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首辅大人的娇娇是个黑寡妇》 第001章:殉葬 七月初的夜 月色朦胧,透着几分诡异。 上梁村村头,寂静的花家小院中,忽然一道白影从黑夜中一闪而过。 随后,聒噪的尖叫声响彻小院,立时打破了夜的宁静: “不得了了,不得了了,姑爷他来要人了。” “咦,大半夜的不睡觉,吵死个人。” 花如锦在心底里暗自发了通牢骚,迷迷糊糊的醒来,只觉脖子酸,脑袋剧烈的疼,一些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径直席卷而来,撑得她有些喘不上气。 尚未缓过神,便听到骂骂咧咧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这个死丫头,不好好留在窦家为夫守节,竟私自逃回家中,还嚷着要改嫁,如今惹怒亡灵,我看她如何去平复窦家人的怒气。” “真是晦气呀,这个丧门星,就算是具尸体母亲也得说服老六和弟妹将如锦这死丫头送回窦家才行,免得咱们家里也跟着不得安宁,方才儿媳可是亲眼瞧见了姑爷呢,那幽怨的眼神实在叫人瘆得慌。” 花如锦听得正入神,就见房门大开,伴随着一阵阴飕飕的疾风灌入,屋内亮着的油灯跟着猛地一颤。 “你个不要脸的小贱货,还敢装死,今夜就算是抬也要将你抬回窦家。” 率先进门的老妇人看着榻上还躺着的女子,怒不可遏的上前抬手就朝着她脸上猛扇下去。 花如锦本能的抬手抓住老妇人袭来的手,循着新鲜的记忆,立时明白了发生的所有事情。 三年前,原主祖母胡南汐贪图窦家的二百两银子,趁着原主父母在外行商未归,强行做主退了与叶家的亲事,将才十三岁的她立刻许配给了窦家三郎窦元骞。 可成婚当日,原主连新婚夫婿的面都未曾见着,窦元骞就消失在了府上,三日后被告知在窦家的庄子上暴病身亡。 官府草草结案,花家和窦家人都觉得是她克死了夫君,让她备受嫌弃。 原主被逼着整日浑浑噩噩的在窦家为夫守丧,又时不时的要遭受窦家二郎的轻薄骚扰,她那公爹还故意徇私护短。 就在上月,她实在难以忍受这份折磨,回家向父母诉苦,请求改嫁。 原主父母虽是疼爱女儿,可在家中毫无发言权,而关于女儿遭受窦家二郎轻薄之事更是无人相信。 再加之窦家近来频频闹鬼,前几日窦员外还搬出了窦三郎要她殉葬的遗书,原主走投无路之下被祖母和二房逼着要送回窦家。 就在今日傍晚时分,原主在与二房众人的推搡中,不小心磕在了院中尖锐的石头上死了。 而她就这样穿越了过来。 目光清冷的抬眼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如锥子般细尖的下巴,一脸的尖酸刻薄样。 瞧着那气势汹汹的模样,花如锦随即记起正是原主祖母胡南汐。 向着尖酸婆子没好气的瘪了瘪嘴,花如锦冷声说道:“本就是窦家骗婚在前,你贪图窦家的银子昧着良心将我往火坑里推,如今窦员外要让我为他儿子殉葬,这银子是你收的,这份罪自然也该由你自己去受。” 胡南汐被她这话气得不轻,更没想到的是平日里温顺乖巧的孙女还敢反抗自己,气得她咬牙切齿的骂道: “你个水性杨花的小贱货,真是和你那不要脸的母亲一样放荡,克死了夫君竟还想改嫁,事到如今可不仅仅是银子的事,已由不得你,柳知县早就为你颁了节妇匾,离任前还特意叮嘱让官衙替你造贞节牌坊,你若不乖乖回窦家去,不光是我花家颜面扫地,更是让柳知县为难。” 自己一生改嫁三次,无法享受这份殊荣,如今孙女有此机遇为家族争光,说什么也要保住这块匾额。 话落,就示意跟进来的二房媳妇孟羽棠一道过来准备强拉她出门。 花如锦直接用力一脚将她踹翻在地。 随后,就见一道胖乎乎的身影又奔了上来。 那张正宗的鞋拔子脸格外醒目。 五谷丰登的身材配着颗粒无收的颜值看得花如锦胃酸直往上涌: 我滴个亲娘! 这世间竟有生得如此奇丑无比的女人! 简直就是当门神的料。 眼看着那双只见厚皮不见筋骨的魔爪就要伸向自己,花如锦抱起床上的床被和凉枕就狠狠砸了过去。 “哎哟喂,这死丫头。” 婆媳二人被突如其来的重物砸得晕头转向,踉踉跄跄直往后退。 花如锦趁着这会功夫连忙起身,冲了出去。 她记得这间草屋离着厨房很近,顺势冲进厨房寻了把菜刀回来。 也就眨眼的功夫,胡南汐才站起身,便见她手里已经提了把菜刀,寒森森的刀光在灯光下格外瘆人,吓得灰头土脸的赶忙拉着儿媳妇往床榻边退去,语无伦次的呵斥道:“死、死、死丫头,你、你想做什么?” 花如锦步履沉沉的走到卧房中央,将手里的菜刀狠狠劈进了面前的桌案中。 清脆的声响吓得婆媳二人皆是猛的一怔。 原主是个逆来顺受唯唯诺诺的性子,可面对这样一家人她才不会去顾忌什么体面。 做人虽说要有不伤人的教养,但也得有不被人伤的魄力。 以暴制暴不见得是个好法子,可至少能在绝境中和敌人来个鱼死网破。 眉峰猛的一闪,花如锦握紧刀把便开始狠狠斥道: “来,你们不是想让我为窦家三郎殉葬嘛,这窦家的姑爷何等尊贵,仅我一人哪够呀,祖母既然如此喜欢节妇匾喜欢贞节牌坊,今日不如就先赶在我前头去陪你家姑爷,咱们一家老小都下去陪着他那才显得我花家忠烈呀,到时候别说什么柳知县,恐怕连州里的知府大人也会慕名而来表彰咱们花家。” “咳,如锦,你可别冲动。” 孟羽棠从未见过侄女这凶神恶煞的样子,顿时吓得头皮发麻。 目光警惕着她手里的菜刀,双手紧紧拽着婆母的胳膊,支支吾吾道: “你、你这丫头怎生如此不识好歹,你、你祖母当初可也是为了你好,窦家多好的门第,若不是你自己不争气克死了姑爷,如今又不安分守己的为夫守节,窦员外也不至于狠下心来让你去为姑爷殉葬。” 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眼花如锦,见她握菜刀的手并无异动,这才继续装腔作势的哄骗道:“窦员外是咱们县里出了名的大善人,当年姑爷过世他也没想过要你替姑爷殉葬,定是你这次惹怒了他,他才心生怨愤,只要你乖乖回去多说几句好话,他定是不会为难于你。” “既然二伯母对窦家和窦员外这般礼敬,觉得窦家千般好,当初为何不让堂姐去嫁?我那二姐如今可还待字闺中呢。” 花如锦薄唇轻启,不由得发出几声冷笑。 愤怒中,脑海里也渐渐浮现出窦家二郎一次次轻薄调戏原主时那邪恶的嘴脸。 只是此事没有凭证终归是难以让人信服。 毕竟这年头没有监控也没有录音设备,所谓捉奸拿双捉贼拿赃,靠的都是真凭实据,否则便是谁有钱势谁就有理。 但有一点她可以确认,这位二房的伯母绝对早就知晓些窦家的底细,否则以她平日里那贪婪自私的性子,怎会如此好心撇下自己的女儿不嫁让原主嫁入窦家? 这其间定然存有猫腻。 窦家肯花两百两银子急急忙忙为窦元骞办婚事,按着常理推断,要么是窦三郎身体存在问题想要利用亲事冲喜又或者是用活人配冥婚。 可原主在窦家待了三年一直相安无事,直到近来提出改嫁窦员外才搬出窦三郎的殉葬遗书,就连鬼魂显灵也是近来才发生的。 可见窦家的真实目的仅是想将原主扣在府上。 莫非,他们有什么别的意图? 而对于侄女的质问,孟羽棠也不好直言,故意沉下脸来,回道:“你二姐我早已为她许了人家。” 三年前她便打听到叶家的公子是这届举子中最有名望的,一心想将自己的二女儿许配给他,所以故意将从别处听来的叶家大娘子是奉子成婚的丑闻告知了婆母,又造谣叶家公子在府学流连烟花之地无心科考,撺掇着婆母去叶家退了这门亲事。 只是侄女生得花容月貌,怎么看都不像是六房那憨厚的小叔子生得出来的,可自己的两个女儿生得一个比一个丑,她担心这臭丫头迟早会坏了自家的好事,一心想着将她早些打发出去,所以就想到了窦家这门上不得台面的亲事。 闻听着周围的动静越来越大,孟羽棠意识到该是各房的家小都赶了过来,偷偷摸摸的绕到了门边,眼里渐渐浮现出一抹狡黠之色。 第002章:黑影 花如锦手里紧握着菜刀,一直小心翼翼的留意着胡南汐、孟羽棠婆媳二人,忽闻脚步声四起,不多时就有大大小小数道身影朝着屋子里汇聚过来。 也才刚看清楚进来的人影,就见孟羽棠顺势抓住抢先进屋的一名幼童,推在前面谨小慎微的靠近自己: “如锦呀,不为别的你也该为你的弟弟妹妹着想,他们尚小,沐阳更是你们六房唯一的男嗣,是你们六房将来的指望,你阿父这次在外行商又亏了银子,你若不乖乖回窦家,你弟弟妹妹如何养活,沐阳还得读书认字呢,难道你想让他将来成为目不识丁的乡野莽夫吗?” 看着上前来的小豆丁正眨闪着黝黑的小眼睛愣愣的注视着自己,小脚步一跛一跛的,花如锦随即记起这是三年前原主父母在外行商时产下的一对龙凤胎姐弟,大的叫幼恩,眼前这个叫沐阳。 据说,这小豆丁出生时就带了点跛脚的毛病。 当初原主肯留在窦家正是因为这对刚出生的姐弟。 若不是察觉到窦家父子的不轨之心,被逼得没了活路,她甚至至今仍愿留在那肮脏的地方守活寡。 胡南汐看到小孙儿进来,惶恐不安的眼中也立马露出一抹喜色,连忙示意道:“沐阳,祖母先前是怎么与你说的?” 花沐阳挠了挠小脑袋瓜,紧盯着花如锦手里的菜刀,瑟瑟发抖的答道:“阿姐,阿娘死了,阿娘被祖母打死了。” 随即,便泣不成声的大哭了起来。 “你......你个没出息的小瘸子。” 胡南汐气得脸都黑了。 自己什么时候教了他这话? 她知道这死丫头疼爱两个小的,本想让孙儿劝他阿姐回窦家,条件则是送孙儿入学堂。 没想到这小蠢货竟如此不争气。 气势汹汹的正要上前打骂小豆丁,花如锦提起菜刀便顺势指了过去,凶狠的目光吓得胡南汐立刻退了回去。 趁着姐弟二人相视之际,孟羽棠也没闲着,连忙朝着进来的夫婿花君煦使了个眼色,准备一起上去抢夺侄女手中的菜刀。 可尚未近身,花如锦眼疾手快,一手抓过小豆丁,一手操起菜刀便向着孟羽棠头顶挥去。 “哎哟喂......” 只一道寒光闪过,孟羽棠那高高隆起的发髻直接四散开来,几缕斩断的发丝洋洋洒洒飘落在了地上。 “你个疯丫头。” 孟羽棠魂都给吓丢了一半,汗毛倒竖着颤颤巍巍的一屁股坐倒在地,惊慌失措的一边往后爬一边拾掇着凌乱的头发。 “如锦,那可是你的二伯母。” 见夫人受了欺负,花君煦也只敢雷声大雨点小,气急败坏的指责道。 “呸,亏你还是县学训导,真是有辱斯文。” 花如锦恶狠狠的骂了句,握着菜刀在手里不停旋转着,灵动飘逸的刀影看得直叫人眼花缭乱,将众人都看傻了眼。 作为二十一世纪的金牌律师,这些年虽是整日里替人打官司忙得不可开交,可为了防止被人报复,防身的技能她是一日也未曾落下,早已练就了一身好本事。 对付花家这群杂碎完全不在话下。 面向惊魂未定的孟羽棠,花如锦漫不经心的冷笑道:“你若再敢向前半步,斩断的可就不是几缕青丝了,你们若想赶着去为窦家三郎殉葬,我现在就成全你们。” 二房赶来的子女们瞧着堂妹眼里布满的戾气,哪里还像是傍晚时那个只会哭诉求饶的小丫头,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 手里那菜刀更是耍得虎虎生风,一时间都生出了惧意。 即便看到母亲受了欺负,也不敢上前来讨还公道。 几人阴恻恻的面面相觑了一眼,先是不动声色的搀扶着母亲往门外退去: 为今之计,最好的法子是让窦家自己来拿人。 “听着,窦家的事情我自会解决,如果有人还想贪图窦家的银子和贞节牌坊再来为难我们一家五口,那我就先送你们去做贞洁烈女。” 花如锦恶狠狠的瞪了眼缩在榻边的胡南汐,想着昏死的原主母亲,随即领着小沐阳径直出了屋子。 她记得蔡氏傍晚时为了庇护原主,被胡南汐和二房几个小的打得头破血流昏倒了过去,只怕伤得不轻。 而父亲花君年带着幼女去城里请医师至今未归,恐怕是被耽搁了。 想到这里,她目光警惕的注视着门口二房一家人,赶忙加快了脚步,朝着最西边的内屋行去。 没走多远却听到一阵嘀咕声如苍蝇般嗡嗡响起: “这孽障,不孝女,简直和她那不要脸的母亲一个德行,不守妇德,自甘堕落的要去做小荡妇。” 之后声音压得更低了些:“快,立刻去请窦家的人前来。” 得知屋内那几口子想要去请帮手,花如锦却置若罔闻的继续前行。 行走间,嘴角不自觉的微微扬起,在黑暗中邪魅一笑,顿时放松了警惕,也未回去阻拦,反而是大大咧咧的走进了西边的屋子。 可脑海里已经大致有了脱困的法子。 花家这老太婆本就不在意原主的死活,为了银子和花家的名声,如果得知窦家二郎对原主真有轻薄之意,只怕会更加坚定她让自己为窦元骞殉葬的决心。 所以,这次她要将事情闹得不仅是花家、窦家不能收场,就连官府也不敢轻易息事宁人,还得主动受理这桩案子。 打定主意,她缓缓推开虚掩着的房门,只见陈旧的木屋内,灯台边油灯已快燃尽,昏暗的灯光照出半张清秀的侧颜来。 看着里边简榻上躺着的妇人,花如锦正要走上前去便听到一阵轻微的咳嗽声徐徐响起。 “阿娘。” 见到母亲醒来,花沐阳擦干脸上的鼻涕和泪迹,跛着小脚步一瘸一拐兴奋的率先冲了上去。 蔡白薇从床上艰难的坐起身来,扭头看到门口活生生的花如锦,顿时喜极而泣,一边伸手接住儿子一边哽咽着唤道:“如锦。” 瞧着床上那单薄的身影,浑身脏兮兮的遍布血迹,额间的淤伤更是好几处,回想着她往日那花一般的容貌,如今竟被人糟践成这副模样,实在是叫人怜惜。 “大姐你……阿娘不用担心,我没事。” 花如锦学着原主的语气安慰了声,随即偷偷将菜刀藏入腰中,立即走了上去。 蔡白薇注视着她额间已经凝固的一块血迹,心疼不已的伸手过来轻轻抚了抚:“还疼吗?” 静静凝视着伸过来的那布满抓痕和擦伤的手背,花如锦心里微微一酸:“不疼。” 作为在孤儿院长大的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这么温柔的关切。 实在不知如此温婉贤良又貌若天仙的女子怎会嫁给原主父亲那般懦弱无能之人。 只因为是花君年在外行商时带回的妻子,这么多年一直不受胡南汐那尖酸婆子待见。 “都怪阿娘没用。” 蔡白薇心酸的抹了抹湿润的眼角,想到窦家定是会再来要人,心里的绝望全然写在了脸上。 花如锦本想再安慰她几句,可话未出口,就见屋内灯火颤动,紧接着一道黑影从窗外猛的闪了过去。 “姑爷,并非我们不将人给你送去呀,是那贱丫头变了节,不愿下去陪你,冤有头债有主,你可别来吓唬我们,你要找就找你那不要脸的娘子啊。” 屋外,喧嚣声再起。 花如锦回眸,只见昏暗的屋子里,蔡白薇和花沐阳母子也吓得面色苍白,紧紧依偎在了一起。 “窦家公子,我女儿嫁入你窦家你未尽半点夫妻之责就撒手人寰,她与你素未平生却无怨无悔的替你守丧三年,如今丧期已过,就请你高抬贵手不要再纠缠于她了。” 蔡白薇凝视着空气,心惊胆战的竭力恳求。 花如锦听着周围的动静,心里也是一阵发怵。 但转念一想:姑奶奶我是鬼,岂有鬼怕鬼的道理。 朝着蔡氏母子轻嘘了声,随即握住腰带中的刀把夺门而出: “活着连成亲都不敢露面的废物竟靠着阴魂不散的伎俩出来兴风作浪,想必与他那哥哥窦二郎也是一丘之貉。” 花如锦暗自嘀咕了句,环顾着从窗纸里印出的几盏微弱光影,再转向黑漆漆的院中,努力搜寻着猎物。 不多时,吵嚷声渐渐停息,院子里也变得异常安静,诡异的小院里唯有清风夹着夏日的热流暗自涌动。 她驻足凝听细看,暗涌的风声中忽然传来一阵淡淡的怪异迭香味。 这味道! 怎么有些似曾相识! 第003章:欲擒故纵 莫非这只鬼我在哪儿见过? 花如锦狐疑着望向苍穹,可除了天空中那轮灰蒙蒙若隐若现的弯月,再也看不到任何景致。 “如锦。” 蔡白薇方才瞧见了她怀里的菜刀,也不知女儿如何就变得这么胆大了,竟敢去和鬼拼命。 但想着一家人眼下的遭遇,她只得无力的叹了口气。 听到呼唤声,花如锦收好菜刀重新走回屋内,轻轻关上了房门。 花沐阳见状,赶忙从一旁破败的矮凳上端起一个小木盆,一瘸一拐的走到她身边,抬眼望着她,小眼睛咕噜噜直转:“阿姐,你擦脸。” 看着小木盆里盛着的丁点见底的清水和难以被水所容的巾帕,花如锦苦笑着将小木盆接了过来,对小豆丁的懂事既欣慰又心酸。 这一家子人都跟没心没肺的豺狼虎豹一样,将六房媳妇打成这样不闻不问,就一心惦记着银子和名声,简直就是畜生。 真是苦了这三岁的小豆丁。 可他取的这点水连个帕子都打不湿,压根没法子替人清洗伤口。 花如锦只得去门外的大缸里重新添满了水,回到屋子里将巾帕打湿小心翼翼的先替蔡白薇擦拭着脸上和额间的淤伤。 “大......阿娘忍着点,我先替你将伤口擦拭干净,阿父和小妹入城请医师已有些时辰,该是快回来了。” “不过是点皮肉伤,不碍事。” 蔡白薇哪里还有心思顾及自己的伤,反手将帕子接过来心疼的轻轻替她擦试着额间的血迹,眼中布满了焦虑:“窦家公子一直阴魂不散的缠着你,只怕窦员外和他二哥定是会亲自来家里要人。” “我正等着他们前来。” 花如锦云淡风轻的吟吟一笑。 蔡白薇暗暗瞥了眼她腰间藏刀的位置,变得更为担心:“如锦,你可不能乱来,这事如今就算闹到官府去知县大人怕是也不会过问,更何况新任知县还是与你退婚的叶家公子,恐怕他如今巴不得你去为窦家三郎殉葬。” “我想......他会过问的。” 花如锦面带笑意,轻松的抿了抿唇角。 如果单单只是民事纠纷,又有前任知县干预此事,那叶家公子自是不愿插手,恐怕连状纸都难以入公堂。 可要是转为了刑事案件,这新任知县即便对原主心存怨恨,为了他那顶乌纱帽还不得屁颠屁颠的主动出来解决事情。 想到这里,花如锦神情淡然的拿回帕子重新为蔡白薇擦拭起伤口,并对一旁的小豆丁叮嘱道:“沐阳,待会儿你就陪着阿娘好好待在屋子里,将门拴紧,哪里也不许再去。” 经过这些事,花沐阳变得异常害怕。 虽然才三岁,可他心里却跟块明镜似的,祖母和二房的是想要阿姐去死。 他想要保护阿姐又没有能力,只得无奈的紧贴在花如锦肩头上轻声抽泣了起来。 蔡白薇看着也是心酸的直抹眼泪。 自己当初被家里人抛弃,得花君年搭救,本以为是跳出了火坑,没曾想又陷入另一个囹圄。 如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就要重蹈覆辙,她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相信我,等解决完窦家的事情我便带你们离开这个家。” 瞧着惶恐不安的母子二人,花如锦抚摸着花沐阳的额头,轻声安慰道。 “嗯。” 蔡白薇强颜欢笑着点了点头,心里其实早已经有了打算。 膝下两个小的,儿子一直被二房嘲笑欺负是个瘸子,因是娘胎里带来的毛病,龙凤胎女儿就被认定为是家里的克星。 如果如锦这丫头真有个三长两短,她会带着儿子陪她一起去死,好歹到了下面母子三人还能有个照应。 至于幼恩那小丫头,她如今已无心照料。 看着蔡氏一脸释怀的神情,花如锦以为将她安抚妥当,待得替她擦试完各处淤伤,便抱着花沐阳在她身旁躺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刚刚诓睡小豆丁,院子外面又重新有了动静。 纸窗外火光四射,聒噪声沸沸扬扬,花如锦猜到该是窦家人来了。 “弟妹呀,快出来,二哥亲自来接你了。” 伴随着一声充满挑衅的呼唤,寂静的院子重新热闹起来。 花如锦听出是那登徒子的声音,心里不由得一阵窃喜: 果然不出所料,窦家二郎亲自来了。 想来窦家父子也料到,今晚花家发生了这些事,仅是些下人过来难以将事情办得妥当。 如此倒也正好,省得自己再去那虎穴之地走上一遭。 看了眼被惊醒的小豆丁,花如锦伸手轻轻的拍了拍他胳膊,再次叮嘱道:“记住阿姐刚才说的话。” 随后撇下一脸焦虑的母子二人从容起身,径直走出内屋后,将房门紧紧关了起来。 抬眼望去,二房的孟羽棠和次女花时语早已候在了院子里。 “请,堂妹,二公子亲自来接你了。” 花时语此刻脸上俨然没了半点惧意,目光阴测测的开始朝她冷笑。 “如锦,可不是伯母为难你,窦家已经定下吉日,待得天明后就得将你送往姑爷的墓地,你早些下去,姑爷也能早些安息。” 孟羽棠以为她并未察觉到自己先前的小动作,绝口不提让夫婿和儿子去窦家传信之事。 “咳,我也想早些去陪我那短命的夫君,就怕有人舍不得。” 花如锦面色淡然的从母女二人身旁走过,母女二人都跟躲避瘟神一样,连忙朝着旁退去,等着她走出很远,才敢蹑手蹑脚的跟上前去。 夜已深沉,花家的草堂内此时却围满了人,五六名精壮的汉子和女仆守在草堂门口。 花如锦的身影刚刚出现在草堂外,就见一名身姿颀长的少年率先走了上来。 花如锦一眼便认出了此人正是窦家二郎窦元丞。 一袭白衣胜雪,看似温润儒雅的气质,若不是对他有所了解,哪会想到此人竟是个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 二人互相对视着,花如锦从他那飘忽不定的眼神中看到的尽是得意,是猎人玩弄猎物时的傲娇与自满。 眼看着两人只有咫尺的距离,花如锦故意向身下一跌,就要跌倒之际,一双咸猪手顺势揽了上来。 行将跌入他怀里的那一刻,花如锦却忽然身轻如燕的往着旁边莲步微挪,稳稳站住了身子:“将死之人,不敢劳烦二哥。” 随后又装作病怏怏的咳嗽了起来:“咳咳咳,我这便随二哥回府。” 一个欲擒故纵便已将窦元丞撩得心猿意马,巴不得立刻扑上去将她搂住。 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得维持住翩翩公子的形象,只好故作矜持的与她保持着适当的距离,仅在嘴里小声嘀咕道:“弟妹若早这样哪会受这么多委屈,我早就说过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听着这话,花如锦仅是淡淡的笑了笑。 笑意未泯,一阵清风忽然拂入草堂,一股奇特的味道顺着风势徐徐袭来。 花如锦循着这股味道在空气中仔细嗅了嗅,竟发现这股芳香是从窦元丞衣物中散发出来的。 熟悉的味道正与先前在院子里闻到的迭香味如出一辙: 莫非自己寻觅的那只鬼就在眼前? 第004章:死亡之夜 借着周围的火光,花如锦又暗暗的打量了眼窦元丞。 这登徒子自打回到江陵城,两年多以来一直纠缠着原主不放,却又从未得逞过,如今竟然开始玩起了装神弄鬼吓唬人的伎俩。 真是个死变态。 姑奶奶今日就让你好好感受感受当变态的下场。 这家伙肯露面亲自前来,定然是不愿看到一具尸体被抬回窦家。 而且,他纠缠两年一直未曾得偿所愿,怕是存着一肚子不甘心。 想到这里,众目睽睽之下,花如锦先是向着院外大大咧咧的走了两步,随后左边脚踝突然往旁边一扭,瞬时跌倒了下去。 “哎哟喂。” 花如锦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捏住左脚脚踝来回抚摸,故意呻吟几声后,装得楚楚可怜的请求道:“这大半夜的实在不好赶路,还请二哥通融通融,待得天明之后再行回城。” 先前被花如锦削断了头发,孟羽棠早已恨得牙痒痒,就盼着侄女早些被接回窦家给短命姑爷殉葬,哪里肯容她在家里多待。 不等窦元丞回话,便连忙催促道:“二公子,可别耽误了时辰呀,快些接如锦回府,姑爷还等着呢。” 话落,即刻朝着院里虔诚的不停叩拜:“姑爷,你早些安歇,你娘子马上就下去陪你了,以后你们夫妇二人在下面要相敬如宾,举案齐眉。” 胡南汐一直凝神注视着窦元丞与花如锦,瞧着窦家二郎那色眯眯的眼神,已然察觉到二公子怕的确是对孙女有些歪心思。 窦家势大,即便真是二公子轻薄孙女,最后也只会被反诬,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事去开罪窦家。 眼下最好的法子便是让孙女立刻去为姑爷殉葬,而不是让孙女继续留在窦家守节,如此方能保住花家的名声。 说不定窦员外高兴到时还能再赏些银子。 而孙女今日的举止实在是反常得很,她也担心迟则生变,赶忙附和道: “我家这小孽障不识抬举劳二公子亲自跑这一趟,老身本该留二公子在寒舍暂歇的,只是姑爷的亡魂这两夜闹得越发厉害,怕是盼着如锦这丫头早些下去,二公子还是快些将人送回去,免得员外跟着担心。” 听着婆媳二人一唱一和,花如锦心知她们是见窦家来了人又重新壮了胆有了底气。 缓缓直起身来,花如锦将手插进腰间让藏着的菜刀故意滑到了地上。 随着“叮当”一声轻响,一缕寒光乍现,院里众人看得都是一惊。 胡南汐和孟羽棠立刻闭了嘴,躲得远远的。 花如锦这才弯下身去将地上的菜刀重新捡了起来。 想着跛脚的小沐阳和院子里先前飘荡的黑影,花如锦也学着小豆丁的步子一瘸一拐的走了几步,随后朝着窦元丞盈盈一笑: “夜路难行,我那亡夫怕是还在这院子里,他如此急切的想要我去与他作伴,要是路上轿夫不小心颠散了轿子,我再因此划破了脸毁了容貌,到时候他该不高兴了。” 听到这话,所有人脸色都是一阵煞白,胆战心惊的开始环顾四周。 可灰蒙蒙的夜色寂静得可怕,全然再没有半点异样的动静。 花如锦顺势看向面色变得微僵的窦元丞,意味深长道:“二哥应该不急于这么一时半会儿?” “不急,不急。” 窦元丞嘴角缓缓裂开,虽然不清楚她想要做什么,可自己带来这么多人,料想她也耍不出什么花样来。 不经意的看向她那水光盈盈的凤眸,格外勾人心魄,额角虽有丁点瑕疵却也难掩那绝世的风姿。 真不知花家这种破落户如何能养出这等出水芙蓉般的俏丽女子。 要真让她划破了脸蛋实在可惜。 再想着她往日里对自己那不冷不热的态度实在叫人心痒难熬,今日说什么都要让她从了自己。 顾视着众人,窦元丞随即开口道:“请三少夫人回屋歇息,天亮再启程。” 花如锦紧绷的神经这才渐渐松懈了下来。 不过这死变态如此不知廉耻,喜欢轻薄调戏自己的弟妹,今日这样的机会怎能让他错过。 将紧握的菜刀慢悠悠塞进他手中,花如锦黝黑的瞳孔中隐隐透出一丝魅惑:“我房里的门栓有些陈旧松动了,还得劳烦二哥差人去帮我修理修理。” 语声轻盈撩人,如薄雾般萦绕在窦元丞耳边。 她这是何意? 窦元丞内心涟漪四散。 莫非是被自己吓怕了,要向自己讨饶? 定是,定是,这世间有几人不惧鬼魂索命。 她将防身的刀具给了自己,又故意留宿花家,还给了暗示,想来是觉得以往在窦家人多眼杂不好与自己亲近,所以才逃回花家引自己前来。 可真是只聪明的小狐狸。 每次都让父亲那老东西撞见自己的好事,他虽不罚不责备,可也从未让自己如意,只怕早就自己个儿先惦记上了这小狐狸。 咳,终究还是做儿子的技高一筹。 念及于此,他内心一阵狂喜,小声低语道:“不过一夜的时间,弟妹何必再折腾,夜已深沉,还是将就着早些歇息,如此万一夜里受了惊吓二哥我也好差人及时去伺候。” “倒是二哥考虑周到。” 花如锦凤眸微沉,压着步子保持着一瘸一拐的姿势缓缓迈入内院。 胡南汐与二房众人见她将菜刀给了窦家公子,也顿时放松了警惕。 想到天明之后,这死丫头就得被拉去殉葬,孟羽棠和花时语母女默默相视着嘴角都忍不住现出一抹阴森的笑意。 回到先前的屋子,花如锦先是翘首打量了眼最西边的角落,微弱的灯光映照在柳叶窗上,似有哭声隐隐约约的传来。 这个时候她也无暇再去顾及蔡氏母子,轻轻关上房门后,先是仔细检查了一遍屋子各处。 屋内陈设简单,除了一张陈旧的床榻和木桌,也就靠着墙角的一口衣柜和很小的妆台。 因紧邻着外院的厨屋,屋子里能够闻到一股淡淡的烟熏味。 她将散落在地的床被、凉枕重新收拾起来,铺好被褥之后,依稀记得衣柜中还有一把剪刀,刚买不久,十分锋利,便立刻寻了出来。 看了眼并未拴严实的门栓后,这才放心的拿着剪刀躺回了榻上。 吹了灯,将剪刀藏入凉枕之下,开始静静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虽然有些困倦,可这个时候她连眼皮也没敢合上。 记得窦家二郎有些身手,如果不能一招制敌,这死变态必然不会再放过自己。 今夜是自己唯一可以活命的机会,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来。 既不能将他弄死,却又不能让他有反抗的力气。 静静的躺在床上凝神思考,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忽然有了动静。 随着门栓滑落在地的轻响声传来,花如锦下意识的在黑暗中摸了摸凉枕下的剪刀。 微弱的脚步声如鬼魅般若隐若现的充斥在屋子里,她似乎能感受到一股急促的呼吸声正在向着自己缓缓靠近。 “弟妹。” 低沉的呼唤声夹着阵阵冷意悄无声息的响起在她耳边,花如锦心中一凛,不动声色的偷偷闭上了双眼。 第005章:以牙还牙 “弟妹,二哥进来了哟。” 低语声连续在耳边响了几次,花如锦装作熟睡着向床榻外侧翻了翻身,一只手却已偷偷的伸进了凉枕下方。 黑暗中,她隐隐的感受到有衣物掉落在床上,随后是自己腰间的束带被人缓缓剥开。 她尽可能的沉住气,就在衣物即将散开的一瞬间,花如锦瞧准时机握紧剪刀猛的向正要扑下来的那道黑影双腿间径直刺去。 “啊。” 一声刺耳的尖叫立时响彻整个屋子。 “二哥,不要。” 花如锦一边大声叫喊着,一边迅速拔出剪刀朝着惨叫的黑影凌厉一脚猛的踢了上去。 “嘣。” 黑影直接仰翻过去,沉闷的撞击声让整个床榻都跟着地动山摇的猛烈一颤。 “你个贱......” “二哥不要,二哥不要啊。” 不等痛苦的叫骂声出口,花如锦赶紧下床搬起面前的桌案又狠狠朝床上砸了下去。 “啊......” 哀嚎声越来越大,歇斯底里的开始在整个院子蔓延。 听到屋子里传出的巨大响动,窦家奴仆和花家众人立刻赶了过来。 眼看着火光重新将草屋照亮,花如锦暗暗瞥了眼已经瘫软在床上痛得面目狰狞的窦元丞,连忙拾起地上的剪刀慢悠悠的退到了床榻边的角落里,双手紧紧拉住凌乱的衣衫,做出一副十分惧怕瑟瑟发抖的样子。 接下来,她倒要看看花家老婆子如何袒护窦家二郎。 “二公子。” 率先冲进屋来的几名窦家老嬷嬷看到浑身狼狈的窦元丞,吓得面色一紧,赶紧迎了上去。 “快......快......将这贱人送官。” 窦元丞紧捂着流血不止的裆部,疼得咿呀乱叫,唇角都被咬出了血来,艰难的挤出几个字,再也顾不得什么翩翩公子的形象。 “三少夫人,你怎么能对二公子这般心狠手辣,要是员外怪罪下来,你们整个花家都吃不了兜着走。” 看着被打得奄奄一息,下半身已是鲜血淋漓的窦元丞,为首的老嬷嬷一边恶狠狠的瞪向花如锦,一边吩咐奴仆们上来为他检查伤势。 瞧着这番情景,孟羽棠脸都绿了,怒瞪着花如锦,大声叫骂道:“你个死丫头,看你做的好事。” “二伯母说的什么话呢。” 花如锦重重的吸了吸鼻子,故意看向脸色阴沉的胡南汐,将先前的话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 “柳知县早已为我颁了节妇匾,离任前还让官衙为我们花家造贞节牌坊,我一个弱女子,二哥大半夜的却跑来我房里想要欺负我,我如果念着伯婶情意从了他,不光是我们花家颜面扫地,更是让柳知县为难,还请祖母为我做主。” “你还弱女子?” 孟羽棠细细打量了眼床榻上脸色已经煞白的窦元丞,气得大气直呼,赶忙看向胡南汐恳求道:“母亲,这死丫头下手不知轻重,将二公子害成这般模样,简直就是个悍妇,快些将她送官。” 胡南汐脸色阴晴不定的,只是瞪着诺大的瞳孔紧盯着花如锦。 她没想到这死丫头竟玩这样的阴招,更没想到窦家二公子会如此不知收敛,在自己家里干出这样的事情,还让人给拿了个现行。 心里气着孙女坏了自己的好事,可又拿她半点法子没有。 正当她茫然无措之际,儿子花君年已从城里回来,领着医师和蔡白薇母子几人急急忙忙的进了屋。 看到缩在衣柜角落的花如锦,浑身衣衫不整,蔡白薇心痛的连忙过去搀扶住她,哽咽着问道:“如锦,你没事?” 花如锦慢悠悠的摇了摇头,便见花君年压着沉重的步子走到床榻前,直勾勾的怒视着窦元丞,厉声质问道:“二公子,你怎会在我家如锦的房里?她可是你弟妹呀。” “我......” 窦元丞疼得额间冷汗直冒,唇角已经发白,全然没了说话的力气。 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花如锦这小毒妇是在算计自己。 可暗暗的瞥了眼身上乱糟糟的衣衫,一时间也是百口莫辩。 “这......” 他跟前的老嬷嬷自知难以解释,又担心自家公子的伤势,只好敷衍道:“六爷,我家公子被三少夫人伤得不轻,还是先让我等将公子抬回府去医治,其他的事情容后再议。” “不可以。” 跟着进来的医师冷嗤一声,直接拦在了窦家人前面,阻住了去路。 浑厚低沉的嗓音让花如锦经不住多看了眼那人。 修长挺拔的身材被一身蓝色绸衫包裹,俊美柔和的脸庞处处散发着沉稳的贵族气质,让她随即记起此人正是原主的表哥舒瑾玄。 早年间,胡南汐为了银子,将女儿花梓妍卖给了县里医户舒家给犯病的儿子冲喜,因过了病气产下两个儿子没两年就病逝了。 但因着这层姻亲关系,两家一直交往甚密。 舒瑾玄缓缓解下身上的披风,过来披到花如锦身上,这才重新面向窦元丞,肃声说道:“伯婶不交言,叔嫂不见面,窦家二公子对胞弟遗孀如此不敬,与禽兽何异?” 说罢,立刻转向胡南汐,斩钉截铁道:“还请外祖母发落,立即将人遣送官府,为表妹做主。” 胡南汐紧咬着牙关暗暗捏紧了拳头。 如果将人押送官府,无疑是要与窦家交恶;可若将人放走要是再被窦家反咬一口,孙女的死活是小,花家的名节是大。 当年老三的事情让全家上下这么多年一直抬不起头来,如今这一家老小可再也不能沦为村里人的笑柄。 反复思忖之后,她狠狠的瞥了眼花如锦,只得松口吩咐门外二房的花君煦、花承安父子:“窦家二公子罔顾人伦,欲对胞弟遗孀不轨,速去县衙报案,求知县大人为我花家做主。” “我看谁敢。” 为首的老嬷嬷顿时急了眼:“我窦家有功于本县,我家员外更是数次受到过前任知县大人的嘉奖,柳知县即将高就入京,你们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招惹是非就不怕柳知县怪罪吗?” “可你家二公子犯的是奸淫妇女罪呀。” 花如锦紧了紧肩头轻薄的披风,缓缓走回床榻边,狠狠的瞥向说话的老嬷嬷:“按着大业朝律令,奸淫者当处以绞刑;奸淫未遂者,廷杖一百流三千里,嬷嬷觉得柳知县是紧着官身重要还是替我这二哥出头要紧?” “咳,如锦啦,何必将事情做得太绝,你二哥想必也是无心之过,你将他伤成这样已是伤了两家和气,若再将人扭送官府,回到窦家你再如何与你公爹相处?” 花君煦在县衙本就是个末流小吏,人微言轻,哪肯因为侄女的事情与窦家和前任上司交恶。 况且,侄女耍这么多心思无非就是想着离开窦家,如此免不得要和窦家打一场难缠的官司,耗尽去的银子全然是个未知数。 想到这里,他连忙劝道:“我看啦,大家不如各退一步,你二哥还是先让人送回去医治,至于你公爹那里,我亲自去与他求个情,经过今日之事,我想他也能明白你这几年的苦衷,只要你安安心心的留在窦家,他自然不会再强迫你为姑爷殉葬。” “要是今夜我这二哥进的是堂姐的屋子,二伯还会选择如此息事宁人吗?” 花如锦目色冰冷的指了指门外围观的花时语,花君煦顿时哑口无言,与孟羽棠面面相觑了眼后,只得依了母亲的吩咐,默默的领着儿子急忙出门。 “窦家家风不正,我那公爹却视若无睹,那就让我这做儿媳的来替他管教管教他这不守家规的逆子。” 时至此刻,人证物证皆在,花如锦已俨然不惧会有人再敢袒护窦元丞。 只要以此为契机撬动官府立案,赢得上公堂的机会,她倒不信窦家那位大善人宁可舍弃自己的儿子也还要揪着自己不放。 第006章:死因 舒瑾玄虽然不同意窦家人将窦元丞送回府去,可也担心闹出人命来会对表妹不利,于是先将花家人请出了屋子,这才替窦元丞用了些金疮药,做了简单的止血包扎,最后又吩咐带来的几名壮实的家丁守在草屋外,这才安心的离去。 窦元丞见此情形,渐渐意识到了情况有些不妙,刚有了点力气,便忍着疼痛朝外面大喊威胁道:“花如锦,你个小贱人,你竟敢将本公子扣在这里,你们一家都给我等着,等我父亲来了有你们好果子吃。” 这话可直接惹恼了本还想护他的胡南汐,愤懑的甩了甩袖子沉着脸就转身离去,再也不愿过问这位窦家二公子的死活。 而听着屋子里面那无力的咆哮声,花如锦微微扭了扭唇角,只觉得滑稽可笑:这可真是分不清大小王了,都死到临头了还在摆公子爷的款。 看来自己终究是手下留情了,竟让这死变态还有喊话的力气。 不过做律师多年,她对正当防卫和防卫过当有着极为清醒的认知。 如果防卫适当,即便上了公堂辩护起来也不是难事;可一旦防卫过当,就算占理受害方多多少少都会受到连累。 所以她才将今夜的事情安排得合情合理,就连下手也十分注意分寸。 好在刚才那一剪刀下去虽说没能要了这死变态的性命,但帮他改改风流的性子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如今他的死活不过在自己一念之间,犯不着再为这样一个阶下囚浪费口舌。 目光冰冷的瞥了眼屋内,便搀扶着蔡白薇率先回了最西边的茅屋里。 花君年虽是惧怕母亲,可她将自己妻女害成这般模样,此时也顾不得胡南汐那阴晴不定的脸色,抱了药箱领着花幼恩、花沐阳两个小豆丁和表侄就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 “尽是些不省心的,没用的废物。” 孟羽棠暗自发了句牢骚,心知表侄向来同情怜悯势弱的六房,今日让他撞见了家里这摊子事,定是会帮着如锦这死丫头把事情闹到官府去。 她得趁着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之前,解决了心头的大事,于是赶着天明前悄无声息的带着女儿花时语离开了花家小院。 回到西厢房后,花君年重新添了油,屋子里渐渐变得亮堂起来。 花幼恩、花沐阳姐弟毕竟年幼,哪里经得起这样折腾,刚被抱上床,花幼恩就打起了呼噜。 倒是花沐阳,迷迷糊糊的还抓着花如锦的衣襟,担心的问:“阿姐,是不是将欺负你的那个坏蛋送到了官府,祖母就不会要你去死了?” “快睡,阿姐是打不死的小强,可没那么容易死。” 花如锦轻轻拍了拍他的额头。 虽说与两个小豆丁没什么感情,可原主疼爱他们,自己得尽量维持人设,也学着原主往日里那温和的性子将小豆丁诓睡。 花沐阳闭着眼,哈欠连天,嘴角却还在轻轻扭动:“那窦家那死鬼呢,他还会来缠着阿姐吗?” 腮帮子微微鼓了鼓,气得小豆丁直接睁开了眼。 一家上下都没见过那死鬼,连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他凭什么还要一直缠着自己阿姐。 “那死鬼已经让阿姐给制服了,他不敢再来。” 看着小豆丁愤懑的样子,花如锦轻声安慰了句,一边继续诓睡小豆丁一边陷入了沉思。 这年头不讲唯物主义,上至君王显贵、下至黎民,对于鬼神的信仰可谓是虔诚得很,倘若窦家那老家伙仍想拿死人做文章,还真是件棘手的事情。 好在窦二郎这死变态眼下已没了兴风作浪的力气。 舒瑾玄在一旁替蔡白薇把脉检查伤势,听着姐弟二人的对话,心里也是一阵愤懑:“我虽与窦家那位三公子只有一面之缘,可往日也听人提及过此人,据说是位谦谦君子,即便是死了也不该这般胡搅蛮缠,更何况他与如锦的亲事本就是稀里糊涂的,算起来还是他负了表妹。” “知人知面不知心啦。” 花君年轻叹着皱起了眉头:“这几年我也托人打探过姑爷生前之事,并不是个病秧子,怎么好端端的就暴病身亡了?” 话到这里,经不住偷偷打量了眼女儿,暗自揣测道:莫非真是如锦这丫头是个克夫的命? “小舅父小舅母也不必太担心,横竖是窦家无礼在先,窦员外要真是个通情达理的就不该继续这般不近人情的无理取闹。” 说话间,舒瑾玄已为蔡白薇包扎好额间和手上的伤口,又取了些药过来,正准备为花如锦擦药。 “我自己来。” 花如锦朝他温温笑了笑,接过药缓缓走向妆台边,回想着过往的经历,脚步忽的顿了顿。 印象中,原主与这位表哥自小关系极好。 若没有叶家这门亲事,她最想嫁的便是这位表哥。 只是天不遂人愿,三年前虽是退了叶家的亲事,可舒家那位老太太嫌弃原主一家的门第,阻拦了二人的亲事。 原主倒也是个识趣的,不死缠难打,主动与他划清了界限。 只是他大半夜的赶来替一家人解围,也不好寒了人家的心,花如锦解下肩上的披风折叠整齐后转身交到了他手里。 可瞧着他那真挚又殷切的眼神,不说点什么总觉得过意不去。 想了想,才彬彬有礼道:“大恩不言谢,我就不谢了。” “?” 舒瑾玄呆呆的接过披风,见她对自己这不冷不热的态度,心知这妮子是在埋怨自己当初没能护住她,委屈的咽了咽口水,只好从药箱里取了些药出来放在妆台上,温声叮嘱道:“我去院子里守着,你在小舅母的房中好好歇息。” “行。” 想到天明后又是一场腥风血雨的唇枪舌战,花如锦浅浅点了点头。 “我去陪着你二表哥。” 花君年心疼的瞥了眼蔡白薇,性子虽是软弱,可也是打心底里怜惜她,领着舒瑾玄出门,关上房门的那一刻又回过头来嘱咐道:“如锦,你记得替你阿娘身上再涂些药。” 花如锦顺势看了眼倚靠在床头甚是憔悴的蔡白薇,想着她背上定是有不少淤伤,取了些药膏出来走回床榻边,轻声吩咐道:“阿......娘解了外衫,我替你上些药。” 这声阿娘虽然叫着仍有些拗口,不过此时已经顺遂多了。 “嗯。” 蔡白薇应了声,因为表侄的到来,让她心里顿时踏实多了。 等着女儿替自己抹完药,她重新整理好衣衫一边替花如锦额头抹药一边宽慰道: “方才听你阿父说,你大表哥如今进了太医院,说不定早晚能有机会到御前伺候,窦家就算不顾忌咱们家也得顾忌着你姑母家,就听你表哥的,今夜就好好在为娘房中歇息,接下来的事情让你表哥去料理,他定是会为你做主的。” “好。” 花如锦淡然笑了笑。 如果能躺平,她自然愿意坐享其成,就怕事与愿违。 当年原主都没能傍上的大腿,她可不想再做指望,没道理在一个坑里跌倒两次。 胡南汐那老婆子和二房一家显然还是不愿意得罪窦家,方才虽是迫不得已让花君煦、花承安赶去了县里,但心里定是没憋什么好屁。 可折腾了这一夜,她实在困乏得紧。 好在这家里并非人人极品,她尚能安心的睡个囫囵觉养精蓄锐。 上辈子无依无靠的,年纪轻轻就只能被迫沦为社畜,摸爬滚打许多年好不容易混到金牌律师的职称,积攒了些家私,可还没来得及享受就嗝屁了,猝死在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 瞧着眼下的情形,此生又得从头再来。 不过为了汲取前世的教训,这一世好歹要悠着点。 想到这里,她便乖乖的躺倒在床上,静静的闭上了双眼。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一阵闹哄哄的声音传了进来。 她下意识的睁眼,麻利的起身,脑海里习惯性的浮起一个念头: 又要投入战斗了。 第007章:不打自招 迅速的理了理衣衫,见蔡白薇才睁眼,花如锦也顾不上去搀她,急急忙忙先走了出去。 拉开房门,想着她平日里逆来顺受的性子,又赶忙叮嘱了句:“阿娘就留在房里照顾幼恩和沐阳,我出去看看。” 如此也免得到了紧急关头,她又哭哭啼啼的去求胡南汐那老婆子做主,给自己添堵。 速速关上房门后,花如锦一边向院外走一边扭头打量院东头的情形,见舒家的家丁还死守在草屋门口,这才安心的去了堂屋。 刚到外院,便看到一群官差从篱笆墙外风尘仆仆的走了进来,草堂门口也已围满了人,都围着花君年、舒瑾玄议论纷纷: “窦家欺人太甚,家里养了这么个不知礼仪廉耻的东西,还恬不知耻的扣着少夫人为他那短命儿子守节,实在是贻笑大方,这不明摆着将人往死路上逼嘛。” “六爷和舒家公子放心,在下愿替三少夫人去公堂争上一争,助她摆脱窦家的魔爪。” 瞧着这群人的穿着打扮,个个书生样貌,花如锦随即听出了他们的来意: 原来是赶来揽活了。 大业朝自开朝以来,为了减少冤假错案便大兴诉讼,使得讼师行业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许多有才学的书生或是落榜士子皆争先恐后的涌入此行业。 可这年头蒙学尚未普及,秀才举子屈指可数,就算全部参与进来也是忙不过来的,加之近年来朝廷内忧外患,各处县衙人手不够用,各地知县们只得再次降低标准,只要读过书明事理者都可以承接诉讼。 为此,县衙附近每日都聚集着不少在此“趴活”的巧嘴,为了抢到活他们的鼻子简直比狗还灵光。 花如锦这才刚露面,便有几人蜂拥过来,笑眯眯的拱手道:“想必这位便是三少夫人,不,是花家小姐,在下对花小姐的遭遇十分同情,愿肝脑涂地的替小姐打赢这场官司。” 瞧着一张张殷切的嘴脸,花如锦心说:能否? 下意识摸了摸空空如也的钱袋,别说是没银子,就算是有些银子请人打官司也不敢大意。 要是遇上位无良讼师,打不赢官司不说还得白白耗进去银子。 “多谢诸位的好意。” 花如锦礼貌性的客套了句,想着这些人该是在县衙从出勤的差役们嘴里闻听了风声,一边回话一边四处打量着进来的人群,可除了官差和揽活的讼师们,压根没看到窦家那位大善人的身影。 连去县衙报案的花君煦、花承安父子也不见人,这倒是奇怪了。 正思忖间,忽听一道凌厉的话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真是世风日下,诸位如今竟然为了个伤风败俗的妇人卑躬屈膝折节下士,真是有辱读书人的体面。” 话音落下,就见一群身着麻衣孝服的男女老少从篱笆院外涌了进来。 来者大约十余人,一进门就直奔花如锦跟前,不等众人反应便立时跪倒在地,大声祈求道: “恭请三少夫人入土为安,早升极乐。” 面对这群突如其来的“孝子贤孙”,花如锦吓得柳眉微蹙,神情一愣: 姑奶奶年芳十六就要被逼着为人殉葬,怎生入土为安? 顶多也就是个死不瞑目。 她迟疑着抬眼看向正在说话之人,见是名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少年,被花君煦、花承安父子陪同着一道走了进来: “在下江陵城顾朗熙,特受窦员外嘱托,前来替他老人家全权处理家中琐事,还请诸位莫要为难。” 听到顾朗熙的名头,院子里顿时炸开了锅: “没想到窦家竟然请来了顾公子。” 闻听此话,花如锦心里头也不由得一凛。 关于顾朗熙的名头她脑海里印象颇多,此人乃江陵城四大名嘴之一,号称江陵城最会挣钱的年轻讼师,凡是经他手的案件,白的也能说成黑的,从无败诉经历。 看来窦家这次是下了血本了。 不过窦元丞这事已是板上定钉,即便是请来了当朝皇帝,只怕也不敢公然徇私。 除非,窦家那位不想要这儿子了。 见窦家来了人,舒瑾玄和花君年连忙护到花如锦身前来。 而闻听到外面的动静,舒家奴仆这才允许窦家人将窦元丞带了出来。 胡南汐和蔡白薇母子三人紧跟在后面,胡南汐一个劲的赔礼道歉:“二公子,我家这小孽障纵然有错,可也的确是你无礼在先,还望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回到府中莫要嫉恨,往后伯婶二人好好相处。” 窦元丞憋着一肚子气哪有心思搭理这老太婆,被老嬷嬷们架着一瘸一拐的走到人群中,脸上毫无半点愧色。 见来接自己的人是顾朗熙,委屈憋闷了一夜的心情终于如释重负。 恶狠狠的瞪了眼花如锦,很想大骂可又不敢太过用力,力气稍微大些就容易扯着裆。 他只得硬生生咽下这口恶气,向着顾朗熙请求道:“顾公子,你来得正好,花家这小贱人跋扈得紧,将在下伤成这样,你赶紧让官爷们将她下狱,我要让她们全家人都得去为我三弟殉葬。” “窦二公子,你真是好赖不分了,这江陵城可不是你窦家说了算。” 舒瑾玄没好气的瞪了眼窦元丞,望向顾朗熙,正经严肃的说道:“人,你们可以带走,但必须得拿出退婚契约,并向花家道歉。” 顾朗熙却置若罔闻的走到一直未开口的官差们面前,向着领头之人拱手道: “典史大人,窦员外昨夜受了惊吓,不便亲自前来,临行前特意交代在下,二公子枉顾礼法,做出这等违反律法有辱家门的丑事,他不敢徇私护短,还请典史大人将人下狱按律处置。” 这话一出,直接惊呆了所有人: “按律处置?” “那可是廷杖一百流三千里的重罪,窦员外还真是公正严明,不愧是受过柳知县嘉奖的名士。” 一时间那些想趁着此事从花家挣银子的讼师们纷纷打起了退堂鼓,开始恭维起窦员外。 花如锦听着也是一阵唏嘘: 好一个大义灭亲。 这究竟是多大的仇怨,竟连自己的儿子都肯舍弃也非要将我拉去替窦三郎殉葬? 回想着两家的过往,好像两家并无什么瓜葛纠纷。 这老家伙到底藏着什么阴谋? 窦元丞此时也已吓得双腿发软。 本以为来了救兵,没曾想是来落井下石的,气得他直勾勾的瞪向顾朗熙,忍着裆部袭来的剧烈疼痛,破口大骂道:“顾朗熙,你究竟安的什么心,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来害我,我父亲怎么可能不管我的死活?” “二公子息怒,在下只是将令尊的话如实奉告。” 顾朗熙面色肃然,从容的回道。 跪着的老管家也是声泪俱下:“二公子,并非顾公子不肯搭救,老爷说了,你铸下大错怨不得旁人,可三公子的亡魂不得不安抚,昨夜你走后府上一直不得安宁,我等都是亲眼看到了三公子出现在府上,想必他是在埋怨当初老爷没有遵从他的遗愿让少夫人为他殉葬。” “不可能,我从未吓唬过父亲。” 窦元丞顿时慌了,可话刚出口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看着周遭投来的异样眼神,心里直发怵。 只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他也没什么好再隐瞒的,硬着头皮咬紧牙关据实相告道:“我......我的确是扮鬼吓唬过弟妹,可我昨夜来到花家后就一直困在此处,如何再回去吓唬父亲?” “什么,昨夜竟是二公子你在我家装神弄鬼?” 胡南汐气得不轻,心里直骂娘。 这狗东西昨夜将一家人吓得灯都不敢熄,实在是个变态。 可毕竟不是自己家的,当着窦家人的面她也不好出手教训,只得无奈的摇头:“真是胡闹。” 余光瞥向花如锦,见这死丫头镇定得跟个没事人一样,心里顿时明了了几分:只怕她早就知晓了一切,故意引窦二郎上钩的。 这丫头如今变得又阴又狠,不由得让她眼里渐渐生出了惧意。 而花如锦此时的思绪早已不在窦元丞身上: 这死变态昨夜的确被人死死看守在院子里,那窦家府上怎生又闹鬼了? 第008章:疑点 花如锦若有所思的埋头看向跪着的老管家,沉声道:“你方才说二公子离去后,三公子又出现在了府上,还吓坏了窦员外?” “的确如此,府上许多人都有看见。” 老管家一边拂泪一边作答:“老奴不敢欺瞒少夫人,你也知道老爷向来面慈心善,当初老爷就是怜惜少夫人才违背了公子遗愿将少夫人留在府上,若不是少夫人此次闹着出府弄得家宅不宁,他也不至于狠下心来。” “好一个面慈心善,你们如此苦苦相逼,难道就不怕将来我也变成厉鬼向你们索命?” 花如锦凤眸微沉,扫向跪着的窦府下人们:“我看定是你们残害了自家公子,让他有冤难伸,才变成厉鬼来吓唬你们?” 闻听这番话,奴仆们脸上的理直气壮顿时全无,纷纷心虚的低下头去,不敢再搭话,生怕她记住了自己的面孔。 府上尚未清净,要是这位少夫人再化成厉鬼,到时候将旧账算到自己头上那还得了。 “三少夫人休要妄自揣测。” 顾朗熙气定神闲的面向花如锦,冷笑道:“为夫殉节乃是我朝立朝以来就有的传统,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更是传承千百年不变的德行礼数,三少夫人既然嫁入窦家,又无子嗣绵延,自该遵从夫命为夫殉节,天经地义。” “恕我冒昧,请问顾公子令堂令尊高寿?” 花如锦柳眉微蹙,不紧不慢的问道。 顾朗熙稍作迟疑:“家父亡故多年,只剩老母寡居,如今也已年近花甲。” “既然顾公子如此知书达理,对我朝礼法更是烂熟于心,说句大不敬的话,顾公子不劝令堂为令尊殉节去为家中博个美名,为何偏要来为难我一个刚过及笄之年的弱女子?” “你......” 顾朗熙气得暗暗捏了捏拳,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让这女子下了套。 花如锦拧眉浅叹:“我与那窦家三公子既无夫妻之实,甚至连夫妻的名分也是被人强行扣上去的,姑且说我老实本分,不敢对抗官府,只能逆来顺受,可窦家如此对待官府钦定的节妇,试问顾公子,换做是你,可愿稀里糊涂的被人冤死?难道安守本分的老实人就不配活着?” 胡南汐与窦元丞在一旁听着皆是脸上一阵发烫。 就差被指名道姓了。 蔡白薇被女儿这番说辞说得热血澎湃,也顾不得花君年的阻拦和婆母的白眼,径直上前去跪倒在官差们面前,竭力恳求道: “还请各位大人为我家小女做主,当年窦家三公子无端病逝,窦家人强说是小女克死了三公子,留下小女为夫守节奴家也认了,可他家二郎这秉性今日诸位也是见识到了,并非小女不忠呀。” “这......” 典史陆修远面露为难。 三年前,他初来江陵城就听闻过窦家之事,一个好端端的大活人突然暴毙的确是蹊跷。 可仵作验尸结果又无异样,既无凶杀痕迹也无下毒凭证,实在是寻不出蛛丝马迹,只能下了暴病身亡的结论。 如今舒家出来干预此事,窦家二郎也的确是德行有失,加之新来的知县叶成帏又是个不好敷衍的主,他不好偏袒谁,目光游移在舒瑾玄和顾朗熙身上,谨慎的开口道: “窦家二公子这次实在是罪孽不轻,家中有此不堪的恶徒,还真是委屈了花家小姐,我看不如这样,既然窦员外刚正严明,窦家二公子我带回县衙公事公办,至于花家小姐嘛,如今家风已正,可放心的继续回窦家为夫守节。” 不等众人反应,胡南汐便点头接过话来:“如此也好。” 她是个眼里只有银子的,至于孙女的死活早已无足轻重。 现在这样的结果,既惩处了窦元丞,还保住了花家的名声,简直是一举两得。 谁知她话音刚落,顾朗熙目色凌厉的就视了过去,几乎一字一顿的回绝道:“不—可—以。” 随后从旁人手中取来几页卷着的纸笺,恭敬的递到陆修远手中示意: “这里是两家的婚书契约以及窦家三公子的遗书和生前的几幅字迹,还请典史大人过目,如今并非窦员外不肯让步,而是事关亡者遗愿,若不将人殉葬,难以令逝者安息呀。” 话落,又特意打量了眼花如锦:“窦员外并非胡搅蛮缠之人,二公子不敬少夫人他也铁面无私的将人绳之以法了,少夫人自该遵循法度,谨遵亡夫遗命才是。” “如何证明此遗书乃窦家三公子亲笔所写?” 瞧着陆修远一丝不苟的察看几幅字迹,花如锦灵机一动,不屑的摇了摇头:“这种以假乱真的戏码顾公子行走衙门多年想来并不少见?” 此话一出,便立时引来了讼师们的质疑: “是呀,花家小姐所言甚合情理,倘若果真是三公子遗命,窦员外为何不选择在三年前公之于众,如此既暖了花家人的心还能博些贤名,可他却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才拿出来,莫不是别有用心?” “能仿人字迹并且达到以假乱真的效果我江陵城并不缺此能人,听说顾公子就极为擅长临摹他人字体,莫不是顾公子为了讨好窦员外刻意替人编撰的这封遗?” “简直一派胡言。” 听着周遭的质疑声,顾朗熙怒从中来,连忙解释道:“遗书自然是三公子亲自所写,窦员外不选择在当年公之于众为的不过是不让少夫人和花家担心。” “那就更没道理了。” 花如锦见他神情开始慌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这件事背后必有蹊跷。 “当初我与三公子成婚,他不在府上好好拜堂成亲,却偷偷躲起来写遗书,这是何道理,试问诸位,你们在什么时候才会想到留下遗书?” 话音刚落,便有人抢着答道:“自然是在得知自己命不久矣的时候。” “可这窦家三公子与我成婚时尚只有十六七岁,未及弱冠之年,正是意气风发的年岁,他为何会想着写遗书?” 花如锦目色如霜,静静看向顾朗熙:“除非他早就知道自己命不久矣。” 面对众人的质疑,顾朗熙神色微动,可转瞬间又恢复如常,保持着临危不乱的气势。 而陆修远已然从花如锦的话里察觉到了些之前没有过的猜疑,思索着将遗书与几幅字迹缓缓递到她手中。 花如锦接过遗书仔细观瞻,一边比对着其他字迹一边解释道:“凭着纸上的字迹的确是已经有些年头,也无篡改痕迹,不像是近来所补。” 反复观看了几遍之后,她立时发现了些猫腻:“但有一点,三公子是突然暴病身亡,这封遗书下笔苍劲有力,处处透着雄浑的气势,哪里像是一个垂死病中之人所写,如若顾公子非要认同这封遗书乃我那亡夫亲笔所写,那么只有一种可能,便是他早就知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如此可就是骗婚了。” 虽然还只是猜疑,可缜密的推断逻辑再次在人群中引起了轰动: “骗婚,那可是大罪呀。” “花家小姐,即便你巧舌如簧,可当初你家的确是收了窦员外的银子。” 顾朗熙故作镇定的从陆修远手里拿回婚书举在手中:“有两家的婚书契约为证。” 看似淡定,心里却渐渐紊乱起来。 在讼师行业横行多年,倒是第一次见到这般能言善辩之人,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女子。 好在她也只是些猜疑,拿不出什么真凭实据,不足以和自己公堂对质。 第009章:转机 听到骗婚一说,胡南汐也不敢再作壁上观,连忙解释道:“老身的确是收了窦家的银子当聘礼,可窦员外并未告知过姑爷身子不健朗。” “不错,三公子在与花家小姐成婚前身子的确是健朗的。” 顾朗熙阴恻恻的笑了笑:“否则窦家怎会认定是花家小姐克死了三公子呢,毕竟花家子女克夫命短这早已不是什么稀罕事了。” “顾公子真是越说越离谱了,既然窦家知晓花家的底细还要娶我入门,那不是窦员外自己个儿嫌他儿子命长嘛。” 花如锦冷笑着摇了摇头。 理说不过竟开始人身攻击了。 不过在律师场上拼杀多年,这种事她早已司空见惯。 只是顾朗熙这话俨然触及了花家人的痛处,就连二房花君煦也顿时没了好脸色。 他目光沉沉的瞥了眼顾朗熙,不悦道:“顾公子好歹是读书人,说话自该注意分寸。” 本就不喜欢与这些讼棍打交道,如今被侄女逼着惹上官司,又不见自家娘子的身影,他气恼之余也只好帮着侄女说上句公道话: “俗话说有理不怕辩,我家如锦这丫头虽说蛮横了些,可对于姑爷当年的死我们的确是颇有微词,再则姑爷这封遗书的真伪如锦这丫头质疑得也没错,我倒想问问当年姑爷为何不露面拜堂成婚,而是选择了销声匿迹,还请顾公子给我们花家一个交代。” 陆修远可不想介入两家的纷争之中,而且从花如锦先前那番话里已然听出了些苗头: 看来窦三郎的死必然有蹊跷。 环顾着众人,他一脸和气的拱了拱手:“既然各位因此事僵持不下,本官也不好擅作主张,自会回县衙详细禀明知县大人,就请花家小姐与顾公子备好诉状,到时二位若有冤屈自可公堂对质,知县大人必有决断。” 一句话就将这烫手的山芋丢给了知县。 随后收走一应证物,向着众人赶紧辞别后,令差役们押解着窦元丞匆匆离去。 窦元丞喊破了喉咙,但这次就连伺候他的几位老嬷嬷也纷纷埋下头去,装作没看见。 如今官府介入此案,顾朗熙虽是一肚子不甘心,却也不敢再让窦家奴仆们强行拿人。 目光阴邪的瞥了眼花如锦和她身边围着的讼师们,冷冷说道:“既然花家小姐对遗书一事存在质疑,那就请拿出证据,否则到时公堂之上可别怪在下欺负你是一介女流。” 随后,轻摆手中折扇,扬长而去。 窦家奴仆们见状,也只好灰头土脸的起身紧随其后。 讼师们确认顾朗熙会替窦家打这场官司,哪敢有人在花家逗留,纷纷告辞。 不多时,一行人便消失在了花家的院子。 花如锦上前去搀扶起蔡白薇,此时心里虽说是断定了窦元骞之死和那封遗书有蹊跷,可窦家那老家伙宁可大义灭亲将窦元丞送入大狱也要令自己殉葬究竟是图谋个什么,她实在想不通。 这可不像是什么闻名遐迩的大善人所能做得出来的事。 再则,窦家为何还在闹鬼? 难道果真是窦元骞的亡魂在作祟? “表妹不用担心,既然陆典史松了口,那我们就可以放心的去公堂对质,若是没人愿意接这场诉讼官司,我亲自替你上公堂。” 舒瑾玄以为她是在焦虑那些见风使舵的巧嘴们离她而去,连忙过来安慰。 胡南汐在一旁听着甚为不满,缓缓皱起了眉头。 她如今是越发的厌烦这个外孙了。 不和他那大哥一样专心研究药理,却整日里不务正业的来掺和自己家这档子事。 “瑾玄,要是放在往日,你想替你表妹强出头我自是不会多说什么,可如今今非昔比,她离开了窦家就是个寡妇,你让她往后如何生存,继续倚仗她那窝囊爹?” 充满嘲讽又很无奈的瞥了眼六儿子花君年:“凭他每年挣那三瓜两枣,怕是连两个小的都难养活。” “母亲教训的是。” 如今好不容易迎来了转机,蔡白薇一心想着将女儿救出那虎狼窝。 也不敢顶撞婆母,只能憋闷的委曲求全:“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咱们家没有再退让的余地,还请母亲体谅,只要能让如锦离开窦家,儿媳往后就算是做牛做马,累死累活也会和君年出去多赚些银子,不给母亲和家中添麻烦。” “呸,你休要再与我说这些大话。” 胡南汐恶狠狠的瞪向她:“你真是和那叶家的婊子一路货色,都是不要脸的荡妇,上梁不正下梁歪,勾搭我儿子这么些年让他一事无成也就罢了,好不容易生了个带把的还连带着个阴的(龙凤胎:古代将双生子女视为不祥)来克他,简直是晦气到家了,你就是我花家的灾星,难怪我儿这些年事事不顺遂。” 说完,就举起手中的拐杖挥向蔡白薇。 花如锦对这老婆子实在是忍无可忍,真是一天不打上房揭瓦。 当着舒瑾玄与二房父子的面,也顾不得什么长幼尊卑,一把抢过她手里的拐杖直接用力扔到了院子外面去。 “花如锦,你做什么,她可是祖母?” 花承安气得咬牙切齿,怒不可遏的伸手就指向了花如锦。 “滚蛋。” 花如锦简单两个字便将二房这位只会曲意逢迎的小王八犊子吓得连忙躲进了花君煦身后,就连舒瑾玄也被吓得身子猛的一抖。 “祖母说话前也该好生掂量掂量自己的所作所为,当真是他们没能力养活家小?” 一时间思绪萦绕,就如同原主的鬼魂附了身,花如锦目光直勾勾落在胡南汐身上,眼里充满幽怨: “我阿父阿娘虽是在外四处颠沛流离的奔走行商,可哪一年没往家里捎银子,而你可有半分花到过我身上?就连我上私塾的银子也让你拿来贴补给了二伯一家,为他们一家锦上添花, 你自己屋子成日里好吃好喝的藏着吃得满嘴流油,却让我紧衣缩食,你花着我阿父阿娘辛苦挣来的银子,甚至是为了几口蜜饯子钱连我的亲事都能当做交易,如今还来埋怨他们没本事,你这心肠当真是铁打的。” “老婆子我大把年纪了,还有几年活头?难道就不该好好享受享受?你们享福的日子还在后头呢。” 当着子女和外孙的面被小丫头数落,胡南汐只觉颜面扫地,面红耳赤的一屁股坐在地上就开始连哭带唱的叫骂:“哎哟喂,我这一生改嫁三次为的什么哟,还不是为了养活你们这群兔崽子喔,我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竟养出这么些不成器的白眼狼......” “君年,你也不好好管管如锦这丫头。” 花君煦觉着侄女今日愈发的嚣张,可想着昨夜的经历,也不敢直接训斥她,只得向花君年求助。 花君年方才听了花如锦与顾朗熙的争论本就开始对窦家生出了怀疑,此时再听了女儿这番抱怨,心中对母亲的埋怨更深。 他目光变得呆滞,眼圈中也渐渐染上了一层愠色。 第010章:大难临头各自飞 祖上说起来好歹也算书香门第,自己没混出个名堂却不能苦了儿女,就想让儿女们多学些礼仪规矩,多认几个字,如此将来总能遇上个好人家。 可让花君年没想到的是,自己和娘子在外风餐露宿挣的银子都让母亲用来贴补二房了,到头来还落个窝囊透顶的名声,而女儿以前却什么也不敢说。 缓缓走到舒瑾玄跟前,花君年一改往日唯唯诺诺的性子,语气沉重又严肃的问道:“瑾玄,你告诉舅父,我和你舅母这些年捎回家里的银子,你外祖母从未送到你们家书塾去?” 舒瑾玄最是清楚表妹这些年在家里所受的委屈,只是这妮子和她那母亲一样,向来是个逆来顺受的主,心疼着父母在外挣钱不易,不愿他们为家中事情烦心,所以凡事宁可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也绝不轻易吐露。 此刻见舅父问起,他也不好直言,故意轻咳了声,转而言道:“眼下还是先替表妹打赢了这场官司......” “本就是他们做的孽,他们还想害我女儿到什么时候才肯罢休。” 花君年一声怒吼,顿时明了了一切: 难怪舒家老太太会不喜欢自己女儿。 谁会喜欢一个一直在她家里打秋风的无耻之徒。 沉吟间,他愤怒的搬起院里的木盆就径直砸了下去,吓得胡南汐立刻止住了哭声。 花君年心痛的上前环抱住一脸漠然的花如锦,不停哽咽道:“都是阿父的不是,是阿父懦弱才将你害到今日这般田地。” 随后转过身去,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着胡南汐痛诉道:“母亲这一生都在靠着卖儿卖女为荣,以前是哥哥姐姐们,现在竟然轮到我的女儿了,以前家贫,父亲薪俸微薄,你为了一家生计我姑且可以理解为迫不得已,可如今你是缺吃还是少穿,竟然如此糟践我的如锦啊。” 胡南汐一生改嫁三次,虽是生了十五个儿女,可最后却仅养活了五子一女。 饱尝过各种心酸,她对子女们自小就在灌输着攀龙附凤的观念,为了银子甚至不惜将刚成年的长子入赘给比他大十来岁的吕家寡妇为婿,将五女儿卖给财主家的儿子冲喜,因过了病气,没两年就死在了财主家。 三儿子为了贪图别人家的财产,更是与人私通合伙谋害其亲夫,被县里判了个腰斩于市,正因如此让花家子女多年都抬不起头来。 回想着这些辛酸往事,花君年已是声泪俱下:“儿子的确是没什么出息,可儿子也是你亲生的呀,如锦同样是你的孙女啊,你为何就偏心偏到了如此地步?我娶白薇虽说没提前与你商议,可她进门这些年对母亲可有半点怠慢和不敬?” 面对他的质问,胡南汐和花君煦皆是哑口无言。 “母亲口口声声说白薇是家里的灾星,那母亲扪心自问,若不是你当年苦苦相逼,三哥何至于误入歧途,四哥与四嫂又怎会被你硬生生拆散害得四哥病逝于赴任途中?而我......又何至于因有个杀人犯哥哥只能远走他乡?” 老大、老二成亲早,又有吕家、孟家相护,唯独他,不但痛失了两位最亲近的兄长,还得沦为众人嘲笑的笑柄。 花君年此时嘴上如同生了刀子般,再无半点情面可言: “当年父亲因公殉职,母亲让二哥顶了县衙的差事,我念他是兄长我认了,可我这些年在外再苦再累也从未向母亲索要过半分父亲的抚恤银,反而是将挣的银子尽数捎回了家中,就是盼着母亲和二哥一家能够善待如锦,你们就是这样待她的? 静默许久后,他重重的吐出几个字:“分家,既然你们怕受连累我也不强求,咱们各扫门前雪,这次我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定不会让如锦继续在窦家受难。” 说完,愤怒起身,拉着蔡白薇和花如锦母女就气匆匆回了内院。 趴在院门处偷听的花幼恩、花沐阳姐弟得知要分家,脸上却无半点不高兴,都兴奋的围在花如锦跟前小声询问道:“阿姐,往后我们真的不用继续待在这院里了吗?” “嗯。” 花如锦抿唇点了点头。 印象中,还是第一次见花君年这般硬气有钢骨,倒是令人刮目相看。 只可惜原主没能等到这一日。 进入西厢房,花君年就翻箱倒柜的寻来所有家私,摊到桌面上,看着舒瑾玄和花如锦,饱经沧桑的眼眸渐渐温润下来: “瑾玄,舅父欠你们兄弟的恩情往后舅父定会报答,你外祖母和二舅父一家的德行你也是看到了,眼下如锦的事舅父只能劳你替我操些心了,我听说你祖母的侄孙陶知言已经回了江陵城,你带着如锦过去看看他能不能接下这桩诉讼的案子。” 说完,便将散碎的银子往钱袋里装:“这二十两银子如锦你先拿去交个定银,不够的为父再想办法凑。” 见这气势,花如锦已然感受到他的决心,的确是准备砸锅卖铁替自己打这场官司。 只不过像这种官司如果全靠银子哪里是几十两银子可以解决的。 正如胡南汐那老婆子所说,她也不能为了自己让这一家老小没了活路。 拦住花君年拾掇银子的手,花如锦仅从钱袋里取了锭五两的整银出来:“有这五两银子足以。” 自己做律师这么多年,还得让别人去替自己耍嘴皮子,那实在是有辱了金牌律师的威名。 况且,眼下到了这个地步已经不是全靠嘴可以解决的了。 做讼师的有几个不精通律法,最后玩的不过是手段罢了,就看谁的手段足够高明。 窦家步步为营,显然是早就得过高人指点,自己如今只能想法子后发制人,逐步打破僵局。 舒瑾玄见状,也赶忙附和道:“都是一家人舅父不必说这般见外的话,银子的事更不用操心。” 难得舅父这当家人有此决心,帮助表妹脱困他觉得其余的事情都已不足畏惧。 花君年目色顿了一下,与蔡白薇面面相觑了一眼,都不明白女儿的用意,正要开口,花如锦已收好银子往外走:“阿父留在家中照顾阿娘和幼恩、沐阳,我和表哥先去趟县衙。” 想来他让舒瑾玄陪着自己去陶家,一来是想借着这层关系,再则怕是担心他自己前去胡南汐那老婆子会趁机来寻一家人的晦气。 “你表哥一夜未睡,我做了朝食你们兄妹吃些再去。” 蔡白薇见这丫头跟打了鸡血似的,连忙起身追了上去。 “不用,我们进城对付一口。” 虽然已是饥肠辘辘,可生死攸关的关头,花如锦此时全然没心思吃饭,唯有争分夺秒的把握时机。 听说新任知县叶成帏今日第一天入县衙,她得赶在窦家前头见到此人。 花幼恩睡了一夜,又是活力满满,得知花如锦要进城,拉着舒瑾玄就不肯松手:“表哥,表哥,我也要进城。” “胡闹,你不昨夜才去过城里吗。” 花君年收起钱袋子,没好气的瞥了眼小豆丁。 “那......也算进城?” 花幼恩瘪起了小嘴:顶多算是赶夜路。 花家与叶家本就有恩怨,带个小家伙去县衙自是不太合适,舒瑾玄只得弯下身去耐心开导道:“幼恩,你阿姐今日进城是有大事要办,你听话好好待在家里,表哥回来给你买江陵城的糖葫芦。” “那......好。” 听到糖葫芦,花幼恩这才妥协下来,神神秘秘的凑到他耳边轻声道:“不过表哥只能给我和花沐阳买,不可以买给堂哥,我要......秀死他。” 舒瑾玄听得一愣:这小家伙小小年纪就学会拉人站队了。 真是个调皮蛋! 第011章:定情信物 朝阳刚刚露出山头,江陵城外的林荫小道上,一辆暖黄色马车缓缓驰骋着,骂骂咧咧的声音时不时从车厢内传出: “叶家公子哥高中做了咱们江陵城的新任知县,他那婊子娘亲生怕咱花家不知道消息,前几日叶公子返乡还刻意敲锣打鼓的绕道咱上梁村去县里迎接,啊忒,瞧她那得意样,真晦气,看老娘今日如何去治服她母子二人,老娘非得用银子砸死这臭婊子不可。” 孟羽棠一边叫骂一边爱不释手的抚摸着怀中黑色的匣子。 旁边的花时语听得直蹙眉头:“阿娘,你都想要同人结亲了,怎么嘴里还不干不净的,要是让叶家公子听见,他怎会再同意娶我过门。” “是是是,倒是我思虑不周了。” 孟羽棠也觉得自己不该再对叶家娘子抱有偏见,眼看着就要进入下梁村,连忙和缓了语气: “丫头,你这次可要替为娘争口气,为娘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让你祖母退了六房那贱丫头和叶家的亲事,也只怪窦家二郎这不中用的废物,在自己家里不知收敛就罢了,到了咱们家还没个分寸,让人拿住了把柄,我看这次窦家八成是留不住人了。” “顶多也就是让那小贱货继续回去守活寡,难道我那没用的六叔还能替她撑腰做主不成。” 花时语不屑的撇了撇嘴,可想到早上随母亲去孟家借马车要银子的事,心里就是一肚子不痛快: “也不知道外祖父是怎么想的,真是亲疏不分,阿娘才是他的亲骨肉,他怎么老向着舅父,难道将来还指着一个捡来的义子养老送终不成。” 看了眼母亲怀里抱着的匣子,又不满的瘪起了嘴:“和叶家的亲事可是女儿的终身大事,外祖父也不舍得多备些银子,叶家如今今非昔比,叶公子做了知县要是看不上这些银子可咋整?” “那不过都是和你六叔一样的破落户,小小的知县罢了又不是什么京中勋贵,他有什么好挑理的。” 孟羽棠信誓旦旦的拍了拍她肩膀:“你就放心,你外祖父备的这一百两黄金足够解决叶家的燃眉之急,叶公子新官上任需要使银子的地方多着呢。” 两人说话间,马车已到了叶家老宅门口落停,母女二人立时止住了对话。 ...... 寂静幽深的叶家小院中央,一道英姿笔挺的身影静坐在河池旁边。 朝阳、荷花互相映衬着,莲池里淡薄如雾的微光时不时荡漾在那张静谧无瑕的洁白俊脸上,让整个小院都显得温柔惬意了几分。 “别看了,别看了,快些叫汀安进来吃了早饭你们好赶去县衙,到了衙门有的是你看的。” 一道轻柔的妇人声音传来,少年这才缓缓收起手里的卷宗,优美如樱花的唇瓣微微扭动了下:“好。” “你说你这孩子还没走马上任,就让衙门的差役抓了那么多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家与这些人有什么深仇大恨你急着报复呢。” 妇人端着做好的饭菜过来摆放到桌上,看着一脸疲态的儿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轻叹道:“成帏,这做官啦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你得中规中矩的慢慢来,可别学着你那......” 话到这里,妇人声音忽的顿住,没往下说。 叶成帏将手里的卷宗放到石桌上,摊开修长的手指轻握住母亲秦绾柔布满老茧的手心,抿唇浅笑道:“我有分寸。” 话音刚落,便见书童汀安风尘仆仆的进来,一边挥汗一边禀道:“夫人,公子,我已从县衙套好马车回来,刚在门口遇上了花家的人,她们说是带了厚礼来恭贺公子高中的,可要请她们进来?” “花家?” 叶成帏星目闪烁,剑眉微微蹙起:“哪个花家?” 汀安答道:“哎呀,就是老爷在世时和公子定亲的花家。” “这些不要脸的,以前说成帏没出息,如今见你家公子高中又来讨好巴结,大清早的实在是恶心人。” 秦绾柔气愤的在院里寻了把扫帚就要冲出门去:“这人生得丑啊那是命数,倒不打紧,可心也跟着丑陋那简直就是剑走偏锋不着调,看我今天不打断她们的腿。” “母亲何必与这些人一般见识。” 叶成帏拦住秦绾柔,扶她在石桌边坐下。 随后慢悠悠的去屋内取来面小铜镜交到汀安手里,朝他示意:“人家大老远来一趟也不容易,就别让人家进门遭罪了。” 汀安愣了愣,顿时明白了公子的用意,欣喜的出了门。 “母亲快些用饭,用完饭我得赶去县衙。” ...... 汀安出门,有些憎恶的瞥了眼花家母女,将铜镜交到二人手中后,一句话未说,扭头就回了院子。 孟羽棠和花时语在叶家老宅外等了许久没等到入内的消息,却只等来了一面镜子,皆是一头雾水。 眼看着书童已经折返,孟羽棠着急的喊了声:“喂,我们是来给你家公子送银子的呀,你家夫人怎么不出来相迎?” 可书童却置若罔闻的直接消失在了视线里。 “母亲,他们......他们这是何意呀?” 花时语举着镜子来回打量:“没见过送镜子当定情信物的呀,不过......这镜子还挺好看的哈。” 看着镜中晃动的人影,孟羽棠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顿时火冒三丈。 恶狠狠的抢过镜子,拉着她坐回马车,一边催着马夫回城一边朝着女儿破口大骂: “都是你这不争气的,叫你平日贪吃不懂得克制,人家那是嫌你生得丑陋看不上眼,你看看六房那小贱货,谁见着不动些歪心思,哪像你这没用的,处处都得让我替你操心。” 花时语被母亲骂得恍然大悟,委屈的瘪嘴:“这哪能怪我,外祖父都说我和阿娘生得一个德行,可这好歹也能证明是亲生的,你看堂妹那小妖精,全身上下哪有半点生得像是六叔的种,指不定是六婶以前在外和谁的野种呢。” “你六叔他是本分不是傻,若你六婶那贱人怀了别人的种,他怎可能与人成亲还带回家里来?” 想到披星戴月的赶来叶家就为了吃这闭门羹,孟羽棠气得脸色一沉:“事到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得快些回去找你祖母,只要她不松口,如锦那死丫头难不成还能自个儿跑到公堂上去闹?” 随后阴恻恻的咧开嘴角:“别说是她没这本事,就算是能到公堂上也得叫江陵城这些讼棍们淹进唾沫堆里。” 静默数秒后,她眼神中渐渐现出一抹狠厉:“咱们二房得不到的东西他六房也休想得到,啊呸,还知县夫人,什么家世啊,她也配?做她的春秋大梦去。” 打定了主意,母女二人便急急忙忙的往上梁村赶。 ...... 日头渐渐升起,江陵城县衙附近,一辆烟青色马车缓缓落停在一家面摊附近。 舒瑾玄领着花如锦走下马车,在面摊里寻了处视线好的角落坐下来。 要了两碗面、两碗豆皮和两碗豆汁后,舒瑾玄便一直静静的凝视着表妹。 这妮子自打从花家出来就保持着沉默不语,也不知在思量些什么。 第012章:格式不重要 “舅父让我陪你去找我那陶家表兄,表妹你怎生来了县衙?” 舒瑾玄一脸的不解:莫非她还想和叶成帏藕断丝连? “表哥觉得陶家兄长与顾朗熙谁更胜一筹?” 花如锦薄唇轻启,慢悠悠的答着话,目光却一直紧盯着不远处的县衙门口。 舒瑾玄视线追随过去:“这二人皆是位列我江陵城四大名嘴中的人物,只怕到了公堂上难分伯仲。” “不错呀。” 花如锦笑道:“我记得这四位公子都号称从无败诉经历,岂肯为了我争锋相对,弄得各自下不来台不说还要毁了一世威名,更何况窦家占尽先机,陶公子没有十足的把握定是不会选择出手的。” 今日顾朗熙出现在花家小院,无疑是要向所有人宣告,他护定了窦家。 像他这种级别的讼师出手,行内人自是会畏惧三分要给上几分薄面。 “那你准备怎么办?” 舒瑾玄皱起了额头,迷茫的问道。 回想着在花家的那番争论,虽处处有疑点,可就是寻不出有力证据,足见窦家是处心积虑的。 “眼下我们两家各执一词,窦家不敢直接再来家中要人,可我也不能顺利从窦家脱身。” 花如锦心道:总不能就这样干耗着。 若是一直僵持下去,吃亏的还是自己。 毕竟女人的青春能有几何。 “如今最为紧要的是看咱们这位新任的知县大人如何决断。” 花如锦收回视线,朝着舒瑾玄淡淡笑了笑: 她得帮着叶成帏做决断,而且还不能让他因此事公报私仇。 “叶公子我这两年在京中倒是与他打过几次交道,你想要见他并不难。” 舒瑾玄脸上现出狐疑:“可正如你所说,不能证明窦元骞死因另有缘由,又或者是证明那封遗书是伪造,即便叶公子刚正不阿,他也难以偏向你。” “凭着几句猜疑就拿遗书和窦元骞的死因做文章的确很难让人信服,而且这些是前任知县已经判定的案子,毫无根据的推翻旧案本就是官场大忌,他自然不会为了我去孤注一掷,挑战权威。” 话到这里,花如锦话锋陡然一转:“不过要是影响到了他的政绩和仕途,你说他还能坐视不理吗?” “可他如今新官上任,咱们并没有什么把柄能够拿捏他呀。” 舒瑾玄苦思冥想,突然神思敏捷的开口:“有了,我这两年替你大表哥拾掇药材倒是攒了点银子,待会等他来了县衙,我就想法子贿赂他,你再趁机抓个现行,如此他自然得乖乖受你摆布,啧啧啧。” “表哥这法子当真是高明。” 见他现出一脸傲娇的神色,花如锦冷冷的翻了个白眼。 他倒也不害怕被杀人灭口。 更何况,眼下大家对叶成帏这人并不了解,要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那姑奶奶这条性命可就真得交代在开局里了。 瞧着远处渐渐热闹起来的县衙,花如锦心里顿时有了主意。 她看向一门心思和面的店家,连忙询问道:“店家,请问店里可有纸笔?” “有的。” 见是位模样清秀的女子,店家答得声音洪亮,一边擦手一边冲入店内取来了笔墨纸砚客客气气的送到了二人跟前。 因紧邻着县衙,此处的店铺即便是大字不识的店家也大多都备了文房四宝供食客们急时取用。 花如锦道了声谢,便铺开纸笺,将砚台压在纸笺角落,一边研墨一边凝神思索。 舒瑾玄瞧着有些不对劲,连忙发问:“表妹,你莫不是要自己写诉状?” “正是。” 花如锦点了点头。 舒瑾玄一惊:“你何时学会了写诉状?” “不会呀。” 花如锦苦笑着抬眼看了看他。 “我听说衙门里写诉状的极为讲究,光是格式就很是繁琐......” “咳,格式不重要,看得懂就行。” 花如锦打断他的话。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仓促间难以事无巨细。 不过有典史陆修远传话,又有原主表哥这条大腿在,直接见到叶成帏该不是难事。 所以这纸诉状的重点并非那些繁琐的细节,而是一针见血的内容,要迅速的打动叶成帏。 毕竟总不能每次都拉着这位表哥当开路神。 可这该死的文言文终究是她的痛处,如果长篇大论苦了自己不说,没个固定的格式不伦不类的说不定人家还不愿意细看。 她回想着平生所见识过的一些经典案例,随即有了主意,立刻落笔,片刻间就写出了一纸简短的诉状。 舒瑾玄尚未缓过神就见表妹已经收起笔墨纸砚交还店家:“就......写好了?” 他一脸狐疑。 “嗯。” 花如锦轻应了声,不经意抬眸,便看到一辆崭新的橘红色马车停靠在了县衙门口。 随后,一道笔挺的身影从马车上下来,径直进入了县衙里面。 “那......可是新任知县?” 望着视线里已经消失不见的身影,花如锦迟疑着问道。 舒瑾玄回眸,只看见正在整理马车的车夫,犹疑着点了点头:“那小郎君是叶成帏的书童汀安,他既然到了县衙,想必叶公子也来了。” 说完,看着店家端上来的吃食,连忙催促道:“咱们快些吃完,趁着县衙尚未点卯速去拜见知县大人。” “好。” 花如锦麻利的收起诉状藏入怀中,开始狼吞虎咽的吃起了面前的美食。 “咳,表妹你慢点。” 舒瑾玄倒没嫌弃她这恶狗扑食的吃相,只是想到她被外祖母和二舅父一家为难,倍感心疼。 “嗯。” 花如锦漫不经心的抿了抿唇。 前世里九九六的工作制度是常态,即便开了自己的律师事务所,遇上紧急的案子也是时常加班加点,就连吃饭这块向来讲究的也是争分夺秒,那优雅端庄、细嚼慢咽的吃相对她来说简直要命。 囫囵对付了几口,花如锦便从怀中掏出银子朝着店家轻喊道:“店家,买......” 买单二字没出口,又赶忙改口道:“结账。” 看着她手中大锭的五两银子,店家面露为难:“小姐,一共十......十五文钱。” 这大清早的才开张,小娘子就整这么大一锭银子,不是难为人嘛。 “我来。” 舒瑾玄连忙从钱袋里取出一小锭碎银交到店家手中:“不用找了。” 随后,朝她温温一笑:“你何时变得与表哥这般见外了?” 说话间,心里却是一阵难受:她如今越发的与自己生分了起来。 花如锦看出他脸上的难堪,想到二人自小青梅竹马的情意,也渐渐察觉到自己的转变太大了些。 一边收起银子一边引着他往县衙门前走去:“倒也没有,只是劳表哥陪着我折腾了许久,总该犒劳犒劳你的。” 听到这话,舒瑾玄心里才暖和了许多,面上又重新恢复了笑容:“你呀这次能够平平安安的从窦家出来就是对我最大的犒劳。” 提及窦家,花如锦脑海里渐渐浮现出那座阴森暗沉的府邸,如同有魑魅魍魉紧紧将她拽住,正拉往谷底深处。 令她头皮一阵发麻。 而舒堇玄此时已到得衙前,请求差役入内通禀。 第013章:剑走偏锋 江陵城县衙后堂内 叶成帏刚刚落座下来,正漫不经心的收拾着伏案上的公文案卷,便见汀安面色惆怅的走了进来。 “怎么,有人给你脸色看了?” 叶成帏手里的动作停了停,不紧不慢的抬眼看向书童。 “那倒没有。” 汀安走上前来,细声回道:“公子,舒家二公子前来求见。” “舒瑾玄?” 叶成帏迟疑片刻,欣然起身:“那还不快些请他进来。” “可......舒公子还带了位花家的小姐一同前来。” 汀安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眼他。 听到这话,叶成帏那两道浑如漆刷的弯眉微微一皱。 想到早间之事,眸色冰冷的抖了抖玉色长袍,白皙的面容顿时沉了下去:“请。” 倒真是没脸没皮,阴魂不散。 随后,又懒散的坐回身去。 ...... 花如锦和舒瑾玄得了召见,被汀安带入后堂。 离着点卯尚有些时辰,过道里人影寥寥,让偌大的县衙内显得无比冷清。 也才刚入后堂,便见一滩烂泥似的身影慵懒的倚靠在伏案后的座椅上,让花如锦整个人都是一惊,随后渐渐露出鄙夷的神情: 没想到状元郎竟是如此德行。 自己不讲究,他比自己还不讲究。 难怪堂堂状元之尊,没能进翰林院。 再凝神细看,好像生得一副好皮囊,真是可惜了。 刚刚上任就如此做派,只怕将来又是个碌碌无为的昏官。 花家当初退亲退得倒也不冤枉,整日混迹于花街柳巷的能有几个正紧人。 而且按照各朝律例来说,一县首领不比寻常小吏,叶成帏作为新科状元即便不入翰林院,就算下放任职也该是调任他县,而不是返回祖地江陵城。 如此这般,不是上面有人就是皇帝昏聩。 “看来我是来错了地方。” 花如锦暗自叫了声苦,便听舒瑾玄恭敬又亲切的朝着那瘫烂泥唤道:“成帏兄。” 汀安在一旁看着纹丝不动的自家公子,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出去时公子还精神焕发的,怎么转眼间就跟得了瘟病的软椎动物一样? 这实在有失待客之道,坏了读书人的形象。 舒瑾玄连唤数声,伏案背后的人影才有了动静。 叶成帏缓缓起身,装作睡眼惺忪的看了眼汀安带进来的两人,语气不温不火的回道:“原来是舒公子。” 目光清冷的瞥了眼花如锦后,这才对汀安吩咐道:“赐座。” “我......” 舒瑾玄正要表明来意,花如锦忙将他拦了下来,毕恭毕敬的拜道:“民女花如锦,见过知县大人。” 虽然心中对此人充满鄙夷,可毕竟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知县,能够主导一县百姓的生杀大权。 之所谓民不与官斗,实在得罪不起,明面上还得装作对他九十度角的崇拜和仰望。 瞧她毕恭毕敬的样子,叶成帏顿时察觉到她的不怀好意。 从家门口一直追到县衙里来,如今还搬上了舒家公子做救兵,他平生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实在是心机叵测得很。 眼眸微沉,叶成帏故意摆出一副冷冰冰的姿态:“不知花家小姐莅临本县有何指教?” 想着自己送给她的那面镜子,心里又是一阵恼火: 莫非花家的女儿如此蠢笨,不明白我的用意? 非得直白相告? 她花家背信弃义在先,如今却来苦苦纠缠,真是不走寻常路。 “本县寒窗苦读十余载,靠的是稳打稳扎,不喜欢那些剑走偏锋的野路子,花家小姐也算是书香门第出生,凡事该懂得分寸,三思而后行。” 叶成帏语气严肃,意味深长的提醒道。 “剑走偏锋?” 花如锦听得心里一凛。 难道他已经察觉到了自己是故意设套给窦元丞将事情闹大的? 咳,既然他已知晓自己的来意,也不用再拐弯抹角。 花如锦气定神闲,镇定严肃的禀道:“此事不仅关乎民女,也关乎大人的前程,还望大人三思。” “关乎我前程?” 叶成帏面上渐生怒意:难道我不娶你花家的女儿就没了前程? 真是嚣张跋扈。 他脑海里立时想到了今年刚刚入太医院的舒家老大舒煜宸。 虽不是个什么大官,可好歹是入了宫的。 难不成她还指着这位新进的宫廷御医逮着机会到皇帝面前进谗言诬陷自己? 想到这里,叶成帏顿时勃然大怒:“花家小姐,你欺人太甚,难道本县不如你的意,你还要亲自入京去哭闹不成?” “倒也没这么严重。” 花如锦对他这么激烈的反应感到一头雾水。 只怕是顾朗熙已经赶在自己前头与他说了些什么。 这种事怎么能偏信一面之辞,得想办法将他拉回正轨: “此事存在太多隐忧,民女觉得大人身为一方父母官,该事事体察入微,处处高瞻远瞩,不能只为眼下微勋而失了长远利益,一旦酿成大祸只会让大人深受其累。” “什么?还存在太多隐忧?” 叶成帏听得更加茫然,不停冷笑:不娶你花家的女儿就存在隐忧了? 这什么逻辑? “当然。” 花如锦慢调不吝的解释道:“窦家父子并非什么良善之辈,大人若仅是为了不开罪前任知县,替县里保住这块贞节牌坊,实在是得不偿失,民女对窦家二郎之事也属迫不得已,还请大人明鉴。” “等等。” 叶成帏这才意识到两人好像说的不是同一件事:“你今日前来是为了窦家之事?” 花如锦眸色微顿,也是一脸的问号:“不然......大人以为呢?”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得了空隙,花如锦随即掏出书写的诉状呈递了上去。 舒瑾玄听二人牛头不对马嘴的争论了半天,也察觉到叶成帏刚刚赴任怕是还不知晓表妹和窦家的事。 他少时就被送回了生父祖地求学,连他自己这门亲事也仅是知晓个大概,又怎会关心这种不痛不痒的小事。 担心表妹这封不伦不类的诉状会再惹怒他,舒瑾玄连忙解释道:“三年前,窦家......” 哪知他话音未落,叶成帏看着诉状便欣然点头:“准,准许改嫁,立刻改嫁。” “......” 舒瑾玄呆愣愣的看向叶成帏和花如锦:“当......当真?” “舒公子放心,晚些时候我便差人将官府落印的改嫁执照送往花家,窦家也会有批文送去。” 眼看着离点卯时辰越来越近,叶成帏也不拖泥带水假意挽留,直言道:“我尚有许多公务要处理,待来日得空再去贵府登门拜见。” “那舒某就恭候成帏兄大驾了。” 舒瑾玄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了地。 花如锦心里也是一阵欢喜,没想到此人还是个识得利害的,目光不算短浅。 想着先前与他的争执,也怕他再心存怨恨,忙违心的恭维道:“知县大人英明神断......” “职责所在,花小姐不必……客套。” 叶成帏最是厌烦这种溜须拍马的话,朝她淡淡一笑,顿时转为肃声道:“但愿咱们后会无期,恕不远送。” 噢,谁愿意没事跑到官衙里来与“前任”蹬鼻子上脸。 看着他甚是不耐烦的样子,花如锦行了一礼,头也不回的率先出了府衙。 不想理你的人,你上吊人家还以为你在荡秋千。 这四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男人还不遍地都是。 花家稀罕这位新科状元郎,姑奶奶我可不会死乞白赖的去逢迎。 第014章:看得懂就行 望着花如锦和舒瑾玄离去的身影,叶成帏握着手里寥寥数字的状书,迟疑着问汀安:“那花家有几个女儿?” “那可多了去了,花家本有......” 汀安正要详禀,叶成帏不太确定的打断他:“花家......六房?” 大约记得小时候在县衙见过面的是六房的女儿。 只是时隔多年,记忆早已有些模糊。 “噢,好像是两女一子。” 汀安也有些不清楚,老夫人以前来信鲜少提及花家的事。 “与我有过婚约的是哪位?” 叶成帏突然生出些好奇。 “只怕就是这位,我也记得是六房的小姐,方才听老夫人说六房还与窦家结过亲。” 汀安一丝不苟的回道:“可花家六爷另外两个子嗣据说是这两年才出生的,如今不过是个奶娃娃,当初老爷与花家定亲时,二小姐尚未出生呢。” 叶成帏恍然大悟:“那今日去家中……” 看来自己先前错怪了她。 这女子并非为了亲事前去的。 只是她全然没提镜子的事,倒是沉得住气。 汀安茫然的摇着头,俨然不知道先前见到的两人是什么妖魔鬼怪。 相比起来,他倒觉得这位花家小姐比那母女二人顺眼多了。 晃眼间,看到公子手中简短两行的诉状,汀安一脸错愕:“公子,这也算诉状?要格式没格式,要......” “嗯,格式不重要,看得懂就行。” 叶成帏淡然一笑。 虽是初上任,但在京中时也听闻过不少佳话,许多讼师凭着短短数字状书就能将一桩尘埃落定的大案扭转乾坤。 倒没想到花家的女儿也如此聪慧,简练的二十字就道明了要害,可比自己见过的那些惯会耍嘴皮子的讼师高明多了。 汀安却有些担心:“公子,我这几日在城里也听说过窦家的一些事,那位窦员外是咱们县里出了名的大善人,深得柳知县器重,柳知县前两日来恭贺公子,还特意叮嘱了窦家之事,公子如此岂不是要让柳知县为难。” “无缘无故的出手就是上千两银子,他若判得公道何须多此一举,很显然这桩案子他从中作梗了。” 叶成帏回想着前两日与柳橙的接触,县里积压的案子数十起,他桩桩不提唯独提到了窦家这桩亲事,可见他心里藏着鬼。 “公子如此说,我倒也觉得的确蹊跷。” 汀安说道:“今晨我来县衙套马车,就见陆典史带人出去,说是窦员外家的二公子意欲对自己弟妹不轨,被人伤了命根子,这窦员外处处与人为善,却唯独管教不好自己的儿子,那窦二郎如此德行,只怕做老子的也好不到哪儿去,他要真是个有善心的,就该大发慈悲,不该强扣着一个刚过及笄之年的弱女子在自家守活寡,听说这次还强迫人活殉。” 本以为花家退了与公子的亲事是有了更好的门户,没想到竟是嫁去了窦家,这真是叫人想不通。 叶成帏听着书童絮絮叨叨,双眸却望着诉状出神:妾十三嫁当日孀,翁鳏叔恶,顺逆两难,告归家全节。 真是字字如铁,针针见血。 这样的门户如何能让一个花季女子安心守节? 强扣着人家多半是存有不轨。 正思忖间,忽见县丞唐浩然和典史陆修远领着衙内众小吏匆匆走了进来,繁杂的脚步声顿时打断了他的思绪。 “大人真是勤勉呀,听说朝阳未升就入了县衙,下官们实在惭愧。” 县丞唐浩然偷偷的斜倪了眼他手里的诉状,笑眯眯的恭维道。 叶成帏不紧不慢的抬眸,轻瞥了眼说话的县丞,温润的眼眸渐转幽深:“县衙积压旧案无数,仅是人口失踪案就达数十起,为人子女又是一方父母官,若不能早些寻回这些幼子少女,本县如何心安。” “大人雷厉风行,短短数日就从抓来的人牙子口中问出了不少失踪人口的下落,想必用不了多久她们便能被寻回与家人团聚。” 唐浩然脸上继续保持着谄媚的笑意,谨慎的答道。 “可......仍有十几起少女失踪案毫无下落?” 叶成帏面色肃然,随手捡起伏案上的一本案卷,脸色更显幽冷:“还有这桩邻县富商在本县失踪的旧案,听说苦主家眷求告多年一直无果,听起来倒是让人揪心。” 听到这话,众人无不皱起了眉头。 也不知他是在暗指前任知县办案不力,还是在敲打诸位。 见无人答话,堂内气氛也跟着暗沉下来,叶成帏随即变了脸色,和颜悦色的笑道:“窦主簿来得正好,算起来你与咱们县里的名士窦樾窦员外还是本家,就劳你亲自走一趟,将花家女儿改嫁的执照批文分别送往两处。” “这......” 几人都显得格外为难。 唐浩然连忙提醒道:“大人,此事柳知县早有定夺,大人若贸然改判此案,岂不是要让柳知县为难。”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再说,花家那女子可是窦家明媒正娶过去的,按理来说这属于窦家家事,官府不该插手。” “既是明媒正娶,岂有正妻为人活殉的道理?” 叶成帏脸上渐染愠色:“如若开此先例,往后全县上下该添多少被强逼枉死的女子?” 一句话便将人驳得哑口无言。 “再则,即便是节妇烈女也该由人自愿为之,岂有被夫家强迫的道理?” 对此行为,他充满了鄙夷。 “窦家少夫人已为亡夫守满丧期,年不过及笄又无子嗣,是去是留本该由她自己决断,窦家何故凭着一纸婚书将人扣下,如若发生翁媳、叔嫂通奸乱伦,有伤风化的丑事,本县知而不判,到时是摘你县丞大人的乌纱,还是让本县受罚?” 早就听闻这位县丞唐浩然与柳橙关系匪浅,那柳橙官风不正,靠着溜须拍马使银子升了官道,这厮自会袒护。 叶成帏眉峰一闪,愤怒的便将手里诉状甩到了他脸上。 唐浩然目光呆滞的看着那醒目的二十字诉状,心里也是一凛:窦家二郎丑事已是人尽皆知,自己若再心存偏私,到时候果真发生更为恶劣的事情,追究的可就是自己的责任了。 嘴角僵硬的挤出一抹笑意,他捡起诉状恭敬的递回伏案上,谄媚的笑道:“大人教训的是,下官必会亲自前往窦府,劝诫窦员外依令行事,毕竟这世上哪有什么鬼神之说,我看啦定是有人装神弄鬼的吓唬人。” 随后,朝着主簿窦以恒和典史陆修远示意了眼,领着小吏们一同退了出去。 叶成帏听着他后半段,似乎意有所指。 不过鬼神之类的邪说,他向来不看在眼里,眸光淡淡的看向汀安,询问道:“我要的那些书可采买齐全?” 汀安蹙起了眉头:“我去了好几家书肆,公子列的书单好些书没有。” 叶成帏想了想:“听说城南宁垣书肆书籍最为齐全,待晚些时候我处理完公务,亲自去一趟。” ...... 第015章:来活了 走出江陵城的县衙,看着东升的日头,虽然天气渐转炎热,花如锦只感神清气爽: 终于—自由了。 她从未有过今日这样的快感。 即便眼下穷得叮当响,日子也比前世更没盼头,哪怕是成了小寡妇,可她依然对生活充满了希望。 第一次深切的感受到没有什么比活着更幸福。 想着方才匆匆前往县衙,辜负了江陵城的美食,而且只怕这位儒雅表哥吃得也不痛快。 她笑眯眯的看向舒瑾玄:“表哥想吃什么,今日我请客。” 捏了捏怀里仅有的五两银子,又连忙补充道:“不要太贵就行。” “今日我当然不能和你客气了。” 舒瑾玄没想到转机来得如此突然,高兴之余也不舍得让她多花银子,便指了指先前的面摊:“我觉得方才吃的豆皮味道不错,不如咱们再去吃上一碗。” 花如锦凤眸微顿:“好。” 虽然是想让他替自己节省银子,但也没想让他节省到这个程度。 好歹算是位富家公子,被自己拉着当牛做马还得陪着吃路边摊,倒是委屈了他。 只是想着眼下的际遇,实在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 环顾四周,不经意的瞥见县衙不远处有一家书肆开了门,她朝着舒瑾玄指了指:“表哥先去面摊,我到书肆买些笔墨纸砚。” 离开窦家,如何维持生计是头等大事。 做了这么多年律师,她首先想到的仍是自己的老本行。 花君年虽说提出了分家,可花家能分的家产实在有限。 印象中,当年花家在村子里也是有上十亩田地的,为了保原主三伯父私通犯妇腹中的孩儿,田产几乎都赔给了犯妇死去的夫家,所剩不过二亩薄田。 胡南汐和孟羽棠都是不愿吃苦的,一个靠着县里的抚恤银一个靠着夫君的俸禄和到娘家打秋风过日子,田地荒废多年也无人耕种。 眼下能争取的也顶多是花家那栋老宅和祖父每年的抚恤银。 只不过住在村子里对承接诉讼的案子多有不便,而且花君年、蔡白薇夫妇又是常年四处奔走行商,她便生出了到城里租栋小院的想法。 如此既方便自己,又能设法替花君年和蔡白薇夫妇在城里谋份稳定的生计。 总不能一直待在村子里等死,还得遭人埋汰。 打定了主意,她先去书肆花一两银子买了些最便宜的笔墨纸砚,又特意找店家换了些铜钱,这才返回面摊。 此时的面摊里比起先前已经热闹了许多,不少人正围着舒瑾玄叙话: “花家小姐果真凭着她自己的本事,以二十字诉状就让新任知县大人写了改嫁执照?” “千真万确。” 舒瑾玄面露崇拜:“我表妹一句话都没说,知县大人仅是看了眼她递上去的诉状,当时就表了态。” 众人听着皆是面露狐疑,虽不敢明着讨论,却开始交头接耳的暗自嘀咕:“听闻新任知县大人早前与花家小姐有过婚约,怕不是知县大人怜香惜玉,心存袒护?” “我可听说是花家当初嫌弃叶家主动退了亲,知县大人如果因为此中缘由不应该是袒护窦家才对,怎么反倒是护起了花家,这有些不合常理呀。” “谁知道呢,听说花家小姐生性放荡,水性杨花得很,这才替窦家三郎守完丧期就想改嫁,怕不是早就与知县大人暗通款曲了,我看啦定是知县大人受了她的迷惑。” ...... 见着花如锦过来,众人立刻停止了窃窃私语,纷纷向她围拢过去,齐声问道:“花家小姐,舒公子说知县大人已判定了你与窦家的婚事,可否当真?” 花如锦瞧着一张张望眼欲穿的嘴脸,只是缓缓点了点头,随后到舒瑾玄身边坐了下来。 “花家小姐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厉害呀。” 众人脸上笑意盈盈,心里却倍感惋惜。 早知如此轻易就结了案,昨日就该接下这桩案子,不仅可以挣些银子,还能打败顾朗熙扬名立万。 “过奖。” 花如锦随口应了声,便听到旁边的朝食铺子有人大喊:“来活了,来活了,有人到县衙告状了。” 她才寻声望去,就见围在自己身前的人一哄而散,都拼了命的往县衙门前跑。 “咳,要是靠着这法子接活,我这小身板怕是挤破了脑袋也抢不过一群糙老爷们。” 花如锦一边放下手中的笔墨纸砚一边凝神思考起抢活的法子。 “方才听店家说他是从扬州来的,做的灌汤的包子堪称一绝,你尝尝。” 舒瑾玄向她面前夹了一个热腾腾的包子,见她心不在焉的,虽是没留意方才众人的窃窃私语,可对叶成帏如此快速决断也存在些质疑:“表妹,你说叶公子果真只是因为你那纸诉状就改判了此案?” 花如锦夹住鲜香肉嫩的包子在鼻尖处闻了闻,芳香扑鼻:“凡事都讲究一个切入点,正如我先前所说,如若咱们揪着遗书和窦三郎的死因不放,只怕正中顾朗熙的下怀,可如果改变一下思路便是另外一个结果, 这窦员外想要大义灭亲我偏不让他如愿,窦二郎已是劣迹斑斑,事实摆在眼前,叶公子倒不是个图虚名的,不会为了替县里多增一块贞节牌坊而置一桩潜在的通奸案甚至是命案于不顾。” “原来如此。” 舒瑾玄茅塞顿开:“这窦员外实在是叫人想不通,明明可以既保全儿子的性命又能博个高风亮节的贤名,如今倒好,赔了夫人又折兵,窦二郎下狱只怕是免不得流放了。” 这也是花如锦一直在思索的问题。 那老家伙到底为什么非要自己为他儿子殉葬? 看着同样一脸费解的儒雅表哥,她决定先不再去想这些糟心事。 横竖有了县里的判书,他已不能将自己怎样。 “吃饭,待会我还想去书肆里买些律法典籍,等买完书便能早些赶回去将消息告知阿娘阿父,省得他们继续担心。” 花如锦一边吃着香喷喷的包子一边催促。 “你怎么突然想着买什么律法典籍?” 舒瑾玄一脸纳闷。 花如锦温笑着看了眼远处闹哄哄的县衙。 虽说自己是科班出身,但对于这个朝代的律法知之甚少,总有些差异化的地方。 就说昨夜对窦元丞的设计,她其实心里就没个底,只能按着各朝共通且合理的正当防卫来对付他。 如果按着有些朝代严惩奸淫罪的律法,凭着窦元丞之前对原主的所作所为,直接一刀捅死他也不为过。 再则,她还得认真研究研究正儿八经的诉状该如何书写。 这可是入门的第一步。 第016章:古宅 见花如锦一直望着哄闹的县衙处出神,舒瑾玄随即看出了她的用意,担心的问道:“表妹,你莫不是也想去做讼师?” 花如锦只是笑而不语。 “这实在不是什么好差事。” 舒瑾玄看着吵得沸沸扬扬的县衙门前,缓缓皱起了眉头: “得罪人不说,也挣不来几个银子,更何况你还是个女儿家,哪里能像他们这样折腾,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江陵城四大名嘴的位置,那边那些落魄士子的遭遇才是常态, 再说敢做这事的女子要么是自诩有些才学沦落青楼脸皮够厚的,要么就是无惧无畏的寡妇,剩下的便是那些权势滔天人家的纨绔子弟,出来管管闲事图个乐子。” 想了想,他极为认真的说道:“你以前在我们家书塾念书时也常常陪着我与大哥分拣药材,我记得那会儿一些简单的药方你都会写,就连大哥都夸你对医理颇有天赋,不如先到我们家的药房委屈委屈做些捡药材的轻活,待得时机成熟我在城里再开家分号由你掌管,如此也省得再回外祖母家受气。” “表哥的好意我心领了。” 花如锦淡淡的回道。 他这语气极为真诚,倒是让人不忍拒绝。 要是原来那位还在,听到他这番安排,想必极为感动。 而对于行医这块,做律师的,虽说不讲究样样精通,但也勉强博闻强识。 她早年间其实也简单的研习过一点,毕竟是法医学出身,加之原主在这块积累的经验,若再苦心专研一阵说不定还真能有些造化。 只是人各有志,即便不能做咸鱼躺平,至少也该在自己热爱的领域卷到底。 舒瑾玄虽然察觉到她性情的一些变化,可也想不出缘由,大抵是分开这几年在窦家受了不少委屈。 再则,他觉得表妹不愿去自家医馆定是离不开祖母以前的那些闲话,顿时不再强求,神色一转,又满脸笑意:“那我待会陪你去买书,往后这江陵城我助你开疆拓土,什么四大名嘴,我们都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听着这话,花如锦忍不住噗嗤一笑:“表哥这气势该去做将军行军打仗,收复失土,不应该留在江陵城做医师。” 舒瑾玄可没想这么复杂,讪讪的笑了起来,好看的杏眸跟着笑意都快眯成了一条线。 又夹了两个包子到她碗中,也学着她先前的语气催促:“快吃,吃完了去书肆,这江陵城的书生最喜欢去的地方莫过于城南的宁垣书肆,你想买的书想来也只有那处最为齐全,听说里面不仅收录了历朝典籍,就连话本子也是最为齐全的。” “看来表哥平日里没少看话本子。” “倒也不是,也就......偶尔。” “那我们就去宁垣书肆。” 决定了去处,填饱了肚子,花如锦掏了二十文钱交给店家,随后上了舒家的马车。 车夫倒是个心细的,知道自家公子刚用完朝食,将车速压得很慢,一路缓缓而行。 往着城南的方向走了一段路程,花如锦透过车帘突然看见一位身着华贵的中年男子立于一栋别致的小院门前,正焦头烂额的四处张望。 时不时的拦住来往路人询问几句,没被理睬后又一脸落寞的站回原地。 舒瑾玄瞧她神色异样,立时察觉到了些不对劲,待得马车离那中年男子只有几米的距离时忽然叫停了马车。 “怎么,表妹认得外面那人?” 舒瑾玄一阵犹疑。 花如锦缓缓摇了摇头,随后便见中年男子径直走了过来,热忱无比的问道:“二位公子小姐可是想要租赁寓居?” “租赁寓居?” 花如锦想了想,这才明白过来:“阁下是要出租这间院子?” “正是。” 中年男子神色有些焦急:“此处位于江陵城物华天宝之地,地段绝佳,只因我那娘子即将临盆,我得尽快赶回老宅,可先前的租客临时变了主意,我这不只能重新寻找租客,你说我这一时半会儿也赶不回来的,若是一直闲置又无人替着打理。” “多少银子?” 也才生出搬到城里来的想法,就遇上租房的,花如锦立时来了兴趣。 见她一脸真切,中年男子谨慎的伸了伸手指:“每月二......二两银子,若是小姐能一次性付清一年的,在下只收二十两。” “每月二两银子?” 舒瑾玄却生出了警觉:“城南的宅子算得上是江陵城外城里最为繁华的,阁下为何如此廉价出租,莫不是在诓骗我们?” “岂敢。” 中年男子随即拿出怀里藏着的户籍证明和房契递进马车:“绝对的童叟无欺,这是在下早些年在此处置办的宅子,官府有备案,二位也看到了,我的确是事出紧急,否则也不至于以如此低廉的价格租赁出去。” 虽说便宜,可要一次性拿出二十两银子并不是小数目,花如锦犹疑着将房契递回中年男人手中。 “不如去看看。” 舒瑾玄笑道:“好在时辰尚早,看完宅子再去宁垣书肆也来得及,正好我想寻一处宅子存放药材。” 听他如此说,花如锦只得跟着下了马车。 刚进入宅院,便有一阵清凉的冷风扑面而来,花如锦忍不住颤了颤身子。 “我这院里呀凿了几口深井,公子、小姐要是住进来保准冬暖夏凉。” 中年男子笑眯眯的指着院子四处介绍。 花如锦自顾自的在院子里随意看了看,虽比不得那些奢华的豪宅,可不论是房屋陈设还是景致都极为别致,也算得上是处风雅小院,怎么想也不止值当二两银子。 “阁下这宅子不会是凶宅?” 舒瑾玄再次提出了质疑。 “哎哟喂,公子,你这可实在是天大的冤枉啊。” 中年男人脸不红心不跳的反驳道:“公子大可去官府打听,在下这宅子干净得很,从未发生过命案,修建还不到十年,一直是在下独居,何来凶宅一说。” 花如锦又定睛细看,在整个院子里来回观察,从房屋建筑木料油漆色泽来看,的确是修建不久的新宅。 而且他敢担保去官府打听,说明这里该是没有发生过凶杀案,不会是凶宅。 想来他如此廉价又急着出租的确是有别的缘由。 舒瑾玄虽然对这栋宅子不熟,但对整个城南的情况还算了解,再仔细确认过一遍房屋构造后,过来询问花如锦:“表妹,你觉得如何?” “横竖只是个存放药材的仓库,倒没什么打紧的。” 花如锦心道:要是自己手头宽裕,这么好的宅子又如此便宜,她定是第一时间要了下来。 哪知她话音刚落,舒瑾玄就掏出几锭银子交到中年男子手中:“这宅子我要了,劳烦阁下写份租赁契约。” 第017章:不受嗟来之食 “好,好,好。” 中年男人笑得合不拢嘴,引着二人到客堂里立刻写下契约,双方签字画押后,又将各处的钥匙一并交到了舒瑾玄手中。 花如锦见他如此雷厉风行的,虽然心里有些担心,不过想着舒家在江陵城的地位,这人怕是也不敢耍什么歪心思。 除非,他不想在江陵城混日子。 做完一切交接,三人和颜悦色的一道出门。 可刚到院门前,便见一名身着破烂,蓬头垢面的老者上来拦住了去路。 当着花如锦与舒瑾玄的面,老者直接给那中年男人摆起了臭脸色:“杜老大,你又想昧着良心挣人银子?” 语调阴阳怪气的。 花如锦听得心里一凛:莫非我判断有误? 中年男人顿时急了眼:“又是你这糟老头,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一再坏我好事?” 见着舒瑾玄和花如锦渐渐沉下脸来,他急得不知所措的解释:“二位公子、小姐,在下先前的确是句句实言,并无欺骗。” 看着两人仍是沉默不语,他咬了咬牙,只得如实说道:“这糟老头子一直在我门前搬弄是非,硬说我这宅子不干净,可我这宅子的确是没有什么脏东西,为此在下还特意去请了华清观的道士来驱邪,华清观的一群道长在宅中待了好几日也并未察觉到异常。” 话落,就连忙往着旁边奔跑:“二位稍候,在下这便去请邻里乡亲们来作证。” 瞧那杜老大开始挨家挨户的敲门,耿直无比的样子倒也是个憨厚人。 花如锦随即察觉到该是眼前这位老头在故意为难人家。 打量着他这身穿戴,破衣烂衫的,想来也就是个乞丐。 多半是那位杜老大没给他施舍银子,这人故意心存报复。 这种事见怪不怪了。 想到这里,她冷冷的朝着老者抛了个白眼。 “怎么,小姐是瞧不起我?” 老者傲娇的打量了眼正与他面面相觑的花如锦。 “嗯。” 花如锦轻轻点了点头。 “你可别看老朽穿得像个乞丐,老朽从不受嗟来之食,不过是据实已告不想二位上当受骗。” 老者话音刚落,舒瑾玄就从怀里取出一两银子丢到他面前。 老者捡起地上的银子飞快的拔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眨眼间就没了人影。 “这......” 花如锦没好气的叹了口气: 说好的节操呢。 真是一入丐帮深似海,从此节操是路人。 舒瑾玄也早已看出那老者的心思,摇头冷笑道:“开铺子做生意,不得罪官差是第一位,再则还不能得罪乞丐无赖。” 花如锦点头应是:“有道理。” 等着杜老大叫了些邻里乡亲过来,哪里还能见到老乞丐的身影,杜老大一脸苦意。 有人认出了舒瑾玄,连忙过来解释道:“是舒二公子呀,这宅子的确是杜兄的,我们都可以作证,倒是方才那老乞丐着实是缠人,也不知杜兄哪里得罪了他,这几年他一直纠缠杜兄不放,非造谣说宅中闹鬼,吓得租客们没人敢租赁,杜兄急着赶回老宅伺候夫人,实在没了法子只能降价租赁。” “原来如此。” 花如锦意味深长的瞥了眼杜老大,虽说他方才说的并非全部实话,不过也情有可原。 舒瑾玄本无心惊扰周围邻里,也不过是二十两银子的事,这杜老大憨厚耿直倒让他有些过意不去了,连忙拱手赔礼道:“方才多有得罪,还请阁下放心,我既然租下了这栋宅子就不会反悔,你放心回去照顾自家娘子。” “多谢公子。” 杜老大感激涕零的又向邻里乡亲致了谢,待得众人散去后,向二人辞了别急急忙忙的奔着城东头而去。 等到门前清净下来,舒瑾玄领着花如锦重新走回院子,指着院子靠门头角落的两间杂役房说道:“往后我将那两间屋子整理出来放置药材。” 随后又面向身后的主院,托着腮帮假装为难道:“就是没个替我看管的,要不表妹回去替我求个情,让小舅父和小舅母进城来帮衬帮衬,正好还剩下这么多房间,空着也是空着,将幼恩、沐阳一起接进城来也方便照顾。” 瞥了眼角落的两间小杂役房,花如锦哭笑不得。 他这哪是在寻存储药材的仓库,分明就是在给六房安置住处。 “好啊。” 花如锦浅笑道:“不过银子我出,那两间仓库当我送给表哥用的,算作利息。” 舒瑾玄晶亮的眸子沉了沉,随即点头道:“都依你。” 然后将钥匙和契约一并交到她手上,示意道:“这些你收好,时辰不早了,咱们落了锁早些去宁垣书肆。” “嗯。” 花如锦轻应了声,接过钥匙出去正要锁门,却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说这边怎么如此热闹,原来是舒二公子与窦家少夫人。” 花如锦回过身去,见是前任知县柳橙和县衙主簿窦以恒领着两名差役走了过来。 瞧着柳橙笑眯眯甚是热情的模样,她也回以一抹温笑,刻意提醒道:“民女如今已不是窦家少夫人了。” 虽说对此人恨之入骨,可对讨厌的人露出微笑是一个成年人必须学会的恶心。 “是是是,本官正是为此而来。” 柳橙悠闲惬意的捋着山羊须暗暗的扭头瞥了眼主簿。 窦以恒忙将手里卷着的一纸公文递了过来:“这是叶知县落印的改嫁执照,还请花家小姐收好。” “改嫁执照?” 花如锦听着一喜,但这名字取得怪怪的,着实是难以接受。 打开细看了眼,上面的确是叶成帏用过印章的官府准许改嫁的批文。 她凤眸微眯,抬头浅笑:“没想到竟这么快,知县大人还真是雷厉风行呀。” “知县大人特意叮嘱过,本官可不敢怠慢。” 窦以恒也笑着向她拱了拱手:“本官在此恭喜花小姐得偿所愿了。” “多谢。” 花如锦话音刚落,柳橙便向她靠近了些,一边打量舒瑾玄一边压低声音:“花小姐,可否借一步说话?” 见他表现出一脸神秘,花如锦拧了拧眉。 新任知县已经赴任,按理来说他应该即刻赶赴京中才是,为何一直盘旋此处? 思来想去只怕还是因为窦家的事。 她倒想看看此人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表哥在此稍候。” 花如锦小声同舒瑾玄叮嘱了句,做出相请的姿势引着柳橙重新进入了院子,在院中央的石桌前坐了下来。 第018章:多学着点 柳橙放眼四顾,看着空荡荡的院子,也不拐弯抹角:“花家小姐怎么如此想不开,窦家多好的门第,纵然窦家三公子已经离世,可你仍是府上的少夫人,待得窦员外百年之后必有你的一份家业。” 顿了顿,他又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连忙补充:“当然,这次那窦家二郎的确是过分了些,也是本官未曾料到的,好在窦员外是个明事理的,如今惩处了窦二郎,花小姐更该继续回到窦家,将来也好继承窦家的家业,如此才不算是辜负了这几年蹉跎的时光。” “柳大人还......真是体恤百姓呀。” 花如锦浅笑,哪里看不出此人的心思。 听闻这位前任知县是个慵懒无为的主,一直在江陵城的任上待了十三年,政绩平平,银子倒是没少搜刮。 能升任京中靠的不过是往上头送银子和专替人立贞节牌坊挣些微勋。 柳橙听她这话可不像是真心恭维,忙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放到她面前: “身为一方父母官自该为民谋福,更何况令祖父有恩于本县,这里是本官积攒多年的一千两家私,都是些身外之物,听闻令堂令尊这些年一直漂泊在外,居无定所,当年你三伯父之事令尊也受了些连累,本官没能妥善安置,实在是愧对你祖父为县里鞠躬尽瘁这么多年。” 说着,一边打量院子一边用手指轻点着掌下的银票:“本官看这栋宅子倒是不错,不如将它买了下来,往后让令尊令堂也好有个落脚之处,等你接管了窦家家业,这一家人的日子就更为顺遂了。” “多谢柳大人的一番好意。” 花如锦将银票推回他面前:“只怕柳大人有所不知,我那公爹可不是要民女为夫守节,而是想让民女为夫殉节。” 话音一落,柳橙便故作惊讶的连忙摆手:“不可能,窦员外那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听本官一句劝,若是真离开了窦家,你一个年纪轻轻的寡妇日子可不是那么好过,本官也是看着你长大的,能为你筹谋的也就这么多了。” 花如锦听着甚觉好笑。 倒不知他是真不清楚还是故意装糊涂。 窦员外宁可舍弃儿子也要自己殉葬,很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要的不过是自己这条小命罢了。 “既然柳大人如此掏心掏肺,民女也不能拂了你的好意。” 花如锦举起手中的改嫁执照,抿唇浅笑:“只要柳大人能说服我那公爹不再计较先前之事,民女愿回窦家。” 柳橙面色一沉,沉吟良久后,收起银票缓缓起身:“好。” 眼中滑过一抹狠厉,随即扬长而去。 花如锦凤眸半眯,目送着他走远,这才漫不经心的收好改嫁执照,出门准备落锁。 可抬眼间,她却隐隐约约看到远处的窗户里似乎有一双眼睛正盯着自己。 重重的揉了揉眉心,再定睛细看,发现又空无一物。 “怎么了?” 舒瑾玄见她突然发呆,一脸纳闷。 “没事。” 花如锦朝着舒瑾玄吟吟一笑:“去宁垣书肆。” “好。” ...... 时过正午,孟羽棠和花时语母女惦记着家中那点糟心事,也来不及赶回孟家归还马车就直奔了花家老宅。 见到愁眉苦脸的儿子花承安,得知老六要分家,孟羽棠先是心里一紧,又听闻窦员外大义灭亲连儿子性命都不顾也执意要侄女殉葬,还请了江陵城四大名嘴之一的顾朗熙承接这桩诉讼案子,顿时笑得合不拢嘴。 她欢喜着赶忙对花承安说道:“你速去请花家的族长和耆老们过来做个见证,立分家文书。” “可祖母......” 花承安面露为难。 “别管你祖母了,快去。” 孟羽棠催促道。 在花家这么些年,她早就将老婆子的心思琢磨得透透的。 婆母偏袒自家,不过是看着自己娘家家底丰厚,可又不愿意将老六分出去,无非是觉得她这六儿子言听计从,每年挣的银子也尽数捎回家。 要是放在往日,她自是愿意搭伙过日子,如此还能帮着六房花花捎回来的银子。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如锦那死丫头和窦家闹到如此地步,叶家又对花家这般态度,定是会联合窦家将侄女置于死地。 二房可不能陪着她六房几口子不要命的往火坑里跳。 打定了主意,她将儿子推出门,看着茶几上的匣子心一狠,直接取出五锭金子,对花时语吩咐道:“走,咱们去见你祖母。” 花时语瞧着情势不对,连忙阻拦:“母亲这是做什么?” “分家。” “分家怎么母亲还自己掏银子?” “你傻呀。” 孟羽棠对女儿的蠢笨甚是无奈:“你祖母先前要了窦家的二百两银子自是不肯再拿出来,你祖父的抚恤银咱也做不得主,要真是闹起来,你六叔和如锦那贱丫头必会追究窦家那笔银子,还有前些年昧下的她上书塾的银子,咱们将这笔银子填了进去他们才会无话可说。” 瞥了眼仍是费解的女儿,她只得多了些耐性解释:“窦家是什么门第,又请了顾朗熙做讼师,若真是到了公堂上,能不能打赢这场官司不说,光是搭进去的银子就是个未知数,咱江陵城那几位出了名的巧嘴哪个不是挣黑心钱的,一纸状书便是一字十金,你六叔发了疯,你老娘我可是人间清醒得很。” 花时语听得连连点头:“还是母亲聪慧,看得长远。” “你呀要多学着点。” 孟羽棠又语重心长的叹了口气:“只要和六房早些撇清了关系,就算是花二百五十两银子看一场生死之斗的热闹也不亏,咱们啦就安心看着你六叔六婶是怎么花银子送他们这宝贝女儿赴死的。” 再想到今日去叶家的事,她赶紧对女儿吩咐道: “事到如今那叶公子咱们也别做指望了,横竖他对如锦那死丫头肯定也是恨透了,否则不至于恨屋及乌今日连我们都不待见,我看你二表哥倒是不错,抛开他不务正业的秉性其实也是一表人才,最为重要的是煜宸那孩子进了太医院,往后有的是地方沾光。” “可二表哥心里眼里都只有堂妹那小妖精。” 花时语怏怏的撇了撇嘴。 “你不会去抢啊,都是女人,那小妖精如今还是个寡妇,你怎么就这么木讷。” 孟羽棠拿了金子,一边急匆匆的推着她出门一边小声叮嘱:“待会你表哥回来你就一门心思的去对他好,讨好男人无非就是撒娇卖萌装可怜,有什么难的。” “嗯。” 花时语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母女二人来到胡南汐的房间,老婆子垮着一张脸,脸色阴沉的倚靠在床榻上,看到孟羽棠手里闪闪发光的金子,眼前顿时一亮。 孟羽棠表明了来意,胡南汐却陷入了犹疑。 二房媳妇虽然家里有些财帛,可并不是个逆来顺受甘受自己摆布的,再则她家那老不死的还养了个义子,将来谁接管孟家家业还很难说。 如果将老六分出去,往后就只能指着二房了。 只是老六如今一门心思的为了那赔钱货大有破釜沉舟的气势,自己犯不着跟着搭进去,分了出去倒也图个清静。 思索再三之后,胡南汐重重的点了点头:“分分,家里也就这点东西,将东边厨屋挨着那两间屋子分给老六一家,二亩薄田他若想要都给了他,横竖你们两口子也不指着这些过日子。” 想了想,她从枕头底下掏出两锭五两的银子来,目色沉沉的看向孟羽棠:“这十两银子就当他六房的安家费,你们父亲那点抚恤银谁也别想惦记,那是老婆子我养老的。” “好,都依母亲的。” 孟羽棠阴恻恻的笑着点头。 婆母如今不过六十出头,瞧着这身子骨养的白白胖胖的,少说还能再领个二十年的抚恤银,那得四五百两,还有老婆子偷偷积攒的家私别人不知道她可清楚得紧,到时候总不能带进棺材里去,早晚都是自家的。 这波不亏。 第019章:黄鼠狼给鸡拜年 说服了胡南汐,孟羽棠领着花时语拿着几锭金银就去了最西边的厢房。 花君年和蔡白薇刚替女儿洗完被褥收拾好房间归来,领着两个小豆丁在床榻跟前替蔡白薇换药,看到孟羽棠母女过来,手里还拿着发光的金子,心里都是一惊。 “二嫂这是?” 花君年虽说还嫉恨着她们先前对女儿做的那些事,可此时气消得差不多了,也不好再甩脸色给她。 “听说六弟你要分家,还想将如锦给接回来。” 孟羽棠走到几人跟前坐到桌案边,假装叹气道:“要说如锦这事啊,你二嫂我当初做的也的确是欠妥当,可我真是听说叶家公子在府学行为举止不检点,还有他那婊子娘亲的事就不提了,我都是为了你们为了如锦好,咳,谁知道他终究还是考上了。” 说着,将手里的金银放到桌案上:“这不,昨夜气过了头伤了弟妹,又得知窦家二郎是这么个德行,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所以连夜赶回娘家磕破了头才向我那抠门的父亲求来二十五两金子,一来呀是替母亲还了她这些年昧下的银子,再则也是帮你们凑些银子替如锦打官司。” 听着这话,花时语暗暗的一个劲向母亲竖大拇指。 花君年听着心里也是一暖:没想到二嫂这个时候还是想着六房一家的。 难怪大清早的就没了人影,原来是去娘家帮忙求银子了。 再瞟眼看二嫂,好像没以前那么难看了。 蔡白薇此时心里也充满感激,激动的正要跪下身去,被孟羽棠一把搀扶了起来。 “二嫂,你这份恩情弟媳定会铭记于心的。” 话落,蔡白薇连忙同花幼恩、花沐阳示意:“快感谢你们二伯母。” 可两个小家伙总觉得这位平日里机关算尽的二伯母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什么好心。 “愣着干什么,快谢过二伯母。” 花君年也催促道。 虽说心底里察觉到二嫂是为了与自己一家撇清关系,可这个节骨眼上她肯自掏腰包将这笔银子拿出来终究是替自己解了燃眉之急。 “咳,为难孩子干什么。” 孟羽棠并不奢望两个小废物一声道谢,刻意将两锭银子递到花君年手里:“这十两银子是母亲给你们的安家费,那两亩薄田你们若是还缺银子就卖了去,至于宅子母亲说将东边的两间屋子给你们一家住,就是父亲的抚恤银......” 说到这里,她装得甚是无奈的叹了口气。 花君年心里一阵难受。 当年父亲在县衙每年有四十多两银子的年俸,因公殉职后父母和发妻每年可折半领取抚恤银。 祖父母早已亡故,这笔银子自然就落到了她头上。 后来,朝廷改制,加开了恩俸,抚恤银本也跟着上涨,母亲为了讨好二房媳妇,放弃了添加的这笔银子,让二哥去县里顶了差。 自己这些年半分好处没捞着不说,每年除去如锦的开销,还省吃俭用的给她单独捎五两银子的孝敬钱。 没想到自己一家大难临头之时,她不仅连这些年克扣昧下的如锦的衣食束脩银子不肯拿出来,而且连女儿到窦家的卖身银子也不愿意还回,就给了十两银子的安家费。 至于家里那两亩薄田,他也只是冷笑。 村里的田地值不起几个银子,就是卖了也不抵父亲一年的抚恤银,一家人都是好吃懒做的宁可慌着都不耕种,怕是自己捡的最大的便宜。 蔡白薇知道婆母的性子,这个时候她别再来为难一家子已是感激不尽,哪里还奢望她帮衬一家,温眸相望着花君年安慰道:“就这样,紧着孩子要紧。” 横竖二嫂将这笔银子已经填了进来。 花君年沮丧的点了点头。 “行了,二嫂能帮你们的也就到这里了,往后的路还得靠你们自己。” 孟羽棠正襟危坐着:“不过老六啊,我已叫承安去请族长和耆老们过来,到时候这分家文书上你得签字画押哈。” “好。” 花君年又沉沉的点了点头。 孟羽棠心里一阵窃喜,看着面前金光闪闪的金子,虽有些不舍,可想到夫妇二人即将倾家荡产还得失去女儿,顿时又没那么难受了。 等着再与舒家结了亲,往后整个花家上下谁不得指着她。 想到这里,孟羽棠目光阴恻恻的与花时语四目相望着,缓缓起身满脸得意的出了房间。 望着几锭金银,花君年和蔡白薇夫妇都神色黯然的垂下头去,默默思索着该如何再去筹措为女儿打官司不够的银子。 若真是聘请陶家那位公子来打这场官司,这点银子只怕是杯水车薪。 ...... 城南宁垣书肆,两辆马车一前一后相继停靠在了马棚边上。 花如锦悠哉惬意的走进这座江陵城最负盛名的书肆,看着诺大的屋子里陈设的一排排古色古香的书柜,立时被震撼到了。 这规模可不比她大学时的图书馆差。 游走在一列列书架跟前,看着琳良满目的古籍,沁人心脾的墨香味让她浮躁的内心渐渐平静下来。 只不过看了眼书架旁悬挂的一张张木牌,她又经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年代虽说有了造纸术、印刷术,可书价仍是不算便宜,寻常纸张的印刷书本一册也得一两百文钱,而律学典籍这等民间少用的大多为手抄本,随随便便一本书都要二三两银子。 也难怪这年头读书人金贵,许多人为了读书甚至不惜到财主家干活借财主家的书看。 一脸若有所思的寻到律学典籍的藏书处,看了眼书阁内摆放的书籍,全书多达三十余册。 花如锦暗自估算了下银子,只得将目光缩向其中的一册《大业律—户婚》。 舒瑾玄静静的抱着笔墨纸砚,见她目光迟疑,猜到这妮子定是又在为银子犯愁,正想开口,可回想着她不断拒绝自己的好意,只得暂时打消了替她买书的念头。 花如锦呆呆的凝视着婚律典籍,刚伸手准备取出,却发现书本像是生了根一样怎么拉扯也取不出来。 她目光迟疑困惑间,便见旁边的《盐铁律》、《断律》、《斗讼》、《兵律》等孤本开始出现松动,不一会儿的功夫半边书阁就被取得一本不剩,空洞处的书阁里随即映出一双摄人心魄的桃眼杏眸,正与自己面面相觑。 “好巧,知县大人。” 花如锦浅笑着,眼疾手快的连忙将《户婚》藏进了身后。 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与他正面相对,那晶光闪烁的乌黑眸子,精致如刀刻般的脸庞虽面无表情可也十分让人赏心悦目。 不得不说,这人正经严肃的时候比一滩烂泥倒在太师椅上要顺眼多了。 “叶公子也来书肆买书?” 舒瑾玄也是一阵惊讶,迟疑着发问。 叶成帏目光紧盯着花如锦藏到身后的书,随后又望向其余未取下的孤本,修长的指节摊开做出相请的姿势。 “知县大人远来是客,知县大人请,不必客气。” 花如锦吟吟一笑。 要不是囊中羞涩,定是要与他平分秋色。 第020章:撒娇的表妹 叶成帏倒也不客气,面色从容的继续将书阁里的书籍拾起塞进书童汀安的怀中,心里却只感晦气:怎么哪里都能遇上这女子? 这书架上总共就一套全册的《大业律》,花如锦生怕他会来向自己讨要《户婚》,连忙掉头往着柜台边走去。 舒瑾玄恭敬的向叶成帏点头示意,随后紧跟着花如锦出来。 花如锦掏出三两银子交到店家手上,想着已被叶成帏清扫一空的律学典籍,又忍不住问店家:“这套大业律全册何时再添新货?” “明日一大早便有人将新货送到。” 店家话音刚落,便见汀安抱着厚厚一挪书晃晃悠悠的紧跟在叶成帏身后径直过来。 “这位公子可是要买全册?” 店家犹疑着看了眼刚刚付了银子的花如锦。 花如锦赶忙将书藏进了怀中。 瞧她那小肚鸡肠的模样,叶成帏心里一阵鄙夷,只得声音温润的回店家:“不用,明日我再差人来取。” 于是,各自和气的作别。 花如锦与舒瑾玄先回了马车。 静坐在车厢内,舒瑾玄见这妮子将一本书护得比命还要紧,一脸唏嘘道:“表妹,你倒是越发大胆了,他毕竟是知县大人,你怎么还虎口夺食了?” “古语有云,先到者先得,论起来还是我先看上的那些书,只是......” 想到口袋里仅剩的不到一两银子,她暗自叹了口气。 “这叶公子倒真是有魄力,听说他刚回来才几日,就帮着县里判了许多积压的旧案,整日里日理万机的,还准备自己研究律法,看样子他是不准备聘请幕友了。” 舒瑾玄也没再继续责备,想到叶成帏顿时露出钦佩的眼色。 “聘请幕友?” 花如锦凤眸凝滞,突然意识过来,这年头科考以四书五经为主,不论科考出身还是靠纳捐、军功等获得职位的官员几乎不通律例、钱粮。 为此朝廷前些年新帝登基后,特意改制,在薪资体系本俸外加开了恩俸,目的就是让赴任官员能自行聘请合适的幕友协助处理当地政务,不闹出笑话。 这幕友也就是她那个时代俗称的师爷。 叶成帏纵然学富五车,可毕竟精力有限,这初上任恐怕一时间也不可能系统的掌握整个律学学科知识。 咳,要是没有与他的那些恩怨,到他帐下做个幕僚倒也能够维持生计。 这人如今不过十八岁就高中状元郎,可谓是前途无限,要是将来能升任京中,自己还能跟着多挣些银子。 想到原主与他之前的亲事,她忍不住默默叹了口气: 煮熟的白菜终究是没能让自己这头......白菜给**了。 舒瑾玄如今并不愿在她面前多提叶成帏的事情,见她若有所思,只是随口叮嘱道:“总之呀你往后想在讼师场上立足,还是不能开罪叶公子。” “好。” 这个道理,花如锦自然清楚:“我们回去。” 舒瑾玄惦记着临行前幼恩那小豆丁叮嘱的话,出城时特意停下马车,在路边的摊子买了一整个糖仓的糖葫芦,又买了些糕点和几只烤熟的鸭肉准备带回花家。 见他举着插满糖葫芦的草靶回马车,颜色晶光闪闪的,花如锦一脸纳闷:“表哥买这么多糖葫芦做什么?” 舒瑾玄笑而不语,取了两串递到她手上:“很甜的,你尝尝。” 见他神神秘秘的,花如锦接过一串,两人慢悠悠的品着,没再说话。 ...... 临近傍晚,整个上梁村都被晚霞笼罩着,处处微波荡漾,让整个村落都显得格外清净安宁。 一直临近花家的篱笆小院才闻听到聒噪的声音响起。 车夫将马车落停,花如锦和舒瑾玄抱着各自采买的东西刚到院门,便见一道胖乎乎的身影迎了上来,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俨然成了村里最靓的小妹。 “表哥,表哥,我阿娘帮着堂妹到外祖父家中筹措了不少银子帮六叔打官司,就等着你们回来呢。” 花时语笑意吟吟的冲向舒瑾玄。 看着热情洋溢的二房表妹,舒瑾玄下意识的往旁边躲闪了一下,想着她们母女几人昨夜对小舅父一家的为难,语气不温不火的回道:“二舅母真是有心了。” “咳,六叔要分家,祖母不舍得掏银子,只能苦了我阿娘了。” 花时语冷冷的瞥了眼花如锦,脸色一沉:“你......怎么才回来,阿娘请了族老们前来正在商议分家呢,可都是为了你。” 听到分家,而且那孟羽棠还好心的筹措了银子,花如锦心里也是一凛。 但随后就反应过来,她们只怕是盼着自己去死,所以想早点与六房撇清关系。 这可如何是好? 这不得让她们算盘落空了嘛。 想来孟羽棠进城并未打听到自己已经得到改嫁执照的事情,可不能再让她将吐出来的银子给收了回去。 也怕儒雅表哥高兴一股脑将事情说了出来,花如锦连忙向着舒瑾玄缓缓摇头示意,随后拎着东西率先朝堂屋赶去。 舒瑾玄前脚刚想追上,就被花时语两只手给紧紧拽住,语气娇滴滴的撒娇道:“哎呀,表哥,这是我们的家事,你跟着去掺和什么,我还有好多事情要向你请教呢。” “时语表妹,有什么事情我们改日再说。” 终究也是自家表妹,舒瑾玄只得耐着性子客气相劝:“小舅父一家被分出去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帮衬,我得进去看看。” “哎呀,我阿娘在呢,不会让六叔一家吃亏的。” 说话间,花时语将整个丰盈的身子都向他身上贴紧了些。 听她提及二舅母,舒瑾玄本就恼火,她又如此不懂得自重更加让人心烦意燥。 随即从手上分了只烤鸭不耐烦的塞到她手上:“你先吃烤鸭,有什么事情晚些时候再说。” 话落,腾出手又赶忙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还有啊,我刚回江陵城没两日,昨夜来得匆忙,没给你们姐弟准备什么礼物,这五两银子你拿着到时进城和承安表弟一人买身料子做衣服。” “不嘛不嘛,我要表哥陪我一起去选料子,表哥选的料子肯定是最好看的。” 花时语搔首弄姿的继续不依不饶,舒瑾玄立时来了气:“滚。” 气匆匆的将银子塞到她怀中,扛着糖葫芦草靶头也不回的大踏步走进了堂屋。 花时语委屈憋闷的一屁股坐到地上小声抽泣了起来。 花如锦走进堂屋,见族中耆老们皆在,孟羽棠和花君年各自握着一张已经签字画押的分家文书细细打量。 看到花如锦的身影,族长紧拄着拐杖,沉声说道:“如锦呀,这次你可得好好感谢你二伯母,你祖母花光了窦家当初下聘的银子,是她连夜赶到娘家给你凑来两百多两银子打官司用,帮着你们家解决了燃眉之急呀。” 环顾了眼屋子里面,老族长又接着道:“不仅如此,你家那二亩薄田也都分给了你们家,如此宅心仁厚,实在是少见。” “族长言重了,都是一家人何必说那般见外的话。” 孟羽棠此时可谓是风光满面,顺利的又做又立,装得温婉端庄的上前来,紧紧抓住花如锦的手,语重心长道: “如锦啦,伯母能帮你们家的也就这么多了,往后只能靠你自己,你一定不能让伯母失望,要是那姓叶的不肯为你做主,你就去州府,去省城布政衙门,再不行咱想办法进京,没什么大不了的。” 第021章:老娘的银子呢 花如锦看了眼桌上摆放的几锭金子和十两银子,虽说都是先前昧下的六房的,可她们能够全部吐出来倒也实属不易。 走到花君年身边拿过分家文书定睛细看了眼,除了两亩田地和东边的两间房子,便是这两百六十两银子了,并未提及原主祖父花子珩的抚恤银。 见胡南汐坐在角落里一直阴沉着脸一言不发,花如锦猜到这老婆子不可能拿出这笔银子。 倒也够了,有这些银子足以进城将日子简单的过起来。 她举着分家文书看向众人,假意询问道:“按着如此分法,祖母往后该是跟着二伯一家养老了?” “那是自然,你们如今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总不能让你祖母跟着你们一道受苦。” 孟羽棠表现得大义凛然:“你这丫头管好你自己的事便好,你祖母的事啊不需要你操心。” “我得听听祖母自己的意思。” 花如锦目光严肃的望向胡南汐。 胡南汐冷冷的撇了撇嘴:这死丫头定是在城里吃了亏,惦记着自己手上的银子。 “你二伯母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老二家。” 胡南汐眼眸一沉,恶狠狠的看向花君年夫妇:“往后我就当是没你这个儿子,你们一家人是死是活也莫要再到老身面前来哭爹喊娘。” 听到这话,老族长眼眉低沉的看了眼耆老们,只是默默的叹了口气。 都说子珩家的这口子尖酸刻薄,今日倒是见识了。 将孙女害成这般模样,如今做老子的想要将女儿要回来,她这当家的不帮扶也就罢了,还直接将人给分了出去。 别说是六房眼下陷入了泥沼中,就算是往常凭着十两银子的安家费在村里没田没地的又能过活几天。 这不明摆着把人往绝路上逼嘛。 也不知侄儿当初是看上了这寡妇什么。 可毕竟是人家家里头的事情,又已商量妥当,他也不好插嘴,只得对身边的管事耆老吩咐道:“将如锦丫头说的事写进文书里,免得到时候又扯皮。” “那便多谢族长了。” 花如锦这才不紧不慢的掏出改嫁文书递到花君年手上:“知县大人已经下了判书,往后我们便与窦家没什么瓜葛了,阿父阿娘在村子里住着也不方便,我在城南租了间小院,明日我们便搬进城里,你们早些收拾收拾,用不着的东西暂时先放到东边的两间屋子落锁。” 虽然没什么东西可存放,但嘴上还得宣示两间屋子的主权。 众人一听顿时大惊失色:“知县大人就这么判定了?” 所有人都瞪大着双眼,难以置信的望着她手里的改嫁执照。 花如锦眼下心里清楚得很,想要让这分家尘埃落定还得让老族长不会跟着二房的一起闹。 她面色从容的捡起桌上两亩田地的地契,过细看了看,笑着对老族长说道:“这两亩田咱们家也没人耕种,我便帮阿父做主了,族长爷爷若是看得上可以拿去耕种,只需缴纳官府的租子即可,如果我们哪天回来再向你索要。” 一听这丫头要将两亩田给自家耕种,老族长脸上立时乐开了花。 虽然田亩不多,可好歹能长出庄稼,这对于靠着种地为生的人来说无疑是捡了个大便宜。 看着她手里的改嫁文书,老族长欢喜的拿过来眯眼细细打量,不停恭维道:“还是如锦你这丫头聪慧呀,轻而易举就让官府判了,看来那顾朗熙也不过如此,老朽呀就在此谢过了,你们放心,那二亩田地老朽定是帮你们家打理得妥妥帖帖的。” 说完,没好气的瞪了眼正目瞪口呆的胡南汐和孟羽棠婆媳二人:“既然分家文书是你们两家都协商签字画押了的,往后就按着文书上拟定的内容来,谁也不许再闹。” 这段日子尽看着这一家人撒泼打滚,闹得整个村子鸡犬不宁,实在心烦。 “不......不可能呀,叶公子恨你入骨,他怎会同意你从窦家改嫁?” 孟羽棠瞠目结舌的就要过去抢夺族长手中的改嫁执照。 老族长却将文书直接交回了花如锦手中,向众人拱手道:“老朽先告辞了。” 耆老们见状,也将补写完的分家文书落了印递回各自手上,跟随族长离去。 孟羽棠又想来花如锦手里争抢改嫁执照,花如锦却高高举在手中,冷嗤道:“二伯母这般关心侄女,我甚是感动,只是这毕竟是官府批文,你大字不识还是别看了。” “你......” 孟羽棠气得咬牙切齿的又看向桌上的金银。 花幼恩见状,赶忙一把将几锭金银全部藏进了怀中,大声道:“这是我阿姐的,她在窦家受了这么多年的苦,这是窦家补偿给她的。” 花如锦摊开手心,瘪了瘪嘴:“你看,小孩子都明白的道理。” “......” 那老娘的银子呢? 孟羽棠脸色煞白,紧盯着小兔崽子的怀中:那可是老娘苦苦求来的金子。 胡南汐面色也是一紧,没想到这死丫头真拿到了改嫁批文。 还好掏的不是自己兜里的银子,不至于太过心疼。 横竖是老二媳妇要装大尾巴狼,如今玩砸了她也怨不得自己。 连忙起身准备溜走,却撞上进来的舒瑾玄,胡南汐顿时意识到定是这不务正业的臭小子帮助了如锦这死丫头。 否则凭着孙女自己的本事,再加上与叶家的恩怨,进县衙的门都是件难事,又怎会让叶成帏改判这桩案子。 花家就此丢了贞节牌坊,她对这外孙憋着一肚子气。 “小舅父和小舅母他们明日就搬进城里去了,不过孙儿往后还是会时常来村里探望外祖母。” 舒瑾玄见她阴沉着脸,小心翼翼的作了作礼。 大可不必。 胡南汐嘴上虽然没有明说,可眼里的怒火足以让舒瑾玄看清,外祖母怕是不想再见到自己了,便识趣的退到了一边。 “瑾......” 孟羽棠心在滴血,算盘空了,还损失了银子,想要去夺回自己的几锭金子,但想到昨夜这死丫头挥刀乱砍的场景浑身就瑟瑟发抖。 再看向手里的分家文书,她只能硬生生咽下这口气。 如今唯一的希望就是这位表侄了。 放眼四顾,发现自家女儿正坐在外面的篱笆墙边抹鼻子,她气呼呼的就冲了出去。 瞧着花时语手里捧着的银子,她心疼的拾了起来,脸色阴沉无比的发问:“哪来的?” “表哥给的。” “给你银子你还哭什么?” “可表哥要我滚。” 一时间,花时语委屈得像个小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啪。” 孟羽棠猛的一巴掌煽上去:“你个没用的东西。” 听着外面的哭闹声,花如锦也是哭笑不得。 没想到这位温文儒雅的表哥竟有如此粗鲁的时候。 她看向一脸欣慰的一家人,摸了摸花幼恩的小脑袋,又捏了捏花沐阳的小脸蛋,温声叮嘱道:“明日我们就进城了,快去收拾收拾自己的东西。” 舒瑾玄将买回的东西放到桌案上,举着糖葫芦向两个小豆丁挥了挥:“来吃糖葫芦,吃完了听阿姐的去收拾。” 花幼恩却放下金银,使出吃奶的劲直接用力扛起整个草靶拔腿就跑。 “这......” 花如锦看得一头雾水,还没反应过来,就见花沐阳也一瘸一拐的跟了出去。 第022章:知县夫人 “我去做饭,吃好饭早些将东边的屋子收拾收拾。” 蔡白薇嫁进花家从未像今日这般痛快欢喜过,她一边起身一边叮嘱舒瑾玄:“瑾玄,你也留在家里吃饭,要是不嫌弃晚上就随你小舅父挤一挤,将就着在家里歇息一晚,明日再回城。” “舅母说的哪里话,我怎会嫌弃,高兴还来不及呢。” 舒瑾玄心里一阵偷乐。 但想着表妹对自己的生疏,他又担心这妮子不愿自己留在家中,讪讪的打量了眼花如锦,弱弱的问道:“那我就听舅母的,让车夫先回城明早再雇几辆牛车到村里来帮着搬东西?” 花君年却抢先回道:“也没几样东西能搬,除了衣物床褥和两口衣柜,差的些小物件到时再去城里添置就是。” 他此时还是一脸懵,实在想不到女儿究竟是如何说服叶成帏改判的。 再则,女儿突然说要进城,这更加让他心里没个底。 花如锦并不愿意给舒瑾玄添太多麻烦,毕竟他家中还有位不好对付的主,便跟着花君年附和道:“表哥让车夫回府歇着,村里也有不少人家有牛车,明日借来用用就是。” 说着,又对花君年嘱咐道:“衣柜之类的就留在家中,带些轻便的衣物就好,城里租赁的宅子家具床柜倒也齐全。” 直接拎包入住就好。 最为紧要的,要是到时候在城里实在混不下去,还得将这些大件搬回来。 她宁可花些银子也不愿如此折腾。 花君年思索着点了点头,便开始整理桌子上的东西。 “我去看看幼恩和沐阳。” 舒瑾玄担心那小丫头和二房的打起来,赶忙跟了出去。 等着屋子里清净下来,花如锦瞧着花君年手里的动作,回想着方才之事,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方才女儿替父亲做主将田地给族长耕种......” “咳,咱们本就不是庄稼人,荒废着也是可惜了。” 花君年自是清楚女儿是想借此维系与老族长的关系,并不反对,转而言道:“就是你这丫头怎么突然想到搬去城里了?” 看着桌上的笔墨纸砚,他开始担心起来:“城里的宅子就算租赁也不便宜,你哪来那么多银子?” 虽是察觉到瑾玄这孩子对女儿仍有情意,可今时不同往日,她成了寡妇,舒家怕是更加不喜欢了。 他担心女儿做出稀里糊涂的事情。 “我向表哥借的,等我挣了银子就还给他。” 花如锦不好细说,随口应了句。 “那便好,那便好,我女儿有骨气。” 花君年满脸欣慰,心中的疑虑顿时少了许多,深深的叹了口气:“穷一点没关系,绝不能丢了志气。” “我知道。” “花了多少银子?” “二十两,付清了一年的租子。” 花如锦如实答道。 花君年看了眼桌上母亲拿出的两锭银子,又从怀中赶紧掏出十两,递到她手里:“你将欠你表哥的银子先还上。” 随后拾了锭金子起来,沉吟着又道:“这五两金子你自己保管着,进了城将它换成散钱,过几日是舒家老太太六十大寿,你做两身合适的衣裳,到时候去舒家也别让人家小瞧了。” 虽然不指着还能让女儿嫁进舒家,可总归是个盼头。 女儿年纪轻轻的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就成了寡妇,好歹还是得想法子再寻门亲事。 又看了眼剩下几锭金子,花君年露出和缓的笑意:“那几锭我让你阿娘好生替你保管着,接下来我们再替你攒些,等遇到合适的人家当嫁妆。” 如今自己能做主,他就不信多使些银子会寻不来一门好的亲事。 更何况...... 想到这里,他苦笑着抿了抿唇。 见他一脸的若有所思,又替自己安排得如此周到,花如锦倒有些担心起他和蔡白薇接下来的安排。 这年头做行商实在辛劳,而且还是走南闯北的,稍有不慎就有性命之忧。 她一边收整银子一边劝说:“三伯父的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阿父也不用再有所顾虑,就和阿娘留在江陵城......” “哪儿都不去了。” 花君年直接笑着打断她的话:“我前些日子在城里打听了,到时候就去楚江的码头寻份差事,往后我和你阿娘就在江陵城陪着你们姐弟三人。” 拖家带口的四处奔走行商总归不便,可经过这丫头的事情,再将几个小的留在家中他实在不放心。 更何况已经分了家。 “好,就听阿父的。” 花如锦话音刚落,就听到草堂外面响起了争吵声: “你糖葫芦哪来的?” “你的又是哪来的?” “哼,我的自然是祖母给银子买的,你们两没有份。” “那我的是表哥买的,你也没有份。” “去你娘的小贱种,表哥你偏心。” 花如锦听着有些不对劲,连忙走了出去。 一出门就看到舒瑾玄单手握着花承安劈下来的糖葫芦草靶,护在花幼恩身前。 “承安,他们可都是你的弟弟妹妹,你怎么能如此说话?” 舒瑾玄气闷不已,虽是答应花幼恩买糖葫芦,可就害怕兄妹二人吵架,所以才刻意买了整个糖仓让大家都有份,谁知这臭小子一见面就出口伤人。 “哼,也不知道是哪里带回来的小野种,我才没有这样丢人现眼的弟弟妹妹。” 花承安撅着嘴,一脸不服气。 花幼恩、花沐阳听着顿时委屈的哭了起来。 花如锦瞧着旁边无动于衷的花君煦,上前去便是猛的一巴掌煽到了花承安脸上:“整日嘴里不干不净的,都是谁教的。” 说着,又轻瞪了眼花君煦:“堂堂县学训导,难道二伯平日里就是这样教学子们礼数,这般敬老爱幼的?” “不过是孩子们之间的玩闹罢了,你这丫头何必如此心狠手辣?” 花君煦心里一急正要上前去安抚儿子,花承安将手里插满草靶的糖葫芦奋力一扔,摸着滚烫的脸颊与花如锦怒目相对:“你个臭不要脸的贱货,竟敢打我?” 当着花君煦的面,花如锦又是狠狠一巴掌煽了上去:“你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还要剐了你。” “你等着,你们都给我等着,等我阿姐做了知县夫人,有你们好果子吃。” 花承安又气又怕,横冲直撞的赶紧往屋子里跑。 花如锦听得一愣:什么知县夫人? 舒瑾玄也是一脸纳闷,一边安抚着两个小豆丁一边不解的看向花君煦。 花君煦心虚的赶紧去拾掇洒落满地的糖葫芦,不敢伸张,转而去责备冲进屋子的花承安:“你这臭小子买了又不吃,纯粹糟蹋银子,整日里说什么胡话。” “不过几串糖葫芦,能值几个银子,好端端的谁又招惹我这小祖宗,让他受了气?” 胡南汐满脸不屑,跟在孟羽棠和花君年身后一道走了出来。 第023章:月黑风高杀人夜 可看了眼院子的情形,一股子火药味,胡南汐立刻住了嘴。 花如锦气恼之余,努力琢磨着花承安的那句话,再回想着今日在县衙里见叶成帏的情形,渐渐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很显然,他当时与自己讨论的不是同一件事,否则怎会在问完话刻意强调了句“仅此而已”,甚至压根不清楚自己去县衙的意图。 尴尬! 知县夫人? 她突然反应过来,当年孟羽棠撺掇着胡南汐退掉叶家的这门亲事莫不是在给花时语做嫁衣? 叶成帏如果果真有孟婆子说的那般不堪哪里能高中状元,同为读书人她最是清楚学霸的日常。 这妇人可真是心机叵测,阴狠得紧。 难怪她拼了命的要将原主留在窦家,原来竟只是单纯的不给她女儿挡道,真是自私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目光狠辣的瞥向孟羽棠,花如锦肃声问道:“二伯母昨夜当真只是去孟家求银子的?” “咳,自然是,不然黑灯瞎火的我还能去何处?” 孟羽棠故作镇定,轻咳着捂嘴理了理嗓子。 “可我听说堂姐要做知县夫人?” 花如锦再意味深长的审视她。 “不过是小孩子胡说八道罢了,你去计较这些做什么。” 孟羽棠一脸严肃的回答。 “也是。” 见她打死不认账,花如锦故意挑拨道:“二伯父当年不过一介秀才,二伯母就花了数百两银子倒贴门才让祖母同意了这门亲事,这叶家公子堂堂状元郎只怕孟家倾尽家财人家也不一定看得上。” “嘿,你......” 孟羽棠一阵心梗。 想到今日去叶家吃的闭门羹和当年嫁入花家的曲折经历,直接被戳中了痛处。 当初,因迷恋花君煦美色,又知道胡南汐是个贪财的,硬是花了近两百两银子倒贴给花家才征得胡南汐同意。 为此,让孟老员外被人耻笑了好一阵子。 胡南汐听出这死丫头是在挑拨婆媳关系,赶忙出来解围:“你乱说个什么,你堂姐想做知县夫人又怎么了,她要真有这本事也是她的造化。” 可话音刚落就渐渐意识过来,只怕当初儿媳要自己退掉叶家的亲事果真是另有图谋。 虽说不喜欢如锦这死丫头,但真让她嫁进叶家,那到了现在可就是光宗耀祖的大喜事,自己说不定能多挣不少银子。 哎,终究是可惜了。 如今也只能指着二房这位孙女去搏一搏。 再则,眼下既然分了家,她还得更加向着二房媳妇。 不愿再与花如锦争执,胡南汐便将目光迅速落到舒瑾玄和两个小豆丁身上。 看了眼外孙手里举着的草靶上插满的糖葫芦,便没好气的指责道:“这大热天的,瑾玄你买这么多糖葫芦干什么,不过两个三岁的孩子,吃的完吗,简直就是糟蹋银子。” “我......” 舒瑾玄一脸苦闷的看向花君煦跟前散的满地都是的糖葫芦,嘴里就跟吃了黄莲一样。 而花如锦对这老婆子的偏心也倍感无奈。 好在明日就能离开这糟心的院子,否则还不得憋屈死。 见舒瑾玄这儒雅少年被她训斥得一愣一愣的,花如锦冷笑着摇了摇头:“祖母当真是会说话,自己拿着卖儿卖女的钱让孙子糟蹋,表哥心疼弟弟妹妹花的是自己挣的干净银子,即便是真糟蹋了夜里也总能睡得安稳。” “你......你......” 胡南汐顿感胸闷气短,喘着粗气被孟羽棠紧紧搀扶着,一时间也找不到反驳的话,又开始连哭带唱的数落起来:“真是我养的好儿子,好孙女哦,我这一生改嫁三次为的是个什么哟......” 花幼恩、花沐阳听得一阵厌烦,立时停止了啼哭,捏着手里的一串糖葫芦赶忙捂上耳朵偷偷的溜进了屋里。 孟羽棠和花君煦也无奈的背过脸去。 花如锦却步履沉沉的走向孟羽棠,阴鸷的眼神紧盯着她,让人毛骨悚然。 经过孟羽棠身边时,花如锦脚步忽的顿住,嘴角勾出阴森的笑意: 不就是玩阴的,谁不会。 一时间也生出了走恶人的路让恶人无路可走的念头。 眸光在她身上停顿几秒后,大踏步的回了堂屋。 看到坐在板凳上晃着小腿,仿若无事的两个小豆丁,各自手里紧握着串糖葫芦,表面已被小嘴唆得秃噜皮也没舍得吃,花如锦又气又心疼的上前静静凝视着二人,当下猜到花幼恩这小家伙定是故意出去向花承安显摆。 说起来倒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回来这几年未得到过胡南汐半分疼爱,甚至是蔡白薇对这小丫头都是冷冷淡淡的,不像对原主和花沐阳一般上心。 “往后想吃什么就告诉阿姐,阿姐买给你,但咱们不做那种讨人厌的事情。” 花如锦目光灼灼的望着她,温声叮嘱道。 花幼恩咬着小嘴唇,慢悠悠的点了点头。 花沐阳将手里的糖葫芦递到花如锦手上,乐滋滋的唤道:“阿姐,你吃。” “阿姐已经尝过了。” 花如锦笑着摸了摸花沐阳的小脑袋:“快吃。” 这时,蔡白薇将做好的饭菜端了上来,招呼着花君年、舒瑾玄坐下身,闻听着外面的哭唱声,有些不知所措的想要出门。 但这次,却被花君年一把拦住。 “别管,咱们吃饭。” 本以为二嫂今日所为是桩善举,不曾想她一直都在处心积虑的算计这一家。 当真是自己瞎了眼,就是可惜了女儿与叶家的亲事。 而母亲今日当着自己的面偏袒二房,更是让他心寒。 也不知如锦这孩子以前一个人与她们相处在一起又该是怎样一番情景。 想到这里,他心里变得更加气闷。 屋子里氛围也跟着有些凝重,大家都沉默无声的吃着饭菜。 夜幕渐渐降临,院子里也渐渐安静下来。 花家后院的烛光颤颤巍巍,东边柳叶窗里印出的忙碌身影婆娑了好一阵,才渐渐停歇,之后灯火一盏盏熄灭,整个院子被黑夜彻底湮没。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城南窦家如同被一层厚厚的阴霾笼罩着,让诺大的府邸显得异常的阴森可怕。 巡夜的小厮手提着灯笼提心吊胆的行走在屋角的巷子里,每走一步背心都跟着发凉,熟悉的小路怎么走都感觉走不完,似乎没有尽头。 思绪游移间,忽然一道白影从屋檐处一闪而过。 小厮手中的灯笼晃晃悠悠,直到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整个人开始随着灯笼摇摆的节奏颤抖不停。 “三......三......三......” “嗤......” 灯笼掉落在地,火光渐渐熄灭。 白影掠过屋檐,转瞬不见,唯有一双毫无血色的诺大瞳孔紧紧望着长空。 第024章:让死人说话 天色渐明,下梁村叶家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洒入幽静的院子,一道玉白的身影端坐在院中小河池旁边,温润的眼眸一直紧紧落在手中展开的那道长条卷宗上。 “你这孩子都盯着这道卷宗半晌了,为娘真怕你走火入魔了。” 秦绾柔同昨日一样,端着做好的饭菜径直走到他身边,心疼的说道: “要是觉得一时间适应不过来,便请位得力的幕僚协助你处理政务,哪能事事都自己去亲力亲为呀。” 见儿子目光仍未转移,秦绾柔又继续道: “家里也不缺银子,你阿父每年四十多两的抚恤银我也花不过来,自打你进入府学后这么多年从未要过家里一分银子,到了国子监又时不时的往家里寄银子,为娘都给你攒着呢,都有数千两了,田产呢也置办了不少,就算是成亲了都够养活一家老小的。” “倒不是银子的事。” 叶成帏这才收起卷宗,缓缓坐过来。 闻听这话,秦绾柔面色变得有些难堪:“那也没必要和那几个比,咱们与他们八竿子打不着一撇。” “母亲多虑了。” 叶成帏淡然一笑,也不知如何向母亲解释。 想了想,便故作轻松的说道:“不过是觉着这两年州府官员即将有调动......” 话音未落,却见书童汀安领着县衙的典史陆修远急急忙忙的赶了进来。 叶成帏不紧不慢的盛好一碗汤递到母亲手中,看着陆修远焦头烂额的样子,眸光沉了沉:“到书房说。” 随后,温笑着看向秦绾柔:“母亲先用。” 叮嘱完这才领着二人去了书房。 “大人,不好了,窦家死人了,顾公子吵嚷着要见大人,说大人若不公正审判窦家这桩亲事,他便要替窦家直接告到州府衙门去。” 陆修远眉头紧皱。 叶成帏慢悠悠的坐下身来,星目闪烁间,剑眉微微蹙起:“死的何人?” “倒不是什么紧要人物。” 陆修远回道:“是府上的一名下人,据说在窦府已有些年头了,府上都在传是被窦家三公子鬼魂索命,硬生生给吓死的。” “仵作可有去验尸?” “有。” 陆修远详禀道:“但死者浑身看不到半点凶杀痕迹,体内未抽查出异物,排除毒杀可能,附近也未发现任何打斗痕迹,从死状来看,的确是生前受到惊吓过度气衰而亡。” “如此看来,窦家的确有鬼。” 叶成帏嘴角微弯,抿出一抹幽深的浅笑:“只是那位大名鼎鼎的顾公子何时这般惜命了,顾惜的还是位下人的命,听说他这些年耍手段迫害的苦主并不少。” 迟疑了片刻,他忽然起身:“去窦家。” 领着陆修远和汀安出门,经过莲池时,又停下脚来,看了眼那边正与自己张望的秦绾柔,柔声对汀安叮嘱道:“你陪老夫人用过饭再去县衙。” “是。” 汀安刚轻应了声,就见公子已经离去。 出了门,看着几名差役牵着的马匹,叶成帏随意挑选了一匹飞身上马,便朝着县城方向疾驰而去。 陆修远见状,也连忙跨上马匹,吩咐差役们跟上。 几匹快马一路急行,一刻钟的时间就先赶到了窦家宅院。 彼时的窦家院门外已围满了赶早看热闹的人群,被差役们拦在外面翘首向院中不停张望。 叶成帏一跃下马,随着差役们守出的过道径直往里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只见漆黑的门栏、门柱上,各处都贴满了黄色符纸,一群身着青衣的道士们正绕着院中的廊坊诵经作法。 叶成帏跟着引路的差役赶往案发现场,狭窄的过道里已经挤满了窦家的小厮。 差役们一路开道,走到白布裹盖的死尸跟前,叶成帏弯下身来揭开白布的一刹那,也被这瘆人的死状吓得一怔。 思忖片刻,转瞬间却又恢复如常。 他转眼看向候在此处的老仵作,沉声询问:“检验结果可否如陆典史所言一致?” “启禀大人,并无半点差池。” 老仵作恭敬的禀道。 这才话音刚落,就见一名身形佝偻的老仆跪了过来。 此人正是府中老管家,见到新任知县就老泪纵横,歇斯底里的哭着恳求道: “还请知县大人做主呀,我家老爷刚正严明,为护国法家规,忍痛割舍了二公子,可三公子泉下不安,若知县大人不将我家少夫人送回,恐怕窦家上下难以安宁啦。” 叶成帏目光在人群中搜寻着,忽见几名奴仆打扮的下人围着位身穿灰色绸缎的中年男人。 那男人气定神闲,看似憔悴沧桑,可皮肤细致紧实,俨然看不出年岁。 唯有那浓密的美髯胡须勉强能确认并非弱冠少年。 衣着看似质朴,可细密的针脚和绸缎上透出的仙鹤图案,让叶成帏立马意识到此人身份并不简单。 “阁下便是窦员外?” 他压着沉沉的步子走向中年男人。 “正是老朽。” 窦樾扶着拐杖,拱了拱手:“犬子无德给知县大人添麻烦了,只是......” 不等他将话说完,叶成帏便将他一语打住:“大义灭亲与草菅人命这是两码事。” 窦樾眉峰轻闪,嘴角微张:“叶大人所言极是,老朽无能,没能管教好犬子,让生者受苦,让逝者不安。” 目光沉沉的瞥了眼陈尸处,他缓缓闭上了双眼:“是老朽当年的一念之仁,害了陈三。” 深深的自责了一番,就见柳橙与顾朗熙风尘仆仆赶来。 “哎呀,怎么会闹到这个地步。” 柳橙眉头紧皱,围着尸体来回打量了一圈,走回叶成帏身旁,连连叹气: “叶大人,叶老弟,都是人命啦,我知道你和窦员外各有各的道理,一个是怜惜苍生一个是安抚亡灵,可如此拖延下去终究不是法子,三公子无非是想让发妻不变节,我看你们就各退一步,叶公子呢也别再因小失大执泥于一人之祸福,窦员外也不要再强人所难,毕竟是正房妻子,让花家那丫头老老实实待在府上岂不皆大欢喜。” 说着,刻意压低了声音凑到叶成帏跟前:“叶大人,退一万步来讲,不过是个贫家女子的性命,还与叶老弟有些过节的,给了她活路已是无上恩德。” “柳大人向来就是这般为民请命的?” 叶成帏冷眼看向他:多少人命案子都是这样给逼出来的。 柳橙听着一脸哑然。 窦樾目色越发深沉,显然也不肯给他台阶:“事已至此,老朽为了全府上下十几条人命同样不敢擅专。” 老管家声音凄惨的在一旁附和:“是呀,诸位大人,少夫人变节已然惊扰亡灵,我家老爷好心办了坏事,既没能保住少夫人的贞洁,又违背了公子的遗愿,如今再拖延下去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人命,还请二位大人为我家老爷做主啊。” 顾朗熙看了眼众人,这才迟疑着开口道:“既然是亡魂索命,绝非人力所能破,不如就让逝者自行决断。” “如何决断?” 窦樾怒火中烧,几乎与叶成帏同时出口。 顾朗熙低眉视向陈三的尸体,又扭头望向远处作法的道士,冷冷丢出几个字:“今夜请少夫人回府,让死人说话。” 叶成帏扭动唇角,冷冷的笑了笑:“就依顾公子所言。” 他倒想看看这窦家究竟玩的什么鬼把戏。 第025章:长头发 命人将尸体抬往义庄暂存,叶成帏领着下属们一边往外走一边小声叮嘱陆修远:“你去让人查查,这陈三生前可有与人交恶,再了解了解他的秉性。” 陆修远如今也是一头雾水,想到花家小姐之前的猜疑,等着出府后,便同他讲道:“昨日下官去花家捉拿窦二郎,花家小姐在与顾朗熙的争执中,提到了几桩事情,一则是关于窦三郎当初遗书的真伪,再则是对窦三郎的死因有猜测。” “回县衙,将窦家这桩案子的所有卷宗调出来,我要完整的了解一遍案情详细。” 叶成帏此时已隐隐地意识到这桩案子并非简单的嫁娶那般简单。 可这窦家上下个个都是谨小慎微的,怕也问不出些什么。 看来得亲自过问花家那女子,毕竟这关乎她自己的切身利益。 也只有从她口中才能了解到一些有用的消息。 想到这里,他带着人匆匆回到县衙。 刚进内堂,便见一道高挑纤柔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兄长,许久不见。” 女子莞尔一笑,向他温婉揖身。 望着上前的身影,叶成帏眸色微微顿住,便听汀安过来禀道:“公子,诗音小姐刚从邻县赶回来,特来探望。” “贺小姐舟车劳顿,倒不必如此费心。” 叶成帏不紧不慢的走到伏案后缓缓坐下身来,也示意她入座。 “我这不是听伯母说兄长刚刚赴任,忙得不可开交,又不打算请个幕友辅佐,有些担心,想替兄长分忧分忧。” 贺诗音眉目含情的看了他片刻,见他不为所动,连忙吟吟一笑: “我知道兄长定是瞧不上我一介女儿身,所以也不来添乱,就是存了套闲置的手抄大业律法典籍,此书在江陵城本就不好购置,这几年又有不少士子涌入讼师行业,研究刑律的越发多了起来,我怕兄长短时间内寻不到全册典籍,正好得空给兄长送了过来。” “倒......” 叶成帏正想拒绝,但脑海里突然忆起昨日与花家女子抢书的场景。 若是今日书肆的书又叫人抢了去,她怕是又得扑个空。 再想着窦家之事,本已经改判了她的案子,不曾想突然发生这样的转折,还真是出人意料。 说好的后会无期也终究是被自己给终结了。 既然贺家小姐有闲置的倒不如买了下来。 “多谢。” 叶成帏才收回尚未说出去的话,就见贺诗音将整理好的全套大业律手抄本直接让人送了进来。 叶成帏见状,犹豫了片刻,也立即从伏案中寻出一本封皮崭新的书籍推到案边示意:“这本《梦龙话集》是前朝李老留下的孤本,仅此一册,送你了。” “李老的孤本有价无市,就算是花银子也求不到,如此珍贵,小妹怎敢生受。” 贺诗音小脸微红,一脸的受宠若惊。 “不过是以物易物罢了,贺小姐不必客气。” 叶成帏嘴上说得云淡风轻,但心里却是存了些别的念头。 这几年母亲总在信里念叨着她的好,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只是彼此并非同道中人,经过了花家之事,他并不想再随意订亲。 知她喜爱珍藏珍籍,如今正好用以物易物的方式谢了她这些年的好意。 抬眼看了看堂外的天色,叶成帏随即起身:“我还有些许紧急公务要处理,就不留贺小姐了。” 见他要走,贺诗音急着叫住他,小心翼翼的询问: “下月中秋赏月,我在楚江江边的金湖酒楼预订了顶楼的包厢,想邀伯母和兄长一同相聚赏月,不知兄长可否赏脸一聚?” “只怕没空,抱歉。” 叶成帏淡然一笑,正要离去,想到些事情,忽然回过头来,面色随即变得有些严肃:“这些年我在外求学,劳贺小姐对家母多有照顾,叶某铭感于心。” “不过是举手之劳,兄长不必挂怀。” 贺诗音腼腆的抿了抿唇。 “贺小姐心存远志敢与江陵城士子文人一较高下叶某心存敬佩。” 话到这里,叶成帏话锋却陡然一转:“不过有些话我还是得说在前头,县衙公案涉及民生,稍有差池便会误人前途甚至是害人性命,还望贺小姐往后慎行。” 随后,扬长而去。 汀安也紧随其后跟着出门,留下一脸怅然的贺诗音主仆二人。 心里的情绪一时间百转千回。 …… “我昨日购置的那套大业典籍你放在了何处?” 出了县衙,叶成帏一边往外走一边问道。 汀安讪讪的摸了摸后脑勺:“就在后堂的书阁边上,昨日太忙我尚未来得及整理。” “不必整理,正好你去取来随我去一趟宁垣书肆。” 叶成帏吩咐完,立刻前往马厩坐进了马车里,等着汀安取完书,便急匆匆朝着城南而去。 赶到宁垣书肆没遇上花如锦,倒是与舒瑾玄遇了个正着。 二人互相拱手作礼,叶成帏看了眼他身后的马车,狐疑着问道:“花家小姐没与舒公子一道前来?” 听他提起自家表妹,舒瑾玄一脸谨慎:“我们家如锦今日搬往新宅,与舅父舅母在宅中收拾院子。” 话头几字还刻意加重了语气,以示强调。 也不知他来意,举目看了眼书肆,又随口敷衍道:“我趁着空隙前来购置几本急用的医学典籍。” “原来如此。” 叶成帏思索着颔了颔首。 “成帏兄可是有事要寻舍妹?” 舒瑾玄察觉到有些不妙:这人昨日才说后会无期,今日就主动来寻,也不知有何图谋。 “是......有些公事。” 叶成帏见他神情变得紧张,泯然一笑,连忙改口:“不过只是了解些窦家的琐碎,与她并无太大关系。” 听到这话,舒瑾玄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将宅院的位置告知他后,两人匆匆作别。 叶成帏前往六房新搬的宅院,而舒瑾玄则径直步入了书肆。 ...... 一大早将整理好的所有包裹搬入城南租赁的新宅,花如锦和蔡白薇、花君年夫妇在院子里忙里忙外的收拾了好几个时辰才勉强将四处收拾利落。 舒瑾玄虽说口头上答应了不帮着雇牛车,可还是让车夫瞒着舒家在城里雇佣了几名手脚利索的杂役来帮着打扫院子。 杂役们在前院洒扫,花如锦则和一家人收拾内院的几间厢房。 虽说这座宅子比起江陵城的大户人家算不得华丽,但在她那个年代已经算是豪宅别墅了。 光只是想想,都觉得每月的这二两银子花的物有所值。 外院有片诺大的空地,除去左面靠门头角落的两间杂役房,右边居中尚有两间客房,正中的主屋坐北朝南,左边连接着书房和一间小耳房。 而最右边的角落里则分别是厨屋和茅房。 正屋的客堂两侧开了后门,连接内院。 狭小的内院里,东边是间大些的卧房,西边则是两间小些的厢房,都向内开了窗户。 廊坊相接,正中央立了座早已干涸的小假山。 布置好正房与东厢房,想着两个小豆丁年幼,西边的两间厢房暂时闲置着,蔡白薇便打算先将房间收拾出来,若是赶上大房、五房的亲戚过来也能有个留宿的地方。 走进靠里边的厢房,花如锦领着花幼恩、花沐阳两个小豆丁正四处打量,蔡白薇摸了摸屋子里干净的小木桌和床榻、衣柜,忽然一脸讶异:“如锦,你别说这间屋子倒是比别的房间都要干净许多。” 听到这话,花如锦也迟疑了下,在床榻周围四处检查,忽的在床头发现了一根很长的头发。 第026章:姐夫 花如锦小心翼翼的拾起床头的那根发丝,拉直比了比,倒是比自己与蔡白薇的长发还要长上一半。 蔡白薇一阵狐疑:“谁的头发竟生得这般长?” 花幼恩用嘴唆着昨日未吃完的糖葫芦,看着阿姐手中拉长的头发,瘪嘴道:“会不会是这家人之前养了小蹄子?” “什么小蹄子?” 蔡白薇一脸费解。 花如锦捂嘴轻笑了声,花幼恩却一个劲的傻笑。 但想到昨日那位中年男子,想来也是有些家财的,在宅子里养个娇滴滴的外室什么的也不是不可能。 就是这么多房间,怎么会让人住在最角落的西厢房里,有些不合情理。 正若有所思的凝神注视着手里的头发,却见花君年惊慌失措的奔了进来。 “这是发生什么事情了,把相公急成这样?” 蔡白薇瞧着他脸色有些不对劲,连忙询问。 “叶......叶公子找到这里来了。” 花君年愁眉苦脸的看向母女二人,支支吾吾道:“他......说是来寻如锦的。” “寻我?” 花如锦也是一脸错愕。 “他不会是故意来寻如锦的麻烦?” 蔡白薇心里七上八下的,变得格外担心。 花君年心里也直犯嘀咕,眉头紧锁着:“按理说,成帏高中状元应该留在京中翰林院才对,可他却愿意外放,还回到了江陵城,怕是故意想要报复咱们家,以解当年母亲与他家退亲的心头之恨。” “这可如何是好?” 蔡白薇慌得不知所措,这才摆脱了婆母和二房一家,叶家又寻上了门,那可是更加得罪不起的人物。 “阿父阿娘不用紧张,我先出去看看。” 花如锦想着昨日与叶成帏见面的情景,这人若果真想要报复何必费这么多周折,只需维持柳橙判决的案子,让窦家将自己接回去就是。 莫不是他想留着自己慢慢折磨? 想到这里,花如锦心里突然一阵咯噔,故作镇定的朝夫妇二人笑了笑,脚步轻盈的出了屋子。 花幼恩灵机一动,跑在她前面直奔外院。 到得院子里,舒家请来的杂役们都已叫花君年遣散离去,院中的石桌跟前唯有一道笔挺的玉白身影,和一位抱着个包裹不停挥汗的书童。 “姐夫,姐夫,你是来寻我阿姐的吗?” 花如锦刚要上前,就见花幼恩握着糖葫芦飞快的冲向石凳上坐着的叶成帏。 听到这话,众人皆是一愣。 花君年、蔡白薇拉着花沐阳半张脸藏在客堂门边,脸色煞白。 叶成帏目光迟疑着瞥了眼冲上前来的小豆丁,难为情的抬头看了眼汀安。 汀安只得放下包裹,弯身在他耳边嘀咕道:“想必这位就是六房的二小姐。” 叶成帏这才冲热情洋溢的小豆丁温温一笑:“我......不是你姐夫,二小姐认错人了。” 花如锦连忙上前拦住正要继续开口的花幼恩,朝她瞪眼道:“不得胡说,快些去寻阿父阿娘。” 花君年也在门边喊道:“幼恩,快过来。” 花幼恩看着大家,一边撇嘴一边哼哼的往回走:“要不是二伯母作梗,大哥哥本来就是我姐夫。” “小孩子胡言乱语,还请知县大人海涵。” 花如锦站过身来挡住叶成帏看花幼恩的视线,朝着他莞尔一笑。 “无妨。” 叶成帏将石桌上的包裹打开,一脸漫不经心的说道:“昨日蒙花小姐谦让,有幸先得了这套《大业律》全册,今日又得友人相赠,故将这套多出来的典籍赠与小姐,算是报了昨日的相让之恩。” “送我的?” 花如锦更加诧异: 我怎么有些不相信? 一百多两银子呢,好端端的送这么昂贵的手抄典籍给我,还是整套的。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更何况,自己昨日那也不是真想谦让。 “嗯。” 叶成帏只是浅浅点了点头,便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我倒是颇为好奇,花小姐如何会想着研究律法?” “不过是闲来无事打发打发时间罢了。” 花如锦慢悠悠的坐下身来,随口搪塞:“也就当话本子看看。” 毕竟这年头女子本就属于弱势群体,自己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寡妇,总不能大言不惭的告诉他自己想做江陵城里的头号讼师。 “拿律学典籍当话本看?” 叶成帏听得一头雾水,从未见过趣味如此新奇之人。 他俊脸僵硬的苦笑道:“花小姐打发时间的方式倒挺别致,异于常人,不会......是想通透律法,苦心专研法外之地谋求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那怎么会,知县大人多虑了。” 险些被他看穿心思,花如锦目光沉了沉,也赶忙将话题转移回去:“知县大人当真是要送我这套典籍?” 叶成帏再次缓缓点头。 “白送?” 花如锦难以置信的看着他那不怀好意的眼神。 “当然,如果花小姐觉得受之有愧,今夜不妨陪我去一趟窦家。” 见她面色一紧,叶成帏也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实不相瞒,昨夜窦家发生了命案。” 花如锦这才恍然大悟。 难怪他这般客气,还送这么贵重的典籍,定是觉得改判了案子又来叨扰自己心里过意不去。 “可否需要我帮忙?” “你?” 叶成帏眉色一凛。 “当然,此事本也是因我而起,按理说我的确应该多尽些心力。” 花如锦朝他邪魅一笑:“说不定瞎猫碰上死耗子,我稀里糊涂的就替知县大人弄清了此中的缘由。” 毕竟他能公正审理此案实属难得,自己打心底里愿意助他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免得他因此事受了连累被革职,将来再来位县令是个什么德行实在难以预测。 “这件案子我尚无头绪,但我隐隐觉得背后并不简单。” 叶成帏脑海里联想着近来在查办的另外几桩案子,若有所思的回道:“或许今夜去窦家能够寻到一些蛛丝马迹。” 想到顾朗熙所提之事,他也不好隐瞒,总得让人有个心理准备,饶有深意的问道:“花小姐觉得死人可会说话?” “或许......会。” 花如锦目光淡然。 自己此刻不就在和他说话。 叶成帏会心的点了点头:“如此甚好,今夜花小姐可放心前往,我定会护你周全。” 话落,又定定的看向她,一字一顿的保证道:“我在......你在。” 听着这话,花如锦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全感。 仿佛已经不是一个人的战斗。 而门外,舒瑾玄领着马夫正从外面归来,远远的看见石桌上摊开的一大堆典籍,足有几十本之多,那棕色的包裹格外熟悉。 他瞥了眼身后马夫怀里抱着的与石桌上颜色一致的包裹,脸色一沉,连忙轻声吩咐道:“将东西放回马车上去。” 随后,不动声色的迈着步子缓缓走进了院子里面。 第027章:符纸 看到进来的那道儒雅身影,花如锦心里微微一凛。 本以为他已经回了舒家,没曾想只是出去溜达了一圈。 他若整日里和自己厮混在一处,舒家老夫人怕是又要有意见了。 不过这两日劳他跟着四处奔波,总不能在此时过河拆桥。 再看向他那沉稳坚毅的面庞,虽极力掩藏,可花如锦还是看出了些他眼中藏着的不悦。 低眉瞥了眼桌上的典籍,再偷偷顾视了眼两人,一个是与原主有过婚约的前未婚夫,一个是自小一起长大的竹马,三人凑在一块,她此时总觉得氛围有些怪异。 理了理思绪,花如锦仍是装得一脸热情的看向舒瑾玄,随口询问道:“表哥这是去了何处,那些杂役阿父已经吩咐他们离开了。” “大嫂前些日子不是与我一道回江陵城了嘛,大哥说是缺几本医学典籍,我方才得空顺便去替他买来了。” 舒瑾玄仿若无事的打量了眼叶成帏,客气的拱手作了作礼。 “原来如此。” 花如锦心里一阵纳闷。 竟还有京中买不到的医学典籍,只能江陵城才有。 而叶成帏定下了事情,也无意再逗留,向着舒瑾玄作别:“告辞。” 随后又与花如锦面面相觑了眼,转过身便领着汀安匆匆而去。 “成帏兄慢走。” 舒瑾玄紧盯着叶成帏离去的身影,待他消失不见,这才坐下身来,静静凝视着桌上的一本本崭新的书籍,迟疑着问道:“叶公子这是?” “他说......送我的。” 花如锦倒不知如何去与他说这桩事情。 蔡白薇和花君年领着两个小豆丁飞快的上前来,翻看着一本本典籍,花君年一脸的不解:“这些都是手抄本,怕是价值不菲,叶公子好端端的怎么给你送这么贵重的东西?” 此处离着客堂相距甚远,两人谈话声并不大,夫妇二人也没敢细听,皆是茫然的注视着她。 看着一双双充满困惑的眼神,花如锦只好如实回道:“昨夜窦家死了人,叶公子初上任,对窦家的底细不太了解,想邀我今夜陪他去一趟窦家。” “那怎么行。” 舒瑾玄连忙否决:“这桩案子他既然已经判定,那就与花家再无干系,出了命案是县衙的事,与表妹你何干,难道他还想将你再拉下水?” “可如若不能彻底弄清楚窦家背后的阴谋,叶公子因此事受到牵连,我最终还是难逃之前的命运。” 花如锦将心中的顾虑如实道出:“他可以改判柳知县的决断,新任知县同样能够推翻叶公子的判决。” 听到这话,几人都皱起眉头,陷入了沉默。 良久后,蔡白薇先开口道:“去,本就是咱们家辜负叶家在前,叶公子以德报怨,我们也不能忘恩负义。” 话落,又赶忙叮嘱了句:“只是得多加小心些。” “嗯。” 花如锦轻应了声,脑海里也随即浮现出两家的往事。 当年花家老三老四死后,花君年一气之下去了京城,在外成了亲带着蔡白薇与三岁的原主回到江陵城,去县衙探望父亲花子珩时正好遇上了五岁的叶成帏。 叶父同情花家的遭遇,又念着花老爷子将提升教谕的机会给了自己,在所有人都嘲笑花家之时主动示好与花家定了这门娃娃亲。 谁知没过多久二人就因事故双双殉职,之后叶成帏被人接走去往外地求学,再就有了胡南汐到叶母家中退亲一事。 算起来,的确是花家有负叶家。 听了蔡白薇的话,舒瑾玄也只好妥协下来:“那今夜我陪着表妹一道去窦家。” “好。” 花如锦虽未拒绝,但却将花君年交代的二十两银子趁着此时拿了出来放到舒瑾玄面前:“这是昨日表哥替我们家垫付的银子,你收好。” 舒瑾玄面露为难:她如今与自己计较得越来越清楚。 “这一下就交了一年的租,昨日分家又有你二舅母补的那些银子,家里暂时应付得过来。” 花君年看出表侄心里的不痛快,讪讪的朝他笑道:“舅父我也在码头寻了份差事,养活他们母子几人不是难事。” 舒瑾玄只得缓缓收起银子,又有些不放心的叮嘱道:“那小舅父若是有了难处定要告诉侄儿,从京中回来时,大哥也特意交代过,要我得空时多来舅父和外祖母家中走动。” “煜宸那孩子当真是有心了,去了宫里还惦记着我这个落魄的舅父。” 花君年心里十分感动。 虽然嫉恨着母亲当年将五姐卖到舒家给那耳背连话也说不清的姐夫冲喜,可生的两个儿子一个比一个有本事,总算是让人勉强欣慰。 蔡白薇心里也是热流涌动,看了眼高升的日头,连忙道:“早上在家里就吃了碗面,劳瑾玄跟着折腾了大半日,舅母我早些去置办些吃食柴火,也好让你们能早点吃上饭。” “要不去金湖楼?” 舒瑾玄笑着征询道:“今日舅父你们一家刚搬来城里,我正好为你们一家接风。” “就在家里吃。” 花君年心知表侄是个大手大脚的性子,金湖楼又是江陵城里数一数二的酒楼,一顿饭随随便便就得好几两银子。 他不舍得花这银子,自然也不希望表侄破费。 “你以前总说喜欢吃你舅母做的饭菜,如今分了家,她正好可以好好给你们做顿饭。” 花君年憨憨的笑了笑。 “那我带表弟,表妹去置办食材,这旁边巷子一条街全是杂货铺子,采买倒也方便。” 舒瑾玄偷偷打量了眼花如锦,也跟着憨笑道:“今日好歹算是舅父一家搬来城里的大喜日子,得丰盛些,舅父、舅母可不能和我客气,让我来置办些东西恭贺你们一家乔迁。” 花君年和蔡白薇面面相觑着看向花如锦。 侄子在女儿如此境遇仍与从前一样频频示好,他们虽然有意成全可终究还是想看女儿自己的态度。 可不等花如锦先开口,花幼恩又将小脑袋凑了过来:“表哥昨日买的梨花糕可好吃了,我还想要吃。” “那还不简单,表哥这就带你们出去买。” 舒瑾玄随即起身,一边一个小豆丁轻松就抱了起来,笑眯眯的开口道:“今日呀,这江陵城里只要是你们喜欢的表哥都买给你们。” “真的?” “那当然,表哥从不骗人。” “嘻嘻。” 两个小豆丁都乐开了花。 瞧着舒瑾玄已抱着二人出门,花如锦只得起身,目光迟疑着看了眼桌上的典籍:“阿父阿娘替我将这些书收进厢房,我们去去就回。” “快去。” 蔡白薇催促了句,想到些习俗,又赶紧补充道:“我听说旁边的黄柳巷里这几年来了位卖符纸的老道士,画的符纸很灵光,如锦你记得买几张回来,虽说是租的院子,可好歹也是乔迁之喜,别忘了。” 想到女儿在西边厢房捡到的那根长头发,也想去去晦气。 花如锦听着心里一咯噔:这符纸不会把我自己给驱没了? 可总归是潜移默化的习俗,她也只能皮笑肉不笑的应承下来:“好。” 第028章:奇怪的道士与乞丐 从新宅出来,继续往着南边走了不到百米的距离,就是一条又深又宽广的巷子,名为黄柳巷,是江陵城里出了名的杂货街,里面一应生活用品应有尽有。 舒瑾玄在巷口买了两包梨花糕,花幼恩和花沐阳拿在手上吃得津津有味的跟在阿姐和表哥身旁。 花如锦一边走一边四处打量,脑海里却在想着今夜去窦家的事,不一会儿就出了神。 思绪神游间却听一道浑厚的吆喝声在耳边响起: “哟,你们小两口带着孩子出来逛集市呢,这是要采买些什么,我这铺子里的货应有尽有,可齐全着呢。” 花如锦回过神来,便见舒瑾玄走上前去,没好气的回道:“店家休要胡说,这是我家表妹和表弟。” “失礼,失礼。” 店家一脸尴尬的细看了眼几人,连忙改口道:“那二位公子小姐想要置办些什么?” 舒瑾玄定眼看了看铺子里,倒的确如店家所说,吃食柴火都很齐全,便看向花如锦征询道:“那就在此处置办?” 正好旁边还能再采买些布料首饰和女子所用的胭脂水粉。 “好。” 花如锦嘴上心不在焉的答着,目光却已渐渐看向了不远处的小摊上一位穿着道袍正在聚精会神画符纸的老道士。 她若有所思的缓缓走了过去。 “女施主可是遇上了难事?” 老道士问话时,仍一门心思低着头继续画符。 “没有。” 花如锦淡淡的回了声。 “那就是乔迁?” 老道士语声死气沉沉,直接递上来一挪符纸:“一百文钱,各处门头贴上可保万事大吉。” 花如锦眼眉低垂着看了眼老道士递上来的黄色符纸,心里突然有些忐忑,迟疑着伸出手正要去接,忽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这牛鼻子老道的话丫头你可信不得。” 花如锦扭头望去,见旁边忽然站着昨日在宅子门前遇到的那位蓬头垢面的老乞丐。 “老朽掐指一算,小姐不日将有血光之灾。” 老乞丐眯着眼,紧紧看向她手里的符纸。 “你算得可真准。” 花如锦满目鄙夷的瞥了眼老头:大姨妈,算吗? 老乞丐见她并没有要掏银子的意思,又转而大跨步的往里走,见着一位身穿绸衫的富家公子正盯着自己,便没好气的问道:“公子可是瞧不起我?” 见那人不语,老乞丐又道:“你别看老朽穿得像个乞丐,老朽从不受嗟来之食。” 那人满脸嫌弃的掏出一锭碎银扔到了地上,老乞丐捡起银子拔腿就跑:“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咳,还真有傻子信他的鬼话。” 花如锦无奈的摇了摇头,抬眼间却见儒雅表哥领着两个小豆丁到了自己跟前,和车夫手里都拎着沉甸甸的东西。 舒瑾玄拿过老道士的符纸一边塞进花如锦手中一边叹气:“真是世风日下。” 花如锦握符纸的手抖了抖,可片刻后她竟发现整个人并无异样。 心里悬着的一颗石头终于落了地。 看来这道士的话果然不能信。 如此,她就放心了。 将符纸塞进怀中,瞧着儒雅表哥主仆二人手里的包裹,她一脸错愕的问道:“表哥怎么这么会儿功夫就买了这许多东西?” “都是能用得着的。” 舒瑾玄讪讪的答了声,便忙不迭的催促道:“我们回去。” “好。” 花如锦点了点头。 两人带着小豆丁往回走,遇上卖马尾牙刷、牙粉和巾帕的铺子,花如锦又采买了些日常用品。 回到宅子里,蔡白薇、花君年夫妇也被表侄买回的大包小包的东西吓得一愣。 不等夫妇二人说话,舒瑾玄连忙解释道:“我看巷子里卖的料子不错,随便选了几块布料,小舅母到时给舅父和表妹表弟一人做一身衣服。” 默默的瞥了眼花如锦,他又接着道:“还给舅母和表妹补了几件首饰和胭脂。” “那巷子里卖的衣料首饰以前就是你表妹最为喜欢的,瑾玄挑选的自是不会差。” 蔡白薇也不好再推辞,暗暗瞥了眼花如锦后,一脸欣喜的拉着花君年往里走:“我和你舅父去厨屋里生火做饭,你们就在院里歇歇,顺带把符纸给贴上。” 花如锦瞧着这情形,夫妇二人怕是有意要撮合自己与儒雅表哥。 只是自己一个现代人,又是做律师的,实在没办法接受这种表兄妹的姻亲关系。 “咳,真不知如何与他解释其中缘由。” 花如锦暗暗叫了声苦,也不好一再违逆他好意,免得让他生了疑心,只得顺从着接过些包裹一道将东西放进了堂屋中去。 随后,拿着符纸与他在内外门头四处张贴。 看着阿姐、表哥手里的动作和处处与这座宅院格格不入的黄符纸,花沐阳弱弱的问道:“阿姐,是不是贴了这些符纸,那个死鬼就不会再来吓唬你了?” “当然。” 花如锦自是清楚小沐阳口中的“死鬼”指的是窦三郎,但脑海里立时想到了被关进大狱的窦元丞。 那么窦府如今又是谁在暗中作祟? 听昨日窦府老管家说话的语气,那人敢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昨夜又神不知鬼不觉的在窦府杀了人,想必身手定然不弱。 看来今夜得当心些。 等着蔡白薇做好了饭,看着桌上香喷喷的饭菜,想到今夜必定是个不眠之夜,花如锦忍不住多吃了两碗米饭。 随后在厨屋里烧了些热水,领着两个小豆丁擦洗了遍身子,换了身干净的黄色蝶纹长衫,出来时花君年、蔡白薇夫妇与舒瑾玄正在堂屋里叙着话。 听着内容无非是舒瑾玄在宽慰夫妻二人今夜去窦家的事情。 花如锦也跟着附和了句:“阿父阿娘不必担心,今夜县衙的人该是不少,窦家人不敢对我怎样。” 想到叶成帏离去前说的那番话,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她,让她愿意义无反顾的博上这一次。 毕竟这世上没有天赐的平等,有的只是博出来的公平。 唯有扳倒了窦家,方能彻底的翻身。 花君年和蔡白薇心知这是女儿的劫数,都眼含泪花的连连点头。 回到东厢房里,花如锦整理了遍原主先前的衣衫,坐在镜台前在额间又擦了些药,涂了儒雅表哥挑选的胭脂。 静静等着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她才缓缓走出了房门。 走到门口时,又回首看了眼茶几上那一挪挪安静躺着的律法典籍,随后毅然决然的大踏步出了内院。 花君年、蔡白薇夫妇领着两个小豆丁一直将表兄妹二人送到宅院门外,直到望着马车继续往南而去,渐渐消失在黑夜里,这才惆怅不安的关上院门回到屋子里。 ...... 夜色死一般沉寂,车厢外两边悬着的两盏灯笼随着清脆的马蹄节奏轻轻晃动,连马儿的呼吸声都让人听得格外清晰。 一路上,花如锦的脑海里都在回荡着黄柳巷里老道士和老乞丐的身影,看似寻常的两人总让她感觉到怪怪的。 只是眼下,她也没心思去细想这些。 马车往东南边一直行了许久,直到从车窗里看到远处星火闪动,喧闹声渐起,她才拉开帘子伸出头望了出去。 “到了。” 舒瑾玄轻喊一声,两人随即跳下马车,首先赫然映入眼帘的是那道笔挺颀长的身影。 玉白的长衫在黑夜里平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几十名差役井然有序的立在各处,深色的差役工服与黑夜几乎融为了一体。 见着花如锦和舒瑾玄前来,叶成帏清冷的目光中渐渐透出一丝温润的色彩,做出相请的姿势,语气淡淡道:“请。” 随后,示意差役们把守各处,三人走在前头,领着县衙的几名长官快步走进了窦家的院子。 第029章:招魂 虽已入夜许久,可窦家院内却是异常的热闹,灯火通明。 花如锦跟着叶成帏一面往里走一面打量四处,熟悉的景致,熟悉的味道,从一踏入这座幽深的宅邸就有种窒息的凝重感萦绕着她。 院中有两排道士打扮之人盘膝而坐,大约十来人,嘴里振振有词的似乎在念叨着些什么,手里轻摇着铃铛或法器,而围着他们周围插满了小黄旗。 还有几名身着怪异的道人或是手握桃木剑或是手捏符纸,围着院子打转,时不时抛出几张燃烧的符纸,黄白的火焰在空中停留片刻,立时化作浓烟。 滚滚的烟雾将整个院子笼罩着,几乎看不清整个大院的情形。 县官门入内,道士们仍是聚精会神的继续着各自的使命,似乎早已超脱世外,对眼前发生的一切视若无睹。 花如锦和叶成帏、舒瑾玄三人从道士们跟前经过,到得客堂内,便见迷雾之后一间简易的灵堂出现在眼前。 符纸燃烧后的烟味与灵堂上一字排开摆放的几鼎小香炉里燃烧的檀香味混杂在一起,刺鼻的味道让花如锦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实在难闻得很。 几人才露面,坐在灵堂两端的顾朗熙、柳橙和窦家人纷纷起身,互相作了作礼。 花如锦正四处观察着灵堂的布置,便见老管家热泪满面的迎了上来,大声道:“三少夫人,你终于回来啦,老爷这几日忧思过度,夜夜难眠,就请少夫人可怜可怜老爷,也圆了三公子的遗愿。” 闻听这话,叶成帏一道狠厉的目光投去,老管家吓得立刻住了嘴。 “长顺,知县大人面前不得无礼。” 一道老沉的声音响起,花如锦闻声望去,正见原主那公爹窦樾脚步迟缓着走了上来。 满目慈容的和蔼模样倒是对得住他身上这身道骨仙风的打扮。 印象里,这老头总是慢调不吝,即便天塌下来也是一副冷冰冰从容不迫的样子。 “如锦啦,公爹让你受苦了。” 窦樾站到她面前,被烟雾呛得禁不住轻咳了几声。 “窦—老—员—外言重了。” 花如锦凤眸半眯着,声音冷幽幽的回道。 这道貌岸然的形象使她脑海里随即浮现起以往每次原主被窦元丞轻薄调戏,这老头出现后也仅是轻声呵斥一句,既无惩戒也无警告,任由他那死变态儿子继续无法无天。 隐隐间,她似乎察觉到这老头在有意纵容。 触景生情中,这老头还就真只占到了其间的两个字。 突如其来被改了称呼,窦樾毫无表情的面色微微一沉,随后嘴角抽搐着冷冷一笑:“你这般胡闹害得两任知县被你所累,事已至此公爹难以再庇护你,你是去是留今夜就由你亡夫自行决断。” 话音落下,便见他身旁做法的老道士举起手中铃铛一阵轻摇,堂中各处烛火随之猛地一颤,迷雾中的众人都瞪大了双眼,紧盯着做法的道士。 舒瑾玄见状立刻护到了花如锦身前来。 而叶成帏却双手环抱,目光稳如磐石,正细细的查看着迷雾中的风吹草动。 花如锦慢悠悠的推开护在身前的舒瑾玄,凤眸继续微眯着看向做法的道士,那背影那身量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在他举起桃木剑左右挑纸焚香的一刹那,花如锦突然看清了他的面容。 这不正是先前在黄柳巷里卖符纸的牛鼻子老道嘛。 正迟疑间,只见牛鼻子老道一手握着铃铛猛烈摇晃,一手握着桃木剑在迷雾层层包裹的灵堂周围如蜻蜓点水一般四处挑动烛光。 绚丽的姿势看得花如锦一阵头晕目眩。 看着各处醒目的符纸,花如锦脑海里随即想起了老乞丐今日说的话。 再想着自己对那些符纸毫无反应,心里不由得暗自嘀咕了句:“小样,除了比我擅长画几张符纸以外,这耍剑的本事实在比我高明不到哪儿去。” 也才话音刚落,眼前忽然一暗,只感觉整个视线都模糊了许多,脑子晕晕乎乎的。 她定睛望向几处香炉里燃得正盛的檀香,顿时察觉到了些不对劲,悄无声息的凑到一脸呆滞的舒瑾玄耳边小声道:“怕是这檀香有问题。” 舒瑾玄闻声,也连忙捂住了鼻子。 两人目光齐刷刷看向身后的叶成帏,此人早已将衣袖不声不响的阻挡在鼻息跟前。 几人对视间,却听屋外诵经的声音越发响亮,道士们围着院子晃动的身影也越发急促。 紧张窒息的氛围让三人都加强了警惕。 而表妹这一提醒,舒瑾玄赶忙偷偷的透出一点缝隙在空气中凝神嗅了嗅,随后面色一怔,不动声色的在她耳边小声提醒道:“好像是天仙子的味道。” 两人默默对视了一眼:“你可还记得早些年大哥从一名海外商人手里得到过一批罕见的药材,此药材极为难得,虽是镇痛效果极佳,可若做成香料却能让人兴奋产生短暂致幻的效果。” “原来如此。” 花如锦恍然大悟,难怪闻着味道如此熟悉。 这老道士当真聪明,将天仙子做成的香料夹在燃烧的檀香中,若不是懂行之人谁能察觉得出。 两人默不作声的继续看着迷雾中的一举一动,忽然一阵疾风灌入,屋外人影颤动得如同鬼魅般叫人心惊胆战。 就在花如锦与舒瑾玄窃窃私语的同时,叶成帏那冷冰冰的杏眸一直留意着屋外的动静。 凝神间,只见一道白影如闪电般在屋外猛的闪过,比起那群游走的道士身形要快上许多,他察觉到不对劲,果决的从汀安手里拔出一柄铁剑,动作迅捷的追了出去。 花如锦尚未反应过来,就见迷雾中那道玉白身影轻飘飘的消失在了跟前。 “没想到他身手竟这么好,与自己想象中那些文绉绉的知县好像不太一样。” 花如锦见状,也连忙从一名惊慌失措的差役腰中拔出一柄佩刀跟着追了出去。 刚到院里,透过层层迷雾,就见两道白影在院中飞檐走壁的追赶,烟雾弥漫,俨然看不清楚谁是敌谁是友。 花如锦握紧佩刀,看了眼身后的房檐,蠢蠢欲动的正要蹬脚踩上去,但转念一想:奶奶的,我好像不会呀。 她那个时代大多都是近身肉搏的技巧,这种飞檐走壁的功夫从未见过。 正在思忖间,只见一道白影突然朝着自己径直袭来。 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待得能看清人的面孔之时,那惨白得如同面皮一样的肌肤看得直叫人毛骨悚然,空洞洞的黑眼毫无一丝血色,更是叫人心里发慌。 眼看着白影已到跟前,错愕中,花如锦瞧准扑过来的人影将手中长刀猛的抛了出去。 可那白影身形极为敏捷,只一眨眼的功夫就躲过了寒森森的刀锋。 花如锦心里一阵咯噔,正要挥拳出击,可那白影离着自己只有咫尺的距离时,身形忽然顿住,犹如僵在了空中一般。 瞧着这番情景,花如锦也迟疑了一下,拳头尚未挥出,却见一道明亮的剑锋划过,白影立时调转矛头,身影如幽灵般绕过花如锦直奔灵堂而去。 “你没事?” 叶成帏手握长剑,眸光谨慎的看向她。 “没事。” 花如锦摇头,票眼间看见他剑锋处一滴乌黑如油漆的鲜血正在滴落。 第030章:心有灵犀 “只怕非鬼。” 看着那滴落的黑血,花如锦心里充满了疑惑。 回想着方才的情景,那白影气势汹涌,为何不对自己出手? “却也非人。” 叶成帏目不斜视的瞥了眼剑上沾着的乌黑鲜血。 与那人一番交手下来,他已经察觉到那迅捷如鬼魅般的身影早已超出了这世间习武者力所能及的范围。 两人一同回眸,便听烟雾弥漫的灵堂中,忽然响起惨烈的呼叫声: “三郎。” “公子啊。” 二人闻声冲进去,就见舒瑾玄刚从地上爬起,正慌乱无措的冲出来,看着花如锦气定神闲的模样,吓得面色铁青的一边在她身上细细察看一边急着发问:“表妹,你可有伤到?” “我没事。” 花如锦打量了眼他甚是狼狈的模样,只怕是被吓得不轻。 “那就好,那就好。” 舒瑾玄心有余悸的抚着胸口连连点头,随后一脸虚汗的询问:“这究竟是人是鬼呀?” 刚才以为那不人不鬼的怪物要伤表妹,急得他赶忙往外跑,没曾想这东西没伤着表妹倒是将自己吓了个激灵。 面对胆战心惊的儒雅表哥,花如锦与叶成帏默契的对视了一眼,仅是泯然一笑,随后一起迈入了灵堂。 迷雾中早已不见那白影的踪迹,唯有瞠目结舌的一群人正惊慌失措的盯着仍在做法的老道士。 众人视线齐聚,老道士额间粗汗淋漓,豆大的汗珠直往外冒,嘴里仍振振有词的念叨着些奇怪的经文,手中的桃木剑也挥舞得越发卖力。 忽然,铃铛声熄,桃木剑向着灵堂中猛的一挥,满屋子的烛火也跟着地动山摇的猛烈一颤。 空气凝滞数秒后,萦绕在堂中的烟雾渐渐散去,而老道士则直接昏厥了过去。 一群人神情恍惚的左右摇晃着脑袋,无力的相互搀扶着,呆若木鸡的静静凝视着堂中发生的一切。 “快看,有手印。” 差役们察觉到异常,举着火烛凑到门栏处细细打量,只见入门的每道门扉上都清晰地印着血红的手掌印。 花如锦定睛细看了眼,再回眸时却见方才灵堂上老道士做法的一张白色宣纸上赫然印出一行醒目的血红字迹: “生为窦家人,死为窦家鬼。” 众人皆是大惊失色。 “哎呀,三公子,都是老爷一时心软,可并非是不疼爱你啊,老爷向来宅心仁厚,不忍伤人性命,但这次老奴定会求老爷为你做主的。” 老管家嚎啕大哭着扑到灵前止不住的痛哭流涕。 窦樾面上一阵难过,过来出神的看着灵堂前那行鲜红的字迹,痛心的闭上了双眼。 “这的确是三公子的字迹。” 顾朗熙仅是轻瞥了眼那行字迹,便扭过头来恶狠狠的瞪向花如锦:“三少夫人,你还有何话可说?” “看来三公子的确是有怨气。” 柳橙也捋着胡须陷入沉思,随后看向花如锦,惋惜着叹了口气:“如锦丫头啊,你也休怪老夫不偏袒你,这鬼神所为非人力所能破呀,这次老夫实在是爱莫能助了。” 暗自吁气偷偷的瞟了眼叶成帏后,狡黠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志得意满之色。 典史陆修远从外面追逐回来,猛烈的摇晃着晕乎乎的脑袋,却越发的觉得不对劲。 方才虽未追上那白影,可从知县与那人的交手中,他分明感受到了栩栩如生的气息,哪像是什么鬼神作祟。 再加之受花如锦前两日那番话的点拨,他对窦元骞当年之死更加充满质疑,凑到叶成帏耳边小声嘀咕道:“大人,如果刚才之人真是窦元骞,只怕这窦家三公子并没有真死,不如立即开棺查验尸体。” 花如锦在旁边隐隐听到了陆修远的说话,趁着叶成帏尚未决断,连忙向他示意着摇了摇头。 窦元骞都已入土三年,只怕尸体早已腐烂,即便是开棺也无从查验。 再则,窦家有此一博,可见他们是做了充分的准备。 这顾朗熙能在江陵城这么多讼师之中脱颖而出,成为臭名远扬的讼棍,手段必不一般。 如此打草惊蛇,只会落人圈套。 而且,眼下她心中有着许多的疑团。 仅说面前这张白纸上凭空现出的一行血红字迹和门扉上那些惊现的血手印都让她十分不解。 即便是变魔术也总该有个托才对。 这老道士道行如此低微,连自己都对付不了还能降服什么厉鬼? 再有刚才那人若果真是窦三郎,他为何宁可被叶成帏所伤也未对自己动手? 要说是怜香惜玉她实在不信。 难道是被自己给震慑住了? 想到这里,花如锦忽然灵机一动,看向目光阴恻恻的顾朗熙,假装深深的叹息道:“我那亡夫待我的确是情深意笃,方才他对我手下留情之时已足见真情流露,我又岂能辜负了他,实在不忍他沦为孤魂野鬼。” 话落,扫视众人,吟吟一笑:“我愿意早些下去陪他。” “花小姐,你......” 陆修远眉头一皱,正要劝阻,柳橙忙将他打住:“如锦呀,你忠贞不渝,堪称本县贞烈典范,本官相信不久的将来你与令夫之事必当传为一段佳话,你放心,花家这座贞节牌坊本官自掏腰包,一定替你修建得气势恢宏,让你花家扬名立万。” 我传你个头......花如锦皮笑肉不笑:“那就多谢柳大人了。” 也不知这狗官在任上用此法子迫害了多少无辜女子。 舒瑾玄听得火冒三丈,狠狠的瞪了眼正春风得意的柳橙:“表妹,你休要听他们胡言乱语,他这是想要害死你来为他自己的仕途添砖加瓦。” “表哥不要让我辜负了柳大人的一番好意。” 花如锦拦住摩拳擦掌要和柳橙拼命的舒瑾玄,朝窦樾和顾朗熙抿唇道:“容我回家拜别父母姊妹,明日黄昏必归。” “明日黄昏后在下替员外到县衙亲迎少夫人。” 顾朗熙一脸得意的看向面色如寒潭的叶成帏,县衙二字刻意加重了语气。 这人刚回江陵城就如此恃才傲物,俨然不将这些地头蛇放在眼里,不传讯、不开堂审就直接改判了旧案。 他倒要看看这位堂堂的新科状元郎还有何本事救人于水火。 叶成帏听出这讼棍是在向自己向县衙示威。 不过花家这妮子既然已经察觉到窦府并非什么鬼神作乱,还自作主张的答应了窦家活殉的请求,想来是已经有了破局的法子。 除非,她不想活了。 朝着顾朗熙露出不屑的淡笑,他沉默着向众人挥了挥手,率先走出了窦家的院子。 第031章:大型解惑现场 花如锦和舒瑾玄见状,也紧随着官差们离开窦家。 舒瑾玄心里犹如装着十五个水桶七上八下的,不停在她耳边絮叨:“表妹,你为何突然就答应了窦家和柳橙,你明明已经跳出了火坑为何还要往火坑里跳。” 自己来时还信誓旦旦的承诺舅父舅母定会护她周全,她如此这般就算是神仙下界也护不住她了。 花如锦此时脑海里乱糟糟的,一直回想着方才的情形,直到彻底走出窦家的府邸,她眼前才忽然一亮: 道士还是那个道士。 他若真是个有本事有道行的,自己这个真鬼又怎会顺遂的来到窦府。 看了眼一脸着急的舒瑾玄和目若冰霜的叶成帏,花如锦意味深长道:“今夜倒也不负此行。” 舒瑾玄听得一头雾水,嘴上虽不好明说,心里却不满的抱怨道:那是,硬生生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随后,目光幽怨的瞥了眼气定神闲的叶成帏。 叶成帏则是盯着汀安驾过来的马车,缓缓道:“那就请二位登车一叙。” 三人随即同乘县衙的马车,等着走出一段距离,叶成帏才迟疑着率先开口打破了车厢内的宁静:“花小姐可是与窦员外有仇怨?” “打伤窦家二郎算吗?” 花如锦兴致勃勃的反问回去。 “不算。” 叶成帏如樱花般的唇角勾出优美的弧度:“说起来,此事的确可以民不告官不究。” 顿了顿,他又道:“而且我听闻到县衙里报官的正是窦家人。” “不是我那二伯父?” 花如锦一脸狐疑。 但转念一想,花君煦这种左右逢源之人自会先去禀明窦家再拿主意。 叶成帏慢悠悠的摇了摇头,随即道:“所以窦员外打一开始就是想让你替那三公子殉葬。” “这就奇了怪了。” 儒雅表哥气得直爆粗口:“这老东西到底是图个什么,执意要表妹替窦三郎殉葬?” 突然间,他想到了花时语做知县夫人的事情。 莫非二舅母与窦家勾结想联合置如锦于死地? 只是此事终究不好在叶成帏面前提及,免得这家伙知道两家退亲是由花家二房从中作梗后又对表妹生出什么坏心思。 听着舒瑾玄的质问,叶成帏脑海里思绪萦绕,突然想到一些事情:“听闻花小姐也是上月刚行及笄之礼?” “莫非叶公子有朋友与我一样?” 花如锦不知他为何突然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朋友倒是算不上。” 叶成帏神色黯然的叹了口气:“如果她们还活着该是与你一般的年岁。” 这话让花如锦和舒瑾玄听得皆是一脸茫然。 “我近来在研究几桩县里的旧案。” 叶成帏星眸闪烁:“有十九起少女失踪案至今毫无音讯,我调查历年卷宗追根溯源,发现了几处有趣的地方,这十九人皆是在近几年离奇消失,而足迹从未踏出本县,却寻不到半点踪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这的确是奇怪了。” 花如锦也是一阵唏嘘。 舒瑾玄满脸问号:“此事与我表妹替窦三郎殉葬有何关系?” “十六年前?” 花如锦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些零碎的记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十六年前是太祖爷驾崩的那年,也就是天化三十六年。” “正是。” 叶成帏点了点头。 “我倒是听村里的老人提到过,那年天降异象整个江陵城死了不少人,三月天狗吞红月,中原遍地大旱,七月荧惑守心,雨水三月不止,洪涝淹没民田,饿死淹死者不计其数。” 循着记忆,花如锦饶有兴致的讲道:“老人们都说是百姓做错了事,上天降下灾祸来惩罚世人的。” 一时间,她心中产生了更多的疑团。 “不知知县大人可方便让民女看看那些失踪少女的卷宗?” 望着若有所思的叶成帏,花如锦客气的询问道。 “当然......可以。” 叶成帏笑了笑。 到得县衙内堂里,汀安寻来了叶成帏这些日子整理的十九起少女失踪案的所有卷宗递到了花如锦跟前。 从少女们的出生年月到失踪日期都记录得极为详细完整。 在反复查阅过所有卷宗之后,花如锦终于寻出了些蛛丝马迹。 而这些,正符合她心中的猜想。 只是顾忌着叶成帏眼下对自己的态度,她先是不紧不慢的问道:“不知知县大人对今夜窦家发生的事作何判断?” “不过是装神弄鬼的伎俩罢了。” 叶成帏虽然不敢笃定这世上没有鬼神一说,但能确定方才那人绝非什么魑魅魍魉。 想到这里,他白皙的额头微微皱了起来。 他实在想不通今夜那人究竟是如何将飞檐走壁的本事练到这般炉火纯青的地步。 半人半鬼的又寻不到半点生的气息。 “可今夜那道士在灵堂上的故弄玄虚我实在没看清楚他是如何做到的?” 舒瑾玄紧捏着下巴,表现得很费解:“我是一直盯着他面前的那张白色宣纸,怎么就突然多出了一行字?还有门扉上的血手印又是怎么回事?” “这个不难解释,不过是些江湖骗术罢了。” 花如锦笑吟吟的看向舒瑾玄:“表哥是研究医理的,既然连天仙子这等罕见的药材都知晓,应该也知晓五里香这种普通药草。” “这药材的确是多见。” 舒瑾玄看了眼叶成帏:“此药不比天仙子这等药材珍贵,但也是安神、驱风镇痉、治疗跌打损伤的上佳药材,想来县衙也是常备的。” “不论是天仙子还是五里香,对于你们舒家来说都是作为医用药材,表哥只会去研究它们的药用价值,自是寻不出其间稀有的用途。” 花如锦回道:“不过对于窦家这种靠做香料和化妆用品的门户来说,那其中的文章可就大了。” 自己曾经在一桩化妆品名誉维权官司上特意研究过一些香料和化妆品的用料问题,再加之是理科法医学出来的律师,她不仅对各类药材甚为通透,连许多药材的广泛用途也十分清楚。 “看来花小姐这几年在窦家并未虚度?” 叶成帏目光深邃的看向她。 凭她和舒家的这层关系,再加之在窦家这三年的时光,对她的见多识广并未生疑。 “过奖,过奖,不过是耳濡目染罢了。” 花如锦脸不红心不跳的谦逊了句,随即请求道:“不如让我为大人和表哥变个戏法,还请知县大人替我备张白纸,和五里香药草萃取的缬草油,外加一碗皂荚水。” “仅此而已?” 叶成帏从容的面容上现出一抹讶异。 “仅此而已。” 花如锦轻咳了声,不过就是些酸碱融合的化学反应罢了:“当然二位若是还想体验体验在窦家身临其境的幻境,营造出阴森恐怖的氛围,可以再多备些檀香和符纸做迷雾所用,哦,还有那使人致幻的天仙子香料。” 这檀香、符纸燃烧后的碱性烟雾不仅能干扰众人视线,也能成为那老道士做法时和酸性缬草油反应的重要一环。 “大可不必,大可不必。” 不等叶成帏作答,汀安就急着阻拦,没好气的偷偷瞥了眼自家公子。 难怪方才公子一进门就捂住了鼻子,原来是察觉到香炉有问题,也不提醒提醒自己,害得自己被烟熏得泪眼迷离的,还得遭受迷香的侵扰。 不知道的倒以为自己是被花家小姐要为夫殉情的真情给打动了。 咳,公子真是越来越坏了。 第032章:不谋而合 不多时,汀安就取来了白纸、缬草油和皂角水。 花如锦先将缬草油涂抹到食指上,神思敏捷的随意在白纸上写下了两行字,正好与窦家那张血纸的字数相对。 只是刚刚书写完,她就意识过来好像有些不对劲。 正想开口向汀安重新索要纸张,舒瑾玄见她比划了半晌,昏暗的烛灯下却并未看到任何字样,狐疑着过来将白纸抢了过去,皱眉道:“表妹,你这是在做什么,怎么什么都没有?” 叶成帏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拿过白纸放平在伏案上,又伸出修长的指节渗进装有皂角水的碗里,慢慢的将整个手心浸湿。 “等......” 花如锦来不及阻拦,就见叶成帏将沾着皂角水的手心摊平,漫不经心的从白纸上平整的抹了过去,随后一行清晰的血红字迹跃然纸上。 “春至花如锦,夏近叶成帏。” 舒瑾玄喃喃自语的念了一遍,看到最后三个字时目光停留了许久,渐渐现出一脸落寞。 叶成帏清冷的面色也是一紧。 “呀,花小姐真是写的一手好诗。” 汀安一脸欢喜,一边品读一边夸赞:“诗中不仅有春夏,而且抛开两个季节正好是花小姐与我家公子的名讳,可谓是巧妙的很。” “不过是凑巧罢了。” 花如锦就差凌空一脚将汀安踢出门去。 本只是信手拈来写上一句诗词押运凑个数,倒没想最后三字就是叶成帏的名讳。 这书童还生怕人看不懂,强行解释一波。 偷偷的瞥了眼脸色阴沉的舒瑾玄,花如锦连忙收起纸张,故作镇定的问道:“莫非知县大人的名讳正是这三个字?” “正是这三个字。” 汀安欣喜的答道:“这还是我家老爷当年为公子赐的名。” 叶成帏难为情的轻咳了声,不动声色的连忙转移了话题:“窦家如此处心积虑,竟然连官府也想蒙骗过去,为的不过是想让花小姐殉葬,花小姐觉得窦家何故如此?” 嗯,这才是该问的......花如锦也立刻收起纸张,将卷宗拿了过来,仿若无事的指着上面的一行小字解释道:“县衙的书吏们在整理记录卷宗时,将失踪女子们的生庚年月写的并不引人瞩目,因为他们觉得这些都是无关紧要的讯息,可要是大人仔细审视还会发现一个共通点。” “除了年岁与花小姐一致,我倒的确没能看出些什么端倪。” 叶成帏犹疑着回道。 正如她所言,一件案子发生后大多数官员都不会去过分关注苦主的生辰八字,除非是别有意图。 舒瑾玄也凑了过来,气鼓鼓的说道:“除了字写得小了些,的确是没什么异样。” “表哥与知县大人可曾发现,这失踪的少女出生年月日皆为双数。” 花如锦提醒道:“如果我没猜错,知县大人可派人再去查询这些女子的生庚八字,只怕是出生的精确时辰也为双数。” “这......能说明什么?” 舒瑾玄仍是不解。 叶成帏也对此充满困惑。 哎,这两个呆子终究是少了些少女八卦心。 花如锦暗叹了口气:“在我那个......世,我们那村子里有一种说法,管这种年月日出生的人叫四柱纯阴女,俗称棺材子,这种命格的女子都说是鬼仙降世,命里带煞,阴气极重。” 话落,就瞬间想到了原主的生辰:“而我的生辰不仅四柱纯阴,出生年、月、日、时还完美的重合成了一个数字,可谓是四柱纯阴女中极为罕见的,如果我没猜错,窦员外之所以费尽心思,甚至连窦二郎的性命也不顾,为的不过是某种仪式,毕竟他这些年潜心问道,想来是在追求长寿的秘诀。” “原来如此。” 叶成帏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难怪此人看上去皮肤细致紧实,全然不像是有些年岁的,就连穿的衣服也绣了仙鹤图案。 “我也听闻过那些求仙问道之人讲究一个采阴补阳的修行法子,可采阴绝非是这样一个采法,这简直就是采花大盗。” 舒瑾玄郁郁难平的看向叶成帏:“成帏兄,此事不可不查,那可是十九条人命呀,也不知现下如何了。” 再看向自家表妹,他变得更为忧心的责备道:“你既然知道他心怀叵测,怎么还答应那老家伙为窦三郎殉葬?”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花如锦目光沉稳的解释道:“从目前掌握的所有情况来看,窦员外必定早就在筹谋此事了,遗书、窦三郎的死完全和今日他们上演的这出瞒天过海的苦肉计对的上,纵然方才叶公子让典史大人前往墓地开棺验尸也不一定有所收获,眼下顾朗熙为了银子,柳橙为了政绩,都会庇护窦家,稍有不慎只会正中下怀,落得满盘皆输的结局。” “这遗书好说,顾朗熙临摹本事堪称一绝,他的确有此本事将他人字迹模仿得惟妙惟肖,方才在窦家我看他的神情可见一斑。” 舒瑾玄既愤懑又疑惑:“可窦樾也是半生年纪了,为了所谓的长生之道,害死两个儿子让窦家断子绝孙,这笔买卖当真划算吗?”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 叶成帏目光淡定的看向花如锦:“所以花小姐早就有了主意。” 花如锦回以一抹温笑:“叶公子从窦家出来临危不乱,想来也是寻到了破局之法?” “倒不知是否与花小姐想的一致?” 叶成帏质问道。 花如锦浅笑:“那不妨我们各自写下自己的法子比对一番,看看谁优谁劣。” 两人随即达成默契,用缬草油在各自掌心写出一字。 花如锦刚写好字,抬眼间,就见叶成帏早已凝神注视着她:“女子为先,花小姐请。” “大人身为本县父母官,大人先请。” 花如锦指了指桌上的皂角水。 舒瑾玄和汀安看得都是一脸焦急,舒瑾玄不耐烦的催促道:“我看你们就别卖关子了,快些说结果。” 于是二人一同在掌心中慢悠悠的洒上了皂角水。 叶成帏看向她手心中的字,赫然映着一个“假”字,目光淡然。 花如锦目视着叶成帏手心里印出的字,小脸一惊,瞪眼看向他:“叶公子想要公报私仇?” 舒瑾玄看到叶成帏掌心里的“死”字也是面色一紧。 “本县若想公报私仇,花小姐如今怕不是坐在本县的内堂之中。” 叶成帏挑了挑眉:“而本县今日去窦家想来也并非是为了查案,仅剩下吃席了。” “倒也是。” 花如锦转念一想,从两人见面到现在为止,他早就有一万种法子让自己死,却选择了挺身相护,可见他并非是个内心阴暗的人。 看来他的确只是想留着自己慢慢折磨。 于是两人将手心并到一处,舒瑾玄看着率先念道:“假死。” 第033章:红衣女孩 “那也不可以。” 舒瑾玄连忙否决:“这种事哪能儿戏。” 他面色焦急的看向叶成帏,大声道:“窦员外用这等江湖骗术欺瞒官府,成帏兄完全可以以此将人下狱,县狱里审讯人的法子成帏兄应该比我更为清楚,一顿大刑之后还怕他有什么不肯交代。” “此人为达目的,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不管不顾,若无凭据怕是很难询问出什么。” 花如锦面色笃定:“而且今夜之事并非他亲自所为,他完全可以将欺瞒官府的罪责推给那老道士,要是这次打草惊了蛇,想要再去寻找证据可就是难上加难了。” 眼下他敢肆无忌惮,无非是仗着盘踞江陵城多年欺压叶成帏初上任,又觉得自己是个柔弱可欺的主。 “我家公子为了花小姐一事初上任就与柳大人交恶,还开罪了不少同僚,窦员外毕竟在本县有些声名,公子即便能强行将人屈打成招,像顾朗熙这等臭名远扬的讼棍必会趁机掀起风浪,到时候这些人联合起来对付公子后果不堪设想。” 汀安忧心匆匆的看着众人,蹙眉道:“实不相瞒,就在今日赶去窦家前,公子就收到了知府大人送来的信函,说......” “多嘴。” 叶成帏不满的打断他。 “公子。” 汀安面上显得更为焦虑。 叶成帏仿若无事的看向舒瑾玄、花如锦二人:“越是如此,越显得此事诡异,竟连州府也涉入其中,若不查清真相,还所有失踪女子一个公道,我有何面目坐在这公堂之上。” 听着主仆二人的对话,花如锦才渐渐反应过来,江陵城可不止有县衙,还是荆州府所在。 看来那柳橙为了保住政绩,不仅向自己和叶成帏施压,还开始去州府走动了。 “明日黄昏时我会准时到县衙。” 花如锦果决的说道。 “你......不怕我公报私仇?” 叶成帏面露狐疑。 “叶公子志存高远,怎会因我一介弱女子因小失大,我若连这点都看不明白,今夜就不会随你去窦家,更不会出现在这县衙之中。” 花如锦朝他泯然一笑:“再说,叶公子既然不打算吃窦家的酒席,自然也不想看着有人踩在你头上把酒言欢。” 虽有挑拨之意,但立刻让叶成帏想起刚才从窦家出来时顾朗熙那得意的嘴脸。 此人一个落榜举子,不过做了几年讼师,靠着哗众取宠的手段挣得几分名声,去了几趟州府衙门便以为自己行了,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他笑意温润的看向花如锦,沉声道:“去,有我在......你便在。” 这话听着似曾相识,如同寻到了最为牢靠的盟友,花如锦心里如释重负。 “告辞。” 几人起身作别后,离开县衙,花如锦与舒瑾玄坐上马车向着城南而去。 车厢里静默了许久,舒瑾玄忽然开口道:“表妹,你......” “表哥不必再劝,此事本就因我而起,于公于私都不能让叶公子独自受累。” 花如锦正视着他,语重心长道:“我知道表哥是担心我的安危,可这次如果不能彻底弄清楚窦家的真实意图,往后我们一家的日子很难安宁。” 总不能真指着那位刚进太医院的大表哥去皇帝面前告御状。 且不论其间周折和所耗费的盘缠银两,若是稍有差池,那就真是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了。 这干系到的不仅仅是花家,还得将舒家给搭进去。 舒家老太太怎会为着这门穷亲戚冒险。 舒瑾玄看出她义无反顾的决心,目光沉了沉,也不再劝。 想了片刻,他重新整理好愁容,柔声回道:“既然你心意已决,那就放心去做,舅父舅母和表弟表妹你不必挂念,我一定会照料好他们。” 沉默片刻后,他眉目含情的静静瞥了眼她:“这次我一定不会再让你有任何闪失。” “多谢。” 花如锦眸光晶莹的眨闪着:“我记得再过三日就是窦三郎弱冠的生辰,窦员外如果果真是为了某种仪式的话,必定会选择这个日子,接下来几日就劳烦表哥替我瞒着阿父阿娘,就说我替知县大人一道去调查窦三郎的死因,叫他们不必担心。”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尽量让他们不出门。”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 舒瑾玄信誓旦旦的答道。 回到城南新宅,刚敲了门不久,花君年就迎了出来。 几人一同进门,见客堂里还点着灯,蔡白薇抱着熟睡的花沐阳端坐在堂中,花幼恩嘴里唆着糖葫芦一直发呆。 “阿父、阿娘怎么还没睡?” 花如锦迟疑着看了眼仍在发呆的花幼恩。 “你们不回来你阿娘怎睡得着。” 花君年过去小心翼翼的抱起花沐阳往内室里走。 “那你怎么也不睡?” 花如锦弯身捏了捏花幼恩的小脸蛋。 “这臭丫头非说在院子里看到了一位身穿红色衣裳的小姑娘。” 蔡白薇没好气的瞪了眼花幼恩:“我和你阿爹在院里寻了好半晌什么都没寻着,这高墙大院的,到处又贴着符纸,既进不来什么贼人也不至于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红色衣裳的小姑娘?” 花如锦一头雾水,回想着在西厢房寻到的那根很长的头发,怎么也不可能是一个小姑娘的。 “要不小舅父和我今夜在外院客房歇息,表妹就陪着小舅母和幼恩、沐阳在正房里睡?” 舒瑾玄脑海里忽然想到租宅子时听来的那些话,虽然相信邻里们,可还是免不得有些担心,意味深长的瞥了眼花如锦:“你明日不是要去县衙协助知县大人彻查窦三郎的死因嘛,正好今夜多陪陪小舅母。” 听到这话,蔡白薇露出一脸惊喜:“三公子死因果真另有缘由?” “只怕是有的。” 舒瑾玄面色镇定。 “那再好不过了。” 蔡白薇总算是看到了希望。 若是查出窦元骞死因另有缘由,证明了那封遗书是假的,就能彻底的还女儿一个公道,否则总被人说她是个克夫命,将来谁还敢娶她。 “阿姐,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花幼恩撇着肉嘟嘟的小嘴,一脸郁闷。 明明自己说的都是真话,阿父阿娘都不信自己。 “大约三四天。” 花如锦笑道:“要去趟窦家的庄子。” “要去这么久?” 蔡白薇又开始担心起来:“你自己去?” 说话间,目光不由得审视向舒瑾玄。 “县衙那么多差役呢,你就放心。” 想着县衙那位叫人琢磨不透心思的,花如锦淡淡笑道:“再说还有知县大人,堂堂的状元郎在,定是出不了什么岔子。” “倒也是。” 蔡白薇随即打消了顾虑,毕竟是受过皇帝恩典的,又已经改判了案子,犯不着再来为难自己的女儿因小失大。 “我去替你们准备热水,就听瑾玄的,今夜呀你就陪着为娘在房里叙叙话。” 蔡白薇说着就起身出了门。 花如锦心里却惦记着房里那些典籍,等彻底的解决完窦家的事情就得马不停蹄的开始想办法承接案子,所以得尽快将全套大业律背得滚瓜烂熟,率先沐浴完后,她还是偷偷的溜回了自己的东厢房。 第034章:第一次,噎得慌 蔡白薇将花幼恩哄睡,来内院见东厢房还点着灯,便有些担心的走了进来。 看到女儿抱着本厚厚的书籍,忍不住关切道:“你累了一整日了,怎么还有工夫看书,早些歇息,往后有的是时间。” “我再看会儿就睡。” 花如锦抬眼看了看她。 蔡白薇本身不识得几个字,不过这些年跟着花君年走南闯北倒是多了些学问,看到书名,经不住皱起了眉头:“好端端的怎么想着看大业律法?” “想来是叶公子觉得我律学常识欠缺,给我送来了这些书,我也不能辜负了人家的美意,正好拜读拜读。” 花如锦随口敷衍道。 虽然嘴上叫她一声阿娘,可对她的亲近还远远没有达到骨肉亲情那种血浓于水的地步。 算起来,大多都是逢场作戏的成分,不可能推心置腹。 再则,她自小就没有感受过真正的亲情,从来只有羡慕的份,俨然感受不到那种滋味究竟是怎样的。 “叶公子倒是有心了。” 蔡白薇应了句,见女儿一门心思的看书,想来是不愿去自己房里,也不忍心再打扰,只得转身离去。 关上房门时,又认真叮嘱道:“那你别熬得太晚。” “好。” 花如锦目送着她离去,随后继续翻看起手里的书本。 正好这几日去窦家可以将《户婚》研究通透。 也不知看了多久,直到睡意袭来,她终是熬不住躺了下去。 次日醒来,天已大亮,睁眼看着枕边的书本里折卷的纸张,连忙小心翼翼的将纸张摊平,有些心疼的合上了典籍。 毕竟这年头买本书不如自己那个时代容易,得顾惜着点。 起身在屋子里打量了一遍,又去两间西厢房察看了遍,都没发现什么异常,这才放心的到前院里打水洗脸漱口吃蔡白薇做的朝食。 ...... 这日,她努力平复着紧张的思绪,将自己关在东厢房看书,直到日头快要落下,才收拾了包裹告别这一家径直前往县衙。 路上偷偷的买了两只烤鸭与几包梨花糕让店家裹得严严实实后塞进了包裹之中。 而舒瑾玄也寻了个很好的借口,借着准备在杂役房放置药材的名头需要花君年、蔡白薇夫妇帮着分拣药材,从马车里取来几本记录药材的典籍教着夫妇二人识药,准备这几日陪在舅父舅母身边。 舒家的车夫将花如锦送到县衙后便折返了回去。 花如锦刚下马车,就见窦家的老管家笑意盈盈的迎了上来,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少夫人果真是遵守承诺,快请,快请。” 花如锦看了眼县衙门口停着的一顶轿子和斜阳下立着的那道飒爽的笔影,缓缓走了过去,与叶成帏眼神短暂的接触之后,毅然决然的迈入了窦家的轿子。 随后只听顾朗熙阴阳怪气的语调在轿子外面响起:“知县大人英明决断,在下替窦员外谢过知县大人。” “起轿。” 老管家一声令下,轿子晃晃悠悠的向着城东南而去。 典史陆修远呆呆的站在叶成帏身边,眼巴巴地望着窦家人春风得意的离去,恨得咬牙切齿:“这顾朗熙欺人太甚,接人直接去花家接便是,偏要在县衙整这么一出,简直就是没将大人放在眼里。” 叶成帏冰冷的嘴角微微翘起,现出一抹诡异的笑意,眼中顿时杀机毕现。 ...... 花如锦被接回窦家,送进原主所住的西跨院里,却并未见到窦樾的身影,只在入夜后府里的丫头送来了些吃食和淡水。 说是吃食,其实也就一盘绿油油的桑叶,别无他物。 “就让我吃这些?” 花如锦娇嗔着看向面前的丫头。 小丫头诚惶诚恐的答道:“三少夫人,这是老爷吩咐的。” “出去。” 花如锦将丫头支走后,赶忙关上了房门。 还好我早有准备,桑叶就着烤鸭吃正好解腻。 她一边用桑叶卷着烤鸭细嚼慢咽一边凝神思考: 如此看来,窦樾是要用自己完成仪式无疑了。 只是要在府上吃三日的桑叶,这不是要将人饿得面黄肌瘦嘛。 看了眼包裹里剩下的一只烤鸭,她忍不住轻叹了声: 这大热天的要是有个冰箱什么的就好了。 咳,别人家的都是带着千亿物资和空间金手指穿越到各个时代,唯独姑奶奶我成了个裸穿分子,当真是对得住这孤儿的出身。 若不是带了脑子来到这个世界真不知已经死上几回了。 系统爸爸呢,你快看看可怜的孩子。 等了许久也没等来周围有任何反应,她只得拿来另外一只烤鸭就着桑叶和淡水吃了个精光。 之后不停打着饱嗝快速藏起几包梨花糕,这可是接下来三日的口粮了。 又将吃剩的骨头包裹好塞进了床底,取出《户婚》就着屋里的烛灯坐在茶几旁继续翻看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府里的丫头进来收拾屋子,闻到一股莫名的香味,看了眼茶几边不停打嗝的少夫人,一脸茫然。 “噢,第一次吃桑叶,噎得慌。” 花如锦见小丫头一直盯着自己,捂着嘴里溢出来的饱嗝不紧不慢的解释了句。 “奴婢准备了温水,少夫人沐浴完早些歇息。” 小丫头半信半疑的收起桌上的碗碟。 虽然知道少夫人是要为三公子殉葬,却不清楚老爷为何交代只让少夫人吃桑叶喝露水。 要人性命好歹也别让人家做个饿死鬼。 都是贫苦出身,小丫头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收整完屋子就退了出去。 等着丫头们备好热水,花如锦沐浴完身子换了睡衫躺到床上后继续看书。 接下来的几日都是风平浪静的,府上并无半点风吹草动,一直到第三日下午,屋子里才来了位老嬷嬷,并送来了红色的嫁衣。 花如锦心知今夜便是最后的日子了,她沉住气等着老嬷嬷与丫头们替自己梳妆打扮完毕,静静的坐在妆台前看着镜子里映出的那张脸蛋。 当真是面若芙蓉柳如眉。 “多美的嫁衣,只可惜......” 花如锦暗自感叹了声,便见老嬷嬷端来一碗水递到跟前:“这是给少夫人送行的,还请少夫人饮了这碗朝露水。” 方才不是刚吃过桑叶喝过水? 但随即一想,他们定是要做些掩人耳目的事情好让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被送往目的地。 所以这碗水多半和平日里的不一样。 她装作顺从的接过水一口包进嘴里,做了个假吞的动作。 老嬷嬷凝神看了她许久,这才迟疑着接过她举着的空碗,忐忑不安的说道:“少夫人可莫怪老身心狠,老身也只是个下人。” 花如锦望着她嘴角含笑,目光却渐渐变得阴沉,充满了戾色。 老嬷嬷吓得头皮一阵发麻,领着几个丫头连忙出了屋子,关好房门。 闻着脚步声走远,花如锦这才拿出巾帕将嘴里包着的水吐到了巾帕上,扔进床下。 外面天色已经暗沉下来,花如锦重新坐回妆台前望着镜子里的人影出神,忽然镜台后的柳叶窗动了动。 “谁?” 她小心翼翼的拾起茶几上空水的茶壶,悄无声息的走到柳叶窗边。 “花小姐,是我,汀安。” 闻着熟悉的声音,花如锦扭头看了眼房门,见没有动静,这才轻手轻脚的将柳叶窗推开一点缝隙。 “这是我家公子托我带来给花小姐的,你藏好,说你到了危急关头或许用得上。” 汀安躲在墙角边,四处打量。 花如锦打开绢布包裹着的东西,见是一柄锋利无比的匕首,迟疑着问道:“你家公子知道是今夜......” 不等她把话说完,汀安连忙点头:“我家公子全知道,他说今夜该出现时他必定会出现。” “好,你快回去。” 花如锦催促了声,听到屋外开始有了动静,随即关上柳叶窗,把匕首塞进厚厚的嫁衣里层,随后躺到床上假装沉睡过去。 第035章:紧急公函 花如锦半眯着眼躺在床上清晰的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随后脚步声接踵而至。 “少夫人喝了朝露水?” “喝了,喝了,老身亲眼瞧着少夫人将朝露水喝下去的。” 花如锦听出是先前那老婆子和老管家在门边的对话声,随即将眯着的凤眸闭得更紧了些。 “今晚怕是有人不想让少夫人平安顺遂的入葬,听着,所有人随我前往黄梨岗。” 老管家到榻边察看了眼睡熟的花如锦,见人并无异样这才领着众人离开了屋子。 ...... 夜色深沉,京中八百里快马送来的急函直抵荆州府衙门。 知府温毓鸣睡得正沉,忽听一阵吵闹声响起,得知有紧急公文送到,诚惶诚恐的打开来看,只见加盖了吏部印章的信函上赫然映着“公断”二字,吓得他额间虚汗直冒,一时间睡意全无,一边手忙脚乱的穿衣一边对公人吩咐:“备轿......不,备马,立刻前往江陵城县衙。” ...... 彼时的江陵城县衙中,灯火通明。 早已过了点卯下差的时辰,可上至各级官吏,下至门房差役全被扣在了衙中,不知所然的加班加点。 县丞、主簿、典史及几名小吏等在大堂中,怨声载道的等了许久,才见新任知县姗姗来迟。 叶成帏今日穿了身深黑色的长衫,目光平静的走到堂上缓缓坐了下来。 看着一双双充满困惑的眼神,叶成帏神色肃穆的说道: “本县最近查到了一些关于这些年失踪少女的线索,乃一名采花大盗所为,此人身手矫捷不可小觑,据可靠消息今夜必会出现在城南的黄梨岗上,今夜七夕城中无宵禁,未免此贼窜入城中作乱,陆典史,你立刻带着县衙所有差役前往,务必抓住凶犯。” 不等陆修远答话,县丞唐浩然率先提出了质疑:“黄梨岗乃是窦家的祖坟地,听说今日是窦家少夫人殉节的吉日,县衙官差贸然前往岂不是惊扰亡魂,若再被人诬告官衙故意扰民,破坏乡民婚丧嫁娶怕是不好。” 得知叶成帏到了衙中,匆匆赶来的柳橙一边手忙脚乱的擦汗一边跟着附和:“的确如此啊,叶知县,既然窦家之事已经结案,花家女子又是自愿殉节,大人应该放下执念,不要再为难窦家。” “二位此言差矣。” 叶成帏声音冷幽幽的说道:“正因为今日是窦家少夫人殉节的吉日,官府更应该保驾护航,若是让人劫了新娘,这窦员外岂不又要空欢喜一场?” “我看叶知县是别有用心?” 柳橙不满的瞪了瞪眼:“这江陵城可不止有县衙公堂,不远处还有座知府衙门呢。” “本县识得江陵城的地理人文,更深谱各级衙门所在,无需柳大人提醒。” 叶成帏眸光阴鸷的看向他:“本县倒是想问问柳大人,吏部的升调邸报批文已达本县多日,柳大人何故盘旋于此,所图为何?” “我......” 柳橙一时语塞。 倒是唐浩然气定神闲的赶紧插了句嘴:“大人,窦家一事如今闹得沸沸扬扬,若不早些平息恐再生枝节,知府大人那里不好交代呀。” 也才话音落下,就听一道老沉的声音从堂外传了进来:“何事要向本府交代,这些年江陵城人口失踪泛滥,查明真相给百姓交代那才是对本府最好的交代。” 众人闻声望去,只见知府温毓敏大腹便便,领着两名小厮急急忙忙的走了进来。 “下官见过知府大人。” 所有人惊慌失措的连忙俯首参拜。 而温毓鸣的身影却径直走向堂上的叶成帏,热忱无比的拱手道:“哎哟,叶知县,叶老弟,本府刚刚巡视临近诸县和各散州归来,听闻叶知县刚到任就开始彻查江陵城积压的谜案,本府很是欣慰,特此前来以示褒奖。” “下官职责所在,知府大人费心了。” 叶成帏也不知此人来意,不卑不亢的拱手作礼后,这才重新看向陆修远,冷声催促道:“陆典史,还不快去。” 陆修远刚要挪步,柳橙、唐浩然几人的眼神就一道示了过去。 “知府大人,今夜......” 柳橙话未出口,温毓鸣一道狠厉的眸光直接投了过去:“柳大人,你此时可不该继续待在江陵城啊。” “下官这便回府,明日立即赴京。” 柳橙一脸的诚惶诚恐,不甘心的回了句,只得无奈的转身离去。 陆修远见状,这才招呼差役们匆匆奔赴城南黄梨岗。 “你,你,你,都去,身为县衙佐吏就该为上官分忧。” 温毓鸣指着唐浩然和主簿窦以恒等人,严厉训斥了声,所有人皆是苦着脸紧随陆修远出了县衙。 “叶老弟呀,你这些日子劳苦功高,今夜就早些回去歇着,县衙之事由他们去操心,你呀不必凡事事事亲力亲为,身为一县之长还得紧着身子骨才是,如此方能更好的替全县百姓做主。” 温毓鸣表现出一脸的关心:“再说令堂独居家中,叶老弟在外求学多年如今金榜题名除了要替朝廷尽忠效力还得多尽些孝道。” “多谢知府大人体恤,下官告退。” 叶成帏对知府态度突然的转变充满了困惑,但此时也无心去细究此事,只是隐约猜到了些端倪,与温毓鸣作别后到马厩牵了马便朝着城西纵马绝尘而去。 眼看着天色渐晚,汀安并未发出讯号,足见花家小姐尚未出府,可窦家送葬的队伍已然出城,窦樾究竟准备将人送往何处? 想到这里,他一路疾驰,待得离开县衙很远后忽然向南转入一条僻静的小巷,寻了处幽静所在,将马匹套在一户人家院墙之后,取了剑踩着房檐往着那座熟悉的大院靠拢过去。 最后,身影轻飘飘的落在一处房顶之上。 ...... 夜色宁静 花如锦躺在床上一直凝听着周围的动静,可屋子里静寂的可怕,想到昨夜袭击自己的那道白影,浑身就是一阵鸡皮疙瘩。 沉吟间,她正想睁开双眼看看周围的情形,突然身边开始出现地动山摇的猛烈晃动。 短暂的一阵摇晃过后,还来不及多做反应,她就清晰地感受到整个人和床榻都在急速下坠。 “难道地震了?” 她一脸错愕的连忙睁开双眼察视着四周,这才发觉自己连同整个床榻正在坠入万丈深渊,急速的下冲力让她整个身子立时失去了重心。 “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人在床上睡,坑从地上来吗?” 真是叫人防不胜防。 眼看着裂开的地板就要重新合上,花如锦咬紧牙关蹬直双腿向上奋力一蹬。 就在双手伸直的一瞬间,只见一双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的大手迅速抓了上来。 第036章:帮手 待得看清那人的身影,花如锦布满腮红的小脸上显出一脸的惊愕:“你......怎么来了?” 倒真是言出必行,该出现的时候自会出现。 叶成帏修长的手指紧握住她手心,用力向上拉拽,在迅速下坠中赶紧调整身姿。 只一刹那的功夫两人就站直了身子。 待得稳住重心后,叶成帏这才不紧不慢的回道:“我听着屋子里有动静,就赶了进来。” 随后看了眼不远处凸出的岩石,借着脚下的床榻奋力一踩,直接跃了过去。 “嘣。” 床榻率先坠入地底,发出空洞的一声巨响。 花如锦紧抓住他厚实的肩膀抬头望了望,裂开的地板此时已经完全闭合上。 “倒没想到这屋子里竟然暗藏玄机?” 花如锦唏嘘不已:“难怪昨夜那人进了灵堂就消失不见了,怕是藏在了这下面。” “我们先下去。” 叶成帏搀扶着她踩着几处光滑的石壁刚刚落地,就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在背后传来: “你......你们......” 两人闻声转过身去,借着各处石台上燃起的篝火,只见窦樾正目瞪口呆的注视着这边。 “惊不惊喜?” 花如锦朝他莞尔一笑:“我们是专程来陪员外一同演这出戏的,否则让员外独自演完这场戏那得多寂寞。” 窦樾气得咬牙,双眸直勾勾的紧盯着叶成帏,目色渐冷:“叶知县竟然没有前往黄梨岗?” “窦员外同样没去。” 叶成帏一脸平静:“窦员外想要调虎离山,我自然只能将计就计。” “原来你们早就察觉到了这一切。” 窦樾那清冷孤寂的面容上难得的现出了一丝怒色:“你们是如何察觉到的?难道是老夫布置的这一切不够缜密?昨夜那灵堂上的情形不够恐怖吗?” 直击灵魂的三连问后,他心里渐渐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感。 本是想来迎接儿媳,没想到竟撞上了叶成帏。 花如锦见他恼羞成怒,面上隐隐显出一抹无奈的笑意:“恐怖,确实挺恐怖,员外布置得也十分缜密,可再缜密的事情也难保万无一失啊,毕竟儿媳在窦家待了三年,总还是略微知晓些府上的事情,那些糊弄人的江湖骗术并非人人都能骗过。” “原来如此。” 窦樾恍然大悟:“倒是小瞧了你这丫头。” “说,你将令郎窦元骞藏在了何处?” 叶成帏握紧手中铁剑,谨慎的观察着四周,只见他身后不远处的地道里摆满了漆黑的棺椁,顿时察觉到了些不妙。 “哼,叶知县,你虽是聪慧,不过今日来了老朽的地界就别想再活着出去了。” 窦樾缓缓咧开嘴角,露出邪恶张扬的笑:“今日就随我这不听话的儿媳一道葬身此处。” 话落,就信誓旦旦的向后退去,一边退一边喊:“黄道长,你还在等什么,还不快快出来替老夫解决了这个麻烦。” 听到这话,花如锦和叶成帏都提高了警惕,小心翼翼的四处打量。 可昏暗的地道内,除了燃烧的篝火,就只剩下一片寂静。 “黄道长?” 窦樾面色一紧:“黄道长。” 连唤数声后,这才终于有了回应。 “来了,来了,催什么催。” 几人寻声望去,只见棺椁后面冲出来一位蓬头垢面的人影,肩上扛着位五花大绑的黄袍道士。 老道士嘴里被塞了东西,咿咿呀呀的说不出话来。 那人进来后,气定神闲的直接将黄袍道士往地上一扔,随即掀开一口棺材的盖子,从里面抱出一具身穿红衣的女尸,然后便将黄袍道士塞了进去,动作麻利的再将棺材盖子合上。 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似乎全然没看见周边的几人。 随后,他自顾自的在地上寻了把锤子和几颗钉子,一边用力向棺材盖上钉钉子一边不耐烦的看向花如锦:“我说丫头,你倒是过来帮忙啊,你想累死我不成。” “老叫花子?” 花如锦定眼看去,这才发现那人正是前些日子在黄柳巷遇到的老乞丐。 老乞丐拿着锤子在棺材盖上一顿猛敲,嘴里骂骂咧咧道:“我早与你说过这牛鼻子老道的话信不得,这牛鼻子老道坏得很,今日要是将他放了出来,咱们谁也别想出去了。” “哪里来的老东西,你从何处溜进来的?” 窦樾被这突如其来的老头弄得一头雾水,连忙冲上前去阻拦。 花如锦见状,也大步流星的追了过去。 叶成帏几步上前拦在窦樾跟前,回头看了眼地上的红衣女尸,大致断定了自己的猜想。 余光再看向花如锦时,神色也显得格外复杂。 倒没想到这妮子一番猜测竟果真帮着自己破了这么大一桩连环谜案。 他立马望向窦樾,俊脸一沉:“看来县里这些年发生的少女失踪案皆是窦员外所为了?” 窦樾既不承认也不否认,慢吞吞的往后退了几步,嘴角上扬着勾出一抹邪笑:“即便你们将黄老道封死在了这口棺椁中,依然别想从这地道里活着出去。” 话落,伸开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捏在下嘴唇边吹出一声悠长的口哨,不多时便见一道白影凌空掠过,在地道里如幽灵般游刃有余的向着这边奔袭而来。 叶成帏见状,拔出铁剑顺势迎了上去。 “老头,你看好窦老员外,我去帮忙。” 花如锦从嫁衣中掏出匕首握在手中,可还没挪步就被老乞丐叫住:“那可不行,你得替我守住了里面的邪道士,这老家伙可不是个什么正经道士,装神弄鬼的伎俩虽是低劣,但养蛊为患的本事却是不低。” 说着,他焦头烂额的看了眼跟前的女尸:“这三十多口棺材里养了三十多只蛊虫,如若唤醒蛊虫,又是件棘手的事。” “蛊虫?” 花如锦心里一凛。 以前只是听闻过这东西,没想到还真的存在。 她弯下身去揭开地上女尸的头盖,随即映出一张栩栩如生的面容。 惨白的脸色,犹如一张纸皮一般紧紧包裹在颧骨上,看上去紧巴巴的。 除了颜色鲜亮些,其实也就和干涸的木乃伊标本差不多了。 被老乞丐打破了自己的计划,窦樾此时已是勃然大怒,青筋暴露的冲向棺材边,气急败坏的怒吼道:“你个老叫花子,竟敢坏我好事。” 花如锦目如刀锋,将手中匕首一横,直接拦在了他面前:“窦员外,这里可不是上面,你势单力薄的最好还是识趣些,里面这位帮手有我在你就别做指望了。” “怎么,你还想行大逆不道之举不成?” 窦樾瞪大了双眼。 “窦员外真会说笑,咱们两家这桩亲事如今都是心知肚明,何必再揣着明白装糊涂。” 花如锦冷眼看向他:“我这顶多算是替天行道。” “不错,不错。” 老乞丐也跟着附和:“姓窦的,你背负着善人的名头总不干人事那怎么成,我这是在教会你弃恶扬善。” 第037章:死得透透的 在老乞丐说话的同时,花如锦一边打量着不远处的刀光剑影一边捏紧匕首将走上前来的窦樾缓缓逼退。 望着脖颈前寒森森的刀锋,窦樾只得无奈的向后退去。 退到身后一座画着阴阳八卦阵的祭台上,他脚底突然一滑,直接跌倒下去。 花如锦紧追过去,却见这老家伙手掌已紧贴在祭台后方的一处石壁上,用力扭动,随即整个地道里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哈哈哈,我的好儿媳,老夫这就让你感受感受精心为你准备的地道里的绝妙。” 窦樾笑得阴邪,笑得肆无忌惮,面容也渐渐跟着扭曲。 花如锦小心翼翼的环顾周围,只见暗沉沉的地道里开始烟雾弥漫,扑鼻的香气直入肺腑。 她在空气中用力嗅了嗅,再度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香味:天仙子做的迷香。 似乎还掺杂着别的味道。 “快捂紧鼻子,地道里的天仙子迷香能够使人致幻。” 老乞丐捏着鼻子仍在猛敲棺材:“还有啊,滋养这些蛊虫的乃是一种药草香料,叫做九层塔,你那夫君这些年就是靠着这玩意续命的,两种香料结合在一起只会让他力量更胜一筹。” 花如锦顿感不妙,一边紧捏住鼻子一边在迷雾中搜寻窦樾的身影。 可地道里不比上面空气通透,即便将鼻子捏得再紧,也会有香气渗入,再加之方才不知不觉的吸入了一些天仙子的香味,她似乎感觉到眼前正逐渐变得昏暗,整个人都是摇摇晃晃的。 不多时,周围开始有许多人影颤动,一群身着红衣的女子如同魑魅魍魉一般萦绕在自己身边。 眼看着地道里的情形出现逆转,先前追着那怪物乱砍的叶成帏此时也吸入了过量的迷香,已被力量增强的怪物逼得节节后退。 花如锦尽可能的克制住内心的恐惧,屏住呼吸用匕首想要割破身上的嫁衣做出两个厚实的口罩。 可嫁衣的料子实在太厚,她感觉手上的力量仿佛变得越来越弱,怎么割也割不破。 票眼间,看到不远处老乞丐捏着鼻子仍在猛锤棺材,她灵机一动,立即奔跑过去,拿起匕首在他背后割下一块料子围着口鼻迅速严严实实的绑紧在了发丝后面。 “喂喂喂,你这臭丫头,怎么一毛不拔就开始撕老头衣服。” 老乞丐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一脸错愕。 花如锦拿着匕首又在他背上割下一大块料子,一边缠到匕首上一边回道:“小气鬼,我表哥可是给了你一两银子,大不了上去再赔你一身新的。” 随后将缠着布料的匕首快速扔向叶成帏,大声喊道:“叶公子,你将口鼻遮挡住,可以减少些迷香的渗入。” 眼看着那道白影将他缠得脱不开身,花如锦抛出匕首的同时在迷雾中寻到正在往这边偷偷靠拢的窦樾。 她奋力冲上前朝着那道黑影就是猛地一脚踹了上去。 “哎......哟” 窦樾发出窒息般的一声惨叫。 花如锦又对倒下去的黑影一顿拳打脚踢。 听到这边的动静,那道白影立刻调转矛头,朝着她直奔而来。 待得白影猛烈的攻势袭来,花如锦一个华丽的转身,巧妙的避过了白影的锋芒。 重新回过头去看,那道白影却直奔老乞丐而去。 老乞丐吓得高举锤子连忙奔跑,踩着棺材一边四处乱窜一边大声喊:“嘿,嘿,嘿,你这鬼东西偏心啊,伤你老爹的是你那娘子,你不去找那丫头老追着我一个叫花子做什么,我可没得罪你。” 趁着白影去追逐老乞丐的空隙,花如锦顺势看向叶成帏,见他已经捂面而来,身影轻飘飘的落在了自己跟前。 “给。” 叶成帏将匕首重新交回她手中,凝神看了眼剑上沾染的黑色血迹,目光一沉,走向老乞丐封住黄袍道士的棺椁。 可尚未靠近,追逐老乞丐的白影就折返了回来,径直向他扑了过去。 “小心。” 花如锦见势不妙,朝着白影扑来的方向阻挡过去,握紧手中匕首向前猛的一刺,直接刺入了怪物的胸膛。 空气如同凝滞,那空洞洞毫无血色的黑眼变得呆滞,紧紧盯着她,良久后才仰头倒了下去。 淋漓的鲜血顺着匕首滑落到花如锦手心。 “骞儿。” 窦樾吓得面色苍白,匍匐着爬了过来。 爬到窦元骞身边,仓皇失措的察视着他身上的伤口,声音颤抖的喃喃自语道:“丹药,丹药呢。” 随后在全身上下搜寻他口中念叨的丹药。 不多时,迷雾渐渐散去,昏暗的篝火下,唯能看清地上躺着一具冷冰冰的尸体,面色如纸一样白。 “他已经死了。” 花如锦目光沉沉的注视着跟前的死尸,想到他方才扑过来时仍是没想过伤害自己,一脸的费解。 “你这恶妇,骞儿他从未想过害你,你竟如此狠心。” 窦樾痛得肝肠寸断,抬眼注视着她,眼中充满了怒火:“今日我就要用你的血让我儿起死回生。” 说罢便站起身,怒发冲冠的冲上前来,却被一道寒光挡了回去。 叶成帏剑指着他,冷声问道:“说,令郎已死多年,为何会出现在此处?这地道又是怎么回事?” 窦樾瞪着诺大的瞳孔,久久不语。 “这还不简单,将棺材里的牛鼻子老道拉出来一问便知。” 老乞丐溜回叶成帏和花如锦身边,先是弯下身去探了探窦元骞的鼻息,一边起身去拔棺材上的钉子一边猛的点头:“嗯,这次的确是真死了,死得透透的。” 花如锦看着老头举止怪异,实在纳闷:“既然你想从老道士嘴里问话,干嘛还将人封进棺材里,这不是存心给自己添堵?” “咳,我那不是担心你们二人制服不了这怪物嘛,所以先将他给藏起来。” 老乞丐讪讪的笑了笑,刚要拿着锤子去拔钉子,就见叶成帏举着手中长剑利落的在棺材上挥砍了几剑,随后棺材就被劈成了几块。 两人看得都是一惊。 老乞丐抓起黄袍老道,扯开他嘴里的布条,急声问道:“说说,说说,说说你这些年和窦家这老头干的好事?” 老道士一脸惶恐,惊慌失措的看向窦樾,又看了眼地上躺着的窦元骞和摆满的棺材。 见他沉默不语,老乞丐只好自己解释起来: “道理呀就是这么简单,窦家这小崽子身患恶疾,做老子的不忍看着自己的兔崽子短命,所以就联合这邪老道干了些见不得人的勾当,抓了些尚未及笄的处子来为他儿子取血炼药。” 老乞丐神情惬意的打量着周围,继续道:“这些被抽干了血的女子尸身不腐那是因为体内有蛊虫,再加上地道里防腐的药草香料滋润看上去自然是栩栩如生,至于窦家这小崽子嘛......” 话到此处,老乞丐眼里隐隐的现出些怒色,没好气的瞪向老道士:“正是你,每月用一女子的鲜血配着那九层塔、百里香等防腐延年的药草炼制所谓的九层血灵丹养出这么个怪物。” 叶成帏听完恍然大悟,倒果真与花家小姐之前推测的一致。 第038章:求徒 “既然老前辈知道这二人的恶行,为何不向官府告发,阻止他们?” 叶成帏不解的看向老乞丐,黝黑的杏眸中现出一抹愠色。 “江陵城的乌鸦一般黑,我一个老叫花子何必去自讨没趣。” 老乞丐冷哼了声便将双手紧紧环抱在胸前。 他嘴上说得这般云淡风轻,但花如锦却察觉到怕是没这么简单。 这老乞丐对里面的情形了如指掌,甚至连女尸体内的蛊虫和地道里的香料都研究得颇为透彻,想来早就进来吃过亏了。 再回想着前几日在县衙的猜想,花如锦目光阴沉的看向了老道士:“所以今日要是让你们奸计得逞,我便成了你们救活窦三郎的最后一道药材?” “你乃丁酉年出生,不仅四柱纯阴,还完美的重合,前世正是地府三十六恶煞的鬼仙之王,待你及笄之年,用你的肉身采阴补阳可解窦员外祖上遗传的恶疾,再将你的骨血炼制丹药便能令窦家三公子彻底的起死回生。” 老道士井井有条的将花如锦曾经讲述过的丁酉年原主出生时天降异象,大业朝发生的灾难从头细述了一遍。 “荒唐。” 还想采阴补阳,真是个老淫贼,连自己的儿媳都能惦记......花如锦没好气的看向窦樾,怒道: “所以窦员外是早就设计好了,故意让窦二郎轻薄调戏于我,逼着我提出改嫁,之后你再顺理成章的拿出遗书让官府判定我为窦三郎殉葬,如此你便能瞒天过海的将我接入这地道里完成你精心安排的阴谋。” “有阴谋不假,毕竟你这丫头与叶知县有婚约,背后又有舒家,老夫自当谨慎而为,可你既然能够识破黄老道的骗术,想来早已察觉到那遗书是有人故意伪造,但绝非我儿本意。” 窦樾一脸颓丧的瞥了眼地上躺着的窦元骞,仿佛突然苍老了许多:“他的确是真心待你,至于元丞那孽障,顽劣不堪,早晚是要闯出大祸,若能为我窦家解决这病魔缠绕略尽绵力也是他为人子孙应尽的职责。” 目光沉沉的环视众人,窦樾深深叹了口气:“我祖上靠研制香料发家,为了在商场立于不败之地,曾祖父开始研制一种催情致幻的迷药,正是以这天仙子为主料,只是在提炼药物研制过程中,常年受这些药材药气的熏染,血液中淤积了很深的毒素,患上了罕见的坏血病, 这种病犹如在体内生根发芽,潜藏在我窦家的子子孙孙血脉里,发病时间难以预测,一旦发病便会七窍流血而亡,骞儿是我窦家百年难遇的旷世奇才,知书达理,温文儒雅,又好学上进,可偏偏这病就寻上了他。” 话到这里,窦樾语声渐渐哽咽:“我为此惶恐不安,早年间也曾从一位海外商人口中得知了一个以血换血的法子,就是还未曾与他讨教,此人就离开了大业朝,我只得另寻他法,大约在四年前结识了黄道长,他告诉了我这采阴补阳的偏方,所以我才设计了与你花家这门亲事。” “原来如此。” 花如锦思忖着点了点头。 这不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祖辈挣了黑心银子让子子孙孙受罪。 叶成帏定睛四看,仍有些不解:“本县失踪的是十九名女子,其余棺材中都是何人?” “那自然是拜这牛鼻子老道所赐。” 老乞丐一脸愤懑的看向黄袍道人:“若是失踪女子太多总会让官府察觉,所以这其余十七人大多是黄老道替别家做殉葬、配冥婚的法事从人家坟地里挖来的。” 看着众人投来的悲愤眼神,黄袍道士心虚不已的赶紧低下头去。 花如锦迟疑了片刻,眸光流转间,视线缓缓落回窦樾身上:“你方才说三公子对我真心相待,这话何意,我与他素未谋面,甚至连拜堂都未拜过,他如何就对我真心相待了?” “他虽是不同意这门亲事,可并非是心里没你,当日没能与你拜堂成亲也绝非本意。” 窦樾半眯着眼,语气颇为伤感:“那日你被送入新房,他夜里其实有去过你的房间,回来后便高兴的与我说,父亲啊,你为儿子娶来的这位娘子儿子甚为满意,貌美如花胜过天仙,只可惜......” 说着说着就再次哽咽。 神情落寞的从衣袖中掏出一张用皮纸包裹得很严实的纸笺递到花如锦手中,声音无比低沉的说道:“这才是他写下的遗书,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希望我能退掉这门亲事,还你自由。” 听到这话,花如锦这才彻底的明白过来。 接过那道遗书,低眉俯视着面前被自己刺死的尸体,久久不能释怀。 难怪他从未想过伤害自己。 看着情绪低落的花如锦,老乞丐却冷笑着摇了摇头:“你儿子的确是个谦谦君子,他要是知道你用这么多无辜女子为他续命,就连娶的花家这丫头也是用来为你窦家赎罪,只怕到了九泉之下也难以安宁。” “事到如今,我已无话可说。” 窦樾看向花如锦:“花小姐,你若要嫉恨就嫉恨于老夫,只是元骞这孩子他从头至尾都是个好孩子,他是无辜的。” “可那陈三终究是被他给吓死的。” 叶成帏说道:“你为了让官府相信窦家有鬼神作祟,便故意放出令郎,吓死了陈三。” “我能骗过柳橙和唐浩然那帮人,但终究是没能骗过叶公子。” 窦樾不停苦笑:“不愧是受过陛下恩典的,看来这江陵城的天要变了。” “窦家虽是大户人家,但也没到富可敌国的地步。” 叶成帏环顾四周:“如此宽敞的一条地道窦家一时半会怕是没这个本事建得出来?” “状元郎这就有些孤陋寡闻了。” 老乞丐抢着答道:“当年太祖爷起兵打到江陵城时,三月久攻不下,于是帐下幕僚便出了个法子,让军士们从楚江边挖地道直入城中,而窦家刚好就是地道的一处出口。” 听到这话,花如锦忽然抬起头来,对这老乞丐越发的好奇。 这人看着可不像是个寻常的乞丐。 也不知道他这番打扮意欲何为。 望着他面色一凛,花如锦饶有深意的冷笑道:“你知道的好像挺多?” 老乞丐故作轻松的浅笑:“整日走街串巷的乞讨,知道的自然比你们多了。” 窦樾也是纳闷得紧:“我并不知道这地道的来历,不过是偶然间发现了入口,于是就让黄老道用了些奇门遁甲的法子设计了几道机关入口。” 听完这话,叶成帏顿感不妙。 自己治理的县城下面竟藏着这么多地道,早晚成为祸患。 他连忙看向老乞丐,质问道:“前辈,除了这里还有何处?” “没了,都......填上了。” 老乞丐拼命摇头:“绝无第二处。” “当真?” 花如锦可不相信他的鬼话。 “我一个老叫花子骗你们两个小娃娃有什么好处。” 老乞丐连忙转移话题:“我看状元郎功夫倒是不错,这打架的路子该是师承京中魏书翰那糟老头子?” “正是。” 自己恩师被人说成糟老头子,叶成帏露出一脸不满:“前辈识得家师?” “前朝鼎鼎有名的第一讼师,助太祖爷打下这万里江山,如今的当朝首辅,难得的文武双全的奇才,谁会没听说过。” 老乞丐翻着白眼随口答了句,便扭头笑眯眯的看向花如锦:“丫头,我看你骨骼精奇,又颇有胆识,这身手嘛也还勉强算是敏捷,底子不错,不如你拜我为师,我也教你些拿手的本事。” “切。” 花如锦没好气的白了眼他:“你是教我逃跑还是到街上去招摇撞骗的讨银子?” 虽已察觉到老乞丐有些不简单,可对他的底细一无所知,冷不防的就要自己拜师,不是病的不轻就是别有所图。 想着上面还不知是何情形,便转过身去对叶成帏示意道:“既然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我们想办法出去。” “好。” 叶成帏点了点头,用遮挡迷香的布料擦干净了手里沾血的剑身。 只是在与窦元骞的打斗中震碎了上去的机关,二人只好押解着窦樾和黄袍道士跟随老乞丐从别的出口往外走。 第039章:坟地里的殴斗 舒瑾玄在城南新宅陪着花君年、蔡白薇夫妇,几乎是寸步不离,就怕他们知道了窦家要将表妹殉葬的事以后跟着着急。 这夜,安抚着舅父舅母一家歇息后,得知窦家送葬的队伍出了城,他领了平日里跟随自己的两名小厮马不停蹄的赶往了城南黄梨岗。 夜色沉寂得可怕,几骑快马一路疾驰,赶到黄梨岗时,岗上的窦家祖坟堆里闹哄哄的,正吵得不可开交。 典史陆修远一直觉得窦家有猫腻,如果那夜在窦家遇上的果真是窦三公子窦元骞,那这地底下埋的又是谁? 他想趁着窦家下葬花家小姐时趁机弄清楚其间的猫腻。 可顾朗熙哪肯让他如愿,见他带着不少官差前来捣乱,甚是不悦的斥道:“典史大人,今日是窦家少夫人与三公子合归的吉日,你带着公门的人前来怕是不妥,扰了二人的清净不说,还影响道长们做法事,惹怒了亡灵你可担待得起?” “顾公子身为江陵城赫赫有名的讼师,上公堂替人斗嘴打官司那是应当应分,可无端跑来人家的坟地替人张罗丧葬之事本官却是闻所未闻。” 陆修远冷笑着看向顾朗熙:“莫非顾公子也觉得花家小姐有冤屈,想到地府去为她鸣个不平?” “胡言乱语,典史大人休要胡搅蛮缠。” 顾朗熙脸上现出怒色:“在下与窦员外性情相投,早前求学时还曾受过他的接济,如今他因家中琐事伤神抱病,不能亲自料理少夫人殉节之事,在下受他所托,前来帮衬帮衬有何不妥?典史大人何故处处为难?” 话音落下,便见几骑快马陆陆续续的来了这边。 借着各处熊熊燃烧的火把,众人看清了正是县丞唐浩然领了些县衙的人前来。 而紧随他们身后跟来的则是舒家二公子舒瑾玄。 看着两边僵持不下,唐浩然率先冲上前来,没好气的瞥了眼陆修远:“陆典史,温知府和叶知县是让你来黄梨岗捉拿采花贼的,你怎生跑来人家坟地里捣乱?” “县丞大人别忘了,叶知县还交代过,这窦员外有功于本县,下官除了抓贼以外,还肩负着为窦家送葬队伍保驾护航的使命。” 看向顾朗熙和窦家老管家,陆修远黝黑的眼眸颇显深沉:“免得三少夫人叫人趁机劫了去,窦家又要不得安宁。” 听到这话,舒瑾玄立时察觉到了些不对劲。 既是官府允了的殉葬,并非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些人为何不敢当着官差的面挖坟下葬? 看了眼不远处落停的一口黑棺,舒瑾玄面色凝重的在人群中搜索着叶成帏的身影。 这家伙都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还未现身,莫非他并没有真心想帮表妹? 而是故意诓骗表妹,将她骗来殉葬好报当年被退亲之辱。 想到这里,舒瑾玄怒从心来,大步流星的走向被人围着的黑棺跟前,大声嚷道:“让开,今日谁敢动我家表妹就是和我舒家过不去。” 话落,抢过一把铁锹就准备撬开棺材。 “舒二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老管家长顺心里一慌,连忙赶上来劝阻:“官府都断定了此案,我家少夫人自己也愿意殉节,舒二公子如此这般岂不是存心捣乱嘛。” “咳,舒二公子呀,这女人啊就如同狗一样,谁养着她她就对谁好,在家从父出嫁从夫这么浅显的道理你不会不懂?” 顾朗熙没想到舒瑾玄大半夜的也跟着来煽风点火。 前几日在花家他就存心跟自己过不去,如今再次遇上可不会轻饶了他。 与他怒目相视着,顾朗熙轻摆手中折扇,不屑的嘲讽道: “花家小姐既然是嫁进了窦家那就是窦家的人,夫要她死她就得死,舒二公子一个做表兄的整日里跟着咸吃萝卜淡操心图的是个什么,也不怕遭人笑话,我劝舒二公子早些回去,夜黑风高的,可别闪了你这金贵的小蛮腰。” “你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东西,就你一个臭名远扬的恶讼棍也配来管本公子的闲事,还敢大言不惭的判定我表妹的生死。” 舒瑾玄怒不可遏的操起手中铁锹就狠狠拍向顾朗熙胳膊上,哪里还顾及得了什么翩翩公子的形象。 “打人啦,打人啦。” 场上顿时乱作一团。 窦家人忙着上去解围,陆修远领着差役们急着去挖坟。 而唐浩然一边忙着劝架一边还得提防着陆修远挖坟,忙得不可开交。 正当坟地里一团乱麻之时,不远处的一座墓碑忽然倒塌了下去,随即骂骂咧咧的声音骤然响彻天际: “老东西,你竟敢刨我家祖坟?” “你干的不就是被人刨祖坟的缺德勾当,老叫花子我刨你家一处坟地怎么了?” 听到声音,坟地里骤然停止了打斗,一个个神情木讷的纷纷看向声音传来的地方。 只见黑暗中,好几个人影正从坟地下方出来。 花如锦和叶成帏看到四下里亮晃晃的火把,都是骤然一怔: 没想到地道的出口竟是窦家的坟地。 瞧着花如锦完好无损的出现,舒瑾玄愣愣的看了眼旁边黝黑的棺材,顿时喜极而泣,丢下铁锹便向她冲了过去。 “表妹,你还活着?” 舒瑾玄一边跑一边喊。 看到奔上前来的儒雅公子,花如锦难为情的捂嘴轻咳了声:“活着。” 想着好端端的突然从床上直接坠入地狱的整个遭遇,她此时仍心有余悸。 “知县大人,你可要为草民做主啊,舒二公子他、他打人。” 顾朗熙也忙不迭的跑了上来,满腹憋屈的跪在叶成帏跟前大声叫屈。 可看了眼他身后狼狈不堪的窦樾又连忙现出一脸的惊愕。 叶成帏仅是轻瞥了眼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顾朗熙,默默一脚将他踢开,压着沉沉的步子径直走向窦元骞的墓碑跟前,冷幽幽的问道:“所以这下面葬的是谁?” 窦樾沉默着没开口。 沉吟良久后,忽然低眉看向一脸惶恐的顾朗熙。 “所以那棺材里面装着的又是何人?” 花如锦挑眉看向不远处本是装殓自己的黑棺。 窦樾如此精于算计,总不至于拿口空棺材糊弄人。 万一有朝一日东窗事发,官府开棺验尸,棺材里尸骨无存如何向人交代。 面对连番的质问,窦樾再次沉默着看向了脸色发沉的顾朗熙。 第040章:无头男尸 从窦樾的眼神中,叶成帏和花如锦已然看懂了一切: 看来都是这位恶讼棍在替窦樾出谋划策。 而叶成帏并未急着审讯顾朗熙,先是对笑眯眯奔赴过来的陆修远吩咐道:“你带着人从地道里进去,将地道里所有东西抬出来,记住,是完好无损的抬出来。” 地道? 所有东西? 还得完好无损的抬出来? 陆修远一头雾水的偷偷瞄了眼叶成帏。 想着上官是带着窦樾从里面出来的,只怕下面定是隐藏着窦家许多见不得光的东西。 知县大人又如此谨慎,说不定...... 还是些稀罕的宝贝。 想到这里,他欣喜的向差役们招手,领着几十人急急忙忙的从坟地入口向地道迈了进去。 只是仅凭县衙的这些人手全然不够,老乞丐赶忙看向窦家的下人和冷眼旁观的道士们,不耐烦的催促道:“去去去,你们也去帮忙,正好看看你们家这位大善人干的好事。” 看着所有人都进了地道,想着还躺在地上的窦元骞,花如锦随即凑到舒瑾玄跟前,小声说道:“表哥,窦家三公子的遗体也在里面,劳烦你家小厮替我走一趟,将人接出来安葬。” 舒瑾玄也不知几人在下面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想到那夜窦元骞对表妹手下留情,其中定有隐情,连忙点头道:“他生前我与他有过一面之缘,识得他,我亲自替你走这一趟。” 话落,领着两名小厮就跟了进去。 等着岗上清净下来,叶成帏慢悠悠捡起地上的一把铁锹,面色冰冷的走向正茫然无措的县丞唐浩然,意味深长的指着旁边的坟冢,道:“那么就请县丞大人替我们挖开这座暗藏玄机的坟墓。” “下......下官......” 唐浩然心里七上八下的,既不知道他怎么会带着窦员外和花家女子从坟地下出来,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可看着知县阴晴不定的脸色,再想着这几日对窦家的袒护,心里也是一阵发虚,只得接过铁锹心惊胆战的挖了起来。 主簿窦以恒见状,也拿了铁锹帮忙挖坟。 看着这番情形,老管家长顺颤颤巍巍的走到窦樾跟前,提心吊胆的唤道:“老爷......” 窦樾不忍心的闭了闭眼:“去帮忙。” 在三人合力之下,坟墓很快被挖开,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口保存完好的黑棺。 正当叶成帏准备让几人开棺之时,顾朗熙诚惶诚恐的跪了过来,用近乎哀求的语气禀道:“知县大人,草民并未杀人,草民只是帮着窦员外出出主意呀。” “杀人?” 花如锦最先露出一脸惊愕:“顾公子,并没有人指认你杀人,你这尚未定罪就来了个不打自招,莫非除了三公子的那封遗书,你还做了别的事?” “是是是,三公子的遗书的确是在下伪造的。” 看着叶成帏那道凌厉慑人的黑眸,顾朗熙吓得浑身哆嗦: “当初窦员外看上了花小姐,我只当他是真心想要这门亲事,又得知你家的老夫人是个喜欢银子的,便与你那二伯母孟氏提及了这门亲事,哪知听说有二百两银子,她当即就同意劝说你祖母退了叶家的亲事,将你转嫁给了窦家, 之后三公子暴病身亡,窦员外说想让你为三公子殉葬,给了我三千两银子的润笔费,我只得按着三公子的字迹伪造了一封殉葬遗书。” 叶成帏在一旁默默听着,这才意识到,花家小姐当年与自己退亲是受了她那祖母和二房的算计。 念及此处,他目光轻瞥了眼花如锦后,不动声色的对唐浩然吩咐道:“开棺。” “慢。” 顾朗熙又急着阻拦道:“这棺中葬的只怕并非窦家三公子的遗骨。” 叶成帏和花如锦皆是不耐烦的瞪了眼他: 自己当然知道里面不是窦元骞。 花如锦已然没了耐性,一把抢过老管家长顺手里的铁锹直接上前猛的撬开了棺材,随即映入眼帘的一幕直接惊呆了所有人。 “这里面怎会是一具无头尸体?” 县丞唐浩然瞠目结舌的看着棺中已经腐烂的遗骸,忙不迭的看向窦樾,茫然的问道:“窦员外,怎么回事,三公子的头呢?” 窦樾半眯着眼,轻叹了声:“这具遗骸并非犬子,而是茂远村的村民张沅,是当初老夫托顾公子替我寻来为犬子陪葬的。” “人不是我杀的。” 顾朗熙连忙否认:“是茂远村的韩春,是他杀了张沅。” 花如锦越听越糊涂,这么简单的一桩亲事竟扯出这么多事来,先是求仙问道用女子骨血炼丹,如今又添出了新的命案,简直就是要把人脑袋都给撑破了。 她玉指捏着小下巴,俨然做起了悠闲的吃瓜群众,好奇的问道:“那就请顾公子说说,这韩春为何杀张沅,而你又为何将张沅的尸体偷梁换柱的藏进了窦家三公子的坟墓?” 顾朗熙自知已无狡辩的可能,连忙如实答道: “当年窦三公子下葬时,窦员外临时改变了主意,说花家小姐身世也是凄楚,不忍看你香消玉殒,便又给了笔银子让在下替他寻一具尸体代替花小姐为三公子陪葬,恰巧茂远村死了人,韩春找到在下,又是请酒又是给银子让在下替他想想法子,在下便顺水推舟的将张沅的尸体运到了窦家。” “如此顾公子轻而易举就赚了两家的银子,又卖了两家一个恩情,不愧是江陵城最会挣银子的讼师。” 一时间,花如锦倒有些钦佩起他这灵光的脑子,只是没用在正途上。 或许这才是这个时代讼师群体的常态,不然也不会被人嫌弃为讼棍。 想到这里,花如锦慢悠悠的叹了口气:“只是顾公子如此聪颖过人,竟识不破窦员外这张伪善的面孔之下藏着的邪恶用心,他若果真是个心怀慈悲的又怎会将一个如花似玉刚满十三岁的小丫头强扣在府上受人刁难。” 他等的不过是原主到了及笄之年好顺理成章的完成自己的阴谋。 而听到“如花似玉”四个字,叶成帏忍不住捂嘴轻咳了声,默默的看向她:竟还有这般自卖自夸的。 瞧着叶成帏怪异的神情,花如锦这才意识到不对:我如今不就是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可怜。 真是尴尬。 她连忙不动声色的转移了话题:“既然韩春杀了张沅,他为何要将张沅的头藏起来,这其中有何玄妙?” “在下也不清楚啊。” 顾朗熙立刻回道:“在下也曾询问过他,他只说张沅并非他所杀,当时在下急着替窦员外寻找尸体,并未多问。” “哪个杀人犯会主动招认自己杀了人。” 唐浩然在一旁闷着头嘀咕了句,看着棺中躺着的无头男尸,急切地询问道:“那窦家三公子的遗体究竟去了何处?” 话音刚落,就见旁边不远处的墓室里传来响动。 不多时一口口藏在地底多年的黑棺被缓缓搬到了地面,得以重见天日。 这一幕叫所有人看得都是触目惊心。 老乞丐直叹气,花如锦也是神色黯然。 叶成帏震怒之余,目光凶狠的瞪向顾朗熙、窦樾,厉声朝着刚刚上到地面还未来得及喘气的差役、捕快们吩咐道:“拿下窦樾主仆、顾朗熙和这群邪道士,捉拿茂远村韩春。” “知县大人,草民无罪,草民无罪呀。” 顾朗熙顿觉不妙,赶紧看向唐浩然:“县丞大人,在下要见柳大人。” 唐浩然却直接置若罔闻的埋下头去。 ...... 日头渐渐升起,楚江江面上,柳橙眉头紧锁着眺望茫茫无际的江水:“天亮了。” “是啊。” “江陵城可有消息传来?” “有。” 随后一双粗糙的大手直接向他身后猛的一推。 “扑通”的落水声响起,柳橙的身影在水里拼命挣扎了一番,不多时就消失在了波涛汹涌的江面上。 “恭送柳大人,一路走好。” 第041章:再考虑考虑? 清晨的江陵城格外寂静,比起往日似乎少了许多的生机,一列列知府的兵丁神色肃穆匆匆向南而去。 百姓们瞧着怕是出了大事,可也没人敢多问,默默的跟出城去等着瞧热闹。 一辆暖黄色的马车从城西缓缓驶入,看着南去的兵丁和拥挤的人群,一脸的困惑。 “城中这是发生了何事,怎么荆州府的人都出动了?” 孟羽棠轻揉着三层下巴,没好气的瞥了眼正伸出头去看热闹的花时语:“今日去舒家,你可得好好表现,切莫让舒家老太太对你生了厌恶。” “阿娘,过几日才是舒家老夫人的正寿,咱们这么早去做什么?” 花时语不满的撇了撇嘴。 “你懂个什么。” 孟羽棠瞪眼道:“你表哥如今整日里和如锦那小妖精厮混在一起,要是让舒家老太太点了头,你可就没机会了,这次你要是再像你大姐一样没用老娘掐死你。” 听她提及大姐之事,花时语忍不住挑了挑眉:“可我昨日好像听村里人说堂妹......那小妖精又回了窦家,表哥该不会再娶她。” “他们的话哪里信得过。” 孟羽棠一脸谨慎:“这丫头自打前些日子大闹了一场跟鬼附身了似的,不仅凶巴巴的目无尊长,心眼也多了许多,那叶知县都批了改嫁文书,她此时又跑回窦家去定是觉得窦老员外快不行了,想要霸占了窦家的家产再去勾引你表哥,我早就听说窦老员外因三公子的事身子骨越发不行,如今又出了二公子这档子事,只怕是大限将至。” “这个不要脸的小妖精。” 花时语顿时急了:“阿娘,那咱们怎么办呀,表哥如今可被那小妖精迷得神魂颠倒的。” “我自有法子。” 孟羽棠阴恻恻的笑了笑。 说话间,马车就到了舒家,下人通禀之后很快在内院后堂里见到了舒家老太太陶氏。 吃了半盏茶,先是寒暄了几句,孟羽棠看着清净无比的舒家大院,故意轻声问道:“老祖母,怎么大清早的瑾玄他们几个都不在,我听说煜宸那媳妇儿也从京中回来替老祖母拜寿了,说起来还是成婚时见过这丫头一面。” 听她提及长孙长媳,陶氏神色一暗,转瞬间嘴角就露出和缓的笑意: “听我本家的孙儿知言来府里说城南有热闹,连知府大人都惊动了,都赶去看热闹了,说是新任知县寻获了县里这些年失踪的女子,而残害这些女子的魔头不是别人正是窦家的老员外和黄柳巷里那黄老道,好像那些女子体内还被种了蛊虫,不好直接还给苦主家,只能让家属们认领了尸体在城南楚江边火化了接回去安葬。” “窦员外?” 孟羽棠正要喝进嘴里的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强作镇定的拿稳茶盏:“不......不至于,窦员外是咱们县里出了名的大善人呢。” “知人知面不知心啦,具体的还得等煜宸家的他们几个回来才清楚。” 陶氏冷冷的瞥了眼孟羽棠轻晃着的手臂:“听说如锦那丫头当初嫁进窦家他二舅母你可没少张罗,如今啦这孩子倒也是熬出了头,可以彻底的摆脱了窦家。” “咳,我也是一片好心啦,谁知道好心办了坏事。” 孟羽棠目色一沉:“如此看来瑾玄这孩子这次倒是走了运,虽是娶了个寡妇回家,可这窦员外入了狱,窦家的家产八成得让如锦那丫头继承,到时是既得了人又得了窦家的家产。” “他二舅母这话是什么意思?” 陶氏隐隐的察觉到了些不妙。 “哟,老祖母还不知道。” 孟羽棠笑盈盈的回道:“瑾玄啦这次从京中回来就一直住在我们家,那本事可是大了,不仅帮着他小舅父分了家,还给如锦做主得了县里改嫁的文书,这次扳倒窦家他指定是功不可没,不然凭着咱们花家和叶家的恩怨,叶家公子怎会改判这桩案子,我们花家呀记这份情。” 花时语也赶紧插话:“不仅如此呢,表哥他还帮着堂妹......那小妖精骗了我阿娘两百多两银子。” 只是话才出口,就被孟羽棠狠狠的瞪了眼,赶紧住了嘴。 陶氏半眯着眼眸,渐渐陷入了沉思。 虽是清楚这对母女不是什么善茬,定是丢了银子到自己跟前来搬弄是非,可孙儿的确是好几日没回家了。 而且那叶家公子如此爽快就改判了如锦这门亲事,不是忌惮着长孙如今进了宫又是什么。 想到这里,她心中越发不安,苦笑着看了眼孟羽棠:“今日啊家里还有一摊子事,老身就不留他二舅母了,过几日定是要来家里热闹热闹。” “哎哟,我也是这几日家里忙得不可开交,所以就想着提前来看看老祖母,免得到时又生了变故,就不耽搁您老人家了。” 孟羽棠暗暗瞥了眼桌上置办的贺礼,随即起身,拉着花时语作别后匆匆离开舒府。 陶氏面目阴沉的唤来下人打听了一番,收拾了些银两立刻向城南而去。 ...... 城南黄梨岗上,叶成帏已让县衙差役们押解着窦樾主仆、黄老道、顾朗熙等人抬着所有棺椁回了城。 空旷凌乱的岗上只剩下花如锦、舒瑾玄、老乞丐以及舒家小厮和叶成帏留下善后的四名差役。 挖开的坟墓里,那具无头男尸已被取走,舒瑾玄让人将已经开始腐烂的棺材搬出墓穴,又将窦元骞遗容整理后装殓进了窦家抬来的空棺中下葬。 趁着舒家小厮和差役们填土时,花如锦去旁边的丛林中采摘了些野百合过来。 看着重新隆起的土堆,花如锦亲自捧了几捧土堆到坟冢上,将采来的野百合放置在墓碑前,静静发着呆。 虽说与此人素未平生,但他却屡次对自己手下留情,倒也是个可敬之人。 老乞丐见这丫头一脸落寞,也神色黯然的上前来,紧盯着墓碑出神:“与其让他半人半鬼痛苦的活着,倒不如让他早些轮回转世,这世间哪有什么灵丹妙药,不过是窦家那老头的痴念罢了,害苦了自己的儿子不说,还让这么多无辜的小丫头跟着受累。” 舒瑾玄也学着表妹采来些野百合放到了窦元骞坟前,心里虽然嫉恨着窦家,可三公子至死都未曾伤害为难过这妮子,守护了表妹的清誉,不愧为谦谦君子。 他打心底里感激着窦元骞。 “只愿你来生能够投户好人家,无病无灾,顺顺遂遂的。” 舒瑾玄默念了句,扭头看着一袭红妆的花如锦,娇媚动人,比起以往如同换了个人一般。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今日这番情景,只可惜她并非为自己而穿,经不住神色黯然的感慨道:“原来表妹穿上嫁衣还挺好看的,我以前......倒是没发现。” 瞧着他那痴情的双眸,又漫不经心的瞥了眼老乞丐背后整齐的两个大洞,花如锦哭笑不得的捂了捂嘴:“我们回去。” “丫头,我刚才在地道里说的话可是算数的,你要不再考虑考虑。” 老乞丐一边追着兄妹二人一边喊。 第042章:揽功 “不考虑。” 花如锦回答得很果断。 恰在这时,舒瑾玄的车夫驾着马车寻到了黄梨岗,看到表兄妹二人,便过来急着催促道:“二公子,老夫人寻你回去,二公子和表小姐别再耽搁了,快些回城。” 花如锦猜到舒家老太太定是得知了自己与舒瑾玄的事情,要兴师问罪。 也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自己终究已经不是那个与他青梅竹马的小表妹了。 别说是如今这小寡妇的身份,就算是放在以往,原主嫁进舒家那种门第,门不当户不对的,有舒家老夫人在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儿去。 她可不想去遭这份罪。 所以,即便自己将来想要成婚与这小表哥也再无可能。 撇下老乞丐,就和舒瑾玄坐上马车朝着城里赶了回去。 老乞丐也并未再追,只是望着远去的舒家马车阴阴一笑,随后自顾自离开了黄梨岗。 ...... 城南的楚江边上硝烟弥漫,熊熊燃烧的烈火让这炎炎夏日变得更加燥热不安。 离着入城还有段距离,花如锦便听到滔滔不绝的惨烈哭声在耳边蔓延。 她撩开半边帘子,看着远处江边上正在燃烧的女尸,一股烧焦的味道扑面而来,让她只觉恶心想吐。 舒瑾玄知她定是在那地道里受了不少罪,连忙将帘子放了下来,回想着老乞丐的话,故意转移她的视线:“刚才老叫花子说让表妹考虑什么?” “没什么。” 花如锦抿唇苦笑:“怕是脑子有什么大病,非缠着我拜他为师。” “那的确是有病,我看就是个疯子。” 舒瑾玄想到前些日子他在城南那番胡闹,也是没好气的撇了撇嘴:“往后他要是敢再上门去寻晦气,你告诉我,我定要将他打断了狗腿。” “不过是和那黄老道一样坑蒙拐骗的江湖骗子而已,奈何不了我。” 花如锦语气平淡的回了声,待得离江边远了些,这才重新掀开帘子,只见城门边上围满了人。 在人群中,她一眼就瞧见了那道熟悉的笔挺身影。 他身边站着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衣着华贵,旁边围满了州府、县衙属吏,都在笑意盈盈的接受百姓们的恭维与感激。 唯有他,不卑不亢,宠辱不惊。 脸上既无立下大功后的傲娇得意,也看不出先前在地道里看见太多受害女尸时才有的难过情绪。 清冷孤傲的身姿与周围的人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看到马车里花如锦露出的半张小脸后,忽然领着书童汀安不紧不慢的向这边走了过来。 花如锦见状,也示意舒瑾玄停了马车,等在马车跟前静候着他向自己靠近。 “多......” “多......”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的正要答谢对方。 叶成帏淡淡的笑了笑,从汀安手中拿过两封卷着的纸笺递到她手中:“这是窦樾入狱前亲笔写下的退婚书和悔罪书,已由知府大人亲自宣读过,花小姐收好。” “多谢。” 花如锦由衷的答谢了声。 这次对他的感激和敬意是发自内心的。 当初那个倒在太师椅上如同烂泥似的慵懒身影在她脑海里已渐渐模糊。 “噢,窦樾让我为他替你道声谢,说多谢你替窦三郎敛尸下葬。” 叶成帏看着她接过退婚书和悔罪书,语气定定的说道:“往后你与窦家这门亲事作废,若是再有人拿此事说三道四你可到县衙控诉。” “不错不错。” 温毓鸣也赶紧凑了过来,捋着长须,一脸正肃的接过了话:“花家小姐你是这场灾难中唯一幸存的活口,本府总算有件欣慰之事。” 远眺了眼江边燃烧的女尸,温毓鸣哀哀的叹了口气: “也怪本府失察,没能督促好柳橙那厮彻查县里发生的这些案子,好在这次本府提早发现了端倪当机立断,和叶知县一道阻止了窦家老贼的阴谋,窦家老贼丧尽天良不仅让花小姐清誉受损还让花小姐白白受了这几年的苦,所以往后啊要是有人敢拿这桩事做文章,不仅是叶知县还有本府也会为你做主。” “多谢二位大人。” 花如锦自是听得出这位知府大人是在厚着脸皮往他自己脸上贴金。 只不过碍于情面不好扫了他的威严。 朝着一脸淡然的叶成帏笑了笑:“那民女就先告退了。” “去去。” 温毓鸣满目慈祥的挥了挥手,目送着花如锦和舒瑾玄坐回马车入了城,这才漫不经心的同叶成帏开始叙话:“叶知县一举高中夺魁,刚到本县就查清了积压的许多旧案,当真是年少有为,此次本府定会亲自为叶知县上表请功。” “不过是下官应尽的职责罢了,知府大人谬赞了。” 叶成帏星目闪烁,心静如平湖,票眼间却见典史陆修远正朝着这边赶来。 “叶知县过谦了。” 温毓鸣神色淡定,目光只注意在他身上,想着心中的疑惑,开始缓缓切入正题:“叶老弟乃陛下钦点的状元郎,自是备受陛下青睐,此次外放本州想来是肩负着朝廷使命,不知叶老弟和吏部的尚书大人......” “并不识得。” 叶成帏淡淡的笑道。 “噢。” 温毓鸣思忖着点了点头:“听闻叶老弟和首辅大人......” “知府大人倒是对魏老的私事很感兴趣。” 叶成帏侧过身,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他。 “不敢,不敢。” 温毓鸣面色僵硬的一笑,便见陆修远到得二人跟前,格外谨慎的压低声音禀道:“启禀两位大人,前任知县柳橙在楚江上畏罪跳江自杀了。” “跳江自杀?” 叶成帏面色一紧,目光迟缓的看向温毓鸣:“可有打捞到尸体?” 陆修远垂头丧气的摇了摇头:“江水波涛汹涌,实在难以打捞。” “这倒是奇了怪了。” 叶成帏杏眸半眯着发出一声冷笑:“按理来说,柳橙所犯之事顶多是包庇和贪污,再严重些也不过是渎职,怕是并不知晓窦樾的阴谋,即便论罪充其量是个革职流放,倒不至于以死谢罪。” 而且女子殉葬一事本就是朝廷律例所准允的,只不过是柳橙急功近利用了些强逼的手段。 “柳橙这人胆小怕事,又向来欺软怕硬,他在本县积攒的那些功绩无非就是劝女子殉葬,立几座贞节牌坊,至于为何能高升入京,咱们都是官场中人心知肚明,窦家出的这档子事他难辞其咎,畏罪自杀倒也在情理之中。” 温毓鸣老沉的目光轻飘飘的从叶成帏面上掠过,对于柳橙的死表现得一脸漠然。 叶成帏眼下还没有心思去在意柳橙的死活,想着窦家宅子下面的地道甚为忧心:“本以为这座江陵城固若金汤,但经过窦家这桩事,下官深感忧虑,为防万一,还是请知府大人尽早为本县拨款填补这些地道。” “嗯,这是大事,近年来盗匪猖獗,马虎不得。” 温毓鸣朝他吟吟一笑:“叶知县放心去办,银子的事本府来想办法。” “多谢。” 随后,二人拱手作别,领着各自府吏扬长而去。 第043章:指桑骂槐 江陵城城南花家新宅中,花君年和蔡白薇领着两个小豆丁刚用过朝食,听着外面闹哄哄的,花君年心痒难熬的就准备赶出门去瞧热闹。 蔡白薇连忙将他叫住:“夫君就别去凑这热闹了,瑾玄这次帮了咱们家不少,咱们啦还是快些将他布置的事情完成妥当才是。” “这孩子大清早的也不知跑哪儿去了。” 花君年无奈的坐了回来:“还有啊,如锦都出去好几天了也没个信,不知道叶公子会不会对她不利。” “我相信叶公子的为人,他既然肯为了如锦与之前的柳知县分庭抗礼,就说明他是个心怀坦荡以德报怨的谦谦君子,如锦随他出去定是吃不了亏的。” 蔡白薇目光坚定:“再说他帮着如锦摆脱了困境反倒是让他自己陷入了泥沼,于情于理我们都该还这个人情。” “我也不是不相信叶公子。” 花君年皱着眉头:“这不是好几天没见着这丫头了嘛,再说咱们又不是行医的,哪里看得懂什么药材,瑾玄这不是明摆着为难人嘛。” “他也是一片好心,知道咱们家现在的处境,想借着到家里放置药材给咱们寻份差事,你还以为他舒家真缺这点分拣药材的人手啊。” 蔡白薇一边翻看着手里的医学典籍一边说道:“我这几日看着上面的画图倒是记下了不少药材的名字,就是还有些生僻字你今日得再教我认认,等着瑾玄将药材送到了府上我再看着比对比对应该就差不多了,横竖不是替人开方子,不算太难。” “你凡事向来就是一点就通,可惜这些年跟着我耽搁了。” 花君年满脸欣慰的凑了过来,正想教她认字,可还没开口衣角就被一旁的花沐阳拉扯了好几次。 花君年抬眼望去,只见位头发斑白的老太太拄着拐杖领着个小丫头悄无声息的从院外走了进来。 “哎哟,老祖母,您今日怎么登门了?” 花君年一脸诧异,和蔡白薇忙起身相迎。 “老身见门虚掩着,就自己个儿进来了。” 陶氏一边慢吞吞的往里走一边四处打量。 “快请入堂屋坐。” 夫妇二人诚惶诚恐的上前搀扶。 “不必了。” 陶氏目光先是随和:“老身听说你们六房搬来了城里,本该早些过来看看的,可这几日被些俗务缠得脱不开身,今儿刚抽出时间就赶紧过来了。” “老祖母紧着自家的事要紧,我们啦挺好的,老祖母不必挂念。” 花君年语气温和的回道。 见她不肯入屋,夫妇二人也只好陪她站在院子里。 “总归都是自家亲戚,听说如锦那孩子这次遭了许多罪,都是看着长大的,老身哪能不惦记。” 陶氏不停摇头叹气:“说起来也是难以启齿,可总想找个体己的人道道心里的苦楚,老身啦有位远房表亲家的侄孙女看上了我本家的孙儿知言,非要老身来做这个主,你说她就一个乡下丫头,我那侄孙又是个心高气傲的,好歹是位富家公子哥,门不当户不对的,我实在难做这个主。” 随后,目光看着夫妇二人渐转深沉:“老身啦也只好拼着得罪人去和这丫头说,这有钱人家的姑娘那是天生的富贵命,走到哪儿都能被人尊称一声小姐,你这丫头在外虽然也能被尊称一声小姐,可不过是看在老婆子我尚有几分薄面,但骨子里你就是个乡野里出来的野丫头,哪是什么小姐夫人的命, 这有钱人家的女儿才叫小姐,村子里走出来的破落户客客气气叫你一声丫头那还得看别人脸色,怎么能去做那种不着边际的梦呢。” 说着,再次紧盯着夫妇二人,吟吟笑道:“谁知这丫头当时就想通了,乖乖回家去了,老身一高兴啦就赏了她几十两银子当嫁妆,呵呵呵,你们说这丫头倒真是有几分慧根哈。” “老祖母说的是。” 花君年和蔡白薇面面相觑着,先是一脸懵,渐渐反应过来后皆是一脸苦意。 这么指桑骂槐的提醒,二人自是听得出话中深意,明摆着是在说如锦和表侄的事,嫌弃女儿的出身。 可她并未指名道姓,还不好叫人辩驳。 “老身啦就是心里苦,既然过来了就顺便与你们说说体己话,君年你们也别多想。” 陶氏动作慢悠悠的从身边侍女手中接过一个花布包着的包裹放到跟前的石桌上: “这五十两银子是老身赏给如锦和两个小的做衣裳用的,再苦也不能苦了孩子,要是将来还有人肯与如锦议亲,定是要告诉老身,老身毕竟是看着她长大的,好歹得替她置办一份嫁妆,当年你们那母亲作怪老身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不能要。” 花君年心里一阵难过,把包裹递回她手中。 虽说家中潦倒,可女儿并未纠缠过表侄,倒是他自己频频示好,思来想去也并非自家的过错。 “拿着。” 陶氏有些不耐烦的将包裹放回桌面上:“你和你五姐都是到了花家才有的,你们家老三老四走得早,论起亲近,你五姐就你一个亲弟弟,生前也是最疼爱最放心不下你的,知道你那母亲是个偏心的,所以临走前再三嘱托要老身照顾好你们一家几口才肯闭了眼,我这个做婆母的就算是爱屋及乌也该偏袒你几分。” 说完,转过身拄紧拐杖领着小侍女扬长而去,只留下仍在烈日下一脸怅然的花家人。。 ...... 花如锦和舒瑾玄从城南归来,在宅院门口正好撞上了舒家老太太。 “见过祖母。” 瞧着老太太一脸慈祥,花如锦也学着原主的语气礼貌性的唤了声。 “咳,如锦啦,往后的日子还是得好好过。” 陶氏皮笑肉不笑的关切了句,转眼看向舒瑾玄却是满脸怒色:“你这臭小子,整日里见不着人影,还不快滚回去。” “祖母,我......” 舒瑾玄本想趁祖母在此,提一提两家的婚事,没曾想祖母又是这副古板的语气,真是扫兴。 花如锦票眼间却看到了院子里呆愣愣站着的花家几口人,一个个垂头丧气的,感觉像是受了奇耻大辱一般全然抬不起头来。 再低眉瞥了眼远处石桌上的包裹,她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花君年看到女儿回来,还是和表侄一同回来的,心里憋着气,拾起包裹上前来塞进花如锦手中,语气不温不火的提醒道:“如锦啦,这是你舒家祖母给你送的五十两银子,你如今也长大了就自己做主。” 虽然心里有些忐忑,但想着前些日子她能将租宅子的银子还给表侄,这点骨气自然是有的。 花如锦看了看手里的花布包裹,又看了眼门外的马车,先对花君年示意道:“我知道了,阿父先回去。” 等着花君年领着蔡白薇和两个小豆丁回了堂屋,她这才看向愁眉不展的舒瑾玄:“表哥,你也先回马车上,我有几句话想和老祖母说。” 舒瑾玄见状,只好失落的回了马车。 第044章:立志 花如锦将花布包裹塞回陶氏手里,想到之前在舒家书塾白嫖的那些年,她又从怀中掏出那锭五两的金子一并放到包裹上,笑着说道: “之前在祖母家多有叨扰,我那二伯母贪了阿父捎回来的束脩银子,这不正好凑了些,还请祖母收下,这些日子也劳烦表哥替我奔波,孙女感激不尽,将来有机会定会报答,至于祖母给的银子好意孙女心领了,家里分家时将窦家补偿的银子还给了我与阿父,家里暂时还能对付。” 陶氏并不是心疼这点银子,更没指望这丫头能将在舒家念书的银子还上,再说这也不关她的事,其中缘由自己心知肚明。 她就是单纯的不希望这丫头再纠缠自己的孙子,所以又将包裹推了过去:“拿......” “祖母不必多说,欠你们家的总归是债,亲兄弟还得明算账。” 花如锦态度果决的将包裹塞进她身边侍女怀里,又看了眼门外的马车,温笑道:“祖母也大可放心,我与表哥之间就是单纯的兄妹关系,以前我不会纠缠他,往后......我更不会与他有任何纠葛。” 陶氏目光沉了沉,轻叹道:“你如此说我也就放心了,往后有了难处就尽管和祖母说,你也知道你姑父和两个表哥都是真心疼爱你们的。” “多谢。” 花如锦回道:“我就不留祖母了。” 这老婆子终究不如舒瑾玄那般随和,连院子里都不肯踏入,自己也没必要去假装热忱,自讨没趣。 陶氏看着她毅然决然转身走进院子,稍稍迟疑了下,本想邀她去参加自己的寿宴,可她如今就是个小寡妇,又担心她与孙子再藕断丝连的,连忙打消了主意,大步流星的回到了马车。 舒瑾玄在马车上等了许久才看到祖母归来,连忙着急的问道:“祖母,你和表妹都说了些什么?” “能说什么,还不是你们之间的那点糟心事。” 陶氏没好气的瞪了眼孙儿:“往后不许再来你小舅父家,更不许再见如锦。” “为什么?” 舒瑾玄急得直皱眉头:“小舅父和表妹一家现在正是最需要帮扶的时候,我怎么可能撇下他们家不管,祖母如此这般让我将来如何向大哥交代,又如何向死去的母亲交代?”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心思。” 陶氏语气强硬道:“今日我就将话放在这儿了,只要我还活着一天你就休想娶你表妹进门。” “祖母在说什么,孙儿并未想别的,只是想多帮帮小舅父一家。” 舒瑾玄气鼓鼓的低下头去。 陶氏没好气的瞪眼:“你既然没存别的心思整日和你表妹厮混在一处做什么,难道你不知道寡妇门前是非多吗?” “她不是寡妇,今日知府大人已经当着全城人的面宣读了窦家的恶行,窦家是骗婚,这桩婚事已经作废了。” 舒瑾玄有些不知所措的抬起头来抱怨道:“若不是二舅母当年从中作梗,外祖母又苦苦相逼,表妹何至于此,如果不是祖母当年不肯接纳表妹又让我去京中应考,她何至于到窦家受罪?” “你二舅母和外祖母是什么德行我心里有数。” 陶氏看着孙儿一脸憋屈,这才温下声来,一边吩咐马夫赶车一边语重心长的教诲道:“正是因为他们家有这么些乱糟糟的事我们才更应该和花家划清界限。” 想了想,她又接着道:“不是祖母非想插手你的亲事,只是你这孩子整日里没个正形,你要是能像你大哥一样我自然不会多管你什么,你母亲过世早,父亲又是个自己的日子都算计不明白的,我若再不替你把着关,哪天要是让个小妖精将你给迷住了,像你那外祖父一样为了你那尖酸刻薄的外祖母弄得众叛亲离,还不是整个舒家跟着遭殃。” 听到这里,舒瑾玄暗暗咬紧了牙关,没再搭话。 说到底还是自己不如大哥有本事,自己的事祖母才要处处插上一脚。 当年,二舅父家中的大表妹花时音整日勾搭大哥,祖母也不过是睁只眼闭只眼,最终是大哥自己不同意。 如今,自己和如锦表妹情投意合,她却出来阻拦,想想都觉得憋闷。 念及此处,他也暗自下定决心要像叶成帏一样早日混个功名出来。 ...... 回到堂屋里,花如锦困得已是上下眼皮直打架。 蔡白薇和花君年虽是阴沉着脸,可看到女儿疲惫不堪,连忙收起愁容,温笑着问道:“窦家三公子的事情可否都查清了?” “嗯。” 花如锦将窦樾写的退婚书和悔罪书掏出来一并交到他们手上:“往后我们与窦家就彻底的没了瓜葛。” “那真是太好了。” 蔡白薇喜极而泣,哭得梨花带雨,拿过文书仔细翻看,一边看一边问:“饿了,为娘去给你们做饭。” “我先......睡会儿。” 花如锦声音有些乏力。 蔡白薇抹着热泪连连点头:“好,好,折腾了这许多天总算是有了结果,等你睡醒我们再吃饭。” 花君年见这丫头有气无力的,赶忙过来搀扶:“没事?” 花如锦摇了摇头:“没事,睡会儿就缓过来了。” 花君年心疼的搀扶着她走向内院,花幼恩、花沐阳看着一脸疲态的阿姐也不敢搭话,眨闪着小眼睛紧跟在花君年身后一同前往东厢房。 待得搀扶着花如锦躺下身去,花君年才小声问道:“银子还回去了?” “嗯。” 花如锦轻应了声:“都还了,还有前些年欠的束脩银子。” “好,那就好。” 花君年又感动又心酸,压着沉沉的步子率先出了厢房。 两个小豆丁一直守在阿姐跟前,呆呆的看着她入睡。 ...... 回到堂屋里,再想着舒家老夫人那番话,花君年就是狠狠的几个耳光煽在了自己脸上,不停骂道:“都怪我没用,都怪我没用。” 随后,大颗大颗的泪珠子就从眼角滑落了下来。 蔡白薇看着又害怕又心疼,连忙过来安抚:“别这样说,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这事......怪不得你,我也从来没有埋怨过你。” 虽然嫁进花家这些年受了些委屈,但她并不后悔。 毕竟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是明媒正娶进门的,他能为了母女几人有勇气从那个家里分出来已让她感动。 花君年却重重的摇头:“可我没能信守承诺保护好你们母女,还险些让如锦......” 蔡白薇拿着帕子温柔的替他拂去热泪:“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如果不是你,我和如锦早就死在了当年,哪还能多活这么久,我们知足,都是苦命人,我不图什么,只盼着往后咱们一家几口再也不分开,能够一直相守在一起。” “会的,明日我就去码头做工了,每月的银钱省着些该是够一家人糊口的,等缓上阵子咱们再将先前的买卖做起来,不用顾着那一家,总能过上好日子。” “都听你的。” ...... 第045章:补偿 三日后 天朗气清,阳光明媚,就是......有点热。 蔡白薇在院里左边靠院门的石井旁搭建了个小凉棚,又将屋子里一张小桌子搬到了凉棚里,如此夏日里一家人在此处用饭闲坐能清爽许多。 花如锦坐在凉棚里,看着蔡白薇重新布置的一切,回想着这些日子所经历的事情正心有余悸的出神。 花幼恩、花沐阳两个小豆丁蹲在花如锦身边一起看着不远处忙碌的蔡白薇也跟着出神。 “如锦,你说为娘将客房角落里那小块空地的野草锄去种些小菜,宅子的主人该不会怪罪?” 蔡白薇忽然转过身来询问道。 “不会,阿娘高兴种什么都没问题。” 花如锦抬眼看了看那边,想来本就是种瓜果蔬菜的,只是眼下没人打理生出了杂草。 “那就听你的。” 蔡白薇放下锄头缓缓走了过来,明亮的双眸里忽然泛起了愁丝:“今日是你舒家祖母六十大寿的寿辰,早晨你阿父出门前叮嘱过,叫我多置办点贺礼让咱们都去一趟。” “阿娘带着沐阳和幼恩去,我留在宅子里看门。” 花如锦浅笑着回道。 虽说听花幼恩提起陶氏那天来家里指桑骂槐说了些难听的话,但总归是打断骨头连着筋,她担心自己的孙子倒也没错。 总不能分了家就到处众叛亲离。 只要自己不登舒家的门,该有的礼数顾及到,他们也寻不到什么错处。 蔡白薇想了想,自是明白女儿的意思,重重的点头:“也行,我们早些回来。” “我要留在家里陪阿姐。” 花幼恩连忙撇了撇嘴。 花沐阳也急着点头。 “怎么能让阿娘独自去呢。” 花如锦拍了拍温顺乖巧些的小沐阳:“你跟着阿娘去。” 花沐阳一脸不乐意,可想着二伯母一家人怕是也会去舒家,只好乖乖的点了点头。 “若是遇上二伯母一家,阿娘不必处处忍让,咱们家不欠他们什么。” 花如锦看着温婉端庄的蔡白薇,沉声叮嘱道。 “我知道,有你大伯、大伯母和姑父在呢,他们不敢为难。” 蔡白薇憨憨的笑了笑。 “倒也是。” 花如锦也露出同样的笑意。 原主姑父舒嘉彦本就偏向六房,大伯花君尧嫉恨胡南汐将他狠心入赘又让老二去县衙顶差,那一家人都不待见二房,到了舒家的确会偏袒最势弱的六房。 抬头看了眼日头,蔡白薇也不敢再耽搁,领着花沐阳去屋里换了身衣服,背着竹篓就匆匆出了门。 花如锦拿了本《盐铁律》和笔墨纸砚回到凉棚里一边教花幼恩识字一边继续看书。 这些天她将《户婚》的内容已背得滚瓜烂熟,结合着自己那个时代的律法融汇在一起到时候运用起来便能得心应手。 经过窦家一事,她心里也渐渐有了明确的方向,这个时代同她一样命运凄惨的女子不在少数,若是在这方面多下些功夫,不仅可以帮到别人,还能挣些银子。 而那些自诩满腹经纶的男讼师就不一定会想着替女子做主。 横竖在他们眼里,一旦出了祸事就得女子背锅,不是红颜祸水就是克夫等等言论。 有了这个主意,她看书越发的卖力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院外忽然响起一阵扣门声。 听到声音,花幼恩眼疾手快的率先冲了过去。 花如锦这才刚起身,就听花幼恩欣喜的喊道:“阿姐,阿姐,是姐夫身边的大叔叔。” 汀安听着一愣:我有那么老吗? 叫自家公子大哥哥,却偏偏叫我大叔叔。 得知是汀安,花如锦连忙迎了过去。 “花小姐,我今日是来替我家公子送些东西的。” 汀安苦着脸,将一个鼓鼓囊囊的公文袋交到她手中: “这里面有五十两银子,是从窦家抄没的,窦家看似家大业大,可这些年挣的银子大多都用在治疗他家那怪病上面,听公子说从窦家抄没的现银也就三五千两,县里还要填补窦家的地道,便均了些补偿给这次受难女子的家属。” “替我谢过你家公子。” 花如锦接过袋子看了看。 毕竟是原主受的苦,自己领来倒是受之有愧了。 而且五十两银子的赔偿对于寻常家庭来说不是笔小数目,只怕换做别的官员,这种抄家得来的财产自己个儿得先昧去不少,哪会想着赔偿百姓。 想到这里,她慢悠悠的看向汀安,温声询问道:“你家公子近来可好?” “挺好的。” 汀安笑道:“就是公务繁忙,光是积压的好几桩案子都还没有眉目。” 花如锦挑了挑眉:“柳知县在任时竟积压了这么多旧案?” “可别提了,柳知县在楚江上面畏罪跳江自杀至今没打捞到尸体。” 汀安脸上苦意更浓:“他这一死倒是松快,可好些悬案全丢给了公子,就说前几日在窦家坟地挖出来的那具无头男尸,韩春倒是招认了,但就是说不出将人头藏在了何处,公子怀疑定是典史府那帮人将人屈打成招了。” 听到柳橙畏罪自杀,花如锦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狗官懒政惰政不好好勤政为民,却用女子的性命来博政绩,死了倒也不算无辜。 可按着自己对大业律的了解,他所犯的罪行并不是死罪,不至于以死谢罪,怎么就跳江了? 莫非是胆小怕事? 还有那具无头男尸,韩春既然都招认了,为何要将人头藏起来? 这真是奇怪了。 “或许真是屈打成招。” 花如锦语气淡淡的回了句。 毕竟这种级别的命案暂时还不是她一个默默无闻的平头小老百姓可以过问的,即便再迫切的想要接手案子也要沉住气。 免得叶成帏又要怀疑自己对他别有用心了。 “倒是花小姐和我家公子有默契,县衙里那帮人都觉得这人就是韩春杀的,而韩春之所以不肯吐露人头藏在何处,定是受了高人指点,在故意拖延时间谋求一线生机罢了。” 汀安讪讪的挠了挠头:“噢,对了,公子还交代,近来整个江陵城都在搜寻地道,如若花小姐家中有不对劲的地方记得及时上报县里,县里好差人来填补。” “行,我会好生留意的。” 花如锦脑海里突然就想到了那个老乞丐。 这人神神秘秘的,好像对整个江陵城的历史了如指掌。 那日听他说已经将当年所挖地道尽数填上,也不知能不能信。 第046章:托付 送走了汀安,花如锦领着花幼恩回到凉棚里数着县衙补偿的银子,五两一锭,不多不少的正好十锭。 看着桌子上白花花的银子,花幼恩忽然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道:“阿姐,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带我去黄柳巷买梨花糕好不好?” “又想吃梨花糕啦?” 花如锦笑眯眯的看向小豆丁:“那阿姐得看看你说的这个秘密值不值一包梨花糕。” “肯定值。” 花幼恩眼神笃定的指向左边角落里:“就在阿姐出去的那几日,我看到一条好大好大的白蛇从那口枯井爬了进去。” “白蛇?” 花如锦一脸错愕的看向身后不远处的枯井:“你说的是白娘子?” “白娘子是谁?” 小豆丁纳闷的捏着小嘴唇。 “白娘子就是和你阿姐一样好看的女人。” 花如锦突然陷入了沉思。 为何这小不点一会儿说看到了什么红衣女孩,一会儿又说看到了巨大的白蛇。 而花君年蔡白薇夫妇,甚至是花沐阳都未撞见过这些东西。 一时间,她倒忍不住要相信花家那老婆子说这小豆丁是家里的克星了。 “阿姐,你是不是也不相信我?” 花幼恩有些沮丧的看着她。 “信,当然信。” 花如锦起身拉着小豆丁走向枯井:“我们这就去看看那条大白蛇藏到哪儿去了,然后呢就去黄柳巷买糕点。” 听到这话,花幼恩才勉强高兴了起来。 两人走到枯井边往着井底看了眼,黑漆漆的深不见底,什么也看不见。 正当她准备转身离去时,忽然看见枯井周围有许多花草被严重压塌的痕迹,这才渐渐意识到小豆丁并没有撒谎。 她围着压塌的痕迹处仔细查看一番,继续往着枯井转角深处寻去,渐渐的还能寻到些退化的蛇皮。 再回想着初进这座宅邸时看到的那双一闪而过的眼睛和小豆丁提及的红衣女孩,她开始相信了老乞丐的话。 这宅子果真有猫腻。 小小的一座院子竟然开了两口井,那么这口枯井里究竟隐藏了什么,她暂时不得而知。 只是这井底实在太深,她也没法下去探寻。 搬了块石头,她狠狠投掷进枯井中,可良久后还能听到“咚咚”的巨响从井中传来。 “阿姐。” 花幼恩一脸茫然。 “没事。” 花如锦领着小豆丁去收起桌上的银子,想着前些日子寻到的长头发,径直去了西厢房。 她掏出叶成帏送给自己的那把精致匕首在房中一丝不苟的轻轻敲打,可探了许久也未发现半点异常。 难道这下面没有地道? 又或者说此处的地道和窦家的结构不太一样? 带着满脑子疑问,花如锦领着小豆丁离开了西厢房。 既然这些诡异的东西在院子里出现过,那不如就来个守株待兔。 拿了门锁锁好院门,姐妹二人先去了黄柳巷,花二十文钱买了两包梨花糕陪小豆丁一边吃着一边思考着些问题。 如果真有什么红衣女孩,她为何会神神秘秘出现在这座宅子里,这么多天也没对一家人有任何图谋。 只是总归不能让花家几口人跟着担惊受怕。 想到这里,她往北边县衙的方向看了看,随即蹲下身来对小豆丁吩咐道:“幼恩,你喜不喜欢新任的知县大人?” “阿姐,你说的是姐夫吗?” 花幼恩眨巴着水汪汪的小眼睛。 “你不能叫他姐夫。” 花如锦蹙眉:“如果你答应阿姐,阿姐送你去见他,但你必须得乖乖的听话。” 小豆丁想了想:“好......。” 于是姐妹二人便径直向着县衙的方向行去。 拐了几个路口,刚到县衙边上,便见一顶轿子向着西边过去。 “姐夫,姐夫。” 花幼恩眼尖的发现轿子后面跟了叶成帏的书童汀安,蹦蹦跳跳的就跑了过去。 花如锦凤眸微顿,随即露出一脸苦意: 说好的信任呢? 正迟疑间,便见汀安已朝着这边走来。 花如锦只得无奈的跟了上去。 “我家公子不坐轿子。” 汀安抱着小豆丁偷偷的瞥了眼落停的轿子,小声道:“那里面是县丞大人。” “哦,你们这是?” 花如锦看了眼他手里抱着的一个红色匣子,再看向轿子后面差役抬着的一口绑着红绸的箱子,大致明白了一切。 “今日是舒家老太太的寿辰,公子有公务要忙,便让县丞大人代县里送份贺礼过去。” 汀安低眉看了眼手里抱着的匣子,讪讪的笑了笑:“我也正好替公子单独送份贺礼上门。” “原来如此。” 花如锦思忖着点了点头:“那不打扰你了,你去忙。” 舒家本就是医学世家,在整个荆州府都颇有名望,如今舒煜宸又入了宫,各级府衙自是会更加敬着几分。 叶成帏倒也是个识得人情世故的。 汀安不敢耽搁,扭头瞥了眼衙门口值守的差役,连忙喊话道:“这位小姐是我家大人的朋友,你速去通禀一声。” 交代完才追随着轿子离去。 门口的差役得知来人是知县大人朋友自不敢怠慢,连忙入内通禀,不多时就有人出来引着姐妹二人入内。 进门前,花如锦一脸愤懑的瞪了眼小豆丁,再次叮嘱道:“幼恩,你不许再叫知县大人姐夫,否则以后阿姐不带你来了。” “知道了,知道了,阿姐。” 花幼恩欢喜的迈入了内堂,见到堂中端坐的叶成帏,立马迎了上去:“姐夫,我阿姐来看你了。” 两人听得都是一怔。 叶成帏捏了捏花幼恩俏皮的小脸蛋,故作沉稳的看向被差役领进门的花如锦,笑着问道:“花小姐可是在府上有所发现?” “倒也不是。” 花如锦心知他是在指汀安交代的地道之事。 只是此事尚无眉目,并不好与他细说,免得县衙大动干戈最后却闹出一场乌龙。 想了想,她才接着与叶成帏说道:“民女有件急事要办,想将舍妹在县衙托付一日,明日便来接她回去。” 如此,即便是今夜没有收获到时也能随意找个理由搪塞过去。 叶成帏虽然有许多疑虑,可她不愿细说,自己也不好多问,淡淡的笑了笑:“好。” “多谢。” “举手之劳,不客气。” ...... 第047章:姑父 从县衙出来,花如锦走在回去的路上,仍在思考着宅中的事情。 想到花幼恩提到的那条大白蛇,她下意识的摸了摸怀中藏着的匕首。 按着小豆丁的描述,怕是不小,或许是一条大蟒也说不定。 念及于此,她又回到黄柳巷里买了一大袋子雄黄粉末。 刚到宅子门口,却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表妹。” 花如锦回过头去,见儒雅表哥正从马车里探出头来与自己打招呼。 “表哥......怎么来了,今日老祖母六十大寿,你不用留在府上待客吗?” 花如锦略显惊愕的看着他。 “我还想问问表妹今日怎么没有和小舅母一道过去?” 舒瑾玄走下马车,表现出一脸的关心:“让你和幼恩留在家里,我怎么能放心?” 话落,就在她身边四处打量,一边看一边问:“咦,幼恩呢?” “哦,她跑县衙里玩去了。” 花如锦漫不经心的笑了笑。 “她......跑县衙去玩?” 舒瑾玄露出一脸的不可思议。 花如锦也怕他多问,连忙转移了话题:“表哥过来可是有什么事情?” 舒瑾玄连忙从马车里接了个人出来,笑眯眯的道:“表妹,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花如锦定眼看去,见是位身材矮小行动有些迟缓的中年男人,正眯紧着眼睛打量自己。 她随即记起这是原主姑父舒嘉彦。 印象中,这位姑父最是疼爱原主。 当初舒瑾玄入京后,原主被逼着嫁入窦家,舒嘉彦跑到窦家门前大哭了一夜,险些哭瞎了双眼,以至于他如今看人眼睛都要眯成一条线才能勉强看清。 “姑父身子可还健朗?” 抱着些敬意,花如锦亲切的问道。 “啊,我吃了,吃了。” 舒嘉彦有些耳背,说话嘴里像是包着口痰,还带着浓厚的江陵口音。 花如锦听得含糊不清,只好凑近了些,随口应道:“我们一家都挺好。” 听着一老一少的对话,舒瑾玄在一旁乐得合不拢嘴。 舒嘉彦慢吞吞的从怀里掏出一包糕点塞进花如锦手中,支支吾吾道:“寿......寿糕,姑父带给你的,如锦,你怎么不去家里看我?” 听到这话,花如锦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她不动声色的看了眼舒瑾玄,打开院门,领着父子二人进了院子。 舒瑾玄闻到一股刺鼻的味道,看了眼她手里的东西,连忙问道:“表妹,你为何买这么多雄黄粉?” “大热天的怕院里生了虫子,买些雄黄粉驱虫。” 花如锦随口敷衍了句,去堂屋里取来一壶凉白开倒了两盏分别递到父子二人面前。 舒瑾玄也没再质疑雄黄粉的事,轻抿了口白开水,便直明来意:“大嫂有了身孕,待坐稳了胎就得回京中养胎,临行前说也想见见表妹,难得这次各家都聚在一起,方才大嫂亲自请示了祖母,我和阿父是专程来接你们姐妹和小舅父过去参加晚宴的。” “是呀,你阿父......阿娘这次行......商回来也没去家里坐......坐,今晚我要你阿父陪我好好喝酒,一醉方休。” 舒嘉彦一脸认真地说道:“如锦,你......你也去家里多玩几天,陪......陪你表嫂。” 看着父子二人真切的眼神,花如锦倒有些不忍心拒绝了。 只是印象中原主与那位表嫂并不相熟,她嫁进舒家不久就随着舒煜宸回了京。 想来这定是儒雅表哥自己的主意,借着表嫂的面子邀请自己入府。 舒家老太太前几日专程跑来宅子里阴阳怪气一番,今日自己若果真去了舒家,陶氏指不定给自己准备了什么难堪。 想到他们父子二人要去码头接花君年,花如锦心里一喜,连忙凑到舒嘉彦跟前大声说道:“姑父,侄女今日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去办,就不过去了,让阿父过去陪你喝酒秉烛夜谈,你让他们明日再回来不迟。” 舒瑾玄心知表妹还是在因前几日的事情耿耿于怀,也没再勉强,拉着舒嘉彦起身。 走了几步,他又忽然回过头来,郑重其事的说道:“表妹,我这几日去书肆买了许多书,准备三年后再考一次。” 花如锦颔了颔首:“表哥是该用功些,要是能像大表哥一样入了太医院,往后的前程自是不可估量。” “是啊,这次我定会更加用功的。” 舒瑾玄静默片刻,委婉的言道:“祖母前几日说了,等着我有了功名便不会再插手我的亲事。” 花如锦听着眉间一凛:原来他考功名还是因为亲事的事情。 “表哥能自己做主亲事固然是好,可别用错了心思。” 花如锦提醒了句,又怕他再继续议论两人的私事,连忙催促道:“表哥带着姑父快些回去,别耽搁了时辰,今日府上贵客怕是不少。” 舒瑾玄点了点头,含情脉脉的看向她:“我从未用错过心思。” 三年前,他只以为外祖母同叶家退婚是因为对叶家有偏见,加之各自年龄尚小,所以他怀着满腔的凌云壮志放心的入京应考,没曾想入京不久就得知表妹嫁入了窦家,对他打击甚重。 如今,小舅父一家从花家分了出来,总不至于再有人逼着表妹议亲。 想到这里,他脸上突然绽出温暖的笑意:“这次我不用急着赶去京城,就留在家中备考。” “你......老祖母同意了,说你大哥进了宫事务繁杂照顾不到你二哥,就让他留在家中,待大考前再入京。” 舒嘉彦一边附和一边从腰间慢吞吞的解下一个袋子,重重的交到花如锦手上:“这是姑父自己攒的银子,你收着,留着做衣裳买首饰。” “姑父,我有银子。” 花如锦将袋子推回舒嘉彦手中,看向舒瑾玄:“今日县里又送来了五十两银子的赔偿,家里银子暂时够用。” “也好,过几日我差人将药材送来。” 舒瑾玄话音刚落,花如锦便道:“若表哥果真是缺地方存放药材,这两间杂役房可以留给表哥用,至于分拣药材的活,阿父如今去了码头,阿娘也不通药理只怕帮不上什么忙。” 而且,对于花君年、蔡白薇夫妇往后的营生她心里已经有了主意。 “好,都听你安排。” 舒瑾玄笑意变得有些苦涩,领着舒嘉彦若有所思的出门去。 目送着父子二人走远,花如锦重新回到凉棚下,看着桌上那袋子雄黄粉渐渐陷入了沉思。 第048章:月下角逐 县衙里,叶成帏一门心思的拿着尚未研究透彻的卷宗仔细专研。 如今少女失踪案虽已告一段落,可仍有桩邻县富商在本县失踪的谜案困扰着他,加之茂远村张沅这具无头男尸,韩春虽已招供,可寻不出死者人头终究不能结案。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抬起头来,看向一旁端坐着不吵也不闹的小豆丁,狐疑着问道:“你是......叫?” “姐夫,我叫幼恩,尊老爱幼、扶老携幼、幼吾幼以及人之幼的幼,知恩图报、感恩戴德、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恩。” 花幼恩不慌不忙的就说了一大串成语。 叶成帏听着这些成语总觉得小豆丁不怀好意,连忙转移了话题:“二小姐想吃什么,我让后厨给你做。” “姐夫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花幼恩紧抿着肉嘟嘟的小嘴唇笑眯眯的作答。 叶成帏见状,只得吩咐县衙的厨娘荤素搭配着做了几道小菜上来。 吃过饭听小豆丁又唤自己姐夫,叶成帏便耐心开导道:“二小姐,我与你阿姐的亲事早已作废,所以你以后不可以叫我姐夫,你要是喜欢可以唤我一声大叔叔又或者知县大人。” 小豆丁撇了撇嘴:“可我觉得你一点也不老。” 再则,叫他大叔叔,不就和自己阿姐差辈了。 抿紧嘴唇想了想,她又忽然笑着抬头:“那我们两个人的时候我叫你姐夫,有别人在的时候我叫你大哥哥。” “嗯,也行。” 叶成帏拗不过她,只得应承了下来。 想着花家小姐无缘无故的将这小不点送到县衙里来只怕并不简单。 而且论起亲疏,她真遇上了紧急事情也应该将人送到舒家去。 “那二小姐你告诉大哥哥,你阿姐为何要将你留在县衙?” 叶成帏语气温和的问道。 花幼恩稚嫩的小眼神顿了顿:这是自己和阿姐的秘密,她不能告诉别人。 叶成帏却从小豆丁呆滞的眼神中看出了些端倪。 从窦元丞再到窦樾的事情,足以证明那位花小姐并非是盏省油的灯,并不像外界传言的那样,是个温婉柔弱的小可怜。 她知道在窦家无人给她撑腰做主,所以故意将窦元丞骗到花家再设计揭露他的丑行,弄得窦家、花家甚至是官府都不能轻易息事宁人; 再则,自己研究县里失踪案这么久,都没能将所有女子和窦家串联到一块,她却轻而易举的就识破了窦樾的阴谋,这可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随随便便就能有的运气。 而且,城南花家新宅和窦家相距虽说有段距离,可大致都在一个方向,极有可能是地道的另一个出口。 想到这里,叶成帏不动声色的看向小豆丁,露出淡淡的微笑:“那二小姐今日就好好留在县衙。” 恰在这时,汀安从外面回来。 看到内堂里的花幼恩,脸色一惊:“公子,花家二小姐怎会在此处?” “大叔叔,你怎么回来得这么快?” 花幼恩忙起身相迎。 听到小豆丁唤书童大叔叔,叶成帏忍不住捂嘴一笑,而后沉稳严肃的看向脸色跟苦瓜一样难看的汀安:“你差人回家里和老夫人说一声,就说今夜县衙有些公务,不能回家吃晚饭了。” “噢。” 汀安狐疑着点了点头:“可公子你先前并没说有什么紧急公务需要留在县衙加点呀。” “多嘴。” 叶成帏轻斥了声,低眉看向小豆丁:“我出去一趟,你就留在衙中看好花家二小姐,哪里也不用去。” 话落,就神神秘秘的匆匆离去。 ...... 花如锦关好院门,在院子的凉棚里就着白开水吃完了整块寿糕,之后拿着匕首和雄黄粉悄无声息的回了东厢房,并将四下里遮挡得严严实实。 随后在靠妆台的角落里点了盏油灯一边看着手里的《盐铁律》一边静静凝听着院子里的动静。 夜幕渐渐降临。 也不知过了多久,花如锦看着手里的书只觉浑身酸软,阵阵困意来袭。 她小声的打了个哈欠,放下手里的书籍轻松的伸了个懒腰,忽听外面传来一声“咯吱”的轻响。 察觉到有些不对劲,花如锦连忙吹熄了灯,握紧匕首,抓着一袋子雄黄粉屏住呼吸继续闻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多时,昏暗的夜色里一道黑影从西厢房一闪而过,眨眼间就消失在了柳叶窗外。 她悄悄的抽出匕首,捏了满满一把雄黄粉在手中,静等着黑影的再次出现。 又过了一会儿,星星点点的夜空下,院子里骤然传来一阵翻箱倒柜的动静。 这次,声音格外清晰。 “嗤、嗤、嗤、嗤......” 轻盈的脚步声缓缓响起,微弱得如同夜里的轻风,不仔细凝听全然难以察觉。 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正是向着东厢房而来,花如锦沉住气一双黑眸死死盯在房门的方向。 “吱。” 就在房门被推开的那一刻,一捧粉末直接洒了过去。 “啊。” 尖叫声顿时响起。 人影拔腿就跑。 花如锦捏紧匕首,操起雄黄粉就追了出去。 借着昏暗的月光,她依稀看清了一道身穿红衣的背影,看上去个头并不大。 只是身形如鬼魅般轻巧灵活,眨眼间就冲入了最里边的西厢房。 花如锦紧跟着追入西厢房,透过折射进来的月光看到床边现出了一个很大的黑洞。 那人影见她追来,直接跳了下去,之后又是一声“咯吱”,裂开的地板正渐渐合上。 眼看着那人就要逃跑,花如锦一咬牙直接跟着跳了进去。 地道很窄,和她先前所预料的一样,构造与窦家的截然不同。 两人佝偻着腰身在地道里你追我赶,也不知追了多久前方渐渐透出亮光,直到能够看清整个地道的情形,那人影仍未停下。 眼看着地道里越发宽敞,离那人也越来越近,花如锦踩着墙壁一个纵身直接跃了过去。 那红色身影也奋力奔跑,突然往前一跃,眨眼间整个人顿时消失在了眼前。 花如锦追上前,正要跟着跳下去,却被眼前景象怔住,连忙收住了脚。 只见洞口下方是一片偌大的空地,星星点点的油灯放置在几处低矮的岩石上,让整个岩洞里的景致都能依稀看见。 花如锦低下头去随意打量,就见方才那红衣小女孩正目光阴沉的与自己面面相觑。 熟悉的眼眸恰好和自己刚入这座宅子时所撞见的一模一样。 是她无疑了。 正当她顺着小女孩的身边往上打量时,却见她旁边一白一黑的两根柱子忽然动了动。 第049章:狗皮爷爷 花如锦抬眼望去,只见暗沉的灯光中,一黑一白两条巨蟒的蛇信子不停在空中轻轻晃动,碗口大的眼珠子一闪一闪,正紧紧将她盯住。 “我去。” 花如锦吓得往后退了退。 眼看着一黑一白两条巨蟒缩下脑袋向着洞口袭来,她忽的抓起口袋里的雄黄粉便朝着巨蟒奋力洒了出去。 岩洞里立刻被红色的粉末所包裹,刺鼻的味道呛得人眼泪直流。 咳嗽声不断在洞中响起。 待得粉末用尽,红雾渐渐消散,花如锦紧握着匕首定眼看去,却见两头巨蟒已经瘫软在了红衣女孩身边。 眼皮无力的闪动着,仍在奋力的抬动身子。 花如锦见状,连忙拔出匕首,用力一蹬直接跃向那两头暂时无力反抗的巨蟒。 就在寒光逼近那头黑色巨蟒时,一道高亢刺耳的尖叫声突然响起: “不要伤害它们,它们并不想攻击你。” 紧接着就是伤心难过的啼哭声。 花如锦听得一怔,眼疾手快的立刻收住正要刺向蛇头的匕首。 往后退了几步,警惕着两头巨蟒和红衣女孩,瞪眼道:“既然如此,你何故鬼鬼祟祟的跑到我家中吓唬人?” “我......我不是故意的。” 红衣女孩抹着热泪:“我......我只是想寻些熟食。” 说着,她泪眼迷离的看向转角的一处石台上:“我阿娘快不行了,吃不下生的食物,我想给她寻些吃的。” 花如锦顺眼瞧去,只见她身后角落里一块光秃秃的石头上铺满了厚厚的被褥。 正要迈步过去,她忽然扭头重新看了眼两头蟒蛇。 “它们不会伤害人。” 红衣女孩哽咽着再次强调。 花如锦这才向石台边靠拢过去。 但还是有些不放心的时不时回头打量蟒蛇和红衣女孩。 待得靠近石台,就听微弱的抽搐声一阵阵传来:“冷........冷......好冷。” “阿娘。” 听到声音,红衣女孩匍匐着冲到石台边,双手压在厚厚的床褥上,开始嚎啕大哭起来:“阿霓没用,没能为你寻到吃的。” “霓......霓......你......要......活......” 被褥中伸出来一只骨瘦如柴的胳膊,在空中轻轻颤抖着,可手掌还未触到红衣女孩身前就径直落了下去。 “阿娘,阿娘。” 小女孩歇斯底里的哭声震天,响彻在整个岩洞中。 花如锦弯下身去,在被褥中探了探妇人的气息,已经全然没了呼吸。 “节哀,你阿娘已经死了。” 花如锦此时心里仍是一团雾水。 本以为地底下又是藏着什么妖魔鬼怪,不曾想竟是一对苦命的母女。 正在这时,旁边的一处角落里忽然响起一阵岩石滑落的声音。 花如锦闻声望去,突见岩石后方钻出来一个人影,蓬头垢面的,借着灯光她认出来正是黄梨岗上的老乞丐。 老乞丐手里提着几包东西,脚步沉沉的走上前来,大致看了眼眼前的情形,便垂头叹气:“你阿娘终究是没能熬过去。” 随后将手里的东西放到石台上,沉声叮嘱道:“我买了你喜欢吃的叫花鸡,你吃点,也不能总吃生的。” 听说有熟食,小女孩连忙打开包裹叫花鸡的荷叶撕下一个鸡腿就往妇人嘴里塞,可忙活了半天也没有动静。 “丫头。” 老乞丐无奈的摇了摇头:“你阿娘能撑这么久已经是奇迹了,你就让她早些安息,她一直放心不下的是你,你得好好活着。” “究竟是怎么回事?” 花如锦一头雾水的看向老乞丐。 “哎。” 老乞丐又是重重一声叹息:“此事说来话长,不过你这丫头呀终究是找到了这里,老叫花子我挖空心思还是没能让她们娘两如愿。” 花如锦默默地听着,便见老乞丐继续道:“两年了,她们母女在这地道里藏了两年,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整日里就靠着那两个畜生在山野里寻些野味充饥,连个火都不敢生,我也是爱莫能助,就想着能让霓丫头这娘亲临死前到上面舒一口气,看看江陵城的太阳。” 花如锦恍然大悟:“所以你是故意去寻这宅子主人的晦气,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人租住这院子。” “可你这丫头还是不信邪硬着头皮搬了进来。” 老乞丐没好气的白了眼她:“要说这两年我靠着胡说八道的功夫虽是让宅子的主人亏损了些银子,可好歹能让母女二人时不时的上去透口气,即便是不能出门,我乞讨的银子也能让她们吃个半饱。” 听到此处,花如锦终于明白了一切。 原来老乞丐在闹市里坑蒙拐骗为的竟是这对母女。 “她们为何要藏在这地底?” 花如锦不解的问道。 “还不是江陵城这些狗官。” 老乞丐气闷的正要开口,那叫霓霓的小女孩连忙阻拦:“狗皮爷爷,不要再说了。” “狗皮爷爷?” 花如锦听着一阵想笑,还不如叫狗屁爷爷呢。 “这江陵城里识得老叫花子我的都知道我是狗皮膏药,自然就叫狗皮爷爷了。” 老乞丐不以为然的自嘲了句,郑重的看向小女孩:“霓丫头啊,你不用担心,你面前这位呢是和你一样的苦命人,而且她呀还从牢笼里挣脱出来了,瞧着有些本事,你可以相信她,而且她与新任的知县大人有着过命的交情,说不定还能帮到你。” “我如何就与知县大人有着过命的交情了,狗......老乞丐,你可不要乱说话。” 花如锦本想唤他一声狗前辈,但这称呼实在怪异。 “前几日咱们在窦家地底下不算九死一生啊,自然是过命的交情。” 老乞丐悠悠的笑道。 “狗皮爷爷,我不用谁帮,我现在只想安安心心的等阿爹回来。” 小女孩不停哽咽,带着些谨慎的语气说道。 老乞丐轻咳了声:“这新任知县是新科状元郎,爷爷瞧着不像是个贪财的,你面前这位那也不是个贪恋银子的,咳,或许他们不会向你勒索银子就愿意帮忙。” “你怎么就知道我不贪恋银子?” 花如锦没好气的白了眼他。 自己可不是不贪银子,只是没地方贪银子。 “那舒家可比窦家家底厚实多了,舒家小公子整日里对你鞍前马后的,你这丫头真是个只为银子的,岂不早就嫁进舒家去了,有道是肥水不流外人田啦。” 老乞丐又阴恻恻的笑了笑。 “你这老乞丐整日里倒是将我的事情打听得很清楚。” 花如锦也无心再与他贫嘴,看了眼还在抽泣的小女孩:“既然人已经死了,就想办法安葬了,总不能藏在这地道里。” “眼下怕是只能先藏在里面。” 老乞丐神色一转,脸上突然变得暗淡无光:“外面本就人多眼杂,城外冷不防的冒出座新坟必会有人察觉。” 见这一老一少如此谨小慎微,花如锦也没再多说。 第050章:怕你不扛揍 凝神片刻,再四处打量,冷不防的就看见满地都是毛茸茸的东西,有鸡毛还有些像是兔子毛之类的,想到老乞丐先前的话,花如锦又经不住扭头看了眼两条蟒蛇。 倒果真如小女孩所言,它们此刻都蜷缩在一块,姿态慵懒的打起了小盹,俨然没有一点戒备心。 “那条大白蟒两年前险些叫人捕了去,是霓丫头划破笼子将它救了出来,也是她们之间的缘分,这大白蟒怕是通些灵性,和它这相好的在母女二人危难时将她们带到了这个地道里,每日都去外面捕一些猎物回来给她们充饥。” 老乞丐走到两条蟒蛇跟前蹲下身,重重的拍了拍大白蟒的头:“以后就不要到上面去了,这家人啦都是心善的,她们不想伤害你们,你们也莫要爬上去吓唬人家。” 两条巨蟒似乎能听懂老乞丐的话一样,伸出长长的蛇信子吐了吐。 花如锦看得心里一惊。 倒是第一次见到如此有灵性的蛇。 就差再亲眼目睹大白蟒变成白娘子了。 凝神细看了会,花如锦随即收回视线,小心翼翼的走到石台边。 掀开厚厚的被褥,看着被褥里已经绷直的尸体,细长的头发凌乱的散在身体周围,而头发的长度已然到了脚踝附近。 她大概目测了眼,和自己之前拾到的长发长度差不多一致。 “既然你阿娘希望你好好活着,一直藏在地道里也不是个事,此处阴冷潮湿,不宜久居,跟我上去。” 花如锦本想抱起搭在上面的两床被褥,却直接被小女孩拦住:“我不能上去。” “你不用担心,上面整个内院就我一个人,你住的西厢房本也是空着的,只要你好好待在内院,没人能发现你。” 瞧着她惶恐不安的神情,花如锦耐心安抚道:“而且新来的知县大人与别的当官的都不一样,你若真有什么委屈他定会想办法替你做主的。” 老乞丐见状,也过来劝道:“霓丫头,就听这位阿姐的,到了上面去,她面慈心善的,每日总能给你口热乎的饭菜,如今你阿娘已经死了,这两个畜生虽说不会伤害你,可你总不能一直和它们待在一块。”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再则啊,如今县里已经在填补地道,黄梨岗的口子被填上,我想要再来看你并不容易,说不定哪天差役们发现了这里你也不好脱身。” 听了老乞丐的话,小女孩犹豫了许久,这才转过身来朝着花如锦重重的磕了几个头,语气沉沉道:“多谢阿姐。” “算起来也是我鸠占鹊巢,你不必谢我。” 花如锦拉她起身,轻轻的拍了拍她肩膀。 摸了摸被褥里已经冰凉的尸体和妇人身上破旧不堪的衣服,她有些不忍心的将被褥重新盖了回去。 临走之际,小女孩又回过身,趴在妇人跟前哭哭啼啼的自言自语了好一番,这才恋恋不舍的随着花如锦和老乞丐爬向洞口。 回眸间,看到两头巨蟒重新伸直了脑袋正凝神注视着这边,似乎充满了不舍。 小女孩再次痛哭流涕,朝着巨蟒泪眼迷离的挥手:“你们要好好的,不能再被坏人抓了去。” 看到这一幕,花如锦有些难受的背过身去。 人与两条巨蟒都能相处得如此融洽,倒不知上面那些人究竟因为何事将母女二人逼到如此境地。 只是她不肯说,自己也不便多问。 老乞丐递了盏油灯过来,交到花如锦手中,沉声叮嘱道:“丫头,霓霓这孩子就劳烦你多照顾些了。” “你不和我们一道上去?” 花如锦冷冷的看了眼他。 老乞丐轻轻一跃,跳回洞中:“我一个糟老头子,大半夜的出现在你家后院让人发现成何体统。” 说完,笑着向二人挥了挥手:“去,我过几日过去看你们,若是看书缺灯油什么的可以到下面来取,这里别的没有,灯油管够。” 见他转身离去,也不知他到哪里寻来这么多灯油,花如锦连忙叮嘱道:“往后不要出去坑蒙拐骗为她张罗食物了。” 老乞丐正感动的转过身来,花如锦又连忙补说道:“我怕你这身子骨不扛揍。” 老乞丐愤懑的离去。 花如锦收好匕首,举着油灯,和红衣女孩告别巨蟒后朝着地洞折返回去。 路上询问了几句才得知她的全名叫做程霓霓。 回到院子里,程霓霓飞快的跑到假山背后扭动了一块石头,只听“咯吱”一声响,西厢房暗道这才重新关上。 花如锦看得一愣:“地道上面的开关竟然是藏在这座假山里,并非在西厢房?” 程霓霓点了点头:“我也是狗皮爷爷教我的。” “这老家伙。” 花如锦暗自嘀咕了声:也不知道老乞丐心里究竟隐藏着多少不为人知的秘密。 ...... 夜色如水月如钩 花家新宅对面的一座茶楼里,一道玉白的身影出现在顶楼上,晶亮的一双杏眸一直紧盯着对面的宅子出神,手里拿着一本崭新的书籍,许久也未翻页。 “她说有急事要去办,但宅子外面并未落锁,而院门又紧闭着,足见她并未出门。” 叶成帏默默的狐疑了一阵,再想着那日在宁垣书肆里购书的情景,让他顿时察觉到了些什么。 这花家小姐一个女儿家好端端的为何去研究《大业律》? 他可不信这妮子真是闲来无趣当话本子看。 想到贺诗音,他脑子里渐渐清醒:只怕这花家小姐也是想着去讼师场上分杯羹。 念及此处,他忧心忡忡的缓缓合上了手里的典籍。 灯光映照下,封面上赫然映着《斗讼律》三个大字。 如今的江陵城不论是官场还是民间,被搅扰得乌烟瘴气,很大程度上皆是因为这些无良讼师从中作梗。 他们一面勾结官府,又一面蛊惑百姓教唆词讼,使得官府积案愈多而百姓又告而无果,可谓是两面三刀。 再想到窦家之事,叶成帏眉色顿时一紧: 如果这花家小姐果真是发现了宅中藏有地道才将她那小妹送到县衙想要先行去打探情况,这其间风险怕是不小。 抬头看了看夜空,他随即起身收好典籍,慢悠悠的走下茶楼,折回县衙让汀安接上了小不点,径直前往花家租住的新宅。 两大一小三个人影站在宅子门口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这才轻轻扣响了院门。 第051章:敲打 花如锦在屋子里寻了床闲置的床被,领着程霓霓刚将西厢房布置出来,到正堂里端水洗漱时就听到院外传来一阵响动。 她朝着程霓霓轻嘘了声,示意她先藏回西厢房里。 听到外面的声音,程霓霓动作轻盈的拔腿就跑。 待得小丫头彻底消失不见后,花如锦这才从容的往着院外走去。   第052章:送粮 城西舒家的客堂里,宾客陆续散去,只剩下几位至亲好友留在堂上继续把酒言欢。 舒瑾玄神神秘秘的出现在客堂上,又悄无声息的将正与人相谈甚欢的花家老大花君尧拉到了一旁的偏室里。   第053章:下狱 上梁村花家老宅里,孟羽棠在卧房一边替花君煦整理衣服,一边与他窃窃私语道: “昨夜听老大说,他要和老六去岳州送粮。” “这种小事你也要过问。” 花君煦没好气的瞥了眼她:“横竖岳丈大人也不想掺和盐引、茶引的事,他就只想守着米行的生意。” “好几百两银子的利润呢。”   第054章:借兵 关于贺诗音的名头,花如锦脑海里倒是有些记忆,据说是位颇为传奇的人物,凭着一己之力自成豪门,被列为大业朝四大才女之一。 也是江陵城里唯一会替人些诉状且从无被驳回先例的女讼师。 只不过她在这个节骨眼上坐地起价,多多少少有些不讲规矩了。   第055章:知府衙门三连问 听了叶成帏的话,温毓鸣再看向四处蠢蠢欲动的百姓,只觉草木皆兵,身形颤颤巍巍的连忙往后退了两步。 可还未来得及搭话,便见门口所有百姓立时跪了下去:“还请知府大人为我等做主,为岳州受难的百姓做主,让赈灾粮食早些送往巴陵县。”   第056章:我又做错了什么 花如锦收起三百两银票,慢悠悠的走上前去,仰头看向身形高大的叶成帏,故作深沉的问道:“叶大人方才果真是想借兵镇压我们?” “咳,花小姐觉得本县今日有几成把握能借到兵?” 叶成帏目光温润又饶有深意的看向她,并未多做解释。 花如锦吟吟一笑:“我觉得两成太少,该是有三成。”   第057章:索赔 解决了米粮之事,花如锦此刻内心开始惦记起西厢房里那个小丫头。 这丫头已经上来了许多日,始终不肯吐露一语,倒也不知是因何缘由。 只是总不能让她一直憋在屋子里。   第058章:好骗的知县 叶成帏一边审视着堂下诚惶诚恐的张修和小娃子,一边向典史陆修远挥手。 待得陆修远靠到跟前,他才小声询问道:“这张修果真是张沅的子侄?” “的确如此。”   第059章:指条明路 安抚好小豆丁,花如锦正随意打量着桌案上摆放的看菜,便见酒楼里一位身着红衣的中年女子迎面走了出来,脸色半忧半喜的朝着舒瑾玄喊道:“哟,是舒家二公子来啦,我这就让台子上唱曲的姑娘们撤了去。” “倒也不必。”   第060章:臭名远扬 在金湖楼吃完饭,想着宅子里的程霓霓,花如锦又将小豆丁们没吃完的半个大猪肘子让店小二包了起来,准备和烤鱼一并带回去给那丫头。 酒楼的红衣掌柜一脸热忱的将一家人亲自送到了门外,望着几人离去的身影,还不忘再三叮嘱道:“舒二公子,以后记得带上你表妹、舅母一家人常来啊。”   第061章:帮忙揽活 顺着剑光袭来的方向望去,花如锦发现胡同的口子上,一道笔挺的身影坐在马背上正朝着这边不紧不慢的行来。 “花小姐这是又得罪人了?” 叶成帏翻身下马,与她目光相对着,压着散漫的步子缓缓走向马车边。 到得这边,陆修远和汀安不约而同的蹲下身去查验刀客尸体。   第062章:再入地道 回到宅中,看着一脸淡定的舒瑾玄,再回想着巷子里的情形,花如锦忍不住关切的问道:“表哥没事?” “我没事。” 儒雅表哥大大咧咧的摆手:“你表哥我身子骨硬得很,扛揍。” 话落,却不动声色的扭了扭酸软的胳膊。 “刚才多亏了瑾玄。”   第063章:蚍蜉撼大树 洞口越来越宽,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景致,想到下面藏着的那两条巨蟒,花如锦只觉一阵毛骨悚然。 也才刚到岩洞的口子上,便看见黑白两头巨蟒正将一道黑影撕成两半吞入口中,看得她那叫一个触目惊心。   第064章:最坏的打算 程霓霓听得神情一震,终于停止了啼哭,抬起头来重重的点了点头:“好,我听姐姐的。” 花如锦这才满脸欣慰的看向岩石上坐着的老乞丐,突然目色一沉:“您可以下来了?” “噢,也对。” 老乞丐身形轻巧的一跃,稳稳的站到了地面,捋着下巴不停打量二人。   第065章:八字诉状 一大早,花如锦刚从睡梦中醒来,就听到院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扣门声。 她连忙起身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整理好妆容后,出门就见外院的石桌跟前坐了一群人,蔡白薇端着茶水正在招呼大家。 花如锦在人群中率先发现了儒雅表哥和县衙典史陆修远的身影。 “表妹,你昨夜睡得可还安稳?”   第066章:草民抗议 舒瑾玄目不转睛的盯着八字诉状,一脸欣慰的笑道:“就凭这八个字,别说是知县大人,即便是知府甚至是省府衙门那都得重审此案。” “断案如神,实据为凭。” 陆修远看着也是连连赞叹不止:“妙啊,妙啊。” 前四字先是将主审官员夸赞一番,而后四字却大有警示的意思,看得他小脸一阵发红。   第067章:公堂对质 叶成帏不紧不慢的拿起伏案上惊堂木定睛细看了眼,语声缓缓问道:“我朝律法可有规定,女子不能上公堂?” “这......” 众人面面相觑着,皆是一脸哑然。   第068章:我怕疼 “也在三年前,江陵城还发生过一起离奇的失踪案。” 花如锦莲步微挪,漫不经心的环顾着众人,冷笑着摇了摇头:   第069章:息事宁人 得知温毓鸣前来,几人面色都是一紧。 叶成帏不动声色的先是看了眼一筹莫展的主簿窦以恒,冷声催促道:“快去。” 随后理了理官袍,一脸正肃的领着众人走到衙前,静候着温毓鸣朝着这边迎面而来。   第070章: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 不动声色的瞥了眼叶成帏,温毓鸣当即大义凛然的表态道:“本府既不是什么贪功附利之人,更不是阿党相为的昏聩之徒,不过是体恤叶知县整日里呕心沥血,才刚刚解决完县衙旧务,如今又要随本府远巡他县,本府甚是心疼呀。” “知府大人费心了。”   第071章:街头行凶 花如锦刚探出头去,就见一位留着八字须的老道士举着桃木剑在自己眼前左摇右晃,随后又喷出一口刺鼻的雄黄酒洒到剑上,脚步轻盈的在马车跟前不停挪动着,嘴里大声念道: “咿呀呀呀呀,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何方妖孽在此作祟,快快现出原形。”   第072章:师慈徒孝 温毓鸣如今看到花君煦这一家子人就觉得晦气,余光斜倪着角落里那群惊慌失措的道士,又是对花君煦勃然大怒的开始训斥:   第073章:月下私会 江安县郊外的驿馆地处偏僻,有些简陋,上房安置了各级官吏,差役们守在驿馆外各处就地歇息,轮番当值。 夜里,驿馆差人送来了饭菜。 叶成帏看着桌面上为数不多的两道荤菜,想到啼哭了一路的程家小丫头,目色沉了沉,指了指两碟荤菜,抬头对汀安吩咐道:“将这两道菜送到对面阁楼花小姐房里。”   第074章:师父 临近中秋,当清晨的第一缕光洒入房中,花如锦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清楚的感受到了一股清冷的凉意。 她低眉瞥了眼躺在怀中将自己抱得很紧的程霓霓,不经意的抬手触到了她眼角边,竟是湿漉漉的如同被雨水浸泡过一般,连贴着自己内衫的那一片地方都能明显的感觉到可以挤出水来。 噗!   第075章:死不认账 清风拂过山岗,暖阳洒照地面,沉寂已久的小云山上此时处处人影攒动。 瞧着忙碌的差役们,花如锦抬头看了眼天空,不自禁的感慨道:“好蓝的天,好白的云,今日真是个......验尸的好日子。” 温毓鸣见她故作深沉,也不知这小丫头在打什么算盘。   第076章:比对 “叶知县,你堂堂状元郎怎能由着一个妇道人家肆意胡来。” 江安县的县丞、主簿开始齐齐朝着叶成帏发难:“再说,这江安县的事情怕是也轮不到叶知县来做主。” “江安县的事叶某自是管不着,可牵涉到江陵城的命案叶某便不得不多问了。”   第077章:神秘故人 温毓鸣也没想到花家这小丫头果真有本事从尸骨上寻出证据,终于不再迟疑。 决绝的一个眼神横扫过去,直抵陈锐和江安县县丞、典史等人,冷冷吐出几字: “将这干人统统拿下,押往县衙门前重打五十大板示众,等本府亲自候审。”   第078章:翁家老员外 马车不急不缓的从小云山下来,刚入城进入江安县县衙,就听到四处哄闹声不绝于耳。 花如锦掀开车帘定睛看了看,只见县衙门口围满了人,正中一长排条凳上被按着陈锐、县丞、典史等大小吏员和差役十余人,早已被身旁立着的州府兵丁用板子打得皮开肉绽。   第079章:异物 “启禀温知府,启禀叶知县,江安县图知县死在了鸿鼎酒楼。” 领头的差役面色凝重的速速上来禀报。 “什么,图宏死了?” 温毓鸣一脸诧异的看向叶成帏和一群属吏。 叶成帏心里也是一阵惊愕。 先有柳橙畏罪自杀,如今图宏又未经审讯突然暴毙,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第080章:用人用贤 望着那道打开的柳叶窗出神片刻,叶成帏立即收回了视线。 如果果真有人来见过图宏又未引起人察觉,那此人定是从这柳叶窗进来的。 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只怕有些身手。 只是,他暂时并不能直接确定此事是否和温毓鸣有关联。   第081章:遗书 再仔细察看翁员外的面色,实在是苍白憔悴得可怕。 结合着青衣妇人方才那番话,花如锦渐渐意识到老人家怕是染上了肝癌这类难治的病症。 如此,的确是有些棘手。 她也显得无能为力。 “家门不幸啊。”   第082章:考虑考虑 县衙的马车刚出翁家不远,花如锦就隐隐约约听到了一阵啼哭声。 她想着该是霓霓那小丫头又在伤心难过了。 只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她也不能一直护着这小妮子,还得由她自己慢慢去适应和周氏母子相处。 瞧着周氏也是个面善的实在人,该不至于太过苛待霓霓。   第083章:发财的机会 “考虑考虑?” 汀安看着花如锦离去的方向,一脸问号:“公子,花小姐实在是太狂妄了些,这样的机会别人抢都抢不来,她竟然还要考虑考虑。” 没好气的撇了撇嘴,汀安又道:“诗音小姐与公子相交多年,公子都不曾这样照拂,花小姐未免有些不识抬举了些。” 叶成帏默着并未答话。   第084章:大哥与二弟 到得驿馆外,就见外面围了许多人,两名身形魁梧的汉子站在人群中正气势汹汹的互相指责着对方,叫骂不止。 看到花如锦出来,两人立刻停止了对话,纷纷奔到她跟前来,一脸热忱的发问:“您就是花小姐?” 花如锦清润的眸子微微一动,谨慎的瞥了眼二人。 随后,浅浅的点了点头。   第085章:茶楼巧断 听了片刻,花如锦才听出了两人争执的焦点。 王二与刘三两家是邻居,仅一墙之隔。 王二家院子里的鸡受到惊吓飞到了隔墙上,恰好被刘三家的狗跳起来给撕咬了下去。 这事理论起来还真是没法论断。 她此刻也算是彻底的领略了大业朝的健讼之风。 难怪官府会打压讼师。   第086章:追随兄长的志向 “若老夫人只是想要保住令郎的性命倒也不难。” 花如锦若有所思的看向柳氏:“可我听你方才说是令郎自行承认了奸淫之事,如此却有些难办了。” 虽然白花花的银子看着惹人喜爱,但她并未急着替柳氏出主意。 同为女子,将心比心,她不能就此去毁一个人的清白。   第087章:姐妹 “这桩案子小妹之前来江安县倒是听说过。” 贺诗音柳眉舒展,温婉一笑:“说是安远村赵家的耕牛与孙家的耕牛在田里发生殴斗,这赵家的牛力气大些,用牛角戳死了那孙家的耕牛,孙家索要赔偿,两家为此在官府打了几年的官司。” 只是她与图宏并无交情,又无利可图,懒得管这档子闲事。   第088章:你会哭吗 花如锦将柳氏送回府,待得主仆二人进了门,这才转身前往对面的张家。 李家的门庭富丽堂皇,处处都透着大户人家的高贵气息,再看看张家的屋舍,矮小破旧,相比之下,的确是简陋多了。   第089章:高人指点 出了李家的府门,花如锦并未就此离去,而是领着翠翠在附近的茶楼里要了些茶点小食先填饱了肚子。 一直等到茶楼打烊,夜色渐渐沉寂下来才起身离开茶楼。 翠翠倒也是个安分的,虽然不清楚花家小姐有何打算,但她说有法子救自家公子想来已经想到了主意。   第090章:抽风的状元郎 “张小姐大可不必担心旁人,我现在只要你一句话。” 花如锦目光坚定的看向她:“你对救出李家公子的决心有多大我便有多大的信心扭转这桩案子。” 见她这般胸有成竹,张小姐也不再畏首畏尾,咬牙回道:“只要他能活着,我哪怕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好,有张小姐这句话我便知道了。”   第091章:驿馆换厨子 花如锦带着翠翠走下马车,便见汀安领着名俏丽的女娘从驿馆里走了出来。 “公子今日去了何处,可让我好找。” 汀安忙不迭的上前来接过叶成帏手里的马鞭。   第092章:探监 花如锦与翠翠用完饭,在房里不停打着饱嗝,而贺诗音的房里却已充斥着满满一屋子火药味。 “小姐,叶公子竟让汀安将你亲手做的饭菜送到了花家小姐房里。” 女使苦着一张脸,走到贺诗音跟前,不满的倾诉道。   第093章:巡检司 “表妹人缘可真是不错,刚来江安县就认识了两位俊俏公子。” 舒瑾玄瞧着姜家兄弟塞到花如锦手中的包裹,顿时萌生了些醋意。 “盛情难却,盛情难却。” 花如锦讪讪的笑了笑:“也不过是昨日多了几句嘴,帮着这对兄弟化解了些旧怨,他们非得前来答谢。”   第094章:怨尸劫 等着铺子里渐渐清净下来,掌柜的来到二人身边,花如锦才缓过神来细声问道:“店家,方才那些巡检司的差役所谈之事你可知道,因何事牵涉到上百条人命?” “咳,这事啊您二位还是不问的为好。” 店家并不愿提及此事。   第095章:提审 到得驿馆门前,花如锦刚下马车,便遇上了汀安。 看到是舒家的马车,小书童立刻迎了上来,大声喊道:“花小姐,花小姐,你这是去了何处,可让我好找。” 花如锦和儒雅表哥面面相觑了一眼,舒瑾玄表现得有些不高兴: “怎么,是你家公子要你监视着我表妹的?”   第096章:挖坑 花如锦陪着李童一道进入堂中,看了眼堂上端坐着的叶成帏,想到他昨夜区别对待自家表哥,脸色顿时冷了几分。 叶成帏注视着这妮子脸色渐冷,猜到她定是因为舒家公子的事来了气,可仔细想想,自己办得并无不妥之处。 横竖那舒二公子是她表哥,与自己却非亲非故的。   第097章:入夜鼓声 张莲激动得泪流满面,本想着救出情郎就已是万幸,自己这点名声早已无足轻重,不曾想花家小姐还求着知县为自己赐婚。 她顿时哭的梨花带雨的,千恩万谢的朝花如锦、叶成帏叩拜:“多谢知县大人,多谢花小姐。”   第098章:遗书为证 “花家小姐,又是你?” 刘江不经意的瞥了眼公堂上凝神思考的花如锦,甚是不满的撇嘴道:“我就知道除了你没人爱管这闲事。” 不等众人反应,叶成帏口中冷冷的吐出一个字:“打。” 唐浩然又气愤的接过话来:“拖出去狠狠的打。” “凭什么。”   第099章:我这个人很好相处的 舒瑾玄陪着花如锦回到驿馆,看着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里也跟着难受。 他如今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表妹平平安安,小舅父一家再不会有什么波折。   第100章:误解 叶成帏对她的回答再次满意的点了点头。 随后,让汀安取来一身包裹着的衣衫交到红叶手里:“明日我会去一趟巡检司,花小姐若是有兴趣可陪我一道去一趟。” “巡检司?” 听到这三个字,花如锦眉梢微微蹙了蹙。   第101章:花公子 夜里,花如锦被一阵马蹄声惊醒。 她起身披了件薄衫,掌着油灯出门去看并未察觉异常,倒是汀安打着哈欠从外面走了进来。 “可是发生了事情?” 花如锦揉着惺忪的睡眼注视汀安:“为何大半夜的有人赶马?” “噢,是陆典史刚从江陵城赶来。” 汀安随口回了句,一脸困顿的捂着嘴直打哈欠: 《救命!首辅大人的娇娇是个黑寡妇》第101章:花公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2章:亲自下厨 叶成帏朝她淡然一笑:“花小姐这么盼着与本县一道回驿馆?” “我......” 花如锦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不正经弄得一愣,神思敏捷的赶忙回道:“我只是觉得这些日子一直托叶公子照料,该在离去前请叶公子吃顿便饭......” 谁知她话未说完,叶成帏便立即应承下来:“好说,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 《救命!首辅大人的娇娇是个黑寡妇》第102章:亲自下厨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3章:底牌 汀安眼睁睁看着花家小姐夺马而去,有些不知所措。 短暂的沉思了片刻,他只得速速跑进去禀告公子。 叶成帏此时正领着陆修远进入巡检司大堂里,和管事通判协商接触查验楚江中打捞的那批尸体,见汀安神神秘秘的走了进来,却没有见着花如锦的踪影。 他沉着脸听汀安在耳边小声嘀咕了句,脸色阴晴不定了一阵 《救命!首辅大人的娇娇是个黑寡妇》第103章:底牌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4章:打发疯女人 花如锦骑着匹大黑马一路急行,很快就赶到了当初惊现浮尸的江段。 事情已过月余,可整个涉事地段仍是被巡检司的人围得水泄不通,闲杂人等压根靠近不得。 花如锦向附近渔民打听了一番,才得知江中的浮尸早已打捞得差不多。 眼下打捞工作已接近尾声,而打捞的尸体大多安置在附近的几处义庄。 她择 《救命!首辅大人的娇娇是个黑寡妇》第104章:打发疯女人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05章:开导 花如锦似乎对老乞丐的话有所顿悟,思索着开口道:“县衙公堂虽是神圣威严之地,可终究是有理可辨,但小小巡检司看似人微言轻,却直接干系皇权,稍有不慎便会引来大麻烦。” “正是如此呀。”   第106章:江水中的猫腻 看着此起彼伏的江面,花如锦脑海里不由得就回想起了叶成帏那张不染尘俗的面庞。 其实仔细想想,与他相识以来,他看上去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姿态,似乎对什么事情都表现得漠不关心,可他却时时刻刻都在维护自己。 反倒是她自己,时不时的总爱猜忌人家。   第107章:马背上的角逐 “这么晚了谁还会出现在如此寂静的山道上?” 花如锦心中一阵狐疑,连忙寻了棵隐蔽的大树藏到了背后。 不多时,就见一匹黑色大马到了视线范围内。 借着高举的火把,她立时看清了马上的人影,不是别人,正是算计过李家的孙田。 他身后还跟着四名小厮。   第108章:这下好了,彻底废了 “你说什么?” 花如锦听他在自己背上含糊不清的嘀咕着什么,不悦的问道。 “我说花小姐真是异于常人。” 叶成帏有些胆寒的回道。 早知如此,自己何必出来讨这顿苦吃。 终究是小觑了她,这可不是个柔弱女儿家,怕是鬼见着了都得让道。   第109章:案情的猜疑 听着里间的抱怨声,叶成帏直蹙眉头。 渐渐意识到花家这妮子怕是不会做饭,只得无奈起身撑着老腰走进了厨屋里。 滚滚浓烟中,唯能看见两道身影在慌乱的扑灭灶火。   第110章:反套路 提及县志,叶成帏顿时想到了些什么。 “大约是在十八年前,整个荆州府出现过一次大的人事调动,当年此处还属于湘王的封地,也就是当今的允王。” 话到此处,叶成帏越发的觉得不对劲。 花如锦听得正是饶有兴致之时,忽然见他欲言又止,忍不住催促道:“然后呢?”   第111章:进山 叶成帏并未从店家的眼中看到异样,反倒是担心他坏了自己的事,冷声吩咐道:“下去。” 店家眼睁睁看着那白脸小生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调换了粥碗,苦着脸想要解释些什么,可看了眼花如锦那充满威慑力的眼神后,立刻止住了想法。 也搞不懂这对断袖究竟是在玩什么花样,只好乖乖的退了下去。   第112章:绑回来 叶成帏醒来时,已经是下午,整个人昏昏沉沉的,只觉头晕目眩。 他艰难的爬起身来,刚开门走出屋子,就见汀安和陆修远从走道里进来。 “大人。” “公子。” 两人异口同声:“你醒啦?”   第113章:送粮队伍 看着祖孙二人面露为难,花如锦顿时意识到自己问的事情怕是有些凝重,连忙解释道:“晚辈也不过是随口一问,还请老人家莫要见怪。” “无妨。” 老猎户摆了摆手:“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丫丫阿爹呀在她刚怀上时就出了门,这些年一直音信全无,她那狠心的阿娘将她生下后,没过两年就改了嫁。”   第114章:寻出答案 花如锦自是能听出老乞丐话中的深意。 如果在后日前尚不能查出真相,那霓霓和那些无辜性命就只能沉江了。 想到此处,她也无心再拿儒雅表哥打趣,匆匆的刨了几口饭,狼吞虎咽的填饱了肚子,趁着时辰尚早,便连夜赶往老猎户所提到的几户从北地归来的人家。   第115章:最坏的打算 花如锦猜到叶成帏这次定会生气,可却没想到这家伙竟然大动干戈的差人来拿自己。 这可就有点过份了。 那下蒙汗药的馊主意可是他自己出的,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怨不得我呀。   第116章:水落石出 “花小姐此话何意呀。” 温毓鸣不解的问道:“送粮队伍自然是去了北地,迢迢千里之远,他们的尸体总不至于出现在了楚江上?” 想了想,他脸上也浮现出浓浓的讥笑:“倘若真是如此,那就更应该虔诚祭江了,各位想想,连大漠中的尸体都能出现在此地,更能说明怨尸劫并非空穴来风。”   第117章:魏老 “胡言乱语。” 刘彦大声呵斥道:“花小姐,你别以为你仗着叶知县为你撑腰就可以不知天高地厚。” “是也不是,只需差人到沿江一带仔细查探便知,刘提督何必百般阻拦。” 花如锦将矛头直指江防驻地。 “我校尉府驻地岂是尔等能够随意擅闯的。”   第118章:人心惶惶 待得陆修远带人离去后,叶成帏久久注视着花如锦,心里的好奇更甚:“你懂得倒是不少。” “不过是班门弄虎罢了,叶公子不见笑就好。” 花如锦并未因刚才他责备自己的事生气,想到他极力袒护自己,也由衷地谢道:“多谢叶公子不计前嫌,能够仗义执言。” “你倒还记得此事。” 叶成帏想着被她掉包的那碗下了蒙汗药的粥, 脸上充满无奈。 这妮子如今实在是鬼头鬼脑得紧,若不处处提防着些,一不小心就得着了她的道。 “看来叶公子也还一直耿耿于怀。” 花如锦自是清楚他所指之事,朝他泯然一笑。 横竖这就是笔糊涂账,谁也怪不着谁。 叶成帏倒也并未因为此事感到生气。 不知为何,近来脑子里总是时不时浮现起她的身影, 这妮子消失这几日,他甚至有些不习惯眼前少了这么个整日与自己作对的死对头。 再想着方才她在那些高官面前肆无忌惮畅所欲言的情形, 他此时还忍不住捏了把冷汗。 缓缓向她逼近了些,叶成帏眼底里流露出的情绪有些复杂,语气低沉的叮嘱道:“花如锦,我知道你是个不甘平庸,也是位心怀仁慈之人,但往后你想做什么记得与我提前知会一声。” “要是今日我没寻着这些蛛丝马迹,叶公子该当如何?” 花如锦回想着他剑指刘彦的情形,心里也是唏嘘不已。 “我自有应对之策。” 叶成帏淡淡的笑了笑,随后便赶忙转移了话题:“赶了这么久的路,饿了吧,我让汀安为你备些吃的,你就在此处好生歇息,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你不必再费心。” 赶了一天一夜的路,花如锦早就累成了一条狗,可在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她哪有心思睡觉。 而且这桩案子的背后显然牵涉到的群体并不简单。 她也有些担心地问道:“倘若这件事干系到” 不等她将话说完,叶成帏直接止住了她的问话,摇头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只要证据确凿,没人能逃脱律法的制裁。” 话落,吩咐汀安去向江防驻地的军队要了些饭食,在屋子里亲自看着花如锦用完饭,等她歇下这才出门去继续等候消息。 陆修远召集了附近的渔民和打捞队伍,用他们提供的潜水器具沿着江防驻地附近的水域一直潜入水底十余米,终于寻到了让水质变黑的源头。 只见整个水底靠着山体的部分都出现了大面积坍塌,源源不断的黑水不断往外倾泻。 陆修远命人在坍塌的矿井附近寻到了几具尸体,以及一些开采矿井的工具,因水压太大,再加上水质污浊严重,难以继续搜寻,只得吩咐大家回到水岸上,将水下的情形如实禀报给了知县大人。 叶成帏看着打捞上来的几具尸体和开采的用具,已经足以证明花如锦所说非虚,当即对刘彦质问道:“提督大人,你身为江防提督,竟敢替人隐瞒这丧尽天良的恶行, 如今还有何颜面再回京面见陛下?” “这” 刘彦一脸惶恐, 支支吾吾道:“叶大人,在下的确不知情啦。” 说罢,又赶紧去求魏书翰:“魏老,我虽是提领江防,可从未听说过这白头山里藏有煤窑啊。” 魏书翰双手环抱于胸前,他心知状元郎是在恐吓刘彦,也跟着附和道:“刘提督,眼下并非追究你过错之时,你若想到了陛下跟前免受责罚,当务之急是该配合状元郎,查清事情来龙去脉,减轻你的罪责。” 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温毓鸣后,又接着补说道:“该抓的抓,该审的审,平息民愤才是重中之重,” “魏老所言极是。” 刘彦心领神会的面向叶成帏,整个人立时变得恭顺无比:“自今日起,整个江防驻地的人员皆听叶知县差遣,在下必会配合叶知县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多谢。” 叶成帏拱手回道。 眼下最需要的就是人手,不仅要将埋藏在地底的其余尸体尽量搜寻出来,还得要抓紧时间缉拿一切人犯。 短暂的思忖了片刻,他冷静的吩咐道:“那就麻烦提督大人将那妖言惑众的邪道士立即捉拿归案,并差人前去传唤附近百姓前来白头山认尸。” 刘彦毫不迟疑,大手一挥,手底下的军士们便匆匆前往各处。 叶成帏心底跟块明镜似的,这件事情八九不离十与允王殿下存在关联,三千条人命就在眼皮子底下,既然不能违心袒护,那就只能与他撕破脸皮。 所以不论事情是何结局,他都得提前将事情闹得不可收场,让民怨沸腾,如此才能不会陷入被动。 想到这里,他对陆修远吩咐道:“你即刻差人捉拿看押十八年前所有在江安县当过职的吏员。” 目光幽深的瞥了眼温毓鸣后,又浅笑着对韩硫说道:“韩通判,要说十八年前这桩事仅是江安县这些小吏怕是难以办成,能将三千民夫神不知鬼不觉的藏到深山里来,没有些州府甚至省府的势力恐怕无人敢信。” 韩硫自是明白他话中之意,连忙应承道:“巡检司上下愿听叶大人调遣。” 叶成帏却并未接话,韩硫顿时明白了他的用意,走到温毓鸣跟前做出相请的手势:“温知府,得罪了,下官没记错的话十八年前你正是荆州府的通判,专掌州府钱粮徭役,就请知府大人随下官前往巡检司一趟吧。” 温毓鸣吓得额间冷汗直冒,却仍据理力争道:“韩通判,此事本府并不知情呀。” 可巡检司拿人哪会管这些,如今韩硫只想和温毓鸣划清界限,态度强硬的直接差人上前控制了温毓鸣以及他身边的大小吏员们。 想到图宏和柳橙之死,叶成帏又刻意向韩硫叮嘱道:“韩通判,我希望在事情尚未水落石出之前,巡检司羁押的人犯不可有一人出现意外。” 韩硫连忙保证道:“请叶大人放心,下官有分寸。” 叶成帏微笑着颔了颔首,看着陆续赶来的周围百姓,他心里莫名一酸,沉着脸向唐浩然说道:“唐县丞,你即刻征集民夫挖掘出坍塌矿井,务必将所有遇害百姓尸体一具不少的搜寻出来。” 唐浩然默默的瞥了眼已经被控制住的温毓鸣,面色凝重的拱手道:“下官领命。” (本章完) 第119章:放长线钓大鱼 安排完一切事宜,叶成帏回到江防驻地临时置办的客舍里,亲自手书了一封书信交到书童手里,沉声叮嘱道:“汀安,你拿着我的信件速去请巡按御史和颜公子前来。” “公子莫不是信不过巡检司的人?” 汀安面露狐疑。 “巡检司毕竟听命于陛下,如若此事果真涉及允王殿下,只怕陛下并不会法办允王。” 叶成帏不能替皇帝做决断,但他不得不为花如锦多做打算。 自己今日孤注一掷,剑指江防提督才换来了扭转局势的契机,实属大不敬,一旦遭人弹劾被罢免已是板上定钉的事情。 “公子既然信不过巡检司,为何又将温毓鸣交到他们手上?” 汀安更为不解。 “你可真是块朽木。” 叶成帏没好气的斥道:“既然不能彻底扳倒允王,何必不识趣的去行触怒龙威之事,查出案情是为官的本分,但要如何决断总归是陛下的事情。”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道:“再则,允王在朝结党营私多年,党羽遍布朝野,仅凭这件陈年旧事如何能撼动他,只有让他主动露出更多的马脚来才能彻底的扳倒他。” 想到柳橙、图宏之死,他隐隐察觉到二人怕是与这件事脱不开干系。 如果非要让皇帝埋下怀疑的种子,由巡检司去做这件事效果自然要比自己做要强上许多。 汀安对他的话仍是一知半解:“公子的话我倒是听明白了些,这事恐怕就算与允王有关,总会有替罪羊愿意替允王背下这口黑锅,可公子既然不打算与允王撕破脸皮,又何必叫巡按御史和颜公子前来?” 这二人可都是公子求学时的挚友。 “巡检司和巡按府皆是陛下钦定的皇差,江安县一事自该由他们一道彻查上奏朝廷。” 叶成帏言道。 如此才不至于让皇帝到时候偏听巡检司的奏报。 “至于颜公子。” 想到这位江陵城四大讼师中赫赫有名的颜华清,叶成帏并未告知汀安自己的打算,催促着他立刻出门。 把事情交代给汀安后,得知花如锦仍在沉睡中,他亲自去了楚江神庙。 此时的神庙里,魏书翰已督促着刘彦将羁押的所有准备祭祀的女子和幼童通通放了出来,交到了各自的家眷手中。 再次见到程霓霓,叶成帏还未来得及与她说话,这小丫头就热泪盈眶的跪在地上向他磕头致谢。 “你不必谢我,若不是你那位花姐姐力挽狂澜寻出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恐怕我还真有些束手无策。” 叶成帏将她搀扶起来,柔声叮嘱道:“快去见过你花家姐姐后,我差人送你回翁家。” 那妮子历经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将这小丫头搭救出来,想必醒来时最想见到的就是她了。 程霓霓本以为这次全然没了活头,没曾想花姐姐又将自己搭救了出来,她此刻最想见到的就是大姐姐了,可当着状元郎的面她哪敢说出心头的想法,只得暗暗拉了拉魏书翰的衣角。 魏书翰心领神会,朝着叶成帏摆了摆手:“霓霓的事你就不必操心了,你将温毓鸣交给了巡检司实在是愚蠢得很,看来状元郎也不过如此,还没有胆大到与皇帝叫板,也算是识些实务,可比那臭丫头聪明许多。” 好歹是曾经辅佐过太祖爷的,对他的这些子孙也是清楚得紧,当今陛下虽说是个杀伐果断,大有作为的君王,但总归虎毒不食子,即便允王再暴虐无道,皇帝也不会杀了亲生的儿子去给死去的亡魂做交代。 更何况允王还是薛贵妃的儿子,顶多是叱骂几句或者不轻不重的一顿责罚。 被魏书翰这番阴阳怪气的语调责骂了一番,还拿自己与他的爱徒做比较,叶成帏一脸的苦意,倒不清楚他究竟是在夸赞还是在数落自己,只得硬着头皮回道: “师叔说笑了,晚辈初来乍到,自是要多方计较。” “你能这样想就对了,你师父那老家伙叫你来江陵城,其间的深意我倒是能猜出几分,这个时候的确是不能打草惊蛇,此事到温毓鸣为止也的确是最好的交代。” 魏书翰叮嘱了句,便不耐烦的催促道:“快去吧,可别又让温毓鸣成了下一个柳橙、图宏还不自知。” “晚辈告辞。” 叶成帏恭敬的拱手作了作礼,便匆匆离去。 等他走后,魏书翰这才领着程霓霓和舒瑾玄去了江防军队的营房。 花如锦从睡梦中醒来,刚坐起身,便见程霓霓热泪盈眶的扑了过来。 小丫头紧紧环抱着自己一个劲的埋头痛哭,倒让花如锦不知此时是该高兴还是难过了。 她面色僵硬的抚着霓霓的发丝,轻声安慰道:“都过去了,不用害怕,你那缺德的姑父也下了狱,往后没人敢再欺负你和你姨母一家。” 过了许久,瞧着小丫头仍是不停哽咽,花如锦只好抬眸看向魏书翰,询问道:“师父,周娘子和翁羡小公子莫非没有来神庙?” “倒是来了。” 魏书翰无奈的叹了口气:“可霓霓这丫头啊不想回翁家。” “这是为何?” 花如锦一脸困惑:“我看周娘子是真心关心霓霓的,留在翁家还能与翁羡作伴,并没什么不好的。” “咳,这事以后再说吧。” 魏书翰自是看得出霓霓这丫头的心思。 徒弟几次舍生忘死的搭救了她,小丫头怕是铁了心要跟在徒弟身边。 花如锦此时也确实无心计较这点小事,好歹已经将人救出来了,即便是霓霓想留在自己身边也不过是多张嘴吃饭,倒已经没有先前那般为难。 毕竟来趟江安县还是挣了些银子。 反倒是叶成帏今日剑指操江提督,令她有些不安。 “叶公子如何了,江底的情形可否都打探清楚了?” 她目视着魏书翰和舒瑾玄,迫不及待的问道。 听着这话,儒雅表哥心里微微一酸,语气不冷不热的答道:“眼下所有衙门皆听知县大人调遣,温毓鸣也移交了巡检司,想必这几日就能彻底有了定论。” “叶公子将温毓鸣交给巡检司怕是另有打算吧?” 花如锦苦笑着摇了摇头。 魏书翰在一旁的茶几边慢悠悠的坐下身来,自顾自的倒了杯茶一边喝着一边回道:“温毓鸣是允王提领荆襄时就跟着的老人,倘若此事果真牵涉允王,温毓鸣必会甘做替罪羊。” “只怕允王并不会放心。” 想到柳橙、图宏之死,花如锦终于茅塞顿开:“既然温毓鸣已是颗死棋,倒不如让他死的有价值些。” 第120章:露头 魏书翰与花如锦默默的面面相觑了眼,各自露出幽深的笑意,打心底里钦佩叶成帏此举的高明之处。 将人移交巡检司,允王若不干涉,那巡检司审理犯人向来没个轻重和忌讳,万一皇帝命人彻查到底,温毓鸣会不会供出允王全然是个未知数。 若他干涉,必然会落出马脚来。 能神不知鬼不觉的除掉柳橙和图宏,想必也是个厉害角色,她如今倒也很想看看究竟是谁有如此本事。 师徒二人早已将事情看得透彻,可舒瑾玄此时却是一头雾水,呆呆的注视着两人,木讷的问道:“表妹,魏老,你们的话我怎么有些听不明白,我听你们的意思是觉着允王和白头山的这事有些关系,既然如此就应该直接审讯温毓鸣才对,为何要将这天大的功劳让给巡检司?” “咳,放长线才能钓大鱼呀。” 花如锦瞧着憨憨的表哥,戏说道:“温毓鸣这个老狐狸最是懂得权衡利弊,如今不管他招不招供出允王都难逃一死,要是换做表哥该当如何?” 舒瑾玄终于顿悟:“我听说温毓鸣子嗣众多,允王乃眼下京中最得宠的皇子,我若是他,必会千方百计的保下允王,如此至少能为一家老小求条活路。” “正是如此呀。” 花如锦欣慰的点了点头。 “咳,管他的呢。” 舒瑾玄对这些事情并不关心,笑眯眯的回道:“如今大势已定,我们终于可以早些回江陵城了,你和魏老歇着,我和阿肆去城里置办些酒菜过来为你庆功。” “舒二公子还真是善解人意。” 魏书翰笑得合不拢嘴:“老叫花子我陪你们折腾了这几日早就该多吃点美味补补了,霓霓也要好好吃上一顿。” “是是是,魏老所言极是,我这就去。” 舒瑾玄答完,便高高兴兴的出了门。 等着屋子里清净下来,花如锦这才道出了心中隐藏的顾虑:“师父,叶公子今日对刘提督不敬,会不会.” 她话语未尽,魏书翰却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这事啊不是你能操心的,成大事者哪会没有点起起落落。” 满是幽怨的瞥了眼她,魏书翰瘪嘴道:“倒是你这丫头,今日本该将查出的线索告知叶成帏即可,一切的是是非非自有他去承担,你何必跟着冒风险,此事传扬出去,你得到的可不仅仅是盛誉,只会受到京中权贵的忌惮。” “那不是有您老人家护着嘛。” 花如锦捂嘴轻笑。 “你这算盘打得还真是圆。” 魏书翰冷眼微眯:“为师我如今就是一介布衣,可比不得你那相好的他师父位高权重,而且还有个吏部尚书撑腰。” “吏部尚书撑腰?” 花如锦一脸惊愕:“叶成帏后台如此硬?” “咳,你以为他和你一般只是个愣头青啊。” 魏书翰见怪不怪的翻了翻白眼。 事到如今,花如锦也管不了那许多,厚着脸皮答道:“那我不管,谁不知师父的长姐是当朝太后,师伯母又是长公主,师父之前可是说好的不让徒儿吃亏,眼下他们若想算计我,我自然得指着师父为我撑腰。” “嘿,你这臭丫头。” 魏书翰表示很无奈。 毕竟这话的确是从自己口中说出去的。 程霓霓也在一旁听得直乐呵,和狗皮爷爷相处这么久,竟没发现这个落魄乞丐身世如此显赫。 花如锦如今虽然清楚了师父的身世,可对他还是存有许多疑虑,也趁这个时候问道:“师父当真是怪人,为何放着豪门显贵的日子不过,非要隐藏到江陵城这种小地方靠乞讨过日。” “我的事你少打听。” 魏书翰脸色顿时一沉,还是同样的说辞敷衍过去。 “我也确实懒得打听。” 花如锦笑道:“不过师父您老人家总归是名门贵胄出身,如今寄居在徒儿家中,也不能让你受了委屈,等回了江陵城就别再出去乞讨丢人现眼了,我呀给你收拾间上房,供你吃穿用度,不过徒儿想着您老人家也不忍心吃白食,正好留在家中给霓霓和幼恩、沐阳做个教书先生。” “你这臭丫头如今都算计到为师头上来了。” 魏书翰越算越不划算,自己教她讼师技巧和习武防身,还得给她家里两个小奶娃当授业先生,天底下就没有这样收徒弟的。 但转念一想,自己如今已经泄露身份,若再像往日那般没个正形,传回京中,自己那姐姐和兄长怕是脸上也无光。 他并不想自己的徒儿跟着受牵连,于是欣然点头道:“罢了,罢了,你这丫头也是一番孝心,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花如锦已然猜到师父离开京城必是有着不得已的苦衷。 这种桥段她见怪不怪。 只是他老人家不肯多说,自己也没必要强人所难。 待得舒瑾玄备好酒菜从城里回来,几人在屋子里把酒言欢到很晚,却一直不见叶成帏的身影。 救出了霓霓和那群无辜性命,花如锦打心底里高兴,可想到叶成帏,她心里的滋味委实难以言喻。 这家伙看上去给人的感觉总是冷漠无常,却是个实打实的刀子嘴豆腐心,明明处处都在为自己考虑,非要表现得不近人情。 如今她只盼着状元郎能够不被这次的事情牵连。 静寂幽深的巡检司大狱中,温毓鸣正惴惴不安的坐在草地上发着呆。 回想着当初师爷穆贤的劝告,他此刻懊悔不已,若是早将花家那小寡妇收入麾下,哪会酿成今日之祸。 痛心不已的自责一番,忽听一阵沉重的脚步声缓缓靠近过来。 他抬眼望去,只见一双黝黑的眸子出现在眼帘之中,正与自己紧紧相对。 熟悉的身影,令他整个人为之一怔:“是你?” “知府大人别来无恙。” 那人冷笑一声,笑意如寒潭般摄人。 温毓鸣强装镇定的摇头:“本府并未出卖殿下,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这里是下官的治所,下官自然该出现在这里。” 那人又是微微一笑:“至于当年之事,知府大人说的下官好像听不太懂,温大人当年掌管钱粮徭役,出了这么大的乱子自然是知府大人自己的责任,怎会牵涉到殿下,不过殿下仁慈,毕竟知府大人追随殿下多年,你若早做了断,殿下必会尽力保全阖家上下。” 至此,温毓鸣这才明白自己早就遭了人的算计,连连叹了几口气:“我早料到会有今日结局,只是让本府不明白的是,图宏、柳橙与白头山一事并无关联,阁下为何要杀害二人?” “看来知府大人对殿下的事情颇为好奇?” 那人沉着脸不答反问。 温毓鸣苦笑着点了点头:“原来如此,没想到柳橙、图宏早已不在我控制之内。” 也不知这两个狗东西究竟瞒着自己替殿下做了多少事。 “知府大人明白就好,还请知府大人早些上路。” 那人肃声提醒了句,拱手拜道:“下官恭送知府大人,一路走好。” 温毓鸣默默的闭上了眼。 第121章:借刀 叶成帏藏身于巡检司大狱外一处隐蔽的角落里,亲眼目睹着一道熟悉的身影进入大狱,等他出来不久,便闻听一阵慌乱的急喊声传了出来:“不好了,不好了,温知府畏罪自杀了。” 听到这话,他脸上并未露出任何异样,会心一笑后,默默的离去。 回到江防驻地,刚进屋坐下身,就见贺诗音匆匆忙忙的赶来。 不容他开口,贺诗音语气甚为着急的率先质问道:“听闻兄长今日竟然对操江御史拔剑相向?” “有这回事。” 叶成帏语气冰冷的回道。 “兄长好生糊涂。” 贺诗音话里话外,大有兴师问罪的意思:“兄长明知刘彦是督察院的人,在整个中部的军中威望甚高,听说此人还是福王的心腹,兄长今日此举不仅是开罪了允王,更是叫福王颜面扫地。”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既授君命下放江陵城自该秉公职守,为民请命,怎能畏首畏尾。” 叶成帏对她的突然到来有些诧异:“贺小姐深夜到访,应该不会只是来兴师问罪的吧?” “我就是担心兄长安危。” 贺诗音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眼他,细声回道:“伯母听闻兄长屡次开罪各级官衙袒护花家妹妹有些不悦,特意捎了书信让小妹前来询问。” 话落,赶忙将书信递到了他手上。 叶成帏接过书信大致看了眼。 倒的确是母亲笔迹,一时间竟缓缓蹙起了眉头。 母亲从不过问自己的公务,怎会得知江安县的事情? 而且她老人家向来深明大义,也该知晓自己所为只为公并无私心。 默默的瞥了眼贺诗音,他瞬间明白必是有人在母亲跟前搬弄是非。 有这个本事让母亲信服的也只有面前这位贺小姐。 前些日子李家、张家之事,他便听到了些风声,早已猜到孙田暗算李家郎君的主意正是出自贺诗音的手笔,如今她又想掀起风浪,让他更为不满。 也顾不得多年情谊,叶成帏直言警告道:“诗音,你唤我一声兄长,我念着家母与你的情分也愿意将你当作义妹看待,官场上的事我早已有言在先,不愿赘述,家母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若有人心怀叵测挑唆我们母子情谊我必不轻饶。” 贺诗音一听顿时急了,开口解释道:“兄长此话何意,小妹对兄长对伯母只有敬重,怎会心存挑唆之意,难道今日之事兄长觉得小妹质问的有何不妥吗,兄长向来沉稳,若不是因为花家妹妹一意孤行,你怎会这般冒冒失失,为自己仕途埋下隐患?” 叶成帏怒拍桌案,沉吟片刻,直接朝着门外唤了声,将陆修远叫了进来,冷声吩咐道:“立刻差人送贺小姐回江陵城。” “兄长。” 贺诗音倍感委屈,想到他对花家小姐的态度只觉十分不公,可还未来得及叫屈,陆修远已做出了相请的手势:“贺小姐请吧。” 看着兄长决绝的眼神,贺诗音暗暗咬了咬牙,只得怀着满腹的幽怨出了江防驻地。 冷静下来的叶成帏并未再去计较贺诗音的事情,收好书信,继续思考着巡检司的谋杀。 也难怪柳橙、图宏死得这般蹊跷却又无迹可寻,原来是有人将凶手藏在了巡检司。 如此,自然是无人敢彻查。 可柳橙、图宏当年只是江陵城的小吏,按理来说并不会参与到江安县这些煤窑的事情里来,允王为何会差凶手将二人灭口? 莫非允王还做了别的见不得人的勾当? 想到此处,他心里渐渐有了主意。 只要盯住那凶手,早晚可以将所有事情彻查清楚。 在屋子里静坐片刻,巡检司的韩硫忽然匆匆赶来亲自禀报了温毓鸣的死讯。 叶成帏佯装大怒:“韩通判是如何监管人犯的,本县今日一再叮嘱定要看押好人犯,知府大人刚刚移交你们巡检司就死在了狱里。” 韩硫急得不知所措,苦着脸解释道:“叶大人,并非下官监管不力啊,下官派了不少得力人手,那温毓鸣却借着狱卒送饭时打破瓷碗割破喉咙自尽了。” “自尽?” 叶成帏装得一脸费解:“韩通判,我没记错的话这种事已经不是头一遭了吧?” 韩硫似有所悟:“柳橙,图宏听说也是畏罪自杀的。” “正是如此。” 叶成帏顺势提醒道:“这种突发事件一再发生可就不是偶然了。” 韩硫开始有所察觉,小声对叶成帏说道:“会不会白头山这桩事真与允王殿下有关?” “大胆。” 叶成帏怒道:“韩通判,你实在是胆大妄为,竟敢猜疑允王殿下。” “下官不敢。” 韩硫被他吓得一怔,也不敢再与叶成帏议论此事,但心底里已然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而且这种事接二连三的发生,如果不如实向陛下禀报,将来陛下怪罪下来首先受牵连的就是巡检司。 他们这些靠科举入仕的官员畏首畏尾爱惜羽毛,可巡检司却是皇帝手里的一把刀,岂能藏住锋芒。 虽然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但面上还得装作恭敬的问道:“事情已然如此,下官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还请叶大人示下,眼下该如何处置这桩事?” “温毓鸣已经畏罪自杀,想来那些小吏即便问了罪也询问不出什么由头来,本县既然将事情交给了韩通判处置,接下来自该由韩通判如实禀奏圣上。” 叶成帏交代了一番,又刻意叮嘱道:“只是到了陛下跟前,韩通判可得小心谨慎些,方才的话定要慎言,巡检司虽说只听命于陛下,可陛下万年之后总归是要立储君的,韩通判应该知道,如今薛贵妃独得盛宠,允王又最受陛下器重,将来这大业朝的江山由何人继承还说不定呢。” “下官了然。” 韩硫对他这番话充满了鄙夷。 都说吏部是允王的吏部,现下看来绝非虚传,只怕状元郎早就成为了允王的走狗,亏得陛下如此信任他。 照此下去,陛下的权利还不得被允王殿下给架空了,不得不防。 于是,匆匆告辞后回到巡检司,连夜就将江安县的事情传递入了京。 第122章:罢免 金陵城皇宫 养心殿里,皇帝招来允王朱枳淳,手里捏着巡检司传抵回的折子,当即就是一顿怒斥:“看你做的好事,先帝与朕当年令你前往荆州府历练,你却让治下发生如此骇人听闻之事。” “儿臣冤枉,定是叶成帏故意栽赃陷害儿臣。” 朱枳淳早已得知了荆州府的事,生怕牵连到自己身上,据理力争道:“叶成帏乃首辅大人的得意门生,魏老对儿臣向来不满,他怕是授命于魏老的差遣,想要挑拨儿臣与父皇的关系。” “你这逆子如今还敢攀扯首辅。” 皇帝勃然大怒,将手里的折子直接扔到允王脸上:“那叶成帏是朕精挑细选出的状元郎,如今刚刚外放竟向着你说话,蓄意为你开脱,温毓鸣、柳橙、图宏几位官吏皆前后畏罪自杀,若不是有人蓄意谋杀,朕绝不敢信,若不是巡检司足够心细,朕还真要觉得那叶成帏是个秉公持正的君子。” 朱枳淳瞟了眼手里巡检司上报的折子,这才知道并非是叶成帏怀疑自己与白头山煤窑一事有关,而是巡检司的人在搬弄是非,连忙改口道:“父皇冤枉啊,儿臣与叶知县并无私交,他怎会向着儿臣说话。” 如此一来,他自是要力保此人,将自己所听来的消息也如实道了出来: “还请父皇息怒,儿臣当年虽掌管整个荆州府,可下面人多手杂,儿臣实在难以事无巨细的顾及到,让人钻了空子,令数千人遇难,儿臣也深感痛心,叶知县深受皇恩为父皇分忧做的也是无可厚非,儿臣听闻此次他为彻查白头山一案,不惜与江防提督反目,剑指刘彦,这才保下了准备祭江的无辜百姓,此番气节着实叫人钦佩呀。” 皇帝细细打量着允王,沉默着细细斟酌了许久。 虽说京中盛传吏部早已成为允王的吏部,可叶成帏敢于彻查这件案子,将矛头直指允王,说明他的确是没有私心,并非允王党羽。 而这家伙查出人犯也未私自审讯,却是移交给了巡检司,更能证明他对自己的忠心,没有要挑唆自己与允王的父子关系,这份心意实属难得。 就是这臭小子居然剑指江防御史,传扬出去实在有损天威。 想了想,他目光沉沉的向允王挥了挥手,而后又对身旁的内侍总管吩咐道:“传朕旨意,新科状元叶成帏目无上官,胆敢行僭越之事,立刻罢免一切职务,押解入京问罪。” “父皇。” 朱枳淳一听,当即就不乐意了,正想替他求情,皇帝一个狠厉的眼神直接压了下来:“嗯?怎么,允王,你连朕的人也想染指?” “儿臣不敢。” 朱枳淳诚惶诚恐的跪拜后,只得先行退了下去。 秋风萧瑟,天气越发的凉爽下来。 九月初的白头山上,随着一具具尸骨被搜寻出来,失事矿井的挖掘已渐进尾声,征召的民夫陆续散去,遇难的遗体也大多被苦主认领。 哄闹半月的山中渐渐归于平静。 这日晚间,借着江防驻地的营帐,叶成帏亲自备了些酒菜,邀花如锦前来饮宴。 两人端坐于庭院中,默默观看着院中的秋景许久后,叶成帏这才不紧不慢的倒满了酒水,举杯相敬: “算起来与花小姐相识已有段时日了,像今日这般心无旁驽的坐在一起饮酒其实还是头一回,这杯酒我敬你,敬我们这一场齐心协力的默契。” “默契?” 花如锦总觉得他今日邀自己独自前来不怀好意,也慢悠悠的举起酒杯,笑道:“倒也是,若没有叶公子,只怕我如今还深陷在泥沼中。” “客气了。” 叶成帏也露出浅浅的笑意:“不过都是你自己的造化。” 随后,将酒水一饮而尽。 可看着她充满质疑的眼神,他只得耐心解释道:“花小姐不必有所介怀,今日我并无加害你的动机。” “叶公子说笑了。” 花如锦这次倒没顾虑这一层,毕竟两杯酒水是在自己眼皮子底下从同一个酒壶里倒出来的,便放心的将酒喝了下去。 叶成帏欣慰的点了点头:“花小姐接下来有何打算?” 花如锦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如实答道:“回家。” “这是理所应当的。” 见她并未听懂自己的意思,叶成帏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巡按御史上官赫应该就在这两日便会来到江安县,听说此人喜爱招贤纳士,唯才是用,那江陵城的讼师颜华清如今就在他手底下听用,花小姐既然对刑狱如此有兴趣,不妨去试试到他帐下效力。” “叶公子莫非是忘了与我的约定?” 花如锦此时总算是明白了他今日邀自己来的用意。 这是在交代后事吗? 巡按御史要出巡各州,手上自是有不少的案子要侦办,算起来的确是比跟着一方知县有前途多了。 不过她并非是个唯利是图之人,好歹是状元郎成就了如今的自己,自己怎能只想着攀高枝。 “叶公子不会是担心聘用我做你的幕僚支付不起酬劳吧?” 花如锦凑到他跟前,坏笑着打趣道:“要不我给你便宜点,你每月赏我二两银子的月例钱便好,就是稍稍通融通融,准我在外接私活养家糊口。” 叶成帏又漫不经心的倒了杯酒,浅饮着回道:“如此岂不是委屈了花小姐。” “不委屈,不委屈。” 花如锦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能成为叶公子的座上宾,别人还求之不得呢。” “看来本县在花小姐心里威望甚高呀。” 叶成帏杏眸闪烁着,紧紧注视着她。 花如锦被他突如其来的直视弄得不知所措,赶忙转移了目光,淡淡的说道:“叶公子心系黎民百姓,鞠躬尽瘁,不仅是我,所有人对叶公子自然都是敬慕有佳。” “过奖了。” 叶成帏听着她这番话倒实在听不出恭维的意思,反倒像是在敷衍自己。 只是他很清楚自己即将面临的处境,虽然心里对她有着许多的不舍,但这个节骨眼上自己已是自身难保,又何必去为她平添烦劳。 不动声色的收起内心的紊乱,他满目温柔的为她碗里夹了些菜,细声叮嘱道:“你这性子倒是与我相似,做起事来也顾不得三餐饮食,今日多吃些。” “嗯,你也是。” 花如锦朝他淡然一笑。 瞧着他这般沉稳淡定,心里却愈发的不安起来。 只怕自己这些时日担心的事情就要来了。 第123章:颜华清 花如锦仿若无事的倒满了他与自己面前的酒杯,自顾自的一边喝酒一边试探着问道:“既然叶公子问及我接下来的安排,那我也有同样的疑虑,假如有朝一日叶公子不做官了可有别的打算?” 他这次对刘彦虽说行为过激了些,可毕竟是情有可原,想来金陵城那位皇帝不至于要了他的性命。 叶成帏倒是没考虑的这么多,看着她翘起的唇角,突然有些发呆。 想了片刻,才漫不经心的答道:“或许会置些田产,然后娶妻生子,终老于故里吧。” 听到这里,花如锦眸色微微一顿,不动声色的瞟了眼他那双好看的杏眸。 夜色下明亮的双眸里犹如繁星在闪烁。 像这般生得好看,又满腹才学,待人还这般体贴周到,想来嫁给他的女子这一世该是过得十分美满幸福。 也不知谁人会如此幸运。 叶成帏见她沉默着不答话,也随即反问道:“花小姐与窦家的婚约早已作废,可否想过自己的儿女大事?” “我” 这个问题倒是将她给问住了。 要说没有,她心里却是奢望着能够有个属于自己的温暖小家,如此才算是填补了前世的缺陷。 只是已经见过了世上最美的景致,再去看别的花花草草都显得索然无味,总有些提不起兴趣了。 “呸,难道姑奶奶我是喜欢上了状元郎?” 花如锦在心底里将自己鄙夷了一番,连忙喝杯酒压压惊,掩饰住内心生出的异念。 叶成帏觉着这妮子突然怪怪的,也不知在琢磨个什么。 想着接下来她得独自去应对这浩瀚的官场,心里一时间也有些惆怅不安。 他接着方才的话题继续说道:“此事也不必操之过急,横竖有的是时间。” 说着,话锋便是一转:“就如同与官府打交道一个道理,总得先清楚那些官吏的底细。” “噢。” 花如锦简单应了个字。 他这话可不像是在教自己处对象,怕是在警醒自己。 仔细回想起来,当日在楚江神庙自己的确是冒失了些。 如果没有他救场,那日自己恐怕真得被刘彦下狱。 叶成帏并无责怪她的意思,既然已经为她做好了安排,盘算着时间也该与她道别了,斟了最后一杯酒,同她示意着默默饮了下去:“听说魏老和舒二公子一大早领着霓霓回了翁家,想来也该回来了,我送你回去。” “好。” 花如锦随即起身。 想着明日就要回江陵城,自己也得回去打点行装。 此番来江安县虽是经历了些波折,但往后的路应该要容易许多。 两人闲庭漫步般行走在院子里,一路上各自保持着沉默,一直到得屋舍门口,花如锦看了眼寂静的门庭,这才扭头打量叶成帏,浅笑道:“我到了。” 叶成帏拱手作了作礼,目送着她回了院子,这才转身离去。 回屋后,花如锦等了许久,才见魏书翰和舒瑾玄领着程霓霓从外归来。 魏书翰慢悠悠的坐下身来,倒了杯茶解渴后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来放到茶几上:“这是霓霓那姨母托我带回来的五百两银子,说是务必要交到你手上。” 花如锦自是清楚周娘子的用意。 想来是担心自己会薄待了霓霓这丫头,所以才取来这些银子。 她将银票尽数塞回程霓霓手中,温声叮嘱道:“既是你姨母为你备下的盘缠,你就好好收着做傍身用。” 程霓霓摇了摇头,又将银票递回了她手中。 魏书翰乐滋滋的笑道:“小丫头说这辈子就想留在你身边为奴为婢,给你做个贴身的女使,这些银子她要留给你往后买宅子。” “傻丫头。” 花如锦心里莫名一酸,抚摸着程霓霓的小脸蛋,轻声安抚道:“我要什么女使奴婢,买宅子的事更用不着你操心,等去了江陵城你就好好跟着你魏爷爷多学些本事,如此才算是对得起你父母家人。” 但想着她一个七岁的小孩子随身带着五百两银子,也的确是不安全,便又叮嘱道:“你姨母给的这笔银子我替你收着,等你将来长大议亲的时候正好当做嫁妆。” 程霓霓重重的点了点头。 “好了,好了,师父,表哥,你们也早些下去歇着吧,明日还得起早赶路呢。” 花如锦收好银票,急着催促道。 想到马上就能回江陵城,而且这次表妹在江安县的作为也是令人钦佩,舒瑾玄打心底里高兴。 等再回到家中向祖母提及二人的亲事,她老人家该是不会再有偏见。 激动的应了声,便随着魏书翰回了自己的客房。 来到这个世界,花如锦还是头一次喝了这许多酒,刚吩咐完霓霓去洗浴,一阵困意袭来,她疲倦得有些睁不开眼,倒在床上竟率先睡熟了过去。 叶成帏从花如锦的行苑回来,抬眸间却见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坐在尚未撤去的酒席边浅斟慢酌。 他径直走上前去,便听那人阴阳怪气的说道:“成帏兄,你这就有些不地道了,专门差人前去唤我前来,却备下一桌残羹剩菜叫我享用。” 说着,拿过对面的空杯凑到鼻息前嗅了嗅,一脸邪笑道:“杯中有余香,若是我猜的不错,成帏兄应该是刚刚在此私会过佳人了吧?” 叶成帏自顾自的坐下身来,抢过他手中的杯子倒满酒一饮而尽。 那人看得一怔,弱弱的打量了眼正从屋子里取酒出来的汀安,呆愣愣的说道:“什么情况,你家公子如今变得这般不计较了,这可是别人用过的酒杯。” 汀安苦着脸将酒递到那人手中,讪讪的笑了笑:“颜公子就别取笑我家公子了。” 颜华清摆了摆垂下来的一揪头发,洒脱的拂了拂衣袖,正襟危坐着看向叶成帏:“说吧,成帏兄唤我前来何事,不会是叫我来替你收尸吧?” 叶成帏冷冷一笑:“阔别多年,你如今变得是越发油腻了。” “你这话说的可不全对啊。” 颜华清不以为然的摆手:“怎么说我曾经也是风靡金陵城的世家公子,如今虽说是堕落了些,可好歹仍是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怎能说我油腻呢。” 叶成帏目中划过一抹鄙夷之色。 他如今这性子不由得就让人立即想到了花家那妮子。 看来,他们这些做讼师的都是一个德行,巧言令色,厚颜无耻,倒也对得起江陵城四大讼师的名头。 第124章:我帮帮你 “我呀就不与你贫嘴了。” 叶成帏开门见山的说道:“听说你落榜这些年倒是混得风生水起,游走于各大官府衙门,如今还成为了上官兄的幕僚,只怕整日里忙得不可开交,正好我为你引荐一人,定能助你与上官兄一臂之力。” “你说的是江陵城突然冒出来的那位花家小寡妇吧?” 颜华清顿时知晓了他唤自己的来意,微微蹙起了眉头:“要说我随上官御史这几年巡视各州,的确是遇到不少棘手的事情,可你也知道上官御史自打求学时就是个桀骜不驯的性子,和我算是臭味相投,即便是我自己经手的案子那也没什么油水可言。” “如此再好不过了,你们二人清高,视金钱如粪土,不染尘俗,正好花小姐能够弥补弥补你们的缺陷。” 也不容他反驳,叶成帏直接就替他表了态:“明日你就亲自登门相请。” “啥,我还得亲自登门相请?” 颜华清听得一愣。 可想着与他相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遭见他如此热忱的对待一个人。 他倒是有些迫不及待的想要见见那位被人传得神乎其神的花家小寡妇了。 “好啊,既然是成帏兄引荐之人,我自是要礼遇几分。” 颜华清笑眯眯的言道。 叶成帏满意的点了点头。 横竖他也不担心花如锦会在这家伙手里吃了亏,重新斟满酒,一边浅饮着一边问道:“上官兄莫非还未到江安县?” 提及此事,颜华清神色一暗,整个人顿时严肃了许多:“我与御史大人在来的路上除了遇见汀安,还接到了金陵城八百里加急传来的圣旨,上官兄已连夜赶往巡检司去核查情况。” 虽未明言,叶成帏大抵也清楚陛下的旨意。 “京中都在传,说你此次有意袒护允王殿下,允王殿下还在陛下面前替你求了情。” 颜华清默默的瞥了眼他,小心翼翼的质问道:“成帏兄,你莫不是真的准备与你那位.吏部的尚书大人一样投靠允王?” “我不过一介小小知县,岂敢谈投靠允王。” 叶成帏并不愿多提及吏部,更不想牵扯上吏部尚书。 倒是允王在陛下面前替自己求情,让他心里一阵窃喜。 毕竟在他看来,和允王交恶远远要比受到陛下责罚严重许多。 “在我看来,白头山这桩案子你处理得极为不错,那么多无辜的性命即便是换做我也同样会如此,而且我与上官兄私下议论,这么大一桩案子怕是离不开允王在背后搅弄风云,否则三千人的运粮队如何能瞒天过海的被藏进这深山之中,区区一个温毓鸣还没这个本事。” 颜华清挑了挑眉,一脸狐疑道:“这一点我想陛下该是十分清楚的,之所以将你罢免,想必还是因为允王的缘故,魏老即将隐退,下一任首辅最得力的人选正是吏部尚书,你乃陛下钦点的状元郎,若再与允王有了瓜葛陛下只会更加忌惮。” “京中之事陛下自有定夺,也无需咱们跟着操心。” 叶成帏举起酒杯朝他淡然一笑:“倒是你我今日重聚,此一去又不知何年才能相见,今夜不谈国事,只论风花雪月。” “好一个只谈风花雪月。” 颜华清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呀如今都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竟还想着为别人的前程做安排,我听说花家那位曾经与你有过婚约,怎么,如今你又想着与人家破镜重圆了?” “此事说来话长,不说也罢。” 叶成帏此时也难以形容他对那妮子的感受,脑子里不自觉的就开始回想起儿时与她在县衙初见的情形。 这些日子与她相处的画面更是叫人刻骨铭心。 他越发的感到不舍。 颜华清虽然喜好八卦,可也不是个不识趣的,见他不肯细说,便不再多问,端起桌上的酒壶就径直起身往里走, 仰望头顶的弯月,饶有兴致的叹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今夜我便与成帏兄抵足而眠,不醉不休。” 两人回到屋子里,也不知喝了多少酒,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叶成帏醒来时,却不见颜华清的踪影,只听汀安说很早就出了门,便没再多问。 不多时,八府巡按上官赫带着皇帝的圣旨来了江防驻地,备了马车准备接他还京。 花如锦陪着程霓霓在屋子里用过早饭,带着行囊出门时,骤然见到不少巡按府的差役把守在各处,心里忽的一凛。 虽说早已得知八府巡按即将莅临此地,可突如其来遇上这么大阵仗,她心里还是不免有些惊愕。 在四处搜寻了一番,也未瞧见叶成帏的身影,只得领着程霓霓率先坐上了舒家的马车。 也才刚刚掀开车帘,便看见一张俊俏的面孔突然映入眼帘。 花如锦和程霓霓皆是一怔,沉吟片刻后,才重新打量着那男子,见这人慵懒无比的斜靠在车厢里,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让她倍感嫌弃。 “公子是上错马车了吧?” 花如锦左顾右盼,也不知阿肆去了何处。 “怎么会。” 颜华清笑眯眯的回道:“我今日正是要坐这辆马车回城。” “你确定?” 花如锦问道。 颜华清紧抿着嘴唇,坚定的点了点头。 “好,那我帮帮公子。” 花如锦操起马鞭狠狠打在马背上,马匹受了惊直接扬起马蹄飞奔了出去。 “喂,你不与我一道回城啊?” 颜华清全然没想到她会来这么一出,在车厢里摇摇晃晃了一阵,待得稳住身子连忙爬出去拉住马缰,和马匹争斗了好一番,才将马匹拉停下来。 重新赶着马车折返回来,与花如锦再度相望时,眼中充满了抱怨:“你这女子实在蛮横得紧,本公子就是搭个便车而已,竟险些让你将本公子交代了在这深山里。” 话音刚落,就见舒瑾玄和魏书翰带着小厮阿肆拎着行礼走了出来。 舒瑾玄一眼便认出了驾车的少年,瞧着他和自家表妹正怒目相视,忙不迭过来询问道:“颜公子,你怎会在此?” “我怎会在此?” 颜华清望着花如锦一脸憋屈:“舒二公子,你也不好好管管你家表妹,她险些谋害了本公子性命。” 舒瑾玄偷偷的瞟了眼表妹,也不知这妮子怎会招惹了面前这位臭嘴。 那可是四大讼师里臭名远扬的人物,以专诉诡案只为穷人辩护深受达官显贵的憎恶。 左右环顾着两人皆是一副苦大仇深互不相饶的嘴脸,舒瑾玄心里暗暗叫苦: 这下,梁子可结大了。 第125章:十里相送 得知是江陵城四大讼师中的颜华清,花如锦顿时也更加没了好脸色。 望着浑身凌乱正拾掇着额间垂下的一撮发丝的颜华清,便是疾言厉色的斥道: “颜公子可真是会恶人先告状,我可没有那闲情雅致害你性命,你好端端的藏进别人家的马车里我要不知道你是表哥的故友,还以为你图谋不轨呢。” “你...... 《救命!首辅大人的娇娇是个黑寡妇》第125章:十里相送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26章:学人说话烂嘴巴 花如锦和程霓霓静静的凝视着颜华清津津有味的咬着鸭梨,一大一小两人脸上都露出了十分嫌弃的神情。 要不是顾忌着儒雅表哥,花如锦就差一脚直接将这厮踢下马车去。 颜华清瞧着两人不对劲,连忙拿了两个递到跟前,笑盈盈的吩咐道:“快尝尝,可甜了。” 程霓霓默默的摇了摇头。 花如锦只是愣愣的看着他,并没搭话。 颜华清见状,悻悻的将梨放回果篮里,等着将一个梨吃完,这才意犹未尽的问道: “要说花小姐的名头我也听说了些,可人不为财天诛地灭,就只说咱们江陵城那位贺小姐,随随便便替人写一纸诉状就是几千两银子,花小姐出身寒门,更应该想着法子昧人银子才是,如此方有出头之日,而这次白头山的案子并无油水可捞,弄不好还会引来灭顶之灾,成帏兄身为一方父母官,他有义不容辞的职责,而花小姐如此奋不顾身却是为何?” 听他说话,花如锦实在觉得反感,也只是冷冷的丢出几个字:“我行事向来不问缘由,千金难买我乐意。” “爽快。” 颜华清不怒反喜,欣慰的笑道:“难怪你能得到那书呆子的另眼相看。” 虽说两人第一次相处并不愉快,可他打心底里敬佩这样的同类人,尤其还是个女子。 一句“千金难买我乐意”更是让他放下了对这女子的成见和试探,开始直言道:“像花小姐这等才学出众有见地,又热心肠的奇女子不该留在江陵城这等小地方,应该走出江陵城走出荆州府,为更多的黎民百姓排忧解难。” 顿了顿,他又接着讲道:“眼下巡按大人负责监察潭州八府,手里积压不少悬案,花小姐若是肯相助,定能让巡按府如虎添翼。” “颜公子怕是高看我了,我就是个小肚鸡肠的母夜叉,岂敢到巡按大人跟前班门弄虎。” 花如锦话语刚毕,忽然就想到了昨夜叶成帏也提及过让自己入巡按府谋生的事情,今日这家伙就不请自来,实在是太巧了些。 莫非这家伙与叶成帏有关联? 目光灼灼的打量了眼他,花如锦语气严肃的问道:“颜公子此来是替巡按大人做说客还是受人所托?” “这并不重要。” 颜华清并未直面回应,委婉的说道:“不论是为君还是为臣都讲究个唯才是用,我与巡按大人相交颇深,自是希望他身边能有更多的能人辅佐。” 凝神注视了她片刻,他吟吟笑道:“实不相瞒,等过完年节我便要前往北方投军了,临走前也想寻个可靠之人接替我在巡按府的位置。” “你要去投军?” 花如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这么个没正行的还能懂得排兵布阵? “花小姐可是又小觑我了不是。” 颜华清无奈的解释道:“论及才学我虽不及你那相好的” 他话未说完,花如锦一句扎心的话就送了过去:“可惜颜公子未状元及第,甚至连个功名也没挣着。” “咳。” 颜华清面色微僵:“可不是我不能状元及第,而是我不屑于这等功名俗利。” “是,你清高,你了不起,既然如此,为何如今又想着去投军?” 花如锦重新满目鄙夷。 这次,颜华清并未再做解释,苦笑着叹道:“人各有志吧。” 花如锦瞬间想到他历来所为,虽然嘴臭了些,可不为名利只为穷人打官司,想来的确是个心怀苍生的义士。 如今北方仍是战乱不止,不少热血男儿都有征战沙场为朝廷收复失地的志向。 或许这家伙正是其中一员。 想到此处,花如锦也不再挖苦他,郑重其事的说道:“颜公子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并非什么有宏图大志之人,只想偏安一隅过我的清静自在日子。” 毕竟自己是靠着状元郎的提携才有了如今的声望,他眼下前途未卜,自己却另谋高就,光是自己想着都觉得过意不去。 凭着自己这段时日攒下的名声,往后在江陵城谋个生路并非难事,她全然没必要去攀高枝。 颜华清猜到这妮子心里定是装着叶成帏,所以才不肯去巡按府,作为那书呆子的挚友,自是替他感到高兴。 笑望着她,颜华清不住摇头打趣道:“你们两还真是对苦命鸳鸯,一个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却还想着替别人谋划前程,另一个嘴上冠冕堂皇的说着只想偏安一隅,可心底里怕并非是这样想的。” “什么鸳鸯,颜公子说话真是张口就来。” 花如锦倔强的撇了撇嘴:“我与叶公子并无瓜葛。” “是是是,你清高,你了不起,是他一厢情愿了。” 颜华清也学着她方才的语气将话还了回去。 “学人说话烂嘴巴。” 花如锦没好气的白了眼他,便低下头看了眼果篮里的鸭梨,瞧着又大又圆的,倒是叫人馋的紧。 她拿起两个梨用帕子擦干净后递了一个给程霓霓,吩咐道:“吃吧,回江陵城还需要一日,趁着新鲜多吃些。” 程霓霓点了点头,这才安心的吃了起来。 回去的途中,并未再见到叶成帏和巡按府的人,夜里寻了家客栈歇息一晚后,次日继续赶路,直到临近傍晚时候才回到江陵城。 阔别已经将近一月,看着城南那桩租住的小院,花如锦倍感亲切。 刚推开门,听到外门的动静,蔡白薇就领着花幼恩和花沐阳两个小豆丁迎了出来。 瞧见女儿的身影,蔡白薇和两个小豆丁都高兴的不知所措。 花幼恩直接就往长姐身上爬,在门口左右环顾了一圈,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凑到她耳边小声嘀咕道:“阿姐,姐夫没有和你一起回来吗?” 花如锦抱着花幼恩,瞧着小家伙一脸俏皮全然没注意到魏书翰和程霓霓,捏了捏她的小鼻尖,便将她慢悠悠的放了下去。 指着一老一少二人,对蔡白薇解释道:“阿娘,这是我以前和你念叨过的师父魏老,还有霓霓,以后魏老就留在家中为幼恩、沐阳教授学业。” 一听到是女儿的师父,蔡白薇更加客气,忙恭敬的揖身作礼,又连忙对舒瑾玄吩咐道:“瑾玄,快带魏老进客堂里坐。” 程霓霓在县衙的公堂上她早已见过,也是个苦命的孩子,既然女儿带到了家里来,她自然也不好怠慢,引着一大家子人入了院子。 第127章:礼尚往来 魏书翰对这位苦命的女人极为同情,他记得花君年如今已经替代了花家老二进了县学,此时却不见人影,随即问道:“如锦的父亲还没从岳州回来呢?” “已回来多日了。” 蔡白薇吩咐众人落座后,一边忙着沏茶一边回道:“这不刚入县学,还有不少事情要去应付,所以每日回来的就晚了些。” “嗯,是该勤勉些。” 魏书翰脑海里不由得想到了花家那位矜矜业业的老训导,心里倍觉欣慰,不住夸赞道:“如锦阿父倒有几分子珩兄弟的风骨。” 蔡白薇愣了愣神:“莫非先生识得我家公爹?” 花如锦也有些好奇的看向魏书翰,突然意识到这老家伙死乞白赖的求着自己拜他为师,只怕他与花家老祖父果真是有些私交。 魏书翰却只是眉眼轻闪着淡然一笑:“确实是识得。” 随后便闭口不言,没再继续讲述下去。 颜华清整日里走南闯北的,倒是知晓些他的事情,有些不确定的问道:“听闻魏老早年间做过本省的按察使,主掌本省司法刑狱,晚辈要是没记错的话,该是在十八年前。” 魏书翰神色一暗,不动声色的笑道:“是有这么回事。” “仔细想来,要说十八年前咱们荆州府发生的大案可真是不少呀,且不说江安县那些糟心事,就说这江陵城里就有桩轰动全城的大事。” 颜华清意有所指的看向花如锦:“花家三爷那桩案子当时便是闹得沸沸扬扬,之后没多久允王回京,整个荆州府不少官员出现断层式的升迁,可唯独魏老销声匿迹,这倒是叫人百思不得其解了。” “颜公子还真是个百事通,对荆州府乃至本省大大小小的事情皆通透得很啦。” 魏书翰随口应了句,便自顾自的去喝茶,并未再去接他的话。 花如锦也不知颜华清为何会去提及花家当年这桩上不得台面的丑事,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瞧着蔡白薇和舒瑾玄脸上皆露出难堪的神色,赶忙转移了话题:“阿娘,这位正是咱们县里赫赫有名的讼师颜公子。” “原来是颜公子。” 蔡白薇自是清楚颜华清的底细,当初女儿的事情本还想着请他相助,可此人性子怪癖又常年不在江陵城,便没往这方面打算,没曾想今日竟然不请自来,到了自己家中。 都是些招惹不起的贵客,她连忙吩咐道:“如锦,你陪着魏老和大家在客堂里叙叙话,我呀这就去备些菜肴,今夜就留颜公子在家中一起用饭。” 也不等花如锦答应,颜华清便直接接过了话来:“那我可不客气了,就有劳伯母了。” “不客气,不客气。” 蔡白薇笑盈盈的应了声,径直去了厨屋。 花如锦搂着两个小豆丁愣愣的注视着颜华清,哪里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舒瑾玄还不清楚颜公子为何突然就缠上了表妹,谨慎的打量了眼他,僵笑着说道:“我去黄柳巷里酤些酒回来。” 花幼恩和花沐阳惦记着巷子里的梨花糕,也连忙追了上去,大声喊道:“表哥,我们陪你去酤酒。” 舒瑾玄与往常一般,一边抱着个小豆丁就匆匆出了门。 花如锦看了眼身旁的程霓霓,小声问道:“你要不要一起去?” 听到长姐的说话声,花沐阳立时拉住表哥的衣衫,扭过头来静静的注视着这位陌生的姐姐。 花幼恩看到程霓霓就想到了当初在院子里见到的红衣女孩,瑟瑟发抖的扯了扯舒瑾玄的袖口,小声催促道:“表哥,表哥,我不要和女鬼一起出门。” “不许乱讲话,哪有什么女鬼。” 舒瑾玄对小不点的话很是费解,也不知小家伙为何会叫人家女鬼,耐心解释道:“她叫程霓霓,是你们阿姐带回家来,往后要与你们一起跟着魏老读书认字的。” 一听是长姐领回来的人,花沐阳目光顿时友善了许多,挣脱下地,慢悠悠的跛着脚走到程霓霓跟前,眨闪着小眼睛温柔的示意道:“霓姐姐,我们一起去黄柳巷买梨花糕。” 花如锦目视着两个小家伙面面相觑许久,也跟着附和道:“去吧。” 程霓霓这才点了点头,两人手拉手跟在舒瑾玄身后一起出了门。 花幼恩看着甚为不悦,一直撇着肉嘟嘟的小嘴瞪程霓霓,可瞧着那身量足足比自己高了一个头,终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只得容忍她当个小跟班。 花如锦将一切看在眼里,心知花幼恩这小不点对霓霓还存有成见,好在小豆丁向来听自己的话,找个时间好好与她开导开导,总是能够与霓霓和睦相处的。 等着儒雅表哥带小豆丁们离去后,花如锦收拢思绪,开始盘算着接下来的打算。 既然拜了师,留魏老在家中传授学业,自己自是要多从他身上取些经。 也难怪他如此信誓旦旦的保证不会让自己吃亏,做过省府的按察使,文韬武略,的确是对自己的前程大有益处。 想了想,她认真的对魏书翰请示道:“师父暂时在家中休养几日,明日我请个工匠过来,在院里搭建个书斋,之后在为霓霓、沐阳他们开课不迟。” “三个小家伙的课业倒是不急于一时。” 魏书翰挑眉道:“状元郎如今被免职,江陵城的县务暂由唐浩然接管,荆州府的老同知听说也是个古板之人,你接下来替人诉讼可不敢大意了,仅是代写诉状就不能马虎。” 想到唐浩然这人,花如锦心里的确是没个底,几次和这人接触下来唯一得出的结论只有一个。 怕就是个两面三刀、油嘴滑舌的小人。 她若有所思的重重颔首道:“徒儿心里有数。” 魏书翰对这丫头的能力从无质疑,就是她初入讼师领域,不懂官府那些繁文缛节,看着正悠闲喝茶的颜华清,当即就有了主意: “颜公子也算是咱们这行的老人了,各类格状的书写格式早已烂熟于心,你呀就将近年来经手过的各州各县案件的格状状纸搜集一份传于如锦这丫头过目。” “我?” 颜华清心里一阵不爽,就差直言:凭什么你收的徒儿要让我来传授经验? 花如锦可不想求着这厚颜无耻之徒,正要回绝,颜华清却神色一转,立时笑眯眯的表态道:“小事一桩,等今夜回府后我便差人将东西搜集整理好送来。” 话落,又轻盈的摇着手指,立刻补充道:“花小姐是性情中人,我呀保证绝不会因为这等小事叫你吃了亏。” “如此,倒是要谢过颜公子的好意了。” 花如锦语气不冷不热的回了句,实在是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横竖他也是个不客气的主,自己正好与他礼尚往来,可不能亏待了自己。 第128章:议亲 夜里,花君年点卯回来后,一大家人围在客堂里其乐融融的用过晚饭,舒瑾玄辞别了花家人,想着心中的疑惑,决意亲自护送颜华清回府。 路上,舒瑾玄先是替表妹与他先前的误会客套的赔礼一番后,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问道:“听闻颜公子如今入了巡按府,为何昨日未随上官大人一道回京,而是选择与我家表妹一道同行留在了江陵城?” 颜华清靠在车厢的角落里,慵懒的审视着面前这位和自己同类的纨绔子弟,自是听出了他言外之意,会心的笑道:“舒二公子不妨直言,为何在下要接近你表妹得了?” “噢,这也的确是在下困惑之处。” 被他看穿了心思,舒见玄难为情的解释道:“我家如锦近来风头的确是盛了些,但还不足以危及颜公子的威望,我想颜公子不至于和一个女儿家计较吧?” “舒二公子说的哪里话,我对你表妹欣赏还来不及呢。” 颜华清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舒瑾玄却是越听越糊涂,甚至心里还生出了些恐慌:“颜公子莫不是?” “你可别胡思乱想。” 颜华清忙打断他的话:“实不相瞒,我呀即将前往北方投军,临行前想为上官大人寻位得力助手,令妹的才学和风骨正是我中意的人选。” 话里话外并未言及叶成帏。 “原来如此。” 舒瑾玄心里顿时踏实了许多。 听他提及投军之事,想着自己眼下正费尽心思的求取功名,一时间也来了兴趣,连忙请教道:“颜公子怎会想到去投军?” 颜华清泯然笑道:“眼下北地烽烟又起,正是我等建功立业报效朝廷的大好时机,你说我也算是文韬武略,投军杀敌有何不可。” “在下虽说才疏学浅,但也精通些医理,不知颜公子可愿带我一道前往?” 舒瑾玄听得心猿意马,开始盘算起随他一道投军,到时候在军中有了军功,自然可以衣锦还乡名正言顺的迎娶表妹过门。 颜华清对他的想法倍感错愕:“令兄如今已经入了太医院,舒二公子只需稍加努力追随令兄的志向,早晚也能博个大好的前程,又何必随我去那西北苦寒之地饱受艰险。” “在下虽然不如颜公子这般文韬武略,却也怀有一腔报国之心,为朝廷尽忠自然也是受得那皮肉之苦的。” 舒瑾玄信誓旦旦的回道。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替舒二公子在漠北的军中求来一席医官的职位,到时二公子可别爽约了。” “多谢,在下定不会辜负颜公子的厚意。” 两人达成了默契,到得颜家的府邸后,各自作别告辞。 花如锦在西厢房安顿好了霓霓,替魏老在前院的客房收拾好房间后,回到主卧里,花君年、蔡白薇夫妇领着两个小豆丁便开始不停的围着她嘘寒问暖。 “这几日我在县衙里听说了不少事情,温知府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死在了江安县,殃及的官员多达十余人,就连叶公子也受到了牵连。” 花君年忧心忡忡的注视着女儿,质问道:“如锦,我听闻叶公子这段时日与你走得很是亲近,可有此事?” “也不过是一起查过几桩案子,算不得十分亲近吧。” 花如锦模棱两可的回道。 毕竟两家是退过亲的,并不好让花君年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那便好,那便好。” 花君年终于松了口气,连连颔首道:“叶公子虽说对咱们家有恩,可他这次开罪了陛下和京中权贵,你还是得和他划清界限才是,免得惹来非议。” 想了想,他又立刻同蔡白薇商议:“如今我去了县学做了训导,如锦也小有名头了,没人敢再看轻咱们家,今日陈教谕还在与我说道,想替他家二郎求娶如锦,难得他们家不嫌弃如锦的过往,说是要三媒六聘的迎娶如锦过门做正室的娘子,我想正好借此打消了城里的谣言。” 蔡白薇听着心里欢喜,但想到过往的事情,还是想问问女儿自己的意思。 温眸相望着花如锦,细声问道:“陈家在江陵城也算是书香门第之家,他家二公子听说已经中了举人,如锦要是嫁过去想来也不会受到薄待,如锦你自己可愿见见陈家的公子?” “我不许。” 花幼恩顿时急了眼:“阿姐是我姐夫的,阿父你不可以让阿姐去见别的男人。” 花如锦被这小豆丁凶巴巴的气势吓得一怔,生怕花君年一巴掌煽了下来,连忙劝解道:“阿父的疑虑女儿自是清楚,这陈家也的确是难得的好门户,只是女儿经过窦家一事暂时不想再议亲。” 说着,漫不经心的打量了眼两个小豆丁,借故推辞道:“眼下女儿好不容易在县里挣了些声望,倒不如趁此多招揽生意积攒些家私,一来能够替阿父阿娘照料幼恩、沐阳尽些心力,再则将来得遇良人,自己有份家业日子也能过得安稳些。” 要是放在往常,花君年自不会同意她这样的主张。 可经历过这么多磨难,他如今却十分认同女儿的想法。 就怕女儿是一门心思的顾着这个家而耽误了终身大事。 “若是因为你阿弟阿妹年幼,你大可不必有这层顾虑,为父如今在县衙里的俸银能养活一家老小。” 花君年目色深沉的注视着她,重重的叹息道:“反倒是你这丫头,窦家的事虽说已经过去,但总归对你有些影响,就怕错过了陈家这门亲事往后打着灯笼也寻不到第二个陈家了。” “咳,阿父就别操心这事了。” 花如锦心知他是一门心思的为自己考虑,但这个节骨眼上也不好再提叶家,只得随口敷衍道:“我呀现在就想多挣些银子,大不了留在家里陪着阿父阿娘,明日我便出门去寻铺子。” 说完,抱着花幼恩就跑了出去。 “这丫头说的都是什么话。” 花君年本想再劝说一番,可她眨眼间就没了影,只好作罢。 蔡白薇虽然觉得可惜,但明显女儿不乐意,她也不强求,唯有去劝说花君年:“如锦长大了,就由着她自己做主吧,我瞧她现在拿的主意可不比咱们差。” 花君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横竖自己并未薄待她们娘两,只怕京中那位也不如自己对这丫头上心。 第129章:混世小魔王 回到自己的卧房里,花如锦将小幼恩放了下来,一边收拾着桌上的《大业律》,一边对小豆丁叮嘱道:“幼恩,我和你说了许多次,不许叫叶公子姐夫,你怎能在阿父阿娘面前如此放肆。” 花幼恩委屈的瘪着嘴:“阿姐,叶家哥哥就是我姐夫,如果没有他,阿姐你如今都被窦家害了。” 听到这话,花如锦不由得蹙起了眉头。 脑海里瞬时便想到了那张不染尘俗的面庞,一幕幕画面渐渐浮现在眼前。 也不知他现下到了何处? 花如锦暗自叹息了声,回过神来,却见小豆丁紧紧环抱着自己,不住说道:“阿姐,叶家哥哥就算不做知县了他也是我姐夫呀,阿父一直教导我们不可以成为忘恩负义之人,如今叶家哥哥落了难,我们怎能抛弃他。” “你叶家哥哥不会有事的。” 花如锦眸色一顿,坚定的看向她:“他早晚会回来的,倒是你往后不要再调皮,霓霓之前在院里并非故意吓唬你的,她的阿父被人害了,阿娘也病逝了,一家人都遭了难,是阿姐和你叶家哥哥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救出来的,眼下她没有亲人可以依靠,只能留在咱们家,你要学着沐阳一样对她和善些。” “啊,原来她这么惨呀。” 花幼恩立时露出了同情的表情:“那以后我准许她留在家里,表哥买的梨花糕我也分她一些。” “这才是乖孩子嘛。” 花如锦笑眯眯的将她放到床上,捏着她翘起的小鼻尖,小豆丁却心有余悸的看了眼窗外,狐疑道:“阿姐,她真不会成为红衣女鬼夜里出来吓我了吗?” “当然不会了。” 花如锦为她脱了衣衫,放置到床榻最里面,故意刺激道:“霓霓可比你乖巧多了,你呀多和她在一起相处才会变得温顺乖巧。” “我才不要变得温顺乖巧。” 花幼恩不服气的反驳道:“我要做混世小魔王,将来成为江陵城最凶狠的女人,谁见着都不敢欺负我。” 这话听得花如锦简直是哭笑不得。 想来小豆丁是被二房的花承安欺负惯了,才生出做熊孩子的念头,也是叫人心疼。 “现在没人敢欺负你了,那位魏爷爷可是了不起的人物,是阿姐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请到家里来替你们传授学业的,你要好好跟着老先生读书识字,往后要是阿姐听到魏先生说你不认真读书,阿姐才要做你生命中最凶狠的女人。” 花如锦半哄半吓唬的一句话,让小豆丁浑身瑟瑟发抖,连忙点头应道:“我肯定不会给阿姐机会的。” “那再好不过了。” 花如锦起身熄灭了油灯,躺回小豆丁身边,轻声吩咐道:“快睡吧。” 花幼恩想到西厢房那位,心里却有些不安:“阿姐,霓姐姐一个人睡西厢房她会不会害怕?” “那我让小幼恩过去陪她?” 花如锦试探着问道。 “不要,不要。” 花幼恩紧紧将她搂住,俏皮的回道:“我要和阿姐一起睡。” 虽说已经接纳了程霓霓,可想着那身红衣装扮,心里多多少少有些惧怕。 花如锦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既然小豆丁不愿意她自是不会强求。 好在霓霓不是个心灵脆弱的孩子,等着安抚好了小幼恩,再将她安置到一块,如此小豆丁也不会排斥。 次日醒来,花如锦囫囵对付了几口早饭便带着花幼恩出去寻铺子了。 也是上天眷顾,就在离着宅院不远的位置就遇上了一处闲置的铺子,临近县衙附近,离着黄柳巷几处商业街也不远,正合适做螺蛳粉的生意。 就是铺子的面积稍微大了些,有些可惜。 花幼恩看了眼不远处随风飘动的幡子,兴奋的喊道:“阿姐,我们家是不是也可以开客栈?” 小豆丁这一提醒,花如锦顿时有了主意,在江安县儒雅表哥住的客栈不就是一楼酒肆二楼供旅客住宿。 若是在二楼建出几间客房来还能额外挣些银子。 毕竟江陵城这等交通枢纽之地,并不缺投宿的客人。 打定了主意,她直接付了租子签订了契约,开始着手准备装潢事宜。 回去的途中,花如锦正聚精会神的思考着要如何设计这家铺子,小豆丁忽然拉住她的衣角,小声问道:“阿姐,阿姐,你看那人可是姐夫身边的书童?” 花如锦抬眼望去,果见汀安正风尘仆仆的从县衙里出来。 她抱着小不点立刻迎了上去。 汀安不经意的抬头,见是花如锦,想着自家公子对她历来敬重,也不敢轻视,客气的唤了声:“花小姐。” “你这是?” 花如锦瞧他手里拎着几包中药,怀里还抱着捆公文袋,心里不禁犯起了嘀咕。 汀安回道:“噢,我家老夫人病了,我来城里抓些药,顺便将公子的东西收拾回去。” “老夫人病的可严重?” 花如锦心里微微一酸。 论起来,这次叶成帏落下话柄剑指刘彦多多少少都与自己有关,如今他母亲生了病,自己自该帮着照料些。 可想到两家的恩怨,她又打消了登门拜访的念头。 汀安清楚当年的事情并非她造成的,只是世态炎凉,这个时候并不奢望花小姐会同情公子的遭遇,便朝她淡淡的笑了笑: “并无大碍,也是一时急火攻心,加之天气转凉受了寒,已请了舒家的医师去为老夫人把过脉,服几剂药就能好转过来。” “如此便好。” 花如锦在路边的铺子里买了些滋补的糕点和水果交到汀安手里,试探着说道:“受了病喝药就着些甜点不会坏了胃口,多吃些水果能补充水分,你家公子我想此次并无大碍,叫老夫人不要太过忧心,明日我再亲自前去探望老夫人。” 如此让人提前有个心理准备,不至于到时候被扫地出门。 汀安也不清楚老夫人会不会见花小姐,只好如实回道:“多谢花小姐的好意,我回去定会如实转呈老夫人的。” 花如锦与他作别后,在心里仔细揣摩了一番,自己和小书童这段日子相处倒也融洽,如果秦老夫人不想见自己,到时候他自会知会一声。 再深层次的掂量后,她顿时下定了决心。 以往叶成帏总是设身处地的为自己着想,如果去叶家真是碰了一鼻子灰,也算是答谢了他的知遇之恩。 (本章完) 第130章:去叶家 心里有了主意,次日开始,花如锦向工匠们交代完铺子装潢的事情,便领着花幼恩去了叶家。 家里的事情有她这位心细的娘亲打理倒也无需自己太过操心。 在街市里买了只老母鸡,又买了些调养身子的补品和自己配置的药膳材料,姐妹二人拎着东西赶了半个时辰的路终于到得叶家门前。 汀安得知花如锦今日会来,早早的就候在了门口,见着姐妹二人的身影,隔着老远就迎了上来。 花如锦瞧着小书童面露苦涩,大抵猜到秦绾柔并不愿见自己,便笑盈盈的将手里的东西递到汀安手上,关切着问道:“老夫人身子可好些了?” 汀安缓缓点了点头,却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正想解释,花如锦忙摆手道:“你不用多说,既然老夫人无恙,我也就放心了,明日我们再来拜访。” 随后,便小声示意道:“快进去吧。” 将自己配的药膳方子与他仔细叮嘱了一遍,目送着汀安回了院子,她这才领着花幼恩往回走。 “阿姐,我们为何不进去,是秦伯母不愿意见咱们吗?” 小豆丁不解的问道。 “嗯。” 花如锦思忖着颔首。 “那她既然不肯见我们,为何又收下了阿姐送去的东西?” 花幼恩瘪着嘴,更加困惑。 对此,花如锦倒是有些看法。 要么,秦绾柔是个贪财的主; 要么,就是她并不憎恶自己,只是碍于一些缘由不肯让自己进屋,可又不想伤人心。 一位单身母亲能将叶成帏培养得如此优秀,她更愿意相信后者。 因为叶母若是个贪财的,二房那位早就该将她攻破了,叶成帏此时怕已经做了二房的乘龙快婿。 既然她没有将自己送来的东西一并让汀安打发了,那说明她心中只是有道心结尚未解开。 而且两家的误会,汀安想来早已同老夫人解释清楚。 想到此处,花如锦便笑盈盈的对小豆丁叮嘱道:“不要瞎猜疑,明日我们还来。” 接下来连着几日,花如锦早起练习完魏老传授的课业,又去铺子里查看一番,之后就径直去了叶家。 一直到得第十日,她如往常一般将采买的东西交到汀安手上,正要转身离去,一道凌厉的声音忽然将她叫了下来:“站住。” 花如锦回眸,见是位容貌清秀的妇人正沉着脸打量自己。 穿着虽然朴素,可样貌看上去倒是出挑得很,仔细辨认,轮廓还与叶成帏有几分相似。 她随即猜到了这妇人该是叶母秦绾柔。 能生出那般俊俏的儿子,做母亲的自然不会差。 转过身恭敬的朝着妇人福了一礼:“晚辈花如锦见过秦夫人。” 花幼恩也变得异常乖巧,跟着阿姐一道向妇人福身。 秦绾柔走下门前的台阶,定睛细细打量了眼姐妹二人,虽然已经清楚两家的误会是因花家二房所起,可心中难免有些介怀。 而且,她这个时候不能给她好脸色。 不忍心的闭了闭眼:“成帏如今已经被罢免,花小姐倒不必再来家里,他不能再许诺你什么,可别让你家中长辈们看了笑话。” “夫人。” 汀安听得有些郁闷。 花小姐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家里,锲而不舍的坚持了十日,而且老夫人身子能恢复得如此之快,全仗着花小姐送来的药膳调理,可老夫人却还要挖苦人家,他为花小姐感到十分不平。 正欲劝阻,秦绾柔眼眸一沉:“住嘴。” 随后,勉强挤出一抹笑意,面向姐妹二人:“花小姐请回吧,往后不必再来。” “嗯,好。” 花如锦并不死缠难打,笑着回道:“既然老夫人身体已无大碍,晚辈就放心了,这便告辞。” 又恭敬的福了一礼,这才带着花幼恩离去。 汀安看着姐妹二人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一脸悻悻的转向秦绾柔,憋屈的抱怨道:“夫人,你先前不也说了,花家退亲一事怪不得他们六房,如今花小姐登门探望,夫人却将人拦在门外,如此岂不是叫人心寒。” “心寒总比心塞要强。” 秦绾柔弱弱的叹息了声:“如锦这孩子倒也是个可怜人,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眼下你家公子生死渺茫,何必让她跟着受人猜忌。” 就凭着这丫头敢跟着儿子不图名利的在白头山为民请命,她便笃定这孩子差不到哪儿去。 汀安这才明白了老夫人的苦心,脸上愁云顿散,笑得合不拢嘴:“原来夫人是担心花小姐受到连累,所以才不待见她们姐妹的。” “切,我也不是那种好赖不分的。” 秦绾柔突然有些怀念那丫头配置的药膳,讪讪的笑道:“没想到花家六房这位小姐竟精通医理,她配置的药膳倒是比舒家配的药方药效好上许多,这几日我呀觉得浑身上下都舒适了许多。” “那我再去让花小姐配些药膳吧。” 汀安带着商量的语气询问道。 “胡闹。” 秦绾柔没好气的斥道:“往后不许再私自见花家小姐。” 汀安有些不甘心,也明白夫人的顾虑,忙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交到她手中,神情变得格外小心翼翼:“这是吏部的尚书大人托人捎来的书信,说是公子已经平安抵京,叫夫人不用担心,尚书大人定会设法搭救公子的。” 秦绾柔看了眼递上来的厚厚一封书信,猜到里面定是不只有信件,脸色立时变得阴晴不定,将书信狠狠扔到地上,大声斥道:“何须他搭救,他不掺和此事就是对我们母子最大的恩典。” 话落,怒瞪着汀安,更加的不悦:“你立刻去转告送信之人,你家公子是死是活与他吏部尚书毫无干系,让他少操些闲心。” 汀安被老夫人突如其来的震怒吓得浑身直打哆嗦,赶忙应是,捡起书信匆匆的赶往城里回话。 而花如锦带着花幼恩走在回去的路上,姐妹二人都显得有些失落。 花幼恩走得有些累了,坐到道路边的石墩上,不高兴的问道:“阿姐,叶伯母看上去也并没有多生气,可她为何还是不愿意待见我们呢?” 想到姐夫温柔可亲的模样,她想象中姐夫的娘亲也该是个极好相处的才是。 花如锦细细品味着秦绾柔的话,倒也看不穿这妇人的心思,横竖自己该有的礼数已经尽到,并无什么遗憾。 她含笑抱起小豆丁,好生安抚道:“不重要,你大哥哥的娘亲身子康复了这才是值得庆幸的。” 花幼恩一想,也是这么个理,没再继续追问。 (本章完) 第131章:因为你好看 回到家中,花如锦开始集中心思打整铺子的事情。 想着自己往后难免要四处奔走替人打官司,所以她一开始就并未想过将铺子做成规模,其实也只是想替蔡白薇寻个营生。 如今花君年在县衙就了职,每年能有八九十两俸银,倒也更加无需太过耗费心思。 她将经营思路和螺蛳粉的配料一一告知了蔡白薇,并帮着她一 《救命!首辅大人的娇娇是个黑寡妇》第131章:因为你好看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32章:湖边的尸体 默默的思忖了片刻,花如锦才重新抬起头来,询问道:“那唐父的尸体眼下在何处?” “也不过发现了几个时辰,尸体尚在湖边,地保已差人留在那处看守。” 颜华清如实回道。 听她的意思显然是对自己不信任,也跟着皱起了眉头:“花小姐莫非信不过我?本公子也算是替人诉讼无数,更是参与过官府不少的刑狱案件,这人是死于谋杀还是意外身亡我还是敢断定的。” 花如锦更为疑惑:“如此举手之劳的事情,颜公子寻我就更没道理了。” “咳,这样说吧,那唐灵与我母家有旧,攀着亲呢,他眼下虽未归来,可他家中那管家却非要我替唐老爷子主持公道,告那地保和长野村的村民蓄意谋杀。” 颜华清脸色更苦:“我本想着唐灵平生恶贯满盈,在乡里横行霸道惯了,有人想要谋害他父亲撒气也不是不可能,可去了那处察看,阳明湖水流平稳,再加之从尸体的颜色辨认,也的确是在水里浸泡不过几个时辰而已,既无从别处抛尸的可能,也无谋杀痕迹,我如何去主持公道。” 花如锦细细品味着他话里的信息。 如果是将人谋害后再将尸体投入湖中,必然会留下蛛丝马迹。 而且即便是长野村的村民憎恶唐灵,也没必要拿他父亲撒气。 如此既泄不了心头之愤,也得不到任何好处,弄不好还要将自己性命给搭进去。 要真是怀有深仇大恨,都已经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了,那自然是直接杀了唐灵才对。 想了想,她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唐灵可是与长野村的地保有什么过节?” “并无什么过节。” 颜华清摇了摇头,顿时想到了些事情:“我这几年待在江陵城的时间并不多,但倒是听家母提到过,唐灵近年来看上了长野村的地,想要将整个村子建成私人山庄。” 不等他把话讲完,花如锦就有所察觉:“如此看来,这事已经十分明了,唐灵就是想用他父亲的死来要挟整个村子。” “正是如此呀。” 颜华清对她的领悟能力深感欣慰:“我猜测着这事本只是碰巧,却正好给了唐灵要挟村民的由头。” “且去看看情况再做定夺吧。” 花如锦犹疑着回道。 眼下,她也不敢笃定。 虽说唐灵是恶霸,可他父亲毕竟是无辜的,倘若此人真是被人谋害,自己昧着良心袒护凶徒也说不过去。 颜华清眼下也没个头绪,倒想看看这妮子如何圆满的处理此事。 马车到了村口,因村路狭窄,只能让车夫将马车落停,改为下车徒步前往。 两人进入村子,沿着阳明湖走了一段距离,这才到了事发地点。 地保领着村民们围在湖边一个个焦头烂额的,看到颜华清归来,忙不迭簇拥了上来,急声询问道:“颜公子,如何,可要立即呈报官府?” 颜华清将目光转向花如锦,淡笑着介绍道:“这位是之前替叶知县办差的花小姐。” 听说是县里的花小姐,大家都是肃然起敬的上前恭维。 花如锦目光警惕的留意着四处,小声问地保:“唐家的人在何处?” “唐家的管家已经赶回府去通知唐灵回来了。” 地保如实回道。 花如锦这才到湖边四处细细打量了番,随后又去检查尸体。 从尸体的表象上看,面色尚有些红润,血液并未完全凝固,而且口鼻腔前依稀可见许多白色泡沫,尸斑呈淡红色,浑身上下无半点腐败迹象,可见是刚刚落水不久溺亡的。 再则,尸体也确实无损伤痕迹,并无谋杀抛尸的可能。 重新将目光投向湖面,只见湖面中心处有一座没有护栏的狭窄石桥,水流的方向正是从石桥那边顺流下来的。 她大致有了结论,如果排除凶杀可能,那就只剩下老爷子过石桥时跌入水中,顺着水流流到了湖边。 瞥了眼颜华清后,花如锦注视着地保小声示意道:“还请借一步说话。” 随后,三人来到了一处芦苇边,花如锦这才继续问话:“唐老爷是何时不见的?” “听唐家管事说,昨夜唐老爷在家喝了几盏小酒,夜不能寐,说是出门走走,直到天亮都未回去。” 地保挑了挑眉:“今晨村里人就在湖边发现了唐老爷的尸体。” “是何人发现的唐老爷尸体?” 花如锦又问。 地保向着远处招了招手,便有位身形粗壮的汉子唯唯诺诺的奔了过来。 “这是我村村民陈山,正是他在湖边发现的尸体。” 地保刚把话讲完,陈山就一脸惧怕的解释道:“我昨夜与娘子在城里为岳父贺寿,今晨才归,不曾想到得石桥上隐隐约约看到湖边有具尸体,过来察看才识出是唐老爷,随即就告诉了地保。” “此事我方才已经差人去城里核实过,陈山的确是早晨才从城里归来,他们夫妇二人的行踪许多人家都见过,村子里昨夜也并无可疑人入过村,家家户户入了夜就歇下了,再则唐老爷出门时身上也并未携带贵重物品。” 地保并不想冤枉好人,一五一十的向花如锦陈述。 “此事须得立刻上报官府。” 花如锦凝神思索了片刻,连忙吩咐道:“烦请地保取纸笔来。” 地保对她的能力尚有些质疑,犹疑着看了眼颜华清。 “快去准备吧。” 颜华清不假思索的催促道。 地保只得依着二人的意思去取来笔墨,又担心花如锦会向着那恶霸唐灵,凑了二百两银子来,一并交到她手上,讪讪的说道:“花小姐,村子里实在拿不出太多银子,这二百两你暂且收下,就当个润笔费吧,若是不够我再去想办法。” “银子的事倒不必挂心,先紧着事情要紧。” 花如锦正聚精会神的构思着如何书写官府呈文,压根没去想银子的事。 可抬眸看着地保,那充满质疑的眼神倒像是自己会算计他,只得取了一半放入怀中,笑着说道:“我这笔倒也没那么金贵,现在地保和大家可以放心了,我呀只会如实替大家将事情上报官府。” 说完,继续书写呈文。 刚书写完毕,地保看着纸上的字,就露出了狐疑:“这尸体分明是在湖口发现的,花小姐为何要写是在湖中发现的?” 第133章:劫财还是劫色 “湖口发现的尸体?” 花如锦目光幽深的看向陈山:“陈山,你可想清楚了,你确定你发现尸体是在湖口?” “我” 陈山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愣愣的注视着地保。 地保也十分不解:“花小姐,我们的确是在湖边发现唐老爷尸体的呀?” “地保你也要想清楚了。” 花如锦只得提醒道:“口字虽只多一笔,但意思却是千差万别,地保掌管一村民户,却管不了湖中之事,湖中的浮尸谁知道是从何处而来的。” 地保顿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并肃声叮嘱陈三:“你可记住了,不管到了哪里你都要记住花小姐的话,否则唐灵回来,别说是我恐怕官府也保不了你。” “我记下了,我是在湖中看到了唐老爷漂浮上来的尸体。” 陈山坚定的回道。 花如锦表示很满意,将呈文交到地保手中:“既然如此,速去报给官府吧。” 地保虽说不敢断定她这纸呈文可以彻底的息事宁人,但眼下也只有死马当活马医了,立即带了人前往官府。 花如锦随着颜华清继续在湖边漫游,顺便再去查探查探阳明湖四周的情况。 颜华清此时对这妮子佩服得五体投地,也止不住夸赞道:“你还真是机敏得很,我怎么就没想到,一字之差竟然就为长野村解决了麻烦事。” “这事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 花如锦吟吟笑道:“阳明湖连接着好几个村子,那唐老爷子与村里人无冤无仇的,村民们谋他性命还无利可图,并无动机,想来是喝醉了酒不小心跌入水中而亡,可唐灵如今想要霸占村子的地皮,自然会将责任归咎到长野村地保头上,只需将水搅浑,他总不能同时追究几个村。” “是也是也。” 颜华清对她的分析颇为认同。 两人在湖边漫步了许久,直到陆修远带了人来查验尸体,唐灵也从外地赶来。 一群人刚见面,那唐灵就气势汹汹的将矛头直指长野村的地保:“典史大人,您可要为草民做主,家父死得不明不白,定是地保害了家父。” 陆修远让仵作查验过尸体,又结合所有人传来的信息,也只能相信唐老爷子是失足落水。 抱着对死者的敬畏,陆修远先是好言相劝道:“令尊身上无半点伤痕,而昨夜整个长野村的村民也无人外出,地保与你无冤无仇,他没有谋害唐老爷子的动机,你呀还是早些将人抬回去安葬吧。” “陆典史,家父遇害处离着长野村最近,不是村里的地保谋害家父草民绝不敢信。” 唐灵不依不饶:“今日典史大人若不将地保法办草民定不会善罢甘休。” 陆修远可不怕他威胁,厉声道:“那你倒是说说,地保为何要谋害令尊?是图谋令尊钱财还是图令尊年纪大?” “我” 唐灵顿时语塞。 陆修远不客气的拔出佩剑,怒道:“唐灵,本官念令尊不幸身故不与你计较,你若再胡搅蛮缠本官可不会心慈手软的,令尊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出来晃荡个什么,如今失了事却来胡乱攀诬好人,真要让本官将你在村子里做的那些丑事一桩桩的数落出来?” 唐灵自不敢真的与官府作对,只得悻悻的差人收拾好老爷子的遗体落荒而逃。 陆修远处理完事情,这才发现了湖边的花如锦和颜华清,大步流星的上前拱手作礼道:“颜公子,花小姐,你们二位怎么也在此处?” “噢,我们来此郊游啊。” 颜华清神思敏捷的回道。 “郊游?你们二人?” 陆修远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又说不上来。 颜华清眸色一顿:“怎么,不可以?” “倒也没有。” 陆修远左思右想,这桩事情他们也不会插手,总不至于帮着村里人去谋害一个无辜的老头子。 就是叶知县才被罢免不久,花小姐就攀上了高枝,他有些心寒。 “这几日新任的知县就要抵达江陵城了,在下还得回去忙着迎接知县大人,就不在此耽搁了,二位请便。” 陆修远与二人作别后,带着差役们很快消失在了村子里。 得知江陵城又有了新知县,花如锦心里不知为何,突然有些神伤。 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希望这人会是状元郎。 颜华清看出了她的心思,一脸坏笑着打趣道:“怎么,花小姐是在想那书呆子了?” “我的事你少管。” 花如锦没心思搭理他,此时的心里有些凌乱。 看着远处的一处密林,便顺着湖边走了过去。 颜华清见状,只好紧随其后。 两人漫无目的的一直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在林子里忽然听到一阵说话声: “殿下,我一个女儿家大老远跟着你跑出来,你将来要是不娶我,我阿父一定会打死我的。” “你、你不是女人,我从来没把你当女人。” 男人的声音停顿了片刻,忽然又道:“不是,乌蒜头,咱们现在是在逃命,你怎么还有心思想儿女情长之事?” “反正我不管,你就得娶我。” 听着由远及近的说话声,花如锦和颜华清正面面相觑着不知所以,忽见丛林里现出两个狼狈的身影来,穿着打扮尽显贵气,就是浑身脏兮兮的,看着有些狼狈。 那二人显然也没发现林中还有别人,互相观望着皆是一怔。 “哇,殿下,那位公子生得好俊俏,比你还要俊俏?” 女子瞠目结舌的呆呆凝视着颜华清。 “他身旁的姑娘好美,可比你好看多了。” 身着华服的男子愣愣的注视着花如锦,也是一脸花痴。 颜华清听得一头雾水,望着花如锦弱弱的问道:“这两人是不是有什么大病?” 花如锦点了点头:“兴许是从精神病院逃出来的。” “精神病院?那是哪里?” 颜华清更加摸不着头脑。 忽然林中再次传来纷繁的脚步声。 “公子,快救我。” 那女子直挺挺的就往颜华清身边跑。 她身边的华服男子也一道跟了上来。 花如锦眼看着二人已到跟前,立刻心生警惕,拔出叶成帏送自己的匕首直指二人,凶巴巴的逼问道:“你们想干什么,劫财还是劫色?” 颜华清闻声,连忙躲到了花如锦身后。 那二人也被她突然掏出的匕首吓了一跳,男子眉宇间微微一皱,撅起诱人的唇角,骂道:“姑娘,你是不是傻,没看出来我们被人在追杀吗?” 第134章:傻姑娘 花如锦茫然的摇了摇头。 这两人一路上嘻嘻哈哈的,哪像是被人追杀的。 那华服男子头发一甩,甚是淡定的说道:“不知者无罪,都怪本王心态好,临危不乱。” 听他自称本王,方才也听女子唤他殿下,想来是金陵城的皇家子弟,花如锦赶忙收起了匕首。 正迟疑间,只见一支利箭猛的从远处射了过来。 颜华清眼疾手快,用折扇将利箭逼开,这才相信了二人的话,失声道:“真有刺客。” “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跑。” 花如锦拔腿就跑。 其余三人见状也紧跟着她身后仓皇逃跑。 花如锦一边跑一边问:“究竟有多少刺客。” “倒也不多,该有百十来位吧。” 男子云淡风轻的答道。 “这还不多。” 花如锦跑得更加卖力。 也不知跑了多久,看到一处茅草屋,她率先跑了进去。 时间紧迫,到了屋子里,花如锦四处打量了番,见茅草屋十分破败,里面压根没人居住,她急中生智,打开左边的窗户站上窗台跳了下去,在林子里划开一条乱糟糟的路来,随后又折回草屋,命几人一道藏了起来。 那华服男子显然不明白她的用意,正想询问,花如锦朝他轻嘘了声,之后便听到一阵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冲了进来。 “这几人跟兔子似的,跑的倒是挺快。” “你们真是群饭桶,一个也未杀掉,回去如何向大人交差。” “这边,他们应该是从这边逃跑了。” 几句对话后,一阵踩踏声响起,随后脚步声很快朝着左边的方向追去。 直到确定脚步声彻底走远,花如锦连忙从隐秘的角落里出来,到打开的窗户边偷偷看了眼,随后赶紧对三人催促道:“快跑。” 女子逃了一路早已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不满的抱怨道:“他们已经走远了,先歇歇吧。” “他们还会回来的。” 花如锦笃定道:“窗外的路只是我做的一个障眼法,他们追过去察觉不到我们的踪迹必会反应过来,再折返回来搜索草屋。” 华服男子对这女子的智慧深感敬佩,拉着女子就往外走:“乌蒜头,听这位傻姑娘的。” “你才傻呢。” 花如锦没好气的瞪了眼那位“殿下”,走出草屋,看了眼山里的路,这才发现林子里共有两条山道。 “我们原路返回。” 花如锦指着走过的山路示意道。 “那不是自寻死路嘛。” 女子不乐意道:“万一还有刺客等在原地呢。” “你看这密密麻麻的脚印,说明追来的人不少。” 花如锦指着面前的脚印:“我们原路回去,可以用他们的脚印遮挡住我们的足迹,可若是从别的地方逃跑,他们便能直接寻着新鲜的脚印去搜寻我们的踪迹。” “你真是个天才。” 华服男子远眺着另一条山路,顿时茅塞顿开:“那条道上虽然也有些稀疏的足印,但不足以掩盖我们的踪迹,他们要是寻着那条道追过去那我们可就无路逃了。” “那还不跑。” 这次,颜华清毫不犹豫的就在前头率先奔跑了起来。 从那些刺客的对话分析,只怕与官府脱不开干系。 颜华清并未回去取马车,跑出林子,沿着林间小道一直进了城,大家才松了口气。 已是暮色四合,几人又累又饥渴,隔着老远,花如锦瞧见了自家客栈的幡子,犹如大旱望甘霖一般加快了脚步,大步流星的奔了过去。 到得客栈,却发现福伯福婶正忙得不可开交。 “可还有房间?” 花如锦念着这两人可能认识叶成帏,正好从他们口中打听状元郎的消息,便生了收留他们的打算。 福伯见是掌柜的回来,笑盈盈的上前来汇报道:“今日租出去了五间客房,还剩下三间。” 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眼眼前狼狈不堪的三人,花如锦蹙眉道:“那我就委屈委屈,和这位小姐凑合一晚上。” “我才不和你委屈凑合,我出五两银子单独要另外一间房。” 那女子满目鄙夷的瞥了眼花如锦。 花如锦听着气闷:“我出十两。” 在姑奶奶的地盘竟然还挑三拣四的。 女子大手一挥:“我出五十两。” 花如锦毫不示弱:“我出一百两。” “两百两。” 女子潇洒的比划了两根手指。 “成交,让给你了。” 花如锦掰起手指算了算,轻轻松松挣两百两银子,委屈自己多走几步路回家去倒也不亏。 女子一脸纳闷:“你你不往上叫啦?” “太贵,住不起。” 花如锦漫不经心的对福伯吩咐道:“福伯,我今夜回家去睡,这位邬小姐出了两百两银子,你和福婶要招待好几位贵客。” 话落,饶有深意的瞥了眼这位人傻钱多的京中小姐,刻意强调道:“噢,记得要先收银子后住店,可别坏了规矩。” 交代完,便扬长而去,留下尚在凌乱的邬小姐。 “她和客栈的掌柜认识?” 邬慕柠眨闪着困惑的小眼神望向颜华清。 颜华清四处打量了遍,闻着熟悉的味道,点了点头:“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她就是这家客栈的掌柜。” “黑店,这简直就是黑店。” 邬慕柠气得咬牙切齿。 “小姐,您是给银子还是银票?” 福伯对这小姐的态度很是不满,皱着眉头问道。 “当然是银票。” 邬慕柠心疼的取出二百两银票递到福伯手上。 华服男子此时脑子里全是那傻姑娘的音容笑貌,望着她离去的方向,依依不舍的问道:“店家,方才那位傻姑娘家住何处?” “傻姑娘?” 福伯对这男子的说话更为不满:“客官不要乱说话,我家掌柜可不傻,这阵子帮着县里处理了不少大案呢,就连白头山里那些无辜冤魂也是靠着我家掌柜的聪慧才替叶知县寻出来的。” “噢,莫非是江陵城那位小寡妇花如锦?” 华服男子好奇的问道。 “公子骂谁寡妇呢?” 福婶听着也是不悦,在一旁斥道:“我家掌柜当初是被窦家给坑害了,她冰清玉洁的,什么小寡妇,连知府大人和叶知县都为她证名的,她可是个黄花大闺女。” “原来如此。” 华服男子会心一笑,当即从怀中掏出一千两银票递到福伯手中:“这家客栈我包了,接下来一个月我们就住这里了。” 说完,掏出一块玉牌来给福伯:“劳烦老人家替我去一趟荆州府,让州府的老同知立刻吩咐巡检司的人来客栈见我。” 福伯并不识得玉牌,一筹莫展的有些不知所措。 颜华清立时意识到眼前这人怕真是宫里的某位王爷,不敢怠慢,连忙对福伯吩咐道:“快去吧,否则你家掌柜这间客栈今夜怕是得叫人拆了不可。” 听到颜公子这番言辞,福伯不敢再耽搁,忙不迭应声而去。 第135章:闲人勿扰 回到家中,蔡白薇、花君年正陪着魏老在客堂里检查小豆丁们的功课,见花如锦狼狈不堪的回来,魏老率先皱起了眉头:“听说你这丫头是跟着那姓颜的出去查案了,怎么弄成这副惨样,莫非是掉水里了?” “那可比掉水里恐怖多了。” 花如锦笑着打趣道。 蔡白薇上前来替她理了理凌乱的衣衫,瞧着女儿衣衫上还沾着枯败的枝叶,心里顿时生出了些警惕:“莫非颜公子对你动手动脚了?” “阿娘想哪儿去了。” 花如锦并不想提及山里的事情,连忙转移了话题:“今日客栈的房间都住满了,还来了两位贵客,明日我得早起亲自过去一趟。” “听说新任的知县在京中颇有些背景,这几日有不少附近的大户人家都赶到了城里来想一睹知县大人的风采,所以呀城里才热闹了些。” 花君年将从县衙中听来的消息复述了一遍。 “咳,咱们江陵城还真是块宝地呀,走了状元郎,又来了位京中显贵。” 花如锦对此感到特别的困惑。 如今也能断定叶成帏回来无望了,心中重新失落起来。 和她同样感到失落的花幼恩,也从跪着的姿势改为爬到花如锦跟前来,扯着她的衣角焦急询问道:“阿姐,阿姐,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姐夫?” “你这臭丫头还有心思关心旁的事?” 魏书翰将手里的一幅字狠狠甩到小豆丁脸上:“为师说了多少次,大材小用的大没有上面那一点。” 花如锦晃眼看了看那幅字,东倒西歪的赫然映着“犬材小用”,不禁偷偷捂嘴笑了笑。 花幼恩觉得很憋屈,可怜巴巴的抬眼望着花如锦,问道:“阿姐,人长大了可以做官可以当将军,可再厉害的狗长大了却只能看家护院,有没有可能这就是大材小用。” “噗。” 对这小不点的逻辑,花如锦竟无言以对,赶紧撇下小不点溜进了内院,只假装严肃的留下一句:“好好听先生教诲。” 到了内院,还听到魏老在训斥小豆丁:“你看看霓霓和沐阳的字,工正大气,你再看看你写的都是什么,东倒西歪的,简直就是要气死老叫花子我。” 花君年小心翼翼的在一旁劝道:“魏老消消气,这孩子是调皮了些,容在下好生教导。” 花如锦此时可没心思管小豆丁的事情,店里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又与官府有着关联。 倘若那华服男子果真是京中王爷,谁敢如此大胆的刺杀皇子,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她将二人留在客栈风险属实不小。 用了些蔡白薇留下的饭菜,洗漱之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躺在床上,她一直在琢磨今日之事。 如果不是为了打听到叶成帏的消息,她真是后悔留下这二人。 那华服男子开口就称自己傻姑娘,讨厌程度可不亚于颜华清。 也不知过了多久,花幼恩和程霓霓一同来了房里。 花幼恩伸了伸小腰,对魏老的训斥俨然没放在心上,甚是惬意的叹道:“简简单单,又是一天。” 花如锦起身拍了拍床沿,示意两个小家伙一道坐过来,瞧着花幼恩将程霓霓领了进来,该是同意了小丫头跟着一起睡。 轻抚着程霓霓垂下的发丝,她先是问道:“回到家中这些日子可还住的习惯?” 程霓霓心里虽然凄苦,但想到每日能见着花姐姐和狗皮爷爷,留在这世间尚能感受到一丝慰藉。 “花伯伯和蔡婶婶都待我极好,花姐姐不用担心。” 答完话,程霓霓便靠倒在了她怀中。 “甚好,甚好。” 花如锦满意的笑了笑:“你花伯伯和蔡婶婶都是极好相处的,凡事你也不必拘泥,若是想你姑母和表弟了也告诉我,我陪你回去看他们。” “好。” 程霓霓乖巧的回道。 “要是害怕一个人睡,就留在这边与我和幼恩一起。” 花如锦很能感受到这丫头内心的孤苦,倒是有些担心她夜里偷偷的一个人思念她的父母亲人。 程霓霓幼小的心灵自是希望有人陪伴,可这次却没敢直接答应,而是小心翼翼的看向小幼恩。 “我都听我阿姐的。” 花幼恩黝黑的瞳孔轻轻眨闪了下,对她已然没了芥蒂。 瞧两个小家伙如今处得其乐融融的,花如锦很是欣慰,将她们抱到床上,柔声吩咐道:“快些睡吧,尤其是幼恩,你可长点心吧,别惹魏先生生气了。” “阿姐,我知道了。” 花幼恩无奈的应了句,三人嘻嘻哈哈了一阵,灯火熄灭,屋子里渐渐安静下来。 次日,花如锦和蔡白薇刚到客栈,就见门外四处都站满了差役和军士。 “这是发生了何事?” 蔡白薇吓得小脸泛白。 花如锦大抵猜到了些什么。 看来自己果真是收留了位招惹不起的人物。 只是如此下去,自己怎生开门做生意。 母女二人才到门边,却被军士们拦了下来,还冠冕堂皇的来了句:“闲人勿扰。” “闲人?” 花如锦一脸懵。 自己可是掌柜呀。 听到外面的说话声,福伯赶忙迎了出来,忙着解释道:“军爷,军爷,这二位是店里的掌柜。” 华服男子这时也走了出来,看到花如锦的身影,脸上喜色更浓,沾沾自喜的指着各处军士,说道:“傻姑娘,你看,这些都是我为你安排的,往后你再也不用害怕有刺客敢行刺你了。” “大爷,我真是感谢你八辈祖宗。” 花如锦没好气的瞪了眼他:“小女子好不容易积攒些家私开了家客栈,您这是不给我搅黄心里不安稳吧?” 蔡白薇此时还是一脸费解,又是刺客又是军士的,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愣愣的看着女儿,也不敢插话。 “阿娘,我们进去。” 花如锦拉着蔡白薇正要进门,再次被军士给拦了下来。 “此处已被我江陵城的巡检司征用,宁王殿下暂时下榻此处,二位不得进入。” 军士板着脸,毫不相让。 “凭什么?” 花如锦据理力争,蔡白薇听到宁王朱枳烨的名头已是额间冷汗直冒。 那可是当今吕贵妃的独子,谁敢得罪。 “休得胡言。” 朱枳烨厉声斥了句军士,连忙改口道:“是被本王征用,并非巡检司。” 随后,又从怀中掏出一千两银票来递到花如锦手上。 福伯也将昨夜收了宁王一千两银票的事小声与她说了一遍,花如锦掐指一算,两千两银票啊,随即大手一挥:“征用就征用,随便用。” 别说是征用,将这里拆了她都没意见。 第136章:再来一碗 花如锦高兴的收下银票,目光重新落到朱枳烨身上时,瞧着他焕然一新的打扮,比起昨日那狼狈模样倒是俊俏了许多。 只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种桀骜不驯的气质。 也不知这样一位王爷会不会和古板的状元郎相识? 她得想办法向这家伙打听打听消息。 朱枳烨歇息了一晚,正是神清气爽的,看花如锦时越发的顺眼了。 两人正面面相觑着互相打量,邬慕柠却捂着鼻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脸困惑的质问道:“屋子里什么东西这么臭?恶心死我了。” 她这一提醒,朱枳烨才有所察觉,也跟着附和道:“的确是有异味,怕是客栈有猫腻。” 蔡白薇一听顿时慌了神,连忙解释:“启禀殿下,这是小女研制的螺蛳粉的味道。” “螺蛳粉?那是何物?” 两人皆是一脸好奇。 “自然是这天底下最美味的东西。” 花如锦看着眼前这两位人傻钱多,脑子好像还有些不正常的贵人,忽然就想到了能够让生意火爆的法子。 “殿下和这位小姐应该饿了吧,要不来一碗?” 她试探着问道。 “切,我才不吃。” 邬慕柠没好气的瞥了眼她,眼色焦急的看向朱枳烨,问道:“殿下,可寻着我哥了?” 朱枳烨直接看巡检司的人。 “正在全力搜寻。” 巡检司的人如实回道。 “你哥是谁?” 花如锦现在一门心思的想着推销螺蛳粉,也装出一副很是关切的样子。 邬慕柠傲慢的撇了撇嘴:“我哥当然是新任的知县,昨日我们在路上遭遇了刺客走散了,至今还没有音讯。” “咳,说不定是迷路了呢,二位坐下来吃碗螺蛳粉或许人就回来了。” 花如锦继续推销螺蛳粉,对新任知县的生死并不关心。 做妹妹的都这么蛮横无理,只怕那位新任知县也不是什么好鸟,与其将来到了江陵城弄得民不聊生的,还不如让刺客给活剐了。 邬慕柠听得十分来气,鼓着嘴怒道:“你” 她觉得这女子真是没心没肺,昨夜骗了自己二百两银子,如今又费尽心思的骗自己吃她家的螺蛳粉。 只是她话未出口,朱枳烨就接了过去:“我觉得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横竖已经派人出去找了,大家再着急也没什么用。 而且这掌柜的一直在推销螺蛳粉,想来的确是道难得的美味。 “正好饿了,邬蒜头,我们先吃些东西,说不定真如傻姑娘所言,等吃完螺蛳粉你哥就回来了。” 朱枳烨话音刚落,邬慕柠脸色更加阴沉:“殿下,你休听她胡言。” “慕柠,咱们现在着急也没用,州府和巡检司的人都已经出去找了,我们如今能做的唯有在此静候消息。” 朱枳烨宽慰了句邬慕柠,又笑着面向花如锦,吩咐道:“傻姑娘,你快些为我做几碗你说的螺蛳粉。” “好呢。” 得了他两千两银子,花如锦现下对他叫自己傻姑娘也没有那般膈应了,拉着蔡白薇就往里走,又对福伯福婶示意道:“速去准备食材。” 到了厨屋里,蔡白薇一直在回想着他们的对话,忐忑的对女儿说道:“如锦,你怎么就招惹上了宁王殿下,还有那邬家,方才我听宁王殿下唤那女子慕柠,那可是京中邬家的人,这位邬小姐还是咱们大业朝出了名的女讼师,嘴皮子厉害得紧。” “邬慕柠?” 花如锦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她就是四大才女中排名第二的那位。 不过她这名头怕是并不如其余三位那样货真价实,只因她有个户部尚书老爹。 再则,听闻此人的性子和颜华清倒是颇为相似,喜欢为那些贫寒人家打抱不平。 如此论起来,自己收取她二百两银子却有些过意不去了。 可转念一想,是她自己非得花银子住店的,好像并非自己有意坑她。 咳,毕竟是户部尚书的千金,哪会在意这二百两银子。 想到此处,花如锦顿时宽心了不少,笑着对蔡白薇说道:“阿娘管他们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呢,咱们奉公守法,也没有存心要与他们作对,如今只需好好招待好他们不落下口舌便好。” 蔡白薇很是认同女儿的说法,开始静下心来认真的烹饪美食。 花如锦今日也不敢马虎,亲自在一旁为她打下手,能不能让店里的小食生意好转起来可在此一举了。 若是让宁王殿下喜欢上了这道美食,往后再也不愁没有生意了。 等着将螺蛳粉做好,上了桌,邬慕柠仍是一脸嫌弃,不停挥手道:“我不吃,狗才吃这么臭烘烘的东西。” 朱枳烨拿着筷子正要动嘴,听她如此说,动作立时顿住,没好气的白了眼她。 恰在这时,颜华清也从楼上下来,看着桌上的螺蛳粉,本就饿得饥肠辘辘的他可顾不得臭不臭的,见两人都不动筷子,直接端了碗就开始吃,一边吃还一边致歉道:“在下就不与殿下客气了,实在是饿的紧。” 谁知刚吃了几口,就停不下来,连连赞不绝口的夸赞道:“你们别说,这螺蛳粉味道还真不错。” 朱枳烨一听也来了兴趣,咽了口口水后顿时就将邬慕柠的话抛诸脑后,也试着吃起了面前的螺蛳粉。 “殿下。” 邬慕柠瘪嘴表示很无奈。 可朱枳烨却置若罔闻的很快就将碗里的螺蛳粉一扫而空,吃完还津津有味的点了点头,有种意犹未尽的感觉。 瞥了眼邬慕柠面前尚未动口的那碗,也顺势端了过来,淡笑道:“邬蒜头,既然你不吃,那我帮你吃了。” 邬慕柠看得一愣。 颜华清如今也是只恨昨日不该拒绝了蔡白薇的好意,险些就错过了一道美食,眼巴巴的望着母女二人,问道:“还有吗?” “有,有的,我这就再去做些来。” 看着两人吃得如此欲罢不能,蔡白薇打心底里高兴,忙不迭的又去做螺蛳粉。 等着臭烘烘的螺蛳粉重新上桌,这次邬慕柠已然没有那般淡定了,迟疑着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 吃完后,还恬不知耻的向蔡白薇要求道:“再来一碗。” 第137章:好消息 花如锦没好气的瞥了眼面前这个没节操的女人,心道:你可真是狗。 不过,看他们仨吃得津津有味的,这个时候可不能扫了他们的兴致,连忙吩咐蔡白薇和福伯福婶去做。 朱枳烨、颜华清和邬慕柠谁也不相上下,每人一连吃了五六碗,直到肚子撑得吃不下去,这才恋恋不舍的放下筷子。 “咳,这里面究竟是何物闻着会散发出臭味?” 朱枳烨打着饱隔,回想着吃到嘴里的东西,一脸疑惑。 “其实就是殿下吃到的酸笋。” 花如锦也不藏着掖着,直言道:“笋本就是上等的食材,做成酸笋后闻着虽有些臭味,但吃起来却是十分美味爽口,让酸笋汁浸入鸭爪、猪脚中,所有的配料都会让人回味无穷。” “没想到你懂得如此多。” 作为在宫里长大的皇子,朱枳烨哪知道这些,满目钦佩道:“反正就一个字,好吃。” 那不是两个字吗? 花如锦一脸懵,这王爷脑子果真不好使。 几人在屋子里正叙着话,便见军士们簇拥着一位蓬头垢面的男人闯了进来。 “殿下,邬知县回来了。” 有人兴奋的喊道。 邬慕柠见到自己兄长,就激动不已的起身过去,紧紧将人抱住,不停喊道:“哥,你终于回来啦,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花如锦静静的打量了眼新任知县,一脸苦笑:“你们看,我说什么,这不回来了嘛。” “神了,简直不可思议。” 朱枳烨错愕不已的注视着花如锦。 颜华清也是不自禁的感慨道:“还真是吃几碗螺蛳粉就将人寻回来了。” 说完,又对花如锦示意道:“花小姐,想来邬知县还未用饭,快些叫人备些吧。” “我这就去,这就去。” 不容花如锦作答,蔡白薇又自顾自的去忙活了起来。 “究竟是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行刺本王?” 朱枳烨捏紧了拳头,想破了脑袋也没想出来刺客的来头。 邬樾瞧着王爷怒不可遏的样子,心里也十分费解:“殿下向来是个淡泊的性子,即便是在京中也从不涉朝事,这次出来竟有人对殿下不利,下官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将人寻出来。” “我记得昨日那群刺客有提及到是奉了某位大人的差遣,想必是官府的人。” 花如锦意味深长的提醒道。 许多话,她并不好明言。 胆敢刺杀王爷,这种事要么是仇敌要么就是政敌。 朱枳烨心里似乎有所察觉,暗暗皱了皱眉,不动声色的对邬樾说道:“阿樾,你先坐下来好好歇息,其余的事情我们从长计议。” “好。” 邬樾眼下实在疲乏得紧,顺从着坐下身来。 朱枳烨此行除了游山玩水以外,更重要的目的是听闻魏书翰出现在了江陵城,想要替皇祖母前来探望老人家,顺便劝他回京。 端视着花如锦,朱枳烨整个人态度顿时客气了许多:“不知魏老可否在贵宅,他老人家眼下可还安好?” 听他提及魏书翰,花如锦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宁王与魏老沾着亲的。 论起来,宁王还得称自己师父一声舅公。 咳,这样算,我岂不是还比宁王长了一辈。 她用长辈看小辈的眼神,连忙笑眯眯的回道:“家师一切都好,殿下无需操心。” “那便好,那便好。” 朱枳烨总觉得她笑得有些不怀好意,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因急着前去拜会舅公,他也没心思去猜疑,起身吩咐道:“邬蒜头,你陪你兄长在客栈歇息,我去见见魏老。” 话落,又朝花如锦吟吟一笑:“就劳烦傻.花小姐引路了。” “请。” 花如锦也正好向他打听些事情。 于是,巡检司备了车马,两人坐上马车慢悠悠的朝着宅子行去。 马车上并无外人,花如锦也不拐弯抹角,直截了当的问道:“不知殿下出京时可遇到江陵城前任知县?” “你说的是叶成帏吧?” 朱枳烨笑着看向她,也不知这妮子为何会打听他的下落,一脸坏笑,饶有兴致的问道:“莫非你与他私交很深,如此关心他的下落?” “倒也不是。” 花如锦镇定的回道:“只是当初叶公子受贬多少与我有些关联,不愿看到他仕途受损。” “那你还真是小觑他了。” 朱枳烨冷哼一声:“谁敢动他呀,我老爹怕是宁肯杀了我也舍不得动他。” “他有这么宝贝?” 花如锦见宁王一脸辛酸,一时间对叶成帏有了更多的猜疑。 “你就放一万个心吧,他出不了事。” 朱枳烨也不再吊她胃口,据实相告道:“我出京时,他就已经提升为你们省府的按察使了,想来年关前就能到任。” “按察使?” 花如锦听得又惊又喜。 那可是正三品的大员啦。 她既为叶成帏感到高兴,但心里莫名的又有些失落。 那家伙往后去了省府想要再见到可就难了。 咳,这是坐火箭升上去的吧。 别人做一辈子官得个升迁都是极为不易,他不过就几月的时间便从七品知县升到了三品按察使。 倒也对得起他这番舍命付出。 朱枳烨见她脸上好像并没有显得多高兴,不解的问道:“傻姑娘,你怎么了,他如今得了升迁,你怎么像是很失落?” “没有的事,我自然替他感到高兴的。” 花如锦掩饰着内心的落寞,强颜欢笑道:“好了,魏老就在家里,你快去见见老人家吧。” 之后,领着他前往宅中见魏老,却将自己关在厢房里,静静打量着桌上厚厚一挪《大业律》,脑子里突然跟短路了似的,没出息的全是他的身影。 “哎,我没事去想他做什么。” 花如锦没好气的自嘲了句,却见花幼恩不声不响的走了进来。 在前院里听到了魏老和那位王爷的对话,小豆丁喜不自胜的扑到她怀里,乐滋滋的自顾自庆祝道:“阿姐,阿姐,你知道吗,姐夫当了大官了,魏先生说是比知县还要大很多的官。” “臭丫头,和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再叫人家姐夫。” 花如锦此时也没心思再去想这件事,横竖他没事就是万幸。 倒是突然就挣了傻王爷两千两银子,去内城买宅子已是可以提上日程的事情了,总不能一直让一家老小住在这座租赁的宅院里。 第138章:找回官印 次日一大早,花如锦准备去趟铺子后到内城去看看宅子。 一路上和蔡白薇都在商议着此事,可到了客栈里,便见朱枳烨和邬樾、邬慕柠兄妹苦着一张脸坐在堂中。 “各位早啊。” 花如锦也不知发生了何事,吩咐蔡白薇去了厨屋后,自顾自走上前去客气的打了个招呼。 可几人都是闷着声没答话。 “这是发生了何事?” 花如锦顿时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劲,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这不是你能打听的。” 邬慕柠没好气的瞥了眼她。 邬樾也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宁王殿下,因知道这女子的名头,所以想请示殿下的意思,求助这位花家小姐。 朱枳烨环顾了遍四周,见屋内并无外人,便如实说道:“邬知县的官印丢了?” “官印丢了?” 花如锦听得一惊。 那可是大罪,若是寻不回只怕被罢免是在所难免的。 突然间就有些同情这位新任知县,可比状元郎倒霉多了。 人家好歹在任上呆了几个月。 “会不会是路上不小心给弄丢了?” 花如锦问道。 “不可能。” 邬樾摇头:“昨夜我入睡时还见着官印在身边的,今晨起来就发现官印不见了。” “那就是遭了贼。” 花如锦觉得这位新知县实在是太大意了些,自己的官印都能给偷了去。 “究竟是谁如此大胆?” 朱枳烨再次提出了昨日的疑问:“刚到江陵城就有人想刺杀本王,如今竟敢连邬知县的官印都有人偷?” “有没有一种可能,这些刺客以及偷走官印的就是冲着邬知县来的。” 花如锦大胆的猜测道。 按着昨日宁王所说,他在京中并不参与朝事,按理来说就算是涉及党争,京中那几位王爷并不会加害他。 刺杀王爷的罪名可不是小罪。 如此,别人就更不可能行此极端之事了。 听了她这番分析,邬慕柠也开始有所察觉:“殿下,大哥,你们别说,这黑心掌柜的话倒真有几分道理,大哥出任江陵城那是人尽皆知的,可殿下与我同行并没几人知道,连允王、福王也不清楚,想来果真只是冲着大哥来的。” 朱枳烨越听越有道理,自己充其量就只是个纨绔子弟,就算来到江陵城也碍不着谁的事,又没有仇敌,刺客犯不着来害自己。 “如此看来是有人忌惮邬兄出任江陵城。” 朱枳烨刚得出结论,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按理来说,邬兄就是出来历练历练而已,一个小小知县,为何会有人忌惮?” 毕竟,他也不是叶成帏,身上没有肩负特殊使命,不会有那么多人防着他,老爹也没将自己这发小看在眼里,不过是碍于邬家的颜面给了个荫封。 “或许是有人觉得邬知县前来挡了他人的道也说不定。” 花如锦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人。 她记得县丞唐浩然也是当年允王在江陵城时的党羽,只是此人出身微寒,仅有个秀才的功名,所以在当年提拔时只做了江陵城的二把手,矜矜业业几十年再无升迁。 要是叶成帏没有外放江陵城,此人应该就是新任江陵城知县。 邬慕柠倒是个聪慧的,立刻明白了她所指之人,兴奋道:“黑心掌柜,你说的是县丞唐浩然?” “正是。” 花如锦笑道:“邬小姐还真是聪慧,能够在戒备森严的县衙中将官印盗走这除了内部人士还有谁有这等本事。” 邬樾似乎也想到了些什么:“昨日唐浩然来见我时我就觉得鬼鬼祟祟,只怕他早就在算计着此事。” 朱枳烨气得狠狠一巴掌拍打在桌上:“真是胆大妄为,我这便差人去将他捉来。” “这还只是猜测,并无真凭实据。” 邬慕柠虽然赞同花如锦的说法,可并不同意宁王的主张,连忙阻拦道:“殿下,倘若此事并非他所为,岂不是冤枉了好人。” “不是他还能有谁。” 朱枳烨如今笃定此事就是唐浩然所为。 “既然殿下笃定是县丞所为,我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让他现形。” 花如锦灵机一动,顿时有了主意。 三人见她信誓旦旦的模样,立刻凑了上来。 花如锦在几人身前小声耳语了一番,三人一听不约而同露出会心的笑意,连连点头道:“果真是个好法子。” 当晚,所有人睡得正酣甜时,县衙忽然燃起了熊熊大火,求救声不绝于耳。 邬樾急急忙忙的拿了些紧要之物匆匆跑出内室,到得大院里便见一群人拎着水桶、木盆端满了水前来救火。 “大人,您没事吧?” 县丞唐浩然看着从硝烟弥漫的内堂里走出来的新任知县,忙不迭问道。 “无妨,无妨。” 邬樾打量着四下,见典史陆修远正领着人进去扑灭大火,随即将官印盒子交到唐浩然手上:“县丞大人年迈就不必跟着我们受累了,在此歇息片刻,本县还有些贵重之物在房里,我看看能不能进去挽回一些,劳烦县丞大人替我暂时保管官印。” 不容他置喙,邬樾便将官印盒子强塞到他手中,眨眼间就冲入了火海中。 唐浩然目视着知县大人消失在眼帘里却渐渐皱起了眉头,整张脸跟个苦瓜似的难看。 思索再三后,趁着纷乱的人群赶紧消失在了院中。 院子里吵嚷了一阵,火势很快得到控制,邬樾吩咐众人散去后,这才见唐浩然不紧不慢的走上前来,将官印盒子重新递回自己手中,还不忘叮嘱道:“大人请保管好。” 邬樾并不好直接打开盒子察看,万一里面是空的大家都尴尬,只得虚开一丁点缝隙偷偷打量了眼,结果让他震惊的是,原本的空盒中官印又原封不动的放了回来。 两人面面相觑着淡然一笑。 邬樾皮笑肉不笑的拱手道:“真是有劳县丞大人了。” “大人客气,大人体恤下官,下官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既然大人无恙,下官就告辞了。” 唐浩然装得若无其事的与他作别后,匆匆离去。 等着此人离去后,藏在黑暗中的花如锦和宁王、邬慕柠才走了出来。 官印失而复得,大家自是高兴,可同样也充满了困惑。 “傻姑娘,既然这官印是唐浩然窃取的,为何不直接拿下他?” 宁王不解的问道。 花如锦泯然一笑,并未急着开口,看了眼被烧坏的县衙,作出相请的手势:“还请各位移步客栈说话。” 第139章:女师爷 回到客栈后,花如锦亲自备了些螺蛳粉和小吃。 围坐在楼上的一间厢房中,大家一边吃着东西,花如锦一边为大家解释道:“唐浩然不过区区县丞,虽是暂时代替行使县令职责,可一时间能调动那么多刺客行刺邬县令,只怕他一人很难办到。” “这倒是。” 邬慕柠茅塞顿开的点了点头:“瞧着那些刺客的身手可不像是县衙中的差役,而且县衙的差役也不可能人人听他号令,总有嘴不严实的,毕竟并非个个受过严格训练,他就算再信任也不敢如此草率用人。” “所以只有可能是他背后另有高人,而且早就培养了一批职业杀手。” 花如锦坚定的回道。 “那得将他立即捉拿严刑拷打逼问才是啊。” 宁王急着催促道。 “殿下,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 邬樾解释道:“毕竟官印被盗是笔糊涂账,即便刚才我拿他问罪,他若咬死不承认也拿他没有办法。” “的确如此。” 邬慕柠鼓了鼓嘴:“我们也不过是诈一诈他,谁知道果真是此人偷走了官印,又如此胆小。” “咳,他若不知情倒还好,从他接下官印盒子那一刻主动权就已经掌握在了我们手中,所以他只能将官印奉还。” 花如锦此时心里也是一阵唏嘘。 倘若官印并非唐浩然所盗,那今夜的安排可就成了一场乌龙事件了。 到时候只怕唯有拿唐浩然当替罪羊。 “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宁王眼下只想将事情弄个水落石出,急着催问道。 “花小姐已让我差人盯紧唐浩然。” 邬樾说道:“如果这批刺客果真背后另有人指使,想必唐浩然定会去见这幕后之人,到时候就能寻出刺客的真正源头了。” 朱枳烨此时内心无比的感动,没想到与花如锦萍水相逢,她竟然如此热心肠,不仅帮着邬樾寻回了官印,还将一切安排的这般周到。 虽是长在皇宫,金尊玉贵,可他除了母妃,关系最要好的便是邬家兄妹。 他不希望看到兄妹二人有何闪失。 有些激动的抓住花如锦的手,朱枳烨一脸赤诚的说道:“傻姑娘,多谢你这次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 “咳,举手之劳,殿下不必客气。” 花如锦下意识的连忙将手抽离出来,看着傻王爷突如其来的深情款款与正经威严,一时间倒有些不习惯了。 “邬樾是本王最好的兄弟,你帮了他就是帮了本王,本王从来不欠人人情。” 朱枳烨很认真的说道:“你可有什么心愿,不妨与本王说说,我能做的一定替你完成。” 心愿自然是有的。 花如锦定定的注视着他,可这些心愿实在难以启齿。 她想买豪宅,挣很多很多的银子。 如果可以,再赐给自己一个精壮的美男子。 朱枳烨见她久久不语,只当她是做好事不图回报,心里更加感动,连连感慨道:“倒是本王唐突了,听闻你在江安县白头山上不畏强权也要为那些无辜冤魂发声,这才有了案情水落石出的一日,花小姐大公无私,实在是本王格局小了。” “殿下过誉了。” 花如锦很想说,我就是个俗人啊。 你要真想感谢,就多砸点银票,最好能将人砸晕也行呀。 听宁王提及江安县的事,邬家兄妹也是一脸的肃然起敬。 邬慕柠历来喜欢江湖中那些行侠仗义的侠士,此时对花如锦坑她二百两银子似乎也没有那么多抱怨了。 而且,她还救了自己兄长。 同为女人,她最是清楚花如锦的心思了,像她这种寒门出身的女子,敢于出来抛头露面,自然是想靠着自己的本事出人头地。 抓住花如锦的手,邬慕柠一改先前的态度,郑重其事的说道:“花掌柜,你不必太过自谦,你的所作所为我们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我兄长如今初到江陵城,人生地不熟的,你若不弃可以留在他身边做个幕僚。” 邬樾也是十分欣赏这女子的才学和胆识,跟着附和道:“舍妹所言极是,若能得花小姐相助,往后我在江陵城也能顺风顺水许多。” 说着,又审视了眼花如锦,含笑道:“至于薪俸嘛,我每年给花小姐五百两银子做酬劳,花小姐也不必鞍前马后的跟在在下身边,若是遇上他县外差我不会阻挠,只需花小姐在紧要事务上替我出谋划策即可。” “二位果真是慷慨。” 这么丰厚的待遇对花如锦来说充满了十足的诱惑力。 要知道大业朝一位知县年俸也不过百余两,他却拿出五倍的俸禄来聘自己为幕僚,可谓是诚意满满。 最为紧要的是,成为正式的幕僚后就相当于有了职称,哪怕是编外,可也是挂职于县衙,往后接手官府事务更加如鱼得水。 她实在稀罕这个职称。 到巡按府做幕僚多多少少都掺杂了些人情世故在里面,这可是她靠着自己的本事挣来的。 朱枳烨很怕她会推辞,也不知怎的打见到这傻姑娘第一面开始,他就想着每日能够见到她,如今正好将她留在邬樾身边,往后见到她也能容易许多,连忙补说道: “傻姑娘,眼下刺客的源头尚未查清,我想你必不会袖手旁观的对吧,要是你觉得薪俸不够,我让阿樾再替你添些。” “不必不必。” 花如锦也并非贪得无厌之人。 活了这把岁数,自是清楚编制内外的差别。 为官府打工表面上挣的银子虽少,可是却有更多的资源,她自是不会在意知县开的薪俸。 见几人都这般赤诚,花如锦当即表态道:“我愿意为知县大人效劳。” “多谢花小姐垂青。” 邬樾满是欢喜,毫不含糊的掏出一张五百两银票,交到她手上:“这是今年的薪俸,若花小姐他日有了更好的去处,在下绝不阻拦。” “知县大人客气了,眼下我尚无尺寸之功,岂敢生受俸禄。” 花如锦对他这番诚意有些惊愕,刚刚应承下来就发薪水,平生都没见到过这样的好事。 “咳,你就不用推辞了,所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花掌柜好歹也是名震一方,我们还怕你携款潜逃了不成。” 邬慕柠将银票强塞到她手里,笑着打趣道。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花如锦没再推脱,乖乖的收下了银票。 第140章:买房 拿了五百两薪俸,花如锦只觉腰包更鼓了,安家置业也更加有底气了,耽搁了这一日,回到家里又重新与一家老小商议买宅子的事。 花君年和蔡白薇虽然也盼着能够有自己的宅子,可毕竟是女儿挣下的家私,他们并不希望靠着女儿过活。 横竖眼下县衙有薪俸,客栈也有生意,再攒上几年总能在城里立足。 反倒是女儿因窦家之事,他们想着让女儿多积攒些家私,将来到了夫家也能过得安稳自在些。 “如锦呀,为娘倒是觉得眼下挺好,也不急着买宅子,更何况还是内城,动则上千两银子呢。” 早间才被说服的蔡白薇这时却重新劝说女儿打消买宅子的念头。 “眼下手里有银子,也没有别的打算,买了宅子田地心里总能踏实些。” 花如锦其实早已有过打算。 不管自己将来会不会成亲,这宅子她都想要置办。 如果将来有幸得遇良人,宅子留给花君年、蔡白薇夫妇和花沐阳,也算是替原主尽了孝道。 毕竟自己承了这具身体,许多东西是割舍不掉的。 再则,做最坏的打算,要是一直和他们生活在一起,总得有个属于自己的家。 恰巧次日,儒雅表哥从外地送药材归来,花如锦示意表哥一道拉着蔡白薇去内城看宅子,蔡白薇拗不过兄妹二人,只好跟着去了。 因为温毓鸣失势垮台,内城不少官吏和与之有勾连的富商都受到了牵连,仅是抄家流放的就有十余家门户。 一时间,内城的宅子空置出来的不少,新任知府尚未接任,整个内城都是人心惶惶的,所以宅子的价格比正常时期要低上了一层。 正好赶在这个当口,花如锦对此倒是十分欢喜。 负责房屋销售的牙人领着三人在内城里连着看了好几座宅子,花如锦都不是十分满意,直到看见州府不远的一处两进两出的大院,她才终于来了兴致。 只是听牙人提及此处院子离着贺诗音的别苑不远,让她不觉皱起了眉头。 不知为何,她并不喜欢和这位大名鼎鼎的才女做邻居。 而且,此处先前是州府某位高官豢养外室的院子,让她更为嫌弃。 可拗不过宅子的别致,那处处亭台楼阁,山水相间,走进院里就充斥着诗情画意,她实在抵不过这层诱惑,最后竟然没出息的直接掏出了一千五百两银子,当即买下了这座院子。 牙人高兴之余还附赠了城外的二十亩水田。 当接过房契地契的那一刻,蔡白薇激动得泪流满面,喜不自胜的望着花如锦说道:“往后咱们终于有了自己的新家了。” 这无疑让她对螺狮粉生意更加有了信心。 “是呀,都归功于阿娘不辞辛劳,将螺蛳粉的生意渐渐做了起来。” 花如锦笑着安慰道:“往后咱们家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 舒瑾玄也是打心底里高兴,大手一挥:“这次果真是要喝上舅母一家乔迁的喜酒了,小侄啊提前恭贺你们了,正好去附近的牙行挑选一辆马车,就当是小侄聊表心意吧。” “内城离着城南的确有些距离,有辆马车能方便许多。” 花如锦接了话,却转而言道:“不过如此贵重之物表哥你就别破费了,我们手里还有些余钱。” “表妹这次就别再推辞了。” 舒瑾玄这次态度很强硬,直接说道:“过了年关我便要前往北方投军了,也不知何年何月才会回来,所以这辆马车就当是我留给舅母、表妹你们一家人的一个念想吧。” “投军?” 花如锦和蔡白薇听得都是一愣。 蔡白薇忙不迭劝道:“瑾玄,你怎么好端端的想着去投军呀,北地苦寒,你哪里受过这样的辛劳,再说打仗那是会出人命的,你母亲过世得早,如锦她姑父也需要你和你大哥照料,眼下煜宸入了宫,家中可就指着你了,你要是去投军,老祖母心里得多难受。” 花如锦也对儒雅表哥突然生出这个心思感到诧异。 如果他有叶成帏那等本事自己倒也不担心,可偏偏他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纨绔子弟,去了战场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哪能让人放心得下。 “表哥前阵子不还说要再准备温书应考一次吗,为何突然就改变了主意?” 花如锦打心底里不愿他去涉险,也语重心长的劝道:“可是有什么缘由,不为别的,也该多替姑父和舒家想想,表哥定要三思而后行。” “舅母和表妹你们就不必再劝了。” 舒瑾玄大义凛然的说道:“眼下朝廷正是用人之际,我也是堂堂七尺男儿,那北地多少受伤的军士和颠沛流离的百姓等着医治,我若能略尽绵薄之力也能少让一些人饱受病痛的折磨。” 听他将理由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母女二人自是不好再劝。 毕竟男人的志向有时候总是不好随意揣度的。 蔡白薇思索着几度欲言又止,最后还想开口,却被花如锦拦了下来:“既然表哥心意已决,那我祝表哥能够心想事成,早日建功立业,说不定将来再见面,表哥就是威风八面的将军了。” “这还差不多。” 舒瑾玄将心中的期望带着诙谐的语气道了出来:“你呀就等着我凯旋归来吧。” 花如锦没再搭话,朝他泯然一笑。 如今自己能做的也只有祈盼他平安归来。 “走吧,我们去挑选马车。” 舒瑾玄催促着母女二人坐上马车,径直去了城南牙行。 挑选了辆枣红色的北地悍马,配着红绸车身,看上去虽然太过耀眼了些,可花如锦却是十分喜欢。 今日这样的大好日子,她就想图个喜庆。 回到宅中,花幼恩、花沐阳姐弟得知阿姐、阿娘买好了宅子,家里还添了马车,自是高兴的不亦乐乎,那兴奋劲连魏老的课都不想上了。 眼下,诸事已定,一家人总算彻底的可以在城里安下身来,喜事一桩接着一桩,花如锦也生了纵容两个小家伙一次的心思,便对魏老劝道:“这阵子师父劳心费力,不如今日就早些下课,晚间一家人去金湖楼吃顿便饭吧。” 说完,笑眯眯的瞥了眼儒雅表哥,继续道:“正好表哥也回来了,让他陪着您老人家喝酒。” 听说有酒喝,魏书翰当即妥协下来:“也好,也好,几个小家伙这阵子还算勤勉,今日就让他们放松放松。” 见师父表了态,花如锦立即领着三个小家伙进屋去换衣服,等着花君年回来,便能直接前往金湖楼。 第141章:淫妇 傍晚,一大家子人在金湖楼用饭推杯换盏的正欢时,却听旁的食客们愤愤不平的议论道: “新来的知县真是个狗官,谭家那娘子向来就是个温婉端庄又恪守妇德的,分明就是他文家那位二公子是个浪荡无德子弟,勾引大嫂,如今被杀也是罪有应得,可邬知县却将谭氏判了个斩立决。” “咳,谭氏毕竟是杀了人呀,再说这其间的弯弯绕绕谁又清楚呢,我可听说谭氏骨子里就是个淫妇,且还十分凶悍,那文家老大本也是体健如牛,就是经不住谭氏的摧残,这才一病不起,郁结而亡。” “这我也有所耳闻呀,据说谭氏在文家老大在世时就不检点,私通外男还被抓了个现行,文家老大死后她更是耐不住寂寞,她那亡夫的坟土还没干呢,这妇人就已难守节操,倒贴钱去勾引那些市井无赖,她勾引自己的小叔未得逞怒而杀人也在情理之中。” 听了后面的议论,挑头之人一脸唏嘘:“如此倒是在下孤陋寡闻了,亏我还替她打抱不平。” “这事啊,兄台你实在是错怪邬知县了,文家这桩案子可是贺小姐递的诉状,贺小姐向来谨慎,她敢经手的案子自然是无可挑剔的。” 听到贺诗音的名头,花如锦不由得愣了愣神,与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眼,她不动声色的笑道:“快吃吧。” 而心里头,她顿时想到了江安县李家、张家那桩案子。 也不知她这次有没有从中使坏。 从金湖楼回去,刚到小院门口,便见一位满头银发的老人站在门口,正焦头烂额的踱步。 看到花如锦一行人的身影,他立马迎了过来,估摸着年岁,他一眼就猜出了年轻的女子该是县里大名鼎鼎的女讼师,当即跪下身去祈求道:“花小姐,恳请你救救小女吧。” “老人家请起,有事慢慢说,不必行此大礼。” 花如锦对这老人家直接认出自己倒有些吃惊,再想着酒楼听到的那些八卦,隐隐感觉到或许是同一桩案子。 将人接进家中,蔡白薇沏了茶,只留下魏老在堂中作陪,其余人则去了主卧的内堂。 静寂的客室里,魏书翰和花如锦慢悠悠的品着茶,只见老人家坐立不安,却又始终难以启齿。 花如锦只得先开口道:“老人家有什么难事,可尽数说来,若是力所能及我定不会推辞。” 老人家并未答话,而是谨慎的瞥了眼一旁端坐着的魏书翰,讪讪的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来:“这三千两银子还请花小姐笑纳,若花小姐能助老朽救出小女,老朽哪怕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辞。” 话落,语声已渐渐哽咽:“老朽潦倒半生仅此一女,老朽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被人冤死啊。” 魏书翰平生十分厌倦这类动不动就拿银子说事的人,又怕徒儿误入歧途,不耐烦的催促道:“兄台还是先将事情说明白吧。” 老人家眸子沉了沉,又难以启齿的陷入了沉默。 “这是家师,老人家不必有所芥蒂。” 花如锦解释道,随后直截了当的问道:“阁下莫非就是谭员外,令爱则是文家的大夫人?” “正是。” 谭员外这才抬起头来:“想来花小姐已经听闻了小女之事,可小女绝非外界传言的那般不守妇道,我自己养大的女儿,这一点我还是十分清楚的。” “如此说来,是有人故意诽谤令爱,让她名声受损?” 花如锦问道。 “只因我那女婿过世得早,小女虽是守了寡,可女婿还是留下了骨血,我那孙儿倒也争气,自小聪慧过人,又勤奋好学,反倒是文家老二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务正业,还到处沾花惹草,竟连自己的长嫂也不敬,想来是文家担心家产旁落,所以才故意杜撰了这些没来由的事情。” 谭员外狐疑着回道。 “我听说令爱的确是失手杀了文家二公子?” 花如锦此时并不能直接偏信谭员外的话。 即便是他塞给自己再多的银子,那也得尊重事实。 谭员外挑了挑眉:“只因文二屡次三番的骚扰小女,小女不从,他便硬来,小女对他是又恨又怕,这月月初正是女婿的忌日,文二却不知廉耻的再去她闺中挑逗,小女一怒之下用利剪将文二的命根子给剪了下来,文二顿时倒地身亡了。” 这一幕,花如锦听着总觉似曾相识。 按理来说,这的确属于正当防卫的范畴,却出现了她当初所顾虑的一层。 防卫过当,将人致死。 发生这样的事情,倒也并非不能挽救,就要靠着嘴皮子功夫,还有主审官员的睿智了。 毕竟,大业朝对于奸淫和通奸乱伦惩戒力度还是颇大的。 只不过自己现下是知县的师爷,她并不好直接参与此事,免得有人会觉得自己和知县狼狈为奸。 想来这位谭员外已然知晓自己是邬樾的幕僚,所以才重金相请。 横竖邬樾身边还有位女讼师,她那妹妹好歹也是大名鼎鼎的才女,必能分清是非。 再则,人是死在谭氏闺阁中的,那文二的死足以证明并不冤枉。 那个正经男子没事会往自己长嫂的闺中跑呢。 这可是礼法森严的古代呀。 于是取来纸笔,花如锦很快写下八个大字,交到谭员外手上,并叮嘱道:“你托人将这张纸条带到狱中交给令爱,定能让令爱起死回生。” 魏书翰在一旁仅是默默的看了眼,心里顿时有了数,不由得暗自夸赞起徒儿:当真是犀利。 谭员外本是期盼着她能到知县大人面前美言几句,可她仅是写了几个字,这真是叫人有苦难言。 想了想,他皱着眉头将信将疑的问道:“果真凭着这八个字就能让小女起死回生?” “不妨一试。” 花如锦笑道。 和邬樾、宁王这几人相识虽短,但对他们也有些大致的了解,虽无大才,但也不是不分是非之人。 谭员外将银票往她面前推去,重重点头道:“那就多谢花小姐了,我定会叮嘱小女按照花小姐所言一字不差的向知县大人申诉,这些银子还请花小姐收下。” “谭员外客气了,我也不是什么有名望的名讼师,无需这许多银子。” 说着,花如锦从里面取了一张,浅笑着解释道:“毕竟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我若分文不取,谭员外会觉得我太过儿戏,就这五百两吧,照着惯例,知县大人会再审令爱作为最终定论,令爱只需按着我所交代的必会化险为夷。” “多谢,多谢。” 谭员外连声道谢后,匆匆离开了花家的小院。 第142章:嘴替 次日,县衙再度审理谭氏一案,因是邬樾头一遭亲审犯人,朱枳烨和邬慕柠也来到了公堂上作陪。 本以为是走个流程轻轻松松就能结案,谁知犯妇带上公堂后,突然就有了变数。 “谭氏,你身为长嫂,为何要对你那小叔子下此毒手?” 邬樾淡然问道。 谭氏从袖中掏出一张纸条,让差役递到知县手中。 邬樾一看,只见纸条上方书写了八个大字,喃喃念道:“不洁不剪,不剪不洁。” 邬慕柠听得一怔,连忙凑过来细细打量了眼。 她倒也听闻谭氏是剪了文二公子的命根子将人致死。 可简单的八个字却是字字有力,字字见血,无不透着那文二公子淫荡有得不得不剪之罪,而女子所为也是迫不得已,只求自保。 她顿时察觉到该是有高人为这妇人支招。 凑到邬樾耳根前,邬慕柠小声说道:“大哥,按照我朝律例,叔嫂通奸皆是死罪,文二公子对自家长嫂不敬,欲行不轨更不可容,谭氏为全名节声誉,也为了保住自己性命,将人误杀情有可原呀。” 邬樾一听深觉有理,当即表态道:“谭氏忠贞守节,实为本县节妇之典范,即刻将人无罪释放。” “大人,这淫妇不守妇德,勾引我夫君不成,残忍将其杀害,她分明就是在血口喷人。” 文二娘子怒指着谭氏,据理力争道。 “二娘子,口说无凭,你说谭氏与人私通,总得拿出证据来,空凭几句市井传言叫官府如何定罪。” 邬慕柠冷幽幽的笑道:“倒是你那夫君,到处沾花惹草却是有据可查的,要不我替你到各处去问问,想来诺大个江陵城也不至于没人敢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吧。” 文二娘子自是清楚自己那夫君的秉性,只是那死鬼就这样死了,自己又没个子嗣,若不将谭氏弄死,文家的家产怕得传给她们母子,于是开始装得泪流满面的哭诉道: “大人啦,亡夫平生的确是轻浮了些,可也罪不至死啊,如今却被长嫂杀害,留下我一个未亡人,孤苦伶仃的,往后该让我怎么活呀,还请大人明鉴,不能听信谗言刻意袒护谭氏。” 说着,又照着贺诗音的意思誓要把水搅浑:“眼下我那夫君已死,死无对证,是非对错全由着谭氏一人说了算,可这内宅之事谁又能说的清道的明,说不定就是谭氏勾引了我夫君,将他给害了,为的就是独霸文家的家业。” “你还真是能巧舌如簧。” 邬慕柠怒不可遏的斥道:“我且问你,事发当日,你那夫君可是死在谭氏的闺阁之中?” “是。” 文二娘子无可否认。 “这不就得了。” 邬慕柠冷哼道:“纵然是自己的长嫂,纵然谭氏心怀不轨,你那夫君若是个正人君子怎会前往自家长嫂深闺,他若不同样心怀不轨,又怎会被人割去了命根,难不成他堂堂七尺男儿竟斗不过一个弱女子,除非他毫无防备。” 文二娘子听得哑口无言。 邬慕柠又接着道:“谭氏是县里嘉奖过的节妇,孤儿寡母的孀居本就不易,你身为二房主母,不好好约束自己夫君,却纵容他欺凌自己长嫂,毁人清白,退一万步来讲,即便是谭氏凭空捏造,含血喷人,那也是你夫君心怀不轨在先,而你方才也说了死无对证, 由此可见,你那夫君罪有应得,一切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正如这八字讼词所言,不洁不剪,不剪不洁。” 堂中众人听得皆是心悦诚服。 就连朱枳烨也顿时钦佩起堂上一直未说话的谭氏,连连感叹道:“的确如此,文二公子若是个心怀持证的,自不会发生这等惨案,既然他选择孤身进入自家长嫂的深闺,那就早该清楚该承担的后果,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人呀,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还是叔嫂之间,哪里是正人君子该有的做派。” 话落,直接对邬樾吩咐道:“知县大人,结案吧。” 文二娘子虽心有不甘,可在也寻不到合适的理由来反驳,也只得作罢,唯心疼给贺诗音那几千两银子。 本以为咬死死无对证这个措辞可以彻底的让谭氏沦为众矢之的,不曾想反而成为了她翻供的契机。 这姓贺的实在不过如此。 就是让她想不明白的一点,谭氏这蠢笨的妇人怎会想出这么高明的讼词。 带着满脸的疑惑,她闷闷的离开了县衙。 邬樾也差人亲自护送谭氏回府。 待得回到后院中,三人坐下身来,邬樾百思不得其解:“我听陆典史说,刚将谭氏押解入狱时她是亲口承认了失手杀人,没曾想几日的工夫竟给自己寻了起死回生的契机。” “这并不矛盾啊。” 邬慕柠笑眯眯道:“这的确属于失手杀人,她今日这八字讼词也仅是为了说明她失手杀人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如此高明的措辞怕不是她能想到的吧?” 邬樾蹙了蹙眉:“我听闻谭家那位员外近来四处走动,还去求过颜华清,会不会是颜公子为这妇人出的主意?” “这倒像是颜公子的手笔。” 邬慕柠嘴上如此说,但心底里却有了另外的人选。 这些日子她在县里也听闻了些趣事,谭氏的事情和那黑心的花掌柜逃离窦家所用手段如出一辙,这不是她还有谁。 默默挣人银子,却深藏功与名,并不招惹是非,倒是叫人可敬可佩。 就是让自己替她当这出头鸟,可真有她的。 “殿下,大哥,我想吃螺蛳粉了,今日那花掌柜应该在客栈吧,不如我们早些回去让她亲自煮几碗螺蛳粉。” 邬慕柠心头盘算着,好歹得痛宰她一顿,否则怎对得住自己今日这番口舌。 “邬蒜头,你不是闻不得那味吗?” 朱枳烨对她突然喜欢上螺蛳粉感到很好奇。 “咳,味道虽说难闻了些,但并不妨碍我喜欢吃嘛。” 邬慕柠拉着邬樾,推着宁王就立即出门:“今日我可得放开了去吃。” 不然,自己不亏大发了。 初来乍到就被那黑心掌柜坑了银子,今日又替她做了嘴替,想想都觉得憋屈。 邬樾和朱枳烨也搞不懂这妮子的心思,横竖是可以名正言顺的去见花如锦,朱枳烨倒是欢喜得紧。 第143章:不速之客 午时刚过,花如锦正在客栈里帮着蔡白薇收拾采买回的食材,便听福伯福婶在门外恭敬的唤道:“草民见过殿下,见过邬知县。” 一听宁王回了客栈,她顿时猜测到文家的案子该是有了结果,也不知是来兴师问罪还是告知结果的。 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抬眸看了眼进来的几人,却见邬慕柠率先走了过来,看自己的眼神总有几分道不出的诡异。 “花掌柜,今日生意可好呀?” 邬慕柠走到花如锦跟前,不住打量着她浑身上下。 “咳,咱客栈现在专为殿下服务,可不敢随便做别的生意。” 花如锦大抵猜到这妮子一定是猜到自己替谭氏写了诉状,装得若无其事的回道。 一句话却让朱枳烨听得满心欢喜,甚至还有些感动和愧疚,连连致歉道:“傻丫头,本王虽是暂时住在此处,但也不想影响了你们正常的生意,你不必太顾忌着本王。” 听着这话,花如锦只是默默的翻了个白眼。 她倒是不想顾虑宁王的感受。 可他堂堂王爷之尊,不去住驿馆,非得赖在自己客栈中,每日还有不少巡检司的活阎罗在这一片巡逻,谁敢轻易来客栈。 再则,要是因赚几两散碎银子,让他有何闪失,自己也担待不起啊。 咳,谁让自己收了他两千两银子呢。 “殿下言重了,不影响不影响。” 花如锦笑盈盈的回道:“殿下能下榻寒舍已是小店蓬荜生辉,我呀高兴还来不及,哪会觉得影响生意呢。” 如今就等着他早些离去,到时候靠着名人效应,并不愁客栈的生意不能红火。 本也只是随口一句奉承话,没想到宁王这家伙像是听不得好听的话,立刻凑到她跟前,深情款款的确认道:“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自然如此。” 花如锦心里一愣,可仔细回想,自己好像也没说错什么话呀。 蔡白薇在一旁看得一身鸡皮疙瘩,连忙过来圆说道:“想来殿下该饿了,我这便去为殿下准备膳食。” “伯母整日辛苦操持,今日就好生歇着吧。” 邬慕柠拦下蔡白薇,眼神直挺挺的看向花如锦,邪笑道:“我呀倒想尝尝花掌柜的手艺。” 当着众人的面,她并未提及文家之事,而是委婉的言道:“若不是我,花掌柜如今哪能挣上那许多银子,都去内城买宅子了,我想花掌柜亲自做几碗螺蛳粉这个要求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 花如锦自是清楚她话中的深意,文家这桩案子离不开她从中周旋。 别说是亲自给她做几碗螺蛳粉,就是分她几两银子也不在话下。 就怕此事处理得不算圆满,临进厨屋前,花如锦又转回身来隐晦的问道:“听说今日县衙在审讯文家的那桩杀人案,那文二公子虽说是罪大恶极,却也罪不至死,谭氏这次做的实在是过分了些。” “这事啊谭氏也是迫不得已。” 邬樾此时还对谭氏那八字讼词记忆犹新,侃侃言道:“再说谭氏也果真是聪慧,简单几个字就将自己心中的冤屈道明,我还真是不得不将她从宽处理,已经将人无罪释放了。” “既然知县大人已有定论,那民女就不班门弄虎了。” 花如锦口上这般平静的说着,但心里却是一阵暗喜。 看来那贺诗音也并非什么难以对付的主。 邬慕柠瞧着她这副扮猪吃老虎的模样,露出一脸嫌弃。 “我这便去为各位准备膳食。” 花如锦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立刻去了厨屋。 在屋子里忙活了一阵,忽然听到一阵熟悉的妇人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哎哟,我们家如锦这丫头就是能干,这才多久的时间啊,又是在城里买了大宅子,还开了客栈,没少挣银子啊。” “母亲说的是,往后您可有福了,等着搬到城里来让老六两口子再请两个丫头服侍您老人家,也能给他们两口子省去不少麻烦。” 这恶心的声音就算是到了地狱花如锦都能辨别出来。 不是别人,正是胡南汐和孟羽棠。 她将做好的螺蛳粉不动声色的端入大堂,强颜欢笑的递到宁王和邬家兄妹跟前,先是叮嘱道:“三位慢用。” 邬慕柠早已在江陵城里听到花如锦家中有几位极品长辈,看着大堂里的人,心里已然有了个大概。 虽然和这黑心掌柜还存着些膈应,可她毕竟是自己看好的人,这个时候并不希望她心里添堵,语气和缓的安抚道:“你且去忙你自己的事,不必操心这边。” “多谢。” 花如锦颔首道了声些,眸光流转间,看着蔡白薇跟在胡南汐跟前,沉着脸可又不敢忤逆那老婆子,便笑眯眯的迎了上去,冷幽幽的问道:“祖母真是稀客,今日怎有闲暇入了城?” 仗着婆母在跟前,孟羽棠仍是有恃无恐,没好气的斥道:“如锦,你这丫头可不地道啊,在城里发了大财,也不回家知会一声,好歹得将你祖母接进城来享几天福才是吧?” “二伯母这话说的,我可是记得祖母当初说的很清楚,就算是死也要死在二伯母家,不许阿父阿娘过问她的死活,那分家文书上可都写得清清楚楚,我岂敢冒昧的回去打搅祖母的清净。” 花如锦并不想当着几位外人的面直接撕破脸皮,弄得大家都很难堪。 可胡南汐却是个不讲究这些的主,沉着脸直接开口道:“如锦啊,这些场面上的话你就不必和老婆子我讲了,都是一家人,如今你们六房富裕了,你二伯的差事还让你阿父给顶了去,所谓打断骨头连着筋,总归不能不顾及他们一家的死活。” 也才话音刚落,门外就是一道凌厉的话音传了进来: “母亲还真是一碗水端得很平,老二的差事难道还能怪罪到老六一家头上?” 众人闻声望去,见是大房两口子带着花闵泽走了进来。 吕禾最看不惯婆母和二房媳妇这两张嘴脸,当初将侄女和老六一家害得那般凄惨,如今还恬不知耻的进城来,一向不爱管闲事的她此时也忍不住怒气冲冲的站出来要说句公道话: “亲兄弟还得明算账呢,当初如锦这丫头被母亲和老二媳妇害成什么样了,你们有谁过问过她的死活,眼下还要老六管老二一家,他老二一家的脸是有多大。” 见是老大媳妇,胡南汐突然面露惧色,有些不知所措。 第144章:你是何人 “大嫂这是说的什么话。” 孟羽棠见着吕禾,心里也是直犯嘀咕。 毕竟老大是入赘进去的,吕家又是县里的大户,在她面前自不敢理直气壮,只得压着心里的火,温声回道: “如锦总归是我与母亲带大的,她堂姐时语和堂弟承安那可是和她从小长到大的,如今米行的生意不景气,我家那口子又丢了营生,虽说是承诺过要让母亲在家中颐养天年,可眼下这际遇母亲哪能宽心,说不定还得动用母亲的抚恤银呢,难道你们就忍心看着母亲跟着一道受苦?” 吕禾正想再发声,花如锦当即拦下,冷笑着质问道:“所以二伯母究竟想要表达什么?” 孟羽棠咧嘴一笑:“咳,其实事情也简单,就是希望你阿父能够替家里分摊些压力。” “应该的,应该的,一家人嘛。” 花如锦笑意更深:“要不我再将承安接进城里来,让他和幼恩沐阳一道入学?再为二姐备上一份嫁妆,连同沐阳将来娶妻的聘礼也一并准备妥当?” “如锦,你.你没有和伯母开玩笑吧?” 孟羽棠听得一愣,呆呆的注视着她,听她这语气也分不出真假。 “是二伯母先与我开的玩笑。” 花如锦脸色一沉,直面胡南汐:“二伯母这些年明着阴着做的那些丑事我并不想再提,她与孟家想要害我阿父,我并未将孟家赶尽杀绝已是仁至义尽,所以祖母休想再替她一家打什么如意算盘。” 顿了顿,她又道:“祖母要是觉得在她家不安生,想要进城来也不是不可以,祖父的抚恤银分文不少交到阿父手中,家中上下自是不会少祖母一口饭一口茶,否则那分家文书上可是写得清清楚楚,就算是到了官府也有理可辩。” “你这死丫头还敢打我抚恤银的主意。” 胡南汐自是清楚,没了那笔抚恤银,别说是在老六家,就算是继续待在老二家里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我要见你阿父。” 胡南汐懒得理会这混账,吵嚷着瞪向蔡白薇:“还不快去叫君年回来见我。” 蔡白薇对这一家早已心灰意冷,冷着脸置若罔闻的直接走进了厨屋里去。 大房的两口子见状,也紧跟着一道进了厨屋。 “还反了天了。” 胡南汐骂骂咧咧的干瞪着往日里最为温顺的儿媳,可如今却已拿她无可奈何。 不经意打量了眼边上正悠闲的坐着吃螺蛳粉的三人,其中一位年轻公子还穿着官府,听闻县里换了新的知县,心里顿时猜出了个大概。 快步走上前去,她目视着邬樾,祈求道:“想必这位就是知县大人吧,恳请知县大人为民妇做主啊,民妇命苦,养出了这等不肖子孙” “老夫人打住。” 朱枳烨这几日听邬慕柠讲花家的一些往事,本以为她是在夸大其词,今日见过这几位妇人才意识到这妮子并非八卦,一时间格外心疼起花如锦。 强压着心头升起的怒气,冷幽幽的笑道:“虽说十指有长短,做父母的偏疼子女倒也情有可原。” 说着,他又慢悠悠的举起手掌,语气更冷:“可是这十根手指若是有一根已然被狠心的割舍掉,它还是自己的手指吗?” “你是何人,也敢插手我们家的事?” 孟羽棠对突然冒出来一个愣头青在婆母面前指指点点深感恼怒,上前来厉声指责道。 “我是何人?” 朱枳烨泯然一笑:“今日就让你这妇人长长教训,记住我是何人。” 说罢,朝着外面拍了拍手,便有军士奔了进来。 “掌嘴。” 随着一声话音落下,两名军士已强行拽住孟羽棠。 “你这猢狲仗势欺人,我要去州府衙门告你。” 孟羽棠早已得知新任知县请了花如锦做讼师,怕是这伙人都已受了她的蛊惑,铁了心要偏袒这狐狸精。 可才理直气壮的争辩了一句,军士们那无情的巴掌已径直朝她脸上煽去。 响亮的巴掌声让胡南汐听得一怔,连忙向邬樾讨饶道:“还请知县大人高抬贵手,我儿媳并无冲撞之意呀。” 邬樾只是沉着脸,并未要阻拦的意思。 别说是这妇人,就算是自己,要是惹怒了宁王殿下要杀要剐那也是他一句话的事。 邬慕柠也觉得这婆媳二人就该遇上宁王这样的人好好涨涨教训,索性拉着花如锦到一旁坐下,继续吃着螺蛳粉,漫不经心的夸赞道:“花掌柜做的螺蛳粉口味还真是挺别致,我很是喜欢。” 胡南汐瞧着儿媳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也有些慌了神,只得硬着头皮过来求花如锦:“如锦,那可是你二伯母,你就由着她被外人欺负?” 听着这话,花如锦险些捧腹大笑。 别说自己并非原主,就算是原来的那个受气包,也巴不得将这二人千刀万剐,自己不去寻她们的晦气,这孟婆子还恬不知耻的找上门来,今日又惹怒了宁王殿下,那不是自讨苦吃又是什么。 她视若无睹的端过一碗螺师粉自顾自的吃了起来,有这样的好戏看,只觉面前的螺蛳粉更加可口了些。 “还不快让他们住手?” 胡南汐气得不轻,脸色难看至极的吼道。 “祖母倒真是瞧得上我,当真以为孙女手眼通天,和二伯母一般无知无畏?” 花如锦冷幽幽的打量了眼那边仍在有气无力挣扎着的孟婆子,被军士们一个接一个的巴掌煽得连还口的余地都没有了,倒是叫人可怜。 也怕这位纨绔王爷在自己客栈闹出人命来,只得替着求了个情:“还请殿下息怒,殿下金尊玉贵的,犯不着与这样一介卑贱妇人撒气。” 得知是京中的王爷,胡南汐冷静的面容顿时吓得惨白,腿软着跌倒在地,失声赔罪道:“民妇不知是王爷驾临,有眼不识泰山,还请王爷恕罪。” 孟羽棠也是吓得不轻,挣脱军士们束缚,匍匐着爬到朱枳烨跟前来,不停磕头:“王爷饶命啊,民妇知错了。” “还不快滚,往后要是敢再出现在本王的眼皮子底下,本王这仗势欺人的本事可不像今日这般简单了。” 朱枳烨本也只是想替花如锦出口恶气,此刻见她出来求情,也不想再与这两个恶婆子计较。 一声呵斥后,胡南汐、孟羽棠两人吓得面色铁青的赶忙落荒而逃。 第145章:旧事 待得堂中清净下来,朱枳烨重新坐回饭桌边,静静的注视着花如锦。 如今,已然清楚了她的所有身世,对她的爱慕却是更深了些。 能在那样一个家庭环境里长成这般心怀正义而且坚强不屈,倒真是不简单。 花如锦总觉着这位宁王殿下的眼神怪怪的,见他一直打量着自己,连忙起身,转而言道:“方才打搅了殿下和二位雅兴,我这便重新再去为各位煮几碗螺蛳粉来。” “不必了,你也累了,坐下歇息吧。” 朱枳烨吩咐了声,也察觉到自己有些失态,故意看向她身旁的花闵泽。 可就不经意的一个眼神,让他忽的皱起了眉头。 定定的凝视了他许久,朱枳烨忽然问道:“这位小公子是哪家府上的?” “噢,他是我堂哥花闵泽,大伯家的孩子。” 花如锦如实回道。 也不知他为何又对自己堂哥来了兴趣。 “原来如此。” 朱枳烨仍是不停打量着花闵泽,连连颔首道:“看小公子的面向倒是生得与我认识的一位故人十分相像。” “殿下,你说的是允王殿下吧。” 他这一提醒,邬慕柠也觉得真有那么回事,眉眼眨闪着不停盯着花闵泽看:“还别说,尤其是这对眼睛,简直和允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殿下和邬小姐说笑了,我堂哥哪敢和允王殿下相提并论。” 花如锦瞥了眼一旁温文儒雅的堂哥,讪讪的笑了笑:“两位就别拿我兄长打趣了。” “或许只是个巧合吧。” 朱枳烨犹疑着点了点头。 这时,蔡白薇和大房夫妇端着刚做好的猪蹄、鸭掌从厨屋里走了出来。 听到外面的对话,也担心老三的事情被扒了出来,伤及孩子的自尊,吕禾忙不迭接话道: “犬子就是个没见过世面的乡野之人,宁王殿下实在是抬举犬子了。” 说罢,将手里的吃食放到桌上,客气的招呼道:“没想到宁王殿下竟屈尊下榻侄女的陋馆,方才多有失礼,只怕招待不周,还请殿下见谅。” 花如锦又将吕禾与大伯花君尧与几人介绍了一遍。 闻听是吕家人,朱枳烨当即来了兴趣,笑道:“原来是江陵城吕家的伯母,我母妃还未进宫前也住在城北外的吕家庄,此次出京,母妃还特意交代过要小侄回族中替她探望各位族老和族亲呢。” “贵妃娘娘金尊玉贵的,还能惦记着我们这些卑贱之人,奴家实在惶恐。” 吕禾向来低调,虽然宁王的母亲吕贵妃吕清秋出自江陵城吕家,可她这些年从未在外人面前炫耀过,也从未借着吕贵妃的势力为家族敛财。 “承贵妃娘娘庇护,族中上下都过得十分安稳,还请殿下回宫转告贵妃娘娘,让她不必记挂族人。” 吕禾仍是谦卑恭谨的回道。 这话,倒让朱枳烨心里有些不安和愧疚。 母妃在宫里虽说不如薛贵妃得宠,却也能在父皇面前说上几句话,可从未替族人讨过半分恩赏。 难得这些族亲们还能这般通情达理。 他轻声叹道:“咱们吕家人果真都如母妃所言,皆非趋炎附势之徒。” 花如锦也没想到自己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大伯母竟和宁王的母妃有旧,还真是低调呀。 一时间,对这妇人不由得再生出了几分敬意。 笑望着吕禾夫妇,花如锦柔声问道:“听阿父说大伯和大伯母近来还在忙着为岳州运粮,怎生今日有闲暇过来了?” 提及此事夫妇二人面面相觑了眼,当着外人有些难以启齿。 两人正犹疑着要如何说起这事,却见一名便衣打扮的差役匆匆奔了进来,到得邬樾面前悄声嘀咕了几句,邬樾这才重新抬起头来,紧盯着宁王和花如锦,迟疑着说道:“唐浩然方才去城外见了位妇人。” “妇人?” 众人听得都是一愣。 花如锦托着下巴,一脸困惑。 莫非指使那些刺客的正是这妇人? 也没听说过这江陵城里有此等手眼通天的人物呀。 邬樾也看出花家大房来客栈是有事要与这一家人商议,连忙起身告辞:“我这便回县衙去安排下一步的计划。” 朱枳烨也急不可耐的起身:“让巡检司的人立刻赶过去,定要将人拿下。” 说罢,与花家人匆匆作别,急急忙忙出了客栈。 待得屋子里清净下来,吕禾先是让花君尧领着儿子出门去,支走了父子二人,重新看向花如锦时,脸上尽显焦虑:“如锦,你阿父今日什么时辰回来?” 蔡白薇早已看出大嫂心里装着事,担心的问道:“大嫂,究竟是发生了何事,还得避开闵泽这孩子?” 吕禾沉默了许久,长叹着说道:“也罢,这事倒不如与如锦说说,老六怕是也无计可施。” 顿了顿,她目光沉沉的盯着花如锦,继续道:“你堂兄那生母怕是还活着。” “这怎么可能。” 蔡白薇率先惊叫道:“三哥都已伏法,那妇人可是主犯,她怎么会幸免于难?” “也不无可能。” 花如锦倒是赞同吕禾的说法:“当初三伯被腰斩于市,那妇人因有身孕,咱们家又赔了银子得了崔家人的谅解,官府准许将这孩子生下来,所以那钱氏是等到堂兄出世之后才被处决的。” “可我记得钱氏也是在菜市口被当众处决的。” 吕禾挑了挑眉:“再说,谁会担着这么大的风险将这妇人给保下了。”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说不定是那钱家人想要救下自己的女儿花了不少银子买通官府呢。” 花如锦狐疑道:“这种事我也没少见。” 文家之事,谭老员外不也是不相信自己的女儿与人私通,哪怕是倾家荡产也要将人给救出来。 吕和也听了些文家的事,茫然无措的摇头道:“如锦,你三伯这事与别家的不一样,他和钱氏的事情那是人赃并获,就连崔家大郎也是死在他们眼皮子底下的,你三伯和那贱妇都是自己招认了,没法争辩,官府将死刑犯掉包和名正言顺的到公堂上洗脱冤屈那是两码事。” 花如锦一听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可官府为何会保下这妇人? 难道真的就是为了挣银子? 此事稍有不慎,那就是掉脑袋的大事呀。 第146章:盼着早死 踌躇了片刻,花如锦忽然想到了些事情,谨慎的问道:“大伯母,你可还记得刚才宁王殿下有提到过一件事,宁王从未见过堂兄,为何他初见堂兄,就觉着堂兄与京中那位允王殿下生得有几分相似?” “是呀,这事的确好生奇怪。” 蔡白薇也有所察觉:“而且连那位邬小姐同样有此感慨。”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堂兄出生时正好是十八年前。” 花如锦如今对这个年份十分敏感:“十八年前江陵城发生的大事着实不少,更为重要的是,十八年前允王还在江陵城。” “可这与你堂兄有何关系?” 蔡白薇不明白她话中的深意。 吕禾眉头却皱得更深:“如锦,你不会是觉着闵泽是钱氏与允王的孩子吧?” “虽只是猜疑,但我觉得这件事很有可能与允王有关系。” 花如锦苦笑道:“否则,谁有这么大的本事敢将一个死刑犯从狱中提出来,更巧的是那钱氏的儿子又与允王生得如此相像。” 她这番分析让吕禾内心的警惕更甚。 自己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竟给别人做了嫁衣,而且还不是自家的骨肉。 一时间,脸上的焦虑更深,踉踉跄跄的险些跌倒了下去。 花如锦和蔡白薇赶忙搀扶着吕禾,蔡白薇不停安慰道:“大嫂,你别心急,这也只是如锦胡乱猜测,当务之急是要赶快寻到钱氏,将当年之事问个清楚,说不定只是钱家老员外不想自己的女儿就此殒命,花钱买通了官府,而钱氏又念子心切,露面想要看看自己的儿子。” 顿了顿,她又面露为难,小心翼翼的看向花如锦,叮嘱道:“如锦,这事尚未查清之前,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你阿父知道。” “阿娘放心吧。” 花如锦自是清楚其间的利害。 当年三伯花君桥的死对父亲的打击最大,不仅是接连痛失了两位最亲近的兄长,还因此事让他和整个花家在乡邻面前抬不起头,所以才远遁他乡。 也因此结识了蔡白薇。 想到刚才邬樾的人来禀报唐浩然在城外见什么妇人之事,花如锦心里突然也有了些不好的预感。 “阿娘,你陪着大伯母在客栈里歇息,我出去一趟。” 交代完事情后,她慌忙出门,紧赶慢赶着到达城外,追上宁王和邬家兄妹时,三人正在被军士围起来的小院里犯愁。 花如锦定眼看了看院子里,发现角落处有一具被白布盖着的尸体。 “死者是何人?” 花如锦急声询问道。 “唐浩然。” 邬慕柠紧皱着眉头回道。 “那妇人呢?” 花如锦又问道。 三人同时摇头。 “这妇人究竟是何来历?” 花如锦也变得和三人一样,一脸的困惑。 她眼下还不清楚唐浩然所见之人与那钱氏可有关系? “谁知道呢。” 朱枳烨失落的摇了摇头,好不容易有了线索,就这样被中断了,他心里倍感愤怒。 “到底是谁与阿樾有着如此深的仇怨?” 朱枳烨狠狠捏了捏拳头:“本王可不信唐浩然区区一个县丞能指使那么多人,若仅是为了阻拦他赴任,这代价也太大了些。” 花如锦此时也开始质疑起自己先前的推断。 如果仅是唐浩然为了阻拦邬樾赴任,请那么多厉害的刺客这得需要培植多少势力。 再则,他既然有此实力,事情败露后被灭口的应该是那些刺客才对,而不应该是他自己。 “会不会是为了守护什么秘密?” 花如锦再次狐疑道:“或许唐县丞也只是其中的一个喽啰。” 他记得叶成帏曾经说过,唐浩然在允王驻守江陵城时也是麾下一员。 可如今连这家伙也被人给杀了,可见其中隐藏的秘密并不简单。 只是,眼下她并不好直接质疑允王,更不好直接开口提及这背后的势力就是允王。 毕竟宁王并未猜忌过自己的兄长。 如果贸然提及是允王安排刺客行刺他,那怕是要让他伤感至极。 “颜华清,魏书翰。” 也不知为何,花如锦突然就想到了这两人。 那日,两人提及十八年前之事显然心里都像是装着事,或许他们知晓些当年的内幕。 否则魏书翰堂堂省府按察使怎会好端端的隐退,他平白无故的又为何会潜伏到自己身边来,死乞白赖的求着自己做他徒弟? 如果自己的假设成立,堂兄是允王与钱氏的儿子,那么自己那苦命的三伯父便是替罪羊。 或许魏书翰是察觉到自己错判了案子,对不住花家,才想要以此赎罪。 想到此处,她连忙对邬樾说道:“邬大人,我方才听闻了桩事情,听说当年与我那三伯私通的钱氏尚在人世,劳你差人去一趟城东钱家,寻到了钱氏,或许一切的疑团都迎刃而解。” 也才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传了进来: “不可。” 众人闻声望去,来人并非别人,而是阔别已久的状元郎叶成帏。 他领着书童汀安不紧不慢的走了进来。 “叶公子。” 再次见到这张朝思暮想的俊容,花如锦心里的滋味委实难以言喻。 她掩饰着内心的激动,平静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莫非花小姐是盼着我早死?” 叶成帏对她这反应有些失望。 只是眼下他还没工夫计较这些,转而言道:“令伯父的案子我有所耳闻,在县衙时也曾查阅过当年的卷宗,只不过钱家人我早已查问过,那钱氏入狱不久,她的父亲就已病故,再则,钱家并没有买通官府的能力。” “你怎会查阅此事?” 花如锦对这闷葫芦很是不解,也不知他瞒着自己还做了哪些事。 叶成帏只是抿唇浅笑,剑眉微蹙着看向朱枳烨:“想来宁王殿下并不关心这桩案子,而且我敢打赌,究竟是谁行刺了邬知县,又是谁将唐浩然灭了口,你也不想知道。” “叶成帏,你休要与本王卖关子,既然你知道这幕后的主使,还不快快告知本王。” 朱枳烨对他这态度甚为不满,而且他不声不响的回了江陵城,也不给自己传个信。 真是可恶至极。 第147章:指点迷津 叶成帏与宁王朱枳烨虽都是受教于首辅魏禹渊门下,但性格却是截然不同。 他对这位宁王殿下可谓是又爱又恨。 喜的是他出身贵胄,却为人随和亲近,从不玩弄城府权术,且性情秉直,可正因为如此也让人感到担忧。 毕竟身处皇宫大院,若是没点戒备心,如何能够独善其身。 “殿下自小养尊处优,不懂世间险恶,难道殿下就没认真想过为何你一来到江陵城就出现了如此数量惊人的刺客?” 叶成帏冷笑一声:“若仅是因为邬大人前来挡了别人的官道,别说小小唐浩然没这本事差遣那么多刺客,怕是连我也难以做到,倒是偷取邬大人官印这才是唐浩然这等小吏能使得出的手段。” 虽未明言,但已将事情分析得很是透彻。 花如锦除了佩服这家伙与自己所见略同之外,更为惊讶的是他人在京城,却对江陵城的事情了如指掌,实在是厉害得紧。 而且,她也隐隐的猜测到状元郎已然知晓了幕后之人,否则也不会前来阻挠自己和大家。 默默的瞥了眼叶成帏,花如锦客气的发问道:“依叶公子所言,眼下该当如何?” 可不容叶成帏回话,朱枳烨就急着接过了话:“叶成帏,听你方才的弦外之音,这批刺客并非是冲着邬樾,而是冲着本王了?” “除了殿下,还有谁值得有人冒这么大的风险行此极端之事?” 叶成帏仍未明言,故意反问道。 邬慕柠顿时明白了些什么,见宁王还是一脸茫然,索性提点道:“叶公子的意思是京中有人想要行刺宁王?” 叶成帏欣慰的叹了口气:“这江陵城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谲云诡,这些年向朝廷征缴的赋税猫腻层出,有许多底层官员也因揭发各级衙门贪腐之事至今下落不明,请问宁王殿下,你贸然前来江陵城所图为何?” “我?” 朱枳烨一脸懵:“本王自然是来游山玩水,早就听闻江陵城物华天宝,又曾是皇爷爷奠定基业之地,本王若不前来领略领略此地的人文,怕是要抱憾终生了。” “当真如此?” “当真如此。” 朱枳烨笃定的点了点头。 叶成帏慢悠悠的走到陈尸之处,一边打量着唐浩然的尸体,一边笑道:“或许宁王殿下心地单纯,并无别的想法,可有人却不是这么想的。” “叶成帏,你究竟何意?” 朱枳烨越发听不懂他话中的意思。 叶成帏也开始直言不讳的回道:“就说江安县白头山一事,诸位可信此事真是那温毓鸣所为?十八年前他不过州府一通判,即便掌握一州钱粮徭役,可如何瞒天过海的疏通整条前往北地要塞的府衙,又如何让那三千民夫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这世间?” “这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办到的。” 经他一提醒,邬慕柠开始有了察觉:“除非这人手眼通天,不仅能够主导整个荆州府乃至省府,更为重要的,我朝官员许多也能为他所用。” 如此言简意赅的分析,说的已不能再透彻。 朱枳烨终是明白了过来,目光沉沉的扫视着众人,缓缓确认道:“你们所指难道是我那位当初在江陵城历练的皇兄,如今的允王?” “这事,我想不仅宁王已经想到,就连陛下也已有所察觉。” 叶成帏抿唇道:“陛下之所以不愿追究,一来此事已经有人承担了罪名,他并不愿意牵扯到皇室宗亲,毕竟允王殿下是陛下最为器重的皇子,可如果再牵扯出更多的事情,又或者是犯了陛下平生的忌讳,那陛下会不会再来清算这笔旧账实在难测。” “陛下最忌讳的事情?” 花如锦听得饶有兴致。 白头山数千民夫枉死,皇帝都舍不得惩戒自己的儿子,还有什么事情能够让皇帝狠下心来拿允王开刀? 邬慕柠却是吟吟一笑:“咱们这位陛下呀,要说圣明也的确是圣明,可他总归是当父亲的,有些私心也是理所当然,但唯独有一点是他所不能容忍的,那就是染指他人妻妾。” 作为京中对爱八卦的大家小姐,她心里搜罗的趣事着实不少,开始娓娓言道: “我记得陛下当年尚在潜龙时宠信过一位降臣姬妾,可这位姬妾作风不检点,竟然背着陛下与已故的大皇子有染,为此陛下恼羞成怒,不仅将那姬妾凌迟处死,还将大皇子一并赐死,这也是太子之位至今未立的缘由。” 突如其来听到这样一个惊天大瓜,花如锦惊得目瞪口呆,停顿许久后,心里也渐渐肯定自己那堂兄定是允王的私生子。 定是钱氏与允王私通遭人察觉,原主那大冤种三伯做了替死鬼。 也难怪,做帝王的后宫嫔妃无数,自然是忌讳身边人有此不忠不节的行为,更何况允王还是皇帝最崇信的儿子。 “既然叶公子不愿我们打草惊蛇,想来是知晓那钱氏的下落,更清楚究竟是何人杀了唐浩然,将这钱氏给带走了?” 花如锦直面叶成帏,质问道。 叶成帏微微颔首:“我的确知道是何人在江陵城替允王办差,只要盯住此人,不愁寻不到钱氏。” 定定的凝视着宁王,他含笑提示道:“既然这人并未将钱氏一同杀害,而且当初还冒着极大的风险将这妇人给救了出来,可见她在允王心中的地位并不一般,我想钱氏暂时并无性命之忧。” “可唐浩然也算是允王多年的心腹,不同样落了个惨死的结局,叶公子当真觉得允王会一直留着钱氏?” 花如锦可不信有如此深情的男人,更别说是醉心于权术的王爷。 “唐浩然之所以会被灭口,是因为他已脱离掌控,盗取官印一事露出了马脚,允王自是不会留他性命。” 狐疑了片刻,叶成帏幽深邪笑:“至于钱氏,我也并不觉得允王会视她如命,但能留着她苟延残喘这许多年,至少证明允王十分看重,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会舍弃,为此我才希望诸位不要打草惊蛇。” 第148章:女知事 叶成帏这番深入浅出的话,倒是让一直未做声的邬樾记起些事情来: “成帏兄说到钱氏,殿下可还记得十余年前我陪你与几位王爷在金陵城一道游园时那园中突然撞进去一位妇人,生得格外艳丽,当时允王殿下甚为不悦,还说是允王府上的一位远亲,之后家父曾让我调查过这女子的行迹,可没多久就没了踪迹,但我能确定允王对这女子的感情并不简单。” “阿樾你这样说我倒是还有些记忆。” 朱枳烨终于有所顿悟,默默的看了眼花如锦:“如此说来,早前我们在客栈见到的那位,如锦的堂兄还真有可能是我那皇兄的私生子。” 话到此处,他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而那些刺客并非是冲着阿樾,而是冲着本王来的。” “殿下还真是聪慧过人。” 叶成帏终于露出一抹欣慰的浅笑。 大家说了这么多,他总算是明白了过来。 “可本王并无心插手二皇兄的事,就连他与福王哥哥这些年在朝堂勾结党羽明争暗斗我也是充耳不闻,他为何会对我下此毒手?” 宁王打死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成为他们眼中的刺头。 花如锦此时也不知如何去安慰他,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宁王身在皇家不知其中人心险恶,自己却是清楚得很。 都说皇家无情,为了权利,像允王这等身陷权力斗争漩涡中的角逐者又怎会顾忌什么手足之情。 更别说还是异母同胞的。 “既然叶公子已有了可行的线索,这件事不妨就听从他的安排吧?” 她将目光转向邬樾,示意道。 邬樾与宁王面面相觑了眼,这才望向叶成帏,一脸赤诚的恳求道:“那就有劳成帏兄,希望能早日将凶手捉拿归案。” “一定。” 叶成帏自然也想早些捉拿凶手,毕竟唐浩然也是朝廷命官,死得不明不白没法交代。 等着邬家兄妹陪同宁王率先离去后,花如锦与叶成帏也离开了凶案现场。 漫步在林间小道上,两人沉默了许久,叶成帏忽然侧过身来,郑重的说道:“我不在这些时日,有劳花小姐替家母调养身子了。” “也不过是举手之劳,叶公子不必客气。” 花如锦也凝眸瞥了眼他,淡淡的笑道:“听说叶公子已经调任省府,想必过不了几日就要离开江陵城了吧?” “是有这么回事。” 叶成帏顿下脚步,迟疑着点了点头。 想到她如今为邬樾办事,心里多少有些失落。 “本以为花小姐会前往巡按府为巡按大人效力,没曾想竟做了新任知县大人的幕僚,还真是能人不缺伯乐赏识。” 听着他这语气,花如锦总觉得有些阴阳怪气。 “叶大人谬赞了,不过是为了生计讨口饭吃。” 花如锦也定定的注视着他,眼眸一沉:“倒是叶公子如今高升省府,身边不缺能人相助,小女子怕是再难与叶公子一道共事了。” “那可不好说。” 叶成帏忽然挤出一抹邪笑:“要是我强行向邬知县要人,你说他会不会忤逆省府按察使?” “你敢。” 花如锦觉得他如今气焰有些嚣张。 “我都能剑指督察院的人,还有什么事是我不敢的。” 叶成帏早就听闻她近来和宁王走得有些亲近,心里不知为何总觉着有些酸酸的:“我想要的人,怕是陛下也拦不住。” 说罢,直接从怀中掏出一纸官文交到她手中:“这是陛下手谕,从今日起,你便是我省府按察使司的女知事,专掌勘察刑名。” “啥?” 花如锦愣愣的注视着手里的官文,表现得一脸错愕:“按察使司的知事,那可是朝廷正八品的官员,陛下说给就给了?” “怎么,你不敢担此重任?” 叶成帏好不容易求来这道恩典,对她这反应甚为不满。 “倒也不是。” 花如锦悻悻的撇了撇嘴:“若是做了女知事,往后可还能揽私活?” 虽是做了女官,可自己终究不是混迹官场的料,往后想要挣银子可就没那么坦坦荡荡了。 “不可以。” 叶成帏回答得很果断。 也清楚这种小吏俸禄微薄,怕是很难如她的意,又连忙补充道:“听说邬知县请你做幕僚给了五百两年俸,知事年俸百两的确是难以遂你心意,这样吧,我再给你添些,添个零如何?” “五千两?” 花如锦听得又是一惊。 他如今虽是朝廷三品大员,可年俸也不过几百两,竟然自掏腰包让自己做他的幕僚,这听上去实在是儿戏了些。 “叶公子就别拿我说笑了。” 花如锦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叶成帏毫不含糊,当即让汀安取出备好的五千两银票交到她手上,沉声道:“待得唐浩然这桩案子结案后,你便随我一道前往省府。” 花如锦注视着手里厚厚一沓银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也担心他是掏出了叶家的所有家底来说服自己,她格外不安的劝道:“其实叶公子也不必如此,既然是陛下手谕,我去省府便是。” 横竖是胳膊拗不过大腿,如今木已沉舟,她总不能抗旨。 “自然是不能委屈了花小姐。” 叶成帏朝她温温一笑:“银子的事你无须担心,只需尽心办差即可。” 汀安也在一旁笑眯眯的补道:“我家公子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此次陛下还赏赐了公子百两金万两银,再说.” “多嘴。” 不容小书童把话说完,叶成帏便冷眼瞪了过去。 止住了多嘴多舌的小书童,目光又转为温润的看回花如锦身上,含笑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至于令伯父的事你也无需担心,临走前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交代。” “多谢。” 花如锦与他作了别,上了自己的马车,想着状元郎给自己的五千两银票,始终是百思不得其解。 按照他的秉性,既然开了口,那每年都得拿出五千两银子来,即便是皇帝的赏赐也不足以一直支撑这笔开销,这家伙到底是从何处可以搜刮这么多的银子? 她真是想不通啊。 第149章:打开心结 带着满腹的疑问回到家中,正撞见颜华清和魏书翰在院里闲聊。 想到唐浩然的死,花如锦立即收拢思绪,让程霓霓带着花幼恩、花沐阳两个小豆丁去了书斋温书,之后吩咐颜华清和魏书翰到客室里,为二人倒了茶,静坐下来。 看着两人眼神有些怪异,花如锦脸色一沉,直截了当的问道:“说吧,颜公子,魏老,你们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 颜华清轻咳了声,故意埋下头去自顾自的喝茶。 魏书翰也装得若无其事的抿茶,见这妮子凤眸一直紧盯着自己不放,这才不得不开口道:“你这丫头,莫非是在外面听说了些什么,为何会问这样的话?” “听我大伯母说我那堂兄的生母钱氏尚在人世。” 花如锦隐晦的提示道。 倘若这二人果真清楚当年的那桩案子,想来也无需自己多说什么。 听到这个消息,魏书翰并未表现得太过惊讶,而是面色平静的继续喝了几口茶,这才缓缓言道:“那又如何?” 见这老头表现得跟个没事人一样,花如锦顿时陷入了沉默。 她虽猜到自己的师父可能与当年的旧案有关,但并不清楚这人在其中究竟扮演着什么角色。 颜华清已然察觉到花如锦是发现了这桩案子隐藏的猫腻,冷笑着言道: “在下这些年出门在外,也听闻了些花家三爷的旧事,也是个人品端正的,不该行此不义之事,而那钱氏的夫君我也是认得的,他还与花三爷有着同窗情谊,当年我求教于花训导,这花家老爷子是多么公正无私的一个人, 他虽打死都不信自己的儿子会做出这等事来,可也拗不过公理使然,最后选择大义灭亲将自己的儿子送上了断头台,为此让整个花家上下背负了多少年的骂名。” 话到此处,他抬眸意味深长的打量了眼魏书翰,继续道:“而这桩案子负责复查审核的正是魏老,最后还是由魏老亲自上报朝廷了结的此案,在下也十分好奇,魏老为何在此案后销声匿迹了,我可听闻当初这桩案子就牵扯到允王殿下的。” 魏书翰眼眸微眯着沉吟了许久,之后缓缓抬起头来,重重的叹息道: “实不相瞒,当年我结案后就察觉到这桩案子有猫腻,后来再复查江陵城死刑犯时更是发现了些不对劲,按理来说即便是死刑犯死在狱中也该有尸体才对,起初我也觉得此事可大可小,偏偏当年那死囚的同胞兄弟在军中立功衣锦还乡,想要讨还尸体回家安葬,可县里硬是交不出尸首,这事闹到省府,当年的布政使大人为了不殃及允王殿下,便将此事给压了下去。” “那后来如何了?” 见他终于肯道出隐情了,花如锦便顺势询问。 魏书翰不忍心的闭了闭眼:“当年我并未察觉到钱氏与令伯父私通一事有猫腻,又念着与布政使皆是随太祖爷一起打天下的老战友,自是信得过他的话,为此便顺着他的意愿,了结了这桩案子,可毕竟人命关天,我也不敢小觑,又暗地里查访了此事的原委,直到后来我在省府见到了你们口中提及的钱氏,我才意识到的确是受人蒙骗了。” “如此说来,钱氏从狱中提出来后又去过省府?” 花如锦突然感到无比震怒。 果真是皇权至上,寻常人的性命只如草芥。 “我也只是偶然撞见了,再后来此人就再无音讯,这些年我也一直在寻那妇人。” 魏书翰眼中的神色变得无比复杂:“你那三伯父的案情我如今已然查问清楚,当年事发当晚他确实是去过钱氏家中,可我听说他与那钱氏并不相熟,反倒是允王和那妇人传出的市井传言较多,而且那夜允王的行迹也曾出现在江陵城,次日那钱氏的夫君便惨死家中。” “看来想要弄清当夜所发生的事情,唯有寻到钱氏。” 听完事情的前后经过,花如锦并不觉得这事与魏老有太大关系,而他耿耿于怀这许多年,想来是对自己要求太过苛刻。 难怪他总是告诫自己凡遇案件,定要重实据轻口舌。 看着老人家心事重重的样子,花如锦忍不住劝道:“如果我所料不错,是允王与那钱氏的奸情被她夫家察觉,允王为了灭口才将钱氏的夫家杀害,恰巧我那三伯父刚好撞上此事,便被逼着做了替罪羊,师父身在高位,也难以事事周全,不必太过自责。” “终究是条无辜的性命啊。” 魏书翰此刻也开始道出了自己与花家祖上的渊源:“丫头,说起来我与你祖父当年也算是挚友,想当年替太祖爷打下这江陵城时,我被人一路追杀得亏你祖父搭救,你那三伯父我也是见过的,是个憨厚耿直的孩子,却因我一时疏忽,白白葬送了他的性命,还连累整个花家遭受不白之冤。” “没想到师父与我祖父竟是旧相识。” 花如锦仔细回忆了一遍,脑海里却完全没有这方面的记忆。 印象中,原主那祖父倒真是个低调的老头,将自己一生都奉献给了县学,唯一让人诟病的只怕就是取了胡南汐那婆子。 颜华清在一旁默默听完了魏书翰的讲述,也将自己搜罗的讯息尽数道了出来: “当年我尚年幼,且那钱氏的夫君是我父亲的挚友,曾多次助我一家老小脱离险境,所以他遇害时我心中存了极大的愤怒,不过我却记得花三爷被捉拿时,他曾一口咬定自己只是到钱氏家中避雨讨口水喝,进去时人已经死在了屋子里,可后来审讯时却又改了口供,承认自己杀了人。” “这种把戏并不少见。” 花如锦苦笑着摇了摇头:“即便是寻常案件到了那牢狱中也能来个屈打成招,更别说此事牵扯到允王。” 若是以全家性命为要挟,只怕原主那三伯父也不得不从。 魏书翰心知这妮子提及此事,必不会是随口一问,定是有所打算,连忙问道:“丫头,我听闻状元郎回了江陵城,你莫不是要与他一道联手彻查允王?” “此事必须要彻查到底。” 花如锦目光坚定的回道。 花家因为此事这么多年一直抬不起头来,她必须讨回这个公道。 唯有如此,整个花家上下才能扬眉吐气。 第150章:神秘人物 魏书翰倒也相信这丫头有本事替花家沉冤昭雪,就是牵扯到皇室宗亲,没有将人彻底击溃的实力,难免会惹来祸端。 沉吟许久后,他才缓缓开口道:“状元郎进了省城,往后你们便能有更多的机会接触到允王这些年在他封地所经营的势力,仅是凭着钱氏这一桩案子怕是很难将他扳倒,所以你凡事得谨慎些。” “师父的话我都记下了。” 花如锦凝眸点了点头。 允王如此忌惮宁王来江陵城,想来他在此地做下的见不得人的勾当并不少,只要顺藤摸瓜,必能搜出他的所有罪证。 颜华清也早已得知叶成帏回了江陵城,他托付给自己的事情总算是圆满的完成。 此时再看向花如锦时,他感觉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吟吟笑道:“花小姐与那书呆子珠联璧合,到了省城必能干出一番大事来,我呀在此提前恭贺你们。” 本是一番道喜的话,可花如锦听着总像是有些别的意思。 横竖这家伙向来就没个正行,她也懒得计较。 “那便借颜公子吉言了。” 想到他不日就会与儒雅表哥一道北上,趁着这个时机,花如锦诚心祈求道:“前些日子,我听我那表哥说,他也要前往北方投军,还望颜公子往后多多照拂些。” “怎么,花小姐如此放不下你那表哥?” 颜华清一脸邪笑的盯着她。 “咳,他毕竟不似颜公子这般有着三头六臂,难免叫人操心些。” 见他又开始拿自己打趣,花如锦没好气的冷嗤了声。 “原来我在花小姐心中如此神通广大。” 颜华清变得更加没脸没皮:“那我得好好考虑考虑,可不能让你失望了。” 难得见她这么认真的请求自己,顿时又正经了许多:“你呀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只要有我在,你那表哥定是出不了事的。” 静默片刻,他眼眸忽的一沉:“除非我不在了。” “这种玩笑颜公子可开不得。” 花如锦自是清楚军中的凶险,这家伙还未出征就胡言乱语,实在是没个军人该有的严谨。 “颜公子福禄深厚,即便是到了军中也会受到上天眷顾。” 静静凝视着他,花如锦也绽出一抹邪笑:“再说了,像你这张臭嘴,怕是到了阎王爷那处也没人敢收你。” “这话倒是很中听。” 颜华清泯然一笑,朝师徒二人拱手作礼:“就此别过。” 随后,径直离开了花家的院子。 待得堂中清净下来,花如锦也开始筹划起接下来的打算。 自己去省城,想来魏老并不愿意再踏入故地,虽说挺想他随着一道前往,可这种事不能强人所难。 想了想,她郑重其事的说道:“师父,只怕过不了几日我就得随叶大人离开江陵城,霓霓那孩子就托付给您老了。” “霓霓如今与沐阳、幼恩这两个小家伙处得倒是不错,你母亲又是个温厚的,不会薄待她。” 魏书翰凝神思索着:“倒是你这丫头,我还是得陪你去省城走一遭,好在两地相隔不远,待你安顿下来我再回来继续为他们几个传授学业不迟。” “如此再好不过了。” 花如锦心里倍觉温暖,突然就觉得这个师父没有白认。 只是刚答应邬樾做他幕僚,如今就得离去,那五百两银子她实难安心的收下。 又重新去了客栈,将五百两银票还给了邬慕柠。 邬慕柠撒出去的银子向来没有收回来的道理,笑吟吟的将银票塞进她手中:“你拿着吧,这件事啊叶公子已有交代,怪不得你。” “无功不受禄,我既然不再为邬大人办差,自然不能要邬小姐的银子。” 花如锦并未重新收下银票。 “咳,若不是你相帮替我大哥找回官印,他如今哪里还能安然无恙的待在江陵城。” 邬慕柠如今是打心底里感激和敬重她,所以并不希望她与自己分得如此清楚。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不必客气。” 花如锦将银票强塞回她手中,含笑说道:“倘若邬小姐非要理论清楚,就当我出手相助是为了那二百两银子的房钱吧。” 邬慕柠一想自己花了天价住进这客栈,立马将银票收了起来:“如此说来的确很合理,那咱们现在两清了。” 两人面面相觑着淡然一笑,总算是彻底的解开了梁子。 花如锦本想着亲自再去做些螺蛳粉来,可定眼四顾,发现客栈里冷冷清清的,不仅没看到宁王和邬樾的身影,竟连蔡白薇也不知所踪,唯有福伯福婶在自顾自的洒扫。 “殿下与令兄莫非还在调查唐浩然的事情?” 花如锦犹疑着问道。 “咳,他们啦都去州府了。” 邬慕柠笑着回道:“这几日江陵城来了不少显耀人物,得知殿下前些日子遇刺,州府的同知特意设了宴邀殿下过去。” “原来如此。” 花如锦又将目光转向福伯福婶,质问道:“福伯、福婶,我阿娘可是出门了?” 不等二人作答,邬慕柠忽的蹙起了眉头:“令堂我回来时倒是有见着,是被一辆马车给接走了,我瞧着那马车不像是寻常人家的,怕是你家中的哪位贵戚相邀吧。” “贵戚?” 花如锦现出一脸狐疑。 花家的亲戚最为显赫的如今也不过在宫里当差的大表哥,可并没有听说他回乡探亲。 难道是舒家的老夫人陶氏又因为自己和儒雅表哥的事将蔡白薇请去说教了? 想到这里,她心里变得有些不安,连忙问福伯福婶:“可是舒家的马车?” 福婶连忙摇头:“并非舒家的,掌柜的,老夫人出门走得急,她也并未多说,不过我瞧着夫人出门时脸色不太好,犹豫了好一阵才走的。” 花如锦心里更为忐忑,这个节骨眼上,那妇人可别被人蒙骗才是,忙不迭的向邬慕柠打听了马车的去向,一路追踪着向南而去。 到得城外江边一处静谧的位置,花如锦隐隐约约看到远处停放着一辆马车,赶忙将赶着的马车落停,寻着那两马车停靠的地方悄悄凑拢过去。 绕过几名守卫,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芦苇,她忽然听到一阵陌生的男子声音传了过来: “这次我来是想接如锦和幼恩回京的。” 第151章:身世 男子话音刚落,一道熟悉的妇人声音又到了耳边: “幼恩她可以随你回去,但如锦你不可以带走。” “如锦是我的女儿,她自然该回到金陵城去,怎能留在花家,我听说花家人待她并不好。” 男子的声音满赋磁性,疾言厉色的抱怨了句,忽然又转为温和:“薇儿,你也随我一道回去吧,以前郡主善妒,容不下你们母女,可如今她性情大变,这么多年膝下又无子嗣,出来前她亲口承诺,你若愿意回去,必会善待你们母女几人。” 听到这里,花如锦整个人都呆住了。 什么情况? 难道原主并非花君年亲生女儿?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样,让她突然变得不知所措,脚步踉踉跄跄的在芦苇丛里摇晃了几步,清脆的声响立时引来了周围的警觉。 “谁在那边?” 一声呵斥落下,便有几名带刀侍卫踩着芦苇迅速冲了过来,将花如锦围了个水泄不通。 “如锦。” 蔡白薇瞧见这边的情形,急得赶紧冲了过来。 她身边的男人也紧随其后,到得花如锦跟前,不停打量着她,许久后才欣喜的唤道:“你就是如锦?” “噢,我是。” 花如锦目光呆滞的与这个陌生中年男人四目相对着,瞧这身形,虽已有些发福,可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让人难以抵挡的英气,压迫感十足。 男人激动的一把将她抓住,欣喜若狂的说道:“我是你生父,是你的父亲呀。” “.” 花如锦一脸懵逼的看向蔡白薇,见这妇人脸色阴沉的可怕,连忙将手从男人手心中抽离了出来。 蔡白薇今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全然没了往日的温和,肃声对花如锦说道:“如锦,你记住,你只有一个父亲,那便是咱江陵城县学的训导,是他含辛茹苦将你养大的。” 话落,拉着花如锦就要离去。 “站住。” 男人面露愠色,命侍卫将母女二人拦了下来。 “怎么,指挥使大人是要杀人?” 蔡白薇毫不示弱。 “怎么会。” 男人态度立马温柔下来,带着讨好的语气说道:“白薇,我心里一直都是有你的。” “指挥使大人,请您当着孩子的面自重些,我如今是花君年的妻子。” 蔡白薇语气冰冷的警告了句,而后拉着花如锦又要离去。 “你跟着他,他能给你什么,他能给孩子们什么?” 男人不甘心的在她身后追问。 蔡白薇脚步忽的顿住,沉吟片刻后,重新转回身,肃声答道:“他的确不能给我们什么,他只是让我感受到了这个世界什么叫温暖,所以不管他是贫是贵我此生都愿跟着他。” 顿了顿,她目色凌厉的发出一声冷笑:“而指挥使大人只会让我觉得恶心。” 话落,毅然决然离去。 花如锦可从未听蔡白薇提及过自己还有个做指挥使的亲爹,直到此时她脑子里仍是乱糟糟的。 原来自己和幼恩那小豆丁竟都不是花君年亲生的女儿。 可他从未薄待过自己和幼恩,论起来这位父亲当得还真是伟大。 领着蔡白薇回到自家马车赶了许久的车程,花如锦隐隐约约听到车厢内有轻微的抽泣声传出来,她寻了处僻静的位置将马车停靠下来,而后钻进了马车。 瞧着蔡白薇哭得梨花带雨一般,甚是惹人心疼,她连忙将怀里的帕子递了上去。 蔡白薇默默的擦干泪迹,埋头理了理思绪,沉默了一阵这才抬起头来,一脸愧疚的解释道:“并非是为娘有意瞒着你,他如今寻来怕是一心想要接你和幼恩回府,为娘虽有万般不舍,可若你自己想要回去,为娘也不拦着。” 花如锦目光一沉:“如此说来,方才那人的确是我的生父。” 蔡白薇咬紧牙关,重重点了点头。 拧眉注视着花如锦,缓缓说道:“他叫骆楚淮,与为娘相识那会乃是京都留守卫指挥使司,新帝登基后升任做了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当年他曾对我蔡家有恩,在京中又是位高权重的人物,便被你那狠心的外祖母将我送给了他做妾室, 只因他府上那位枳宁郡主是个泼辣又善妒的,他便将我养在外面,在怀你几个月时却被枳宁郡主察觉,他那会儿还不敢得罪枳宁郡主,就将我托付给了你如今的父亲。” “阿娘怀着身孕,他就拍拍屁股走了人?” 花如锦有些难以置信。 这不就是妥妥的渣男嘛,娶个妾室不敢领回家,只能当做外室养也就罢了,还不管别人的死活。 “这事要论起来也不能怪他。” 蔡白薇很中肯的说道:“他那正妻枳宁郡主虽说不是当今陛下的女儿,可其父寿王却是皇帝最崇信的胞弟,在京中可谓是呼风唤雨,我听说骆楚淮曾纳了十几个妾室,皆被枳宁郡主迫害致死,就连那些女子腹中的胎儿也无一幸免, 想来也是因果报应,枳宁郡主这些年一直没有子嗣,寿王前些年也过世了,或许这正是他如今敢将你和幼恩接回府中的缘由吧。” 听到此处,花如锦算是明白了一切,只是心中还有些疑团:“那幼恩又是怎么回事?” “幼恩这孩子倒也是命苦。” 蔡白薇苦笑着回道:“前几年我和你阿父去京中兑换茶引,正遇上她那生母赵氏被枳宁郡主迫害,赵氏得知我与你阿父在京中,便托了她身边的婢女将刚出生的幼恩交到我手里,正好那会儿沐阳也是刚刚出生,我和你阿父念着毕竟是条活生生的人命,就对外宣称生了对龙凤胎,这才瞒过了枳宁郡主,救下了幼恩。” “原来如此。” 花如锦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没想到三姐弟就沐阳一个是花君年亲生的骨肉。 蔡白薇将实情尽数告知给了她,又郑重的说道:“幼恩的去留我管不了,可作为母亲为娘并不希望你回到骆家,眼下的日子虽说清贫了些,但好歹活得自在,一旦回了都督府,恐怕事事都要受人节制。” “我懂。” 花如锦笑道。 虽是有个一品军侯做父亲,但光是听着那样的家庭都叫人头疼,她可不想卷入是非漩涡之中。 而且幼恩那小豆丁回去怕是更没什么好果子吃。 她很坚定的对蔡白薇说道:“方才阿娘不说过,我只有一个父亲,那就是咱们县衙的训导,我想幼恩也同样是这样想的。” 母女二人相视一笑,之后花如锦又继续出去赶马车。 第152章:议亲 赶回到家中,就见院子里坐着位妇人,神容焦急的正左顾右盼,看到花如锦的身影连忙就迎了上来。 花如锦定睛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舒家的老祖母陶氏。 “老祖母,您今日怎么有空过来了?” 蔡白薇收拢思绪,忙不迭上前将老人搀扶住,试问道:“快到屋里坐吧,外面天凉。” 不等陶氏答话,魏书翰领着花沐阳从堂屋里走了出来,身旁还跟着耳背的姑父舒嘉彦。 花如锦瞧着这情形好像有些不对劲,便小声问花沐阳:“幼恩和霓霓呢?” 花沐阳乖巧的答道:“阿姐,我们让老祖母去屋内歇息,她不想进屋,魏先生只好让幼恩和霓霓去县衙请阿父回来。” 陶氏目光迟疑着打量了眼众人,这才开口道:“就在院子里坐会儿吧,别麻烦了。” 说着,又警惕的瞥了眼魏书翰:“老身有些事情要与如锦这丫头商量。” 魏书翰心里跟块明镜似的,领着花沐阳重新回了客堂。 四人在院中落座下来,陶氏开门见山的问道:“如锦,你可知你表哥即将前往北地投军一事?” 花如锦与蔡白薇面面相觑了眼,蔡白薇连忙应道:“这事前些日子确实是听瑾玄提及过,也不知这孩子怎么想的,为何突然就生出了这样的念头?” “他向来就是个不听管教的。” 陶氏心事重重的面向花如锦:“丫头,老身这些年可从未薄待过你呀,你也知道眼下舒家就只能靠着他撑起这份家业,他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叫我和你姑父怎么活。” “祖母此话何意?” 花如锦有些不明白老夫人话里的意思,听着倒像是自己蛊惑了表哥去投军的。 “我并没有要责怪你的意思。” 陶氏解释道:“老身估摸着,他是因为与你的亲事才想要去投军的。” “这件事还请祖母宽心,我与表哥清清白白的,我不会忘记对祖母的承诺。” 花如锦话音刚落,陶氏就忙不迭的摆手:“不不不,我并非这个意思,今日前来就是想要与你们母女商议这件事。” 看了眼门外,见花君年仍未归来,她只得将目光转向蔡白薇。 虽然仍对如锦这丫头存有些偏见,可架不住孙儿的执念,又念着如锦如今有些声名,嫁入舒家倒也不算辱没舒家的名声。 “白薇呀,都是为人父母的,想来你也能够理解老身的苦心。” 陶氏语重心长的说道:“其实不过都是希望孩子们过的好,瑾玄这孩子的心思你和君年都是清楚的,从来都是将所有心思放在如锦这丫头身上,我呀现在也老了,只盼着他们能够顺顺遂遂的,并不奢求别的什么。” 蔡白薇也是听出了陶氏此行的用意,想来是为了瑾玄和如锦的亲事。 她肯妥协下来,自己本该高兴,可老夫人至今仍不肯踏入客堂里正儿八经的叙话,足见她打心底里并不认同这门亲事,不过是权宜之计,不想让瑾玄从军,只是想用这门亲事绊住外甥。 作为一个母亲,她不希望自己的女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嫁进舒家。 横竖老夫人尚未挑明,她也装作不明其意的起身,笑吟吟的开口道:“老祖母和姑父暂坐片刻,我去沏壶茶来,拙夫也该回来了,有什么事情不妨等他回来再说不迟。” 陶氏一想也是这么个理,迟疑着点了点头,由着她去了屋中。 花如锦也意识到陶氏领着姑父前来是想要撮合两家的亲事,眼下知晓了自己并非花君年的亲生骨肉,和儒雅表哥的表兄妹情谊自然就算不上了,但一想到要与他成亲,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自在。 自己可从未想过与他有过这方面的打算。 就连他说前往北方投军,她也没曾想到是因为两人的亲事。 舒嘉彦最是喜欢这丫头,打心底里也认定了她就是自己的儿媳,得知母亲带自己来是为儿子提亲,他满心欢喜,急不可耐的抓住花如锦的手心,含笑说道: “如锦,你祖母的意思你都明白了吧,她想让你做我们舒家的儿媳,成全你和你表哥,这样你表哥就不会想着去投军,可以安下心来与你过日子了。” 他一边用不太流利的语调将事情道明,还一边比划着动作。 看着姑父一脸严肃认真的样子,花如锦心里不知为何,莫名的感到酸楚,甚至不忍心直接开口拒绝。 虽然她并非原主,可原主骨子里对这位姑父的敬意让她也像是受到了感染,再想到自己刚从窦家出来,他随着儒雅表哥一道来家里宽慰自己的情形,心里的暖意直往上涌。 恰在这时,花君年领着花幼恩和程霓霓正从门外进来,看到院里的情形,也一脸热忱的迎了上来,先是带着些责备的语气对花如锦说道: “你这丫头,老祖母和你姑父来了家里,怎么不迎到客堂里落座。” “不怪如锦,整日里在屋子里闷久了,老身啦就想在院里透透气。” 陶氏摆了摆手,示意花君年落座后,继续说道:“君年啦,都是自家人,老身也不拐弯抹角了,今日来是想与你们两口子商议商议如锦和瑾玄的亲事,他两啊年岁也不小了,都到了议亲的年纪。” 花君年听得一愣,茫然的看向花如锦,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可还记得数月前,就在这同样的地方,老夫人还指桑骂槐的将自己和夫人好一顿数落,将如锦贬得一文不值,也没多久的时间怎的就改了主意。 他实在想不通。 仔细琢磨了会,大抵猜到该是因为外甥投军之事。 “老祖母,如锦就是个乡野丫头,只怕她嫁过去会辱没了舒家的威名。” 花君年心里还带着气,并不想直接应下这门亲事。 听到这话,陶氏面色一阵难堪,回想着自己往昔说过的话,也是懊悔不已。 “君年何必说那些气话,谁不知如锦眼下在江陵城的声望,配瑾玄这不争气的孽障是错错有余的。” 陶氏僵笑着看向花如锦:“我呀也没别的要求,你总归是女儿家,待得进了舒家的门,别再出来抛头露面,好好与瑾玄相夫教子就行,以前的事情咱们过往不究。” 本也是番中肯的话,可这强硬命令的语气却让花如锦还有些犯难的心顿时坚定了下来。 别说是自己压根就没想过高攀舒家,即便自己真的喜欢儒雅表哥,她也不想为一个男人如此委屈自己。 这老祖母打心底里还是瞧不上自己的。 (本章完) 第153章:拒亲 花如锦勉为其难的笑道:“祖母肯接纳我,我心里感激不尽,只是眼下我还无心婚嫁之事,更不想耽误了表哥。” 毕竟舒嘉彦和两位表哥都是真心待这一家人,陶氏虽然嘴上说话难听了些,也并非薄情之人,她并不想将话说得太难听,寒了所有人的心,于是便将自己的打算如实道了出来: “也不瞒祖母和姑父,我刚接了省府的任状,过些日子便要前往省府,做叶大人的幕僚,如果祖母是担心表哥前往北地有风险,我愿意再替祖母劝劝表哥,只是人各有志,我并保证能够说服他打消念头。” “叶成帏聘你去省府做幕僚?” 陶氏有些将信将疑的狐疑了一阵,总觉得这事有些不可思议。 那叶成帏是何许人也,年不过二十就做了省府的按察使,真真的前途无量,什么样的幕僚请不到,怎会让她一介女流之辈跟在身边做幕僚。 但也听出了这丫头的推脱之辞,苦笑着点了点头:“难得叶公子雅量,没有计较你那祖母和二伯母做的糊涂事,到了省府定是要恪尽职守,切莫与人留下话柄。” “多谢祖母提醒,我定会谨记祖母的教诲。” 花如锦随口应了句。 陶氏本想着自己主动提出这桩亲事,这一家上下必会感恩戴德,没曾想却得来这样一个结果。 舒家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门户,多少女子赶着进门,花家却这般不识抬举。 即便是为了孙儿,她也不至于低眉折腰的再去恳求。 装作无事的起了身,她冷声说道:“既然如锦另有打算,老身啊也不勉强,就此告辞了。” 说罢,拉着舒嘉彦就要离去。 舒嘉彦对几人的对话听得并不是十分清楚,可瞧着母亲说话的气势可不像是来商量事的,更像是长者对晚辈的命令和吩咐。 他不甘心的扯了扯陶氏的衣角,示意道:“母亲。” 陶氏面色变得有些不高兴,朝着一旁的侍女大声斥道:“还不快扶着你家老爷回马车。” 舒嘉彦被侍女强拉着出门,心里又惦记着花如锦即将离家远走,不放心的叮嘱道:“如锦,你到了省城不比家中,万事定要小心些。” 陶氏生怕自己这糊涂儿子扫了舒家的颜面,赔了个淡淡的笑意,立即追了出去。 花君年和蔡白薇在一旁看着一行人离开了院子,虽觉得惋惜,可想着老夫人盛气凌人的气势,并未再想要挽留。 倒是突然听闻叶公子聘女儿入省城做幕僚,让夫妇二人感到诧异。 “如锦,叶公子果真说要带你去省城?” 花君年有些难以置信的确认道。 “的确如此。” 当着夫妇二人的面,花如锦自不会隐瞒什么,将叶成帏提前支付酬劳的事也一并说了清楚。 之后,又从怀中掏出两千两银票交到花君年手上,恭敬的说道:“女儿去了省城怕是一时半会儿回不来,阿父和阿娘带着幼恩沐阳搬去新宅,需要置办的也不必吝啬银子。” “你呀不必担心我们,定是要照顾好自己。” 花君年将银票推回她手上,蔡白薇一脸困惑的看着面前的银票:“叶公子这究竟是何意,也没听说叶家殷实到如此地步,怎舍得花这么多银子让如锦去省城做幕僚?” “成帏是个有本事的,现在江陵城多少人家上赶着结交呀,不过做了几个月的知县就一跃而升成了省府的按察使,这是如锦的福分,你呀就放心让她跟着去吧。” 花君年心里已然生出了想要挽回这门亲事的打算,笑吟吟的拉住蔡白薇,说道:“你也别去揣测人家哪里来的银子,横竖如锦跟着成帏去省城吃不了亏的。” “这倒也是。” 蔡白薇高兴得合不拢嘴,想到先前叶成帏落难时自己和花君年还让女儿疏远叶家,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好在女儿不是忘恩负义之徒,帮着照料他母亲。 她终于放下芥蒂,放心的对女儿叮嘱道:“既然你阿父觉得此事妥当,你就安心的去省城,不必担心家里的事。” 对“阿父”二字还刻意加重了语气。 这话让花如锦顿时意识到自己与花君年的关系,再去回想过往的点点滴滴,她对面前这个男人又多了不少的敬意。 他明知原主并非他亲生骨肉,这些年还任劳任怨的付出,这样的父亲也真是世间少有。 她将银票重新递回花君年手中,温笑着答道:“阿父阿娘放心吧,我有分寸,倒是去省城也不缺吃少穿的,无需带太多银子,留些在家里我心里也踏实许多。” 瞥了眼程霓霓和花幼恩,她又继续道:“阿父、阿娘如今每日操持的事情不少,搬去新宅后,再寻几个靠谱的下人、女使到家中使唤。” 花幼恩如今只想整日黏着她,哪肯让她一个人去省城,眼巴巴的望着她,恳求道:“阿姐,我也想与你和姐夫一道去省城。” 小豆丁开了口,程霓霓也立时看了过来。 “你们还小,得留在家里好好温书习字。” 当着花君年的面,花如锦不好提骆楚淮的事情。 只是和花幼恩相处了这么久的日子,她打心底里不想看到小豆丁有何闪失,目光迟疑着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她借故说道: “舒家祖母今日来家里,想来是与表哥起了争执,她毕竟上了年岁,盼着自己的孙儿留在身边也在情理之中,我既答应了她再去劝劝表哥,这便带幼恩一道过去见见表哥。” 花君年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也不知这孩子是怎么想的,好端端的医师不做了非得要去投军,你去一趟也好,毕竟是自小一起长大的,若能如了你舒家祖母的意也不枉两家相交这一场。” 征得了夫妇二人的同意,花如锦吩咐花君年收好银票,领着花幼恩匆匆出了门。 城外叶家小院中,叶成帏领着汀安刚进门,便见秦绾柔笑眯眯的迎了出来。 闻着满院包裹着的浓郁饭菜香味,叶成帏对分隔许久的母亲恭敬的作了作礼,而后百般温柔的说道:“看来今日母亲备了不少的美味,就等着我回来了。” “的确是备了不少。” 秦绾柔抿唇浅笑:“可这却不是我的功劳,都是诗音,得知你今日回江陵城,她忙活了一整日,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快些进门准备准备用饭吧。” “贺小姐?” 听到贺诗音的名字,叶成帏面色一沉。 可又不好扫了母亲的兴致,只得陪着笑意随母亲一道进了院子。 第154章:叶母的心思 刚到客堂落座,贺诗音就领着侍女从厨屋出来,一边摆放做好的菜肴,一边笑吟吟的说道:“我就知道兄长是个福禄深厚之人,陛下哪舍得责罚兄长,伯母实在是过虑了,如今不仅毫发无损的回来了,还做了省府的按察使,这份殊荣怕是京里的王爷们也望尘莫及。” “贺小姐过誉了。” 叶成帏皮笑肉不笑的应了句,想到从别处听来的文家之事,心里颇为不悦。 看来她果真与自己渐行渐远,为了挣银子竟昧着良心去谋人性命,他如今只想离此人越远越好。 贺诗音全然没察觉到这一点,一脸殷勤的为叶成帏和秦绾柔夹着菜,笑意浓浓的继续说道:“我自打认识兄长以来就觉得兄长异于常人,早晚是能成大事的,这次江安县的事情倒是小妹见识浅薄了些,还望兄长莫要怪罪。” 说着,又往他碗里夹了许多菜:“兄长这一路紧赶慢赶,定是又累又乏,多用些饭菜了早些歇息吧。” 叶成帏看着碗里的饭菜索然无味,再也隐忍不下去,面无表情的起身,朝着秦绾柔淡然一笑:“我的确是有些乏了,母亲先用饭吧。” 话落,转身径直回了自己的房间。 秦绾柔对儿子的突然离席虽然有些不满,可也不好表现在明面上,只得温笑着一边为贺诗音夹菜一边安慰道:“这孩子近来脾气愈发古怪,诗音你别往心里去,他并非冲着你,想来是在京中受了些委屈。” “我没事的,伯母。” 贺诗音心里跟快明镜似的,定是兄长得知了自己近来接的几桩案子,对此不高兴。 只是做讼师的不就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兄长不能理解自己的苦衷她也不好责怪他。 秦绾柔陪着贺诗音用了些饭菜,将她送走后,理了理思绪,亲自热了碗羹汤去了叶成帏的房间。 见儿子正专注着看书,她脚步轻盈的走到伏案边,将羹汤放到儿子跟前,温声示意道:“这是为娘亲自替你准备的四神汤,你快趁热喝些。” “嗯,母亲先放下吧,我看完手里这几页就喝。” 叶成帏仍是眼不离书,随口搪塞了句。 “这四神汤是花家小姐配置的调理身子的,有提神醒脑的功效。” 秦绾柔加重了语气,刻意强调道。 一听说是花如锦配置的醒神汤,叶成帏立时抬起头来,可又担心母亲察觉到什么,便慢悠悠的将书本放下,端起汤轻抿了几口,这才不紧不慢的回道:“看来母亲对花小姐配置的汤药甚是依赖呀。” 秦绾柔瘪嘴冷嗤道:“怕是你这孩子有此心思吧。” 沉吟了片刻,秦绾柔坐到他身边来,带着些责备的语气说道:“诗音忙活了一整日专门为你置办的一桌接风宴,你却不领情,那花小姐的一剂汤药就让你魂不守舍了。” “母亲何必拿儿子打趣。” 叶成帏欲言又止的也不知如何与母亲说道贺诗音的事情。 “我呀也明白。” 秦绾柔含笑说道:“诗音这些年替一些苦主诉讼,难免使了些手段,可她一个女儿家,又孤苦无依的,若事事像你这般只求心中道义,如何能够独善其身,今日她也与我道明了心意,准备收山寻个如意郎君好生在家相夫教子。” “母亲常年居于深闺之中,不知其间的利害。” 叶成帏如实回道:“做讼师的的确是不可能事事做到公正无私,可若一味的瞒心昧己只为了俗利而去谋害他人性命,这却是天地不容的,有多少无辜人家就因为那些无良讼师几句巧言善辩弄得家破人亡。” “不至于这般严重吧?” 秦绾柔露出一脸的不可思议:“诗音这孩子我也是看着她长大的,她自己又是经历过家破人亡的滋味,怎会狠心去害别人?成帏,你可不能道听途说,而辜负了诗音的厚意啊。” “母亲念着贺小姐的好,儿子并不反对,儿子也从来是将她当作自家妹子一样看待,只是知人知面不知心,许多事情还得是亲眼所见才能定论。” 叶成帏也不想做那从中挑唆是非的恶人,只是委婉的言道:“等过阵子我到省城安定下来,我便让汀安回来接您过去,您若盼着抱孙子,我呀也早些给您娶门满意的儿媳回来。” “你说的不会是如锦那丫头吧?” 秦绾柔试探着问道:“今日我听汀安提起,你准备让如锦随你一道前往省城。” 叶成帏没好气的瞥了眼小书童,又笑着看回秦绾柔:“这种事母亲可不能胡乱猜测,我也只是觉得冷不防做了按察使,公务要比县里忙上许多,正好花小姐精通刑律,让她留在身边能够替我做些决断。” “如此最好。” 秦绾柔迟疑着点了点头:“要说这丫头也是个心细的,又心怀正义,如果没有她家那老婆子瞎掺和,眼下你们怕是都已经成婚了。” “看来母亲对她的事打听得还不少。” 叶成帏心里一暖,却不动声色的打趣道:“莫不是花小姐的几剂汤药就让母亲对她生出了恻隐之心?” “你休要试探为娘。” 秦绾柔娇嗔着吼道。 可心里却开始暗暗对比起花如锦与贺诗音的优劣。 这些日子总听汀安在耳根前唠叨花家小姐的事情,她不知不觉的竟开始喜欢上了那丫头。 虽说儿子自小就不需要自己替他操心,可如果他真是看上了花如锦,她不希望这孩子因为当初退婚一事心有介怀。 “成帏,你如今也长大了,为娘从前不过问你的事情,往后更不会替你做主,为娘相信你自己的眼光,也相信你自己的主见。” 秦绾柔沉默了片刻,忽的微微一笑:“若真是看上了哪家的女娘,也别藏着掖着,告诉为娘,为娘亲自去替你提亲,咱们家不讲究那些条条框框,纵然你如今做了大官,也不能忘本,所谓娶妻娶贤,只要人品端庄,什么门第、家世啊就别太过计较。” 话未言明,但叶成帏深知母亲话中的深意。 “儿子记下了。” 叶成帏语气平淡的回了句,又端起伏案上的羹汤,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没有了那妮子在身边,他总是情不自禁的会想到同她相处的日子。 第155章:父女对峙 花如锦带着花幼恩驾着马车刚出宅院不久,在路上就遇到一队神秘人物将车马拦了下来。 “如锦小姐,我家主人有请。” 为首之人恭敬的朝她弯身禀道。 花幼恩看着突然冲出来的一群陌生人,十分惧怕的将阿姐环抱住。 花如锦在人群中定睛细看了眼,识出了几张熟悉的面孔,立刻知晓了是何人相邀,便放心的跟着这群人改道而去。 沿着城东行了一段路程,到得一座幽静的大院门前,那群人才停下脚步,领着姐妹二人进了院子。 到得一间灯光明亮的书房中,花如锦一看就看到了书阁边端坐着的男人,正是亲生父亲骆楚淮。 “赐座看茶。” 骆楚淮朝着身旁的贴身侍卫吩咐了声,目光迅速转到姐妹二人身上,不停的打量着两个女儿。 漫步到花幼恩跟前,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捏了捏小豆丁的脸蛋,嘴角微微上扬着绽出温和的笑意:“不过三四年的光景,你这小家伙也长这么大了。” 花幼恩下意识的避开骆楚淮,瑟瑟发抖的藏到了花如锦身后。 “别怕。” 花如锦将小豆丁拉到自己跟前,意味深长的瞥了眼骆楚淮:“他不会害你。” 但他府上的另一位就不好说了。 “我疼你们还来不及,怎会害你们。” 骆楚淮对长女这句话深感心酸,满是爱怜的伸出手去拂了拂花如锦胳膊上有些褶皱的衣袖:“如锦,这些年让你受苦了,为父保证,往后定不会让你和妹妹再遭人欺凌了。” “骆大都督说笑了。” 花如锦不屑的冷嗤道:“我们一直挺好的,以前无需大都督操心,往后更不需要大都督过问。” “你这傻孩子说的什么话。” 骆楚淮不满的撇了撇嘴:“哪有做父亲的不关心自己的女儿。” 顿了顿,他示意姐妹二人落座,又接着吩咐道:“这座宅子是为父在江陵城的私宅,今夜你们姐妹二人就在这里歇息,我还有些公务尚未处理完,待处理好事情就带你们姐妹回京。” “去京城?” 花幼恩一脸茫然的抬头看向花如锦,困惑的问道:“阿姐,我们为何要去京城?” “当然是带你们回家呀。” 骆楚淮弯下身来,温眸相望着小豆丁:“我才是你的阿父啊,快叫阿父。” “不,你是坏人,你休想骗我。” 花幼恩重新躲到花如锦身后,吼道:“我阿父现在正在家里陪着我阿娘,你是不是人牙子,想将我和阿姐拐到京城去赚黑心银子?” “胡说。” 骆楚淮心里又是一酸,自己如今仅存于世上的一对子女竟然都不肯相认。 一时间,他怒火攻心的瞪向姐妹二人,大声道:“你们休要听你们阿娘胡言乱语,当初不肯将你们留在京中实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凝眸看了花如锦许久,他语气才渐渐温和下来:“如锦,不管你们姐妹二人愿不愿意,这次我都得带你们回京。” “倘若我不回去,大都督莫非还想要置我一家上下于死地?” 花如锦强硬的回道。 可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惧怕。 毕竟面前这位可是当朝总揽军政大权的一品军侯。 骆楚淮被女儿的气势汹汹为之一振,僵硬的身子顿时松软了下来,瘫倒在椅子上,许久后才缓缓说道:“你和幼恩都是我的亲生骨肉,我怎会将你们置之于死地。” “既然如此,我只有一个请求,请大都督往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一家人的生活。” 花如锦回道:“我自小生在花家长在花家,过惯了清贫日子,并不奢望什么高门显贵和荣华富贵,只想在这江陵城里做个寻常之人。” 低眉看了眼仍是一脸惊恐的花幼恩,她语气更为严肃道:“至于幼恩,她若真想回去,我不阻拦,只是我想问大都督,你如何保她无虞?” 骆楚淮阴狠的捏了捏拳:“我堂堂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难道还保不住自己的女儿?” “大都督若真是有此能力又如何不远万里的来到江陵城寻亲?” 花如锦一句话直击他内心深处。 想到那些被朱枳宁迫害的子嗣,心里的愤怒全写到了脸上,顿时哑口无言。 沉吟良久后,他缓缓直起身来,低头看向花幼恩,悻悻的问道:“幼恩,你阿姐狼心狗肺不愿随为父回京,你可愿随为父回去?” 花幼恩不停摇头,推着花如锦就往外走:“阿姐,阿姐,我不想留在这里,我想回家。” 花如锦拽着小豆丁,目光沉沉的看向骆楚淮,冷笑道:“大都督今日邀我们姐妹过来,不过就是想让我们知晓当年的旧事,如今你的目的已然达成,就请大都督高抬贵手放我们离去。” 亲卫们见状,赶忙拦在了门口。 几人僵持了许久,骆楚淮深深的叹息了声,忽的抬手朝亲卫们挥了挥:“送两位小姐出府。” 都说虎毒不食子,花如锦早已猜到他不至于为难自己和小豆丁,所以才敢放心前来。 此刻,见他一脸落寞的倚靠在门边,花如锦拉着小豆丁大步流星的赶忙逃离了院子。 横竖他堂堂一品军侯,若真想对花家人不利,躲也是躲不掉的。 到得院子外面,恰巧撞见舒瑾玄领着阿肆焦急不安的候在门廊边。 看到姐妹二人安然无恙的出来,舒瑾玄飞快的奔上前来,急声问道:“如锦,里面的人没有伤害你和幼恩吧?” 花如锦神情木讷的摇了摇头:“表哥,你怎会在这里?” “我听说祖母去了城南,赶去时舅父说你和幼恩出门来寻我,我紧赶慢赶,正好在城东撞见你们被人给带走了。” 舒瑾玄好奇的仰起头看了眼宅中,蹙眉道:“这座宅子的主人是谁,他邀你们过来所谓何事?” “没什么大事。” 花如锦泯然一笑,环视了眼周围悬挂的灯笼,已然入了夜,她眼下只想早些离开此处,借故说道:“我请表哥去金湖楼用晚饭吧,方才出来的急,倒是有些饿了。” “好啊,好啊。” 一听表妹邀请自己一道共进晚餐,舒瑾玄脸上乐开了花,忙对阿肆吩咐道:“你将马车驾到舅父家中相候。” 随后搀扶着姐妹二人坐上另外一辆马车亲自驾车直奔城南江边而去。 第156章:发簪 到得金湖楼,点了几道酒楼的招牌菜,又要了壶烧酒,掌柜的特意给兄妹三人安排了一处临江的雅室。 这次,花如锦提前付好了银子,三人坐在清净的雅室中,正是暮色四合华灯初上之时,瞧着外面的夜色格外怡人。 借着燃起的灯火,舒瑾玄静静地打量着面前的表妹,那静谧的面庞比起往日似乎又动人了许多。 他乐滋滋的开口道:“表妹,你这是得了什么喜事,为何突然想到要请我来金湖楼用饭?” 花如锦并未急着答话,而是转而去看一旁默不作声的花幼恩。 想到小豆丁方才定是受了不小的惊吓,连忙凑到她耳边低声叮嘱道:“不许在表哥面前胡说,乖乖的吃饭,有事等回家后再慢慢问阿姐。” 花幼恩撅着嘴重重点了点头。 花如锦安抚完小豆丁,待得酒菜上齐,这才一边为舒瑾玄斟酒夹菜,一边回道:“这些日子劳表哥跟着忙前忙后,我如今总算是混出了点名堂,就不能请表哥正儿八经的吃一顿饭呀。” “你有这份心我就满足了。” 舒瑾玄受宠若惊的颔首:“就是你最近整日里见不着人,连客栈都被那位京里来的王爷霸占着,每日让巡检司的人把守着,寻常人还靠近不得,我什么忙都帮不上,只能跟着提心吊胆。” “咳,宁王殿下也不是什么胡搅蛮缠的,他付了银子包下客栈,前阵子又遇刺过,叫人把守四处也无可厚非,表哥不用为此担心。” 花如锦笑道:“倒是听说表哥与祖母在家里生了些争执,这才是大大的不妥。” “祖母莫不是去家里为难了你们?” 舒瑾玄脸色瞬时大变,不悦道:“我的确是与她老人家有些分歧,但并不关你的事,她怎能又去为难你们?” “并没有为难我们。” 花如锦觉得他如今太敏感了些,耐心解释道:“祖母毕竟上了年岁,担心你去北地有危险,这也是符合情理的,而且我一直也不赞同表哥前往北地,眼下官场震荡,就说咱们行省数月里被罢免的官员就不少,指不定哪天皇帝就加开了恩科,表哥若只是为了求个功名,只需勤勉些,早晚能够圆满,何须前往北地让一家上下饱受分离之苦?” “表妹这话倒是让我有个问题想得到解答。” 舒瑾玄嘴角扬起一抹邪笑。 花如锦猜到他这个问题,怕并不简单,谨慎的询问道:“表哥想问什么?” “你是不舍得与我分开?还是仅是为了同情祖母才做此说客?” “自然是都有的。” 花如锦挑眉道:“表哥待我们一家情意深重,是我们姐弟三人最亲近的兄长,表哥若是不在我们身边,我们自然是会想念的,那北地苦寒遥远,往后怕是见个面都极为不易。” “你就只将我当做兄长?” 舒瑾玄听着有些失落。 “当然,是我们姐弟三人最好的兄长。” 花如锦说这话时,心里充满了不安,生怕又伤了他的心,让他出走的信念更为坚定。 “如锦,你是故意气我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舒瑾玄激动的握住她的手:“你一直都是知晓我心意的,我也清楚你的心思,为何自打这次我从京中回来你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你总是刻意回避我,不愿再提及我们之间的事情?” 这话还真让她没法接。 的确是变了个人呀,表锅,可我能怎么和你讲述此事呢? 花如锦脑子里一团乱麻。 “从你三岁时我第一次见到你我此生就认定了你,这么多年过去我的心从未变过。” 舒瑾玄神色一转,变得极为认真严肃:“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我从不介意你有过窦家这桩亲事,不论你经历过什么,你永远都是我心中那个淳朴善良的表妹,我这辈子绝不负你。” “这酒还没喝,表哥就开始说胡话了。” 花如锦难为情的看了眼一旁发呆的花幼恩,实在是不知再如何说服这个痴情人了。 要是将他放到电视剧里,他指定会成为深情又温暖的男二,只可惜自己没办法接受他这份厚重的情意。 “我可没说酒话。” 舒瑾玄将压抑在心里的话道了出来,顿时轻松了许多,欣然起身,笑着说道: “你也不必再劝我,实不相瞒,我从小的志向就是想要做一个将军,只是以前总想留在你身边可以多陪着你,所以才选择继承衣钵做个医师,但这些日子我也算是明白了,大丈夫就该轰轰烈烈的出去闯荡一番,为国尽忠效力,哪能整日只想着守在你身边。” “表哥能这样想再好不过了。” 花如锦以为他终于想通了,可话音刚落,儒雅表哥又将话接了过去:“我自然是想通了,你若心里有我,即便是隔着千山万水你也不会弃我而去,若是没我,哪怕是日夜守着你那也只能是同床异梦。” “自然是有表哥的。” 花如锦讪讪一笑,再次强调道:“毕竟我们是兄妹嘛。” “那我也必须成为你心中最骄傲的兄长。” 听她一再强调兄妹关系,舒瑾玄也渐渐意识到眼下不该再将自己的执念强加给她。 毕竟自己即将要去的是战场。 他不该给表妹增加心理负担,于是暗藏起内心的情愫,释怀的笑道:“等我再回来时定会成为身经百战的大将军。” “那我恭候表哥凯旋归来的佳音。” 花如锦自知再也无法劝说他,这是他的志向。 正如他所说,自己应该替他感到骄傲。 “可表哥去了北方,往后谁给我们买梨花糕?” 花幼恩不舍的看向舒瑾玄。 兄妹二人听着相视一笑。 舒瑾玄哭笑不得的捏了捏她小鼻尖:“等表哥回来给你们带更多好吃的。” “表哥不许骗我。” “当然。” 舒瑾玄温柔浅笑,随后又郑重其事的看向花如锦,从怀中掏出一根发簪来将原先的簪子换了下来:“前几日我看到这根发簪很是漂亮,就买了下来,你戴着真是合适。” 随后,将旧簪子装进怀中,强行解释道:“表妹近来福运绵延,正好这根旧簪子就留给我沾沾喜气,说不定还能保我事事顺遂呢。” “我也不是观世音菩萨,哪有这么深的福泽。” 花如锦本想说为他准备一件礼物,可还未来得及开口,舒瑾玄就立即说道:“你就是我今生最幸运的福泽,听闻五军都督府大都督亲自来了江陵城,只怕军情紧急,过不了几日就得北上,到时候我就不来与表妹和大家道别了,今日就当是践行了。” “竟这般匆忙?” 花如锦突然想起骆楚淮方才提及过来江陵城是有公务,没想到连招募军士都提前了。 难怪颜华清今日也离去得那般匆忙。 “横竖是还有再见的日子,你就好好照顾自己,和幼恩、沐阳他们安心的等我回来。” 舒瑾玄收起心中的不舍,强壮镇定的与姐妹二人说笑了一番,待得用完饭,便护送她们回了城南宅院,就此作别。 (本章完) 第157章:花家惨案 回到家中,花幼恩仍是闷闷不乐的,程霓霓向来心细如发,这几日家中不太宁静,她也猜到该是发生了些事情,便主动去了西厢房歇息。 花如锦先到她房里安抚着小丫头睡下后,这才回到自己房中一边卸下妆容一边询问花幼恩:“是不是还在因为刚才见到的那位大叔不高兴?” “阿姐,他真的是我们的阿父吗?” 花幼恩不敢肯定的反问道。 花如锦心里很清楚,这件事情想要瞒着小豆丁怕是不可能的,那骆楚淮铁了心的想要将人接回府去,眼下虽还没使什么手段,但他绝不会就此罢休。 眼下唯有让小豆丁做好心理准备。 好在花幼恩这个小家伙并不像其他的小孩一样懵懵懂懂,许多事情一点就通。 “幼恩,你若不想回去也无需害怕,我会保护好你的。” 花如锦温声安抚道。 “他若是我们的阿父,那现在陪着阿娘的又是谁?” 花幼恩仍是执着的问道。 花如锦并不想让小家伙稚嫩的心里种下仇恨的种子,笑着回道:“你无须过问这些,只用记住,你是花家的女儿,阿娘就是你的阿娘,阿父便是你的阿父,旁人与我们都没有关系。” “可阿姐” 花幼恩一脸茫然,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没什么可是了。” 花如锦搂着她睡下,轻声叮嘱道:“只要有阿姐在,没人敢为难你,你要做的就是快些长大。” 花幼恩眨闪着小眼睛浅浅的应了声,也没再多问,被她哄着没多久就睡了过去。 听到均匀的呼吸声从耳边传来,花如锦这才小心翼翼的重新起身,瞧着妆台上那根簪子,再想到儒雅表哥即将离去,心里忽然就充满了惆怅。 虽然自己并非原主,可他却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感受到的第一丝人间温暖,只盼着他能够顺顺遂遂的得偿所愿,凯旋而归。 在心里默默祈祷了一番,重新躺回床上,没过多久便睡了过去。 次日醒来,就听蔡白薇说叶成帏的书童汀安守在了院子外面。 两人刚见面,汀安便将她叫到僻静的角落里,悄声说道:“花小姐,钱氏的踪迹我家公子已经寻到了,他让我过来告诉你一声,想要拿住钱氏,恐怕需要你那堂兄闵泽公子配合,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花如锦听得心里一凛。 这无疑是要将一个无辜少年的心给撕裂呀。 她有些为难。 吕禾这些年一直将花闵泽当作亲生儿子疼爱,而且堂兄也是个本分人,不到万不得已,她并不想直接将花闵泽牵扯进来。 “可否先让我去见见你家公子?” 花如锦恳求道。 汀安思忖了片刻,终于点了头,于是带着她匆匆赶忙城外。 到得一处僻静的院落里,正见叶成帏端坐在院中的石亭里,双手拄着佩剑。 院子里横七竖八的倒着许多具尸体,显然是刚经过一场激烈的打斗。 “你没事吧?” 花如锦看了眼周围的尸体,又打量了眼他,关切着问道。 叶成帏冷冷的摇了摇头:“终究还是打草惊蛇了。” 目光呆滞的在院中停滞了许久,他才继续说道:“看来允王殿下为护这妇人周全没少花功夫。” “如此更加应证了前世在允王心中的地位不一般。” 花如锦安慰道。 “你分析的没错。” 叶成帏苦笑道:“但钱氏之所以一再出来抛头露面,我想是惦记着她在这世上唯一的骨肉。” 欲言又止了一番,接下来的话他并未明言。 “叶公子想用我那堂兄作诱饵?” 花如锦问道。 其实她心里也已经有了打算。 思绪凌乱了片刻,她突然生出了些不好的预感:“糟糕,恐怕允王已经差人去寻我那堂兄了。” 她才开口,叶成帏也立时有所察觉,拉着她上马就朝着吕家急赶。 刚刚到达吕家的院子,就闻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 三人踏进门去,只见大伯父花君尧跪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怀里抱着位血淋淋的妇人。 花如锦走到跟前定睛细看,被杀之人正是大伯母吕禾。 “天杀的呀,我从来没有与任何人结下过梁子,何人如此丧尽天良,害了我一家上下。” 花君尧望着满院狼藉,已是痛断肝肠。 花如锦强忍着心里的愤怒,在院子里搜寻了一遍,除了花闵泽,其余十余口人尽数被杀,手段极为凶残。 “大伯,究竟是怎么回事?” 花如锦急声问道。 再看向浑身布满刀伤,连面目都已分辨不出来的吕禾尸体,她感觉整个人都已被愤怒包裹。 如此淳朴善良的妇人,死得竟如此凄惨。 花君尧不停抽搐:“我刚从外地运粮回来,一进门就看到你大伯母和一家上下惨死院中。” “可见到闵泽哥哥?” 花如锦又问道。 花君尧摇了摇头。 花如锦和叶成帏心里顿时都有了数。 “汀安,你速去请宁王和知县大人,此事定要彻查到底。” 叶成帏已然下定了决心,决意和允王撕破脸皮。 随后又对花如锦吩咐道:“你速去唤你阿父阿娘过来替你伯父一家料理后事,这边你无须担心,有我在。” “好。” 花如锦也不敢耽搁,安慰了花君尧几句,便匆匆的回家去请花君年、蔡白薇夫妇。 得知吕家出了事,花家人几乎全部赶了过来。 只不过除了花君年蔡白薇夫妇是诚心来帮着操持丧事之外,二房的却是带了些幸灾乐祸的心思前来兴师问罪。 “定是如锦这丫头在外面得罪了人,仇家知道大嫂和如锦走的亲近,害了大嫂一家来敲山震虎。” 孟羽棠目视着院中的惨烈,便开始阴阳怪气的指指点点:“一个女儿家不好好在家里待着,非得出去抛头露面,惹得整个花家都跟着遭殃,接下来还不指定是哪家倒霉呢,好事可没沾着半点,晦气事还让我们跟着分摊。” 花君尧本就伤心欲绝,听到这话,当着胡南汐和老二的面狠狠一巴掌甩到了孟羽棠脸上,厉声怒斥道:“出去,就算是我一家上下死绝了也与你不相干。” 这次就连花君煦也听不下去了,指着孟羽棠没好气的斥道:“你这妇人脑子被门夹了吧,若是找如锦寻仇,仇家动大嫂一家作甚,不知道去为难老六一家?” 胡南汐沉着脸,在院子里左顾右盼了许久,这才缓缓问道:“闵泽,闵泽那孩子呢?” (本章完) 第158章:栽赃 花君尧默着不说话,甚至不愿多看母亲一眼。 胡南汐也意识到二房媳妇实在是过分了些,不耐烦的朝花君煦摆了摆手:“还不带着你家这口子回去。” 花君煦如今懒得再多看这妇人一眼,拂了拂袖,便率先扬长而去。 孟羽棠吃了亏,也不敢再妄言,只得灰头土脸的领着女儿紧随其后出了院子。 花如锦对院里发生的事情心知肚明,只是尚未抓到人犯,她也不好将事情如实告知给花家人,只是吩咐花君年蔡白薇夫妇留在吕家帮忙料理后事,而后与叶成帏随着衙门的人去了县衙。 到得县衙内堂里,几人坐下身来,邬樾本着对叶成帏的仰慕和对上官的礼敬,恭敬的问道:“成帏兄,此事你怎么看?” 叶成帏冷着脸和花如锦面面相觑了眼,将目光同时落向一脸茫然的宁王朱枳烨。 “你们.你们看我做什么,人可不是我杀的。” 朱枳烨不满的撇了撇嘴:“本王与他们无冤无仇,犯不着害他们。” 两人同时露出无奈的神情。 叶成帏只得耐心解释道:“方才我去了城北郊外钱氏藏身之处,本想着将她捉拿归案,不曾想遇到了一伙强人阻拦,再回到吕家,吕家就被人灭了口,而且那花闵泽还不知所踪。” “所以你们怀疑是我那二皇兄将人劫走了?” 宁王难以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他如果是想要夺回儿子只需将人接走就是,何必杀人灭口?” “只怕是被吕家人察觉到了,不得已才灭了口。” 邬慕柠对自己心仪的殿下同样感到无奈,这么浅显的道理他竟分析不出来。 朱枳烨明白过来后,神情大怒,瞪着叶成帏大声道:“叶大人,你先前口口声声说已经寻到了下落,如今不仅让人给跑了,还让吕家十余口人被灭了口,此事你如何交代?” “我的确知道是何人在替允王办差,甚至亲眼目睹此人杀温毓鸣灭口,宁王殿下可敢名正言顺的去拿人?” 叶成帏厉声质问道。 “何人?” 朱枳烨愤怒起身。 “江安县巡检司都监姜渚。” 事到如今,叶成帏也不再隐瞒。 听到这个名字,朱枳烨一屁股重新坐了回去:“巡检司的人,姜渚可是父皇最器重的人,虽只是个末品小吏,父皇却十分赏识他,他怎会自甘堕落替二皇兄办事?” “正因为是巡检司的人,所以要么有十足的把握将此人一举拿下,要么就不要轻举妄动。” 叶成帏挑眉道:“也只有此人才能在江陵城随心所欲的使唤大批刺客,替允王事事运筹帷幄。” “姜渚此人性格怪癖,在陛下潜龙时就贴身相随,虽得陛下器重,可在官场并不算是如鱼得水,一直被陛下安排在巡检司,而且还是在江安县那样的小地方,只怕他心中多有怨言。” 邬樾皱着眉梢,狐疑道:“他暗地里效忠允王并不奇怪,毕竟从目前的情势来看,陛下百年之后,最有可能继承大位的正是允王殿下。” “江安县可不是什么小地方。” 叶成帏冷笑道:“当年太祖爷过江时与陈朝这一仗打得异常艰辛,直到现在仍有不少人追思陈朝那位短命皇帝,姜渚虽只被陛下任命为末品小吏,可手中权柄并不小,就说江安县一行,此人连知府大人和督察院的人也未放在眼里,不与任何官员结交。” 听他提及此人,花如锦也立时反应过来。 在江安县待了那许多日子,从未听说过什么巡检司的都监,可见此人清高自是。 一个末品小吏能做到如此桀骜,必然不简单。 “如今钱氏和我那堂兄皆被接走,又有巡检司的人掩护,想要再寻到他们已是难上加难,叶公子可有法子?” 花如锦此时也是一筹莫展,并没有什么可行之策。 叶成帏轻叹了口气:“我已让巡按大人沿途追查,而且巡检司毕竟是直接授命于陛下,并非人人都敢同姜渚这般胆大妄为,他们母子逃不出去。” “我倒是有个法子。” 花如锦随即想到了那位不速之客,他说前来江陵城是有公务在身,想来与此事定有关联:“允王既然如此惧怕钱氏母子的事情败露,自然是有人急着想要拿住他的把柄,如若将此事告知福王殿下,想来他会比咱们更为上心,只怕挖地三尺也要寻到母子二人。” “这话倒是不假。” 邬慕柠阴恻恻的一笑:“我听说这次连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骆楚淮都亲自来了江陵城,枳宁郡主可是福王最疼爱的妹妹,骆楚淮也因此极受福王倚仗,他此行想必是听到了些风声,特意为此事而来。” 也才话音刚落,便见陆修远急急忙忙的进来禀道:“启禀殿下和两位大人,骆大都督前来拜访。” 几人相视一笑。 花如锦脸上却现出一抹难堪,僵笑道:“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待得骆楚淮被领进府衙,父女二人互相观望了许久,骆楚淮才慢悠悠的坐下身来,开门见山的说道:“听闻今日城外发生殴斗,死了不少人,敢问叶公子,可有寻到那院子的主人?” 叶成帏心里一凛,立刻猜到骆楚淮早已清楚自己的动向,含笑回道:“大都督想寻何人?” “钱莺莺。” 骆楚淮冷冷的咧开嘴角,嘴角不动声色的勾出一抹阴森的邪笑:“诸位都是聪明人,想来不用我提醒各位这妇人的底细吧?” 花如锦听着不对劲,城中死了那么多人他不过问,却偏偏过问城外的事情,这其中定有猫腻。 莫不是他将花闵泽给劫走了,并杀害了吕家上下? 先前邬慕柠分析时,她还没当回事,如今再细细思索,宁王的顾虑不无道理。 允王若想要回儿子,他身边那么多高人,随便寻个法子都能将人接走,何必灭了吕家节外生枝,这种栽赃嫁祸的手段只要深思一番便能明白过来。 “骆大都督消息还真是灵通,城东吕家十余口人被灭口,也有人失踪,大都督却不问及吕家之事,反倒是先知晓了城北的殴斗。” 花如锦故意讥讽道:“要知道吕家失踪那人可比钱莺莺更为紧要,大都督有些本末倒置了吧?” (本章完) 第159章:父女相对 骆楚淮对女儿这说话的态度自是不满,可也清楚她对自己还有很深的成见,并未往心里去,笑着回道:“钱氏乃朝廷缉拿的要犯,我自是清楚孰轻孰重,至于那庶子早晚是我掌中之物。” 瞧着他信誓旦旦的样子,花如锦心里已清楚了个大概,不是他掳走了花闵泽还有谁,手段实在是残忍了些。 想到吕家的惨景,她心里愤懑不已,直接起身离去。 叶成帏和几人不明所以,看得皆是一愣,骆楚淮觉得这妮子越发的没规没矩的,赶忙追了出去。 到得县衙的大院里,骆楚淮追到她前来将人拦了下来,肃声质问道:“如锦,在为父面前怎能如此放肆,花家就是这样教你规矩的?” “你为何要灭了吕家满门?” 花如锦脸色一沉,直言道。 “休得胡言。” 骆楚淮目色渐冷:“你从何处听来的这些子虚乌有的传闻?” “是吗?” 花如锦冷嗤道:“骆大都督能知道钱莺莺的存在,我想我那堂兄的身世也无需我再多说,你刚到江陵城,我大伯母一家便惨遭杀害,不是大都督的手笔还有何人敢如此行事,大都督可别说允王殿下会自己搬石头砸自己的脚?” “我女儿当真是聪明,也难怪许多人都对你赞誉有加。” 骆楚淮一脸自豪的笑了笑,也不再隐瞒,横竖是自己的亲生骨肉,她总不至于大义灭亲吧,索性直截了当的承认道: “不错,的确是为父派人掳走了花闵泽,谁知这些该死的下手没轻没重,闹出了人命。” 云淡风轻的埋怨了句,他语气顿时一转: “不过我这也算是替天行道,更别说你养父与我有旧,允王和那贱妇害得花家上下这些年蒙受耻辱,我将这对奸夫淫妇所生的孽障带走也好让他们尝尝痛失至亲的凄凉。” 花如锦听得更为震怒:“可这关我大伯母一家何事?她们都是无辜的。” “那妇人是咎由自取,死的并不无辜。” 骆楚淮面如寒潭,冷冷的叹道:“替仇人养大了儿子,还心存袒护,天底下哪有这般愚蠢之人。” “你休要巧言善辩。” 花如锦怒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险恶用心,人人都说你是福王党羽,你不过是想借此落井下石,替福王扳倒二皇子。” “咳,你一个姑娘家哪里懂得什么朝廷大事。” 骆楚淮继续搪塞道:“为父所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姐妹好,这几日我在江陵城听闻颇多,这些年花家上下待你并不好,别说是吕家,花家各房都该死,明日为父便替你灭了整个花家以泄心头之恨。” “你” 花如锦被他这话气得险些吐血,他可真是个大魔头。 虽说二房那几位让人憎恶,但也罪不至死。 “你有何权利决定他人生死?” 花如锦不满的斥道:“纵然你身居高位,我一样能将你法办。” “哟,我女儿口气还不小,竟然要法办自己的父亲。” 骆楚淮一点不生气,反倒是哈哈大笑的伸出双手:“现在宁王与省府的按察使就在衙内,你这就将我戴上镣铐送去见官,为父倒想看看他们是信你的还是信为父的话。” “你当真以为你能一直逍遥法外?” 花如锦对他这没羞没臊的嘴脸更为厌恶:“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若再行不义,我迟早能寻出你的把柄。” “那为父倒是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骆楚淮脸上异常镇定,凑到她耳边小声说道:“为父叱咤官场半生,如今能指望的也就是你了,虽不盼着你能像为父这般有所建树,若能被自己的女儿揭发举证,那也证明你这丫头能力超群,对得住我骆家的骨血,为父也能含笑九泉。” “恐怕要让骆大都督失望了,我姓花,并不姓骆。” 花如锦懒得再与他理会,最后警告道:“我劝大都督别再造杀孽,允王和钱氏的事情并不关乎花闵泽,朝堂争斗总不至于拿一个孩子使手段吧。” 话落,撇下他径直离去。 走了没多久,却见叶成帏追了出来。 两人默默对视了许久,叶成帏才开口询问道:“你与骆楚淮相识?” “噢,不熟。” 花如锦摆了摆手:“他与家父有些渊源,到了江陵城有过几次接触。” “是吗?” 叶成帏可不是这般好敷衍,方才从二人的眼神中早已察觉出不对劲。 在京城时就听闻过骆楚淮的一些风流韵事,此人好色却又惧内,这些年可没少祸害良家女子,毁了人家名节却又给不了任何名分,即便是带回家中的女子也没几个落到好下场。 再细细打量花如锦,总觉得这二人看上去多多少少有着几分相似。 结合两人见面后的言行举止,他大抵猜到了其中缘由。 “你可是觉得是骆楚淮杀了整个吕家?” 叶成帏低声问道。 “叶公子为何有此疑虑?” 花如锦对他的猜疑感到惊讶。 叶成帏淡然一笑:“你方才不是在堂中提点过了,骆楚淮私宅就在城东,与吕家相距不远,他来县衙不问吕家这么轰动全城的大案,却过问起了城北钱氏的踪迹,可见他早已知晓吕家被灭门,否则他堂堂一品军侯刚到江陵城,住地附近就发生这等惨案,他怎会不上心不过问?” “我若说是他所为,叶公子信吗?” 花如锦心知没什么事瞒得过这家伙,也不藏着掖着。 “我信不信不重要,陛下相信,文武百官和百姓们相信这才是关键所在。” 叶成帏不喜揣测别人的私事,但如果她果真与骆楚淮有着骨肉亲情,遇到这种事自会陷入为难,闻声宽抚道:“这世间之事有许多都是我们无法抉择的,你要么选择同流合污,要么选择对得住自己,但求问心无愧。” 花如锦可不想与那人同流合污,即便自己是原主,也与他没有任何情分。 他若只是劫走花闵泽倒也无可厚非,可丧心病狂的杀害那么多无辜性命,不管是不是他亲手所为,这样的大魔头生父是她万不能容忍的。 (本章完) 第160章:推让 叶成帏也不想在这个时候让她再感烦心,宽慰了句后,便转移了话题:“省府近来发生了桩大案,我得提前赶过去,待你帮着吕家料理完后事,再让汀安陪你一道去省府。” “什么大案能牵动叶公子这么着急忙慌的启程?” 花如锦这些日子有些纷乱,唯有和他在一起才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 可没想到他刚回来没几日就要离去,一时间心里免不得有些失落。 “听说是位女子当堂刺杀了被告,按察使司寄来的信函上提到那女子与这被告之人本就有些过节,只是那被告之人请了江陵城的头号讼师史君牧递了纸诉状,让那被告之人被无罪释放,这女子气不过,当场将人杀害。” 叶成帏眼下并不清楚案情细节,唯有将自己所知道的如实道出:“这桩案子如今闹到了省府去,双方各执一词,整个武昌府都是沸沸扬扬的,布政使大人急着复命,我只能立刻赶去。” 温情款款的瞥了眼她,叶成帏淡淡的笑道:“倒真是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聘了花小姐做幕僚却还未尽过主家之谊,钱氏的事情你也无需太过操心,我这边有了消息定会告知与你,待你忙完了手头的事情,到了省府我好好为你接风。” “好。” 花如锦心里虽有些不舍,可也不敢再耽搁他,连声叮嘱道:“叶公子一路上当心些,不必记挂江陵城的事情,我安顿好家中事务立即赶去与你汇合。” “告辞。” 两人作别后,各自离去。 重新回到吕家,院里上下已挂满白幡,灵堂也已布置妥当。 望着那一口口黝黑的棺材,听着四下里痛彻心扉的哭声,花如锦心里也变得格外的踌躇不安。 她不知如何去面对吕家人,更不能直接道出此事乃骆楚淮所为。 一来,自己没有实打实的证据; 再则,这种血缘关系就算是自己不想承认,却如叶成帏所言,当她占据了这具身子后就已经无法抉择。 她总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空口无凭的攀诬自己的生父,这只会将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但她已经渐渐意识到,自己已在不知不觉中卷入了朝堂争斗。 花家这桩旧事本是可大可笑,也的确是能够选择隐忍着息事宁人,却偏偏有人在暗地里推波助澜,拿此事做文章,无可逃避。 她不希望自己乃至整个花家上下成为第二个吕家。 默默的在吕家帮着料理完府上的后事,回家那日,正好遇见了宁王和邬慕柠来家中拜访魏老。 朱枳烨采买了许多江陵城的美食,一些分给了几个小豆丁,剩下的分给了家里的大人们,之后两人拉着花如锦就往外跑。 “如锦,本王今日带你去一个好地方。” 朱枳烨如今认定是自己的二皇兄迫害了吕家人,可又不能直接替她出气,心疼愧疚之余,便想带她出城放松放松。 花如锦本没什么心思随二人出去闲逛,可拗不过人家身份尊贵,只得依从着一道出了城。 已经入了冬,江陵城的天气异常的阴冷,即便阳光普照,仍感觉浑身冷飕飕的。 朱枳烨见她穿得有些单薄,便将身上的袍子卸下来披到了她身上。 邬慕柠瞧着有了些醋意,不悦道:“殿下,我也觉得有些冷。” “咳,你身娇命硬,连北方都待过,这江陵城难道还会比北地更加苦寒?” 朱枳烨大大咧咧的拍了拍她肩膀:“忍忍就过去了,待会到了庄子上就暖和了。” 邬慕柠悻悻的撇了撇嘴,瞧着花如锦这小体格,并不想与她争风吃醋。 花如锦自是清楚邬慕柠对宁王的心思,两人青梅竹马的情意,她哪会这般不识趣,忙将袍子解了下来,披到邬慕柠身上,笑道:“殿下心善,怜我家中刚遭遇大难,格外多了些同情怜悯,其实我就一个乡野长大的,倒也没那般惧怕严寒。” 本想好生圆说一番,可再回想着宁王这番连钢筋水泥铸出来的大直男都说不出口的话,她实在想不到更好的措辞,只得淡淡的示意道:“邬小姐在京中呆惯了,初来江陵城才更要注意些,可别着凉了。” “你呀就别替他圆说了。” 邬慕柠不满的瞥了眼宁王,这才继续对花如锦说道:“我可不会因为他多关心你几分就与你争风吃醋,殿下什么德行我还不比你清楚,他若心里有我我自会感恩戴德,若是没我我也不会死乞白赖的祈求他的关心,更不会因为一个男人而与自己认定的朋友为敌。” 说完,神情洒脱的又将袍子丢回了宁王身上。 她这心直口快的话,宁王面上没有现出异样,却是让花如锦听着有些难为情。 这妮子倒是活得坦荡,可比那位贺小姐要光明磊落多了。 “邬小姐能将我当做朋友,我荣幸之至,宁王殿下与邬小姐情比金坚,邬小姐自是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耿耿于怀。” 花如锦话音刚落,邬慕柠就拉着她走出马车,脸上并无半点不高兴,反而是乐滋滋的说道:“我这人啊,你接触久了就清楚了,我说的便是我心里所想的,你呀不必多做解释。” 随后,拉着她就径直往前面一处宽阔的马场上跑去。 朱枳烨就这样被两人无情的撇下,一脸懵,追在后面不停喊道:“邬蒜头,傻姑娘,你两是不是有什么大病,什么情比金坚,又争风吃醋的。” 自己从未说过与邬慕拧有什么瓜葛,也仅是将她当做朋友,更未承诺过要娶她,这二人互相推来让去,倒像是自己有什么不是了。 本王今日可是带傻姑娘出来兜风散心的,怎么把自己给整郁闷了。 “喂,你们等等本王。” 眼看着两人已进入马场深处,朱枳烨加快脚步紧追了上去,追到二人跟前,伏着身子气喘吁吁的质问道:“邬蒜头,你把话说清楚,你怎么就争风吃醋了,本王与你可是清清白白的,你切莫让傻姑娘跟着误会了。” “我就不说。” 邬慕柠俏皮的朝他做了个鬼脸,心道:气死你。 挑了匹健壮的白马一跃而上,之后开始在马场里狂奔。 第161章:最亮的灯泡 朱枳烨一脸无奈,只得追在花如锦身后苦口婆心的解释道:“傻姑娘,你别听她胡说,你也知道,吕家与我母妃颇有渊源,突然发生这么多事情,我知道你心里难受,其实本王的心里也不好受,所以才想着带你出来大家一起散散心。” “多谢殿下。” 被这两人一番闹腾,花如锦倒有些不知如何与宁王打交道了。 仔细想来,打一开始他除了喜欢唤自己傻姑娘以外,对自己都是极为热忱的,从未摆过王爷的架子。 让她第一次对皇亲国戚有了不一样的认知,随和亲近,没有半点让人不舒适的感觉。 就是近来待自己的态度相比旁人让她感到格外浓厚了些,尤其是今日,让她心中不觉有了些戒备心理。 “在本王面前你无须这般客气。” 朱枳烨笑道:“听说叶成帏已经去了省府,他向我父皇将你强要了去,只怕是居心叵测,你不必惧怕,正好本王在江陵城也已经待了些时日,随你一道去省府,到时他若敢欺负你本王也好替你撑腰。” “殿下你也要去省城?” 花如锦露出一脸惊愕和难为情。 而且叶成帏并没有欺压自己的意思。 再说了,一年花五千两银子,这样的欺压她还真是来者不拒。 “对呀,江陵城发生这么多事情,本王怎放心你一个人独自去省城。” 朱枳烨一本正经的解释道:“再说吕家上下那么多人也不能白死,钱氏和你堂兄至今毫无音讯,到了省城或许能想到更多的办法寻到这二人。” “这件事殿下不必太过挂心,巡按府和巡检司的人都会设法寻到那二人。” 眼下,花如锦已经知道花闵泽定是在骆楚淮手中,此人一心想要替福王扳倒允王,自会设法再寻到钱氏。 所以,只要盯紧了骆楚淮,不愁找不到钱氏。 “那帮人哪里靠得住。” 朱枳烨对这事其实也没那么上心,不过是想寻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跟在她身边,肃声说道:“反正我是不放心你一个女儿家去省城,等到了省城本王就想办法将你从叶成帏身边要回来,如此也省得你在他跟前担惊受怕的。” “别别别,殿下,我对如今这份差事很满意,殿下就别费心了。” 花如锦心里暗暗叫苦,自己早就盼着能有份这么体面的差事,而且还能继续和叶成帏一道共事,他这不是存心坏自己好事嘛。 “一个女知事你就满足了?” 朱枳烨觉得她目光实在是太过短浅了些:“你要是想做女官,我只需与我母妃说一声,她定能替你在宫里安排一份更为体面的差事,什么尚宫局、尚仪局的女官任你挑。” 拧眉想了想,他忽的展颜笑道:“尚宫局的尚宫如何,那可是宫里的女官最尊贵的职位,许多女子一生都遥不可及的。” “殿下实在是抬举民女了,我才疏学浅岂敢有此奢念。” 花如锦委婉的拒绝道。 尚宫局的五品尚宫可是女官能够爬到的最高位置,但她心里很清楚,入了宫,再体面的活都不过是服侍人的差事,她实在没什么兴致。 巡察使司的女知事虽然只是个末品小吏,却能够让她继续自己喜欢的事业,她是打心底里喜欢。 “你冰雪聪明,哪有你做不来的事。” 朱枳烨觉得她是在故意推脱,不悦道:“傻姑娘,你老实告诉本王,你是不是自己也愿意留在叶成帏身边?” “咳,我就是吃这碗饭的,做了女知事正好能够继续操持旧业。” 对于他这番试探,花如锦自不会吐露心迹,免得他又生出什么歪心思来为难叶成帏。 “那好,我便陪着你。” 朱枳烨也不再强求。 邬慕柠在马场里奔驰了一圈,回到原点,见二人还未上马,不耐烦的勒住马缰,朝着这边催促道:“喂,殿下,花掌柜,你们快些上马呀。” 花如锦见状,连忙牵了匹马跃了上去。 “花掌柜,你行吗?” 邬慕柠带了些轻蔑的眼神看向她:“都说女子不如男,尤其是这马术,一个不小心摔下去那极有可能半身不遂,我二舅自打上次从马上摔下去,至今还不能下床,花掌柜要是害怕可不要勉强。” “那不妨比试比试。” 花如锦一声重喝,直接一鞭子狠狠挥在马背上,马匹开始疾驰狂奔起来。 马术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易如反掌,再劣的马匹她都能驾驭。 前世里在马术俱乐部可不是白混的。 邬慕柠和朱枳烨瞧着她骑着马匹在马场里得心应手,毫无半点初来乍到的生疏。 朱枳烨不禁笑道:“邬蒜头,你又小觑她了。” 随后,也挥鞭打马追了上去。 邬慕柠悻悻的撇了撇嘴,本以为能借此小小的为难为难这妮子,没曾想又落了空。 “可真是个强悍的女人。” 邬慕柠在京中鲜少见到她这般不矫揉造作还处处透着英气的女子,打心底里喜欢。 在马场里纵横了半日,待得累了,三人这才去到马场主人提前备好的帐子里,沐浴更衣后,便有小厮抬着一头烤好的全羊进来。 闻着香喷喷的味道,花如锦倒有些馋的紧了。 “这家马场的主人是从北地过来的,他那岳丈是州府的老同知,本王老早就听他提及此处烤全羊甚是美味,整个大业朝怕是也寻不出能与之媲美的第二家,傻姑娘,你这些日子在吕家吃得清淡,今日可要多吃些。” 朱枳烨一边介绍一边热忱的为花如锦分羊肉。 想到先前递袍子的事情,他也不忘给邬慕柠分了些羊肉:“邬蒜头,你也多吃些。” “殿下花银子请客,我可不会客气。” 邬慕柠拿起羊腿就开始大口大口的啃了起来,一边吃还不忘一边对花如锦抱怨道:“今日还是沾了花掌柜的光我才有此福分,你是不知道,殿下平日里最是抠门,哪次出门不是我花银子,自打来了江陵城我才知道殿下也是个一掷千金的豪爽性子。” 听她话里话外都透着股酸楚味,花如锦也是哭笑不得,只得附和着打趣道:“殿下是没将邬小姐当外人。” 被她揭了短,朱枳烨心头一阵苦闷,也没好气的回怼道:“还是傻姑娘懂我,我父皇让你父亲做了户部的尚书,那可是朝廷最富的部门,花你们兄妹一点银子怎么了,小气鬼。” “哼,我就是小气。” 邬慕柠白了眼他,又开始替花如锦打抱不平:“人家花掌柜有名字,殿下总叫人傻姑娘,不知道的还真以为她脑子有问题。” 朱枳烨也毫不退让:“千金难买我喜欢,你要是不高兴你咬我呀。” 瞧着两人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斗嘴,听着倒像是在袒护自己,可花如锦总觉得自己才是多余的最亮的灯泡。 (本章完) 第162章:省城卓家 花如锦可不想掺和两人的事情,自顾自的吃着羊肉,合着新酿的桂花酒,别提有多美味了。 朱枳烨瞧她吃得津津有味的,心里无比的满足,一个劲的替她剔着羊肉,全然没有半点王爷的尊贵。 几人吃得正意犹未尽之时,马场的主人忽然焦急的走了进来,恭敬的禀道:“殿下,外面来了两位客人,说是寻花小姐的。” “谁这么没眼力见,没看见花小姐正在用饭。” 在兴头上被人打扰,朱枳烨甚为不悦的瞪了眼马场主人。 花如锦猜测着怕是来人有事相询,便赶忙圆说道:“也不打紧,既然寻到此处来,怕是提前就知道了我们的行迹。” 朱枳烨这才打消了疑虑,沉声道:“带进来吧。” 得了应允,马场主人才向外招了招手。 不多时便见程霓霓领着位陌生男人走了进来。 “花姐姐,这位大叔说是有要事相求,狗皮爷爷让我带大叔来见你。” 程霓霓恭敬的向几人揖身后,如实禀道。 花如锦起身将程霓霓拉到跟前坐下,定定打量了眼来人,瞧着愁容满面,怕果真是有什么难处,便直言不讳的问道:“阁下找我有何事?” 男人当场跪了下来,泣不成声的求道:“还请花小姐出手相助,救我那可怜的妹妹于危难之中。” 邬慕柠听出此人该是带着什么冤屈前来请人鸣冤的,立时来了兴趣,漫不经心的问道:“阁下若是有何难处,该先将事情言明,如此这般只怕会吓到我身边这位娇滴滴的花掌柜。” “休得胡说,如锦哪里娇滴滴了。” 朱枳烨觉得这妮子今日说话总是夹枪带棒的,当着外人也不知收敛,有些不满的斥道。 花如锦倒并没在意这点小事,反倒是赞同邬慕柠的观点,来人未言事先行此大礼,的确让她感到有很大的压力,忙让马场主人将他搀扶起来,细声说道: “令妹遇上了何事,阁下需要我如何相帮,不妨直说,我身边这位小姐乃是四大才女中的邬小姐,她也是个热心肠的,倘若令妹的确有冤屈,邬小姐也愿意为你做主。” 男人长叹了口气:“在下穆然,是专程从省城而来的,我有一表妹,只因前些日子在公堂上一时气愤杀了人,恳请花小姐和邬小姐能替舍妹辩护脱罪。” “什么,在公堂上杀人,如此藐视公堂权威,你还想要我们去替人辩护脱罪,这不是摆明了想坑我们嘛。” 邬慕柠一听顿时不乐意了,冷着脸便向马场主人挥手准备将人给架出去。 “实情并非如此,我那表妹也是逼不得已才行此极端之事。” 穆然极力解释道。 花如锦忽然间就想到了叶成帏临行前所提的那桩案子,先对邬慕柠安抚道:“邬小姐不妨听他先将事情讲清楚。” 邬慕柠目色微顿,这才颔首道:“你说吧,我倒想看看你那表妹究竟因何事敢如此胆大妄为。” 男人沉吟了片刻,娓娓细说道:“事情的起因还得从半年前说起,我那表妹双亲早亡,姨母姨父临终前尚有个嗷嗷待哺的遗孤,是我表妹含辛茹苦的将她拉扯大的,好不容易养到了十岁,半年前却被省府卓家的公子凌辱致死, 这桩案子本已是板上定钉的,却因史君牧一纸诉状递上去,说那卓家公子有疯病,最后只将监护卓公子的老嬷嬷打了八十板子,便将卓公子给当场无罪释放了,我表妹连着又向官府申诉了好几次,一直闹到省府按察使司也只换来同样的结果,她不忍小妹含冤而死,才犯下了这不可饶恕的大罪。” 花如锦听完,顿时陷入了沉思。 叶成帏急着赶往省府就是为了处理此事,如今犯事人的家属不远万里跑来江陵城求助,想来叶成帏也已经做出了判决。 自古以来,精神病都是许多案子里那些案犯为了钻法律的漏洞用来搪塞官府最好的措辞,自己那个世界科技先进发达,鉴定这类疾病的手段尚有许多,这年头并不好寻出科学的判断方法。 而且她研究大业律,也确实有着这方面的明文规定,就是谁家有疯病患者需第一时间上报官府,并要明确谁负责看护病人,如果出现纰漏,监护人最高杖刑一百,而疯病杀伤人者和自己那个年代大抵相同,是有免罪政策的。 这史君牧也不愧是江陵城四大讼师之首,能想出这种法子替人脱罪,的确高明,可如果穆然那十岁的表妹果真是被人凌辱致死,而那位姓卓的也并非真的犯有什么疯病,那此人的心肠可比贺诗音、顾朗熙之流还要歹毒。 穆然见众人都不搭话,再次跪下身来,连连磕头道: “在下所言句句属实,而且卓家的那位我也有所耳闻,从未听说过他有什么疯病,倒是这些年没少作恶,却一次次逃脱律法的制裁,舍妹此次也算是替天行道了,在下一路相询,就连江陵城里赫赫有名的贺小姐与陶公子得知是省城的卓家,都不愿插手此事,在下实在没了法子,唯有请花小姐相助。” “省城卓家?” 朱枳烨似乎想到了些什么:“我要是没记错的话,福王生母便是出自武昌府江夏县的卓家,阁下所言的卓家莫非与此有何关联?” “正是卓贵妃的娘家。” 穆然也不敢隐瞒,如实说道:“卓贵妃当年在世时,卓家就靠着她鸡犬升天,这些年有着福王的庇护,卓家成了咱们湖光布政使司最负盛名的皇商,可谓是只手遮天。” “这倒有些难办了。” 邬慕柠瞥了眼宁王,因吕贵妃的缘故,知他向来不喜欢与京中几位最有权势的王爷有所瓜葛,这事牵扯到福王,他怕是不愿过问。 邬家向来谨慎,父亲虽然能够容忍自己出来替人打抱不平,但也绝不会由着自己与福王的势力作对。 花如锦沉思了许久,她并未顾忌什么福王,若有所思的开口道:“不管那位卓公子究竟有没有疯病,令妹的确是当堂将人给杀了,穆公子来此相询是有何打算?你该知道这种事情死罪可免活罪也难逃啊。” (本章完) 第163章:从中作梗 穆然暗暗咬紧牙关,沉声道:“我表妹这辈子过得凄苦,本想着将幼妹抚养成人,出了嫁才考虑自己的亲事,也不瞒诸位,在下这些年一直未娶就为了等着那日,谁曾想出了这等惨事,如今我也只求着她能够活下来,哪怕是倾家荡产也在所不辞。” 听着这番话,花如锦不由得就想到了舒瑾玄。 倒也是个深情之人。 不容朱枳烨和邬慕柠搭话,花如锦直接应承了下来:“我不敢保证能否保住你表妹性命,但我愿尽全力助你一臂之力。” “多谢花小姐。” 穆然感恩戴德的答谢了一番,一时间激动的有些语无伦次,不知说什么才好。 “这事成不成还不一定,你也不必急着谢我。” “花小姐肯出手,我已经心满意足,再说要是连花小姐都束手无策,只怕这世上也没人能够救我表妹了。” 穆然话虽说得云淡风轻,但花如锦还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她若有所思的回道:“你且先回去,我明日便赶往省府。” 待得穆然离去后,邬慕柠一脸担心的凑了上来,质问道:“花掌柜,你当真想好了要过问此事?” “自然如此。” 花如锦笑道:“都已经开了口,哪有再收回的道理。” 邬慕柠本想再劝,朱枳烨果断的摆了摆手:“天子脚下岂能容忍有人被冤枉致死,草菅人命,如锦,你放心去做吧,本王陪你一道去武昌府。” “那我们这便回去收拾行囊早些出发吧。” 花如锦也不敢再耽搁,此一去怕是短时间内不能回江陵城,她得将一切事情安排妥当。 城北贺家的宅子里,贺诗音端坐在庭院里刚抚完一首小曲,便见侍女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可是打听到了些什么?” 贺诗音神情惬意的发问道。 “小姐,那穆然寻到了花家那位,听说花小姐已经接下了这桩案子,就连宁王殿下也要随她一道前往省府。” 侍女将打听来的消息如实禀给了主人。 “真是不自量力。” 贺诗音满目嘲讽的浅浅一笑:“史公子插手的案子她也敢过问,更别说那卓家是咱们省有名的皇商,背后又有福王撑腰。” “小姐,您可别忘了,叶公子如今就在省城,他掌管按察使司呀,只要花小姐寻到了有力的证据,依叶公子的秉性,他才不会管是福王还是陛下,只会秉公办理。” 侍女的提醒倒是让贺诗音突然有了警觉,想着兄长屡次三番的向着花如锦,心里的恨意油然而生:“我听说五军都督府的左都督骆楚淮也来了江陵城,还特意见过花家那位。” “奴婢也听说了些传闻,说是骆大都督与花家有旧。” 侍女开始八卦起来:“小姐还不知道吧,花小姐的母亲并非是花家六爷明媒正娶过门的,据说是从京中带回来的,前些日子奴婢亲眼瞧见都督府的人将蔡夫人接走了。” “蔡夫人?” 贺诗音拧眉想了想:“骆大都督生性风流,在京中是出了名的,偏偏府里有位容不得人的正室郡主,莫非这二人有什么瓜葛?” 侍女也大胆的猜测起来:“难道花小姐竟是骆大都督的女儿?” “休得胡言。” 贺诗音连忙止住了侍女的猜想,可她这一提点,自己难免朝这方面去想。 再说骆楚淮是福王党羽,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卓家在武昌府这些年敛财无数,怕是不少都进了福王的腰包,这样的人家哪里经得起查,万一闹出大事,可不仅仅是卓家死了个儿子这么简单。 想来骆楚淮并不愿意看到花如锦去调查卓家。 阴测测的笑了笑,她立马对侍女吩咐道:“备轿去大都督府。” 简单的收拾了妆容,便带着侍女匆匆赶往城东骆楚淮的私宅。 骆楚淮正在府中盘问下属们搜寻钱氏的结果,闻听贺诗音前来,赶忙让人将她迎了进来。 大业朝四大才女,其余三位他都在京中见过,唯有这位偏安一隅却又久负盛名的贺诗音他还是头一遭目睹其真容。 迎她在客堂里落座看了茶,骆楚淮不停打量着眼前这位碧玉羞花的女子,心里的涟漪也随之荡漾了起来,连连夸赞道:“倒真是百闻不如一见,贺小姐不仅才学过人,生得也是端庄秀丽。” “大都督谬赞了,小女子不过一乡野丫头罢了,实在担不起大都督这番美誉。” 贺诗音谦逊的回了句,瞧着他那色眯眯的眼神,浑身直起鸡皮疙瘩。 “贺小姐不必自谦。” 骆楚淮大大咧咧的摆了摆手:“在我眼中,要说我朝四大才女,唯有贺小姐名副其实,全然靠着自己的能力享誉大业朝上下,哪能不让人敬佩。” “大都督过誉了。” 贺诗音也怕他生出别的心思,赶忙转移了话题:“难得大都督看得起小女子,我也是仰慕大都督威名,正好近来听闻了一桩事情,想着郡主与福王怕是牵扯其中,特来禀告给大都督。” “噢,何事这般严重?” 骆楚淮慢悠悠的喝着茶,摆出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 贺诗音吟吟一笑:“咱们省城江夏县的卓家,骆大都督该是不陌生吧,前阵子卓家的公子被人当堂杀害,这桩案子如今闹得沸沸扬扬的,听说那杀害卓公子的凶犯亲属已经聘请了我们江陵城的花小姐前去替人诉讼。” 静静的打量他片刻,见这人脸上毫无异样,贺诗音也不敢猜测二人的关系,只是随口言道:“这卓家的名声在咱们省里可谓是毁誉参半,能成为赫赫有名的皇商当初也是靠了福王殿下的提携,那花小姐的名头大都督也该有所耳闻,就怕她一不小心查出些不该查的事,会对福王殿下不利呀。” “咳,这种事福王殿下哪能过问得了。” 骆楚淮心里已然有了戒备,但明面上还得装作跟没事人一般:“卓家毕竟是福王生母的娘家,殿下念及骨肉亲情多提携提携卓家也是理所应当,倘若卓家真做出了什么伤天害理之事,那也该接受惩处,怨不得旁人。” “如此再好不过了,小女子前来也只是将此事告知给大都督,既然大都督已经有所决断,那我就告辞了。” 贺诗音恭敬的福身后,便准备离去。 即便他不说,自己心里也清楚,福王绝不会看着花如锦彻查卓家。 骆楚淮虽说生性风流,可也不喜强人所难,本以为她果真是仰慕自己,见她不肯在府中逗留,便听出只是客套言语。 又因惦记着卓家的事,只得放她离去。 等到堂中清净下来,他沉着脸问侍从:“如锦那丫头何时前往省府?” “就在今日。” “立刻备马。” (本章完) 第164章:让人震惊的秘闻 花如锦安顿好家中的一切,便随着朱枳烨的车驾一道前往省府。 出城没多久,到得城外的一处亭子里,突然遇上几名身穿便衣的侍卫将车马拦了下来。 领头的侍卫先是向宁王拱手作礼后,这才恳切的相邀:“还请殿下通融,我家大都督请花小姐到前面长亭一叙。” 朱枳烨也开始察觉到骆楚淮对花如锦的态度不同寻常,静静的坐在马车里拧眉看向她。 花如锦心里有些担心自己走后,他会去为难一家老小,默默的与朱枳烨和邬慕柠示意了眼,颔首道:“劳殿下和邬小姐稍后,我去去就来。” “你当心些。” 朱枳烨叮嘱了句,才肯放她出马车。 花如锦跟着侍卫们到了长亭里,骆楚淮正背负着双手站在亭子最里面,听到脚步声这才转过身来。 瞧着女儿今日这身装扮,跟个翩翩公子似的,不由得就想到了自己年轻那会儿。 “像,真是像。” 骆楚淮不住感慨道。 “像什么?” 花如锦不解的看向他。 “自然是像为父。” 骆楚淮缓缓坐下身来,也示意她一同入座,将石桌上备下的几样点心一一拿到她跟前,笑着说道:“也不知你的喜好,为父随意备的,你尝尝。” “我不饿。” 花如锦冷冷一笑:“大都督专程前来,想来不只是为我送行,若是有事但说无妨。” 她对自己这冷漠的态度,使得骆楚淮一阵心凉。 沉吟片刻后,他勉为其难的笑道:“一个姑娘家哪能整日里到处抛头露面,窦家的事为父也有所耳闻,你受苦了,既然逃离了苦海,就更应该安安分分的待在家里,等着为父忙完手里的事情,亲自为你寻门好的亲事,也不是为父夸口,大业朝上下,凡是你看中的人家,为父定会为你做主。” “我的亲事就不劳大都督费心了。” 花如锦并不想与他聊自己的私事,不耐烦的催促道:“大都督还是说事吧。” 骆楚淮沉沉的叹了口气:“听说你与叶成帏甚是亲近,这次也是受他相邀去省府做他的幕僚?” “有这回事。” 花如锦答道。 “这家伙,如今都做了省府的按察使,什么样的幕僚请不到,偏偏将你留在身边,怕是居心叵测吧。” 作为情场上的浪荡子,骆楚淮自是清楚其间的缘由,不悦道:“如锦,不管你承不承认,你都是我的骨肉,这是你否认不了的,叶成帏的身世并不简单,他的生父正是如今的吏部尚书陆鸣。” “那又如何?” 听到这个消息,花如锦倍感震惊,但面上还得装作异常镇静。 难怪他能一次次的化险为夷,陆鸣可是即将继任的首辅,位高权重。 “这陆家的背后是薛家。” 骆楚淮一脸严肃的解释道:“你虽自小长在江陵城,但对京中的形势想来也有所了解,叶成帏的嫡母薛夫人乃是当朝太师之女,她的姐姐更是陛下最宠爱的薛贵妃,允王的母妃,如今朝中储君未立,福王、允王皆是炙手可热的人物,于公于私为父都不希望你与此人走得太过亲近。” “这是你们男人间的事,与我有什么关系。” 花如锦装作不懂,他说这么多无非是想让自己站定立场,免得往后自己与他的父女关系被人察觉,会惹怒福王。 “你这丫头怎么就不明白呢。” 骆楚淮蹙眉道:“叶成帏是谁的人,是允王的人啊,你若替他对付福王,岂不是让为父为难,为父到时候如何保你周全?” “大都督言重了吧。” 花如锦带着些讥讽的语气,说道:“我并不识得什么福王,也不知允王,而且叶公子为人公正,他的心中只有陛下和天下百姓,断不会介入党争之中,我此去省府也不过是替人鸣冤昭雪,谈不上对付福王,难不成真如坊间传闻所言,卓家和福王殿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休得胡言。” 骆楚淮有些失望,觉得自己这女儿弄不清形势,沉下脸来斥道: “能成为声名卓著的皇商,哪个背后没有些不寻常的手段,福王的生母又是出自卓家,自会对卓家多些怜悯,你又何必再生枝节,为父也听说了省城这桩案子,卓家的公子已经被杀,那犯妇出了心中的恶气,杀人偿命天经地义,即便你去又能翻出什么浪来。” “道理可不是这么讲的。” 花如锦面露愠色:“倘若不是官官相护,穆然的表妹怎会心生绝望,做出这种极端之事,倘若那卓公子不作恶,那十岁的幼童又怎会丢了性命?” “你与一个犯有疯病的人计较什么?” 骆楚淮无理可辩,只得拿出官府的定论来搪塞。 “大都督如何断定他犯有疯病?” 花如锦厉声道:“我可听说此人从无犯病经历,如果将来人人都拿此借口来麻痹世人,这世道还有何公理可言。” 骆楚淮看出她是下定决心要插手卓家的事,颇为无奈的长叹了声:“看来为父今日是说服不了你的?” 想了想,他更觉无可奈何的摇头道:“你这是何苦呢,那犯妇杀了人总归是要偿命的,你却因此开罪了福王,值得吗?” “我倒想问大都督,你为了一己私利便将吕家上下十余口人灭口,大都督每夜可能睡的安宁?” 花如锦不答反问,再次将吕家的事提了出来。 骆楚淮苦笑:“你还小,许多事情与你说不明白,身在我这个位置有着许多的不得已,不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阖族上下的兴亡必须有所取舍。” “所以就可以滥杀无辜,嗜杀成性?” 对于这种深陷权力漩涡中的人,花如锦并没兴趣劝说他迷途知返。 党争历朝历代都是存在的,她无法去评说其中的是非,可就吕家一事来说,她对眼前这位只有心寒。 仅是为了栽赃嫁祸政敌,就牵连这么多无辜性命,只怕那福王将来就算是做了皇帝也不见得是什么明君。 “我不想关心大都督的雄心壮志,也请大都督不要再来打扰我们一家人的清净。” 花如锦最后警告道:“我并不愿与任何人为敌,倘若大都督苦苦相逼,我绝不会坐以待毙。” 话落,径直起身转身离去。 望着她决绝远去的身影,骆楚淮一脸困惑和失落,暗暗道:“你是我的骨肉啊,我怎会逼你做任何事情。” (本章完) 第165章:新任首辅 省城按察使府邸,叶成帏刚整理完近来各地汇总上来的卷宗邸报,笔挺的身影才缓缓放松下来,准备透个气。 已是腊月,盘算着时间,花如锦也该到省城了,可至今未到,猜测着怕是前几日的一场大雪让她的行程受了阻,只得安下心来静静等候。 “公子。” 他正一脸踌躇的发着呆,忽听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 抬眼望去,见是汀安背着厚厚的行囊走了进来。 叶成帏看了眼他身后,有些失落道:“你怎么独自来了省府,花小姐没随你一道前来?” “宁王殿下与邬小姐陪着花小姐一道坐马车从江陵城出发的,花小姐让我先来与公子知会一声。” 汀安知他惦记着花小姐,只是宁王不愿自己一道随行,他也不敢强行与之为伍。 “宁王殿下?” 叶成帏冷嗤道:“咱们这位殿下对花小姐似乎太过关切了些。” 话音刚落,又听一道老沉的声音传了进来:“哪家的花小姐竟让咱们的状元郎这般上心?” 主仆二人闻声望去,对这位骤然而来的不速之客不约而同的露出惊讶神情。 “小的见过尚书大人。” 汀安顿时肃然起敬,拱手作礼道。 “下官见过尚书大人。” 叶成帏也严肃的朝来人执礼,语气不冷不热的问道:“下官应该改口称呼一声首辅大人,不知首辅大人深夜来到江夏县所谓何事?” 来人并非别人,正是原吏部尚书陆鸣。 他刚得到京中传来的消息,师尊卸任,陆鸣正式接任首辅一职。 照此情形,只怕允王即将被立为储君。 “还是与我这般生分。” 陆鸣老沉的眸子微微眨闪着不停打量着他,眼中尽是慈爱:“过了年关我便要重新组建内阁,陛下准了我一月的假期,趁着有些时间我特意回故地来看看。” 在屋子里随意环顾了一遍,他悻悻的问汀安:“怎么没将夫人接到省城来,你家公子如今在省城高就,留她一人在江陵城何等的凄凉。” 汀安有些难为情的看自家公子,也不知如何答话。 “家母的事情就不劳首辅大人挂心了。” 叶成帏冷着脸看陆鸣,也没打算招呼他入座的意思。 陆鸣只得自己坐到茶几边,自顾自倒了盏茶,一边喝着一边说道:“将你母亲接到省城来吧,这个年节我陪着你们母子一道在江夏县过。” “还请首辅大人自重。” 叶成帏不悦道:“家母孀居多年,不愿再见曾经的故人。”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你母亲还是如此嫉恨我,始终不肯见我。” 陆鸣心里一酸,一脸落寞道:“可你终究是我的骨肉,她却拦着不许你我相认,实在是太过狠心了些。” 说罢,从怀中掏出厚厚一沓银票放到茶几上,叮嘱道: “成帏,你也不小了,该到了议亲的年纪,我听说你在江陵城订过一门亲事,这十万两银子是为父特意筹来为你成亲用的,你让汀安在省城买座大些的宅子,再多置办些田产,其余的就当是下聘的彩礼,好歹是陛下钦点的状元郎,可别亏待了岳家。” “这事更不劳首辅大人操心了。” 叶成帏将银票推了回去。 陆鸣只好将银票塞到汀安手中:“拿着,别与你家公子一般见识。” “大人,公子早前订的亲事已经让人退了。” 汀安有些手足无措的拿着银票,感觉整个手心都在发烫。 “哪家的姑娘这般不识抬举,别家打着灯笼都求不来的亲事竟会有人退亲?” 陆鸣脸色一阵难堪,随后一本正经的言道:“这样的人家不要也罢,正好我离京前,允王殿下想将他的长女静昀郡主赐给你做正室夫人,我还担心你不喜欢,没有立即答应,等过完年节我回京就替你应下这门亲事。” “我的确不喜欢。” 叶成帏目如寒潭,语气更冷:“首辅大人此来若是因为私事,那下官与首辅大人无话可说,还请首辅大人早些回去。” 说完,便吩咐汀安将银票还给陆鸣。 汀安苦着脸将银票塞回陆鸣手里,笑道:“大人,我家公子向来都不缺银子的。” “你家公子的本事我自是清楚的。” 陆鸣对儿子的冷漠早已习以为常,欣慰不已的说道:“京中盛传已久的刀笔邪神正是你家公子吧,八岁时就以一幅稚嫩的书法卖出了两千两的天价,十二岁时所作的一幅水墨丹青画更是有人肯花千两黄金购得,这些年不少人对刀笔邪神的大作求之若渴,一直有价无市,我自是不担心你家公子手里缺银子。” 温眸相望着叶成帏,陆鸣语气极为温和的说道:“只是为人父母总该尽到父母的责任,打你小时候出生开始,你母亲就不愿我们父子相见,为父没能陪着你长大,也只能在你的亲事上多做些补偿。” 听他一直提及当年旧事,叶成帏心中的怒火再也按耐不住,厉声叱道:“你有何脸面再提我母亲,难不成首辅大人觉着靠这些银子就能弥补你对我们母子的亏欠?” 回想着当年之事,陆鸣心里痛如刀绞。 十余年前,他出任荆州府大司马,一日游湖时邂逅了渔家女秦绾柔,两人一见倾心,私定了终生。 当时家中虽是为他订了门亲事,但并不如他意,再则当时的薛贵妃还只是王府侧妃,不足为惧。 谁知天不遂人愿,太祖爷驾崩,新帝登基,薛氏一跃成为新朝最受宠的贵妃,她那妹妹薛晚凝自然就成了朝中最受倚重的皇亲国戚家眷,这门亲事想退也退不了。 他只得撇下秦绾柔回京与薛晚凝成婚。 奈何秦绾柔宁可去死也不肯做低伏小,怀着身孕与他恩断义绝,离开了江陵城。 后来他托人打听到,秦父不忍女儿饱受屈辱,带着她背井离乡,到了临近州府将她嫁给了一户姓叶的人家,直到秦父去世,秦绾柔才带着叶成帏回到故地江陵城。 往事历历在目,陆鸣并未因儿子的无礼感到愤怒,而是耐着性子好言相劝道: “成帏,为父与你母亲的事情你十分清楚,以前你尚且年幼,不能体谅为父的苦衷,我不怪你,可如今你已经长大成人该懂得为父的迫不得已,当年我若强留在你母亲身边,难道你想让我置整个陆家于不顾?” “恕下官见识浅薄,我的确是不能体谅首辅大人的苦衷。” 叶成帏态度仍是决绝:“首辅大人也是饱读诗书之人,自该懂得不能许人安生,就不该轻易毁人名节的道理。” 一句话让陆鸣顿时语塞,许久说不出话来。 第166章:卖画 陆鸣自知理亏,这些年也一直设法补偿秦绾柔和叶成帏母子,可这妇人的绝情程度比自己这儿子更甚,不仅不愿再相见,就连自己的亲生骨肉也不肯让自己相见。 沉吟许久后,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你的性子向来随你母亲,一生要强,也从不依赖别人,比起家里那些弟弟妹妹,你是最让我放心的,的确是不用我太过操心。” 顿了顿,他忽的转而言道:“只是身在官场有许多的事情为父是过来人,不得不告诫于你,即便你不愿涉入党争,可胳膊终究是拗不过大腿,如今陛下年迈,早晚是要有新君继任的,不管是允王还是福王,你宁可敬着些也莫要与其为敌。” “首辅多人多虑了,下官从未想过要与任何人为敌,既食君禄只为君分忧,下官从不忘初心,只想做个纯臣。” 叶成帏并未觉得他这话是纯粹的关切自己,而是替允王做说客。 “你呀就不必在我面前如此敷衍,我知道你瞧不上允王,只是眼下大势所趋,这一点我想不用我来提醒你,宫中传出陛下已有立新后的打算,一旦薛贵妃封后,允王册立为太子是迟早的事情,你让修远那孩子盯着巡检司的姜渚何为,为何又要助着骆楚淮那老奸巨猾之徒寻找钱莺莺的下落?” 陆鸣见他对自己提及陆修远感到不悦,连忙解释道:“这事你休要责怪修远,他呀自然是一心向着你的,只是你这次吩咐他做的事情实在是太大了些,他不得已才写了书信将事情告知于我。” 叶成帏从未将陆修远当作自己最亲近之人,他既出自陆家自是要为家族效力,所以调查姜渚和寻找钱氏打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陆鸣,目的就是希望他明白允王是副怎样的嘴脸。 “既然首辅大人提到钱莺莺和允王殿下,那下官倒想问问,当年首辅大人与允王同在荆州府,不知首辅大人对荆州府近来挖出的这些关于允王的旧事知道多少?” 叶成帏目光幽深的凝视着他,意味深长的质问道:“首辅大人当年在州府任职司马,佐理知府盐政,缉捕盗匪,还掌管海防等行政事宜,和那畏罪自杀的温毓鸣乃是一个屋檐下共事的同僚,不至于对江安县和钱莺莺这几桩事情一无所闻吧?” “你要说我全然不知说出来你也不会相信。” 陆鸣在自己儿子面前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如实答道:“为父那会儿和允王一个德行,只是个纨绔子弟,不过是靠着你祖父的功绩得来的荫封才免居荆州府司马,既不得太祖爷器重,也算不上允王的心腹,所以履任后那些年也只顾着纵情享乐。” 想到那几年的欢乐,他面上渐渐绽出幸福的笑意:“尤其是刚来不久就结识了你母亲,整日尽想着讨你母亲欢心了,哪有功夫去过问这些事情,不过钱莺莺的事情我的确是知道些,那会儿我已经与家里的大夫人成婚,因着薛贵妃的关系,也逐渐得到了允王的重用,当时倒是听你嫡母提及过允王这段见不得人的往事。” “首辅大人说话该注意分寸,何为我嫡母?” 叶成帏再次提醒道:“家母是家父明媒正娶过门的,下官是叶家的嫡子,下官的嫡母只有一人。” “是是是。” 陆鸣含笑回道:“这事我离京时大娘子也叮嘱过,只要你母亲愿意,她回京大娘子愿以平妻相待,绝不会委屈了你们母子。” “大娘子还真是通情达理。” 叶成帏饶有深意的发出一声冷笑。 那薛晚凝他在京中时自己也是见过的,不过就是个笑里藏刀的小人,明明处处提防着自己,生怕自己回了陆家夺了她那对子女的家业,明面上却还要装作极为热忱,也是为难了她。 横竖自己从未惦记过陆家的富贵,也从未想过靠着陆家求取晋升之道,她那些尔虞我诈的手段并不好使。 “谢过薛大娘子的美意了,家母一个人过惯了,出来前家母也特意让下官带句话给首辅大人,亡父在她落难时好心收留我们母子,还给了她名分,她此生生是叶家人死是叶家鬼,不愿再与首辅大人有任何瓜葛。” 叶成帏郑重提醒道:“首辅大人已经损害过家母一次声誉,若是个有慈悲心肠的,该不至于再去毁她第二次吧?” 陆鸣无奈的叹息了声,不断摇头道:“叶擎的确是个憨直可靠的,他对你母亲始终不离不弃,这点我不如他。” 话落,只得收起银票,想着他正在追查之事,还是不放心的再次叮嘱道:“高处不胜寒,你如今已不只是一县知县,年纪轻轻就做了省府按察使,比起为父还真是有出息多了,为父替你感到骄傲,只不过万事定要小心些,凡事三思而后行,切莫意气用事。” 虽未明言,叶成帏自是清楚,他仍是要提醒自己不该插手允王的事情。 可他是亲眼目睹过白头山那几千具白骨被一具一具的打捞上来,那些日子苦主们痛断肝肠的嚎啕大哭声至今还萦绕在耳边。 再则,花家一事,他也是心知肚明,皆因允王一己之私,害苦了多少人。 这样不爱惜百姓,视人命如草芥的皇子有何资格登上帝位。 他不愿选择与人同流合污。 “我只求问心无愧。” 叶成帏与他拱手作礼,送他离开府邸后,回到内室里拿出一幅画,便质问汀安:“陆大人是如何知晓刀笔邪神这个笔名下落的?” 汀安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我并未告知过陆大人,就连老夫人我也从未提及过,陆大人对公子的事情,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小事向来都是十分挂心的,只怕是他自己从公子的笔迹中分辨出来的。” 叶成帏一想怕正是如此,默默的从伏案下方又理出几幅书法,交给汀安,若有所思的叮嘱道:“花小姐这几日就该到了,你将这幅画和几幅书法都拿去卖了多备些银两以备不时之需。” “公子不是说过不再替人作画写书法了吗?” 汀安一脸困惑:“上次公子给了花小姐五千两银票,我只当是陛下这次赏赐了不少钱帛,公子又高升入省府,公子是为了答谢花小姐这段时间的相助之恩,难不成公子还真想每年都拿出这么大一笔银子给她,放眼整个大业朝,怕是也寻不出第二位幕僚有如此丰厚的酬劳呀。” “姑娘家出来抛头露面自是不比我们这些男儿身容易,哪能委屈了人家。” 叶成帏不以为然的笑道:“也不过是多动动手的事情,又无需挖空心思的去筹银子,你休要多嘴,只需照着我说的去做。” 汀安想想也是这么个理,横竖有的是冤大头喜欢公子的书画,肯花银子,一年五千两对公子来说简直就是小事一桩,也无需担心。 “都听公子的。” 汀安笑盈盈的回了句,便收拾好书画,兴匆匆的出了内室。 第167章:冤大头 因一场大雪,赶了十余日的路,花如锦和宁王的车队才到达省府江夏县。 刚进城,就听说拍卖行在拍卖字画。 朱枳烨和邬慕柠听闻这次拍卖行拍卖的东西里竟然有刀笔邪神的字画,顿时来了兴趣,也顾不得先去按察使司的府邸见叶成帏,就连忙调转马头,对花如锦说道: “已经有好几年没见到刀笔邪神有佳作面世了,可不能让别人抢了去,小花儿,你先随本王去拍卖行,之后再去见叶成帏。” 上次听了邬慕柠的话,他如今不管花如锦叫傻姑娘,改口称小花儿,花如锦虽是不喜他这样叫唤自己,可对比起来总比叫傻姑娘要强上许多,也只好依从了他。 就是与叶成帏分隔多日,又心系着穆然表妹的案子,她就盼着早些见到叶成帏,并不想随他再去折腾。 可听到刀笔邪神的名头,她内心里也不由得燃起了欲望。 在江陵城时,舒家老夫人寿辰时,叶成帏就送过一幅书法给陶氏做寿礼,人人都将刀笔邪神的字画视若珍宝,她倒想忍不住去看看。 架不住宁王和邬慕柠的盛情相邀,她只好随着二人先去了拍卖行。 到了拍卖行里面,正是午后,本该是用饭的时间,但大堂里面却是人山人海,热闹无比。 三人一道挤了进去,正听拍卖行的伙计大声叫道:“接下来要拍卖的是刀笔邪神的最后一幅书法和唯一一幅水墨丹青画。” 听到是最后一幅书法,宁王迫不及待的问旁人:“刀笔邪神的书法已经拍卖了几幅?” 那人哀声叹道:“已经拍卖了两幅,皆是叫卖到了万两白银,在下也只是有缘一见,恐怕余下这笔书法和那幅画没个几万两银子是拿不下来的。” “终究是来晚了。” 朱枳烨和邬慕柠同时叹道。 生怕错过了最后两幅真迹,邬慕柠赶忙催促拍卖行掌柜:“快些竞拍吧,可别耽误了。” 朱枳烨并不担心银子的事,反倒是害怕买到赝品,不紧不慢的质问道:“刀笔邪神以往的大作皆是出现在金陵,为何如今这江夏县也出现了刀笔先生的真迹,莫不是有人仿照的?” “这点公子大可不放心,我们已经差人查验过了,的确是刀笔邪神的作品,是一位先生故人所得,只因家道中落不得已变卖先生的真迹。” 掌柜的话音刚落,不少人都跟着附和道:“这可错不了,再说如此逼真,就算是仿的那也不简单。” 邬慕柠是刀笔邪神的狂热粉丝,不管是先生的书法还是画作,所用的纸墨、印章、笔法、落款,甚至是用色都与别人不同,就连京中的大家也无人能够模仿得出,所以她并不担心买到赝品。 笑盈盈的对朱枳烨开口道:“殿下多虑了,这么大的拍卖行哪敢拍卖赝品,我可是见过先生真迹的。” 朱枳烨顿时打消了顾虑,忙不迭唤道:“掌柜的,赶紧开价吧。” 掌柜的也是个精明人物,方才那两幅书法就已拍卖到了万两白银,所谓物以稀为贵,这最后一幅书法自然是要开价高些,朝着小厮暗暗示意了眼。 那小厮看了眼掌柜比划的手指,一阵心虚,小心翼翼的开口道:“这最后一幅书法乃是刀笔邪神生前的绝笔,起拍价一万两白银。” 躲在暗处观看的汀安,听到小厮说这是公子的绝笔,险些一口血喷了出来,横竖世间对公子的描绘本就不一,有人说他是前朝时的隐世高人,也有人他是位寄情山水的白发老翁,所以也并未在意。 只是连他自己也没想到好些年没替公子变卖书画了,如今仰慕公子书画的人越来越多了。 要是公子愿意,他还真想让公子改行,这可比他做官挣的银子丰厚多了。 卖场上的小厮本以为开出的价码会让在座的看客们不敢接受,可刚开口,就有人伸出了手指,大声喊道:“我出一万两千两。” “我出一万五千两。” “我出一万六千两。” “我出两万两。” 听有人喊到两万两,堂上静默了片刻。 花如锦瞧了眼出价那人,穿貂带绒的,怕是极为富贵。 这些有钱人的喜好她只有羡慕的份,可不敢奢望。 花两万两银子买一幅术法,在她看来只有冤大头才能做的出来的事。 “咳,要是找个像刀笔邪神这般有本事的男子做夫君,那这辈子可得发了,啥事不用干,只需让他多做几幅画写几幅书法就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花如锦默默的自言自语了一句,可听坊间传闻,刀笔邪神身世极为隐秘,就算不是前朝之人,也是现在的古稀老人,要真是见到这位大家,怕是也没了兴趣。 听着四处叫价叫得兴致昂扬,她也只有当一场热闹来看,目光转向邬慕柠和宁王,便见邬慕柠直接比划出几根手指:“我出三万两。” “三万两?” 花如锦羡慕的瞥了眼邬慕柠,真后悔当初没多坑她些银子。 朱枳烨见四处沉默无声,也想跟着叫价,却被邬慕柠拦了下来:“殿下,我们一家上下最是喜爱刀笔先生的书法,这幅字殿下不如让给我吧。” 朱枳烨先是扭头看向花如锦,询问道:“小花儿,先生的真迹就剩下最后两幅了,你可有喜欢的?” 花如锦也不明白他的意思,可想着他近来对自己越发殷勤,也怕他是买来赠给自己,忙摇头道:“我哪懂这些,买来岂不是暴殄天物,就不与二位相争了。” 但心里还是忍不住一阵肉疼。 就算欣赏不来,留在家中那也只会越来越值钱。 只是邬慕柠将自己当做朋友,她哪里忍心再去夺人所爱。 得了她的话,朱枳烨这才朝邬慕柠颔首道:“既然如此,那这幅字我就不与你争了,不过接下来那幅画邬蒜头你也不许和我争抢。” “好,殿下若是拍到只需给我欣赏几日就好。” 邬慕柠开心的回道。 场上的小厮连着唤了几次,见无人再往上叫价,便将最后一幅书法落定,以三万两银子的高价卖给了邬慕柠。 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眼神中,邬慕柠接了书法,回到座位上,几人一同观瞻着,邬慕柠如获至宝,爱不释手的捧在手心,生怕一不小心就叫人弄坏了。 花如锦平静的看了眼那幅书法,那字迹的确是好看至极,就是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刀笔邪神的一幅书法就拍卖到了三万两银子,真不知一幅画又该要多少两银子才能拿下。 既然没有实力收藏这些大家真迹,她只想屏住心神看看接下来是哪位冤大头敢与宁王一较高下。 第168章:忍痛割爱 待得场上渐渐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那仅有的一幅水墨丹青画上。 当掌柜的差人将画布展开,所有人眼前为之一亮。 “好画,好画,画中景致隔着老远的距离都能给人一种身临其境栩栩如生的感觉。” 朱枳烨已有些心猿意马,连忙催促道:“掌柜的,出价吧。” 这次,掌柜的亲自站到卖场上,笑眯眯的说道:“想必诸位都知道,这幅画是刀笔邪神至今为此现世的第二幅画,时隔第一幅已经过去五六年的光景,下一次可真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今日诸位都是因刀笔邪神的名声慕名而来,所以这件压轴的水墨丹青画,在下便只以当年先生大作成交的价格起拍,一千金。” “一千金?” 场上一片哗然。 对于缺银子的人来说这自然是天价,可对于富贵人家来说,银子只是个数字,能够拿下这幅画才是最为紧要的。 当即就有人回应道:“我出两千金。” “两千金?”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转向了喊价之人。 “卓家三爷出两千金。” 听到卓家的名头,花如锦也跟着看了过去。 邬慕柠不满的在两人耳旁抱怨道:“这卓家人也来凑什么热闹。” 随后又对朱枳烨提醒道:“殿下,卓家富可敌国,这次恐怕你只能拱手相让了。” “凭什么。” 朱枳烨毫不示弱的瞪了眼卓家三爷:“我出五千金。” 场上之人并不识得宁王身份,也有人跟着叫价道:“我出六千金。” 卓三爷没好气的瞥了眼两人,一个不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愣头青不知天高地厚倒还情有可原,可另一位却是江夏县土生土长的暴发户,不过是觉着手里有几个银钱就敢和自己叫板,简直不知死活。 他当即大手一挥,高喊道:“我出一万金。” “我出两万金。” 朱枳烨盘算了遍手里的银子,小心翼翼的开口道。 “三万金。” 卓三爷再次喊道。 “五万金。” 朱枳烨狠狠咬了咬牙。 听到这个价码,所有人瞪大了双眼,不敢再开口,就连卓三爷也变得谨慎起来。 放眼整个省城,能拿得出这么多钱财购买一幅画的人家屈指可数。 隐藏在人群里的一些身穿便衣的官员有人认出了是宁王殿下,赶忙在卓三爷耳边小声提醒道:“这位乃是京中的贵人,宁王殿下。” 听到宁王的名头,卓三爷也不敢小觑,虽然不如福王那般尊贵显赫,可毕竟是皇帝的儿子,哪敢与之相争,只得暗暗咬紧牙关,准备忍痛割爱。 也不好揭穿他身份,连忙起身,一脸热忱的说道:“难得遇上惺惺相惜之人,这幅画不如就让在下买来赠与兄台如何?” “谁与你惺惺相惜,卓家乃是大业朝声名卓著的皇商,在下更不敢高攀,兄台二字实不敢当,卓三爷若是疼惜银子,那在下就只好勉为其难拍下这幅画了。” 朱枳烨如今本就对卓家生出厌恶,此人还敢与自己称兄道弟,倒真是以为有福王撑腰就以为自己是号人物了,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 再则,两人并无交情,他便拿画收买自己,岂不是想让自己落下话柄。 卓三爷本有意相让,他却不领情,还拿银子羞辱自己,完全不给自己台阶下。 这不仅是不给卓家面子,更是不给福王面子,卓三爷也顾不得旁人的眼神,直接开口道: “实不相瞒,在下本是个粗人,只因我那表兄福王殿下喜爱刀笔先生的书画,所以才想买下这幅画让京中的福王殿下饱饱眼福,既然阁下不肯承我这番好意,那我也只好迎难而上了。” 话落,潇洒的比划出一根手指,声音响亮的喊道:“我出十万金。” 宁王虽是皇子,可手里自然阔绰不到如此地步。 只是他忍不了这口气,正想继续往上叫价,花如锦当即将他拦了下来:“殿下,这可是福王钟爱之物,你何必与之相争。” 宁王不明其意,听着更为来气,花如锦忙在他耳边小声道:“卓家财力的确不凡,可却将如此名贵之物献给福王殿下,陛下若是得知该当如何?” 宁王顿时恍然大悟:“父皇一向节俭,福王兄一直夸口卓家乃是皇商中的清流,所以才将不少重要的差事交给了卓家,可我这次出来所见所闻,足见福王兄所言并不符实,一幅画就能拿出十万金求购,只怕卓家果真没少中饱私囊,昧下了不少朝廷的银子。” “既然如此,殿下又何必计较一幅画的得失。” 花如锦笑道:“今日之事虽不足以证明卓家有何猫腻,可许多事情日积月累,有朝一日终会彻底的爆发,卓家如今正在风口浪尖上,卓三爷却不知收敛,只会为卓家甚至是福王引来更多的猜忌。” 邬慕柠虽然喜欢刀笔邪神的字画,但心里此时也变得异常的冷静,跟着附和道: “殿下,花掌柜所言有理,别说是卓家即便是你,花这么多银子求购一幅画,陛下得知怕是也会不满,前朝梦龙先生的《万里江山图》当年也不过拍出了五万金的价格,还是太祖爷为了安抚前朝元老们故意所为,刀笔先生的画作固然珍贵,但花十万金求购多少带了些赌气的成分。” 朱枳烨深知父皇的脾性,一番深思熟虑之后,直挺挺的站起身来,朝着二人淡然一笑:“听你们的。” 随后,领着两人径直离开了拍卖行。 前往按察使司府邸的途中,瞧着邬慕柠手里的那幅字画,朱枳烨心里多少有些不甘心,暗暗捏紧了拳头,满腹憋屈的说道:“可恶的卓家,竟敢抢本王心爱之物,小花儿,你这次定要将卓家查个底儿朝天,本王可不信这卓家是什么清流门户。” “放心吧,殿下,卓家若真是存有猫腻,叶公子也不会置之不理的。” 花如锦轻声宽慰道。 只不过宁王这番话夹带了些私人恩怨,她自不会因为今日这件事就对卓家带了些偏见。 魏老那句“轻口舌,重实据”的六字箴言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她,想要替穆然那表妹洗脱冤屈,还是得寻法子去证明那位被杀的卓公子并非犯有疯病。 就是卓家势力庞大,她该如何去彻查此人呢? 一时间,她也困惑的陷入了沉默之中。 (本章完) 第169章:没品味 因钱氏一事,骆楚淮和陆鸣皆到了武昌府,叶成帏的心里近来也越发的开始变得凝重起来。 前几日陆鸣的话倒也提醒了他,眼下的朝堂怕是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倘若陛下真的打算立嗣,他也不得不为以后做些打算。 只是允王、福王二人的作为都让他感到心寒,如果新君是在这两位王爷中诞生,只怕大业朝的未来必将被断送。 想来陛下心中也是心知肚明,所以迟迟没有作出决断。 这一整日他都坐在庭院里,思考着陆鸣所提之事,想着京中的各位王爷有谁是值得他将来可以继续尽忠效力的,一直到傍晚时候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 看着汀安兴匆匆的回来,叶成帏收拢思绪,淡淡的问道:“事情都办妥了?” “不仅办妥了,怕是公子知道了结果会大吃一惊。” 汀安将从拍卖行兑回的银票放到他面前,打开匣子,笑着说道:“还请公子过目。” 叶成帏票眼一看,不禁皱起了眉头:“怎么这么多银票?” 少说也得好几十万两。 “也怪公子不够勤勉,自打进入太学以后就没有过大作问世了,如今市面上皆是只闻公子名声,却不见佳作,对公子的书画可都是求之若渴,价格自然也是水涨船高。” 汀安笑眯眯的说道:“那些富贵人家果真都是豪掷千金的性子,今日卓家的三爷单公子那幅画就拿出了十万金购买。” “十万金?” 听到这个数字,叶成帏顿时露出了惊愕的表情:“看来卓家还真是不简单啊。” “公子您是不知道,今日宁王殿下与卓三爷为了那幅画险些打了起来。” 汀安幸灾乐祸的回道:“拍卖行的掌柜也是求着我多替他搜罗些刀笔邪神的字画,为此那三幅书法他分文未取,只提了三万金卖画的银钱。” 说着,他又看了眼匣子里的银票,撇嘴道:“有了这七十五万两银票,公子怕是这辈子都不会再有佳作问世了。” 叶成帏自己都没想到他的书画如今会被人哄抢到如此地步,以往只觉有人喜欢,正好还能换些养家糊口的银子,可以让母亲不必紧衣缩食,也能让自己的求学之路顺遂些。 猝不及防赚来这么多银子,他有种当暴发户的错觉,一时间倒还真有些手足无措了。 汀安似乎嗅到了赚钱的商机,阴笑着打趣道:“要我说公子不妨将身份公诸于世,要是世人知道刀笔邪神就是公子,别说是达官显贵,就连京中的那些皇亲贵胄又要对公子高看几分。” “胡闹。” 叶成帏挑眉道:“何必去招惹那些不必要的麻烦,你是嫌我如今每日过得太清闲了是吧。” 想了想,他收起匣子,冷静的对汀安吩咐道:“还是老规矩,给老夫人捎些回去,如今来了省城也得置办些田地。” “京中可还要再添置些?” 汀安觉着以公子的能力早晚是要入京高就的,早些年在京中秘密置下的产业并不多,趁着这个机会该多置办些产业。 “不必了。” 叶成帏思忖着回道:“你以刀笔邪神的名义拨十万两给陆典史,让他送往江安县,分发给白头山遇难的那三千受难家属。” 刚交代完事情,便见府中的小厮急匆匆的奔了进来,禀道:“大人,宁王殿下和花小姐到了,下官已差人带他们前往省城驿馆安置。” “命驿馆的人好生招待。” 叶成帏还不清楚宁王为何也跟来了省城,不过他住在驿馆中,那整个驿馆怕是难以清净,每日少不了些官员争先恐后的去巴结,便忙着问小厮:“前几日我交代给你在按察使司衙门附近寻的宅子可有着落了?” 小厮连忙点头:“下官已经办妥,一切都是按着大人交代的选的,是座两进两出的新宅院,本是布政使大人差人新建出来安置远房的一位表亲,得知叶大人需要宅院安置贵客,便将宅子先让了出来,一两银子也没多要。” “替我谢过布政使大人。” 叶成帏又叮嘱道:“待会晚宴后你领着花小姐搬到新宅里去,她若问起,你便说是官衙临时租赁的宅子,叫她安心住下来。” “是。” 小厮答完,先行离去。 叶成帏回屋换了身便服,领着汀安朝着驿馆赶去。 到得驿馆,却见不少官员闷闷不乐的从里面出来。 叶成帏大抵猜到了原因,堂堂亲王让省城的一位皇商驳了颜面,这些官员还赶着来逢迎,那不是热脸贴冷屁股还能是什么。 只是自己办的接风宴可并非是为了讨好宁王,他顶多算个不速之客,竟让他搅了局。 还真是叫人有苦难言。 与几位同僚默默执礼后,省府的参政怕他进去也讨不着半分好处,好心提醒道:“叶大人还是改日再来吧,今日宁王殿下不想见客。” “参政大人多虑了,在下并非前来求见宁王。” 叶成帏朝众人泯然一笑,直接进了驿馆。 此时的驿馆中,气氛显得有些凝重,所有小吏都满是踌躇的守在院子里,无人敢踏进朱枳烨落脚的行苑。 驿丞本是满心欢喜的置办晚宴准备招待几位贵客,可宁王殿下进门便吩咐避不见客,着实叫他为难。 看到叶成帏入内的身影,驿丞脸色更苦,委屈的唤道:“大人。” “都下去吧。” 叶成帏朝驿丞和小吏们挥了挥手,之后漫不经心的进入了堂内。 花如锦和邬慕柠正坐在茶几边,默默的喝着茶,瞧着叶成帏进来,都不约而同的起身,欣喜的唤道:“叶公子。” 他今日仍是穿着一身玉色长衫,却因外面披了件暖白色的袍子,让整个人的气色都变得不一样了,犹如从画里面走出来的,让花如锦整个眼前都不由得为之一亮,忍不住多了看了他一眼。 多日未见,今日重逢,叶成帏心里也是欢喜,礼貌性的向邬慕柠回以一抹温笑,之后也开始不停打量着花如锦,瞧她消瘦憔悴的模样,想着她这段日子在操持吕家之事,满是心疼的关切道:“瘦了不少。” 这话让本就一肚子火的朱枳烨更为不满,大声斥道:“叶成帏,你什么意思,是在责怪本王没有照顾好小花儿?” “小花儿?” 叶成帏一脸嫌弃,顾左右而言他:“这么多年过去,殿下还是这般没品味。” “连你也敢嘲笑本王?” 朱枳烨气急。 第170章:古怪的状元郎 “我不过是就事论事罢了。” 叶成帏知他是在因为卓家之事生气,但一想到自己今日思虑之事,脑子里突然豁然开朗。 在京中所有的贵妃中,他唯独觉得吕贵妃是位让人敬佩之人,伴君这么些年,从不私结党羽,也不谄媚君主,即便是不得盛宠,但也让陛下十分敬重。 魏老还常在自己耳边提起,陛下凡是遇到不决之事都会前去过问吕贵妃。 想来正是吕贵妃这淡泊的性子才养出了这么一位同样不争不抢的儿子。 为此,魏老还多次感慨,宁王生性淳朴,要是能将心思放到军国大事上来,多加历练,将来必然能有一番造化。 只可惜这家伙只想着做个不问世事的小王爷。 许是他涉世未深,不知这世间凶险,与其怒其不争,倒不如趁着这家伙这次出来,让他好好感受感受皇宫外的人心向背。 朱枳烨对他的傲慢性子本也是习以为常,算起来自己同他皆是出自魏禹渊门下,虽说比他小上一岁,可却比他早入师门数年,他好歹也该称自己一声师兄,而这家伙哪里对自己有过半分敬意。 “我算是看出来了,叶成帏,你也是来看本王笑话的。” 朱枳烨不满的冷嗤道。 “我可没那雅兴。” 叶成帏故意冷眼相待,随后又将目光转回花如锦和邬慕柠身上:“看来殿下这气一时半会是消不了的,花小姐、邬小姐赶了这许久的路怕是饿了吧,不如先随我去附近用些便饭。” 邬慕柠虽是仰慕叶成帏的才学,可他对宁王这态度实在叫人看不惯,揣测着他该是效忠于允王,所以才敢和卓家人一般不将殿下放在眼里。 只是这家伙又在追查钱氏的事情,真是看不清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我有些乏了,就不打搅叶大人和花掌柜了。” 邬慕柠委婉的言道:“想来花掌柜还有事要与叶大人商议,不如你随叶大人去吧。” 花如锦正想回话,叶成帏直接拉着她就要出门:“那二位早些歇息吧,若是有何差遣吩咐驿馆驿丞。” “叶成帏,你准备带小花儿去哪儿?” 朱枳烨见他要强带走花如锦,顿时急了眼。 “看来殿下今日是被气糊涂了吧,我方才不是说过带花小姐去附近用饭。” 叶成帏话音刚落,朱枳烨便顺势伸手拦在了二人跟前:“本王不许。” “笑话。” 叶成帏冷冷一笑:“花知事如今是我帐下幕僚,我带她去何处还得经过殿下同意?” “男女授受不亲,即便她是你聘的幕僚,你也不能与她私下往来。” 朱枳烨恶狠狠的瞪了眼他:“谁知道你有没有安什么别的心思?” “不可理喻。” 叶成帏觉得他是在强词夺理,已然看出了他对花如锦的心思,难怪他跟个跟屁虫似的大老远跟到省城里来,无奈的摇头道:“殿下还真是为花知事操碎了心,我与她共事以来,连她家中长辈也从无微辞,殿下今日这番举动实在让我费解。” “你” 朱枳烨被他几句话驳斥得哑口无言。 倒是邬慕柠在一旁看清了事态,只怕殿下果真是对花掌柜动了心思。 只是他今日这般实在有些无理取闹,只得帮着圆说道:“我突然也有些饿了,既然是叶大人盛情相邀,殿下不如跟着一道去用些膳食,也省得夜里再叨扰驿丞。” “去就去。” 朱枳烨傲娇的撇了撇嘴,便率先出了门。 邬慕柠紧随其后。 花如锦与叶成帏面面相觑了眼,这些日子虽也看出来两人不对付,可今日叶成帏的话的确是重了些。 她不知道叶成帏为何对宁王突然生出这么大的敌意。 宁王不过是性子率真了些,但秉性并不坏,至少至今为止自己从未听说或是见到过他做出过什么大奸大恶之事,比起所谓的福王、允王,简直是一股清流。 这也是她从未对这位傻王爷设防的根本缘由。 看着两人在前面走得飞快,有了空隙,花如锦小声对叶成帏解释道:“我本是准备晚几日再来省城的,穆然寻到了我家想要我替他表妹伸冤,宁王殿下知道卓家的背后涉及福王,所以才跟了来,没想到今日刚到省城,就让卓家给了难堪。” “噢,宁王殿下也敢插手卓家之事?” 叶成帏有些惊讶。 花如锦认真解释道:“我并不知道具体案情,但听穆然的口气,那卓公子不像是犯有疯病的,再则,听说卓家这些年一直与福王有所勾连,宁王觉得这其中有猫腻,又不愿眼睁睁看着官府草菅人命,所以他决意管这件事。” “卓家那位已经被当堂给杀了,如何再去追究他是否犯有疯病?” 叶成帏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严肃:“这桩案子已经结案,不必再查,再说那犯妇的确是当堂杀了人,这是事实,你追究下去意义何在?” “可是.” 花如锦觉得他今日怪怪的,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管是对宁王还是对自己。 她话未出口,叶成帏立时摆手将她打住:“没什么可是的,今日你刚来省城,不必去想别的,先好好安顿下来。” 说着,脸上渐渐绽出温暖的笑意:“按察使衙门附近新开了家酒楼,里面的扬州菜堪称一绝,今日你要做的就是好好填饱肚子。” 见他故意转移了话题,花如锦也意识到这件事情比自己想的还要难办,也只好顺从着他的意思,没再提卓家的事。 到了酒楼,掌柜的见是新任按察使大人光顾,立刻备了雅间,又将店里的招牌菜统统拿了上来,知道叶成帏喜爱清静,也不敢叫人进来打搅。 花如锦定定的注视着桌上的一道道美味,有鲜香四溢的蟹粉狮子头,色泽鲜亮的大煮干丝,还有软兜鳝鱼、清炒虾仁、三套麻鸭和文思豆腐,最后一道菜则是软糯可口的红烧肉,闻着浓郁的香味,实在叫人馋的紧。 “我最是喜欢扬州菜了,叶大人真是我的知己,我可就不客气了。” 邬慕柠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可不想再去顾忌宁王的感受了,拿起筷子便开始夹菜。 宁王见状,也夹了块红烧肉到花如锦的碗里,笑着介绍道:“扬州的红烧肉就连皇爷爷在世时也尤为喜欢,选用的五花肉是经过精工细制的,看上去不仅色泽红润,吃上去也是肥而不腻,鲜甜可口,小花儿,你可得多吃些,省得有人又要说你饿瘦了。” 第171章:席间风云 叶成帏自是听得出宁王在指责自己,不动声色的夹了些虾仁放入花如锦碗里,语气平静的说道: “毕竟是晚膳,哪能吃太多油腻的东西,倒是这道清炒虾仁,制作时将虾仁裹上蛋清和黄瓜,胡萝卜清炒而成,看上去每个虾仁晶莹剔透,吃着脆能爽口,鲜甜美味,而且有助消化,老少皆宜,可以多吃些。” “清炒虾仁哪里的做法不是一样。” 朱枳烨毫不示弱,又用勺子小心翼翼的盛了些文思豆腐到花如锦面前,笑着说道:“小花儿,你可别看这道菜寻寻常常,却最能展现扬州菜精细的刀工,一缕缕豆腐丝在汤中迸发如同水中芙蓉一般,可谓格调高雅,历来是文人墨客的最爱,不仅入口即化,还清醇软嫩,甚是可口。” 本以为可以好好的享用一顿饭,但两人这番举动让花如锦倍感压力。 呆呆的注视着两人递上来的菜,她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她只得自顾自夹了些笋片送入嘴中,还未来得及细细品尝就赞不绝口的说道:“以前在江陵城就听我表哥说扬州的大煮干丝堪称一绝,用切成细丝的豆腐干配以鸡汤和笋片,还得用文火纯煮,还真是好吃。” 话落,赶忙为邬慕柠和叶成帏、朱枳烨分别夹了些,催促道:“你们快尝尝,这道菜一定得趁热吃。” 邬慕柠已然察觉到叶成帏是心仪花掌柜,这书呆子在京中太学待了许多年,即便是公主、郡主对他百般殷勤,他都是一副清高自是的态度,还从未见他对哪家女子这般亲近过。 更何况他与花掌柜本就有过婚约,这点眼力见她哪会没有。 而且,她也看得出花掌柜心里装着叶成帏,否则她一个姑娘家怎会大老远的来到省府做幕僚。 偏偏自己身边这位傻王爷硬要往里凑。 眼见着屋子里已迸发出浓浓的火药味,邬慕柠顺着花如锦的话顺势转移了话题:“听闻舒家二公子随颜公子一道去北方投了军,这可真是叫人不解了,他那长兄如今已进了太医院,他也能有着大好的前程,怎生不远万里的去过那苦日子?” “男儿志在四方,报效家国本是理所应当之事,哪能整日里只想着陷在温柔乡里。” 叶成帏余光斜倪了眼朱枳烨:“我倒是很敬佩舒二公子这番气节。” “叶成帏,你不就是想说本王不求上进,何必指桑骂槐?” 朱枳烨脑子再不灵光,也能听出他话中的深意,瘪嘴道:“你别以为替朝廷破了几桩案子,得到父皇的赏识,就能对本王指指点点,魏老都说了,本王就是块朽木,我何必再去想那些糟心事。” 静默片刻,他也不想再继续装傻充愣,直言道:“本王清楚你并非故意针对,不过是想替魏老试探我的心志,可本王今日也将话说在前头,本王平生只想随心而活,不愿卷入任何纷争之中。” 叶成帏并未急着答话,慢悠悠的盛了碗鸡汤,随后又将一枚虾仁夹入碗中,汤色并未发生变化,接着又夹入一丝色泽浓郁的鳝鱼放入汤中,汤色立时变黑。 朱枳烨露出一脸不解:“你想做什么?” “这干丝汤乃淮扬菜的杰出代表之一,色泽鲜亮清醇,可若是混入了别的菜进去它就不叫大煮干丝。” 叶成帏娓娓细说道:“殿下若只是寻常百姓,你的这份夙愿也的确是再寻常不过了,可你别忘了,你是大业朝的皇子,就算你想守住自己这份心志,那些别有用心之人能够答应吗?” “怎么,难道还有人想赶鸭子上架不成?” 朱枳烨冷哼道。 “准确的来说应该叫做鸟尽弓藏。” 叶成帏眼眸微微眨闪着,幽深一笑:“更别说殿下算不得一张好弓,在别人眼里顶多算是只并不想出头的鸟罢了。” “既然知我不想出头,又何必做赶尽杀绝之事?” “那殿下就得去问问你的皇兄允王殿下了。” 叶成帏提醒道:“你不过是来趟江陵城他便想对你痛下杀手,难道你还指望他将来能够善待于你?”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至于福王,他为了扳倒允王,不惜搜罗允王一切罪证想要置他于死地,更甚者,我近来查到卓家这些年一直与北国有着生意往来,所贩卖的物品以铁矿石和米粮最重,殿下仔细想想,单凭卓家能有这么大的本事做这样的生意?” “贩卖铁矿石和米粮?” 花如锦惊得目瞪口呆:“我要是没记错的话,朝廷禁止商人向北国提供这两样货物,那可是通敌卖国的大罪呀。” 难怪他方才不允许自己插手卓家的事,这要是牵扯到福王,自己不是要引来杀身之祸。 宁王听得也是神色大变,难以置信的质疑道:“福王兄曾多次参与北征,他最是知晓北地军士的不易,不可能纵容卓家行此不义之事,定是卓家瞒着他私自所为。” “殿下,卓家即便是皇商,可也只是商人啊,他从何处弄到的铁矿石,前往北地的通关文牒又如何得来?” 邬慕柠觉得殿下活得太过单纯了些,郑重提醒道:“正是因为福王殿下多次北征,手底下又有不少心腹仍驻守边关,他才有此本事瞒天过海的将这两样货物卖给北国呀。” 听到这话,花如锦心里不由得一凛。 骆楚淮身为五军都督府左都督,遥领全国兵马,也不知他是否也参与了此事。 通敌卖国那可是诛灭九族的大罪,他要是与此事有关联,自己将来不也得跟着倒霉。 但转念一想,自己并未随他回京,还有回旋的余地,又开始暗暗庆幸起自己所做的决断,没有贪图富贵,领着花幼恩回到骆家。 不然,如今自己怕是得提着脑袋过日子了。 “大人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花如锦看着叶成帏,很想知道他接下来的打算。 这家伙心里总是装着许多事,眼下自己都做了他的幕僚,他却不肯与自己推心置腹。 叶成帏眸色微顿,缓缓言道:“借眼下这桩案子彻查卓家,但我想福王果真牵涉其中,定会遇到不小的阻碍。” “将士们在边关浴血奋战,福王若果真做出通敌卖国之事,别说是父皇,我也不会放过他。” 朱枳烨神色一转:“我既然答应小花儿插手卓家之事,这次我便与你一起将此事彻查到底。” 叶成帏对他的回答很是满意,泯然笑道:“这倒像是魏老教出来的弟子。” “叶成帏,本王只是不喜朝堂上那些尔虞我诈的伎俩,但并不代表本王是个昏聩无能的睁眼瞎。” 朱枳烨一本正经的说道:“大业朝是皇爷爷和无数将士抛头颅洒热血打下的江山,如今父皇将朝廷内外治理得井井有条,四海升平,本王绝不会容忍有人为一己之私搅乱这太平盛世。” “但愿殿下不忘今日之言。” 叶成帏颔首笑道。 他能有此觉悟,魏老总算是可以安稳地颐养天年了。 瞧着两人握手言和,花如锦和邬慕柠也是打心底里高兴,纷纷附和道:“快吃菜吧,可别可惜了这一桌好菜。” 第172章:拾荒老人 暮色四合,凛冽的寒风在江夏城上空刮得呜呜作响,拾荒的老人赶了一日的路,饥寒交迫,仍在艰难的前行。 路过一户人家时,瞧着富丽堂皇的府邸和里间传出的肉食香味,双腿终于支撑不住,颤颤巍巍的靠着一处墙沿瘫软了下来。 可还未来得及喘口气,便听一声怒斥传到了耳边:“去去去,哪里来的臭叫花子,快滚远些,可别玷污了府上的门楣。” 老人被乱棍驱赶着,正想祈求,却见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疾驰而来,他来不及避让,吓得惊慌失措的跌倒下去。 “哪里来的不长眼的。” 马夫勒住马缰,便是狠狠一鞭子抽在了老人身上:“还不快滚。” 随后,脸色一转,卑躬屈膝的向马车中赔罪道:“三爷,您受惊了。” 卓三爷醉醺醺的掀开车帘朝外面看了眼,瞧着是位衣衫褴褛的老人,没好气的一口唾沫吐了出去,骂骂咧咧道:“真晦气,今儿连条狗都敢出来放肆。” 出来相迎的小厮们听到主人的抱怨,上前对那受伤的老人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罢了,罢了。” 卓三爷见那老人不停呻吟,连个讨饶的话都不会喊,瞧着实在心烦,摆手道:“今儿我高兴,不想见到血腥肮脏东西,给我抬远了些。” 随后,慢悠悠的走下马车,将手里的画作交给小厮,大摇大摆的入了府邸。 刚进入院子就发觉有些不对劲,各个房头都紧闭着房门,唯有管家站在房檐下,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 “三爷,骆大都督来了。” 管家等了许久,终于看见三爷回府,连忙上前谨小慎微的回道。 一听是大都督,卓三爷整个人为之一振,忙不迭加快了脚步,大步流星的回了书房。 瞧见骆楚淮正端坐在书房上方慢悠悠的喝茶,他笑意盈盈的赶忙上前拱手作礼,甚是亲热的唤道:“姐夫是何时来的省城,竟也不与小弟知会一声?” 他不叫这声姐夫倒还好,听到这声称呼,骆楚淮不由得就想到了郡主夫人,顿时火冒三丈,按耐不住的直接起身一巴掌甩到了他的脸上,大怒道:“卓三爷好大的威风,我一个粗人岂敢与你攀亲?” “姐夫此话何意啊?” 卓三爷被这一巴掌煽得面红耳赤的,整个人一脸懵。 “你自己干的好事还来问我?” 骆楚淮恼羞成怒的说道:“宁王殿下再不济那也是陛下的骨肉,你竟敢与他争抢东西,还真以为这武昌府是你卓家的地盘了?” “不过是一幅画而已,姐夫何必动怒。” 卓三爷满是憋屈:“再说我也是有意相让,宁王殿下自己不领情,他明知福王是我表兄还如此咄咄逼人,我自是不能扫了表兄的颜面。” “花十万金争一幅画,亏你还敢提福王殿下,你是嫌给殿下惹的麻烦不够多?” 骆楚淮更加来气:“眼下允王势力如日中天,他就差寻不着把柄致福王于死地,你竟敢扬言说买画是为了送给福王殿下,你这脑子里装的都是些什么?” “不过就是一幅画而已,能惹出什么乱子来。” 卓三爷不以为意:“那允王殿下每年也没少叫人搜罗奇珍异宝,并不见陛下责怪,怎生到了表兄这里就容不得了。” “难道仅是一幅画而已?” 骆楚淮反问道:“你卓家这些年做的那些好事非要我一桩一桩说给你听?眼下你家二房那逆子做下的孽已闹得沸沸扬扬,你当真以为史君牧出的馊主意就能瞒天过海欺瞒世人?” 顿了顿,他继续说道:“再则,吕贵妃在宫里也是老人了,就连陛下对她也是颇为敬重,福王一个当兄长的竟连一幅画都不肯相让与宁王,她如何敢指望福王将来能够庇护她们母子?” 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卓三爷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今日办了桩糊涂事,脸色瞬时大变,赶忙赔罪道:“都是小弟鲁莽,还请姐夫示下,接下来该如何做?” 说着,他小心翼翼的请示道:“要不,我立刻差人将这幅画送到驿馆向宁王殿下赔礼?” 骆楚淮沉吟片刻,缓缓摇头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再低眉折腰的去讨好宁王母子只会显得福王心有所惧,再过些日子便是陛下的六十寿辰,你连夜差人将这幅画送入京中福王王,就说是为陛下准备的贺礼。” “姐夫此举实在高明。” 卓三爷由衷的恭维道:“如此一来,即便陛下心里不高兴,可毕竟是刀笔邪神的大作,又是表兄费心筹备的贺礼,他必会龙颜大悦。” “这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 骆楚淮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可想到女儿已经来了省府,正是为着卓家之事,又担心的问道:“二房之事屁股可都擦干净了?” “姐夫放心吧,梵儿那孩子已经被那小贱人给害死,就算是他们想查也没法子,总不至于让梵儿再活过来吧,如此倒是求之不得了。” 卓三爷得意的笑道:“要说史公子也的确是聪慧,竟能想出这么个毫无破绽的法子,这次穆家那小贱人定是得为梵儿抵命。” “史君牧算个屁。” 想到自己女儿在江陵城的名头,骆楚淮打心底里头认可,觉得她才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讼师。 就是这臭丫头如今已然将矛头指向了自己这个做父亲的,让他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他真担心这妮子哪天突然就真的来个大义灭亲。 “最近你给我收敛些,也叮嘱府上的人安安分分的,若是让我再听到些关于卓家之事,不等福王开口,我定先灭了你满门。” 骆楚淮甚为忧心的警告道。 眼看着夜色不早,遂然起身,想到些事情,又不忘多叮嘱了句:“城北郊外那处桩子没有我的允许往后不许有人接近。” “姐夫这是又寻了相好的?” 卓三爷坏笑着捂了捂嘴,知他刚去过江陵城,怕是又惹了朵烂桃花藏进了自己庄子里。 骆楚淮老眼一瞪:“你若想活得长久些,不该问的就别问。” 说罢,拂袖扬长而去。 第173章:救人 从酒楼出来,花如锦思绪萦绕,又开始思考起入手卓家这桩案子,既然答应了穆然,她自然不能袖手旁观。 只是叶成帏提到卓家贩卖铁矿石和米粮给北国,很显然他已经察觉到这些事情与福王有关,有了这层顾虑,她并不好贸然出手。 瞧着她愁容满面的,叶成帏早已看穿了她的心思。 这妮子向来言而有信,答应了人家的事情向来就会去办。 只是经历过了白头山的事情,他如今变得越发谨慎,更不希望她有何闪失,所以没有确凿的把握,他绝不会再轻易出手。 “穆然那表妹我前几日去狱中探视过。” 叶成帏与她小声说道:“她并不后悔公堂上的所为,再则,卓梵被她连刺十余刀,死状甚是凄惨,当日布政使大人亲审的此案,她此举不仅是藐视公堂,更是震骇到了整个官场,若不严惩,实难教化民风。” 花如锦也听出他言外之意,无非是要自己放弃替那女子辩护。 “大人如今是省府按察使,执掌一省刑狱,维护官威维护朝廷法度我能够理解,只是唐家小姐的确是凄楚,一个人独自将幼妹带大,好不容易养到了十岁光景,就这般稀里糊涂的被人害死了,官府却以卓梵犯有疯病轻而易举的结了案,换做谁也难以咽下这口恶气。” 自从与花幼恩、花沐阳和程霓霓几个小家伙相熟以来,她突然能够对唐家女子的遭遇感同身受。 若是有一天,他们三个受此迫害,自己也会忍不住替他们讨回公道。 邬慕柠也十分同情穆然的两个表妹,她自是希望可以和花如锦一道争得翻案的机会,谨慎开口道: “叶公子顾虑的想来也是眼下所有官员的顾虑,我虽也不希望花掌柜轻易去为唐小姐翻案,可就眼下的情形来看,想要彻查卓家总得有个由头,或许这桩案子正好是深挖卓家的一个契机。” 静谧的车厢里,三人同时将目光转向邬慕柠,听她娓娓细说道: “我呀在京中因经常出来走动,算是比较活跃的,不仅比你们多知晓些深闺趣事,对于权贵们的事情也知道不少,卓梵是卓家二房的独子,卓贵妃正是二房那位已经过世卓二爷的同胞姐姐,因着这层关系,卓梵自小就是被万般宠爱着的,早年在京中时甚至还欺凌调戏过婧惜公主。” “这家伙竟然如此目中无人?” 花如锦露出一脸的不可思议。 听到婧惜公主的名讳,叶成帏平静的面上微起波澜。 “咳,虽说是公主却并不受待见,只因她那生母柔贵妃曾与大皇子有染,被陛下一道赐死,所以在宫里,这婧惜公主倒真是谁都能踩上两脚。” 话到此处,邬慕柠不由得朝着叶成帏捂嘴憨憨的笑了笑:“唯独叶公子对她礼敬有佳。” “邬蒜头,你胡说什么呢,难道本王对婧惜妹妹薄待过?” 朱枳烨不满的撇了撇嘴:“本王常听母妃教诲,祸不及家人,即便婧惜母妃做出过对不住父皇之事,本王向来也是将她当亲妹妹看待的。” “噢,对对对,还有我们这位宅心仁厚的殿下呢,只是婧惜公主对殿下和对叶公子的情意不一样呀。” 邬慕柠又是幽深一笑,朱枳烨顿时明白了她话中的深意,甚是懊恼的瞪向叶成帏:“叶成帏,本王还想问问你,你金榜题名那日,婧惜妹妹说要请求父皇赐婚,你为何不肯答应,还拒绝了她?” 叶成帏知道这两人定是要提这桩事,漫不经心的抿了抿唇:“殿下还真是会讲道理,这天底下女子无数,仅是宫里的公主、郡主就有上百位,莫非我对谁礼敬有佳我就得将谁娶回家中?” 听到这话,花如锦经不住噗嗤一笑。 一向正经严肃的状元郎也只有在宁王面前才能听到他说这种俏皮话了。 只是叶成帏这番话让花如锦心里突然有了些新的感悟。 他这人向来怜贫惜弱,对那婧惜公主礼敬有佳怕是可怜她的身世,那同理对自己想来也是同样的。 咳,自己终究是想太多了。 也怕两人再争执起来,花如锦赶忙将话题转了回去:“邬小姐方才说卓梵调戏过婧惜公主,那后来如何了?” 邬慕柠唏嘘道:“毕竟是陛下自己的骨肉,再则我想陛下对那柔贵妃还是有些情愫的,自是不能容忍一个商贾贱籍欺压自己的女儿,为此就传出了卓梵脑子不太好使的言论,这件事才得以息事宁人。” “如此说来,穆然先前并没有骗我们,卓梵并非天生犯有疯病。” 花如锦开始相信了穆然的话。 “那是自然。” 邬慕柠笑道:“他若真是犯有疯病,卓家怎敢让他进宫去,卓贵妃也不是糊涂人,可见此事仅是为了平息此事故意想出来的由头。” “看来史君牧为卓梵的辩护本就是有迹可循,只不过是将卓梵的病情说得更加严重了,因他脑子本就有些问题,所以染上疯病那就说得通了。” 花如锦再回想着那日见穆然,狐疑着说道:“穆然那般笃定卓梵并没有疯病,想来他还知晓些事情可以证明卓梵是正常的。” “明日不妨去穆家再问问。” 邬慕柠话音刚落,车厢忽然一阵晃动,叶成帏连忙问道:“汀安,发生了何事?” 朱枳烨直接探出头去看,见一名衣衫褴褛的老者正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 “好像是位冻坏了的老人家,还受了伤。” 汀安下去一边检查着老人的伤口一边作答。 几人也连忙奔下马车,看着微光下遍体鳞伤的老人,宁王也顾不得他浑身脏兮兮的,直接脱下外袍包裹住老人的身体,搀扶着急声询问道:“老人家,你这是遇上了何事,怎生一个人夜里外出?” 老者本就饥寒交迫的赶了一日的路,又遭受了一顿毒打,全然没了说话的力气。 见面前几人面目和善,他终于放下防备,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我要见官。” “他就是官。” 朱枳烨左右环顾了眼,立即指向叶成帏。 “救人,城东五十里外” 老者话语未尽,黑夜中几支利箭径直而来。 叶成帏眼疾手快,赶忙护住花如锦躲到马车边上,回眸去看,却见密密麻麻一阵箭雨正追逼宁王而去。 (本章完) 第174章:守株待兔 “殿下。” 说时迟那时快,眼见着马车跟前的几名护卫应声倒地,一支利箭正要插向朱枳烨背部,邬慕柠毫不犹豫的用身体阻挡了过去。 “邬小姐。” 花如锦看得一阵触目惊心,瞧着放暗箭的方向拔出防身的匕首飞身而去。 叶成帏见状,也从马车上拔出佩剑紧随其后,瞧准屋檐后的一名刺客,顺势将手中利剑狠狠抛了出去。 暗处的刺客们十分狡猾,见势头不对,赶忙逃离。 叶成帏和花如锦追过去,仅是抓住了一名早已毙命的刺客,又担心邬慕柠和宁王遭遇不测,只得连忙折了回去。 “速去按察使司衙门调集人手护卫殿下安全。” 叶成帏心头一紧,一边吩咐汀安去召集人手,一边弯下身来察看几人伤势。 “在府衙门口行刺,谁人如此大胆。” 花如锦小心提防着四处,已不见刺客踪影,看上去并不像是冲着宁王而来。 一来,此处为内城,各级府衙林立;再则,来人并不多,比起上次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想要在内城行刺一位皇子,动用的力量绝非这么点人可以做到的。 她与叶成帏面面相觑了一眼,想到老者刚才没说完的话,不约而同的将目光看向了躺在地上的老人。 “邬蒜头,你怎么样?” 朱枳烨的声音传来,花如锦立刻收回思绪,从马车上提下一盏灯笼,定睛细看,只见邬慕柠肩头斜插着一支利箭,她疼得已是面目惨白。 “我没事,殿下不用担心。” 邬慕柠强忍着疼痛斜倪了眼旁边的老者,询问道:“老人家怎么样了?” 朱枳烨回眸去看,只见老者已双目闭合。 他试着去探了探鼻息,早已没了气,正要开口作答,花如锦却弯下身去径直护在老者跟前,大声道:“老人家没事,邬小姐不必担心。” 话落,立刻吩咐叶成帏和朱枳烨帮着自己将老者先抬上了马车。 随后才去搀扶起邬慕柠,压低了声音叮嘱道:“这些刺客定是冲着老人家来的,怕是老人家藏了什么秘密,他的死讯绝不能传出去,叶大人快些带人赶往城东察看,我送殿下和邬小姐回驿馆。” 叶成帏尚在迟疑中,便见汀安领了几十人从府衙中赶了出来。 “此处离驿馆尚有些距离,你带着殿下和邬小姐先去按察使司府衙,有何差遣让汀安去办。” 叶成帏将一切事情交代给汀安后,领着人马匆匆出城。 花如锦也怕他太过担忧,只得让汀安指了几名亲信,一道扶着邬慕柠,抬了老者的尸体进了按察使府。 剩下的则留下来清理护卫们的尸体,到附近搜寻刺客踪迹。 见邬慕柠肩头中了箭,汀安带着几人到了公子的内室后,连忙说道:“殿下和二位小姐稍后,我这就去请医官。” “不行,不能请医官。” 花如锦看了眼老者的尸体,吩咐道:“你去备些药来就好。” 随后又大致检查了遍邬慕柠的伤势,先是对宁王安慰道:“殿下不必担心,邬小姐并未伤及要害,只是擦伤了皮肉,我将箭头拔出即可,反倒是这位老人家,只怕叶大人此去并不一定能查出什么,唯有先委屈老人家几日,我想刺客若是得知老人家还活在人世必会卷土重来,我们倒不如来个守株待兔。” 朱枳烨迟疑着点了点头,见她毫发无损,庆幸之余,经不住对邬慕柠责备道:“邬蒜头,你怎么这么傻,方才何其凶险,你要是有个好歹我该如何向阿樾和你双亲交代?” “我福大命大,谁能伤得了我。” 邬慕柠故作轻松的笑道。 回想着方才的情形,叶成帏第一时间护住了自己,花如锦心里忽然暖融融的。 只是邬慕柠这个傻女人并未想着自己保命,反而是为宁王挺身相护,这份情谊却是难得。 “好啦,殿下,你先出去吧,我替邬小姐将箭头拔出来,上些伤药。” 眼见着汀安取来了药,花如锦催促着朱枳烨一道离去,之后帮着邬慕柠剪掉箭羽周围的衣衫,小心翼翼的将箭头扒了出来。 “好在只是寻常的羽箭,否则怕是有你难受的。” 花如锦一边替她涂抹着伤药,包扎伤口,一边嘱咐道:“不过最近还是要格外小心些,这支胳膊切莫用力。” “方才那些刺客看上去可不如上次遇到的彪悍,只是我不明白他们为何要追杀一位老人呢?” 邬慕柠歇息了片刻,整个人精神好了许多,倚靠在软塌上,开始胡乱猜疑。 “不对,花掌柜,你是不是在骗我,我可是中箭了,怎么会伤得不重?” 想到这里,她已然没心思去关心刺客为何要追杀那老人家,怏怏的求道:“你快去请医师,就说我快要死了。” 花如锦哪里看不出她这点小心思,不过就是想让宁王多照顾她一些,苦笑着回道:“邬小姐何必如此,有的事情顺其自然的好,不然弄巧成拙反而会受其累。” 想了想,她索性直言道:“我知道你对殿下情谊深厚,可他毕竟自小长在宫里,怕是对儿女情长之事尚有些木讷,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你先前不也说过不愿强人所难,所以呀你该对殿下多些耐性。” “你不怕我从你身边抢走了殿下?” 邬慕柠大大咧咧的问道。 “邬小姐这话从何说起,我与殿下本就没什么瓜葛,而且我这人别的不行,但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殿下贵为皇子,我就是个乡野丫头,门当户对的道理我岂能不懂。” 花如锦郑重其事的回道。 “你真觉得自己只是个乡野丫头?” 邬慕柠朝她邪魅一笑:“我在江陵城时听到了些传闻,说你和骆大都督有些渊源,他可是当朝一品军侯,位高权重,你可得提防着些,这人啊风流成性,他若想要你怕是没人拦得住。” 本以为她会猜到自己和骆楚淮的关系,然而她后面的提醒让花如锦哭笑不得。 “你呀就别操心我的事了,我这种人怎能入得了骆大都督的眼。” 花如锦并不想提及二人的关系,淡笑道:“你就好好养伤吧,殿下也并非无情之人,别去胡思乱想。” “嗯,听你的。” 邬慕柠泯然一笑,心里虽仍觉得有些委屈,但花掌柜心中并无殿下,这倒是让她放心了不少。 而且自己与殿下青梅竹马的情意若果真输给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女子,那说明她自始至终都只是一厢情愿,也没什么可觉得遗憾的。 (本章完) 第175章:上钩 城东五十里外,是一处废弃的码头。 叶成帏带人赶到此处时,早已不见任何人的踪影。 差人四处搜寻一番,才发现此处是个隐蔽的开采铁矿石的矿场。 “大人,这座矿场的人像是刚刚撤离走的。” 差役们搜出些还未来得及收拾走的开矿器具,叶成帏随意察看了几件,想到那位被行刺的老者,再结合自己近来所查到的卓家私卖铁器、米粮到北国之事,心里大概有了数。 “立刻将此事禀告给布政使大人,请求增派人手查封矿场。” 叶成帏朝属吏吩咐了声,并未再将心思放到这座矿场上。 很显然,矿场主已经有了防备,现在想要查出矿场背后之人唯有从那些行刺的刺客身上下手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暗暗佩服起花如锦的睿智,那种情况下她竟然还能想着用已经气绝的老者做文章。 留了一些人手看护矿场,他亲自带着其余人到四处走访,可接连问了好几户人家,也无人听说过这废弃的码头竟然是一座开采矿石的场子。 想到白头山的事情,他又命人四处查问可有失踪人口,结果同样让他感到失望,并没有哪家有人失踪。 他立时断定采矿的工匠该是从别处调遣来的。 一直四处奔走到天亮,眼见着省府的人马到了矿场,他才领着人先回了衙署。 已是日上三竿,按察使司府衙的院子里聚满了大大小小的官员,就连布政使也亲自赶了过来。 但无一例外,没人得到宁王的召见。 看到叶成帏归来,布政使这才如释重负的上前来询问道:“怎么样,叶大人,可查到了些什么?” 叶成帏目视着满含期待的同僚们,缓缓摇了摇头。 “那昨夜的刺客?” 布政使蹙紧了眉头,心里变得极为惴惴不安。 “昨夜的刺客并非冲殿下而来。” 叶成帏看向正从衙中出来的花如锦,娓娓细说道:“下官在城东五十里外查出了一处隐蔽的铁矿石开凿地,许是有人从那里逃了出来,这才引来了刺客追杀。” “那逃出的人现下如何了?” 又有官员急着问道。 “并无大碍。” 花如锦忙不迭上前来,镇定答道:“不过是受了些轻伤,再歇养一日就能接受官府审讯。” “那再好不过了。” 布政使欣慰的点了点头:“叶大人,你定要全力查清此事,竟有人在我省府的眼皮子底下私开铁矿,简直是不将朝廷放在眼里。” 也有官吏按耐不住,催促道:“藩台大人,既然有人逃出了矿井,就该立刻提审此人,早些弄清真相,免得夜长梦多。” 花如锦暗暗的瞥了眼那说话的官吏,也不知他真是关心案子还是想要确认老者是否已死。 倘若此时提审老人家,不就露陷了。 而且她瞧着叶成帏的神容,猜到他昨夜并没有太大的斩获,眼下唯有靠着那位老人家的尸体引蛇出洞了。 叶成帏自是明白这点,忙对布政使说道:“藩台大人,此事事关重大,在没有弄清楚矿场背后的阴谋之前,为了确保证人安危,不宜当众审讯。” 这时,朱枳烨也从衙署中走了出来,看着院子里喧哗的官员,甚是不耐烦的斥道:“都退下吧,老人家昨夜受了惊吓,需要好生静养。” 宁王开了口,也没人敢在此继续逗留,布政使亲领着属吏们拱手执礼后,井然有序的退出了按察使府邸。 待得院子里清净下来,朱枳烨飞快的走到花如锦跟前,笑吟吟的邀功道:“怎么样,小花儿,我演的还可以吧?” “当然。” 花如锦朝他淡然一笑,接着看回叶成帏,叶成帏失落的摇了摇头:“矿场的矿工都被转移走了。” “既然早已转移,这些人还要对那老人家灭口,只怕这位老人定是知晓些别的秘密。” 花如锦柔声宽慰道:“大人不必着急,今夜刺客必会再度前来的。” 随后叮嘱他在衙中歇息片刻,自己则去了穆家。 见到穆然,她直言不讳的问道:“上次穆公子说卓梵并非天生犯有疯病可有依据?” “卓梵是卓家二房唯一的血脉,他生前卓家不少事情都由他掌管打理,怎会犯有疯病?” 穆然笃定的说道,又怕她生疑,继续解释道:“我曾听人提起,卓家这些年与福王来往甚密,福王每年需要从卓家取走大笔的银钱,而管这笔账目的正是卓梵,听说还有人亲眼见到他去城外的庄子上打点事情。” “如果福王真与卓家勾结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那这些事情的确是不能有外人掺和,只怕卓家三房福王也是信不过的,二房是卓贵妃的本家,福王自然是会将紧要之事交给二房。” 花如锦再次联想到城东发现的私矿,如果这背后是卓家,想来必然有卓梵参与其中。 想到这一层,她心里顿时有了主意:“只要查出卓梵亲手参与的一件重大事情,就足以证明他并非犯有疯病。” 穆然急着救出表妹,迫不及待的问道:“花小姐,可需要我做些什么?” 花如锦笑着摇了摇头:“你什么也不需要做,只用静静等待结果。” 叮嘱完穆然,便急匆匆离开了穆家。 卓家府邸中,卓三爷正在为解决了一桩棘手的事情感到庆幸,悠闲的在院子里品着茶,忽见管家神情凝重的走了进来。 “又发生了什么事?” 卓三爷冷眼瞪了眼管家。 “三爷,大事不好了。” 管家硬着头皮据实禀道:“梵公子在城东经营的铁矿被官府查封了。” “铁矿?” 卓三爷吓得一口茶水尽数喷了出来:“先前我便听到些口风,说梵儿私自开凿铁矿,他真敢行此大胆之事,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呀。” “三爷,这并非公子的主意呀,是福王殿下需要大量的银子,才交代给公子做的。” 管家一脸苦意:“前些日子公子被唐家那小贱人给害了,矿场的管理疏松了些,便有人趁机逃了出来,昨夜我得知时那人已经逃出了矿场,虽差人去劫住那人,可终究是去晚了一步,人已经被宁王殿下和新任的按察使救下。” “这” 卓三爷脸色铁青,气得险些吐出血来。 “三爷,你可得想想法子啊,那些矿工都是见过公子的,若他们将公子抖露出来,不仅公子犯有疯病的事情无法隐瞒,开凿铁矿的事怕是会牵连整个卓家呀。” 事到如今,管家也只好将所有的希望放到三房这位家主身上来,恳切的求道:“老夫人说了,让三爷无论如何也要压住此事。” “还能有什么法子,只有安排人手想办法将那人赶快除掉。” 一时间卓三爷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 “要不先与骆大都督商议商议?” 管家却有些不放心。 “他要是知道你们瞒着他干这等蠢事,首先就会灭了卓家。” 卓三爷想着骆楚淮那番警告的话,头皮就是一阵发麻,哪敢再去与他提及此事,连忙催促道:“速去准备人手,尽快解决了这个麻烦。” (本章完) 第176章:筹码 回到按察使府邸,花如锦盘算着刺客定会赶在明日审讯前前来灭口。 为了给刺客们壮胆,他与叶成帏商议着故意将尸体搬进了他为自己置办的新宅中,只安排了少量的侍卫。 到了夜里,果真有大批的刺客涌入院中,等到发现人早已死去时,准备撤离却已来不及,叶成帏和花如锦带着差役们将宠出来的刺客团团围住,捉了个现行。 这些刺客并非训练有素的,不过都是些卓家挑选出的精壮家仆,哪里受得住按察使司狱中的严刑逼供,几句逼问众人便将卓三爷给抖了出来。 叶成帏连夜差人到卓家拿人,并寻出了那些被转移的矿工,顺势审出了矿场的主人正是被人杀害的卓梵。 自此,卓梵犯有疯病的言论不攻自破。 消息传出,震骇了整个省城。 骆楚淮得知卓家上下被尽数捉拿下狱,又气又恼,在府中将下属们狠狠的训斥了一顿,又开始埋怨卓三爷的愚蠢牵连了大家。 身边的幕僚瞧着大都督恼羞成怒的模样,大气也不敢喘一声,待他气消了些才敢小心翼翼的言说道:“好在卓梵已死,三房的还不至于大胆到供出福王殿下。” “这种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骆楚淮拧眉想了想:“如今彻查此事的是按察使叶成帏,想要拦住此人,唯有让陆鸣出马。” “属下听说叶成帏是陆鸣的儿子,他们父子连心,陆首辅怎会帮着我们对付叶成帏?” 幕僚露出一脸困惑。 “我自有法子。” 骆楚淮阴恻恻的笑道:“你即刻将城北卓家庄子里藏着的那人的消息泄露给叶成帏,到时陆鸣自会不请自来。” 幕僚思忖着点了点头:“这倒是个好法子,陆鸣此行怕就是为了这桩事,偏偏叶成帏也在追查此事,属下也想看看他们父子该如何解决此事。” 两人面面相觑着各自露出阴森的邪笑。 查清了卓梵装疯一事,叶成帏和花如锦自是高兴,可关于那座矿场始终没有查到与福王有任何关联,所有人众口一词,都将罪责推到已经死去的卓梵身上,这却叫人犯难了。 花如锦随着叶成帏一道回到衙署中,瞧着他心神不宁的,忙不迭安慰道:“大人不用着急,如今既然已经将卓家人下狱,等到所有罪证搜罗齐全后,定能寻出他们与福王勾结的罪证,哪怕是蛛丝马迹也足以接着往上查。” 叶成帏自然也清楚这个理,就怕这个节骨眼上再出岔子。 沉吟片刻后,他对汀安吩咐道:“你速去传讯给陆修远,调他立刻赶往省城,负责看押卓家人,在事情尚无定论前不许有任何人接近卓家上下人等。” 汀安前脚刚走,就见一名小厮匆匆走了进来,将一张纸条递到他手上。 叶成帏打开纸条定眼一看,只见上面简单写着“城北琉璃庄”几字。 “那不是卓家的庄子吗?” 小厮一脸困惑。 花如锦也不由得蹙起了眉头:“莫非此处藏着什么邪乎?” 叶成帏不假思索,赶忙吩咐道:“招齐人手,即刻前往此处。” 一行人刚出府衙,便见朱枳烨拦了上来:“叶成帏,小花儿,你们这是要去何处?” 花如锦连忙应道:“我们要去一趟城外。” “小花儿,你可不能总是跟着叶成帏出去。” 朱枳烨不满的瞪了眼叶成帏:“你看随他出去哪次能碰上好事情,动不动的就遇上刺客。” 听到这话,叶成帏只是冷冷的白了眼他,便置若罔闻的离去。 真不知他这话怎么好意思说出口。 花如锦也很想说,他这话好像是说反了,可毕竟人家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她只好随口搪塞了句:“出门办差,哪能没点风险。” 话落,就紧跟着叶成帏赶往城北郊外。 “我陪你一起去。” 朱枳烨追在她身后,不停解释道:“眼下江夏城里发生了这么多事,我可不放心你随他出门,就按察使司这点人手万一有个好歹哪能护你周全。” “殿下,邬小姐箭伤未愈,你该留下来好生照顾她才是。” 花如锦劝说道。 邬慕柠就盼着宁王这个时候多照顾她一些,自己自然是要多替她说几句好话。 “她既没缺胳膊也没断腿的,哪里需要本王照顾。” 朱枳烨一脸的不乐意:“再说驿馆那么多小厮照顾她,你就别惦记着她的事了,反倒是你,如今刚替唐家小姐翻了案才要多注意些。” 说着,又瞥了眼前面的叶成帏,这家伙近来和小花儿总是眉来眼去的,自己若不盯紧些,他怕是会动什么歪心思。 花如锦对宁王这番话深感无奈,邬慕柠奋不顾身的替他挡箭,要是听到这些话得多失望。 咳,终究是个榆木脑袋,实在拿他一点法子也没有,只能随着他的意思一道赶去了城北。 到得琉璃庄,里面早已人去楼空。 按察使的差役们在四处戒备着,花如锦和叶成帏小心翼翼的寻到庄子里去,却见到了位阔别已久的人物。 “堂兄。” 花如锦认出是花闵泽,被人五花大绑的丢弃在柴堆里,赶忙过去一边为他松绑一边询问道:“堂兄,谁将你绑在了这里?” 嘴上这样问着,但心里大抵已经有了结果。 花闵泽狼狈不堪的拂去身上的木屑,又惊又怕的抓住花如锦肩膀,失声痛哭道:“堂妹,我也不知那伙人是谁,那日他们闯入家里想要带走我,阿娘不许,他们便痛下杀手,将我一路辗转绑架至此,我以为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们了。” 叶成帏虽同情此人的遭遇,可此时也顾不得去宽抚花闵泽。 追踪了花闵泽和钱氏好些日子,今日却在卓家的庄子上见到了花闵泽,还真是叫人意外。 他忙不迭的肃声问道:“花公子,与你一同绑架在此的钱氏去了何处?” “钱氏?” 花闵泽一头雾水,摇头道:“我不认识什么钱氏啊。” 花如锦顿时猜到骆楚淮该是还未寻到钱氏,也没有告知花闵泽自己的身世。 只是是谁将花闵泽藏匿此处的消息告知了叶成帏,这倒是叫人不解了。 她与叶成帏面面相觑了眼,低声说道:“大人,我堂兄也是无辜的,还请大人莫要为难他。” 花闵泽此时还惦记着一家老小,急声问道:“堂妹,我阿娘阿父他们现在如何了?” 花如锦眸色微暗,缓缓答道:“除了大伯父,其他的人都遇害了。” 花闵泽又是泣不成声,对叶成帏苦苦哀求道:“恳请大人准我立刻返乡,我要回去。” 叶成帏沉吟片刻,嘴角勾出一抹苦笑:“花公子,你现在不能回去。” (本章完) 第177章:老谋深算 朱枳烨本想直接告知花闵泽自己的身世,却被花如锦拦了下来。 “堂兄,最近发生了许多事情,我没法一件一件的告诉你,往后你都会明白的。” 花如锦也清楚花闵泽眼下的重要性,若真是将他放回江陵城去反倒是害了他,只得好生宽慰道:“叶大人不会加害你,你就安心的待在省城。” 叶成帏心知花闵泽是引出钱莺莺最好的诱饵,他虽不清楚何人将这家伙送到了自己手里,但既然已经得到了此人,他既不会直接将人献给允王也不可能傻到将人送回江陵城,语气突然变得冰冷的对身旁下属吩咐道: “寻一处安静的宅院安置花公子,保护好他的安全。” 花闵泽越听越懵,困惑的问花如锦:“堂妹,究竟发生了何事,我们吕家与人无冤无仇啊,为何有人想要害我们一家?” “堂兄,你先听叶大人的安排,等你歇息好了我再告诉你事情的原委。” 花如锦一时间也想不到更好的法子去安抚他,只得随口搪塞了句,待得按察使司的人将他带走后,她才惴惴不安的问叶成帏:“大人,你准备如何处置我堂兄?” “花知事,你该清楚,他并非你堂兄了。” 叶成帏提醒道:“他是允王与钱莺莺的儿子,如今所有人都在寻他们母子,想要扳倒允王,这母子二人十分关键,你必须下定决心,也只有利用花闵泽才能引出钱氏。” 花如锦自是清楚这一点,只是吕禾遇害前最是放心不下的就是花闵泽。 毕竟是上一辈的恩怨,她并不希望牵连到无辜之人。 朱枳烨此时也是越发的糊涂了,蹙着眉头自言自语道:“这真是叫人看不懂了,我那二皇兄将吕家灭了口好不容易劫走了花公子,怎生行迹这么轻易就给暴露了,为何要让咱们寻到花公子的下落,还有那钱莺莺现下又在何处?” 花如锦也有些头大,别人不知道是骆楚淮劫走的花闵泽,她却是心知肚明。 可这人好端端的为何要将花闵泽拱手送人? 他究竟在玩什么把戏? “只要守住花闵泽,钱莺莺必会寻来。” 叶成帏淡淡笑了笑:“走吧,回城。” 眼下,他还得设法从卓家的案子里寻出福王的罪证,也不敢耽搁,领着二人便匆匆往回赶。 省城,骆楚淮私宅 骆楚淮正在庭院中围着暖炉取暖,顺便静候外面传回的消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小厮忽然领着一道熟悉的人影走了进来。 骆楚淮神色一转,连忙起身,笑盈盈的迎了上去:“哎哟,陆兄,在下恭候多时了,你可真是让我好等啦。” 陆鸣老沉的目光半眯着朝他投去一个不屑的眼神,愤懑的甩了甩宽袍,不客气的坐下身来,没好气道:“骆大都督,你这又是玩的哪一出啊,为何要将那花家的孩子交给按察使司?” “哎哟,首辅大人消息真是灵通啊,看来在江夏城并未闲着,在下都未得到消息,陆兄竟然知道了此事?” 骆楚淮一脸笑意,仿若无事的解释道:“只是陆兄实在是冤枉了在下,令郎凭本事寻到的人,陆兄怎能怪罪到在下头上?” 听到这话,陆鸣神情微微一怔。 原来这老东西早已知晓成帏的身世。 也不再拐弯抹角,陆鸣直言道:“大都督不必与我装蒜,说吧,你让叶成帏拿住花家那孩子究竟意欲何为?” 骆楚淮见他直截了当,也不再装腔作势,冷冷一笑:“不怎样,还请首辅大人高抬贵手,转告令郎,卓家这事到此为止。” “骆大都督实在是高看在下了。” 陆鸣苦笑着摇了摇头:“叶成帏乃陛下钦点的状元郎,只为陛下尽忠,那卓家欺上瞒下,违背禁令私开铁矿,老朽有何能耐忤逆陛下的旨意?” “首辅大人自谦了。” 骆楚淮不以为意:“谁不知令郎此次重新启用是靠了允王在陛下面前美言,陆家与允王殿下更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想必首辅大人并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儿子毁了整个陆家的前程吧?” “骆楚淮,你当真以为凭着花家那孩子就能毁了允王殿下毁了整个陆家?” 陆鸣横眉冷颤:“你可别忘了,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令千金如今就在成帏麾下做幕僚,我听说这丫头聪慧过人,又是个嫉恶如仇的,她要是接着将卓家彻查下去,该怎样收场实在难以预料呀。” 瞧他笑得一脸得意,骆楚淮心头的怒火直往上蹭,猛的拍了拍茶几,大声道:“陆鸣,你也是饱读诗书之人,难道竟无耻到利用一个弱女子替你铲除政敌?” “彼此彼此。” 陆鸣自也清楚他的邪恶用心:“难道骆大都督不是想利用小儿的刚正不阿和对朝廷的一腔热忱来满足自己的私欲?” 两人拧眉相视,沉吟许久后忽的露出释怀的大笑。 “都是为人父母,陆兄,没必要弄得两败俱伤,只要卓家之事就此结案,哪怕是卓家全族流放也好过咱们鹬蚌相争,最后让渔翁得利,如此回到京中我才好对福王有个交代不是。” 骆楚淮直接在话中表明了自己想要的审讯结果。 “好说好说。” 陆鸣温温一笑:“花家那孩子说起来也是无辜的,只是这钱莺莺本就是朝廷处决的死刑犯,不该幸存于世,未免再生枝节,该早些结果了这妇人的性命。” “此事首辅大人不必担心。” 骆楚淮也保持着一抹狡黠的笑意。 两人心领神会的拱手作礼后,各自作别。 待得陆鸣离去后,骆楚淮脸色一转,沉着脸问属吏:“可寻到了钱莺莺的下落?” “尚未寻到。” 属吏迟疑着答道:“将军,下官听首辅大人的意思,倒像是怀疑钱莺莺在咱们手里,如此看来,钱莺莺早已脱离了允王的掌控。” 听到这话,骆楚淮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笑容:“这老家伙终究是失算了,看我怎么玩弄于他与股掌之间。” 而门外的马车上,陆鸣刚进入车厢落座下来,幕僚也忐忑不安的询问道:“大人,您果真觉得骆楚淮已经抓到了钱夫人?” “那妇人对花家那孩子一直念念不忘,骆楚淮这老狐狸拿住了她的软肋,自然是寻到了这妇人,否则他怎会将花家的孩子交与成帏?” 陆鸣紧抿着唇角,若有所思的吩咐道:“即刻去按察使司。” 之后又对幕僚吩咐道:“你亲自去趟布政使的府上,卓家之事已经水落石出,再过几日就是年节了,让藩台大人尽快结案,将结案陈词赶在年关前送入京中。” (本章完) 第178章:首辅的试探 叶成帏和花如锦将朱枳烨送回驿馆,刚回到按察使司,就见汀安不声不响的走了进来。 “事情都办妥了?” 叶成帏瞧他神秘兮兮的,像是藏着事。 汀安点了点头,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道:“陆大人来了。” 叶成帏听得一愣,正想拒绝相见,汀安立刻补道:“陆大人说要见花小姐。” “花知事与他素不相识,他没来由的请见花知事作甚?” 叶成帏很是不解,也不知陆鸣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不过是一直听人提及叶大人身边有位胆识过人又极为聪慧的女知事,想过来一睹真容,叶大人何必如此充满戒心?” 陆鸣自顾自的走了进来,满目慈祥的打量着花如锦,笑道:“花小姐应该对老夫没这么大的敌意吧?” “陆大人说笑了。” 花如锦如今已然知晓叶成帏和陆鸣的关系,虽还不清楚这对父子是否有嫌隙,可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自己也不得不生出几分敬意,客气的回道:“能得陆大人召见是小女子的福分,小女子岂敢有不敬之意。” “那便好,那便好。” 陆鸣满意的点了点头,转而对叶成帏吩咐道:“那就借叶大人衙署一用,可否行个方便呀?” 叶成帏自然不愿意,花如锦也瞧出父子二人有些别扭,忙对叶成帏叮嘱道:“大人,你且先去忙公务吧,我与陆大人叙完话即刻过去。” 叶成帏沉默了片刻,自己已经提醒过陆鸣不可插手自己的私事,想来他不至于再为此事为难花如锦,便放心的领着汀安出了衙署。 等到堂中只剩下花如锦,陆鸣这才缓缓坐下身来,也示意她一道落座,随后漫不经心的聊起了家长里短之事:“关于花小姐与犬子的亲事,我已经有所耳闻,此事追究起来倒也不能怪你,内宅之事尔虞我诈不比朝堂轻松,怪也只怪造化弄人。” 他这番话听上去倒是让花如锦有些感动。 比起骆楚淮,这位新任首辅大人可是通情达理多了,只是不知他与叶成帏为何相处得并不融洽。 莫非他也与自己那渣爹一样做出过什么对不起叶成帏母子的事情? 可瞧着此人文质彬彬的,并不像是衣冠禽兽呀。 “陆大人深明大义,晚辈深表感激,想来陆大人今日前来并非只是为了这桩事情吧?” 花如锦此时完全没想到他此行的目的,便开门见山的询问道。 “实不相瞒,我与成帏之间一直有些芥蒂,说起来也是我的不是。” 陆鸣将自己的往事如实的与花如锦说了一遍,接着又连连感叹道:“我辜负了他们母子,所以一直想要补偿他们,不希望成帏和他母亲再受到伤害。” 花如锦仔细的听完他的讲述,再细细回味一遍,相比起来,叶父可比骆楚淮强多了。 至少他并非是有意伤害秦绾柔,新皇登基,薛家的亲事他自然是不能违抗。 这毕竟是掉脑袋的事情。 倒不像骆楚淮,处处欠下风流债,又护不住自己的子女,将自己和花幼恩丢在江陵城不闻不问,如今却想着来寻亲。 想着这些,她或多或少的能够体谅陆鸣的苦衷。 “陆大人不必自责,人活着总是有迫不得已的时候。” 花如锦并不好评说此人的对错,只得随口应承了句。 “要是成帏能有你这孩子这般通透那我也就欣慰了。” 陆鸣笑着说道:“这孩子如今也长大了,处处都不需要我操心,就是他对感情之事实在是木讷了些,不过我瞧着他对花小姐你并不寻常。” 说着,他又饶有深意的打量了眼花如锦,试探着问道:“想来花小姐对犬子也是有些情愫的,否则不至于大老远的随他来省府做他身边的幕僚,这点老夫猜得没错吧?” “陆大人多虑了。” 花如锦不清楚他的用意,自是不敢对他敞开心扉,随口敷衍道:“叶大人不过是可怜晚辈身世,想为晚辈谋份糊口的差事,至于晚辈嘛,不过一个乡野丫头,自是清楚尊卑贵贱,对叶大人只有敬畏之心。” “花小姐自谦了。” 陆鸣这才意识到这丫头的不简单,倒是和自己那儿子一个性子,明明有可以倚仗之人,却非要将自己说得这般凄楚可怜。 他突然竟生出些爱惜之心,不忍利用这丫头了。 可想到那死对头,他又不得不狠下心来,不动声色的说道: “难得你们两这般惺惺相惜,我刚进门那小子就生怕我会对你不利,我也看得出你是处处维护着他,这点让我很是欣慰,也盼着花小姐能够多看着他些,别让他再做出傻事了,眼下想要利用针对他的人可不少,我呀就怕他被人给利用了。” 花如锦越听越迷糊,也不知他究竟所指何事,僵笑着回道:“陆大人实在是多虑了,叶公子行事向来稳重,又足智多谋,谁能算计得了他。” “是吗?” 陆鸣也朝她吟吟一笑:“五军都督府的骆大都督想必花小姐并不陌生吧,我得到可靠消息,他差人掳走了你那堂兄,如今却又别有用心的将人转送给了成帏,无非就是希望他与允王交恶,花小姐冰雪聪明,我想这其中的那些细枝末节也无需我为你提点了。” 花如锦一直在揣测骆楚淮为何会将花闵泽抛给叶成帏,此时终于得到了答案。 原来他是想要用叶成帏来对付允王。 真是用心险恶。 “事到如今,我也不藏着掖着了,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 陆鸣直言不讳的说道:“我知道你的身世,但我对你却并无敌意,我知道成帏这孩子对你有好感,作为他的生父,我甚至是愿意成全你们的,可这骆大都督实在不地道啊,且不说他与福王、卓家背地里干的那些肮脏事,如今为了阻止成帏彻查卓家,竟然想用允王之手来除掉成帏,简直是恶毒至极。” 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允王、福王都曾多次想要拉拢成帏,想来这骆大都督是担心在福王面前失了势所以才生此毒计,我不求着花小姐能够帮到成帏,但是也不希望你与你父亲一样暗地里来算计他。” 听到此处,花如锦大抵清楚了此人今日前来所图为何,原来是担心自己会跟着骆楚淮一道陷害叶成帏。 “陆大人请放心,我并非骆家人,我自小长在花家,随着叶大人一道共事,更是深深的明白一个道理,凡事都要公私分明,不可存有私心。” 花如锦恳切的回道。 虽然自己一句话很难让他信服,但自己目前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本章完) 第179章:我养你 “能得花小姐这番话,老夫也就放心了。” 陆鸣满意的点了点头,凝眸打量着她,又淡淡的笑道:“老夫还有句不当问的话却又不得不问,花小姐该是知晓骆大都督替何人效力,倘若有一天.” 也不容他将话说完,花如锦再次强调道:“陆大人无需试探晚辈,我还是那句话,凡事公私分明。” 陆鸣终于宽了心,缓缓起身,拱手作别道:“花小姐果真不是一般女子,难怪成帏能够对你另眼相看,老夫今日这趟没白来,告辞。” 随后,径直出了衙署。 陆鸣前脚刚走,叶成帏就沉着脸走了进来,肃声问道:“他可有为难你?” 花如锦瞧着他一脸提防的样子,赶紧摇了摇头:“陆大人并无恶意。” “最好如此。” 叶成帏不悦的朝着陆鸣离去的方向瞪了瞪眼。 花如锦见他手里忽然多了道公文,好奇的问道:“大人手里拿的是?” “藩台大人的手令。” 叶成帏解释道:“再过几日就是年节了,藩台大人让我整理卓家案子的卷宗,即刻结案。” “不查了?” 花如锦惊疑着问道。 但想到方才陆鸣的那些话,如今骆楚淮想要借允王之手除掉叶成帏,如果卓家这桩案子再接着往上查恐怕福王也会想着除掉他。 她连忙笑眯眯的安抚道:“就目前来看也确实再寻不出什么别的线索,缓缓也好。” 眸光微微顿了顿,又道:“大人,我看骆大都督此次来咱们湖广想必也是为了追查钱氏和我那堂兄的事情,大人不如将我那堂兄交到他手上,如此咱们只需坐山观虎斗还能省不小的力气,你觉得如何?” “将花公子交给骆大都督?” 叶成帏对她突如其来的这些话倍感错愕:“花如锦,这可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话,先前你还说担心你堂兄的安危,怎么如今又要我将人交给骆大都督,还主张不再彻查卓家的事,莫非是你担心我果真查出来些什么,对你在意之人不利?” “大人怎会这样想?” 花如锦听出他是在猜忌自己有袒护骆楚淮的意思,忙不迭解释道:“我跟随大人自会一心为大人分忧,怎会有二心?” “是吗?” 叶成帏冷冷一笑:“花闵泽在这个时候突然出现,难道花知事看不出其中的玄机?” “我自然是清楚的。” 花如锦苦笑道。 可骆楚淮想借允王之手除掉他,这事自己能怎么与他细说。 “的确,倒是我疏忽了。” 叶成帏满目嘲讽的摇了摇头:“花知事虽然不说,但我也能看得出来,你们关系并不简单,哪有做女儿的谋害自己亲生父亲的道理,骆大都督在这个时候将花闵泽交了出来,很显然卓家与福王存在着不可告人的勾当,否则他何至于如此惧怕。” 沉吟良久后,他忽然轻叹着摆手道:“这件事情你无须再插手,回去歇着吧。” “大人。” 花如锦见他决绝的正要离去,连忙抓住他的衣襟,正想解释,叶成帏再次挥手将她打住: “花知事不必多言,前些日子我在酒楼所说的话想必你该还记得些,眼下北方战事吃紧,多少儿郎背井离乡为保家卫国抛头颅洒热血,就连你那手无缚鸡之力的表哥都怀有一腔报国之心的凌云壮志,骆大都督身为朝廷国柱,堂堂一品军侯,却纵容福王行通敌卖国之事,难道花知事还想要我就此息事宁人,替你袒护骆大都督?” “我” 花如锦话未出口,叶成帏却已毅然决然的离去。 “我并无袒护他的意思啊。” 花如锦失落的自言自语了句。 这书呆子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自己不过是担心他安危罢了。 他犯的着这般猜忌自己吗? 简直不可理喻。 再想到那日邬慕柠提到的婧惜公主,她心里更加的不是滋味。 本以为果真是彼此的惺惺相惜,没曾想他仅是同情自己的遭遇而已。 咳,既然如此,姑奶奶我一个人这般自作多情做什么。 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生出想要认认真真的去喜欢一个人的心思,到头来却发现是一场乌龙,她突然感觉心里受到了极大的打击。 奶奶个腿,不就是个男人而已,哪里寻不到。 漫无目的的出了衙署,她在街上漫步着,眸光流转间看到前些日子去的那处酒楼,浓郁的香味引得她经不住踏了进去。 向掌柜的要了几样菜和一壶酒,将一个人关在厢房中闷闷不乐的喝起了酒。 待得桌上的酒喝完后又向小二添了一壶,也不知过了多久,朱枳烨突然闯了进来。 看到桌上横七竖八倒着的空壶,他没好气的过来斥道:“我说小花儿,你今日受了什么刺激,一个人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没事,就是卓家的案子了结了,想要庆贺庆贺。” 花如锦眼前晕晕乎乎的,自顾自的继续倒着酒,可这次还未送入嘴里,朱枳烨却一把将酒杯夺了过去。 “那有一个姑娘家独自跑到酒楼饮酒的。” 朱枳烨不满的撇嘴道:“这叶成帏简直就不是个东西,也不知道我父皇看中了他什么,一点都不懂得疼惜人,你大老远的随他来到省城,他就给你安排个院子,什么事也不管,整日里就只知道公务。” “他当然给了我丰厚的报酬,这是我在江陵城怕是许多年也挣不来的。” 花如锦夺回酒杯一饮而尽,含笑说道:“殿下自小养尊处优,哪里懂得民间疾苦,我阿父阿娘从前南辕北辙的运粮,一年忙到头也挣不来几两银子。” “别人的事情本王管不着,但你的事本王却不得不管。” 朱枳烨凝望着她,郑重其事的说道:“小花儿,往后你就跟在本王身边,不就是银子的事,本王养你,哪需要你出来受这些委屈,你只需做你喜欢做的事情,其他的都不用操心。” “殿下酒还没喝怎么就开始说醉话了。” 花如锦整个人迷迷糊糊的,突如其来听到这样的话,心里却忍不住有些小鹿乱撞。 作为一个女人,她也不得不承认,这世间最动听的话就是有人说“我养你”,只是她心里跟块明镜似的,眼前的男人是她攀不起的。 (本章完) 第180章:醉酒 “小花儿,你可别以为本王在与你说笑,本王是很认真的,本王向来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对自己说过的话绝对会信守承诺的。” 朱枳烨心里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创伤,每次自己一本正经的同她讲述自己的想法,她都觉得自己是在说胡话,这女子真是叫人不可理喻。 理了理思绪,朱枳烨语气更为严肃的继续说道: “自打与你相识,我有了解过你所有的事情,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刚毅又聪慧的女子,以前在宫中母妃总是唠叨着想为我张罗桩婚事,可又担心我不喜欢,一直问我想娶个什么样的王妃,那会儿我也很迷茫,直到来了江陵城,我终于有了答案,这次回到京中,我便将心愿告知母妃,她定会为我做主的。” 听到这话,花如锦再也没有那般淡定,整个人也立时清醒了许多,瞪着诺大的瞳孔紧紧端视着朱枳烨,支支吾吾道: “殿殿下,你你可不能莽撞,咱们才认识多长的时间,我并没你想的那般好。” 想到还在驿馆养伤的邬慕柠,她接着说道:“你与邬小姐青梅竹马,她家世显赫,论起来她才是你的良配。” “我和邬蒜头可不是你想的那样。” 朱枳烨赶忙解释道:“我对她和对邬樾是一样的,我们就是兄弟。” 想了想,他再次夺过花如锦手里的酒杯,满目含情的凝望着她,很郑重的说道:“在本王心里,你就是最好的,所谓日久见人心,与你相识这几月,足以让本王认识你。” 毫无准备就展露了自己的心思,朱枳烨内心里其实也有些惶恐不安,忙转移话题道:“好啦好啦,你也无需急着答复本王,横竖还有的是时间,等你想好了再告诉本王不迟,既然你想喝酒,那本王今日就陪着你一醉方休。” 话落,又取来一只杯子斟满酒,潇洒的与她碰了碰杯: “卓家这件案子没想到这么轻易就查清楚了,是该庆贺庆贺,我本以为要历经不少周折,可谁知卓家出了个蠢笨的卓三爷,现在你心愿已了,正好就快年节了,也能安安心心的过个年,到时候本王带你去金陵城见识见识京中的繁华。” “好啊,说起来我还未去过金陵城呢。” 花如锦并不想与他再讨论卓家的事,牵扯进两位最得势的王爷已经让人很是头疼,又冒出来个骆楚淮,这真是造化弄人。 自己虽然并非原主,也与骆楚淮没什么实际的瓜葛,可占据了这副身子,她就不得不认真的考虑这层关系了。 倘若骆楚淮当真也牵扯进卓家甚至是福王所有的事情,光是通敌卖国这一项罪名,一旦有人拿父女关系做文章,只怕将来自己多多少少都会受到牵连。 那糊涂蛋,都已经做到了一品军侯,位极人臣,还有什么不满足的,竟做出通敌卖国的事,这简直就是丧心病狂。 朱枳烨也看出她心里藏着事,只是她不肯说自己也不好多问。 就陪着她在酒楼里喝了许多酒,直到暮色四合,见她还意犹未尽,只得强行带她离开了酒楼。 “都说南方的姑娘温婉柔情,这喝酒也应该是很斯文的,小花儿你怎么这么能喝?” 朱枳烨搀扶着她回到马车上,对她的酒量感到很是诧异:“要是再喝下去,怕是你没喝醉得先把本王给喝倒下了。” “那可不是我吹,就喝酒这块十个殿下怕是也不及我。” 花如锦来到这个世界还是第一次正经的喝顿酒,全然还没尽兴,就被他给拽走了,突然有种无敌是多么寂寞的失落感。 “是是是,我不如你,我甘拜下风。” 朱枳烨觉得这妮子简直就是个酒蒙子,哪敢让她继续喝下去,将她送回宅子里,同院里的两名女使一道伺候着她歇下后,这才领着护卫回了驿馆。 按察使司府邸 叶成帏处理完所有卷宗交到属吏手中后,眼看着天色不早,便对汀安吩咐道: “再过几日就是年节了,我们怕是得留在省城过年,趁着这几日天气大好,你亲自回一趟江陵城,将母亲和花知事的家眷一起接到江夏城来,她长这么大怕是第一次一个人在异地过年,难免不习惯。” 初上任,本想着她该有了心理准备,可真到了年关跟前,他却有些不忍心了。 自己常年在外求学,早已习惯了思乡的滋味,只是那妮子终归是个女儿家,哪里受得住这样的心酸。 “还是公子考虑周到。” 汀安笑眯眯的应了声,叶成帏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花知事今日去了何处,怎么午后就不见了人影?” “公子怕是忙忘了,不是公子自己说让花知事回去歇着的?” 汀安提醒道:“我傍晚时瞧见宁王殿下去了附近的酒楼,莫不是花知事也在酒楼里?” “宁王殿下?” 叶成帏心里一凛:“咱们这位殿下整日里倒是悠闲。” 如今省城的局势处处暗流涌动,京中那两位都在各显神通,他竟然还有心思跑去酒楼喝酒。 看来自己先前那番话全然是对牛弹琴了。 又回想着今日与花如锦那番争吵,仔细回想过后,他也觉得这妮子想要袒护骆楚淮并没什么过错。 毕竟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即便是陆鸣,他若陷入这样的风波中自己尚会存有几分犹豫,更何况是这妮子呢。 自小就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如今好不容易得知自己有个位高权重的父亲,她想要留住这份亲情也是情理之中的。 想到这里,他先去了趟酒楼,得知人已离去,又接着赶往了花如锦的宅院。 见到院子里两名伺候的女使一脸焦急不安,赶忙问道:“花知事可否回来了?” “启禀大人,小姐已经回屋了,是宁王殿下亲自护送回来的。” 两名女使皆是叶成帏专程挑选而来的,大些的叫小莲,瘦些的唤作小薇,在他面前不敢有丝毫的隐瞒,如实禀道:“就是小姐多喝了些酒,宁王殿下送小姐回了屋,小姐还闹着要喝酒,奴婢们担心小姐伤了身子,没敢拿酒进去。” “小莲,你去备些醒酒汤来。” 叶成帏吩咐了声,想到与这妮子相识这么久,还是头一遭见她如此贪酒,心里突然感到担心,便领着小薇和汀安亲自赶着去了内室察看。 第181章:断片 叶成帏的脚步刚到门边,就听到屋子里传来不满的牢骚声:“小薇,小莲,我要的酒呢?” 小薇看着脸色渐渐阴沉下来的叶成帏,吓得浑身瑟瑟发抖不敢搭话。 叶成帏走进房间,正看见花如锦瘫软着坐在地上,满地打滚的四处寻酒。 小薇与汀安看着暗暗叫苦,没人敢应声。 叶成帏缓缓走上前去,将她抱着放回床上,闻着浓浓的酒味,甚是刺鼻,语气冰冷的说道:“你怎生和宁王厮混在一起,还喝成了这副模样?” 听到熟悉的声音,花如锦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瞧着眼前晃动的人影,面色晕红的笑道:“是叶大人,大人不在衙署处理公务,怎么也跑出来喝酒了?正好,方才我还没尽兴呢,大人既然来了,不妨陪我喝几杯?” 说完,就直冲冲的往床下爬,准备去寻酒。 “真是个酒蒙子。” 叶成帏没好气的将她按回床上,沉声叮嘱道:“你别乱动,我已让小莲去准备醒酒汤了。” “谁要喝醒酒汤,我可没醉,方才宁王殿下还说我酒量惊人呢。” 花如锦眨闪着朦胧的睡眼,四处打量:“咦,殿下呢,殿下去了何处?” “小姐,殿下已经回驿馆了。” 小薇看出叶成帏脸上的不高兴,连忙提醒道。 “真是不够意思。” 花如锦撇嘴刚强行坐起身来,迷迷糊糊的便见叶成帏从旁人手里接过一个碗到手里。 “喝吧,喝了这碗酒你就不想再喝了。” 叶成帏意识到她已喝得烂醉如泥,只得端着醒酒汤哄骗道。 花如锦喝了一口,就觉得味道有些不对劲,直接一口喷了出来:“这哪里是酒。” “这自然是酒,我怎会骗你,待你喝完了这碗我再重新为你取些。” 叶成帏连着哄骗了许久,花如锦才肯将醒酒汤喝了下去。 待得清醒了些,她看叶成帏的视线也愈发的清晰了起来,藏在心里的话如泉涌般就想与他细说,可阵阵困意袭来,让她有些睁不开眼睛。 “睡吧,好好睡上一觉,明日就没事了。” 叶成帏安抚着她睡下,又让小薇备了些热水过来,用帕子替她擦拭着脸上的汗渍。 直到耳边传来轻盈的呼吸声,他才示意侍女将水盆端走。 等着汀安和侍女先出了门,他缓缓站起身来,正要转身熄灯离去,背后一到温柔的呼唤声忽的将他叫住:“大人。” 叶成帏闻声转回去,只见一只纤细的手掌不知何时已紧紧拽住了自己衣角。 “我并非想要袒护骆楚淮,只是这个时候你若继续彻查卓家之事,不仅会惹怒福王,他若与允王联手一道对付你,大人该如何自处?” 叶成帏顿时恍然大悟,原来她是在担心自己。 虽然这些事情他早已考虑到,可从她嘴里说出来,却让他感到心里一酸: 这妮子都醉成这副模样了,还惦记着我,我却对她生出了误解。 叶成帏觉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重新坐下身来,将她白皙的玉指从衣角边小心翼翼的挪回了床边,温声细语的说道: “我知道你的顾虑,只是如今的朝堂被两位王爷搅得乌烟瘴气,若是没人敢站出来替陛下廓清环宇,一旦引起骚乱,将来受苦的还是黎民百姓。” 见她睡得异常香甜,叶成帏开始放心的向她讲述了自己许多的心事: “我自己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心里就有了牵挂的人,我也有想过随波逐流,尝过分离的痛苦,我其实已经害怕再次尝受那种滋味,只是” 正一本正经的说着说着,花如锦忽然睁开双眼,直接坐了起来。 叶成帏吓得一怔,有些错愕的问道:“我我把你吵醒了?” 花如锦一脸茫然的摇了摇头,正要答话,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难受。 叶成帏忙不迭掏出帕子摊开到她嘴边。 花如锦平复了一阵,又连连摇头道:“我没事。” 脑子里忽然清醒了许多,回想着方才耳边听来的话,好奇的问道:“大人牵挂之人是谁?” “我” 叶成帏讪讪的打量了眼她,瞧着她面颊绯红,真不知她是真醉还是在装醉。 花如锦脑子一热,凑到他鼻息跟前,笑着问道:“贺小姐还是京中的某位公主、郡主?” “胡说八道。” 叶成帏第一次与女子如此近距离接触,瞧她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心里突然咯噔不止。 “那我就当是我了。” 花如锦顺势将他扑倒在身下,炽热的呼吸夹杂着酒气,让她整个人突然胆大妄为了许多:“大人不愿说可是还在嫉恨当年退婚一事?” 叶成帏呆呆的摇了摇头,觉得这妮子今日有些可怕。 “那大人就是同情我遭遇,所以才一直将我留在身边?” 花如锦脑海里想着今日的委屈,一股脑将心里话都说了出来。 “当然不是。” 叶成帏头皮有些发麻。 花如锦却不依不饶的逼问道:“那是什么?” 叶成帏被她逼得有些喘不上气,只得如实作答:“自然是发自内心的爱慕与喜欢。” “真的?” “嗯。” 叶成帏微微颔首。 花如锦心满意足的笑了笑,与他四目相对着,目视着那诱人的唇角,完美得寻不到一丝瑕疵。 与他默默的对视良久后,她终于按耐不住内心的喜悦和冲动,试探着轻触了上去。 叶成帏吓的心里一紧,整个身子都顿时陷入了僵硬麻木状态。 这一切来得太过突然,他全然没有心理防备。 原来女人喝醉了酒竟如此恐怖。 他连忙翻过身来,替她盖上被子,抑制着狂跳不止的心跳,故作平静的叮嘱道:“夜深了,快睡吧,明日若是不舒服可以晚些时候再去府衙。” 话落,便匆匆的出了房间,关好了房门。 花如锦迷迷糊糊的回忆着方才的情景,就感觉做梦一般,分辨不出真假。 阵阵困意径直袭来,她忍不住再次熟睡过去。 次日一大早,她从梦中醒来,只觉脑子剧烈的疼。 听到屋内的动静,小莲、小薇忙进来端茶递水的服侍。 “小姐,你昨夜可是吓死奴婢们了,好在叶大人及时赶来,否则府上的酒怕是都得被小姐喝了个干净。” 小莲一边伺候她漱口一边抱怨道。 “叶大人?” 花如锦脑袋有些懵,仔细的回忆了昨夜的情景,迟疑道:“昨夜不是宁王殿下送我回来的吗,叶大人何时来过?” 小莲、小薇面面相觑了眼,露出一脸的无奈。 第182章:账簿 花如锦努力回忆着昨夜的一些细碎片段,也分不清哪些是现实发生的哪些又是自己做的梦,依稀感觉到叶成帏像是的确来过。 她再次问小莲、小薇:“叶大人当真来过?” 想到昨夜小姐满地撒泼打滚闹着要酒的场面,小莲、小薇实在难以启齿,只是咬着牙关重重点了点头。 瞧两个小丫头老实巴交的不肯细说,花如锦也没再多问。 横竖自己酒品尚佳,总不至于对他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洗漱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匆匆用了些小莲熬的粥,想着昨天半日不在府衙,便早早的赶去了按察使司。 见叶成帏正端坐在堂中,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笑着与他挥了挥手:“大人早啊。” “你我们” 叶成帏回想着昨夜与她的亲吻场面,本想提醒提醒她,可花如锦却大摇大摆跟个没事人一样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这妮子难道是想抵赖?” 叶成帏露出一脸困惑,满是鄙夷的白了眼她离去的背影。 “或者说她忘了自己做的事?” 想到此处,叶成帏更加鄙视。 自己一本正经的同她坦露心迹,她却忘得一干二净。 咳,酒品是真差。 花如锦坐到自己的伏案边,偷偷的斜倪了眼叶成帏,见他紧埋着头好像并不高兴,想到昨日与他的争吵,只怕还在因自己阻拦他继续彻查卓家的事情生气。 可自己并无袒护骆楚淮的意思,又何必做贼心虚的与他解释太多,如此反而会引来他更多的猜忌。 横竖他也只是将自己当做下属和同僚,自己犯不着事无巨细的与他禀报。 整个上午,两人都是各忙各的,直到午时,叶成帏得布政使召见去了布政使衙门,花如锦处理完了手里的公文,回想起昨日在酒楼与宁王的那番对话,总觉得有些不妥,便想着去和他认真解释一遍。 可刚出府衙就遇上了骆楚淮的轿子。 再次见到此人,花如锦心里憋着一肚子火。 “如锦,可否陪我到对面的茶楼叙叙话?” 骆楚淮客气的询问道。 花如锦也有许多事想和他谈谈,沉默着随他去了对面的茶楼。 到得茶楼的僻静处,骆楚淮要了壶茶和几样点心,两人坐下身来,瞧她神色有些憔悴,骆楚淮忍不住关切道:“可是昨夜歇息得不好?” “我歇息得很好。” 花如锦冷冷的抬眸瞥了眼他:“大都督今日寻我所谓何事?” “再过几日就是年节了,你初来省府孤苦伶仃的,赶回江陵城怕是也来不及,这个年节就到为父府上过吧。” 骆楚淮淡淡的笑了笑:“正好为父多置办些年货,你要是喜欢什么都可以告诉为父。” “就不劳大都督费心了。” 花如锦也懒得再与他聊这些琐碎的事情,直截了当的问道:“大都督为何要陷害叶公子?” “陷害叶成帏?” 骆楚淮沉吟了片刻,顿时反应过来她所提之事,含笑答道:“你说的是花闵泽吧,这事你可真是冤枉为父了,难道为父不将花闵泽交出来,叶成帏就不会彻查此事?我不过是顺手帮帮他罢了。” 顿了顿,他笑意更为肆意:“叶成帏是个难得的大才,我怎会对他不利,再说,做父亲的怎会看不出你那点心思,就算是为了你我也不会陷害他,待他扳倒了允王,自会得到福王的器重,如此一来,他的仕途只会扶摇直上。” “得到福王器重?” 花如锦不停冷笑:“大都督还真是打得一手的好算盘,你是想让他与你们一道狼狈为奸,通敌卖国?” “通敌卖国?” 骆楚淮神情震怒,不满的斥道:“你怎敢如此与为父说话,为父堂堂五军都督府大都督,深受皇恩遥领全国兵马,怎会行此等不忠不义之事,你听何人挑唆的?” “当真是别人挑唆吗?” 花如锦目光凌厉的视向他:“卓家不过区区一皇商,若是没人撑腰,他们怎敢胆大妄为的私开铁矿石,开凿的矿石又流向了何处?” “这些事情岂能是你过问的。” 骆楚淮对她的质疑更为不满:“你一个姑娘家越来越不像话了,整日里竟然跟着掺和这些事,不想要脑袋了?” 意识到自己不该对女儿如此严厉,慢悠悠的喝了口茶,他语声渐渐温和下来,又语重心长的劝道:“如锦,听为父一句劝,朝堂之事不是你该过问的,卓家这桩案子你也得到了想要的结果,就此收手吧,你与那叶成帏若再一意孤行,惹怒了福王,为父也保不了你。” “难道在大都督眼中,一人之安危竟比不过江山社稷重要?” 听他一口一个福王,花如锦倍感心寒。 可真是福王的忠犬,就是可惜了那些出征在外的将士。 他们要是得知自己拼死效命的主子是这样一副德行,该有多失望。 骆楚淮本以为这丫头替人出头只是想挣几个银子,可如今才渐渐反应过来并非那么简单。 也不知她哪里来的如此大的胆子,谁都敢去招惹。 理了理思绪,他甚为严肃的训斥道:“你就是个黄毛丫头,哪里懂得什么江山社稷,为父今日已经把话说得十分透彻,不管你是听人挑唆也好还是自己胡乱猜忌也罢,卓家之事不许你再插手。” 想到女儿如此冥顽不灵或许是受了陆鸣的挑唆,他最后提醒道: “你喜欢叶成帏那小子我不反对,但你别忘了,他的父亲是新任的首辅,更是允王的党羽,你口口声声说为父通敌卖国,难道你想帮着那老东西来算计自己的父亲吗?也不好好想想,福王是陛下的儿子,他怎会做出如此吃里扒外的事情?” 说罢,愤然离去。 花如锦仔细回味着骆楚淮的话,听他的语气只怕对福王和卓家之事知道的并不详细。 叶成帏从布政使府衙出来,便有小吏神秘兮兮的凑了上来,将一本包裹的册子交到了他手上,警惕着周围,小声禀道:“大人,今日有人突然呈来了这本账簿,上面记录了这些年卓家私采的铁矿石每一个去处,下官不敢擅专,还请大人定夺。” 叶成帏坐回马车上,打开账簿定眼一看,只见上面不仅记录了每一笔交易,连同参与偷运矿石的官员名单也记录的明明白白。 他心里一喜,连忙问道:“是何人呈上的账簿?” 小吏茫然的摇了摇头:“并未拿住那人。” 叶成帏迟疑着点了点头:“无妨,有这本册子足以。”随后开始盘算着如何利用这本册子。 (本章完) 第183章:博弈 大雪纷飞,厚厚的积雪覆盖着整个金陵城,皇宫内外皆是一片粉妆玉砌的景貌。 养心殿内,皇帝坐在龙椅上,正满面春风的接受近臣与子嗣们献上来的寿礼,看着大殿内摆满的奇珍异宝,心里甚为喜悦。 福王朱枳昂一直耐心等待着众人敬献完贺礼,这才命人将自己置办的贺礼献上,恭敬的禀道:“父皇,这是儿臣托舅家费了好大的功夫寻来的刀笔邪神的画作,还请父皇过目。” 一听是刀笔邪神的画,皇帝顿时来了兴趣,忙让几名太监过去将画布展开,看着画里栩栩如生的景致,不停点头称赞道:“倒真是刀笔邪神的大作,惟妙惟肖,堪称旷世之作。” 一时间,再看其余的贺礼顿觉索然无味了。 见哄得父皇龙颜大悦,朱枳昂装作悻悻的叹了口气:“只可惜刀笔先生的作品问世这许多年,一直无缘目睹其真容,儿臣无用,没能替父皇寻来先生。” “隐士之人何必去搅扰人家的清净。” 皇帝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笑道:“福王能寻来刀笔先生的画作,已是用心了,朕心甚慰。” 允王朱枳淳早已得知江夏县卓家之事,更清楚这幅画乃是卓家人寻来献给福王的。 不过,他并不屑于在这个时候踩上福王一脚,免得父皇又要猜忌自己故意针对骨肉兄弟。 盘算着时间,他只想静静的看一场好戏。 所以瞧出有近臣想要如实禀奏这画的来历时,他暗暗的朝朝臣使了个眼色。 “卓家这些年替朝廷接了不少苦差事,一直任劳任怨,还将每桩差事都做得很好,不枉朕的信任。” 皇帝一边命人收好画一边感慨着说道:“人人都抢着做皇商,却又害怕做皇商,无非是觉得朕太过苛刻,从朕这里捞不到半点油水,卓家不愧是清流人家,不仅不以怨报德,还惦记着朕。” 朱枳昂听得满心欢喜,得意的瞥了眼允王,沾沾自喜道:“为父皇尽忠是他们的本分,哪敢想着私利。” “也不能这样讲。” 皇帝摆了摆手,沉吟道:“毕竟是商贾人家,没点甜头如何支撑家业,正好我朝出海的船队年关后又要出港了,你呀这便传令市舶司,打明年起所有西行要置办的货物都交给卓家。” “儿臣替卓家谢过父皇隆恩。” 朱枳昂激动得连忙叩首答谢。 可话音刚落,便有太监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将一道折子递到了皇帝手上。 皇帝看后,脸色霎时大变,狠狠将折子甩到朱枳昂面前,只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欺骗:“好个清流人家,好个本本分分的为朕尽忠效力。” 朱枳昂下的心里一紧,不明所以的看向抛在地上的折子,蹙眉问道:“父皇,这是何故?” 皇帝气得面色铁青的直接掀翻了伏案,厉声斥道:“这卓家实在胆大妄为,竟敢瞒着朝廷私开铁矿,他怎么不直接揭竿而起,要了朕的江山?” 允王朱枳淳忍耐了许久,见时机终于到来,这才漫不经心的弯下身去,捡起地上的折子装模作样的看了看,随后意味深长的看向福王,含笑摇头道:“朝廷严令禁止有人私开铁矿,这卓家深受皇恩,竟敢行此篡逆之事,儿臣担心这么大的事情并非区区一个卓家能够办到的。” 此言一出,又有人将提前备好的折子呈递了上去。 工部尚书据实禀道:“启奏陛下,卓家人目无王法,那卓梵欺男霸女,残害无辜还试图装疯卖傻想要逃过律法制裁,卓家三房的家主更是连宁王殿下也不放在眼中,听说为了福王今日所献的这幅画还险些大打出手,以十万金购得此画,若说卓家是清流门户,老臣实不敢信。” “父皇,儿臣不知啊,定是有人想要攀诬卓家,父皇切莫听信谗言。” 福王死不认证,极力辩驳道。 “你会不知?” 皇帝龙颜大怒:“你与卓家人向来亲近,卓家若没有你撑腰岂敢如此胆大妄为?” “父皇冤枉。” 朱枳昂据理力争道:“儿臣常在京中,并不知晓江夏城的事情呀。” 默默的抬眼看了看允王,他索性将水搅浑:“再说,武昌府的藩台那可是老太师所举荐的,若卓家真敢与儿臣有所勾连,他早该上奏给父皇了。” 皇帝仔细一想,薛太师一向偏袒允王,自不会帮着福王欺上瞒下,想来这其中定有猫腻。 只是卓家竟敢瞒着朝廷私开铁矿,这绝非小事。 他脸色阴晴不定的环视着殿中的朝臣子嗣们,沉吟良久后,厉声吩咐道:“传朕口谕,命湖广按察使叶成帏兼任督察御史,全力彻查湖广全省盐铁事务,务必将卓家私开铁矿一事查个水落石出,凡是与此事有牵连的官员,不论大小一律严惩。” 话落,气匆匆的拂袖离去。 福王、允王领着朝臣出了养心殿,待得群臣散去,允王目光冰冷的瞥了眼福王,邪笑道:“福王真是好算计,不过你当真以为将水搅浑就能够息事宁人,这叶成帏可不是个善茬,他要查的事怕是没人拦得住。” “允王兄也不必沾沾自喜,难道皇兄觉得叶成帏就能为你所用?” 福王也阴恻恻的发出一声冷笑:“据我所知,他如今正在追查那位叫钱莺莺的事情,而且花家那孩子已经到了他的手上,你说要是钱莺莺念子心切一不小心入了网,凭着首辅大人的威望可否拦得住叶成帏?” 允王暗暗捏了捏拳,对他的挑衅不再理睬,愤懑离去。 到得府上,却听管家禀报枳宁郡主前来拜见。 两人见了面,允王也不知这位都督府的夫人此来所谓何事,语气不冷不热的说道:“郡主好雅兴,哪阵风将堂妹吹到了本王的府上?” 朱枳宁是个直肠子,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小妹自然是来帮皇兄的。” “噢,帮我?” 允王冷笑着摇头:“郡主真会说笑,谁不知骆大都督对福王那是忠心可嘉,郡主也是对福王历来亲近,说是帮本王,只怕你自己也不信吧?” 朱枳宁淡然一笑:“自然,也是为了帮我自己。” 听到这话,允王朱枳淳才有了兴趣,态度立刻转变,亲切的吩咐道:“郡主请上座。” 说罢,又赶忙差人看茶。 (本章完) 第184章:联手 朱枳宁并不是真的想帮允王,连忙屏退了左右,直言不讳的说道:“我就不与皇兄绕弯子了,拙夫眼下在湖光布政使司,我听他手底下人说,皇兄近来也为一桩旧事犯愁。” “郡主在京中倒是没闲着。” 朱枳淳苦笑着摇了摇头:“都说大都督府上家教甚严,今日我倒是受教了,大都督远在江陵城,那边发生的事情郡主却已了如指掌。” “皇兄不必笑话我。” 朱枳宁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我知道这桩旧事对皇兄关系甚大,若想化解此事只有一个法子。” 朱枳淳连忙问道:“什么法子?” “这桩旧事说大可大说小也可小,全在一人。” 朱枳宁提醒道:“我听闻花家有位小姐如今在叶成帏身边做幕僚,这叶成帏本是允王扶植的为何突然要彻查这桩旧事呢?” 允王朱枳淳顿时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你是说是那位花小姐想要彻查此案,为花家鸣冤?” 朱枳宁颔首反问:“不然除了这个缘由我实在想不到叶成帏与皇兄无冤无仇的,他为何要为难皇兄断自己仕途呢,要知道陆家失势对他并无好处。” 静默片刻后,她又接着说道:“而且我还听拙夫身边之人提起,这叶成帏啊对花家那女子甚为用心,一直从中袒护,定是这女子蛊惑了叶成帏,他才生出此心。” 朱枳淳对她这番推测深以为然,也算是清楚了她的来意:“所以郡主是想本王替你除掉这女子?” 朱枳宁淡笑:“也是为了皇兄自己。” “花如锦。” 朱枳淳顿时想起了那女子的名字,摇头感慨道:“的确是位很聪慧的女子,可惜不能为我所用,但我听人说那女子与大都督颇有渊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大都督此次去江陵城正是为了寻她对吧?” “本是家丑不可外扬,既然皇兄问起,我也不再隐瞒了,她正是前些年我一直在追查的大都督外室蔡白薇的女儿,这狼心狗肺的东西,我替他打理家业这些年,他如今见我父王亡故,福王又得倚仗他,便想着将那些贱人所生的阿猫阿狗接进府里来。” 朱枳宁义愤填膺的骂道:“骆府是我的心血,我怎能容忍这些野种入府撒野?” “郡主放心,这事啊我替你办了。” 朱枳淳眼眸一沉,眸中闪过一丝狠厉,心里当下有了主意。 “既然如此,我就不继续叨扰皇兄了。” 朱枳宁得了承诺,满心欢喜的离开了允王府。 福王府上,朱枳昂也才回府,便听管家说有贵客莅临。 他忙赶到书房,见是首辅夫人薛晚凝,诧异之余,忙不迭询问道:“薛夫人今日怎生来了本王的府上,快请入座。” “我呀也是得知殿下遇上了些难处,想来为殿下排忧解难。” 薛晚凝皮笑肉不笑的答话道:“要说我家那庶子也实在没点眼力见,不好好在外做官,却非要来挑唆福王和陛下的父子关系,我在此替我那庶子向福王赔礼了。” “庶子?” 福王朱枳昂早已得知叶成帏是陆鸣的儿子,却佯装不知的问道:“夫人这话我怎么有些听不明白,夫人府上仅有一子一女,皆为夫人所生,并没听说首辅大人还有别的妾室,莫非首辅大人与我那妹夫一样也是个风流性子?” “福王何必明知故问,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薛晚凝哪里看不出他是在和自己唱戏,蹙眉道:“除了成帏那孩子还能有谁?” “噢,原来是状元郎啊。” 朱枳昂吟吟一笑:“可我瞧着此人铮铮铁骨,甚至与首辅大人向来都是不对付的,据说他完全是凭着自己的才学得到父皇器重的,只怕并不愿甘居人下成为陆府的庶子吧?” 这话正好说到了薛晚凝的痛处。 她也并非容不下这对母子,可偏偏那秦绾柔傲娇,不肯入府做低伏小,自己哪能真的让她回府以平妻相待。 “终究是血浓于水的,拙夫疼惜这孩子,我也是觉得他有出息,即便是他真的入府做个嫡子我也无话可说。” 薛晚凝听出他是在故意激怒自己,也违心的言道:“只是我祖上世代簪缨,纵然殿下如今与允王斗得如火如荼,我一个妇道人家只想求份安稳,不愿因这庶子与殿下交恶,所以啊今日前来也是想与殿下商议,倘若这庶子一意孤行,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为了我薛陆两家,我愿意助殿下一臂之力,除掉这祸害。” 朱枳昂听得一惊:“夫人就不怕首辅大人怪罪?” “拙夫早晚能明白我的苦心。” 薛晚凝苦笑道:“反倒是殿下,终归是陛下的儿子,即便犯了再大的错误陛下也不至于痛下狠手,这点我还是清楚的,只愿殿下将来能够善待我们陆、薛两家。” “好说好说。” 朱枳昂心底跟块明镜似的,她不过是想要借自己之手除掉叶成帏,哪会真的攀附自己,便假意迎合道: “既然夫人有此决心,我愿与夫人联手,只是叶成帏如今肩负督查皇命,怕是不好得手,还需夫人为我提供此人行踪。” “殿下放心,咱们里应外合定能得手。” 薛晚凝信誓旦旦的回道。 未免被人察觉,她也不敢在王府多做逗留,与福王作别后,悄无声息的离去。 赶在除夕的前一日,叶成帏得到宫中传来的旨意,命他全力彻查卓家一事。 有了这道谕旨,再加上神秘人送来的账簿,必能将卓家通敌卖国之事查个水落石出。 再盘算着时间,汀安该是在今日就能回到省城。 他收好谕旨,整理完公文,取来前些日子备的一身衣衫,寻到花如锦,见她还穿着公服,连忙将包裹交到她手上,含笑说道:“明日就是除夕了,早些回府沐浴更衣,晚间随我一道去赴宴。” “赴宴?” 花如锦看了眼包裹里的衣服,一脸困惑:“没听说大人有应酬呀。” “不必多问,去了你就知道了。” 叶成帏没再多做解释,推着她就往府衙外面走。 花如锦也不清楚他又在打什么主意,近来总觉得他有些古怪,只得依了她,回到宅子里沐浴后换上他准备的衣衫,随后与他一道去了扬州酒楼。 进入雅室的那一刻,她眼前忽的一亮,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花幼恩花、沐阳蹦蹦跳跳的迎了上来,亲切的唤道:“阿姐。” (本章完) 第185章:家宴 花如锦倍感诧异,也不知叶成帏何时将花家人接来了省城。 本以为要孤家寡人的在省城过这个年节,这下倒是热闹了,全来了江夏城里。 她先是学着女子的礼仪向秦绾柔恭敬的福了福身,之后才抓住两个小豆丁的手心,注视着花君年和蔡白薇,问道:“阿父,阿娘怎么都来了,客栈的生意可还好?” “客栈的生意如今好得很,自打宁王殿下离开后,每日都是座无虚席。” 花君年笑盈盈的回道:“你阿娘怕福伯福婶忙不过来,便请了几名伙计帮忙。” 说着又讪讪的看向叶成帏:“你秦伯母说担心你一个人在省城过年孤苦伶仃的,便邀我们一道前来,我和你阿娘也想着你第一次远离故土,的确是不放心,正好呀便让你师父带着几个孩子一起过来了。” 花如锦默默的看了眼一直未说话的魏书翰和叶成帏,虽然清楚这定是叶成帏的主意,但还是得向秦绾柔道了声谢。 “多谢秦夫人替晚辈考虑的如此周到。” 她内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动。 虽然早已习惯了独来独往,可如今有了这些温暖人心的家人,尤其是在年节时候自是希望有这样一群人陪伴。 那样至少可以热闹许多。 “咳,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秦绾柔目光温润的朝她淡然一笑:“你为成帏尽心竭力的办差,又是个姑娘家,这点小事不足挂齿。” 说完,便示意大家一道入座。 蔡白薇感念叶成帏对女儿的照顾,不好明着夸赞,只得委婉的言道:“如锦离家两月倒是胖了不少。” “那肯定是姐夫照顾得好。” 花幼恩连忙笑眯眯的接过话来,目视着叶成帏,一脸坏笑着打趣道:“姐夫,我说的对吧?” “不得无礼。” 花君年听得心里一怔,暗道:这臭丫头当真是越发的放肆了。 小心翼翼的打量了眼秦绾柔,赶忙对花幼恩示意道:“按察使大人是咱们家的恩人,你不得信口开河。” 对于花君年训斥孩子的这番话,秦绾柔也只是一笑而过,起初并未多做置喙。 但转念一想,儿子虽然没有明说,可他将花家人安排到酒楼里一道用饭,用意再明白不过了。 这些年贺诗音备了多少次晚宴,这孩子从不肯赏脸,如今主动向花家人示好,自己做母亲的自然不能拂了他的颜面。 “什么恩人不恩人的,如锦这孩子也没少帮成帏,我呀都是看在眼里的。” 秦绾柔温笑着将花幼恩拉到跟前,亲声说道:“你与你大哥哥亲近,我是打心底里欢喜的,不过你大哥哥这人向来都有他自己的主见,你想叫他这声姐夫嘛还得看他与你阿姐自己的造化。” 言外之意,她并不会插手儿子的亲事。 花如锦和叶成帏面面相觑了眼,能听到老夫人这番话,即便是场面上的客套话,她心里也颇为感动。 至少她并没有再对当年之事耿耿于怀,可见其心胸豁达。 也不愧是能培育出状元郎的女人。 只是花如锦如今清楚叶成帏的心思,自不敢多想,连忙解释道:“舍妹生性顽劣,童言无忌,还请老夫人海涵,晚辈感念叶公子一路照拂,对大人只有敬畏之心,绝无非分之想。” 听到这话,叶成帏充满质疑的眼神立时投向了她身上。 回想着那夜的情景,他真想直接逼问: 果真只有敬畏之心,没有非分之想? 一时间,他真不知该如何去驳斥这女子了。 她将自己的心思拿捏的透透的,还逼问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如今却开始不认账了,真是不可理喻。 “花小姐志向高远,早晚是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自然是不会对我有他念。” 叶成帏目色冰冷的朝她冷嗤了句,之后不动声色的看向魏书翰和花家夫妇,举杯示意道:“魏老和伯父伯母一路车马劳顿,今日多用些饭菜,我已派了些人手去花小姐的宅院打理,采买的年货也一并送了过去,若是缺什么伯父伯母也不必客气,吩咐府上的小莲、小薇到按察使司来取。” “叶公子样样考虑周到,我们在此谢过叶公子了。” 花君年看出叶成帏和女儿有些别扭,也不知两人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 可状元郎的话像是充满深意,让他全然不敢胡乱质问,谨慎的答谢了句,饮了杯中的酒水,便埋下头去默默的用饭。 倒是魏书翰看出了些端倪。 状元郎满眼都装着自己这徒儿,反倒是这臭丫头一直躲躲闪闪的,怕是两人生了误会。 想到前些日子为徒儿一掷千金的宁王,他凑到花如锦耳边小声问道:“丫头,你莫非真是要做什么凤凰了?” “什么凤凰?” 花如锦本就觉得叶成帏刚才那番话莫名其妙,此时魏老还拿此话来同自己打趣,她没好气的低声斥道:“师父还是这般为老不尊。” “是为师为老不尊还是你变得太过木讷了。” 魏书翰浅笑道:“连秦老夫人都放下了心中的芥蒂,状元郎今日这番安排明眼人那都是看得透彻,反倒是你糊涂了,莫非是真与宁王有了瓜葛?为师可要告诫你啊,当王妃和做诰命夫人那是截然不同的,皇家的女人命苦哟。” 他这阴阳怪气、无病呻吟让花如锦很是不喜。 “您老就多吃些菜多饮几杯酒,省得到了夜里闹肚子。” 花如锦连忙为他斟满酒,又不断替他夹了许多菜,堵住了老人家的嘴,省得他又胡言乱语。 这顿饭看似其乐融融,但花如锦吃得并不愉快。 回到宅子里,小莲和小薇将叶成帏置办的年货单子拿来给她过目,她也没什么兴致,将册子交给了蔡白薇,便领着几个小豆丁去了自己房间。 花沐阳看出阿姐的不高兴,凑到她身边来小声问道:“阿姐,是不是大哥哥欺负你了?” “姐夫才不会欺负阿姐。” 花幼恩傲娇的撇了撇嘴,扑到花如锦怀里,俏皮的说道:“定是姐夫吃醋了。” “你这臭丫头,我给你说了多少遍了,不许叫他姐夫,你非得阿父打你屁股才肯听话。” 花如锦对这小不点深感无奈。 再回想着席间的情形,好在叶母不是个小肚鸡肠的,并未使脸色,否则还真不知如何收场。 第187章:险境 瞧母亲发这么大的火,叶成帏也渐渐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按理来说,他本应该和花家从此不相往来,可偏偏花如锦也是受害者,自己近来又愈发的放不下她。 纵然她有千般的不是,自己心里头已经彻彻底底的装着她。 想了片刻,他忽的灵机一动,温笑着劝说道:“母亲方才不也说过,这种事还得看我们自己的造化,又何必斤斤计较。” 本是想替花如锦解围,却引来的秦绾柔的不满。 “你这孩子,如今倒成了我斤斤计较了。” 见他神色如此淡然,秦莞柔越发的觉得不对劲,赶忙问道:“成帏,你老实告诉为娘,你可是对如锦那孩子还存有顾虑?” 她有些担心,突然意识到怕是自己这儿子对那丫头有偏见,甚至是想故意报复,连忙斥道:“咱们家虽然不是什么显贵门户,可好歹也是书香门第,你若对如锦无意,就不该惹大家误会,姑娘家的清誉最是重要。” 自己当年也是吃过这方面的亏,她并不希望儿子因一点陈年旧事心存怨恨,故意做出毁人清白之事。 她越往这方面想就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也不容儿子再做解释,未免夜长梦多,就斩钉截铁的说道: “既然眼下咱们两家人都在省城,等过完年节,为娘就寻个媒人亲自去一趟花家,将婚事定下来,否则你们整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家二小姐又是姐夫长姐夫短的叫着传扬出去成何体统。” 叶成帏见母亲这么快就改了口,即便是母亲对自己存了些偏见,他也愿意承受这份委屈。 他不信花如锦那夜对自己只是存心调戏,所以决定依了母亲的意思,准备去花家提亲。 按耐着内心的喜悦,一直到得上元佳节,这日一大早,他亲自备了份厚礼,准备赶在母亲去花家提亲前见见那妮子。 有花家人的陪伴,这个年节,花如锦第一次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对此,她很满意。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自打除夕前夜与叶成帏闹别扭后,半月以来,他似乎销声匿迹了一般。 纵然两家隔得并不远,他也没有主动登门拜访过。 倒是上元节一大早,宁王朱枳烨来了家中。 朱枳烨给一家老小都备了礼物,与花君年蔡白薇夫妇和魏老寒暄了一番之后,便兴致勃勃的邀花如锦去城外看灯会。 得知邬慕柠已经回了京,花如锦拗不过他的盛情相邀,只得带着几个小家伙随他一道出了门。 安静的坐在马车内,花如锦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静静的注视着宁王拿几个小豆丁逗趣。 朱枳烨察觉到她似乎有些不悦,这才抽回神来,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小花儿,也不过大半月的光景,你怎生抑郁了,沉默寡言的,可是遇上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 “没有的事。” 花如锦随口应了句,想到他至今还留在江夏城里,一脸困惑的问道:“殿下为何没随邬小姐一道回京,一个人留在了江夏城里?” 朱枳烨俏皮的嘿嘿一笑:“当然是放心不下你了,本王都随邬蒜头到了金陵城的门口,可想着你还在江夏城里,又折返了回来。” 顿了顿,他脸上的笑意渐转苦涩:“倒是叶成帏这家伙想得比我周到,竟将你一家老小接到了省城来。” “殿下出来已有些时日了,该早些回京才是,免得贵妃娘娘惦记。” 对于他这番盛情,花如锦倍感惶恐。 “本王可是说过,要带你一同回京。” 朱枳烨笑道:“莫非你忘了我们去年约定好的事情?” “这” 花如锦一脸苦意。 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没曾想他还当了真。 花幼恩怕怕的凑在她跟前,小声示意道:“阿姐,阿姐,我们不能去京城。” 她害怕被骆楚淮抢了去。 朱枳烨露出一脸的费解:“为何不能去京城?” 姐妹二人面面相觑了一眼,都保持缄默,并未作答。 叶成帏带着汀安来到花家的宅子里,得知花如锦随宁王去城外看灯会了,一时间心里充满了失落。 让汀安将准备的礼物转交给花君年后,便径直回了府邸。 在院子里看到秦绾柔正手忙脚乱吩咐人清点明日上门纳彩的礼品,心头的怒火油然而生。 又不想惹母亲伤心,他沉默着绕过小厮们,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秦绾柔瞧着有些不对劲,便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见儿子自顾自的在伏案前收拾着公文卷宗,秦绾柔谨慎的询问道:“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听汀安说你要去花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有些公务要急着处理。” 叶成帏随意寻了个由头搪塞了句便准备出门。 “什么公务这么着急,明日就要去花家提亲,难道有什么比此事还重要?” 秦绾柔觉得儿子是故意在搪塞自己,心里顿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郑重其事的质问道:“成帏,年节前,为娘便问过你,你却始终没有和为娘如实相告,今日你向为娘老实交代,你可是还在嫉恨当年之事,所以一直在存心戏弄如锦那孩子,想要报复她?” 叶成帏不忍心的闭了闭眼:“不错,她的确不配进我叶家的门,我之所以将她留在身边,不过是同情怜悯她而已。” 话落,跨步扬长而去。 秦绾柔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 当年被退婚,这的确是让人恼恨的事情,甚至她自个儿也很长时间没从那段阴影中走出来。 只是如今母子二人都清楚了此事的前因后果,不该再将仇恨转移到本就是此事的受害者身上。 她打死也不信自己养出的儿子会如此小肚鸡肠,还阴狠毒辣。 不为别的,要是此事传扬开来,对他的官声影响不小。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做下糊涂事。 等她惴惴不安的追出门去,叶成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可如何是好?” 秦绾柔一面看向院子里早已清点妥当的彩礼,一面紧盯着府衙外,俨然有些手足无措。 而暗藏在府衙各处的刺客们瞧着叶成帏独自出了门,心里皆是一阵暗喜,比划了一番手势后,尾随着他离去的方向不约而同的追了上去。 第187章:险境 瞧母亲发这么大的火,叶成帏也渐渐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按理来说,他本应该和花家从此不相往来,可偏偏花如锦也是受害者,自己近来又愈发的放不下她。 纵然她有千般的不是,自己心里头已经彻彻底底的装着她。 想了片刻,他忽的灵机一动,温笑着劝说道:“母亲方才不也说过,这种事还得看我们自己的造化,又何必斤斤计较。” 本是想替花如锦解围,却引来的秦绾柔的不满。 “你这孩子,如今倒成了我斤斤计较了。” 见他神色如此淡然,秦莞柔越发的觉得不对劲,赶忙问道:“成帏,你老实告诉为娘,你可是对如锦那孩子还存有顾虑?” 她有些担心,突然意识到怕是自己这儿子对那丫头有偏见,甚至是想故意报复,连忙斥道:“咱们家虽然不是什么显贵门户,可好歹也是书香门第,你若对如锦无意,就不该惹大家误会,姑娘家的清誉最是重要。” 自己当年也是吃过这方面的亏,她并不希望儿子因一点陈年旧事心存怨恨,故意做出毁人清白之事。 她越往这方面想就越觉得是这么回事,也不容儿子再做解释,未免夜长梦多,就斩钉截铁的说道: “既然眼下咱们两家人都在省城,等过完年节,为娘就寻个媒人亲自去一趟花家,将婚事定下来,否则你们整日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家二小姐又是姐夫长姐夫短的叫着传扬出去成何体统。” 叶成帏见母亲这么快就改了口,即便是母亲对自己存了些偏见,他也愿意承受这份委屈。 他不信花如锦那夜对自己只是存心调戏,所以决定依了母亲的意思,准备去花家提亲。 按耐着内心的喜悦,一直到得上元佳节,这日一大早,他亲自备了份厚礼,准备赶在母亲去花家提亲前见见那妮子。 有花家人的陪伴,这个年节,花如锦第一次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温暖。 对此,她很满意。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自打除夕前夜与叶成帏闹别扭后,半月以来,他似乎销声匿迹了一般。 纵然两家隔得并不远,他也没有主动登门拜访过。 倒是上元节一大早,宁王朱枳烨来了家中。 朱枳烨给一家老小都备了礼物,与花君年蔡白薇夫妇和魏老寒暄了一番之后,便兴致勃勃的邀花如锦去城外看灯会。 得知邬慕柠已经回了京,花如锦拗不过他的盛情相邀,只得带着几个小家伙随他一道出了门。 安静的坐在马车内,花如锦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沉默,静静的注视着宁王拿几个小豆丁逗趣。 朱枳烨察觉到她似乎有些不悦,这才抽回神来,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小花儿,也不过大半月的光景,你怎生抑郁了,沉默寡言的,可是遇上了什么不高兴的事情?” “没有的事。” 花如锦随口应了句,想到他至今还留在江夏城里,一脸困惑的问道:“殿下为何没随邬小姐一道回京,一个人留在了江夏城里?” 朱枳烨俏皮的嘿嘿一笑:“当然是放心不下你了,本王都随邬蒜头到了金陵城的门口,可想着你还在江夏城里,又折返了回来。” 顿了顿,他脸上的笑意渐转苦涩:“倒是叶成帏这家伙想得比我周到,竟将你一家老小接到了省城来。” “殿下出来已有些时日了,该早些回京才是,免得贵妃娘娘惦记。” 对于他这番盛情,花如锦倍感惶恐。 “本王可是说过,要带你一同回京。” 朱枳烨笑道:“莫非你忘了我们去年约定好的事情?” “这” 花如锦一脸苦意。 当时只是随口一说,没曾想他还当了真。 花幼恩怕怕的凑在她跟前,小声示意道:“阿姐,阿姐,我们不能去京城。” 她害怕被骆楚淮抢了去。 朱枳烨露出一脸的费解:“为何不能去京城?” 姐妹二人面面相觑了一眼,都保持缄默,并未作答。 叶成帏带着汀安来到花家的宅子里,得知花如锦随宁王去城外看灯会了,一时间心里充满了失落。 让汀安将准备的礼物转交给花君年后,便径直回了府邸。 在院子里看到秦绾柔正手忙脚乱吩咐人清点明日上门纳彩的礼品,心头的怒火油然而生。 又不想惹母亲伤心,他沉默着绕过小厮们,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秦绾柔瞧着有些不对劲,便小心翼翼的跟了上去。 见儿子自顾自的在伏案前收拾着公文卷宗,秦绾柔谨慎的询问道:“这是怎么了,方才还听汀安说你要去花家,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有些公务要急着处理。” 叶成帏随意寻了个由头搪塞了句便准备出门。 “什么公务这么着急,明日就要去花家提亲,难道有什么比此事还重要?” 秦绾柔觉得儿子是故意在搪塞自己,心里顿时有了些不好的预感,郑重其事的质问道:“成帏,年节前,为娘便问过你,你却始终没有和为娘如实相告,今日你向为娘老实交代,你可是还在嫉恨当年之事,所以一直在存心戏弄如锦那孩子,想要报复她?” 叶成帏不忍心的闭了闭眼:“不错,她的确不配进我叶家的门,我之所以将她留在身边,不过是同情怜悯她而已。” 话落,跨步扬长而去。 秦绾柔心里越发的不是滋味。 当年被退婚,这的确是让人恼恨的事情,甚至她自个儿也很长时间没从那段阴影中走出来。 只是如今母子二人都清楚了此事的前因后果,不该再将仇恨转移到本就是此事的受害者身上。 她打死也不信自己养出的儿子会如此小肚鸡肠,还阴狠毒辣。 不为别的,要是此事传扬开来,对他的官声影响不小。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做下糊涂事。 等她惴惴不安的追出门去,叶成帏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可如何是好?” 秦绾柔一面看向院子里早已清点妥当的彩礼,一面紧盯着府衙外,俨然有些手足无措。 而暗藏在府衙各处的刺客们瞧着叶成帏独自出了门,心里皆是一阵暗喜,比划了一番手势后,尾随着他离去的方向不约而同的追了上去。 第188章:刺客集结 出了城,叶成帏直奔城外贺家而去。 按着神秘人所给的账簿册子来看,上面详细记录着军器局前任大使贺彦助卓家转运铁矿石的详细罪证。 只是此人官职并不高,想来在其中充当的角色也仅是个小喽啰,若大张旗鼓的捉拿此人,定会让与他接头之人有所防范。 不过他听说贺彦这人向来谨慎,替上头办差手里定会暗自掌握些别人的把柄来保命,如果能够潜入贺家神不知鬼不觉的搜罗些线索那对于继续彻查卓家之事自会大有益处。 赶了许久的路,大约傍晚时分,他终于到得贺家的宅院。 只是整个宅院看上去安静的可怕,让他不得不提高了警惕。 寻了处隐蔽的位置,他翻身进了贺家的院子,瞧着四下里打扫得一尘不染,他便猜测着府上该是有人。 可直到他小心翼翼的潜入院子深处却听不见一点响动。 叶成帏心里开始有了不好的预感。 寻到贺彦的书房,当他推开门那一刻,只见里面的伏案旁一位老者倚靠在太师椅上,周围布满血迹。 他接着推开旁边的一扇门,浓浓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数十具尸体如同叠罗汉一般堆满了整间厢房。 叶成帏不由得捏紧手里的佩剑,还未来得及多做反应,便见许多黑影破窗而出,房檐上,楼道里立时布满了人影,寒森森的刀光直逼眼前。 定眼看去,密密麻麻的人影纷纷向着自己的位置靠拢,少说也有上百号人。 他嘴角上扬着阴寒一笑:“福王殿下为了对付我还真是下了血本。” 各处涌来的黑衣人并不给他拖延时间的机会,直接拔刀气势汹汹的扑面而来。 叶成帏自知势单力薄,也不恋战,拔出佩剑与率先冲上来的几人试探一番,便察觉出这些人身手并不简单,怕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中劲旅。 趁着刺客们还未摸清楚自己的路数,挑翻几人后径直朝着院外逃离。 刺客们发现此人身手果然非比寻常,也不敢再大意,紧追而去,誓要将他除掉。 叶成帏刚冲出院子,却见前方的林子里又窜出一拨人来,约有二三十人将他团团围住。 他再次挑动剑身与来人厮杀了起来。 一连斩杀了五六人,瞧着这拨人个个精壮无比,却只是些会使用蛮力的,武功路数与院子里那帮刺客可谓是天差地别。 “竟有这么多人想要杀我?” 叶成帏心里一惊。 倒真是小觑了自己,看来自己得罪人的本事当真不小。 眼看着院子里的刺客也已陆续追了出来,他只得下定决心全力一搏。 可刺客数量实在太多,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他打退了一拨人的攻势,另外一拨又接踵而至。 很显然,这些人早有预谋,怕是就等着这个绝佳的机会想用车轮战将自己置于死地。 他在人群中且战且退,一路朝着丛林深处逃窜而去,借着林子里复杂的地形才甩开了部分刺客的纠缠。 花如锦和朱枳烨带着三个小家伙在城里一直逛到很晚,看着华灯初上,四下里纷纷攘攘的人群,让她怎么也安不下心来静静观赏这热闹的灯市。 正当她无比踌躇之时,忽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城外大步流星的奔了进来。 本是严寒无比的冬日,那人却是满头大汗,一脸焦急的模样,使得花如锦忍不住奔上前去将人拦了下来,连忙问道:“汀安,你这是去了何处,何事如此着急忙慌?” 汀安只顾着赶路本未瞧见花如锦,猛然间瞧她拦在自己面前,只得停下脚步,气喘吁吁的回道:“花小姐,我家公子怕是遇上刺客了,我得立即去藩台大人那里叫人出城寻我家公子。” “遇刺?” 花如锦听得心里一惊,拉着他追问道:“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 汀安急得不知所措:“公子早晨就出了门,老夫人不放心,便让我跟了去,可我一直跟到城外贺家,只见那处遍地横尸,有打斗的痕迹,唯独不见公子的身影,我一个人势单力薄,只好先赶回来请求藩台大人相助。” 花如锦听着有些来气,这家伙事事都瞒着自己单独行动,从未将她当自己人看待。 可瞧着汀安焦急无比的样子,只怕叶成帏遇上的刺客并不简单,她心里也跟着着急,忙不迭对朱枳烨恳求道:“还请殿下亲自出面,到藩台大人那里多找些帮手。” 说完,看准附近一匹大黑马,也来不及询问主家,直接夺了过来纵身上马飞奔着绝尘而去。 朱枳烨还未来得及阻拦,这妮子就已经消失在城门处,他甚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对汀安吩咐道:“你带三个小家伙先回去,搬救兵的事就交给我了。” 随后,也学着花如锦在闹市里抢了匹马直奔布政使府邸。 汀安没了法子,唯有安抚着三个小豆丁先赶回花家去。 花如锦挥鞭打马,急急忙忙出了城,借着朦胧的月色她一路猛赶,先是朝着贺家的方向赶去。 也不知行了多远的路程,脚下马声嘶鸣,马儿骤然扬起马蹄,不肯再往前半步。 她意识到有些不对劲,目光警惕的审视着四处,忽见一道道黑影从林子里奔了出来,将她团团围住。 她连忙从怀中掏出防身的匕首,可瞧着密密麻麻的人影,足有四五十人之多,一时间也让她不由得心慌意乱起来。 正当一道道寒光逐渐向她逼近之时,一阵嘹亮的马蹄声沸沸扬扬的忽然从林子里传了过来。 眼看着几名刺客已纵身朝着自己马匹飞奔而来,却见几支利箭从她身前呼啸而过,直挺挺插入迎面而来的刺客胸前。 “休要伤我家小姐。” 伴随着一道低沉的喊声,花如锦回头望去,正好撞见一群身穿银甲的军士驰马而来,眨眼间就到了自己身边。 那领头之人收拢弓箭,恭敬的向她拱手道:“末将祁峰特奉大都督之令前来护佑小姐安危。” 花如锦借着月色定眼看去,立时瞧清楚了那人的面孔,正是骆楚淮身边的亲卫。 “多谢。” 花如锦内心有些惊讶,自己都不知道会遇上刺客,没想到骆楚淮还会未卜先知。 祁峰并未多作解释,勒住马缰直面领头的刺客,厉声训斥道:“鲁臻,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瞒着大都督对小姐不利。” 被唤作鲁臻之人见身份被拆穿,也不藏着掖着,揭下面布,冷笑道:“祁将军,这可是郡主的意思,难道你想违逆郡主。” 祁峰向来只听命于骆楚淮,哪管什么郡主,朝花如锦示意道:“小姐,这里交给末将便是,你不必担心。” 花如锦得知是那位枳宁郡主想要杀自己,心里惦记着叶成帏的安危,也懒得再理会,轻喝马匹继续向前急赶而去。 第189章:坠江 疾驰了一路,也不知到了何处,花如锦听到茂林深处时不时传来打斗声,便寻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追了过去。 一直追到楚江边上,她看到月光下一名身穿玉色长衫之人被一群黑衣人猛烈围攻,那颀长挺拔的身影,不必质疑,除了叶成帏还能是何人。 刺客们都跟发了疯似的前赴后继的往他身边直扑,逼得他直往江边退去。 花如锦看得无比焦急,猛拍着马背朝那边靠拢过去,眼看着就要追上,忽见那道玉色身影退到山崖边径直坠落下去。 “大人。” 她吓得心里一凛,没有半分犹豫,强踩着马匹朝着人影消失的方向纵身一跃跟了上去。 急速下坠的人影似乎看到了后面的情形,定睛往上看去,发现是花如锦,迅疾翻动身影,一手将剑直插在岩壁上,另一手用力拉住一起坠落下来的花如锦。 “你不要命啦,你跟着跳下来做什么?” 听着剑身在岩壁上划出的嗤嗤尖锐响声,叶成帏一边稳住下落的速度一边没好气的斥道。 花如锦此刻脑子里一片空白,支支吾吾的回道:“我我当然是看见大人跳了,我就跟着跳下来了。” 听到这话,叶成帏又好气又好笑,忙将她搂紧些,温声叮嘱道:“你将我抓紧了,把气憋足,现在底下的江水无比严寒,否则掉下去会产生窒息,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抓紧我。” “嗯。” 花如锦轻应了声,双手乖巧的将他紧紧环抱住。 只听噗嗤一声响,花如锦感觉头皮一阵发麻,浑身像是没了知觉,整个眼前都直接暗沉下来。 她努力憋住气,周围刺骨的凉意直逼肺腑,果真呛得她险些窒息。 还未适应过来,便感觉到有一只大手重新将自己环抱住,片刻的功夫后终于浮出水面。 花如锦大喘了几口粗气,见叶成帏正双手将自己托住,星目闪烁着静静打量着自己,她也惴惴不安的在他浑身上下仔细检查了遍,关切的问道:“大人你没事吧?” 叶成帏摇了摇头,向着夜色里四处观望了一遍,突然指向远处的一处山坳,吩咐道:“你再坚持一下,我带你游到对岸去。” 虽然她也擅长游泳,可前世里大多都是在游泳馆里游,冷不防到了这处处布满暗流的江水里,又是大冬天的,她感到极度的不适应,一只手紧抓着叶成帏一刻都没敢松开。 在他的带领下,也不知道游了多久,终于到达岸边。 在爬上岸那一刻,花如锦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在瑟瑟发抖。 刚刚脱离险境,叶成帏担心刺客还会追来,也不敢在这林子里生明火,心疼的背起花如锦,继续往前行走。 “这次福王派来的刺客怕是不少,好在楚江辽阔,那些刺客一时间难以寻到我们的踪迹,我们找个地方歇息一晚,待得天明再设法回城。” 花如锦依靠在他肩头,听他细声细语的说着话,整个人都是恍恍惚惚的。 “花如锦,你可能听到我说话?” 见她半晌没有反应,叶成帏心里一急,立刻扭过头去看她。 “我没事。” 花如锦声音颤抖着回了句。 叶成帏听着声音不对劲,赶忙加快脚步,朝着丛林深处行去。 越过重重荆棘,终于看到前方似乎有屋舍,他欣喜的走了进去,发现是一座废弃了的小寺庙。 他先是将花如锦小心翼翼的放了下来,在院里寻来些干柴,一番折腾后终于燃起了一堆篝火。 花如锦坐在火堆旁,等着整个屋子里渐渐暖和下来,她才感觉自己的魂回到了这个世界。 叶成帏脱去外袍将水挤干净后,寻来根木杆架在火堆旁又将外袍摊开来烘烤。 花如锦就静静地注视着他在屋子内外忙碌了许久,也不知从哪里寻来盆盆罐罐的东西放到身前,还找到了几个很大的红薯埋进了火堆里。 之后,他检查了一遍烘烤的衣物,温声吩咐道:“我去找些清水来,你先换上我的衣服。” 说完,又急匆匆的出了门。 花如锦这才起身去捏了捏他烘烤着的外袍,已然干了七八分,便将自己的外袍脱下来,先是围着火堆又烘烤了很久,待得身子暖和了许多,才将他的外袍披上。 闻着清香的红薯味传入肺腑,她连忙拿了根木棍将红薯从火堆里掏了出来。 重新添了些干柴,叶成帏就提着一壶水走了进来。 就着他寻来的清水,两人将烤好的红薯吃了个精光。 身子有了力气,体力得到了补充,叶成帏瞧她精气神好了许多,这才开口问道:“你怎么突然跑到城外来了?” 就差直接问她不应该是和宁王在城里看灯会吗? 花如锦笑而不语,沉吟片刻后,才反问回去:“大人难道不清楚自己眼下的处境?” 言外之意便是在责备他不该一个人出来查案。 毕竟他早已成为别人的眼中钉。 提到这事,叶成帏心里自是来气,浓浓的醋意直上心头。 但一想到她刚才奋不顾身的随自己跳入楚江中,他又觉得这妮子心里该是有自己的。 就是她这模棱两可的态度让人拿捏不定,她到底是钟情于宁王还是自己。 两人各自陷入了沉默,谁也没再主动开口说话。 眼看着天色渐明,叶成帏熄灭了柴火,将烘烤的衣物整理好递给她,语气不冷不热的吩咐道:“我们早些赶回城里去。” 花如锦随口应了声,接过衣物,看着他径直走出了屋子,这才换回了自己的衣服。 叶成帏披上外袍,两人沿着楚江边向着城中的方向赶去。 朱枳烨要了省府的军队,陆鸣得知儿子遇刺,亲自带着人马,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在山里搜寻叶成帏的踪迹。 朱枳烨从祁峰的口中得知花如锦与叶成帏双双坠入了楚江,他着急忙慌的带着军士们沿着江边搜寻。 寻了一夜,终于在下游的江段遇上了两人。 看着花如锦毫发无损,朱枳烨激动的奔上前来,险些喜极而泣的问道:“小花儿,你没事吧?” 叶成帏瞧着他色眯眯的眼神,脸色一沉,立刻拽住花如锦的手心,厉声回道:“殿下多虑了,花知事与我在一起,自然是不会有事的。” 第190章:同是天涯沦落人 这两人刚见面又开始掐架,让花如锦在一旁瞧着甚是头疼。 而且,她总觉得叶成帏今日像是吃了枪药。 想到他刚经历了一场凶险,心情定是十分糟糕,这个时候实在不想他与宁王再起了争执。 顺了他的意思,朝着朱枳烨温温一笑,花如锦补充着说道:“劳殿下操心了,我没事。” 朱枳烨看着二人浑身狼狈,并未多做计较,连连点头道:“没事便好,没事便好。” 祁峰也带着人赶了过来,一脸惶恐的打量着花如锦,肃声禀道:“昨夜末将将刺客解决完后,小姐便没了踪影,我一路追赶过去,却发现林中还隐藏着大批刺客,末将无能,害小姐险些遭遇不测。” “这不怪你。” 花如锦知道他是骆楚淮派来的,毕竟没有谋害自己的心思,对他的语气还算客气。 只是想想就觉得可笑,枳宁郡主想杀自己,骆楚淮却又要保自己,这夫妇二人玩得可真是有意思。 叶成帏也是到此时才得知花如锦来寻自己之前已经遭遇过刺客,想到昨夜对她的态度心里忽然有些愧疚。 而且他现在心里很是困惑,刺杀自己的明显有两拨刺客,如果一拨是福王的,那另一拨人该是谁主使的。 他若有所思的问祁峰:“可有抓到活口?” 祁峰看着花如锦悻悻的摇了摇头:“本以为能从鲁臻嘴里问出些什么,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开口就被人灭了口,但末将能够肯定刺杀小姐的人并非都是鲁臻寻来的。” “这么说还有别人?” 花如锦一脸错愕。 枳宁郡主是福王的党羽,他们没必要派两拨刺客来对付自己,那另外一路刺客又该是谁? 她在脑海里冥思苦想了片刻,福王要倚仗骆楚淮,他不至于傻到与骆楚淮为敌。 而剩下的人里面有此本事还想要自己性命的想必只有花家的那位死敌了。 想到这一层,她默默的在叶成帏手心里写了个“允”字,叶成帏顿时心领神会。 朝她微微颔首后,叶成帏小声吩咐道:“先回按察使司再做打算。” 朱枳烨瞧着两人眉来眼去的也不知在嘀咕个什么,跟在花如锦身后,忙不迭问道:“小花儿,你可是察觉到了什么?” 当着众人的面,她自是不好将心中的猜疑随意吐露出来。 “殿下早些回驿馆吧,我还有些疑惑没有弄清楚,待查清之后再与殿下细说。” 随口搪塞了句,她便紧跟着叶成帏离去。 行了一段距离,到得官道上,陆鸣和骆楚淮皆等在路口,除了随行的军士还备了马车。 陆鸣傲娇的瞥了眼骆楚淮,连忙奔向叶成帏,上下打量着他全身上下,焦急的询问道:“成帏呀,可有哪里伤着?” 叶成帏神情冷漠的向他拱了拱手,之后便领着汀安坐上了官衙的马车。 陆鸣心里一阵失落。 死对头在自己儿子面前吃了闭门羹,骆楚淮得意的朝他撇了撇嘴,也赶忙走到花如锦身边,亲切的说道:“你这丫头总算是平安无事的回来了,我这一夜都没敢合眼。” 看着他殷切无比,花如锦此时与他实在无话可说,直接绕过他进了叶成帏的马车。 骆楚淮本想再说些什么,但一想到行刺女儿的刺客竟是那毒妇派来的,他心头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在爬,恨不得将那妇人千刀万剐了。 又在众人面前被女儿扫了颜面,他只得暂时咽下这口气,强颜欢笑的对朱枳烨邀请道:“末将备了马车,还请殿下登车。” “多谢大都督好意。” 朱枳烨朝他挤出一抹苦笑,可并未登上都督府的车,而是追随花如锦挤进了按察使司的马车里。 骆楚淮和陆鸣看得都是一愣。 同是天涯沦落人,陆鸣也懒得再去挑衅死对头,不屑的与他拱手作了作礼,含笑示意道:“大都督请吧。” “首辅大人请。” 骆楚淮本以为自己能在女儿面前强他一头,谁曾想输得比他还惨,也只好隐忍着回了都督府的马车。 于是,按察使司的车马行在前头,两位渣爹的队伍紧随其后,一直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向着城中赶去。 朱枳烨和叶成帏、花如锦挤在拥挤的车厢内,本只是想着进来避个难,可回想着方才的情形总觉得气氛有些怪异。 马车在官道上驰骋了许久,看着安静得连同呼吸都能听到的车厢里,他终是按耐不住寂寞,率先开了口:“我说叶成帏,小花儿,你们两今日都是怎么了,大都督和首辅大人亲自来迎接你们,你们却苦着一张脸,好像刺客是他们派来的似的。” 这话不仅叶成帏懒得接,就连花如锦也不知该如何与他解释。 横竖眼下也就这位傻王爷不知道几人的关系。 见两人都不搭话,朱枳烨捋着下巴,自顾自的蹙眉猜测道: “说来也怪,首辅大人向来器重叶成帏,对他亲近些也就罢了,可骆大都督与小花儿你可是八竿子打不着一撇,本王怎么觉得他对你也并不一般,莫非骆大都督对小花儿你生了什么歹心思?” 联想到这一层,朱枳烨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连忙叮嘱道:“小花儿,你可得离大都督远一些,骆府那位郡主可是不好招惹的。” “怕是已经招惹上了。” 花如锦简言回道。 本以为他能猜到些什么,没想到他竟然和邬慕柠想到了一处。 这对八卦二人组实在算不上合格的吃瓜群众。 如此也好,她并不希望有太多人知道自己同骆楚淮的关系。 朱枳烨倒是从她这话里听出了些由头,惊讶道:“莫非行刺你的那些刺客是枳宁郡主安排的?” 他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半晌,总算是猜对了一桩事,叶成帏欣慰的笑了笑:“殿下还真是聪慧过人,连如此隐秘之事都能察觉到。” “那是自然。” 朱枳烨得意的扭了扭头,又道:“枳宁郡主想对小花儿不利可以理解,但你为何又遭遇了刺杀,这一路上听祁峰提及,昨夜行刺你的人并不少,城外贺家还被灭了口,难道真是福王对你动了杀心?” 听到这话,叶成帏再联想着花如锦方才在自己掌中所写的那个字,很快得出了答案。 枳宁郡主这人并不是个工于心计的,她想与允王联手除掉花如锦,没曾想骆楚淮早有防备,顺手铲除了那妇人安排的眼线。 但陆府那位就不一样了,薛晚凝向来心口不一,只怕这妇人已对自己起了杀心。 昨夜另一拨刺客十有八九乃是她的安排。 念及此处,他不由得担心起了母亲的安危,赶忙吩咐汀安加快了速度,只想着早些赶回去。 第191章:线索中断 刚赶回按察使司,叶成帏便直奔衙署后堂,见陆修远正守在门口,他急声询问道:“我母亲如何了?” 陆修远面带愧意,拱手回道:“属下来迟,让老夫人受了些惊吓。” 听到这话,叶成帏终于松了口气,连忙入内,见医师刚为母亲包扎完伤口,他心疼的迎上前去,一边检查着秦绾柔手上的伤口,一边问医师:“家母伤势可有大碍?” “不过是擦破了点皮,没有大碍。” 秦绾柔笑着安抚完叶成帏,便让侍女将医师送了出去。 随后拉着叶成帏到茶几边坐下,语气温和的解释道:“得亏是修远那孩子赶来的及时,入府的歹徒并没有占到半分好处。” 母子二人正叙着话,陆鸣在外面听说秦绾柔受了伤,便跟着陆修远一道赶了进来。 看到秦绾柔手上缠着绷带,他无比心疼的上前来,可还没来得开口说话,就被秦绾柔厉声呵斥住:“别碰我。” 陆鸣吓得一怔。 面色僵硬的先是同陆修远挥了挥手,示意他出去,之后才站在原地卑躬屈膝的恳求道:“绾柔,你随我一道回京吧,眼下成帏奉命彻查卓家之事,只怕有人会对你们母子不利,待得成帏查清了这桩案子我想办法让他一道入京。” “就不劳首辅大人挂心了。” 秦绾柔目色阴寒的视向陆鸣,语气甚为冰冷的说道:“还请首辅大人立刻离开我的院子。” 陆鸣难为情的看了眼叶成帏,心里委屈到了极点。 本以为这个时候,儿子能够理解自己,谁知叶成帏面色僵硬的直接作出相请的姿势。 他如今虽还不能直接证明行刺自己与母亲的人和薛晚凝有关,可种种迹象都让他察觉到此事定然和那妇人有关。 将陆鸣送出了按察使司,临出门前,陆鸣忽然回过头来,不甘心的望了眼院子里面,突然长叹着说道:“成帏呀,这次行刺你和你母亲的人我定会叫人彻查清楚。” 叶成帏只是冷冷一笑,转身回了后院。 得知秦绾柔遇刺,花如锦也准备连忙赶回家中,骆楚淮却沾沾自喜的追在她身后安抚道:“你呀就放一万个心,有为父在,必不会让你们母女三人有何闪失的。” “是吗?” 花如锦拧眉瞥了眼他,意味深长的回道:“那我还得拜谢大都督的细心庇护了?” 骆楚淮听出她这话是在挖苦自己,信誓旦旦的承诺道:“如锦,这件事为父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恶狠狠的捏了捏拳头,他脸色突然急转直下,阴郁的可怕:“等回京后,我便立刻休了那恶妇。” “犯不着。” 眼看着已到了家门口,花如锦停下脚步也将他拦了下来:“大都督早些回去吧。” 骆楚淮露出一脸无奈,可想着这丫头一次次的警告,只得转身离去。 花如锦目送着他走远,这才转身入院。 刚进门,便见一家老小守在院子门前,一个个望眼欲穿的盯着院外的方向。 见到她的身影,蔡白薇和几个小家伙率先迎了上来,蔡白薇又惊又喜的在她浑身上下检查着,急声询问道:“如锦,你没事吧?” 花如锦摇了摇头,神色淡然的看向正缓缓走上前来的花君年和魏书翰。 花君年刚瞧见了骆楚淮的身影,随口问了句:“是他送你回来的?” 花如锦浅浅点了点头,看着他脸色有些难堪,也没敢细说,随后便被魏书翰叫到了书斋去。 魏书翰慢悠悠的坐下身来,语气凝重的问道:“丫头,为师听说军器局前任大使贺彦被灭门了?” “听叶大人说,他刚赶到贺家人就已经死了。” 花如锦狐疑着问道:“师父为何会突然问此事?” 魏书翰叹了口气:“贺彦这老家伙为师当年掌管按察使司时他便已经主掌军器局,这么多年过去他从未被调离过,而军器局大使虽说只是个末品小吏,却是个十分紧要的官职,自卓家上下被下狱以来,查出他们的私矿位置有好几处,那么多铁矿到底流向了哪里,恐怕只有贺彦清楚?” 静默片刻,他变得更为忧心的说道:“可这老家伙一死,想要查出接头之人就变得更加困难了。” “叶大人现如今被陛下任命为湖广督察御史,凭着陛下的手谕,布政使也无法再阻拦他重新彻查卓家之事。” 花如锦想了想:“我想叶大人应该也已经有了打算,定会重审卓家,说不定还能审出些新的线索。” “你立即去同状元郎商议此事,可不能再耽搁了。” 魏书翰满目焦虑:“眼下京中那几位已经对你们出手了,须得尽早查清此事,否则怕是会对他不利。” 得了魏老的提醒,花如锦直奔按察使司,见到叶成帏,他正在整理卷宗,先是关切着问了句:“老夫人没什么大碍吧?” 叶成帏摇了摇头,对她突然赶来有些惊愕:“奔波了一夜,怎不好好在家里歇息?” “刚刚魏老的话提醒了我,卓家那桩案子” 花如锦话未说完,叶成帏就蹙起了眉头:“方才去贺家的差役们回来了,并未搜出什么罪证,怕是早已被人销毁。” 顿了顿,他微微叹道:“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这事也怨不得大人。” 花如锦宽慰道:“昨日那般情形,大人能够全身而退已是不易,再则福王耳目众多,既然知晓卓家出了事,自不会眼睁睁看着大人拿住贺彦。” 话虽如此,但叶成帏还是有些沮丧。 看了眼手里的卷宗,叶成帏又轻叹了口气:“只可惜卓梵已死,那些铁矿的去处除了贺彦,也就只有他知晓了。” “难道就没有第三个人知晓了?” 花如锦想到些事情,眼前忽的一亮:“大人是如何知晓贺彦参与了卓家私采矿石的?” 这话倒是提醒了叶成帏,他从怀中掏出那本账簿来,如实答道:“前阵子有人秘密将这本册子送到了按察使司,只是那人行迹隐秘,不愿透露姓名。” “想来此人是有心助咱们的,就是忌惮福王。” 花如锦心头一喜,朝他淡然一笑:“大人不必焦虑,咱们只需耐心等待,我想此人一定还会再次露面的。” (本章完) 第192章:遇伏 京中福王府,得知行刺失败,朱枳昂甚为恼怒,将幕僚们狠狠训斥了一通后,又担心着叶成帏查出些什么,立刻去了允王府。 朱枳淳也才因为行刺花如锦的事情未得逞刚刚发了通怒火,得知福王来了府上,连忙收拾好情绪,到客堂迎见。 两人一见面,福王朱枳昂便先是阴阳怪气的挖苦道:“允王兄手段当真是高明,竟然想着借枳宁郡主的手除掉花家那位。” 允王朱枳淳自是听得出他是在嘲讽自己,意味深长的回道:“我听说状元郎此次也遭到了行刺,想来是离不开福王的运筹帷幄吧?” “这话可不能乱说呀。” 福王朱枳昂不动声色的笑道:“我对状元郎向来敬重,又爱惜他的满腹才学,怎会害他呢,再说了,我也听说他在替王兄追查一位故人的下落,他对王兄如此紧要,我要是害了他还不得让王兄对我更加嫉恨。” 朱枳淳脸色一暗,提及此事,他心头就来气,虽然极为害怕叶成帏先寻到钱莺莺的下落,可他毕竟是陆鸣最宠爱的儿子,自己并不敢明着对他下手。 横竖是互相伤害,他也毫不示弱的回怼道:“咱们这位状元郎的确是有些本事,本王还真是不得不倚重他,而且他手底下那位花小姐也是个极为聪慧的,这次有他们二人彻查卓家之事,早晚是能查出些端倪来,就是枳宁郡主公然对那丫头下手,等到骆大都督回了京,这件事情不好收场。” 饶有深意的打量了眼朱枳昂,朱枳淳含笑说道:“这些年福王为大都督和郡主的事没少操心吧,不知这次福王又准备如何去开导二人呢?” 瞧他满脸得意,朱枳昂在心头不停咒骂:“这蠢妇。” 那薛晚凝与自己一道联手行刺叶成帏,虽未得逞,可好歹没引来怀疑,朱枳宁这蠢妇不但没有暴露出允王,反而是自己的人折进去了。 天底下简直寻不到第二个比她更愚蠢之人了。 事到如今,他也不想与允王再做口舌之争,直截了当的说道:“王兄,郡主这事就算大都督回京告到父皇跟前,也顶多是一顿叱骂,可若是让叶成帏寻到了钱莺莺的下落,依照父皇的脾气你觉得他会如何处置?” 这话让朱枳淳也倍感焦急,但他仍是按耐住内心的惶恐,仿若无事的回道:“那妇人本就是死刑犯,也不知何人如此大胆竟然将她救下,要是叶成帏能抓捕此人,那也是替朝廷立功,反倒是父皇如今让叶成帏彻查湖广盐铁事务,那才让我替福王感到担忧呢,呵呵。” “看来允王兄果真是要与小弟玉石俱焚了?” 福王朱枳昂瞪眼道。 朱枳淳幽深邪笑:“本是同胞骨肉,愚兄自是想要与福王和睦共处。” “既然如此,我倒是有一个法子。” 朱枳昂也露出阴恻恻的笑意:“不如咱们一道联手先除掉这两人,毕竟咱们兄弟之间的事,怎能让外人掺和。” 这话直击朱枳淳心坎,连声问道:“福王有何高见?” 福王笑而不语,只是用茶水在伏案上写出四个大字“西北军中”。 两人相视一笑,随后欢笑作别。 随着严冬过去,正是阳春三月,西北边关天气终于回暖。 驰援北地的援军也陆续从各地汇拢,秘密赶往雁门关外。 颜华清刚入军中便得到都指挥使的赏识,提升做了军中的参将。 想着临行前花如锦的嘱托,他便将舒瑾玄留在了身边,做了个管事的医官。 眼看着明日就能赶往前线,都指挥使命全军就地驻扎歇息一晚,准备养足精神后直奔漠北敌军老巢。 到了夜里,颜华清走出营帐,见舒瑾玄坐在一处篝火旁,手里拿着根旧簪子出神,他忍不住上前打趣道:“舒二公子,你一个大老爷们怎么玩弄起了女人的物件?” 定眼瞧了瞧,看着簪子甚是熟悉,他顿时想到了簪子原来的主人,不由得长叹道:“可是又在想你那娇滴滴的表妹了?” “她才不是娇滴滴的。” 舒瑾玄赶忙收好簪子,没好气的瞥了眼颜华清:“参将大人对她误解颇深啊。” “就那样了。” 颜华清吟吟一笑:“你别说,我与这妮子在一块时总是话不投机,可阔别数月还真有些想念她。” “你就别想了。” 舒瑾玄冷嗤道:“你呀入不了她的眼。” “是嘛?” 颜华清一脸苦意:“那咱们彼此彼此。” 两人正斗嘴斗得欢快,忽见四面火光四起,低沉的号角声不停传来,周围的营帐里沸沸扬扬的吵闹声立刻萦绕整个夜空。 颜华清连忙起身询问奔走的军士:“发生了何事?” “有敌军来犯,指挥使命所有人准备应敌。” 那军士话音刚落,便见漫天的火箭从黑夜中奔袭而来,一时间哀嚎遍野,所有营帐顿时成了一片火海。 颜华清赶忙护着舒瑾玄奔向指挥使大营。 “怎么回事,我军行进路线不是绝密之事,雁门关内为何突然出现敌军?” 舒瑾玄从未遇见过这种突发情况,急得不知所措。 颜华清也甚为纳闷,一边护着他躲避箭雨,一边打量周围的情况,听着漫天遍野的喊杀声,他立刻有了不好的预感:“咱们怕是被包围了。” 到了大营,指挥使正领着军士们冲杀出来,看到颜华清,他也顾不上仔细解释,忙不迭吩咐道:“颜公子,你即刻持本将手谕逃出去,想办法将军情奏报传回京中。” 颜华清看出指挥使是要与敌军殊死一搏,急声劝道:“将军,这个时候我怎能弃你而去,末将陪你一道杀将出去。” “来不及了。” 都指挥使回道:“我们中了埋伏,方才探马来报,后方粮草辎重被毁,鞑子十万铁骑突然出现在我军后方,若不尽力拖住敌军,只怕前方的将士也会随之陷入重围。” “我军行军路线如此隐秘,敌军是如何知晓我军动向,在这么快的时间直接包抄了我军后方?” 颜华清眉头紧蹙。 “来不及查清此事了。” 指挥使命令道:“颜公子,军情紧急,眼下必须设法将军情传抵京中和前线,让朝廷有所防范。” 颜华清自知其中利害,若是全军覆没,不仅前线将士会随之陷入重围,就连大业朝边关重镇也会陷落。 他当即接过军令,信誓旦旦道:“还请将军放心,末将誓死完成使命。” (本章完) 第193章:噩耗 颜华清和舒瑾玄带领所部人马一路披荆斩棘,历经艰难险阻,终于突出重围,到得大同都督府时,数百人的队伍仅剩下几十余骑。 直到看见远处的城楼,众人才舒了口气。 眺望着城墙之上,颜华清高喊道:“我乃驰援漠北的大军指挥使麾下参将颜华清,我军行至雁门关遭遇敌军埋伏,漠北军情告急,还请张都督即刻派兵驰援。” 等了良久,城上才有了回应:“颜参将,本都已收到军情,说是有人串通敌国欲对我朝不利,眼下敌我形势不明,恕本都不敢出兵。” “指挥使大人也猜到军中出了间隙,所以特命末将突出重围,赶回大同报信。” 颜华清苦口婆心的解释道:“指挥使大人舍命周旋,才助末将从围困中逃离出来,眼下只怕大军已经危在旦夕,大都督若不立即出兵驰援,恐大军会被尽数歼灭,前方将士更会孤立无援。” “本都听说有十万敌军直奔我军后方,各处要塞皆已落入鞑子手中,唯独颜参将能够突出重围,还真是蹊跷了。” 城上之人饶有深意的笑道:“怕不是颜参将正是敌军内应,想要里应外合夺我城池吧?” “岂有此理。” 颜华清怒不可遏:“张显,你休要血口喷人。” “传我将令,颜华清通敌卖国,就地射杀。” 张显大手一挥,顿时箭雨入注,直逼城下。 颜华清看着周围的军士不断被利箭射中,倒地而亡,只得带领余下众人扭头逃亡。 舒瑾玄早已瞧出猫腻,愤懑道:“怕是有人故意栽赃诬陷。” “我早该料到此中情节。” 颜华清冷叹道:“咱们一路逃亡,所到之处皆是敌军,不少要塞皆已落入敌军之手,为何咱们能够平安逃回大同,可见是有人想要故意给我扣上这顶通敌卖国的帽子。” “现在该怎么办?” 舒瑾玄一脸茫然。 颜华清想了想:“西陉关尚有我朝八万驻军驻守,但愿大军尚未沦陷,事已至此我们唯有立刻赶往此处,秦将军与我有旧,又是孙指挥使的至交,只要能够见到他,将指挥使的军令交到他手上,他定能还我们清白。” “好。” 舒瑾玄咬紧牙关:“我陪颜兄孤注一掷。” 两人下定决心重回敌阵。 可刚赶到雁门关就遇上了几千人鞑子军团,立刻陷入重重围困之中。 面对来势汹汹的敌军,颜华清拔剑相向,对众人呐喊道:“随我迎敌,战至最后一刻,自刎归天,绝不做降卒。” 在他的激励下,几十余名残存的军士纷纷拔出佩剑直冲敌军阵营。 那扑簌般的箭雨也难以抵挡众人视死如归的决心。 一番攻杀下来,虽是斩落上百敌军,可军士们也已所剩无几。 颜华清身中数箭,看着周围仅剩的两人,其中一人浑身插满利箭,倚靠在他肩头,唯有舒瑾玄被他紧护着,毫发无损。 “好兄弟,我怕是护不住你了。” 颜华清奄奄一息的看向舒瑾玄,终于支撑不住,渐渐瘫软下去。 “能与颜公子并肩作战是我的荣幸。” 舒瑾玄将佩剑插入大漠中,缓缓弯下身去替两人合上双目,眼看着敌军步步逼近,他从容的整理好衣衫,举剑自刎。 鲜血染红了衣衫,他看着不远处掉落在地的簪子,奋力爬了过去,当手指刚要触碰到那根簪子时,终是没了力气,回想着那张魂牵梦绕的面容,似乎她此时就站在自己眼前。 “表妹,你一定要幸福呀。” 花如锦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天色已经大亮。 浑身上下冷汗淋漓,她回想着梦里的场景,似乎梦见儒雅表哥战死沙场。 “咳,他就是个军医,又刚到军中,怕是一时半会还上不了战场。” 花如锦自顾自的安慰了句,连忙起身,擦洗了遍身子,换好衣衫,刚走出内院,就见花幼恩急急忙忙的奔了进来。 “阿姐,姐夫来了,我看他好像不高兴。” 花幼恩闷闷不乐的说道。 “他怎会亲自登门?” 花如锦一脸困惑,缓缓走到客堂里,见叶成帏阴沉着脸,也有了些不好的预感,连忙问道:“大人可是有什么急事?我正准备赶去衙署的。” 叶成帏没有急着答话,看了眼堂中并无旁人,便从怀里掏出用帕子包裹的物件递到她手上。 花如锦打开帕子,见是儒雅表哥临行前要走的簪子,心里骤然一凛。 “舒二公子战死了。” 叶成帏蹙眉道:“就在雁门关,孙指挥使的援军遭遇埋伏,五万大军全军覆没。” “雁门关?” 花如锦出神了许久,这才浑浑噩噩的开口道:“那不是我朝的领地吗,离着前线还有上百里,为何会突然遭了埋伏?” “说是军中有内应,透露了我军行军路线,才导致损失惨重。” 叶成帏几度欲言又止,最后不忍心的闭眼道:“这内应正是颜华清。” “颜公子?” 花如锦目瞪口呆:“大人信吗?” 叶成帏不停苦笑:“我信不信不重要,朝廷信了。” 花幼恩得知表哥遇害,哭的梨花带雨,抱着花如锦不停说道:“阿姐,表哥怎么会死,他才不会死,是姐夫骗我们的对不对?” 听到屋子里的对话,蔡白薇也走了进来,难以置信的问道:“瑾玄他才刚入军中啊,他怎么会战死沙场?叶公子,你是不是弄错了?” 叶成帏此时心里也无比沉重,颜华清是自己的至交好友,他的性子自己最为清楚,怎么可能通敌卖国? 也没心思再与蔡白薇解释,他默默的拱手作礼后,仅是吩咐花如锦在家歇息几日,便转身离去。 “你老祖母要是得知此事该多伤心呀。” 蔡白薇坐立不安,沉吟许久后,说道:“如锦,我得回江陵城一趟,你阿父要忙着县衙的事情,你表嫂眼下又快到了临盆的日子,舒家待咱们不薄,我总得过去帮衬帮衬,免得瑾玄家中再生变故。” “嗯,我替阿娘安排车马,幼恩沐阳他们留在省城有我照顾,你无需担心。” 花如锦嘱咐了句,收好簪子,便出门亲自去为蔡白薇套车。 叶成帏早已料到母女二人该是要赶回去的,提前备了车马和护卫守在院门外,花如锦也没矫情,目送着蔡白薇匆匆上了马车。 重新回到屋子里,愤懑与自责交织在一起,让她心里的滋味实在难以言喻。 (本章完) 第194章:缓兵之计 花如锦感到无比难过,第一次感受到身边最亲近之人失去时那种痛心的感觉。 虽然舒瑾玄离开时嘴上说着是为了他自己为了报效朝廷,可她心底里清楚,这其中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原因。 更让她感到不解的是,从方才叶成帏的话里,这次军队遭遇伏击怕真是有人向敌军泄露了军情,但如此隐秘之事寻常军士定是难以办到。 究竟是谁如此丧尽天良,出卖自己的战友和同胞。 她打心底里不相信此事乃颜华清所为。 这家伙的性子她接触那么些日子还是有些了解的。 她脑海里突然间想到了卓家与福王。 “不应该呀。” 花如锦默默狐疑道。 福王为了谋取私利,利用卓家和漠北敌军有些生意上的往来,这点可以理解,但将军情泄露给敌军,残害自己的将士,这有些不太合理。 他所图为何? 想了许久,她也没想明白。 瞧着花幼恩、花沐阳皆是伤心不已,她只得调整好情绪尽力去安抚两个小家伙。 魏书翰虽然不看好舒二公子与徒儿的亲事,可总归是个热血少年,就这样没了,再则颜华清在他看来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突然背负上通敌卖国的大罪,他心里也深感痛心。 数万将士的性命就如此陨落,他震惊之余,更多的是气愤。 “此事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魏书翰狠狠一掌拍在桌案上,怒斥道:“雁门关地势险峻,险关要隘无数,那西陉关更是有我朝重兵驻守,若无人里应外合,鞑子怎能长驱直入,直捣黄龙,不仅断了我军粮草,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的一举歼灭数万援军,颜华清不过刚入军之人,他有何能力主导这么大一场战事。” 魏老这番话顿时点醒了花如锦。 她让霓霓安抚着两个小豆丁去房里歇息,等着屋子里清净下来,才与魏老认真分析道:“师父说的在理,可如果是另有其人,他们为何要出卖自己的将士?” 而且听老人家的意思,此人必定是位高权重,能够呼风唤雨。 不由得就想到了自己那位权势滔天的父亲。 骆楚淮身为五军都督府大都督,遥领全国兵马,这样的事情怕是也只有他这样的人物方能办到。 魏书翰长长的叹了口气:“一将功成万骨枯啊,丫头,你细想,眼下陛下命叶成帏彻查的事情对谁最为不利?” “福王?” 花如锦似有察觉。 魏书翰若有所思的颔首道:“一旦卓家往北地私运铁矿石的事情被查清,福王一党必受牵连,这些站在权力顶峰的人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顿了顿,他眼神异常坚定的继续说道:“眼下战事失利,老将们皆已年迈,若是要重新派军驰援北地,这挂帅之人恐怕只有一人最为合适。” 不等他把话说完,花如锦立刻心领神会:“叶大人?” “不错。” 魏书翰甚为焦虑:“论文治武功,我大业朝除去你师伯,有谁还能与他比肩,若是将他调往北地,卓家之事必然就会另外指派官员彻查,到时候该是怎样的结论谁能知晓呢。” “可恶,这些人当真是丧心病狂,为了一己之私竟然做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花如锦愤懑不已的咒骂道。 心里十分认同魏老的推测,只怕这事果真就是福王的缓兵之计。 就是不清楚骆楚淮是否又参与其中。 京中皇宫奉天殿中,皇帝听闻北上的援军在雁门关遇袭的消息,龙颜大怒,当即大斥道: “这颜华清不过一介落榜士子,到得军中受到提拔赏识,不思为国尽忠,还敢勾结外敌残害我军将士,虽是死有余辜,但其罪绝不可恕。” 话落,便对侍读官吩咐道:“即刻拟旨,捉拿颜华清阖族老幼,夷九族。” “还请陛下息怒,此事怕是另有蹊跷。” 陆鸣深知颜华清与儿子关系匪浅,那孩子自己也是见过的,意气风华,怎会行此不义之事。 儿子对自己本就有成见,自己若在此时不设法保全颜家上下,将来怕是再无颜面见儿子。 他立刻俯下身去,跪地恳求道:“还请陛下容老臣一言,这颜华清才刚入军中数月,不过一参将,哪有这番本事将十万敌军放入关内。” 说着,他缓缓抬头,意有所指的看向骆楚淮:“倒是那大同都督张显,老臣听闻,当时颜华清带人前往大同府求救,此人不但不肯出兵相助,还不肯将这些侥幸突出重围的将士放入城中,实在居心叵测。” “果真有此事?” 皇帝立时看向骆楚淮。 骆楚淮面色镇定的禀道:“启禀陛下,确有此事,当时情势不明,各处险关要隘皆已被敌军占领,张显未敢擅自将人放进城中,据张显传回的奏报来看,漠北十万敌军深入腹地,所到之处寸草不生,北征援军尽数覆灭,唯有颜华清所部突出重围,若不是他私通敌国想要与鞑子里应外合,臣实在想不到他如何能够顺遂的出现在大同府。” “这事儿臣也有所耳闻。” 允王朱枳淳跟着附和道:“据传回的军情来看,当时孙指挥使的行军路线是他与颜华清和另外一名副将三人一道商议临时改定的,可孙指挥使同他副将皆已战死,唯有颜华清一人突出重围,这其中只怕果真有猫腻。” 陆鸣万没想到向来与自己心有灵犀的允王此时会向着福王党羽,诧异之余,他仍是坚定自己的想法,正想再行劝阻,可刚喊出“陛下”二字,皇帝顿时勃然大怒:“陆首辅,朕听闻你与颜家私交颇深,可你贵为内阁首辅,怎能徇私?” 随后,坚定的命人拟旨准备捉拿颜华清全族治罪。 但想到北边的战事,他又变得忧心忡忡,眉头紧蹙着说道:“孙庭战死,五万援军全军覆没,西陉关八万守军如今孤立无援,沂州沦为一座古城,当务之急是要立刻派军驰援,否则我军辛辛苦苦数年构筑的防线就要功亏一篑了。” “只怕形势会更为严峻。” 福王朱枳昂也顺势插话道:“儿臣听兵部收到的奏报,说大同、朔州等地相继告急,父皇若不尽快差遣得力人选前往北地力挽狂澜,鞑子的骑兵只会长驱直入,到时不知道又会有多少城池沦陷。” 听到此处,皇帝眉头皱得更深:“众爱卿有谁愿意替朕分忧,领军前往?” (本章完) 第195章:形同陌路 朝臣们正左顾右盼着,允王朱枳淳忽然朝兵部尚书暗暗使了个眼色。 兵部尚书连忙上前拱手禀道:“臣举荐一人,定可扭转颓势?” “何人?” 皇帝欣喜的问道。 “湖广按察使叶成帏。” 兵部尚书一脸的大义凛然:“此人文韬武略,乃魏老的得意门生,若是由他挂帅出征,必能替陛下收复失地,痛击敌军,一雪前耻。” “叶成帏?” 皇帝有些犹豫。 “父皇,兵部尚书所言有理。” 朱枳淳连忙接话道:“状元郎的本事儿臣可是见识过的,如果他都不能力挽狂澜,试问诸位还有谁敢担此重任?” “老首辅年迈,骆爱卿也是处处战伤。” 皇帝喃喃自语了一番,虽是察觉到允王是有意拉拢叶成帏在军中培植势力,可这个节骨眼上,也实在寻不到第二个合适人选,只得妥协下来:“传朕旨意,加升湖广按察使叶成帏为征虏大将军,率十万铁骑即刻北上。” 得知皇帝要让自己的儿子挂帅出征,陆鸣心里有喜有忧。 喜的是这孩子尚未及冠就得陛下如此器重,这次要是能够大捷归来,拜相封侯自是指日可待。 可让他深感忧虑的是,此时让儿子挂帅出征,他总觉得并不像是允王有意栽培这孩子。 而且,他渐渐察觉到允王像是与福王有所勾连。 下朝后,他独自一人惴惴不安的走出奉天殿,脑海里不断思索着近来所发生的事情。 “成帏刚刚被任命为湖广督察御史,就遭遇了刺客,只怕这些刺客就是福王所派去的。” 陆鸣自顾自的猜测着。 “这孩子又将花闵泽给藏了起来,显然是想要替花家那丫头为整个花家鸣冤彻查当年旧事。” “孙庭的副将唐沅。” 想到此人,陆鸣顿有所悟。 这人正是兵部新提拔起来的一名小吏,向来对允王忠心耿耿,莫非是他将军情泄露,又与福王勾结,联手构陷了颜华清? 允王能够舍弃温毓鸣以及江陵城那些小吏,唐沅对他来说同样只是一枚随时可以丢掉的棋子。 刚刚联想到这一层,一阵说话声瞬时将他思绪打乱:“恭喜首辅大人了。” 陆鸣抬头看去,见是允王朱枳淳到得自己跟前。 “殿下说笑了,老臣刚受陛下斥责,何喜之有?” 陆鸣对他颇为不满,说话的语气也少了些往日的温和。 “首辅大人自是清楚本王的话。” 朱枳淳笑道:“眼下状元郎即将北征,建功立业只在眼前呀。” “殿下倒是用心良苦了。” 陆鸣目光深沉的瞥了眼他:“老臣近来因成帏遇刺一事颇感忧虑,又查探到元宵当日行刺犬子的刺客并非同一拨人,不知殿下对此事有何见解?” “这事啦本王也略有耳闻。” 朱枳淳佯装不知:“要说咱们这位状元郎啊,外放不过一年的时间,着实是替朝廷立下了不少的功劳,但因此也开罪了不少显贵,免不得有人因此眼红啊。” 陆鸣皮笑肉不笑:“殿下所言极是。” “首辅大人不会觉得是本王想要谋害令郎吧?” 朱枳淳假惺惺的质问道。 “殿下多虑了。” 陆鸣自是不敢直接怀疑他。 “要说令郎眼下插手的事情本王杀他一百次一万次也是情理之中的,但本王念及首辅大人,知道首辅大人器重他,自不会加害他,烦请首辅大人转告令郎,到了军中就该好好替陛下效力,为朝廷征战御敌,旁的事情无需再去操心。” 朱枳淳说完这番话,直接拂袖离去。 陆鸣听出他这是在警告自己,不许儿子再调查钱莺莺的事情。 由此可见,他该是并未派刺客行刺。 而且从查来的信息分析,那两拨刺客实力悬殊甚巨,另外一拨人也的确不像是允王所派遣的。 带着满腹疑虑,他坐上马车回到了自家府上。 见到阔别多日的薛晚凝和一对儿女,他莫名就联想到了枳宁郡主行刺花如锦的事。 斥退了子女,陆鸣和薛晚凝分坐在茶几两端。 薛晚凝先是笑着问道:“老爷此去江陵城可劝服了绾柔妹妹来京城?” 陆鸣苦闷的摇了摇头,打量她许久也没敢问及儿子遇刺的事。 “哎,绾柔妹妹啊还是心存芥蒂。” 薛晚凝惋惜着叹了口气:“我听说成帏那孩子前些日子遭遇了刺客,这个时候哪能让他们母子流落在外,要不我亲自去一趟江陵城,将人接回来?” “你有这番心意就够了。” 陆鸣终于不再质疑,温温的笑了笑:“且由着他们吧。” 薛晚凝心里一阵暗喜,但面上仍是沉稳无比的回道:“都听老爷安排。” 福王府 骆楚淮随着福王一道进入书房,下人拜茶后,骆楚淮心不在焉的品着茶,沉吟良久,才若有所思的开口道:“今日兵部举荐叶成帏挂帅出征,殿下为何不阻拦?” “本王有骆大都督,还怕允王在军中安插势力?” 福王不以为意的笑道,随后故意转移了话题:“倒是郡主,她这次实在是有失体统,竟然指使人去为难如锦那丫头,本王已经狠狠训斥过她了,大都督切莫因为这事与她生了嫌隙。” “为难?” 骆楚淮不停苦笑:“若不是我及早察觉,恐怕如锦眼下早已被她给害了,她这可不是简单为难那般简单。” 但想着她终究是福王最疼爱的妹妹,连陛下也不忍心责罚,只得咽下了这口气,总不至于真的冒着得罪皇帝和福王的风险休了那妒妇。 “罢了罢了,还请殿下好生开导郡主,她若再敢对如锦和幼恩不利,我必与她恩断义绝。” 话落,又立刻将话题转了回去:“殿下与允王这些年为争夺各方势力可谓是锱铢必较,此次北征人选何其重要,这个时候将这样的机会拱手相让可不太符合殿下向来的做派。” 想到女儿先前的警告,他也不再拐弯抹角,直接发问道:“莫不是真如坊间传言,殿下和北国有所勾连?” “大都督为何会对本王有此猜忌?” 福王不满的质问道。 “卓家若没有殿下的支持,如何敢与北国做铁矿石的生意?” 骆楚淮冷声道:“再则,那张显可是殿下一手提拔起来的,颜华清突围至大同,他拥兵自守不出城营救,这可并非末将的意思,今日若不是允王帮忙圆说,殿下必会受到陛下猜忌。” 福王朱枳昂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此事。 骆楚淮拧眉叹道:“殿下,那可是五万大军呀,殿下也是经历过战场厮杀的,难道不知道这支援军覆灭所带来的影响?不仅前线将士变得举步维艰,就连雁门关沿途各地也将失陷?” “比起本王的宏图伟业,区区五万人又算得了什么,倘若没了本王,纵然有千军万马那也是他人囊中之物?” 福王理直气壮的反驳道:“只有本王登上了宝座,才能重新建起千万支金戈铁马,收复失地更是不在话下,大都督如今所拥有的一切才能保住啊。” 听到这番话,骆楚淮倍感心寒。 万没想到自己一心辅佐的王爷竟然是如此不顾惜祖宗基业的残暴之人,这与那草菅人命的允王有何区别。 他也渐渐意识到,福王定是与允王有所勾连,准备一道铲除叶成帏。 此时此刻,他不由得担心起了女儿的安危。 “殿下请自重。” 语气冰冷的留下这句话,骆楚淮随即起身,扬长而去。 第196章:求亲 已是端午前夕,叶成帏听闻朝廷下令准备诛灭颜华清全族上下,倍感焦虑。 正踌躇无措之时,朝廷另一道圣旨接踵而来,命他即刻入京率军出征。 眼看着出征在即,他心里却装着许多事,还有放不下的人。 到了夜里,他独自来到衙署外的扬州酒楼,要了些菜肴酒水,漫不经心的品着酒。 花如锦因邬慕柠重返江夏城,到驿馆与宁王为她办完接风宴,从邬慕柠口中得知叶成帏即将挂帅出征,便早早的赶回了按察使司。 可到得衙署却并未见到他人影,倒是在酒楼门口遇见了汀安。 小书童闷闷不乐的守在酒楼外,见到花如锦,这才露出一抹笑意。 “大人可是在里面?” 花如锦急着询问道。 汀安点了点头:“因颜公子通敌一事,颜家上下皆被下了狱,怕是秋后就要问斩,公子心里烦闷,独自去了酒楼,我也不敢进去打扰。” “你回去照顾老夫人吧,这里有我,无须担心。” 花如锦沉声叮嘱了句,便径直入了酒楼。 到得雅室里,看见叶成帏正一脸阴郁的摇着手里喝空的酒壶,她小心翼翼的凑拢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又去见宁王了?” 叶成帏扭头轻瞥了眼她,漫不经心的问道。 “只是过去为邬小姐接风而已。” 花如锦也无心与他聊这些琐碎的事情,直说道:“我也听说了颜公子家中的事情,横竖你是要入京谢恩的,既然你也相信他是被冤枉的,不如趁此机会大胆向陛下讨个恩赏,你到了边关定能替他沉冤昭雪。” “你这般笃定我能替那家伙沉冤昭雪?” 叶成帏苦笑着摇头。 “先前我还持有怀疑态度,可如今陛下下旨让你挂帅出征,我更加相信魏老的推测。” 花如锦几乎一字一顿,语气坚定的回道:“定是福王害怕你查出些什么,故意使出的缓兵之计,想将你调离江夏。” “这事你不用操心了。” 叶成帏慢悠悠的放下酒壶:“你这两日收拾收拾,我差人送你回江陵城。” 说完,从怀中掏出一沓银票来放到桌案上:“这五千两银票是今年的俸银,拿着这些银子回江陵城安生过日子,往后也不必再想着别的事,若是喜欢开客栈,多开几家倒也无妨。” “大人挂帅出征,我身为你帐下幕僚,自然是要随你一道出征的。” 花如锦一脸诧异的看着他。 听他的语气完全像是在安排后事一样。 “胡闹。” 叶成帏没好气的责备道:“到了边关就是战场,处处充满凶险,难道.” 想到舒瑾玄的死,他没敢继续往下说。 “我不怕。” 花如锦笑望着他:“有大人在,我什么都不怕。” 叶成帏眸色微微顿住,脑海间不由得回想起去年她酒醉时与自己轻吻的场景。 眼下,自己即将出征,他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妮子。 就怕她再继续彻查允王、福王的事情会惹来杀身之祸。 “花如锦,我知道你有几分本事,可有的事情你不该掺和进来。” 叶成帏语重心长的劝道:“你要是相信我就听我的,我一定会凯旋归来,你说挂念的事情我以前答应过你定会给你一个交代,决不食言,你乖乖的回江陵城照顾好一家老小,要是惦记着咱们这份同袍情谊,便替我多去家中看望家母,如此我便心满意足了。” 花如锦心知他是担心自己的安危,所以才想让自己回江陵城。 这家伙什么事情都喜欢装在心里,可自己既然已经选择与他并肩作战,岂会再让他独自去面对所有危险。 回想着前些日子从衙门里听到的事情,她忽然凑到叶成帏跟前,笑着问道:“大人,我听说元宵那日,老夫人在筹备为大人提亲的事情,连纳彩的彩礼都准备妥当了,为何这么久过去却没了动静?” 提起这事,叶成帏心里仍是有些不高兴。 花如锦也是这几日才得知他那日独自前往贺家是因为想要登门提亲,自己却与宁王看灯会去了,他心中有气。 “我对宁王向来只有敬畏,并无别的心思。” 花如锦带着些撒娇的语气试探道:“大人不会还在因为那天的事情耿耿于怀吧?我要是知道有喜事临门我肯定乖乖待在家里,哪里也不去的。” 叶成帏静静注视着她轻轻跳动的眼眸,许久后忽的转过脸去,漫不经心的说道:“哪有什么提亲,子虚乌有的事情,你从何处听来的?” “这么说那是我多虑了。” 花如锦见他打死不承认,故意刺激道:“也好,既然大人要独自出征,看来是觉得我已无用武之地了,我总归只是个姑娘家,回了江陵城也的确该找个好人家安安稳稳的好生过日子。” 说罢,便要起身离去。 叶成帏心里一急,直接将她拽住。 “怎么,大人还有何吩咐?” 花如锦扭过身去,狐疑着看向他。 “你不必激我,你该知道我并没有厌恶嫌弃你的意思。” 叶成帏心绪突然也变得有些紊乱。 “如此说来,大人是愿意带我一道出征了?” 花如锦面色一喜,笑着问道。 “不许。” 叶成帏并不想临行前还与她闹别扭,让她误解自己,直接一把将她揽入怀中,郑重说道:“眼下漠北的形势波谲云诡,连我自己都没有把握,乖乖的等我回来。” 他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花如锦自是不好再强求。 第一次感受到他胸膛散发出的炽热气息,花如锦内心也有些激动,尝试着伸出手将他腰身搂住。 既然福王想要借此机会对他不利,她自是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叶成帏独自挡在前面承担所有。 那骆楚淮口口声声说着想要庇护自己,她倒想看看在自己和福王之间,他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明日端午佳节,是个好日子,正好我阿父阿娘都在,大人差人去家中提亲吧。” 花如锦探出头来,抬眸朝他温温一笑:“我保证,明日天上下刀子我也会好好留在家中,静候大人的到来。” 这次,叶成帏没再拒绝,笑望着她,轻轻的应了声。 (本章完) 第197章:抱团取暖 回到家中,花如锦心里犹如吃了蜜一样甜。 本以为在那书呆子面前得自己放下矜持主动坦露心迹,他才会开窍,没想到他今日竟然先开了口。 只可惜,两人才互相表明情愫,他就要出征了。 早知如此,自己就该早些对他行些不轨之举。 哪怕是趁机揩揩油也不枉与他共事这许久的日子。 咳,真是暴 《救命!首辅大人的娇娇是个黑寡妇》第197章:抱团取暖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198章:局与势 陆鸣收到陆修远的传讯,得知儿子与花如锦订亲,本是意料之中的,但没想到会是在这个时候。 他在书房里思索了许久,才将心腹陆程叫了进来,迟疑着问道:“成帏遇刺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陆程如实回道:“老爷,果然不出您所料,夫人这些年瞒着您在城外的庄子上偷偷养了批打手,去年老爷前往江夏城不久,庄子上那批人也默默离开了金陵城,我按着您的吩咐又查了府上的账目,仅是那处庄子去年年底支出的银子比往常莫名多出上千两来,而且还不知去向。” “自然是给那批刺客做了赏银。” 陆鸣冷哼了声,暗暗捏住拳头重重拍在桌案上:“这妇人还真是口蜜腹剑,口口声声说要替我迎成帏和他母亲回来,背着我竟做出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事。” 陆程小心翼翼的问道:“那老爷接下来准备如何处置夫人?” 陆鸣目光沉了沉:“这件事情除了你我,不可再让他人知晓。” 话落,又立即吩咐道:“成帏即将奔赴漠北,她母亲留在江陵城我实在不放心,尤其是我那还未过门的儿媳妇,怕是允王放不过她,你让修远多安插些人手,切莫让她们婆媳二人受人侵扰。” “老爷放心吧,修远定不会辜负老爷所托。” 陆程捋着胡须吟吟笑道:“要说这位花小姐的确是和公子般配,修远每次来信都要将花小姐好生夸赞一番,眼下她明知公子是遭人算计派往边关还肯与公子结亲,这份情谊实属难得,于公于私,我都会让修远好生照料花小姐一家。” “那丫头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 话到此处,陆鸣却不屑的冷哼了声:“就是不知她那老子能否拎得清是非曲直。” 长荣公府 暮色四合,骆楚淮正坐在书房内,回想着近来所发生的事情。 此次江陵城之行虽然夙愿没能达成,好歹是见到了两个女儿,而且一个比一个聪慧,让他很是欣慰。 坐享富贵这么多年,他的内心早已归于宁静,除了想守住这份家业以外,唯一在意的便是两个宝贝女儿了。 幼恩那孩子尚小不通情理倒还情有可原,可如锦那臭丫头好歹过了及笄之年,还将自己视作心腹大敌,实在叫人感到心寒。 想到此处,他不由得默默的叹了口气。 抬眸间,却见祁峰走了进来,将一封密函递到他手上。 骆楚淮打开密函来看,整个人不由得怔住。 祁峰猜出了些端倪,小声问道:“将军,可是关于大小姐的事情?” 骆楚淮无奈的长叹了声:“这臭丫头真是要气死为父才肯罢休,竟然在这个时候与叶成帏订了亲,她这不是明摆着与福王作对,让我难堪嘛。” 祁峰听着也是哭笑不得。 大小姐这人他虽然尚未深入接触,可瞧着也不是个无理取闹的,之所以如此对大都督,其中缘由知晓内情的人都能明白。 他中肯的说道:“大小姐不是个糊涂人,末将在江夏城只呆了短短月余,对卓家和福王之事就知道甚多,只怕早晚会传入陛下耳中,而那叶成帏很显然也不是福王和允王能够收服的,反倒是将军这些年一直替福王尽心竭力的办差,可福王又并非事无巨细的与将军商议,想来大小姐也是看到了这一点,想替将军做个决断。” 骆楚淮此刻本就对福王感到心寒,听了祁峰的话心里更加不是滋味。 自己当初灭口吕家十余人实属迫不得已,可福王为了算计叶成帏,竟拿边关数万将士的性命和各处险关要塞做赌注,这哪里像是皇家子弟该有的风骨。 想了想,他肃声吩咐道:“祁峰,你跟随我南征北战也有些年头了,与边关的许多将领都是老相识,此次北征我料想福王定会对我那女婿不利,等过几日陛下与我商讨出征将领人选,我会保举你做此次北征的副将,你去了漠北,定要将边关的情报如实传抵回京中,不得有任何隐瞒。” 顿了顿,他语气更为深沉的叮嘱道:“若是到了万不得已之时,定要想方设法护佑我那女婿性命,不可让他有任何闪失。” “请将军放心,末将定不辱命。” 祁峰语气铿锵有力的承诺道。 叶成帏本打算等上几日,等到那送账簿的神秘人露面后再行启程北上,可短短十日间连续数道军令飞抵江夏城,他不得不在五月二十日这天启程赴京。 花如锦带着花幼恩、花沐阳和程霓霓一道将他送至城外十里长亭处,看着茫茫前路,她心里充满了不舍。 叶成帏牵着马匹一直压着步子与她并肩而行,心绪同样有些凝重。 只是时间紧迫,他不得不狠下心来离她而去。 正要上马之时,他忽然回过身来,紧紧环抱住花如锦,沉声叮嘱道:“汀安自小跟随我身边,我将他留在故地,你若是有事尽可差遣他。” “我记住了。” 花如锦倚在他肩头,静静感受着最后的温存。 “姐夫,你一定要早些回来。” 花幼恩、花沐阳也围在二人身边,恋恋不舍的说道。 “等平定了北边的战事,姐夫就回来了。” 叶成帏弯下身去,轻抚着两个小豆丁稚嫩的脸颊。 花幼恩坏笑着凑到他耳根前,小声嘀咕道:“姐夫放心吧,你不在的日子里,我一定会替你看好我阿姐的。” 叶成帏浅笑着瞥了眼小丫头,随后又抬眸看向花如锦。 她在这个时候与自己订下亲事,让自己完全没了顾虑,反倒是担心自己不能凯旋而归,辜负了她一番良苦用心。 收拢思绪,他踏上战马,不忍再回首去看心爱之人,轻喝着马匹毅然决然朝着官道上疾驰而去。 花如锦望着马背上那道颀长的身影渐渐消失在眼帘深处,许久后才缓过神来。 目视着身边站立的汀安和陆修远,她随即想到一件事情,迟疑着问道:“陆典史,我那堂兄如今关押在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