第144章 默契十足审废后 废后半晌都没有反应,九歌捅捅身侧的豫郡王,后者立马会其意,慢悠悠的开始唱黑脸,“许庶人,当年先皇仁慈,并未殃及你的家人。可如今你不知悔改,伙同外臣,犯上作乱,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废后:“……” “不过,若是你能主动交待永王罪行,再戴罪立功,陛下定会宽恕你的家人,还会饶你不死,并让你安心贻养天年。”豫郡王唱完黑脸再唱红脸。 但废后仍然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就似个死人一般。 九歌不耐烦了,立马便对简东臣使了个眼色。 简东臣秒懂,既然黑脸红脸都没有用的话,那便是该他出马上酷刑的时候了。 对于凶犯恶人,简东臣可从来就不会心慈手软。 他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废后的右手腕,直接就往反方向一扳,厉声道:“再不老实说话,看我老简不扳断你的手腕。” 立时便听见骨结错开之“咔咔”声,废后痛得是龇牙咧嘴,五官严重扭曲变形,但她愣是没发出一丝丝呻吟声来。 简东臣手上继续用力,废后的五官继续变形,豆大的汗珠随着她惨白的面颊滚滚而下。 终于,她痛得发出了好几声呜哇怪叫声。 但是,还是没说一个求饶的字出来。 这么能扛疼,连简东臣都愣住了,他看着九歌,憨憨的,“再扳下去,可就真断了,要继续扳吗?” 其余人都看向九歌,豫郡王则眼神玩味。 九歌果断一挥手,“别扳了,就是将她的手掌给扳下来,她也是不会说一个字的。” 简东臣悻悻放手,“这女人太能扛了。” “不是她太能扛,因为她是个哑巴,就是痛死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的。” 其余众人:“啊!” 豫郡王紧抿嘴唇。 九歌看向他,脸色不那么好看,“所以,王爷早就知道,她是个哑巴咯?” 豫郡王赶紧摇手,“冤枉啊!小王也是刚刚才看出来的。还有,她以前可不是个哑巴哦,至于她是何时,又因何会变成哑巴的,小王我还真的不知道呢。” 下一刻,他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撒谎,是一秒都不敢耽误,手一招,门口的守卫便快速跑上前来。 来人正是大统领的亲随陈桥。 豫郡王:“这人怎么变成哑巴了?” 陈桥:“?” 下一刻,他方恍然大悟,但随即又开始疑惑,“许庶人变成哑巴了?不可能啊?方才见到她时,她还在那儿念经呢?念得可大声了。” 豫郡王:“……” 陈桥是个极其机敏之人,他认真想了想,似乎恍然大悟,“小人知道了。刚在雁栖岛上,她见我们冲进去时,就端起桌上的茶杯,饮尽了杯中的茶水,莫不是那茶水有毒?” 豫郡王:“还不快去找御医来。” 九歌在屋里听得明白,虽然知道件事完全不关豫郡王的事,但还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很快,御医飞奔而至。 同废后检查了一番后,便证实了陈桥的说法。 九歌望着脸色雪白,嘴角隐含得意地废后,半晌没言语。 一旁的简东臣却忍不住嘀咕,“这女人是不是有病啊?好好的,干嘛要毒哑自己呢?还真狠啊!不过,说她狠呢?又不太够狠!只是毒哑了而已,为何不索性毒死算了,留一条滥命,丢人现眼,活受罪。” 豫郡王冷笑一声,“她是早已抱定了必死之心,也不愿交待所犯罪行,所以才干脆毒哑了自己,以示决心。但是呢,她心中似乎还放不下某些人,想留着一条残命,看看那人的最终结局。” “她放不下谁?又想看谁的最终结局?”简东臣又习惯性的开启审讯追问模式。 九歌悠悠接道:“许庶人放不下的,自然是她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咯。只可惜,她被人一路利用,从年少直至如今,都五十多岁行将入木了,仍不自知,还愚蠢到要毒哑自己以示决心,真是可怜可悲可叹啊!” 废后缓缓抬起了眼眸,看来是九歌的话起了一点作用了。 “她的心上人是谁?既然是她的心上人,为何还要利用她呢?还有,又是如何利用她的呢。”简东臣和九歌是一唱一和,一问一答。 九歌轻蔑一笑,“还有谁,自然是那个谋逆弑君,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永王咯。” 废后睁大了眼眸,她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语。 简东臣长长的“哦”了一声。 废后瞪了一眼他二人,又将眼睛闭了起来,似乎对他们的话不置可否,更加不愿相信。 她在心底里告诫自己,那是别人的离间计。永王是绝不可能利用自己的。 九歌见她顽固,便继续放大招:“当年,永王早有谋逆之心,便假意和许庶人浓情蜜意,最后却安排将其送入皇宫,成为了皇后,也成为他埋在先皇身边的一枚暗棋。中途,又利用许皇后的妒忌心,暗示其去毒害当朝太子贵妃。 此计甚毒,若谋害计划成功,先皇一下便失去最爱的二人,必定会大受打击。他身体本来就不好,到时候若有个不测,永王自然而然,顺理成章便可顶替而上。 若不成功呢?则还有个替罪羊在前,他永王照旧富贵荣华,平安健康的当他的尊贵亲王。而那个替罪羊可就惨咯!被废了后位不说,还被囚禁在孤岛之上,永世不得出岛。不过,还不止这些呢?如今他又……” 九歌故意停止了讲述,又故意的卖起了关子,就是为了刺激废后,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果然,废后抬起头来,睁着一双怨毒的死鱼眼,死死盯着九歌。 仿佛下一刻,便会张开她的血盆大口,一口将九歌吞噬一般。 九歌不屑一笑,“你看我有什么用,我所说的这些可都是事实,不信你问豫郡王。他可是同永王斗了十数年,连永王有多少条胡须头发,都能算得清楚之人。” 废后的目光转向豫郡王。 她可太知道他了,永王最强劲的对手,没有之一。 自然,说他了解懂得永王,完全合情合理。 对付强敌,首先就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豫郡王对九歌拱拱手,谦逊一笑,“姑娘过奖了。小王虽不知永王的胡须头发有多少根,但他此次的谋反计划,小王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一字不差。” “那您倒是快说啊!”简东臣一个激动,便成了废后的代言人,喊出了她想问的问题。 豫郡王从善如流:“此次谋逆,永王欲借大统领的手,先除去陛下太后。随后,他再出其不意,杀了大统领,并污蔑是他和雁栖岛上的废后勾结,犯上作乱,谋逆弑君。 然后,是他出手平定乱局,斩杀废后逆臣。最后,他这个最正统的皇室亲王,是平乱有功,功勋卓着,大权在握,那么结局就可想而知了。” 废后的嘴唇被她自己给咬得鲜血淋漓。 “妙,绝妙啊!永王这个计划,若是成功,则可谓是一箭三雕啊!借他人之手除去了当今陛下,又灭了许庶人这个知情人的口,还让他自己坐上了那九五至尊之位。好毒辣的一箭三雕之计。”九歌默契的在旁又补了一刀。 豫郡王看向九歌的眼神,心领神会,笑意盈盈。 而九歌则忍不住又送了他一个白眼。 豫郡王委屈的小眼神,那眼中的潜台词是:“你看我们配合多默契啊!这难道也是我的错?” 九歌接收到他眼中的小委屈,又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她就是很气愤,也想不通,为何自己每一次,都和豫郡王如此默契十足,配合到位。 就算他们并不知道永王父子的完整计划,但只要在各自心中拈指一算,便总是能想到一处去,说出一样的话来。 这到底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呢?还是英雄所见略同呢? 豫郡王对九歌的白眼视如无睹,干脆收起小委屈,还抛了个眉眼回去。 九歌赶紧别过头去,看向地下正瑟瑟发抖的废后,轻声道:“如此狼心狗肺之人,许庶人还要为他保守秘密吗?” “啊啊呜呜哇哇……”废后发出一连串的呜哇鬼叫。 她在宣泄心底的愤怒,不甘,以及绝望,还有仇恨。 九歌紧盯着她,待她发泄完后,便问:“永王是不是派人去开采矿山了?” 废后点头。 “那矿山在何处?你可知具体的位置所在?” 废后开始指手划脚。 豫郡王:“来人,拿笔墨纸砚来。” 但九歌却一刻也不肯耽误,她蹲下身去,正色问:“此前,在龙宫里,有没有关着一个公子,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生得是极其俊逸清华。” 废后:“……” 这个问题,只需她点头摇头即可,但她硬是半晌没有反应。 她警惕的看着九歌,那眼神仿佛在问:“你是谁?” 九歌着急,“你倒是回答啊!有或是没有。” 废后的眼神复杂,她刚想有所动作,忽然就一阵猛烈的抽搐,随后蜷缩在地上,继续抽搐,还口吐白沫。 豫郡王眼疾手快的扶起了九歌。 这样的情形,似曾相识,又太过熟悉。 对了,那个珠娘子死前,便是这般光景。 果然,废后猛烈的抽搐完,又吐出一大口白沫来,便摊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豫郡王看着她,恨声道:“又一个服食了大量六谷丹的人。果然,无论永王成功与否,废后都是必死无疑之人。” 九歌蹙眉看着地上的死者,很是悲观绝望,喃喃自语着:“她死了,可她还没告诉我,东方到底去了哪儿呢?还有谁,谁知道东方的消息?” 第144章 默契十足审废后 废后半晌都没有反应,九歌捅捅身侧的豫郡王,后者立马会其意,慢悠悠的开始唱黑脸,“许庶人,当年先皇仁慈,并未殃及你的家人。可如今你不知悔改,伙同外臣,犯上作乱,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废后:“……” “不过,若是你能主动交待永王罪行,再戴罪立功,陛下定会宽恕你的家人,还会饶你不死,并让你安心贻养天年。”豫郡王唱完黑脸再唱红脸。 但废后仍然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就似个死人一般。 九歌不耐烦了,立马便对简东臣使了个眼色。 简东臣秒懂,既然黑脸红脸都没有用的话,那便是该他出马上酷刑的时候了。 对于凶犯恶人,简东臣可从来就不会心慈手软。 他一个箭步上前,抓住废后的右手腕,直接就往反方向一扳,厉声道:“再不老实说话,看我老简不扳断你的手腕。” 立时便听见骨结错开之“咔咔”声,废后痛得是龇牙咧嘴,五官严重扭曲变形,但她愣是没发出一丝丝呻吟声来。 简东臣手上继续用力,废后的五官继续变形,豆大的汗珠随着她惨白的面颊滚滚而下。 终于,她痛得发出了好几声呜哇怪叫声。 但是,还是没说一个求饶的字出来。 这么能扛疼,连简东臣都愣住了,他看着九歌,憨憨的,“再扳下去,可就真断了,要继续扳吗?” 其余人都看向九歌,豫郡王则眼神玩味。 九歌果断一挥手,“别扳了,就是将她的手掌给扳下来,她也是不会说一个字的。” 简东臣悻悻放手,“这女人太能扛了。” “不是她太能扛,因为她是个哑巴,就是痛死也是说不出一个字来的。” 其余众人:“啊!” 豫郡王紧抿嘴唇。 九歌看向他,脸色不那么好看,“所以,王爷早就知道,她是个哑巴咯?” 豫郡王赶紧摇手,“冤枉啊!小王也是刚刚才看出来的。还有,她以前可不是个哑巴哦,至于她是何时,又因何会变成哑巴的,小王我还真的不知道呢。” 下一刻,他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撒谎,是一秒都不敢耽误,手一招,门口的守卫便快速跑上前来。 来人正是大统领的亲随陈桥。 豫郡王:“这人怎么变成哑巴了?” 陈桥:“?” 下一刻,他方恍然大悟,但随即又开始疑惑,“许庶人变成哑巴了?不可能啊?方才见到她时,她还在那儿念经呢?念得可大声了。” 豫郡王:“……” 陈桥是个极其机敏之人,他认真想了想,似乎恍然大悟,“小人知道了。刚在雁栖岛上,她见我们冲进去时,就端起桌上的茶杯,饮尽了杯中的茶水,莫不是那茶水有毒?” 豫郡王:“还不快去找御医来。” 九歌在屋里听得明白,虽然知道件事完全不关豫郡王的事,但还是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很快,御医飞奔而至。 同废后检查了一番后,便证实了陈桥的说法。 九歌望着脸色雪白,嘴角隐含得意地废后,半晌没言语。 一旁的简东臣却忍不住嘀咕,“这女人是不是有病啊?好好的,干嘛要毒哑自己呢?还真狠啊!不过,说她狠呢?又不太够狠!只是毒哑了而已,为何不索性毒死算了,留一条滥命,丢人现眼,活受罪。” 豫郡王冷笑一声,“她是早已抱定了必死之心,也不愿交待所犯罪行,所以才干脆毒哑了自己,以示决心。但是呢,她心中似乎还放不下某些人,想留着一条残命,看看那人的最终结局。” “她放不下谁?又想看谁的最终结局?”简东臣又习惯性的开启审讯追问模式。 九歌悠悠接道:“许庶人放不下的,自然是她心心念念的心上人咯。只可惜,她被人一路利用,从年少直至如今,都五十多岁行将入木了,仍不自知,还愚蠢到要毒哑自己以示决心,真是可怜可悲可叹啊!” 废后缓缓抬起了眼眸,看来是九歌的话起了一点作用了。 “她的心上人是谁?既然是她的心上人,为何还要利用她呢?还有,又是如何利用她的呢。”简东臣和九歌是一唱一和,一问一答。 九歌轻蔑一笑,“还有谁,自然是那个谋逆弑君,犯上作乱的乱臣贼子永王咯。” 废后睁大了眼眸,她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话语。 简东臣长长的“哦”了一声。 废后瞪了一眼他二人,又将眼睛闭了起来,似乎对他们的话不置可否,更加不愿相信。 她在心底里告诫自己,那是别人的离间计。永王是绝不可能利用自己的。 九歌见她顽固,便继续放大招:“当年,永王早有谋逆之心,便假意和许庶人浓情蜜意,最后却安排将其送入皇宫,成为了皇后,也成为他埋在先皇身边的一枚暗棋。中途,又利用许皇后的妒忌心,暗示其去毒害当朝太子贵妃。 此计甚毒,若谋害计划成功,先皇一下便失去最爱的二人,必定会大受打击。他身体本来就不好,到时候若有个不测,永王自然而然,顺理成章便可顶替而上。 若不成功呢?则还有个替罪羊在前,他永王照旧富贵荣华,平安健康的当他的尊贵亲王。而那个替罪羊可就惨咯!被废了后位不说,还被囚禁在孤岛之上,永世不得出岛。不过,还不止这些呢?如今他又……” 九歌故意停止了讲述,又故意的卖起了关子,就是为了刺激废后,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果然,废后抬起头来,睁着一双怨毒的死鱼眼,死死盯着九歌。 仿佛下一刻,便会张开她的血盆大口,一口将九歌吞噬一般。 九歌不屑一笑,“你看我有什么用,我所说的这些可都是事实,不信你问豫郡王。他可是同永王斗了十数年,连永王有多少条胡须头发,都能算得清楚之人。” 废后的目光转向豫郡王。 她可太知道他了,永王最强劲的对手,没有之一。 自然,说他了解懂得永王,完全合情合理。 对付强敌,首先就要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豫郡王对九歌拱拱手,谦逊一笑,“姑娘过奖了。小王虽不知永王的胡须头发有多少根,但他此次的谋反计划,小王倒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一字不差。” “那您倒是快说啊!”简东臣一个激动,便成了废后的代言人,喊出了她想问的问题。 豫郡王从善如流:“此次谋逆,永王欲借大统领的手,先除去陛下太后。随后,他再出其不意,杀了大统领,并污蔑是他和雁栖岛上的废后勾结,犯上作乱,谋逆弑君。 然后,是他出手平定乱局,斩杀废后逆臣。最后,他这个最正统的皇室亲王,是平乱有功,功勋卓着,大权在握,那么结局就可想而知了。” 废后的嘴唇被她自己给咬得鲜血淋漓。 “妙,绝妙啊!永王这个计划,若是成功,则可谓是一箭三雕啊!借他人之手除去了当今陛下,又灭了许庶人这个知情人的口,还让他自己坐上了那九五至尊之位。好毒辣的一箭三雕之计。”九歌默契的在旁又补了一刀。 豫郡王看向九歌的眼神,心领神会,笑意盈盈。 而九歌则忍不住又送了他一个白眼。 豫郡王委屈的小眼神,那眼中的潜台词是:“你看我们配合多默契啊!这难道也是我的错?” 九歌接收到他眼中的小委屈,又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她就是很气愤,也想不通,为何自己每一次,都和豫郡王如此默契十足,配合到位。 就算他们并不知道永王父子的完整计划,但只要在各自心中拈指一算,便总是能想到一处去,说出一样的话来。 这到底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呢?还是英雄所见略同呢? 豫郡王对九歌的白眼视如无睹,干脆收起小委屈,还抛了个眉眼回去。 九歌赶紧别过头去,看向地下正瑟瑟发抖的废后,轻声道:“如此狼心狗肺之人,许庶人还要为他保守秘密吗?” “啊啊呜呜哇哇……”废后发出一连串的呜哇鬼叫。 她在宣泄心底的愤怒,不甘,以及绝望,还有仇恨。 九歌紧盯着她,待她发泄完后,便问:“永王是不是派人去开采矿山了?” 废后点头。 “那矿山在何处?你可知具体的位置所在?” 废后开始指手划脚。 豫郡王:“来人,拿笔墨纸砚来。” 但九歌却一刻也不肯耽误,她蹲下身去,正色问:“此前,在龙宫里,有没有关着一个公子,二十七八岁的样子?生得是极其俊逸清华。” 废后:“……” 这个问题,只需她点头摇头即可,但她硬是半晌没有反应。 她警惕的看着九歌,那眼神仿佛在问:“你是谁?” 九歌着急,“你倒是回答啊!有或是没有。” 废后的眼神复杂,她刚想有所动作,忽然就一阵猛烈的抽搐,随后蜷缩在地上,继续抽搐,还口吐白沫。 豫郡王眼疾手快的扶起了九歌。 这样的情形,似曾相识,又太过熟悉。 对了,那个珠娘子死前,便是这般光景。 果然,废后猛烈的抽搐完,又吐出一大口白沫来,便摊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豫郡王看着她,恨声道:“又一个服食了大量六谷丹的人。果然,无论永王成功与否,废后都是必死无疑之人。” 九歌蹙眉看着地上的死者,很是悲观绝望,喃喃自语着:“她死了,可她还没告诉我,东方到底去了哪儿呢?还有谁,谁知道东方的消息?” 第145章 一个暗藏心机 一个巧露本事 看着九歌那悲伤无助的表情,简东臣实在是心疼不已。 他转转眼珠,“九歌,她死了就死了,不是还有永王吗?他肯定知道东方玉泽去了哪儿,走,咱们去问他去。” “那个老贼驴,是更加不可能说实话的。”九歌很是颓废,厌厌的打不起精神来。 “等我去对付他,打断他的骨头,剥了他的皮,看他说还是不说。”简东臣气愤道。 九歌悠悠叹了口气,还是不愿动弹。 小八挨近她,轻声道:“姑娘别着急,知道的人还有很多,咱们可以一一去找,去问,总会有消息的。” 小八的话提醒了东君,她看向豫郡王,又看看他身后的朔一,“陛下不是说朔一去了永王府吗?宋璟明抓住没?” 豫郡王:“他没去,我派了别人去。你放心,也是极其可靠的人,定不会让永王府有一条漏网之鱼的。” 他话音刚落,便有个人从远处跑来,还没到近前便开始嚷嚷,“王爷,永王世子跑了。” 豫郡王:“……” 众人皆看向他,眼神奇特。 这简直就是大型“啪啪、啪啪”打脸现场啊! 上一秒刚刚保证完不会有一条漏网之鱼,下一秒手下就飞奔来报,说永王世子跑了。 漏网的还是一条大鱼。 “跑了,不是叫你们围住永王府了吗?怎么还能让他给跑了呢?还有,苏南英呢?”豫郡王气愤质问。 “都都、都不见了。”手下嗫嚅着。 豫郡王上前两步,“你再说一遍。” 来人挺直腰杆大声答:“属下是带人围住了永王府的,还围得是水泄不通的。可等我们冲进去,王府里除了下人们,便再也见不到别的人了。” 豫郡王:“……” 九歌看向豫郡王,眼神仍旧复杂。 “那还不快去追,京城四门早已关闭,他们定然还在城中,跑不远的。”豫郡王厉声喝道。 来人快速飞奔而去。 豫郡王讪讪的看向九歌,其余人都追随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九歌。 就想看豫郡王要如何圆场补救。 只见豫郡王陪着笑脸,小心翼翼道:“姑娘别担心,九叔收到我的书信,最快明早便能到达。他一到,秋山的师傅定然会好起来,到时候再问他们,一定也能知道东方的行踪的,别急别急哈!” 九歌咧了咧嘴角,想假装轻松,但依旧是眉头紧蹙,笑不出来,一副我见犹怜的楚楚可怜样。 简东臣看得心疼着急,便一挽袖子,上前一步拉着九歌,“等,等到几时?走,现在就去会会那老永王去。九歌你放心,老简我一定撬开他的嘴,问出你想要的东西来。” 小八小十也猛点头赞同,豫郡王自然也不例外。 一行人出了秋梨园,往关押永王之处而去。 走着走着,九歌突然按着额头,呻吟了一声,身侧的小八小十及时扶住了她,“姑娘怎么了?” “我头疼得厉害。”九歌连说话的声音都很痛苦,说完后,便有气无力地靠在了小十的肩膀上。 小八刚要说话,豫郡王便转身吩咐朔一,“快去请御医来。” 在他转头的一瞬间,九歌对着小十快速耳语了一句。 接着,她又立马阻止了朔一:“别,别去,我就是有点累,回去休息一会儿就会没事的。” 小八贴心道:“那我扶您回去休息。” 豫郡王简东臣也要跟着她回去,九歌推了简东臣一把,有点焦虑,“你继续去啊!问不到东方的消息,就别回来见我。” “好好好,我去,我一定问到,就是熬死他,我也一定问到。你回去好好休息,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就行。”简东臣一迭连声的哄着九歌。 豫郡王也柔声嘱咐加保证:“回去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东方的消息的。” 九歌勉强点头。 此时,小十忽然道:“姑娘,您回去安心休息,我也去城里找找,看能尽快找到宋璟明不?” 小八附和,“对,小十轻功好,人也机灵,等他去找找,又多一分助力,这样就可以双管齐下了。” “小十去,我自然是最放心不过的。可是……”九歌犹疑不决。 “我去了。”小十不管不顾的抬脚就走,却被九歌一把拉住,担忧道:“此刻城里不是禁军便是羽林军,你满城乱窜,若被他们误会成叛军,会有危险的,还是别去了。” 她一边是特别希望小十能去,另一边又十分担忧小十的安全,看着她左右为难的神情,小十心疼,用力甩脱她的手,转身欲走。 “等等!”豫郡王叫住了小十,并随手由怀中摸出个黄金镶边的玉牌,扔给小十,“这是陛下给本王的金镶玉龙令,见令如见陛下,你带着在城中行走方便。若是见到宋璟明的行踪,还可令就近的禁军协助抓捕,便宜行事。” 小十接过令牌后,一转身便没了身影。 没人看见,九歌痛苦的脸上,泛起一丝欣慰之色。 小八扶着九歌回去休息,豫郡王和简东臣则去“看望”永王。 一间密室外,数十名禁军严阵以待。 推开房门后,永王被绑着双手,正摊坐在地上。 要从永王的口中审出些什么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就如简东臣所言,得熬,就像熬鹰一般,慢慢熬。 朔一给主子搬了张紫檀木的太师椅,还在上面垫了张软垫,让主子可以坐得舒舒服服的,慢慢同永王耗。 永王抬眼看着坐得稳稳当当的前者,轻蔑一笑。 豫郡王回视着他悠悠道:“王爷别来无恙啊?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夜之间,咱们位高权重的永王也沦为了阶下囚,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永王翻了个白眼,“宋璟琮,好歹我也是你的义父,你就不能尽点孝心,帮一帮我。” “我呸!”豫郡王随口就啐了一口,“认贼作父,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罢了,明眼人一看便知。你不会也愚蠢到相信这是真的?” “就算我不是你的义父,我也还是你的伯父呢?就永远高你小子一辈,懂吗?”永王继续倚老卖老。 “我呸呸呸呸呸!”豫郡王嫌弃的呸完,方道:“你是我哪门子的伯父。我父王才是先皇的亲堂兄。而到你这里,隔着好几个珠穆朗玛峰呢?就乱认亲戚,你配吗?” 永王不为所动,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摊坐着,“那豫郡王此次来,不会只是为了和本王撇清关系的!” “别同他废话了。”简东臣上前一步,厉声喝道:“快说,你把东方藏到哪儿去了?” 永王:“……” 不知道是听到东方的名字陌生,还是简东臣突然的喝斥,永王一下就沉下脸来,不置一词。 简东臣气得跳脚,但豫郡王尚在,他只得回身看向他,听他的吩咐。 豫郡王淡淡的,“其他的,本王都可以不问,你只要告诉我东方的消息,我可以给陛下请旨,赏你个全尸。” 简东臣在旁拼命点头。 永王咧着嘴冷笑,“原来,你一直在寻找那个东方玉泽。告诉你,本王是见过他的。但是,本王是决不会告诉你关于他的半点消息,你就干着急!哈哈哈……” 豫郡王的脸色慢慢凝固。 简东臣气得一脚就踢向永王的伤处,后者痛得呲牙咧嘴,但还是狞笑不止,“看着你们着急担心,本王就开心。本王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豫郡王恨声道:“冥顽不化的老东西,简捕头,临天府衙里刑讯犯人的手段,就都让他尝尝!” 简东臣早就巴不得了,“好呢!” 随后,暗房里便传出一阵又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 再然后,就是刑讯中必不可少的一环,简东臣拧着一桶冷水,对永王当头倒了下去。 刚刚才被痛晕的永王,又不得不被迫清醒了过来。 豫郡王斜倚在椅背上,摇头叹息,“老东西,本王看你能扛到几时?你如此想死,本王便送你一程。” 永王吐出一口血水,表情狰狞,“宋璟琮,你这个不是坐着便是躺着的病秧子,就算送走本王,你也活不了几日了,有什么好得意的。黄泉路上,有你陪着,本王也不寂寞啊!” “哈哈哈……”豫郡王忽然就放肆的大笑起来。 笑完,他脚尖一点,双手背在身后,整个身子便像竹片般的弹了起来,姿态飘逸,动作敏捷。 永王望着长身玉立的豫郡王,愣是惊得不敢眨眼。 但更惊的,还在后面呢? 朔一正走向室外,冷不丁的差点被什么给拌倒,他即时气愤地指着脚下,“王爷,这块地砖没铺平,都突出来了,差点就被它给拌倒,真晦气。” 说时迟,那时快,豫郡王忽然往前两步,右脚便轻轻踏在了那块凸起的地砖之上。 随后,他挪开了双脚,若无其事的坐了回去,恢复了方才慵懒的坐姿。 再随后,豫郡王右脚踏过的那块青砖,忽然无声的裂开,且向下沉陷,足足有两寸之深。 这? 朔一随便一走,再随手一指,便给主子做足了铺垫。 主仆二人间的默契度,非同一般。 永王愣是惊得下巴都差点脱了臼。 简东臣瞪着眼上前一看,也惊得圆了嘴。 “啧啧!好霸道的内功,好灵巧的发力方式。王爷,想不到您竟是位深藏不露的练家子啊!在下佩服!” 永王:“……” 一个有如此灵敏的身手和深厚的内家功夫之人,怎么可能是位病殃子呢? 简东臣惊叹完,顿了顿又后知后觉的惊叫起来,“我懂了,王爷,原来您压根就没有病,全都是装出来的啊?” 这也是永王此刻想尖叫的。 简东臣做完了废后的代言人,再接着做永王的代言人,还真是忙得不亦乐乎矣! 第145章 一个暗藏心机 一个巧露本事 看着九歌那悲伤无助的表情,简东臣实在是心疼不已。 他转转眼珠,“九歌,她死了就死了,不是还有永王吗?他肯定知道东方玉泽去了哪儿,走,咱们去问他去。” “那个老贼驴,是更加不可能说实话的。”九歌很是颓废,厌厌的打不起精神来。 “等我去对付他,打断他的骨头,剥了他的皮,看他说还是不说。”简东臣气愤道。 九歌悠悠叹了口气,还是不愿动弹。 小八挨近她,轻声道:“姑娘别着急,知道的人还有很多,咱们可以一一去找,去问,总会有消息的。” 小八的话提醒了东君,她看向豫郡王,又看看他身后的朔一,“陛下不是说朔一去了永王府吗?宋璟明抓住没?” 豫郡王:“他没去,我派了别人去。你放心,也是极其可靠的人,定不会让永王府有一条漏网之鱼的。” 他话音刚落,便有个人从远处跑来,还没到近前便开始嚷嚷,“王爷,永王世子跑了。” 豫郡王:“……” 众人皆看向他,眼神奇特。 这简直就是大型“啪啪、啪啪”打脸现场啊! 上一秒刚刚保证完不会有一条漏网之鱼,下一秒手下就飞奔来报,说永王世子跑了。 漏网的还是一条大鱼。 “跑了,不是叫你们围住永王府了吗?怎么还能让他给跑了呢?还有,苏南英呢?”豫郡王气愤质问。 “都都、都不见了。”手下嗫嚅着。 豫郡王上前两步,“你再说一遍。” 来人挺直腰杆大声答:“属下是带人围住了永王府的,还围得是水泄不通的。可等我们冲进去,王府里除了下人们,便再也见不到别的人了。” 豫郡王:“……” 九歌看向豫郡王,眼神仍旧复杂。 “那还不快去追,京城四门早已关闭,他们定然还在城中,跑不远的。”豫郡王厉声喝道。 来人快速飞奔而去。 豫郡王讪讪的看向九歌,其余人都追随着他的目光,也看向九歌。 就想看豫郡王要如何圆场补救。 只见豫郡王陪着笑脸,小心翼翼道:“姑娘别担心,九叔收到我的书信,最快明早便能到达。他一到,秋山的师傅定然会好起来,到时候再问他们,一定也能知道东方的行踪的,别急别急哈!” 九歌咧了咧嘴角,想假装轻松,但依旧是眉头紧蹙,笑不出来,一副我见犹怜的楚楚可怜样。 简东臣看得心疼着急,便一挽袖子,上前一步拉着九歌,“等,等到几时?走,现在就去会会那老永王去。九歌你放心,老简我一定撬开他的嘴,问出你想要的东西来。” 小八小十也猛点头赞同,豫郡王自然也不例外。 一行人出了秋梨园,往关押永王之处而去。 走着走着,九歌突然按着额头,呻吟了一声,身侧的小八小十及时扶住了她,“姑娘怎么了?” “我头疼得厉害。”九歌连说话的声音都很痛苦,说完后,便有气无力地靠在了小十的肩膀上。 小八刚要说话,豫郡王便转身吩咐朔一,“快去请御医来。” 在他转头的一瞬间,九歌对着小十快速耳语了一句。 接着,她又立马阻止了朔一:“别,别去,我就是有点累,回去休息一会儿就会没事的。” 小八贴心道:“那我扶您回去休息。” 豫郡王简东臣也要跟着她回去,九歌推了简东臣一把,有点焦虑,“你继续去啊!问不到东方的消息,就别回来见我。” “好好好,我去,我一定问到,就是熬死他,我也一定问到。你回去好好休息,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就行。”简东臣一迭连声的哄着九歌。 豫郡王也柔声嘱咐加保证:“回去好好休息,别想太多,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东方的消息的。” 九歌勉强点头。 此时,小十忽然道:“姑娘,您回去安心休息,我也去城里找找,看能尽快找到宋璟明不?” 小八附和,“对,小十轻功好,人也机灵,等他去找找,又多一分助力,这样就可以双管齐下了。” “小十去,我自然是最放心不过的。可是……”九歌犹疑不决。 “我去了。”小十不管不顾的抬脚就走,却被九歌一把拉住,担忧道:“此刻城里不是禁军便是羽林军,你满城乱窜,若被他们误会成叛军,会有危险的,还是别去了。” 她一边是特别希望小十能去,另一边又十分担忧小十的安全,看着她左右为难的神情,小十心疼,用力甩脱她的手,转身欲走。 “等等!”豫郡王叫住了小十,并随手由怀中摸出个黄金镶边的玉牌,扔给小十,“这是陛下给本王的金镶玉龙令,见令如见陛下,你带着在城中行走方便。若是见到宋璟明的行踪,还可令就近的禁军协助抓捕,便宜行事。” 小十接过令牌后,一转身便没了身影。 没人看见,九歌痛苦的脸上,泛起一丝欣慰之色。 小八扶着九歌回去休息,豫郡王和简东臣则去“看望”永王。 一间密室外,数十名禁军严阵以待。 推开房门后,永王被绑着双手,正摊坐在地上。 要从永王的口中审出些什么来,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就如简东臣所言,得熬,就像熬鹰一般,慢慢熬。 朔一给主子搬了张紫檀木的太师椅,还在上面垫了张软垫,让主子可以坐得舒舒服服的,慢慢同永王耗。 永王抬眼看着坐得稳稳当当的前者,轻蔑一笑。 豫郡王回视着他悠悠道:“王爷别来无恙啊?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夜之间,咱们位高权重的永王也沦为了阶下囚,就没有什么想说的吗?” 永王翻了个白眼,“宋璟琮,好歹我也是你的义父,你就不能尽点孝心,帮一帮我。” “我呸!”豫郡王随口就啐了一口,“认贼作父,不过是一时权宜之计罢了,明眼人一看便知。你不会也愚蠢到相信这是真的?” “就算我不是你的义父,我也还是你的伯父呢?就永远高你小子一辈,懂吗?”永王继续倚老卖老。 “我呸呸呸呸呸!”豫郡王嫌弃的呸完,方道:“你是我哪门子的伯父。我父王才是先皇的亲堂兄。而到你这里,隔着好几个珠穆朗玛峰呢?就乱认亲戚,你配吗?” 永王不为所动,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摊坐着,“那豫郡王此次来,不会只是为了和本王撇清关系的!” “别同他废话了。”简东臣上前一步,厉声喝道:“快说,你把东方藏到哪儿去了?” 永王:“……” 不知道是听到东方的名字陌生,还是简东臣突然的喝斥,永王一下就沉下脸来,不置一词。 简东臣气得跳脚,但豫郡王尚在,他只得回身看向他,听他的吩咐。 豫郡王淡淡的,“其他的,本王都可以不问,你只要告诉我东方的消息,我可以给陛下请旨,赏你个全尸。” 简东臣在旁拼命点头。 永王咧着嘴冷笑,“原来,你一直在寻找那个东方玉泽。告诉你,本王是见过他的。但是,本王是决不会告诉你关于他的半点消息,你就干着急!哈哈哈……” 豫郡王的脸色慢慢凝固。 简东臣气得一脚就踢向永王的伤处,后者痛得呲牙咧嘴,但还是狞笑不止,“看着你们着急担心,本王就开心。本王就是死,也不会让你们好过的。” 豫郡王恨声道:“冥顽不化的老东西,简捕头,临天府衙里刑讯犯人的手段,就都让他尝尝!” 简东臣早就巴不得了,“好呢!” 随后,暗房里便传出一阵又一阵杀猪般的惨叫声…… 再然后,就是刑讯中必不可少的一环,简东臣拧着一桶冷水,对永王当头倒了下去。 刚刚才被痛晕的永王,又不得不被迫清醒了过来。 豫郡王斜倚在椅背上,摇头叹息,“老东西,本王看你能扛到几时?你如此想死,本王便送你一程。” 永王吐出一口血水,表情狰狞,“宋璟琮,你这个不是坐着便是躺着的病秧子,就算送走本王,你也活不了几日了,有什么好得意的。黄泉路上,有你陪着,本王也不寂寞啊!” “哈哈哈……”豫郡王忽然就放肆的大笑起来。 笑完,他脚尖一点,双手背在身后,整个身子便像竹片般的弹了起来,姿态飘逸,动作敏捷。 永王望着长身玉立的豫郡王,愣是惊得不敢眨眼。 但更惊的,还在后面呢? 朔一正走向室外,冷不丁的差点被什么给拌倒,他即时气愤地指着脚下,“王爷,这块地砖没铺平,都突出来了,差点就被它给拌倒,真晦气。” 说时迟,那时快,豫郡王忽然往前两步,右脚便轻轻踏在了那块凸起的地砖之上。 随后,他挪开了双脚,若无其事的坐了回去,恢复了方才慵懒的坐姿。 再随后,豫郡王右脚踏过的那块青砖,忽然无声的裂开,且向下沉陷,足足有两寸之深。 这? 朔一随便一走,再随手一指,便给主子做足了铺垫。 主仆二人间的默契度,非同一般。 永王愣是惊得下巴都差点脱了臼。 简东臣瞪着眼上前一看,也惊得圆了嘴。 “啧啧!好霸道的内功,好灵巧的发力方式。王爷,想不到您竟是位深藏不露的练家子啊!在下佩服!” 永王:“……” 一个有如此灵敏的身手和深厚的内家功夫之人,怎么可能是位病殃子呢? 简东臣惊叹完,顿了顿又后知后觉的惊叫起来,“我懂了,王爷,原来您压根就没有病,全都是装出来的啊?” 这也是永王此刻想尖叫的。 简东臣做完了废后的代言人,再接着做永王的代言人,还真是忙得不亦乐乎矣! 第146章 不入虎穴 焉得虎子 豫郡王暗戳戳的显摆完自己的本事后,还要继续埋汰永王。 只见他以手抚膺坐长叹,“哎呀,哎呀呀!本王坐得久了,累得慌,不行了,朔一,快扶本王去隔壁躺一躺。” “当然,王爷,您得继续秉承,一贯不是坐着便是躺着的作风哦!小的这就扶您过去。”朔一恭谨答。 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嘲笑示威啊! 简东臣憋笑差点憋出了内伤。 永王已经被气得失了魂。 朔一扶着主子去了隔壁,并且让他躺得舒舒坦坦的。 一个时辰后,简东臣走过来,有些垂头丧气,“这老东西还是不肯说。” 豫郡王半躺着凉凉道:“那就继续,不然怎么回去见九歌。” 简东臣二话不说,转身又走了出去。 时不时的,就又传出几声惨烈的叫声。 还真被九歌说中了,永王这个老贼驴,就算被简东臣整得半死,也愣是死咬牙关,不肯吐露一字半句的实情。 审讯继续。 又过了一个时辰,永王都不知道晕了几次,行将日出。 豫郡王躺不住了,对简东臣一招手,“算了,再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先回去看看九歌再说,朔一还要去宫外接九叔呢。” 一行人又回了慈恩宫的偏殿内。 简东臣先冲进去,一脸歉疚的东看西看,准备诚恳的给九歌认个错。 毕竟,夸下的海口没能做到嘛! 可是,此刻偏殿内除了伏在桌上打盹的小八,里间也没有九歌的身影。 简东臣摇醒小八,急吼吼的,“小八,九歌呢?” 睡眼朦胧的小八一指身后,“姑娘在里间睡觉啊!” “没有,她不在,她去哪儿了?”简东臣继续摇晃小八。 “什么?姑娘不在?不可能啊!”小八彻底惊醒过来,随即冲向里间去查看。 随后进来的豫郡王,立时浮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小八由里间出来,惊得手足无措,“姑娘呢?她怎么不在了?” “这得要问你啊!可是你?直守着她的啊!”简东臣没好气的答。 小八急得快哭了,“我我,我这就出去找她。” 豫郡王伸手拦住了小八,“别急,先看看九歌有没有留下什么信息给你。” 小八:“……” 小八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 上次,姑娘失踪之时,也给自己留了信息的,只不过当时自己关心则乱,是许久后才发现的。 于是,他再次进到里间,稍倾又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张纸条,脸色很是不好。 那张纸条压在梳妆台的脂粉盒上。 豫郡王接过纸条,纸条上书,“我去找宋璟明了,也只有他知道东方的行踪。别担心,有小十在我身旁,我们定会平安无虞的。” 落款九歌,很潦草的字迹,应该是很匆忙之间写就的。 简东臣一把抢过纸条,看了一眼便往外冲,“我去找她去。” 小八紧随其后,“我也去。” “站住。”豫郡王厉声叫住了他二人,“你们急什么,像无头苍蝇似的乱闯乱撞,能找得到她吗?再说了,不是还有小十在她身边跟着吗?慌什么呢?” “能不慌吗?照这情形,九歌又去自投罗网了,而小十也只能是远远的在暗处跟着她。万一紧急之时,九歌失忆症又犯了,那该有多危险。”简东臣急吼吼的回。 豫郡王则继续慢条斯理的,“放心,九歌的失忆症已经许久未犯了。” “真的?”简东臣小八齐声。 “当然,只要她一直想着东方的事情,再一直想着寻找当年的真相,她便不会再犯病的。”豫郡王眼神清亮。 小八简东臣:“……”也是。此次见到九歌后,她就丝毫没有失忆的迹象。 “”但是,就算她没失忆,也要尽快找到她啊!”简东臣嘟着嘴。 豫郡王乜了他一眼,“找,也得找准方向,要不然人海茫茫,犹如大海捞针,到何处去找?” “兴许,小十能留下些信息?”小八低声嘀咕。 简东臣也猛点头附和。 “信息,那它在哪儿呢?九歌这是明摆着不想让我知道,更不想让我们参与她的计划,所以才偷偷溜出去的。你还想着她能留下些信息给你,你们可想得真美!”豫郡王没好气的回。 简东臣和小八:“……” 随后,没了主意的他们便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豫郡王,等他拿主意。 豫郡王沉默是金中,他心中的预感越来越不好。 与此同时。 静园门口,一个身材苗条,身披斗篷的紫衣女子拿起门环,轻轻扣了两下。 门内半晌没有反应,她就又扣了两下,且扣得比上次重了一些。 “谁呀!大清早的就吵人睡觉。”门内传来一妇女不耐烦地询问声。 随后,大门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一张圆圆满满的脸庞来。 “你是?” “李妈妈,是我啊!”九歌揭下头上的斗篷帽。 “……你是安歌姑娘。”李妈妈意外的叫起来。 “是我,李妈妈还好?快让我进去。” 九歌趁李妈妈愣神之际,一闪身便挤了进去,李妈妈赶紧警惕的关上大门。 她走快两步赶上九歌,“姑娘怎么回来了?” 九歌径直往以前住过的房间走去。 进屋坐下后,她方才大大的喘了口气。 “我听闻永王府出了大事,便趁乱由宫中偷跑了出来,就想去看看郡主和世子怎么样了。可我远远就见到永王府外有重兵把守,便不敢贸然前去,只得先来这里落脚,再想办法打听他们的消息。” 李妈妈的眼珠子乱飞,看向屏风后。 九歌继续蹙眉愁眼,举双手合十祈祷,“小女子求佛祖庇佑,庇佑郡主和世子平平安安,渡过此劫,从此安歌定当一世食素戒荤,以表诚心实意。” 她一边祈祷,一边腹诽,“嘿嘿,宋璟明和安和郡主才不可能平平安安的呢?所以,本姑娘也不可能会一世食素戒荤的。如此,便不算是违背诺言了。” 屏风后,宋璟明没有理会安和郡主的劝阻,猛然就冲了出来。 九歌:“……”果然,自己猜得没错,他们真的躲到了静园来。 虽然才和安和郡主见过两三面,谈话也不多,但九歌就是知道,安和郡主极有可能会躲到静院来。 因为,自以为是的她,觉得静园是一处秘密所在,暂时会很安全。 九歌泪眼婆娑,立马激动的冲上前去,“谢天谢地谢佛祖,世子您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九歌不愧是演技派,将别后重逢的深情和担忧,演绎得是淋漓尽致,声情并茂。 世子温声道:“别怕,我们都好好的。” 随后,安和郡主也由屏风后走了出来,还有小颜。 当然,没有人注意,小颜的目光和九歌的对接上后,又快速自然移开。 在她二人短短对视的一瞬间,两人心中的千言万语,皆溶于这一视之间。 安和郡主看着九歌,又看着兄长的表情,都是聪明人,便立马读懂了其中奥妙。 她叹了口气,“你找到我们也没用,此时帝都四门定会严防死守,咱们是不可能出得去的,一起等死!” 九歌淡淡一笑,“郡主和世子想去哪里?” 安和郡主:“……” 宋璟明见过安歌的本事,欣然上前,“难道你有办法,将我们送出帝都去。” 九歌神秘一笑,“世子只肖说,想去何处。” 宋璟明看着她笃定的眼神,沉声道:“出北门,往北境去。” 北境! 他竟然要去北境,那可是自家的地盘哦。 安北侯玉长天,也是自己的父亲,他平生最是痛恨永王父子这样的乱臣贼子了,必定是见一个杀一双的。 所以,宋璟明去北境能做什么呢? 其中定有蹊跷。 九歌陪着笑脸,“好,都听世子的。您准备一下,咱们马上就出发。” 宋璟明:“……” 九歌笑着由怀中摸出一金玉牌,展示在宋璟明眼前,“这令牌,应该能自由出入城门?” 后者眼睛发亮,“这是金镶玉龙令。” 九歌:“什么令?这是我在太后寝殿里偷的。就是因为有了它,我才能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皇宫,来到此处。” “你怎么知道这是金镶玉龙令牌的?”安和郡主怀疑的眼神。 “我根本就不知道它是什么令啊?”九歌睁着无辜大眼。 顿了顿,她又道:“前夜,我不小心看到有个黑衣人,半夜三更悄悄来还给太后,还说事情已办妥,特来归还令牌。然后,那太后便收回了令牌,并将其小心放在了一隐憋之处。 当时,我就在想,这定是个拥有特殊权力的令牌,太后才会将它给黑衣人,方便他出入行事的。所以今夜,我便趁乱偷了它出来,想不到竟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这里。” 世子和安和郡主对看一眼:“……”秦太后从来就不是什么善茬,她有一枚金镶玉龙令在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难得的是,安歌机警聪敏,竟然将它给偷了出来。 当然,对于她的机警聪敏,宋璟明是深有体会的。 所以,他完全相信她的说词,一丝丝也没有怀疑。 世子看着安歌,笑得很是欣赏安慰,“这是金镶玉龙令,见令如见当今陛下。所以,我们可以出城了。” “见令如见陛下?”九歌震惊脸。 世子温柔点头。 安和郡主则再次警惕的看了安歌一眼,又看了看兄长,不得不说,“要走,就尽快。” “对,马上走。”世子一招手,黑虎应声而入,世子的脸色突变,“去准备马车,马上出城。” “小人遵命。”黑虎应完,便快速向外奔去,转瞬又退了回来,提醒,“世子,那苏南英呢……” 第146章 不入虎穴 焉得虎子 豫郡王暗戳戳的显摆完自己的本事后,还要继续埋汰永王。 只见他以手抚膺坐长叹,“哎呀,哎呀呀!本王坐得久了,累得慌,不行了,朔一,快扶本王去隔壁躺一躺。” “当然,王爷,您得继续秉承,一贯不是坐着便是躺着的作风哦!小的这就扶您过去。”朔一恭谨答。 这,简直就是赤果果的嘲笑示威啊! 简东臣憋笑差点憋出了内伤。 永王已经被气得失了魂。 朔一扶着主子去了隔壁,并且让他躺得舒舒坦坦的。 一个时辰后,简东臣走过来,有些垂头丧气,“这老东西还是不肯说。” 豫郡王半躺着凉凉道:“那就继续,不然怎么回去见九歌。” 简东臣二话不说,转身又走了出去。 时不时的,就又传出几声惨烈的叫声。 还真被九歌说中了,永王这个老贼驴,就算被简东臣整得半死,也愣是死咬牙关,不肯吐露一字半句的实情。 审讯继续。 又过了一个时辰,永王都不知道晕了几次,行将日出。 豫郡王躺不住了,对简东臣一招手,“算了,再耗下去也不是办法,先回去看看九歌再说,朔一还要去宫外接九叔呢。” 一行人又回了慈恩宫的偏殿内。 简东臣先冲进去,一脸歉疚的东看西看,准备诚恳的给九歌认个错。 毕竟,夸下的海口没能做到嘛! 可是,此刻偏殿内除了伏在桌上打盹的小八,里间也没有九歌的身影。 简东臣摇醒小八,急吼吼的,“小八,九歌呢?” 睡眼朦胧的小八一指身后,“姑娘在里间睡觉啊!” “没有,她不在,她去哪儿了?”简东臣继续摇晃小八。 “什么?姑娘不在?不可能啊!”小八彻底惊醒过来,随即冲向里间去查看。 随后进来的豫郡王,立时浮起一种不详的预感。 小八由里间出来,惊得手足无措,“姑娘呢?她怎么不在了?” “这得要问你啊!可是你?直守着她的啊!”简东臣没好气的答。 小八急得快哭了,“我我,我这就出去找她。” 豫郡王伸手拦住了小八,“别急,先看看九歌有没有留下什么信息给你。” 小八:“……” 小八愣了一下,立即反应过来。 上次,姑娘失踪之时,也给自己留了信息的,只不过当时自己关心则乱,是许久后才发现的。 于是,他再次进到里间,稍倾又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张纸条,脸色很是不好。 那张纸条压在梳妆台的脂粉盒上。 豫郡王接过纸条,纸条上书,“我去找宋璟明了,也只有他知道东方的行踪。别担心,有小十在我身旁,我们定会平安无虞的。” 落款九歌,很潦草的字迹,应该是很匆忙之间写就的。 简东臣一把抢过纸条,看了一眼便往外冲,“我去找她去。” 小八紧随其后,“我也去。” “站住。”豫郡王厉声叫住了他二人,“你们急什么,像无头苍蝇似的乱闯乱撞,能找得到她吗?再说了,不是还有小十在她身边跟着吗?慌什么呢?” “能不慌吗?照这情形,九歌又去自投罗网了,而小十也只能是远远的在暗处跟着她。万一紧急之时,九歌失忆症又犯了,那该有多危险。”简东臣急吼吼的回。 豫郡王则继续慢条斯理的,“放心,九歌的失忆症已经许久未犯了。” “真的?”简东臣小八齐声。 “当然,只要她一直想着东方的事情,再一直想着寻找当年的真相,她便不会再犯病的。”豫郡王眼神清亮。 小八简东臣:“……”也是。此次见到九歌后,她就丝毫没有失忆的迹象。 “”但是,就算她没失忆,也要尽快找到她啊!”简东臣嘟着嘴。 豫郡王乜了他一眼,“找,也得找准方向,要不然人海茫茫,犹如大海捞针,到何处去找?” “兴许,小十能留下些信息?”小八低声嘀咕。 简东臣也猛点头附和。 “信息,那它在哪儿呢?九歌这是明摆着不想让我知道,更不想让我们参与她的计划,所以才偷偷溜出去的。你还想着她能留下些信息给你,你们可想得真美!”豫郡王没好气的回。 简东臣和小八:“……” 随后,没了主意的他们便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豫郡王,等他拿主意。 豫郡王沉默是金中,他心中的预感越来越不好。 与此同时。 静园门口,一个身材苗条,身披斗篷的紫衣女子拿起门环,轻轻扣了两下。 门内半晌没有反应,她就又扣了两下,且扣得比上次重了一些。 “谁呀!大清早的就吵人睡觉。”门内传来一妇女不耐烦地询问声。 随后,大门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一张圆圆满满的脸庞来。 “你是?” “李妈妈,是我啊!”九歌揭下头上的斗篷帽。 “……你是安歌姑娘。”李妈妈意外的叫起来。 “是我,李妈妈还好?快让我进去。” 九歌趁李妈妈愣神之际,一闪身便挤了进去,李妈妈赶紧警惕的关上大门。 她走快两步赶上九歌,“姑娘怎么回来了?” 九歌径直往以前住过的房间走去。 进屋坐下后,她方才大大的喘了口气。 “我听闻永王府出了大事,便趁乱由宫中偷跑了出来,就想去看看郡主和世子怎么样了。可我远远就见到永王府外有重兵把守,便不敢贸然前去,只得先来这里落脚,再想办法打听他们的消息。” 李妈妈的眼珠子乱飞,看向屏风后。 九歌继续蹙眉愁眼,举双手合十祈祷,“小女子求佛祖庇佑,庇佑郡主和世子平平安安,渡过此劫,从此安歌定当一世食素戒荤,以表诚心实意。” 她一边祈祷,一边腹诽,“嘿嘿,宋璟明和安和郡主才不可能平平安安的呢?所以,本姑娘也不可能会一世食素戒荤的。如此,便不算是违背诺言了。” 屏风后,宋璟明没有理会安和郡主的劝阻,猛然就冲了出来。 九歌:“……”果然,自己猜得没错,他们真的躲到了静园来。 虽然才和安和郡主见过两三面,谈话也不多,但九歌就是知道,安和郡主极有可能会躲到静院来。 因为,自以为是的她,觉得静园是一处秘密所在,暂时会很安全。 九歌泪眼婆娑,立马激动的冲上前去,“谢天谢地谢佛祖,世子您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九歌不愧是演技派,将别后重逢的深情和担忧,演绎得是淋漓尽致,声情并茂。 世子温声道:“别怕,我们都好好的。” 随后,安和郡主也由屏风后走了出来,还有小颜。 当然,没有人注意,小颜的目光和九歌的对接上后,又快速自然移开。 在她二人短短对视的一瞬间,两人心中的千言万语,皆溶于这一视之间。 安和郡主看着九歌,又看着兄长的表情,都是聪明人,便立马读懂了其中奥妙。 她叹了口气,“你找到我们也没用,此时帝都四门定会严防死守,咱们是不可能出得去的,一起等死!” 九歌淡淡一笑,“郡主和世子想去哪里?” 安和郡主:“……” 宋璟明见过安歌的本事,欣然上前,“难道你有办法,将我们送出帝都去。” 九歌神秘一笑,“世子只肖说,想去何处。” 宋璟明看着她笃定的眼神,沉声道:“出北门,往北境去。” 北境! 他竟然要去北境,那可是自家的地盘哦。 安北侯玉长天,也是自己的父亲,他平生最是痛恨永王父子这样的乱臣贼子了,必定是见一个杀一双的。 所以,宋璟明去北境能做什么呢? 其中定有蹊跷。 九歌陪着笑脸,“好,都听世子的。您准备一下,咱们马上就出发。” 宋璟明:“……” 九歌笑着由怀中摸出一金玉牌,展示在宋璟明眼前,“这令牌,应该能自由出入城门?” 后者眼睛发亮,“这是金镶玉龙令。” 九歌:“什么令?这是我在太后寝殿里偷的。就是因为有了它,我才能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皇宫,来到此处。” “你怎么知道这是金镶玉龙令牌的?”安和郡主怀疑的眼神。 “我根本就不知道它是什么令啊?”九歌睁着无辜大眼。 顿了顿,她又道:“前夜,我不小心看到有个黑衣人,半夜三更悄悄来还给太后,还说事情已办妥,特来归还令牌。然后,那太后便收回了令牌,并将其小心放在了一隐憋之处。 当时,我就在想,这定是个拥有特殊权力的令牌,太后才会将它给黑衣人,方便他出入行事的。所以今夜,我便趁乱偷了它出来,想不到竟一路畅通无阻的来到了这里。” 世子和安和郡主对看一眼:“……”秦太后从来就不是什么善茬,她有一枚金镶玉龙令在手,也不是什么稀奇事。 难得的是,安歌机警聪敏,竟然将它给偷了出来。 当然,对于她的机警聪敏,宋璟明是深有体会的。 所以,他完全相信她的说词,一丝丝也没有怀疑。 世子看着安歌,笑得很是欣赏安慰,“这是金镶玉龙令,见令如见当今陛下。所以,我们可以出城了。” “见令如见陛下?”九歌震惊脸。 世子温柔点头。 安和郡主则再次警惕的看了安歌一眼,又看了看兄长,不得不说,“要走,就尽快。” “对,马上走。”世子一招手,黑虎应声而入,世子的脸色突变,“去准备马车,马上出城。” “小人遵命。”黑虎应完,便快速向外奔去,转瞬又退了回来,提醒,“世子,那苏南英呢……” 第147章 不淡定的豫郡王 世子脸一沉:“……杀了他。” “等等。”九歌叫住了黑虎后,柔声道:“我偷了金镶玉龙令出宫,太后应该很快便会发觉,派人来追。还是先带上他,万一是大统领亲自追上来时,他有大用。” 安和郡主竟然也点了点头。 宋璟明不是个笨人,知道苏南英这个护身符的重要性,便也微微点头。 不久后,天已大亮,一辆马车由静园门口快速向北门驰去。 马车内虽然宽敞,但还是显得有些逼挤。 毕竟,坐了五个人之多哦。 宋璟明居中而座,身边左右两侧分别是安和郡主和小颜。 左下首坐着九歌,她的对面,是被五花大绑和塞住嘴巴的苏南英。 一上车,苏南英就冲着九歌“咿咿呀呀”的,拼命想表达些什么。 九歌狠狠踢了他一脚,“闭嘴,再吵我割了你的舌头,扔去喂野狗。” 苏南英立马龟缩了起来。 静园内,李妈妈和另一个男仆人,都躺在了血泊之中。 这是宋璟明的命令,他不希望有人知道他在帝都最后的住所,更不愿冒被泄露行踪的危险。 马车消失在转角后,由不远的隐蔽处,无声无息的冒出一匹黑马来,远远尾随其后。 黑马上的小十轻装上阵,一直稳稳的控制着马速,让它处在不被发现的安全距离以内。 黑虎驾着马车,在离北门不远处时,便缓缓停了下来。 此时,城门刚开启不久,熙熙攘攘进出城门的人流众多。 但守城门的兵士更多,个个严阵以待,对每个出城的人都严加盘问,一个不漏。 见有马车出城,立时便有七八个守门卫围了上来,厉声喝斥,“车上的人统统下来,接受检查。” 车帘被掀起一条细缝,露出九歌清丽如月的脸庞。 守门卫:“……” 守门卫:“下来下来,车里人全下来。” 一怔之后,守门卫倒没忘记自己的职责,继续坚守本职工作。 然而,九歌却将头又缩了回去,守门卫按着腰刀神色突变,上前一步正要发作,忽然见帘中伸出一只手来。 那手中撑着的,是一枚金镶玉的令牌,令牌上一条玉龙,盘踞云端,傲首四海,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守门卫:“……” 下一刻,刚才还气焰嚣张,剑拔弩张的几个人,唰的一声就跪了下去。 不愧是训练有素的兵士,就连跪下去的动作都是整齐划一的。 “还不快让开。”车里传出九歌悠悠的声音。 其中一人立马冲城门处嚷道:“放行,快放行。” 马车出了北城门后,便快速向前飞驰而去。 …… 朔一推开了静园的大门,一阵血腥味随风飘来。 简东臣一马当先的冲了进去。 院内,除了倒在血泊中的两个死人外,静得仿佛连只猫都没有。 豫郡王沉着脸,眼色阴沉。 小八和简东臣又在园中仔细搜了一遍,最后都沮丧的走了出来。 但只沮丧了一刻,简东臣就又开始往外冲,被小八拉住,“老简,你去哪儿?” “去城里找啊?若九歌真是和宋璟明在一起,是出不了城门的,他们一定还躲在城中某处。” 小八:“……” 豫郡王凉凉接了一句,“谁说他们出不了城门的。” 简东臣嘀咕:“……四门都有守卫严守,他们怎么能出得去呢?” 小八扯了扯他,欲言又止。 豫郡王沉声道:“你忘了,本王刚给小十的金镶玉龙令了吗?” 简东臣:“……” 小八又扯了扯他。 半晌后,他后知后觉的瞪大双目,“您的意思是,九歌她是早就计划好了的,所以才拿拿拿,拿了您的金镶玉龙令,带他们出了城去?” “不是拿,是骗。”豫郡王没好气的低吼了一声。 他可从来没有发过火,全是因为这次九歌的自作主张。 从来淡定的豫郡王,也有不淡定的时候。 他太过担心她了。 低吼声让简东臣一下就闭紧了嘴巴。 随后,他苦着脸看向小八,后者则僵着个脸,低声为主子分辨:“也不算是骗?是王爷您自己给小十的,姑娘她不过是随手借来一用罢了。” 简东臣立马点头附和,可下一刻,他又忍不住叫道:“可为什么啊?九歌为什么要带那个坏蛋出城去呢?” “因为,姑娘想让宋璟明带她去找东方公子去。”小八低声。 简东臣:“……” 弄清楚原委后,简东臣便开始在原地转圈圈,“可这多危险啊?谁知道那坏蛋将她带到哪里去呢?九歌啊九歌,你怎么就不让人省省心呢?才刚把你找回来,你就又……哎呀,真急死我了。” 豫郡王转身吩咐朔一:“快去四门处问问,有没有手持金镶玉龙令出城的?本王先去临天府衙等着,有消息即刻去府衙回。” 朔一手一挥,有数名王府侍卫便上马四散疾驰而去。 简东臣和小八跟在豫郡王身后,忍不住问:“在这里等不行吗,干嘛要回府衙去等呢?” “帝都的临天府衙,选址很是特别,它位于帝都城的城中心处,是正正中心处。”小八轻声答。 简东臣:“那又如何?” 小八叹了口气,“若是咱们回到府衙里等,那么无论是东西南北,哪一个城门来报,都是相同的距离。如此,到时候我们便能节约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出城追踪。” 简东臣恍然大悟。 临天府衙内。 许久不见的府尹大人高暄飞奔着迎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满脸笑意的府丞林云。 “王爷,快请进。” 今夜,满城风云,人人自危,临天府衙自然也不例外,早早大门紧闭,严阵以待。 高暄是怎么也料不到,豫郡王会在这个非常时期来到府衙。 他忐忑不安的将豫郡王迎进偏厅,待下人奉上茶后,见豫郡王一声不响的坐着,便也是不敢吱声。 就连平日里爱乍乎的简东臣都神色凝重的,像个哑巴一样坐着。 屋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又过了一会儿,豫郡王看了一眼高暄,后者立马站了起来。 豫郡王温声道:“高大人,府衙里可有大昌舆图。” “有有,有的,臣这就去取。” 舆图取来后,豫郡王便细细看起来,许久都不作声。 高暄站了一会儿,实在站不住了,便给小八使了个眼色,自己先走了出去。 屋檐下,高暄抓住小八,“你们不是进宫去接东君,不不,是九歌了吗?怎么没将她给接回来,反而接了个祖宗来呢?” 小八叹了口气,一五一十的将今夜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告诉了高暄。 高暄反应热烈,面部表情丰富。 “不是?永王真的谋反了?” “天啦!他可真是古今第一大乱臣贼子啊?” “天天,他们父子还秘密堪探出了地下铜矿?” “哎哟,好在有咱们英明神武的陛下和豫郡王在啊!” “哦哦!老天爷呀!九歌怎么能与狼群为伴呢?这样可太危险了。若她有个三长两短的,本官该如何向安北侯交待啊!” 小八等高大人大惊小怪,呼天抢地完后,方淡淡道:“姑娘她身入虎穴,与狼共舞,又不是第一次了。小八相信姑娘,她定有把握能全身而退,也会如愿找到东方公子的。” 高暄嘟着嘴,气乎乎的,“这个东方玉泽就如此重要吗?让九歌三番五次的为他身涉陷境。哼哼!这坏小子到底身在何处,让我们小九找得好辛苦啊!” “姑娘是想找到东方公子,但她也更想找到,当年六位少将军惨死的真相。如果她不拼了命的去找,她这一辈子都不会过得开心的。”小八更咽着补充。 就算九歌不辞而别,小八也丝毫不舍得怪责主子,反而还事事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 高暄:“……” 高暄拍拍小八的肩膀,“我知道,我就是太担心小九了,这都好几个月没见着她了,我实在是想她想得紧啊!” 小八破涕而笑,“大人放心,小八一定会将姑娘平安带回来的。” 高暄点头,抬手指指厅内,低声道:“看屋里那位的样子,应该是特别紧张关心咱小九的?有他这号厉害人物护着小九,再加上咱小九本身的聪明劲,她肯定会没事的,本官才不担心呢。” 小八叹了口气,“大人这府尹,还真不是白当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豫郡王他是个厉害人物。” “可不!”高暄傲娇的语气。 一刻钟后,便有人飞奔进来,“回王爷,北门来报,约两个多时辰前,曾有辆马车,车上有个貌美女子,手持金镶玉龙令出了城门。” 简东臣立马跳了起来,蠢蠢欲动。 若不是有小八拉着他,他早已经跑得没影了。 豫郡王挥手叫人退下,便又看着桌上的舆图,还用手指对图上几处地方指指点点的。 随后,一拍桌子,“走,去西城门。” “好呢!”简东臣随嘴应完,便怔住了,随即瞪大双眼,“……不是,为何是去西城门呢?九歌他们明明是由北门出去的啊?” 朔一推推他,“走!王爷自有主意。” 简东臣停着不动,又被小八推了一把,“听王爷的。” 连小八都如此说了,简东臣虽然不服,但还是立马向外奔去。 第147章 不淡定的豫郡王 世子脸一沉:“……杀了他。” “等等。”九歌叫住了黑虎后,柔声道:“我偷了金镶玉龙令出宫,太后应该很快便会发觉,派人来追。还是先带上他,万一是大统领亲自追上来时,他有大用。” 安和郡主竟然也点了点头。 宋璟明不是个笨人,知道苏南英这个护身符的重要性,便也微微点头。 不久后,天已大亮,一辆马车由静园门口快速向北门驰去。 马车内虽然宽敞,但还是显得有些逼挤。 毕竟,坐了五个人之多哦。 宋璟明居中而座,身边左右两侧分别是安和郡主和小颜。 左下首坐着九歌,她的对面,是被五花大绑和塞住嘴巴的苏南英。 一上车,苏南英就冲着九歌“咿咿呀呀”的,拼命想表达些什么。 九歌狠狠踢了他一脚,“闭嘴,再吵我割了你的舌头,扔去喂野狗。” 苏南英立马龟缩了起来。 静园内,李妈妈和另一个男仆人,都躺在了血泊之中。 这是宋璟明的命令,他不希望有人知道他在帝都最后的住所,更不愿冒被泄露行踪的危险。 马车消失在转角后,由不远的隐蔽处,无声无息的冒出一匹黑马来,远远尾随其后。 黑马上的小十轻装上阵,一直稳稳的控制着马速,让它处在不被发现的安全距离以内。 黑虎驾着马车,在离北门不远处时,便缓缓停了下来。 此时,城门刚开启不久,熙熙攘攘进出城门的人流众多。 但守城门的兵士更多,个个严阵以待,对每个出城的人都严加盘问,一个不漏。 见有马车出城,立时便有七八个守门卫围了上来,厉声喝斥,“车上的人统统下来,接受检查。” 车帘被掀起一条细缝,露出九歌清丽如月的脸庞。 守门卫:“……” 守门卫:“下来下来,车里人全下来。” 一怔之后,守门卫倒没忘记自己的职责,继续坚守本职工作。 然而,九歌却将头又缩了回去,守门卫按着腰刀神色突变,上前一步正要发作,忽然见帘中伸出一只手来。 那手中撑着的,是一枚金镶玉的令牌,令牌上一条玉龙,盘踞云端,傲首四海,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守门卫:“……” 下一刻,刚才还气焰嚣张,剑拔弩张的几个人,唰的一声就跪了下去。 不愧是训练有素的兵士,就连跪下去的动作都是整齐划一的。 “还不快让开。”车里传出九歌悠悠的声音。 其中一人立马冲城门处嚷道:“放行,快放行。” 马车出了北城门后,便快速向前飞驰而去。 …… 朔一推开了静园的大门,一阵血腥味随风飘来。 简东臣一马当先的冲了进去。 院内,除了倒在血泊中的两个死人外,静得仿佛连只猫都没有。 豫郡王沉着脸,眼色阴沉。 小八和简东臣又在园中仔细搜了一遍,最后都沮丧的走了出来。 但只沮丧了一刻,简东臣就又开始往外冲,被小八拉住,“老简,你去哪儿?” “去城里找啊?若九歌真是和宋璟明在一起,是出不了城门的,他们一定还躲在城中某处。” 小八:“……” 豫郡王凉凉接了一句,“谁说他们出不了城门的。” 简东臣嘀咕:“……四门都有守卫严守,他们怎么能出得去呢?” 小八扯了扯他,欲言又止。 豫郡王沉声道:“你忘了,本王刚给小十的金镶玉龙令了吗?” 简东臣:“……” 小八又扯了扯他。 半晌后,他后知后觉的瞪大双目,“您的意思是,九歌她是早就计划好了的,所以才拿拿拿,拿了您的金镶玉龙令,带他们出了城去?” “不是拿,是骗。”豫郡王没好气的低吼了一声。 他可从来没有发过火,全是因为这次九歌的自作主张。 从来淡定的豫郡王,也有不淡定的时候。 他太过担心她了。 低吼声让简东臣一下就闭紧了嘴巴。 随后,他苦着脸看向小八,后者则僵着个脸,低声为主子分辨:“也不算是骗?是王爷您自己给小十的,姑娘她不过是随手借来一用罢了。” 简东臣立马点头附和,可下一刻,他又忍不住叫道:“可为什么啊?九歌为什么要带那个坏蛋出城去呢?” “因为,姑娘想让宋璟明带她去找东方公子去。”小八低声。 简东臣:“……” 弄清楚原委后,简东臣便开始在原地转圈圈,“可这多危险啊?谁知道那坏蛋将她带到哪里去呢?九歌啊九歌,你怎么就不让人省省心呢?才刚把你找回来,你就又……哎呀,真急死我了。” 豫郡王转身吩咐朔一:“快去四门处问问,有没有手持金镶玉龙令出城的?本王先去临天府衙等着,有消息即刻去府衙回。” 朔一手一挥,有数名王府侍卫便上马四散疾驰而去。 简东臣和小八跟在豫郡王身后,忍不住问:“在这里等不行吗,干嘛要回府衙去等呢?” “帝都的临天府衙,选址很是特别,它位于帝都城的城中心处,是正正中心处。”小八轻声答。 简东臣:“那又如何?” 小八叹了口气,“若是咱们回到府衙里等,那么无论是东西南北,哪一个城门来报,都是相同的距离。如此,到时候我们便能节约时间,以最快的速度出城追踪。” 简东臣恍然大悟。 临天府衙内。 许久不见的府尹大人高暄飞奔着迎了出来,身后还跟着满脸笑意的府丞林云。 “王爷,快请进。” 今夜,满城风云,人人自危,临天府衙自然也不例外,早早大门紧闭,严阵以待。 高暄是怎么也料不到,豫郡王会在这个非常时期来到府衙。 他忐忑不安的将豫郡王迎进偏厅,待下人奉上茶后,见豫郡王一声不响的坐着,便也是不敢吱声。 就连平日里爱乍乎的简东臣都神色凝重的,像个哑巴一样坐着。 屋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又过了一会儿,豫郡王看了一眼高暄,后者立马站了起来。 豫郡王温声道:“高大人,府衙里可有大昌舆图。” “有有,有的,臣这就去取。” 舆图取来后,豫郡王便细细看起来,许久都不作声。 高暄站了一会儿,实在站不住了,便给小八使了个眼色,自己先走了出去。 屋檐下,高暄抓住小八,“你们不是进宫去接东君,不不,是九歌了吗?怎么没将她给接回来,反而接了个祖宗来呢?” 小八叹了口气,一五一十的将今夜发生的所有事情,全都告诉了高暄。 高暄反应热烈,面部表情丰富。 “不是?永王真的谋反了?” “天啦!他可真是古今第一大乱臣贼子啊?” “天天,他们父子还秘密堪探出了地下铜矿?” “哎哟,好在有咱们英明神武的陛下和豫郡王在啊!” “哦哦!老天爷呀!九歌怎么能与狼群为伴呢?这样可太危险了。若她有个三长两短的,本官该如何向安北侯交待啊!” 小八等高大人大惊小怪,呼天抢地完后,方淡淡道:“姑娘她身入虎穴,与狼共舞,又不是第一次了。小八相信姑娘,她定有把握能全身而退,也会如愿找到东方公子的。” 高暄嘟着嘴,气乎乎的,“这个东方玉泽就如此重要吗?让九歌三番五次的为他身涉陷境。哼哼!这坏小子到底身在何处,让我们小九找得好辛苦啊!” “姑娘是想找到东方公子,但她也更想找到,当年六位少将军惨死的真相。如果她不拼了命的去找,她这一辈子都不会过得开心的。”小八更咽着补充。 就算九歌不辞而别,小八也丝毫不舍得怪责主子,反而还事事设身处地的为她着想。 高暄:“……” 高暄拍拍小八的肩膀,“我知道,我就是太担心小九了,这都好几个月没见着她了,我实在是想她想得紧啊!” 小八破涕而笑,“大人放心,小八一定会将姑娘平安带回来的。” 高暄点头,抬手指指厅内,低声道:“看屋里那位的样子,应该是特别紧张关心咱小九的?有他这号厉害人物护着小九,再加上咱小九本身的聪明劲,她肯定会没事的,本官才不担心呢。” 小八叹了口气,“大人这府尹,还真不是白当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豫郡王他是个厉害人物。” “可不!”高暄傲娇的语气。 一刻钟后,便有人飞奔进来,“回王爷,北门来报,约两个多时辰前,曾有辆马车,车上有个貌美女子,手持金镶玉龙令出了城门。” 简东臣立马跳了起来,蠢蠢欲动。 若不是有小八拉着他,他早已经跑得没影了。 豫郡王挥手叫人退下,便又看着桌上的舆图,还用手指对图上几处地方指指点点的。 随后,一拍桌子,“走,去西城门。” “好呢!”简东臣随嘴应完,便怔住了,随即瞪大双眼,“……不是,为何是去西城门呢?九歌他们明明是由北门出去的啊?” 朔一推推他,“走!王爷自有主意。” 简东臣停着不动,又被小八推了一把,“听王爷的。” 连小八都如此说了,简东臣虽然不服,但还是立马向外奔去。 第148章 猫捉老鼠 请君入瓮 黑虎驾着马车,出北门狂奔了一个多时辰后,来到了苏家镇。 在一十字路口,黑虎减慢车速,转身问:“世子,接下来该往哪里走,还是一路向北吗?” “不是,在苏家镇转向西南走,往巴州方向。”世子脱口而出,一听就知道他早就在心里盘算好了的。 往西南,不是往北走吗? 九歌心中一怔后,懂了,世子他原本就是要往西南去的,但却故意由北门出城,出城后再绕半圈转向西南。 如此,身后若有追踪之人,便会出了北门后,只会一路北上,最后自然是完全追错了方向。 好一招声东击西,暗渡陈仓啊! 九歌假装惊讶,“世子,我们原来是要往西南去的啊?” “是的,我们先去西南的雾中山转一圈,然后再转道继续去北境。” 九歌:“……可是,我们干嘛不直接去北境呢?为何又要绕来绕去的绕上一大圈,耽误行程呢?世子就不怕他们追上来吗?”九歌嘟嘴撒了个小小的娇。 “怕什么?追上来不过就是个死,也好过像如今这样,丧家犬一般到处逃窜。”一直冷脸的安和郡主突然冒了一句。 九歌:“……” 世子没有理会妹妹,而是冲车外吩咐,“黑虎,加快速度,尽快赶到雾中山去。” 黑虎的马鞭高高挥下,马车突然就加起速来。 九歌闭目在心中打起了小算盘——往西南去雾中山? 莫非这雾中山就是他们发现的铜矿所在地? 所以,他才要先去查看铜矿后,再去北境!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是去北境呢? 大言不惭的说一句,在北境,以玉家军的治军严峻,他们可是丝毫没有安身立命的可能性的。 这一点,他兄妹俩肯定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他们为何还要迎难而上呢? 难道是要出北境后,再继续向北走,去投靠北夷人? 而且,有可能是以他手中握着的铜矿作为筹码。 如此,他宋璟明照样可以呼风唤雨,余生不愁。 想到此的九歌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真如此的话,是绝不能让他们活着走出北境的。 如今,她只希望东方会在雾中山,然后和自己一起阻止他们。 还有,她此前虽然对豫郡王有所防备,但此刻不知怎的,她突然就坚定的相信豫郡王,相信他也定会识破宋璟明的诡计,而跟踪上来。 还有还有,一直远远跟着自己的小十。 所以,自己并不是在孤军奋战。 九歌安心的睡了过去。 她果然很懂得豫郡王,也很了解他。 此时,豫郡王早就识破了宋璟明的阴谋诡计,直接由西门追了出来。 虽然九歌他们提前了两个多时辰出的北城门,但因为在外绕了一圈,所以并没有比豫郡王一行人快了多少。 于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开始了。 为了不引人嘱目,此次豫郡王只带了朔一和四名侍卫,加上简东臣和小八,一行八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的,哪里有半点追踪人的样子呢? 虽然途中也是风餐露宿,风尘仆仆的,但整个行程中,豫郡王主仆都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可急死简东臣了。 若依他的性子,他定是伏在马背上风雨兼程,马不停蹄。 即使途中累了,也是停下来,在路边坐一坐,匆匆吃口吃食,饮几口水而已。 有好几次,他都想发作,但都被小八拦住了。 这不,刚才又走了二十来里,豫郡王又吩咐停了下来。 简东臣气急,刚要上去找他理论,忽然见一只白鹰在豫郡王的头顶上空盘旋着,慢慢的俯冲下来,落在了豫郡王的右手腕上。 豫郡王看着那只白鹰出起神来,仿佛在仔细聆听他的叫声似的,朔一立马问:“王爷,玉姑娘他们到哪儿了?” “他们应该到了雾中山下,距此约三四十里?”豫郡王随口就答。 似乎舆图上整个西南地区的城镇地名,都印在他的脑海中一般。 “啊!才三四十里啊!那太好了,咱们马上去追,相信不出小半个时辰,便可以追上九歌了。”简东臣兴奋的直接就弹了起来。 豫郡王:“不急,先好好吃顿饭再说!朔一,去附近看看,能不能弄一些好酒好菜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吃。你们不去,我自己去。”简东臣愤愤然,准备策马扬鞭走人。 “站住!”豫郡王厉声一喝。 简东臣被吼得一愣,小八立时拦住了他,悄声提醒:“如果现在追上去,有可能会打草惊蛇,更有可能会打乱姑娘的计划。就算抓住了宋璟明,可万一他也是打死不开口,什么都不说的话,那要如何找到东方公子,又要如何找到矿山所在呢?” 简东臣:“……哦!对!是不能打乱九歌的计划。可是,她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嘛?而我们就只能在后面跟着她吗!那要跟到几时呢?” 小八:“反正先尽量远远跟着嘛,跟到宋璟明带我们找到矿山为止。” 简东臣默默退了回去,坐下闷头大口喝水。 数日后。 天蓝如海,群山苍翠,春末夏初的风,吹得人是心旷神怡。 西南雾中山有七十二峰,山高林深,险峻陡峭,绵延百里,常年云遮雾绕,故得名雾中山。 若不是有人带路,要于这茫茫百里云山雾海之中,找到山中铜矿山脉所在,简直难如登天。 马车停在山下很久了,一直不见宋璟明下车,九歌即使焦急万分,表面仍旧云淡风轻。 终于,小颜扶着宋璟明下了马车,九歌看着对面的苏南英,两人开始用眼神交流。 苏南英:“时机到没?” 九歌:“等我消息。” 苏南英:“还等,我双手都被捆得废了。” 九歌:“啰嗦!就快了,随机应变。” 随后,九歌方才慢腾腾的跟着挪了下去。 车外,宋璟明正望着眼前茫茫雾中山,欲有所思。 九歌看着前者,只希望他能快点一声令下,“走,进山。” 然而,宋璟明却只是望着远山出神,一直出神,急得一向最有耐性的九歌也心急如焚起来。 她来到世子身侧,随着他的视线看向远山,小心试探,“这山好高啊!世子,我们不会要进山去?我可是从小就最怕爬山的了。” 世子笑笑,对黑虎打了个眼色,后者转身去车上拿了一个小小的弓弩,对着天空就射了出去。 随后,一阵尖锐的声音划破长空,直入云端深处。 原来,黑虎手中的是一支鸣嘀,他这是在向山上的人通报消息呢。 所以,宋璟明是不会上山去的,他这是要让山上的人下来。 九歌不由得一阵焦虑。 如此一来,她的计划就会被打破了,要随机应变,改变一下策略了。 一个时辰后,还不见有动静,黑虎给世子搬了张凳子,让他坐着等。 安和郡主等得不耐烦,早就上车去睡觉了。 九歌看着群山,看着看着便渐渐的又有了新的主意。 一行人在山下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天渐日暮之时,才见到山上下来了一个人影。 远远看那人身背行囊,身型精瘦,正行色匆匆的奔跑过来。 来人一见到宋璟明,近前后“咚”的就跪了下去,“秦鸿见过主子。 世子坦然受了,秦鸿又对安和郡主见了礼。 此时,九歌才看清,来人是个皮肤糙红,一脸精明的中年男子。 “东西带来没?”时间紧迫,宋璟明不愿废话,便直入正题。 秦鸿取下肩上的包袱,打开来给世子查看。 在旁的九歌只看到几块浅绿色的,类似石头之物。 不,这不是石头,这应该是刚新鲜开采出来的铜矿。 九歌的呼吸都停滞了,宋璟明他们果然探到了山中铜矿。 不过,开没开采,那便说不准了。 “时不宜迟,走。” 宋璟明冲秦鸿等下了命令后,九歌瞬间便又改变了原本的计划。 原本,她还以为,这个人就是下山来报个信送了信物后,会再回到山上去的。 所以,她方才想着的是,若这人转身离去,她就想办法放了苏南英,让他去跟踪此人。 但是现在,这人是要跟着前去北境的,那反倒是好办多了。 九歌的双手在宽大的袖口中忙碌起来。 她不仅要给小八留消息,还要给豫郡王留消息。 而且,给豫郡王留消息的方式,很是特别。 她想用此来试探豫郡王,以证实心中渐浓的疑惑。 秦鸿不知道在哪儿牵了匹黑马出来,黑虎例行问话,“世子,是调头回去,还是?” “先不着急,先绕去前方山里的花溪镇住上两天再说。”世子脱口而出,自然也是早就盘算好的路线。 于是,一行人继续前行,不久后往右一转,很快便消失在山路尽头。 九歌忍不住腹诽——这个无手世子,果然谨慎机警。 他是怕假如后有追兵,这一调头回去,肯定会碰个正着。 不如索性去山里住上两天,等追兵过了,再行返回。 不过,就算他再狡诈,但他很不好彩,他的对手可是玉九歌。 他有张良计,九歌自有过墙梯。 更何况,还有个最最聪明的豫郡王在后呢! 几个时辰前发出的那支鸣嘀,直冲天际,响彻云霄,豫郡王他们自然也是听到了的。 但是,他却仍然按兵不动。 此次,虽然九歌没有告诉他,甚至于还有些防备他,但他仍然清楚九歌的全部计划。 所以,唯一的助力便是,无条件的相信她,更要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适当的出现。 对,适当的出现。 此刻,豫郡王一行人正站在雾中山下。 这里,也是不久前九歌一行人站过的地方。 其余人都在眺望远山,被那巍峨迷茫,神秘的雾中山所吸引。 只有豫郡王,却在地上仔细地寻找着什么…… 第148章 猫捉老鼠 请君入瓮 黑虎驾着马车,出北门狂奔了一个多时辰后,来到了苏家镇。 在一十字路口,黑虎减慢车速,转身问:“世子,接下来该往哪里走,还是一路向北吗?” “不是,在苏家镇转向西南走,往巴州方向。”世子脱口而出,一听就知道他早就在心里盘算好了的。 往西南,不是往北走吗? 九歌心中一怔后,懂了,世子他原本就是要往西南去的,但却故意由北门出城,出城后再绕半圈转向西南。 如此,身后若有追踪之人,便会出了北门后,只会一路北上,最后自然是完全追错了方向。 好一招声东击西,暗渡陈仓啊! 九歌假装惊讶,“世子,我们原来是要往西南去的啊?” “是的,我们先去西南的雾中山转一圈,然后再转道继续去北境。” 九歌:“……可是,我们干嘛不直接去北境呢?为何又要绕来绕去的绕上一大圈,耽误行程呢?世子就不怕他们追上来吗?”九歌嘟嘴撒了个小小的娇。 “怕什么?追上来不过就是个死,也好过像如今这样,丧家犬一般到处逃窜。”一直冷脸的安和郡主突然冒了一句。 九歌:“……” 世子没有理会妹妹,而是冲车外吩咐,“黑虎,加快速度,尽快赶到雾中山去。” 黑虎的马鞭高高挥下,马车突然就加起速来。 九歌闭目在心中打起了小算盘——往西南去雾中山? 莫非这雾中山就是他们发现的铜矿所在地? 所以,他才要先去查看铜矿后,再去北境! 可为什么呢?为什么是去北境呢? 大言不惭的说一句,在北境,以玉家军的治军严峻,他们可是丝毫没有安身立命的可能性的。 这一点,他兄妹俩肯定是心知肚明的。 所以,他们为何还要迎难而上呢? 难道是要出北境后,再继续向北走,去投靠北夷人? 而且,有可能是以他手中握着的铜矿作为筹码。 如此,他宋璟明照样可以呼风唤雨,余生不愁。 想到此的九歌倒吸了一口凉气,果真如此的话,是绝不能让他们活着走出北境的。 如今,她只希望东方会在雾中山,然后和自己一起阻止他们。 还有,她此前虽然对豫郡王有所防备,但此刻不知怎的,她突然就坚定的相信豫郡王,相信他也定会识破宋璟明的诡计,而跟踪上来。 还有还有,一直远远跟着自己的小十。 所以,自己并不是在孤军奋战。 九歌安心的睡了过去。 她果然很懂得豫郡王,也很了解他。 此时,豫郡王早就识破了宋璟明的阴谋诡计,直接由西门追了出来。 虽然九歌他们提前了两个多时辰出的北城门,但因为在外绕了一圈,所以并没有比豫郡王一行人快了多少。 于是,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开始了。 为了不引人嘱目,此次豫郡王只带了朔一和四名侍卫,加上简东臣和小八,一行八人走走停停,停停走走的,哪里有半点追踪人的样子呢? 虽然途中也是风餐露宿,风尘仆仆的,但整个行程中,豫郡王主仆都是一副悠哉悠哉的样子,可急死简东臣了。 若依他的性子,他定是伏在马背上风雨兼程,马不停蹄。 即使途中累了,也是停下来,在路边坐一坐,匆匆吃口吃食,饮几口水而已。 有好几次,他都想发作,但都被小八拦住了。 这不,刚才又走了二十来里,豫郡王又吩咐停了下来。 简东臣气急,刚要上去找他理论,忽然见一只白鹰在豫郡王的头顶上空盘旋着,慢慢的俯冲下来,落在了豫郡王的右手腕上。 豫郡王看着那只白鹰出起神来,仿佛在仔细聆听他的叫声似的,朔一立马问:“王爷,玉姑娘他们到哪儿了?” “他们应该到了雾中山下,距此约三四十里?”豫郡王随口就答。 似乎舆图上整个西南地区的城镇地名,都印在他的脑海中一般。 “啊!才三四十里啊!那太好了,咱们马上去追,相信不出小半个时辰,便可以追上九歌了。”简东臣兴奋的直接就弹了起来。 豫郡王:“不急,先好好吃顿饭再说!朔一,去附近看看,能不能弄一些好酒好菜来。”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吃。你们不去,我自己去。”简东臣愤愤然,准备策马扬鞭走人。 “站住!”豫郡王厉声一喝。 简东臣被吼得一愣,小八立时拦住了他,悄声提醒:“如果现在追上去,有可能会打草惊蛇,更有可能会打乱姑娘的计划。就算抓住了宋璟明,可万一他也是打死不开口,什么都不说的话,那要如何找到东方公子,又要如何找到矿山所在呢?” 简东臣:“……哦!对!是不能打乱九歌的计划。可是,她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嘛?而我们就只能在后面跟着她吗!那要跟到几时呢?” 小八:“反正先尽量远远跟着嘛,跟到宋璟明带我们找到矿山为止。” 简东臣默默退了回去,坐下闷头大口喝水。 数日后。 天蓝如海,群山苍翠,春末夏初的风,吹得人是心旷神怡。 西南雾中山有七十二峰,山高林深,险峻陡峭,绵延百里,常年云遮雾绕,故得名雾中山。 若不是有人带路,要于这茫茫百里云山雾海之中,找到山中铜矿山脉所在,简直难如登天。 马车停在山下很久了,一直不见宋璟明下车,九歌即使焦急万分,表面仍旧云淡风轻。 终于,小颜扶着宋璟明下了马车,九歌看着对面的苏南英,两人开始用眼神交流。 苏南英:“时机到没?” 九歌:“等我消息。” 苏南英:“还等,我双手都被捆得废了。” 九歌:“啰嗦!就快了,随机应变。” 随后,九歌方才慢腾腾的跟着挪了下去。 车外,宋璟明正望着眼前茫茫雾中山,欲有所思。 九歌看着前者,只希望他能快点一声令下,“走,进山。” 然而,宋璟明却只是望着远山出神,一直出神,急得一向最有耐性的九歌也心急如焚起来。 她来到世子身侧,随着他的视线看向远山,小心试探,“这山好高啊!世子,我们不会要进山去?我可是从小就最怕爬山的了。” 世子笑笑,对黑虎打了个眼色,后者转身去车上拿了一个小小的弓弩,对着天空就射了出去。 随后,一阵尖锐的声音划破长空,直入云端深处。 原来,黑虎手中的是一支鸣嘀,他这是在向山上的人通报消息呢。 所以,宋璟明是不会上山去的,他这是要让山上的人下来。 九歌不由得一阵焦虑。 如此一来,她的计划就会被打破了,要随机应变,改变一下策略了。 一个时辰后,还不见有动静,黑虎给世子搬了张凳子,让他坐着等。 安和郡主等得不耐烦,早就上车去睡觉了。 九歌看着群山,看着看着便渐渐的又有了新的主意。 一行人在山下又等了一个多时辰,天渐日暮之时,才见到山上下来了一个人影。 远远看那人身背行囊,身型精瘦,正行色匆匆的奔跑过来。 来人一见到宋璟明,近前后“咚”的就跪了下去,“秦鸿见过主子。 世子坦然受了,秦鸿又对安和郡主见了礼。 此时,九歌才看清,来人是个皮肤糙红,一脸精明的中年男子。 “东西带来没?”时间紧迫,宋璟明不愿废话,便直入正题。 秦鸿取下肩上的包袱,打开来给世子查看。 在旁的九歌只看到几块浅绿色的,类似石头之物。 不,这不是石头,这应该是刚新鲜开采出来的铜矿。 九歌的呼吸都停滞了,宋璟明他们果然探到了山中铜矿。 不过,开没开采,那便说不准了。 “时不宜迟,走。” 宋璟明冲秦鸿等下了命令后,九歌瞬间便又改变了原本的计划。 原本,她还以为,这个人就是下山来报个信送了信物后,会再回到山上去的。 所以,她方才想着的是,若这人转身离去,她就想办法放了苏南英,让他去跟踪此人。 但是现在,这人是要跟着前去北境的,那反倒是好办多了。 九歌的双手在宽大的袖口中忙碌起来。 她不仅要给小八留消息,还要给豫郡王留消息。 而且,给豫郡王留消息的方式,很是特别。 她想用此来试探豫郡王,以证实心中渐浓的疑惑。 秦鸿不知道在哪儿牵了匹黑马出来,黑虎例行问话,“世子,是调头回去,还是?” “先不着急,先绕去前方山里的花溪镇住上两天再说。”世子脱口而出,自然也是早就盘算好的路线。 于是,一行人继续前行,不久后往右一转,很快便消失在山路尽头。 九歌忍不住腹诽——这个无手世子,果然谨慎机警。 他是怕假如后有追兵,这一调头回去,肯定会碰个正着。 不如索性去山里住上两天,等追兵过了,再行返回。 不过,就算他再狡诈,但他很不好彩,他的对手可是玉九歌。 他有张良计,九歌自有过墙梯。 更何况,还有个最最聪明的豫郡王在后呢! 几个时辰前发出的那支鸣嘀,直冲天际,响彻云霄,豫郡王他们自然也是听到了的。 但是,他却仍然按兵不动。 此次,虽然九歌没有告诉他,甚至于还有些防备他,但他仍然清楚九歌的全部计划。 所以,唯一的助力便是,无条件的相信她,更要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适当的出现。 对,适当的出现。 此刻,豫郡王一行人正站在雾中山下。 这里,也是不久前九歌一行人站过的地方。 其余人都在眺望远山,被那巍峨迷茫,神秘的雾中山所吸引。 只有豫郡王,却在地上仔细地寻找着什么…… 第149章 九歌露奇技 老友恶心人 朔一看着主子几乎趴到了地上,便好奇的凑上前来,“王爷,您是丢什么东西了吗?” 豫郡王没理他,继续弯腰低头仔细找着。 终于,他由地上一不显眼处,拣起了几个小物件,直起腰来喜悦满面,小声道:“找到了……” 朔一赶紧凑上前来瞧,到底是何物,能让主子如此兴奋,忘乎所以。 豫郡王的手中抓着的,是好几个一寸不到,沾满了泥沙的小物件。 朔一看了半晌,以他的见识,竟然不认识那是何物? “王爷,这是啥玩意儿?” 豫郡王像拿宝贝一样的,轻轻擦掉那些小物件身上的泥土,最后再将它们小心翼翼的,一一摊在了手掌心上。 此时,朔一才看清楚,那些个不足一寸长宽的小物品,竟然是几个字。 但是,那不是写在纸片上的字,而是由细细长长的,柔韧的叶茎编织出来的六个字。 分别为:“北,等,英,九头鸟。” 而那叶茎,应该是编织之人随手摘取了路边的野草野花后,摘除叶子所得。 然后,就像老艺人编织竹蜻蜓等物件一样,将之编织成了字体,再随手扔在了地下。 好聪敏的办法!好灵巧的双手,就地取材,灵活运用,便神不知鬼不觉的留下了想留下的信息。 朔一圆了嘴,“王爷,这是玉姑娘留下的。” 豫郡王“嗯”了一声。 “玉姑娘还有这本事啊!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呢?”朔一继续圆嘴。 豫郡王抿嘴笑得傲娇。 “王爷,可您是怎么知道,玉姑娘会用这种方式给您传递消息的呢?”朔一百思不解的眼神。 豫郡王没回答,兀自浅浅笑着,眼神幽远深遂。 很显然,这个问题他不想回答。 朔一:“……” 他那眼中的深意,以朔一对主子多年的亲密关系,竟然看了个寂寞。 朔一小心再问:“那玉姑娘的意思是?” 豫郡王乜了他一眼,“就字面上的意思啊!” 朔一:“……” 简东臣见他二人嘀嘀咕咕的,便也过来想听个究竟。 可他一过来,豫郡王便找个石头,坐了下去,一声不吭了。 “又不走了啊!”简东臣瞪眼。 “不急,再等等。”朔一淡淡的回。 简东臣:“什么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啊!”朔一学着主子方才的口吻。 简东臣:“……” 数日后。 午后,九歌一行人风餐露宿,马不停蹄,终于来到了北境的北峰岭附近。 在一隐蔽处有支商队,远远见着马车,有个领队模样的人便迎了上来。 看来,他们已经恭候多时了。 这支商队共有二十来个人,四五辆板车上盛满了货物。随行人员都是年青力状的汉子,平常都是半闭着眼睛装傻充愣的,但凡一睁开眼睛,那双眼中除了精明,便皆是警惕之色。 拥有如此凌厉警惕眼神之人,自然不是什么普通的商人。 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兵士。 而且,看他们的装束和语言,还不是大昌的兵士,应该是北夷兵。 看来,宋璟明早就安排好了退路,同北夷那边接上了头。 这是来接他的人。 如此,他只要跟着商队过了北峰岭的关卡,便可一路顺风的到达北夷城了。 果然,商队有正规的路引和通关文谍,自然是极其顺利的出了关卡。 出关后,商队在前,马车在后,一路向北疾驰而去。 车速太快,关外道路崎岖,马车行驶得不太平稳,九歌被晃得晕头转向的,好几次差点摔倒。 小颜扶着世子,后者也被颠得眉头紧蹙,忍不住道:“黑虎,慢点。” 马车终于慢了下来,也平稳了一些,车中人都松了口气。 马车继续前行中,忽然就来了个大的颠簸,震荡得车中人全都被弹了起来,九歌还直接就被弹到了对面苏南英的怀中。 “世子,您们没事?”车外传来黑虎的询问声。 再次坐稳的世子黑着脸,沉声问:“怎么回事?” “刚路上有块大石头,都怪小人没看到,让世子受惊了。” 黑虎倒是个忠心的狗腿子。 “啊!你敢碰我……” 九歌发出了一声尖叫,众人这才注意到,她被弹起后摔倒在了对面苏南英的怀中。 苏南英被捆着双手,正惊恐摇头,“我我,我没有。” “他的双手都被绑着,拿什么碰你。”安和郡主冷冷道。 九歌抬头,一脸激愤,“他他,他用的是嘴……” 这还了得! 苏南英几乎将头给摇下来,“我我,没没,没有!” 宋璟明阴柔的声音响起,“停车,秦鸿,杀了这个累赘。” 的确,这一路之上,苏南英就是个累赘,除了要一路带着他逃跑以外,要供他吃喝,还要特别看着他,以防他逃跑。 如今,都到了关外了,平丘沙漠也遥遥在望了,也没有发现追兵。 那便是永远不可能再有了。 留着他,完全没有用处,就是个累赘,是时候该处理他了。 马车停下,秦鸿将苏南英一把拖了下去,九歌忽然就干呕起来,对世子道:“世子,能将他拖远一点杀不,我恶心,怕见血。” 小颜也不觉干呕了两声。 “秦鸿,拖远一点去,我们先走,你处理干净点。”世子冷冷道。 “好呢!王爷放心先走,属下随后就来。” 秦鸿拖着苏南英向路边走去。 马车继续前行,离平丘沙漠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路边一岩石后。 秦鸿扬起长刀,凶相毕露…… “啊!你——” 秦鸿扬刀的手乍然就停在了半空之中,眼睛因惊恐而定住。 眼前人影一闪,有一尖锐的利器,正正顶在了他的喉咙处。 自然,他只要稍微动弹一下,便会被利器刺穿喉咙,一命呜呼。 惊魂甫定,他才看清楚,眼前之人,竟然是原被捆绑着双手,绻缩在地的苏南英。 “你你,你……”被人用利器指着喉咙,变得结巴也是正常的。 苏南英狡黠一笑,“你是想说,我的双手是怎么解开的,对吗?” 秦鸿眨了眨眼睛。 “你猜!”苏南英也学他眨了眨眼。 秦鸿不是个蠢人,他猛然就想起了方才九歌的那句话:“能将他拖远点杀不?” “是是,是安姑娘!她是你们的人。” 世子身边的人,竟然是…… 这下,不由得秦鸿不惊悚了。 苏南英咂咂嘴,“喂,那谁?想什么啦!还不快点滚出来,把他给绑咯!我快累瘫了,我容易吗我?” 秦鸿:“……” 也不怪他听不懂,这话原不是对他说的。 “臭小子,被绑了这么久,还中气十足,我看你是一点都不累?” 随着声音,豫郡王悠悠闲闲的由藏身处走了出来。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秦鸿直接被这群人给吓傻了,呆呆的被人给五花大绑了起来。 九歌留给豫郡王的信息,前三个字是“北,等英”。 原来是要豫郡王到了北境,等苏南英出来,才可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九歌同你说了什么?”没有寒暄,豫郡王直接开问。 苏南英剜了他一眼,“老友相见,你不先关心关心我,就知道问别人。哼!死性不改,还是这般重色亲友。” 豫郡王继续瞪着他。 “好好,我说。玉姑娘说要你……”苏南英越说越小声,最后是趴在豫郡王耳边说完的。 简东臣和小八竖起耳朵,也听不到只言片语。 苏南英耳语完,豫郡王忽然向他一伸手,不客气道:“拿来。” 苏南英:“啥?” “别装蒜了,快点!” 苏南英撅嘴把玩着手中的物件,讪笑着:“这玩意儿蛮好用的,能写字,亦能杀人,真不舍得给回你啊!” 他手中拿的,正是九歌摔倒在他身上时,偷偷塞给他的千机笔。 不只是给了他千机笔,还快速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 刚才,他也是用千机笔割开的绑绳。 而那几个字,刚才已经转述给豫郡王了 “这是九歌的千机笔,怎么在你手上。” 话毕,千机笔已经被简东臣给抢了过去。 “是玉姑娘送给我的。”苏南英理直气壮的叫了起来。 “你你,你怎么好意思要呢?这可是她唯一的防身之物,她给你,你也不能收啊!”简东臣鬼火冒。 “我我,我那时手被绑着,一时没想这么多嘛!”苏南英声音渐弱。 简东臣余怒未消。 “好了,别吵了,南英,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呢!”豫郡王拉拉苏南英。 苏南英:“……不是!我被人绑架了这么久,刚回来,还没喘过气来,你就要给我摊派任务,你还有没有良心?” 在场众人:“……”谁说不是呢! 豫郡王乜了他一眼,“这一路你都是在车上坐着,睡醒就吃,吃饱就睡,像只猪似的享福,能有我们骑在马上风餐露宿的辛苦吗?” 苏南英:“……” 众人:“……”谁说不是呢? “行行,我说不过你,谁叫你是郡王,而我只是个世子呢?”苏南英干脆摆烂。 豫郡王对一手下招招手,“你和苏世子押着这人去雾中山,让他带路去找铜矿山脉所在。” “要是他不愿意带呢?”苏南英不冷不热的来了一句。 豫郡王:“有你苏世子在,能由得他愿意不愿意吗?” 这是夸赞之词! 苏南英:“……” 下一刻,他化气为笑,用小拳拳捶了一下豫郡王,捏着嗓子娇嗔道:“坏人,还是你最了解我。嘻嘻!” 众人(除了朔一):“哕……” 看着众人一副干呕的嘴脸,豫郡王准备继续恶心他们,便向苏南英抛了个眉眼过去,“英,小心点,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哦!我在家等你。” “嗯,我会的,琮。”苏南英温柔回应。 众人(还是除了朔一):“哕……” 对于豫郡王和苏南英神奇的,不按常理出牌的相处方式,朔一早也是见惯不怪了。 所以,他完全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有作呕的表情。 他凑近主子,“王爷,玉姑娘的计划是?” 豫郡王脸色一沉,正襟危坐,开始排兵布阵…… 第149章 九歌露奇技 老友恶心人 朔一看着主子几乎趴到了地上,便好奇的凑上前来,“王爷,您是丢什么东西了吗?” 豫郡王没理他,继续弯腰低头仔细找着。 终于,他由地上一不显眼处,拣起了几个小物件,直起腰来喜悦满面,小声道:“找到了……” 朔一赶紧凑上前来瞧,到底是何物,能让主子如此兴奋,忘乎所以。 豫郡王的手中抓着的,是好几个一寸不到,沾满了泥沙的小物件。 朔一看了半晌,以他的见识,竟然不认识那是何物? “王爷,这是啥玩意儿?” 豫郡王像拿宝贝一样的,轻轻擦掉那些小物件身上的泥土,最后再将它们小心翼翼的,一一摊在了手掌心上。 此时,朔一才看清楚,那些个不足一寸长宽的小物品,竟然是几个字。 但是,那不是写在纸片上的字,而是由细细长长的,柔韧的叶茎编织出来的六个字。 分别为:“北,等,英,九头鸟。” 而那叶茎,应该是编织之人随手摘取了路边的野草野花后,摘除叶子所得。 然后,就像老艺人编织竹蜻蜓等物件一样,将之编织成了字体,再随手扔在了地下。 好聪敏的办法!好灵巧的双手,就地取材,灵活运用,便神不知鬼不觉的留下了想留下的信息。 朔一圆了嘴,“王爷,这是玉姑娘留下的。” 豫郡王“嗯”了一声。 “玉姑娘还有这本事啊!还有什么是她不会的呢?”朔一继续圆嘴。 豫郡王抿嘴笑得傲娇。 “王爷,可您是怎么知道,玉姑娘会用这种方式给您传递消息的呢?”朔一百思不解的眼神。 豫郡王没回答,兀自浅浅笑着,眼神幽远深遂。 很显然,这个问题他不想回答。 朔一:“……” 他那眼中的深意,以朔一对主子多年的亲密关系,竟然看了个寂寞。 朔一小心再问:“那玉姑娘的意思是?” 豫郡王乜了他一眼,“就字面上的意思啊!” 朔一:“……” 简东臣见他二人嘀嘀咕咕的,便也过来想听个究竟。 可他一过来,豫郡王便找个石头,坐了下去,一声不吭了。 “又不走了啊!”简东臣瞪眼。 “不急,再等等。”朔一淡淡的回。 简东臣:“什么意思?” “就字面上的意思啊!”朔一学着主子方才的口吻。 简东臣:“……” 数日后。 午后,九歌一行人风餐露宿,马不停蹄,终于来到了北境的北峰岭附近。 在一隐蔽处有支商队,远远见着马车,有个领队模样的人便迎了上来。 看来,他们已经恭候多时了。 这支商队共有二十来个人,四五辆板车上盛满了货物。随行人员都是年青力状的汉子,平常都是半闭着眼睛装傻充愣的,但凡一睁开眼睛,那双眼中除了精明,便皆是警惕之色。 拥有如此凌厉警惕眼神之人,自然不是什么普通的商人。 更像是训练有素的兵士。 而且,看他们的装束和语言,还不是大昌的兵士,应该是北夷兵。 看来,宋璟明早就安排好了退路,同北夷那边接上了头。 这是来接他的人。 如此,他只要跟着商队过了北峰岭的关卡,便可一路顺风的到达北夷城了。 果然,商队有正规的路引和通关文谍,自然是极其顺利的出了关卡。 出关后,商队在前,马车在后,一路向北疾驰而去。 车速太快,关外道路崎岖,马车行驶得不太平稳,九歌被晃得晕头转向的,好几次差点摔倒。 小颜扶着世子,后者也被颠得眉头紧蹙,忍不住道:“黑虎,慢点。” 马车终于慢了下来,也平稳了一些,车中人都松了口气。 马车继续前行中,忽然就来了个大的颠簸,震荡得车中人全都被弹了起来,九歌还直接就被弹到了对面苏南英的怀中。 “世子,您们没事?”车外传来黑虎的询问声。 再次坐稳的世子黑着脸,沉声问:“怎么回事?” “刚路上有块大石头,都怪小人没看到,让世子受惊了。” 黑虎倒是个忠心的狗腿子。 “啊!你敢碰我……” 九歌发出了一声尖叫,众人这才注意到,她被弹起后摔倒在了对面苏南英的怀中。 苏南英被捆着双手,正惊恐摇头,“我我,我没有。” “他的双手都被绑着,拿什么碰你。”安和郡主冷冷道。 九歌抬头,一脸激愤,“他他,他用的是嘴……” 这还了得! 苏南英几乎将头给摇下来,“我我,没没,没有!” 宋璟明阴柔的声音响起,“停车,秦鸿,杀了这个累赘。” 的确,这一路之上,苏南英就是个累赘,除了要一路带着他逃跑以外,要供他吃喝,还要特别看着他,以防他逃跑。 如今,都到了关外了,平丘沙漠也遥遥在望了,也没有发现追兵。 那便是永远不可能再有了。 留着他,完全没有用处,就是个累赘,是时候该处理他了。 马车停下,秦鸿将苏南英一把拖了下去,九歌忽然就干呕起来,对世子道:“世子,能将他拖远一点杀不,我恶心,怕见血。” 小颜也不觉干呕了两声。 “秦鸿,拖远一点去,我们先走,你处理干净点。”世子冷冷道。 “好呢!王爷放心先走,属下随后就来。” 秦鸿拖着苏南英向路边走去。 马车继续前行,离平丘沙漠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路边一岩石后。 秦鸿扬起长刀,凶相毕露…… “啊!你——” 秦鸿扬刀的手乍然就停在了半空之中,眼睛因惊恐而定住。 眼前人影一闪,有一尖锐的利器,正正顶在了他的喉咙处。 自然,他只要稍微动弹一下,便会被利器刺穿喉咙,一命呜呼。 惊魂甫定,他才看清楚,眼前之人,竟然是原被捆绑着双手,绻缩在地的苏南英。 “你你,你……”被人用利器指着喉咙,变得结巴也是正常的。 苏南英狡黠一笑,“你是想说,我的双手是怎么解开的,对吗?” 秦鸿眨了眨眼睛。 “你猜!”苏南英也学他眨了眨眼。 秦鸿不是个蠢人,他猛然就想起了方才九歌的那句话:“能将他拖远点杀不?” “是是,是安姑娘!她是你们的人。” 世子身边的人,竟然是…… 这下,不由得秦鸿不惊悚了。 苏南英咂咂嘴,“喂,那谁?想什么啦!还不快点滚出来,把他给绑咯!我快累瘫了,我容易吗我?” 秦鸿:“……” 也不怪他听不懂,这话原不是对他说的。 “臭小子,被绑了这么久,还中气十足,我看你是一点都不累?” 随着声音,豫郡王悠悠闲闲的由藏身处走了出来。 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群人。 秦鸿直接被这群人给吓傻了,呆呆的被人给五花大绑了起来。 九歌留给豫郡王的信息,前三个字是“北,等英”。 原来是要豫郡王到了北境,等苏南英出来,才可进行下一步的计划。 “九歌同你说了什么?”没有寒暄,豫郡王直接开问。 苏南英剜了他一眼,“老友相见,你不先关心关心我,就知道问别人。哼!死性不改,还是这般重色亲友。” 豫郡王继续瞪着他。 “好好,我说。玉姑娘说要你……”苏南英越说越小声,最后是趴在豫郡王耳边说完的。 简东臣和小八竖起耳朵,也听不到只言片语。 苏南英耳语完,豫郡王忽然向他一伸手,不客气道:“拿来。” 苏南英:“啥?” “别装蒜了,快点!” 苏南英撅嘴把玩着手中的物件,讪笑着:“这玩意儿蛮好用的,能写字,亦能杀人,真不舍得给回你啊!” 他手中拿的,正是九歌摔倒在他身上时,偷偷塞给他的千机笔。 不只是给了他千机笔,还快速在他耳边说了几个字。 刚才,他也是用千机笔割开的绑绳。 而那几个字,刚才已经转述给豫郡王了 “这是九歌的千机笔,怎么在你手上。” 话毕,千机笔已经被简东臣给抢了过去。 “是玉姑娘送给我的。”苏南英理直气壮的叫了起来。 “你你,你怎么好意思要呢?这可是她唯一的防身之物,她给你,你也不能收啊!”简东臣鬼火冒。 “我我,我那时手被绑着,一时没想这么多嘛!”苏南英声音渐弱。 简东臣余怒未消。 “好了,别吵了,南英,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你去做呢!”豫郡王拉拉苏南英。 苏南英:“……不是!我被人绑架了这么久,刚回来,还没喘过气来,你就要给我摊派任务,你还有没有良心?” 在场众人:“……”谁说不是呢! 豫郡王乜了他一眼,“这一路你都是在车上坐着,睡醒就吃,吃饱就睡,像只猪似的享福,能有我们骑在马上风餐露宿的辛苦吗?” 苏南英:“……” 众人:“……”谁说不是呢? “行行,我说不过你,谁叫你是郡王,而我只是个世子呢?”苏南英干脆摆烂。 豫郡王对一手下招招手,“你和苏世子押着这人去雾中山,让他带路去找铜矿山脉所在。” “要是他不愿意带呢?”苏南英不冷不热的来了一句。 豫郡王:“有你苏世子在,能由得他愿意不愿意吗?” 这是夸赞之词! 苏南英:“……” 下一刻,他化气为笑,用小拳拳捶了一下豫郡王,捏着嗓子娇嗔道:“坏人,还是你最了解我。嘻嘻!” 众人(除了朔一):“哕……” 看着众人一副干呕的嘴脸,豫郡王准备继续恶心他们,便向苏南英抛了个眉眼过去,“英,小心点,路上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哦!我在家等你。” “嗯,我会的,琮。”苏南英温柔回应。 众人(还是除了朔一):“哕……” 对于豫郡王和苏南英神奇的,不按常理出牌的相处方式,朔一早也是见惯不怪了。 所以,他完全不会像其他人一样,有作呕的表情。 他凑近主子,“王爷,玉姑娘的计划是?” 豫郡王脸色一沉,正襟危坐,开始排兵布阵…… 第150章 当年真相渐露端倪(1) 与此同时,另一边厢。 商队和马车继续前行,小半个时辰后,眼看着就快到达平丘沙漠边沿处了,但秦鸿还是没有赶上来,这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不过是手起刀落,砍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人,就像斩杀一条鱼一样简单易行,用得着如此费力费时吗? 世子心中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他皱着眉头,“停车。” 前面的商队也随之嘎然而止,有几个人还围上来,护在了马车周围。 一队人便停在路边等候着。 又过了一刻钟,秦鸿还是没有追上来,宋璟明脸黑如乌云,“黑虎,叫两个人去看看。” 有两名北夷商人即应声而去。 一行人在艳阳之下,继续默默等着。 九歌看了看车外,忽然凑近世子身前,低声,“世子,我想去方便一下。” 世子微点头,“让小颜陪你去!” 这简直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呀! 九歌对着世子温柔一笑,笑得美极了。 在世子眼中,这是对他温柔的感激之笑,但在九歌这里,却是不怀好意之笑。 九歌和小颜下了马车,往路边的草丛走去。 娇阳似火,她们两个一进入草丛后,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安和郡主正无聊的玩弄着手娟,然后撩起窗帘往外看去,看着看着,眼睛便惊恐的持续睁大中。 “兄长,您看那那,那只鸟,它它好像会变颜色。” 宋璟明立时神色凝重,也看向车外,“在哪里?” “好像又又,又不见了?”安和郡主眨眨眼睛,怀疑是自己眼花所至。 宋璟明:“……扶我下去看看。” 两人下了马车,东张西望的看了半晌,一无所获。 可当他们正要转身上车之际,安和郡主却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小树惊叫:“快看,它在那里。” 果然,那树枝丫上正栖着一只黄色的鸟儿,不对,是紫色的,啊!瞬间又变作了绿色! 宋璟明眼露凶光,“不好!黑虎,快去带小颜她们回来。” 然黑虎还来不及反应,车四周马上的北夷人,突然就莫名其妙的一一栽下了马背。 二十来个人,无一幸免。 安和郡主惊恐的看着眼前景象。 黑虎跑上前去,探过其中几个的鼻息后,对着世子摇头。 他这是“死了”的意思。 “小颜,安歌,你们快回来。”宋璟明突然就冲着草丛处呼叫起来——” 他的呼叫声嘎然而止。 小颜和安歌由草丛后慢慢走了出来,眼神怪异,且战战兢兢。 随后,在她二人身后,出现了三个身穿黄衣,以黄巾蒙面的高大汉子。 其中一人的肩膀上,正停着方才所见的那只会变色的鸟儿。 看情形,应该是安歌和小颜被其中二人刀顶着背心处,推搡着走出来的。 安和郡主看清眼前的情形后,立马机警的退到马车前,静观其变。 宋璟明在心中惊呼一声:“果然是他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黑虎迅速跑上来,护在了主子身前,扬着手中长刀,架势十足,“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问问你的好主子不就知道了吗?”一黄衣人上前一步,阴阳怪气的答。 看样子,此人是三人之首。 黑虎转身看着主子,后者沉着脸,“放了她们,有事冲着本世子来。” “哈哈哈……”黄衣人老大一阵狂笑,“宋世子,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哦不对,您这可是大大的有恙啊!怎的如此不小心,将双手都玩没了呢?哈哈哈……” 笑完,脸一沉,语气突变,“你说你一个没了双手的废人,还学人逞什么英雄好汉,作什么护花使者,还真是笑话!” 若是以往,面对如此讥讽嘲笑,宋璟明肯定温温笑着,杀人越货,毁尸灭迹。 但此刻,不只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还被人抓住了软肋,就不得不低头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阁下意欲何为,直说就好!” 黄衣老大:“好,大爷我就等着你这句话了。” “世子,别管我们,您快走。”九歌忽然叫了一声,她身后的黄衣人立马将刀架上她的脖子,恶声恶气,“再叫,老子立马就要了你的小命。” 九歌住了嘴,但仍旧冲着宋璟明的方向猛摇头,似乎在催促他快走。 世子温和的眼神,仿佛在说:“别怕,我是不会走的。” 随后,他冲着那黄衣老大道:“阁下究竟想要什么?” “我只想要当年真相。”黄衣人简单直接的回。 “什么当年真相,我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阁下是不是该先自报家门呢?” 宋璟明仍是个临危不惧的狠角色。 黄衣老大冷笑一声,双手在胸前结了个莲花印,口中念念有词:“天悯苍生,万恶不赦,渡我魂灵,仙体永生!” 得!这再明显不过了。 “原来是六谷教教徒大驾光临啊!”宋璟明再也装不下去了。 黄衣老大冷笑一声,也直接开门见山:“我大哥当年是六谷教的三坛主。六谷教出事后,他好不容易躲过一劫,回到了老家躲藏起来。 原本,他可安稳渡过下半生的。可是,那一年,世子您派人找到了他,和他密谈了一番后,他就离家出走,还带走了另外几名教徒,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后来,我才听说,他们死在了北境战场之上。对了,也就是如今我们脚踩的这片土地。” 宋璟明:“所以,他是死在战场上的,那杀他的人,应该是北夷军才对啊?不对,也有可能是玉家军?” 直到此刻,宋璟明还企图混淆视听,嫁祸于人。 “你别给老子混水摸鱼了,老子要知道真相,真相。当年,我大哥他为什么会带着几个亲随来北境送死呢?为什么?说啊!”黄衣老大一声怒吼,似乎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因为激动,他握刀的右手也在颤抖不停,仿佛下一刻就会砍向身侧九歌的头颅,九歌被吓得一动不动,眼泪都在眼眶里直打转。 看着九歌的楚楚可怜样,宋璟明脱口而出,“好,你别激动,听我慢慢讲嘛。” 黄衣老大对宋璟明招招手,“上前一点,老子听不清楚。其他人都别动,只许你一个人上来。” 宋璟明乖乖听话上前几步。 他看了小颜和安歌一眼,觉得事也至此,如实说出当年之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此刻,自己就是个谋逆之徒,也无甚好遮遮掩掩的 他沉声开始讲述:“当年,六谷教正如日中天之时,我父王就派人去接洽过你们的熊教主,希望六谷教能为父王效力,父王可保他日后享荣华富贵。谁知,他不听劝告,自霸自为,大出风头,不出两年,便被朝廷列为了眼中之钉,被玉家军一举剿灭。” 黄衣老大眼露不耐,“别废话,说我们不知道的。” 宋璟明并不在意,而是继续自己思路:“当时,是我带着一群士兵,乔装打扮成普通老百姓,将黄坛主和他的亲随给救了出来。所以,我是你大哥的救命恩人。” “然后呢?他们到底是怎么到北境战场上去的?”黄衣老大嚎叫。 宋璟明仍旧很沉着。 “后来,北夷人集结大军,准备攻打北境,玉家军也调兵遣将,欲举全军之力相抗。于是,我便提前派人将这一消息告诉了你大哥。因为,他一直在寻找时机,找玉家军报仇,报当年六谷教被清剿诛杀之仇。 当时,他一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便认为机不可失,便迅速带着余下的几个亲随,赶往北境去了。” “然后呢?磨磨唧唧的,你就不能给老子一气儿说完吗?”黄衣老大又开始激动。 宋璟明点头。 “当时,他们不管不顾的就去了北境,在途中还转道去了别处,抓了四个人作为礼物,准备献给北夷主帅,作为他们投敌的见面礼。” 此时,九歌的眼中有不易察觉的幽光闪过。 黄衣老大:“四个人?他们是谁?” 宋璟明盯着他,“他们一个是擅长百机之术的大匠,还有一个是擅机关机括的能工,另一个是会堪舆风水地貌的大师,最后一个是位种稻能手。这四个高人能士,是当年熊教主走南闯北,用虚情假意结识到的友人。 所以,你大哥才知道他们的住处,轻易找到并抓走了他们。这四位,可都是我大昌的宝贝人才,拥有了他们,其中利害关系,可想而知。” 黄衣老大:“……熊教主威武!后来呢?” “后来,他们到了北峰岭,在我的帮助下,拿到了通关文谍,顺利出关后,将那四人献给了北夷主帅哲阿克。并且,还留在了北夷军中效力,就想亲眼看着玉家军被攻破覆灭。 谁曾想,那北夷大军竟是脓包来的,三十万大军,不敌玉家军十万大军不说,还被人打得节节败退,直接后退五十里,直退到了平丘沙漠。” 世子说话间指指自己脚下,“也就是此处。后来,那哲阿克气得嗷嗷大叫,嚷嚷着要你大哥献策。你大哥被逼得无奈,只好求助于我。哦,那时,我有个手下是一直跟着他的。” “所以,世子是如何帮他的?”黄衣老大翻了翻白眼。 世子:“……” 这是自他开始讲述以来,第一次迟疑,想来定是件难以开口之事。 “老子可没有耐性同你耗下去,再不说,老子先斩一个过过瘾。”黄衣老大扬起刀,在小颜和九歌身上依次比划着。 “我说!”宋璟明急得喊出了声…… 第150章 当年真相渐露端倪(1) 与此同时,另一边厢。 商队和马车继续前行,小半个时辰后,眼看着就快到达平丘沙漠边沿处了,但秦鸿还是没有赶上来,这似乎有些不合常理。 不过是手起刀落,砍一个没有还手之力的人,就像斩杀一条鱼一样简单易行,用得着如此费力费时吗? 世子心中升起一阵不祥的预感,他皱着眉头,“停车。” 前面的商队也随之嘎然而止,有几个人还围上来,护在了马车周围。 一队人便停在路边等候着。 又过了一刻钟,秦鸿还是没有追上来,宋璟明脸黑如乌云,“黑虎,叫两个人去看看。” 有两名北夷商人即应声而去。 一行人在艳阳之下,继续默默等着。 九歌看了看车外,忽然凑近世子身前,低声,“世子,我想去方便一下。” 世子微点头,“让小颜陪你去!” 这简直是想什么就来什么呀! 九歌对着世子温柔一笑,笑得美极了。 在世子眼中,这是对他温柔的感激之笑,但在九歌这里,却是不怀好意之笑。 九歌和小颜下了马车,往路边的草丛走去。 娇阳似火,她们两个一进入草丛后,很快便不见了身影。 安和郡主正无聊的玩弄着手娟,然后撩起窗帘往外看去,看着看着,眼睛便惊恐的持续睁大中。 “兄长,您看那那,那只鸟,它它好像会变颜色。” 宋璟明立时神色凝重,也看向车外,“在哪里?” “好像又又,又不见了?”安和郡主眨眨眼睛,怀疑是自己眼花所至。 宋璟明:“……扶我下去看看。” 两人下了马车,东张西望的看了半晌,一无所获。 可当他们正要转身上车之际,安和郡主却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小树惊叫:“快看,它在那里。” 果然,那树枝丫上正栖着一只黄色的鸟儿,不对,是紫色的,啊!瞬间又变作了绿色! 宋璟明眼露凶光,“不好!黑虎,快去带小颜她们回来。” 然黑虎还来不及反应,车四周马上的北夷人,突然就莫名其妙的一一栽下了马背。 二十来个人,无一幸免。 安和郡主惊恐的看着眼前景象。 黑虎跑上前去,探过其中几个的鼻息后,对着世子摇头。 他这是“死了”的意思。 “小颜,安歌,你们快回来。”宋璟明突然就冲着草丛处呼叫起来——” 他的呼叫声嘎然而止。 小颜和安歌由草丛后慢慢走了出来,眼神怪异,且战战兢兢。 随后,在她二人身后,出现了三个身穿黄衣,以黄巾蒙面的高大汉子。 其中一人的肩膀上,正停着方才所见的那只会变色的鸟儿。 看情形,应该是安歌和小颜被其中二人刀顶着背心处,推搡着走出来的。 安和郡主看清眼前的情形后,立马机警的退到马车前,静观其变。 宋璟明在心中惊呼一声:“果然是他们,还真是阴魂不散啊!” 黑虎迅速跑上来,护在了主子身前,扬着手中长刀,架势十足,“你们是谁?” “我们是谁,问问你的好主子不就知道了吗?”一黄衣人上前一步,阴阳怪气的答。 看样子,此人是三人之首。 黑虎转身看着主子,后者沉着脸,“放了她们,有事冲着本世子来。” “哈哈哈……”黄衣人老大一阵狂笑,“宋世子,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啊!哦不对,您这可是大大的有恙啊!怎的如此不小心,将双手都玩没了呢?哈哈哈……” 笑完,脸一沉,语气突变,“你说你一个没了双手的废人,还学人逞什么英雄好汉,作什么护花使者,还真是笑话!” 若是以往,面对如此讥讽嘲笑,宋璟明肯定温温笑着,杀人越货,毁尸灭迹。 但此刻,不只是虎落平阳被犬欺,还被人抓住了软肋,就不得不低头了。 大丈夫能屈能伸嘛! “阁下意欲何为,直说就好!” 黄衣老大:“好,大爷我就等着你这句话了。” “世子,别管我们,您快走。”九歌忽然叫了一声,她身后的黄衣人立马将刀架上她的脖子,恶声恶气,“再叫,老子立马就要了你的小命。” 九歌住了嘴,但仍旧冲着宋璟明的方向猛摇头,似乎在催促他快走。 世子温和的眼神,仿佛在说:“别怕,我是不会走的。” 随后,他冲着那黄衣老大道:“阁下究竟想要什么?” “我只想要当年真相。”黄衣人简单直接的回。 “什么当年真相,我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阁下是不是该先自报家门呢?” 宋璟明仍是个临危不惧的狠角色。 黄衣老大冷笑一声,双手在胸前结了个莲花印,口中念念有词:“天悯苍生,万恶不赦,渡我魂灵,仙体永生!” 得!这再明显不过了。 “原来是六谷教教徒大驾光临啊!”宋璟明再也装不下去了。 黄衣老大冷笑一声,也直接开门见山:“我大哥当年是六谷教的三坛主。六谷教出事后,他好不容易躲过一劫,回到了老家躲藏起来。 原本,他可安稳渡过下半生的。可是,那一年,世子您派人找到了他,和他密谈了一番后,他就离家出走,还带走了另外几名教徒,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后来,我才听说,他们死在了北境战场之上。对了,也就是如今我们脚踩的这片土地。” 宋璟明:“所以,他是死在战场上的,那杀他的人,应该是北夷军才对啊?不对,也有可能是玉家军?” 直到此刻,宋璟明还企图混淆视听,嫁祸于人。 “你别给老子混水摸鱼了,老子要知道真相,真相。当年,我大哥他为什么会带着几个亲随来北境送死呢?为什么?说啊!”黄衣老大一声怒吼,似乎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 因为激动,他握刀的右手也在颤抖不停,仿佛下一刻就会砍向身侧九歌的头颅,九歌被吓得一动不动,眼泪都在眼眶里直打转。 看着九歌的楚楚可怜样,宋璟明脱口而出,“好,你别激动,听我慢慢讲嘛。” 黄衣老大对宋璟明招招手,“上前一点,老子听不清楚。其他人都别动,只许你一个人上来。” 宋璟明乖乖听话上前几步。 他看了小颜和安歌一眼,觉得事也至此,如实说出当年之事,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反正此刻,自己就是个谋逆之徒,也无甚好遮遮掩掩的 他沉声开始讲述:“当年,六谷教正如日中天之时,我父王就派人去接洽过你们的熊教主,希望六谷教能为父王效力,父王可保他日后享荣华富贵。谁知,他不听劝告,自霸自为,大出风头,不出两年,便被朝廷列为了眼中之钉,被玉家军一举剿灭。” 黄衣老大眼露不耐,“别废话,说我们不知道的。” 宋璟明并不在意,而是继续自己思路:“当时,是我带着一群士兵,乔装打扮成普通老百姓,将黄坛主和他的亲随给救了出来。所以,我是你大哥的救命恩人。” “然后呢?他们到底是怎么到北境战场上去的?”黄衣老大嚎叫。 宋璟明仍旧很沉着。 “后来,北夷人集结大军,准备攻打北境,玉家军也调兵遣将,欲举全军之力相抗。于是,我便提前派人将这一消息告诉了你大哥。因为,他一直在寻找时机,找玉家军报仇,报当年六谷教被清剿诛杀之仇。 当时,他一听到这个消息以后,便认为机不可失,便迅速带着余下的几个亲随,赶往北境去了。” “然后呢?磨磨唧唧的,你就不能给老子一气儿说完吗?”黄衣老大又开始激动。 宋璟明点头。 “当时,他们不管不顾的就去了北境,在途中还转道去了别处,抓了四个人作为礼物,准备献给北夷主帅,作为他们投敌的见面礼。” 此时,九歌的眼中有不易察觉的幽光闪过。 黄衣老大:“四个人?他们是谁?” 宋璟明盯着他,“他们一个是擅长百机之术的大匠,还有一个是擅机关机括的能工,另一个是会堪舆风水地貌的大师,最后一个是位种稻能手。这四个高人能士,是当年熊教主走南闯北,用虚情假意结识到的友人。 所以,你大哥才知道他们的住处,轻易找到并抓走了他们。这四位,可都是我大昌的宝贝人才,拥有了他们,其中利害关系,可想而知。” 黄衣老大:“……熊教主威武!后来呢?” “后来,他们到了北峰岭,在我的帮助下,拿到了通关文谍,顺利出关后,将那四人献给了北夷主帅哲阿克。并且,还留在了北夷军中效力,就想亲眼看着玉家军被攻破覆灭。 谁曾想,那北夷大军竟是脓包来的,三十万大军,不敌玉家军十万大军不说,还被人打得节节败退,直接后退五十里,直退到了平丘沙漠。” 世子说话间指指自己脚下,“也就是此处。后来,那哲阿克气得嗷嗷大叫,嚷嚷着要你大哥献策。你大哥被逼得无奈,只好求助于我。哦,那时,我有个手下是一直跟着他的。” “所以,世子是如何帮他的?”黄衣老大翻了翻白眼。 世子:“……” 这是自他开始讲述以来,第一次迟疑,想来定是件难以开口之事。 “老子可没有耐性同你耗下去,再不说,老子先斩一个过过瘾。”黄衣老大扬起刀,在小颜和九歌身上依次比划着。 “我说!”宋璟明急得喊出了声…… 第151章 当年真相渐露端倪(2) 世子话音刚落,不只是黄衣老大紧盯着他,就连安和郡主,都竖起了耳朵。 谁能不好奇当年的那段公案呢? 九歌已经暗中咬紧了玉牙。 宋璟明望向空中,冷静异常:“北境大战之初,我和父王借口西巡,也暗中来到了北境。当时我接到你大哥的求助信息后,很是苦恼。 他要我帮他对付玉家军,谈何容易,那可是威名赫赫,声名远播的玉家军啊!谁能轻易对付得了他们呢?所以,我与父王思之再三,既然不敢正面同玉家军为敌,那只能是攻其不备,暗下黑手咯。 于是,我便带着一个手下,暗杀了一名玉家军参将,并拿了他的令牌,混进了安北侯府内,掳走了安北侯唯一的小孙女,并趁夜将她送到了北夷军中……” 九歌再也控制不住了,捏紧拳头,用冰冷凌厉的眼神看向宋璟明。 好在,后者正看着天空回忆往昔得意之作,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反常眼神。 很快,九歌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便松开拳头,收敛了凌厉眼神,将仇恨暂时屏蔽在心底。 此刻,宋璟明正眼露轻蔑:“谁知道,那哲阿克竟如此无用。我将安北侯唯一的孙女都双手奉上了,原本是要他以此节制玉家军,从而让对手投鼠忌器。可他倒好,不知怎的,三日后竟然莫名其妙的死掉了。北夷军失了主帅,只得灰溜溜的夹着尾巴撤了回去。” 黄衣老大牙齿咬得咯咯响,“说了半天废话,我大哥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你还是没说。” “我将那小姑娘交给你大哥后,便和父王快速离开了北境。至于后来,他们是如何死的,我可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有,当时在这里,丢了性命的,不只是你大哥他们,听说就连玉家军的六位少将军也命丧此地。所以,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当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就更加不得而知了。” 宋璟明言语诚恳,一点都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 “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们父子当时就在这里,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暗中动了什么手脚呢?”黄衣老大开始狂躁暴怒。 他肩上的九头鸟,也被他吓到扑愣着飞走了。 宋璟明一副真诚好奇模样,“我们真不在,早就走了。其实,别说你想知道了,就是我也很好奇,当年这片沙漠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天撼地之大事,能一连夺走六位少将军之命?” 黄衣老大继续狂躁中,“你不知道,那谁知道?谁?快说!” “有个人,她或许会知道?” “谁谁谁?” “她就是安北侯的小孙女玉九歌,据说后来玉家人就是在此处找到她的。”阴险狡诈的宋璟明,怕是早就想好了这个答案。 黄衣人:“……” 玉九歌:“……” 玉九歌将内嘴唇都咬出了一道血痕。 一直用刀架着九歌的黄衣人伸出头来,“老大,别着急,冷静。” 小颜身后之人,也同时伸出头来劝解,“老大,既然世子都说了,他不知道,应该就是不知道的。不如,咱们去找知道的人问?总好过在这里耗着?” 一语惊醒梦中人,黄衣老大一怔:“对对,咱们去找那谁谁,谁啊?”他看向宋璟明。 “她叫玉九歌,是现任安北候玉长天的女儿。”宋世子答得很具体详细。 他的潜台词很明显:“就算本世子告诉了你,谅你也是不敢去找她的。” 谁知,黄衣老大却没有细品话中深意,而是兴奋莫名,“对对,就是她,有人知道就好办了,好办了。” 黄衣老大似乎是找到了新的目标和希望,便一下就安静下来,还冲宋璟明一抱拳,“看在世子曾帮助过我大哥的份上,我就不为难你了,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宋璟明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凶光。 此时,另两个人同时放开了九歌和小颜,跟在老大的身后,向回走去。 九歌和小颜长松了一口气,确认过身后没有人后,便快速向世子跑过去。 忽然“嗖”的一声,有一道黑影由九歌的耳畔飞过,快如闪电,疾如疾风,吓得她立马停了下来,呆在原地。 然后,又连着“嗖嗖”两声,又有两道黑影,分别由她和小颜的身边穿插而过。 依旧快如闪电,疾如疾风。 九歌:“……”这是谁在放弩箭? 在一刹那的惊魂过后,她猛然转过身去,方才那三名黄衣人全都面朝下躺在了地上。 他们的后背上,都插着一支弩箭,鲜血正浸涌而出。 弩箭正中背心,且箭矢几乎全部没入了他们的身体,致三人皆当场毙命。 九歌只能是咬着牙关,又缓缓转过了身去。 此时,安和郡主手中,正握着一把精巧的弓弩,嘴角上扬,在洋洋得意的看着安歌。 仿佛在说:“怎么样?本郡主的弓弩厉害?” 原来,她方才趁着黄衣人和兄长交谈之时,悄悄将手伸到车上,摸了把弓弩出来。 随后,又见黄衣人撤走,完全没有防备之心的时候,果断出手,连取三命。 人狠话不多,一出手便要人性命。 还真是永王的好女儿,宋璟明的好妹妹。 一家子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九歌血红了眼,她的手中紧紧握着的,是刚才身后的黄衣人偷偷塞给她的千机笔。 原来,那三个黄衣人是豫郡王的手下所扮,目的就是为了来诱导宋璟明讲出当年真相的。 而这,也是九歌的计划之一。 她留给豫郡王的编织字上写着九头鸟三字,意思就是要豫郡王将九头鸟带来北境。 随后,她趁摔倒之际,快速对苏南英耳语了几个字。 “扮六谷教。” 自然,豫郡王一听到这几个字,又想到九歌要他带上九头鸟一事,这前后一联系,便立马明白了她的用意计划。 于是,他首先给那些北夷兵士的饮水中投放了剧毒,然后再利用早年间查到的一些线索,让三个手下扮成了六谷教之人去见宋璟明,果然顺利套出了一些实情。 二人依旧默契十足,心有灵犀一点通。 可九歌万万没想到,宋璟明这个奸滑小人,虽然承认了他同六谷教有勾连,掳掠九歌,相助敌军,通敌叛国的事实,但却始终绝口不提,当时六位少将军惨死的真相。 反正他现在就是在通敌叛国的路上,他也只承认这条罪名。 其他的,无可奉告。 九歌最想要的真相,还是不能由他口中得知。 最后,她见宋璟明不可能说出真相后,便对身后人示意,叫他们速速撤退,她再另想他法。 可谁想,安和郡主却……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豫郡王他们尚在远处,根本来不及前来相救。 且也不敢贸然上来,怕九歌有危险。 九歌咬牙忍耐着。 黑虎快速扶着主子们上了车,九歌故意落在了最后。 她随手捡起打翻在地上的水壶,递给了黑虎。 正唇干舌燥的后者随手接过,仰头狂饮了一大口,便扬鞭赶马前行。 车上,九歌看着对面的安和郡主,“郡主,方才那人已经放了我们,您为何还要杀他们呢?” 安和郡主仍旧弩不离手,淡淡道:“这几个人知道我们的行踪,必须死。更何况他们毒杀了来接我们的人,更该死。” 九歌:“……” 她万分沉痛,因为自己的疏忽,让那三个人白白送了性命。 眼看着车驶进了平丘沙漠,出了平丘沙漠,便是北夷城了。 如果小十顺利,那想必此刻也正带着父亲赶来。 还有身后的豫郡王他们也在急迫的等自己的消息。 不能等了,一息都不能再同他们耗下去了。 好在,方才将毒投进了那水壶里,已经处理了最凶猛的黑虎,就只余下安和郡主和她手中的强弓了。 一番折腾后,夜色降临。 是夜十六,月亮早早就挂在天际,又大又圆,照得沙漠犹如清晨时分,万物皆清晰可见。 “啊!我的肚子……” 黑虎忽然惨叫一声,坐在车门处的安和郡主反应奇快,一撩门帘便钻了出去。 在她经过九歌身边时,谁也没留意,九歌手中的千机笔,笔尖处已然变作利刃,瞬间就割断了她手中弓弩的弩线。 弩线一断,强弓自然便再无用武之地了。 与此同时,黑虎惨叫一声,由马车上栽倒在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后,便一动不动了。 安和郡主看了他一眼,“兄长,黑虎死了,看样子是被人毒死的。您还是下车来,我们步行前进,这样目标会小一些。” 小颜和九歌扶着宋璟明下了车,跟在安和郡主身后。 月色下的金色沙海,处处闪耀着金色的光芒,犹如遍地黄金,耀眼夺目。 九歌叹了口气,忽然轻身道:“别走了,不如坐下来说说话。” 说话间,她的千机笔尖已然化作利刃,对准了宋璟明的喉咙。 宋璟明:“……” 安和郡主转过身来,月色下她目露凶光,“你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别走了,不如坐下来说说话。”九歌一字一句道。 此时,安和郡主才看清,兄长所面临的危险处境。 “安歌,你疯了吗?你要干什么?快放开他。”安和郡主凌言厉色的叫嚣着,下一刻又喃喃自语道:“不对,你不是安歌,你你,你到底是谁?” 随即,她警惕的举起了手中的弓弩,欲对准安歌。 弓弩刚一举起,她便觉得不对劲,看了一眼那被割断的弩线后,便将之狠狠扔了出去。 小颜扶着世子,二人皆一动不动。 特别是世子,他从来从来就没有想过,会有一日,安歌会用一把怪兵器对着他的喉咙,欲取他命。 他一动不动,一是因为危险,二是因为惊诧。 安和郡主的喃喃自语,惊醒了发怔的他,同时也提醒了他,他紧紧盯着九歌,淡定问:“你到底是谁?” 九歌轻咬玉牙:“你先告诉我,当年为何要掳掠安北侯的小孙女,我便告诉你我是谁?” 答案很明显。 宋璟明:“……” 他再次仔细地看了九歌几眼,突然就不淡定了,咧咧嘴角,乍然苦笑起来…… 第151章 当年真相渐露端倪(2) 世子话音刚落,不只是黄衣老大紧盯着他,就连安和郡主,都竖起了耳朵。 谁能不好奇当年的那段公案呢? 九歌已经暗中咬紧了玉牙。 宋璟明望向空中,冷静异常:“北境大战之初,我和父王借口西巡,也暗中来到了北境。当时我接到你大哥的求助信息后,很是苦恼。 他要我帮他对付玉家军,谈何容易,那可是威名赫赫,声名远播的玉家军啊!谁能轻易对付得了他们呢?所以,我与父王思之再三,既然不敢正面同玉家军为敌,那只能是攻其不备,暗下黑手咯。 于是,我便带着一个手下,暗杀了一名玉家军参将,并拿了他的令牌,混进了安北侯府内,掳走了安北侯唯一的小孙女,并趁夜将她送到了北夷军中……” 九歌再也控制不住了,捏紧拳头,用冰冷凌厉的眼神看向宋璟明。 好在,后者正看着天空回忆往昔得意之作,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反常眼神。 很快,九歌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便松开拳头,收敛了凌厉眼神,将仇恨暂时屏蔽在心底。 此刻,宋璟明正眼露轻蔑:“谁知道,那哲阿克竟如此无用。我将安北侯唯一的孙女都双手奉上了,原本是要他以此节制玉家军,从而让对手投鼠忌器。可他倒好,不知怎的,三日后竟然莫名其妙的死掉了。北夷军失了主帅,只得灰溜溜的夹着尾巴撤了回去。” 黄衣老大牙齿咬得咯咯响,“说了半天废话,我大哥他们究竟是怎么死的,你还是没说。” “我将那小姑娘交给你大哥后,便和父王快速离开了北境。至于后来,他们是如何死的,我可是真的一无所知!还有,当时在这里,丢了性命的,不只是你大哥他们,听说就连玉家军的六位少将军也命丧此地。所以,根本就没有人知道,当年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我、就更加不得而知了。” 宋璟明言语诚恳,一点都不像是在撒谎的样子。 “你不知道,你怎么可能不知道?你们父子当时就在这里,谁知道是不是你们暗中动了什么手脚呢?”黄衣老大开始狂躁暴怒。 他肩上的九头鸟,也被他吓到扑愣着飞走了。 宋璟明一副真诚好奇模样,“我们真不在,早就走了。其实,别说你想知道了,就是我也很好奇,当年这片沙漠中,究竟发生了什么惊天撼地之大事,能一连夺走六位少将军之命?” 黄衣老大继续狂躁中,“你不知道,那谁知道?谁?快说!” “有个人,她或许会知道?” “谁谁谁?” “她就是安北侯的小孙女玉九歌,据说后来玉家人就是在此处找到她的。”阴险狡诈的宋璟明,怕是早就想好了这个答案。 黄衣人:“……” 玉九歌:“……” 玉九歌将内嘴唇都咬出了一道血痕。 一直用刀架着九歌的黄衣人伸出头来,“老大,别着急,冷静。” 小颜身后之人,也同时伸出头来劝解,“老大,既然世子都说了,他不知道,应该就是不知道的。不如,咱们去找知道的人问?总好过在这里耗着?” 一语惊醒梦中人,黄衣老大一怔:“对对,咱们去找那谁谁,谁啊?”他看向宋璟明。 “她叫玉九歌,是现任安北候玉长天的女儿。”宋世子答得很具体详细。 他的潜台词很明显:“就算本世子告诉了你,谅你也是不敢去找她的。” 谁知,黄衣老大却没有细品话中深意,而是兴奋莫名,“对对,就是她,有人知道就好办了,好办了。” 黄衣老大似乎是找到了新的目标和希望,便一下就安静下来,还冲宋璟明一抱拳,“看在世子曾帮助过我大哥的份上,我就不为难你了,就此别过,后会无期。” 宋璟明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抹凶光。 此时,另两个人同时放开了九歌和小颜,跟在老大的身后,向回走去。 九歌和小颜长松了一口气,确认过身后没有人后,便快速向世子跑过去。 忽然“嗖”的一声,有一道黑影由九歌的耳畔飞过,快如闪电,疾如疾风,吓得她立马停了下来,呆在原地。 然后,又连着“嗖嗖”两声,又有两道黑影,分别由她和小颜的身边穿插而过。 依旧快如闪电,疾如疾风。 九歌:“……”这是谁在放弩箭? 在一刹那的惊魂过后,她猛然转过身去,方才那三名黄衣人全都面朝下躺在了地上。 他们的后背上,都插着一支弩箭,鲜血正浸涌而出。 弩箭正中背心,且箭矢几乎全部没入了他们的身体,致三人皆当场毙命。 九歌只能是咬着牙关,又缓缓转过了身去。 此时,安和郡主手中,正握着一把精巧的弓弩,嘴角上扬,在洋洋得意的看着安歌。 仿佛在说:“怎么样?本郡主的弓弩厉害?” 原来,她方才趁着黄衣人和兄长交谈之时,悄悄将手伸到车上,摸了把弓弩出来。 随后,又见黄衣人撤走,完全没有防备之心的时候,果断出手,连取三命。 人狠话不多,一出手便要人性命。 还真是永王的好女儿,宋璟明的好妹妹。 一家子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 九歌血红了眼,她的手中紧紧握着的,是刚才身后的黄衣人偷偷塞给她的千机笔。 原来,那三个黄衣人是豫郡王的手下所扮,目的就是为了来诱导宋璟明讲出当年真相的。 而这,也是九歌的计划之一。 她留给豫郡王的编织字上写着九头鸟三字,意思就是要豫郡王将九头鸟带来北境。 随后,她趁摔倒之际,快速对苏南英耳语了几个字。 “扮六谷教。” 自然,豫郡王一听到这几个字,又想到九歌要他带上九头鸟一事,这前后一联系,便立马明白了她的用意计划。 于是,他首先给那些北夷兵士的饮水中投放了剧毒,然后再利用早年间查到的一些线索,让三个手下扮成了六谷教之人去见宋璟明,果然顺利套出了一些实情。 二人依旧默契十足,心有灵犀一点通。 可九歌万万没想到,宋璟明这个奸滑小人,虽然承认了他同六谷教有勾连,掳掠九歌,相助敌军,通敌叛国的事实,但却始终绝口不提,当时六位少将军惨死的真相。 反正他现在就是在通敌叛国的路上,他也只承认这条罪名。 其他的,无可奉告。 九歌最想要的真相,还是不能由他口中得知。 最后,她见宋璟明不可能说出真相后,便对身后人示意,叫他们速速撤退,她再另想他法。 可谁想,安和郡主却……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豫郡王他们尚在远处,根本来不及前来相救。 且也不敢贸然上来,怕九歌有危险。 九歌咬牙忍耐着。 黑虎快速扶着主子们上了车,九歌故意落在了最后。 她随手捡起打翻在地上的水壶,递给了黑虎。 正唇干舌燥的后者随手接过,仰头狂饮了一大口,便扬鞭赶马前行。 车上,九歌看着对面的安和郡主,“郡主,方才那人已经放了我们,您为何还要杀他们呢?” 安和郡主仍旧弩不离手,淡淡道:“这几个人知道我们的行踪,必须死。更何况他们毒杀了来接我们的人,更该死。” 九歌:“……” 她万分沉痛,因为自己的疏忽,让那三个人白白送了性命。 眼看着车驶进了平丘沙漠,出了平丘沙漠,便是北夷城了。 如果小十顺利,那想必此刻也正带着父亲赶来。 还有身后的豫郡王他们也在急迫的等自己的消息。 不能等了,一息都不能再同他们耗下去了。 好在,方才将毒投进了那水壶里,已经处理了最凶猛的黑虎,就只余下安和郡主和她手中的强弓了。 一番折腾后,夜色降临。 是夜十六,月亮早早就挂在天际,又大又圆,照得沙漠犹如清晨时分,万物皆清晰可见。 “啊!我的肚子……” 黑虎忽然惨叫一声,坐在车门处的安和郡主反应奇快,一撩门帘便钻了出去。 在她经过九歌身边时,谁也没留意,九歌手中的千机笔,笔尖处已然变作利刃,瞬间就割断了她手中弓弩的弩线。 弩线一断,强弓自然便再无用武之地了。 与此同时,黑虎惨叫一声,由马车上栽倒在地,喷出一大口鲜血后,便一动不动了。 安和郡主看了他一眼,“兄长,黑虎死了,看样子是被人毒死的。您还是下车来,我们步行前进,这样目标会小一些。” 小颜和九歌扶着宋璟明下了车,跟在安和郡主身后。 月色下的金色沙海,处处闪耀着金色的光芒,犹如遍地黄金,耀眼夺目。 九歌叹了口气,忽然轻身道:“别走了,不如坐下来说说话。” 说话间,她的千机笔尖已然化作利刃,对准了宋璟明的喉咙。 宋璟明:“……” 安和郡主转过身来,月色下她目露凶光,“你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别走了,不如坐下来说说话。”九歌一字一句道。 此时,安和郡主才看清,兄长所面临的危险处境。 “安歌,你疯了吗?你要干什么?快放开他。”安和郡主凌言厉色的叫嚣着,下一刻又喃喃自语道:“不对,你不是安歌,你你,你到底是谁?” 随即,她警惕的举起了手中的弓弩,欲对准安歌。 弓弩刚一举起,她便觉得不对劲,看了一眼那被割断的弩线后,便将之狠狠扔了出去。 小颜扶着世子,二人皆一动不动。 特别是世子,他从来从来就没有想过,会有一日,安歌会用一把怪兵器对着他的喉咙,欲取他命。 他一动不动,一是因为危险,二是因为惊诧。 安和郡主的喃喃自语,惊醒了发怔的他,同时也提醒了他,他紧紧盯着九歌,淡定问:“你到底是谁?” 九歌轻咬玉牙:“你先告诉我,当年为何要掳掠安北侯的小孙女,我便告诉你我是谁?” 答案很明显。 宋璟明:“……” 他再次仔细地看了九歌几眼,突然就不淡定了,咧咧嘴角,乍然苦笑起来…… 第152章 当年真相渐露端倪(3) 宋璟明先是低声苦笑,接着笑声便越来越大,越来越怪,五官也越来越扭曲变形,也不知他究竟是在笑,还是在哭? 其实,只有他心里清楚,他是在笑自己。 笑自己的痴,笑自己的傻,笑自己那一文不值的执着。 因为安歌很像多年前的那个人,所以自己才会动心动情。 这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不敢面对的事实。 但事实却又是如此残酷无情,因果轮回。 九歌由得他笑,手上的利刃稳如磐石。 直到他似乎是笑够了,笑累了,方才停止了笑声。 略略沉默后,宋璟明重重叹了一口气,直视九歌的眼神复杂万千,欲语还休,“原来是你!竟然是你!该来的始终还是来了,还真是天道循环,因果轮回啊!” “兄长,她到底是谁?”安和郡主见兄长的态度如此反常,忍不住追问。 世子没理她,而是神情疲倦,“我累了,小颜扶我先坐下再说。” 小颜仍呆呆站着没有动,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怎么回事? 安和郡主欲上前一步相扶,被九歌厉声喝止:“站住,你敢再上前一步,我便立时要他血溅当场。” 她手上的利刃又往前了一些,紧紧贴在了世子的咽喉处。 安和郡主:“……” “妹妹,别上来,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仇怨,十几年了,也该是了结的时候了。” 安和郡主:“……”十几年的仇怨,这话从何说起? 她乖乖站在了原地。 九歌:“……”他说十几年前的仇怨,那定然是事关六位兄长之事咯。 真相一朝就在眼前,九歌的心跳加速,全身肌肉绷紧。 既渴望知道真相,又有种近乡情怯的胆怯感。 她低声,“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便亦知道我的来意,说!” 宋璟明叹了口气,“小颜,扶我坐下!话太长,得慢慢道来。” 小颜这才如梦方醒,轻“嗯”了一声,扶着他在一沙丘上坐了下来。 九歌手中的利刃亦步亦趋,一刻也不敢放松。 世子坐定后,又再叹了口气,轻声道:“我真的从来就没有想过,有一天还会与你有如此交集,天意使然,造化弄人——” “废话少说,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九歌厉声阻止了他的伤春悲秋。 都火烧眉毛了,谁有闲功夫听你闲聊感慨呢? 你要搞搞清楚,你可是仇人,仇人,懂吗? “好!”世子爽快点头。 安和郡主心中疑惑更甚,她不明白,这个安歌到底是何身份,竟能让兄长一反常态,不仅感慨万千,还温顺如此。 唯有从兄长的讲述中知道答案了。 宋璟明开始沉声讲述:“十几年前,父王军功卓着,威望甚高,正当盛年。与之相反的是,先皇病体孱弱,久卧病榻,苟延残喘。父王便借机四处结党营私,欲候良机,颠覆朝政,谋求上位。 于是,他第一个要笼络的,自然便是镇守北境,威名远播的玉家军统帅安北侯了。可老候爷一片赤胆忠心,从不与人拉帮结派,更不与朝中重臣来往,要笼络于他,就四个字,根本没门。 后来,也不知道父王他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同先皇求了一道圣旨,让……” “什么圣旨?”九歌沉住气没问,倒是安和郡主抢着先问了。 宋璟明眼色温柔,“那是一道指婚圣旨,先皇将安北侯的小孙女玉九歌,指给了永王世子为妻。并言待日后九歌成年及笄后,即嫁入永王府为世子妃。” 九歌小时候,竟然被指婚给了宋璟明。 这可还是头一遭听说的天大新闻啊。 “啊!” 九歌和安和郡主忍不住齐声一呼。 “我怎么从来就没听您和父王提起过呢?”安和郡主问的,也正是九歌心中的疑惑。 她也从来没听家人提及过。 宋璟明继续盯着九歌,又是一声长叹,“因为,此事根本就没谈成,又无端提来作甚。父王可不想此事传开,不只会丢尽永王府的脸面,还会坏他大计。” “为什么?”安和郡主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真相了。 “那年,父王怀揣着圣旨,携了我兴奋的赶往北境,心想若两家能结为亲家,便可趁机暗示玉姑娘还可成为未来的太子妃,如此天大的好事,老安北侯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谁知,老安北侯连正眼都没瞧那圣旨一眼,只推说小孙女还小,从来就没有想过为她择婿一事,便客客气气的将我们给请了出去。” “他们竟敢抗旨不遵?就不怕皇上治他们的罪吗。”安和郡主惊声。 宋璟明无奈的表情,“玉家军才不怕呢?不只是不怕,简直就是不屑一顾。因为,在先皇面前,他们自有说辞,而先皇又总是十足十的信任于他们。 这不,第二日玉九歌的父亲便回京述职,私下里面见了先皇,指婚之事竟然就此不了了之了。加之彼时先皇病重,秦皇后还将玉将军留在了宫中,对外说是同皇上讲解边境布防,实则是留他在宫中暗中保护先皇,以防不测。 恰逢其时,北境战役一触即发。父王探得先机,便派我知会了六谷教余孽,暗中相助,欲报被安北侯轻侮和不识抬举之仇。当然,也是为了除去一大绊脚石。也因此,我才掳了安北侯的小孙女,将她送给了北夷军主帅。” “卑鄙无耻之尤,竟为了一己之私,出卖军机,谋害自己国人将士,真真罪该万死!”九歌忍不住激愤的骂出了声。 小颜看着愤怒的九歌,生怕她激愤失态,而忘了目前的景况。 还好,九歌虽然骂得凶狠,但手上仍旧稳如泰山,一刻都未曾让世子好过。 “后来呢?”九歌冷声问。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先前就说过了,我是真的一无所知。”宋璟明仍旧言语真诚,一口咬定他不知道后续之事。 若不了解他的为人,还真会被他的表象所蒙骗的。 但是,九歌就是莫名坚信,六位兄长之死,一定同他有关。 只不过,他太过奸诈,就知道不着边际的打太极。 九歌紧盯着他,“不知道是?那留着你这个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也是没用了。” 她手上开始蓄力。 宋璟明仍旧温柔笑着,并且闭上了双眼,侃侃而谈,“当年,我第一次见玉姑娘,她是那么的精灵可爱,冰雪聪慧,我是打心眼里真心喜欢她的。我甚至还想着,要是她长大后能成为我的妻,便是我一生之幸。(九歌在心中猛啐了一口。) 可奈何,迫于形势,才不得不……当年,我将玉姑娘送到北夷军中后,每每想起,便懊悔万分,追悔莫及,心疼莫名。直到后来,听说她平安脱险,我方才放下心中大石。 从那以后,我便觉得,这世间除了玉姑娘以外,其他的女子,都不配再为我之妻。所以,往日是我欠你的,该我今日来还你。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动手,玉九歌,玉姑娘!” “玉九歌”三字一出口,安和郡主和小颜都惊呆了。 “原来你就是玉九歌。”安和郡主一声惊呼。 九歌则嗤之以鼻,针对宋璟明的那一番深情言语。 但安和郡主则不然,她终于明白了一些从前想不通的事情。 自兄长成年后,红颜知己不断,也不少,但他从未动过娶妻的念头。 原来,在他心中,一直藏着一个爱而不得之人。 所以,之前他见着安歌,虽不知她就是玉九歌,但冥冥中注定了,就是会对她格外特别,格外珍惜。 原来还有这一段前尘典故。 随即,脑子清醒过来的安和郡主又惊悚的想起了许多事情,“所以,你原来是有意接近我的,用了三年多的时间。你你,好深沉的心思啊!” 九歌不置可否。 “不不,不对,三年前那个人不是你,绝对不是你,也不可能会是你。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你是何时取代她的呢?”安和郡主继续惊悚,且百思不解,困惑难当。 “妹妹,这有何想不通的,玉姑娘身后站着的人,可是宋璟琮。有他在,又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呢?”世子绝望的指点提醒。 “是他!”安和郡主更加惊悚了。 “妹妹,你也不必太过大惊小怪了,为兄早就说过,他只是在利用你罢了。”世子冰凉的声音。 “是他,竟是他,我如此相信他,他竟然利用我,欺骗我,害得我如今家破人亡,落得这般田地。”安和郡主很是激动失态,控制不住的嚎叫起来。 “对,就是他,害了我们全家人。妹妹可别忘了,此前母妃听说父王出事,一口气上不来,就离我们而去了。”宋璟明呜咽着提醒,同时也是绝望。 此时,九歌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在心中盘算,既然问不说出实情,便只能就此作罢,先将他押回去再说。 豫郡王他们一定就在身后不远处,紧张兮兮的关注着事态发展? 小颜不知何时,静悄悄的站到了九歌身边,且警惕的看着安和郡主。 宋璟明随着小颜也站了起来。 就在一瞬之间,失态狂叫的安和郡主突然一伸右手,有一道黑影由她袖口中激射而出,直直飞向九歌的胸口处。 一直警惕注视着安和郡主的小颜,神速的推开了九歌,让她幸免于难。 那道黑影呼啸而至,又呼啸而过,射向远处后,不知所终。 原来,安和郡主虽然没了弓弩,但在她的袖中手腕上,还藏着一只袖弩。 不到关键时刻,她是轻易不用的。 跟着宋璟明日久的小颜,应该是知道安和郡主的德行,也知道她还藏有杀着,早警惕的守在九歌身侧。 故此,在千均一发之际,她才将九歌推倒在地,没有被暗箭所伤 但此举,彻底激怒了安和郡主。 她指着小颜冷声,“好你个下贱的丫头,竟然也敢背叛主子,与我作对,找死。” 说话间她手一抖,又有动作,宋璟明一声惊呼,“不要。” 然而,他阻止不了安和郡主的怒火,更阻止不了她的杀心。 袖箭再次由她袖中发出,快如一道闪电,直直向小颜飞去…… 第152章 当年真相渐露端倪(3) 宋璟明先是低声苦笑,接着笑声便越来越大,越来越怪,五官也越来越扭曲变形,也不知他究竟是在笑,还是在哭? 其实,只有他心里清楚,他是在笑自己。 笑自己的痴,笑自己的傻,笑自己那一文不值的执着。 因为安歌很像多年前的那个人,所以自己才会动心动情。 这是他一直不愿意承认,不敢面对的事实。 但事实却又是如此残酷无情,因果轮回。 九歌由得他笑,手上的利刃稳如磐石。 直到他似乎是笑够了,笑累了,方才停止了笑声。 略略沉默后,宋璟明重重叹了一口气,直视九歌的眼神复杂万千,欲语还休,“原来是你!竟然是你!该来的始终还是来了,还真是天道循环,因果轮回啊!” “兄长,她到底是谁?”安和郡主见兄长的态度如此反常,忍不住追问。 世子没理她,而是神情疲倦,“我累了,小颜扶我先坐下再说。” 小颜仍呆呆站着没有动,不知道是被吓傻了还是怎么回事? 安和郡主欲上前一步相扶,被九歌厉声喝止:“站住,你敢再上前一步,我便立时要他血溅当场。” 她手上的利刃又往前了一些,紧紧贴在了世子的咽喉处。 安和郡主:“……” “妹妹,别上来,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仇怨,十几年了,也该是了结的时候了。” 安和郡主:“……”十几年的仇怨,这话从何说起? 她乖乖站在了原地。 九歌:“……”他说十几年前的仇怨,那定然是事关六位兄长之事咯。 真相一朝就在眼前,九歌的心跳加速,全身肌肉绷紧。 既渴望知道真相,又有种近乡情怯的胆怯感。 她低声,“既然你知道我是谁,那便亦知道我的来意,说!” 宋璟明叹了口气,“小颜,扶我坐下!话太长,得慢慢道来。” 小颜这才如梦方醒,轻“嗯”了一声,扶着他在一沙丘上坐了下来。 九歌手中的利刃亦步亦趋,一刻也不敢放松。 世子坐定后,又再叹了口气,轻声道:“我真的从来就没有想过,有一天还会与你有如此交集,天意使然,造化弄人——” “废话少说,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九歌厉声阻止了他的伤春悲秋。 都火烧眉毛了,谁有闲功夫听你闲聊感慨呢? 你要搞搞清楚,你可是仇人,仇人,懂吗? “好!”世子爽快点头。 安和郡主心中疑惑更甚,她不明白,这个安歌到底是何身份,竟能让兄长一反常态,不仅感慨万千,还温顺如此。 唯有从兄长的讲述中知道答案了。 宋璟明开始沉声讲述:“十几年前,父王军功卓着,威望甚高,正当盛年。与之相反的是,先皇病体孱弱,久卧病榻,苟延残喘。父王便借机四处结党营私,欲候良机,颠覆朝政,谋求上位。 于是,他第一个要笼络的,自然便是镇守北境,威名远播的玉家军统帅安北侯了。可老候爷一片赤胆忠心,从不与人拉帮结派,更不与朝中重臣来往,要笼络于他,就四个字,根本没门。 后来,也不知道父王他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同先皇求了一道圣旨,让……” “什么圣旨?”九歌沉住气没问,倒是安和郡主抢着先问了。 宋璟明眼色温柔,“那是一道指婚圣旨,先皇将安北侯的小孙女玉九歌,指给了永王世子为妻。并言待日后九歌成年及笄后,即嫁入永王府为世子妃。” 九歌小时候,竟然被指婚给了宋璟明。 这可还是头一遭听说的天大新闻啊。 “啊!” 九歌和安和郡主忍不住齐声一呼。 “我怎么从来就没听您和父王提起过呢?”安和郡主问的,也正是九歌心中的疑惑。 她也从来没听家人提及过。 宋璟明继续盯着九歌,又是一声长叹,“因为,此事根本就没谈成,又无端提来作甚。父王可不想此事传开,不只会丢尽永王府的脸面,还会坏他大计。” “为什么?”安和郡主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真相了。 “那年,父王怀揣着圣旨,携了我兴奋的赶往北境,心想若两家能结为亲家,便可趁机暗示玉姑娘还可成为未来的太子妃,如此天大的好事,老安北侯断然没有拒绝的理由。 谁知,老安北侯连正眼都没瞧那圣旨一眼,只推说小孙女还小,从来就没有想过为她择婿一事,便客客气气的将我们给请了出去。” “他们竟敢抗旨不遵?就不怕皇上治他们的罪吗。”安和郡主惊声。 宋璟明无奈的表情,“玉家军才不怕呢?不只是不怕,简直就是不屑一顾。因为,在先皇面前,他们自有说辞,而先皇又总是十足十的信任于他们。 这不,第二日玉九歌的父亲便回京述职,私下里面见了先皇,指婚之事竟然就此不了了之了。加之彼时先皇病重,秦皇后还将玉将军留在了宫中,对外说是同皇上讲解边境布防,实则是留他在宫中暗中保护先皇,以防不测。 恰逢其时,北境战役一触即发。父王探得先机,便派我知会了六谷教余孽,暗中相助,欲报被安北侯轻侮和不识抬举之仇。当然,也是为了除去一大绊脚石。也因此,我才掳了安北侯的小孙女,将她送给了北夷军主帅。” “卑鄙无耻之尤,竟为了一己之私,出卖军机,谋害自己国人将士,真真罪该万死!”九歌忍不住激愤的骂出了声。 小颜看着愤怒的九歌,生怕她激愤失态,而忘了目前的景况。 还好,九歌虽然骂得凶狠,但手上仍旧稳如泰山,一刻都未曾让世子好过。 “后来呢?”九歌冷声问。 “至于后来发生了什么?我先前就说过了,我是真的一无所知。”宋璟明仍旧言语真诚,一口咬定他不知道后续之事。 若不了解他的为人,还真会被他的表象所蒙骗的。 但是,九歌就是莫名坚信,六位兄长之死,一定同他有关。 只不过,他太过奸诈,就知道不着边际的打太极。 九歌紧盯着他,“不知道是?那留着你这个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也是没用了。” 她手上开始蓄力。 宋璟明仍旧温柔笑着,并且闭上了双眼,侃侃而谈,“当年,我第一次见玉姑娘,她是那么的精灵可爱,冰雪聪慧,我是打心眼里真心喜欢她的。我甚至还想着,要是她长大后能成为我的妻,便是我一生之幸。(九歌在心中猛啐了一口。) 可奈何,迫于形势,才不得不……当年,我将玉姑娘送到北夷军中后,每每想起,便懊悔万分,追悔莫及,心疼莫名。直到后来,听说她平安脱险,我方才放下心中大石。 从那以后,我便觉得,这世间除了玉姑娘以外,其他的女子,都不配再为我之妻。所以,往日是我欠你的,该我今日来还你。死在你手里,我心甘情愿,甘之如饴。动手,玉九歌,玉姑娘!” “玉九歌”三字一出口,安和郡主和小颜都惊呆了。 “原来你就是玉九歌。”安和郡主一声惊呼。 九歌则嗤之以鼻,针对宋璟明的那一番深情言语。 但安和郡主则不然,她终于明白了一些从前想不通的事情。 自兄长成年后,红颜知己不断,也不少,但他从未动过娶妻的念头。 原来,在他心中,一直藏着一个爱而不得之人。 所以,之前他见着安歌,虽不知她就是玉九歌,但冥冥中注定了,就是会对她格外特别,格外珍惜。 原来还有这一段前尘典故。 随即,脑子清醒过来的安和郡主又惊悚的想起了许多事情,“所以,你原来是有意接近我的,用了三年多的时间。你你,好深沉的心思啊!” 九歌不置可否。 “不不,不对,三年前那个人不是你,绝对不是你,也不可能会是你。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你是何时取代她的呢?”安和郡主继续惊悚,且百思不解,困惑难当。 “妹妹,这有何想不通的,玉姑娘身后站着的人,可是宋璟琮。有他在,又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呢?”世子绝望的指点提醒。 “是他!”安和郡主更加惊悚了。 “妹妹,你也不必太过大惊小怪了,为兄早就说过,他只是在利用你罢了。”世子冰凉的声音。 “是他,竟是他,我如此相信他,他竟然利用我,欺骗我,害得我如今家破人亡,落得这般田地。”安和郡主很是激动失态,控制不住的嚎叫起来。 “对,就是他,害了我们全家人。妹妹可别忘了,此前母妃听说父王出事,一口气上不来,就离我们而去了。”宋璟明呜咽着提醒,同时也是绝望。 此时,九歌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在心中盘算,既然问不说出实情,便只能就此作罢,先将他押回去再说。 豫郡王他们一定就在身后不远处,紧张兮兮的关注着事态发展? 小颜不知何时,静悄悄的站到了九歌身边,且警惕的看着安和郡主。 宋璟明随着小颜也站了起来。 就在一瞬之间,失态狂叫的安和郡主突然一伸右手,有一道黑影由她袖口中激射而出,直直飞向九歌的胸口处。 一直警惕注视着安和郡主的小颜,神速的推开了九歌,让她幸免于难。 那道黑影呼啸而至,又呼啸而过,射向远处后,不知所终。 原来,安和郡主虽然没了弓弩,但在她的袖中手腕上,还藏着一只袖弩。 不到关键时刻,她是轻易不用的。 跟着宋璟明日久的小颜,应该是知道安和郡主的德行,也知道她还藏有杀着,早警惕的守在九歌身侧。 故此,在千均一发之际,她才将九歌推倒在地,没有被暗箭所伤 但此举,彻底激怒了安和郡主。 她指着小颜冷声,“好你个下贱的丫头,竟然也敢背叛主子,与我作对,找死。” 说话间她手一抖,又有动作,宋璟明一声惊呼,“不要。” 然而,他阻止不了安和郡主的怒火,更阻止不了她的杀心。 袖箭再次由她袖中发出,快如一道闪电,直直向小颜飞去…… 第153章 当年真相渐露端倪(4)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宋璟明一个侧身,毫不犹豫的挡在了小颜的身前。 一声响亮的裂帛破肉之声。 安和郡主发出的袖箭,正正射中她兄长的胸口处。 箭矢射入胸口的力量过大,导致世子连着后退两步,连带着小颜也往后退去。 直到他二人都倒在地上。 安和郡主惊呆了! 玉九歌也惊呆了! 小颜半坐着,扶起倒在自己身上的世子,眼中有泪光闪闪。 宋璟明忍着剧痛,勉强对她笑着,“小颜,别怕,我说过,你就是我的双手,我是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小颜见他气若游丝,奄奄一息却还在安慰自己,终于没忍住,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宋璟明看着远处的九歌,眼神幽怨,欲言又止,慢慢合上了双眼。 安和郡主看着被自己误伤的兄长,看着他那胸口处的箭矢,看着那浸涌而出的鲜血,一箭穿心啊! 兄长必死无疑了,她血红了眼,举起手再次对准了九歌,咬牙切齿,花容色变,“都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九歌知她腕上袖箭的威力,此次定是躲避不过,难逃一死了。 可是,东方还没有找到,不,应该说已经找到他了,虽然还有很多的疑问…… 还有,就是兄长们的死因,仍旧真相未明,不甘心啦! 九歌在思绪万千中,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只是在这眨眼之间,安和郡主眼神狠毒,由她袖口再次射出一道黑影,挟风呼啸着直向九歌胸口处飞来。 自然,安和郡主这是要一箭穿心,夺九歌之命了。 九歌不甘心的僵了全身。 就在这千均一发之际,斜斜飞出一道人影,张开双臂挡在了九歌身前。 就仿如一张盾牌,牢牢的护住了九歌。 九歌还来不及反应,一道裂帛穿刺血肉之声,箭失便射入了来人的身体里。 随后,那人在惯性之下,胸前带着箭矢,仍旧斜斜向前飞出了一段距离,再重重摔落于地。 他摔倒之时,因力量过大,撞击得地上的黄沙,如水般向四周飞溅而出。 如此巨大的撞击力,再加上身中袖箭,来人定是凶多吉少了。 这突如其来的空中飞人,让安和郡主和九歌都惊住了。 刚巧,那人摔倒后是面向着安和郡主的。 此刻,他虽然闭着眼睛,但一张绝世容颜在莹白的月光下,更如泽世明珠,光耀华路。 “琮哥哥!” 安和郡主惊呼出声后,瞬间就反应过来,立马怒火攻心,醋意大发,发狂般叫嚷起来:“是你们,是你们狼狈为奸,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她嘴上狂叫着,手上也未停止动作,抬手对着躺在地上之人,又是一箭。 就在她狂叫之前,九歌已经机警的快速奔向了豫郡王处。 并且,她似乎早就料到安和郡主会再下毒手。 于是,就在安和郡主狂叫之时,她已经飞身上前,扑在了豫郡王的身上。 她的身体,就仿如一张盾牌,牢牢的护住了受伤的豫郡王。 就犹如上一刻,豫郡王护住她一般。 毫无疑问,九歌同样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豫郡王挡下了一支疯狂的箭矢。 他们二人在危险时刻,彼此都想要护对方周全,哪怕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弩箭射中了九歌的背心处,一阵钻心裂肺的疼痛袭来,她在昏厥之前,依稀听到表哥简东臣的一声大吼,伴随着安和郡主的凄惨叫声。 远处传来如雷的马蹄声,还有自己身下之人,伸出双手温柔的抱住了自己。 有紧张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回响,“我的小傻瓜,傻九歌……” “躺在他的怀里真舒服啊!我要好好睡一觉了。”这是九歌晕厥前最后的意识。 …… 十三年前,北境安北侯府。 一间工房内,年仅八岁的玉九歌正坐在案桌前,将刚刚才捣腾出来的红色液体,小心翼翼的,装入了一个小小的红色瓷瓶当中。 她看着瓷瓶,一双圆圆大眼盛满笑意,对身旁的一大丫鬟稚声稚气道:“东方哥哥说了,淬炼出陆非的汁液后,还要将它埋在地底下三个月,去除毒性,之后再取出稀释,加入红蓝花染料,合理调配后就可制成胭脂了。走,咱们先去将它埋起来。” “好的,都听姑娘的。”大丫鬟应了一声。 主仆二人走出房门,向后花园而去。 九歌看了四周一眼,“云朵,府里好安静啊?他们都去哪儿了? 云朵也看了四周一眼,“夫人今日去了兵器局,说是要帮着工匠们一起赶制羽箭,想来家丁们都跟着夫人去了?如今候爷将军们都在前线打仗,府里人人不甘落后,都想着要尽一份力量呢。” 九歌:“……” 她嘟起小嘴,“那我们快点埋好它,也去帮母亲!” 云朵笑了,“姑娘,您还小,帮不上忙的。夫人说了,只要您安心呆在家里,别溜出去调皮捣蛋的,就是帮了她的大忙了。” 很显然,九歌平常定是个不省心的小调皮捣蛋鬼。 九歌:“……” 九歌:“我知道了,玉家军在前方同敌人打仗,母亲在后方帮着赶制兵器,我自然是会乖乖呆在府里,不让他们操心的。” “咱姑娘虽然年纪小小,但却很懂事明理,怪不得您是玉家军的团宠呢?”云朵边走边夸赞着小主子。 主仆二人正说话间,远远奔过来两人,还没近前就叫唤起来,“玉姑娘,玉姑娘等等。” 九歌和云朵驻足等待。 来人身着玉家军的军服,一个是中年人,另一个则是位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生得白白净净,漂漂亮亮。 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少年。 那美少年看着眼前粉装玉琢,精灵可爱的玉九歌,似乎有一瞬间的失神。 下一刻,他便行了一礼,正色道:“玉姑娘,侯爷让属下来接您去军营内,他想见您,快跟我们走!侯爷还等着呢!” 九歌:“阿爷要接我去军营?” 美少年:“是的。” “可是,军情紧急,他又正忙于打仗,接我去军营做甚?”九歌睁着圆圆大眼,一双漆黑水盈又纯粹的圆眼珠,令人不敢直视。 美少年:“……” 原本,他以为以玉家军的身份进了安北候府,要骗个八岁的小女娃跟他走,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谁料这小女娃不仅人长得标致水灵,连心肝也是玲珑剔透的。 随便问一个问题,便让他无所适从了。 但是,他毕竟是有备而来的。 他恭身答:“属下也不知道,只是奉命行事。若姑娘不信,这是小人的令牌,请您验看。还有这几日,侯爷他身子不大好……” 美少年双手递上自己的令牌,九歌看了一眼,像个小大人似的点点头,“没错,这是阿爷帐下参军的令牌。” 但令她点头的不仅仅是那枚令牌,而是美少年最后的那半句话。 “还有这几日,侯爷他身子不大好……” 这才是令她放松警惕的真正原因。 阿爷老了,身体常常会有不适之时。 而以往阿爷病时,都喜欢自己在他身边窜上跳下的。 阿爷说,看见像皮猴一样的自己,感觉病就好了一大半了。 “那我们现在就去吗?” “对,现在就去。”美少年接得飞快。 九歌身旁的云朵蹙着眉,欲有所思。 九歌转头看了她一眼,“云朵,那你留下,等母亲回来告诉她一声。” 云朵“嗯”了一声,但仍觉得心里怪怪的。 九歌刚走两步,她忽然拉住了她,看着来人,“老侯爷病了吗?可出发前他还是好好的呢?” 来人:“……” 美少年眉头一皱,又有了新的说辞,“小人实话告诉姑娘?侯爷他不是病了,而是在战场上受了伤。且伤情严重,少将军们这才派小人来接姑娘速速前去的。” “可为何不先通知夫人呢?“云朵继续追问。” 美少年:“……”想不到安北侯府连一个丫鬟,都如此警惕难对付。 “这位姐姐,主帅受伤,事关三军士气,岂敢轻易宣之于众呢?姐姐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美少年面露不奈。 云朵:“……”是这个道理。 更何况来人手持玉家军令牌,说的话也是在情在理,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呢? 她只得放开了九歌的小手。 九歌刚走出府门,才想起手中还拿着的小瓷瓶。 自然,是先去看阿爷最重要了。她便将手中的瓷瓶小心放入了荷包中,又紧紧系在了腰间。 府门外系着两匹马,一黑一红,看来是来人的坐骑。 美少年牵着九歌,慢慢向那匹红马走去。 越靠近红马,九歌的眼神便变得越清亮警醒,脚步也渐放缓慢。 乍然之间,她猛退后两步,转身欲跑。 但那美少年一直防范着她,不仅及时抓紧了她,还立马用一条手帕捂住了她的嘴。 九歌顿时失去了知觉,美少年若无其事的抱着她上了马,打马而去。 眼见离侯府渐远后,中年人方小声问:“世子,方才是哪里露了行藏,这小姑娘才会怀疑我们的?” 那美少年正是永王世子宋璟明。 他看着怀中的小女孩,“方才,她一见着我们的马时,就立马变了神色。” “马?为什么呢?” 世子笑了笑,“依我看,她应该是识得玉家军中的军马。还有就是我的这匹马太过招摇,才让她心生警觉。” 中年人长“哦”了一声,“世子的这匹汉血宝马,乃是万中无一的大宛良驹。军中一个小小参将,是不可能有如此珍贵的坐骑的。这小姑娘年纪小小,心思就如此聪慧明敏,不简单啊!” 世子轻轻扶着九歌,“是呀!玉家之人,自不是凡夫俗子。这小姑娘,更是冰雪聪慧,精灵可爱。只可惜,她原本是……” “原本是什么?”中年人追问。 世子带着淡淡的优伤:“算了,这都是命!是我的命,亦是她的命!快走!” 第153章 当年真相渐露端倪(4)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宋璟明一个侧身,毫不犹豫的挡在了小颜的身前。 一声响亮的裂帛破肉之声。 安和郡主发出的袖箭,正正射中她兄长的胸口处。 箭矢射入胸口的力量过大,导致世子连着后退两步,连带着小颜也往后退去。 直到他二人都倒在地上。 安和郡主惊呆了! 玉九歌也惊呆了! 小颜半坐着,扶起倒在自己身上的世子,眼中有泪光闪闪。 宋璟明忍着剧痛,勉强对她笑着,“小颜,别怕,我说过,你就是我的双手,我是不会让人伤害你的。” 小颜见他气若游丝,奄奄一息却还在安慰自己,终于没忍住,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宋璟明看着远处的九歌,眼神幽怨,欲言又止,慢慢合上了双眼。 安和郡主看着被自己误伤的兄长,看着他那胸口处的箭矢,看着那浸涌而出的鲜血,一箭穿心啊! 兄长必死无疑了,她血红了眼,举起手再次对准了九歌,咬牙切齿,花容色变,“都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九歌知她腕上袖箭的威力,此次定是躲避不过,难逃一死了。 可是,东方还没有找到,不,应该说已经找到他了,虽然还有很多的疑问…… 还有,就是兄长们的死因,仍旧真相未明,不甘心啦! 九歌在思绪万千中,绝望的闭上了双眼。 只是在这眨眼之间,安和郡主眼神狠毒,由她袖口再次射出一道黑影,挟风呼啸着直向九歌胸口处飞来。 自然,安和郡主这是要一箭穿心,夺九歌之命了。 九歌不甘心的僵了全身。 就在这千均一发之际,斜斜飞出一道人影,张开双臂挡在了九歌身前。 就仿如一张盾牌,牢牢的护住了九歌。 九歌还来不及反应,一道裂帛穿刺血肉之声,箭失便射入了来人的身体里。 随后,那人在惯性之下,胸前带着箭矢,仍旧斜斜向前飞出了一段距离,再重重摔落于地。 他摔倒之时,因力量过大,撞击得地上的黄沙,如水般向四周飞溅而出。 如此巨大的撞击力,再加上身中袖箭,来人定是凶多吉少了。 这突如其来的空中飞人,让安和郡主和九歌都惊住了。 刚巧,那人摔倒后是面向着安和郡主的。 此刻,他虽然闭着眼睛,但一张绝世容颜在莹白的月光下,更如泽世明珠,光耀华路。 “琮哥哥!” 安和郡主惊呼出声后,瞬间就反应过来,立马怒火攻心,醋意大发,发狂般叫嚷起来:“是你们,是你们狼狈为奸,我要杀了你们,杀了你们。” 她嘴上狂叫着,手上也未停止动作,抬手对着躺在地上之人,又是一箭。 就在她狂叫之前,九歌已经机警的快速奔向了豫郡王处。 并且,她似乎早就料到安和郡主会再下毒手。 于是,就在安和郡主狂叫之时,她已经飞身上前,扑在了豫郡王的身上。 她的身体,就仿如一张盾牌,牢牢的护住了受伤的豫郡王。 就犹如上一刻,豫郡王护住她一般。 毫无疑问,九歌同样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豫郡王挡下了一支疯狂的箭矢。 他们二人在危险时刻,彼此都想要护对方周全,哪怕付出性命,也在所不惜。 弩箭射中了九歌的背心处,一阵钻心裂肺的疼痛袭来,她在昏厥之前,依稀听到表哥简东臣的一声大吼,伴随着安和郡主的凄惨叫声。 远处传来如雷的马蹄声,还有自己身下之人,伸出双手温柔的抱住了自己。 有紧张温柔的声音在她耳畔回响,“我的小傻瓜,傻九歌……” “躺在他的怀里真舒服啊!我要好好睡一觉了。”这是九歌晕厥前最后的意识。 …… 十三年前,北境安北侯府。 一间工房内,年仅八岁的玉九歌正坐在案桌前,将刚刚才捣腾出来的红色液体,小心翼翼的,装入了一个小小的红色瓷瓶当中。 她看着瓷瓶,一双圆圆大眼盛满笑意,对身旁的一大丫鬟稚声稚气道:“东方哥哥说了,淬炼出陆非的汁液后,还要将它埋在地底下三个月,去除毒性,之后再取出稀释,加入红蓝花染料,合理调配后就可制成胭脂了。走,咱们先去将它埋起来。” “好的,都听姑娘的。”大丫鬟应了一声。 主仆二人走出房门,向后花园而去。 九歌看了四周一眼,“云朵,府里好安静啊?他们都去哪儿了? 云朵也看了四周一眼,“夫人今日去了兵器局,说是要帮着工匠们一起赶制羽箭,想来家丁们都跟着夫人去了?如今候爷将军们都在前线打仗,府里人人不甘落后,都想着要尽一份力量呢。” 九歌:“……” 她嘟起小嘴,“那我们快点埋好它,也去帮母亲!” 云朵笑了,“姑娘,您还小,帮不上忙的。夫人说了,只要您安心呆在家里,别溜出去调皮捣蛋的,就是帮了她的大忙了。” 很显然,九歌平常定是个不省心的小调皮捣蛋鬼。 九歌:“……” 九歌:“我知道了,玉家军在前方同敌人打仗,母亲在后方帮着赶制兵器,我自然是会乖乖呆在府里,不让他们操心的。” “咱姑娘虽然年纪小小,但却很懂事明理,怪不得您是玉家军的团宠呢?”云朵边走边夸赞着小主子。 主仆二人正说话间,远远奔过来两人,还没近前就叫唤起来,“玉姑娘,玉姑娘等等。” 九歌和云朵驻足等待。 来人身着玉家军的军服,一个是中年人,另一个则是位十七八岁的小伙子,生得白白净净,漂漂亮亮。 是个不折不扣的美少年。 那美少年看着眼前粉装玉琢,精灵可爱的玉九歌,似乎有一瞬间的失神。 下一刻,他便行了一礼,正色道:“玉姑娘,侯爷让属下来接您去军营内,他想见您,快跟我们走!侯爷还等着呢!” 九歌:“阿爷要接我去军营?” 美少年:“是的。” “可是,军情紧急,他又正忙于打仗,接我去军营做甚?”九歌睁着圆圆大眼,一双漆黑水盈又纯粹的圆眼珠,令人不敢直视。 美少年:“……” 原本,他以为以玉家军的身份进了安北候府,要骗个八岁的小女娃跟他走,那还不是易如反掌。 谁料这小女娃不仅人长得标致水灵,连心肝也是玲珑剔透的。 随便问一个问题,便让他无所适从了。 但是,他毕竟是有备而来的。 他恭身答:“属下也不知道,只是奉命行事。若姑娘不信,这是小人的令牌,请您验看。还有这几日,侯爷他身子不大好……” 美少年双手递上自己的令牌,九歌看了一眼,像个小大人似的点点头,“没错,这是阿爷帐下参军的令牌。” 但令她点头的不仅仅是那枚令牌,而是美少年最后的那半句话。 “还有这几日,侯爷他身子不大好……” 这才是令她放松警惕的真正原因。 阿爷老了,身体常常会有不适之时。 而以往阿爷病时,都喜欢自己在他身边窜上跳下的。 阿爷说,看见像皮猴一样的自己,感觉病就好了一大半了。 “那我们现在就去吗?” “对,现在就去。”美少年接得飞快。 九歌身旁的云朵蹙着眉,欲有所思。 九歌转头看了她一眼,“云朵,那你留下,等母亲回来告诉她一声。” 云朵“嗯”了一声,但仍觉得心里怪怪的。 九歌刚走两步,她忽然拉住了她,看着来人,“老侯爷病了吗?可出发前他还是好好的呢?” 来人:“……” 美少年眉头一皱,又有了新的说辞,“小人实话告诉姑娘?侯爷他不是病了,而是在战场上受了伤。且伤情严重,少将军们这才派小人来接姑娘速速前去的。” “可为何不先通知夫人呢?“云朵继续追问。” 美少年:“……”想不到安北侯府连一个丫鬟,都如此警惕难对付。 “这位姐姐,主帅受伤,事关三军士气,岂敢轻易宣之于众呢?姐姐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美少年面露不奈。 云朵:“……”是这个道理。 更何况来人手持玉家军令牌,说的话也是在情在理,又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呢? 她只得放开了九歌的小手。 九歌刚走出府门,才想起手中还拿着的小瓷瓶。 自然,是先去看阿爷最重要了。她便将手中的瓷瓶小心放入了荷包中,又紧紧系在了腰间。 府门外系着两匹马,一黑一红,看来是来人的坐骑。 美少年牵着九歌,慢慢向那匹红马走去。 越靠近红马,九歌的眼神便变得越清亮警醒,脚步也渐放缓慢。 乍然之间,她猛退后两步,转身欲跑。 但那美少年一直防范着她,不仅及时抓紧了她,还立马用一条手帕捂住了她的嘴。 九歌顿时失去了知觉,美少年若无其事的抱着她上了马,打马而去。 眼见离侯府渐远后,中年人方小声问:“世子,方才是哪里露了行藏,这小姑娘才会怀疑我们的?” 那美少年正是永王世子宋璟明。 他看着怀中的小女孩,“方才,她一见着我们的马时,就立马变了神色。” “马?为什么呢?” 世子笑了笑,“依我看,她应该是识得玉家军中的军马。还有就是我的这匹马太过招摇,才让她心生警觉。” 中年人长“哦”了一声,“世子的这匹汉血宝马,乃是万中无一的大宛良驹。军中一个小小参将,是不可能有如此珍贵的坐骑的。这小姑娘年纪小小,心思就如此聪慧明敏,不简单啊!” 世子轻轻扶着九歌,“是呀!玉家之人,自不是凡夫俗子。这小姑娘,更是冰雪聪慧,精灵可爱。只可惜,她原本是……” “原本是什么?”中年人追问。 世子带着淡淡的优伤:“算了,这都是命!是我的命,亦是她的命!快走!” 第154章 大结局前篇 九歌睁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陌生的四周。 她清楚的记得,此前发生的一切。 来府中接自己的那两个人,根本就不是阿爷帐下的参将。 他们是乔装打扮的坏人,是他们将自己掳来了此处。 白色的帐篷内很宽敞,堆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木箱,不远处的角落里还坐着四个人。 他们都是坐在地下,上半身靠着杂物,一动不动的。 九歌好奇的爬上前去细看,原来是四个五十岁左右的老伯伯。 他们都闭着眼睛,面目憔悴不堪,也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 总之就是半晌无动无静。 九歌又手足并用,小心翼翼地爬到帐门处,偷偷往外一瞧,门外是密不透风的,一整排的彪形大汉。 看来,想走出这道门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九歌又慢慢的爬了回去,坐在那四人身前,用小手托着圆圆的小下巴,默默地思索起来。 若是寻常人家的小女孩,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在一陌生之地,周围还躺着几个不知是死是活的老头,早就被吓得嚎啕大哭,茫然不知所措了。 但九歌可是将门虎女,不仅是从小跟着父兄在军营里长大的,还从小是听着打胜仗的故事入睡的。 如何克敌制胜,如何横扫千军,如何守疆卫国,一直以来,都是家里人哄九歌入睡的摇篮曲。 不说见惯了生死嘛,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自是人小鬼大,胆大心细。 更何况,她坚信家里人是一定会来救她的。 玉九歌拖腮细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四个老伯伯,还伸出小手摸了摸他们的额际处。 随后,她便起身在帐篷里翻找起东西来。 还好,终于被她找到一个牛皮水囊,万幸的是水囊中还存有一些清水。 随后,他拿着水囊,依次给四位老者喂了一些水。喂完水后,还由自己的小荷包中,掏了一圆圆的小罐子出来,用手指蘸了罐中之物,细细均匀地涂抹在老人家们的人中和额头处。 终于,有一个老者首先呻吟了一声,随后慢慢张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小小女孩。 再随后,其他三位陆续慢慢张开了双眼。但神情疲惫至极,无力言语。 “老伯伯,您们没事?感觉好些没?”九歌眨巴着如葡萄一般的黑眼珠,声音稚嫩。 “小姑娘,你给我额头上抹的是什么东西,清清凉凉的,好舒服,这头也没那么疼了。”最先醒来的老者有气无力的问。 这四人中,也只有他还有些说话的气力。 “这个是东方哥哥给我的桉叶油,不仅可驱蚊避虫,还可提神醒脑。”九歌小声答完,便将手中的小罐子拿到自己鼻前嗅了嗅。 下一刻,她再次凑近发问的老者,好奇问:“老伯伯,您们是谁,为何会被关在这里?还有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发话的老者看着她慈爱的笑了,反问其:“小姑娘,那你又是谁?又为何会被抓来此地呢?” 九歌:“……”自己的身份,肯定是不能轻易告诉陌生人的。 她嘟起小嘴,狡黠的笑了,“老伯伯,您不告诉我,那就让我来猜猜您们是做什么的?” “哦!好好,你猜。”老者笑容可掬的答应了。 九歌先仔细看了看说话之人,俏声道:“老伯伯,我看您像是位风水先生呢?” “啊!你是如何看出来的。”老者大吃一惊。 “因为您穿着讲究,还戴着顶方士帽。最主要是您的右手,大拇指和中指是一直捏在一起的。去年,阿爷就曾请过风水先生回来,他就是您这样的装束行止。” “啧啧啧!小姑娘不简单哪!”老者连声赞叹,兴趣大发,“小姑娘,那你再继续猜猜,这另三位又是做什么营生的呢?” 九歌又一一仔细的看了看,其余几位老者的容貌装束外形后,还摸了摸他们的手掌处。 随后,她看向风水伯伯,一副成竹在胸的娇俏样。 “小姑娘,如何啊?看出来没?”老者又慈爱的发话了。 九歌点点头,像个小大人似的细细道着: “这位老伯伯,手指甲缝里全是泥土,连布鞋四面上也是一圈圈泥水的痕迹,再看他的一身粗布衣裳,应该是位常年在田里劳作的农民。 至于这一位,右手大拇指,食指中指这三指的指尖处皆有厚茧,应该是长期握笔所至。而且虎口处也有厚茧不说,眼睛平常都眯成了一条细线,倒像是来府里修缮房屋的工匠古大叔。 最后这一位嘛,他不仅是双手上布满了各种工器的伤痕,而且就算坐着,也是习惯性的身体往前倾,就像足了司器局里,擅长制造暗器的能工阿真哥哥。” 四人身份被一一道出后,皆用惊讶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小姑娘,能一一正确判断出四人的身份,这也太出乎意料了? “厉害厉害!小姑娘你不仅观察入微,过目不忘,还推衍合理,论证精辟,老殷我佩服,佩服至极啊!” “原来,您姓殷,殷伯伯好啊!”九歌娇憨一笑,给殷老先生福了一福。 殷老先生刚要说话,门外不远处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他立马对九歌摇摇头,示意她先别说话。 帐篷门帘被撩开,有两个粗壮汉子,穿着沉重坚硬的铠甲,迈着重重的步伐,向九歌靠近。 随后,他一把抱起九歌,就像拎起一个包袱一样的随意,将她扛在了肩上,大步向外走去。 殷老先生挣扎着叫道:“你们要带她去何处?” 来人置若罔闻,继续向门外走去。 九歌却没有挣扎哭闹,只随手就将手中的小罐子扔了过去,“老伯伯,等我回来。” 殷老先生:“……” 望着她消失在门外的身影,老者心情沉重,久久不能平静,一直在摇头叹息,“多好的小姑娘啊?是哪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忍心将她给掳来的呢?” “哎!”另一老者一声长叹,“也不知道这小丫头,还能不能有命活着回来?” “会的,吉人自有天相。更何况,这小姑娘如此冰雪聪慧,机警过人。老夫相信,她定会平安渡过此劫,长命百岁的。”殷老先生慢条斯理且笃定地回。 其余几位皆默默点头。 此时,几位老者并不知道,九歌被带去的是何地方。 若他们知道,或许就不会如此乐观了。 平丘沙漠战场上。 此时,正是战旗烈烈,刀剑出鞘,两军对峙,大战一触即发之际。 就连双方鼓台上的鼓手,也蹲起了八字脚,绑着红头巾,只等着主帅一声令下,擂响战鼓,大战即起。 九歌被那大汉一路扛着,穿过重重列列的千军万马,一路直行,来到了主帅台上。 主帅哲阿克同样高大彪悍,天生凶相。 他一把抓过九歌,揪着她的衣领,来到帅台边沿处,将之高高拎起,在空中扬了扬。 随即,他扯着像破锣一样的大嗓门儿,操着一口弊脚的中原话,高声喊道:“玉老头,你看看这是谁?” 九歌被扬在半空中,听得清楚,更看得清楚。 对面雄纠纠气昂昂,气吞山河,势如长虹的万千将士,正是北境守卫者——玉家军。 还有,她知道这人口中所叫嚣之人,正是自己的阿爷,玉家军的三军统帅——安北候玉擎云。 同样,坐镇中军的安北候一眼就认出了哲阿克手中之人。 一向稳若泰山,意志如铁的老侯爷腾的就站起来,凝望着被拎在空中的九歌。 他身旁的几位大将也是洞若观火,一眼就看清了那小女孩的面目 随后,忍不住齐声一呼:“候爷,那是小九歌!” 安北侯目光如千年寒冰,“长青,下令三军,暂按兵不动。” 玉长青是玉九歌的大伯,立时领命而去。 二伯玉长文忧心忡忡的看着父亲。 安北侯起身走下帅台,退入了大帐当中。 几位大将军也随即进入了帅帐之内。 其余众将则磨拳擦掌,咬牙切齿地同时,眼中全是担忧。 此一战事关重大。 此前,北夷军是被玉家军打得节节后退,军心溃散,一直后退三十里。 此次,玉家军集结大军,准备给北夷军队再来一个当头痛击,将他们赶出平丘沙漠,赶回北夷城去。 眼看胜利在望,军心振奋,大家都卯足了劲,就等着主帅一声令下呢? 却不料在此关键时刻,敌军如此阴险卑鄙,在几十万大军阵前,以一个不到八岁的小女孩为人质。 能不令众将士磨拳擦掌的同时,又心生忧虑吗? 特别是看着被哲阿克拎在空中的玉九歌,不哭不闹不挣扎,他们就更加心焦如焚。 但他们不知道,此刻的九歌不仅不哭不闹,还偷偷由荷包中摸出了那个小瓷瓶,紧紧藏在了手心之中。 哲阿克见对方军中鸦雀无声,气氛凝重,知道自己手上的筹码起了效果。 他狞笑着将九歌放下后,再用右手由后向前拦腰抱起九歌,在帅台上气势磅礴的走了一圈。 他这是要对面的玉家军再看清一些,“安北侯的小孙女可在我的手中,你们看着办!” 此时,九歌看着哲阿克横在自己腰间的大手,看着他挂在腰间的酒壶,突然就挣扎哭闹起来。 “放开我,坏蛋,快放开我。” “哈哈哈……”哲阿克仍旧单手拦腰抱着她,任其哭闹挣扎,毫不理会。 此时此刻,在虎视眈眈的千军万马之中,两军阵前,小机灵鬼九歌趁着哭闹挣扎的时机,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小瓷瓶中的红色液体,倒入了哲阿克腰间的酒壶当中。 随后,哲阿克随手将九歌扔给了身边的副将,而九歌再次哭闹挣扎不休,同样如法炮制,将商陆汁液一一抹在了两位副将的手掌上。 而这两位副将的手掌上,皆有几处轻重不一的伤口。 哲阿克仍旧狞笑不止,“本帅该拟和谈条约了?哈哈!本帅要永春,富宁,寿州三城,还要签下十年休战条款。本帅要借这三城,休养生息,以图后事。” 一副将恭身附和:“主帅高明!这三城河流支域纵横漫延,土地肥沃,水草丰美,正是蓄养战马的福地洞天。如此十年后,我北夷铁骑,将更加强悍,必定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取。” “哈哈哈……”哲阿克狂笑不止。 殊不知人狂必有祸,天狂必有雨! 危险,亦近在眼前! 第154章 大结局前篇 九歌睁开圆圆的大眼睛,看着陌生的四周。 她清楚的记得,此前发生的一切。 来府中接自己的那两个人,根本就不是阿爷帐下的参将。 他们是乔装打扮的坏人,是他们将自己掳来了此处。 白色的帐篷内很宽敞,堆放着一些乱七八糟的杂物木箱,不远处的角落里还坐着四个人。 他们都是坐在地下,上半身靠着杂物,一动不动的。 九歌好奇的爬上前去细看,原来是四个五十岁左右的老伯伯。 他们都闭着眼睛,面目憔悴不堪,也不知道是在睡觉还是…… 总之就是半晌无动无静。 九歌又手足并用,小心翼翼地爬到帐门处,偷偷往外一瞧,门外是密不透风的,一整排的彪形大汉。 看来,想走出这道门是万万不可能的了。 九歌又慢慢的爬了回去,坐在那四人身前,用小手托着圆圆的小下巴,默默地思索起来。 若是寻常人家的小女孩,醒来后发现自己身在一陌生之地,周围还躺着几个不知是死是活的老头,早就被吓得嚎啕大哭,茫然不知所措了。 但九歌可是将门虎女,不仅是从小跟着父兄在军营里长大的,还从小是听着打胜仗的故事入睡的。 如何克敌制胜,如何横扫千军,如何守疆卫国,一直以来,都是家里人哄九歌入睡的摇篮曲。 不说见惯了生死嘛,也是见惯了大场面的。自是人小鬼大,胆大心细。 更何况,她坚信家里人是一定会来救她的。 玉九歌拖腮细想了想,又看了一眼四个老伯伯,还伸出小手摸了摸他们的额际处。 随后,她便起身在帐篷里翻找起东西来。 还好,终于被她找到一个牛皮水囊,万幸的是水囊中还存有一些清水。 随后,他拿着水囊,依次给四位老者喂了一些水。喂完水后,还由自己的小荷包中,掏了一圆圆的小罐子出来,用手指蘸了罐中之物,细细均匀地涂抹在老人家们的人中和额头处。 终于,有一个老者首先呻吟了一声,随后慢慢张开眼睛,看着眼前的小小女孩。 再随后,其他三位陆续慢慢张开了双眼。但神情疲惫至极,无力言语。 “老伯伯,您们没事?感觉好些没?”九歌眨巴着如葡萄一般的黑眼珠,声音稚嫩。 “小姑娘,你给我额头上抹的是什么东西,清清凉凉的,好舒服,这头也没那么疼了。”最先醒来的老者有气无力的问。 这四人中,也只有他还有些说话的气力。 “这个是东方哥哥给我的桉叶油,不仅可驱蚊避虫,还可提神醒脑。”九歌小声答完,便将手中的小罐子拿到自己鼻前嗅了嗅。 下一刻,她再次凑近发问的老者,好奇问:“老伯伯,您们是谁,为何会被关在这里?还有这里是什么地方呢?” 发话的老者看着她慈爱的笑了,反问其:“小姑娘,那你又是谁?又为何会被抓来此地呢?” 九歌:“……”自己的身份,肯定是不能轻易告诉陌生人的。 她嘟起小嘴,狡黠的笑了,“老伯伯,您不告诉我,那就让我来猜猜您们是做什么的?” “哦!好好,你猜。”老者笑容可掬的答应了。 九歌先仔细看了看说话之人,俏声道:“老伯伯,我看您像是位风水先生呢?” “啊!你是如何看出来的。”老者大吃一惊。 “因为您穿着讲究,还戴着顶方士帽。最主要是您的右手,大拇指和中指是一直捏在一起的。去年,阿爷就曾请过风水先生回来,他就是您这样的装束行止。” “啧啧啧!小姑娘不简单哪!”老者连声赞叹,兴趣大发,“小姑娘,那你再继续猜猜,这另三位又是做什么营生的呢?” 九歌又一一仔细的看了看,其余几位老者的容貌装束外形后,还摸了摸他们的手掌处。 随后,她看向风水伯伯,一副成竹在胸的娇俏样。 “小姑娘,如何啊?看出来没?”老者又慈爱的发话了。 九歌点点头,像个小大人似的细细道着: “这位老伯伯,手指甲缝里全是泥土,连布鞋四面上也是一圈圈泥水的痕迹,再看他的一身粗布衣裳,应该是位常年在田里劳作的农民。 至于这一位,右手大拇指,食指中指这三指的指尖处皆有厚茧,应该是长期握笔所至。而且虎口处也有厚茧不说,眼睛平常都眯成了一条细线,倒像是来府里修缮房屋的工匠古大叔。 最后这一位嘛,他不仅是双手上布满了各种工器的伤痕,而且就算坐着,也是习惯性的身体往前倾,就像足了司器局里,擅长制造暗器的能工阿真哥哥。” 四人身份被一一道出后,皆用惊讶的眼神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一个看上去只有七八岁的小姑娘,能一一正确判断出四人的身份,这也太出乎意料了? “厉害厉害!小姑娘你不仅观察入微,过目不忘,还推衍合理,论证精辟,老殷我佩服,佩服至极啊!” “原来,您姓殷,殷伯伯好啊!”九歌娇憨一笑,给殷老先生福了一福。 殷老先生刚要说话,门外不远处有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他立马对九歌摇摇头,示意她先别说话。 帐篷门帘被撩开,有两个粗壮汉子,穿着沉重坚硬的铠甲,迈着重重的步伐,向九歌靠近。 随后,他一把抱起九歌,就像拎起一个包袱一样的随意,将她扛在了肩上,大步向外走去。 殷老先生挣扎着叫道:“你们要带她去何处?” 来人置若罔闻,继续向门外走去。 九歌却没有挣扎哭闹,只随手就将手中的小罐子扔了过去,“老伯伯,等我回来。” 殷老先生:“……” 望着她消失在门外的身影,老者心情沉重,久久不能平静,一直在摇头叹息,“多好的小姑娘啊?是哪个畜生不如的东西,忍心将她给掳来的呢?” “哎!”另一老者一声长叹,“也不知道这小丫头,还能不能有命活着回来?” “会的,吉人自有天相。更何况,这小姑娘如此冰雪聪慧,机警过人。老夫相信,她定会平安渡过此劫,长命百岁的。”殷老先生慢条斯理且笃定地回。 其余几位皆默默点头。 此时,几位老者并不知道,九歌被带去的是何地方。 若他们知道,或许就不会如此乐观了。 平丘沙漠战场上。 此时,正是战旗烈烈,刀剑出鞘,两军对峙,大战一触即发之际。 就连双方鼓台上的鼓手,也蹲起了八字脚,绑着红头巾,只等着主帅一声令下,擂响战鼓,大战即起。 九歌被那大汉一路扛着,穿过重重列列的千军万马,一路直行,来到了主帅台上。 主帅哲阿克同样高大彪悍,天生凶相。 他一把抓过九歌,揪着她的衣领,来到帅台边沿处,将之高高拎起,在空中扬了扬。 随即,他扯着像破锣一样的大嗓门儿,操着一口弊脚的中原话,高声喊道:“玉老头,你看看这是谁?” 九歌被扬在半空中,听得清楚,更看得清楚。 对面雄纠纠气昂昂,气吞山河,势如长虹的万千将士,正是北境守卫者——玉家军。 还有,她知道这人口中所叫嚣之人,正是自己的阿爷,玉家军的三军统帅——安北候玉擎云。 同样,坐镇中军的安北候一眼就认出了哲阿克手中之人。 一向稳若泰山,意志如铁的老侯爷腾的就站起来,凝望着被拎在空中的九歌。 他身旁的几位大将也是洞若观火,一眼就看清了那小女孩的面目 随后,忍不住齐声一呼:“候爷,那是小九歌!” 安北侯目光如千年寒冰,“长青,下令三军,暂按兵不动。” 玉长青是玉九歌的大伯,立时领命而去。 二伯玉长文忧心忡忡的看着父亲。 安北侯起身走下帅台,退入了大帐当中。 几位大将军也随即进入了帅帐之内。 其余众将则磨拳擦掌,咬牙切齿地同时,眼中全是担忧。 此一战事关重大。 此前,北夷军是被玉家军打得节节后退,军心溃散,一直后退三十里。 此次,玉家军集结大军,准备给北夷军队再来一个当头痛击,将他们赶出平丘沙漠,赶回北夷城去。 眼看胜利在望,军心振奋,大家都卯足了劲,就等着主帅一声令下呢? 却不料在此关键时刻,敌军如此阴险卑鄙,在几十万大军阵前,以一个不到八岁的小女孩为人质。 能不令众将士磨拳擦掌的同时,又心生忧虑吗? 特别是看着被哲阿克拎在空中的玉九歌,不哭不闹不挣扎,他们就更加心焦如焚。 但他们不知道,此刻的九歌不仅不哭不闹,还偷偷由荷包中摸出了那个小瓷瓶,紧紧藏在了手心之中。 哲阿克见对方军中鸦雀无声,气氛凝重,知道自己手上的筹码起了效果。 他狞笑着将九歌放下后,再用右手由后向前拦腰抱起九歌,在帅台上气势磅礴的走了一圈。 他这是要对面的玉家军再看清一些,“安北侯的小孙女可在我的手中,你们看着办!” 此时,九歌看着哲阿克横在自己腰间的大手,看着他挂在腰间的酒壶,突然就挣扎哭闹起来。 “放开我,坏蛋,快放开我。” “哈哈哈……”哲阿克仍旧单手拦腰抱着她,任其哭闹挣扎,毫不理会。 此时此刻,在虎视眈眈的千军万马之中,两军阵前,小机灵鬼九歌趁着哭闹挣扎的时机,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小瓷瓶中的红色液体,倒入了哲阿克腰间的酒壶当中。 随后,哲阿克随手将九歌扔给了身边的副将,而九歌再次哭闹挣扎不休,同样如法炮制,将商陆汁液一一抹在了两位副将的手掌上。 而这两位副将的手掌上,皆有几处轻重不一的伤口。 哲阿克仍旧狞笑不止,“本帅该拟和谈条约了?哈哈!本帅要永春,富宁,寿州三城,还要签下十年休战条款。本帅要借这三城,休养生息,以图后事。” 一副将恭身附和:“主帅高明!这三城河流支域纵横漫延,土地肥沃,水草丰美,正是蓄养战马的福地洞天。如此十年后,我北夷铁骑,将更加强悍,必定会战无不胜,攻无不取。” “哈哈哈……”哲阿克狂笑不止。 殊不知人狂必有祸,天狂必有雨! 危险,亦近在眼前! 第155章 大结局 玉家军主帅帐中,一片肃穆萧杀之气。 玉长青看着父亲,轻声道:“哲阿克派使者来和谈,要永春,富宁,寿州三城,还要签定十年休战条约,方能将小九给平安放回。如若不然,他就在阵前将小九……” “痴心妄想!父亲,待儿子去救小九回来。”说话的是玉长青的大儿子玉昭平。 “我去,我也去。”老二玉昭安,老三玉昭康也站了出来。 玉长青看着三个儿子,正要说话,门口又冲进来三个人,齐声一呼:“我们也去。” 玉长文:“……” 进来的三个人,分别是他的大儿子玉昭定,二儿子玉昭乐,三儿子玉昭宁。 平安康定乐宁,行昭字辈,顺序排列,便是玉九歌的六位堂兄之名。 当年他们出生时,先皇感念玉家军几代浴血,守疆卫国,亲为其赠名,同宫子皇子们平辈,行昭字辈。 玉长青和玉长文对看一眼,皆转向自己的儿子,“去,都去。你们的三叔不在北境,一定要将小九给平安救回来。” 安北侯一拍桌子,“去,不仅要救小九回来,还要给他们一个重重的教训。” 帐中人恭身行礼:“请侯爷示下。” 安北侯正色道:“本帅就先来个气急攻心,随便再诈个死,假装军营里乱作一团,使个障眼法和缓兵之计,如此可拖延三日,暂保小九平安。 随后,你们六个,趁夜摸入敌营,三人一队,一队去找到并烧毁敌人粮仓,另一队见火起便趁乱救人。若找到小九,莫要恋战,速速带她归来。记住,本侯只给你们三日时间,三日一到,无论找到人否,都必须回来。” 安北侯不愧是玉家军老主帅,任何时刻,都能镇定布署,从容应对。 …… 哲阿克看着使者,难以置信的眼神,“你说什么?安北侯去世了?” “是的,属下亲眼见他吐出一大口鲜血后就晕厥了过去。随后在帐外等候时,就听见里面哭声一片。后来,玉大将军叫属下回来回禀,说三日后再给大帅答复。”使者恭身回。 “好,太好了!玉老头一旦去世,玉家军群龙无首,定是会乱上几日的。那本帅有人质在手,量他们也不敢不答应我们的条件。哈哈哈,天助我也!就再等几日又有何妨。” 哲阿克兴奋于色,不自觉地扯下腰间酒壶,狂饮数口,“来人啦!小心看着那小姑娘,好生侍候着,可别出了差池!” 是夜,月黑风高。 已连日战斗十数日的北夷军队早也是人疲马乏,一听说玉家军失了主帅,军心大乱,自顾不暇,便放松了警惕,准备好好休生养息。 子夜时分,玉家六位少将军方才小心翼翼的潜入了敌营。 自然,要找到敌军的粮仓所在,并不是易事。 但依照计划,他们得先找到并烧了粮仓,然后第二队才好趁乱去找寻九歌。 谁知,粮仓还没有找到,中军大帐处有一个帐篷,倒先自己烧了起来。 接着有暄哗声,还有呼救声。 这帐篷烧得很是有点内涵意思,倒像是在同他们指路一般。 玉昭平眉头一皱,一招手带着五位弟弟,便摸到了那起火的不远处。 风刮得猛烈,连营的帐篷若走水,不是小事,很快便殃及了另几处帐篷。 人声鼎沸,附近的人都忙着救火,就连巡逻的士兵也深恐火势蔓延,加入了进去。 玉昭平他们正在藏身处观望之时,九歌就像个神秘的小魔女一般,由黑暗中闪了出来,出现在他们的身后。 六位少将军大吃一惊,又喜出望外。 起火的帐篷,正是关押九歌之处。 她趁守卫不注意,由烧水的炭炉中夹出一火炭,藏到了毡子之中。 随后,毛毡起火,点燃大帐。一发不可收拾,她便趁乱跑了出来,在附近等待。 她知道,深夜之时,一定会有人来救自己。 所以此举是为了自救,也为了向来人指明方向。 果然,六位兄长就像同她约好似的出现了。 不是寒喧问候之机,玉昭平一把抱起九歌,正欲示意弟弟们快速撤离。 “大哥哥,您们先别走,还有几个人,得要去救他们出来。”九歌忽然小声伏在大哥耳边低语。 玉昭平一惊:“谁?”并抬手阻止了弟弟们的行动。 九歌由他怀中滑下,拉着他的手,你们随我来。 趁着夜色掩护,九歌带着他们,来到了白天被关押的帐篷处。 此时,帐篷外大多数的守卫都去救火了,只余下两个,被轻易放倒。 玉昭平看着那瘫坐在地的四位,又看向九歌,“他们是?” 九歌还未开口,殷老先生便抢着道:“在下殷天行,阁下可是玉家军中人。” “殷天行,殷老先生,小将久闻大名,您怎么会在此处?”玉昭平惊声,半蹲下看清的确是殷老先生后,面色巨变。 殷天行是前朝着名的堪舆先生,如今有好几处金矿和铜矿所在,都是他堪舆出来的。 但十几年前,他就辞官归隐了。此时突然出现在敌军营中,的确出人意表。 “你是?”殷老先生是想先确定来人身份。 “小将玉昭平,乃是安北侯之孙,这是我的六位弟弟和七妹。”玉昭平应该很是信任殷老先生,才会如实告之身份。 “原来是玉家六位少将军和七姑娘,太好了,天意兴我大昌啊!” 殷老先生低呼完,他身旁的三人虽口不能言,但皆面露欣慰之色。 玉家兄妹:“……” 玉昭平看着另三人:“他们是?” “这位伯伯是位修建房屋的工匠,这位爷爷是制造箭矢兵器的能工,还有这位是种田的农民伯伯。”九歌抢着一一为兄长解释。 玉家六兄弟默默对看一眼,心下震惊。 北夷人将这几个能工巧匠,奇人异士关在此处,居心叵测,其心可诛啊! “殷老先生,您们快随我们出去。”玉昭平不淡定了。 另五位少将军便去扶人,但被殷老先生拒绝,“不,不用。我们被人下了药,寸步难行。” 玉昭平蹲下身子,“殷老先生,快上来,我们兄弟背您们出去就是。” 昭安,昭康,昭定也一一蹲下,准备背负另三位。 殷老先生顾不上拒绝,只见他快速脱下自己的厚靴,大力一撕鞋底,由豁口处掏出一寸盈见方的纱绢来,珍而重之的放到玉昭平的手中。 玉昭平:“这是?” “这是大昌泽隐山机图,是我这十数年踏遍大昌万里江山,堪舆数百座山脉,穷尽半生心力才绘制而成的,少将军快收好。” 玉昭平年少机敏,既知道殷天行的大名,便更知道这幅绢图的重要性,遂默默收好,低声道:“殷老先生,还是快随我们出去。” 殷老先生再次摇头拒绝,“不用,你们带上图,带上七姑娘,快走。” 玉昭平摇头,“不行,岂不说是您们几位了,就是大昌的普通老百姓落在敌军手中,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的,快随我们走。 其余兄弟皆默默点头,随即不由分说便背起了他们四位,快速向外撤离。 四个兄长分别背着四人,余下玉昭乐背着九歌,最小的玉昭宁在前面探路。 此时,大帐处的火也被扑灭,有守将发现九歌不见了,遂又发现关押的另几个重要人物也不见了,便集结人马,在营中追寻搜查。 九歌一行人,在帐营中东躲西藏,被追兵和形势所逼,干脆调转方向,向敌军的大后方跑去。 出了敌营后,便是平丘沙漠中心处。在沙漠里向西走,再攀爬过北岭山后,一样可以绕回北境。 东方日出,现熹微之光。 此时,九歌一行人正在平丘沙漠中,快速向西行进。 众人都奔波了一夜,渐渐体力不支,便在一沙丘后停下休整。 此时不远处,有一队人马悄然追了上来。 这是永王世子宋璟明带的一干亲随三十人,也是其麾下最厉害的精兵强将。 此前,他将玉九歌交给黄坛主后,一直秘密留在北州城中,静观其变。 随后,听到安北侯的死讯后,狡若狐狸的两父子一合计,便知这是缓兵之计。 而最终哲阿克也一定会上当。 眼看着自己处心积虑的帮扶计划又要落空,玉家军会派人救出玉九歌,此后便是大获全胜,再立军功威望。 永王父子二人咬牙切齿,随即便决定,由宋璟明亲自带领亲随,混入北夷军营,见机行事。 宋璟明有个手下名叫阿三,一直跟随在六谷教的黄坛主身边,投靠到了北夷军中。 阿三授命一直紧盯着玉九歌的动向。 也是因为有他,宋璟明一行人才能跟踪九歌他们前来。 而就在不久前,他又得知了一个重大消息,黄坛主一直带在身边的那四个人的真实身份。 机警的宋璟明立马嗅到了一些异于常人的信息。 谁拥有此四人,便是拥有了神兵利器,无尽财富。 真是天助我也! 于是乎,他的目标,不仅仅是破坏玉家军的救人计划了,还有就是要将这四人抢到自己手中。 正当宋璟明正洋洋得意之时,有一只黄色的彩鸟从天空飞过。 他往地下一伏,“不好,后面有追兵,像是北夷人的骑兵,快藏起来。” 他们刚刚藏进黄沙之中后,便有一队骑兵疾驰而过。 原来是六谷教黄坛主察觉到阿三的异常,带了一队北夷骑兵追了上来。 还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阿三看着主子,“世子,他怎么来了?” 世子阴阴一笑,“来得正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阿三恍然大悟,“世子高明,就等他们先杀个你死我活,咱们再上去捡便宜。” 不久后,玉家兄妹也看到了空中飞翔的,那只会变颜色的彩鸟。 特别是九歌,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彩鸟看,看着它在倏忽间便变了数种颜色,惊叹不已。 随后,他们便远远听到了追兵的马蹄声。 那是北夷军中日行千里的上品铁骑,玉昭平知道光靠双脚是不可能逃得出去的了。 还有那只彩鸟的出现,他知道定有六谷教余孽的参与。 他快速将泽隐山机图塞到了九歌的小荷包中,果断将其和殷老先生他们用黄沙掩埋起来,吩咐康定乐宁四位弟弟在此守护,随后便带着二弟昭安往北奔去,欲引开追兵。 二位兄长将生的希望留给了弟弟妹妹们,更留给了需要保护的大昌子民。 果然,追兵中计,循迹往北追踪而去。 追兵追过之时,伏在黄沙中的九歌闻到了一股奇腥的臭味。 四位少将军听闻马蹄声走远后,迅速由细沙中刨出四位老者,背着他们快速往西行去。 他们忍痛看着两位兄长引开了凶残的追兵,知他们定然凶多吉少。(而后事实亦是如此,玉昭平,玉昭安两位少年英雄,浴血奋战,尽歼追兵,后力竭而亡。) 而此刻,玉家四兄弟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的,不仅是四条生命,还是大昌的未来。 责任一样重大,更容不得一丁半点的闪失。 他们拼命向前跑着,小小的九歌也知道事态严重,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跟在兄长身边,跑得飞快。 眼看着出了平丘沙漠,北峰山就在眼前。 但很不幸,又有一队追兵远远追了上来。 不是骑兵,是步兵。 欲论脚力,后者断然不会是玉家四兄弟的对手。 但玉家兄弟皆各自背负一人,自然是不能再比拼脚力的快慢了。 于是,玉昭康果断决定,将殷老先生四人和玉九歌,放在了一山石下躲避,兄弟四人持剑而出,准备同来人殊死一搏。 以他兄弟四人以一敌百的勇气,原本能杀尽追兵,求得一条生路的。 但是,追兵不是北夷军,而是宋璟明和他麾下的一干亲兵强将。 他们皆黑纱蒙面。 这三十余人,并非军中普通兵士,而是永王在江湖中搜罗来的江湖高手。 三十余位江湖老手,对阵四位少年英勇将军,杀得是血流成河,昏天暗地,九死一生。 殷老先生见势不妙,便将九歌藏在了一兔子洞中,并同其他三位随手扯下野草树叶,堆积在九歌身上,将她完美的隐藏了起来。 可是,九歌听着山石后残烈的对战声,关心四位兄长的生死,忍不住又爬了出来,并机警的解下小荷包,藏在了兔子洞中。 九歌躲在山石后,探出头去,正好看见三哥为了保护六哥,被一长刀砍断了右脚,那喷涌而出的鲜血,伴随着九歌的一声惨烈呼叫:“三哥哥!” 玉昭康单腿跪了下来,背心处又挨了一刀,随即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望着九歌的方向,嘴里含着鲜血,嗫嚅着:“小九,快回去,回去。” 昭定,昭乐和昭宁三兄弟一边抗敌,一边悲声呼叫:“三哥!” 随后,他三人化悲愤为力量,剑势起处,指东打西,兔起鹊落,如秋风扫落叶,滚水溶寒冰,一口气干掉了五人。 砍杀三哥的凶徒,首当其冲。 宋璟明见势不妙,趁他们悍斗之机,绕到了山石后,将殷老先生四人给拧了出来。 当然,也包括玉九歌在内。 “三位少将军若再不停手,我便将他们一个一个的都给杀咯!当然也包括这位可爱的小姑娘。” 双方突然就停了手,看着脸蒙黑纱的宋璟明。 九歌狠狠地盯着他。 她认得此人的声音,正是昨日将自己掳走之人。 玉家三位少将军绝望的对看一眼,皆微微一笑,抱必死之心。 此时,他们也是精疲力竭,但为了九歌,为了要保护的人,还在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宋璟明沉声道:“只要三位乖乖投降,我保证绝不伤害你们所有人。” “呸!”玉昭定忍不住啐了一口,咬牙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玉家军中,从未有过投降二字。” “不投降也行,三位自裁!”宋璟明悠悠道。 “要我们兄弟自裁,可以,但阁下必须保证不伤他们的性命。”昭定指了指九歌和殷老先生他们。” “嘿嘿……”宋璟明阴阴笑着:“行,若少将军识相,我便对天盟誓,决不伤他们的性命就是。” “废话少说,起誓!”昭定血红了眼。 宋璟明看向玉九歌愤怒的小眼神,举手指天:“本人对天盟誓,三位自裁后,我定然不伤这四位性命,亦不会伤玉姑娘分毫。若有违誓,天打雷劈,断子绝孙。” 这誓起得毒,玉家三兄弟对着九歌笑了:“小九,快走,随着那片山坡爬上去,快去。” “不,我不走,我要同哥哥们在一起。”九歌狂叫着拼命摇头。 “小九听话,你再不走,那这四位伯伯爷爷也是会死的。” 九歌咬牙含着泪,“我走了,他们就能活吗?” 玉家三兄弟齐声:“能!” 殷老先生四人齐声:“能!” 就连宋璟明也点头:“能!” 九歌流着泪,不停的抽泣着,全身颤抖不止,“我走,我走。” 随后,她拼命向前跑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爬上了那片山坡。 阿三看着玉九歌小小的身影,低声问主子,“世子,真的要放过她吗?” 宋璟明瞪了他一眼,“闭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往往毒誓最是灵验。” 阿三:“……” 山坡上,一阵山风吹来,玉九歌忍不住回头向山坡下望去。 她永远忘不了这一刻。 昭定,昭乐,昭宁三位兄长,正同时举起长剑,从容往脖颈上抹去。 “不要啊!四哥哥,五哥哥,六哥哥!” 九歌一声惨烈嚎叫,倒在地上,眼前只余一片血海滔滔。 血海漫延,将她淹没沉沦,直至深渊。 她永远的忘记了这一刻,这一日。 …… 玉九歌缓缓睁开双眸,脑中一片空白。 玉夫人双手握住女儿的手,喜极而泣,置于唇前轻吻着,“歌儿,我的歌儿,你终于醒了。” 这世间上,最深情温暖的,莫过于来自母亲的爱抚与呼唤。 母爱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母亲!”九歌泪眼迷离,欲抬起双手拥抱母亲,奈何全身酸软无力。 “孩子,你的伤还未痊愈,先别激动,好好躺着。”说话的是安北侯玉长天。 九歌再次泪目,“父亲,我……” 九歌最后给小十留下的消息,就是要他回去找父亲,在平丘沙漠接应自己。 视线越过父亲,九歌看到了同样泪目的小八和小十。 她泪水如珠,滚滚而下,轻声道:“母亲,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当日六位兄长他们是如何身亡的……” 九歌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讲述完整个过程后,已经哭泣得没了声音。 屋里众人随着她的讲述悲愤交加,绝望痛楚,哀恸大哭。 十三年了,终于知道了真相。杀害玉家六位少将军之人,除了六谷教余孽,还有永王世子宋璟明。 九歌一直一直哭着,玉夫人抱着她安慰,“没事情,歌儿,如今你也算是为他们报了仇了。” 待九歌情绪稳定后,玉长文轻声问:“歌儿,为父有一事不明,你兄长去救你那时,那哲阿克为何会突然就亡故了呢?” 九歌:“就是那个拎着我在帅台上,对阿爷喊话之人吗?” “正是。” “那日,她拎着我威胁阿爷,我趁着哭闹之机,往他腰间的酒壶里倒入了一些商陆汁液。”九歌继续抽泣。 “商陆汁液是何物?”玉夫人忍不住问。 “商陆是制作胭脂的原料,它全株有毒,不可食用。那日,我刚好按照东方哥哥教的法子,制了一小瓶出来,准备日后制作胭脂用的。那时,我见那人杨武杨威的敢威胁阿爷,很是气愤,想起荷包中的商陆汁液,便立即将之取了出来。” 屋内众人:“!!!” 小八忍不住惊叹:“姑娘,您太厉害了。那时,您只有八岁,便能在三军之中,两军阵前,斩将夺帅了啊!” 玉长天两夫妻相视一笑。 九歌:“……”对于那两位副将之事,她也懒得再提起。 此时,讲完六位兄长一事后,她仿如搬下心中大石,长舒了一口气。 下一刻,她忽然直直坐起身来,看着小八,急迫问:“王爷呢?他怎么样了?” “王爷他没事,已经回去养伤去了。”小八脱口而出,他知道主子肯定会有此一问。 九歌挣扎着爬起来,“小八小十,快,我要去帝都。” 小八看着安北侯,后者微微点头,“去!路上照顾好歌儿。” …… 数日后。 晨曦微露,豫郡王府门口,一人长身玉立,譬如玉树芝兰。 九歌飞奔向他,快到时因奔跑过急摔了一跤,被豫郡王及时扶住。 “玉姑娘小心。” 九歌听着他的声音,忽然就凝固了眼神,慢慢直起腰来。 豫郡王正微笑着看她,眼光既清幽又深重。 九歌忽然就放开了他的双手,后退两步,摇头自言自语,“你不是豫郡王,不,你是豫郡王,但你不是他,他呢?他在何处?” 豫郡王突然咧嘴笑了,笑得灿烂夺目,“原来,入了心之人,便是如此这般了。玉姑娘别急,他在雪月离庄等着你。” 九歌转身就跑。 留下豫郡王在晨曦中巍巍独立。 雪月离庄内。 后山,那片山坡上,紫云英花开满山,颜丽无双,娇艳夺目。 花海边沿,一素衣男子,正对着紫云英花海,长身玉立。 九歌先是狂奔而至,近前后便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近了近了,她看着那茕茕孑立的身影,毫不犹豫的由身后拥抱住了他,双目含泪,深情一唤:“东方哥哥,东方哥哥,原来你一直就在我的身边,九歌真是太笨了。” 那男子全身一颤,继而慢慢转过头来,赫然正是豫郡王宋璟琮的冰雪容颜。 但他不是豫郡王,他是九歌一直在找寻的东方玉泽。 东方玉泽深情回拥住九歌,同样双目含泪,“倘若九歌都算笨的话,那这人间就没有聪明二字了。” 随后,二人紧紧相拥,仿佛这一拥抱,便是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良久良久后,东方玉泽在九歌耳畔轻声问:“九歌,你是何时知道的?” 九歌抬起头,依旧泪目,“我一直在怀疑,但最后确定,是在去北境的路上。” “是因为我找到了你留下的,那些用叶茎编织成的字体,对吗?”东方玉泽含笑,同样泪目。 “是的,用叶茎编织花鸟动物,以及字体,还是小时候你教我的呢?”九歌含泪答。 “那更早之前呢?我在何处露了马脚?” 九歌略一沉吟,“在弃婴塔救小颜的那个人,不是你。还有,关于废后被关雁栖岛一事,你也不知道。想必那时候,你还住在隐月山庄呢?对吗?” 东方玉泽:“……小机灵鬼。” 他再次紧紧拥住了九歌,怀中人柔声细语:“东方哥哥,你是何时变成豫郡王的?你又为何要变成他呢?” 东方玉泽扶着九歌,在花海边坐了下来。 闻着淡淡花香,他的思绪,飘回到了十年之前。 …… 宋璟琮自从知道东方玉华为护自己身亡后,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好几日了。 老九江急得直搓大手,“泽小子,他再这样下去,恐就活不成了。” 东方玉泽点头,“我知道,让我来想想办法。” 他来到床榻前,看着脸上缠满纱布的宋璟琮,抓起他的手,一声低吼:“您小子也太不地道了?一日为姐夫,终身为姐夫。姐夫,您给我快点好起来,好为我的姐姐报仇。” 宋璟琮捏紧拳头,嗓子因为被烟熏伤了,而沙哑浑浊,“谁不想报仇谁就是孙子。可是,我听见九叔同你说,我这脸上身上的烧伤,最少得养个七八年才能起身走动。我这样子,要如何报仇,你告诉我。” 东方玉泽心疼的看着咆哮的宋璟琮,握紧他的手,“你只需好好养伤,余下的一切,交给我就好!” 宋璟琮反握住他的手,挣扎着抬头,“东方,这几日,我一直在想,要报此血海深仇,扳倒权势滔天的永王府,就只有一个法子……” 东方玉泽哑然失笑,“这几日,我也想到了一个法子,不如我们同时在对方掌心中写出来,可好?” 随后,二人同时伸出右手食指,同时在对方左掌心处写下了四个字。 随后,二人同时怔住了。 宋璟琮所写:“你代替我。” 东方玉泽所写:“我代替你。” 字虽不全同,但意思却是一模一样的。 二人随即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 一切尽在不言中! 老九江看着二人,闷声问:“你们俩没疯?” “没疯,还清醒得过了头。”东方玉泽调皮答。 老九江:“……” 老九江:“行,没疯就行。喂,话说你们两个臭小子是怎么知道,我还会改容换貌之技的呢?我可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们哦!” …… 玉九歌伸出手指,在东方玉泽的脸颊上轻轻抚摸,“东方哥哥,那时候一定很疼?” “嗯,疼极了。从那以后,我每次都不愿再见到九叔。一见到他,就会想起那种痛楚来,以致于特想暴揍他一顿。”东方玉泽委屈的嘟了嘴。 九歌含着泪被逗笑了,“东方哥哥,你受苦了。哦对了,那宋璟琮呢?” 东方叹了口气,“那时候,他伤得很重,除了脸上被烧毁容外,全身还有几十处伤口。九叔和我都清楚,没有十年时间,他根本不能恢复如常。后来,他最初一直在九叔那里疗伤,三年后我建了雪月离庄,才将他移来了此处,在一静室内休养。” 九歌抬起头,“那朔一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吗?” 豫郡王摇头,“除了九叔,再无人知晓。就连我的父母,他们都以为我早已身亡。” “为什么?”九歌惊声。 “因为,为了让东方玉泽完全成为宋璟琮,他就必须要消失。所以,他在一次刺杀永王的行动中,被箭射中,掉下悬崖身亡了。” 原来如此! 怪不得一提到东方玉泽,永王就神色闪躲呢。 九歌刚想再问,东方玉泽用手指按住了她的樱唇,随手摘下一朵紫云英,插在了九歌的云髻边,柔声道:“九歌,记得吗?这片紫云英花海,是为你而绽放的,而且,将永远为你而盛开。” 九歌一转身,又紧紧抱住了东方玉泽,再再次泪目,“东方哥哥,我记得的。你还说过,要医好我的失忆之症,要帮我找到六位兄长身亡的真相,你都做到了。九歌无以为报……” “那便以身相许,嫁我为妻?”东方玉泽果断打断了九歌的碎碎念叨。 九歌:“……” 东方玉泽一把回拥着她,见她一副娇羞样,樱唇欲语还休,忍不住便用自己的唇,堵了上去。 九歌:“……” 下一刻,二人唇齿相依,玉舌交缠,缠绵悱恻,依依不舍,仿佛等待了千年,才等来这一吻定终身。 皇宫内。 豫郡王一走进御书房,昭仁帝便快速迎上前去,阻止了他的行礼。 随后,一把握住前者的双手,激动莫名,“堂兄,您回来了。” “回陛下,臣回来了。”豫郡王长叹一声,语含深意。 昭仁帝忍不住拥住了他。 豫郡王呜咽着,抬手擦掉了一滴滚落的泪水,“陛下,好久好久不见了。” 昭仁帝浅浅一笑,“堂兄,无论多久不见,您永远都是豫郡王,也永远都是朕的好堂兄。” 豫郡王笑了,笑得温馨和煦。 昭仁帝扶着他坐下,温声道:“堂兄,虽然他从未表露过身份,但朕却知道,一直都知道,他不是您。可朕却莫名坚信,他同您一般,可依赖,亦可信赖。” 豫郡王笑道:“陛下就是陛下,九五至尊,天命所归。” 昭仁帝坐到了书案后的龙椅上,正色道:“堂兄,该言归正传了。” 豫郡王正色:“回陛下,九叔已经医好了神匠张权,还有能工吴川,他们虽然不再年轻,但仍然是我大昌最好的能工巧匠,可建最雄伟壮观的建筑,可制最机巧百变的神兵利器。 就算是那神秘的,会潜入水底的战船,大昌拥有之期,也指日可待。 还有殷天行老先生,他被永王父子所迫,数年来假意带着他们东走西奔。还随意指了两处,说是地下铜矿所在,以此骗过了永王父子。 而私底下,他则给东方留下了重要信息。所以东方早在三年前,就在北岭山找到了九歌留下的,那幅大昌泽隐山机图。目前,一直在外的念三他们,已经找到了两处地下金矿,和一处铜矿所在。” 昭仁帝听得兴奋不已,连声道好。 豫郡王继续,“还有好消息呢?那一年,东方去救九歌的时候,途中救下了稻农于老伯。原来是宋璟明以为他死了,便将他丢在了路边。 后来,东方由于老伯的口中得知,他已经试验出一种叫“苞芦”的谷物,可在干旱的地里种植成熟。于是,近年来,东方一直派人在北方种植试验。今年是望二亲自盯着,听说如今已经快要成熟丰收了。” “好,太好了。如此一来,我大昌除了“稻黍稷麦菽”五谷之外,又有了第六种谷物了,朕便称其为‘六谷’!” 豫郡王:“……”天子金口玉言,这才是真正的六谷啊! 昭仁帝拿了自己的披风,走过去披在豫郡王的身上,“堂兄,您身体刚好,别太劳累了。以后,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来治理大昌,陈纲正纪,让万民安康。” 顿了顿,他又道:“玉家六位少将军,当年为了保护大昌国宝人材,英勇殉国,死而后已,永远值得吾辈牢牢铭记,缅怀追思。” 豫郡王点头,随后将目光望向南方。 那里,是雪月离庄的方向。 东方玉泽牵着九歌的手,身披霞光圣泽,缓缓行走在庄内石径上。 九歌:“那安和郡主中了表哥的刀后……” “她死了,死不足惜。” 九歌:“东方哥哥,小颜她还好吗?” “她很好。因为当年在龙宫中,她曾暗中帮助过殷老先生,老先生赞她天姿奇佳,便收了她为徒。如今正跟着殷老先生学习堪舆技能呢。她说以后要成为大昌最好的女堪舆师。” 东方玉泽快速答完,突然神情严肃,“九歌,咱们谈点正事?” 九歌正色回:“好啊!什么正事?” 东方玉泽假意一本正经:“咱们该何时成婚,成婚后要生几个孩儿呢?” 九歌:“……” 下一刻,她也一本正经道:“还有一事,我要为你那本《诡案秘录》的书,写上续集,让它有个完美的大结局。” “好主意!”东方玉泽说完,牵着九歌就往前走。 他们的脚下是洁净宽敞的石径,身后是满山灿烂的花海,身畔是绿树红墙,小桥流水,头顶着一片浩瀚青天。 道路的尽头,是人间烟火。 从此时光渺渺,岁月静好! 第155章 大结局 玉家军主帅帐中,一片肃穆萧杀之气。 玉长青看着父亲,轻声道:“哲阿克派使者来和谈,要永春,富宁,寿州三城,还要签定十年休战条约,方能将小九给平安放回。如若不然,他就在阵前将小九……” “痴心妄想!父亲,待儿子去救小九回来。”说话的是玉长青的大儿子玉昭平。 “我去,我也去。”老二玉昭安,老三玉昭康也站了出来。 玉长青看着三个儿子,正要说话,门口又冲进来三个人,齐声一呼:“我们也去。” 玉长文:“……” 进来的三个人,分别是他的大儿子玉昭定,二儿子玉昭乐,三儿子玉昭宁。 平安康定乐宁,行昭字辈,顺序排列,便是玉九歌的六位堂兄之名。 当年他们出生时,先皇感念玉家军几代浴血,守疆卫国,亲为其赠名,同宫子皇子们平辈,行昭字辈。 玉长青和玉长文对看一眼,皆转向自己的儿子,“去,都去。你们的三叔不在北境,一定要将小九给平安救回来。” 安北侯一拍桌子,“去,不仅要救小九回来,还要给他们一个重重的教训。” 帐中人恭身行礼:“请侯爷示下。” 安北侯正色道:“本帅就先来个气急攻心,随便再诈个死,假装军营里乱作一团,使个障眼法和缓兵之计,如此可拖延三日,暂保小九平安。 随后,你们六个,趁夜摸入敌营,三人一队,一队去找到并烧毁敌人粮仓,另一队见火起便趁乱救人。若找到小九,莫要恋战,速速带她归来。记住,本侯只给你们三日时间,三日一到,无论找到人否,都必须回来。” 安北侯不愧是玉家军老主帅,任何时刻,都能镇定布署,从容应对。 …… 哲阿克看着使者,难以置信的眼神,“你说什么?安北侯去世了?” “是的,属下亲眼见他吐出一大口鲜血后就晕厥了过去。随后在帐外等候时,就听见里面哭声一片。后来,玉大将军叫属下回来回禀,说三日后再给大帅答复。”使者恭身回。 “好,太好了!玉老头一旦去世,玉家军群龙无首,定是会乱上几日的。那本帅有人质在手,量他们也不敢不答应我们的条件。哈哈哈,天助我也!就再等几日又有何妨。” 哲阿克兴奋于色,不自觉地扯下腰间酒壶,狂饮数口,“来人啦!小心看着那小姑娘,好生侍候着,可别出了差池!” 是夜,月黑风高。 已连日战斗十数日的北夷军队早也是人疲马乏,一听说玉家军失了主帅,军心大乱,自顾不暇,便放松了警惕,准备好好休生养息。 子夜时分,玉家六位少将军方才小心翼翼的潜入了敌营。 自然,要找到敌军的粮仓所在,并不是易事。 但依照计划,他们得先找到并烧了粮仓,然后第二队才好趁乱去找寻九歌。 谁知,粮仓还没有找到,中军大帐处有一个帐篷,倒先自己烧了起来。 接着有暄哗声,还有呼救声。 这帐篷烧得很是有点内涵意思,倒像是在同他们指路一般。 玉昭平眉头一皱,一招手带着五位弟弟,便摸到了那起火的不远处。 风刮得猛烈,连营的帐篷若走水,不是小事,很快便殃及了另几处帐篷。 人声鼎沸,附近的人都忙着救火,就连巡逻的士兵也深恐火势蔓延,加入了进去。 玉昭平他们正在藏身处观望之时,九歌就像个神秘的小魔女一般,由黑暗中闪了出来,出现在他们的身后。 六位少将军大吃一惊,又喜出望外。 起火的帐篷,正是关押九歌之处。 她趁守卫不注意,由烧水的炭炉中夹出一火炭,藏到了毡子之中。 随后,毛毡起火,点燃大帐。一发不可收拾,她便趁乱跑了出来,在附近等待。 她知道,深夜之时,一定会有人来救自己。 所以此举是为了自救,也为了向来人指明方向。 果然,六位兄长就像同她约好似的出现了。 不是寒喧问候之机,玉昭平一把抱起九歌,正欲示意弟弟们快速撤离。 “大哥哥,您们先别走,还有几个人,得要去救他们出来。”九歌忽然小声伏在大哥耳边低语。 玉昭平一惊:“谁?”并抬手阻止了弟弟们的行动。 九歌由他怀中滑下,拉着他的手,你们随我来。 趁着夜色掩护,九歌带着他们,来到了白天被关押的帐篷处。 此时,帐篷外大多数的守卫都去救火了,只余下两个,被轻易放倒。 玉昭平看着那瘫坐在地的四位,又看向九歌,“他们是?” 九歌还未开口,殷老先生便抢着道:“在下殷天行,阁下可是玉家军中人。” “殷天行,殷老先生,小将久闻大名,您怎么会在此处?”玉昭平惊声,半蹲下看清的确是殷老先生后,面色巨变。 殷天行是前朝着名的堪舆先生,如今有好几处金矿和铜矿所在,都是他堪舆出来的。 但十几年前,他就辞官归隐了。此时突然出现在敌军营中,的确出人意表。 “你是?”殷老先生是想先确定来人身份。 “小将玉昭平,乃是安北侯之孙,这是我的六位弟弟和七妹。”玉昭平应该很是信任殷老先生,才会如实告之身份。 “原来是玉家六位少将军和七姑娘,太好了,天意兴我大昌啊!” 殷老先生低呼完,他身旁的三人虽口不能言,但皆面露欣慰之色。 玉家兄妹:“……” 玉昭平看着另三人:“他们是?” “这位伯伯是位修建房屋的工匠,这位爷爷是制造箭矢兵器的能工,还有这位是种田的农民伯伯。”九歌抢着一一为兄长解释。 玉家六兄弟默默对看一眼,心下震惊。 北夷人将这几个能工巧匠,奇人异士关在此处,居心叵测,其心可诛啊! “殷老先生,您们快随我们出去。”玉昭平不淡定了。 另五位少将军便去扶人,但被殷老先生拒绝,“不,不用。我们被人下了药,寸步难行。” 玉昭平蹲下身子,“殷老先生,快上来,我们兄弟背您们出去就是。” 昭安,昭康,昭定也一一蹲下,准备背负另三位。 殷老先生顾不上拒绝,只见他快速脱下自己的厚靴,大力一撕鞋底,由豁口处掏出一寸盈见方的纱绢来,珍而重之的放到玉昭平的手中。 玉昭平:“这是?” “这是大昌泽隐山机图,是我这十数年踏遍大昌万里江山,堪舆数百座山脉,穷尽半生心力才绘制而成的,少将军快收好。” 玉昭平年少机敏,既知道殷天行的大名,便更知道这幅绢图的重要性,遂默默收好,低声道:“殷老先生,还是快随我们出去。” 殷老先生再次摇头拒绝,“不用,你们带上图,带上七姑娘,快走。” 玉昭平摇头,“不行,岂不说是您们几位了,就是大昌的普通老百姓落在敌军手中,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的,快随我们走。 其余兄弟皆默默点头,随即不由分说便背起了他们四位,快速向外撤离。 四个兄长分别背着四人,余下玉昭乐背着九歌,最小的玉昭宁在前面探路。 此时,大帐处的火也被扑灭,有守将发现九歌不见了,遂又发现关押的另几个重要人物也不见了,便集结人马,在营中追寻搜查。 九歌一行人,在帐营中东躲西藏,被追兵和形势所逼,干脆调转方向,向敌军的大后方跑去。 出了敌营后,便是平丘沙漠中心处。在沙漠里向西走,再攀爬过北岭山后,一样可以绕回北境。 东方日出,现熹微之光。 此时,九歌一行人正在平丘沙漠中,快速向西行进。 众人都奔波了一夜,渐渐体力不支,便在一沙丘后停下休整。 此时不远处,有一队人马悄然追了上来。 这是永王世子宋璟明带的一干亲随三十人,也是其麾下最厉害的精兵强将。 此前,他将玉九歌交给黄坛主后,一直秘密留在北州城中,静观其变。 随后,听到安北侯的死讯后,狡若狐狸的两父子一合计,便知这是缓兵之计。 而最终哲阿克也一定会上当。 眼看着自己处心积虑的帮扶计划又要落空,玉家军会派人救出玉九歌,此后便是大获全胜,再立军功威望。 永王父子二人咬牙切齿,随即便决定,由宋璟明亲自带领亲随,混入北夷军营,见机行事。 宋璟明有个手下名叫阿三,一直跟随在六谷教的黄坛主身边,投靠到了北夷军中。 阿三授命一直紧盯着玉九歌的动向。 也是因为有他,宋璟明一行人才能跟踪九歌他们前来。 而就在不久前,他又得知了一个重大消息,黄坛主一直带在身边的那四个人的真实身份。 机警的宋璟明立马嗅到了一些异于常人的信息。 谁拥有此四人,便是拥有了神兵利器,无尽财富。 真是天助我也! 于是乎,他的目标,不仅仅是破坏玉家军的救人计划了,还有就是要将这四人抢到自己手中。 正当宋璟明正洋洋得意之时,有一只黄色的彩鸟从天空飞过。 他往地下一伏,“不好,后面有追兵,像是北夷人的骑兵,快藏起来。” 他们刚刚藏进黄沙之中后,便有一队骑兵疾驰而过。 原来是六谷教黄坛主察觉到阿三的异常,带了一队北夷骑兵追了上来。 还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阿三看着主子,“世子,他怎么来了?” 世子阴阴一笑,“来得正好!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阿三恍然大悟,“世子高明,就等他们先杀个你死我活,咱们再上去捡便宜。” 不久后,玉家兄妹也看到了空中飞翔的,那只会变颜色的彩鸟。 特别是九歌,一直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彩鸟看,看着它在倏忽间便变了数种颜色,惊叹不已。 随后,他们便远远听到了追兵的马蹄声。 那是北夷军中日行千里的上品铁骑,玉昭平知道光靠双脚是不可能逃得出去的了。 还有那只彩鸟的出现,他知道定有六谷教余孽的参与。 他快速将泽隐山机图塞到了九歌的小荷包中,果断将其和殷老先生他们用黄沙掩埋起来,吩咐康定乐宁四位弟弟在此守护,随后便带着二弟昭安往北奔去,欲引开追兵。 二位兄长将生的希望留给了弟弟妹妹们,更留给了需要保护的大昌子民。 果然,追兵中计,循迹往北追踪而去。 追兵追过之时,伏在黄沙中的九歌闻到了一股奇腥的臭味。 四位少将军听闻马蹄声走远后,迅速由细沙中刨出四位老者,背着他们快速往西行去。 他们忍痛看着两位兄长引开了凶残的追兵,知他们定然凶多吉少。(而后事实亦是如此,玉昭平,玉昭安两位少年英雄,浴血奋战,尽歼追兵,后力竭而亡。) 而此刻,玉家四兄弟知道自己身上背负的,不仅是四条生命,还是大昌的未来。 责任一样重大,更容不得一丁半点的闪失。 他们拼命向前跑着,小小的九歌也知道事态严重,也不知哪儿来的力气,跟在兄长身边,跑得飞快。 眼看着出了平丘沙漠,北峰山就在眼前。 但很不幸,又有一队追兵远远追了上来。 不是骑兵,是步兵。 欲论脚力,后者断然不会是玉家四兄弟的对手。 但玉家兄弟皆各自背负一人,自然是不能再比拼脚力的快慢了。 于是,玉昭康果断决定,将殷老先生四人和玉九歌,放在了一山石下躲避,兄弟四人持剑而出,准备同来人殊死一搏。 以他兄弟四人以一敌百的勇气,原本能杀尽追兵,求得一条生路的。 但是,追兵不是北夷军,而是宋璟明和他麾下的一干亲兵强将。 他们皆黑纱蒙面。 这三十余人,并非军中普通兵士,而是永王在江湖中搜罗来的江湖高手。 三十余位江湖老手,对阵四位少年英勇将军,杀得是血流成河,昏天暗地,九死一生。 殷老先生见势不妙,便将九歌藏在了一兔子洞中,并同其他三位随手扯下野草树叶,堆积在九歌身上,将她完美的隐藏了起来。 可是,九歌听着山石后残烈的对战声,关心四位兄长的生死,忍不住又爬了出来,并机警的解下小荷包,藏在了兔子洞中。 九歌躲在山石后,探出头去,正好看见三哥为了保护六哥,被一长刀砍断了右脚,那喷涌而出的鲜血,伴随着九歌的一声惨烈呼叫:“三哥哥!” 玉昭康单腿跪了下来,背心处又挨了一刀,随即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望着九歌的方向,嘴里含着鲜血,嗫嚅着:“小九,快回去,回去。” 昭定,昭乐和昭宁三兄弟一边抗敌,一边悲声呼叫:“三哥!” 随后,他三人化悲愤为力量,剑势起处,指东打西,兔起鹊落,如秋风扫落叶,滚水溶寒冰,一口气干掉了五人。 砍杀三哥的凶徒,首当其冲。 宋璟明见势不妙,趁他们悍斗之机,绕到了山石后,将殷老先生四人给拧了出来。 当然,也包括玉九歌在内。 “三位少将军若再不停手,我便将他们一个一个的都给杀咯!当然也包括这位可爱的小姑娘。” 双方突然就停了手,看着脸蒙黑纱的宋璟明。 九歌狠狠地盯着他。 她认得此人的声音,正是昨日将自己掳走之人。 玉家三位少将军绝望的对看一眼,皆微微一笑,抱必死之心。 此时,他们也是精疲力竭,但为了九歌,为了要保护的人,还在强撑着最后一口气。 宋璟明沉声道:“只要三位乖乖投降,我保证绝不伤害你们所有人。” “呸!”玉昭定忍不住啐了一口,咬牙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玉家军中,从未有过投降二字。” “不投降也行,三位自裁!”宋璟明悠悠道。 “要我们兄弟自裁,可以,但阁下必须保证不伤他们的性命。”昭定指了指九歌和殷老先生他们。” “嘿嘿……”宋璟明阴阴笑着:“行,若少将军识相,我便对天盟誓,决不伤他们的性命就是。” “废话少说,起誓!”昭定血红了眼。 宋璟明看向玉九歌愤怒的小眼神,举手指天:“本人对天盟誓,三位自裁后,我定然不伤这四位性命,亦不会伤玉姑娘分毫。若有违誓,天打雷劈,断子绝孙。” 这誓起得毒,玉家三兄弟对着九歌笑了:“小九,快走,随着那片山坡爬上去,快去。” “不,我不走,我要同哥哥们在一起。”九歌狂叫着拼命摇头。 “小九听话,你再不走,那这四位伯伯爷爷也是会死的。” 九歌咬牙含着泪,“我走了,他们就能活吗?” 玉家三兄弟齐声:“能!” 殷老先生四人齐声:“能!” 就连宋璟明也点头:“能!” 九歌流着泪,不停的抽泣着,全身颤抖不止,“我走,我走。” 随后,她拼命向前跑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爬上了那片山坡。 阿三看着玉九歌小小的身影,低声问主子,“世子,真的要放过她吗?” 宋璟明瞪了他一眼,“闭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往往毒誓最是灵验。” 阿三:“……” 山坡上,一阵山风吹来,玉九歌忍不住回头向山坡下望去。 她永远忘不了这一刻。 昭定,昭乐,昭宁三位兄长,正同时举起长剑,从容往脖颈上抹去。 “不要啊!四哥哥,五哥哥,六哥哥!” 九歌一声惨烈嚎叫,倒在地上,眼前只余一片血海滔滔。 血海漫延,将她淹没沉沦,直至深渊。 她永远的忘记了这一刻,这一日。 …… 玉九歌缓缓睁开双眸,脑中一片空白。 玉夫人双手握住女儿的手,喜极而泣,置于唇前轻吻着,“歌儿,我的歌儿,你终于醒了。” 这世间上,最深情温暖的,莫过于来自母亲的爱抚与呼唤。 母爱让她瞬间清醒过来。 “母亲!”九歌泪眼迷离,欲抬起双手拥抱母亲,奈何全身酸软无力。 “孩子,你的伤还未痊愈,先别激动,好好躺着。”说话的是安北侯玉长天。 九歌再次泪目,“父亲,我……” 九歌最后给小十留下的消息,就是要他回去找父亲,在平丘沙漠接应自己。 视线越过父亲,九歌看到了同样泪目的小八和小十。 她泪水如珠,滚滚而下,轻声道:“母亲,我想起来了,我全都想起来了,当日六位兄长他们是如何身亡的……” 九歌泣不成声,断断续续的讲述完整个过程后,已经哭泣得没了声音。 屋里众人随着她的讲述悲愤交加,绝望痛楚,哀恸大哭。 十三年了,终于知道了真相。杀害玉家六位少将军之人,除了六谷教余孽,还有永王世子宋璟明。 九歌一直一直哭着,玉夫人抱着她安慰,“没事情,歌儿,如今你也算是为他们报了仇了。” 待九歌情绪稳定后,玉长文轻声问:“歌儿,为父有一事不明,你兄长去救你那时,那哲阿克为何会突然就亡故了呢?” 九歌:“就是那个拎着我在帅台上,对阿爷喊话之人吗?” “正是。” “那日,她拎着我威胁阿爷,我趁着哭闹之机,往他腰间的酒壶里倒入了一些商陆汁液。”九歌继续抽泣。 “商陆汁液是何物?”玉夫人忍不住问。 “商陆是制作胭脂的原料,它全株有毒,不可食用。那日,我刚好按照东方哥哥教的法子,制了一小瓶出来,准备日后制作胭脂用的。那时,我见那人杨武杨威的敢威胁阿爷,很是气愤,想起荷包中的商陆汁液,便立即将之取了出来。” 屋内众人:“!!!” 小八忍不住惊叹:“姑娘,您太厉害了。那时,您只有八岁,便能在三军之中,两军阵前,斩将夺帅了啊!” 玉长天两夫妻相视一笑。 九歌:“……”对于那两位副将之事,她也懒得再提起。 此时,讲完六位兄长一事后,她仿如搬下心中大石,长舒了一口气。 下一刻,她忽然直直坐起身来,看着小八,急迫问:“王爷呢?他怎么样了?” “王爷他没事,已经回去养伤去了。”小八脱口而出,他知道主子肯定会有此一问。 九歌挣扎着爬起来,“小八小十,快,我要去帝都。” 小八看着安北侯,后者微微点头,“去!路上照顾好歌儿。” …… 数日后。 晨曦微露,豫郡王府门口,一人长身玉立,譬如玉树芝兰。 九歌飞奔向他,快到时因奔跑过急摔了一跤,被豫郡王及时扶住。 “玉姑娘小心。” 九歌听着他的声音,忽然就凝固了眼神,慢慢直起腰来。 豫郡王正微笑着看她,眼光既清幽又深重。 九歌忽然就放开了他的双手,后退两步,摇头自言自语,“你不是豫郡王,不,你是豫郡王,但你不是他,他呢?他在何处?” 豫郡王突然咧嘴笑了,笑得灿烂夺目,“原来,入了心之人,便是如此这般了。玉姑娘别急,他在雪月离庄等着你。” 九歌转身就跑。 留下豫郡王在晨曦中巍巍独立。 雪月离庄内。 后山,那片山坡上,紫云英花开满山,颜丽无双,娇艳夺目。 花海边沿,一素衣男子,正对着紫云英花海,长身玉立。 九歌先是狂奔而至,近前后便屏住呼吸,一步一步向他靠近。 近了近了,她看着那茕茕孑立的身影,毫不犹豫的由身后拥抱住了他,双目含泪,深情一唤:“东方哥哥,东方哥哥,原来你一直就在我的身边,九歌真是太笨了。” 那男子全身一颤,继而慢慢转过头来,赫然正是豫郡王宋璟琮的冰雪容颜。 但他不是豫郡王,他是九歌一直在找寻的东方玉泽。 东方玉泽深情回拥住九歌,同样双目含泪,“倘若九歌都算笨的话,那这人间就没有聪明二字了。” 随后,二人紧紧相拥,仿佛这一拥抱,便是天长地久,海枯石烂。 良久良久后,东方玉泽在九歌耳畔轻声问:“九歌,你是何时知道的?” 九歌抬起头,依旧泪目,“我一直在怀疑,但最后确定,是在去北境的路上。” “是因为我找到了你留下的,那些用叶茎编织成的字体,对吗?”东方玉泽含笑,同样泪目。 “是的,用叶茎编织花鸟动物,以及字体,还是小时候你教我的呢?”九歌含泪答。 “那更早之前呢?我在何处露了马脚?” 九歌略一沉吟,“在弃婴塔救小颜的那个人,不是你。还有,关于废后被关雁栖岛一事,你也不知道。想必那时候,你还住在隐月山庄呢?对吗?” 东方玉泽:“……小机灵鬼。” 他再次紧紧拥住了九歌,怀中人柔声细语:“东方哥哥,你是何时变成豫郡王的?你又为何要变成他呢?” 东方玉泽扶着九歌,在花海边坐了下来。 闻着淡淡花香,他的思绪,飘回到了十年之前。 …… 宋璟琮自从知道东方玉华为护自己身亡后,不吃不喝,也不说话好几日了。 老九江急得直搓大手,“泽小子,他再这样下去,恐就活不成了。” 东方玉泽点头,“我知道,让我来想想办法。” 他来到床榻前,看着脸上缠满纱布的宋璟琮,抓起他的手,一声低吼:“您小子也太不地道了?一日为姐夫,终身为姐夫。姐夫,您给我快点好起来,好为我的姐姐报仇。” 宋璟琮捏紧拳头,嗓子因为被烟熏伤了,而沙哑浑浊,“谁不想报仇谁就是孙子。可是,我听见九叔同你说,我这脸上身上的烧伤,最少得养个七八年才能起身走动。我这样子,要如何报仇,你告诉我。” 东方玉泽心疼的看着咆哮的宋璟琮,握紧他的手,“你只需好好养伤,余下的一切,交给我就好!” 宋璟琮反握住他的手,挣扎着抬头,“东方,这几日,我一直在想,要报此血海深仇,扳倒权势滔天的永王府,就只有一个法子……” 东方玉泽哑然失笑,“这几日,我也想到了一个法子,不如我们同时在对方掌心中写出来,可好?” 随后,二人同时伸出右手食指,同时在对方左掌心处写下了四个字。 随后,二人同时怔住了。 宋璟琮所写:“你代替我。” 东方玉泽所写:“我代替你。” 字虽不全同,但意思却是一模一样的。 二人随即紧紧握住了对方的手。 一切尽在不言中! 老九江看着二人,闷声问:“你们俩没疯?” “没疯,还清醒得过了头。”东方玉泽调皮答。 老九江:“……” 老九江:“行,没疯就行。喂,话说你们两个臭小子是怎么知道,我还会改容换貌之技的呢?我可从来没有告诉过你们哦!” …… 玉九歌伸出手指,在东方玉泽的脸颊上轻轻抚摸,“东方哥哥,那时候一定很疼?” “嗯,疼极了。从那以后,我每次都不愿再见到九叔。一见到他,就会想起那种痛楚来,以致于特想暴揍他一顿。”东方玉泽委屈的嘟了嘴。 九歌含着泪被逗笑了,“东方哥哥,你受苦了。哦对了,那宋璟琮呢?” 东方叹了口气,“那时候,他伤得很重,除了脸上被烧毁容外,全身还有几十处伤口。九叔和我都清楚,没有十年时间,他根本不能恢复如常。后来,他最初一直在九叔那里疗伤,三年后我建了雪月离庄,才将他移来了此处,在一静室内休养。” 九歌抬起头,“那朔一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吗?” 豫郡王摇头,“除了九叔,再无人知晓。就连我的父母,他们都以为我早已身亡。” “为什么?”九歌惊声。 “因为,为了让东方玉泽完全成为宋璟琮,他就必须要消失。所以,他在一次刺杀永王的行动中,被箭射中,掉下悬崖身亡了。” 原来如此! 怪不得一提到东方玉泽,永王就神色闪躲呢。 九歌刚想再问,东方玉泽用手指按住了她的樱唇,随手摘下一朵紫云英,插在了九歌的云髻边,柔声道:“九歌,记得吗?这片紫云英花海,是为你而绽放的,而且,将永远为你而盛开。” 九歌一转身,又紧紧抱住了东方玉泽,再再次泪目,“东方哥哥,我记得的。你还说过,要医好我的失忆之症,要帮我找到六位兄长身亡的真相,你都做到了。九歌无以为报……” “那便以身相许,嫁我为妻?”东方玉泽果断打断了九歌的碎碎念叨。 九歌:“……” 东方玉泽一把回拥着她,见她一副娇羞样,樱唇欲语还休,忍不住便用自己的唇,堵了上去。 九歌:“……” 下一刻,二人唇齿相依,玉舌交缠,缠绵悱恻,依依不舍,仿佛等待了千年,才等来这一吻定终身。 皇宫内。 豫郡王一走进御书房,昭仁帝便快速迎上前去,阻止了他的行礼。 随后,一把握住前者的双手,激动莫名,“堂兄,您回来了。” “回陛下,臣回来了。”豫郡王长叹一声,语含深意。 昭仁帝忍不住拥住了他。 豫郡王呜咽着,抬手擦掉了一滴滚落的泪水,“陛下,好久好久不见了。” 昭仁帝浅浅一笑,“堂兄,无论多久不见,您永远都是豫郡王,也永远都是朕的好堂兄。” 豫郡王笑了,笑得温馨和煦。 昭仁帝扶着他坐下,温声道:“堂兄,虽然他从未表露过身份,但朕却知道,一直都知道,他不是您。可朕却莫名坚信,他同您一般,可依赖,亦可信赖。” 豫郡王笑道:“陛下就是陛下,九五至尊,天命所归。” 昭仁帝坐到了书案后的龙椅上,正色道:“堂兄,该言归正传了。” 豫郡王正色:“回陛下,九叔已经医好了神匠张权,还有能工吴川,他们虽然不再年轻,但仍然是我大昌最好的能工巧匠,可建最雄伟壮观的建筑,可制最机巧百变的神兵利器。 就算是那神秘的,会潜入水底的战船,大昌拥有之期,也指日可待。 还有殷天行老先生,他被永王父子所迫,数年来假意带着他们东走西奔。还随意指了两处,说是地下铜矿所在,以此骗过了永王父子。 而私底下,他则给东方留下了重要信息。所以东方早在三年前,就在北岭山找到了九歌留下的,那幅大昌泽隐山机图。目前,一直在外的念三他们,已经找到了两处地下金矿,和一处铜矿所在。” 昭仁帝听得兴奋不已,连声道好。 豫郡王继续,“还有好消息呢?那一年,东方去救九歌的时候,途中救下了稻农于老伯。原来是宋璟明以为他死了,便将他丢在了路边。 后来,东方由于老伯的口中得知,他已经试验出一种叫“苞芦”的谷物,可在干旱的地里种植成熟。于是,近年来,东方一直派人在北方种植试验。今年是望二亲自盯着,听说如今已经快要成熟丰收了。” “好,太好了。如此一来,我大昌除了“稻黍稷麦菽”五谷之外,又有了第六种谷物了,朕便称其为‘六谷’!” 豫郡王:“……”天子金口玉言,这才是真正的六谷啊! 昭仁帝拿了自己的披风,走过去披在豫郡王的身上,“堂兄,您身体刚好,别太劳累了。以后,我们还有大把的时间,来治理大昌,陈纲正纪,让万民安康。” 顿了顿,他又道:“玉家六位少将军,当年为了保护大昌国宝人材,英勇殉国,死而后已,永远值得吾辈牢牢铭记,缅怀追思。” 豫郡王点头,随后将目光望向南方。 那里,是雪月离庄的方向。 东方玉泽牵着九歌的手,身披霞光圣泽,缓缓行走在庄内石径上。 九歌:“那安和郡主中了表哥的刀后……” “她死了,死不足惜。” 九歌:“东方哥哥,小颜她还好吗?” “她很好。因为当年在龙宫中,她曾暗中帮助过殷老先生,老先生赞她天姿奇佳,便收了她为徒。如今正跟着殷老先生学习堪舆技能呢。她说以后要成为大昌最好的女堪舆师。” 东方玉泽快速答完,突然神情严肃,“九歌,咱们谈点正事?” 九歌正色回:“好啊!什么正事?” 东方玉泽假意一本正经:“咱们该何时成婚,成婚后要生几个孩儿呢?” 九歌:“……” 下一刻,她也一本正经道:“还有一事,我要为你那本《诡案秘录》的书,写上续集,让它有个完美的大结局。” “好主意!”东方玉泽说完,牵着九歌就往前走。 他们的脚下是洁净宽敞的石径,身后是满山灿烂的花海,身畔是绿树红墙,小桥流水,头顶着一片浩瀚青天。 道路的尽头,是人间烟火。 从此时光渺渺,岁月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