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卷了,回家种田》 第一章 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 闹钟响了三次,该去实验田了。盛夏至却没站起来。 她依旧坐在椅子上,盯着手里的结婚请柬发呆。 盛夏至是本省农大学生,今年博一,研究作物方向,现在在老家村子里培育新品种西瓜。 试验田是学校帮忙租的,距离大学城三小时车程。她去年搬回来,男友留校工作,两人开始异地恋。虽然聚少离多,都没怨言。 直到今早,她收到男朋友的结婚请柬。 她和男友青梅竹马,从中学到大学,他结婚请柬里的另一个名字却不是她。 为了留校任教,男友和校领导的女儿在一起了。 他的朋友知道,他的同学知道,她却是最后一个知道。 手机铃声打断盛夏至的思绪。她才接起电话,对面很焦急的说: “小夏,在家。快快快,来小码头一趟,赶紧的。” 打电话这人姓张,是农大教授,盛夏至导师的师兄,海草床生态修复技术和生态研究工程的专家。 张教授去年在这片海域培育了一片海草,今天该验收成果了。 海草床分布在水深六米的水域内,采集样本要潜进水下。就在今早,张教授的学生,团队里唯一会潜水的大师兄突发鼻炎,影响耳压平衡,不能下潜。 因为潜伴制度,张教授不能独自下去,只能临时召唤盛夏至。 盛夏至老家三面环海,她在海边长大,水性很好。 挂了电话,盛夏至把请柬扔回桌上,去马厩牵出自己的小马,出发了。 小马是农大学校培育的,早产儿,所有人都说活不久,想放弃的时候,盛夏至把它带回家,精心照顾长大了。 靠海的村里泥土路多,路又窄,不方便开车,骑马更方便。 前几年为了发展旅游业,镇上扩建了原本很小的码头,在沙滩上修了不少景观。如今是旅游淡季,巨大的雕塑们耸立在空旷的沙滩上,看起来某名有些凄凉。 江寒坐在建筑的阴影里,不住检查自己的手机,依旧没人给他打电话。 江寒大学毕业就在自家公司工作,今年是第三年。 江家从事餐饮行业,从高端餐厅到速食产品都有涉猎,产业很大。 江寒进公司时,以为自己是来做大事的,谈笑间几千万的合同轻松拿下,没想到他爸把他按在基层,每个部门转了一遍,做得全是跑腿打杂的工作。 江寒心中不满,但劳动合同已经签了,他又不能去仲裁亲爹,只能咬牙坚持。 好在他能力不错,三年下来,硬是把自己培养成销售组的小头目,带领小组成员策划了几次活动,成果很好,把公司萎靡的销售业绩拉升了九个百分点。 他以为自己从此扬眉吐气了,升职加薪夺回富二代人生,谁知道他爸对他没有任何夸赞,昨天还因为一点小事,把他痛骂一顿。 让他挨骂的小事真的很小,价值几毛钱。 昨天江寒上班时,撞见市场部员工和果农协商苹果的收购价格,两人为几毛钱争论不休。 江寒觉得几毛钱的争论太过可笑,便做主提高收购价格,每公斤多给了果农三毛钱。 果农的苹果不算太多,五百公斤左右,公司只多支付一百来块。 对江寒来说,还不够一顿饭钱。他压根没把这事放在心上。直到昨天下午,他爸把他叫到办公室,当着几位总经理的面,骂了他一顿。 自从他升组长后,这是他爸头一次当众下他面子。 江少爷不是忍气吞声的人,知道自己被骂的原因是一百多块后,和他爸大吵三个钟头。之后趁第二天周末,离家出走了。 “竟然还不给我道歉?”江寒不可置信的盯着手机,“我流量用完了,还是没话费了?” 他点开微信页面,本来想随机选个人测试一下,发现朋友圈有更新,便点了进去。 是他下属,连发三条动态号丧,说自己周末自愿加班,命比双黄连更苦。 江寒不喜欢加班,也不叫人自愿加班。他给下属打电话,“怎么回事,七夕节的项目出问题了?” ‘七夕’是餐饮业销售额爆发的日子,江寒很重视这次活动,早早和下属设计营销方案。 下属惨兮兮的说:“老大,‘七夕’没事。是江总那边,催着要‘父亲节’的销售计划。” 江寒不解,“‘父亲节’不是下周二在大会上说吗,周五我开会确认过。” 下属说:“可是,江总助理今早四点给我发邮件,催我要方案。” ‘父亲节’的销售额增长并不明显,用不着大老板亲自过问。 江寒知道,他爸是借要方案这事,提醒他做个孝顺孩子。 江寒对下属说:“你别做了,休息,我和江总说。” 江总电话很快打通了。有个挺年轻的声音问:“你在哪,昨晚怎么不回家?” 接电话的人不是江总,是江谷雨。江寒的亲哥。 江谷雨比江寒大九岁,江寒被他带大的。他从小身体不好,有哮喘,江寒向来不敢招惹他。 江寒火气下去一半,哼唧说:“我市场调研呢。” 他话音刚落,江总的冷笑便通过听筒传了出来:“离家出走就离家出走,还市场调研,真是屎盆子给自己镶金边。” 江寒火气又上来了,模仿他爸昨天骂他的语气,大声说: “有的人,下周才开始的工作,偏要比别人提前两天。这么低的工作效率,还做什么老板,趁早辞职算了——” 江谷雨警告似得,说:“江寒!爸爸那么大岁数了,你不能少说两句。” 江寒不满:“我也才三岁零两百来个月,他怎么就不让着我。” 那边江总又开始骂人了。江谷雨说了句“你注意安全,离家出走够了就回来,下周二还有会”,便安抚他爸去了。 江寒正在气头上,大声说:“我不回去,那个破会谁爱开谁去开!” 挂了电话,江寒给下属发了个红包,算是加班费。 他被这事闹得心烦,偏身边的熊孩子叽叽喳喳吵起来,吵得他更加烦躁。 江寒随意听了几句,他们在讨论哪里能钓到美人鱼。 “真是天真的小屁孩。” 他招手叫来小朋友,严肃的说:“这个世界上没有美人鱼。” 小朋友们不信。一个小胖子比划着,“我在海洋馆见过的,是个好漂亮的姐姐,头发长长的,有鱼尾巴。” “那是人假装的。” 江寒想搜索‘儒艮’的图片,又不知道‘艮’字怎么念,拼了几次也没蒙对,最后干脆搜索‘海牛’,觉得它们都一样丑,长得应该差不多。 他给小朋友传阅图片,认真科普,“这才是真的美人鱼,你们看到美丽姐姐是假,是美丽姐姐假扮的。” 小朋友们不能接受这么大的落差,一个接一个,放声大哭。 江寒有些不知所措。 他想了想,指着不远处的商店,和他们商量,“别哭了,我给你们买好吃的,怎么样?” 盛夏至把马栓好,路过商店门口,看见个高个子青年从商店出来,向门口的小胖子走去。 盛夏至本以为是哥哥带弟弟出来玩,谁知下一秒,高个子男人夺过小胖子手里的冰激凌,小胖子眼眶红红的,一副想哭不敢哭的样子。 什么人啊,竟然抢小孩零食!盛夏至看不下去了,大步向男人走去。 六月时节,内陆城市已经热起来,海边却是凉的,即便中午,也要穿长袖。江寒出来结账,看见小胖子偷拿冰激凌,担心他闹肚子,立即没收。 他才想数落小胖子几句,冰激凌又被人夺走了。 江寒转身一看,是个陌生姑娘。 姑娘相貌清秀,肤色微深,一头微卷的长发,脸上晒出些晒斑。她穿洗得发白的T恤和牛仔裤,一双眼睛清澈又明亮。 她像夏天里的树,身上有种沉稳而蓬勃的生命力,怎么看也不像个抢劫的土匪。 盛夏至也在打量眼前这人。 眼前的男生肩宽腿长,眉眼英俊,鼻子挺拔。他穿着质感很好的白衬衫和西装裤,一看就是不缺钱的主,却在这里抢小孩零食。 盛夏至才想教训他,却发现他刚扫完付款码,意识到自己搞错了,手里的冰激凌烫的她手疼。 江寒收起手机,低头看看熊孩子,又看盛夏至,疑惑的问:“我们,认识?” 盛夏至面无表情的把冰激凌塞回江寒手里,冷声说:“雪糕看起来很好吃,我想看看牌子。” 说罢,头也不回地逃了。 她以为自己跑的够快,尴尬就追不上她。 没想到,五分钟后,她和江寒面对面坐着,沉默的看着对方。 第2章 这还拿不下你 张教授借用的游艇是江寒家的。 张教授一周前协商好这次出海,谁知江少爷突然心情不好,决定出海散心,两方人马只好同行。 江家游艇不算小,对水深有一定要求,不能停在浅滩,两人得坐救生艇过去。 江寒打量盛夏至,问:“你就是张教授等的潜水员?来得好慢,我等了你小半个钟头。” 盛夏至解释,“抱歉,村里公交很慢,我骑马来的。” 江寒问,“商店旁那匹吗,原来是你的,真漂亮。” 盛夏至一点也不谦虚,“那当然。” 江寒和她打听:“哪里买的?我刚去马场学骑马的时候就想要一匹自己的马,一直没找到合适的。” 盛夏至回答:“买不到的。它妈妈是我们学校培育的蒙古马,爸爸是来我们学校养老的退役赛马。它是个美丽的意外。而且是独生女。” 江寒倒不遗憾买不到马,有些惊讶地说:“原来农大还能养退役的赛马,我头一次知道这件事。” 盛夏至不是个善于交际的人,只点了点头,再没说话。 江寒不适应这种安静的氛围,左看看,右摸摸,最后从口袋里摸出来不及丢掉的冰激凌包装纸,搓出一些噪音。 盛夏至看见了,尴尬的记忆追了上来。她不自觉动了下腿,想把自己缩成一个球。 也是这时,江寒发现他们撞鞋了。 两人穿了同一款球鞋。 盛夏至的鞋是夜市上随便买的,和江寒的比起来,不但做工上缺斤少两,甚至logo上还缺了一撇。 江寒不想姑娘难堪,只扫一眼便移开视线。 他没有怀疑盛夏至穿高仿。因为盛夏至这人有种莫名的气场,看起来就不像在乎衣着是不是名牌。 两人很快到了游艇,江寒上船后,盛夏至站在游艇边,迟疑着不肯前进。 江寒不解,问:“怎么了?” 盛夏至有些不好意地说:“我鞋底有泥巴。” 游艇通体银白,擦得锃亮泛光。她从试验田过来,鞋上泥巴未干,很容易踩脏。 江寒不在乎,说:“没关系,反正也要清理。” 盛夏至不同意,“给别人增加工作量总是不好的。” 说完,她脱了鞋,光脚踩在甲板上。 张教授和他的学生已经等了一会了,见盛夏至过来,立即有人带她去换衣服。 江寒对他们不熟,才想回自己船舱,听见有男生小声说:“你们看见没,盛夏至和那个江少爷一起来的。” 另一人说:“她就是看起来清高,背地里不知道玩得多花。你们入学晚不知道,她还做小三,抢别人男朋友,当时闹得可大了。” 原来她叫盛夏至。江寒想,人品很差吗,可真看不出来。 开门声打断他的思绪,盛夏至换好湿衣出来了。 她背着水肺,去和张教授汇合。 她调试装备的动作很熟练,江寒也会潜水,看得出来她是个老手。他追上去,好奇地问:“你在哪里学的潜水,潜了多久?” 两人这时已经来到船舷,盛夏至正和张教授核对数据,随口回答,“村里学的,小学三年级开始潜。” 说完,她想入水,却被江寒拦住了。 江寒严肃地看着她,“你没有潜水证?” 盛夏至不解,“潜水又不是开车,要什么证明?怕我在水里撞到鱼吗?” 江寒依旧严肃,“你们不是科学家吗,怎么对自己的生命一点都不负责——” 他还想劝,盛夏至却不想听了。只听‘扑通’一声,她已经入水。 江寒只好看向张教授,希望他珍惜生命。张教授更怕麻烦,二话不说,也溜进水里。 江寒以前在潜水俱乐部见过,有人仗着自己水性好,在海里瞎胡闹,差点丢了性命。 他是真的担心这一老一少出事,恨不得跟着下水,全程监督。 船长看出他的心思,把他拉进驾驶舱,安慰道:“我们海边长大的孩子,没学会走就学会游泳了。 还有张教授,就更不用担心啦,人是专业搞那个、那个海带还是海菜的。以前我还见过他大冬天下海。” 这位船长就在这片海域活动,江家出海总请这位船长,两人很熟。 江寒惊讶:“你认识盛夏至?”船长说:“小夏博士嘛,在我们这里很有名。 她当年可是我们市的高考状元,上过新闻的。我们镇子上这么多年就这一个状元,大家稀罕得很,谁知最后学种地去了。 听说她现在在他们村子种什么新品种西瓜,我也不懂。不过她真的厉害,会给庄稼看病。我有个亲戚,家里玉米遭了病,就是她给看好的。 对了,听说他们之前有片地种坏了,也是她治好的。” 船长看起来很为盛夏至可惜:“这么聪明的脑袋,干什么不好,非要吃种地的苦。他爹妈也是,也不拦着,让一个姑娘家遭这种罪。家里种了三辈子地,还没种够吗。” 江寒其实不太懂船长的话。 他长这么大,没有特别关注过西瓜和玉米,不知道土地也会生病,没亲手摸过泥巴,也不知道种地有什么苦。 他只是想,原来是博士,看起来果然很聪明的样子。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江寒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这是他特意设定的倒计时,用来计算盛夏至和张教授的入水时间。 “他们怎么还没上来,水肺里的氧气该用完了。” 说完,他冲去甲板,海面平静无波,没有半分涟漪。 江寒慌了,立即冲回驾驶舱,问:“船上还有水肺吗?” 船长也慌了,“没、没有。你是临时决定过来的,我什么也没准备。” 船长毕竟是海上讨生活的,经验很足,很快镇定下来,从角落里找出脚蹼和面罩:“我可以自由潜——” “你不行,你要开船。你得把我们安全的送到岸上。” 江寒快手快脚穿戴好装备,“我学过自由潜,我去。” 立夏前的海总带着刺骨的凉。江寒才脱下衬衫,身上就结了层鸡皮疙瘩。 他咬着牙,踩着旋梯下去。 走到最后一层时,张教授的学生终于意识到他要做什么,七手八脚拽住他,叫他不要想不开跳海。 他们大多是第一和张教授出实践,或者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并没意识到张教授和盛夏至遇到危险。 江寒挣脱不能,又冻得不行,只能大喊:“你们教授和盛夏至有危险,我要下去救他们!” 他声音很大,现场立即安静了,众人惊讶的看向海面。 江寒松了口气,才想下海,却发现眼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个脑袋。 三人六目相对,盛夏至沉声问:“您能让让吗,我们想上去。” 第3章 少爷很久没笑这么开心啦 江寒这才回神,立即伸出手,想拉盛夏至上来。 盛夏至先把张教授送了上去。 等两人都回到船上,江寒依旧后怕,用质问的语气说:“你们怎么回事,为什么在水里这么久!” 张教授坐在甲板大口喘气:“是,是我的错。” 张教授年轻时身体很好,寒冬腊月下水也不怕。可随着年岁增长,年轻时的小毛病逐渐严重,他身体大不如前,自己却没察觉。 就在刚才,他下潜途中,中性浮力没控制好,起伏过于频繁,耳压变化太大,搞得他头晕脑涨,多亏盛夏至及时发现,这才没酿成大祸。 “真是老了。”他对盛夏至感叹:“辛苦小夏同学啦。” 盛夏至正卸水肺,听见这话,没给他好脸色,“知道岁数大了,就别以身犯险。雇人花不了几个钱。 你想过没有,万一你遇到意外,就算不考虑阿姨,也得想想你的学生能不能继承衣钵。 你想把这片海扔给谁!” 张教授委屈巴巴看她:“小夏你变了,你以前多尊敬我啊,一口一个师伯叫着。你瞧现在——” 盛夏至指挥学弟把他架起来,“快送这老头去换衣服,老胳膊老腿,再折腾感冒。” 老头不肯,指着地上的样本,“把样收起来,这点东西差点要了为师的命。” 学生们簇拥着张教授,闹哄哄地回答:“回来就收。” 等他们离开,有个学妹提醒盛夏至: “小夏姐你也快去换衣服。你一个人照顾一大片实验田,不能生病呀。” 盛夏至应了一声,问:“江少爷呢?他刚才想救我们,总得说声谢谢。” 她找了一圈,没看见人,打算换好衣服再去找他,没想到两人很快见面了。 盛夏至回到换衣服的船舱,才推开门,江公子光着上半身,惊愕地看向她。 江寒在换衣服。 他来得匆忙,什么也没带,唯一一套衣服下海时湿了,找船长借了套干净的 他身材很不错,衣着齐整时看不出什么,脱了衣服倒有身漂亮的肌肉。 虽然立即关门,盛夏至还是看见了,在他人鱼线延长的位置,有粒红色小痣,是个很有特色的标志性景点。 房间里一阵慌乱,江寒的声音很快传了出来:“……我,只有我房间有二十四小时热水,我怕张教授着凉,让他用我房间,洗热水澡。” 说完最后一个字,江寒也出来了。 他不想盛夏至误会他趁机占便宜,恳切地解释:“别的船舱都没收拾,我才来这里换衣服。” 他出来的突然,一张脸几乎送到盛夏至眼前。盛夏至这时才发现,他有个很漂亮的鼻子,又高又挺。 盛夏至总觉得自己鼻子不够挺拔,很羡慕这种高鼻梁。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又觉得不太礼貌,便轻轻‘嗯’了一声。 她才想进去,却被江寒拉住胳膊。 江寒以为她不相信自己,还想解释,但盛夏至一张脸上没任何表情,他又说不出口,半天只憋出一句,“海草床是什么?” “海草床是大面积的成片海草,是许多海洋生物赖以生存的栖息地,有很高的生态价值和经济价值。 而且海草抓力很好。虽然看起来像飘在海里,其实根埋得很深,挖一株出来很费时间,所以固定海床效果很好。遇到台风,水里的沙子不会被掏空,对保护生态环境有很大作用。” 江寒想起刚才的事,不免后怕,问:“有多大作用,比你们命还大?” 盛夏至脸上依旧看不出太多情绪,“我说过了,没问题的。” 她看向江寒的手:“我能进去吗?” 江寒这才发现,自己还握着她的胳膊,赶紧放手。 盛夏至进浴室时,热水器已经开了,只是水还不热,是江寒换衣服时插上的。她想,这位大少爷人还不错的。 江寒被人看了一半,心中羞涩,找不到人分享,只能去驾驶舱骚扰船长。 很不凑巧,船长正和女儿打电话,两人聊得开心,江寒在门口看了一会,心中十分失落。 他掏出手机,点开他爸的头像,微信页面仍停留在昨晚两人的对话。 那时他气不过,又和他爸在微信上吵架。 他爸言辞激烈地骂了他一顿,让他有空多读书看报,不要整个脑袋里只装着愚蠢。 江寒则痛快地发过去个表情包:反弹,略略略。 之后他就离家出走了。 江寒收起手机,不满道:“你根本不知道那个果农有多不容易,就卖苹果这点钱,得过日子,还得供孩子读书,太可怜了。 我没做错,是你冤枉好人,你还骂我笨,这次我不会先低头的。” 他想回船舱慢慢伤感,路过船舷时,看几支海草样本。 他以为是张教授他们落下的,便捡起来,给盛夏至送去。 客舱门口,盛夏至换好衣服,正和师妹聊天。 师妹犹豫半天,说:“小夏姐,教授不是舍不得花钱。你知道的,我们经费紧张,他就是节约惯了,觉得能省一点是一点。 盛夏至看向远处的大海:“我知道。刚才我太冲动,会向张教授道歉的。” 师妹很惊讶,摆手说:“不是的,我不是这个意思。”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惆怅地说:“好不公平哦,有人因为心情不好开游艇出海散心,有人为了全人类,却过得扣扣索索。” 盛夏至随口安慰道:“不用羡慕自己没有东西,说不定开游艇的也羡慕我们有脑子呢。” 江寒来的时候,正好听见这句话。 他才被自己亲爸骂过没脑子,现在又听盛夏至在背后说他坏话,更上火了。 盛夏至又和学妹聊了一会儿,学妹去船边拍照了,她独自去找张教授。 才走到楼梯口,江寒从她身后逼近,冷声说:“你没有潜水证,为什么下水,不知道危险吗!” 盛夏至以为他在后怕,想了想,说:“你说得对,今天的确危险。我以后会注意的。” 江寒是来找她吵架的,她却道歉。江寒只觉得一拳打到棉花上,三分火气硬是憋到九分。 他故意找茬,嫌弃说:“你们的潜水用具太旧,早该换新的了。” 盛夏至没意识到他语气不善,认真和他分析:“今天的意外是我和张教授错估他身体情况造成的,和用什么没关系。” 那种无力感更明显了。江寒不依不饶追在身后,挑衅道: “你根本不会养马。 我骑过很多有名的马,那些马都是精壮苗条。你把那匹小马养得太胖了,她会被小伙伴嘲笑的。” 盛夏至的小马是她亲手接生的,好不容易养大,宝贝得不得了。这人竟然在她的面身材羞辱她的宝贝,盛夏至有些上火: “我的小马有蒙古马血统,蒙古马本来就比其他品种的马壮实,我们胖乎乎很正常。” 江寒强词夺理:“我是马场会员,我骑马还拿过奖,我能不懂吗。” 盛夏至冷笑:“我不是马场会员,我甚至没进过马场,可我从小骑马。我骑马不是为了培养兴趣爱好,也不是为了拿奖,是为了生存。 和生存比,什么兴趣爱好都不值一提。 对了,你可能不知道。我们农大的畜牧专业很有名。我经常去畜牧院听课,专业知识怎么也比入门爱好者强。” 两人这时站在餐厅窗外,餐桌上还有江寒没吃完的早餐。 江寒落了下风,指着食物,挑衅道:“你们农大厉害,为什么鱼子酱要进口,牛油果,鳗鱼,鹅肝也要进口,你们那么厉害,为什么这些顶级都要进口,你们怎么不自己养!” 专业对口,盛夏至可不客气了。她给江大少爷科普: “世界上最大鱼子酱生产企业在浙江。2017年,《时代》杂志做过统计,世界鱼子酱产量35%来自我国。特别是千岛湖鱼子酱,巴黎26家米其林三星餐厅,有21家都用千岛湖鱼子酱。 顺便说一下,我国还研发出不杀死鲟鱼取鱼卵的方法,绝对环保。 至于鳗鱼,R本市场80%鳗鱼来自我国。 再说牛油果,牛油果以一百多块一斤,现在云南牛油果一上市,全国人民牛油果自由。 还有F国鹅肝,我国不许进口新鲜动物肝脏,你吃的鹅肝或者是冷冻,不然就是国产。不过你也不算被骗,毕竟F国最大鹅肝来源是我国。 神奇,你觉得外国的好东西,其实都是国产货,只是贴上进口标签忽悠你交智商税。” 江寒吵输了,口不择言道:“你懂这么多道理,没耽误你抢别人男朋友。” “你说什么?”盛夏至冷下脸,上下打量他: “听说你是心情不好才出海的?我建议你,以后心情再不好就读。 不是说读书能拯救你那只剩下愚蠢的脑袋,而是你窝在家里读书,就不能出来烦人了。 知道比蠢人更烦人的是什么吗。是蠢人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有多蠢,还满世界烦人。” 她指着海面,“整片海域的智商都被你拉低了。” 此时盛夏至不是一个人在骂人,她身后还站着江家老爸。 江寒想起每一个被老爸责骂的瞬间,委屈的不行。他看向她身后波光粼粼的大海,恶从心中起。 “你知道的倒是很多。”他装出流氓嘴脸,“你知不知道,一个人男人和一个女人,单独在一起时,会发生什么。” 盛夏至警惕起来,“你想干嘛!” 江寒再不说话,只步步紧逼。 盛夏至只能步步后退。 直到她退到船边,江寒灿烂一笑,轻声说:“再见啦,盛夏至。” 说完,他伸出双手,把她推了下去: “这里离岸边有五百米,你水性好是,游回去啊。” 第4章 瓜丢啦 直到呛了口海水,盛夏至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她并不生气,只觉得无语。 吵不赢就推她下海的江寒很叫人无语,和江寒吵架的自己也无语。 为什么要在这种无聊的事上浪费时间。 “这个很重要。” 江寒趴在护栏边,悠闲地晃着海草样本,“自己游上岸,或者我把它们丢下去。” 他有人质在手,盛夏至只能投降:“你冷静,不要冲动,样本是无辜的,它们还小,不要为难他们。” 江寒胳膊优雅地划了一下,做了个‘请’的姿势:“我会给你加油的。——对了,差点忘了。” 说完,他把盛夏至的鞋子也丢进水里。 ‘咚’‘咚’两声,溅了盛夏至满脸水。 其他人听见声响,匆忙赶来,江寒装模作样地发愁: “唉,你们小夏学姐脾气太急了,说家里有事,一刻也不愿等,非要自己游回去。她一个女孩子,体力哪受得了。你们快劝她上来,一起坐救生艇走。” 他话说的善良,却在众人背后晃悠着标本,无声地威胁盛夏至。 盛夏至怕他真扔了标本,无视学弟学妹们想拉她回去的手,咬牙切齿地说:“我真的很急,就不等救生艇了。而且我喜欢游泳,游泳对身体好。” 张教授换好衣服出来,惊讶地问:“小夏还为我潜水的事生气吗,都不愿和我们多呆了?” 江寒毫无压力地造谣:“谁知道呢,可能她就是脾气坏。” 江寒的游艇配了两只救生艇,为了安全,游艇上要留一只。所以众人来时共用一只艇,接了两趟才把人接齐。 江寒知道,这群人路过盛夏至时,一定会把她捞起来。 为了让盛夏至多游几米,他声称自己着急出海,把另一辆救生艇也放下水,让众人一趟离开。 之后,他借口排查安全隐患,磨叽半天,硬是让盛夏至多游了三十米。 盛夏至途中被学弟学妹捞上救生艇,脑仁被海风吹得生疼。 学妹小声问:“是不是那个江少找你麻烦,我好像听见你们吵架了。” 找麻烦不至于,就是脑子有坑。盛夏至不想他们担心,只能顺着江寒的话瞎说:“和他没关系,我真有事。” 学妹大惊,“不是你的瓜真出事了。不要啊,我还等着去你那蹭量化——” 盛夏至费力的穿上鞋,回答说:“不用担心,在想办法了。” 等上了岸,盛夏至和张教授他们兵分两路。张教授急着回学校检查样本,盛夏至回家洗澡换衣服。 她给海风吹个半干,身上沥了一层盐,不想弄脏小马,担心它生病,也懒得给它洗澡,决定牵马步行回家。 小马被盛夏至养得很嗲,不住用大脑袋蹭她胳膊。等盛夏至看过来,就眨着长长的睫毛,用一双天真又单纯的眼睛看她。 盛夏至喜欢的不行,觉得自己的小马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姑娘,在小马脑袋上亲了好几下:“是谁这么可爱呀,是我们赵宝莉小朋友。” 小马听见自己名字,更高兴了,稀溜溜叫了一声,用脑袋拱她,让她去自己背上,想载她回家。 “今天不骑啦。”盛夏至给赵宝莉小朋友解释,“我身上湿的。” 小马不知听懂没有,只歪着头看她。 盛夏至立即被治愈了,又抱着她脑袋亲了几口。 她在附近几个村很有名,一人一马溜达回来,不少人和她搭话。 有人只是打招呼,有人问她什么时候有空,家里的庄稼好像得病了,让她来看看。 她来者不拒,一一应下。 盛夏至家是北方常见的院子和平房,挺大的。这时家里没人,她先把赵宝莉送到马厩,给她加餐,又喂她吃糖。 安顿完马,终于轮到她自己了。 她离开的匆忙,手机落在书房,侥幸躲过一劫。 她带着手机去浴室,边洗澡边和朋友电话,痛骂不着调的江少爷。 她朋友叫郑小满,是她同届同学,兽医专业,外地人,毕业后留了下来,现在在镇上畜牧站工作。 郑小满是个脾气温和的姑娘,听完盛夏至的遭遇很生气了,痛骂那个江少三分钟。 “我们小夏同学受苦啦。”她安慰道:“你好好休息,我下午去你们村给小鸡打针,等下班请你吃好吃的。” 盛夏至非常感动,挂了电话就去休息。 她本打算小睡片刻,谁知躺到床上就起不来了。 盛夏至睡了一会儿,觉得脑袋昏昏涨涨。她以为是上午折腾狠了,身体吃不消,便迷迷糊糊又睡过去。 等再次醒来,那种晕眩感更加明显。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发烧了。 郑小满带着药和晚饭过来,望闻问切了一会,下医嘱说:“是低烧。你吃完饭吃药哈。晚饭是我在食堂打的,有点淡,你凑合一下。” 盛夏至不挑食,尝了一口,说:“饭和菜打个半死,很适合病患吃。” “这笑话太冷啦。” 郑小满白她一眼,起身给她倒水。 盛夏至的房间隔成两个空间,外面是书房,里面才是卧室。 郑小满去书房找杯子时,看见了书桌上的请柬。 “你前男友有毛病,还好意思给你送请柬,等你这笔份子钱结婚是。” 骂完前男友,她又数落盛夏至:“你也是,这种东西不丢掉,还摆出来了。” “今早收到的,没来得及扔。” 盛夏至想了想,说:“我只是觉得,有点可信。” 郑小满瞪她,“可惜什么,你早不喜欢他了。” 盛夏至摇头,“他改行了,不学农业了。你知道的,咱们学农的本来就少,现在又少一个。” 郑小满中肯地说:“咱们这行赚得少,又辛苦,留不住人很正常。——算了,不说不开心的事了。你留着请柬也好,到时候你就带一个大帅哥去,抢走所有风头。” “我不会去的。”盛夏至认真道,“好的前任,该和死人一样。” 郑小满一时没搞明白,她是在骂前男友,还是骂自己。 她问:“我下午没事了,帮你去大棚看看瓜?” “不用,最近没事。”盛夏至说:“实验瓜的标签旧了,我早晨撕了下来,下午想贴新的来着。顺手的事,不用特意去一趟。 你也忙了大半天,快回去休息。” 郑小满不和她客气,比了个‘OK’,“我再陪你一会,等你睡着我再走。” 村子里的生活就是这样,和缓,平静,只有蓝天和风的声音,好像永远也漾不起波澜。 新一天到来的时候,盛夏至已经满血复活。 她兴冲冲来到实验大棚,祈祷自己培育的西瓜争气,能给她个惊喜。 她的瓜果然善解人意,给她来了个天大的惊喜。 盛夏至研究多年,花费所有心血,精心培育,八根藤上结出的唯一一颗实验瓜,丢了! 第5章 捡到一只江少爷1 盛夏至掐了三分钟人中,强迫自己不能晕倒。 她在案发现场走了一圈,首先排除遭贼了。 她的瓜尚在实验阶段,没商品化,用不着商业间谍出手。也不是小偷,小偷不可能只偷一个瓜。 顺便也排除动物作案。 如果是小动物犯法,现场会留下明显的痕迹。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了。 实验大棚不是盛夏至一个人的,是村里和农大的合作项目。除了盛夏至的实验瓜,这里还种了普通西瓜。 作为福利,本村村民拿瓜不要钱,只需要在门口本子上登记姓名,方便之后核算。 盛夏至冲到门口,留言簿上果然多了一个名字:殷建军。 在村子里,大家不是叫小名就是喊绰号。盛夏至一时记不起人是谁,只能向妈妈求助。 妈妈很快回复她:你契爹。 ‘契爹’就是干爹的意思。 殷建军和盛夏至老爸是发小,两家人住得近,交情很好,盛夏至幼儿园时,两家结了契,互相给对方孩子做契爹契妈。 殷建军才吃完早饭,正在院里溜达。见盛夏至气喘吁吁闯进来,他有些惊讶:“这么早过来,吃早饭吗?” 殷建军的老婆姓刘,体型微胖,性格泼辣,盛夏至总叫她‘刘女士’。见盛夏至来了,她把人往厨房带:“喝粥吗,今早晨买了油条,还有——” 盛夏至又慌又急,想说的话很多,偏不知道怎么开口,脑袋上结了层薄汗,把眼睛都打湿了。她攥着刘女士的衣袖,好半天憋出一个字:“瓜!” 殷建军误会她来问瓜的口感,赶紧表扬: “瓜特别甜,你契妈这么挑剔的人都说好。要不说人得多看书呢,夏夏你这学一点没白上,都是西瓜,你种的就是比别人的好。” 刘女士不像丈夫那样没眼力劲,掐了殷建军一下,让他闭嘴。她问盛夏至:“夏夏,出生么事了,不着急,慢慢说。” 自从发现瓜不见了,盛夏至的脑子便一片空白。她忘了自己会说话,只本能重复着:“……瓜,我的实验瓜。” 村里人都知道她在培育新品种西瓜,殷建军夫妻也知道。 刘女士大约猜到发生了什么,狠掐殷建军一下:“你摘了夏夏的实验瓜!”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殷建军不承认:“夏夏的实验瓜上都贴着标签,我摘之前看过,那个瓜上什么都没有。” 因为我昨天把标签撕了啊。盛夏至欲哭无泪,哀声问:“瓜籽呢,瓜籽还在吗。” 在她期待的眼神里,刘女士遗憾地宣判了她的死刑:“喂鸡了。” 盛夏至不死心:“还有瓜皮,让我见见皮也行。” “也给鸡吃了。”刘女士充满歉意地说:“瓜是昨天下午摘的,昨晚就……” 盛夏至用尽全力跑过来,生怕他们多吃一口,喉咙里全是血锈味。现在她明白了,跑得再快也没用,她留不住这个瓜。 这个瓜意味着什么呢。 硕士三年,一千多天,她没日没夜地泡在图书馆里,一遍又一遍修改论文,把一个天马行空的设想变成可执行的数据,又把数据变成现实。 这些现实里,有老师和同学不计成本的支持,有企业的资金投入,有村民的殷切期待。 如今,全没了。 一想到这些,盛夏至胸口好像压了块石头,压得她喘不过气。 她失魂落魄地坐在海边,海风把她眼睛吹得通红。 可是怪谁呢。 怪戚爹吗。他又不知道,他摘之前检查过了,那个瓜上没有实验瓜的标签。 怪她自己吗。明明昨天下午该贴标签的,却躺在床上不肯起来。 可她不是故意地偷懒,她生病了。 盛夏至想起来了,该对这件事负责的人,是那个江少爷。 如果他没把她推进海里,她不会生病,不会撬掉昨天的工作,瓜也不会丢! 这王八蛋。 盛夏至越想越生气,恨不得把这混球折成两段。 她把空气当成那位江少爷的脸,狠狠挥了两拳,心里痛快不少。她想再打几下,突然发现,不远处的海边趴着人。 这人失去意识,浑身湿透,大半个身体泡在水里,看不清相貌,只从体型穿着分辨出是男人。 盛夏至大惊,赶紧过去救人。 海边小路陡峭,盛夏至跌跌撞撞过去,使出全身力气,艰难的把人拖到沙滩。 等看清这人的脸,盛夏至吓了一跳。 是江寒! 时间回到昨天傍晚,游艇上。 江寒正在餐厅吃晚餐。 他一个人出海,不想搞什么排场。只请了船长,没有保洁,也没有厨师。游艇的餐饮是在某知名餐厅订做的,在他出海前送到游艇上。 因为没事前沟通,餐厅送的全是西餐。 江寒盯着盘子里大蜗牛和牛油果,脑子被‘智商税’三个字塞满。他越想越生气,干脆丢下筷子,又去骚扰船长。 晚上起风了,船身有些晃。 江寒还没到驾驶舱,船长的声音便断断续续传了出来: “……爸爸这次就不去了。临时出海,赶不上明天的飞机。……三亚有什么好玩,还不都是海,家里也有。……你和你妈好好玩,……下次下次,下次也是第一次全家集体出行。” 和白天不同,夜晚的海是黑色的。这种黑不带一丝光亮,看着人伤感又孤寂。 江寒倚在船边,突然有点烦。 他有点烦船长,家人比工作重要,为什么不拒绝自己。 他也烦这样想的自己。 他很清楚,江家是大客户,船长不可能拒绝自己。 驾驶舱的渐渐没了声音,船长讲完电话了。 江寒若无其事走进去,问:“有方便面吗?” 船长从柜子里翻出两包方便面,递给他:“没吃饱?” 江寒抱怨:“下次别定这家的饭了,不好吃。” 船长很惊讶,“这是你们家的餐厅啊。” 江寒一噎,干脆破罐破摔:“我就不爱吃西餐。 那个鹅肝,哪有卤猪肝好吃。还有牛油果,口感也太奇怪了,怎么会有人觉得这种东西好吃。” 船长点头,表示自己也吃不惯外国菜。 见铺垫得差不多了,江寒说:“我爸给我打电话,周一有个挺重要的会,要提前准备。咱们今晚得回去。” 船长一愣,又听江寒说:“等靠岸您忙自己的事,不用管我,我睡醒了自己走。对了,您把鱼竿给我留下,明早我钓会鱼再走。 来都来了,不能白来一趟。” 说完,他叹气:“真烦人,给我工资就行了呗,为什么还要给我工作啊。” 第6章 捡到一只江少爷2 江总当然没给江寒打电话,江寒是骗船长的。 比起出海,船长不缺席第一家庭出游更让他开心。 他演技不错,船长信了。 江寒已经付过佣金,船长性格厚道,不好意思白拿他的钱,想留下来陪他。 江寒不乐意了:“我不和老头子玩,耽误我和认识漂亮姑娘。钱你留着,下次我来就不给钱啦。” 船长是爽快人,不再纠结钱的事,表示下次江寒过来,不但带他出海,还要带他去附近岛上吃大螃蟹。 江寒笑着比了‘ok’,才想离开,船长却叫住他。 船长把自己手机递过去,有些不好意的说: “江少,你们年轻懂这个,能帮我看看吗。这手机最近不知怎么回事,明明充满电,不到一个钟头,电量就用光了。” 船长的手机是七、八年前的型号,他用得很仔细,单看外表,还和新的一样。江寒很快下了诊断,“是电池出问题啦,手机用太久都这毛病。” 他皱眉:“你怎么用这种电话。你一个人出海,万一遇到大风浪,电话又不能用,多危险啊。” “我有备用机。你忘了,还是你送我的。” 船长从抽屉里拿出个新手机,“去年你来玩,见我手机太旧,临走前特意买了新的给我。” 江寒想了想,好像是有这回事。他不解:“怎么不用?” 船长小心翼翼把旧手机收起来,脸上满是骄傲:“这可是我女儿用第一次打工赚来的钱,给我买的。 她顶着大太阳,发了好几天传单。赚来的钱没买化妆品,也没新衣裳,给我和她妈妈一人买个新手机。 你说,我们俩这岁数了,用什么不是用,她偏要给我们买新的——” 和大多数父母一样,船长提起自己的孩子,眼里心里全是骄傲,夸赞个没完。 江寒安静听着,并不觉得烦。 他忍不住想,是不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爸提起他时,也会满脸骄傲。 从驾驶舱出来,江寒忍不住想,自己第一次赚钱是什么时候。 是进公司后。第一个月的工资。很少,只有两千多块。 他从小到大没缺过钱,想要什么刷卡就能买到。第一次看见工资条,差点气死,不明白自己起早贪黑,忙到崩溃,怎么就值这么点钱。 那笔钱最后全被他买了糖果和零食,安慰自己受伤的心。 江寒抓抓头发,觉得自己记忆出问题了。他明明是个孝顺孩子,第一次赚钱,怎么能不给爸爸妈妈和哥哥买礼物呢。 他又在记忆里找了一遍,终于想起来了:拿到第一个月工资后,他刷了江总的卡,买了个限量手办,安抚自己受伤的心,也狠狠报复这个抠门的老板。 江寒的朋友圈里全是混吃等死的二代,和他们比,江寒从来都觉得自己优秀得出类拔萃,如今看来,他是有些不着调。 不该和江老头生气的。江寒挠挠脸,想给他爸打个电话,又拉不下面子,便迂回地打给他哥。 江家正吃晚饭。 江太太心疼小儿子,不住数落江总。江总很尊敬夫人,从来都老实听着。 江谷雨接起电话,才想告诉他弟,老爸已经知道错了,没想到他爸突然犟嘴: “你说江寒一表人才我承认,毕竟咱们颜值高,生不出丑孩子。可你说江寒年少有为就很过分了。 平时他在,我没好意说,今天他不在,我就明白告诉你们,江寒这小子,如果在咱们老家,绝对讨不到媳妇。” 江谷雨想挂电话已经来不及了,只能冲他爸使眼色,让他换个话题。可惜江总正在兴头上,压根没看见: “你们说说,人家姑娘是过日子的,又不是扶贫的。再说了,扶贫还得先扶智呢,你们瞧瞧江寒的那智商——” “爸!”江谷雨听不下去了,大声打断他爸。 可是太迟了,江寒在电话那边,用更大的声音喊:“我看你好意思得很!” 说完,狠狠挂上电话。 江谷雨再打过去,电话已经关机。 江寒坐在甲板上,把手机扔到一边,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可怜的人。 “怎么有这种家长,不夸我也算了,还偷偷诋毁我。” 江寒嘟囔着,怀里突然多了个暖乎乎的东西。 低头一看,是他的狗。 江寒养了只哈士奇,上午游艇人多,江寒担心它吓到别人,找了个安静的房间关着,下午才放出来。 “你知道爸爸心情不好,来安慰爸爸吗。” 江寒揉着狗头,头次觉得这狗东西没白养。“这个冰冷的世界,只有咱们俩相依为——” 话音未落,哈士奇狗爪子一拍,江寒的手机便被推到船舷边。 “……狗东西!”江寒拍了下狗脑袋,“养你何用!” 这时浪有点急,手机又向船边移动几厘米,一小半已经掉在外头了。 江寒可没带备用机。他只有这一只手机,里面全是重要资料,不能有任何闪失。 他立即扑过去,想把手机抢回来。 他用力太猛,船又颠簸,他没刹住车,被惯性甩了出去,半个身体露在船边,全靠核心力量硬挺着,才没掉下去。 这是个太危险的姿势,江寒没办法后退,也坚持不了多久。 江寒扭过头,才想向驾驶舱的方向求救,却对上哈士奇充满智慧的眼睛。 江寒太了解这狗东西了,绝望地喊:“不要——” 哈士奇大约误会江寒在玩游戏,下一刻,毫不犹豫地用脑袋把江寒拱进海里。 游艇很高,江寒喊破喉咙,船长也听不见。 事实上,船长丝毫没察觉雇主落水。他在驾驶舱里,边筹划明天的旅行,边加大马力,向岸边驶去。 江寒在海里追了几米,游艇渐渐远去,他的体力到达极限,体温也逐渐流失,身体越发寒冷。 恐惧从四周涌来,被浪排进他身体里。 他意识模糊起来,人不住下沉。 海水灌进他的口鼻,窒息感把他惊醒。他本能张嘴呼救,海水又灌进他身体里。 在失去意识前一刻,他莫名想起盛夏至。 原来海水这么凉。他想,我不该把她丢进海里的。 渐渐地,他不再挣扎,沉入黑暗。 回到现在。 盛夏至凑近江寒鼻间,发现他呼吸已十分微弱。 虽然在心里骂了他无数遍,但人命关天,她立即决定送他去医院。 海边路窄,她的车开不进来。她试了两次,确定扛不起江寒,只能回到试验田,找了辆小推车,把人装进去。 小推车长约半米,江寒身高腿长的,盛夏至费力好大劲,几乎对折才把人放进去的。 被一通折腾,江寒意识有片刻清醒。他听见有个姑娘不住尖叫:“坚持住,你不能死,你可千万别死!” 她是谁,我们认识吗? 他用尽全部力气,侧过头,看见盛夏至焦急的脸。 阳光下,她的脸被照出一层光晕,像神明一样。 第7章 人美心善盛夏至 把江寒送进急诊室,盛夏至立即赶到小码头。 她找了一圈,江寒的游艇已经开回船坞,船长也不见了。 盛夏至从张教授的学生那里要到船长的联系方式,却打不通对方电话。 她找不到江寒的亲人和朋友,甚至不知道该把江寒进急诊室的消息告诉谁。 她不知所措地回到医院,郑小满正在等她。 “那个江少已经从急诊出来了,医生说他没事了。”郑小满问:“出什么事了?你电话里也没说清楚,他不是出海了吗,怎么被你捡到了?” 盛夏至把早晨发生的事告诉她,问她的意见:“现在怎么办,我找不到他的家人,总不能让他自己呆在医院。” “我闻到了有阴谋。” 郑小满严肃地为她分析:“小说里写过,他这种情况,是被人谋杀未遂啊。 你不是说他家很有钱吗,凶手八成是其他兄弟姐妹继父继母,为了少一个人分家产,故意把他扔进海里。” 盛夏至是找郑小满商量对策的,不是让她给自己添乱的。她白郑小满一眼:“怪不得抱怨休息时间少,原来兼职做侦探去了。” “我说真的。”郑小满拉住她:“我看过的小说和偶像剧多,你听我的。 你不是救了他吗,下一步,他该以身相许了。然后你俩虐恋情深,再然后他妈妈拿一千万支票给你,让你离她蛾子远一点。” 盛夏至点头,“知道了,会让他妈妈写赠予合同的,然后分一百万给你。” “好姐妹。”郑小满抱着她胳膊,“我下辈子的幸福可靠你啦。” 盛夏至脸上嫌弃,却没推开她,就维持这种别扭的姿势往前走:“走,先去看看你的幸福什么情况。” 江寒的住院费是盛夏至垫付的。 小镇的医院很小,也没VIP套房,江寒从急诊出来,就被推进普通病房里,屋子不大,四人一间,中间用三道帘子隔开。 盛夏至才进来,就听江寒抱怨:“……我是贵宾,我不能和别人住一起,我要一个人住。” 他的主治医师是返聘回来的,一辈子扎根基层,打过交道的不讲理的老头老太熊孩子,比江寒吃过的盐都多。她冷声说: “哈士奇也不行,我们医院没单间。实话告诉你,要不是你晕厥了,连普通床位也轮不到你。” 江寒不信:“你们还能把我放哪?” 医生示意他看门口:“过道。” 江寒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正好撞上盛夏至的眼睛。 他还有力气烦人,明显是没事了。盛夏至丢瓜邪火又涌了上来。 她冷脸来到江寒病床前,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你的船已经开走了。你的手机我没找到,估计掉海里了。给你家人或者朋友打电话,让他们来接你。” 江寒不接手机,也不说话,只定定盯着她看。 他有张很英俊的脸,只是眉骨压得有点低,给这份英俊添了几分凌厉,看人时总带着几分审视的意思。 盛夏至给他看得很不自在,心情更不好了。她才想骂人,却听江寒说:“我们,认识?” 盛夏至以为他在装傻,又听江寒说: “我记得你,是你救了我。 你是不是认识我!” 病房外。 医生翻完病历,给病人家属讲解情况: “……病人的确失去记忆了。已经做过CT,脑子没受伤。失忆只是暂时的,可能有轻微脑震荡,也可能应激反应。你别担心,养养就好了。 带他回家歇着,医院床位紧张。对了,他是因为低血糖才晕过去的,你们家属注意补充营养。” “我不是他家属啊。”盛夏至再一次声明,“我不会带他回去的,我根本不认识他。” “我不管,人是你送来的,我认定你了。” 医生合上病历,再一次强调: “医院真没床位了。你把个活蹦乱跳的小伙子留在这里,多占一张床,就有个老头老太太得睡走廊。 你放心,这小伙子身体真没问题的,你把他带回家养,还省住院费。” 我凭什么给他花钱啊!盛夏至还想为自己辩护,医生已经被护士叫走了。 盛夏至眼里全是绝望,对郑小满说:“咱们逃。” 郑小满同情地看着她,“说什么傻话,你可是盛夏至。 你妈妈是咱们镇唯一的女村长,你舅舅养的海鲜是镇里对外宣传的明星产品。 最重要的是,你,盛夏至,十里八村农民的守护神,咱们镇‘农科小院’的主讲人。镇上人要不认识你,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种地的。 知道什么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吗’,你信不信,咱们现在跑了,不用五分钟,他们准把江少爷打包好,送去你的试验田。” 盛夏至更加绝望,“我做的听起来都是好事啊,怎么没好报呢。” “这是天意。”郑小满怂恿,“那个江少长很多帅呀,你把他带回去呗。小说里都是这么写的,你马上要迎娶白富帅,走上人生巅峰啦。” 她兴奋的少女晃手手,“好浪漫哦。” 盛夏至垂头丧气的:“别开玩笑了。最近我妈妈和舅舅都不在家,我们俩孤男寡女,万一他心怀不轨做坏事,我求救都找不到人。” 小说桥段落进现实,确实有安全隐患。郑小满顾不得浪漫了,认真道: “没错,我是开玩笑,你不能带他回去。反正医生说他很快能康复,你把他留在医院。” 盛夏至不住点头:“对,他一个壮小伙,在哪睡不是睡,住几天走廊有什么问题。” 郑小满应和道:“你俩非亲非故,他让你丢了瓜,你给他交住院费,还帮他找家人,你就是人美心善本善啊姐妹,你仁至义尽了。” 想了想,她还是有些遗憾:“不过,他最好多失忆几天。他长这么帅,带他去你前男友的婚礼,不得气死那对狗男女。” 盛夏至眼前一亮,不知道想到什么,嘴角扬起可疑的弧度。她幽声问:“医生说,他身体虚弱,是。他现在是不是打不赢我?” 郑小满:??? 盛夏至做作的叹气,“他远道而来,又失忆了,孤零零一个人住走廊,多可怜呀。” “你要带他回家!”郑小满大惊:“盛夏至你疯啦! 你真的还惦记你前男友那狗东西吗,为了气死他还特意找个男人!” 盛夏至左右摇晃手指,笑的意味深长:“我确实需要一个男人,不是为了气谁,是要解决个人问题。” 第8章 他逃她追,他们都插翅难飞 盛夏至和医生离开病房后,江寒悄悄跟在后面。 他失去全部记忆,身上也没有任何能证明身份的证件。他像个初生的婴儿,这个世界对他而言是陌生的,给他的只有不安和惊惧。 盛夏至是他唯一记得的人。他记得她把自己从水里捞出来,也是她哭着求自己不要死。她是他唯一的安全感。 江寒看得出来,盛夏至认识自己,他也看得出来,盛夏至不想带自己回家。 他很怕盛夏至丢下自己,便跟在他们身后,想到她和医生说了什么。 他越听越不安,正想着找个借口赖上她,又听她说,需要男人解决个人问题。 江寒如遭雷击。 他看向前方窗户上的倒影,这么帅的脸,这么好的身材。他绝望地抱紧将近一米九的自己,老天爷,你为什么要为难我这个可怜的小男孩! 他只是失忆,又不是傻子。 个人问题还能怎么解决,就是这女的馋自己呗。 唯一能依靠的人,竟是个女流氓。 我只能在出卖肉体和流落街头这两个选项中选择一个吗。江寒越想越窒息,几乎对这个冰冷的世界绝望了。 这时医生喊他:“213床,213床那个小伙子,人呢?” “来了。” 江寒应了一声,心中暗暗发誓,绝不让那女人得逞。 病房门口有辆担架车,上面躺着大肚子的胖哥们,据说是吃了不干净的海鲜闹肚子,正在输液。 路过他时,想到自己之后要成为他的邻居,江寒悲从中来,随手帮他把衣服扯下来,遮肚挺大个肚子。 胖哥们赶紧道,江寒拍拍他的肚子,认真叮嘱:“以后多多关照!” 盛夏至不知道自己馋的男人忙着助人为乐,正在接受郑小满的拷问。 郑小满叉腰,呵斥道:“说,你要男人干什么。” 盛夏至挠挠脸,看起来有点羞涩,又有点烦躁: “之前你问我,有没有人催我结婚,我说没有。我最近才发现,我错了。 不是没人催我结婚,是催我结婚的人,都被我妈妈拦下了。 他们不和我说,全去我妈妈那里烦人。我妈妈就自己忍着,一点也不让我知道。 过几天,方立冬结婚的消息该传开了,他们又要烦我妈妈了,我想找个男人顶一下。” 方立冬就是盛夏至的前男友,给她发结婚请柬那位。 郑小满不爽:“不要直呼死人名讳,不吉利。” 盛夏至点点头,又说:“而且,我的瓜丢了,得重新种。那个江少不说负全部责任,只有得负一半责任。我带他回去,既填补死人的位置,又能帮我干活,是不是一举两得,很有性价比。” 郑小满沉思片刻,翻起自己的挎包:“我自己做了瓶防狼喷雾,应该落家里了。你等我下班,给你送过去。 虽然这个江少虽然受伤了,你也要小心。 还有,记得把手机快捷键设置成你契爹契妈的,他们住得近,有事能及时赶到。” 朋友就要交郑小满这种,不管你要做的事多不靠谱,她都愿意支持你。 盛夏至很感动,向她比心,“我缀爱你了。” 郑小满也向她比心,“等他妈妈给你一千万时,记得签赠予合同,然后分我一百万。” 两人回到江寒病房,那位医生又在给江寒检查。她看看化验单,问:“你喝酒吗?” 江寒满脑子都是自己的悲惨的未来,随口回答:“现在吗?” 医生叹了口气,真诚地告诉盛夏至:“他真的不能留在我们医院。你带他去市立医院,先查个智商。” 盛夏至站在江寒床边,问医生:“您确定他没事吗,我现在能带他回去吗?” 江寒大惊,把自己缩进床角,这女人都不避人的! 他看着盛夏至,好像第一次看清她的样子。 盛夏至肤色微深,头发微卷,一双眼睛清透又明亮,有种蓬勃的生命力,看起来是个挺外放的人。 但她身上又有种特别的气质。 江寒觉得自己读过的书和记忆一起消失了,他想不出一个确切的形容词。如果非让他说,他觉得这气质有点像月光下的大海。 咋看清冷而平静,一副与世无争的沉稳,其实随时能翻涌出滔天波涛,将人吞灭。 总之,绝非善类。 江寒决心要捍卫自己的清白,冷声拒绝:“我不和你走,谁知你安得什么心。” 盛夏至还没说话,医生先不高兴了: “小伙子,做人要有良心。我在医院呆了这么多年,见过亲人为了赖医药费偷偷溜走的,可没见给陌生人掏住院费,还忙前忙后的。” 旁边病床的病人帮腔,“对啊小伙子,你怎么说这种话。你自己瞧瞧,你俩还穿情侣鞋呢。” 盛夏至依旧穿着那双缺斤少两的高仿货,江寒的正品陪着他折腾一宿,邋遢得不像样子。 这样看来,两双鞋子倒真有八分像了。 江寒看向鞋子,脑子里突然出现一个画面:一艘游艇的甲板上,自己捡起了这双鞋子。 江寒大惊,我们真的认识! 盛夏至也在看江寒。 比起上次见面,江寒狼狈不少。 他穿着挺旧的老头衫,头发半湿不干的,鼻梁和脸颊有些轻微的擦伤,不是在海里受的伤,是盛夏至搬运他时弄伤的。 变化最大的是他的眼睛。这双本该神气的眼睛此刻全是警惕,警惕后藏着满满的不安。 有一瞬间,盛夏至觉得他有些可怜。但是同一时间,她又想起自己的瓜。 恋爱哲学家郑小满说过,心疼男人是倒霉的开始。 于是她来了灵感。 盛夏至皱起眉头,装出不耐烦的样子,问:“你是不是装的?” 见江寒惊愕地看着自己,她又说: “我们都分手了,你怎么还阴魂不散。你赶紧回家,不要做这些无聊的事了。我早说过了,我们不可能在一起。” 郑小满虽然搞不清状况盛夏至用什么剧本,却不耽误她捧哏,帮腔道:“对啊对啊,这都多少次了,你别再纠缠夏夏啦。” 江寒脸上写满疑惑:“你,你什么意思,说清楚。” 其他病人和家属也说:“对对对,说说清楚嘛,我们给你评评理。” 盛夏至能说清楚什么,她是即兴表演,全靠胡说八道。好在,她确实有个渣男前男友可以借鉴: “既然你为了自己前途和我分手,就不要一次次回来找我。” 盛夏至是老实孩子,没撒过这么大谎。话音才落,她便捂住脸,看起来像是在难过,其实是怕人发现自己心虚。 好在郑小满专业对口,立即剽窃看过的偶像剧和小说,帮忙补充细节。 什么半夜楼下打电话,雨天开车送蛋挞,海边夜晚放烟花,……众人听得眼花缭乱,直呼小年轻就是会折腾。 江寒不信自己是个渣男,但郑小满说得真情实感,盛夏至地难过又不似作伪。 他有些心虚:“你,你有证据吗。既、既然我们交往过,总有合照之类的。” 盛夏至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我们已经分手了,明白吗。分手了为什么还留前任的东西。死——” 她想说,死了的前任才是好前任。但在医院里提‘死’字不太好,便改口说:“消失的前任才是好前任。” 江寒恢复一点底气,仰着脑袋问:“所以,你是凭空污蔑我。” 这人也太不好骗了。盛夏至真有些不耐烦了。她想了想,决定最后试一次,不行就算了。 她说:“你人鱼线延长的位置,有颗红痣。” 江寒拉开裤子,低头一看,她说对了。 同时,他脑子里又出现一个片段: 在一间狭小的房间里,自己半裸着身体,盛夏至推门进来。 还真是前男友! 她刚才说什么,自己为了前途抛弃她。 看周围环境和盛夏至的衣着,并不像很有钱的样子。他们能交往,起点应该差不多,自己也不是什么豪门富二代。 盛夏至刚才说过,自己有一座游艇。 老天爷啊,年纪轻轻的我,靠什么拥有这艘游艇的!江寒捂脸,怪不得盛夏至要用自己,原来自己根本就是个不检点的男人。 见江寒垮下脸,盛夏至不满,干嘛,和我交往过这么打击你吗。 她还想试探江寒有没有相信自己的话,却听江寒无精打采地问:“我叫什么?” 这题超纲了。 盛夏至只知道江寒姓江,并不知道他的名字。 她也没提前准备一个名字给他。 对上江寒疑惑的眼神,盛夏至淡定道:“江九夏。你叫江九夏。 陶渊明《荣木》里写的‘日月推迁,已复九夏’的‘九夏’。” 郑小满很小声说:“竟然有典故。我还以为是‘将就下’的谐音呢。” 盛夏至同样小声:“本来是我为自己名字收集的诗词,借他用一下。” 第9章 仙女就要住魔仙堡 郑小满是偷溜出来的,还要回去上班,盛夏至的五菱未成年里只装着她和江寒,两人沉默地回家。 镇里和小村共用一条路,这条路的尽头就是小村。沿着村志石头前行两百米,再拐进弯路,他们就进到小村子里。 村子有个很可爱的名字,叫‘小村’村。 整个村子临海而建,村里的房子长得很像,都有青白色的墙壁和红色的屋顶,被灰色水泥路分割成方圆形的小格子,安静地耸立在海边。 今天天气很好,微风里满是花香。天空碧蓝如洗,倒映出波光粼粼的海。云朵蓬松而柔软,大片大片地漂浮在海上。 车子行驶许久,江寒终于忍不住了,问:“你要开进云里去吗?” 话音才落,车子停了。 江寒看向车窗外,先看见一片花海里。 盛夏至家在村子最西侧,三间房子建在一起。最右侧房子的围墙塌了一半,能看见院子里茂密的竹林。左侧人家院门紧锁,门上的对联被太阳晒褪色。 只有中间那户人家,大门半掩着,墨绿的蔷薇花藤从墙角钻出来,淡紫鹅黄水粉胭脂色的蔷薇开得茂盛,神气地占领个墙壁。 盛夏至站在中间人家门口,推开深榆木色的木质大门,对江寒说:“进来吧。” 盛夏至家院子很大,四米宽的s石子路把院子分成两份,左侧是小菜园,用成人小腿高的竹排围成篱笆,里面划分成大大小小的空间,种了各种花和蔬菜。 江寒一个都不认识,只觉得那片绿色的菜叶子们长势葱郁,花也很漂亮。 右侧是马厩和一间屋子。 屋子上了锁,马厩里躺着一匹小胖马,听见他们进来,立即站起来,冲盛夏至打着鼻响。 它们后头是茂密的竹林,就是隔壁墙塌了那家的那片。 小马对新来的客人很好奇,眨巴着大眼睛往前凑。盛夏至拍拍它的脑袋,顺手给它添了把草料,带着江寒往里走。 石子路的尽头是客厅。客厅右边是盛夏至舅舅的房间,左边盛夏至是父母的,再左边一间是盛夏至的。 房子外面罩着落地窗拼成的阳光房,里面铺了木头地板。 盛夏至冲动之下把江寒带回来,如今真站在自己卧室门口,却有种被人侵犯领地的感觉,哪哪都不自在。 她看向江寒,只见这人满脸天真,看完小马又看花,最后再去看小马,眼睛里满是惊艳和单纯,和游艇上那个傲慢的大少爷一点也不一样。 盛夏至叹气,算了,带回来也好,医院里挺忙的,就不给医护人员添乱了。 她才想开门,却听江寒称赞:“不亏是农大博士啊。” 盛夏至大惊,转过身,盯着他:“你想起来了!” 江寒根本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被她提醒,也很惊讶。 “你竟然是博士,怪不得一副聪明相。”他郑重的打量盛夏至:“我真是你前男友?我到底多喜欢你,我都不记得自己的事了,还记得你是博士。” 他狐疑地看着盛夏至,“我不会是传说中的恋爱脑吧。还是你考博士时,我付出了很多。” 没想起来就好。盛夏至稳定心神,又怕他起疑,便冷漠地说:“在我考博时,你出轨了。” 江寒一惊,我这么不是东西吗。 他还想细问,盛夏至已经推开自己房间的门。 盛夏至房间分成书房和卧室两个部分。书房又分成两个份,前侧是书房,后面的空间是浴室和卫生间。 书房有整面墙壁做成书架,书架旁有个挺大的贵妃榻,盛夏至平时做沙发用。她收拾好上面的书和衣服,对江寒说:“你睡这里。” 江寒知道自己现在寄人篱下,很识时务,立即同意了。 安顿好他,盛夏至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室内便陷入沉默。她才想去做自己的事,又看见江寒头发上的细沙,便说:“你先洗澡。” 江寒见她不住打量自己,心说完了,清白保不住了。盛夏至又说:“你身材和我舅舅差不多,你等一下,我拿他衣服给你。” 江寒不记得自己有没有用过别的女孩的卫生间,也没法比较。总之,走进盛夏至卫生间那刻,江寒第一个想法是:大和尚的卫生间也这样吧。 盛夏至卫生间东西很少,只一把牙刷,一个洗面奶,一个面霜,一块肥皂,一瓶洗发水,一个护发素,一个身体乳,再没别的了。 她甚至没有牙杯,也不用沐浴液,就连肥皂托也是剪了截丝瓜瓤冒充的。 “想得花里胡哨,过得倒清纯。” 江寒随手拿起肥皂,闻到一股混着奶香的苹果味。 他嘟囔:“倒是挺衬她的。” 洗完澡,江寒擦着头发从卫生间出来。 也不知道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反正他想明白了,盛夏至想用就用好了,要是真住在医院走廊,他连澡都没地方洗。 盛夏至不在房间,江寒莫名有些慌乱。 他对盛夏至有些雏鸟情节,已看不见她,他就不安。 他快步来到院子里,看见盛夏至在厨房。 厨房在最左边,挨着小菜园,装了挺大一扇窗户,看起来通透又明亮。 盛夏至站在灶台前,一朵小花安静的落在她头发上。 有点像仙女。江寒想。 盛夏至也看见江寒了。 要不说人靠衣衫,江寒洗完澡像翻新似的,整个人更帅了。 盛夏至对他说:“中午吃面条,可以吗。” 江寒才想客气几句,又听她说:“不行也没办法,我只会煮面。去菜园摘两个西红柿给我。” “我可是客人,真不客气啊。” 江寒嘟囔着,还没找到进菜园的路,又听盛夏至问:“你,知道西红柿什么样吧?” 江寒觉得自己智商受到侮辱:“我只是失忆了,不是傻了!” 盛夏至敷衍的‘嗯’了声,拿着小篮子从厨房出来了。 她率先走进小菜园,对江寒说:“你想吃什么菜,随便摘。” 江寒被满院子的绿晃花了眼。他不想承认自己什么都不认识,随便指着几簇长势茂盛的绿色叶子,“就那个好了。” 盛夏至看了一眼,轻轻叹气,告诉他:“那时绣球花的苗苗。” 第10章 我是不对,但你更错 江寒一口咬定自己失忆了,生活常识和以前的记忆一起失踪。 你本来就是五谷不分的大少,认识才有鬼。盛夏至心里默默吐槽,继续摘西红柿。 江寒却觉得自己被看轻了,念念叨叨的,不停给自己找理由。 盛夏至被烦得不得,又不能和病人生气,只好安静地站起来,挑了颗包菜,双手往反方向一拧,一声脆响,包菜便摘了下来。 江寒脖子一痛,只觉得被摘掉的是自己的脑袋。他立即闭上嘴,老实跟在盛夏至身后。 厨房门口挂了个门帘,粗麻布质地,上面印了张五、六十年代风格的宣传图,一位包着头巾的质朴妇女,满脸欣喜地看着一群猪崽,上书大字:把社里的猪养得又肥又大。 江寒称赞,“这个,还挺俏皮。” 盛夏至瞥一眼,回答说:“是我爸自己做的。” 江寒想知道更多消息,才想聊几句,盛夏至已回到灶台前。 江寒帮不上忙,只好打量起厨房。 盛夏至家厨房也很简单,各种厨具在墙上挂成一排,调料装在大大小小的玻璃瓶子里,最后收纳在个很旧的木头托盘上。 旁边是饭厅,放着长木头餐桌,方圆形,边角磨得圆滑。桌边配了四把椅子,用了些年头,椅背泛着一层油润的光泽。 “你吃辣吗。” 盛夏至的话叫回了江寒的注意力。 他把视线重新落回灶台,锅里的水开了,咕噜噜冒着泡泡,烧出白色的雾气。 盛夏至面前有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着鲜面条,旁边是几块火锅底料。洗好的包菜上滚着水珠,被她撕成一小块,安装在藤编的小框子里。菜板上的小葱切成葱花,西红柿也切得很碎。 不知为什么,江寒觉得这画面有些治愈。 醒来后,他身体里一直有股森然的冷意。就在此刻,那股寒冷突然消失了,他的身体变得热乎乎的,胃也不受控制的叫起来。 盛夏至又说:“问你呢,吃辣吗?对了,你吃不吃葱?” “……我,不记得了。”江寒有些无奈。像为了掩饰这份无奈,他冲盛夏至抱怨:“好歹交往过,你又没失忆,怎么连我口味也不知道。” 又起疑心了吗?盛夏至想,真警惕啊。 不过,连自己喜欢吃什么都不记得了,是有点可怜。 她久违地想起方立冬,自己的前男友。 算上高中搞暧昧的青葱时光,两人交往了小十年,她好像从没注意过他吃不吃辣和葱。 于是盛夏至坦荡地说:“我没注意。而且我们交往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这人,渣的这么坦荡吗。江寒才想嘲讽几句,却想起来,自己现在也不知道对方的喜好,只能闭嘴。 他确定了,盛夏至没有说谎。如果骗人的话,没人会这么没诚意的。 盛夏至又说:“算了,不吃辣了。你低血糖,应该很久没吃过东西,吃辣的胃受不了。” 她想起江寒那些顶级食材,不解地问:“你怎么会饿到低血糖,你在海里泡了多久?” 江寒茫然地看她,“想不起来。我只记得周围很黑,你把我从海里救出来。” “知道了,人鱼公主。” 盛夏至说着,把准备的菜和辅料一股脑掀进锅里。 即使什么都忘了,江寒也知道,饭不是这么做的。他问:“你根本不会做饭,对吧。” 盛夏至不满:“面条不是饭吗。” 见她想把整袋子面条都扔进去,江寒赶紧阻住:“我吃不了这么多。” 盛夏至奇怪地看他:“我不要吃饭吗?” 江寒这才想起来,她为自己跑了整个上午。 因为愧疚,之后的流程,江寒都老实呆着。直到开饭。 盛夏至只从厨柜拿出一个大碗,给江寒装了满满一碗,江寒才想问她不吃吗,便看见她直接用锅吃饭。 江寒到底没忍住,好奇地问:“家里只有一个碗吗?” 盛夏至十分诚恳:“我懒,想少洗一个碗。” 洗碗是个很大的工程吗?江寒说:“我,我洗碗吧。你做饭了,我来洗碗,这样才公平,对吧。” 盛夏至有些怀疑:“你会洗碗?” 江寒听不下去了:“我再强调一遍,我真的只是失忆了,我不是傻子!” 盛夏至不置可否,很随意地说:“今天不用,你是病人,有优待。” 江寒‘哦’了一声,不再说话。 两人相对而坐,安静地嗦面条。江寒总不住偷看盛夏至。盛夏至本就心虚,给他看得越发忐忑,问:“有事?” 江寒忙说:“能给我讲讲我过去的事吗。” 当你说了一个谎话,就要用无数个去填补。盛夏至偷偷叹气,“吃完饭再说。” 有了火锅底料,虽然盛夏至厨艺一般,也不至于难以下咽。两人很快吞完所有面条,又回到盛夏至房间。 江寒在美人塌上坐好,双手乖乖放在膝盖上,像个认真听讲的小学生。 盛夏至却偷偷冒冷汗。 她根本不知道江寒的过去,编也编不出来。 突然,她瞄到桌上的结婚请柬,来了灵感。 既然用了方立冬一次,用他第二次也没关系。反正他人在学校,也没脸再来找她。 于是盛夏至有了底气,沉声说:“我们,是初中同学。” 江寒很意外:“我们,早恋?” “那倒没有。”盛夏至说:“那时候我是第一名,你是第二名,我们比较熟。” 没想到,自己还是学霸。江寒有点高兴:“然后呢。” “然后高中了。我学习一直不错,你有段时间成绩不好,我们比较熟,你借我笔记用,一来二去,更熟了。 你参加了两次高考。第一次成绩一般,你对自己期望很大,是奔着清北复交名校去的,成绩不够,你想再拼一次,选择复读。 没想到,第二次成绩更糟糕,你没办法,只能报考农大,我们成了校友。 在你大一下学期,我们正式交往。 再后来,我考研读硕,继续本专业。你也读硕,跨考了金融,说以后农业保险和小额农贷前景很好,想往这方面发展。 我们在不同校区,联系也少了。 我同学告诉我,你和某位女同学走得很近,我没当回事。 因为我那时候很忙。忙着做课题,忙着赶论文,我想学的东西很多,但时间很少。我们最开始一周见一次,后来一个月见一次,再后来,几个月才能见一次面。 总是你来我们校区找我的。 你好像和我谈过未来的计划,我不记不清了,因为我总想着自己的事。 后来,我考博,你——” 盛夏至看看桌上的结婚请柬,“你和我分手了。” 江寒追问:“为什么?” 盛夏至说:“你现任女友是副院长的女儿,能帮你搞定留校任教。” 江寒不解,“那我,不搞金融了?” 盛夏至摇头,“不清楚。我们,很久没说过话了。” 江寒消化了许久,对盛夏至说:“对不起。” 盛夏至怔愣片刻:“不用啦,我也——” “用的。”江寒认真说:“虽然你好像更在乎自己的事,但这不是我劈腿的理由。 如果我不想继续了,应该正式和你提出分手,然后再去找别人的。 是我做错了。” 方立冬是盛夏的初恋,盛夏至只谈过这一次恋爱。她没有恋爱经验,只能用自己擅长的学习经验比较。 学习讲究个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时间用在哪里,成绩就在哪里。她审判自己的感情:自己对待这份感情投入不多,没有好结果是应该的。 所以,当朋友们骂方立冬渣男时,她是有些心虚。 但是现在,江寒告诉她,就算她做错了,方立冬比她错得更离谱。 盛夏至松了口气。 她赞同道:“没错,是你错了。” 第11章 小夏博士有秘密哦 江寒推开眼前的门,发现自己站在一间办公室门口。 屋子中间有张办公桌,桌上放着块铭牌,写了公司和具体职位。 江寒才想去看,办公桌后面那人抬起头,他看见自己的脸。 他身后有块硕大的白板,上面写满密密麻麻的字,中间的位置写了个大大的‘七夕’。 江寒猜测,这和自己的身份有关。 他想看清铭牌上写了什么,才往前走了一步,脚下一软,他坠入海中。 周围是不透光亮的黑,他的身体随着海水起起伏伏,只能无助地挣扎,没有任何着力点。 他想喊,想呼救,回应他的只有呛进喉咙的海水,呛得他鼻腔发酸,喉管生疼。 他越来越冷,脑袋里胀满海水,像马上要爆炸了。 盛夏至午睡起床,还没习惯家里多了个人,被贵妃榻上的江寒吓一跳。好在她立即想起来了,这是她给自己找的绯闻男友,兼免费劳动力。 想到医生让江寒注意休息,她决定暂时放过他。 她来到桌子前,想给江寒留张便签,却听见身后传来异响。 她转身去看,只见江寒呼吸急促,小腿痉挛,看起来十分痛苦的样子。 盛夏至突然想起来,以前急救课上,老师好像讲过,经历过重大灾难,六小时之内不要睡觉,否则会留下严重的心理创伤。 盛夏至没计算时间,不确定江寒醒后够不够六小时。但她知道,不能让江寒继续睡了。 她冲到江寒身边,急声喊:“喂,醒醒!江少,江少,别睡了!” 江寒以快被冻死了。 在他绝望的时候,眼前突然出现一束光,他渐渐暖和起来。 等眼睛适应了刺眼的光线,他发现自己竟在盛夏至家厨房。他低头看看,身边堆满温热软白的面条。 他竟在盛夏至吃面的锅了。 原来,我在做梦。 他抬起头,看见盛夏至。 她坐在阳光里,头发上有一朵可爱的小花,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 江寒才想说话,却听她凑近,大声说:“你快醒过来啊!” 江寒从梦中惊醒,看见盛夏至惊慌的脸。他突然想起那些面条,没头没尾地说:“你,饭吃得真多。” 盛夏至见他醒来,终于松了口气。她懒得理会江寒,只抽出自己的手,说:“管好你自己吧。” 江寒这才发现,自己一直握着她的手。 盛夏至有一双努力生活的手。这双手不柔软,不娇嫩,有点糙,还有薄茧,但很温暖。 江寒挠挠头,“我不是说你吃得多。我的意思是,你吃饭真香。能吃是福,你知道吧,我觉得你吃饭的样子很好看。” “谢谢,我也觉得我吃饭很好看。” 盛夏至站起来,“我要去试验田,你继续休息吧。你不要睡觉了,玩会电脑。电脑没密码。” 江寒又想起那冻得他骨头疼的孤寂。他立即拉住她的手腕,哀求说:“我和你一起去吧,我不想一个人呆着。” 盛夏至也担心他的身体,便同意了。 江寒很高兴,告诉她:“我刚才,好像梦见很重要的东西,但我想不起来了。” 江寒的鞋子和衣服一起洗了,盛夏至忙着给他找鞋,随口安慰:“会记起来的。” 江寒和盛夏至舅舅的鞋码也差不多,不过舅舅的鞋很贵,不适合穿去田里,盛夏至只能给江寒找了双拖鞋。 因为温度低,她又让江寒套了双袜子。 江寒虽然失忆,精致男孩的基因却是刻在骨子里,不是很能接受白袜子套深蓝拖鞋的穿法。 盛夏至向他科普:“大家都这么穿。” 你自己就没这样穿! 江寒才想反驳,旁边路过一位拄拐棍的老太太,同样白袜子配拖鞋。 江寒气绝,恨不得自己没长脚。不过太太的拖鞋是荧光粉的,江寒心想,我的可比她好看多了。 沿着村里最宽的一条路前行,路的尽头就能看见盛夏至的试验田。 蓝色的大海,米色的沙滩,绿色的防风林,防风林后是同样绿色的田地。盛夏至的实验大棚就在这片田地上。 大棚有五十亩,玻璃建的,全透明。里面爬满各种西瓜的藤蔓,大大小小的西瓜排列整齐,在自己的区域内茁壮生长。 江寒老远就看见了,惊呼:“我都不知道世界上能分出这么多种绿!你的大棚真漂亮,好像一块翡翠,水头很足的那种。” 听见他的夸赞,盛夏至并没太高兴。她说:“其实吧,这个大棚是诈骗犯来着。” 时间回溯几年前。 趁着‘振兴乡村’的东风,这个大棚由镇上牵头,是村里和外地公司的合作项目。 当初大棚建得比现在还漂亮,里面有无人机,AI浇水捉虫,还有机器人采摘,俨然智慧农业的示范田。 并不是说这些技术不好,而是它们性价比极低。而且,比起做个供人参观的景点,小村村更需要长久而稳固的农业项目。 盛夏至放假回家,参观完实验大棚后,把这问题告诉村委会。可是,当时没人相信她。 因为那个时候,凭借吸引眼球的高科技,这个大棚拿到不少项目,有市里的,甚至有省里的,看起来前景良好。 然而,就在第三年,也就是去年年初,新年还没过完,外地公司的负责人跑了。 并不是卷款逃跑,而是大棚的土里长了根节线虫。 根节线虫这东西长得普通,却被叫做‘土地癌症’。长了这东西,农作物的根须会瘤状结节,农作物废了,这片地也废了。 这项目虽然有市里和镇上拨款,也花费村里大部分财政收入。如今公司跑了,村里的钱也打水漂了。 当时的村长气到中风,在医院养了半年才缓过来。 盛夏至知道这件事,仔细考虑之后,拜托导师,由学校出面,把大棚承包下来,做试验田。 “当时我们拆了很多东西。还是那句话,那些东西不是不好,是没必要。五毛钱能解决的事,真的没必要花一块钱解决。” 盛夏至看着大棚: “我用了一年时间,在治好根节线虫病,然后开始培育新西瓜。 从理论上讲,这里不太适合种西瓜。 西瓜这水果,适合温差大的地方种。温差越大,种出来的越甜。所以你看,新疆的西瓜就很有名气。海边比热容小,温差不是很大,所以并不太适合种。” 江寒好奇:“你为什么选择这里?” “大棚可以解决温差问题。去年夏天,大棚最热的时候,有六十多度,温差已经不是问题。” 盛夏至看向远方: “我爸爸告诉我,在他小时候,这里就种西瓜了。 我们这里的瓜,不论大小还是甜度,都很好,和新疆、广西的西瓜比,也不差的,只是没有品牌,所以名声不大。” 所以我回来那天,做了个决定,要把小村村西瓜做成品牌。” 不知是不是错觉,江寒觉得盛夏至有些伤感。 他问:“你在研究什么瓜,这么有信心吗?” 盛夏至说: “我研究方向是,西瓜的成熟度在瓜皮颜色上的表现。 在理想的状态下,这种瓜全熟时,瓜皮统一呈深绿色,脉络是偏黑的墨绿色。西瓜成熟度越高,颜色越深。反之,颜色越浅。 ……这样,就不会选中夹生瓜啦。” 江寒确定自己没看错,盛夏至脸上果然全是伤感。 他不解地问:“你为什么难过,你的实验进展不顺利吗?” “本来挺顺利的。”盛夏至暂停伤感,堆起个假笑:“但是因为某个人,我的西瓜不见了。” 第12章 小夏博士教你挑西瓜 江寒不知道自己就是丢瓜的罪魁祸首,还认真为盛夏至着急: “我觉得你的研究很有前途,至少我是会买你研究的新西瓜的。 咱们把你的瓜找回来吧,你千万不要!” 当你着急时,大反派更为你着急,而且是真心实意的。盛夏至可太喜欢这种感觉,这种一拳锤到棉花上,叫人拳头都硬了的感觉。 她咬紧牙关,假笑道:“不用担心,那个某人会受到惩罚的。” 她已经想好该怎么使用眼前这个免费的劳动力了。 江寒还是担心,眨着天真的眼睛问:“你不会放弃这个项目吧。” “放心吧,我不会,我拿科研经费的。我们师门祖训,每一分科研经费都要看见成果。” 盛夏至不想继续讨论自己英年早逝的瓜,她推开大棚的门,说:“进来吧,带你看看我的宝贝们。” 江寒进入大棚,先看见一块白板,上面用各种颜色的笔标注出日记和待办事宜。 白板边挂着那个村民拿瓜的登记本。本子挺厚,纸张有些潮,泛着浅浅的黄色。 白板后面,玻璃墙壁边,摆着几个木雕摆件,有孙悟空和胖胖的美少女战士,还有或站或坐的奥特曼。 这些摆件雕工很好,表情刻画得十分很到位,看起来可爱极了。 木雕旁有几坨形状不一的泥巴,不知道是做什么用。 往前看去,就是盛夏至的试验田。 五十亩地被划分成四个区域,每个区域都是不同的西瓜。 第一区的西瓜,主打一个大。 眼前的西瓜成标准的椭圆形,大约是普通西瓜的三、四倍大。 江寒惊讶地伸出手,又缩回来。他问盛夏至:“可以拍吗?” “可以。”盛夏至很大方,“但是要轻轻的。” 江寒蹲下,小心翼翼地拍了一下,叹道:“这西瓜,比我还重吧。” 盛夏至打量他,“差不多,这些瓜在五十八到六十八公斤之间。我去年治好根结线虫后,试种了一批西瓜,最重那个有七十五公斤。” 江寒目光灼灼:“好吃吗?” 盛夏至对自己的瓜很自信:“当然好吃,这可是用8428的种子培育出来的。说真的,虽然现在西瓜品种很多,但我觉得,最好吃的还得是8428。皮薄水多,纤维细,肉紧还脆,口感好。 可惜皮太薄,不好运输。现在市面上的8428都是改良过的,叫美度,耐裂,肉质吃起来和8428很像,但口感还是差一些。” 江寒仰起头,满脸期待,暗示道:“这个瓜,很贵吧。” 盛夏至没懂他的言下之意,老实回答: “是不便宜。不过具体价格是村子里出面谈的,我只负责种。 每年开园之前,很多高端水果超市都来竞拍,价高者得。但我保证,物超所值。” 她很自信地说:“种出一个大西瓜很容易,种出一片就很难了。像我这样,种出一片,长得这样漂亮,品质还这样好,非常非常困难。” 说完,她也蹲下,怜爱地盘自己的瓜。 江寒瞄她一眼,试探道:“如果,我说我想尝尝,你会同意吗。” 不知为什么,他就是想尝这西瓜。 我竟然是这么馋的人吗。他对自己失望地摇摇头,继续目光灼灼地盯着盛夏至。 “当然可以。”盛夏至点头,随后又想到什么,说:“不过,这些瓜现在还没熟。” 她拍了几个瓜:“再等一个星期左右吧,那时候口感最好。” 江寒倒不怀疑她骗自己。他跟着她拍了拍,疑惑地问:“你怎么听出来的?” “就,经验啊。我拍了三年西瓜,听过的瓜得有好几十万下了吧。” 对了,我师姐总结过,拍西瓜时,如果像拍脑袋的声音,就是生瓜,像拍胸口,熟度正好,像拍肚皮,就熟过头了。” 盛夏至有些一言难尽,“我试过,感觉拍脑袋和胸口没啥区别。” 江寒问:“所以,拍肚子是准的?” 盛夏至点头,“拍肚子是准的。” 江寒试了试自己的脑袋和胸口,又拍瓜。盛夏至好奇:“能听出来吗。” 江寒思索片刻:“坦白说,没有。” 盛夏至也不失望,只是告诉他,“没关系,你想吃西瓜和我说,我给你挑。” 两人很快来到第二区。 这片区域种了两种西瓜,都很小。 不是和第一区比,而是比正常的西瓜还小。 这两种瓜都和一家高端连锁餐厅签订了长期合同,是定制款,只供应他们一家。 第一种西瓜外形像冬瓜,盛夏至说,这种瓜叫三白瓜,糖分低,水分大,不太好吃。不过,放久了果肉会融化成水,口感清甜,那家餐厅拿来做果汁用。 盛夏至介绍:“另外一种是‘小皇冠’的改良品种。‘小皇冠’是——” 江寒看着眼前的西瓜,脱口而出:“‘小皇冠’是黄瓤的,这西瓜是无籽瓜,特别甜,对吧。” 盛夏至惊讶:“‘小皇冠’的确是黄瓤,不过是有籽的。无籽是客人要求的,说高级餐厅吐籽不雅观。” 江寒也惊讶自己的知识储备量,有些骄傲:“我好歹农大学子,这是童子功。” 盛夏至很清楚,他不是学农的。她猜他大约是那家高级餐厅的常客,所以了解。 她拍了几个瓜,摘了一个给江寒:“这个是熟的,掰开皮就能吃。” 瓜不大,江寒一只手就拿得住。他假装矜持:“这个瓜,是不是很贵,我真的可以吃吗?” “这种瓜在结果期间,要浇红糖和牛奶。每亩瓜田一次要浇大约十斤,在结果期要得浇两到三次,成本确实高。” 盛夏至在瓜田里敲敲打打,又摘了几个:“为什么不可以吃。西瓜种出来,就是给人吃的。 地里长出来的东西,成本再高,能高到哪里去。不过是离开土地,换了个包装,才变得高不可攀,假扮成普通人吃不起的样子。” 她见江寒抱着西瓜若有所思,关心道:“你,会剥瓜皮吧?” 江寒决定了,回去就做个牌子戴在胸前,以便提醒所有人,他真的只是失忆,不是傻子。 第三区种着本地西瓜。盛夏至晚了几个月下苗,想让它们在秋天坐果,价格能更高一些。 第四区就是盛夏至个人的试验田了。 她的新品种西瓜藤上空空荡荡,对照组倒茁壮生长。 看看旁边快乐啃瓜的江寒,盛夏至长叹一声,算了算了,和傻子计较什么呢。 她才想开始今天的工作,大棚里来了两位客人。 是殷建军和刘女士。 盛夏至抱着西瓜过去:“契爹契妈,你们怎么来了。正好了,这是新摘的西瓜,我还想晚上给你们送过。” 殷建军和刘女士都知道,她种的西瓜很贵,数落她浪费。盛夏至却很坚决,说自己地里种出的东西,没理由自己人不能吃。 两人都很清楚她的脾气,便收下了。 盛夏至这时才看见,殷建军还带了个挺大的木牌子,她好奇:“这是什么?” 殷建军还没说话,刘女士便说:“你契爹不是摘了你的瓜吗,在家琢磨一上午,想将功补过。 他担心之后还有误摘,就给你做了牌了。” 殷建军讪笑着把木牌递过来,上面写着:盛小夏的瓜,谁也不许碰。 殷建军有些不好意思,“我字不好看,要不你再改改。” “没有,您的字很好。”盛夏至很高兴,“我去找根棍子,您帮我钉在试验田里。” 殷建军不知从哪变出一根木棍,“早准备好了。你说,想钉在哪?” 江寒见他们忙活起来,赶紧过来帮忙。 盛夏至这里常有本科生过做实践,刘女士看见生面孔也不意外,只随口问道:“这是你的小同学?” 盛夏至决定用江寒对冲前男友结婚的消息,早想给自己和江寒传点绯闻。她用有些刻意的口吻说:“没有啦,他是我同学。” 同学是个很好身份,退可清清白白,进又有种水到渠成的暧昧, 可惜刘女士没能体会其中深意。她对江寒说:“那个小同学,棍子歪了,你往左边扶一下。” 第13章 江寒的半日行程 作为本省餐饮行业龙头,江家行事十分低调。 他家的办公楼在产业园区的工厂内,有五层高。 大楼外观很旧,一点也不气派。楼内设施也是一板一眼的,看起来像个严肃又刻板的老先生。 江寒曾建议重新装修办公楼,搞一点与时俱进的高科技,被他爸骂了一顿。用江总的话说,他们是做食品生意的,太活泼了显得不可靠。 当然,江总对小儿子向来严格,不肯直接告诉他原因,想他慢慢领悟。关于重新装修的问题,父子二人又大吵一架。 例行周会结束,江总打算回自己办公室。等电梯时,他犹豫片刻,去了大儿子办公室。 江谷雨正在撸二哈。 江总看见了,皱眉问:“你哮喘没事吗?” 见他来了,江谷雨起身让座:“没关系。我已经好了,您别担心。” 江总摆摆手,从旁边找了把椅子坐下。他认出这是江寒的狗,拍拍狗头,问:“你弟回来了?” 江总和太太年轻时忙着创业,是江谷雨把江寒带大,兄弟俩感情很好。 “没有,是清理游艇那家公司托送回来的。” 江谷雨有些埋怨他爸,小声嘟囔:“江寒今天真的没来开会,他肯定很生气。您也是,背后夸他夸得起劲,怎么当面老数落他。” 江总不满:“你弟那脾气,我骂他还不着调,我要夸他,他不得蹦跶上天。再说了,谁家上班的动不动就离家出走,他每个月离家出走的日子恨不得比上班的日子都多,别家人养姑娘都没他这么矫情。” 江谷雨给江寒说话:“大寒以前都是下班后离家出走的,从来没耽误工作。” 他瞥他爸一眼:“孩子这次真的很伤心啊。” 江总知道江谷雨溺爱他弟,怀疑地看着他:“你弟真没联系你?” 江谷雨坦坦荡荡:“没有。我问过给他开游艇的船长,船长说,他周日离开时,游艇上的救生艇不见了,大寒出海钓鱼去了。 船长走的时候才五点,我弟上班都不起这么早。八成是气得一整晚没睡。” 江总冷哼,“还出海钓鱼,我看他就是不想上班。我要把他信用卡停了,你也不许给他钱,听见没有!” 江谷雨敷衍:“知道了知道了。” 江总还想警告几句,江谷雨看出来了,把二哈推给他爸:“爸,我哮喘好像要发作了,你快把狗带走。” 江总当然知道他是装的。但是为人父母的,怎么赢过儿女。江总不但带走狗,还真的为江谷雨担心,并提醒他注意休息。 江谷雨还是不放心江寒,小声嘟囔:“大寒会不会吃苦啊。” 江总冷哼:“你对你弟有什么误解。他能累着自己?不知在哪享受呢。” 小村村,盛夏至家。 江寒起床时,盛夏至已经去试验田了。狭窄的贵妃榻睡得他腰酸背痛,他揉着胳膊,起身关掉对面的小夜灯。 在江寒讲过自己那个漆黑寒冷的梦境后,盛夏至特意把小时候用过的小夜灯找给他用。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自从有了这盏灯的陪伴,那个冷冰冰的梦再没来找过江寒。 江寒再一次观察这盏夜灯。 夜灯是天线宝宝造型,发亮的位置在肚子。 也就是说,每天晚上,陪伴他入睡的是紫红绿黄一团,照出四张诡异的笑脸。 江寒打个哆嗦,这波属于以毒攻毒了。 前天盛夏至带江寒去医院复查,结果很好,除了脑子,江寒身体没任何问题。之后,江寒的病患优待就取消了。 盛夏至说,盛家不养闲人。他不能白吃白住,得干活。 他本该和盛夏至一起去试验田,但昨天他闯祸了。 昨天在试验田里,盛夏至教他如何分别杂草和西瓜苗。他对着照片学得挺好,实际操作时,还是铲断了三根瓜苗,气得盛夏至跳起来骂他。 自从和盛夏至回家,她对他虽称不上热情,发这么大脾气还是头一次。江寒立即老实了,乖乖除草,又挖死三根瓜苗。 结果就是,他就被禁止进入瓜田。盛夏至让他留在家里做家务。 盛夏至家是有扫地机器人的,屋子很好清洁。需要江寒动手的是院子和门口。 等扫干净满地花瓣,江寒拿出便签纸,查看盛夏至留给自己的任务: “……接下来,去邻居家拌大酱,然后喂鸡。” 盛夏至的邻居是本村的神婆,常年给自己配药治高血压,上个月把自己吃晕倒了。送去医院一查,高血压没治好,还吃出高血脂,被孩子强行带去市里住院。 她的院子和养得小鸡就交给盛夏至照顾。 现在,这些工作是江寒的了。 江寒揭开酱缸盖子,先闻到一股臭脚丫子味。 “这东西是能吃吗,这东西是人的吃的吗。” 他满脸嫌弃的抱怨着,拿着专用的竹竿认真搅拌。豆瓣碎在浓稠的酱中起起伏伏,他越看越有不好的联想。 “到底什么人才会吃这种东西。” 他连续几晚睡得胳膊疼,本想偷懒,想起盛夏至骂人的凶残样子,还是乖乖搅拌了约定好的二十下。 他揉着胳膊,盖上盖子,去看那些鸡崽。 鸡崽的饲料配方是盛夏至特意问养殖专业的同学要的,江寒以为这些鸡也是她实验的一部分,盛夏至却告诉他:“我之前吃过一次,这样养出来的鸡,肉特别嫩。” 江寒看得很清楚,盛夏至说完后,偷偷咽了口口水。 坦白说,他也有些馋,不是,是期待这些鸡崽长大。 鸡崽的饲料里有干玉米,需要从晒干的玉米棒子上剥下来。江寒没经验,一粒粒抠,很快抠烦了,便整根玉米棒子甩进去,请鸡崽们吃自助。 可他准头不行,玉米棒子转了个圈,砸在一只大公鸡脑袋上,把鸡当场砸晕。 江寒吓一跳,想进去抢救,但鸡舍的围栏太高,他翻不进去。好在,受害鸡很快醒来。 只是它认出了江寒这罪魁祸首,径直过来找他算账。 江寒是逃出邻居家的。 他还没松口气,就在盛夏至家门口看见一匹小胖马。马背上还坐着一只肥猫。 小胖马自然是盛夏至的赵宝莉,肥猫也是盛夏至的,叫钱多来,是只狸花,平时不着家,最喜欢偷偷骑马。 狸花这品种肌肉明显,肉再多也不显胖,只是看起来壮壮的。江寒每次看见这煤气罐,总想起那位叫马东锡的演员。 每当看见它钻盛夏至怀里撒娇要罐罐吃,他就莫名想起马东锡穿女仆装。 咦—— 江寒抖掉满身鸡皮疙瘩,把一猫一马带回家。 关好马厩的门,他期待的注视着旁边的小木屋。 他前几天发现了,这屋子里有张床,很大,足够他睡。他提了几次想住进去,盛夏至都拒绝了。 她就是对我图谋不轨! 江寒愤愤想着,把赵宝莉的马粪铲出去。 右侧院子空了许多年,盛夏至便在那里堆肥。 江寒把马粪送进去,出来时,正好遇见回家的盛夏至。 江寒见缝插针地向她吐苦水:“我那床真的太小了,睡得浑身疼,我想搬去木屋睡。” 看见他,盛夏至立即想起自己惨死的西瓜和瓜苗,没好气说:“不行。问多少次都是不行,木屋不许住。” 江寒气结,伸出胳膊,把她堵在胸膛和墙壁之间:“为什么,给我个理由。” 盛夏至抬起头,认真说:“你最好别用力。这个墙不结实,会塌。” “岔开话题也没用。”江寒说:“我到底为什么不能住。” 盛夏至低下头,轻声说:“……那是我爸爸的工作室。我爸爸,去世了。” 她话音才落,墙塌了。 第14章 一颗西瓜的愿望 墙不是塌了一小块,而是倒了一整片,扬起漫天的尘土。 江寒赶紧把盛夏至护在怀里。 他想起来了,盛夏至提起过她的妈妈和舅舅,却从不提起爸爸。 他才想为安慰她几句,为自己的莽撞道歉,盛夏至已经推开他,烦躁地看着身后的废墟: “都让你别用力!” 江寒不知道她是无所谓,还是假装坚强。不过盛夏至不想提这件事,他就当没发生。 他嘟囔:“这院子都荒废了,塌就塌了呗。” 盛夏至瞪他,“万一人家哪天回来呢。 你想想看,某年春节,他们家突然想回老家祭祖。一家人兴高采烈,满怀憧憬,千里迢迢,在年三十晚上回来,结果家被拆了,他们是什么心情。” 江寒捂脸:“……我不是人。” “知道就好。”盛夏至检查现场:“吃午饭时我和契爹要点水泥,等晚上回来把墙砌回去。” 盛夏至厨艺很糟,两人之所以没被饿死,全靠村里的爱心小厨房。 爱心小厨房是个半公益项目,80岁以上的老人免费,75到79岁每天两块,剩下5块钱一餐。厨房的负责人是刘女士,每天提供午餐和晚餐,两人最近都在那里吃饭。 小餐厅就在村委旁边,两人提前过去,顺便帮忙。盛夏至忙了一上午,脑子里全是西瓜和西瓜苗,懒得说话,江寒却闲不住: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你分西瓜的时候一点也不心疼,为什么我铲坏几棵瓜苗你发那么大脾气?那就是普通瓜苗不是吗,又不是什么稀有品种,也不是你的实验瓜。” 盛夏至有些惊讶,但很快了然:“原来你是这样想的。……也对,大多数人,不对,应该是所有没种过地的人都这么想。” 她没有立即解答江寒的疑惑,而是换了话题: “去年我们学校做调查,农大本科毕业生收入在2000到3500之间,除了金融互联网等热门行业,和大多数行业比,这个收入其实还行。 既然这样,你知道为什么学农是最辛苦的专业吗。因为我们不但要付出脑力,我们还费体力。 也就是说,坐在办公室里可以拿同样的钱,我们却要顶着大太阳,在地里干活。 或者我换个更直观的比较,都是体力劳动,建筑工地上搬砖的师傅每个月也有7000到10000块工资。 作为对比,我现在博一,每个月所有补贴和奖学金加起来,才差不多这个数字。” 江寒有些懵,他觉得自己听明白了,但好像又什么都没明白。 好在,盛夏至很快解答了他的疑惑。她又说:“所以,你糟蹋的是瓜苗吗,你糟蹋的是我们的心血。 那些瓜苗确实是在普通不过的西瓜苗,但也是我们的心血。 西瓜种子发芽之后要嫁接,嫁接之后要观察,要提心吊胆地等它们度过十天危险期,你要祈祷,祈祷它们不得病,不害虫,因为苗太嫩了,不能打农药,如果生虫得病,这批苗就废了。 对了,这些事要在大小寒的时候做完。你还要时刻关注温度,因为温度太低,瓜苗会冻死冻伤。 所以你看,你以为自己只是浪费的一根西瓜苗里,其实你是浪费了我从冬天到夏天的时间和精力。 吃一个西瓜很简单,只要进走超市,付款,带它回家就好。其实每一个西瓜里,都包含种瓜人一整年的汗水和最美好的愿望。 种出来的庄稼,吃多少都不心疼。但是不能浪费。” 盛夏至说这话时很平静,就是因为她平静,江寒才有种灵魂都在颤栗的感觉。 他也不清楚自己在颤栗什么,他只是想,怪不得盛夏至气场这么特别。 那是土地滋养出来的从容和不敷衍。 因为她比任何人都知道,想在夏天吃到西瓜,就要从冬天开始培育种子。 不能松懈,不能倦怠,要认真,要勤勉。因为土地不说谎,你付出多少,这片大地就会给予多少。 那一瞬间,江寒突然有些荒诞的想法。他想起盛夏至说过,他是因为考不上清北复交,才学农的。 他想,如果我再努力一次,是不是就能考上了。 当然,他只是想想而已。 吃过午饭,他就把这念头抛弃了。连理由都不用找:他还是病人,他脑子不好。 他的雄心壮志随着午饭的炊烟消散,等睡完午觉,已经彻底不见了。 他敲敲盛夏至卧室的门,盛夏至不在,她又去试验田了。 他看着她的房间,自言自语:“这么忙吗?” 他在家里转了一圈,闲着无聊,来到马厩,问:“赵宝莉,你想不想出去玩?” 赵宝莉知道这个人类最近住在家里,它没咬人,只眨巴着大眼睛看他。 江寒被萌化了,揉它脑袋:“走,哥哥带你出去玩。” 下午的时光总是悠闲,太阳晒得整个村子懒洋洋的。江寒牵着马,走走停停,路过一户人家时,听见里面有个大嫂叫骂: “……吃了睡,睡了吃,什么活都不干,整天在外面瞎溜达,这日子你还过不过了!” 江寒点头:就是就是,我大病初愈,还帮盛夏至扫地喂鸡呢。 他竖起耳朵,偷听这两口吵架。 男人的声音很快传了出来:“我生病了,搞不好是禽流感,你也别来沾我。再说了,我咋没干活,家里地不是我扫的,饭不是我做的……” 输了。江寒心想,我不会做饭。 他捂着赵宝莉的耳朵,赶紧逃走。等走出一段距离,他才和赵宝莉商量:“别把今天的事告诉盛夏至。” 赵宝莉眨巴眨巴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 江寒不满:“都是美丽的废物,咋还分等级呢。” 不知不觉间,一人一马溜达到海边。 江寒想去盛夏至的试验田,却看见前方有几位出海回来渔民,正在处理今天网到的鱼。 这是江寒没见过的热闹,他也不认生,凑过去问:“我能帮忙吗。” 他这几天跟着盛夏至进进出出,在村里混了个眼熟,大家对他也好奇,很欢迎他加入。 有个阿婆问:“小江啊,你是夏夏的同学吗,来帮她种西瓜?” 盛夏至介绍江寒时,从不说他叫‘江九夏’,只介绍他叫小江。 江寒问过其中原由,盛夏至总不能说自己随口胡编的名字太羞耻了,只能告诉他:“你名字在方言里谐音不太好,这位同学,你也不想被起奇怪的绰号吧。” 江寒便妥协了,默认自己代号‘小江’。 他冲阿婆点头:“嗯,我们是同学。” 旁边的大爷问:“你也学种地吗?你看起来白白净净的,不像种地的料子,你家里人舍得?” 另外一位阿婆帮腔:“你长这么俊,应该去做大明星,上电视啊。” 他们说话时乡音很重,平时有盛夏至帮忙翻译,现在她不在,江寒连猜带蒙才明白意思。 他对众人说:“我出海遇到危险,撞到脑袋,失忆了,联系不到家人,盛夏至认识我,好心带我回来。” 他们不少人在海上讨过生活,自然明白海里的凶险,纷纷称赞江寒福大命大。 听着他们的乡音,江寒脑子突然闪过个念头,正待他要抓住时,手指猛地一疼。 低头一看,他的中指被鮟鱇鱼咬住了。 他刚嫌鮟鱇鱼长得丑,估计这条鱼在报复他。 好在他戴了手套,只是疼,皮没破。 众人不敢让他添乱了,让他坐在一边,最开始和他搭话的阿婆端着切好的西瓜给他。 江寒接过来,忙着回忆刚才那一闪而过的念头,迟迟没吃。 阿婆想他坏脑子,认真教他:“这是西瓜,好吃的。绿色的是皮,可不能吃啊。” 江寒不忍心驳老太太好意,装成大傻子,口齿不清地应和着。 盛夏至从试验田回来,见众人凑成一团,过来围观,正好撞见众人众星捧月围着江寒,而人群中心的江寒正在装傻子。 她觉得太丢人了,立即捂脸逃走。 可她终究慢了一步,江寒已经看见她了。他说:“盛夏至,你等等,我有话问你。” 他终于意识到,刚才就觉得违和的地方在哪里了。 盛夏至骗了自己。 第15章 水泥色浪漫 盛夏至晚上有听英语的习惯,江寒也跟着听。虽然不懂那些专业名词,但他能听懂大概意思。 这很正常,毕竟他卷过高考,听懂英文再正常不过。 可乡音不是这样的。 乡音是从小听到大的话语,是爷爷奶奶讲的故事,是爸爸妈妈的唠叨,是朋友的玩笑,是刻在骨血里的话。 你可能不会讲,但一定听得懂。 盛夏至多数时候讲普通话,也能在老人和江寒之间无缝翻译,江寒却不行,他根本听不懂那些老人们在说什么。 这很不正常了。 江寒质问盛夏至:“你是不是骗我!” 自从失忆后,他一直有种懵懵的迷蒙感,如今锐利起来,让本就心虚的盛夏至更加不知所措。 盛夏至没想到,这人装傻子是在攒大招。她头一次应对这种情况,只能凭本能编瞎话: “额,你,你住在邻村嘛,十里不同音什么的,你懂得。而且听说你小时候在市里住了一段时间,大家在学校又讲普通话,听不懂也正常,对吧。” 听听这是人话吗。盛夏至说完就后悔了。她想,骗人可费劲啊。 她平时忙得要命,实在没精力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 她决定了,如果江寒继续追问,她就坦白一切。 出乎她意料的是,江寒竟接受了这个解释。 他打量盛夏至许久,郑重地点头,“原来是这样。” 他有些得意,“还说不关注我,连我小时候的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 盛夏至只觉得一口气梗在喉咙里,憋得她十分难受。 她气闷地出门,江寒跟在她身后:“你去哪?才回家,又要去试验田吗。” 盛夏至叹气:“打灰,和水泥,修墙。” 她今天提前下班,就是为了回来修墙。 兑水泥时,盛夏至不知想到什么,盯着眼前的粉末和沙土发呆。 江寒问:“怎么了,水泥和错了?” 盛夏至给他介绍:“拿水泥时,契爹给了我些生石灰,说搅合在一起效果更好。” 江寒不解:“所以?” 盛夏至神秘兮兮的看着他:“你知道,生石灰遇水会发热吧。我小时候听过一个传闻,这个热量,能煮熟一颗鸡蛋。” 江寒仔细回忆:“是我们村子的传说吗?我好像也听说过。” 盛夏至只当自己没听见,继续说:“我想验证一下。我从小就想验证一下。” “那就试呗。”江寒是个行动派,说完便跑回厨房。等他再次出现,手里多了颗鸡蛋。 不等盛夏至说话,他把鸡蛋扔石灰里,一挥手:“浇水。” “我和你讲这件事,是让你阻止我的。” 盛夏至说着,立即把水浇了进去。她装模作样地后悔:“哎呦,白白糟蹋一颗鸡蛋。” 江寒和她讲道理:“怎么是糟蹋呢。煮熟了我们就把蛋吃掉,如果煮不熟就让钱多来吃掉,不会浪费。” 他冲盛夏至挑眉,笑容灿烂:“你才不想我阻止你,你想我做你的同谋。” 盛夏至转过头,不肯看他:“你知道,就不要说出来。” 生石灰不断冒着热气,鸡蛋还要在里面待一会。江寒好奇:“你小时候就想验证,怎么现在才动手?” “小孩子没有话语权嘛。小时候,我说想试一下,大人都以为我开玩笑,让我别添乱。……长大以后,做这种事,有点幼稚。” 盛夏至看起来有些羞赧,好在这时时间到了。 她拿抹刀把鸡蛋铲出来,用水冲凉后,严肃地宣布:“现在,是验证结果的时刻。” 她和江寒挨着脑袋,仔细剥开蛋壳,把鸡蛋一分为二。 是熟的! 盛夏至很高兴,想拍了张照片留念。 江寒很配合,一手托着鸡蛋,另一只手比了‘v’。 于是,盛夏至的手机里留下了他笑着的样子。 盛夏至看看照片,又看看真人,中肯道:“你挺上镜嘛。” 江寒傲慢地扬起头:“我本来就帅啊。” “……也对。” 盛夏至说着,看看鸡蛋,问江寒:“你吃了?” 江寒不满:“不是一人一半吗!” 盛夏至小声说:“刚才,我上网查了一下,专家建议,不要吃石灰煮的鸡蛋,对人身体不好。” 江寒震怒:“盛夏至你啥意思,合着咱们俩之间就你是人呗。” 盛夏至虽然心虚,但理直气壮:“所以你就拒绝我呗,然后我顺便也不吃了。” 江寒明白了,这人不愿吃,又不想有罪恶感。 “小夏博士,暴躁也算了,还想占据道德高地。” 江寒讨嫌地把脸凑到盛夏至面前,“是谁说的,糟蹋粮食不可以。诶,是谁呢,我想不起来。” 这人真的烦人。盛夏至偷偷红了耳朵。 江寒见她害羞,更来劲了,又哀叹可怜的母鸡,又指责盛夏至对他太凶。 盛夏至见不得他嚣张,正好钱多来这只胖猫踏着夕阳回家。 盛夏至大喜,偷偷做个手势。胖猫得到指令,三两下蹿上江寒胳膊,亮出虎牙,叼着鸡蛋逃走了。 江寒吓一跳,后知后觉自己失去人质,讪讪道:“这猫,肉挺多,还挺灵活。” 这次轮到盛夏至得意了。她假装惋惜,“我真想吃来着,唉,太可惜了。” 说完,喜滋滋开始砌墙。 垒了几块石头,盛夏至回神:我在高兴什么。 看看对面帮自己捡石头的江寒,她大惊:傻子也会传染吗。 江寒见她看着自己,又凑了过来:“我发现一件事。” 他凑得很近,胳膊挨着盛夏至胳膊。 盛夏至最近已经习惯他的亲近,并不抗拒。她分给他个眼神,示意他说话。 江寒说:“靠近厨房的那块院子,有脚印。” 盛家是水泥院子,靠近厨房的位置,有四对脚印。 盛夏至了然:“是爸爸,妈妈,舅舅和我的脚印。院子水泥没干时,爸爸特意让我们留的,说留个纪念。” 提起父亲,盛夏至免不了伤感。 江寒看见了,立即转移话题。他指着墙,怂恿盛夏至:“趁水泥没干,我们也印一个。脚印太大印不了,我们印指纹怎么样。” 盛夏至不解,“为什么?” 江寒说:“做纪念啊。我人生第一次修墙呢。而且很浪漫。 想想看,很多年后,我们都死了,指纹还留在这里。 等千百年后的人们发现,他们就会知道,在风和日丽的今天,有两人在这里修补一面墙。” 所以,爸爸也告诉别人,这里曾居住过幸福的一家四口吗。盛夏至这样想着,却对江寒说:“我觉得,人类再过几百年就灭绝了。” “你真不浪漫。” 说着,江寒拿起盛夏至的食指,印在未干的水泥上。 水泥里用到生石灰,江寒问:“烫吗?” 盛夏至作势要打他,江寒便笑着把自己的食指也贴了上去。 两人指腹重合,印出个小小的心形。 第16章 受委屈的江少和他的老年机 小村村常住人口多半是老年人,子女长期在外地工作,双方只能通过邮寄包裹来表达关心。 最开始是殷建军帮他们寄取快递,但他嫌麻烦,等盛夏至回来,这份工作便交给她了。 好在,现在有江寒帮忙。 快递点在镇上,盛夏至通常开她那辆五菱未成年去,江寒没有驾照,盛夏至特意给他借了辆三蹦子。 下午,太阳不晒的时候,江寒开着三蹦子,沿着海边公路骑到小镇上,脑子里突然出现自己开超跑的画面。 江寒不解:“我竟开跑车?” 有个小学生路过,白看他一眼,不屑道:“大人真会自欺欺人。” 江寒没忍住,和小学生争辩,“你懂什么,我开过游艇呢。” 盛夏至当初说过,他有一艘游艇。 小学生更加不屑,“这里谁家没有游艇,我爷爷也有。” 江寒大惊,“咱们镇子这么有钱?” 小学生满脸无语,“不就是救生艇嘛,非要叫什么游艇。早说了,大人就喜欢骗人。” 其实,江寒偷偷幻想过自己的身世。 失忆带给他无限可能,他一会儿觉得自己是科学家,一会又觉得自家搬离村子后发了大财,自己八成是个富二代。 如今被小朋友无情地揭穿,江寒只能认清现实,他只是个平平无奇的帅哥而已。 小学生依旧冷酷:“你不是要哭吧。我才9岁,我都不哭的。” 江寒转过身,“我没有,你不要瞎说!” 小学生特意跑到他面前,确定他有没有流泪:“你眼眶红了,你是爱哭鬼!” 说着,把这消息通过电话手表,分享给小伙伴。 这小孩怎么这么烦人。江寒想骂人,又觉得自己不该和小朋友计较。 他想,盛夏至在就好了。 盛夏至这人从不给人留面子。 江寒见她喷过不好好吃药的老人,也骂过不认真写作业的小朋友,是一款称霸养老院和幼儿园的复合型人才。 取件码是盛夏至写在纸上的,江寒拿快递时才发现,有一个数字模糊了,分不清是几。 他想打电话和盛夏至确认,摸进口袋才想起来,他没有手机。 对了,他的钱包和手机一起丢在海里了,他身无分文,就连衣服和鞋子都是花盛夏至的钱买的。 离开快递点,那个熊孩子还在戳他的电话手表,好像在回信息。 连熊孩子都有电话手表诶。江寒有些羡慕。 让盛夏至给我买手机吗?总花女孩的钱也太没面子啦。可我真的需要一个手机。 江寒还不熟悉村里的路,每次都把三蹦子停在爱心食堂门口,等老人自己取走快递。 今天他回来得迟了一点,才停车,刘女士对他说:“小江,你去把太奶奶带过来吃晚饭。她年纪大了,走路不方便。” 太奶奶就是上次教江寒吃瓜的阿婆,是村子里年纪最大的老人家,今年九十多岁,平时都是老姐妹和她一起来的。 今天上午,老姐妹被孩子接去城里小住,刘女士担心太奶奶一个人摔倒,所以让江寒去接。 江寒立即答应,然后和太奶奶一起消失了。 刘女士迟迟等不来这一老一少,亲自去太奶奶家找人。太奶奶家大门紧锁,屋里早没人了。 刘女士心中疑惑,才想给盛夏至打电话,盛夏至已经到小食堂了。 那批黄瓤无籽瓜最近进入结果期,盛夏至要照顾它们,比平时更忙了,晚饭都是江寒打包送去试验田的。 今天她都收工了,江寒还没回家,她便找了过来。 等刘女士说完经过,盛夏至还没说话,有个爷爷一拍脑门,说:“小江不会被我气走吧。 前几天,他帮我喂猪,喂得太慢,猪都饿得跳圈了,我数落了他几句。” 有一个阿婆也说:“我也有错。昨天,我忘了把快递单号发给小夏,小江没拿我的快递,我赖他忘了,又让他去镇上帮我拿了一趟。” 还有其他老人,也检讨自己欺负过江寒。 盛夏至却越听越来气: “你们怎么能这样欺负他,小江脑子还没好! 他又不是故意不好好喂猪的,他本来就不会,慢慢学就好了,你说他干嘛。他会的那些你会吗! 忘了拿快递就第二天再拿,我以前一周只拿两次快递,你们也没意见的。 你们自己没孙子吗,你们舍得这样使唤自己孙子吗!” 喂猪大爷不服气,小声说:“他也没生气啊,他当时还冲我笑呢。” 盛夏至更生气了:“不然呢,他躺地上撒泼吗!” 刘女士赶紧劝架:“好了好了,先去找到小江和太奶奶。” 其他人连忙应和。 一屋子人呜呼呼往外走,还没出大院,太奶奶推着江寒过来了。 江寒坐在太奶奶的轮椅上,看见领头的盛夏至,觉得丢人,立即闭上眼,假装昏迷。 刘女士大惊:“老太太,这是怎么了” 太奶奶年纪虽大,耳不聋眼不花,轮椅是出远门用的,平日基本当摆设。 可江寒不知道。 他来到老太太家,热情地把老太太扶上轮椅,说要推他去吃饭。 太奶奶一直误会他脑子不好,把他当傻子看,不好拒绝他的心意,一老一少便出发了。 江寒还不熟悉村里的路,老太太又指挥他走小路,两人愣是在不大的村子里迷路了。 “这小子可太不听指挥了。好在他绊了一跤,把脚崴了,我才推他过来。”太奶奶心有余悸,“当年给地下党送情报都没这么费劲。” 江寒心中愧疚,偷瞄盛夏至。见盛夏至也在看自己,又立即把眼睛闭上。 逃避虽然可耻,但能逃一会是一会吧。 盛夏至依旧冷着一张脸,接过太奶奶的轮椅:“我们先回家了。” 刘女士赶紧问:“小江还晕着呢,没事吧。” 盛夏至背对着众人,摆摆手,“可能是脑子里的毛病又发作了。” 太奶奶了然:“怪不得分不清东南西北。” 盛夏至推着轮椅走了一会,江寒小声说:“……我腿没事。脑子也没事。” “我知道。”盛盛夏至依旧推着他往前走:“我又不傻。” 江寒用长腿刹车,仰头看她:“……对不起,又给你添乱了。” 盛夏至不解:“你有什么对不起的?明明是我对不起你。那些爷爷奶奶瞎折腾你,你怎么不告诉我?” 江寒坐回轮椅上:“也不算折腾啦,老人家啰嗦些很正常。” 盛夏至突然想起两人初遇时,他不讲理地把自己推下水。 他好像改变了很多。又或者,他本来性格也不坏,而是他们之间有误会? 这个念头才出现,吓得盛夏至立即默念郑小满的名言:心疼男人是不幸的开始。 说完后,她对江寒说:“我们去镇上一趟,给你买手机。” 江寒纠结这件事一下午,盛夏至竟主动提起。江寒可太高兴了,又觉得自己该矜持。他笑出一口白牙,客气道:“不用了破费了吧。” 不知不觉间,盛夏至已推着江寒到家。她拉开五菱未成年的车门,示意江寒坐进去: “我刚才想给你打电话,才想起来你还没有手机。我很少用手机,竟然忘了给你买。 不用担心,不破费的。” 盛夏至说到做到,真的没破费,花了不到一千块,给江寒买了内存巨大的老年机。 其实江寒想要最新最贵的那款,考虑到自己现在吃穿用全靠盛夏至花钱,便老实闭嘴。 他保证:“我恢复记忆后,一定把钱还你。” 两人这时正打算去办手机卡,盛夏至一愣,提醒道:“等你恢复记忆了,一定要记得,是盛夏至同学救了你。” 千万不要记恨我骗了你。 江寒被她可爱到,仗着自己比她高,揉乱了她的头发:“我记得。是人美心善的小夏同学不计前嫌,救了她的坏蛋前男友。” 盛夏至叹气,“……你还是没记清楚啊。” 两人最终没办成手机卡。 首先营业厅下班了,第二也是最重要的,江寒没身份证,没法办理。 回家后,盛夏至从床边矮柜里摸出个半新不旧的手机,拆出手机卡给江寒。 江寒奇怪:“这手机又没坏,干嘛不给我用。” “是我爸爸的手机。”盛夏至说:“我有按时交话费,这张卡还能用。” 她才想提醒江寒这张手机卡对自己很重要,江寒已经向她保证:“我会用生命保护这张手机卡的。” 江寒把手机卡装进自己的老年机里,立即收到几条短信。他以为是垃圾信息, 才想删除,仔细一看,原来是手机卡复制了原手机的信息。 最近一条是盛夏至发来的,上面写: 我恨你。 第17章 差点露馅,但问题不大 拿到手机第二天,江寒在小餐厅公布了自己的手机号,让大家以后把取件码发给他,不要打扰盛夏至。 殷建军第一个认出这是盛夏至爸爸的号码,惊诧地问江寒:“你这小子,到底和小夏什么关系。” 江寒又不傻,知道坦白为前途抛弃盛夏至八成得挨揍,便支支吾吾说,两人就是同学。 殷建军不信。他太清楚盛夏至多宝贝她爸这个号码了。 他还想细问,刘女士把他推开,递给江寒两个饭盒: “小夏不是脾气大,只是,额,这孩子单纯,眼里容不得沙子,你包容一点。 去和她吃饭吧。” 等江寒离开,殷建军不乐意了,问刘女士:“你拉我干嘛。 我才想起来,这小子现在是不是和小夏住一起?孤男寡女的,别人会传闲话。不行,我得让他走。” 刘女士白他一眼:“你和小江问得着吗。小江脑子坏了,自己名字都不知道,他就认识小夏一个人,你让他走去哪? 再说了,我看小江人不错,比方立冬强。 要是小夏踹了方立冬,和小江在一起,更好。” 方立冬爷爷是本村人,殷建军向外面食堂看了一眼,确定方爷爷不在,这才放心:“你能不能靠点谱,上次还怀疑小夏和那个小满医生,听听你说的什么话。 你怎么老想拆散小夏和立冬,俩孩子这么多年不容易,眼看谈婚论嫁了,你别捣乱。” 刘女士翻个白眼,“方立冬这人,眼睛长在鼻孔上,和他说话也爱答不理,不知道傲个什么劲。我不看好他。” 殷建军不同意:“没有吧,立冬挺老实一孩子。男人嘛,话少点沉稳。再说你眼神本来就不好,上次还造谣立冬爷爷暗恋太奶奶。” 刘女士‘哼’一声:“反正我更看好小江。” 盛夏至下班回家,边洗澡边和郑小满打电话。 郑小满今天又值班,边吃晚饭边说:“我同事昨晚看见你了,还以为你来找我玩。” 盛夏至非常诚实:“我给小江买手机去了。” 郑小满想了一会,才明白‘小江’是谁。她大惊: “姐妹你怎么回事。说好的做苦力呢,竟然自掏腰包!” 盛夏至强调:“是做苦力,又不是打白工。我可不是黑心老板,他一周七天无休,我不给工资已经很过分了,总不能连手机都不给配吧。手机可是基本生存资料。” 都是社畜,郑小满将心比心,也不是不能接受。 盛夏至继续说:“小江很挺可怜的,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村子里爷爷奶奶还总折腾他。” 郑小满警惕起来,“姐妹,记得我和你说过什么吗。我当初就是可怜我的前男友,才被那个狗男人骗,你千万不要重蹈覆辙!” “小江又不是我男朋友,我才不喜欢他。”盛夏至说:“其实,我有点后悔带他回来了。” 浴室隔音不太好,江寒进来时,正好听见这句话。 现在盛夏至是他所有的安全感和唯一的依靠,她却说这种话。 我知道我总是给你添麻烦,可我已经认真做好每一件事了。 江寒很难过,沉默地离开了。 盛夏至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继续说:“小江太聪明,总能从我话里找到破绽。早知道,当初我就不说瞎话骗他啦,搞得现在每天提心吊胆。 我希望他快康复,又担心他报复我。好纠结呀。” 郑小满很有义气:“他恢复记忆后真要找你算账,你就把事情推到我身上。 是我非要你这么做的,他想算账来找我好了。” “满崽,你人真好。”盛夏至有些疑惑:“不过,你说,为什么小江的家人都不找他呢? 我去小码头看过,没人找他。派出所那边也说,没人报失踪。” 郑小满眼睛亮起来,“我说什么来着,绝对是豪门争权夺利。天啦姐妹,记得签赠与协议,然后包养我。” 等盛夏至洗完澡,天色已经暗了。 “……还没回来吗?” 她走出房间,发现厨房的饭桌上多了两个饭盒。她自言自语道:“我是能吃,也吃不下两份饭呀。” 江寒在海边呆了一会,悲伤和怒火渐渐被海风吹散。 他仔细想了想,如果自己是盛夏至,凤凰男前男友掉海里,他绝对装不认识,更不会好心带他回家,还给他买手机。 他安慰好自己,才想回去,身后突然灯光大盛,盛夏至的声音传了过来: “找到你了。” 他转身,看见一架无人机飞在头顶,盛夏至跟在无人机后面。 晚风吹起她的衣角和长发,广阔的天地间似乎只剩她一个人,她好像更不沾烟火气了。 本能的,江寒拉住她的手腕。 盛夏至不解,“怎么了?” 江寒认真说:“总觉得,你会飘走。” 他想说她像仙女,她却误会他的意思。 盛夏至弯起手臂,炫耀道:“我没看起来瘦,而且我有肌肉的。” 江寒立即松手,明白盛夏至凭什么在村子里欺男霸女。 她有这个实力。 盛夏至在他身边坐下:“给你手机就是想随时联系你,为什么不接电话?” 江寒已经打算让这件事过去了,可看见盛夏至,他突然叛逆起来。 他不甘心只有自己难过。 他说:“我故意不接的。” 盛夏至才想骂人,又听他说:“我听见了,你说不喜欢我,后悔带我回来。” 盛夏至立即乖巧坐好,试探道:“你还听见什么?” 江寒不满:“听见这句话还不够绝望吗。 谁刮奖刮出个‘谢谢惠顾’的‘谢’字不赶紧放弃,难道要刮出‘谢广坤’才算完吗。 我才不要又难过又浪费时间。” 盛夏至观察他神色,觉得他没有隐瞒,大约真的只听见这一句话,于是放下心来: “你亏大了,我后面夸你来着。我的确说了后悔带你回来,但我的意思其实是,当初不该对你那么凶。” 说完,她不可置信地摇头:“现在想想,那些夸奖的话,我怎么说出口的。” 通过几天相处,江寒知道,盛夏至不是会撒谎的人,他决定接受这个解释。 但他打定注意,要搞清楚心中疑惑,又说:“住院那天,我听见你说,要我解决你的个人问题。” 问题解决,盛夏至轻松不少,随口说:“因为我前男友要结婚——” 江寒疑惑:“你的前男友,不是我吗?” 大意了! 盛夏至有点绝望,说谎真的好难。 她想向江寒解释她和方立冬的事,但方立冬的人设已经强加给江寒了,她只能胡说:“是,是另一位前男友。呃,你,你之后的那位。” 江寒有些不高兴,酸溜溜地说:“情史挺丰富啊,小夏博士。” 盛夏至不惯他臭毛病,“我就两个前男友,又不是两百个,哪里丰富! 总之,因为我前男友要和别人结婚了,防止其他人催我结婚,或者催我交新男友必,要的时候你顶上去,假装我男友,明白吗。 这是你的主要任务。” “原来因为需要男朋友才带我回来的。”江寒嘟囔:“你是不是水逆啊,怎么前男友总出轨。” 这话盛夏至没法接,只能含混应道:“……所以都成了前男友。” 江寒不解:“这个村子里,谁敢让你做你不想做的事?” 盛夏至气闷,“他们是不敢来找我,都去烦我妈妈了。” “好吧,看在你有孝心的份上,我勉强答应了。”江寒有些傲慢的仰起头,“具体要我做什么?” “编一些细节,让我们的爱情更真实。”盛夏至思索片刻,“这样好了,我去问满崽要一个爱情小说和电视剧的必看清单,你看完后,把细节列出来,咱们认真背诵。” “……为什么把谈恋爱搞得和考试一样。”江寒突然想到,盛夏至说过,他也是有女朋友的。他故意说: “帮你可以,但是,如果遇到我女朋友,我会和她说实话的。” 盛夏至想,就算这位江少真有女友,也不会来他们村子的。她说:“好呀,当然是你女朋友更重要。” 不知道为什么,自从知道盛夏至有其他男友后,江寒的心情就很不好。见盛夏至对自己有女朋友这件事无所谓后,他心情更不好了。 他忍不住问:“你的另一位前男友,叫什么名字。” 盛夏至答得痛快:“方立冬。” “一个夏天,一个冬天,一看就克。” 江寒有些得意:“还是我的名字好。‘夏至’和‘九夏’,一听就很配。” 能不配吗。盛夏至一点没察觉江寒的心思,心里默默吐槽,都是我的名字啊。 第18章 我本该幸福,都是没钱害了我 盛夏至是行动派,第二天就从郑小满那里拿回1T硬盘的资料。之后江寒每天除了喂鸡铲马粪之外,还要看数不清的偶像剧和言情小说。 他用盛夏至教的交叉对比法,找出十个几乎所有小说和电视剧都有的浪漫情节。他怂恿盛夏至挨个体验,盛夏至却觉得这样太浪费时间,让江寒把每个情节编成故事,他们直接背诵就好。 所以,江寒现在除了喂鸡,铲马粪,看言情小说和偶像剧外,每天还要杜撰自己和盛夏至的恋爱史。 这天傍晚,江寒取快递回来,把三蹦子开进盛夏至家。盛夏至看看满车包裹,问:“爱心小食堂没人吗,怎么带回家了?” 江寒拿一个包裹给她:“都是你的。这么多快递也不告诉我,还好站点老板认识我,让我给你带回来。” “我最近没买东西。” 等盛夏至看到快递单上的寄件人名字,立即明白了:“是我的生日礼物!” 她高兴地拆开快递,全是好吃的,水果蔬菜主食肉蛋奶,应有尽有。 自从知道她还有其他前男友,江寒就更在意她了。他凑近她身边,看她手里的纸箱,假装不在意地问:“是谁呀,谁送的,送这么多,真大方。” 盛夏至没发现他话里带酸,很快乐地回答:“是我的师兄师姐和同学们。” 明明是个小喷子,人缘还不错。江寒放心了,帮她把东西搬到厨房。 盛夏至边整理边惊叹: “哇,是师姐养的羊,特意宰了一整只给我,嘿嘿。” “这是我同学研究的芋头,看起来就好吃。” “天啦,师兄种的新品种草莓,好大。” 她戳江寒:“给你尝一个。” 草莓有盛夏至半个拳头大,江寒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特别甜。 “你生日什么时候?”他问:“我都没给你准备生日礼物。” 盛夏至头也不抬,继续拆快递:“我都叫夏至了,生日能是冬至吗。” 江寒又凑到她身边,和她一起把箱子里的芋头拿出来:“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盛夏至好笑地看他:“小江同学,你现在给我打白工诶,你都没有钱的,管我想要什么生日礼物。” 这话有刻薄的嫌疑。但江寒了解盛夏至的性格,知道她是个只会搞科研的小傻子,说话就是很直接。 江寒一点也不生气,撞一下她胳膊,有些厚脸皮地保证:“现在我是什么都没有,等恢复记忆,会给你买的。” “谢谢,你真好。” 盛夏至正头疼怎么处理眼前一整只羊,随口说:“我没什么想要的。” 江寒追问:“你又不是大和尚,怎么会无欲无求。” 盛夏至沉默许久,一拍手,“对了,小食堂应该有杀猪刀,我可以——” 说着,她对着羊比比划划:“我们留一半,另外一半送去食堂,给大家加餐。” “喂!”江寒不满她无视自己,“你还没回答我。” 盛夏至不逗他了,说:“如果非要有个愿望的话,我想把村子里的西瓜做成品牌,推广出去。” 江寒不解:“你的西瓜不是卖得挺好吗。” 大棚一区的西瓜马上熟了,最近来询价的人特别多。江寒听刘女士说,前天甚至有两个采购商,为了多买几斤西瓜吵起来了。 “可是我们还有普通西瓜呀。”盛夏至发愁,“一二区的西瓜不愁卖,但是那些普通西瓜,没什么竞争力,卖不出好价格。” 江寒也愁:“你想怎么做?” “……现在人手不够,等我妈妈回来再说吧。”盛夏至瞥他一眼:“目前,最重要的是,让我的新品种西瓜长出来。” 村里不少像建军叔和刘女士这样壮年劳动力,江寒不明白盛夏至为什么说人手不够。他没多想,和盛夏至开玩笑:“小夏博士竟然也会逃避?” 盛夏至认真说:“下一个愿望,希望你快点找回记忆。” 江寒感动坏了:“你自己的愿望,不用管我啦。” “还是要的。”盛夏至严肃说:“你找回记忆,就能去烦你的朋友,我就解脱了。” “放心好了,我就算恢复记忆,也会一直烦你。”江寒没好气地问:“第三个愿望呢。” 希望我爸爸活过来。 愿望和妄想有什么区别呢,都一样荒谬。盛夏至心情低落起来,说:“生日那天,你陪我吃个西瓜吧。 夏天的第一个西瓜,要有仪式感。” 盛夏至的妈妈是小村村的村长,目前在市里组织的电子商务培训班,进行长达半个月的学习,盛夏至生日那天回不来。 至于她舅舅,忙着自己的海鲜事业,估计也不记得。 盛夏至有记忆也有家人,却只能一个人过生日,江寒立即对她生出些同病相怜的亲切感,他保证:“我一定陪你。” 那天晚上,江寒做了个梦。 梦里,他站在一片结满大西瓜的田里,对盛夏至说:“我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片瓜田被你承包了。” 之后两人来到NY时代广场,他买下全部户外屏幕,祝盛夏至生日快乐,西瓜大卖。 然后他们横扫奢侈品店,除了讨厌的颜色不要,其他统统打包。 最后他们来到一家高档餐厅,他霸气地拍下信用卡,让他们以后都用盛夏至种的瓜。 人把时间用在哪里是看得见的,江寒的偶像剧一点没白看。 他在梦里想,这些都不错诶,可以带盛夏至体验一下。可他又想,不对啊,我没钱。 然后他就醒了。 窗外天光大亮,江寒心中黑暗冰冷:我本该过得幸福,都怪没钱害了我! 他才出房间,盛夏至已经在厨房做饭。见他起床,用下巴示意他去小菜地,摘自己摘喜欢的菜 从江寒来到盛夏至家,他们每天早晨都吃‘火锅面’。 具体做法是,面条和火锅底料一起下锅煮,然后加上自己喜欢的菜。 没错,盛夏至已经不掩饰不会做饭的事实了。她对‘饭’只有一个要求,不饿死自己就行。 江寒唉声叹气走进小菜园,蹲在一颗莴笋旁,懊恼到底是谁偷走自己富二代的人生。 视线里突然多了双人字拖,他抬起头,看见个陌生男人。 男人个子很高,有漂亮的小麦色皮肤,细眼高鼻,肌肉精实,胡子拉碴,穿花衬衫,看着像个流氓,很不好惹。 江寒没在村子里见过这号人,才想问他找谁,男人皱起眉头,语气很不友好: “你谁!” 第19章 新的帅哥已经出现 江寒最近偶像剧编多了,听了这话,脑子里自动生成小剧场:那几个吵架的采购商买不到西瓜,雇人来绑架盛夏至。 我江寒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他才想摆出保护姿态,盛夏至已经飞扑过来,把他撞到一旁。 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来人,大声说:“舅舅!” 男人叫雷惊蛰,盛夏至妈妈的弟弟,也是盛夏至的舅舅。 他在国内Top1大学学金融,毕业第二年回到家乡搞海产品养殖,创办的‘大海鲜’品牌走精品路线,产品主打大而肥美,很受高端市场喜爱。 雷惊蛰许久不见外甥女,多少有些想她,才想展示久违亲情,盛夏至又说:“我的大扇贝大对虾大螃蟹大海参大鲍鱼呢。” 雷惊蛰立即收起感动,嫌弃道:“你就知道吃。送去小食堂了。咱们的厨艺,就别糟蹋好东西了。” 两人站在一起,江寒才发现,他们相貌有七分相像。只是盛夏至气质内敛,而雷惊蛰身上带着点野,是那种所有男人都向往的男人味。 雷惊蛰审视江寒一番,问盛夏至:“这就是你那个失忆的同学。” 盛夏至很意外:“你在岛上都知道了。” 雷惊蛰冷哼:“你也太小看你契妈了。刘女士什么人,咱们村克格勃勃长兼军情六处处长,她要知道什么事,能允许有人不知道?” 他弹盛夏至脑壳:“再说我那岛离村子也就三公里,又没断电断网,我不但知道,我还早知道了。” 盛夏至做事坦荡,无惧流言,她招呼两人:“来吃饭吧。” “你做饭?”雷惊蛰脸皱成一团:“盛夏至你是不是装傻,我逃去岛上住,就是不想吃你做的饭。” “你说气话,我不信。” 盛夏至对自己的厨艺蜜汁自信,“虽然我不会做饭,但我做的饭很好吃。” 她要江寒给自己作证:“不信你问他。” 江寒不能在这时候不给她面子,立即点头。 雷惊蛰的脸更皱了,有些同情地看着江寒:“他们说你脑子不好,我还不信,看来你是真的有毛病。” 像想起什么,他大惊:“你不是被盛夏至绑架回来的——” 在盛夏至给了她舅舅一拳后,三人安静地移动到餐桌前。 雷惊蛰问江寒:“大家都叫你小江,你叫江什么?” 两人这时在端饭,盛夏至离他们有些距离,来不及阻止,江寒便说:“江九夏。我叫江九夏。” 雷惊蛰当然知道‘九夏’是怎么来的。 ‘日月推迁,已复九夏’,这句诗还是他告诉盛夏至的。 他瞪盛夏至一眼,没好气问:“盛夏至,江九夏同学不会住我房间吧。” 盛夏至立即摆手,冲她舅讨好地笑:“没有没有,知道你不喜欢别人碰你东西。他睡我书房” 盛夏至和江寒已经习惯同居生活,并不觉得这件事有什么问题,雷惊蛰却要吐血了: “盛夏至你一个小姑娘,和个陌生男人住一间屋子,你想死是吗。” 盛夏至不以为然:“不然他还能住哪。” 厨房对面就是盛夏至爸爸的工作间,舅舅指着木屋:“让他住那里。” “不可能!”盛夏至严肃起来,“想也不要想!” 雷惊蛰沉下脸,“你不为自己想,也为病人想想。你书房那个叫床吗,你躺着没问题,他呢,他比你高多少,能睡舒服吗。你既然把人带回家,就好好负责!” 盛夏至脸色变了,却坚持不松口。 爸爸死后,她不去那间小木屋,也不许别人去。 和盛夏至住一起,江寒没有任何不便。 盛夏至是个很好的室友,早起动静很小,一次也没有吵醒他。 她也不追剧和综艺,晚上回来就在电脑前整理一天的数据。 台灯昏黄的光抵消了天线宝宝的诡异感,她敲击键盘的声音让他睡得很踏实。 江寒突然发现,他们在一间屋子里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多,只有午休和夜晚几个钟头。 他不想盛夏至因为自己和家人吵架,才想说自己没关系,但转念一想,盛夏至是女孩,他是男的。 睡觉是人最不警觉的时刻,而他们之间只隔着一扇推拉门。 也就是说,除了这扇没任何作用的门,唯一能保证盛夏至安全的,是自己的人品。 江寒心情复杂。一方面,他很感动盛夏至如此信任自己。另一方面,他觉得盛夏至不该这样信任别人。 还是背叛过她的人。 他便不说话了。 三人沉默地吃完饭,舅舅回去自己房间,盛夏至拿起草帽,去试验田。 江寒和她一起。 盛夏至本就不是话多的人,今天心情不好,更不想说话了。 江寒不想气氛太沉闷,开玩笑说:“我还以为,你不怕晒。” 他在调侃盛夏至肤色偏深。 盛夏至白他一眼:“这已经是我努力过的结果好吗,不然会更黑的。” 江寒又说:“我还以为你不在乎肤色。” “也还好。主要是深肤色吸热,我怕热。” 盛夏至突然停下,在路边掰下一株植物。 这东西通体绿色,硬硬的一根杆子上分出很多杈,杈上长了很大的叶子。 盛夏至摘下叶子,细细剥去杆子外面的皮,递给江寒:“尝一下。” 江寒太信任她了,毫不犹豫地咬了一大口,酸味立即在口腔中炸开。 这是一种纯粹的酸。不涩不甜,舌头唯一的感觉是酸。脸上的肌肉是酸的,连脑子也酸了。 江寒的脸像揉着的纸团,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盛夏至恶作剧得逞,笑得开心:“我们方言叫它‘酸浆子’,就是很酸。好奇怪,我学了很多年农学,竟然没去查它的大名。” 说完,她自己也掰了一块,舔了一口,酸得吐舌头,“这东西是怎么做到的,为什么酸得这么稳定。我小时候它就很酸,现在我长大了,还是酸的。” 江寒缓了一会,口齿不清地问:“我更好奇,是在什么情况下,你发现这玩意能吃的。” 盛夏至没有立即回答。 她恢复了沉默。 等到了试验田,她才说: “……舅舅骗我吃的。他说,他小时候,爸爸骗他吃过,他没法报复爸爸,就报复他女儿。” 大约是自己的地盘,让她很有安全感,她又说: “我觉得,舅舅好像已经不为爸爸去世难过了。” 第20章 老爸老妈罗曼史 盛夏至的妈妈,小村村现任村长,大名雷一姝,因为白露那天出生,小名白露,江湖人称人称‘白露姐’,是小村村第一个大学生。 她求学的过程并不顺利。 盛夏至的外公,就是白露姐的爸爸,在白露姐高二那年去世了。 外公是村里唯一的医生,为人实诚,并没留下多少积蓄。那时雷惊蛰年纪还小,靠这点钱,姐弟俩根本活不下去,白露姐想辍学。 她成绩很好,学校多次挽留,承诺减免她的学费。 坦白说,白露姐心动了,她想继续上学。可她还有弟弟。 雷惊蛰那时年纪还小,生活上需要人照顾,而且他也要上学。 他需要学费,姐弟俩的生活费也是笔不少的开支。 学校拿不出这么多钱,校领导没辙,找村长和村支书商量。那时大家都穷,自家日子过得抠搜,虽然同情老村医这一双儿女,却无能为力。 盛夏至爸爸便站了出来。 盛老爸叫盛清明,是小村村颜值最能打的帅小伙,和白露姐是初中同学。 奈何他脑子不行,勉强考上高中后,只读一年就不上学了,回家和隔壁村的师傅学做木匠。 他手艺很好,人也和善,短短一年时间,在镇上已小有名气。 出于学渣对学霸的敬畏,盛清明同学几乎不和白露姐说话,两人并不熟悉。 知道白露姐辍学的消息后,他苦思一整天。当天晚上,趁着夜色,他溜进白露姐家。 为了让这次谈话更正式,他特意学电视里的样子,装了最好的衣服,还偷偷摸了摩丝。 “我,我,我来和你谈,谈一笔交易。” 他坐在白露姐家客厅,很认真地说:“你、你要继续上学,我给你学费。 但我不是白给你的,你工作后要把钱还给我。” 在白露姐面前,盛清明总是很紧张。好在第一句话说出口,后面就容易多了: “你不要有负担,这是那个,投资,投资你知道吧。比存进银行更赚钱。 我观察过了,你这人,动手能力太差,每次劳动课,做出来的东西都不成样子。 你的优势是脑子好,你不该用自己不擅长的东西赚钱。 回学校吧,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一开始可能很辛苦,但之后的人生会轻松很多。 你可以活得更好,不要,不要辜负自己。” 虽然在白露姐面前很老实,但盛清明并不是个沉稳的人。上学时,每次违反纪律都有他。 白露姐一开始以为这人是来占自己便宜的,想把他打出去。后来又觉得他是神经病,竟然愿意给陌生人花钱。 她态度冷漠,他却不放弃,说了很久,也说了很多,最终,白露竟被他说服了。 但她还是犹豫:“可我弟弟年纪还小——” 盛清明帮人帮到底:“我帮你照顾。我也有弟弟,我很会照顾小孩子。” 白露姐不放心:“我们又不熟,你猜我能放心把弟弟交给你吗。” 盛清明是个外向性格,和白露姐聊了这么久,已经把她当朋友看了:“乡里乡亲的,哪不熟了?再说了,我钱都给你了,我要对你弟弟不好,你扣钱就是了。” 他很有诚意,是带着钱来的。 当晚他们处理好相关事宜,第二天白露姐就被他赶回学校。 盛清明真的很会和小朋友相处。雷家人都是内敛的性格,雷惊蛰第一次遇到这种自来熟的大哥哥,十分警惕,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结果不到一星期,雷惊蛰小朋友便被盛清明征服,一口一个‘清明哥哥’喊着,好像两人才是亲兄弟。 起初白露姐不放心,选择走读,每天都回家看弟弟。见两人相处融洽,她便放下心来,一心一意准备高考。 她高考成绩很好,报考了一所师范大学,学校不收学费,她自己也有奖学金,可以负担大部分生活费,但盛清明还是供她读了四年书。 他告诉白露姐不要舍不得花钱,他让她好好享受大学时光。 这期间,盛清明还负责了雷惊蛰的学费和生活费。 他们的事一直很隐秘,盛清明没告诉任何人,包括他的家人。 但这件事还是暴露了。 虽然两人做事低调,盛清明对雷惊蛰的照顾不是假的,村里一直有些隐秘的传闻。 白露姐大三时,盛清明的妈妈,就是盛夏至的奶奶,偶然得知了他的真实工资。 老太太掌管家庭财务,把全家的钱攥在手里,不容许别人染指分毫。她逼问大儿子无果,便翻他房间,撬他抽屉,终于发现那张借据。 老太太认不得多少字,这张字据是小儿子读给她听的。 老太太当场就不行,找盛清明回家对峙,把他臭骂一顿,说他瞎折腾,要他把钱拿回来。 盛夏至叔叔那时上中专,也跟着帮腔,说哥哥胳膊往外拐,赚钱给外人花。 盛清明倒没生气,和家人讲道理:“我就说小弟那学上了也白上,你们还不信。小弟,你知道自己没脑子吧。 这些钱给雷一姝,能供出个大学生,咱们村唯一一个大学生。给你有什么用,还不如喂猪。猪吃了能长肉,小弟吃了就会拉,还浪费纸。” 盛奶奶和盛叔叔气个半死,但他们都清楚盛清明的脾气。 这人看着好说话,其实最执拗,决定了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盛奶奶还是不服气,觉得这钱不能白往外掏,于是传闲话,说盛清明和白露姐在谈恋爱,等白露姐大学毕业两人就结婚,他们老盛家要有个大学生儿媳妇。 流言先传到雷惊蛰那里,雷惊蛰很高兴,觉得自己和姐姐哥哥就是幸福的一家。 他开心地找盛清明求证,盛清明却很生气。 他很快找到谣言的源头,头一次冲家人发脾气: “妈你太不像话了,竟然诋毁人家姑娘清誉,你让雷一姝以后怎么做人。” 盛奶奶真不知道大儿子脑子装的是什么,骂道:“你什么都不图,凭什么白白让雷家丫头花你的钱。你还为了她冲你妈发脾气,你是人吗!” 盛清明寸步不让:“她没有白白花我的钱,她以后会还给我的。猪肉价格还有跌有涨,钱放雷一姝那里永远保值。 当初咱家没钱,雷大夫不也把爸的病治了吗,咱们好久之后才把钱还上的。你怎么好意思对他女儿这样刻薄!” 小村村里,几乎所有人都欠雷大夫人情,一提起他,盛奶奶气势矮了下来吗,嘟囔:“最后不是把钱还了。” 盛清明说:“雷一姝也会还我钱的。妈,她一个女孩子不容易,你别添乱了。” 这场谈话后,盛奶奶服了软,再不对大儿子和白露姐的关系说三道四,但她也不澄清绯闻。 她还是不愿白露姐白白花盛老爸的钱,总想收点利息。 盛清明也是个狠人,直接找到媒人,给自己安排了几次相亲。 雷惊蛰那时还小,不明白这种事。他追着盛清明问:“既然你要娶老婆,为什么不娶我姐姐?我姐姐比你相亲的姑娘都漂亮。虽然她脾气不好,但是她很聪明。” 盛清明纠正:“你姐姐没有脾气不好,是你总惹她生气。” 雷惊蛰抗议:“没有没有,就是她脾气坏。你看你都就从来不生气——等一下,你是不是故意打岔,不想回答我的问题。” 最后,雷惊蛰也没从盛清明那里问出答案。 不过,有一次,他偷听盛清明和殷建军聊天。 殷建军问:“老盛,我没谈过恋爱都看得出来,咱们白露姐喜欢你。你什么意思,瞧不上咱们班长。” “胡说什么。”盛清明笑得温柔又忧伤:“她,她那么好,她该有广阔天地,任何东西都不能束缚她。 钱不能,爱不能,我也不能。” 很久之后,雷惊蛰已经忘了当晚的所有细节,却一直记得盛清明的神情,和他的这句话。 盛清明折腾出这么多事,却一点也不肯透露给白露姐。他自己不说,也不许雷惊蛰说。 但白露姐却知道得一清二楚。小村村克格勃勃长兼军情六处处长是从小培养的,刘女士和白露姐是闺蜜。 白露姐按兵不动,假装自己什么也不知道。 和过去一样,她每个月给盛清明打一次电话,分享自己的大学生活。 临近毕业时,白露姐给盛清明打了最后一通电话。她告诉他,因为成绩优异,市里有家重点中学决定聘用她。 盛清明从心里为她高兴,他说了很多鼓励的话,还说要给她寄钱,让她买漂亮衣服去上班。 白露姐没听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气愤地挂断了他的电话。 她再也没收过他的钱,不回他的信,也不接他的电话。 直到某一天,盛清明和他的相亲对象第二次见面时,她高调出现,搅和了两人的约会。 她放弃了市重点的工作,回到小镇高中教书。 最后,白露姐并没有还那笔钱。 她嫁给他了。 第21章 内疚有用的话,要道歉干什么 “我爸爸说过,舅舅像他第一个孩子。” 盛夏至盘腿坐在瓜地里,背靠着自己种出的大西瓜:“其实,对我来说,比起叔叔,舅舅更像爸爸的亲弟弟。他们感情一直很好。 但是,爸爸葬礼之后,舅舅不再为爸爸的离开难过了。 每次提起爸爸,他态度都很平静,好像爸爸的离开,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她抱着自己的膝盖,有些不满:“舅舅太过分了,明明我们每次吵架,爸爸都偏心他——” 不等盛夏至说完,江寒弹了她脑袋一下:“盛夏至,不要只会读书,偶尔也懂点人情世故怎么样。” 盛夏至瞪他,想还手,江寒忙握住她的手腕:“你搞清楚,在你们家,你和你爸相处的时间最短。 认识你爸爸时间最短的人都这样难过了,舅舅和爸爸一起生活的日子比你更久,肯定更难过。 你看不出来,是因为他不想让你看到。 对你来说,舅舅是大人。对舅舅来说,你是小孩子。大人不会在小孩子面前难过的,更不好意思让小孩子安慰自己。” 盛夏至不满:“我不是小孩子!” 江寒强调:“对舅舅来说,你就算一百岁了,也是小孩子。” 盛夏至沉默许久,从他手里撤出自己的手:“为什么不能让我知道。……最起码,哭的时候也有个伴。” “因为小孩子只会不安,帮不上任何忙。” 江寒才说完,脑子突然出现一个画面:某个房间门口,他也这样握过盛夏至的手。 尽管知道不应该,他还是忍住不想:这是什么时候?难道是她抓住我劈腿的时候! 盛夏至很想反驳江寒的话,但她也知道,江寒说得没错。在这件事上,她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更重要的是,她也不想解决。 好像,只要她还对爸爸的离世耿耿于怀,她的爸爸就还和她在一起一样。 她长长叹了口气,顺势躺在瓜地里,黑色的长发撒在瓜蔓上,也撒在江寒手上。 江寒学她的样子,也躺了下来。两人脑袋对着脑袋,全世界只有西瓜藤的草味。 良久之后,盛夏至说: “我想起来了,我爸爸葬礼之后,整整一个月,舅舅都在岛上不肯回家。 妈妈怕他出事,让我去岛上看看他。他的同事说,最近他一直把自己关在房间里。 后来我找到他时,他眼睛红红的,应该是哭过。” 她叹息一般,说:“原来,真的是我没看见。舅舅一直难过呀。” 她用脑袋蹭蹭江寒:“我是不是该和舅舅道歉。” 江寒把一缕头发放在鼻子和嘴唇之间,假装胡子。他轻声说:“不用。等你回去,抱抱他就好。” 雷惊蛰在抽屉里找充电器时,不小心撞掉一个相框。 他赶紧接住,这才没落在地上。 相框里的照片,是盛清明和他的合照。 是在他大学报道时拍的。 盛清明第一次参观OP1大学,激动到落泪。雷惊蛰和白露姐闹他,把他当景点合影留念。 看着照片,雷惊蛰满脸伤感。 雷惊蛰的房间是复合结构,下面是书房,浴室和会客区,上面是卧室。整个房间走工业风格,又酷又有格调。 这房间盛清明特意为他设计的。 雷惊蛰高中时,从美剧里知道这种风格,十分喜欢,和盛清明撒娇,说自己也想要。 他真的只是过过嘴瘾,谁想到,盛清明给他做出来了。 “你是不是为了报复我,才一走了之,让你女儿来折磨我。”雷惊蛰小声抱怨:“你女儿好烦人啊,比小时候还烦人……” 他正对着照片念叨,盛夏至突然出现在窗口,满脸讨嫌地喊:“啾啾,啾啾,啾啾。” 就像她小时候骚扰他写作业一样。 雷惊蛰收起相框和悲伤,摆出嫌弃脸,没好气地问:“干嘛。” 盛夏至走到门口,大张着手臂进来,给他了个拥抱。 “干什么,满身汗臭,我刚洗过澡。” 虽然这样说,雷惊蛰还是轻轻拥抱她。 “舅舅对不起,我早晨不该和你吵架。”盛夏至说:“舅舅,以后你难过,要和我说啊。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我什么都不知道。” “神经病,我有什么可难过。”雷惊蛰松开她:“怎么回事,今天这么懂事,有点吓人。” 盛夏至一点不见外,搬来把椅子,坐在舅舅身边:“小江和我说,你也会难过的,让我偶尔也照顾一下你的情绪。” “小江?”雷惊蛰眯起眼,“说起来,你和那个小江怎么回事。” 对于骗人这件事,盛夏至心理压力太大了,决定多个人和自己分担。她向窗外看了一圈,确定江寒不在,便给雷惊蛰发微信: 我微信告诉你,看完记得删除。 雷惊蛰不解:“干什么神神秘秘。” 盛夏至把她舅舅当成告解室,坦白和江寒的恩怨情仇,以及自己一路走来,被迫编瞎话的辛酸。 雷惊蛰看完,十分惊讶。 盛夏至从小到大都很靠谱,没想到做出这么不着调的事。他自言自语道:“怪不得,原来做了亏心事。” 盛夏至立即点头,能撤回的消息撤回,撤不回的,两人当着对方的面删掉。 她小声问:“现在怎么办呀。” 雷惊蛰严肃地说:“祈祷吧。” 盛夏至茫然地看着他,看得雷惊蛰手痒,给了她脑袋你一下。 “你都把人带回来,还能怎么办,难道把他丢出去?就算丢出去,他现在也只能记住咱们家的地址,还能自己找回来。 当然是继续收留他啊,然后你认真和老天爷祷告,让他快点恢复记忆。” 盛夏至有些担忧,“可我骗了他,怎么办?” 雷惊蛰很偏心:“他不是自愿冒充你男朋友吗,怎么弄算骗。” 盛夏至提醒:“再之前,前男友的部分。” “抱歉,我以为人一次做好一件坏事已经很不容易了没想到你能同时做两件。”雷惊蛰毫无歉意地说:“你可以旁敲侧击,偷偷暗示他真相。” 他打个响指,“或者,你就说,方立冬那小子和别人结婚,你难过到精神错乱,胡说八道来着。 反正他都能失忆,你精神出问题有什么不可以。” 他越说越生气:“当初让你别和姓方那小子早恋了,你偏不听。你收到请柬那天,我说咱们去揍他一顿,你也不同意。 你不会还喜欢他吧。” 盛夏至早该想到的,没谈过恋爱的舅舅,处理不来感情上的事。她带着对单身狗的优越感,拍拍舅舅肩膀:“算了,感情的事,你不懂。” 雷惊蛰白她一眼:“和你说正经。 你不能再和那个小江住一起了。你不想他住木屋,让他住我房间,你——” 盛夏至打断他:“舅舅,我不想让别人进木屋,因为我想留下属于爸爸的东西。” 她的坦白让雷惊蛰很惊讶。随即,他很温柔地笑了,轻轻给她脑袋一下: “笨蛋,木屋就在那里,谁也拿不走。 而且,你爸爸是个很喜欢热闹的人,我们不能让他一个人待着,对不对。” 第22章 长大后的生日总是有些伤感 第二天是盛夏至生日。 早晨,吃完火锅长寿面后,雷惊蛰和江寒去整理盛清明的小木屋。 小木屋分成内外两间。里面是休息的地方,有一张小床和办公桌。外面是工作间,整齐放着各种木工工具,地上还有没扫干净的木屑。 自盛清明去世后,这间屋子几乎没人进来,桌上积了层薄灰。 两人沉默地站在门口,雷惊蛰自言自语道:“以前,这间屋子里只有好闻的木头味。” 房子是需要人气养护的。许久没有访客的屋子在沉默种变质,空气里全是陈旧和腐朽的味道,好像和主人一起死去了。 窗台和桌边摆了几个小木雕,和盛夏至大棚里的‘奥特曼佛’是一个系列。 江寒拿起一个半成品,惊叹:“这些木雕竟是叔叔手工做的吗,我还以为是买的。真难想象,一块普通的木头也能变得这么漂亮。” “清明哥很厉害的,这间屋子是他自己做的。” 雷惊蛰怀念地看着这间屋子:“这个家,院子,所有房间,房间里家具和摆件,都是清明哥自己做的。 我姐姐经常说,他其实只是不会读书。如果他去学设计,搞不好已经是很出名的艺术家了。” 江寒再一次看向手里的摆件:“叔叔,已经是艺术家了。” 雷惊蛰一愣,随即笑了:“……你说得对。” 说是整理,其实两人只是简单地清扫灰尘,把盛清明的工具归类。 晒被子时,江寒发现床垫下压着一摞纸箱。 纸箱很新,上面画着卡通的地图,标注了从小码头来村子里的路。 他好奇:“这是什么?” 雷惊蛰瞥一眼,说:“是样品纸箱。 清明哥喜欢吃西瓜。给自己的规划是,60岁退休,专心种西瓜,种最甜的西瓜,然后把他的瓜做成品牌推广出去。 这是他给自己的西瓜设计的包装盒,托人做了几个样品。” 江寒了然,怪不得盛夏至想做西瓜品牌。 盛夏至虽然同意江寒住进小木屋,但她本人还是拒绝进入。 早饭之后,她没像往常那样去瓜田,而是在修整院子里的小菜园。 她做得并不专心,江寒偶尔看向窗外,能看见她不住朝他们这里张望。 想到盛夏至,他不禁又向窗外看去。盛夏至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窗户边,把江寒吓了一跳。 盛夏至不说话,只是看着江寒。江寒明白她的意思,把纸箱递过去。 盛夏至伸出手,才想去接,一张纸飘了出来,落在众人眼前。 这只是张普通的纸,有些年头了,一股霉味。纸上有个婴孩的画像,是用小小的姓名印章沾了印泥,一下下印出来的。 三人凑近去看,已经褪色的红印泥上,全是‘雷一姝’三个字。 雷惊蛰立即认出这张画:“这是盛夏至满月时,清明哥用我姐的印章的。 印章是清明哥自己刻的,你们看看,‘雷一姝’这三个字还是我写的呢。 我还说,他也太天才了,竟然能一次就完成那幅画。原来自己偷偷练习。” 他凑近看,“不管看几次,都觉得很像。盛夏至从小就是个小黑胖子,哈哈。” 真难想象,一张画竟然包含了他们一家四口。 江寒叹道:“伯父,真浪漫啊。” 雷惊蛰同意,“他是挺浪漫。” 只有浪漫的人,才会把平淡的日子变得温柔又多情。和他一起走过这段路的人回忆起来,心口也是暖的。 “浪漫个屁!”盛夏至夺过纸张,“既然这个是草稿,正版呢。” “你忘了,被你撕了啊。好像是你不想上幼儿园,还是和别的小孩吵架来着,你妈训了你几句,你不服气,为了报复她,把这张画撕掉了。” 雷惊蛰觉得可惜,“那纸还是清明哥特意去市里买的呢。你妈想打你,你爸拦下来,说孩子还小不懂事,画撕了他再画一张就好。 不过你也知道,他这人总是懒懒散散的,拖了几天就忘了,最后画的事也算了。” 盛夏至什么也没说,抱着纸箱和画,回自己房间了。 她关门声音很大,心情很不好的样子。 江寒问:“叔叔,为什么去世?” 雷惊蛰并不想谈这件事。他低下头,继续整理房间:“盛夏至没告诉你吗?等她想告诉你的时候,你会知道的。” 盛清明工作室很整洁,两人小半天便收拾好。江寒回盛夏至房间拿自己的东西。 他东西很少,一次就搬完了。 明明两人就住一个院子里,但他心中莫名有些不舍。 他敲敲那扇推拉门,小声说:“我走啦。” 推拉门开了,盛夏至红着眼睛,鼻尖也是红的。她声音带着哽咽:“你,你要小心使用,小木屋。” 江寒立即说:“我会珍惜叔叔的房子。我保证” 盛夏至伸出小手指,“拉钩。” 江寒把自己的手指搭上去,才想说话,雷惊蛰冲了进来,气愤地说: “盛夏至,我的衣服和内裤怎么不见了,是不是你拿去穿——你们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手拉手,给我松开!” 江寒有些心虚,雷惊蛰的衣服和内裤在他身上。 盛夏至体会不到小伙伴的心情,理直气壮道:“我发信息问过你的,你没说不同意,就是同意了。” 雷惊蛰大怒:“我根本没回复你。我没回你的意思就是,我不同意。还有,你为什么还拉着这小子的手。” 盛夏至刚才在和妈妈发信息。 雷惊蛰把上午发生的事都告诉了他姐姐,白露姐安慰女儿许久,让她不要难过。 盛夏至觉得在妈妈面前丢了面子,怪雷惊蛰多事,冲她舅耍叛逆起来。 她干脆和江寒十指紧扣:“我就要握。” 雷惊蛰威胁:“我告你妈了。我现在就给她打电话。” 盛夏至不屑:“姐宝男。” 雷惊蛰暴怒:“盛夏至,你现在骂人可真够低级啊,没点恶毒的心思都听不出来。” 盛夏至听不得自己被污蔑,揪她舅头发:“我哪里低级,哪里恶毒!” 雷惊蛰头发太短,她握不住,反被舅舅同等制裁,也揪她头发:“你还说你不低级,不恶毒!” 盛夏至杀红了眼,抱着她舅的脑袋,一口咬了上去。 雷惊蛰给咬疼,永不敢真伤到她,只好掰着她的下巴,大喊:“放开我,你快放开我!那个谁,小江,小江,护驾,护驾!” 江寒本想上前劝架,这时钱多来回来了。 这胖猫悠悠哉哉浪回来,看见屋里打成一团的两人,来不及转身,倒退着煤气罐般的身材逃走了。 据盛夏至介绍,这只猫今年五岁。 听说猫的5岁约等于人35岁。 江寒决定听从前辈的建议,也溜走了。 第23章 夏天的第一个西瓜,要有仪式感 闹哄哄的上午很快过去了,盛夏至午休起床,把江寒和雷惊蛰也叫了起来。 江寒问:“我们一起去试验田吗?” 不知是起床气,还是记恨她咬自己,雷惊蛰没好气说:“又没人盯着你上班打卡,生日也不放一天假。” “当然要去,西瓜又不是挑日子长。”盛夏至给两人扣上草帽,催促道:“快走快走,我们三个人一起动手,今天早点完工。然后我们开个瓜。” 盛夏至把地照顾得很好,日常护理很快做完了。 盛夏至把挑好的西瓜放在卡丁车后座,把瓜带了过来。她喜气洋洋地问:“你们猜,这瓜有两百斤吗?” 雷惊蛰看看西瓜,说:“没有吧,看着不像。” “一样的废话,为什么要说两遍。”盛夏至白他一眼,又问江寒:“你觉得呢。” 江寒同样高兴。他围着西瓜转了几圈,肯定道:“一定有啦。小夏你也太厉害了,同样的西瓜,你怎么能种这么大。” 盛夏至很得意,“这就是知识的力量。” 虽然两人没任何亲密举动,雷惊蛰就是觉得自己被塞了一嘴狗粮。 三人把瓜抬到秤上,雷惊蛰说得对,的确没有两百斤。 “89.5公斤,离两百斤也差不了多少,明年继续努力。”江寒拍拍西瓜,问盛夏至:“这个是这批瓜里最重的吧,这么吃了不可惜吗?采购商会更喜欢这种吧,‘瓜王’之类的,卖货也更有噱头。” 盛夏至还是一贯的洒脱:“吃进肚子里有什么可惜。 既然吃进别人肚子里不可惜,那么吃进自己肚子里就更不可惜啦。 我辛苦大半年,尝尝自己的时间和汗水,没问题的。” 拍照留念后,江寒把刀子递过去,严肃道:“小夏博士,就是今天了,终结这狗贼性命,松手吧。” 小夏博士满脸高深莫测:“不,有些事情,还是亲手做的好。” 她话音才落,雷惊蛰大惊:“难道,你要表演那个!” 盛夏至看着自己的瓜,脸上竟有些慈祥:“毕竟是夏天的一个瓜,要有仪式感啊。” 雷惊蛰掏出手机,打开摄影功能,对盛夏至强调:“这瓜快两百斤了,我打赌你做不到。” 盛夏至轻蔑一笑,再不说话,开始活动手腕。 江寒茫然地看着两人,“什、什么?盛夏至要做什么?” 不等雷惊蛰回答,盛夏至开始用拳头敲西瓜。 江寒有些慌:“这是干嘛,看西瓜熟没熟吗?” 他话音才落,盛夏至轻喝一声,一个瓜竟被她徒手分成两半。 独属于西瓜的清甜味道立即飘了出来。 盛夏至看向另外两人,满脸得意。 雷惊蛰冲她比大拇指:“吾家有女初长成,力拔山兮气盖世。” 他又把手伸向江寒:“我在录影,只能空出一只手。你帮我给咱们小夏博士拍拍手。” 江寒怔愣地伸出一只手,和他击掌。 “你心跳怎么这么快。”雷惊蛰不解地看着他:“脸也是红的,中暑了?” 江寒傻乎乎地看盛夏至,脑子里全是她神气的脸。 剩下的西瓜要送去爱心小食堂,盛夏至正用刀分瓜。 她姿势潇洒又豪迈,白刀子进红刀子出,西瓜汁溅到脸上,从嘴角到眉间溅出一道浅红,她也不擦,还觉得挺酷,开心地笑了起来。 “被吓着了。”雷惊蛰了然,“没事,她一年疯不了几回。” 江寒嘴唇动了动,才想说话,盛夏至手机响了。 她手机放在门口的白板前,江寒赶紧给她送过去。 是盛夏至的师姐打来的视频通话。 盛夏至才按下接听键,对面屏幕凑过来三张黝黑的脸,七嘴八舌祝她生日快乐。 盛夏至非常惊喜:“我还以为你们忘了我生日。” 大师兄有张憨厚的脸,性格也老实,坦白回答: “本来是忘了。今天中午基地食堂有道炒苦瓜,食堂阿姨说,今天夏至,应该食苦。我们才想起来,今天是你生日。” “你真不会聊天。”二师姐相貌可爱,笑起来唇角有个小酒窝。她把大师兄推到一旁,说:“小夏你忘了刚才的话,我重新回答。 今天是夏至嘛,四时八节之一,本来就是团聚的日子。虽然咱们距离远,但是心是在一起的。” 说完,师姐向盛夏至比心。 盛夏至也给师姐比了一个。 盛夏至的师兄师姐跟着导师做科技候鸟,目前在海南三亚育种基地培育新品种作物,双方通过视频参观了彼此的试验田,盛夏至好奇地问:“你们在试验用鸡代替农药除虫吗?” “什么鸡?”二师姐不解:“夏夏你还惦记你那‘有机生物一体化除虫’?” 大师兄一直跟在导师身边,对师弟师妹的八卦不太清楚,二师姐给他解释:“南方那边种稻,有把鸭子养在稻田的传统。鸭子既能吃虫,还能把水搅浑,不容易长杂草。 师妹受启发,决定在瓜田里养小鸡,让小鸡帮忙捉害虫。 你知道的,鸡不但吃害虫,还吃菜叶子,把她要观察的瓜苗糟蹋了大半。” 三师兄相貌平平,有身壮硕的腱子肉。他欲哭无泪,“那可是我硕士的毕业论文啊,差点延毕。” 二师姐很偏心盛夏至:“还好意思说。小夏那时还小,考虑不周能理解,你呢,研究生读了四年,这种常识也不懂。” 听到自己少年时的糗事,盛夏至有些难为情。她指着屏幕,提醒说:“可是你们的试验田里,有一只鸡。” 大师兄急忙看向身后,哀叹:“完蛋,肯定是隔壁畜牧专业的,又来糟蹋咱们的田。” 三人慌慌张张赶鸡,三师兄气愤地说:“我们都逃到海南了,还是摆脱不了畜牧的骚扰。给我等着,我今天非把这只鸡扣下加餐。” 江寒好奇,问盛夏至:“你们和畜牧业有矛盾?” “植物专业和畜牧专业向来相爱相杀,我和郑小满,我俩可是农大的罗密欧和朱丽叶。” 今天风大,吹乱了盛夏至的头发。 趁着师兄师姐撵鸡的功夫,她去一旁扎头发,让江寒暂管手机。 等三人回来,便看见个陌生男人的脸。 盛夏至这里经常有本科生来蹭量化,三人也没在意。 二师姐很高兴:“哟,大帅哥。” “是很帅。”大师兄也高兴:“下次宣传新产品,让他带货。大家都看喜欢帅小伙。 连老三这种眉眼齐全的,大家都夸他帅。下次咱们放个真正的大帅哥,那些地瓜啊土豆啊不得卖疯了。” “你懂什么,我这叫有男人味。”三师兄不乐意了,挽起手臂,鼓出起肱二头肌:“师弟,看你这脸白的,大一新生吧。不过不用担心,等大学四年过去,保证你和学长一样有男人味。 所以,考虑考研吗。不是我吹牛,凭你你这颜值,进我们师门,妥妥的看板娘。” 江寒直觉有些奇怪,但他没有细想,而是问:“我还以为小夏博士是个稳重的人,没想到还做过这样不靠谱的事。” 三师兄神秘兮兮地说:“小夏闯出来的祸可不止这些哦。” 第24章 生日这天,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 三师兄挤眉弄眼:“咱们学校畜牧专业的,要在养的牛和马身上挂上自己的姓名牌吧,这件就是小夏搞出来的。 她研三时借畜牧业的牛犁试验田,可她压根不会放牛,一没留神牛跑了,把咱们副校长撞进臭水沟里。哎呦得亏我们副校长天天下大田,体格好,反应快,把牛抓起来,不然不知道还得祸害多少人的毕业论文。” 盛夏至扎完头发回头来,正好听见他们的话。江寒冲她挑眉,“小夏博士,还干这种事啊。” 盛夏至偷偷红了脸。 二师姐见不得三师兄这么嚣张,为盛夏至解围: “你还好意思说。大前年你带小夏去版纳学习,偷咱们院士的香蕉,给人家放鹅撵了的事,怎么不说。” “我是看那香蕉长得特别好,才掰了一个。我又不知道那是对照组。再说了,小夏不也吃完才发现旁边对照组的牌子吗。” 三师兄不服气:“师姐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以前不也为了吃凉拌菜,掐人家大白菜菜心吗。” 大师兄惊讶,“是白老师的白菜吗,这可是咱们学校十大未解悬案。天啦,你们也太恐怖了,犯了这么严重的罪,还假装无辜。” 二师姐不满:“师兄你很清白吗,你忘了是谁把试验田的水管搞坏了,咱们种的粮全淹了。” 盛夏至大惊:“大师兄你,原来是你,害我硕士延毕!你还安慰我是水管太旧,自己不想活了!” 大师兄憨厚的脸上露出些愧疚,接着,师兄妹死四人相互揭短,什么偷吃别的老师种的水果啦,不随手关门让猫叼走试验品啦,农药没调好喷死了其他的同学的观察样本啦……江寒简直叹为观止,不知道世界上还能闯出这么多祸。 最后,他们无休止的内斗结束在一个沉稳的声音里: “比起把航天样本种出来的丝瓜煲汤,这些错,你们就互相原谅吧。” 来人是盛夏至的导师,一位酱鸭黑的男人。他相貌平平,像个擦肩而过的路人,一点也看不出来是个院士,手握多项国际顶尖农业专利。 提起丝瓜,四人都老实了。 那瓜是去过太空的种子,导师精心培育,好不容易长出三根瓜,才想研究看看有什么不同,一个没注意,被这群家伙误当成对照组,煲汤喝了。 导师叹气:“卧龙出现,五米开外必有凤雏。收集到你们这群惹祸精,我运气真好。” 三位师兄师姐老实撤退,导师对镜头说:“小夏呀,生日快乐。” 盛夏至才想客气几句,老师又问:“你的试验瓜,现在怎么样了?” 说到这个话题,盛夏至失落起来。她把镜头对准自己的瓜蔓:“原来那个已经丢了。我在等第二茬瓜。” 老师和师兄师姐都凑近看。 师兄师姐趁机怂恿她去三亚,说在三亚西瓜一年能熟好几茬,不用担心没实验结果。 导师看屏幕许久,对盛夏至说:“你数一下,第十一节藤,是不是有个瓜崽?” 盛夏至自己都没发现,她的手激动到发抖,数了好几次,才数明白十一在哪。 在几片瓜叶的遮挡下,不知什么时候,重新结出个小小的西瓜。 这个天降惊喜简直把盛夏至砸晕了。 她可太高兴了,挂了电话,拉着江寒和雷惊蛰跳起奇怪的舞。 雷惊蛰敷衍地抖了两下,重新找个地方坐好,让盛夏至去折腾江寒。 刘女士过来时,两人正在瓜田里跳大神。她好奇:“怎么啦,夏夏心情这么好?” 盛夏至忍不住笑出声,拉着契妈一起扭。 刘女士跟着动了两下,说:“走吧,吃饭去。” 白露姐今天果然回不来。她清楚女儿和弟弟的厨艺,觉得至少生日这天得吃点好的,便拜托闺蜜给他们做顿饭。 他们本来只打算两家人一起吃顿饭,没想到,村里人几乎都来了,小食堂快没位置了。 盛夏至不解:“怎么搞这么大阵仗,我会紧张。” 契妈笑着说:“别紧张,大家借你生日热闹一下。” 其实村民都很感谢盛夏至。 她回到小村村,不仅带来了技术和收益,还为小村村带来了希望。因为她,整个村子不像之前一样死气沉沉,重新年轻起来。 大家想借这机会对她说声‘谢谢’,又担心太庄重,让她有压力,便凑在一起,陪她过生日。 有位阿叔想用最朴实的方式表达感谢,提议大家敬小寿星一杯酒。被以刘女士为首的阿姨们骂了,说小孩子不能喝酒。 因为不会喝酒,江寒和盛夏至被分到小孩子一桌,同坐的都是上幼儿园的年纪,有人筷子还用不利索。 盛夏至一点不尴尬,还和小朋友们讨论哪个菜好吃。 江寒自己都没发现,看她的时候,他笑得很温柔。 酒过三巡,有人去隔壁活动室找来唢呐锣鼓,开始唱京戏。小食堂立即热闹起来,聊天声,唱戏声,乱糟糟地吵成一团。 郑小满下班赶到,带了束花给盛夏至做生日礼物。她凑到盛夏至耳边说:“我还以为你喜欢清净,不喜欢这种场合。” “很热闹,我挺喜欢的。” 这时,唱京剧的大爷炫了个技,盛夏至赶紧拍手:“小时候,我爸爸经常带我和他们玩。我还会唱呢。” 两人正在聊天,太奶奶过来,问:“你什么时候切蛋糕?” 刘女士看见了,赶紧把她劝走:“您高血糖血脂,别惦记蛋糕啦。夏夏也不爱吃甜的,我们没买蛋糕。” 其实是有蛋糕,还是白露姐特意寄特快送回来的。因为刘女士小小的谎话,盛夏至忍不住笑了。 眼前是熟悉的脸庞,耳边是亲切的乡音,他们都因为自己高兴。盛夏至的心从未像现在一刻丰盈。 突然,她看见江寒。 他坐在人群里,正听众人聊八卦。他脸上全是认真,但的确和这里格格不入。 这是她的故乡,不是他的。 郑小满有点人来疯,和人拼酒,有点喝高了,今晚留宿盛夏至家。 安置好郑小满,盛夏至坐在写字桌前,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有些感慨。 有人敲了敲她的窗户。她抬起头,江寒就站在她窗前,问:“你不高兴吗,怎么看起来心事重重的。” 盛夏至犹豫片刻,决定告诉他:“我想白露姐了。 生日这天,我有什么可纪念的,受苦的是妈妈呀。” 江寒挑眉:“走吧。” 盛夏至不解:“什么?” 江寒说:“寿星公的愿望,要实现的。” 盛夏至怔愣许久,冲他露出个灿烂的笑容:“行。你等一下。” 这时天已经黑透了,江寒却觉得,他看见了晴天的太阳。 两人偷偷摸摸开了大门,钻进车子。 等车子远去,雷惊蛰收回视线,不屑道:“……小兔崽子,还挺会。” 盛夏至兴奋一路,快到了才想起来给妈妈打电话。 这个时间,白露姐本该睡了,有雷惊蛰通风报信,她已经等了她一会。 白露姐和盛夏至长得并不很像,不过,两人身上那种理性到有些冷漠的气质,简直一模一样。 江寒才没想好怎么和她打招呼,盛夏至已经从车上下来。 白露姐主动伸出手,拥抱自己的女儿:“谢谢你,大晚上来看我。” “应该是我感谢你才对。”盛夏至已经比妈妈高了,还是钻进妈妈怀里撒娇:“谢谢你生下我啊。……下辈子,我还想做你女儿。” 说完,有些不好意思,塞给妈妈一个相框,重新钻进车里。 白露姐惊讶,“这就走了?” 盛夏至说:“不耽误您睡觉啦。” 两人来得快,去得更快。等他们离开,白露姐看盛夏至留下的相框,里面是盛清明用她姓名章印的那幅画。 白露姐眼眶红了:“……小混蛋。” 两人再次回到家里,夜更深了。 郑小满已经睡熟了。 盛夏至担心吵醒她,决定在贵妃榻上睡一晚。 她毫无睡意,还为今晚的突然出行激动。她拿出手机,找到盛清明的号码,想给老爸发短信。聊聊今天的事。 她又想起来,这号码现在是江寒在用。 她才想收起手机,有发现,这号给自己发了条短信。 江寒都是直接给她打电话的。 盛夏至好奇的点开短信,是今天凌晨发来的,内容很简单: 生日快乐。 盛夏至突然想,江寒没骗人啊。 生日这天,果然所有的愿望都能实现。 第25章 没吃过的东西,我就是要吃 盛夏至生日第二天,雷惊蛰要回岛照顾远道而来过暑假的鲍鱼们。 江寒以为自己听错了,“鲍鱼,过暑假?” 雷惊蛰忙着收拾行李,随口说:“鲍鱼这玩意很娇贵,太热容易死,太冷不长个,适宜生长的水温在16到22摄氏度之间。 就像牧民转场春秋牧场,每年四五月份,鲍鱼也会用专业运输船运到北方避暑,等到冬天,再运回南方。 这一来一回,两厘米的鲍鱼苗,能长到五厘米。 拿七公斤一笼的鲍鱼算,往返一趟,增重三四公斤,对比纯南方养殖,一笼多赚两百元。每年运过来的,有上百万笼。” 江寒为和雷惊蛰多聊几句,特意上网查过。他说:“我看网上说,我国现在是世界第一产鲍国。” 雷惊蛰有些意外,“不错啊小子,做过功课。 南鲍北养,是胡建渔民兄弟二十多年前开始试验的。 吊笼养殖,南北对养,咱们就这样一点点摸索着前进,成了世界第一产鲍国。” 他看起来很感慨: “早些年,鲍鱼靠种苗自繁自养,雄鲍数量少,一个池子里大多都是相同几个鲍鱼爸爸的后代,近交严重,鲍鱼的生长性能和抗逆能力下降,也没有大规格大鲍鱼的品种。要做高端市场,得从国外进口鲍鱼苗。 2018年的时候,厦门大学柯教授团队,花了11年时间,终于培育出绿盘鲍,咱们国家有了自己的大鲍鱼品种,做精品鲍鱼再不用依赖进口了。” “我不爱吃鲍鱼。” 盛夏至突然插话,“鲍鱼本身没啥味道,口感跟嚼过的冷口香糖似的。吃起来像嫩螺肉,又没螺肉鲜,还是皮皮虾和大螃蟹好吃。” 雷惊蛰满脸嫌弃:“你就是不会吃。 这东西叫借味菜,只提供口感,要用吊汤增香。 找个巴掌大的鲍鱼,先用小火煎一下,再后和火腿,鸡腿肉一起,用小火慢慢炖着,等汤汁被鲍鱼肥厚的肉质吸收,那口感,绝了。” 雷惊蛰描述的唇齿生香,无奈盛夏至油盐不进: “就一口吃的,搞这么费劲。我听说,鲍鱼和脚后跟口感很像的。” 要不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外甥女,雷惊蛰真想捶死她。 大约察觉危险,盛夏至脸上又是那种太过热情,以至于有些讨嫌的笑。 雷惊蛰一看她这笑,就知道没好事,警惕地问:“你想干嘛。” “啾啾~”,盛夏至眼睛放光:“听说你的渔场里,养了白海参哦。” 白海参是正常黑海参突变来的。和黑海参比,含硒元素更多,口感也更好。在科研人员的努力下,最近几年刚形成规模化养殖。 今年年初,雷惊蛰岛上试养了一批。 雷惊蛰不满:“这可是我的商业机密,你为什么知道!” 盛夏至假装听不见,冲舅舅挤眉弄眼,暗示道:“我嗨没吃过耶。” 雷惊蛰无视她:“天下这么大,你没吃过的东西多了。” “这不正努力吃一遍嘛。”盛夏至冲她舅撒娇:“我吃的又不多,我就尝尝,白露姐应该也没吃过哦。” 雷惊蛰不为所动:“你知道那玩意多贵吗。而且你也不爱吃海参,哪次不是吃一口就扔,很浪费。” 盛夏至为自己辩护:“本来就不好吃,跟嚼鼻涕似的。” 雷惊蛰点头:“白海参口感和黑的一样,你别惦记了。” 盛夏至很坚定:“我不信。我看过资料,白海参口感比黑海参更好。让刘女士做,刘女士厨艺好,我肯定吃完。” 说完,她冲江寒使眼色,让他帮自己说话。 江寒谨记自己只是编外成员,还没加入这个家,不敢太过,只是说:“吃不完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吃完。” 盛夏至有了同伙,底气更足,还想和她舅讨价还价,江寒又对盛夏至说:“昨晚刘女士往冰箱里塞了什么,让你今天给舅舅带上。” “对哦,我差点忘了。” 盛夏至惊呼一声,忙跑去厨房。 雷惊蛰看得出来,江寒是故意支开盛夏至的。 他眯起眼,问江寒:“你想和我说什么?” 江寒确定盛夏至走远了,靠近一步,小声问:“舅舅,小夏以前,有没有提起我啊。” 雷惊蛰以为他发现盛夏至说谎,才想帮盛夏至糊弄过去,又听江寒说:“小夏有多喜欢我?在她所有男朋友里,她是不是最喜欢我?” 雷惊蛰一言难尽,被江寒期待的眼睛晃得头疼。 DYD,不会遇上传说中的恋爱脑吧。 “离我远点灰小子。”雷惊蛰推开他,“赶紧去做你的家务,不然今天没饭吃了。” 盛夏至回来,正巧撞见这一幕,不满道:“舅舅你怎么打人啊。” 她严肃说:“没有一斤白海参好不了的。” 雷惊蛰忍无可忍,狠狠咬上她脑袋。 两人登时混战成一团。 海边,雷惊蛰衣衫不整地登上自己的小船。 盛夏至和江寒在岸边送行。 盛夏至老实说:“舅舅再见。” 雷惊蛰点头,严肃地看着两人:“你们,注意安全。” 他想警告江寒别动歪心思,又担心盛夏至捣乱,决定之后单独给他打电话。 没想到,江寒主动安慰他:“你放心吧舅舅,小夏会保护我的。” 这小子果然没安好心。雷惊蛰差点气死,偏盛夏至毫无所觉,霸气地说:“咱们村子就一群老头老太太,谁也打不赢我。” 雷惊蛰翻个白眼,“……滚吧。” “你真不友好。”盛夏至扒在船边不让他走:“舅舅,你什么时候再回来呀?” 雷惊蛰拍开她的手,坚定道:“我不回来了。我留在岛上当野人。” 船在海上飘飘摇摇,等快接近小岛时,雷惊蛰再忍不住了,抱着脑袋哀嚎。 盛夏至这小兔崽子吃什么长大的,牙口真好,别把他脑袋咬破皮了。 这时有同事看见他,在岸边冲他挥手:“老大,回来啦。” 雷惊蛰立即恢复平日高冷嘴脸,问:“咱们那个白海参,怎么样了?” 另一侧岸边,等雷惊蛰离开,江寒心疼地看着盛夏至的手: “舅舅怎么这么用力,都把你手打红了。不像我,只会——” 盛夏至粗狂的神经体会不到绿茶的香,她看看自己的手,茫然说:“哪里红了,我手本来就这颜色呀。” 江寒矫情到一半,被人生生掐断,憋得十分难受。好在盛夏至已经换了话题。她说:“舅舅像渔民吧。” 江寒诚恳说:“不像。没见过这么帅的渔民。”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很好,周围是海水淡淡的咸味。盛夏至慢悠悠走向自己的试验田: “舅舅刚回来时更不像。 他以前是搞金融的,整天和股票基金打交道,经手很多很多钱,特不接地气。虽然他尽可能装出很有礼貌的样子,但瞧不起人就是瞧不起人。 我妈妈说,他刚开始创业时,好多人都不喜欢他,偷偷给他下绊子。” 江寒想到盛夏至生日那天,雷惊蛰和其他人勾肩搭背喝酒的场景,惊讶道:“真看不出来。” 盛夏至狡黠地笑了,“所以,我回来以后,吸取他的经验,特别注意和大家打成一片。” 打成一片没注意,全村无人敢惹的小喷子倒是真的。 江寒刚想开玩笑,盛夏至手机响了。 电话是刘女士打来的,她焦急地说:“夏夏,出事了!” 第26章 黎明杀鸡 向来平静宁和的小村村今天出大事了。 案发地点是一家鸡舍。 盛夏至赶到时,鸡舍已经被村民围了起来。 众人看见盛夏至,像看见大救星,立即给她让出一条路。刘女士立即拉着她往里走:“快给你周叔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盛夏至一进鸡舍,就被眼前的惨状惊呆了: 灰色的水泥地上,躺满小鸡尸体。 小鸡是今年刚出生的鸡崽,嫩黄一团,没有手掌大,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羽毛凌乱,沾满尘土,身上地上踩满血迹。 鸡舍主人姓周,江寒之前溜赵宝莉时路过他家,听见他宣称自己得了禽流感。 他的妻子也是熟人,盛夏至生日那天,就是她拦着,不让盛夏至喝酒。 两口子遭此大灾,急得眼眶发红。见盛夏至来了,周大叔赶紧确认:“不是鸡瘟吧。” 盛夏至看过现场,回答说:“不是。明显是受了刺激,相互踩踏死的。” 周家夫妻松了口气,念叨着:“不是闹病就好。” 他们鸡舍很大,损失一屋子小鸡崽很可惜,好歹保住了其他鸡的生命。这样比较下来,这些损失就不那么叫人绝望。 周婶子情绪平复了些,问盛夏至:“小夏,你看这是怎么回事?” 盛夏至对家禽养殖并不精通。她想了想,问:“昨晚,鸡舍有什么异常吗?” 周大叔回答:“没有。我晚上在这里值班,什么异常也没有。” 鸡这种生物,虽是村中一霸,其实很敏感的。强光,巨响,甚至温度、湿度有变化,都能让它们受刺激,甚至产生应激反应,轻则影响长肉,产蛋量下降,严重的会威胁鸡生安全。 所以,养鸡场通常建在安静地方。周家的也不例外。 周家鸡舍在村子里最僻静的角落,比邻大海,旁边是坟地,顺着坟地旁的小路往前走二十分钟,能看见盛夏至的试验田。 仗着地理优势,他们没装监控,如今出事,也没处查证,前一晚的细节全靠周叔回忆。 本着专业的人做专业的事,盛夏至来之前给郑小满打过电话,这时郑小满终于到了,看见满屋子小鸡尸体,她比周家夫妇还生气。 就在上个月,她亲手给这三百多只小鸡打了针,累得胳膊两天没抬起来。 郑小满咬牙切齿,对小鸡发誓:“我一定给你们报仇!” 盛夏至拉她到一旁,小声问:“是野兽之类做的吗,能不能向林业局申请补偿?” 郑小满摇头:“我检查过,小鸡身上没有抓咬过的痕迹。再说咱们村子连大点的山林都没有,哪有什么野兽。” 他们畜牧站每年都联合派出所在周边几个村子巡讲,告诉村民什么花鸟鱼虫是保护动物,抓了犯法。因此,郑小满很清楚附近生活着什么动物: “不是大型动物,狼啊,豹子什么的,咱们这里压根没有。也不是蛇和耗子,它俩闹不出这种效果。” 郑小满思索着:“是什么呢。” 盛夏至说:“也能排除投毒。周婶子说,饲料是她亲手配的,别的鸡也吃了,就这屋子的鸡有问题。” 江寒听了许久,提出个新思路:“会不会,是海里的东西?” 盛夏至不解:“海里?” 江寒真想帮忙,奈何脑子不行。想了半天,供出个嫌疑人:“海怪,什么的。” 盛夏至虽然没说话,却用脸骂了最脏的话。 周家夫妻人缘很好,不断有村民过来安慰,还有人主动帮忙收拾。 郑小满见没人注意他们,小声说:“我觉得,是人为的。” 盛夏至惊讶:“你怀疑,是村里人做的。” 郑小满声音更低了:“其实,刚才一进来,我就有这种感觉。 以前上课时,老师讲家禽应激反应。我记得有一段视频,是睡眠中的鸡被强光照射,产生应激反应,相互踩踏,最终窒息死亡。 视频里的场景和现在几乎一模一样。 我觉得是有人故意折腾周叔周婶,趁夜里没人注意,往鸡舍照强光,吓死这些小鸡崽。” 盛夏至看向身后,每个人都有张淳朴的脸,她想不出谁会做这种事。 但郑小满不是个乱说话的人。 盛夏至很生气,“走,我们去告诉周叔周婶。” 郑小满才想拉住她,江寒已经挡在盛夏至面前。 他问:“你想说什么?” 盛夏至正气凛然:“告诉周叔周婶,有人故意害死他们的小鸡。” 江寒问:“嫌疑人呢,作案手法呢,证据呢。” 盛夏至指着郑小满,“小满可是专业的,我相信她的判断。嫌疑人我们可以慢慢找,总会露出马脚的。” 江寒说话很不客气:“所以,你要因为一个外人的话,把全村当嫌疑人。” “你不要胡说,小满不是外人。” 盛夏至指着已经堆起来,准备处理的小鸡尸体:“这些小鸡是他们家的生活费,是孩子的学费,是他们养老和看病钱。 买小鸡要钱,处理死禽尸体要钱,既然是有人故意的,我们当然要把这人揪出来赔钱。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说完,她拉上郑小满,非去告诉周家夫妇不可。 江寒再一次拦下她,严肃说: “对小村村村民来说,郑小满就是外人,村民不会因为郑小满没根据的话撕破脸。你把郑小满供出来,说郑小满怀疑他们是凶手,你让她以后怎么在村里工作。 你别自讨没趣。” 盛夏至从没注意过其中的人情往来,她惊愕地看向郑小满,似乎和她求证。 郑小满说:“其实,刚才我检查小鸡的尸体时,周婶问了我几个问题。 他们毕竟养了十多年鸡,我觉得他们也猜到小鸡的死因了。” 郑小满拍开江寒的手,“所以,你别听他的,我又不住村子里,不用看村民脸色。再说我每个月拿死工资,他们夸我也没有提成,骂我也不会扣钱,我无所谓。 怎么样,你想不想去主持公道,我和你一起。” 郑小满话说得洒脱,盛夏至却知道,她最不喜欢别人不喜欢她。 “算了。”盛夏至说:“我把这件事告诉契妈好了。” 郑小满说:“我和你一起。” 江寒的话影响了盛夏至。她担心刘女士对郑小满印象不好,忙说:“你不要去,我自己去就好,我说是我发现的。” 等盛夏至离开,郑小满收起和善面孔,面无表情地说:“你吓到她了。” 江寒始终摆着张臭脸:“你太纵容她了。 同样的事,没上过学的阿姨明白,和她同龄的你明白,连没有记忆的我也明白,为什么她不明白。 都是因为她身边的你们,把她惯坏了。” 郑小满冷声说:“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盛夏至每天做科研已经很累了,没必要为人情世故伤脑筋。 我们很了解她,知道她是个好孩子,有颗赤子之心,不会故意伤害谁,这就够了。” 江寒不同意她的话,他问:“如果有一天,她离开呢。 她去一个陌生的环境,依旧是现在的脾气,孩子一样,毫无城府,对谁都掏心掏肺,有话直说。那些陌生的人会不会利用她,会不会像你们一样宽容他。” 郑小满愣住了。 她从没想过这种可能。 她从没意识到,有一天,她的朋友会离开。 她以为她们会一直生活在一起,直到变成老太太。 第27章 一点人情世故的震撼 和刘女士说话时,盛夏至有些分心,总忍不住偷看江寒。 来到小村村后,江寒一直是温和的,如今摆出严肃面孔,眉眼冷冽,让盛夏至觉得陌生,好像他又变回游艇上那个讨人厌的大少爷。 “小夏,夏夏。” 刘女士喊了两声,盛夏至终于回神,茫然地看着她:“什么?” 刘女士凑近:“我说,别把这事和别人说。” 盛夏至点头,又问:“也不告诉周叔周婶吗?” “你不用,我和他们说。” 刘女士有些新奇地看着她:“我还以为,你会把这事当众说出来。” 盛夏至很诚实:“本来是想说的,被小江拦下了,他说这样会让大家闹矛盾。” “小江不错啊,脑子坏了也懂人情世故,健康的时候,是个挺厉害的人吧。” 刘女士打趣盛夏至,“你不是最烦这种人情往来?怎么,人家小伙子长得帅,容忍度也高了?” 盛夏至在想自己的事,丝毫没发觉刘女士吃瓜吃到自己头上。她问:“契妈,我以前这么做事时,你们怎么不提醒我。” 刘女士没当回事:“你年纪小嘛,以后会懂的。再说了,人哪能什么都明白呢。你是科学家,做好科学就行了,没人会因为这种事和你生气。” 这时周家夫妇向刘女士招手,刘女士说:“这里没事了,和你的小朋友玩吧。” 盛夏至追问:“你们找到凶手了?” 刘女士并不回答,只让她别操心。 盛夏至和郑小满的工作就此结束。从周家鸡舍出来,盛夏至看起来有些郁闷,郑小满冲江寒使眼色,让他解决自己闯的祸。 江寒轻咳一声,很做作地说:“太残忍了,这些鸡来不及变成炸鸡,烤鸡,炸卤鸡,叫花鸡就死了。” 郑小满捧哏:“还有白斩鸡,口水鸡和宫保鸡丁。对了小夏,镇上新开了家黄焖Jimmy饭,你要不要去试一下。” 盛夏至依旧心事重重,随口说:“行啊,哪天下班约一下。” 江寒以为她还担心周家的鸡,便提议说:“那些鸡,没有中毒也不是病死的,能不能卖了。它们可是童子鸡,很值钱吧。” 郑小满立即阻止:“不行。这个是死鸡,禁止出售。 鸡死后血液凝结,皮肤变红,特征很明显。如果遇到有人贩卖,可以去市场监督局举报。” “而且没放过血,味道不好,吃起来很腥,肯定不能给人吃了。大概会卖了做动物饲料吧。” 盛夏至终于提起精神,回看身后的鸡舍: “我小时候,他们鸡舍刚建成,我爸带我来玩。周叔说,给我们看个好玩的。 他在鸡舍前头放摔炮,晚上把那间鸡舍生的蛋都送来我家。一筐蛋奇形怪状,没一圆的。 后来我听刘女士,周叔给周婶骂了一顿。” 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和其他的童年趣事一样,盛夏至几乎忘了,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起来。 还年轻的周叔和泼辣的周婶,和眼眶通红、满头白发的中年人渐渐重叠,盛夏至叹息似地说:“……恐龙对小行星坠落的恐惧已经刻在基因里了。” 江寒和郑小满还沉浸在回忆杀里,她已经转去科教频道。 “我好奇鸡蛋为什么不圆,舅舅告诉我,鸡是恐龙的后代,小行星把恐龙砸死时,产生了巨大的光和声响,所以鸡对光和声响的恐惧是写在DNA里的。 这件事后,我开始好奇动物和植物。” 盛夏至特别感慨,“现在想想,这大概是我人生第一次科学试验。” 不在学校,也不在实验室,在一个普通的养鸡场,由一位只有小学学历的养殖户完成。 甚至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江寒和郑小满又沉浸在淡淡的感伤中,盛夏至继续说: “到底是谁这么缺德啊。 想想看,你睡觉睡到半夜一两点,突然窗户趴着个人,拿电筒照你,人也会被吓死,别说鸡了。” 江寒和郑小满想象这个画面,不自觉打个哆嗦,恨不得把杀鸡凶手脑袋揪下来。 大棚门口,郑小满和两人道别,继续回去上班。 江寒提醒盛夏至:“那个黄瓤无籽瓜,你不是说要给她两个吗,让她顺便带走呗,省得你再跑一趟。” 盛夏至想说什么,见江寒冲自己使眼色,便没说话。 等郑小满离开,盛夏至傻乎乎地问:“瓜这么拿回去,会被她同事看见的。” “就是要她和同事一起吃。”江寒被她气笑了,“郑小满好好上着班,你把她叫出来,她自己不在意,她同事该怎么想。 你又不缺瓜,如果她喜欢,下次你再给她就是。” “竟然可以这样!” 盛夏至仿佛打开新世界的大门。她仔细想了想,大惊:“不对,这是耍心机故意讨好同事啊,这样不好。” 江寒无语,“和同事分享吃的有什么问题。 严格来说,你和师兄师姐也算同事吧,你们不也交换好吃的,你们甚至千里迢迢寄给对方呢。 而且你用故意讨好也太严重了。郑小满的同事平时没照顾她吗?别的先不提,你不会以为每次给她打电话,她都正巧有时间吧。 一两个瓜而已,对你没有任何负担,又能让郑小满过得自在些,有什么不好。” 盛夏至思索许久,觉得他说得有道理。她疑惑地问:“你不是失忆了吗,为什么懂这些?” 江寒得意,“行走江湖,总要有看家本领。 说说你的事吧,刚才为什么不高兴,是不是我太凶了?” 提起这件事,盛夏至又不高兴了,闹别扭似的,抱怨道:“刘女士好像知道谁是杀鸡凶手,可她不告诉我。 他们把我当小孩子。” 江寒安慰说:“长辈的事,你确实不适合参与。再说了,你和刘女士就没秘密了?你也有很多事不和刘女士说。” 盛夏至抗议,“我不说的都是专业的事,说了刘女士也听不懂。生活上的事,只要她问,我都说的。” “这种人情世故,你不也不懂。”江寒撸她头发,“快干活吧,今天的草拔了吗,地浇了吗,数据记好了吗?” “你真烦人。” 盛夏至拍开他的手,“你别傻站着,过来帮我。” 江寒以为鸡舍的事到此为止,没想到,几天后,因为鸡舍的事,他被人找上门了。 第28章 来点八卦 自从又发现一颗试验瓜,盛夏至最近恨不得住在瓜田,记录一手数据。 她没时间吃饭,投喂她的任务自然落到江寒身上。 这天中午,江寒在小食堂打完饭,没走多远,被人拦下。 拦下他的人是‘正秋婶’,也是小村村村民。 正秋不是她的名字,是她儿子的。 她儿子娶了周家夫妻的女儿,他们两家是亲家。 她在周家鸡舍有份照顾小鸡的工作,现在小鸡死了,她知道周家夫妻困难,不好意思白拿他们的钱,主动辞职了。 可她是个闲不住的性格,总想找点事做,找了一圈,想去盛夏至的大棚帮忙。 “我什么农活都会做。”正秋婶说:“工钱好说,我就是想有点事情做,不想总待在家里。” 江寒很意外,提醒说:“婶子,我在大棚说不上话,这事您得找盛夏至。” “我知道我知道。”正秋婶有些难为情,“我没读过书,小夏说的话我听不懂。你和她熟,帮我问问她,行吗。” 大约怕江寒为难,她又说:“你帮我问一声就行,不成也算了。我不是缺钱,真的。 夏夏的西瓜和小雷的海鲜卖得好,村子每年都给我们发钱,我儿子也赚钱,够我们一家过日子了。 我只是想有点事情做。” 她是真的怵盛夏至,越说越没信心,竟自己给自己劝退了:“算了,你别说了。夏夏那里都是科学家的事,我也搞不明白,不给她添乱了。” 江寒赶紧说:“就问一句,不麻烦的。回头我去哪找您?” 正秋婶又高兴起来,“来小食堂,中午晚上都行。我最近帮夏夏契妈做事。” 最近气温渐渐升高,大棚里热了起来,特别是下午一两点,最热的时候接近50度。 江寒回到大棚,盛夏至在门口席地而坐,腿上电脑敲的霹雳吧啦响,嘴里念念叨叨,说些江寒听不懂的术语。 她把头发随手扎成一团,顶在头顶,有几缕被清凉的海风吹落,拂过脖子,留下未消退的汗。 中午的土地被太阳烤得松软,整间大棚都是草木和泥土的香味。 “吃完饭再忙。”江寒坐在她身边,把饭盒递给她。 按下存储键,盛夏至把电脑放在一旁。趁她吃饭的空挡,江寒把正秋婶子的话转达给她。 “不行。” 盛夏至想也不想地拒绝,“我这里不缺人。除草的工作已经有人做了,其他工作她做不了。” 江寒还想为正秋婶子争取一下:“除了除草,浇水,施肥,除虫,这种工作也没科技含量,连我都能做,正秋婶为什么不能。” 盛夏至认真反驳,“首先,你不能做,你只是在我的监督下装模作样。 第二,你知道的,这里以前是智慧农业示范田。虽然很多东西华而不实,不过能用的我也没拆。 大棚里的灌溉技术是智能化控制,撒药也靠无人机完成。正秋婶不会用。” 江寒不服气,“不会用就学呗。你没时间教,我来。” 盛夏至叹气,“正秋婶现在聊微信,还用语音,她都不会打字。” 江寒一愣,盛夏至又说:“而且,杨正秋的老婆要生第二个孩子啦,就算让正秋婶来,她也不会安心工作的。” 江寒回想正秋婶的话,说:“她好像,真的需要一份工作。” “没事做是会闲出毛病的。”盛夏至想了想:“要不我问问刘女士,看她那里缺不缺人。” 江寒阻止她:“如果正秋婶想在刘女士那工作,她会自己和刘女士提的。而且刘女士那里已经有帮工了,小食堂用不了太多人。” 盛夏至苦想半天,也想不出该怎么帮正秋婶子。她干脆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土,“算了,这些事交给大人们解决,我还是做好我自己的事吧。” 江寒嘲笑她,“前几天还埋怨大伙把你当小孩,今天就不做大人啦。” 盛夏至瞪他一眼:“我下午要去镇上,今天‘农科小院’要上课。” “又去上课?”江寒也站起来,“我陪你。” “不要!”盛夏至满脸嫌弃,“你还好意思去。上次是谁在教室睡出猪叫。天啊,我都不知道人能打出那种呼噜声。” 江寒很在意自己形象,强调:“帅哥是不会打呼噜的,你一定记错了。” 盛夏至今天不只要去‘农科小院’,还要去一趟‘小码头’。 虽然不相信郑小满的‘豪门阴谋论’,但江寒出事快一个月了,竟然没人找他。这事太奇怪了,盛夏至想去调查一下。 所以,她不肯带上江寒。 “不带我去算了。”江寒问:“你几点回来,我给你留饭。” “我今天在外面吃,去试试小满说得Jimmy饭。” 盛夏至说完,整理好背包,出发了。 江寒叫住她:“晚饭时,我帮你拒绝正秋婶啦。” 盛夏至头也不回,冲他挥挥手。 “真潇洒啊。”江寒哼哼唧唧,“盛丽叶,好好和你的郑密欧玩去吧。” 江寒一直跟在盛夏至身边,由她安排做这做那,突然空出整个下午,很有些无聊。 他带着赵宝莉在村子里转悠一圈,最后决定去小餐厅帮忙。 小餐厅和村活动室在一个院子,院里常有人凑在一起聊八卦。今天太奶奶也在,江寒才出现,就被她叫过去聊天。 他和大家混熟了,众人说话也随意起来。有个阿姨问:“小江,你有对象没有。” 不等江寒说话,太奶奶先说:“他脑子坏了,能记住什么。” 问话的阿姨回答:“脑子坏了也得过日子呀。怎么样小江,和姨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莫名的,江寒脑子里出现盛夏至的脸。 他怕盛夏至被人说闲话,自然不会说明自己的心意,但他可以趁机打听些盛夏至不告诉他的消息。 他问:“你们怎么只拿我开玩笑,为什么不关心小夏博士的终身大事。” 问话的阿姨连连摆手,“小夏可是科学家,我们哪有那么大胆子。” “夏夏还会说外国话。有一次我看见她跟人说外国话,说的什么我都听不懂。她还会用那个什么机器人,端茶送水。”太奶奶很骄傲:“咱们小夏,长得好看,学习也好,镇子上没人配得上她。” 有人开玩笑:“老太太你偏心,人家方立冬不是挺好的,和小夏也处好多年的。” 先前那个阿姨一拍大腿:“对啊,方家小子好长时间不来咱们村,我都忘了还有这个人。 我说白露姐怎么一点不着急,原来都准备好了。” 盛夏至才不和方立冬好,那个方立冬都要和别人结婚啦。 江寒才想茶方立冬几句,又有人说:“可是前几天,老方头说,方立冬要娶个了不得的人物,不和小夏在一块了。” 作为村里最年长者,太奶奶给出中肯评价:“你听他吹。他吹过的牛,比咱们村的牛都多。 两人孩子在一起挺好,他就会搅和。” “搞不好这次是真的。”另一个阿婆插嘴:“前几天,他一直嚷着祖坟的风水被小周家那个鸡舍挡住了,耽误他孙子娶媳妇,要小周把鸡舍搬走。” 她神秘兮兮地说:“你们说,小周鸡舍——” “我们什么也不说。”刘女士从后厨伸出脑袋,“老几位,没证据的事咱们不说啊,省的方爷爷又堵咱们家门骂街。” 她招呼江寒:“小江傻站着干嘛,快来过帮忙。” 第29章 温柔的夜晚 离晚饭还有几个小时,后厨刚开始备菜。江寒见洗菜池里堆了一堆胡萝卜,主动帮忙清洗。 比起总带着傲慢的方立冬,刘女士可太喜欢江寒了。 小伙子长得好,会来事,人也热心,还不矫情,盛夏至和他在一起久了,也开始明白人情世故了,再不是只懂看书的小傻子。 刘女士小声问:“小江,小夏最近有没有什么不对劲?” 江寒茫然地看着她:“您再给点提示,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刘女士声音更小了,“和你说句实话,方立冬这小兔崽子是真有歪心思了,不然方老头也不至于做糊涂事。” 江寒惊讶:“周家鸡舍真是——” 刘女士冲他使眼色,“别声张,没证据。先别告诉小夏。” 她又说:“你和我说句老实话,你和小夏什么关系?” 江寒装傻:“我失忆呢,我什么也不知道。” 刘女士瞪他,“少糊弄我。我问你,你喜不喜欢我们小夏。” 江寒猜不透刘女士的想法,继续装傻:“当然喜欢。小夏可是救了我的命,搁古代我得以身相许呐。” “没个正经。”刘女士又说:“我觉得小夏和方立冬那小子得散,你要是有那心思,赶紧抓住机会。” 江寒被她的话吓一跳,有些不满:“我可是个来历不明的黑户,你怎么把盛夏至往火坑推。” “这么护着小夏,连自己都看不上?”刘女士被他逗笑了:“放心吧,小夏看着傻乎乎的,其实谁对她好,她心里很清楚。 我告诉你个秘密,你整天溜的那匹小胖马,当初夏夏都不许方立冬碰。” 江寒很意外:“真,真的?” 我果然是她最喜欢的前男友。 他忍不住得意起来,干活也更卖力气了。 刘女士想了想,说:“周家鸡舍的事,你要是能让小夏不闹腾,让她知道是谁做的也行。” 殷建军同志每天下午都来小食堂帮夫人打下手。今天他到时,胡萝卜已经擦成丝,黄瓜也切成片,江寒正在菜板前,‘哐哐哐’剁排骨。 建军叔吓一跳,把刘女士扯到一旁,指着自己脑子,问:“小江这是,发作了?平时看着和正常人似的,没想到发起疯来怪吓人的。” “胡说什么。”刘女士白他一眼,“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就会躲懒,人家小江是特意来帮我忙的。” 建军叔不敢反驳她,小声嘟囔:“什么躲懒,人孔子都说了,君子远包厨。” “庖厨。坡熬,庖。”刘女士无语,“就你认识那俩字,别拿出来丢人现眼了。还君子呢,君子和你有什么关系。” 等两人拌完嘴,江寒已经把第二天的菜也切完了。 做完这些还不够,他又帮忙做饭和分饭,殷勤的不得了。 总之,等江寒揣着两个饭盒离开时,才想起来盛夏至今天不在家里吃饭。 “算了,明天做早饭,省得吃盛夏至那个火锅面了。” 江寒总觉得自己忘了件重要的事,直到回到盛家才想起来,还没告诉正秋婶,盛夏至拒绝给她offer。 江寒整个下午忙着和刘女士打听盛夏至的八卦,这时发现,正秋婶下午没去小食堂。 大概是家里有事。江寒想,盛夏至说得对,正秋婶的时间太随机了,确实不适合去大棚工作。 他很快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在家等盛夏至回来。 约定时间已经过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盛夏至还没回家。 江寒急了,给盛夏至打电话。 第一次没打通,他又打了第二次。 这次盛夏至终于接电话了,她疲惫地“喂”一声,江寒立即问:“你在哪呢,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还不回家!” “快到村志石头了。”盛夏至说:“马上到家,先挂了。” 江寒放下电话往村口赶,等他到村志石头,盛夏至也远远走来。 她背着包,耷拉着鞋,裤脚湿淋淋的,头发也乱了,看起来像被抢劫了。 她看见江寒很意外,问:“你怎么来了?” 她下午是开车去的,江寒问:“你车呢?” 盛夏至指着自己裤子,“湿了,车会脏,不想开。” 今天下午,盛夏至过得很丰富。 最近进入休渔期,游艇船长和家人玩过三亚,又去别的城市旅游,还没回来。 盛夏至在小码头空手而归。 好在‘科技小院’的课上得很不错。今天来听课的有不少年轻人,有人是回来创业的‘农二代’,也有人只是对种田有兴趣。 盛夏至给他们留下联系方式,表示问题随时问她。 课程结束以后,有位阿姨找到盛夏至,说自己瓜田的土很奇怪,想让盛夏至去看看。 他们种瓜的田地是固定的,总是种一种作物,很容易长根结线虫。盛夏至担心耽误之后的种植,和她回去趟瓜田。 根据经验,盛夏至觉得土地没事。但根结线虫肉眼无法分辨,保险起见,她取了土,打算明天寄回学校,让实验室检查一下。 事情到这里还算顺利,谁知取土的时候,阿姨家养的大白鹅不知怎么蹿了出来,追着盛夏至不放。 盛夏至慌不择路,掉进水沟里,鞋子裤子都是泥。 阿姨过意不去,要赔她钱,盛夏至说衣服是地摊买的,穿了好几年,不值钱。而且衣服今天也该洗了,借了阿姨浇田的水管冲干净,这才回家。 听过她的遭遇,江寒开玩笑:“我还以为,你会咬鹅脑袋一口,给它个教训。” 盛夏至不满:“是谁,竟然把我的秘密告诉你!” 江寒接过盛夏至的包,挂自己脖子上:“小村村谁不知道啊,勇斗恶鹅盛小夏。说真的,你八岁做这种事我能理解,但你竟然在十八岁做这种事,我真的不明白。” “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八岁时鹅没咬过我,十八岁时它才咬我,我当然在十八岁时咬它。” 盛夏至越说越生气:“今天要在咱们村子里,我肯定也给它一口。” 江寒忍笑蹲下,冲盛夏至招招手:“上来,我背你回去。” 盛夏至不解,“我只是看着糟糕,今天的运动量不大,我不累。” 江寒不肯起来:“我知道,我就是想背你,不行吗。我想安慰没成功报复大鹅的盛小夏。” “……好吧。” 盛夏至跳上到江寒背上。恰巧,路灯在这时亮了。 整整齐齐一长排,一直亮到遥远的地方,汇集成一个模糊的,不停跳跃的光点。 盛夏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 她心中涌现出陌生的情绪,让她有些不自在。她没话找话,说:“你背得还挺稳。我以为你没力气的。” 江寒不满:“就算我背得不稳,你是不是该检讨自己的体重。” 盛夏至才不上当,“我能有多重,还没西瓜重。你要是背不稳,是你自己的原因。” 江寒想了想,说:“也对,网上总说什么‘好女不过百’,女孩要‘白幼瘦’什么的,我竟从没想过这种说法合不合理。 姑娘有一米五的,也有一米八的,体重肯定不同,网上那群无聊的人就会妖言惑众。” 盛夏至抱着他的脖子:“对吧,你看我,一米七的个子,要是体重不过百,哪里长胸和屁股呢。” 江寒背盛夏至是绅士手,自然感觉不到她的屁股,可盛夏至是靠着他后背的。 她不说还好,她一提醒,江寒只觉得两人接触的位置烫起来。偏盛夏至毫无所觉,还在追问:“小江你怎么不说话。” 小江能说什么,小江只能拼命提醒自己做个绅士。 好在,很快有人来分散他的注意力。 两人才拐进大路,正好遇到周叔周婶在散步。 周婶惊讶,“你们这是——” 江寒以为盛夏至会避嫌,才想编个她脚扭伤的借口,就听盛夏至说:“我太累了,小江背我。” 周叔周婶交换个眼色,周婶忙不迭点头,“挺好挺好,你们快回家吧。” 两人走出挺远,周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孩他爸,听了吗,刚才,夏夏在撒娇吗?” 江寒对盛夏至开玩笑:“问你呢,夏夏,你刚才在撒娇吗?” 盛夏至抱着他脖子更紧,“你也太不敬业了。你忘了,你要假装我男朋友啊。” 她气息吹在他耳朵上,把他耳朵吹得通红了。 江寒才想说点什么缓解尴尬,迎面走来一群阿婆。 一回生二回熟,盛夏至主动打招呼,“阿婆,跳舞去呀。” 阿婆们慈爱地看着她,“这是怎么啦。” 和村里老人说话时,盛夏至的声音总不自觉放软。她说:“我好累,让小江背我。” 几位阿婆拉长声调‘哦’一声,善意地开了几句玩笑,告诉他们,晚上小孩子要早点回家。 这时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村子躺在暖黄的路灯下。夜风吹过,风里满是花和海水的香气。 老树下趴着几只大狗,还有一只疑似钱多来的肥猫。 青白色的院墙前,老人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摇着蒲扇,说些琐碎的话。 江寒身后是盛夏至,眼前是古旧的街道。 时间突然慢了下来,他慢慢走着,好像每一步都踏在美好上。 快到家时,两人遇见建军叔和刘女士。 建军叔正在抽烟,刘女士很随意地和他聊着什么。 刘女士先看见他们,惊讶地问:“这是怎么了?” 江寒没等到盛夏至的回答,侧头一看,她已经睡着了。 他笑着说:“她太累了,我背她回家。” 第30章 活了一百次的猫咪 院子里很安静,只有月光还醒着。被盛夏至叫做‘大头’的橘粉色月季,开着大大的花苞,被太阳晒了一天,烤出甜腻的香气。 江寒怕吵醒盛夏至,步子迈得很稳,也很轻。 他想送她回房间,盛夏至却说:“去厨房,我还没吃饭。” 她说得突然,底气也足,江寒吓一跳,差点松手,把她丢到地上。他赶紧往上托了一下,问:“我把你吵醒了?” “没有,我装睡的。”盛夏至一点不心虚,“怎么能对契爹和刘女士说谎呢。”“你可能看不见,所以我告诉你,我冲你翻了个白眼。” 江寒说完,作势要松手,吓得盛夏至勒紧他的脖子,勒得他差点背过气。 “松手,松手!”江寒拍她胳膊,“怎么,还想杀人灭口。” 盛夏至作势又要掐他脖子,“没错,被你发现啦。” 两人在院子里闹了一会儿,盛夏至突然安静下来,说“我们已经到家了。” 江寒不解,“所以呢?” 盛夏至又说:“所以,你可以把我放下的。” 不知为什么,江寒被这句话羞红了脸。盛夏至惊呼:“江同学,你耳朵红了,哇,脖子也红了。” 江寒突然不肯放下盛夏至了。他粗声粗气地说:“被花香熏红的。” 说着,固执地把盛夏至背到厨房,放到椅子上才肯罢休。 一粉一黄两个饭盒垒在桌子上,江寒把上面那个递给盛夏至。 盛夏至接了过来,才揭开饭盒盖子,突然没头没尾地说:“我听同学说,月季的香味,早晨和傍晚是不一样的,晚上要更浓一些。” 江寒早忘了自己拙劣的借口,茫然地问:“什么?” 盛夏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告诉他这些,她不想深究,很快换了个话题:“说起来,我好像每次回家,总能遇到大家。 契爹和刘女士,周叔周婶,还有其他人,不管冬天夏天,大家都很喜欢晚上散步。” 江寒也想起来了,有时盛夏至晚归,他去接她,总能看见有村民等在路边。 “笨蛋。”江寒提醒她,“大家特意在等你。” 盛夏至很惊讶,小排骨夹到一半,忘了放进嘴巴里。江寒趁机夺走她的小排,嘲笑道:“你竟然没发现。” “对哦,我竟然没发现。”盛夏至很高兴,眼睛笑得眯起来,“大家真好啊。” 江寒提醒她,“因为你很好,大家才对你好的。” 盛夏至想了想,“也对。我为了教大家用微信,还特意画了说明书呢。我还做了很多事,我真好。” 夸完自己,也没忘记小伙伴。她对江寒说:“你也为大家做了很多事,你也好。” 说完,她又夹起一块排骨,对江寒说:“干杯。” “真幼稚。”江寒说完,夹起自己的排骨,和她碰了一下。 吃到一半,江寒从她的糖衣炮弹中清醒:“不对啊盛丽叶,你不是和郑密欧吃Jimmy饭了吗。” “别提了,今天忙一起去了。我去看瓜田,隔壁村子有母马难产,小满接生去了。” 盛夏至说完,惊呼一声:“差点忘了,要给小满定个晚饭。” 小镇是这样的,比起外卖平台,大家更习惯用微信直接订购。 这里几乎没有夜生活,大家已经习惯了早早休息。盛夏至常吃的店家已经打烊,她甜言蜜语好一会,对方终于答应给她做一份。 江寒听着牙酸,“为了口吃的,至于吗,你对舅舅都没这么腻歪吧。” “人活着不就为了口吃的。”盛夏至说:“再说了,我还是和舅舅学的呢。” 江寒回想雷惊蛰那带着痞气的硬汉形象,真难想象他卖萌发嗲的样子。 他决定不想了。 他问盛夏至:“问题是解决不完的,吃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吧,何必这样拼命。” 盛夏至不同意他的话:“你不知道,害虫的繁殖速度可快了。也许一顿饭的功夫,就能嚯嚯完几亩庄稼。 农民就是靠这几亩地生活的。 我少吃一顿饿不死,他们不行。田里讨生活的,靠庄稼吃饭。我慢一分钟,他们的问题可能更严重一点,收入会少几十上百块,日子又难过一点。 还是早解决得好。” 没人规定,她一定要做这些事。 这些事,就算她不去做,不去解决,也不会有人怪她。 江寒突然很想拥抱盛夏至。 他喉咙有些涩,不自觉舔了下嘴唇。他哑声问:“可是,总有问题的。你不能解决所有问题。” “能做多少做多少呗,我也没打算都解决。”盛夏至浑不在意,“再说了,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解决。” 江寒看了她许久,认真说:“盛夏至,你好像英雄啊。” 盛夏至似乎不喜欢这种说法。她摸摸自己的脸,有些冷漠地说:“是吗,别人也这样说。” 江寒不懂她为什么生气。才想问她原因,院子里传来一声轻响。 江寒立即站起来,挡在盛夏至身前,压低声音问:“是不是进贼了。” “小村常住人口都是老人家,最年轻的就是咱们俩。”盛夏至叹气,“是钱多来。这小胖子会开马厩的门,每晚都骑赵宝莉全村里巡逻。” 江寒看向窗外,银白的月光下,肥嘟嘟的小马脑袋上,窝着只肥嘟嘟的胖猫。 江寒想起来了,他之前撞见过它们越狱。他问:“没关系吗,我去把它们逮回来?” “不用,让它们玩吧。”盛夏至说:“钱多来是本地帮派的老大,你在咱们全镇报它名字都有用。” 想想女仆装马东锡平日懒洋洋的样子,连晒太阳都要盛夏至帮忙换到另一面,江寒不肯相信:“你开玩笑吧。” 盛夏至认真说:“你不知道,‘钱多来’这名字是世袭的。现在这位,是第五代‘钱多来’。” 她给他看手机里的照片。有几张照片是从相册里拍的,还有几张像素很低,明显是别的手机转存过来的。 江寒看着颜色各异的五只猫,有橘有白还有黑,只有现任‘钱多来’是狸花。他不满:“我很久没提醒你,所以你忘了对吧。我只是失忆了,不是傻子。” “我骗傻子也不用这么低级的谎话。”盛夏至说:“它们都是流浪猫。” 她指着那只异瞳白猫:“这只猫是第一位‘钱多来’,我爸爸收养的。在它回喵星前,带回来这只黑色的。然后黑色去世前,又带回来阿橘。就这样一只接一只的,它们都找了接替自己的猫。 小时候,猫猫死了,我很难过,我爸爸告诉我,猫有九条命的,这其实是它们的转世。 真是傻透了,哪有没死就转世,我竟然信了很久。” 江寒真想给自己个耳刮子,怎么又提起盛夏至去世的爸爸。 他赶紧打岔:“搞不好,是它们的私生子。” “也许吧。不过现任钱多来肯定不会有私生子的,因为它是公公。” 盛夏至比了个‘划刀’的动作,“小满亲自动的手。钱多来现在还记恨小满,见面就报复她。” 她心情似乎好了一点,江寒又换了个话题:“刘女士说和我说,你不许方立冬碰你的马。” “因为方立冬瞧不起赵宝莉。”盛夏至说:“你知道的,赵宝莉是学校养的蒙古马和赛马的混血。 它还是我接生的呢。 它妈妈生她时难产,我们等了14个小时,它才生出来。它当时很不好,大家都说它活不久的。我,我想要一匹小马,所以把带她回来养。” 说到这里,盛夏至情绪又低落起来。江寒猜测,大约又和她爸爸有关。他不动声色地把话题换到方立冬身上:“方立冬帮你了?” “怎么可能。”盛夏至骂道: “方立冬嫌它血统不纯,是匹杂种马,不能拿出去炫耀。还说它注定活不久,让我别浪费时间。 真是搞笑,我养赵宝莉是因为它可爱,又不是为了虚荣心。它只要做一匹快乐的小马就好。 方立冬这人,做事目的性很强,又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他像那个眼前吊着胡萝卜的驴,不管那根胡萝卜新不新鲜,是不是真的,他就肯东南西北的瞎跑。” 江寒陪她骂了几句,才想告诉她鸡舍的事,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赵宝莉还不到一岁对吧。一年前,方立冬才是你男朋友,咱俩已经分手了,你什么时候告诉我,赵宝莉是混血的? 我们那时还有联系?” 大意了。盛夏至想起来了,自己是在游艇上告诉他的。 “之前聊天时说过的。你不记得了吗。” 她糊弄几句,生硬了换了话题:“我明天还要去镇上,你要买什么吗。” 第31章 小夏博士也有心机 江寒知道自己在做梦。 梦里,他正和盛夏至吵架。 他们大约站在某家餐厅外面,隔着餐厅的窗户,能看见餐桌上铺了绣着小花的白色桌布。 桌布上摆着精美的餐具,餐盘里有牛油果和鹅肝。 他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看见盛夏至冷着一张脸,说道: “……不是说读书能拯救你那只剩下愚蠢的脑袋,而是你窝在家里读书,就不能出来烦人了。 ……整片海域的智商都被你拉低了。” 为什么是海域,我们在海上? 江寒迷迷糊糊地想,我们一起出海玩吗?还是说,我出事之前,我们见过面? 他提醒自己,醒后要找盛夏至问清楚,之后便睡了过去。 醒来时天色大亮。 木头屋子有股清淡的木香,江寒深吸口气,登时神清气爽。 盛夏至已经去试验田了,他在院子里转悠一圈,给赵宝莉喂了饲料,又在钱多来食盆里加了猫粮。 等吃完早饭,他才想起来,自己好像有事要问盛夏至。 “什么事来着?” 他已经忘了自己的梦。思索许久,恍然大悟:“对了,要和她说周家鸡舍的事。” 盛夏至去试验田溜了一圈,西瓜长势良好,她心情不错。回家时,江寒正把马粪铲出来,送到隔壁堆肥。 见她回来,他说:“你忙完了,我也马上好。” 两人约定好,今天他陪她去寄快递。 江寒穿着短袖T恤,露出一截结实健硕的小臂,人也黑了一点。盛夏至想起他刚来村子时,和这里完全不兼容。 现在再看,他倒像村子里长大的。 “我知道我好看。但你看得入迷,是不是有点夸张。” 江寒边洗手,边调戏盛夏至。 盛夏至递给他毛巾,“我觉得,你像我发小。” “什么话。”江寒把水弹她脸上,“我们不是初中同学吗,我们就是发小啊。” 又大意了。盛夏至想。 所以说,人要理智,不能没事瞎感慨。 “从小一起长大的才是发小,起码得幼儿园就开始做同学。”盛夏至努力狡辩,“我的意思是,你现在看起来,和村子的人一样。” 江寒不解,“我本来不也是村子长大的吗?” “……没住多久就搬走了。” 如果再给盛夏至一次机会,她肯定的不撒谎了。 她觉得这个谎言有点像她擀的饺子皮,左边是碾破了,右边粘在案板上,揭开一看,也是破的。 没下锅前就千疮百孔,等下了锅更完蛋,煮成一锅圪塔汤了。 江寒不懂她为什么满脸纠结,问:“不走吗?” 盛夏至明白了,自己这个谎,主要靠江寒配合,才有机会继续。 她真心道谢:“小江,你太可爱了。” 江寒莫名被夸,非常高兴,提醒她:“我不但可爱,还很帅呢。而且我身材也好,还有腹肌哦。” “差不多得了。”盛夏至拉开车门:“走吧。” 江寒钻进车里:“你也太扫兴了。” 盛夏至懒得接这没营养的话。她问:“你要去哪,我规划一下路线。” “我只想搭顺风车兜风。”江寒一挥手,“出发。” 盛夏至明白了,“你特意陪我?去镇上只有几分钟,我不会丢的。” 江寒耍起无赖:“我就是要去。……万一你再遇到昨天的事,我还能开车送你回来。” “想多了,你没驾照。”盛夏至发动车子,“不过谢啦,小江同学,你真好。” “知道就好。” 江寒才想害羞,突然想起鸡舍的事,忙按下盛夏至的手:“等一下,我有事告诉你,怕你太激动出事,等我说完你再开。” 他关严车窗玻璃,确定四周无人偷听,才说:“周家鸡舍那群小鸡,好像是方立冬的爷爷做的。 不过只是猜测,没有证据。” 盛夏至明白了,“刘女士告诉你的。” 江寒担心盛夏至怪刘女瞒她看,解释说:“我去小食堂帮忙,她不小心说漏嘴的。” 盛夏至没有怀疑他,只是问:“方立冬爷爷为什么做这种事?” “听说他爷爷嫌鸡舍位置碍着方家祖坟,所以捣乱。”江寒小心观察盛夏至脸色,“对了,方立冬爷爷好像知道方立冬要娶别人了。” 盛夏至认真想了想:“如果是方立冬爷爷,也说得通。他确实挺迷信的,而且不想方立冬和我在一起。” 江寒不懂:“为什么,你这么好,他凭什么不同意。” 盛夏至叹气:“是啊,我一开始也不懂,为什么方立冬爷爷不喜欢我。 我爸爸去世之后,有一次,我听他说我爸爸妈妈的坏话。 他说‘女比男强,家破人亡’。” “这人怎么这么说话。”江寒很生气:“你骂他没有!” “没有。”盛夏至平静说:“我想动手来着,太奶奶先抽了他两个耳光。 那天晚上方立冬给我两封检讨书。一封是他的,一封是他爸的。 他说他爷爷没上过学,没受过教育,不懂道理,让我别和他一般见识。 他爸也是这意思。 现在想想,那时候我已经烦他了。 凭什么呀,我凭什么不能生气。 我爸妈从没招惹过方立冬爷爷,他们知道我和方立冬在交往,对他爷爷很客气。是他爷爷先说我爸爸妈妈坏话的,我不报复是我有道德,我连生气都不行吗。” 怪不得刘女士要他当心盛夏至的情绪,原来两人还有这段恩怨。 盛夏至又说:“我想分手来着,白露姐劝我,说没必要。 村子里,谁都知道方立冬爷爷嘴巴坏。而且,方立冬又不是他爷爷养大的,他们也不住一起。 白露姐说,她和奶奶关系也不好,但她和爸爸过得很幸福。 我其实不同意她的说法。可那段时间她很难过,我不想和她顶嘴。 我想,如果家人闯了祸,私下里,只有自家人在场的时候,怎么骂都没问题。但是面对外人,还是要一起承担责任,而不是只会贬低闯祸的人。 这是道德绑架。 他们的意思,他是弱者,他可怜,你比他强,所以算了吧。 这样对受害者不公平。 不管一个人的过去再不堪,都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 盛夏至认真说:“我觉得他们家教不行。” 她的话并不复杂,江寒却想了许久才明白。他问:“你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和方立冬分手?不对,不是他先劈腿吗?” 盛夏至说:“后来,方立冬让他爷爷到我们家道歉。如果我那时和他分手,大家会指责我不懂事,明明长辈已经道歉了,我还不依不饶。 而且,我说过的,方立冬这人目的性很强。那时候,我是他能选择范围里最好的选择,他不会同意分手的。” 盛夏至狡黠一笑: “村子里嘛,总有风言风语。道德高地,你不占领,别人自然会爬上去。 虽然我不在小村村久住,但白露姐和刘女士总要住在这里。 等我选个良辰吉日,把他和别人结婚的事捅出去。 然后,你假装对我一片痴心,我呢,就对外宣称有心理阴影,用工作麻痹自己,暂时不想谈感情问题。 这样,我们不用花费任何代价,就能搞定这件事。” “以为你是青铜,没想到是个王者。”江寒震惊地看着盛夏至,“天啦,我竟没发现你是个充满心机的盛夏至。这就是学霸的世界吗,做什么都做的很好。 你每天那么忙,还有时间策划这件事。” 盛夏至得意的挑眉,“我就是好聪明的。” 她问:“周叔周婶打算怎么解决小鸡的问题?” 江寒说:“刘女士说没没证据,估计只能自认倒霉。” 盛夏至打个响指,“等东窗事发,趁机多骂他几句。” 她越想越开心,忍不住笑出声来。 江寒觉得这计划其实有些问题,但盛夏至开心,他也很开心,那些问题便被他无视了。 第32章 二十个人的二人世界1 江寒陪盛夏至去寄快递是有自己的小心思的,他想和盛夏至多呆一会。 盛夏至总是很忙,两人虽然住同一个院子,相距不过五十米,相处的时间却很少。 盛夏至对方立冬不满许久,平日无人倾诉,如今找到机会,絮叨着两人间的不合拍。 江寒觉得自己脑子可能真的有病,竟然觉得她的唠叨的样子很可爱。 快到村志石头时,盛夏至突然停车。 江寒问:“怎么了?” “好像有人喊我。”盛夏至看向后视镜,果然,太奶奶带着一位阿婆向他们招手。 两人赶紧下车,迎了过去。 “是去镇上吗。”太奶奶问盛夏至说:“你香枝婆婆身体不舒服,你顺便送她去医院检查一下。” 江寒认得香枝婆婆,性格很开朗的老人家,经常开玩笑,说给他介绍姑娘相亲。就是她曝光周立冬爷爷嫌鸡舍挡风水的。 香枝婆婆有些风湿,腿脚不太利索。盛夏至扶她上车后,她不住对两人说谢谢。 盛夏至做惯了这种事,并不觉得麻烦。她给香枝奶奶系上安全带,然后冲太奶奶敬礼:“保证完成任务。” 香枝奶奶是闲不住的性格,她怕打扰盛夏至开车,便侧着头,和挪去后面的江寒聊天。 她说儿子在镇上‘小码头’工作,最近客流量多,很忙,没时间回来接她,两人在医院碰面。 盛夏至忙着开车,随口问道:“这么忙吗?从‘小码头’到村里,不用十分钟的。” 香枝奶奶一噎,不知怎么回答,脸上讪讪的。 江寒总算知道大家为什么怕盛夏至了。这人可能真不懂人情世故为何物,直接地不管自己死活,也不管别人的。 江寒赶紧挽救:“夏天是这样的,游客都往海边跑。人多点好,对咱们当地经济发展好。” 香枝婆婆找到台阶,赶紧下来,顺势和江寒聊起本地风土人情。 镇子就这么点大,三人很快到了医院。 盛夏至把香枝婆婆送进医院大堂,叮嘱她,检查结束给她打电话。 村民群里有她的联系方式,盛夏至担心香枝婆婆不会用微信,特意去问诊处要了纸和笔,把自己的号码写给她。 香枝婆婆说不用,她儿子会送她回去的。 盛夏至认真说:“耽误叔叔工作就不好了。反正我也顺路。” 香枝婆婆又感动又尴尬,脸上表情十分奇怪。江寒看见了,忍不住偷笑。 盛夏至好奇:“你笑什么?” 江寒收起笑容,“我天生微笑唇。”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很快来到五菱未成年旁。盛夏至站在车边,不住回头看医院等候厅。 江寒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问:“看什么?” “不放心香枝奶奶。”盛夏至说:“不知为什么,他们这些老人家,对医院很抵触,好像来了就回不去似的。” 她很快做出决定,对江寒说:“我留下陪香枝奶奶等一会,你——” “我和你一起。” 江寒今天唯一的日程就是陪盛夏至,呆在哪里都无所谓。 盛夏至也松了口气,“待会你多和婆婆聊天,我少说话。 刚才,香枝婆婆说叔叔没时间接她的时候,我不该说那句话。” 江寒动作夸张:“你竟然知道。” 盛夏至白他一眼,“我又不是傻的。我只是,当局者迷,人情世故上总慢半拍。回头复盘还是能发现问题的,就是不知道怎么解决。” 江寒毫不客气地揭穿她,“我怎么觉得,你也没想解决。” 江寒见过盛夏至处理问题的样子。她常为找出解决某种病虫害的方法熬夜查资料,很有种‘今天我和害虫必须死一个’的狠劲。 如果她想解决一件事,就算不能百分之百成功,也不是这种社交百草枯的状态。 “你真不会聊天。”见他知道真相,盛夏至干脆不装了,假装傲慢:“我们读书人,就是要有风骨,才不做老油条。” “懒得改就说懒得改。”江寒逗她:“没想到,你这个读书人也会给自己找借口。” “……读书人的事,哪能叫借口。”盛夏至向他求助:“非要改吗。” 她仰着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江寒心跳立即快了一拍。他很没立场地说: “改什么改,你那是直率。这个世界太多了圆滑的人了,有话直说的人很珍贵,要被好好保护。” 盛夏至很有种用完就丢的渣男气质。得到他的肯定,她立即换了副嘴脸,催促道:“快进去,香枝婆婆一个人会害怕的。” 香枝婆婆很瘦,海边的风把她皮肤吹得偏深。 平日里,她是个很健康的老人,但场景换到医院时,她独自坐在等候区的椅子上,单薄的有些过分。 她局促地坐在那里,椅子显得很大。旁边有人坐下,她脸上堆起不安和讨好的笑,等看清坐在身边的是盛夏至和江寒,她好像找到了依靠,重重松了口气。 “怎么回来了?”她问:“你们忙自己的。” 盛夏至提前和江寒商量好借口,回答道:“小江那个脑袋,也该复查了。您带医保卡和身份证了吗,我先给您挂上号。等叔叔来了,直接带您去检查。” 今天医院人很多,三人在走廊等了好一会。 香枝婆婆小声问盛夏至:“你想不想去厕所?” 盛夏至以前也陪老人家来过医院,知道她们经常跑卫生间。她同样小声说:“我要去。您要不要去,咱们一起。” 江寒见两人起身,问:“你们去哪,还没到我们。” “美女的事,你少管。”盛夏至扶起香枝婆婆,“我们走。” 看着两人离开的方向,江寒给盛夏至发信息:去卫生间为什么瞒我。 盛夏至等在卫生间隔间门口,回复道:香枝婆婆会害羞。 江寒一开始并不明白这这个‘害羞’是什么意思,但他很快懂了。之后二十分钟,香枝婆婆去了六次卫生间。 盛夏至每次都陪着她,没任何不耐烦。 等到第二十五分钟,香枝婆婆的儿子终于到了。 他是个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有着和香枝婆婆同样的肤色。他诚恳地对盛夏至表示感谢,说自己会把香枝婆婆送回去。 交接结束,盛夏至和江寒要离开。 两人没走多远,听见香枝婆婆对她儿子说,自己想上厕所。 “等会吧。马上轮到您了,不去要往后延,又得等很久。我工作挺忙的。” 香枝婆婆的儿子拿起她的挂号单和医保卡,催促道:“妈,您快点,到您了。——诶,医生,马上,我们马上。妈,你倒是快点!” 香枝婆婆有些费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跟在她身后。 江寒见盛夏至皱起眉头,忙拉住她:“他们母子间的事,我们不要插嘴。” 盛夏至轻轻叹了口气,“走吧。” 第33章 二十个人的二人世界2 直到寄完快递,盛夏至还是一副平静样子。 离开代收站点,江寒说:“我以为你会不高兴。” “香枝婆婆都不在意,我有什么可不高兴。” 盛夏至来到车子旁,想了想,说:“你说得对,我们看到的只是他们生活的一个片段。不过,我想,在他走路不利索时,香枝婆婆肯定不会这样对他。 ……可能人就是这样,越是亲密人,越没有耐心。” “你想白露姐了?”江寒提议,“我们可以去找她。” “妈妈课程安排得很满,就算我们去,她也没时间和我们玩。而且,她快结课了。” 盛夏至拉开车门:“回家吧。” 回去之后,盛夏至又要钻进试验田里,两人哪有时间相处。江寒不同意:“再呆会呗,我们在镇上逛逛。” 盛夏至真的同情起江寒,大少爷什么世面没见过,一朝失忆,看着小镇子都新鲜。 “没什么可逛的。” 盛夏至指着十字路口,“左边是幼儿园,右边是中学,往后走是高中。这条路我走了十几年,没有任何变化。 大城市一年之内的变化可能翻天覆地,小镇不会。这里像一块琥珀,封印了所有时光。之前是这样,以后也不会变化,主打就是平静,毫无波澜。” 江寒不同意,“还是有变化吧。香枝婆婆刚才还说,村子里以前都是泥土路,现在修成水泥路了。” 盛夏至想了想,看看脚下的路:“也对,马路也宽了些。” “所以你看,还是变化的。”江寒怂恿她,“我们去逛逛嘛,去‘小码头’玩。” 盛夏至想,回去熟悉的场景,可能有助于他恢复记忆。她发动车子,冲江寒招手:“走吧。” 夏天的海总是热闹,短短几周,‘小码头’岸边再不是之前荒凉景象,挤满游客。 盛夏至带江寒来带当初抢冰棍的小店前,问:“有没有想起什么?” 江寒真想起一些事,盯着盛夏至看了许久。 盛夏至惊喜,“你真的想起来了。” “刚才,经过我们高中时,我想到一件事。”江寒认真问:“方立冬和我们一起念书,我和他也是同学,对吧。我们之前关系怎么样,他知道我和你交往过吗?” “……你还是没想明白!” 盛夏至有点崩溃,不懂江寒为什么和方立冬较劲。 “你的故事里没有他!”她强调,“他,他在别的学校读书,你们不认识,也没见过面。” 这个谎言真的让盛夏至心理压力太大了。她觉得自己似乎坐着肥皂泡泡升到空中,江寒随时可以戳穿这个泡泡,让她摔得粉身碎骨。 这就是做坏事的报应吗。盛夏至生平第一次觉得焦虑,她不安地看着江寒,不知道他又会发现什么漏洞,自己能不能把谎圆上。 而江寒,并不知晓她的纠结。 他只是想知道,高中时,自己和方立冬谁更帅。 他猜一定是自己更好看,不然盛夏至为什么和他交往。 他又想,该不会方立冬早就喜欢盛夏至吧,所以在他和盛夏至分手时趁虚而入。 就这样,江寒在唱独角戏的情况下,给自己编了段狗血三角恋。 他看着盛夏至的脸,感叹:“方立冬可真不是东西啊,好不容易得到你,又不好好珍惜。” 盛夏至满脑子复仇恐怖片,突然切到偶像剧频道,一时适应不了,满脸茫然。 江寒才想骂方立冬几句,趁机诋毁他在盛夏至心里的形象,又想起来,自己也为了前途抛弃盛夏至。 盛夏至真可怜啊。 他捧着盛夏至的脸,怜爱地说:“如果我是富二代就好了。” 我就不用必须在前途和你之间二选一,你也不用再被方立冬伤害一次,我们会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盛夏至也不知道他的心理活动。看着江寒清澈又真诚的眼睛,她再也受不了,决定告诉他实情: “好吧,我不瞒你了,你是富二代。” 她指着停靠着游艇的码头,“看见那些游艇没有,你的游艇比他们的更大,更漂亮。” 江寒严肃地看着她:“既然你已经发现了,我也不瞒你了。 我告诉你个秘密,你不要告诉别人。我不但有游艇,还有个两百亩地的大别墅。” 盛夏至惊讶:“你、你想起来了?” “嗯,我每天早晨在五百平米的大床上醒来,跑步下床,家里有八百个佣人帮我刷牙洗脸喂鸡铲马粪。” 说到最后,江寒憋不住乐了:“然后让他们去你瓜棚,给你拔草抓虫子,哈哈。” 盛夏至终于意识到,他在逗自己。 “你有毛病吧!”她狠狠给了江寒胳膊一下,“我说真的,你的游艇——” “我知道,那艘游艇是我用身体换来的。”江寒严肃说:“我以后不会用。我会脚踏实地,踏实做人。” 盛夏至:??? 她真的不懂,江寒为什么坚信自己是靠身体吃饭的。 她复习了一遍,她给江寒的人设,明明是劈腿的凤凰男。 江寒揉着胳膊,龇牙咧嘴地冲她撒娇:“好疼啊,你看,都给我掐紫了。” 盛夏至总觉得他还能拯救一下,又强调一遍,“你真是富二代——” “知道了知道了。”有游客经过,江寒揽着她的肩膀,把她带到一旁,“我不会再做白日梦啦,你也不要再嘲笑我了。” 盛夏至还想解释,不远处,有人冲她招手,“小夏!” 两人循声看去,是个地中海秃的中年男人,怀里抱个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杨正秋他爸,正秋婶的丈夫。”盛夏至给江寒介绍,“怀里那个是球球,杨正秋的大儿子。” 她话音才落,杨正秋爸爸已经挤到他们面前,喜气洋洋地说:“呦,这就是小江吧,常听大家提起你。 真巧啊,在这里遇到你俩。我抱这小子逛了一路,可累死我了。夏夏你什么时候回去,顺路带上我。” 有别人在,盛夏至不好意思坦白自己犯下的错。她看看正在逗球球的江寒,垂头丧气地说:“现在就回。” 杨正秋爸爸很健谈,天南海北什么新闻都能点评几句。连盛夏至的车子,他也有意见。一会说车子太小,不如他给杨正秋买的大气。一会又说怎么挑个柠檬黄色的车,很幼稚。 他家在靠近主路的第二排,盛夏至才想把他放在主路上,他先一步开口:“小夏,你把我俩放在巷子口就行,不用特意开到家门口。” 这大叔真不见外。江寒想,这不就是要盛夏至把他送到家门口吗。 盛夏至倒不在意,“您都让我拐进来,不差那几步路。” 杨正秋爸爸一噎,车子才停下,逃似的钻了出去。 第34章 二十个人的二人世界3 盛夏至才下车,还没回家,又要去瓜棚。 江寒惦记着和她的二人时光,跟在她身后,“我和你一起。” 盛夏至现在最不想看见他。 她决定捋清楚自己在江寒身上撒的谎,想找个两人都能接受的方案,告诉他实情。 她对江寒说:“你去小食堂玩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江寒不高兴了,“你也太冷漠了,都不肯编个理由敷衍我。” “敷衍你,敷衍你。” 盛夏至心不在焉地敷衍完,背着手,唉声叹气走了。 “怎么回事,瓜又出问题了?”江寒小声骂道:“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鬼,把我们小夏博士的瓜搞丢了。” 今天小食堂人不少,大家边聊天边帮刘女士备菜。正秋婶也在。 她看见江寒,主动和他道谢,“你杨叔就是闲着没事,每天乱逛。给你和小夏添麻烦了,还特意把他送回来。” “没事,顺路。”江寒把正秋婶拉到一旁,小声说,“婶子,小夏那里暂时不缺人,所以——” 正秋婶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个答案:“没事,我还想和你说,小夏那里都是高科技,我搞也不明白,就不去添乱了。” 她说这话时脸上是笑的,看起来却有些难过。 看杨叔的样子,他们家并不缺钱。江寒不懂她为什么难过。 这个问题注定是无解。 盛夏至更不懂这种事,为了正秋婶的自尊,他也不可能去问别人。 江寒本以为自己永远不会知道答案,没想到,下午答案就到了。 下午,江寒照旧牵着赵宝莉四处转悠。 村里修了水泥地,马在水泥路上走多了对骨骼不好,一人一马便挑了小路溜达。江寒本想带它去海边,顺便和盛夏至玩一会,没想到路过大路时,听见有人争吵。 他寻声找去,竟是正秋婶和杨叔在院子里吵架。 江寒有些不安,问旁边相熟的阿婆,“他们吵得很凶,我们不管吗?” 阿婆摆摆手,“习惯就好。正秋爸就那德行,让正秋妈闹一闹吧,不然会憋出毛病的。” 江寒才想和阿婆打听内幕,他平时积累的好人缘就派上用场,阿婆絮絮叨叨说起杨叔的过往。 杨叔年轻时跑长途的,天南海北认识些人,称兄道弟地混了好多年。前几年,有个人说有内幕消息,拉他一起买股票,他小赚一笔,自此沉迷进去。 虽然之后再买的都赔了,他还不服气,前几年炒基金,最近又学人炒外汇,赚得少,赔得多,他却不肯放弃,始终坚信自己是投资界奇才,被埋没的巴菲特。 “一看就是又赔了,正秋妈生气呢。”阿婆不能理解这种行为,“又不是穷得揭不开锅,净想着天上掉馅饼。” 正秋婶需要钱吗?江寒想,还是不想和杨叔呆在一起? 傍晚天气凉了下来,他牵着马,溜达到瓜棚,盛夏至又坐在门边敲笔记本。 她旁边多了两个小孩,一个是球球,另一个没见过。两人也席地而坐,玩着面前的泥巴。 江寒总算明白,木雕旁的泥巴是怎么来的。 原来是这俩小孩想捏一个奥特曼。 面前的光暗了,盛夏至抬起头,先看见赵宝莉的大脑袋,江寒站在赵宝莉旁,冲她扬了扬下巴。 他还没说话,盛夏至已经明白他的意思,为他介绍: “这是小米,神婆奶奶的孙子。他妈妈这周出差,爸爸白天要带老人家去医院复查,没时间照顾他,把他送回来呆一天。” 她又对小米说:“米米崽,这是小江哥哥,你的小鸡崽是他帮你喂的哦。” 小米是个很漂亮的小男孩,六七岁的样子,眼睛大大的,像泡泡玛特的公仔小人。他站起来,一本正经地对江寒道谢:“谢谢哥哥帮我照顾小鸡。” 江寒哥哥的心立刻软了,才想抱抱他,又听他问:“小夏姑奶奶,这个哥哥就是那个脑子有问题的哥哥吗。” 熊孩子。江寒沉默地看着盛夏至,安静地谴责她。 盛夏至快冤枉死了,“不是我,我没和他说过。我回家后一直和你在一起的,我和谁打过电话你都知道的。” 旁边的球球立即证明盛夏至的清白,“是我说的。” 小米点头,“球球说得对,小江哥哥真的好帅啊。” 小江哥哥觉得自己被这个小鬼头拿捏住了,恨不得给他全世界。盛夏至却及时泼了盆冷水:“小米同学,拍马屁也没用。你今天已经吃过糖了,不能再吃了。” 说完,她举起手机,威胁道:“我有和你妈妈发信息。” “小夏姑奶奶是坏人。”小米鼓着脸颊,可怜巴巴看着江寒。 这小家伙真的了不起,很清楚自己的优势,知道怎么让人心软。江寒才想帮他说话,却对上盛夏的死亡凝视,立即叛变:“没错,糖吃多了牙齿会烂。而且哥哥也没钱。” 小米登时泄气,同情地看着江寒:“哥哥,我懂的。我爸爸也没有钱,钱都在妈妈那里。” 不是,虽然我很想,但我和你小夏姑奶奶还不是这种关系。江寒做贼心虚,偷看盛夏至。 盛夏至不懂他的旖旎心思,正在扮演欺负小孩的恶霸:“行了,别惦记糖了,只要你不想,就不会想吃。 去看看你的西瓜吧,我说过,我会把那个西瓜养得比你还大。而且,这个西瓜比糖还甜。” 小米又高兴了,“我可以带回去吗,我想和爸爸妈妈奶奶一起吃。” “先不给你奶奶吃了吧。”盛夏至说:“老太太好不容易控制血糖,别因为随便吃东西升回去。” 他们在大棚里聊天,赵宝莉独自在外面呆着无聊,把脑袋探进来,好奇地看着刚解锁的新地图。 盛夏至很了解它的性格,怕它玩起来没轻没重,踩坏瓜田,赶紧把它脑袋推出去。 赵宝莉被她娇惯坏了,被她推出来,觉得委屈,立即倒在地上打滚。滚得满身泥土,周围尘土飞扬。 盛夏至干脆掏出手机,给它拍视频:“你闹吧,我拍下来了。回头我给钱多来看,给小羊看,还给别的小马看。看看赵宝莉,多大个马了,还倒地上撒泼。” 不知道赵宝莉是听懂了,还是盛夏至不哄它,觉得无聊,它又若无其事站了起来。它打个响鼻,悠闲地四处看看,好像刚才满地打滚的是李宝莉王宝莉,就是不是赵宝莉。 盛夏至是真惯孩子,给它拍身上的土:“江寒昨天才给你洗澡,你今天又一身泥,真是匹小脏马。” 赵宝莉明白她不生气了,用脑袋蹭她,和她撒娇。 远处是大海,海边是树林,眼前是盛夏至和她的马。 为了工作方便,她穿着坦克背心和牛仔裤,头发绑成蜈蚣辫。海风扬起马鬃,也吹起她额边碎发,海天之间,她潇洒又惬意。 江寒看着,不自觉露出笑容。他掏出手机,才想拍照留念,小米比他更快一步,用电话手表按下快门。 球球问:“小米,你为什么拍小夏姐姐。” “因为小夏姑奶奶漂亮,我要和小夏姑奶奶结婚!”小米骄傲地挺起小胸脯,“小夏姑奶奶答应我了,等我长到五米,她就嫁给我!” 江寒本来想斥责小米对他姑奶奶七型的爱。但听完小米的话,他同情地揉小米的头发。 可怜崽,但凡有个幼儿园文凭,也不会上这种当。 最后,在江寒的协调下,给马拍土的换成小米和球球,他和盛夏至在旁边看着。 “小孩子就是要使唤的,对吧,小夏姑奶奶。”江寒开玩笑:“瞬间觉得你成熟好多,我们有代沟了。” “我们家辈分就是大啊。”盛夏至无奈,“小米他爸比我大四岁,每次见面都叫我姑姑也算了,他还叫妈妈姑姥姥,叫舅舅舅爷。他就住我家隔壁,我妈妈说,她二十多岁就被人喊姥姥,想想都吓人。” 江寒笑了一会,想起正事,把正秋婶的事告诉她。 盛夏至惊讶,“竟然有这种事,我都不知道。” 怕被两个小朋友听见,两人都压低声音讲话。 她思索片刻,说:“要不,我雇正秋婶来拔草吧。一天五十,一个月才一千五,也不用额外申请经费,从我补贴里扣就好。” 江寒发现了,盛夏至这人很有些英雄主义,只要别人有麻烦,她能帮把手,就一定会帮。 他笑着摇头,“不行。” 盛夏至说:“只能这样做。拔草的孙大爷从大棚建好就在这里了,他做得很好,又没犯错,我不能辞退他。而且我不怎么花钱,这笔钱我拿得出来。” “我不是这个意思。”江寒解释:“第一,就算你今天帮了正秋婶,明天后天还有别人。一个正秋婶你掏得起钱,十个呢,二十个呢。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我们不知道正秋婶缺不缺钱啊。万一她只是想找个地方呆着,不想看见杨叔呢。” 盛夏至一愣,“对哦,我都没想到。” 她傻乎乎问江寒:“所以,怎么办?” “我就是想不出来,才问你啊。”江寒说:“你才是在村子住得更久的人,村子里的情况,你比我更了解。” “我不了解。”盛夏至心虚地说:“正秋婶的事,如果你不告诉我,我根本不知道。” 江寒鼓励她:“现在知道了,想想办法。” 盛夏至想了半天,抓抓头发:“我妈妈快回来了,等她回来解决吧。” 江寒笑道:“天啦,小夏博士竟是妈宝女。” 盛夏至不服气,“白露姐可是村长。村民的事,当然要村长解决。” 江寒了解盛夏至的能力,他只是想和她分享这件事,并没想让她解决。 “你说的也对。”他说:“天色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等盛夏至把两个娃一匹马收回来,江寒突然想起来了,他今天,本打算想和盛夏至独处的。 第35章 一个平静的清晨 靠近六月尾巴,气温明显升高。 这天早晨,江寒起床后,发现盛夏至竟在家。 阳光房顶蔓延的葡萄藤和猕猴桃枝蔓,颜色不知不觉变深了。在天气热起来前,盛夏至要给它们搭好架子。 她戴着大草帽,坐在阳光房顶,指尖被植物的汁液染成绿色,手腕和袖口有股植物的清纯香味。 她把头发随便绑起来,随着她的动作,长发从身侧倾斜而下。钱多来趴在她另一侧肩膀,圆滚滚的脑袋抵着她的颈窝,不知是不是睡着了。 清晨的微风吹过,她的发丝在风中轻轻飘动,整个人有种毛茸茸的温柔。 这是江寒今天看见的第一个画面。他想,今天是很美好的一天。 江寒从小木屋出来,来到屋檐下,他也想上去,但盛夏至用的是传统竹梯,他没试过,有些怕。 “起来啦。” 盛夏至向下看去,和他打招呼。 腻在她肩膀上的胖猫也向下看,冲江寒‘喵’一声,也和他打招呼。 “上面不需要你帮忙,我担心玻璃承受不了咱们俩的重量。” 盛夏至熟练地把葡萄藤绑在细竹竿上,“我这里快完事了。” 江寒仰着头,见她笨拙地挪动竹竿,问:“竹竿不方便吧,用铁丝会不会好一点。” 盛夏至不嫌他没常识,解释说:“铁丝传热,夏天温度高,会把藤烫坏。” 江寒脖子已经仰得有点疼,可他就是想和盛夏至多呆一会。他稍微活动下脖子,又仰头看她。 盛夏至见他盯着自己,疑惑地问,“有事?” 江寒没话找话,“前几天,我听见你和白露姐打电话,说正秋婶的事。” 盛夏至继续手上的工作,回答:“妈妈让我不用担心,等她回来解决。” 江寒逗她,“还说不是妈宝女。” 盛夏至扔青葡萄打他:“你真烦人。” 钱多来也‘喵’一声,帮忙谴责他。 两人正闹着,有人敲了敲盛夏至家的大门。 大门开着,那人走了进来,和两人打招呼:“忙着呢。” 这人是镇派出所的老警察,姓向,也是小村村村民。 盛夏至见他来,赶紧站起来,想从屋顶下来。 向警官摆摆手,“你忙你的,我没事,就是看你催得紧,过来和你说一声。咱们镇最近没人报失踪。 你放心,我给你留意着。” 他开玩笑说:“这种事你都多余问我。在咱们镇上的消息,你契妈比我先知道。” 说罢,他同情地拍了拍江寒的肩:“你们继续忙吧,老叔上班去了。” 盛夏至还能为什么问失踪人口,肯定是为了他。 江寒目光灼灼,盯着盛夏至,“你,你一直帮我找家人!” 盛夏至被他看得害羞起来,嘟囔说:“要送你回家啊。” 江寒挺高兴的,却忍不住矫情起来:“这么不想我住你家吗?” 盛夏至又扔葡萄打他,“差不多得了灰小伙。今天的家务做了吗,鸡喂了吗,马粪铲了吗。” 江寒不满:“就不能说几句好听的哄哄我。” 盛夏至和他扯闲:“把你哄好了,有什么好处?” 江寒想到之前的富二代笑话,开玩笑说:“让你也体验一次五百平米的大床,让八百个佣人去大棚帮你拔草。” 盛夏至笑了,但很快又笑不出来了。 她想,这人家里搞不好真有五百平米的大床,和八百个佣人。 那种说谎带来的焦虑感又来了。 犹豫片刻,她向江寒咨询:“如果,你买彩票中了五百万头奖,但我不小心把这张彩票搞丢了,你会怎么对我?” 江寒毫不犹豫地回答:“当然原谅你啦。钱可以再赚,盛夏至只有一个呀。” 盛夏至得承认,因为他的话,自己轻松不少。 她又想,买得起游艇,家里可能不止五百万资产吧。她试探道:“如果,五千万呢?” “对自己有点信心,就算五个亿也原谅你。你救了我的命诶,我整条命都是你的。” 江寒不解:“为什么突然问我彩票?” “没错,就是这样!”盛夏至强调:“江啊,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你千万要记住,盛夏至救过你。” 她快手快脚帮完剩下的葡萄藤,对江寒说:“扶一下梯子,我要去下啦。” 江寒莫名其妙:“说什么呢,前言不搭后语的。” 他扶住梯子,盛夏至差最后几阶下来时,他提议:“你跳下来吧。” 盛夏至茫然地看着他,“什么?” “电视里都这样演,女主角从楼梯上跌下来,跌进男主心里。” 江寒后退一步,张开双臂。为了展示可靠,他锤了自己胸口一下:“来吧乐佩,我准备好啦。” 盛夏至好奇:“乐佩是哪位?” “长发公主,小米告诉我的。”江寒催促,“快下来。” 盛夏至懒得理他,假装没听见。好在钱多来是只成熟的猫,很会处理人际关系。 它从盛夏至肩膀蹿下来,肉弹似的打到江寒肚子上。 江寒毫无防备,后退一步,差点被撞出内伤。 “这小胖子!”他惊呼,“得有一百斤吧。” “十三斤。昨天刚秤过。”盛夏至安全踏下最后一级台阶:“小满说它有点胖,最近少喂点猫饭。” “这是有点吗。”江寒捂着肚子,“你是怎么做到的,扛着它这么久,该得肩周炎了吧。” 盛夏至安静地曲起双臂,展示自己的肱二头肌。 展示完力量,她重新戴上草帽,对江寒说:“我去大棚啦。” 话音才落,手机突然响了。 她困惑地接起电话,听筒那边不知说了什么,她点了点头,说:“差点忘了,我今天就去。” 江寒凑到身边,想和她一起听电话。但他晚了一步,什么也没听见。 “怎么啦怎么啦?”他问盛夏至:“出什么事了?” 盛夏至指向隔壁,“神婆奶奶家的玉米该收了。我今天提早回来,我们去收玉米。” 江寒在村子里呆了许久,也知晓一些农业常识。他问:“春玉米吗,现在收太早了吧。” 盛夏至表扬:“不错嘛小伙子,这都知道了。 神婆奶奶用塑料大棚种的,打算夏天配烧烤吃。” 江寒眼前一亮,撸起袖子,“烧烤好诶,听起来就很夏天。我和你一起。” “你当然要一起。”盛夏至开玩笑,“你可是灰小伙,不做完家务,就没有饭吃。” 江寒白她一眼,“快去上班吧,阿娜斯塔西娅。” 盛夏至好奇:“这位又是谁?” 江寒回答:“灰姑娘的坏蛋姐姐。” “又是小米告诉你的?你们聊得还挺深。”盛夏至叹:“现在小朋友真了不起,这么长的名字都记得住。” 江寒一愣,这不是小米告诉他的。 他本来就知道这个名字。 我,很有童心吗,竟然精通这么偏门的知识。他突然很好奇,自己没失忆前到底在做什么。 第36章一个热血沸腾的傍晚 小村村的生活有种宁静的忙碌,江寒每天被各种琐碎填满,过得十分充实。 他忙着体验现在,很少有时间思考过去和未来。 向警官的话提醒了他,为什么他的家人不来找他。 难道,他们不喜欢他,想趁机甩掉自己这个麻烦? 只是这样想着,他就难过得要命。 钱多来是只很通人性的猫,知道他情绪不佳,跳到他脑袋上,窝在他头顶。 江寒差点被这坨肥肉压断了脖子。他把猫揪下来,埋进它厚实油亮的皮毛里,深吸一口,悲伤道:“老钱啊,我怎么办啊。” 钱多来‘喵——’‘喵——’叫着,谴责趁机占自己便宜的人类。 江寒的悲伤一直持续到下午。 盛夏至回家,见他无精打采的,恐吓道:“打起精神啊灰小伙,不干活就没饭吃。” 江寒帮她把草帽带好,有气无力地问:“我是不是特烦人。” “特烦人没有。”盛夏至安慰他,“只是有点烦人。” 江寒作势用草帽绑带勒她脖子,“我灰小伙劝你谨言慎行。” 盛夏至被他逗笑了,“你可是小村村村草,这么没有自信?” 江寒有些失落,“你也觉得我很可爱,对吧。我也觉得我很好。可是,既然我这么好,为什么我丢了这么久,我的家人不来找我? 是不是我其实是个很讨厌,很惹人烦的人。” “不许乱想。”盛夏至立即反驳,“你不讨厌。” 江寒虽然看起来没心没肺,每天都很快乐,心里果然还是在意这件事。盛夏至不满,向叔叔怎么当着受害者的面透露案情进展,太不专业了。 她安慰江寒:“可能你爸爸妈妈还没发现你丢了吧。” “你真是安慰我吗,是不是趁机骂我。”江寒无语,“我这么大个人,凭空消失,他们能不知道。对我也太不上心。” 安慰人确实不是盛夏至的强项。她急中生智:“搞不好你趁假期出来旅游,所以你父母才没有找你。” 江寒想了想,觉得这个理由倒是可以接受。 盛夏至来了灵感,又说:“我们国家这么大,说不定你父母在隔壁省报了失踪,我们这里还没收到通知。” 她帮江寒把帽子戴好,“你性格这么好,肯定有个幸福的家庭。别瞎想了。这段时间,你就当度假好了。” 江寒心情好了一点,又冲盛夏至矫情:“你真狠心啊,咱俩好歹青梅竹马,当初我搬家,你也不问问我搬去哪里。” 他狐疑地看着盛夏至,“我们在一起时,你也没问?” 盛夏至被问得心惊胆颤,她早忘了自己当初怎么忽悠他的。 她心虚地看着他,生怕他说出自己不能招架的话。 江寒又问:“你是不是玩弄我的感情,根本没打算和我认真交往。” 盛夏至缓了口气。还好,小江这脑子很可靠。 “你为什么不主动告诉我。”盛夏至拉着他的草帽绑带:“赶紧去掰玉米,干活了就没工夫瞎想了。” 神婆奶奶家的自留地有半亩,一半种了玉米,另一半种了茄子、四季豆和黄瓜。盛夏至检查过蔬菜,没发现病虫害,专心掰起玉米。 四分之一亩地大约有一千棵玉米,嫩绿一片,抽着浅棕色的穗子,看起来非常漂亮。 江寒才看一眼,已经开始累了:“今天都掰完吗?” 盛夏至回答:“想什么呢。” 江寒松了口气:“我就说,这么大一片——” “只有半亩地,咱俩天黑前就能掰完。”盛夏至说;“我还能顺便砍了玉米杆。” 江寒眼前一黑,头一次感谢父母从村里搬走。不然一年来两次,谁受得了。 盛夏至发现玉米田里有棵未成年杆,不知什么原因没发育,只拔了节。她折下玉米杆,掰成两段,递给江寒一半:“尝尝。” 江寒上过‘酸浆子’的当,不肯轻易尝试。盛夏至以为他不会吃,吮了另外一截做示范:“这样吃。甜的,像甘蔗。” 江寒将信将疑接过来,学她的样子嘬一口,果然有股淡淡的甜味。 他不解:“你是怎么发现这玩意能吃的?” 这得饿了几天,才能啃玉米杆。 “我爸爸教我的。他们管这个叫‘甜杆子’。那时候物资匮乏,糖是稀缺资源,他们拿这个当糖吃。” 盛夏至催促:“行了,背景介绍到此结束,快点动起来。快快快。收完我们今晚吃煮嫩玉米。” 江寒猜测,黄世仁大约和她一样冷酷。 他不满:“急什么,最近又不下雨,不怕烂,我们慢慢收呗。” 虽然不情愿,他手里却一点不闲着。他很清楚,自己多掰一个,盛夏至就能少掰一个。 “不行啊,玉米脾气很急的。”盛夏至拧下一个玉米,丢进采摘车里:“玉米成熟后,如果不及时摘下来处理,用不了几天,就会变老。 变成有嚼劲的老还能接受,我也爱吃。但是它太着急,很快就变得又干又硬,邦根本没法吃。” 江寒并不觉得安慰,反倒从她的话里听出另外的任务:“所以,我们还要负责处理?” “不用,这么一点点东西。神婆奶奶让我们送一半去小食堂,另一半小米爸爸周末回来拿,送给亲戚尝尝鲜。” 江寒知道小米爸爸工作忙,没时间,但他就是心疼盛夏至:“凭什么让你干这么多活啊。” 盛夏至并不放在心上,“半亩地算什么活。 前几年,神婆奶奶没把自己放倒那会,一个人种三亩地玉米。 那时候小型农机还没普及,从播种到收割全靠人工。她就自己个人,靠这三亩地,养活自己和小米爸爸。” 江寒发现,他很喜欢听盛夏至讲这种事。 他喜欢听盛夏至说话,也喜欢听这些和土地和收获有关的故事。 故事里的人们总是坚韧的,他每次听完,都充满力量。 江寒扫开挡在面前的玉米叶,问:“你为什么学农?” 盛夏至理所当然地回答:“我在村子长大。我家三代务农。我从小就生活庄稼和蔬果里,我对它们很有兴趣。” “没人阻止你吗?”江寒学盛夏至,也把玉米丢进采摘车里:“刘女士说,你是市里高考状元。大家应该劝你学金融,或者计算机之类的科目吧。” “我对金融和计算机没兴趣。”盛夏至说:“说真的,高三的孩子,除了学习还能知道什么。 也许别的小孩不这样,反正,我那个时候,对这个世界完全没有概念。 我不知道比特币,不知道海那边的国家又发动什么战争,不知道碳税和清洁能源。我看不到那么远。 我能看见的,只有书本和脚下的土地。 不过,我也不是非选农业不可。” 盛夏至指着不远处的路:“高二暑假,学校组织补课。有一天我中午回家,看见个爷爷在地里除草。 那天特别热,那个爷爷没穿衣服,皮肤晒得发红,冒着层油亮亮的光。我知道那是他的汗水,但是有一刻,我以为他被烤化了。 那个爷爷年纪很大了,他的腰直不起来,肩膀蜷缩着,皮肤也没有弹性,像件旧衣服,松松垮垮披在骨头上。 他很认真地除着地上的草,他不抱怨,也不愤怒,他只是,很安静,很认真地除着地上的草。 我不懂,为什么非要中午除草。我问我爸爸,我爸说,杂草生命力很强,只有中午除,才能晒死它们。 我和我爸说,我觉得那位爷爷很可怜。 我爸很惊讶,不懂我为什么会这么想。 他说,神婆奶奶是这样过来的,他这样过来的,这个村子都是这样过来的,这片土地上的农民都是这样过来的。 务农的确是一件很辛苦的事,但绝不可怜。 我爸爸后面还举例说明,为什么种地不可怜,可惜我已经忘了。 对于一个高三生来说,比起数学题,古诗文和英语单词,一个不太熟的爷爷实在不那么重要。 一整个高三,我再没遇见那位爷爷,也没想起这件事。 我以为我已经忘了,可报志愿那天,我又想起来了。 我记不起那位爷爷的脸,我只记得他透红油亮的身体。 所以,我报了农学。 我想,既然非要中午除草,那就让这草除得更有价值。 既然吃苦不能避免,就让这苦头多赚点钱。” 盛夏至炫耀道:“去年我卖瓜的收入,给村里买了一套整小型农机。过年时,还给村里每个人都发红包。 我学农,就是想让大家生活更好一点。现在做到第一步,让小村村的生活更好。 下一步,让更多人的生活更好一点。” 第37章 马上要混乱的午夜 尽管选择了农业这条更艰难的路,盛夏至也获得了世俗意义上的成功,她却从不傲慢。 不管对待小村村村民,还是‘科技小院’的‘学生’们,她姿态永远谦恭,就像他们的小辈或邻居,一点也没有高高在上的俯瞰。 不过现在,谈到自己对小村村的贡献,她是骄傲的。她好像个拥有了所有玩具的小孩子,向世界展示自己的宝贝。 这时太阳早就下山,天色已暗,盛夏至却在熠熠生辉。江寒想,她真是自己见过最好看的姑娘了。 他被自己这想法吓一跳,却坦然接受。他不能理解,自己当初为什么在前途和盛夏至之间选择前者。 明明盛夏至才是未来。 江寒扯下个玉米,假装话筒递到她面前:“我没有继续学农,你是不是很生气?” 盛夏至倒是记得,她把方立冬的人设安装在他身上。 “农学又不是只有在大田干活。现在极端天气频发,我觉得农业保险确实挺有前景。” 盛夏至很配合,凑近玉米话筒,发表演说:“坦白说,谁放弃搞大田,我都不会生气。我大概会有些失望,但绝对不会生气。 务农真的太辛苦了。我吃过这种苦,所以我明白,放弃并不是不能接受的事。 你要知道,考农学院的学生,大多家里有务农经历。父母们太清楚自己的孩子会经历什么,所以他们是第一个反对的。 当初选择我们学校,白露姐和我生了一星期的气。” 看她现在这副妈宝女的样子,江寒很意外两人会闹别扭:“真的?” 盛夏至现在想想还后怕:“白露姐多温柔的人,当时一周不和我讲话的。不管我怎么撒娇耍赖都没用。” 江寒好奇,“最后怎么和好的?” “当然是我爸爸把她哄好了呀。”盛夏至叹气: “虽然我小时候在村子里长大,但确实没做过农活。我那时不知道务农多辛苦,也不知道白露姐是心疼我。 我那时就是很轴啦,很不听话的。我当时想,要是谁都不搞农业,我们可怎么种粮食和水果蔬菜啊。 我那会觉得自己可伟大了,一点没错。 所以,白露姐和我冷战之后,我也不理她了。 雷惊蛰来劝我们,我和白露姐都把他骂了一顿。雷惊蛰也生气。 再后来,爸爸看不下去了,把我们三个叫到一起,每个人都说清楚自己的想法,然后我们就和好了。” 盛夏至沉浸在往事里,差点被玉米叶子划到脸。好在江寒发现了,帮她挡了一下,小臂上立即留下一道红痕。 江寒惊讶的摸玉米叶子,“这么锋利吗,你差点毁容!” 盛夏至把‘凶手’玉米叶撕下来:“不然我为什么让你穿长袖。” 玉米叶造成的伤害有限,江寒伤口并不深,盛夏至却有些动容。 她想起来,之前好多次,江寒都选择保护自己。 盛夏至更内疚了。她觉得现在气氛不错,如果向他坦白自己的谎言,大概会得到原谅。 她才想开口,江寒惊叫一声,蹿到她身后:“有虫有虫,有大虫子!” 盛夏至探身一看,刚才他摸过的玉米叶尽头,从玉米棒子里慢悠悠爬出一只玉米螟幼虫。 玉米螟幼虫并不是长相可爱的虫子。它身体瘦长,一截跟着一截,通身浅浅的玉米棕,一副坏虫子模样。 江寒怕得不敢再看一眼。他握着自己的手,不住尖叫:“是不是有毒,我的手完蛋了,我好像中毒了!” “你冷静一点。” 盛夏至摘下虫子,扔地上碾死。 江寒怕虫子沾到自己身上,赶紧往旁边田垄躲。他才站稳,不知脚下又踩到什么,又软又绵。 他本以为是狗或者别的动物的粪便,才想说晦气,低头一看,竟是一只癞蛤蟆。 不知癞蛤蟆是不是被他踩死了,翻着两个白眼,和他对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江寒是真的怕,已经失去语言能力,只会指着蛤蟆冲盛夏至尖叫。 盛夏至仗着自己戴了手套,不怕蛤蟆背后的疙瘩有毒的。她捡起蛤蟆,仔细看了看,安慰江寒:“没事,还活着。” 江寒以为她会把蛤蟆扔掉,才松了口气,没想到,这人双手按着蛤蟆送他眼前:“真的,你看看,我没骗你。” 江寒要窒息了。 他连连后退,“扔,扔掉。求你了。” 盛夏至见他真的害怕,也不逗他了,特意走得很远,才把蛤蟆放生。 江寒怕她又对自己恶作剧,藏在玉米地里监视她。 他扯了片叶子挡在胸前,直到确定盛夏至把蛤蟆放走,才出来迎接她。 “你竟敢摸那丑玩意!” 江寒是真的怕,连‘蛤蟆’两个字也不肯说。 “我小时候还拿它当过宠物呢。用绳子拴起来,在村子里溜它。”盛夏至在身上比划:“我那时候不知道这东西有毒,有一次抱在怀里,半个脖子都长了红疹,之后白露姐就禁止我玩它们了。 江寒充满敬畏地说:“可怕的女人。” 骚乱之后,盛夏至想继续澄清自己的谎言,没想到,太奶奶颤颤巍巍过来了: “刚才就看见你俩了,这么点地方,磨磨蹭蹭半天收不完。” 她说着,随手掰了四根玉米,丢进采摘车里。 她还想帮忙,盛夏至赶紧拦住她,冲江寒使眼色。 江寒收到暗示上前,很快把太奶奶哄得喜笑颜开,回家去了。 “不亏是小江同学。”盛夏至冲他比大拇指,“怎么就这么会聊天呢。” 江寒嘚瑟地捋了下头发,“没办法,大帅哥自带亲和力。哎呦我这该死的魅力,怎么办才好。” 盛夏至冲他做个鬼脸:“臭美。” 虽然比预估时间迟了一点,两人总算收完了玉米。 盛夏至规划好行动路线:“你把采摘车推回家,我把剩下的玉米送去小食堂。” 她看看时间,“有点晚了,我明天再割玉米杆子。” 江寒比个‘ok’:“小食堂已经关门了,今天我做饭吧。” 盛夏至不是很信任他:“你,会吗?” 江寒不满:“我可是给刘女士打了很多天下手。” 江寒没吹牛。 盛夏至从小食堂回来,正在院子里分装玉米,厨房飘来一股肉香。 盛夏至立即丢下工作,跑去窗前,眼巴巴看着江寒。 “土豆炖牛腩。”江寒挑了块牛腩投喂她,“刘女士的独门秘籍。” 牛肉炖了些时候,肉质软嫩劲道,浓郁的酱汁里带着些许酸甜的味道。盛夏至睁大眼睛,惊喜道:“和刘女士做的口感一样,你怎么做到的。” “秘诀是放了两颗西红柿,以及用刘女士炖好的牛肉。”江寒冲她勾勾手指:“忙碌了一天的小夏师傅,快用美食安抚你的疲惫的心灵吧。” 盛夏至很快在饭桌前坐好,认真吃饭。 江寒很有些做饭天赋,就算牛腩不是他的功劳,土豆也被他炖得很好吃。盛夏至想着,又夹起一块土豆,突然喉咙发烫,剧烈咳嗽起来。 她手指针扎似的疼,身体变得越来越轻,越来越软。 她意识有些混乱,觉得自己变成了一朵云。耳边突然传来江寒急切的声音“盛夏至,你怎么摔地上了!” 第38章 鸡飞狗跳的夜晚 江寒正在盛饭,听见身后一声闷响,回头一看,盛夏至跌坐在地上。 他吓一跳,立即过来扶起她:“盛夏至,你怎么摔地上了!” 盛夏至像喝了假酒,眼神钝钝的,好半天也不说话。 江寒的声音像从海底传来的。盛夏至看见他嘴巴动了,接着,声音隔着厚厚的水波,翻山越岭传进她耳朵里。 “我,我不知道。”她回答。 她以为自己说话和平时一样,但在旁人听来,她语速很慢,气若游丝。 江寒慌了,想起盛夏至科普过的动物知识,问:“你,你究竟怎么回事,是中了癞蛤蟆毒吗?” 中……毒? 盛夏至的大脑变成两片云做的磨盘,蓬松,难以契合,随时可能飘走。她吃力地转动磨盘,思考眼下的情况。 也许,她真中毒了。 不是蛤蟆。她捉蛤蟆时戴了手套。 所以还能是什么? 今晚接触的东西里,没有带毒的。 江寒还在一边喊:“盛夏至你醒醒,不要睡。你要告诉我怎么做,我才能救你!” 盛夏至迟钝的大脑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对劲。她问:“土豆,哪来的?” 最近家里没挖土豆,仅存的几个土豆已经发芽,盛夏至打算把它们种回地里。 江寒理直气壮地指着墙角的编筐:“那里拿的。” 果然,果然,这个浑蛋! 盛夏至挣扎着站起来,往房间走。 江寒忙扶她:“你要去哪?” “自、救!”盛夏至咬牙切齿地说。 等她在卫生间吐完,头脑多少清醒一点。她催促江寒:“带我,去医院。” 江寒不敢无证开车。盛夏至怕刘女士他们担心,也不许江寒去求助。 见她病恹恹的样子,江寒又急又内疚,一咬牙,说:“你坐车里,我拉你去医院。” 盛夏至无语,“食物中毒的是我,脑子坏了的倒成你了。去医院才几步远,我们步行过去。” 话是这样说,盛夏至却错误评估了现在的身体情况。 她太虚弱了,没走几步就全身冒冷汗。平时很近的距离,对现在的她来说,竟遥远得没有边际。 江寒看不下去了,蹲下说:“上来,我背你。” 从家到医院的距离有村志石头两倍远,盛夏至不太信任他有这能力。她说:“要不,去告诉契爹吧,让他送我——” “不要!”江寒倔强起来。 他已经知道,盛夏至这场无妄之灾是自己引起的。如果再不为她做点什么,他会内疚疯的。 盛夏至拗不过他,只能妥协。 江寒走得很快,步子比上一次还稳。 盛夏至昏昏沉沉的,呼吸很急,也很费力。 江寒越想越怕,带着哭腔说:“盛夏至你不要睡,和我说说话,求你了,你不要死。和我说说话,好不好。” 盛夏至头疼得要命,听他号丧似的声音,恨不得给他两耳光。 “闭嘴!”她冷声说:“你这个智商,以后不许看偶像剧了,和小米球球一起看科普片。” 见她还有精力嘲讽自己,江寒松了口气,对盛夏至说:“我第一觉得你阴阳怪气的声音好听。你再骂我几句,多骂我几句嘛,我喜欢。 或者你气不过,打我也行。” 盛夏至用力环住他的脖子,“你自己听听,大晚上的说这种话合适吗。” 夏季乡村的午夜是宁静的,只有虫鸣和其他夜行动物在小声聊天。 今晚,两个聒噪的人类闯进它们的地盘,在水泥路上留下一行浅黄色的光。 夜已经深了,镇医院却人头攒动。 盛夏至并不意外这场面,指挥江寒,“挂急诊。” 急诊人并不多,给盛夏至看病的还是位老熟人,就是当初江寒的主治医生。 听完盛夏至自诉,老医生惊愕地问:“你怎么犯这种错?” 盛夏至瞪江寒一眼:“堡垒都是从内部攻破的,英雄总是被自己干掉的。” 老医生明白了,不得不说句公道话:“这小伙子脑袋还病着,你愿意相信他,心也是大。” 盛夏至一噎,继续瞪江寒。 江寒老实地站在一旁,挺大的个子恨不得缩成一个球。 “没事,村子里老人家节省惯了,咱们医院看这毛病很熟练。”老医生利落地给盛夏至开完药:“自救得很及时,没多大问题。先挂个点滴吧。医院的情况你也知道,没床位的,给你在走廊加个塞。” 大约是医院对病毒有威慑作用,自从进了医院,盛夏至情况好了不少。 挂上点滴后,她和江寒闲聊:“外面那些人,都是腹泻。” 她示意他看科室标牌:“每年这个季节,游客一多,医院就把腹泻科单独拉出来。听说最壮观的时候,队伍能排到马路上。” 江寒惊讶:“怎么会这样,是不是海鲜不新鲜?” “说什么呢。”盛夏至不满:“你瞧瞧我们在哪,想吃什么当场给你捞——不对,我脑子也糊涂了,现在是休渔期,不让出海。 总之,海鲜是没问题的,有问题是吃的方法。 现在晚上下露,游客不知道,还敢露天吃海鲜,当然闹肚子。” 江寒不确定她是病糊涂了,还是正经科普知识。他不敢在这时惹她,便说:“怪不得,每次拿晚饭,刘女士都让我别在外面吃,原来是这个原因。” 两人正聊天,有人推着输液架坐到盛夏至旁边。 两人一看,还是个熟人,竟是江寒入院那天的胖肚子小哥。 小哥看见他们很热情:“又来啦。” 两人看见小哥很惊讶,江寒问:“你,怎么还没出院?” 小哥挺丧气:“别提了。上次吃杏子吃到消化不良,这回吃海鲜时多喝了两瓶啤酒,痛风犯了。” 江寒很没见过世面的问:“海鲜不能配啤酒?” “不能过量。”盛夏至说:“他这是喝太多了。” 小哥好奇:“哥们,你脑子还没好啊?” 江寒也好奇:“你怎么知道我失忆了?” 小哥坦白道:“估计全镇都知道。 咱们这小地方,来个失忆的多不容易,和演电视似的。 我昨天喝酒,还听烧烤摊老板讲你的故事。说有个帅小伙和前女友闹分手,跳海自杀没死成,失忆了,谁都不认得,只记得他前女友。 最后他被前女友捡回家,两人和和美美过日子去了。” 虽然是自己的造的谣,但发展到这种离奇程度,盛夏至十分不满:“怎么凭白侮人清白!” 江寒帮腔:“就是就是,我明明连前女友都不记得。” 小哥了然:“所以,为爱跳海是真的?” 算了不解释了。盛夏至叹气,搞不好她今天澄清,明天谣言就变成帅小伙是人鱼化形,上岸报答救命恩人。 她正独自忧伤,江寒和胖肚子小哥那边又闹起来了。 他俩正谈论怎么辟谣,一只蜈蚣不知从哪溜达出来。小哥眼尖,最先看见了。可他行动不便,只能拜托江寒帮自己赶走。 蜈蚣长得比玉米螟幼虫还可怕。江寒不敢碰,只能‘呼呼哈嘿’地发出奇怪声音,试图吓走蜈蚣。 小哥很有义气,站在他身边,陪他一起。 盛夏至要被这三百斤五花肉蠢哭了。她站起来,想帮两人解决蜈蚣,没想到脚趾一痛。 她是穿拖鞋出来的。她心中有个不好的想法。 她低头一看,自己脚趾上,蜈蚣正昂着小脑袋和她对视。 …… 老医生用注射器往盛夏至输液瓶里推了管药,安慰说:“没事没事。你总是要输液的,多一管药的事。” 盛夏至平静地看向身旁。 江寒和胖肚子小哥乖乖站着,恨不得缩成两个球。 第39章 名誉受损的柑橘和苹果 晚上的走廊有点冷,江寒脱下自己的衬衫,披在盛夏至身上。 陪护的工作很无聊,江寒是个闲不住的性格,捏捏盛夏至头发,又扯她T恤下摆,还调整她的手腕,试图给她摆着舒服的姿势。 盛夏至忍不住了,提议说:“你睡会吧。” 江寒很坚决,“不行,我要陪你。” 他看看输液瓶:“还要多久?” 盛夏至把手腕恢复原来的位置:“还有两瓶。结束大概要夜里三、四点。” 江寒不睡,烦得盛夏至也没法睡。盛夏至身心俱疲,连发脾气的力气也没有。 她劝江寒:“还是休息会吧。你待会要背我回去,天亮了还要替我去大棚工作,睡饱才有力气。” 江寒意识到自己责任重大,终于安静下来。 见他呼吸渐渐平稳,盛夏至也闭上眼睛。 半梦半醒间,她觉得有些微妙的怪异。好像有人在看自己。 她睁开眼睛,江寒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你继续睡。”江寒把手覆在她眼睛上,“别担心,我盯着点滴,等空了叫护士给你换药。” 盛夏至扯下他的手,“你不困吗?” 江寒可怜巴巴地说:“困,但我真的睡不着。” 今晚过得跌宕起伏,他的神经太过兴奋,脑子里想东想西,就是不想睡觉。 他问:“要不,你给我讲个睡前故事。” 真好意思提要求,也不想想,他们为什么大半夜不能在家睡觉,要在医院抢救自己。 盛夏至偷偷翻个白眼:“你听过慷慨的柑橘和独立的苹果的故事吗。 柑橘是世界上最慷慨的水果。 柑橘家族的原始成员有三位,香橼,橘子,和柚子。在它们家族,每两位成员都能杂交出新品种。 比如,橘子和柚子杂交出橙子。香橼又和橙子杂交出柠檬。柚子和橙子杂交出葡萄柚…… 它们有很开放的生命属性。要知道,很少有水果像它们一样大方。” 江寒点头,“明白了,橘子它们一大家子乱伦呗,真是复杂的一家人。苹果呢,苹果它们家什么情况?” 盛夏至白了他一眼,“……苹果,很独立。在每一颗苹果籽里,都有一套全新的、完全不同的遗传结构,能长出不同果树——” “所以说,苹果是自闭症。”江寒笃定:“自闭症是这样的,只能自己和自己玩。” 虽然研究西瓜方向,盛夏至其实很喜欢柑橘和苹果的特性。每次遇到麻烦,她就想想这些沉默的朋友,觉得世界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 如今朋友被江寒污蔑,她用尽全力,才控制自己不能替天行道。 江寒一点没意识到自己处境有多危险,还在旁边追问,桃子香蕉哈密瓜家里怎么样。 盛夏至忍无可忍,说道:“知道你明天要做什么吗。 给五十亩地浇水,施肥,除虫。给无籽黄瓤浇养料。把一区成熟的西瓜送到冷库。还有三区的瓜——” 五十亩地,有六个足球场那么大。 江寒老实了,乖乖闭嘴睡觉。 他不捣乱,盛夏至也很快睡着。 不知过了多久,江寒轻轻拍她脸颊,小声说:“小夏起来了,点滴要滴完了。” 盛夏至睁开眼睛,发现自己靠在他肩膀上。 几秒钟,她思绪回笼,记起身在何地。 江寒小声说:“你先起来,我找护士给你拔针。” 两人从医院出来,江寒又要背盛夏至。盛夏至觉得自己恢复得不错,说什么也不让他背。 她很坚决,江寒只能妥协,两人慢慢往回走。 江寒不满:“医生都让你好好休息了。” “我听见了,明天会休息一天。”盛夏至按着棉签止血,“还好你醒了。我睡得太沉了,点滴滴完都没感觉,搞不好真要回血的。” “不会的,我记着呢。我睡得很轻,隔一会就起来看看。我还定了闹钟。” 江寒拉过盛夏至的手,针孔已经止血了。 他握住盛夏至的手,问:“冷不冷。” “有一点。”盛夏至说。 他的手很暖,她便任由他握着。 他也没松开。 夜路很长,也很静,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聊天。 江寒说,等自己恢复记忆,一定要问家人为什么不来找自己。 盛夏至则告诉他自己明年的计划。 她说明年不种大西瓜了。上次采购商向她建议,小的精品西瓜更有市场,她打算明年试试。 江寒有些惋惜,“明年吃不到一区的大西瓜了。” “我会教给村民种的。”盛夏至说:“种大西瓜的技术已经成熟,谁种都一样。” 江寒又担心起来:“你的收入,是不是会少很多。” 不算实验瓜,大棚里西瓜的收入,盛夏至和村里分成,再由村委会作为福利发给小村村村民。 村民自己种的瓜是个人的收入,不会给村子或是盛夏至一毛钱。 盛夏至并不在意:“我种西瓜就是想让大家过得更好。能赚到钱就行,谁种都一样。而且市场这么大,赚钱的西瓜还有很多。”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聊着,很快回到村子里。 盛夏至突然停下脚步,示意江寒看前方:“是我又产生幻觉了,还是前面真有两个人?” 江寒冲她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两个人,背着又长又重的包,鬼鬼祟祟往海边去。 江寒赶紧带着盛夏至躲到村志石头后,小声问:“是不是小偷?” 盛夏至不解,“不应该。小村村里都是些七老八十的老头老太太,谁也没体力做这种事。” “那就是外人。”江寒立即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有人摸好点,特意来咱们村偷东西!我们得报警!” 盛夏至还是不能理解:“既然决定偷,为什么不偷有钱的。镇上明显比小村村更——” 不等两人商量出个结果,一道手电筒的光芒直直照在两人身上。有个男声问:“你俩干嘛呢!” 这声音太熟悉了。 盛夏至惊讶地看向两人:“契爹,周叔!” 两名疑似小偷的不法分子正是殷建军和周叔。 两人身后背着渔具包,所以看起来又大又重。因为怕吵醒别人,刻意放轻脚步,所以看着有些鬼祟。 周叔挺得意:“我就说看见你俩了,你契爹还不信。” 江寒看看时间,不可置信:“凌晨三点去钓鱼,这么大瘾!” 周叔乐呵呵向两人解释:“昨天发现个好位置,今天提早占地方。” 殷建军则少见地严肃起来。 他板着脸,问:“大半夜的,你俩不在家睡觉,在这里干什么!” 第40章 请给妈妈打电话哦 盛夏至打算偷偷病一场,谁也不告诉。 可是她遇到了殷建军同志。 建军叔不是碎嘴子的人,但他有位令人敬畏的老婆,刘女士。 盛夏至不知睡了多久,耳边突然传来轻微的响动。睁开一看,刘女士把饭盒放在她写字桌上,正帮她整理房间。 这时临近中午,她已睡了整个上午。 刘女士听见声响,去里屋看她:“小可怜,怎么搞的?”, 盛夏至没说江寒放毒,只说自己吃坏了东西。 刘女士把她扶到书房,嘱咐道:“饭盒里的炖排骨你不能吃,香煎小酥鱼也别吃,给小江吃。” 盛夏至揭开饭盒盖子,里面一共仨菜。她不高兴了:“我都病了,还只能吃小青菜啊。” “小青菜也不是给你吃的。”刘女士合上饭盒盖子,把旁边的大馒头递给她:“你吃这个。 小米粥没有大馒头养胃,你这两天什么也别吃,就嚼大馒头。” 盛夏至将信将疑:“真的?” 刘女士信誓旦旦:“是你姥爷说的。我以前肠胃炎,就是靠吃馒头调理好的。” 盛夏至外公是十里八村有名的村医,他的方子还是可靠的。 昨天的晚饭吐干净了,今天上午也没吃东西。盛夏至饿了两顿,已经前胸贴后背。 她巴巴地看着饭盒:“我,我喝口汤还不行吗?” 刘女士被她逗笑了,“和我商量有用吗,问问你自己的肠子和胃受不受得了。” 盛夏至还是很不甘心,刘女士安慰说:“你快点好,想吃什么契妈给你做。——差点忘了,要给你个炒麸捂一下。 你们家有麸皮吗?算了,我回家拿。” 她是个急性子,说完就要离开。没走到门口,又折回来,对盛夏至说: “你妈妈上午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睡觉没接到。有空给妈妈回个电话,她很担心你。” 现在是白露姐的上课时间,盛夏至以为她的电话打不通,已经打算发短信报平安了。没想到,电话才响,对面便接起来,好像她一直守在电话旁,只为等这通电话。 白露姐很担心:“你怎么样,好一点没有。” 盛夏至其实很想向她撒娇,说自己喉咙疼脑袋也疼。可她知道,白露姐马上结课了,现在是关键时期。她不想妈妈这时为她担心,或者为她放弃课程,便装出元气十足的样子:“已经好啦!” 雷一姝很了解自己女儿,知道她在逞强,便问:“医生怎么说。” “Doctor。”盛夏至大声回答。 “盛、夏、至!”白露姐好气又好笑,“怎么这么调皮。” 盛夏至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 都怪小江,自己这么严肃一个人,也被他带偏了。 盛夏至和妈妈撒娇:“您看,我都有心情开玩笑,说明真没问题了。” 白露姐叹气,“平时话那么多,生病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妈妈。” “不想妈妈担心。”盛夏至说:“只想告诉妈妈开心的消息。” “我是你妈妈。”白露姐强调:“开心的消息你可以和任何人分享。但是不好的消息,那些你担心有人知道后嘲笑你的消息,那些你自己承担不了的消息,你要告诉妈妈。 妈妈可能不知道怎么安慰你,但妈妈会抱抱你。” “也抱抱妈妈。”盛夏至装出老气横秋的样子,问: “您的课程学得怎么样了,是不是学得比别的小朋友好,结业考试能不能考第一名?” 白露姐不满:“你上学时,我和你爸什么时候要求你非考第一名不可?” 盛夏至语重心长地劝:“你们那是什么时候,现在又是什么时候。小雷啊,现在情况特殊,不卷起来不行的呀。” 白露姐被她逗笑:“你真的开朗很多。你以前话少,你爸总担心你闷出毛病,现在——” 提起盛清明,两人都沉默了。 白露姐刻意提高音量:“总之,你没事就好。以后再有事,要告诉我。 对了,我想和你商量一下,你的——算了,回去和你当面聊。 好了,我要上课了,先挂了。” 盛夏至点头,“妈妈拜拜。” 见盛夏至挂了电话,刘女士从厨房探出脑袋,有点羡慕地说:“你总是这样和你妈妈聊天,真好。” 她正在炒麸皮。 麸皮经过明火的蒸烤,烫出一股独属于麸皮的香气,闻起来有种踏实的感觉。 盛夏至慢慢走到厨房,站在她旁边,问:“吉吉夏天回来吗?” 刘女士和建军叔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和盛夏至一样大,两人是闺蜜,关系特别亲密。 刘女士没好气地说:“我怎么知道。她什么事都不和我讲。” “我们独立女性是这样的。”盛夏至哄她开心:“报喜不报忧,有问题自己扛。” 刘女士很亲昵地点她脑袋:“贫嘴。小江来了以后,你真的活泼不少。” 她有些羡慕地说:“像你这样多好,一直陪在你妈妈身边。” 盛夏至摇头:“我也不会总在村里种地的。我还得去别的地方种地。 像吉吉是搞服装设计的,更不可能呆在小村村里。” 刘女士叹气,“是啊,还是大城市好。” 盛夏至不解,“她前年不是要你们都搬去她那里吗。她那边是大城市,妹妹上学也方便。” 妹妹是刘女士的小女儿,今年高二。 刘女士说:“大城市多贵啊,吃菜要钱,水也要钱,什么都要钱。 我和你契爹什么也不会做。加上妹妹,我们三张嘴,就靠她一个人养活,我们成什么了。” 盛夏至不以为意,“吉吉很有能力的,她能赚好多好多钱,就让她养呗,她养得起。” 刘女士知道她俩感情好,笑骂道:“你倒是对她有信心。当初她闹着要创业,我和你契爹都不理她,就你敢给她投钱,也不怕亏掉。” 盛夏至很偏心朋友:“不怕,我对吉吉有信心。” 她看刘女士脸色,说:“契妈,我是这样想的。 我们都没从事服装行业,没经验也没人脉,就算吉吉遇到麻烦,我们也不能帮她解决。 可能对吉吉来说是天大的困难,但我们是外行嘛,我们不懂,也体会不到,甚至觉得她大惊小怪。 心情好的时候会敷衍地安慰她几句,如果心情不好,搞不好还会指责她。 然后她更生气,我们就吵架。这样对谁都不好,对吧。 所以,她不是什么事都不告诉您。她只是,不想您担心。 就像我,我也不想白露姐担心。” 刘女士难得的沉默起来。 她把炒麸用装进麻布袋子,细细用绳子绑好,才说: “你们啊,做过妈妈就知道了。 做妈妈就是这样的,总是忍不住担心。 担心孩子有没有吃饭,担心她有没有生病。 我也知道,她以后的人生,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是,我就是忍不住担心。 我不在意她有多大成就——这样说好像不对。 如果她过得好,我肯定高兴,我比她自己还为她高兴。 当然,如果她没有工作,天天在家躺着,我也会骂她。 不过,不管她多久不工作,在家躺多久,我都会做饭给她吃。 但我最最关心的,始终只有,她有没有吃饱,千万不要生病。 听起来是不是很无聊,很没出息。 可我真的是这样想的。 我也希望像别的父母那样,给小孩铺好路,前途无阻。但我只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人了,我不懂奢侈品,也不知道什么名校。 我小时候吃不饱,生病很难治。我忙碌一生,只求每餐能吃热饭,生病有钱住院。 所以,我对这个世界最美好的幻想,就是不要挨饿,也不要生病。 这就是我对我的孩子的所有期望。” 盛夏至突然抱住刘女士。 刘女士才想回拥她,她已经松手了,然后又抱了一次,比第一次力气更大。 她把头埋在刘女士身上,闻着她身上麸皮的味道,说: “第一次是我抱您。第二次替吉吉抱您。” 第41章 祸乱后宫的小江宠嫔 刘女士显然很少经历这种温情时刻,有些害羞,没抱多久便挣脱出来,借口自己有事,先走了。 盛夏至和她开玩笑:“刘女士,你脸红了哦。” 刘女士瞪她:“你真的越来越皮。” 刘女士知道她的性格,临走前,又嘱咐一遍:“不许偷吃,这几天只能吃馒头。” 盛夏至一病,突然长出反骨。她抱着馒头回到房间,想闻着菜香下饭。 哪只才揭开饭盒盖子,电话响了。 虽然没得及做坏事,盛夏至还是吓一跳。 她立即盖好盖子,把方盒物归原位,然后才接起电话。 电话是雷惊蛰打来的,他有些疑惑: “你出什么事了?我听说,那个为情跳海的帅哥又被女友甩了,买了耗子药打算毒死女朋友,多亏女友机警,一路爬到医院,才保住一条命。” 盛夏至无语,提醒舅舅:“不信谣不传谣啊。” 她又说了一遍昨晚的经过,依旧没供出江寒放毒,只说自己不小心。 虽然谣言假的没边,雷惊蛰还是为外甥女担心了几分钟。他这时终于放心了:“我说什么来着,你那不锈钢铸造的肠胃,就算耗子药也能消化。” 他想了想,又说:“以后别逮什么就放嘴巴里,你又不是神农,用不着你尝百草。” 盛夏至不服气,和他顶嘴。 雷惊蛰吵不过,丢下一句“不和你计较。我给小江打电话,让他盯着你”,便挂了电话。 盛夏至吵赢了,有点得意。她再不敢打饭盒的主意,抱着馒头,去走廊晒太阳了。 郑小满进来,就看见这幅画面: 盛夏至坐在墙根下,怀里抱着炒麸和馒头,一张小黑脸透着病气的白,眼下一片青黑。 她颤颤巍巍掰一小块馒头塞进嘴里,费力地嚼吧几下,艰难地吞咽下去。 郑小满耳边似乎有二胡和唢呐奏乐,她简直要哭了,不可置信地摇头:“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 她太过着急,骑着小电驴骑冲进院子里,差点停进盛夏至房间。 盛夏至叹了口气:“说吧,你听说了什么。” 郑小满实话实说:“为情跳海那个帅小伙又被女朋友甩了,两人喝百草枯殉情,然后中途不想死了,双双顽强地爬到医院,这才保住性命。” 盛夏至:……国家反诈骗APP什么时候能管管这帮造谣的。 她又又又讲了一遍昨晚的经过,这次不再为江寒打掩护,直言就是他下的毒。 “他们真的越来越无法无天了。我刚到镇上工作时,每天晨跑,他们造谣我坐牢养成习惯了,后来我改晚上跑,他们又说我每晚四处流蹿,肯定不是好人。” 骂完造谣的,郑小满又骂江寒:“那个小江是不是故意的,小学生都知道发芽的土豆不能吃,这可是常识,他竟然不知道。” 盛夏至得为江寒说句公道话:“以他的家境,我觉得他不知道也合理。他以前可能都没去过厨房。” “也是,毕竟是大少爷来的。”郑小满觉得她说得有道理:“算了,看在他背你去医院的份上,死罪免了。” 她又说:“你别担心,我等会替你去大棚,需要注意什么吗?” 走廊的木质地板被太阳晒得暖烘烘的,玻璃房顶满围着葡萄和猕猴桃的藤蔓,遮出一片阴凉。温度刚好,空气里满是花香。 盛夏至舒服地闭上眼,说:“不用,小江已经去啦。” 郑小满突然安静下来,久久不肯说话。盛夏至睁开眼睛,不解地问:“怎么啦?” 郑小满严肃地看着她:“陛下,您是被那江姓妖妃蛊惑去了心智!” 她抚摸自己脸颊,悲愤欲绝:“臣妾是陛下您亲封的贵妃! 那一年早春三月,杨柳依依,皇后远走他乡,留下一大家子姐姐妹妹。后宫无主,陛下您说妾身德才兼备,要妾身统领后宫姐妹。 如今江氏一个嫔,竟敢越过妾身,魅惑主上,独揽圣宠,妾身不依!” 盛夏至淡定地咽下嘴里的馒头,装出一张渣男脸:“那你可要好好学习,一刻不停地学习。学着夺回自己的地位,夺回自己的身份,夺回自己的衣柜,郑品如。” 两人又腻歪了几句,江寒骑着三轮车回来了。 盛夏至见他满满当当拉了一车箱,好奇问:“你去赶集了?” “大家给你的慰问品。”江寒说着,把自己的手机递给她。 车箱里小黄瓜和杏子,鸡蛋和牛奶,旺旺大礼包和黄桃罐头,还有别的小零食。 盛夏至指着黄桃罐头,“我想吃这个。” “想吧。”江寒说:“想好了我把东西收起来。刘女士说了,你最近只能吃馒头。” 语言已经不能表达盛夏至的心情,她试图用表情骂脏话。 江寒被她逗笑了,指着手机,说:“快检查一下,我拍的对不对,不行我下午重拍。” 郑小满好奇:“拍什么?” “二皇子。”江寒向她介绍:“太子过世后,陛下有意扶持二皇子上位。” 郑小满茫然地看着手机,看见了盛夏至实验瓜的照片。 江寒听见她俩聊天了。 两个姑娘尴尬的脚趾抓地,恨不得抠出条地道,把他活埋进去。 江寒一点没意识到自己处境有多危险。他没见过炒麸,好奇地看着盛夏至捂肚子的小袋子,问:“这是什么?” “炒麸。”盛夏至盯着零食,漫不经心地为他介绍:“就是炒小麦的壳。根据病症不同,在里面添加白醋,陈醋,白酒,料酒,糖或者盐。 是一款更适合小村村村民的藿香正气水,啥毛病都能调理。” “这玩意人能吃吗?”江寒不太相信她:“你不会偷吃吧。” 为防止盛夏至偷吃,郑小满走时,江寒打包了盛夏至的慰问零食,让她带走。 趁他找袋子时,郑小满保证:“陛下放心,我的忠心是属于陛下的,定不会被小江贵妃收买了去。” “朕信你。”盛夏至冷着张脸,“所以你能别笑得这么开心吗。” 郑小满带着盛夏至的零食走了,把盛夏至的快乐一起带走了。 盛夏至愤怒地对江寒说:“我们选择农,就是为了有一天,全世界没人挨饿。我真没想到,有一天,没东西吃的会是我自己。” “不是有馒头吗。”江寒哄她:“你忍几天,等好了咱们去吃好的。你请我吃满汉全席。” 盛夏至白他一眼:“我真的谢谢你了。” 雷惊蛰不喜欢别人动他东西,江寒一直用盛夏至的卫生间。 他洗完澡出来,盛夏至依旧坐在走廊,生无可恋地盯着馒头发呆。 她看起来太可怜,江寒忍不住想逗她。 他在她身边坐下,胳膊挨着她的胳膊。 他问:“陛下,因何事烦忧啊?” 不知药效没过,还是饿懵了,盛夏至转过头,呆呆看着他:“啊?” 两人这时距离很近,几乎碰到对方鼻尖。一阵微风从两人间挤过,留下玫瑰和草木的香气。 江寒蹭蹭她胳膊,“小江宠嫔问你呢,在想什么?” 他瘦了一些,五官更加俊朗锋锐。他才洗过澡,身上的热气还没散,把盛夏至的脸蒸红了。 她犹豫片刻,小声问:“待会你吃饭,我可以喝点汤吗。” 第42章 盛夏至的小毛病1 包括盛夏至在内,所有人都相信她的身体素质,认为她第二天就能康复。不过,生活的迷人之处就在于充满了惊喜。 第二天才起床,盛夏至觉得头晕脑袋。 她不常生病,没立刻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只以为自己睡太多。直到江寒过来叫她吃饭,才发现她的异常:“你脸色为什么比昨天还难看?” 测过体温,38°2,她发烧了。 盛夏至十分崩溃:“为什么是现在,西瓜成熟的关键时期。我的瓜还小,它们需要我!” 她费力站起来,摇摇摆摆往外走。 江寒拉住她:“去哪!” “瓜田。”盛夏至拽住江寒的衣袖,像握住救命稻草似的:“你也去!” 江寒哪能任由她逞强,拉着她往回走:“你不要命了,是不是烧糊涂了。” “你听我说,你听我说!”盛夏至不住抵抗:“我希望自己下午就能康复,现在看起来是不可能了。我不知道多久才能去大棚,所以,我得把需要做的事教给你。” 江寒拗不过她,只能陪她去大棚。 “拿出手机,录下你做的事。”盛夏至说。 成熟期西瓜的护理并不复杂,主要集中在充足水肥管理,增加光照,定期施肥,加强田间管理和防治病虫鼠害。 “保持水分充足,但不能过涝,重点注意清沟沥水。肥也用足,不要全用化肥,和农家肥混着用。” 盛夏至忍着晕眩,把各种机器的操作用法教给江寒,最后又在大棚里飞了一趟无人机。 无人机上搭载光谱相机,飞一趟就知道浇多少水,施多少肥。 她把信息传到江寒手机上,“照着标准来。不过你也要注意观察,有任何异样都要告诉我。” 江寒之前帮盛夏至做过些零碎的事,自认为了解瓜田。现在又有智慧农机帮助,他认为这份工作难度不算太高。 他此时真的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还有心情和盛夏至开玩笑。 他逗她:“我重点关照二皇子就好,其他瓜随便养养。反正已经卖过一茬,这茬收成低,大家也能原谅你。” 盛夏至生病时格外暴躁,蹦跶着给了江寒脑袋一巴掌 “村民把地流转给我,是让我糟蹋东西吗。别的不说,就说浇瓜田用的水,水库就那么多水,谁家不种地,谁家地上不结庄稼,谁家不用水,但大家从来都是让我先用的。” 她越说越来气,又给江寒一下,呵斥说:“你敢对瓜田不上心,明年你的骨灰就是瓜田养料。” 要知道,江嫔给陛下下毒都没挨过揍。江寒被打懵了,赶紧求饶:“我开玩笑的。我是看你太紧张,想缓和气氛。” “这种事能开玩笑吗!” 盛夏至核对备忘录,觉得该教的已经交代清楚了,便再一次叮嘱:“人亏地一时,地亏人一年。你千万要认真啊。 卖瓜的钱均分到每个人手里不算太多,但对很多人来说,这是笔很重要的经济来源。家里老人看病,孩子上学,有了这点钱,就不用四处借,活得能有点尊严。” 江寒知道她有多看重瓜田,赶紧道歉:“是我无知,以后不会的。放心吧,我会照顾瓜田的。” 盛夏至是吃软不吃硬的性格,态度也缓和了:“是我太激动,你没做过,当然不了解。行了我们去医院吧,早治疗早康复。” 临走前,盛夏至又想起来一件事,说:“如果村里有人想帮你,拒绝他们。” 江寒不解:“你担心有人捣乱?” 盛夏至摇头:“大家是好心,没人想捣乱,但是你不要接受。” 江寒更好奇了。 他想问清楚,可盛夏至脸色太难看了,似乎站也站不稳。他立即把疑问丢去一旁,先送她医院。 盛夏至这次没逞强,是刘女士开车送去医院的,不用江寒陪。 江寒回到大棚,开始盛夏至每天的工作。 盛夏至猜得没错,他已经忘了第一步该怎么做。 还好录下来了。江寒想。 他掏出手机,盛夏至教一步,他学着做一步,不敢有半点差错。 轮到浇水时,他却犯难了。 控制水流大小仪器上有五个按钮,因为用了很多年,又被阳光暴晒,字迹已经模糊。江寒只拍到盛夏至站在仪器前,让自己用中等水流浇地,却没拍到她按下哪个键。 他在机器前站了太久,一旁拔草的孙大爷好奇地问:“怎么了。” 江寒挠头:“不知用哪个按钮。” 孙大爷慢悠悠走过来,指着其中一个按钮,“成熟期用中量水,用这个。” 江寒很惊讶:“您怎么知道?” 孙大爷翻个白眼:“我在这里工作了三年,比小夏来得还早,就是老年痴呆也看会了。 对了,你记得告诉小夏说,你没录上。” 想到盛夏至那两巴掌,江寒后脑勺又开始疼了:“那什么,我已经会用了,不麻烦她吧。” “谁说为了你,是让她写进教案,以后她带学生时注意点。她为什么知道让你录像,都是她以前带的学生犯过的错。” 孙大爷端详江寒:“小夏脾气是好了不少。以前农大的学生过来实践,她骂哭过好几个人。” 江寒突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工作更认真了。 给无籽黄瓤瓜兑养料时,殷建军过来了。 “夏夏没别问题,就是低烧,在医院输液,估计下午能回来。” 说完,他帮江寒把牛奶剪开,问:“红糖牛奶2:1对吧。” “我看一下。”江寒查视频,“对的。然后加水稀释,滴灌根部。” 不知为什么,建军叔对江寒态度不算友好,总有些爱答不理的。江寒并不放在心上,夸道: “建军叔你太厉害啦,这种专业知识都知道。” “建军你也太低调了,有这本事,该去‘科技小院’和大家交流啊。” 孙大爷见这小子把殷建军哄得嘎嘎乐,觉得他不挨盛夏至骂也合理。 殷建军笑得见牙不见眼,边捋自己的光头,边摆手装谦虚:“我不行我不行,我这个人很内向。” 他掏出手机,“咱们加个微信,你给我朋友圈点赞。” 江寒瞄一眼他的朋友圈,全是角度诡异的大头照,乍看像个全方位展示的卤蛋。 “我没有微信。”他表示:“等我以后恢复记忆咱们再加,我天天给您点。” 下午盛夏至回来。江寒接到电话后立即回家,给她看自己的成果。 “累吧。”盛夏至检查照片,表扬道:“做得真好,我还以为你会遇到麻烦,没想到完成得这么好。” 江寒记得她的话,没敢冒然供出建军叔和孙大爷。 他终于问出那个憋了一天的问题:“为什么不能让村民帮忙?你去‘科技小院’上课,还和他们互相学习。” 盛夏至叹气,“他们,靠不住啊。” 第43章 盛夏至的小毛病2 西瓜是种土地很敏感的水果,一块地最多种三年,第三年之后,为保证西瓜口味,得用南瓜苗嫁接。 盛夏至回来时,这块土地已经种了太久西瓜。 她能解决根结线虫问题,却没办法解决这个规律。所以,去年的西瓜,要用南瓜苗嫁接。 盛夏至本来联系了专业的嫁接团队,村民知道后,托白露姐和刘女士向盛夏至说情,把这份工作交给他们,让他们赚这份钱。 盛夏至那时刚回来,并不清楚众人底细。因为大家很有自信,又有白露姐和刘女士作保,她便同意了。 但是,村民们从没嫁接过西瓜苗。 他们有嫁接别的作物的经验,以为嫁接西瓜苗也一样,导致的后果是,那批瓜苗全毁了。 后来,盛夏至跑了好多地方,才把那季的苗补上。 盛夏至直到现在还后悔:“我当时调查清楚就好了。这次意外,我多花了两万多,时间成本更高,都没法计算。” 她叹气:“大家总是容易相信自己的经验。” 江寒直觉这件事不太对,但一时想不明白不对在哪里,只好暂时搁置。 他问盛夏至:“你今天还吃馒头吗。” 盛夏至立即强调:“可以吃流食,医生说的!” 江寒被她逗笑了,揉乱她的头发,去厨房做饭了。 傍晚时,白露姐打来电话,问过盛夏至身体情况后,她说:“你的瓜,如果人手不够,村民可以——” 白露姐的意思是,想让村民参与瓜田工作。 盛夏至并没听懂。她对妈妈说:“我能解决的,您不要担心” 白露姐轻轻叹气,不再多说什么。 病去如抽丝,盛夏至病了好多天,江寒全面接手她的工作,终于知道她为什么起早贪黑不着家。 大棚里的事情很多,又琐碎,大棚面积还大,还好有孙大爷和建军叔帮忙,江寒才没忙到崩溃。 不过算起来,他们三个人加起来,也抵不过一个盛夏至的效率 最近温度升高,三区先种下的西瓜已经开花了。 盛夏至昨晚说这件事时,江寒以为开花是很遥远的事,没放在心上。没想到,今早才进大棚,就遭受暴击。 西瓜花是这样的,开花后,四小时之内要授粉。如果超过四小时,瓜就完蛋了。 看着连绵五亩地的淡黄小花,江寒有些绝望。 有人在大棚门口问:“有人吗,拿瓜。” 是正秋婶。 江寒把失落的情绪丢在一旁,去招呼她。 正秋婶和他也熟,关心了几句盛夏至的病情。 江寒摘下白板上的登记本给她,好奇地问:“婶子,大家怎么早晨摘瓜?” 正秋婶有些惊讶:“你不知道?西瓜应该在晴天上午摘的。如果是皮薄容易裂开的品种,就在傍晚摘。” 江寒竖起大拇指:“您好专业。” 正秋婶有些害羞,说:“大家都知道的。” 她接过本子和笔,神情变得有些怯弱。她和江寒商量,“小江啊,我写字不好看,你能不能帮我写。” 盛夏至说过,正秋婶连拼音也不会用。江寒才想同意,又担心给盛夏至惹麻烦。 村委会决定让拿瓜的人亲自写名字,总是有他们的考量。而且这个规矩存在很久,他不好轻易破坏。 他灵机一动,说:“婶子,咱们不签名了,我给你拍照,人和瓜都在,以后核对也容易。” 正秋婶吓得不住摆手,“不行不行,我这个样子,算了,我不要瓜——” 江寒向她解释:“咱们以后都拍照,不写名字了。您看怎么样。” 正秋婶终于冷静下来,想了想,说:“这主意好。村里好多老人眼睛花了,看不清字,每次来拿瓜,还得带印章。你这主意不错。” “那感情好。”江寒说:“第一张照片,给拍您。” 正秋婶迟疑着同意了,还是有些害羞。 她对着大棚的玻璃墙壁整理了头发和衣角,摩蹭了老半天,问江寒:“我这样,能看吗?” 江寒也不催她,夸奖道:“非常好。” 江寒拍照技术不错,正秋婶看了许久,拜托他把照片传给自己。 等照片时,正秋婶问:“小江,我刚才进来,见你唉声叹气的,愁什么呢?” “要给西瓜花授粉。”江寒脑袋又疼了,“这么大一片,我什么时候能做完。” 正秋婶犹豫片刻,说:“我会做,我能帮你吗。我不要钱,我就是想有点事做。” 江寒知道盛夏至拒绝村民的理由,可他不接受。 他知道大家犯了错,但他觉得,应该再给大家一次机会。 何况现在形势紧迫。他很高兴地对正秋婶说:“太好了,欢迎欢迎。” 江寒才带正秋婶来带三区,建军叔也来了,身后还跟着个光头,是周叔。 建军叔昨天在三区溜达了一圈,估计西瓜马上开花了,今天特意找周叔来帮忙。 时间临近中午,气温逐渐升高,大棚里热得像蒸笼,烤得众人汗如雨下。 众人不停弯腰,蹲下,没一会,累得腰酸背痛。 周叔很快受不住,站起来捶腰。建军叔过意不去,对周叔说:“晚上请你喝酒。” “没事。”周叔抹了把脑袋,“光头help光头。” 建军叔问:“啥意思?” “没文化了吧。”周叔挺得意:“这可是小夏的地盘,咱们来着帮忙,也算半个文化人。文化人说话要有文化,知道吧。” 正秋婶没理会两人插科打诨,依旧埋头工作。她的衣领已经被汗浸透了,她却感觉不到累似的,手里的工作不停。 江寒第一次给花授粉,笨手笨脚的,尽管没有偷懒,进度却很慢。他用衣角擦去额头的汗,心想,原来,盛夏至每天是这样过的。 四人齐心协力,授粉工作终于按时完成。 周叔鸡场还有工作,提前走了。 江寒知道盛夏至的脾气,担心她知道这件事会生气,便把建军叔拉到一旁,小声说: “契爹,授粉是小夏交给我的工作。 您看,我在小夏那里白吃白住的,要是她知道我连这点事都做不好,我真没脸见人了。 所以,您能和周叔正秋婶说一声吗,这是咱们的秘密,别让小夏知道,给我在她那里留点面子,行不行。” 建军叔也参与‘嫁接苗惨案’,他知道,盛夏至不再信任村民,不许他们参与大棚工作。 他很清楚,江寒这借口不是为自己,是为他们。 他拍拍江寒肩膀,有些落寞地说:“夏夏没错。 她这是都是高科技,我们,我们这群人,早落伍了,跟不上时代,帮不了她,净给她添麻烦。” 他的话让江寒有些难过。 他想安慰建军叔,但语言在这时显得又太过苍白。 他犹豫片刻,做了个大胆的决定。 他问:“契爹,您明天有时间的话,能来帮我吗?” 他叫住还没走的正秋婶:“还有婶子,明天一起来吧。” 建军叔很意外:“这里都是高科技,我不会——” “我教你们。”江寒说:“我一开始也什么都不会,小夏教我的,我学会了,现在,我来教你们。 别担心,一遍不行咱们学两遍,两遍学不会就学四遍,总能记住的。” 第44章 盛夏至的小毛病3 晚饭后,江寒不像之前那样赖在盛夏至房间,而是回去小木屋。 盛夏至抱着她的炒麸,好奇地凑到木屋窗边向里张望。 江寒正在纸上涂涂画画,没留意窗边多出个脑袋,被盛夏至逮个正着。 她疑惑地问:“你画灌溉操作系统的示意图干嘛?” 想藏已经来不及了。 “怎么偷看我隐私。”江寒编了个借口:“我,我复习一下。你花时间教我,我当然要记住。” “这么用功?” 盛夏至溜达进来,端详这间木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间屋子似乎更亮堂了,再不是之前那副灰败样子。 和爸爸还在时一样。 盛夏至想着,神情更温柔了。她坐到江寒身边,“有哪里不清楚吗?” 江寒心虚得不行,却还强装镇定,随口问:“有没有办法能简化流程,节约时间,效益最大化?” 话一出口,他自己先懵了。 这问题了听起来很专业,不像他该知道的。 “现在的操作,已经是精简过的了。”盛夏至认真思索起来:“你发现有能改进的步骤吗?” 江寒只是想转移她的注意,当然没有解决方案。他把对自己的疑惑放在一旁,坦白说:“我只是想试试,能不能偷懒。” “干嘛这样说自己。”盛夏至不满:“我的工作就是很多,有时我自己都做不完。你才接手,适应不了很正常。你没有偷懒,你做得很好。 我知道你很辛苦。你不要着急,工作做不完没关系,等我病康复了,我会解决的。” 盛夏至想了想:“或者,我召唤几个本科生来帮你。反正也期末了,他们该蹭量化分了。” “不用!”江寒立即拒绝,“我怕生。” 他正打算秘密培训村民,如果盛夏至拉来其他人,他就露馅了。 他知道盛夏至不是不讲理的人,想再和她谈谈让村民去瓜棚帮忙的事。 他问:“你有没有考虑过,再给村民一次机会? 严格说,大棚也有他们的份,对吧。他们对待自己的东西,不会不上心的。 如果有他们帮忙,你也不用做那么多事,可以把时间用在更重要的事上,对不对。” 盛夏至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大棚里都是高科技,他们不行的。” 江寒同样知道,盛夏至很固执。他不再和她争辩,只是沉默地画完成示意图。 盛夏至没猜错,村子里的叔叔婶婶们面对高科技时,有种莫名的心虚和无力感。 他们总认为这些高科技的玩意过于脆弱和昂贵,即使有江寒的示意图,他们也不敢下手,总担心自己操作不当,毁坏这些设备。 这几天,虽然把工作分派给村民,江寒却没节约多少时间。 正秋婶对自己太没信心,每做一步都要江寒检查。建军叔则是搞混操作步骤。好在他们没直接用机器练习,没惹出太多乱子。 虽然比预想中麻烦,江寒却没有放弃。 他花了两天时间,让众人适应这些陌生的仪器。直到第二天下午,大家基本掌握了用法。 正秋婶很不好意思:“本来想帮你做点什么,没想到倒耽误你时间了。” 江寒毫不在意:“您别放在心上,这叫前期投入,以后咱们就方便啦。” 在江寒的设想里,就算盛夏至拒绝村民帮忙,在她养病这段时间,大家至少可以帮助自己。 之后,他可以用众人的成果向盛夏至证明,她错了,村民是可以使用大棚里的高科技工具的,而且他们用得不错。 但他没想到,他设想中的未来来得这样早,这样叫人手足无措,甚至有些惨烈。 盛夏至生病第四天。 她几乎痊愈了,今天是最后一次去镇医院输液。 刘女士中途有事离开,她自己回家。 经过村志石头时,她遇到了杨叔。 打过招呼后,杨叔问:“你最近教了你正秋婶什么新玩意,她天天晚上在家背那个拼音表。 我的天爷,球球都不屑学的东西,她这么大岁数还学这个,我真替她臊得慌。” 盛夏至不知道这件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不过,学习总是好的。于是她告诉杨叔:“想学习什么时候都不晚。” 杨叔本想找同盟贬低自己老婆,没想到在盛夏至这里碰了钉子。他自讨没趣,讪笑一声,走了。 盛夏至起初并没把这件事放心上,直到下午,周叔和周婶来看她。 周婶很不好意思:“按规矩,探病要上午过来,可我和你周叔实在忙,上午抽不开身,所以——” “我不讲究这个。”盛夏至认真地对周婶说:“您来我就很高兴啦。而且您还带了这么多礼物。” 周婶带了一篮子鸡蛋,还有一只处理好的鸡。 盛夏至最近只能吃流食,看见肉就高兴。她和周婶确定:“是送我的礼物,对吧。” 周婶哭笑不得:“鸡蛋是你妈妈买的。鸡是送你的。” 盛夏至太高兴了,忍不住笑起来。她又觉得自己该成熟一点,便急忙把笑容藏起来。 周婶被她逗笑了:“以前你可严肃了,也不爱说话,整天低着头走路。没想到,小江来了以后,你开朗不少。” 说起江寒,不用盛夏至夸他,周叔先夸上了,“小江是好啊,小伙子长得俊,也有耐心,他在大棚里教我们——” 建军叔嘱咐过大家,不要让盛夏至知道他们去大棚帮忙。 眼看周叔要说漏嘴,周婶忙杵他一下。 盛夏至听见大棚就来劲,追问:“小江在大棚怎么了?” “没事。”周婶说:“他搞了个新花样,现在拿瓜不写名字了,直接照相。” 江寒和盛夏至说过这件事,盛夏至觉得挺好:“这样很好,大家拿瓜很方便。” 周婶见她没起疑,偷偷松了口气。她说:“我们这些老家伙,有什么可拍的。” “人都会老的,不老的是妖怪。”盛夏至不同意她的说法:“为什么不值得拍。 您的头发就很漂亮,长长的,直直的,发质特别好,像洗发水广告的模特,我从小就很羡慕。” 周婶被她哄得很高兴:“你呀,和小江待久了,嘴巴也甜了。” 盛夏至不服气:“我本来就很甜。” 三人真没什么共同话题,闲聊了几句,周叔周婶借口有事,离开了。 等出了门,周婶问周叔:“要不要提醒小江一声?” 周叔不在意,“提醒什么,你不糊弄过去了吗。再说了,眼看要下班了,小夏又病着,哪有功夫去大棚。” 周婶觉得他说得对,又给他一胳膊肘:“就你话多。老殷特意叮嘱的事,你也记不住。” 周叔委屈:“小江就是好嘛,我恨不得见个人就夸夸他。” “也是,小江这孩子是真不错了。”周婶回头看看盛家,“两人住这么久,不知道夏夏对他什么意思。” 周叔分析:“肯定没意思。两人要有点什么,可不得背着人。 你看看他俩,干什么都光明正大地在一块,哥们似的,我和老殷都没他俩爷们。” 他遗憾地摇头:“不知方立冬那小子给夏夏下什么药了,小江不比方立冬强。” 周婶掐他,“说什么呢,对象是小夏自己挑的,她不知道谁对她好。” 想了想,她又说:“算起来,小夏比咱们小雪还大一岁。不知为什么,我总拿她当小孩。 小雪都二胎了,夏夏吧,我觉得她结婚还早着呢。” 周叔一想,也是这么回事:“可能她心思全用在学问上了,显得孩子气。” 两人聊着八卦,把给江寒通风报信的事抛在脑后。 所以,当盛夏至到达大棚时,把所有人逮个正着。 第45章 盛夏至的小毛病4 人闲下来很容易胡思乱想。 盛夏至在书桌前整理这几天的数据,脑子总不自觉回想周叔和周婶的话。 江寒在大棚教拍照? 盛夏至想象不出这个画面。 想到自己很久没见二皇子了,她决定摆架瓜田。 江寒正在大棚检查工作。 正秋婶今天独立完成的了浇灌工作,没用他监督。江寒毫不吝啬,夸道: “我说什么来着,是不是熟练之后,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建军叔工作也完成得特别好,没忘记任何步骤。” 建军叔摸着光头,谦虚说:“我以前就是没认真学。我要认真起来,那还不是老太太擤鼻涕,手拿把掐的。” 两人商业互吹了几分钟,继续手头的工作。突然,正秋婶冲门口惊呼一声,众人转身看去,盛夏至就站在那里。 这时太阳西晒,大片的阳光从玻璃墙壁照进大棚里,照得众人周身有种灿烂的明亮。 只有盛夏至背光站了,站在阴影里,和他们泾渭分明。 可这里明明是她的村子,是她的瓜田。 建军叔立即丢下手里的工具,正秋婶也后退几步,远离操作台。 盛夏至看不见他们似的,只死死盯着江寒。 江寒什么也没说,只是平静看着她。 眼下气氛紧张,建军叔想缓和一下。他才叫了声“夏夏”,就被盛夏至打断: “契爹,有什么事您待会说行吗。我现在,和,和小江有重要的事要处理,您能和正秋婶回避一下吗。” 殷建军很有义气,想把江寒捞走。他还在找理由,江寒却冲他摇头。 江寒清楚,这件事不是逃避能解决的。 关于村民和瓜田的问题,他迟早要和盛夏至吵上一架。 只是他没想到,会来得这么早。 盛夏至说完再不理人,直接去了自己的试验田。 她被看见的一切吓到了。 她心里眼里全是绝望,觉得试验瓜完蛋了,搞不好自己又要延毕。其他的瓜也完蛋了,今年收成肯定不好。 一想到因为自己的疏忽造成这种结果,她就不能原谅自己。 直到检查过试验瓜,确定没事后,她才松了口气,满腹火气再也憋不住了,冲江寒喊: “你明明知道,我嘱咐你很多次,瓜田很重要,不要让别人进来,你完全没放在心上是不是! 你总是让人失望!” 盛夏至的话没有多难听,但她脸上失望的神情还是刺痛了江寒。 就在盛夏至出现在门口的那一秒,江寒心里做出个决定:他不和盛夏至吵架。 吵架不能解决眼下的问题。 他告诉自己,不管盛夏至说了什么,他都要心平气和地和她说话。 可盛夏至那毫不掩饰的失望还是刺痛了他,一股委屈的情绪悄无声息地在心里蔓延。 “就算死刑犯也有上诉的机会,你这样评价我,也太不公平了。” 江寒极力压制住负面情绪,和盛夏至讲道理: “我坦白告诉你,最近三天,不管是浇水,施肥,还有其他事,所有机械都是村民操作的。 你手机和这些机械连着对吧,你那里有数据,你可以检查,你现在就检查,你看看他们有没有任何失误!” 盛夏至当然要检查。她不信任他们。 这时盛夏至的情绪已经平复,理智逐渐回笼。 她想起来了,大棚里很多智慧设备正处于试验阶段,她特意设置过,有任何操作异常,她的手机都会发出警报。 最近几天,她的手机很安静。 盛夏至检查完数据,果然没有任何问题。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对江寒有些刻薄。她才想向他道歉,江寒先开口: “一切正常对吧。他们并不是不可靠,对吧。 没错,那些叔叔婶婶学习使用这些智能设施时,进度真的很慢,有时候我也会抓狂,不明白明明这么简单的东西,为什么他们就是学不会。 但他们比我更着急。 他们是学得慢,但他们很努力,他们回家也会学习。 正秋婶硬逼着自己学会了拼音,建军叔背下所有操作步骤。他们每天都比前一天有进步。 只要你肯给他们机会,他们什么都学得会。” 在盛夏至的记忆力,正秋婶是个有些懦弱的妇人,建军叔则是个得过且过的人。江寒的话让她重新认识了他们。 她还在思索,江寒又说: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他们搞砸了一次,你就判他们死刑,这样不公平。 你从没搞砸过任何一次研究吗,你的师兄师姐们从没搞砸过任何一次研究吗,你有,你们都有。 甚至你们搞砸的项目,比嫁接苗更贵,更严重。 但是你们还是愿意相信彼此,从不觉得对方不可信任。 就连我,我害得你食物中毒,你也肯继续吃我做的饭。 你不是个刻薄的人,你有没有想过,你为什么不愿意给村民第二次机会。” 盛夏至从没想过这个问题。她惊诧地看着江寒,听他说: “因为你看不起他们。 你觉得他们低你一等,你觉得他们不配。” “我没有!”盛夏至慌了,大声为自己辩解:“我从没这样想过!” 江寒却不放过她,继续说:“你的确没这样想过,可你做的所有事都表示,你是这样想的。 你宁愿自己包揽所有事,也不让他们靠近瓜田一步,因为你潜意识里已经给他们定了死罪,你觉得他们就是无可救药,什么也学不会。 潜意识的表现比故意这样做还过分。 盛夏至,你有没有想过,你这里不只是你的土地,也是他们的。” 说完,江寒再没看盛夏至一眼,离开了瓜田。 江寒没控制好情绪。他知道,自己不是为村民抱不平,也为自己。 盛夏至那毫无掩饰的失望真的伤到他了。 江寒没有回家,而是去小餐厅帮忙。 晚饭过后,他帮刘女士把餐具收进洗碗机。 他正盯着洗碗机发呆,刘女士递过来两个饭盒:“回去吧。你饿着不要紧,小夏还生病呢。” 江寒接过饭盒,嘟囔:“我们吵架了。” “我知道。”刘女士说:“你建军叔在外面听了全场,回来告诉我了。” 江寒问:“您没什么想说的吗?” 刘女士按下洗碗机的按钮,说:“你做过小夏的工作,根本做不完,对吧。但那只是小夏每天工作的一部分。 她还要去镇上讲课,去给别人的庄稼看病。 也就是你来了,才有人盯着她吃饭。以前她忙的时候,都是吃一顿饿两顿的。 小夏也是人,她已经做了所有她能做的事,至于其他的,我们都知道,她是个好孩子,这就行了。” 她叮嘱:“你听小夏的,不要逼她。” 江寒不满:“熊孩子三步之内,必有熊大人出现。” “说什么呢。”刘女士笑骂,“赶紧走,回去陪小夏吃饭。我晚上有事,没时间和你浪费。” 第46章 江寒的小问题 江寒站在盛家大门口,排练他的开场白。 “盛夏至,刚才是我太过分了,你——”他摇头,“我哪里过分,我只是说了实话。” 他决定换种态度,装出趾高气扬的样子:“行了,差不多的了,我都没生气你气什么,快过来,吃饭!” 江寒最喜欢这个版本。不过,考虑到可能被盛夏至勒死,他决定再换个态度。 他轻咳一声,假装无事发生,语气和平时一样:“你回来了,快来吃饭吧,今天可以吃肉了。” 他打个响指,觉得这次发挥得不错,就照这个版本来。 推开门,院子一片漆黑,屋子里也是黑的,盛夏至还没回来。 “气性真的。”江寒给赵宝莉添了把草,又一次出了门,去瓜棚找人。 令他意外的是,瓜棚也是黑的。 盛夏至并不在里面。 江寒慌了。 他绕着瓜田找了一圈,丝毫不见盛夏至的踪影。 江寒的心不住地往下沉。 他觉得他和世界的联系断开了。天地之间,似乎只剩下他一个人。 “盛夏至!盛-夏-至!盛——夏——至——!” 他大声喊着。 回应他的只有带着咸味的海风,和在风中摇摆树。 这是江寒看过无数次的场景,眼下却看得他绝望。 他一直都知道,盛夏至对他很重要。但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对他而言,盛夏至已经重要到这种地步。 失去她,他竟明白什么叫绝望。 他好像又回到浮浮沉沉的海里,周围是透不过光的黑。 他的头突然开始疼了,好像无数根针一起扎了进来。 他拼命深呼吸,疼痛终于被压制住。 他想起来,他可以打电话。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才发现手机正在响着。 是盛夏至打来的。 他慌忙按下接听键,大声问:“你在哪,为什么不回家!” “我在秘密基地,你过来吧。” 盛夏至似乎哭过,声音里还带着哭腔:“你顺着大路到海边,朝南走——” 江寒站在海边,茫然地看向四周:“哪里是南?” 盛夏至:“……朝最高那块礁石的方向走。走到有很多木船的地方。木船后有个山洞,你进来。” 江寒按照她的提示前进,很快看见一堆破旧的木船。 山洞很黑,江寒有点怕。他站在洞口,向里探着脑袋,问:“盛夏至,你在吗?” 山洞深处亮起一束光亮,盛夏至开了手机手电筒。 江寒这才窥见山洞全貌。 山洞挺大,有点潮,最里面放着两瓶矿泉水,还有一张防潮垫子。 洞壁上画着很多跳舞的小人,江寒脑子里久违地出现一个场景,自己在西班牙阿尔塔米拉洞窟参观岩画。 他问盛夏至:“这也是原始人画的吗。” 盛夏至忙着抽泣,抽空白他一眼,“是我小时候画的。” 江寒讪讪地摸了下脑袋,坐到她身边。 他和盛夏至住了许久,早发现她的小习惯:每次有心事,她都喜欢待在瓜棚。 比起家,瓜棚更让她觉得自在。 现在看来,这个山洞比瓜棚更让她有安全感。 他小声问:“不介绍一下?” 盛夏至抱着腿,把自己缩成一团:“是我和吉吉的秘密基地,除了我们俩,谁也不知道。” 她眼眶红通通的,话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她是真的很难过。 见到盛夏至之前,江寒有一万个理由证明自己是对的。可看见她的那一刻,这些理由都被她通红的眼眶打败了。 江寒心疼了。 他戳戳盛夏至胳膊:“我胡说八道。刚才你骂我,我很生气,恼羞成怒,故意说伤人的话。发脾气时的话不能当真的,你不要难过了。” “……你没错。我想过了,你说得很对,我的确把自己放在高人一等的位置上。” 盛夏至抱紧难过的自己:“我说我想让大家生活得更好,我说我喜欢村子,喜欢土地,可我却看不起他们,看不起靠土地生活的人,我真虚伪啊。” 她这个心是非伤不可了。 江寒轻轻叹气,挪到她对面,把她拥在怀里: “你只是想更有效率地解决问题。 你每天要处理的事那么多,你只有一个人,当然要找一个快速便捷的方法啦。 你只是,试错成本太低了。 你不可能解决所有事,不要太苛责自己,好不好。 不管你再内疚,犯过的错已经发生了。难过没有用,我们要想办法解决。” 盛夏至的声音从他胸口传了出来:“……我要怎么解决。写检讨书有用吗? 如果我在村民大会向大家道歉,大家会不会原谅我?” 江寒笑着摇摇头。他真的搞不懂,盛夏至为什么能这样坦荡。 骄傲时坦荡,难过时坦荡,连承认错误也坦坦荡荡。 她好像从不在乎面子。 江寒拍拍她的背:“不用道写检讨书。你只要,接受他们就好。” 犹豫片刻,盛夏至向江寒确定:“大家,会原谅我吧。” 江寒轻轻蹭她的额头:“没有人怪过你。” 盛夏至又不说话了。 过了一会儿,她说:“松开吧,有点热。” “用完就丢,渣男。” 江寒小声指责完,重新坐回她身边。 盛夏至看起来还在纠结这件事,江寒决定扰乱她的注意力,和她闲聊别的话题。 他指着墙壁上的画,“画的是你小时候吗?” “这是吉吉。”盛夏至果然上当:“小时候上兴趣班,她是跳舞最好看的小朋友。我想把她画下来。” “原来是你小时候画的,画得不错。” 看着那些石壁上四肢飘逸的火柴小人,江寒心想,这位吉吉是真朋友啊,这都不打死你吗。 他昧着良心表扬:“看得出来,很,嗯漂亮。” 他担心再说下去露馅,又换了个话题:“外面怎么有那么多木头船,好像全是坏的。” “因为外面是船冢,那些是船的尸体。”盛夏至说:“以前大家坐木船出海,等船烂到没办法补了,舍不得拆,就堆在这里。时间久了,这里就变成船的坟地。 你见过大棚旁边那把长条木椅吧,上面的木头是爸爸从船上拆下来的。 他之前还说过,要把那把椅子漆成粉红色。” 江寒问:“因为你喜欢粉红色?” “我都可以,没有特别喜欢的颜色。” 江寒进来,裤子被石壁划破个口子。盛夏至看见了,用手指扣那个破洞:“白露姐很喜欢。” 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被塞了口狗粮。 江寒把腿伸直,方便她祸害自己裤子:“明天你带我去镇上买油漆,我们把椅子漆完。” “明天不行,明天要教大家用大棚的设备。” 盛夏至站起来,拍拍身上的碎石屑,冲江寒伸出手:“走吧,悲伤时间结束,回去列个表格,汇总你这几天实操时遇到的问题,我看看解决方法。” 江寒握住她的手,借力站起来,开玩笑问:“这就不难过了?” 盛夏至理直气壮道:“已经找到解决方法了,当然要解决问题。难过太浪费时间了。” 两人边说边往洞口走。 才走出了船冢,前方传来一道手电筒光束。 是白露姐。 盛夏至看见妈妈,又开始委屈,扑进妈妈怀里,小声啜泣。 江寒头都大了。 想想看,黑夜,山洞,孤男寡女,衣衫不整,女孩子见到亲人痛哭流涕。 哪两个词组合在一起,都要上社会新闻的。 第47章 白露姐 江寒担忧的事没有发生,白露姐简单地和他打过招呼后,带盛夏至回房间了。 江寒躺在小木屋的床上里辗转难眠。 “白露姐不会以为我是坏人吧。” 他对着空气念叨,很快又否定自己的话:“不会,盛夏至会为我解释的。” 他突然坐了起来,冲空气拜了拜,“盛叔叔,您是了解我的,我这么好一个孩子,你可要替我向白露姐解释清楚啊。” 他有点好奇母女二人聊什么,想去偷听。他从床上下来,还没走到门口,又折回来。 “太猥琐了。”他摇头,“帅哥不能做这种事。” 他知道白露姐不会误会自己对盛夏至做了坏事,但他就是很紧张。 可他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 他以为自己会失眠,没想到,他今夜的睡眠和之前一样好。 第二天,在鸡叫和虫鸣里,他起床了。 他对自己有些无语,“……你心真大。” 看看时间,比平时早起了一个钟头。他摇摇头,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这点定力都没有,你还有的学啊。” 话音才落,他把自己逗笑了。 他想像往常一样去盛夏至房间洗漱,才出门,看见厨房人影晃动。 那人头发不长,穿着利索,不是盛夏至。 遭贼了! 江寒已经忘了家里多了个人。他随手抄起扫帚,轻手轻脚走到厨房门口,才发现里面的人是白露姐。 白露姐也看见他了,笑着和他打招呼:“扫院子呢。” “等会扫。”江寒赶紧把扫帚放在一旁,小跑进厨房:“您做什么呢,我给您打下手。” 雷一姝之前是高三的班主任,负责教数学。后来她身体不好,办了病退,因为在家实在无聊,被盛清明怂恿着选了小村村村长。 她穿衬衫和西装裤,头发半长,长度刚刚好遮住脖子。长期的教师生涯让她整个有种儒雅的书卷气。 上次匆匆一瞥,江寒这次才看清她的样貌。 她和盛夏至五官并不相似,只是两人都有种从容不迫的气场,看起来就很值得信任。 白露姐讲课时话说多了,有咽炎,她声音很轻,带着点哑。她对江寒说:“早上吃面。” 她正在切白菜。 她撕下几片菜叶子,几刀下去,切出歪歪扭扭的白菜丝。 江寒看不下去了,接过刀:“我来吧。” 白露姐欣然交出切菜任务,自己转战灶台下挂面。 她拿着一把面条,严肃地盯着汤锅。水才冒出热气,她把面条全丢进去。 江寒捂住嘴巴,不许自己说出伤人的话: “……您根本不会做饭,对吧。” 白露姐叹气,“以前,都是夏夏爸爸做饭。” 见自己提起她的伤心事,江寒不免内疚。他才想道歉,又听白露姐说: “是不是觉得对不起我,恨不得晚上睡觉都起来给自己两个大嘴巴。” 不愧是高考班的班主任,恐怖如斯。 两人又闲聊几句,白露姐只问江寒吃不吃得惯当地食物,盛夏至有没有按时吃饭,其他的,像他和盛夏至的日常相处,她什么都不问。 江寒不解:“白露姐,您不好奇我和小夏平时做什么吗。” 江寒这时已经全面接手厨房,白露姐端着杯咖啡,在一旁悠闲喝着:“我都知道。” 见江寒满脸疑惑,她做了个攥紧的手势:“有我们刘女士在,我对小村村了如指掌。” 她话音刚落,厨房外响起脚步声。 盛夏至醒了。 她穿着松松垮垮的睡衣,顶着有些乱的头发,摇摇摆摆过来了。 “妈妈早上好。”她先凑到白露姐身边,“在喝什么?” “咖啡。”白露姐把杯子送到她面前,“来一口。” “不要,我不爱喝苦的。”盛夏至转战江寒身边,“我们吃什么?” “面条。” 她眼睛果然肿了。看来昨晚真的哭得很惨。 江寒关了燃气灶,去冰箱找到昨晚特意冻的勺子,递给盛夏至:“像奥特曼那样扣眼睛上。” 盛夏至照做了,问:“这是干嘛?” 江寒回答:“可以消肿。” 盛夏至惊讶:“这么神奇?” 白露姐也惊讶。她怂恿盛夏至:“你拿下来给妈妈看看,有没有效果。” 江寒无语:“要等一会,哪有那么快。” 于是这母女二人坐在餐桌旁,等待奇迹发生。 盛夏至和白露姐聊天:“妈妈,你怎么突然回来,也不和我说一声,我还想去接你。” “你也不是什么事都和妈妈说。”白露姐说:“我也有自己的朋友,我要和我的朋友单独玩。” 江寒在一旁光明正大地偷听,觉得白露姐好像和别的妈妈不一样。 盛夏至提议:“你可以去小食堂帮刘女士。你们一起工作,加深感情。” “工作就是工作,和谁一起工作都是遭罪。”白露姐满脸嫌弃,“我和你爸爸两个浪漫的人,怎么生出你这种无聊的小朋友。 时间差不多了,你快把勺子拿下来,让我看看。” 盛夏至放下勺子,把脸凑到白露姐面前,“怎么样?” 她力气太大,眼圈旁留下两个勺子印。白露姐忍笑,掏出手机给她拍了张照:“你现在是夏至奥特曼。” 盛夏至对着手机照了照,觉得自己超酷的,也给自己拍照留念。 江寒看着这对母女的互动,觉得整个早晨都柔软起来。 吃过早饭,江寒要洗碗。白露姐却表示,做饭的人不能洗碗,拉着盛夏至去洗。 白露姐问:“昨晚问你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让村民来瓜田帮忙吗?”盛夏至不解,“我昨晚就同意了呀。” “昨晚你情绪起伏太大,我建议你慎重。”白露姐严肃起来,“你要知道,你答应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他们可能一遍两遍甚至五遍也学不会,你要付出时间和精力培训他们。你还会遇到很多意料之外的麻烦,你真的考虑清楚了?” “我考虑清楚了。”盛夏至看向窗外,江寒正扫院子,“小江已经和我说过了。 我努力学习就是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我不该把他们排除在我的努力之外。” 白露姐很清楚自己女儿有多固执,没想到,江寒竟能说服她。她想,这个小江,有点东西啊。 她冲江寒说:“小江,回避一下,我们要聊点女孩话题。” 江寒一直在厨房周围磨蹭,想给白露姐留下个好印象。听见她的话,他应了一声,去铲马粪了。 等江寒走远,白露姐问:“你和小江到底怎么回事?” 盛夏至向来和妈妈亲近,便把自己和江寒的孽缘告诉她。 白露姐皱眉:“还没找到他的家人?” “向叔说,没人报失踪。”盛夏至可怜巴巴地问:“妈妈,我怎么办啊,骗人太复杂了,我不会。” 白露姐疑惑:“你说什么?” 盛夏至说:“我说,我要怎么告诉小江真相嘛。” 白露姐面露不解,“和小江有什么关系,我们不是在讨论瓜田的事?” 她过完八卦瘾,就假装没听过盛夏至和江寒的故事。 这位家长好没有责任心!盛夏至气结:“你、你、你!” 白露姐演戏演到底,“妈妈年纪大了,你们年轻人的事自己解决。妈妈急着去上班,你把碗洗了哦。” 说罢,不等盛夏至抗议,溜走了。 白露姐离开后,江寒拎着扫帚来到厨房窗前。他喊盛夏至:“盛丽叶。” 他想问她有没有和白露姐聊起自己,却听盛夏至叹气, “小江,这个复杂的世界里,我能信任只有你了。” 第48章 小夏老师的教学风格 盛夏至是个行动派,当天下午她就做好培训计划,并在第二天的村民大会上号召大家来瓜棚工作。 小村村村民们十分感动,盛夏至等了两天,来报名的只有五个人。 其中包括已经基本掌握技能的建军叔和正秋婶。 盛夏至想不通,“为什么没人参加?” 建军叔小声嘟囔:“还能为什么,大家怕你呗。” 在瓜田工作有工资,还能和盛夏至学种瓜的技术,不少人都心动了。但想到是盛夏至亲自教导,众人又打起退堂鼓。 盛夏至凭借‘不管自己死活,也不管他人死活’的脾气,在村里积威严很深,大家有点怕她,觉得学习不好会被她喷死,根本不敢和她一起做事。 就连另外三个人,只有一人是自愿报名,另外两人是正秋婶和刘女士怕盛夏至难堪,硬拉过来的,随时准备跑路。 盛夏至对此毫无所觉:“怕我什么?我给本科的学弟学妹上过课,他们都说我讲得可好啦。” 江寒知道大家的顾虑,担心继续这个话题让盛夏至尴尬,便说:“五个人也好,小班制教学,教出来的都是精英。 等咱们毕业了,再教其他人,更有效率。” 盛夏至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她干劲十足,对众人说:“我们开始吧。” 她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这一天遇到的困难并没把她击垮。不过,这些困难却击垮了其他人。 下午的时候,正秋婶找江寒商量:“小江啊,我岁数大了,脑子跟不上你们年轻人,我不给你们添乱了,明天就不来了。” 建军叔也说:“我,我也不想来了。” 盛夏至的教学风格和她的性格一样,直接又高效。另外三人做好挨骂的心理准备,并不觉得不能接受。 正秋婶和建军叔却是在江寒鼓励教育下成长起来,以为所有老师都是温柔且有耐心的。如今遇上盛夏至这种土匪风格,两人适应不了。 比如正秋婶,同样是每操作一个步骤就要别人检查一次,江寒会说“婶子我相信你可以,你也要相信自己”。盛夏至则是:“正秋婶,这个操作你已经做了好多遍,你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吗。” 再比如建军叔,他搞乱操作步骤,江寒总是安慰他,让他下次改正就好。盛夏至则板起脸批评他,叫他认真一点。 一天结束,正秋婶和建军叔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信心,已经被盛夏至摧残完了。 江寒也觉得盛夏至态度有问题。都是长辈,她的作法太不近人情了。 他找到盛夏至,建议她教学时温柔一点。 盛夏至不解:“为什么?” 正秋婶和建军叔还没走,江寒不好直说她伤害了他们的自尊了,只能小声告诉她:“他们都是长辈,你温柔一点啦。” 盛夏至疑惑地表示:“我很温柔啊,我又没骂人。” 你是没骂人,你在羞辱他们啊。江寒凑近她耳边,低声说:“契爹和正秋婶年纪大了,你给他们留点面子。” 盛夏至困惑地看着他,同样小声说:“我,我不懂怎么给别人留面子。” 江寒说:“下次他们再犯错,你指出他们的错误时委婉一点,说完他们的错误后安慰几句,说‘相信他们一定会改正,会做得更好’之类的话。”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学习不认真,我还得安慰他们?”盛夏至觉得很荒唐:“你搞清楚,我是他们犯错就骂人吗,不是。我是在他们同一个问题错了三次后才骂人的。 这里是学习的地方,把别的都扔在外面,在这里只要学习就好。 我的老师是这样教我的,我也是这样教其他人的。” 盛夏至情绪有些激动,声音不自觉大了。另外三人并不知晓内情,只当她和江寒吵架,正秋婶和建军叔听见了,都讪讪的。 偏盛夏至在这时点名两人:“就像契爹和正秋婶,他们明明再认真一点,就能毕业了,能独当一面,去教其他人,帮我分担教学压力,却偏偏被一点小问题绊住脚步,换做是你,你生不生气!” 江寒不知道自己生不生气,反正,正秋婶和殷建军同志是不生气的。两人不但不生气,也不想逃学了。 正秋婶激动地问:“小夏,我,我真的做得好吗。” 盛夏至回答:“当然好啦。除了我指出的问题,您其他步骤都做得非常好,没有任何差错。再练习几天,可以做老师教其他人了。” 听说自己可以做老师,正秋婶连连摆手,说自己不行的。 盛夏至不懂:“为什么不行。我操作和您是一样的,我能教别人,您也可以。” 殷建军听明白了,“夏夏,你这是拿博士的标准要求我们啊。” “对啊。”盛夏至点头,“大家做同样的事,当然用同一个标准。” “可不敢这么说。”正秋婶更激动了,脸涨得通红:“我,我怎么配,我才念完小学,哪里敢想什么博士。” 盛夏至不以为意,“管他大学还是小学,大家都在同一块大田干活,为了同一个目标努力,为什么不能这么说。 我不但这样说,我还这样做,大家也做到了。” 正秋婶和建军叔这个岁数的人,对学历有种天然的崇拜。听盛夏至把他们比作知识分子,众人又高兴又激动,连连保证会认真学习,不辜负小夏老师的嘱托。 真诚果然是必杀技。江寒笑着摇头,自己白替盛夏至操心了。 建军叔觉得自己可太有排面了,向盛夏至确认:“夏夏,契爹怎么样,是不是屁股后面挂水壶,有一腚水平。” 盛夏至说:“当然有,一般人哪能学得这么快。” 殷建军很仗义,自己高兴还不够,也不忘为江寒邀功:“都是小江给打的基础,都是小江的功劳。” 自从江寒指出自己的问题后,盛夏至和他更亲近了。她笑着冲冲江寒竖大拇指,“小江最棒棒啦。” 江寒笑着揉乱她的头发,“小夏也很棒棒。” 雷一姝不放心盛夏至开班授课,拉着刘女士在大棚外面偷窥。 “还挺热闹。” 见众人闹成一团,白露姐放心了,对刘女士说:“走吧,都和你说了不用担心小夏,她可以的。” 刘女士冲她翻个白眼:“也不知道是谁,一整天坐立不安,生怕小夏受委屈。” 第49章 人鱼王子和他的饲养员 经过几天严格的训练,正秋婶和建军叔通过最终考核,盛夏至说到做到,把瓜棚大部分日常工作交给他们。 她的时间充裕很多,除了尽全力照顾二皇子,她开始在镇上为‘农科小院’的老同学们巡回看庄稼。 这天上午,她和江寒去上次遭鹅撵那家检查瓜田,离开时,阿姨给他们装了一篮子大樱桃。 回到车上,江寒尝了一颗,评价道:“酸酸甜甜的,肯定受欢迎。” 盛夏至忙着开车,他选了颗大的塞她嘴巴里,“尝一下。” “好吃。”盛夏至点点头,问:“我让你打听的事怎么样了,正秋婶为什么来大棚工作?” 江寒自己又吃一颗樱桃,再往盛夏至嘴巴里送一颗,“其实我更好奇,你为什么想这么关注正秋婶?” “给她定工资。” 樱桃酸甜的汁水在口腔炸开,盛夏至的话里也带着樱桃的甜味,“她现在可是大棚的正式员工,如果她遇到困难,我当然能帮一把是一把。 我和白露姐打过招呼了,到时候钱从卖瓜的收益里出。” 她催促江寒:“你问到没有。” 江寒觉得盛夏至可能有魔法,他每次看见她,总忍不住多喜欢她一点。 他又喂她一颗樱桃,说:“问到了。 正秋婶家里不缺钱。她儿子每个月把一半工资给她,杨叔虽然爱折腾股票和基金,但他折腾都是自己赚的钱,他们家目前没外债。 正秋婶就是不想在家呆。 因为杨叔老嫌弃她,说她什么都不懂,没见过世面。 之前正秋婶子劝杨叔不要炒股,让他踏踏实实地找份工作,别做那种天上掉馅饼的梦,杨叔说她是个无知的家庭妇女,还说自己供正秋婶吃喝,正秋婶就是他养的牲口,让她少管自己。” 盛夏至很生气,“杨叔怎么说这种话。连我都知道,正秋婶很勤快的,而且她每天做家务,照顾家人和家畜,这个不是工作吗,她只是没工资而已。” 说到这里,她问江寒:“说起来,你真的不需要工资吗,你没什么想买的?” “真的不需要。你要过意不去,就把我做的家务抵消伙食费好了。而且我都和你一起出门,要买什么会通知你给我花钱的。” 江寒是有私心的。 在杜撰两人的爱情故事时,他见过一个观点:在爱情里,女孩子总是付出更多,她们习惯让情人亏欠自己,觉得这样对方会对自己更好一点。 江寒决定反向操作,希望自己在盛夏至心里住得更深一些。 盛夏至没发觉他的小心思,表扬说:“你是人际交往方面的天才啊,我就知道,这种事交给你准没错。” 她气哼哼地说:“白露姐和刘女士不告诉我就算了,我有你就够了。” 江寒被这句话哄得心花怒放,殷勤地问:“你想不想知道,契爹为什么来大棚工作?” “我知道啊。他从汽修厂退休后闲得难受,想找点事情做。”盛夏至神秘兮兮地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最终考核前一晚,契爹找到我,让我给他透题,帮他作弊。 他说他退休后呆在家里很没尊严的,刘女士嘲笑他,妹妹也不尊敬了,他说他不能再待在家里,他需要大棚这个工作。” 江寒好奇,“你帮他了?” “作弊,没有。”盛夏至严肃说:“不过,画重点了。 考试那天早晨,我让他和正秋婶提前去大棚,把考试的流程过了一遍。 他们做的真的很好,就是没自信。” 这时红灯,两人边磕樱桃边闲聊。 盛夏至的五菱未成年边上停了辆电动车,车上有个肉乎乎的小姑娘,眼巴巴看着盛夏至手里的樱桃。 盛夏至很大方地抓了一把,塞到她手里:“给你。” 小姑娘高兴坏了,用小裙子接着,甜甜地说:“谢谢姐姐。” 小姑娘的爸爸这才发现自己女儿做得好事,哭笑不得地向盛夏至道谢。 盛夏至摆摆手,让他不要放在心上。 这时绿灯亮了,他们各自驶向远方。 江寒说:“小姑娘会把你写进日记本里吧。” 盛夏至笑容温柔,“大概不会吧。我小时候经常被人投喂,但我从不写日记。” 那你好棒棒哦。江寒有些遗憾,“如果你有写日记的习惯就好了,我很好奇你小时候。” 盛夏至说:“我小时候很无趣的,没有小孩子愿意和我玩,只有吉吉陪着我。” 她现在也不是话多的人,小时候大约更安静,所以才被排挤。 江寒心中生出几分怜惜,又听盛夏至说:“我喜欢抓蛇和看杀猪,他们都不和我一起。” 你这是什么癖好,是我也不和你一起! 江寒正腹诽,盛夏至突然停车:“来吧,我请你喝东西。” “现在,白天逛酒吧?”江寒跟着下车,“不对啊,镇上哪来的酒吧?” 他绕到车子另一侧,看见有个阿婆正在卖冰粥。 “我要两份。”盛夏至指着配料盒,“一份多加葡萄干,一份多加核桃仁。” 江寒无语,也对,喝粥也是喝点东西。 两人这时在小码头附近,周围很多给行人休息的遮阳伞。两人找个空位坐下,盛夏至向江寒介绍: “你今天走大运知道吧。老太太是镇上有名的随机NPC,人称‘冰粥仙人’,我上小学时她就在卖冰粥,一直卖到现在。 她做的冰粥真的好喝,同样的食材,别人就做不出这种效果,连刘女士都复刻不来。 她本来就神出鬼没的,现在年纪大了,更难遇到了。” 江寒被她说饿了,赶紧尝一口,粥的味道香醇,食材软糯有嚼劲。江寒竖起大拇指:“还得是小夏博士,会吃。” 两人呢正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盛夏至动作一顿,示意江寒看前方:“那个人,是不是你的病友?” “什么病友?”江寒好奇地看过去,先看见一个挺大的肚子。 胖肚子小哥也看见他俩了,冲两人招手,大声喊:“人鱼王子,还有他的饲养员!” “噗!” 盛夏至被这个称号震住,没来得及咽下去的粥全喷了出来。 第50章 胖胖的他,只要歌唱 你说江少是海的儿子,江少很高兴。你说盛夏至是江少的饲养员,江少不喜欢。 江寒心说这小胖子说话可太难听啦,什么叫饲养员,盛夏至就不能是海的儿媳妇吗。 而且,明明他才是投喂的那个人。 胖小哥并没意识到他的愤怒,挤过人群过来了。他把摄像头对着江寒,热情地介绍: “铁子们,我没骗你们吧,我们人鱼王子是不是很帅,差一点就比得上我了。 而且哥们还深情。殉情啊,你们听听,不懂爱恨纠缠的我们,都以为殉情只是古老的传言——” 他很兴奋,说着竟唱起来歌来。 盛夏至不满他造谣江寒,强调道:“小江没有殉情,他是不小心掉海里了! 你也是海边长大的,你知道海上有多危险,不要娱乐化这件事。” 她态度很严肃,胖小哥立即老实起来,不敢说话,气氛有点尴尬。 江寒好奇地看着他的手机,问:“这是在干嘛?” 见有人给自己递台阶,胖小哥又恢复活力,回答说:“这个是直播间,我在直播。” 江寒凑近屏幕,上面刷满‘666’和‘人鱼王子凑近看更帅’。 盛夏至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话给胖小哥带来心理负担,她看看小哥手里拎着烤鱿鱼和水果派,好奇问:“你是美食主播?” 胖小哥摆手,“我是探店主播。” 胖小哥是本地人,家里做海产生意。和‘大海鲜’主打新鲜不同,小哥家是做干货,卖鱿鱼丝,小鱼干,大虾米,扇贝丁之类的。 最近几年网店生意不景气,不说别的,光镇上卖干货的店就有六、七家,同质化严重。胖小哥发现直播带货这个新赛道,决定试一下。 卖货总要试吃,胖小哥长得喜庆,吃起东西来很有感染力,他的直播间很快火了,看的人多了,他也慢慢转型,以前只卖自己的海产品,现在还帮乡亲们带货。 小哥晃晃手里的食物,“现在天热了,有铁子想来咱们这里玩,还有铁子得上班,想来来不了,我带他们来‘小码头‘逛逛’,顺便测评一下哪家店好吃。 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吗,我那回是帮老乡卖杏子,吃多了,才去挂水。” 江寒崇敬地看着他:“第二次也是?” 胖小哥:“……那回是烧烤太好吃,吃多了。” 江寒干笑两声,“职业习惯,能理解。” 胖小哥拍拍自己的肚子,“不是我吹牛,我以前和咱们王子一样帅,又高又瘦还有肌肉。这身肥肉是开直播后才有的,是工伤。” 说完,他冲屏幕卖惨:“老铁们,我可是因为你们才失去做帅哥的机会,牺牲这么大,不来一波打赏吗。” 屏幕很快被五颜六色的图案占据,观众们忙着调侃主播脸皮厚,要他把摄像头对准江寒,他们要看帅哥。 胖小哥很有经验,和观众们逗了几句闷子,把摄像头对准江寒。他建议:“王子啊,不然你也开个直播吧。” 仗着镜头看不见,他压低声音,对江寒说:“不说别的,你这脑子,治起来要不少钱吧。你每天播一会,起码能赚个医药费。” 他恢复正常音量:“不是我吹牛,我在咱们这大小也算个网红,如果你想做这行,我给你引流。” 说着,他假装争风吃醋:“小伙子这么帅,肯定比我火。” 江寒对胖小哥的提议没多大兴趣,他现在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也不想做网红。 盛夏至却对直播很感兴趣,向胖小哥打听了很多细节。 胖小哥知道她就是那位‘小夏博士’。他本人是学渣,把对知识的敬畏都转移到她身上,态度非常尊敬。他问:“您想开直播。” 盛夏至点头,“我老师和师兄师姐做直播卖农产品,我也想。” 江寒太了解盛夏至的个性,说话直接,喂猪能把猪也得罪了。别人又不像小村村村民这样惯着她,如果她开直播间,别说卖东西,观众不举报她都是大家善良。 “我来吧。” 江寒接过重担,在胖小哥的帮助下开通直播间。 胖小哥很热情,教了他不少技巧。当听到每天要播六、七个小时时,江寒很为难:“我还有工作。” 胖小哥立即想到解决方法:“你平时可以拍vlog,等周末有空再开直播。” 江寒觉得这个方案很好,他能接受。为表感谢,他打算请胖小哥吃饭。 胖小哥赶紧推辞。 他想了想,告诉江寒:“其实我有私心的。 虽说我家现在开店,其实家里三代务农,我爸现在没事还在自留地忙活。 我很清楚,地里长出来的东西卖不出好价钱。 你在村里卖,村里家家户户都有地,你种的东西别人也种,压根没有销路。 去城里卖吗,怎么去,借朋友的车?欠下的人情怎么还。还有油钱,比菜钱还贵。而且去城里人生地不熟的,根本不知道在哪卖。 卖给菜贩子吗,地太小,东西太少,利润太低太低,还是赚不到钱。 我,我是想,通过直播带货,减少中间流程,直买直卖,让卖菜的和买菜的都得到实惠。” 他挠挠头,“有点异想天开哈,但总要试一试对吧。试一试我又不损失什么,万一成功了,可解决了大问题。 所以我想,多一个人做这件事,成功的机会也大一些。” 他拍拍江寒肩膀:“你长得这么帅,看你的人肯定更多,你更有希望。” 他又丧气起来:“说给你引流,其实我这里人也不多。唉,我爸说得对,我就是干啥啥不行,做什么都折腾不出个名堂。” 江寒安慰他:“对着镜头说六、七个小时的话已经非常了不起了,而且还有这么多人喜欢你。 我认识的所有人里,你是最有名的。以后我也可以向别人炫耀,我认识大明星了。” 胖小哥受宠若惊,“真的?” 江寒诚恳说:“真的。” 盛夏至认真比较两人,总结说:“而且你也很帅啊,只比江寒差一点点。” 胖小哥很受感动,决定请两人吃饭。 江寒不同意,非说这顿饭他来请。 三人来到胖小哥推荐的店,江寒豪气地说:“想吃什么,随便点。” 等三人点好各自午餐,江寒问:“只要这些吗,不加点什么?” 说罢,他把盛夏至送到收银机前,理直气壮地说:“付账!” 胖小哥以前只听说有人软饭硬吃,今天看见活的,不由肃然起敬:“瞧这脸皮厚度,王子你会成功的。” 第51章 带你们看看我的‘海马\’ 江寒的账号叫:小村村的人鱼王子本鱼。 他始终记得盛夏至想把小村村的西瓜做成品牌,他很清楚新媒体的宣传力,知道这个账号能帮助她,因此很用心地经营。 他正经有些鸡贼,知道大家平时生活卷生卷死,因此发的内容都是岁月静好,比如‘周一上午,海边遛马’‘周三下午,边晒太阳边浇花’……,他上传了几次视频,粉丝们非常喜欢,都说这个人凭什么这么快乐,大家赶紧凑钱给他找个班上。 周末下午,江寒估计网友都起床,开始人鱼王子的第一次直播。 他开播前做好功课,研究了别的主播的技巧,并不是太紧张。 “大家好。”他冲镜头挥手,“最近天气好热,中午要穿短袖了,大家那边的天气怎么样?” 这时是七月初,内陆城市气温已经很高了,海边温度还算平稳,体弱的人早晚还要穿长袖。 网友们立即炸了,刷屏表示宝子们别看,这狗东西又在显摆。 江寒坏笑,“好啦大家情绪不要激动,我给你们看海马。” 屏幕立即刷满‘???主播要下海吗?’ 江寒转换镜头,屏幕里出现赵宝莉在沙滩溜达。 赵宝莉今天也精心打扮过,长长的鬃毛编成小辫子,上面还插着各种颜色的小花,一身棕色的皮毛光滑得毫无杂质,在阳光下油亮亮地发光。 它摇晃着脑袋,在海边悠闲踱步,有蝴蝶落在它鼻子上,她就停下来,睁大滚圆的眼睛,好奇去看。 评论又炸了,有人说这是什么绝世小可爱,快给姨姨亲亲,还有人说小马养的可真精神啊,一看就是地主家的傻闺女。 更多人怂恿江寒:既然马和你都在,就在表演一次那个吧。 传说中的‘那个’,要追寻到前几天。 几天前,江寒为了拍vlog,其实主要是为耍帅,想骑赵宝莉在海边溜达一圈。他问盛夏至要马鞍时,盛夏至提醒他,这小胖子鬼精鬼精的,不随便给人骑。 江寒很自信,觉得自己勤勤恳恳照顾赵宝莉许久,肯定不是别人。 不过以防万一,他还是拿了块糖,边喂边给赵宝莉说好话,让它配合自己。 小胖子见有糖吃,江寒给它上鞍时老实得很。哪知江寒才想上马,它便先一躺地上,舌头吐得老长,一副突发恶疾的样子。 江寒没见过这种世面,真以为它病了,吓得立即给盛夏至打电话。盛夏至很淡定地让他把电话放在赵宝莉耳边,恐吓说:“赵宝莉,不许吓小江。” 赵宝莉便一溜烟站起来,快乐地刨着马蹄,好像庆祝自己恶作剧成功。 江寒哭笑不得,这段一点没剪,传到网上后,小小地火了一把,许多萌宠博主转发,还有网友给赵宝莉和江寒p图。 现在地点,时间,人物齐全,网友们拜托江寒经典重现。 但遭江寒残忍拒绝:“小胖子昨天刚洗过澡,躺地上就脏了,懒得再给它洗。” 说完,对试图往海里走的赵宝莉喊:“赵宝莉,离海远一点,毛会脏。” 给马洗澡不是太麻烦,但江寒给赵宝莉洗是。 这胖丫头很会看眼色,知道惹不起盛夏至,所以盛夏至给它洗澡时,它都乖乖的。 同样的,它也知道江寒拿自己没办法,等轮到江寒给它洗澡,它总是调皮捣蛋,把水溅得到处都是,江寒还没给它洗完,自己先湿透了。 最重要的是,小胖子一点没意识到,对于人类来说是很重的,它真的很重。每次玩累了,它都偷偷把接近两百斤的身体压在江寒身上,江寒才把它推开,没一会儿它又靠过来了。 赵宝莉大约好奇江寒为什么对着个黑盒子唠唠叨叨,好奇地凑到镜头前看,一张胖胖的马脸立即占据整个屏幕。 它长得实在可爱,网友萌到了,屏幕里立即出现各种颜色的打赏。 赵宝莉是只文盲马,不懂这些图案的意思。它很快对屏幕失去兴趣,开始啃江寒头发。 网友们乐了,有人说王子你发质不行啊,小马都误会是杂草。还有人阴谋论,说江寒对小马不好,小马趁机报复。 “什么乱七八糟的。”江寒无语,给众人科普:“用嘴唇梳理同伴毛发,是马表示亲密的方式。” 说完蹭蹭赵宝莉的胖脑袋,“我们天下第一好,对不对。” 赵宝莉才要蹭他,一颗肉弹从天而降,砸在江寒肩膀上。 江寒哀嚎一声:“钱多来,我真的会被你砸死。” 钱多来大约玩累了,假装听不懂,安安稳稳窝在他肩膀上。 江寒这时就格外羡慕盛夏至麒麟臂,她可是能扛着钱多来干活的狠人。 江寒想把钱多来挪到赵宝莉脑袋上,赵宝莉却先一步开始撸猫。 只见它嘴唇开启,钱多来半个脑袋被它吃进嘴巴里,然后又湿漉漉地吐出来,接着舔下个部位。 江寒扛不住了,把胖猫放在胖马脑袋上,“走吧,我们去找盛夏至玩。” 这时是天气最热的时候,建军叔、正秋婶还有其他工人都在瓜棚外避暑。 江寒找了一圈,问:“小夏呢?” “在里面收集数据。”建军叔说:“她说里面太热,等凉快了再让我们进去。” 瓜棚一众工作人员都是江寒vlog里的熟人,众人听说江寒在直播,很热情地和镜头打招呼。 江寒不放心盛夏至,说了句“我带大家看看瓜田”,便进了大棚。 尽管开着门,大棚温度依旧很高,江寒的镜头甚至结了层水雾。他没走几步,发现盛夏至蹲在一区瓜丛间。 江寒过去一看,她拿着个仪器,对着瓜地不停测量。 他好奇:“你在干嘛?” “收集数值。”盛夏至抹去脸上的汗,“我马上结束。你快出去吧,回头你中暑了,我还得把你扛出去。” 江寒不满:“我直播呢,你能不能给留我点面子。” 盛夏至点头,“你先教我怎么关直播。省的你一会晕倒,大家给你截图做表情包。” “我才不会。”江寒不满地看向屏幕,果然留下一排‘哈哈哈哈哈,人鱼王子容易缺水’之类的话。 他正想说点什么找回颜面,盛夏至已经站起来:“好了,我这边结束了,我们走吧。” 说完,她拉起他的手,向门口走。 江寒的注意力全在两人紧握的双手上,没注意陌生的网友对他的关心。 屏幕里,众人惊呼:阿鱼你怎么了,脸突然这么红,不会真中暑了吧! 第52章 小夏博士教你挑甜西瓜 盛夏至也有小心机,她听说江寒正在直播,出来时特意从一区摘了个西瓜扛出来,想做一波宣传。 等江寒心跳平复,注意力再次回到直播上,屏幕里已经刷起:壮士好身手。 瓜棚外,建军叔正和另一位大叔复习智慧农机的操作流程。 不知是面对镜头太紧张,还是基本功不扎实,大叔支支吾吾答不出来,借口去厕所,逃走了。 网友们又刷起评论,说哈哈哈学渣是这样的,一到学习,不是渴就是上厕所。 “想来小村村旅游?”江寒读网友的留言:“来呗。不过我们这里有点偏,没什么旅游景点。是的,沙滩和空气是挺好,适合小住一段时间。 建军叔刚才在复习什么? 他在复习自动除草机的用法。瓜地里很容易长草,边拔边长。 女主播,擦边?” 江寒还不是太懂网络用语,回头看盛夏至:“要小夏擦什么的边?” 夏天的时候,盛夏至在瓜棚干活都穿背心,下面一条收口的棉绸裤,外面搭一件薄衬衫。 刚才瓜棚温度太高,盛夏至把衬衫系在腰间,只穿吊带背心。 经过网友解释,江寒明白了,说这话的人在指责盛夏至穿得少,怀疑她借着干农活秀身体,借机炒作,准备出道。 这人还说盛夏至肯定不是正经博士,是花钱买学历的水货。 江寒很生气,对这位网友说:“你什么都不知道,少胡说八道。” 这位网友更来劲了,说江寒也是准备出道的网红,还说盛夏至这种女人“我是不敢娶的,谁娶谁倒霉”。 江寒真的生气了,才想和这人吵架,盛夏至拦住他:“理这种艾斯爱慕男干什么。” 江寒一愣,小声提醒,“你,擦边了。” “骂人也不可以吗?”盛夏至皱眉,“现在管得这么严?” 就算江寒失忆了,也知道艾斯爱慕不是骂人的话。他问:“这个词组,什么意思?” “stupid&mediocrity。”盛夏至回答:“愚蠢且庸俗。” 江寒突然想起来,自己很久没强调一件事了:“我只是失忆了,不是傻子。虽然我什么也不记得,但我知道,这词组肯定不是这个意思。” “你知道错了。”盛夏至对自己很有信心:“我上这么多年学,这俩单词还能拼错吗。” 她对着屏幕,严肃地说: “怀疑我的博士有水分,你可以去知网查我论文。 我叫盛夏至。盛开的‘盛’,二十四节气的‘夏至’。 你先去查查我发过的核心期刊,再来这里显摆你比樱桃核还小的脑仁。 不过,像你这种智商,应该连知网是什么都不知道。” 世界上永远不缺少爱看热闹的人,真有人去知网搜索‘盛夏至’这名字,回来大呼:铁汁们,这位是真大佬啊,我国西甜瓜培育的头部人才。 新闻、宣传、包装和广告可能骗人,核心期刊不会。 众网友纷纷膜拜学霸,求挑西瓜的小妙招。 盛夏至只能把‘拍头,拍胸,拍肚子’理论教给众人,并表示这方法有待考证。 “如果是甜度问题,大家不用太担心。现在西瓜的种子质量上来了,种植技术也跟上了,品种整齐度统一,基本上,大家买哪个品种的瓜,大概就知道它的甜度了。” 这时有网友问她哪个品种的西瓜好吃,盛夏至回答: “要我说,最好吃的还是‘8424’,纤维细,皮薄水多,口感脆嫩嫩的,可惜容易裂,而且种得少。不过,现在有个改良品种叫‘美度’,肉质和‘8424’接近,更耐裂。 ‘黑美人’的话,南方种的比较多,瓤红得快,产量高。但现在的黑美人和以前不是一个品种了,口感和糖度倒是够,可是有种奇怪的味道。常温下不太好吃,建议冰镇过再吃。这个品种种植面积逐年降低,估计会慢慢被淘汰。 ‘绿赏’肉比较硬,很脆,喜欢这个口感的可以试一下。 ‘甜王’北方种得多,我棚里也种。这个瓜口感细腻,糖度高,瓜皮韧性强,抗震抗裂,适合远距离运输,也适合种植。之前有段时间连续下雨,这个瓜内部也不积水。有想种西瓜的朋友建议试一下。 另外,像‘4k’这种礼品类型的瓜,‘橙香1号’这种黄瓤瓜,‘蜜童’这种无籽瓜,甜度和口感都不错,只是价格有些高。” 黄瓤西瓜是转基因? 当然不是,黄瓤西瓜怎么会是转基因呢。去看看西方的油画,西瓜瓤本来就是黄的,粉的,白的都有。” 江寒正在看屏幕,提醒盛夏至:“大家怕买到夹生瓜,问你怎么才能确定瓜是熟的。” “夹生这个问题,我们正在努力改进。” 她看向瓜棚里二皇子的方向,充满希冀地说:“争取五年内,解决大家买到夹生瓜的问题。” 最后,她热情地给众人总结: “告诉大家一个小妙招,拍完西瓜后,如果是生瓜,它会问‘你谁啊,我和你熟吗,动手动脚的’。如果是熟瓜,会说‘你好呀’。” 网友不干了,刷评论:大佬你讲冷笑话能不能别一本正经的,我都叫我妈过来记笔记了。 盛夏至不太习惯和陌生人闲聊,解决完专业问题,把镜头还给江寒,自己劈开西瓜去了。 在场的人都见过她这技能,没人惊讶。网友们却是头一次见人徒手劈这么大一个瓜,在屏幕里大惊小怪。 “不开玩笑了,我认真科普。” 盛夏至把一瓣西瓜举到镜头前,指着瓜皮和瓜肉的交界处:“西瓜成熟度好,瓜皮和瓜肉的分离线很清晰。你们看,这个瓜就红红白白的,长得很可爱。” 她把瓜往前凑一点,“请你们吃。一人挖一勺,不要多拿呀。” 敷衍完网友,她开始分瓜。 现场见者有份,赵宝莉和钱多来也没落下。 江寒尝了一口,说:“其实我早想说了,徒手开的西瓜比刀切的好吃。” 盛夏至点头:“没错。西瓜属木,菜刀属金,金克木,所以在菜刀碰到西瓜的瞬间,西瓜就死掉了。 徒手的开的西瓜还封印着瓜的灵魂,原汁原味,所以口感更好。” 我信你个鬼,你这个大佬坏得很。 江寒不舍得骂她,借网友的留言发泄不满。他大声说:“知道最伤人的是什么吗,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信了!” 盛夏至假装没看见,去找赵宝莉和钱多来玩了。 第53章 直播那些事 江寒继续和网友聊天,一个叫‘瓜农小李’的人主动和他连线。 小李有张方正的脸,皮肤黝黑,一看就经常晒太阳。 他似乎很着急,江寒才接通,便急声问:“您这里有西瓜专家对吧,管管孩子吧,我种的西瓜为什么都裂开了。” 小李是个零零后,去年回家乡创业做新农民,觉得种西瓜很有前景,便办了小额农贷,试种了一批瓜。 他的瓜长势很不错,坐果能力强,果型也漂亮,小李觉得今年肯定大赚一笔。没想到,到了成熟期,西瓜三天两头裂口子,小李快崩溃了。 他是跟着村里老人学种瓜的,掌握的农业知识不多。他也是病急乱投医,每天在网上搜索解决方法,这才遇到江寒直播。 盛夏至凑到镜头前,问:“你是哪里的?” 小李报了自己的地址,他家是本省的,就在隔壁市。 盛夏至表示自己知道了,让他给自己看瓜田,又问他用水施肥情况。 小李一一回答后,盛夏至了然,告诉他解决方案: “你用肥不对。氮肥钾肥不能总是一半一半。结果时,钾肥要多一点,氮肥要少一点。 你照我说的改进一下,如果不放心,可以去你们那边的‘农科小院’找人问问。 还有,总是种同一种作物,土地容易害病,你要注意防治根结线虫。有一个药,我们国产的,张院士团队研发的,不贵,很有用,你可以试一下。” 盛夏至说了很多,恨不能把自己所有知识都教给小李。她让小李保持联系,后续有问题再找她。 小李听得认真,还做了笔记。最后,他对盛夏至连连道谢: “小夏姐,说真的,我本来都想放弃了。我以前看我爷爷种地,觉得是再简单不过的事,等我自己亲自动手,才知道多难。 做农业后,我经常觉得,未来太艰辛和困难。但是今天听您这么一说,我又觉得充满了希望。” 盛夏至鼓励道:“万事开头难,等做熟了会轻松很多。你不要担心,全国的农业专家都是你的后盾。 没事去农业农村局转转,那里常组织培训。 我们在走一条很新的路,大家一起努力。” 说完,她又对屏幕说:“我擅长葫芦科作物,小麦、玉米和家禽家畜也了解一点。大家有这方面的问题可以问我。” 盛夏至话音才落,便被屏幕上争吵吸引了。 原来网友正在讨论她那句‘你是哪里的’,说她地域歧视。 盛夏至哭笑不得,解释说: “你们误会了。 西瓜是一种地域性很强的水果。像我提过的8424,吴明珠院士在84年第24组作品,只有在南汇,这个品种才种得好,已经被推广为地理标志的水果。 像我们刚才吃的大西瓜,也是用8424的种子种的,口感和甜度都不错,但就是不如南汇的好。” 她觉得这种一言不合就给人扣帽子的行为很无知,又说: “农业是从地里种出来的。大家关注农业,做赛博农民挺好,但能不能有点常识再来讨论。 我们的时间都很宝贵,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解释‘为什么火箭不烧煤做燃料’的问题上。” 有网友又开始刷评论,有人说她做得对,还有人说她傲慢,看不起人。盛夏至懒得搭理后一种人,挑有用的问题回答。 有个网友对她的大西瓜很好奇,问哪里能买到。 盛夏至给合作的超市做了波广告,说欢迎选购。 网友是外地的,当地没有这家超市。 盛夏至提议:“我教你们种吧。少量种植的话,新手也可操作。 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肥料给足,光线给足,空间也要给足,让瓜的根系展开,就可以了。 你们可以试一下,有问题问我。” 网友们被盛夏至的大方惊呆了,直呼这个不是商业机密吗,全网公开可还行。 “我们国家一年的西瓜产量占世界70%,我国国民每年吃掉约八千万吨西瓜,还要从国外进口一部分。”盛夏至豪气地挥手,“西瓜根本不够吃,大家尽管种。” 她继续读屏幕上的评论:“我推荐的西瓜有点贵? 对,黄瓤的,无籽的,还有精品瓜,价格是贵,我们科学家正努力把价格打下来。” 她又回答了几个问题,再一次把直播间还给江寒。 江寒和网友们闲聊了一会儿,一个小时很快过去了。 江寒才想下播,又有人想连线。 江寒以为又是瓜农求助,便接通了。 对面是个相貌普通的中年人,微微发福,肤色并不深,看起来不像从事农业的。 江寒礼貌地问:“您有什么问题?” 中年男人一咧嘴,露出有些发黄的牙齿。隔着屏幕,众人似乎都能闻到一股陈年烟草的臭味。 他说:“刚才那个小丫头说自己是博士,我来考考她——” 江寒短暂的记忆里,头次遇到这种人,不知该怎么处理,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什么,什么意思啊?” 盛夏至接过手机,打断男人喋喋不休: “知道为什么我是博士吗,因为我创造问题。我在研究一种所有人都没见过的东西,有资格考我的人都在南繁基地。 我再说一遍,我的时间很宝贵,不能浪费,尤其不可能在你这种人身上浪费!” 说罢,她结束这段无意义的通话。 评论区又热闹起来。有网友说她怼得对,不能惯着这种人。还有说她语气太冲,没礼貌。 盛夏至向众人澄清:“当我语气冲时,请不要误会我没礼貌,是我的教养和社会责任感,阻止我直接骂人。” 最后,她又提醒大家来找她交流农业问题,便结束直播。 但一众网友的讨论并没结束。 建军叔也在看直播间,告诉盛夏至:“小夏,大家都说你没视频里好看。” “什么?” 盛夏至看向手机,网友正在热议,说江寒vlog里,盛夏至每次出场都自带氛围感,和直播时完全不一样。 盛夏至看向大棚玻璃的倒影,检讨自己:“是不是因为我没洗头?” “不是你的问题。”江寒走道她身边,小声说:“是我每次都给你加滤镜啦。” “你特意给我修图!”盛夏至惊讶地捂住脸颊,“我就说为什么我在视频里更好看,还以为我很上镜呢。” 建军叔不懂:“什么是滤镜?” 正秋婶解释:“就是能让人看起来更好看。” 建军叔不干了,指着江寒偏心,说他不够意思,竟然只让盛夏至一个漂亮,要他下次也给自己加上那个滤镜。 正秋婶也小声抗议,说自己也要。 第54章 还是走到带货这一步 江寒的新媒体业务做得有声有色,最明显一个业绩是,他带动了‘大海鲜’的销量。 事情发生在几天前,雷惊蛰为庆祝姐姐顺利结业,精挑细选了八只白海参带回来,四只送去刘女士家,顺便拜托刘女士把剩下四只做了。 因为这件事,盛夏至念叨好几遍,说他太小气,一只都不多给的。 雷惊蛰没猜错,盛夏至确实也不爱吃白海参。她抱怨白海参的口感和普通海参没区别,尝了一口就不想吃了。 雷惊蛰借机数落她浪费,双方很快扭打成一团,主打一个互相伤害。 江寒把这件事当素材,放进自己vlog里。 网友们馋晕了雷惊蛰这种充满野性美的大帅哥,刷屏让江寒给大家的赛博老公做个专访,最好交出他的联系方式。 江寒趁机推销‘大海鲜’,竟让‘大海鲜’小小出圈,无数人含着嘴巴流出的泪水,在各平台官方账号下评论:广告太素,差评。建议让老板亲自拍,最好裸上身。 在江寒的vlog里,他继续偏心地给盛夏至修图。他没大修,只是微微调整,让她好看得特别扎眼。 盛夏至有些不好意思:“不用特意为我浪费时间的。” “怎么会浪费时间!”江寒不满:“你本来就长这样,镜头会把人脸压扁,我只是让大家知道你原来的样貌。” 此时两人在盛夏至书房。 雷惊蛰恰巧路过,从窗户探进脑袋,看看现实中讨人烦的丫头,再看看屏幕上明显更漂亮的外甥女,同情地看着江寒:“不是说你脑子没问题了吗,怎么还影响视力?” 盛夏至示威似地冲他亮出自己的牙,雷惊蛰头皮发疼,立即溜回房间。 恐吓走了舅舅,盛夏至继续劝:“我说真的,你也很忙,没必要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 江寒一点不觉得这件事浪费时间。如果让他选,给盛夏至修图,绝对是他做过的最有意义的事。 但他怕挨骂,不敢说。 他很快想到一个合适的借口:“咱们不是假装谈恋爱吗,这就是证据啊。你想,如果我不喜欢你,为什么在你身上费这么大劲。” 江寒说完就后悔了。 他后知后觉,自己竟说了真心话。 喜欢一个人不可耻,可他知道,自己没资格。 他没钱也算了,连记忆也没有,真真正正的一无所有,哪有资格喜欢人家姑娘。 他惶恐地看着盛夏至,盛夏至却拍他肩膀:“最近太忙,我都忘了咱俩还有爱情故事。 还好你靠谱,帮我记着。” 她竟被自己被说服了。 江寒有些庆幸,也有些失望。 盛夏至突然低下头,凑近电脑屏幕,指着一个文件夹,问:“我早想问你了,这个‘大西瓜’文件夹是什么?” 江寒告诉她:“现在村里人拿西瓜不是改成拍照吗,我把拍照背景分成红色,白色,绿色,到时候组个照片墙,远远看去就像个西瓜。” “天啦,你是天才啊。”盛夏至惊呼,“你这个脑袋怎么长的,为什么会有这么有创意的想法。” 她大呼小叫地冲到隔壁,把白露姐叫过来,和她炫耀江寒以及江寒的方案。 见她神采飞扬的样子,江寒觉得很快乐。 像在三伏天的中午,吃了冰镇西瓜一样快乐。 这种感觉太奇怪了。 明明是我自己的喜怒哀乐,却被另一个人掌控。他仔细想了想,不过,这感觉不坏。 ‘大海鲜’是本镇明星产品,本就很受关注,江寒助力销量的事很快被发现,添油加醋地传了几轮,传到小村村村民耳朵里,大家更喜欢江寒了,觉得他和盛夏至一样了不起。 这天中午,盛夏至没在瓜棚等江寒投喂,而是去了小食堂,把帮忙分饭的江寒叫出来: “跟我来,有事找你。” 见她神色严肃,江寒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问:“出什么事了?二皇子出问题了!” 盛夏至摇头:“不是,是孙大爷。” 如果还在上学,孙大爷应该算工读生。 他不是只在瓜棚打工,并学习盛夏至的技术,他还用于实践。 孙大爷是有自己的瓜田的,只是规模不大,只有三亩地。 最近他的瓜到了成熟期,瓜田大丰收,可他的瓜却卖不出去。 没办法,他的瓜虽然漂亮,却不是很出众,和别人的瓜放在一起,没有特别的优势,采购商把价格压得很低。 江寒不解:“不应该啊,大棚的瓜不是卖得挺好。” 盛夏至叹气:“瓜棚里是明星产品,是稀罕货。哪个行业,明星产品总是不愁卖的。 卖不出去的都是那些普通的产品。 这些产品随处可见,替代性强,没竞争力,卖不出好价格。 而且孙大爷种植面积小,一共三万来斤西瓜,采购商也懒得和他谈。” 她给江寒看天气预报:“过几天要下雨,而且瓜的熟度也够了,再不摘会裂开,更没法卖了。” 她问江寒:“你能帮孙大爷用直播把瓜卖了吗。” 江寒开过几次直播,卖东西却是头一次。 他参考了几个带货主播的视频,略作思考,干脆把手机架在瓜田里。 孙大爷不了解这些新潮东西,小心翼翼地问,“这,能行吗?” 江寒把他拉进镜头里,“您和我一起。” 孙大爷立即怯了,紧张得语无伦次:“我我我,我哪行。我不懂,我不会说话……” “您可以的。”江寒认真看着他,“你让我一个人卖瓜,我可以的,我还能把您的瓜夸得天上有地下无。但这不真诚。 我们做食品,是要被人吃进身体里,如果给消费者留下不靠谱的印象,就完蛋了。 我实话告诉您,这不是咱们小村村唯一一次直播卖农产品,以后咱们还会直播卖别的。您想想看,您要不要打好这个基础。” 他态度恳切,孙大爷心一横:“DYD,我这把老骨头,总不能让你们小年轻看不起,做了。” 尽管下定决心,但真正面对镜头时,孙大爷还是怯,紧张到不知道手脚该往哪里摆。 江寒其实也怯,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孙大爷还得靠他呢。 他只能强装镇定,为网友们介绍孙大爷,又介绍他们此次卖瓜的原因。 他不露怯,孙大爷渐渐也镇定下来,开始介绍自己的瓜。 孙大爷的普通话带着小村村方言的口音,这场直播来得突然,他也没空收拾自己,只洗干净了手,连沾满泥巴的鞋子都没换。 一看就是刚在田里干完农活,很值得信赖。 网友们对这场带货并不排斥,主动询问价格。 江寒没和孙大爷商量过定价,他对西瓜价格也不了解,干脆把定价权交给孙大爷。 孙大爷考虑许久,一咬牙,说:“四、四毛五!” 这是他开给采购商的价格,但被拒绝了。为了证明自己的瓜值这个价,他赶紧介绍: “我、我的瓜是精细化栽培,一亩地四到五百根苗,施肥用水也——” 孙大爷话没说完,评论区炸了: ‘这就是创说中的原产地直发吗,好好好便宜!’ ‘眼睛袅袅了,才四毛五,大爷还担心自己开价高了,呜呜呜,农民伯伯太不容易了。’ ‘我们水果店西瓜一块八一斤,黑心中间商。’ ‘别说了,快上链接吧。’ 孙大爷的三万来斤西瓜,不到一分钟便卖光了。 孙大爷高兴坏了,不住冲镜头鞠躬:“谢谢大家,非常感谢大家!” 他朴实的模样让网友们想起家乡的爷爷。 网友们总是很感性,觉得该为这位老人做点什么。甚至有人提议为孙大爷捐款。 孙大爷吓一跳,不住摆手:“不用,不用,我有钱,真的——” 江寒赶紧帮孙大爷证明,这才平息了网友们的热情。 他觉得自己做得不错,看向站在一旁的盛夏至,希望她夸夸自己,或者对自己笑一下。 没想到的是,盛夏至看起来并不开心。 她皱着眉,一副有麻烦的样子。 第55章 王子创业未半中道崩殂 从江寒开播开始,盛夏至就等在瓜田旁陪他。 她并不是怀疑他的能力,她只是觉得,有熟人在场,他能安心一点。 而且,万一网友们提出有关专业问题,她也方便解答。 等关了直播,江寒来到盛夏至身边,“出什么事了?” 盛夏至才想说话,孙大爷已经乐呵呵过来了:“小江,小夏,今天多亏你们,我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们才好。” “同喜同喜。”盛夏至神情毫无破绽,催促道:“您快去找人吧,您种的这个品种皮薄容易裂,咱们正好在傍晚摘了。 我去把快递单据给您打印出来。” 说罢,她拽着江寒的手,离开了。 等走出一段距离,盛夏至说:“孙大爷的报价,没加运费。” 孙大爷的瓜种得很不错,每个二十斤左右,运费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而且,他的瓜还不耐裂,减震材料又是一笔开支。 江寒这才发现,自己竟漏了运费。他很着急,问:“怎么办,我,我回去让网友们加点钱?” “你冷静一点,不要说不着调的话。”盛夏至并不认为这个意外有多严重:“我们先去镇上问一下,农产品的运单应该有优惠。” 农产品的运单的确有优惠,但他们运的数量太少,又不能长期合作,而且瓜几乎熟透了,不能在路上耽误时间,必须尽快送到消费者手中,这样算下来,他们得到的优惠小得可怜。 两人跑完所有快递站点,得到了相同的回答。 不知道是今天天气热,还是江寒太着急,汗水在他后背浸透一小块。他围着盛夏至打转,不住看她,脸上满是愧疚,又希望她能想出解决方案。 盛夏至想,他现在,好像和我一起长大的男孩。 他像个大学毕业回到小村村创业的愣头青,搞砸了第一单生意,又急又气,还觉得对不起父老乡亲。 盛夏至久违的想起那个把自己丢下游艇的江公子。 她突然发现,直到这一刻,自己才完完全全原谅他了。 之前她不生气,不是她大度,是她不想在无聊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后来她骗他,她报复他,她知道自己做错了,但不代表他犯过的错可以一笔勾销。 原来我竟然在生气。她后知后觉地想,原来我气性这么大。 她被自己逗笑了。 江寒一直偷看她,立即发现她的笑容,几乎被气个倒仰。 他指责道:“你还有心情笑!” 盛夏至冲他勾勾手指,江寒以为她想出解决方案,把脑袋凑了过来。 盛夏至揉他头发,“不用紧张,又不是什么大问题。想想看,最坏的结果,不过我们原价发快递,对不对。” “我才没紧张。”江寒抓抓头发,满脸苦闷:“我只是,我不明白,我怎么会犯这种错。 孙大爷年纪大了,不会网购,他忘了运费能理解。我可是天天逛网店,还知道找家包邮的店。 我为什么忘了这么重要的事。” 盛夏至拉开他的手,不让他祸害自己的头发:“为什么自责。如果没有你,孙大爷的瓜甚至卖不出去。 他就算只赚一块钱,也应该感谢你。 再说了,这个世界上哪有完美的事。 一件事,就算你考虑得再周全,等真正开始做,总是有意外的。出现问题尽全力解决问题就好,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责怪自己身上。” 江寒还是不开心,“如果原价发快递,再扣除平台的分成,孙大爷根本赚不到多少钱。” “所以我们不让他知道。”盛夏至说:“用你的工资把这笔钱补上。” “我哪有工资——” 话未说完,江寒明白了,盛夏至打算自己掏钱。 他不想她这样做,可想起孙大爷开心的面容,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最后,他只是说:“——我,真没用啊。” “胡说八道什么呢。”盛夏至立即给他一巴掌:“道理我都告诉你了,这人怎么听不进人话的。 你想想看,我是那种为了安慰你说瞎话的人吗,我肯定不是啊。所以我说得都是真的。 这件事真的不算什么。 你记得吧,我说过,要把小村村的西瓜做成品牌。白露姐也打算把小村村的农产品搞个品牌,形成品牌效应,更容易卖。 到时候,我们肯定得直播带货。 现在用一千来个瓜找到问题,总比到时候手忙脚乱强,对吧。” 江寒承认,自己有些被说服了。 他心情轻松了一些,盛夏至又说:“而且,我还有大招。” 说完,她拨通雷惊蛰的电话。 ‘大海鲜’不但讲究‘大’,还讲究‘鲜’。 雷惊蛰和快递公司签了长期合同,除了众所周知的不包邮区,其他省市,三十六小时内绝对送达。 这件事的最终结果是,孙大爷的瓜搭上‘大海鲜’的顺风车,邮费依旧不便宜,却比预计中的便宜不少。 虽然不是完美结局,倒也能接受。 在盛夏至的胁迫下,江寒瞒下了运费的事。扣除平台分成后,卖瓜的钱全给了孙大爷。 孙大爷高兴坏了,特意用红包装了八百八十八,送给江寒。 这是‘江九夏’同学人生中第一笔工资,他却很不开心。 这天傍晚,他又坐在盛夏至房门口唉声叹气。 盛夏至逗他:“干嘛,有钱拿还开心。” 江寒不满:“你还开我玩笑。” 江寒最近遇到两个麻烦。 第一个是孙大爷带来的。 老爷子赚了钱,还不用受采购商的气,非常高兴,到处宣传小江以及小江神奇的直播间。 不说本村村民了,就连隔壁村子都被他说得心动,来找江寒帮自己带货。 卖水果的,卖玉米的,甚至有位阿婆家里多种了两把葱,也让江寒在直播间帮自己卖掉。 江寒无奈,只能和他们讲了平台分成和快递运费以及包装费,林林总总算下来,不比摆摊卖掉划算。 众人败兴而归,背地里免不了说几句江寒的坏话。 没几天时间,小江再不是大家都喜欢的小伙子了,变成小气自私的小坏蛋。 第二个麻烦是江寒的账号。 孙大爷的西瓜品质很好,买过的人还想买,没买的人经宣传,也想买来试试。江寒把之前种种如实相告,表示再买得涨价。 涨过价的西瓜性价比不高,和超市比起来,并没有便宜多少。 有的网友表示理解,也有人骂江寒,说他就是想趁机涨价。 两方人马闹得不可开交,成天在江寒视频下吵架,观感很差,劝退了不少路人。 ‘小村村的人鱼王子本鱼’这个账号,涨粉速度几乎停滞。 人际交往和事业双双失败,江寒被打击得不行。 他顺势躺倒在盛夏至房门口,撸胸口的钱多来,叹道:“老钱啊,我怎么办啊。” “别不开心啦。” 盛夏至弯腰,长发随着她的动作倾泻而下,像一朵柔软的云。 江寒抬手摸了摸,又见她伸出手,打算拉他起来: “走,我带你杀猪。” 第56章 被猪咬了 杀!猪! 江寒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在小村村住了一段时间,当然知道杀猪对于这个村子的意义。 现在村子养的猪少了,会杀猪的人也少,大家懒得折腾,想吃猪肉不是去超市就是集市,或者路边的副食品店。 除了春节这种重大节庆,除非村子里有威望的老人过世,或者多年不孕不育的夫妻有了孩子,才会杀一只猪。 总之,在村子里,杀猪=重要的日子。 他惊恐地看着盛夏至:“我,难道我是老天爷吗,为了让我开心,还要杀猪庆祝。” 盛夏至用脸骂出最脏的话:“江九夏,你搞清楚,你只是失忆了,不是傻子。什么话也敢乱说。” 她解释说:“过几天是农历六月十三,村里要庆祝。” 小村村有句俗语:六月十三,海螺叠山。 意思是,在农历六月十三这天,小村村附近的海域,大量的海螺会涌到礁石上。如果人们这天赶海,会捡到大自然的馈赠。 现在看来,‘海螺叠山’只是一项自然景观,但对于这个海边小村来说,在过去艰苦的岁月里,很多人靠吃这些海螺活了下来。 所以,这天是小村村特有的纪念日。 这时太阳已经藏进海里,只余晖散发着暖黄色的光,海水像镀了层金箔,漾出一层层褶皱。 海上散落着几个黑点,可能是海鸟,也可能是木船,随着水波慢慢悠悠摇曳着。 世界好像温柔起来。 盛夏至今天扎了个丸子头,江寒特意折了朵漂亮的山棘子,试图插进她头发里。 盛夏至并不说话,只温柔看着他,任由他折腾自己头发。 短短一段路很快走到终点。 刘女士在一户人家门口招手,“夏夏,小江,快进来。” 江寒大惊,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 他认出这是哪家了。 他曾帮这家老爷子喂过猪,因为手速慢,猪饿得跳圈,被老爷子数落一顿。后来他又来了几次,已经和这里的猪结下深厚的友谊。 盛夏至冲刘女士挥手,“来啦。” 江寒只能祈祷自己猜错了。 但现实终究是残酷的。 两人还没进院子,就听见猪在尖叫。走进院子一看,五个大爷正把一只猪从圈里拖出来。 猪大约猜到自己的命运,不停挣扎尖叫,两百多斤的体重像炮弹,站在最后的大爷结结实实被撞一踉跄。 刘女士家是祖传的杀猪手艺,自从她爸爸去世后,村子里的猪都是她杀的。 今天这只猪也该她主杀,不过她前天不小心撞到手腕,最近不敢用力,杀猪这项工作只能交给她的小助手,盛夏至。 众人忙着把猪按在板凳上,方便下刀,也方便接血。 盛夏至之前只帮刘女士打下手,这是她头一次主刀,格外兴奋。 江寒接过刘女士手里的围裙和套袖,帮盛夏至穿好。他觉得有必要为自己的小猪朋友争取一下,于是劝道:“猪猪辣么——” 他本想说‘猪猪辣么可爱,怎么可以吃猪猪。’ 可他连‘可爱’两个字都没说出口,盛夏至便回答:“可以做成辣的。 辣椒炒肉,红烧肉,香辣猪脚皮,拆骨肉烩肥肠,虎皮青椒肉丝,干豆角烧排骨,木须肉,蒜苗回锅肉,红烧狮子头,肉末茄子,芝麻肉丝,椒麻猪肝。哦哦,锅包肉和小酥肉不行,但你可以沾辣椒粉吃。” 江寒发誓,他看见盛夏至偷偷咽了口口水。 他没立场嘲笑盛夏至,因为他也馋。 盛夏至继续念叨:“咱们自己养的土猪,每天都放出来溜达,吃的也麸皮和米糠,肉肯定香。 其实烤肉也不错。和洋葱一起。先煎五花,把脂肪煎出油香,然后把瘦肉放进去——” 江寒听不下去了,再听眼泪就要从嘴巴里流出来了。 他帮盛夏至扎好围裙绑带,郑重叮嘱:“好好杀,让它少痛苦些。” 这时猪已就位,刘女士在喊盛夏至。盛夏至冲江寒郑重点头,转身奔赴战场。 村里其他人听说杀猪,都过来看热闹。 江寒不太敢看,又很好奇,便和球球小朋友一起躲在门后偷看。 看体型,那只猪是盛夏至两倍大。原来的五位大爷退下去仨,换上稍年轻的壮年人。 换上来的三人还是熟人,是建军叔,周叔和杨叔。 三位叔似乎都不想面对接下去血呼啦叽的画面,手按着猪,脑袋却转得老远,不敢多看一眼,还被大爷们指责不认真。 盛夏至和刘女士最后核对一遍细节,拎着杀猪刀上场了。 在她动手前,刘女士把板凳前方的不锈钢盆往左边移了一点。 “按稳啊。”她叮嘱猪后面的人。 江寒正好奇这个盆的作用,下一刻,盛夏至摸摸猪脖子,找到位置,利落地扎进去一刀。 这刀捅的很深,整个刀刃都进去了,等她拔出刀,血立即涌了出来,落进盆里,溅起的血落到院子,周围很快红了一片。 原来那个盆是接血用的。盛夏至冲刘女士竖大拇指,“好厉害啊刘女士,位置一点不差。” 刘女士不好意思地摆摆手,准备其他工具去了。 猪叫声越发虚弱,江寒渐渐适应这场面,也敢亲临现场了。 盛夏至正等血放干,方便之后开膛破肚。 江寒好奇地问:“我以为这个血会像喷泉那样,喷出好几米远。原来电视上演的砍头喷血是骗人的。” “那个是动脉血。”盛夏至回答:“我扎的是静脉,这样血才能排干净。扎动脉是喷的,但是压力马上下去了,血排不干净。” 江寒点头,想问盛夏至累不累,怕不怕,却听见旁边有懂行的大爷说: “小夏真厉害,手稳,刀法也准。杀生最怕的就是一刀杀不死,还得再补一刀,对人和动物都残忍了。” 江寒像自己被表扬一样,有点小得意。 盛夏至也听见,拎起不存在的裙角,向阿爷行礼,表示感谢。 众人正闲聊,突然建军叔高呼一声:“小心!” 江寒来不及看发生了什么,本能把盛夏至护在身后。 等他回头,一张狰狞的猪脸出现在眼前。 猪血越流越多,猪也越来越虚弱。杨正秋他爸被这血腥的场面看得心里发毛,想掏支烟压惊。 他在按猪队伍中间,一松手,猪身上压力骤减。 猪似乎知道是盛夏至了结了自己的生命,拼着最后一口气跳下板凳,往盛夏至的方向冲了去。 江寒护着怀里的盛夏至,只转过脑袋,整个身体背对着猪。 他来不及躲避,下一刻,屁股传来剧痛。 接着是球球的尖叫,“小江哥哥的屁股被猪咬啦!” 第57章 还好疼的人不是你 晚上的镇医院依旧人满为患,腹泻门诊单独迁出来,几位医生轮番坐诊,也解决不了人们露天吃海鲜这种浪漫行为。 不过,这一切和盛夏至没关系。 她从自己的五菱未成年上下来,走到副驾驶门口,把副驾驶的椅子收起来,问趴在后排座椅上的江寒,“我给你借把轮椅?” 江寒大庭广众下被猪咬了屁股,觉得没脸见人。 几位大爷大叔知道被猪咬了的危害,立即想脱他裤子,让他用肥皂水冲一下。 江寒这会儿属于要脸不要命,死守自己的裤子,坚决不在大庭广众露屁股。 这时盛夏至终于回神了,立即带他去医院。 要不说现在科技发达了呢,短短几分钟,江寒被猪咬了的消息和视频已经在村民群里传开了,多机位多角度记录下这一悲惨的经过。 等盛夏至开车经过村口时,路边已经站满看热闹的村民。隔着玻璃,江寒听见他们喊: “小江,坚持住啊。” “小江,没关系,不耽误你找媳妇。” “小江,我们会为你保密的。” 江寒一听,把脑袋藏进手臂里:“完蛋了,不知道又要被传成什么样子。” 盛夏至安慰他,“这是好事啊。哪怕他们造谣你被猪吃了呢,总比被猪咬了强。” 说到这里,盛夏至才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小江,被猪咬了。 她想笑,又觉得自己这时候笑太缺德,只能强忍着,表情扭曲又诡异。 江寒从后视镜看见了,愤恨地质问:“盛夏至,你还是人吗。” 盛夏至终于忍不住了,快乐地笑出猪叫: “满崽阉了好几百头猪,都没有渡过你这种劫。” “小浑蛋,我是为了谁啊。”江寒嘟囔,“不许提‘猪’这个字,我听见这个字,屁股更痛了。” 想了想,他又说:“其实也挺好的。” 盛夏至惊讶地从后视镜看他,听他说:“你是女孩子,留疤就不好了。” 莫名的,盛夏至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她还来不及体验其中情绪,医院已经到了。 盛夏至问:“我给你借把轮椅?” 五菱未成年实在小,江寒将近一米九的个头,翘起小腿,抻着脖子,才把自己缩进后座。 他费劲地把自己挪出来:“不要,我要是趴轮椅上进医院,造的谣更没边了。” 他挽着盛夏至的胳膊,“走吧,咱们慢慢挪进去。” 在急诊值班的还是来熟人,就是给江寒看过脑子,又给盛夏至看过食物中毒的老医生。 医生一看见他俩,眉头不自觉皱在一起。还没问诊,她先握着盛夏至的手: “小夏啊,多亏你把你男朋友带回家。要是留在医院里,我们可经不起折腾。” 盛夏至不满:“这是猪折腾的,江九夏才没折腾。” 等她想起澄清江寒不是自己的男朋友时,医生已经去找狂犬病疫苗了。 江寒惊讶,“被猪咬竟然归狂犬病管。” 盛夏至同情地看着他。 从小到大,她没被猪咬过,但被狗咬过,知道狂犬病疫苗要打在伤口周围,特别疼。 她温柔地摸着江寒的脑袋:“疼就喊出来,没人笑话你的。” 此刻江寒对她的话不以为意,甚至在心里发誓,就算流血也不会喊一声。 开玩笑,被猪咬了屁股已经很丢面子了,要是还在盛夏至面前喊痛,他的脸真没法要了。 很快,医生回来了,要江寒扯下裤子。 江寒才想动手,想起盛夏至还在,便羞涩地看着她。 他在暗示盛夏至离开,盛夏至却不明白他的含蓄,只以为他不方便动手,于是上前一步,把他裤子扯了下来。 江寒只觉得屁屁一凉,还来不及惊呼,便听盛夏至骂道:“那只猪也过分了!” 江寒的伤口在屁股偏下的位置。猪下了狠力气,给他咬出血不算,海绵宝宝内裤上还咬出两个洞。 江寒费力转身,只看见医生和盛夏至两个脑袋凑在一起,研究自己的屁股。 清白没了。江寒悲叹,死了算了。 他只能有话直说:“小夏,你,你能不能暂时回避。” 盛夏至却不肯,坦白道:“我不想留你一个人在这里打针。” 江寒心中一暖,和她说了实话,“可是,我会害羞。” 盛夏至看看他的屁股,又看看他,这才了然。她背过身去,“我不看了。” 想了想,她又转过身来,安慰江寒,“你屁股超级翘的,很漂亮。” 江寒羞得满脸通红,慢慢把脸埋进手臂下。 所以,他没看见,盛夏至的耳朵也红了。 医生平白无故被塞了狗粮,淡定嚼完,一推眼镜,问江寒:“需要换男护士吗?” 江寒惊喜:“可以吗?” 尽管医生年纪能做他奶奶了,他还是有些害羞的。 “当然可以。”医生又推一下眼镜,“不过我们医院没男护士。” 江寒不满:“您逗我玩呢。” “你的权利总要告诉你。顺便也分散一下你的注意力。” 话音才落,医生打下第一针。 江寒毫无防备,被她偷袭,本能惊呼一声。他很快想起来,不能在盛夏至面前丢了面子,便咬紧牙,不肯发出任何声响。 医生向他介绍:“你身体状况不错,咱们用四针法。今天打两针,七天后打第三针,在十四到二十八天内,打完第四针。你忍着点啊。” 江寒已经疼迷糊了,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 为了在盛夏至面前保留最后一点面子,他死死握住自己的手,指关节都攥到发白。 可他没发现,他抓的其实是盛夏至的手。 盛夏至觉得自己的手要被捏碎了。 但是她答应过江寒不回头。 盛夏至还想忍着,却觉得手上一热。 最近江寒看电视剧时,她跟着看着几集,深受影响,以为江寒学偶像剧男主角,为了逞强,把舌头或者嘴唇咬出血了。 她急忙转身,发现自己多虑了。 江寒疼、哭、了! 不知是生理性落泪,还是他主观落泪,总是,两行泪没完没了地从他眼角落下,砸进盛夏至手里。 盛夏至虚惊一场,恨不得给他两巴掌。可想到他在受苦,盛夏至又舍不得了。 她撩起衣角,把江寒的眼泪擦干。 见她发现了,江寒干脆不装了,又哭又喊,抱着盛夏至不撒手。 等第二针也打完,江寒已经疼懵了,灵魂出窍似的,傻乎乎地没任何反应。 还是盛夏至帮他提上裤子的。 等盛夏至想把他扶起来,江寒突然抱住盛夏至: “盛夏至,真的好疼啊。 还好我帮你挡了一下,还好疼的人不是你。” 第58章 两个人的爱情有点挤 两针狂犬病疫苗大概影响了江寒的神经,回程路上,他在后座保持来时姿势,仰着脑袋,安静地落泪。 盛夏至看后视镜时发现了,把纸巾递过去。 江寒抽出两张纸巾按在眼睛上:“你想嘲笑就笑,我也我觉得我很好笑。” “怕疼有什么好笑的,每个人对疼痛的耐受程度又不一样。” 盛夏至从车里翻出一包软糖,可能是哪次两人吃剩下的。她把糖递给江寒:“吃点甜的,心情会好一点。” 江寒接过糖果,盛夏至又说:“告诉你个好玩的事,分散一下注意力。” 她放慢车速,指着窗外:“我高三时,周末逃课和同学来这家店吃冰,差点被舅舅撞见。我第一次和男孩子约会,也是在这家奶茶店。” 她又说了几件以前的事,都是平凡又琐碎的小事,随时能淹没在时间里。江寒认真听着,突然说: “我们约会的内容还挺丰富。 也对,和你这么好看的女孩约会,是要花点心思。” 盛夏至不知道他从哪得来的结论,不解地问:“什么?” “你不是和我早恋吗,第一次和你约会的男孩子肯定是我。”江寒有些得意,“ 我说过的,虽然我失忆了,但我不是傻子,这点事我还是想得明白。” 他又塞了一颗软糖进嘴巴里,“说真的,你刚带我回来时,我对咱们村子很没归属感。村子对我来说太陌生,我觉得自己不属于这里,我好像个外乡人。 可时间久了,我就知道了,我本来就是属于这里的。 真是应了那句话,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稻草窝。 就像你刚才讲的那些事,虽然我现在一点也记不起来,但我心里暖乎乎,我知道,这就是我们的故事。” 他轻轻叹了口气,“我什么时候能恢复记忆啊。我真的太怀念我们相爱的细节了。” ……你,还是没明白啊。盛夏至心想。 这是她和方立冬的故事,不管江寒有没有恢复记忆,都和他没一毛钱关系。 盛夏至偷偷瞪他一眼,干嘛给自己加戏,搞得我好内疚。 她强调:“没有相爱,那时候我才几岁,哪懂什么是爱。” 江寒不高兴了,觉得她在否认两人的关系。他强调:“只有小孩子才知道什么是爱。 人长大了,想要的东西多了,虽然还是会爱,但排在爱前面的东西太多,每样都都能牺牲掉爱情。 只有小孩子,什么都不需要,无忧无虑的,爱得最纯粹。” 盛夏至总结,“所以你的意思是,爱情是吃饱了没事干的消遣呗。” 江寒其实在上一句话里埋了个小心思。他说怀念和盛夏至的爱情,他想和盛夏至复合。 盛夏至听不出来也算了,还曲解他们清纯的感情。江寒不满:“盛夏至,你都学会强词夺理了。” “才不是强词夺理”盛夏至有些嘚瑟地说:“我可是在爱情里诞生的小孩子啊,对于‘爱’这件事,我最有发言权。” 江寒想起盛清明和雷一姝的故事,好像是没人比盛夏至更懂爱情。他试探道:“你觉得,什么是爱情?” 盛夏至很笃定地回答: “爱情就是十个亿。 所有人都相信它的存在,大部分人都渴望得到它,但人们也清楚,很大几率,自己不会拥有它。 如果有人侥幸拥有,又会患得患失,惶惶不可终日。 不过,如果能好好使用,也会天下无敌。” 江寒认真想了想,“我觉得你说得不对。你这种说法,更像一见钟情。世界上还有那么多日久生情呢。 照你这说法,那些相伴走过一生的普通夫妻,就不是爱情啦。” 盛夏至也认真想了想他的话:“你说的情况,更多是亲情吧,或者是沉没成本。你在一个人身上付出得越多,越不想放手。 爱情的话,我是说恋人之间的爱情,应该更纯粹一点。” 江寒一直以为,他和盛夏至在智商上可能存在一点差距,但他的情商绝对高于她。在感情方面,他绝对比盛夏至更加善解人意以及通情达理。 但是现在,他觉得自己想错了。 他不理解盛夏至的话,为什么她好像相信爱情,又好像完全不信。 他不明白,自己只是暗戳戳想求复合,怎么求出个断情绝爱来了。 难道是自己的劈腿伤她太深? 不对,她之后还交过男朋友的。那男的叫什么来着?对了,方立冬。 肯定是方立冬的错! 江寒有些苦恼地问:“爱情,这么严格吗?” 盛夏至虽然有过前男友,但确实没正经爱过谁。她迟疑地点了点头,“可能美好的东西,就是会苛刻一点吧。” 她举了个自己熟悉的例子,“像最漂亮的花,对土壤,水分和温度总是要求严苛。” 两人这时已经到了盛家门口。 他们在车子里认真扯闲天,没注意白露姐在门口站了许久。 车窗没关,白露姐清楚听见两人的对话。 她笑着摇摇头,上前一步,敲了敲车窗: “听说过皇帝的金锄头的故事吗:两个庄稼汉,农闲的时候,讨论皇帝用什么锄头除地里的草。” “没经历过的事最浪漫是吧。”她嫌弃地看着两人,“两个单身狗,还没爱过人呢,也好意思讨论什么是爱情。” 盛夏至觉得自己被妈妈看轻了,强调说:“我谈过恋爱的,我还知道你们的故事,我当然知道什么是爱情。” 江寒举手:“我也谈过恋爱。” 白露姐更嫌弃了,“小狗过家家不算爱情。 盛小夏,你的科研精神呢。你记得吧,样本太少,根本无法研究。” 盛夏至被妈妈问住了。她不满地问:“你说,什么是爱情!” 白露姐逗她:“我不告诉你,小呆子。快进来,记得把外面灯关了,节约用电。” 盛夏至不满地看着白露姐的背影,嘟囔:“我才不是小呆子,我是家里最高学历。” 江寒轻轻戳她后背:“你能把我扛下车吗,我全身都麻了。” 把江寒送回小木屋,盛夏至突然想起重要的事:“你不能吃辣猪猪了。” 江寒早完了自己发过的嗲,不解地问:“什么?” 盛夏至说:“狂犬病疫苗忌辛辣,油腻,烟酒和熬夜,你不能吃辣猪猪了。 不过可以吃不辣的。 豆角炖排骨怎么样,明天让刘女士给我们做。” 江寒心想,这就是纯粹的爱。 你记得我们相处的过往,你还记得提醒我不要吃辣。 甚至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 这还不是爱吗。 这当然是了。 只是盛夏至没发现。 江寒可不允许盛夏至忽视她对自己的爱,才想提醒她,盛夏至的手机响了。 才按下通话键,郑小满的尖叫声便传了出来:“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大家都在传,失恋跳海的小伙子想对前女友行不轨之事,给前女友扔进猪圈,被猪咬掉丁丁!” 江寒:!!! 第59章 隔壁村子的问题 盛夏至从大棚回来,白露姐正好骑着三蹦子到了家门口。 江寒的伤需要静养,最近不能拿快递。盛夏至以为白露姐接替了他工作,提醒她:“快递要送去小食堂。” “这不是快递。”白露姐指挥盛夏至把大门敞开,方便三蹦子进去:“这是大家送给江寒的慰问品。” 盛夏至看向后车筐:小黄瓜和杏子,鸡蛋和牛奶,旺旺大礼包和黄桃罐头,还有别的小零食。 什么叫因果循环啊江九夏同学,你送走我的慰问品,注定要赔我一车筐。 盛夏至高兴地宣布:“小江要忌口,我替他吃。” 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子,白露姐轻轻叹了口气。 盛夏至真的不会说谎,就像当初她和方立冬搞早恋,自以为隐瞒得很好,其实第二天全家人都发现了。 这次结婚请柬也是,她没告诉妈妈,却告诉了舅舅。 雷惊蛰第一时间和他姐分享了这个秘密,并抱怨他姐当初不该纵容盛夏至早恋。 白露姐再一次强调自己的立场:小孩子的事情小孩自己解决,而且盛夏至那段感情只是两只小狗一起玩耍,早是早,和爱情没一毛钱关系。 姐弟俩谁也不能说服谁,最后白露姐让弟弟弟弟少操心,一场恋爱都没谈过的人,也好对别人的爱情指手画脚。 母胎lo雷惊蛰遭受致命一击。他没胆子报复姐姐,只能去欺负外甥女,惨遭牙口很好的外甥女咬了脑袋。 当然,白露姐并不是对女儿的感情不上心。她和刘女士偷偷讨论过,两人一致认为,盛夏至和小江有戏。 只是盛夏至这小呆子还没意识到。 白露姐小声问:“小江没事,我看他最近都不出门了。” 盛夏至叹气,“外面风言风语的,他怎么好意思出门嘛。” 虽然有视频为证,但架不住大家造谣的热情。 短短一天时间,江寒的伤势已经从‘被猪咬了屁屁’变成‘被猪咬了丁丁’,还说他以后只能去庙里,青灯古佛一辈子。 “传瞎话的人太恶毒了。”盛夏至开了罐旺仔牛仔,“让江九夏同学怎么自证清白。” 话是这样说,想到最近听过的离谱传闻,盛夏至忍不住笑出声来。 她快乐得太投入,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也没看见白露姐不住冲她使眼色。等手里的旺仔被夺走,她才发现江寒来了,不知在身后听了多久。 江寒没有说话,只是恶狠狠地把旺仔喝完,冷哼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盛夏至和妈妈打了声招呼,去追江寒了。 白露姐突然想起盛清明。 她笑着摇摇头,回房间了。 小木屋里,盛夏至戳趴在床上的江寒:“别生气了,明天我带你出去玩呀。” 江寒侧着脑袋不理她,“你没良心,竟然嘲笑我。” “没嘲笑你。”盛夏至在床边坐下,“我只是,听见‘猪’这个字就开心。” 盛夏至笑起来有种纯粹的快乐,好像所有烦恼都和她毫无关系。看着她的笑容,江寒的心好像泡在温泉里,渐渐柔软起来。 他问:“……明天,去哪里玩?” 盛夏至还在傻乐,想了一会才说:“去隔壁村子。 我收到邮件,镇长和隔壁村村长让我去村子看看,种什么庄稼比较好。” 江寒又开始矫情:“原来你是为了工作,我只是顺便。” 盛夏至抬起手,原想拍他没受伤的半边屁股,又觉得这样有占人便宜的嫌疑,于是改拍他的小腿:“差不多得了。” “不许随便摸我!”江寒维持原来姿势,一动不动:“讨厌没有边界感的小朋友。” 盛夏至立即长出反骨,在他修长匀称的小腿上又摸一下。 两人聊了几句,盛夏至要回房间整理资料。江寒站起来,跟在她身后,“我帮你。” 盛夏至拒绝,“你还是躺着。屁股的伤口刚结痂,小心一点。” 江寒又回床上趴着了。 他看看盛夏至的背景,又看看小桌上的旺仔牛奶,不满地说:“嬉皮笑脸的,和盛夏至一样。” 旺仔瞪着大眼睛看他,江寒也看旺仔。过了一会,他轻轻笑了:“笑起来还挺可爱,……和盛夏至一样。” 第二天,盛夏至和江寒到达隔壁村口时,村长和镇长也到了。 本镇镇长是位姓贺的中年男人,是白露姐的高中同学。盛夏至和他挺熟。 这个村子的村长盛夏至也认识,是个姓张的年轻人,大学生村官,刚来那会,拉着盛夏至讨论了一个星期,问她村里该种什么。 盛夏至不解地问贺镇长:“老叔,去年村子里不是有人投资种桃子吗,您还特意带我来看过。” 贺镇长强调:“我不老,我生日比雷一姝还小半年。” 盛夏至毫无诚意的惊讶:“没想到您满脸皱纹,还挺年轻。” 贺镇长不和小孩子计较,他对小张村长说:“小张,说说具体情况。” 小张村长很愧疚,“怪我能力不行,没处理好村民和投资商的关系。” 就像小村村的西瓜很有名,张村长所在的村子种出来桃子也很出名,皮薄肉嫩,果汁丰盈,人称‘仙品蟠桃’。 有投资商慕名而来,承包村里的果园,打算大规模量产。 谁想到,流转土地时,村民满口答应,等桃树种下去,村民不干了,说桃园占用村里的水,还说桃园影响了村里果农的收入。 小张村长协调了很多次,没有任何结果。投资商不堪其扰,打算今年撤资。 小张村长叹气:“桃园办不成了,地肯定要还给村民。麻烦小夏博士你给看看,什么作物适合咱们村子。” 盛夏至和江寒交换个眼色,又看贺镇长。 贺镇长没好气说:“问你拿主意呢,看我干什么。” 盛夏至非常坦白:“听说你们混官场的人心思很多。我想试探看看,您真的想让我解决种什么的问题,还是让我解决别的事。” 贺镇长大惊:“多稀奇啊,小夏大博士竟然懂人情世故了。” 盛夏至不满,“老叔你这人真不大气,我都明明白白问你了,你还扯开话题。” 江寒看了会热闹,觉得两个人好像都看彼此不顺眼。 贺镇长毕竟是镇长,很忙,没时间和盛夏至置气。他主动介绍:“今天找你过来,除了看看庄稼,也和小张交流一下经验。” 听见自己的名字,小张村长愣头愣脑地问:“啊,交流什么?” 贺镇长仗着自己戴了墨镜,别人看不见,偷偷翻个白眼:“让盛夏至告诉你,怎么处理村民和桃园的关系。” 小张村长这才想起来,盛夏至还管理西瓜大棚。他激动地看着盛夏至:“小夏博士,你是怎么做到的。听说你们村里人特别支持你,从不捣乱。” “我什么都没做啊。”盛夏至茫然地看着他,“是不是我们村里人年纪大了,闹不动了?” 第60章 和群众打成一片 盛夏至话音才落,江寒立即捂嘴把人拉到一旁。为了挽回小村村的形象,江寒开始给小张村长科普瓜棚的运营模式。 盛夏至疑惑地问贺镇长:“大棚不是村子和镇上和学校协商办的吗,你也参加了,让我交流什么?” 贺镇长明白了,这家伙就是故意捣乱。他翻个白眼,评价道:“在家啃家长,出门啃老师,雷一姝真是惯孩子。” 他声音太小,盛夏至没听清,警惕地问:“你说什么,你是不是说我妈妈的名字了!” “叫你过来,想让你们两个书呆子交流和人民群众打成一片的经验。” 贺镇长假装没听见盛夏至的话,“听说,你那个瓜棚,最近肯让村民帮忙了。” “之前我太狭隘了。”盛夏至从不避讳自己的错误,“小江指出我的错误,我改正了。” 她向贺镇长炫耀:“小江超厉害的。” ‘殉情的失忆小伙’的故事已经传遍小镇,江寒又住盛夏至家里,贺镇长知道他。 贺镇长官场多年,有几分看人的眼光,觉得江寒不像学农的。他问:“他是你同学?” 撒谎带给盛夏至的心理压力太大,她敷衍地发出几个音节,求助似的看向江寒,想把这个话题糊弄过去 江寒虽和小张村长聊天,却立即察觉盛夏至的目光,很自然地把话题抛给盛夏至,让她和小张村长谈。 盛夏至马上详细地介绍自己租赁大棚的过程,并坦白,在处理和村民关系的问题上,她没费心思,全靠大家包容。 小张村长苦着张脸:“你是农学博士啊,能教大家把地种得更好,他们巴结你还来不及,疯子才和你对着干。 你还是小村村本村人,是他们的自己人,村民看着你长大的,肯定不会找你麻烦。 我不一样,我是外地来的,是外人,他们不肯信任我。” 说到最后,他有些抱怨:“我明明为他们好,想带着大家一起发家致富,为什么搞得我会害他们一样。” 贺镇长本来正八卦盛夏至和江寒的关系,听见小张村长的话,立即没心情了。他严肃起来:“我看过你的履历,你是大城市里长大的孩子。 你愿意放弃城市生活,千里迢迢来到我们这个小村子做村官,我很感谢你的无私奉献。 我们国家就是因为有像你一样的年轻人,才发展得这么好。 但是,你考虑清楚没有,你为什么来这里。 是镀金,为履历好看,还是真想做一点事情?” 不说小张村长,盛夏至先不满地看向贺镇长。 小张村长虽然没处理好村民和投资商的关系,但对村子绝对是真心实意,不然也不会寒冬腊月骑着电动车,追去瓜棚问盛夏至农业问题。 他比盛夏至小四岁,却满脸皱纹,看上去却沧桑得像四十岁。 贺镇长无视盛夏至的目光,继续说:“小夏博士做得最错的一件事是,不贴近人民群众。你呢,你有没有想过自己错在哪里。 你怪村民不信任你,他们凭什么信任你? 因为你多读了几年书,还是因为你是大城市来的? 你要明白,你现在站在哪里。 你站在村子里。 你不是站在一个落后的城市上,你是站在农村里。 你现在要解决的,是一个很新的问题。你不是要把书本上那一套原封不动搬来用。 书本上是理论,是过去经验的总结。你要处理的,是一个崭新的问题。 那些经验你可以参考,但具体答案,需要靠你自己实践才能找到。” 贺镇长语重心长说:“你是你们那批年轻人里最优秀的。其他人不是辞职了,就是混日子,只有你没有。 你还像来报到那天一样,遵守着和自己,和村子,和这片土地的约定。 其实你做得很好,两年不到,能用方言和村民交流。村里人有事也愿意和你商量,对。 你做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 坦白说,这次撤资的事,我以为你会辞职离开,没想到,你又坚持下来。 你这倔脾气,能成事。” 小张村长被贺镇长的话感动到热泪盈眶。他觉得自己遇到知己,保证不会辜负他的期望。 盛夏至小声说:“贺老叔看着老奸巨猾的,没想到心态还挺积极向上。” 江寒突然说:“三明治沟通法。” 盛夏至茫然地看着他,“什么?” 江寒解释:“就是把批评夹在表扬的话里。 如果你想批评一个人,先表扬他,然后批评,最后再表扬一次。 这样对方会愉快地接受你的意见。” “骂个人搞得这么复杂?老肩就是巨猾。” 说完贺镇长坏话,盛夏至惊奇地看着江寒,“你为什么会知道,你以前也是干镇长的?” 这个词是突然出现在江寒脑海里的。他细体验了一下:“应该不是。可能就是想和别人好好沟通。” 他暗示盛夏至:“一般来说,家里有个嘴笨的,就得配个擅长沟通的。” 可惜,盛夏至完全不理解他的少男心事。 四人边走边聊,已经到了桃园。 这片桃园很大,和周围田地没有明显的分界线,只在四周挖了圈排水用的沟渠。 桃子这时已经结果了,盛夏至一进来,就查看坐果情况。 桃园的桃子长势很好,碧绿的叶子上坐着粉白色桃子。果子也大,有成年男人拳头大小。 小张村长摘下来几个,递给其余贺镇长和江寒。 江寒接过来,问:“没关系吗?” 小张村长愧疚地看向贺镇长:“投资商确定撤资,这片果园也不要了。吃,总比烂地里好。” 他又问不远处的盛夏至:“小夏博士,这里还能种什么?” 盛夏至正在检查桃树。不知为什么,她皱起眉头:“我还是建议种桃子。树已经种下了,长势也不错,不过——” 这时远处来了群年轻人。 众人一进桃园就熟练地分开,毫不客气地摘下桃子,扔进带来的编织袋里。 “住手!” 盛夏至看见了,边呵斥边赶过去。 小张村长赶紧追在她后面,解释说:“是我同意他们来摘的。投资商走了,今年村民们拿不到流转土地的钱,我同意他们卖桃子补贴收入——” 他话音未落,盛夏至已经赶到最近一人身边。 这是个高壮的年轻男人,最多二十岁,脸上满是青春痘。盛夏至到时,他刚好摘了个烂桃子。 这桃子外面长得鲜艳漂亮,冲里的一侧却烂成灰色。 他冲盛夏至脚边吐了口痰,故意把烂桃子扔在她鞋子上:“真倒霉,沾上个婊子” 盛夏至一点不惯着他,抬起脏了的那只脚踹在他腿上:“我让你住手,你聋了!” 第61章 和群众打成一片2 年轻男人没防备,被盛夏至踹个趔趄,差点跌倒。 他堪堪站稳,立即抬起拳头,凶神恶煞对着盛夏至冲过来,“臭婊子,你活得不耐烦了。” 盛夏至才不怕他。她外公是医生,白露姐和雷惊蛰虽然只学个皮毛,人体构造还是知道的。 他们教过盛夏至人体哪些部位很脆弱,被人欺负时往这些位置招呼。 盛夏至迅速找好进攻角度,年轻男人却没靠近她。 江寒来了。 江寒看见有人要对盛夏至动手,立即冲了过去。 他大约没打过架,只凭着一股蛮力把人撞了出去。因为惯性,他自己也后退两步,直到撞到身后的桃树才停了下来。 不等站稳,他焦急地问盛夏至,“你没受伤。” “我没事。”盛夏至过来扶江寒:“你没受伤。” “我也没有。” 江寒的背有些疼,大约擦伤了。但他没放在心上。比起他的背,他更担心盛夏至。 检查过盛夏至的脸,他又检查盛夏至的手:“真没受伤,有没有哪里疼?” 两人一派和谐,年轻男人却不干了。他叫上一起来的同伴,气势汹汹围了过来。 年轻男人指着盛夏至和江寒,对同伴说:“给我打,打死了算我的。” 尴尬的是,他的威望并没自己想象的那么高。同伴劝道:“骂几句得了,打人要进派出所,进派出所会留案底。有案底以后没法考公务员,我妈妈得骂死我。” 另外几人也劝,叫年轻男人别这么大火气。 “一帮娘们!” 年轻男人骂了句脏话,才想亲自动手,小张村长和贺镇长赶到了。 小张村长呵斥:“卫家兴,你干什么!” 看见他,年轻男人神情更加蛮横:“我被人欺负了,当然要还回去。你是咱们村村长,不会胳膊肘向外拐,帮着外人欺负自己人。” 小张村长看见了全过程,非常生气:“明明是你先往小夏博士身上扔东西。小夏博士是我请来的农业专家,你快给她道歉。” “外来的就是外来的,永远不会和我们一条心。”卫家兴一撇嘴,不屑地看着盛夏至:“还博士呢,看她这马蚤样,谁知道她的博士是和谁睡来的。” 他这话太没教养,贺镇长沉下脸,呵斥到:“闭嘴!” 贺镇长为官多年,严肃起来很有些气场。卫家兴有些害怕,讪讪地闭上了嘴。 贺镇长又说:“给盛夏至道歉。” “……对不起。” 卫家兴满脸不情愿,用众人都能听见的声音,嘟囔着:“这婊子姘头还挺多。小白脸吃得下,这么大岁数的也吃得下,怪不得年纪轻轻就是专家。” 贺镇长真的生气的。 但他也知道,自己拿他毫无办法。 看卫家兴的穿着言行,贺镇长知道,他就知道自己最头疼的那种人。 这种人家里底子不好,吃了上顿没下顿,自己也不想改变,混过一天算一天,很有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穷横,谁都拿他没办法。 盛夏至却很大度。她朗声说: “没关系,我接受你的道歉。 你也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不是每个人都上过学的。 看你这年纪,九年义务教育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知识早还给老师了。没有常识,不知廉耻很正常,我不会和你生气的。 你也不要生自己的气。 以你的能力和见识,这的确是你能想到最有教养的话了,真为你爸爸妈妈教出你这种的孩子高兴。” 盛夏至很生气。 不管是学校,还是回村以后,她不是没被人质疑过。 但大家都是成年人,很默契地遵守成年人世界的潜规则,坏话要背着人说,表面上永远客气,维持着成年人的体面。 这是几乎是她第一次直接面对这样粗鲁的话。她有些生气。更令她生气的是,这人差点伤了江寒。 她火力全开,只挑最伤人的话说。 贺镇长觉得很解气。 虽然盛夏至脾气噎人,可她这次噎的是别人时,他看得非常过瘾的。 他轻咳一声,想结束这场闹剧,卫家兴却不干了。 卫家兴从小给家里娇惯坏了,学历不高,又不愿吃工作的苦,二十好几的人了,整天在家里混着,全靠爸妈养着。 偏他还自觉良好,认为自己是个天才,和那些商贾巨富比起来,也只是差一个机会而已。 如今被盛夏至当众打脸,在同伴幸灾乐祸的目光里,他羞愤地想杀人:“臭婊子,你胡说什么,明明是你先不让我摘桃子的。 我摘自己村子里的桃子,关你屁事!” 提起桃子,盛夏至想到正经事。 她暂时放下心中的怒火,对小张村长说:“桃园的桃子,可能得了灰霉病。” 灰霉病是露地作物常见的一种真菌性疾病,由灰葡萄孢霉引起的,花,果,叶,茎均可发病,比较难防治。 本村常年种桃子,村民多少懂一些种桃的常识。 卫家兴高声否认,“不可能,春天时桃园得过一次灰霉病,当时已经治好了。 刚才只是一颗烂桃子,你少造谣!” “卫家兴,闭嘴!”小张村长对盛夏至说:“春天桃园确实害过灰霉病。那时投资商想撤资,不愿投钱,还是村里贴了钱,把桃子治好的。” “那就是没清干净。”盛夏至又找到一颗害病的桃树:“灰霉病病苗的叶片呈灰白色,组织软化至腐烂,高湿时表面生有灰霉。我不会认错的。” 小张村长着急了:“我们该做什么?” 盛夏至又看了几棵桃树:“现在是发病前期,还有救。把病叶病果摘了,用塑料袋装着,带出桃园,再找个没人的地方烧了。 对了,刚才接触过病果的人,不要碰桃树,也不要再碰桃子了。 你们春天治病用的什么药?” 小张村长记不住农药名字,好在他拍了照片。盛夏至看过后,说:“这些药可以继续用。” 小张村长忙在村民群里告诉大家这个坏消息。 消息发到一半,他惊呼一声:“我想起来了,春天那会,大家图方便,摘下来的病花病叶直接扔进旁边的沟渠了。” “应该是这原因了。”盛夏至说:“灰霉病病菌抗逆性强,灰葡萄孢霉寄主又很广——” 见小张村长满脸茫然,她换了种说法,“就是这种病菌生存能力很强,很难除。 等我回去整理一份防治文件给你,你照上面说的做。” 卫家兴在桃园看了一圈,不满地冲小张村长和盛夏至喊:“好多桃子都烂了,这得摘到什么时候。” “这是你们的村子,你们自己想办法。” 盛夏至又想起这人做的事,火气又上来了。她没好气白了他一眼,问贺村镇:“您还有事?” 见贺村长摇头,她对江寒说:“小江,我们走。” 身后,卫家兴不知和谁说:“……别管了,我们走,让别人摘。真倒霉,本来以为能占便宜呢。 喂,村长,本该卖桃子得钱,谁赔我?” 盛夏至最烦这种占便宜没够的人。 她想骂人,却被江寒拦住了。 江寒冲她摇头,“他这性格,以前肯定没少挨骂。可他还是这种性格,说明骂他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盛夏至叹气,“扶贫先扶智。 现在我们国家都脱离绝对贫困了,这种sb还有生存空间。这说明什么。 说明,让sb长点脑子,比大太阳底下干活还难!” 贺镇长想,雷一姝是个挺优雅的人,盛清明也是老实脾气。盛夏至到底像谁,也太会骂人了。 他摇摇头,决定以后还是躲着她走。 他才上车,却听见盛夏至惊呼:“小江,你怎么!” 第62章 屁股二次受伤 盛夏至声音有点惨,贺镇长大惊,忙跑过来问:“怎么了怎么了!” 江寒看见他过来,有些尴尬地摆手:“没事,我和小夏闹着玩呢。” 贺镇长信了,瞪盛夏至:“这是人,不是地里的土疙瘩,你玩的时候手里有点轻重。” “您别操没用的心,看您脸上这褶子,猛一看还以为长年轮了。”盛夏至赶人:“您没朋友吗,干啥总往我们年轻人身边凑。” 贺镇长默念三遍大人不能和熊孩子计较,这才控制住自己,没给老同学打电话告状。 他冷哼一声,上车离开。 他的车才走,江寒表情立即垮了,脸上满是痛苦。 盛夏至担忧地看着他的屁股。 江寒今天穿了条深咖色的裤子,猪咬伤的位置已经透出一点血迹。 他刚才撞树时,快愈合的伤口崩开了。只是那是他太过紧张盛夏至,没注意的自己的伤。 这伤还是盛夏至发现的。 盛夏至攥紧拳头:“我刚才应该给那浑蛋一耳刮子!” 她问江寒:“你真的不坐贺老叔的车吗。他的车子大,你趴起来比较舒服。” “我不要面子的。”江寒费力拉开车门,蹒跚着爬进后排,“屁股伤了已经很尴尬了,还用镇长的车送去医院,我全镇巡回展览好啦。” “不懂你害羞什么。”盛夏至坐到驾驶位,“反正镇上已经传开了——” “那是谣言!”江寒强调,“知道什么是谣言吗,就是胡说八道,有脑子的人是不会当真的!” 盛夏至担心他太激动又扯到伤口,马上应和,“对对对,没人当真,你冷静一点。” 车子往前开了一小段距离,盛夏至从后视镜偷看江寒,见他独自在后座生闷气,便说起无聊的话逗他开心。 她说在刚才见过蚂蚱,昨晚的星空,还有院子里的花。 江寒明白她的心意,偷偷笑了。 两人闲聊了几句,江寒突然想起来,有件事忘了问她。他说:“你不喜欢贺镇长?” 盛夏至一改刚才亲善态度,从后视镜瞪他:“屁股开花了,还有心情八卦。” 沉默了好一会,她才说:“……他,想追我妈妈。” “什么!” 江寒太过震惊,惊呼一声蹿起来,撞到脑袋,趴回去时又没注意,压到了屁股。 他两只胳膊忙了一会,终于想明白,一手捂屁股,一手捂脑袋,把自己凹成个挺妩媚的‘s’形。 等忙完这一切,他终于有空,惊恐地看着盛夏至:“你开玩笑。” 盛夏至不满:“我恋爱白谈了,这点事还能看不明白?” 那可说不准。介于盛夏至在人情世故方面的不可靠,江寒猜,这事八成不靠谱。 白天镇医院人很少,江寒和盛夏至挂完号,熟门熟路来到急诊科。 进门前,江寒小声说:“不会又是老熟人。” “不会的,就算是只驴,也不能一直干活。医生肯定要休息的。” 盛夏至边安慰他,边推开急诊科的门。 办公桌前坐着个年轻男孩,留着挺时髦的锡纸烫,穿球鞋。虽然他也穿白大褂,不知为什么,盛夏至和江寒都觉得他不太靠谱。 看见两人,锡纸烫很高兴,招呼道:“来看病啊,快进来,哪里不舒服?” 说着,他从桌上拿个波浪发箍往头上一卡,露出个硕大的脑门。 盛夏至和江寒交换个眼色,这才是值得信任的好医生。 两人分工明确,江寒躺在担架床上,盛夏至介绍:“他屁股之前被猪咬了,打了狂犬病疫苗,伤口结痂不久,今天又受伤了。 麻烦您给看看。” 医生‘哦哦’两声,才想戴上一次性手套,急诊科的门又开了。 进来的是位熟人。 就是那位:江寒失忆的主治医生;盛夏至食物中毒的急救大夫;为江寒打狂犬病疫苗的好心人;镇医院资历最老的大夫。 老大夫给两人介绍锡纸烫:“这是来实习的医学生。——你俩又出什么事了?” 江寒偷偷遮住脸,不想面对现实。 盛夏至就坦荡多了,不满道:“您怎么整天上班,医院不给您休假?” “我昨天刚休过假。”老医生平静地说:“我建议你多从自己身上找原因。 自从你把你前男友带回家,咱们见面的次数,比你长这么大来医院的次数都多。” 她打量盛夏至和江寒:“有没有考虑去算一下,你俩这八字,是不是——” “搞医学的还能迷信。”盛夏至打断她:“您快给看看。” 老医生点头,“也对,要是合适,也不能成前男友。” 江寒觉得自己太惨了,平白受伤不说,还被人往心里扎了一刀。他想抗议,却听医生问:“屁股可能会留疤,能接受吗?” 江寒又看不见自己的屁股,一点也不在意。他才想回答,发现医生问的人是盛夏至。 他的脸安静地红透了。 盛夏至立即想到江寒洗完澡的样子。 两人依旧共用一间浴室。天气热了后,江寒洗完澡总光着上半身,裤子还是穿的。她看不见这个疤。 她点头,“没关系,我不在意。” 医生也点头,“那就没问题了。伤口不大,不用缝线。注意事项不变,近期不要沾水。” 几句话的功夫,两人决定了江寒屁股上的伤。盛夏至突然想起来,还没征求当事人的意见。 她想问江寒,却发现他连脖子也变成红通通的。 盛夏至大惊:“怎么回事,为什么红了,发烧了吗。” “挺纯情啊,还会害羞。”老医生见多识广,推一下眼睛,淡定的对盛夏至说:“你扶他去门口吹会西北风就好。” 江寒的脸依旧藏在胳膊下。 他腾出一只手拉好裤子,慢吞吞从担架床上下来。 他偷瞄盛夏至一眼,正好撞上盛夏至疑惑的目光,立即收回视线,不敢看她。 偏偏盛夏至不会看脸色,胡乱关心:“你脖子扭了吗,还是腰扭了,为什么一直低着头,哪里不舒服吗。” 江寒不知怎么回答,只好胡乱回答几声。 两人走到急诊科门口,盛夏至又折回去,对老医生说:“您说的不对。 如果是八字不合,是不会遇见了。” 原来她也在意老医生的话。 江寒有点高兴。 两人离开后,锡纸烫整理刚才的病例。 等看清病例上的签字,他惊呼一声:“我说刚才那个女孩子眼熟,原来是盛夏至师姐,咱们市状元,对。 我和她一个高中,比她小几届。高三时她还回来演讲过。 那男孩是她男朋友,是方师兄吗,好像长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老医生也在看病人资料,随口回答:“那男孩子姓江,是小夏的前男友。” 锡纸烫挠挠头,“难道和方师兄分手了,校友群里怎么没人提这件事?” 第63章 一点问题 江寒的伤口需要静养。 他最近的日程十分简单:吃完早饭,把坐垫铺在盛夏至门口,趴上去,玩电脑或者手机,度过无聊的一天。 在盛夏至下班后,他缠着她看电视剧或者打游戏,两人玩到深夜,各自回房间睡觉。等到第二天,他继续重复枯燥的一天。 昨晚两人又玩到深夜,今早盛夏至起晚了。她忙着去瓜棚,途中想起自己的文档还没保存,打电话给江寒打电话,让他帮忙存一下。 江寒挂了电话,慢慢来到盛夏至书桌前。 文档是盛夏至写给小张村长的,关于桃灰霉病的预防以及治疗措施。 担心小张村长看不懂,她还贴心地配了图片。 江寒只看一眼,被各种烂桃子烂叶子烂树杈恶心坏了,立即点右上角的叉叉。 他抱着盛夏至电脑来到廊下,才想找部偶像剧打发时间,目光却不自觉被文档标题吸引。 小张村长负责的村子叫‘烟里’村,盛夏至用这名字做文档名。 江寒总觉得这名字熟悉,想了许久,终于想起来,盛夏至说过,他老家就是烟里村。 江寒不明白,小张村长是外地来的,不认识他不奇怪,卫家兴是本地人,为什么也不认识他? 他很快想出答案:卫家兴比他年纪小,又是学渣,他们当然没有共同语言,有交集才奇怪。 他又想,为什么我听不懂烟里村方言? 烟里村的方言和小村村很像,只是发音有些不同,对某些物品的称呼也不一样。 即使有小村村方言打底,江寒很多词还是听不明白。 “是不是太久没回去,已经忘了。” 他想了许久,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他也知道这答案很敷衍,却想不出更合理的回答。 在他沉思时,大门开了。 江寒以为有客人,进来是钱多来和赵宝莉。 江寒受伤后,马是溜不成了,钱多来便承担溜赵宝莉的工作。 钱多来撞开大门,大摇大摆走进来。 江寒想撸猫冷静一下,却发现今天的钱多来有些奇怪。 他观察了一会,发现钱多来的右后腿竟受伤了。 这只胖猫平日走起路来威风凛凛,今天走路一瘸一拐,像个漏气的煤气罐罐。 “怎么回事!” 江寒吓一跳,早忘了自己的疑惑,急忙举起胖猫,仔细检查它的伤腿。 可钱多来右后腿好好的,连撮毛都没掉。 “还以为你给人暗算了。”江寒松了口气,“我说呢,谁敢和咱们本地帮派大佬过不去。” 他揉着胖猫的圆脸:“你怎么了,从哪里跳下来伤到腿了吗,要不要去医院检查一下?” 说着,他拿起手机,想给盛夏至打电话。 送胖猫去医院当然重要,更重要的是,他想借机和盛夏至说话。 说什么都可以,谁说都可以,他有点想盛夏至了。 可他又担心打扰她工作。 犹豫间,赵宝莉也过来了。 这小胖子左瞧瞧右看看,很快发现走廊下的江寒,遛遛达达过来冲他撒娇。 江寒一看见赵宝莉,立即站起来。 这小胖子也瘸了,伤的同样是右后腿。 江寒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顶着脑袋上的肥猫,拖着因屁股受伤行动不便的右腿,一瘸一拐走到赵宝莉身后,为它检查伤势。 赵宝莉的右后腿同样没有明显伤口。 失忆患者江九夏已经忘记人间险恶,一点没看出来,这两个小家伙在模仿他,正经地担心了一上午。 中午盛夏至回家,才进院子,就看见江寒一瘸一拐走在前面,后面跟着一瘸一拐的胖猫,再后面是匹胖乎乎的小马,同样瘸了腿。 今天是夏季里普通的一天,蓬松柔软的云朵在透蓝的天空里打滚,院子里的果蔬和花朵长势正盛,有微风吹过,叶子们摩擦出沙沙的响声,冲彼此点头示意。 温度正好,太阳有些热,但风是凉爽的。 江寒穿着宽大的白色短袖t恤,一张脸帅气的脸,因为担心身后的一猫一马,带了几分忧郁。 盛夏至掏出手机,偷偷拍了张照片。想了想,又录了一小段视频。 她才把手机收起来,身后传来一声尖叫:“天啦,小江哥哥你好帅。夏夏姐,能把刚才的照片传给我一张吗?” 来人是刘女士和建军叔的小女儿,盛夏至发小的妹妹,殷时新。 小姑娘今年高二,暑假开学升高三。她长相清纯可爱,性格有点像刘女士,很活泼,爱热闹,和谁都能聊几句,有点咋咋呼呼的。 被她的大嗓门一宣扬,江寒立即知道盛夏至偷拍的事。他抗议:“现在是沉迷我美色的时候吗,想拍我什么时候不能拍,你赶紧给郑小满打电话,咱们带孩子过去看看。” 盛夏至养钱多来和赵宝莉许久,很了解它俩的坏心思。她给一猫一马各自屁股一下:“不许欺负小江。” 钱多来立即回复正常,蹿回走廊,找个凉快地方睡觉去了。 赵宝莉也不装瘸了,颠颠地回到马厩。临走前,还冲江寒打个鼻响,好像庆祝自己恶作剧成功。 江寒这才明白,它俩竟是在学自己。 “装得有模有样,让我担心一上午。”他和盛夏至告状:“赵宝莉骗了我一块糖,钱多来骗走两个罐罐!” 盛夏至冷声说:“不是说好了减肥吗,竟然团伙作案。这个星期不许吃零食了。” 胖猫睁开一只眼,偷偷看她,见她瞪着自己,马上把眼睛闭上,假装自己睡着了,什么也不知道。 赵宝莉仗着自己年纪小,在马厩里打滚,冲盛夏至撒娇。 盛夏至被它们萌到了,有些心软,江寒马上吹耳旁风:“你写在便签条上,每天看一遍,省的下次它俩撒娇,你又妥协。” 盛夏至不满:“你不是也受不了它们撒娇吗,背着我投喂多少回了。” 江寒有些讪讪地:“你竟然知道。” 盛夏至无语,“我买的罐罐和糖,我能不清楚吗。” 两人吵得有来有回,殷时新小姑娘突然说:“哇哦,你们好像新手父母,在讨论宝宝的教育问题。” 她没事常来串门,江寒和她也熟,开玩笑说:“殷小姑娘,不觉得自己很亮吗。” “我就是靓啊。”殷小姑娘很骄傲,“你看看我姐姐,就知道我长得漂亮。” “你好看和吉吉有什么关系,相貌又是你姐遗传给你的。”盛夏至问:“有作业不会写吗,给我看看。” 殷时新羞怯起来,小声说:“不是啦。” 她性格大咧咧的,突然扭捏起来,盛夏至不太习惯,狐疑地看着她。 这小姑娘是盛夏至看着长大的,盛夏至把她当自己的亲妹妹,经常给零用钱,她犯错时也会骂她。 殷时新和她很亲密,好多不能和父母说的事都告诉她。 殷时新瞄江寒一眼,凑到盛夏至耳边:“我是来偷拍小江哥哥的。” 盛夏至同样凑到她耳边,小声说:“想拍你就大大方方拍。” 三人这时坐在走廊里。 殷时新坐在盛夏至左边,江寒在盛夏至右边。 他把脑袋凑过来偷听,正好听见盛夏至的话,赞同道:“对啊,想拍你就大大方方拍呗。” 殷时新更害羞了:“可是,我想让小江哥哥做我男朋友。” 第64章 小女孩的虚荣心 殷时新话音才落,盛夏至扬起手,想扇江寒一巴掌。 江寒似乎没察觉自己在挨打的边缘横跳,反手握住盛夏至的手。 他尽可能假装若无其事,脸上还是笑出两排白牙。 他问殷时新:“这位姑娘,是什么让你产生这种逆天的想法。” 殷时新立即澄清:“哎呀,我没讲清楚,我想让你假装我男朋友。” 盛夏至的手正和江寒较劲,听见这话,她卸下力道,任由江寒握着。 殷时新扭捏地说:“我们小姑娘,就是有虚荣心嘛。我想让别人羡慕我。 小江哥哥那个‘人鱼王子’的账号最近很火的,大小算个网红,所以——” 她冲江寒作揖,“小江大帅哥,拜托拜托,和我拍几张照片。你放心,过几天我就说我们分手了,绝不给你惹麻烦。” 说完,她轻轻撞盛夏至肩膀,冲她挤眉弄眼。 江寒偷偷玩盛夏至手指,见自己被点名,换上一副高深莫测的表情:“小孩子就是小孩子,连炫耀都不会。 一个永远守护你的帅气的邻居哥哥,不比男友香。 男友谁都能拥有,帅气的邻居哥哥可不多见。” 他问殷时新,“你,学废了吗。” 殷时新只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大号小朋友,平日做过最坏的事,不过是背着同学诋毁对方爱豆。如今猛一嗅到顶级茶香,给熏得头昏脑涨,好一会,才冲江寒竖起大拇指:“师父,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江寒摆摆手,“干一行爱一行罢了。” 他的偶像剧没白看。中日韩,新马泰,英法德,俄西美,全世界有点名号的狗血剧他一部也没落下,不但为他和盛夏至的爱情提供资料,也为他的生活提供了一点点参考。 他亲自指导,和殷时新拍了几张亲子照片,最后由盛夏至审查。 盛夏至最喜欢两人在花圃边那张:殷时新挽着江寒胳膊,江寒笑得满脸慈祥。 说真的,如果江寒再大几岁,说是父女俩也有人相信。 殷时新拿到照片,立即修图。盛夏至和她闲聊:“快放暑假了,你暑假什么安排?” 殷时新忙着p图,“先玩痛快了再说。等高三开学,天天吃学习的苦,都没时间玩了。” 盛夏至问:“作业呢?” 殷时新把自己脸修得太小,不太满意,又把脸拉大一些。她随口说:“留到最后写呗。” 话才出口,她立即意识到说错话了,偷偷看盛夏至脸色。 果然,盛夏至满脸谴责:“新崽,你已经高二了。 你的作业你姐姐早看不明白了,我俩不可能一天之内帮你把作业补完。” 殷时新上小学时,有一年寒假玩疯了,作业一个字没动。她怕被爸爸妈妈骂,只敢和她姐号丧。 她姐和盛夏至那时已经是大学生了,两人熬了个通宵,赶在开学前一天,把这小兔崽子的作业补完。 提起往日糗事,殷时新不好意思了。她收起手机,强调说:“才不会,我暑假有计划,不会忘了学习的。” “你暑假计划已经写好了?”盛夏至和她商量:“能不能重新计划一下。你不是缺钱吗,暑假来瓜棚打工呗。” 殷时新摸着自己的脸,哀声说:“不行啊夏夏,我已经很不漂亮了,晒黑就更丑啦。 再说了,你去年不是带我体验过吗。我会好好学习的,你不要体罚我。” “什么体罚,那叫让你知道种庄稼不容易,少糟蹋粮食。”盛夏至和她解释:“这次不让你下地。 暑假马上到了,小朋友们该回来了。他们家长没时间管,都把孩子送我那里,让我看着,顺便给补补课。 我要忙我的作业,没时间,你帮我带他们,怎么样。” 殷时新觉得这个工作听起来不错,打听道:“工资多少?” 盛夏至想了想,说:“一天十块。” 殷时新算了算,觉得太少:“一个月才三千啊。” 盛夏至叹气,“你真不了解行情。三千块一个月都能请大学生了。” 殷时新惊讶:“一个大学生,一个月才三千,这像话吗!那些明星一天就208个w。” “三千块你想请一个大学生?”盛夏至更惊讶,“三千块你能请两个啊。” “殷建军同志的退休金都比这多。”殷时新遭受重大打击,“这大学,我读了有什么用!” “又不是一直赚这么少,以后会多的。”盛夏至白她一眼:“话说回来,最近你一直嚷着需要钱,我好久没给你零用钱了。你要多少,我转给你。” 殷时新摆摆手,“我需要很多啦,自己慢慢攒。” 建军叔和刘女士不是那种吝啬的父母,每个月都给她足够的生活费。殷时新的姐姐也常给她零用钱。这种情况下,她还需要攒很久,看来数目真的不小。 江寒旁听许久,试探问:“你不是给人勒索了。校园暴力,之类的?” 盛夏至立即冷脸,有种把欺负人的埋了堆肥的架势。 “没有,你们想哪去了!”不解释是不行了,殷时新用手机照一下脸,小声说:“我想整鼻子。” “?”盛夏至茫然地看着她:“你鼻子有什么问题?” “有点塌,我想垫高一点。”殷时新指着自己山根位置,又指江寒:“做成他那种的。” 江寒立即声明:“我这是天生的。” 江寒骨相锋利,挺拔的鼻子和五官配合默契。殷时新却有个软和的面相,同样的高度的鼻子放在她脸上,显得非常突兀。 盛夏至不解:“为什么想要高鼻子?” “因为漂亮。”殷时新以为盛夏至要骂她,小声说:“网上那些网红,鼻子都高高的,很漂亮。” 盛夏至好奇:“你想做网红?” 殷时新声音更小了,“……我想漂亮一点。” 见盛夏至许久不说话,殷时新立即道歉,“你不要生气,我,我就是想想,我开玩笑——” 盛夏至打断她,“做鼻子,要多少钱?” 殷时新有些惊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老实回答说:“好一点的医生,大概要十来万。” “攒十多万,应该需要很久。”盛夏至说:“这样好了,如果到二十岁,你还想动鼻子,这笔钱我给你。 如果那个时候,契爹契妈和吉吉不同意,我可以帮你说服他们。 或者我们瞒着他们也可以。” 殷时新十分惊喜:“夏夏!” 盛夏至摆手,“不是白给你,是有条件的。 在那之前,你需要搞清楚,动鼻子存在哪些风险,万一出现这些风险该怎么补救,还有,动过鼻子之后,要怎么维护。” 殷时新问:“只有这些?” 盛夏至想了想,“还有,手术后要不要人照顾之类。如果瞒着大家,只有我去照顾你了,我可能没时间。” 殷时新高兴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抱着盛夏至的脸亲了好几口才冷静下来。 她疑惑地问:“你哪来的十几万?” 盛夏至淡定说:“上大学赚到的。” 殷时新不解,“大学生这么赚钱?” “我每年都拿奖学金的。国奖,校奖,企业奖,还有其他参赛的奖金,和各种补助。”盛夏至说:“任何职业,金字塔尖尖赚得超乎你的想象。” 殷时新了然,“上大学果然还是有用的。” 殷时新冲盛夏至撒了会娇才离开。她一走,江寒再也忍不住,和盛夏至确认:“你开玩笑,真让她做鼻子?” “我觉得她了解做鼻子的风险后,会放弃的。”盛夏至说:“不过,如果她坚持,我会遵守约定的。” 江寒不赞同她的做法:“你太惯孩子了。” 盛夏至突然笑了:“我也考虑过做鼻子。” 第65章 小女孩的虚荣心2 “不好意思,今天天气太好,我好像幻听了。”江寒把耳朵凑到盛夏至面前,“你的鼻子出什么事了?” “我说,我也想过垫鼻子!”盛夏至握着他的脸,强迫他看自己,“干嘛,我不能漂亮吗?” “虽然我不想说我们小夏博士好看得浑然天成,但这的确是事实。” 江寒一点也不挣扎,任由她托着自己的脸:“只是听起来很奇怪,你竟然容貌焦虑。我实在没想到,你能和这个词扯上关系。” 盛夏至暂时放过他的脸:“……小女孩的虚荣心呀。” 她抬头看着天空,似乎在回忆年少的自己:“我高中那会,主流审美是尖下巴,双眼皮,高鼻梁,下颚也不能太方正,就是那种混血脸,你知道。 我不是,一条也对不上,所以一直有人对我说,如果你鼻子再挺一点,脸再小一点,皮肤再白一点,一定更好看的。 我那时年纪小,只懂读书,没有时间考虑别的事。我问身边的大人,我说如果我白一点,鼻子高一点,会不会更好看。 不管是爸爸妈妈,雷惊蛰,还是刘女士,他们都说会。 我高考考得不错,有奖金,爸爸妈妈让我自己处理这笔钱,我决定动一下鼻子。 我真的考虑很久,还特意查了手术风险,然后我向大家宣布这个消息。” 不知道想到什么,盛夏至满脸不高兴。 江寒问;“白露姐不同意?” “还不如不同意。”盛夏至瘪着嘴,“他们所有人都以为我在开玩笑,没人把我说的话当真。” 江寒强忍着笑,“太过分了,竟然无视我们小夏博士,强烈谴责。” 盛夏至不满:“你嘲笑我!” 江寒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不是嘲笑。” 他掏出手机,把镜头对准盛夏至,让她看自己的脸:“你这张脸,一看就是学霸,不理人间俗务,满脑子都是学习。 你觉得这样一张脸,和‘整容’这个词放在一起,不好笑吗。” 盛夏至才不觉得好笑,嘟囔说:“学霸也想变漂亮的。” 江寒收起笑容,往她身边挪了挪,两人凑得更近了。 他说:“不管是谁,不管男人女人,不管多大年纪,都有变美的权利。 我不是嘲笑你想整容,我只是很意外。 我以为你从来都是理智又冷静,突然知道你还有这样一面,和我们普通人没什么不同,觉得你特别可爱。 怎么说呢,就像钱多来和赵宝莉凑一起,商量写奥数题,那种可爱。” 见盛夏至接受了自己的解释,江寒又问:“然后呢?你为什么打消这念头?” “我爸爸以为我闲着无聊瞎捣乱,就教我做木匠。” 盛夏至示意他看厨房,“装调料盒的木托盘就是我做的。我那个暑假都沉迷做木工,早忘了整鼻子这件事。” 她气愤地看着江寒:“你知道最可恶的是什么吗,当初怂恿我整容的人,一点也不记得这件事。 假期快结束时,我去见了他一面,终于想起做鼻子的事。 我询问他的意见,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竟然问我,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在脸上动刀子。” 盛夏至握拳,“我那时就知道,永远没必要把别人的话当真。 有时你觉得他说的是肺腑良言,揣在心里,晚上想到失眠,但其实他只是随口说说而已,说过就忘了。” 江寒明白了,“所以,你支持殷时新,是为了支持当初没人理解的自己?” 盛夏至一惊,“我是这么想的吗?”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江寒好奇,“所以,你为什么不阻止殷时新?” “我为什么要阻止?” 盛夏至不解:“在我能力范围内,能为她实现的愿望,就帮她实现呗。 高中生很辛苦的,让她快乐一点有什么不好。” 江寒建议:“你可以加一个条件啊,让她考上清北复交之类的,搞不好再能鸡出个名牌大学生。” “妹妹的成绩,考名校很有难度。”盛夏至实话实说:“而且小朋友就这一个愿望,附加条件太多,很扫兴的。” 江寒大为感动,头靠在她肩膀上,捏着嗓子装娇嗔,“小夏博士,你好霸气嗷,人家最爱你了啦。” 这时两人的腿贴在一起,有点热。盛夏至没有挪开,也没让江寒挪开。 江寒握着盛夏至的手腕,“刚才,妹妹说要我做她男朋友时,你想打我,对。” 盛夏至特别诚实:“我想打死你来着。” 江寒不满:“我的确长相帅气,身材又好,人品也很好,非常讨人喜欢。这又不是我的错。” 盛夏至四处张望:“奇怪,院子里还有别人吗,你说这人在哪呢?” “不要逃避问题。”江寒得意地看着她,“你刚才,是不是吃醋了。” 盛夏至是真心实意想给他一巴掌了。 “江九夏同学,你没意识到问题有多严重,对。 你一个成年人,妹妹一个未成年的小姑娘,你没给她暗示,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实话和你说,如果刚才妹妹来真的,我绝对会把你堆肥。” 江寒不满,“是她喜欢我,我能做什么。” 盛夏至握紧拳头:“就是什么都不做才可恶。 一个正常的成年人,绝对能认出钦慕和暧昧的目光。 他没有拒绝,就是默许。” 江寒看得出来,盛夏至真生气了,他讪讪地为自己辩护: “我什么都不记得了,现在像个婴儿一样,这样看来,妹妹比我还大呢。” 盛夏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说:“我不是怪你,只是之前发生过一些事,让我有心理阴影。” 江寒问:“想聊聊吗?” 盛夏至摇头,“是秘密。” 江寒便不问了。 两人安静地在屋檐下坐了一会,江寒突然问:“高中时,嫌你不好看的人,是我吗。” 我高中和你有什么关系。盛夏至不解:“是什么让你产生错觉?” 江寒分析道:“咱俩不是早恋来着,天天和你腻在一起的人肯定是我啊。没想到,盛小夏你一直把我的话记在心上。” 他伸长胳膊,揽着盛夏至肩膀,挺高兴地问:“你刚才趁机骂我,对?” 嘴贱的人其实是方立冬。 和盛夏至腻在一起的是殷时新的姐姐。 看着江寒傻乐的样子,盛夏至叹气:“你还是没想明白啊。……算了别想了,你这脑子,想不明白的。” 第66章 毫无上门女婿的竞争力 江寒大鱼大肉养了几天,伤好得很快,没几天就能正常走路了。 这天早晨,他才起床,看见盛夏至要出门。他忙凑到窗口,大声问:“你去哪?” 盛夏至冲他甩了下劳保手套:“昨天和你说过的,今天早晨去搬木柴。” 江寒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六月十三,小村村有个小型的海螺庆典。 盛夏至和他讲过,这场庆典中,最重要的东西是‘鱼汤’。 ‘鱼汤’,是油脂多的鱼用盐腌渍出来的。味道咸鲜且香,是小村村居民祖上传下来的调味品,在没有味精的年代,全靠它增加口感。 鱼汤在杀猪那天开始制作,经过几天腌渍,已经制成。等会到了良辰吉时,放过鞭炮后,会分给村民。 现在调味品多了,大家吃东西也更看重健康,不少人嫌‘鱼汤’重盐,还有若有似无的腥味,需要的人很少,每年总能剩下。 以往剩下的‘鱼汤’都会倒掉,自从白露姐做村长后,这些‘鱼汤’都送去了小食堂。 小食堂外有个很大的土灶,在土灶上架好锅,把鱼汤倒进去煮沸,再放入新鲜的鱼,还要在锅边烀满玉米饼子。 在这期间,把前几天杀好的猪做成菜。 这就是小食堂今天的午饭和晚饭,请全村居民吃。 刘女士是今天的主厨。土灶要烧木柴,盛夏至帮她搬柴火。 江寒自然不肯放过两人独处的机会,立即从小木屋出来。 他脸没洗,饭不吃,接手盛夏至的小推车,说:“我和你一起。” 盛夏至没有拒绝,把劳保手套递给他。 两人的目的地是养猪爷爷家。 老爷子前几天砍了自家的歪脖树,满院子木柴不知怎么处理,正好今天让小食堂全烧了。 江寒一朝被猪咬,十年怕猪圈,只敢在离猪圈老远的地方捡木头。 他不住和老爷子确认:“您家猪圈关严实了,猪不会逃出来吗?” 老爷子给问烦了,很想骂他。可自家猪伤人在先,盛夏至又护着这小子,老爷子只能忍下这口恶气,没好气地说: “我今年七十六岁,在村里活了七十六年。知道七十六年有多久吗,是比半个世纪还多,和咱们国家几乎一个岁数,明白吗。 我活了这么久,养过不少猪,唯一见过被猪咬了的人,只有你!” 江寒尴尬地挠挠头,转移话题:“那什么,我看您家里没暖气,木柴我们都拿走了,您冬天烧什么?” “我早不烧炉子了,我们用壁挂炉。 咱们村居民少,住得又散,没法集中供暖,只能在家里装了壁挂炉。咱们70岁往上的,用,村里给交取暖费,用的就是小夏和她舅舅赚的钱。” 老爷子示意江寒看盛夏至:“小江,给我们村做女婿呗,我们小夏多好啊,又聪明又能干,你不亏的。” 也,也不是不行。江寒偷偷红了脸,矜持地说:“我现在,配不上小夏。” 老爷子上下打量他,点点头:“也是,上门女婿起码得会干活,像你这种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确实不合适。” 有的人,活了大半个世纪又怎样,还不是不会聊天。 江寒垮着脸,来到盛夏至身边。 小推车已经装满木柴,盛夏至正用绳子把它们固定在车上。江寒看见了,提议说“再装一点。” 盛夏至摇头,“再多你该推不动了。我也推不动。我们分两次运。” 江寒觉得这是一雪前耻的好机会,大声说:“满上,都满上,咱们一车走,我肯定推得动!” “你真推不动。”盛夏至劝他:“伤才好,别逞强。” 江寒非要证明自己有当上门女婿的资格,豪气地对盛夏至说:“你尽管堆,我可以的。” 盛夏至拗不过他,只能解开绳子,继续垒柴。她的推车不算大,等院子里的木柴都装上去,竟堆得和江寒差不多高。 盛夏至不放心,“撤点,看起来好危险。” 江寒颤巍巍把车往前推了几米,嘴硬地说:“……我,可,以!” 盛夏至还是担心,拒绝在江寒身边,跑去推车前扶木柴山了。 两人正隔着木柴山扯着嗓子聊天,突然,推车车头重重砸进地里,江寒也没了声音。 推车这东西,简单的杠杆原理,同类型的还有跷跷板。现在一边压下去,那另一边—— 盛夏至急忙赶到另一侧,江寒被推车扶手绑架,架在半空中。 他觉得丢脸,不肯发出声音被盛夏至发现,自己使出全身力气往下蹿,试图自救。 可惜推车一动不动,盛夏至也来了。 等江寒蹦跶够了,盛夏至问:“要不,你跳下来,又不高。” 江寒丢了大人,恼羞成怒:“为什么烧这么多木头,污染环境!” “都让你不要逞强了。”盛夏至白他一眼:“全村的饭,你说要烧多少。再说了,烧木头不污染。” 最后,江寒妥协,两人分两趟把柴运走。 卸完柴火,小食堂已经热闹起来,似乎整个村子的人都来了。 盛夏至忙着架锅,江寒帮不上忙,去一旁看热闹了。 建军叔身边围着一群人,正在听他显摆昨天钓到的大鱼,有村民带了条更大的鱼来了。 那鱼大概三十斤,很凶,装在大桶里,扑腾出满地水花。 江寒好奇地凑过去看,一不留神,被鱼尾巴扇了一耳光,头发和脸上都是鱼腥味。 他哭丧着脸找到盛夏至,告诉她自己得回家洗澡。 现场太吵,盛夏至又在忙大锅,不知道听见没有。 江寒没再打扰她,独自回去了。 回家途中,他遇到成群结队的村民,都往小食堂的方向赶去。 只有他,逆着人群,往反方向走。 江寒突然觉得很孤独,好像自己其实是个外人,并不属于自己。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他洗完澡之后。他故意用盛夏至的毛巾擦了脸,心情才好一点。 他从浴室出来,听见盛夏至卧室有响动。 他以为是盛夏至回来,大步过去,在门口摆个帅气的姿势:“你特意回来看我!” 屋里那人正在衣柜前忙活,听见声音,转过身来。 这是个和盛夏至差不多大姑娘,冷白皮,直发,有张艳若桃李的脸。 她不是盛夏至。 江寒从没见过她。 江寒惊恐地后退半步:遭、遭贼了!! 第67章 闺蜜驾到 江寒很清楚,衣柜里没有值钱的东西。整间屋子,最值钱的是盛夏至的电脑,里面存着她的研究资料。 他后退半步,确定电脑还在书桌上,放下心来,斥责道:“年纪轻轻,有手有脚,竟然做这种勾当。” 漂亮姑娘猜到他是谁,满脸嫌弃:“果然人不可貌相。看外表真看不出来,你脑子果然有病。” 江寒这时光着上身,她用评估猪肉一样的目光打量他: “胸肌太浅,肱二头肌太小,腹肌才六块,平时没少偷懒,是不是农活全赖给盛夏至做。 一张小白脸,眉毛压住眼,嘴角又尖,耳朵也不好看,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不知为什么,江寒突然想起电视剧里的坏婆婆,就因为儿媳妇生了个闺女,连人家呼吸也是错的。 江寒被骂懵了,想说点什么反驳她。想了老半天,他终于憋出一句:“你胡说,夏夏说我长得特别帅!” 他不提盛夏至还好,姑娘听他喊盛夏至‘夏夏’,看他的神情里又添三分不屑。 江寒觉得眼前这人八成是毒蛇成了精,张嘴就要咬死人。眼看她又要说话,江寒很想逃走。 “你在干嘛?” 盛夏至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 江寒觉得自己得救了,立即蹿到她身后。他才想告状,那姑娘抢先一步:“盛夏至,这人洗完澡不穿衣服,吓到我啦。” 合着刚才挑猪肉的不是你!江寒委屈死了,无助地看着盛夏至,希望她不要被坏女人挑拨。 “你说什么?”盛夏至往江寒腹肌拍了一下,“你不是很喜欢有肌肉的好看男人吗,你看小江,有肌肉,好看,还是男的,是你的审美啊。” “瞎说什么大实话。”姑娘很不满:“你俩孤男寡女,他每天光着膀子在你屋里晃悠,像话吗。” “怎么是孤男寡女呢,白露姐和雷惊蛰也是人啊。”盛夏至为两人介绍:“小江,这是殷扎吉,契爹和刘女士的大女儿。 吉吉,这是,江、江九夏,我和你说过的。” 怪不得这么嚣张,原来是盛夏至的闺蜜。江寒偷偷松口气,还好刚才没和她吵架。 他拿出主人姿态,笑容温婉得体:“虽然我失忆,但我觉得你的名字很熟悉,一定是以前经常听小夏提起你。” 殷扎吉知道盛夏至对江寒说的谎话,小声嘟囔:“你俩哪有以前。” 江寒打量殷扎吉许久,终究没忍住,好奇地问:“冒昧问一句,你变过性吗?我记得‘因扎吉’是男的啊。” 盛夏至有些惊讶:“看不出来,你还是毛蜜。” 殷扎吉的名字来自菲利普因扎吉,y大利足球运动员,2001年加盟ac米兰,绰号‘超级皮波’,被球迷称为‘禁区之狐’。 ——没错,建军叔和刘女士都是毛蜜。 毛蜜,是ac米兰球迷的昵称。 刘女士多次强调,当初之所以嫁给要啥没啥、长得也不好看的建军叔,就是因为他姓‘殷’。 他们的大女儿,自出生起,就背负爹妈追星的后果。 “怪不得。” 江寒还想和盛夏至的闺蜜客气几句,殷扎吉却无视他。 她从衣柜扯出几件旧衣服,问盛夏至:“不是让你扔了吗。” 殷扎吉赶上短视频的风口,她长得漂亮,经常拍自己的日常传到网上,很快火了。之后她做过带货,等积累到足够的经验,又创立了自己的服装品牌。 她做女装起家,现在品牌类目已经完善,涵盖箱包,鞋履,配饰,常年占据‘最受欢迎的网络女装品牌’排行榜的前十名。 作为她的闺蜜,盛夏至每季都会收到她寄来新品。 “我要在大田干活啊。”盛夏至强调,“你给的衣服都好漂亮——” 殷扎吉不满:“我连件衣服都给不起吗,漂亮你就穿,弄脏弄坏没关系,我给你新的。” 盛夏至解释:“不是,我想说,你的衣服漂亮是漂亮,但是不吸汗。” 不说殷扎吉,当今世界上所有的时装品牌,都不会把‘吸汗’作为设计考量。 殷扎吉和盛夏至下过大田,知道务农,特别是夏季务农的艰辛,这些柔软而轻盈的蕾丝、雪纺和塔夫绸,的确没有一件棉t恤来得合适。 她又把盛夏至的衣服塞回衣柜。 盛夏至到她身边,和她一起。 “你怎么来我这里了?”盛夏至看看时间,“你才回来43分钟,又和刘女士吵架了?” 殷扎吉只安静地帮盛夏至整理衣柜,并不说话。 盛夏至了解她,知道这是默认的意思。 殷扎吉小时候和刘女士关系很亲密,不知道哪天起,母女二人开始吵架。 殷扎吉越长大,两人吵得越凶,严重的时候,她住在盛夏至家,半个月不回家,也不和她妈妈说话。 盛夏至很清楚,这件事自己没能力解决。她很少在这对母女间调解,也不说那些毫无作用的劝慰,她只是安静地听她们说话。 两个女孩并肩站在衣柜前,留江寒杵在卧室门口。 江寒想进去帮忙,他觉得自己得和盛夏至的朋友搞好关系。 可盛夏至衣柜不大,他进去帮不上忙也算了,如果不小心和殷扎吉有身体接触,就多了轻佻的嫌疑。 正在他纠结时,殷时新来了。 她蹦跶进来,快乐地宣布:“我的老姐姐们,该去帮忙腌咸菜啦。” 需要‘鱼汤’的人家,大多都是用来腌咸菜。有的老人腿脚不方便,年轻人得去帮忙。 盛夏至疑惑的问殷时新,“你为啥这么高兴?” 殷时新用翻译腔说:“哦我的老伙计,还能因为什么呢。因为放假,因为远方的姐姐归家,因为多了零用钱。” 她越想越快乐,原地转起圈圈来。江寒担心影响她发挥,赶紧让开一步,给她腾出空间。 盛夏至摇头,“不是,我的意思是,你马上要期末考了,而你的成绩——” 殷扎吉上学时是个学渣,听不得‘期末考试’和‘成绩’这类话题,立即提醒自己妹妹:“柿子,是脏话,捂住耳朵。” 可她提醒晚了,殷时新已经听见了。她哭丧着脸,“夏夏你不开心吗,为什么要欺负我。” 盛夏至笑容灿烂,学她的腔调:“我当然开心啦我的老伙计,你没发现吗,欺负你让我更开心。” 说完,她和殷扎吉一起嘲笑被学业苦恼的高中生,笑容十分放肆。 殷时新“哼”一声,留下句“幼稚”,逃走了。 一行人放下衣服,才想去小食堂,盛夏至突然说:“差点忘记了。” 她端详江寒的脸:“不是被鱼打了吗,没受伤。” 江寒又惊又喜:“你,你听见了?我以为你没听见。” “我听见了,我还回答你了。可能小食堂人太多,你没听见。 你的脸是不是肿了?”盛夏至凑近一些,“我可是特意为你回来的。” 江寒原以为她是为殷扎吉回来的。他笑得更开心了。 殷扎吉不干了,大声质问:“我呢,盛夏至,你眼里只有他,我又算什么!” 殷时新小跑到她姐身边,朗声说:“橘子,是脏东西,别看。” 第68章 小咸菜,立大功 殷扎吉满脸嫌弃,催促盛夏至,“再不去,咱们村今年没咸菜吃了。” “就是就是。” 殷时新捧完哏,率先往门口走去,路过盛夏至书桌时,看见她桌边放了箱烟花。 她好奇地问:“夏夏,今晚村子放烟花吗,群里没通知呀?” “是我自己想玩。今晚我和江寒去海边放烟花。”盛夏至问:“你来玩吗,我买了很多。” 殷时新拉长声调‘哦——’了一声,冲盛夏至挤眉弄眼,“我才不当电灯泡。” 说完,她问殷扎吉,“吉吉,你也不要做西王母哈。” “你叫我什么,没挨够打是。”殷扎吉作势打她,“我就是要去。” “来呗,人多还热闹。”盛夏至催促众人,“赶紧走,再不去该吃午饭了。” 昨天,江寒只是随口提了句,海边放烟花很浪漫。盛夏至虽然说海边的烟花和院子里的没什么不同,但当天晚上,她就买来了各种各样的烟花。 江寒温柔地看着盛夏至,才靠近她一步,殷扎吉已经挡在他和盛夏至之间。 她瞪江寒一眼,拉起盛夏至的手,说:“走。” 江寒也想和盛夏至拉手。被殷扎吉一搅和,他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盛夏至往前走了几步,见江寒没跟上来,回头找他。 她冲他伸出手,“快过来。” 江寒心中一喜,又要把自己的手递过去,殷扎吉却把盛夏至拖走了。 殷时新在一旁比画:“好真可惜,差一点点就碰到了。” 江寒不满:“我哪里得罪你姐姐了?我认识她还不到五分钟!” 殷时新像个哲人似的,叹息道:“你不懂啦,闺蜜的男朋友总是配不上自己闺蜜的。” “是,是这样吗?” 江寒双手捂着自己脸颊,简直受宠若惊。 目前,他只敢偷偷喜欢盛夏至,没想到,在殷扎吉这里,两人已经正儿八经交往。 他忍不住笑出两排白牙。 殷时新抱怨:“你是帅哥啊,能不能别笑得这么傻。” 靠近小食堂,人渐渐多了,周围乱糟糟的,全是笑闹的声音。 殷扎吉嘟囔:“每年都这样。又乱,又吵,还是老一套。办了快三十年了,他们也不腻。” 殷时新劝她姐姐,“大家聚在一起热闹啊。殷建军同志说,除了春节祭祖,就今天村子里人最齐了。” 殷扎吉弹她脑袋,“大人说话,小孩插什么嘴。” 江寒也想为海螺发声,又不想得罪殷扎吉,只能看向一旁,假装自己什么也听不到。 有村民赶海回来,摸回好多海螺。 海螺大约大拇指指甲大小,煮熟后,用各种调料腌制好,装进竹筒里卖。价格也不贵,一块钱一盒。 江寒没见过,看着新鲜,拿了一盒。盛夏至给他付钱。 殷扎吉白江寒一眼,也拿了一盒,对盛夏至说:“我也要。” 盛夏至也给她付了钱。她问殷时新:“你要吗?” 殷时新摇头,“我是个成熟的小朋友,和幼稚的大人可不一样。” 殷扎吉拿着竹筒,对盛夏至说:“真是奇怪,每年六月十三,都有人卖这玩意。我们小时候这东西就一块钱一个,这么多年,竟然不涨价。” “卖着玩,大小也是个纪念。竹筒海螺已经是六月十三的一部分了,如果哪年没看见,总觉得缺了点什么。” 盛夏至笑眯眯看着殷扎吉,“就像你,很清楚这个庆典寒酸又没有新意,但你还是出现在这里。 虽然你总嫌村子交通不方便,不能点外卖,有一万个缺点,但是你还是放下工作,千里迢迢赶回来。 你就是不想错过今天。 你是不是发现了,不管走了多远,总会惦记着老家。总有那么一两个时刻,让你想不顾一切地回来,回到家人身边,对。” 殷扎吉睨她一眼,“不是不爱说话吗,我看你话挺多的。” 盛夏至逗她:“你不要害羞啦。” 殷扎吉假装没听见,溜走了。 殷时新跟在她姐身后,问:“刚才小江哥哥让夏夏付钱,我以为你会骂他。” “他不是失忆吗,连身份证都没有,没法实名认证,怎么扫码付款。盛夏至这人最心软,如果我一直说那男的坏话,她该心疼那男的了。” 殷扎吉把竹筒海螺交给殷时新,“我衣服很贵,不能弄脏,你帮我把螺肉挑出来。” 江寒没吃过海螺,试了半天,也不能用竹签挑出螺肉。盛夏至被他的笨手笨脚逗笑了,帮他把螺肉挑出来,盛了满满一竹筒。 殷扎吉过来找盛夏至,看见这一幕,气得眼睛都红了,仿佛一个操碎心的老母亲,看见她恋爱脑上头的傻闺女。 “你从没给我挑过螺肉!”她大声指责:“以前甚至是我帮你挑的。” 盛夏至解释:“他不会啊。” 殷扎吉更加不满:“不会就别吃,少吃一口能饿死吗!” 江寒惊恐地躲在盛夏至身后,露出半个大脑袋,茶里茶气地说:“你们不要吵了,都是我不好,是我太馋了。” 盛夏至不许他这样说自己:“也还好,就一般馋。” 江寒:……谢谢,并没有被感动到。 殷时新果然是个成熟的小朋友,在冲突升级前,她拿到了腌咸菜大名单,四个人分成两组,上门帮忙。 殷扎吉和江寒杠上了,非要拆散他和盛夏至。殷时新再一次挺身而出,“姐姐,你要让你未成年的妹妹和陌生男人一起玩吗。” 殷扎吉瞪盛夏至,“我回来和你算账。” “吉吉不是针对你。”盛夏至为殷扎吉解释,“我和方立冬分手时不太愉快,她担心我又被人骗。” “我活该。”江寒倒想得开:“当初,我对你也不好。” 他始终记得盛夏至的话,他为了前途抛弃她。 现在,他后悔了。 盛夏至也后悔了。 她当初真不该说谎。 好多话她只是随口说说,说过就忘,江寒却记在心里,并且认真自责。 一想到这些,盛夏至更内疚了,不知怎么补偿他。 这时,江寒强调:“虽然我和方立冬都做了错事,但我比他好,对。” 他试探道:“再让你选一次,江九夏和方立冬,你选谁。” “江九夏。” 盛夏至毫不犹豫地回答。 第69章 迟到的海边烟花 四人分开行动,没再出幺蛾子。 盛夏至和江寒很快到了最后一家,太奶奶家。 太奶奶不腌咸菜,让盛夏至和江寒过来帮着清理水缸。 那缸很大,有一米二高,直径约半米,以前是装水用的,后来村里通了自来水,这缸闲着许久,老太太来了兴致,想用来养荷花。 盛夏至才想进去,江寒已经先一步踩着小板凳进去了:“这种体力活,我来。” 盛夏至把拖把递给他,叮嘱说:“小心,别摔了。” “是得小心。”太奶奶帮腔,“这缸可是我娘的嫁妆,岁数比我还大。” 江寒一惊,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年头这么久,这是古董啊。我踩进来没关系吗?” 盛夏至立即拆穿她:“老太太您怎么吓唬人,这缸不是集市上买的吗。还是我爸和契爹帮您运回来的,我和吉吉小时候还在里面玩捉迷藏。” 提起往事,太奶奶笑着摇头:“真是没见过你们俩这么调皮的小孩,两个垒起来才有水缸高,就敢爬进去给我捣乱。” 她问盛夏至:“吉吉不是回来了,为什么不来看我?” 盛夏至注意力一大半分给江寒,随口回答:“帮忙腌咸菜,一会就来。” 太奶奶偏心漂亮姑娘,不满地说:“吉吉那么好看,怎么能干粗活。” 盛夏至不和老人家讲理,胡诌说:“她说,每天运动有助于保持身材。” 说起身材,太奶奶又摇头:“她以前圆乎乎的,看着就有福气,现在瘦得像骨头上贴了层皮。” 刘女士厨艺好,饭做得特别好吃。殷扎吉是易胖体质,小时候没自制力,每餐都吃到撑,体重居高不下。 她做了很久小胖子,好不容易才瘦下来的。 盛夏至因为喜欢四处跑,倒是一直黑黑瘦瘦的。 殷扎吉从小就白,俩人总腻在一块,小白胖子身边跟着个小黑瘦子。 小白胖子喜欢说话,小黑瘦子不爱说话,殷建军年轻时嘴很损,笑话她俩是‘黑白无常’。 江寒听盛夏至和太奶奶聊些过去的事,嘴角不自觉扬起微笑。 小小的盛夏至是什么样子?他忍不住想,小小的盛夏至在海边奔跑,一定很像个精灵。 我和她一起长大,记忆里应该有她小时候的样子。 江寒突然很想恢复记忆。 见他在水缸里发呆,盛夏至问:“清理完了吗,我扶你出来。” “我两条大长腿是白长的?” 江寒霸气的拒绝盛夏至帮忙,打算自己出来。 不知什么原因,出来比进去麻烦多了。江寒腿撂在水缸边,扑腾许久,不说够不到地面,连小板凳也踩不到。 他不想在盛夏至面前丢了面子,更加努力挣扎,可惜一切都是徒劳,他不但没出来,腿还抽筋。 他惨叫一声,把自己的长腿掰回缸里。 盛夏至趴在水缸边,垫着脚,想摸他的腿:“怎么回事,撞到哪里了?” 太奶奶也垫脚看江寒,“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赖在我的缸里,是不是想讹我请你吃饭!” 三人闹腾很久,也没把江寒捞出来。 盛夏至提议把缸放倒,被太奶奶和江寒拒绝了。 缸放在沙地上,周围有大大小小的石子,太奶奶担心磕坏了。 江寒务实多了,说盛夏至没那么大力气,拉不住缸和缸里的他,如果推倒,缸保不住真要砸了。 三人协商许久,得到的解决方案是:呼叫外援。 殷建军和周叔来时不住抱怨,说今天忙死了,他们还添乱。 江寒理亏,不敢还嘴。 盛夏至也没还嘴。毕竟她真没想到,人还能被缸困住。 江寒觉得自己一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不能让俩中老年人把自己抱出来,便把建军叔和周叔当桩子,按着他们肩膀借力往外爬。 他折腾好一会,还是没把自己救出来。建军叔看烦了,指挥说:“你把身体绷直了,我和老周把你拔出来。” 殷扎吉来太奶奶家和盛夏至汇合,才进门,就看见江寒木棍子似的站得笔直,被自己老爸从水缸里托运出来。 殷扎吉脸皱成一团,疾步来到盛夏至身边,小声说:“你不说他只是失忆吗,怎么还有精神病? 爸为什么陪他一起疯?” 一直到午饭,江寒也没洗清神经病嫌疑。 殷扎吉和他同桌吃饭时,勒令他和盛夏至间必须空出一个位置,避免他再次发病伤人。 江寒才想抗议,看见盛夏至冲他使眼色,让他别招惹殷扎吉。 不知为什么,整个上午,殷扎吉火气特别大,不住抱怨,嫌完太晒嫌风大,嫌完路不平又嫌人不行。吃饭时也不消停,不是嫌菜咸了就是嫌菜淡了。 盛夏至中肯地评价:“你现在有点像江寒。” 江寒并不知道自己有精神病的典故,茫然地抬起头:“啊?” 盛夏至问殷扎吉,“你有事想要告诉我?” 殷扎吉皱眉:“晚上说。” “行。”盛夏至又问:“去秘密基地?” 殷扎吉像把头发绑起来。她对自己的发型不满意,换了好几个样式,抽空回答:“秘密基地太热。海边聊。” 盛夏至比了个‘ok’,帮她把颊的碎发别在耳后:“别折腾了,你超美的,快吃饭。” 殷扎吉真的消停了,不再和自己头发过不去。 江寒看起来在认真干饭,其实一直留意两人的交谈。 听到他们今晚的约定,江寒有些失落: 盛夏至大约已经忘了,她约他今晚放烟花。 这种失落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傍晚。 下午庆典结束后,盛夏至去瓜棚,白露姐留在村委会工作,家里只剩江寒一个人。 他喂完猫和马,坐在盛夏至门口纠结: “殷扎吉是朋友,盛夏至朋友不多,两人又好久不见,肯定朋友优先啦。” 眼看要说服自己,他又不满到: “——可是,她明明先约了我。 竟然把我丢在一旁,太过分了!我还是病人啊,这样会刺激我病情加重! 我好疼,我的脑袋和我的屁股——” 他太郁闷了,直接躺下,在走廊上滚来滚去。 手机突然响了。 他随手按下通话键,才发现是盛夏至的打来的。 盛夏至没好气地问:“你人呢,我等了你半个钟头!” 江寒一愣:“什么?” “我们说好了,今晚在海边放烟花。”盛夏至听起来有些生气:“别告诉我你忘了!” “没有,我没忘!” 江寒高兴地蹿起来,向门口冲去。 像想到什么,他突然转过身,对着落地窗玻璃整理发型和衣服,又大声冲手机喊: “我马上到!” 第70章 海边,烟花,和洗碗机 江寒赶到海边时,盛夏至正坐在沙滩上等她。 他气喘吁吁地问:“不、不是说,晚上约了吉吉吗。” “夜晚很长的,和你放烟花能花多少时间。” 盛夏至冲江寒伸出手,江寒忙把她拉起来。 她已经在沙滩上摆好烟花,圆滚滚的小西瓜,脑袋对着脑袋,捻线凑在一起。 她掏出防风打火机,问江寒:“你点吗?” 江寒没玩过这么粗犷的游戏,冲她摆手,“你来你来。” 盛夏至也不客气,打火机火光一闪,小西瓜们抱头鼠窜,逃去不同方向,留下一排绚烂的花火。 “竟然不往天上蹿。”盛夏至兴致勃勃从箱子里翻出一包小蜜蜂造型的烟花,“我们放这个,组成大黄蜂战队。” 她脸上有种单纯的快乐,江寒不自觉跟着笑起来。 他帮盛夏至摆大黄蜂战队,问:“不该一个一个放吗?” 盛夏至又从箱子里翻出个二踢脚,“这个可以单个放。” 她教江寒,“你拿手里,点燃,然后丢出去。” 就算没记忆,江寒也看过电视,知道这玩意不是这么玩的。 他怀疑盛夏至陷害他。 盛夏至却认真为他介绍:“现在是冬天就好啦。等海水结冰,我们点炮仗扔进冰里,炸冰窟窿——” 话说了一半,她突然想到,眼前这个叫江九夏的男孩是自己虚构的,等他恢复记忆后,会离开这里。 他不会待到冬天。 “炸冰窟窿之后呢?”江寒好奇。 “没有之后了。”盛夏至轻轻摇头,终止了冬天的话题。 她把二踢脚递给江寒,问:“你要玩吗。” 江寒拒绝危险的游戏:“这里离周叔家鸡舍太近,会吓到小鸡。” 盛夏至没发现这是胆小鬼的借口,只觉得江九夏随时会离开,想把自己玩过的好玩的都带他玩一次。 她说:“这个炮仗声音没那么大,鸡舍听不见的。” 江寒不愿在她面前承认自己胆小,只能继续找借口:“这炮仗太朴素了,不漂亮,我喜欢好看的。” 说完,他找到一盒玫瑰造型的烟花:“我们组个玫瑰战队。” 盛夏至也不知道为什么,他这样说,自己有些不开心。她小声嘟囔:“朴素怎么了,实用就行了。” 江寒生怕盛夏至还惦记让自己徒手放二踢脚,摆得十分用心,特意排了个爱心形状。 摆完他才想起来,自己是来海边和盛夏至搞浪漫的,现在竟歪成‘是兄弟就砍我一刀’。 他得把气氛找回来。 他问盛夏至,“没有仙女棒吗?” “……放个烟花还要仙女款。”盛夏至更不开心,指着盒子,“自己找。” 说完,赌气似的点燃玫瑰战队。 令人意外的是,这些玫瑰竟是窜天猴伪装的。 一瞬间,十几朵小花尖叫地窜上天空,炸出一团又一团小火球。 一场隐秘事件乍然公布于众,又立即消失。 江寒这时才发现,盛夏至竟穿了条漂亮裙子。是殷扎吉送她的。 大约为配合这条裙子,她还特意把头发松松地扎了起来。 在烟火的余晖下,江寒好像又看见初识时的盛夏至,不沾烟火气,像仙女一样。 江寒有些酸。 盛夏至平时和他在一起时,穿着十分随意,现在殷扎吉回来,她倒盛装打扮起来。 他才想表达自己的不满,目光里却出现一长发的白衣女人。 他猛然想起来,附近是小村村的坟地。 他忙把盛夏至护在身后,哆嗦着声音问:“我,我们,是不是,打扰别人了?” 盛夏至从他身后探出脑袋,冲白衣女人招手,“吉吉,来放烟花。” 庆典过后,殷扎吉没回家,留在小食堂帮刘女士收拾厨余垃圾。 有几位老人带着饭盒过来,吃完饭,还要带一份回家。刘女士爽快地把他们的饭盒装满,还问够不够。 等他们离开,殷扎吉小声说:“占便宜没够。” “说什么呢。”刘女士告诉她:“小食堂本来就要管中午晚上两顿饭,今天合一顿了,他们想打包带回家怎么了。 剩下的饭留着也浪费,不如让老年人多拿点,明天的早饭也有着落。” 殷扎吉不说话了。 刘女士总是这样,对外人时,特别有友善,也很有耐心。 殷扎吉选择用沉默抗议。 她不再和刘女士说话,只闷头把用过的碗碟收起来,放进洗碗池。 她找到塑胶手套,才想戴上洗碗,刘女士却把碗抱走,放进洗碗机里。 殷扎吉想起来了,刘女士和她说过,盛夏至给小食堂买了台洗碗机。 “这就是夏夏买的?”殷扎吉好奇地凑过去,“怎么用。” 刘女士给她示范,很骄傲地说:“夏夏只教了一遍,我就学会了。” 殷扎吉不懂,这种事有什么可炫耀的,很敷衍地说了声,“厉害呀,刘女士。” 说完她才意识到,妈妈是向她讨夸奖。 就像她小时候,向妈妈讨要夸奖那样。 殷扎吉自己端详自己妈妈,发现她长白头发了。刘女士是个外放的脾气,大声发火,也大声笑,所以法令纹和嘴角的纹路格外深刻。 她其实经常和刘女士视频,镜头里看不到这些细节。 这些被忽视的细节一点点堆积起来,在这一刻一起向她砸来。殷扎吉突然意识到一个被自己忽视很久的事实,她的妈妈老了。 她有些难过。 她是做服装生意的,观察过无数模特的体态,却没仔细看过自己的妈妈。 “妈。” 她喊了一声。 刘女士听出她情绪不好,忙问:“出什么事了?” 殷扎吉工作时善于和任何难缠的客户打交道,如今却不知道该对自己妈妈说什么。 她从少女时代起和刘女士争锋相对,她拒绝她太久了。 想了许久,她说:“小食堂辛苦又不赚钱,你别做了。 你不要担心钱的问题,我赚了很多钱,给你和爸爸养老足够了,养殷时新也够了。” 刘女士古怪地看着她:“小食堂本来就是公益性质的,地什么的都是国家特批,一开始就没打算盈利,收支平衡就行了。” 殷扎吉发型散了,有一缕头发从耳边落下,刘女士想把她把头发别在耳后,又担心自己手太脏,举到一半就落了下来。 她重新看向洗碗机:“知道我和你爸岁数大了,就赶紧把婚结了,安定下来,不然我和你爸死也不能瞑目。” 她们已经为这个问题吵过很多次了,殷扎吉强硬地说:“我要工作,没时间。而且周围的男人都配不上我。” 刘女士不赞同她的想法,“你快三十了,不能像年轻时那样挑三拣四——” “我当然要挑个好的。”殷扎吉打断她,“我受了很多窝囊才把事业做大,当然要选个配得上的人过一辈子。” 刘女士劝:“没让你糊弄自己,只是让你不要太挑剔,差不多就行了,哪有百分之百合眼缘的人。 日子都是自己经营出来的,像我和你爸——” 殷扎吉从不认为自己父母生活幸福。她不想评价爸爸妈妈的生活,丢下一句“我去找盛夏至”,便离开了。 她才走,建军叔溜达进来,问刘女士:“你问了吗,咱们闺女什么意思,还不想结婚吗?” 见刘女士脸色不好,他猜到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他叹口气,摸自己的脸,“赖我,把她生得太漂亮——” 话音未落,刘女士解开围裙往他身上抽。 建军叔尖叫着逃窜出去。 第71章 有星星的夜晚 江寒得到了自己的烟花,见殷扎吉来了,自觉离开。 殷扎吉正在气头上,看见盛夏至,质问道:“为什么没人催你结婚?” “虽然不想承认,这件事上,方立冬确实帮了点忙。”盛夏至分析,“而且,他们也不认识别的博士,想给我介绍对象也没人选。” 殷扎吉思索片刻,总结说:“所以,读书还是有用。” 她气消了些,理智渐渐回笼,开始和盛夏至扯家常: “白露姐最近在干什么?” “在整合全村的种植信息。 村里的土地太散了,都是小农户模式,没大规模种植任何农作物。农副产品产量小,没有资源优势,单个产品也没有竞争力,采购商嫌量小,不愿意买。 白露姐和村委会想把全村同种类果蔬产品聚集起来,方便对接采购商。 之后村里还会做一个网店,售卖这些产品,像超市那样。” 殷扎吉不懂这些,只是问:“有什么我能做的吗?” “暂时没有,需要你的时候会通知你的。” 盛夏至说完,坐到沙滩上。 殷扎吉也想坐,又怕弄脏衣服。她想找个垫子,盛夏至已经把装烟花的盒子拆了,铺在沙滩上,对殷扎吉说:“坐。” 盛夏至光着脚,殷扎吉也脱了鞋,坐到纸壳上,用脑袋蹭盛夏至肩膀:“我是不是有点麻烦呀。” “是。”盛夏至毫不犹豫地回答。 殷扎吉作势拿高跟鞋刨她:“烦人。” “快把你的凶器收起来。”盛夏至说:“不是有话和我说吗?” 殷扎吉把奢侈品牌经典款高跟鞋扔在一旁,和盛夏至的旧帆布鞋堆在一起。 她说:“我问你,你和方立冬的事,打算怎么解决?” 海浪排成排推在沙滩上,发出规律的声响。这声音盛夏至从小听到大,现在依旧觉得动听: “不知道,他给我发了他和别人的订婚邀请函,但是没通知我要分手。” “你没长嘴。”殷扎吉打她一巴掌:“他不提更好,你先去和他说,你要分手,最好再抽他两个耳光。” 她为盛夏至出谋划策:“你天天下地,手劲大,最好扇掉他两颗牙。现在补牙可贵了,让他花钱。” “好麻烦。”盛夏至把裙角扎起来,“从村子到学校快三个钟头,我们在一起时,我都不会为方立冬浪费这么久时间,现在分手了,我更不会了。” “出口气嘛,你就一点不恨他?你们从高中开始谈恋爱啊,这都小十年了——”殷扎吉数着指头,惊呼:“我的妈呀,你和他谈了几乎三分之个人生的恋爱! 不行,我咽不下这种口气。小满什么时候放假,让她带我去你们学校,我非扇方立冬不可。” “郑小满最近天天加班,没时间和我们玩。”盛夏至说:“等过年,他过年总会回来的。” “行,我记在日程表上。”殷扎吉真在手机日程里写了备忘录,“我回去就举铁,练出肱二头肌,一巴掌抽掉他满嘴牙。” 她抱怨道:“我当初说什么来着,方立冬那小子要啥没啥,真不知道你看上他哪了。” 盛夏至捡起几块鹅卵石,试着垒在一起:“……我是为了酷才和他在一起的。” 殷扎吉微张着嘴巴:“刘女士说得对,我可能真的年纪大了,竟然幻听。” 盛夏至瞪她,“我没开玩笑。” “所以你搞早恋,就是为了酷!”殷扎吉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自己最好的朋友,“你高中时已经是最酷的小孩了。学习好,几乎认识所有植物和虫子,还会说冷笑话。 坦白说,就算现在,你也是我认识的人里最酷的那个。” 盛夏至得意地挑了挑眉,“我知道我超酷的。但是,那时候,小孩子的虚荣心,想让大家更羡慕我。 你总是问我看上方立冬什么,我之前没好意思告诉你,因为他学习不错,长得也不错。 比他学习好的,长得没他好。长得比他好的,学习不行。 所以,我才选择他的。” 殷扎吉了然,“合着方立冬就是你的时尚单品呗。不过这么多年,他早过季了,你也不换一个。” “就,习惯了。他本科时人还行,念研究生之后才烦人的。而且我一直忙着学习,我们见面次数不多。” 盛夏至把鹅卵石按照大小垒起来,然后推倒。看着手边的石子,她说:“吉吉,问你个问题。 我,我有一个朋友,有个男孩,总是保护她。 即使那个男孩知道她不会受伤,但他还是保护我,为什么呀。” 殷扎吉这时才发现,盛夏至穿了裙子,还做了发型。 两人一起长大,她很清楚盛夏至的性格:学习上严谨负责,生活上得过且过。 让她认真打扮,比自己考清北复交还难。 都是因为那个莫名其妙的小子! 殷扎吉觉得自己的宝贝要被贼人抢走了。她更讨厌江寒了。 她冷哼一声,说:“保护她。” 盛夏至茫然,“什么?” 殷扎吉愤声说:“那个男孩,不是保护你,是保护你的朋友。” 盛夏至知道自己露馅了,敷衍点头:“对,是我朋友。 江九夏真的很脆弱,什么也不会,连只鸡都能把他放倒。可他总是保护我,每一次都保护我,对我很温柔。” 殷扎吉拉着脸,问:“有多温柔。” 盛夏至想了许久,比画说:“像从火锅里,夹起刚煮好的豆腐。” 殷扎吉想了一下那画面,竟被说服了:“那,是挺温柔的。” 她握着盛夏至胳膊,“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他想嘎你的腰子。” 盛夏至转过脑袋,平静地看着殷扎吉:“说起来你可能不相信,我没有失忆,也不是傻子。” 殷扎吉才不管,继续吓唬人:“这男的肯定有个生命垂危的白月光,需要换心脏,找遍全世界,只有你的心脏和白月光的型号匹配。 所以他来勾引你,想在月黑风高夜,四下无人时,一刀插进你的胸口。” 说完,她做个掏心的动作,满脸肃杀:“明白吗。” 盛夏至平静地看着她,“你是不是想让我把沙子扬你脸上。” 殷扎吉立即护住自己的脸,“不可以,我花了大价钱保养我这张脸。” 盛夏至很听劝,立即把她推在沙滩上。 “盛夏至,你几岁了,还玩这一出!”殷扎吉尖叫,“我头发里都是沙子!” 盛夏至坏笑,“你是秃头小宝贝,洗头很方便的。” 殷扎吉可以容忍自己的奢侈品衣衫沾满砂砾,但不能容忍别人说她秃! 她尖叫着蹿起来,把盛夏至也压在沙滩上。 第72章 海边茶话会 两人在沙滩上闹了一会,殷扎吉问:“你喜欢那小子什么?” “这是喜欢吗?”盛夏至望着星空,“我不知道他是谁,家在哪里,喜欢做什么。 我并不了解他。 我认识的是我虚构出来的‘江九夏’,名字是假的,过去是假的。 这个也算喜欢吗?” 殷扎吉试图把头发里的砂砾清理干净,忙活半天,没有任何收获。她干脆放弃了。 她学盛夏至的样子,放松身体,仰望星空,“你知道我很笨的。你都想不明白的事,我怎么会知道。” 盛夏至想了想,又说:“我可能,被他的温柔迷惑了。 我高中时,觉得爱情是一件奢侈品,是我炫耀的道具,无所谓实不实用。现在我长大了,明白棉麻材质的衣服穿起来才舒服。 他的温柔,就像棉麻材质的衣服,很容易叫人产生依赖。” 殷扎吉看着她皱在一起的眉头,从口袋里翻出两个吊坠: “你送我的万神殿玫瑰花瓣,我找人做成滴胶挂件,给你一个,把这份幸运还给你一点。” 万神殿是罗马着名古建筑。盛夏至硕士时和导师去y大利考察学习,参观万神殿时,恰逢这一场玫瑰花雨。 万神殿不是每天都有玫瑰花雨的。 每年复活节后的第五十天,祭司才会从穹顶倾倒这些玫瑰花瓣。只有五百位幸运儿能看见这壮美景象的。 盛夏至那天早晨是临时决定要去的,她到时七点多,前面已经排了很多人。 她那时并不知道自己会邂逅这场浪漫,所以,当她走进这栋古老的建筑,看见赭红色的花瓣从透彻明亮的浅金光芒中缓缓落下,被美到忘了呼吸。 直到走出建筑,她才缓缓吐出两个字:“我x。” 很久之后,她都后悔当天忘了拍视频。她是个不善言辞的人,用尽所有词汇,也描绘不出这美好场景的万分之一。 幸运的是,当天她穿连帽卫衣,有些玫瑰花瓣落在她帽子里。作为这场奇遇的见证,她把它们带回来,送给殷扎吉。 盛夏至没有收下殷扎吉的礼物: “你知道,我为什么把这些花瓣全送给你吗? 我知道我爸爸想做什么,我也白露姐和雷惊蛰想做什么。 我知道刘女士想做什么,我也知道契爹想做什么。 我可以帮他们完成心愿,我有这个实力。 可是,我帮不了你。 我不了解你的工作,不知道你会遇到什么问题,也没有经验供你参考。 你在做一件我完全陌生的事。 我什么也帮不了你,唯一能做的,只有把幸运送给你。 我知道,世界上没有轻松的工作。你虽然不说,可我清楚,你一定受了很多委屈。 所以我把幸运全送给你,希望一帆风顺,希望你前途似锦,得偿所愿。” 盛夏至话音才落,殷扎吉已经紧紧抱住她: “……我今天用的睫毛膏不防水,等会我会哭得非常难看。” “不可能。”盛夏至笃定说:“你是世界上最漂亮的人,你不会难看的。” 殷扎吉立即跪坐到盛夏至对面,捧着她的脑袋,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她把自己的脸颊凑过去,催促说:“你也亲我一下。” 盛夏至拒绝,“不要,你涂了粉底,吃起来苦苦的。” 殷扎吉又发现商机,给自己添一条备忘录:“我可以研究一款吃起来不苦的粉底液,用纯天然材质,方便大家亲亲。” 她一边整理自己的思路,一边提醒盛夏至,“下次,你可要亲我两下。”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闲聊了一会,殷扎吉突然说:“我想读书。” 盛夏至说:“读呗。想看什么,去我书房拿。” “不知这种读书。”殷扎吉认真说:“我想继续上学。 有个服装业的龙头企业看中我那个品牌,开了个非常非常高的价格,想收购。” 她踢着脚边的细沙,“虽然我说要考虑一下,其实我已经决定好了,我会同意。 你知道的,我最开始选择做服装是因为喜欢。但是最近几年,我越来越不想做了。 这行太没意思了。抄来抄去,女装幼儿化,童装成熟化,一股恋t癖味。还总是迎合西方审美,想得到外国人的认同。 崇洋媚外也算了,关键是,衣服丑得没眼看,也好意思发通稿吹自己是艺术家。” 殷扎吉念叨半天行业弊端,放低声音:“最重要的是,我没灵感了。你别看我一直抱怨抄袭,其实我也干过这种事。 我这些年好像一直往前冲,已经没力气了。我想停下来充充电。” 她期待地看着盛夏至,“我想出国留学,去f国或者y大利。你怎么看?” “去呗。”盛夏至并觉得这是件了不得的大事,热心地提供自己知道的信息:“如果非在这两个国家里选,我建议y大利。 巴黎街头都是狗屎和抢劫的,一点也不浪漫。y大利时尚挺好的,连小偷都穿得好看。” 殷扎吉打她一下,声音大了一些:“现在是分析我该去哪个国家的问题吗。” 盛夏至想了想,明白了:“你担心语言考试不能通过?” 殷扎吉差点气个倒仰,强调道:“我的事业怎么办? 我的服装品牌真的很赚钱,每年交的税比我爸一辈子的工资还多。 我还有了很多粉丝,就算吃老底也能再赚几年,难道就为个虚无缥缈的目标放弃? 粉丝很现实的,你消失几个月,他们就会喜欢别人。 你这人怎么回事啊!你应该劝我别冲动,继续留在服装行业,拿着收购钱,趁热度再创立一个品牌,大捞一笔,赚够养老金,之后下半辈子都能过得逍遥快活。” “可是你不喜欢。”盛夏至平静地说:“虽然没有证据,但我知道,钱不是真正的理由。 你到底在怕什么?” 殷扎吉慢慢把自己抱成一团。长发披散而下,遮住她的脸。 盛夏至等了好一会,她才小声说:“我怕失败。 我怕失去现在的生活。 我怕我孤注一掷冲出去,最后什么都没得到。 我快三十岁了。 爸爸妈妈年纪大,我也该安定下来。 我好像失去了冒险的资格。” 第73章 和结婚问题 殷扎吉维持着团成一团的姿势,直到小腿抽筋,盛夏至也没说话。 她顾不得凹造型了,忙着掰自己小腿,冲盛夏至抱怨:“你为什么不说话!” 盛夏至帮她揉小腿,“正在组织语言呢,省得说出来的话太难听。” 殷扎吉一愣,盛夏至继续说: “契爹和刘女士年纪大了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们是不肯离开小村村的,你要回来照顾他们吗? 你不会。 他们生病了,你不能第一时间送他们去医院。 他们遇到开心和不开心的事,你也不能立即出现在他们身边,分享他们的心情。 除了每个月打钱,你什么也做不了。 既然这样,你在国内和国外有什么区别。 契爹和刘女士年纪是大了,可他们身体很好,连着揍你和殷时新都没问题的。 他们的状况是你担心的,但肯定不是你最担心。 你说害怕一事无成,不会的,你的房子,你的豪车,你的名表和名牌包包,你的品牌,都是你的。 你已经拥有很多了,即使发生最坏的事情,你真的失去这些,但你已经有了经验,即使赚得没有现在多,也不会什么都没有的。” 盛夏至惊愕地看着殷扎吉,十分怀疑自己的推断: “所以,你真正想关心的是,想安定下来? 你想结婚!” 殷扎吉转向另一侧,用背对着盛夏至:“盛夏至,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无欲无求。我从小就虚荣,喜欢奢侈品,喜欢别人羡慕我。 没有任何原因,我好不容易拥有今天的一切,我不想失去。” 盛夏至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特意转到她身前,把脸凑到她面前:“所以,你想结婚?” 殷扎吉被她吓一跳,拿沙子丢她小腿:“烦人。” 盛夏至挤到她身边,把她挤去自己的位置,自己坐在她位置上:“说嘛说嘛说嘛。” 殷扎吉回避这个话题,抓抓胳膊,“蚊子真多。” 盛夏至立即从烟花堆里翻出一瓶驱蚊霜给她:“快告诉我快告诉我快告诉我。” “真受不了你。”殷扎吉轻叹口气,“收购我品牌那家公司的老板,有个儿子,在追我。” 她不自在地挠挠脸,“他身材不错,长得挺帅,性格也好,追了我很久,我在考虑要不要和他试试看。” 盛夏至问:“他智商不行吗?” “他在国外读了个中文专业。”殷扎吉自己学历一般,不是很看重这些:“学历这方面,我没资格嫌弃别人。” “你的意思是,有个男的长得帅,家境好,性格也好,追了你很久,可你甚至连个试试看的机会都没给他。” 盛夏至总结:“这说明你不喜欢他啊。你为什么想嫁给他?” “也,也不是不喜欢。”殷扎吉不知是为自己,还是为自己的追求者辩解: “性格好的富二代谁会不喜欢。我就是,我只是,……也许刘女士说得对,我可选择的对象太多了,挑花了眼。” 盛夏至这种时刻格外敏锐:“不对,会比较说明你不喜欢。如果你真想做某件事,就像你当初创业那样,即使全世界都阻止你,你也会做。 这才是你。” 殷扎吉长长叹了口气,重新躺回沙滩上,自暴自弃似的,说: “我要嫁给他。我想做衣食无忧的阔太太。 我不想工作了。 我不想上酒桌,不想喝到吐,不想被狗男人占便宜,不想面对傻x合作方,不想管什么都不会的下属。 我想睡到自然醒,每天养花喂马,什么也不用操心,不用焦虑到掉头发。 这些年我每天都很努力,我累了,我现在什么也不想管,就想躺着。” 盛夏至不解地看着她:“这些事,现在不可做吗?你赚那么多钱,负担不了这种生活? 江九夏什么也没有,他每天就过这种日子啊。” 殷扎吉愣住了。 她想了好一会,缓缓侧过身,又把后背留给盛夏至:“盛夏至,你真的烦人,你为什么总让我像傻子一样。” 盛夏至看着大海,问:“你哭了吗?” “……烦人。”殷扎吉声音闷闷的:“可我不想一个人。孤独,真的很可怕。 你知道,我的房子很大,一个人住太寂寞了。每天下班回家,我只能和自己的回声聊天。” “你每天要加班,后半夜才回家,就算有对象也睡了,不会和你聊天的。” 盛夏至说完,看向因扎吉的背。 殷扎吉的身体不像盛夏至健美。为了上镜好看,她太过瘦削,隔着衣服也能看见嶙峋凸起的脊骨。 大约是服装行业的职业病。盛夏至想着,躺在她身边: “我爸爸妈妈绝对爱着彼此,可他们也会吵架,也不能完全理解对方。 既然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也不会有相同的两个人。 人不会和其他人感同身受,大家都是拿自己的经验揣度别人。 太奶奶儿孙满堂,却自己一个人住。我以前很好奇,问她一个人不寂寞吗。她告诉我,她是结婚后才明白什么是寂寞的。 明明屋子里都是人,是她至亲至爱的人,每个人却都在忙自己的事,甚至没人愿意和她多说一句话。 她说,一开始她很难过,后来就想通了,qtd,老娘自己还活不了了。 所以她搬回来。” 盛夏至抬手摸摸好友的脊骨,轻声说: “吉吉,如果你想结婚,可以不是因为爱情,也可以是为了钱。 但是,那个人一定要对你很好才行。 那个人对你,要比我更好,这样,他才有资格和你度过一生。” 殷扎吉吸吸鼻子:“这条件太苛刻,我可能一辈子嫁不出去。” “不是嫁出去?”盛夏至说:“没有出去,结婚是两个人走进对方心里,谁也不会出去的。” 殷扎吉被她感动傻了,又不想被她发现。她偷偷抹去脸上的眼泪,若无其事坐来起来:“你平时看着一副断情绝爱的傻直男样,合着都是装的。” 盛夏至很骄傲地说:“我可是谈了场三分之一人生的恋爱。虽然数量不咋地,时长绝对够了,还是能留下些微不足道的心得。” 殷扎吉忍不住笑了:“他为了追我,折腾了好多事,我本来很感动的。你倒好,三句话,让一个帅小伙失恋啦。” “美人,你要分清执着和纠缠不休的区别。不要因为对方好看,就放低底线。” 盛夏至好奇地问:“小伙到底有多帅?有雷惊蛰帅吗,有江九夏帅吗,有我爸爸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