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北京奋斗的那些年》 儿时趣事儿 从小到大,家里对我都是放养。什么事情、做什么决定都由自己说了算,这种传统似乎从爷爷那辈儿就有苗头。 老一辈儿,家里的孩子多,又贫穷,自个儿都顾不得自个儿,更遑论做孩子的主?索性只给饭吃、给衣穿、给学上,然后自个儿管自个儿!学的好,就继续读;学不好,就自己找出路。踏实肯干的人,守得云开见月明;偷奸耍滑的人,一生庸庸碌碌。 奶奶性格淡雅如兰,不争不抢,任劳任怨。不为难谁,也不强求谁。在她眼里,她的孩子做什么都是极好的,她多做点儿,孩子们就能少做点儿,吃的也就更好些。因此,放养的更加厉害。 后来,爷爷因病早世。尽管家里的条件好一些,但她自己带着七个孩子,四个没结婚的,想管亦是有心无力。于是,对孩子们更加不闻不问,彻底放养。 到我这辈儿,父亲兄弟三人,一家一个孩子。父亲从小没被约束过,没学会该如何管孩子。所以,我从小到大亦是被放养。 在姥姥家的那段童年岁月,老人们疼还怕不够,又怎会过多的约束?故而,我从小就主意大,这是公认的! 记得小学时,老师要求家长在听写作业本上签字。一般,都是我自己写父母的名,想写谁就写谁!还特别有意思地换笔迹写。 而如今,父母每天晚上盯着弟弟写作业,能熬到十一、二点不睡,只等着写完给他签名。无奈的是他几乎每次都不能利落的写完,父母也几乎等不到签字。弟弟每天都很苦恼,而父母每天都很生气,看得我既羡慕又庆幸,感慨小时候的自由多。 从小我就喜欢说,和谁都能说,和谁也敢说。可小时候和我一般大又能玩到一块儿的孩子少之又少,亲人们天天忙的像陀螺,恨不得如地球一样二十四小时不停转,没人能抽出空专门陪我说说话。 该怎么玩才有意思?童年怎能寂寞如雪呢! 过家家酒呀!这个游戏没有时空界限,哪个年代的人都能玩儿。 那段时间,我大都生活在农村姥姥家。村里风气好,孩子们满村跑,到处都是散步的鸡、鸭、鹅,偶尔还能看到一两头悠哉悠哉的老黄牛。 清晨,鸭子们被喂饱后,排成一条长长的队,一扭一扭地出门去。偶尔,变换变换队形,啄啄虫子,游游水。夕阳西下,它们自觉结束一天的悠闲时光,又一扭一扭地排着整齐的队伍回来,是极省事儿的主儿,都不用人管!也有坏处,蛋偶尔会下到外头。 一般呢,下蛋的时间、地点比较固定,家里人估摸着点去捡,绝对能落着蛋,或者是等下完蛋再把它们放出去。 凡事儿总有个意外。若恰巧某天家里人都出门去,这蛋就便宜了像我这样淘气的小孩子! 捡到蛋,从不曾想过要拿回家让大人给煮着吃。要么“请客吃饭”,要么“走亲戚”,都被拿去过家家酒。偶尔,被大人撞见,会笑骂一声“祸害”。然后,记住都有哪些孩子,见到家长就给传颂一遍孩子们的“英雄”事迹,再一起哈哈大笑。 我“家”在四合院后菜园子的西南角上,是一间用蒲苇和杨树枝靠墙搭的茅草屋,用泥土雕砌成十厘米高的院墙。玩到一起的小伙伴们都能唱句“寒窑虽破能避风雨”,不伦不类,惹得大人聚到一起闲谈,捧腹大笑。 在菜园子里觅食的小鸭子、小鸡崽常常友情出演。从不强迫它们,都自愿的。毕竟那时的我是“大款”,回回设宴请客的“菜肴”都很丰富。 水嫩嫩的青菜梆子,绿油油的野菜,再加上肥嘟嘟的青菜虫,用瓦刀给切得碎碎的,好吃得紧,所以它们长得都很肥!因为这个,大人对我败家行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那时候孩子们能玩的游戏少,又都是那个年龄段过来的,谁还没有过“败家”的童年?亦或许是,在我们身上能看到他们自己儿时天真无忧的身影。 于是,放任自流,权当是回忆童年。或许他们偷偷地想,等你们长大了再拿这些糗事儿来羞你们,谁让我们也是这样被羞过的呢!有时,也会碰到“老顽童”抱着逗逗我们的心态特别出演。 我们能祸祸的好东西,也就是捡的各种蛋。这要偷偷摸摸进行!若是被大人瞧见,骂一顿是轻的,打一下是轻的,回家后,亲人们轮番上阵说教也是轻的,见人就把你的“光荣事迹”说一说,搞得四邻八乡皆知,这才是最难为情的。因为,只要大家听说了,见到本人就会问,问得人窘态百出。还不能不礼貌,不然再提起你可就没这么友好。 想当年,我也是众人皆知的名人!一般呢,我也有应对自如的方法,回家先说困,然后爬上床睡觉。饿是绝对不敢说的,不管哪位大人听到,都会问同一句话:“做饭没吃饱啊?”尴尬的话都不敢多说,唯有抿嘴儿傻笑。 那时候,所有的小朋友里,我最富有。 我有一族姥姥,她家的一座院子年代久远,早已废弃。院子里淘汰的碗啊、盆啊、勺啊、罐啊……多得数不清!每次和姥姥进去拿麦草,都会悄悄地顺出一些放到我“家”里,慢慢地积攒的多了,就变成村子里孩子们当中的富户。 和我能玩到一起的孩子,几乎都有自己的“家”和自己的家当,这样才能玩的起来。当然,也有“贫困户”。不过,也难不倒孩子们。下雨时,多捏几个泥碗,晾干就能用。不下雨就用宽大的杨树叶子,倒也能对付。 “老师”的种子发芽 其实,比起过家家,我更喜欢的是扮演“老师”。 在外婆院子前的另一条街上有一座废弃的学校。说是学校,其实就是三间明亮的大瓦房。房子前面是下沉式的大广场。以前是学校的操场,现在成了过麦时用的晒场。再往前就是河塘,它是一块封闭的大水洼,比晒场稍微低一点儿。夏天雨水多,蓄满水,留着给村里人钓鱼摸虾、浇地喂牛用。当然,有时水会溢到晒场里,非常危险。因此,大人不喜欢孩子们去那儿玩。 据说,那座学校在时期就有。妈妈自黑说她在那儿上了三个一年级,最后实在忍受不了,回家说不想再读书。外公对所有的子女都有一个大学梦,更何况是最喜爱的女儿!望女成凤的心推着他厚着脸皮去找老师,好说歹说,才被允许读二年级。 自妈妈那届之后,村里的学校开始和其他庄的学校合并教学。镇上出资在其他村盖一座更大的院子作为学校,绿树红墙,庄严安静,所有的老师和学生都要去新学校工作和学习。 从那时起,这座学校就被抛弃。时光如梭,我都长到五岁。以前,我是不知道那是学校,一直以为是谁家的房子没住人。 等到小姨结婚,姥姥找人给做被子,需要粉笔引线时,我才知道那是学校。 姥姥哄我说要带我出去玩,回来给苹果吃。这诱惑挺大,我屁颠颠地跟着去。其实,是她需要人干活,从窗户间爬进教室里捡粉笔,非小孩不能完成。 旧迹斑驳的门被晒到退“皮”,一层薄薄的浅绿色油漆像卷笔刀削下的铅笔屑,卷翘卷翘的,如云朵般轻飘飘地粘满门窗。门上挂着一把生满黄锈的铁锁,轻轻一碰,沾得满手都是黄色粉末儿,恐怕就算有钥匙也是打不开。透过门缝,看到黑板中间残留着老师龙飞凤舞的笔痕。黑板下面就比较有意思,是小孩子们的涂鸦和幼稚的话语。比如:一个四不像的猪头旁写着“某某是大笨蛋”;一串像蚯蚓一样的字迹写的是“某某是好学生”。地上铺得是一块块长方形的红砖,早已落满灰尘,再也认不出原有的颜色。几张缺腿少脚的课桌歪歪斜斜的呆在地上,好似等人来扶,这注定是奢望。屋顶上的蜘蛛网挂得像白色的蚊帐,密密麻麻,让人看了头皮发麻。每间房顶上都可以看到蔚蓝的天空,若不是房子的窗户够大,和煦的阳光洒满教室里每处角落,这就是一间鬼屋。如若是晚上,我万万不敢来,甚至连来这儿的胡同都不敢独自走。 姥姥抱我到窗台上,推开吱呀的窗户,让从窗户的铁栏杆中间爬进去,到讲台附近捡粉笔头。 蹲在窗台上,紧紧的抓着窗户上的铁栏杆,手里都是铁锈沫沫,像攥了一把沙子,却又没有沙子握在手里的感觉好。可怜的铁护栏,中间部分早已变形。上下狭窄,中间宽,弧度却很好看,如同高高瘦瘦的青花梅瓶。肯定是有胖小孩爬进去过才把它撑成“大肚婆”的!也不知道村子里有过多少孩子在同一地点做过多少次和我相似的事情,才使得我这个后来人能顺顺利利的通过! 一个个如指甲盖大小的粉笔头,孤零零的呆在讲台上。久经岁月,已经受潮,变得坑坑洼洼,像出痘后留下的麻子。我捡起一个,在黑板上画了个圈,比石子画在红砖上的还清晰,而且省劲、好用。我忍不住心生欢喜,终于有新玩具了! 我在黑板上画得起劲儿,早已忘记自己的“使命”,把舅舅教我的数字认认真真得一笔一画的写在上面。虽然写得如蚯蚓,但是自我感觉十分良好。姥姥在窗外看着我着迷的举动,乐不可支。 可能是觉得自己画得太好,可能觉得自己写得比舅舅还好看,也可能觉得自己能做老师了,自恋的抿嘴偷笑变成哈哈大笑,笑容如开在太阳底下的葵花一样绚烂。乐极生悲,笑声太大,自己吓到自己,打破了教书育人的幻想。偷偷的回头,正对上姥姥亮晶晶含笑的眼睛。 人生中第一次知道什么是脸红!幸好及时想起自己的任务,连忙捡几个比较好的粉笔头急匆匆地递给姥姥。 从此,我生命里多一丝期待,生活里多一份历练的场所,童年里多一处乐园,记忆里多一段美好的回忆。 也是那时起,我心里埋下一颗叫做“当老师”的种子。随着岁月的增加,悄悄地在心中的某个角落生根发芽。 人生路上的抉择 高考结束,填报志愿的时候,这颗不起眼的幼芽破土而出,瞬间长成一棵小树苗。一般都是平行志愿,共有八个。前四个皆选的是师范专业。填到第五个的时候,自信过头,觉得自己的成绩一定可以被前几所学校录取,就不太重视后面的几个。 我翻了翻帮助填报志愿的高校专业书,不经意瞥见“康复治疗学”这个专业。在此之前,从未听说过这个专业。也是年少,头脑单纯,顾名思义,“康复治疗”应该是恢复期的快要康复的治疗。心想都到恢复期,那治疗起来应该没有太大的风险,相比较而言,会很轻松。不见针见血的,也很安全。 不得不说,当时自己见识短浅。再者,觉得它只是凑数,用不到。造化弄人,亦是“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心心念念的没被录取,随随便便填报的却被录取了。 这是不在意料之内的。得到消息的那一刻,既兴奋考上大学,又因失去做老师的机会而难过。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真是天真的可爱!其实,我心底里也是有个医生梦!只是埋藏的很深,连自己都被自己骗过,或者是害怕面对。 高二那年,我的奶奶去世。赶往天堂之前,她因小脑萎缩已经在床上躺一年多。在这种病发生在我最亲近的人身上之前,周围有很多人都得过这个病。得病之后,先是记忆力减退,再渐渐地不会走路,最后直接躺到床上不能动弹。 奶奶有记忆力减退,总是穿错衣服或者是忘记钥匙放哪儿。只是我们都没在意,以为是上年纪后的正常现象。因此,觉得她病势凶猛,突然间就不会走路,吓坏了大家,赶忙送去医院住院治疗。病情稳定后,医生让我们出院,说再待下去也没意义,到这岁数,以后也就这样了。回家仔细伺候着,还能多活两年。话糙理不糙,我们接她出院,由三个儿子轮流照顾。再回到家,奶奶就只能躺床上,连坐起都需要人扶。 这样的病人,爱闹情绪,识不得人,饥饿不知,大小便不知,离不了人。春秋季节还好,奶奶还愿意活动活动,家人们给拾掇着也方便。等到冬季寒冷的时候,太遭罪。没衣服换,没被子铺,都不是最难的,屁股生褥疮,溃烂止不住才是最可怕的。 高中时,我大部分时间住校。等到周末休息回家,奶奶的屁股上已经烂得深可见骨,惨不忍睹。 母亲每天晚上都要给奶奶溃烂处换药,她一个人完不成,一大家子都得帮忙。换药时,用棉签蘸着酒精把腐肉剔除掉,再给新肉芽消一遍毒,如果一遍消不干净,还要多来几遍,这个过程需要三四个人才能完成。一个人在前面牵着她的双手,不让她伸手去抓棉签;一个人按住肩膀,防止她疼得乱动摔倒;一个人打着手电筒给消毒;偶尔,会在她小便的时候,让她坐在老人专用的特殊椅子上消毒,需要有人帮忙扒着裤子。 我长到十八岁从未见过那么失态的奶奶!即便已经口不能言,还呜呜呀呀得喊,一边挣扎,一边流泪,需得多痛才会如此! 奶奶这一生活得恬淡。和人交谈温声细语,做事情云淡风轻,遇到最愉悦的事情也只是抿嘴微笑,最难的事情也只是沉着脸默不作声。 人生最后的时刻,本应该儿孙绕膝,颐养天年,却因忍受不了疼痛变得歇斯底里,受尽折磨。这是大家所不能接受的,却又不得不接受。她痛苦,我们都跟着痛苦。尽管如此,也不愿意说放弃的话!那是我爸的娘,我的奶奶。 如果只承受这一次,我不会对“康复治疗”这个专业如此敏感,愿意拿它凑数! 高三,人生中最重要的阶段。我的姥姥因和奶奶同样的病也慢慢地变得行动困难。到了那年春天,只能让人扶着或拄拐走路了。 周末回家,晚上和她一起睡觉的时候,她再也不能像小时候那样温柔的搂着我睡,不能轻轻的有节奏地拍着我哄我睡,也不能抚摸着我柔软的头发使我心安地躺在她身侧,更不能给我讲那些稀奇古怪又有意思的故事了。姥姥唯一能做的是用她那双似水的眸子静静的、满怀慈爱地看着我。不管多久都舍不得移开眼,都觉得看不够,似是要把我融进眼睛里、刻在骨子里。即使关掉灯,也一直能清晰的感受到她那强烈的目光。 那时,她能做的也只是看着我,就连和我交流,都要靠着她比划的动作猜。我和她说话,她总是笑眯眯的,撮着口水,努力的想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可往往都会失败。只好失落地笑着低下头,自己用袖子把嘴角的口水擦干净。不尽人意的是总抿不利索,把口水拉成银丝,扯得很长。幸福的是,不管哪位孩子看到,都会细心地帮姥姥弄整洁。 那时,听到最多的声音是她高兴的笑声。爱笑的人,不管什么时候都爱笑。而今,这也成了奢侈。 晚上若是想起夜,她舍不得叫我。自己忍着,手来回在黑夜里摸索,碰得身下防水的床单哗哗作响。 我晚上睡觉一向很实,打雷下雨都甭想吵醒我,即使是早晨睡够觉,也能迷糊儿一两个小时不睁眼。 那天晚上我却是自己醒来,听到旁边窸悉簌簌的响声,感觉到姥姥的胳膊在黑夜里扫来扫去。于是,迷迷糊糊地问她是要起夜吗?她不好意思的“嗯”了一声。 我立马醒过神,嗖得一下利落地坐起来,都没顾得穿鞋子,麻溜得跑到姥姥的床头前打开灯。 那时,姥姥骨瘦如柴。文弱书生似的我大约只有九十斤,都能弯腰来个公主抱!想想都觉得幸福,姥姥幸福,我也幸福。 不管奶奶还是姥姥,我们都带着去医院看过,也长时间的住过院。等到病情稳定后,医生开始撵人,我们才拖拖拉拉地办出院手续。 出院时,再三问医生我们在家照顾需要注意的问题。失望的是,每次医生都只叮嘱我们要照顾好,有时间扶着走走,其他的就没再说。 我总觉得欠缺点儿东西,我们应该为她们做些什么,可我也不知道欠缺的是什么,又应该为他们做些什么。直到看到这个专业,看到“康复”俩字,我才隐隐地意识到欠缺了什么,我们应该为她们做些什么!我们出院后欠缺康复,我们应该为她们康复!教他们重新坐起来,重新站起来,重新获得自理,重新独立。 可是,我们没有康复。一则,没有人告诉我们,她们需要康复;二则,我们没有找到康复的地方,也不知道康复的方法。我有这种懵懂的意识,却没有让这种意识破土、发芽、壮大的方法。 命运使然,瞌睡送来枕头!在这种懵懂的情况下我直接填报这个志愿。然后的然后,被这个专业录取。这应该是我一生中最庆幸的事,没有之一。 看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刻,我既心向往之又迷惘无助,既期待能找到帮助姥姥康复的方法,又对康复专业的未来抱有恐惧。 那时候陪伴我的是普希金的一首诗: “黄色的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可惜我不能同时去涉足, 我在那路口久久伫立, 我向着一条路极目望去, 直到它消失在丛林深处。 但我选了另外一条路, 它荒草萋萋,十分幽寂, 显得更诱人,更美丽; 虽然在这条小路上, 很少留下旅人的足迹。 那天清晨落叶满地, 两条路都未经脚印污染。 啊,留下一条路等改日再见! 但我知道路径延绵无尽头, 恐怕我难以再回返。 也许多少年后在某个地方, 我将轻声叹息将往事回顾: 一片树林里分出两条路—— 而我选择了人迹更少的一条, 从此决定了我一生的道路。” 那时觉得它很凄美、很诱人、很有韵味。多年以后才懂得,它是我在面对人生抉择时不得不只能选其一的真实写照! 值得高兴的是,多年以后我如愿成为一名老师,只是此“老师”非彼“老师”。 初识康复 很快就进入大学生活!第一节课,从导员口中得知一些关于“康复治疗学”的常识。在我国这是一个新兴的专业,正处于起步阶段,还没有得到广泛的普及。不过针对这方面,国家推出新政策,三级医院必须设立康复科。但是,目前面临的困境是专业的康复人才匮乏,康复知识的宣传教育不到位,地方上康复治疗开展的缓慢。所以,我们小城里没有康复。因此,奶奶和姥姥病情稳定时的后续问题才会得不到解决。故而,很高兴能选对专业,也很庆幸选择的是康复专业! 若真是一大冷门,若真的和我所求无关,若不能使我懵懂的康复意识成长为参天大树,那我这辈子要多遗憾!要为我的任性随意付出多么惨痛的代价!随着对康复的深入了解,见过太多和奶奶、姥姥患有一样疾病的人康复后的效果,不得不感叹一声“上天眷顾,得偿所愿”! 大学的生活舒适、悠闲!除去上课的时间,会有很多的闲暇时光。我大部分时间泡在图书里,偶尔会分出一点时间给课外活动,真正意义上接触康复病人是在大一寒假。 我们学校从第一学年开始,每个寒暑假要求学生去医院见习两周。我选择去学校的附属医院学习。它的康复科是独立的院区(西院区),和总院分开,但两处离得很近,规模非常大。西院区总共有六层楼,包括运动治疗科、作业治疗科、言语治疗科、理疗科、针灸科、推拿科等。 我第一次去,为它宏伟的规模感到震惊,为它齐全的科室感到震惊,为它细致的分工感到震惊,为和奶奶、姥姥一样的患者能走、能说话感到震惊!瞬间,茅塞顿开,原来康复是这样的!原来我的奶奶和姥姥需要做这些。我立志要好好学,学会之后,回老家给姥姥训练,下定决心不让奶奶的悲剧在姥姥身上重演! 俗话说得好,“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我一刚入门的小菜鸟,专业课都没正式接触过,怎么能看得懂里面的门道儿?恐怕连纸上谈兵都做不到! 一进运动大厅,看到所有的老师或是给患者揉腿、抬腿、屈腿,或是让病人坐、让病人站、让病人走,或是帮患者绑器械、练器械等。那时候多无知!看一会儿就觉得自己学会了,高兴地手舞足蹈,还自恋的在心里运筹帷幄地演练,沾沾自喜!这么简单,还用学嘛!恨不得立即把老师的病人抢过来自己动手做。 那时,我就像姥姥讲得故事里的人。姥姥说,从前有个人,跟着老师学写字。第一天,老师教他写个“一”,他跟着老师画一条横;第二天,老师教他写个“二”,他跟着老师画两条横;第三天,老师教他写个“三”,他跟着老师画三条横。回家后他想,原来写字这么简单啊,写几就是画几道横!第四天他没再去找老师上课,并到处宣扬自己已经学会写字。恰巧被一姓万的人听到了,请教他“万”字怎么写。他一听,“万”字不就一万道横嘛!于是,让姓万的人家拿来纸笔,开始在纸上画横儿,画着画着纸不够了。他抬头对主人家说:“你给的纸太小,画不下一万道横儿,写不了‘万’字。” 我每次听完,总是乐得哈哈大笑,笑话他是个傻瓜。而今,自己也变成画一万道横儿的大傻瓜! 幸得医院管理严格,不准见习生上手,才没得贻笑大方,名留青史!虽然心里波涛汹涌,但面上还绷得住。强忍着,走马观花似的完成见习任务。看着有许多动作病人都持续练习一个月还在坚持,而且大部分都是患者自己运动。治疗师几乎只是动嘴指导,偶尔帮忙捡个玩具、递个器具,不由得心生感叹:这真是个好工作啊! 那时的我,还真比不过长期陪病人训练的家属,肤浅且骄傲自满。患者家属经常在治疗师训练之后,再自己带着病人把训练过的动作做一遍,好不好的权当巩固。因此,他们理解让病人完成一个动作并保持住是多么的困难!而我呢,就像观看拳击比赛时电视机前的观众,只要看到外国选手被打倒,就欢呼雀跃,丝毫不知,自己国家的选手已经危机四伏。更重要的是还很傻,说是见习,禁止动手操作,就真得实实在在地做一位安安静静的旁观者。从不曾想过给老师帮把手儿,哪怕只是递个平衡垫,或者是帮忙拿个台阶凳,白白地错过好机会! 如果我能主动做一点,即使不动手,只是感觉一下,也会对“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这句话理解的更深刻些。可惜,没有如果! 实习 我真正知道上手帮忙是在大三下半学期,马上面临实习。为了有机会留在自己学校的附属医院实习,或者去别的医院实习不被笑话,自然就想着多练练手,多和老师们学一学。 据带教老师说,上一届的师哥、师姐风评很低。同样去医院面试,用人单位首选其他学校的毕业生,不肯接受我们学校的,即使我们的学历比他们高。是以,学校的压力很大,对我们这届毕业生要求很严格,在本省就业的压力也随之增大!我并没有把这些风言风语放在心上,只能说老师在课堂上的洗脑非常成功:我们这届毕业生以后都将是各大医院康复科的骨干,不用愁工作,有很多机会供我们选择。 当时流行的一句话是“社会你大哥,教你学做人”。初出茅庐,鼠目寸光,终究是害了自己。我开始动手操作,在给病人做热身运动的时候,病人说她感受不到我按揉的力度。更受打击的是在给病人做被动活动的时候,没活动几次,自己先感觉力不从心,胳膊又酸又胀,实在使不上力气,还不能直接撂挑子不干。顿时,脑海里空白一片,心脏砰砰跳个不停,恨不得立马扔下患者的腿。 回到宿舍,瘫倒在床上,给舍友诉苦,说我这一天遭受的罪。舍友说,她今天也是如此。劝我多吃点饭,没事的时候多去操场锻炼锻炼,适应一段时间,养成习惯就会感到轻松得多。 我晃悠悠地抬起眼睛,把我们的身高、体重做对比,心情更加沮丧。一个身高一米五,瘦的像猴子;一个一米六五,肌肉匀称,身材健美,体验怎能一样!瞬间,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中,做运动治疗或者是作业治疗能干得动吗?若能分得一些瘦小的病人,还能给训练得好;如若不能,给一位身体强壮的患者,说实在的,一只猴子能搬得动大象吗?想想就觉得可怕。心里俩小人不停地打架,决不出胜负!霎时,觉得前途渺茫,生无可恋。这时,班级群里发通知:开始分配实习单位。 这不值得担心,我家暂住在这座城市,学校本着就近分配的原则,肯定把我留在学校的附属医院。当我浏览学校安排的实习医院名单时,看到有国外实习点。顷刻间,来了精神!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心动了,行动了,排除一切艰难险阻,最终如愿以偿! 这次实习给我提供了不同的选择机会,开拓了不一样的思路,重新让我见到曙光,找回自信。 认准儿童康复 国外的生活节奏要比国内的缓慢,朝九晚五,步调悠闲。风轻云淡,翠峰秀丽,空气清新。如画的风景醉得我如同枝头盛开的花朵,颤巍巍地在微风里摇曳,轻松恣意!突然想起高中同学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美得冒泡。大抵就是此时我的心情的真实写照。 每天上班大部分是看,有一小部分是讲课,还有一小小部分是四处参观旅游。唯一不开心的事儿是逃不过得五花八门的考试! 这段静谧的时光,是我心之向往的,是我之前的十几年里所缺失的,也是我往后的一段时间里再也体会不了的,我很珍惜!不过,即使再宝贝这点点滴滴如珍珠般的时间也阻挡不住岁月的脚步,终是会成为过去。临别时,心情已然平复,但依然迷茫。 妈妈去学校给弟弟开家长会,他班主任引用了一句某位教育学者的话:每个孩子天生都是带着饭碗来的。妈妈对此话深信不疑,天天对着我念叨,渐渐地从不信也开始变得相信。如果不是老天早已预定好,我怎么会学康复?又怎么会选择出国?是恰巧吗?那接下来发生的事儿,让我相信这是命运的指引。 国外最后的那段时间里,是在一家现代化的综合医院实习。它的康复做的很广,包括运动康复、老年康复、脊髓损伤康复、神经康复、产后康复和儿童康复等。 我们学校的康复专业没有划分得这么清楚,一直见习的学校附属医院设置的科室比较常规,没有产后康复和儿童康复。为了让我们更好的了解康复,医院安排我们各个科室轮转。我是最后转到儿童康复区域。 儿童康复区不是很大,但很温馨。各种障碍的孩子数不胜数,训练师们步履匆匆,一整天下来,喝口水都很奢侈。第一次见这么多特殊的孩子,有的会坐着,有的会爬着,有的不会说话,有的会一拐一拐的走,有的只能躺着,有的躺着都让人看了难受!我替他们找不到活着的意义,甚至想,如果有一天我会和他们一样,宁愿选择化成一缕青烟消失在天地间。 我本身很讨厌孩子。从小身边同龄的孩子不多,能玩到一块去的更是寥寥无几,连同胞弟弟都相差十几岁,不怎么爱亲近。所以,对他们生不出怜悯心,没办法从这群特殊孩子们的角度思考,更体会不了这些孩子背后家长们的心。 看他们严重残疾的样子,给我的感觉是给他们训练没有任何结果,也没有任何意义。训练一年、两年没有进步或者是任何改变,价值何在?没有任何成效,却要浪费掉很多社会资源,这是一桩赔本的买卖。付出若没有回报,坚持的意义又在哪儿?我觉得和我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都会对此觉得不划算。 可是,我们都忘了,世界上有一种付出是不计成本的付出,有一种坚持是渴望他好的坚持,给予这种付出和坚持的通常是父母,偶尔是其他人。这“其他人”里有一种人是热爱孩子的人,还有一种叫做儿童康复师。当一个人,既是热爱孩子的人,又能做儿童康复师,那这个人是多么的幸福啊!被他眷顾的孩子又是何其的幸运! 节气已经是秋分。在那个国度的这个季节,气温比国内低得多。春夏秋冬四季,若是非要选一个自己喜欢的,我选择喜欢秋。喜欢她金黄的颜色、喜欢她凄美的萧瑟、喜欢她清爽的静寂、喜欢她孤独的凉。可令人难过的是,我的身体总禁受不住她的萧瑟、她的静寂、她的凉。这个国家的秋季总喜欢绵绵细雨作伴。所以,中午医院休息的时候,我不太喜欢回旅馆。 这天,秋姑娘又唤绵绵细雨来玩耍儿。我欣赏的了她们的节目,承受不住她们的温度。于是,不打算回旅馆休息,想找个安静又温暖的地方慢慢聆听她们的表演。可我也实在没地方能去。儿童治疗室是属于治疗师的,中午下班后就不允许再去打扰。餐厅的空间倒是很大,但阿姨们在打扫,且规定午饭过后不可停留,我也呆不了。思来想去,只好忍着烦躁去儿童家长等待休息区。 儿童家长休息区设计的非常棒!黑色的真皮沙发柔软舒适,“凹”字形的摆放既大气又保持距离感。配上纯色的实木茶几,低调又有档次。再来几盆翠色欲滴的绿植点缀,温馨又清新,十分适合活泼可爱的孩子们休息。 离下午上班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外面又下着淅沥沥的秋雨。我思索着,离下午第一节课的时间还很长,家长们应该不会带孩子来的太早,终于可以安静的自己待会儿。 很庆幸,我在屏风后面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这屏风是用来隔断走廊和休息区的,旁边又安置了一盆景,非常的隐蔽。从口袋里拿出耳机戴上,惬意的倚着沙发靠背,有滋有味的看起书。 下雨的午后,总感觉时间过得很慢。居于这一方天地,似是与世隔绝的修士,不闻世事,不知岁月。隐隐约约入耳的雨声更是拉长了时间,隐瞒了时光。恍惚间,如清晨森林里传唱的阵阵鸟鸣,周围变得热闹起来。 稍稍分神,余光瞥见一位奶奶级的家长带着孩子坐在沙发上用毛巾擦头发,应该是赶下午第一节课的,不知怎得和秋雨亲密纠缠在一起,但愿不感冒才好。由于语言不通,虽然很不礼貌,也只好忍者尴尬继续保持修士的姿态,没勇气主动打招呼。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这个小角落儿独成一方天地,又有绿植遮挡,应该不会有人注意到我。自欺欺人,掩耳盗铃!再说彼此都不熟悉,应该不会叨扰对方。鼠目寸光,难等大雅之堂! 现在的我,每每回想起来都自惭形愧,实在搞不懂自己当时怎么会那样! 有句古话叫“山不来就我,我来就山。”我没有主动给人家打招呼,但对方是礼仪周全之人。尽管语言不通,但还是让孩子主动过来用本土语和我打招呼。我觉得尴尬的事儿,在人眼里却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儿。尽管语言不通,也要落落大方。这是我人生中最生动的一课。 这个白皙可爱的孩子是位小男孩儿,四五岁左右,长得很是阳光帅气,一点都不怯生。初步鉴定,是个外向的孩子,也是位小“自来熟”。 他一声甜脆脆、语调充满异国语调的“姐姐”瞬间把我的心给酥化了,软糯糯的声音里夹着一丝丝害羞、一丝丝愉悦和一丝丝期盼,让人心甘情愿的对他掏心掏肺。看着他灿烂的笑容,在冷硬的心也拒绝不了,只叫你想开心的应答他、安慰他、和他玩耍。 真的,当时我的心拒绝不了这声“姐姐”。只怪我当时和孩子相处的机会少,不能哄着他再喊一声。那刻儿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书上总是说孩子是祖国的花朵了!他们笑起来阳光下比盛开的向日葵还要美,光看着那明媚的笑容,心情就如同被清泉洗涤过,舒畅极了!羞怯怯的笑容、清澈的眸子,让你瞬间心甘情愿陷进他的沼泽里,沉溺其中。 当时没想那么多,直到后来才回味过来,原来就是他让我不可自拔地陷进儿童康复的坑。 这个孩子长得白白净净,眉目很是清秀,最迷人的是他灿若星辰的眸子。然而,他只有一只眼睛,相对应的另一边,是斑驳的疤痕。令人感到遗憾、惋惜,若是一双,该是怎样的璀璨星河!却并不难过,他脸上治愈般的笑容让人无论如何都难过不起来! 我第一次主动和这样特殊的孩子打招呼,没有烦躁,没有厌恶,没有同情和怜悯,只想认识他、了解他、关心他,和他一起玩、让他开心。 他大约四岁,因意外做了左眼球摘除术。左眼上纵横交错的疤痕无声的诉说着他惊奇的故事,传递着他的坚强、勇敢,让他变得更帅气、更具有独特的魅力!那一刻,他像一束光,驱散了我心里的烦躁,改变了我对孩子的看法;像一盏灯,照亮了我一直雾茫茫的道路,改变了我对儿童康复的看法;像一颗星,指引着我成为那个幸福的人——既是热爱孩子的,又是儿童康复师。亦是那一刻,我下定决心要成为儿童康复训练师。 既然选择这个专业,何必执着于最初的目的来为难自己。奶奶走了,姥姥走了,我也认识并学会康复。虽有遗憾,但怎能一直留恋过去?再者,近几年全国各大医院都在积极的开展康复。遇到像奶奶他们这样的病人,医生都会对病人、对家属进行宣教,都会建议他们做康复,也都给做康复。何必耿耿于怀,执着于此,局限于此! 我想做些不一样的,想帮帮那些特殊的孩子,想找到自己存在的价值,想给他们生活的希望,教会他们勇敢和坚强。哪怕只是和他们聊聊天,哪怕只能陪他们走一段短暂的时光,哪怕只能尽微薄之力!我想去做。 因此,毕业后找工作的时候,我只认准儿童康复。 初入社会 在家乡康复都不曾有,何谈儿童康复?所以,我选择背井离乡,去其他的城市谋生,去追求自己的梦想。 实习期间,我投递了许多份简历,收到过许多次面试邀请。然而,那时的我心比天高,梦比海大。一般的单位根本就看不上,能入我眼的只找到一家。幸而,虽心高气傲但还没有狂妄自大,考虑到离家远,陌生的城市变数大,又为自己准备了一家单位作为备胎。 两家单位约定同一天面试,一家定在上午,另一家定在下午。我当时想,只要有一家通过,就留下来,踏踏实实、勤勤恳恳的工作,为了梦想而奋斗,不浪费一丁点儿时间。 当时面试的两个单位,一个是全国知名的三甲医院,另一个则是一家新开的小机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算是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其实,就是没自信! 我真是极端的很,要么死命的抬高自己,要么就把自己轻视到尘埃里,许是阅历不够,认不清事实,看不清自己。换过来想,若是看得清事实,认得清自己,我还会是那个一心逐梦的最初的我吗? 七月的这座城市如一个大大的蒸笼,使出浑身解数,一心一意的要蒸熟生活在它怀里的人们。马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太阳底下的每一位行人都步履匆匆,却无精打采,双颊被晒得通红,大汗淋漓,我也不外如是。 值得庆幸的是,我很明智。大的行李一件没拿,只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一件床单和一个抱枕。若是拖着笨重的行李,从地铁站走到第一个单位不一定会被晒成地瓜干,但一定会中暑。 我喜欢中国,喜欢中国的每一寸土地,不管走到哪儿座城市,熟悉的方块字都会让我感到心很安,抑扬顿挫的中国话总能拉近和陌生人的距离感,古色古香的建筑亦如熟悉的故乡,宁静、祥和。 很快,就走到第一个约定的面试地点。令人感到意外的是,他们写的招聘康复治疗师,实际招得却是健康咨询师。更有意思的是,问我好多专业上的问题,做得却不是本专业。约定来这家医院面试,却不是本医院的人。有多期待就有多失望!一种被深深欺骗了的感觉很快把我掩埋,幸好不是找恋人,否则这辈子都不会再爱。 同时,也很沮丧。不明白为什么扛着康复的大旗却不能好好的做康复?挂着羊皮卖狗肉,医院的声誉不重要吗?即使薪资待遇再好,我也是有骨气、有追求的!后来某一段时间里,回想起这段经历,有一瞬间的后悔,但当时是一点儿也不后悔。 我勤勤恳恳、兢兢业业、夜以继日的学了四年康复,终于学有所成,是想实现自己的梦想,不是为了毕业后转行!更何况我下定决心,立志要帮助那些特殊的孩子,做一名出色的儿童康复治疗师!不会因为待遇优越而改变自己的初心。上大学的时候,在某位师姐的课本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我一直记在心里,也一直以此鞭策自己。 往后的时光,这段话陪伴我很长时间。当我不想再坚持、想要放弃的时候,看到了后一句话:初心易得,始终难守。每当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我就默念一遍,静静的想想自己最初的梦想,想想一路走来付出的所有努力,又有坚持下去的动力。一路上走走停停,曲曲折折的走到现在。 可谓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义正言辞地拒绝掉对方。然后,想想自己的处境,顿感心灰意冷。看好地着名三甲医院都这样令人意外,一个新建的小机构能靠谱吗?难道我注定找不到合适的工作,注定要转行,注定做不成儿童康复? 顿时,陷入消极的自我怀疑中。幸好,从小不撞南墙心不死的我,有着顽强的小强精神。已经走进地铁站,准备去搭火车回家,想了又想,打算勇敢的尝试一次,给它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或许会有不同的结果。 如果任何事情不曾亲身经历,只靠猜测、幻想就决定它的结局,这是很不公平的,会错过人生中很多的人和事,也会错过独属于你的机遇。 我平复好暴躁的心情,联系那个小机构的负责人。接到我的电话,对方非常高兴,很快把机构的地址发给我,邀请我去机构参观,面谈。 在这之前,我不曾独自去过陌生的城市,也不曾来过这儿。故而,没有认识的人,很忧虑安全问题。到对方发给我的地址,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仔细地观察周围环境。 这是一家比较高档的私人幼儿园,独幢白墙红瓦的小楼很是洋气。它有六层高,楼下是一整座独院。院里摆放的有孩子们玩得滑梯、蹦床、摇摇马、套圈等玩具。院子的上空挂着给孩子们遮阳用的黑色塑料丝网。教学楼的北边有老师们自己种的水果和蔬菜,嫩嫩的小瓜坠在绿油油爬满藤蔓的三角形架子上,星星点点的小黄花开得热闹。站在大门口,还能听到孩子们的欢歌笑语。 幼儿园周围是高档的别墅区和几家早教中心。我即将面试的这家单位在幼儿园教学楼的六楼,优越的环境瞬间拉高我对这家机构的满意度,对未来充满信心。 鼓足勇气,再一次联系机构的负责人,请他安排我进去。这家机构的老板是位非常和善的人,陪着他一起面试的是部门主管——吴老师。穿过走廊时,透过玻璃看到在运动训练室上课的老师都很年轻。 双方交谈的很是愉快。老板的想法很新颖,他想做医教结合的机构;理念也很先进,打算以幼儿园为依托,发展无痛苦的快乐康复。彼此谈得比较投机,当场决定要留下来。 这是我迈向儿童康复的最初一步,也是我职业生涯的第一步。 姜繁 工作定下来之后,吴老师请经验比较丰富的儿童作业治疗师——姜繁老师带我熟悉机构的环境。 姜老师人长得十分漂亮。圆圆的脸上总是挂着亲切的笑容,乌黑灵动的大眼睛衬得整个人娇俏可爱,爽朗大气的性格很容易让人心生亲近之感。人生中第一次和同事相处,不擅于交际的我竟然没有因不知所措而冷场,足见姜老师非凡的交际能力和独特的人格魅力。 一圈转回来,我最满意的是宿舍。整个幼儿园,花草树木繁多,空气新鲜,环境清幽。在这座繁华的古都,很适合作为居住的地方。上班尤为方便。 五楼的左侧是办公室,办公室的左侧是宿舍,宿舍的后面是幼儿园花园的左侧。 推开宿舍的门,棕色的木地板倒映着来客的一双人影,透过窗户的光照得另一半地板如一面锃亮的镜子,恍得人眼模糊。粉色的小方桌纤尘不染,丝丝凉风轻轻的穿过落地窗来抚慰桌上花瓶里五颜六色的月季。 窗外是花园的一角。鲜艳艳的月季开得尽态极妍,辛勤的蜜蜂总舍不得停下脚步,淡淡芬芳迎面扑来,沁人心脾,这样的美景如醇香的老酒让人流连沉醉。 “很美是吗?我第一次来面试,对这座花园一见钟情,满心欢喜的留了下来。”姜老师语调轻柔婉转,似窗外含苞待放的月季,不急不缓,徐徐盛开。 我很是赞同她的说法。其实,每位小姑娘都有一个公主梦,这儿恰似是公主的城堡花园。虽然不能独自拥有,但是只要能住在里面也是极其满足。 我行李少,很快整理完。洗把脸,凉快凉快后,继续向姜老师了解单位的情况,投机的人聊起天来总是感叹时光不够!最后,和姜老师约定一起吃晚餐。 新环境总需要适应。陌生的城市,不懂得风土人情,不知道特色风味,一切皆以姜老师这位老北漂为主。她带我来到附近的一家云南菜馆,远远就能闻见悦耳的丝竹声。走近了看,装潢很有云南特色,菜品却是北方化的云南菜,深得我心。 如今回想起来,一个人在一座陌生城市的第一天,我很幸运,没有迷路,没有被骗,没有找不到工作,也没有露宿街头。能坐在环境舒适的餐厅里,听着旋律欢快的音乐,品着合乎口味的饭菜,还有位工作经验丰富的同事一起谈天说地,还有比这更值得让人愉悦的事儿吗? 小时候,脾气倔,个性要强,说话语气冲;长大后,认识到自己的不足,明白自己的缺点,不愿随意开口。这让我没有较好的人缘,非常缺朋友。即便是寥寥无几的好友,三两句话不到亦是冷场,聊断话题,气氛尴尬。 姜老师听完我的诉说,很认真地看着我,说:“我来bj差不多有五六年。开始时和你一样,什么都不懂,什么也不会,更不爱说话。后来经历的人和事渐渐多起来,我悟出一个道理:别害怕交朋友,如果这个人值得做朋友,是一件一辈子都幸福的事儿;如果不能,你至少可以认清这个人,长一份见识。所以,别害怕交朋友。” 当时,我听后觉得很有道理,只是涉世未深,并没有起到振聋发聩的作用。往后的岁月里,随着见识逐渐地积累,慢慢的把这句话记在心里,运用到工作生活中,深入骨髓,收获颇丰。 从那以后,我好像还是我,又是不一样的我。身边的朋友渐渐多起来,还有几位忘年之交。 舒适的工作生活 机构里的工作生活开始了,我也慢慢步入正轨。 这里的生活如与世隔绝般,岁月悠然,静谧美好。每天定时定点的起床、上班、吃饭、睡觉,无案牍之劳形,步履轻松,好像又回到国外那段一去不复返的闲暇时光,也是我以后的工作生涯中再也不曾有过的日子。 那时候我特别幼稚地想,可以考虑在这儿养老。虽然挣钱不多,但过得真是舒适。冰心说:“墙角的花,当你孤芳自赏时,天地便小了”。我终究是有野心、有追求的。 目前,机构里有四位比较固定的特殊孩子,分别是哼哼、二宝、沫沫和乐乐,其他孩子每隔几日来一次,不天天来训练。 哼哼呢,是位脑瘫的孩子。正如他的名字,只会“哼哼”或者是哭泣,其他能力(语言能力、认知能力、运动能力)发育的很是缓慢,但孩子长得白白净净十分乖巧,老师们都很喜欢他。 二宝嘛,妈妈是机构的秘书兼财务。他有一双胞胎哥哥,在楼下幼儿园上学。二宝是因为产伤导致的下肢功能障碍,能走,只是走的费力且不好看。他大部分时间在幼儿园上课,只有固定的时间才会自己上楼来做训练。嗯,二宝是个非常开朗的男孩,很会讨价还价,非常有趣儿。 沫沫是位一岁六个月大的女孩子,语言、认知、听力和运动发育都达不到正常年龄段孩子应有的水平。也许是听不到声音,适应不了外界环境的变化,又不会表达,很爱哭闹。所以,她训练的时候一般不愿意配合。当然,她也有心情好的时候,稍微能配合着做些动作。 乐乐大约三岁左右,是位患有天使综合征的男孩子。不管高兴还是伤心,他总会笑得很开心。除非是特别特别的伤心,才会嘤嘤哭泣,而这种情况极少。他是由妈妈和奶奶带着来我们机构做康复训练。 妈妈和我们聊天的时候,说:“乐乐爸爸的意思是放弃治疗,养在家里就好。这种病是由基因问题导致的,治愈不了,浪费再多钱也不能和正常孩子一样。但是,我不想放弃。毕竟是第一个孩子,十月怀胎生下来的,怎么忍心看他这样?即使完全康复的几率渺茫,也想尝试一下,最起码若是哪天他懂事儿了,不会埋怨我们。”对她最深刻的印象,是停留在这一刻。 讲实话,我对儿童康复有心有意有情,可我整个实习期只接触到儿童康复的边边角角。面对这种情况,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承受着很大的压力。 那一个个小小的人儿,都软软的像。只是我敢捏敢咬,他们我是万万不敢随意地摆动。其实,说白了就是动手操做的机会少,心里没底儿,缺乏自信。好在机构不忙,没几位需要做康复训练的孩子,而领导有意培养我,不着急催我上手,给予充足的调整时间。 于是,我主动跟课学习,想多和孩子接触,深入沟通。如果愿意让我上手操作,那就更完美。闲暇时间翻阅大量的书籍,浏览许多有趣儿的教学视频,然后准备一些五花八门的幻灯片,参加各式各样的讲课。 一天大约可以跟四节,由吴老师带课。第一节是哼哼,第二节是沫沫,第三节是二宝,第四节是乐乐。其实,下午还有一节哼哼的附加课。因此,我和哼哼相处的时间最长。 哼哼的妈妈 哼哼一直是妈妈和奶奶带着做康复,偶尔爸爸会跟着一起来。他们家不是本地的,为了给哼哼治病、训练,在机构附近的小区里租房子住。 哼哼妈妈长得高高瘦瘦,身材匀称,标准的瓜子脸上没有多余的赘肉,乌黑浓密的长发总是用黑色头绳松松垮垮的绑在后面,给人一种不修边幅的感觉,却是机构里公认的大美人。哼哼大部分长相随妈妈,只有眼睛例外,一乐自动眯成一弯浅浅的月牙,和爸爸微笑时一模一样。 从吴老师那儿偷听来的八卦,说哼哼妈妈的学历很高,国家重点本科学校毕业。不过,她为了陪哼哼做康复训练而选择放弃自己的工作,在家一边照顾哼哼,一边查阅与他疾病相关的书籍,像生理学、解剖学、病理学、诊断学、评定等课程都有研究,甚至一些国外的书籍文献都有翻阅,还经常关注一些国外的医学杂志网站寻找治愈哼哼的方法。 我注意到她每天都会在哼哼训练的时候,拿一些不同种类的布卡片不厌其烦的给哼哼读。有交通工具类的、水果类的、动物类的、家居类的等等,她也不强求哼哼看,只是在他情绪稳定的时候一遍又一遍苦口婆心的给哼哼翻阅。哼哼偶尔听得认真,眼睛有时能跟上妈妈翻卡片的速度,只是坚持的时间不长,大部分只是看着妈妈的动作傻乐。听完两节课,我差不多都记住有哪些图片名称,可哼哼半个不认识,真搞不懂她这么做的意义在哪儿!还不如拿个苹果多教孩子认几遍,说不得能学会辨别。 后来见多了,才知道她这是在给孩子刷卡片。千次万次的重复只为求孩子在某个瞬间能看一眼,记住一张半张的卡片,等积累的次数多起来,或许会引出质变。但什么时候能达到质变,谁也不知道。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做无用功,却总是满怀希翼,不停地去给孩子重复唠叨。如同彩民买彩票一样,哪怕只有千万分之一的可能,也要赴汤蹈火,在所不惜,这就是父母! 哼哼呢,每次看妈妈忙碌的动作都很认真,很开心。若是妈妈对他笑笑,他会兴奋举起小手,握着拳做加油的动作,乐得婆媳俩拢不上嘴。 唯一遗憾的是不管读多少遍,兴奋多少次,都不认得图片上是什么,更不会说。如若你把布卡片递到他手里,他会毫不犹豫地送进嘴里,高兴的口水都控制不住。每当这时候,奶奶总是能及时地上场,拿出印着可爱小熊的棉麻布的小手绢轻轻柔柔的给哼哼擦去口水。 一般情况下,像这种给孩子擦口水的手绢都会有一股不好闻的味道,但哼哼用的手绢没有,飘出来的是一缕淡淡的香橙味,或许和洗手绢的肥皂有关系。 在吴老师给哼哼训练的时候,即使很喜欢这个孩子,我也不会主动帮忙,做得最多的是给他捡掉在地垫上的玩具。至于为什么不多接触一些,积攒些经验?大概是有点怕哼哼的妈妈。她不苟言笑的样子就算什么都不做也总有一种女强人的逼人气势,让人望而生畏。后来,也有人说我也是那个样子,面无表情,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别惹我的气息。其实,是不会和人相处。实际上,她是一位很好很好的妈妈。 哼哼妈妈迫切的希望哼哼能有比较明显的进步,所以对哼哼要求比较严格。一些看起来十分简单的动作以哼哼目前的能力是做不到的,即使做到了也不会太标准,勉强做标准又不能坚持太长时间。她总是要求哼哼既要做标准,又要做到能力范围之外的坚持。如果孩子自己做不到,她会出手帮助哼哼摆正姿势,然后辅助固定住这个姿势,让他坚持训练。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直到哼哼能独立做。期间,不管哼哼怎么不乐意,婆媳俩都会耐心地哄,直到把孩子哄高兴,能继续坚持。因此,我不得不由衷地佩服她。她是一位有恒心、有毅力的好妈妈。即便有些害怕也忍不住想靠近,也许这就是她独特的人格魅力。 其实,我想每一位做妈妈的都能理解,遇到这种事许是都会如此。孩子已经三岁半,发育水平却如同几个月大的孩子,作为妈妈,怎么会不着急、不焦虑呢?所有能想到的办法,恨不得都尝试一遍,万一有效果呢?老师给训练完后,自己再借着方便的环境多训练些,说不得效果会更明显,进步更快。这是大多数妈妈的想法。 哼哼妈妈看得书多,懂得的也多,知道自己不能操之过急,不能乱发脾气,甚至不能带出明显的情绪。否则,她的情绪变化会直接影响到哼哼。平常就是如此,她高兴,哼哼就高兴,训练时配合的就好;她若不开心,哼哼就会哭闹,滚筒上练跪的时候会表现得不稳,做不到他平时应有的水平。因此,哼哼训练的时候她总是笑得很开心。这样,也能理解为什么她大多时候面无表情了。心里苦闷,既实在笑不出来,又不能表现出来,只能面无表情示人。 吴老师给哼哼上完课后,她从不着急走。让哼哼喝点水,休息一会儿,把刚才上课训练的内容和奶奶再带着哼哼练一遍。看似寻常的动作,普通孩子做起来会很轻松。可哼哼力量弱、协调性比较差,不容易做到,也不能长时间的坚持。哼哼妈妈跪在他前面轻轻地拉着他的小手,用温柔的眼神看着他,鼓励他,只要哼哼肯往前跪走一步,妈妈就表现得很夸张,很高兴,生动的面部表情对哼哼而言有非常大的吸引力,哼哼也会很开心。 不知是妈妈温柔的眼神鼓励了他,还是开心的表情感染了他,总之,他表现得非常有干劲。奶奶在旁边用各式各样的玩具来吸引他,兼顾着帮忙擦泛滥的口水。我从旁边静静地观察他们一家,发现对哼哼来说玩具不如妈妈有吸引力。 运动训练室的空调总是稳定在二十五摄氏度,婆媳俩忙得热火朝天,汗如雨下,心里却乐开了花。 我在跟课的那段时间里从未见到哼哼妈妈穿短裤,总是身着一条普通的黑色长裤。有特色的是不管她穿哪条长裤,膝盖处总是磨得起毛,像时下流行的破洞牛子裤,让人看着别扭。她自己却不在乎,甚至觉得像小鸡刚破壳不久后的嫩黄色绒毛,可爱的很。 没事时,就喜欢坐到地垫上,蜷起腿,揪膝盖处磨起的毛毛。哼哼每次看到妈妈无聊的动作,都会呆愣愣地看着。若是碰巧训练完,他会磕磕绊绊的快速爬过来帮妈妈一起揪。这时,妈妈会放弃刚才打发时间的动作,带着哼哼喝水或玩耍。 午后雷雨 午后,太阳使劲儿旋转着躯体制造热量,炙烤大地。知了都无力呐喊,看着地上同伴的残躯,恹恹地抓紧树叶,指望着茂密的绿叶能化成一片片大伞,把毒辣的光线遮挡的严严实实,救它一条小命,不至于被晒成知了干。 已经两点,到下午上班的点。我在运动训练室门口换鞋子,倏尔,听到楼梯口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一个台阶一个台阶,越来越近。这个时间点,不出意料应该是哼哼家,来人应该是哼哼的奶奶。 哼哼奶奶很年轻,四十岁出头就当了奶奶。人长得白白胖胖的,笑起来像弥勒佛一样慈祥和蔼,让人见了很高兴,心里感觉很舒畅。 转过头,不出意外地看到刚拐过楼梯口,笑呵呵地奋力前行的哼哼奶奶。我笑逐颜开地和他们打招呼,“阿姨,今天来的挺早。在外面热坏了?” 哼哼奶奶脸上的笑容稍稍收拢,给孩子取下头上的遮阳帽,微皱着眉,透过玻璃窗看向外面的天空,撇撇嘴,喘着粗气说:“热啊,外面太热了!我们给哼哼在儿童车里按了个装电池的小风扇,边走我还边给他拿蒲扇扇,后背都黏糊糊的,身下铺的蚕丝凉席都给浸湿了。又不敢抱着他,怕更热。” “阿姨,我帮忙抱着哼哼,您先换鞋。”看着她汗湿了的短袖,我提议道。 “好,你帮我抱一下,我先给他喝口水,再给他找出衣服来换上。”哼哼奶奶边说边忙活,“来的路上我身上都湿透了,上楼梯时都没敢贴身抱,只用胳膊托着哼哼,他身上还是潮,在小车里躺的时间太长也不好。这夏天,真烦人!” 哼哼奶奶把给孩子装日用品的小包放到鞋柜上,迅速地换上拖鞋,“他妈妈到楼下放小车去了,一会儿就上来,我先带他去那边休息区晾一晾尿不湿。” 说着,笑呵呵地从我怀里接回哼哼。离开前还不忘和我说声“谢谢”,是位讲礼貌的老人。看她抱着哼哼,哼着小曲,兴高采烈地往休息区走,心想:这奶奶真好,什么都事先为孙子考虑,真叫人羡慕! 夏季多雷雨,这样闷热的天气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迎来电闪雷鸣。 给哼哼上课到一半时,天突然黑沉沉地压下来。乌云翻滚,层层密布,昏天黑地,两点多愣是像晚上八点多没有星星和月亮的夜晚。整片天空找不到一丝丝光亮,燥热的风突然变得很凉爽,却不沁人心脾,空气中夹杂着泥土的腥味和淡淡的水汽,不是中午那种令人沉闷窒息的尘土飞扬,亦不再燥热难耐。 远处白晃晃的闪电既犀利又欢快,让人看得头皮发麻。闷雷不断的在头顶上吼叫,似是在告诉我们雷雨快要来了,赶紧跑去躲雨,再慢可就来不及了。让我这喜欢雷雨天的人都有些心惊胆战,老老实实地坐在屋子中间,不敢随意走动。 哼哼的训练已经完成,妈妈在带着他休息。楼下幼儿园的老师一看这种天气,担心孩子们害怕,取消掉下午操,把他们拘束在教室里看动画电影。二宝要来运动室上训练课,老师不放心他自己爬楼梯上来,抽出位助教,让人亲自把二宝送上来。 可爱的二宝 吴老师让我去楼下看一眼二宝。刚起身,发现二宝已经到训练室门口。送他的老师没把孩子交到我手里,不敢走,牵着二宝的手站在门外等着。于是,急忙走到训练室门口将领二宝进来。友好的和幼儿园老师寒暄,“今天送上来的时间比往常早啊?” “嗯,早半个小时。外面电闪雷鸣,担忧孩子们害怕,下午的课已经取消,都聚在教室里看电影,等着放学。”老师微笑着解释,善意满满地看着二宝,说:“往常都是二宝儿自己上来做训练的对不对?” 二宝看着老师,乖巧地点点头。 老师接着问:“那二宝勇敢不勇敢?” 二宝机械地点点头,下意识的接道:“二宝是个勇敢的好孩子”。 瞧他这可爱自信的小模样,乐得我和幼儿园老师哈哈大笑。看着木偶似的二宝,没有往常活泛,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呵!一边盯着玩具流口水,还能不忘记夸自己是个好孩子,这样的二宝怎么能不惹人喜爱呢? 二宝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训练室的黄色挖土机。蓦地,他用手抿抿嘴巴,拉着我的衣袖问,“老师,老师!我现在能去教室里和小白马一起玩挖土机吗?” 看到他那眼馋的有趣儿模样,再次把我和他老师逗得直乐。 “能,自己脱鞋,然后放到鞋柜里,摆整齐,你就可以去玩。”摸摸他光秃秃的大脑门儿,我忍着笑,认真地向他许诺。 二宝小腿三头肌的肌张力很高,连带着跟腱处的肌张力也很高。这导致他不能像正常小朋友一样深蹲,没办法单腿站立的同时抬起另一只脚,也没办法缓慢地坐地板上。每次都是一屁股猛地坐地上,然后含着眼泪,心疼地揉着自己的小屁股。 时间久了,他总算找到属于自己独创的小窍门儿来脱鞋。先慢慢往下蹲,直到蹲不下去后,侧歪着身子,一手撑地,缓缓调整姿势,慢慢地坐到门口的地板上,然后伸直腿,努力向前弯腰,竭尽全力撕开鞋子上的搭扣。为了固定踝关节,二宝的每只鞋子上都有两个搭扣。每次脱鞋,他要弯四次腰,歇三口气儿,才能顺利的完成个动作。这是在保证他每次弯腰都能准确的抓到鞋扣并用力把鞋扣撕扯开,且鞋扣不会再自己粘住的前提下。否则,无论哪个环节出现失误,他都要重新来,这可能需要他更多次的弯腰努力。即使如此,他从未开口请我们帮忙。失败就重来,争取下次做得更好。 为了他每次脱鞋能舒服些,不忙活得满头大汗,我会把治疗室的门拉开一条细缝,让丝丝凉气偷偷飘出,既不会太冷受凉,也不会使他出过多的汗,生出急躁。 “还剩一个,你慢着点儿,看准再扯,不然又白忙活。”一听这爽朗大气又满含关切的声音就知道是同事儿过来看儿子。抬头循着声音来源找去,只见同事手里拿着一个红配绿、绣着黄色老虎的水壶慢悠悠地走过来。 “二宝儿真棒!”朝同事友善地笑笑,又低头看看还在和鞋扣奋斗的二宝,不由得出声夸赞道。 “哈哈,就这么个简单的动作,你都不知道我私底下教多少遍了!他现在能稍微弯弯膝盖,把腿屈起来脱,他就不干,非要像僵尸似的直愣愣地脱。”同事看着地板上的二宝,笑得特别无奈,“也可能是训练得多了,害怕疼,自己不敢屈,每次都整得这么费劲儿!其实关节活动度早就训练出来,一点儿都不疼,他就矫情,天天自个儿心疼自个儿。” 似是光说不解恨,还狠狠地用手指点点二宝的额头,然后猛然打开壶盖,倒出一杯水,轻轻地放到嘴边吹一吹,体贴地递到二宝嘴边,温声说:“先喝口水,喝完再继续。” 听到这句话,二宝十分迅速地抬起头看着妈妈,眼睛眨巴眨巴地说:“妈妈,我想去厕所。” 同事一听,立马虎了脸,瞪着眼训斥道:“你故意的,脱鞋之前怎么不去?” 二宝也不害怕,笑眯眯地挠挠耳朵,非常羞赧地说:“我忘了!” 同事把杯里的水放到鞋柜上,盖上壶盖,无奈地弯腰抱起二宝去洗手间。 站在门口还能听到同事在路上埋怨他的声音,“都几次了,你天天忘啊?是不是故意的,嗯?” “呵呵,不是!妈妈,我是真的忘记了,下次不会啦。”二宝搂着同事的脖子,不停地卖乖讨饶。他软糯糯地趴在妈妈的肩膀上,拿鼻尖蹭蹭妈妈的耳朵,笑得开心极了。偶然间,瞧见我在看他们,还热情地朝我挥挥手,调皮的紧。 “我不就是想让你抱抱我嘛,你都一天没抱过我,想死我了。” 那甜腻腻的不要钱的好话使劲儿往外丢,早把同事哄得找不到北。我这个外人听了都乐得合不上嘴儿,她哪还有脾气和二宝生气啊! “吴老师,二宝儿去厕所了。”我愉悦地回到治疗室,向主管汇报二宝的去向。 “哈哈,我刚才听到他撒娇让梅姐抱他去厕所啦!这都快成家常便饭,每天不上演一次都觉得缺少点儿东西。等他回来你先陪着玩会儿,来一位新孩子,我去做个简单的评估,很快就回来。”叮嘱完,吴老师马不停蹄地走出训练室,拐弯直奔评估室。 天使之争 这时,外面开始下起雨。一个个像鸡蛋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在水泥地上溅起的水花都快有一米多高。花园里被砸出一朵朵盛开的泥花,带有非常浓厚的艺术气息。飞速跑过的幼儿园老师被溅得一背蚕豆大的泥点。风夹雨来,站在窗户里张望的我都被殃及池鱼,还是快快关上窗户的好。 “外面雨下起来了,您和哼哼一时半会儿的走不了。”我把哼哼滚落的玩具捡起来,重新递到他的手里,环顾圈四周,“咦,哼哼奶奶呢?”一边找,一边问哼哼妈妈。 “不着急,我们在这里玩会儿。中午起的晚,没来得及给哼哼吃饭,奶奶回去给他蒸蛋羹。”哼哼妈妈把手里的小馒头塞进他嘴里,担忧地看看窗外,叹口气,“不让她回去,配着水吃点小馒头凑合下算了,等一起回家再做。非要回去,这会儿肯定到不了家,也没拿伞,绝对要淋路上。” 她语气里有埋怨,又流露出浓浓的担心,看得出来,婆媳俩处得非常好。 我也没遇到过这种事情,不知道该怎么宽慰,只能干巴巴地说:“这条街上有很多家临街的商铺,遇到这种天气,哼哼奶奶总能找个地方暂时避雨”。 这时,二宝踮着脚尖跑进来。 “老师,我回来啦!”听到他欢呼雀跃的声音,我刚回过头还没来得及转身稳住,就如同发射成功的小炮弹一样骤然冲过来,搂着我的脖子说:“妈妈带我去过厕所啦,上课前您不用再带我去了。” 我被他勒得喘不过气,用力拍拍他的屁股,示意他拉开点距离,点头道:“嗯,老师知道。刚才老师在门口不都看到妈妈抱你去了吗?你还给老师挥手示意呢。二宝以后要慢慢跑,不能踮着脚尖往前冲”。 “知道,知道,会撞墙上的!”二宝小脑袋一点一点的,说得认真极啦!如果小眼神不一劲儿得瞅那黄色的挖掘机,就更有说服力。 “快让他去拿,不然一会儿眼睛都要瞅斜了。”见他如此可爱,哼哼妈妈都忍不住替他说话。 顿时,哄堂大笑。 我忍俊不禁地放开他。一离开我的手,迫不及待地朝着挖掘机走去,走的速度很快,步态问题比较突出,但只要他走,这问题就没办法完全改善。有意思的是二宝一边走一边自己嘟囔着,“慢慢走,不能太快,也不能用脚尖走。”可步速一点儿都不减,为了不踮脚尖,屁股翘的厉害,走路一扭一扭的,笑料百出,更显得惹人怜爱。 外面的雨点儿没刚才的大,仍是疾风骤雨,电闪雷鸣。忽而,一道刺目的闪电当空而下,紧接着滚滚的雷声震耳欲聋。 二宝似是被吓到,像小火箭一样再次踮着脚冲过来,一屁股坐到我怀里,拉过我的手挡住他的眼睛,然后自己捂住耳朵,软糯糯地说:“老师,我害怕,要靠着你坐。”声音里透着惊魂未定的不安,看他那可怜的小模样,不忍拒绝,点头说行,并抱抱他。 看到他这样,想起以前的自己。小时候,遇到这样的雷雨天气,我心里也很害怕。每当这时候,姥姥总是陪在我身边,不似现在的孩子如此娇气,一遇到挫折,立马求抱抱,求安慰。小时候,我很少让大人抱。 一见这种天气,自觉地不跑出去玩。让姥姥在家门口坐好,并并拢双脚,然后我乖乖地做到她脚面上,也并拢双脚,背倚靠着姥姥的小腿,安安静静地等雨来。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门前远处的河塘,水塘里长着一池翠色欲滴的芦苇。偶尔有几只笨鸭子出没,左躲右闪地逃避雨点。殊不知雨是从天上来,在水里的走位即便再灵活也躲不过变成落汤鸭的命运。那时的村庄和现在的大有不同,如江南的水墨图,烟雨如画。雨下多久,就和姥姥一起赏多醉人的荷塘雨色。心湖平静,岁月悠然,没有一丝丝厌烦。 现如今,我也变成那个被倚靠的人。除却对过去的怀恋,还有点儿特别的感觉。这种感觉还算不赖,心里被装得满满的,证明自己还是有些用处。 那个时候,我不知道这种感觉是什么。很久很久以后,被孩子倚靠的多了,才渐渐懂得这是依赖,是信任,更是责任。 刚看到闪电的一丝丝亮光时,哼哼就被妈妈眼疾手快地抱到怀里。哼哼一只耳朵紧紧地贴着妈妈的胸口,另一只耳朵被妈妈用手捂得严严实实。妈妈还时不时用额头贴一贴他的额头,和他小声说话,另一只手也没闲着,还在不停地喂他吃小馒头。所以,哼哼倒是一点儿都不受影响,幸福得紧。 教室里的氛围寂静而又温馨。 “老师,这是什么?”二宝是个闲不住的,听到雷声离得远了,开始挪动着找周围的玩具,率先打破沉默。据我观察了解,二宝作为一个阳光又调皮的男孩儿,安静于他就是奢侈品。 我闻言低下头,看看他手里巴掌大的陶塑。嗯,他拿的是一个侧坐着的、拥有一头闪亮的金黄色卷发的胖娃娃,背上还有一对薄如蝉翼的翅膀,很经典的天使造型。这应该是哪位家长或老师从认知室拿过来哄孩子玩的。 我指着他手里漂亮的陶塑,凑到他耳边,轻声说:“这个呀,是小天使!” “那这个呢?也是小天使喽!”他出其不意地举起另一只手,手里也是一个陶塑,是像八个月大刚学会爬的婴儿造型。金黄色的头发上带着一支粉色的花环,亦是很漂亮的天使造型。可惜她一侧的翅膀断掉了,也不知道掉到哪去。不过还好,带有一种残缺的美,并不影响她的魅力。 我看着他笑笑,夸奖道,“是啊,二宝真聪明,都会举一反三啦!” “嘿嘿,你知道我们幼儿园的张老师吗?她给我们讲过天使的故事,说所有的小朋友都是妈妈的小天使!等我长大了就是妈妈的大天使。”看着他那乐呵呵、傲娇的傻模样,让人哑然失笑。 突然,二宝转头看向旁边的哼哼。我顺着他的目光寻去,看到哼哼正在笑眯眯地听我们说话呢!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乐得口水都控制不住,嘴边一根细细的银线拉得很长很长,挥舞着小胳膊,似是要来抓二宝手里的陶人。妈妈赶忙拿抽纸给他擦,结果越擦拉得越长,妈妈自己都被他逗笑了。 二宝翻身嗖嗖地朝哼哼爬过去,像不倒翁一样慢慢地跪稳,举起手里的小天使,眼睛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不舍得那只完整的,紧紧握在手里,藏到背后,把另一只手里那个断翅膀的小天使递了过去,说:“弟弟,给你一个玩。你是断翅膀的天使,我是挥着大翅膀的天使。你不能飞,我会飞,我带着你飞得老高老高的,咱俩一起玩。”他边说,边拿两个天使比划着一高一低飞的动作。 这时,教室里静得只能听到外面滂沱的雨声,但我们两个大人好像暂时失聪一样,什么都听不到,只觉得耳朵嗡嗡作响。谁都没有开口说话!哼哼还在踢着脚,用力伸手朝二宝够,想要去拿二宝比划着的天使。而二宝自己还没玩尽兴,自然不会大方的主动给他。即使二宝的情商很高,也只是一个三四岁大小的孩子,想不到那么多。心直口快地看到什么说什么,思虑不到背后的意义,虽有情可原,但往往也是最伤人的。 哼哼妈妈紧紧地楼主他,一动不动,瞬间红了眼眶,整个眼圈晶莹透亮。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是嘴笨,无计可施,又怕说多错多,火上浇油,徒惹哼哼妈妈伤心。 顿时,我反应过来,向前跪起身子,想着先拉回二宝,别在她面前逛游,惹得她心里更不舒服。 就在这时,哼哼妈妈脸上露出好看的笑容,动作轻柔的把孩子竖抱起来,转过头面朝着她,眼神温柔似水,笑咪咪地亲亲哼哼粉嫩的脸颊,和煦又庄严地对哼哼说:“不管怎么样,哼哼永远都是妈妈的小天使,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对不对?妈妈,永远爱你哟!”边说,边用额头顶着哼哼的额头,亲昵地蹭蹭他。 哼哼更加高兴!可能是因为妈妈亲他,也可能是听懂妈妈的表白,紧紧地搂住妈妈的脖子,小手抓着妈妈的头发就往嘴里送。妈妈笑哈哈的不让他抓,就卡住他的腋下,举高高,拉开两人的距离,往后躲去,躲得哼哼开心地笑出声来。哼哼把妈妈头发上的皮绳扯了下来,攥到手里。妈妈也不着急拿回,往后甩甩长发,笑意满满的和哼哼大眼看小眼,看得哼哼哈哈直乐。这是我来这儿一个多月,第一次见哼哼和他妈妈这么开心。 瞬间,心里松下一口气,看着嬉闹的母子俩,心里感到无比欣慰。 这时,陡然多出一只手拿过二宝手里断翅膀的天使,我们默契地转头看向手的来源。原来是二宝的妈妈悄无声息地走进来。 “我在走廊里捡到这半块儿翅膀,也不知道谁给摔坏了,都没有捡,也不知道说一声。”二宝妈一边埋怨摔坏天使的人不爱护公物,一边拧开胶水往翅膀上涂,“这不从办公室里拿来胶水给它粘上,不然看着都不像是天使”。 “哈哈,是呢!肯定是小孩子摔坏的。若是大人,估计早就给捡起来。”哼哼妈妈一脸认同。 “二宝从小怕打雷,我过来看看他,结果又调皮,没一刻得闲的时候。”同事一脸无奈地撇了眼二宝,“现在可以给哼哼拿着玩,这个小天使比哥哥手里拿的还要可爱!”说着,把手里粘好的陶塑递到哼哼面前。 哼哼妈妈看着同事伸过去的手,没有立即表态,而是转过哼哼,引导着他伸手去拿,母子俩转着小天使看一圈,说:“哼哼你看,阿姨的手多巧啊!粘得真好!” “嗨,这都是练出来的!二宝小时候,右手抓不住东西,什么都摔。新买的都没怎么玩呢,全砸得稀巴烂,扔了心疼,不扔又没法子玩。我就给他用胶水粘,还不能粘得不好,看出一丁点儿来兄弟俩就都不玩。”同事一边解释,一边逗弄哼哼,问妈妈,“哼哼也怕打雷啊?” “一般打雷都给他捂耳朵,应该没怎么听到过。小孩子应该都怕!”哼哼妈妈说。 俩人就孩子问题越聊越投机,二宝和哼哼一起玩陶塑,俩人比谁飞得高,笑声渐渐盖住妈妈们的聊天声,也盖住窗外滂沱的雨声。 这安静祥和的气氛使我彻底放松下来,加入到二宝和哼哼比飞的队伍中去。 侯老师 这么糟糕的天气,本应该躲在家中,居然来一位面试的言语老师——侯老师。她年龄大约50岁,身材不高,也许有一米四,罗圈腿很严重。身着石榴红雪纺的套头短袖,下身是湖蓝色的七寸裤,脚上穿着一双坡跟的露趾凉鞋,看着十分接地气。不管见到谁都笑呵呵的,让人顿生好感,觉得很容易相处。事实上,她确实是位好相处的老师。 侯老师工作多年,经验丰富,面试一次就过,双方都很满意,愿意进入试用期,领导让我带她参观言语训练室。我们单位的言语训练室在五楼的右边,北面的第一间教室。 侯老师温声细语,很是亲切,忍不住和她边走边聊。她工作有十几年,一直从事儿童康复,做过融合教育、自闭症、感统、作业治疗、还有运动训练,目前是在做儿童言语训练。细数下来,她在这么多年的工作生涯里几乎把儿童康复训练项目做个遍,很了不起。 在和我诉说这些陈年往事时,她神态沉静柔和,语速不急不缓,不骄不躁。或许是岁月沉淀,亦或许是职业要求,渐渐地养成这样的交流习惯,让人倍感体贴。总之,她说出的话语很能安抚人心,让人不自觉的心情放松。听她讲完,我这个刚入职不久的小菜鸟对未来充满信心。 大部分机构都很缺言语老师,我们机构也是如此。侯老师的到来可谓是及时雨。当天,乐乐妈妈和沫沫妈妈各自给孩子约一节言语课。乐乐妈妈约定明天下午上课,沫沫妈妈约定后天上午上课。 正好明天下午我不用跟主管上课。于是,向领导报告想听侯老师上言语课,领导见我好学,欣然同意。 乐乐这孩子和机构大部分孩子都不一样,他患的是天使综合征。这个疾病和其他的疾病不同,十分罕见,治愈率非常低,症状却很严重。它还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快乐木偶综合征”。因为患有这种疾病的孩子会经常不自觉地发笑,双手举高,漫天挥舞,脚下容易不稳,易引起下肢痉挛,缺乏语言能力,智力亦有受损,看起来就像个小木偶。 目前为止,乐乐还只会在地上爬,其他的什么都不能自己做,更严重的是乐乐同时患有癫痫。是以,一般他的治疗比较舒缓,不能急功近利。运动训练如此,作业训练如此,言语训练亦需如此。 不过,侯老师人既温柔,又有丰富的经验,给乐乐制定的方案非常合适。 第一次跟言语课,说实话,我很激动。据我当时所知,言语训练和运动训练不同。儿童运动训练被动活动要多一些,孩子或多或少有一定的能力。而需要言语训练的孩子一般是从无到有,一点点的依靠模仿学起,甚至有的孩子连模仿都不会,和他们交流又非常困难,需先和他们建立信任关系,从理解他们的沟通方式开始。 说的简单,做起来难。我那一点点浅薄的言语见识就不拿出来献丑,还是认认真真地观察侯老师怎么做。不过,我私底下觉得言语训练出效果会更有成就感。 虽然单位缺言语老师,但言语教室里摆放的教具却很齐全,恰巧侯老师需要的都有。 乐乐现在还不会独立坐,侯老师把他放到宝宝安全矫正椅里。家里一直散养他,在客厅的地板上铺一层比较厚实的地垫,让他自由自在的到处爬。因此,他一刻都闲不住。若想言语训练有效果,必须得让他自己先能坐住,能关注老师,才可以进行下一步的训练。如果总是随他意,按他兴趣来,很难有较大的进步。 此时,侯老师把乐乐固定住,他万分不愿意,来回不停地扭动身体,想逃出这座名叫“安全矫正椅”的牢笼。他想出许许多多的办法,比如自己爬、假哭、朝妈妈撒娇等等,无一例成功,最后竟把自己逼得真哭了。 妈妈注意到他眼睛里闪着晶莹的泪光,鼻头顿感酸酸的,竟也跟着泛起了泪花。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当时的心情,总是偷偷地盯着她看。她察觉到我的目光,赧赧地转悲为喜,出声解释道:“乐乐由于本身疾病的原因一直都保持着微笑,极少哭,除非特别的伤心。家里为了避免他哭,都会不自觉地顺他意,要什么给什么,很少见他这个样子。” 侯老师也注意到妈妈的话,笑呵呵地说:“没事儿,不会让他哭太久。第一次,总得给他适应的时间。不然,总会坐不住,训练也不能很好的开展。”说着,拿出一副动物拼版放到乐乐前面的桌子上。 “乐乐,乐乐,看看老师手里拿的什么呀?”她一边语气夸张地问,一边把画着老虎的木板举到乐乐眼前。 乐乐原本忙着逃跑,结果被侯老师手里的拼板所吸引。挂着泪珠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画着小动物的拼板,下意识地伸手去拿。可侯老师并没有立即给他,而是要求他坐好,然后帮助他把腿放正,重新坐好后才递到他面前。看他主动伸手拿走,侯老师指着图画告诉他是什么。然后模仿大老虎叫的样子,把乐乐逗得哈哈直笑。就这样,乐乐人生的第一节言语课开始了。 这节课,我感悟颇深。如果一位康复训练师没有足够的耐心、细心、恒心,是做不成儿童康复的。我把这种想法慢慢地融进骨子里,渐渐地、有意识地锻炼自己的耐心、细心和恒心。 虽然不确定需要多久才能把大大咧咧的自己变成细心温柔的人,但我愿意为之努力,持之以恒。 那节课结束后,乐乐妈和侯老师聊了很久。我看到她出来时眼睛红红的,但是很高兴。我想肯定是对乐乐又重拾信心。 沫沫的小“耳朵” 有乐乐言语课的开门红,沫沫妈妈变得积极不少。沫沫这孩子和别的孩子也有些许不同,她除去有运动障碍、言语障碍外,还有很严重的听力问题。不能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但她能听到的分贝需要很高。可平时我们说话达不到那么高的分贝,因此,她能听到点儿又相当于一点儿也听不到。 家里刚申请完残联项目,给她配置了人工耳蜗。从一个只能看到画面的世界到既可以看到画面又能听到声音的世界是难以跨越的,哪怕是发育正常的孩子都要经过专业的训练才能适应。 沫沫不是正常发育的孩子,凑巧的是她既不能理解什么是声音,又不能给外界传达自己的感受。唯一交流的方式就是哭闹,可像她这样的孩子哭闹又有多种解释,比如:饿了、渴了、尿了或者不舒服了。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强制让她学会适应听到声音,这是一个痛苦却又不得不坚持的过程。 第二天,沫沫上言语课的时候,我再次向领导申请跟课。毕竟第一天跟课的印象太深刻,收获颇丰,恰巧又有时间,我不想放弃这个难得的学习机会。 今天,沫沫妈妈一个人带孩子来训练。孩子小姨去医院给她挂号,约复诊的专家。是以,妈妈顾得了这头儿就顾不了那头儿,抱着孩子手忙脚乱。我还能帮忙搭把手。 沫沫不会坐,还认生。除却她妈妈,谁抱都不行。之前小姨在,还能抱着哄哄,现在一点儿办法都没有。想让她哭一会儿,妈妈又心疼。一见这样,侯老师只好让沫沫妈抱着她上这节言语课。 侯老师根据沫沫的实际情况制定好适合她的计划。像沫沫这种情况,刚配好人工耳蜗需要训练听力,什么都不懂要训练认知,口腔感觉不灵敏需要训练口腔,言语缺乏要训练发音。后征求沫沫妈的意见,最终两人商量决定,前半节课以认知训练和口腔灵敏度训练为主,后半节以听力训练为主。 以她目前的认知能力只能从模仿教起,顺带着教些简单的发音,比如:带着沫沫打玩具电话,教她说“喂”或者是“啊”。拿个她喜欢的东西吸引着她主动欢呼着要,趁机锻炼她会的发音,增强她的主动发音意识。然后,再做口腔刺激训练,为以后会更多的发音打基础。口腔训练可以拿海绵棒蘸些果泥哄着她完成,而听力训练就比较难办,她根本就不接受人工耳蜗,连戴都很费劲。 每当看到妈妈给她在包里拿出助听器时,她就开始咧嘴哭。不仅言语课这样,运动课也这样。有一段时间,闹腾的妈妈都不敢给她戴。为了不让她闹脾气,妈妈总是把包放在自己背后,像做贼似的悄悄往外拿。 我坐在沫沫前面,拿一只上弦后会跑的小鸡吸引她的注意力。为保证沫沫的耳朵不受感染,每次戴助听器之前,妈妈会用棉签蘸酒精给沫沫擦一遍耳朵。沫沫听力虽差,但耳朵的感觉很是灵敏。只要妈妈一用棉签碰触她的耳朵,迅速像小仓鼠一样抖动耳朵,然后停下手中的动作,转动着脑袋四处寻找耳朵周围有什么。 妈妈特别怕被她发现,只能迅速的暂停擦拭。有时候妈妈给她擦拭酒精,她感觉到后,不移开耳朵,而是骤然用头撞向棉签,弄得妈妈心惊肉跳,赶紧撤离棉签,藏到身后,一动不敢动。又担心伤到她耳朵,一劲儿地往里瞅,直到确定没事儿,才敢放下悬着的心。 穿过重重困难,偷偷摸摸给她消完毒,重头戏来了,戴助听器。这是沫沫痛苦的最高潮部分,是真的哭得撕心裂肺,惊天动地。虽然人小,但肺活量够大,嗓门又尖,足以媲美海豚音,但却不是听觉的盛宴,而是折磨。让人听了情不自禁的难受,耳朵难受,脑袋难受,心里也难受。 我们三个人,分工明确。侯老师抱着沫沫反身朝前坐,妈妈绕到她背后借机戴耳蜗,我在前面换只会走路的玩具小乌龟吸引她的注意力。没感觉到的时候还好,愿意看小乌龟慢慢移动,一旦感觉碰到她耳朵,“海豚音”表演立即拉开序幕。次数多了,妈妈居然产生心理阴影,只要防备不够,随即吓得手抖。 第一轮以一只耳朵成功,一只耳朵失败谢幕。我给她换个玩具,一只会跳的绿青蛙,千哄万哄才止住哭喊,开始戴另一只耳朵。 这回妈妈心理建设比较充足,手没抖,可太紧张,耳蜗往里塞的时候手劲太大,把沫沫弄疼了。这下可糟了,把这位难缠的小祖宗彻底惹着了。如果说刚才是牛毛细雨,现在则换成狂风暴雨,哭得那叫一个惨绝人寰。 妈妈的眼泪瞬间填满眼眶,看着哭惨的沫沫,脸上挂着满满的自责。现在哭得连眼睛都不睁开看,玩具已经没有任何效果。 沫沫妈看她这样子,心中急得如热锅里煮沸的水,闹腾得厉害。她焦急地给沫沫擦脸上的眼泪,越急越乱,怎么也擦不干净。顿时,有些暴躁,又不能发火,狠狠心说:“还剩一个,强制着戴。戴上后,我再抱着哄。不然,刚哄好,还是会哭。” 侯老师思量一下,说:“你抱着先安慰会儿,不哭后我给她戴另一只耳朵。” 沫沫妈已经慌得六神无主,忙不迭地点头答应。抱着沫沫轻轻地拍着她后背,嘴里不停地喊着:“沫沫乖儿,不哭了,不哭了。你不想戴小耳朵,妈妈不给戴。” 可能是哭得太急太伤心,沫沫连着打了好几个嗝。侯老师转到她娘俩身后,和沫沫玩躲猫猫,没一会儿就逗得孩子露出洁白的小牙。 “王老师,”侯老师站那儿对我轻声招手,“你像我这样逗她玩儿,然后帮我稍微固定下沫沫的头”。我连忙答应,起身接替侯老师的位置,学着她的样子和沫沫玩躲猫猫。 说实话,这算是我第一次正儿八经地接触像沫沫年龄这么小的特殊孩子。心里既兴奋,又紧张,不知道该把手放哪儿,更不敢使劲儿。只得小心翼翼的像羽毛一样轻轻地把手贴在沫沫的脸颊两旁。这确实不会伤到孩子,但也不会有任何作用,甚至还会起到相反的效果。 众所周知,当我们接触羽毛时会感觉很痒,小孩子也会感到痒。所以沫沫的注意力都被脑袋两边轻微的触觉所吸引,像是在挠她痒痒,很不舒服,不停地左右摇头想摆脱这种感觉。 侯老师找不到机会见缝插针,看我一眼,温声说:“你稍微用点力没事儿”。我这才敢后知后觉地增加力道。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侯老师趁沫沫和我躲猫猫的功夫眼疾手快地给戴上了小耳朵。沫沫大约玩得高兴,反应并不是很强烈。终于,我们能开心地做听力训练。 没给沫沫戴耳蜗的时候,不管你在哪个方位击掌或打响板,她都没有反应。戴上耳蜗之后,虽然她反应不是太灵敏,但是有好奇心,能够慢慢地转头寻找声音来源。也可能是长时间没有听到过声音,并不是每次打响板她都会找,大约十次里有三到五次。但如果是妈妈在她身后喊“沫沫”,她会百分百地回头看,直到找见妈妈。母女俩每每两两对视,特别默契,心情亦非常愉悦。 爱的“犯贱” 下课后,和侯老师聊天,谈论起沫沫。一边帮侯老师给课上用过的教具消毒,一边跟她闲谈,“沫沫太能闹了,哭起来吵得人耳膜都疼。” “那是你还没习惯,”侯老师笑着陷入回忆,“我以前做自闭症的孩子时,才真是被吵得脑仁疼。他们大都有严重的情绪障碍,大哭大喊得特别厉害。这还是小巫见大巫。” “哦,是嘛!咱机构有个不经常来的孩子,听说患的是自闭症。”听侯老师这么说,我若有所思,过一会儿问:“那沫沫会一直这样哭闹吗?会不会开始讨厌戴耳蜗?” 侯老师不假思索地说“不会”,紧接着解释道,“沫沫是才开始戴,不适应。妈妈呢,又是位新手,动作不熟练。不信咱打赌,过个几天再看,沫沫就不会哭闹得这么厉害。孩子一开始接触新鲜事物,总得给她适应的时间。” “所有听力障碍的孩子都这样吗?”我挺担心若是以后自己接到这样的孩子该怎么办。当然,想的有些远。 侯老师放下手中的玩具,笑眯眯地看着我,“别担心,不是所有的特殊孩子都这样。有乖的,也有不乖的,单看老师怎么做。”她停止手中的动作,把擦好的教具放进橱柜里,继续说:“其实,对于儿童治疗师来讲,技术固然重要,却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是你能不能哄好孩子。若是能哄好,孩子十分愿意配合你的治疗方案,哪怕治疗方案不是太完美,也会有明显的效果;若是孩子闹得十分厉害,一点儿都不乐意配合你,而你又无计可施,不能取得他们的信任,哪怕治疗方案再太完美,效果也很难保证。所以,我觉得儿童治疗师的入门课应该是‘学会怎么哄孩子’。当然,能有过人的本事更好。” “像沫沫一样,对吗?”我听得聚精会神,心里明白侯老师在传授我经验,有所感悟地问。 “是啊!好在小姑娘只是戴耳蜗的时候闹,其他时候还是挺有配合精神的。”她用酒精棉签仔细的把口哨里里外外擦拭干净,放进固定的容器里,叹叹气,说:“孩子哭闹成这样最受伤害的就是父母。看不到、见不着会担心,看得到、摸不到会焦虑,摸得到、听见哭会伤心,看得到、摸得到、听见哭更难过,不管怎么着都是父母忧伤。而孩子又小,既感受不到,又体谅不了父母的良苦用心。” “是啊!要是世界上有一种药能感父母之所感,疼父母之所疼就好了。”说起这个我感慨万千。 “你个小姑娘,从小就是父母手掌心里的宝儿。怎么有这么深的感触?” 看着侯老师探究的眼神,我嘿嘿一笑,“我不太记得小时候的事儿,有时候总有一些记忆片段浮现在我脑海中。虽然看不清前因后果,但我知道那是切切实实发生过的。” 我静静地趴在桌子上,回想记忆里的事儿,“小时候妈妈打我,我哭她也哭。我不听话,妈妈每次都生气不理我,可最后还是她先哄我。那时候,真的是一点儿都不体谅家长,说风就是雨,任性的很。” 又跟侯老师分享一句在网络上看到父母抱怨的话,“当父母的都犯贱。” “可是,等我董事儿后才知道‘长大后的儿女也都犯贱’。”我细细回想大学毕业后和父母相处的点点滴滴,百感交集地说。 侯老师听完,哈哈大笑,“还真是这样,小时候父母说的我们不听,长大后我们说的父母不听。我妈今年七十多,我们姐妹几个过得还算不错,想让她在家养老,别出去打零工。她就不听,还喜欢上夜班。说又说不听,管又管不了,只好随她高兴。可谓是‘一报还一报’。” 新项目 来到这家单位已有半个月的时间,和同事们大都很熟悉,对周围的环境也不再感到陌生,渐渐地适应这儿的生活节奏。 这天领导找我谈话,说运动治疗师、作业治疗师和言语治疗师目前都有人在岗,想开展新项目,问我愿不愿意去学。我问新项目的名字,他告诉我是“感统训练”,问我愿不愿意做感统训练师。 上班这么长时间,其它的训练项目实习的时候都见过,在这儿也有进一步跟着学习,心里想跟着学点儿新东西。机构的感统教室我见过,和侯老师的言语教室对门,大的感统器具都有,很是漂亮有趣儿。 之前,听侯老师提起过,感统训练是从运动训练里分离出来的,相对比运动训练轻松些,可以边玩边训练。感统课既可以一对一,也可以一对多。凡是做感统训练的孩子都有一定的运动和认知能力,像哼哼、豆豆那样有严重运动障碍的孩子一般是做不了感统课。这令我很心动。我想可以试一试。 大学毕业前,我喜欢一成不变的事物,享受稳定的生活。工作后,却总想着尝试新的事物,接受社会的洗礼。是以,我很高兴地点头答应。然后,领导着手给我报相关的课程,开始学习感觉统合训练。当时,我特别庆幸有侯老师这位经验丰富的前辈在身旁。她之前做过感统训练,我有不懂的、不会的都可以向她请教。 整个机构除去固定孩子,还有几位不固定的小朋友。嘟嘟小朋友每周来三次,陈雨小朋友每周来两次,果果小朋友来训练的时间、次数都不固定。 嘟嘟十个月大,大运动发育落后,只做运动训练和作业训练。陈雨三岁左右,是一名患有自闭症的孩子。他一般只做作业训练和感统训练。之前,我们机构没有感统训练。故而,他的感统课在别的机构上。领导想让他两节课都在我们单位上,是以积极地开展感统训练。而果果呢,是位整体发育落后的宝宝,三岁的年龄一岁的水平,令家长很是捉急。妈妈在别处给他报的有课,但感觉效果慢,又在我们机构报的运动和言语课。妈妈也想让他上感统课,只是才开展,所以她对此一直很关注。这些都是领导着急开设感统课的缘由。 既然答应了,就得有干劲儿,努力做好。除却领导给报的培训班,我自己也掏钱买了许多有关感统训练的书籍,还关注许多专门做感统训练机构的公众号,积极地看一些网络上培训的视频,包括理论和实操。 在我学习期间,单位又招来三名刚毕业的康复老师。一位是既漂亮又温柔的张老师,人有点羞涩,不擅长交际,被分到作业组;一位是和张老师来自同一地方的海老师,他属于少数名族,长得又高又壮,很适合做运动训练,不出所料的被分到运动组;还有一位也是男老师,和我一样姓王,来自东北,说话带有浓重的地方口音。人长得不高,比较瘦弱,被分去言语组,跟着侯老师做言语训练。他们来这家机构之前互不认识,聊过以后,才知道彼此毕业于同一所学校。既是校友,又是同事,这真是顶好的缘分。 我们的队伍在不断地壮大,领导很欣慰,我们则是干劲十足。 准备试课 感统教室很快被我重新整理好。除去大的感统器材,又添置一些小的训练器材。这些器材到货之后,组装好,先自己试玩几回,感觉不错。感统看似简单,但也有自己独特的内部规则。违反规则的操作起不到好的效果,甚至还会适得其反。对此,我非常慎重,万不敢马虎。 至于感统评估工具,在侯老师的帮助下直接借用进修班老师给介绍的感统评估量表。为锻炼自己的能力,请新来的三位老师当模特,给他们一人制定一份训练计划,让他们也体验一下,给提一提建议。 一般,我们机构会请家长先试课,如果家长感觉挺好,才会正式上课。第一位报名试课的小朋友是陈雨。 目前姜老师在给他做作业训练,他爸爸迫切希望可以在我们机构做感统训练,这样来一次可以上两节课,方便又省时。 上课之前,姜老师找我聊过陈雨的情况。毕竟,她和陈雨接触的最多,是最了解孩子状况的人。 陈雨是孩子的全名,在他开始做训练的时候机构的老师建议用这个名字。之前家里人都叫他的乳名——胖胖。虽然叫胖胖,但他长得真不胖,恰恰相反,很瘦。或许是家人期盼他长得胖胖的,故而起这个乳名,算是亲人对他的祝福。 陈雨的妈妈在生产的时候不幸离世,现在是爸爸和保姆在带。他是早产儿,生下来才两斤多点。非的胆小、怕黑,总喜欢躲在橱柜里。爸爸开玩笑说,他家的衣柜不是用来放衣服的,而是拿来藏儿子的。如果大人不管,他可以不吃不喝,呆一整天不出来,并且非常依赖爸爸。只要一见陌生人就爱躲藏或是让抱,即使抱着,也要把头埋进爸爸的胸前,将脸挡住。在家多少的能说几句话,出门后一句话都没有,也不和同龄的小朋友玩。其实他也想加入进去,和其他的小朋友玩,但只要别人一看他就不用自主地闪躲。总喜欢玩那一件固定的玩具,一只蓝色的小汽车,其他的再好,都不要。即使玩坏了,也不让换新的,只好用胶水给他粘,最后粘到面目全非。没办法,花费好长时间买了个一模一样地给他。 姜老师还给我介绍陈雨的家庭状况。陈雨爸一直没有出去工作,都在家陪孩子。所以,孩子比较依赖他。他爸的性格非常好,人十分开朗,说话很逗。有人说:危险的时候爸爸最安全,安全的时候爸爸最危险。他就是这样的一位超级奶爸。很多作业和感统训练的教具他们家都有,没事的时候爸爸就自己带着陈雨训练。可能对陈雨而言家庭环境比较熟悉,故而配合的尤其好,爸爸总在挑战他的忍受极限。现在他们家最关注的是怎么让陈雨在外面和在家里一样。 不得不感叹姜老师的细心,她也向我分享给陈雨上课的经验。带孩子上课的时候,从不强迫陈雨必须做什么,非常尊重孩子的意愿和兴趣爱好。上课的内容多以游戏互动的形式为主。如果被动训练太多,或者是要求过多,他会理解不了,进而感到害怕。如若以游戏互动的形式和他上课,陈雨表现比较积极,互动也多,偶尔亦能用一两个字词表达他的想法。 和姜老师聊完,我心里有个大概的印象。但还是觉得不够保险,又把他的表现和侯老师讨论了回,确定好大致的训练方案。不过,还是要和陈雨爸进一步了解情况后,再做评测。陈雨爸和我约的试课时间是明天上午,作业训练完成之后。 前一天晚上,我又谨慎的把明天上课内容细化一遍,先前的计划好像有些操之过急。这毕竟是我独立接的第一位孩子,紧张、兴奋是难免的,但有时候急于求成未必能求得成,还是踏实些好。 当天心情很激动,笑容拢都拢不住,心里不断地提醒自己:稳住,稳住!脸上的开心终于不那么夸张。 试课 即便时间慢地论秒记,也终于迎来这节期盼已久的课! 上课前,我准备了几件陈雨在作业治疗室看得次数最多的玩具,希望能营造一个他熟悉的环境,不那么怯生。 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每当我们以为已经做好万全准备,认为会万无一失的时候,生活总会给我们制造一些意外做“惊喜”。不论我们幻想得多么美好,现实都会把我们捶打的很现实,也是我太年轻,阅历不够,想当然了。 听到节奏欢快的敲门声,抬头看看挂在墙上的钟表,知道是陈雨一家。当一件事情没有发生的时候,我会很紧张,很激动;当它近在眼前时,反而变得沉着冷静。我清楚的记得当时自己绷着老师的款,步调不急不缓地去给他们开门。开门时的微笑都是不冷不热,恰到好处。不得不让我怀疑自己到底是天生的表演家还是精神分裂患者! 打开门,请他们一家进来。其实不是一家人,是爸爸、儿子和保姆。第一次见到他们的时候,真以为是一家人,保姆实在是对陈雨很好,陈雨也很依赖保姆。结果,只是闹了场乌龙,他们不是一家人。 彼此打完招呼,开始进入正题。我拿起一支陈雨在作业训练室看得次数最多的玩具——摇铃,轻轻在他眼前摇晃,响声脆耳,不徐不缓,十分适合他。于是,面带亲切的笑容,和煦地问:“陈雨,喜欢这支摇铃吗?” 陈雨用额头顶着爸爸的下巴,斜着头悄悄地拿眼睛瞥我。我知道他胆小,不敢逼得太紧,目光和蔼的与他对视。可能瞅得太久,有些害怕,蓦然收回斜着的角度,用头蹭蹭爸爸肩膀,往怀里躲去。气氛有些尴尬,我举着手中的摇铃,没再出声刺激他。 爸爸用下巴蹭蹭他头顶的短发,轻言细语地安抚道:“陈雨,别害羞啊!这是王老师,给你摇铃呢,要吗?”陈雨没表示,只是搂紧爸爸的脖子。 爸爸温声地继续和他商量,“爸爸把你放下来好不好?你看这么多的玩具,有咱家没有的,爸爸和你一起去找找,看哪些是我们家没有的,好不好?若是喜欢,爸爸给你买一套。” 说着,爸爸蹲下身,让陈雨脚着地,缓缓松开抱他的力度。他感受到后,急忙在爸爸怀里转个圈,面朝外,反手揪住爸爸的耳朵。 爸爸看陈雨这副可爱的小模样儿,笑着捏捏他的小手,说:“王老师给你摇铃呢,要不要?爸爸给你接过来好不好?” 我有注意到陈雨听完这句话后,手用力地拉爸爸的耳朵。心想这应该是父子俩在陌生的环境里沟通交流的方式,慢悠悠地把摇铃递给爸爸。 爸爸拿到手后,只是轻轻地转一圈,并没有直接给他。陈雨看着爸爸手里的物件,偷偷地看我一眼,以蜗牛散步的速度接了过去,中间摇铃一声都没响。 陈雨静静地看着摇铃,一点一点地离开爸爸的怀抱。不过,只要摇铃一响他就会停下来。 “陈雨,谁给你的摇铃啊?”爸爸指着他手里的摇铃问。 陈雨看看手里的摇铃,再看看爸爸,转头看一眼我,又看回爸爸。注意到他的目光,我轻轻鼓掌,和善地鼓励道:“陈雨真棒,是老师给你的,答对啦。” 闻言,他迅速地收回目光,几步跑进爸爸怀里,害羞地把脸藏进爸爸衣服里。在他跑起来的瞬间,摇铃哗哗作响,直接被扔到地上。值得一提的是我有看到他偷偷微笑,不过摇铃响的时候却紧皱眉头。 这是一个不错的开始,继续努力,“陈雨,我们去和摇摇马一起玩摇铃好不好?” 他没有动,不知道是没听到,还是不愿意去。 这时,保姆走过来,弯腰对陈雨说,“陈雨,阿姨带你去玩摇摇马好不好?”说着,对陈雨伸出手,做领着走的动作。 陈雨露出头,看着阿姨,缓缓地把小手放进她手里,跟着去坐摇摇马。阿姨牵着他的时候,比较活泼,能一蹦一跳地朝绿色摇摇马走去。 趁这空隙,我向爸爸了解陈雨的具体情况,并和爸爸一起填写感统问卷量表。填完后,我没着急去统计结果,继续去和陈雨互动。他还没有坐到摇摇马上,只是牵着阿姨的手在那儿盯着看。 我从他后面转到对面,蹲在摇摇马的另一侧,温声和他商量,“你坐上去,老师给你牵马跑好不好?” 陈雨看一眼我,没动。这时,爸爸走过来,问:“爸爸给你牵马,可不可以?” 他看向爸爸,露出洁白的小牙,用力点点头。爸爸扶着他坐到摇摇马上。陡然,突兀的敲门声响起,让人感到诧异。一般,老师上课之前,会在门上挂警示牌。牌子一面是省略号,另一面画着小象,上面写着:上课中,勿扰。上课前,我记得把带着小象的那面反转过来了,现在怎么会有人敲门? 训练室里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门上,我不能装作没听见,只能说“请进”。 若干年后,每每回想起那天发生的事儿,都十分后悔,恨不得时光倒流,就装没听见或者是直接开门拒绝他们。然而,时间没有后悔药,只能忍受着自己这个愚蠢的决定,用以时刻提醒自己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不” 门被从外面推开,是姜老师和作业组的人。她也不尴尬,笑嘻嘻地说:“我来看看陈雨上课乖不乖。” 陈雨一家对她印象不错,尤其是陈雨,很喜欢作业训练。所以,他们当然不会拒绝这番好意。 我工作时间短,又是第一次独立接孩子,没遇到过这种情况。碍于面子情,觉得姜老师话已出口,我不可能拒绝,赶她们出去。其实,我真的想错了。作为一名正在给孩子训练的专业老师,是应该义正言辞地拒绝她带人进教室。如果我不站出来主动拒绝,家长更不会拒绝,而我却会给家长留下不专业、不负责任的坏印象。 最让我无能为力的还不是这个,是姜老师她们进来后,机构的大部分年轻老师都借口看陈雨紧跟而来,像参观动物园的游客,满满一屋子的人。大致数了数,加上陈雨一家,教室里一共有十个人。 陈雨的眼睛似乎忙不过来了,黑眼球来回的晃动,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鼻翼一鼓一鼓的,神情充满戒备。突然,他手忙脚乱地爬下摇摇马,往爸爸腿上扑去。看到被带倒的摇摇马,心跳都停了,脑袋里就剩一个声音“人太多,吓到他了!” 不可思议的是其他老师见状,不仅没有赶紧散开,还一窝蜂似的围上去给我哄孩子。大家七嘴八舌地问陈雨,“陈雨,你不记得老师了吗?刚才老师还给你小蜜蜂呢!” 一位老师说和陈雨一起玩过什么,其他的老师都跟风,想唤起陈雨对他们的记忆,好亲近他。整间教室吵吵闹闹的好似鸭圈,我和保姆被挤到外围,连陈雨的衣角都摸不到。保姆看这情况,站在原地干着急。 幸好爸爸了解陈雨,一见他扑过来,立马蹲下身,半抱住孩子,护进怀里。 他似乎早就料到这么多人会吓到孩子,亲昵地凑到陈雨耳边轻声安慰,“小雨,老师们想和你一起玩呢!你看身后是姜老师,咱不是刚和她再见吗?她又来了。你还把刚才上课玩过的小蜜蜂还到老师手里,不记得了吗?” 陈雨没搭腔,也不回头,只是紧紧地搂着爸爸的脖子,踮起脚尖往爸爸身上爬。爸爸意识到他的企图,弯腰把陈雨抱起来。 爸爸是位有修养的家长,即使心里已经很反感,还能不动声色的耐心哄孩子。只不过他微蹙的眉头,面无表情的脸色,委婉地表达出他的不满。心照不宣,家长露出这神色,准是心里有意见了。只不过这群出色的队友们忙于像花孔雀一样展现自己,没一位没注意到的家长的表情。而我即使注意到也没用,经验少,没能力救场,心情瞬间坠入深渊。脑海里只剩一个念头:完了,我人生的第一节康复训练课彻底搞砸了! 大学政治课上,教授给我们讲“如何学会说‘不’。”我还觉得幼稚,又不是三岁小孩子,面对不恰当或不合自己心意的事儿,谁不会说不? 进入社会才明白,很多情境下碍于面子、碍于情谊、碍于关系真张不开嘴说“不”,尽管最后为此买单的是自己。若是当场拒绝或表现得不欢迎、不热切,大都就会在背后说你不合群、不讲情面、难相处。这是我在若干年后总结出来的道理,但那时我已经不是刚入职场的小白,懂得怎么才能处理好这样的事情。 接下来的事儿不用再细说。六个老师帮我上一节课,五花八门的招数让我情不自禁地对“英雄无用武之地”这就话有了更深层次的感触。正经儿课上干的都不是正经事儿,需引以为戒。 其实,细思起来得怪我自己。新手上课,底气不足,掌握不了人心,也控制不住全局。如果是搁现在,哪怕是二十位老师捣乱,我依然能唱主角儿。 理想与现实 度日如年地挨到下课,忍不住找侯老师诉苦。她问我第一次上课感觉怎么样。我说上课的内容精彩极了!对陈雨而言,下次再来我们机构应该不会因为陌生而对老师们感到害怕了。毕竟这节课能见得都已经见过,也一起玩了。对于陈雨爸爸来说,即使我做得再好,也不会来找我上课。毕竟人家是想给孩子做感统训练,而不是花钱找人哄孩子玩。对于我来讲,这节课是我这辈子都洗刷不掉的黑历史,简直是糟糕透顶!绞尽脑汁,耗费心血制订的训练计划就这样付之东流了。 “别往心里去,咱机构孩子少,老师们看到孩子就像妖怪见到唐僧肉似的,可以理解,以后会有更多的机会。”她忍笑忍得很辛苦,我一脸沮丧地低下头,不看她。 侯老师咳嗽两声,止住笑,“我有见她们进去,只是不好说话。这很影响上课效果,当老师的都很忌讳。我们开会的时候可以给大家提一提这个问题,不然留不住孩子。”她继续安慰我,说:“我这儿有个上言语的孩子,你可能也见过,叫‘果果’的那个。妈妈想给他加一节感统课,下回来我帮你问问,看看能不能约试课。年纪轻轻的,别总皱着眉,如斗败公鸡似的垂头丧气。” “噗嗤,”听到侯老师的形容我乐不可支,“也就您会这么安慰人!” 朋友和岁月无关,只要肯在你失意落寞的时候逗你开心,总值得你用心交往。 现如今,我已经开始正式接课。领导决定不用再继续跟课学习,这给了我很多的自由时间。 机构刚起步,孩子来源少,没课上的时候占多数。我大部分时间待在感统教室里整理玩具,擦拭器械,给以往案例设计活动,或者是看书。书的范围很广,不拘于风格、来源和作者。大都有运动类的、言语类的、感统类的专业书籍,也有儿歌、寓言故事、唐诗宋词等儿童读物,还有偷偷地看张爱玲、列夫托尔斯泰、莫泊桑等名家的小说。 后招进来的几位年轻老师也都很喜欢看书,经常在感统教室和我一起度过一段静谧的闲暇时光。有时我们会一起讨论实习中见到得形形色色的患者,有时聊聊机构各个孩子的训练或者是训练中的趣事儿,有时说说全国各地的名胜古迹,有时各自安坐在一角默默地浪费时间。 同事曾和我谈起,如果她今年五十岁,过这种吃吃睡睡的生活会觉得很幸福。现在只觉得是虚度光阴,既学不到技术又得不到经验。 我只是静静地聆听,没发表意见。在找工作的时候,深刻地理解到一句话,“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骨感的现实已经让我不敢再奢望理想,能混口饭吃,做咸鱼就做咸鱼!再说,这不还有几位孩子,能帮一位是一位,总比什么都没有的强。不得不说,那时的我缺乏冲劲儿,又有些懦弱。 聚会 我们单位中午有工作餐,和楼下幼儿园的小朋友吃的一样,很美味。早晚就没有这个待遇,只能靠自己解决。 常言道: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我和同事们不敢说是全能人才,但凑凑,十八般武艺总能凑齐。这不,我们同事中就有一位隐藏的大厨!她的厨艺非常棒,特别是做咖喱炖鸡,很好吃。 小学时,父母外出打工,我自己独居一小院。奶奶家和我家中间只隔着一户人家,我们三家院子错落有致的坐落于南北一条线上。当时也想和奶奶居于同一所院中,但奶奶好不容易摆脱她的孩子们重获新生,再也不愿意看到小孩子了。当然,她放心不下我。每天晚上都会在我家睡到十一点钟才回去。每次都劝她在我家睡,她总不答应,美名曰:回去看家,怕小偷光顾。 那时,我最想问她的一句话就是你家除了满地的旧衣服还有什么呀!吃饭是坚决不和我一块儿吃的。她一天的饭点比较晚,我上学要准点,她吃不下,不愿意按点做饭。 我第一次做饭就是在那段时光里,只会简单的蒸蛋和熬粥,还是偶尔做饭。不是偷懒不愿意做饭,是因为那时候家家都是用煤气罐做饭,我害怕那物件,直到现在都害怕。也有燃煤球的炉子,只是我上学需大半天的功夫,回来炉子早就灭了,没那功夫天天燃煤球。大多时候到小卖部里买现成的。有的就能买到,买不到的也想不到吃,买不起的都成了记忆里的奢侈品,毕竟钱要省着花。初中以后开始住校吃食堂,自己再也没做过饭。 这次被逼上梁山,那不值得一提的厨艺重出江湖,把小时候自己会做的:蒸的、煮的都给同事们品尝了个遍。同时,也尝到天南海北的特色美食,还和有厨艺的同事学起做饭,小日子过得不要太美好。 我们住单位宿舍的几位同事都是女生,且只有一间房子。机构的两位男同事也需要住宿舍,只是他们入职匆忙,没找到合适的房子,一直蜗居在特教室里。长久下去肯定不是办法,所以单位给租赁了一间房子。 南三环租房的价格相对而言还是比较高,领导不愿意出资在附近的小区给他们租房子。据说,租的房子很远,到单位需要先倒两趟公交再倒地铁,最后从地铁站走到我们机构。 他们刚来那会儿,在特教室里打地铺。木地板上铺一层薄薄的地垫就可以做床,行李都是随用随拿。现如今租到房子,行李自然得要带过去。知道住不长久,所幸物品不多。几位相处得不错的同事积极帮忙搬家,其实是想见识一下领导给租的房子。毕竟,以后孩子多了都是要单位另租房子住。 我比较瘦小,被大家照顾,分配到一个比较轻巧的小箱子。只是转的车多,走的路长,到目的地时已经大汗淋漓,气喘吁吁。这还得多亏了我们选择夕阳西下的时候搬!若是烈日炎炎,还不得晒成人干? 三居室的房子,除去主次卧,隔成五小间,租赁的是临门一间。 房间里放一张一米二的上下铺,床架子上的白漆有些脱落,一坐床上咯吱咯吱地作响,还有一节三合板的衣橱,外加一张长方形的一米左右的白桌。小房间里满满当当,无处落脚,幸好床底是空的。等他们把行李整理好放到床底下就显得宽阔了,但两个人在这么偏远的地方住这么一间屋子到底是委屈了,可又有什么办法呢?不花钱的总不能和花钱得比! 我和同事开玩笑,“你们这单间可比我们的单间强多了,你们才俩人我们六个人呢!” “要不我们换换?”一位爱说笑的男同事立马接话。 “行啊,只要你变成女生,即刻和你换!”我爽快地接道。 “不行啊,王老师!他即便变成了女生,你也要是男生才行啊!不然,你住哪儿?”海老师一本正经的问。 同事们听了,哄堂大笑。小人物的穷开心,就是这么简单! 安顿完已经晚上八点,晚饭还没着落。这边大部分都是租房子的住户,周边有很多小吃摊。闻着熟悉的味道,看到熟悉的小吃摊,感受到如家乡般熟悉的气氛,这一刻才真正地接纳这座令人心驰神往的古都,才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有了归属感,才真正的想在这日新月异的城市里努力拼搏。 这一晚,我们吃遍整条街才晃悠悠地结伴坐车回宿舍。在回去的路上,留下最深刻印象的是路边那一盏盏泛着黄晕又给人温暖的灯。虽然没有一盏是独为我而亮,但却真真切切的照亮了我回到安全小窝的路,心生满满的感动。 明天,依旧会是个骄阳似火的好天气。 我的职责,帮不了你 我自认为不是个懒人,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有始有终、利落干脆。令人纳闷的是,为什么起床这件事儿就不行呢? 每天清晨闹钟响后,我可以一分钟睁一次眼看一下表,再睡一分钟,再睁一次眼看一次表。如此循环多次却不能拿这一分钟起床,直到多个一分钟后直觉告诉我不能再拖,才能慢悠悠地起身。不用看医生,我自己就能诊断是起床拖延症晚期。不过,今天没发作,闹钟一响,即刻麻利的起床。 昨天晚上11点钟,主管发消息说今天有新诊需要小组评估,为不耽误固定孩子的上课时间,要八点四十之前完成评估。是故,今天八点十五不能作为我决定最后起床的时间线!为了工作必须努力拼博,早起一小时!尽管如此“奋发图强”,依然是最后一位到达评估室的老师。 如果世界上有“早知道”这回事儿,我真心希望那天我的拖延症发作,最好无可救药到直接错过那场评估,错过那场相遇,错过那个无辜的孩子。 事与愿违,世界上最惨之一的家庭和世界上最惨之一的孩子都让我遇到了,想搭把手尽一点点微薄之力却无能为力。以至于往后的岁月,每每想起这个家庭和这个可怜的孩子都感慨万千,抱憾终生。 跑得急,忘记了敲门,直接用力推开评估室的门。看到满屋子的人,我羞愧得偷摸摸地坐到侯老师旁边。那么莽撞地推开门竟没人注意到我,思来想去更是自惭形愧。 不过,让我疑惑不解的是大家怎的都这么安静,不是说着急做小组评估吗?怎么没人发言?再看大家都围着躺在地上背对我的孩子就更感到纳闷了,怎么大清早的让孩子躺地板上表演《扶不扶》小品里的按钟表走啊?难道是家长让孩子准备的特别节目?可孩子都要转到检查床底下去了!因着自己来得晚,没敢问,静静地坐在旁边观察情况。 主管早已开始询问病史,辅助评估的老师们表情都比较严肃,聚精会神的听、看、记。我被这种庄严的氛围所感染,虽不明所以,但不妨碍我依着葫芦画瓢。 等到孩子脸转到我这边的时候,我才发现蹊跷之处。看体型不难发现这是一个大孩子,再看孩子的面部,令心一揪一揪的生疼。这孩子口眼歪斜,眼球往上翻,只能看到黑眼球下方四分之一的弧度。口水流的厉害,这才开始十分钟,他领口就有一大片明晃晃的水渍。胳膊紧绷像挎着什么东西似的,一双手像被冻住的鸡爪,又细又紧。下身穿的是长裤倒看不出异常之处。 爸爸说他今年十三岁,看身高差不多是这个年龄,只是骨瘦如柴,让人对他的实际年龄感到难以置信。主管给他卷起裤腿,身上又大又突出的关节像恐怖电影里的丧尸,吓人得紧。 我以为他是在表演小品,实际上小品表演的是他的日常。整个人躺在地板上以肚子为中心如钟表,按圈走,每移动一下,嘴角的小肌肉就抽动一次,然后整体僵住,似游戏保卫萝卜里被漫天雪花瞬间冰冻住的怪物,周而复始。即使感到疲惫,也不能自主地停下来。 爸爸声音非常低沉,只有当主管问到孩子的具体情况时他才不得已开口。如果主管不问,他是不会主动说话的。 在主管问到孩子怎么变成这样的时候,爸爸显得异常激动。他红着眼眶,用沙哑的声音说:“小时候是个很聪明的小孩,上学都能考一百分。十岁时,在村里被过路车撞倒。当时流了好多血,医生说头骨都撞碎了,多次下病危通知。后来,命是救回来了,却变成如今这般模样。在家里,醒着的时候,躺床上不停地转圈,我一个大男人想让他停下来都很困难。这三年来,我和他妈妈什么都干不了。除了带他到处看病,就是在家照顾他。” 爸爸还说天南海北的医院和机构去过无数家,家里的钱早就花光了,借债借的亲朋好友都怕见到他。他听别人介绍,说我们单位好,一大早就带着孩子赶过来。 据观察,这孩子的运动障碍和手功能障碍都很严重,训练也许会以此为主,目前是不需要感统训练。于是,我大胆猜测,主管会留下他做运动训练和作业训练,毕竟我们单位的孩子少,病源不多。 这么分析完我就安下心,不再担心孩子的感统评估问题。主管还在继续询问病史。我一边竖着耳朵听,一边花心思窥察这一家人。应该是一家四口,父母带着两个儿子,一大一小长得很像。 小的男孩大约有四五岁的样子,身上穿的短袖和短裤都已经洗得发白,看不出原有的图案,一团团的污渍像是给衣服装饰上暗纹,彰显这套衣服的悠久“历史”。他脚上穿着一双小船似的大拖鞋,鞋子已经断成两半,不能再抬脚走,只能搓着地往前冲。幸得孩子脚小,还能这样讨巧地穿。若换成是大人的脚,恐怕放进去都很难。 爸爸呢,脸上的肤色太深、沟壑太多、胡渣又太密集,我是辨不出他的年纪。不过,他的穿着和小男孩相差无几。不同的地方是爸爸穿的拖鞋是后面磨平了,而前半部分还在。 妈妈和爸爸一打眼看,很有夫妻相。同样,我也辨不出她的年纪。她穿着很是整齐,七八十年代的杏色长袖上衣,配同年代灰白色的长裤,像是从异时空的秋季穿越而来。头顶的黑发里夹杂着清晰可见的银丝,长发里的倒埋藏的很严实,不仔细瞅,根本发现不了。只是,头顶的银丝早已经暴露了她所经历过的沧桑,下面的藏得再好,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我在大姨年轻时的照片上,看到过相同的装扮。那是大姨未出嫁时的照片,而如今大姨早已年过半百,儿孙满堂。 吴老师还在和爸爸交谈,孩子已经转了好几圈。他的中心随着他转的圈数地增加缓慢下移。咔嚓咔嚓,等他转完这半圈,脚就会勾到床腿。不仅我有注意到了,他旁边的姜老师也注意到了。于是,我们同时出手,想让他在勾到床腿之前停下来,杜绝将要发生的相撞“事故”。然而,我们出发点是好的,但是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对于普通孩子来讲,我们俩的力气加在一起,想要制止住他的行为是足够的,可忽略了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孩子。 故而,我们不仅没阻止到,还刺激得他肌张力增高,较着劲儿加速。爸爸和吴老师眼明手快地同时出手才幸免于难。我们评估组的老师相互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这个孩子不太好训练。 为了让孩子躺着不动,爸爸双臂紧紧地禁锢住着他的大腿。妈妈一手搂着他的上身,一手固定着他的头,半抱在怀里。过了好几分钟,才渐渐地把他安抚下来。我们对这个孩子有了新一层次的认识。 主管问爸爸,孩子有没有癫痫。爸爸静默了好久才说有。顿时,大家心里一沉。评估室里的气氛也变得更加沉闷。 现在,我们清楚的意识到这孩子的情况很复杂。不能自我控制,认知又差,还有癫痫。他以后的训练将会非常的困难,且不能保证效果。如果我们机构接下他,将会是一个大工程。想到这儿,虽然替他感到难过,也在心里偷偷地庆幸,这孩子不存在感统训练。 吴老师的额头上挂着一层薄薄的细汗。他稍稍平复了下紊乱的呼吸,哑着嗓音说,“我们机构接的是零到六岁的小孩子,您孩子的年龄超得太多,还是带着他再去别的机构看看。” 听完吴老师的话,这对父母不约而同地垂下眼睛,背比刚来时更低了。一家人身上的颜色似乎变得更暗,沉默在发酵。调皮的弟弟从一进门就被评估室里五光十色的玩具迷了眼。一开始还悻悻恹恹的不敢动、不敢摸,后来见没人注意他就敞开来玩,四五个不同样式的球踢得眼花缭乱,甚是喜乐。 这样的氛围,弄得大家很不舒服。吴老师似乎被弄得心烦意乱,看着他们一直不表态,慢慢地失去耐心。想说些什么又觉得不合适,快速起身离开。其他老师见状,也相继去各忙各的。 弟弟被这突变惊到了,瞪着纯净无瑕的眼睛看着他的爸爸妈妈。看到他们落寞的样子,再看看衣衫褴褛又不谙世事、单纯无忧的弟弟,我心中万分难过,转身去追吴老师。 电视剧里的,现实里的 说实话,从到单位的第一天,我对吴老师的印象就很复杂,也可能是我年轻气盛,自视清高。 吴老师是特殊教育专业的,后转行从事儿童康复。他自己说在这个领域做了十多年,辗转过很多城市,也在很多机构里任过职,但是有名气的却寥寥无几。至于技术水平,不管是上训练课还是带教都存在着一些专业知识上的欠缺。有时候大家向他请教问题,解释不出来的情况比能回答出来的多。他在带新老师的过程中,训练的手法经常遮遮掩掩,不愿倾囊相授。虽然我经验不足,实战少,但是我专业知识并不差,有些低级的错误还是可以看出来的。因此,很是看不上他的人品。只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罢了。 我想起一个在我们大学里广为流传的故事。有一个实习生去医院实习,分配给他的带教老师是专科毕业,但是工作经验非常的丰富,也是医院着重培养的人才。当这个实习生知道老师的学历不如他时,很不服气地问:“你一个专科生凭什么给我一个本科生当老师?” 这个故事被老师们当作不尊师重道的反面教材重复地讲。也许,当时我的心态行为真得很像这个反面教材。但是现在回想起来,我还是依旧看不起他。 当时我们是新机构,要名气没名气,要病源没病源。好不容易来位看诊的孩子,怎么能因为训练困难而拒收他呢?若是能实话实说以正当的理由拒绝,我想家长也不是不能接受。以孩子超出年龄段这么不走心的理由拒绝,是在拿家长当傻瓜吗?机构评估室的宣传栏上可写着接收的年龄段呢!当时为了多些病源,还有意扩大了年龄段。这孩子年龄不多不少,正好在此范围之内。怎么争着眼睛说胡话呢?我承认,当时有些激动过头,怎么想的就怎么问出口。 主管听完我的问话,停下来,转过身,摘掉眼镜,垂着眼睛,吹了吹镜片上的灰尘,说:“这孩子是脑外伤后遗症,还伴有癫痫,看他父母刚才熟练的动作肯定是时常发作。一方面出了问题我们担不起责任,另一方面他们看了这么多机构没被留下是因为治不好。再者说,你看他们家这条件,还有经济实力给他治吗?” 他的话比南极的冰雪还冷彻骨髓。我愣愣地呆在原地,原来治疗师康复患儿不是只要患者需要我们就应该提供帮助,原来领导说的做慈善还要考虑这么多,原来是我天真的一厢情愿了。 大学时,常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长眠在纽约东北部的撒拉纳克湖畔的特鲁多医生的墓志铭,中文的翻译是:有时治愈,常常帮助,总是安慰。中文翻译的很是简练,听上去很高大上,也很符合康复这一职业。但我更喜欢英文版的:to cure tis, to relieve often, to fort always我自己理解的这句话的意思是有时候能被治愈,通常是能缓解,总会让患者感到舒适或者是心里安慰。也许,我理解的不对。不过,我是按自己理解的来做康复的。 福灵心至的又想到电视剧《心术》里的一个片段:霍思淼在接门诊患者,他支开病人后,单独和病人的儿子谈论母亲的病情,说这个手术非常凶险,他们没有把握,要家属重新考虑或者再去别的医院看看。而另一位医生于莺莺感觉那个病人的情况很凶险,他们医院应该接收,就问霍思淼为什么拒绝,霍思淼讳莫如深没有回答。于是,她回到办公室问其他医生,被告知那个病人已经来过好多次了,大家都看出他将来会和医院闹,所以不能答应他开刀,也是因为那个手术很麻烦,不止一刀能解决的。于莺莺对于这种自我保护意识很不屑,她提出不同观点。霍思淼迫于无奈答应,如果于莺莺能把这个病人找回来就给她做手术。那位病人被找了回来住进医院。后续的事情按着霍医生他们所料想的方向发展。 这段剧情和我当时面临情景类似,只是拒绝的理由不同,结局不同。我也不是在演电视剧,没有强大的主角光环,也不愿意承担这份责任。我要生存,要工作,注定做不了于莺莺,拗不过领导。可这件事儿到底在心底留下了烙印,模模糊糊的思索着留在这儿的意义。脑海如内里翻滚的火山,心情则像一团乱麻。一切都乱糟糟的,一切都不顺,一切都没兴致做。 自那之后,机构再也没有来过新的孩子。 果果的好妈妈 值得高兴地一件事儿是侯老师之前和我说的想要试感统课的孩子和我约课了。 那孩子叫果果,是个非常羞涩的小男孩。目前在我们机构上言语课和运动课。这个孩子整体发育水平落后,还十分的胆小,特别害怕进入陌生的环境。是以,妈妈想在我们机构给他再加一节感统课。 果果的妈妈十分不容易,特别令人敬佩。他们家住在lf市,每天早晨六点多,妈妈带着他打顺风车来这儿做治疗。妈妈衣着朴素,长得高高瘦瘦的,五官比例非常的和谐漂亮,只是皮肤晒得有些黑。利落的短发因长期奔波而有些干枯。为了让果果早日康复,她给果果报了好几个机构的课。一个星期有七天,她有六天奔波于各个机构。果果小,可以在车上睡,也可以让妈妈抱着睡。可是妈妈要一整天都盯着他、围着他转,能安静地坐一会儿就是最奢侈的休息。 如果是春秋季节还会好一点,但现在是大夏天。这座城市的夏天,赤日炎炎,天然蒸桑拿的好地方。在这样天气的条件下,为了给孩子找最好的治疗师、做最好的治疗,果果妈妈每天抱着孩子跑两三个机构,还要背着果果的奶粉、碗、水壶、矫正鞋、尿不湿等等,一整天的用品。 侯老师觉得果果妈很不容易,并十分诚恳地请求我给果果上课的时候多照顾着点儿。我听完后连连保证,一定尽心尽力,倾囊相授。同时,既为果果有这样的妈妈感到幸运,又很同情他妈妈。 一个普通的家庭有这么个特殊的孩子是不幸的。爸爸要养家糊口不能帮忙照顾孩子,家里的老人年龄已高也不能帮忙照顾孩子。家里经济条件一般,请不起保姆帮忙照顾孩子。是以,有关孩子的所有重担都自己背负着说不累,心不苦,可能自己都不信。只是看到果果一天天地不断发生变化,整个人感到很幸福,心中有所期盼。所以,再苦再难也值得持之以恒。 上课的那天天气很好,果果的状态不错。果果不会走。即便是坐,也不会直腰坐。因此,很多感统游戏他完成不了。感统训练除了动作训练,还有触觉、听觉、前庭等训练。我把果果能完成的测试都给评测一遍。 妈妈的主诉是孩子胆子太小,举了一个生活中的例子。妈妈在厨房做饭,厨房的门开着,妈妈把他放在正对着厨房门的客厅里,他就感到害怕。坐在地垫上一动不敢动,直冲着厨房的妈妈“哼哼”。手里的玩具掉地上,直勾勾地用眼睛盯着,不敢弯腰捡起来。如果妈妈在他面前站着或者是扶着他,他敢捡。 我和他相处的时候,妈妈在旁边守着。我抱起他放到摇摇马上。在我手碰到他腰部肌肉的那一刻,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像被冰冻住一样,眼神无助地看向妈妈求救。当接触到摇摇马的一刹那,他立马弯腰抱住摇摇马的脖子。一摇动摇摇马,他就立即冲着妈妈“哼哼”。果果不喜欢呆在高处,抱着他都不可以。他也不喜欢摇摇晃晃的秋千或者是大陀螺,一碰触这些玩具,就想转身逃走。 我问妈妈以前有没有给果果进行强制训练,妈妈说有。一开始训练的时候果果老是哭,一点儿都不配合。当时又什么都不懂得,就想快点出效果,所以强制给他训练。哭了很长一段时间。从那以后,表现得更依赖妈妈。 妈妈一边给我叙述,一边懊悔自责,枯黄的脸上满是疲惫。但当她看向果果的时候,眼睛里的笑容永远是满满的真挚和慈爱,脸颊两旁总是泛着温柔的亮光。她殚精竭力的把果果照顾的无微不至,让我真心体会到母爱的无私和伟大,为她感到骄傲,也为果果有这样的妈妈而高兴。 我针对果果的这些情况给妈妈做出解释,提了一些建议和训练的方法。我觉得依果果目前的情况看,可以先解决触觉敏感的问题,降低触觉敏感度,再加上前庭的训练就差不多够用,又给妈妈一些在家庭中易操作的训练方法。 这是我真正意义上接的第一个孩子,完成后很有成就感。果果妈妈向侯老师反应时,说对上课效果很满意。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我听后内心的激动无以言表,就好像自己已经成为行业的大家的一样,既骄傲又自豪。 果果的这一节课,让我对未来充满期望,信心十足。 轻松的日子总让人颓废 算算时间,我应该到这机构快一个月了。每天不是看书就是陪训,轻松又无聊。 这期间发生一件辞退事件,言语后来的王老师被领导辞退了。他是有工作经验的,可是家长们普遍反应他上课效果不好。新机构不好招人,领导为了留住他,把这些言论压下去了。 王老师自己也感到很郁闷,觉得英雄无用武之地,想换个单位。于是,他就在办公室里用办公的电脑投递简历。不巧的是正赶上领导进去,又不巧的被领导看见。霎时,领导觉得他吃里爬外,当场把他辞了。 一方面理亏,一方面觉得这个单位没有发展前途,他走得很痛快。和我们这几位相处好的老师道别时,他重提那个按“表”走,没被接收的孩子。我的心情很沉闷,那孩子一直是我心里的一根刺,让我耿耿于怀。送走他,我闲的无聊,透过窗子,看着天空发呆,再也看不进去专业书了。 平时,我唯一的爱好就是看小说,闲余刷刷动态、看看新闻。那天,我在网页上偶然间看到一组动图。动图上是一片广袤无垠的土地,土地的东面是一架雄伟壮阔的高架桥,高架桥的西面下方堆放着一堆破旧的衣服、一床脏兮兮红色牡丹花纹的被子,红色的被子旁边是一个不停扭动的孩子。动图有一个醒目的标题:高架桥下被遗弃的残疾孩子。心底里的火山彻底爆发了,一幕幕,一字字,如一把把尖刀一下下地戳着我的心。 我闭着眼不敢再看那组动图,不敢去辨认那个孩子,不敢回想被拒绝的那家人。掩耳盗铃,自欺欺人,终究逃不过心底的声音:我们拒绝的那一家人,他们把孩子抛弃了!不管是不是,我心底都已经认定了是!我没有和任何人提起那组动图的事儿。当时那么悲惨的一家人近在眼前都没能惹人怜悯,一组模模糊糊的动图还能唤醒他们的同情心?没意义! 我开始思考自己留在这儿的意义,想自己干这行的本心,想以后要走什么样的路,想了许多许多。我承认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开始睡不好,头发比高中时掉得还厉害,也没胃口吃饭,整个人每天无精打采的,如斗败的公鸡。 突然,海老师来找我道别。他也要走了,今天是最后一天。我问他找好工作了吗?没找好的话可以等一等,等找到了再走,反正离转正早的很。他说没有,但不打算在这儿了。我很不解,待遇环境还算不错,为什么不骑驴找马呢?这还是他告诉我的。 他看着我,笑了笑,说:“能让你骑驴找马的单位是这个单位还可以将就,现在这单位根本就不能忍。来这儿有半个多月,机构从今年二月份开业到现在已经半年多,孩子五个手指头数都数的过来。老师大部分是新人,主管都不是康复专业毕业的,什么问题都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专业技术、实战经验水平低也就罢了,还没有培训晋升的机会。待在这儿要经验攒不了经验,要技术学不了技术,有什么发展前途?我本来想踏踏实实地干几年的,这段时间看下来觉得不行,连个难度比较高的孩子都不敢收还谈什么发展?一般我都是想着骑驴找马,但现在我不想骑这头‘驴’,怕拉低找到‘马’的档次。” 听他这些歪理,我的心情瞬间轻松了很多,也没继续再劝他。 “安逸的生活总会使人堕落,我也干不长久。”想到那个可怜的孩子,我心里也有新的考虑。 “我正年轻呢,可不能只想着混吃等死!”他倚靠在窗台旁,五彩阳光照在他傲娇的脸上,衬的整个人意气风发。显然是个心大的,不怕没有后路,不需我要安慰他的。 看看他,再对比对比自己,我不由得扪心自问:为什么二十岁的青葱年纪却老想着过五十岁的生活?太没追求了!这么悠闲自得的日子真的适合我吗?在这儿时间长了,我还能守住初心吗?这儿的同事都这个样子,其他机构的老师也都这样吗? 我在大学的图书馆里借阅书籍的时候,曾看到有本书目录之前的一页写着这么一句话:不忘初心,方得始终。我读后很有启发,在心里默默地记住这句话。后来偶然的机会又看到后半句:初心易得,始终难守。想做儿童康复的心一瞬间就能拥有,可若想要守住这个心却要付出很多,时间、精力、心血等等。也许守得住,也许坚持到一半就会放弃,也许慢慢地走着走着就忘记了初心,不知道走到哪里去。 这是我人生中一段忧郁难挨的日子。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没有杜康,找不到宣泄口,整个人面色枯黄,颓废到憔悴。 少年意气 侯老师看到我意志消沉的样子,不由担心地问我怎么了。她年长我许多,经历了岁月的沉淀,谈吐间透着一股宁静祥和的气息。感受着她的气息,我的心渐渐变得安静平和。侯老师的生肖属相是猴,和我妈妈一样的年纪,因此总是对她感到很亲切,不由自主的就把心中的苦恼倾诉出来。 她听了后没做评价,笑呵呵的讲起她的经历。侯老师的老家在东三省,早些年一家人搬到bj。她在燕郊买了套房子,只是她在市中上班,离得有点远。一般都是住在望京她姐姐家。她先生在老家照顾父母,每次只有放长假才能回老家,一年也就那么一两次长假。她在bj呆了这么多年,平均一年至少换一次工作。bj大大小小的机构,有名望的,没名望的,工作过得不知道繁几。她前一个单位才呆了三个月就换到这儿来。 她说毕业代表着自由。你才刚毕业,还没脱离学校的那种以老师为主导的管理模式,不自觉的把领导当老师了,享受这种领导创造的舒适环境。当你跳出这个怪圈,回头再看,就不会觉得这份工作是多么得难以舍弃。我一年过半百的人不再只图钱,就是在家闲着无聊,又没孩子可以操心,不如工作来的高兴。有时单位评个优秀、先进或者举办个活动,我都很积极。不在乎那点奖励,奖励是对我奋斗拼搏过的肯定。我只想要一个肯定,来证明自己是朝气蓬勃、有价值的人。说得俗气点儿,就是图个乐呵!当然也能激励我继续努力向上,这样才会感受到生活的美好,才能有干劲儿。当我在一个朝九晚五、除了工作什么活动都没有的单位时,过不了多久就会自动厌烦。厌倦了就知道自己该换工作了。 听完侯老师的一番话,突然,我理解同事的选择,也想如此选择。不管怎样,趁着年轻,拼一拼,换一换,也到处看一看,看看外面的机构,看看外面的康复,看看外面的世界有多精彩! 这一天,我浮想联翩,幻想的未来十分美好,却迟迟没有行动。人总是这样,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安逸的生活太诱人,探索未知的世界总是让人不自觉地感到恐惧。我割舍不下,也不愿轻易地探险。 我清楚的明白,领导的许诺都是空中楼阁,眼前的安逸不会长久,就想着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只要庙在,何必杞人忧天!现在回头想想,当时的我真是又懒又怂。没过多久,幡然醒悟,毅然决然的辞职。 这几天一直是艳阳高照,夏风燥人。感统教室的面积不比运动教室大,但是没有学生,主管就把孩子练习走路的双杠抬到感统教室。如果有家长要用,直接带孩子去感统教室训练即可。 哼哼结束下午第一节课的时间大约在下午两点半左右。我已经工作满一个月,和哼哼认识也有一个月的时间。目前,他的大运动这块没有任何明显的进步,能扶着跪走,只是坚持的时间不长。扶走没一会儿腿就打软,还不能独站。究其原因,应该是肌肉力量还没有达到适合走的标准,整体肌肉不协调,平衡能力较弱。即使穿上矫正鞋也不适合练习走路。??????????? 已经接连两天,哼哼上完下午的运动课后,妈妈直接敲开感统教室的门给他练习双杠内扶走。主管并没有来陪着他们一起练习,也没听他向我提过这件事。这让我感到很惊讶,心里老是有疑问。出于职业习惯,我从侧面给妈妈分析哼哼现在练走这件事的缺点。和妈妈讲,孩子现在肌肉力量积攒的不够,哪怕是扶走都不适合,强制练习对他以后走路的姿势会有很大的影响,而且由此引发的姿势问题,到后期不容易矫正。 也许妈妈觉得她带孩子在感统教室训练打扰到我,我不高兴才说这些。她一直弯腰给哼哼练习,也没抬头看我。直接说这些她都知道,但是主管让他们在这儿练一练,他们回家也没事干,先让孩子找找走的感觉。 我听后感到很惊讶,看哼哼妈妈一副铁了心的模样,也没和她多做纠缠,直接转身去运动教室找主管。大致给他说了刚才的事情,想让他劝劝哼哼妈妈。主管的回答更让我目瞪口呆。他说他知道会这样,但哼哼妈妈最近表现的太焦虑。他们家来了两个多月,一直看不到明显的效果让妈妈着急冒火。因此,只能先给哼哼练习扶走,最起码看起来有进步。 听到这样的解释,我感到不可思议。只有积累的量够了才能水到渠成。为了安慰家长而夸大训练效果,想要一步到位,怎么可能?我气得口不择言,大声地质问主管,“这是她想就能办成的事儿吗?她还想让她儿子立马能跑能跳呢,你办的到吗!家长不懂这里面的学问,你也不懂吗?” 我刚说出口,他就瞪直了眼睛。听到最后,气喘嘘嘘的看着我,铜铃大的眼睛里都是愤恨。既气愤我当众顶撞他,有气恨我不理解他,无理取闹。 当时,我的表现在他看来是得了失心疯,嚣张的可以。只有我自己知道,喊出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心里是多么得痛快!这段时间心里所有的郁气都消散了。早就看他不懂装懂很不满了,小错误无伤大雅,顶多就是效果慢点儿。这么明显的错误都犯,还振振有词的推卸责任!王大姑娘是开始修身养性了,但戾气还没消耗完呢,算他倒霉!虽说心里畅快了,但是也彻底对这个机构失望了。这样的机构有这样的人才还谈什么未来?不能再抱有希望,早早走人! 这回不犯懒也不拖延了,当天下班后就把自己用不到的大件东西搬走了。大部分送到之前在这儿辞职的同事那儿去。他新单位离我们很近,交通非常方便。只留下简单的被褥和几身换洗的衣服,睡一晚,明天早上辞职。当天走不了,领导不在单位。我辞职很顺利,今天过后,彻底和它绝缘。 回感统教室的时候,侯老师把我拉倒她的言语教室,问我好好地怎么突然辞职了。我说早就打算换个新环境,只是一直拖着没说。她又问我找到新工作了吗?我说没有,但我一天也不想呆在这儿了,很疲倦,很烦。她说我太意气用事,怎么也要找到合适的工作再走,不然连住的地方没有。 忽而,我才想起来,这不是在济南也不是在老家,离开这儿我连住的地方都没有。酒店便宜的一晚三百多,倒是有钱,可是住不起。一晚就要花费三天的工资,还不算吃饭,这也不是一晚能解决的事儿。 我想这次确实冒失了,但心里一点儿也不后悔。当和领导说出辞职的那一刻,心情无比明媚,整个人神采飞扬,就像将要振翅高飞的鸟儿,到处都是自由的味道,且覆水难收也不想收。 蓦地,我想到侯老师在燕郊的房子。瞬间来了精神,炯炯有神的看着侯老师,满脸希翼的问:“侯老师,您住您妈妈那儿,燕郊的房子有人住吗?” 她笑了笑,看着我说:“你脑袋转得到快!没人住,空着呢!打算租出去,还没找中介呢。你搬去我那儿住?” 我眼睛亮的往外冒小星星,兴奋地用力点点头,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保证给打扫卫生且就住一星期,行吗?” “怎么不行!不过我不住,你一个人可以吗?”侯老师笑呵呵地注视着我说。 “没问题,我小时候是留守儿童,自己在家住过一段时间。”侯老师答应的声音在我听来是十分的美妙,可把我高兴坏了,心里不由自主地感叹,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就这样,第一次辞职后我搬去侯老师家借住,幸得没有露宿街头。 那时候,我觉得燕郊距离bj真得很远。提着行李倒了三次地铁,然后倒大巴才到达目的地。下车后的第一想法就是这地儿真荒凉,比我们老家还不如!可内心是火热的,省了钱,又有遮风挡雨的地方,真得无比的满足!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工作。当时,我在招聘软件上投递大量的简历,然后坐等面试。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裸辞,也是我逐渐了解国内儿童康复这一职业现状的开始。 四处面试 虽然解决掉住的问题,但我心里还是很焦虑。侯老师出于好心为我提供暂时遮风避雨之地,我又许诺只住一星期在前,是以不想违背诺言,赖定侯老师。至于,之后该何去何从,我心里实在是没底。是故,找工作的时候也不分成人还是儿童了,只要是康复专业的工作,只要用人单位愿意要我,再苦再难我都愿意尝试。 这几天默寞的等待,让我品尝到寥寂的苦楚。我是个闲不住的人,一天半天的躺在家里还能沉住气,超过一天心情开始焦躁。当时,不懂这种烦躁焦虑是什么,后来经历的多了知道这叫压力。 第一天没消息,第二天还没消息。我开始坐不住了,主动联系先前辞职走了的那位同事,问他们单位还缺不缺人。他回复的很快,说是单位正在扩招,有空的时候帮我问问。和他聊天的时候发现他所在的机构是我大学的师哥组建的,打听到这个消息后我稍稍宽心些,心想实在找不到就厚着脸皮去那儿投奔师哥。 第三天来临。早晨六点半左右窗外叽叽喳喳的叫声把我吵醒了,迷迷糊糊地摸到头顶上的手机,眯着眼睛看招聘信息。盯着手机看了又看,突然,我使劲儿揉揉眼眶,瞪大了眼睛。我的简历居然在昨天晚上十点被一家单位查看了,并且上面显示等待电话联系。顿时,我激动得在床上手舞足蹈。到九点多钟,终于接到了邀请面试的电话。 我在投递简历的时候查了一下这家公司的概况,只知道它是业内一家很有名的专门从事康复的连锁机构,其他的就没细看,光顾着广撒网,找工作了。说真的,我这个人心很大,往后数年都没积累过面试经验。从来没有说,要提前了解下自己即将面试公司的具体情况,都是接到用人单位的面试通知后,和人事约好时间即可。直到多年以后和同事聊天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这段经历多么得珍贵,一遍遍感叹真幸运! 这家公司规模很大,内部装修很有档次。暂且不说它坐落的繁华位置,也不谈建筑的宏伟壮丽,单看人力资源部的接待专员都让人心驰神往。可惜,它是做成人居家康复的。我国康复起步晚,医院里能有“康复”科室都让人觉得这家医院了不得,做康复的机构更是凤毛麟角。那时,在国内康复的概念都让人觉得很新颖,居家康复的概念就更让人觉得好奇。很多人都不了解居家康复是做什么的,我的理解也仅局限于字面意思。只是心里有一种预感,这个理念将会在国内发展的很火,预感这个行业很有发展前景。 不过,当时科室内部面试的时候,他要求面试者需要掌握许多与护理相关的知识,而且还要各个小区之间到处跑。相反的,对专业技术的要求就不那么高,只要作业治疗、运动治疗和言语治疗都涉猎一些就好。我心里对这种天天风里来、雨里去的工作方式很不认可。无疑,这次面试失败了。 面试结束的时候已经下午五点多,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我不由得叹气,又少了一天,心里既失落又迷惘。然而,生活就是这样的反复无常,一会儿让你笑,一会儿让你哭,一会儿能给你希望,一会亦能让你失望! 我刚走出面试大厦,立马接到一个电话,是我投递的众多公司中的一家,约我明天去面试。这家公司是专门做儿童康复的,让我满心欢喜,幸福的好想在原地转圈圈。 世上还是好人多 回到燕郊已经是晚上八点半,算下来一天没正八经的吃饭。肚子有些饿,里面的馋虫疯狂的叫嚣着让我快快安抚五脏六腑。正巧看到楼下有间非常有名的水饺店,是全国连锁的,我恰巧吃过,味道不错。因此,选择在他家开开心心的饱餐一顿。 刚进店铺门口,听到手机铃声响。一看是我昨天联系的同事,他帮我咨询了,不巧的是领导出差了,暂时办不了。其实,他一说我就明白了。我刚毕业,又没在知名的医院或机构呆过,工作经验不足,不可能是个单位就能看得上我这种小菜鸟。再者他才去不久,能推荐却没有话语权。能帮忙问一问已经是仁至义尽,何苦再难为人家! 这已经是第四天第二家公司,不成功即成仁,不行就自己背着行囊回老家。 约的下午一点面试,早晨九点我就出发了。幸好出发的早,不然绝对会迟到。路程远也就罢了,交通还不便利。下了地铁,还要骑一段路程的共享单车才行。出租车在那个地铁站不好找,事实上,用人迹罕至形容也不为过。 也许我第一次来,路不熟,骑了二十分钟还没有到,心里就想着放弃算了。这么偏远,导航都找不到地方,孩子能多吗?别又是一家不靠谱的!而且当时觉得又远又累又渴,以后上班岂不是更遭罪?人生第一次在陌生的城市面临如此巨大地挑战,好心疼自己,想抱着自己说“我还是个宝宝呢!”大概是经历的风雨少,吃不得苦,可人终究是要吃苦的。 我不断地问自己,在来之前不是已经有心理准备了吗?不是说再苦再难也不放弃吗?这才哪到哪儿?真打算灰溜溜的回老家?不要梦想了吗?回家你又能做什么……直到问得自己无言以对才罢休,再也不敢动放弃的念头。蹬一圈自行车,在心里告诫自己一句:这就是生活!就这样一句一句地坚持到面试的公司。 比起上一家公司的雄伟壮阔,这家就是“小家碧玉”。独栋的六层小楼,干净明亮,很是玲珑可爱。周围的环境也很是幽雅清新,有郁郁葱葱的绿植,有鲜艳娇嫩的花朵,有造型独特的观赏性建筑。 到公司一楼后,我先在接待区匆匆喝了几杯水,才联系这家公司的人事专员去六楼面试。接待我的是位姓胡的女士,四十岁左右。她自带一股独特的魅力,让人见了很是亲切,油然而生出好感。后来入职后才了解到她,人事的最高领导,接人待物却丝毫不显领导的架子。 胡女士一见我很是热情,拿出提前打印好的简历仔细地又看了一遍,表情很满意。她问了我几个简单的问题后,就起身带我去见部门主管。 当时并不知道她想要带我去哪个部门,见到部门主管后才知道是特教部。她把我介绍到这个部门是想让我从事作业训练。可我之前确实没接触过儿童作业训练这块儿,了解的不多,只是听过姜老师讲课。因而,在部门主管问我问题的时候答得没让她满意。也可能是气场不和,第一眼看到这位主管就感到心里很不舒服,很不喜欢她。她不是个热情的人,看人时隐隐约约地透着一股高傲,让我心生反感。是以,我们聊的不是很愉快,没讲几句,她就打发我回六楼找胡女士。 在我认知里,面试到这儿就应该结束了,直接回去等通知就好。但我还是按照她说得,又回到六楼。 风波过后的温暖 胡女士再见我还是很热情,一边天南海北的和我聊天,一边带着我往下走,也没说别的。当时我们已经走到二楼楼梯间,不知道胡女士骤然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停下说,要带我去运动部看看。 于是,我们又折回去,坐电梯到四楼。她找个熟人问运动部主管在哪儿。那人很友好地说主管正在三楼上课。以是,她又带我走楼梯去三楼。三楼的运动训练室主要是悬吊技术的应用训练,针对的是大孩子的训练。整间教室就只有一位治疗师,不出所料,她就是运动部的主管。 也许人和人之间真的要看眼缘,讲缘分。这位主管很年轻,人很漂亮。她见了人未语先笑,一对小巧的酒窝配着两颗可爱的小虎牙,处处透着和善,让人见了忍不住心生欢喜。她比较擅长聊天,话题很广泛,恰巧我都了解些,大体能跟上她的思路。一些专业的问题,她问的很专业也很细致,寥寥几语尽显术业水平。我打起十二分精神,认认真真地回答她所有的问题,还主动添加了针对这些问题我自己独特的见解。 她听完后,有很大的共鸣。就这样,我们聊了将近一个小时。大部分时间是她上课我看着,然后通过她的动作问一些细致的小问题。她也不嫌麻烦,我问什么,就解释什么。有时候,还会主动地跟我讲解。 之后,运动部的主管就让我再回六楼找胡女士。我辞别她,开开心心的又回到六楼。 我真心觉得,一家公司,不论规模大小,实力雄厚与否,有一位热情的人事专员是一件很幸福很幸福的事儿。每次见她笑容满面的样子都让人心情倍感舒畅,恨不得能立马入职,和她一起共事。 这次,胡女士直奔主题,问我大约什么时候能入职。我想了想,和她约定下周二入职,亦是和侯老师七天之约的最后一天。其实,约这个时间我有很大的私心。担惊受怕了这么久,想给自己几天放松的时间。胡女士也没问为什么,直接点头同意,说一会儿给我发入职通知书。听到这句话,我心情愉悦地对她表示感谢。之后,起身告辞,准备回家。 等走到公司楼下,我听到手机响,打开看了眼,是邮箱收到消息提醒。看到盖着公司公章的入职邀请函,我的心终于安稳了。 这天是周五,回到燕郊大约五点左右,什么事情都没心思做,直接躺到床上踏实的睡着了。这觉睡得很香,醒时天都黑了。睡饱觉的我,整个人懒洋洋的,不知今夕何夕。刚睡醒时,我努力想睁开眼睛的样子,如同窗外的星星,一眨一眨的。又如同被困在蚕茧里的蝴蝶,奋力挣扎,就是想看看这精彩的世界,一次次地努力,一次次地挣扎,终于心想事成,破茧成蝶。 突然听到客厅里有轻微的响声,“嗯?家里就我一个人”的记忆陡然涌进我脑海里,人瞬间清醒,看天上的星星亮的很,再也不一眨一眨的了,也不用奋力挣扎了。 我迅速地掀开小毯子,跳下床,猛然打开卧室的门。客厅里开得是暗灯,姜黄色的光晕洒满屋子,圆桌上摆着两盘家常菜,还有一份汤。这时,厨房的门开了。 侯老师抬眸惊喜地看着我,笑着说:“这回睡好了?再不醒我就去敲门叫你了。” 看到和蔼可亲的侯老师,我满心喜悦终于有人分享了!兴高采烈地告诉她我找到工作的事儿,并把经过讲给她听。侯老师真心地替我感到高兴,笑着说本打算介绍一家机构给我,这下倒省事儿了。顺便让我去洗手,准备吃饭。 那顿晚饭是我毕业离家以来吃的最温暖、最舒心的一餐,也是令我久久不能忘怀的一餐。后来,和侯老师吃过很多次家常便饭,再也没有那一次记忆犹新。 侯老师的过往 明天是周末,我和侯老师都不用上班。晚上,我们躺在床上聊天。侯老师给我讲了一些她工作过的机构。大大小小的好几家单位的情况都给我介绍了一遍,让我对儿童康复有了更深层次的了解。她告诉我这些是为我以后工作考虑,希望我到新的单位和别人聊天的时候不会一问三不知。 我们一直聊到深夜,话题也越来越广泛。除了谈专业的问题,还有说各自的家庭情况,有说各自的经历,有说一些身边的真人真事,有说…… 在那之前,我真不知道二十岁的小姑娘能和五十岁的人有这么多话题可以聊。即使和我妈妈都没说过这么多,也许这就是忘年之交。 晚睡的后果就是早晨起不来。当然,睡得早我也是起不来。夏天的清晨总是睡眠的好时机,如果没有清脆的鸟鸣声会更美好。可这正是令我愉悦的,像是在老家的四合院里,在童年里,在想回又回不去的记忆里。 不可思议的是侯老师竟然和我一起懒床了。我睁开眼的时候恰巧和她看了个对眼,我傻兮兮的笑了笑,害羞的往小毯子里钻去,“早啊,候姨!” 很久没听到声音,我悄悄地露出头,正巧她出神回来,摸摸我的头,笑着说早。我很早就想这么称呼她了。她和我妈妈一样的年纪,而且我也不在以前的单位上班,再称呼她“侯老师”,感觉有点儿对不起她对我这么长时间的贴心照料。 候老师之前给我说过,她没有孩子。我当时问她为什么不要一个,她目光沉静地说不想要。可是,当我第一天来她家的时候,就注意到摆放在橱柜上的送子观音。观音像前供奉的水果都很新鲜,香炉里还有烧断的残香。我妈妈和她同岁,儿女双全。而她却没有一儿半女,大约也是有遗憾的!我不曾问过她这个问题,若有什么难言之隐,问得多了,无疑是往她伤口上撒盐。 候姨是位虔诚的佛教信徒,守清规戒律,参道修佛,行善积德,不知道佛祖何时会渡她?她喜欢有意境的禅心禅语,信而不迷信,会在乎这些吗?到底是我迷障了。她像佛一样游走于人世间,帮助更多有需要的孩子。没有自己的孩子又怎么样?她会拥有更多的孩子。 候姨起得早,说是要给我准备早饭。我总喜欢懒床,脑袋里瞎想些杂七杂八没用的事儿,都没得吃饭重要,还是快快起床补补脑! 早饭后,候姨换衣服出门买菜,我磨磨唧唧的要一起去。在这座城市,习惯了买东西就去超市,还以为她要带着我逛超市呢,结果到了街上才知道原来是赶大集啊! 赶大集 好久没听到“赶大集”这个词了,对它的印象依旧停留在儿时的记忆里。 我七岁开始上幼儿园,七岁之前,一直住在外婆家。 外婆家好。外婆家的院子是红砖绿瓦的四合院,外婆家门口是比直宽敞的大马路,外婆家的村是淳朴热闹的大村。他们的村叫张扬村,又是两个小村的合称。这两个小村,在西的是张庄,在东的为杨庄。我姥爷住杨庄,姓的却是张。两个村有好多这样的事儿,分不出彼此。每当有人问起家是哪里的时候,十之八九说张扬。 张扬的东边是陈寨村,北边是户庄。记忆中,这两个村都很有意思。东边的赶大集,北边的唱大戏,中间的反倒是最无趣,却是最会享受的,老老实实的赶大集、看大戏。那是我童年的乐园,是我童年快乐的源泉,亦是我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在我们家乡,一天一个集市,一集换一地方,一共五个地方,五天一轮回。陈寨村就是其中的一个地方,我们习惯上称它为陈寨集。 每逢陈寨集,我都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不是因为钱多得花不完,也不是因为离家近,重要的是我三姨家卖菜,逢集必来。她来就会有零花钱、有好吃的、好喝的,还有好玩的。我是舍不得这些的,每集都要来回三四趟。姥姥经常笑眯眯的用家乡的方言取笑我,“你跟‘秦桧儿’似的,一趟趟地跑得么呀!”每每听到这样的话儿,我笑眯虎儿的跑得飞快。 那时侯,集市上都有什么吸引小孩子喜欢的呢? 有油酥烧饼,烧饼旁边是卖驴肉的,几十年的老搭档了,买烧饼的人会主动地夹驴肉,当地称呼这种小吃叫驴肉烧饼;有油炸糕,我一点儿都不喜欢,挡不住家里人喜欢,并且觉得我也会喜欢;有在那个年代看来很漂亮的衣服,我一般捡姐姐们穿小的,有新的也是老姨给做的,很少给我买,我不稀罕那些;也有认不完的熟人,淳朴的年代,隔壁村河边吃草的牛是谁家的都清楚,四邻八乡,谁又不认识谁呢?认识就得打招呼。左邻右舍的在集上见了都整得像十年八年没见过似的,亲切的很。 那时候,我就稀罕集上卖小饰品的小商贩。有粉色、蓝色、红色纱布做成的头花,有五颜六色的塑料卡子、铁卡子,有各式各样的手链、项链、戒子,还有小贴画、小帕子、小丝巾……我所有的零花钱都花在这上面了。可惜啊,不值钱的东西是玩不长的,玩着玩着就都玩丢了。最后,只剩俩戒子,一个是金色带塑料紫钻的,姥姥戴着;一个是红色掉色的银圈,奶奶戴着,最后的最后,她们各自都带走了。 思绪拉回,看着眼前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的集市,我再也找不回小时候像条鱼一样飞快地在集市里穿梭的小姑娘了。不过,心中还是有期待的。我想,会有小时候的吃食吗?会有卖金属材质的振翅欲飞的蝴蝶卡子吗?会遇到熟人吗?越想越激动,兴冲冲的开始逛。眼花缭乱的商品不断地刺激着我的眼球,脚步慢慢地追不上候姨,幸而集市不大,认真点,总能找到她的身影。 这儿的集市和家乡的不一样,大都卖的是蔬菜和水果,卖小饰品的寥寥无几。看着花里胡哨泛着金光的小卡子,丝毫提不起兴趣,到不如那新鲜的橙子有魅力,也不如那鲜红的红龙果有吸引力。 童年,终究是回不去了,亦不能在任何相似的场景下找到相同的感觉了。物是人非,能拥有的是回忆的甜蜜,能留下的是回不去的遗憾。兜兜转转,终究是遇到熟人了,轻轻在后面拍拍她的肩膀。她惊讶的回过头,惊喜地看着我,“你去哪儿了?刚一转头人就不见了,看了半天也没找到,还想买完给你打电话呢!” 候姨买了土豆和芸豆,兴趣盎然地要我见识见识东北炖菜。对此,我非常的感兴趣。 见识东北家常炖菜 我是地地道道的山东人,生在山东,长在山东。从小到大吃的是馒头和炒菜,除了鱼和鸡是用锅炖的,其他都是干炒。我姥姥年轻的时候去支援北大荒,在那儿呆了很长一段时间。按理说她应该会做东北菜,只是吃了几十年和我老家一样的饭,也同化了。我真的很想换换口味,见识一下东北的家常菜。 是故,回到家后,我很积极的给侯姨打下手。我负责洗,侯姨负责切。我们准备做一道土豆炖芸豆和一道西红柿炒鸡蛋。西红柿炒鸡蛋和我们家区别最大的做法是我们放盐,她放糖。不过成果都是色香味俱全,让人垂涎欲滴。我们家不做土豆炖芸豆这道菜,一般是土豆做土豆菜、芸豆做芸豆菜。是以,我对这道菜很期待。 只是侯姨接下来的操作让我傻眼了。她热完油,放入土豆和芸豆后直接加水盖锅盖。 我萌萌地问侯姨,“这就行了?” 她点点头,反过来问我,“嗯呢,还要咋样啊?你们家怎么做?” 我愣愣地说:“不知道啊,我们家没做过这道菜。我在东北餐馆里看到过,不过一直没点过”。 侯姨很是无语,“怪不得你这么激动呢,一会儿多尝尝”。 我木木地点点头,问:“侯姨,你在家做饭吗?” 她特别骄傲地对我说,“我会做饭,但在家不做饭,都是我妈妈做饭。一般,我很少在家吃饭”。 我觉得自己问的有点多余。后来才知道,侯姨的妈妈不经常在家吃饭,她白天上班,晚饭经常以减肥之名义不吃。因此,我不应该期望她的厨艺会有多好。我们俩之间,也许更适合我做给她吃。或许这顿饭不够美味,却很温馨。在这做陌生的城市里,我渴望这样的温馨。喜欢和侯姨吃饭,不是喜欢吃美味,而是喜欢在这座陌生的城市,有位像妈妈一样的人陪你吃饭的感觉。 本来侯姨是要和我度过这个周末的,不巧的是周六她姐姐出差回来了,要接她回望京包饺子、吃团圆饭。她邀请我一起去,说她一家人很和善,不会介意。但是,我很介意,觉得这时候上门打扰很冒昧。故而,我以需要收拾行李为理由委婉的拒绝了她。并且向她保证,下次有机会一定去拜访。 说实话,和侯姨一起呆在她家里,我多多少少的会感到一些压力。如今她回望京了,我瞬间感觉轻松了许多。算上周六,我还有三天的自由时间。我怡然自得地躺在床上,眯着眼睛,思考这三天要做些什么来打发时间。思来想去,除了补眠竟是无事可做。悄无声息地划拉招聘网页,查看软件里的消息通知。可能心底里不是很喜欢面试的这家公司,想再看看有没有更好的。我现在都没弄明白自己哪来的那么高的心气!总是这山望着那山高。 现在录取我的那家公司,是行业的佼佼者。只是当时目光短浅,不识货罢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很多治疗师都听过那儿的讲课或者是参加过那儿的技术培训,只是没入职前我不知道。等我意识到这家公司很厉害时,已经在那儿辞职了。不得不感叹造化弄人,又不得不庆幸自己幸运,能被他们挑中,多增一份见识。 话说远了,不过周末我真的什么事情都没干,好像又回到了大学生活,吃饭和躺着睡觉。 向前走,不回头 周一这天,我再也躺不住了,主动打电话联系胡女士,问她能不能今天先搬宿舍。她毫不犹豫地同意了。于是,我乐颠颠地搬行李去公司报到。然而,我没有宿舍的地址,也没有钥匙,不能先把行李搬到住的地方。需要先到公司报到,并提交入住申请,才能去宿舍。这样我就要拿着行李去公司。如果只是自己去报到,路程太远,不值当的。 为了省钱,我当时也是很拼的。一手拉着一个二十八寸的玫红色箱子,一手提着一个大大的装被子的行李袋,坐公交挤地铁去的公司,剩下的那段路是实实在在的走着过去的。 再见胡女士更显得亲切了。她快速的给我办完手续后,问我今天上班吗?我说自己的行李挺多的,先整理一下,明天正式上班。她痛快地答应了,让我明天打卡后直接去四楼上班。 从公司出来,再也没力气走回地铁站。于是,想着打车过去。凑巧听到前面的那位先生也是打车去地铁站,并且车已经来了。我急忙拖着行李跑过去问他能不能拼车。他看我小小的一个人,却拿了这么多行李,二话没说直接同意了,并且帮我把行李装上车。 我真的很幸运!这位先生人很好,虽然他赶时间,但我们到地铁站后还是帮我把行李拿下车。我给他现金他没要,说没多少钱,不用给了。看着他急匆匆地消失在电梯口的身影,我头一回油然而生出世界上还是好人多地感叹。 都到这儿了,才想起打开手机找胡女士发我的宿舍地址。一看傻眼了,从这儿到宿舍需要一个小时的时间,真远!都已经这样了,后悔也不行了,向前走! 雨中行路 到地铁出口时,站了一路,已经满身疲惫。看着荒凉的郊区,我不再对宿舍抱有任何幻想,只想着赶紧到,能躺着好好的睡一觉。屋漏偏逢连夜雨,站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手机导航显示离宿舍楼有五百米的距离。我看着雨点三三两两的不怎么落,地面也不怎么湿,决定自己拖着行李走过去。可老天爷不可怜我,刚从过街天桥上下来,雨变得淅淅沥沥,瞬间地面就湿透了。 那时我是短发,雨水顺着发梢滴到眼睛里,滴到耳朵里,还有流进后背里。霎那间,我整个人都崩溃了。我扔下行李,走向路边停靠着的私家车。这些车主都是接私活的,我选了一辆白色的,问他去宿舍多少钱。他看了看我手机上的地址,说五十块钱。手机导航上显示到目的地只有四百米的距离。 闭上眼睛,感受着雨点落在额头汇成小溪缓缓地流淌过眉毛、眼睛、脸颊和下巴,扭头去拿行李,用衣服遮挡着看了眼手机上导航规划的路线。烦躁的心情慢慢如潮水般消退,取而代之的是随着雨水而来落在心底里越来越多的冷静。脑海里浮现着去宿舍的路线,先直走,第一个路口左转,再直走,红绿灯直行,下个路口右转直走就是目的地。同时,心里默记着是左转还是右转。 雨很大,很凉。我穿的衣服很少,行李很多,很累。我想把行李在地上拖着走,可是地上有积水,我只能勉勉强强地提着。每挪动一步我都想放弃,可是每挪动一步我只能坚持。擦一次脸上的雨水,告诉自己一回,这就是生活!离开学校,离开父母,离开亲人,你将一次次经历这样的成长,多苦多累都只能自己扛。 我不知道自己踩了多少个水洼,也不记得自己到底走了多远,反正是从荒凉的地铁站口挨到楼底下了。独座的七层高的公寓楼。令我发狂的是,我们宿舍在五楼,可是怎么也找不到上楼的楼道口。整座楼的底层,从东头走到西头,一家挨一家,都是开门做生意的。 整条街,烟雨蒙蒙,一个路人都看不见,想问个路都十分困难。我把行李放到一家超市门口,进去买了瓶水,询问收银员公寓的楼梯口在哪儿。 女收银员看着满身狼狈的我很是同情,用非常怜悯的语气说,“楼梯口在楼的背面,大约中间位置。你别再往回走了,出门往西直走,转过去,再往东走,会近一些路。”在她同情的目光里,我十分感激地告别。 也许是感觉不能比这儿再狼狈了,我也就破罐子破摔。沿着她说的路线走,走到时间快要停止的时候,我发现我到了,看到了公寓的大门,看到了公寓的前台,看到了公寓的保安。我扔下行李,一屁股坐到大厅的休息椅上,恨不得能坐到天荒地老,或者是能直接躺下睡一觉。 保安人很好,见我如此疲惫不堪,主动走过来问我住几楼,他帮我把行李搬上去。我万分感谢,拖着怠倦的身体跟随他上楼。 我们宿舍是公司租的公寓楼,所有的房间都是一个样,一室带卫生间。用钥匙打开分配给我的那间,看着里面的环境非常低于预想值。上下开的墨色窗户像蝴蝶一样呼扇呼扇的在风中摇曳,三张铁架子的上下铺没有一张是不会吱呀吱呀地唱歌,一对晾衣架占了大半个屋子,把窗户挡得严严实实。 这间宿舍只剩两张上铺,还有一张木制的单人床。单人床上放了一些私人物品,床垫带弹簧,坐着非常舒服,只是脏的认不出颜色。我猜这张床是房东的,不曾蒙面的室友们嫌弃它脏,宁可住坐着直不起腰的上铺,也不选它。不过没关系,正巧我不嫌脏,就睡这张床。 直到下午五点多才把自己整理利索。从早晨六点折腾到现在,我再没精力做别的事情,倒头就睡。这一夜眠深梦少,睁眼直接到天亮。 倔强的萱萱 早晨,是被地铁的隆鸣声吵醒的。躺在床上,像是发生地震了一样,身下的床垫来回地震颤。五分钟一趟地铁,想多躺着睡一会儿都不被允许。 第一天上班,心情非常舒畅。虽然新公司位置很偏,但是门口恰巧有一家卖小笼包的早餐店,十分美味。如果路程能再近一点儿,那我什么都不求,绝对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工作。 我来得比较早,是运动部第一位到的员工。后面陆陆续续赶来的都是本部门的同事,只是,我一位都不认识。比较外向的同事能和我聊两句,和我一样内向的同事,第一次见面只能含蓄的相互微笑。我和主管最熟悉,不过,她是最后到的。 第一天上班,不清楚工作流程。八点一到,办公室里的老师走了大半,我有些不知所措。主管吃完早餐,才有心思管我,说先给安排一位带我的老师。她扫了一眼在场坐着的几位老师,对坐在东北角上的一位女老师说,“希希,让她先跟你。按理说,已经轮完一圈,又该从你开始。” 那位女老师闻声,放下手中正忙活着的事情,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毫不迟疑地说:“好。” 主管转过身,又对我说,“以后你就跟着马老师学习,有什么事情找我或者是她帮忙解决都可以。” 我顺着主管的目光往角落里看去,是一位胖乎乎的老师。可能她正处于哺乳期,正忙着挤奶。我点点头,笑着向马老师打招呼。彼此认识后,她又转过头去忙自己手头上的事情。 交接完,主管忙自己的去了。马老师也结束手里的事情,对我招招手,叫到她跟前。用鼠标指着电脑屏幕上的排班表,告诉我她上午第一节课孩子的情况。 我们单位孩子约课的方式分为固定点和不固定点。固定点的意思是如果孩子每天上午八点到八点五十上课,家长选择固定这位老师,和固定这个时间段,那么,这孩子在这位老师上班期间,每天都要八点之前来,赶第一节课。不固定点的意思恰恰和它相反,哪位老师哪个时间段有空上哪一节课。一般,家长都会选择固定老师固定点。既方便,又容易对比训练效果。 马老师每天第一节课是固定点。孩子叫萱萱,今年三岁,是一位比较严重的脑瘫患儿。她双上肢抓握困难,下肢运动性肌张力增高,不会爬,不会站。能坐,只是弓背坐,腰挺不直。 第一眼见到萱萱的时候,我觉得她很熟悉,好像在哪儿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我就和马老师说觉得她很熟悉。 萱萱奶奶听到后,笑眯眯地说:“我们家是南方的,第一次来bj,直接到这儿来了,哪儿都没去过。” “哈哈,可不是觉得熟悉吗?长得多像王祖贤啊!只不过,我们萱萱眼睛更好看。”老师在给萱萱做运动前的放松训练。只有活动开来,后面的训练才不会痛苦,也不容易拉伤。 “像吗?眼睛、眉毛、嘴巴都挺好看,要是鼻子再挺俏一点儿就更好了。都怪她爸爸,如果像妈妈就好看啦。”奶奶边说边轻轻地揪揪她的小鼻子,似是要把孩子的鼻梁捏得更完美一些。 萱萱却认为奶奶是在逗她开心,微微眯眯清澈的大眼睛,笑嘻嘻地晃晃头似要甩掉奶奶禁锢自己鼻梁的手。结果,不仅没甩掉还蹭的自己更痒痒了,乐得奶奶合不拢嘴。 大家都说萱萱怯生,我倒是没看出来。她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不哭也不闹。我递给她玩具,她会拿到手里,只是捏住,却不玩。依然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坐到哪儿她看到哪儿,似是看不够一样,让我感觉很尴尬。 “萱萱真乖,不哭不闹,也不认生,真好。”看着她俊秀的小脸,我由衷地夸赞。 “她一般不哭,你给她什么接什么,不知道自己要,也不会自己说。”奶奶满脸愁容地说,“昨天用婴儿车推着她回家,给她拉小车上防风罩的拉链,不小心夹到她的食指。有书包挡着,也没注意到。等到家,要抱她出来的时候才看见,手指头肿得老大,真是气死人啦!” 奶奶一边生气地抱怨,一边熟练的给萱萱穿矫正鞋。 马老师快速地给萱萱被动活动下肢,还得抽出空来安慰奶奶,“以后,再大点儿就不会这样了。您每次拉拉链之前,把她的手放到中间可能会避免出现这种情况。” “挤到她会疼啊,疼都不得哭的。我每次都把她的双手给放到肚子上,她经常自己拿出来抠拉链,尤其是左手,气得我都想打她。你不知道,这孩子就是打她,都不得长记性的,回回打,回回忘,急死人啦。最近也不好好吃饭。昨天,和她妈妈视频的时候,说是去香港给她买吃的,希望能多吃点。”奶奶抱怨完,还不忘干正经事,拉着萱萱的双手,辅助老师做蹲起。 “不是快生了吗?怎么还往外跑?”马老师对她家情况比较了解,有些纳闷儿地问。 “没办法呀,她在这儿不吃饭,水都不喝一口,那怎么能行呢!”奶奶无奈又气愤地瞥了萱萱一眼,“这几天,水硬灌,饭逼着吃,都吃不几口,比之前瘦了好多。” “哎,当家长的最怕孩子不吃饭,我们家那俩也是这样。”马老师把萱萱平放到地垫上,奶奶按住她肩膀的两侧,摆成一个“大”字形,做股内侧肌的牵拉训练。 老师刚摆好动作,还没开始用力。萱萱躺着翘起头,满眼含泪,害怕地盯着她,嘴里开始哼哼,看着要哭。等到老师用力分开她的双腿,把“大”字扯大时,萱萱的眼泪已经一滴滴地串成珠帘滑落的满脸都是,哭喊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奶奶不停地告诉她不哭了,不哭了,泪水就是止不住,一点儿作用都不起。 奶奶眼睛水润润的,一遍遍地教萱萱说,“萱萱,你喊‘阿姨’,说‘阿姨,轻点儿。’阿姨就会减小力道,就不会那么疼啦。” “萱萱喊声‘阿姨’,就不给你牵拉了。”老师也顺着奶奶的意思让萱萱喊人。只不过萱萱是个倔丫头,即使哭得声音更大、更伤心也不说一句话。 看着萱萱痛苦的表情,有些于心不忍,情不自禁地替她讨饶,“萱萱不会喊‘阿姨’?” “会。”马老师和萱萱奶奶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看着我,异口同声地说,“会,她就是不说。” “哦!”看着俩人如此激动,我懦懦地表示知道了,并赞同她们说的话,萱萱会说话。然而,心里却不认同她们说的话。那么长的句子,能说不早就说啦,还非得遭受这痛苦才说? 没几分钟,终于牵拉完了。老师手上的力道一松,萱萱的哭声立马停止了,眼泪也只剩一两滴挂在眼角下。只是刚才哭得撕心裂肺,即使停下来,也抽抽噎噎的。不过,真的特别神奇! “好啦,一天天的非要来一场才罢休。萱萱,咱们哪一天能不哭了啊?”马老师一本正经地看着萱萱,和她闲聊。而萱萱,只是气愤地盯着马老师,那恨恨的小表情特别可爱。 “不哭就好了,都省心了。”奶奶笑着拿手绢给她擦干眼泪,又低头给萱萱整理好衣服。 “哈哈,您看这小表情,快把她给气疯啦!赶紧给她喝口水歇会儿,哭喊了这么久,也该累了。拜拜,萱萱。”说完,马老师转身回办公室休息,我也跟着一起离开。 奶奶替她给我们再见,然后继续整理带来的物品,并抱到怀里,喂她喝些水。 新单位,新朋友 “老师,萱萱真会说话呀?”我还是不相信萱萱会说话。跟在马老师后面,不死心地问。 马老师骤然停下来,转过身,认真地看着我说,“她真得会说话,会的还不少。刚来的时候,也会叫‘阿姨’,也会说‘再见’。这段时间不知道怎么啦,就是不叫。可能是在这儿呆的时间太长了,厌倦了,也可能就是不想说。奶奶特别着急,但她不主动说,你也不能逼她呀?再者,逼她也不说,死犟着呢!” “哦,原来是这样啊!我老是认为她不会说。”看着老师认真的脸庞,我有些自惭形愧,才来就表现得不信任老师,幸好她大度,不计较。不然,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刚才你也看到了,我们这儿一节课的整体流程大体上是这样。你以前做过儿童大运动训练吗?”马老师一边匆匆忙忙地喝水,一边了解些我的基本情况。 “没有。毕业没多久,才开始接触儿童康复。之前,有做过感统训练,也有跟着学习过运动训练。独立操作的话,大学实习的时候有这方面的经验积累。”我有些羞赧,对自己做儿童康复的经验有些底气不足,但还是据实以答,不存在任何的期满行为。 “哦,没事儿!”说着,她放下杯子,转过身去翻书柜。不一会儿的功夫,翻出一大厚本蓝皮书递给我,说:“这本书里的内容很多,你先大体浏览一遍,主要记儿童大运动生长发育的里程碑、儿童关节活动度的评测、儿童肌力的评测、脑瘫的分型和原始反射。” 她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房顶,似是在想还有什么要记的内容。过了一会儿,她转过头看向我,说:“暂时就这些,若想起来还有其他的,再加。” 我拿过那本书,仔仔细细地浏览一遍书皮,用力点点头,说“好的,老师。” “你觉得自己大约什么时候能背过?当然,越快越好。”马老师,语气平静地问。 可我却听出平静下的波涛汹涌,不确定老师的打算,不敢贸然开口,试探着问:“三天可以吗?” “给你一个星期的时间,背过之后找主管测试。”马老师急忙忙地站起身,看着我,轻声开口说:“下一节课暂时不用跟着我,在办公室里看会儿。需要你跟课的时候,我会提前通你。” 下节课上课时间到了,老师连句解释的话都没功夫说仔细,就着急忙慌地跑着去了训练室。 目送老师渐渐消失的背影,我的注意力又回到书上。深蓝色的书皮非常沉稳大气,是李晓捷教授主编的?实用小儿脑性瘫康复技术?。我是第一次接触这本书,没详尽地看具体细致的内容。老师留给的时间对我而言很紧迫,虽说是文科出身,但从小到大我就不擅长背书,尤其是如此多的内容。 我顺着老师给的内容,一条条的找,越找越心惊。这些内容在书上都有,写的非常周详,篇幅特别长,而且还没有废话。我背书喜欢抓重点背,现在一行行都是重点。瞬间,感到生无可恋,痛不欲生。 这本书太厚,翻阅不方便。我把老师让记住的内容整理在纸上,密密麻麻的写了十几页,抄得中指前端的老茧更加明显。其实,抄写的过程也是记忆的过程。抄得越多理解的越深刻,也越能体谅老师的苦心。 开始我还觉得是老师不方便带自己上下一节课,故意使得招数,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实际上老师是真心为我打算。这些内容都是给孩子训练过程中必须掌握的基础知识,方法可以学、可以借鉴、可以慢慢摸索,经验可以渐渐积累,但是理论性的基础知识必须要牢固。这次打地基,夯基础,足够我受用终生。 我正整理得起劲儿,突然有人敲门,抬头看向门口,是一位陌生的女生。礼貌地询问她找谁。她说找运动部主管。抬头看看墙上挂的钟表,这个时间点主管应该在三楼上课。于是,问她有什么重要事情要找主管。她说来面试。一听这事儿,我立即起身,主动带她去三楼运动训练室。 当时,我觉得自己特有心机,知道这位以后可能会来和自己“争宠”,就边走边和她聊天,趁机打探消息。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从聊天中知道,她也是今年刚毕业,从老家赶火车来面试。和我一样,学的是康复治疗学专业,本科学历。不同的是我毕业于北方的中医院校,她毕业于南方的西医院校。 据我了解,不同院校之间的教科书和教学方法都不同,南北差异尤其大。我和她开玩笑说,“如果你被录取了,并选择留下来,我们可以坐在一起开南北康复讨论大会。” “哈哈,好!其实差别不是太大,可能教学方法有些不同,还有就是南方的康复可能比这边发展得要快一些。”她挺爱笑的,说话轻言细语的,看着有些内向,应该很好相处。 一语成谶,没多久我们成为一起奋斗的同事,另兼好友。 又是一个小可爱 我以为今天的任务是安安心心的背书,没想到下午第一课老师又开始带我上课。 上课前照旧先给我介绍孩子的情况。这节课的孩子依然是个女孩,亦是脑瘫患儿,和萱萱不同的是她症状表现比较轻,单侧偏瘫。这个孩子能说,但不喜欢说;能走,但走起来后姿势控制不好,故而目前先不让她自己走。她的运动训练主要是肌肉力量、平衡协调、改善上肢屈肌紧张的状态和手的抓握功能。 大致了解了孩子的基本情况后,老师准备起身提前去训练室,我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大运动训练室有两个门,一个在东边,正对着办公室;一个在西面,正对着电梯口。两个门之间是走廊,走廊靠门的一边放着张绿色的长沙发,以供家长们休息等待。 马老师习惯走正对着办公室的门,可这次都已经走进门口,结果又退了出来,往另一个门走去。走到绿沙发的尽头,她停下来,和一位正抱着孩子喂水的家长打招呼。 据我猜测,那应该是孩子的妈妈。母女俩的长得很像,白皙的皮肤看得让人羡慕,圆圆的小脸上挂着一双乌黑的葡萄似的大眼睛,挺俏的鼻子更是美丽动人,连唇色都是一样的深粉色。不过,小女孩的眼睛更大一些,也更清澈璀璨。她睁眼的时候,正是漫天繁星最闪亮的时刻,让人一眼就心生欢喜。 我们进入训练室后,到固定的训练地方盘腿坐下来等家长。马老师悄然凑到我耳边说,“刚才我打招呼的那一家就是上这节课的孩子。她家在西北地区,爸爸妈妈请假带着来的,打算在这边康复一段时间,已经来了将近半个月了。家长不怎么爱说话,但人很好,你多帮忙哄哄孩子……” 还没说完,我注意到妈妈抱着孩子进来了,轻轻拍拍老师的大腿,用眼神向门口方向示意,打断她继续说悄悄话,“老师,人来了。” 她感觉到我的动作,转头看向门口,咽下嘴边的话,转换成和小姑娘打招呼。小姑娘看似心情不错,笑眯眯地看着老师挥挥手。 马老师接过妈妈怀里的孩子,放到床单上,开始上课。一般,上课的流程都是先活动下肢,在有针对的做具体训练。老师对孩子的情况,非常了解,熟门熟路的按计划训练。 见这孩子安安静静地乖乖躺着,左手闲得无聊捻肚子上的衣服,妈妈也没给她带玩具,仅仅坐在一旁恬静地陪着她。于是,起身去储物柜里找了件红色的打地鼠玩具给她。她低着眉眼,没正眼看我,只是用左手把玩具接过去,放到她的左边。妈妈看到后,笑着让她说谢谢阿姨。她抿嘴笑着扭扭身子,把头转向一边,去摆弄刚拿到手的玩具。 老师看到我们的互动,一开始还笑呵呵的,骤然停下手中的动作,严肃地说:“涵涵,要么用右手拿着玩具,左手拍地鼠;要么用左手拿着玩具,右手拍地鼠。如果你光用一只手玩,阿姨把玩具没收了。” 妈妈听完老师的话,再看孩子的动作,幡然醒悟。孩子是右侧单瘫,右上肢不灵活,右手也不能主动打开,总是呈握拳状态。马老师之前要求让孩子在生活中多用右手,锻炼孩子主动抓握功能。然而,妈妈老是忘记这回事儿,老师看到一次就提醒一次。 孩子抿着嘴,不情愿动,慢悠悠地继续玩自己的,自动忽略马老师的话。妈妈既然已经记起这回事儿,又盼着她赶紧好,立即按照之前马老师教的方法帮她打开右手,让其抓住玩具底座。刚才的表情还很不情愿,一看是妈妈帮忙打开右手,刹那间脸上露出笑眯眯的表情,扭扭捏捏地接受这番心意,是个懂事儿的好孩子。 “您在家里要多注意锻炼她的右手。她现在基本上是完全忽略右手,能自己打开也不主动做。本来能用右手完成的也只喜欢用左手。照这样下去,很不利于她右手的功能性锻炼,得需要您多提醒着她点儿。”马老师这才继续手中的训练动作,还不忘给妈妈宣教,语重心长的再叮嘱一遍。 妈妈脾气很温柔,即使老师话说得直白,但她心里明白是为了孩子好,虚心受教,一脸认同地说,“在家经常只用那只好手,我们看到了也经常提醒她。可能是孩子长大了,懂得好赖话,一说就生气,也不知道是气我们还是气自己,挺让人担心的。刚才坐外面喝水,我让她自己用右手拿水杯都不乐意,气哼哼地扭过头去,不理我。进来的时候还在跟我闹脾气呢,真是越大越不好哄。” 从她们的对话中,听出这孩子会说话,我还不知道她的名字。于是,满面春风地问她,“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呀?” 她笑眯眯地低头玩玩具,即使听到了,也没理我。看着她傲娇的小表情,我没有紧逼,也没继续追问。妈妈低头慈蔼地看着她,好像都在等她的回答,大家都沉默地坐着等待。她拍了一会小地鼠,没再听到动静儿,偷偷地抬起眼皮看我,恰巧和我看个对眼。触及到我含笑的目光,她即刻抿着唇,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继续低下头玩玩具。看到这可爱的一幕,乐得大家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 “你告诉阿姨,说我叫涵涵,今年三岁。”妈妈摸摸她柔软的头发,笑着教导她该怎么回答。涵涵听了,用头蹭蹭妈妈的手,抬眉看了眼妈妈温柔的眼睛,又连忙害羞地低下眼摆弄手里的玩具。期间,她自己换了手,改成左手拿着右手拍。 我们正被涵涵的可爱表现逗得开心,忽然注意到她眼睛瞬间瞪得大大的,圆圆的,充满了欣喜。顺着她喜悦的目光掠去,看到一位戴眼镜的高大男子正跨过拦在门口的沙发走进来。我正在心里琢磨着这位是涵涵已经高兴地大声喊出来,“爸爸”。得了,这下也不用再猜了。这满含激动的声音,把我这外人的心都给软化了,更不用说正主儿了。涵涵爸爸未语先笑,无比满足地答应了一声,快步走过来,坐到涵涵妈身边。 分离的小脾气 “哈哈,怪不得我们涵涵这么激动,原来是看到爸爸来了呀!”马老师笑哈哈地愉揶涵涵。涵涵笑容满面地仰头看着爸爸,也不稀罕手里的玩具了,看到爸爸就无比的满足和幸福。 “谁都不喜欢,就喜欢她爸爸!一见她爸爸立马眉开眼笑。”妈妈略带醋味地笑着说。 爸爸听了,只是笑笑,温和的对妈妈说:“你到前台续一下费,再给涵涵交一个月的,刚才约课的时候发现卡里的钱不多了。” “哦,好!我去,你在这儿陪着她。快练蹲起了,我在这儿她好耍赖!”说着,妈妈紧忙站起来。由于坐的时间太长,起身时踉跄了一下,涵涵爸见状手忙脚乱地扶她一把。 妈妈站稳后,急匆匆地往外走,还没出门口,似乎又想起事儿来,转过身,又往回走几步,问涵涵爸,“银行卡放哪儿了?” 妈妈去而复返,再加之不明所以地问话儿,让涵涵爸一头雾水,满脸茫然地说,“昨天不是你放的吗?好像看到你放包里了,要不先去找找包里有没有?”妈妈好似又记起这码子事,转身急匆匆地去办事情。 “噗嗤!”看到如此有意思的夫妻俩,马老师的笑声立马又憋不住了。 听到老师的笑声,爸爸不好意思地转过头,羞赧地说:“我们之前一直住在酒店,昨天找中介刚租了套房子,搬家搬得俩人都忙晕了。” “租房子住了呀?也好。这边都是小区,又在四环外,房子挺便宜。租个近点的,以后天冷了,带着孩子来回也方便。”听到他们家租房子住,马老师一开始挺惊讶的,后来又觉得理所应当,就衷心的给他们一些建议。 “是挺便宜的,两室一厅大约三千左右,房子看着挺不错,只是小区年代久些。”爸爸一遍辅助马老师帮涵涵做蹲起,一边和老师聊天,“一直住酒店不太方便,涵涵吃不惯酒店的饭,又不能自己做饭。租个房子便宜点儿不说,也能让她吃的好一点。” “是,有孩子就应该自己做饭。在家吃习惯了,出门在外的就不太适应,吃不好,也没力气训练。是不是涵涵?”老师看着涵涵有些惫懒,蹲得不起劲儿,就想法子逗她开心,鼓鼓劲儿,主动性更强些。 涵涵听了,咧咧嘴,露出洁白的两排小牙。爸爸闻言,也跟着凑热闹,“涵涵做得真棒,再来一个。”一边说,一边用力轻轻地拉她的胳膊。 涵涵借着爸爸拉起的手劲,像只轻巧的小燕子一样上下翻飞,一下一下的起得飞快。边起边开心的大笑,好像在和爸爸玩有意思的游戏。向来含蓄害羞的她,竟发出如此悦耳的银铃般笑声。爸爸被她的笑声感染,心情舒畅飞扬,陪练得很是高兴。 “马老师,我和涵涵妈妈打算回去上班。我们请假的天数已经达到今年的上限,不能再续请假。”爸爸目光沉静地看着马老师说:“今天,涵涵的姥姥姥爷坐飞机过来,以后就由他们带涵涵来训练。” “行!这儿的花费还是比较高的,一直陪着她也不是办法。再者,她的治疗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由老人陪着,你们能工作,有收入,挺好的。”老师对他们的决定表示支持。在我们机构,很多孩子都是由爷爷奶奶或者是姥姥姥爷带着来训练。他们做这样的选择,也就见怪不怪了。 爸爸点点头,接着红着脸,不好意思地开口,“马老师,我爸妈年龄比较大,今年都七十多岁。我妈年龄小点,七十有三。我爸身体不好,有心脏病。您看,他们带涵涵来训练的时候能不能帮忙多照顾着点儿?” “行,没问题。在机构,多帮忙看着点是我们应该做的!您旁边的这位老师是我们单位新来的,现在跟着我,训练的时候她可以帮忙辅助训练,放心。”老师看着爸爸的眼睛,认真地保证。 “谢谢,谢谢您!以后就多麻烦您们了。”爸爸十分感激地说。 “那您们打算什么时候走?”老师给涵涵做最后的放松训练。 “明天早上走。本来打算坐今晚的火车,但妈妈想多陪她一晚上,是以订了明早的机票。”话还没说完,涵涵突然扑进爸爸的怀里,撅着小嘴,皱着眉头,紧紧地搂着爸爸的脖子,不肯撒手。 爸爸看着反应激烈的涵涵,温柔的轻轻拍拍她的后背,眼神特别无奈地看着她的背影,不由苦笑,道:“等到十月一放假就回来,还剩不到二十天,她妈妈三十号晚上就来。”声音听着十分缥缈,不知道是说给我们听,还是在安慰涵涵,亦或者是安慰自己。 老师悄悄地拽我衣角,我回过头无声的询问什么事,她快速地瞥了一眼门。福灵心至,顿时会意,动作轻巧地站起来随老师出去。 出来后,老师停在门口,小声和我解释,“爸爸妈妈拿涵涵非常宝贝,舍不得离开。虽然她年龄小,懂事却很早,不希望爸爸妈妈走。一提走的事情就不高兴,为了这她父母续了好几次假才拖到现在。这不,拖不下去了,不得不走。不然也不会让姥姥姥爷跋山涉水的来。你没事的时候,多和她玩玩,挺可爱的孩子。和孩子们相处的越多,对你以后的工作越有好处。” “嗯!”听了老师的话,我狠狠地点点头。也许别人不理解涵涵的行为,我却非常理解她的心情。 我的童年趣事儿 童年,是在我外婆家度过的。等到我七岁,该上一年级的时候,却一天幼儿园都没去过。外婆村里没有幼儿园,不得已,妈妈把我送到奶奶家去读幼儿园。奶奶村里有两家幼儿园,其中一家是妈妈的同学兼老乡开的,把我托付给她,妈妈放心。 第一天回去,我很开心。离开姥姥家的时候,高高兴兴地跟姥姥说,“姥姥,我回家上幼儿园了。不回来了,等周六周日来看你。”姥姥看我高兴得不知南北的样子,笑指着,骂我是白眼狼。 刚到奶奶家的那一刻,对什么事物都好奇。姥姥家的院子是四四方方的,奶奶家的则是长长的。不同的宅院布局,不熟悉的环境,勾起我内心深处的探索心,自己摸索着开开心心地玩了一天。 第二天,妈妈送我去上幼儿园。我以为都要上学了,妈妈会一直在奶奶家陪着我。但实际上没有,她要上班挣钱。放学也不用家里人去接,离得很近,一次就记住路,自己背着小书包屁颠颠地回家去。到家后并没有看到妈妈,一直追在奶奶屁股后问,“奶奶,奶奶,我妈妈去哪儿了?” 开始,奶奶还愿意找各种理由哄骗我。可一口气不歇的不停地问,问得她心烦意乱,直接拨开我拽着她胳膊的手,烦躁的把真相告诉我,“早走了!要你妈,自己到你姥姥家找去!” 我被她不耐的声音和表情吓到了,抽抽噎噎的不敢哭,也不敢再问。妈妈那一走,走了四天。 奶奶家是泥砖房,爱掉土渣也就罢了,还招老鼠。奶奶嫌弃我还能忍,小姑姑坚决不忍。那时,不让碰她的一切东西,不让上桌吃饭,不让睡大床,不让在屋子里久待。在奶奶藏东西的套间里,给我准备了一张小床。以前,给我小叔睡;以后,给我睡。奶奶节俭,有灯也不给开灯,借着外屋的光让我自己爬上床睡觉,看我躺好了,就把门关过去。 我那时候真小,小的不敢反抗,默默地独自承受着。我那时候真胆大,胆大到没灯都敢睁眼睡。我那时候真勇敢,勇敢到和老鼠作伴。我那时也真馋,拿地上奶奶不要的隔年发霉的硬莲子砸开作零食。那是一段黑暗的时光,下意识的不想计入我的脑海里。只是想妈妈,非常想,想到每天晚上在黑夜里挂着泪珠睡。 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熬到妈妈回来。我委屈地抱着妈妈嚎啕大哭,哭够了,又美滋滋地抱着妈妈不撒手。不管妈妈干什么,我都像小尾巴一样追在她后面。母女俩相处的时间总是快乐的,快乐的时间又总是短暂的,短暂而又快乐的时间过后面临的会是分离。 妈妈傍晚时分要回姥姥家,方便明天上班。我蹲坐在院子里的枣树下,紧紧地抱着妈妈的一条腿,用力拽着不让她走,边哇哇大哭,边喊,“妈妈别走,妈妈我害怕,妈妈……” 妈妈双手拉着我的肩膀,一遍一遍地哄骗我她不走,让我先起来。抱得太紧,她想走几步,却一步也挪动不了。妈妈说不出别的话,只会偶尔说一句“妈妈不走”。我什么话都听不进去,就光嗷嗷地大哭。母女俩就这么僵持着,妈妈的腿都被我抱得发麻,却只是无能为力地站着。 奶奶看不下去了,坐太师椅上冲我招手,老奸巨猾地哄我说,“过来,奶奶刚才买了块糖,给你尝尝。”我很想吃糖,但我更想要妈妈,抽抽噎噎地看着她不动。 奶奶腿脚不好,费力地抬起屁股,一扭一扭地走过来,粗鲁的把我拉起来,“不信,你跟我进去看看,就在橱子里放着。”说着,就拽着我的胳膊往屋子里走。待在奶奶家里的这段日子,我对她有深深的阴影,十分害怕她,当场被吓得呆呆傻傻的,机械地被她拉进去。也是我傻,都没心眼,不知道拉着妈妈一起去,就这样被轻轻松松地骗进屋里。结果,进了屋,不仅没有糖果,还被拧了一把,再哭着回头,妈妈也不见了。这可不行,得赶紧去找!我扭身跑到大门口内的过道里,妈妈的自行车也没了。 顿时明白过来,妈妈又舍下我跑了。于是,伤心地嚎啕大哭。看周围没人,哭着开大门去追。结果门开到一半,人还没挤出去呢,奶奶从后面追上来,一把捏住我后衣领,使劲儿往后拉。我一边奋力扭打,一边用力往外跑。 奶奶双腿做过手术,明显的罗圈腿,走起路来左摇右摆,十分不利落。一时不察,被我逃掉了。 我快速地倒腾着小腿,顺着记忆中,妈妈带我走过的路线跑。出了长长的小巷,左拐往前跑,跑到四四方方的河塘那儿往左拐,到同学家后再往前走,交叉口往右拐,前面又是河塘。跑到这儿,已经到村子外围,再往前就是一片片绿油油的麦田了。 我听到奶奶在身后大声地喊,喊声越来越近,心里越来越害怕,头也不敢回,攒足劲儿,一心一意地哭着往前跑。脸上湿乎乎的,分不清是汗还是泪。我跑累了,回头看看奶奶没追上来,就改成快走。 这时候,天已经快黑了,西边的晚霞还剩一丝残渣。我也走出村里的麦田,到了大马路上。 突然,一只手猛地从后面抓住我的后衣领,吓得我一哆嗦,骤然回头看,“啊,放开我,我要找我妈妈……” 奶奶气喘吁吁的在后面悄没声地追上来了。我一边哭喊,一边厮打。嗓子都哑了,哭得太急,被口水呛到了,非常难受,想把肺都咳出来。奶奶依旧紧抓着我的后衣领,丝毫不顾忌快把我勒死了。 “你别闹,今晚先跟我回家,明天让你大姑骑车驮你去厂子里找你妈。”没给我答应的机会,直接硬拖着我往回走。那时,麦子已经长得到脚踝处,我穿的很厚,她拖得我很不舒服。她追了我这么久,早已筋疲力竭,自己走起来都吃力,更何况还拖拽着一个我。 也不知道当时我是怎么想的,渐渐主动地收敛住哭声,安安静静的,好声好气的和奶奶商量讨饶,“奶奶,你放开我,我好好走,我跟你回家。明天你让姑姑载着我去找妈妈。” 当时,她已经是强弩之末,精疲力尽。六十多岁的老太太,身患腿疾,一口气追出二里地已经很厉害了,恐怕连打我的力气都没有了,又能禁锢我多久! 听我这么说,以为我自己想通了,精力又实在是跟不上,把我拉到她跟前,喘着粗气说,“你早这么听话不就完了吗?明天,赶紧找你妈妈去。”说着就放下戒心,松开了我。 一感受到她抓我的手劲小了,一用力挣脱了她的手,扭身又往大马路上跑去。那时,我们已经走到村里种苹果树的那家地头上了。好半晌,奶奶才反应过来,转过身,冲我大喊,“你站住,别跑!”赶紧又追上去。 我拼命的往前跑,边跑边哭,这回再被抓住,绝对不会善了。跑着跑着,我看到前面来了一辆骑自行车的,心里高兴地想:妈妈回来接我了。于是,我冲着那个骑自行车的人兴奋地大喊,“妈妈,妈妈……” 听到我的喊声,奶奶一懵,仔细看看来人,瞬间大喜,大喊那个人的名字,让他帮忙把我捉住。 我们家在村里的辈分排行高,奶奶已经是祖宗辈的人了。她一喊,那人也认出她来,立马停好车子,跑着来撵我,想要把我抓住。我一听就怕了,是敌非友。一看他跑得比我快,而自己又没了力气,再也不往前跑了,扭身往麦田里跑去,在地里绕圈子,和那人玩儿起老鹰捉小鸡的游戏。 即使再能跑,我也只是个小孩子,还是个跑累的小孩子,哪能比得过年轻力壮的大人?没几个回合,我直接累跪在麦田里,被抓到了。这时,奶奶也追了上来,急忙拉住我,向那人道谢。 这时,天已经完全黑下来,都能看到村外围人家院里透出的点点灯光。看着那泛着圈圈光晕遥远又渺小的灯光,我心里才开始害怕,妈妈不会回来了,天黑了,我也不能去找妈妈了。这才抽抽噎噎的停下来,安安静静地让奶奶拉着,不再闹着找妈妈。 那人挺好。这一会儿的功夫,大约也弄明白怎么回事了,看着被我折腾的十分憔悴苦闷的奶奶,主动开口,“老奶奶,我帮着您把小姑奶奶带回去。不然的话,你俩走回去得到什么时候了?” 一听这话,奶奶连忙点头答应。她被我哄怕了,怕我再折腾出幺蛾子拆了她这把老骨头。 第二天一大早,她即刻打电话召回大姑姑,把我打包放自行车上送走了。 我大姑在食堂上班,把我昨晚大闹奶奶家的“英雄”事迹给在食堂吃饭的同事宣扬了一遍,说我人小,心眼多,耍得她妈团团转。然后,整个工厂的人都知道我在奶奶家上演了一场“孙悟空,大闹天宫”的故事,自然而然地也就传到我妈的耳朵里。 最后,我如愿以偿,见到了妈妈。远远地站到妈妈的面前,除了像涵涵一样抿嘴低头偷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儿好。 故事的最终,晚霞染红了西半边天,我坐在自行车的后车架上,摇摇晃晃的又被姑姑原路送了回去。 小时候,和妈妈分离得多,闹出不少的笑话。哭得再厉害,妈妈三两句就能哄得住。不如涵涵聪明,既能让爸爸妈妈割地又赔款,还能显得自己端庄又懂事儿。 往事历历在目,每每回顾都是含泪的微笑。说不委屈,不怨,不恨,那不可能!可再怎么着,早已物是人非。人呐,总应该往前看,不能只停留在回忆里,痛苦里。 透过玻璃,看到和爸爸腻歪的涵涵,我决定以后对她好一点儿,多帮帮这个可爱又懂事儿的小姑娘。 八卦 bj的秋天,今年来的格外早。昨天还穿着短袖,开着空调,今天就想穿长袖,开暖风。我揣着手,缩着脖子,踮着小碎步,晃悠悠的去办公室。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我,似是主管的声音。我回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主管带着一位陌生的女生站在电梯口,正看着我。 态度立马正经儿起来,整理下仪容,端庄地走过去,询问主管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下节课的孩子已经在楼下等我,你带新来的同事去后勤领两套工服,就你之前领衣服的地方,我先下去上课。”电梯键已经按一会儿了,话说完,电梯正巧赶到。 “好,主管您忙去!我带新同事去。”我看着主管即将要消失的身影,快速地大声答应着。 仔细看了眼这位新同事,正是那天我遇到来面试的那位。 “我的预感多准呀,说要和你做同事,这不就实现了。”看着熟悉的新同事,忍不住和她开起玩笑。 她羞赧地笑笑,“我也没想到能来这儿,昨天打电话通知的我,今天坐火车从老家赶来的。” “时间这么紧呀!没多休息几天?”我的好奇心从小就重,只要认为是不合乎我所认知的常理的事儿都喜欢问个为什么,偏偏自己还认识不到这个坏毛病,总让人觉得我是个事儿多的人。 “嘿嘿,我毕业以后一直在家,早呆腻了。好不容易找到份工作,麻利地收拾行李来了。”可能是熟悉了,和我能说的话儿渐渐多起来,不再如初见那样腼腆。 “也是,我过年放假在家多呆几天,父母烦,我自己也烦。离开家,就感觉舒服好多。”看着这位和我年纪差不多的小伙伴儿,话不自觉地比平常多些。 没聊几句,正巧遇见后勤部主管。向她说明来意,她痛快的给我们找到两套玫红色的工服。新同事试了试大小,码数恰巧合适。我帮她把衣服叠好,又领了双工鞋。 “你们是运动部的对吗?”后勤主管看一眼她的记录本,温声问我们。 虽然不明白她问这个的意义,我俩相视一眼,默契地点点头。 “回去给你们主管带句话,把你们部门人员冬季穿的工鞋的大小码数报给我。我打你部门的电话没人接,给她发微信也没回。正想下去一趟呢,赶巧你俩上来了。”看得出她对我们的到来感到十分愉悦,语调里透着欢快。 我俩以为是什么大事情,听完后,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我应道,“好!最近我们部门太忙,一节一节的连着上课,办公室里大多数情况下没人,主管也忙得脚不沾地。这不,新同事领衣服都没时间陪着来。” “嗯嗯,忙好!忙了大家都有饭吃!”看着挺古板的一个人,竟然如此幽默,真是叫人大跌眼眶! 我们不约而同地哈哈一笑,抱着衣服往回走。回去的路上,我们边走边聊天,以消磨路上的那短短几分钟时间。 “后勤主管脸上的法令纹那么深,平常看着也是挺严肃古板的一个人,没想到相处下来竟会这么逗儿。”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 “哈哈,精辟!这话儿用这儿正合适。” “我们主管看上去真年轻!” “年轻,她给我说过,已经工作七八年了,资格证都考到中级了!听别人说啊,前几年在老家市里给自己买了套房。”我一脸羡慕地和新同事八卦。 “真的?这么厉害!没比我们大几岁!”新同事一脸惊讶看着地问。 “是,比我大四岁。”我弱弱地告诉她,说来都觉得脸红。 “年轻儿一辈的楷模,是我们奋斗的榜样。”听她语气里满是钦佩,我十分赞同地点点头。 无形的凡尔赛 陪新同事领完工服,回到办公室,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一位和马老师关系挺铁的老师告诉我,“你老师刚才找你了,现在在训练室上课呢。你快去看看找有你什么事。” “哦哦,我这就去看看,谢谢老师!”我立马收起打算坐下的姿势,转身去训练室。 一进门,四周环望了一圈,找到马老师正在左边第二个窗户底下上课呢。我悄悄地走过去,轻轻地做到她旁边。 “老师好,刚才主管让我陪新同事去领工服。”我向老师解释自己刚才干嘛去了。 “我说呢,一转眼怎么人没了。”她继续认真地做自己手中的工作,也没抬头看我,开开心心地对地垫上躺着的小朋友说,“小宝,认识一下,这是新来的老师,喊‘阿姨’。” 这时,我才有机会看向躺着的小宝,是个白白净净的小男孩。他没说话,只是歪着头,眼睛一动一动地瞅着我,巴掌大的的脸上只有眼睛是最灵巧的,拳头朝里对着自己的胸口,另一个手里捏着一辆蓝色的玩具汽车。 突然,一位老人凑上来,趴到小宝的头上轻声说,“小宝,这是新来的阿姨,以后和你一起玩,一起上课。” “真胆小,这就害怕了,小宝?”马老师抿着嘴笑他,用手捏捏小宝的脸蛋,做羞羞的动作。 姥姥听了,也笑着赞同,“胆子可小啦!妈妈给他买的那种会唱歌的小毛驴,一蹦一跳的那种,他就不敢凑上前,更不敢伸手拿。”边说边挪到小宝的右边,“他好奇心还重,不敢拿就用脚踹,或者是拿起来在地上砸一下,给扔得远远的,好几个玩具都这么坏的。”姥姥满脸可惜。 小宝眼睛萌萌的,尽管表现得有些害怕,但还是要盯着我看。我移动到哪儿他看到哪儿。马老师见他眼珠子一转不转的,故意遮挡住我,让他看不见。这下他不干了,扭着身子要爬起来自己找,不让起就压低声音,闷着嗓子凶挡住我的马老师。 “哈哈,你还是别动了,就坐这儿。他想看就让他盯着瞅,不然一会儿活都不干了,坐起来找我拼命。”老师看着小宝丰富的表情,乐哈哈的说,“等混熟了就不这样啦!你看他这可爱的小模样,逗死人了。” 姥姥脸上的皱纹被笑容挤得很深,声音温柔地说,“他就是好奇心重,从小就这样。一见陌生人,就盯着使劲儿瞅,等什么时侯瞅明白了就不这样了。” “阿姨,今天你们怎么来的?怎么没见小宝妈妈啊?”马老师一边给小宝被动活动,一边和姥姥聊天。 “今天是舅舅送我们来的。小宝姐姐昨天不舒服,妈妈没休息好,早上起来说头疼,就让她在家休息了。”姥姥从书包里给小宝拿手绢擦擦口水,顺便解释道。 “哦,我说呢!舅舅什么时候回来的?” “没走几天就回来了,舅舅也烦着呢!这个小的天天闹腾着找舅舅,见不着就哭啊,闹啊,闹得人心烦。没办法,只好让舅舅回来。”姥姥用眼神点一下小宝,无奈地说,“这姐弟俩,栓得他妈妈什么都干不了。弄得我什么都干不了也就算了,反正老了没事儿干,能给看得就给看。整得他们的舅舅也什么都干不了,这是咋说的。实在是在这儿呆烦了,没办法,自己开车回老家溜一圈,没两天又被他外甥整回来了。” “哈哈,谁让小宝就和他舅舅亲呢。”老师听完姥姥抱怨的话,乐不可支。 “谁说不是呢!你看她们姐弟俩一般大,我带着弟弟,他妈妈带着姐姐。两个人又玩不到一块儿去,舅舅走了,吃饭都是件麻烦事儿。”姥姥把小宝不小心弄掉的小汽车捡起来,又递回他手里。 “还真是个事儿,和我们家不一样。我们家姐姐比弟弟大好几岁,送到幼儿园后,这一天就不用管了,爷爷只带好弟弟就行。看样子,舅舅还要一段时间不能出去找工作。”老师的声音没有刚才那般欢快,就事论事的和姥姥分析。 “没办法呀!他爸爸得挣钱养这两个孩子,尤其是这个小的,花钱的地方多着呢!哪能一直陪在身边?他舅舅不帮谁帮?谁让这是他亲姐,小宝是他亲外甥呢!”姥姥看着小宝,开始跟我们拉家长里短。 “我姑娘长的好呀,在小宝他爸之前还谈过一个对象。对方家里条件很好,爸妈是当地市政府的,自己也是公务员,家里有钱。等到俩人谈婚论嫁的时候,对方提出一条件,聘礼一次性给五十万,以后再也不能管娘家。我姑娘一听,不干了。我就一老太太,年纪大了,没个稳定工作,又没钱。小宝他舅舅那时还小。她不管,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过呀!就没同意。最后,找了小宝他爸爸。这不,俩孩子都有两岁半了。”姥姥坐久了,左右活动活动脖子,“有很多事情,一家人是算不清楚的。” 马老师听完,安慰姥姥,“这不是挺好的嘛,小宝爸爸也年入百万呢。” “嗯呢!他爸爸可是真舍得给这姐弟俩花钱。”听完老师的话,姥姥心里一阵熨帖,笑容满面的继续说,“这不快到中秋节了,他爸爸给寄回一只大螃蟹,听他妈妈说花掉一千多呢,也没见有多大。不止这个,姐姐和爸爸视频时说bj冷,他爸又直接给俩孩儿一人买了两套冬装寄过来,还一人给买一顶帽子。看着就像是普通棉线的,他妈妈说一顶一百多。” “不经常见孩子,给孩子买点东西不都应该的嘛?正常。”老师接着给小宝训练跪起。小宝哼哼唧唧的不乐意,我递给他一件新玩具,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那儿,无意识的一下一下的按着老师手上的提示练习单腿蹲起。 “离大冷还早着呢!那么贵的小帽子,买了有什么用?小宝从小不带帽子,一给戴就自己抓下来。再者说,他也戴不着帽子。姐弟俩穿得所有衣服都买的是带帽子的,出门羽绒服一兜,暖和的很,根本就用不着。”姥姥抱着腿坐着,眼睛盯着小宝,有一下没一下的逗弄着,看他开心,也跟着高兴起来。 “大人都这样,大约是图个安心。前几天,带我姑娘出去玩,她看到小摊上卖美人鱼的塑料玩具,问我‘妈妈,能不能给我买个小美人鱼?’那玩意儿只是看着好看,一点用处都没有,价格还挺贵。可孩子好不容易开一次口,又不是经常要,就掏钱给她买了。结果,回家让小美人鱼坐窗台上,不玩啦。”马老师说得既生气又无奈,还隐隐约约的带着点小幸福。 小宝姥姥一副十分了解的模样,笑笑说,小孩子都一样。 马老师要给小宝练习走。他自己走的姿势不正确,需要老师辅助。而老师辅助他走,又不如自己走来的自在。因此,他非常抵触这个训练,但又不能不练。一到训练这个动作的时候,他满脸的不情愿,把五官挤到一起,咧着嘴,表达自己的不开心。姥姥一见这样,就知道他又要开始耍小性子。于是,在前头,拿着有趣儿的玩具哄着他往前迈步。果然,没一会儿就被吸引过去,像机器人一样,慢悠悠地一步一步的往前挪。当然,说不得挪到哪一步就会罢工。 突然,姥姥笑意盎然地问小宝,说:“小宝,你看门口谁来啦?” “哈哈,啊!哈哈。”小宝高兴地哇哇大喊,口水瞬间泛滥成灾,激动地向前伸着胳膊,向门口的来人要抱抱。 这回他也不晃悠悠的机械着迈步了,倒像是奋力耕田的老黄牛拉着犁疾速往前冲,速度快得老师的动作跟不上他的步调。急得老师被他整的手忙脚乱,不得不连忙大喊,“慢点儿,慢点儿!舅舅在那儿坐着跑不了,你走好步子!”没过多久,小宝以极高的热情完成了今天的运动训练。 一直以来是要他自己爬上沙发站起来,再让姥姥抱走。结果今天舅舅来了,刚走到沙发跟前就被舅舅弯腰抱了起来。 “小宝,今天有没有听话?”舅舅看着神采奕奕的小宝问。小宝笑哈哈的露出洁白又整齐的牙齿,用额头蹭蹭舅舅的下巴,兴奋连连地拍拍手。 旁边的家长来得久,和他们家熟悉了,笑着打趣小宝,“我说小宝今天怎么这么光彩照人,原来是看到舅舅啦呀!” 顿时,哄堂大笑,气氛其乐融融。 呀!原来她真会说话 给小宝训练完,我随老师回到办公室。老师给我介绍小宝的情况。小宝是龙凤胎中的老二,出生时缺氧,目前在我们单位训练的时间大约有两年多。一开始的情况很糟糕,现在穿着矫正鞋能自己走,但走不了几步就会跌倒。他目前最主要的训练有两个,一个是训练肌肉力量,一个是训练走,辅助的在训练点姿势控制。老师说过不了多久大运动这块就能出师,但认知这方面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行。 听了老师的介绍,我大致了解一些小宝的情况,弄清楚老师那几个训练动作的训练意图。再结合这几天背的书,受益匪浅。 “下节课是萱萱,你跟着一起去。”老师看了看排课表,到上课时间叫着我一起去上课。我整理整理思路,想了想萱萱的情况,跟着老师去上课。 萱萱家已经坐在训练室里等,这次是由爷爷带着。 马老师一见是爷爷,纳闷地问:“怎么今天是您带着上课呀?阿姨呢?” “奶奶在给萱萱妈妈打电话呢。”爷爷看上去心情很愉悦。 “哦,我说呢,怎么突然换成您了。”正说着,奶奶一脸喜悦地走进来。 “哈哈,阿姨,我们正说您呢,您就进来了。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说曹操曹操就到’。”马老师和这些家长都混熟了,和谁都能开一两句玩笑。 我趁着气氛好,也赶忙凑趣儿,“阿姨,您们家是有什么喜事吗?今天看上去都好高兴啊!” “还真让你说准了,萱萱妈妈生了。”爷爷笑得合不拢嘴,和蔼可亲地说。 “真的啊!什么时候的事儿?大人小孩都平安吗?”老师看上去比萱萱的爷爷更开心,一脸兴奋的问。 “昨天晚上生的,都平安。”奶奶走过来,用家乡话对爷爷说,“你回去给萱萱煮粥,来时我把米泡好放冰箱里了。” “好。”说着,把萱萱递到奶奶怀里,起身离开。 “萱萱妈妈生的男孩还是女孩?”老师的兴奋劲儿还没过去,正好奇着呢。 “是个女孩。他爸爸想要个男孩,看是个女孩有些不高兴。”说到这儿,奶奶脸上的笑容有些苦涩。 “害,男孩女孩都一样,萱萱多个妹妹作伴挺好的。阿姨,别多想。”老师不再表现的像刚才那样兴奋,温声安慰奶奶。 “是都一样,可不都有萱萱了嘛,都盼着是个男孩呢!昨天,她妈妈打电话都哭了。”奶奶一脸无奈,但还是能看出藏在脸上的些许喜悦。 “多开解开解她,现在有两个女孩真挺好。那老二跟谁姓?” “老二跟爸爸姓,一开始都说好了,就是不是个儿子。”一听老师问起这个,奶奶语气平淡,夹杂着一丝丝惋惜,神情更加苦涩。 老师没在说什么,专心致志地给萱萱训练。 这回萱萱和我熟悉了,眼睛不再直勾勾地盯着我瞅,能看着我笑笑,能和我进行简单的互动,还能开开心心的和我玩起躲猫猫。她的眼睛炯炯有神,一见到我就笑,好看又迷人。不仅仅是嘴巴在笑,眼睛里也含笑。笑意清澈明显,看得我的心软乎乎的,似是冰川上融化的雪水。 没过多久,又到让萱萱闻之色变的动作。老师只是轻轻地一拉,萱萱的眼泪即刻滚落下来,哇哇大哭。 奶奶又开始焦急地重复同样的话,“萱萱,你喊‘阿姨’,说‘阿姨,轻点儿。’” 萱萱依旧嚎啕大哭。老师和奶奶一口咬定她会说这话,我陪她训练将近一个多月了,就没听她喊过一次“阿姨”。 每次看着她哭得那么伤心,那么惨,我都会有些不知所措,帮不到一点忙儿,只能僵硬着脸默默地看着她。奶奶可能是烦透了,不再用话语安慰她,就那么紧紧地按着她。看着那张满脸泪水的漂亮脸蛋,真得很心疼。疼得不是漂亮的脸蛋花了,是心疼这个年幼的小姑娘要遭受这么多困难。 一般,正常孩子四五岁才开始练习舞蹈。他们在做拉伸训练的时候也会哭得很惨。萱萱满打满算能有三岁,本身下肢肌张力比平常孩子高很多,天天这么被动地牵拉,也怪不得她会闻之色变。马老师一碰她的腿做牵拉的姿势,就不由自主地发抖要哭泣。有时候,疼狠了,也能见到小小的她用凶恶的眼神斜斜地看着马老师,表情上满是气愤,咬牙切齿的像小狼崽子似的样子,总是让人忍俊不禁又有些心酸。小小年纪,却要天天承受肢体和精神上的折磨。 只要牵拉一结束,除了脸上挂着的泪珠和一两个止不住的哭嗝,她又恢复成一见人就笑的那个快乐的萱萱。我见过她牵拉刚停止,就看着我笑的样子,像展示柜里的水晶娃娃,珍贵又漂亮。 我情不自禁地拿奶奶安慰她的话来哄她,学着奶奶温柔的样子,“萱萱,你喊‘阿姨’,说‘阿姨,轻点儿。’马老师就会给你轻点儿拉,你就不疼了。” 萱萱哭得眼睛都不睁,脸上泪水模糊,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我的安慰。我不忍再看,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如木偶似的扣着红色的毛毛虫玩具。 “阿姨,轻点儿。”稚嫩,夹杂着诸多口水的哭喊声清晰地传进我耳朵里。我猛地抬头看向萱萱,她虽然还是在哭,但奶奶和老师满脸喜悦的表情告诉我刚才不是幻觉。 “好,好,好,阿姨轻点儿!马上就结束了,萱萱再坚持一下。”老师高兴地答应着,脸上的笑容怎么也收不住。 萱萱还在继续哭,我傻愣愣地说:“萱萱真的会说话啊!” 奶奶欣慰地看着萱萱,肯定地点点头,“会,她会,她就是不说!气死人了!” “哈哈,今天是被逼急了,没办法,不得不说。是不是萱萱?”老师盯着萱萱,笑着打趣道。 “是来这儿以后话儿变少的。在老家守着妈妈的时候,话也有很多。愁死个人啦!”老师已经牵拉完,奶奶一边给萱萱擦泪痕,一边忧愁地说。 马老师看奶奶苦闷的样子,不由出声安慰道:“阿姨,慢慢来。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她妈妈忙着小的肯定就顾不上她,长大了就好了。”顿了顿,看一眼萱萱又继续说,“阿姨,您今天要是没事儿,不着急回家的话,就让我徒弟给萱萱再训练会儿,省得您回家再练,行吗?” “行,我们回去也没什么事儿。我先给萱萱喝口水,休息一下。爷爷回去给她煮粥了,还没回来。”奶奶抱起萱萱,表示非常愿意。 “那你们一会儿去三楼,三楼运动室现在没人,方便训练。”老师看看钟表,建议道。 我们默契地点点头,开口答应老师。奶奶抱起萱萱,我帮忙着拿着盛杂物的背包,坐电梯去三楼训练室。 上手 从摸到萱萱下肢的那一刻,我终于明白老师说的运动型肌张力增高是什么意思了。当萱萱静静地躺着不动时,你摸她腿部的肌肉,感觉很弱,没有太多的重量,也没有太多的力量。当我给萱萱被动的活动,让腿动起来的时候,她的下肢就会像老式的钟表一样,走一下停一下,咔咔咔地卡顿。她的整个下肢运动十分不流畅,在中末端能感到明显的阻力。 只要不给萱萱牵拉,随便你让她做什么,她都高高兴兴地依着你。我主要是给她练习呆着沙袋跪走,再加一些辅助的放松训练。 我们带着萱萱从教室的南边跪走到北边,这是整间教室最长的距离。但相比较四楼大训练室的最长距离,要短得多,少不得要多训练几圈。 我一直很羡慕这儿的孩子,他们真的特别容易满足。有的孩子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饼干,都能诱惑着他爬两圈;有的孩子一件不规则的塑料盖,都能吸引着他跪走两圈;有的孩子妈妈一个张开双臂的拥抱,都能让他想方设法的走过去扑进怀里;而有的孩子家长只要在前面对着他微笑,就能使他奋不顾身的向前。 萱萱奶奶就有这样的魔力。只要她坐在萱萱对面,萱萱好像有使不完的劲儿,双腿拖着沉重的沙袋,噌噌地往前跪走。直到实在没有力气,或者是走得太急摔倒了才不得不停下来,哭丧着脸看着奶奶哼哼唧唧的。 奶奶对萱萱无微不至,却不会惯着萱萱。看她摔倒了,就在前面笑着鼓励她,“快来啦,萱萱!马上追到奶奶啦!”萱萱一收到奶奶鼓励的眼神,像打了鸡血似的,瞬时满血复活,继续努力地爬起来追赶奶奶。 奶奶目测着和萱萱的距离,每当萱萱前进几步,奶奶就悄无声息地坐着往后延几下,控制着两人的距离。让萱萱望得到,却永远够不到,引着她来回地转圈爬。除非训练的强度够了,否则奶奶从不主动抱她。 萱萱呢,如果没有生理上的需求,几乎不知疲惫,永远在追赶奶奶的道路上热情似火。 突兀的敲门声响起。萱萱的注意力被拉到门上,随之门被打开,原来是萱萱的爷爷。萱萱看到爷爷的瞬间比见到奶奶还要高兴,伸着胳膊,上半身努力地向前够,看样子是想要立马站起来。 我赶紧从后面扶住她。爷爷也被她吓得一惊,连忙跑过来,抱住她,“萱萱听话,好好的跟着老师训练,练完爷爷给粥吃。不能自己站起来呀,站起来要摔摔的。” 奶奶紧张的神情顿时放松,半抬的屁股放回原地,“行啦,别抱了!赶紧让她练,你不来都挺好的。”爷爷听话的放开萱萱,和奶奶做到一起。我们准备继续训练。萱萱似乎比刚才更卖力,像吃了兴奋剂一样,我在后面只有跪跑才能跟上。 没练完一圈,爷爷的电话响了。这又引起萱萱的好奇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机。爷爷不想中断萱萱的训练,但一见萱萱可爱的表情,只好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拿远后,眯着眼睛一瞧,“萱萱别盯着看了,不是妈妈,是爸爸。” 奶奶走过来,抱起萱萱,小声嘟囔,“他又有什么事情?一天天的,不省心。” 接下来的训练要给萱萱穿矫正鞋。我和奶奶一人给她穿一只,刚固定好脚,粘完第一个搭扣,就听到爷爷和电话那头的人吵了起来。爷爷很生气,语气很急,几乎话都要说不连贯。 萱萱木楞楞地盯着爷爷。奶奶换只手抱她,不让她看到爷爷。可她耳朵很灵,爷爷说的是闽南话儿,她也许能听得懂,扭着头一劲儿地瞅。 爷爷的语气越来越急,情绪越来越暴躁,奶奶的神情也变得严肃。我觉得自己坐在这儿不好,但奉老师的懿旨来的,也不敢随意走。气氛越来越冷清,我尴尬的要命。终于,奶奶注意到坐在边角的我,忍者愤怒,语气平缓地说,“今天我们先不练了,你先回去。” 这无疑是道贴心的赦令,我脚步飞快地起身离开。回到四楼,老师课快要上完,我没再去打扰,直接回办公室背书。一个星期之约早就到了,但主管一直没时间检查,我就一直看着,省得临时抱佛脚。 不一会儿,老师进来休息。见我在看书,便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一项一项地给萱萱训练完了嘛?” “还剩蹲起没练,其它的都已经练习一遍。本不该这么快回来,但是萱萱爸爸来电话和爷爷吵起来了,奶奶就让我先回来。”我一边解释,一边给老师让座。 “哦,原来如此啊!萱萱的爷爷奶奶其实是她的姥姥姥爷,萱萱跟她姥爷姓。她爸爸想做生意,爷爷认为有风险,不想让他折腾。这些事儿你知道就好,以后再遇到直接避开就可以。”老师坐在办公椅上,喝口水,开始整理上午的训练记录。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知道了,谢谢老师!” 检查背诵 今天下午,收到主管的通知要检查我背书。说真的已经超出约定的检查时间很久了,久的我都以为主管忘记了这件事。这段时间,我稀稀拉拉地翻看,根本没有一字不落的记。一开始刚布置任务的时候,还能耐着性子逐字逐句地读,后来实在坚持不住就渐渐地放弃了,只背重点。 现在突然袭击,一点儿准备都没有。不过,虽然不能完全复制,但应付背还是可以的。再者,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还是让暴风雨来的更猛烈些。我挂着一副舍生取义的模样,雄赳赳,气昂昂的去三楼找主管背书。没办法,我一点儿都不喜欢一字不落地背书,只能接受记重点内容,其他辅助性的词语自己组织一下就好。 上学的时候我就经常这样,除了古诗词和文章句子完全复制背,政治、历史都只记重点。是以,经常因为不是原话扣个一两分。就我这种性格竟然还有勇气选择文科,真不知道当时脑子是怎么思考的。 我不清楚主管会怎么个考法,只以为是一字不落的背过全文。毕竟,这些知识点有好多是专有名词,看上去都是不可或缺的,显得很重要。结果,见到主管,说明来意。她直接说要我回办公室默写。这比背书更难办。毕竟当初整理了十几页,若全都默写下来,可能一天会写不完。当然,也有好处。不会的可以自己组织一下词语,大体就能过。再者,有很多内容对比着记更容易,写下来更是一目了然。 在打印机旁拿了几张a四纸,开始默写。我这人有些奇怪,有时候背书磕磕绊绊地背不出来,写倒是能写对。洋洋洒洒地默写了好几大张,一些内容用表格来代替,是故内容缩减了许多。甩甩酸痛的胳膊,自己大致浏览一遍,拿去给主管检查。 主管见到我也没惊讶,扫了一眼手里写得密密麻麻的纸,直接说:“自己回去照着书对一对,看看哪些没记牢,再记一记。” 我不可思议的看着主管,心想这就结束啦,不看一看有没有错的?让我苦恼的考试这就完事儿了?嗯!和我想象的大有出入。瞬间,反应过来觉得这是好事儿,兴高采烈地回楼上检查默写的结果。 果然不出所料,重点内容都是对的,考不了一百分,九十分还是可以的。值得欣慰的是考试结果没有辜负我的精心准备,大部分内容都是正确的,只有个别的词语用得不是原词原句,但意义表达的都正确。 我兴冲冲地拿着结果去告诉马老师,她看到我默写的内容,蔑视地瞥了我一眼,“怎么不考一百分呢?就这儿,还沾沾自喜,让人说你什么好?”我吐吐舌头,心想忘记不来求表扬了,老师是个严苛上进的人,这作风她瞧不上。 突然,老师话锋一转,笑呵呵地说,“好,这关算是过了。恭喜你,离出师又进一步。” 瞬间心情明媚,美滋滋地回办公室把纸收好。这几张纸有很大的纪念意义,是我出师的第一步,值得珍藏。其实我心里清楚,要真死记硬背我也能背过,但背得快,忘得也快。正因为我知道自己的缺点,所以没选择复制背,而且真得没有太多地时间给我背。大学里的闲暇时间多得不知道该怎么过,工作后的自由时间少得不知道该如何挤。 每天浪费在路上的来回时间都要有两个多小时,上班期间总有各种各样的琐事,下班累得躺床上就不想再动。坐地铁没座位,站着都站不住,想靠着,也没得靠,就想着蹲一会儿。看书是不行的,晕!也想多挤些时间出来,多花些心思,但每次都失败。即使拿出整理的笔记,最长看十分钟,还不一定能记到心里去。 检查考试像一把刀一直悬挂在我的头上,不记、不会用肯定不行。于是,我想出一个办法。把所有的知识点只看个大概,然后跟课的时候,把这些知识点往孩子身上套。看孩子都是什么病因导致的,存在什么障碍,做什么检查,检查完该怎么训练。这样,一条龙顺下来,我的知识点能记个七七八八。再抽空把不懂得地方和老师交流交流,差不多就能融会贯通。 老师有一颗七窍玲珑心,早看穿我的打算,这也算是一种锻炼,毕竟要求背过是为了以后能学以致用。她心照不宣的给我讲解得更深刻一些,这样我记得更牢固。 主管在我主动上交的时候没有看,当我把默写地内容夹进书里想要收藏时,她恰巧看到,拿过去翻阅一遍,顺便问了几个问题,恰巧我都回答的很好,看样子很满意。那天新来的同事也在积极地准备这件事,她适合背,能记住。解决完一桩心事,我正好轻松轻松。 小宝的姥姥和奶奶 这天,陪老师上完课,小宝姥姥拿的东西太多,老师让我帮忙抱小宝去教室门口的绿沙发等姥姥。 我抱着小宝还没走出训练室的门,一位五十多岁,浓妆艳抹,穿着花里胡哨的老人满脸激动地张着双臂向我们走来。她一边走,一边兴奋地喊着小宝的名字。 小宝似乎也认识她,一开始怔愣了一下,紧接着就很高兴,冲着她笑得开心,也愿意让她抱。要知道,小宝虽然人小,但是傲娇的很,一般人不让抱,碰一下都躲,或者是要大人给擦一擦碰过的地方。能让抱,肯定就认识,我顺小宝的意,把他递到那人怀里。 她小心翼翼地接过小宝抱到怀里,转身就走,一边走,一边逗弄孩子,“哎呀,小宝上完课了,我们回家。”说着,狠狠地亲一亲小宝的脸颊。小宝被整得猝不及防,盯着她,拿手抹了抹被碰过的地方,嫌弃地看了一眼,倒也没怎么着。 看着小宝的动作,我们仨站在训练室门口乐不可支。那人偏偏没注意到,还一颠一颠的自言自语地扭着往前走。 我悄声问小宝姥姥,“阿姨,那位是谁呀?好奇怪啊!” 姥姥瞅着前边,低头轻声说:“奇怪!小宝的奶奶。这么大年纪了,整天穿得花里胡哨的,让人看着别扭得很。” “哈哈,别说,这花红柳绿的衣服小宝奶奶穿着还挺好看。阿姨你也别整天穿得灰扑扑的,像人家一样打扮的漂亮点。”马老师一边穿鞋,一边笑着打趣儿姥姥。 “我都多大岁数了穿成她那样儿?”姥姥一脸不可思议地斜着头看老师,“一般,都让小宝他妈给买休闲衣服,看孩子得劲。甭看小宝奶奶现在抱着亲的了不的,若是小宝拉了,换尿布,她都不带往前凑的。衣服脏了都不给洗,直接泡盆里不管了。” “现在不都有洗衣机吗?泡好了直接机洗。”我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我也喜欢泡衣服,泡好了直接扔洗衣机里。 “哪能呀!孩子的衣服机洗不干净,洗不几回就埋汰的没法看啦。要用手搓,才能洗干净。”姥姥向我普及给孩子洗衣服的诀窍,我听了恍然大悟,怪不得老师天天说回家洗衣服。 “哈哈,这回懂我为什么天天回家洗衣服了?小孩子一天两三套的给你造,不洗都不行。”马老师十分认同姥姥说的,一脸过来人的骄傲。正巧我们走到电梯口,各忙各的去了。 我推开洗手间的门,吓了一跳。一位不认识的同事,看着年纪不大,正在洗漱盆前照镜子。她一边照镜子,一边鼓动着嘴巴,做奇怪的动作,还不停地嘟囔着。看她衣服的颜色是紫色的,应该是特教部的。仔细聆听,她是在练习汉语拼音的发音,好像是在练习声母的发音。应该是我们单位的言语治疗师,就是不知道叫什么名字,这么勤奋刻苦。 回到办公室,恰巧碰到主管。她叫住我说,“你明天暂时先不用跟课,去一楼前台帮忙值半天班,我已经和马老师说好了。” “可是主管,我没值过前台,不知道干什么呀!”我一脸无辜地说。 “也是。这样,我给前台打个电话,你今天先下去学一下。”说着,拿出手机给前台沟通。 我回办公室拿了手机,乘电梯去一楼前台学习。 历练 前台同事很和善,她也属于我们部门,名字叫小红。她年纪比我大,让我称呼她小红姐姐。我正愁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她,真可谓是及时雨,顺水推舟地答应下来。 前台的工作就是给运动部门的孩子排课。通过电脑工作系统,把家长约得各个老师的各个时间段的课有条不紊地排好。听着很轻松,实际上很费精力。不仅要记住各个老师排课的时间点,还要求约课的孩子和其他部门的课程不起冲突。这就锻炼人整体的协调能力和对全局的把控能力。 我下来之前老师和我说,“前台是个很锻炼人的地方,你要跟人家好好学,有很大的益处。”还没当回事,觉得前台能有什么可学习的,除了接待还能做什么?体会过才知道,还能做好多事情。 在前台,能遇到千奇百怪的人。有普通的,有不普通的;有讲理的,有无理取闹的;有和蔼可亲的,有冷漠无情的;有光鲜亮丽的,有朴素整洁的。不管哪一种人,都有共同的特点,疼孩子,爱孩子;有相同的目的,找个好老师,给孩子好好锻练。和形形色色的家长打交道锻炼接待者的沟通能力,我在那儿待一天,胜过在训练室待一个月。 我之前接触的孩子少,和家长沟通的机会也少。来这儿后,一直跟着马老师上课,家长们不看僧面看佛面,也不会太难为我,算是过得顺风顺水。当自己独自面对家长的时候,就没有那么得心应手。也许老师正是看穿这一点,才答应我来前台值班。 值班当天,刚坐下,就接到投诉电话。电话那头的家长说,我们这儿有老师给她打电话通知她今天的课程取消了,但她已经在来的路上,快要到公司门口了。 整个公司就前台有资格取消课程并通知家长。我不曾打过这样的电话,就问她是取消的是哪节课,结果不是我们部门的课,就直接给她转接到别的部门,然后急匆匆地挂掉电话。 接下来,又遇到一位特别神气的家长。在我刚才接电话的时候,把就诊卡“啪”的一声,往前台一拍,开始催我。 “你个小姑娘,年纪轻轻地怎么这么慢啊!说起来没完,别人还约不约啊?都等多长时间啦!”五大三粗的壮汉,边甩着手腕看手表,边竖着就诊卡“哒哒哒”的敲前台桌子。旁边的前台接待者和等待的家长都看向这边,我心里特别烦躁,什么能耐的家长这么厉害! “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压制着心里的气愤,语气平静地问。 “当然是给孩子约课啦!你们运动部的主管哪个点空着呢?给我们孩子约上。我和你们主管昨天约好的。”他仰着头,低着眼睛看我,语气情真意切,好像是真的和主管约好似的,又一副大老板作态,烦人得紧。若不是我下来的时候,特意被主管嘱咐,今天她要开会,不用给她排课,我还真被这位家长的姿态给欺骗了。 “您好,是这样的,主管的课需要跟主管本人约。她有后台权限,可以直接约,然后直接显示在排课表上。如果您已经和她约好,直接上去找她上课即可。”知道了什么事情就好处理,巴拉巴拉地解释一堆,把球踢给主管。 结果,他就不走,歪歪唧唧的霸占着前台让我给他约课。我看他不讲理的模样,没再多费口舌,直接说,“您给主管打个电话,让她通知一下前台,立马给您办。” 他哪有主管的电话,本就是虚张声势,矫情地说:“我没带手机。这样,你看看其他哪位老师这个时间点还有空,先帮我们约一节。” 我看了一遍排班表,给他约好课,把上课通知条递给他。这时,旁边的小姐姐凑过来,到我耳边说,“他经常这样,天天整得和主管多好似的,其实也就是捡漏上过几节课,不用往心里去。” 我看着她笑笑,“没往心里去,就看着挺新奇的,以为是什么厉害人物呢。” “看长了再也不会感到新奇,只剩下无尽的厌烦。”她深沉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一脸阅尽千帆而归来的模样成功把我逗笑。 她听到我的笑声,恼羞成怒,作势要打我。结果,看我愣住了,她跟着回过头,看向来人,是市场部的。 “刚才谁给家长打电话取消孩子今天的课?”一听她的问话,就明白她为何事而来。 “我们没人给家长打电话。我问过家长,她说是一位男老师给她打的,我们前台都是女生。”我看着她,一脸无辜地解释。 “哦,这样呀!家长投诉到市场部,楼上人事部也接到她的电话,我就下来问问。”来人语气较刚才缓和些。 “她打电话的时候说,在来的路上,快要到门口了,也没见到有人过来问。”旁边的小姐姐抻着头看看外面,一脸茫然地说。然后,那人没再说话,直接转身上楼走了。 这样,磕磕绊绊的在前台待了一整天。以后,再让我替班值前台,我应该能轻车熟路的上任。 涵涵的故事 从涵涵爸爸妈妈回家,换成姥姥来带着她上课后,我还没怎么见过她,总有这样或那样的杂事儿给耽误了。这次前台值班后,我又开始跟着马老师上课。这节是涵涵的运动课。 涵涵的姥姥长得又瘦又高,花白的头发梳的一丝不苟,年纪大了,发量少,只能挽成鸡蛋大小的纂儿。当你看到涵涵姥姥的时候,一眼就能明白为什么涵涵母女长得这么漂亮,遗传基因太强大。姥姥是个标准的大美人,岁月并没有完全掩盖住她的美貌,一举一动,风雅犹存。 姥姥带涵涵来得早,坐训练室旁边的沙发上等老师下课。涵涵可不会像姥姥一样优雅的坐着。教室里的玩具,小朋友们玩得满地都是。涵涵见一个,爱一个,追一个,满屋子乱爬。若是见到非常喜欢的或者是有趣儿的,就爬到姥姥旁边,拿给她看看。姥姥温柔的给涵涵顺顺头发,然后拿着她分享的玩具,翻转着观察一遍,赞叹一番。双手悄悄地把她握成拳的右手打开,不着痕迹地塞进一件她喜欢的玩具。这样,涵涵就能用双手一起玩玩具,又不会多么的反感。不管涵涵爬到哪儿,只要她回头看,总能看到姥姥和蔼的目光。 我走到给涵涵训练用的固定地方,放一件蓝色楔形垫,铺上雪白的床单,随后就坐在那儿等她们来上课。 姥姥认识我,见我准备好,用沉稳轻柔的声音喊,“涵涵,快过来,准备上课啦。” 涵涵听到姥姥的声音,停下往前爬的动作,扭身坐起来,笑眯眯地回头看着姥姥,举起手中的玩具向姥姥示意,就是不主动爬回来。 老师已经上完前一节课,并休息回来。姥姥看到马老师脱鞋进门,不得不妥协,不再指望调皮的涵涵能自己乖乖地爬过来。她费力地以手撑地站起身,弯着腰快步朝涵涵走去,双手插着她的腋下,提起就往我坐的地儿走来。 涵涵最近很调皮,看到姥姥向她走去,手忙脚乱地往前爬,终究是没能逃过姥姥的五指山。她也不失望,姥姥把提起她的瞬间,她迅速地蜷缩起双腿,当成在荡秋千,乐得自己哈哈大笑。 姥姥听到她欢快的笑声,忍俊不禁。把她放到铺好的床单上,已经累得气喘吁吁,费劲儿的坐下,满是喜悦的和马老师分享,说:“她妈妈回去快半个多月了,第一次见她这么高兴。” “啊?还和她妈妈闹别扭呢?”老师诧异地问。 “可不是。她妈妈回去后,天天给她视频聊天,她就犯倔,一回也不接。我给拿着手机,让妈妈看看她,她连眼睛都不抬,一直生气到现在。”姥姥歇口气,继续小声地说,“她妈妈要是不来视频,她一劲儿地盯着手机盼着。来了,她又不说话,整得她妈妈心里可不好受啦。” “涵涵懂事儿得早,许多事情心里明白着呢。”老师压低声音和姥姥聊天。 “可不是嘛,在家都不让提她爸爸妈妈,一提立马翻脸。”姥姥深有感触,“昨天,和她妈妈视频,说十月一放假后过来,机票已经买到了。她听见这话,兴高采烈的,今天心情就和前几天不同。” “是啊,前几天看着整个人垂头丧气的,今天突然开朗起来。”老师回想她前几天的状况,一比较,确实是比之前好,对姥姥的言论十分赞同。 “马老师,你说涵涵什么时候能好呀?”姥姥有些出神,问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晨间的雾霭,缥缈不定。 老师看出姥姥心情不佳,有些忧愁,想了想,语重心长地说,“阿姨,这事急不来,我们得一步一步的来。你看涵涵,从不会走到能走,从手一点儿都打不开到现在自己能掰开拿玩具,这是一个过程,需要时间。” 姥姥回过神,看着老师,牵强地笑笑,“我知道,十几年我都等了,这几天我等不了吗?一定能等得起。” “老师,我给你们说说我女儿的故事。”姥姥抱着双腿坐在地垫上,也没管老师的反应,开始陷入回忆。 “我女儿结婚晚,婚后好几年没孩子。当初,夫妻俩为了要孩子,全国各地的医院只要是有名的,大大小小的跑了无数回,中药、西药不知道喝了多少。不管哪位医生看后都说没事儿,可是就是怀不上,就是不来。我女儿开始的时候还和我哭,后来都不哭了,抱着我说,‘妈,算了,没有就算了,命里该着。’你说我这当妈的,听了这话儿能好受吗?后来,怀上过几回,一次也没保住。这比不来更心痛,她天天没精打采的,不想和涵涵爸再过下去。我给她说,不行咱抱养一个。她一听,立马和我发脾气,‘我就是这辈子都没有,也不会抱别人的。’慢慢地,我们也就不再提这件事儿。她工作又忙,渐渐的心里就放下了。那天,她回来跟我说,说她好久没来事儿了。我一听,心里七上八下的,既盼着是,又怕空欢喜一回,惹她更伤心。我看着她心心念念的想去检查,又害怕去,就劝她,‘去查查,是最好,不是权当检查身体。你先别跟其他人说,我跟你去医院查查。’她心里是这么打算的,也算是说到她心坎里。我们就打车去医院检查,检查结果出来,真是。把我们一家高兴坏了,好几年就盼着这么一件事,终于有结果了,可想而知,我们多么欣喜!受前面的影响,她再怀就非常小心。整日躺在床上,连动都不敢动。我看她这样,就让她多下地活动活动,她不爱听,害怕出事儿。到七个月的时候,见红了。天天担惊受怕,躺在床上更是不敢动。又过一个月去医院检查,医生说孩子脐带绕颈。离预产期还有一个多月,她又天天在床上不动,也害怕孩子自己绕不开,窒息,就决定剖腹产。选了个日子,陪她去医院剖了,是个女孩。”姥姥说到这儿,停顿一会儿,慈爱地看着涵涵,摸了摸她的头发。 涵涵瞪着圆圆的大眼睛,安静地看着姥姥,用脑袋上的柔发轻轻地蹭蹭姥姥的手掌心。姥姥瞬间被安慰到,满足的笑笑,继续往下讲。 “涵涵出生的时候,没检查出和别的小朋友有什么不同。她妈妈拆完线,我们就搬回家住。整个月子里,是我伺候的,也都很好,我们没发现涵涵有什么问题。等到十个月大的时候,别的小朋友都会爬,她不会。我们想,可能天冷穿的厚,爬不了,再等等看看。等到明年春天,还不会。平时在家拿东西,都是左手。孩子小,用不到她干活,也就是玩。但她一直右手打不开,妈妈掰都费劲儿,也不让别人碰。好不容易会爬了,握着拳头爬,爬的姿势也和别的孩子不一样。我就说她妈妈,咱去医院给孩子检查一下。没事儿,好放心。于是,她爸爸妈妈请假带着去医院检查。早晨走的,下午三点多还没回来。我看着表,心里不踏实,总觉得有事情发生。前几次打电话没人接,又打一次,这次接起来了。通话后,说在省医院做检查,一会儿回去。我心里就纳闷啊,早晨不是说去市医院吗?省医院那么远,怎么带孩子去那儿了?我老伴有心脏病,心里有事儿也不敢和他商量。一会儿听到楼下车响,在窗户瞧了眼,是他们,抱着涵涵要上楼呢。一进门,她爸爸抱着涵涵,看着神色不太好。她妈是直接瘫坐在门口,哭天喊地的,说‘我不活了,这还怎么活呀!’问什么也说不出来,就嚎啕大哭。哭得我心里不得劲儿,就问涵涵爸爸怎么了。涵涵爸爸忍着泪把检查结果告诉我。我一听,眼前顿时一黑,眼泪就哗哗地掉下来了。看着这么一家人,我不能倒啊!我拉过她妈妈,说‘别哭了。咱给她治,花多钱都治。没钱不要紧,我市里还两套房子呢!一套不够,两套都卖。再不够,我还能给你舅舅、姨们借借,怎么着也得看。’就这样,她爸爸开始联系康复医院。经别人介绍,来到了你们这儿。这不,就在这儿安顿下来,治到现在。”姥姥说完,回眸看着马老师一笑,坐的时间有些久,换了个舒适的姿势。 “这说明我们有缘。阿姨,一切都会好的!”马老师看着姥姥苍老苦涩的面容,十分坚定地安慰她说。 “是啊,一切都会好的!我也是这么跟涵涵妈说的。可是,到底什么时候会好呀?”不知道是在问马老师,还是在自言自语,也不知道老师有没有听见。 只听老师一声叹息,“哎!天下所有的父母都不容易啊,像您们这样的家长就更不容易。”说完,开始给涵涵穿矫正鞋。姥姥看到了,眨眼转移注意力,帮着老师给涵涵穿鞋,穿完矫正鞋接着练蹲起。 等下课后,老师让我陪涵涵玩一会儿。我坐那儿和涵涵一起玩玩具。忽然,姥姥接到一个电话,猛然站起来,说:“老师,我们的车已经到门口,我们该走了。”她费力的向前弯腰站起身,拿起笨重的背包背到背后,打算弯腰来抱涵涵。 “阿姨,我给你送出门口!教室地上有些乱,不好走。”看着姥姥弯腰走路,心里挺心疼这位姥姥,主动开口帮忙。 “好,好,谢谢你!我自己不会用手机约车,每次出门都是涵涵妈在老家用约车软件给我们约好,特别不方便。姥爷都不敢自己出门买菜,就怕迷路。”姥姥小心翼翼的迈过门口的沙发,温柔地接过涵涵。 “那您们就在附近买,别走远了。” “都不敢出门,出门就认不清东西南北,都是涵涵妈在网上订,然后快递员给送到家里。”姥姥抱着涵涵走到电梯口,喘匀几口粗气,“老师,电梯来了,我们走了。涵涵,和老师再见。”涵涵,只是挥挥小手,抿嘴不说话。 “再见,涵涵!”电梯门缓慢的关上,目送她们消失的身影,突然,我开始想念自己的姥姥。 我的姥姥 我姥姥也很爱我。即使她从没说过她爱我,但是我的心能感受到她的爱。谁的成长都不是一帆风顺的,谁的童年也不是无病无灾的。我小时后就遇到过一次大灾难。 那时我差不多六岁左右,奶奶家在村后种了一片梨树。秋收时节,硕果累累,一家人都去梨树行里摘梨子,只留大伯家的姐姐看着我。姐姐比我大三岁,吃得比我壮。她带我在家玩腻了,要带我去梨树行里找奶奶。年龄小,大的说做什么,我就有样学样,从不会发表自己的意见。当然,即使有自己的意见,也是遵从大的意见。 村后有一块小河塘,平时没水。正赶上前几天下过一场大雨,河塘地势低,里面积满水。有水就有青蛙,有青蛙就会有小蝌蚪。我和姐姐俩人不知道谁想出来的,抓蝌蚪,看小青蛙找妈妈。河塘边上是田地,秋耕刚过,地表不是很厚实,又逢刚下过一场雨,荷塘边上很滑。 姐姐毕竟大,有些危险意识,站在地头上,抓着小树的躯干,不往下走。我被姐姐说的事物所迷惑,也没有很强的危险意识,无所顾忌地慢慢走向河边。 河边的土地很松软,我下来的速度又很快,一时没稳住,刺溜一下滑倒,直直滑向河塘里。姐姐惊得大喊,也没喊住,伸手去抓,不仅没抓住我,还把自己也搭了进去。她比我大,比我高,比我壮,还能在河塘里露出头。我就不行了,有一口没一口的呛水,只剩两只胳膊在水面上扑棱。偶尔能听到一两声哭叫,连喊救命都不会了。也是我们姐妹俩命大,正巧碰到村里的一对兄妹出来玩。年纪比我们大的多,看我们俩在水里折腾的够呛,连忙把我们拉上来。 那河塘距离我们家的树行子很近,妈妈听到哭喊声赶忙往这跑,跑过来时,我俩已经被拉上来,浑身湿透了。妈妈也顾不得梨行的活计,直接领着我回家去。到了当天晚上,发起高烧,紧接着连续整整一星期高烧不退,妈妈没办法,把我送回姥姥家。 躺在姥姥家南屋的土炕上,都快要烧迷糊了。姥姥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我的额头,数落妈妈,“你看看,这是总说的呀!在这儿一点事儿都没有,天天像小马驹一样到处撒欢,吃饭都找不到人。一眨眼的功夫,把孩子弄成这样。”给我掖一掖被角,愁眉不展地说,“已经挂了一星期的吊瓶,也没能见效,一定是掉水里吓到了。晚上抱着孩子和我去邻村走一遭。” 然后,等到晚上,妈妈抱着我跟姥姥去了。到那人家里,说明来意。那位老太太摸着我的头说,是吓到了。不过,不用担心。她去里屋不知道捧了一把什么东西出来,抹在我的头顶,吹了吹,说:“回去的路上,边走边叫孩子的名字,明早就退烧。” 回去的路上,我听到姥姥温柔的一次一次地叫我的乳名,像是非常动听的催眠曲,还没出邻村,我就睡着了。再睁开眼,天已经大亮。 我先醒来的,枕着姥姥的胳膊,躺在姥姥的怀里。姥姥还在睡,大大的眼袋尽显疲惫,鬓角的白发尤为清晰,那是我第一次记住姥姥的白发。睡醒后,再想让我像睡着时那么老实的躺着,无异于白日做梦。于是,像个虫子似的在姥姥怀里扭来扭去,没一会儿就把姥姥吵醒了。 姥姥看到睁着有神的小眼,精神头十足的我,笑得十分灿烂。她伸出骨节粗大没有赘肉的手,摸摸我的额头,再摸摸她自己的,笑眯眯地说,“老嫂子说得对,果真不再烧。” 我好奇地问,“姥姥,老嫂子是谁?我认识吗?” “怎么不认识,昨晚不才见过吗?别想这些没用地,赶紧起来穿衣服,给你煮咸蛋吃。”姥姥边穿衣服边诱惑我说。 姥姥腌制的咸蛋很是宝贝,一般不给吃,只有特殊时候才肯煮一两枚。我尤其喜欢吃蛋黄,这个诱惑不可谓不大。是以十分麻利的起床穿衣服,还一边和姥姥讨价还价,问若是我能再听话些,可不可以吃两枚蛋黄。 往事一幕幕的尽在眼前,是我忘不了的过去,走不出去的曾经。只是看到人家有一位好姥姥眼红罢了,可是又有什么可眼红的,我也是曾经拥有过的。 思念是一条没有尽头的路,走在这条路上人千千万,没有一个人能走到终点。每当你以为到结尾时,又会出现新的路,接连在一起,绵延不绝,永远望不到尽头,却又不会让你绝望,反而充满希望,觉得世间美好莫过于如此。想到曾经,心里涩涩的,为什么人不可以永远留在曾经! 忽然想起妈妈说过的一句话,我不老去,你怎么长大!如果小时候能明白,我渴望的长大是用至亲至爱的老去换来的,也许,我不会那么渴望长大。 有趣儿的俩位阿姨 这段日子过得平平静静,除了见不同的孩子,认识不同的家长,就是听他们说家长里短,讲不同的故事。 昨天陪小宝上课的时候,听他姥姥讲丢了三千块钱。这三千块钱不多不少,是前一天让舅舅刚在银行里提出来的。虽然说和小宝他妈一起住,吃喝不花自己的钱,但手里怎么也得装点钱,万一有急事用到呢!没钱可不行。姥姥接过舅舅递过来的钱,顺手放到自己的外套兜里。钱也没丢到别处,因为她一直没出门,外套挂衣柜里再没挪动。早上出门穿外套,想起兜里放的钱,一掏兜,钱没了。衣柜翻了个底朝天,一毛都没有。姥姥想,可能是她姑娘拿走了,就问小宝他妈。 小宝他妈很懵,说:“我拿钱干啥呀!你是我亲妈,我拿钱还能不给你说?再说我像是缺那点钱的人嘛!”姥姥觉得也不可能,真若是拿,肯定给说一声。也不是舅舅,若是缺钱,当时就提了。再者舅舅回老家收玉米,姥姥已经给了他一笔钱,只多不少。姥姥说,家里四个大人和两个孩子,我们仨都不是,就剩小宝奶奶一人。这种没证据的事儿,也不好张嘴问。俩人还是亲家这种关系,怎么说都不好。心里再不舒服,也只能不了了之。我们大家伙听完,也不好轻易下结论,只能当作是故事里的事儿。 今天,还是姥姥陪着小宝来的。来得有些晚,我和老师已经准备完毕,坐在训练室里等他们。正说着话,姥姥挎着包,抱着小宝进来了。 “不好意思,马老师,我们来晚了!舅舅回家了,妈妈既要看姐姐,又要送我们来上课,忙不过来了。”姥姥一进门先道歉,笑语盈盈,满脸歉意。 “哈哈,这回知道舅舅在的好处了!舅舅走了,没人接送小宝了。”老师整理整理床单,打趣儿小宝。小宝听到“舅舅”俩字,怔愣一下,情绪不高。 “可别提舅舅,昨天走后,小宝好一顿闹,好说歹说才哄住。”姥姥说的一阵儿后怕,“吵着要去找,上车跟着走,妈妈都不要了。” “小宝跟舅舅亲着呢,不能白给看这么长时间呀!相处久了,也是有感情的。” “谁说不是呢,精怪着呢!”姥姥笑着撇撇嘴。 “马老师,你看我这脖子,看看给挠的这些印子。”说着,仰起头,左右晃一晃,让老师看得更清楚些。 马老师凑近后,仔细地瞅姥姥的脖子,两道鲜红的伤疤,只结了血痂,还没愈合,一看就是新伤。于是,大吃一惊,问:“阿姨,您这是怎么弄的?谁敢打您?” 姥姥抿着嘴,轻声说,“小宝他奶奶今早刚给挠的。” “啊?怎么回事儿?是因为丢钱那事儿吗?”老师有些迷惑不解,咋说打人就打人呢?昨天不是说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吗?怎么今天就打起来了? “早晨,她先起的床。起床后在厨房里弄小宝姐弟俩换下来的衣服。我们家厨房很窄,衣服也在那儿洗。我就对她说,先不用洗,先让我过去把饭做出来,一会儿孩子该去上课啦,等回来再洗。我还没挤过去,她立马反身上来掐住我的脖子,给我抓了两道。我当时一阵蒙,等回过神,她都拿着行李跑没影了,这把我气的。”姥姥说到气愤处,停顿一会儿,继续说,“昨天小宝他妈说头晕,睡得早,今早起得也晚。等他妈听到动静从卧室里出来,正巧看到她拿着行李关门。叫她一声也没答应,跑得比兔子还快。” “噗嗤,听阿姨您这么说,怎么觉得这奶奶不太靠谱呢?到像是畏罪潜逃。”马老师熟练地给小宝脱下外层的棉裤,开始放松训练。 “可不是嘛!年轻时就不太靠谱,要不小宝爷爷能跟她离婚?”一提起她,姥姥一脸不屑。 “哦,这样啊!那她还回来吗?” “都这样了,她还能回来?还好意思回来?她早在这儿待烦了。”姥姥把小宝脱下来的棉裤折叠好,放到书包上,继续说,“她喜欢小宝姐姐,嫌小宝脏,爱流口水,不愿给看,衣服都不肯给洗。走了也好,走了清净。” “那小宝他爸爸没说什么?” “小宝妈妈打电话告诉了他今早的事情,他当儿子的能说什么?这么不着调的妈也不是一天两天啦,他心里清楚的很。” “那就好,别到时候和小宝他妈闹矛盾。”一听这话儿,老师就放心了,不再追问。 “不会,都给他说清楚了。”姥姥肯定地点点头,一点儿都不担心这个问题。“我给小宝舅舅视频,他舅舅见了,说:‘妈,你怎么不还手打她呀?上去挠她,狠狠地挠!’我跟他说,一上来就动手,把我给整蒙了,若是当时反应过来绝对挠她。” “哈哈,阿姨,您看着就不像是会和别人打架的人!”老师听后,忍俊不禁地说。 “可不是嘛!这辈子没和人动过手,连吵架都不会。”姥姥抹了把脸,两脸颊红红的,害羞地低下头看小宝,小声地嘟囔。 我听得津津有味,一直以为姥姥和奶奶是两个平行线上的人,不相往来。即使不得不见,也是你好我好大家好的样子,没想到还能打架。 这让我想起我的姥姥和奶奶。 挺好的 我的奶奶和姥姥见面的次数,简直屈指可数。两人可以长达数年不见面,不相互问候。若是没有需要对方出面的大事,就是王不见王。 奶奶这个人很冷情,在我有记忆以来,就没见她对谁热络过或巴结过谁。即使自己的亲生骨肉,几年不见,再见也不会太热情。 我记得有一次,二姑姑很长时间在外漂泊,不曾回家。好不容易抽空回家一趟,在下车的时候撞伤了腿,医生说以后可能会瘸。姑姑当场掉了眼泪,奶奶好像没听到似的,医生让干嘛就干嘛,一点儿情绪都没有,也不说几句安慰姑姑的话。 后来,长大了,有幸见到过几次奶奶掉眼泪。她哭仅仅是静静地掉眼泪,不会有别的。想看她歇斯底里,这辈子是不可能了。就算是碰到她发大脾气,也只是音调高一点,一两句话儿的事儿。 我妈妈经常说,“你奶奶这个人,一辈子不争不抢的,从不说人坏话。哪个孩子在她眼中,都是好的。你小叔抠成那样,在她眼中,也只是会过日子,是个过日子的人。” 一开始,听着不理解,后来才明白,最了解婆婆的只有儿媳妇,我妈妈总结的真透彻。 我姥姥是位热情的人,只是满腔热情不会表达。但是,只要是和她相处过的人,都会说她是个热情的人。她的热情早已融入到骨子里,是她言行举止间全心全意地流露。姥姥在西河岸种了几亩棉花,深秋季节,大朵大朵的棉花全被摘下,只剩下一片片的光秃秃的棉花树,偶尔挂着几个发霉枯瘦的棉桃,龇牙咧嘴的很是难看。即便这样,姥姥也不会随意舍弃,依然留着,挂在枝头。等把棉花树拔回家,围着院子外围摆成一排,在太阳底下晾晒,等把剩下的棉桃完全晒开,再摘下来,收到簸箕里慢慢剥开。那棉花树干什么用呢?棉花树垛成房屋高的棉花树垛。乡里人,冬天很少出去捡柴烧,家家都有棉花树,就指着这个过冬。 姥姥的前邻居,地少人也少,住着两位孤寡老人,干不了活。那年代,村里家家户户都很穷,村委会更没钱,指望着靠补贴过日子,想都别想。姥姥家也穷,姥爷瘫痪在床,舅舅三十岁的人了还没结婚。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有心思去接济别人。今天一把柴火,明天一把菜,转天一些零碎的小玩意儿,舍得得很。如果只是对这一家人好也就罢了,只要她认识的人需要帮助,都以极高的热情给予帮助。 我是个小气的人,见她往外送东西,很不情愿地问:“咱家的东西,干嘛老给别人啊!又没人给你。” 姥姥总是笑眯眯地看着我,“瞧你这儿小财迷样儿,给的又不是你的东西,你这么在乎干嘛?” “姥姥的东西就是我的!”这话我说的理直气壮,乐的姥姥哈哈大笑。 “你的,都是你的!那别人也给你啦呀!昨天中午没回来吃饭,又是在哪儿家混的饭啊?”姥姥笑呵呵地问。 每次姥姥这么问话,都是要取笑我。我羞红了脸,抿嘴不说话,心里却想,不就出去蹭了顿饭吗?难道又有人告状? 我记忆里,姥姥和奶奶见过两次面。一次我想姥姥,但妈妈没空带我去。我就给姥姥打电话,谎称妈妈生病了。然后,姥姥隔天就来我家玩儿。 奶奶听说姥姥来了,吃过午饭,就来我家坐坐。两位老太太见面,都笑呵呵的,看着和和气气的,非常舒服。我现在还记得她们见面时的对话。 “老嫂子,挺好的?”姥姥拉着奶奶的手,热情地问。 “挺好的,你也挺好的?”奶奶脸上挂着深深的笑容,倒背过手,一扭一扭地走进屋,坐到八仙桌旁的主位上。 “都挺好的。”姥姥高兴地积极回应着。然后,拿小马扎坐到奶奶下首。俩个人就这么各自坐着,再也没有言语。 两次见面都是这样的对话,两个人的三个字“挺好的”让我们家和和睦睦的过了一辈子,也让我记忆一辈子。 良师 前台值班后没多久,马老师找我谈心。 “入职快一个月啦,有什么感受吗?”马老师劈里啪啦地敲击着键盘,听出要查训练记录,她要马不停蹄地补记录。回头算算,大约已经有两个多月没写过。 “来我们单位这么久,学到得挺多的。”不知道老师什么意思,我回答的比较保守。 “那你说说都学些什么?”老师忙着找字母,有一串字拼错了。 我想了想,把马老师让我背的内容说一遍,“比如原始反射的表现和检查,儿童关节活动度的评估方法,儿童肌力的评估,也就是徒手肌力检查的分级标准,脑瘫的分型及各自的表现,等等。” “嗯!这些都是最基础的。记住这些,应该能独立的接诊。碰到家长问你问题,也能说出来个所以然,显现出你的专业水平。那么,这段时间你只学到了这些吗?”马师停下手头的工作,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望着老师深邃的眼睛,虽然面无表情,但是轻微抽动的嘴角,让我清楚老师对这个回答不满意。她不喜欢支一支,转一转,像个木偶似的没有灵性的学生。 我短暂地思索一会儿,沉稳地说,“除了这些专业知识,我还认识到和家长沟通的重要性。和家长沟通得好,他们就会配合得好,孩子的进步就会快些。”顿了顿,用余光瞥了眼老师的表情,继续说,“我觉得自己在哄孩子这方面还欠缺一些。孩子一哭,立马不知所措,只能靠家长哄。有的爸爸妈妈不会哄孩子,爷爷奶奶则是没精力哄。孩子哭得厉害,训练配合度会差很多。” “嗯,你能意识到这些很不错!你年纪小,性格不稳,需要多一些的磨练。当然,年龄小有小的好处。你确实在和家长沟通与哄孩子这方面欠缺。和家长沟通不好,可以理解,毕竟你还没有孩子,对?”老师看着我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 我不敢抬头,只能轻微地点点头。 “那咱说哄孩子。前面说年龄小有年龄小的好处,好处就在这儿。”老师停顿一下,抿抿唇继续说,“像我这样的年纪,你让我给孩子唱儿歌,娱乐他们。说实话,真没精力,也没心情。但并不代表我不会,真有需要,那也是随手拈来,即刻就能唱出口。你能吗?” 我羞愧地摇摇头,小声说“不能”。总觉得在大训练室当着那么多家长面前张不开嘴。再者,心里有阴影。小时候一开口唱歌,哪怕是自己哼哼,只要妈妈听到,立马就会笑话我五音不全,唱歌跑调。次数多了,我就再也不愿意在人前开口唱歌。 “不能。既然不能,为什么不学呢?你看,小鹿年纪比你还小呢,只是比你早来三个月,人家哄孩子就好,整间教室都能听到她给孩子唱歌的声音。家长约不到我们这一批老师的课,全争先恐后地约她的课。” “我唱歌不如她好听,她唱歌不跑调,和百灵鸟的声音一样好听。”我小声的为自己辩解。 “你倒是挺会形容!不过,这和好听不好听有什么关系?只要能哄得孩子配合你就行。”老师被我气笑了。 “你需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我就这几个固定点的孩子,你大都看过一遍,还有几个来得次数少的,以后有机会碰到再说。明天开始,你下凡去历练。从主管开始,一节课一节课的跟,所有的老师都转一遍。我会不定期的问你学习成果。”紧接着,老师盯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跟课的时候,不要只听热闹。要了解孩子的病因、病情及障碍表现,最重要的是老师的训练手法。咱这儿的老师,从事这个专业最少五年起步。每一位老师虽然学习的理论都一样,但是这么多年的工作经验积累,早就总结出一套属于自己独特的手法。看到最后,你就会发现,每位老师的手法都不尽相同。即使是我带出来的徒弟,不同的人,亦是如此。” 我了解的点点头,心里明白,老师说这么多是用心良苦,也是真正的为我好,心里很是感激。我一直都觉得自己很幸运,能遇到这么好的老师。 搬家 这么长时间住在宿舍,总是被地铁的过路声吵醒。然后开始睡不着,自己吓自己,以为是地震的前兆。经常在黑暗中睁着眼睛,整个人都有些神经衰弱。睡梦中,心一惊一乍的感觉非常不好受。于是,就打算搬出宿舍。一直没有行动的原因是才毕业,工资待遇非常低。以当时的经济条件根本租不起房子,又不想找爸爸妈妈要钱。故而,宿舍条件再差也只能忍着。到了忍无可忍的时候,我才下定决心搬出去。什么叫忍无可忍呢? 我们离公司远,上班起得早,最晚七点就要出门。然后,晚上七点左右才能到家。这一天,除去午休时间还要奔波十个小时。因此,都非常辛苦。是以,宿舍的人睡得很早,大约十点就熄灯。 这天晚上,我早早躺下,已经睡得迷迷糊糊,宿舍的门突然被从外面踹开。透过走廊的光,看到是一位陌生男子带着酒气闯进来。 他拿着酒瓶指着屋内大喊:“你们都卷铺盖给我滚,马上滚!”说完,踢了一脚门,扬长而去。紧接着,走廊里传来玻璃被砸碎的声音。我当时被吓得一蒙一蒙的,不明所以地问舍友,舍友们也是一脸茫然。后来有人在群里问出来是怎么回事。原因是公司欠着房东几个月的房租没交,房东喝醉酒,借着酒劲儿把事情闹了出来。 这么大的事儿,当晚在宿舍住的领导就报给公司。再者,房东在走廊里打砸闹得人心惶惶,需要公司出面安稳人心。公司回复的很好,就是紧等慢等等不来人。房东还在走廊里折腾,公司也不让报警。只是这走廊里住的不仅仅是房东一家,他的行为打扰到别的业主,人家不堪其烦,直接报警处理。 警察在来的路上。 我们又接到通知,这么晚公司领导不会来了。毕竟住着人家的房子,又是我方理亏在先,公司打算息事宁人,让我们在警察面前说些好话。听完,我的心就像冬天喝了杯凉水一样,刺骨地冷。没精力继续纠结这些,直接穿着衣服倒下就睡。睡之前,脑子里有一个很清晰的念头,必须找房子搬走。 来这座城市很久了,自己从没租过房子,想出去住,需要自己找房子。没办法,在手机软件上浏览了许多,大都没看上。不是距离远就是价格太贵,一间房子比工资还高,以我当时的经济能力根本就承受不起。三找两找,找到一价格合适的民宿。 晚上下班去看趟房子,就是农村的小院,起了两层小楼,隔成一间一间的带厨卫的公寓。房东阿姨人很好,屋子打扫的干干净净,允许押一付一。我觉得不错,当场定了下来。 房东阿姨问我老家是哪儿的,我说是山东的。她紧接着心情激动地问我,山东哪儿的?吓我一跳,回过神来,莞尔一笑,问她怎么啦。 她意识到自己太激动,有些不好意思,说:“没事儿,我这儿有一租户也是山东的。年纪没比你大多少,家是山东烟台的,就在你楼上住。那小姑娘在我这儿住好几年了,人特别好。等你搬过来,可以去她那儿坐坐。” “是嘛?那太好啦,终于可以有个老乡作伴了。”看阿姨肯定地点点头,心里像是喝了蜂蜜似的甜滋滋的,心情十分愉悦。离家这么久,我终于明白“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的真正含义。出门在外,一个人经常会感到孤独,能听到熟悉的家乡话,认识熟悉的家乡人,是件很幸福的事情。 我和房东约定好搬过来的时间,就回去收拾行李。那天正好是星期五晚上,明天就是周六。这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搬家,往后搬家的次数数不胜数。从态度积极到谈之厌恶,不知道怎么变成这样的,是社会现实的残酷还是自己无定性,不得而知,也许都有。 这次搬家,既没有找同事帮忙,也没打扰朋友。早已养成独立的习惯,让我不敢依赖任何人。在外漂泊,即使事情再难解决,也是一个人想办法。后来,尝到依赖他人的甜头,才渐渐地学会依赖他人,感觉还不赖。 本想租个搬家的货车,只是两地的距离太远,搬家费用很贵。刚交完租房押金,工资也没发,暂时不敢再挥霍。于是,收拾好行李,开始坐地铁一样一样地搬。开始没有这么多得行李,只是看着工作稳定,宿舍安稳,慢慢地买了些物品,积攒到最后就多起来。我给第一个单位的同事搬家时,感触很深。同时又在心里庆幸,天天跑得远的人不是我,搬行李最多的人也不是我。结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现在比人家还不如,最起码当时我们这些同事还能帮忙分担一点,而今只有孤零零的一人,真是可怜。不过,认输不是我的性格。大不了多跑几趟的事儿,年轻,这不是问题。 自己累死累活地搬完家,看着光秃秃的小窝,心满意足。我倒想去楼上见一见老乡,又怕突然到访,唐突人家,一直忍着没去。想着也许上下班的时候在门口能碰到,可惜,没一次都没碰到一起。 后来,遇到困难了,才腾出时间,鼓起勇气去求助她。从那之后,人生中多了位知心大姐姐。 心有方向 搬家后,上班确实方便得多。可以坐公交,可以坐地铁,还可以骑自行车。当然,自行车是最省时、省钱的工具,是我的首选。偶尔躲懒,坐公交车上班。 新的一周,新的生活。我开始跟主管上课。其实,开始脸上挺尴尬的。以前跟老师上课,老师都会在上课之前喊我一声。但是主管不会,毕竟是我自己主动蹭课,不开口赶我,已是看在老师的面子上的情分。 主管的孩子比较少,她一边带课,一边身兼领导者的角色,不可能天天满课。我大致了解一些她都有哪些孩子。一对双胞胎兄弟,大宝和小宝儿;老板的儿子,不天天上;还有一个也是男孩,比较固定,老我们单位上课的时间也长。其他的点就看与哪个孩子缘分深厚。 有时候前台会主动给她加课,往往是一次课的孩子,也会给她排视频课。因此,主管的上课方式比较丰富,接触的孩子也五花八门。 主管第一节课是双胞胎之一的大宝,今天是爷爷奶奶陪着来的。大宝和小宝虽然是双胞胎,长相一样,但是很好区分。大宝长得又高又状,小宝相较于哥哥就显得又矮又瘦。 大宝和小宝家非常有意思。他们家里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和爸爸妈妈。一家人住在同一个小区的不同房子里,并约定分工带孩子,爷爷奶奶带周一周三,姥姥姥爷带周二周四,爸爸妈妈带周六周天。 爷爷奶奶是北方人,姥姥姥爷是南方人,爸爸妈妈各自都是独生子女。 姥姥姥爷呢,比较喜欢小宝,带小宝的时间就多。他们是南方人,饮食精致清淡,因此在喂养小宝的时候,就喜欢给孩子吃清淡精细的。 而爷爷奶奶呢,是北方人,没那么多讲究。觉得什么好,什么有营养,就给大宝做什么吃。当然,也会给小宝准备一份送到姥姥家。 他们家来的比较早。俩孩子有两节课,一节运动课,一节推拿课。每一门课都是同一位老师上,一个先上这节课,一个先上那节课,然后一颠倒,所有的课就完成了。 我做好心理准备,去揣摩主管上课的时候,他们已经开始啦。主管正在给大宝放松,大宝正指挥着爷爷找玩具,爷爷不知道大宝到底要哪个,低着头聚精会神的找。 “那个,那个,要那个儿……”大宝指着一堆玩具,嘴里不停地喊着,给爷爷撒娇。 爷爷找了半天没找到他想要的,“要哪个呀,到底?你慢点说,给爷爷说清楚点儿!” “那个,那个……”大宝指着远处的玩具,语气更加急切。 “哎呦,孙子哎,你到底要哪个?”爷爷也有些着急,语气十分无奈,苦着脸,转过头,瞬间有了精神,立马笑容满面,“哎,阿姨来了!快过来,看看他要哪个玩具。”爷爷笑呵呵地低头看看那堆玩具,转身推到一边。 大宝听到爷爷说阿姨,霎时快速地转过头,看向门口,甜滋滋地喊:“阿姨。 “哎!大宝,让你爷爷找什么呢?”阿姨跨过门口的沙发,笑呵呵的看着大宝,不解地问。 大宝随即又转向那堆玩具,高兴地用手指指着说:“那个,那个,要那个……” 阿姨走过去,坐在大宝和玩具堆中间,弯腰够了一个玩具汽车,翻来覆去的看了一遍,问“是这个吗?” 大宝看着阿姨手里的玩具,摇摇头,“不要这个儿”。稚嫩的声音淡淡的,非常好听。 阿姨见他摇头,就放回去,又弯腰够到一只玩具恐龙。拿过来,在大宝眼前转了转,问“这个呢,是吗?” 大宝看了一眼,脸上有些许失望,还是摇摇头。 “就玩这个恐龙!大宝,你还记得阿姨教你的儿歌吗?《我是一条小青龙》”。说着,阿姨拿两根手指在头上比划,开始唱歌。 “我头上有犄角,我身后有尾巴,谁也不知道,我有多少秘密。我是一条小青龙,小青龙……”唱到兴奋的地方,还摇头晃尾的按照歌词做动作。 大宝心情高涨,兴奋劲儿被阿姨带动起来,跟着一个一个词地喊,“犄角,尾巴,知道,秘密……” 大宝目前才两岁多点,语言发育也受到很大的影响,暂时说不了复杂难懂的句子。 主管带笑听着,也不打扰他们。 大宝现在的情况和马老师带的小宝差不多。不同的是大宝的认知要好很多,运动这方面站的时间和走的时间也比较多。 据我观察,主管目前主要给他训练核心力量、姿势控制和步态。 大宝的自主意识特别强,也能表达自己的想法。如果这个训练动作他很喜欢,那就会笑得很开心,嘴里叨念着,“还要来,还要来。” 如果这个动作他不喜欢,那就会反抗,想要爬起来逃走,摆脱主管的控制。如果反抗不了,就会喊:“阿姨,阿姨!不要,不要这个,哼哼……”接着假哭,表达自己不想做的意愿。 这样,就会对治疗师有很高的要求。训练的动作除了要适合他目前的能力需求,还要被他所喜爱,愿意配合。作为他的老师,要费一番心思才能征服他,让家长看到效果。 看明白大宝的状况,我开始研究主管的上课技巧。作为治疗师,只懂得理论,知道训练哪些部位,看得明白是不行的,要会具体的操作才可以。 而操作也不是哪儿不好就光训练哪儿,还要有整体观。操作要连贯、要省力、要有技巧,这些不是书上写得,是要实践摸索得来。我经历的少,自己摸索猴年马月都整不出个所以然,还是多借鉴一些好。 恰巧,主管的孩子年龄比较大,年龄小的体重大。她本人和我一样瘦弱,跟她学习省力的技巧再合适不过。我确定目标,心里就有方向,也踏实很多。 大宝儿,小宝儿 大宝有保姆,用不到我帮忙哄孩子,再者,大宝有洁癖,性格孤傲,不喜欢和陌生人说话,更不愿意陌生人碰他。我可以心安理得的只看着不做事了。 马老师给孩子做训练多是徒手训练,用各种各样的徒手训练方法。方法比较保守,比较稳,家长易学好懂,回家能给孩子练习。她的训练体系很简单,确定好孩子的功能障碍后,根据以往经验和儿童生长发育的里程碑,一个体系下来,孩子的训练就差不多够用。有个别的再具体情况具体分析,选择合适的。 所以,跟她上课的时候会发现,她的孩子只要问题类似,那么训练方法大抵相同。比如说都是下肢力量弱,那就都练蹲起。像涵涵、小宝、萱萱等。 主管就不太一样,也许年轻,喜欢新颖的事物,她的训练方法紧跟儿童运动训练的潮流。 她比较喜欢借助辅助器具,比如巴氏球、花生球、红绳训练等。手法上除了一般的徒手训练方法,她喜欢一些专业技术,比如比较风靡一时的bobath技术,她比较青睐于这个。也许和她带的孩子年龄比较大有关系。 就拿大宝来说,我观察她给大宝做训练的时候,比较轻松,不怎么需要阿姨帮助,只需陪大宝玩即可。 她给大宝用感觉刺激的方法矫正姿势,促进正常运动;让大宝趴在巴氏球上直腰起,来锻炼腰背肌力量和上肢支撑能力;或者是用花生球给大宝训练核心力量和平衡,让大宝趴在球上,快速的把他推出去,像农村人推着独轮小推车倒垃圾一样。这像是在上感统课,锻炼前庭。不过,感统是从运动分离出去的,两者分不开的。有时候家长约不到运动课,就该约感统课,一样锻炼运动。 话说回来,也许我们看着大宝在球上这样猛地被推出去会感觉他不舒服。其实,大宝很高兴,乐得哈哈大笑,直嚷嚷着“再来,再来一次。”看到大宝兴奋地样子,周围的人无不欢欣鼓舞。 这节课在大宝的笑声中结束。当主管说下课的那刻,大宝还没回过神来,看到她走出训练室才反应过来。 看着阿姨要抱他走,他又开始哼哼唧唧地撒娇,吵闹着不去上推拿课,喊着主管的名字要继续上运动课。 看着大宝一贯的动作,阿姨笑眯眯地抱起他,“一天天的都习惯你这样了,明天能不能不闹了,我们乖乖地去找给你做推拿的叔叔?” “不要,不要!”大宝在阿姨怀里,扭着身子脆生生地喊。 “大宝,你看那儿,谁来了?”阿姨看到奶奶抱着弟弟小宝上来,拍怕大宝的屁股,指给他看。 大宝顺着阿姨的手指看去,一见是弟弟,扭头趴在阿姨的肩膀上,说:“小宝来了,阿姨,不要小宝!” 阿姨听这话,仰头笑着说,“不要,阿姨抱着你,咱跟爷爷去中医科。” 奶奶看到他们,高兴地打招呼,“大宝,想奶奶没?” 大宝看着奶奶,点点头,“要奶奶。” 奶奶听到这话儿,转身和爷爷说,“你陪小宝上运动课,我跟着大宝去中医。先让阿姨给我送下去,一会儿再回来。” 爷爷主动抱过小宝,说:“去,我看着小宝。”转身进了训练室。 小宝儿瞪着亮晶晶的眼睛,看到阿姨坐电梯,渐渐没了身影,冲着电梯门口伸出手,喊着“要阿姨!爷爷,要阿姨。”转过脸,靠近爷爷的耳朵轻声说,那语气,能甜死人。 “阿姨把哥哥送下去,一会儿上来陪你。”爷爷抱着小宝迈过沙发,慈爱地安慰小宝。 主管在后面跟进来,听见小宝说的话,笑着问爷爷,“两个人现在还争抢阿姨呢?” “抢,怎么不抢!一离了眼就找。”爷爷瞥了眼小宝,盘腿坐好,生气的说,“都怪他姥姥,把两个孩子弄生分了,谁都不理谁。见一个物件,他要,他也要,兄弟俩吵得厉害。” “怎么是姥姥弄生分的?”主管听这话觉得很奇怪,不解地问。 爷爷看一眼门外,气愤地说:“当时,他妈生他们的时候,姥姥一见是双胞胎,就提出一家养一个。大的我们养,小的他们家养。他妈不想兄弟俩分开,要一起养,就兄弟俩一家住一天,周末回家自己带。” 爷爷停顿下,歇口气,接着说,“这也无所谓,只要孩子好,我们不计较。可姥姥觉得小宝长得瘦弱,像他们,对小宝特别好。大宝长得壮,不找她稀罕,就有意无意的忽略大宝。你说,都她姑娘生的,怎么就分出远近来了。” 主管只是听着,认真的给小宝训练,没发表意见。 爷爷可能憋得太久,想找个人倾诉,喘口气,又继续说,“你不知道,我们大宝在他们家可受气了,一说去姥姥家,就害怕得说不要。” 他拿着放在地垫上的儿童吃的泡芙,放在手里颠一颠,“就这玩意儿,他姥姥在国外买回来的,只给小宝吃。我们大宝吃,她不让。不管在哪儿买回来的,又不是吃不起,想吃就吃呗,能怎么着?” “我和他奶奶不管做什么东西,两个孩子一人一份。小宝不在家不要紧,我给送去。结果他姥姥,这不能吃,那不能吃,就按她南方的口味来,看小宝瘦的,我们大宝长得多壮啊!”爷爷叹口气,“有些话我和他奶奶不好说,但我真心疼我孙子。” “害!我们小宝虽然不胖,但是挺健康的。大宝的体重该稍微控制一下了。”主管趁着小宝高兴,手脚麻利的给他做训练,偷空看了爷爷一眼,衷心地提出自己的建议。 “嘿嘿,小宝是挺健康的。前两天他爸爸刚带哥俩检查过,钙铁锌硒等等都不缺。” 爷爷露出十分欣慰的笑容,挪动挪动过于肥胖的身子,找个更舒适的姿势继续盘腿坐着,和主管聊天,“大宝胃口好,饭摆那儿,自己都知道拿勺子往嘴里送,都不用喂。你不让他吃,过不一会儿就喊饿。小宝就不行,端着碗追着喂他,都吃不几口。这兄弟俩都喝着调理脾胃的中药呢。” 主管听了,赞同地点点头,“小宝是该好好调一调,都比大宝快矮一头了。” “谁说不是呢!调好了,能多吃点,也能快点赶上大宝。出生那会儿,俩兄弟差别不大的,现在,越长差距越大。”爷爷看着小宝笑得很是和蔼。 小宝看着爷爷慈蔼的目光,对着爷爷开心地咧嘴笑,亲切地喊“爷爷”。 爷爷听到小孙子悦耳的声音,乐得直眯着眼睛,张着嘴,笑呵呵的答应。 龙凤胎 说实话,跟主管上课真不轻松。她是我们运动部收费最高的训练师,能上她课的孩子,相当于单位的客户。一方面家里有钱有权,另一方面也体现了这些家长的高要求。 一般,主管的课上午三节,下午一节或两节。上午第三节课我有事走开了,没跟着去。下午的时候,空暇,便跟主管去上课。 这节课是位四岁左右小男孩,不仔细看都看不出什么问题,性格开朗,很是顽皮。 “你自己来的呀?过来躺好。”主管给铺好床单,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过来。 小男孩一蹦一跳的跑过来,自觉地躺好。他双手交叉,大拇指相互交叉挑动着,“阿姨带我来的,她在楼上热饭呢,让我自己先下来。” “哦,你什么时候在老家回来的?我都好久没见你了。”主管把他躺的姿势摆正,继续和他聊天。 “今天刚回来,这不就过来啦,我也想你了!”小男孩看着主管,甜甜的说,就是表情有点不走心。 “哦,你也想我啦!哪儿想了?”主管继续逗他。 小男孩没说话,紧闭着嘴,自己用手拍拍嘴。 主管看着他可爱的动作,笑着问:“光嘴巴说想我了?” 他捂嘴偷笑,点点头,突然注意到主管表情一变,紧接着快速地摇摇头,拍拍心口,说:“这儿想了。” “哦,我以为你只是嘴上说说呢!”主管双颊含笑,不再逗弄他。而后,把他的右腿架在肩上,让他主动开合,主管根据他运动的速度施加阻力。 主管回过头,对我低语,“你仔细观察,看看这个小朋友存在什么问题。一会儿,我提问。” 我了然的点点头,其实主管不说我也会认真观察,毕竟这个小朋友和其他的小朋不同。他目前所表现的障碍寥寥无几,以我当时能力,不能一眼判断出。 我注意到主管先给他做几项被动活动,然后开始借助器械,做红绳训练。 主管把红绳调整好,让他双手抓紧,踩着脚下的绳带站上去。所谓的红绳训练就是在房顶上按了一组滑道,然后两根红色的大拇指粗的绳子垂下来,一般是利用滑轮组的原理,一升一降。 绳子下面挂了一个两指宽的圆形套圈,小朋友需要把脚踩进去,然后站在上面。我之前试过,感觉很难。 我们经常玩的秋千,两条绳子和一块木板。安装好后,想固定住,坐在上面荡悠,都觉得有困难,一不小心就会被打到,疼一阵子。 被红绳打到倒是不疼,但是,若想单腿站上去,并站得久一点儿,也不容易。 这个小朋友在主管的帮助下,晃悠悠的站了上去。 悬挂着的红绳相对而言比较细,孩子的小手抓着并不容易,很容易打滑。脚下两指宽的套圈,孩子踩在脚底中间,滋味也不好受。 主管不时地推小朋友两下,他下肢力量支撑不住,不得不脚尖点地,以维持平衡。 “怎么才站这么短时间,你是不是退步啦?”主管装作生气的样子,故意凶狠地说。 好几次,小朋友尝试着想凭借自己的本事站上去,都未能如愿。他一脚在上,一脚在下,抓稳后,回过头求助主管,“阿姨,你帮帮我,让我再试一次。这一次我坚持的时间定比前一次时间长。” 主管看着他认真的小脸,忍着笑,答应“好”。然后,帮助他再一次站上去。 小朋友的手抓的很高,一手在前,一手在后,手臂紧贴着红绳。放在套圈上的脚稳稳地弯着不动,另一只腿蜷缩起来,紧紧靠着承重腿。 他有些紧张,承重腿在轻微的颤动,肉眼可见。主管观察他的表情,他仰着头朝上看,脸颊稍微贴着在上的手臂,不敢用力倚靠。稍微一用力,绳子就会自主晃动,他的重心就会不稳,随绳子自由飘荡,不出一两秒就掉落地上。 主管轻轻推他的小腿,他稳稳地随力的方向摇晃,整体看下来不错,只是依然不能放松。 主管开始和他聊天,以分散注意力。 “这次谁带你从老家回来的?” “自己回来的。”小朋友吃力地说。 “啊?自己从老家回来的?”主管表现的很惊讶。 “不,不对。是爸爸带我回来的。爸爸回老家出差,我就跟着回来了。”这段长句子说的倒不是那么的吃力,主管稍微增加手上的力度,他随绳子转悠的圈增大,自由转的圈数也随之增加。 “那就你自己回来了?你妹妹没回来。”主管仰起头,轻声问。 小朋友站在绳子上,自然而然的低头看主管的眼睛,回答说“没有。” 还没来得及抬头,就听到训练室的门响了,随后被打开,俩人同时看向门外的来人。一时惊讶,小朋友在绳子上掉落,主管轻巧地托住小朋友的腰。 主管咬着牙,抿着半边嘴唇,转过头看向小朋友,表情表现的很有些狰狞,看起来很搞笑。她掐住小朋友的腰,仰脸问:“你不是说你妹妹没回来吗?门口站得是谁?” 小朋友看到主管的表情,忍着笑,拉住红绳子想往后躲几步,结果没能移动。于是,他赶忙哄主管,“别生气,我说没来,是没到这儿来。我来的时候,爸爸带她去幼儿园了。” “哦,这样啊!那你把话说清楚了,我还以为你骗老师呢。刚才坚持的时间挺长的,自己再上去,再坚持一次。”主管扶住他的腰,抬头看着他,提出自己的要求。 “能不能不练了?我们在这儿玩会儿,等下课了你就跟我爸爸说练完了,行吗?”小朋友一脸可怜的乞求。 主管生气地转过脸不看他,看向旁边站着的妹妹,用下颌示意,“你问问你妹妹可以吗?”小朋友随即用可怜的眼光恳求妹妹。 “不可以,再不练我就去楼上告诉爸爸,说你偷懒!”妹妹像个傲娇的小公主,方方正正的脸上满是严肃,义正言辞的拒绝哥哥。 小朋友没办法,哭丧着脸,甩甩一直踩着套圈的脚,无力地站上去继续训练。 主管看着兄妹俩忍俊不禁,偷笑中给妹妹举大拇指点赞。妹妹收到表扬,更是神气,可爱的紧。 又站了两次,一次比一次坚持的时间长。主管让我帮忙摆些障碍物,这活经常做,早已经熟练于心,手脚麻利的给摆好。 主管让小朋友从绳索上下来,去跳障碍物。这个训练项目应该是他喜欢的。听到指令,麻溜的爬下来,快步跑向障碍物。 他走慢一点,不仔细看是没问题的。等他快步走或者是跑起来,问题就显现出来。 他下肢运动速度加快后,整体步调不连贯,像极军训练齐步走时,前后同学伸出的胳膊不一致的样子,非常别扭。有时激动了,自己不注意控制,直接一瘸一拐的。 主管没动,看着他跑过去的身影,问:“看出他有什么问题了吗?” 我凑近主管,看着前面的两个孩子,轻声分析,“他步态有问题,一腿的支撑相缩短。下肢的协调性不够好,总感觉动作僵硬。” “嗯,他下肢肌肉力量还不够,小肌肉的协调不好,走多了,走快了,就和抽筋了似的。回去再看看课本,尤其是步态这块儿。”说着,主管朝小朋友走去。 主管形容的到很准确,我听了只想发笑。不过,主管愿意问我问题,心里还是很高兴地,说明她愿意培养我。至于看不看书就不重要了,我还有万能的老师,回去一问,准知道怎么回事儿。 没一会儿,这节课就结束了。主管送两个孩子去六楼找爸爸,我自己回办公室。 回去的时候,恰巧马老师在办公室休息。 “老师,您今天下课怎么这么早?”我心里很好奇,一般老师很少这么从容的休息。天天急匆匆地,恨不得能跑起来。 “哈哈,赶巧上节课的孩子临时请假,我没再让前台排课,想休息下,最近太累了。”老师整个人美滋滋的,随即问我最近怎么样。 我说挺好的,学到很多不同的东西,把自己的所见所闻所感给老师说了一遍。然后,又把主管下午上课的那个小男孩的情况跟老师交流。 我一说老师就明白了。 “哦,你说的是那个小孩呀!他从小是在我们单位长大的,爸爸妈妈年纪比较大,算是老来得子。他和妹妹是一对龙凤胎,出生时都有不同程度的问题,哥哥的情况较妹妹严重些。近几年,断断续续的在这儿训练,听说前段时间回老家了。整体下来,效果不错,简直就是活招牌。”听老师说完,我还是一知半解,整个人迷迷瞪瞪的。 又问老师,回老家怎么继续训练啊,不是没好吗?老师十分无语地看着我,言不由衷地解释,“他老家有我们的分公司,一个训练体系,在那儿和这儿的训练一样。” “哦,哦!”这回懂了,不好意思的点点头。 “一会儿没事的时候,看看我们的企业文化和分公司。不然,进了门都不知道是自己公司的,惹人笑话。”老师没好气的瞥了我一眼。 我忍着笑,用力的点点头。又临时想起主管的问题,把事情的经过和问题复述一遍。 “他目前就是姿势和协调的问题。像你看到的那样,平常走看不出不同,一旦速度太快就出现姿势等问题。当初他家里着急让他先学会走路,基础打得不牢固,算是历史遗留问题。孩子慢慢的长大,懂得的事情多,再矫正也可以,只是效果慢一些。再者,一些走路习惯已经养成,不能一蹴而就。”老师语重心长的给我解释了一遍。 “哦,原来是这样!”我若有所思地问老师,“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您才一直压着涵涵和小宝不让他们过早的学习走路?” 老师点点头,“对的!主要是他们家跟着我的时间长,愿意信任我,也愿意等。如果他们一意孤行就是要学走路,我也没办改变,只能教他们先学走路。若是这样的话,他们也不可能跟我这么长时间。也许这就是人和人之间的缘分,强求不得。” 听了老师的话,我忽然想起实习时候的一位老师,他总把“佛度有缘人”挂在嘴边。 佛渡有缘人 我大学毕业的实习期是一年,这一年我大半的时间呆在我们大学的附属二院。 在二院里,有一位专门做红绳训练的老师,他姓鹿。这位老师的文化水平不高,仅是大专毕业,但是他去二院的时候才开院,也算是赶上好时候了。 鹿老师很有钻研精神,自己努力学习解剖知识,参加红绳训练的陪训,考取专业认证的资格证书。 十几年后,他在省内成为红绳训练项目的顶尖人才,治愈了大量患者,培育出许多优秀的专业人才。 随着红绳技术的普及,他的地位越来越高。等到我们实习期间,轮转科室的时候,红绳训练科室也被算在内,我跟他学习的时间比较长。 鹿老师长相很是温厚老实,但相处下来就会发现,他整个人知识渊博,幽默风趣。 他的手法纯熟,做过一次两次就有明显的效果,吸引了很多患者前来问诊治疗。 这天,他在诊室里给患者做训练。这个患者的主诉是腰痛,最痛的时候下不来床。 别的医生一碰他的腰,他就开始哎吆哎吆地喊,吓得医生们都不敢碰他。但不给他解决问题也不行,最后把他推到鹿大夫这儿来了。 鹿大夫一开始碰他,也哎呦哎呦地喊。鹿大夫一边检查他腰背部的肌肉,一边安慰他,“别喊了,不疼。不信你感觉一下,这儿疼吗?”一边按他背部的肌肉,一边问疼不疼。 病人听见鹿大夫的话,禁了声,仔细感受着他按的部位,不再病怏怏地喊。 也不知道鹿大夫怎么按的,只看到他点一下点一下的,患者除了开头喊几次疼,点到最后也不喊疼了,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昏昏欲睡。 鹿大夫规规矩矩的给患者训练,偶然间我看得认真,转头问我,看出什么来了吗? 我不好意思的摇摇头,“看着很神奇,但真没看出怎么回事儿来。” 鹿大夫被逗笑了,“你倒是诚实,那你再认真看看,说不准最后就看出来了呢!” 我羞愧地笑着低下了头,仔仔细细地看着,不再言语。 鹿老师主要按压的部位在腰背肌、臀肌和郭绳肌。训练不同的肌肉,红绳的操作方法、固定部位都不尽相同。有的悬挂起来,有的往下放,有的固定整体,有的就固定一小块儿。我看得云里雾里,不能拨云见日。 他见我迷迷糊糊的,有一点拨我,“患者说腰痛,来我们这儿,要找原因,一般什么问题会导致腰痛?找到原因后该怎么治疗?” 我思索片刻,不确定的开口,“我看过病例,拍过ct,腰椎没问题,不是腰椎间盘突出,也没有神经损伤的表现,应该是腰扭伤。” “那除了腰扭伤呢?患者来的时候说过了,没有摔倒,也没有扛重物。”鹿老师紧逼不舍,让我想立马偷走,终究是畏惧老师,不敢如此,只能绞尽脑汁地想答案。结果,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鹿老师看着我抓耳挠腮地样子,无奈地笑笑,“不是还有腰肌劳损吗?这位患者不是说了职业是坐办公室吗?长时间的坐着,腰肌一直处于紧绷状态,得不到放松,不就出问题了吗?这位患者就是。” 我恍然大悟,说:“那他的治疗,给放松放松腰背肌,锻炼锻炼腰背肌力量就可以,对吗?” “不要这么直白的想问题。作为一名专业的治疗师,不能只想着头痛医头,脚痛医脚。你见我只给他训练腰背肌了?”鹿老师抬起头,有些生气的看着我。 我摇摇头,表示不是,还训练上下紧挨着腰背肌的肌肉。他又要求我背康复的定义,我不明所以,磕磕绊绊地背了一遍。 他又接着问我,这位患者除了做红绳训练,还可以做什么。这个我想到了,抢着说还可以做理疗。听到这个答案才满意。 正好也训练完了,患者回过神来,称赞道:“鹿大夫真神奇,这一会儿的功夫不疼啦!” 这时,正巧下一个患者走进来,听了这话儿,笑着问鹿大夫,“你说这么多患者都给治好了,什么时候把我也只好了?” 鹿大夫抬头看向来人,无奈地笑着问:“你怎么又来了?不是不来了嘛!” “哼!我说不来是因为好了。这不,出趟差,在外地又犯病了,疼得我恨不得立马飞回来。”来人用左手拍着右肩,神情特别痛苦,“我现在右胳膊根本抬不起来,别说做饭,打字都不行。” “说,你又干啥了?”鹿大夫一边整理红绳,一边让患者趴好。 “真什么都没干,就打字的时间长了点。没办法啊,都加班,我也不能搞特殊。”她费力的趴好,小心翼翼地护着右胳膊,不敢用力。 “你什么时候能把我完完全全治好?治好了,我给你写表扬信,全省表扬!”患者费劲儿的把脸转向鹿老师那边,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抛出高诱惑。 “别,别!佛度有缘人,你我无缘,我渡不了你。”鹿老师拒绝的话说出口,自己都乐了。 “我做了什么事情如此罪孽深重,竟让鹿大师不肯渡我!”患者也是个妙人,佯装愤怒地问。 “罪孽深重倒不至于,你不听我话,说明你不信任我。不信任我,就是无缘,所以渡不了你。”鹿大夫不紧不慢的解释。 “哼哼,听你的话怎么养家糊口?就是吃这碗饭的,不干不行呀!”鹿大夫让她多休息,不要一直坐着不动,患者工作需要,改不了,病情反反复复,两个人都很痛苦。 “你曲解我的意思,我让你干干歇歇,不是让你一直干,长时间的不活动,所以说佛渡有缘人。”鹿大夫再次强调这句话。 后来实习中,我听鹿老师说过好几次这句话,都和这位患者的情况很相似。 一开始不懂,渐渐地遇见的多了,自然而然地懂了。 雪上来霜 今天主管有事情上班,我又跟着老师上课。赶得挺巧,这节课是涵涵的课。好久没注意小姑娘了,甚是想念。 姥姥今天迟到了,这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老师很是纳闷儿,也很担心。 “昨天来的时候,姥姥说最近一直休息不好,经常头疼,晚上睡睡醒醒,心情很烦躁。两个老人都年纪大了,还带着个孩子,别再出什么事情。”来了这么久,第一次见老师皱眉。她坐卧不宁,一会儿看看门口,一会儿看看门口。我数着,一次一次的,五分钟内看了十次。 看老师如此担心,我不好安安稳稳的坐着,站起来,拍拍屁股上不存在的尘土,“老师,要不这样,我去前台看看有没有他们家的联系方式,打电话问问。” “前台肯定有联系方式,很有可能留的是爸爸妈妈的,不会是姥姥的。要是没事儿,只是路上耽搁了,打电话还让涵涵爸爸妈妈担心。再等五分钟,说不定已经到门口。”老师回头张望门口,说得漫不经心。 “那我去门口看看。”说着,就往外走。刚迈过沙发,电梯响了,看到门里走出来的人,正是我们期盼已久的姥姥和涵涵。 我欢快地转过身回去,向老师报告这个好消息。老师瞬间吐了口气,七上八下的心霎时放平稳。 老师弯腰站起来,走到门口,帮姥姥抱过涵涵,边走边问,“阿姨,今天遇到什么事情了吗?怎么来的这么晚?” 姥姥摘下肩上的背包,跨到胳膊肘上。脸上挂着和往常一样的笑容,只是看着脸部的表情有些僵硬,笑容里夹杂着丝丝苦涩。 这次见她比之前憔悴,面色有些焦黄,眼底的黑眼圈非常明显,肩比之前更低些,走路看着不稳,像是一瘸一拐的。 我心想,也许是最近自己天天带涵涵来回奔波,有些劳累,又没睡好,所以才这样。 “是遇到了点事情。”姥姥的声音没有之前中气十足,相反的给人一种羸弱的感觉,很是奇怪。 老师听到这样的回答,惊诧地转过头,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姥姥,“怎么了阿姨,需要我帮忙吗?” 听到老师真挚的话语,姥姥笑着摆摆手,“不用,不用。涵涵她爸爸回来了。” 以往,姥姥都是双手交叉,抱着双腿,坐得笔直笔直,显得整个人精气神特别好。今天,倒是头一次见姥姥一手撑地,一手抱腿,斜着坐,整个人透着一股懒散。结合姥姥的话语,这很不寻常。 老师十分敏感,意识到不同,手里的动作不停,低下眉眼,不动声色地问:“不是说十月一回来吗?怎么早一个星期回来了?” 姥姥咬咬下嘴唇,不甚在意的说,“正巧赶上bj有一场学术会议需要他参加,也顺便看看涵涵,就坐飞机飞过来了。” “哦,这样啊!挺好的,公费出差,既能完成工作,又能看看你们,一举数得,多好啊!”老师脸上露出点笑容,语气轻松的说。 姥姥情绪一点儿都不高,不管说什么都淡淡的,连涵涵娇声娇气的喊她,都是一副寡淡的表情,偶尔露出一丝笑容。 “她爸爸前几天就来了。我不是一直不舒服,头疼嘛,打电话的时候就跟她妈妈说了。这不她爸爸提前来一天,到了之后,先带我去医院看医生,做的检查。昨天下午,拿的检查报告。结果,医生没和我说,直接叫她爸爸进去谈的。”姥姥平静地给老师叙述她最近几天发生的事儿。 老师听了姥姥的描述,没接话儿,沉默地听着。 姥姥看一眼正在玩玩具的涵涵,继续说:“我问她爸爸结果,她爸爸只说没事儿。我听着晚上在客厅里给涵涵妈妈打电话,当时忙着帮姥爷做饭,也没仔细听他们说些什么。过一会儿,涵涵爸爸就把电话给我,让我接。我接过来还没来得急说话,涵涵妈妈就在电话那头哭,哭得挺伤心的,看样子哭一会儿了。我问她怎么了,她也不说,一直哭,也不挂,好像听到她嘟囔一句,‘妈,你怎么得这种病啊’。我心里咯噔一下,就明白看样子检查结果不太好,安慰她几句就挂了电话。” “阿姨,您宽心,也许没大事儿呢!”老师这话说得就有些苍白无力,她眼睛动啊动的,可能自己都不信。 姥姥笑着瞥一眼老师,恢复以往的坐姿,“晚上,涵涵爸爸在厨房里和姥爷讨论什么,也没听到,俩人声音太小了。其实,到我这个年纪即使有个三长两短,大病大灾的我也不怕。这辈子,有什么是我没经历过的?又有什么看不开得呢?姥爷有心脏病,身体不好,有今天没明天的,我们早就商量好了,别拖累孩子。可现在家里这样,我心里怎么放得下涵涵?”不知何时姥姥眼里蓄积满了眼泪,紧紧地绷着,含笑看着涵涵,不滑落一滴。 涵涵好像有所感应,仰头目不转睛的绷紧小脸看着姥姥,似乎还是和以前一样的笑容,目光一样的和蔼,没什么不同,便不再纠结于此,低头玩手中的物件。现在,她能有意识的自己扒开右手抓东西,不仅仅只是用左手。 “阿姨,不管怎么样,先治病要紧。涵涵这儿不行让爷爷奶奶来陪着也好,不一定非得您在这儿。”老师留意到姥姥眼底浓浓的不舍,依旧真心实意的劝着她。 “她爷爷奶奶年纪也大了,身体一直不好。心里也一直挂念着涵涵,常常叨念。只是涵涵现在这样,不能回去看他们,也不敢告诉他们,就怕有个好歹。”姥姥无奈的解释。 “那亲戚朋友,叔叔阿姨也行啊,可以托付的,帮忙照顾一段时间。” “涵涵爸爸妈妈都是独生子女,没有兄弟姐妹。我们老一辈儿的兄弟姐妹,都和我差不多的年纪,托付给谁?她爸爸妈妈那辈儿的,都有自己的家庭,自己的孩子,哪有精力分一些给涵涵。也是实在没办法,才让我和姥爷来的。只是没想到,不仅没给孩子帮上忙,反而拖累了孩子们。”姥姥说的很心酸,旁边的人听了心里都感觉不舒服。 “马老师,我们这节课上完,就不来了。涵涵爸爸已经在下面办退课手续,如果我回去再查查没事儿,我们再回来。”姥姥语气特别难过。 “没事儿,阿姨,您的身体重要!您们打算什么时候走?”老师平静地问。 “她妈妈已经给定好飞机票,大约是明天早上的飞机,正好爸爸今天开完会。下飞机后,我们直接去医院,涵涵妈妈已经给约好医生。这边医院给的建议也是越快越好,我们这边不熟悉,在这儿住院不如回家方便。”姥姥有些哽咽,眼眶湿润的厉害,只是没有眼泪流出来。 “行,我做的这几项训练步骤您也看到了,记不住可以录个视频。回去多给孩子练一练,现在已经出效果,不要停,不然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我们明白,妈妈也想到这件事。不管怎么说,孩子才是重要的。我这么大岁数,多一天,少一天的区别不大。昨天说回去还继续给涵涵训练,妈妈在老家联系了一家做儿童康复的医院。也是别人介绍的,去看一趟,环境不错。” “不是这样的,阿姨!在涵涵妈妈心里,您肯定也很重要,不然不会这么紧急的让您回去。”老师盯着姥姥浑浊的眼睛,一脸真诚的保证。 姥姥听了很是高兴,笑容较刚才好看几分,不好意的低下头,没说话。 “涵涵这块儿能找个靠谱点的医院系统训练也好,最起码是专业的,不会耽误。到时候上课的老师如果对于涵涵以往的情况或训练有不了解的地方,可以给他看看视频,也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帮着和他把涵涵的情况交接清楚,这样既不影响进度,也不影响训练效果。”老师看着涵涵姥姥慈爱的眼睛,认认真真地交代明白。 “好,马老师。涵涵妈妈那儿有您的电话,到时候如果有需要,我们电话联系。”姥姥回望着老师,非常真诚的说:“马老师,谢谢您!” “阿姨,别客气。谁都会遇到难办的事儿,但话又说回来,没有过不去的坎。我们只能往前看,明天来了,今天就会过去,事情也许就有转机。”老师不停地安慰姥姥,想让她放宽心,开心点。 老师化身话痨,叨叨个不停,各种心灵鸡汤哗哗的往外倒,听得我很尴尬。但对涵涵姥姥而言,有效果。 这节课结束的时候,涵涵姥姥虽然面色还是泛黄,但精神头好多了。她亦步亦趋的跟着涵涵在训练室里爬两圈,涵涵顽皮,偶尔故意捣蛋不干活,姥姥也能开心得逗她,笑容不再让人看着心疼。 这是我最后一次见涵涵。此后,山长水远,定不会再见祖孙二人。我衷心的祝福他们,祝福他们家余生平安喜乐,一生顺遂。 等送走涵涵,我和老师聊天。 “老师,您一开始对他们不冷不热的,和对其他家庭没什么区别。怎么最后这么积极?”我看到老师眼睛也湿润润的,打趣儿道。 “整天没大没小的,在你眼里,你老师我就是一冷血动物对吗?”老师说着摆楞我一眼。 我一见这表情,立马摆手否定,“不是的,我没这样想。主要是您今天太热情了,有点儿超纲服务。” “我明白你的意思,你觉得我不该给她家录制视频,也不该说电话交接的事儿。可是,淑婉你要明白,作为一名治疗师,尤其是儿童治疗师,你承担的不仅仅是义务,还有责任。是,孩子来我们单位,交了钱,我们提供相应的服务是理所应当的。额外的服务不再我们考虑范围之内,这是保护家长,也是保护我们自己。但是呢,保护我们自己,不是说冷血无情,袖手旁观。在范围之内的,不违反大原则的能伸把手就伸把手。你看,听姥姥的叙述,身体肯定出了大问题,不然不会这么匆忙。这时候,她需要的是雪中送炭。说实在的,想让我们送她一大块“煤炭”是不可能的,也给不起。能给得就是加把柴,愿意要我们就添上,不愿意要我们就留着,算是做件善事儿,不图别的。别被那些不好的言论吓到,‘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 “嗯嗯!”第一次听老师说这么掏心窝的话,虽然不明白,但我还是记在心里,留着以后用。 神奇的家长 “下节课,你跟我去。这个孩子年龄不大,来的时候八个月,现在十个月大。诊断是大运动发育落后,目前还不会爬。来这儿,进步没多少,体重到长了不少,妈妈一直很不满意。”老师性格一直很开朗,为人大气爽快,见谁都笑哈哈的,第一次见她这么憋屈。 “哈哈,从八个月到十个月肯定长个儿、长体重啊!”我不明所以,找不到老师的纠结点,当笑话儿听。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等你开始接孩子的时候,我就把他推给你,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笑得出来!”老师没好气的瞥了我一眼,放下水杯,转身去训练室,我紧跟其后。 老师环视一圈,没有找到上这节课的孩子,她盘腿坐在门口的右边,“他们家还没来呢,就在这儿,你去那边找个床单。” 顺着老师手指的地方,我拿了件床单回来,铺在老师面前。 “没晾干,还有些潮湿,消毒水的味道也很大。搭到窗台底下的楔形垫上晾一晾,不然没法用。” 于是,我听老师的话把床单晾到窗台底下。还没转身,就听到老师和人打招呼的声音。 “来啦!”老师的招牌声音。 “嗯,今天路上有些堵车,我们来晚了。”这位宝妈长得很大气,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端庄的五官,一口东北话儿很是地道。 “这个点堵车?现在才两点。”老师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表,接过孩子,放在地垫上。 “今天不周二吗?中午送孩子上学的多,我们一点多就出来了。”妈妈把孩子递给老师,“先别躺,我去给他拿个床单!今天,忘给带自己的了。”说着,就径直地朝放床单的地方潇洒的走去。 老师张张嘴,想说些什么,看着她洒脱不羁的背影,终是放弃。 宝妈拿起一叠床单,边走边拆,没走几步,突然停下来,惊讶地说:“这床单怎么都是湿的呀,没晾干怎么就叠起来了,真缺德。”说着就转身往回走,想换一件,结果接连几件,都是潮的。她生气的把拆开的床单堆成一堆,皱着眉头失望地走回来。 老师看着她的表情,就知道是生气了。于是,解释道:“我刚才坐这儿的时候,就让我的小徒弟帮忙拿床单,结果发现是潮的,就让她先拿窗台上晾会儿。刚才看你走过去,本想叫住你,但你已经把床单拿起来,没再说。这会儿应该差不多了,我喊她拿回来。” 听到老师和宝妈的对话,没等老师喊,主动的给拿回去。 “干了吗?”老师看我走过去,盯着床单问。 “嗯,风一吹,就干了。”说着,我又把床单摸个遍,确认全干了。刚想帮忙铺上,宝妈抢着接过去。 “我自己铺就行。”边说边把床单完全拉到手里,自己又摸了一遍,确认是干的,才捏着两个角弯腰铺过去。 老师那边她够不到,想帮她抻整齐了,结果刚捏住角,还没动。就听妈妈急急忙忙地喊:“我来铺整齐了,他最近有些咳嗽,别把尘土带起来。”说着,自己撅着屁股慢悠悠的把那个角抻平。老师听了,无语地翻翻白眼,帮助孩子坐着活胳膊。 我第一次看到老师如此可爱的表情,低着头,抿嘴偷笑。忽然瞥见,沙发旁被抖成一堆的床单,没一件整齐叠着的,十几件都抖开了。 真得非常无语,不开心的走过去把所有的床单抱起来,拿到窗台边不碍事的地方给晾好。 晾完回去的时候,这个小宝宝已经躺正,两只小手正拿着妈妈的钥匙扣玩。一不小心没拿稳,打在自己胖嘟嘟的脸上,闭着眼睛开始要哭。 妈妈紧张地看着他,赶忙拿开钥匙扣,轻轻地抚摸着小宝宝的脸,温柔地哄道:“不哭,不哭儿子。不疼啊,不疼!” “给他个轻巧的,这个钥匙扣打一下挺疼的。”老师看到孩子鼻头都红了,衷心地给建议。 “不要,他拿着经常往嘴里放。儿子,给你妈妈的手,玩妈妈的手。”说着,把自己的手拿到孩子的胸前。小宝宝看到她的手,两只小手开始玩妈妈的手指头,一只一只的分开、合上,合上、分开,玩得不亦乐乎。 老师张张嘴,又抿抿嘴,给小宝宝揉着小腿,“床单不是没晾干,我们这儿的床单是外包洗。他们消毒洗完后,用熨斗给烫平,然后直接叠整齐。夏天还好,气温高,甭管多厚,都能干透。现在天气凉了,气温低,摸着热乎乎的。” “是这样啊,怪不得我刚才摸着有些热乎呢。”宝妈看着她宝贝儿子的胖脸,挂着一层虚假的笑容,十分不走心的说。 老师看她这样也没多说,点点头做训练,不再说话。 我看着老师有些可怜,她跟哪个家长都很聊得来,从不曾这样冷场。 我想缓和气氛,没话找话儿,“其实也有好处,摸着手感更柔软些。干透的床单直愣愣的,有些粗糙。” “对啊,我摸着也是。你们单位收费这么高,怎么不提供些比较柔软的床单?也贵不多少钱。”宝妈一脸你们单位真小气的表情看着老师。眼前的局面,让我恨不得当场拍自己一巴掌,真是没事儿找事儿。 老师抿着嘴,偷偷地朝着我翻了个白眼,一脸无语,就差把“猪队友”仨字甩我脸上。 “这就是正常的医用床单。不是贵不贵的问题,我们这床单一天一洗,循环使用。洗的时候是按标准的医用床单洗涤步骤洗,需要用消毒水消毒,一般拿来的时候还有消毒水味呢。因此,洗完之后摸着比较粗糙。”老师一点一点的解释,害怕她听不懂。 “哦,那干嘛用消毒水消毒啊,味道怪难闻的。”宝妈还是一脸别扭。 “咱这儿孩子太多,又爬有滚的,不消毒不行。这地垫一天擦两次,紫外线消毒两次,一次都不能少,也是为了保证孩子的安全。”到说的这么明白了,还揪着不放,老师有些不高兴了,不过还是耐着性子面无表情地向她解释。 “那怎么不用一次性的呀,安全又没味道。”宝妈还不肯放过这个话题,不依不饶的揪着问。 “用过一次性的,太薄。孩子抓一把就破,不如这个结实。而且有的孩子口水流得厉害,布的更容易收口水,省得孩子们流得到处都是。”老师语气有些急促,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就不再开口。 这个孩子特别听话,只要不让他运动,有东西玩就不哭不闹。宝妈无聊,开始讲小宝宝在家的趣事儿。老师也有孩子,比他大不多少,也喜欢这样的话题。两个人高高兴兴地又说到一块去。 被动活动结束,开始练习爬。这时,小宝抱不干了,一把他翻过去趴好,他就自己哭着翻回来,只是闭着眼睛,一滴眼泪都不掉,可他妈就吃他这一套,急得不停地趴在地上喊儿子,摸着头安慰。 即使他自己不主动翻过来,也趴着不动。别的小朋友一刺激足边就主动往前抬腿,而他,一刺激就拿脚踹人,一点儿都不往前使劲儿。 老师急得满头大汗,他现在能力到了,不能再被动地辅助往前爬。不然,能力得不到提高,训练没有效果。 妈妈看他像小乌龟一样趴着闹腾,哄不住,想起小饼干,连忙扒背包找饼干盒。打开盒盖,拿出指甲大小的饼干,放到小宝安面前,喊:“儿子,儿子,给你小饼干,小饼干。” 小宝宝听到“小饼干”三个字,睁开眼睛,看了眼,不哭喊了,笑着伸手拿小饼干。 看到他的表现,妈妈和老师不约而同地“噗嗤”,哈哈大笑起来。 妈妈把饼干放在他前面的一段距离,“儿子,看这儿,饼干,小饼干。” 小宝宝抬头看一眼,呲着牙,笑眯眯地往前使劲儿够小饼干。老师注意到他的动作,在后面给他辅助,加把劲儿,让他自己能爬地动。 有了小饼干做奖励,这个小宝宝好像按上了小马达,动力十足。当然,相对的也被喂了一肚子的小饼干,课结束了,也吃饱了。 老师是在开玩笑,也是在提醒妈妈,“你说说,你不胖谁胖?上一节课,不仅没消耗体力,还补充能量。越胖越不喜欢动,我们怎么进步呀?该让妈妈给你减肥了,哈哈……” 妈妈在一旁听着,也跟着笑,“是该减肥,体重快接近三十斤了,姥姥抱着没一会儿就喘,我抱着都觉得不轻松。” 正巧赶上姥姥来接,顺手把小宝宝抱了过去。我和老师重新回到办公室。 老师猛地坐到椅子上,深深的叹一口气。 “怎么了,老师?”第一次看老师这样愁眉不展。 “他家刚投诉我,以为不会再约我的课,结果还约,这种事情干两次了。不满意可以跟前台说换老师,不换老师,还不满意,回回投诉说没效果。”老师无力地摇摇头,“这孩子能力有,就是太懒。体重又高,更不愿意动。让妈妈给他控制饮食,家里又舍不得。我真觉得很难,谁来拯救我啊!”老师仰头呐喊,换来一阵笑声。 一男同事打趣老师,“他们家就认准你了,非你不可,喜欢和你相爱相杀。你就牺牲自己,成全她。”老师很厉地送他一记眼神杀。 “听着说话挺好的一个人,外表也挺大气的,咋这么做事儿!”我挺不能理解的。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就是为什么老是告诫你不要烂好心,有的人,不需要你的好心。”男同事一脸认真的看着我说。 老师回头轻轻地踹了脚他坐的椅子,“不要教坏我徒弟,这只是个例。” “哼哼,以后吃亏就不说我教坏她了,只会感激我提醒她。”男老师正儿八经的和老师拌嘴。 “我这么教过你吗?算起来她还是你师妹呢!”老师好幼稚,一言不合就翻旧账。 看着他们没营养的拌嘴,我坐到一旁,看书去了。 这样的日子充实又美好! 听课 今早上班的早,以为会是第一个到公司的,担心开不了门。到了才知道,担心是多余的。不仅门是大开的,同事也来了很多。 看到熟悉的同事,我纳闷极了,问:“我还以为自己会是第一个到的,还担心开不了门,到底是自作多情了。不过,今天怎么都来这么早?” 那同事高兴地看着我说,“你不知道吗?今天我们单位有培训,大约要持续七天呢。” “哦,好像听主管提过一嘴,没往心里记。”真的很尴尬,这么重要的事都记不住。 “哈哈,你才来,不知道情有可原。这活动从一个月前就开始准备了,全国各地来得都有。”同事耐心地给我解释,“我们这儿每隔一段时间都要举办一次,请的都是全国知名专家,一般情况是见不到的。” “怪不得都是些生面孔。我才来不久,虽然没有全认过来,大都吃饭的时候混个脸熟。那我们可以参加吗?”看着挺正规的,我也没参加过,心心念念的想去听。 “可以,怎么不可以。自己公司举办的,没课就可以去听。不过,好像听完课没证,外来的有结业证书。”同事似乎对这方面也不太清楚,说得不确定。 “没事儿,回去问问主管就清楚了。” 同事赞同地点点头,没一会儿,各忙各的去。 到上课的点还没有见到主管的身影,我也把专家讲课的事儿忘脑后,转身跟着老师去训练室上课。 刚准备帮忙铺床单,听到训练室门口有人叫我,抬头看看,正瞧见主管朝我招手。我和老师打声招呼,铺完床单出去找主管。看了眼办公室,她正坐着等我呢。 “你现在还没正式开始接课,多学点东西。这周咱单位组织的有专家讲课,你去听一听,多了解些知识。”主管直奔主题,到把我想问的事省了,我爽快地答应,转身拿着笔和本去大会议室室听课。 开课仪式已经开始,我悄悄地从后门进去,坐在最后一排。会议室里的同事看我身上穿着工服,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在我面前放下一本书。这本书是我们单位自己印刷的,是这一周讲课的内容,按着讲课顺序一页一页整齐的排列着。 讲课的专家真是全国儿童康复专业的大拿,怪不得今早的同事如此兴奋。大致翻看一下书籍目录,涉及面很广。内容大体分为理论、实操、提问、看诊等部分。理论是专家讲,有早期干预、神经发育学、脑瘫、感觉统合训练、认知发育等等;实操是专家指导或者专家自己操作,各部门主管配合。 这里面最重要的是看诊,家长们特别的积极。平时聚集这么多专家着实不易,运动、言语、作业、行为矫正和感统都是大腕。如果一个孩子这些课都有上,那一天就能得到全部的指导,省时省力。因此,理论虽然很晦涩难懂,但家长们都耐着性子聚精会神地听着,希望最后可以得到专家的指导。 我作为一名专业人员,看着如同打了鸡血似地家长,想偷懒玩手机都没脸,全神贯注的听专家讲课,受益匪浅。 之前马老师只是把各种训练中可能用到的理论罗列到一起让我背,至于理解是希望我在今后的训练中慢慢消化。若是很难懂的,遇到了相应的个例再问。 这次的理论课,解决了我大部分的不懂。专家不是找个主题随便讲,她从实际应用出发,根据治疗的普遍需要,从基础理论开始一点一滴、深入浅出的给我们梳理讲解。即使是非专业的家长,听后也能理解大半,明白老师为什么给孩子做这个动作。 这里面让我记忆最深的是台湾的一位讲感统训练的专家。近些年,大陆的儿童康复机构总喜欢和台湾的老师合作,请那边的专家来讲课。我们单位紧跟潮流,也请来一位讲感统训练。 这些年,我参加过得讲课很多,大的小的,私人的公益性的,市级的全国的,没一位专家是带着伤讲课的。这位台湾的女专家就一拐一瘸的,右眼带着带着青紫来了。 我当时见了这位专家的样子心里特别有意见,都这么大年纪了带着伤,右眼肿的都快睁不开了还来,真是要钱不要命。对她不屑一顾,低着头整理笔记。 专家开始讲,她把幻灯片停在第一页,并没有转换幻灯片。给我们讲感统的起源和兴起,忽然话题一转,转到了她受伤这件事上。 “大约一年前,我外出时发生车祸,当时诊断是左下肢粉碎性骨折。医生告诉我会留有后遗症,我听后很平静,这不是我关注的重点,我在意的是我什么时候可以下床走路。说要躺半年,三个月不到我就精神崩溃了。我不能忍受自己天天躺着无事可做,我还年轻,即使我已经退休。所以我开始到处讲课,当然这是件很麻烦的事情。我腿上有厚重的石膏,自己没办法完成转移,包括上厕所、上下车等,但我还是坚持要做这件事情,不管它有多困难。为什么这样坚持呢?爱钱?爱名声?不是这样的,我只是觉得自己有时间、有精力做些有意义的事情,为什么不做呢?受伤是身体上受伤,不是脑袋受伤,我还有思维,我还能思考,我不想停下来。就这样,在助理的帮助下我奔波了半年,完成一个大项目。我承认我很不幸,好不容易扔掉双拐,大约一个月前又被撞到。右眼当时肿的什么都看不见,我自己看着都害怕。不过现在还好,能张开一丝丝缝隙,看到一丝丝亮光,我相信会越来越好。就这样,我还是没歇着,大陆和台湾两边跑。有人问我,你不累吗?身体上的累睡一觉就好,我心情不累,整个人特别精神。说这些,我不是要夸自己,也不是要大家效仿我这么倒霉,是希望大家能坚持自己心中认为有意义的事,不管完成这件事有多么的困难,我们都不要随随便便的放弃。坚持的过程中,有磨难,有痛苦,最后的结果也不一定是好的,但是我们心里是开心的,是不后悔的,这就是好的,是值得肯定的。谢谢大家听我说这么多,下面我们正式开始。” 专家开始讲解演示文稿,她刚刚温柔有力的话语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 我想,如果这些事儿发生在我身上,我会怎么做?我会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享受妈妈的伺候,享受亲人们的问寒问暖,享受因病获得的自由时光。然后,看小说,刷视频,玩游戏,能混一天算一天。即使医生说没问题了,也要在家多呆些日子。要问为什么,大家都这个样子。受了伤,很虚弱,应该享受这种待遇。 我从什么时候有这种想法的?是和爸爸妈妈分离太多之后。小时候,我是很坚强的。 我小学是在村里上的,学校教室是一排红砖红瓦的大平房。门高窗宽,冬天很冷。每年开始数九的时候,除了燃蜂窝炉,需要在教室的窗户里面钉一层塑料布保暖。 那年冬天我上六年级,老师给窗户钉塑料布,我踩着凳子帮忙递钉子,转身时没踩稳,直接摔下来。着地时由于紧张害怕而以手撑地,当场嚎啕大哭,左手腕眼见着肿成馒头大小。 老师当场吓懵了,让我回家去门诊看看。我很听话,托举着左手腕哭着往家走。 那天赶巧,大伯家卖鱼,爸爸妈妈去河塘帮忙捉鱼了。我从学校哭到家再哭到大伯家。在路上,我明显的看到左手腕的长骨翘起头来,心里也害怕。到大伯家,邻里一看直接打120喊救护车,然后我被接去医院。 放射科的医生是熟人,老师的学生,小叔的同学。拍片后他领着我们找骨科医生看,灯光一照,明显骨折,理论上应该住院做手术。但是大家都是熟人,骨科医生就说帮忙手法复位,但不能保证效果。如果不能在规定时间内长好,还是需要手术复位。整好后,就回家养着去。 我还有半年面临着升学考试,考好了能去市里读书,考不好接着在镇上混。不仅我的压力大,老师的压力也很大。一方面是在学校里出的事儿,一方面学习好的不能上课,万一考不好很是影响升学率。于是,两位老师约定每周来我家补课。 这样过了两周,手上水肿基本消下去,拍片复查说恢复的不错。妈妈觉得这么让老师跑过意不去,就和我商量她每天背书包接送,让我回学校上学。我连考虑都没考虑直接答应了,每天乖乖的和妈妈跑着去上学。当时,我很喜欢学习。 小学毕业后,和父母分离多了,我只喜欢躺在家里,其他一概没兴趣。继续学习只是不得已而为之,再也不谈“喜欢”二字。 直到高中毕业才找到新的兴趣——康复,大学毕业后觉得儿童康复好,断断续续地走到现在。 我能像这位专家一样吗?只要觉得有意,就能坚持。不管这过程中吃多少苦,遭多少罪,也不在乎结局。我很迷惘,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不过我会以她为榜样,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多想想她,也许又有动力。 他乡遇故知 大学上课的大部分时间在睡觉,觉得老师讲课像是和尚念经,一听就困。偶尔有教授讲的激情四射、引经据典,能睁着眼睛听下来,印象深刻。 工作后倒是越来越珍惜这种听课的机会,注意力和笔记都能跟上。专家寥寥几语总是扣人心弦,给人新的启发。 我听得正带劲儿,电话响了。不是静音,是震动。嗡嗡的像蜜蜂一样在桌子上转圈圈,恼人的很。我生气的挂断,又打,没办法接起来,才知道是房东,让搬家,这周五搬完。 “我才搬过来没一个月呢怎么就让搬?”我不解的问房东,实在是没理由。 “没办法,不是我一家这样,都这样。所有的人必须搬走,消防大检查。”房东的情绪比我还激动,着急忙慌的,像是火烧屁股了。 “阿姨,我现在在上班。反正不着急搬,等我回去再说。”随即挂断电话。心里装了事,怎么也不如没事儿听得效果好。烦躁的混完剩下的课,迫不及待地回家问问情况。 原来是大兴失火,严查群租房。房东家的消防设施即使很完备,也要待查,必须清理租客。晚上回家,房东告诉我等不到周五,明天必须搬完。庆幸的是明天我倒休,有时间找房子。 晚上没和往常一样早早休息,把整理好的行李再次打包收拾好。开始在网上找房子,问了好几家合适的,都已经租出去或者是要整改。 突然看到一张个人发的帖子,合租找室友,就在我现在住的附近。我抓紧打电话联系她,这个房子还在。顾不得几点,直接和她约定过去看房。 那时已经是初冬,晚上很冷。我紧裹着棉袄按着手机地图的指示往那儿找去。它在我住的地方前面一座小区里,不是楼房,也是平房。一排排紧密低矮的平房看得人头晕眼花,我第一次来,即使有地图导航也没能找到路,这个房东又不在家,只好让她的室友来接。 七拐八拐的终于到了目的地。房子很老旧,一室一厅一卫,出租的是客厅的床铺,只剩一张床。接我的女孩带着我参观一圈,房间被这群小姑娘布置得很温馨、很整洁,只是地方小,床铺多,看着十分拥挤。 情况紧急,由不得我挑三拣四。我问可不可以明天搬过来,她说要和房东沟通。我又问了多余的一嘴,问这儿不会也消防检查。小姑娘一听,脸色立马变了。只是她随机应变能力很强,说不会,具体的还是要问房东。我知道问不出什么有用的,只好告辞。 回去的路上,我开始给这个房东打话,商量租房子的事宜。她才下班,在地铁上,说明天再谈。我觉得既然定下来那就安心了,当时已经十点多,应该不会再有变数。事实证明,我见识少,太天真。 第二天早上,我收到消息,昨晚十二点左右发来的,说是不租了。如果想租也可以,涨房租。我气笑了,本以为万无一失的事变成趁火打劫,冲动之下直接拒绝。 当时整个bj城都在往外清租客,好多人皆辞职回老家找工作,少数留在这儿的北漂也被涨房租。我老家没有康复,思家心切,却不能不顾一切。 没办法,忍着眼泪浏览租房的帖子,翻到最后,一家没找到,泪水却早已模糊了双眼。我想放弃,直接给主管发微信辞职,盯着主管的头像出神好久,文字编辑了几次,删删改改,终究退出去,没行动。 我在心里告诉自己,刚听完课,刚下定决心坚持,刚觉得有意义,不能放弃。短短几句话,听着简单爽口,我一刚毕业的小姑娘心里真承受不了,直接崩溃的蹲在地上哭。边哭边又浏览租房信息,心里不断安慰自己实在没办法就搬回宿舍,再不安全也比露宿街头要好。 我抱着试试看的态度一个电话一个电话打,终于接通一个,是位大姨。她是自己的房子,在我打电话之前刚租完。听这话我也不再失望,已经失望到谷底,还能怎么失望? 不过,这位大姨人很好,她说她还有房子,不过交给中介转租。如果我想要咨询的话,她可以提供电话号码。我就像是溺水的人见到浮木,不管能不能承重,我都想抓住。看到她发来的电话号码,我毫不犹豫的打过去。结果,打了几遍没通。 我蹲在房东家的大门口,愣神地盯着车水马龙的街道,油然而生出一种天下之大,竟没我容身之所的感慨。冬日的暖阳是冬天最温暖的,照在人身上像是坐在火炉旁,暖烘烘的,还能看到身上冒出的热气,偶尔能看到浮在空气里尘埃。我应该很享受,只是我的心很冷,感受不到任何温暖,只能看到雾化了地冒出来的丝丝寒气。 不抱希望就不会失望,随意翻,翻到合适的就打。接的通是缘分,接不通是命运。这个电话接通了,房子还在,地址就在我们公司附近。我立马精神十足,不问价格,不管环境,即刻去看房,直接签。那中介也挺爽快,直接给地址,让我过去。 当时十二点左右,有些堵车。差两站地,堵得严严实实。没办法,我就近下车,改骑自行车。两地真的很近,正常情况下不到二十分钟即达。只是我第一次去,靠着导航,路不熟,耽误些许时间。 等我到单元门口,顾不得累,也没来得及擦擦满头的大汗,先给中介打电话,但是没人接,一连几个都是如此。没办法,我顺着网上留的门牌号找上去。 到门口,伸出手刚想敲门,听到里面的人说:“合同我们千完了,你什么时候给我们钥匙?” “一会儿,和我回公司拿。您一看房直接签了,我没准备,不好意思啊。” “没事儿……” 听到这儿我再也听不进去了,不用敲门了,合同都已经签完了,还能怎样! 这时,中介的信息发进来,说:“不好意思啊,我们的房子租出去了。但我们还有别的房子,我带您去看看。” “不是说好,我过来看,然后直接签合同吗?”我平静地问对方,只是心跳有些快,差点没拉住,直接蹦出来。 “这没办法,虽然您先约的,但人家先到的。现在这种情况,房子很抢手。别着急,我们还有别的房子……”中介快速的解释一通。 “不用了,没有诚信的人,我不敢住他的房子。”当时情绪很严重,没心思和他周旋,话也说得很绝情。 从小区里出来,看看太阳,无处可去,心无可恋的走着去站牌。看看手机,有房东发来的消息,问我找到房子了吗?要求今天搬完,大家搬得差不多了,现在是下午两点,我还没动静儿,怕是着急了。 我心情很差,不想回,静静地站在太阳底下等公交车。来时急出的汗已经消退,只留黏糊糊的衣服,和奇差无比的心情。 想放弃儿童康复的想法又浮现在脑海。我上次回老家,遇到一个村里的姐姐,在我们市里上班。每天坐办公室,每天开车来回的回家,每周双休,工资比在外闯荡的我还高几倍,在这儿坚持有什么意义呢?追求理想?理想能遮风避雨吗?理想能解决温饱吗?理想能不想家吗?不能,都不能!我要她干什么,回去辞职,收拾行囊回老家。真得下定决心了,都说哀莫大于心死,我品尝过一回足够。 晒晒太阳,吹吹冷风,烦躁的心倒是平静下来,没什么留恋的。坐上公交车,看着房东的头像,想起刚搬来时她对我诸多照顾,回了一句话:没有,阿姨! 然后,她很快又给我回复。 “姑娘,你记得我给你说过的老乡吗?就是住楼上的那家。” “记得,刚来的时候您提过,我还没来得急去拜访她呢!”听她不是催我搬家,我的心情稍好些。人在困难的时候,期盼着雪中送炭,最怕落井下石。 “那小姑娘单身,人也挺好。不如你问问她租到房子了吗,看看能不能俩人合租一间。我把她电话发给你。”阿姨可能先打字慢,直接发语音,声音着急忙慌的,不知道再做什么。没等我回复,直接把电话号码发过来。 看着陌生又亲切的号码,我微微一笑。这个号码的主人,是我的老乡,不曾蒙面的老乡。不知长相,没问年龄,只是一串数字就让我心生愉悦,感觉暖暖的。不管电话那头的她能不能帮我,我都想打个电话,听听老乡的声音。因为这是家乡的声音。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在你遇到困难的时候,这种声音弥足珍贵。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虽然知道是老乡,但是没见过,更没相处过,我再厚脸皮也不敢冒昧打电话。 可是,不打就要离开,离开代表失业,失业代表转行,转行代表大学白读。十二年寒窗苦读换这种结果,我心有不甘,不甘就低头。心中的纠结,可想而知。 思来想去,还是选择低头。如果低头能让所有的坚持继续,能让有意的事坚持到底,何乐而不为。况且这种低头不应该是丢人的事儿,我遇到困难了,您能帮我一把,我会很感激;如果不能,也不会心生埋怨。 于是,我到站后下车找了个僻静无人的地方,拨通了那串电话号码。 “喂,您是哪位?”一个声音很沉稳的女生,听着她的问话,我的心安定下来。 “您好,我是住您楼下的那个租客。是房东给我您的电话号码,她说您也是山东的,让我问问您找到房子了吗?”开始说得磕磕绊绊的,越往后说得越溜。 “哦,哦,是你啊!房东向我提起过。昨天我一听要搬,直接请假去看房,找的地方比较远,不过房租挺便宜,交通也方便,在长阳地铁站附近。” “那现在还有房吗?”我满怀希冀地问。 “我和同事一起租的,那房子是三室一厅,已经租出去一间,剩下的两间我和同事正好瓜分完。” “哦,这样啊!”语气满是落寞无助,不知何去何从。 “你租到房子了吗?” “还没有,我刚才出来看房子,刚到门口,人家合同都签完了。”我觉得很委屈,不经意间就流露出来。 “昨天我也是这样,本来还约了另一家,想两家比较比较,结果这家没看完另一家就租出去了。一看这情况,没二儿思,直接和中介签合同。现在这种情况,想租合适的房子并不容易,都跟抢似的,能租到就挺不错。” “是啊,像我这种都租不到房子,都想回老家了。” “你要是实在找不到合适的,可以暂时和我住。我租的那间房子大约十二三个平方,不是很大,住两个人没问题,只是就一张床,你介意吗?”她小心翼翼地试探问。 “我一点儿都不介意,这真是太好了。谢谢你,我不用再担心露宿街头了!”我整个人欣喜若狂,幸好周围没人,不然还以为遇到疯子了呢。 “那你赶快回来收拾东西,四点左右我同事来帮忙搬家,咱一块儿搬,省得你再麻烦。”她的语气也松快不少。 “好的,我马上回去。”我兴奋地挂掉电话,急匆匆地往家赶。 房东又给我发消息,问我怎么样了,不行她去帮我问问。我兴高采烈的直接发语音回复,说下午和那个姐一起搬。 这惊心动魄的一天,我以后再也不想经历了。 很快,我回到房东家,见到从未蒙面的老乡。她长相很甜美,比我大几岁,个头没我高,但比我漂亮。我加了她的微信,也没问她名字,直接以喊“姐姐”。 我一直以为微信名是她的真名,多年以后才知道,她真名和微信名一点关系都没有。真名很美,很清雅;微信名很普通,很幼稚。 其实关于名字,早就露了马脚。有一次在家,我听到她同事称呼她的名字,我就明白微信名不是真名,但没有问,也没有深究。素未谋面的她仅凭老乡的关系能在我困难之际伸出援助之手,叫什么名字于我而言真的不是至关重要,只要知道人是她就好。 我的新家很漂亮。这座小区虽然在郊区,但是属于高档小区,里面的基础设施很完善。因为是冬天,景色有些萧瑟,到了夏天,必定姹紫嫣红,百花斗艳。 我们住四楼,卧室是靠中间的那间。说是三居室,实际上我们那间是客厅打的隔断。但是我们两人都很满意,只因房间里有一个大大的朝向南的阳台,很是通透。 冬日午间,阳光透过窗户洒进卧室,晒得床铺暖烘烘的,睡着特别舒适。偶尔打开窗户,偷偷放进来丝丝冷风,倒像是春风来了,带来万物将要复苏的错觉。 我们两个小姑娘都很爱干净,卧室收拾的整整齐齐,看着很是舒服。 这位姐姐人很好相处,比我大几岁,没有太多的事儿,很是朴实无华。我们俩共同爱好很多,对许多话题十分感兴趣,大都能聊到一块儿。她步入社会的早,见识多,给我许多建议,少走许多弯路。 有了住的地方,我也就不再想那些杂七杂八的,按部就班的上班、下班,安安心心的从事我的儿童康复大业,再也不起放弃的念头。 老板的故事儿 早晨在这边上班需要早起,我六点五十起床,七点半坐地铁时间刚刚好。 我住的地方在bj的西南边,地铁有很长一段路是在地上。这段时间折腾的厉害,没能出去爬爬山,看看景,散散心。上班时间大部分呆在室内,能看到的景色大约是训练室窗外的花坛和包子铺。下班之前夜色已经降临,若是夜空晴朗,看看天空,能赏赏月;若是云朵密集或雾霾严重,只能看看路灯,听听汽车行驶的声音。最后一种是最常见的,也是我最不喜欢的。 而今有机会在天亮的时候,看看大自然冬天的景致,令我十分欣慰。即使这景色是萧瑟、寂静、寒冷的,也十分有趣儿。 红彤彤的太阳在东方升起,也许是冬天太冷,它跳跃的很快,才见到一点点红霞,再转眼就升的很高,亮的耀眼。 火车飞快地在铁轨上行驶,两边的景色变幻的很快。若是非得挑一处最慢的,要属那片湿地。它的占地面积很广阔,在火车上很长时间内都能看到它的身影。 离得太远,我不知道有没有湖泊或者是积水,能看到的是一片片枯黄的芦苇,有站着的,躺着的,趴着的,还有被割走,只剩下一丛丛整齐的芦苇根的。 偶尔有一两只飞鸟在芦苇地里飞起,落下,再飞起,如此往复盘旋。我猜测,也许是在找早饭吃。至于问我是什么鸟,那回答不了。离得太远又太小,而且我只认识喜鹊、燕子和麻雀,若能听到叫声还能辨别鹦鹉和乌鸦。 冬天的景象很萧索,却把天地衬托的更广阔。 我迷醉不了多久,火车就会驶入地下。庆幸的是可以天天看,且百看不厌。 下了地铁也不想骑自行车,冷。时间充裕,可以走路。 秋天最好看的是金黄色的银杏,银杏落败后是冬天的梧桐。而梧桐叶从金黄水润到枯黄干燥,不能赏景了还能听声音。把梧桐叶踩在脚下,脆生生地咔嚓咔嚓声,让人听着心里很是减压。这一路上有这么有趣儿的声音作伴也不再感到寂寞,偶尔遇到一两个同事,一起伴着节奏走,更是欢乐。 今天到的挺早,在楼下包子铺吃完饭,去公司上班。 结果,到公司门口一看,大门锁着呢!很奇怪,我们公司有保安值班,一般在里面锁,每天早早给开门。今天是在外面用大铁链子锁的,打开微信看看里面的消息,也没有说放假或者出什么大事。 难不成我走错地方了?我纳闷的想。抬头望望楼房上挂的牌子,离得太近,什么都没看到。于是,仰着头往后倒,终于看到门牌号,是我们公司的地址。这到底怎么了? 一穿黑羽绒服的男士看我在这儿徘徊,走过来问我是干什么的,我说我是这家公司的员工,又问他公司出什么事了。 他说公司老板欠业主房租,今早房东来把门锁上,不让进。若是需要上班,可以转到这栋楼后面走侧门,从负一楼进。说半天,我才知道他是公司的保安。 我按着保安说的路线去找侧门进。路上遇到几位同事一起走,大家对此议论纷纷,说:“最近怎么回事儿啊?刚出了宿舍那档子事儿才多长时间,今天公司又出事,不会又要我们搬家!” “小声点儿,听我们部门的一位同事说,公司最近财务紧张,工资可能都要晚几天才发。” “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我们老板挺有钱的吗?据说在三环还是四环有好几套别墅。” “本来资金挺充足的,这不是又在别处新开一家,装修耗费了大量的资金,现在周转不过来嘛!” “哎呀,怎么这么倒霉!可别失业了。”一同事语气十分沮丧。 “乌鸦嘴!若是说中了,我搬你家去住。”另一同事用手指点点她的脑门,佯作恼羞成怒。 “哈哈……”电梯到了,她们打闹着走去办公室。我还有一层,她们的嬉笑声,渐渐冲淡了我心中的担心。 我到办公室时已经过了上班的点。同事们来得三三两两,也没着急上课。大门关闭的事儿大家都不知道,也没能及时通知家长。有些家长不明所以,被挡在门口,因此整体的上课时间往后推迟。 有的家长遇事比较灵活,跟着认识的老师走,倒是从侧门进来,赚点到达训练室。如果老师也准时到,就直接去给孩子上课。 不过这种情况没持续多长时间,公司很快派人去门口接家长,从侧门领进来,送到各个楼层。 经历这些事儿,早晨观景带来的好心情消失殆尽。我仰头躺在办公椅上发呆。 老师家住的远,坐地铁都需要一个半小时,平时卡点来,今天门口一耽误,直接迟到了。第一节课的孩子已经在等,她步履匆匆地放下手提包,拿着工服去换装,边走边嘟囔,“这都什么事儿啊!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什么时候到头啊!” 恰巧被仰头深思冥想的我听个正着,我不敢像老师一样张口抱怨,但也忍不住在心里想这公司到底选对了还是选错了?心里又开始堵堵的,不想说话,不想动,更不想干活。 老师已经去训练室上课,我这次没有积极地跟着。办公室里已经没其他同事,就我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胡思乱想,杞人忧天。我想偷懒不跟课,但是主管进来了,问我怎么不去上课。 我正思索着说辞,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正巧解救我。于是,假借着出去接电话之名而逃脱掉。走到楼梯间的走廊里,掏出手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归属地显示bj,正犹豫着要不要接,手指已经下意识地划开接听键。 对方一张口,我就明白什么事儿了。原来是我之前投递的简历最近被对方查看,邀我去面试的。 我一听这个,不假思索的拒绝了。现如今,已经入职这么长时间了,再考虑换工作的事不合适。最重要的的是我很喜欢这份工作,磕磕绊绊地走到现在,还想磕磕绊绊地继续走下去。 因此,没说几句直接挂掉,不想浪费彼此的时间。 办公室是不能回去,再碰上主管说不过去了。思来想去,还是去训练室找老师跟课。 找到老师,静悄悄地走到她旁边坐下。听一耳朵她和小宝姥姥的谈话,正在说早晨的事儿。 马老师情绪不高,她一边给小宝活动,一遍认真的给姥姥解释,“阿姨,今早的事情真不好意思。我们单位正准备开一家新的分公司,资金周转不开,导致这个月的房租没有及时到位。现在好了,财务已经把钱转过去,大门给打开了,不用担心。” “哦,这样啊。我说呢,怎么大门锁着啊,还以为自己来早了呢!”小宝姥姥面带微笑,声音温柔。 老师还想再说些什么,突然瞥到门口的人,立即中止话题,转过头去给来人打招呼。我正在愣神,没听清楚老师喊什么。 闻声转过头去,看见一位穿着黑风衣,围着花围脖的中年妇女,正倚着门框,笑着往里张望。眼睛有些水肿,笑容一出,把眼睛挤没地方,只留一条细缝。胖乎乎的身材被门框遮住大半,显得整个人苗条不少。 看着治疗室里的大部分人都和她打招呼,觉得应该是公司的熟人。只是我第一次见,不清楚她的身份。和我一样好奇的还有小宝姥姥,她忍不住问老师,“这人是谁啊?” 老师看着人走了,小声地说:“我们公司的老板。” “你们老板不是男的吗?那次我在楼下看到一个人,你们主管说是老板。”小宝姥姥看着老师,纳闷地问。 “他们俩是两口子,公司是刚才那个人出资入股,管理这方面一直是她老公在做。”老师悄悄的给我们讲八卦。 “哦,这样啊!她不经常来?我们来这儿好久了,第一次见她。” “嗯,她平常不怎么来。她名下不是只有这一家公司,有好几家,转不过来。”老师说完就转移话题,说小宝的趣事儿。 听了这些小道消息,我心里安稳不少。既然名下有好几家公司,就不用担心倒闭的问题。我在心里安慰自己,只是暂时周转不开,过一段时间手头宽裕了,问题自然而然地就解决了。 不经意间看到手机上的消息提醒,偷摸摸地点开一看,通知中午大会议室开会。我把这消息传达给老师,老师点点头,没说话。 中午吃完饭,我直接坐到会议室等着开会。慢慢地人来齐了,我又看到上午站在训练室门口穿黑风衣的那位女士。她直接走向主席台,坐在话筒旁。 一开始情绪很平稳,向我们介绍公司的发展史和今后的发展方向。不知话题怎么转的,说着说着,就说到她为什么注资我们公司。 原来,几年前她高龄产下一对龙凤胎,结果早产,给兄妹俩造成不同程度的损伤。她因此患上严重的抑郁症,一度想轻生。在这种情况下,有人向她介绍我们公司,说我们单位的康复训练做得特别好。 于是,她想试一试。当时心里不抱一点儿希望,但又忍不住幻想万一有效果呢?就这一点点幻想支撑着她专门请我们单位的同事去她家给孩子们做训练。 通过和老师的接触,她渐渐地了解我们这个行业,见证到康复的训练效果,钦佩我们公司的经营理念。随着对单位知道得越多,认识得越深,越想加入我们。 经过多次努力,如愿以偿,最终入资进场。而今,她的孩子不能说完全好,但是上幼儿园和正常的小朋友比没有两样。 这时,我才意识到,跟主管课时见到的那两个小朋友是老板的儿女。 我听后觉得这个过程一定很曲折,心里堵得慌。在绝望中找希望,缺的不是希望,是寻找希望的勇气和耐心。以寂寞为伴,左手是信念,右手是执着,前面是没有尽头的路,看不见的希望,孤独地自己走很长很长一段路,才能走出来,看到渺茫的希望。这渺茫的希望又要我们以同样的心,走重复的路才能见到真正的希望。说的人早已红了眼眶,滑落泪水。 我真替她心酸。不管是真心实意也好,虚情假意也罢,这一刻我信了,愿意在公司困难的时候和她一起共度难关。 况且本来就要什么没什么,万一倒闭了,还是要什么没什么。只是浪费些时间,损失些钱财,但是还学到了技术,我也不算太亏。 这场会议之后,我再也不关心这些有的没的,一心一意的上课、学习,为以后自己接孩子做准备。 给小宝训练 今天早上,马老师的孩子不舒服,她临时请假,没来上班。事发突然,只有领导知道,没来得急通知上第一节课的家长。恰巧第一节课是小宝,姥姥早早的带着他来了,脱掉一层层厚实的外套,穿着单薄的线裤在训练室里到处爬着玩呢。 别的老师已经开始上课,只有他们家还在等马老师。我收拾的慢,进去的晚,老师没来我只能跟主管上课。我刚走到主管旁边,屁股还没落地。 主管盯着我似是想起什么事情来,转头对在她前面站着的小宝姥姥说:“阿姨,忘跟您说了。今天马老师临时有事儿请假,来不了,这节课取消。但是没能及时通知您,既然来了,不如让淑婉给小宝活动活动,也不枉您跑一趟。” “哦,哦,行!我说呢,怎么今天都半点了马老师还不进来,往常这会儿都做上了。”小宝姥姥恍然大悟,像往常一样面带笑容。 从主管张嘴开始我整个人就处于懵懵的状态,等她们都决定好了,我还没回过神来。 “淑婉,快去铺床单,带着小宝训练。”主管看着我一直坐着不动,笑着催促道。我心底里知道她是为我好,想让我赶紧上手接课,给我创造机会。只是没想到这么突然,开始钻牛角尖,觉得她是趁着老师不在故意针对我。脑子里胡思乱想不耽误手上的事情,麻利的找好地方,铺好床单。姥姥掐着小宝的腋下,把他提过来,放倒在床单上。 小宝手里抱着玩具,目不转睛地瞅着我,皱着眉头,小眼神十分严肃。我看着他可爱的小模样,情不自禁地逗他,“哟,今天怎么换老师了?你不是陪我玩的玩伴吗?怎么升级了?” “是啊,瞧着小眼神,好奇着呢。”姥姥也在旁边打趣他。 我笑笑没说话,开始给小宝做放松训练。跟老师课时,看着老师给小宝放松的手法很重,能用肉眼见到她揉按的肌肉明显的扭曲变形,我一直认为力度一定很大。可等我触到小宝小腿三头肌的那刻,心里霎时产生怀疑,我看到的究竟对不对? 小宝皮肤白皙嫩滑,握在手里柔软的像在捏,轻轻地扭转放松,整个小腿细的如擀面杖,攥在手里,不敢施加任何力道,怕一不小心给掰折了。 我投鼠忌器,不敢放开做,只是轻飘飘的用手法抚摸。这在外人看来,手法轻浮,只是像羽毛挠痒痒一样,能有什么效果?姥姥抽空瞥了一眼,转眼去和小宝玩耍,不在关注我做训练。 这倒是让我放松下来,我临时上战场,一点儿准备都没有,也不想加自己的想法,就按照老师之前的训练步骤,一步一步的给小宝训练。倒也把整体的步骤流程走了一遍,没出大的差错。 让我印象最深刻的是练蹲起和走。在练习走以前要先练蹲起,我按着记忆中老师的操作方法,亦步亦趋的给小宝训练。 首先,在姥姥的帮助下给小宝穿上矫正鞋。矫正鞋最上沿到小宝的腘窝下一寸的地位置,脚底正好能放开小宝的脚丫,这都是定制的,大小非常合适。至于穿的方法说容易也容易,只要把矫正鞋从小腿后方贴紧小腿即可,当然也可以是小腿贴紧矫正鞋,最后粘好搭扣。说难也难,由于矫正鞋是一体的,如果把脚放进去的方法不对,孩子的后脚就会在鞋子的脚跟处翘起来,造成踮脚的错误步态。这样孩子站得就不稳,也达不到穿矫正鞋的效果。幸而我在之前的机构练习过,倒也给穿对了。 接下来是正题,开始练习蹲起。小宝三岁了,再瘦体重也得有三十斤左右。我的胳膊如他小腿粗,我担心担不动他或者中途没劲儿了,把他给摔了。也不能不练,现在蹲起和走路是训练计划里的重要环节,不可省略。我扶着小宝的腰让他站好,摆正姿势,双腿盘起来,右腿稍微往前压住小宝的双脚,固定好。右手从他的腰部拿开,在腘窝后面,两腿中间穿过去,握紧他的左膝盖。准备好后,左手在腰部用力往下压他的重心。我害怕力量小,压不下去,小宝的腿屈曲不起来。于是,使出吃奶得劲往下压。结果,我的力还没全部用出来,小宝一感受到我左手用力的方向,自动弯腿蹲下去。顿时,我心里松一口气。倏而,恍然大悟,小宝已经训练这么久,早已形成动作记忆,就如同萱萱对老师训练动作的条件反射一样。再者,老师付出这么多心血,不可能一点效果都没有,小宝还是有运动主动性的,进而对小宝目前的功能状况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小宝能主动配合,接下来的训练就简单多了,只要数对蹲起的次数就好,一共做了三组,六十个。 最后,就是训练走。走的距离也不长,从躺着训练的地方到门口,在门口帮助他爬过拦路的沙发就可以。小宝现在能走,就是走的不稳。只要稍微帮扶一点,保护他不跌倒就可以。 我跪蹲在他后面,双手在他两侧,防止他跌倒。或者是在他重心不稳,身体摇晃的厉害时,稍微揪一下后衣领,帮他调整调整身体重心即可。 就这样,他慢悠悠的,像喝醉酒一样走到沙发跟前。他要自己爬上去,但下肢肌肉紧张,屈腿比较困难,需要我辅助一下,帮他屈好腿,他自己用力抬上沙发。双上肢屈肘,扒紧沙发,躯干向前,重心前移,上肢发力,带动下肢爬上去。 最后,用正确的站起姿势自己主动站起来。先立直身子,迈出一条腿,呈单腿跪的姿势。迈出的这条腿用力蹬地,身体重心前移,带动另一条腿伸直。其实,就是我们平常从趴着到站直的过程。正常人做这一连贯的动作非常的自然,正如人每天吃饭一样。只是对于从没站起来过的孩子而言,这是一个非常缓慢又吃力的过程。他没有体验过自己独立站起来的感觉,也没在正常的年龄段掌握这一技能。因此,毫不夸张地说,对他们而言这个动作不亚于“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这个过程中,小宝还是主动屈腿完成不了,跪立位时双腿分离动作不灵活。同时,也让我进一步理解下肢分离动作差对站起的影响到底有多大。 今天是舅舅开车接他们。舅舅早早的了,坐在门口的沙发上等小宝下课。小宝之所以走的又快又好,是因为看到舅舅在他前面坐着。舅舅只要看着他的眼睛,叫一声“小宝”,即能吸引着他乐颠颠的小跑着过去。不像平常,走一步,晃一晃,哼哼一两声,撒撒娇再走。 也不等舅舅伸手抱他,在沙发上站起来之后直接朝坐着的舅舅身上扑去,舅舅眼睛一直在他身上,稳稳地接住他。舅舅本想虚晃一下,教训教训小宝这样做危险。结果动作做完,不仅没起到效果,还让小宝觉得是在和他玩,乐得哈哈大笑,期盼的看着舅舅再来一遍。 姥姥脸上挂着熟悉又慈爱的笑容,无语地看着闹成一团的两个人,伸手把小宝的衣服抖开,找好正反面,催促着舅舅赶紧给小宝穿上。舅舅给小宝穿衣服的动作虽然笨拙,但是没有手忙脚乱的。看样子,也是经常给他穿。 送走小宝一家,我去办公室喝口水,休息一会儿,又回到训练室,主管身边。 主管看着我,抿着嘴唇,思量思量后,张口说:“整体下来没大错,动作还需要再熟练些。最重要的一点是你要有自信。你是治疗师,是专业的,你说什么家长就应该听什么。你若是不自信,说句话先看看家长,家长知道什么?显得你不够专业。” 听了主管的话,我陷入深思。我承认自己打心底里不自信,总觉得自己没独立做过,害怕出错,害怕家长有意见,更害怕手法重了或操作失误伤到孩子。于是,在训练中信奉“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可是,这样不能出效果,也会拉低我们单位整个运动部的整体水平。 主管看我低头不说话,她停顿一下,“其实,在你来的时候,运动康复的理论就掌握的很扎实。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学习,理论这块我是不担心的。和家长沟通是个问题,我安排你值了几次前台,不管大事小事处理的都挺好,我再多安排几次,以后独立接课时沟通这块就不用但心了。至于操作的熟练度问题,这周我会安排刘老师再给你指导指导。当然,若是想尽快上手接课,还是要多练。如果是要想真正的掌握这些技术,还需要以后多接孩子,多实操。” 这些都是掏心窝子的话,我心里有数,对此很是认同。我看着主管,认真地点点头,表示会努力的按她所说去做。 主管看我态度挺好,认为我脑子里转过那个弯来,“那你好好准备,下周我让信息科给你开通权限,在前台排课表上加进你的名字,正式开始接课。” 我听了很是惊喜,非常感激领导的信任。如果主管前面说那么多话是为了让我树立信心,倒不如后面这一件事让我感触更深,瞬间信心十足。 我两眼发亮,像是冒着小星星似的盯着主管,笑容怎么也收不住,俩脸蛋鼓鼓囊囊的,像两个红皮鸡蛋似的。 忽然,听到有人喊我,顺着声音来源转头寻去,是老师的小伙伴兼徒弟——大鹏老师再叫我。我回过头,询问似的看着主管,想问她还有事儿吩咐吗。 主管也听到了,和我谈话后心情不错。她看了眼大鹏老师的方向,低下头,注视着手中的孩子,轻声说:“去。”我听着她的语气很欢快,代表着没生气。 “那我先过去看看找我什么事情,我走啦!”边说边从地上爬起来,余光看到主管面带笑容,拍拍屁股朝着大鹏老师走去。 大鹏老师 大鹏老师正在上课。他这节课的孩子特别可爱,小头小嘴小鼻子,配着一双清澈的大眼睛,让人看了就心生欢喜,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 我听他和老师谈起过这个孩子。这孩子患的是足月小样儿病,明明快两岁了,长得却只有八九个月大的样子。现在能站,只是肌肉力量还是弱,不能走。站也是扶站,或者是靠墙站,独站支撑不了多久就会直直的趴到。她总是面无表情,不哭也不笑,就睁着眼睛直溜溜的看着你,偶尔吐个泡泡或唧唧小嘴,没有多余的表情。 妈妈长得很高很漂亮,说话的声音脆脆的、甜甜的。若是不问年龄,只看外表,任谁第一眼见了都以为是大学生,而不是过了三十岁孩子的妈妈。 第一次接触,会觉得她妈妈是个很高冷的人,总是抬着眼睛看人。相处久了就会发现,她非常健谈,为人很是爽朗大气。每隔句话,就会哈哈大笑一次,带着听她说话的人一起笑,让周围的人看了心情就会变好。 我微笑着问大鹏老师有什么事情可以为他做。他抬头看着我,说:“没事儿。你老师没来,坐这玩会儿,反正你也没事情干。” 听了这么直白的话,周围的人哄堂大笑。路过的家长听了,笑着打趣儿大鹏老师,“挖你主管的墙角,等我告诉她来削你。”又惹得大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我也没说什么啊!扣这么大顶帽子,多冤枉啊!再说,就算挖墙脚也是挖马老师的墙角。您可别为了看我笑话而挑事啊,我可是学过降龙十八掌的人。”大鹏老师看着那位家长,一本正经的笑着贫。 “哈哈,你可别贫了。我的小心心都快被你逗乐了。”妈妈捂着嘴,笑得眼睛弯成一抹残月。 “怎么可能,你要是说小心心哭了我还信!” “我闺女会笑好不好,就是有些高冷,笑的次数少而已。”妈妈拍了下大鹏老师的肩,忍着笑,佯装一脸严肃,激动地申辩。 “好的,是我见识少!成百万会笑。”大鹏老师号称运动部的男闺蜜,认怂特别快。 看着他们打闹,我忍俊不禁,听了陌生的称呼,我好奇地问:“成百万是谁?” “成百万是小心心的另一个乳名。”大鹏老师积极的解释。 “为什么起这么个名字?有什么意义吗?”我转头看向妈妈。 “当然有意义了,这名字是我给想出来的。等我们小心心花到一百万的时候,就完完全全的和寻常孩子一样了!”妈妈一脸幸福和傲娇。 “这是长大了要成为白富美的节奏啊!”我看着自娱自乐的小心心,油然而生出一股莫名的感慨。 “哈哈,等什么长大啊,现在就是白富美。”听了这么漂亮的话,我内心佩服不已。大鹏老师真会拍马屁,喜的妈妈笑得像盛开的鲜花。 “我刚才说到哪儿了?我们再继续那个话题。”妈妈乐完了又想起我来之前他们讨论的话题。 “你问我,我哪儿记得住啊!我的工作是给心心训练,陪你聊天是顺带的。你不能让我拿聊天当正事儿干啊!”大鹏老师一心一意的给心心做训练,前边说了后边忘,根本不忘心里记。 “瞧你这脑子,像七八十岁的老人似的。不对,七八十岁的都比你记性强。嗯,我自己又想起来了!”妈妈一惊一乍的,激动的脸通红。 大鹏老师被怼的一脸委屈,小声说:“你说的都对!我不能还嘴,我得学会理解,以后好用来哄老婆。” “别说大话!我就问一句,你现在的女朋友在哪呢?”我跟着凑热闹,打趣儿大鹏老师。 大鹏老师没忍住,直接笑喷,口水都飞溅到我的胳膊上了。我连忙擦擦手腕,一脸嫌弃地看着他。 “哈哈,一针见血!” “淑婉,不要这么直白好吗?心心妈妈在前面扎心,你在后面捅刀,你到底是和谁一伙的!”大鹏老师一脸心痛的问我。我无言以对,捂脸笑哭。 “你拉倒,谁不知道你啊!可别想欺负人家小姑娘。人家这是站在正义的角度,替正义者发言。”妈妈一脸我什么都知道,别想骗人,我就是正义的化身的姿态高傲地看着大鹏老师,只看得他羞愧的低下头,抿嘴苦笑。 妈妈脸上挂着一副我赢了,快来夸夸我的表情,好像一位凯旋归来的骑士。怪不得心心这么可爱,原来完全是遗传了妈妈的基因。 “我惹不起,躲得起!你请继续说,我会默默地听着。”然后,装作我没理,我闭嘴的态度,抿嘴偷笑,手上马不停蹄的给心心做训练。 “噗嗤,我刚才说的是跳槽找工作的事儿。你像我,从京东出来了,若是再找工作肯定是想找比它高一级的。但是,就电商这个领域而言,京东在国内已经是首屈一指的品牌。我想找比它更高级的怕是不容易,只能退而求其次,找和它在同一个层次的。以后再换工作也是这样,只在这个平台上跳来跳去,不会找一个低于这个级别的工作。我工作最初的决定了我以后的选择,甚至是职业道路。”妈妈说这段话的时候特别的迷人,整个人的气场都变了。之前一直以为她就是只花瓶,天天嘻嘻哈哈,家长里短的,没个正形。 我心里这么想的,没管住嘴,就这么说出口,“真没看出来啊,心心妈妈您还有这么深的见识!”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妈妈。 “噗嗤,哈哈!”大鹏老师觉得大仇得报,忍不住开心地笑起来。 “我,我在你们心里就这么差劲嘛!”她两只手竖起来朝肩,眼睛一眨一眨的往上翻,惊讶的表情十分夸张,看着整个人激动地要抽过去。 “哪有!再怎么说心心妈妈也是清华园出来的,有这种独到的的见解很正常啊!” “你要是不一脸幸灾乐祸的表情,我就信了你的鬼话。”心心妈妈瞬间被逗笑了,所有的炮火集中攻向大鹏老师。 看着大鹏老师代我受过,于心不忍,想转移心心妈妈的注意力。于是,十分赞同的说:“心心妈妈说的不错,真是这样!我有一个朋友,学护理的,专科毕业。她毕业以后应聘进bj的一家公立三甲医院,中间因为某些原因辞职。她再找工作的时候,只给公立三甲医院投递简历,其他医院看都不看一眼。前几天面试的医院通过了,顺顺利利的又进了一家公立三甲。” “对,就像是我在咱们单位走了,绝对会找个比咱们单位更高级的公司。”大鹏老师雄心壮志,我比不了。 “你想走哪儿去?你有这种想法你主管知道吗?她带着孩子过来了,要不你再说一遍给她听听。”心心妈妈又逗大鹏老师。 大鹏老师脸憋得通红,笑容越来越明显,马上就绷不住,“这不是聊天嘛,我又没真有这个打算,怎么还当真了!再说我走了,谁给心心训练啊?” 我们俩会心一笑,不再纠结这个话题。主管已经带着孩子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大鹏有什么雄心壮志啊?说出来,我听听。”可能是我们笑得太过火,说得太肆无忌惮,被主管隐隐约约的听到些。所以,直接对着大鹏老师开炮。 “哎!你看,这不公平啊!我正兢兢业业的给心心训练呢,结果无辜躺枪。都是他们说的,我倒霉就倒霉在和他们坐一块了。您可不能冤枉我,这锅我可不背。”大鹏老师一脸委屈的和主管辩论。 主管听了,笑笑,问:“你不是号称运动部的妇女之友吗?出了问题你不抗谁抗?难不成只是喊喊口号?” 大鹏老师无语的转过头,忍住笑,整理整理表情,又转回来,笑着说:“这锅我背了!”短短几个字,中间笑呛了,说的结结巴巴的,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大鹏,你说说,这干的是什么事啊?自己把自己挖坑埋了!好好的活着,它不香吗?”大鹏老师下节课的家长带着孩子来了,连说带笑的,口水喷得到处都是。 这节课,在说说笑笑中结束了。下课后,大鹏老师回办公室休息,我也跟着一道回了。 大鹏老师坐在转椅上,手里拿着水杯,慢慢地摇晃着,想把水晾凉。他看我也坐那儿,开始和我聊心心的情况。 “你有没有听说过‘小样儿’病?”我说听说过,在你和马老师的对话中听说过。 听到我的回答,他忍俊不禁,继续道:“心心患的就是小样儿病,主要表现就是发育严重迟缓。其实,她还是个胎儿的时候,妈妈孕检就查出来了。当时医生建议中止妊娠,但是她妈妈身体不好,只有这一次机会。不管要或者不要,以后都再也不能有孩子。思来想去,不管出生后是什么情况,妈妈都决定留下她,这就有了后来的心心。你别看她妈妈大大咧咧的,真疼她!身上穿的衣服,大大小小的没下来一百的。妈妈几乎每天都带她来,在家也自己给心心训练。现在肌肉力量强多了,能自己独立站十几个数。刚开始来的时候,整个人软塌塌的,像是刚拉出来等着下锅的面条,一点儿力量都没有。她妈妈自己抱着都害怕,一点点儿的训练到现在才看到明显的效果。当然,她的进步比别的小朋友都慢,毕竟自身的基础在哪儿。像这种小朋友力量训练需要多一些,其他的按着儿童生长发育的里程碑训练即可。儿童生长发育的里程碑你记住了吗?”大鹏老师此时化身资深教师,侃侃而谈。 “记住了,主管都检查过了。”这个我印象深刻,十分肯定。 “那就好,临床上经常用。我其他的孩子年龄都比较大,情况也各不相同,有机会再带你见识。” “好的,一定是马老师嘱托你了!”我非常确定地说。 “是啊,想让你在独立接课前,多见识见识。” “我说你今天怎么积极带我呢。” “这话说得,之前也不带你看过吗?也没挡着你看,想去就去呗。”大鹏老师笑着起身,准备去上课。 我暂时不着急去,上网浏览关于这个疾病的资料,想了解的更多。 跟诊 昨天晚上老师给我发消息说,明天专家出诊,她有个小朋友需要看专家。但是早晨她来得晚,需要有个人去跟诊,打算让我去。顺便在那儿待一上午,看看专家是怎么接诊的。 我看完消息,麻利的回复老师,很痛快的答应了。这位专家全国知名,没退休之前在协和医院工作,尤擅长儿童早期干预。如今年纪大了,不怎么出诊,平时很难见到。如今能近距离接触,算是求之不得的好事。 平时都是六点五十起床,但今天有重要的事情,五点多就睡不着了。眼睛睁睁闭闭,睡睡醒醒,好不容易熬到六点,困神全跑了,爽利的起床洗漱。大约七点多钟就到公司楼下,大门还没开,我决定先去包子铺吃早餐。 完事后,已经七点四十左右,公司的门早就打开。我先去四楼换上工服,再回一楼专家诊室。我们的专家已经到了。除了专家本人,还有两位医生给她做助理。两位医生都是我们单位的,虽然不熟悉,但是见过面。一位医生帮忙写病历,一位医生帮忙给孩子做检查,分工明确。 一般,由于时间问题,先看本单位需要复诊的孩子,再接新诊。本单位复诊的孩子,一周一次,需要各个部门往上报,竞争非常激烈。这回轮到马老师报名单,她把名额给萱萱用。 萱萱在我们单位已经训练很长时间,时间上需要复诊,再者她最近进步很大,需要调整计划,也需要复诊。于是,老师们一合计,语言部和运动部报的名单都是她。奶奶带着她来的挺早,应该是推车来的,鼻头被冷风吹得通红。爷爷把她捂得很严实,只露着鼻头,也只能冻鼻头了。 检查的医生从奶奶怀里接过萱萱,放到检查床上。萱萱也不怯生,大眼睛滴溜溜的转着,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看上去精神头不错。由于孩子身上穿的太厚实,不方便医生检查,奶奶帮忙脱下外套。这时,马老师着急忙慌地赶来。 专家向马老师了解萱萱最近的情况。马老师镇定自若的汇报,说:“前一次看诊大约是三个月前,当时的情况是下肢肌张力高,尖足;下肢分离运动差,只能平躺,不会坐,不会爬,不能站。现在肌张力有所改变,分级应该比之前降低;至于尖足,给她定做了一双矫形鞋,情况有所改变;现在能弓背坐,后背肌张力比较高,辅助下可以坐直;有给她练习四肢爬,但是爬的效果不好,下肢分离运动较差,四肢的协调性不太理想;目前,穿着矫形鞋能扶站。” 专家听完,转头看向奶奶,问:“老师说得是真实情况吗?” 奶奶像是小学生见到了老师,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专家,一脸认真的点点头,“是这样的,穿着矫正鞋能靠墙站半个小时,在家也有给孩子练习。” 专家回过头,看看后面书写病例的医生,“把孩子之前的病历记录翻出来,待会儿检查时记录一下,前后做个简单的对比。”又转头看向站在检查床前逗萱萱的医生,说:“开始,反射、关节活动度、肌力、肌张力、坐、爬、站、追物、逗笑、听觉等都检查一遍,捡重点汇报。” 检查医生收到指令开始操作。她应该已经工作很多年,动作、方法非常熟练。我之前只记住文字的东西,并没有参加实际操作,老师也没有具体的讲解。看着检查医生的一系列操作,我算是对上号了。对于背过的理论知识也记得更牢固,理解得更透彻。 医生边检查边报告结果,大家都认真的听着。诊室里除了她清晰有力的汇报声和“啪嗒,啪嗒”敲击键盘的声音,再也没有任何杂音。 奶奶肯定看过之前的报告结果,记住一些简单易懂的检查数值。因为,越听她脸上的笑容越大,听到最后都合不拢嘴,笑的像向日葵一样灿烂。 等医生检查完,记录的医生把第一次评估结果和这次评估结果进行对比,果真进步很多。专家对于萱萱的进步给与肯定,爷爷奶奶激动地抑制不住笑容,感激的话不要钱似的往外说,还向专家夸赞马老师。不管听到任何夸奖,老师不骄不纵,一脸沉着冷静,“阿姨,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 专家也为萱萱高兴。从对比结果出来,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又问马老师现在正在执行的具体的训练计划,和老师把训练计划修修补补的做了调整。之后,让马老师带着萱萱去楼上上课,而我留在诊室,继续跟诊。 每一周的只有这一个名额,结束后就是新诊。新诊的孩子都是第一次来,各种疾病的都有,年龄段一般是五岁以下。 接下来进来的是个一岁半的宝宝。据妈妈叙述,孩子目前什么都不会。不会喊爸爸妈妈,不会抓东西,不会翻身,也不会走路。如果把他放在床上,他只会静静地待着,不看不找也不玩,表现的非常安静。平时叫他,从没反应。偶尔哭两声,不用哄都行。 专家问妈妈出生前后是什么情况。妈妈回忆说:“早产,出生时早产。怀孕五个月的时候,孕检说脐带绕颈,羊水少。出生后,体重低于正常儿,有新生儿黄疸,住了两个月的院。您看这是出生时的病历。”说着,连忙从爸爸手中拿过两三个塑料袋,袋子里装着不同的检查资料和病历。收集的挺全挺整洁,看出爸爸妈妈是个很仔细的人。 专家找出病历来浏览,医生拿出影响资料来翻看,结果日期是出生时的。 医生抬眼看着家长,问:“从出生到现在去医院做过检查吗?” 妈妈有些局促,想也没想说:“没有!从刚出生那会儿回家到现在一直都没有生病,连个喷嚏都没打过。” “那孩子一岁多的时候什么都不会,没想过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吗?”专家已经翻看完病历,脸上很严肃,声音非常的温柔。 这时爸爸说话了,“我们俩平时上班,都是爷爷奶奶在家带孩子。孩子是年后生的,到学走路的年纪正好是冬天。爷爷奶奶怕给冻感冒,在老家穿的很厚,而且我们早上走得早,晚上回来得晚,孩子都睡觉呢。没时间观察孩子,只是听奶奶说他很乖,也没往多处想。” “是啊,家里老人看孩子,也怕给磕了碰了,经常是走到哪儿报道哪儿。十一个月大的时候我就发现他不会站,想带着去医院看看。结果,我妈说有的孩子就是走得晚,咱家孩子出生的早,体弱,晚走一两个月没事儿。”妈妈脸上有些焦急,也有些埋怨。 “那怎么现在想起来看医生?”专家语气平静地问。 “那时,是冬天,不会走看不出来,再说也没给他走的机会。现在快到夏天了,穿的少了,还不会走,奶奶有些着急,就催着我们带孩子去看看。正巧,我工作结束,修整一段时间,一商量,到这儿来了。”妈妈忍着眉宇的烦躁,愁眉不展的看着专家。 “哦,这样啊!你先别着急,听我说。咱孩子出生的时候除了新生儿黄疸,还有脑积水。病历上有写,片子上也能看出来。”专家指着病历和片子,语气很温柔,态度很严肃。 “脑积水?”妈妈一脸不解,似是没想起有这么回事儿,转头疑惑地看向爸爸。 爸爸听到专家的话就在思索,接收到妈妈的眼神,突然想到了,说:“是,是有这么回事!当时医生还让在观察一段时间,但住院的太长,又看着孩子没多大毛病了,就出院了。还嘱咐我们要复查,只是一忙工作就忘脑后了。” “我怎么不知道?” “你那时候刚从鬼门关走一遭,后来又术后感染,哪有心思关心这些事儿?再说出院是我办的,你又没去,我也忘给你说了。” “就不能指望你办点正事儿!你……” “嗯,好,我们接着说。”专家打断妈妈的滔滔不绝,继续刚才的话题,“那之后又没再复查过,我们不知道脑积水吸收的怎么样,也不清楚大脑有没有损伤。现在,需要您带着孩子去医院再做一次核磁,看看颅内情况。在针对具体情况,确定下一步治疗。” “那现在我的孩子不会走路,我能为他做些什么?”妈妈语气有些急。 “别着急,核磁是一定要做的。但现在没什么症状表现,不急于一时。在核磁结果出来之前,可以给孩子做几节运动康复训练,教孩子学爬学站学走的。咱们边训练边等结果,也不耽误时间。当然,核磁越快越好,我们尽早的给孩子做针对性的训练。”专家的非常的温柔,一直在安抚妈妈的情绪。 “能给我们开些针对性的药物吗?像他这样的,吃药会不会好得快一些?”爸爸想让孩子快点学会走,语气里的迫切藏也藏不住。 “没有特效药。你之前给孩子吃过钙片或者是微量元素吗?”专家有些疲惫,记录的医生看专家扶额,把话头接了过去。 “没有,什么药都没吃过!”爸爸妈妈异口同声地说。 “那给孩子开些钙片和微量元素,根据这个年龄段的用量少开点。”专家吩咐记录的医生。 “那我们要是想做几节运动训练该怎么办?”妈妈情绪较刚才好很多。 “你要是在这儿做的话,我给你做个整体的检查,然后开几节课,直接去楼上做就可以了。”检查的医生忙向妈妈解释。 “那我们做!”妈妈和爸爸对视一眼,下定决心说。 “好!抱孩子过来,把外套脱掉,放到检查床上。”检查医生开始给孩子做检查。 “在开几节运动训练之前,先做一次智测。”专家听了,建议医生。 我的工作是在旁边看着,偶尔给检查医生帮帮小忙,比如铺一次性诊单,递件玩具。 在我看来,这个孩子确实明显的不同于其他孩子。其他小朋友会哭会笑会闹,这个小朋友眼睛直愣愣的,一点儿都不如其他小朋友的眼睛灵活。谁抱都行,也不认生,而且还有原始反射存在。视听检查听检查医生报的数据也不理想。这样的孩子即使做运动训练,短期内也不容易出效果。 这一上午下来,大部分孩子都是发育迟缓,一两个脑瘫患儿,看得我有些麻木。不过,是真的长见识,尤其是儿童运动检查评估这块儿,让我感触颇深。 大宝 下午诊室没事儿。于是,我回到四楼跟课。 老师下午第一节课的孩子,是位小女孩。她来的次数少,且家里对孩子的珍视程度特别重。我不太喜欢他们家,所以一般坐的很远。 说起来,这小女孩和我是老乡,都是山东人。她年纪不大,两岁左右,是奶奶和妈妈带着来的。爸爸出国公干,不在身边。按理来讲,妈妈是大学教授,应该特别知书达理,和蔼可亲。但是,实际上给人的感觉非常不好。 婆媳俩像保姆一样围着一个孩子转。凡是出现在孩子身边的任何人和事物,他们都要审视,就像是拍x线片一样,没有任何隐私,令人特别反感。 她们家孩子有些足内翻,走路姿势不好看。走起来的时候,两个胳膊自认而然的支棱起来,像只小螃蟹。孩子自己控制不住走路的速度,整个身子往前倾斜,走着走着脚尖就踮起来,越踮越高,速度越快,越不受控制。磕磕绊绊的,让周围的人看得是心惊胆战。 周围人都如此,婆媳俩更是紧张的不得了,如临大敌。下身微张着双腿,上身两只胳膊围成个大圈,把孩子圈在里面,走起来像只大螃蟹。偶尔跟着小跑,样子滑稽的不忍直视。别说周围人捂嘴偷笑,连老师也忍不住撇嘴笑话她们。 我见不得这样的家长,坐得远远的,既不用遭遇x光线扫描,也不用担心亮瞎眼睛。我正坐着自娱自乐的高兴,突然,有双小手扒住我的双腿。 心头一惊,回过身一看,原来是大宝。我们运动部孩子的乳名特别有意思。一胎和先出生的都叫大宝,二胎和后出生的都叫小宝。所以,训练室里的大宝小宝多得数不清。如果各个时间点的孩子都聚到一起,喊一声“小宝”,最起码有十一二个答应的。 这位大宝是个名副其实的大宝。出生是同龄孩子中最大的,身高是同龄孩子中最大的,体重是同龄孩子中最大的。这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是全训练室里的开心果。 他非常爱笑。笑起来时,胖嘟嘟的脸蛋把一双清澈眼睛挤成了一道窄缝,像一弯明亮的残月,亮晶晶的窄缝里溢出来的是如湖水般波光粼粼的笑意。 “哟,大宝,你来啦!”看到大宝,我所有的好心情都找回来了。 他只是看着我开心地张嘴笑,并没有说话。姥姥在后面挎着包进来,听到我的问话,教大宝回答,“大宝你告诉阿姨:‘啊,阿姨,我来了’。” 大宝十分乖巧,姥姥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他扶着我的膝盖跪立起来,笑呵呵地说:“阿姨,我来了。” “欸,阿姨听到了。那大宝谁带你来的呀?”我又问。 这个问题简单,他会自己回答,爽快地说:“姥姥。” “大宝,你给阿姨说,‘姥姥带我来的’。”姥姥看着大宝主动回答非常高兴,又觉得答案过于简单,又给增加了些难度。 大宝却以为自己说的不对,害羞地低下头,小声地重复一遍,“姥姥带我来的。”说完,也不等我反应,直接“嗖,嗖,嗖”,灵活又轻巧地爬走了。乐得关注他的老师们哈哈大笑。 大宝内下肢收肌力量薄弱,喜欢蛙坐。姥姥经常在他后面纠正,提醒他不能这么坐。有时候,他玩的正起劲儿被姥姥打扰了或者是被老师喊去上课,他就会很不高兴,撇着嘴要哭,有时直接嚎啕大哭。 这时候,只要你对他说一声,“大宝,你给我唱首生日歌。”他就会停止哭泣,自己擦干眼泪,和你谈条件。 “唱生日歌!” “啊,大宝唱。”给他训练的老师让他唱。 大宝听了,害羞的低下头,笑呵呵的摆弄衣领,不说话。姥姥在旁边教他,让老师先唱。他精神一振,笑眯眯的抬起头,效仿鹦鹉学舌,“老师先唱。” “那好,老师先唱。‘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老师高兴地给大宝唱歌。不超过两句,大宝就会开始跟唱,音调特别准,小奶音非常好听。 不管遇到什么事,如果大宝不高兴了,只要你给他唱生日歌他准开心。如果一遍不行,那就两遍,总有一遍能让他原谅你,还是原来那个无忧无虑的大宝。 爱睡的桃子 和大宝一样可爱的还有位和他年龄相仿的小女孩,叫桃子。大宝是只要唱生日歌就能开心得要飞起来,而桃子是只要能给我播放儿歌让我做什么都行,儿歌可以不重复,但播放儿歌的动画软件必须只要那一个。 桃子是独生女,在家娇宠万千,被养的白白胖胖。她的身高相比同龄人要高出一两寸,体重若是仔细对比,也要超出不少。虽然她长得又高又壮,但是人比较懒,一点儿都不喜欢干活。 目前,她的训练状态很不理想。桃子现在能坐,但是还不会走,即便是站立,也很困难。她腰背部肌力量十分弱,不足以支撑躯干的重量。若是非要给她训练站,她也能站,但是坚持不了几分钟就会自然而然的弯下腰。从旁边看,就像是成熟了的麦穗承受不住麦粒沉甸甸的重量而变得垂头丧气。 老师们都在一个大集体教室里训练,我经常看到给桃子训练的老师双手掐住她的骨盆,努力的帮助她把身体重心往下控制,足跟着地站好。只是老师再也腾不出手来帮忙扶住她的躯干,眼看着她的上身东倒西歪,好像春风吹拂的柳条,随风摇摆,而她是不随意晃动。 每每看到这儿,都让人忍俊不禁。老师虽然空不出手,但是还可以下指令。于是,我们经常听到训练的老师喊:“桃子,直起腰来!再不直起来,不给你听儿歌啦!” 陪着桃子训练的姨姥非常配合,老师刚说完,她就把给桃子放儿歌的平板关掉,翻盖扣好。为了让桃子很好的配合训练,她做什么动作姨姥跟着做什么动作,总是把平板举到和她视线持平的地方。 就像现在,她站着姨姥也站着。桃子的身高才到姨姥大腿根的高度,为了能让她方便看平板,姨姥一脚承重,一脚向前伸出,承重侧肩低,伸出侧肩高,像是身体笔直的站站疲惫了似的,双手拿着平板放到小腹的位置。这样桃子既不用仰头也不用低头就能看到平板上的画面了。 桃子看到姨姥把儿歌动画关掉了,她使劲儿揉一揉眼睛,再瞪大眼睛找找,找不到动画,也听不见儿歌了。她也不哭不闹,闭上眼睛开始睡觉。她也有这个能力,闭上眼睛就能睡着。 她本身平衡感觉就较差,睁着眼睛只能算是勉强维持平衡。现在闭着眼睛,根本找不到平衡。只见她身子斜斜的向地面倒去,足跟都已经翘起来了,只剩一丁点儿足尖接地。 训练的老师眼疾手快的一手搂住她的前胸,一手把骨盆往下按,让她跪立在地垫上。都这样了,桃子都没睁眼,腰弯得更低,头都快要着地了。 姨姥看着心里一惊,抿着嘴,皱着眉,疾步向前,扶起桃子的头,喊道:“桃子,桃子!你今天怎么回事儿,咱中午来的时候不都睡觉了吗?怎么这样!”不管她说什么,桃子眼睛都不动一下,脸颊蹭蹭姨姥温暖厚实的手掌,找到一舒适的地方,睡的更香了。 看到桃子这无赖的样子,姨姥都被气笑了,无奈地双手托着她的脸颊。训练的老师也忍俊不禁,轻轻地晃着她的肩,叫她名字,“桃子,桃子,回家了。”一动不动,不仅没有反应,反而在这些温柔的叫声中睡得更熟,都能听到鼻哨声。 姨姥叹口气,斜着头看着桃子,“桃子,桃子,起来听儿歌啦。”语气特别低沉,又重复一遍,声音比较高,“听儿歌啦!” 桃子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下意识地用手擦擦嘴角的一两滴口水,抬起头,这儿找找,那儿找找,没看到动画,又想把头放回姨姥的手掌。姨姥趁着工夫,赶紧收回双手,去拿平板。 “桃子,桃子,在这儿,在这儿。你自己打开,看看想听哪一个?”姨姥手忙脚乱的把平板举到她眼前,来不及给她打开,就哄着她自己打开。看到熟悉的工具,桃子完全醒过神来。挣脱老师的束缚,改跪位为四点支撑位。她要自己找儿歌,需要空出一只手划平板。这会儿也不说没力气,支撑不住,三点支撑做得非常好,空出的右手划得非常溜。 姨姥和训练的老师都被她整得没脾气,无奈地看着她一个一个的挑选。其实,桃子的认知能力并不好。她划来划去也不是找自己喜欢的儿歌,就是模仿大人的动作,看图话罢了。姨姥看着她从头翻到尾,又从尾到头,戳的手指都变形了。忍不住帮她找,指着题目问“这个行吗?找春天?”没反应。又换了一个,问:“这个行吗?拔萝卜?”没反应。又换了一个,再问“这个行吗?采蘑菇的小姑娘?”还是没反应,只是直勾勾的盯着屏幕。 姨姥也知道她不会给反应,不哭不睡觉不耍赖,就是什么都可以。姨姥没再换下一个,直接按播放键。音乐一响起,动画上的小动物们似是活过来,又唱又跳。桃子一看,整个人兴奋起来。眼睛笑眯眯地看着姨姥,像小青蛙一样坐在原地手舞足蹈。 桃子一心情愉悦,就会咧着唇,龇着牙,磨牙玩。把牙齿磨得滋滋响,听着怪渗人的,但是她却很开心。 “桃子,你又来精神了是吗?我们准备好,爬一圈好不好?”训练的老师一边给她整理姿势,一边和她商量。姨姥听到老师和桃子的对话,往后退几步,把手里的平板平放在地垫上。 姨姥一放倒,桃子只能听到声音,看不清动画了,能见到前面平板上花花绿绿的,分不出什么是什么。于是,她自己开始往前爬。四点支撑爬是躯干像拱桥那样往前爬,这种训练比腹爬困难。桃子最熟悉的是腹爬,一般没有儿歌诱惑着她都不爬,只喜欢躺着发呆或睡觉。 现在,有儿歌吸引着她,她肯定以自己最熟悉的方式爬过去。于是,她自己开始往前爬。四点支撑爬是躯干像拱桥那样往前爬,这种训练比腹爬困难。桃子最熟悉的是腹爬,一般没有儿歌诱惑着她都不爬,只喜欢躺着发呆或睡觉。 现在,有儿歌吸引着她,她肯定以自己最熟悉的方式爬过去。于是,在大家的注视下,她像毛毛虫一样,一纵一纵的往前爬。 姨姥非常无语,笑话她说:“人家黄继光匍匐前进是为了炸敌人的火力点,你匍匐前进就为了一动画片,可真是出息了呀!” “哈哈,我们桃子还小呢!再说了,肯主动往前爬已经很给面子啦!”训练的老师,双手扶住桃子的腰,帮助她把身体支撑起来。有意思的是,桃子自己撑住了,还能自己四点支撑着往前爬。只是有时候动作会不协调,顺拐。老师看到就帮忙纠正一下,她自己又能以正确的姿势继续往前爬。 旁边的家长看了,赞叹道:“哎呀,桃子这不是能力还可以吗?爬的多好。” 训练的老师听到赞叹声,笑道:“哈哈,桃子早就学会了,就是偷懒,不肯用。是不是桃子?”桃子忙着追逐动画片,没心情搭理老师。每当桃子将要清晰的看到动画屏幕时,姨姥就把平板往后挪一挪,引诱桃子继续往前爬。 “可不是吗?就是懒,以后叫她小懒猪。”姨姥对桃子的表现很不满意,话语间不经意就流露出来。 “哎!桃子前一段时间表现得挺好的。那时候我架着她的双腿,她上肢自己支撑在地上,能自己往前走。中间休息的这段时间,她又都忘光了,但是重新拾起来也快。”训练的老师看姨姥有些不满意,开始替桃子说好话。 “可不是嘛!那段时间我陪着她,在这儿练完了回家练,练得可好了。你说,我也有家有业的,不能一直陪着她。中间我女儿有事儿,我回老家一趟,再回来,就这样了,全都忘光了。你说愁人!”姨姥一脸无奈。 “不都说吗,‘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桃子真是这样,只要坚持住,就能一直进步。不然,状态就不稳定,学得快,忘得也快。”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我们姐妹三个,我都六十多岁的人了。上次陪桃子来的是大姨姥,七十多岁。她爷爷奶奶也都七十多岁,真没精力带孩子。爸爸妈妈又都上班,只休周六周日。年轻人,还想有自己的时间,哪有那么多心思花她身上!我才回去一个半月不到,就给我打电话,让我赶紧回来看孩子。我回去就没打算回来,在哪个亲人家也没在自己家自在,又不是缺吃缺喝的年代,哪儿愿意啊!”姨姥一脸为难,又有些不舍,“可是,我亲哥都给打电话了还能不回来?再说了,给他们带了这么长时间也有感情了,真舍不得!要是只小猫小狗的我就不在乎了,爱咋滴咋滴。可她不是啊,是个孩子啊!哪舍得呀!这不,前几天又回来了。” “那上次带她的是谁?年纪也挺大的。”训练的老师也挺八卦。 “那是我大姐,我来的当天人家就走了。”姨姥给桃子往后撤撤平板,继续说,“我回来,看桃子状态就不对。之前在的时候,不看平板还能玩玩。这回儿,不是躺着就是看平板。这哪儿行!我就给她妈妈商量,给她约课,来上课。这不,今天她爷爷跟着我来了。” “哦,桃子爷爷来了,没看到人啊!” “嫌教室里太吵闹,在楼下呢!”姨姥很无奈,笑着说。 “哈哈,能陪着来就不错了,那你们打车来的?” “不是,她妈妈上班的地方离这儿不远。早晨绕道送我们过来的,回去再把我们送回去。” “哎呦,这不太折腾了嘛!” “那有什么办法呀?爷爷和我都玩不了手机,打不了车。桃子现在这么重,我从这儿坐电梯抱到三楼就累得直喘粗气。回家还要爬楼梯,哪抱得动?爷爷陪着来,就是做个伴,提一提挎包。若真让他给抱,那不得“啪叽”给摔地上呀!”姨姥一脸夸张,听得大家直乐。 “也是,年龄太大了,体力跟不上。不是桃子家住的是别墅吗?怎么还要爬楼梯。” “她爸爸在二楼靠着卧室给她弄了间玩耍区,一般都在那儿玩,家里没装电梯。”姨姥解释道。 “那真是需要一个人给抱上去。若实在不行,请个保姆和您一起照顾。” “家里有保姆,不是自己请的,是单位给配的,只帮忙打扫屋子或者做饭。像她家这种情况,也不敢随意请保姆。”姨姥看到桃子爬玩了,抱着平板站起来。桃子站不起来,只能翻身坐起来,仰着头看。 “下课了,不看了,回家!”看着桃子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平板,老师双手捧着桃子的脸,转过她的头,看着她炯炯有神的眼睛,一脸认真地说。 而桃子呢,水汪汪的大眼睛里清楚的倒映着老师的笑脸,长长的睫毛忽上忽下,像翩翩起舞的蝴蝶,忽闪忽闪的。说完,老师放开对她的束缚。桃子瞬间转头去找平板,想继续看动画。 姨姥在桃子转头的瞬间就把平板关掉,藏到背后。桃子左瞧瞧,右瞧瞧,没找到,直接软了身子往地上趴。 姨姥闪电般抓住她的后衣裳,把她搂到孩子,柔声哄道:“你看爷爷来了,咱回家睡,回家躺着舒服。” 话刚说完,一位年长的老者站在门口,笑意盈盈的喊桃子。 接诊 今天早晨,一进办公室就听大鹏老师对我说,我今天上午第二节课有课,是位新来的小朋友。我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惊慌失措的跑向电脑前,查看排课表。 果真多了我的名字,果真我的名字下面有孩子。看一眼时间表,一周大约每天都有三两个名字,还没有重复的,都是新诊。天哪!老天爷派前台小姐姐给我送了这么大的惊喜,我一点心里准备都没有。而且心里感到十分恐惧,公司这么信任我一个新人,排了这么多新诊,好惶恐。万一,万一我一个孩子都没留住,那公司损失太大了,我的小肩膀真承担不起。 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蹶不振,顿时感觉生无可恋。大鹏老师看我哭丧着脸,“怎么了,这不是好事儿吗?刚才见你进来的时候还蹦蹦跳跳的,怎么这会儿萎靡不振啊?” 我又担忧又觉得委屈,忍不住抱怨,“太突然了,不是说好下周嘛!还说要给我再培训培训。” “下周和这周不都一样吗?再说了早一周可以提前一周拿绩效呀!光靠基本工资不得饿死人啊!”大鹏老师像看傻瓜一样看着我,又觉得我还小,忍不住安慰说:“至于陪训,你培训得够多了。说实在的,就你现在的理论基础能秒杀咱们公司之外的一半的治疗师。当然,可能有些夸张。” “噗嗤,有你这么安慰人的嘛!”我被大鹏老师逗笑了,忍不住拍打他一下,表示不满。 “与其在这儿垂头丧气的抱怨,不如赶紧找出这孩子的病例来,看看什么情况。”大鹏老师见我没有主心骨,像个无头苍蝇似的乱撞,无奈的给出建议。 我一听觉得他言之有理,赶紧登录公司系统查病例。输账号密码的时候我才发现,我还没有系统权限,说下周才能开。 我一脸茫然的回过头,看着大鹏老师,说:“我还没开通权限,没有账号密码。” 大鹏老师无奈的看着我,无言以对,“我真是服你了,没账号密码你那么着急忙荒的打开系统干嘛!先登我的账号密码查,以后给你开了权限再写训练记录。”说着,把他的账号密码输进去,进入公司系统。 “好的,谢谢!你刚好帮我把这个孩子的病例找出来把,我还没用过这个系统,不会查。”我底气不足,弱弱地说。 “我真不想和你说话!不会学,我教你!”大鹏老师已经被我打击的麻木了,不再抱有任何希望。正巧马老师进来了,他向老师告状说就没见过我这么笨的。 我感觉自己非常无辜。来了这么久就没见哪个老师在我在办公室的时候登过系统,也么见老师写过训练记录。大鹏老师要不给我建议,我都不知道治疗师还可以查病例,一直以为那是医生的权力。哎,是我孤陋寡闻,不怪他。 老师坐在我旁边,见我浏览病例,问:“这孩子什么情况?” 我捡重要的汇报,“病历上写着男孩,九个月多点儿,诊断是发育迟缓,大运动落后。目前不会翻身,不会腹爬,下肢肌力二级减,肌张力二级,关节活动度范围减小。” “发育迟缓的训练很简单,也很容易出效果。现在知道这些信息,你打算怎么做?”老师转头忙自己的事情,不再看着我,但我清楚她在等我的答案。 我现在最烦的就是大家一言不合就开始考我,不给人一丝丝准备,但又不能拒绝,都是为我好,不能不识好歹。我内心真的不想大家都为我好!说这些都没用,还是要回答老师的问题。我想了又想,组织了个比较完美的答案。 “先给他被动活动,放松肌肉。再给他训练肌力,徒手牵拉降低肌张力。最后训练翻身和腹爬。”边说边用余光观察老师的表情。说完,我也不敢乱动,低着头,抬着眼睛等老师的批示。 老师放下手中的活,认真地盯着我的眼睛,说:“首先,最重要的是先给孩子评估,问问家长孩子的情况。每个人的力量、手法的熟练度和检查技巧是不完全同的,医生的检查结果不一定和你的一样,你要自己在评估一遍才能了解的更清楚、更准确。之后,在根据你的评估结果确定训练方案。病历上的内容只能做参考,和家长交流的时候不至于一头雾水,不是让你完全照搬,明白吗?” 我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回答对的少,惹老师生气的多。立马表明要好好学习,虚心听取教诲的态度,“明白老师,我记住了,一会儿就按您说的做。” “不要光说的好听,一定要照做。我是过来人,给你的建议是想让你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看世界,不是想让你自己再摸索一遍,多走些弯路。”老师这话说得令我非常感动。 在单位,一心盼着我好的人除了老师不作他想。好听的,不好听的她都敢说我,也愿意说我。我有时候有些叛逆,不乐意听孬话儿,又不懂得隐藏表情,很容易被老师发现。但是,老师从不和我计较,乐此不疲的教导我,引领我。我虽然嘴巴上不说,心里却感受的到。正所谓“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即使老师有时说得不好听,我也认认真真地记在心里。不理解的也记,放在心里,慢慢消化,总会有一天用到。 “淑婉,你的孩子来了,在训练室里等着呢!”同事看到了新来的孩子,特地到办公室告诉我一声。 我答应一声,回过头看向老师。老师抬头看看钟表,“还有二十分钟才上下一节课呢,你提前十分钟去就可以。先去趟洗手间或者做些别的,休息会儿。上第一节课的还没下课呢,早去多了,不好计时!” 老师说得在理,我出去给家长沟通一会儿,让他们带着孩子先在走廊的沙发上休息一下,换好尿布,九点开始上课。 老师也要去上第二节课,我俩掐着点儿,一起进训练室。我进训练室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帮老师铺床单,铺好床单,就要坐下。 突然,发现老师目不转睛地看着我,眼里熊熊烈火似要烧出来,吓得我的心肝扑通扑通地跳。刚想张嘴问怎么了,恍然大悟,我也是进来给孩子上课的。 于是,麻溜地爬起来,无视老师杀人的眼神,淡定的拿了张床单铺到老师的对面。故作镇定地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不过,凌乱的步调出卖了我。脸上的表情倒是被笑容很好的掩盖,慢悠悠的去训练室门口叫家长抱孩子进来。 这一个孩子,跟了三个家长,爸爸、妈妈和姥姥。训练室只允许一个家长进,新诊允许两个家长陪同。一家人商量了一下,爸爸被留到外面等候。 初次见面,我先向家长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让家长称呼我为“王老师”,又转而向家长了解孩子的基本带养情况。 这个孩子乳名叫小康,一直是姥姥再带,爸爸妈妈上班,只有晚上回来有时间帮忙看孩子。姥姥体型较胖,一个人既要带孩子,又要做家务,总有顾不过来的时候。 每当这时候,姥姥就把小康放到婴儿车里躺着,怕他自己翻过围栏掉出来,就喜欢把孩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家里准备的也有较大的爬行空间,铺的地毯,但不管怎么引诱,孩子都不翻身,更不会爬。 妈妈看着孩子月份越来越大,还什么都不会做,心里着急,带着去医院检查诊断为发育迟缓。后来经人介绍,辗转到我们这儿。 我按照马老师教的方法做,需要自己再评估一遍,但又不能跟家长说。于是,一边和家长聊天,一边顺带地检查孩子的运动功能。此时,我非常感激老师让我跟专家出诊,最起码与家长沟通和问诊这方面的问题解决了。 “孩子是足月出生的吗?”我开始检查孩子的关节活动度。 “不是,比预产期晚了一星期。”妈妈回忆道。 “哦,产前产后有发生什么状况吗?比说说缺氧或者是新生儿黄疸。”检查完关节活动度,检查肌力和肌张力。 “这倒没有,就是怀孕六个月的时候孕检查出脐带绕颈,医生让多运动,等八个多月的时候再查又说没事儿了。”妈妈把右手食指给孩子揪着玩儿,一脸激动地问:“老师,您说我宝宝现在这样,和当时脐带绕颈有关系吗?” “这不好说,当时的情况我们都不清楚。那你们是想天天来,还是隔几天来一次?”我又开始检查孩子原始反射的现状。 妈妈和姥姥对视一眼,说:“我们平时上班没时间来,我妈一人带孩子来不了,我们打算只周末来。您能不能教我们一些在家训练的方法?让我妈自家给孩子练或者我下班后给孩子练一练。” “可以。你们都可以学,姥姥带的时间长,可以多学一些。但是有一点,不可以录视频,因为涉及到孩子们的隐私。不懂得可以直接问我,我可以给你们讲解的细致些。”大体上都检查完了,对孩子的整体状况有了更深刻的认识。脑海里确定了训练计划,组织了几个训练步骤,正式开始进入训练环节。 我觉得自己整体思路还可以,家长也不是太难缠的家长,就能自己掌握主动权,很好的把握节奏。 先开始给小康放松下肢,有小宝上次的教训,我不敢再轻飘飘的不出力。我缓慢的顺着股四头肌、腘绳肌、小腿三头肌的走行给小康有条理的放松下肢,力度以能摸到肌肉、表面皮肤不发红、表情不痛苦为主。边做边给家长讲解。 为了能尽快让家长学会,我把放松的手法比作成蒸馒头时揉面的动作,力度比揉面稍微轻一点,注意观察。孩子挺配合,整个放松过程中一点儿没哭。 小康下肢肌张力是有点儿高,特别是碰触他皮肤的时候,紧绷着,似是要和我较劲。若是不碰他皮肤,只有在被动屈腿动作的末端才能感觉到阻力。停住不动,牵拉几次,他下肢的肌张力就有所缓解。 接下来,应该训练翻身。翻身训练老师没教过,她没有需要训练翻身的孩子。不过,大鹏老师有这样的孩子,只是我没上手操作过,只拿玩偶试过手。开头表现的挺淡定,现在稍微有些紧张,不过还能坚持住。我想让小康先往左翻身。于是,让姥姥找来一个他感兴趣的玩具,从眼睛上方往左移动,吸引他主动转头。他挺配合,自己主动伸手去够玩具,看到他的手伸过身体中线后,一手压住他的左腿,另一只手把他的右腿屈曲起来压在左腿上,稍微用力轻轻往下压,带动骨盆往左旋转,轻轻松松的完成翻身动作。而后又把他的胳膊往前放,一手固定住左腿,一手抓住右腿,帮助他屈曲起来蹬地,稍微往上用点力,自然而然地带动着骨盆往右转,恢复到平躺的姿势。 我第一次在孩子身上训练心里实在没底,不能像其他老师一样熟练的连环翻。为了安全起见,我耐着性子,放缓速度,小心翼翼地成功完成动作。但又不能让家长看出我是新手,于是给家长讲解得非常细致。而放慢速度是为了让他们看清楚动作,并且能快速的学会。我以同样的方法,又帮助小康往右翻身。这样,左右训练了十几个来回,下课时间到了。 我讲解完,问妈妈和姥姥学会了吗,她们不约而同地点点头。我开始对他们一家做最后的宣教工作,“现在运动落后的孩子越来越多,我们要尽早给他训练。每天不做多了,一天五组,一组十个来回,先训练一星期,下次来看看效果。不用担心,也不用着急,只要训练跟上,孩子落后的月份很快赶上来。”我见妈妈和姥姥都有些焦虑,因此多说了一嘴。 家长很客气,千恩万谢的好久,才收拾东西上电梯。我收到家长的感激,心底油然而生出一种成就感。目送他们一家乘电梯消失的身影,我迫不及待的找老师分享这节课的心得和成功完成任务的喜悦。 宁宁 有了第一个成功的案例,下面的孩子就好办了。我在没正式接课之前,别的老师经常和我说要珍惜没有课的时光。当时,我还不解,有什么可珍惜的,又没有绩效奖金。 等我自己开始接课后才明白大家的感受。从上班到下班,八个小时八节课,每节课中间休息十分钟。家长再和老师磨叽磨叽,连上厕所的时间都空不出来,更别提休息这回事。 这不,又排了个新诊。所有的老师都去训练室上课了,没有人能抽出时间给我分析病例,只能靠我自己。我问老师借来账号密码,登入进系统。我对公司的系统并不了解,没有大鹏老师的指挥,真是寸步难行。只能用最笨的方法,一个界面一个界面的打开找。功夫不负有心人,还真被我稀里糊涂地找出来。 这个病例可能还没有写完整,看着特别简单。从病历上看,这是个女孩,三岁半左右,诊断是徐动型脑瘫。其他的就是主诉、孕史、家族史和一些影像学检查,对我的帮助不大。不过能告诉我是脑瘫,还是徐动型的脑瘫就已经很不错,毕竟脑瘫就那几种分型,表现也就那些,没有太难的东西。 查一查她的上课时间,是下一个时间点上,倒不必着急。我还有时间找出书来翻一翻徐动型脑瘫的表现和相对应的治疗方法,复习一下,到时候不至于惊慌失措。幸好老师把书给我后一直放在手边没还,不然还要再找老师借。 关于徐动型脑瘫书上是这么介绍的。徐动型脑瘫症状表现为,在静止时常出现缓慢的、蠕动样、无规律、不能自控的、无目的、不协调的动作。通常累及全身,头控能力差,面部常有怪异表情,有时反复出现舌尖节律性伸出与缩回动作,躯干和上肢的不自主动作较为突出。入睡后异常动作消失。 这是临床表现,和我关系不太大,我关心的是症状表现。临床表现对治疗师来讲只作为了解,见到这样的孩子知道是什么病即可。症状表现才是我要治疗训练的重点,如运动发育落后,姿势异常,肌张力异常,反射异常等。 那我开始猜测,这个孩子运动发育到哪一步了?会不会爬?会不会站?会不会走?姿势能控制到什么程度吗?肌张力大约几级?异常反射存在的多吗?我又回忆我见过的孩子,哪些是徐动型脑瘫。 思来想去,在现在的单位真没见过特别典型的徐动型脑瘫。唯一一次印象深刻的是在前一家单位,那个没有被前主管收留的孩子。他是典型的徐动型脑瘫,还伴有癫痫发作。我不想想起他,想起他心情就抑郁。 我又担心这个孩子不会也有癫痫,七手八脚的去翻病例,结果病例上没写。我在心里提醒自己一定要记得问一问家长,不然出事可就不好了。 这家长挺聪明,没去训练室找,直接抱着孩子找到办公室来。现在已经快到深冬季节,孩子穿着大羽绒服,捂得很严实,并没有看到孩子。我抬头看看表,距离下个上课点还有半个小时,但这孩子的病例不全,早上也能早点儿摸清状况。 我转头对孩子妈妈说:“您好,我是您们孩子的训练师,可以称呼我为王老师。咱约的课是上午十一点到十一点五十的那节课,现在才十点半多点。我正好这节课没课,如果您想提前上课的话也可以,但下课时间会相对应的提前,可以吗?”接新诊需要做自我介绍,还需要把时间安排说明白,不然很容易引起纠纷,有血的教训做前车之鉴,我一个新手,谨当认真遵循。不过,每次说这么多开场白我是真的不习惯,总觉得像是在演戏。 “可以,可以,谢谢老师。”妈妈的眼睛很大,有些无神,可能是刚哭过,眼圈红红的。一听我说可以提前上,立马点头答应。 就这样,我们一起去训练室。我先让妈妈帮孩子把外套脱掉,只穿一层里衣即可,穿得太厚会影响训练效果。而我,则是去拿楔形垫和铺床单。 等孩子躺好,我才看清她的模样,是个典型的徐动型脑瘫患儿。她遗传到妈妈的大眼睛和白皮肤,只是总挤眉弄眼,龇牙咧嘴破坏了这份美丽。嘴角一咧开,口水随之而流出来。我给她枕着楔形垫的低端,把她的身体放正,还没来的及和妈妈说话,她就自己蠕动下来,像被煮熟的龙虾似的蜷缩着身子。 我再一次把她放回去,躺好。结果,一耸肩,又要掉下来。妈妈看到后,坐到我的对面,在楔形垫后面用双手按住孩子的肩膀。可能把她固定住感觉不舒服,她开始扭动胯骨,并把下肢直直的举起来。我眼疾手快的按住她的腿。她的下肢纠缠在一起,又有些较劲儿,肌张力特别高,想分开都很困难。我先掰开一条腿,用自己的腿压住,开始给她活动另一只腿。肌肉紧绷,放松起来非常困难,需要把力道深入进去才能揉开。 “你们平常在家都叫孩子什么名字啊?”终于步入正轨,我可以和妈妈进一步了解情况。 “我们都叫她宁宁。她老是安静不下来,我们希望她能安静下来,半分钟都是好的。于是,就起了这个名字。”妈妈情绪调整得很快。 “那我以后也叫她宁宁。在家的时候,有没有要求她坐着不动过?”下肢的关节活动度大部分受限,分离运动特别差,想主动屈腿怕是非常困难。训练计划制定时需要把分离运动训练加进去。 “她自己坐不住,吃饭是我抱着喂,除了睡觉,没有安静时候。为了方便她在家活动,屋子里都铺了地垫,随便她爬。” “哦,那她怎么爬啊?能支撑起来吗?”宁宁下肢肌张力太高,差不多达到三级加,需要牵拉的训练多一些。 “嗯,不能。她只会肚皮贴着地爬,平常翻身也很困难。” “那她目前只会腹爬,不会四肢爬,不会坐,不会站,不会走,对吗?”她的内收肌非常紧,这让我想到萱萱,或许可以借鉴老师给萱萱训练内收肌的方法。训练结束后,给她下肢做个“人”字造型,牵拉几分钟。 “她会站,就是站的时间不长,老师抬着后脚跟。”妈妈急忙补充道,似是要证明宁宁的能力很好。 刚才检查到宁宁踝关节的跖屈和背伸,发现关节活动度受限,小腿三头肌肌张力很高,站时会存在尖足的情况,听妈妈的表述,应该已经看到过。 “那是尖足,小腿三头肌痉挛导致的,多做一些牵拉可以缓解。如果以后需要训练站,还需要穿矫正鞋。现在有点儿轻微的足内翻,没有矫正鞋练站,可能会加重足内翻。”我给妈妈多解释一些,好像说得有点儿早,但是如果妈妈在家自己给她练习站,肯定会出现上述问题,并且导致不良后果。 “哦,这样啊!她站的时候确实会出现这种情况,我见过寻常小朋友站,都不像她这样。”妈妈豁然开朗,回忆着说。 “嗯,您如果不知道怎么练可以暂停在家站,做一些别的训练。或者是给孩子练站的时候把她的脚放平,足跟着地。不过,对专业技术的要求也很高,不容易操作。” “老师,您能不能教我一些好操作的方法,我好在家给她训练。我们家就三口人,爸爸上班赚钱养家,我自己带她这么远也不能天天来训练。只能等爸爸休班的时候带她过来,中间若是隔得时间太长,也担心没效果。”妈妈一脸愁容,似是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宁宁最好的。 “不用为难,我教你一些适用于宁宁现在状况的训练方法,你回去给她多加练习。中间不能隔得时间太长,因为您毕竟不是专业人员,操作的不一定到位,需要我们定期指导,也是为了避免出现其他情况。” “行,我明白!我在家多给她练一练,然后打算周三、周日来,她爸爸正好这两天休息。” “可以,到时候您提前在前台约课就行。” “可以提前约吗?我怕到时候一忙起来,忘记这回事。” “一般都是提前约。宁宁有癫痫吗?” “没有检查出来癫痫。” “哦,好!我开始教您,您仔细听,不懂得地方问我。” “好。” “您之前肯定也摸过宁宁的腿,肌肉一直处于紧绷状态,非常紧。 这样不利于她主动屈腿、勾脚,需要我们给她放松。她下肢肌张力高,光揉是不管用的,还需要给她牵拉。一碰她的腿,就喜欢和人较劲儿,所以牵拉的时候稍微多用点力没问题。但是要注意循序渐进的用力,不能猛推猛松,容易损伤肌肉。把膝关节、踝关节屈曲九十度,一手抓住脚跟,一手扶住膝关节,缓慢的往前上方压。左右两边都如此。”我一边给宁宁做,一边给妈妈说,做到关键的地方还给妈妈指一指,看一看。 宁宁没被固定这么久过,也没做过牵拉,可能有些疼,开始闹情绪。妈妈一边固定她的肩,一边给她找玩具、逗她玩,还要一边听我讲,分身乏术,有些烦躁。幸好爸爸及时赶来,主动接过哄宁宁的任务,妈妈的心情才得以平静。 我继续往下做,边做边讲,“宁宁,腰背肌肌张力也高,想改善这种情况需要进行力量训练。您可以像这样,把她的腿屈曲起来,用腿压住她的脚,让她抬屁股。第一次训练她可能不懂,可以轻轻地拍一拍她的屁股,给孩子一个感觉刺激,让她知道动哪个部位。我们试一次。宁宁,抬屁股!”我把她的姿势摆正,开始下指令,同时拍拍她两边外侧的臀肌。 宁宁感受到刺激,抬眼看看下方的我,能感受到她用力,但是屁股没有抬起来,肚子倒是一鼓一鼓的,动得厉害。我冲宁宁柔和的笑笑。 “宁宁臀肌力量弱,就会出现这种情况,抬不起来。这时,需要我们辅助,可以把手伸到她的屁股底下帮助她托举一下,也可以双手抬骨盆。等到训练的多了,肌肉力量追上来,她就能独立的完成。” “哦,明白!就像我平常做的瑜伽一样,对吗?”妈妈看着我的训练动作举一反三,学得非常快。 “对,可以这么理解。然后我们再看坐,您松开她的双肩。”我拉住宁宁的双手腕,让妈妈放她手,慢慢地把宁宁拉起来。宁宁的腰背肌力量弱,头控差,使劲儿往后仰,头也竖不起来。 我拉到半截停住了,“宁宁,抬头看老师!爸爸把玩具从宁宁的头前往我坐的方向移动。”爸爸按着我说的做,宁宁的视线慢慢跟着玩具往前来,头慢慢的抬起来,不再往后仰。看到宁宁的动作,我慢慢放松力道,让她再次平躺到楔形垫上,反复几次。 “这是在练宁宁的头控能力,只有头竖直后,坐着才会稳。姿势控制才会好。腰背肌力量上来才能坐的直,不然就会弓背坐,像驼背似的,既不好看,也不稳。”说着,把宁宁拉坐起来,两腿伸直,坐到我胸前。一边轻微控制住她的下颌,使头摆正;一边刺激她肩内侧,使双肩打开,改善肩内收的状态。 这样,几个来回,宁宁坐着不直接往前趴了,能稍微坚持一会儿。妈妈看到很高兴,忙表示回家一定给她训练。 “这个动作的注意事项有很多,如果记不住,就记一条,只要是坐,就抬头坐直,不然不坐。”这很重要,我非常严肃的嘱托妈妈。妈妈连忙点头答应。 接下来是给宁宁练习四点支撑,这是四肢爬的基础,撑不住就爬不起来。像宁宁这种只会腹爬,协调性又不好的孩子,练习四点支撑非常有必要。四点支撑训练得好,就能四肢爬,能做一些下肢分离运动,也能训练腰背肌力量,一举数得,非常棒。 练坐的时候,宁宁就有些烦躁,哼哼唧唧的,爸爸还能哄得住。练四点支撑时,宁宁再也坚持不住,哇哇大哭。她哭妈妈到还能坚持的住,可能在家见得多。爸爸倒是坚持不住了,红着眼睛,不停地安慰宁宁,玩具一件一件的换,焦急的不得了。 忽然,他想到什么,掏出手机,打开相册,点开一段视频,哽咽着哄道:“宁宁,宁宁!你看看这是谁呀?这是在哪儿呢?” 宁宁的注意力被吸引,收住哭声,睁大眼睛看着视频。视频上播放的是爸爸在家陪宁宁玩耍的画面。宁宁的笑声从手机里传出来,感染了现实中的宁宁,逗得她也咧开了嘴。眼角的泪珠还挂在脸上,睫毛一眨,全都挂到在上面,她一抬头,训练室里的灯光一照,像是一串串晶莹的水晶,很是好看。只是,心疼坏了爸爸。 如果前边能用爸爸和宁宁玩耍的甜蜜画面哄住她,后面做内收肌牵拉的时候,什么都不管用了。宁宁哭得都不睁眼睛,只见一串串的泪珠汇成一条条小溪,连绵不绝的留下来。 妈妈稳稳地按住她的肩膀,一句话不说。爸爸像丢魂儿一样,跪在旁边,紧紧地握着宁宁的手,嘴唇一抖一抖的,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第一次牵拉,角度不大,时间也不长。可能对这一家人来讲,真的是度日如年。 我刚缓缓地放松力道,还没来得及给她做最后的放松,爸爸掐住宁宁的腋下,迅速地提起来,抱着跑得远远的。我和妈妈对视一眼,被爸爸的动作惊呆了。女儿奴,伤不起! “这次就算了,下次不能这样。刚牵拉完,需要再简单的放松一下。不然,容易损伤。在家这动作你们就别练了,等她在这儿适应一段时间,张力降一降再练。怕你们掌握不好力度,造成肌肉损伤。”我又嘱托妈妈几句。 “好的,好的,谢谢老师!我下去给宁宁约下次的课,先走了。”说完,拿着东西急匆匆地追出去。 正好有上下节课的老师进来,凑到我跟前说:“刚才那个孩子爸爸怎么了?看到在走廊里抹眼泪呢!” “我很无辜,一直兢兢业业的工作。他受不了自己姑娘哭,看她哭,他也跟着哭。后面出去的是妈妈,都没事儿。”我为自己喊冤,怕同事们误会。结果一说出前因后果,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哈哈,第一次见‘女儿奴’傻眼了!”小心妈妈,“我家孩儿她爸也这样!有一次我姑娘发烧输液,在头上扎的针。可能是针管摇来摇去地蹭的她痒,她伸手猛地抓了一把,没掉下来,只是回血了。正好她爸爸抱着她,看到输液管里有血,抱着孩子噌的一下站起来,都不知道往哪儿跑了,大喊‘大夫,大夫。’把我给整蒙了,连忙问‘怎么了,怎么了?’反应过来后,把针‘嗖’地一下拔掉,流了好多血。爸爸直接哭着问我‘你怎么自己拔?流了这么多血!’问的我很无语,不自己拔还能等大夫来?那血不得回流到瓶里啊!后来医生又重新给我们扎的,她爸回家后说,再也不去那儿给姑娘看病了,不专业。我想说他这你也能怪到医生。后来想想,还是算了。毕竟人家都担心哭了,哈哈……” 大鹏老师忍着笑,“心心妈,你看门口!”心心妈笑着看向门口,傻眼了…… 大家看到心心妈妈捂脸,再看看来人,顿时,又一场哄堂大笑。笑声飘出窗户,传到很远很远。 “哈哈,乐极生悲了!心心爸爸来了,说人家坏话,被抓了个正着。”大鹏老师幸灾乐祸地嘲笑道。他终于扳回一局,毕竟一直被嘲笑的是他。 训练室里永远都不缺欢乐,不管是家长、孩子、还是老师,都能给彼此带来快乐。 幻灯片大赛 期盼已久的病例幻灯片大赛,今天拉开选拔帷幕。开幕式时,听主持人说比赛顺序是作业组、言语组、行为矫正组、感统组、运动组,各组主管、人事主管、行政主管、公司领导组成评委组,比赛正式开始。 开始的时候,我还能听下去。毕竟第一次参加,心里好奇。但是听了几份ppt我就不敢兴趣了,内容又多又冗杂,而且还十分的枯燥,让人听得昏昏沉沉的,想要打盹睡觉。我偷偷地趴在桌子上玩手机,演讲的声音成了背景噪音,吵得耳朵里嗡嗡的,非常烦躁。 突然,意外发生了。 “先停一下!我来了快一个小时了,听了三位老师的ppt,实在是忍不住了。首先,我们先想一下为什么要举办这次病例大赛。当时我们的出发点是为了让老师们能更好的写好病例,服务孩子,提高专业技能。现在反过来看,我们老师制作的ppt五花八门。简单的过于简单,十分钟完事;复杂的过于复杂,给她一个小时也讲不完。这都是违背我们初衷的。我们想要的是一份能够突出重点,病史、症状、评估、目标、训练计划、再评估,前后有对比,有血有肉,不是让你干巴巴的讲或者是记流水账。咱们的同事要注意下,大家的时间都很珍贵,不要浪费。”这抑扬顿挫、铿锵有力的声音属于一位男士,在中间一排传出来的,但没看到人,因为他是坐着说的。 他一开始说话的时候我就再找人,结果没找到,也没看见模样。会议室里非常安静,衬得走廊里的风声很大。我心里对此人感到十分好奇,用胳膊肘碰碰坐在我旁边的大鹏老师,问:“这人是谁啊?这么杠!” “公司里的老二,大老板的老公!”大鹏老师压低声音,给我解惑。 “怪不得呢!一般人,哪敢啊。不过他说的挺对,老板还挺有才华呢!” “大老板所有的公司都是他在经营,他老婆只管谈合作,拉项目。你说他厉不厉害!”大鹏老师一脸佩服的看着那人做的地方。 这个老师讲完就到了上班时间,等明天中午再继续。经过老板这次训话,明天中午的比赛应该更有看头。 不出所料,果真是精彩绝伦!第一个展示的是言语组的主管,还是位老熟人。我之前在四楼洗手间见到过她,来四楼会议室听课,在洗漱盆前练发音的那位老师。 她看上去很富态,仔细一看,腹部圆鼓鼓的,应该是怀孕了。 “老师,她怀孕啦。”我略带好奇地问坐我旁边的马老师。 “啊!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她都耽误好几年了,怀孕有什么稀奇的。” “怎么耽误了?结婚晚吗?”怀孕还能耽搁?只要想生又能生,不随时都可以吗?我的好奇心彻底被勾起来了,问了一个特别傻的问题,“是因为没钱生吗?” 老师瞥了我一眼,眼神像是在看白痴,看得我一头雾水。逼得老师想打人,看着我那清澈的眼神,最终无奈地解释说“也就是你能让我耐着性子解释,换成大鹏不一巴掌拍死他。这位老师结婚挺早的,也想要孩子,只是之前咱特教部没有有能力的老师能胜任她的位置。当时,孩子多,老师少,又都是些新老师,担不起重任,所以一直拖着没有要孩子,再说怀孕了也不能大工作量的上课。现在特教部情况好转,三年以上资历的老师有很多,她也到年纪了,该要了。至于有没有钱,夫妻俩在bj都是有四合院的人,你说有没有钱?” “那她可低调,一点儿都没看出来。为了事业也真够拼的!”我十分佩服这种为了工作放弃家庭的人,反正我是做不到。 “给块儿糖就能哄走的人,你能看出什么来!而且这还不算咱们单位最晚的!咱们运动部前一任主管三十多了才生孩子,年龄和我差不几岁,我生老二,她生老大。幸好咱们运动部能拿出手的老师多,那时候三个老师生孩子,主管的位置就落到现任主管的身上,要不你大鹏老师一直不服啊!真论起来,她资历尚浅,得往后站。” “哦,哦!还有这么一段密辛啊!”心中不由得感叹,当时应该也上演了一段宫心计,也是主管运道好。反过来想,怪不得主管一直不结婚啊!好像知道了不得了的大秘密,还是收敛点儿,小心被杀人灭口。 老师看我脸上的表情像调色盘一样,不由得捏了我一把,恨铁不成钢的告诫道:“表情全挂在脸上,省得别人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要自己脑补太多,好好听课!她讲得很好,机会难得!” “好的,好的!我认真听着呢!”我眼睛盯着前边的幻灯片,稍微贴近老师口头答应着,然后坐直身子,全神贯注地听讲。 言语部的主管讲的确实很好,用词很精炼。她介绍病史简单明了。孩子三岁四个月,诊断为语言发育迟缓,无其他症状。当地治疗半年无明显进步后来我单位寻求帮助。当时孩子的状况,没有任何眼神交流,不会追物,不能安坐,没有任何发音。肢体语言也很少,只会让抱抱。 说着在大屏幕上放了一段孩子初诊时的视频,以及做的评估报告。从视频上看,孩子表情寡淡,不知道玩,不知道要,不知道找,也不会说。妈妈把他放下后,呆呆地站着,一动不动。但是如果把他放到椅子上,他就会烦躁、哭闹,坐不住。视频播放完,她继续往下讲。 她和家长沟通后确定了远期目标和近期目标,近期目标是和孩子建立起信任关系,能够安坐,有眼神交流,能有沟通动机,会用简单的肢体语言表达基本的需求。目标确定后,又制定了近期的训练计划。她一边给我们放视频,一边讲解孩子的训练计划。 由于孩子来bj后不适应当地的气候,没几天就感冒了。于是,她就去孩子住的酒店给孩子训练,视频也是在酒店拍的。她又给我们播放了一段训练一个月后的视频,这么前后一对比,效果特别的明显。 从最后的视频上看,一个月后孩子眼神交流明显增多,知道用眼神向家长寻求帮助。能识别娃娃的五官,指认对后会拍手鼓励自己。能拼简单的动物或水果拼板,拼对后会主动寻求老师的表扬。 视频有拍到家长,看着家长激动地流出喜悦的泪水,我也跟着高兴。原来这就是治疗师的魔力,能给家长带来希望,能拯救一个家庭,亦能改变一个生命。 突然觉得这孩子的进步不仅仅是特教部主管的功劳,好像里面也有我的一份功劳,心里满满的成就感,好像煮开的热水,迅速的沸腾并溢出杯子,也让我更加坚定从事儿童康复的信念。 小宇 今天,又接新诊。现在接新诊已经很熟练了,不管什么样的孩子,什么样的家长,都能熟练的上完课。 这个孩子的功能障碍从病历上看不算是太严重。专科检查那栏写着足外翻,会扶走、扶站,不会爬,下肢肌肉力量较弱,走路姿势异常。其他病史除了孕期宫内缺氧,再无其他。我猜测应该是走路的姿势存在问题,但一个是病历并不完整,另一个是还没有见到孩子,也不敢妄下结论。 这家孩子上来的倒挺快,我刚在训练室铺好床单,就见一陌生男子抱着孩子在训练室门口张望。我疾步走过去,礼貌地朝问:“请问您是带孩子来上运动课的吗?孩子是叫张王宇吗?” “是,我们是来上运动课的。孩子叫张王宇。”爸爸长得很方正,听到我问话,礼貌地回答。 “那您抱着孩子先进来。我是今天咱们约地给孩子上运动的老师,我姓王。”边说边让开门口的位置,让家长抱孩子进来。 “王老师,您好!我是孩子爸爸,我们在哪儿训练?”爸爸抱孩子进来,看着那么多老师、孩子、家长,有些眼花缭乱,四处观望,不知所措的问。 “您在门口穿好袜套,那边我已经铺好床单了,直接去窗台下找我即可。”指着铺床单的位置给爸爸看,见他找到后,就去原地等他。我们训练部的流程熟悉后觉得简单,第一次来的家长真会手无足措,能解释的详细就往详细里说,以后会省很多事儿。 不一会儿,爸爸抱着孩子过来了。我坐着从爸爸怀里接过孩子。双手托举住孩子腋下的那一刻,才发现这孩子体重不轻,应该超出正常孩子体重水平线许多。从接过孩子,再到放在床单上,平躺好,我觉得两手臂都发酸,疲倦的厉害。稍微活动下手腕,帮孩子整理好蜷起来的裤脚。 爸爸注意到我的动作,笑着说:“老师,你还听仔细呢!刚看完诊,没来得及给小宇穿棉裤,直接裹起来抱着上来了。秋裤全都窜上便去了,漏着个小腿肚子,我也没看到。幸好妈妈不在,不然又要埋怨我!” “没事儿,他小腿和脚丫摸着都不算太凉。您和妈妈平常怎么称呼他呀?”我摸一摸孩子的小腿和脚丫,感受感受温度,又把他的姿势摆正,开始做一些简单的检查。 “我们都叫他小宇,偶尔叫他张王宇。他怕热,不管是夏天还是冬天,在家老是自己脱袜子从地板砖上跑。” “嗯,我们单位的室内温度还是挺高的。如果没有在大堂和电梯里停留太久,不会太冷。”我顺着爸爸的话解释,给小宇查完下肢肌力。想获取更多的信息,也是为了建立信任关系,又接着问:“您家是哪儿的?和谁带着他一起来的?” “我们家是ah的。我们第一次来bj,坐高铁和孩子奶奶一起来的。妈妈还有一些工作上的事情要处理,再者我们打算从这儿多住一段时间,需要多筹一些钱。” “路挺远的,比较辛苦。孩子平常在家谁带着,现在都会些什么?”目前,小宇的两个脚后跟明显的往里歪,足弓扁平。踝部的肌张力较高,踝关节背屈轻度受限。 “平常都是奶奶给在家带孩子,我是跑长途的,天天出车,没时间。他妈妈平时也要上班,能陪他的时间也就是晚上和周末。”爸爸思索着,语调平缓地说,“现在能扶着沙发或者是茶几站一会儿,或者是绕着走几步。前几天他扶着沙发走的时候,奶奶没看到,自己一屁股坐到地上,之后再也不敢走了。一让他自己扶东西走,就往人怀里扑。若是大人从后面扶着他,还愿意走几步。” “这样啊!那他会爬吗?”孩子屈腿有些困难,股四头肌、腘绳肌、小腿三头肌力量较弱,大约在三级上下。 “他不会爬。老人们不都说‘三翻六坐,七滚八爬’吗?翻身、滚和爬,他都不会。八个月大的时候,不会爬,我觉得不对劲儿,想带着去医院看看。结果,他妈说没事儿,说她单位同事的儿子这么大的时候也不会爬,后来走得也挺好。十一个月大,就能扶着站了,我也就没在关注。” “那怎么又想起看医生?” “他现在两岁八个月还走不好,我和妈妈心里着急。转过年来,九月份就能上幼儿园了。现在还走不稳,能不重视吗?跌倒了自己都不能爬起来,弯腿都不会,我觉得不正常。和他妈一商量,去当地医院一查,医生告诉我们结果的时候,心里慌得不知如何是好。这不从网上查到你们这儿,就来了。”听着爸爸叙述的听平静地,但是红红的眼睛还是显现出心里的不平静。 “大体我都了解了,也在和您交流的时候给他简单的做了个专业检查。我现在给您说一下他的情况,然后根据您的需求,制定相应的计划,可以吗?”我看着爸爸,和他商量。 “可以。我们就想他能尽快的走起来,这是我们来这儿的主要目的。” “他下肢的肌肉力量特别弱,包括股四头肌、腘绳肌、小腿三头肌、还有臀大肌和臀中肌。我让他做个动作你看一下。”说着,我用手拍拍孩子的左侧的膝盖,鼓励道:“小宇,把腿抬起来。” 孩子看看我,又看看爸爸,爸爸又把我的话给他重复一遍。他还是不明所以。我把他的左腿轻轻的抬起来,悬空,把手拿开,又鼓励小宇,“宝贝儿,自己坚持住,别放下去。”话刚说到“住”,腿唧落到地垫上。 “你也看到了,能坚持住,时间却不长,这样的力量没办法支撑他长时间独自站立。再者他本身体重较大,对于他站立也好,走也好,都是不小的负担。”我注意观察爸爸的神色,怕这么直白的话儿引起家长的反感。 爸爸神色到没看出有多大的变化,他一手撑地,一手托着下巴,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小宇,“你说的对,我们那儿的医生和楼下的医生都是这么说的。我们也曾尝试过给他减肥,饿了不给吃的,倒也不闹。只拿水汪汪的眼睛盯着你,把之前吃过的果核或者是吐掉的果皮再啃一遍。老师,你说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大人吃个苹果都要削皮,更何况一个小孩子。再说了一家就一个孩子,哪儿舍得这样饿他?”还没说减肥的事儿呢,爸爸自己先说了,满脸他儿子遭大罪了,心疼死了的表情。既替爸爸感到心酸,又觉得好笑。 “谁说减肥一定要节食?控制饮食只是一方面,最重要的是多运动。”爸爸听了我的言论,不可思议的看着我,说:“老师,我家孩子都不会走,怎么运动啊?” “运动和会不会走不冲突啊!运动分好多种,左路、跑步是运动,那仰卧起坐、爬上爬下也是运动啊!”我好笑的看着爸爸,这应该是钻死胡同里去了,还没明白个味来。 我只好举个例子,让他更明白些。 “您看,我把孩子的腿屈起来,压住,给他做抬屁股的动作。”说着,一边拍孩子的屁股,一边对小宇说:“小宇,抬屁股!老师拍哪儿呢?抬起来。” 孩子会说的词不多,又是第一次来,对指令的理解不是很熟练,需要我轻微辅助一些。我用手给他骨盆一个向上的力,他感觉到我在碰他,又有一个力往上推他,他自然而然的抬起屁股。 “爸爸你看,他做这个动作的时候很困难,说明他核心力量弱。同时,他做这个动作要消耗力气,锻炼肌肉,这就是运动锻炼。长此以往,也能起到减肥的效果。”我一边讲解,一边观察爸爸的表情,看到他茅塞顿开的表情,我知道他理解透彻了。 “那我们自己在家可以给他练吗?” “可以,只要你学会动作,可以在家给他训练。我们非常提倡家长也参与进来,毕竟在单位做的时间有限,而在家的时间是非常充裕的。”我非常赞同爸爸在家给他训练,这样效果会更快一些。 “除此之外,我们还需要给孩子做力量训练。一种是用手施加阻力,一种是带沙袋。用手施加阻力的力是可控的,用沙袋给的力是固定的,要比用手的力度大些。我们可以根据不同的部位选择不同的训练方法。比如,下肢的侧抬腿,可以选择在脚踝部给他带沙袋。而直抬腿就要用手施加阻力,因为不施加阻力他抬着就费劲儿,阻力太大他就抬不起来了。你可以试一试,仔细感受一下。”说着,我让开一点儿位置,让爸爸重复我刚才的动作,感受一下孩子下肢的力量。 “还真是这样。我们一直关注他会不会走的问题,倒没注意他腿有没有力量。但是站的时候看着没问题啊!”爸爸感到不可思议,还有些不相信。 我又问,“他站的时候不是扶站吗?他上肢非常有力量,用上肢支撑,重心压到扶手上,站得时间还是很长的。” “哦,对!他每次都扶得很用力。”爸爸终于全明白了,我继续往下说。 “除此之外,我们还要给孩子训练四肢爬。他没有经历过爬,整体的协调性不好,姿势控制差。再说,在肌肉力量没达到标准之前,不建议他扶站扶走。你看,孩子的脚后跟已经往里突出,跟腱比较紧,踝关节不稳,又因为小腿三头肌的力量差,导致孩子足外翻。如果再让他站,会加重这种情况。在这儿练,我会帮助他控制,在家我鞭长莫及,若是一个注意不到,不好矫正。” “那还有其他的方法吗?” “可以给他定做矫正鞋,穿矫正鞋练习站。” “矫正鞋在哪儿定做?价格很贵?” “是比较贵,毕竟都是根据孩子的脚形定制的,但是孩子确实需要这个东西。即使现在不练站,等下肢力量上来了,需要训练独站和走。如果足外翻的情况不能改善,还是需要穿矫正鞋。” “那我们暂时不让他站,先把肌肉力量赶上来。到时候看情况,决定要不要做矫正鞋鞋。” “嗯,这些事情都由您决定。要注意,不穿矫正鞋一定不要让他站。我得把话给您说清出,让您知道这回儿事,别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嗯嗯,我明白。其实老师你能跟我们说这么明白也好,最起码我们家长心中有数。”爸爸毕竟年轻,沟通起来并不是多么的困难,只要说明白,他都能理解。 “那么接下来我们要给孩子训练跪。先练双腿跪,再练单腿跪。训练双腿跪时,双膝稍微分开一点,肩、骨盆、膝盖要在一条直线上,与地面垂直。现在孩子腰背肌力量弱,跪直后坚持的时间不长,需要注意观察,及时提醒和纠正姿势。”我边说,边在孩子身上演示。 孩子跪直后,我双手控制住孩子的骨盆,防止骨盆前倾。针对这个动作,一般控制好骨盆,躯干的稳定性就能得到很好的控制。小宇大约坚持了三十个数,腰就软了,背也驼了。我一手固定住骨盆,一手刺激他的竖脊肌,帮助他把腰直起来,再坚持三十个数。 这次数到二十左右姿势就有些歪,可能已经到他能坚持的极限,毕竟第一次练习。我也没一个动作训练起来没完,看他有些累了就换成单腿跪,改变一下姿势。 “单腿跪的训练就是在双腿跪的基础上把一侧的下肢伸出呈九十度直角,就像是电视剧里将军参拜君王的动作。不过我们的要求更高一些。目前,孩子有些足外翻,,距骨头向内侧突出,单腿跪时要稍微给他扶正一些,给与一些固定和支撑,防止加重。两侧的腿交替训练,时间分配要合理。”我示范的动作非常慢,想让家长看得更清楚些。 “嗯,好的。等我自己给他训练的时候,多注意一些。”爸爸看得很认真,表情严肃的保证。 这么多动作下来,这节课也快结束了。我请爸爸帮忙拿个巴氏球过来,带着小宇一起玩球,训练腰背部力量。把球固定好,铺上床单,让孩子趴在上面。而我轻轻地压在孩子上面,固定住孩子的腰部,轻轻地往前推球。球不动,孩子能稳稳地趴在上面;球一向前移动,孩子就趴不住了,有些害怕。出于保护反应,孩子双手撑在球上,慢慢的直起腰,向爸爸寻求帮助。 爸爸看到孩子支撑起来,翘起头,高兴地拍手鼓励他。得到爸爸的肯定,他笑得十分开心。我又慢慢的把球往后滚,滚到他快要掉下去时,小宇迅速的放下胳膊,扒住球,回头看看,想知道发生什么事情了。看着他可爱的表情,我又带着他玩了几个来回。从开始的害怕到好奇再到兴奋,他进入佳境,最后完全适应球上的节奏,自己能很好的掌控平衡,和抬头直腰的动作。 他们家要在我们单位训练一段时间,这一星期都排我的课,和他们约定好明天上课的时间,就让他们回宾馆休息。毕竟折腾一天了,孩子也很疲惫。 给大鹏老师的学生上课 刚把上课的用具收拾完,就听到大鹏老师叫我。和他相处了这么长时间,我也总结出经验,他找我一般没好事,肯定又想压榨我干活。果不其然,还没走到他跟前呢,就暴露了他的目的。 “淑婉,我刚才看了一眼排课表,你下节没课,帮我上一节课。那孩子你也认识,就是济南那个,你老乡。”他笑眯眯地,呲着那双标志性的洁白的兔子牙,让人看着就发笑。 我面无表情的问他,“你给孩子家长说好了吗?” “这你不用担心,昨天就和他姥姥说好了。之前,我不是带你给他们家上过课吗?直接给他放松,放松完带着沙袋跪着走两圈,不用扶,让他自己走,护着他别摔倒就行。走完再带他去走跑步机,若是三楼没人,你直接带他去三楼训练就行,省的中间再抱着孩子折腾一趟。”他一边忙活手中的孩子,一边告诉我该怎么做。 我看着他点点头,答应道:“好哒,我尽最大努力去训练,不过他挺高的,快到我胸前了。” “没事儿,这会儿不比刚来那会儿。现在他的肌肉力量比之前进步太多了。刚来那会儿,只让他跪着就倒,现在能着带沙袋交替跪。虽说平衡能力和姿势控制能力还是差点意思,但能自己维持一小会儿,不是说立马就倒。我也一直在给他做防跌倒训练,他目前的自我保护措施做的还是可以的。” “防跌倒训练你也给他做啦?”听他这么说,我挺惊讶的,一般很少有老师给孩子做防跌倒训练。 “嗯,做啦!他和别的孩子不一样。他已经到上幼儿园的年纪,姥姥准备回家送他去上学。他现在能走,走得不好看也不稳。但以目前的状况来看,这种情况一时半会儿的也改变不了。只能给他做预防性训练,比如别人把他撞倒了或自己摔倒后怎么才能爬起来,者当别人撞向他的时候怎么保护自己不受伤。这些都得教会他。不然幼儿园里的老师不会一直看着你,家长又不能像在这儿一样一直陪着,遇到事情他怎么办呀!”大鹏老师言之有理。 “你想的倒是挺周全的,不愧是中国好闺蜜!”我看着他,笑着称赞他。 “看你这猥琐的表情,你倒是夸我呢还是损我呢!不是,什么叫我想的挺周全的,这不是所有治疗师都应该做的吗?怎么你不知道?”我看着他笑嘻嘻的表情,迅速的冲他偷偷地比个拳头。 “别生气,开玩笑的,我还指望着你干活呢!说实在的,这对你来说是个机会。若是错过了,以后可别说我有好事儿不想着!”他笑嘻嘻的,偷摸摸地压低声音说。 “看你这副贱兮兮的表情,能有什么好事儿?” “你别不信我!你不是一直想进你们省里的公立三甲医院吗?他姥姥在sd省的卫计委工作,职务还不低。想挖马老师去你们那儿的儿童医院,结果马老师没答应。”我真没想到那位看着普普通通的老太太这么有来头,只是惊讶了一小,一会儿就恢复正常。看着大鹏老师眉飞色舞,得意洋洋的表情,我真不想夸他,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于是,看着地垫上乖巧的小男孩问:“他家里人呢?” “他姥姥去洗手间啦!” “咦!昨天不是说他妈妈来了吗?我看到一位年轻些的女士坐这儿陪着他。”我有些纳闷儿,难道我眼花了? “是,前天他妈妈就来了。这不又周一了吗?他妈妈又走了。” “怎么刚来就走了?他家里是不是不太重视他?” “你可别瞎猜!人家他妈妈三十多岁了就这么一个宝贝儿子,怎么会不重视!他妈妈平时上班,只能周六周日来。一般周五晚上来,周一早上走。说起来,这家也是你老乡,他们家是山东wf的。” “我到咱单位已经认识好多老乡了,还有一家和我在同一座城市。我光听奶奶的口音就认出来了,厉不厉害?” “这有什么呀!走大街上,遇到一个人,一打眼我就知道他是不是bj人。” “瞧把你能耐的,外地人怎么啦!我不和你瞎聊了,我准备上课去。欸!他姥姥怎么还不回来?”这孩子十分乖巧,葡萄大的眼睛一眨一眨的,非常惹人喜爱。 “不知道啊!是去得挺久了。你经过洗手间门口的时候,帮我看一眼,别处什么事儿!”他匆匆回头瞥了一眼洗手间的方向,没看到人,叮嘱我帮他找一找。 “不用了,出来啦!”我一抬头,正巧看到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过来,恰恰是这孩子的姥姥。 “我下去给你孩子上课啦!拜拜!小朋友,拜拜!”朝他俩挥挥手,转身去楼下。 “拜拜!昊昊,给阿姨拜拜!”听到大鹏老师叫孩子的名字,我一回头正好看到他冲着我的背影挥手,我笑着又冲他挥挥手。 三楼训练室里没人,看看时间还有十分钟才到上课的点儿。看着凌乱的训练室,我自觉的把东西规整好,反正闲着也是坐着,不如做点实事儿,让自己和家长看着更舒服些! 刚收拾整齐,孩子姥姥抱着他来了。 “您好,我是这节给孩子上运动课的老师!大鹏老师这节课有事儿来不了,我给孩子上节课。听大鹏老师说您要回家了,趁着机会,多给孩子练一练。” 姥姥看着十分和蔼可亲,也很好说话。她把孩子放到床单上放好,“是,是!多练一些总是好的。我很相信你们这儿的老师。” “谢谢,您的信任!不过,您更相信大鹏老师?”也不是第一次见面,还是很容易相处的,我稍微的活跃气氛。 “哈哈,是啊!我现在很相信他。之前,我带着孩子在一家机构训练了整整一年,没一点儿进步。坐坐不好,站站不好。心里可着急啦!来这儿后,一直是大鹏老师给我们训练,他上班我们就来,他不上班我们就不来。这不,现在孩子能自己走一段时间,我们家甭提有多高兴了。这不是孩子年龄到了,没办法,必须得上学啊!我倒是想让大鹏老师去我们那儿工作呢,可惜啊,请不动他!”姥姥一手撑地,侧坐着,另一只手拍拍膝盖,脸上带着十分遗憾的表情。 “您可真有眼光,大鹏老师做的确实很好。我觉得马老师这批老员工技术都很不错,是我们这些小辈们学习的榜样。”听到姥姥夸奖我们的老师,我也忍不住跟着称赞,由衷地感到高兴。 姥姥开心的笑笑,“是啊,等你们成长起来肯定比他们更优秀。那话儿怎么说得来?”姥姥沉思一会儿,顿然想起来,“哦!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哈哈,现在不是流行那句话吗?‘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拍死在沙滩上。’” “对。现在的流行语太多啦,我们老人跟不上潮流了。” “话虽便了,但意思没变,其实都一样。我也不求超过老师,赶上大鹏老师就好了。” 姥姥忍俊不禁,“我记得大鹏说过,他好像也是马老师带出来的。” 我点点头,“是的,我和他是同门师兄妹。” “哟呵,这词用的,你是中医院校毕业的。”姥姥肯定的问。 “是的。您看他一下,我去把沙袋拿来。”说着,站起身去放沙袋的柜里找合适重量的沙袋。 拿过来后,给孩子戴在脚踝上。孩子现在主要是姿势控制和平衡稳定性训练。他的理解力很好,能主动的配合。唯一的缺点就是个头太高了,我想控制他的动作有些困难。这也是我不愿意做大孩子和成人训练的原因,个子太矮,总害怕扶不动或把人给摔了。 开始给他训练带着沙袋跪走。他股四头肌的力量和臀部的力量还是比较弱,一方面看着往前移动的时候腿部没力量,另一方面骨盆不稳。沙袋的重量是按着大鹏老师给的数选的,不会错。我慢慢的跟在后面,偶尔提醒几句。 他又一次将要摔倒。左膝盖已经离地七公分左右,右膝也有些倾斜,眼看着重心控制不住,要摔倒。我迅速的做好准备,在他右手着地之前拉住他。姥姥在旁边看得心惊胆颤,早已敛起笑容,全神贯注的看着。 出乎意料的是,刚才还想用右手撑地,这会儿已经张开双臂。左肩低,右肩高,将将稳住平衡,口齿不清地喊:“看我大鹏展翅!” 姥姥在后面激动地喊:“大运,你真棒!这次做的真好,明天得和你大鹏老师说说,我们都学会大鹏展翅了。”孩子害羞的笑笑,继续一步一步的拖着沙袋往前走。 我也赞扬他,“嗯,刚才表现得真不错!我都以为要摔倒,都做好准备接住你,结果,你稳住了。刚才那一幕真神奇,等下次再遇到相同情况时,你再表演给老师看好不好?” 他笑着收一收口水,努力的把自己的意思表达清楚,“好!谢谢,老师。” 我跟着他一共跪走了三圈。等走完,让他坐在跑步机后面休息一会儿。而我则是去给他准备跑步机上绳带,既能减重,又能保护他的安全。 姥姥喂他喝一点水,他轻轻抿了一口,就摆手表示不要再喝。 看着他气喘吁吁,我笑着问:“训练了这么久,累坏了?” “不累,辛苦老师啦!”他摇摇头,看着我说的特别真诚。虽然说的很慢,很费劲儿,但是我一听就懂了,猜都没猜。 我眼眶有些湿润,兴奋的表扬道:“哇,你好贴心啊!老师不累,谢谢你,小暖男!”姥姥在旁边微笑着看我们互动,也不打扰。他的双颊通红,害羞的低下头。 姥姥看着他可爱的小模样,“前几天感冒了,没敢推他出去玩,好久没有说这么多话。看来,今天是真高兴。” “是嘛!我有时候在大训练室里看到他跟着大鹏老师做训练,挺高兴的呀!脸上总是挂着笑容,我还想真是个开朗的小男孩。” “在大训练室里他确实很开心,人多,小朋友也多。这个逗他一下,那个逗他一下,闲不住。在家就不行,在家就我们俩,偶尔妈妈过来,他就说话少。” “这没事,勤带他去人多的地方转转就行。” “我也这么想的,只是他和别的小朋友玩不到一块儿去,看的时候多,说的时候少,挺愁人的。” “上幼儿园就好啦!小暖男,你休息好了吗?我们可以开始吗?” 他认真的看着我,用力点点头。 姥姥连忙拿起水壶询问他,“还要再喝点儿水吗?”他摇摇头。 “那我们开始!”说着,我扶着他站到跑步机上,让他双手抓紧两边的扶手,帮他把绳带帮牢固,摁下开始键,跑步机慢慢的启动。大鹏老师告诉我速度设定在十,我按照他的叮嘱做。 这个速度孩子脚踝上带着沙袋将将跟上。我跪在跑步机旁,给他扶正脚,控制足的内翻。还要随时关注他走路的姿势,不对的地方及时提醒他自行矫正。 之前,我见大鹏老师这么跪着给他训练,我看着感觉很轻松。等这种体验真正让自己经历,我觉得好苦。膝盖跪在地垫上时间久了非常疼,一手扶着孩子的膝盖,一手固定着脚跟着他的步速来回轮转非常辛苦。没一会儿,手腕、前臂、肩膀都发酸。我还要仰着头注意他的姿势,感觉自己快要被五马分尸了,头、脖子都快要成为别人的。我心里想,“我还是太娇弱,受不了这苦。可是为什么去河塘拔草或是去地里摘棉桃没这么疲惫呢!” 百思不得其解,真没力气给他训练太久,大约训练到八分钟左右就停下来。我抽空瞥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过下课的点。手脚僵硬的站起来,给孩子解掉绑带,递给姥姥。 姥姥早就在旁边等着,手脚麻利地接过孩子,抱着坐到她腿上。我以为只有我自己累,其实走的人也很累。他木着脸看着我,都没力气和我说话。 “累得都说不出话来了,好好休息一会儿!”我摸摸他的脑袋,笑着说。结果,摸到一手掌的汗。我悄悄的收回手,背到背后。 “哈哈,前段时间没上,再来就有些跟不上。昨天,也一身的汗。上个月走得比这时间还长,现在这点时间就出汗啦,可真出息!喝点水,休息会儿。”说着,姥姥把手里的水壶递给他,拿抽纸巾温柔的给他擦一擦额头上的汗。 “在训练一段时间,又会达到原来的水平。你们先休息会儿,我先去楼上。”说着,就准备走。 “再见,老师!” “再见!” 刚转过弯,想上电梯,碰巧主管从上面下来,她应该是去训练室上课。 “主管,去上课啊?”我笑着主动和她打招呼。 “嗯,下节有课。”说着,我们参加而过。 “对了,淑婉!”她突然转过后,喊住我。 听到声音,我快速地摁住电梯的开门键。 “你上去以后,如果下节没课,帮忙布置布置大教室。” “布置大教室?干嘛呀?”我满头雾水地问。 “不是说这周举办圣诞聚会吗?你忘啦?”主管不高兴地问。 “哦哦,没忘!就是没想到要这么早准备。我知道了,马上就去!再见,主管!”我着急忙荒和她再见,松开电梯键。我都忙晕了,还真忘记这回事儿。不过不能说,不然肯定没我好果子吃。 圣诞礼物 刚下电梯,看到两位抬着个大的硬纸箱从大会议室出来。 “咦,你们这是抬得什么呀?咱部门又买新玩具了吗?”看着他们抬着挺轻松的,肯定不是器械,玩具的可能性大一些。 同事笑着摇摇头,“不是,是举办圣诞party用的道具。后面还有一箱子礼物,小陆自己在那儿看着呢,你要是没事儿,帮我们搬到办公室。” “好,我刚上完课,下一节没排课,我去帮忙搬。但是,小陆在哪儿呢?”我时间很充足,也想看看都有什么礼物,心里对这些小东西好奇着呢! “在那边那个电梯口呢,你从大会议室里穿过去就看到啦。”同事们把箱子放到沙发上,指给我看。来了这么久,早就对整个五楼熟悉了。她一说,我就知道是哪儿。 果然,没走几步,就看到站在箱子前背对着我低头玩手机的同事。我悄无声息的走过去,猛地一拍她的肩。 “呀!”她吓得一抖,手机没拿稳,掉到箱子上。 “你怎么这么胆小?我就轻轻地拍你一下,不会是做亏心事儿了?”碰上我这么无良的同事,也是她倒霉。 她恨恨地掐了我一把,弯腰捡起箱子上的手机,“半边身子都被你拍麻了,还叫轻轻的?我正打的带劲儿呢,你这一拍,我得死得不能再死!同伴肯定说我坑队友。” “哎呀,你收敛一点儿。幸好是我,万一是主管,你岂不更惨?” 她瞪着大眼睛,眼球向上翻着,四周回顾一圈儿,“不可能,主管去楼下上课了。我早看过排班表,少糊弄我。” “真是无语啦!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就等着看你落马。”叹口气,我从布袋里掏出笔,用笔尖把箱子上的胶带划开,看看里面有什么。 “哟,花花绿绿的东西肯真不少。”具体是什么没看出来,但是颜色挺鲜亮的。 “别看啦,咱俩快抬回去,不然快来人找我们了。”说着,把箱子盖麻利的封紧。 我抬箱子后面,她抬前面。箱子倒是不重,就是我俩爱惜衣服,怕蹭脏了,走得特别艰辛,像是抬了几百斤的物品,重得抬不起腰来。 “哈哈,你两个人干什么呢?有那么重吗?走得像蜗牛一样慢。”先前搬过一趟的同事见我们还没搬回去,来接我们了。刚到会议室门口,就见我俩在这儿出洋相呢。她也不过来接我们,依靠着门看我们闹故事儿。 “箱子是不沉,但是它脏啊,整个外皮都是土。我们俩昨天刚洗的工服,可不想今天回去再洗。” “害,这么回事啊!我的工服也该洗了,你俩抬高点,我在中间。”说着,就走过来,站中间。 “不行,不行。这箱子太小了,咱三个抬哪儿用得着?” “没事儿,不是怕弄脏衣服吗,我们把它举到头顶上。我们仨竖着站成一排,齐步走,绝对没问题。” “好,好。就像军训似的,谁协调性不好走起来就知道了。” “哈哈,我经常和别人走不到一块儿去,踩前边人的脚后跟。我站到最后,走慢点。” “就这么大的箱子你想走多慢啊!你在前边,别人踩你总比你踩别人强。” 我回过头,笑骂道:“你俩谁说的?站出来,看我不打死她!” “哈哈,快走,别墨迹了!哎,你们说别人看我们像不像扛炸药包的?” “扛炸药包的?不是唱大戏的吗?” “哈哈,……” 我和小伙伴们愉快地举到头顶上,三人合抬着往办公室走去。当然,一路上赚足了回头率。 幸好,大鹏老师回来了,正在办公室里坐着,帮我们接下头顶的箱子。他以为多沉呢,一拿到手里,感受着重量,“噗嗤!看你们这样,我以为多沉呢!这点儿重量,也值得你们如此大费周折。” “这不是快过节了,热闹热闹嘛!” “不知道的还以为耍猴呢!” “嘿,谁又讨打呢?” “大鹏!”只有这时候,才能看出我们运动部是多么得团结一致。 大鹏老师忍笑捂脸,“我人缘就这么不好吗?还没大难来临呢就开始出卖我。” “你是我们运动部唯一的男士,你不抗谁抗?” “行!我认栽。”说着,一脸他栽了的表情,把箱子打开。 箱子里装的是玩具拼图、气球、拉花、圣诞帽、圣诞树、玩具汽车、仿真雪花、塑料手、荧光棒、还有几套小孩子穿的圣诞服装。 一同事抖落出一件大的圣诞服装,纳闷儿地问:“这件大的是给谁穿的?怪好看的。” “专门给大鹏老师定的,我们的圣诞老人,给孩子们发奖品。” “嗬!这几个玩具这么好,还是牌子的。”大鹏老师满是兴奋地拿着几件精致的玩具,翻来覆去的观看,一脸想要据为己有的表情。 “行啦,别磕碜了!你做的那几个孩子能力都挺好的,说不定就能给你拿几个第一回来,到时都能玩。” “哈哈,这话儿我爱听,借你吉言。” “那我们怎么装扮啊?今天若是贴上,孩子们不一会儿都给拿跑了呀!” “我们先把气球吹起来,绑好。把圣诞树组装完,装点上挂饰,放到办公室的角落里。明天来了后再搬过去。” “嗯,这主意不错。我们今天先把雪花粘到窗户上,这东西没孩子稀罕,能留住。” “好!嗳,对啦!明天参加活动的孩子有多少啊?” “报名的人还真不少呢!得将近二十几人。明天又是周六,如果孩子的爸爸妈妈休班,人会更多。” “可以提前给家长说一下,最多来两个家长,不然我们训练室活动不开。” “不能在大会议室举办吗?那儿的地方大。” “那儿的地方大。” “那儿的地方是大,但是孩子们没法爬。我们的比赛项目有腹爬比赛、四爬比赛、滚球走、跑步和亲自活动,五个环节呢!” “我觉得这个亲子活动是多余的。这几个活动,哪个是没有家长的帮助能完成?” “哈哈,……” 同事们各抒己见,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没完没了,整个办公室的氛围很热烈,在训练室里都能听到我们愉悦的笑声。 突然,办公室里手机上微信收到消息的声音一个接一个的连绵不绝地响起。应该是单位的发的消息,或者是主管在群里发的集体通知。不然,所有人的手机不会这么默契。有个同事眼疾手快的打开手机消息通知,告诉我们,“是群里的消息通知,今天中午大会议室开会。” “怎么又开会啊!最近没发生什么大事儿?” “没有,不过快发工资了……” “你快闭嘴,我们不想听后面的话。若是这个月发不了工资,……” “你也赶紧闭嘴……” “哈哈,……” 突然,有人推门进来。回头一看,大家都卡壳儿了,原来是主管,“大家都笑什么呢?这么大声,从四楼都能听到。你们都不用上课吗?” 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搭话。同事们把手里摆弄的气球、玩具、雪花等等都一一放下,悄没声地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翻书的翻书,写病历的写病例。也就大鹏老师像没事儿人一样,用手指转动着玩具,坐着办公椅晃来晃去。 “没课啦呀,就等着中午吃饭。快过节了,别这么严肃,看把同事们吓得。”大鹏老师自己玩自己的,也不看主管,像是在自言自语。 办公室里静地只能偶尔听到点击鼠标的声音,虽然大鹏老师说话的声音不大,但这种情境下就显得突兀。同事们不约而同地停下手中的动作,有的竖直耳朵,有的压住椅背往主管那边靠,有的直接偷偷地瞄主管。 主管还是木着脸,看不出情绪,“等吃饭就安安静静地等吃饭,像鸭圈里的鸭子似的吱呀乱叫影响到别人就不好了。”哇塞!第一次见她说话这么损。同事们有的还能忍得住,有的直接笑出声。 大鹏老师自己也忍俊不禁,“怎么能这么说话呢!还能不能愉快的玩耍啦!” “你一天天的没个正形,还想让我夸你啊?明天早点来,把训练室布置的好看点儿。调休的同事就不用来了。”主管瞥了大鹏一眼,没好气的说。 “主管,你知道咱们中午开什么会吗?”有个同事好奇的问出口,成功勾起所有人的好奇心,一同转向主管的位置,等待着她的回答。 听到这个问话,主管脸上露出笑容,环顾一周,问:“你们都好奇呀?” 大家相互对视一眼,不谋而合的用力点点头。 主管笑着转过座椅,打开电脑,“等开会的时候不就知道啦!” 大家无语的转过头,该干嘛干嘛去。既然问不出来,就等着看呗,也就还剩一小时。看看钟表,吃饭的点儿到了,大家三三两两的结伴去食堂。 我的饭量小,没夹几筷子就有吃饱的感觉。和几位同事,手脚麻利的收拾完餐具,急急忙忙地赶去大会议室,美名曰给大家探探路。 一推开大会议室的门,我和后面的小伙伴惊呆在原地。大会议室的墙上粘了好多气球,屋顶上还挂了许多拉花,布置的如梦如幻。右边的会议桌上摆放了好多五颜六色的礼品,都是一些笔、本、棒棒糖之类的,倒也不贵,只是非常精致,像我们这样的小姑娘就喜欢这些小玩意。 最最让人惊艳的是前台前面长桌上的蛋糕,有六层高,粉嫩粉嫩的城堡样式,时刻吸引着人幻想着自己变成可爱的公主,高高兴兴地住进城堡里。蛋糕两边摆放着很多玩偶,那年是狗年,玩偶的样式中最多的就是大红色的镶嵌着亮片的狗狗,看着比其他的小礼品更精致,价格也更贵。 当时,我非常想要一个红色的玩偶狗狗。因为我的生肖属相是狗,来年是我的本命年。能拿一个火红火红的狗狗做奖品,也许接下来的那年就能过得红红火火。 这也许是非常迷信的想法,但那一年我经历了太多挫折,意志消沉,迫切地想要寻求精神上的慰藉。我不断的在心底暗示自己,要不顾一切的得到那只狗狗,得到就能交好运。再说,公司准备的不只有一只,而是有许多只。只要努努力,希望还是很大的。 我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那群玩偶,没注意到什么时候会议室里坐满了人。等我回过神的时候,开幕式已经结束,进入游戏环节。听到主持人问运动部有谁参加,我不等主持人把话说完,迫不及待地冲在第一位,跑到前台占了个位置。 等他们反应过来,我都站在上面冲他们挥手示意了。最后,大鹏老师和另一位同事上来的。这次游戏是比钟表游戏,只要三个人参加。游戏规则大致是一共有三个部门三组人,每组有三个人,每人拿一支长短不一的蓝色塑料棒,分别做时针、分针、秒针,主持人说一个时间点,每组以最快的速度按照钟表指针的指向表示出来。 听懂规则后,我们三个人排成一竖排,大鹏老师在最前面,我在中间,另一个老师在最后面。先熟悉一下钟表指针转圈的方向和哪个数字指哪个方向。等我们准备好,主持人看着我们快速的说了一个时间。 我迅速反应,指向分针所在的位置。大鹏老师比我反应更灵敏,在我转到中间的时候,他已经摆在正确。后面的同事我看不到,没注意她。我觉得我们组反应是最快的,结果只得到第二名,第一名是行为矫正组的。 我有些不服,怕她们把我的旺财挑走,心中很是忐忑不安。眼睛一直盯着她们的动作,走到哪儿追到哪儿,毕竟那个红色的小狗玩偶看着真得很贵,一般人都会选。 出人意料的是她们选择了那组粉红色的毛绒玩具。尽管外表看着非常可爱,但是觉得质量不算太好,毛非常的乱,像淘宝上卖得非常火的珊瑚绒物品。我开始还觉得她们眼光不好,继而心里异常喜悦。她们选完就我们了,旺财就要被我抱回家,简直要喜极而泣,快步走向红色的布偶狗狗。 结果,没走两步,就听主持人拿着话筒问她们,“你们确定要选这组,不换了吗?” 我停下脚步,愤恨的想:“干嘛要这么多事儿,让她们直接拿着走不行嘛。” 她们三个人被主持人问懵了,相互对视一眼,不知该如何是好。我在心里不断地祈祷,就要粉的,就要粉的,不要换,不要换。主持人看三人有些不知所措,又问一遍,“你们确定选这几件玩偶,不换了吗?”她们终于明白了主持人的意思,怕她们赖账反悔。于是,紧忙摇摇头,表示不换也不退,就要这件,动作非常的整齐划一。 主持人笑着请她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向我们,示意我们向前挑选。可把我激动坏了,终于轮到我选择,旺财要到手了。我和同事们相互对视一眼,去挑选各自喜欢的玩偶。 我急不可耐的走到红色狗狗面前,揪住耳朵,一把抱到怀里,笑眯眯地摸摸它的脑袋,如愿以偿地回到座位上。 本以为到此就结束了,可以一起分蛋糕吃。结果,坏心眼的主持人不按套路出牌,又开始挑事情。 “现在,我们蛋糕旁边的玩偶已经挑选完了。大家想知道哪组玩偶的价格最贵吗?”主持人语调抑扬顿挫,激情四射的说。 “想!”一群爱看热闹的同事,异口同声地大喊。 “那我公布一下结果啊,这里面最贵的就是那组红色的狗狗玩偶!刚才赢第一的小伙伴们后悔了没有?”主持人笑得非常开心,环顾一圈,似要找找那组小伙伴在哪儿,看看她们后不后悔。 我注意到她们坐在中后排,有的同事低头笑得很羞涩,有的同事捶桌懊恼,有的则是盯着前边很高兴。我也很高兴,不是因为它最贵,而是深得我心。 我们部门的另外两个同事把赢来的奖品都送给马老师,让她拿回家哄孩子。我看着马老师收得很开心,感觉很尴尬。不给显得小气,给又真舍不得旺财。 最后,一咬牙,狠狠心,把旺财抱进自己怀里,小心呵护着,没和他们一样送给马老师。 孩子们的圣诞节 老师们的圣诞节过完后,就是孩子们的圣诞活动。这天正好是周六,上课的孩子不多。活动举办的时间是从上午十点到十二点,十点之前老师要把所有的课上完。 我的课不多,只有一节,是张王宇。爸爸把孩子送到我这儿上课,就不见了人影,也不见奶奶在外面守着。从爸爸平时和孩子亲昵的表现来看,我倒是不担心他把孩子扔这儿跑路,可能出去办事了。毕竟孩子奶奶年事已高,帮不了大忙。但是也不科学啊,平常爸爸在的时候都见奶奶站在门口不时的往里张望,今天怎么不守着了?难道生病啦? 我摇摇头,抛却脑海里这些不靠谱的想法,一边给张王宇做放松训练,一边逗他开心。小家伙长得胖嘟嘟的,躺在床单上睁着小眼睛,抿着唇,一动不动的看着我。开始的时候,我觉得他很依赖爸爸,一离开就哼哼唧唧的。后来,相处久了才知道这孩子和涵涵一样懂事儿。 爸爸在的时候表现得非常依赖,一步都离不开似的。爸爸和他商量好出去办事儿,他就表现得特别乖巧,不哭不闹不找人,也不要玩具,就自己躺着玩,然后一直瞅着我。看得我都有些心酸,这么大点儿的孩子就应该在父母面前撒娇耍赖,他却表现得如此独立懂事儿。 我熟练的给他做训练力量,还不停地和他聊天。也没有什么特殊的话题,就告诉他别的小朋友们都在干什么。比如他前边的小朋友在打地鼠,左边的小朋友在玩卡片,右边的小朋友在听儿歌。 儿歌播放器播放的是采蘑菇的小姑娘,告诉他我也会唱,然后开始唱给他听,“采蘑菇的小姑娘,背着一个大竹筐,清晨光着小脚丫走遍森林和山岗,她采的蘑菇最多,多得像那星星数不清,她采的蘑菇最大大得像那小伞装满筐,噻箩箩哩噻箩箩哩……”我唱的正带劲儿,一位三十多岁的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坐到我们旁边,我突然意识到她的存在,吓了一大跳。心想刚才这人不是在门口转悠吗,什么时候跑这儿来的。 “您好!您是做什么的?”我一脸戒备的看着她,不会是看到孩子爸爸走了,来骗孩子的。 她不好意的笑笑,目光温柔地看向小宇,“老师,我是张王宇的妈妈,昨天下午刚到bj。” 我用怀疑的目光看着她,又转头看看小宇,两个人的脸颊确实有些相像。最重要的是小宇看到她后,不再木着脸,表现得非常兴奋,并且笑眯眯的看着她。忽而用手捂住眼睛,只露着笑眯糊的小嘴和额头,偷偷地移动着手指,张开一丝丝缝隙,转动着眼球从里面偷窥。只要一接触到妈妈暖洋洋的目光,就咯咯的笑出声。 看到小宇可爱的模样,我看着妈妈说:“好,你肯定是他妈妈,我不再抱有怀疑。” “哈哈!没事儿,老师。你也是为了小宇好。”妈妈注视着我,眼睛里好像蕴含着感激,“我和他爸爸一起来的bj,只是工作没做交接,把他们安顿好之后,当天又坐飞机回去了。昨天,才请下假来。这不,赶忙飞过来陪他。” “哦,怪不得我没见过您。他爸爸刚才过来也不给介绍一下,这事儿闹得,怪不好意思的。”我有些羞愧,都想了些什么杂七杂八的,还在人家面前给孩子唱跑调的歌儿,丢死人了。 妈妈很爱笑,也不是腼腆的人。“没事儿。爸爸去一楼给小宇约下一周的课去啦,我刚才去一趟洗手间,没跟着一起进来。这一次上五楼,也不知道孩子在哪儿,就在门口找了会儿。” “原来是这样啊!他离开爸爸的视线可乖了,守着爸爸还哼哼叽叽的,现在一点事儿都没有。”我见到妈妈,就忍不住和她夸赞小宇。 “是啊,他在家也这样。我们夫妻俩陪他的时间少,上班的上班,挣钱的挣钱,都忽略了他。我们小宇是个好孩子,只是生在我们家到底是委屈他了。”妈妈怜爱地看着小宇,不自觉地一下一下的抚摸着他的头顶。 “怎么这么说啊?孩子既然选择了咱们家就是缘分,说什么委不委屈的。”我妈妈也经常看着我说这话儿,觉得生在她肚子里委屈了我,好像我就该投胎到富贵人家似的。孩子自己都不觉得委屈,只是做父母的觉得自己没大本事委屈了孩子,看来天底下有我妈妈这种想法的也不止我一家。 妈妈笑笑,也不辩驳,“我和他爸爸是大学同学。大学时开始谈恋爱,谈了三年。大学毕业后就想分手回老家去工作,结果没舍得走。当时就想考事业编试试,考不上就回家,考上了就留在这儿,继续和他爸爸谈。结果,分数线还真就过了,面试也过了。于是,我就留在了那座小城。来年,就多了这个胖娃娃。”说着,妈妈捏了捏小宇胖乎乎的笑脸。小宇则是讨好的用额头蹭了蹭妈妈的手背。 “那挺好的,从大学到迈入婚姻的殿堂,也算是修成正果,幸福的一对儿。现在加上小宇,就是幸福的一家人。” “是啊,他要是没这事儿呢,我们得是多么幸福的一家人啊!我和他爸爸两个人挣钱给他一个人花,虽说不是富得流油,但起码的小康水平还是可以的。”妈妈深深的叹一口气,腰慢慢的弯了下去。 “小富即安也是一种幸福啊!我就是那种只要吃喝不愁就容易满足的人。” “之前,我也是这种人。现在,欠了这么多外债,我就再也不这么想了,恨不得立马变成亿万富翁,不,百万富翁也行。” “哈哈,那要不您去买一张彩票!”看着妈妈一点一点的消沉下去,我忍不住想逗她开心。 “不指望彩票中大奖。即使没钱,即使要欠一屁股的债,我和他爸爸商量好了,也要给孩子治。”妈妈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一脸坚定地说,像是给我保证,又像是再给自己打气,鼓劲儿。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啊。”我忽然想起小宇爸爸发的朋友圈,图片是一张爸爸妈妈抱着小宇站在拱桥上眺望远处青山绿水的场景,图片上边配着三两行黑体字:儿子,别怕!即使前路荆棘遍布,爸爸妈妈也一定会抱着你走过,并且许你一个光明的未来! 当时看后,觉得这爸爸真矫情。现在回想起来,这不仅仅是爸爸对儿子的承诺,也是对自己的鼓励。一个平凡的家庭,有一个特殊的孩子,他若不常常给自己打气,恐怕熬不了多久,这个家就会垮掉。 “老师,你住的离这儿近吗?” “住的还算近,坐地铁很方便。” “那回家都干什么呀?” “都毕业了,不用再学习,回家能干什么呀!看看手机,刷刷视频就早早的休息。”说得我挺不好意思的,感觉自己工作以后特别颓废。除了上班、吃饭、睡觉外,几乎没什么正经事儿干。 “我和爸爸想在bj给他治疗一段时间,但是在这儿的训练费用太高了,对我们而言压力真不小。我想问问您下班后有时间吗?能去我们住的地方给我们加一节课吗?”妈妈把声音压得很低,“我们来了这么长时间,注意到您特别细心,也很有耐心,而且这几次上课的效果特别明显。我们非常信任您,能帮帮我们吗?” 妈妈急切的祈求目光像x线一样把我照射的三百六十度没有死角。我以为她说自己的故事只是想找个人倾诉,求一份慰藉,寻觅能坚持到最后的希望。到底是我太天真,不懂得人心的复杂。俗话说得好,“无利不起早”,“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些话儿说得虽然俗气,但却是最直白、最真实的。 她若不说那些故事,我会非常坦率地拒绝,任何一个理由都能搪塞过去。可是,我听到了他们的故事,知道这对年轻的父母不容易,心里很难抉择。再者,我害怕,害怕这对父母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把自己压垮,或者分道扬镳,再或者放弃小宇,就像被丢弃在高架桥底下的孩子,就像被养在家里只管吃喝拉撒的豆豆。 也许是我太多愁善感,或许这对父母是世界上伟大的父母,能承受生命之重,但是我不敢拿这个孩子的未来赌。我也不能答应,虽然生活压力很大,但人能活得简简单单的就是一种幸福。我不愿意卷入生活的纷争,独来独往,吃吃睡睡就挺好。谁谁穿得好,谁谁长得好,谁谁住得好,都与我无关。我既不羡慕,也不嫉妒。 于我而言,吃得饱,穿得暖,生活就不错。所以,对金钱的追求不是那么执着。当然,也许是我才步入社会,没有被纸醉金迷的花花世界所感染,也或许是从没有体会过金钱的乐趣。 我突然想起张爱玲说过的话,“我喜欢钱,因为我没吃过钱的苦——小苦虽然经验到一些,和人家真吃过苦的比起来实在不算什么——不知道钱的坏处,只知道钱的好处。”我吃过钱的苦,但我不爱钱,又不能说不爱钱,是我不执着于钱。这大概和小时候与奶奶相处的时间长有关。 我奶奶这人,怎么说呢。她的钱,你一分都别想摸到;你的钱,她也一分也不稀罕。从小到大,没见她找借口给谁要过钱,也没见她给过谁钱。即使让我去买斤馒头,给的钱也是正正好好的,不多不少。受她的影响,从小学到现在,钱少了能凑合,钱多了有存余。 所以,我不愿意为了一点钱去违背自己的意愿,越过自己的底线。这种事情,如果他不来了,有这种需求,还可以考虑。毕竟,孩子是无辜的,能帮一点儿是一点儿。他目前还在单位上课,做这种事情,很有挖公司的墙角的嫌疑。再者,又不是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儿,不值当的。 我想了又想,组织好词汇,对妈妈说:“您看,我们快到元旦放假的时间了,能不能等到元旦后回来再说这件事儿?”能拖就拖,拖不动了就问问老师该怎么办。我新入职的小白,处理不了这么复杂的事情。 妈妈愣了一会儿,猛然反应过来,用力点点头,“行,都听老师的。”妈妈似乎没想到我会拒绝,但我不好再说些什么。幸好,课上完了,我手脚麻利的送走他们。小宇没有报名参加圣诞活动,所以不用留下来。 我把上课的用具干净利落的收拾好,主动去办公室搬道具,帮忙装点训练室。目前,就主管一个人在忙活。她今天上午的课取消了,要做主持人,所以有时间捯饬这些东西。 说是圣诞活动,其实圣诞节早已经过去好几天。之所以还要举办,大体就是为了举办一次活动,提高家长们训练的积极性。若不然,任谁一个月又一个月、一年又一年的坚持训练,进步却不是那么的明显都会焦虑、失落,最后放任自流。就像大家都知道的,“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渐渐变得麻木。适当的活动,让家长们放松些,让孩子们放松些,也让老师们放松些,意义非凡。 为此,竟然还有休息的小伙伴主动上班帮忙。慢慢地训练室的孩子和家长多起来,我们装扮的也差不多了。我和同事把圣诞树抬进来,然后给孩子们分圣诞帽子。我们大的圣诞老人已经到位,只等着比完赛给大家送礼物。 很快,一切准备就绪。主管拿着话筒说完开场白,宣布比赛正式开始。 第一场比赛是比爬。小朋友们从训练室的西面的黄线开始爬到东面的红线,谁先到谁就赢。家长抱着孩子们在准备,开始指令一下,大家指挥着孩子竞相追逐。有的孩子爬的能力好,速度就快;有的孩子爬的能力差速度就慢;有的家长要求孩子爬的规范,速度就慢;有的家长不在乎规不规范,只在乎输赢;有的孩子就是不爬,除了捏地上的头发,就是揪自己的袜子;有的孩子没见过这么多小孩一起爬,愣愣地坐在原地看热闹;有的家长第一次来带孩子,不知所措,看到别的孩子已经到终点,双手掐住孩子的腋下,提着就跑……看的我眼花缭乱,应接不暇。 第二场比赛是滚球走。参加这场比赛的孩子们都是会走的和正在学走的。家长们准备的很齐全,也很听老师们的话。老师说走要穿矫正鞋,就都拿着矫正鞋来。比赛之前,给孩子们一只一只的穿好。这次比赛,家长们有了前一场比赛家长的教训,都学聪明了,只是都是些小聪明。比赛规则是孩子推球走,家长在后面保护。结果变成家长推球,球在前面跑,孩子和家长在后面追。有的家长直接把孩子提起来追,有的家长拉着孩子追,有的家长抱着孩子站在原地茫然失措,有的家长还记着游戏规则,攥着孩子的手推球。小小的一场比赛,家长们精彩演绎了什么叫“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我是看得非常痛快,笑得前仰后合。看看周围的同事大都和我一样。来bj快大半年了,从未见过如此别开生面的盛会。我印象中大部分人都十分客气,见了面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习惯性的说“您好”,帮他再小的忙,甚至是都不能称之为“帮忙”都要说一声“谢谢”。礼貌的同时也带来了距离。现在多好啊,都笑得像花儿一样,脸上的褶子收都收不住。 我最喜欢这样的场景,像是回到熟悉的家乡,见到久违的亲人。我正看得带劲儿,突然,有人在后面拍我的肩。我高兴地回头看向来人,大声问:“怎么啦?人太多了,我听不清。”她无奈的闭上嘴,粗鲁的把我拉到门外。我心里愉悦得很,不和她计较。 “别玩了,楼下刚打电话来,说有新诊,让你去四楼训练室上课。”同事一脸幸灾乐祸。 我特别吃惊,不经大脑的问:“为什么是我?欺负人啊!” “呸,什么叫欺负人!今天周六,本就你值班,你不去谁去?叫主管去?阻挡她表演,不得削死你啊!我就是来打酱油的,哈哈……认栽!” 看着仰天长笑的无良同事,我撇撇嘴,按下电梯,心里说服自己“劳动最光荣,以此为荣”。 轩轩 我先回办公室看了一下孩子的病历,是位三岁的小男孩,发育迟缓,目前不会站,不会走。其他的记录不详,应该是刚接诊,病历还没有补充完整。若是想要了解的更多,只能靠自己检查或者是问家长。 我匆匆忙忙地赶下去,并没有在四楼训练室里看到孩子,门口周围也没有。倒有一位老人坐在门口,看样子应该是哪个孩子的爷爷,我走过去,礼貌地问:“您好,请问是带孩子来上课的吗?” “哎哎,是的。孩子他奶奶抱着去洗手间换尿布去了,让我在这儿等老师来。”这位爷爷听我问他话,激动地连忙站起来,解释孩子的去向,“老师,你等会儿啊!我去洗手间看一眼,催一催他们。”说着,放下怀里抱得书包,就想往洗手间里冲。 我赶忙拉住他,“不着急的,咱等他们一会儿也可以。再说,那是女洗手间,您不好直接进去。我先去训练室准备教具,您在这儿耐心等待就好。等他们回来,直接敲门进去即可。您看这样安排,行吗?” “行,行。等他们回来,我告诉你一声。”爷爷连忙点头答应,眼睛还是紧盯着洗手间的方向。我一问可能他也着急,在原地来回转圈圈,不停地自言自语,“怎么还不出来?都进去好久了。” 嘱咐完,我就没在关注他。昨天最后上课的老师把训练室整理的很干净,不需要我再收拾,只要把上课用的床单和楔形垫准备好。至今我还没见到孩子,不清楚他是位什么样的宝宝,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在玩具柜里搜罗了几件别的小朋友都喜欢的玩具放到旁边,希望他也会喜欢。 这间训练室里有红绳训练,绳子被放的很长,快要着地。我把这些绳子拉高点,怕打到或绊倒训练的小朋友。我刚刚收好最后一根红绳,训练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心里一惊,倏地回过头看向门口,一位六七十岁的老太太抱着个孩子背倚着门,笑吟吟地说:“老师,我们是来上运动课的。刚才去厕所给孩子换尿不湿,没在这儿。” “没事儿,您抱孩子进来,把孩子放到床单上躺好。”听刚才剧烈的门响声,她应该是用力过猛,把自己撞疼了,不然怎么半天站那儿不动弹。 “哎哎,好的。”她利落的答应道,抱着孩子小跑似的走到床单前放下孩子。孩子有些认生,哼哼唧唧的赖在她怀里不愿意离开。她也不强求,让孩子靠着她坐着,一手扶着孩子,一手自己掰一掰左肩。偶然余光瞥到她龇牙咧嘴的,一脸痛苦的表情,应该是真撞疼了。最后的红绳已经拉上去,真个训练室看着更宽敞明亮,我朝孩子走去,坐到床单下方。 “不好意思,让您久等了。这悬挂的红绳放的太低,会影响到孩子的训练。为了保证训练效果,上课之前我先把它们拉上去,这样不碍事儿。”奶奶的表情已经调整好,还是最初笑吟吟的模样。 她看着我热情地说:“没事儿,没事。这样挺好的,省的上课之后再弄,浪费时间。” “是这样的。我先向您自我介绍一下,我是今天给孩子上课的老师,姓王,您可以称呼我为王老师。”这家长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但是给我的感觉并不是太好,我很相信这种感觉,它救过我很多次,所以我非常的小心翼翼,以礼相待。 “哦,好的。我们家孩子叫轩轩,我是他奶奶,外面等着的是他爷爷。他爸爸妈妈上班比较忙,一般都是我和爷爷在带他。”奶奶表现的很热情爽快,是位爱说的奶奶。 “那您们是第一次带轩轩来我们这儿吗?”看她这熟悉的模样,倒不像是第一次来,像是已经熟门熟路的家长。 “是,我们是第一次来上课。”她的眼神有些恍惚,似是隐瞒了些事情。 “那你是第一次给孩子做康复训练吗?之前,有去过别的机构吗?”我再问。 “没有,我们第一次做康复训练。之前觉得孩子没问题,现在想送他去幼儿园,才发现他还是自己走不好,走几步就会摔倒。别的小朋友摔倒后能自己爬起来,可是他不行,自己爬不起来。” “那他现在会爬吗?” “会爬,就是懒,不喜欢爬。若是在他前边放个玩具或是吃的,他很快就能爬过去;若是什么都没有,他就一直坐着,坐烦了就自己躺下歇会儿。” “那妈妈在怀孕的时候或者是生产后孩子有什么异常吗?” “怀孕的期间的事情,不太清楚。他妈妈上班到八个月才休息,平常也是在他姥姥家。我又不是人家的亲妈,有事儿也不跟我商量,没听说过。孩子生下来的时候,我在跟前。刚抱出来的时候,没看出有什么问题。不过医生和我们说新生儿评分比较低,需要进一步检查。还没安排检查呢,就出现了新生儿黄疸,要做什么蓝光啊还是红光治疗,我记不清楚。后来他妈妈要回姥姥家坐月子,孩子肯定要带着,毕竟吃的是母乳。我就不太清楚后面的事情,听他爸爸说跑过几次医院。孩子大约六个月大的时候,妈妈准备销产假,开始上班,才把孩子带回来。那时候,已经没事儿了,能吃能睡的。”奶奶七嘴八舌的说了一大堆,其实就表达一个意思,她不知道。 轩轩长得不胖不瘦,看着正好。皮肤是纯正的黄种人皮肤,身高不算是太高,中等偏下。眼睛和奶奶的很像,单眼皮,小眼睛。偶尔哼哼几声,大部分时间自己玩,有时候也偷空瞅一瞅我在干什么。他下肢的肌张力稍高,大约二级上下,主动屈腿能力较弱,被动活动时能感到明显的阻力,倒也容易活动。肌肉力量也弱,尤其是股四头肌、胫前肌、腘绳肌和小腿三头肌。孩子能坐,但是“蛙”形坐比较多,换个姿势稳定性相对而言就会差很多。我现在不清楚他有没有别的问题,比较明确的诊断是发育迟缓,奶奶那儿又问不出有价值的东西,只能根据现有的功能障碍给他训练。 “轩轩下肢肌张力偏高,肌肉力量有些弱,我们目前的训练计划就是给孩子降低下肢肌张力,增加肌肉力量,这两个训练是相辅相成的。”我一边开始训练,一边跟奶奶讲解。 “对对,别人和我说过,说我们轩轩的下肢肌张力高。我也不知道这肌张力高是怎么回事,就每次给他穿衣服的时候感觉不对劲儿。我姑娘的孩子给穿裤子,说弯腿可好弯了,有时候都自己弯,特好穿。他就不行,老是和你较劲儿,就不好好穿,一条裤子恨不得穿半个小时。都大冬天了,又怕他感冒着,天天整得我着急上火的。”我又成功引起奶奶的注意力,话匣子打开后,又收不住了。 “嗯,确实挺难办的。不过,这种情况给他牵拉一段时间,等肌肉力量上来了就会有所改善,不用太着急。” “我也知道这事儿急不来,就是看着闹心啊!他和我外甥闺女差俩月,还是哥哥呢。我外甥女都会背故事、背儿歌了,让他叫个奶奶都费劲儿。这不,我闺女想送孩子去上早教,问我送不送。你说,他这个样子我怎么送啊!先不说花多少钱,就是老师肯收,我也不放心啊。在眼皮子底下,还天天心惊胆战的呢。”说着,翻了个白眼,拢了拢膝盖。 这话我不好接,人家的家事儿不是我该掺和的。于是,硬生生的把话题拉回来,继续说我的训练计划。 “除了肌张力和肌力的问题,我们还要改善他的足内翻。您看这儿,他的前足变宽,足跟变窄小,足弓有些高。外踝有些偏前,内踝稍偏后,看着不明显。您是不是在家给他练过站,没注意到他脚的姿势?”我委婉地问奶奶。 “哎呀,我天天管着一大家子人吃喝拉撒,哪有空管他是坐还是站啊!都是他爷爷在看孩子。有时候看到爷爷扶着他的腋下站会儿,或者是走几步。爷爷年纪也大了,快七十的人啦,比我还大七岁。没那么多精力照料他,一般都是在爷爷的腿上站一小会儿。”看奶奶的表情,我对她的话总是不由自主的产生怀疑。 从孩子的情况来看,大约是孩子下肢力量不够,不足以支撑他站或者是走。足内翻的这么厉害,肯定是让孩子站得时间过长,或者是走得太多,力线不正确导致的。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下肢肌肉力量差,尤其是胫前肌。 不过,我也不想和她掰扯这些,交流了这么久,别的没看出来,她不好惹我算是看出来了。 “那咱回去后,先别让爷爷带着他站,等我们肌肉力量上来了,在练习站。刚才我给做的训练您记住了吗?回家先给他训练这些。您若是没时间,可以换爷爷进来学,让爷爷在家多给轩轩练一练。” “不用!他现在这个样子,我哪还有心思管其他的?再说,自己的孙子,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啊!我自己学,学会了回去给他训练,一天练几个小时,我就不信好不了。”这赌气的话儿,我心里真信了,真怕这位奶奶不靠谱的拿孩子当玩具,回家一天训练几个小时。 “阿姨,不用训练那么长时间。孩子还小,一下子那么长时间怕他身体吃不消。”我紧忙劝道:“我们在家给他分开训练,不要像我上课这样,一开始就要坚持五十分钟。可以先练十到十五分钟的力量,再练几组牵拉。中间休息一会儿,孩子也累不到,能保证明天上课的效果。” “哦,行!我也怕他累着,毕竟从出生到现在身体一直弱,平常都不怎么肯吃饭。我都是在超市里给他买进口的大骨,拿回家煲汤,光熬汤就得花费四五个小时。炖出来后,整个汤奶白奶白的,骨头都酥了。用这汤给他下面条,他都不爱喝,有一口没一口的喂。其他的吃食,别说喂,连口都不张。我们一直打算着给他断奶粉,但他不好好吃饭,哪敢给断掉啊。”奶奶表达的意思听着都很愁人,家长最怕孩子不肯好好吃饭,但是奶奶语气里的骄傲是怎么回事啊!让人听着好矛盾。 “哎,大多数父母都害怕这个。孩子不是会爬了吗?在家多让他爬一爬。不仅仅是在平地上爬,也多往高处爬一爬,比如在沙发旁爬上爬下。”看着奶奶一脸迷茫的看着前方,似是不知道为什么要训练这个。或许她觉得自己带孩子来是训练走的,不是来练爬的,爬我们家孩子已经会了。我不得不再进一步向她解释,“阿姨,你看轩轩现在爬的姿势,他的两条腿并在一起,不分开。即使分开,也只有很小的距离。再者他爬不多久,就自动变成腹爬。一方面受他核心力量和四肢支撑能力的影响,另一方面就是他下肢分离运动差,不能快速的往前爬。所以,他自动变换成腹爬,这样爬的更快,更容易接近他的目标玩具。” “哦,这个意思啊!是,我也发现了,他爬的时候经常夹着腿。我还和他爷爷开玩笑,说你孙子爬的时候像美人鱼一样,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他爬不上去沙发,老是伸着手让抱,他爷爷还老是爱抱,我说过他好多回,就是不听。”又是一顿牢骚,回回背锅,也不知道爷爷在外面感应到了吗。 “嗯,在这儿我们可以用楔形垫训练。把高的一头朝向他,有利于锻炼下肢的分离运动。让他四肢撑住,独立的爬过去。之后,是个下坡,也能训练孩子的整体控制能力和重心转移能力,一举数得。” “嗯,好的。我回去就让他爬沙发。我们家有好几组沙发,又大又安全,高度也合适,多给他练练。这个比较简单!” “嗯,如果沙发多的话,并且又放在一起的话,你可以让他在沙发上爬。沙发上一般不都有较宽的扶手吗?让他来回的跨越也是个比较好的方法。爬上爬下的话,还要考虑足内翻的问题。” “哦,对。老师,你说的足内翻问题有没有较好的解决办法?” “一般都是穿矫正鞋。有的孩子肌肉力量赶上来,足内翻的情况会有所转变。但是肌肉力量的增长,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大都需要很长时间。我们又不可能等到肌肉力量上来之后,再训练站、训练走。如果真要等,那太浪费时间了。我们倒无所谓,但孩子等不起。所以家长一般都选择给孩子定制一双矫正鞋,训练的时候穿上,不耽误事儿。” “是挺省事儿的。我听说有一家专门卖儿童鞋子的店,就是卖这种矫正鞋的。外表看上去和普通的鞋子没什么区别,里面内有乾坤。听说卖得很火,好多家长都给孩子买着穿。”说到这儿,奶奶来精神了,一脸好奇的盯着我,似是等着我给她解惑,回答她的问题。只要我说有,说出那个牌子,她立马去买的样子。 我早就听说过那个牌子的鞋子,在前一个单位就见别的孩子穿过,还听前领导建议别的孩子买过。但是,我不推崇。 我看着奶奶,一脸认真地说:“轩轩奶奶,是有那种鞋子。鞋底放的是矫形鞋垫,鞋腰很高很硬,能起到一定的固定作用,保护踝关节,价格也不贵。但是并不建议家长购买,它的生产应该是流水线作业,适用于广大孩子。咱们孩子都有自己独特的地方,定制鞋更能很好的服务他们。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看法,您也可以给轩轩买一双试一试效果。” “哦,我就听别人说,自己也没见过。就想着既然别人家的孩子穿着说好,可能我们孩子穿上万一也有效果呢?都说‘病急乱投医’,可不就是这样嘛!听风是雨的,人家干嘛咱干嘛。” “是,所有的家长都是为了孩子好,都可以理解。” “谁说不是呢!我自己的孩子都没怎么看过,都是婆婆给带大的。轮到我当婆婆,就这么一根独苗苗,可真是遭了大罪。都说儿女是讨债的,年轻时还不这么觉得,临老了到真觉得真是这么回事儿。” 我笑笑,没接这个话题,因为这节课结束了,到下课的点了。 “阿姨,这节课已经上完。您在家有时间就带轩轩多爬一爬,能不站就先不要他站,不然以后走路姿势不好看。” “哦,行,辛苦老师啦!以后对我们孩子多费点心,毕竟我和他爷爷年龄大了,照顾不大的地方多。”说着,抱起轩轩往外走。临到门口,回头找找有没有落下东西。幸好,我还没来得及收拾,一切物品都在地上摆着呢,简单明了。 “阿姨,再见!” “哎,再见!”说着,尴尬的带上门。 我深吸一口气,抱着用完的床单上楼。 原来他来过 大训练室的圣诞活动已经结束,剩下保洁阿姨在打扫卫生。窗户上、墙上、柜子上的挂饰还没有拆,圣诞树上的小礼物盒子早就被孩子们拿光了。我把床单仍在放用过床单的盒子里,转身回办公室。 所有的老师都在呢,等着去食堂吃饭。 “主管,我新接诊的这个孩子的病历怎么还没补充完整?是医生忘记了吗?”系统的权限早就给我了,但是我在系统里却找不到孩子完整的病历。 “你刚才上课的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啊?”主管问我。 我刚想答话,结果大鹏老师先接了话头,“我刚才在排班表上看到那个孩子的名字了,他之前来过。你把时间往前调半年,就能找到。” “你怎么知道?”我一脸好奇,看个名字就能知道,这么能掐会算吗? “他上次来我接的诊,我能不知道吗?”他没好气的看着我,一脸无奈的说。 “啊?奇闻啊,还有大鹏老师留住的孩子?” “噗嗤!这不很正常的事儿嘛。家长嫌贵,挑三拣四的我有什么办法!这不又回来了吗,肯定是在别处训练的没效果,才又不得不回来。” “你怎么知道别处训练的没效果啊?我问他奶奶了,没做过别的训练。” “别傻啦,怎么可能没做过!孩子上课那么老实的躺着,一定是经过专门的训练。家长的话,你听听就好,别太当真,尤其是奶奶辈儿的话,那都是成精的人。” “瞧你这副过来人的模样!明天我就把这话儿告诉你孩子家长。” “哎,你到底和谁一伙的呀!怎么天天胳膊肘往外拐呢。” “说的就像是你的胳膊肘往里拐似的。”主管听不下去了,不轻不重的怼大鹏老师。乐得大家偷偷笑的很辛苦。 我以为到这儿就结束了,不想后续的麻烦紧接而来。 大鹏老师的被怼日常 圣诞过完,不久就快到元旦。我们单位为庆祝元旦统一放假三天,这三天我都已经规划好。来bj快大半年的时间,我从未去任何一处名胜古迹。我想去看看电视剧里的紫禁城,想去看看课本里的颐和园,也想去见识一下姥姥讲的天安门广场。 平时,大部分时间都是调休。一周有两天休息时间,这两天是分着休的。即使一整天都用来睡觉,我都觉得睡不够,眼睛睁不开,饭都不想吃。所以,一直没有出去玩耍,是时候好好放松一次。 不过在放假之前,我要先把治疗师资格证考试报名的事情解决。刚入职的时候,我问人事单位可以给盖章报名吗,她说可以。我一直以为我们单位有报名考试的资格,直到临近考试才知道单位没有医疗资质。人事所谓的能够报名,是单位能找医院给盖章,报名还是需要自己去跑。 我听后觉得挺愁人的。一般都是单位给直接办理,怎么到我这儿要自己去办。我就问老同事之前是怎么报名的。这时候,大鹏老师万事通的作用就显现出来了。 “这事儿我最清楚了,都报过好几次了。”大鹏老师一脸兴奋的向我科普报名流程。 我疑惑地问:“为什么你报了好几次?不是有年限限制吗?” “他还能有什么原因?一个驾照考试都好几次不过的人,你还能指望着他专业考试一次就过吗?你不会觉得他天赋异禀,中级都考完了?”马老师看着我的表情,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脸不可思议的问,我捂脸不敢回答。“哇塞!你可真看得起他。” “哎,不要一言不合就人身攻击好不好?我的完美形象都是这样被你们这样败坏掉的。淑婉,别听你老师的,我们接着说。”说着,转过我坐的办公椅,继续给我科普。 “完美形象?拍拍胸脯,问问自己有吗?”马老师没好气的白愣他一眼,毫不客气地挖苦道。 老师说这话的声音不小,大鹏老师也听到了,但是他怼不过马老师,只好装聋作哑,笑着继续我们的话题。 “首先,你要自己登录中国卫生人才网填写报名表。报名表好填,不好弄的是照片,对格式大小有要求,不符合的话传不上去。填完报名表后打印出来,先去你当地个人档案所在处盖章,再拿回来让单位去给你盖章。正好元旦放假,自己拿回去盖,既能省邮费,又不怕丢。” “还要去当地盖章?我们放假,人家不放假吗?” “也对,都放假。那你就只能邮寄回去,再让那边给你邮寄回来。”大鹏老师说得非常无所谓,往椅背上一靠,开始转着座椅逍遥自在。 我却很惆怅,爸爸妈妈都是老老实实的农民,去医院挂个号都不会,这么难的事情能替我处理好?我不敢抱有太大希望,想找个完美的解决办法,可一时半会儿又想不到,左右为难。 这时,大鹏老师又想起什么注意事项来,坐直身子,看了看左右,稍微压低身子,轻声说:“我告诉你啊,咱单位可坑了。它给你报名还要压三百块钱,考过还好说,能退给你,考不过就直接不退。” “这个样儿?它给的一个月工资才多少?饭补也就三百块钱!” “钱的问题倒还好说,你知道吗,我们专业资格考试是卡通过率的。通过率一般是按分数从高到低排,即使你考过分数线,也就是六十分,如果没到通过率的分数线,也是不及格。所以不仅要考过分数线,还要考高分才能保证过。”看着大鹏老师一脸过来人的模样,我气不打一处来。 “你到底是来给我科普的,还是来给我添堵的?不听你说,我还不这么烦躁,听你说得越多,我越生气。” 他又恢复到那副逍遥的坐姿,不知道哪儿找出来的折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这有什么好生气的,考不过就补考呗,不就是钱嘛!” “说得倒是轻松,花的又不是你的钱。哎,大鹏老师,你补考了这么多次,一共花费多少?”本着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原则,我毫不犹豫地戳他的伤疤。 “我?我一分钱没花。我自己找朋友盖的章,根本就不经过单位,只拿考试费就好了。”看他那沾沾自喜的样子,我更不忿。 “瞧把你得瑟的,家在bj了不起啊!” “土生土长的bj人,我就了不起。羡慕啊?嫉妒啊?没办法呀!” “你……” “哎,不对呀!你怎么跟马老师学坏了?你以前不这样的。”他似是反映过来什么,猛然间坐直了身子,一脸不可思议的问。 “呵,呵!不都是你鼓励的嘛!天天把‘名师出高徒’挂在嘴边。” “哈哈,大鹏!这就叫‘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马老师毫不犹豫地嘲笑他,让他天天趾高气扬地,这下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大鹏老师捂脸,无奈地说:“好,我的错!哎,不对呀!我鼓励你跟马老师学知识,可没让你和她学怎么怼人。” “耳濡目染,无师自通。”我无精打采地说。 “哈哈,……”这会儿,别说老师忍不住了,其他在座的同事都忍不住了,就连主管这位冰山美人都被逗笑了。可我还是高兴不起来,是真的抑郁了。 主管笑意盎然地宣布:“不说这些让人垂头丧气的事情啦,我们说点儿高兴的。鉴于大家这一年来的表现,和领导商量了一下,我们部门决定来一次大聚餐。一是为了感谢大家这一年来的辛勤工作,二是希望大家再新的一年里再接再厉,勇往直前,再创佳绩。” “好!”大家异口同声地说,紧接着响起一片掌声。 “先说好去哪儿啊,地方差了我可不去。”大鹏老师先发声。 “什么事都显着你!”还没来得及发光发热,就被马老师怼了回去。他们的相爱相杀,随时随地都在上演。 最后,大家决定去吃火锅。择日不如撞日,时间就定在今天晚上。 聚会 我们单位到地铁站有一定的距离。若是闲暇时,当然喜欢走路过去。既可以欣赏沿途风景,又能放慢节奏,感受这座城市的祥和气氛。今天就不行了,本来主管下课就晚。若是再走着过去,吃完饭太晚,回家不安全。 我们选择骑共享单车过去。路上,我们非常的默契,呈扇形紧跟在主管的后面,谁也不超过她。那时天将黑不黑,金黄的梧桐叶上下翻飞。主管掏出手机,在前面举着相机和我们一起自拍张照片。我们看到主管的动作,非常默契的缩短彼此之间的间距,争取每个人都入镜。 有人说“吃饭是最能增进人和人之间的感情的事情。”开始,我还怀疑,但经过这次聚餐,我觉得它有一定的道理。 平时,不管做什么事情,大家都不会挨得很近,彼此间都会保持一定的距离。但是在饭桌上,你是和大家拉不开距离的,一般都是人挨着人,像这种同事间的集体聚餐,更是如此。 我生活中有点小小的洁癖,不吃混合的菜,不吃泾渭不分的菜,更不喜欢别人给我夹菜。即使用公筷都不行。若是在平时,别人给我夹菜,我可以能会矫情的拒绝。但是这时候,再矫情,我就吃不到了。 我很快认清现实,别人给我夹什么我就吃什么,不再挑。同事们见我不挑,给什么吃什么,夹得更热情,最后被喂撑了。 回去的时候,大都乘坐地铁。于是,大家一起散步到地铁站。泛着点点黄晕的路灯在寒冷的夜空显得非常温暖,和同事们一起走,被夹在中间,又觉得很安全。温暖和安全碰撞在一起,给我一种到家了的错觉,好想就那么躺在大马路上睡一觉,睡到昏天黑地。也可能是我太疲惫,产生了幻觉。 从那之后,我觉得和同事间的距离被拉近些。寻常不怎么说话的同事,见了面也能多聊几句,说说工作,或者是聊聊八卦。 这次同事聚餐,给我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惊喜和快乐。 “疑邻偷斧”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我有幸见到,什么时候老天爷可怜可怜我,让我也能体会体会“人间好时节”啊! ppt大赛预赛已经结束,大家都觉得能轻快一段时间,中午可以继续睡个好觉。结果还没过一天就接到通知,公司领导要查全体老师的训练记录。 对像我这种新入职的老师而言,查不查意义不大,手里没几个孩子。对老员工来说,哈哈,简直是晴天霹雳! 我反正是不怎么着急,毕竟开始接课的时间短,大部分孩子都是初诊且来的次数不是很频繁,训练记录不用写得太勤,只要把最原始的训练目标、训练计划写完整即可。但是,作为骨灰级的老员工,马老师的训练记录需要补的就比较多了。 她平常上课时间排得满满的,没个闲暇。下班后和周末的时间又要照顾孩子,没时间写,就把补训练记录这件事拜托给我。幸好,前一段时间我跟过她上课,大部分孩子了解的七七八八,比着葫芦画瓢能给她画个完整。至于新接诊的孩子,只能牺牲她中午睡觉的时间,加班加点的自己描补。 我登陆她的系统账号,简单的翻了翻她最后一次写训练记录的时间,最长的有半年,最短的三个月没写。孩子的数量并不是她现有的这六七个,从头到尾的数一遍大约有十几个人。我认识的有涵涵、萱萱、小宝、大宝,还有三个认得孩子,记得住乳名,认不得大名的孩子。 我先翻到的是涵涵的病例,她早已经回老家,大约在这儿训练了两个月。两个月的时间,除去初评,还需要写两次训练记录。而我只跟过她最后的一个月,所以我只写她最后一个月的训练记录。 说起涵涵,还有些想她。小姑娘已经走了将近两个月,也不知道过的怎么样。涵涵的姥姥可还安好? 心里一个声音说:“哎,天天操不完的闲心。人家好不好关你什么事儿?自己过得好就行了呗。” 另一个声音说,“不认识,不知道就算啦。既然认识了,知道啦总会多一份挂念,难道就不好奇她现在好了没有?” 心里正在上演一场天人交战,越吵越烈。最后,自己做了总结。其实想知道她们好不好,打个电话问一问就行啊。反正当初登记的时候,都留有电话号码。但我也只是在心里想一想,并没有付诸行动。虽然彼此认识,但毕竟不熟,贸然打扰别人并不好,即使我很喜欢涵涵。 于是,我就这样写写停停,停停写写。即使脑子里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但并不耽误手的动作,所以训练记录书写的速度还是很快的。我正聚精会神的写得带劲儿,突然敲门声响起。也没时间抬头看向来人,现在文思如泉涌,谁来也甭想打扰到我。 “您好,老师!您有那个叫轩轩小朋友的电话吗?”这应该是位陌生的家长,我没听过他说话,应该不是我手里孩子的家长。我停下手中的活计,转过头,看向来人,原来是他——主管手里那对双胞胎的爸爸。 这应该是我们单位的客户,不敢不太重视。我站起身,迷惑不解地问:“您好!请问您说得哪个轩轩?我们单位有好几个叫‘轩轩’的孩子。” “就是你做的那个小男孩儿,轩轩。他是爷爷奶奶带着来的,长得挺黑的那个。”爸爸连说带比划的,想要表达的更明白些。 我豁然大悟,他说的是举办圣诞节那天我接的新诊。可是这都过去三四天了,而且他又约了其他老师的课,和我没有多大关系,怎么找他找我这儿来了? 我心里十分不解,但面上不显,泰然自若地说:“哦,我想起那个孩子来了。您找他有什么事儿吗?” “是这样的,刚才我们大宝在运动室里上课,他们家也在那儿上课。等他们家走后,我们大宝的矫正鞋找不见了,想问问是不是他们家给拿走了。”爸爸的语气十分气愤,说是问问,持怀疑的态度,实际上就是确定是他们家拿的。 “您有没有查过监控啊?咱们训练室里都有监控,可以查一查,看看是不是哪位家长拿错了。整个训练室里这么多家长,来来往往的,拿错也是有的。”这种事情发生在谁身上都不舒服,一双矫正鞋一千多,少了一只,另一只也就废掉,不能再穿。再者,大宝现在需要练站练走,一天不穿都不合适,也耽误不起。又不能穿小宝的,毕竟兄弟俩一胖一瘦,脚的大小不一样。 “我刚从监控室里查完回来,但是没有看到是谁拿走的。”爸爸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纳闷极了,“您没查到监控怎么说是轩轩家拿走了?是打算一个孩子一个孩子的打电话问吗?”这也太离谱,太不可思议啦! “不是,他们家在楼上和我爸妈吵过架。中午,我爸妈带着大宝小宝去楼上吃饭,刚给摆好餐椅什么的,兄弟俩非要上厕所,我爸妈没办法,就带着去洗手间。阿姨给孩子们去食堂热饭。等阿姨端着饭回来,我爸妈也带着大宝小宝回来了。结果看到他们家坐在我们摆好的地方吃上了,我爸妈就想让他们换个地方,他们不干,双方就吵起来了。我想他们是想报复我们,故意拿走孩子的矫正鞋。所以,就想让您帮我们打电话问一问。如果真是他们拿走的,就赶紧给我们送回来,我们家等不起。”爸爸啦啦的说了这么一大堆,听得我头晕眼花。 我静了静,大致捋出些头绪,就是大宝家和轩轩家有过节,现在大宝的矫正鞋丢了,他爸怀疑是轩轩的爷爷奶奶故意报复,拿走了一只鞋子。脑海里瞬间蹦出一个成语——疑邻偷斧。 爱之深,急之切 这个故事讲的是从前,在乡下有一个人,他在自家的地窖中储存种子的时候,将一把斧头忘了从地窖中带出来。几天以后,他在又要用斧头时,才发现自家的斧头已经丢失了。放在自己家的斧头到哪里去了呢?他在自家的门后面,桌子下面,堆柴草的房里到处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他怀疑是邻居家的孩子偷的,就暗暗地注意那个孩子。他看那个孩子走路的姿势,像是偷了斧子的样子;他观察那个孩子的神色,也象是偷了斧子的样子;他听那个孩子说话的语气,更象是偷了斧子的样子。总之,在他的眼睛里,那个孩子的一举一动都象是偷斧子的。又过了几天,这个人又要去地窖储存物品了。当他挖开地窖门,下到地窖里的时候,发现自家那把不见了好多天的斧头正躺在自己家地窖里的地面上。第二天,当他再看邻家的那个孩子,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就连笑的神态丝毫都不像小偷的样子。 “大宝爸爸,我能理解您的心情,但是今天轩轩家的运动课不是我上的,除了第一天给他上过课,我没再见过他,也没孩子家的联系方式。不如,您让今天给他上课的老师帮您问一问?”我好声好气的劝解道。 “哦,好的,谢谢您!”语气有些失望,但还是利落的转身,想别的办法去。我看到他果断地放弃,不再纠缠,心里狠狠地松了一口气。这种没理没据的事情,只靠凭空猜测就让我帮你问,怎么想的呀!我可不想当炮灰。 我一般看人挺准的,轩轩奶奶那个人虽然话多点儿,眼光有些挑剔,有时事事叽叽的,但不是个坏人。再说上了年纪的人,家里又有这么个孩子,一般都注意积德行善,不会做这么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又不是说在没人的角落里丢的,大庭广众之下拿走,肯定是家长没注意拿错的概率大。 我不想花太多的精力纠结这些没用的破事儿,还有好多训练记录等着我写呢!下班之前若是写不完,肯定就要加班。夏天加班能蹭个空调,省点儿电。冬天加班乌漆嘛黑的下班,路上又冷飕飕的,那得多悲催啊!想想都觉得可怕,还是努努力,加把劲儿。 我刚给自己加完油,正全神贯注地打字。忽然,办公室的门又被敲响。我猛地回过头,想知道谁又在打搅我的积极性。结果,又是大宝爸爸。 他也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直奔主题,问:“老师,你有他们家的联系方式吗?如果你不方便打电话,把电话号码给我,我自己打也行。” 我们治疗师有义务保护患者的隐私,即使能看到家长的联系方式,也不能告诉他。只好和他打太极,想了想说:“我们这边只能看到患儿的病例,看不到家长的联系方式。您若是想联系他,可以去一楼前台问。” “我又去楼上查了一遍监控,还是没看到别的家长拿。当时就他们家离我们近,我也不干嘛,就想问问有没有。如果没有,我就约做鞋子的人再做一双,明天正好做鞋的人来,也不用我再往他那儿跑一趟。你们主管给我说,您从病例上也能查到。所以,我又过来找您一趟。”爸爸说得诚诚恳恳,一点儿都不像搞事情的样子。 家长的态度非常友好,心情也很急迫。虽然我没有生育过孩子,但是也能体会他为孩子付出的心。 原则问题不能变 我曾经在电视上看到过这么个新闻,说: 有一个孩子车祸后受伤非常严重,爸爸带着他心急火燎的到医院手术室找医生。而医生呢,正在全力抢救另一个病人,好在这个病人手术快结束,只剩缝合。医生坚持给病人缝合完才去救手术室门口的孩子。那位爸爸抱着孩子已经等一会儿,护士从手术室出来把医生的意思转达给他。孩子的病情非常危险,奄奄一息,只吊着最后一口气。等医生缝合完出来,孩子早已经去天堂。最后,爸爸愤怒之下拿着斧子把医生砍死了。 那时,我正好在家,和妈妈躺在床上瞎聊。爸爸的痛苦和仇恨我一点儿都体会不到,只想着医生太惨,出于同病相怜,想让法律制裁爸爸,以命偿命。网上和我持相同看法的人不在少数。 越看越气愤,就把这个新闻分享给我妈妈听。妈妈三观很正,是位典型的贤妻良母,她肯定很赞成我的观点。 结果,我刚说完就被打脸。妈妈几乎不假思索地说:“你要是那个情况,医生不先救你的话,我也拿刀砍死他。我孩子都快死了,他还不救,还是个人吗?最后人死了,他也不用活了。即使以命抵命,也在所不惜。” 我被妈妈的言论震惊到了,一脸惊讶地看着妈妈,不可思议地说:“妈妈,不是他不救,手术室里还有其他需要救治的患者呢!不能为了救一个人就牺牲另一个人。” 妈妈没看我,低着头说:“人都是自私的,身为父母就更自私。为了孩子自己都能牺牲,更何况是他人?那些大道理我不懂,我只想我的孩子能好好的活着,过得好,吃得好,穿得好。” 我第一次听妈妈给我说这样的话,什么震惊,什么惊讶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满满的感动和对妈妈的亏欠。 从那儿之后,我很听妈妈的话儿,打算往后的日子里拿她当“女儿”养,她说啥就是啥。 也是从那之后,我对遇到的所有父母都多了一份理解,一份体谅,一份关怀,和一份感激。 所以,大宝爸爸情真意切的话打动了我,但是原则问题是不能打折扣的。于是,就对他说:“要不这样,咱就等一天。您看,他们家明天还来,您也来。他们来了我帮您问问,若是没有中午正好做矫正鞋,也不耽误什么。如果怕耽误孩子上课,可以先让大宝做推拿,小宝上运动,这样时间就完美的错开,什么都不耽误。” 爸爸的脸上还是有些不情愿,还想着找我要电话号码。我再接再厉,继续说:“您也知道,我新来没多久。可能病历上能查到家长的电话号码,但我操作不熟练,只会写个训练记录,真帮不到您!如果真想查,不如直接去找主管,您和她也比较熟悉,又不是什么大事儿,不会不同意的。” 他想了想,似乎也是这么回事儿。于是,向我道声谢就去训练室找主管。 开朗的妈妈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主管让他来的。若真是主管让他来找我的,我这么三番两次的拒绝,会不会太不给主管面子?我思来想去觉得不保险,不知道这么做是对还是错。于是,我去训练室找老师,问问她怎么该怎么办。 找了一圈没找到人。大鹏老师看我在训练室里到处东张西望的,就把我叫过去,问我怎么啦。 我把事情来龙去脉给他叙述一遍,他一脸懵懂地看着我,问:“这怎么啦?不该这么处理吗?真给他打电话问那不是得罪人嘛!没证据的事能乱说嘛!再说要真给他号码,两人若是吵起来,那家长反过来不找我们的麻烦呀?” 孩子家长在旁边听了个大概,忍不住插嘴说:“你没错,直接去给你们主管实话实说就行了。我在这儿这么长时间,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没影的事儿,别乱说。再说了,人家就是要报复,也是趁他爸妈在的时候啊。当事人都不在,谁还认得谁啊!”我和大鹏老师听了都忍俊不禁。 她看我俩偷笑,急了,瞪大眼睛,认真地盯着我俩认真地说:“真的,别不信!我就这样,和人吵完架,再见,若不仔细想,真想不起来他是谁。哪儿还想报复的事儿,又不是有什么深仇大恨。” “要是所有人都像你这样大大咧咧的,这个世界就太平了。不过,我真想问一句,你是怎么活到现在的?”大鹏老师一本正经地问。 这家长很有意思,我看她还没反应过来,调皮地替她回答:“不是还有孩子他爸嘛!” 说完,我们几个都忍不住了,哈哈大笑。这位家长笑得最夸张,她拍着我的肩膀说:“我在给你认真地分析问题,你却在这儿笑话我!” “这哪是笑话呀,是打趣儿!”大鹏老师笑眯眯地给我解围。我趁机逃跑找主管汇报去也。 大宝一家走了,主管在做下一个孩子,应该是新诊,是个生面孔。我熟门熟路地坐到主管旁边,把刚才发生在训练室里的事儿给她叙述一遍。她没看我,也没问什么,就简单的“哦”一声。看她那样子,心里应该对我有想法。 主管和大宝家相处的时间要比和我相处的时间长,要真论个高低,怕是孩子家要略胜一筹。毕竟,顾客就是上帝,那也是她的财神爷。但是,我和她是一个部门的,是一个整体。我若是不好,她也撇不干净。可能真是她让大宝爸爸去办公室找我的,所以才这么不冷不热的。终究是没给她面子,让她夹在中间为难了。 我也没再多说什么,表明立场就回办公室继续和训练记录奋斗去了。 只是,心里到底记挂着这事儿,决定明天一定帮忙问一问,看看有没有人拿错。现在快到下班的点,和大宝一个时间段的孩子差不多都已经走光了,问也问不出有用的来。 找到鞋子 想得倒是挺周全,结果孩子一多,一忙就把这事忘到脑后。等到再想起这件事情来时,都已经过去好几天了。 恰巧在走廊里碰到主管,我主动和她打招呼,打完招呼就问她:“主管,大宝的矫正鞋找到了吗?” 她表情寡淡地说:“找到了。” 我一听,非常高兴,终于放下一件心事,紧忙问:“在哪儿找到的?”她没理我,径直地走掉了。 看她这样子,肯定还记恨着呢!我不会为难自己,只是在心里嘀咕,“真小气,过去这么久了还生着气呢!” 但,鞋子找到了,终究是件好事情。我兴高采烈地蹦蹦跳跳着上楼,回到办公室。正巧大鹏老师和马老师都在。 先给马老师打个招呼,然后心情愉悦的和大鹏老师说:“大鹏老师,大宝的鞋子找到了,你知道吗?” “找到了?在哪儿找到的?”大鹏老师一脸惊讶,满眼神奇地看着我。 “嗯?原来你也不知道这回儿事啊!刚才我问主管,她说找到了,但没告诉我在哪儿找到的。她浑身放着冷气儿,不会真是轩轩家拿错了?” 一想起主管傲气十足又寡淡的表情,我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 “不是,别瞎想!是星星的姥姥给拿走了。她以为是她家孩子的,稀里糊涂的给装到自己家的布兜里。她家一般两天来一次,但正巧碰到星星感冒了,直到今天才来。”马老师出声打断我的游思妄想。 我和大鹏一脸吃惊地看着老师,不约而同地问:“你怎么知道?” “今天早晨在训练室里,星星姥姥问哪家孩子丢了鞋子。她一说这事儿,大家都明白过来。星星姥姥以为是星星的鞋子,给装包里。今天来训练,打开盛鞋子的包,发现多了一只鞋子,比星星的脚小很多,才恍然问是谁的鞋子。正好大宝家也在,一眼就认出是他们的,就物归原主了。” 马老师平淡的向我们叙述事情的经过。 “不说是那孩子家长报复他们了?”我问得很扫兴。 “皆大欢喜的结局,别说丧气话,鼓掌。”大鹏老师傻呵呵地自娱自乐式的鼓起掌来。 我俩同时做的不同表现,让马老师一脸无语。她无奈地叹口气,翻着白眼,教训道:“你这么不平干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大家和和气气的不好吗?‘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少一事儿不如无事。’咱们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可以。与工作无关的,别多事儿。在社会上混,要时刻记牢一句话‘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也可以说是‘好心没好报’。” 我俩有意见也不敢辩驳,更何况是无力反驳。马老师火力十足,只有虚心受教的份。 有人跳楼? 明天就是元旦。元旦一过,春节来临,我又要长一岁。早晨一到公司楼下,又把我吓得心里扑通扑通的。我有些近视,戴的眼镜好久没换新的,看远处有些许模糊。即使有些看不清楚,但公司楼顶上站着个人是没错的。 楼顶上的人坐在边缘,努力的往下看,还在喊话儿。至于说些什么,我没听懂。楼下还拉着警戒线,是哪位家长想不开要跳楼吗?是我孩子的家长吗?我心神不安,胡乱猜测。 咦,是我们公司楼下的保安,上次房东来锁门的时候,是他给我指的路。 我像是看到了救世主,疾步走过去,问:“保安小哥,咱公司这是干嘛的呀?” “什么干嘛的呀?”他一脸不解的看着我。 “就楼顶上,是家长要跳楼吗?”我用手指指楼顶,心惊胆战地问。 “跳楼?哈哈,你想哪儿去了,不是那回事儿。咱公司的六楼属于违建,现在要拆掉。”他被我的话逗乐了,忍着笑耐心地和我解释。 我闹了个大红脸,不好意思的捂着脸,说:“原来是这样啊,那我能从正门进去吗?” “能,能啊!你进去就行,速度快点儿,别停留。拉警戒线是怕掉下石块来砸到人。”保安小哥面上含笑,刚才的梗应该一时半会儿的过不去了。我都快走进门里,还能听到他向别的同事说起刚才闹的笑话。 我一到办公室就看见坐着吃早餐的马老师,十分惊奇的和她打招呼,“早啊,老师!” “早!”她嘴里正在咀嚼包子,有些含糊不清。 “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竟然没有卡点。”我就是这点儿不好,想到什么说什么。幸好时间长了,大家都了解我的性格,没坏心眼,就是太直率。 “我没卡点来你很遗憾?” “那到不至于,就是心里感觉好奇。从我来咱单位,您可是雷打不动的卡点儿王。” “哈哈,这还得多亏了你啊!不是你经常说提前一站下,骑自行车过来能省好多时间嘛。我今天乘地铁的时候想起来你说的,就提前一站下,结果真比平时早,还能节省时间吃个早餐。”老师整个人乐呵呵的,能有时间从容地吃个早餐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儿。 她能采纳我的意见是我没想到的,我很高兴,愉快地说:“是,咱换乘的那站地人太多啦。从起始站就满满的挤不下,再说咱就坐一站,不划算,还不如提前一站地,自己骑自行车过来呢。再说,这边出地铁也还是要骑自行车。两边的距离差不多,选个方便的多好呀!” 老师十分赞同的点点头,继续努力地吃早餐。 我看着吃得脸颊鼓鼓的老师,突然把椅子拉的离她近些,凑近后小声说:“老师,您来的时候看到楼顶上拆迁的人了吗?” “那么大的人怎么会看不到?坐这儿就能听到房顶上‘咚咚咚’砸墙的音。” “是嘛!这我还真没听见。”我立马坐直身子,想听一听有没有声音。 老师看我坐得笔直的身子,感到有趣儿的笑笑,“不是没听到,是你没注意到。光把注意力放我身上,好奇我怎么来得这么早啦。” 我松软了身子,不好意思的笑笑,又问:“老师,为什么拆呀?之前一点儿消息都没听到。” “咱这栋楼是租别人的,六楼是房东为了多赚点儿钱自己加盖的,属于违建。今年六月份就下通知要他拆,那边儿一直拖拖拖,拖到现在。这不,监管部门看不下去了,强制拆。再不拆,就罚钱帮你拆。” “老师,你真厉害!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儿’。” “去,什么叫我厉害,这也是凑巧。我不是一直早下班一小时嘛,昨天申请到期,我去人事续签,正巧碰到他们收拾办公室,就多问了一嘴,这才知道怎么回事儿。” “哦,这样啊!” “昨天没搬完,今天还得搬。一会儿没课的话,主管可能会让你去帮忙,你直接去就行。” “啊!苍天呐,为什么躺枪的总是我!”我无力的倚着靠背,仰天呐喊。 “别这么多话,有你的好处!你记住,有形的好处都不叫好处,无形收益才是最大的好处。” 老师为了诱惑我多做苦力,总能说出些金玉良言,即使我不懂,也要放到心里,说不得哪天就懂了。 果真被老师猜中啦,主管在走廊遇见我,问我有课吗。我特别诚实的说,暂时没排课。她说既然没课,就去六楼帮忙。 我答应一声,屁颠颠地爬楼梯去六楼。这个电梯只能到五楼,去六楼只能走楼梯。楼梯有两层,每层都很高。所以,六楼的同事们搬家搬得特别慢。我只敢搬些轻省点的,倒不是不想出力,只是楼梯太陡,万一滑倒那损失就大的去了。 六楼的同事有的搬到五楼,有的搬去四楼,只有家长休息区最惨,被发配到地下一层。地下一层以前是食堂,后来经常干扰烟雾报警器,物业不让开,我们只能出去吃。这样,就闲出一块地方。正巧碰到拆违建,恰巧就用上了。只是负一楼是储藏室,暖风系统不好,温度特别低。再者,一个楼上楼下的太麻烦,家长都不爱去那儿,慢慢废弃。如此也好,省得再闹出争端,惹得大家都不愉快。 等帮他们搬完时间不早了,还有一个小时下班,也不可能再接新诊,我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办公室休息。 主管刚下课,后面没课,在办公室里休息。我进去时她双手正在搓护手霜,听到办公室门响,转过头,看见是我,还挺高兴,笑着问:“回来啦,上面搬完了吗?” “楼上大体上已经搬完,还剩些零碎的小东西,需要他们自己收拾。楼下基本能办公,电脑、打印机、办公桌等都安装完,其他的小物件我也不知道放哪儿,没法子帮忙收拾,人事的经理就让我回来了。” “哦,行!坐下休息会儿,今天辛苦啦。” 我笑笑没接话,直接走到马老师的工位上坐下。说不辛苦是假的,我不爱和人弄虚作假,也不爱和她虚与委蛇。 不知怎的,她今天兴趣儿上来了,竟要和我聊天。她转过办公椅,看着我的后背说:“淑婉,你家是哪儿的?” 听到问话,就不能再背对着她,只好把椅子转过来,和她稍微对着些。我整个人精疲力竭,不想说话,但又不能任性,毕竟她不是我妈。因此,硬挤出一个憔悴的笑容,有气无力地说:“山东的,山东德州的,盛产扒鸡的那个德州。” “哦,离这儿还挺远的。” “还行,坐高铁大约需要一小时四十分钟。” “哦,那还是挺近的。” “嗯,我一般坐普列,晚上走,早上到。您家是哪儿的?”不知怎得,一疲惫就犯困。幸好她和我说话,虽然兴趣缺缺,但是不至于睡着。 “我家是河南的。” “河南好啊,河南郑州有个新郑医院,当时让我去面试呢,我妈嫌远,没让我去。” “近几年,发展的不错。我们单位在那儿有子公司,有机会让你去见识见识。” “这几年房价长得也不错。我有个亲戚在那儿,买了套房,都翻好几翻了。” “是,房价长得挺好。我当初买的时候,花了四十多万,现在翻倍。” 我瞬间坐直身子,抬起头,诧异地看向她,不可思议地问:“您自己买的?您才多大啊?好像比我大三岁!” “我工作比你早啊,算上今年,已经工作七年了。七年多长啊,买套房不很正常吗?没付全款,贷款买的。” “人比人气死人,你就是来打击我的!我想静一静,不想说话。”我泄气的靠到椅背上,生无可恋地盯着墙角发呆。 “这有什么,你努力也能做到。年轻,要有拼劲儿!”说完,忙别的去了。我看着她消失地背影,撇撇嘴,嘟囔道:“站着说话儿不腰疼!” 忽而,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情,顿时来了精神,赶紧去查银行账户,结果金额没变。又手忙脚乱的去查日历,已经月底了!我哭丧着脸坐在那儿,像丢了魂儿一样。 不知大鹏老师什么时候进来了,看我呆呆傻傻的,关心地问:“怎么啦,淑婉?” “大鹏老师,你发工资了吗?”我心里乱糟糟的,看着他都快哭出来。 一听这个问题,他停下喝水的动作,放下手里的水杯,郑重其事地说:“别着急,上个月的工资都没发呢。像马老师这些老员工,十一月份的绩效还没发呢。” “啊?都拖了两个月啦,还没发?你说,咱们公司打我来了发生的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是不是要倒闭了?”我非常怀疑有这个可能。 他想了想说:“不能,咱公司还是挺有实力的!老总挺能捞钱的,听说最近又谈成几个亿的项目。可能只是暂时周转不过来,过一段时间就好了。你放心,公司肯定先给你们发,毕竟钱少。” “哼!就你钱多!我都这么伤心了,还扎我的心。本打算明天出去玩呢,还是买票回老家。再从这儿待下去,我都要得抑郁症了。” “明天是元旦,还能买到票吗?” “买今天晚上的,明天早上正好到家。” “这么远啊?” “没钱!坐普列,能不远嘛!” “哈哈,真惨……”他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 我没好气的白愣一眼看我笑话的大鹏老师,转过头,不再理他。 回家 我最终买到晚上十一点多的火车票,坐到济南东站。 不知怎的,在外面呆久后,一遇到不如意的事儿就迫切的想要回家。想回家看看爸爸妈妈,想回家看看亲戚邻居,更想回家看看我的小院子。看看爸爸妈妈是为了宽心,看看亲戚邻居是想体会难忘的温情,看看我家的小院子是要放松心情、回归自我。 我家是农村的,我们村是北方典型的农村。一个村落一个村落独立的坐落在农田之间,一条条不宽阔的小路把这些村落连接在一起,浑然天成,是归来游子眼中美不胜收的景致。没有城市的喧嚣和繁华,有的是农村特有的淳朴与宁静。 到县里的汽车站时,已经下午三点多。在这座小城里,不管把我放到哪个角落,我都能找到回家的路。即使没有交通工具,只靠走,我也能走回去。记得初中时,有一次放假回家,没有挤上最后一班公交车,又没有手机,只好自己往家走。那么远得路,只靠两条腿,走到满天星辰的时候才能隐隐约约地看到远处闪着点点灯光的村庄。 一出汽车站,我也是很纳闷。你说在村里鸡鸣狗叫的也就罢了,毕竟地方宽敞,不养些鸡鸭,地方空着浪费。你都搬进楼房了,有十几层那么高,还能整几只笨鸡养着,真不知该说什么好。我想,除了可爱的父老乡亲也是没别人了。只可怜了那些花花草草,即使长得再旺盛,也被嚯嚯的厉害。 我村里的邻居住汽车站对面,不用打车,直接打电话让他们家有空的人送我一趟就行。邻居的两个儿子都已经结婚,地里的活计早就忙完,现在在楼上给儿子看孩子呢。正巧有空,骑着电瓶车,带着她小孙子送我回家。 村落上空的天,昏沉沉的,没有露出一丝丝的蓝色,冬季大都是如此。果真,回到老家,看着和bj一模一样的天空都觉得格外亲切。远处炊烟袅袅,鸡鸣声越来越近。 农村的鸡叫可是比城市的鸡叫嘹亮多了,仰天长鸣,声音浑厚,气势十足,而且还整齐划一。汽车站的那几只鸡,三三两两的打鸣,可没我们村的厉害。离了竞争环境,不用别人做什么,自己就懈怠了。要想和从前一样,得拿回来养一段时间才能再锻炼出来。 现在是冬季,田地里是一片片绿油油的麦苗,长得非常青翠可爱。可能是机器播种时撒的不均匀,一簇簇的长,一条条的看着七扭八歪的,十分不整齐,别扭极了。 邻居把我放下就马不停蹄的赶回去,我开口挽留,她说还要回去给干活的人做饭,留不得。 我站在路口,看着那座记忆里的四合院。上一次见还是没毕业之前,是夏季。院里杏树、枣树、柿子树、香椿树、石榴树长得很热闹,院外杨树、榆树、柳树、野生的枣树等郁郁葱葱的围绕在院墙南面和西面,东面和北面都是邻居。 小院子里的柿子树、香椿树是奶奶能跑能跳时栽下的,而今以时隔多年。枣树、杏树和石榴树都是野生的,经过爸爸妈妈多次修剪,早己被驯化,结的果实又大又甜。现在,满目荒凉,一片萧瑟。 走到门口,从门前的红砖底下掏出家门上锁的钥匙,打开生满红锈的铁门。捻捻手指间的红锈,能看出这门大约很久没被打开过。一想也是,爸爸妈妈都忙于工作肯定没时间回家,也就是我闲,又不喜欢城市,跑到老家躲清静。 决定离职 进到门里,走完过道,呵!映入眼帘的果真一片枯黄。有趣儿的是枝头还有几颗石榴挂在上面,不知道还能不能吃。枣树上挂的红枣是吃不到了,挂的太高了,在最最顶上。即使拿竹竿打下来,也没法子吃。 它全体通红,皱皱巴巴的早已被晒干水分,咬一口,会非常有嚼劲儿,但是我牙不好,怕咯掉牙,还是让她继续在枝头荡悠。冬日那个方向最朝阳,能天天晒到太阳,我多疼她啊,把院里最好的风水宝地留给她。 我家的洗脸盆前一次用完忘记拿回屋里,被刮到枣树底下去了。想洗手,找了半天都没找到。后来,仔细确认半天才认出它来,半扣在那儿,不知道在为谁挡风遮雨。我弯腰去捡,掀开一看,哎吆!四五串青绿青绿的野生西红柿顽强的挂在已经枯黄的枝秧上,有一串太重,压弯了枝秧,垂挂到地上。 这真让我惊喜,冬天能有这么一抹绿,还能有这多大的小的果实,是多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再盼着它们长大或者是变得通红通红是不可能的事情,于是,特别仔细的把它们摘下来,放到盆里,端进屋子里。 越看越是喜人,果真回家是正确的选择,总能以意想不到的方式让你感到开心。 说实话,在外漂泊的这段时间,真的是太累太心烦。这半年换了两份工,本以为最后一个能长此以往的干下去,结果烦心事儿一件接一件,让我又开始想换工作。 在这家单位确实挺好的,有吃有喝有技术,可我总觉得还缺些什么。我看到马老师,看到主管,就能预见到我的以后,大约和她们一样,一天天的排满课,一日日的熬资历、熬技术。等到哪一日我像马老师那样能和专家比肩了,也就熬到了头。 可是,熬到头以后呢?为了养家而赚钱,除了工作就是孩子?想想都觉得可怕。几年,甚至是十几年都专注于一项,都是些年纪、功能障碍差不不多的孩子,训练技术都是规定的、标准的像流水线一样的作业模式,于我而言太痛苦。 漫漫长路,日复一日的和相同的孩子、相同的家长一起坚守,太寂寞,太无趣儿。我已经改变了最初的想法,我还年轻,我想像小鸟一样自由的到处去飞,不想被拘于一处。 我厌倦了平淡,喜欢变化,想要追求刺激。不然,留在这一方小院岂不比待在那六层楼高的牢笼里逍遥自在?是的,现在的单位于我是囚笼,我迫切的想要逃脱,但又怕有家可归,却无处安身立命。 距离春节还有一个月的时间,我和父母商量,打算辞职,待到春节过后再找工作。我心里的这些想法是不会和父母实话实说的,说了他们也听不懂,只会觉得我吃不得苦,下不了力。 “妈妈,我想辞职。这段时间我太累了,想在家休息一段时间,年后再找工作。”我开始在妈妈面前卖惨,再也没刚回来时的朝气蓬勃。 “年前先干着点。你说这年头,干什么不累呀!我们酒店里,那小伙才十六就出来讨生活,上窜下跑的到处端盘子,人家也没喊累,干得带劲儿的很。”妈妈有点点松动,但还是不愿意让我辞职,毕竟才安稳下来没多久。 我生气地仰倒在床上,带着哭声抱怨,“我每天上下班,除了挤地铁就是骑自行车,又冷又累。不管起的多早,地铁上都没座位,一站就站半个多小时,挤得我都不用抓把手就能站得住。下班回家天乌漆嘛黑的,连个吃饭的地儿都不好找。” “嗯,你就和你爸一个德行!他这辈子就没下过力,吃得不比别人少,长得也不比别人矮,人家一袋麦子自己抗,他一袋麦子还要找个人给他抬,省得把自己累着。你说说你,就不能学点好吗?”说着,她盘起腿,没好气的看着我。 我被说的有些不好意思,拉过被子盖住脸,不让妈妈看见我,但我又不甘心,小声嘟囔着“他有好让我学嘛!” “你说什么?”即使声音很小,还是被妈妈听到了,把她气笑了,“怎么没好让你学?你这哀兵策略不是和他学的?” 我更加羞愧,确实和我爸爸学的。我记得有一次爸爸想向妈妈要钱,妈妈不给。爸爸也不说话,就蹲在门口说头疼、头晕,既不去看医生,也不去床上躺着休息,就那么和妈妈僵着,最终妈妈没犟过他,拿钱打发了。于是,我就耳濡目染的学了一招。 “有你这样的姑娘和你爸爸那样的老公也是我这辈子倒霉,让老的算计了小的算计。” “你娘俩又白话我什么呢!想换工作就换呗,找个工资高点儿的。这点儿钱还没你妈高呢,不行回家来找工作。”电视剧演完了,正播放广告,爸爸有精神来关心我们聊什么。 “回家来你养着?你还没工作呢,让她辞职?自己没本事,还想让别人和你一样混吃等死吗?离我远点,见你就烦!”说着踢了爸爸一脚,摆手让他走远点。爸爸从妈妈旁边抓了把瓜子,笑呵呵地转身走了。 “你就是为了吃瓜子才来的?”妈妈看到爸爸的动作,白愣他一眼,冲着他的背影喊。爸爸磕着瓜子回头笑眯糊地看她一眼,没说话。 “我这辈子就是欠你爷俩的,这辈子赶紧过完,下辈子咱都别再见了。”说着,把瓜子收起来,我枕着被子看着他俩不说话。爸爸好不容易转移了战火,我可不想再烧回我身上。 “你要辞职,那过完元旦还回去吗?”妈妈收回瓜子,注意力又自动转回我身上。 “回去,好多东西还在那儿呢。再说,也要办离职手续。”我猛地抬头看向妈妈,“妈妈,你同意了?” “我有什么同意不同意的。你自己的路自己走,我们老了,也帮不上你什么。”妈妈停顿一下,看向远处,“我也不指望你什么,自己开心就好。你不开心,即使继续干下去也不快乐,何苦呢?” 说着,回过头看向我,郑重其事地说:“下次找工作找个宿舍好点的,有食堂的,离公司近的,再不济也要周边多些餐馆什么的,省得天天说没饭吃!工资高不高的不重要,你喜欢最重要。” 我乐呵呵的看着妈妈傻笑,连忙答应“好的,好的。妈妈,我爱死你啦!”猛然扔开被子,起身抱住妈妈,再也不躺着装疲惫了。 这时,爸爸倚着里屋的门框,磕着瓜子问:“老张,晚饭吃什么?做饭?” 妈妈生气的把手里扫床铺的笤帚冲着爸爸扔了出去,“吃,吃,吃,一天天的就知道吃!把你磕地上的瓜子皮给我扫干净。” 爸爸都躲出经验来了,安然躲过后,又露出头说:“我磕的都放手里扔垃圾桶里了,这零零散散的都是你吃的,别冤枉人。你不说吃啥,我先熬粥了。”说着,扭头走了。 妈妈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坐回床边,回头看着我,温声问:“宝贝儿,你晚上想吃什么?炒个青菜,炖个虾仁,行吗?” 我重新倒回床上,找个舒服的姿势,拿过手机。我的心事解决了,吃什么都有胃口,“妈妈,我吃什么都行。” “最烦你说这个!吃什么都行,说得倒挺好听,做出来就不是你了。这不吃,那不吃的。”说着,起身翻冰箱去了。 我们家就这样,他俩没一天不拌嘴的。不管谁有理,倒霉的总是我爸爸。不过,我爸爸心大,过后就忘,倒也幸福。我大半的岁月从这种环境中度过,没长歪,也没成才,只学会“知足常乐”四个字。 三天时间很长,我能睡三次懒觉;三天时间很短,在爸爸妈妈的一日三餐中过完了。回来时,心里沉甸甸的,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回去时,神清气爽,一身轻松。 正巧,侯姨联系我,问我最近过得怎么样。我告诉她心底的想法和最近的打算,她听后觉得我很有想法。她说,趁着年轻就要多学点儿。在儿童康复这个领域,会一种不够用,要多学几种,才能全面的了解清楚这个孩子,才能更好的做康复治疗,效果也会更显着。 她又问:“你找到新工作了吗?” “没有,没打算骑驴找马,想休息一段时间。”我漫不经心的说。谁不想有个喜欢的工作啊,只是心底很茫然,在想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之前,不想轻易的涉水。 “你总是这样,不给自己留后路。幸好现在很多机构都在扩招,为年后的高峰期做准备。我有个以前的同事,她自己在大兴开了个机构,是残联下属单位,生源很稳定,我给你问问缺不缺人。”不用想,说这话的时候她肯定是皱着眉头说的。 我真不想找,但是也不想辜负她的好意,就同意了她的建议,说如果招,我就去看看。 回到住的地方,已经是晚上,屋里的灯都打开了。我的老乡元旦没回家,她挺宅的,这三天都待在租的房子里。她比我社会经验丰富,我也想听听她的看法,就把事情和她讲了一遍。 她给我讲了她的故事。她说:“我来bj七八年了,一开始也不是干这行的,只能说是与这个有关系。我先后换了两个工作,第一个干了三年,第二个干到现在。不管是哪个工作,做的都不完全一样,只能是相关。但是有一点值得肯定的,就是我干的越来越深。从一开始的办公室打杂,到帮忙做助理,再到自己主管一个项目是循环渐进的。不管你要做什么,我希望你或者是建议你要有自己的职业规划,有自己的晋升路线,不要随意变换。每一次变换都要是一次历练,一次成长,一次收获,不要盲目,这样才能走的长远。虽然你妈妈说只希望你快乐,但你不要只想自己快乐。世界上的事儿没有十全十美的,也没有完全按着我们意愿来的。我们还可能会承担一些其他的,所以还是不能完全的只顾自己快乐。” 她看着我听的聚精会神,有些不好意思,“哎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有你经历过,才会懂。别人说得终究是别人的,多经历一些总是好的。再者,你还年轻,多看一看有好处。” 我听得似懂非懂,大致意思是说我辞职不是件坏事。这么多人支持我,我很痛快的先给马老师发了条微信,告诉她我辞职的事情。她想了想,决定尊重我的意见,还说如果找不到工作,告诉她,她帮我介绍。 得到马老师的首肯,我又给主管发了一条消息,说我辞职的事情。她收到消息后,立马给我打过电话来,问我为什么。我把之前想好的理由告诉她,她没再多说什么,让我明天去公司说。我觉得很晚了,明天去公司解决也好,正好把办公室里的东西都收拾完整。 解决完一桩大事,我感觉浑身轻松了不少。 第二天清晨,我赶早到达办公室,把自己之前的私人物品品和工服收拾利落。工服、工鞋是要还回后勤部门的,私人物品也就是一个杯子和一个抱枕,很快就整理完了。我去找主管的时候她正在上课,没办过离职手续,以为只要当面说一声就可以,结果还要去人事领离职单,然后需要四五个部门签字。 我一个挨一个的签下去,签到人事部门的时候卡住了,领导出差不在,需要等到周三才能回来,也就是需要等两天的时间。倒是不着急回家,这点时间也是等得。 侯姨介绍工作 正巧侯姨给我发消息,问我回bj了吗。我说回来了,昨晚到的。然后,又问我辞职了吗。我说正在办手续,领导出差了,一时半会儿办不利索。她紧接着回我,问我要不要去看看她之前给我说的那个单位,待遇不错,年后入职也可以。 侯姨已经和我说过很多次,我想着反正没事情做,不如就去看看。如果真的不错年前还可以干一段时间,年后也不用再为找工作的事情发愁。于是,我就跟侯姨要了那个机构的地址。她发给我后,在百度上搜了搜,离得还挺远,大约在大兴的最南边。交通还不怎么便利,下地铁后需要倒公交,公交到站后还要走一段路。 看路程有些远,心里就有点不愿意。但是都答应侯姨要去看看,也不好反悔。找个餐馆吃些东西,填饱肚子就出发了。经过两个小时的长途跋涉终于等到下公交车,换走路的方式前进。乘公交车的时间有些长,路上红绿灯比较多,司机师傅老是踩刹车,点的我有些头晕。下车走走,散散步,能缓解一下症状。 可是,这地方太偏,距离目的地太远,走了十分钟我还没见到侯姨说的小白楼。这条路是东西朝向的,路两边是小区,看着都是些新楼,楼底下的商铺也不是多么的繁华。侯姨说在路的前边有一座桥,远远的是看到一座桥,不过是半截废弃的高架桥。桥前边是一条宽阔的南北方向的路,路上急速行驶的斯太尔王一直鸣笛,刺得人耳朵疼。高速来往的车辆,带起一阵阵不可抗拒的热风,汽车尾气有股上头的味道,弄得我既想捂耳朵,又想捏鼻子,恨不得离得远远的。 我真不能想象,什么样的机构会设在这种地方,能有人来吗?我怕自己找错地方,就拍了张周围的图片给侯姨发过去。她很快回复我,说是这个地方,让我先过马路,过去马路会有个小公园,在公园入口处的两层小白楼里。 我心里有些不情愿,但都走到这一步,退却也不好看。再说,既然来都来了,就进去看看,当作增长见识。最终,在心里说服了自己,按着侯姨说得过马路。刚过马路,问题又来了,有四五个岔路,到底哪个是通向公园的?我不敢贸然前进,就跟侯姨语音,很快被接通。她听说我过完马路,找不到地方,就嘱咐我在原地等着。她正好下课,可以出来接我一趟。 我非常高兴地答应了,对于路痴而言,探索一个新的路程,难于上青天。 没一会儿,就看到侯姨站在一个岔路口向我招手。好久不见,很是想念她,开心的朝她跑过去。 “侯姨!这离公交站好远啊,我走了很长时间的路。” “不算远,我走过来也就十分钟。你第一次来,觉得路长很正常。”她拉着我的手往前走,笑着给我解释,“你看,再往前走几步就到了。这边环境很好,靠着公园,路边种了好几排松树,把楼房挡住了。不熟悉的人来,真找不到门。” 我顺着侯姨指的地方看去,果真见到一座独栋白色的楼房。样式比较简单,像农村盖的两层小楼一样小巧。不过,楼顶上断壁残垣是怎么回事? 于是,我不解的问:“侯姨,那楼顶上是怎么回事啊?” “哦,那呀!原来有三层,不过属于违建,被扒掉一层。”侯姨歪着头看了眼我指的地方。 “违建?这栋楼是老板自己盖的吗?” “不是,我也不太清楚。一会儿见了面自己和她聊,我一会儿还有课,把你送上去以后,我就下来。” “好的。”我点头答应。 说着,我们已经走到楼前。远看觉得样式简单,还能称得上大气。近看只觉得简朴,外墙只刮了一层白灰,风吹雨淋,裸漏的水泥墙面诉说着它的沧桑和年岁。 门就是普通的玻璃门,不过里面却设置了电子锁,开门键的位置有些高,应该是出于孩子的安全考虑,防止孩子自己开门跑出去。一楼的布置特别简单明了,乳白色的地板砖纤尘不染,中间是一长方形的桌子,桌子上摆放着一摞摞残联下发的训练记录本,最上层的本子上有一层薄薄的灰尘。 除此之外,还有两间小的语言训练室。看样子,也就三四平大。一张老旧的方桌,一组铁质的文件柜,两张淡蓝色的小椅子,就把这间教室挤得满满的。方桌上散乱的放着几本训练孩子说话的故事书,应该是侯姨刚才上课时使用的,着急去接我,没来得及收拾。这组铁皮文件柜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古董,表面凹凸不平,锈迹斑驳,里面的橱洞里几乎空荡荡的,没多少有用的东西。一开门,就跟散架了似的,吱呀吱呀的响个不停,叫得人心烦意乱。 参观完一楼我就更提不起任何兴致,这机构太穷了,真是穷得叮当响!我不禁的产生怀疑,这一穷二白的地方真得是残联下属机构吗?家长能放心把孩子交到这儿吗? 看我转完一圈,侯姨说:“走啊,我带你去楼上找老板,你和她聊一聊。她干这行好多年了,之前和她在朝阳认识的。”说着,就带我爬楼梯去二楼。 二楼所有的地方都是铺的木地板。在二楼楼梯口,有一木制的围栏,把所有的孩子都圈在里面,防止他们自己下楼。楼梯口再往里就是训练大厅,大厅里既做运动,又做感统。器械用具却没有多少,就三四个瑜伽球和三两个滚筒孤零零地摆放在那儿。有两位老师正带着孩子在上运动课。 侯姨笑着和他们打招呼,问:“刘老师呢?” “在里面给晓晓上课呢,直接进去就行。”俩老师异口同声地说。 显然,侯老师也知道晓晓是谁。听好,笑着朝他们点点头,带着我向一间靠窗的教室走去。 可敬的人 到门口,侯姨轻轻地敲敲门,听到里面一温柔的声音说:“进来。”她才推开门带我进去。 里面的一老师,一孩子都是背对着我们。那位老师穿着红色的运动上衣,黑色的运动裤,花白的头发凌乱地扎在脑后。她揪着旁边那个长得比她还高的男孩子的衣袖,好像是让他干什么,但是他不愿意干,正在闹情绪。 侯姨带着笑声,轻柔地开口,“大姐,我跟你说得那个孩子她来了,你现在有空见一见吗?” 闻言,那位老师转过头来,有些诧异,好像没想到会有外人在,不好意思地笑笑,说:“有空,有空。” “那你们谈,我先下去,下节课的孩子快到了。”说着看了我们俩一眼。 “嗳,嗳!你去忙,我们俩聊聊。”那位老师快速的接过话头。听到这话,侯老师放心地转身下楼。临走之前,还非常贴心的把门给我们带上。 刘老师看着我,非常热情地对我说:“你坐,你先坐。”我不好意思地笑着道谢,坐到桌子旁边的小椅子上。这儿桌椅的配置,和楼下一摸一样,都很简陋。 然后,她转过身,对旁白的晓晓说:“坐下,自己坐下。等我会儿,我和大姐姐说些事情,别闹!一会儿,我们就回家。”晓晓听了她的话,没表情,还是那么执拗地站着,一动不动。 刘老师拿他没办法,自己转身回来,坐到桌子旁的另一张椅子上。不好意思地朝我笑笑,说:“这个孩子是个自闭症患儿,不太爱和人交流。” “哦,那他今年多大了啊?”从一进门我就注意到这孩子,差不多十五六岁,看上去有精神障碍。 “今年17岁了,来这儿快有五年半的时间。”刘老师一脸欣慰地看着他,满目慈祥。 晓晓一开始还较劲儿,现在自己主动地坐到地垫上,屈着腿,抱着膝盖,一脸防备。他谁也不看,哪儿也不瞅,就盯着他脚尖前的地板。 听了刘老师的话,我好奇地问:“他家里人没在儿陪着他吗?” “没有!就他自己在这儿。我们在这儿租的有宿舍,他和我们一块住。我们下班就带着他回家,上班就带着他来,来了自己就在这屋里坐着。等我腾出时间来,就给他训练,一天大约有两节课,上午一节,下午一节。” “那他父母有来看他吗?” “一开始那两年,每年能来看他一两次。有一年春节,还把他接回去过年。结果呆了没两天,他天天闹腾,家里安抚不住,连夜给送回来了。从那以后,就再没接回去。现在,一年都来不一趟。” “那他家里还给钱吗?” “给,一年六千左右,年年给打过来。他们家不差钱,就是看不了他。” “是,跟着您给照顾的挺好,他自己待着舒服,家里也放心。”我真心觉得刘老师不易,他爸爸妈妈都看不了,刘大姐得费多少心力才能驯化他,让他乖乖的听话,不哭不闹不耍脾气。 “是,他喜欢这里。放假的时候,开车带他回我老家。我家在农村有个大院子,家里没其他人,就我俩。他也能待住,很少闹腾。有时候脾气上来了也狠狠的折腾,但是他从不和我这样。大多时候,我说什么他就做什么。你看他现在挺听话,才来的时候没少作,也是这几年才愿意尝试和外界接触。有时侯,外面的小朋友哭了,他也能帮着给哄哄。这间屋子一般都是他给收拾,我只要说一声就可以。”说起这个自闭症孩子,刘老师滔滔不绝,如数家珍,就像是在说自己的孩子一样。俨然,她把晓晓当成自己的孩子在细心照顾。 “那刘老师,咱机构是附属于残联吗?” “是,是残联的下属机构。咱这儿的孩子大都是残联推荐过来的,很少是自己找来的。残联那边一个月大约能分过来三四个孩子,比较稳定。咱们这儿想扩招,主要是因为孩子堆积的太多,老师们忙不过来,天天加班加点的太累。” “哦,您一直做这一行吗?”我对这位大姐非常好奇,一个普通的人想到做这行挺难得的。 她对上我好奇的目光,了然的笑笑,目光深沉的看向窗外,像是陷入回忆,声音飘渺地说:“我年轻的时候是学特教的,那时候还没兴起康复治疗这个专业。毕业后,我和几个同行来到bj创业。那时候选的是朝阳区,做的就是脑瘫患儿的康复训练。当时,我们那帮人创业只凭一腔热血,只想为像晓晓这样的孩子做点儿什么,不图钱。可是,我们刚大学毕业,既没关系没人,也不懂得经营,坚持干了十几年,不仅没挣到钱,也还没能申请到残联项目,最后由于经营不善倒闭掉。我们那群人很快分道扬镳,各奔东西,转行的转行,换工作的换工作,再也不谈理想抱负。这些人当中,就我自己坚持下来,一直在做特殊孩子的康复训练。我当时也没有多少钱,在朝阳区根本生存不下去。于是,我就打算转换阵地,找个花费少的地方。找来找去,转到大兴来,租了这一栋小楼。恰巧有一亲戚,在大兴的残联工作,说她同情我也好,想做善事也罢,就帮着我申请下来残联项目。我这才活下来,安稳下来,朝着心中的目标前进。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渐渐地老了,也不想再追求理想那些虚无的东西,只想守着这些孩子过好每一天。” “您看着还年轻,我们都还喊您大姐呢!听您说完,我觉得您这一路走来很不容易。若是换成我,不一定能坚持下来。”我由衷地佩服这位大姐,真发生在我身上,我也许会做和大多数人一样的选择,甚至会更早的和他们拆伙。不管是什么,只要威胁到我的生存,都会果断地放弃。说我生性薄凉也好,说我自私自利也罢,我都活不下去了,还在意那么多干嘛!因此,这位大姐的选择和坚持更显得难能可贵。 我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您不觉得累吗?不觉得心里苦吗?” “哈哈,有什么可累的?干了这么多年都习惯成自然,若是哪天不干,还会觉得少些什么。至于说苦,你是不是看这屋子如此简陋觉得条件差呀?”她眼神很温柔,又像是洞悉一切,是智者的眼神。我不想欺骗她,诚实地点点头。 “虽然说是残联附属机构,但收费并不高。你像晓晓这种情况,一年才收六千多,其他的孩子一年差不多也是这些,有的甚至还少。刨去老师的工资,刨去房租,刨去大家伙的吃喝拉撒,真没剩下多少,没办法再去装修。到了我这个年纪,想见的大都见到过,没见过的也想不到,苦不苦的都过来了。其实,有时候回想到过去和现在,都觉得挺美好的,也许当时觉得苦过。不过,苦后既是甜。”大姐笑得一脸满足,看着坐在地上的晓晓说道,“站起来,走一走,做的时间太长了。”然后,就看到晓晓不情不愿地站起来,呆在原地不动。 “大姐,我打扰的太久了。要不,您先忙,等有时间了我们再联系。”时间过得真快,已经谈了快一个小时,我主动的说告辞。 她听了,连连点头,“好,好。侯老师有我的联系方式,到时候直接联系她即可。” “好的。”我立即答应道,说完再见就转身出去,轻轻地给他们关上门。关门时,看到刘老师已经走到晓晓身边,教给他怎么练习下肢运动。晓晓似懂非懂的看着刘老师,一动不动,没办法,只好一边示范,一边帮他摆姿势。可惜晓晓太高了,刘老师摆得很费劲儿。 我没心情再看下去,慢慢地合上门。下楼时,侯姨正在给孩子上课,家长坐在椅子上等着呢。我也不好意思敲门去打扰她,只好自己在下面转转,也想好好想一想到底要不要来。 说实在的,这个机构太简朴。若说外面风吹日晒,相貌丑陋也就算了,里面也是如此就有些接受不了。刚才和刘老师谈话的那间屋子,直接是水泥墙,连白灰都没刷。天花板也破旧不堪,霎霎地往下掉白色粉沫。整个房间还有些潮湿,水泥地上看着阴呼呼的,有的木地板已经翘起头来。 其实这些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刘老师的知足。她觉得自己老了,只想守着这个机构。说是扩招,也只是想招人,没有其他的打算,而且这个机构一个月只有残联推荐的三四个孩子太少。我想见识更多的特殊患儿,想了解更多的需要康复的儿童疾病。所以,我想进医院,只有医院才能给我这样的平台,才能积累更多的经验。 我环顾了这个机构,心想:如果今年我五十岁,我也许会选择留在这儿。但我只有二十几岁,我想趁着年轻到处看看,即使像刘老师那样到头来一无所有,我也愿意。最起码我经历过,还有回忆可回顾。 我期望二十年后也能拥有像刘老师这样的一座小楼,在小楼里给需要的孩子不厌其烦地做康复训练。日复一日,知足常乐,直到生命的尽头。 正思绪万千,霎那间听到自行车的刹闸声,回头一看,原来是带孩子来训练的家长。大冬天骑着辆电动车挺冷的,家长冻得鼻头通红,站家长前面的孩子有棉挡风遮着,看着倒是面色红润。家长把车子停到窗台下放好,然后跺跺脚,用手扶着车上小朋友的胳膊,温声说:“下来,我们到了。”说着,把孩子头上的帽子轻轻地往后拉一拉,露出一双可爱的眼睛。 “妈妈,我终于可以看到东西啦!”孩子抓着妈妈的手高兴地说。 “嗯,路上冷风飕飕的,有什么好看的?还是捂着暖和。手冷吗,要不要妈妈给攥一攥?” “不冷!我都快热死啦!妈妈你的手凉,我给你攥一攥。” “不用,妈妈不冷,快进去,老师可能已经在等了。” “妈妈,我好累呀!可不可以……” 妈妈拉着孩子急匆匆地开门往里走,只听到小男孩的的撒娇声,后面再说什么就听不清了。 我正翘首看着他们上楼,想再听些什么。结果,侯姨和家长的交谈声从里面传来,回过头一看,她这节课已经结束,带着孩子出来嘱托家长呢。我开门进去,站到一旁,等他们结束。 没等多久,他们就说完,家长高兴地带着蹦蹦跳跳的孩子走了。 “等挺久了?我觉得刚上课没多久你就下来了。”侯姨害怕让我等得太久,温柔地问我。 “没有,我和刘老师谈了很长时间,怕耽误晓晓上课才主动离开。” “哦,这样啊!那孩子也是,一见生人就表现的不好。若是和刘老师交谈的时间太长,他就闹情绪。” “是吃醋?就像是被抢了心爱的玩具。” “哈哈,你形容的倒是贴切!我们这儿大约就这么个情况,要说环境多好,肯定比不过咱之前待的那家单位,但是生源稳定;要说多么差也不至于,这儿的占地面积绝对胜过大多数机构。最主要的是老师的工资高,这个大姐人特别好,人也不抠。老师们的吃住都是她掏钱,来回上班都是她开车。可惜啊,我不在这儿住,不然真方便。”侯姨手背拍掌心,一脸可惜。 “嗯,刘老师人挺好,待遇也不错,我回去好好考虑考虑。毕竟我想找个稳定的工作,也不想一直换来换去。” “是啊,只有稳定下来才能看到希望!你回去还留在bj吗?” “我打算收拾收拾行李先回家,快要过春节了,回家过个好年,以后再想这么轻松可不容易。” “也是,那你认得路吗?” “认得!姨,你不用送我了,快去忙。” “好!那孩子等很久了,我先去上课,找不到车站再联系我。” “好!” …… 找到新工作 等单位的手续办完,我收拾好行李坐上回家的火车。这次我没买晚上的火车票,而是选择白天的,想借机欣赏欣赏沿途的风光。以前回去,车窗外总是黑洞洞的一片,除了停靠的车站亮堂点儿,连有月亮的晚上都没见过。这回儿,一定要好好看一看。 其实,从火车上看,bj以南,济南以北风土人情都是差不多的。沿途分布的都是小城市,高楼房。偶尔经过几处村镇,要么是刷着白粉的土胚房,要么就是四四方方的砖瓦房。除此之外,就是一望无际的麦田。有时能看到几处冒着白雾的工厂矗立于麦田间。其他的,真没什么好看的,倒不如睡觉来得高兴。 不过,一进入济南境内就不一样了。济南有黄河流经过,整节火车上的人都往外张望,想一睹“母亲河”的风采。我对此倒不是多么的热衷,只是车厢里的气氛高涨,带的我也心潮澎湃。 其实,我很久以前就见过黄河。早些年,爸爸妈妈才来济南,就是在黄河边上的村庄里租的房子,连车牌都是找房东挂得那个村的,就为了省一点儿过桥费。而我,只有放暑假的时间才能到那儿住一段日子。 夏季,是黄河水最多的季节。我们住在黄河底下,晚上就去堤坝上乘凉。从堤坝上看,黄河很安静,携着泥沙的水缓缓地流淌,不紧不慢的步调很是悠闲。等你走进后就会发现,河水都是打着旋儿走的,速度非常快,等它撞到岸上,似乎被撞得头晕目眩,旋儿被打散架,等恢复清明之后,又集结起个更大的旋儿继续加速前进,周而复始。 我可不敢离得太近,怕被那些速度极快的小旋儿卷跑。可我家的牧羊犬不怕,见了黄河水比见了我爸还亲切,一溜烟下了河岸怎么喊也喊不回来。等它自己游完一圈,浑身自在了才慢悠悠地爬上岸,扭扭屁股,抖抖身上的水。 我妈妈总点着它的额头骂它,“瞧你这野劲儿,当初的怂样呢?”每次都把我和爸爸逗得哈哈大笑。它第一次并不敢下去,可是刚下过雨,它滚的身上特别脏,爸爸特别嫌弃。于是,把它带到黄河边上让它自己下去洗洗。结果,它夹着尾巴坐到地上就是不动,怎么说怎么不听,还呜咽咽的撒娇。爸爸气笑了,抱起它扔进水里。 那时,它才八个月大,吃得好,长得壮,像是两三岁大的。当时,妈妈怕它笨,学不会,找了个长竹竿递给爸爸。爸爸聚精会神地盯着它,怕一眨眼出意外,毕竟是爸爸的心肝宝贝儿,要紧的很。出乎意料的,它没扑棱几下就学会了狗刨式游泳。从那之后,一天不去,就闹得人心烦意乱,家里鸡飞狗跳。 我自己去过一回,那时快开学了,水位低下去很多,裸露出一块块由多边形拼成的河床。河床一开始可不这样,是被毒辣的太阳晒成这样的。太阳把河床晒脱了皮,像一片片红瓦样规则的摆放在地上。我以为那些皮已经干掉,会很牢固,兴高采烈地踩上去,听到咯吱咯吱的响声很是开心。一步两步没事儿,一块两块踩完了,换第三块的时候,意外突然发生,我的脚陷下去了。 当时,心里很慌张,周围没有任何人。我想弯腰扶着地,先拔出一只脚,结果手上沾满泥,脚却越陷越深,吓得我一动不敢动。想喊救命,可是没人谁来救命?我不断的胡思乱想,自己吓自己,结果把自己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坐地上以后发现抬动脚不往下再陷,我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愉悦地低头用力拔出一只脚。哈哈,脚都拔出来了,鞋子却落在里面。我又弯腰,脸贴着地,把鞋子捞出来。然后,一手拿着一只鞋子,手忙脚乱地爬着出河床,待到上岸,才敢站起来穿上鞋子,老老实实的回家去。 往事一幕幕像是在昨天,细算下来才发现已经过去七八了。终于要驶过黄河大桥了,我扒着车窗,伸着脖子往外看,看到蜿蜒曲折的母亲河依旧年轻,活力四射。只是,现在是冬季,旋儿少了不少,步调也更悠闲。至于干枯的河床,面积变大不少,只是我不会再傻傻的去踩“瓦片”,听咯吱咯吱的响声。 过黄河就短短几分钟的时间,过了黄河就到家了。从高中开始,家里的活就不用我再做。我在家的任务就是吃了谁,睡了吃。妈妈总怕我在外面吃的不好,营养缺乏,变着法地给我做好吃的,更助长了我的惰性。 最后,爸爸看不下去了,开始赶人,天天见我就问:“你怎么还不长工作啊?春节都过去大半月了还赖在家里干嘛呀!” 一开始我还还嘴,说:“我在外面上班,天天打电话问我什么时候回家的人是谁啊?我好不容易回来了,还没待多久呢就往外赶,是吃你的还是喝你的了?” “你吃谁的?喝谁的?我就是天天见了你烦,赶紧走!”看他眯着眼睛,笑眯糊的样子把我气得要死。横竖都是他有理,不是盼着我回家的时候了,真应了那句俗语“近了臭,远的香。”后来,我都不愿意辩驳他了,心里也烦躁的很。 其实,我已经在网上看好一个医院,投递完简历,只需要等通知就好。才过完年没多久,也就初六七的,就他催的厉害,弄得我心里惶惶不安。 那天,我午睡起来,发现手机自动关机了。整了半天才明白,原来是没电了。我摸到充电器给它充上电,大约到两个格的时候,就迫不及待地开机。在家的日子,一刻都不能离开手机,除非是睡觉,否则二十四小时抱着它。 开机后我收到一条新短信,是中国联通发来的。这种短信我一般不看,可能是太无聊,就点开了。这是一条通知短信,说我中午一点多有个来自bj的漏接电话。若搁以前,这种短信看看就放到脑后,但是,这次不同。我的第六感告诉我,它对我而言很重要。 我躺在床上想了又想,最终坐起身,拨打联通的客服电话。电话接通后,我告诉客服,说:“我接到你们单位发来的通知,说我有一个漏接电话,这个电话对我很重要,您能帮我查一查这个电话号码吗?我这边没有显示。”对方很客气,问了身份证号码,不一会儿就给查出来,告诉我。 我挂掉客服电话,看着纸上记的那一串电话号码发呆。虽然直觉告诉我是好事儿,但心里还是恐惧,辗转反侧不敢打。总是怕一个“万一”,很多事情都是毁在“万一”上。纠结一会儿,我猛然坐起身,给自己打气,“打过去,要不是面试电话就挂掉,要是就问一问还能不能去。又没见过面,丢人算什么。”其实,还是所谓的自尊心在作祟,怕被拒绝,怕打击,怕丢面子。 终于,说服自己,颤抖着手打过去。电话响了好久,没人接,我的手抖得几乎攥不住电话,刚想拿离耳边,那边接通了。 “位,你好,哪位?”温柔的女声从电话那头传来。 我瞬间回神,捏紧电话,紧张地说:“哦,您好!是这样的,我中午收到一个未接电话提示,显示的是这个电话号码,我想打回来问问您有什么事儿吗?” “哦,你是叫王淑婉吗?” “是的,我是王淑婉。” “是这样的,我们医院收到你在网上投递的简历,初步审核,通过初筛,想和你约个时间面试,您大约什么时候有空儿?” 对方的声音简直是天籁之音,真是盼什么来什么。我高兴得忘乎所以,尽量保持镇静,声音愉悦地快速回答:“明天行吗?我现在在老家,需要买票回bj。” “可以,时间赶吗?如果来不及,可以往后约。” “没事儿!您能发我个地址吗?” “行,我一会儿短信发给你。等你明天到了之后,直接打这个电话联系我。” “好的,再见!” “再见!” 挂掉电话后,我兴奋的忘记了自己睡的是上下铺,直接高兴地跳起来,头实实在在的撞到上铺的床板,痛得我眼泪直接掉下来,嗷嗷的抱着头躺在床上哭起来,哭着哭着自己就笑出声,再痛也阻挡不住我开心。我给自己预言,我会通过这次面试,和那位温柔的人事成为同事。想到这儿,我美滋滋地乐起来。 火车票还挺好买,为了把事情赶紧定下来,我买的是明天早晨六点钟的高铁票。等妈妈下班回来,我给她分享了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果然,妈妈听后很高兴,问:“明天几点走,我早起送你去火车站。” “不用,你送我干嘛呀!咱家离火车站这么近,我自己走过去就可以。” “我骑电动车送你多好,走着快累的。再说黑灯瞎火的,也不安全。” “哪儿不安全啦?出去一溜串的路灯,再说,五点钟有很多人开始上班了。” “你非得走着做什么?” “明天,你不上班啊?多休息会儿不好吗?” “害,还能指望那一会儿半点的时间休息?再说你弟弟七点上学,我不还得起?” “那你就睡到我弟弟上学,我不用你送。”我犟着不肯松口。 到了第二天早上,妈妈到底是推出电瓶车送我去火车站。我妈妈在酒店上班,早九晚十,下午能休息两三个小时。这是正常情况下,若是碰到加班,时间就没准了。 我妈妈这人非常奇怪,自己家的事情得过且过,工作上的事情一丝不苟,恪尽职守。酒店要求早上九点上班,她七点半就到。下午一点多下班,她非得打扫的整整齐齐,利利落落,又比别人晚下班一小时。工作了五年,愣是没学会偷奸耍滑,还越干越带劲儿。平时,让她正常休班,她都不乐意。对此,我和我爸爸非常有意见,只要一逮住机会,就给她灌输休班和休息的好处,但没有一次成功过,还差点被她洗脑成功。因此,我很担心她的身体,不愿意打扰她不多的休息时间。 自己的妈妈自己懂,说不累,其实真累。要不,怎么会每次休班都睡一整天还睡不够?只是她愿意,我不想强求。每次她接送我,都借口说“年龄大了,睡不着”。累了一整天的人,怎么会睡不着?不过是心里装着事儿,挂着儿女的借口罢了。我不知道天下的父母是不是都像我母亲这样,但是我母亲就是这样的母亲。我弟弟小时候,还能听到她天天说爱我。等到长大以后,她的爱从不曾减少或缺失,全都藏到行动里,不声不响,不言不语,一不小心,就会错过让我发现爱的机会。幸好我是个心细的女孩子,总能在边边角角里找到,感受到这无声的爱。每当我觉得难过、委屈、迷茫的时候,就会静下心来,想想妈妈付出点点滴滴,回忆点点滴滴里盛放的母爱,心里满满的都是糖的味道。就这样,我又会变得开心、坚强、砥砺奋进。 坐在开往bj的火车上我想了很多很多,再多也挡不住火车前进的速度,拧不过我渴望成长的决心。 医院的位置很好找,下了地铁站直走既是。站在医院的门口,望着高耸的大楼,我怎么也不能想到自己将会在这儿呆两年的时间,认识那么多的孩子,经历那样多且曲折的故事。 人事办公室在六楼,我直接乘电梯上去,找到人事给的房间号,敲开门,等到再次听见那温柔的女声,我轻轻地推门进去。 办公室里只坐着一位女士,长长的卷发随意的披散在肩上,不经意间流露出一股成熟的魅力。她的美不仅是有个好相貌,更胜在气质。 “您好,我是昨天和您约面试的王淑婉。”我有些拘谨,开口自我介绍的时候,声音有些发抖。 她面带微笑的看着我,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请坐!你的简历我已经看过,我这边没什么意见,重要的是康复部门的意见。我刚才给康复科的原主任打过电话,他一会儿上来和你聊一聊,只要他那边通过,就基本没问题。” “好的。”我刚答应完,还没来得及说别的,敲门声又响起来。她本来打算听我说什么,结果被敲门声吸引了注意,她转头看向门口,扬声说:“请进!” 话音刚落,一个相貌黑呦的胖子探进头来,四处环顾一圈,说:“元姐,人呢?” 人事一脸懵懵的看着他,好久才反应过来,双手比了比,“原主任,她在这儿呢!” “哦,你好!”他找了好久才看到我,面无表情的冲我点点头,然后看着人事说:“我带她出去谈,等谈好后告诉你结果。”话音还没落,他就朝我歪歪头,示意我出去说。 我整个人只看到他漆黑的脸上露着洁白的牙,心想这是非洲人吗?和他出去安全吗?我愣愣地待在呆在原地,直到他朝我示意,我才回过神,猛然间回头看看人事。直到看到她朝我点点头,我才快步走出去,原主任早已带上门,到走廊的沙发旁等我。 他见我出来,笑着说:“这儿挺安静的,用不多长时间,咱就在这儿谈。”别说,虽然长得有些黑,笑起来还挺好看。这样一看,就像中国人了,除去长得黑外。他这一笑也让我放松下来,疾步走到沙发旁,和他面对面的坐下来。 原主任直奔主题地问:“你都会些什么?” 这个问题简单,我几乎没打梗,张口就说:“之前做过感统和运动,也接受过语言的陪训……” “好!”他稍微低下头,举起右手做个停的动作,继续说:“在这儿,我不在乎你技术好不好,我只想问你能不能接受一个融洽的环境?我是康复科的主任,我带的团队非常的和谐,不希望里面出现不和谐的声音,你能明白吗?”说完,他认真的看着我,等我表态。 这样的环境谁不喜欢?我这么简单的人更喜欢!不在乎技术?岂不更好!终于不用在背书,参加各种陪训。于是,干脆利落地说:“明白!我本身也不是个复杂的人,非常喜欢这样的环境。” 原主任也很干脆利落,我话头刚落,他立马起身,“好,我去给人事说一声,你在这儿等我一下。”边说边朝人事办公室走去,翘起脚看看里面有没有人,直接敲门推开一条细缝,不知道扒着门缝对里面的人说了些什么。不一会儿,就带上门,朝我示意,让我过去。他看到我走过去,转身向电梯走去,摁下下行键,转过头来对我说:“进去,看看还有什么手续要办的。” 闻言,我悬着的心稍微放下点儿,“好的,谢谢!”他轻轻颔首,上电梯走了。看到电梯门缓缓关上,我快步走到人事门口,重新敲开门。 人事抬头看一眼是我,“进来!科室这边过了基本上没事儿,我再带你去让院长看一眼。”说着,拿着一份表格站起身,领着我往外走。 六楼上面还有一层,不过没有电梯,只能徒步爬楼梯。七拐八拐的路非常绕,绕得我头晕眼花。走出楼梯,路就开阔起来,走过大厅,正对它的办公室就是院长办公室。 这位院长身材不高,脸型方正,面无表情,看上去正直憨厚,不苟言笑。我心中宽慰自己这人不坏,不用害怕。事实证明,我还太年轻,而社会的水太深,在没有试过深浅之前千万别妄下结论。想当初,我觉得岳不群玉树临风,温文尔雅,才貌双绝。可结果呢,“道貌岸然鼠目光,满腹利剑笑中藏。蒹葭小人倚玉树,华山顶上俸阴阳。”这位院长和岳不群比起来,除了相貌略逊一筹,其他的不遑多让。 他是南方人,口音很重,普通话说得不好。我是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对口音的辨别不是特别出众。他若是字正腔圆的和我讲,我能听得懂。但凡稍带点地域口音,就是鸡同鸭讲,什么都听不懂。我又不能明说,只能做自己最讨厌的人——不懂装懂。 在“嗯,嗯……”中,结束这次对话。 入职 那天,我拖着一个二十八寸的粉色行李箱,行李箱上放着一个大的盛被褥的黑色带花斑点的行李袋,手里还提着一个红色的小行李袋,就这样大包小包的去医院报道。 其实,我年前离开bj的时候也是拿着这些东西走的,当时觉得好重,重到我走不几步就要停下歇歇脚。而今,一样不差的东西却不再觉得重,走起路来,步步生风。大约是感觉和心境不同,现在的一切让心中燃烧起希望的火苗,觉得日子越来越有奔头。 也许是刚过完春节,也许是春姑娘来了,唤醒万物,让希望的种子发出嫩绿的芽并且在春风的吹佛下茁壮成长,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强烈到带动我的自信心也飞速的生长。 当然,还是要先去人事报到。一是为了办入职手续,二是为了住进宿舍。行李有些累赘,我把它们暂存到一楼,并没有拖着上楼。依旧是去那间办公室找那位成熟漂亮的人事。这回无论是敲门还是站在她面前,都比第一次来自在了不少,油然而生出一种大家都是自己人的自豪感。 “在笔筒里拿支笔,把这些入职表格填完,还有劳动合同上的信息也填完整。对了,以后直接叫我‘圆姐’就行。”她一如既往地雷厉风行,直奔主题。把刚打印出来的一叠表格和文件分类别的装订好,递到我面前。 “好的,谢谢圆姐!”我爽快又大气的答应道。 “不用客气!你现在住哪儿呀?”她一边在电脑上修改信息,一边悠闲的和我聊天。 “哦,是这样的。上次来的时候有跟您提过,要先回家拿趟行李,然后准备住宿舍。”我一脸懵懂地看着她,不知道怎么突然想到问这个,是临时有什么变故吗。心里七上八下的,目不转睛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扭头看我一眼,宽慰似的笑着说:“不用紧张,没有大事。就是上次我忘告诉你,咱医院的员工只有转正后才可以住进宿舍。” 这话儿一出,我直接傻眼了,傻里傻气地问:“啊,那该怎么办?我没地方住!” 她听到我焦急万分地问,又看看我脸上吓呆的表情,忍俊不禁地问:“你在bj有朋友或亲戚吗?能让你暂住一段时间的。” “没有……”我回答的语速缓慢又肯定。其实是有的,只是要么离得太远,要么不愿意打扰别人。所以,只能说没有。说完,垂头丧气地盯着地板。 这下彻底把她逗乐了,笑得很开怀,“害,没事儿!不用愁眉苦脸的。我给后勤的主管打个电话,让他安排你先住进去。”说着,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 我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她好像在逗我玩,偏偏我当真了。其实,她没骗我。等到后来又有新同事入职的时候,我才知道是真的有等待期。当时,圆姐是给我开了后门的。直到现在,我依然心怀感激。 然后,我就默不作声地听圆姐打电话。电话声音很小,听不到那边都说些什么。只见圆姐自己自编自演,像是在唱独角戏。 “喂,在哪儿呢?忙吗?” “咱来了一位新同事,女生宿舍还有地方吗?” “我们宿舍满了。客厅好像还有一个上铺,其他地方有没有更好点儿的?”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舒展,不知道对方讲了些什么,让她的眉宇如此变化多端。 “离得也挺近,有就让她去那边儿。虽然也是上铺,好在不是客厅。” “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啊?把她送过去呗!小姑娘才从老家来,行李挺多的。” “那行,我带她去楼下等你,快点啊!再见。”说着,利落地挂掉电话。都说认真的人最美,这话果真不假,干练果决的气质更容易为美人加分,真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像圆姐一样魅力无边。 我想了想,摸摸头,非常客气地说:“其实,我可以自己去宿舍,麻烦他跑一趟,挺不好意思的。” “这是他的工作,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再说,咱医院有自己的小车,离得又近,费不了多长时间。” “咱宿舍离医院很近吗?”我好奇地问。若说选工作,我最在乎的是什么,那就是吃和住。我不挑食,只要给吃饱,吃什么都行;我也不挑住,只要离得近,住哪儿都无所谓。 工作伊始 “很近,也就两个红绿灯的距离。我们也有食堂,你可以选择一天三顿吃,都。这边办完了,跟我下去一趟。给你录个指纹,拍张工作照,你就可以跟他去宿舍了。这个东西你拿着,放工牌的。哦,还有,你今天上班吗?”她一边把我需要的东西一股脑地递给我,一边给我讲医院的情况。 “我想先收拾行李,明天上班。”我一般都是这套路,从没想过当天就上班,省火车票省得太累。 “行,那就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早上直接去三楼报到即可。上班前别忘记打卡。”圆姐边说边带我坐电梯下楼。 拍完工作照,录完指纹,后勤主管已经在门口等我。圆姐交代好后,直接回楼上去办公。而我,则是跟着他坐电动三轮车去宿舍。 我们的宿舍在附近的小区里,单位给我们租的居民楼,装的上下铺。宿舍里有几位倒休的同事在。我选了个四人间,只剩最后一张上铺,恰巧在空调底下。就这样,安顿下来,开始新的工作。 医院规定早上八点上班,走着也就十几分钟的路程,倒不用起得太早。毕竟第一天上班,总要积极一点。早晨七点钟就准备起床,收拾整洁后直接出发徒步去医院。 这边经济挺繁华,属于闹市。路上车水马龙,人来人往,道路两旁的店铺鳞次栉比。我第一次生活在如此喧闹的地方,眼睛应接不暇,自是十分兴奋。在心中不断地庆幸,幸好留意到那条短信,幸好勇敢地打电话询问,也十分幸运的选对地方。最最最重要的是,妈妈再也不用担心我的吃饭问题啦! 等我到医院打完卡,上去三楼时,没有遇到一位同行的人。三楼的治疗区域和办公区域在一起,都设有门禁。我不知道密码,也没有卡片,只好坐在外面的候诊椅上等待上班的同事来带我进去。 我再一次感谢幸运女神光顾我!坐下没一会儿,正巧碰到原主任提着早饭和一位陌生的女同事一起盛电梯上来。 我一看到他们走出电梯的门,紧忙起身,点头向原主任问好,“早啊,原主任!我今天正式报到,准备上班啦。” “哦,好啊!欢迎你加入我们!”他露出洁白的牙齿,像是在笑。然后,侧过身,给我介绍和他一起的漂亮女士,“这是我的助理,冷婵。一会儿让她带你熟悉下三楼的环境,尽快地适应。”说后半句,又换成那张面无表情的黑脸。不过,今天看着格外顺眼不少,不像是初次见面时那么别扭,也不那么像非洲人了。 这念头,刚从脑海里聚起又紧接着被打散。眨眼间,我便回过神,整理好思路,笑着向他的助理问好,“您好,很高兴认识您。” 这位助理是真漂亮!年纪轻轻,不施粉黛,霎那间就用美貌把我征服。心中情不自禁地感慨万千,十分羡慕地想:我要是长成这个样子该多好呀!天天在家里顾影自怜。不过,他俩站在一起,无疑是美女与野兽的视觉冲击。 “欢迎你的加入!你先跟着一起进来。我带你去换衣服的地方,找两身合适的工服。”她的声音既甜美又温柔。我这个音控,刹那间被迷惑,恍恍惚惚的转身跟在她身后。 她带我来到更衣室,找出两套大小合适的衣服,说:“你应该是穿小号衣服,但是小号的只剩一套。这中号的也能凑合,先穿着点,等有合适的再给你换。” “好的,好的!”直到现在,我还沉迷在她的美色里,眼睛里冒着一连串的小星星,不管不顾的直说好。其实,那套中号的穿在身上有些肥大,只是当时没留意。后来,一心一意地扑到工作上,也没心思再计较这些,直穿到离开。 她侧侧身,左右摇摆着,看了一眼我的脑后,说:“头发挺长的,戴只头花,好看。至于衣橱,你先用我这个。我管着咱部门的库存,占了好几个,就这个东西少,好倒腾。”说着,弯腰把她衣柜里的东西都拿出来,塞进另一个挨着比较近的橱洞里。又打开一扇橱柜的门,找出一张卡片递给我,“这是前一位同事离职时留下的门禁卡,你先用着。对了,你有工牌吗?” “有,昨天拍的,在包里还没来得及拿出来。”这会儿我才回过神,仓促地打开背包去翻工牌。 “有就好,换完工服把它挂到胸前。门禁卡可以放到胸牌里,不容易丢,也方便来回进出使用。”嘱咐完,就准备转身出去。没走几步,似是又记起什么事来,挠挠额前向左分,梳得整整齐齐的头发,重新回过头,对我说:“你先在运动部呆着,适应一段时间。我们这儿不固定科室,所有人就像一块儿砖,哪有需要往哪儿搬。等我忙完这段时间,教你做语言训练。以后,你可能也需要上语言课。” “好的!”被她幽默的比喻逗笑了,紧张的情绪不翼而飞。 现在,我很期待今后的工作。我愿意做一块砖,不怕她搬着我四处补洞,就怕她把我放在一处不动。心想:补的洞越多,学到的越多,懂得的也越多。之所以离开前单位,不正是因为固定在一处不能动吗? 由于之前接受过专业的运动康复训练的陪训,又独立接过诊,做过运动训练,因此,上手非常快。来新单位的第三天,我又开始独立接诊,带孩子上运动课。 妈妈的哭诉 离开前单位,我以为会见到不同病种的孩子。始料不及,新单位第一次接诊仍然是脑瘫的孩子。 这个孩子是位小男孩,三岁左右,长相十分秀气。他属于痉挛型脑瘫,双下肢肌张力特别高,大约能达到三级。腱反射非常活跃,下肢的剪刀步态十分明显。好在年龄不大,妈妈走哪儿抱到哪儿,倒也方便。 按医院规定来讲,我不应该让妈妈跟进运动治疗室。但是,孩子比较小,口水控制不好,表达也不清晰,需要专人细心的呵护。因此,我把妈妈带进来照顾他。 他十分依赖妈妈。妈妈把他抱进来,轻柔的放到地垫上,给他枕上叠成卷的白毛巾,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妈妈。妈妈把他安排好,转过身侧坐在他的头上,结果他以为妈妈舍下他要走,一把抓住妈妈的衣袖。 然而,他的手功能不好,手指严重变形,像瘦弱的小鸡爪。因此,抓握功能自然不好,妈妈的衣袖轻松的在他指间溜掉。 他心中着急,瞬间仰起头,把毛巾卷挤到脖子间,整个身子像鲤鱼打挺一样想站起来去追,然则下肢肌张力太高,只能僵直着身子往前窜一窜,伸着手胡乱挥舞。 妈妈并没有要走的意思,只想坐好歇口气。突然看到他伸出手乱抓,吓得妈妈一跳,陡然转过身,心急火燎地问:“怎么了,怎么了,宝儿?你想要什么?”边说边在他身上摸索,似要检查下他哪儿不舒服。 这小男孩目前还不会说话,着急时,夹着口水能喊出几个音节,都无意义。他所有的表达仅限于和妈妈之间的沟通,旁人若是想理解他的意思,端看妈妈凭借着照顾他的经验根据情境分析后转达给别人。 我只听到他“嗯,嗯”了几声,正大惑不解,妈妈却茅塞顿开,攥着他的手温和的安慰道:“妈妈不走,妈妈就这儿陪你。你快点躺好,老师还等着你上课呢!”说着,妈妈一手握着他的小手,一手把他的身子往下拉一拉,重新给他枕好枕头。 而他,一脸乖巧的躺在妈妈身边,趁着妈妈给他整理姿势的缝隙,把妈妈的衣边捉住,紧紧地拉在手里。这时,口水已经留到下巴颏底下。 我拉过他的一条腿,开始给他做放松运动,看到妈妈还在替他收拾蜷缩起来的衣服,我用眼神示意妈妈,“宝妈,先为孩子擦一擦口水。” 妈妈骤然停下手中的动作,顺着我的眼神提示看向口水流淌的地方,快要滑进衣服里了。妈妈抽出攥着他的手,紧忙扯过纸巾,给他擦干净,并在下巴处给他垫了张纸巾。 忙完之后,不好意思地笑着转过头对我说:“天天流口水,擦都来不及。” “没事儿,孩子都这样。现在冬天,还好些,穿的衣服厚,湿不透。若是夏天,一湿一大片,眨眼就得换一身。”见得多了,也就能理解家长的抱怨。 “可不是嘛!我以前都给他戴围嘴,今天下来的急,忘记给他系上。”妈妈一脸赞同,又攥住他的手,问我:“老师,你说他老是流口水是怎么回事呀?村里的老人说,‘孩子流口水要吃猪尾巴。’我给他炖了好多次猪尾巴吃,也没见得管用。” 这个问题对于做过儿童言语康复的老师来讲,挺简单。可我没做过儿童语言,对于很多基本知识都是一知半解,不敢随便回答妈妈。于是,又开始练习太极拳。 “哦,原来如此啊!我们老家也有这样的说法,但我没有试过,不知道真假。” “老家的人都迷信,有没有的事儿都说得跟真的一样。”这话儿有些自嘲,不知道她想到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神情十分落寞。 见她如此,我心里非常不好受。于是,绞尽脑汁地想出几种可能,找了个感觉最靠谱地告诉她,“他口水多,可能是嘴巴控制不好,唇肌力量弱,吞咽不及时,就流出来了。” “是,有这个可能。他到现在还是只会用奶瓶喝水,奶嘴上的眼稍微大一些,就能呛着。”妈妈回忆着他生活中的点点滴滴,继续和我聊天。 “那吃饭怎么办啊?不会还喝奶粉?”我诧异地问。 “这倒没有!他喜欢吃软一些的食物,稍微硬一点儿都咽不下去。你看,他能吃蛋羹,煮鸡蛋就吃不下。” “那就多给他练习练习,多吃些硬点的食物。” “这不是怕他呛着嘛,不敢给他吃。” “那你可以给他约节语言课,让专业的语言老师给他练一练吞咽功能。练一段时间,就应该没问题了。” “张医生给开了语言训练,我们不想做。” “为什么呀?您不想解决他的语言问题吗?” “怎么不想,做梦都想啊!我们之前在老家做过,从一岁半开始做,一点儿效果都没有。到现在,连声‘妈妈’都不会叫。” “有的孩子可能就是见效慢。您别灰心,多带他出去走走,像是公园啊、小区啊、超市啊等等,这些人多的地方。见的人多了,听到的多了,可能对他语言的发展也有好处。” “前两年还挺愿意经常带他出去走走,今年没怎么出去。”说到这儿,妈妈的情绪瞬间低落,都变得不怎么爱说话。 “为什么呀?带他出去玩多好啊!他能学到更多东西,您也能散散心。光在家陪着他,他烦您也烦。”我心里有些想当然,以为她不愿带孩子出去,害怕麻烦。毕竟,带一个正常的孩子出门都要准备许多东西,比如水、推车、吃的、玩具等。何况他还是位特殊孩子,需要带的东西比其他孩子更加多。 “我也想带他出去,我们一开始上语言课的时候,人家语言老师就告诉我们要多带他出去走走,我一直听老师的话。早晨、中午、晚上,吃晚饭就带着他出去逛。前两年还好点儿,年龄小,看不出和别的孩子有什么不同。这几年年龄渐长,和其他小朋友的不同逐渐地显现出来。每次出去,别人都用那样的眼光看他,就是那样的,你能明白吗?就是那样的眼光……”说到这儿,妈妈的情绪已然崩溃,她表达不出具体的词语来形容别人看她和她孩子的眼光。只是那一眼眼直白或偷窥的目光让她忍受不了,心中觉得难堪。她一直强调那种,虽然没说出到底是哪一种,但是我瞬间就懂了。 “我懂,我懂你说得那种眼光……”我沉声接过妈妈的话头,她重复得自己的声线都在发抖,语气哽咽到不能自控。 “老师,我不是在乎别人眼光的人。我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我,但是我在乎别人看他的眼光,我不能忍!他从出生就这样,若是他懂得,这绝非他所愿。就是因为他什么都不懂,我才不能忍受别人像看猴子一样看他,他还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纯真!他做错什么?他没做错什么!从那以后,我再也不愿意带他出去走走,即使他非常喜欢,我也不愿意。在家挺好的,在家没人笑话他,没人看轻他,也没人拿他当猴耍!” 妈妈笑着擦擦脸上的泪,低下头,看看揪着她衣袖,努力仰头看着她的儿子,破涕为笑,抽出纸巾,擦擦儿子嘴角的口水,“怎么又流口水啦?不用看妈妈,妈妈没事儿。你好好配合老师做训练,做好后,我们就可以回家啦。” 妈妈这一哭一笑弄得我心情很沉重,我学着妈妈,笑笑说:“我小时候当过一段时间的留守儿童,和奶奶在老家,但不住一块儿。我的饭要自己解决,衣服要自己洗。夏天还好说,涮一把就完事儿。冬天,就难了。冷水冷灶的,连脸都不想洗,哪还有心思洗衣服啊!都攒着,等妈妈回来洗。妈妈不回来,就一直穿着。里面的衣服还好,看不出什么。外面的羽绒服,脏的没眼看。我还老喜欢穿一件橘黄色的,蹭的袖口、衣前,锃光瓦亮。他们都称呼我的衣服是‘照明衫’。那时候也开始懂事儿了,每次听说这个,心里都很不好受。放学也不想疯窜傻跑去了,灰溜溜的回家藏着,喊都不得出门的。” “扑哧!”妈妈被我逗乐了,又觉得这么笑不好,想了想说:“小时候都这样,我小时候也这样。一年到头买不一件新衣服,小的捡大的穿,大的捡父母亲友的穿。天天衣衫褴褛,鼻涕横流。” “哈哈!其实我小时候挺自卑的,一直延续到我长大。我实习那会儿,在医院见到一位患者,她穿的衣服和我小时候穿的衣服脏得一摸一样,瞬间就感到圆满了。那位患者有三个儿子,她自己请了位保姆在医院里照顾她。保姆只管她吃、喝、睡觉和训练,不管她洗衣服,她儿子一周来一次,也注意不到。就造成她也穿上了一件‘照明衫’,她没生病之前还是一位内科医生呢!” “哎,人呐!她自己可能也没想到临老了会这样!幸好我还有个贴心的女儿。” “也是。谁能料得到明天啊,还是珍惜今天,别太在意别人的眼光!”我趁机做出总结,委婉的劝道。 妈妈沉浸在我说得故事里的欢乐里,情绪看着非常好,快乐的点头说,“对,对,对!” 看着妈妈心情平复下来,我心里也安稳不少。第一天带孩子上课,弄哭家长可不是件好兆头。不过,我又记起初中的一件事情。 我们那一届学生,一共有十四个班。我所在的十四班和临近的十三班是兄弟班级,不管做什么事情,学校都喜欢把我们安排在一起。集体活动如此,老师分配亦如此。十三班的班主任是位女语文老师,亦是我们班的语文老师。我们班的班主任是位男物理老师,亦是十三班的物理老师。 我们的班主任非常有意思,万事不管,好似只是个挂名班主任。他上课也很有趣儿,不管问他什么问题,他都说不出个所以然。他所谓的讲课总是一种模式,因为……,所以……。举个例子:第二题选a答案,若学生问为什么选a,他的回答就是因为这道题选a,所以是a答案。这样的次数多了,连其他班的同学都对此人闻名遐迩。渐渐地,在我们班没了声望,男生们也越来越洒脱。 有一次,几位调皮的男生在走廊里嬉闹,恰巧路过一个长相特殊的女孩,这可让他们找到乐子了。从头到尾,品头论足,全是些让人听了羞愧难当,觉得被欺侮的话儿。 我们班主任上来巡查,看了个正着。他清清嗓子,瘪瘪嘴,似是要训斥他们。结果,他张口说出来的话却是,“站这儿干嘛呢,吃饭了吗?” 我们这些旁观的人,就不应该对他抱有期望。期望越大,失望也就越大。和他相处久了,都要分不出好赖。碰上强的,认怂;遇见弱的,可劲儿欺负。男生们像没事儿人一样,看风景的看风景,整理发型的继续照镜子。 老师的苦口婆心 没人搭理他,他也不觉得尴尬,转身想走。可不凑巧的是,一转身正好碰到十三班的班主任来给我们班上语文课。这下他尴尬极了,也不知道语文老师看到多少。语文老师轻轻颔首,侧身让他过去。他窘迫地笑笑,连招呼都顾不得打,狼狈逃窜。 语文老师也没往后看,直接往前一站,锋芒毕露,气势逼人地朝那几位男生问:“都站这儿干嘛呢,还不到上课的点吗?”声音不轻不重,不急不缓,我在教室里听得真真的,心想:可不是吗,还差两分钟呢!同时,即觉得解气,又觉得悲哀。两家班主任怎么差距这么大呢! 大约门口的那几位同学和我想的一样,但是没胆量说,一哄而散,像是有老虎追似的,急急忙忙地冲进教室,跑回座位上坐好。语文老师紧跟其后,步伐沉重的走上讲台,把怀里抱着的课本和教案“啪唧”摔在桌子上。 然后,表情严肃地回过头,胳膊肘倚在讲桌上,面向我们,沉声说:“按理说,这些话儿不该我给你们说,但咱们两个班是兄弟班级,我又是你们的语文老师,既然碰上了,总得多讲一点儿,教一些做人的基本常识。你听也好,不听也罢,我的出发点是为你们好。别等到以后遇到事儿了,怨老师没教你。”说着,竖起左手的食指指向屋顶,顿然加重语气,“记住:不要用异样的眼光看别人!” 她严肃的表情,威严的声音,瞬间把我们镇住。同学们不约而同地把手排好放到课桌上,坐直了身子。破坏气氛的是上课铃猝然响起。我们教室的门没关,教室门口人来人往,脚步凌乱,嘈杂的声音掩盖住语文老师的谆谆教导。 语文老师不得不拔高音量和我们讲话,边讲边快步走下讲台去关门,“你走在大马路上,有个缺胳膊少腿的、脸上长胎记的、长得比你矮比你胖的,你别一劲儿的瞅人家,有什么好瞅的?都是一只鼻子,两只眼睛,没什么好奇怪的。要学会尊重别人,这也是尊重自己。”她正好走到门口,用拖把顶住门。 可能感觉到同学们的目光都在盯着门口,以为苦口婆心地跟我们讲这么严肃的话题,我们却没心没肺的只顾着看热闹。她十分恼火,骤然回过头,脑后的短发迅速的飞起来,眼神凶狠地说:“你瞅,瞅什么瞅?” 我正好聚精会神地盯着她的动作,专心听她的悉心教导,她乍然回头,又用如此恶狠狠的眼神看着我,彻底把我吓到了。我瞬间缩了脑袋,安安静静的低下头呆着,再也不敢看她的眼睛,也把她那天讲的话深深地烙印在心里。 事后,我知道她不是针对我,也不光只是看向我,可我就是忘记不了那双眼睛,有凶狠,有失望,有痛心,也有无力。她心里一定是觉得我们没救了,从那之后再也没对我们多说过一句话。 可是,她不知道,躲在角落里的我在今后的时光里把她的话牢牢地记在心里。路上遇到特殊的人,一打眼看到他的特殊之处,立马低下头,不再去盯着人家看。以后,见得多了,匆匆一眼,立马挪开视线,控制自如。 其实,说着简单,做起来却很难。我是康复专业的,学过步态分析,别说特殊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即使把一个正常人放到我面前,也能打眼就找出他存在的这样或那样的毛病。这是个非常不好的习惯,也可以说是职业毛病。之所以能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没被打,得多亏了语文老师的那场有意义地教导。真心的,感激她一辈子! 今天,听到妈妈地哭诉,我才真正懂得自己一个好奇的目光是多么得伤人自尊! 好心态的妈妈 医院的上课时间和机构的不同,医院是半个小时一节。还没觉得多少动作,已经到下课的点儿了。我送上一节课的孩子出去,又带进一位新的家长和孩子。 这个孩子和上一个孩子不同,她是位可爱的女孩,才八个月大。但是,她的脑损伤比较严重。现在除了平躺着,什么都不会。 我老是认为她睁不开眼睛。妈妈轻柔地递到我怀里的时候,在我看来,她是闭着眼睛的。 我不解地问妈妈,“她还没睡醒吗?我们是让她再睡会儿,还是叫醒她上课?” 妈妈诧异地说:“没有啊!她早就睡醒了。”妈妈的眼睛不大,但是还能看到黑眼球,说明是睁着眼睛的。我面前的这个小宝宝,上眼皮都碰到下眼睑了,你告诉我她是醒着的,恕我眼拙,怎么也看不出来。又不能直说,只好赞同的点点头。 妈妈放下手里的奶瓶,轻轻地凑到她的耳边,温柔地喊:“小宝贝儿,起床啦!我们来找老师上课了,你睁开眼睛看看老师,好不好?”闻言,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宝贝儿,特别给妈妈面子,妈妈刚说完,她就动动眼皮,缓缓地掀开一点儿眼角。我才只看到一丝丝细缝,妈妈惊喜的大声喊:“宝宝,你真棒!睁开眼睛了,妈妈看到啦!”她刚喊完,宝宝又动动眼皮,闭上眼睛。 “我说她醒着的,给她在楼上洗完澡才抱下来的。”妈妈开心的和我聊天。 我听了也很高兴,只要家长开心,我当然也会很开心。开始和妈妈聊天,“您在这儿还给她洗澡啊,不怕感冒吗?” “没事儿,她习惯了,不洗会闹的。我们是南方人,一天一个澡,从她出生到现在一直如此。” “哦,您们一天呆在病房里都干什么呀?” “我没什么事儿,她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偶尔睁开眼睛玩会儿。” “她在病房里会睁得很大吗?我刚才就看到一点点儿黑眼球。上课这么久了,她好像一直闭着眼睛。” “嗯,但她是醒着的。我给她约了同仁医院的眼科专家,明天带她去看看。” “哦,号号挂吗?” “不好挂,得提前约。” “就您自己带着她去?能忙得过来吗?” “忙不过来又能怎么样!她还有个哥哥在家里,要上学,爸爸只能呆在家里陪着。又没爷爷奶奶能帮忙,就只能靠自己。从她出生以后,我都没睡过一个好觉。” “她挺乖儿,不哭不闹的,多好啊!” “她就白天乖儿,到晚上就不这样了!没孩子那会儿多好啊!在厂里上着班,一个月的工资尽情地花。那时候,一个月至少买一次衣服,逛街吃饭的次数,数不胜数。哪像现在,天天守着这小人,哪儿都去不了也就罢了,钱还全给她花了。” “哈哈!您不给她花,还能给谁花啊?” “全给她花了也不心疼,只要她能健健康康的长大。”说着,柔情似水的眼神在她姑娘的脸上挪不开视线,好像手心里摸得不是宝宝圆圆的脸,而是一块稀世美玉。 “听到了吗,宝宝?你妈妈说她的钱全给你花。你可要快快长大,赶紧学会花钱。”听妈妈说得这么霸气,我忍俊不禁地拿宝宝逗乐。 妈妈乐得前仰后合,忍不住掏出手机,翻出相册里的照片,指给我看,“你看看,这是我们家。我们家的环境可好了,门前有条清澈的小河,洗菜做饭都用这儿的水。这是我儿子和他爸爸钓鱼时拍的。” 妈妈相册里的图片拍得特别漂亮,依山傍水的地方坐落着一栋洋气的别墅。别墅前的小河旁,有个肩扛鱼篓的阳光少年,笑得十分灿烂。河水清澈见底,在太阳的照射下,潋滟生辉,和岸边笑得璀璨的少年,交相辉映,好一派迷人画面。 “您儿子长得真帅气!家乡的景致也很美!”我由衷地夸赞。青山环绕,流水潺潺,屋舍错落有致,在我们北方很少见到,像一幅醉人的墨色山水画,是我所钟爱的。 “嗯!”妈妈毫不谦虚地点点头,“我们那儿确实比这儿好。当地要搞旅游开发,我们家刚建好没几年,又要搬新地方。” “那不挺好的,能拆迁就有钱,多好的事儿啊!” “哪那么容易,新家不得装修啊!这是刚给我发过来的视频,我一直带着她在外面奔波,好久没回家看看了。”说着,划出个视频,点了播放键。 “您也想家了?” “是啊,想家了!带她出来的太久,想看完医生,就回家一趟。住几天,再回来!” “听您这么说,我也想家了。您既然准备走,明天又要去看医生,我教您一些在家训练的方法?您若是有空,就在家给她练一练。” “好啊!我在病房里就经常自己给她训练,给她活动活动胳膊和腿。现在,她小腿软和多了。一开始的时候紧绷着,弯都弯不动,看着可吓人了。”妈妈如今回忆起,仍然心有余悸。 “嗯,现在下肢的肌张力有所控制。她腿的肌肉力量有所上升,您摸摸,能摸到硬嘟嘟的,不像是之前软塌塌的。” “嗯,是!我给她洗澡的时候就注意到了。” “咱现在教她学翻身。等她学会自主翻身,能慢慢地摸索周围的物品,对她认知、语言和交流都有好处。”妈妈认同的点点头。 我开始教妈妈给宝宝翻身的动作要领,放缓步骤,让妈妈看得仔细。 妈妈学得很认真,边看边逗她,想让她多睁会儿眼睛。她可能上了一整节课,太累,没给面子,一次也没睁开。临下课,妈妈对我说:“老师,等我们下次回来,再找您上课。” 我笑着答应,说:“好的!我不希望你再来,你不来,就说明宝宝好了。但是,如果有需要,还是欢迎你再来。毕竟,孩子现年龄段小,耽误不得。” “哈哈,好的!我也希望她立马好起来,能跑能跳的。即使倾家荡产,也愿意。”说着,妈妈高高兴兴地抱着她回楼上病房。 我心中很期待和她们母女下次再见。妈妈是位单纯善良的好妈妈,和她相处下来很是愉快。当然,也是为了见证宝宝的进步。如果在家训练的得当,宝宝的进步应该很快。隔个个月,说不得都会自己到处爬着玩。 想象很醉人,只是,我终究没有等到这对母女再次回来。我依稀记得当初说过,她若不来,代表孩子已经完全康复。不想,却忽略了另一种情况,她不来,是因为孩子走了。 我有妈妈的微信,但不经常关注她的朋友圈。不是不关心,是我总觉得不应该打扰对方。我本身的职业限制,让我去过多得关注人家,不好,像是总盼着人家出事似的。 那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件事儿的呢?是同事看到她发的朋友圈,问了一嘴,后又转告给我。 树欲静而风不止 我当时正带家长进训练室上课,听后非常吃惊,觉得很不可思议。脑瘫造成的脑损伤是不可逆的,但几乎没见过致命的,还进展的这么快。毕竟,母女俩刚走没多久。由于是在大训练室,又有诸多家长在场,我也没顾得上细问。终究是记到心里,下班后,第一时间去看妈妈的朋友圈。 从妈妈记录的点点滴滴来看,孩子刚回去不久,就开始发烧。妈妈心急如焚地带她去医院看病,又有些许琐事缠身,很是心烦意乱。为此,错过了见妈妈父亲的最后一面。 如此牺牲,本以为能照顾好她,让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结果,最后连她都没能留住。接连失去两位至亲,不知道妈妈是怎么坚强度过的! 我留意到妈妈的朋友圈发了这么段话:不敢倒下,因为要照顾女儿;不敢逃避,因为怕儿子没人疼没人爱;不敢生病,因为没人照顾!不敢说累,因为没人惯着!不敢偷懒,因为没有背景!坚强,对立,是唯一的选择! 我不知道这是她引用别人的,还是自己写的,但这应该是她当时最真实的写照。 我不知道别人,但我知道我自己。高三时,我先后失去了舅舅和奶奶。有些人,平时并不见得有多么的亲,只要知道他们好好的,见或不见,都会很安心。有个人,在远方,你挂着他,他挂着你,无需言语,亦是一种幸福。当远方的人不在了,当这种幸福戛然而止的时候,心如灯灭,万念俱灰! 那时候,不管和他们之间相处的好与不好,都只念他们的好。脑海里浮现的是舅舅带我在喧嚣热闹的集市上陪我吃夹肉,舅舅教我一笔一画地写自己的名字,是舅舅耐心地给我讲解艰深晦涩的数学题,是舅舅费劲千辛万苦地组装电脑,只为我练习打字…… “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小时候,总对他们许诺,长大了要好好的报答他们,要如何如何。可惜,造化弄人,都不肯给我机会,以至于抱憾终生。 对于奶奶,我是从未想过报答。亲祖孙,天天剑拔弩张,相处的像是仇人。听到她去了的消息,一瞬间,很伤心,伤心过后是轻松。直到有一天,和姑姑在门口聊天。姑姑说奶奶对我最好,最疼我。我笑得讽刺,张口就说真不知道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姑姑立马和我急了,瞪直眼睛,拔高嗓门,怒气冲冲地朝我喊:“从哪儿看出来的?从哪儿都看得出来。你都上初三了,自己的衣服自己不洗,大冬天的拿回来给你奶奶洗。你奶奶这辈子生了这么多孩子,给哪个洗过衣服啊?也就你,还天天的不知足,说三道四的。” 乍听到这话儿,我愣住了。倏尔,想起那个记忆片段。 初三时,大都去姑姑家。偶尔一周,会回家看看,碰巧那周回家。换下一身红衣服,随意仍在沙发上。妈妈出门在外,总不放心我,喜欢给我买红衣服,说是好看,其实就是为了辟邪。本打算舀水自己洗,却看到缸里的水都被冻住。费尽千般力气,终于砸开,水里飘着的都是冰碴子。一下子,没心情洗了。待到离家上学时,嘱托给奶奶帮忙洗。 事实上,我心中一点儿都不抱希望她能给洗。从幼儿园到现在,没给洗过一件衣服,印象太深刻,不敢抱希望。再说,她坐在老式的木椅上,面无表情,连眼睛都不抬,我哪里还敢指望她?只想着,下次回来再洗。 出乎意料的,奶奶真给洗了。我走后,她就给洗干净,挂到晾绳上,一直挂到下周五。我一进家门,就看到挂在绳条上的一片火红的衣服。直到现在,还在烧灼着我的眼睛。 从那之后,我心里、脑海里,只剩下奶奶对我的好。奶奶给我做棉衣棉裤,奶奶把别人给她的茶蛋省给我,奶奶带我去做礼拜,奶奶去后院给我作伴,奶奶…… 走后的奶奶有无数的好存在记忆里,每每想起,都像烙铁一样深深地烙烫着我的心。 经此一事儿,我学会珍惜,珍惜爱我的人,珍惜眼前的人,珍惜活着的人。除却生死,其余皆是小事儿。 幸好,那时我没心没肺,走出来的早。只是,往后余光,怕是不太好过。只能像宝宝妈妈说得那样,坚强,独立!也希望有同样经历的你们,能坚强,能独立! 细心的阿姨 这段时间,孩子一个接一个的,虽然忙碌,但也过得充实快乐。我今天又接了个小宝贝,上运动课。她比之前的孩子年龄还小,才六个月大。初次上课,以为带她的是奶奶,聊了半天才弄清楚原来是保姆。 也难怪我会误会,这位阿姨带孩子特别细心。孩子一有口水,赶忙给擦。擦口水的小手绢洗得十分整洁,仔细闻,还能闻到一股奶香味。她怕孩子月份小,直腰抱不舒服,在肩头垫了块手绢,让小宝贝儿趴在她肩上。 一开始,我以为她是怕孩子口水流到肩上,因此,垫一块儿手绢。其实,不然。阿姨穿的衣服上有很深的条纹,孩子一趴上肩,就会趴得很实,印的满脸条纹。垫块儿柔软的棉布手绢,趴再久也不会留下痕迹。 我听后,满满的佩服,连忙称赞,“阿姨,你真细心!我记得自己小时候,夏天睡凉席,每次醒来一脸的竹印,有好久才能下去。” “是啊,我也怕她这个。小姑娘家家的,就应该漂漂亮亮的,满脸印子可不好。”看来,阿姨十分在意小姑娘长大后漂不漂亮的问题。我自己脸上就有很多痘印,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于是,佯作好奇地问:“阿姨,就您自己带她来的吗?” “不是,她爸爸妈妈送我们来的。给她办完住院手续,安排好我们就回去了。这医院又不是什么好地方,都待这儿干嘛呀?没处坐,没处站的。” “那他们家长就这么走了?心可真大啊!就这么权权交给您啦?” “有什么不放心的呀!我都在他们家待了好几年了。她上边还有个哥哥,今年四岁了。她哥哥出生的时候,我去的他们家。这不,她又出生了,再开始带她。”阿姨和蔼可亲地看着躺在地垫上的宝宝,像是再看自己家的孩子。 “这么说来,您也算是他们家元老级的人物啦!”看这阿姨挺和善的一人,我忍不住和她开起玩笑。 阿姨,乐呵呵地瞧了我一眼,笑眯眯地说:“什么元老不元老的,人家信任咱,愿意雇咱干活,咱就要把孩子给人家看好了,别磕着碰着的。” “那是自然,每个人都应该这样。像我这种职业的工作者,亦然。把孩子的课上好了,让他们早日康复。” “是啊!不过,这个孩子不好做,以后的情况不好说。”阿姨沉重的表情让我心里一惊,怎么回事儿?难不成有什么内幕?这话不应该是我们医务工作者说吗?怎么角色互换啦? “怎么这么说啊,阿姨?”我不动声色地打听消息。 阿姨到没多想,把她知道的都告诉我,说:“她有问题不是出生后才发现的,在生产前就查出来不太好。当时医生建议不要,她家里人听后也都劝她妈妈不要。可是,当时都八九个月快生了,怎么可能不要?她妈妈舍不得,就愿意生。那时候就说,不管出生后是什么样子都认了,即使照顾一辈子,也认!她娘家妈都来劝,都没打消她的念头,很坚决。这不,生下来果真有问题。前段时间还好,没看出不同,这段时间就发现她很多东西都不会。她哥哥六个月的时候都会自己坐着,也开始无意识的发些简单的音。但是,她没有。我就给她妈妈建议,要不咱带她去医院看看怎么个情况。然后,我们就来这儿了。”阿姨边说边帮忙逗孩子,非常从容熟练。孩子也是好带,只要给奶嘴,自己都能哄自己玩。 “哦,这样啊!那医生怎么诊断的呀?” “我们先去儿童医院看得,诊断为运动发育迟缓,拍了核磁,但是还没出结果。今天,可能是要出结果。不知道她爸爸妈妈会是谁去拿。” “哎,有这么个孩子家里的负担也挺重的。”我不由地感慨万千,不说别的,就光算康复费用都是一大笔支出。 阿姨听后,倒是感触不是很深,“他们家的经济条件还可以。爸爸妈妈没什么钱,也不工作,爷爷奶奶有钱。一般,她爸爸没钱了就跟奶奶要,从出生到现在细算下来,花不少钱了。” “她爸爸要钱,她奶奶会给吗?”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觉得这个问题特别傻,又想当然了,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们家一样。 阿姨特别肯定地说:“给,她爸爸是独生子。她爷爷奶奶人挺好,就是奶奶爱美。她奶奶听说她的病以后,二话不说就拿钱给看,跟我说‘不管花多大的代价,都得给孩子治好。我可受不了自己出门身后跟着个流口水的孩子或者是让别人背后说我有个傻孙女’。”阿姨学着奶奶的语气,扭扭捏捏地说。 “是嫌弃她吗?”我觉得阿姨表演的入木三分,又不喜奶奶的话,觉得是嫌弃孩子。 “那到不至于。她奶奶这人非常爱美,天天大把时光花在美容上,很在乎自己的形象,就怕影响她的形象。平常在家有空的时候,也经常和她玩。” “那还好,就怕家里人嫌弃。若是别人还没怎么样呢,家里人先受不住,这孩子就可怜了。” 阿姨,低着眼睛摇摇头,表示他们家不是那样的人家,“现在,在等她的核磁报告。爸爸说了,等结果出来,带她去上海看看。不知爷爷从哪儿打听来的,说上海有个医院的专家不错,想去看看。” “嗯,那就好!到时候,阿姨您也跟着去?”我带着小宝贝到巴士球上运动。 阿姨随即站起身,抻抻腰,“我坐这会儿,腰就难受。你们这么做一天,也够辛苦的。” “时间长了,习惯就好。阿姨,你二十四小时带她,不比我们更累?” 说到这儿,阿姨高兴了,极有兴趣儿地说:“带她还真不累!晚上,就喝两次奶,都是固定的时间。吃完,给她含上奶嘴,不用管自己就睡。白天时间多,她醒着能自己玩,我在病房里就像你们这样给她活动,她还挺配合的。” “是吗?”像阿姨这样尽职尽责,还友情提供附加服务的保姆不多了。若是所有照顾特殊孩子的保姆都能如此尽心尽力,何愁孩子康复效果不快?我真心地夸奖说:“阿姨,你真的很棒!有时间能多给她练练,就多练练,见效快。也别活动太多了,怕累着她。” “啊,我知道,注意着呢!一般活动个十来分钟就休息一段时间,也避着楼下的训练时间,怕她累着,上课效果不好。” “阿姨,您是位明白人!啥都不说了,点赞!”说着,对她比了个大拇指,真心夸赞。 阿姨笑呵呵地接过小宝贝儿,转身回楼上,边走边说:“我也不敢给她做多了,毕竟不是专业的。就捡简单的做,我总想着做总比不做强。” 闻言,我点点头,“阿姨,可以给她稍微活动些。您不做,我们也会嘱托您做。有不懂的就问我们,服务哟!”说着,做了个可爱的表情,逗得阿姨哈哈大笑。 我给这个小宝贝儿上运动课的次数比较多,直到她出院,去上海看病,才渐渐地看不到她。 脑抽的护士长 等这位阿姨再回来,我已经转做语言,上运动课的机会少了许多,能接到她的机会更是少之又少。 她回来的消息还是同事告诉我的,说:“你还记得之前做的那几个月大的小宝宝吗?她从上海检查回来了,结果不太理想。打算在我们这儿住半年,周一刚办完住院手续。” “哦,那回来得四五天了?我去楼上吃饭时,看到一个背影像那个阿姨,但没敢认。这么快就回来了,怎么不好?” “她核磁结果出来,显示脑间隙增宽,好像是宽不少,左右半球明显分开。呆在上海也没意义,这么小也不能做手术,就回来继续做康复训练。” “哎,这该怎么办啊!进步肯定很慢。” “慢?有进步就不错了,还嫌慢?自己选择的路,哭着也要走完。”同事非常惊讶地看着我,不可思议地说。 “话不能这么说,她的情况确实挺复杂的,但只要坚持肯定有进步。多尽点心,说不得效果就是快,能创造奇迹!” “你怕是对这种疾病不了解,不然,怎么会有这么天真的言论!” “怎么就天真了呢?她妈妈不就这么想的吗?之所以坚持,不就是想让她创造奇迹吗?坚信能创造奇迹!人家家长都能相信的事儿,我们为什么不相信?” “家长知道哪儿跟哪儿啊?他们不清楚里面的道道,你也不知道?” 我俩正争论的起劲儿,突然,另一个同事插嘴道,“他们家今天办出院手续,别争论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情了。” 我俩不约而同地回过头,看他一眼,然后彼此对视一下,迷惑不解地问:“不是刚入院,打算住一年吗?这才几天啊,怎么又要走!” “是病情恶化了,还是不想继续给孩子治疗?”我最怕出现这种情况。 “别瞎猜!和家长没关系,也不是病情恶化,都是咱自己人的事儿。”同事说得一脸气愤,让我俩这听众更是一头雾水。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还兜圈子?直接说!”我一脸急迫地逼问。 “他们家不是在楼上住院嘛,爷爷来看他孙女,不知怎的和护士长聊上了。聊来聊去,发现是老乡,话更投机。那护士长聊得不知道东西南北,你听说是那孩子的爷爷,就劝人家说:‘你们还是别治了,浪费钱!孩子以后也就这样了,像她这种病,治不好。’她觉得自己是一番好意,结果,爷爷听后,直接不干了。二话不说,喊孩子爸爸给办出院手续。” 我旁边的同事听后,猛地一拍桌子,噌的一下,满脸气愤地起身,“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什么是猪队友?看看这位护士长就知道!我就纳闷了,就这样的人是怎么当上护士长的?咱医院怎么还不倒闭啊!” “那他们家还会继续给她治吗?”我现在只关心这个。如果爷爷听信护士长的话,这孩子一辈子就算完了。阿姨说她家人挺好,可这种情况下,他们会如何抉择,谁也不敢保证。 “这谁知道啊!反正是不会再从咱医院治疗。” “如果真因为这个放弃孩子,不是作孽嘛!” “这孩子是哪位主任的?主任没发火?” “发没发火咱不知道,但是护士长依旧是护士长。” “哎!一直说咱治疗师的不是,说咱们留不住孩子。就这样儿,留得住才怪。”说着,甩门出去。 “这段时间咱和楼下主任的关系,和楼上护士的关系多僵啊!一有什么事儿都往咱治疗师身上推,这回铁板上钉钉的事儿,看他们怎么甩锅!” 多年以后,再见阿姨 我专心致志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凝神静气,虔诚地向佛祖祈祷,“请佛祖保佑这孩子,愿她的家长不灰心,不气馁,不丢弃,一心一意地照顾她,盼她好,给她训练。” 也许,老天被我的诚心诚意所打动。多年以后,我离开这家医院去往另一个单位时,又遇到这个孩子,依旧是那位保姆带她。 保姆见到我很激动,显然,她还记得我。 “真没想到,会在这儿再遇见你!”她一时感慨万千,眼中储蓄了些许晶莹。 “是啊,我也没想到还会再见您!这是当年您抱的那个孩子?”我心潮汹涌澎湃,看到这小姑娘非常激动。她大约三岁左右,扎着一对羊角辫,乖乖地依靠着阿姨,不吵不闹,十分可爱! “对!才几年啊,都长这么大了,快到我腰处,马上就抱不动她啦!” “哈哈,阿姨您还年轻!也是,长得挺快!我最后一次见您们,是在医院下班的时间。您拿着个小马扎,坐医院门口抱她玩,我还和您打招呼来着。” “是,是,我也记着呢。本来想在那家医院住半年,看看效果。结果,那儿的护士长说我们没得治。你们治不了,我们就走呗!”从阿姨的语气上看,阿姨对那位护士长记忆犹新,还带着气呢。 她给孩子换了个舒适的坐姿,继续辅助老师给她训练,“我这人也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来,但当时可真气得我不轻。我们回家后,她家里人都很不高兴,不愿意再找地方给看,说没用。我一个当保姆的也不好多说话,就把你们教我的动作,在家一直抽时间给她练。练着练着,我发现她有些进步,能自己抬头、自己翻身了,可把我高兴坏了。但我会的少,就只有那么几个动作,练不了更多。我就抱着她去找她妈妈,把她的变化说给她妈妈听。妈妈听后,也特别高兴,和爸爸一商量,就又开始给她找训练的地方。之后,我们就一直在这儿做康复。现在,能坐,能站,也能扶着也能走几步。会这些她妈妈就很开心。她奶奶也说,不求别的,能吃、能喝、能走就行。” “真好!孩子好,家长好,阿姨你也好!”我心悦诚服地夸赞道。若没有家长的坚持,我真知道能不能再见到这个可爱的孩子。若没有这位阿姨,我也不知道这孩子的明天会在哪里,或者还有没有明天。 阿姨被我亮晶晶的眼睛看得有些害羞,腼腆地笑笑,“你夸的我都不好意思了。这孩子乖巧,好照料,我也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如果对这么小的孩子不尽心尽力,万一有什么好歹,咱良心上过不去。这样,咱该做的都做到,做不到的努力过,争取过,最后的结局,听天由命。即使还开不出好果,最起码良心上过得去,不会后悔。” “我相信,只要付出,就会有收获。只是,收获的多少不同罢了。” “嘿嘿!她妈那天不知道从哪儿看来一句话,说:‘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常思一二,少念八九。’围着她念叨,‘妈妈不求你和别的小朋友一样,只要有点进步,妈妈就很开心很开心,你也要开开心心的。’哪有不贪心的父母?哪个父母不盼着儿女好!有一点点儿进步,就想着要更多。这样也好,不怕我的小宝贝儿没人疼。”说着,慈蔼的亲亲孩子的额头。 小孩子被逗乐了,努力偏头躲着阿姨的亲密碰触,并伸出小手,凭着刚才接触的感觉,胡乱地往后摸索着阿姨的位置。她脸上的笑容像阳光下盛开的向日葵,只是灿若星辰的眼睛略显空洞。不过不要紧,她刚做完眼部手术,等完全好后,那双波光潋滟的眸子定像以前一样,顾盼生辉。 从那儿之后,我心中彻底不再记挂着她。有那么好的阿姨,那么好的父母,那么好的爷爷奶奶,即使生命中有再多的磨难,他们也会坚定地陪着她一起度过。 跟课 来这新单位差不多有半月的时间,接触的大都是脑瘫的孩子,大都在上运动课。 我一直好奇语言课是怎么上的,想长长见识。老天爷好像听到了我的祷告,终于满足了我的愿望。 今天冷助理找到我说,要带我上语言课。我欣喜若狂,屁颠屁颠地跟着她去上语言课。 上语言课的教室大都是小教室,一般是一间教室一位老师和一个孩子,但总有人多教室不够用的情况,就会一间教室有一到两位老师。我先在语言教室里等冷助理带孩子进来,因为是跟课学习,所以不算在内,默默地找个角落坐好,原则就是多看少说。 这间教室里有一组白色抛光的橱柜,一张四四方方的小桌子,五把蓝色的小椅子,两位老师,两个孩子。一个孩子是自闭症的患儿,一个孩子是语言发育迟缓的患儿。 冷助理带的是个语言发育迟缓的男孩子。他和冷助理面对面的坐在小椅子上,可能是第一次见我,有些许好奇,老是盯着我看。冷助理叫他好几声,都没扭转他的注意力。没办法,只好和他调换一下位置,让他背对着我。 本以为这样他能表现得更好些,结果没坚持几秒,又开始给自己找新的乐子。他瞄上自己穿的运动裤上腰间系的绳子,一圈圈有一下没一下的缠在手上,不肯认真地听老师讲课。冷助理把他腰间的绳带掖进裤子里,把上衣拉下来盖住他裤腰的部位。 “宝贝儿,把手放腿上坐好!坐好,老师给你小汽车玩。”说着,从旁边的橱柜里拿出一辆上发条的塑料小汽车,以宽阔的大腿做跑道,来回的摩擦,也不拧转发条。本以为如此无趣儿的游戏,小朋友不会买账,意料之外的,他却很喜欢。立马把双手分别放到对应的大腿上,坐着一动不动,非常听话。 “非常棒!奖励你轻轻地摸一下下。”说着,把手里的小汽车递到小朋友手边。小朋友表现的非常欣喜,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小汽车的外壳。 “好了哟,摸完啦!小汽车要跑起来啦,你眼睛可要盯住哟,不然他就不见啦!听明白了吗?” 闻言,小朋友用力地点点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小汽车。看着他听明白后,冷助理拿着小汽车在小朋友的前面缓慢的画圈,一开始画得圈非常小,随着孩子追得越来越顺当,圈也渐渐地越来越大。停停练练,大约花费掉三分钟。 冷助理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小朋友,说:“好啦,今天小汽车跑累了,要回家啦,和它再见,拜拜!” 小男孩依依不舍地看着小汽车,摸了又摸,嘴巴似要张开,但又没张开,好像不知道该怎么做,不知所措地看向老师。 冷助理认真地盯着小男孩的眼睛,放慢速度,唇形特别夸张的给小男孩做示范,“拜~拜,拜~拜,拜~拜”。一共说了三遍,一遍比一遍缓慢,等到第三遍才说出声。而小男孩学得也很卖力,眼睛仔细地盯着她的嘴唇,下意识的努力模仿,一遍比一遍好,最后一遍的唇形几乎完全正确。 “哎吆,宝贝儿,你真棒!就是这样,再跟老师来一遍。”边夸奖,边给他比个赞。然后,又重复一遍刚才的发音,“拜~拜,拜~拜,拜~拜”。这次,刚模仿到第二遍,若是刻意的听,就能听到小男孩发出细微的声音,似是“拜拜”的发音。等到第三遍的时候,我坐在最角落里,隐隐约约的就能听到他发出的弱弱的,带着不确定的“拜拜”声。 冷助理乘胜追击,一遍接一遍的不厌其烦地带他喊,一声比一声响亮。训练到最后,他已经说得非常自然。冷助理感觉差不多了,说完最后一遍,收起小汽车。 “宝贝儿,你今天表现得很棒,老师奖励你玩会儿拼版好不好?”冷助理又给他比个赞,亲切的和他商量。他似是没听明白,迷迷糊糊的看着老师。冷助理又耐心的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他还是迷迷瞪瞪的。 冷助理很无奈,但不气馁,转过身,到橱柜里拿出两副拼版,一副是交通工具的拼版,另一副是动物的拼版。她把这两副拼版平行放到大腿上,一腿一副。看着小朋友的眼睛,问:“这两个你要哪个?交通工具还是动物?”边问边指给他看。 小朋友一动不动的看着,既不说话,也没有手势动作。冷助理给了他几秒钟的反应时间,看他的表现,换另一种问法,说:“要这个,还是这个?”先指一指交通工具的拼版,再指一指动物的拼版。 这回儿他反应比较快,不假思索地指向交通工具的拼版。 “好哒,我们今天就玩交通工具的。看看我们的公交车、小汽车、自行车、摩托车、大货车、救护车、警车!”她并拢双腿,把动物的拼版压到下面,把交通工具拼版上的各种各样的车都一一取下里放到桌子上,每取一块拼板,都让孩子看一眼,并告诉他是什么。 没一会儿,所有的“车”都转移到桌子上,冷助理又对着他连比划带说的,“把桌子上的拼板拿回来,重新拼好!” 这次理解的比较快,想了没一会儿,就用力的点点头,开始从桌子上拿拼板往对应的框框里放。冷 助理看着他理解了,虽然不一定能一次找对,但是能逐个的试,也算是渐入佳境,慢慢的放心他自己拼,能抽出空给我讲讲基本流程和基础知识。 “我们语言训练的流程和运动训练差不多。一般,先评估,再治疗。你也知道,无评估不治疗。在没有评估的情况下,我们是不做治疗的。因为没办法了解孩子的具体能力,制定不了有针对性的方案。”她看着我的眼睛,声音平稳柔和的侃侃而谈。偶尔,看看在她腿上用心拼拼板的小朋友,需要指点的时候细心地指点下。 “我给你说的,都是我自己的想法。可能对,也可能不对,你就参考一下,还是要自己积攒经验。毕竟学海无涯,知识是学不尽的,也是在不断更新的。对了,那句诗是怎么说得来?”说着说着,她挠挠后脑勺,拼命的去想诗句。 我反应较慢,也没能想起她想说得是哪句诗。倒是旁边的同事反应较快,立马接道:“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 “对,就是这首!好几个娃的妈,就是不如你们这些小年轻的记忆力好。”她说得我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我个小年轻,连几个娃的妈都比不过,真是羞愧! 这小插曲一过,她继续往下说,“语言评估,一般分为静态评估和动态评估。静态评估一般是问卷和一些标准化的评估;动态评估一般是指治疗师自己的观察。我们语言评估这块儿没有准备问卷,就是在评估之前和家长简单的聊几句,大致了解一下孩子目前的语言状况,再去做评估。标准化的评估选用的是中康的s-s法,目前在国内它还是比较权威的。它把儿童语言发育水平划分为五个阶段,没个阶段的划分依据不同,评估工具也不同。一会儿,我把具体的内容发给你,你自己浏览一遍,记住了,以后会用到。” “好的,我会努力记住的。”我了解的点点头,这就像在前单位背的运动重点内容一样,也是要考的。 “嗯!你看我现在带的这个孩子,他目前两岁十一个月,诊断为语言发育迟缓。一开始来的时候是我给做的评估,给的是2—1阶段,能根据事物的功能进行操作。至于发音,就会‘啊,啊,啊’。现在能根据唇形模仿发音,简单的叠词说得比较好,稍微难一点儿的,就掉链子。” “是嘛,其实刚才看你带他学发音的时候,他自己发出来的那刻我心情很激动,就像我自己教出来的,和我自己会说话一样。”我激动地看着冷助理,心里百感交集,不知所云。 “你和我一样。我第一次带孩子上语言课的时候也是这种感受,特别有成就感,心里的骄傲简直不能言表。我当时就想夸夸我自己;你真棒!” 我看着她,欢喜地笑笑,没继续发表言论。 “确定孩子现阶段的水平后,可以把下阶段的正常发育水平作为现阶段的治疗目标,结合家长的需求,给孩子制定具体的治疗方案。有一点要注意的是训练内容不要安排的太满。既要达到我们上课训练的要求,又要保持课堂内容的趣味性,一张一弛,劳逸结合。不然,一节课板板正正的,咱累,孩子更累。咱能坚持,可孩子小,坚持不住。不是走神,就是哭闹,一节课什么都做不了。” “明白!我形容的可能不到位,大致意思就是边玩边学,学中有玩,玩中有学。” “你都快把我给绕晕了。总结的不错,大概就是这意思,不要做两个极端就可以。” “是指光学或者是光玩吗?” “对的……” “不会,不会!”我连忙摆摆手,表决心。 “你跟一天课,先看看。有时间,把我说得那些内容死记硬背下来。等明天,可能就会让你带孩子。你放心,不会是太难带的,大都是像他这个年龄段,语言发育迟缓的孩子。”冷助理笑语盈盈地对我说。 “好的!”我心里备受鼓舞,和一开始做运动时的忐忑不安,截然不同。 “还有一件事情,你自己带孩子做语言的时候注意下,不要去没老师的房间,选有一位老师带孩子的训练室。咱医院的孩子大都是住院的,哪个孩子什么情况,老师们带的次数多了,心中都有数。和他们一起上课,有不懂的地方就问,他们都会帮助你。” “好的!”为冷助理的贴心点赞。 傲娇的同事 “谁要不教你,下课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哈哈,……” “冷姐,你说这话就有点儿过分了。咱们这些同事,哪个不是热情的人?就差把心掏出来给你看了。”我还没来得及答话,旁边带孩子上课的言语老师先不干了,佯作生气的样子,猛地轻拍桌子,忍俊不禁瞪着冷助理地问。 “那,要不你先把心掏出来给我看看,我再做决定……”她也不怕,笑语盈盈地看着那位同事说。听得我都哑然失笑。 “行,咱俩绝交!山长水远,江湖再见!”她一脸算你狠,我不和你玩了的夸张表情,逗得我俩哈哈大笑。 她气势汹汹地收好小椅子,轻柔地拉起孩子,牵着手,转身往外走,“皮皮虾,我们走!哦,看你把我气得。” 说着,眉眼含笑的回眸,用幽怨的眼神看了眼冷姐,快速地转过头,弯下腰,贴近孩子的脸颊,轻声说:“小宝贝儿,我们下课,不和他们玩玩啦!被你这阿姨气得,咱都超时十分钟了,妈妈该等急了。” “别呀,再玩会儿!你看我这超时二十分钟的着急了吗?”冷姐一听这话儿,满脸认真地看着那同事,焦急地伸出手,做留客样子。 那同事也很有意思,很有默契地陪她演,伸着兰花指,表情幽怨缠绵地说:“哼,回头就去告诉院长,你消极怠工!” “哈哈,……”逗得我俩捧腹大笑。她自己也受不了自己,笑得明眸璀璨,回头瞥我们一眼,得意洋洋的带着孩子轻轻地扭着出去了。 看到她渐渐消失的背影,我停下笑,困惑不解地问冷助理,“你不把他送出去吗?不是说超时了吗?” “刚才带进来的时候,他妈妈说出去有点事儿。到下课的点儿,还没回来。送出去,也没人接,我带他在这儿多玩会儿。怎么,你也想到院长面前告我消极怠工?”她装作认真的样子,像是发现有人背叛了她,面无表情的问。 “是有这个想法,还劳烦您帮忙向院长引荐一下。”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我也慢慢地摸索到她和人相处的方式。于是,像电视剧里臣子请求大王那样祈求她。 “哈哈,你比她更坏!举报我还让我给你引荐!咋不上天呢!”说着,拉起孩子,准备要走,“我带他出去看看,也快回来了。你去办公室看看有关的书籍。” “好的。” 目送他们出去,我收拾好训练室,去办公室寒窗苦读,为顺利转行言语做准备。 唐宝 心心念念的准备言语,结果言语课没等来,等来一位上运动课的小宝宝。这位小宝宝不是我一直做的脑瘫患儿,也不是运动发育迟缓患儿,而是唐氏综合症的孩子。是一个我从前没见过,只听说过的疾病。其实,这也算是满足我另一个心愿,希望见识不同病症的孩子。 我初听闻这个宝宝所患的疾病时,一头雾水,因为不了解此病。但不妨碍我给她上训练课,因为她表现出来的运动功能障碍是大运动的落后。小宝宝是个女孩子,早产,纠正月龄是六个半月。她目前不会翻身,不会坐,也不会追物和抓东西。 由于不了解唐氏综合症,我不敢和妈妈聊这个话题,只和妈妈聊孩子运动方面的情况。 妈妈家是河北农村的,长相非常普通,小眼睛,宽鼻粱,圆圆的大脸,非常的富态。说话时,带着股地地道道的北方口音,让我这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听着十分亲切。 我没看出这孩子长相和普通的孩子有什么不同之处,只觉得她长得和妈妈十分相像,一样的小眼睛、宽鼻粱和圆嘟嘟的小肉脸。 妈妈把她放到地垫上,艰难地坐下,笑着说:“我们在楼上睡觉,刚睁开眼睛,就听到护士长喊我们名字,急匆匆的给抱下了。” “是嘛!刚睡醒好,有精神,能配合好。是不是呀,小美女?”小宝贝瞪着圆圆的眼睛看着我,一用和善又有些夸张的表情逗她,她就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细缝,吐出粉嫩嫩的小舌头,伸得又长又灵活,乐得大家哄堂大笑。 “她长得和您真像,不愧是母女俩。” “是啊,这么相像怎么会是唐宝呢?是不是弄错了?”旁边的家长好像对唐宝有些了解,提出疑问。 我不了解,只好回过头看看妈妈,看她怎么说。她见大家都盯着她看,低头瞅了眼努力配合的宝宝,不慌不忙地说:“谁知道啊!从我们当地做的基因检测,检查结果出来后说是染色体异常,是21-三体综合征。” “孩子现在小,又和您长得这么相像,不像是唐宝,您不如再带她查一查,万一弄错了呢!”旁边的家长看看躺在地上的小宝贝,又抬头看看妈妈,衷心地建议。 “哎呀!现在孩子的诊断五花八门,各种疾病都有,弄错的也数不胜数,尤其是小地方,更容易出错。千万别怕花钱,该查的就要多查查,再三比较,不然,得多走许多冤枉路。”另一位家长也是一副过来人的模样,中肯的给建议。 说着,还举了个自己身边的例子,“我有一个亲戚,生二胎,孩子两岁半了还不会说话,就带去医院检查,检查完说没事儿。家里不信,又换一家医院检查,检查完说是发育迟缓。这下家里蒙了,换一个地方一个检查结果,都不相同,又找了家比较权威的,诊断为自闭症。后来又换医院检查,都是诊断为自闭症,这才死心,乖乖的找机构给孩子训练。” 妈妈被说得有些动摇,看着我问:“老师,您说呢?” 若是搁到现在,我会说:这要看家长您自己的意思,孩子目前的诊断和检查结果已经出来,我们也不知道准不准确。她现在我能看到的问题就是运动发育有些落后,其他的您得问医生,看看需不需要再做进一步的检查。但是,当时我经历的少,见得少,还没灵活掌握和家长交流的技巧,就有些被动。 再者,我也被家长们各式各样的说法说迷糊了,觉得都有道理。从我的观点看,孩子确实和妈妈长得很相像,我又没见过唐宝,不知道唐宝们都长什么样。于是,就认同了家长们的观点,说:“要不您就再带她查一次,这么小,除了看着和您长得相像,也没看出其他的来。但是,运动发育落后是肯定的。她矫正月龄是六个月,还不会翻身、坐等动作,该引起重视。” 后来,我查阅了许多书籍,对唐宝有一定的了解,但还是不会自我判断。说来也巧,那一段时间医院来的都是唐氏综合症的孩子。大的、小的,就像是不约而同地商定好一样,成帮结队的来看诊。也是从那时起,我对唐氏综合征的孩子有了更深刻地理解。 从理论上来讲,唐氏综合征,即21-三体综合征,又称先天愚型或down综合征,是最为常见的由常染色体畸变性所导致的出生缺陷类疾病。顾名思义,就是由先天因素造成的具有特殊表型的智能障碍。但孩子小时候一般看不出智力的异常,从孩子的特殊面容和身材这块儿也能判断一二。 唐宝们从出生时即有明显的特殊面容,表情呆滞。眼裂小,眼距宽,双眼外眦上斜,可有内眦赘皮,鼻梁低平,外耳小,常张口伸舌,流涎多,头小而圆,前卤大且关闭延迟,颈短而宽,常呈现嗜睡和喂养困难。一般,身材也比同龄儿童矮小。孩子小的时候,若是想单纯的凭面容断定,不太容易,就像我接的第一个唐宝,和妈妈长得很像,但就是唐宝。等年龄大些,面部长相越来越明显时,依靠面容判断的准确率要高出很多。 给些机会 “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我虽然掌握了许多理论内容,但并没有实实在在的自主判断过。为此,闹出很多笑话。那些都是我开始做语言以后发生的故事,现在谈唐宝,我就把他们拿到这儿来讲一讲。 我开始带语言课。心中谨记冷助理的叮嘱,不单独在一教室里上课。即使那间教室空着,也要找一间有老师带孩子上课的教室。 这天,我和另一位同事在一间语言教室里上课。我带的是语言发育迟缓的学生,她带的是唐氏综合征的孩子,但我眼拙,并没有看出来,只觉的那孩子和我带的孩子一样,流口水、不会发音、认知理解差。 那位同事叫美美,性子十分活泼好动,带孩子的时候也比较有趣儿。 她给孩子锻炼追物,用一红苹果模型在孩子眼前画着圈转。那孩子以为老师是在给他苹果吃,就伸手去拿,结果怎么努力都拿不到,举着小手只能跟在苹果模型后面画圈。 一圈两圈还算热络,三圈四圈也能坚持,五圈六圈过后,直接生气了,双手抱住胳膊,拿眼睛斜楞老师,“哼”一声后,不再看她。 同事像是发现了新大陆,拿着苹果凑到孩子面前,问:“生气啦?真生气啦?快别生气了,老师给你,给你!快,快拿着,拿着呀!”边说边往孩子怀里塞。 那孩子非常倔,我要的时候你不给,你给的时候我不要了。歪着头,既不接苹果模型,也不看老师,就那么犟着。偶尔瞥一眼,见老师不哄他了,就“哼”一声。 “哎呀!小可爱啊,你是吃可爱多长大的嘛?这么可爱!”边说边温柔地用双手捏一捏孩子的双颊,笑嘻嘻地用额头贴近孩子的额头。孩子被她捏的害了羞,慢慢地用下颌抵住脖子,笑眯眯地躲开她的双手。我坐在旁边看得真切,美美很喜欢小孩子。她看孩子的眼光,就像看到了非常宝贵,值得珍视的玉石珍珠,眼睛里水光潋滟,冒着数不尽的小星星。 看她和孩子嬉戏打闹,让我的目光慢慢柔和,心也渐渐平静下来,像是阳光下无风拂过的湖水。 于是,我笑着由衷地建议道,“美美,既然这么喜欢孩子,何不自己生个和他一样的玩儿。”一样可爱的,我在心里补充道。 她目光流转,笑语盈盈,眼睛里夹杂着一丝丝不可思议,转头对我说:“我有病啊!没事生个唐宝玩!是嫌日子过得太逍遥还是觉得刺激不够,找点儿事情?” “扑哧!我不是这意思,是让你生个和他一样可爱的,谁让你生个唐宝了!嗯?他是唐宝?”我这才抓住重点,不可思议地问。 “咦?我这节课都快结束了,你竟然没看出他是个唐宝?”她比我还不可思议。 “我只从书上见过,还有见过几个月大的,没见过会走的。”我不好意思地小声辩解道。 “哦,他是唐宝。一方面他的面容非常的明显,眼裂小,眼距宽,双眼外眦上斜,可有内眦赘皮,鼻梁低平,外耳小,喜欢张大嘴巴,舌头长而灵活,口水多,头小而圆,前卤大且关闭延迟,脖子又短又宽。”她说到这儿,停顿会儿,咽咽口水,继续说:“除此之外,相处久了你就会知道,唐宝脾气非常倔强。就像刚才,他可以一直追,追不耐烦了,就耍脾气,不要了。想要哄好,得费一番功夫。” “我刚才看到了。他的柔韧性好像比普通的孩子好很多,这么小的椅子他都能盘腿坐。” “哈哈,这你都发现啦!哎吆,小可爱,阿姨发现你的秘密了,怎么办呢?”说着,像是上瘾似的又捏捏他的小脸。 他不明所以的抬起头,看看同事,又看看我,哑着嗓子,喊了声“阿姨”,憨态可掬,快要把人给萌化了。也不知道他叫的是谁,我和同事同时应了这声“阿姨”,不约而同地相视一眼,继而哈哈大笑。 再后来,我自己独立接了一个唐宝的语言课。我接的这个唐宝年龄有些大,五岁左右。他会说话,但口水太多,舌头太长,总觉得他在咬舌头,啰嗦不清楚。 这孩子比同事带的那个孩子还要倔。你越是要他干什么,他越不干什么,连小椅子都不坐,就喜欢坐地上。坐地上倒也不要紧,大夏天的,每天都消毒,也不怕什么。你说他要是坐屋子正中也好,偏偏选择门后的位置,越是想要抱他出来,他缩的越厉害,最后脸都背对着你,面向门口,就像耶路撒冷最虔诚的教徒。若是你不强迫他,允许他安安静静地坐在门口,他反而愿意和你交流,肯和你学些东西。从那儿之后,我对唐宝的倔强有了更深刻的体会。 从工作到现在,我见过许多唐宝,大都是智力比较落后的孩子。女孩子比男孩子更善于隐藏。不管是在生活中,还是在学习中,女孩子表现得更好一些。 一般,提起唐宝,大家都觉得他们比正常孩子差许多,一生注定短暂又碌碌无为。其实,不然,我就见过一位非常优秀的唐宝。下面和大家说说她的故事。 起初,我只是在同事口中听说过她。说我们医院来了位大唐宝,学习好,说话做事好,就是有些早熟,喜欢看帅哥。女孩子们在一起就喜欢八卦,从只有几位同事谈,到大多数同时谈,也就天的时间。她几乎承包了那段时间,我们康复科所有的话题。谈她又做什么好笑的事儿,谈她又喜欢上谁谁谁。若是我们康复科有头条,那她一定天天居于热搜的榜首。 我越听越对她的印象不好。不就一唐氏综合征的孩子,有什么了不比起的,值得天天这么为她宣扬。早熟又怎么了?这年头哪个豆蔻年华的孩子不追星?不喜欢看帅哥的呀?这也值得天天吹捧。虽然面上不显,同事们讨论的时候也认真地听,但心里越发不把她当回事儿。直到我自己带过她一节课,真觉得这小姑娘了不起! 那天,我上完课,带孩子出去,等前台值班的同事帮我安排下一节课的孩子。 她挑来挑去,用鼠标指着排课表上的一个名字,画圈圈,“王老师,你带她!只剩一节感统课,已经坐这儿等很长时间啦,上完她就可以回家。” “钱朵朵?那个大唐宝?”我看着电脑屏幕上,同事用鼠标点着的那个名字,不可名状地问。 “对,就是她。”说着,在系统上把她的感统课点击已执行。这节课已定,不会再更改。 “她这么大了,上什么感统课呀!”心里有些不情愿,脸上稍稍带出些来,情不自禁地生出埋怨,“这些主任们就是逮只鸡没毛——闲的,天天瞎开治疗。” “扑哧!”同事猛然趴到胳膊上,捂住笑,稍稍平复一下心情,忍俊不禁地说:“这次你可冤枉主任啦!这是人家孩子自己要求加的,就想进去玩玩。她都十三了,语文考试都能考一百分,需要什么康复训练啊!就是来玩的,你陪着她玩玩就行啦。” “原来如此!有钱人家的公主花钱来找乐子了。”我顿时心情轻松不少,笑着喊“钱朵朵!” 我的嗓门不大不小,正好能让坐在后排的家长听到。一听到自己的名字,她就像是条件反射,噌的一下站起来,把手里吃着只剩一口的小蛋糕递给旁边的家长。 治疗师就是这样,前一秒再不情愿,后一秒依旧能笑靥如花。我站在前台,言笑宴宴地对陪着她的家长说:“咱这节是感统课,也是今天的最后一节课,上完即可回家。” 家长看着被塞进手里的蛋糕,又递给她,语气温和地商量,“就还剩这一口,吃完再去!” 她用手抿抿嘴,又摇摇头,恋恋不舍地看着家长手里的那口蛋糕,“老师叫我呢,不吃了,回来再吃!” 瞬间,我对她的好感提升不少,温声说:“咱不着急,吃完最后一口,再去也是可以的。” 闻言,家长又把手里的蛋糕往她面前递一递,殷切地看着她,想让她赶紧吃掉。 意外的是,她依然摇摇头。 家长叹口气,放下举着的手,“你不吃,我仍了,拿着碍事儿。” 她都朝我走来,闻言,即刻转头,认真地看着家长说:“不扔!不能浪费,等我回来吃!就半个小时,放那儿!”说完,指着沙发后面的窗台,一脸认真。那架势,你不放,我不走,就是这么节俭,就是认真! 我成功被她逗乐。家长无奈地看她一眼,把手里的那一丢丢蛋糕转身放到窗台上,“放好了,你快跟老师走!” 看到家长真放好,她才笑眯眯地挥着手转身,看她可爱俏皮的样子,我心里的好感像坐火箭一样,噌噌地往上升。 她一蹦一跳的走过来,主动牵住我的手,靠近我,贴着我的肩膀,兴奋地说:“老师,我们走。” “好!”心情好到无以言表,和她走到感统门口,脱鞋进门。 感统教室里的器械大都是练注意力、练手眼协调、练灵敏度、练感觉的。当然还有滑梯、阳光隧道、摇摇马、泡沫积木、海洋球池等。对于像朵朵这样的大孩子,一般训练注意力、手眼协调和灵敏度多一些。 我在心里制定好计划后,就带着她去执行。她和普通的孩子真没多大区别,没一会儿的功夫全部都完成,甚至比一些正常的只是注意力差些的孩子表现得还要好。 到这儿,我就不得不佩服她了。目前为止,她是我见过的表现最好的唐氏综合征的孩子。看看时间,还是剩下大半节课,她已经做得有些了无生趣。 恰巧看到地垫上有一堆凌乱的泡沫积木,可能是前一个孩子玩的,临下课,也没给收拾好。 我想了想,朝朵朵喊:“朵朵,过来,我们换一个游戏。”她一听这话儿,立马站起身,朝我跑过来。 “老师,换什么游戏?” “坐”,我冲她招招手,和她一起盘腿坐到那堆泡沫旁边,“你看这有一堆不规则的积木,大的小的都有。咱两个人,剪刀、包袱、锤,谁赢了谁就往上放一块积木。只许往上搭,不许往左右放。如果谁放的时候,积木倒掉,就算谁输,可以吗?” 她点点头,“明白规则了,老师,我们开始。” “嗯!”就这样,我们开始这个原始又简单的游戏。从朵朵刚才的表现看,我可没敢把她当小朋友看,而是放在同等位置上对待。果真,她不负我的期望,剪刀、包袱、锤,玩得很溜,搭积木的次数很多,也没碰倒搭高的积木。就算偶尔数个一两次,也没撒娇耍赖,很是玩得起。我渐渐地放下心,越来越喜欢她,不自觉地和她聊起天。 “朵朵,外面陪着你的是谁啊?是你妈妈吗?” “不是,是阿姨。妈妈公司忙,很少陪我。” “哦,那你想妈妈吗?” “想啊!我穿的这条裤子就是妈妈给我买的,上衣不是了,是我自己买的。” “呀!你还会自己买衣服?嗯,还挺洋气的。”她穿的上衣前面有一只用水晶钻镶着的可爱猫头。 “嗯,和我朋友一起买的,我可喜欢了,好看吗?” “好看!你朋友多吗?” “有几个能玩到一块儿的,大部分不怎么喜欢和我玩。老师,到你了。” 我搭上一块积木,积木已经很高很高,晃悠了一下,并没有倒。“为什么不和你玩?是因为你学习不好吗?” “我学习还行呀,一般八九十分左右,努把力,能考个一百分。其实,我挺忙的。上初中了,有许多补习班要上。一天天的,排的满满当当。” “你很厉害!”说着,向她比了个大拇指,“那你喜欢我们医院吗?” “喜欢!在这儿有人和我聊天,还能认识许多朋友。我来了这几天,已经交到两个好朋友。不过,有个说今天出院,我打算给他送行。结果,一整天没见到他。” “你交朋友的速度很快啊!老师都没这么快交到这么多好朋友。” 她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有啥呀!喜欢什么就聊什么呗,聊得投机就多说几句,不投机就少说两句。” “你这思想觉悟很高呀!老师都没有你看的开。”咦,听她这么一说,我心中顿时豁然开朗。 那节课,上到最后,我都分不清楚到底是我给她上课,还是她给我上课。“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我陪她玩游戏,带给她欢乐;她和我聊天,让我活得更通透,互利互惠。 突然,我又想起我们老家那个跟着爸爸放羊的孩子。也不能称之为孩子,算算年龄,他应该有五十了,但大家都称呼他孩子,“傻孩子”。 我们家乡的经济并不发达,尤其是农村。大部分人都指望着那几亩地过活。有的家挺为了生计,会养一两只山羊,养着养着就养成一大群。 我小时侯家里就养过羊。每天放学都要被迫帮爸爸放羊,星期六、星期天更是没想有其他的娱乐活动,作业不重要,重要的是放羊。羊,羊,羊,折磨了我五六年。我当时非常讨厌羊,为了长大后不再放羊,我努力地学习,想要依靠知识改变命运。 因此,我一直是全年级第一。但是,讽刺的是我这么讨厌羊竟然没人知道,还拿它当我考第一的鼓励语,写在大红纸上,张贴在学校的宣传栏上。 我第一次看到大红榜上有我的名字,感到非常高兴,忍着激动往下看,当看到“帮爸爸放羊”这句话的时候,我的火蹭的上来了,这到底是表扬,还是戳人刀子呢! 后来,爸爸妈妈出去打工,我才终于摆脱这群羊,我们村的麦苗、小树才得以保全,安安静静的长大。 出人意料的是,没了我们家的这大群“祸害”,邻村又冒出一大群。这一群羊的主人就是傻孩子的爸爸。傻孩子和爸爸长得很像,身材矮小,脸圆,脖子短,听说是老来得子,非常娇宠。只是家庭条件有限,没人陪他玩,也没人看着他,才不得已带出来放羊。 他和爸爸一人拿个小马扎,把羊赶到水草丰茂的河边,就把小马扎放到河岸上,坐那儿挥舞着手里的小皮鞭,有一下没一下的朝羊群吓唬一次,偶尔喊一两嗓子。没人能听清他说什么,或者是喊什么,嘴里永远都像在咀嚼东西。 我一直以为他和我的邻居一样,是大脑炎后遗症,直到前段时间回去,再见他,看到那特殊的面容,我才明白,原来他也是唐宝啊! 我们老家落后,追个四十年前的农村更落后。一般的妈妈,从怀孕到生产都不歹去医院做检查的。生出来,渐渐地长大,也可能发现孩子不对劲儿,但大都相信“贵人语迟”,“大方无隅,大器晚成。”也幻想着自家的孩子哪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等着等着,就等到自己老了,而孩子却没有丝毫进步。无奈之下,认清现实,给孩子想好退路。傻孩子的退路就是那群羊,多年的放羊经验也让他熟悉了那样的生活。以后,也许会再无后顾之忧。 我和唐宝的故事就到这儿了,也许以后还会有,我和唐宝们的相处经验也会更丰富。之所以拿出来给大家分享,是希望所有的家长不要因为孩子是唐宝而放弃,希望大家不要因为对方是唐宝而歧视。他们都很坚强,很可爱,他们也在努力的活着,努力的适应这个社会。 请多给他们一些目光,多给他们一份关怀,多给他们一丝希望。 壮壮 我开始独立接的第一位上语言课的孩子,是个语言发育迟缓的孩子。这个孩子叫壮壮,年龄大约四岁左右,长得白白净净的,又高又壮。妈妈长得也很高,得有一米七左右。当然,体型也很壮实。即使这样,抱着孩子从五楼到三楼走楼梯下来,也累得气喘吁吁。 壮壮从小到大,大部分是妈妈和奶奶在带。因此,他很粘妈妈。不管去哪儿,都喜欢妈妈抱着,即使妈妈抱着他的时候,他的脚已经能够到妈妈的膝盖下方。 许是头胎,又许是个男孩,家里非常宠着他,万事皆遵从他的意愿,尽管他还是个少不更事的稚子。他想要吃饭团,不需要说,也不需要动作,只要抬头看一眼,奶奶就立即给他拿过来,放到嘴边。吃不几口,不想继续再吃,一撇头,奶奶马上把他嘴边的饭团拿走,给递上水。可所谓是精细入微,无微不至。 被这样照顾长大的孩子,老师给他上课真的是特别的难。我第一次带他上语言课,知道他的病症,知道他存在的问题,但不知道他的秉性。上过一次课后,我真的想有多远躲多远。 那天,我来的挺早,他下来做治疗的时间也很早,前台就安排我带他语言,我还没转正,肯定得听安排。于是,就喊他的名字,到治疗区的门口等他。 妈妈反应很快,听到他的名字即刻拉着他从沙发上站起来,往我在的门口赶。妈妈一开始拉他的时候,他还配合着走两步,直到发现妈妈带着他往治疗区走,看到正在注视他的我,他开始不干了,扭着身子往后退。妈妈着急,想赶紧送把他进去,毕竟排一节课需要等很长时间,边哄边往前拉。他死犟着拉着妈妈的手往后退,边退边嗷嗷地喊,母子俩就这样僵持住。 旁边等候的家长都被吸引过来,向他们行注目礼。妈妈环顾一圈四周的目光,哄着一把把他拦腰抱起,急匆匆地向我所在的门口赶来。我立刻明白妈妈的意图,急忙刷卡开门,等妈妈抱着他走到门口,拉住他的手,想带他进去。都到门口了,他还拉着我像拔河比赛一样往后退,拉的我都站不稳了。妈妈见状,狠狠心,一把把他推进来,猛地给带上门。 一般孩子见状就认命了,乖乖地跟着老师走。出乎意料的是,这孩子比较特立独行。他一见妈妈把门关上,不仅不认命,反抗的更厉害。我不敢用力拉他的胳膊,就两手扶着他的腋下,想把他抱起来。可是,我高估了自己的能力,也忽略了他的体重,加之他闹脾气,死命的往下压重心,我待在原地,半天没把他抱起来,更没能拖动他。 正好有路过的同事,觉得待在门口太危险,若是有人推门进来,会不小心撞到我们俩。于是,热心的帮我把他抬进语言教室。 “这孩子太重了,出去告诉他妈,给他减减肥。”同事累的不轻,把他放到沙发上,气喘如牛的指着他说。 “好,出去我就和他妈谈。你先出去忙,我把门锁上,省得他跑出去,弄不回来他。” “好。”说着,转身出去,并给我带上门。 我拉过一把小椅子,坐到他对面,从兜里掏出卫生纸,想给他擦擦眼泪,结果我还没碰到他的脸,他猛地一巴掌打过来,把我的手背拍得通红。我立马缩回手,放到嘴边,给自己吹吹。他发现没达到我,闹腾的更厉害,抬起脚就朝我踢来,我急忙躲闪,不小心碰倒椅子,才躲过一劫。 我的躲闪和忍让,更助长了他的气焰,站起身,就开始砸东西。先把他自己的口技训练器摔倒地上,又开始掀桌子,倒着的椅子也碍他眼,拿起来再扔一遍。我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把我忙得团团转。若是自家的熊孩子,一巴掌下去都解决了,但这是别人家的,还是个特殊的孩子,除了纵着,随他耍,还能怎么样? 他在前面折腾,我在后面收拾。意外的是,他趁我收拾的时候想借机开门跑出去,幸好我发现的及时,立马拉住他,把门关好锁死。其实,我被他弄得焦头烂额,一点儿都不想再带他上完这节课。但医院又有规定,不能这么把孩子送出去。我只好掏出手机联系冷助理,让她来解决这件事。 我倚着门联系冷助理,他生气我把他拉回来,能推倒的都给倒,推不倒的就往地上砸。幸而没有什么危险物品,否则,我万死难逃其咎。冷助理来的也挺快,发完消息没一会儿就听到她敲门。 我可算是见到救星了,兴高采烈地给她开门。壮壮一见我开门,像小牛犊子一样,抻着头就想撞出去。也不知道是和谁学得这招,都把我看懵了。幸好冷助理反应及时,双手扶住他的肩用力给推进去,我连忙关上门。 “你想干什么?”冷助理冷着脸沉声问他,他也不回答,呆愣愣地站在那儿,喘着粗气,瞪着眼睛。 “把桌子给老师放好,快去。”冷助理厉声呵斥道,见他不动,又推了一把。他这才气哼哼的把桌子给竖起来。 “拿椅子过来,坐到桌子旁边。”看他完成上一步指令,冷助理又下达另一条两部指令。对于这孩子,我是英雄无用武之地,他怕厉害的人,而我厉害不起来,治不住他。只好在旁边见机行事,给冷助理搭把手,顺便递给冷助理一把小椅子。 冷助理接过椅子,坐到桌子旁边,看他把另一张小椅子扶起来,放好,又下达一条指令,“把地上的卡片拾起来,给老师放到桌子上。”他已经完成两条指令,这条指令就不太想执行,拿起椅子往地上摔。冷助理一看他的动作,骤然猛拍桌子,“放好!”他看着冷助理滴溜溜地转动着眼球,气咻咻地不想听,但又不敢动,就僵持在那儿。 冷助理也不逼他,就和他耗在那儿,微微转头,轻声对我说:“这孩子被家里宠坏了,熊得很。他才来没几天,也需要适应。你不用担心,对他凶一点就好!” 我非常怂地说:“我凶不过他,我也整不动他。进来的时候,是路过的同事帮我从门口抬进来的。” “多带几次这样的孩子就习惯了。”她忍俊不禁地说。 “还是让我少带几次,我不想英年早逝,挂新闻头条。” 她斜楞了我一眼,说:“这才哪儿到哪儿呀!以后你还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孩子,比这儿更难搞的孩子比比皆是。” “那遇到这样的孩子,我们该怎么办呀?” “孩子都很天真善良,像他这种只是被家里宠坏了,要给他适应的时间,建立起规则意识。最起码要让他知道哪些能做,哪些不能做。简言之,什么样的场合做什么事情。再者,最重要的是改变家里的带养方式,让他学会独立,学会表达,而不是一不如意就发脾气,用情绪宣泄的方式解决。” “好难呀!”冷助理说了一大堆,听得我云里雾里的,一句也没听懂。 这孩子刚安静一会儿,又开始作妖,打砸哭闹,齐齐上演。这次,冷助理都有些招架不住。多亏下课的点儿到了,我和冷助理觉得终于解放了,急急忙忙地带他出去找妈妈。 这节课最大的感悟就是再也不要带这么能作的孩子。然而,事与愿违。不管是生活中还是工作中,越怕什么越来什么。 主任治娃 我越不想带他,越一次一次的排到我。他第二天的第一节语言课又分配到我身上。 也许老师们和妈妈谈的有效果,又或许妈妈送他进训练室的次数多了,送出经验来。再听到老师喊他的名字,不再和他商量,瞅准老师站在哪个门反身抱起来就走,走到门口,把他放到门里,猛然一带上门,轻轻松松的把孩子送进去。 也可能是我昨天带过一次,这次不用说,也不用抬,自己抹着眼泪,大摇大摆的走进训练室。我紧跟在后面。本以为他有了昨天的教训转性了,事实证明,是我异想天开。 他进门的第一件事,一脚踹倒椅子。这下我可真生气了!我又不是他妈,哪能天天陪着他作!把手中的签字本骤然拍在桌子上,气势汹汹地走到他面前,一把扶正他的肩,指着地上的椅子说:“竖起来,给老师放好了!” 可能是我长得太娇小,声音又太甜,像炸了毛的猫崽仔,一点威信力也没有,他根本就不怕我。不仅没把椅子给竖起来,还变得更加肆无忌惮,弯腰拿起来猛地往墙上扔去,砸的墙砰砰地响。我没吓住他,他倒把我给吓住了。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最后,我默默地转身,拿把小椅子,倚住门,生无可恋地坐在那儿。心想,只要不出去,随便你作!如果下次我再带你一节语言课,我跟你姓! 哇哦!他一看我妥协,更加胆大包天,为所欲为。那面白墙是隔断,都被他砸了好几个坑。我心里的火噌噌地往上冒,拳头捏地咯吱作响,心里不断地安慰自己,“人家的孩子,不能打,不能打,不能打!发泄完,适应了就好,适应了就好!”可他这样,发泄起来永远都不知道疲惫,一整节课一整节课地作,什么时候才能完全适应?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什么时候算完! 我正胡思乱想,突然,门被哐当当地拍响。我连忙把后背离开椅背,转头看向门,颤抖着声音问:“谁啊?”同时,反思自己的行为,没打孩子,没做错事,会是谁,这么粗鲁地敲门? “我!开门。”一听这大老粗的声音,我立马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站起身,拿开椅子,打开门,“主任!” 他没理我,黑着脸,皱着眉,直接挤进来,“把门关上!”我立即按他的要求做。本来就长得老黑,挺吓人的,再这么一黑脸,简直就是活阎王,不!赛阎王!那小胖子怕不怕我不清楚,但是我的小心肝颤抖的厉害。 我关好门,一回头,顿时,心里乐了。那作天作地的小胖子,老老实实地站在墙角,一动不动。小手安安静静地放到肉嘟嘟的肚子前,不安的轻轻揉捻着,骨碌碌的眼睛里满是惊惶不安。我霎时间觉得好笑,我都怕的人就不信你不怕。 原主任什么都没做,就直愣愣地站在那儿,凶神恶煞地看着他,逼人的气势直接碾压他,瞬间乖巧地像做错事讨饶的狗崽崽。 主任觉得时间差不多了,沉声开口,说:“告诉我,你想干什么?”他站在原地不说话,用衣袖擦了把眼泪。 主任瞥了眼被他扔得横七竖八的椅子,说:“把椅子都给我竖起来,放好!”小胖子,有些害怕,又有些拘谨,不情不愿地移动着小碎步靠近椅子,但还是扭扭捏捏的,不愿意弯腰。 “快点,别让我说第二遍!”主任又不紧不慢地催促了一遍,只是声音十分低沉,排山倒海地压迫感不自觉地流露出来。虽然只是针对不听话的熊孩子,但也听得我心惊胆战。 小胖子这才不得不开始弯腰干活。 “把地上的卡片捡起来,然后拿把椅子坐到桌子旁。”看他干完了,主任又给他找了件活干。只是卡片被他撒的像雪花一样,飘得遍地都是,需要很大的耐心,十分不好捡。对他而言,现在最缺的就是耐心。没耐心,他就坐不住,学不进去,对任何事物都是走马观花,一会儿看看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令人十分无奈。他自己又意识不到,控制不住,十分扰人! 一开始,蹲下起来,蹲下起来,捡个一张两张的还能坚持住,捡的次数多了,他就忍受不了,猛地把手里的卡片一摔,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十几张卡片瞬时四分五裂,灰飞烟灭,所有的努力,所有的忍耐,刹那间化为泡影!他转身抻出头,想撞开我,跑出去。 这时候,主任发功了,一脚踹碎了件塑料玩具。听到玩具,碎成沫的声音,他一瞬间僵在原地,维持着那个动作,一动不敢动。我看到他偷偷地用余光瞥了眼碎成沫的玩具,咽了口口水,悄悄地收回腿,站直身子,老老实实地低下头。 “继续捡!什么时候捡完什么时候坐下!”这回儿,乖乖地蹲下捡,一直蹲着,也不说捡一张起一次身了。 原主任看他能认真地捡,慢慢挪动着步子靠近我,轻声说:“这孩子检查结果上显示多巴胺比较高,所以易兴奋、暴躁。在家里,一定是妈妈一直再带,爸爸陪伴的少。妈妈带孩子多了,易培养孩子一些温柔、善良的品格,再娇宠一些,事事都如他意,就成了家里的小霸王。而勇敢、坚强、自立等硬性的品格一般是爸爸言传身教的,尤其是男孩子。爸爸带的少,亲子关系失调,这些性格就不易养成,像小树苗一样,歪着长,最后不就成了棵歪脖子树?” “是,之前和妈妈谈过,爸爸工作比较忙,一直是妈妈和奶奶再带。”我和妈妈聊过,知道一点儿他家里的情况,所以,很赞同主任说得。 “嗯,现在孩子交流只靠眼神示意,肯定是妈妈帮助他做的多,需要他自己表达少,可不就造成他语言发育缓慢,事事依赖妈妈。因此,猛然间和妈妈分开,他会很焦虑,很暴躁,我一般称之为分离焦虑症。再加之其他因素,他适应起来会很困难。所以,我一直想给他时间,让时间消磨他,结果,没想到闹得这么厉害!”他说得时候,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不过,也好!经过今天这一出,他怕是再也不敢闹了!” “熊孩子” “那我们遇到这种孩子该怎么做?”我迷惑不解地问。 “我们能做什么呀?”他被我问笑了,看我一眼,继续说:“我们能做的有限,关键是看他家里怎么做!如果爸爸能放下工作,陪他一段时间,他应该进步很快,尤其是行为规范这方面。这孩子理解比较好,很多事情他都懂,你看他刚才多会看人眼色啊!就是语言落后,只要他肯配合训练,效果很快出来。” “那您能不能带他一段时间?他爸爸好像真得很忙。” “我?我神经病啊!费心费力的给别人教儿子,又不是我自己的儿子。有那时间,坐着看个电影,它不香吗?” “哈哈,也对!让他家里自己费心去。” “他这节课还剩多长时间?” “已经过来下课的点儿。他每天两节语言课,上午一节,下午一节,我只带一节就解脱了。” “我刚训好!接着上。我出去给他家长说一声,在里面状态很好,两节语言一起上。” “能不能放过我,换个老师继续糟蹋?” “不能,你后都得你带,就在这间教室上!”他说的我,好想死一死。 “你放心,他不敢再胡乱折腾!”说着,他转身看着还在捡卡片的小胖子说:“听着,我就在你隔壁的房间坐着,要是再让我听到你砸墙,咱就不这么好说话了。” 说完,我们就盯着看他的表现。他听到这话儿,稍稍停顿一会儿,悄悄抬头看看主任,也没看到脸,继续不做声地拾地上的卡片。见他听话,主任转身出去,并给我带上门,“我出去给他家长交代一声,门不用反锁。” “好的。”见门关上,我蹲下身和小胖子一起捡地上的卡片。虽然能锻炼他的耐性,但洒落了一百多张卡片,只靠他自己捡,得捡到猴年马月,也是他自作自受,挖坑把自己埋了。 “你若能早早的这么乖巧,哪有这出戏啊!”说着,弯腰拿过我刚才做的那把椅子,放到桌子旁坐好,整理一下手中的卡片,转头对他说:“好啦,宝贝儿!都捡完了,你也拿椅子坐好。” 我话音刚落,就见他把手中的卡片放到桌子上,但人没做下,我忐忑地回过头,担忧地问:“怎么,你又想犯老毛病?那大黑叔叔还没走呢,要我把他叫回来吗?”真害怕,他下一秒会抻手打我。 他抬起头看着我,不出所料的真伸出手,我急忙往后躲去,意外的是,他并没有打我,而是去抓裤裆。我看着他的动作,凑近他,猜测道:“壮壮,你是要去厕所吗?” 他没反应,看看他的手,还在捏裤裆,“壮壮,要是去厕所,你就点点头。”说着,点头给他示范。果真,他模仿着我点点头。 见状,我紧忙拉着他的手,开门往厕所走,边走边嘱托他,“老师牵着你,不许自己跑哟。” 路过男厕所时,他用力拽着我往里跑。我使劲儿拉住他,往前走,边走边哄,“咱去女厕所,男厕所老师进不去,你自己进去老师不放心,掉里头或摔倒,可都不好。” 我之前就带过一孩子,智力低下的,闹着去男厕所,我又不能跟进去,就放他自己进去啦。进去之后,紧等等不来,慢等等不来。实在没办法,就让一男同事帮忙进去看看。没一会儿,孩子踩着一脚屎出来了,也不知人家是怎么操作的,整个男厕所踩得遍地是金黄的脚印。从那之后,只要是带孩子去厕所,甭管年龄多大,一律去女厕所,反正都是单间,也不怕什么,只要在我眼皮子底下就好。 拉着壮壮跑到女厕所,我还没来得及帮他推门,他自己先挣脱我,急匆匆地开门,去解决小便。我站在窗台见等他,听到“一泻千里”的水流声,乐得我哈哈大笑,都说乐极生悲,这话果真不假。 不知道昨天帮忙抬壮壮的同事什么时候站到门口,看着笑得癫狂的我,一脸懵懵的。 我偶然瞥见她像看怪物似的看着我,忍着笑,解释道:“我带的又是昨天的那孩子,今天上课又耍脾气,引来了主任,被收拾一顿后,想上厕所也不敢说。直到主任出去,才敢表示,火急火燎的带他来厕所,差点儿尿裤子里。” “哈哈,现在的孩子,可会挑人了,欺软怕硬!像咱这种脾气好的,跟本压不住他们。” “咱也不是欺软怕硬,喜欢乖巧一点儿的吗?” “哈哈,哎哎哎,跑啦!快追!”果真,上完厕所,自己提上裤子出来,一甩门,撒丫子朝治疗室的出口跑去。 我急忙忙地去追,又不敢追的太紧,怕他一着急,跌倒,再摔个大花脸,可麻烦了。 正巧听到刷门禁卡的声音,我心里更加焦急,一方面怕他跑出去,一方面怕开门的人撞着他,不由加快脚步,喊他“你站住,等等老师!小心开门碰到你。”怎么喊,他都不停,也不听你那套。 看到推门进来的人,我眼前一亮,瞬间乐不可支,不追也不喊,慢悠悠地向前赶。 那向前冲的小胖子,听不到我追赶的脚步声,也听不到我的喊声,抬头一看,顿时和刚才收拾他的大黑叔叔看了个对眼。主任看到他,往前抻直脖子,瞪大眼睛,凶狠很地看着他。他见大黑叔叔的样子,猛然停下脚步,往后缩缩脖子,打量了眼周围的教室,自然而然的往左转,进了刚才我们上课的教室。 “哈哈,他故事儿真多!把‘识时务者为俊杰’演绎的淋漓尽致。”我毫不犹豫地嘲笑他。 “幸好,他怂的快!不然,真赏他一顿竹板夹肉。” “哈哈,若是能把这小机灵用到说话儿上,哪还用得着来我们这儿啊!”说着,也跟在他后面进来教室。关上门,正看到他一本正经地坐在小椅子上数卡片。看这表现,我就放心了,肯定能上节舒心课。 从那之后,我学会带孩子时松弛有度。一味的松,他会得寸进尺;一味的严,他找不到快乐,会心生恐惧。不松不紧,才能更好的驾驭这种“熊孩子”。 琪琪 我当时觉得上一个孩子是最难带的,后来我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没有最难带,只有更难带。 作为一个儿童治疗师,我对每一个接触的孩子都满怀期望,希望尽可能的用自己绵薄之力去帮助他们、改变他们、治愈他们。生活已经带给他们如此多的磨难,又怎会忍心再让他们继续痛苦?因此,我选择带孩子的方式很随意,也很佛系。如果你愿意多学点儿,我会认认真真地带你,让你以最快的速度进步;如果你不愿意让课堂排得满满的,我们可以边玩边学。即使玩得比学到的多,我也很乐意,因为你很开心。在我眼里,开心就是赚到。对于这个新宝宝——琪琪,亦是如此。 琪琪来两三天了,我今天才有机会带他。他也是不愿意离开爸爸,更不愿意进治疗区上课。爸爸虽然心疼他,但不纵容他。到该上课的点,就带他下来,喊到他的名字,即刻给送进来,决不二思,更不会腻腻歪歪。 当然,爸爸不腻歪儿子,并不代表着儿子也不腻歪爸爸。琪琪就是如此,爸爸潇洒地放开抱着他的手,他却不能以同样洒脱的方式放开拉着爸爸的胳膊。父子俩分开的画面,就像电视剧里演的男女主角分离的苦情戏一样,“爸爸,爸爸,……”一声比一声凄惨,一声比一声感人肺腑。而我,就像拆散苦命鸳鸯的封建大家长,当然,他们是父子,拆散这对苦命的父子。 我们在治疗区门口拉扯了太久,挡住别人的去路,前台的同事看不过去了,无语地走过来,拉开爸爸,把我们退了进去。只要关上这扇门,看不到爸爸就好办了。琪琪长得瘦小,我很轻松就把他抱起来,抱进言语治疗室。到此,这场苦情戏终于画上句号。 一般,适应了治疗区环境的小朋友,离开家长的视线,过个三两分钟就会被别的事物吸引,不再哭泣。但这个琪琪小朋友比较特殊,虽然来了好几天,但上课还是哭。大概是因为平时爸爸都不在身边,好不容易可以天天见到爸爸,舍不得离开。但不管怎么说,课还是要继续上。 “宝贝儿,咱不哭了好不好?我们上完课就可以出去找爸爸了,让爸爸给你买许多许多的玩具好不好?不行的话,再让爸爸带我们去游乐园玩好不好?游乐园里有小马,有积木,有滑梯,有……” 类似的语言安慰,一天不知要重复多少遍。它的作用是那么的显着,而效果又是那么的微乎其微。能听进去的宝宝一般进步都快,不能听进去的宝宝,只要能让他听进去,进步也会很快。 对于特别爱闹且又胆小怯懦的琪琪来说,这样的语言安慰,更显得苍白无力,甚至还会觉得可怕。这老师为什么巴啦巴啦的和我说这么多呀?她说得我听不懂啊!她为什么要把我固定在小椅子上?我动不了了呀!以后会不会都这样啊!我不要,我要爸爸,爸爸,…… 即便如此,却也不得不一遍遍不厌其烦的安慰他。与此同时,在心中不断地祈祷着他可以听懂,可以不哭,可以不害怕,可以配合上课,才会不枉自己受的罪、流的眼泪,才会不浪费父母的汗水和心血,才会不辜负我的付出与青春。 可惜啊!他体会不到我的心思,我看不见他的内心。我们需要相互磨合,才能相互理解。这中间需要花费的时间,不知道大约得多久。我只能说在我的课堂上,我尽力。当然,琪琪,你也要尽力。 琪琪脸背对着我,我拦腰竖抱着他,用力推开门的刹那间,他的哭声瞬时吸引了整间屋子的目光,房顶悬挂的白炽灯秒变“一千瓦”,照得我都睁不开眼睛。 “小宝贝儿,可不可以低调点?别哭的这么响亮,才会更帅气,更惹人喜爱。”看着他蓄满泪珠的水润润的大眼睛,忍着心里的烦躁,笑眯眯地调侃道。 最近有来实习的同事,除了有一位我们医院的老师,还有几位学习的其他医院的老师。这间教室够大,即使这么多人在,也不会显得拥挤。本医院的同事也算是熟人,就是第一次上语言课时,我天真地劝她自己生个唐宝玩的美美。 美美显然带过琪琪,她见我抱的是琪琪,说得第一句话是“呀!怎么是他啊!老天就是和我过不去,上节刚带他上的课,这节又和他在一间教室。”我当时忙着哄琪琪,没心思和她闲聊,或者是问一问琪琪的具体情况。 听到我安慰琪琪的话语,她“噗嗤”一声,没忍住,笑出来,说:“与其劝他低调,不如赶紧准备一大卷纸,就怕你来不及啊!哈哈……” 我还心思着,我哄孩子的话有这么好笑吗?若是给美美一口水,她不得把整间教室变成喷泉池啊! 于是,斜了她一眼,佯作不开心地讲,“小点声儿,他胆儿小!怎么了,一见他就笑的这么开心?一见钟情啊!” 同时,单手节奏缓慢的拍打着琪琪的后背。他哭得有些上气不接下气,想让他平复下心情,安静下来,好开始我们的这节言语课。 “呸!傻了呢,和他一见钟情。他哪有我家小可爱招人稀罕?是不是啊,小可爱。”说着,眼里冒泡似的逗弄着她带的孩子,逗得那孩子哈哈大笑。见孩子乐得开心,她又抽空转过头,严肃地对我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你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哼!”说完,傲娇的转过头去。 “咦!看把你骄傲的,到底知道什么小秘密啊?看在咱俩在一间教室上课的情分上,告诉我呗!虽然只是塑料情,但也是情分那!”我扭头拉过身后的椅子坐到琪琪面前,刚低头摆好位置,还没来得及落屁股,只听到“扑哧”一声响。我心里纳闷儿极了,什么声音,没人笑啊! 我和他有相似的经历 我落下屁股,缓缓的抬起头,看像声音的源头。只见浓浓的一大坨黄鼻涕像泛滥的黄河水一样挂满了琪琪的鼻子、嘴巴,且顺着他的下巴蜿蜒而下,而他还在努力的拯救,用力往回吸,两只小手支棱着,似要去帮忙。我惊慌失措地站起身,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两只手,像投降一样,给他固定在两边。 “哈哈,长见识了!我给你说啊,他上课就喜欢吐唾沫、玩鼻涕和尿裤子,在家也是如此,简直没救了。”美美一边嫌弃,一边乐得直不起腰,“一进门就提醒你,不信我,吃亏了?哈哈,……” 跟课的老师们也跟着一起嬉笑,看热闹。 “快先帮我撕张纸,再笑就放开他的手,拿鼻涕甩你们啦!” “别!给你。”一吓唬他们,谁都不笑了,急忙扯了纸,递给我。 我手忙脚乱的接过纸,想给他擦干净,但那浓浓的鼻涕就像咀嚼过的泡泡糖,黏性十足,怎么也擦不干净!这是我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心里更添慌乱,七手八脚的,惹得众人笑的更加欢实。抿过的纸直接扔到地上,接着擦下一遍。 可是,一遍遍的就是擦不干净,顿时心生浮躁,也嫌弃起琪琪。小孩子家家的,怎么能这么不爱干净呢!越想越气,越想越嫌弃,抓着他胳膊的手不自觉地加重力道。 突然,脑海里浮现出自己小时候的一幕:一个八九岁的小姑娘,身着一件破旧的橘黄色棉袄,多么鲜亮的颜色啊!可是,愣是被胸前拉链两旁的两条明亮的“镜子”衬得黯然失色。枯黄的头发油腻腻的打着绺,脸颊冻得鼓起一个个大胞,鼻子下是永远不断流的“长江”与“黄河”,等到快决堤的时候,就用力地吸一下。 那时候,大伯娘一想起来就嘲笑我,“叫你妈给我买洗衣粉啊!你一件衣服浪费了我一大包洗衣粉,我可给你洗不起!”天地良心哦,长到那么大,就给我洗过那一回衣服,还是用洗衣机洗的,她这是要念叨我一辈子的节奏啊! 在农村,像我这个年纪的小伙伴们大都是这样的。即便是大一点儿的孩子,鼻子下也不全是干净的,总有鼻涕流出来又被吸回去的痕迹,或者是抹得鼻子下、嘴巴旁都是,有的都能抹到脸颊上。 也没见得谁嘲笑谁,谁又嫌弃谁,都在一起玩得很开心。即使被嫌弃,那也是父母或亲友爱意浓浓的调侃。 可惜啊,那时候还是个孩子,欣赏不来这种表达爱意的方式!所以,每当听到这种调侃总是撅着嘴,一抹鼻涕,气咻咻地转头跑掉,换来大人们更敞亮、更肆无忌惮的笑声。想到这儿,我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同事们则是像在看疯子。 现在经济条件好了,孩子们教养的比过去更用心,而我接触的又大都是城市里的孩子,养的更加精致。像琪琪这种以过去的手段,在农村放养出来的孩子,好多年没见过。乍一见,竟把自己吓的手抖,果真是越活越退化。不就是见见小时候的自己,有什么可惊讶的!自嘲地笑笑,心里的烦躁、嫌弃,统统退去。 “哎呀!又吃鼻涕呢!咦~,简直没救了!”同事理直气壮地埋汰声,把我飞远的思绪猛然拉回来。 确实呢,只见琪琪双手握拳,抱着粘在手背上的鼻子吃的正欢呢! 现在再看琪琪的举止,我心中一片淡然。谁家的孩子没流过鼻涕?又有谁家的孩子没吃过鼻涕?不就是流的多了点,吃的又多了点,何必大惊小怪呢? 再者,自己童年时经历过的尴尬与难堪,有必要让这个懵懂的孩子再一遍遍经历吗?他不比当出的我更不知事儿? 于是,淡定的从口袋里抽出一沓毛巾大小的纸,从容镇定的给琪琪擦干净。 不管他听不听的懂,我依旧关心我该关心的,教我该教给他的。 “琪琪宝贝儿,你感冒了吗?”我一边擦一边说,“夏天都开空调,室内外温差太大,你们很容易感冒的。如果你感觉自己快要流鼻涕了,就拉一下老师的手好不好?给老师指一下自己的鼻子也可以,就像这样。”说着,那他的手去指他的鼻子,“鼻子,鼻子,琪琪的鼻子。” 结果话音刚落,回答我的又是一场泛滥的“黄河水”。 同事看我这样子,不屑一顾地说,“他就是这个样子,什么都懂,就是故意的。不管你做什么,都白搭。出去告诉他家长,揍一顿就好啦,再不行,就揍两顿。” 我没答话,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接下来的事儿,确实应验了同事的话,看着真像是故意的。 为了让他好好上课,也不想被甩一身鼻涕,因为就这儿一身工服,没得换。我把小椅子搬得离他远一些,把垃圾桶放到旁边,只要鼻涕出来,立马给擦掉。 所以,我的工作就是一手擦鼻涕,一手给他上课。把一些常见小动物的模型一一摆给他看,猴子、羊、牛、狗、猫、鸡、鸭子、马、老虎……看完两遍,我在他面前放了一只鸭子和一条狗,问他哪个是鸭子,他能选对。如果我换换位置,再加一个小动物,他就傻傻分不清。这说明他有一定的认知能力和理解能力,但远远低于他这个年龄段该有的水平。 最后,我告诉他,只要把桌子上的这些小动物摆放整齐,就带他出去找爸爸。 出乎意料的,他竟然“嗯”了一声,同意了。天哪,把我激动坏了!神知道,他这节课就没理过我。同事们见了,也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毕竟,除了见他上课玩鼻涕,就没再见他干过什么事情。 接下来,他没再玩鼻涕,认认真真的把那一堆小动物摆放的整整齐齐,虽然没在一条直线上,但他是真得竭尽全力做了这件事情。然后,睁大亮晶晶眼睛看着我,水润润的目光,祈求的意味那么明显,希望我兑现承诺,带他去找爸爸。 我心很软,拒绝不了这样的眼神,还差两分钟下课,收拾收拾东西,挪开矫正椅,抱出他,放到地上。他乖乖地站在那儿,等我收好矫正椅,由我牵着自己走出去了,也没说抱抱或者是哭泣。 课后,我开始反思。孩子不恰当行为应该是有缘由的,而琪琪的原因在哪里呢?我百思不得其解。 刚才和爸爸交谈的时候,爸爸说他经常不在家,都是爷爷奶奶帮忙带,他也不清楚琪琪在家的表现。但是,琪琪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很少故意抿鼻涕,都是爸爸看到了,主动给他擦。当然,甩人鼻涕这事儿确实存在,不仅上课的老师说,连爷爷奶奶都说过,说别人家的孩子来家里告状,琪琪往别人身上抹鼻涕。 磨没脾气 倏尔,想起我初中的一位男同学。他长得很好看,眼睛大大的像铜铃,家庭经济条件也很好。但是,他总缩着头走路。有同学欺负他,他总会迅速的逃跑,很难捉住他。如果没能跑掉,就缩到墙角,威胁欺负他的同学说:“别过来啊,再过来甩你鼻涕!” 然后狠狠地挤出一摊鼻涕捏在手里,随时准备攻击。毕竟城市里长大的孩子,即使有鼻涕也很少,且是透明稀薄的,不是像琪琪那样的黄鼻涕。可是,他周围的同学都是城里长大的,都很少有鼻涕。别说抹身上,就是看见这东西都会觉得恶心。因此,这是他的护身符,是他的绝杀技能,此招一出,无与争锋! 或许琪琪老是故意擤鼻涕也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后半节课,我离开他一点儿距离,他表现得反而要好些。想明白这些,心中瞬间明亮,谋划着哪天再带他一节课,姑且一试! 瞌睡送来枕头。第二天,他又排到我的语言课。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再带他就相对轻松些。在门口,他看到带他老师是我,虽然也搂着爸爸的脖子闹腾,但相较第一次而言要好很多。 一进门,同事抬头看是他,嬉笑道:“又来了,你俩可真有缘!” “是啊,他和我有缘着呢!也和你有缘,哪次都是和你作伴。先给我准备些纸备着,不然一会儿拿你衣服擦!”心里有谱儿,怎么着都不慌,还有心思和美美开玩笑。 “喝!大胆小贼,竟敢威胁我!” “琪琪,你先坐好。老师给你打劫一些……”话还没说完,就听见熟悉的声响,“扑哧”。 作为一名儿童康复治疗师,对于各种突发状况,你身体的反应速度永远快于大脑。脑子还没转过来弯,手已经像火箭一样快地掏出纸,霎时就解决了琪琪将要决堤的“黄河”水,小脸又恢复到和爸爸在一起时的白白净净。 “快给你纸!合着你这是带出经验来了,反应这么迅速。”说着,撕了一大卷纸递给我。 “这不是怕恶心到你嘛!谢谢啊,这回给的这么大方。”我接过那卷纸,给的可真不少。 “这不怕你俩恶心到我嘛!你都喊了打劫,我能不放血吗?”没好气地白愣我俩一眼,继续给娃上课。 这个人刀子嘴,豆腐心,和她计较,能把人气死,还是无视掉的好。 想起昨天给琪琪制定的治疗方案,我隔着一定的距离,坐到他对面,很随意地问:“鼻涕好吃吗?” 他停下用手抠鼻子的动作,举着一只手指头,愣愣地盯着他眼前的我。不知道是这个问题让他感到惊讶,还是我的态度让他感到吃惊,他愣愣地坐在那里,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我稍稍往前弯弯腰,用纸巾把他挖鼻孔的手指擦干净,并告诉他,“以后挖完鼻孔,自己擦手。再有鼻涕,要用纸擦。没纸找老师要。”剩下的那块纸,随手扔在矫正椅里,他的肚子前。 他还是呆呆傻傻的,或许在想:以前,其他人都是用嫌弃的眼神看他,或用凶狠的语言警告他,或不理他,或直接上手打他,……但这个老师不同,给他的感觉很舒服,不用防备,不用甩出武器。他抹了把眼泪,看着我的眼睛,乖乖的坐好。 看着他安静的表情,我想第一步,大概是成功了。 我把擦鼻涕的纸丢到门前的垃圾桶里。正好有同事出去,想顺手帮忙把门关上。结果还没触到门,同事刹那间跳起脚,声音急促的大声喊:“别用你的鼻涕手碰我。”也不等我反应,“砰”地一声把门带了过去。 这把我气的,我都被连带的嫌弃上了!猛然想起什么,迅速转身去看琪琪。只见他一瘪嘴,猛地一收鼻子,再一使劲儿,又挤出一大摊鼻涕。我在他一开始有动作的时候,就紧忙拿纸接住他的鼻涕,一点儿都没沾脸上。他眼泪无声地留下来,看着我,“爸爸,爸爸”。 我都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这一嫌弃,都会喊爸爸了,再多嫌弃几回,是不是什么都会说了?把他从矫正椅里抱出来,轻轻安抚“怦怦”跳个不停的心脏。然,并无卵用,边哭边擤鼻涕,擦得满脸都是。于是,抱着琪琪去洗手间给他洗干净。 到了洗手台前,把他放到洗漱台上,认认真真的用洗手液和消毒水把手和脸的边边角角洗干净。然后,掏出口袋里擦手的维生素e乳给他涂在脸上。认真地捧着他的脸,问:“琪琪,干不干净,香不香?”他乌黑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我,似是不明所以。 我点点头,说:“香!”连续做了好几遍,他才跟着轻轻地点点头。看到他这细小的动作,我欣慰极了!就像第一次看冷助理教孩子说“拜拜”一样。 我第一次接触这样的孩子,真不知道该如何与他们相处。我可以根据自己的经历去学着体谅他,站在他的角度想问题,但是我毕竟不是真的他,没办法设身处地的想的那么细,只能说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助他们。 之后,我带他去更衣室拿了一大卷纸,以防万一。 回到治疗室,他没有再哭,也没再喊爸爸。我想应该没问题,可以正常上课。 摆好他需要的教具坐下。突然,看到他嘴角上沾着一点儿白色的东西。以为是擦脸沾到的卫生纸,用手给他拂去,结果粘到手上,我仔细看一眼,是口香糖!这家长,真是好样儿的!这么大点儿的孩子给他吃口香糖,还是在他哭闹的时候。 忽然,我心一沉,“完了!”这是脑子里的唯一仅剩的念头。 一方面出于老师的职责,一方面是为了他的安全考虑,我严肃地看着他,叠了两节纸,放到他嘴边,“琪琪,把嘴里的口香糖吐出来!吐到老师的纸上,咱们上课不能吃口香糖。” 他那水汪汪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我,又是没听懂。我给他动作示范,冲着纸巾做吐东西的动作。他看着我,低下头,慢吞吞地吐出一团白色的东西。由于废弃的口香糖粘腻腻的,他又吐不利索,沾得脸上、手上到处都是。他感觉不舒服,用手把满脸都是的口香糖丝搓成球,打算扔到地上,却不料沾到矫正椅前的桌子上。 多一点耐心 “捡起来!”我被磨得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很是随意的说。其实,我并不指望着理解一般的他能够完成这项指令,只是出于治疗师的本能,不愿放过任何一次可以训练他的机会。我把纸放到口香糖球旁边,耐心地等他的反应。 他眼睛看都没看我,一直低垂着眼皮,对他就更不抱有任何希望。我心想,就数三个数,三个数过后,他不捡起放到纸上,我就自己捡好,拿手消给他洗手消毒。 我刚默数完一,出人意料的事儿发生了!当我转身拿手消回来,他居然伸手把口香糖球扔到纸上,并把纸团成一个球,捧在手里! 我忍住激动地心情,满怀期待地伸出手,“放到老师手里,老师给扔到垃圾桶里去。” 他还是不看我,慢囤囤地把卫生纸球放到我手里。无以言表的喜悦在心底里蔓延,愉快地扔掉纸球,用手消给他洗手,然后紧紧地抱着他,狠狠地佯装亲他一口,说:“你咋这么可爱呢!” 这只是迈出不起眼的一小步,但正是这一小步一小步地堆积,才能慢慢地进大步,正所谓“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 “车车,车车。”一教室的人不可思议的盯着琪琪,目睹这神奇的一幕。 我拿起右手边的小汽车,小心翼翼的递到他面前,“琪琪,要吗?”并在他眼前来回晃动着手中的红色小汽车。 他伸出手来拿。我稍微拉开些和他之间的距离,又问:“琪琪,要吗?” 他点点头。 “你要什么呀?” “车车。” “摸一下,好不好?”我点点头。 “好。”这个音比较难,他只有唇形,没有发音,但他有模仿我点头,这就很不错。 “给你,摸摸。”说着,递到他手里。 他缓缓地抓起我手心里的小汽车,小手轻轻地摩擦着车轮,小小的塑料轮转地飞快,眼睛还直勾勾地盯着玩具架上的一排五颜六色的小汽车。 “那儿还有车车,去拿,好不好?”我把他抱下来,贴着他的耳朵问。 他羞羞答答地往我怀里躲,不敢迈步。 “去拿,老师和你一起。”看着害羞又胆怯的他,温柔的出声鼓励。 他转头看看我,呶呶嘴,慢慢的,晃悠悠的一步步冲着放小汽车的玩具架子走去。 见他虽然慢吞吞,却勇敢地迈出第一步,我想,再也不用担心他以后的课虚度光阴! 又有常言道:没有教不会的学生,只有不会带的老师。 吐口水 同样问题的孩子都喜欢扎堆来,好不容易送走琪琪,又迎来一位新孩子。他倒是不擤鼻涕,但是他吐痰,还喜欢玩自己的口水,姑且先称呼为强强。 强强快四岁了,是爸爸和奶奶带着来我们医院的。和同龄孩子相比较,他长得又瘦又小,总是喜欢露着两颗大门牙笑着看你,一手被奶奶牵着,一手举着胳膊来回甩。 我在前台见过他几次,但没有排到过我带他语言课。常言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美美嘲笑我带爱玩鼻涕的琪琪,这回轮到我笑看她带喜欢玩口水的强强。 美美老师很爱美,总喜欢化各种风格的妆容,尤喜欢欧美风,其次是日韩。即使上班再忙再累,也阻挡不住她爱美的心。只要去趟洗手间或者是在水池旁洗洗手,都要看看她的妆容有没有瑕疵,万一有一点点的花,都要拿出粉底和口红补一补。所以,一般其他老师的口袋里装的是卫生纸和笔,而她的口袋里永远是粉底和口红的标配。因此,每次上完课要家长签字时,你都会看到她到处找笔,前台找不到,就给同事借,若是借不到,就回训练室拿,绝不说在兜里装支笔。 这回美美带强强上语言课,也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只知道强强是自闭症的孩子,有语言问题,至今不会说话,连个音节都没有。不清楚他有严重的行为问题,所以一点儿防备都没有。 强强见谁都是呲牙咧嘴地笑,不存在认生和哭泣,领着他进门的时候,他只是用手抠着嘴,拉着奶奶的手不松开,偶尔哼哼唧唧的表示不愿意,没有其他闹腾的表现。只要老师把奶奶牵着的手拉到自己手里,他乖乖的跟着你走。因此,美美带他进来的时候很容易。 推开言语训练室的门,美美手往前一扬,借着巧劲儿把强强带进教室,她在后面进来,带上门,开始记录孩子的姓名和时间,“快点儿,自己拿椅子,坐好,老师给你拿玩具。” 这孩子被带进教室,就围着玩具柜子来回转悠。他穿着一条蓝色的裤子,看着像运动裤,又像是校服,裤腿特别长,总是能踩到裤脚。裤腰也不合适,有些肥,走不几步就往下掉,裤裆能到膝盖。他若想走得稳,就得提着裤腰走。不然,哈哈!非得摔个大马趴! “哎呀!你说这家长给孩子穿得什么裤子呀,这么肥!”我心里对这家长有些意见,孩子这么小,整这么长的裤子,即使能多穿两年,不也都踩坏了,还不如买条合适的呢! “你什么眼神啊,这明显是校服好吗?他这样哪能上学啊,不知道是捡谁的呢。”美美记录完,把本子放到一旁,来拉四处转悠的强强坐下,“挑了这么久,一件喜欢的都没挑到?没看来呀,强强,你眼光挺高呀!” “我看着也像校服,但是不敢认。现在,孩子们的校服越来越好看啦!这版型看着真板正,像是自己买的。我小时候的校服,又肥又大,袖口还带褶,俗气的很。” “你都老掉渣了,八百年前的事儿也好意思拿出来显摆!现在的孩子都是宝儿,那时候的孩子就是一棵狗尾巴草。”她边说边去拉强强的手,“强强,手别背到后头,拿前面来选玩具。来,像老师这样,摸摸。” 她给强强做示范,伸出手,一点点儿的抚摸手中的塑料胡萝卜,“呀,你试试!上面有新鲜绿色的萝卜叶,摸上去滑滑的,下面有胡须,嗯,感觉有些粗糙,这是胡萝卜,胡萝卜,胡……” “怎么了?”突然听到美美没音儿了,抬头一看,她捂着额头缓慢地蹲下来,我疑惑不解地问:“不舒服吗?头晕?” “恶心!”她说着,又自己站起来,表情难看的瞥了眼强强,又快速地回过头,捂住眼睛。 “到底怎么啦?不舒服的话叫人。” 她余光似是瞥到什么,猛然放下手,急忙去拉强强肩部的衣领,“哎!你这小孩儿,干嘛呢?往玩具上吐口水就算了,怎么还能吐到手心里搓呢?能用口水洗手吗?”美美真生气啦,一声比一声高。 “什么大事呀!你小声点儿,别吓着他。”我站起来看了眼,温声劝道。 “真是好笑,我吓他啊,还是他吓我!哎,怎么还往地上吐?”她正因为强强的不当行为着急冒火呢,强强又吐了一大口口水到地上,这把美美气得都要冒烟了。 我安抚好手中的孩子,起身走过去,拉过强强,“我给你看着点儿,你快去拿拖把,人来人往的,还有别的小朋友,摆这儿算怎么回事儿啊!” “哎!今天中午算是吃不下饭去了。”说着,转身甩门出去拿拖把。 我牵着强强到小桌子旁,给他喷些消毒液,“强强,看老师!像老师这样,双手并拢,搓一搓,把手上老师给喷的水搓干。” 他龇牙咧嘴地笑着模仿我的动作,既不说话,也不干别的,看着挺听话的一孩子。 我看他差不多搓匀称了,鼓励道:“强强,真棒!”话音刚落,正巧赶上美美拖完地、送完拖把、刚进门,强强又啐的一声,吐了口口水在手心里。 “完了,美美又快嫌弃了!刚洗干净手,又来!”我也忍不住扶额,在心里给他默哀。 美美果真要气炸了,气冲冲地走过来,不再牵他的手,揪着肩上的一丢丢衣服,把他提到面前,“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儿啊?玩口水还能上瘾!你奶奶在家里就是什么都不干,光带着你玩水吗?果真是农村来的,一点儿卫生都不讲。” “哎,哎,哎!美女,这还有农村人呢!你可别一竿子打死一船人。再说了,他要是什么都懂,还能来这儿找你上课啊?人家早就上学去啦。” “rry!哈哈,忘你这位土生土长的农村人啦!” “若不是相处久了,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就凭你这句话,今天真给你急!我听哪位老师讲过,他的诊断是自闭症,肯定会有行为问题。他不是第一天来,不行,你就在群里问问,问问其他老师怎么带的。”我消消气,心平气和地建议她。 “我在群里问问,先再给他洗一遍手,把他放进矫正椅里。”她东张西望的找什么东西,找了半天没找到,刚想开口问。我先张口说,就在你眼皮子底下。 她反应过来,才看到手消毒液,“嘿嘿,这孩子把我气傻了,就在眼前,还到处找!”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琪琪玩鼻涕的时候,我也没生气啊!再说,你来的比我还早,什么样的孩子没见过呀!” “这句话倒是真的。有一次带孩子,还是个大孩子,不过智力发育迟缓,站着就拉裤子里,那屎顺着裤腿就滑落到地上,我正好跟他后面带他出去。咦!什么东西掉了呀?再仔细一看,脸都绿了。哈哈,……” “强强不让你吃中午饭,你这是要报复到我身上,让我也陪着你不吃啊!” “哈哈!欸,群里回消息啦!”美美拿过手机仔细看带过他的老师回复的消息,“也是上课吐口水,玩口水。奶奶说他在家就这样,有很长时间了。建议我在教室里准备一把拖把,以备不时之需。” “经常陪着他的那老太太就应该是她奶奶?看着应该很大年龄,走路左摇右晃的。” “嗯,是他奶奶。我带他进来的时候,听那人说对他,你进去,奶奶坐门口等你。” “就他奶奶自己带他来的吗?” “我第一次带,也不太清楚。你这节课还没到点儿吗?上两节?” “一节。早到点儿了,还不是你俩耽误的。” “哈哈,那真不好意思。我也不求他做什么了,只要不玩口水,坐到下课也可以。” “好得教点儿,别浪费青春,浪费钱呀!”说着,我就带孩子往外走,准备送孩子出去。 “最后才是重点!又不浪费你的,瞎操什么心!” 虽然是她自己小声嘟囔的,但也没遮掩着,我带孩子走的不快,倒是听得真真切切。心想:好,不是我带的孩子,我没有发言权!你高兴就好。 老天特别疼爱我!前天刚说对强强没有发言权,今天就把他送到我手里。美美带孩子上感统去了,我得找个新的小伙伴,这小伙伴必须带过强强,清楚他的状况。不然,我俩甭管去哪儿,都是讨人嫌。我翻出群里的聊天记录,看看那位回答美美的老师是谁。 翻了大半天,一瞧,嘿!也是熟人,丽丽。我知道她一般在哪间教室上课,牵着强强,不急不忙的找去。推开那间教室的门,一看,嘿嘿!果真在这里!天公作美,只有她一位老师带着一位孩子。 “hello!小可爱们!”不请自来有些尴尬,但只要脸皮够厚,尴尬不尴尬的事情可以完全不存在。我先敲门进的,正好把强强挡在后面,还要关门,势必把强强先牵到前面来,这样他就暴露到人眼前。 我一打招呼,丽丽就听出是我,也没回头,继续给孩子上课。倒是她带的孩子悄悄抬头看我一眼,笑着朝我挥挥小手。 丽丽看到孩子走神,和我互动,她好奇地转过头,想要看看我带的是谁。 一回头,看是强强,她缓慢地站起来,“哎呀!你怎么带的是他呀!” 会和正常孩子一样的 “没办法呀,分配到了就得带。再说,一天两节语言课呢,我不带说不得你就得带。哎!我佛慈悲,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啊!” “哦,那我谢谢你呀!我带孩子换桌子那边去,你带他做这边,这边宽敞,把他放矫正椅上。然后,你去拿个拖把放门口。不然,一会儿手忙脚乱的。我快走下课了,你一个人更忙不过来。” “好!”我把他安置好,转身出去拿拖把备用,刚走到拐角,就听到同事的吼声:“咽下去,不许吐!”我不由的加快脚步,想着赶紧回去瞧瞧。 我拿着拖布,一溜小跑,很快就返回来。倚着门口放好,直接推门进去。 丽丽一见我进来,可算看到救星了,赶紧把纸塞给我,“快给他擦擦手,马上就抹衣服上了。” 我麻利的拿过垃圾桶,用纸给他擦干净,“丽丽,把手消递给我!在从筐子里找个刺球给我。” “手消在洗手池台上,刺球给你我用的这个,我不用了。”她把刺球放到我旁边的桌子上,“王老师,你给他用刺球的时候套个一次性手套,这样感觉刺激更强一些。” 闻言,我好奇地转过头,“啊?还有这说法?” “是啊!”她自己可能不知道,每次她笑完再一脸认真的模样一定是在说假话。不过,我也不拆穿,按她说做的就好。带一天孩子已经很累,没心情再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 “你之前不是带过他,有和家长谈过吗?” “有!第一天就是我带的,和他家长谈过。他是爸爸和奶奶带着来医院的,平时都是爷爷奶奶在家带他。诊断是自闭症,任何语言都没有,异常行为倒是很多。在家时,一般自己玩或者是爷爷奶奶领着他到大街上转转。不敢让他自己出去,怕走丢了。这孩子也挺可怜的,妈妈见他这样,直接和他爸爸离婚走了。不然,有妈妈的孩子哪儿让他这么邋遢。”丽丽也不看他,就略带同情地说。 “哎!听你这么说,确实是挺可怜的。”我叹口气,十分赞同丽丽的看法。从小唱到大的儿歌,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棵草。要是强强有妈妈,哪儿能看他打扮的这么埋汰! “他奶奶带他也挺难的,老人不识字,签个名都只会画对勾。要想他家里多教一教他,得费死个劲儿。看着,他进步会比别的孩子慢许多。” 说他进步会很慢,我是很赞同的。对于特殊儿童来说,家庭训练非常重要。毕竟,老师上课的时间一天最多两小时,而家长却要陪他们度过剩余的二十二个小时,刨去睡觉的时间,还有许多剩余。家长若能配合老师把剩余的时间充分利用,孩子的进步肯定比只靠老师上课的那一小时快。 “那他爸爸呢?不是爸爸也跟着来了吗?我怎么一次也没见过呀,只看到奶奶牵着他在前台来回转悠。” “哼,又是位奇葩家长!说到他爸爸,你肯定见过,医院里所有人都见过。”听丽丽的口气,既气愤又不屑。 “不可能啊!我没见过呀!我还不至于痴呆到自己见没见过都不清楚?” “哈哈,你非和我犟!我问你,咱医院最近有什么变化,或者是稀奇的事吗?” “咦?没有听说过呀。” “门口,医院门口!” “医院门口?”我更纳闷儿了,想了想说:“没什么奇怪的呀!哦,我早晨来的挺早的,这几天经常看到一个人蹲医院门口的台阶上打游戏,好像是在打王者。我不怎么玩游戏,也看不懂,听手机哗哗的响。那人玩得还挺溜,手指翻飞的疾快。不像是咱医院的,我正纳闷儿是谁呢!” “对头!不认识就对了,你没见过。”她冲着强强抬抬下巴,示意说,“那人就是你面前这位大神的爸爸!” “真的?”我不可思议地问。 “嗯~,骗你这儿干嘛,我第一次知道的时候也很惊讶!你说,花钱带孩子来看病,人都来了,不管不问的,天天记挂着打游戏,你说你来这儿干嘛呀!既浪费钱,又浪费精力。” “哎吆!这人怎么这样呀!家里有矿啊?” “家里有矿的孩子能成穿这样儿?” “那得找机会和爸爸谈谈,这样坑的不是孩子吗?孩子若是不好,这么重的负担,不还是他自己扛吗?” “你以为我们见到他爸爸的时候,没谈过呀?根本就不听你这套!我觉得他爸爸现在就是破罐子破摔,还有点儿报复他妈妈的感觉。若不是孩子奶奶坚持,他都不一定儿带孩子来这儿。” “那他这是报复孩子妈妈呢,还是报复他自己?这么想不开。那么早就开始玩游戏,还不知沉迷成什么样!” “哼哼,除了睡觉都抱着。你和他谈话的时候也抱着,还喜欢开声音,不然怎么会大早晨的蹲门口啊!病房里不让出声音,他没地方去,才蹲那儿的。” “真舍得牺牲!咱管不了家长,管好孩子就行了。哎,丽丽,你看,我给他刺激胳膊,让他的手不闲着,他玩得次数就少了。” “嗯,是少很多,但嘴巴里还是吐。他有口水不咽下去,就在嘴里含着,越含越多,嘴巴兜不住的时候,一下子都吐出来,弄得满处都是,要不就吐手里揉搓。” “我给他拿个冰棒刺激刺激口腔。” “他简单的一步指令挺好的,能理解,也能执行,再多了就做不了。我刚才看他在嘴巴里攒口水,让他咽下去,他真咽下去了。” “老师们都说过八百遍了,他再记不住,理解不了,我们都可以死一死了。” “哈哈,也是,毕竟在家里也能稍微懂点儿奶奶的话。你可小心着点,他喜欢乱动,别捅破他的嘴。” “我先在唇部、牙齿、上颚试一试,等他适应了再往里去。只是,他老是咬棉签,不好移动。” “肯让你放进去就不错了,慢慢来。可别给他用太多,拉肚子就坏了。” “没事儿,我从冰箱里拿出来晾一会儿了。” “嗯,你继续上。我到点儿了,该送我孩子出去了。” “好的,你走。估计那拖布也用不上了,见了保洁阿姨让她拿走。” “我见了替你说一声。”说着,就领着孩子开门走了。 我继续给强强上课。或许我多做一点儿,他就能好的更快一些。当然,还要继续给他爸爸洗脑,讲明家庭训练的重要性。这样,强强也能有更多的进步,说不得哪天就和正常孩子一样了呢! 宸宸小可爱 送走一批有严重行为障碍的孩子,又迎来一批可爱的小朋友。虽然一批接一批带的孩子上课,让我感觉很累,但同时也增长了见识,积累了大量经验。现在,不管带什么类型的孩子,我都能得心应手,也算是转型成功。 同事们总结道:铁打的老师,流水的学生。医院经营得当,病源很多。我一直把自己的时间安排的满满的,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早晨八点上班,七点到;晚上五点下班,六点走。有同事觉得我太积极,爱财,其实,真正求的是什么,只有我自己心里明白,不愿意辩解。 我心想:一心图钱也挺好,事少,心静,能追求自己想追求的。呵!真是越来越神奇了,站在前台,看着乌压压的家长,也能瞎想这么多!是孤单还是闲的? “王老师,你下一个带宸宸的语言和多感。”听到前台同事朝我喊话,刹那间回过神,怔愣地看着她。 突然,意识到她说得是谁,顿时感觉得心好累啊!我刚送走琪琪和强强,好不容易能歇口气,又来一尊大神到我这儿历练。真想喊一句,“王老师,今天不营业!”不过,若是真喊出来,离回家也不远了。屈屈肘,给自己打打气,加油!瞬间,精神满满的去接孩子上课。 虽然一直没见过宸宸,可他的大名,如雷贯耳。据说,上一节哭一节,干打雷不下雨,而且还很渗人。猛然间,嗷的一嗓子,把他妈妈都吓得一惊一乍,听了直捂耳朵。这孩子都来了一个星期了,一点儿改善都没有。 他家在祖国的最南边,父母是请假来的,想呆两周就走。接诊的主任想让家长看到效果,催得很紧,整的治疗师们的压力很大。谁都不想带,又不得不带,恨不得所有人都能带一遍,分担分担压力。 想到这儿我深深地叹口气,觉得自己的耳朵要保不住,心肝也会受到很大的惊吓。不过,既来之,则安之。既然拒绝不了,那就坦然接受! 于是,站在治疗区门口,微笑着喊宸宸的名字。喊了两遍,没人应答,可把我高兴坏了,屁巅屁颠的想去前台换个孩子带。没走两步,就见一位坐在前排的父亲匆忙收起手机,从沙发上站起来,好像才反应过来是喊他孩子的名字,呆愣愣地朝我说:“老师,你稍等一下。他们在楼梯口,我去喊一声,一会儿就来。” 家长都这么说的这么客气,我自然不会拒绝,微微点头示意,可以。心里却想这爸爸够大条的,自己儿子的名字也能够反应这么久。 这位爸爸匆匆忙忙地穿过在前台等待排课的众多家长,往楼梯口走去。我侧侧身子,踮踮脚,往楼梯口望,果真,看到爸爸在楼梯口停下来,他旁边有一对母子正背对着我,应该是宸宸和他妈妈。 妈妈正抱着孩子站在楼梯口,而他像毛毛虫一样在妈妈怀里扭动着,似是要闹腾着下楼,死活不愿意待在前台等上课,像他这样的孩子有很多。 前台等待区空间小,家长多,忙的时候摩肩接踵,不忙的时候家长和孩子也是络绎不绝。所以,很少有孩子喜欢呆在这儿,都喜欢去医院的儿童玩耍区玩滑滑梯。因此,宸宸这么做并不稀奇。 看着一家人在那儿僵持着不动,我又朝他们大喊两声宸宸的名字。 听到我的声音,妈妈就像是在茫茫大雾里走失的士兵终于找到大部队一样,兴奋地抱着他匆匆忙忙地跑过来。 而他,一看见我是穿着蓝色小碎花衣服的阿姨,立马扭过头,紧紧地搂住妈妈脖子,边使劲儿哭喊,边用力勒紧妈妈的脖子。妈妈被他勒的一个踉跄,闭着眼睛用力往和他相反的方向躲,要不是抱着他,妈妈铁定捂耳朵,又紧忙用下巴抵住他搂脖子的胳膊,给自己腾出些喘气的空间。一看这样,我心想得解救妈妈,不然,妈妈得被自己的儿子逼疯。 “过来宸宸,我去跟老师去上课啦。”看着宸宸小而亮的眼睛,我拍拍手,微笑着张开双臂准备从妈妈怀里接过宸宸。 他在妈妈怀里侧着身子皱着眉头看着我,还一边不走心的大喊着,一见我抻着胳膊靠近他,扭头死死地抱住妈妈的脖子不撒手,憋得妈妈的脸通红,呛得只想咳嗽,又不敢,只得强忍着,继续和他商量,割地赔款地哄,但并不见效。 我心里很烦躁,都快等十分钟了,还没把孩子带进去,这一上午不用干别的,光和他们母子俩靠着。于是,转头四处找孩子的爸爸,看看爸爸去哪儿了,帮妈妈一把。找不见还好,找到了把我气得够呛。孩子在门口闹着不进去,快折腾死妈妈了,爸爸还有心思坐在沙发上,倚着靠背看热闹。这可能,不,一定是位假爸爸! 我不是能藏得住情绪的人,心里想什么,脸上就带出什么,站在妈妈面前,就有些强颜欢笑。妈妈毕竟是两个孩子的妈妈,什么没经历过?什么不懂?忍住泪,勉强地笑着强制的把宸宸送到我怀里。 瞬时,他哭得更响亮,似是要把天给喊破。妈妈松开他的那一刻,他“心狠手辣”的一把抓住妈妈的头发,使劲儿往他怀里揪。妈妈被他抓住命脉不敢反抗,这更助长了他的气焰。把妈妈的头强硬地拉到自己面前,双手一起抓妈妈的头发。小小的双手被妈妈的发丝包围着,似是还觉得不保险,拔着嗓子嗷嗷喊,像月光下的狼在嚎叫。 妈妈一直弯着腰,低着头,也有些着急,“松手!你快松开妈妈的头发。” “小洁癖” 我双手卡着宸宸的腰,把他面朝外半举到胸前,腾不出手帮妈妈。若是把他放到地上,他得把妈妈按地上跪下。宸宸再怎么轻,也得三四十斤,我的双臂快要坚持不住,耳朵被他喊得生疼,心脏也怦怦的跳个不停,恨不得立马把他扔地上,扔得远远的。 前台早注意到我们的纠缠,只是排课的人多,倒不出手顾及我们。现在人少了,赶紧起身来帮忙。爸爸看到我们僵持这么久,也觉得不是个事儿。终于,坐不住了,步调不急不慌的过来帮忙。 在这么多人的帮助下,终于把妈妈的头发从宸宸牢不可破的双手里解救出来。我迅速地抱着他转身进治疗室。 进到言语教室,把他放到小椅子上,连忙关上门。宸宸依旧在嚎叫,叫得人心烦意乱。 我拉过一把小椅子坐到他对面,伸手去牵他的小手。这一看不要紧,发现他的小拳头缝里夹着妈妈诸多的发丝,都这么长时间了还在拳头里紧紧握着,还不“毁尸灭迹”。他成功吓到我,是个狼人,惹不起的存在。我自娱自乐地想,一定不要抱他,抱他也要反着抱。不然,就我这几根毛毛,都不够他揪一把。 其实,妈妈这么费劲巴力地哄着他也是有原因的,他最近有点感冒,怕他不舒服,妈妈心疼。这会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也不坐着,自己站到小椅子旁,边喊边瞅着我,无辜又明亮的眼睛,看着都让人心生涟漪,惹人怜爱。 我深深地叹一口气,所有的脾气都烟消云散,就那么静静地、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作,也不着急开始上课。他看我坐着不动,喊得声音小一些,暗搓搓地走过来揪我的衣袖,揪着往门口拉。虽然,我举不动三十斤的他,但这也不代表着他能拉动九十斤的我。 他向前弯腰用力拽了几次,没拽动。他似是非常好奇,停下哭喊,回头愁眉不展地看着我,又开始看着我,用力拉。我又叹一口气,把肘放到桌子上托住下巴,一只手给他,静静地看他白费劲儿。 他努力了一会儿,见没能拉动,就自己主动停下来,哭丧着脸说:“揪!”他其实想说“走”,但发音不好,说成“揪”。 我理解他的意思,故意曲解,指着地胶上的几根黑发丝说,“揪什么揪?不刚揪了妈妈的头发吗?现在还在地上扔着呢?你要?你要我给你捡起来。”说着,就弯腰去捡。 从我用手指的时候,他就看到那几根头发,一见我去捡,他嗷的一嗓子,跳着脚的来拉我,不让我去捡,还哭着说:“揪~”。 我无奈地看着他,再叹一口气,转过身,卡住他的腋下,把他放到小椅子上坐好。然后,从口袋里掏出纸巾,动作温柔的给他把挂着的那几滴眼泪擦干净,也不指望他能听懂,“宸宸,老师放过你,你也放过老师。老师不强制你上课,学东西,你也别嗷嗷喊,荼毒老师的耳朵,好吗?” 宸宸虽然爱哭闹,但也是位爱干净的小伙。他很乐意配合我把自己的脸擦得干干净净、清清爽爽。擦完后他不再挤眼泪,但哭喊声不减,依旧震耳欲聋。 我对这样的孩子一点儿脾气都没有,哭声震得我心脏都疼,恨不得躲得远远的。但是,该做的事儿还是得做。从柜子里拿出拼板和卡片放到桌子上,递给他一张动物拼版。我就拿着拼版举在他面前,他既不接过玩,也不看一眼,就站在那儿盯着你干嚎,脾气真是比毛驴还倔。 一大早演这么一场,我也闹够了。不等姥爷招呼,自己屁颠颠地爬上床,钻进姥姥的被窝里和姥爷大眼瞪小眼,瞪着瞪着就想呼呼大睡,朦胧中似乎还看到姥爷打趣儿的笑眼。 在那段时光里,这样的闹剧,几乎每天都在上演。有时会换换台词,有时邻居也会来客串一下,看看笑话,当当说客,但主要剧情和主要人物总是不变。 现在,主要人物就剩我自己了,再想演也演不了了。 为什么会想到这一幕呢?我陷入了沉思。 在姥姥家,无论哪个角落无疑都是安全的。舅舅虽然每天早上都要上演一场把我扔猪圈的戏码,但是,他也会在我渴的时候给我倒水喝,在我馋的时候给我买烧饼夹肉。 之所以哭的那么惨,是因为亲人不在身边没有安全感,或者是我哭了你们却不来哄我,感到委屈,再直白点儿说就是作。所以,每天把没心没肺的死哭当晨课。 自己当年都是这么过来的,更遑论是这么个小娃娃!还是多哄哄,多理解一下,谁让我是老师,又是过来人呢。 回过神,拿眼睛瞅着眼前这个闹得很凶的神兽。他似乎没料想到我会睁眼看他,傻呆呆地盯着我。 突然,他不哭了,愣愣垂下眼帘,似乎再看他的鼻子。我惊奇地靠近他,刚想张嘴表扬,结果,他流出一长条鼻涕。 我失望地做回原处,白高兴一场。以为他是不哭了,没想到是在等鼻涕流出来。看着他的鼻涕越流越长,我也没心思给他擦,就那么呆傻傻地看着他。 他低下头,看看自己的鼻涕,然后,又看看我的眼睛,没想到我没表示,不主动帮他。他再低下眼睛看看自己的鼻涕,悄无声息地往前挪动脚,手朝着我上衣的口袋伸去。 我低下头看着他把手伸进我的口袋里,去扯里面装着的纸巾。只是看着,还是没表示。他扯了半天没扯动,又抬眼睛看我。我这回没忽视他。 “要不要纸擦鼻涕,要不要?”我扯下一块纸,在他眼前抖动,好像是大灰狼在诱惑小白兔。对于他能不能回答,根本不抱希望。毕竟,除了会说“揪”,喊声“妈妈”都费劲。 “嗯!”他眼睛盯着抖动的纸上下来回的移动,认认真真地用力点点头。 “嗯?”我瞬间瞪直眼睛,手停在那儿,囧囧有神地盯着他,心想答应了,那会不会伸手接过去? 直到他把头往前伸过来,我才回过神,“噗嗤”一声笑了,原来他在等着我给他擦鼻涕啊!迅速的拿纸给他擦干净,“宸宸少爷,想让给你擦鼻涕,你倒是直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这回应该不哭了?再哭就不给擦啦,行不行,小洁癖?” 我根本不指望他能够给我语言反应,只要不哭就好,不哭了,就能谈其他的。 不得了的小秘密 果不其然,他不理我。扭头看向被我扔在桌子角上口肌刺激器,他自己趴桌子上,够到手,拿起来放到他自己盛器具的盒子里,费劲九牛二虎之力才扣好,放到跟前,接着又开始他的表演,但又不怎么卖力。 我已经感到很欣慰,起身去拿些卡片,我走一步他大声嚎一声,边嚎边抓着我的衣角,跟我走一步,直到我重新坐到他面前,他的哭声才恢复到正常,想起来哭一声。 我拿着一厚沓卡片,在他眼前晃晃,说:“读完我们就走。”然后,拿出一张画着小鸭子的卡片,缓缓地说:“鸭子。” 他慢慢地向我眼前凑凑,减小哭声,但不能看他眼睛,一看他的眼睛,就会加大哭声。 开始我没注意到,瞅了他一眼,他嗷一嗓子,夺过我手中的卡片,放到桌子角上,然后,眼巴巴的看着我,又开始喊“揪”。 我垂下眼睛,没搭理他,又拿出一张卡片重复上一个动作。他再次快速的夺过,放到桌子上,这回我没看他,没喊“揪”。 五分钟之后,我手里的卡片读完,全被他放到桌角上。 他看我手里没有了,把他放在桌角的卡片一张一张的收起来,放到画着动物的盒子里。然后,转身走到柜子前,踮着脚,想打开柜子,但长得太矮,试了几次都没打开柜门。于是,转过头看着我,眼睛开始蓄积泪水。 那一刻,我冰山做的心都化成水了。但是,我知道火候还不够。他爱干净,喜欢整洁,在乎自己的物品。我要抓住他的这个特性,才能打进他的内部,将他驯化。 “哎呀!宸宸,我站不起来啦!”我瘫在椅子上,佯装没力气地朝他喊。 宸宸看着我,似是不信,但瞅了一会儿,又觉得是真的,像小马驹一样哒哒的跑回来,拉着我的手,用力向前拽。 看着宸宸憋的小脸通红,我再也装不下去,缓缓地站起来,牵着他的手,帮他把卡片放进柜子。即使这样,整节课才过一半。 于是,我又拿出一盒日常生活用品的卡片,笑着冲他摇摇手中的卡片。 这下可把他惹着了,一边嗷嗷的哭,一边扭身去拿他的口肌训练器盒子,冲着训练室门跑去。 我急急忙忙去追,把他抱回椅子上,盯着他的眼睛,像狼外婆哄小红帽一样,目光真挚说:“这真的是最后一次,读完就走。你刚才只是接过卡片,并没有读。” 他看都不看我,嗷嗷喊,站起身,指着门就要迈步走。 我赶紧拦住他,在他面前打开盛卡片的盒子,说:“真的,老师说话算数。” 刚打开的盒盖,“啪”的一声被他强制盖上,拿着扭身往桌子上放。 被这么一拍,我脾气蹭的一下上来,拉过椅子,把他拦在半路,拿回卡片盒子,抽出一张卡片,展现在他面前,语气生硬地说:“读完就走,帽子。” 他看看我递到他面前的帽子,伸出手去推,把我手推回来,我又推回去,我俩打起太极来。 突然,卡片没拿稳,掉到地上。我弯腰去捡,没注意盒子歪了,瞬间又掉好几张。我连续弯腰去捡,捡着捡着一双小手出现在我眼前,抬头一看,是宸宸在帮我捡,捡一张放到桌上,捡一张放到桌上,速度比我还快。手里有活儿,他也顾不得哭,干得起劲。 一看他的表现,我瞬间有了注意,不再弯腰捡地上的卡片,靠着椅背换了个舒适的体位,抱着盒子里剩余的卡片,恰意地看着宸宸干活。 等宸宸全部捡完,他又想起要走的事儿,哼哼唧唧的来拉我的手,想让我带他出去。 我灵活地逃脱他的手,拿出一张卡片递到他眼前,“沙发”。 他伸出手接,在他拿住之前,我松开手,卡片滑落到地上。他一见卡片掉了,立马弯腰去捡,捡起来放到桌子上,又看向我想走。 我立即又递给他一张,“台灯”。故技重施,一连数次,他好像发现我是故意的,用幽怨的小眼神看着我。真得受不住那么可爱的眼神,想笑场,不断地告诫自己,“绷住,一定要绷住!不能前功尽弃。” 我不为所动,继续重复着一个动作。他停下来看着我的动作,没去捡,地上已经存了好几张卡片。我不由得放慢速度。 他生气的小眼睛看看我,又看看地上的卡片,嘴巴都要低到领口里,伸出小手,指着地上的卡片,张张嘴,慢吞吞地吐出个“你”。 瞬间会意,他是让我捡。但是这卡片就是为他扔的,我怎么可能捡?再者,我想要留住他,想要时弹出他的底线,于情于理,都不会捡。 于是,装作一副捡累的模样,瘫坐在椅子上,冲他摇摇头,说:“宸宸,老师太累了,弯不下腰,你能不能帮我捡起来?捡完咱就走!”这空头支票已经被他练出来,开的很溜。 他的眼神十分幽怨,好像在说,“你个大人,怎么这样”。又似大人们看不争气孩子的眼神一样瞅着我,我又秒懂,“才干这点活儿就累”。 刹那间,脸红的似朝霞。我努力的忍着笑,忽略他鄙视的眼神,打定主意,“任尔东西南北风”就是不动。纠缠一会儿,见我实在是没眼色,无奈之下,只好自己弯腰捡起地上的卡片放到桌子上。然后,再一次冲门口走。 见状,我怎么可能放他走?怎么有意思的宸宸,总得多玩会儿。于是,迅速的直起腰,像大街上发传单的宣传员似的递给他一张卡片,告诉他是什么。 他很骄傲,和所有路人一样直接忽略不接。别无他法,只好又“不小心”掉到地上。 果然,宸宸和路人是不同的,地上的卡片成功阻挡住他的脚步。他看看脚边的卡片,抬头无奈地瞥我一眼,非常深沉地捡起地上的卡片,转身走回去,放到桌子上。然后,他走到我面前站定。 秒懂,我迅速的递给他一张卡片,“袜子”。他慢慢的接过去,放到桌子上。 顿时,心里一阵轻松,成了。我继续让他帮忙转运卡片,边递给他,边告诉他名称。 随着我们刷得卡片渐渐多起来,我在告诉他是什么的时候,他会下意识的跟着我模仿发音。偶尔见到感兴趣的,接过去后,会前后的翻看。虽然只有唇形,很少听到发音,但这也是一种进步,让我很欣慰。总比他喊得全治疗区的人听见要好,再者,我好像掌握他不得了的小秘密。 兴奋的宸宸妈妈 看到宸宸这可爱的小模样,虽然兵行险招,但幸运的是,我赌对了。 宸宸不愿意配合,一方面是因为在陌生的环境没有安全感,另一方面则是家长帮他做的太多,他习惯别人看他的眼神帮他做事情,而不是自己表达。所以,我要是想让他表达,先要让他学会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最重要的是宸宸小朋友爱干净,喜欢整洁,又好像有一点点强迫症,利用他性格上的优势,很容易训练出效果。 下课的时候,我故意忘记他的口肌训练气,直接往外走。他跟在后面,出门的那刻,拉拉我的衣袖,回头看看桌上的训练器盒子。 我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告诉他:“自己去拿!” 他站我面前不动,哼哼唧唧的要哭,我扭头假装走,一见我不买账,立马转身小跑着自己去拿,不再指望我。拿到手后,慢悠悠地跟着我走,啊啊唧唧的哼哼,也没有哭。 妈妈怕他哭闹,就守在治疗区的门口,哪儿都没去。若是有老师出去,就扒在门口听一听,看看有没有宸宸的哭声。 我走在前头,打开门,他抱着训练器有一下没一下的迈着步子,似是累到极致。看他这无精打采的样子,我情不自禁地催促道:“你快点儿呀!不是找妈妈吗?妈妈就在门口坐着呢。” 妈妈似乎听出我的声音,立马从沙发上站起来,弓着身子往治疗区瞧,母子俩瞬间注意到彼此。 “哎呀!宸宸,你这节课真乖,竟然没哭。”妈妈冲着宸宸张开双臂,不可思议地夸赞。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妈妈,心想: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宸宸没哭,你含着眼泪做什么。 宸宸一见妈妈,瞬时滑落一颗眼泪,小跑着冲进妈妈怀里。搂着妈妈脖子的时候还知道拿着口肌训练器,妈妈一站起来,领着他走,直接扔地上,看向妈妈。之子莫若母,妈妈立即想弯腰捡起来。 我即刻制止妈妈的行为,“您别管,去前台给我签个字。宸宸,自己捡起来。”说完,我领着妈妈往前走。 宸宸见妈妈跟我走了,没捡地上的盒子,他气哼哼的把地上的盒子捡起来,跑去追妈妈。 妈妈很激动,“老师,我第一次见他捡东西。在家的时候,东西掉了就指着让我捡,他没有一次是自己动手捡。” 我一点儿都不意外妈妈说的话,和妈妈简单的交流宸宸上课情况,并告诉她一些日常中的小窍门和注意事项。 等到下班的时候,我去医院外面的麻辣烫馆吃饭,恰巧碰到妈妈。妈妈一眼就认出我,兴奋地和我说:“老师,宸宸午睡起来和我说话了。我就按你说得做,真管用。” 我问清楚具体的细节,又给妈妈一些在家训练的建议,才分开。后来,宸宸剩下的语言课都是我在上。离开时,效果还不错。 在家的时候,我天天听妈妈叨念弟弟,“同样是一个老师教,怎么人家学得好,你成绩就这么差!” 弟弟长大了,不再是小时候那个挨说不还嘴的孩子,有自己的想法,张口就来“没有教不好的学生,只有不会教的老师!不行,你给我换个老师。” 这把我妈气得,我听着都觉得不像话。但是,当自己开始带孩子的时候,真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孔子云:因材施教。一般,我们康复治疗师上课都是一对一,如果不能针对孩子具体的状况做出具体地分析,还真带不好课,怪不得孩子。当然,这不是说我弟弟的歪理是正确的。 意外 今天孩子比较多,语言课都上的差不多,剩下的感统课没上的孩子比较多。前台小姐姐比较人性化,觉得语言老师太累,给我安排一节感统课。 我感统课的孩子是位小姑娘,得有五六岁大,发育迟缓且注意力难以集中,但是理解稍好一些,大约落后两个年龄段。因此,带她上感统课会很轻松。只是出人意料的,这么轻松的课还出了问题。 小姑娘在里面表现得非常好,配合的也很好。不管让她做哪一项训练,玩哪个游戏都能很好的完成。没想到,下课在门口穿鞋的时候出了状况。 我们老师带孩子上课进出门,一般会让孩子走在前面,一方面为了方便老师开关门,一方面是为了保证孩子的安全,防止他们被门夹到手。 开会的时候,领导们一再的强调这个问题,我还没往心里去,觉得这不可能,老师走在后头怎么会夹到到孩子的手?若真夹到,这老师一定是个马大哈!同时,心里又不断地胡思乱想,这么奇葩的事情不会发生在我身上?结果,我就一乌鸦嘴,说什么来什么! 从感统教室出来的时候,我先拉着孩子的手让她出去在门口站定,然后喊她的家长过来帮孩子穿鞋。家长来的很快,我把孩子交到家长手里,就没再管。边转身低头找自己的拖鞋,边关门。 孩子带多了,办事总是慢悠悠的,关门的速度不快。拉了差不多三十度的角,我觉得有阻力,就没敢硬拉,回过头看孩子,找找原因。一回头,只见小姑娘背靠着门,一只手放在胸前,另一只正反手扒着门缝。同时,小姑娘长着大嘴要哭,也许是太疼,又或者一口气没喘完,还没哭出声。妈妈还在给孩子穿鞋,边穿边让小姑娘用力蹬脚。 可把我吓坏了,赶紧松开门把手,扔掉手里的签字本,急忙弯腰帮小姑娘把手拿出来。这时,小姑娘才哭出声。妈妈听到声音,不明所以地抬起头。 我托着小姑娘的手,转过她的身子,单腿跪在她面前,眼看着她的小手变紫,肿成馒头。 我心疼极了,眼里满是自责,“宝贝儿,不哭啊!老师给吹一吹,吹一吹就不疼了。”边说边托着她的手匀称的轻轻吹凉气。 妈妈在一旁看着,也十分着急,但她插不进手,“这是怎么说的呀?怎么挤着的?疼不疼呀!” 我没急着回答妈妈的问题,还是低头给小姑娘吹凉气,等听到小姑娘的哭声小一些,才停下手中的动作,疼惜地问她“告诉老师,还疼不疼?”她小声的啜泣,看着我点点头。 见她情绪平复很多,一把抱起她往楼上护士站走,“抱歉啊!我刚才关门的时候没注意到她把手放进门缝里,不小心给她挤到了。我现在抱她去护士站拿冰袋冰一会儿。” 我一直没给妈妈接近她的机会,把该是妈妈安慰她的事情一着急,全给做了。妈妈只好步履匆匆地跟在我后面,小姑娘已经不哭了,自己把手上托在胸前,贴着我的脸颊。到护士站,处理完,我又再三给家长郑重地道歉,取得家长的谅解,才下楼回科室。 回到科室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原主任报告这件事儿。原主任听后,想都没想,直接说:“没事儿!家长谅解就行。有事儿我担着,下回儿注意。” 听这话,我既心生感动,又愧疚,若是能再细心些就好了,捂脸说:“可不敢有下次,这一次就把我吓得够呛!” “嘿嘿!还是见得少。姑娘,等你以后见多啦,就不这样了!” “这种事儿还是少见点儿!”我低着头小声嘟囔。报告完,原主任就打发我出去带孩子。已经折腾一上午,也该出去干活。但是,干活之前我想去趟洗手间。 刚到洗手池旁,我听到厕所里传来断断续续压抑的小声啜泣声。心想:“这谁呀?大白天的想扮鬼吓人!” 于是,好奇的顺着声音来源往厕所里找去。最终确定是最里面的那间。我从门缝外往里瞧,是穿蓝色工服的女孩,应该是我们同事,再仔细辨别声音,发现是前台的同事——田田。 我铛铛的敲门,“田田,是你吗?开门。”没人回,好像故意收敛哭声,装作不认识一样。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情?怎么躲这呀!你开开门。”我继续敲,她听出我的声音,又伤心的哭出声,还是不给我开门。 “你蹲厕所里哭,算怎么回事儿?咱这儿来来回回的家长,不知道的还以为闹鬼呢!你给我开门,我给你换个地方哭。你再不开门,我自己开啦!”里面的哭声越来越大,但她把头埋胳膊里,就不给我开门。 我不再和她磨叽,待会儿引来的人多了,彼此更难堪。于是,摘下胸牌,伸到门缝里往上一挑,门自动打开了。 果真是她!眼睛都哭得红肿!我上前弯腰用力拉起她,拽着胳膊往外走,“哎哟!多大的事儿呀,哭成这样!我刚当着家长的面,把孩子的手夹成大馒头,也没像你这样哭。没有过不去的坎!”说着,把她拉到我经常做语言训练的教室,一般就我自己用。 她一屁股坐到沙发上,哭得更伤心,更大声,更肆无忌惮!看她这个样子,我心中深深地叹口气。不用她说,光靠猜,我都能猜中,肯定是在前台和家长吵架,被骂了,还被骂得很惨。我也没再说别的,关上门出去。 到前台一看,冷助理在那儿坐着呢。我走过去,坐到她旁边,悄悄地说:“冷姐,刚才我看到田田在厕所里哭,怎么啦?” 厕所里的哭声 “别管她!和家长吵架了。”冷助理绷沉着脸,声音里也带着气。 “哭得挺惨的!看着挺可怜的。” “谁不可怜?这么多孩子哪个不可怜!我不可怜?什么都没做被家长骂成狗?当着这么多家长的面,我护着她,她还让我下不来台。”一听这话儿,冷助理的邪火上来了,连指带比划的说得吐沫横飞,义愤填膺。完了,我捅马蜂窝了!现在撤退,恐怕是来不及了。 “你说说她办的是什么事儿?孩子一共四节课,一大早就来排队,就排上一节语言课,等三个小时都没等到下一节课,你说家长急不急?不和她干架和谁干架!” “咱今天这么多孩子,她肯定是忙得晕乎乎的忘记了。” “我之前提醒过她,家长骂的那个难听!他们家也不是第一次这样,不长记性!” “哎呀,都消消气,我带哪个孩子?” “带这个,语言发育迟缓,也已经等很长一段时间。” “这孩子叫什么?放放?我好像带过。” “那就赶紧带!不然,又得加班。” “嗯!”确定带哪个孩子上课后,我直接喊名字带去言语教室。 这孩子我确实带过,语言发育迟缓,什么都不会说,但有一定的唇形模仿能力。他语言发音落后,带的认知理解也有些许落后。因此,他要认知、理解、发音一起教。 我没记住这孩子长什么样,但是我记住他妈妈长什么样。和我们村的农家妇女一样,语调朴实,穿着淳朴,长相纯朴。所以,印象十分深刻。 田田在我经常上课的言语教室里调整情绪,不可能再带孩子过去,只能和其他老师拼一间教室。运道特别好,第一间言语教室只有一位老师,是丽丽。于是,就带孩子进去啦。 “稀客呀!怎么有空带孩子来我这儿。”丽丽一见是我,还挺高兴。 我把刚才经历的事儿和她说一遍,丽丽一脸唏嘘,“田田就是太傻,催得紧了就先给他们家安排呗!那些等的家长又不知道谁先来的,较那真干嘛!” “你知道?” “我刚才带孩子出去的时候,听一点儿,但没听全,冷婵催我赶紧带孩子。” “怎么今天语言积攒的这么多啊!上午见没几节课,才让我去带感统课。” “还让你带感统课啦?” “是啊,当时上完课出来,没几位等言语课的家长。” “哎!这田田也是。今天是周六,不用想,孩子肯定多。那会儿没人,大都没来呢!再说,今天新诊也多。评估占一位老师,昨天又辞一位,哪还忙得过来呀!” “辞退?谁呀?把谁辞啦?”我十分吃惊,一点儿消息都没透露出来,到现在还蒙在鼓里。 “你不知道?看来主任的保密工作做的太到位,也不是件好事儿。”丽丽看着我,唏嘘更甚,转而又回归平静,“把小夏给辞退了。” 一听是她,我反而不吃惊,还觉得很正常,寻个舒适的坐姿,十分解气地说:“辞她就对啦!” “怎么说?你这么高兴是和她有矛盾?” 闲聊 “在你眼里,我就是这种人啊?只是看不惯她不懂装懂,还自以为是罢了。” “哈哈!你说的对。我和她一起带孩子的时候,不止一次的发现她有问题,给她提过建议,不听。给冷姐说,她当时也没什么表示,没想到转眼就把人给辞退。” “你发现她有什么问题?” “就说最近的这次,她带一构音障碍的孩子,那孩子会说,就是有些发音说不清楚。你知道她上课带孩子干什么吗?” “干什么?” “上课带着孩子插木棍,就练精细动作的那套用具,你知道?我委婉的给她建议,她辩解说是在给孩子练注意力。这不是睁着眼睛瞎说嘛,孩子坐那儿一动不动,让干嘛干嘛,做得比谁都认真,哪儿用得着练注意力!就练注意力,一整节课都插木棍,也不知道再和谁较劲儿。” “哈哈,我发现她可搞笑呢!她上完课带孩子出去,家长不都关心孩子上课情况嘛,她给家长说孩子整节课表现得都很好。家长追问,怎么个表现得好法。她立马变卦,说其实孩子也有很多问题,有的没的给罗列一大堆,家长听得脸都绿了。我在旁边站着都觉得尴尬,她还不止一次这样。” “这回下定决心开除她,倒不是因为这个。虽然和她沟通不了,但眼下正缺人,也能容忍她,毕竟都是些小毛病。最重要的是她固定孩子做的不仅没进步,还出现较大的退步。实在是忍无可忍!” “呵呵!干这行,没良心可不行!都不知道她上课都带着孩子干嘛!” “你这儿孩子咋回事儿?” “发育迟缓。他有一点儿挺好,模仿能力不错,只是认知理解稍差。”看着眼前正在拼拼版的孩子,我感觉很可惜,觉得这孩子不该这样,“你看,他还是很聪明的。虽然这些拼板他不认识,但他会一个个试,还知道试他不认识的,试过一两次他就能记住,减少出错率。而且一步指令、两部指令大都能听懂,听不懂的稍微给些提示,就能独立完成。按说这样的孩子不应该这么大了什么都不会说,可他就不会。” 说着,收起他拼完的拼板,递给他一支哨子,“放放,吹哨子,吹二十次,你吹,老师数数。”一边给他做吹哨子的动作,一边伸出手比数字。他看明白后,呆愣愣地点点头。 “开始,一、二、三……”很快,他就吹完,憋得小脸通红,我让他休息会儿,休息完,再来一组。 “他气息有些弱,吹得不怎么响。” “我也挺好奇的。他能跑能跳的,又长得这么壮,不应该这么费劲儿,就好像没气似的。” “他应该是不会在嘴巴里出气。” “嗯,是。他能模仿发音,也能发出音,但音量特别小,还不如那没吃饭的呢!倒像气息奄奄的老人。” “噗哧!气息奄奄的老人?瞧你这比喻,他妈听了不得和你打一架。” “哎呀!是真的。等他吹完,我教发音的时候你看看,真是这样!我就没找到他这样的原因。” “查过听力吗?” “不清楚,咱医院没有听力检查。他应答确实少,看着还呆愣愣的。” “你不如建议他家长去做个听力筛查。” “我就带他一节课,建议家长去做听力筛查,找事儿呢!再说,家长也不认为他有听力问题。我上一次带过他,问过他妈妈有没有做过听力检查,他妈妈只说听力没事儿。” “哎,也是!多一事儿不如少一事儿,少一事儿不如没事儿。” “少一事儿不如没事儿。”我俩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哈哈大笑。 放放,已经吹完,这组比上组好一些。最起码有些哨音听着响亮,不是那种有气无力的声音。 “好啦,放放!我们吹完啦!跟着老师读卡片好不好?”我把装着日用品卡片的盒子在他眼前晃晃,晃到哪儿他的黑眼球就跟着转到哪儿,滴溜溜的,特别可爱。 他看着我的眼睛,呆傻傻的点点头。 “这样啊,老师放三张卡片在桌上,老师说哪一个名称,你捡哪一张给老师,我们就读你捡的那张,好不好?”说着,并排着放了三张卡片在桌上,然后边示范边讲解,确保他彻底理解,能更好的配合我。 “放放,你看,现在有三张卡片在桌上。比如老师说‘碗’,你就把这张画着碗的卡片递给老师,然后老师教你读‘碗’,好不好?” 他再次用力的点点头,我可以稍微放心些,应该是听清楚游戏规则。开始训练。 “碗。”话音刚落,他立即把桌子上的卡片递给我。 “对啦,真棒!”说着,给他在额头上点个赞,他害羞的笑笑。 “碗~”我放慢语调,长大嘴巴,唇形特别夸张的发音。他只是动动唇,并没有出现模仿,我并不着急,耐心的又重复一遍。 “碗~”他这回有张开嘴巴,但长得很小,好像还没掌握要领。 “跟着老师学,撅嘴巴,用力撅,把唇缩在一起。”他还是扁扁的,我带上一次性手套,帮他捏在一起,让他体会唇聚在一起的感觉。果然,比刚才要好。 “猛地松开,松开,张大嘴巴,‘碗~’。”一边指导,一边给他示范,这次要比前两次好,唇形对,发音对,只是气息弱,声音小。 “对对,再来一次,‘碗~’,‘碗’,……”不愧是我看中的孩子,果真有前途,一次比一次好。 我们一张张地练习,一遍遍地重复,一次次地纠正。他只要认真起来,学得很快,进步也很快;我只要认真起来,教得很棒,时间过得也很快。没觉得教多少,下课时间到。我也不拖堂,放放表现得很很不错,能力也还可以,教会家长在家练习也行,不需要多大的技术含量。 当众教学 再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一时半会儿的急不来,总得给他练习的机会。不然,教得多,忘得快,或者是不会用,都是白费力气。 我带他到前台找妈妈,一喊他的名字,妈妈来得倒也快。我把签字本递给妈妈,让她帮我签字。 妈妈一边签字,一边问我,“老师,上次您跟俺说,孩子会说话,让我回去教教,多多练习。俺回去怎么教也不说,一个音都没有。老师,你说这咋办呀?他是不是还不会说呀?” 听到这熟悉的农村大嗓门,我真得很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但顾及到自己的身份,又不得不端着架子,站在那儿接受前台所有人的目光注视。倒不是嫌弃妈妈,只是这嗓门太大,吸引的目光太多,压力顿时倍增,有些承受不住。 我脸颊通红,轻声安慰她,“您别急,耐着性子慢慢教。据我观察,您性子有些急,咱孩子说话这事儿急不来,需要给他时间,一方面是熟悉说话技巧,一方面是学会适应。不是有个词叫‘熟能生巧’,你得多带着他练习。” “俺是性子有些急,但是教他的时候可耐心啦!一遍遍地教,就是不会。这都来了快一星期了,一点儿效果都没有!” 一上升到这个高度,周围的家长都伸长了耳朵,聚精会神地听,有的光明正大的炯炯有神地看着我们,还有的直接围过来。 哎哟,我的天神姥爷!我到底惹了个什么大麻烦!这事儿要处理不好,那就有好戏看啦!自砸招牌不说,还得连累医院背上“骗子”的骂名。亏得我还觉得这位家长是农村来的,感到亲切! 其实,这事儿也好解决。我直接当场拉着孩子示范一下,教孩子说个词语,看看孩子到底会不会说即可。恰恰相反,这是最难的。这孩子不懂我眼前的处境,又这么多人看着,他只要有一点儿胆怯,不能很好的配合,我都得万劫不复,粉身碎骨。但现在这样,只能背水一战。 没和妈妈过多的纠缠。按住孩子的肩,不让他转头,又要过妈妈手里的苹果,蹲到孩子面前。 “放放,你想吃苹果吗?红苹果,大大的红苹果。”我晃晃手中的苹果,争取用食物唤出他沟通的动机,然后放缓语速,放慢唇的变化,尽量能让他听懂,或者是抓住关键词。 果真奏效,他眼珠子像黏在苹果上一样,看看苹果,又看看我,肯定的用力点点头。 我看到他有反应,很欣喜,说明他有沟通的动机。我再接再厉,顺势而上,“那你跟老师说‘苹果’,老师把苹果奖励给你好不好?”我真怕他不干,或者是直接上来抢,心里十分忐忑。周围人带给我的压力越来越大,就要像海水一样把我淹没,窒息的紧迫感迎面扑来。 也许是苹果的诱惑太大,他再一次用力地点点头。我稍微松一口气,赶紧用上课的方法教他。 “苹~果~”缓慢地说完,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反应,结果没有反应。我都明显地感受到周围人失望的眼神和叹气声。 我觉得自己快哭了,但表面上还能稳得住,又重复一遍,“苹~果~”。 这回他有反应,唇明显的上下动动,但还欠些火候,没有声音。 我蹲着的腿都在发抖,心也跟着颤巍巍的,但不敢表现得太激动,怕吓着他,尽量维持着上课的声音,继续重复,“苹~果~”,“苹~果~”,“苹~果~”。 接连缓慢地重复三遍,等到第三遍放放说得声音明显增大,我听到了,妈妈也听到了,周围的人也有听到的。 妈妈惊讶地感叹道:“哎呀,他还真会说呢!” 听到妈妈这句肯定的话,我才敢放下悬着的心,扶着前台的桌角站起身。站直后,我的双腿还在抖。 手里的苹果在妈妈发出感叹的时候就已经递给放放,这会儿他正卖命的啃着呢!我抚摸着他的大脑袋,心想:不愧是农村出来的小伙子,就是给力! “您也看到了,他是可以的。只要多一些耐心,总能看到他的进步。” “好的,好的。谢谢,老师。” “您客气!” “怪不得别人都说‘自己的孩子要别人来教’,人家说得对。” 对不对的我不关心,我只关心什么时候能下班。等我到下班的点儿,已经六点半,食堂早就关门。我下楼打卡下班,准备出去吃饭。 经过医院一楼大厅时,恰巧碰到上午感统课挤着手的孩子。我一看是她,主动向他们打招呼。小姑娘站在大厅中央,有些害羞地看着我。 我走过去,蹲到她面前,“宝贝儿,让阿姨看看你的手,还疼吗?”她慢慢的把手拿到胸前,放到我手里。从表面上看已经没事,肿渐渐消退,吓人的紫色也没看见。 她靠着妈妈的双腿,把自己藏到妈妈的大衣下。妈妈笑着推推她,“告诉老师,说早不疼了,已经好多了。” 她没防备,被妈妈推开,又自己紧忙靠回去,腼腆的小声说:“不疼啦!” “哈哈,不疼就好。吃饭了吗?”我摸摸她的小手,开心地问。 “给老师说我们吃啦,正准备上楼休息呢。”妈妈用腿碰碰她,示意她说。 “吃啦!再见!” “哈哈,明天见!”见这孩子没事儿,我挺开心的。 和他们分别后,我拐出医院门口去吃麻辣烫。点好餐后,找张桌子坐着等喊号码。等的无聊,拿出手机刷视频看。 渐渐地,餐馆里变得热闹起来。吃这个,不吃这个,结账,喊号码牌的声音络绎不绝。 急迫的家长 突然,周围安静下来,只剩一妇女的声音。这声音我很熟悉,在前台整得我下不来台的家长。这回儿,她直爽豪迈的声音可不是针对我。 我坐在角落里,悄悄地抬头看她。她正在结账。放放也和她在一起。店铺里有活动,满二十赠一瓶饮料,饮料有两种,花生奶和橙汁。她一手拿一瓶饮料,正在逼放放说话,问他选择喝哪个。 “你告诉妈妈你想喝哪个?花生奶还是橙汁?你告诉妈妈,妈妈就给你买。你不说,妈妈就不买了,不给你喝。说呀,喝哪个?花生奶还是橙汁?”她满脸焦急,语气急迫地问。 开始的时候,放放还看着她的脸,盯着她的眼睛,后来越说越多,放放就四处张望,打量着周围,不再理会妈妈。而妈妈还没注意到,继续念念叨叨。 “你这孩子,非得急死人!我还等着结账呢,你倒是选啊?你看看,后面这么多叔叔阿姨等着呢!真烦人,就不该带你出来。” 哎呀!我就不该对这位妈妈抱有什么希望!只是在心中默默地祈祷,别注意到我,别注意到我!我算是知道她为什么教不会孩子。可我也发现,越害怕什么越来什么,越不想让她注意到,越是容易被注意到。 这时,商家叫我的号码牌,让我去端饭。我不得已站起来,低着头往前走,希望她能忽视我或者装看不到我。但我又忘记我们农村人是多么的热情好客! “呀!老师,你也来这儿吃饭啊?”妈妈见到我非常热情,热情到让我觉得尴尬。 “是啊!你们还没吃饭呢?” “没呢!老师,这孩子又不会说话了。我刚才教那么久,一句都不说,光会和你们说。” 我这暴脾气也快忍不住了,您叽里咕噜地说了那么多,到底想让他说什么?我从头看到尾,就没抓住你说的重点,他个发育迟缓的孩子能抓住重点?提炼出您想让他干什么,说什么?别逗啦!这家长和她谈也是白谈,还说自己脾气不暴燥,被抓个正着,打脸不?这样的家庭训练怎么可能会有效果! “那您到底想让他说什么呢?”我压制着自己的负面情绪,忍着怒气问。 “说喝哪一个呀!”她还着急冒火的,嗓门越来越大。幸好这孩子习惯了,换个胆小的,不得给吓瘫。 “那您告诉他有哪些了吗?” “告诉了呀,花生奶和橙汁。” “那您再问一遍,简单的问。拿一瓶放到他面前,告诉他名称,别说其他的。” 她按我说的做,递上前一瓶,“花生奶”,又换另一瓶,“橙汁”。 孩子盯着她的眼睛,指一指装橙汁的瓶子。 “橙汁?” “橙汁。”这时,孩子张口跟着她说,语气虽轻,但也让人听个明白。 “这不就说了吗?您别着急,慢慢来。他目前的能力不在他现在所处的年龄段,要低一些。您可以把他当作两岁的小朋友来对待。” “两岁的小朋友该怎么和他交流?”妈妈问得很迷茫。 “两岁的小朋友能说词语,不能说句子,您现在可以和他多说词语。若还不知道该怎么做,您可以看看周围的亲戚朋友是怎么带孩子的。” “好的,老师!我明白了。回去多和他说词语,实在不行,就找位有两岁孩子的家长学学。再不行,把他送幼儿园去。” “好的,再见!”说完,就端着饭转身走掉。 我实在理解不了这位妈妈,孩子现在这样,你带着都嫌烦,那幼儿园里的老师一天看那么多孩子,能不烦?哎!不是咱家的孩子咱不愁,也只能这样安慰自己。 后来,我见一孩子比放放语言发育的还落后,但他进步却很快。我给他们家上远程视频,一周制定一次计划,布置一次作业。只要我说,妈妈就带他去做。孩子闹情绪,边哄边和孩子死磕!磕到孩子投降,静下心来和妈妈一起学,把一天的任务完成。 我特别佩服那位妈妈。孩子有进步我从不居功,认为那都是妈妈的功劳,是妈妈不辞辛苦地付出换来的。我真的特别希望有特殊孩子的家长能沉下心来,持之以恒。虽然很难很难,但终究会让你不负努力,看到希望! 不会沟通的父子 杂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