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换影后》 第一章 第一章 阮夜笙从出租车上下来,日光毒辣,晃得她抬起手遮在眉前。手指修长,指甲修剪得很干净,莹润剔透,细腕子上还戴着一块与她颇有些不搭的银色旧表。 司机将零钱递过去,一直看着她。之前在车上,他就好几次从后视镜里打量她,犹犹豫豫的。 阮夜笙也不在意,接了钱道声谢谢就要走,司机赶忙叫住她:“等等,小姐。” “什么事?”阮夜笙回过头,微卷的长发随意搭在肩上。 她实在过分漂亮,身材也过分妖娆。 又有着一双分外勾人的眸子,看人的时候,不管她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像是在人心里拿了羽毛尖尖在那挠,挠得人魂也软了魄也散了,可就是得不到。 当年有个嘴毒的师姐说她这妖精长相就是祸水,靠脸吃饭,也是走运不了几年的。 如今还真让她说中了。 这司机听口音是外地人,嗫嚅道:“不好意思,我知道这样很失礼。请问你是不是上过电视,还出过书啊?我在我女儿的一本书上看过几张照片很像你,她真的非常喜欢,请问你是那本书上的大明星吗?” 如果是的话,大概是想替宝贝女儿要几张签名哄哄。 阮夜笙面上笑了笑:“你认错了,我不是,可没那福气呢。” 司机有点尴尬:“不好意思,真是不好意思啊。”也对,这年头哪还有大明星自己直接出来坐计程车的,都有专车。 出租车不能久留,说罢,司机很快将车开走了。 阮夜笙撑开遮阳伞快步走进酒店大楼,她在大厅给冯唐唐拨了个电话,响了许久冯唐唐也没接。 一连拨了几个,还是如此。 阮夜笙收起手机,瞥了眼酒店一楼的巨型广告指示牌,十四楼在举行某珠宝奢侈品牌的新款发布会。 作为新签的代言人,奚墨的照片自然印在上面。 奚墨如今红得发紫,是无数人心中的女神。 很多捧着花和礼物的年轻人估计是上不去,在一楼转悠,有些一直在跟奚墨的广告牌合照,或者自拍。 阮夜笙看着奚墨的照片,目不转睛。 被放大了无数倍的奚墨也正高高在上地回睨着阮夜笙。酒店满堂璀璨灯光打在她的照片上,她的眉眼,她的发丝,华光流转,每一处都是极致清晰的美丽。 连她代言的这款钻石项链,在她这修长脖颈之下,仿佛都黯然失色了。 她如斯耀眼,像遥不可及的月。 而自己,只能这样卑微地看着她。 还只能是她的照片。 冯唐唐的电话终于打来了,急得不行:“对不起啊阮阮,我太忙了之前没听见你的电话,你到了吗?” “没事,我在酒店一楼了。”阮夜笙笑笑:“你这么忙,那东西我就直接上来找你拿吧,不过看这情况我估计进不去。” 冯唐唐说话有点喘:“人太多,保安那边早已经不让进人了。这么着我跟保安打个招呼,你跟保安说声他会让你进的,你到1437的休息室等我,那没人,东西还在我包里,空了我就立刻过来。” “行,我等你。”阮夜笙道。 犹豫了会,冯唐唐声音低下去:“阮阮,奚姐的事,你真的不会怪我吧。” 这些天里,她一直在跟阮夜笙道歉。 阮夜笙故意哼一声:“你怎么还这么磨磨唧唧的。三天两头跟我提这事,你不知道我不喜欢她啊,还老提?” “不是,不是啦。” “都说没事了,人往高处走,你值得更好的选择。”阮夜笙声音软下去,像是释然了似的:“跟着她好好干。” “嗯。”冯唐唐这才放了心,挂掉电话:“你上来吧,待会见。拜拜。” 阮夜笙坐电梯去十四楼,保安给她通过了。 发布会场已经暂时封闭,外面还围了好几圈人,光听声音就知道里面肯定是人头攒动,热闹非常,多少记者都蜂拥在那。 阮夜笙没做理会,避开人群径自往1437的休息室走去。1437偏僻,的确没什么人过来,阮夜笙等了大约二十分钟,冯唐唐还没出现。 很快,她突然感觉到地面陡然震动了几下,像是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似的。 同时楼层警报器大声响起来了,尖锐刺耳。 阮夜笙立刻站起来,那种地面的震颤声越来越明显,好几下她根本就站不住脚。 地震了? 这是阮夜笙第一个划过去的念头。 开门快步跑出去,迎面就是一股一股的热浪,前面到处都是惊慌失措乱跑的人,浓烟由远及近地拥过来。 阮夜笙毫不犹豫地沿着安全出口标志,朝安全楼梯那边跑去。 她一直很擅长运动和跳舞,身体的柔韧性和敏捷度都非常高,加上她的位置距离楼梯很近,所以她幸运地跑在了前面。 后面跟了一大批的人,大家都跟疯了似的,跑动时面目狰狞,混乱间不少人被推搡挤倒,甚至被踩踏致死。 这其中很多记者,其中不乏一些登得上台面的明星,只是这节骨眼谁还管谁是明星,为了活命全是一通乱挤。 只是阮夜笙跑出去几步,突然又折返回去。 手机响了,阮夜笙避开人流,贴着墙壁边跑边接电话:“糖糖!” 冯唐唐都要哭了:“天啊阮阮你是不是还在那!你快点下来!底下十三楼爆炸起火,很快就蔓到十四楼了,快下来,千万别走电梯!” “你在哪!”阮夜笙说。 “我在酒店外面!奚姐让我去买她想喝的饮料,我就下来了,谁知道十三楼突然起火了!别说了你快点下来!” 信号时有时无,过了会直接没了,阮夜笙没办法,她在人群中看了一阵,也没看见奚墨的影子。 奚墨身边那么多保安,应该早就被护送着下楼去了? 阮夜笙心烦意乱,那边会场已经浓烟滚滚,什么也看不清楚。 她没办法再过去,只得重新朝安全楼梯那边跑。 热浪如同炽热的毒舌,穷追不舍地从后面追过来。阮夜笙看到附近有个洗手间,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曾拍过一个关于火灾的公益广告,里面曾详细科普了遇到火灾应该怎么正确逃生。 最开始那边的安全楼梯由于人群跑动的引导作用,肯定已经人满为患,再过去容易被踩死,这种顶级规模的大楼绝对会配备几条逃生楼梯,阮夜笙冲进洗手间,准备打湿自己之后从另外的楼梯逃生。 只是一进去,她就愣住了。 奚墨身上华贵的礼服长裙湿透了,滴滴答答地往下淌水,为了行动方便长裙被她自己撕去了大半截,露出两条白皙的大长腿。她的长发也湿了,高跟鞋丢弃只光着一双玉润的脚,一副就要匆忙离开的模样,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阮夜笙:“……” 奚墨:“……” 落难的天鹅也还是天鹅。 即使这样,奚墨这身高贵冷艳的女神范还是在的。 她眸子抬了抬,冷冷地看着阮夜笙。 阮夜笙心里呵呵,这都要死了还不忘装逼,她也不说话,打开水龙头往自己身上浇水。 奚墨明明已经弄湿了自己可以跑出去了,她却没动,看起来好像是在等阮夜笙。 阮夜笙三下两下浇完水,冲她大声道:“快跑!打算留这吃火锅么!涮你自己啊!” 奚墨脸色一沉。 阮夜笙一把拉着她的手就要往外跑,外面却响起了几声异动。 喀拉。 喀拉。 像是什么东西的骨骼被变形碾碎了,又好像是什么东西在磨牙。 与此同时,一股形容不出味道的气味飘了进来,混合在那些烧焦了的气息中,格外古怪。 奚墨攥住阮夜笙,眼神往洗手间外围门缝底下飘。 阮夜笙知道她的意思,她自己也看见了,外面有什么东西,门缝下黑乎乎的一道影子。 砰地一声,洗手间的门突然被顶开往里飞了过来,阮夜笙下意识就抱着奚墨卧倒,背对着她什么也看不见,只知道那门狠狠地砸到了她的身上。 什么东西疯狂地跑进来了,朝她冲来。 后面好像紧随着另外的脚步,比之前那个还要快。 热浪席卷而来。 阮夜笙觉得自己快要疯了,努力睁了许久,眼皮却怎么也睁不开,耳朵里也好像灌满了滚烫的岩浆,就好似耳膜被破开,什么也听不到了,只能恍恍惚惚感觉到自己和底下奚墨的心跳声。 砰,砰,砰。 一声一声,缓缓地放大在她耳边。 那脚步声朝她和奚墨过来了。 奚墨在她怀里一动不动,已经失去意识。 阮夜笙也晕了过去。 第二章 第二章 头疼。 阮夜笙感觉脑袋里已经灌满了铅,她眼皮缓缓睁了许久,这才适应了几丝光线进来。 窗帘被拉开了些,模模糊糊的,那些光照得她很不舒服。 她不喜欢这窗帘的颜色。 “醒了!醒了!”这是冯唐唐的声音,喜悦之余又透着几分惴惴不安,似乎揣着别个更为焦急的心思。 有个人快步走了过来。 那人在她边上坐下了,阮夜笙能清楚地闻到对方身上古龙水的味道。 她也不喜欢这味道,骚。 “感觉好点了么?”男人温和的声音响在她耳边。 阮夜笙勉强睁开了眼,看向他。 男人着一身熨帖笔挺的西装坐在她病床旁的凳子上,细碎短发,相貌清俊文雅,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 路清明? 等等,糖糖在这很正常,怎么他也会在这? 以前阮夜笙看见路清明,因为他是奚墨的经纪人,便一直与他保持距离,而路清明自然也不愿跟她多接触,两人井水不犯河水。后来她渐渐淡出圈子之后,几乎就没怎么见过路清明了,如果不是今天见到,她都快忘记他这长相。 他什么时候突然对自己这么好了,说话温柔得让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想不想吃点什么?”路清明对阮夜笙温和道:“医生说你没什么大问题,如果你醒了,最好让你能吃点东西暖暖胃。你想要什么,我立刻就叫人去做。” 这语气让她一瞬间想起了忠仆对女王的待遇。 阮夜笙漂亮的眼珠转了转,没吭声。 路清明脑子坏了吧? “没有想吃的?”路清明道:“不想吃也好歹吃一点才行。” 阮夜笙不想搭理他。 她勉强挪了下僵硬脖子,朝冯唐唐说:“糖糖。” 听到这亲昵称呼,冯唐唐眼睛陡然睁大,手里准备端过来的水也禁不住洒了出去。 冯唐唐吓裂了:“奚……奚姐。” 阮夜笙也同时愣住了。 清冷低柔,这不是自己的声音,倒像是奚墨的。 而且怎么糖糖叫自己奚姐? 阮夜笙目光缓缓往下,看着自己搭在白色被面上的那双手。 这双手白皙修长,手背上细细的青色血管若有若现的,看起来很瘦削。这么多年,她对自己的身体了如指掌,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这不该是她自己的手。这手的手指明显比她的要长一些,像是弹钢琴的。 她不会弹钢琴。 但是奚墨钢琴造诣很深。 她低头又看看自己肩上乌黑笔直的长发,发丝清汤挂面一样披在上头,除了刚睡醒有点蓬松和乱,竟不见半点卷曲。 阮夜笙:“……” “奚墨?”路清明关切道:“怎么了,突然这样子。” ……奚墨。 这一声一锤定音,彻底给了阮夜笙心口最重一击。 阮夜笙深吸一口凉气,捏着手指,轻轻挤出一个微笑来:“请问,谁能先给我个镜子?” 冯唐唐又吓裂了。 奚姐居然笑了。 除了拍戏必须之外,她居然看到生活中的奚姐笑了。 毕竟刚经历一场火灾死里逃生,要是烧到哪里伤到哪里毁容了可就是天塌的大事,路清明知道这是正常反应,为了让她安心,立刻忙不迭地给阮夜笙拿了一面镜子过来。 阮夜笙坐在病床上,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镜子里女人的面容。 玉琢冰雕般的轮廓,高挺的鼻,淡漠到让人觉得凉薄寡情的眉眼,这陌生又熟悉的冷漠美丽让她的心彻底凉了。 阮夜笙捂住嘴,忍了许久才将那快要喷薄而出的惊吓叫喊压下去。 那场火灾……洗手间外面的东西,朝她和奚墨走过来的脚步声,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她一瞬间感觉大脑开始短路。 “奚墨。”路清明自然深知这张脸对于奚墨的意义,又温言叫了她一声:“别担心,酒店当时虽然大火,可你几乎没受什么伤,只是惊吓过度晕过去了。脸上也没有半点问题,放心吧,我已经让医生仔细检查过了。” 阮夜笙缓了许久,肩膀轻轻耸动,将镜子丢开了。 路清明感觉她似乎是在闹脾气,还是那种压抑地闹脾气,就说:“怎么了?是不是感觉不太舒服。要不要让医生再过来一趟。” “没什么,挺好。”缓了半晌,阮夜笙看着床上被丢开的镜子,说:“只是觉得我一觉醒来变丑了。” 路清明:“……” 冯唐唐:“……” “糖……”阮夜笙看向冯唐唐。 奚墨自视甚高,阮夜笙知道她一般都是直呼其名,为了避免让人起疑,于是淡淡开了口:“冯唐唐。” 纵然过气了,可底子还在,阮夜笙演技一流,立马将奚墨平常的高贵冷艳学了个十足十。 虽然她以前通常都认为奚墨在装逼。 冯唐唐感觉要哭了,下意识就站直了身体:“奚姐。” 这才是奚姐啊。 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 阮夜笙道:“我记得阮夜笙也在大楼里,出事的时候她跟我在一起,困在了洗手间。阮夜笙她人呢?” 以前做梦都想不到她也有自己问候自己的这一天。 冯糖糖急忙说:“阮阮她也在这家医院里,她和你一起被送过来的——” 路清明冷漠地打断冯唐唐:“奚墨,不要和不相关的人多扯上什么关系。过段时间我会再让医生过来,确认没什么问题,我会替你办理转院手续。现在这件事闹得很大,等你吃点东西,我再跟你说。” 不相关的人。 阮夜笙心里又冷笑了。 冯唐唐一脸尴尬。 阮夜笙看冯唐唐显然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心里十分满意,脸上不动声色地道:“看你挺关心她的,毕竟是朋友,你去看看她吧。” 冯唐唐顿时就松了口气:“好的,奚姐。” 阮夜笙想了想,又叫住她:“你赶紧去看看她是不是毁容了,打电话告诉我。”要是自己的脸出现了半点问题,她得找谁拼命去。 冯唐唐:“……” 奚姐这是想让阮阮毁容呢,还是不想让阮阮毁容呢? 冯唐唐细思恐极,第三次吓裂了。 “不走?”阮夜笙看一眼冯唐唐。 冯唐唐忙不迭的道:“走,奚姐我就走。有事你打我电话。” 说完她就快步跑了出去。 第三章 第三章 奚墨醒的时候,病房里还很暗。 幽蓝的窗帘阻隔了外头的日光,也带来了一股静谧寂寥之感。 她缓缓从床上坐了起来,环顾一番。 早已习惯了众星捧月,如今一看病房冷冷清清的,房门紧闭,仿佛一具被世界遗弃的棺材,她蓦地有点怔住。 路清明不在? 即便路清明有要事处理不方便在,那么多助理,他办事又一向稳重顾全,居然就不知道另外派个助理过来,就不知道给自己请个看护? 什么时候自己连个看护都请不起了么。 想着想着奚墨就有点不悦,脸上倒是一贯绷着,冷冷淡淡没什么表情,下床穿鞋,颇有些昏昏沉沉地朝洗手间走去。 身体好像有点不大对劲。 具体哪里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只是能明显地感觉到似乎变得更为轻盈了。 那场大火是怎么回事? 门外面那东西又是怎么回事? 后面又是谁进来了?混乱不堪,很多都记不得了。而且最难忍受的是竟在洗手间里碰见了那个女人,被撞见了自己这辈子最狼狈的模样。 脑子里嗡嗡的,奚墨踉踉跄跄地走到盥洗台前,眯了眯眼,拧开水龙头洗把脸,好让自己清醒点。 哗啦哗啦。 水流缓缓流着。 奚墨弯腰闭着眼睛,双手覆盖到自己脸上按摩。轻轻抹了两把,她突然停下了动作。 她将手缓缓往下移,露出一双眼睛,看着盥洗台上面的镜子。 镜中人微卷的长发随意披散在肩上,一双眼角微挑的勾魂眼,细密的长睫上沾着水珠。有点似笑非笑的,像在讥讽着她。 这双眼睛在奚墨此刻看来就跟看见鬼眼差不多,奚墨浑身一个哆嗦,迅速背过身去,同时放下了尚在滴水的手。 ……幻觉。 一定是幻觉。 阮夜笙这女人简直阴魂不散,她这辈子难道就跟我在洗手间杠上了不成。 奚墨脸上绷着,心里简直一阵暴躁。 静了一阵,她转而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手指稍微变短了,以前她弹钢琴的时候自认手指分外灵活,琴键上飞舞,长指一下能跨好几个大度,现在她看着这双跟削葱没区别的纤纤玉手,感觉它们分分钟就能给她翘个娇柔骚气的兰花指出来。 ……恶心。 奚墨缓和了下情绪,再度转过了身去。 这回她也不遮脸了,面无表情,直接看着眼前的镜子。 奚墨:“……”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 奚墨发觉自己现在简直无法直视。 那不是鲜血,那是狗血。 镜子里那女人过于招蜂引蝶的妩媚面容,过于性感火爆的身材,一下子就将她给逼疯了。她想叫又不能叫,想喊也不能喊,脸上跟挂着万重冰山似的没动静,心里却直接奔腾过去一万匹草泥马。 奚墨推开洗手间的门,百米冲刺快步冲了出去。 正好冯唐唐这时候从外面推门进来,看见跑过来的奚墨,先是一愣,跟着赶紧拉住了她,欢欣笑道:“阮阮,真好,你这么有精神呢,还能跑步。” 奚墨:“……” 她木着一张脸,心说放开我。 冯唐唐就不放。 奚墨:“……” 冯唐唐搂着她的胳膊,体贴地说:“我之前都担心死了,就怕你身体出什么问题呢,没问题就好,没问题就好。你要真想跑步,可别在病房里,到时候我问问医生,医生说你能跑步的话我就陪你到外面去。” 奚墨被冯唐唐黏橡皮糖似地攥着,停住了,冷冷地看着冯唐唐:“……” 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在跑步了! 我身体的确是出问题了稀里糊涂变成了阮夜笙你的眼睛又怎么没看到! 还有你居然敢搂着我的胳膊,谁允许你搂着我的胳膊! 冯唐唐被她这一声不吭,只一双眼冷冷盯着冻死你的模样给吓裂了,一瞬间想到了她那堪比皇后娘娘还难伺候的奚姐。 幻觉。 一定是幻觉。 “阮阮,你怎么啦?怎么不说话了?”冯唐唐抛掉错觉,换上春风笑容,拉着奚墨往病床边走,奚墨身体僵着,任由她拖着走向病床,之后坐下。 冯唐唐一边将手头那些东西放下,一边说:“我给你带了点吃的,还有营养汤,你最喜欢的。之前托人炖了很久,一直想去拿,就是奚姐那里我走不开。不过现在好了,我终于有点时间了。嗯,还很烫呢。” 她笑着打开保温汤煲。 奚墨盯着她。 原来给我做助理就这么不乐意,看见阮夜笙就要跪舔了,呵呵,还营养汤?有营养炒鱿鱼好吃? “阮阮?”冯唐唐转头,看着奚墨。 “哎,没事啊,就是有点累吧。”奚墨知道现在已经够乱了,可不能让别人起疑,先蒙过去再说,于是勾着嘴角微微笑笑,学起了阮夜笙平常说话的风格。 她可是名副其实的影后,现在还有新片进了最佳女主角候选,演技在那摆着,模仿阮夜笙简直是小菜一碟。 只是技术是过硬的,心里是暴躁的。 奚墨面上端着,在那坐下,温柔可亲地看着冯唐唐:“谢谢你啊糖糖。你是奚墨的助理,却还记得来这里照顾我。” 糖糖,糖糖,糖糖。 昵称太恶心太粘腻了。 奚墨真想呵呵阮夜笙一脸。 冯唐唐很不好意思地道:“咱们是朋友嘛,说什么谢谢。而且要不是我忘记把东西给你,你又急着用,也不会自己去酒店了,也就不会遇上火灾了。” 奚墨拍拍冯唐唐的肩膀,笑道:“我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再说我这不是没事么,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对了,奚墨那边,没什么不方便吧?” 冯唐唐哪里知道是在套她话,摇头说:“奚姐也没事,路先生安排了人,他自己也在那照料着呢。都挺好的。” “她的脸也没伤到哪吧?”奚墨笑笑:“她不是影后吗?要是不小心磕破了哪里,那可就不妙了。” “奚姐脸好好的呢。”冯唐唐说着,盛了一碗营养汤出来:“依然美得无懈可击。” 奚墨接过汤碗,微微眯了眯眼。 你可以暂时不用吃营养炒鱿鱼了。 “不过呢,奚姐说也要我看看你毁容了没有,然后打电话告诉她。”冯唐唐是根正苗红的社会主义好姑娘,一不小心就原封不动复述了阮夜笙的实话。 奚墨:“……” 她的手一抖,汤跟随洒了一点出来,忙正好汤碗。 “没事,没事,我来擦。”冯唐唐拦住她:“阮阮,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啊?脸色有点差。” “没什么,挺好的。”奚墨眼神淡淡,面上却挂着和煦的微笑说:“就是一觉醒来觉得我的身体容易抽风,这不汤碗都端不住,难道是帕金森综合症?如果这手真出什么问题,也不知道医生要不要截肢呢。” 冯唐唐又吓裂了:“……” 冯唐唐顿了顿,安慰道:“奚姐的意思就是想看看你的脸有没哪里磕着,是关心你呢,是我表达不对,阮阮你别在意了。” “我不在意。”奚墨端着汤碗抿了一口:“这是什么汤?闻起来有点怪怪的。” “榴莲炖鸡呀。”冯唐唐笑着说:“你不是最喜欢榴莲吗?我就加了点在鸡汤里,很补的。” 奚墨:“……” 那口带着榴莲味的汤像是卡在她的喉咙里,上不去,下不来。 她这辈子最憎恨的水果就是榴莲了。 第四章 第四章 冯唐唐看奚墨那瞬间的表情就像是刚喝了农药,急忙问:“阮阮,很难喝吗?” “没有啊。”奚墨忍着那股子不上不下的恶心感,优雅地将榴莲炖鸡汤咽下去,面上春风一笑:“挺好喝的。” 还不如去喝农药自杀! 冯唐唐放心了:“那就好。虽说你喜欢吃榴莲和榴莲炖鸡,但这次是我托人炖的,我也怕手法火候变了,对方炖的不合你口味。还好,你觉得好喝就行。” 奚墨看着冯唐唐,为了不让她起疑,又故作随意地抿了几口,这才将汤勺搁回碗里。 冯唐唐双眼亮晶晶的,殷切地看着她捏着汤勺的手。 奚墨:“……” 没办法,奚墨只好又硬着头皮喝了一口。 冯唐唐还是看着她。 奚墨:“……” 盛情难却,奚墨端起汤碗,将这碗滋味当真十分美妙的汤喝光了。 冯唐唐一脸满足。 奚墨表情平静,心里又是一阵暴躁。不过她知道这个糖糖小助理毫不知情,完全是出于一番好意,那副社会主义好姑娘的脸也实在是不忍让人骂她,于是奚墨将心里的这种暴躁一股脑全转移到了阮夜笙身上。 如果不是自己的身体莫名其妙跟阮夜笙换了,何至于如此受罪。 而且阮夜笙最喜欢自己最讨厌的榴莲。 阮夜笙还喜欢榴莲炖鸡这种黑暗料理界的奇葩。 奚墨直接将阮夜笙想象成了一只榴莲的模样,谁知道脑海里的那只阮榴莲勾魂眼眨了眨,居然还知道发骚,奚墨震惊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双重厌恶之下,阮夜笙在奚墨的黑名单上成功登顶了。 “糖糖。”奚墨状似找了找,说:“我手机还在吗?火灾中是不是摔坏了?” “在的,在的,我正要还给你呢。”冯唐唐把她包包里保管的阮夜笙的手机递给奚墨:“你和奚姐被消防大队发现救出来的时候,表面看着没受什么明显的伤,手机也差不多好好的,我帮你把电充满了,就是这个角有点磕了。” 冯唐唐将磕坏的部分指给奚墨看。 奚墨接过手机看了看:“没事,后面我再买个新的,这个先用着。” 她不再说话,眸子冷下来,阮夜笙的手机并没有设置密码,她很轻松地解锁进入。 拿到手机第一时间就是上网看各大新闻报道。 果不其然,网上关于这次酒店大火的消息铺天盖地,蓄意纵火,恐怖袭击等等猜想随处可见。目前统计出来的伤亡人数是确认死亡二十三人,受伤住院人数达到两百八十七人,其中不少人其实都是在混乱中被踩踏所致。 因为酒店里当时在举行发布会,当红天后奚墨到场,吸引了大批的记者和粉丝,还有几个明星过去捧场,于是娱乐圈这块完全是翻了天了。 奚墨想看看微博上的反应,谁知阮夜笙并没有保存她的账号,奚墨只得输入自己的小号之一进入,发现微博热门话题里有五个话题与这件事有关,奚墨一个人就占了三个。 高高挂在最热门首位的话题是:#发布会突遇爆炸大火,国民女神奚墨疑遭毁容!# 奚墨:“……” 你们哪只眼睛看见我毁容了! 排在第二的热门话题是:#女神挺住!女神不哭!今晚我们都是奚女神的家里人!# 奚墨:“……” 你们谁啊! 你们谁是我的家里人!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她的最新电影“春风一度”也趁着这次的热度登上了热门话题第四,网上关于奚墨的各种旧闻新闻,影视作品,推测分析等都跟炸了锅似的,连好几年的老坟都被网友们挖出来了,各大热度节节攀升。 最疯狂的当然还是奚墨的粉丝。 娱乐圈红人那么多,几乎个个都有专属认证微博,奚墨算是罕见的没有开个人微博的明星了。虽然她的公司给她建了一个公共号,由公司助理打理,专门速递奚墨的各种最新动态,还有强大的粉丝团给她建立的大大小小的后援团,但到底也不是奚墨本人,根本容纳不了她粉丝的狂热度。 于是大批疯掉了的粉丝冲进了公司公共号里,或关切问询奚墨现在的情况,留言评论祈福平安,或质问公司为何还不公布相关信息,要隐瞒到什么时候,或咒骂公司没有给予奚墨应有的保护。 当然,还有不少人在那不断向公司公共号留言问询:“别的我根本不想知道!我只想问我女神真的毁容了吗!急!在线等!” 下面无数个人顶起来。 奚墨:“……” 奚墨又点开她几个圈内相对看起来关系好的好友微博,发现他们最新微博的评论里面全是一水的问她消息的,这几个人大约是受到了路清明的招呼,都暂时没有对她的事说什么,只是各自表达了希望奚墨一切都好的愿望,他们的微博下面转发评论数量见风看涨,门槛都踏烂了。 有圈中好友,自然就有圈中死对头。 沈轻别的微博一夜之间被奚墨的粉丝完全攻占,沈轻别从没有发过和奚墨有关的任何微博,最新微博是她下午的一张优雅自拍,端着红茶,阳光明媚,配上一贯酸得让奚墨倒牙暴躁得恨不得掐死她的文字:“只想做个安静的女子就好。” 奚墨忍着恶心点开沈轻别的评论,底下自己粉丝的留言要么是:“安静的女子!请问你知不知道我奚女神现在的情况!” “不好了我奚女神都出大事了你居然还只想做个安静的女子你还有没有良心!” “呵呵!安静的女子!滚粗!” 沈轻别到底也是风头强劲的另一天后,她的粉丝自然也是很彪悍的。她的粉丝一看沈轻别的微博一瞬间被攻占,于是纷纷涌进来加入战局,双方粉丝在沈轻别的微博里掐得头破血流,恨不得冲进屏幕干一架。 沈轻别的粉丝回击的都是:“呵呵!我们只知道你们女神毁容了!” “呵呵!我们只知道你们女神毁容了!” “呵呵!我们只知道你们女神毁容了!” 奚墨:“……” 这句话已经成功对她进行了魔音穿脑攻击。 她关掉微博,转而去刷天涯。 天涯的八卦娱乐板块已经盖起了一座又一座跟她有关的高楼,粉她的,黑她的,乱成一锅粥,讨论热度空前。其中最高的一座楼里,她的粉丝又在和沈轻别的粉丝掐架。 她心烦意乱地看了几页,结果居然看到一个关于阮夜笙电影评析的帖子。这是当年的旧帖,可能是还有阮夜笙曾经的粉丝在,于是顶了帖。 “阮阮?”冯唐唐在一旁看奚墨在那看手机,刷网页,看新闻,脸上表情虽然没什么改变,但是浑身散发的气场尤为可怕,心里早就吓裂了好几回。 “没事,就看看网上对这事怎么说的。”奚墨一笑,将手机放下:“无聊嘛。” 冯唐唐拍拍手:“无聊吗?那要不要再喝一碗汤呢?” 奚墨:“……” 那边阮夜笙也已经在路清明给她的平板上看完了相关的一切。 她知道奚墨红,但是这是她第一次从心底感觉到奚墨红的程度,出了这事之后,一时之间满世界好像全都是奚墨。 而没有人知道她出现在酒店里。 没有人讨论她。 自己过气了,这是事实,不过看见奚墨这样红得发紫,她竟然也感到安心。 阮夜笙嘴角微微勾了勾。 路清明收起阮夜笙的平板,看着她说道:“这些报道消息你看看就好,不必受到它们的影响,什么毁容的说法,也不用在意,随他们去说。他们说得越多,对我们就越有利,顺便还能赚取同情分,到时候时机成熟了,公司发个通告你再一亮相,自然又是新一轮讨论热潮。” 阮夜笙心说果然是吸血鬼本质的高级经纪人,这些手段玩得一套一套的。 她扮起奚墨平常冷冰冰的样,漠然道:“我知道。只是无聊罢了。” 路清明满意地点点头:“奚墨,我知道这方面你一直做得很好。我很放心。” 阮夜笙没说话,目光淡淡的。 装逼自然要装全套了。 第五章 第五章 路清明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西装,说:“现在网上到处是你的消息,正是天赐的绝佳炒作机会。公司这几天会对你的所有真实情况保密,只适当地放出一些模棱两可的消息让外界去猜测,现在你的电影春风一度也快要上映了,正合时宜。” 春风一度。 阮夜笙心说知道的明白这是一个奚墨领衔主演的文艺大片,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十八禁。 路清明打开包,递过来一只手机,阮夜笙看了看,伸手接过。 路清明道:“我现在回去了,看护会在这照顾你,好好休息。相关手续我会办好,明天早上四点半我来接你转院,那时候大部分人都没睡醒。” “四点半?”阮夜笙抬眸。 大概是想让奚墨多睡一会,路清明改口:“那五点半吧,五点半我来接你。” “怎么这么早?”阮夜笙心里透亮,嘴上淡道:“是不是这家医院外面全被记者围了?” 路清明皱了皱眉,给阮夜笙传过去几张照片:“是,所以你必须得转院,到时候跟着医院这边的救护车出去,公司都会打点妥当的,不会有人看出来。” 阮夜笙点开路清明给她的照片,拍的是医院外面的情况。 天气有些热,两边街上大小店里客流量一下子激增。隔着外景玻璃,能看到那些茶楼,咖啡厅,奶茶店等等都进来了好一些人在那休息,有部分能明显看出是记者,想来是正大光明地过来采访,有些举止就有些遮遮掩掩了,应该是准备伺机偷拍的娱记。 不过医院现在收治了大批火灾中的伤患,忙得不行,又是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上,为免混乱,于是医院暂时封锁得很严密。尤其是需要绝对安静的住院部,家人朋友都必须登记确认后才能进去探病,这些记者一时之间也难以涌进医院,他们都想探听奚墨具体在哪座住院大楼哪间病房,目前均未能如愿。 路清明说:“大家都知道你被直接送进这间医院,很多记者想进来,不排除他们会想办法私自混进来套消息的可能,你不能在这多待。” “记者晚上会守在外面?”阮夜笙道。 路清明点头。 “都等着想看我毁容?”阮夜笙又道。 路清明脑袋本想点下去,不过他倒是反应快又稳重,于是转而绷着脸和脖子在那僵着,一瞬间倒像个西装革履的机器人。 阮夜笙心中暗笑,面上不动声色。 路清明斟酌了下语句,才温言说:“外面关于你的消息都传遍了,可谁也没有确凿的照片证据,还只是猜测,自然谁都想爆第一手猛料了,你不必介怀。” 阮夜笙心里呵呵,现在的记者也是蛮拼的。 她垂下眸子,作出颇为疲惫的姿态来:“我有点累,你让看护也跟着回去吧,不用待在这,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奚墨。”路清明皱眉。 “医生不是说了我没什么问题么?”阮夜笙冷冷下逐客令。 路清明知道奚墨一贯的脾气,也知道她的能力,只好道:“好吧,有事就叫医生护士,我招呼过了。明早来接你,记得准备下,早点睡。” “知道。”阮夜笙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路清明终于走了,连同看护。 阮夜笙挑挑眉,唇角一勾,坐在床边慢慢悠悠地给冯唐唐拨了个电话。 她知道奚墨肯定在旁边听着。 那边病房冯唐唐忙不迭地接了:“奚姐。” 奚墨不动声色地挪了下身子,凑近了些,沉默地看着冯唐唐接听。 “嗯。”阮夜笙淡淡应着。 不知道旁边奚墨什么反应? 是还在那一如既往装逼呢还是准备喝农药自杀? 冯唐唐一脸正气地报告:“奚姐,阮阮她没有毁容,请放心!” 奚墨:“……” 阮夜笙憋着笑,嘴上淡道:“这样啊,那就好。” 冯唐唐一直对阮夜笙现在低迷的境遇感到惋惜,而当年与她同期的奚墨正当红,稍微提携帮个小忙带一带,说不定阮夜笙就能有个机会翻身了。正因为这样,冯唐唐总想帮阮夜笙跟奚墨套近乎,阮夜笙看着却总是对奚墨一脸嫌弃。 奚墨则是更看不上她,这让冯唐唐十分苦恼。 冯唐唐想了想,趁机拉关系道:“阮阮她说,谢谢奚姐你的关心。” 阮夜笙笑得眯了眯眼:“告诉她,不用谢。” 直接跪恩就好。 奚墨在旁边绷着一张脸:“……” 我谢你全家! “冯唐唐,你让阮夜笙听下电话,我有点事跟她说。”阮夜笙一边打电话,一边张开手对着空中细细地打量,眸中敛着无法形容的神采。 这是奚墨的手。 指甲透亮,手指修长,没有一处不是赏心悦目的。 冯唐唐心花怒放,奚姐居然要跟阮阮讲电话,她以为阮夜笙翻身的机会终于来了,连忙拉过床边的奚墨,激动地将手机递给她。 奚墨不忍直视冯唐唐那快要开出花来的表情:“……” 她站起来,走远了些,努力克制住自己即将要喷薄而出的暴躁和怒火,低声说:“我是阮夜笙,有什么就快说吧。” 阮夜笙一笑:“怎么,这么喜欢我的名字,就用上了?” 奚墨:“……” 很快她就意识到阮夜笙敢这么说,肯定是身边再没有别人所以才会这样肆无忌惮,于是她转头看了看旁边一脸希冀的冯唐唐:“……” 根正苗红的冯唐唐不知道自己现在比榴莲炖鸡还要碍事,朝她竖了个大拇指鼓励。 阮阮,抱着影后奚姐的大腿不要大意地上吧。再红娱乐圈,迎娶白富美,啊不嫁个高富帅,走上人生巅峰。 奚墨:“……” 阮夜笙在电话里轻声呢喃:“你也听到了,1727这现在就我一人。你想不想过来?” 奚墨只是听着,脸上没什么波澜。 现在阮夜笙的声音可是她的,一听到这么暧昧恶心的话是她自己的声音传递过来的,还是对着她自己说,她就感觉肺都要炸了。 阮夜笙笑了笑:“哎,我知道你肯定想死了,恨不得飞过来。” 奚墨:“……” 呵呵,我是想死了,恨不得飞过来掐死你。 阮夜笙暗示完毕,在电话里也没再说什么。 奚墨保持接听电话的姿态,故意在冯唐唐面前含含糊糊地嗯了两声,说了几句“知道了”之类的说辞,之后叹口气道:“哎,奚墨我问你件事。我之前在洗手间里脱光了衣服检查,发现胸部被烧伤了一部分,医生给我上了药,但这个以后是不是会留疤啊?你知不知道有什么比较好的除疤产品,我知道你这方面比较懂。” 阮夜笙:“……” 冯唐唐一听立刻触电似地跳起来,紧急抓着奚墨左看右看:“阮阮!你的胸被烧伤了?” 她都要哭了:“怎么搞的,老天保佑没有毁容,结果怎么毁胸了!要不要紧啊!医生到底是怎么说的啊!” 冯唐唐的叫喊透过手机传到那边阮夜笙的耳中:“……” 奚墨“安慰”冯唐唐,故意贴近手机道:“留疤还算是轻的,我已经是很走运了。医生说再严重一点,胸都要切了呢。” 冯唐唐脑子里不断回荡着奚墨那句切了,切了,彻底吓裂了。 阮夜笙:“……” 奚墨接回电话,唇边牵出笑来,道:“奚墨,好歹咱们以前也相识一场,你真没有除疤产品给我推荐的?” 阮夜笙沉默了一会,说:“我等你。” 说完挂了电话。 奚墨将手机收起来,满意地看着冯唐唐,冯唐唐还在那一脸担惊受怕的。她现在让冯唐唐走,冯唐唐肯定不愿意,催急了反而惹来怀疑,于是奚墨就坐在床边静等独处的时机到来。 冯唐唐跟奚墨说话聊天,奚墨也忍着暴躁,面上好脾气地应着,阮夜笙的手机则被她搁到一旁。 因为本身性格和身为知名公众人物的关系,奚墨对窥探他人*这种事深恶痛绝,于是阮夜笙手机里存的短信照片之类的她连看都没看,除了为了上网看消息而点开了阮夜笙的几个应用,微博,天涯等,发现阮夜笙都没有保存她的账号。 手机缓存清理得很干净,仿佛每用一次,阮夜笙都会细心地删掉她在手机里的一些痕迹。 即使奚墨这样谨慎的人,她有多个手机,自己的私人手机里许多账号为了方便都是保存的,痕迹也不会消除,毕竟没人可以看到她的私人手机内容。 阮夜笙竟然如此小心翼翼,倒让她料想不到。 另外奚墨也发现了一件事。 那就是从头到尾,除了冯唐唐,再没有一个人来看望阮夜笙。好像她没有父母亲人,也再没有任何的朋友,也难怪之前病房那样冷清,冷得像具棺材。 冯唐唐啰嗦了大半天,终于可以放心地走了。她收拾了一下,又叮嘱了几句这才离开,路清明打电话过来,让她不要去1727病房打扰,直接回家。 世界清静了。 奚墨一张脸恢复冰冷,径自往1727走去。 站在门口,奚墨刚敲第一下门,门便立刻开了。 阮夜笙站在门口,就像她已等候多时。 奚墨看着阮夜笙正顶着自己那张脸,差点就抑制不住想要掐死她的冲动。 阮夜笙也看着奚墨如今正套着自己那副身子,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阮夜笙冷笑:“呵呵。” 奚墨冷笑:“呵呵。” 谣言止于智者,聊天止于呵呵。 气场一下冰冷到极点,两人一起走了进去,病房门被关上,反锁。 第六章 第六章 阮夜笙端坐在病床边沿。 奚墨端坐在病床一侧的椅子上。 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十分钟,两人都未曾说过哪怕一个字,只相互这样盯着看,气压低得可怕。奚墨与她相看两不厌,只有牙痒痒。 幸好对方如今是顶着自己的脸,套着自己的皮,否则相看两不厌也没了,只有恨得牙痒痒。 奚墨心里暴躁,面上却半点声色也没露,敌不动,己不动。 她是装逼界的祖宗,只端了她往常那副高贵冷艳的架子,一双眼冷冷幽幽地盯过去,直盯得人透心凉,心飞扬。 于是还是阮夜笙率先开了口,声线是属于奚墨的冷质声线,可语气却是她往常的柔中带媚:“废话我就不多说了。就如你我现在的状态,虽然很荒唐,但事实就是这样,我们换身体了。” 奚墨表情绷着。 我不是瞎子也不是傻子当然是知道换身体了! 这不是明摆着的么还用你再在我面前强调一遍来刺激我么! 还有什么叫废话你就不多说了,你这不是睁着眼睛说废话又是什么! 阮夜笙见奚墨没什么表示,仔细端详了她一会,才说:“奚墨,问下你现在什么感觉?” 奚墨动了动唇:“想吐。” 恶心得想吐。 阮夜笙:“……” 阮夜笙起身,状似体贴地给奚墨倒了杯水。 奚墨接过,也不喝,搁在一旁。 阮夜笙见惯了她这副姿态,只将双手扣着优雅地搁在膝盖上,微笑问她:“我身体好看么?” 奚墨:“……” 阮夜笙又笑笑,目光似有似无地撇过去,示意她胸口:“哎,你不是电话里说在洗手间里脱光了检查过么,还说我胸部被烧伤了一大块,差点要被医生切了呢。这看也看过了,就对我的身体没什么评价的?” 奚墨:“……” 阮夜笙追问不舍,笑意如春风:“是不是因为胸部烧伤了,你觉得我身体丑啊?你直接说,我不会介意的。” 奚墨:“……” 我只是觉得你史上第一贱! 奚墨淡道:“想要知道这些,直接去问护士就好。衣服是护士换的,想必护士小姐肯定会给你一个公正的评价。你想要多美,她就说你多美。” “所以你压根没看?”阮夜笙挑了挑眉。 奚墨一脸漠然:“我对别人的身体没兴趣。我只想要回我的身体。” 阮夜笙轻轻咂舌:“原来没毁胸。你先前竟这样骗我,我的小心肝会受不住的。” 她眸光软腻地滑过来,作势指了指自己这副已经变成奚墨了的身体:“哦,抱歉,是你的小心肝。” 奚墨:“……” 紧要正事当前,奚墨懒得与她废话,直接进入这次见面相谈的主题道:“酒店火灾当时发生的事情,你还记不记得?我没多少印象了,就记得洗手间外头有东西。” 阮夜笙眼底的神色渐渐沉了下去,似乎是思忖了片刻,才回答:“我也记得不是很清楚,只知道外面有什么进来了,醒来就在医院了。” 奚墨蹙眉,沉吟道:“我觉得关键点就在那个时候。也许是当时有什么进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之后我们的身体被交换。我想去那家酒店看一看,不然这样乱猜是得不到什么结果的。” 也许是第一次看见奚墨能这样看似认真地跟自己交谈,倒让阮夜笙有一瞬的意外。 她心情莫名地好起来,点点头:“我也想去看看。不过那边目前已经被封锁,暂时是不能去的,需要等待合适的时机。” “所以。”奚墨眸子越发地冷冽:“在时机到来之前,在我们的身体换回来之前,我希望你能好好扮演我的角色。” 阮夜笙嘴角一勾,轻轻笑起来。 奚墨道:“既然你我同在这个圈子里,你就该知道身为一个艺人最重要的是什么。” 阮夜笙故意问得十分无辜:“身在其中,我当然知道。娱乐圈最重要的,咦,不就是抱大腿潜规则么?” 奚墨:“……” 她真的已经暴躁不起来了。 阮夜笙看她终于一副快要破功了却依旧绷着一张死人脸的装样,饶有趣味地笑了。偏偏那脸还是她自己的,她以往对自己的容貌向来是自信的,怎么如今被奚墨一接手,就真的变成了死人脸了。 奚墨肃然道:“我很在乎我的公众形象,它关乎我个人,我的公司,牵涉长远。既然你要扮演我,就麻烦你敬业一些,将来的一举一动都要考虑妥当。” “我知道。”阮夜笙看着她的眼睛:“你放心。” 奚墨可没她心宽,一看到原本属于自己的那双眼睛正有些颇为定定地盯着自己,跟照镜子看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她就暗自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为什么又这么恶心,简直不能直视。 阮夜笙竖起食指,倾身过去,在奚墨面前晃了晃:“作为一个演员的自我修养我还是有的。麻烦你也能好好照顾我的形象,不要让别人看出来了,影后。” “拿开。”奚墨冷道。 阮夜笙坐回病床边沿:“其实我以为你会过来掐死我呢。” 奚墨语气淡漠:“没那闲工夫,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其实我是真的想掐死你,但是一想到掐的是我自己我也就暂时先忍了! 其实我是真的想掐死你这副身子,但是一想到我现在是住在你身体里掐的还是我自己疼的也是我自己,我也就暂时先忍了! 阮夜笙歪了歪头,笑:“这样啊,奚墨你果然还是老样子,临危不乱,顾全大局。” 心里呵呵,装逼。 “问你件事。”奚墨朝她瞥眼过去:“老实回答。” “什么?”阮夜笙抬头。 奚墨目光冰冷,细看之下竟还有些恶狠狠的味道在里头:“你脱衣服检查过我身体没?哪里磕到了?” 阮夜笙用手掩着嘴,作了一个意味深长的表情。 奚墨目光像刀子一样割着她。 阮夜笙模棱两可道:“这种事你直接去问护士嘛。” 看到阮夜笙那样子,奚墨也不确定是不是真的看了,心烦得不行。如果看了,她就恨不得掐死阮夜笙,可是倘若没检查过,她也不知道自己那副身体究竟有没有伤到哪里。毕竟她对自己要求甚高,哪怕肌肤上一点小瑕疵都能暴躁一整天。 心里膈应了一阵,这才忍下来,将她之前用过的手机递给阮夜笙。 阮夜笙一看是自己的手机,面色稍微滑过一丝不易觉察的紧张,伸手接过来。 奚墨淡道:“里面的东西我没看。我对别人的*没兴趣,我也希望别人能尊重我的*,不该看的,就别看。” 阮夜笙没有将手机打开,既然奚墨说了没看,她就知道肯定是真的,于是放心地将手机收了起来:“谢谢。麻烦你到时候买个新的,号码别变。” 奚墨没说话。 现在已经是傍晚,日头渐渐沉了下去,霞光微凉,染在病房的窗帘上,绚烂中又透出一丝冷意。 房间一时静谧似梦。 “奚墨。”阮夜笙语气温软叫她。 奚墨浑身又起了鸡皮疙瘩:“什么?” “我饿了。” 奚墨:“……” 这人简直了! 奚墨忍了忍,吐出四个字:“饿就吃饭。” 阮夜笙无辜摊手,眼里神色盈盈的:“路清明和看护助理们都走了,我没饭吃。你也知道,我这样子是不方便出去的。” 一看她拿着自己这张脸装可怜,她就想像拍死一只蚊子一样拍死她。 阮夜笙说:“当然,如果你不怕记者涌进来偷拍,那我就自己出去买饭了。想吃什么,你要不要我带啊?” 她眼睛眨了眨:“对了,不知道明天的头条是什么?国民女神奚墨住院期间独自出门买饭,遭粉丝记者狂堵,究竟是毁容还是烧坏脑子?” 奚墨咬牙冷笑:“呵呵。” 她笔直地转身,准备出门。 阮夜笙的声音从后面幽幽地飘过来:“奚墨,我晚饭想吃海鲜呢。” 奚墨:“……” 我身体海鲜过敏你是想弄死我吗! 她转过身,语气威严森冷:“给我坐回床上去。我买什么,你吃什么。” 阮夜笙不说话了,端坐在那用奚墨的脸恶意卖乖:“哦。” 奚墨压下快要爆出的青筋,重新端好架子,高贵冷艳推门而出。 第七章 第七章 奚墨先是去了趟医院食堂。 看了看,买饭的病人家属来来往往,乱哄哄的,甚至还看见好几个手臂上打了厚重石膏的患者在那排队,娇花似地就怕将他们磕着碰着的了。 奚墨受到了惊吓,同时对医院食堂饭菜的味道深表质疑,于是转而去了医院外头那条街上。 这么些年里,她还真没像现在这么独自出门买过饭,如今倒被阮夜笙折腾得成了头一遭。以前她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公司简直将她当摇钱女王来伺候着,出门拍戏都有专门的小灶加餐,跪舔程度就差将饭喂进她嘴里。当然如果奚墨愿意的话,那些助理们肯定会前仆后继去喂饭。 她对这条街并不熟悉,也不知道哪里的味道才算好吃,于是在洁癖和味蕾挑剔的双重驱使下,她还是招了一辆计程车坐上,前往以前光顾过几次又距离医院相对不远的餐厅。 如此讲究,回来的时候天都黑透了。 阮夜笙软了腰肢靠坐在病床边沿,盯着左右手提满了外带餐盒的奚墨,幽幽道:“这是去买饭呢,还是去取经呢?” 奚墨懒得搭理她,将几份外带餐盒取出来,搁在餐桌上,洗过手坐下来安静用餐。 阮夜笙也洗了手,坐在她的对面。 随意一瞥,虽然是盛在外带餐盒里,没有用到什么过于别致的餐碟,可里面的菜色却是精致又丰盛的,还外带了一份保温热汤。 阮夜笙伸手去取用其中一只餐盒,奚墨抬眸冷冷地瞥着她,将那只餐盒挪到自己手边上。 跟着推给她另一只餐盒。 阮夜笙打开一看,是一盒清粥。 阮夜笙:“……” “吃。”奚墨声音没有起伏地招呼她。 阮夜笙直直地盯着清粥:“就这个?” “就这个。” 阮夜笙抗议道:“你不觉得你这样一点人道主义都没有么?” 奚墨淡淡道:“后面我有个戏要接,对体型要求非常高,路清明要我保持身材。你现在既然用着我的身体,就给我好好遵守规则,晚上只能喝清粥。” 阮夜笙捏着粥勺,动也不动,一脸郁色。 奚墨姿态端庄,细嚼慢咽,等完全吞下去,这才慢条斯理地问她:“你之前跟我保证的演员自我修养哪里去了?被狗吃了?” 阮夜笙:“……” 你的人道主义也被狗吃了。 不过她已经等得饥肠辘辘,本着有粥总比没粥强的心态,捏着勺子低头喝粥。喝了几口,这才略微抬眸去看了看奚墨,不得不说,奚墨用餐时仪态当真无可挑剔,举手投足之间贵气天成,除非自小良好的家教,一般人还真装不出来。 餐桌上一时寂静。 过了阵,奚墨道:“想想沈轻别每天晚上只能嚼几片青菜叶子,刷着微博看着美食流口水,你就该满足。” 这算是安慰么?如果是安慰,你能不能又端着那副高架子? “我很满足,满足到就要跪恩了呢。”阮夜笙斜斜挑了奚墨一眼:“不过我也挺奇怪,你怎么知道人沈轻别每天晚上就只吃几片青菜叶子。” 奚墨冷笑:“她每天晚上都会发美食微博。烤肉,乳酪,蛋糕,牛排,各类菜系,什么热量高她就发什么,底下一群粉哭着喊着说吃这么多也还是那么苗条不愧是我女神好顶赞么么哒。” 阮夜笙:“……” 能把么么哒说得这么冷冰冰的比冷笑话还寒的也就只有你了真的。 再也不能直视么么哒。 说起沈轻别的时候,奚墨好似浑身都罩上了一层怨灵之气,接着说:“这么高的热量,她还能瘦成这样前面没胸后面没臀的也真是难为她了,换你你能信?” 竟然开启怨念模式说了这么多,简直是日出西方的罕见之景,阮夜笙决定附和她:“我当然不信。” 奚墨面上虽然没什么波澜,但眸子里好似瞬间涌进了微光来,颇有些神采奕奕的:“那些她也只是拍照,一点都不能吃,只能去啃青菜叶子保持身材了,再退一步估计只能去喝白开水盯着。拍出来的照片她自己盯着看,自然也就只能看着流口水。” 阮夜笙:“……” 想不到你除了装逼,还是脑补女王呢,沈轻别要知道肯定要哭瞎了吧。 不过话又说回来,娱乐圈里这样的做法也的确是多了去了。 多少女星为了漂亮和身材不敢吃东西,但是微博绝对不能少了自拍美食的炫耀时间,即使是在吃东西的时候来一张,也是十分矜持的摆拍,嘴巴碰到食物,咔嚓一声过后,立刻忙不迭地放下。对她们而言,食物简直就是磨人的小妖精,尤其是高热美食。 其实很久以前阮夜笙也干过这事。 那时候她的事业还在上升阶段,在拍摄一个电影,同样也是对身材有严苛要求。拍戏累到嘴里都没味了,她突发奇想要试试烤串的滋味,刺激一下味蕾,助理小心翼翼地给她买了串,她也就捏着那烤串自拍了一张,之后闻了闻那味,只自我催眠已经吃下肚,就让助理吃了。 奚墨突然盯了她,目光幽幽的:“你就没干过这事?” 阮夜笙想起陈年旧事,脸一烫,绷着脸道:“我犯得着么?我从来都是想吃就吃。” “是么?”奚墨又看她一眼,似笑非笑的。 阮夜笙心说脑补女王又来了,跟着就见奚墨也不说话,低头继续用餐。 喝了一阵清淡无味的素粥,阮夜笙示意旁边那几盒堪称豪华阵容的餐盒,不甘心道:“难道这几盒你都要吃?” 奚墨无辜道:“我觉得你挺瘦的,特地帮你多吃一点。补补。” 呵呵,反正胖的不是我。 阮夜笙:“……” 奚墨语气漠然:“为了尽早将身体换回来,我这边自然还有很多事要做。很费脑力和体力,随时需要补充能量,所以为了未来着想,我决定以后每顿吃四碗饭。” 阮夜笙:“……” “还要额外加个鸡腿和荷包蛋,荷包蛋七分熟。”奚墨瞥了餐盒一眼:“你身体鸡腿和荷包蛋不过敏吧?” 阮夜笙差点要捏端喝粥的勺子。 呵呵,我要吃海鲜。 我一定要去吃海鲜。 阮夜笙吞下一口粥,微笑道:“我消耗肯定也很大,你不是后面要拍戏么,还不是我来拍。所以我也要多吃点,以后你吃多少,我就吃多少,荷包蛋我喜欢九分熟,鸡腿喜欢脆皮的,巧克力味道也不错,当做饭后甜点吧。” 奚墨静静地看她一眼,露出一个讳莫如深的表情。 阮夜笙被她这表情弄得有点心里发毛。 奚墨一脸淡定:“路清明不会允许的。倘若你不节食,以后你会看到他的实力。” 阮夜笙:“……” 倒是忘了,还有路清明这个高级经纪人吸血鬼在。 路清明其人,阮夜笙自然了解。身为公司金牌经纪人,看着像是严肃能干的忠犬,实际上奚墨的事什么都管,他能力出众,事无巨细都面面俱到,俨然一颗操碎了心的老妈子本质。 平常在他考虑下可以接纳的范围内,都是彬彬有礼的,奚墨的一些要求哪怕再难办到都会选择接受。但如果因为晚起耽误行程,或者是因为不节食而导致体重增加了那怕那么一丢丢,等等诸如此类,他就会瞬间开启老妈子模式,使用温和有礼的言语在耳边念念叨叨,一直絮叨下去,直到对方受不了妥协为止。 故此,路清明在圈内得一绰号,真·彬彬有礼·路唐僧。 阮夜笙一阵恶寒,只得沉默地低头喝粥。 喝到一半,奚墨将另外没动过的餐盒推给她,起身离开了餐桌。 阮夜笙愣住,跟着一笑:“怎么突然又人道主义了。就不怕你身材被我吃走样了?” 奚墨回头,看着她道:“你不怕自己的身材走样,就试试看。” 第八章 第八章 阮夜笙当然不敢试试看了。 但凡是圈子里的女星,没有一个是不爱惜自己的脸蛋和身材的。拍戏的时候不慎跌倒,第一时间也是去护脸,这已经成为一种本能了。阮夜笙如今虽然披了奚墨的皮,过嘴瘾归过嘴瘾,骨子里对脸和身材的严苛要求还是一直都在。 于是阮夜笙后面也只吃了她认为合理的分量。 奚墨等候阮夜笙吃完,说:“收拾下。” 阮夜笙看着她果然还是一副这发号施令的女王样,嘴上倒也没说什么,利索地收拾好了,奚墨过来接过塑料袋出去扔。 “待会再来,给我开门。”奚墨头也不回地走出去。 “奴婢恭送皇后娘娘。别说开门,待会一定跪着迎接。”阮夜笙在后面笑眯眯的。 奚墨很想猛地一把将门带上甩阮夜笙一脸,不过这是医院须得保持安静,她还是十分和风细雨地将房门合上了,只是合上的时候捏门把的手抖了三抖。 回来阮夜笙给奚墨开了门:“娘娘您来了,娘娘您亲自扔垃圾,娘娘您辛苦。” 奚墨斜眼睨她:“不必跪着迎接了,给我退到餐桌旁候着,我有话说。” 阮夜笙乖乖坐回桌边,奚墨坐下,摊开了带过来的纸笔。 “从现在起,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很重要,请你给我记好了。”奚墨道。 阮夜笙一手托着腮,眉眼尽染风情:“你说。” 奚墨捏着笔在纸上画起来:“明天天没亮路清明会来接你转院,那是私人医院娱记进不去。路清明是值得信赖的人,你听路清明安排就好,别露馅,一旦有什么问题,你用手机发短信跟我联系,我会告诉你怎么做。发一条,你删一条,别留把柄叫人发现了。” 阮夜笙听得倒是很认真的模样,没吭声。 奚墨看她一眼,对她的认真似乎微感满意:“出院之后,你就找个理由暂时住在公司,绝对不可以回我家去住,你也进不去。” 阮夜笙道:“说得我好像很想进你家门一样呢?” 奚墨:“……” 你像刚才一样认真听不说话会死么! 奚墨顿了顿,简略地画完一张图纸注解,继续说:“公司二十四楼有我的专属房间,有时候我会在那休息,但是通常用的时间不多,你这段时间就住在那。这是房间一些东西存放位置的说明,你熟悉一下别到时候乱套了,东西原先是什么位置就是什么位置,别乱放,缺什么你就让路清明安排人去买回来。保险箱里还有几张分卡,里面是我在那备用的零花钱。” 阮夜笙听到这,开始思索这个“零花钱”到底是几百万。 奚墨兀自在那道:“你留着其中两张卡用,房间,保险箱,两张□□的密码我都会告诉你,可要记好了,别混淆。” 阮夜笙骨子里其实是真正的高傲,眼神静敛起来:“卡密不需要告诉,我从不用别人的钱。你找个借口让糖糖去我家把我的东西带过来,再转交下就行。” 是她的,那就是她的。 不是她的,那就不是她的。 奚墨漠然道:“你以为我愿意给钱给你用?我是给我自己的身体用。我这里告诉你,既然用着我的身体,就别委屈了我的身体一丝一毫,该需要什么,就买什么,我待会给你列个日常护理和注意事项清单,你依样照做。” 奚墨在圈中这样的身价地位,收入高得可怕,同样开销也是成正比的,尤其她在生活中是这样挑剔高要求的人。阮夜笙清楚如今的自己无法甚至是远远不配跟她去比,自己的钱的确也是不够维持她这样天后级别人物的花费,沉默片刻之后,点了点头。 “总之你先暂时用着,路清明那也有我的分卡,日常花销用。后面我会想办法转钱给你。”奚墨其实也很头疼。 身体换过之后,许多都不方便了。 她就算知道家里的钥匙和各种密码,如今却也没办法名正言顺回家,别说进家门了,估计刚进庭院就会被拉警报,还得防自家附近时不时转悠等候的娱记偷拍。她顶着阮夜笙的脸,一个人偷偷摸摸进了奚墨家的门,被娱记看见了那简直是要翻了天了。 重要的自然都在家里。家中各种账户里本就存在的钱暂时取用不到,每天新进账的那些就更别提了,阮夜笙不是真正的自己,接触不到,而自己套了阮夜笙的皮,就算知道一切细节所在,偏偏也无法自由接近。 在这个社会中,如果失去了自己的身份,便寸步难行,连自家都不能进。 “你自己呢?”阮夜笙看出她脸色中压藏的不悦,问她。 “你先拿两张卡,剩下的部分你找机会打个幌子交给冯唐唐,让冯唐唐拿给我。”奚墨道:“我相信你知道处理的。先解决眼前当务之急,其它的后面再想办法。” 她说着,把列好的注意清单拿给阮夜笙看:“我海鲜过敏,饮食中绝对不可以沾染海鲜。其它的,你仔细看看。” 阮夜笙早知道她这毛病,拿起清单,扶着下巴状似漫不经心地往下扫。 扫了一圈,果然皇后娘娘日常起居十分挑剔。 “你身体这边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比如过敏?”奚墨淡道:“列个给我,我会替你把握好。” “没有。”阮夜笙拿腔拿调道:“奴婢哪有娘娘您身娇体贵。就算您拖着奴婢的身子立刻去睡大街,奴婢也自是毫无怨言的。当然,奴婢知道娘娘您不会睡大街。” 奚墨:“……” 真想现在就赐死你! 阮夜笙看完了,这才抬眸看着奚墨:“我对你没有多少要求,注意保持形体之类的就行,毕竟我后面还有工作。另外,你也不能住在我家里。” “我会另外找地方住。” “我当时出门的时候除了手机,还有身份证和钥匙在包里,应该都在糖糖那保管着,她给你了么?” “都给了,放我病房里。身份证我必须要用,钥匙过会还给你。” 阮夜笙垂头考虑了下,说:“钥匙你暂时拿几天。你去我家拿一些必须品,证件,还有我之后的工作安排等等,之后再还我就行。只拿需要的,请别乱翻看其它的。” 奚墨冷笑:“没兴趣。” 阮夜笙不说话了。 奚墨道:“至于你需要的,基本找路清明就可以了,他都会安排。” 两人对坐交换了许多信息,身体交换,身份自然也换了,所有的一切对调,如果双方不事先协商好,后面必然免不了许多麻烦。 奚墨把写过的纸张烧掉,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多了。 阮夜笙道:“夜了,娘娘不起驾回宫么?奴婢明日可要早起的,这不路公公有事安排么。” 奚墨冷冷地瞪着她:“你什么时候洗澡?” “我现在就去洗啊。”阮夜笙站起身,突然回头看着奚墨:“不对,你想干什么呢。” “等你洗澡。” 阮夜笙一脸娇羞:“共浴?” 奚墨很想一巴掌呼死她,看见自己的脸,又下不去那个手。 阮夜笙拿了换洗的衣物过来,奚墨看着她进浴室,一字一顿地道:“洗澡的时候闭上眼睛,乱看把你眼睛挖出来,乱摸把你手砍下来。给你规定的时间,我在外面计时,不许反锁,我要检查的。” 阮夜笙抱着衣服,眼角微微挑了挑,说:“还要闭上眼睛?要是沐浴乳不小心掉了,闭眼去捡沐浴乳多不方便呢。” 奚墨冷着一张脸。 这人简直有病! 还想着去捡什么沐浴乳!是不是肥皂掉了,你还要拖着我的身体去捡肥皂! 阮夜笙还在那忧虑:“捡沐浴乳时如果滑倒了,摔了你这矜贵之躯,怎么办。” “进去。”奚墨冷冷吐出两个字。 阮夜笙笑笑,进去了。 “不许锁。”奚墨十分严肃地扣着门,看起来刚才那句还真不是玩笑话。 阮夜笙败给她了,只好不锁,反正谅她也不会进来。 浴室灯光雪白,阮夜笙歪了歪头,默默地看着镜子中自己,不,是原本属于奚墨的那张脸。 修长手指触到病服的扣子,缓缓解开了两粒,锁骨如同张开的蝶翼般自紧紧包裹的布料下展露了。精致细长,阮夜笙看着看着,手突然就有点抖了,触到肌肤往下摸索,紧张又有些难以名状的愉悦。 以前只能远远地看着,即使是见面,也不过是隔着一层冷冽的隔阂。奚墨在外向来冷淡,别有的一股子禁欲感,如今衣衫缓缓剥离,这藏在衣衫下诱人美色便如同先前含苞此刻骤然盛放的皎洁花瓣一样,夺人心魄。 终于可以触碰她。 没想到却是以这种方式。自己看向镜中,仿佛是以另外的方式在偷窥奚墨最私隐的部分。 明明手指是由自己的思想掌控的,这副身子如今也是属于她的,可是就这样触碰上去,隐隐的喜悦淡去,竟突然又生出一种无以名状的羞耻感来,热到都要化了。 阮夜笙下意识闭上眼睛,走到花洒下开始沐浴。 她心里突然乱得不行,之前的感觉仿佛就成了对这副身体原主人的亵渎,定定神色,闭上眼睛不敢多想。 什么时候,正常的洗澡竟也会变成莫大的负担了。 外面奚墨也更加是烦躁得不行。 失去对自己身体的掌控,连自己的身体都脱离视线范围,那种惶惶不安的情绪越来越弥上心头,如果之前她还在强自隐忍,那么现在她坐在外面等着,想象阮夜笙在里面洗澡的事实,她就觉得真的快要疯了。 十分钟过去,奚墨猛地站起来,推门冲进了浴室。 感到有人冲进来的响动,阮夜笙下意识矮下了身,双手抱肩,沐浴乳的瓶子自然也跌了,那一刹那太快,能看到眼睛还是闭上的。 奚墨:“……”只是惴惴不安来确认下,没想到她居然真的这么守信用,闭着眼。 阮夜笙看见奚墨,脸一下就红了,那瞬间女人在被看到身体后下意识产生的羞怯也一览无遗地浮现在她的表情上。 她急道:“你干什么呀!还真进来!” 这种时候完全是出于本能,都忘记自己是用着别人的身体,以为自己被看光了。而即使明确身体并非自己的,可光裸的事实总会带来被暴露的羞怯,可见羞耻的并非身体暴露,而是灵魂。 奚墨耳根通红,脸颊也微微有点发烫,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迅速关上浴室的门。 她在门外绷着脸道:“我看的是我的身体,根本没问题。” 阮夜笙:“……” 阮夜笙调整了下情绪,在里面呵呵干笑了声:“待会你洗澡,我直接帮你洗吧。我洗的是我的身体,根本没问题。” 奚墨道:“你还是先捡你的沐浴乳吧。” 第九章 第九章 阮夜笙洗完澡款款出来,奚墨还在桌边摆出一副正襟危坐的姿态,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浴室的门。 “洗这么久。”奚墨冷冷上下扫她几眼。 时间越久代表阮夜笙在里头与自己光裸的身体接触得越久,毕竟洗澡不可不脱衣,不得不与全身肌肤甚至是更难以启齿的私密接触。 每增加一分钟,奚墨就暴躁得想掐死她。 但是倘若匆匆忙忙地随意洗一阵,又让重度洁癖患者的奚墨无法忍受,毕竟平常她对待洗漱一事都是十分细致讲究的。 如此进退两难,奚墨又暴躁得恨不得去自杀。 “我都说了闭着眼睛洗不方便的。”阮夜笙换了睡衣,走过来时风随身动,带起一缕沐浴过后的清爽香气,瞥眼过来:“毕竟弯腰去捡沐浴乳都捡了十分钟呢。” 奚墨:“……” 阮夜笙在那用右手食指点着左手手掌,慢条斯理地说:“洗太久了,你嫌弃我磨蹭。洗太快了,你嫌弃我没洗干净。娘娘如此挑剔,奴婢也不知如何是好。” 奚墨冷笑:“不知如何是好?赐个一丈红你就知道如何是好了。” 阮夜笙看着她,不知道是不是被浴室里的热气熏的,白皙面颊上微微敛着似有似无的红润。 话语里也透着一股之前被奚墨破门而入看到后还强自歪理所积的酸意:“反正今天我的事情算是做完了,可以睡了。你呢,不去洗澡?是不是考虑了我之前的建议要我帮你洗?毕竟身体是我的,我很熟练,也很专业。” 奚墨不理会她,转身就走:“该交代的也都交代完毕,你好好记清楚,我回去了。放心,洗澡的时候我眼睛会比你闭得更紧。” 阮夜笙在后面笑道:“哎,其实你欣赏欣赏也没事。我觉得我身材挺不错的,满分一百,我给自己九十五。” 奚墨脚步一顿:“……” 跟着快步往前走,脚下尽是不耐。 阮夜笙蓦地却又叫住她:“等等。” “什么?”奚墨冷冷回了头。 “没事。”阮夜笙微笑:“娘娘回宫路上小心,别摔着。” 奚墨果断无视她,推门离开。 病房瞬间又安静下来,阮夜笙面上的笑容敛去,躺倒在病床上,看着上面白晃晃的天花板。 “小心点啊。”她喃喃说着,闭上了眼。 奚墨回去洗了这辈子最令她崩溃的一次澡。脸不是自己的,手不是自己的,脚不是自己的,连……胸也不是自己的,更遑论别的。 她闭着眼,闭着眼一次又一次重复地对自己催眠,终于将该折腾的都折腾完,躺在床上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疯了。 她在这种失去自己身体掌控的惴惴不安与惊吓暴躁的复杂情绪中渐渐睡过去,结果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看见自己的身体就在她面前,眉眼熟悉,都是她奚墨的模样。可是她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身体渐渐远去,直到快要消失在视野之中。 她心里焦急,急切地想换回身体,于是只能跟在自己身体后面不断追赶,结果一追追到了海滩边上。 夕阳西下,海水晕着天边的红光,沙滩也被染成了浪漫的红金色。 她在后面追赶,自己的身体在夕阳下的海滩上捏着兰花指在前奔跑,三步便朝她笑靥如花一回头。 阮夜笙套着自己那身皮一边赤脚奔跑在细沙上,一边笑得又骚又贱:“哈哈哈哈,奚墨快来追我呀!想要人家的身体就快来追我呀!哈哈哈哈!来追我呀!” 夕阳下奔跑着一前一后两道人影,银铃般的笑声回荡在浪漫的海天之间。 奚墨猛地一掀被子,痉挛般一个哆嗦,从床上弹坐了起来:“……” 她满头大汗,面色苍白,抖得如同生了一场大病似的。 幸好是梦。 画面太美她瞎了眼。 窗帘的缝隙透出晨光来,门外廊道上也开始有了病人护士走动的脚步声。 奚墨坐在床上缓了好一阵才下来,绷着脸慢慢走到盥洗台前准备洗漱,抬头看到镜子里阮夜笙那张脸,又差点捏断了牙刷。 阴魂不散! 冯唐唐昨天就走了,再没有任何亲人朋友过来看过阮夜笙,也没有看护,奚墨如今替代阮夜笙跌进这冷冷清清的坑里,十分凄凉。她下楼出去买了早饭吃过,等着护士过来给她打针,期间收到阮夜笙发给她的短信。 短信里写着:“娘娘万福金安,奴婢已经和路公公安全转到另一家医院了,诸事平顺,请勿挂怀,亦不必特地去病房探望奴婢,毕竟奴婢已不在那了。” 奚墨冷笑打字:“免礼平身。日后倘不听小路子的话,打断你的腿。” “打断了奴婢的腿,便是打断了娘娘的腿。奴婢惶恐。” 奚墨懒得跟她瞎扯:“别没事给我发这些有的没的,我以前很少连着发短信,当心被路清明看出来。路清明那什么安排,打算什么时候公布消息?” “一个星期后你公司会公布,这星期先让网上的舆论闹一阵,到时候还有个记者招待会。” 太快公布舆论炒作得不到深层的扩大,拖得久了迟迟得不到回应也会招人厌烦,尤其是粉丝团连续积累的愤怒可能会将公司连着端了,路清明深谙此道,时间安排上拿捏得很妥当。 奚墨对此也没意见,知道消息,也就没再回短信了。 靠在床上输液,半个小时后,却又收到阮夜笙的短信:“第一次用我的身体睡觉,感觉好么?” 奚墨很想发条短信告诉她感觉好得去死,之后还是选择将手机丢到一旁,闭目养神。 这次突然的灾难让奚墨的身体发生了某种颠覆性的改变,可是阮夜笙本身的这副身子却并没有什么问题,休息三天就出院了。 冯唐唐给奚墨带来了阮夜笙新捎过来的礼盒。 陪着奚墨回阮夜笙的家,冯唐唐面上十分激动:“阮阮,想不到奚姐还给你送了礼物,难道就因为这次,你们两成为了患难之交?” 她天真想着阮阮终于抱上奚姐大腿了,这次准备接的那部新戏一直有个重要配角悬而未决,奚姐会不会向制片人和导演方面推荐阮阮? 谁也不知道为什么,阮夜笙这些年都没机会接到什么戏,当年因为一部“踏歌声”爆红成那样,俨然一颗熠熠璀璨的新星,原本前途无量,现在却沦落到只能专拍平面广告。 很久以前传言都说阮夜笙是被人雪藏了,没剧组愿意接,可是谁也指不出阮夜笙当年到底是得罪了谁。 如今舆论早已消散,也只有论坛里偶尔能挖到几条陈旧发霉的消息,很多人都已经忘却了阮夜笙的存在。 奚墨打开礼盒,暼到最底下掩的两张银行卡,淡道:“你想多了,她只是闲得慌,没事找事做。” 顿了顿,她又抬了头,微微一笑:“糖糖,你不会去跟你的新老板奚姐说吧?” 冯唐唐边开车边笑说:“哪能啊?自从我去给奚姐当助理后,你当我的面不知道说过奚姐多少坏话,我哪次说过?” 奚墨:“……” 呵呵,阮夜笙,你很好。 “我以前说她什么坏话了?”奚墨端坐在副驾驶席上,抬手轻轻撩了下发丝。 “你自己说的都忘啦?” 奚墨看着前方,叹了口气,故作随意道:“这次火灾别的没事,就是感觉脑子里有些东西时有时无的,明明以前做过说的,就是想不起来。你刚跟我提的那个,我还真就没印象了,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要是身边人能多做提醒,对我的恢复是很有帮助的。” 冯唐唐认真地点头:“我知道,我知道,那是脑震荡嘛。” 奚墨:“……” 冯唐唐想了想,说:“你说奚姐的多了去了。说得最多的应该还是目中无人高架子,终年面瘫长白山,冷血无情奚娘娘。唔,对了,对了,还有呢,就是高贵冷艳纯装逼!” 奚墨:“……” 奚墨勾了勾唇,轻轻拍了拍手掌,作出顿悟的姿态在那笑得满面春风:“对对,就是这几个,你看这一提醒我立刻就记起来了,医生吩咐的还是没错的,糖糖你以后可得多提醒我才行。可不是么,她这人也真就那样,冷血无情,面瘫还装逼。” 冯唐唐真是太甜了,连忙点头如捣蒜:“嗯,嗯。” 奚墨:“……” 你是不是想吃炒鱿鱼! 冯唐唐在那开车,奚墨摸出手机快速发了条短信过去。 阮夜笙正在公司二十四楼奚墨的专用房间拿平板上网,屏幕上显示的是她查询的□□的各项信息。 奚墨给她的那两张装着零花钱的备用□□,一张三百多万,一张四百多万。加上她放在礼盒里转交给奚墨的那两张,四张加起来有一千多万。 阮夜笙:“……” 原来现在零花钱的概念已经是千万了么。 短信提醒来了,阮夜笙拿起手机看到了奚墨的短信。 上面写着:“目中无人高架子,终年面瘫长白山,冷血无情奚娘娘,高贵冷艳纯装逼?” 阮夜笙:“……” ……糖糖你真是要害死我。 阮夜笙连忙手指飞舞,回复:“奴婢惶恐。” 第十章 第十章 收到回复,奚墨低头打字,唇边一丝微不可觉的冷笑:“惶恐?看来以后可有得是你惶恐的了。” 那边比糖还甜的冯唐唐已经被奚娘娘板上钉钉地套了话,且还不自知,这种时候了阮夜笙没别的可说,自然只能乖乖认栽:“奴婢越发惶恐。” 乖也卖了,短信后头还附带了一个惶恐的颜文字。 这颜文字倒让她这短信方正的字里行间中透出一丝生动来。 可是奚墨与人字面交流时,从来是不用什么表情颜文字的,一如她那张永远端着的脸。偏偏阮夜笙用的颜文字又是十分可爱的那款,而奚墨深知阮夜笙绝非这种看似软塌塌可爱的人,纯属外头恶意卖乖,里头黑腹舌利,于是这种强烈对比出来的违和感,让她不免又有些暴躁起来。 “别给我发这种。”奚墨警告。 阮夜笙回复得很快,几乎是秒回:“不可爱么?” “可恨。” 奚墨点完发送之后,突然发现自己好似陷入一个与阮夜笙一来一回短信聊天的坑里,说的却还不是正经事。 她的指尖悬在屏幕上空,顿了顿,很快便将那些短信全删除了。 冯唐唐开车的间隙看了旁边的奚墨一眼,见她一直盯着手机在那看,面色似乎十分微妙,忍不住本着关心朋友的好意问一句:“阮阮,你跟谁联系呢?好像不大高兴。” “哦。”奚墨收了手机,慵懒一抬眸,充分展露她的演技:“你奚姐。” 阮夜笙的短信又来了,她并没有看,不用想也知道是废话。只要有冯唐唐在边上不明真相地爆料,阮夜笙那边她以后有的是时间炮制。 冯唐唐眼睛一亮:“奚姐竟然和你联系了么?” “嗯。” “她跟你说什么了?”冯唐唐一边问,一边小心思转开来。 难得见奚姐愿意和人来回发这么些条消息,以前看她通常都是一条利索解决,如果不是什么正事更是懒得去打字搭理的,现在倒是给阮阮来了个特殊待遇,莫非是十分重要的事情? “就是说点新戏的事情吧。”奚墨答得随意。 冯唐唐一个激动,拐弯的时候方向盘都打得有些狠了。 奚墨:“……” “是奚姐准备拍的那个新戏么?难道……难道是那个一直没定下来的女配?”冯唐唐将车拐进去:“阮阮你终于可以接戏了么?” 她双眼满是希冀,仿佛这是阮夜笙等了多年才修来的机会,她也由衷地为此高兴。 奚墨看着她那张喜悦展露无疑的脸,没说话。 冯唐唐开启话匣子,开始喋喋不休:“我就知道那个角色你来演真的很适合的,虽然是女配,到底也是分量十分重要的女配,阮阮你演技那么棒,一定可以演好的。我只是个小小的助理,就跟着后面做事就好,也根本没发言权,其实我一直都很想跟奚姐提一下你,你们以前不是同院同学么,但是我怕她骂我,炒我鱿鱼。” 奚墨瞥眼过来:“哎?原来你奚姐这么凶么,还骂你呢。” 冯唐唐认真摇头:“其实也不是。她从来没骂过我,就是看着高高在上冷冰冰的,我生怕做错了什么会惹恼她。我想着得小心翼翼的,不然我要是犯错了她肯定会骂我,可能还不止骂呢,直接赐我个一丈红,我就回老家了。” 奚墨:“……” 你什么脑子,就那么会脑补! 骂你,骂你还浪费我时间动这两片嘴! 冯唐唐其实也没别的特别本事,当初招她进来也是看准她听话,长相也对得起公司门面,又不会抢了艺人风头。随身助理,不能太圆滑精明,可是也不能太笨手笨脚,太圆滑精明了容易在网上到处说,签的保密协议估计也管不住,圈子里不知道多少明星的丑闻都是贴身跟着的人泄出去的。太笨手笨脚也遭人嫌弃,冯唐唐在公司的表现刚好就处在这个中间值,恰到好处。 奚墨想起她在自己面前的确是中规中矩的,安排的事情都能很好地完成,便姑且忍了她这脑补到天边的脑子,笑着说:“那个新戏也就是说说,又暂时没准数。毕竟找谁来演,最后还是要看制片人和导演那边的意思。要是制片人那边想要塞人进来,个中牵涉,导演有时候也不好拒绝的。” 娱乐圈说小不小,说大却也不大,仿佛作物蔬果品类繁多的农场。剧组就一方萝卜地,地里也就那么些个坑,明明应该是谁有实力谁占一个坑,偏偏还总有外来萝卜想要塞进来。 有钱有势有大腿的萝卜,甚至还不算萝卜的什么东西,也许是个番薯,还能挑到一个舒坦的坑里躺着。 至于一无所有或者不讨喜的萝卜,只能挪窝了。 冯唐唐鼓励道:“这不是还有希望么?奚姐在剧组的地位是很高的,绝对的第一女主,也是收视的保证,听说这部戏三请四请才高片酬请到了她,以前她基本都是拍电影,不是很愿意接电视剧的。奚姐说话很有分量,如果她真的做推荐了,我觉得是很有可能的。” 奚墨偏了下头,感觉这块一根筋的甜糖说的什么“地位很高”,“绝对第一女主”,“说话很有分量”倒是有点顺耳了。 “阮阮。”冯唐唐喊了声。 奚墨转头看着冯唐唐。 冯唐唐问得忐忑:“所以奚姐到底是怎么跟你说的呢?” 奚墨笑了下:“其实这都不好说的。糖糖,现在什么都没定,你也别说出去。” 冯唐唐连忙点头:“放心这个我知道,没定之前我谁也不说,公司也都有明文规定的。” 奚墨旁敲侧击地问:“你真的那么希望我去演戏么?” 冯唐唐讶异:“你不是一直都很想去演戏么?你以前跟我说,就算让你在灯光下演那么一场,都是过瘾的。” 奚墨靠在椅背上,看向窗外掠过的浮光树影,瞳孔中也映照出那片斑斓的光来。 也不知道她是没听到,还是真的听进去了。 冯唐唐将车开进地下停车场,车子熄火安静下来,冯唐唐轻声说:“有件事我一直想问很久了,阮阮你不要觉得我多管闲事。以前你明明是女主角的,为什么后来一直接不到戏?” 奚墨下了车,站定。 “天知道呢。”奚墨笑笑:“我不走运吧。不是那个好运的萝卜。” 她只能这样的含糊其辞。 毕竟她并不是那个阮夜笙。 冯唐唐以为是触到了阮夜笙的伤心事,也就识趣地不再多说,且在心底怨怪自己耐不住好奇多嘴一问。 她和奚墨一起坐电梯去公寓。奚墨并不知道阮夜笙是哪一层,又是哪间房,于是一直是不动声色地跟在冯唐唐旁边,不会太前,也不会过后,保持着朋友之间随意的距离。 冯唐唐正被阮夜笙可能有戏可接的消息兴奋到不行,哪里知道她的好朋友阮阮只剩下一个壳,里头却是那如假包换难伺候的奚娘娘。 她如同一大团白花花洒了糖粉的棉花糖颠颠地一路踩着步子过去,按电梯楼层,等到了公寓房间门外,脚步这才停住了。 奚墨知道这就是阮夜笙的房间没跑了,于是十分自然地摸出钥匙,开了门。 开门的时候还特地展露了一下她作为这房间“主人”的身份。 阮夜笙的眼睛是漂亮的勾魂眼,看着若花似水的勾人,奚墨底子里这心眼却是十足十的精明犀利,她快速扫了一眼玄关,分出主客鞋柜的区别,于是弯腰打开客柜拿出一双拖鞋给冯唐唐换上。 客柜里没几双客拖,说明阮夜笙上门的客人寥寥无几。 冯唐唐换鞋进去,奚墨打开阮夜笙自己的鞋柜看了看,看到最通风和方便位置的那双哆啦a梦的软拖。 奚墨:“……” 喜好再可爱少女心也掩盖不了那女人有病的事实! 奚墨绷着脸,犹豫了片刻,这才踩着蓝胖子那张可怜的大饼脸走了进去。看到前面的冯唐唐,俨然又化身女主人说:“糖糖想喝点什么?我给你拿。” 冯唐唐道:“喝水就好,我自己倒。” 奚墨对冯唐唐很满意,又省了一餐炒鱿鱼。 毕竟她也不想伺候别人喝什么饮料。 奚墨按照阮夜笙之前的交代回忆那些必须品的位置,茶几上搁着一份文件,是阮夜笙最近签的一个杂志广告的合同。阮夜笙出门前应该是看了这份文件的,奚墨看了看,上面的时间已经近了,就在下周一,没几天了。 就这么个不入流的彩妆杂志,让她代替阮夜笙去拍个封面,简直是太抬举。 奚墨找了个纸箱,漫不经心地将文件放了进去,又收拾了小部分的东西。 冯唐唐看到她这举动,道:“刚回来就打扫卫生么?你才出院,多休息下,我后面还要去奚姐那里,没时间,晚上我过来帮你打扫。” “不是打扫。”奚墨头也不抬地道:“我要搬家了。” “搬家?”冯唐唐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决定惊到了:“这住得好好的,为什么啊?” 影后奚墨回头,幽幽看她一眼:“因为这间公寓,闹鬼啊。我怕。” 冯唐唐:“……”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阮阮,你别开玩笑了。”冯唐唐站着没动,笑道。 她胆子小,最怕鬼怪,从来就不敢沾恐怖片的边,吓人的图片不愿瞄哪怕一眼,听到类似话题也是要捂耳朵的。 奚墨停下手,摆出十分肃然的姿态,告诉她这就是真得不能再真了的事实:“我没有开玩笑。” 冯唐唐的确鲜少见到阮夜笙这张脸会浮现出此种神情,一下子就有点被带进去了,后背攀上一丝凉意,目光也往客厅里四处飘了几飘:“你……你别骗我啊。” 奚墨看着冯唐唐,轻易让自己的眼神更加真挚自然,道:“糖糖,你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其他不敢保证,奚墨对说出这句话来倒是很有把握。依照阮夜笙以前的性子,说谎骗人必然是小菜一碟没跑了,而冯唐唐这团棉花糖实在太甜,说她单纯也好,单蠢也罢,总之冯唐唐这智商还有她对阮夜笙这朋友死心塌地的好,百分之百是看不出阮夜笙过去说过谎的。 于是在冯唐唐面前,阮夜笙以往肯定是一个不会骗她的形象,这点绝对不会揣度错。 果然冯唐唐顿了顿,嗫嚅说:“嗯,你的确是从来不骗我的。” 奚墨:“……” 阮夜笙你真是罪孽深重。 奚娘娘倒是忘记自己才是真正的罪孽深重,继续诓骗那可怜的一块糖:“其实也不能说是闹鬼,毕竟鬼这种东西虚无缥缈的,谁能真正看得到呢?准确地说是这间公寓有点邪门,我晚上睡觉总是睡得不安稳,老做噩梦,住在这运气也不好。你看这不,之前我就遇到酒店大火,还差点送了命。” 冯唐唐听完这番乍听有理的话,感觉这屋子骤然变得凉飕飕的了。 奚墨煞有其事叹了口气:“住在这,我感觉我真的很倒霉,就像是成了个瘟神。” 阮夜笙,你个瘟神。 冯唐唐忙不迭地说:“既然这里你觉得那么不舒服,那就搬吧,换个环境,也好换个心情呢。你现在有什么具体的选择,打算搬到哪里去,有着落了么?” 奚墨道:“我联系了中介公司,对方给我看了许多房源,现在心里有决定了。这两天再去仔细看看,满意就可以搬了。” 冯唐唐这才放心:“嗯,你喜欢就行。不过奚姐也是刚出院,事情可能很多,我估计没多少空来帮你忙了。”她走过去,替奚墨整理着箱子里的东西。 “反正有搬家公司,很简单,你忙你的就好。”情势所逼,在冯唐唐面前,奚墨已经变得越来越适应阮夜笙的这个角色。 她又想起阮夜笙之前的交代,房间里还有些需要带走的,便走进了卧室。 阮夜笙的卧室风格很清新雅致,虽然出事后房子主人很久没回来了,但房间里除了正常积的一层细尘,其它摆布都整整齐齐的,有条不紊,看得出阮夜笙以前也是十分好洁的。 卧室里挂着阮夜笙的一张巨幅写真。 这写真是阮夜笙当年红的时候拍的,那时候她拍完“踏歌声”之后,票房大爆。 写真留住了她曾经的芳华容颜,与现在相比,那时候的她还是略显青涩的,惑人姿态却是别有一番韵味。这写真是散发的,细密柔软的刘海恰到好处地遮着,衬得眼角眉梢都是流淌而下的勾魂妩媚。水润薄唇微张,轻轻咬了她微曲的指节。 阮夜笙的写真就像真的从墙上朝奚墨看过来了。 奚墨抬头望着,感觉这和她自己这几天照镜子的时候,看到的那张阮夜笙的脸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才是真正的阮夜笙,即使只是写真而已。 阮夜笙的魂在里面。 奚墨被写真里那张脉脉似水的双眸看着,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又觉得有点心烦意乱。年少青葱时曾同在一个学院,她却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仔细看过她。 而阮夜笙在写真中的那抹目光,像是要将她这张本来就属于阮夜笙的皮囊彻底剥开,一把攫出最里面她奚墨的魂魄来。 奚墨扭过脸,径自去收拾。 其实阮夜笙房间里的东西并不多,她需要的就更少了。桌面上简简单单摆着一只相框,里面是阮夜笙和她父母的合照,背景是电影学院的校园。 阮夜笙穿了一条白裙子站在中间,阳光照着她那时候尚未完全长开的青涩面容,笑意温柔。 这条白裙子终于也让奚墨脑海里想起了那么一点陈旧到要散成灰尘的往事。 那时候她因为寝室的环境,与家里派过来的人闹了脾气,匆忙下楼的时候,阮夜笙就是穿着这条白裙子踩着外头的阳光,堪堪撞进了她的怀里。 这要是到了电影里,看起来好像应该是个十足小清新的场景,打光追镜都该青春浪漫,但是现实总比电影狗血千万倍。 因为阮夜笙当时手里还端了她从食堂打回来的午饭,外带一只烧鸡腿。 汤渍了饭菜尽数翻到在奚墨身上,包括那只烧鸡腿。 奚墨当时正在暴躁头上,洁癖如她,差点没想把阮夜笙的皮当场给剥了。 这对奚墨来说并不是什么好回忆,于是一直丢在深处积灰。 那女人似乎和父母看起来感情很好,为什么父母都不来看她?没有联系,是出国了? 奚墨拿起那相框看了两眼,搁下,打开抽屉收拾了几份和阮夜笙后面工作相关的文件,走出去了。 只要有钱,一切似乎都进展得十分顺利。奚墨的新房子很快找好了,家也搬了,收拾得很合衬她的心意,最重要的是新公寓距离公司所在大楼非常的近,地价寸土寸金,阮夜笙目前也正暂时顶着她的身份住在公司的二十四楼。 周一是拍杂志封面的时间,奚墨按照约定的地址前去,到了拍片的地方,就被安排着去化妆和搭配服装。 一共是五组片子,主题都是撞色妆。 奚墨一坐下就被陌生的化妆师在面上涂涂抹抹,捯饬来捯饬去地直捯得她心里都在滴血。往常她到片场就是女王,现在像个无名小卒一样被人装来点去的,高傲如她还真一时之间没适应过来,端坐在椅子上一声不吭,气压低得可怕。 她以前自然也是少不了拍片上杂志封面的,上的却都是大牌时尚杂志,那些杂志过来约片还要看她的心意喜好,看她是不是有档期,摄影师化妆师等等都是要她御用指定的,也都是圈子里数一数二的幕后精英,个个名字如雷贯耳。 哪像眼前这个化妆师,手法也并不是很利索,直到他将奚墨捯饬成了一只姹紫嫣红的花孔雀,这才低血糖了似地有气无力问她:“阮小姐,你感觉怎么样?” 奚墨看了看镜子,又看了看化妆师,依照她对妆容的挑剔程度,几乎都快要压不住自己内心的暴躁。 这是什么撞色妆! 过渡色调得这么丑,杂志能卖得出去了才有鬼! 虽说这不是她的脸,但一想到阮夜笙这副好皮囊被弄得成这样竟也觉得有点浪费,还好阮夜笙皮相好,天生一股子妖精骚气,装扮花孔雀成这样居然都能勉强驾驭得住,奚墨终究也服了阮夜笙这身皮,免得这身皮进一步遭到化妆师的毒手,她微微一笑,说:“挺好的,可以开拍了。” 化妆师本来就对她很有好感,因为她虽然看起来面上似乎冷冰冰的,却从头到尾也没动过,更没什么异议,这让化妆师做起事来十分方便,化妆这行,心底最烦坐在椅上的人挑三拣四啰嗦多。 化妆师笑道:“阮小姐你人真好。” 奚墨:“……” 眼睛被你自己的撞色妆撞花了吧,哪只眼睛看到人真好! 捯饬结束,奚墨钻摄影棚里去拍片,去了化妆师,这摄影师却也是个不省心的。 摄影师:“阮小姐,麻烦你的腰肢再软一点好么,嗯,再下去那么一点,再软一点。阮小姐你的腰本来就是水蛇腰,要充分发挥它的优点,不要太僵硬了。” 奚墨:“……” 我这辈子就没拍过这么卖弄风骚的封面! 摄影师:“阮小姐下巴请往上抬,嘴唇微微张开,务必要性感一点。眼睛往我这边看,深深地看进我的镜头,眼神能电死我就好了。” 奚墨:“……” 你要死了! 摄影师:“阮小姐,手指摸到你的唇上好么,中指,你的手指非常漂亮,很适合拍进画面里,别有一种感觉。” 奚墨:“……” 去操控阮夜笙的手触摸阮夜笙的唇,本来就是一件让奚墨尴尬又恶心的事,毕竟虽然是阮夜笙这副身子的唇指相碰,可是真正接纳感受到这种的却还是内里的奚墨本身。看起来好像是自摸,实际上根本就是她摸。 她的思维感觉充斥着阮夜笙的四肢百骸,当阮夜笙的手指贴过来的时候,那种指尖轻触的触感彻底被她感知到了。 奚墨被摄影师烦得不行,可是她天性敬业,居然也一一忍下来了。好容易折腾完了第三组片子,负责人让他们休息,还给准备了茶水和点心,奚墨就拖着那更换的第三套花孔雀服装在桌边坐下,打开手机上网。 今天周一,是她公司公布消息的日子。 阮夜笙将会代替她出席记者招待会,这个时间点,招待会已经开始一段了。 才刚刷开微博,里面化妆间的化妆师就激动地冲出来了,朝摄影师大喊:“matt!你快看微博消息,我的奚女神没有毁容!我的女神没毁容!” 奚墨:“……” 化妆师那张娘炮脸一脸希冀,泪光闪闪:“这辈子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给我的女神化妆。虽然我现在手艺不行,但是我一定会努力的。” 奚墨:“……” 摄影师matt一边看手机,一边也很激动:“我也想给女神拍照!女神哪怕看我一眼也好!” 奚墨:“……” 你不是早就被电死了么! 摄影师和化妆师在那聊开了,奚墨被他们两雷得不行,定定心神,低头继续看微博。 微博有直播视频流出来了,阮夜笙衣着光鲜,顶着奚墨的那身皮,周身光芒璀璨地坐在席上,面上端着恰到好处的优雅神色。 路清明在旁边温言道:“多谢大家的关心,奚墨没什么大碍。之前因为有些原因不大方便,还有主要是出于对奚墨身体恢复的考虑,公司也就暂时没有公开一些消息,造成了一些误会,我在此代表公司向各位关心奚墨的粉丝表示抱歉。今天,你们的奚墨回来了。” 随着这番话结束,镜头拉到了阮夜笙面前,华光灿然。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话筒齐聚,闪光灯闪来耀去,底下是黑压压的一片记者人头。 面前似浮光涌动,阮夜笙端坐在座位上,放眼望去,突然发现自己已经记不得有多久没有这样公开露面,接受各大媒体和众粉丝的蜂拥追捧了。 可是他们追捧的是奚墨。 即使她曾经也在这浮光掠影的过往中享受过万千宠爱,现在,她只是一个替身罢了。 在她看来替身也要有替身演员的自我修养。 于是她微微调整了一下手的姿势,端庄大方地面对着镜头,轻轻一笑:“谢谢大家,我很好,感谢大家一如既往对我的关心和支持。” 不在奚墨身边,阮夜笙对奚墨却也了解得很深,所以镜头前对她的性格表现拿捏得很到位。 以前在公众媒体面前,奚墨并不像她私底下那样冷傲挑剔,不近人情,而是时刻保持着恰到好处的优雅高贵,恰到好处的端庄,恰到好处的温柔,甚至还有偶尔恰到好处的可爱。在娱乐圈里,傲到目中无人是情商负值的表现,只会造成自己形象的大跌,少数明星上位了有时候就会得意忘形,高傲,语带讽刺,甚至对记者和粉丝网友口出恶言,肢体冲撞,报道出来之后,往昔积累的人气一下垮了一片,粉丝们纷纷哭着喊着粉转黑。 奚墨向来就是以她外形的优雅高贵中增添的那么一点点出尘清冷,可是言谈举止之中又是恰当讨喜的得体亲和,来攫获万千粉丝之心,这是她的个人特点,可是这种特点很难把握到一个度。太高冷了吧,高岭之花不可近也,吓退一大帮子人,还会闹得大批黑子们骂她冷漠装逼,太暖柔了吧,又过分偏离了她走的路线,奚墨便在这微妙的中间界线里游走,一路完美走到今天。 ……也一路精分走到今天。 记者问:“前段时间发生了那样的大事,到处都在传你已经在火灾中毁容,请问奚墨你看到这些之后,有什么感想?会为这种没有依据的报道生气么?” 阮夜笙心里呵呵还不是你们写的,面上微笑道:“这都是正常的猜测,没什么的。经历那样的灾难,我此刻还能坐在这里,心中十分感激。只要此刻好,那就好。” 奚墨目不转睛地看着直播视频,面上不动声色,心说还算会说话,没丢我脸。 她一刷评论,底下评论见风地长,一堆粉丝在那喊:“女神好脾气!女神好涵养!女神么么哒!” 记者们一个接着一个地提问,问到后面的工作和新作品,阮夜笙道:“现在在筹备新戏,这回是电视剧,最后一点准备工作完成后,就会开机。相关信息很快你们可以陆续看到的。” “以前你都是接电影的,现在突然接了电视剧,是出于什么原因选择的呢?” 阮夜笙道:“我也想尝试一些新的方向,换个方式,做出改变。接了电视剧,后面也接了电影的,我都希望能够努力做到让自己满意,也希望大家能够喜欢。” “这么说以后会看到更多奚墨你的作品了?不管是大荧幕上,还是电视上。” 阮夜笙低眉一笑:“算是吧。” 本来拍电视剧的消息一直被藏得很好,只内部知道,没有泄出去,这下公开一说,网上顿时又炸开了锅。 大部分粉丝是惊喜的,表态不管什么都要誓死跟随追剧,并开始猜测电视剧的类型,从古装剧,都市剧,到谍战片,一路轮了个遍。 多少粉丝在那狂吼:“女神演啥我都看!” “希望剧组给力,不要毁我女神,要对得起我女神的演技和美颜啊!” 自然也少不了操心的:“不会是手撕鬼子的戏吧!现在手撕鬼子的戏泛滥,广电总菊也是下了死命令的,我不要我的女神去手撕鬼子啊啊啊啊啊啊啊!” 黑子们也趁机群魔乱舞:“呵呵,娘娘这难道是电影圈混不下去,改混电视圈了么,逼格一下子就low到地心。” “奇怪,娘娘本来有逼格的么?” 圈子里就是这种现象,好像拍电影的,就是比拍电视剧的要高好几个档次,逼格不可同日而语。 粉黑评论里相见,分外眼红,一路从奶奶家,掐到了外婆家,最后各自深切问候祖宗十八代,热情赠送豪华人参公鸡套餐。 奚墨又看了一阵视频,再刷了一下评论,又转回去看视频。 看着看着,发现阮夜笙在镜头面前,忽略她身上自己那身皮不看,举头投足都是耀眼的,她就像是一颗钻石,汇聚了无数闪光灯的洗礼。而且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没有一处不是贴近自己以前的习惯的。 以前自己在媒体前怎么样。 阮夜笙如今就是如何扮演的,没有半点出格。 就像是她仔仔细细研究过自己的各种视频资料一样,起码是长时间地在背后看着自己,不然不会学成这样。 奚墨被自己的这个想法吓了一跳。 而她刚有这想法没多久,提问环节也暂时结束了,现在是路清明代表回答一些问题,阮夜笙便坐在一旁休息。 镜头追到休息的阮夜笙面前,也许暂时卸去了答记者问的紧张感,阮夜笙这才显出她自己内里的几分气质神韵来。 奚墨的眼睛在她这里头风骚魂的带动下,流转之间,简直就像是潋滟开来的水光。她休息时拧开了一瓶水喝,沾湿的薄唇轻轻翕动,修长颈部轻抬,漂亮的喉部随着喝水的动作微微滑动。 尤其是有一个瞬间,她的眸子往旁边幽幽一瞥,柔中带媚的,又有那么一点百无聊赖,真是*不知归处。 奚墨刚好看到这幕:“……” 要死。 她自己活了这么多年,即使演戏,也没敢骚成这样。 也许是这一幕太过摄魂,居然被有心的网友截取下来,做成全程gif动图发在微博上。 动图上面写着:“不小心截到的,发布会女神今天喝个水居然这样,我心已醉。[拜拜]” 这个记录阮夜笙喝水的动图顿时在网上疯狂转发起来,动图是做了帧数调整的,还给了光影美颜处理,奚墨本来底子就好到天仙都嫉妒,这下子再一慢动作,加上后期处理,这张脸的美貌值简直突破天际。 更重要的是这动作,眼神欲语还休的,大批粉丝狼嚎着要疯了。 “这是我的女神么!天啊!不就喝个水么,媚成这样!” “你这磨人的小妖精!到我怀里来!” “这不是女神拍倾城时的模样么!天啊我以为那是拍电影,没想到女神现实中也是能这样的!” “大家好!我是女神喝的那瓶水!” “大家好!我是瓶盖!” “立刻下楼买水,买一箱!” 奚墨顺着微博一路看下来,差点没背过气去,一瞬间居然感觉自己多年的贞操都被阮夜笙碎成渣渣了。 真是明骚易止,暗骚难防。 她正绷着脸,旁边摄影师matt突然探过头来,惊讶道:“阮小姐,你也是奚女神的粉丝么?” 奚墨手机屏幕上,显示的账号名赫然是她的微博小号名:奚墨么么哒。 奚墨:“……” 不知道手机是*不能偷看,偷看没道德的么!三从四德五讲四美好品质呢,哪里去了! 化妆师也凑过来,哈哈地笑开了:“阮小姐你也在看女神的发布会啊,我们也是,你看女神那个动图没,我恨不得嫁给她!” 奚墨:“……” 我不要你! 奚墨随意动了动手机,暖柔春风般地弯了下唇角,带了点可爱地笑道:“是啊,我是‘奚墨’她的fan哦。超级超级fan的那种呢,真的好喜欢她。” 什么fan,是风扇!分分钟扇叶子呼死阮夜笙! 摄影师和化妆师越看她越喜欢,凑过来,说:“同道中人,哎呀同道中人,阮小姐我们微博互粉吧。” 奚墨随便一看,摄影师的微博名是:“奚墨万福金安。” 化妆师的微博名是:“奚墨喂我喝汤。” 奚墨:“……” 汤里有鹤顶红吧!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奚墨没有办法,只得与这两位微博互粉,并且从他们眼中看到了类似某种组织胜利会师的激动,成功雷出了鸡皮疙瘩。 摄影师和化妆师伸出手,说:“以后我们就是战友了!” 奚墨被迫与之握手:“……” 摄影师和化妆师异口同声:“奚墨么么哒!” 奚墨:“……” 看来这回连口号都有了,肯定是个邪教组织。 阮夜笙替代的招待会视频还在继续,她的喝水gif动图也在主页继续疯狂转发刷屏,不少人在里面了沈轻别示威,沈轻别的微博评论区又被奚墨的粉丝成功攻占了。 奚墨特地去看了一圈,风水轮流转,沈轻别底下清一色的回复:“呵呵,安静的女子,我们女神没毁容!” “呵呵,安静的女子,我们女神没毁容!” “呵呵,安静的女子,我们女神没毁容!” 奚墨:“……”此时有粉不如黑。 沈轻别粉丝转瞬杀到,双方展开新一轮对掐大战。 休息时间结束,奚墨拖着一身的累赘拍完了最后几组片子。她虽高傲挑剔,对工作却一直很敬业,以前拍电影时不管有多苦都可以忍得了,现在这工作主要是精神上的折磨,好歹她也面上忍住了,全程无怨言,包括负责人在内的工作人员看起来都很喜欢她。 化妆师和摄影师特地拿出手机,拍了下她的肩膀笑道:“阮小姐,我们留张纪念吧。” 自拍模式的手机被matt拿着,就近在眼前,奚墨看见这白光中明晃晃的手机,再感觉到肩膀被人搂住看镜头的姿势,从内心最深处蔓上一股寒气,浑身骤然一抖。 奚墨面色苍白,赶紧避开身,不去看那自拍镜头,甚至还条件反射地推了matt一把。 两个男人也被她吓了一跳:“阮小姐?” 奚墨第一次在外面这么尴尬,脖颈上沁出冷汗,勉强道:“不好意思,我不习惯和人自拍合影,刚才有点反应过度,吓到你们了?” 忙说:“没有,没有,我们不知道,是我们冒犯了才是。阮小姐你还好吧?” 奚墨撩了下发丝,借这小动作缓解心中不适:“我没事,谢谢。” 她抬起头,利用专业演员素养迅速转换情绪挤出个笑来:“我长得太丑了,不适应和别人自拍。” 摄影师和化妆师:“……” “如果阮小姐这叫太丑,那我们两不是要灰飞烟灭?”两人深受打击。 奚墨指指阮夜笙这副面皮,道:“没有,我是真的觉得我实在太丑了。说实话,我本身不喜欢我的长相,很自卑。” 摄影师和化妆师:“……” 两人在心底叹息,这阮小姐人很好,就是需要看看心理医生,还有眼科。 奚墨故作诚恳道:“我现在当你们是战友,才跟你们说这些,请你们一定要保密。” 两人异口同声:“放心!奚墨么么哒!” 奚墨顿时感觉她当初是脑袋被门夹了才注册的这个微博小号。 两人送奚墨出门,在门口依依不舍挥手:“下回常来呀!” 此情此景实在有点逛红灯区的味道,奚墨转身沉下脸,脚下生风地走了。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洗脸,冰凉的水流带走了奚墨潜在的焦虑,她捂着脸,水滴从她的发丝上落下来。 她不自拍。 更加不和别人自拍。 这个圈子里,红还是不红的明星,他们的微博都充斥着大量的自拍。尤其是沈轻别,早拍早安,晚拍晚安,吃个甜点都特写,不自拍的话好像不好意思发微博似的,这种行为一度让奚墨认定沈轻别简直欠拍。 心情平静了下来,奚墨走到客厅,新租的客厅很空,即使这里比她家里的客厅小那么多,还是觉得空到顶点,大概是因为她已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并且被迫接受了对方所有的冷清。 没人在意她。 甚至没人注意她。 她不再是奚墨了,不再被众星捧月了。代替完成了阮夜笙那对自己而言档次低到可笑的工作之后,她变得无所事事,曾经那排得满满的通告行程从她的生活中消失,她所做的就是完成工作后回来,承受这惶惶不可终日的改变。 她坐在沙发上,突然很想给阮夜笙打电话。该死的,以前她希望永远不要见到这个女人,如今阮夜笙拥有了自己的身体,两个人突然就变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她一段时间不知道那女人的情况,便会焦躁不安。 毕竟身体还在这风骚怪那呢。 这个时间点阮夜笙肯定在应付各种,流程她再熟悉也不过,于是看一眼手机,丢开,窝在沙发上颇有些孤单寂寥地睡了。 睡梦中仿佛看见了光中摇晃的镜头,那镜头凑到她面前,她开始害怕得浑身发抖。 奚墨在不绝于耳的手机铃声中喃喃自语,薄唇上下动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这铃声催了她的命,并且成功将她浑身紧绷的神经扯断了。 她满怀暴躁地坐起来,看到手机上显示的阮夜笙来电。 按下接听键,奚墨端着,并不说话。 阮夜笙的声音很好听,不知道是她天生还是她刻意,她的语气总是无时无刻不充满诱惑:“晚上好,奚墨。” 奚墨看一眼窗外,窗外已经漆黑。 真的很奇怪,她明明厌阮夜笙厌得牙痒痒,现在对方打电话过来,她竟然也感到一丝微妙的舒坦。大概是她变了个人之后,原本属于她的一切都没有了,阮夜笙成了她唯一可以直面交谈的对象,在阮夜笙面前,至少不用辛苦遮掩去扮演别人。 可换个角度想,这又是多么可怕可悲。 奚墨在这种复杂变化的情绪中,神色变得阴晴不定,道:“好的时候,当然可以这样问候,不好的时候,这就是讽刺。” 阮夜笙笑了:“那我换个老少咸宜的问候。吃了么?” 奚墨:“……” “刚睡醒,没吃。”奚墨慵懒道。 阮夜笙其实也没料到她会这样据实回答,就像是真的朋友之间在闲聊似的。她有点惊讶,更多的却是隐藏的暗喜,故意同情啧一声:“你不会做饭,这个点出门也麻烦。要是我在那的话,还可以做饭给你吃。” “阮夜笙。”奚墨道:“你今天招待会喝水是喝进你脑子里了么?” “是啊。”阮夜笙大方承认:“是你的脑子。” 奚墨:“……” “招待会我表现还满意么?”阮夜笙道。 奚墨道:“还算满意,除了脑子进水。你找我什么事?” “我不找你,你也是想要找我的。为了避免你在那纠结,到底什么时候给我打电话,我还是联系你的好。现在我回来了,在房间,身边没人你大可放心。” 奚墨冷笑:“你倒是知道得很清楚,就像在我身上安装摄像头和窃听器看见了一样?你哪来的自信。” 阮夜笙道:“我的心在你那呢,我怎么会不知道。” 奚墨:“……” 你这女人知道羞耻两字怎么写吗! “阮小姐,注意你的措辞。”奚墨平静道。 “我没说错啊。”阮夜笙显然很无辜:“我的心脏,的确是在你身体里,在你左胸腔里。不信你去医院照片啊。哦,不用麻烦照片,照镜子就可以了。” 奚墨:“……” 事实是她的确揣了阮夜笙身体里的这副黑心黑肝,她竟然无法反驳。 阮夜笙问:“我的杂志封面拍得怎么样了?” 奚墨不咸不淡答:“完成了,看对方意思是满意的。”除了遇见俩奇葩。 阮夜笙笑道:“看你倒挺适应我工作的嘛。” 奚墨顿了顿,说:“我有件事要告诉你。” “看吧,我就说你是想打电话给我的。说吧。” 奚墨压下暴躁青筋,道:“你明天给我告诉路清明,让他安排一个演员去试镜新戏,带她去找林导。” “试那个女配么,演员名字是哪个?” 奚墨淡道:“阮夜笙。” 阮夜笙:“……”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电话那头,阮夜笙沉默了好一阵。 奚墨的语气不是商量,而是一种直截了当的安排,因为她的目的很明确,她就是需要这样做。说这话之前,其实也早就料到了阮夜笙的反应。 阮夜笙没回答。 奚墨颇为义正言辞道:“我想提醒你一件事。一个人所有行为言语,都是由她的脑子,思想,也即灵魂掌控的。她内里的灵魂想要做些什么,她的身体自然会有所行动,大脑发出喝水的指令,手就要立刻端起水杯。也就是说我现在希望你阮夜笙去试镜新戏,那么我的身体是不是需要遵照这个意愿去处理好?不过我的情况有点特殊,我的身体并不在我这,所以我认为你现在暂时取得我身体的操控权,有必要也有义务替我代为处理。” 她这话乍一听是条理清晰的,还佐以科学依据,实际上却是各种强词夺理的悖论。也是,她从小养尊处优惯了,长大了更是星路畅通,即使不用修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大部分时间她所有的意愿也都能得到的满足。 阮夜笙听了她这通话,终于开口了:“原来是这样。那也就是说你是你身体的女王,拥有至高无上的命令权利,而我现在算是摄政王,你暂且不便,我必须替你代为处理事务?你想要阮夜笙去试镜,我就得照办去找路清明。” 这思路果然奇葩,奚墨乍听之下居然觉得阮夜笙的比喻说得还真有那么点意思在里头。虽然很奇怪,不过比起交换身体,这世上再也没什么可以奇怪的了。 阮夜笙笑道:“可是我听说历朝历代,摄政王都是要谋反的呢。” 奚墨冷笑:“你要谋反?我手上可有你的身体作人质。” 她一面与阮夜笙唇枪舌剑,一面又为这样幼稚的争辩感到羞耻与愤愤。感觉跌进这个坑里之后,她的档次跟着她脑中一贯阮夜笙的既定印象一样降到看不见底了。 “哎呀,女王陛下,我真是怕得浑身发抖。”阮夜笙说:“好,我承认你灵魂绝对命令身体的这个说法,并坚决拥护。那么问题就来了,你对你的身体持有绝对命令权,我替你照做行使这种权力,而我的身体在你那里,请问我想要做什么,你是否也要坚决替我操控我的身体执行?” 奚墨顿时感觉不妙。 因为按照她的经验,阮夜笙是没下限的。 果然阮夜笙冷冷道:“脱衣服。” 奚墨:“……” 这女人果然没下限!除了良心,下限也被狗吃了吧! 阮夜笙在电话里重复道:“我阮夜笙,现在想要我的身体脱衣服。奚墨,按照你之前的说法,你待在我的壳里,是不是也要遵照执行?做人可不要双重标准哦。” 奚墨:“……” 哦!你还哦!恶心! 奚墨道:“行,我脱。” 阮夜笙道:“你没脱也可以说你脱了,我又看不到。” 奚墨:“……” 看!你还看!变态! 奚墨心里狂躁得能甩阮夜笙一脸,面上倒是不动声色,满不在乎来一句:“好,你切视频。” 阮夜笙照做了,看见奚墨端正坐在沙发上,背景是她新换的房子。 奚墨一手举着手机,一手伸到领口。她今天穿着修身衬衫,阮夜笙这副身子是十足的妖精身子,穿什么都漂亮得不像话,而如今被奚墨这一拾掇,就更加出众。 “愿遵你命。” 奚墨漠然说着,解开了第一粒扣子,手指缓缓往下,第二粒所在的襟口也在指尖下分开,像朵缓缓轻展的禁欲之花。 锁骨也终究在这种欲遮欲掩的层叠中欲语还休地展现了。 阮夜笙:“……” 长发依旧是微卷,散在肩上,脸还是自己的脸,腰还是自己的腰,阮夜笙看过自己的身体多次,早就熟得不能再熟了,如今这一看,却发现有那么一瞬看的竟不是自己。 奚墨取得了她身体的掌控权,奚墨的魂住在她里面。 于是她的身体,也开始潜移默化地有了奚墨的特质。即使自己口头常说她装逼,但奚墨外在气质的确是疏离淡漠的,永远高高在上,连带着自己平素那双眼在奚墨的流转下,也渐渐涌出一股子让她措手不及的陌生。 那里像沉淀着无边静谧的一片墨色,只在最深处泛出些微墨的光泽来,这种视觉上的恍惚差点让阮夜笙刹那错乱,错乱到忽视了自己这本来的身体,脑海里直接闯进奚墨以往的那副模样。 时光倒流,回眸转身,光影静然。 恍惚的臆想蓦地让阮夜笙面颊滚烫起来,手也是烫的,好像手机里正源源不断地导出热源。 奚墨手指扣在第三粒扣子上,道:“你希望我帮你怎么脱,我就怎么脱。我坚决拥护你作为身体主人想要行使的权利。” 反正脱的不是我,丢人的不是我。 她这样自我安慰,那种当着阮夜笙面脱衣服行为所带来的羞耻与尴尬也有所缓和,甚至有了一种颇为微妙的作弄畅快感。 阮夜笙脸颊微微偏开,声音有点不自然:“可以了。” 奚墨慢条斯理地扣好扣子:“你以前洗澡的时候,看自己脱衣服也会脸红么?” 阮夜笙:“……” “像你这样自恋的人,也挺难得的。” 阮夜笙:“……” 掐掉视频,阮夜笙转身坐在床边沿,低声说:“既然你这么辛苦脱衣服来践行你的论调,那我不替你去行使这个身体使用权就说不过去了,以后你想要你自己做什么,我就帮你做什么,这回只当是你自己去跟路清明安排这事的。但是我要告诉你,你私下去安排是一回事,愿意不愿意接受,这是我的权利。你安排我接戏,怎么知道我就会答应呢?” 奚墨想起冯唐唐在车上对她说过的那些话,只是反问:“你不希望演戏,不希望重新回到圈子里么。这么多年,你都没接过。” 阮夜笙没吭声。 奚墨道:“很多年前,学院某位知名影后筹拍自己的电影,重回母校为新片选角,试镜的人都挤爆了,你那时候看着她,说你以后也会是影后。” 阮夜笙一愣。 半晌,她颇有些讪讪说:“想不到你还记得呢。对了,那时候你的确是站在我边上。” 多少年了。 最难留住是青春,什么都变了。 也独有那么一点仅存的希冀还在,小心翼翼藏在最深处,捧着护着不能叫人看见了。 “这么不要脸的话,要想忘记也挺难。”奚墨冷笑道:“更加不要脸的是,是你硬拽着我在你边上。” 阮夜笙笑起来:“那时候我要不拽着你,我就要被那些人冲走了。你总是绷着张所有人都欠你几千万的脸,旁边还有家里来的保镖,就你那一小圈没人挤,我不拽你拽谁。” 她又顿了顿,声音里有那么一点隐藏的无法企及:“而现在,你早已是影后了,你看我什么也不是。” 奚墨见她这条鱼上钩了,于是十分淡然地道:“所以现在我可以帮你。你答应下来,我可以暂时代替你重返这个圈子,到时候换回来,你还可以继续走下去。只要你答应我的要求,林导那里的试镜,不会有任何问题,这个角色是囊中之物。” 她这样的笃定,不光是她对自己的演技的自信,也是她作为该片投资人之一的自信。她之前是带资进组答应出演女一号,有人有钱有大腿,这个圈子就认这个,安排一两个角色自然也并不在话下。 阮夜笙娇羞道:“这说话模式挺耳熟的,好多人都说过。所以你这是要潜规则我么?” 奚墨忍了那么久,这回终于在心底炸了:“……”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忍。 还得忍。 “我得想想你有什么能让我潜的?”奚墨起身默默给自己倒了杯水,随口说:“身体?不好意思,你的身体现在已经在我手上了,你刚不是还视频模式近距离脸红欣赏过?” 阮夜笙:“……” 静了静,阮夜笙语气平和,慢悠悠地笑着分析:“比如你潜我,让我答应你的要求,并且代替你行使你身体的权利。你让我向东,我不能向西,你让我演好一点,我肯定不能丢你的脸,你让我去砸编剧那雷翻天的脑子,我肯定不可以去砸导演,要砸导演,那我肯定不砸制片人。” “我比较想砸你这脑子。” “那你现在就可以举起板砖朝你脑门狠狠拍两把。” 紧绷了许久,奚墨面色终于显出几分压抑的烦躁来,她感觉阮夜笙根本就是一直在跟自己绕着弯儿地打太极。 可是没有得到身体原主人的允许,她的确不能自作主张地去做些什么,大多数人挤破了头想进圈,但是也不排除有的人因为各种原因暂时不方便,或者压根就不想。她现在和阮夜笙几乎是身体上相互牵制的关系,在这种制约之下,她不希望她自顾自去申请角色之后,阮夜笙也会顶着她的身体,不经她的允许去做下类似性质的举动作为回敬。 作为公众人物,她十分看重自身的形象,不愿自己的形象在阮夜笙手上出半点岔子。 更重要的是她虽自恃甚高,本质却并不是肆意妄为的人。相互尊重这个原则,一直严守至今,别人要真不答应,她也不能怎么样。 奚墨只好略微缓了缓口吻,说:“后面的行程我很清楚,剧组开拍在即,马上就会有一大波宣传。你到时候代替我去片场,片场很远,戏份非常重,这个档期我的工作重心也就在这了,所以后面这段时间你几乎都是要在片场的。只有我也跟着去片场,很多事情才好处理,我必须要和你一起进剧组。” 如果不这样,她根本就没有机会和阮夜笙见面。 如今阮夜笙接纳了她曾经的所有,像个重点保护对象一样被隔离,依自己现在的身份,根本不可能靠近。 同时以前自己带给公众的形象,就是独来独往,一个人住,有朋友也不深交,只是保持着简单清淡的关系,正因为这样,一度让圈内人觉得古怪。以前天涯有网友扒皮,经常会扒出各种明星堪称糜烂的私生活,她虽然很多黑,却从来没有人会黑她这条。 因为她不怎么接触别人,仿佛谨慎到了一种抗拒外界的情况,从不私下与人结交外出,也从没有朋友真正被邀请到她家去玩过,私生活简直到了一种冷漠闭塞的程度,别说什么糜烂了,她简直是想闹个绯闻都闹不起来,同样的,娱记们拼了老血想挖她的绯闻也挖不到。根本就没有哪怕一丢丢苗头,还能怎么挖? 没有绯闻还能炒作么? 还有大明星的逼格么? 人家沈轻别一有重量级新作就要在恋情上炒作一轮,越炒越热,越热越炒,可她什么也没有,当初公司在这点上简直为她操碎了心,差点下跪求她答应去闹个绯闻。 结果还是不了了之。 她依旧还是私生活非常闭塞的形象,不过也因为这样,她私下这朵高岭之花也越发地坐实了,广大粉丝也因为她几乎不闹绯闻而越发狂热地痴迷她,当女神一样崇拜她,维护她,不容玷污。这种狂热势头要是到时候真闹出绯闻,估计那绯闻对象会被粉丝骂成二等残废。 公司后来掂量着这样的形象也不错,也就顺着她走这条路线了。 网友扒其他人皮的时候也不忘分析了奚墨的这种形象,有些人认为她这是性格缺陷,俗称装逼。也有些人认为她以前肯定有什么黑历史,从而变得不相信别人,挖绯闻挖不到,纷纷改去挖黑历史了。 现在这种既定的形象就给奚墨带来了苦恼。她以前生活圈子那么冷僻,现在她摇身一变成了阮夜笙,想要顺利又不被外界觉得奇怪地接触到“自己”,还真有难度。不知道这算不上某种意义上当初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阮夜笙默默听着不说话。 奚墨强调:“阮夜笙,我不想跟你再多扯什么。我现在告诉你,我必须要见你,之后每天都要待在你身边,与你进行接触。” 阮夜笙笑道:“这话怎么听着你好像爱上我了,离不开我。” 奚墨:“……” 忍! 要忍! 电话那头的阮夜笙似乎有点明知故问:“好吧。我想问下你为什么一定就这么想要待在我身边?” 奚墨漠然反问:“我就不相信,你不想待在我身边?” 阮夜笙:“……” 明明这反问是完全平行在另外一条轨道上的,针对彻底不同的问题,与她心中那捧小心翼翼的心头血压根毫无联系,可它是这样的歧义,歧义到她的心也跟随理解有误般滚烫起来,咚咚狂跳。 她知道这是误解的。 有那么一瞬,她希望这样的误解是否也可以希望渺茫地成为答案。 奚墨哪里知道她这心思已经弯弯绕绕拐了十八个弯,淡道:“我之前分析了一下当初我们俩在酒店的状况。当时我们俩是昏在一处的,也就是说,我们当时是距离最近的,而且根据我留存的回忆,当时我们的距离已经是抱在一块的状态。” 阮夜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对,距离0米。” 奚墨听到这声笑,脸崩得更紧了,肃然继续:“也许是当时有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东西进来了,这些目前都不得而知,但是我觉得这种身体上的交换也许是对距离有要求的。如果我们分隔很远,并且以后几乎不进行接触交流,你觉得还有换回来的可能么?你后面远在外省片场,我在家里,相隔千里,你觉得我们俩该怎么换回来?难道等着天上一道雷劈下来?我不相信你没这么考虑过。” 静了静,阮夜笙笑道:“我承认,我的确是这样考虑过的。我也希望,能待在你身边。” 她颇有点五味杂陈地补充:“毕竟这样更有益于我们之间交换回来。” 奚墨道:“所以你认同我的分析,答应我试镜进入同一剧组的要求。” “我认同你的分析。”阮夜笙轻声细语,笑着提议:“你可以当我的贴身私人助理。在片场端水喂饭,时刻伺候。” 奚墨冷笑:“还没到睡觉的点,就开始做梦呢。” 阮夜笙笑过了,却又话锋一转地将这层窗户纸捅破了:“你想要这样做,除了为了尽快找机会换回身体,还因为你不相信我。” 电话两头突然陷入一种无边尴尬的寂静。 这种寂静甚至有点冰冷刺骨。 阮夜笙道:“你不相信我,不相信我会好好使用你的身体。你必须要每天看到自己的身体,也就是让我保持在你的视野中,你才会放心。最近,你没睡过一个好觉吧?” 沉默良久,奚墨毫不遮掩地承认了:“我不相信任何人。” 这句过后,那边再没有传来奚墨的任何反应,过了片刻,阮夜笙感觉到另一部手机的震颤声。这手机是她当初在酒店出事时随身带着的,奚墨交还给了她,有个角磕坏了,现在还在继续使用。 她看见手机屏幕亮起的光,面色有点僵,点开看到一个她没有存姓名的号码。这号码外人看来像是个陌生号码,但是对时常联系这号码的她来说,她再熟悉也不过。 点开短信,这条短信很简短:“20:21,xfh25081459,已死亡。” 阮夜笙怔怔看着这条短信,现在她手表上指针正指在二十点过二十二分。 死在一分钟之前。 静了很久,她的手指冰冰凉凉的,也不回复,默默将这短信删除。她手机里所有数据,用过的账号,浏览过的记录,就像是这条信息一样,每一次都那么小心翼翼地抹去了。 “阮夜笙。”奚墨的声音传来。 阮夜笙面上挤出笑意,道:“嗯,我在呢。” 她的声音变得非常温柔,柔中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颤:“好,我答应你,你可以使用我的身份,和我待在一个剧组。” 奚墨没说话。 阮夜笙道:“现在八点半了,你说你没吃晚饭,那不聊了,你去吃点东西免得胃受不住。至于林导那里,我会照你意思去安排的,你等试镜电话。” 这场微妙的通话终于结束了,奚墨搁下手机,看着外面华灯璀璨的夜,骤然有点如释重负。 阮夜笙站起来,很快用她原来的手机拨了个号出去。 等了一会,电话那头有人接起来。 阮夜笙道:“我有事找你。” 电话那头,那人低低笑了:“好。”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 中国就是有人好办事。 有路清明奉命在林导那边牵了线,试镜这件事似乎变得无比简单了。电话来过,就定在星期三上午九点,时间方面还是很赶的。 奚墨还得按照对方电话里的要求提交一份简历资料,详细说一下曾经参演过什么作品,这也是大部分演员试镜前必要的准备。除非你已经红到本身就是一块移动的金字招牌,别人看你一眼就能立刻想到你演过什么角色,否则忙碌的导演们根本没有功夫也没有闲心去注意你的曾经,这时候简历就会成为导演初印象的基础,非常重要。 奚墨以前是钻石招牌,现在别说招牌了,她连块寒碜的烂木牌子都没有,俨然是彻头彻尾的新人。 她这样的心气怎么甘心自己突然之间变成新人,但现实就是如此残酷。不过好在她是个优质演员,优质演员的特质就是能够随时随地进入角色,随时随地为了角色扮演而精分,前一刻她还在心底冷冷咒骂阮夜笙,后一刻她就能本着一颗新人的心拿起电话咨询。 “那边要我写简历,这是你的事,我不清楚。”既然是咨询,奚墨这时候对待阮夜笙的表面态度还是相对平和的:“网上写的那些,我能不能直接用?” 她随便一搜,的确是搜出了许多阮夜笙过去的资料,但全部都由以前的粉丝编辑汇总,按照她的经验,这种可信度也许只有一半一半的,很多东西恐怕只是源于臆测,还是先问过当事人才能作准。 同时,还搜出了阮夜笙当年的一些剧照。 其中一张她赤着脚,一身红嫁衣轻踏在雪地上,一面回头望,乌发飘散,身姿袅然。画面是静止的定格,那飘扬的乌发却灵动到让人想要伸出手轻轻为她一拂。 这是“踏歌声”当初的宣传海报之一,影评用“极致绽放的美”来盛赞她。 过去奚墨从未专门注意过她这些,现在隔着电脑屏幕看着,突然有了种时光倒流的微妙感。 她不太喜欢这种感觉,立刻点击鼠标关掉了页面。 阮夜笙的回答来了,回答并不直接,而是慵懒反问一句:“网上写的你早年签过一部女同片,这资料能用?” 奚墨:“……” 你听网上瞎扯!网上话能信,猪也能上树! 再说打死我也不演女同片! “他们乱写的。”奚墨淡道:“当初那片子的确是来约过我,被我推掉了。不过消息传出去,网上就用我来做噱头,都是假消息,再说那片子貌似直到现在也还没开拍,我不太清楚,说这个没意义。” 阮夜笙意兴阑珊的:“是么?本来我还稍微有点想看。” 奚墨:“……” 阮夜笙在那酸溜溜的闷笑:“上面传是你和沈轻别演对手戏啊,还好是早年约的,而且也没真的定下来,要是搁到现在,这真是一出好戏呢,票房得炸成什么样?” 奚墨:“……” 哪壶不开提哪壶! 你有病吧! 这注定又是一场不愉快的对话了。奚墨沉着脸说:“等等,我看到一条,说你是八八年的小花旦。小花旦?小?这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么。我看你这资料的确是不能信,但是你有个访谈里自己也提到你是八八年的,所以你这个人也不能信,谢谢,看来我没有咨询你的必要了。” 阮夜笙:“……” 早年她出道的时候,她的公司为了给她打造鲜嫩花旦的荧幕形象,的确是刻意篡改了她的年龄信息。虽然现在她已经沉寂多年,但是八八年这个出生年龄,放在当初出道时是多么鲜得滴出水的年轻,她为了演艺发展,当时也是为了配合公司而说谎,将年龄说小了四岁。 奚墨冷飕飕道:“你我一个年纪,早年网评时我入了个什么四小花旦,我都脸红。你自己倒承认了,可见你脸皮比我厚。” 阮夜笙在电话那头的确是脸红了,竟意外有了种强词夺理的可爱:“我不是脸皮比你厚,我是脸皮比你年轻。我不是八八的,但我看着就是八八的。你能怎样?” “我能这样。八八年轻小花旦,再见。”奚墨利索掐掉了电话。 原本是本着负责任的态度向这女人咨询,好认真给她倒腾出一份简历来给导演看看,现在看来她也没这闲情逸致了。这东西要抓眼球要么详略得当细细致致,要么就简简单单卖个关子,后者风险最高,没有大腿不建议尝试,奚墨简单写了几行关于阮夜笙的个人资料,连照片都高贵冷艳到没给她配,点击邮件发了过去。 反正这是抱自己大腿抱上去的,再神秘装逼林启堂那也不会给刷下来。 试镜那天,她特地早到了,毕竟圈内都喜欢新人认真谦逊,能早到就代表一种认真对待的态度。 时间还早,她被领到林启堂工作室的休息处等待,工作人员仔细打量了她几眼,给她端来一杯咖啡,待遇还算客气。 奚墨坐在这边沙发上,沙发那边倚着一个收拾得干净利落的女人。那女人有一种锋芒毕露的美,化着淡妆,尤其是她那一双眼睛,犀利精明得让人与她对视的时候都感觉浑身像被她眼神剥光了。 那女人面前茶几上搁着早餐袋,一直似有似无地看着奚墨,饶有趣味的模样。 奚墨无视她,淡定抿了一口咖啡,没有任何特色的会客咖啡令她颇为挑剔地轻轻蹙了个眉。 那女人突然站起来了,径直往奚墨这边过来。 奚墨这边的沙发附近就是出口,她又不认识她,下意识以为女人是要出去,也就没在意,跟着她就发现那女人奇迹地绕到了自己边上,姿态颇为亲昵地挨着她坐下了,一手搭在她肩膀上。 奚墨:“……” 你谁啊! 谁允许你搂着我的肩膀! 她冷着脸,僵着脖子,扭头去看女人那一双缝着笑意的细长眼,心里闪过红烧卤制盐焗泡椒等无数个炮制这女人爪子的法子。 那女人眯着眼,只挑着眼角微光看她,颇为轻佻地开口了:“宝贝儿,不就出去了一段时间,现在见了面都装不认识?你这唱的哪出?” 奚墨:“……” 宝贝儿??? 宝贝儿!!! 你有病吧! 是不是想去局子里喝茶! 奚墨被她雷得一阵一阵的,差点就要将她摆出来的矜持优雅丢到天上去,再猛地推开她同时掐着她脖子铿锵有力地骂一句臭流氓,然后在这电光火石的瞬间,她很快就意识到了一件事。 她现在不是自己,她是阮夜笙。 这女人……应该是阮夜笙的熟人。 之前女人说的那句话,必要信息已经在她心念电转中分析出来了。 首先这是阮夜笙一个熟到不能再熟的人,关系很亲密,否则不会鸡皮疙瘩到叫什么宝贝儿。 宝贝儿,恶心! 然后这人离开过一段时间,也许是到外市,外省,甚至是出国,刚刚才回来不久。因为交换之后,她已经更换新号码使用,旧号码依然是在阮夜笙那里,如果这女人要联系,必然会拨打之前阮夜笙的号,但阮夜笙现在是用着自己的声音,不可能直接电话里回复她,所以可能是阮夜笙拒接之后找个理由短信回复,并且告知自己今天到林启堂公司试镜的消息,她才会一早在这等候。当然这样做容易出漏洞,阮夜笙可能不会这样做,那么还有一种可能就是这女人去问了冯唐唐。 冯唐唐知道自己要去试镜之后,差点疯了,如果不是有保密协议,她估计恨不得买个大喇叭在小区吼。 差点露陷,于是她顿时就冷汗涔涔了,轻轻不露痕迹地拿开女人搂着她的手,装作多年好友似的轻轻一笑:“我这不是等你自己过来跟我打招呼?这段时间在外面过得怎么样?” 再藏阮夜笙身体里扮几天阮夜笙,再来几个奇葩折腾她,她就能精分出太阳系。 女人眼珠转了转,像是更有趣味地审视了她,这种审视几乎是有种穿透到灵魂的意味,让奚墨感觉到一种很不舒服的压力。 然后女人笑着回答:“过得很好。” 不知道为什么,奚墨感觉她笑起来似乎有点诡异。 女人接着道:“昨天我打电话给你你不接,发短信也不回,只好去问糖糖了。糖糖说也许是你在准备试镜,暂时不想让别人打扰,她告诉我地址,我就一路过来了。” 她目光轻飘飘一瞥:“试镜这么天大的事,你居然会不告诉我?” 奚墨微笑着:“这不是想后面告诉你,特地给你个惊喜么。” 你谁啊! 阮夜笙她爹还是她妈!不告诉你有什么好吃惊的! 女人莹润的唇翕动着,目不转睛将她盯着:“我的确是,十分的‘惊喜’呢。” 奚墨早已趁着交谈之际,飞快拿出手机故作随意地随手发了个短信过去给阮夜笙:“有个女神经,叫你宝贝儿。谁?” 阮夜笙意外地回得很快:“我经纪人,颜听欢。” 奚墨:“……” ……这女人居然有经纪人。 奚墨怕露馅叫错了,又赶紧回:“那你平常怎么称呼她?” 颜听欢眯着眼看向她,似有不满:“宝贝儿,很忙哦?跟我说话还不忘回复别人。” 奚墨憋着一口气,面上笑道:“工作上的事,不回不行。” 那头阮夜笙看着短信,笑意有点复杂,同时回复也蹭蹭来了:“甜心儿。” 奚墨:“……” 你俩都神经病吧!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 “宝贝儿,宝贝儿,你怎么又不说话了。” 旁边女人一开口,就是声声催人命。 奚墨自动过滤掉颜听欢这恶心出鸡皮疙瘩的称呼,同时收起手机,笑道:“刚跟人聊完工作,现在好了。” 阮夜笙也是恶心,什么甜心儿怎么叫得出口。 她想了想,决定以后和颜听欢谈话时不使用称呼,直接跟她说内容,这样至少不会因为叫错而露出马脚。 “你以前可没有这么忙的。”颜听欢说话时一直盯着她的脸,笑意玩味:“想不到我出去了一圈,一回来你就有资源了。” 奚墨平静道:“运气好而已。不过这只是试镜,还没确定呢。” 身为经纪人你不为演员拉资源也就罢了,现在演员自己争取到了资源你居然还这么惊讶! 又不是一回来就有孩子了,请问你到底有什么好惊讶的! 颜听欢眨了眨眼,问:“林启堂这是什么剧?他藏得倒可以啊,都没听到什么风声的,你先跟我说说详细的。” 奚墨架不住她这说话时总是要靠过来的热情,太近了,颜听欢身上过于骚包的香水味让她很不适应。 可怜的是她为了演戏,还不能往后退,只能生生受着那股子骚气,说:“这不还没定下来么,如果定下来,我再跟你说比较好。” 颜听欢撅了撅嘴,右手抬起食指欲语还休地朝她脸上一点,顿时不满意了:“讨厌,我可是你的经纪人,咱俩有合同的,有权利也有义务知道你的工作安排。现在好了,你跟我这还装神秘?” 奚墨被她戳到脸颊,心底差点炸了:“……” 女神经病你离我远点! 她心里简直是惊涛骇浪如同白娘娘发大水淹了金山寺,面上却没有表露出哪怕一丝半点,只是恰到好处的回了个好看的笑,并没有躲。 她不能躲,也不敢躲,毕竟她现在还没摸清楚阮夜笙以前到底是怎么和颜听欢相处的。如果颜听欢以前也戳过阮夜笙的脸,阮夜笙并没有反应,那她现在一躲不就惹人生疑么。而且按照阮夜笙的性子,奚墨觉得她被颜听欢戳过之后,肯定也会笑眯眯地戳回去。 然后她们你戳我一下,我戳你一下,戳来戳去的,真是一出好戏啊。 奚墨在心底默默祝福她俩被戳成筛子。 颜听欢似乎是妥协了,微微耸肩:“那好吧,等定下后你再跟我说。对了,糖糖说你现在又办了个新号,现在难道都是在用新号了?先前那号用了那么久,为什么要换。” 她说着,一边低头摆弄手机。 奚墨随意道:“也不算换号,那个号码我还留着呢。不过你以后联系我,就用新号吧,糖糖应该告诉你了?” 颜听欢摇了摇手机:“嗯,我存着了。本来要换新号打给你,想了想,还是到这等你,好给你个惊喜。” 奚墨微微一笑:“我也的确是,十分的‘惊喜’呢。” 颜听欢好像来了短信,她点开看了看,唇角隐约浮现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那边有个工作人员从里间出来了,正朝这边走,颜听欢眯缝着眼突然冷不丁问一句:“宝贝儿,刚我跟你说了这么久话,你好像都没叫过我一句甜心儿的。为什么感觉你对我没以前热情哦。” 奚墨:“……” 该来的总归是要来的。 但是她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 “阮小姐,请进来一下,林导找你。”那工作人员走上前来。 奚墨一下子如临大赦,优雅起身,笑道:“好的,麻烦你了。” 林启堂工作室的工作人员也是见过不知道多少明星的,现在看到奚墨,也就是阮夜笙那张脸和身段,心里也是非常吃惊,不由得又看了几眼。 最近两年都没见过这样气质出众的新人了,模样太抓人眼球。 奚墨朝坐在沙发上的颜听欢道:“我进去了,你在这等我。” 颜听欢笑眯眯地点着头。 “阮小姐请走这边。”工作人员引路,奚墨赶紧跟她过去,能逃脱那个女神经哪怕半个小时都是天降恩赐了。 奚墨走后,颜听欢面上的笑意这才转成了更为意味深长的表情,她继续回复之前的短信:“夜笙,我觉得她挺有意思的。你也是,她到时候要真喊我甜心儿怎么办,她演你演得这么敬业,保不齐信了还真会喊。” 阮夜笙回复:“你记得和她接触时言谈举止适可而止,不要太过作弄她。” 颜听欢轻轻咂舌笑,打字:“感觉是你在作弄她吧?是,是,只许你作弄,不许我。总之你交给我的事,我正式接下了。” 停顿了一会,阮夜笙的短信又来了:“你一定要保护好她,不要被她看出来。” “当然,我会的。就像当初保护你一样。” 奚墨随工作人员进到里面的办公室,办公室深处又隔了磨砂玻璃,里头另有天地。 工作人员交给她一册薄薄的试镜本:“林导说让你先看看试镜本,到时候准备好了,到点你再进去试戏。看完后,请将试镜本交还给我。” 奚墨礼貌道:“好的,谢谢。” 工作人员给她倒了茶水,她就坐下翻看试镜本。 剧本是重中之重的奠基石,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一部戏的命运,在前期保密工作方面,剧本也是最严格的。为了避免剧本外流,过早剧透从而失去爆点,通常如果不是有资格挑剧本出演的红人,拍摄方起初并不会将完整剧本拿出来,甚至有一些大热门的电视剧和电影,即使是人气爆红的演员,在洽谈签订合同之前,也看不到完整剧本。 现在奚墨只是作为一个新人演员来试镜,那么她的试镜本其实也是很简单的。 前面描述了一下整部戏的背景,故事梗概,她要试的角色定位分析,角色关系,相当于一个导演给演员讲解说戏的过程。有时候试镜,导演会亲自上场说戏,很明显她一个“新人”,现在还没到这待遇。 后面就是她这次要试的几个场景和对白页,都是片段式的,这就很考验演员对角色的理解融合能力。 不过她当初作为女主角,林启堂为了请她,一早就给了她完整剧本,她对整部戏的了解可以说是十分深入的。 这部戏是一部汉宫宫廷剧,名字是绥廷。 绥廷讲述的是东汉和熹皇后邓绥传奇的一生,邓绥在历史上是位地位非常高的皇后,自幼读书,满腹经纶,姿容更是极为貌美,后汉书对她评价极高。 她虽是皇后,后来成为太后,开始临朝听政长达十六年,从后宫走向朝廷,并且期间诸多建树,攘外安内,使得东汉王朝从摇摇欲坠渐渐走向稳固,百姓安居乐业,蔡伦造纸的时候,她慧眼识才,也是做出过突出贡献。 最难能可贵的是邓绥在执政期间,勤政克己,对自己娘家这边的人管教极其严格,东汉之前遗留下来的致命祸乱,也就是外戚和宦官干政,这一现象得到了很好的遏制。 邓绥在朝廷上功垂后世,可惜是一名女子,十六年里作为太后牝鸡司晨把持着朝政,这点也让很多人心中愤懑,不过后世对她的评价也还是褒大于贬。 在这部戏里,为了戏剧性效果,增加可看性,邓绥的形象也变得更为复杂立体。 当初奚墨接的自然是第一女主邓绥的角色,现在变成了阮夜笙,她这次试镜的角色是邓绥从小的贴身侍女,定厄。 定厄同样是一名十分复杂的角色,贯穿整部戏始终,期间一直在邓绥身边。 她当初被邓绥的父亲邓训捡回来的时候,刚好府上的邓绥生了重病,一直不见好转,结果她进府第三天,邓绥的病便渐渐好起来了。 于是邓训给她赐名,让她陪伴在邓绥身边,取名“定厄。” 也就是为邓绥祛除厄运的意思。 定厄是彻头彻尾的悲剧性女配,她一直守护在邓绥身边,却带着别样目的,作为奴婢,从前期在后宫,到后期入朝廷,她多少次为邓绥出生入死,后期还是与邓绥反目,是爱与恨都淋漓的矛盾综合体。 这样的角色一旦演好了,就很容易能抓到观众的心,熟面孔的演员接了,人气自然能得到很大程度的提升,而一旦一个新人能将这个角色演绎成功,离红也就不远了。 奚墨对剧本熟得不能再熟,就粗略看了前面的字面说戏部分,跳到她要试镜的内容。 不得不说,这个试镜还是很刁钻的。 第一场上来就是三个场景跟着来,居然三个都是定厄的“唱诺”部分。 汉朝下面的回应上面的,表达“是,遵命”等意思的时候,就会以恭敬的态度作礼,回“诺”。 这个谨遵吩咐去办事的举动,就被称为唱诺。 奚墨这个试镜本上,她有定厄的三场唱诺,台词都是一样的,但是因为场景不同,其中蕴含情感等却是天差地别,非常考验演员的演技。 后面还有一段台词非常长的,这是在试演员记台词的能力。 演技在奚影后这不成问题,除了演技之外她还有脸,有钱,有大腿。 奚墨一早就有谱了,不过还是在那做模做样地仔细看,毕竟旁边有人盯着呢,这个仔细看剧本的好印象得给别人留了。 大概看了十多分钟,奚墨站起来,将试镜本交还给工作员:“我好了,请问林导那边我可以进去了么?” 工作人员显然非常惊讶,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就可以了么?” 奚墨淡道:“可以。” 工作人员赶紧说:“那我去告诉一下林导。”说罢他又回过头来:“阮小姐,台词你真的都记住了?剧本我拿走就不能再看了,你最后再要看一下么。” “不用。” 工作人员看着她这张漂亮面孔,奇怪地点点头:“你记性这么好,我头一次见。” 奚墨微笑道:“我前阵子报了个记忆速成法班,试学一月,不收任何费用。” “真的这么有效果?”工作人员道:“我也总忘事,老被林导骂。阮小姐,你在哪报的?” 奚墨俨然一副卖安利的正经样,指指外面:“我经纪人给我报的。你待会有空,可以问她。”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工作人员进去通知,过了一会又出来,邀请奚墨:“阮小姐,可以了。” 门已经是开着的状态,正等着她,奚墨进去时还是先轻轻敲了一下门,得到里面林启堂的那声“请进”,她才进去。 算起来不管她去什么地方,似乎极少敲过门,倒也不是因为她不懂礼貌,实际上她从小就被灌输十分严格的礼仪教导,而是因为大多时候她并不需要。 通常都是别人替她开门,或体贴或恭敬地邀请她进去。 如果现在她还是奚墨,林启堂必定会出来迎接她,当初为了邀请她出演女一号,林启堂可没少下功夫。也亏了林启堂分外看重奚墨,否则她这个“阮夜笙”现在压根就没机会出现在这里。 圈子里过气的还不如新人,今非昔比,作为一个老新人,她必须得尽快适应所谓的伏低做小。反正她演过各种角色,人生本就如戏,靠的全是演技。 林启堂坐在工作台前,她在他两米开外的位置站了,微笑点头:“林导,你好,我是过来试镜的阮夜笙。” 林启堂在翻她的简历。 简历上并没有照片,另外也没多少信息,这本来是让他有些不满的,这下他抬了抬眼,看看面前的女人,视线不由得定在了她身上。 阮夜笙的外貌与身材毫无疑问是一等一的,瞬间就能抓住人的眼球,最重要的是极有辨识度。娱乐圈俊男美女一抓一大把,有些人却怎么也红不了,演个戏观众都脸盲,就是因为长得没辨识度,让人记不住。 眼前女人站姿得体,气质天成。 光是站在那,就是一道赏心风景。 尤其是奚墨似有似无流露出来的气质,令林启堂的目光在那一刻毫无悬念地被攫住了。 林启堂在导演里相对年纪并不大,才三十多岁,算新锐导演。导演基本分为三类,艺术型,商业型,混合型。艺术型的导演要求非常严苛,极具个人风格,这样的导演在票房收视率和个人艺术效果追求中,更多的会考虑后者,很少会有潜规则的情况。商业型的导演很显然是向钱看,也会妥协于圈子中的各种潜规则,制片方如果塞人进来捧,他们也会配合,如果雷剧有市场可以博眼球赚收视,他们甚至会毫不犹豫地去拍各种天雷剧,制造人工雷。 林启堂刚好属于第三种混合型,两种都沾了。 一方面他希望自己在选角方面能更多的符合自己的心意,比如定厄这个重要角色,他一直在亲自严格把关,试了那么多演员,其中不乏眼下还算红的,最终还是因为没有达到心中定位悬而未决。可是另一方面,奚墨那方居然给他举荐了阮夜笙,且还不忘明里暗里地表示。要知道奚墨以前一直在拍电影,如今她愿意接下自己这部电视剧,到时候完全算一个噱头,加上奚墨庞大的粉丝群和影响力,后面的走向他完全可以预料到。 说起来对方愿意出演还是自己当初死皮赖脸纠缠来的,他再怎么样,也不能不卖奚墨这个面子。 他本打算如果这个阮夜笙不算差,能达到尚可接受的水平,他就用她了。 谁知道这次见了真人,长相气质上倒是大大超出他的预期。 奚墨心思细密,看出林启堂的脸色好看了些许,她也不吭声,这种时候只需要等林启堂开口就行。 林启堂搁下简历,平静下来之后,他表情也跟着淡了许多:“嗯,上面说阮小姐你以前拍过广告,mv,好几年前还拍过电影?看时间,应该不是新人了,不过电影名字怎么没写?” 奚墨笑道:“过去很久了,现在我就是一个新人,想从头开始。谢谢林导能给我这个试镜机会。” 你现在可劲跟我在这装! 当初请我演女一的时候不是腆着笑赖着半天不肯走么! 林启堂不咸不淡道:“好,那我们暂时说到这,按照试镜本上第一条,你可以开始了。” 奚墨垂了头。 漂亮的眉眼也跟随低下了,脚下端庄却又不带丝毫凝滞犹豫地往前迈了两步,双手交叠,躬身低道:“诺。” 她的声音很静。 也就在这一刻开始,她彻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汉宫汉府的礼仪是非常严格的,言行坐立,无一不透着规矩,服饰设计上也是出于礼仪之邦的守礼和拘谨考虑,明明现在穿着偏休闲的现代衣装,奚墨这一躬身,却仿佛曲裾加身,长发熨帖,古人的端方雅致渗透了她的每一处。 细节也拿捏得恰到好,女子躬身行礼,需用右手压叠左手。 林启堂下意识绷直了下身体,看着她。 这个诺的回应,不光是第一条试戏,同时也刚刚好地回应了他那句让她开始的嘱咐。 她现在十分恭敬,她是定厄,是表面上最完美最忠心耿耿的仆从,躬身应诺的时候甚至连眉眼都不会抬,在邓绥面前,她永远是看似低姿态地侍奉,早期的邓绥天真烂漫,时常会拉着定厄去玩,想逗少年老成的她笑,最终还是很难成功。 第一条试的是寻常景,这时候邓绥还没有入宫,邓绥吩咐定厄去府外办一件事,定厄的应答是她一贯的平静寡淡,又谦恭。 这种寂静谦恭中却又藏着她那傲视众人的一缕自信冷傲。 没有她办不到的事。 邓绥也是如此信任她。 这个垂首做礼的姿势是很难看清楚奚墨的眉眼的,但林启堂却能准确地看到她恭敬中流露出的那一抹傲气,这在之前那些试镜演员身上是看不到的,那些演员解读不够,只仅仅诠释了定厄表面的那层恭敬。 林启堂喝了口水:“好,下一条。” 依然是相同的台词,依然还是相同的,单调的那一个诺。 场景变换。 这回换成了邓绥的父亲邓训让定厄去做一件事,当着他和邓绥的面斩杀一个刺客,这刺客刺杀邓绥未遂,被当场抓住。 这个刺客便是定厄的亲哥哥。 邓绥的祖父邓禹是曾经驰骋沙场的将军,为当年的光武帝刘秀立下汗马功劳,邓家的尊荣也都是源自于他。因为当年帮刘秀建立新朝,邓家难免树敌颇多,等到了邓训当家的时候,更是暗潮汹涌。邓训为人谨慎,目光如炬,在刺客进来的时候就看出了这刺客与定厄似乎有那么一点交集,其实那刺客也就是乱斗中多看了定厄几眼,但已经让邓训起了一星半点的疑心。 为了打消疑虑,邓训命令定厄斩杀那刺客。 奚墨站在原地,依然是叠手做礼,古人的袍子宽大,做礼的时候会遮挡脸部,奚墨在这种遮挡中,朝林启堂那个方向瞥了一眼,这是她在看想象中的邓绥,随即沉声道:“诺。” 没有任何情绪起伏的一个单字。 面对她的亲哥哥,她依然不带半点犹豫的选择服从邓训的命令,只是这次的尾音,却稍微有了那么一丝难以察觉的拖长,与凝滞。 林启堂坐在那,被奚墨那藏匿的目光一瞥,只觉得魂都被吸进去了。 好的演员,入戏的时候很会吸引人的目光,顶尖的甚至会将对戏的人都带进去,彻底抛掉片场这个概念,身临其境。 和后期雷厉风行,杀伐果断的邓绥相比,这时候的邓绥还十分良善,怀揣着当时少女最普遍的天真单纯。早期的她不愿意看到杀人流血,更不希望定厄为她杀人,虽然定厄早已经在邓训的命令下沾染了不知道多少鲜血。 林启堂被奚墨这幽幽一看,顿时跟邓绥上身一样,感觉是邓绥被看了。剧本里这时候邓绥也是有反应的,她感觉到定厄的目光,知道是定厄不愿意在自己面前杀人,希望自己能回避。 林启堂一手扶着胸口,因为这时候邓绥是受了伤的,他便硬生生将自己拧成了一朵娇弱女儿花,按照剧本轻声道:“父亲,绥儿先行回房。” 奚墨:“……” 谁允许你跟我对戏! 奚墨行礼完毕,双手交叠,静然低眉在一旁等待。 等邓绥走后,她才抬起眸,看了虚空假想中的邓绥背影一眼,手指弯着,像是提了一柄利剑,面无表情,脚下看似毫不犹豫地朝那边走去。 刺客就在那个方向,她依然还在演绎定厄这个角色,林启堂察觉到自己的失态,不着痕迹地咳一声,又喝一口水:“很好,进下一条。” 第三场依旧是一字诺的台词。 刘肇死去,这时候邓绥已经成为了大权在握的太后,她和定厄之间也越走越远,不过两人都是表面端着,并不点破。 邓绥命令定厄去暗杀一个在朝廷上顽固不化的老臣,伪装成意外,那名臣子对自己临朝听政十分不满,结党准备造反,为了稳定局势,她只得先下手为强。 如今,定厄也已经为她杀过不知道多少人了。 奚墨上前两步,躬身道:“诺。” 这时候,她已经是抬起眸子,直视一般,隔着并不存在的宽袖,幽幽地看着面前的虚空。 她面前就是邓绥。 她曾经在邓绥面前低眉垂眸不知多少年月,如今时光流转,她已经可以这样看着她了。优秀演员的演技很多地方会体现在眼神上,每一个眼波流转,每一个感情流露,都是一段戏。 林启堂也跟被鬼摸了头似的,直视她:“守宫令,朕又着你杀人,厌了么?” 奚墨:“……” 林启堂你病得不轻! 你怎么不干脆自己去演女一号! 你当初找我做什么! 邓绥当时是属于临朝听政的,她的权力凌驾于任何人之上,相当于女帝,于是剧本后期会自称朕,她也是历史上真正第一个称朕的女人。定厄作为她的贴身侍从,被赏了个守宫令的闲差,陪伴左右。 奚墨面无表情,躬身陪这个神经病导演玩:“太后要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林启堂忽然又回过神,他朝奚墨摆摆手,颇有点尴尬,说:“后面那一长段台词就不用试了。对了,阮小姐你和奚墨是什么关系,我听她提起你,挺好奇的。” 奚墨道:“我和她是同学。” 林启堂一脸原来如此的表情:“你也是那里毕业的?你这简历太简单,我还不太清楚,阮小姐目前是挂在哪个公司?” “我没有在哪个公司,不过签了个私人经纪人。”想起外面的颜听欢,奚墨心里又暴躁了。 阮夜笙眼瞎才签了这个。 林启堂在导演里算比较喜欢捧新人的了,实际上也的确捧红了许多年轻演员,他希望这次借着奚墨的影响力,再带出一批新的,定厄这个角色,他本意也是想留给在圈子里没什么名气,但气质演技都符合的新鲜面孔。 林启堂看着奚墨,微微一笑:“那阮小姐有兴趣签约我的工作室么?” 奚墨也看着他,笑意得体。 十分钟之后,奚墨被工作人员陪着,从里面出来,颜听欢从沙发上站起身,打个招呼:“怎么样?” 她实在悠闲自在得不像个经纪人。 奚墨没吭声,倒是那工作人员答话了:“恭喜,角色定了,林导后面就有工作安排,两位准备一下,到时候会有工作表发过来。 “谢谢,谢谢。”颜听欢笑眯眯地去和工作人员握手:“那我们先走了,等林导后面的消息。” 说罢亲昵搂过奚墨:“我就知道,我家阮阮最棒了。” 奚墨被她抖出一身鸡皮疙瘩,倒是后面的工作人员又叫住颜听欢:“不好意思,颜小姐,我有点私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事?”颜听欢回头笑。 “请问那个记忆速成法班还有名额么?”工作人员一脸娇羞:“是不是真的试学一月,不收任何费用啊。” 颜听欢:“?” 奚墨已经优雅撇开颜听欢的手,利落往前走了,颜听欢先是愣了愣,这才讳莫如深地一笑,对那工作人员道:“那个啊,我听说是名额满了呢,要是还有下次,我通知你?” 搪塞过工作人员,颜听欢追上了奚墨的脚步,不由分说又挽住了奚墨的手臂:“阮阮,为了庆祝你拿到角色,我们去吃一顿好的?” 奚墨:“……” 放手! 不是搂就是抱的,你也真恶心! 奚墨笑着回挽住了颜听欢的手臂:“好啊,去哪里吃。” “我刚发短信给糖糖,她都高兴疯了,说晚上下班了,一定要去一个高档地方吃高档餐。”颜听欢眨眨眼。 “哪儿?”奚墨装出兴致勃勃的姿态。 呵呵,冯唐唐说的高档餐,档次能高到哪里去,最高到炒鱿鱼。 颜听欢道:“我们去吃海鲜。” 奚墨:“……” 你们要死啊!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 冯唐唐选的这间海鲜店的确算不上高档。 实际上,一贯养尊处优的奚墨认为其连档都没有。 桌位在二楼临窗,奚墨顺着已经被客人们踩踏得有点油腻的楼梯上去,左边一个冯唐唐,右边一个颜听欢,她几乎是被这两人当做三明治中间那片奶酪似的夹着到达桌位,心里简直要炸了,表面上却还要装作多年好友的姿态,时不时地参与她们的话题。 因为以前阮夜笙和熟人在一起的时候,比较经常笑,不管她内里究竟怎么想的,反正外在是给人一种好脾气的感觉,笑的时候尤其像个风骚勾人的妖精,于是奚墨还要被迫笑上几下。 ……阮夜笙你是卖笑的么。 渐渐的,奚墨看着一左一右的那两个女人,感觉自己的脸部神经已经快要抽搐了。 我其实跟你们俩不熟! 冯唐唐兴冲冲地说着她在公司的一些趣事,还讲了另外一个新来的助理跟她说的笑话。 奚墨拉开一张椅子坐下,笑道:“是么?还真挺有意思的。” 到底有什么意思! 这样的都好意思拿来说是看不起我没听过笑话么! “是吧,阮阮,我也觉得好好笑。”冯唐唐坐下了,还在那唠唠叨叨的:“我就是觉得他有时候挺风趣的,关键是还特别帅。” “帅应该称不上了吧?”奚墨随口道:“我觉得他年纪有点太大了,你公司怎么回事,给奚墨招助理不是归路清明管么,怎么这次招了个三十好几的男人。” 她公司里的艺人助理不管男女基本都是小年轻,有干劲能吃苦,最关键是比较听话,不会管不住,工资也不需要开高了,等到年纪大一点了就没干助理了,换到别的岗位。如果是贴身助理的话,也都是男艺人配男助理,女艺人配女助理,这样各方面都比较方便,冯唐唐就算奚墨的贴身助理了。当然,很多艺人不可能只有一个助理,尤其是大牌的艺人各种助理特别多,如果是负责其它方面的,倒是对性别和年龄没有多么严苛的要求。 冯唐唐连忙摆手:“哪里,真的好帅,男人三十多岁才是最有味道的时候,荷尔蒙特别足。好像是原本没打算招他,准备招更年轻的,但是他体能很好,跑得特别快,力气也很大,曾经做过特种兵,毕竟发生了上次酒店那种事,公司想让他当助理之余做个保安吧,有什么突发事情也能替奚姐快速解决。总之三十多没关系,再说了,阮阮,你八四年的,这不也快三十啦?” 颜听欢接过服务员手里的菜单,先递给奚墨,笑道:“糖糖,我记得你们奚姐和阮阮一个年纪吧,那她不也年纪有点大了。” 奚墨:“……” 冯唐唐听了,呵呵哈哈地傻笑:“听欢你别奚姐听不到就乱说,不过幸好她听不到,不然她肯定要生气,她一生气我就怕她骂我。” 奚墨:“……” 我什么时候骂你了! 你倒是说清楚啊! 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颜听欢眨眨眼:“放心,我们就在背后说说,你奚姐听不到的,不会炒你鱿鱼。对吧,阮阮?” 奚墨:“……” 奚墨笑道:“嗯,反正听不到,奚墨她平常也就是个高贵冷艳纯装逼的。” 冯唐唐认真说:“不过话又说回来,阮阮你看着特别年轻,一点也不像是快三十的人,奚姐也那样,可能你们都是看起来显小的那种。顾哥其实也不像是三十好几的,看上去很帅很年轻,他说他都奔四十了,我还不相信,直到他拿了身份证出来。都怪我忘记拍照了,下次拿他照片给你看,不过本人比照片帅,哎呀,阮阮你到时候和奚姐一个剧组,肯定会见到他的。” 她说到这,尤为兴奋,眉毛都乐得要飞出去了:“你又要拍戏了,竟然还是和奚姐搭戏,我……我太高兴了,到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工作。” 奚墨道:“……糖糖,你这话路上已经跟我说一百遍了。” 冯唐唐顿时不好意思了,朝菜单努努嘴:“你先点吧,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 奚墨低头看着菜单上的各色海鲜照片:“……” 光是看着,她就觉得她的胃,不,是阮夜笙的胃,已经要痉挛了。 当然这种痉挛只是她大脑此刻感知到的一种情绪上的认识,阮夜笙的胃没有半点问题,只是奚墨原本身体海鲜严重过敏,海鲜连一丁点儿都不能碰,心理阴影尤为深,看见海鲜就像看见□□,即使现在换了身体也条件反射地想避开。 “你们来吧。”奚墨将菜单推回来:“反正我没所谓的,都喜欢吃。” 冯唐唐和颜听欢各自点了菜,还叫了好几扎啤酒,眼看着虾蟹贝鱼之类的一样一样上了桌,奚墨心里直发抖,那边颜听欢给她倒了一大杯啤酒,准备豪气干云地与她碰杯:“来!” 奚墨:“……” 她很讨厌喝啤酒,太糙,而且她喝酒就容易醉,最多喝点红酒。 阮夜笙偏偏那么喜欢吃海鲜,还喝啤酒,自己讨厌的她都喜欢,真是上辈子对上了欠她的。 奚墨想着,头疼得不行,只能硬着头皮演,笑着举杯:“来。” “等等,我也要!”冯唐唐放下螃蟹腿,也凑过来:“祝阮阮大红大紫!” 叮一声,三人碰过杯,奚墨喝了一口,压抑着恶心咽下去。 颜听欢剥好虾,看起来十分体贴地递给奚墨:“阮阮来,吃这个。” 奚墨扭头看着这只虾:“……” “我剥好了你都不吃。”颜听欢看起来挺受伤的。 “……”奚墨接了过来。 她想报警了,或者提前拨120。 冯唐唐边吃边道:“阮阮以前都是你剥虾剥得最勤,分给我们吃的,今天怎么啦,是不是没什么胃口?哎,阮阮?你的手怎么抖得这么厉害?” 奚墨咬了一口虾,这才放下略显发抖的手,笑眯眯道:“上次住院的后遗症吧,有时候手就容易抖,不方便剥虾。” “那要不要再找医院看看?”颜听欢看起来挺关切的。 奚墨道:“没事,这要慢慢来的。不过医生出院前有交代,有些忌口的食物要注意,像海鲜这类诱发类的食物其实要少吃,也要忌烟酒辛辣等等一类。” 冯唐唐吓了一跳:“你怎么不早说呀,那样我……我就不定海鲜了,怎么办,我刚还和你喝酒来着。” 奚墨浑不在意,云淡风轻道:“你都订好了我说出来不就扫兴了么,少吃点喝点就行,再说我也喜欢吃海鲜。” ……她都要吐了! 冯唐唐连忙说这怎么行,赶紧要服务员又上了几个不是海鲜类的清淡菜,再要了鲜榨果汁,颜听欢在旁边笑,奚墨看她剥虾,恨不得把她皮剥了。 还好现在用着阮夜笙的身体,也只是心里那道坎过不去,实际上身体并没有任何影响,要是换成以前她自己,现在肯定已经躺在医院。 聚餐结束的时候冯唐唐醉得不行,奚墨以前看她那乖乖女的样子以为她不怎么喝酒,结果谁知一喝就是喝大的,最后踩着楼梯做泰坦尼克的姿势嚷着要飞下去,还要杰克抱着她,还好被奚墨捞住了,否则这块糖滚下去肯定摔成碎碎糖。 颜听欢扶着喝醉的冯唐唐下楼,冯唐唐还在那大唱“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一楼的客人全都看着她们三人,奚墨本来脸都绿了,转念一想反正不是自己的脸,顿时又淡定了,高贵冷艳出了门。 颜听欢也喝了不少,不过她酒量好,倒是醉得不明显。奚墨不敢喝酒,开始几乎只是做个样子没怎么喝,后面有了医院的免喝金牌,她装出要喝的样子都被冯唐唐拦住了,冯唐唐让她切记谨遵医嘱。 怕冯唐唐和颜听欢酒驾开车出事,奚墨开车送两人回去,这辈子她还没给谁当过司机,还要伺候两个醉鬼,等她自己到家的时候,浑身都快散架了。 窗帘拉开了半边,月光静静泻在客厅地板上,奚墨一个人的影子也落在月光里,寂静非常。 她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望着窗户外面慢慢喝。 以前她没什么真正的朋友,通告多到堆成山,难得工作结束了就一个人回家,今天和冯唐唐颜听欢她们聚了聚,除了吵嚷与烦躁之外,也咂摸出了一点可以回味的热闹。尤其是这种热闹过后,她现在坐在家中,更对比出一种更深的孤独,于是竟然生出了些许对那种热闹的留恋。 再热闹,也是阮夜笙的。 虽然阴差阳错踏了进去,但这终究不是她的生活。 不过有时候她觉得阮夜笙也挺孤单的,不知道是不是想多了,总有种阮夜笙身在热闹之中,又不在其中的感觉。 否则为什么住院了没什么人看她,也没人联系她。 奚墨拿出手机,看到阮夜笙的号码在她短信列表第一条,阮夜笙是今天最后一个给她发短信的人,问她试镜怎么样,她想着林启堂肯定会告诉,也就没有回复。 搁下水杯,奚墨坐在月光中给阮夜笙发了条短信:“过了。” 过了一段时间,水也喝完了,阮夜笙没有回复。 奚墨站起来,顿时又觉得不悦,冷着一张脸盯着手机,发现自己这个举动似乎是在等阮夜笙的回复,更加不悦了,啪地将手机关了机,转身去浴室洗澡。 阮夜笙没带手机,之前路清明过来敲门,她出去了,站在房间外面和路清明说话。 路清明打量着面前一贯端着的女人,斟酌一番,才说:“最近都没回家,一直住在公司,是怎么了?” 阮夜笙在公司里都很冷淡,这就是奚墨一贯的形象,她拿捏了个十足十。 她没什么起伏地道:“不想回。”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路清明有点不放心。显然这些天他憋久了,现在才忍不住过来问,也算难得。 阮夜笙慵懒抬眸,道:“就是不想回。我喜欢待在哪里,就待在哪里。”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这么多年,路清明自然是了解奚墨的性情的。 可他不知道奚墨的这副身体已经易主了,阮夜笙伪装得滴水不漏,在路清明眼里,她就是奚墨,即使最近有点不回家的反常举动,也只会怀疑这是奚墨本身遇到了什么事情,又怎么会往其它方面去想。 这种事,谁敢想? 于是见阮夜笙答得冷淡,又有点倨傲任性,路清明反而放心了许多,一般奚墨会这样回答,就说明不是什么大事,自己折腾一阵子就消停了。奚墨这是在闹脾气,至于因为什么在闹脾气,识相如他并不会去过问,毕竟女人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开心,奚墨每个月总有那么三十天不高兴。 路清明说:“我之前不放心,就问问。现在没事了,你高兴就好。” 阮夜笙虽然不大待见路清明,心里对他的情商却很是赞赏,处事知道拿捏一个度,果然是能拿得住奚墨的金牌经纪人,语气不由得也缓和了些许,道:“除了这个,还有事么?” “林导那边安排得差不多,你很快就要进组了,戏份最重,拍摄自然会非常累。这几天多休息下,看看剧本也好,一些通告我都帮你推掉了。” 前阵子才出了酒店那事,路清明表面上没什么,心里倒的确是心有余悸,对奚墨也比以往更关怀了些。 阮夜笙点了下头。 路清明一贯敬业负责,交待嘱咐了些相对重要的事宜,临到最后又补充一句:“进组前就会开始造势宣传,网络媒体对你的关注度自然会在原来基础上增加更多,网上哪方面议论都会有,时间会拉得挺长,还是那句话,别放在心上。” 阮夜笙表情没什么变化:“没事,习惯了。” 路清明却难得笑了笑:“要真没事的话,就不要去微博天涯那些地方看自己的八卦了,明知是乱扯,看完了又要生气。” 阮夜笙像是听到了一个颇有趣味的小秘密,眼里晃出点咂摸意味的光来,那一瞬让她看起来有点像只狐狸。 嘴上却冷冷地拗道:“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 路清明的笑容深了些许,又有点无可奈何,顿了顿,只是道:“你休息吧,我也下班了。” 他转身离开,没有一点拖泥带水,阮夜笙看他走了,唇角意味深长地勾了个弧度,关门回房。 房间是奚墨在公司的临时休息处,宽敞讲究,奚墨以前住的时间很少,不过到底也是沾染了她生活过的痕迹,一间房子,有人住过,就会有人气,一桌一椅,一床一柜都是房间主人的见证。 于是这些天阮夜笙住在里面,想起奚墨,想起发生在两人之间的这件匪夷所思之事,便免不了住出了些许五味杂陈的滋味。她在房间里外转悠了一圈,再度将奚墨住过的痕迹审视了一遍,最后瞥到翻开了搁在沙发上的绥廷剧本。 邓绥的台词是最多的,人物也最复杂,出于一个演员的敬业,她决定再将剧本好好地过一遍,背熟台词。她已经很多年没有拍过像样的东西了,沉在水底,有时候恍惚觉得自己是否已经麻木,忘记了作为一个演员所应有的感觉,如今她摸到剧本,曾经沉睡的热情一点点地在骨子里回暖。她在这其中感知到了某种真正的快乐,希望能够尽善尽美地诠释这个角色,即使是以奚墨的身份。 手机之前被阮夜笙放在卧室,她专心看剧本,并未注意到有消息提醒。 奚墨洗完澡出来,精神许多。经过这些天的折腾,她已经渐渐地接纳了阮夜笙这副身体,且出于她的习惯,也给这副身体拾掇得十分讲究,睡前也要一丝不苟,做足保养。 以前她工作繁忙,哪里又有多少放松的时间,如今变化天翻地覆,她的时间突然像是多得用不完了一样,身体虽然勉强适应了,可她还没有准备好怎样去消磨这些时间,它们像潮水一样汹涌而出,令习惯了紧绷工作的她颇有些猝不及防。 看电视,没心情,上个网,又烦躁,奚墨只得从书架上选了本书在那看。 手机就摆在面前不远处,屏幕黑着,洗澡前她给阮夜笙发过短信,之后关了机。 看了几页,奚墨拿眼风往手机那瞟了一眼。 她冷哼一声,接着看书。 过了几分钟,书又被翻过去几页,奚墨心想我发了个短信,阮夜笙至少也该回一个,这可是基本的社交礼貌。 于是她决定开机,以便检阅一下阮夜笙到底是不是一个礼貌的人。 开机之后果然有新短信,奚墨眉不动眼不眨地瞥过去,却是颜听欢发来的。颜听欢酒醉并不深,发条短信问候一声,大约也是为了寻个开心。 奚墨对颜听欢非常有意见,脸色便越发的不好看,接触时间虽然短,她却已经将颜听欢的脾气摸了个七七八八的了。这人和阮夜笙都是狐狸精那一挂的,阮夜笙好歹有时候也知道廉耻两字怎么写,颜听欢可是看准了就能随时黏过来的人,完全不会顾及面皮,若现在回应了她,待会短信估计要轰炸得没完没了,自己没得清净了。 为了将颜听欢可能的短信攻势扼杀在萌芽状态,奚墨当机立断回复:“挺困的,正准备睡呢,晚安。你喝了酒,也早点休息吧。” 正要发送出去,她回忆了一下以前阮夜笙跟她发短信的语气和格式,想了想,又在短信后面附加了一个可爱过了分的颜文字,这才满意。她认为这是阮夜笙的派头,再恶心也得学习,以免露了馅。 这条短信一出,颜听欢再无聊也只得与她道了晚安,消停了。 按道理收拾了颜听欢,奚墨应该舒坦一回,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越发的不痛快,像是被什么给堵着,一口气上不来。 自己屈尊纡贵告诉她试镜过了的好消息,阮夜笙居然没有半点反应。 这么久了,阮夜笙这是耳朵聋了还是眼睛瞎了? 等等,这么说岂不是在咒我自己? 呸呸,不作数。 她越想越烦躁,及至她拿着书在客厅绕了几圈,目光再度落回手机上,她觉察到了那么一丝自己的确是在等待阮夜笙回复的心情之后,那股子烦躁便一下子蹿到了喉咙口,冲过去再度把手机给关了,冷冰冰撂下一句盖章定论:“不回短信,就没见过这么没礼貌的人,没必要搭理。” 跟着揣着满肚子不悦回房睡觉去了。 阮夜笙看剧本看到倦意袭来才回过神,走到卧室,拿起手机看到奚墨的短信,已经是好几个小时以前了,就只是简单的“过了”二字。 她看着短信站在那笑,心里揣摩了一下奚墨发送这条短信可能是出于什么心理,笑得眼里都是潋滟得泛了媚的光。 输入了一堆文字,转而删掉,想了想,阮夜笙眯着眼回复:“恭喜,那就剧组见了。我满怀期待。” 早上起床开机奚墨看到阮夜笙的回复,冷笑一下,决定不回她。 绥廷拍摄这事正式被提上了公开议程,以前一直保密,如今在公众视野暴露开了,且是越暴露越好。现在是自媒体时代,宣传手段与过去相比有了很大不同,在电视电影等开拍之前,宣传就要做到先声夺人,吸引眼球,后面随着拍摄进度,宣传也要不间断地跟上,如此借助自媒体时代信息快速传播的特点,从拍前造势,一直到作品最后开播结束,宣传炒作都是重大环节,不可懈怠。 于是绥廷电视剧的官方公共号建立起来了,林启堂不是省油的灯,奚墨带资进组,又有奚墨公司这边协力运作,想造个势当然是再简单不过了。 大小媒体的娱乐版块都为绥廷做了初期介绍,各大营销号收了广告费纷纷转发宣传,第一发宣传并没有公布男女主角的人选,却公布了几位分量颇重的配角,这几位配角的扮演者在圈子里也都是红人,各自拥有一堆粉丝,粉丝们都鼎力支持,宣传势头见风就长,网友见配角队伍已然如此强大,制作公司资金雄厚,拍过许多口碑良好又收视出众的知名剧,也知道这是部豪华大制作了,关注度自然居高不下,直冲上话题榜首位。 然后剧组又放出大招,利用男女主角这个噱头开始溜粉。 男女主角在首宣中是云遮雾绕的状态,自然免不了狂潮般汹涌的猜测,加上各媒体号添油加醋地描述,有意无意地暗有所指,推波助澜,于是很快就有那么一些目前大红大紫风头正劲的男神女神上了备选名单,女主角这边奚墨和沈轻别正在其中。这几家粉丝心里自然激动非常,纷纷上阵,为自家男女神摇旗呐喊,剧组这边连演员定妆照都没上一张,就已经惹得各家粉丝开始掐架争论资源花落谁家了,奚墨和沈轻别的粉丝掐得最凶,随便在网上溜达几圈,就能看到绥廷相关的消息。 奚墨早就见惯了这些招数套路,懒得搭理,或看剧本,或跟着颜听欢去林启堂那边沟通一下,为之后的拍摄做准备。 今时不同往日,很多时候她必须低下高傲的头装巧卖乖,左右逢源,有了阮夜笙这副皮囊的保护,反正别人也不知道她是奚墨,如此敬业地扮演着阮夜笙,渐渐她也将这些狐狸精的套路玩得得心应手,嘴上在笑,心里狂躁,从此功力精进,又精分出了另外一层新境界。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 网上还在炒作,越炒越热,这边眼看着剧组定下的开机日子到了,颜听欢买了机票,和奚墨两人先飞义乌,再坐车到横店。 失去了公司保护,就只有颜听欢这么个看起来还不甚靠谱的经纪人,十分凄凉。没有前呼后拥的专车接送,保镖在侧,没有媒体闪光灯,更没有狂热粉丝团热情的接机,奚墨的心里是崩溃的。以前媒体粉丝的狂追堵截的确为她带来了很多麻烦,如今一下全没了,她至今还不能够完全适应这种对比出来的凄凉。 天气热,颜听欢兴致勃勃地买了两罐冰啤,递给奚墨一罐。横店影视城很大,颜听欢扯着奚墨在那转悠,顶着那么大个太阳,这看看,那瞧瞧,奚墨气得快要中暑。 心里不高兴,脸上情绪可不能真摆上来,阮夜笙和颜听欢是好朋友,在奚墨看来是一丘之貉,既然都是貉了,貉哪能真对貉生气,奚墨认为这不符合阮夜笙的性格定位。虽然她很想抛掉矜持掐死颜听欢,却还是凑合喝了口啤酒,面上做戏道:“听欢,天这么热别转了,我说你到底知道剧组酒店在哪吗?” 她来过横店无数次,每次都是脚不沾地被专车接走,以前哪里需要操心这些。不过也是奇了怪了,手机上的导航地图检索不到这个酒店具体的位置,出租车居然也说没听过,也不知道林启堂安排了个什么鬼旮旯,光靠剧组工作人员电话描述的标志建筑,下出租车时应该到附近了,走来走去就是走不到。 颜听欢回答得没心没肺的,耸肩:“我还真不知道,我对横店又不熟。” 奚墨:“……” 她不耐暑热,只感觉太阳穴跳个不停,随时都可能晕倒:“那你还一副在前头领路的模样扯着我,我以为你比我清楚。” 颜听欢说:“我觉得这挺有意思的,就多玩玩,当做旅游了。怎么,原来阮阮你不喜欢啊?不喜欢你要跟我说啊,你不说我怎么知道你不喜欢呢?” 奚墨:“……” 你这算哪门子经纪人! 你这简直就是折腾人! 颜听欢笑眯眯地搂了她的肩:“没事儿,我们一路问过去就是了,就一个酒店,还怕找不到。” 天热得厉害,汗黏糊糊的,奚墨心说起开,不动声色挪了身:“剧组那边就不知道来个人接一下?” 颜听欢努努嘴:“我为你争取过了啊,但是林导那边说太忙人手安排不过来,让我们自己去。剧组那边的人估计都去接那些咖去了吧,毕竟这次咖太多,哪能轮到咱们这俩小虾米。” 奚墨垂眸暗想,的确也是,她顶着阮夜笙的脸,现在根本不算什么,能进组还是借着奚墨这个名头玩了些手段,说好笑点就是自己抱着自己大腿上去的,为了以后在剧组能顺顺利利的,她得认清现实,多多忍耐。想到这,顿时也释然了许多,不动声色地往前走,礼貌地问了几个路人,得知这家酒店是新开的,的确是有许多人还不清楚,电子地图数据也没来得及更新,这才查不到。 奚墨问到了去酒店的详细路线,累死累活地终于到达目的地,就见冯唐唐一早在大厅等着,见了她们赶紧迎上去。 “阮阮!”冯唐唐开心地给了奚墨一个又大又甜的拥抱。 奚墨本来就厌恶与别人的肢体接触,现在全身是汗,暑热带来的呕吐感翻来涌去的,自然更加不舒服,又不好伤了这块糖的心,硬着头皮跟她抱了抱,心里要炸了。 阮夜笙,你这是造的什么孽! “糖糖你怎么在这?”奚墨有点奇怪:“这个时候你应该跟着你‘奚姐’才对吧?” 冯唐唐是自己的助理,现在就是跟在阮夜笙身边才算正常。 “奚姐就住在这啊。”冯唐唐笑道:“我们都在这。接了听欢电话知道你们就要来剧组酒店,左右现在没事,就想在这等等,看能不能等到你们,还真等到了。” 奚墨听了,微皱了下眉。 以前自己拍戏的时候,从来不会跟剧组在同一个酒店,剧组人多又杂,出于某些原因,她都是让路清明给自己另外挑酒店。因为她是一线大咖,分量自然是非常重的,如果的确想分开住,剧组往往会给予特别的照顾,很多一线大咖都这样。其他很多演员就不能挑了,为了方便剧组人员之间更好更快速地安排和调动,保证拍摄进度和质量,绝大部分成员都得住在同一个酒店。 依照路清明的性格,根本不用提醒,就会按照奚墨以前习惯,妥帖地办好包括酒店安排的所有一切。 现在却不是她想象中的那样,所以是阮夜笙这女人决定住过来的?硬是要求,路清明倒也会同意。 “你奚姐以前好像从来不住剧组酒店的吧?”说到这,奚墨感觉到什么,侧过了脸。 大厅那边款款走来一个女人,长直发清汤挂面地垂了,身高腿长,穿条端庄的定制长裙子,高跟细脚伶仃的,姿容,气质,哪方面都难以挑出什么瑕疵,随便往那一站就是一个钻石发光体,熠熠闪耀得夺人眼眸。 奚墨:“……” 看见自己这张脸,自己这副熟悉的身子朝自己这个方向靠过来,此情此景说不出的诡异,她这些天修炼出来的“好脾气”演技,差点就又瞬间破功了。 阮夜笙旁边除了跟着路清明,还有一名身材高大的陌生男子,面容冷峻,站在那如同一尊黑面神。 这时候有人走过来,路清明停下来跟来人说话,大概是在商量什么。 见状,阮夜笙也在旁边停下了,扭头看向奚墨,跟着眯了眯眼,勾着眼角朝奚墨微微一笑。 奚墨:“……” 这女人顶着自己的皮囊,没人在旁边看着,竟然敢这么骚,自己这回真是名节不保。 多少个日夜里,她都暗自催眠自己接受身体互换的现状,结果到了现在,还是过不了这个槛。 倒是想不到阮夜笙居然看起来还挺享受。 奚墨再度扭过脸,只当做没见到她。 冯唐唐不明所以,还在那继续说:“其实我也觉得奇怪呢,奚姐居然愿意住剧组安排的酒店,听说还是她主动提出的。” “是么?”奚墨扯着嘴角冷笑。 “是啊,是啊。”冯唐唐是块没有心机的糖,哪里会想到这里面有什么玄机,说:“不过管它呢,我想到能和阮阮你们住同一个酒店,我就开心。” 颜听欢笑道:“糖糖在几楼,我们在0825房,晚上没事下来斗地主呀。” “好啊好啊,我在1219。”冯唐唐忙点头。 “冯唐唐。”冷艳的女人声音响起来。 奚墨青筋都要起来了,这女人拿着自己的皮囊和声音装腔作势,骗得过别人,自己倒是能清清楚楚听到她这故作冰冷的声音里那一股子高高兴兴的意味。 冯唐唐被叫得一炸,连忙回过头。 阮夜笙站在那,表情很淡,朝她招了下手。 冯唐唐显然很不舍,但看情形也没办法,跟奚墨说声先走了,晚上再玩,就跟小柯基颠着小短腿,屁颠屁颠地朝她心目中的“奚姐”奔过去了,阮夜笙似乎是不咸不淡地交待了她一点事,她忙不迭地点头。 路清明谈完了事,迈开步子往里走,那个陌生男人与冯唐唐跟在后面。阮夜笙正正经经拧了腰,转个身,临了抬起脸看着奚墨,眼波一番流转,含起笑来刚好能让奚墨看到,奚墨一阵恶寒,不知道这风骚怪在打什么算盘,跟着就见阮夜笙面上的笑意转纵即逝,冷着脸,端着一副高的不得了的架子走了。 奚墨:“……” 她这是向我示威么! 我以前难道真是这样走路的么! 学得一点都不像!让她好好扮演我,结果演员的自我修养让狗吃了! 抱着手臂,奚墨故作不屑地说:“这个‘奚墨’怎么回事,以前好像不是这样走路的吧,装模作样的,她最近脑子坏了?” 颜听欢咦了一声:“没有吧?按我的了解,奚墨不就是一贯走路这样高贵冷艳么?” 奚墨:“……” 颜听欢看着她的眼睛,眯着眼笑得意味深长:“反正走路的时候又没个镜子在旁边,架子都顶天上去了,奚墨不知道自己那样也正常呢。阮阮,我们不学她,我们得学好。” 奚墨:“……” “我估计是快中暑了,先回房睡一觉。”奚墨只觉得脑仁疼,决定躲开颜听欢这个瘟神。 按照她的推测,颜听欢晚上叫了冯唐唐下来玩,这两人凑热闹不嫌事大,最喜欢折腾她,百分之两百会选在她的房间,到时候她又不好推却,必然会不得安生,不若现在就提前去睡个觉做准备,到时也好从容应对。 “真中暑了?”颜听欢看了看奚墨的脸,只见她表情严肃,脸颊略带了几分红润,倒是有点像喝醉了,语气不由得认真了许多。 “这还能有假?”奚墨瞥她一眼,晃着有点虚浮的步子去坐电梯,摆摆手道:“走了,你随便逛,别去大太阳底下,不然跟我一样。还有晚上不要叫我吃饭,想睡。” 颜听欢没跟上去,在后面看着奚墨离开,咂摸了下嘴,表情似乎有些五味杂陈。 除了阮夜笙和奚墨自己,也只有她知道这两人身体互换的大秘密,她玩心重,觉得奚墨这么个大明星突然遇到这种事,实在有趣,有时便会忍不住作弄一把。今天她多领着奚墨兜了几圈,倒是没料到奚墨真的中暑了,且中暑却依然并没有真的发脾气,只是一路忍着过来,中暑的滋味颜听欢也不是没尝过,着实难受,体质差点的还能要人命。 以前看八卦黑料说奚墨和她在公众面前表现的那副女神范不一样,私底下其实脾气很差很难伺候,跟娘娘似的,这些天相处下来,即使她知道奚墨是在扮演阮夜笙,必然是有伪装的成分在里面,但是如果脾气真的如圈子里有些人传的那样过分,却根本是做不到现在这样子的。 忍耐可是世上最难受的事情,如钝刀凌迟皮肉,苦不堪言,多少人就是因为不能忍而把自己和别人推向麻烦的深渊。 既然一个人可以做到在外百般容忍,顾全大局从不出格,又怎么可能是那种真正意义上的难伺候。 想到这,颜听欢蓦地觉得有点没滋没味的,她走到附近药房买了点中暑的药,上楼去敲奚墨的门,磨蹭了一会奚墨才眯缝着眼出来开门,头发衣着都很整齐。在外人面前,她的确是十分重视自己的形象,拾掇讲究,这似乎是一种从小就培养出来的家教涵养,不管现在状态差到什么地步,仪容都要端庄,不可失礼于人。 “怎么了?”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奚墨一时忘记了自己阮夜笙的身份,语气淡淡的。 颜听欢把中暑药地给她:“阮阮,吃了再睡吧。” 奚墨有点吃惊。她不知道颜听欢早已对自己的真实身份了如指掌,将药接过来,顿时觉得颜听欢这人虽然挺不靠谱,又爱折腾人,不过对阮夜笙倒的确是真的关心,不愧是狐朋狗友,便决定暂时原谅她几分钟。 颜听欢又说:“刚才接了通知,剧组今晚上开宴,你这样就别去了,我帮你跟林导说下,请个假。” 奚墨蹙眉:“今晚?不是要明晚么?” “安排临时变动,改时间了。” 奚墨没说话。 剧组开机之前都必然会聚在一起吃个饭。后面就是长时间的拍摄工作,到时剧组人员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团队合作至关重要,成员之间的磨合程度很大程度影响着剧组的拍摄进度。中国人喜欢在饭桌上联络感情,吃一口,干一杯,天南地北侃大山,感情很快就建立了。从各大演员,到各幕后工作人员,许多可能是第一次合作还不相熟,今天晚上剧组开宴,正是为了在开机前先熟悉熟悉,以便后续工作能更好地展开。 由此可见开宴是多么重要的一环,不管是从参与态度上,还是实际意义上,都不可或缺。以前奚墨每次都会参加,她虽然生性冷淡倨傲,在剧组里却的确是很敬业,以前合作的剧组工作人员普遍都对她印象很好。 奚墨摇头道:“晚上我会去的。” 颜听欢想劝她:“我看你现在状态也不大对,到时候如果要喝酒怎么办?你现在充其量算个新人,到时硬要你喝,恐怕也不好拒绝。” “没事,我知道分寸。这是我这么久以来第一部戏,很重要,得给别人留下个好印象,也方便后续在剧组的工作,如果不去,别人还以为我怎么样呢,影响不好。”她套着阮夜笙的身体,倒是越来越能站在阮夜笙的角度去考虑问题,纵然她对阮夜笙有意见,维护好阮夜笙的形象却也是基本原则。如果阮夜笙真的如冯唐唐所说,那么渴望和喜欢演戏,一定也会十分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 不知道为什么,她想为她开个好头。也许她本身敬业,对这件事便颇有感触。 “行吧。”颜听欢没辙了,她听阮夜笙说过奚墨有时候很固执,一旦做了决定就很难更改,现在果不其然,也只好随她:“你先睡一觉,开宴前我打你电话。” 奚墨疲惫地点点头,没再说什么,拿着药关上了门。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一觉昏沉睡到大傍晚,爬起来的时候奚墨浑身酸麻,走路都在飘,洗了个澡换身相称的裙子,理过妆容,这才看起来精神一些了,只是面色还是偏白了点。颜听欢打电话叫她,奚墨准备一番,下楼去酒店餐厅。 这种开宴其实并没有多正式,全部是剧组人员,到时候可是要一起吃盒饭的,气氛就整得如同聚餐,比较随意。 到的时候餐厅里已经有不少人,统筹,摄影,场记,灯光,化妆,录音等等都在,这些人在剧组里又分属不同的小组,绥廷是部大制作,每个小组人数都挺多,大部分比较年轻有干劲,围了好多桌,凑在一起有说有笑的。 林启堂的助理也在那,和统筹等人一起招呼场面,之前颜听欢和奚墨去林启堂那走动过几次,那助理和她们也算比较熟了,见了就热情地招手:“阮小姐,颜小姐,你们来了。” 颜听欢是个自来熟,亲亲热热地在那扎了堆,毫不避讳,助理和统筹他们都很吃她这一套,颜听欢笑眯眯地说以后还请大家多多关照她家“阮夜笙”,众人连忙客套说这是当然,这是当然。奚墨状态不佳,换做以前她见了颜听欢这样,肯定会腹诽脸都被她丢光了,现在也只是站在旁边,懒得搭理,随便她。 助理介绍过奚墨,又给她介绍那些工作人员。 奚墨没跟这个剧组的人接触过,一个都不认识,以前她是影后,红得简直没边了,从来都是别人过来巴结她,腆着脸排成长龙,她最烦这些,于是连别人的脸都懒得去记,更别说是名字。这回助理说到他们的名字,她就礼貌地微笑问好,一副谦和有礼的派头,也许是她的确有了些许改变,名字太多不可能都记住,也没必要,但留心看过之后,她也算是把这些工作人员的脸都认了个大概。 阮夜笙的这副皮囊十分勾人,奚墨又将这张脸笑得恰到好处,回答滴水不漏,剧组人员和她说话的时候,顿时觉得如沐春风,认为她脾气好,以后合作起来想必也很好相处,心里纷纷对她好感度暴涨。 好歹也是重要女配,奚墨的座位被安排在里面的大包厢里,明星多,各自的经纪人随行在侧,连制片人也在,算是都能照顾到。 包厢里堪称星光璀璨,制作阵容摆在那,好多个配角都是正当红的演员,只是奚墨什么场面没见过,她自己分量重他们许多,在包厢里看着,根本没感觉。里面一些演员相互都认识,有的甚至合作过好几部了,要么在那假客套,要么在那真叙旧,还要捧制片和导演的场,大家都在忙活,他们又对阮夜笙这副皮相不熟,于是也没有什么人来搭理奚墨。 奚墨正好落得个清静,和颜听欢在座位上落了座,目光扫过去,发现阮夜笙还没来。 一圈看过去,她看见了严慕。 严慕个高腿长,眉目清俊,尤其是身边围了几个女演员,看上去便更加显眼。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几个女演员笑得绽开了花,严慕也在那笑,一双眼亮晶晶的,缀满星光。 他出道没几年,原本是歌手,不温不火了一段时间,后来接了一部戏饰演男主,凭借讨巧的男主人设和他出众的外表,电视剧播出后迅速以燎原之势火遍全国,荣登男神榜首,红了之后一直片约不断,广告不断,俘获了千万粉丝的少女心,又在圈内赢得众多女演员的好感。 这次他饰演绥廷的男主角,也就是汉和帝刘肇,和邓绥同为这部戏的主心骨,可见其地位。 奚墨和他合作过几次,她生性冷淡,只是觉得这人给她的印象还不错,倒是没有真的将他当朋友,实际上她也的确没有真心朋友,圈内浮躁,她不想深交,那些看似朋友之间的关心互动,也不过是她罩在外面的一层壳。 人情如此,得装样子。 严慕看起来却真把她当做好朋友了,他年纪比她小,也不管奚墨接不接受,追在后面叫她姐,以前时不时给她发点消息。逢年过节送个问候,说些趣事,就算奚墨不回,他似乎也自得其乐。 虽说心里没把严慕这个万千少女心中的男神当根葱,到底也是熟人,奚墨便屈尊纡贵地多赏了他几眼。严慕旁边坐着柳于丝,柳于丝其人也很红,只是据传她红起来的方式比较另辟蹊径,她是睡红的,这档子事早已经被网友扒烂了。 柳于丝听严慕在那说话,眼神压根就没离开过他,手脚都恨不得长在严慕身上才好。 有人给严慕拿酒,严慕在圈里出了名的脾气好,是大牌却丝毫没有大牌架子,笑着站起来去接,坐下的时候不动声色地又把屁股挪了个位置,离柳于丝远了点,估计是怕柳于丝的手脚真长他身上。 奚墨看热闹看得脸色没什么变化,心里倒是有点同情严慕了。 严慕喝口酒,四处看了看,似乎是看到了奚墨这边,奚墨已经侧过脸,瞥向旁边正吃得气定神闲的颜听欢。 “餐前点心还不错。”颜听欢推了一碟酱萝卜给她:“尝尝,开个胃。” 奚墨很想像摇鸭子似的摇着颜听欢的脖子让她看看她自己的德行,再让她看看在座其他经纪人的表现。 然而颜听欢心无旁骛,专心吃萝卜。 奚墨没脾气了,也跟她一起吃萝卜。 “阮小姐?”旁边有个男人叫她。 奚墨抬起头,就见严慕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一瞬有点吃惊,也许是尚在昏沉的中暑状态,也许是这家酒店秘制的酱萝卜的确好吃,她还以为自己仍是奚墨,见严慕这小子过来,顿时就以为他又要对自己烦得要死地热情起来,正想着怎么敷衍他。 然后她就意识到严慕叫的是阮小姐。 按道理严慕近几年才出道,那时候阮夜笙早不知道去哪里了,两人根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如同两条平行线没有交点,想不到严慕竟然会主动过来。 奚墨站起来,朝严慕点头,微笑,问好。 笑来笑去的,今天她的脸都要笑僵了。 “我是严慕。”严慕的开场十分自然,也十分直白,并且十分傻气。 奚墨笑笑:“大名如雷贯耳,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男神你真幽默。” 严慕像是被突然塞了一颗糖,甜得眼里的星光更是璀璨:“你把我当你男神吗?” 奚墨:“……” 真是老样子没变! 傻白甜!客套话,你也信! 奚墨滴水不漏,说:“你可是大家的男神。” “什么男神不男神的,那都是大家捧高我了。”严慕笑道:“你叫我小慕吧。” 奚墨:“……” 你怎么不让我叫你小明呢! 奚墨装出略显局促的模样,别人看她一眼,只觉得她的确是那副因初来乍到而谦恭有礼的模样,气质纯净得惹人疼:“你太客气了。说实话我对剧组还不熟,挺紧张的,在这坐着不敢动,没想到你会过来跟我打招呼。” 严慕说:“到剧组来,大家都是一家人,就算不熟也很快就熟起来了,放开一点,别紧张。” 奚墨心里绕过一道弯,趁机小小地开个客套的玩笑:“谢谢。你这么关照我,要是被你的粉丝们知道,怕她们要吃了我呢。” “都在一个剧组,以后还要一起拍戏,相互关照是应该的。” 奚墨心说鬼才信你。 严慕虽然在她看来是傻白甜,那也是在他觉得熟悉的人面前,必须得严慕对其很有好感才行。傻白甜可不是真傻,严慕在圈子里没架子,也只是他走的路线,并不代表他认不清自己的地位有多高,站在他那种大红人的角度来看,可犯不着特地来跟一个不熟还过气了的女演员套近乎。 莫非严慕真认识阮夜笙? 看起来也不对,严慕对她的态度也不像是相互认识的样子,还挺客套的,开口都说的是阮小姐,后面的对话中也看不出两人以前有任何交集,似乎这就是第一次见面。 于是奚墨客客气气地开始套话:“我以为这里没什么人认识我,没想到你知道我的名字,真是荣幸。说真的,挺受宠若惊的。” 严慕一直在笑:“我在林导那看过阮小姐你的资料。” “哦?”奚墨故作惊讶。 没事你看人家资料做什么,吃饱了撑的。 严慕想来也知道自己这样过来打招呼恐怕会带来疑惑,在场明星那么多,偏偏他就主动到这来了,怎能不让人多想,于是解释说:“当初剧组找我的时候,给我看了剧本,我很喜欢这个故事,立刻就接下了。后面详细看完了剧本,很喜欢里面定厄这个角色,一直都好奇谁来演的,但是林导对这个选角挺挑剔的,一直没定下来,之后我听说定的你,就问了问,在林导那知道了你的情况。” 他笑起来非常温暖:“我是定厄的粉丝。” 奚墨盯着他。 这个笑容让奚墨感觉到他眼里的感情似乎是真挚的,那真的是一种喜欢,甚至真的是那种作为粉丝的喜欢。严慕这个人,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分得很清楚,在圈子里混到他这种地位,还这么干净的,也的确是少了。 严慕是个聚光灯,他出现在奚墨边上,很快就有其他人拢过来。这些人一向现实,他们大概是想看看能让严慕主动靠近的究竟是怎样一号人物,是否需要结交,结果走过来一看,发现却是个没什么印象的生面孔。 柳于丝站在一旁,颇有些阴阳怪气地打量着奚墨。 圈子里更新换代非常快,突然哪天有的人就消匿了,突然哪天就有几个不知道从哪个旮旯蹿出来的人爆红了,露脸的人那么多,哪能个个都经得住时间的考验,过不了多久就被凉薄地抛在脑后。 在座很多新生代演员没看过阮夜笙演戏,阮夜笙成名很早,退隐也快,这些演员那时候还在学校啃课本呢,根本不认得阮夜笙这张脸。而其中就算有些人以前曾经见过她大红,阮夜笙现在的面孔也与当初的青涩不同,只如开好了的花那样妩媚成熟,相隔这么多年再看,仅仅是觉得脸部轮廓熟悉,倒也没能立刻想起来。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奚墨被一群人围着,感觉他们目光各异,自上而下地将她审度了,顿时有了种被围观的厌恶感。 严慕却似乎真心实意地想将她介绍给众人,大概是听到她之前说的什么对剧组不熟,便想帮衬她一把,希望她能快点融入进去,即使别人不会真心接受,碍着自己的面也不会当众排挤她。气氛融洽的剧组并不是没有,可暗地里等级分明的剧组多得是,许多人都捧高踩低的,看见名气高自己一头的就热情,看见名不见经传的就各种怠慢,严慕实在见得太多。 在场的人都是演员,逢场作戏最拿手了,看在严慕的面子上纷纷笑着贴上去,奚墨瞧着他们的眼神,只觉得他们心里的内心活动就要立刻狂冲出来——原来她是抱严慕大腿上来的! 奚墨:“……” 林启堂和叶监制也过来,林启堂看起来挺高兴:“大家都在这聊开了呢。” 众人纷纷说:“林导好,叶老师好。” 林启堂点点头,又看看奚墨。 原先他还并不了解阮夜笙的底细,简历上也简简单单的无从分辨,等奚墨过来面试之后,他大为惊艳,感觉这人演技炉火纯青,完全就不是新人的等次,便顺手查了一下阮夜笙的资料,一看更吃惊,还把阮夜笙当年红起来的那部踏歌声看了一遍,顿时感觉自己是押对宝了,对她便有些青眼有加。 如果捧好了,再红起来应该没问题,到时候把她签到自己工作室,是个划算买卖。 “奚墨呢?”林启堂想起什么,左右瞧瞧,随口说:“奚墨跟阮夜笙对戏比较多,明天就有戏,要不要过来沟通沟通?” 奚墨绷着脸。 找什么找! 我就杵在你前面! 严慕笑道:“姐估计有事吧,还没来,清明哥给我打电话说会晚一点的,这不还没开始么。” 奚墨继续绷着脸。 什么姐! 傻白甜,说了百八十遍了谁是你姐! 而众人一听林启堂话里的意思,可不得了,他这是主动要让奚墨带一带这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阮夜笙啊,奚墨是什么地位,林导竟然想让奚墨带这个女人,于是他们的内心活动又开始波涛汹涌了,几乎要喷到奚墨脸上——原来她是抱林导大腿上来的! 奚墨:“……” 奚墨调动脸部肌肉,摆出阮夜笙以前那种招牌笑意:“谢谢林导,奚墨还没来,我后面有机会会向她请教的。” 林启堂对她挺满意,又向其他人说:“明天开始就要辛苦大家啦,今晚上大家轻松轻松,玩得开心点!” 众人相继散开,没过多久,阮夜笙终于也款款来了,站在人群中像幅画。于是那群人见影后“奚墨”出现,又像是蛾子似地往这盏聚光灯旁边扑,阮夜笙客套地跟他们说了几句,偶尔不咸不淡地露几个得体的笑,俨然奚墨一贯的作风。 奚墨平素是个不会去主动搭理谁的形象,别人对她说话,向她示好,她会知礼地回应,却很少自己主动去做什么。深知这一特点,于是阮夜笙也只是瞥了餐桌那边的奚墨一眼,没什么表示,严慕上前来亲热地叫她姐,邀请她在他身边坐下,阮夜笙点点头,姿态端庄地坐了。 奚墨眼风瞥了她几回,发现她的确没出格,自己形象也还在,目光这才落回桌上。 晚餐进行中,就少不了喝酒应酬,现场觥筹交错,你喝一杯,那就叫看得起,也不知道是谁定的规矩,奚墨认为应该将其打死。 同一桌的那些演员见严慕和林启堂都或明显或随意地关照了奚墨一把,便也来跟奚墨喝酒,想台面上客气客气,只是还没等杯子举起来呢,颜听欢就已经抢先一步,笑眯眯道:“我是阮阮的经纪人,姓颜,后面拍摄期间还请大家多多关照了。” 众人一看颜听欢先开了口,又那么热情,哪能不喝,于是向着颜听欢干了杯。 奚墨中暑喝不得酒,逃过一劫。 坐在奚墨邻座的是个年轻男人,叫丁沛,音乐选秀节目出身的,也自拥有一票粉丝。他在戏里饰演男主刘肇身边的一个宦官,因为刘肇的关系,他这个宦官出镜挺多。 丁沛很秀气,长相偏娘,颇有些羞涩地举了杯,朝奚墨道:“阮小姐,我看剧本后面和你挺多同场戏,我——” 他这句“我敬你”还没说完,颜听欢凑过来:“天啊,你是丁沛吧!” 丁沛猝不及防,连忙点头:“是……是。” 颜听欢笑得满脸灿烂:“我看过你参加的节目,我是你的粉丝!来来来,我敬你一杯!” 丁沛更羞涩了,乐呵呵的,也不好去敬奚墨了,赶紧过来与颜听欢碰杯:“谢谢颜小姐。” 奚墨再次逃过一劫。 颜听欢脸皮有十座城墙叠起来那么厚,似乎从来不知道尴尬为何物,向丁沛说:“现在不方便,也没个纸笔什么的,下次有机会你可一定要给我这个忠实粉丝签名啊!” 天知道她连丁沛的一首歌都没听过。 丁沛显然是个单纯的人,一个大男人,笑成一枚娇羞小花:“一定,一定!” 颜听欢顿时心里琢磨着下次可得绕着这小子走。 一来二去的,奚墨也没上几口酒,都让颜听欢给喝了,奚墨表面上没什么,心里倒是有点触动。在她的认知里,颜听欢认为自己就是阮夜笙,两人是好朋友,颜听欢这是在对阮夜笙好,为阮夜笙两肋插刀,跟里面那个自己没关系,毕竟对方又不知情。 但自己的确是从颜听欢的帮助中受了益,看颜听欢不由得也顺眼了些,眼神示意颜听欢,让她别再喝。 坐在一起哪能不交流,开始不认识,一坐下开吃了自然就得有个话茬子,不然一桌子人戳在那个个都像是棺材里坐起来的大粽子似的,场面得多难堪。奚墨平常懒得说话,这下子为了和人民群众搞好关系,并且帮颜听欢转移一下焦点,她演技信手拈来,竟然也能与同桌人说出一个舌灿莲花的境界。 他们被奚墨这层演技迷惑,只跟猪油蒙了心似的,越发觉得奚墨其人脾气温和,谈吐有趣,管她是不是抱了大腿呢,在座的谁没抱过一两个大腿,人好相处就行,沟通便也变得融洽了许多。 后面也不知道是林启堂在别桌嘴上没门说漏了,还是其他人认出了阮夜笙这张面孔,想起多年前阮夜笙的确拍过戏,只是现在过气了,而且还是奚墨同院的同学。相互聊天中传来传去,这档子芝麻小事全知道了。 是大学同学!私底下早就认识了! 同桌的其他人登时张大眼睛,像是又发现了一个不得了的八卦,纷纷看着奚墨,内心活动喷发俨然到了无可抑制的境界——原来她是抱奚墨大腿上来的! 奚墨:“……” 这下她无法反驳。 她还真的是自己抱了自己大腿上来的。 一顿饭吃得奚墨简直快没了魂,散场之后赶紧回房休息,明天一大早就得开工,她还中着暑,再不补眠脑仁就要炸了。 阮夜笙应酬完制作人监制那些分量重的大佬,回头扫一眼,奚墨早没了踪影,路清明过来嘱咐她早点睡,她点点头。回房第一件事就是给颜听欢打电话,说:“辛苦了,还行不行?” 幸好颜听欢能喝,至少没吐,捧着杯水在自个房间里哼哼:“死不了。” 她声音懒洋洋的:“早知道就不告诉你她中暑了,连累我帮她挡酒。下回你要担心就自己上,可别支使我。” “这不是不方便吗?我要是真坐过去,别人到时候怎么看她?”阮夜笙笑笑:“再说了,我看见她眼神,明摆着就不想我过去。” 剧组刚成立,作为一个过气的生面孔,一上来就出风头,吸引太多关注,并不是一件好事。阮夜笙明白,奚墨更是深知此间道理,所以之前看见严慕特地过来,奚墨都为自己捏了把汗。 严慕好心是好心,的确起到了一定的帮助作用,但这是柄双刃剑,也让奚墨一来就树敌了——柳于丝为首的那几个女演员就忒看奚墨不顺眼了,羡慕嫉妒恨得简直要溢出来。 “看她眼神你就知道她不想你过去。”颜听欢笑嘻嘻的:“担心她喝酒就让我挡,人与人之间差别怎么就那么大?” 阮夜笙回答得没脸没皮的:“我怕我的身体中暑了又喝酒,被她弄坏了。听欢你要搞清楚,你这是在帮我,不是在帮她。” “是,是,是,你怕你被她弄坏。”颜听欢附和。 阮夜笙:“……” 你怎么说话的? 奚墨认为她俩一丘之貉,于是这两只貉隔着电话合计了点事,时间有点晚,阮夜笙挂了电话去浴室冲澡,出来的时候她裹着浴巾,走到窗边,窗帘半掩着,外面的黑暗被路灯调和了,混成朦胧的光晕漏进了房间。 酒店门前比较宽敞,这个时间点还有很多人在下面走动,阮夜笙正要拉下窗帘睡觉,转头之间,瞥见一棵大树底下站着个人影。 那影子模模糊糊的,光照不到那里。 人流往来,只有这影子一动也不动,像生了根,黑乎乎的一团,与树影融在一块,也看不清体型性别。 阮夜笙站在窗边,眯了眯眼。 很快,那人影走开了。 像从来也没存在过。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 第二天五点钟阮夜笙就爬了起来,她有点在意昨晚上那个影子,早上心不在焉的。 冯唐唐一早在她房间里等着,作为奚墨的私人助理,忙前忙后地给她张罗,还下去买了早餐,十分狗腿地送到阮夜笙面前:“奚姐,趁热吃点吧,待会就上妆了,估计顾不上。” 阮夜笙还在想事情,一时分了心,冯唐唐在她以前的生活中实在太过熟悉了,熟悉到了有些东西已经是理所当然的地步,一下忘了自己的处境,和颜悦色地说:“糖糖,我有点吃不下,你吃吧。” 冯唐唐吓了个哆嗦:“……” 奚姐这是没睡醒呢,还是有着别具一格的起床气呢? 不过仔细想想,这些天她和奚姐接触,似乎奚姐对她的确比以前要温柔一些,虽然还是冷冷淡淡的,但有时候竟然能从奚姐那里感受到真正的关心,恍惚觉得奚姐有时看她的眼神也特关怀。她一度怀疑自己受虐惯了,可能患上了斯德哥尔摩症,虐着虐着也就产生了错觉,认为奚姐对自己特别和气,差点就去看心理医生。 阮夜笙见冯唐唐脸色像刚被雷劈过,立刻也认识到了自己的失误,端了神色朝冯唐唐一瞥,淡道:“我学你家那位阮阮的,学得像么?” 冯唐唐:“……” 然后她立刻鼓掌:“你是影后,怎么可能不像!太……太像了,你简直就是阮阮!” 阮夜笙露了个意味不明的表情。 冯唐唐顿时操心起自己的马屁是否拍到了马腿上,还把马腿拍瘸了。 阮夜笙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今天要上妆,她也就顶了一个素面朝天:“以后我叫你糖糖吧。” 冯唐唐:“……” 阮夜笙故意回头看她,冷笑:“糖糖是阮夜笙的专利?” 冯唐唐此时不表忠心,更待何时:“不,不,不!奚姐你这么叫我,我觉得很亲切,我身边很多人都这么叫我的,我很喜欢!” 阮夜笙绷着脸没再说什么,往门口走,唇角这才弯了弯。 到了化妆间,不少人都到了,奚墨也在。颜听欢昨晚上喝了酒,估计不到中午起不来,奚墨也懒得叫她,自己一个人早早地下来了,旁边没人黏着,她神清气爽。 古装戏上妆花费的时间非常久,光是一个头发就能梳半天,为了抓紧时间,梳妆师早已经在奚墨头上开工了,阮夜笙不说话,径直在她边上的空位置坐下,奚墨也看到了镜子里的阮夜笙。 梳妆师正在跟奚墨聊天:“阮小姐你皮肤真好。” 奚墨微笑着,随口一应:“哪里,我觉得奚墨的皮肤比我实在好太多了。” 阮夜笙毫不客气地送了一记眼刀给她,只是这眼刀看着倒更有点媚眼如丝的滋味。 梳妆师注意到旁边坐着的阮夜笙,先是一愣,跟着也笑了,忙两边不得罪地说:“哈哈,奚姐皮肤好,可是这边人尽皆知的事。组长,奚姐过来了,在这里呢!” 阮夜笙便享受起原本属于奚墨的待遇,由梳妆组的头儿亲自梳妆。 两个人坐一排,视线交叉,各自扭头看着镜子里真正的自己。 气氛十分诡异。 两个梳妆师以为她们俩同时落枕,扭了脖子。 等到统筹走进来分发今天的工作安排表和下午戏的剧本页,两人这才移开目光,各自拿着一叠纸低头看。 工作排得满满当当的,连根针都插不进去,定妆完后就是开机仪式,下午就开拍,晚上还有夜戏,任务非常重。 定厄是邓绥的侍女,相对造型会朴素一些,她比邓绥大,出场时已经过了及笄年龄,第一个造型的发饰只有一青一白两枚淡雅的簪子,所以奚墨的妆容也比阮夜笙快一些定完。阮夜笙这副皮囊原本的眼睛生得勾人,眼角略挑,为了更符合角色定位,化妆师特地描了更冷冽的眼线,眉和眼角也做了处理,立即将那股子满溢出来的风情收敛了,加上奚墨静下来时表情沉稳,眼神波澜不惊,十分贴合定厄的形象,旁边的人看着她,只觉得她就是从古代走出来的美人,她就是定厄。 她第一套定下的是湛青色曲裾,压纹青边,内里雅白,看上去是素净的色,近看花纹精致,端丽无匹,从试衣间走出来的时候,众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奚墨做事毫不拖泥带水,定完妆,林启堂看过也觉得满意了,就过去那边拍照。 而邓绥出身名门,她的妆容,衣着,配饰当然是十分考究的,为了视觉美感,服装在参考当时汉服制式的基础上,添加了更多改良设计,且随着剧情推进,邓绥的不断成长,数量足有几十套之多。剧组到时候会挑选其中各阶段最具代表性的定妆,发到官博和各大媒体网站上,分时间段进行宣传。 为了凸显邓绥在剧本设定上的“姿容姝美,妍丽无双”,化妆下足了功夫,期间改了又改,阮夜笙自己适当地也提了点意见,最后终于定下了最佳方案。 等阮夜笙走进摄影棚的时候,穿了一身主体色调为雅粉色的宫服,流苏佩玉,仪态翩翩,华美却又并不繁冗。妆容果然是奇妙的东西,这下子奚墨长相原本承载的那抹冷意完全被掩盖,阮夜笙双手拢了宫服袖襟,款款步入灯光之中,顾盼生辉之间,邓绥所需要的那种气质顿时呼之欲出了。 “非常好!”林启堂大为赞赏。 众人也纷纷交耳称赞,说不愧是奚姐。 奚墨坐在一旁看着阮夜笙在那按照要求或低眉,或垂头静思,或回眸微笑,特写打到面部,只跟桃花骤然盛放似的,明艳得让人晃了神。 即使那张脸是属于自己的,但是此时此刻,却好像看不到自己的模样。 阮夜笙将其掩盖了,转而披上了邓绥的皮。 也许她天生就是个演员。 奚墨想着,移开目光,难得平静地将手里的剧本翻过去一页。 许久,第一批定妆照终于拍完了,交给后期去修片,林启堂拍拍手,吸引注意力说:“后面陆续还有好几组定妆,大家到时候看统筹下发的安排表,现在过去参加开机仪式。” 阮夜笙轻声问旁边的路清明:“会有多少媒体到场?” 路清明道:“林导这次没请多少媒体,都是自己人,粉丝也不知道,你可以放轻松点。” 阮夜笙掀了下眼皮,淡淡的:“媒体拍摄的时候是不是不会拍我全身,只让我故意擦过镜头,在某个角落留下半个背影?” 路清明笑了下:“我就知道不说你也会明白。” 有的剧组开机仪式整得隆重,恨不得将媒体全请来报道,粉丝挤爆,但是林启堂之前就抛出了男女主演的噱头在那溜粉,网上对由谁来主演炒得沸沸扬扬的,这次开机仪式便故意低调,到时候只需要把几张故意欲遮又不掩的现场照片发出去,就如在原本沸腾的水里再投一枚深水炸弹,增加讨论度,必然比直接宣传来得更有效果。 “林启堂这只狐狸。”阮夜笙说着,看了看奚墨那边,奚墨没有看她,转身走了。 开机仪式定在下午要拍的场景邓府花园,照例布了香案,插了香,摆了烧猪贡品,后面拉着中国社会主义特色的大红横幅——“绥廷”剧组开机大吉!说来也有意思,每个剧组一旦开机,都整得跟封建社会道士祭天似的,就差拿着剑对着那满桌香烛喷一口水,叫声妖孽休走,也不知道谁规定的。 林启堂带着一众主创人员和演员在那上香,对着请来的媒体作秀。 摄影师来跟阮夜笙打招呼,叫声奚姐辛苦了,阮夜笙心里跟明镜似的,点点头,一个转身往旁边人群颇多的地方走,这一走还得撩出一个那么漫不经心的演技。她走了几步,走到路清明面前跟他说话,略侧了头,只让自己拿半边脸对了镜头。下午还有戏,她也就没卸妆,梳好的发髻上坠了玉钗,刚好将她衬了个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欲语还休,后面则是路清明木桩子似的布景板。 摄影师难得见到摆拍都能拍出一股子偶然撞见的意味,心花怒放,拍了许多张,朝阮夜笙连连致谢。 阮夜笙左右瞥了瞥,见奚墨一个人站在那边的墙下,这墙古色古香的,几棵树枝繁叶茂,探出墙头来,树影斑驳在奚墨湛青压白的戏服上,又漏了金色的光点下来,让她有了些脱离热闹的凉薄滋味。 这让阮夜笙萌生了想要过去的念头。 天气炎热,不知道为什么,见奚墨站在那,她又觉得凉快。 她这么想着,的确也这么做了,旁边路清明看她迈开步子,说:“要去哪里?让顾栖松跟着你,别走太远。” 发生了酒店那事之后,路清明时常要表现他老妈子般的十二分关心,许多事都想让助理兼保镖的顾栖松跟着。 顾栖松其人高大,沉默寡言,是个一棍子打不出一个闷屁的典范,偶尔蹦跶一个不知道从哪里看来的冷笑话,只冷得现场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冯唐唐却对他很有好感,逢人就说顾哥为人幽默,说的笑话很好笑,只让阮夜笙认为她这可怜的智商已经除了将她的心糊了个透彻,还顺带粉碎了她的听力,视力,理解力。 “不用,我就到墙那边去乘凉,那不有树么?”阮夜笙摆摆手,顾栖松原本在给她撑伞,见她走了,识趣地打着伞不远不近地跟着,路清明看顾栖松过去,这才放心地去处理别的事务了。 阮夜笙走到一半,奚墨也注意到了她,表情有些微妙。 不过奚墨并没有走开。 阮夜笙踱到树影底下。 两人一左一右地站了,彼此没有言语,只是各自看着前方,盛夏的阳光仿佛在这一刻将周遭的声音尽数收纳,只留下树上那么一片蝉鸣,于是连这蝉鸣都变得空了起来。 过了许久,两人依然还是无声无息的,两棵树似地栽在那,谁也不开口。说来也奇怪,这么热的天气,旁边又有个她颇不待见且占了她一身皮囊的阮夜笙,还是这种有点尴尬的安静,几样聚在一起完全可以炸出一个冲天炮仗,奚墨竟然也没有感觉到哪怕一丝的暴躁。 她认为眼下的情景是合理的,难得清静舒坦,甚至有那么一点不想去打破。 然而过了一会,阮夜笙打破了:“最近这几天有没有看见什么让你感觉不好的东西?” 这问题问得没头没脑的奇怪,奚墨漠然道:“有。” “在哪看见的?什么样子?” “就在这。”奚墨道:“你。” 阮夜笙:“……” 然后阮夜笙眯着眼笑了下:“你答不对题,我是问感觉不好的——东西,很显然,‘我这样子’不算个东西。” 她这样子就是奚墨原本的样子,奚墨迎面接了她的唇枪舌剑,心里自然也终于跟冲天炮仗似的炸了。早炸晚炸,反正她迟早都要炸。 奚墨抱着双臂,斜斜睨了她一眼:“那你还真比不过我,至少我认为‘我这样子’还是个东西。”不管是不是东西,反正不是她自己,随便说。 阮夜笙:“……” 奚墨装模作样将身子往那边倾了倾,只在中间留了余地,接道:“就是不知道‘我这样子’具体是个什么东西?你给看看,能不能看出来?” 阮夜笙摇摇头,也装模作样将她身上原本属于自己的皮囊细细上下看了一圈,似是品鉴了一番,才说:“恕我眼拙看不出,我就只能看出‘这样子’特别美,管她什么东西呢,美就行不是?” “也对,管她什么东西呢,脸皮挺厚就行不是?”奚墨皮笑肉不笑的。 阮夜笙看她回击得挺顺溜,并没有提别的,知道她的确是没见过什么奇怪的点,也就放了心。 而就在这个时候,墙外面突然抛过来一团黑影,外面像是被黑布包了一层。 那个玩意出现得那样突兀,奚墨眼风瞥到了,完全是出于身体本能的避开,同时眼疾手快将阮夜笙拉扯了一把,带着她往旁边躲。不过奚墨还穿着曲裾,行动颇为拘谨,躲开时脚一扭,差点摔了。 不远处顾栖松看见了这一幕,立刻就沉下脸往这边跑。 总算没被砸到,奚墨暗自踮了踮有些疼的脚,松开阮夜笙。 阮夜笙全程没有出声,只是低喘着,后背沁出冷汗,定定看着那玩意落在距她不足半米的位置,溅了一地血,还飞着凌乱的几片毛。 这是一只公鸡。 已经死了。 有人在这只公鸡的脖子上干净利落地抹了一刀,再将它抛过来,底下裹它尸体的黑布散开了,于是它就那么扭了脖子躺在地上,眼睛睁着,浑浊的眼白翻出来看着阮夜笙。 姿态诡异,看上去就像个被切开喉咙流了一地血的死人。 顾栖松是特种兵退役,身体各方面反应迅捷,幸好这边没什么人看见,为了避免引发骚乱恐慌,他赶紧把折叠伞收了,将地上那只死鸡丢进去包了个严实,阮夜笙显然被惊得有点没过神,刚好奚墨站在她旁边,顾栖松顺手就将它塞了过去。 奚墨顿时被一只鸡塞了个满怀:“……” 顾栖松已经三步并作两步,扒着围墙翻了出去。 奚墨抱着鸡,盯着阮夜笙。 阮夜笙还是一脸神游天外的表情,奚墨以为她被吓得魂都飞了,心里顿时就有了那么一点涩涩的滋味,不知道为什么,总之不大舒服。她琢磨了下,想去安慰安慰,但是从小到大,她都不知道安慰两字究竟怎么写的。 于是在那杵了一会,奚墨僵着脸,终于憋出一句话来:“你别怕,鸡在我这呢。” 阮夜笙这才缓缓抬头,看了她:“……”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奚墨显然是特别嫌弃这种家禽的,更何况还是死的,看起来怪怵人,不过大概是怕这鸡骇人的死状再被阮夜笙看到,她皱着眉又将折叠伞的伞布拢了拢,将那东西彻底盖了个严实。 阮夜笙的情绪也在奚墨的这个小动作中得到了缓和,她顿了顿,轻声说:“我不怕。” 奚墨看看四周,好在大家都被开机仪式聚集了去,这里又相对较偏,暂时还没人注意,不过再拖延一会就不好办了,干媒体这行的人全都贼精,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能闻着味嗅过来。 “我们走开点。”奚墨转身往那边廊檐下走。 阮夜笙点点头,看起来十分乖觉地跟在她后面,奚墨拎着鸡回头又凉凉地看她一眼,感觉她平常媚得跟只狐狸似的,这会却又乖得像只兔子,只怕也是个精分。 她倒知道加个也,想来对自己的精分段位还是颇有自知之明。 邓府花园里多廊道,两人走到一根朱红色大柱子旁休息,奚墨赶紧将包了鸡的折叠伞丢到一边,一脸不悦。 她又低头审视了一番服装,幸好没有沾上血,不然下午开拍可就麻烦了。 阮夜笙一直不说话,看上去像是心事重重的,刚才那事对她影响似乎不是一般的大。 奚墨一番搜肠刮肚,终于将她这辈子从没有过的安慰意识拔出来那么一点苗头了,声音没什么起伏地说:“这就是个恶作剧而已,你没见过死鸡,也该吃过鸡肉。” 阮夜笙这才有了反应:“你还真是不会安慰人。” 奚墨冷笑:“那怎么才算安慰?要抱着你?” 阮夜笙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奚墨霎时被她盯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就那小眼神,差点以为她真要她抱,忙不动声色踮着脚挪了两步。 “脚扭到了?”阮夜笙歪头道。 “没有。” 阮夜笙还是盯着奚墨的脚,见奚墨没什么反应,眼睛这才又移往之前围墙那个方向,目光有点空:“没有人会在这样的时间和地点做这样的恶作剧。” 奚墨暂时没接话。 其实她心里当然知道这不是一般的恶作剧,现在的人还不至于这么无聊,这里好歹在举行剧组开机仪式,出席的都是在社会上有头有脸有名的人,还有安保人员和媒体在,没有人会傻到在这种节骨眼上恶作剧,除非是想故意吸引眼球。但如果真要吸引眼球,却又不需要这样偷偷摸摸地挑偏僻的地方下手,缩在围墙后看不见脸,扔完死鸡立马消失无踪,这与逻辑是相悖的。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透着那么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诡异,她说恶作剧也只是想安慰安慰阮夜笙,让阮夜笙认为这是个小事,不必太在意。但是看反应阮夜笙却对这事很敏感,既然阮夜笙自己先挑明了,奚墨也不再顾忌什么,回想了下前后,只说:“你之前问我有没有看过什么奇怪的东西,这么说想必是你自己见到了?你见过什么了?” 阮夜笙静了片刻,将昨晚上看见树下那个黑影的事说了出来。 奚墨听完,蹙眉沉思一番,说:“毕竟你当时没看清,只是黑漆漆的一团,暂时也不能确定什么的。” “我相信自己的感觉,我感觉那个黑影是有问题的。”阮夜笙看着奚墨的眼睛:“你会相信我么?” 她的眼神就像是漩涡一样。 奚墨的唇轻轻动了动:“我相信事实,相信逻辑得当的推测。” 阮夜笙笑了,没有得到她心里想听的答案,她并不意外。有些奢望因为压抑得太久了,渐渐会自我保护而退回到萌芽状态,再在上面盖层土藏起来,她有这个想法,但是如果得不到,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她将希望自发地缩得渺茫,这样也许就不会令她自己过于失望。 她说:“这倒像是你会回答的风格。” 奚墨向来条理分明,继续道:“虽然没看清不能确定,但是要把它列为注意对象。既然你觉得那个黑影有问题,可以做个假设是有人在跟着监视,也许刚才那件事也是同一个人所为,刚才他把鸡扔过来时瞄头很准,显然是做足了准备。如果是这样,对方的目的可能是为了恐吓,可是刚才我们两是站在一起的,目标重合不好判断,那么他到底是想恐吓谁呢?” 她话锋一转,瞥向阮夜笙:“我只是单纯地讨厌这种行为,却并不害怕。” 阮夜笙只是一直保持着微笑,任由她审度了。 “你刚才在害怕,你觉得他针对的是你?”奚墨的声音放低了:“按照你的性格,突然一只死鸡还不至于将你吓成那样,你没那么弱,所以是以前发生过类似的事情么?还是得罪了什么人?” 曾经阮夜笙在细节上所表现的那种谨慎,还有她之前若有若无的敏感,奚墨现在似乎都有了某种程度的理解。 阮夜笙咂摸了下嘴,笑道:“我的性格你又知道了?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呢。” 奚墨一脸漠然。 跟着她像是又在某个更重要的点上幡然醒悟了什么,顿时有点发怔。 “是。”阮夜笙知道奚墨一旦注意到了,按照她那种严肃清晰的逻辑思维方式,还有眼下的形势,有些东西也不再适合继续隐瞒下去,还不如适当地承认一点,就大大方方地说:“以前是有点麻烦,后来风平浪静了很久,刚才突然发生那种事,我以为麻烦又回来找我了。” 奚墨却还浸在那个想法中没有回过神。 现在身体互换,她摇身变成了阮夜笙,这个秘密只存在她们二人之间,别的人都不知道。如果真的如阮夜笙所说是在担心以前的麻烦找回来了,那么刚才那只死鸡砸过来的目标应该是……现在用着阮夜笙这副身子的自己才对。 阮夜笙本身已经不再是目标了。 那么她为什么还要那么惊慌失措? 是因为以前的阴影而条件反射感到害怕么? 奚墨绷着脸,内心突然有点不大平静。 难道她是担心我代替她成为目标才…… ……错觉。 ……这必然是错觉。 奚墨冷道:“那你怕什么?如果真是以前什么不干不净的人要找麻烦吓吓你,现在也是我在挡枪子,你都不是以前的自己了,谁认得出来你?” 阮夜笙故意一副恍然大悟如梦如醒的模样:“也对,我怎么没想到,我真笨啊。” 奚墨:“……” 完全就是错觉! 奚墨骤然又感到没来由的不悦,表情冷冰冰的:“你以前到底惹了什么麻烦?怎么还会有人用这种手段来恐吓?” “人活在世上,谁没点大大小小的麻烦呢。”阮夜笙偏了下头,表情沉敛了起来:“既然你现在已经知道了我以前有过麻烦,就一定要小心点,诸事注意,看到什么不对劲的就跟身边的人说。听欢是我的朋友,你可以相信她。” “我能问下是什么麻烦么?”奚墨道。 阮夜笙摇摇头:“也许你很难相信,但是很多时候我自己也……不大明白。我一直在想办法面对,可是即使到了现在,我连带来麻烦的是谁也不知道,很多东西,总是莫名其妙地就来了。” 奚墨发现她的眼神非常认真,还带着些复杂的愁苦,可能是有苦衷不方便说,也就没再问了。 阮夜笙轻轻说:“我会尽快想办法跟你换回来的。” 奚墨目光飘了飘。 也许是习惯了阮夜笙一贯装模作样的狡黠,随时随地的发骚,现在陡然这么认真,看起来还颇有那么一股子脆弱得令人心软的味道,她有点不大适应。 “没什么。”奚墨不以为意:“我不像别人,还不至于被一只鸡吓坏。” “你现在不着急了?之前不是恨不得掐着我的脖子强迫着我换回来?” “强迫你有用?”奚墨随口一句:“要强迫你有用,我早就天天强迫你。” 阮夜笙脸上泛起莫名的红晕,晕着春水的眸子看她一眼:“你打算怎么强迫我?” 奚墨:“……” 你脸红个什么劲! 也许是太烦躁了,她也莫名奇妙地越来越热,之前心静带来的凉爽一下就被大太阳蒸发了个一干二净,浑身上下都要冒烟。 阮夜笙突然转过头,奚墨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看见柳于丝不知道什么时候经过了这里,手里拿着把道具宫扇扇得起劲,一双眼正往自己身上斜过来。 柳于丝自认使出浑身解数都不能让严慕对她有什么表示,眼前这个过气的女人竟然第一天就吸引了严慕的注意力,心里很不是滋味,当下也没拿正眼看奚墨,只是笑着看向阮夜笙:“奚姐,你怎么在这呢?” 阮夜笙没什么起伏地说:“乘凉。” “这倒是挺凉快的。”柳于丝显然想继续套套近乎:“林导不是请你去拍照吗?” “拍了。” 说了几句,阮夜笙的回答都像是刚从冰箱里冻出来的,冷气直冒。柳于丝也听说过这位大牌有时候的性情,比较难以接近,此番讨了个没滋没味,却也没办法,她摇着宫扇左右看看,当下看到了一旁地上那把散开了的折叠伞。 “天啊,这伞里怎么有血流出来?”柳于丝的声音叫出了那么一点装腔作势的夸张。 奚墨感觉她满头满脸的脂粉味都要喷自己身上,表情漠然,懒得搭理她。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柳于丝好奇之下,就想凑过去看。 “死东西。”奚墨道。 柳于丝:“……” 柳于丝壮着胆子打开看了一眼,她十指没沾过阳春水,怎么杀鸡都不知道,自然毫无悬念地被吓了一跳:“你们怎么把死鸡装在这里?” 一个当红影后,一个过气女演员,还带着一只死鸡在旁边,这种组合到了柳于丝的眼里,最终汇聚成“变态”两字。 怕她误会到处乱说,奚墨这才牵着唇角,冲柳于丝微微一笑:“中午加餐,我杀只鸡吃。不想吃饭店的,就想吃个自家味道。” 心说你走。 盒饭难吃,剧组里的确很多人会选择自己开小灶,柳于丝没想别的,只说:“你怎么还自己杀鸡呢?” 奚墨一副孤家寡人无人照顾的娇弱样:“柳小姐,我身边只有一个经纪人,还不靠谱地在那睡大觉,什么都得我自己来的。” 快点走。 柳于丝刨根问底,可能学生时代十分好学,以至于老师也会被她问烦:“可你杀鸡不在厨房杀,跑这来做什么?” 奚墨摆摆手,精分现场全身都是戏,说:“是这样的,原本我是借了个小厨房,结果没留神鸡跑了,一跑跑到这,我就一路追过来,心里这个着急啊,别提了,然后就在这碰上了奚墨跟她保镖顾栖松。顾栖松一下帮我把这鸡给捉住了,又顺手在这帮我把鸡杀了,到底是特种兵,一刀干净利落,还借伞给我装着,这样我提着鸡就可以直接回去拔毛了,顾栖松同志真的是活雷锋呢。” 你还不走! 阮夜笙端着神色,淡淡点头,表示自己是证人。 奚墨又哦一声,对柳于丝说:“你是不是要还问我顾栖松去哪了呢?杀鸡杀得满手血,他洗手去了,一会就回来,我们在这等他。” 你到底走不走! 柳于丝抬眼看去,刚好看到远处一个男人往这边走过来,正是顾栖松。她本身也光顾着长胸去了,没剩下多少智商,一琢磨感觉好像是那么回事,有理有据令人信服,再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在这讨个没趣,说声:“奚姐,我过去那边了啊,你慢慢乘凉,有空聊。” 阮夜笙点点头,柳于丝扇着扇子走了。 瘟神离去,阮夜笙眼珠滴溜一转,笑了:“你还挺会扯的。” “你也挺会装的。”奚墨回她。 顾栖松一张闷葫芦脸走过来,朝阮夜笙肃然说:“对不起,没抓到。” 当时顾栖松离得有一段距离,等他做出反应处理完鸡翻出墙去的时候,墙后面那人早就跑远了,阮夜笙本来也没抱有多大希望,只问:“那看见了么?” “看见了,隔得远看不太清楚,背影挺瘦的,戴了鸭舌帽,像是个女人。” 奚墨和阮夜笙同时看着他:“女人?” 顾栖松说:“她跑得很快,而且很熟悉周围环境。请放心,我会继续调查的,附近路段上可能也会有监控,待会就去申请。” 阮夜笙想了想,说:“你去告诉路清明,让他再多安排几个人盯着。” “他已经知道了,正在处理。” “这事先别声张出去,私下来,静观其变。” 顾栖松点头。 阮夜笙让顾栖松把鸡带回去交给路清明,看看能不能调查出什么细节来。经过这场风波,奚墨什么心情也没了,直到开机仪式结束,众人散场,阮夜笙都不远不近地待在奚墨身边,保证奚墨能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 而就算这样,工作还是得继续。 时间很紧,中午吃过饭休息了一段时间,剧组在邓府集合,准备开拍。 为了节约资源开销,电视剧基本都是场景集中拍摄模式,怎么方便怎么来,先把一个场景里所有的戏都拍完了,才换到下一个场景,根本不会按照剧本的发展顺序来,成剧全靠后期剪辑,于是转换神速,上一场拍摄男女主角才还没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呢,下一场他们就能回老家结婚。 天气热得不行,片场工作人员忙忙碌碌,到处都是器材和人影,更是将这种闷燥推到顶点。 阮夜笙坐在伞底下让化妆师给她补妆,冯唐唐忙着在旁边帮她扇风,林启堂叫来了奚墨,给她们俩说戏:“今天都是邓府的戏,你们主仆两人的对手戏很多,先拍那场秋千的戏,这时候邓绥还没入宫,心思相对单纯,从小在定厄的庇护下长大,对定厄是十分依赖的状态。你们第一次合作,先磨合磨合,找找感觉。” 阮夜笙中午没能午睡,眼神有点疲,不过对上林启堂的时候还是让自己看起来精神了那么一些,她一边补妆,偶尔跟林启堂做些交流。 大致交待完了,林启堂又看向奚墨:“至于阮夜笙你呢,很多时候奚墨有戏的时候你得在旁边,奚墨出来的时候你好好跟着,时刻注意一下自己,就算没台词的时候,表情什么的还是要到位,到时候会给到特写,还有注意走位。” “好的,林导。”奚墨表面装出谦逊的模样,连连点头。 等到各机位就绪,演员到位,林启堂坐在监视器前示意开始,场记啪一声打个板,开拍了。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现在正是暑夏,邓府花园的花正开得繁艳,阮夜笙走在压花展叶的小径上,奚墨不前不后地伴在身侧,摄影机也在跟随她们的脚步慢慢推进。 在场所有人都在注视着这一对焦点。 工作人员是因为工作需要,必须目不转睛地盯着,冯唐唐则是因为花痴。她抱了一堆零食坐在伞下,撕开一袋从里面捏出片薯片来,却也不送进嘴里,只下意识拿在手上,眼睛看着那边正在拍戏的奚墨和阮夜笙,脸上看得几近痴呆,心里嗷嗷直叫唤,俨然集众粉丝之大成,登入无双境界。 阮阮和奚姐同屏搭戏,冯唐唐要哭了。 掐着剧本的时间等了一会,阮夜笙偏头看一眼旁边的奚墨,开了口:“定厄,父亲想送我入宫。” 奚墨双手交叠,笼在身前贴着,谦卑中透着几分端庄,没有说话。 早期的邓绥在定厄面前没有任何保留,定厄不善言谈,很多时候都是充当着倾听者的角色,邓绥也知道她的习惯,即便没有语言上的回应,邓绥依然可以十分自然地倾诉——她知道她在认真听她说话。 于是阮夜笙看看奚墨的眼睛,接着说:“先前他着我到书房谈话,说我年岁已到,有些事也合该准备起来,言下之意是已将我的画像名册呈给陛下过目了。” 奚墨没有说别的,看着前方,声音淡淡道:“小姐,秋千在前头了。” “那咱们快走。”阮夜笙宛然一笑,回身握住奚墨的手,牵着她往秋千方向去。奚墨脚下跌宕一下,之后有些拘谨地随了她,亦步亦趋的样子有点笨拙,阮夜笙在前面亲昵地笑话她:“你真的总是老样子,木头人。” 奚墨闻言,低了头,说:“……嗯。” 按照剧本设定,这里本来就应该表现出定厄的这种拘谨,与邓绥早期的天真烂漫做个对比,奚墨演得很到位,阮夜笙也配合得天衣无缝的,但是奚墨就是感觉到自己的那种紧张似乎已经不是按照她对剧本的理解来演的了,那种拘谨和紧张正真实地在她心底扎了根。 不知道是天太热,还是因为别的原因,她的掌心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这种滑腻的触感让她很不舒服。 阮夜笙感觉到了,手微松了松,却再度将她抓紧了。 那种不舒服被这一松一紧,更加深了,奚墨只得硬着头皮握住阮夜笙。 很多人会认为演员只是戏子,所有的喜怒哀乐都是根据剧本需要演出来的,不过披了张假皮,这样说自然会有很多演员反驳,理直气壮地说我可是用真感情演的,角色是我,我就是角色,这种言辞简直就是侮辱云云,但是奚墨听到这种说辞,她却并不会有半点反应。 也许她早就将自己剖析了个彻彻底底,认为自己其实就是这样的,那些人只是阐述事实,不需要反驳。 她在大众面前展露出高超演技,该哭就哭,该笑就笑,该含情脉脉就含情脉脉,该歇斯底里就歇斯底里,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都是那么牵动人心。角色到了她手上就像被赋予了灵魂一样的鲜活,她虽然很多黑,那些黑却的确很少会黑她的演技。也正是她这种收放自如的演技,让她每次都能收获无数的角色粉,那些粉丝被她的演技感染,分不清现实和虚幻,即使在现实中,很多也习惯用自己喜欢的角色昵称来称呼她,大家将对角色的狂热加诸在奚墨身上,更让这种狂热的喜欢双倍了起来,爱她爱得越发疯狂。 然而奚墨知道,演戏就是演戏,她演得再真实,也只是演。不少演员因为演戏过于代入感情与对戏的演员陷入热恋的比比皆是,她在这方面却泾渭分明得过分冷静。 她将自己的演技与真正的内心感受残忍地剥出了一个骨肉分离,为了演戏,她可以随时随地精分,但是她知道,那都不是她自己。 而现在在阮夜笙面前,只不过是简单地对了个戏,还只是这种细毛蒜皮的小细节,她竟然都会感到内心深处真正的拘谨——并不是她演出来的,也许是第一次尝到,于是这种陌生的感受甚至令她有点无措起来。 好在奚墨自我调整能力很强,不一会就平缓了下来,将这种不舒服的感觉压盖下去,她重新回到了定厄的状态,并冷静地将定厄与她的本我切分开来,继续拍摄工作。 几台摄影机调整了拍摄位置,其中一台主要打两人特写,奚墨小心地将阮夜笙扶上了秋千。 邓绥一直十分依赖定厄,阮夜笙坐在秋千上,眉目含笑地看着奚墨:“这次推慢一点,也不要太高。” “放心,小姐。”奚墨道。 奚墨在阮夜笙身后推秋千,天气太热,连阳光都变得透明起来了似的,又晕成许多光晕,晃得人忍不住要眯眼。秋千再度荡回来,奚墨护住阮夜笙的腰,以防阮夜笙不小心掉下去,她一低头,能看到光晕落在阮夜笙发饰上,闪闪发着光。 冯唐唐在场外看着,心说这场景怎么看起来这么浪漫,到底哪里不对? 她咂摸了下,没咂摸出里面她觉得不对的原因来,但是莫名得觉得激动,浑身血液都像是翻涌起来。然后她扭头又看了看,看见保镖顾栖松在不远处站得笔直,跟座眺望塔似的,便赶紧朝顾栖松招招手,让他到伞底下来乘凉。 顾栖松走过来,冯唐唐递过开了口的薯片袋子给他:“顾哥,吃点吧?” “谢谢。”顾栖松顶着一张闷锅脸点头道谢,却没吃,眼睛再度看向那边的拍摄点。经过之前死鸡一事,他看起来浑身紧绷,片刻也不敢放松。 冯唐唐知道他工作敬业,也不好再打扰他,于是只将薯片袋放在手上,继续兴致勃勃地观看,手则随意举着,这样顾栖松想吃了也可以伸手过来拿。 那边阮夜笙背对着奚墨,还在戏中,说:“我入宫一事,定厄你作何想?” 奚墨轻缓地推着秋千,道:“我没有什么想法。小姐的想法,便是我的想法,所以小姐你现下是何感想,可以同我说。我一直在听。” 她已经从之前那种不小心真正入戏的不适中解脱出来,感觉灵魂出了窍,可以继续冷眼旁观自己与阮夜笙对戏。她演技炉火纯青,清风绕来,且在这种深处的冷静中感觉到了一些以前习惯了的自在,那种被入侵心底的感受终于被她彻底抛下。 很好,她还是以前那个自己。 没有因为什么而发生改变。 ……更不会因为眼前的女人而发生改变。 阮夜笙嘴角依然挂着笑意,但是又偏了下头,似乎有种浅浅的忧虑:“我愿意入宫。我晓得父亲的意思,祖父仙去已久,邓家蒙其余荫,纵然一直显贵,也怕往后恩泽日薄,圣宠渐失,他让我进宫,也是为了邓家日后基业着想。如今朝廷暗潮汹涌,陛下与窦太后暗里斗得厉害,父亲如今亦不晓得站哪一方,既怕哪一日触了窦太后不悦,招致祸端,又怕招致陛下不满,夹在其中,心惊胆战。父亲说过朝廷迟早生变,只是不晓得变故到底何时来,我若入宫,也能一面侍奉陛下,一面侍奉窦太后,替父亲细察情形,倘那一日当真到来,也不至于手足无措,任人宰割的。” 阮夜笙将这么长一串台词说完了,没有半点卡顿,配合表情动作自然流露,冯唐唐看得连东西都忘了吃,心说奚姐不发脾气专注演戏的时候,简直就是女神。眼看着她一不小心就要成了脑残粉,还是个怀疑自己是斯德哥摩尔综合症的脑残粉,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来了个人,一看是等待补妆的化妆师,化妆师看得专注,还拿冯唐唐的零食吃,两个脑残粉吧唧着嘴跟两只松鼠似的在那吃,时不时交流下看戏的感想,赞叹一下那边两位的演技,旁边还杵了个木棍子似的顾栖松。 这时阮夜笙说罢,又噗嗤笑了:“定厄,我一味说着入宫之后的事将会如何如何,却不想如今八字还没一撇,是我言之过早了。” 奚墨淡淡说:“以小姐姿容气度,博闻强识,只要小姐想,入宫是必然之事。只是小姐虽愿意,却并不开心。” 两个人一来一回的,相互都能接得住对方的戏。 阮夜笙这下示意奚墨荡高点,她轻轻盈盈地坐在秋千上,像只自由的飞鸟:“我入宫是为邓家,而我与陛下素未谋面,却要侍奉在旁,又怎会开心的。不过我想着日后见了陛下,可以慢慢培养感情,若我当真爱他,自然可以开心许多。三哥不愿意我入宫,十分不满,说我此番感想不过天真而已,父亲晓得了,揪着三哥骂了一顿,也不晓得三哥现下跑去哪里了。” 秋千在奚墨的手上稳住了,阮夜笙在这一瞬的停顿中抬起头来:“定厄,你觉得我天真么?” 奚墨看着她的眼睛,看到里面闪耀的光,心里顿时一紧。 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这看似纯净实则迷离惘然的眼神中看到了青葱过去。 大学的时候,她曾说过阮夜笙天真,还是那种略带头疼烦躁的语气说的。 那时候她周身气场足以让身边人都退避三舍,而阮夜笙总是可以旁若无人地向她靠过来,她自认跟阮夜笙不熟,阮夜笙却似乎总是认不清,也许是巧合,有两次阮夜笙都在同一个路口遇到她,之后阮夜笙就时常早起,在那个路口等她经过。 然而她那时并不知情,因为某些原因换了去教室的路线,只是有一次她再度经过路口,看见等在那的阮夜笙。 那时候的阮夜笙还是那样青涩的模样,穿着雪白的裙子,天下着细雨,她还可以打着伞在雨中转几个圈,笑盈盈地踢几下雨中落花。 “天真,幼稚。”这是奚墨当时走过去对她说的话。 记忆中,她的确曾经天真过。 可是之后她就变了,在一次较长的请假之后,她再度回来,奚墨差点就要不认识她。 阮夜笙蜕变得那样的快,成长像是要饱涨到撑开她的骨骼一样迅速,只不过一段时间不见,她那些青涩彻底褪去,待人接物成熟知礼,进退有度,活着活着,活成了学校出了名的妖精。她聪明,妩媚,像戴了一张笑脸面具一样,谁也看不透她,游走在人群中,手段游刃有余。 镜头还在推进,从开始到现在林启堂都没有喊过咔,浑身上下舒爽地写着满意二字。他也不知道奚墨此刻的感受,毕竟监视器屏里所有的显示都是堪称完美的,没想到两人没怎么磨合第一次就能合作得如此融洽,林启堂高兴,其他工作员更高兴,拍摄过程越顺利,他们就越轻松,不用来回反复地折腾。 奚墨手心又像之前那样出了汗。 好在这时候剧本上是不需要有定厄的台词的,这个时候还是邓绥的台词部分,阮夜笙自嘲笑笑:“也罢,反正入了宫便会全然不同了。三哥操心我天真,也的确是不需要。” 奚墨眼中神色飘忽,她想起曾经的阮夜笙,差点就要分不清回忆和现实,那种渗透到心底的感受再一次让她无措起来。 不明真相的林启堂看着监视器里奚墨的面部表情大特写,看着她准确流露出来的表情,激动得脸部肌肉直抽搐。不过他为了自己作为导演的面子,也不好太明显地表现出自己的激动,于是在那憋着,憋得眉毛也在抖。 奚墨的手扶在阮夜笙的腰背上,轻轻又将秋千送了出去。 她缓声说:“我会陪在小姐身边,小姐在宫里,我就在宫里。即便往后诸事不可测,小姐你也可以继续在我面前天真。” 这声音清淡,却又柔和,散在夏日的光中。 ——我的妈呀! 冯唐唐听到这,差点就要和化妆师抱着从凳子上跳起来,摇旗尖叫。然而她哪里来的旗子,只有手里一袋薯片,想要摇着薯片袋代替的时候,就见袋子快空了,一脸闷葫芦样的顾栖松一边从她袋子里拿薯片吃,咔嚓咔嚓的,一边看着那边对戏的奚墨和阮夜笙,虽然还是死人脸,看起来却看得精精有味的样子。 冯唐唐知道她的顾哥可能也加入脑残粉阵营了。 奚墨说完这句,适逢阮夜笙又顺着秋千的节奏荡回来,阮夜笙心里砰砰直跳,忍不住又抬头看了奚墨一眼,耳根通红。 奚墨也低头看到阮夜笙微红的耳根,两人对视,她突然也有点手忙脚乱,这一下两个人都没顾得上配合秋千的节奏,秋千摇来晃去的,阮夜笙一个没坐稳,身子前倾着就要往前栽倒。 林启堂本以为这场拍得这么顺利,他都快忘记咔字怎么念了,这下看到阮夜笙往前栽,吓得差点也从凳子上翻下来,同时大喊一声:“咔!” 与此同时,片场一下从之前那种凝神静气拍摄的气氛中转为沸腾,脑残粉一号冯唐唐担心得蹭一下站起来,新晋脑残粉顾栖松沉下脸,差点就要跑过去。 所幸奚墨早已伸手去拉,眼看着拉扯不住,她下意识往前跨了一大步,从后面将阮夜笙牢牢抱住了。 阮夜笙坐在秋千上,奚墨双手从后面紧紧箍着阮夜笙,这回好歹将秋千稳住了。 阮夜笙:“……” 奚墨感觉到怀里阮夜笙的悄无声息,又看见阮夜笙几乎快要血红的耳根子,顿时也呆了。 然后才感觉到手里捏握的两团浑圆柔软的滋味,脸上白一阵红一阵的,慌忙将手从阮夜笙胸前缩了回来。 阮夜笙连忙跳下秋千,转过身,也在那站得笔直,跟个被轻薄的良家女子一样,抿着唇,眉目却又含着春似的,不说话。 奚墨:“……” ……我没有非礼你! ……那本来就是我自己的胸!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 日光很亮,两个人就这样木头般站在秋千边上,气氛一时有点诡异。 阮夜笙低了头,跟着又抬眸瞥了奚墨一眼,看见奚墨在旁边下意识搓了搓手,似乎是想搓掉刚才那突如其来的尴尬。奚墨那脸色也是十分的一言难尽,阮夜笙偏过头,眼里的水波被阳光一照,有那么一瞬的晃荡,不过依旧还是站在那,不说不动,只继续拿一双含春般双眼盯着她。 奚墨被这种眼神看得心里发毛,只感觉阮夜笙整个人的目光都突然黏到她身上去了,手里也莫名发起烫来。 过了会,为了打破这种诡异的气氛,她只好低声说:“你没事吧?” 她这声音实在太低了,就好像是被逼出来的,与此同时那边林启堂在扩音器里大声问:“你们俩没事吧!” 扩音器里林启堂高分贝的声音自然盖过了奚墨的这声问。 “没事的,一个不小心没注意。”阮夜笙朝林启堂示意:“林导,继续吧。” 两个工作人员过来看情况,确定没有问题,又下去了,林启堂说:“刚才那小段剪掉,从定厄那句台词开始,把后面一点补拍一下,这条就过了,大家准备一下!” 阮夜笙整理了下服饰,端端庄庄地坐回了秋千,奚墨也走到她身后,还原之前拍摄时的站位。 “我没事。”阮夜笙微微垂了头,背对着轻声说。 奚墨面色一滞,立刻明白她这是对自己之前那句问话迟来的回应,倒也没说什么。 林启堂说声开始,又再度开拍了。 她们两人都是演技随手拈来的人,奚墨一直都在拍戏,当然不用多说,场记板一打,转瞬就可以进入状态。阮夜笙虽然中间那么多年都没拍过什么作品,但是看得出她平常一直都没有懈怠,纵然没戏拍,也一直保持着学习和训练的习惯,入戏也很快,这场小小风波一下子就消散了,拍摄迅速回归正轨。 冯唐唐和那个化妆师排排坐,顾栖松棒槌一样站在旁边,三个人一边吃零食,一边观看。中途冯唐唐看看表,走开了,她得负责她“奚姐”的晚饭,顾清明让她为奚墨安排小灶,她不敢怠慢,每一餐都必须提早去准备。 下午的拍摄很顺利,制定的计划都按时完成了,这也得益于阮夜笙和奚墨的相互配合,她们重拍的次数很少,工作人员心里都挺感激的。拍到五点半暂时收工,众人陆续去吃晚饭,脸上都挂着疲态。 统筹给的安排表里有夜戏,要一直拍到夜里十一点,阮夜笙拿着剧本坐在休息椅上,为晚上做准备,剧本最终却并没有翻几页。 她想起了白天那只死鸡的事,面色有点凝重,一直在那发呆。 难道是那边的人么? 为什么会选这个时候?那边那么久都没动静,突然来了这么一出死鸡恐吓,倒幼稚得有点不像那边的风格了,不过那边诡谲变换,遮遮掩掩的,也许的确什么奇怪的招式都敢使出来? 现在自己和奚墨换身体了,那边必然要盯着奚墨下手。 阮夜笙突然感觉有点烦躁,她平常是不轻易将自己的不悦放在脸上的人,现在也难免蹙起眉,指尖揉在剧本页上,揉出浅浅的褶皱来,眼神幽冷。 “奚姐,吃饭了。”冯唐唐捧了几层餐盒,在旁边轻声细语。 阮夜笙正在沉思,随意抬了头,冯唐唐一看到她那冷到冰窖里的眼神,吓得手里的餐盒差点掉了。 以前奚姐虽然冷冰冰的,毕竟习惯了,也从来不会在她面前露出这样让她陌生的神色的。 “哦,糖糖啊。”阮夜笙回过神,心里也对吓到冯唐唐有些过意不去,不过脸色故意端着,不咸不淡地道了声。 冯唐唐:“……” 虽然早上奚姐说以后要叫自己糖糖,她已经有心理准备,不过现在听了,感觉和被凌迟也没什么大区别。 “你放着吧。”阮夜笙随手把剧本搁在一旁:“一起吃?” “不,不用了,我有晚饭的,待会就过去吃。”冯唐唐又觉得受宠若惊,边手脚麻利地把盛各色饭菜的餐盒摆在阮夜笙面前,边说:“晚餐我给你弄得比较清淡,对了,下午我请厨房的师傅买了一只鸡回来炖,正宗的走地土鸡,一丁点饲料都不吃的,特别补。” 听到鸡那个字,阮夜笙想起那只死状可怖的死鸡,就开始感觉不适了,等看到冯唐唐揭开汤盒,清透汤汁底下裹着酥烂的鸡肉,那肉被炖得有些惨白,阮夜笙顿时有点想吐。 冯唐唐看到她的脸色,停下来,小心翼翼道:“奚姐,你是不是……不想吃鸡肉啊?” “没有。”阮夜笙心底不想伤了这块糖的好意,一看这鸡汤就费了不少神,只好揉揉眉心,淡道:“只是有点累,麻烦你了。” 本来拍戏扮演邓绥就够她疲惫的,结果暂时收工了还要继续端着架子扮演奚墨,一天中十几个小时都脱不了精分,此时此刻她也觉得有点无可奈何。 “不,不麻烦!”冯唐唐说话都磕巴了:“晚上还有夜戏,到时候会更累,奚姐你赶紧喝点鸡汤补补。” 阮夜笙道:“好,你也去吃饭吧。” 冯唐唐点点头,说声待会她会过来收拾,就离开了。 静了片刻,阮夜笙看看那盒鸡汤,实在没胃口,拨到一旁,随便就着其它的菜吃了点。 剧组工作忙辛苦,晚饭时间转眼一过,又接近夜戏开拍。场景还是在邓府,灯光道具师们正忙着布置,片场灯光乱晃,或明或暗,阮夜笙补完妆,靠在那默背台词。 即使她白天拍摄没出什么问题,表面云淡风轻的,其实心底还是或多或少有点紧张的,尤其是和奚墨对戏,她几乎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准备,一有空闲就看剧本。 感到面前有人过来,投下阴影,阮夜笙的目光从剧本上抬起来。 灯光晃过她的脸,也晃过奚墨长发,两人在那明暗变换中相互看着。 “找我有事啊?”阮夜笙笑了。 在别人面前她都得披着面具装高冷,也就只有在知根知底的奚墨面前她才不需要遮掩,想笑就笑。 这种自由让她浑身舒畅。 “你让冯唐唐送炖鸡给我吃的?”奚墨语调平平,听不出她具体什么语气,不过听着也不像生气。 阮夜笙抿唇一笑,没说话。 果然糖糖是疼自己的,给她“奚姐”炖了汤,还不忘偷偷捎一份给自己。 可惜这份情要让奚墨代领了,看起来她还很不乐意。 奚墨说:“她说她给你炖了鸡,分了一份给我,是不是你让她来的。你觉得我白天看过那只死鸡惨状,晚上还有胃口再吃鸡肉么?” 她如此好脸面,可不会说她当时看见鸡汤,差点就要吐了。 “你当时抱着死鸡时不是挺镇定的么,难道也有心理阴影了?”阮夜笙低头,继续看剧本。 “所以的确是你要她来的?” “你干什么。”阮夜笙往后退一步,眼波揉来挡去,显得有些委屈:“你觉得我是故意的,膈应你胃口,在这来朝我兴师问罪的?在你心里,我就这么坏女人?” 她说话七分带媚,三分含嗔,但凡面前站了个心智不那么坚定的人,都要被她这声酥了心。 奚墨脸上没有半点波澜。 心里恨不得现在往她嘴里塞只鸡腿。 “你想多了。”奚墨睨着她。 然后依然平静地开口:“如果是你让冯唐唐来的话,我先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今天见了死鸡,实在没胃口,所以我一口也没有吃,都给颜听欢吃了。” 阮夜笙有点愣,顿了顿,说:“你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这个?” “我是来确认下,如果是的话,那就是想告诉你这个。”奚墨一脸严肃地解释:“你特地托人送了东西给我,我没有吃,给了别人,但是这不代表我拂了你的好意,本意我是领受的,但是今天情况特殊。” 阮夜笙心里一阵讶异,感觉眼前这女人有时候的确是认真得一板一眼的,跟直板子似的,竟然还有点可爱,她心绪起伏,表情也跟随变来换去,最后噗嗤笑出来了。 奚墨:“……” 笑!就知道笑! 你脸怎么不抽筋呢! 不对,那是我的脸! 阮夜笙笑了一阵才忍住,看着奚墨的眼睛,轻轻说:“我的确想得有点多的。” 她把剧本轻轻搭在奚墨肩头,蜻蜓点水般一点:“你也想多了。” 灯光再度往这边扫,那边林启堂一直在和工作人员说话,声音忽大忽小。奚墨在这种嘈杂中眯了眯眼,将阮夜笙的剧本挪开了。 “开始工作了。”阮夜笙笑着说。 奚墨看她一眼,转身离开。 机位就绪,晚上的夜戏就数奚墨的最累,因为她有打戏。 其中有一段是定厄的哥哥作为刺客夜袭邓府,被邓绥的父亲邓训擒住,邓训那时心里起了疑心,为了试探定厄,命令定厄亲手斩杀那名刺客,定厄在她哥哥的默许下,最终亲手结束了她哥哥的性命。这段早在奚墨去试镜时就演过,驾轻就熟,邓训的扮演者也是知名的老戏骨,这次看在林启堂的面子上帮个忙,客串几段,演技当然也是没话说的,这条很快也过了。 之后那场打戏就很重要了,堪称前期的一个转折点,林启堂特地将邓府这几段夜戏集中拍摄。 刺客再次来袭,这次颇具规模,邓府上下都乱了起来,定厄作为从小被投在邓府的暗桩,自然也被委派的最重要的任务。邓训被刺客头领引到外院,定厄杀了几名刺客,跟着邓训到了外院,和邓训一起迎敌。 灯光特地打得很晦暗,还带着一点青白诡异的效果,到处是飘忽的光影,晃得邓府花树摇曳,有如鬼魅。 奚墨一手提剑,一路疾跑,后面摄影机跟随,其中一台跟拍特写她的脚步。 她的脚步开始十分从容,不带半点凝滞,仿佛此刻的定厄心里毫无杂念,只有明确的目标,后面却有点趋近紊乱,因为这时候她看到邓训,想起邓绥了。播出时特写并不会全部依靠奚墨的面部,还依靠她的肢体语言,比如这时候脚步就显得比较重要,她得依靠脚步的变换展示角色的心境。 这段戏十分压抑,而且定厄也几乎是没有台词的,奚墨全凭表情和肢体表现这个角色的复杂性。 邓训扮演者被演刺客头领的男配刺伤,捂着胸口站在一旁,喊道:“定厄!” 机位不断移动位置,奚墨从阴影里跃出,面无表情地和男配斗在一起。 “咔!”没过一分钟,林启堂打断了。 这段太过重要,林启堂就比较吹毛求疵,说:“阮夜笙你刚才出来时有点太快了,这里要慢一点!再来一遍!” 奚墨点点头:“好的,不好意思林导。” 机位就绪,灯光一晃,奚墨再度跃出,寒剑一闪。 这次掐着时间跳出来的,好歹没问题,林启堂没说话,默认拍摄继续,奚墨出剑,那边蒙着脸穿着夜行服的男配提剑挑来。 武术指导上来指导,打斗时虽然动作慢,全靠后期加速,但是拍摄时招式还是得到位,出手要凌厉,表情也要到位,有时候奚墨还得被威压吊高了出招。她以前拍电影时就早已经习惯吊威亚了,有时候甚至要吊上一整天,不过这样来回折腾头晕眼花的,也的确够呛。 阮夜笙站在远处,默默看着奚墨吊威亚,邓绥不会武功,全凭定厄保护,阮夜笙这部戏全程都不必受威亚的苦,都由奚墨接了。 刺客被定厄制服,奚墨挑起剑,直指男配咽喉。 邓训扮演者命令道:“定厄,快杀了他!杀了他!” 奚墨眼珠一滑,瞥向命令者,突然伸出一掌,拍在邓训扮演者胸口。 这个地方设定是要命的催心一掌,邓训没有防备,立刻要口喷鲜血,而且这血也被林启堂要求喷得要有视觉效果。 一掌拍过去,那个扮演邓训的老戏骨骇然睁大眼睛,表情痛苦,跟着他就要按照剧本咬破血袋,口吐鲜血。 奚墨早已经准备好了,在戏里出不来,这个喷血的时候她必须保持双眼注视,到时候会有面部表情特写。 然而老戏骨在那表情狰狞地痛苦了半天,也不知道怎么没咬成功,血愣是没喷出来。 两人僵持在片场。 老戏骨:“……” 奚墨:“……” “咔!”林启堂喊道:“又怎么回事!道具上去看看!” 片场又恢复了嘈杂,工作人员上去检查,给老戏骨换了个没问题的血袋。 老戏骨向来在别人面前德高望重惯了,现在也有点尴尬,朝奚墨说:“阮小姐,不好意思啊。”他演戏那么多年,当然知道拍摄时入戏情绪很难酝酿,一旦酝酿好了突然被打断,到时候再来酝酿就很麻烦了。 奚墨微笑道:“不是李老师你的问题,道具难免有纰漏的,我们继续吧。” 重拍开始,令老戏骨惊讶的是,眼前这个演员又很快进入了状态。 她就像是一个分裂的人,戏外一个人,戏里一个人,完全没有重叠。 这次成功咬破血袋,鲜血按照要求喷到了奚墨脸上,喷了满脸,镜头赶紧过来给她脸部大特写。 满脸都是那种不舒服的道具血,奚墨心里自然是很不舒服,不过她的状态并没有受到影响,她站在晦暗不明的光影中,鼓风机吹着她的长发和服装,她满脸是血,就连睫毛似乎都未曾颤动一下,在这种变换的光中显得冰冷麻木,空洞得像一把死去多年的剑。 定厄曾对年少的邓绥说剑是有灵魂的,因为要保护邓绥,她将是邓绥的剑。 可是这一刻,杀了邓绥的父亲,剑的魂死了。 定厄的魂,也跟随死了。 阮夜笙马上就要进场,她将奚墨之前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心底彻彻底底地奚墨的演技震撼了。 她一直知道奚墨的演技好,从大学起,她就知道。 她收藏了奚墨的每一部作品,感受她在戏中的每一个角色的魂魄风骨,欣赏的同时默默学习,却很久没像现在这样亲临现场,近距离地看到奚墨的表演。 林启堂示意阮夜笙跑进镜头,阮夜笙提了裙摆,失魂落魄地跑进这个堪称地狱的屠杀现场。 “父亲!”她带哭腔喊,嗓音颤抖。 老戏骨躺在地上敬业地装尸体,胸口插着刺客男配的那把剑。 阮夜笙扑过去抱着“尸体”,满脸是血的奚墨站在镜头中央,她开始移动,跟拍机位也开始跟随她而去,她走到阮夜笙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阮夜笙。 阮夜笙抬起头,眼睛通红,眼泪将掉未掉,只由下往上看着她。 四目相接,奚墨看着阮夜笙梨花带雨的模样,知道这是假哭,她心里一紧,那一瞬突然在想如果这女人倘若真的哭,会是什么模样? 阮夜笙擅长演戏,假哭真哭可能是一样的,或许难以分辨。 这种意外的分心让奚墨有点不舒服,她缓缓跪了下来,递过长剑,单膝着地道:“我没保护好家主,小姐请杀了我。” 定厄这时对邓绥说谎,她是不敢直面邓绥的,于是奚墨将眼睫垂了,只是看着面前的尸体。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 而奚墨这一垂眸低头,阮夜笙立刻又水到渠成地接上了奚墨的戏。 她看了奚墨几秒,转而怔怔看向怀里死去的“父亲尸体”。这过程虽短暂,却痛楚得如同生生撕扯皮肉,她的表情也在这一个转折过程中,由悲愤渐渐地过渡到了灰白的绝望。 邓训死了。 对于邓绥来说,今晚这一切及至以后的很多事,都结束了。 很多影视作品里一旦什么角色“逝去”,就会有扮演这人亲人朋友的角色在旁边抱着尸体,负责一边大哭一边大叫“逝者”的名字,还一定要使劲地摇着“逝者”的身体,坚决是一副不把对方骨架子摇散誓不罢休的模样。也许人还没死透,真被这样摇晃也合该断气了,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 好在林启堂说戏的时候没有如此要求,剧本里也没有明确的限制,阮夜笙完全可以按照她对角色的理解来做出反应。 邓绥早期虽然是聪慧烂漫,性格偏温柔,却并不意味着她软弱,相反她的骨子里顽强得很,这也是她日后临朝听政的基础之一。眼下看邓训浑身是血,死状惨烈,邓绥明白已经是无力回天,这一剑不光是断送了父亲邓训的性命,与此同时也将邓绥那原本少女气息的皮囊撕扯了个血肉模糊,她在此刻的血泊中蜕变,丧父的悲痛纵然盈满周身,却依然倔强地将这股子痛竭力压在骨血里。 她的父亲是被人杀死的。 她不可以软弱,只为有朝一日能手刃仇人。 阮夜笙的情绪被调动得越来越到位,眼眶通红,头越来越低,泪花盛在眼中模糊了长睫,却仍旧不愿落下。 真正的悲伤不需要点上眼药水大声哭嚎,因为真正伤到的时候,已经没有力气去做那些流于表面的呐喊了。 阮夜笙全程没有说一个字,垂着脑袋,发饰都散了,双肩耸动,镜头特写出她额头隐隐浮起的青筋,领口在之前的惊慌失措下也早已拉开些许,能看到她因为竭力忍住哭泣而绷紧到抽搐的颈间肌韧。她在这种低头中一手抱住“尸体”,另外一只手哆哆嗦嗦地伸出去,寻求救命稻草似地攥住了奚墨的袖口,抓得紧紧的。 父亲没有了。 她觉得她还有定厄。 这场哭戏太过重要,林启堂事先就已经说过戏,这个时候,定厄看到邓绥还是像小时候那样遇到伤心事就习惯地攥她的衣袖,便会像年少时那样去抱邓绥。 然而奚墨并没有动。 她演了这么多年的戏,本身的哭戏也好,与有哭戏的演员演对手戏也好,都是信手拈来的,现在她却做不到了。 她惊讶地发现,她突然添了一件害怕的事。 她发现自己害怕阮夜笙哭。 以前在各种作品里看到阮夜笙的哭泣,或许是隔着冰冷的屏幕,对她而言并不算什么,高傲如她,她自认可以哭得更好。而此刻她是第一次在现场近距离地看到阮夜笙哭,她挨她挨得那么近,打光的灯照在她和阮夜笙的脸上,她能清楚地看到阮夜笙眼中欲坠未坠的眼泪,能看到她因为痛苦而轻颤的身体,她散乱的发丝和头饰,还有她攥过来的手指温度,全都在那么真实地诠释她的哭泣。 阮夜笙是个真正的妖精。 她一哭,别人就真的发自内心地想去哄她。 也就是在那么一刹那,奚墨觉得心底有了那么点手足无措的感觉。她不喜欢阮夜笙哭,更害怕阮夜笙哭,因为她并不知道该如何哄她才能让她停止哭泣,也就是这样短暂的一个犹豫,并没有让奚墨立刻按照剧本发展的要求去做。 那边林启堂却快急死了。 眼下这么好的气氛,这场压抑的哭戏也堪称完美,要知道对演员而言酝酿一个哭的情绪是多么难,如果他这时候喊咔,之前的一切都可能付诸东流,太浪费了,喊咔补拍的话,奚墨和阮夜笙也不一定能回到之前那么好的状态。 好在林启堂也不是吃素的,当场就揪着身边一个助理往阮夜笙和奚墨的对面空地跑,只留下了副导演在那盯着监视器。 助理一时有点懵,踉踉跄跄地被林启堂拖到了一处合适位置。 林启堂没喊咔,奚墨自然表现得还在戏中,只是没有立刻进行下一个举动而已,不过她的余光瞄到了林启堂和导演助理。多年的拍戏经验让奚墨轻松地明白了林启堂的意图,导演没说咔,那就别停,她也就只是保持余光瞟过去,并没有停止拍戏。 导演助理被林启堂一把按倒在地,跟着下一刻,林启堂一把抱住了助理。 助理彻底懵了:“?” 奚墨:“……” 林启堂只是看着他的助理,低声说了句戏里台词:“……小姐,不哭。” 助理更懵了:“??” 奚墨:“……” 这场戏并不是现场收音,即使现在林启堂说话也没有关系,毕竟到时候都是消音状态,再进行配音配乐加音效后期,只要画面演到位即可。现在有的导演遇到重要的戏,就会一边在旁边说戏,演员一边配合拍摄,甚至有的演员功底不好,台词忘记了,还有演员的助理在旁边提示台词,虽然方便了拍摄,却大大降低了部分演员的台词功底,台词说得再烂,也还有配音顶着,如今娱乐圈里能直接现场收音的演员也所剩不多了。 为了拿下这场戏,不浪费几位演员那么好的表现,林启堂身体力行地开始说戏。 林启堂一边抱着助理,把自己当定厄,把助理当邓绥,一边对奚墨说:“阮夜笙,记得我之前怎么跟你说的,这个时候亲眼目睹父亲死亡的邓绥是非常脆弱的,她很需要定厄,所以当奚墨抓着你手寻求安慰的时候,你犹豫一会,然后就要抱住奚墨!” 这抱住两字让奚墨打个哆嗦。 阮夜笙这个角度是背对着林启堂,看不到林启堂的举动,却能听到林启堂的说话声,不过她也依然保持着还在戏中的姿态,演邓训尸体的老戏骨胸口插剑,更是一如既往的敬业。 “先是伸出手,慢慢地抱。”林启堂一边说,一边轻轻将助理抱住了,以作示范。这助理是个虎背熊腰的纯爷们,真汉子,这下子顿时像小鸟依了人似的,半晌不敢动弹。 助理:“……” 林启堂面朝奚墨道:“阮夜笙你现在演的定厄这时候心里很复杂,刚杀了邓训,看见邓绥这心里必然起伏剧烈,面上又不能表现出来。过程不要太快,你就这么缓缓伸手,然后再紧紧抱住奚墨她!表现从小到大一起成长的主仆之间的那种羁绊!” 奚墨:“……” 你还懂什么叫羁绊呢! 林启堂你这么爱演,要不你自己来演吧! 还能一人分饰两角! 在片场边上看戏的冯唐唐一听林启堂那么喊,也有点糊涂,怎么就羁绊了?难道不是男主角和女主角,汉和帝刘肇和邓绥彼此之间有深深的感情羁绊,原来女主和女配也有什么主仆羁绊,在冯唐唐简单堪比金鱼脑的脑子看来,这部古装宫廷大剧的羁绊也是有点多的。 她跟旁边的顾栖松一说,顾栖松木木地道:“什么是羁绊?” 冯唐唐:“……” 算她没说。 不过经林启堂一提醒,奚墨的确清醒了过来,刚才那种陌生的不适也暂时被她甩去脑后。之前那一小段可以被后期剪辑剪掉,她还身在戏中,只要之后继续保持状态,对她而言,此刻也不晚。 揣摩着定厄此时应有的反应,奚墨手指微微抖了几下,她的手上都是人造血浆,有台机位特写了她的肢体表现,跟着她终于抬起手,扣住了阮夜笙攥她衣袖的手指,阮夜笙配合着肩膀耸动得更厉害了,奚墨终于揽住阮夜笙,头靠了过去。 定厄抱住了邓绥。 她也轻轻抱住了阮夜笙。 这一抱,她忽略了自己的心跳,却好像又跳进了另外一个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她能感觉到阮夜笙的灼热呼吸,还有阮夜笙的心脏跃动,那么贴近,而她也不知道因为什么,阮夜笙的心跳竟然会变得那么快,一下一下贴着肌肤撞过来似的,快得让她觉得一丝莫名的尴尬,比和别人演任何对手戏都尴尬,后背甚至都开始有了汗。 即使如此,戏依然要继续。 “小姐。”奚墨化身定厄,轻轻呢喃。 她的手放在了阮夜笙的背上,轻轻拍打:“不哭。” 仿佛之前积攒的情绪此刻决堤,邓绥的悲痛也终于可以被暂时安放了,阮夜笙那双泪眼随之一垂,睫毛颤了颤,泪珠滚落了下来。 她抱着老戏骨的“尸体”,靠着奚墨,哑着嗓子像个小女孩似地哭出了声来,刹都刹不住车。 “林导,林导。”那五大三粗的助理却还被林启堂抱着,尴尬道:“这都示范完了,您……您把我先放开呗?” 林启堂看他一眼,一脸我一代大导让你配合说戏是你等小民的造化,把助理放开了,从容镇定地回到监视器那边看刚才拍的那幕怎么样。 这场夜戏最终完满完成,林启堂激动地大声道:“咔,非常好!大家先休息一下,化妆师过去补妆!” 冯唐唐卖力地鼓起掌来,其他工作人员松了一口气,也都笑起来。 老戏骨一听终于咔了,顿时弹了起来,奚墨和阮夜笙知道他是这个圈子的泰斗,很尊重他,跟他说声李老师辛苦了,老戏骨点点头,同她们俩说了几句话,大多是赞赏的意味,跟着被工作人员接到一旁休息。 先前阮夜笙听林启堂在那说戏,她心里简直快笑死了,不过她就是有这种精分的本事,心里想笑,演技却是实打实的,泪珠不带一点假,眼下见这条戏一过,她一下就放松了,眼里还带着泪,噗嗤一声笑出来,可见她是个敬业的演员,笑场都能留到拍戏后。 阮夜笙直接笑倒在了奚墨身上。 奚墨原本就抱着她,这下子皱了眉:“现在才笑,你反射弧这么长?” 阮夜笙歪在她怀里,冲她眨眨眼,轻声说:“刚才抱了这么久,不在乎再多一会吧?我这还没缓过来呢。” 奚墨没有反驳,也并没有松开她,只是嫌弃说:“你赶紧把眼泪擦擦。” 阮夜笙下意识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眼角还是红的,笑意却更娇媚了:“哎,真是,哭得我妆都花了。” 奚墨看她这哭戏前后的反差,顿时感觉自己刚才那种害怕她哭甚至还有点想哄她的心情直接被拿去剁碎喂了狗。 “奚姐,我来给你补个妆。”待会还有戏要接着拍,化妆师一路上小跑着过来了。 眼见来了人,阮夜笙也不好意思当着化妆师的面卖俏,她现在可是扮着别人,顿时就又端起了冰脸子,从奚墨怀里直起了腰身,再慢慢站起来,不咸不淡说:“好,我们过去那边。” 奚墨眼看着阮夜笙在自己面前一秒切换,觉得她简直精分。 阮夜笙走开了,奚墨自己依然挂着冰脸子在那坐着,冯唐唐跑过去亲昵问她阮阮要不要喝水,奚墨刚想用自己原本高岭之花的冷艳瞪她一眼,一想到自己也得扮别人,转过去的瞬间就又温柔笑开了,娇宛似花地接了矿泉水瓶:“糖糖,我刚好渴了,谢谢你啊。” 她也自然而然地精分了。 今天邓府的夜戏结束在十一点左右,留下一些工作人员整理场地,其他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酒店休息。 阮夜笙和奚墨住同一个酒店,回去的时候顺便也同坐一辆车,她其实心底是想和奚墨说点什么,碍于同车还有路清明和顾栖松,也就没怎么吭声。偶尔阮夜笙会拿眼风瞟过去,多半看到奚墨把自己那张脸顶了个大写的旁人勿近,车上非常安静,加上路清明又坐到前面去了,奚墨并未再演戏。 也许她真的累了,在这种疲累中显露了她真正的自己,按照她自傲的性格,除去拍戏,每天都要在别人面前扮演另外一个人,的确是为难她。 阮夜笙看了她一会,发现她脑袋垂了下去,身体却还是十分端庄地靠在后座上,以一种倔强的高难度姿势睡着了。 车里空调温度有点低,阮夜笙从后面摸出一条薄毯子,轻轻盖在了她身上。 到了酒店,几个人一起上电梯,八楼先到,奚墨象征性地摆摆手,说声明天见,径自走了出去。 奚墨走后,电梯门眼看就要关闭,阮夜笙立刻又按了开门键将其卡住,对路清明道:“我想起有点戏里的事要和阮夜笙商量下,你们先回去吧。” 白天的死鸡事件令路清明心有余悸,说:“让顾栖松跟着你,到时候好送你回房间。” “就隔了几层楼而已,说完我就回来,用不了几分钟。” 路清明有时候油盐不进:“那让顾栖松等着你,到时候好送你回房间。” 阮夜笙蹙起眉。 路清明一看她这表情,犹豫了片刻,说:“那好,我们先上去,你说完就赶紧回来。以前你也没什么话要和那位阮小姐说的,如今虽然在同一个剧组,我还是希望你除了拍戏必要的一些接触外,不要与她有进一步的什么沟通,你也知道,现在想靠你蹭热度的人太多了,奚墨,你要记得和不相干的人保持距离。” 阮夜笙心里送他一记白眼,没说什么,走出电梯。 颜听欢住在0825,估计早就会见周公去了,奚墨住在她隔壁,摸出房卡准备开门,感觉后面有人,回头看见阮夜笙跟了过来,道:“有事?” “有事才能找你?”阮夜笙反问。 奚墨微不可觉地皱了下眉头,刷开了门:“要进来坐一下么?” 阮夜笙发现奚墨脸色虽然不太好,如今却会主动邀请自己进去,换做以往那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事。她是个一点都不贪心的人,在这个小小的变化中尝到的这一点甜足够令她开心许久了。 将耳畔的发丝拨了一缕过去,阮夜笙低眉说:“不了,我只是想跟你说下,身边没有顾栖松这样的保镖,你要小心,白天那件事可大可小。” 奚墨看了她一会,发现她的神情虽然大大方方的,却好像又带了点难以捉摸的羞涩,顿时以为自己是眼花了。 就像是很多影视桥段里演的俗套剧情那样,女主角与她默默喜欢了很久的人原本没有什么交集,只能远远看着,可是突然有一天,因为所谓的命运转折,女主角和她暗恋的人一起陷进了什么棘手事件中,于是在担心之余,女主角也终于可以鼓起勇气,有各种各样正当的借口来接近那个人了。 看着看着,奚墨突然又觉得之前拍戏抱她时的那一星半点的尴尬又回来了,面上端着说:“嗯,我知道。” 那点异样顺着奚墨的脊背往上爬,她顿了顿,自觉自己这时候也许要对阮夜笙温和一点了,于是加了一句:“谢谢提醒。” 阮夜笙笑了,只是看着她,眼里像有花在盛开。 “很晚了,你不回去休息么?”这气氛越来越令奚墨不自在,关键她自己都不明白这种气氛到底是什么时候倒腾出来的,她觉得应该尽早结束这场对话,寻求解脱。 “我这就回去了。”阮夜笙朝她点点头,看她一眼,转身往回走,脚步轻盈极了。 奚墨盯着她的背影,心想,她现在就像是大学时候那样。 可是大学的时候自己表现得不是很乐意与她待在一起,因为阮夜笙老不要脸地烦自己,现在她看着她,突然觉得她大学时候其实就很好。 奚墨愣了一会,准备关门,却又听到身后一声唤:“奚墨。” 她回过头,看见阮夜笙突然停住了,转过身来。 “什么?” “你还没有跟我说晚安。”阮夜笙站在走廊那似朦似胧的光下,手背在后面,笑着看她。 你还没有跟我说晚安。 奚墨乌黑似墨的眸子凝住了。 以前晚自习之后,家里每天晚上都会派人过来接自己,有时候阮夜笙会跟着奚墨一路走到停车区,奚墨让她别跟,阮夜笙每次都会说她回宿舍本来就要经过这片停车区,奚墨也就没辙。 上车之前,阮夜笙也会跟她说:“同学一场,你还没有跟我说晚安。” 她不记得自己是否每次都跟她说了晚安。 太久远了,她已经忘了。 “晚安。”奚墨倚着门,长发披散在肩头,轻声对她说道。 阮夜笙满意地走了,上电梯,回到房间,像曾经那个少女一样,扑倒在柔软的被子里。 心跳喧嚣,笑意盈满。 此刻,她觉得自己是幸福的。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 阮夜笙那抹不可言说的心思以往都被她藏着掖着,遮掩得很好。 不过即便努力压制地捂了这些年,那心思也实在不能算是一枚小芽。 毕竟经过了还算长的大学时光,作为同学,阮夜笙总有能接触到奚墨的机会,所以在这些曾经的相处中,她这心思是有显著生长的,虽远远称不上繁茂,到底也是个青葱的层次。只是后来遇到了一些事,她淡出娱乐圈,随着她和奚墨的差距越拉越大,能见到奚墨的机会也越来越少,她自觉这希冀越来越渺茫,为了不至于让自己更加失望,她越发将它捂得紧紧的,甚至曾一度下定了这心思恐怕不能再重见天日的决心。 而现在,奚墨或许是无心地掀开了这株植株头上的遮罩,并且再无心地浇了些水,阮夜笙心底的这棵原本被藏得弱不禁风的小树苗久旱逢甘霖,很有点想要迎风生长的意味。 多年摸爬滚打的磨砺褪去她或青涩或单纯的边角,将她打磨成了一个圆滑的妖精,但是在心底某个角落最深处,她依然还是留存了那么一小片可谓天真或者说幼稚的角落,即便那角落逼仄,到底还是留存了的。 简单地给她一颗糖,她能甜好几天。 洗漱过后,阮夜笙咀嚼着奚墨给她的“晚安”,很快就入睡了,就连睡梦里都是甜的。距离大学时她厚着脸皮多次让奚墨和她说晚安的光阴已经有很多年了,那片停车区也都被改建了,不复存在,如今她终于又等来了再度听到的机会,于是这句在许多平常人看来不过是稀松平常甚至都不值得一提的晚间问候,在她这却是别有意义的幸福。 被这幸福一催化,那青葱植株仿佛一夜之间又疯涨了一圈,并顺带抽出零星的几片叶来。这种情感上的生长对她整个人也有了难以言喻的影响力,以至于到了后面,她都有点兜不住这种喜悦和悸动。 她顶着这种幸福过了一夜,又顶着这种幸福早早起了床。 等冯唐唐敲她门进来,打算为她新一天的拍摄工作提前做好一些准备——比如给她整理剧本册页,或为她买来早点之类的零星琐碎,却发现这位“奚姐”早已经将一切收拾妥当,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正坐在摆好早餐的桌旁悠闲看着工作安排表。 瞧见这幕,冯唐唐推开门时那句“奚姐,你今天早餐想吃点什么,我去买给你”刚滑到喉咙口,猛地就咽了回去。 阮夜笙抬起头,微笑看了她一眼:“早上好。” 冯唐唐顿时感觉自己罪该万死。 她大概受了宫廷剧的荼毒,俨然觉得自己已经成了那个疏于职守的小宫女,想着今天怎么会过来服侍得晚了,竟然让娘娘亲自更衣!竟然让娘娘亲自梳妆!竟然让娘娘亲自吃饭!不……竟然没有喂娘娘吃饭! “糖糖,坐下啊。”阮夜笙依然笑着说。 昨天早上听“奚姐”说这昵称不是阮夜笙的专利,以后也会叫自己糖糖,冯唐唐其实是有心理准备的,现在听了之后,她觉得显然还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奚姐”叫她的这个称呼。 阮夜笙再度指指椅子,冯唐唐只得迈着机械的步伐坐下,并且开始在内心继续检讨自我。 阮夜笙道:“你不是喜欢吃猪扒包么,我去买早餐时给你带了,也不知道横店卖的这味道正不正宗,你尝尝看。” 冯唐唐看着那只猪扒包,那眼神好像是里面有鹤顶红一样震惊。 不,有鹤顶红可能还没这么震惊。 如果眼前坐的是阮阮的,那她觉得一切都十分自然,可这些竟然是奚姐做的,她真的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 见冯唐唐迟迟不动手,阮夜笙拿起叉子,切了小半边下来,递到冯唐唐面前的餐盘里:“我都已经收拾好了,你今天也过来得挺早的,时间还很充裕,可以慢慢吃,吃完了我们再去化妆间。” 说完顺手给她倒了一杯牛奶。 冯唐唐彻底懵了,感觉自己在天上飞。 好一会她才回过神来,点头:“哦,哦,谢谢奚姐。” 只是吃了片刻,又小心翼翼说:“对了,奚姐,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猪扒包呢?” 这种问题阮夜笙要圆回来是小菜一碟,她随口道:“之前在公司的时候,碰巧听到你们一群人让顾栖松去买外卖,你不是点的猪扒包么,还和顾栖松强调你最喜欢吃这个,我没记错吧?” 冯唐唐有点小感动,心想原来奚姐这么细心,连这都记得呢。 她是个很简单的人,也许她会对一些转变感到惊讶和不适应,但是同时她又会对她所面对的一些改变努力找原因来解释,她一面吃着美味的猪扒包,一面搜肠刮肚想着她觉得合理的原因,渐渐的,她就接受了眼前所见的一切。 而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冯唐唐拥有有限脑容量的脑子里就产生了一个天大的误会:可能以前奚姐只是还没有习惯我给她当助理,所以才会淡淡的,毕竟谁都会和不太熟的人保持距离,更何况是奚姐这样的咖位呢。随着自己和奚姐日渐接触,尤其是现在一起到了剧组工作,相处时间那么长,她现在可能已经将我当朋友了。 她现在对我这么好,身为助理的我更应该发光发热,为了让奚姐能够安心拍戏,后勤就由我来保证,誓为照顾奚姐这件革命伟大事业而奉献自我! 觉得自己应该要更加发光发热的冯唐唐吃完早餐,收拾了垃圾,把桌子来来回回抹了五遍。 阮夜笙不知道冯唐唐这天大的误会,依然顶着昨天夜里那味幸福的余韵,一路“幸福”地走下去,及至走到化妆间,她步履间仿佛都有微风。 奚墨地位是很高的,顶着她这副皮囊的阮夜笙自然享受这种优待,每经过剧组一个人,他们都会和她招呼说声奚姐早,而她也一一微笑回应,那些打招呼的人见了她今早的笑容,开始全都是一怔。大约以往的印象里奚墨都是高岭之花,让人只敢远观,虽然奚墨以往也都很知礼,每一个问候她的工作人员,她都会点头回应说声你好,遇到比较相熟的,偶尔还会淡淡一笑,但是绝对没有这次笑得这么甜。 于是那些工作人员个个都在阮夜笙这种微笑的祸害下如沐春风,就差上天了。 坐在镜子前等待梳妆的奚墨扭头看见了阮夜笙,也看见了她脸上挂着的微笑。 看到原本属于自己的脸在阮夜笙的控制下露出这种微笑,奚墨只感觉牙酸。 阮夜笙她大早上的没毛病? 阮夜笙施施然朝她走了过来,在她边上的椅子上坐下了。 化妆师还没有过来,阮夜笙斜倚着梳妆台,扶着下巴,目光瞬也不瞬地看着她。那目光似乎有了点莫名嗔意,可她也不说话,好像只是十分期盼地看着,那眼神明显是在说:你怎么不和我打招呼呢? 奚墨:“……” 我昨天是和你说了晚安没错。 但是什么国际法规定我必须还要今天和你说早安! 你非要想听那你就先说!只要你先说,我后面肯定说给你听! 你就这样看着我等我先开口是想干什么! 阮夜笙依然还是望着她,也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高兴事,那股子含嗔带媚的笑意坠在她眼角,一时半会是拿不下来了。 被这股子笑意影响,奚墨突然又感到不好去拂了她的意——自从换了身体进了这倒霉剧组,她已经神奇地有多次感受到不好拂了阮夜笙意的为难。 她觉得自己恐怕不能再好了。 “早安。”奚墨只好顺了阮夜笙那快要写在眼睛里的希冀,颇有点半死不活地先开了口。 她知道因为昨天自己说了晚安,开了这个头,按照阮夜笙此人以往恶劣行径,势必要每天都向她问好了。如果阮夜笙有心祸害她,坚持向她每天道早晚安,或者用刚才那种眼神看着她,楚楚可怜地暗示自己先和她说早安……奇怪,自己竟然对阮夜笙用上了楚楚可怜这个词,可见自己恐怕真的神志不清了,是不是要去看医生? 奚墨心思转了好一圈,面上倒是端着,一副不显山不露水的模样。 总之倘若她不回应,那就是她失礼,从小到大体面的家教不允许她这么做。 为了避免失礼,她可能就要每天和阮夜笙过着早安晚上好的生活。 而阮夜笙听到了自己希望听到的话,心满意足地回应起来:“早安。” 她恐怕是没想奚墨那么多的,尚沉浸在她自我感觉的幸福中,完全没有任何祸害意味地邀请起了奚墨:“我看了下安排表,今天晚上没有夜戏,五点半就收工了,要不我们一起吃晚饭吧?” 奚墨端详着阮夜笙的表情,琢磨着她今天怎么这么殷切,也就没来得及立刻回应。 阮夜笙见她没吭声,又说:“现在全剧组的人都知道你我是大学同学,既然一起拍戏了,我觉得更应该亲近点,这样才自然。不然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我们俩有什么嫌隙,我倒是没什么,这不是在顾着你的形象么,要是我们天天除了在剧组拍戏,其余时间形同陌路,他们好奇之下,指不定又要八卦一遍。你不是很讨厌别人八卦来八卦去的?” 虽然奚墨开始没有及时答应,但是对于阮夜笙提议一起吃晚饭这事,她的确也没有想拒绝的意思。 而且阮夜笙说得有理有据,即便要拒绝,似乎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端详片刻,奚墨点了点头:“可以,谢谢邀请。” 她莫名有点觉得今天的阮夜笙格外温顺。 开始的时候她还想着如果阮夜笙还和以前那样和她说话时三两句就来个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她就好好回敬她,结果阮夜笙突然这么和颜悦色,没一点阴阳怪气的,而她一向吃软不吃硬,这一肚子的警惕一下子散得烟消云散,看阮夜笙竟然又顺眼了些。 两个梳妆师一前一后地过来,两个人也就停止了交谈。 梳妆组长看了看镜子里的阮夜笙,笑道:“奚姐,你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阮夜笙这才后知后觉了自己今早的确是没把握好笑容的度,大概把奚墨以往一年的份额都笑完了,难怪奚墨最开始的表情那么一言难尽。她只得又敛敛神色,将唇角维持成以往奚墨一贯的弧度——此度不深不浅,看起来既有那么一点从高处看过来的纡尊降贵的亲和,又不失高岭之花的骄矜,实乃装逼典范。 然后她不咸不淡地对梳妆组长笑笑:“是么,有这么明显?” 奚墨在旁边端坐不动,方才那点看阮夜笙顺眼的意味又碎了。 再明显也没有了! 我平常也不是这样笑的!你是不是我的黑! 今天依然还是邓府的戏。 有后期剪辑在,拍摄不会按照剧情发展走,只以资源和时间合理利用为第一要务,等这边以邓府为背景的戏全都集中拍完了,才会换到汉宫布景去拍摄。不过现在这个时刻,饰演汉和帝刘肇的严慕和饰演小阴皇后的柳于丝还有一干人等正在汉宫进行拍摄,赶着先把汉和帝和小阴皇后的对手戏拍掉一部分。一般大型剧组都会分两个以上的导演组,可以加快进度,严慕和柳于丝他们正在b组,由副导演负责,阮夜笙和奚墨在重头戏较多的a组,由林启堂亲自把关。 “丁沛准备进场!”林启堂在那喊。 丁沛是选秀歌手出身,虽然也有些粉丝,但没什么演戏的经历,在拍电视剧这块算是彻头彻尾的新人,他站在进场点,怀里揣着手谕道具,看起来有点紧张。 “开始!”林启堂发话了。 丁沛饰演的是刘肇身边的宦官,名为郑众,刘肇很信任他。邓训死了,刘肇便派郑众来邓府安抚,并且给邓绥带了一道手谕。 其实这手谕是小阴氏娘家一位重臣忽悠刘肇下发的,这时候小阴氏和邓绥同时被刘肇选上,小阴氏还没入宫,距离后来她成为皇后之日尚远,她深知邓绥美貌,若与邓绥一同进宫,恐怕自己的风头会被邓绥盖过,担心之下,就让背后扶持她的那位重臣在邓训身死一事做文章。 那重臣对刘肇言说邓训死了,邓绥身带家丧,此时入宫必会晦及天威,很不吉利,但既然已经宣召入宫,君主一言九鼎,不可更改,于是就让邓绥先替父守丧,三年后再行入宫。 这算盘打得噼啪响,在三年里,小阴氏自然可以夺得先机,加上守丧条件严苛,邓绥想必难以忍受其中苦楚,三年守丧足够将她折腾得容颜憔悴,到时候就算入了宫,刘肇也必定是看不上她了。 林启堂一发话,丁沛进入摄影机拍摄范围,走向邓训停棺的灵堂。 现场缟素,白幡飘飞,奚墨一直跪在角落里,这个地方不会给她很多镜头,她只需要跪好就行,而身着丧服的阮夜笙见丁沛进来,连忙起身,满脸疲惫死灰地迎向丁沛。 丁沛道:“传陛下手谕!” 阮夜笙朝丁沛跪了下去,头垂得低低的:“陛下万安。” 丁沛看她一眼,目光再落回手谕上,有点硬邦邦地道:“护恙校尉邓训仁爱雅达……” 他才刚起了个头,在场有些人一听,实在没忍住,低低窃笑起来。 阮夜笙跪着,一动不动,林启堂没喊停,她自然不好把戏停下来,于是依然在恭敬聆听。 林启堂没想到这小子给他来了这么一出,简直震惊了,喊道:“什么护羊!你家开羊圈子连锁的是不是,你告诉我,什么是护羊!护羌,是护羌!” 场记先是一脸懵逼地看着丁沛,再一脸懵逼地看着林启堂,表情大概是两个都不可救药。 林启堂一看场记那脸色,顿时就明白过来,这小子也不是说的护羊,自己这是听错了音调脑补了个羊,他其实说的是护恙,不过这念字光看上部分长得有点像就念出来的水平也是没谁了,立刻咳嗽一声,道:“不是护羊也不是护恙!是护羌,羌是古族名,你是怎么搞的!” 丁沛尴尬地红了脸,连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准备一下,重来一遍!”林启堂说。 丁沛面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赶紧朝跪着的阮夜笙道:“对不起,奚姐,又要连累你跪一遍!” 阮夜笙站起身来,笑笑:“没事,你别紧张。”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摄影机归位,阮夜笙走回到最开始的位置。 场记打个板,丁沛再度走进来,阮夜笙起身再迎,又跪了一遍。 丁沛磕磕巴巴道:“护羌校尉邓训仁爱雅达,鞠躬尽瘁,朕闻此……噩耗,顿觉失之弘骨……” “咔!”林启堂一听他又出幺蛾子,吼道:“什么弘骨!是肱骨!跟我念,gong!不是hong!还有你这么结巴做什么,表情完全不对,你是来替皇帝宣读手谕的,不是来念请罪状的!” 他并不是那种严厉的导演,一般都比较好相处,有时候还很会活跃气氛,现在竟然这么吼起来,看来是真的被气得不轻。 丁沛本来就已经很紧张了,刚第一次念错闹了个大笑话,他清楚地听到现场有人在笑,现在犯了第二次,还被林启堂吼了,越发紧张得不知道站在哪里才是正确的,脸也不知道往哪搁,只得又是一阵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其实拍戏时台词说错特别平常,多是台词顺序错了,不小心说岔了,或者演员因为忘记了而自己临场发挥,胡诌几句。但是像这样念错一些显而易见字的发音还是很少有,平常看剧本的时候演员见到不认识的会先自行查阅,或者助理会帮自家艺人做好一些生僻字的标注,而大部分字词都常见,很少有人念错音。 说错台词会使人笑场,这种情况也是很轻松的,很多花絮里的笑场镜头都十分有趣。但是如果念错了发音,还是那种常见字眼的,就是叫做闹笑话——虽然都没明说,但是想必有的人正在心里暗暗嘲笑这歌手光有个脸蛋,却没什么文化。 而林启堂本来也不是气丁沛念错,而是他念错了之后惹起了一些人笑话,丁沛一听到别人笑,状态就变得很不对,越来越紧张,根本不敢演了。台词声音错了可以靠后期配音弥补,但是他整个状态受到了影响,必须要重拍,这才是让林启堂不悦的地方。 听到某些人先前的暗笑,跪在角落里的奚墨蹙了蹙眉。 她一直觉得在别人出丑时施加嘲笑的雪上加霜行径是很没家教的表现,原本她对丁沛并没有什么印象,只记得餐桌上颜听欢一直忽悠他喝酒,现在一看,觉得他站在那瑟瑟缩缩的,颇有点可怜。不过自己隔得远,加上现在换了身体,在剧组也不是什么能说得上话的身份,也只能安静待着,不能去做什么。 丁沛虽然有唱歌选秀时的一小票粉丝,却也不算红的范畴,尤其是在拍戏这方面根本就是愣头青一个,圈子里的人有些捧高踩低的风气,若是换作严慕念错了,想必也没人敢当着他的面发出笑声。 林启堂不满意,要求重来,可惜接下来几次丁沛仍然紧张得无法进入状态,于是阮夜笙只得起来又跪下,跪下又起来,不断重复这条枯燥的片段。 如此几遍ng之后,林启堂摆摆手,终于被折腾得没脾气了:“好了,先调整几分钟,待会再来一次。丁沛你再看看你那段台词,如果实在拿不下,就随便背几首你熟悉的诗,床下明月光疑是地上霜都行,别被台词影响得没法拍下去。我别的也不要求,只要你表情动作到位就行了,到时候会给你配音的。” 丁沛知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咬了咬嘴唇,红着脸点点头:“好的,谢谢林导。” 阮夜笙这次站起来的时候腿有点抖,往外踉跄了一步,她定定神色,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下自己的站姿,这才站端正了。之前祭奠时她就全程跪着,刚才又跪了许多遍,膝盖正隐隐作痛。 丁沛赶紧走过去,尴尬道:“对不起奚姐,真的是对不起!是……是我太没用。” 他诚惶诚恐的,除了对不起,也不敢再说别的什么。 阮夜笙怕他有压力,面色一直很温和:“谁都有念错台词的时候,别太在意就好。你这是第一次拍戏,很正常,大家都是这么过来的。” “谢谢奚姐。”丁沛眼眶有些发热:“不过我知道是我太笨了,别人就算是第一次拍戏,也肯定不会像我这样浪费剧组那么多的时间。” 阮夜笙目光往四周瞥了瞥,声音压低:“我有一个问题问你,可能比较直接,请你不要介意,我真的并没有别的意思。” 丁沛慌忙摇头:“怎么会,奚姐你问吧。” 阮夜笙顿了顿,道:“如果你现在非常非常红,你认为他们会像刚才那样笑么?” 丁沛一愣,他低着头,过了好一会才嗫嚅道:“他们肯定不会笑。” “其实他们也还是会笑的。”阮夜笙轻轻道:“但是他们只会在心里偷偷笑,不敢笑出声来。你看不见,听不到,也就不会受到影响。你很红了,他们就不会当着你的面笑话你,只敢背地里来。” 丁沛咬着唇,沉默。 阮夜笙看着他:“一个人如果不紧张,拍戏拍好了,或许也不一定会红。但是如果这个人很紧张,诠释角色时出现问题,那么就连红起来的基础也失去了。在这个圈子里,不红,别人就敢当面让人难堪,难堪就会导致人的紧张。这是一个循环,那你是想要紧张,还是不紧张?” 丁沛抬起头,脸上显出复杂的神色,之后面色像是撕碎阴霾,有了些拨云见日的精神头来,向阮夜笙点头道:“我知道了,我想要不紧张。” 阮夜笙笑起来:“我刚才也说了,我并没有别的意思,并不是说你现在怎么样。” 丁沛诚心诚意地向她鞠了好大一个躬:“我明白奚姐你的用心,实在是太谢谢你了,我一定会努力的。” 他似乎是鼓起了不得了的勇气,又红着脸悄悄说:“奚姐你别怪我八卦,我想问下你最开始拍戏的时候,如果没拍好,被人笑话了么?你……你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那应该没有吧。”阮夜笙随口道:“毕竟我会先用眼刀削死他们。” 奚墨当年的确是那么做的,这点阮夜笙倒是很了解。奚墨眼波一扫,别的人哪里敢当面得罪她——她家世显赫,圈子里的人哪个不知道她的背景过硬。 丁沛:“……” 奚墨远远看着阮夜笙也不知道和丁沛说了什么话,说得丁沛原本羞愧得要埋进土里装鸵鸟的那张脸又焕发出些少年人的朝气来,虽然听不见,猜也能猜到阮夜笙应该是帮衬了他一把。 却没猜到阮夜笙又“黑”了她一把。 过了几分钟,林启堂问丁沛的选择:“怎么样,你这次是打算念台词还是念诗?” 丁沛这回眼睛里有了熠熠的光彩,道:“我会把台词念好的,请林导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林启堂看他一眼,默认了:“去吧。” 打板,走位,阮夜笙又一次跪了下去。 丁沛宣读道:“护羌校尉邓训仁爱雅达,鞠躬尽瘁,朕闻此噩耗,顿觉失之肱骨,心中悲痛。其女邓绥姝丽婉柔,淑蕙端方,本因下月入宫,朕怜其陡然失祜,感其孝悌,愿等其为父守孝三年,三年后入宫,再行封赏。” 阮夜笙头低下去,磕在地板上,声音无悲无喜的,犹如槁木:“邓绥领谕,谢陛下洪泽浩恩。” 这一条拍摄得很顺利,丁沛至少没再怎么紧张了,只要克服了紧张,他念起台词来倒没再出过什么问题,表情神态也基本到位,最后再来了一遍,这一遍又好一些,进步很快,林启堂就让他过了。 时间比较吃紧,中午也没时间回酒店,都是在片场吃的饭,之后各自找张折叠躺椅睡了一会,到点了继续工作。 这样连轴转地忙碌了一天,到五点多终于可以散场了,鉴于今晚没有夜戏,不少人脸色都轻松不少,至少晚上可以出去玩,或者蒙头大睡补个眠。 奚墨正在整理她的包,阮夜笙走到她身边看她收拾,却又不说话。 奚墨看到身边的人靠过来时投来的阴影,回头瞥她一眼,见阮夜笙明明一脸欲语还休的期待模样,却又偏偏憋着不开口,这让她感觉阮夜笙还是像以前念书时那样,不免第一次有了些想笑的念头来。 她心想现在这样一看,倒也有点可爱的。 这也是她第一次觉得可爱这个词用在阮夜笙身上,不算违和。 大学时阮夜笙也曾邀请奚墨出去吃过饭,她答应的只有三次,结果答应之后,每一次阮夜笙都喜欢跟着她,一直跟到可以吃饭的时候,好像生怕自己答应了后面又会找个什么借口不去 看阮夜笙那样子,好像是常被人放鸽子,但又被放得无可奈何,于是有了心理阴影。可自己就应邀过三次,而且每次她都去了的,肯定不会是自己带去的影响,她向来信守承诺。想必那经常放阮夜笙鸽子的是她很亲近的人,不然阮夜笙也不会这么在意,在等人应约这种环节上表现得患得患失,小心翼翼的,仿佛一不小心她等的人就会因为什么事不能前来了。 奚墨心里琢磨了一圈,脸上却没什么表示,只说:“我答应了你,就一定会做到,做不到,我就不会答应你。你告诉我地址,我到时候去找你。” 她怕阮夜笙那种缺失的安全感会冒出来,补充道:“你放心。” 阮夜笙感觉到她的话语虽然淡淡的,却明显有一种体贴的安慰,眼里的光亮了许多,心情大好地说:“嗯,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守信。” 奚墨没说话,阮夜笙把吃饭的地点告诉她:“那我等你。” 奚墨收拾好包走出几步,却又转过身来,问她:“你之前和丁沛说什么了?之后他进状态倒是挺快的。” 阮夜笙弯着唇角笑:“哦,那个啊,就给他灌了点那种微信朋友圈毒鸡汤鼓励他,他人单纯,挺爱喝的。简单,有效。” 奚墨:“……” 你真的有毒。 阮夜笙回到酒店房间,今天累了一天,出了很多汗,待会还要和奚墨吃晚饭,带着汗味多不体面,她赶紧去洗了个澡。洗完澡换身满意的衣服,拉开窗帘站在窗边随意看了看,她住的楼层比较高,这附近的街景刚好可以一览无余。 酒店处的这个地段还算热闹,许多店铺林立,阮夜笙看了一会,眼睛顿时就被一个身影吸引过去了,她远远看见奚墨竟然在街上转悠。 奚墨现在穿的衣服和刚回去时并不一样,想必也是洗过澡了,从时间上看应该是刚出来不久。她一边走路一边四处瞧,看上去随意,实际上又不得了的专注似的,几乎是仔仔细细地审度了一圈,仿佛要将这酒店周围的环境全都看个透穿,低头想了一会,这才走进了一家水果店。 奚墨不知道和那老板说了什么,过了好一阵才出来,右手拎了一袋水果,临出门时那老板还不停朝她挥手,喜气洋洋的,仿佛刚送走了一位财神。 阮夜笙心里奇怪,一开始她还以为奚墨这是因为晚上约了吃饭,她突然变得客气起来,还特地去准备了点水果。 但是很快她就否定了,奚墨可不会这样做。 阮夜笙宁愿相信她买水果是为了用她那顶了天的高架子把这水果发射到外太空去慰问空间站的宇航员,或者用她那长白山积雪般高贵冷艳的气场凝出一把冰刀然后练刀工打算办个水果雕刻展,也不相信这水果是奚墨买过来给她们饭后吃的。 再说餐厅会准备饭后甜点水果,买这个也没必要。 阮夜笙想了想,出门坐电梯下楼,在酒店一楼大厅摆出一副凑巧的姿态截住了奚墨,笑道:“这么巧。” 奚墨没想到她会出现,道:“不是让你在那等我么?我现在就准备过去。” 阮夜笙胡说八道:“我是想出去买点东西的,没想到撞见你了。” 奚墨盯了她一阵,直盯得阮夜笙有点发毛,奚墨才说:“头发都只吹了个半干,你会好意思去大街上买东西?下次换个理由说谎。” 阮夜笙被她戳破,也并不觉得尴尬,笑着说:“你还是那么聪明。” 奚墨无奈道:“你也还和以前一样,我答应了之后还是跟着我,我已经说了,我会赴约,就一定会去。” 阮夜笙听完有点愣,她本意是好奇奚墨为什么在街上转悠,还买了水果,这不像她的风格,就故意来截她。倒是没想到奚墨误会了,以为自己还和以前一样生怕她不来,就跟着她,一直跟到吃饭的时候。 她愣过之后,却又琢磨出了一点别样的滋味来,越想心里越觉得开心,说:“没想到那么多年了,你还记得呢。” 奚墨瞥她一眼:“我记性好而已。” 不管奚墨说什么,阮夜笙就是觉得高兴。 她还记得。 奚墨说完就拎着袋子往左边迈开步子:“走吧。” 阮夜笙忙道:“餐厅不在这边。” 奚墨打量了下她:“先去把头发再吹干一点,容易感冒。”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阮夜笙没料到奚墨会心细到这个程度,刚才对她说的那句嘱咐语气还那么柔和,显然是关心她的,欣喜之下心底只如砂糖融化般绵软了,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奚墨。 她虽然没开口,但是眼睛里的神色媚得像能滴出水来,每一滴水仿佛都蕴着千言万语似的。 奚墨被她这眼神看得略微偏过了目光,似乎有点不自在,绷着一张脸转过身朝电梯走去。 阮夜笙心中暗笑,赶紧追了上去,和奚墨并肩而行。她心里高兴,走在这早已看腻了的酒店通道里,却到处都是好风景。 “你关心我。”电梯里就她们两个人,阮夜笙毫不避讳,笑盈盈说。 奚墨真是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样不知矜持为何物的,不由冷道:“别误会。我是怕你头发没干,一不小心感冒了发起烧来,如果烧坏了脑子,到时候就算身体换回来也还是我倒霉。” 阮夜笙还是说:“你关心我。” 奚墨:“……” 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她本以为阮夜笙肯定也会和以前一样呛声回来,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了,按照她多年的经验——不嘴炮的阮夜笙就不是阮夜笙。 阮夜笙拨弄了下半干的长发,轻轻说:“其实我心里并不想真的和你斗嘴,你就当我嘴贱吧。如果有一天,我不会再和你斗嘴,那就好了。” 她的声音轻得像微风,看过来的目光也柔得似花瓣,仿佛下一刻这句话就随着风里的花飘走了,并没有在这封闭的电梯里存在过。 奚墨略略一怔,只听叮的一声,电梯门打开了。 楼层到了,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来,奚墨道:“我在这等你。” 阮夜笙看她都这么说了,也就没有再邀请她,说了句“我很快就回来”,回房间去吹头发。 生怕奚墨等太久,阮夜笙整理完毕就拿着包赶紧出来,远远地就瞧见奚墨站在电梯口,旁边戳着一个木桩子似的顾栖松。这两人相隔有些距离,一个高贵冷艳,一个锯嘴葫芦,都不是爱说话的性格,想必也没什么沟通,就这么各自站着。 阮夜笙看了奚墨一眼,朝顾栖松道:“顾栖松,你有事找我?” 顾栖松道:“小墨,路先生听说你晚上约了阮小姐吃饭,让我保护你们。” 站在一边的奚墨一脸被雷劈过的阴沉:“……” 小墨? 长这么大还没人这么称呼过她,何况还是半路不知道从哪杀出来的一个保镖,即便现在她的身份由阮夜笙顶替,阮夜笙和这保镖也没到那么熟的份上。 奚墨一个字一个字慢吞吞地问顾栖松:“顾先生,你刚才叫她什么。” “小墨。”顾栖松就是个不懂得看人脸色的棒槌,此刻智商断电,情商欠费,回答得一脸正气。 阮夜笙赶紧将奚墨拉到一边,低声说:“之前有一次我开玩笑让他这么称呼的,没想到他当了真,估计也改不过来了。” “老实交代,你到底给我挖了多少坑。”奚墨道。 “真没多少,当时就是开玩笑,我不知道他这么正经,全都会当真,以后再也不会了。”阮夜笙抿着唇,头略微低着,只将一双眼睛抬起来小心翼翼地看过来。以前奚墨擦的唇色都比较淡雅,现在阮夜笙使用的唇色会相对媚一些,抿唇的时候带出一抹轻咬的润泽,更显得楚楚可怜。 奚墨盯着阮夜笙,盯了一会,脸还是绷着,不过渐渐的也有点绷不住的趋势。过了一会,她语气缓和了下来,悄悄道:“你就不能让他再改口?我听着有点起鸡皮疙瘩。” 如果后面和阮夜笙换回来,每天听这么一个金刚铁塔似的保镖用一种棒槌似的语气叫自己小墨,声音太美她不敢听。 阮夜笙也小声说:“没办法,他人比较……固执。” 看来这事是板上钉钉没法再改变,奚墨只好默默忍了。 阮夜笙低头看看表,看向顾栖松那边:“你吃过晚饭了没?” 顾栖松道:“我吃过了,小墨。” 奚墨:“……” 阮夜笙嘱咐顾栖松:“待会我和阮夜笙去吃饭,你就不要跟着去了,就在酒店餐厅,又不出去,不会有什么事的。你转告路清明,叫他每天不要太紧张了,我看着也累,每天你这么跟着,我也不方便。” 顾栖松没有立刻回答,只闷头闷脑地说:“小墨,请你等一下。” 奚墨:“……” 顾栖松叫“小墨”这种昵称级别的称呼时就是在棒读,没有半点语气起伏,惨不忍听,奚墨听着听着,感觉自己正在被凌迟。 顾栖松发了几条微信,得到回复之后,他向阮夜笙点了点头。 阮夜笙顿时松了一口气,朝奚墨使个眼色,两个人走进电梯,门关上了,将顾栖松隔在外面。 到了定好的包厢里,横竖就两个人,包厢桌子大,两个人就坐在一个角落,挨得很近,奚墨将那袋子水果随手放在多余的一张椅子上,也没什么话。 菜很快就上来了,三个热菜,一个冷盘,一个汤。 阮夜笙默默吃。 奚墨也默默吃。 这气氛有些微妙。 阮夜笙一边吃一边拿眼风悄悄打量奚墨,见她吃饭时细嚼慢咽的,身板挺得笔直,总是一副良好教养的模样,即使现在换了身体,那种气质也还是自然流露,仿佛这种高贵是与生俱来的。她家背景很深,横跨商界和政界,阮夜笙也是听说她的父亲一面对她疼爱,一面却又要求非常严格,可能从小她就被教导“食不言”,用餐礼仪太过到位,导致每次和她吃饭都有些冷清的滋味。 即使冷清,阮夜笙还是看得开心。 不过偶尔也会希望她和自己独处时,能更自由自在一点,不用端着那些讲究的礼仪。如果她在自己面前不再那么讲究了,能更放开一些,是否意味着心底那棵以往被自己小心遮掩的树有了一丝开花的机会? 阮夜笙想到这,一口菜夹在半空,也没顾得上送进嘴里,嘴角勾起一个无可奈何的弧度。 或许以前从未想过会有什么结果,也不敢想,所以阮夜笙比较随便,什么话都敢说。 她现在有点敢想了,但是却又开始忐忑不安。 以往戴上笑容面具,她什么也不怕,一旦全身心地沉浸其中,如果结局不如自己的希冀,伤心难过,是否又要戴上面具来自我舔舐伤口。从那时候起,她的安全感就一点一点消散,独自一人踽踽独行,戴上面具小心翼翼地呵护着那一点名为希望的星星之火,不能叫它灭了。 想到这,阮夜笙又有点自嘲地笑笑。 那是很遥远的。 她或许不该想那么远。 她在这种患得患失的思绪中起伏了许久,那口菜还悬着,没吃下去。 奚墨在旁看了她好一会,终于忍不住了,把那“食不言”的鬼扯家教甩到一旁,幽幽道:“这菜这么香?你闻这么久。” 阮夜笙:“……” 她赶紧把那口菜吃下去,想着刚才奚墨难道一直在盯着自己,顿时有了一种心思被看破的尴尬。不过这种尴尬稍纵即逝,她向来很会伪装自己,挑起眼角笑:“我知道你有强迫症,看别人夹了菜半天都不吃,你难受。” “闭嘴。”奚墨瞥她。 阮夜笙又夹了一筷子菜,端着碗将那筷子送到嘴边,就是不张口来吃,斜眼盯着奚墨。 “别幼稚。”奚墨道:“快吃。” 阮夜笙还就不吃,故意吊着这个强迫症。 奚墨知道她故意使坏,冷笑:“那我喂你吃。” 说着就要靠过来,阮夜笙哪里想到平常她那么在乎用餐礼仪,端坐着那副优雅样,现在竟然会无视规矩来这一套,吓得她一个措手不及之下,那口菜直接塞嘴里,稀里糊涂没嚼几下就吞下去了。 阮夜笙:“……” 奚墨也没料到她竟然这么狼狈地吞下去了,赶紧站起来倒了一杯水,递到她面前。 阮夜笙眼睛睁大,看着她。 奚墨示意她喝水,轻声道:“噎到了?” 阮夜笙的脸上勾出一抹诡异的红晕,定定神色,接过奚墨递给她的水小口抿着。 奚墨见她没有被噎到,这才好像放松了下来,重新坐回椅子上,继续端着她的餐桌礼仪,只是嘴上说:“吃这么快做什么,表演奶牛吃草?” 阮夜笙喝过水,想到她竟然在用餐时和自己说话,而且颇有点玩笑的味道,心情也和脸上的红晕一样微妙起来,她遮掩了一下,故作大方地承认道:“是啊。不过你还特地喂水给奶牛喝,难道你是养牛的?你养我了么?” 奚墨反唇相讥:“你现在拿着我的卡,我没养你么?” 阮夜笙:“……” 奚墨也顿住了,见她愣住,以为阮夜笙误解了什么。毕竟阮夜笙向来很有自尊心,本来就一直在为用奚墨的卡而介意,但是因为情况特殊,她的收入又无法承担奚墨这种天后级别的消费,光是日常保养这一项的费用都贵得让人咋舌,也是没办法才拿了奚墨之前留给她的卡,心里暗自打算以后赚了钱再还给奚墨。 奚墨有点尴尬,低声道:“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的卡养着我的身体,这很正常,你现在用着我的身体,所以我养你,也很正常。你别误会。” 阮夜笙深知她的性格,她虽然冷漠自傲,却从来不会真的去伤害一个人的自尊,又怎么会误会呢,她只是被奚墨说出“养她”这样词意暧昧的话而惊住了——即使奚墨并不是那个意思。 现在奚墨这样硬邦邦地解释,阮夜笙就更想笑了,她微笑道:“我知道的。‘你养我’,我很开心,你也别担心我会误会什么。” 奚墨没再接话,看神色似乎是放心了。 吃到后面,阮夜笙的手没注意,不小心碰到了自己的膝盖,疼得她蹙起眉,缓了好一会才勉强好一点,端起水杯又喝了口水。 奚墨将她的表情看在眼里,也蹙了眉,冷不丁道:“你上药了么?” 她指的当然是膝盖。跪了那么多次,不用说也知道很疼。 阮夜笙明白过来,摇摇头,笑意自然地浮了起来:“没有,我以为没什么事的。” 之前因为丁沛紧张导致多次重拍,她前前后后跪了太多次,膝盖其实都跪青了。白天忙得没时间,那种淤伤的疼痛又是慢慢发作的,之前还不明显,就没太在意,收工后又一门心思想着晚上和奚墨吃饭的事,也没顾得上药,现在痛劲上来了,稍微碰一下都疼得不行。 奚墨站起来,走到旁边那条空闲的椅子上,在装水果的大袋子里翻了翻,翻出一个很小的塑料袋来。 小塑料袋里裹着什么,她也不说话,将那小袋子递给阮夜笙。 阮夜笙接过来一看,发现里面是一小瓶活血化瘀的药油,从包装袋上印的名字来看,就是酒店外面那个连锁药店,阮夜笙记得那药店离奚墨后面进去的水果店很近,应该就是之前奚墨在外面转悠的时候买的。 盯着这瓶药油看了许久,阮夜笙眼睛里的笑都快溢出来了。 她不知道奚墨为什么要去水果店,也不知道奚墨在水果店做了什么,但是她至少知道奚墨为什么要去药店了。 是为了她。 或者说,是为了她的膝盖。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 “你特地买给我的?”阮夜笙晃了晃药油。 奚墨坐回来,面不改色说:“我背疼,买回来给我自己揉的,你膝盖疼的话,也可以用用。” “你背疼?是拍打戏时伤到了?”阮夜笙听了,先是一愣,赶紧问她情况。别看她平常对着奚墨能嘴炮专业十级,这会一听奚墨说个“疼”字她就紧张得不得了,变成关心专业十级。 不过问完立刻后悔了。她打量了一下奚墨的神色,那完全是一股子熟悉的骄矜,身板也挺得跟竹竿似的笔直,从头到尾哪有一星半点背疼的迹象。 奚墨还在那继续端着脸色:“我拍戏要吊威亚,能不疼么?” 说完又眼神示意了下那瓶药油:“不过这瓶你留着用吧,我可以再去买一瓶。” 阮夜笙既然明白过来,刚才那股子担心劲自然就下去了,笑道:“可是即使你这么说,我也还是觉得这是你专门买给我的。” 奚墨:“……” 你还真是不矜持! “我看你刚才挺疼的样子,要不现在就上个药。”奚墨扫了个眼风过去。 之后好像要补充说句什么,顿了顿,又没说了,只是坐在椅子上不动了。 阮夜笙阅读完药油瓶背后的说明,将自己坐的椅子稍微挪开了一些,换个方向坐着,弯腰把裙子慢慢提着往上捞起来。天气炎热,膝盖有伤不能露出来,穿长裤去遮的话又怕容易磨到淤伤,洗完澡后她特地换了一条到小腿的长裙子。 她也不避讳什么,直接将裙子一路撩到大腿,当下撩出了一片白皙柔嫩的腿际肌肤。裙摆堆叠在大腿上,被她小心地拢了拢,再用左手臂压着以防掉下去。 奚墨看她捞起裙子的动作,下意识就要移开目光,转念一想那本来就是自己的腿,从小看到大,还有什么不能看的,顿时又觉得有种微妙的气定神闲,她见阮夜笙压着裙子不好拧瓶盖,于是替阮夜笙拧开药油,递到她左手里。 阮夜笙接过来,保持这个左臂压裙摆,左手指攥瓶子的弯腰姿势,将药油滴到右手掌心,之后继续就着这个有点别扭的姿势开始给膝盖抹药油。 奚墨本来就比阮夜笙要高一点,这副身子身高腿长的,坐着的时候与这餐厅椅子的高度不是很适合,膝盖那片淤伤面积又大,从阮夜笙这个弯腰角度去处理,相对还是不那么方便。涂抹倒还没事,只是涂完之后还要按照说明搓揉很久,长时间保持这个动作还是很累的。 奚墨见她捣鼓了一会,似乎有点束手束脚的,就说:“你过来点。” 阮夜笙听她的话停了手,撩着裙摆贴靠了过去,脸和脸相隔的距离很近,甚至能闻到奚墨身上的香味。 奚墨:“……” “我是说你的腿。”奚墨一字一顿道。 “你说清楚点,不然我会误会的,以为你要做什么。”阮夜笙眼角的光似有似无地勾了奚墨一眼,退回身子,往奚墨那边挪动了下椅子,将腿并起来。 奚墨让她这次只是捞着裙子坐下就好,阮夜笙倒也听话,乖乖坐着不动,奚墨坐在她对面那条椅子上,弯下腰开始替她揉药油。 阮夜笙低头,目光怔怔地看着奚墨头顶的发旋,长发披散在她背上,这个角度也看不到脸。 但是阮夜笙却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的心跳,脑海里浮现奚墨的面容。 她的面容那么漂亮。 让阮夜笙觉得此刻占据了她这具美丽躯壳的自己,是多么罪恶。 奚墨并不知道阮夜笙在想什么,专心致志地替她揉着淤伤, 只是这药油搓揉起来本来就会很疼,后面奚墨在几个点使了些力道,阮夜笙实在忍不住,回过神来的时候早已经呻.吟出声:“……啊……啊嗯。” 奚墨:“……” 她保持弯腰搓揉的姿势,抬头看了阮夜笙一眼。 阮夜笙:“……” 刚才这呻.吟实在是太酥麻了。而这嗓音是属于奚墨的,本身是凉柔的那种感觉,很好听,平常奚墨高傲,不免又带了些冷淡矜贵的味道,但是如今到了阮夜笙这,就变成了一抹婉转娇吟。 奚墨本来就是专业演戏的,台词功底出众,以前拍戏都是她自己配音,根本用不到配音演员。有时候国外卖座的动画大电影在中国上映,片方为了吸引人气和制作噱头,还会砸重金邀请她去给其中的角色作中文版配音,声线风格改变不在话下,这种酥魂软骨的声音奚墨也完全是可以做到。她在电影“倾城”里就饰演了一个倾城风骨的女人,戏里她就是用这种嗓音语气说话,妩媚勾人,但是这种声音绝不会在她的生活中出现。 奚墨绷着脸道:“别这样叫。” 阮夜笙本来是没忍住才呻.吟出声的,开始还觉得挺羞耻的,现在看奚墨这绷紧了弦似的表情,突然又有点想笑,轻轻说:“我哪样叫了?” 奚墨:“……” “我就是疼。”阮夜笙实话实说。 奚墨没再接她的话,手下的力道又变得轻了些。 阮夜笙道:“这样轻轻揉会不会没效果,我看说明书上说还是要揉得有点力度的。” “你不是说疼。”奚墨瞪了她一眼。 阮夜笙噗嗤一笑:“为了好得快一点,我还是忍吧。” 奚墨拿她没办法,恢复了原本正常的力道,继续揉药油,手指在阮夜笙膝盖上缓缓打着转。 之后有几下实在太疼了,阮夜笙真的有点扛不住。 眼看着又要叫出声,阮夜笙只好一手压着大腿上堆叠的裙子,一手捂住嘴。奚墨这时抬起头来,阮夜笙的眼睛在奚墨脸上滴溜溜打量,好像是在观察她的脸色。 “想叫就叫吧。”奚墨拿她没辙,无可奈何道。 阮夜笙的眼睛弯成道月牙,将捂嘴的手放了下来。 开始一段时间的确很疼,随着药油渐渐地开始发挥作用,加上被奚墨揉来弄去的,变得习惯,膝盖上的痛感也从最初的火辣辣,缓缓变成了暖洋洋,后面阮夜笙甚至有了一种诡异的难以启齿的舒服。 阮夜笙低低问道:“你手劲怎么那么好,难道学过按摩?这不可能啊。” 奚墨头抬头看着她,回答:“我从小学习钢琴,每天都要练很久,有时候练完手指酸麻得连弯曲起来都很疼,但是第二天还要继续练,所以我就看了个按摩手指和手腕的方法,练完给自己揉一揉,舒缓疼痛,还可以预防腱鞘炎。” 阮夜笙抿着唇,继续看着她在自己膝盖上忙活。 明明奚墨现在是用着自己的身体,但是她气质出众,这副身体硬是在她的掌控下流露出一股子别样的风骨,眼中神色乍一看淡淡的,内里却又好像翻涌着波涛。 阮夜笙看着看着,不由得回想起最开始换身体的那时候。 当时她万分震惊,感觉整个世界都颠倒错乱了,可是震惊之余却又微妙地欣喜了好几天。 会产生这种心理并非是她这么容易就接受了这个看似匪夷所思的现实,而是她终于有了和奚墨接触的机会。如果没有这个契机,她这辈子或许都不会和奚墨有任何联系了。 她们俩就像是两条看上去永远不会相交的平行线,突然有一天被那场酒店大火硬生生改变了方向,扭了个交点出来。 当初她的确是开心的。 现在却是那么强烈地希望能和奚墨换回来。她知道奚墨内心也是这么渴望的,毕竟奚墨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用着别人的身体,努力扮演着别人,甚至失去了属于她的一切,能忍受到现在,真的是很为难。 她想念以前的奚墨。 现在的奚墨即使可以随时将自己伪装扮演成阮夜笙,却也不是真正的她,奚墨应该回归属于她的身体,回到以前那么骄傲的她。不需要在人前遮掩,辛苦演戏,做回原本的自己。 那样的奚墨才是耀眼,自由自在的。 “我会努力的。”阮夜笙低声说。 “努力什么?”奚墨觉得她突然有点奇怪。 “努力实现你的心愿。”阮夜笙笑道。 “你又知道我的心愿了?” “你的心愿不就是早点让你换回身体么。” 奚墨安静了片刻,这才点点头:“目前算是吧。” “什么叫做目前算是吧?” 奚墨的眼中似浮起了些许微光,道:“人的心愿,总是会改变的,当然只能说是目前。” “你以前有过很多心愿么?”阮夜笙望着她的眼睛。 在阮夜笙看来,她家境那么好,本身那么优秀,又那么努力敬业,一路走来畅通无比,总是能得到自己想要的。 而容易得到的,通常也不能称得上真正的心愿。 “从小到大,真正算得上我心愿的,只有三个。”奚墨有些若有所思:“一个是目前换回身体这个,能实现与否尚不明确。另外两个都是我小时候的愿望,一个是侥幸实现的,我原本绝望地以为是不可能成功的。而另一个——” 她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中神色黯淡:“……它永远也不会实现了。” 阮夜笙感觉奚墨的情绪有点古怪,暗想难道是她想到了什么伤心事,正想说点什么安慰她,奚墨看上去却又好像调整了情绪,重新低下头去,替她搓揉药油,低声问她:“疼么?” 阮夜笙其实是疼的,这时候却说:“……不疼。” “疼就叫,别憋着。” 阮夜笙:“……” 就在这个时候,包厢门居然开了,颜听欢这尊佛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张口就道:“阮阮啊,我听门口那个傻大个保镖说你和奚墨在这吃晚饭,我过来——” 然后颜听欢的声音戛然而止。 奚墨正在给阮夜笙的膝盖搓药油,阮夜笙的裙子已经被撩上去了,因为角度视线的缘故,看起来就好像奚墨正在脱阮夜笙裙子。 颜听欢:“……” 这场面在颜听欢看来,从上到下从前到后从左到右都流露出让人误解的四个大字——非礼勿视。 于是颜听欢误解了,真的就不视了,学着紫薇的语气暂时选择性失明说:“尔康,天亮了没有,我怎么看不见了!尔康,我看不见!我看不见!” 边说边一只手捂着眼睛,一只手在面前抓瞎似的乱挥舞,就要往外走。 阮夜笙:“……” 奚墨:“……” 你还真会演啊! 也别当经纪人了,改行吧!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 阮夜笙第一时间把裙子放了下来,低头整理,奚墨也同时站起身并下意识帮她挡了一挡,然后朝门口那个就要脚底抹油溜走的人走去,一把拉住了颜听欢:“你跑什么?她拍戏时膝盖跪伤了,我只是在给她的膝盖上药。” 刚才颜听欢是不是真的要走其实还不好说,可能就是做做样子,但是她脸皮真的很厚却是可以确定的。 被奚墨拉住后,颜听欢立刻贼兮兮地转过了身,笑得颇不怀好意:“阮阮,你这么紧张解释什么?我又没误会,我还不知道你吗?” “你又知道我什么?”奚墨自然而然地开启人前扮演阮夜笙的模式,用一种多年好友似的语气笑骂她——心里被气得恨不得真骂她。 两个人这样什么来什么去地说了几句话,奚墨这才领着颜听欢走到了阮夜笙面前。 阮夜笙已经整好裙子端坐在椅子上了,抬起目光瞥了颜听欢一眼,脸上没多少表情流露,眸中却压藏了隐约的笑意。 颜听欢偷偷朝她眨了下眼。 阮夜笙曾千叮万嘱让颜听欢暂时不要暴露所知的一切,为了不让奚墨生疑,她需要的是颜听欢配合。 而颜听欢早就知道这两人换身体的事了,心底门儿清,她只要配合阮夜笙装不懂就好。 她们两人心里现在都各自敞亮着,奚墨却在考虑别的。 自从正式开机之后,颜听欢就一直神龙见首不见尾。奚墨每天清晨起很早去梳妆换戏服,那时候颜听欢还在睡也就碰不上面,白天颜听欢也几乎不来看她,等到了晚上,颜听欢好像很晚都不会回酒店房间,也不知道她这一天到晚都在捣鼓些什么。 奚墨摊上了这么个不务正业的经纪人,只好自认倒霉,毕竟她最近倒霉的事堆起来比山还高,也就随颜听欢去了,就当自己没经纪人,孤军奋战。 不过也因为颜听欢不怎么出现,进组后自然就和现在使用奚墨身份的阮夜笙没有直接近距离接触过,奚墨考虑到这层,就想在阮夜笙面前正式介绍一下颜听欢。 阮夜笙和颜听欢彼此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这熟度都能立刻出锅摆盘,这点奚墨当然知道,可她认为颜听欢不知道她和阮夜笙换身体了,她站在假想的颜听欢立场来看,曾经熟悉的朋友已经换了副壳,颜听欢要能认出阮夜笙来才是见了鬼。 这样看上去彼此不熟,又没有正式引见过,倒也需要客套地介绍介绍才行,以免流程没到位让颜听欢觉得尴尬和奇怪。 奚墨她的心思如此弯弯绕绕了一圈,简直就是“你知道我知道,就她不知道,她不知道你知道还偏偏以为你不知道,为了怕你知道,就要来个客套”的真实写照。 奚墨朝阮夜笙使个眼色,让她配合自己演戏,向她介绍颜听欢说:“这就是我经纪人。” 颜听欢也朝阮夜笙使个眼色,让她配合自己演戏,自我介绍说:“你好,你好,我叫紫薇。” 阮夜笙:“……” 奚墨:“……” 颜听欢哈哈哈的:“我叫颜听欢,刚是说个笑话,好不好笑?” 奚墨:“……好笑。” ——个鬼! 你是不是北极卖冰棍的,这么冷! 颜听欢还在那对着阮夜笙乱扯:“奚墨女神你的大名真是如雷贯耳,之前剧组开宴的时候我也在,远远地看着你,那么多人我也不敢过去跟你打招呼,错失了宝贵机会。”边沉痛说着,边从包里的名片夹摸出一张名片递过去:“你现在和我家阮阮一起拍戏,还请你多多关照阮阮,有事可以打我上面这个电话。” 奚墨没想到颜听欢居然还会这么专业客套地拿出联系名片,在她的印象里颜听欢能拿出来的最多是坑蒙拐骗。 眼见阮夜笙收下了名片,颜听欢继续说:“没想到在这碰上女神你了,太幸运了,我是你的粉丝,你的电影我实在是太喜欢了。” 她谁谁谁的粉丝也不是,却喜欢逢谁就说她是谁谁谁的粉丝。 “粉丝”真是躺在碗里都中枪。 阮夜笙微笑道:“是么,谢谢。你最喜欢我哪部电影?” 颜听欢其实一部奚墨的电影都没看全过,这点阮夜笙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一听阮夜笙居然问她这个问题,顿时就知道阮夜笙在使小坏,她倒也没脸没皮道:“女神你的电影哪能分出什么最喜欢啊,我那是每一部都特别喜欢。” 奚墨和颜听欢也算相处了一段时间,很清楚这人其实根本就不是自己的粉,就会满嘴跑火车地忽悠人,丁沛那样的老实人就被她忽悠得一愣一愣的。不过即便如此,她听颜听欢那恭维的话倒也很受用,感觉颜听欢也没以前那么不务正业,气一下全顺了。 “颜小姐真是个有意思的人。”阮夜笙道:“你进来的时候说门外站着个傻大个保镖?” 颜听欢朝包厢门那边努努嘴:“对,不就是一直跟在你身边的那位,阮阮告诉过我他的名字,好像是叫顾栖松对吧?怎么,你不知道你保镖站在外面啊?” 阮夜笙心里直叹气,看来这个闷葫芦顾栖松就是个死脑筋,估计是他之前发微信问路清明后,路清明让他还是默默跟着,他照做了。 路清明这个操心老妈子的性格也真是,这样下去以后她哪里还有点和奚墨的私人空间。 奚墨看见阮夜笙神色好像有点苦恼,也不知道她苦恼什么,转头对颜听欢道:“你来找我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颜听欢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下桌上的菜色:“也没什么。这几天我有事要处理,也没时间去片场看你拍戏,今天闲下来了,转悠到这看见那个保镖,问了几句听说你在这,就来找你玩。” 奚墨知道她就是来凑热闹的,也没说别的什么,问她:“吃饭了没?没吃的话我再点几个菜。” “吃过了。”颜听欢笑道:“我先出去转转,到时候再找你玩,就不打扰阮阮你们俩‘搓药油’了。” 奚墨:“……” 颜听欢来得突然,去得也潇洒,挥挥手,还真走了,临走还把包厢门顺手带上了。 包厢里又只剩下两个人,气氛静了片刻,阮夜笙轻笑着说:“听欢她就是这样,你多相处相处就会习惯的。” 奚墨道:“早习惯了。” 她瞥到阮夜笙的膝盖,声音略微有点难以察觉的不自在:“刚才被打断了,需不需要再继续?” “当然。”阮夜笙重新撩起裙子,目光盈盈地看着她:“有始有终。麻烦你了。” 奚墨帮阮夜笙搓揉完药油,又告诉她一些搓揉的手法技巧,这样她以后就可以自己搓了,阮夜笙露出个有些恍惚的表情:“这有点难,我可能记不住,要是我实在不会,能不能再请你帮忙?” 奚墨:“……” 以前在系里是出了名的记性好,演话剧时那么厚的台本轻轻松松就背完了,你现在跟我说记不住,骗谁。 奚墨心底透亮,知道阮夜笙在这装,不过她那么聪明,多少也从阮夜笙这个“装”里头读到了一点微妙的滋味。这滋味像隔了层霜,模模糊糊说不清具体是什么味道,可她下意识里又不想去掰开揉碎了去品尝,只好决定将这滋味先收起来,对阮夜笙道:“可以。” 阮夜笙听到她的回答,似乎很高兴:“手上都是药油,先去洗洗吧。” 两人走出包厢,看见顾栖松笔直站在距离她们包厢门比较近的位置,顾栖松一看见阮夜笙,木头似的表情这才有了些许波澜,老老实实地走过来说:“小墨,路先生还是让我一定要保护你。这是我的工作,我会站远一点,不会打扰你的。” 奚墨一听他叫小墨,太阳穴就直跳。 阮夜笙知道他和路清明都是好意,也没办法,说:“我们差不多吃完了,待会就回房间去了,你累了一天,今天早点休息吧。” 顾栖松沉默地点点头。 等阮夜笙和奚墨在洗手间洗完手,回来一看,顾栖松已经不在原地,估计是听到阮夜笙说待会就回去,就放心收工了。两个人对望了一眼,回到包厢,餐后水果也上来了,就再随意吃了一点,吃完后奚墨陪阮夜笙回房间。 路上阮夜笙问奚墨为什么要去水果店,反正不相信她是去买水果的,奚墨只是道:“暂时不方便说。如果有进展的话,会告诉你。” 阮夜笙抓住了她话里的要点:“所以你也不确定你做的事是否会有进展了?” “没出结果的事,我都不会过早确定。”奚墨道:“你房间到了。” “要不要进去坐坐?”阮夜笙邀请她。 “不了。我还有点事。” 阮夜笙依然还是盯着她。 奚墨看到她又是这种专注的目光,那种模模糊糊的滋味又好像攀上来了,她想到了什么,过了会才道:“你进去吧,提前跟你说个晚安,早点睡。” “晚安。”阮夜笙转而盯着奚墨手里的袋子:“能给我个水果么?” “刚才晚饭不是吃了水果,你没吃够?” “我就是向你要个水果,你这么小气?” 奚墨见她眼神里带了点嗔态,只好道:“这些水果是那个水果店老板硬要塞给我的,他让我自己挑,我拗不过,只好随便拿了些。我不会挑水果,估计也很难吃,你想吃可以让冯唐唐给你买最好的回来。” 阮夜笙看她解释得倒是有板有眼的,忍不住笑了,凑过去打开水果袋子看了一眼,发现那些水果的姿色的确是乏善可陈的,有两个还有点坏了,根本就不是会买水果的人能挑出来的,品种也乱七八糟,就像是奚墨随便往里面塞了一些,以早点摆脱那水果店老板的殷勤。 阮夜笙回想了下那老板的脸色,春风满面的,就好像奚墨从他这买了一袋金果子。 这一袋子水果,奚墨这是给了人家多少钱? “你还真不会挑水果呢。那你给我一个苹果吧,我看这苹果也不是很差。”阮夜笙指指袋子。 奚墨拿她没办法,不知道她这又是什么趣味,打开袋子,翻过来找过去地找了很久,这才找出了一个自己觉得最好看的苹果,递给了阮夜笙。 阮夜笙笑着接过来:“谢谢。” 奚墨淡道:“小心有毒,白雪公主。” “我不怕。”阮夜笙盈盈一笑:“如果我苹果中毒了,会有人吻醒我的。” “王子么?”奚墨说。 阮夜笙看了她一会,才说:“不告诉你。” 奚墨没再说话了,两人站在门口,又是一阵迷之沉默。 之后奚墨就离开了,阮夜笙回房间将那只苹果仔仔细细洗了好几遍,坐在椅子上盯着它红润的果皮,还是没舍得吃,对着苹果轻轻吻了一下,将它用保鲜膜裹好放到冰箱冷藏室保存。 第二天早上冯唐唐买了早餐来到阮夜笙的房间,看见阮夜笙在那边啃苹果,边看剧本。 冯唐唐想问又不敢问,不明白为什么奚姐吃个苹果而已,高兴成那样。 这成为冯唐唐脑子里的又一个未解之谜。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日子一天一天推进,绥廷剧组每天的任务都排得满满当当的,主片场也转移到了汉宫。 虽然期间时不时也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ng也是每天都在上演,不过整体来看还算拍摄顺利的。奚墨和阮夜笙这样演技出众的自不必说,严慕经过这几年的磨砺,早已从当初那个主要靠长相吸粉的偶像男神蜕变为不光有颜值还有演技的实力男神,和演员们对戏时戏感很足,就连丁沛这些天的表现也越来越好,不会再觉得紧张,林启堂有一次还在片场特别夸赞了他进步快。 上午在拍一场奚墨和柳于丝的戏,阮夜笙和丁沛两人带着妆,穿着戏服坐在一旁边看边等进场。 自从上次得到阮夜笙的鼓励之后,丁沛一直都很感激她,私下里常偷偷送些实用的小玩意给阮夜笙。片场太热他就送了个能吹冷风的便携小风扇,晚上夜戏蚊虫多,就给阮夜笙送了个驱蚊器,对祛除蚊虫挺有效的,阮夜笙还特地又要了一个给奚墨,一来二去的,也就相熟了。 不一会空闲的严慕也过来了,丁沛赶紧叫声“小慕哥”,给他搬了把凳子,严慕在剧组从来不拿架子,和气地冲他点头道谢,又笑着和阮夜笙打招呼:“姐。” “嗯。”阮夜笙不咸不淡地应了声。 阮夜笙知道严慕一直就和奚墨关系不错,姐前姐后地叫,奚墨怎么看严慕的她不清楚,不过她清楚严慕对奚墨那是相当上心的。自己现在代替奚墨出演邓绥,和严慕有大量的对手戏,天天都能看到严慕在她面前晃,片场晃完还不算,有几次晚上还发微信问她要不要出去玩。 一想到严慕这些殷勤本质上都是冲着奚墨来的,阮夜笙就觉得不悦,所以严慕的每一次邀请,她都会找各种理由推脱拒绝,模仿起奚墨以往的姿态,怎么高贵冷艳怎么来,以绝了严慕这源源不断的殷勤。 严慕坐下来,目光投向了拍摄区域,嘴上道:“姐,我那有种膏药挺好的,活血化瘀,你跪着的戏份有些多,用那个可以缓解疼痛,我下午给你带几盒过来?” “不用了,我买了药油,谢谢。”阮夜笙故作漫不经心地瞥了他一眼:“给剧组里有需要的朋友吧,大家拍戏都很辛苦。” “我那膏药挺多的。”严慕笑道:“姐你不用这么贴心顾虑,放心用就是了。我已经特地留了一些送朋友的。” 阮夜笙心里很想给他这个误会翻个白眼,面上则端起了一种让人难以靠近的凉凉微笑,说:“我真的不用,你那么多朋友,再多的膏药分一分也都没了。” 几次送膏药的好意都被拒绝,严慕也不觉得有什么,依然顶着一张笑脸说:“行,那下次姐你需要的时候再跟我说一声,我给你留点。” 阮夜笙毕竟和奚墨的生活隔得太远,哪里明白以前奚墨就不是很爱搭理严慕,严慕根本就是剃头挑子一头热,奚墨的冷淡对他也毫无效用,他依然会无所畏惧地将奚墨当做他的姐姐看待,就像有了抗体似的,自然阮夜笙那些推诿的方式在严慕看来不过是他奚姐的一贯作风,所以非但没有被阮夜笙的冷淡吓退缩,反而越发热情了。 阮夜笙每次见他竟然更加殷勤,心中警铃大作,心里琢磨着他是不是真的对奚墨别有用心,居然这都吓不走他。 而被阮夜笙怀疑“别有用心”的严慕坐在椅子上,正目不转睛地看着片场扮演定厄的奚墨,由衷地赞叹道:“阮小姐今天也演的这么好。” 他的眼睛里有细碎的星光,眼神像个真正的粉丝一样。 阮夜笙没听到这句,导演助理过来请她做进场准备,她站起来走开了。 那边摄影机推过去,饰演小阴皇后的柳于丝冷笑一声,瞪着奚墨说:“小小一个贱婢,也敢反了天了!” 拍宫廷剧,不来几个反面角色翻几个厉害的白眼,瞪几下眼睛,仿佛就不能叫做真正的宫廷剧似的,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 奚墨跪在地上,身量却挺得笔直,一脸不卑不亢,任由柳于丝在那发作。 “来人!”柳于丝道:“把本宫给她拖下去廷杖三十……额,对不起林导我说反了。” 奚墨:“……” 重来一遍,柳于丝喊道:“来人!把她给本宫拖下去廷杖三十,以儆效尤!” 这一场戏发生在邓绥的寝宫,此时邓绥正得刘肇宠爱,小阴皇后这一喊,邓绥宫里的人也没动,小阴皇后越发恼怒,着令她自己带来的几个宫人将定厄带下去。 扮演宫人的几个龙套围上前来,奚墨目光一一扫过去,寒心透骨,那几个龙套做出瑟缩的畏惧姿态,不敢再上前。 不远处的严慕又低低说:“阮小姐今天的眼神也是这么到位。” 丁沛在旁边小心翼翼道:“小慕哥,你昨天也是这么说的。” 严慕:“……” “那是因为阮小姐每天的眼神都这么到位。”严慕说着,眼睛里的光又闪起来了。 丁沛在旁边观察他的脸色,感觉他此刻最适合饰演的不是汉和帝,而是脑残粉。 柳于丝左右一看,见左右的龙套们都缩着脖子不敢过来,怒气冲冲地走到奚墨面前,扬手就要甩给她一个耳光:“贱婢敢尔!” 虽说这是拍戏,入戏自然需要代入自身感情,柳于丝平常在剧组里却也不待见这个新来的“阮夜笙”,觉得她一来就引起了严慕对她的百般照顾,心里嫉妒之下,自然就对奚墨老大不爽。 这种不爽或多或少地也代入到了小阴皇后对定厄的嫌恶中,所以柳于丝这一耳光下去,虽然不管是出于剧本描述还是出于剧组里的表面和睦,都不会真的打到奚墨,但是柳于丝挥手时的确也是带着一定的怒气的,有了怒气,挥手的力道自然就大了起来。 奚墨头一抬,依照剧本所述,准确地拿住了柳于丝的手腕,察觉到她腕上明显的力气,眼神顿时冰冷。 柳于丝被她这眼神一看,顿时有点心虚,竟然真的被奚墨吓得冒了一层冷汗。 林启堂不知道这其中的暗流涌动,在监视器屏幕里看见柳于丝那种既惧怕又尴尬,却又强撑着一股皇后的气势打肿脸充胖子的表情,忍不住口不择言地赞道:“柳于丝这场戏表现非常好!逼真得就像正在本色演出!” 柳于丝:“……” 林导你到底会不会夸人? 柳于丝一向外强中干,感觉到面前这个“阮夜笙”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好欺负,也不敢作妖了,老老实实和奚墨继续对戏。 而真正的阮夜笙也已经按要求走到机位附近,等待入镜。 “你好大胆子!”柳于丝收回手,又要继续向奚墨甩第二个耳光。 这时候轮到阮夜笙了,阮夜笙上前一步,换她拿住了柳于丝的手腕,挡在奚墨面前,盯着她。 柳于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心里狂叫为什么我这个皇后是百分百被人空手拿手腕的设定!什么破剧本! 阮夜笙挡住了柳于丝的手,将其往回送了一送,然后面色平静地跪了下来,礼数周全道:“皇后娘娘万安。” 柳于丝阴阳怪气道:“本宫身居中宫,如今管教一两个不听话的宫人,邓贵人却也要来指点本宫一二么?” 阮夜笙微微一笑,道:“娘娘要管教宫人,臣妾自是不敢僭越。只是臣妾从邓家带过来的只有定厄一人,定厄是臣妾家仆,只受臣妾管教,旁的人不得插手,这是当初陛下亲口答允过臣妾的。陛下说了,除了陛下和臣妾,这世上没有人可以直接管教定厄。天子一言九鼎,陛下待娘娘情意深重,娘娘想必也不会令陛下失信罢?” 这里因为邓绥有一次讨了刘肇欢心,刘肇这时候很宠爱她,就说答应她一个请求,邓绥没为自己求什么,却为定厄求了这么一个特权,刘肇一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答应她了。 说到这,阮夜笙低下身子,匍匐着行了个大礼:“不过定厄惹怒皇后娘娘,臣妾自会亲自重重责罚她的,请娘娘放心。” 柳于丝怒意更盛:“现如今你为了这么一个小小贱婢,当真是什么胡话都敢说了。” “臣妾岂敢欺瞒娘娘,陛下正往这边来了,待会娘娘见了陛下,一问便知。” 丁沛看着看着,又忍不住说:“小慕哥,这剧本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严慕看得津津有味的,随口应了句:“哪有问题?” 丁沛努力组织了一会语言,道:“就是觉得邓绥对定厄也太好了吧,好不容易得到了一个特权,却给定厄求了,还有之前拍掉的一些戏,她们俩真是……真是百合得没眼看了,好姬啊,真当小慕哥你不在了吗……不不,我的意思是真当男主角汉和帝不在了吗?” “什么姬?百合又是什么意思?”严慕扭过头,看着丁沛:“那不是一种花?” “小慕哥你不知道姬和百合什么意思吗?”丁沛赶紧给他科普。 两个人缩在一旁嘀嘀咕咕说了好一会话,丁沛又给他看手机,到了后面,严慕一脸发现了新大陆的震惊表情。 “你怎么知道这么多?”严慕拿着丁沛的手机不撒手。 丁沛老实回答:“本来我也不知道,我本来只对那个基佬比较熟悉,这个姬姥还是我妹妹告诉我的,她比较懂百合。” 严慕大惊失色,身子下意识往后一挪:“你竟然还对那个基佬很熟悉?” 丁沛看他那样子,也大惊失色,赶紧澄清:“小慕哥,我只是熟悉,我不是基佬啊!” 严慕:“……” 丁沛:“……” 那边林启堂“咔”一声,一条戏又过了,进下一条。 等到收工了,阮夜笙邀请奚墨去她那里吃午饭,冯唐唐让小厨房炒了菜,比剧组的盒饭要好吃很多倍,营养搭配也很到位。若是以前阮夜笙邀请她,奚墨能答应少数几次就算不错的了,现在倒是每次都会答应,答应了就会过去,从不失约。 “你先走,我待会就来。”奚墨一边收拾,一边淡道。 阮夜笙点点头,放心的走了。 收拾到一半,严慕过来了,对奚墨笑道:“阮小姐,还没吃午饭吧?” 自从a组和b组都到汉宫之后,严慕时常都会在她面前出现,嘘寒问暖的,奚墨时刻保持警惕,说:“还没,待会去奚墨那吃,她约我了。” “是吗?姐约了你啊。”严慕露出一个有点失落的小神色。 最开始剧组开宴时严慕就曾主动过来打过招呼,之后一有空还会坐在片场看有关定厄的戏,笑得一脸灿烂。 奚墨看他那么殷勤,就故意在严慕面前装冷淡,也好让他能知难而退,谁知道严慕根本就没有半点退缩。 而奚墨发现严慕丝毫没有却步之意后,心中警铃大作,她倒从没想过阮夜笙这种风骚妖精适合谁,但是她觉得肯定是不适合严慕这样的傻白甜,她知道严慕是个好人,但是她认为严慕和阮夜笙根本就不相配。 要是以后身体换回来,严慕如果还来继续向阮夜笙献殷勤就更不适合了,她有必要将这种“不适合”提前了断。 严慕很快就又恢复了笑容:“对了,我看你前几天吊威亚有点受伤了,我这有几盒膏药,很好用,你试试看效果怎么样?” 奚墨心里琢磨着这小子是不是真的对阮夜笙别有用心,面上笑了笑,婉转拒绝道:“谢谢,我已经买了药油了,只是就怕这个药油和膏药药性相克就不好了,你留给剧组其他有需要的人吧。” “怎么阮小姐你也买了药油吗?”严慕这回更是难掩失望。 他也不知道同时被两人发了“药油”卡,并且同时被她们怀疑别有用心,只是有点可怜起了自己那怎么也送不出去的膏药。 不过他是个乐天派,和奚墨又说了会话,怕耽误奚墨吃午饭,就走开了。 冯唐唐在休息室支了个小桌子,摆了饭菜,等到奚墨进来就赶紧挥手:“阮阮快来,就等你了。” 奚墨洗过手,在桌子边坐下,阮夜笙发现她好像有点不大高兴,就问了她一句:“怎么了?脸色不太好?” 奚墨随口说:“没怎么,戏太多有点累吧。” 阮夜笙也就没再问了,盛了一碗汤递给她。 奚墨接过汤,说声谢谢,喝了一口,又道:“我给你的药油是不是挺好用的?你每天都要跪,擦那个膝盖好多了吧?” “挺好用的。”阮夜笙也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提这个。 奚墨盯着她,道:“我就说,药油肯定比膏药有效多了。” 阮夜笙:“……”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冯唐唐哪里知道药油和膏药之间的“纠葛”,只听了个一头雾水,忙着往嘴里扒饭。之后她想起了什么,说:“奚姐,路先生说明天会有一批粉丝过来探班,你看看什么时候比较方便?” 阮夜笙看向她:“怎么这么早就有粉丝来探班了?剧组官宣发了?路清明没和我提这事。” 冯唐唐摇头:“正式的官宣还要过一个礼拜再发,但是之前剧组开机时的那些照片林导和公司早已经让各大平台流出去了,网上热度很高,不少粉丝已经通过各种途径知道绥廷的女主角是你,几个粉丝后援会的负责人就联系了路先生,问问看这几天方不方便来看看你。” 粉丝探班也分很多种,其中最不受欢迎的就是一小部分人没打招呼就跑过来,或聚在片场周围,或到后台去突袭,不但让演员为难,还给剧组拍摄带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这种情况很多明星都遇到过。 不过奚墨一些比较大一点的粉丝后援会都很守规矩,路清明也会请助理与他们的负责人交接,有什么活动提前商量沟通,最后问过奚墨的意思,可行的就会安排,既照顾了粉丝们想要与偶像近距离接触的心情,又避免了麻烦的产生。 在奚墨和粉丝互动的这方面,路清明这个金牌经纪人一直做得很好。 阮夜笙闻言看了一眼奚墨,奚墨没什么表示,不动如山地喝汤,阮夜笙朝冯唐唐道:“我知道了,晚一点我会和路清明说的,先吃饭吧。” 冯唐唐说声好,重新端起了碗。 三个人聚在小桌旁吃了一会,阮夜笙抬筷子夹了一块红烧排骨,看起来十分自然地搁到奚墨碗里:“这个挺好吃的。” 奚墨眼睛直愣愣地盯着碗里的排骨:“……” 阮夜笙见她仿佛受到了惊吓,心里有点想笑,又有点懊悔自己的唐突,碍于冯唐唐在场又不好表露,立刻又将那块红烧排骨夹回来,语气不咸不淡的:“忘了你有严重洁癖,不好意思。” 奚墨眼睁睁看着那块排骨来了又去:“……” 冯唐唐也是被惊吓得不轻。 她知道现在奚姐和阮阮的关系明显好了很多,戏里戏外时常在一块,但是她完全没想到奚姐如今竟然还会主动夹菜给阮阮吃。 ……虽然之后又夹回来了。 奚墨默默吃了一会,也夹起一块排骨,放到阮夜笙碗里。 然后睨着她:“你有洁癖么?” 阮夜笙眼睛里染了笑意,嘴上说:“这要看人。” 说完,她就着碗里的排骨心安理得地吃了起来。 冯唐唐更吃惊了。 她和阮阮认识也有一段年头,阮阮的确是十分好洁,没事的时候喜欢打扫整理什么的,可若硬说有洁癖的话也只是轻微的吧,只是正常范畴的爱干净,反倒是奚姐才是重度洁癖,毕竟奚姐实在太讲究了。 现在怎么反过来了? 迟钝如冯唐唐,完全看不懂眼前这情况。 甚至感觉到了这小小餐桌上有些莫名微妙的气息在涌动,顿时觉得她不应该在这里,而应该在桌底。 吃过饭冯唐唐收拾完离开了,阮夜笙趁这个空档问奚墨:“这次粉丝探班,你觉得怎么样?需要我帮你答应么?” 奚墨原本坐着看手机,见阮夜笙开口说话,便将页面关掉收起手机,转过脸看着她:“你决定就可以了,其实不用问我。” 现在的人太依赖手机了,大街上,公司,餐厅里,甚至家里,到处都是看电子设备的低头族,许多人和别人说话时也是一边看手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现实生活中真正的交流越来越少。 阮夜笙看见奚墨特地收起了手机和自己说话,从这个小举动中察觉到了奚墨对自己的尊重,心里不由涌起一丝暖意。 是的,从很久以前认识她到现在,奚墨她其实一直都是这样的。 即使外界说她是多么高傲矜贵,难以伺候,那也是他们不够真正去了解她。 她总是教养良好,有她独有的温柔。 可是自己明明已经算了解她了,为什么以前还总是要和她呛声,说那些话惹她不高兴呢? 归根结底还是曾经的自己内心深处太软弱。 害怕被她拒绝,怕她知道了之后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于是刻意编织了布满荆棘的外衣来伪装自己,斗嘴斗得剑拔弩张的,在引起奚墨的注意力的同时,又让她难以分辨自己的真正心思。仿佛以这种可笑的方式待在她身边,就足够了。 好幼稚。 阮夜笙挽着唇角轻轻笑了笑,坐到了奚墨身边。 不想再软弱了。 不想再幼稚了。 也不再需要面具了。 奚墨她就是很好。 她那么好,她就是想靠近她。 “我现在是以你的身份生活着,当然要问你的感受,要是有些事情你本身不太愿意,而我却替你做了,那也不太妥当。”阮夜笙说。 “你是懂分寸的人。”奚墨平静道:“我相信你。” 阮夜笙一愣。 顿了片刻,阮夜笙笑道:“刚开始的时候你还这不放心还不放心呢,一定要跟过来看着我,生怕我给你的公众形象抹黑了。” 奚墨斜睨了她一眼,闷声道:“那时候是那时候,现在是现在。人与人之间的了解是需要时间的,现在我了解你了,对你的认知自然会有所改变,我又不是木头。” “你就是木头。” 阮夜笙声音轻轻的,带着一星半点含糊的嗔媚之意,又有点无可奈何。 奚墨:“……” 也不知道是不是此刻的气氛有点让奚墨觉得古怪,她很快就转开了话题:“明天的粉丝探班你可以让路清明安排,正好周末,他们来一趟也不容易。白天会影响剧组拍摄,晚上太晚回去也不安全,就安排在晚饭后吧,让他们吃完饭到片场后台去。” 阮夜笙眼里的光有一点晃:“好。” 奚墨怕她还不太熟悉自己以前和粉丝相处的模式,详细地和她交待起来:“一般路清明会安排探班的粉丝都是比较守规矩的,你不用紧张,他们不会有什么过分的要求的,能做到的就尽量配合,免得他们伤心。” 阮夜笙故作害怕:“如果他们要求亲我脸呢?那你说我让不让他们亲?这个需要我帮你去配合吗?” 奚墨:“……” 你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做过分的要求! “这就是属于‘过分的要求’范畴里了。”奚墨揉了揉眉心:“过分的要求,不能答应。他们也不会做这种冒犯的事。” 阮夜笙笑着点头:“我明白了,你不喜欢别人亲你。” 废话。 奚墨心里想送她一记白眼,表面上还是矜着神色:“难道你喜欢别人亲你?” 阮夜笙笑眯眯的:“我喜欢我喜欢的人亲我。” 奚墨:“……” 阮夜笙又问她:“如果真的有人亲你了,你会怎么样呢?” 奚墨冷笑道:“我不喜欢别人亲我,谅对方也没这个胆。” “如果是你喜欢的人亲你呢?” “我没有喜欢的人。也从来没人亲过我。” 阮夜笙笑着随口说了一句话掩饰自己心底的那一抹黯然:“那不可能,你父母在你小时候肯定亲过你的。” 话音落下,房间里一下子就安静下来了。 过了很久,奚墨都没吭声,只是坐在那里,像一尊蜡像。 阮夜笙在这种突如其来的死寂中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慌乱。 ……因为不知情,她意识到自己可能说错什么话了。 她下意识想要道歉,但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对不起。”阮夜笙软下声音,低低道:“我是不是说错……” “你说的其实也没错。”奚墨截住了她的话:“我妈生下我不久就去世了,不过那时候她肯定是亲过我的。只是那时候我太小了,没有印象。她留给我的印象就只有照片。至于我爸,他对我很严格,我小的时候他连抱都没有抱过我,至少我不记得。” 阮夜笙没想到这样一个话题会让奚墨想起伤心事,心底的歉疚感一下子更深了。 她和奚墨虽说是大学同学,但是对奚墨的家庭背景也仅限于一个十分浅显的了解层面上,大学同学之间会相互邀请去各自家里玩耍,但是从没有人被奚墨邀请过。大家只知道奚墨家里背景很深,谁也没有亲眼见过她的父母,接送奚墨上下学的都是她家里的保镖。 那时候有些看奚墨不顺眼的同学还背地里说什么连上学接送都带保镖,够装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有钱,什么难听的话都有。 后来有人说是她家里出了什么事,奚墨的父亲有心理阴影,生怕自己女儿出事,之后一直都给她安排了保镖保护。 具体是什么事,却没人能说出个真正的所以然来,都只是一些乱七八糟没有逻辑的猜测。 有些人嫉富如仇,加上奚墨本身就优秀到耀人眼眸,那些人嗅到这么耀眼的她原来可能遭遇到了什么可怕事情的端倪,以致上学都要带保镖出行,甚至都开始有些恶质的幸灾乐祸。这些人算是深刻而具体地诠释了什么叫做“总是见不得别人好”的污垢龌龊思想。 奚墨见阮夜笙眼眸低垂着,眼波微黯,莫名地觉得她这样很惹人怜。或许阮夜笙就是这样的,她妩媚娇软,即使换了副身子那种萦绕的气质也还是没变,笑的时候得让人舍不得挪开目光,难过的时候又仿佛有种让人愿意做任何事去哄她的魔力。 “你没有说错什么,不需要道歉。”奚墨下意识轻声道:“只是聊天而已。” 阮夜笙点点头,她也想早点将奚墨的注意力转移走,轻轻一笑:“你继续和我说你粉丝吧?看我明天应该怎么应对。” 奚墨现在看起来很平静,对阮夜笙的这个提议显然也是满意的,说:“他们一般都会带礼物来,贵重的礼物就直接拒收,一定要让他们自己带回去,我什么也不缺,但是他们中有些可能是省吃俭用攒的,没必要,也不要养成他们这种坏习惯。有些手工做的礼物就收下,毕竟费了不少心血,别的你看着留下,收下他们会高兴的。之前我们说到尽量配合,他们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如果万一有人太激动了冲过来要亲你,我是说万一,你就赶紧跑开,顾栖松和其他助理反正会控制局面的,你不用担心。” “嗯。”阮夜笙认真听着,就差做笔记了,一面复述:“绝对不能让粉丝亲到,有人要亲就赶紧撒腿跑,好的。” 奚墨:“……” “那如果他们要拥抱呢?你以前给不给粉丝抱?” “这种情况很少见……不过正常范畴内的,是可以的。当然人数有限定,时间也有限定,我不太喜欢和别人近距离亲密接触,礼貌性抱一下勉强可以接受,时间越短越好。” 阮夜笙笑道:“我明白了。那如果真的有人提这种要求,我就帮你抱一秒。” 她还双臂一抬,交叉一下,闲着没事干似的隔空抱了抱空气,做个一秒的快速示范。之后又神奇地端正坐好了,一秒之内由精分蜕变,犹如矜持的淑女一般,装模作样地问她:“就像这样,你觉得怎么样?” 奚墨:“……” 你明白什么了! 我觉得不怎样! 阮夜笙兀自在那掩着唇笑,看过来的目光倒是专注。 奚墨知道她是故意的。以前她总是被她惹得心底烦躁,现在她看着她笑,竟然连一星半点的烦闷都没有。 她也无法真的对她生气。 一想到这层,奚墨这才有点若有若无地焦虑起来。 这种焦虑来得毫无预兆,奚墨对它感到陌生,想要将它压制下去的时候,阮夜笙开口问她:“那明天他们来的时候,你要不要也来看看?” “不去。”奚墨果断道。 “那好。”阮夜笙应着,显然不相信她这套说辞。 粉丝探班安排在第二天的傍晚。 夏季天黑得迟,这个时间点天边还烧着晚霞,高温余威不散。 剧组暂时性收工了,距离夜戏还有一段时间,阮夜笙吃过晚饭坐在片场后台的休息室看剧本。 门开着,不一会远远地就听到有很多脚步声过来了,开始还很急促,走得很快,临到门口那些脚步就慢了很多,依稀可以听到冯唐唐的声音:“待会进去请大家一定记得保持秩序,不要乱……” 第三十六章 第三十六章 片刻之后,冯唐唐领着一群人出现在门口,大约六十来个,都是年轻女孩,怀里抱着鲜花或者礼物,还有那种抱都抱不住的大玩偶,有几个年纪看起来好像还是高中生。 阮夜笙站了起来。 那些粉丝甫一看见阮夜笙,眼睛都骤然放光了似的,似乎想要尖叫,又怕叫太大声了影响不好,于是互相看着低低叫出了声,好几个脸颊通红,只顾着盯着阮夜笙看,悄声低语,一时半会都没敢过去。抱玩偶的那几个脸被玩偶挡着了,急得将玩偶拨到一旁,露出底下一双殷切的眼睛。 “是奚墨啊!” “真的……奚墨真的在等我们!” “活的女神,我是不是在做梦!” 这是提前知会的粉丝探班,大家也都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再多的心理准备,在忐忑和心心念念之下持续发酵,并在这个瞬间由期待转变成了现实,便仍然有些控制不住的梦幻感。 这时候奚墨从人群后钻了出来,越过这群粉丝,径直往休息室里头走。 走到半路上,她斜斜瞥了一眼阮夜笙,脸上倒是和颜悦色的:“奚墨你这粉丝探班呢?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我就来拿点东西,一会就走的。” 阮夜笙心里被她那眼神看得想笑,之前不是斩钉截铁地说不来看吗,嘴上配合说:“没事,你随意就好。” 转头又向那群粉丝温柔道:“谢谢大家特地来看我,都过来吧。” 那些粉丝这才如梦初醒似地惊呼起来,一边激动着女神和她们说话了,一边往阮夜笙这边围拢了来。冯唐唐和顾栖松等工作人员寸步不离地跟随着,让那些粉丝和阮夜笙之间尽量保持一个有一定距离的缝隙。 粉丝们只顾着看阮夜笙,却不知道她们的正牌女神奚墨其实早已经擦身而过,去到休息室另外一边的沙发处。她们并不认识阮夜笙其人,眼见奚墨过去,以为是剧组的其他演员,也没好意思去打招呼。 其中唯独有一个女孩转过头,一直看着奚墨过去的背影,目不转睛的。 还是同行有个女孩悄悄叫了她一声:“陈璇,快过来,不要乱看了啦。” 那叫陈璇的女孩这才回过神,抱歉地小声说:“哦哦,来了,不好意思。” 她走路时脚有些瘸,看样子有腿伤。 因为奚墨的外形气质,很受女孩子的喜欢,她那庞大的粉丝队伍里女粉的比例要高一些,这次来的这个后援会探班代表也全都是女孩。 这种后援会人数众多,还分职位的,能过来的都是死忠粉,里面有两个是后援会的负责人,看上去比其他人要老练成熟得多,曾和路清明有过沟通,也认识冯唐唐,显然追随着见奚墨多次了,表现得还算稳重,至于剩下的粉丝们,她们那种溢出来的欣喜几乎有些压不住。 不过阮夜笙发现她们的确如奚墨所说,比较守规矩,眼里虽然都是激动的光,但还是克制的。她们在那雀跃又忍着,大概是怕吓到她们的女神了。 排队签名的时候,有几个比较腼腆,递过需要签名的物品之后不知道说什么,只知道重复:“奚……奚墨,我喜欢你,我特别喜欢你!” 很多艺人都有昵称,粉丝们也喜欢叫这种昵称,比如沈轻别的粉丝喜欢叫沈轻别“卿卿”,阮夜笙很久以前的粉丝也叫她“阮阮”,不过奚墨倒没有什么特别的昵称,粉丝们有的称呼她的名字或女神,不知道是不是和她本身给人的气质有关,还有的就直接叫她在作品里的角色名字或角色爱称,将她和他们喜欢的角色融合在了一起。 阮夜笙微笑着给她们签名,签名的物品也是各式各样的,签名本,衣服,奚墨的照片集,主演电影蓝光dvd等等都有,还有几个人直接请她签到手机上。 看着那几个想请她签手机的,阮夜笙有些哭笑不得,那几个人赶紧解释:“手机我们用得频繁,签手机上的话我们可以随时看到你……你的签名。” 阮夜笙点点头,依她们的要求用油漆笔签在了手机背面。 那几个人接回手机,欢天喜地又小心翼翼地给手机套手机壳,生怕将那签名刮花了。 这时候阮夜笙觉得她们挺可爱的。 当年她也曾被众星捧月,在闪光灯和粉丝的簇拥中顾盼生辉。过气隐退之后,光环渐渐淡去了,直至消失,这么多年里她的心境早已趋近平和,不过此刻看着这些粉丝殷切纯粹的目光,多少还是有些感叹和触动。 能被这些可爱的人们喜欢着,多么好。 而看着她们眼里那种名为幸福的光芒,知道自己正在代替奚墨为她们带去幸福,那也是高兴的。 盲目疯狂的追星不可取,对粉丝自身起到负面影响不说,也给明星们招致许多麻烦和苦恼。 但是若是在一个合理且不打扰的范畴内,有的人成为粉丝们心中那抹向往的月光,便会给他们带来开心与幸福,甚至带来往前走下去的的勇气与动力,或许这就是人类向往和追寻美好事物时所蔓延出的某种力量吧。 奚墨坐在沙发上,隔了些距离望向阮夜笙,觉得她此刻并未扮演自己,而就是阮夜笙本人了——她正温柔,笑意由衷。 如果谁是她的粉丝,那应该也很幸福。 傍晚的休息时间并不长,阮夜笙现在还带着妆穿着戏服,她的戏服多是广袖华服,签名的时候有点不方便,长袖擦来蹭去的,围在她身边的女孩忐忑又体贴地帮她捞了起来,托在手中。 “谢谢。”阮夜笙低头朝她一笑。 那个女孩感觉这一刻心脏都要爆炸了,心想怎么会有这么漂亮又脾气这么好的人,脸登时红得不行,旁边的几个人也在羡慕地轻轻推搡这女孩,相互激动不已。 奚墨沉着脸全程看着,感觉此刻的阮夜笙简直是眼带桃花,撩人一撩一个准,还是那种根本无心的撩,突然有点想把她这种近乎妖孽的无差别撩拨给挡住,收拢了来。 至于收拢了来做什么,她倒不曾考虑。 有个人鼓起勇气道:“奚墨,我……我可以抱一下你吗?” 阮夜笙道:“可以。” 那个人眼睛顿时擦亮了,搓了好一会手,似乎是觉得搓干净了,这才过来抱阮夜笙。阮夜笙感觉她也不知道是太过高兴,还是紧张,甚至都有点发抖。 那个人大约也是来之前被负责人和冯唐唐她们嘱咐过要注意分寸,担心她女神会不自在,所以只抱了一下就分开了,纯礼节性的拥抱,抱完之后一脸“我是不是在做梦”的神游神色,幸福得要冒泡。 后面的粉丝们见竟然可以和女神拥抱,哇的一声,也都说要抱抱。 以前奚墨在粉丝面前一直都很和气,对粉丝好也是出了名的,所以阮夜笙这时也不需要装什么高贵冷艳,完全可以本色演出,好脾气地顺着粉丝们的话笑道:“可以,你们排队来,都可以抱抱。” 奚墨:“……” 抱抱?! ……多大年纪了,也好意思跟着她们这些小女孩说抱抱。丢我的脸。 她突然又有点心神不定的不悦。 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不高兴什么,窝在沙发上看着阮夜笙和自己的粉丝们一一友好地拥抱。她自己反正没得抱,先是抱着双臂,大约觉得这样索然无味,然后又只好抱着沙发上的抱枕,下巴磕在抱枕上,双手将那可怜的抱枕攥得紧紧的,修长手指还下意识揉了揉。 看着脸色沉沉的,揉的劲道倒是不大,挺温柔。 最近每天的拍摄任务都非常重,加上路清明交待过探班时间不能太长,冯唐唐怕影响她奚姐这宝贵的休息时间,眼见基本告一段落了,赶紧说:“我们先合影吧,拍完了照我送你们搭车回去,谢谢大家。” 有人小声说:“糖糖姐,我们……可不可以每个人都和奚墨拍一张?” 旁边几个人大约是觉得这个提议不是很妥当,朝她嘘了一声,那个人很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 冯唐唐也有点犹豫,这么多人,之前一个个签名,一个个拥抱,现在再一个个合影下来,得把她奚姐累死吧? 冯唐唐正想婉拒,阮夜笙温和道:“没关系,可以的,就是速度需要加快点。” 粉丝们心里狂喜,赶紧过来轮流和阮夜笙合影。她们其实也肩负重任,这次探班回去,还要把照片发布出去给其他来不了的粉丝看,合影时认真又激动。 六十多个人排着队,每个人都拿手机和阮夜笙拍了一张自拍做纪念,最后冯唐唐给她们拍了几张大合照,这才算结束。 探班到此为止,粉丝们恋恋不舍地离开,冯唐唐和顾栖松将她们这一大群人送了出去。 休息室里只剩下鲜花和一堆礼物,还有阮夜笙,奚墨两人。 奚墨也没想到阮夜笙这么好说话,粉丝的要求这次真的能配合的就尽量配合了,她瞥见阮夜笙眼中似有疲态,也没说什么,倒了杯水递给她。 “谢谢。”阮夜笙的确很渴,将杯中的水都喝完了,发现奚墨仍旧静静盯着她。 “你有话对我说,是么?”阮夜笙眼睛弯了弯。 静默片刻,奚墨道:“你太温柔了。” 阮夜笙眼里浮起讶色,一面琢磨着这种话奚墨应该不会当面对自己说吧,一面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眼眸抬起,且媚且娇地看向奚墨。 奚墨见她这神色好像是误会了什么,赶紧严肃地补充道:“我是说你对粉丝。” 阮夜笙:“……” 她立刻又掩饰般娇羞道:“原来是这个意思,我以为你说别的呢。” 奚墨:“……” “温柔很好。只是温柔太多,负担也是成倍的。诚然大家都喜欢温柔好说话的人,当你温柔地尽量照顾到每一个人的每一个要求时,别人都会开心,而只有你会很累。”奚墨道:“今天只来了六十几个人,那还可以,如果来更多呢,你也要像刚才一样签名,拥抱,合照,每一个都顾全到么。” “我明白你的意思。”阮夜笙笑道:“你说这么多,是不是不希望我累?我很高兴。” 奚墨:“……” “你想多了。”奚墨冷道。 阮夜笙早就习惯了奚墨对她的那种表面的冷冰冰硬邦邦,毫不在意地说:“我看过很多你和粉丝见面的视频,只要不是过分的要求你也都是尽量满足的,有时候来的粉丝太多了,你都为了她们待到很晚,那你也不是很累么。而正因为你以前是这样,我觉得自己也应该这样,总要做到设定符合对吧,不然就让人怀疑了。” “……没有那回事。”奚墨嘴硬否认的同时,也觉出了什么不对劲来。 那次酒店大火后,阮夜笙代替她参加记者招待会时,她就发现阮夜笙学她的一切学得太像了,甚至连举手投足的小动作都有顾虑到。那时候她还猜测过阮夜笙可能反复看过自己的很多视频资料,以至于如此熟悉自己,并且还被自己的这个猜测吓了一跳。不过鉴于那时候她和阮夜笙水火不相容的样子,很快她就否定这个猜想。 现在一回想,加上阮夜笙亲口确认,那竟然是真的。 奚墨有点不自在:“你没事看我那么多视频做什么?” 阮夜笙还是笑意盈盈:“透彻地研究你,挖你黑料,到时候好黑你啊。” 奚墨:“……” “好了,好了,我乱说的。”阮夜笙道:“我是你粉丝,喜欢看你视频不是很正常么?” “黑粉么?” 阮夜笙无辜地摊了下手。 奚墨拿着见底的杯子示意她:“还要不要喝水?” 阮夜笙摇摇头,顺势在沙发上坐下了,奚墨放回杯子走回来,阮夜笙抱着她刚才抱过的抱枕,道:“你的粉丝,她们很有礼貌,排队来的话其实很快就好了,而且我也有分寸,不会耽误工作的。什么时候该答应,什么时候要拒绝,我心里都有数。” 阮夜笙说有分寸,这点奚墨还是绝对相信的。她没吭声,也在旁边坐下来。 “我离开了太久,有些事已经不熟悉了。”阮夜笙的目光有些放空,唇角的笑浅浅的:“当我看到你的粉丝们的时候,虽然她们将我当成了你,但是她们看过来的眼神,让我想起从前。” 奚墨沉默。 她想起阮夜笙从前也是有很多粉丝的。从众人瞩目到归于沉寂,究竟会经历些什么。 “我觉得她们很可爱。”阮夜笙说:“她们也很守秩序,其实并不是很累,都是按顺序来的,我很喜欢她们。” “喜欢的人,再多温柔也不为过。我也愿意负担。”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奚墨:“因为值得。” 她的眼里有潋滟的水光,仿佛可以困住人似的,不让人上岸般的沉溺。 奚墨迎向她的目光,过了会才转移视线,说:“给我你怀里的抱枕。” “沙发那边不是还有一个么?”阮夜笙说着,将另外一个拿起来:“给。” “我要刚才我抱过的。” 阮夜笙:“……” 阮夜笙只好把那只抱枕递给了奚墨,自己抱了另外一个。 两人一人抱了个抱枕,并排坐在沙发上。 谁也没说话,阮夜笙觉得两人这样抱着枕头坐着,有点傻。 却傻得让她有点高兴。 “你待会要做什么,就在这坐着?”阮夜笙低声问道。 “坐着。”奚墨闭目养神:“等夜戏。” 见奚墨安静坐着,阮夜笙感觉到一种深入心底的宁静,仿佛周围一切都抛开了似的,此刻她也没什么要紧事,就陪着一起等。 这种宁静很快被敲门声打破。 两人同时转过了脸,门开着,顾栖松还是在门上很规矩地敲了几下,他旁边站着一个女孩。 是刚才探班粉丝里那个叫陈璇的女孩。 顾栖松道:“阮小姐,打扰一下,这位陈小姐她找你。”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 顾栖松是个十分称职的保镖。他在剧组的时候就总是守在附近,更何况陈璇只是个并不熟悉的人,出于他保镖的责任感,他需要将她时刻保持在视线范围内,在得知陈璇的想法后,他便陪同她重返休息室。 听对方是来找阮夜笙的,奚墨立刻站了起来——刚休息没几分钟,精分演戏时刻又来临了。 好在她已经习惯了,切换自如。 阮夜笙也跟随站起。 “你好,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奚墨见陈璇看起来挺紧张的,当下舒缓了声音,微笑道。 陈璇抬起眼,有些怯怯地低喊:“踏……踏歌。” 阮夜笙面上一愣,完全是下意识抬眼看过去。 踏歌这个名字,对她来说实在是太熟悉了,意义也太特别了。 当年阮夜笙的电影“踏歌声”红遍全国,她扮演的女主角踏歌成为许多影迷心中无可替代的一抹颜色。这颜色炽热明灿,和阮夜笙在电影结尾的那一段风华舞蹈一起,永远地留在了那段早已消逝的旧时光里。 如今她早已被大众遗忘。 可在真正爱她的人们心中,她的模样从未被时间消磨掉,只需要哪怕一个快速的掠影,就足以唤起那些人心中珍藏的记忆。 奚墨看过阮夜笙的踏歌声,她当然知道陈璇称呼的这个名字的意义,也猜到这个陈璇应该是阮夜笙的粉丝。 奚墨笑着说:“已经很久没人这么叫过我了。” 有些粉丝入戏太深,爱上作品某个角色,总是将饰演的演员也当做她最喜欢的那个角色,做着一个与现实不同的幻梦。 奚墨见陈璇眼睛里的光彩诚挚又炽热,不忍叫醒她的幻想,便一直保持着笑意。自己的粉丝里也有很多是直接称呼自己某些角色的昵称,虽然她演过那么多角色,却自认永远是奚墨不会变,她在戏里是角色,戏外就完全将自己剥离开了,可既然他们喜欢这样叫,那么她也希望他们开心。 “踏歌,我是……你的粉丝。”陈璇扶着门,比她刚开始来探班时似乎要紧张很多倍:“我就是想来……想来看看你,会打扰你么?就一会会。” “谢谢。不打扰的,我现在暂时没什么事。”奚墨大方自然地走到陈璇面前,招呼她道:“到这边来。” 陈璇显得有些局促,站着没敢动,奚墨笑了笑,转身朝沙发走去,并朝她招了招手。这笑容和煦,顿时像是给了陈璇莫大的勇气,陈璇赶紧跟了上去,不过她的腿有点问题,走路有些一瘸一拐,不大协调。 走路时陈璇似乎顶着很大的心理压力,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的这个缺陷暴露在了人前,还是在她那么喜欢的偶像面前,她下意识用挎包象征性地挡住了自己的腿。 奚墨当然也早就看到了她腿脚的问题,所以才将她引向沙发方向,方便陈璇休息。 “坐吧。”奚墨温言道。 陈璇却还是站着,双手紧紧攥着挎包。 阮夜笙默默地站在沙发旁边,打量着陈璇。这么久了,她从来没想到有一天会有粉丝来找自己,这种感觉的确是有种奇妙的怀念,可惜现在她换了身体,不能以阮夜笙的身份与她交流。 陈璇看了看奚墨,又转头望着阮夜笙,双颊滚烫。 阮夜笙微微一笑,她寻思着眼前这个情况,或许自己不方便留在这里,正准备和奚墨低低交待一声后离开,陈璇却朝阮夜笙鞠了一躬,有些结巴道:“奚墨,你和踏歌我都特别特别喜欢。今……今天我和其他姐妹们一样,也是特地来看你的,只是我的确是还有另外一个目的,我想看看能不能碰到踏歌。但我真的不是利用这次跟后援会成员来看你的机会做别的,我是你的粉丝,喜欢你很多年了,请你相信我!” 奚墨和阮夜笙都没有料到这个陈璇会突然解释起来,阮夜笙更是觉得她这副认真又紧张的样子挺可爱的,又想到如果现在离开的话,可能还会给陈璇带来压力,让她误会,不如留下来更自然一点。 阮夜笙笑道:“我明白的,你坐吧,我给你拿点喝的,果汁好么?” 陈璇又惊又喜:“不,不用麻烦了!” “没关系的。” “那果汁可以,谢谢,谢谢!” 阮夜笙起身去取果汁,奚墨在陈璇身边坐了下来。 陈璇感觉自己简直就在做梦——她的女神奚墨去给自己拿喝的,踏歌还坐在她身边,说出去可能别人都不会相信。 她恍惚了好一会,这才如梦初醒起来,从包里取出一个手账本和笔,对奚墨说:“我知道你们很忙,我一会就会走的,麻烦你……帮我签个名。” “好。”奚墨接过那个手账本,翻开一看,厚厚的手账里面一页一页贴的都是阮夜笙,其中很多都是阮夜笙跳舞的照片,有一些是剧照,还有一些是阮夜笙舞蹈演出时的照片。 阮夜笙从小就开始学跳舞,主要是跳古典舞,在去电影学院念书之前,她就已经是一名十分优秀的舞蹈演员了,被舞蹈界里很多知名老师认为是难得一见的人才,时常会参加各种演出和比赛。后来出演踏歌声红了之后,阮夜笙身价暴涨,各种片约纷至沓来,忙得再也没有在舞蹈舞台上演出过,那些舞台照片都是陈璇搜集到的一些早期照片。 而且照片很有意思,每一张底下都标注了演出时间,哪一年哪一月哪一日哪一时,在什么地点,因为舞蹈演出时是不允许观众私自在底下拍照的,这些照片其实就是那一次演出的宣传照片,而舞蹈演出一般都是小众向的,宣传力度不大,能收集这么多当初的宣传照很不易,显然是煞费苦心。 阮夜笙的粉丝基本上是她拍戏后才累积起来的,多是爱慕她演戏的风姿,对她曾经的舞蹈也并不是十分了解。陈璇能做到这点,要么是狂热粉,偶像红之前和红之后的所有都要搜集到,要么就是她的确对阮夜笙的舞蹈有格外的热爱。 看陈璇那样,或许是属于后者。 奚墨拧开笔,道:“你喜欢看我跳舞么?” 陈璇眼里擦亮了光彩,崇拜的神情丝毫也不需要掩饰:“是,我很喜欢!我很久以前就喜欢看你跳舞,你的很多次演出我都买票看了,不过有时候演出城市太远,时间上赶不上,我就错过了,没有收藏到票,不过宣传图我都收集到了。” 她说到这,似乎有点不好意思。 奚墨微笑道:“谢谢你。” “是我谢谢你才是。”陈璇眼睛有点发红:“那时候我觉得跳舞太苦了,可每次看完你演出之后,我觉得我又能继续再跳下去,我想我再努力一些,或许有一天也能稍微赶上你的脚步。后来你就拍了踏歌声,那里面的舞蹈太美了,我看了好多遍,还特意去学了。” 原来她也是个跳舞的,在阮夜笙成名前就喜欢阮夜笙了。因为舞蹈而喜欢,因为踏歌声而深爱,到如今也念念不忘。 一个粉丝,她能喜欢她的偶像多久呢? 有的人几个月之后就选择爬墙。 有的人可以喜欢几年。 有的人从偶像毫不起眼时爱上,到辉煌灿烂,再到归于沉寂,那份爱慕的心始终如一。 奚墨准备给陈璇签名,又怕她坐在这紧张,一边就很随意地与她聊着天,随口问她一句:“你现在在哪个舞蹈团?” 陈璇头低下去,看着自己的腿:“……我有几年没跳舞了,不能跳了。” 奚墨手中的动作停住了。 她看出陈璇腿是有点问题,但是以为只是暂时性的某种腿伤,等休息好痊愈了就没事了,没想到竟然是永久性不可恢复的损伤。对于舞者来说,腿就是她的生命,她的全部,腿不能跳了,她的舞蹈生涯也就彻底终结了,看得出陈璇是十分热爱舞蹈的,那么永久性腿伤的打击对陈璇来说也是致命的。 “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奚墨歉意道。 她生性敬业,所以也很尊敬那些热爱自己工作或兴趣的人,听到陈璇无法跳舞了,本就有些可惜,又觉得是自己不小心触到她这个伤心事,歉疚感一下就上来了。 陈璇惶恐道:“不,不,踏歌你不要在意,我也没事的!都过去很久了的,这没什么。” 顿了顿,她又说:“那时候我知道自己腿不行了的时候,的确也消沉了很久的一段时间,然后我又重新看了你的舞蹈,看过之后,我还是觉得很开心。虽然我不能跳了,但是我依然还可以有机会看你跳,这就很好了。我需要让自己活得开心一点,这样看见美的机会也会多一些。” 她神情看上去很豁达。 奚墨也总算明白了阮夜笙在她心中究竟意味着什么。 有时候,你喜欢和崇拜一个人,这个人可以成为你的光芒。或许这个人本身并不知道你的存在,但是因为你心中存着的这份爱慕与向往所带来的安慰,你可以走得更远。 这是阮夜笙隐退多年再复出之后,第一个来找阮夜笙的粉丝,这个粉丝那么特殊,奚墨希望可以代替阮夜笙满足她的愿望。 她相信这也是阮夜笙的希望。 她突然想为阮夜笙做到。 “你希望让我签什么名字呢?”奚墨轻轻问陈璇:“踏歌,还是我的名字?” 陈璇开心地说:“都可以的。” 奚墨闻言顿时放心了。 本来她还有点担心陈璇会希望她签“踏歌”,毕竟她一直这么叫。自从换身体之后,她和阮夜笙为了不露馅,曾花费时间相互学习模仿了各自的签名,以应对粉丝或者合同签约这种需要签名的时刻,奚墨现在签阮夜笙的名字时就完全是阮夜笙以前的风格,如果签“踏歌”的话,没怎么特意练习过,她有点担心签不像。 奚墨将阮夜笙的名字签在了手账本上,正松口气,陈璇又小心翼翼地说:“可不可以再给我写一句你在踏歌声里的台词呢?” 奚墨:“……” 眼前这情况,不可以也得创造可以。 奚墨心里绷着,脸上和煦如春风,说:“可以的,我想想我最喜欢哪句。电影拍了很多年了,当初背的台词现在也不一定记得那么清楚,要是文字有偏差就不好了,我上网查查确认下,你稍等一下。” 陈璇点点头,表示理解:“是啊,很多年了,我虽然反复看了很多遍,不过一些台词也只记得大致意思。” 奚墨挪了下身子,换个坐着的方向,将手机遮了遮,装作查网页的样子,实际上是给阮夜笙发短信:“她要我写踏歌声的台词,你别的笔迹我可没学,就只会签你的名字。她那么喜欢你,肯定熟悉你的笔迹,你赶紧过来找个机会给她写了,别露馅。” 陈璇是生怕耽误她的时间,又忙不迭道:“没关系的,其实不写台词也没事,我有签名就很满足了。” 奚墨向来言出必行:“答应你要写,就一定会写的。” 陈璇大为感动,心想踏歌真是太温柔了。 “温柔”的“踏歌”现在正襟危坐,一边装作查手机网页的认真模样,一边腹诽阮夜笙怎么还不来。 阮夜笙看到短信,很快就拿着果汁过来救驾了,将果汁放到沙发面前的茶几上,陈璇受宠若惊地站起来,连连道:“谢谢女神!” 阮夜笙朝她笑了笑,转过脸看着奚墨,奚墨瞥了她一眼,阮夜笙心照不宣地走了过去,拿起那本手账饶有趣味地翻看,朝奚墨说:“这么多你当初跳舞的照片呢。” 她说这话时还朝奚墨眨了眨眼。 奚墨:“……” 一看阮夜笙拿起了手账,陈璇的注意力也一下子被转移了,她的两个女神都站在她面前,而且一个女神还在翻看她另外一个女神的照片!陈璇被突如其来的幸福砸晕了头,简直如烟花炸开,感觉现在就是让她去天安.门广场跳广场舞她都愿意! “我能翻看下么?”阮夜笙问了一句,看似自然地坐在了奚墨另一边。有奚墨在中间,差不多可以挡掉一些陈璇的视线,坐下的同时,奚墨不动声色地塞给她一支笔。 “当……当然!”陈璇激动得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两个女神同框,说不出的养眼,甚至是说不出的般配。 般配这个词也是突然在陈璇脑海里冒出来的,刚开始她还有点诧异为什么是般配,然后看到奚墨和阮夜笙并肩而坐,都那么美好的模样,登时就坚定了自己的用词——没错!就是般配! 第三十八章 第三十八章 阮夜笙边翻手账里的照片,边对奚墨说:“夜笙,你这些照片真漂亮。” 奚墨:“……” 她想待会找把尺子,对着镜子测测这副身体目前的脸皮厚度,这样她就知道阮夜笙脸皮有多厚了。 还……夜笙。 竟然擅自加戏加台词,我之前什么时候叫过你夜笙了? 留着阮夜笙对着她自己的照片自恋,奚墨侧过身子挡着,同时开始和陈璇说话,分散陈璇的注意力:“对了,剧组还没有官宣,你怎么知道我在这个剧组的?” 陈璇沉浸在喜悦中,道:“前阵子看到网上关于绥廷开机仪式的照片和视频片段,上面有奚墨,在粉丝里传播得很广,我在那里面也看到了你的身影。开始我还不敢相信,确认了好几遍,虽然是抓拍的,不是特别清楚,但我知道那就是你,正好我在所在的奚墨粉丝后援会里拿到了这次的探班名额,你们在同一个剧组,我就带了点东西,想着能不能也有机会遇到你。没想到真的看到你了!” 她说到这,又激动起来:“其实我之前看到你的时候,心里偷偷高兴疯了,可没敢去和你打招呼,毕竟我是来探奚墨的班的,不太好那样做。所以本来我打算这次先回去,下次再来找你,可是走到一半我又忍不住了,找顾先生问问能不能让我再回去一趟,没想到顾先生就带我来了。我今天真是太幸运了!” 陈璇越说越高兴,阮夜笙趁这个机会,悄悄在手账上写了一句她在踏歌声里的台词,写在奚墨签下的她名字的上方。 那句台词是电影里踏歌死前的最后一句台词:【你说你喜欢看我跳舞。我再给你跳一支吧?】 写完之后,她又装作看完了手账的模样,随意把手账搁在旁边奚墨的手里,奚墨自然地接了过来,拧开笔继续和陈璇说着话。陈璇分心讲话去了,而奚墨手里拿着手账和笔,在页面上虚空比划着,陈璇很容易就产生了她在手账上写字的错觉。 陈璇满怀喜悦:“我当初就相信踏歌你不会离开太久,总有一天会回来的,当年的大家都在等你。等到绥廷官宣之后,他们一定就会都知道的!其实很多后援会都没有散,只要你有消息,大家都会团结起来给你应援的!” “谢谢你们等我。”奚墨笑了笑,将手账递给陈璇:“我签好了。” 陈璇小心地接过来,上面熟悉的字迹越看越喜欢,她将手账收回挎包里,说:“糖糖姐说你们还有夜戏,我不能在这耽误你们了,踏歌,我能和你拍张照吗?拍完我就走。” 奚墨站了起来,有个短暂的犹豫,不过还是笑着说:“可以的。” 她明白现在粉丝和偶像合影,一般都是选择自拍的模式。 可是她从来不自拍,更不和别人自拍。 以前她和粉丝见面的时候,也从来没有和粉丝自拍过,公司里只有路清明在内的少数几个人才知道她的这个特殊情况,为了应对这个问题,路清明都是直接安排助理替奚墨和粉丝们进行合影。一旦粉丝有自拍的要求,奚墨和路清明等人也会找个合适的理由掩饰过去,换成另外的合影模式,每次粉丝们都被和偶像见面的激动冲昏了头,并没有想多深远,反正有合影就行了,于是奚墨也一直在这件事上平静无虞地走到如今。 这个秘密就连冯唐唐也不知道,路清明并没有告诉冯唐唐,只是交待在粉丝每次过来的时候,让冯唐唐好好负责给奚墨和粉丝们合影留念,至于别的细节,他知道奚墨会应对。 如果陈璇现在是打算和她自拍…… 陈璇拿出手机,站在奚墨身边,挨得很近,同时将手机举起来了,准备和她拍一张自拍。 奚墨浑身顿时一僵。 她从不自拍。 她讨厌自拍,甚至是憎恶,恐惧。上次拍杂志封面时,那个摄影师matt和化妆师打算和她自拍留念,她都害怕地推了matt一把,吓了对方一跳,随口胡诌了几句才将这事圆过去。 此刻看到摄像头举起来,以这个角度对着她,旁边挨着个人,她只感觉浑身毛孔都像灌满了冰,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变得那么缓慢,缓慢到她甚至都有了缺氧的错觉。 她想要一把推开陈璇,想要撒腿跑开,躲得远远的,躲到谁也找不到她的安全地方。 可是她不能够。 这是阮夜笙一个别有意义的粉丝。 她希望可以代替阮夜笙完成这个粉丝的心愿。 这样,她相信阮夜笙会高兴的。 陈璇露出满足的笑容,忙着调整手机的角度。 奚墨身子站得笔直,目光飘忽,就是不敢往陈璇举起来的自拍模式镜头那里看。 要笑一下。 自拍的时候,应该要笑的,不要被别人看出来。 ……笑。 ……快笑。 奚墨不断暗示自己,可就一个这么短暂的瞬间,脸部肌肉像是被冻住了,就是笑不出来,她的手指也在微微颤抖。 “我来帮你们拍吧?”这时,阮夜笙站了起来。 陈璇闻言下意识将手机放了下来,阮夜笙笑道:“自拍容易脸大。” 奚墨:“……” 陈璇:“……” “我拍照水平还可以的。”阮夜笙语声轻柔,令人根本无法抗拒。 陈璇被迷得七荤八素的,有奚女神亲自给她和踏歌拍照,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陈璇激动地将手机递给阮夜笙,连声道谢。 不用自拍,奚墨一颗悬在喉咙口的心终于稍微放了下去。 陈璇挽着奚墨的胳膊,笑得很灿烂,等待阮夜笙给她们拍照。奚墨目光平静了些,只是默默看着阮夜笙。 阮夜笙举起手机,朝奚墨轻声道:“笑一个。” 她的声音那么熨帖。 奚墨从来没有想过,阮夜笙竟然会对她这么温柔。或许很多时候阮夜笙都是温柔的,只是她以前被阮夜笙那种风骚的表象和那时不时就惹自己暴躁的嘴炮所迷惑,没有注意到而已。她紧绷的状态也在这一刻起伏的心绪中得到了缓和,整个人仿佛在阮夜笙的话语和眼神中找到了一个可以暂避不安的港湾,渐渐放松了下来。 奚墨挽着唇角,对着镜头,或者说是对着拿镜头的阮夜笙,轻轻笑了笑。 合影结束了,陈璇心满意足地跟着顾栖松离开了休息室。 奚墨只感觉浑身疲惫,比连拍几场夜戏还要累人,坐在沙发上休息的时候,恨不得现在就回房去睡觉。 睡一觉,什么都忘了,或许就好一点了。 “所以,那件事的确是真的么?”阮夜笙冷不丁来了这么一句。 “什么事?”奚墨心里知道她可能是想问什么,嘴上还是轻描淡写道。 阮夜笙在旁边坐下了,过了一会才说:“我曾经在网上看到一个关于你的爆料,其实也不能算爆料,就是一些讨论。只是小范围的讨论,没多少人知道,那时候我也没相信,以为他们胡说八道的。” 她说到这,停下了。 “继续。网上我的料很多,看你说的哪个。”奚墨重新又抓了个抱枕搂着,闭目养神。 阮夜笙盯着她闭眼时掩下来的长睫毛看,声音不由自主地也放低了许多:“网上有人说你害怕自拍,有自拍恐惧症。他们说从来没有在网络上看过任何一张你自拍角度的照片,也没看过你和其他人的合影自拍,与朋友或者粉丝的合影都是由别人拍的,还晒了大量对比图,没一张自拍。” 奚墨没有说话。 房间里很安静。 过了一会,奚墨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侧过脸来,与阮夜笙的双眼对视。关于这件事,她以前都不愿意去面对,甚至一想到这件事就恐惧得浑身出冷汗,只能强行将它远远地丢弃在内心最深最阴冷的角落里,让它被灰尘掩埋。 现在她对着提及此事的阮夜笙,眼神却是平静的。 “是。”奚墨承认了:“我不喜欢自拍,害怕自拍,你刚才看出来了吧?不然也不会帮我拍照了,谢谢你帮我解围。” 阮夜笙脸上露出了一个微妙的表情。 这个表情也不能算惊讶,从这个表情来推断,毕竟阮夜笙曾看过那些讨论,也看过刚才奚墨面对陈璇要求自拍时的表现,对这件事是有心理准备的,得到确认之后她或许只是有些许恍惚,这表情更多的却是流露出了一种愧疚的感觉。 奚墨还有点奇怪她怎么一副这表情,完全出乎她意料,然后阮夜笙就开口了。 阮夜笙说:“对不起。” 奚墨蹙眉:“这又不关你的事,为什么突然道歉?” 阮夜笙头垂了下去,眉眼低低的,像个做错事的乖小孩一样轻声说:“刚才粉丝过来探班,我和她们每个人都自拍合影了,我那时候不清楚你的情况,擅自替你做了自拍决定,真对不起。” 奚墨明白过来,不知道为什么心里突然有点想笑。她觉得阮夜笙某些时候倒是罕见的挺认真,挺纯情的,她就好几次见过阮夜笙脸红,可和阮夜笙平常那副妖精样糅杂在一起之后,竟然又意外地融洽。 妖媚和纯情,这明明就是两种背道而驰的气质。 阮夜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然后她想了想,慢慢地就咂摸出了一点阮夜笙这若有若无的一丝少女纯情到底是来源于哪里——来源于大学时的那个阮夜笙。 时光流转,很多东西都改变了,但是有些烙印总还是留在骨子里,难以真正消去。 奚墨心里想笑,脸上绷着跟没事人似的,淡淡道:“没事,你不用道歉。我说过这些事你都可以决定,而且当时我也在场,我并没说什么,那就代表没有关系。” 阮夜笙担忧说:“我是怕他们回去了以后,照片肯定会传播的,其他粉丝看到那些自拍合照,等以后等身体换回来了,他们也来找你自拍合影,你怎么办?你不是怕这个么?” “这也没事。”奚墨道:“以前其实每次也都有一些粉丝要求和我自拍的,他们并不知道我这个情况,路清明他们会帮我处理好的,每次都圆过去了,只要有合影就可以,很多跟了我很多年的粉丝已经习惯了由别人来为我和她们拍照的。” 见阮夜笙那副内疚的模样,现在她反过来倒是安慰起了阮夜笙:“你这次代替我和粉丝自拍是件好事。你不是说网上有人爆料我有自拍恐惧症么,正好这次自拍照放出去,那么多张自拍合影,铁打的证据,那些爆料就不攻自破了,没人会相信他们。” 她被身边的人们当最宝贵的那颗明珠,从小捧到大,的确不知道安慰两个字怎么写。 安慰别人是个什么滋味呢? 现在她终于懂了。 就是让对方放心,让对方开心。 这样自己也会放心,也会开心。 挺有趣的一种体验。 这个安慰显然是起到了效果,阮夜笙想通了这层,展颜道:“也对,这样他们就不会乱说话了。说实在的,他们之前给的料挺像那么回事的,幸好没多少人注意。” 奚墨沉着脸道:“这件事若是大家都知道了,的确是挺尴尬的。一个在娱乐圈里混的人,竟然害怕自拍,说出去就是个笑话。要是被沈轻别这个自拍狂魔知道了,她肯定嘲笑我一个月。” 阮夜笙却摇摇头,认真道:“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怕那些爆料八卦的人知道了之后,会继续深挖,挖出你为什么怕这个的原因。你肯定不是怕自拍,你怕的是某件给你留下心理阴影的事,而它刚好和自拍有关。这样肆无忌惮地翻别人伤口是他们惯常做的事,我不希望他们挖出来暴露在公众视野里,对你造成伤害。” 奚墨怔住。 静了片刻,奚墨低声道:“你呢?这件事的原因,你想知道么?” “我不想。” “为什么?人都是会好奇的。” “因为那是你的秘密。” 奚墨:“……” 阮夜笙微微一笑:“这是你的秘密,你不想告诉任何人,也包括我,那我也不想知道,因为你不想让我知道。等到哪一天,你愿意和我分享了,想告诉我,那我就想知道了,因为那已经不是你的秘密了,那是你和我的秘密。我不想知道你的秘密,只想知道你和我的秘密。” “会有那一天么?”她看着奚墨,声音很轻地问。 一段比较长的寂静之后,奚墨道:“会的。”她漆黑的眼眸那么专注,继续说:“你和我既然已经有一个交换身体的秘密了,应该还可以有别的秘密。只是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第三十九章 第三十九章 阮夜笙心中那棵名为眷恋的植株仿佛因奚墨这句话又苍郁了一些。 它抽出新叶和柔嫩的花瓣,正以一种看得见的生长速度填满着阮夜笙。这种生长那么迅速,甚至让阮夜笙差点无法把控它,仿佛稍微一分神,她就有些抑制不住这种抽叶开花的悸动了。 “那我等你。”阮夜笙依然保持着微笑:“等到能告诉我的那一天。” 奚墨只是看着她。 阮夜笙很少见过她像现在这样看着自己,这目光有些复杂。虽然不明白奚墨此刻在想些什么,但阮夜笙明白一点,她喜欢奚墨这样看着她。 “时间要到了,去片场吧。”奚墨站起来,望着那边粉丝们送的一大堆礼物:“你让路清明过来把这些分类一下,他知道怎么做。” 阮夜笙点点头,跟着她一起去片场。 夜戏的时候奚墨和阮夜笙状态都很好,林启堂挺满意,拍掉几场常规戏之后,还有一场定厄夜间给邓绥卸妆的戏留到最后。 梳妆师过来将奚墨原本梳好的头发散了,给她在后面用丝缎挽了一下,在临近肩后的位置束了起来,简单大方。原本定厄这个角色形象就不事雕琢,平常的妆容也是比较淡的,梳妆师现在将奚墨脸上的妆又换得更淡了一点,几乎是素颜了,但是阮夜笙这副身子原本的肌肤底子实在太好,灯光照过来的时候,依然光彩斐然,不可方物。 而阮夜笙就暂时先不需要卸妆,现在她需要的是坐在寝宫内院的石凳上,摄影机在她周围取景。剧情发展到这幕的时候,因为小阴氏从中作梗,邓绥和刘肇之间有了误会嫌隙,邓绥被禁足在寝宫,心情郁郁。 但凡宫廷剧总少不了入宫后的主角被君王禁足的戏码,有的倒霉的还能给禁足好几回,然后主角再依靠各种手段翻盘,好像这样才有冲突起伏,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 奚墨提着灯笼,手里搭着斗篷走进摄影区域,来到阮夜笙身后,替她将斗篷披上,低低道:“贵人,夜了,该歇息了。” 夏日的夜晚闷热难当,原本剧组演员们穿着层叠拘谨的汉朝戏服就要闷出邪火,可依然还是要忍受,更何况剧本里的季节变换,即使现在那么炎热,也必须得演出一个夜风萧瑟的凄伤感来。 阮夜笙伸手搭了搭斗篷,回头看着奚墨。 奚墨目光略微一飘,瞥到阮夜笙被几层衣襟包裹的脖颈上已经热得沁出了一层汗。 虽然这时候邓绥心情不太好,不过对着定厄她总是巧笑嫣然的,阮夜笙回头笑道:“说了几百回了,私下里莫要唤我贵人,依然同家中那般唤小姐便好。” “奴婢不敢。” “在我面前你不必有什么不敢的。这也没旁的人,贵人就留着在人前唤罢。” 奚墨躬身道:“是,贵人。” 阮夜笙掩着唇笑起来,笑了一会才望着她,低低道:“你这个木头。” 奚墨想起之前午饭之后阮夜笙也和她说过她就是个木头,再听到这句台词时,眼里神色有点晃。 往常她演戏时几乎不会分心,也自认没什么可以干扰到拍戏的她,现在和阮夜笙对戏的时候,她脑海里的想法却不是让自己快速沉入到定厄这个角色里,而依然还是想着身为奚墨时的那些现实思绪,不由有点尴尬。 阮夜笙会让她分心。 会干扰她。 发现这一点的时候,奚墨更加尴尬了。更可怕的是,这种干扰是安静的,没有缘由的,它像看不见的烟雾一样弥漫过来,阮夜笙本人都根本不知情。 阮夜笙尚在邓绥这个角色里,她正眼神流波,笑望着她。 “咔!”林启堂叫停了。 奚墨和阮夜笙同时停了下来。 林启堂道:“阮夜笙怎么不接台词?忘词了?” “不好意思林导。”奚墨赶紧道:“刚才突然卡住了。” 在林启堂眼中,这个他亲自选进来的“阮夜笙”一直以来都表现得非常好,外貌抓人,演技出众,很少会有出错或者接不上台词的情况,开拍到如今,一直认为自己是押对宝了。既然是押对的宝,喜欢捧人的林启堂对这个宝自然也挺客气的,朝奚墨说道:“没事,再来一次,这次注意了。” 重来一遍,阮夜笙有些嗔怪地笑道:“你这个木头。” “……是,小姐。”奚墨低头垂眸,一贯谦卑冷静的模样,声音倒是温和的:“我是木头。” 阮夜笙伸出了手,奚墨伸手握住她,将她扶起来,送她回寝宫。 几台摄影机一直追在她们身后跟拍,特写她们的脚步和摇晃的灯笼。进了寝宫,机位变换,阮夜笙对着铜镜坐了下来,奚墨在她后面弯下腰,将她垂落的宫服裙摆细心地整理好,然后开始替她取下头上的珠钗头饰,分类放在首饰盒里。 桌上好几个首饰盒,里面头钗耳坠手镯晃人眼眸,都是刘肇赏赐给邓绥的。 阮夜笙默默看着那些首饰。 奚墨替她卸了装饰之后,着手又替她梳头,白皙修长的手指穿插来回,衬着阮夜笙乌黑的长发。 “明日便不要梳这么复杂的妆了,简单些来得好。”阮夜笙叹道:“反正也无人来看了。” 她从首饰盒里拿起一支玉钗,掂在手中看了片刻,又自嘲般将那支钗随手丢开:“以色事人,终不长久。” 奚墨道:“小姐梳这样的妆,看着精神些。小姐精神些,那就很好,我来替你梳妆,不费事的。” 阮夜笙侧过身子,回头看着她,过了一会说:“我不愿我事他人,愿他人事我,若当真有这一天,你觉得如何?” 这是剧里邓绥第一次自主意识的明显展现,她谁也不说,只放心告诉定厄。她不甘心屈居这狭窄闭塞的后宫,君王笑,她才能笑,君王离,她便什么也不是了,像个没有任何依托的浮萍一样活着,她不甘心。 奚墨停下梳头的动作,手里拿着梳子站在那。 阮夜笙噗嗤一笑:“这般大逆不道的话,我会被杀头么?” 奚墨朝她跪了下来,低声道:“他人我不知如何,也不关心。然我愿事小姐,永永远远,不改此心。” 在不远处围观全程的冯唐唐忍不住从椅子上站起来了。每次奚姐和阮阮两个人一对戏,过程都是如丝般顺滑,很少有卡戏的时候,这次不用说也是可以一条过的。 她一边咂摸着戏里邓绥和定厄的这种主仆情深,一边又觉得这也太情深了,尤其对面奚姐和阮阮两人对戏时候那种眼神交换,台词动作,彼此契合的气息都像是可以发酵出来,弥漫整个片场。 这条过了,林启堂叫了停,梳妆师赶紧上去给阮夜笙卸妆。 古代的胭脂水粉是可以水洗的,待会剧情里定厄需要给邓绥洗脸卸妆,阮夜笙不可能顶着现代的这种不溶水的戏妆面去洗脸,必须在洗脸前卸掉,不然那样就穿帮了,这点林启堂还是比较讲究的。 阮夜笙卸完妆之后继续开拍。奚墨帮她除去最外面穿的那层宫服,留下中衣,端了水过来给她洗了脸,又拿手巾轻轻擦干她的脸颊。 擦脸的时候阮夜笙的发丝有些乱了,贴黏在耳畔,奚墨看了一眼,抬手将她这几缕乱发轻轻拂开了。 阮夜笙心里一动,也看了她一眼。 这个动作剧本里没有安排,完全是奚墨临场发挥的,林启堂觉得这十分自然,也没有喊停。 洗完脸,阮夜笙道:“定厄,你也描妆打扮一下罢?你总是这般,太素了。” 奚墨演出了定厄当时那种略显惊讶的姿态,拿着手巾后退两步,又带着点藏在闷不吭声中的羞涩扭捏,摇摇头道:“反正也没有人看奴婢,就不必了。” “我看。”阮夜笙笑了笑,在首饰盒里翻出一只玉扣来。 绥廷剧组的道具还是很考究的,重要角色用到的道具都是特别定制的,这只玉扣在剧里作为邓绥送给定厄的礼物,后面定厄一直带着,所以这道具也做得很用心,虽然不贵重,但是也是用的真玉定做,很精致。 阮夜笙走到奚墨背后,将她束发的丝缎拆了,用玉扣将她的长发依照之前的方式束了起来。 冯唐唐看到这里,突然有点觉得这两人暧昧得没眼看,她扫了一眼在场的工作人员,工作人员都看呆了,估计也是没眼看。 不管是定厄和邓绥,还是奚姐和阮阮,气氛都怪怪的。 虽然没眼看,冯唐唐还是分外想看,并且对眼前这一幕莫名地激动起来。她脸颊通红,盯着奚墨和阮夜笙,目不转睛的,如果现在有一面应援旗在手,她肯定会为拍戏的那两人摇旗呐喊。 “你感冒发烧了吗?”旁边顾栖松硬邦邦道。 “没有啊。”冯唐唐不解地侧过脸。 “你脸红得不自然。”顾栖松身为保镖,对一切异样都很谨慎:“发烧了,你要吃药。” 冯唐唐:“……” 顾栖松重新看向奚墨和阮夜笙那个方向,依然是棒槌语气:“林导前阵子在片场喊什么羁绊,我不懂,去查了下。她们现在这种是羁绊吗?” “是……是吧。”冯唐唐一脑门的汗,心想顾哥帅是帅的,就是有时候难以用正常人的思维去和他交流。 收工后,阮夜笙在奚墨的陪同下回到酒店,顾栖松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阮夜笙打发走了顾栖松,站在房间门口对奚墨道:“路清明把那些礼物都整理好了,大部分已经带走,还剩下一小部分在我房里,基本都是手工做的,还有写给你的信,你要来看看么?” “可以看看。”其实这种只要有空都可以看,并不一定要拘泥于此刻,但是面对阮夜笙的邀请,奚墨发觉自己有点难以拒绝她。 阮夜笙眼中溢出喜色,请奚墨进去。奚墨沉默地坐下来,阮夜笙将装有手工小礼物和书信的小纸箱摆在她面前,说:“路清明也没说什么,就只把这些留下来了,我猜是你以前有看粉丝书信和手工礼物的习惯。” 奚墨淡淡道:“写信和做手工挺费心的。” 阮夜笙坐在她边上,托腮看着她:“难怪她们那么崇拜你。” 奚墨补充一句:“也不是全看,没那么有时间。就得空的时候随机挑选一些,那么多全部看完也不现实。” 阮夜笙依然还是保持托腮的姿态。 “别拿这样的眼神看过来。”奚墨瞥她一眼:“有点肉麻。” “这就是崇拜的眼神。”阮夜笙促狭道。 奚墨冷笑:“你又不是粉丝,崇拜什么?” 阮夜笙却说:“你站起来。” 奚墨皱了皱眉。 “你站起来呀。”阮夜笙催她,同时站起身来。 这声催促好像糅杂了一星半点撒娇的意味,阮夜笙说话语气本来就柔中带媚,这一点点的撒娇滋味是暗敛其中的,丝丝缕缕地随着她的声音入了骨,比直接的撒娇更让人扛不住。 奚墨默默站了起来,站得笔直,看着阮夜笙的眼睛:“做什么?” “抱抱啊。”阮夜笙笑道。 奚墨:“……” 阮夜笙其实心里忐忑不已,害怕她会拒绝,嘴上却还是说:“你不是说粉丝提出拥抱的要求,只要在礼貌的范畴内,你可以接受么?” 奚墨只是看着她,不说话。 “我说过,我也是你的粉丝。能抱我一下么?” 阮夜笙脸上挂着笑,心里却已经做好了会被拒绝的准备。奚墨向来不喜欢和其他人有什么亲密接触,拍戏的时候连吻戏都从来不接,更别说其他的,也亏了她家世好后台硬,不然她对接戏有这么多讲究,很难在娱乐圈混。 如果她拒绝了,那也没关系。 阮夜笙有点可悲地心想,自己待会可以敷衍过去,应该不至于尴尬。 奚墨走到了阮夜笙面前。奚墨原本那副身子的身高比阮夜笙要略高一点,换身体后身高对调,她现在看阮夜笙的时候只得略微抬了抬眸。 “伸手。”她说。 阮夜笙目光有些错愕:“……” “你不伸手,怎么抱我?”奚墨道。 阮夜笙怔了怔,跟着缓缓伸出了手。眼看着她的手就要攀上奚墨的后背,却又悬在半空停住了,那样的紧张,紧张到这个即将要拥抱上的动作都不足以承载她那更加小心翼翼的希冀。 奚墨察觉到她的停顿,抬起手,轻轻回抱住了她。 奚墨抱得没有犹豫,双手圈着阮夜笙的身子,双手覆在她后背上,隔着后背,甚至能感知到阮夜笙那过速了的心跳。 这一瞬,阮夜笙感觉整个世界都放空了,她的双手得以在奚墨抱过来的回应中放下来,紧紧地扣住奚墨的背。 第四十章 第四十章 阮夜笙将脸颊埋在奚墨肩头,一动也不敢动。 拥抱的感觉像在做梦,她怕自己这哪怕轻微的动弹,都有可能令这泡沫般的梦破碎,令在梦里的自己惊醒。 如果这个拥抱有一个时限的话,它会是多久呢?奚墨不喜欢亲密接触,那么这个时间应该会很短。 一分钟。 还是几十秒。 这个时限仿佛像定了个无形闹钟,时刻一到,它就会毫不留情地叮铃铃起来,提醒着温暖的结束。就像人们听见闹铃响了依然不舍得离开被窝,于是按下手机上“再小睡一会,十分钟后再响”的推迟选项一样,她也不舍得离开奚墨的怀抱。 阮夜笙心想,要是她也有个“再抱一小会,十分钟后再响”的闹铃选项就好了。 可是这样抱着,奚墨她会不适应么? 明明就是这么一瞬的时间,阮夜笙也不明白自己竟然可以冒出这么多想法,思绪如此翻腾,心自然跳得并不安分。 奚墨感觉怀里的这个女人心跳越来越快。厚重的戏服已经卸下,两人身上的夏装很薄,在拥抱的状态下,肌肤与肌肤之间的相隔不过一层薄薄的布料,于是那种心跳频率传到奚墨身上的感触就更是清晰得不得了,感觉到这种清晰,奚墨浑身都有点僵了。 阮夜笙也立刻发现奚墨的变化,她以为奚墨仍然不适应拥抱,不喜欢亲密接触,很快就松开了怀抱。 奚墨并没料到阮夜笙会突然松开,她维持拥抱的手还悬在半空,有点没回过神,然后发现阮夜笙在看着她,立刻就放下去了。 阮夜笙笑了下,想掩饰之前那种无声的尴尬:“你干嘛紧张?” 奚墨冷眼锁着她:“别乱说话。” “那你刚才抱我的时候,身体怎么突然那么僵硬?”阮夜笙走到桌边坐下来,继续托腮道:“如果你总这样紧张也会导致我身体肌肉发僵的,身体换回来之后我还要跳舞的,要是肌肉僵了,我怎么跳舞?” 奚墨:“……” “那你刚才抱我的时候,心跳怎么突然那么快?”奚墨也坐下了,与阮夜笙面对面:“如果你总这样心跳过速也会导致我身体有心脏病的,身体换回来之后我还要演戏的,要是心脏病了,我怎么演戏?” 阮夜笙:“……” 阮夜笙有点后悔以前自己对奚墨的嘴炮,现在奚墨已经免疫了,而且还会将高贵冷艳的骄矜暂时丢在九霄云外,分分钟学她反唇相讥。 她双手撑在桌面上,手指交叉垫在下巴处,过会才说:“现在我倒是有点喜欢紧张了。” 奚墨:“……” “说呀。”阮夜笙笑道:“怎么不学我说话了?” 奚墨:“……” 不得不承认,阮夜笙心底有时候挺喜欢看奚墨在她面前吃瘪的,通常这时候奚墨都会绷着脸瞪着她,但是就是憋着无可奈何,那样子,真的……很可爱。 “你现在是不是也应该说‘现在我倒是有点喜欢心跳快了?”阮夜笙继续说,反正依照奚墨的性子,这种话肯定说不出来,只能憋着。 她对自己这种趣味其实也有点感到羞耻,但是她就是没办法控制——谁让她喜欢可爱的。 奚墨低头在桌上放粉丝书信和手工小礼物的盒子随意翻了翻,过了片刻才抬起头,注视着阮夜笙的眼睛:“现在我倒是有点喜欢心跳快了。” 阮夜笙:“……” ……她这次为什么不按套路来。 阮夜笙咬了咬下唇,脸颊诡异地勾起了一点红润。 ……不按套路来也可爱。 谁让她喜欢可爱的。 要是可爱的……也喜欢她就好了。 阮夜笙看向奚墨的眼神有点水光盈盈的,这种眼神太勾了,就算木头看了也发麻。 奚墨原本注视着她,现在立刻别开目光,状似专心地翻看粉丝的来信。 阮夜笙就专心地看奚墨状似专心地翻看粉丝的来信。 书信是随机挑选的,奚墨看了一封又一封,也许是感觉到阮夜笙在看她,她最开始一直绷着脸,后面看过一些信之后,脸色缓和了许多,偶尔嘴角还会微微上翘,大约是读到什么有趣的书信内容。 这些书信都是傍晚探班的粉丝留下的,都是女孩子,许多信封和信纸很精美,有的还贴了贴纸,透着一股满溢的少女心。 “你喜欢看粉丝来信么?”阮夜笙突然问她。 奚墨边看信边道:“要看什么内容。骚扰的就讨厌,可爱的谁都喜欢看。” 阮夜笙盯着那些层叠的书信,眸中晃过了一丝别样的意味,道:“要是信被你看到了,你又觉得内容可爱,那那个粉丝一定很幸福。” 奚墨看她一眼,道:“她们不知道我是看了,还是没看。这也是随机的。” “但是她们应该都是这样希望的,并且相信会这样,所以还是很幸福。” “会么?” “当然。你不是谁的粉丝,所以你不懂。” 奚墨沉默了。 的确,她不是谁的粉丝。即便国内国外有顺眼的演员,歌手,画家等等,也看过或者听过他们的作品的,且很喜欢,但也是抱着欣赏美的态度,那种并不是真正的粉丝心态。何况她从小到大起点都那么高,早已习惯了别人看向她时的那种崇拜钦羡目光,从未想过自己会是谁的粉丝这种事,她也不需要。 奚墨继续在这种沉默中翻翻找找,一些书信和手工礼物在她手中被拨开,她看了片刻,目光突然被一个礼物吸引住了。 这个礼物看起来是一本相簿,相簿封面是纯色的,什么也没写,只是贴了一片树叶标本。 奚墨看了那片树叶许久,这才拿起这本相簿翻开,发现里面也全都是树叶。送这礼物的粉丝显然是精心收集了很久的树叶,将它们干燥,压平,制成树叶标本完好地保存起来,一片一片地固定在相簿里。 一页一叶,春夏四季,青绿红黄,各种树叶都有。 阮夜笙发现奚墨的表情像是在发怔,也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是这时候又有点不好去打扰她,于是就在旁静坐着。 直到奚墨将那本标本册合上了,奚墨声音很低:“这个让我带回去吧。” 阮夜笙很少听到奚墨会用这种声音说话,有点有气无力的,心里不由有些在意,嘴上还是笑道:“这本来就是她们给你的礼物,你怎么处理都好。还要带点别的么?” “不用,拿这个就可以。” 阮夜笙道:“……你对收集树叶标本有兴趣么?” 奚墨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说:“小时候收集过。” 阮夜笙点点头,不好再问。 奚墨将那本树叶标本搁在一旁,继续翻看,阮夜笙有时候会和她说话,渐渐的气氛又活泛自然起来了。 到了十一点左右,奚墨起身离开,阮夜笙送她去门口,在开门之前,奚墨道:“晚安。” 阮夜笙笑道:“晚安。” 她又伸出了手:“走之前和粉丝再抱一下告个别吧?” 奚墨:“……” 阮夜笙靠近她,这回只是象征性地抱了她一下,真的只是几秒的时间,她拍了拍奚墨的肩:“明天见。” 奚墨走了出去,门被带上了。 阮夜笙背靠着门,深吸一口气,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 今天抱了奚墨两次,虽然时间都很短,最后一次甚至都称不上严格意义上的拥抱,但她已经觉得满足了。 可惜的是两人换了身体,她即使抱了奚墨,其实也还是抱着自己本来的身体,这种感觉的确是有点奇怪,所以她抱的时候都是把眼睛闭得紧紧的,不过至少她知道奚墨还是愿意和她抱的。 要是能换回来,真正地抱一次奚墨就好了。 她越想越想笑,越想又越渴望,想要和奚墨交换回来的愿望也是从未有过的强烈。 阮夜笙在这靠着门板,那边奚墨其实也没走。 相隔着一道门,奚墨默默看了许久,之后也微微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她脸上的笑意突然就僵住了,仿佛有点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将那笑容揉回去了。 ……我干嘛要笑? 我有病吗? 身为高岭之花的奚墨越发不能接受自己对着一扇门莫名其妙发笑,立刻站直身子,木着一张脸走了。 过了些日子,绥廷的官宣终于正式启动。其实之前也已经明里暗里地宣过了,光当时猜主演时溜粉这一项就炒了不少热度,之后又是一波一波炒作,热度一直就没下去过,不过自然是比不过这次官宣的影响范围大。 绥廷的微博公共账号刚放出主要角色的第一批定妆照不久,网络上就炸开了锅。 身为女主角的奚墨本就是流量女王,粉丝群太过庞大,自带的粉丝群体带起第一波热潮,然后是严慕这个男神自带的各路狂热女粉,再之后是其它重要演员的粉丝们推热度,转发评论疯了似地往上涨,再加上奚墨公司和林启堂他们买的宣传水军推波助澜,这条初批定妆照微博的转发量和评论量简直惊人,立刻占领热门第一位。 参与的人实在太多了,转发评论里的画风也是乱糟糟的一片,什么都有。 “啊啊啊啊啊啊嗷嗷嗷嗷嗷嗷女神定妆照美炸了!!!” “#奚墨绥廷出演邓绥#奚墨太美了!什么时候播啊!” “#严慕绥廷出演刘肇#男神美如画!!!男神撩我!!!男神娶我!!!” “华光墨染,盛世绥廷!” “呵呵,有些粉丝要不要脸啊,宣传还盛世绥廷呢,东汉那个病恹恹得不能再病恹恹的朝代你们还好意思用‘盛世’这个词?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粉丝们赶紧投胎重新多读几年历史再出来丢人。” “那个演定厄的阮夜笙是新人吗,太漂亮了!赌一百车节操,这演员这是要火啊!” “这部戏的粉丝年纪都很小吗,怎么现在那么多人不知道阮夜笙是谁?她早年火的时候你们还不知道在哪里呢。别的不多说,推荐她的电影‘踏歌声’,看完你会回来转发的。” “啊啊啊啊啊啊安利我女神阮夜笙!!!啊啊啊啊啊大家看到我啊!!!!吃我安利!!!阮阮终于回来了!!!!” 在这种宣传势头下,各路粉和黑自然也花样百出。奚墨的黑咬着绥廷和奚墨不放,奚墨的粉抡起袖子和这些黑互掐,吵来吵去的,不过因为更多的人关注这部剧和演员去了,掐架很快就被评论浪潮淹没,又被顶起,起起伏伏的犹如在惊涛骇浪中翻滚。 一众吃瓜群众见掐架见得多了,已经麻木了,关心的重点已经转移到了角色们衣服到底好不好看,脸长得漂不漂亮,得出的结论是服装设计美,奚墨美,严慕帅,连那个女配阮夜笙也美得不像话,其他一众演员皮相也很好,别的不说,这部戏颜值还是很高的。 看脸,他们挺满意。 绥廷的第一天官宣就在这种炸锅的热潮中高高占据头条位置,奚墨和严慕自然是位列热搜前位,连阮夜笙都排上了靠前的热搜,以前的作品和经历都曝光在了公众视野里。刚巧有个歌手今天发歌,他一向是无论做什么都被抢头条的命,这回也不幸躺枪。 不少网友跑到这个歌手的微博去慰问:“滴,头条观光卡。你的头条又被抢了!心疼!” “嗨呀,好气吼,头条又被抢了,但还是要保持微笑。” 而到了晚上八点多的时候,又有一个明星的举动让绥廷的官宣再度炸锅。 沈轻别转发了绥廷的这条定妆宣传博,附上一句话:“加油哦。” 粉丝炸了,媒体也炸了,纷纷捕风捉影地猜测起来。 “#沈轻别转发奚墨新戏宣传,疑破两人不和传闻!#” “这什么情况,沈轻别转发了奚墨新戏的宣传?谁能告诉我今天早上的太阳,是从东边上来的还是西边上来的?” “你们能不能别随便揣测,说风就是雨!严慕和卿卿是好朋友,这戏严慕是男主角,卿卿帮她的好朋友严慕宣传一下有什么奇怪的?呵呵,和某娘娘有半毛线关系?某娘娘粉别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呵呵,是某安静女子粉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才对吧?绥廷宣传现在这么火,某安静女子这下安静不住了,要来蹭我们女神的热度了?” 各大明星的微博含金量那么重,尤其是沈轻别这种级别的就更不用说了,要他们转发宣传的话,要么是剧组或者公司有规定,有利益牵涉,要么就是不求回报心甘情愿为圈内好友宣传,不然谁会给死对头拉热度呢? 所以这才奇怪,沈轻别又不傻。 沈轻别的经纪人看到后立刻拨通了沈轻别的电话,对着手机火急火燎地大喊:“卿卿,你是不是傻!” 这事发生的时候,绥廷剧组正聚在一起吃饭,收工时间晚,吃晚饭就吃到这个点。 奚墨知道沈轻别转发后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有点想向严慕了解一下情况,但是又不好去开口。 还好林启堂也是个八卦精,看完之后可乐坏了,竟然沈轻别都帮转了,这宣传也太值当。他立刻在桌子上问严慕:“你请沈轻别帮忙宣传了么?” 严慕一头雾水:“没有啊。我没跟卿卿姐说这事。不过有可能是她主动想帮我宣传一下,毕竟以前有些节目我没跟她打招呼,她也都会帮我转的。” 阮夜笙在外人面前扮演奚墨扮演得很敬业,现在桌子上很多演员都在一边吃一边忙着刷手机,关注着今天官宣的动态,就她一个人端着碗细嚼慢咽,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矜贵姿态。 奚墨看她那副模样,看得差点怀疑人生——难道我以前真是这样的? 丁沛和阮夜笙之间隔了其他人,丁沛将身体往后仰,探过脑袋来对阮夜笙轻声道:“奚姐,奚姐你看网上了吗,卿卿姐第一次转了和你有关的微博!你知道她这是什么意思吗?” 阮夜笙淡淡瞥他一眼,微微一笑:“我不知道,没看手机。” 丁沛只好不问了。 奚墨:“……” 吃完饭阮夜笙立刻就走了,奚墨见她走得挺急的,也赶紧跟在她后面。阮夜笙走得虽然急,姿态倒是不减优雅,学她学了个十足十,然后她就看见阮夜笙快步走进了洗手间,在盥洗台那里拿出手机低头就狂刷起来。 奚墨:“……” “憋死你了吧。”奚墨冷不丁道。 第四十一章 第四十一章 阮夜笙低头看手机看得正专注,没防备奚墨突然出声了,吓了一跳,手机差点都没拿稳。不过她心理素质一向过硬,手指微一用力将手机攥稳了,抬头看着奚墨,先是微愣,跟着嘴边牵出一抹安心的笑来。 因为总是要扮演奚墨,在外人面前她一直很警惕,生怕自己有什么差错导致露馅,久而久之难免会疲累,也只有在奚墨面前她才没有任何负担,有种不需要掩饰的自在感。 “你怎么尾随我呢?”阮夜笙眨眨眼。 奚墨冷冷道:“请注意你的措辞。” 她一边说,一边看了阮夜笙一眼,径自将洗手间里每一个隔间的门都试着推了一遍,确定里面没有人才放心。 “谨慎。”阮夜笙把手机收了起来,笑着看奚墨这一系列的动作。 奚墨跻身一线顶端那么多年了,那么多狗仔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都跟踪她,想挖她的料,以此博眼球来赚笔大的,可惜也不知道怎么的,奚墨的料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难挖。 奚墨没有绯闻,于是那些狗仔们以前常年蹲点跟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拍到的所谓奚墨的料,大多都是这种画风。 影后奚墨独自一人逛街,享受美食!下面我们来看看女神都点了哪些好吃的! 奚墨现身机场,黑色风衣尽显女神气质!下面我们来看看女神以前都是怎么样美美的穿衣搭配! 奚墨出席某珠宝品牌春季新品发布会!下面我们来看看女神以前都代言过哪些国际大牌! 广大吃瓜群众每次看到有关奚墨的爆料都崩溃了似的,恨不得把那些狗仔揪出来暴打一顿。说好的宇宙级别的让人小心脏都颤抖的超级大料呢?每次都拿奚墨逛街吃饭买东西的料糊弄人有意思吗! “卓x,你这个废物!蹲了人大半年就蹲了这种废料出来?枉称中国内地第一狗仔!” “是个人就要吃饭逛街穿衣服,能不能爆点给力的!浪费我流量!” “哪天谁能实锤爆出奚墨的恋人是谁,我就直播吃三百斤生大蒜头!注意!是实锤啊!可别再整那些虚头巴脑的忽悠我们老实人了!” “那个我说奚墨是不是有孤独癖啊,每次爆料的画风真是清奇。” 吃瓜群众怒了,粉丝们却乐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抱走我们家每天都在爆料里专业独自吃饭独自逛街的女神!” “昨天不是说有大料周三见吗?爆一个啊,倒是爆料一个我们看看啊哈哈哈哈哈哈!” “女神就是女神,一股清流哈哈哈哈哈!” 想挖奚墨的料难度系数那么高,就是因为奚墨心思缜密,私生活又很冷僻闭塞,也没什么交际圈,基本上偷拍不到什么能博眼球的东西。甚至有的狗仔跟她跟久了,还产生了奚墨可能还具有极强的反侦察能力的诡异想法,毕竟怎么会有明星谨慎到这种地步,这哪是怕被人挖料,这简直是怕别人要她的命。 “隔墙有耳,当然要注意。”奚墨板着一张脸。 阮夜笙点点头,装出一副虚心接受教育的模样。虽然确认了洗手间没有别人,但在外面还是不要多说什么惹人怀疑的对话来,之前那样在酒店房里私下说倒是没关系。不过她看着奚墨那副一板一眼的认真模样,忍不住就想笑。 “我换个措辞问你。”阮夜笙笑着说:“你跟着我过来是有什么事么?” “我就不能来用洗手间?”奚墨反问。 “当然可以。”阮夜笙继续笑眯眯地接受奚墨的嘴硬。 静了片刻,奚墨才说:“看你吃完晚饭走得挺急,神色匆匆的,以为你遇到了什么要紧事。” 阮夜笙拿出手机,低头在备忘录里输入了不方便说出声音的一句话,拿给奚墨看:“就知道你关心我。” 奚墨:“……” 阮夜笙笑得更欢了,眉眼都像是能飘出花瓣来,奚墨也拿出手机,绷起面容打了两个字给她看:“闭嘴。” 阮夜笙心想她怎么那么可爱,憋着坏继续打字:“我嘴的确是闭着的。” 于是奚墨打字:“住手。” 阮夜笙:“……” 两个人说着说着就突然拿出手机来通过打字的方式无声对话,被别人看到也难免要觉得奇怪,阮夜笙就把手机收了起来,说:“也没什么事,就想看看今天官宣的资讯,饭桌上那不是不方便么。” 奚墨拿她没办法,说:“别在这待着了,待会有人来了。去休息室吧,我陪你去。” 阮夜笙见奚墨主动说陪她过去,眼中一喜,奚墨看了看她,转身走出洗手间,阮夜笙赶紧跟了上去,和她肩并肩往前走。经过走廊的时候,旁边暂时没有行人,阮夜笙贴靠过去小声和奚墨说着悄悄话:“你还别说,我刚真是要憋坏了,大家都在低头看手机,就我不行。” 靠得太近了,阮夜笙的呼吸呵过来的时候温暖中带起一丝撩动的痒,奚墨不动声色地将耳朵偏开了些:“我也没看。” “你是没看,可是你一直竖起耳朵认真听他们讨论,该知道都知道了。” 奚墨:“……” 你不好好吃饭光看我做什么! “以后要是吃饭的时候实在想看手机,就看吧,别憋着。”奚墨话音中略有无奈。 “不行。”阮夜笙“义正言辞”地拒绝道:“这样会破坏你高岭之花的形象。” 奚墨:“……” “你刚才看到沈轻别微博了么?”奚墨皱眉道。 “看到了,刚才就是看的这个。” “你觉得她是不是哪里有问题?” “没有啊。”阮夜笙眼神有点乱飘:“可能就是帮严慕宣传吧,她不是和严慕关系好么。” 奚墨没再说话了。 “我其实……”阮夜笙突然欲言又止起来。 “什么?”奚墨转过脸,看向她。 阮夜笙似乎考虑了一下,才悄声说:“就是路清明和我说过几天有一些通告要赶,暂时得离开横店,不过忙完之后我还能有两天休息,你有空么?能不能教我骑马?” 奚墨本来就会马术,而且还很精湛。她从小在豪门世家长大,她父亲擅长马术,时常会和一些商界政界的风云人物去马场骑马,有时候也会把她带上,于是她也被父亲要求掌握马术这一项技能。 大部分演员不会骑马,甚至很多演员觉得害怕,要是从马上摔下来摔残了或者毁容了就完了,而骑马这项运动又不是短期内可以速成的,所以就出现了演员们骑在一个只有上半边身子的假马身上拍戏的情况,拉远景就让替身骑马完成。 为了展现速度感,有时候这种上半截身子的假马还会被放在行驶的卡车上,于是演员们在假马上抖动身体假装骑得起劲,大声激动地喊出戏里的台词:“紫薇,我想这样拥着你,一直飞到天边去!上次这样拥着你骑马,是在幽幽谷,但是没有像今天这样飞奔过!喜欢你,太多太多!” “我也是!”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 “我也是,我也是,我也是!你有多少,我就有多少,不不,尔康,我比你还要多!” “不,紫薇,你不可能比我还要多!因为我已经满了!” ……诸如此类。 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 而正因为奚墨会骑马,后来她拍戏的时候,敬业如她很少会使用假马或者替身拍摄,基本都是她亲自上场,除非一些戏骑马拍摄的时候危险系数大,或拍摄时追拍移动的马匹时操作困难,她才不会上去。阮夜笙就不会骑马,但是这次绥廷里有骑马逃避追杀的外景戏,虽然设定里邓绥也不会骑马,是定厄从后面抱着她骑的,不过阮夜笙也还是需要上马的。 林启堂让统筹安排剧本页的时候过来问过,看看是部分引入真马拍摄,以便后期剪辑会更真实,还是全程用假马和替身配合后期特效来处理。路清明当时在场,他一直习惯了奚墨亲自骑马,这次又只是坐在真马上面拍一些镜头而已,更加没什么,所以就说可以用真马,而轮到统筹问奚墨的时候,奚墨发短信问了阮夜笙意见,阮夜笙回复说可以,再加上奚墨对自己的马术又很自信,也就十分自然地答应了引入真马的安排。 奚墨略有讶异道:“当时我问你的时候,你说可以,我还以为你学了骑马呢?以前没拍过骑马戏么?” “我不会。以前也没拍过几部戏,戏里也没有需要骑马的。”阮夜笙对自己曾经短暂早夭的星途倒是很坦然,道:“之后你也知道了,我过气了,没戏拍。” 奚墨对阮夜笙的经历也有点惋惜,声音放柔了一些:“如果你当时回复我说你不会,我就不答应统筹用真马入镜了。你那时候怎么会说可以的,到底怎么想的?” 这一次奚墨倒是不担心,她可以代替阮夜笙应付,只是她考虑得比较长远,就怕以后身体换回来了,大家已经对“阮夜笙会骑马”有了一个既定概念,万一以后别的导演知道阮夜笙会骑马而让她拍几个骑真马的镜头用作剪辑,可阮夜笙本来就不会骑马,那就不方便了。 她可以帮阮夜笙做很多阮夜笙本来做不到的事。 也想帮阮夜笙做到。 但是如果以后一切回归原貌,阮夜笙到时无法应付,那她还不如不帮她做。 免得给阮夜笙添麻烦。 “因为我知道你会骑马啊。”阮夜笙答道。 “可你换回来以后还是不会骑马。” “所以我才让你教我骑马啊。我学会了不就没关系了?”阮夜笙眼里有些狐狸精似的狡黠妩媚。 奚墨:“……” “而且你马术那么厉害,我根本不会,要是万一别人觉得奇怪怎么办?我觉得我还是需要学骑马,免得露馅。” “行。”奚墨只好答应了:“等你到时候忙完回来,我教你。就先别回横店,到我家马场去,那里狗仔拍不到。” 虽是答应了,奚墨却隐隐觉得阮夜笙刚才欲言又止的并不是要她教骑马的这件事,而是别的。 不过阮夜笙没说,她也不好问。 “那太好了。”阮夜笙凑她更近了些。 奚墨再度偏开耳朵,压低声音道:“别总在我耳边说话。” “这不是怕别人听到露馅么?”阮夜笙声音更低了。 奚墨也跟随压得更低:“你这样别人更觉得奇怪。” 阮夜笙的声音这下低得不行了,脑袋贴过来,几乎是用一种能勾到骨子里去的气音轻轻说着话:“剧组现在都知道我们俩熟,谁规定熟人之间不能说悄悄话了?” 柳于丝吃完饭从包厢出来,兜头就看见奚墨和阮夜笙肩并肩往这边走,两人脑袋挨着,相互悄声细语。 柳于丝:“……” 反正柳于丝看阮夜笙横竖就是不顺眼,官宣的时候自己的番位明明比阮夜笙靠前,谁知道今天网上数不清的网友都在讨论阮夜笙的美貌和很久以前的作品,阮夜笙排在热搜十分靠前的位置,远远甩开自己一大截。现在她看到阮夜笙边走边说悄悄话,顿时就觉得阮夜笙有病。 只是怎么奚姐也跟着有病起来了? “奚姐你好。”柳于丝热情问候大咖位的影后,又语调平平地问候另外一位:“阮小姐。” 奚墨原本听阮夜笙说悄悄话时是全程绷着脸,阮夜笙倒是眉眼揉的笑意像是要溢出了,这下看见柳于丝过来打招呼,两人顿时站直身子,同时一秒变脸。 奚墨微笑着和气道:“柳小姐你好。” 阮夜笙恢复以前奚墨那种不咸不淡的神情,轻轻点了个头:“柳小姐。” 然后两人沿着走廊继续向前走。 留下柳于丝一人愣在原地:“……”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好气啊。 第四十二章 第四十二章 几天之后,阮夜笙走了。 这一走,冯唐唐,路清明,顾栖松也全都跟随走了。尤其是颜听欢整天也不知道在瞎忙活些什么,这些天更是连个鬼影都没见着,可能晚上根本就没回去,不知道去了哪里,这个经纪人有几乎等于没有。 定厄在绥廷里的戏份大部分都是和邓绥一起的,阮夜笙离开后,奚墨的很多戏也就没法拍,林启堂将她能拍的部分拍掉之后,也给她放了假。 自从进了剧组之后,她除了拍戏就是拍戏,虽然累,每天却都过得很充实。要知道她刚套上阮夜笙这身皮的时候,感觉自己都要闲出病来,现如今终于有戏拍了,在剧组的日子对她而言自然是值得珍惜的,渐渐的,也习惯了身边那几个熟脸的存在。 然后身边突然一下子少了那么几张熟悉脸孔,加上放假空闲下来,她又有点不习惯了。 奚墨不想太闲,毕竟人一闲下来,难免容易想别的。 其实她也不知道到底想些什么,就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为了避免这种空落,她得给自己找些事情做,琢磨着对面那条街上的水果店老板这几天也该有消息了,就去了水果店一趟。 “阮小姐,又来买水果啦?”水果店的老板拿了奚墨不少好处,办事办得卖力,招呼也招呼得热情。 奚墨点点头:“还和以前一样。” “你等一下,我去准备。” 不多时就准备好了,老板递给她两大袋子水果,又悄悄塞过去一个移动硬盘:“这是这几天的份。” 奚墨都接了过来,将移动硬盘塞进包里,道:“谢谢。我下回再来,请不要有遗漏的。” “放心,我这每天都给你记着呢。” 回到酒店房间,奚墨打开笔记本电脑,连上刚拿到的移动硬盘,点开里面的东西查看起来。 这是很枯燥乏味的一件事,费眼又费脑,普通人很难对着这些东西专注地看上一天,可能看个十几分钟就想放弃了,奚墨却很喜欢这种专注。 专注可以让她不用去想别的。 她时间一大把,边看边做记录,记录分析做了许多页,一直忙到很晚。在酒店餐厅一个人默默吃完晚饭,一个人回到房间,之后又是大把的时光,不知道该去哪里,怎样都不快活。 奚墨只好点开网页,开始上网。 阮夜笙不在的这些天里,她总是下意识在网上查看和“奚墨”有关的新闻。她以前本来就是媒体焦点,随便逛个街后面都能跟来一排狗仔,如今阮夜笙成了她,想要看阮夜笙的消息那是最容易不过了。 透过网络,她看到了阮夜笙代替她出席的各种行程。 看到阮夜笙今天在哪里拍广告,明天又出席了什么新品发布会,看到了闪光灯下恰到好处微笑的阮夜笙,看到了在层叠的话筒前大方得体讲话的阮夜笙,看到了在机场被接机粉丝们围得水泄不通的阮夜笙,看到了…… 都是阮夜笙。 感觉全世界看奚墨的新闻都是为了关注奚墨,唯独她一个人,看自己的新闻,却只是为了关注“奚墨”这副皮囊底下的这个阮夜笙。 她越看越心烦意乱,可能真的觉得自己有病了。 该吃什么药才好? 连续这么几天下来,奚墨口腔里长了个小水泡,疼得不行。她向来重视自己的身体健康,稍微一点小问题就要立刻解决,如今面对阮夜笙的身体,也依然保持着她的习惯。 奚墨去了趟医院,挂了个号。阮夜笙过气了,奚墨顶着这张脸走到路上没什么人会认出来,这大概算换身体后所尝到的一个好处了,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反侦察似地躲狗仔,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医生检查之后和蔼地问她:“这几天是吃什么辛辣上火的东西了?” “没有,我一般吃得比较清淡。” 医生又问了她几句,了解情况,奚墨一一回答了。 医生最后说:“那也可能是你这些天有什么着急的事情,憋在心里。其实人一着急,也是会上火的,情绪很容易影响一个人的身体状况。” 奚墨道:“没什么着急的事,我不着急。” 她又绷着脸重复:“我一点也不着急。” 医生:“……” “好,好,你不着急。”医生一头雾水,给她开了点清热去火的药,又嘱咐道:“请保持心情愉悦,这是小问题,很快就会好的。” 奚墨道声谢,拿着药走了。 回去后一边吃着清热去火的药,一边继续上火。 阮夜笙每天都忙得连轴转,却也那掐着日子,在手机里定了个提醒,每天睡觉前都看一遍。 奚墨家的马场不是随便什么人可以去的,奚墨竟然会邀请她去自家马场,还教她骑马,阮夜笙越咂摸这里头的滋味,就越想笑,将脸埋在枕头里暗自高兴,只盼着约好那一天的到来。 约定日来临的前一天,阮夜笙神采奕奕的,虽然看起来还是以前奚墨那副淡淡的模样,可散发出来的气息却好像是要开出花来。冯唐唐每天跟在她身边,看着她这副即将要开花却又故作高冷的模样,想问又不敢问。 “机票订好了么?”阮夜笙问冯唐唐。 “订好了。”冯唐唐小心翼翼地说:“奚姐,你今天这都问我五次了。” “是么?”阮夜笙挑起眼角瞥了冯唐唐一眼,低头继续看路清明给她资料。 路清明道:“明天就走了,你不回横店,要回公司么?” “不回。”阮夜笙没有抬头:“我有重要事要去做。” 别看路清明每天看着西装革履,业内精英的,其实对奚墨操碎了心,他不免多问了一句:“什么重要事?” “骑马。” 路清明:“……” ……这是有多重要? 次日下了机,阮夜笙直奔奚家马场。 奚墨昨天晚上已经给她发了马场的地址,还把马场的一些员工,设施位置等详细情况全都告诉了她,分条列目,发了长长一大段,免得她以奚墨的身份进去之后遇上里面的员工,会因为不明情况而引起别人的奇怪。 明明最开始的时候奚墨不怎么和她聊天的,现在满屏幕都是奚墨发过来的文字,如果阮夜笙的心里有个装裱空间的话,她一定会把这些文字全都裱起来,挂满心房。 马场处在郊区,下机之后还见到几个狗仔锲而不舍地跟着,车开到马场附近之后就没见到他们的影子了。阮夜笙想起奚墨和她说过马场狗仔拍不到,料想那些狗仔可能不是躲起来了,而是因为什么别的原因,不能跟过来。 阮夜笙拎着包,默默站在马场外面等。 刚进绥廷剧组的时候还是夏天,拍了那么多天戏,她又离开了一阵,现在已经入秋了。秋天的天总是很高很蓝,天朗气清,眼下那些落叶乔木还大致保留着一年中最繁茂葱绿的模样,只在叶尖上泛起一点黄来,等到以后秋意渐渐深了,它们也将彻底染上金黄或火红。 风里有凉意,吹起阮夜笙的长发,她看着来时的那条道路,看着风的方向。 道路远方出现一点黑点。 黑点越来越近了,慢慢能看到一辆车的轮廓,一直往马场这边开,驶向旁边与马场配套修建的大型车库。 阮夜笙没有迟疑,朝那辆车跑了过去。 奚墨开着车转了一个弯,开往车库门口,透过反光镜,她看到了跑过来的阮夜笙。秋天的光照在反光镜上,反照出耀目的光点,这光令镜中的阮夜笙看上去有些迷离和模糊,也晃得奚墨眯了下眼。 车轮缓慢转动,奚墨从车窗探出头去,这一望仿佛时间也跟随变缓了,空气舒朗清澈,叶尖泛了点黄的树叶飘落下来,落在阮夜笙身后的路上,又被风吹远。 奚墨踩了刹车,停下来。 阮夜笙得以停在她车窗外,有点微微的小喘息,脸颊也泛了点红上来。 奚墨看着她额头上有些细细的汗,低声道:“跑什么?穿着高跟鞋,不怕把我的腿摔折了。” 阮夜笙弯下腰来,扶着车窗笑:“我以前穿过高跟的演出鞋跳舞的,平衡好,你不用怕。” “嗯,你还挺能的。”奚墨端着神色。 “你想我么?”阮夜笙目光盈盈地问她。 奚墨:“……” “我们现在是朋友吧?”阮夜笙看她脸色一瞬间有点僵,笑了下,又说:“朋友好些天不见,应该会有点想念吧?” 朋友。 奚墨这才好像回过了神,低声道:“……嗯,朋友的想念么?算有点吧。” 阮夜笙一直看着她,仿佛她说什么,阮夜笙都高兴的。 “我去停车,你等我一下。”奚墨重新发动车子。 阮夜笙点点头,安静地站在原地等她。 停好车,奚墨走出来,两人并肩朝马场里面走。马场的保安和工作人员们看见阮夜笙进来了,都朝她弯腰鞠躬问好,阮夜笙演技一流,向他们点点头,又介绍奚墨道:“这是我朋友,阮夜笙,今天带她过来玩。” 奚墨以前见过这些人无数次,名字倒着都能背出来,这下装作第一次见面,微笑地朝他们打招呼。 “你们去忙,我带她进去就好。”阮夜笙神色自若地说:“她是第一次骑马,待会我教她,她不好意思有人围观,你们就不要到三号训练场去了。” 工作人员们说声好,散开了。 “我看你还是挺好意思的。”人一走开,奚墨才道。 阮夜笙:“……” 第四十三章 第四十三章 “我们先到马房去,给你挑一匹合适的马。”奚墨领着阮夜笙前往马房。 马房宽敞高阔,主要以原木色和浅咖色为设计基准,透着低调的奢华,采光非常好,因为每天都有许多专人负责打理,这里面洗刷得一尘不染,也不像一些马场那样有什么比较明显的味道。 两边是分割成一间一间的马厩,中间留着宽阔的过道,阮夜笙沿着过道一路看过去,白天的时候马厩外栅门都是开放的,两边有不少的马都从马厩内门探出脑袋来。这些都是千挑万选的好马,每一匹所在的马厩上挂着马匹名字,有些马的鬃毛还被编织成各种漂亮的辫子,毛上修剪出别出心裁的标志。 这里的马过得比人好。 这是阮夜笙看过后的第一印象。 “你喜欢什么颜色的马?”奚墨在旁边问她。 “我都可以的。”阮夜笙一边走一边看,时不时很亲密地和奚墨说着话,言笑晏晏的。以往阮夜笙要是这么亲密,奚墨或多或少都会下意识拉开一定距离,这次倒是很配合,阮夜笙有时候快挨到她的身子了,她也没躲。 直到阮夜笙看到了一匹黑马,这才停下脚步。 这匹黑马实在是太打眼了,威风凛凛仿佛黑色战神,周身乌黑油亮,犹如丝绸锦缎,一丝杂毛也无,连所在马厩都比其它马厩要宽敞得多,可想这匹马在马房里的地位。 “它可真漂亮。”见到美好的事物,阮夜笙忍不住低声赞叹起来。 黑马从马厩门的口子处伸出脑袋,一直望着阮夜笙,一动也不动的,像凝固的一道黑影。 阮夜笙曾被很多人目不转睛地盯过,这还是生平第一次被马目不转睛地盯了,她除了觉得有趣之外,又感觉有点隐隐的瘆人。 “它一直在看我么?”阮夜笙低声说:“它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当然是在看你了。”奚墨却并不觉得有什么:“这是我的马,跟我很久了,在它眼里,它以为你是我。” “……我不是这个意思。”阮夜笙说:“我是说它不是在看你,它就是在看我。” 这话语言模糊,奚墨皱了下眉,或许是在思索什么,没吭声。 阮夜笙或许也觉得自己刚才那话有点绕来绕去的,沉默了。 心里那个想法却一直萦绕不去。 它可能不是在看奚墨的外貌,它好像是在看自己藏在奚墨身体里的魂。 黑马望了阮夜笙好一会,这才又转头望着奚墨,刚才那种盯阮夜笙时的肃杀压抑感顿时扫去,状似自在地喷出一个响鼻来。 阮夜笙走到这匹黑马面前,看了下旁边的名字木牌,上面写着“獬骓”。 “我可以摸一下它么?”她问奚墨。 奚墨点点头:“当然,它原本就是我的马,很听我的话,别人一般不能碰它的。不过你现在是我的形象,放心摸就是。” 阮夜笙想了想,走上前去,缓缓伸出手,试探性地去摸獬骓。 獬骓突然狂嘶一声,马房高阔,声音一下子仿佛要撕裂空气,冲出马房高顶,獬骓的马蹄也胡乱踢了起来,狂躁不已。 经过之前的猜测,阮夜笙虽然对这种情况有一定的心理准备,这下也免不了吓了一大跳。要知道马匹本来就具有某种程度的危险性,尤其是烈马,发起狂来随便一下就能踢死人,即使现在獬骓被关在马厩里,不会真出什么事,但那种突然爆发的狂躁也能瞬间勾起人心底的恐惧。 奚墨几乎是刹那间做出反应,下意识将阮夜笙往后一拉,左手往前挥了挥,打着驯马时的手势,右手往后揽住阮夜笙,将她护在了身后。 阮夜笙缩在奚墨身后,小心翼翼地探出半边脸来,盯着眼前状况。 奚墨往前挪动着步子,阮夜笙也像是软粘糕黏着她似的,脚步跟随往前动,亦步亦趋。 感觉后面像贴着个甩不掉的粘糕,奚墨有点无奈,不过事态紧急也无暇顾及,她赶紧伸手攀上獬骓的头,像往常一样轻轻安抚起来:“嘘……没事,没事的。” 獬骓感受到奚墨熟悉的手法,低头看着她,很快就安静了下来。 奚墨原本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下一秒感觉身后的阮夜笙正紧紧抱着她的腰身,几乎像条蛇似的圈住了她,脸颊贴着她,她顿时又紧绷起来了。 奚墨动了动,阮夜笙却不动。 “松开。”奚墨又挣了下,甩不脱,她犹豫了一下,伸手碰了下阮夜笙,提醒她松手:“没事了。” 阮夜笙就是不松开:“我好怕。” 奚墨:“……” “有人要来了。”奚墨说。 阮夜笙立刻松手了,从后面走过来,若无其事地伸手撩耳边的头发。 “不是好怕?”奚墨盯着她。 阮夜笙眨了眨眼:“有人来了,人一多就不怕了。” 她说着环视了下四周,眼下这片区域其实还并没有其他人出现,她当然清楚是奚墨借此事想让她松手,但是刚才马叫声响动那么大,肯定很快就会来人了,她知道其中的分寸。 “你现在知道我之前说的话的意思吧?”阮夜笙又说。 奚墨点了点头,看脸色也知道很在意这事。 虽然验证了自己的猜想,阮夜笙对这事还是有点讶异的:“它真的认出来了,它竟然知道我不是你。” 奚墨沉默了片刻,说:“獬骓跟我的时间很长,对我特别熟悉。我想估计是你刚才在过道里和我说话的时候,表现得不像是平常的我,被獬骓看到了,它很精的。” 动物和人不同,拥有敏锐的天性,很容易发现它们觉得异常的地方。 尤其是狗和马这种,特别有灵性,又对主人特别忠诚,平常主人什么样它们是一清二楚的,一旦主人有什么异样,它们就会表现出高度的警觉。古时候很多将军都有自己的爱马,曾经有位将军被敌方奸细杀害,奸细易容成这将军的模样妄图取而代之,结果去骑马的时候被将军的爱马认出来了,那马默默等那人坐上去,行到半路才突然发狂,将那奸细摔下马去,直接踢死了他。 “刚才看到你摸它的手法,它肯定确认了你才是它真正的主人。”阮夜笙笑道:“我其实很喜欢它,但是没这福分选它了,它不喜欢我,不会让我接近的。” 奚墨见她笑意中还是有些微的惋惜,不由安慰说:“獬骓怕生,以后相处久了,它会同意的。” 阮夜笙笑看着她:“我懂了。就是久了就生情了?” 奚墨:“……” ……你懂什么懂。 ……说这话时为什么看着我。 负责这片区域的工作人员们听到马叫声赶紧跑过来了,阮夜笙淡定自如地和他们解释了下情况,就说她朋友第一次过来,不小心惊了马。本来獬骓脾性就有些难伺候,见到生人有时候是情绪波动比较激烈,那些工作人员当然深信不疑,眼看事情解决,他们便听从阮夜笙的话离开了。 幸而其它很多马都不像獬骓那样警觉,它们将阮夜笙认做了奚墨,表现得很和善,两人最后挑了一匹枣红色的马出来。 奚墨道:“待会有人带它去套马鞍,我们先去换衣服,然后直接去三号训练场。” “好的。”阮夜笙欣然应允。 奚墨走了几步,感觉她没有跟上来,回头道:“怎么不走。” “我腿软。”阮夜笙略微弯了腰,揉了揉腿说:“之前好怕,吓到走不动了,要是你来扶我一下就好了。” 奚墨:“……” 奚墨盯着阮夜笙的眼睛,说:“你本来就感觉到了,猜到獬骓有可能知道你不是我而反应过激,还特地要去摸一下验证,当时胆子不是挺大的?这会就腿软了?” “当时没想到它那么烈,当然不怕了,后面才吓到腿软的。” “不扶了。”奚墨冷笑道:“我看我还是抱你过去?” “好啊。”阮夜笙直起腰身,更加欣然。 反正她了解奚墨,从这语气来看,就知道奚墨并不会真的过来。 奚墨径直朝她走了过去,看了她一眼,弯下腰,就要去抱她。 看这个姿势,好像还是打算拦腰抱。 阮夜笙:“……” 她瞬间呆住了,感觉到奚墨的手碰到了她的腰,只觉得腰身那里的毛孔像是突然要炸起来似的。她是喜欢奚墨碰她的,喜欢得不行了,刚才奚墨将她挡在身后保护她的时候,手也碰到了她,还有之前粉丝性质的拥抱,每一次肢体接触都让她感觉欣喜和幸福。 但是这次实在是太突然了,她根本未曾料到,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下意识就攥住了奚墨的手,说:“……停。” 奚墨停下来了,脸上的表情有些捉摸不定:“你刚不是说,‘好啊’?怎么又‘停’了?” 阮夜笙:“……” 奚墨道:“看起来腿并不软,也没有好怕。” 阮夜笙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开始只是惊到了,这下回过神来,恢复了笑容说:“刚才只是没想到你会真的过来,就暂停了下,现在继续。” “我给的机会,只有一次。停了就没了。”奚墨依然是绷着脸,唇边却有了点别样的弧度,很快又消失。 “好,那我只能下次争取再创造机会。”阮夜笙故作惋惜地笑说。 她心里以为她已经很了解奚墨了。 现在才觉得,她可能并不了解。有的时候,她对奚墨的想法其实也无法确定,多是靠猜,但也怕自己猜错了。 她以为这只是奚墨针对她那番腿软的胡言所做的回敬,就像是往常那样,但现在她又有点怀疑,奚墨刚才有那么一瞬是真的想抱她么? 还是这也只是自己的希冀而已? 她希望如此,所以听奚墨的言谈,看奚墨的动作,她都难免带上这种期望,将其染色修饰一番,产生臆想? 奚墨看了她一眼,意思是要走了。 阮夜笙收拾心思,跟着她前往另外一栋楼,这栋楼是休息用的,平常也用来会客招待,二楼设了主客分用的更衣区。 工作人员给她们上完茶水点心,走开了。 奚墨领着阮夜笙进入她专属的更衣室,打开衣柜,里面一排排不同颜色样式的骑马装,全都是为奚墨专门量身定制的,几乎迷了人眼,另外一边是配套的骑马帽,马靴和手套也有专门放置的靴柜和手套柜,严谨地分门别类。 “挑你喜欢的吧。”奚墨说。 阮夜笙目光扫视了一圈,又落回奚墨脸上,声音轻飘飘地说:“你让我挑喜欢的,我去挑了,那被挑的那套骑马装就一定会喜欢被我挑么?” 奚墨:“……” ……你是不是有病。 ……说这话时为什么又看着我。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要不还是你给我挑吧?”阮夜笙提了个建议:“这些反正全都是你的骑马装,它们一定会喜欢被你挑。” 奚墨用一种无可救药的眼神看着她。 然后阮夜笙又轻轻补充一句:“而你挑的,我肯定都喜欢。” 奚墨:“……” 奚墨没办法,给阮夜笙挑选了一套,阮夜笙接过来,手指贴着面料轻轻抚了几下,笑着向奚墨道谢。 她脸上的笑意丝毫也不需要掩饰,那种由衷的喜欢就像是要从眼波中溢出来,染在她的睫毛上。 奚墨看了她一眼,又偏开目光。 阮夜笙表现得那么喜欢那套骑马装,看过了她这副喜欢的模样,心里竟然也感觉到一丝莫名的暖意。 像是被阳光一直照着。 奚墨自认为没有喜欢的人,从小到大她实在见过太多好东西,见多了就麻木了,也并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物品,那些对她而言都太容易得到,所以对喜欢这个词的认知也并不清晰。她或许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但是她现在发现,她有点喜欢看到阮夜笙这种喜欢的样子。 喜欢是病,也会传染么? 见阮夜笙一直在那不动,奚墨忍不住催道:“还不去换,难道还要我给你穿?” “要是你给我穿,那我肯定更喜欢。” 奚墨冷笑了下:“那我肯定就不喜欢了。” 阮夜笙将骑马装带过去,走到穿衣镜旁边,却没有看镜子,低头作势要开始脱衣服。 奚墨一看这情况不对,立刻道:“你怎么突然就换起来了?” 阮夜笙转过身来,脸色无辜极了:“不是你催我赶快去换么?” 奚墨:“……” 这本来就是奚墨自己的专属更衣室,除了她之外别人进不来,所以这里也不需要另外设什么换衣间。奚墨原本还想着阮夜笙开始换衣服之前好歹也会跟她说一声,再请她出去,谁知道阮夜笙这么不矜持,她只好默默地准备自己走出去。 阮夜笙见她要避开,说:“其实你在这也没事的,我并不介意,反正是你自己的身体,你不是从小到大都看过无数遍了?” 奚墨闻言盯了她片刻,还是走出去了,关上门,坐在外面等。 阮夜笙在那笑了笑,转头看了下镜子,又走远了一点,直到镜子照不到这副身子,这才站定了。 她把骑马装挂在一旁,闭上眼睛,慢条斯理地开始脱身上的衣服。也只有去拿挂着的骑马装时,这才短暂地睁开眼以便看清楚面前衣服的位置,跟着再度闭上眼睛,心无旁骛穿起衣来。 这么久了,她其实一直都是闭上眼睛洗澡,闭上眼睛脱衣服,闭上眼睛将衣服大致穿好,等到衣物将这副身子遮挡好了,这才对着镜子调整,整理仪态,端正着装。她知道交换身体之后,奚墨最讨厌的就是自己的身体会被看到,毫无**可言,曾经第一次洗澡的时候,奚墨就要求过阮夜笙闭上眼,那一次阮夜笙很守信地做到了,这也令奚墨有些惊讶。 可奚墨不知道的是,在之后的那些日子里,阮夜笙也是如此要求自己,每一次都闭上了眼睛,从未去窥探过奚墨的**。奚墨的身子在某种程度对她而言,其实依然还是朦朦胧胧的,加了许多遮盖,没有什么实际的完整印象。 她尊重并理解奚墨的感受,不愿让奚墨感到哪怕一丝半点的难堪和尴尬,即使奚墨并不知道,她依然如此。 诚然闭上眼睛做这些会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也会花费很多时间,不过也还是可以做到的,就像是盲人在多次练习之后,会慢慢适应黑暗中的生活。每次做洗澡或者换衣服之类的私事,阮夜笙就像个瞎子一样,渐渐的,也已经习惯了,现在她已经可以闭上眼十分自如地完成这些基本的生活细节。 闭着眼穿完骑马裤,换好衬衫,阮夜笙这才走到镜子面前,整理了一下衬衫和裤子,令其平整熨帖,接着开始套马甲。 这么一整套换下来,阮夜笙看向镜子,突然间有点恍惚。 奚墨以前看上去都是一副端着姿态站在高处俯瞰的骄矜,离得远远的,难免会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可是她的美是想收敛都无法收敛的,即使领口闭合得紧紧的,也是自然的锋芒毕露,根本掩藏不住,人们一眼就被她这耀眼璀璨折服,只能看着她。 千千万万闪光灯汇聚,聚焦的也都是她。 尤其是她长腿窄腰,实在是太适合这种凸显身材的骑马装,穿上骑马装之后又比平常多了几分利落感。 阮夜笙对着镜子来回照了照,越看越觉得奚墨本人来穿肯定气质上会更适合。气质是里层的东西,外表可以换,气质却怎么也换不了的。 怕奚墨久等,阮夜笙也没有耽搁太多时间,打开了门,自己出去,将奚墨换了进来。 这些骑马装的尺码全都是为奚墨量身定制,理论上可能不太适合阮夜笙的身体,不过还好奚墨本身也只比阮夜笙高上一点,两人身材又都是偏瘦削的类型,相差不大,现在她用阮夜笙的身体去试衣服,骑马裤即使稍微有点长了,反正也是扎在马靴里,看不出来,倒没关系。 她唯一有点不适应的就是阮夜笙的身材实在是太性感了,尤其是腰身和臀部,被骑马裤一束,曲线毕露。 她自认对她自己的臀型十分满意,没想到阮夜笙的竟然更……让她满意。 阮夜笙常年跳舞,原本跳舞的人对形体要求就非常高,有专门的形体塑造训练,像阮夜笙这种在舞蹈方面出类拔萃的,形体更是优美犹如艺术品。跳古典舞尤其考验身体的柔韧性,拧身,下腰,手型和手位更是要配合舞姿,身法和韵律也要到位,阮夜笙纤柔的柳腰和挺翘的臀部更是为此增添了不可言说的韵味。 奚墨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身材,心里想着,阮夜笙真的是个祸害。 换装完毕,阮夜笙的骑马帽还留在更衣室里,没有带走,奚墨一并帮她带了出去。阮夜笙坐在外面的沙发上喝茶,见奚墨出来,连忙站了起来,上下打量起来。 奚墨走了几步,被她看得心里有点怪怪的,说:“看什么?” 阮夜笙斟酌了下,还是指了指,说:“骑马裤臀部这里是不是稍微有点紧啊?” 奚墨:“……” 你还真敢说。 这怪谁? “别说那两字。”奚墨道。 阮夜笙点点头:“那你会不会穿得不太适应?” “还行。”奚墨盯着她:“其实也没有那么……翘,你不用太得意。” 阮夜笙摇摇头:“我没有得意。我一直觉得自己就是很翘,这对我来说只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并不需要得意。” 奚墨:“……” 奚墨指指这副身子的胸部,说:“别的我不知道,就是觉得衬衫胸口这个位置稍微有点松了。” 阮夜笙:“……” 奚墨解释道:“为了防止你误会,我想说下我也没有得意,这对我来说也只是稀松平常的事情,并不需要得意。” 阮夜笙:“……” 两人说了一会话,阮夜笙把茶喝完,跟着奚墨去了三号训练场。 因为之前有过交待,三号训练场周围就只留下了一位做准备工作的工作人员,再没有旁人。那工作人员也已经替那匹枣红马上了马鞍和辔头,顺便溜了几圈,舒展舒展筋骨。见阮夜笙和奚墨过来,工作人员交接完毕就离开了,将训练场留给她们二人。 这匹枣红马属于会客马,不像是獬骓那样从头至尾都只供一个主人骑,所以脾气会很和善,尤其是奚墨以前多次出入马场,它熟悉奚墨的外貌,现在阮夜笙和它相处起来更是没有障碍。而奚墨凭借她高超的驯马技术,即使现在这副身子的模样对枣红马而言是个陌生人,也没有半点问题。 奚墨牵着马慢慢绕着训练场的跑道溜达,阮夜笙就跟在她身边,认真听奚墨讲解一些骑马的要领。 “对新手来说,其实遇到的第一个困难就是上马,上马看着容易,但是也有很多讲究。”奚墨让枣红马停在原地,抓着缰绳,同时抓过马镫,左脚伸进去踩着:“像这样,马镫一定要踩牢靠了,要是你踩空脱蹬了,摔下来会非常危险,还容易惊马,惊了马那麻烦就大了。但是也不能踩太进去了,太进了容易卡住脚,要是你摔下来,脚还被卡住,你就会被惊马一直倒扯着在地上拖行,无法脱身,记住了么?” “记住了。”阮夜笙全程学得认真,见奚墨问她话时目光瞥过来,就也笑看着她。 “左脚先踩好马镫之后,右脚发力跳起来,靠你右脚产生一个助推力,上马跨坐,右脚快速越过马背踩到那边的马镫上,踩稳了,务必全程抓好缰绳,缰绳是你的安全保障。”奚墨一边说,一边给阮夜笙做上马示范。 她足下发力,一个轻点翻身,轻松跃上了马背,从上而下睨着阮夜笙。 训练场很空旷,风声清晰入耳,阮夜笙抬头看着奚墨,能看到她帽子轮廓上栖息的秋日阳光。 天很蓝。 她也很好。 “看清楚了?”奚墨问阮夜笙。 “看清楚了。” “下马的原理和上马一样,你怎么上来,就怎么下去,只是先后顺序反一下,右脚先脱蹬。”奚墨下了马,将缰绳递给阮夜笙:“你试试。” 阮夜笙接过缰绳,站在枣红马左侧,似乎有些犹豫。 “你是不是有点怕?”奚墨观察她的神色。 阮夜笙神色有些软,承认道:“是有一点怕。我以前也没骑过马,但是见过一些人从马上摔下来的画面,万一待会我没准备好,从马上摔下来,磕到哪里留疤了怎么办?” 奚墨一向是觉得阮夜笙胆子挺大的。以前在学校的时候排演大型话剧,底下乌泱泱一群观众,里面不乏一些在圈里很有名望的老艺术家,不少同学入场时都有点怯场,怕待会表演出差错了惹人笑话,但是阮夜笙并没有半点紧张和惧怕。她天生就像是为舞台而生,走上舞台中央之后,聚光灯照在她的身上,她眼里自信的光芒比舞台上的聚光灯还要明亮,台词功底,肢体语言,无一不自然。 现在奚墨看阮夜笙她那神色,倒是有点少见。 随后奚墨突然又顿住了。 照阮夜笙的性格,怎么可能连上马都没上就担心待会万一摔下来,还操心着可能留疤那么远的事情? 如果阮夜笙摔下来,磕碰到的其实并不是她自己的身体,而是…… 奚墨想到了阮夜笙所担心的某种可能,沉默了片刻,语气轻柔了许多:“别怕,这很简单的,而且我在这,不会让你摔下来,你放心。” 她走近了,抓过马镫,道:“来,你踩上去,我会扶着你。” 阮夜笙感觉到奚墨动作之间的温柔,心跳不由加快了,她抬了左脚,伸进马镫里,奚墨扯着缰绳塞进她手心里,再三叮嘱让她抓好。阮夜笙左手攥紧缰绳,她既开心又有点紧张,右手忍不住搭在了奚墨的肩膀上。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打分评论和霸王票投喂,mua~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奚墨看了一眼阮夜笙搭在她肩上的右手, 沉默了片刻, 说:“你先试试看能不能上去。回想一下我之前跟你说的步骤, 右脚发力, 起跳。” 阮夜笙抿了抿唇,在奚墨这个“跳”字话音刚落下, 右脚在地上踮了踮,往上起跳了一个不低不高的距离。只是这距离别说跨过马鞍了,连马肚子都没超过。 “……等一下。”阮夜笙右脚重新落回地面。 调整状态又跳了几下, 依然没能成功。 她脸略微偏了偏, 没有看奚墨,似乎有些微的尴尬。 阮夜笙并不是那种会轻易尴尬的人。 人的一生不可能平顺无波, 从成长到成熟,即使再聪明的人, 期间也难免会出现一些过失,丢个脸,尴个尬。尤其是阮夜笙这种又是跳舞又是演戏的,以前时常要面向公众,一旦出现演出差错,那就不是一般的丢脸了。可即使是在一大群观众面前那样程度的丢脸, 阮夜笙也并不觉得尴尬, 大大方方地面对, 调整补救,继续接下来的演出。她觉得过失既然已经出现,再尴尬也没用, 怎么完成剩下的才是最重要的。 不会尴尬,不会不好意思,整日里顶着一副笑盈盈的妖精样招摇过市,难免让人觉得她厚脸皮,甚至讨厌她的人还会不怀好意地用“不知羞耻”来看待她。 也只有阮夜笙自己知道,她这辈子的这些尴尬,这些不好意思,连带着她这颗心一起,只一股脑全栽在了奚墨身上。 她尴尬着自己好不容易能跟着奚墨学一回骑马,却紧张害怕成这样,好几次连马肚子的高度都没跳过去。 阮夜笙依然保持左脚踩着马镫,右手搭在奚墨肩上的姿势,静了静,面上才故作镇定地笑道:“再等一下。” 学了那么多年舞蹈,她对于自身的肢体协调性和灵活性,从来是十分自信的,在舞台上大跨度地跳跃起舞都是小菜一碟。如今虽然用的不是自己的身体,那种自信仍在,谁料此刻这副怕到连马都跳不上去的模样却被奚墨看见了,实在丢人。 被其他人看见倒也没什么。 偏偏是奚墨。 阮夜笙窘迫着,又不想奚墨发现她的窘迫,笑意里当然会多加掩饰。她这回盯着奚墨,仿佛这样直白的注视能将她掩饰得更坦然一些,说:“会不会觉得我太不争气了,这么几次连马背都上不去,你没有教我的兴趣了?” 奚墨看了她几眼,也不知道看出了什么,只是平静道:“刚学难免不适应,很正常。” 阮夜笙刚才是掩饰的坦然,这回是真坦然,笑道:“所以你对我还是有兴趣了?” 奚墨:“……” “你有没有发现你每次说话总会漏掉一两个重要的字眼。”奚墨眼风轻轻将她扫了一扫,矜着神色说:“你遗漏了一个‘教’字,请你补上,再说一遍。” “我没有啊。”阮夜笙更加坦然:“我刚才明明说的就是‘所以你对教我还是有兴趣了’,并没有漏掉‘教’字。可能是你想听我这么说,所以自动忽视了吧。” 若换做以前,奚墨被阮夜笙这一说,额角青筋早就一炸一炸的了,她这次却并没有,神情看上去倒是比阮夜笙还要“坦然”,一双眼睛仍然将阮夜笙望着。 阮夜笙被望得有点心里没底。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近来发现奚墨一旦被她的话噎住后,像以前那样明明气得暴躁可面上还是咬牙切齿端着一派骄矜神色的模样越来越少,面对她,奚墨越来越从容,有时候会反唇相讥,有时候却会很安静,甚至有时候都快要让阮夜笙拿捏不住。 她不知道奚墨究竟在想什么。她也不是没猜过,只是猜来猜去,又怕猜错,索性不再猜了。 奚墨却突然问阮夜笙:“你相信你自己么?” “当然。” 奚墨又问:“那你相信我么?” 阮夜笙顿住了。 她的答案当然也是“当然”。当然得不需要有一丝犹疑。 只是她没想到奚墨会突然这样问她,这才一顿。 “我相信你。”阮夜笙说。她其实有点后悔自己没有立刻说,这种话晚个几秒,好像看着怎么也没有即刻说来那么有力。 奚墨语气温了一些:“你会这样的根本原因还是你对骑马有些心理负担,心里怕摔,身体难免跟不上,大部分人刚开始骑马的时候都会怕,马匹对初学者是危险了些,所以你不用觉得有什么。” 阮夜笙问她:“那你刚开始学骑马时,怕么?” 奚墨看起来好像是犹豫了下,才说:“也怕的。” 这种犹豫并不明显,不仔细看还发觉不了。可阮夜笙太熟悉她,嗤一声笑了:“你说谎来安慰我?” “你就当作我是安慰你吧。”奚墨被阮夜笙戳破,眼中有了些起伏的波澜:“我承认当初并没有怕过。” 这回阮夜笙没再说话,眼里憋着一股子笑。她没办法当作,她觉得根本就是,而她这么想,反正奚墨不知道,管不着的。 奚墨仿佛会读心术似的,她看着阮夜笙眼里的笑意,说:“你要实在觉得是,那就是吧。” 阮夜笙:“……” 奚墨接上之前和骑马有关的话头,续道:“总之你上马的时候不用紧张,也不用害怕,什么也别想,就想着你得上去。我保证不会让你摔下来,你既然说相信我,我也希望你相信我可以做到这样,否则我不会向你保证。” 阮夜笙心头一暖,没再说什么,决定再试一下。 她左手握住缰绳和鬃毛,右手抓着马鞍,脚点地面起跳,或许是还不习惯,依然没能上去。 失败了,阮夜笙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奚墨。 奚墨朝自己肩头示意一番:“你要是不习惯撑马鞍,待会上去的时候可以撑着我的肩借一借力,不过左手缰绳是时时刻刻都要抓好的。” 阮夜笙道:“那样的话你肩膀不是有可能会疼?” “其实上马关键就是借力,抓着缰绳鬃毛时和右脚起跳时的这两个借力是很重要的。如果你上马时动作一气呵成,将借力重心放在这两个上面,那么即使你开始时右手搭了我的肩膀借力,也不会很疼。” 奚墨说到这,话锋一转:“但若是你没有上去,那就是借力不得要领,我的肩膀当然就容易疼。” 阮夜笙是生怕伤到她,一听这样,忙不迭拒绝:“那我不搭你肩膀了。” “不行。”奚墨严肃道:“要搭。” 阮夜笙:“……” 奚墨说完就示意阮夜笙上马。阮夜笙看她那表情,知道不上马是行不通的,不搭她肩膀也是行不通的,也知道奚墨摆明了是利用肩膀给她下套,若她真的有所顾及,自然会尽量去掌握正确的借力方法。 既然都行不通,为了奚墨的肩膀能舒坦些,她只能豁出去来个一气呵成。不过她的确是初次学骑马,上马时这一气呵成难免呵得没那么到位,好在她这次真的什么都没想,就只为上马,免得爬到一半又给奚墨添负担。这一豁出去,竟然真的让她勉强爬上去了,借力时也下意识尽量落在缰绳和右脚弹跳上。 奚墨自然也能感觉到肩膀上承载的力道并不重,脸色看起来柔和了许多,说:“再试试下马。” 下马时阮夜笙有些磕绊,到底也还是下来了,奚墨道:“再多练练,很快就会习惯了。” 阮夜笙在奚墨的指导下练习上下马,她本来学东西就快,渐渐地熟练起来,胆子自然大了许多。习惯了借力以后,阮夜笙也不再撑着奚墨的肩膀了,而是改撑着马鞍。只是接下来一次出现了停顿,这种停顿很容易造成上马失败,奚墨赶紧往前走了两步,一手托着阮夜笙的臀部,一手扶着她的腰,就要将她扶上去。 阮夜笙没防备被她这一碰,还是碰到那样敏感的位置,浑身一抖,顿时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攀上了马背,挺直脊背坐在马鞍上。 奚墨:“……” 阮夜笙:“……” 一个站在地上,一个坐在马上,两人对望。 良久,奚墨道:“你躲什么躲?” 阮夜笙这才好像是如梦初醒,从上面望下来,眼里一副水光盈盈的勾人模样,也问道:“你摸我哪里?” 奚墨一口心头血差点没憋回去:“不是摸,只是扶。” 阮夜笙故作娇羞:“扶,四舍五入就是摸了。” 认识也这么多年了,奚墨当然知道她恶作剧时一贯的装模作样,这种装模作样时说的话都是鬼话,于是奚墨冷笑接了一句反驳:“照你这逻辑,摸,再四舍五入就是睡了?” 阮夜笙:“……” 奚墨:“……” 气氛一度十分尴尬。 奚墨在这种尴尬中感觉到有些燥热。秋日是燥的,但秋风送爽,总不至于真的热,也不知道这热从哪个旮旯里蹿出来的。 “现在知道怎么上马了?”奚墨目光偏开,似乎不知道应该看哪个方向,低头看了看地面,顿了顿,这才抬头问。 “差不多了。”阮夜笙却一直没有移开视线,坐在马上看着奚墨,笑意缝在眼角:“地上有什么啊?” 奚墨随口道:“有蚂蚁。” 阳光澄澈,阮夜笙坐在马上,她的影子和马匹的影子融合在一起,静静地落在地面上。 阮夜笙回想了一下奚墨刚才的眼神,还有她看地面时的视线方向,先是一愣,跟着唇抿出了微翘的弧度。 “现在我教你怎么让马在你的驱使下动起来。要驱使马匹,靠的是你自己的肢体动作给马匹下达指令,最主要是腿的送力,比如腿轻夹一下马肚,马就会往前走。总之腰身,臀部,大腿,小腿,等等全身都要协调起来,让自己和马匹找到一个协调的节奏,马匹会敏锐地感觉到你的动作,根据你的身体动作指令做出不同反应。若你动作幅度过大,或者过于紧张,马很聪明,它能通过这些判断出你这个骑手不怎么样,就不会听话,甚至会欺负你——”奚墨抱着手臂,神色严肃地说了一大通道理,渐渐地发现阮夜笙盯着地上她的影子笑得有些微妙,立刻停了下来,说道:“认真点,乱看什么?” 阮夜笙目光从奚墨的影子上挪回来,赶紧道:“对不起,我在看蚂蚁。” 奚墨:“……” “我开小差了,是我不好,之后我一定仔仔细细听着,一个字都不漏。” 阮夜笙服软卖乖的本事简直熟练到骨子里,奚墨只感觉自己眼皮抖了一下,绷着脸,也不说话了,自己去拿了一条调马索过来,挂在马的口衔上。 “开始了,待会按我说的做。”奚墨抓着调马索,正要往前,静了片刻又回头道:“我会一直在前面牵着,你不用怕。” 阮夜笙点点头。 奚墨用调马索在前面牵引马匹,马匹听从奚墨的命令,缓缓地沿着奚墨的指示往前走,阮夜笙就在这种缓慢的走动中适应骑马的感觉,并在奚墨的指点下,练习不同的姿势和动作。 时光仿佛比此刻的马步更慢。 阮夜笙希望,它能更慢一些就好了。 训练一直到中午才告一段落,两人在休息会客的那栋楼里吃午饭。训练消耗很大,阮夜笙早已饥肠辘辘,工作人员过来上菜的时候她就端坐着,姿态优雅地抿一口红酒,等眼风斜斜一瞥,看见工作人员都走远了,她才立刻拿起筷子。 只是筷子都到餐盘上空了,抬眸看一眼对面的奚墨,又停住了。 奚墨嘴角微不可觉地勾了一下,面色却还是一如既往端着,说:“随便吃。这里的厨师们都是我爸选的,味道很好。” “你不是让我注意节食,以免影响你的身材?” 奚墨冷笑:“那么容易被影响,我还怎么在这个圈子里待?” “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 阮夜笙轻轻合了下掌,眼里的妩媚像是能滴出明晃晃的坏水来:“那我还想要吃碳烤小鸡腿,酱肘子,巧克力冰淇淋球,抹茶慕斯。” 这每一样都是视身材如命的女星们谈之色变的高热量食物,奚墨默默看了阮夜笙好一会,说:“可以。但仅限这一次。你和工作人员说吧,碳烤小鸡腿和酱肘子厨房应该是能做的,但他们平常不怎么做这种菜,也不知道能不能做出地道的来,抹茶慕斯和巧克力冰淇淋球今天不一定有准备,不过你可以换其它口味的甜品。” 阮夜笙原本就没打算真的吃那些,不过玩笑罢了,更没想到奚墨会真的答应她,既高兴,又隐隐有些愧疚,说:“……还是算了。” “怎么又不想吃了?” 阮夜笙随口胡扯:“我是不能吃。你想想啊,待会一大盘酱肘子端上来,被狗仔看见了,明天新闻就是‘震惊!当红影后奚墨竟不顾形象,大啃特啃酱肘子!’酱肘子这种画风豪气狂放的美食和你的气质不搭。这种画风对比就像是,你穿着一件高级定制晚礼服戴着名贵珠宝蹲在大路边上啃肘子,你觉得你能接受么?” 奚墨大概是想象了一下自己那副模样,脸色顿时被雷劈了似的沉下来,缓缓摇了摇头。 阮夜笙憋着笑。 “不过这里没有狗仔。”奚墨道:“我说过,他们进不来。你喜欢吃酱肘子么?” “喜欢的。不过我要跳舞,得保持体形,尤其是当了演员以后,饮食要求更是严格,这种再也没吃过了。”阮夜笙原本明亮的眼眸似是黯淡了一些:“我妈做的酱肘子很好吃。” 奚墨没说话,低头夹了一朵西兰花,慢条斯理地吃了很久。 阮夜笙习惯了她的食不言,也开始夹菜吃了起来,过了一会,她看见奚墨抬起头来,用一种似是迟疑了许久方才下定决定的目光望过来。 “酱肘子,真的好吃么?”奚墨神色复杂。 一段时间以后,一只硕大油亮的酱肘子横陈在盘子里,气势恢宏地占据了餐桌中心位置。 两相对比,周围精致小菜是西施贵妃,它就是张飞李逵。 “吃吧。”奚墨眼神示意道。 “你先吃。”阮夜笙却说。 “你先吃。”奚墨蹙眉,毫不让步:“你自己要吃的。” “我后来没说要吃了,是你点的。”阮夜笙纠正她。 “你说好吃的。” “我是说了好吃,但是我没有点啊。” “你说喜欢吃,我才点的。” 阮夜笙没防备,脸一红:“……” 她这一脸红,奚墨发丝遮掩下的耳根也莫名红了起来:“……” “……真的吗?”阮夜笙小声道。 奚墨端起水杯,侧过脸喝了一口,过了一会才转过来,也不说话,拿起刀叉准备去切那只酱肘子。 “酱肘子不是这么吃的。”阮夜笙原本心里乱跳,突然看她那副要去细细致致切牛排的姿态,不由好笑道。 奚墨难得露出谦虚好学的神情,声音低了许多:“那应该怎么吃?” “啃着吃。” 奚墨:“……” 作者有话要说:  我之前很久没更,考虑到追看这篇文的许多人可能还不知道如今我的情况,我这里再解释说明一下,我身体状态不怎么好,已经很少写文了。我很难像当初写文那样时常更新,更新都是断断续续,我知道这样断续的连载很影响文章的阅读体验,但是无能为力。不过会写到完结的,详细大纲和结局都确定了我才会开始写文,所以对于完结这件事大家完全可以放心,只是更新速度会很慢,建议还是等以后再来看比较好,抱歉。 也谢谢大家。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奚墨默默将刀叉搁下了。 “不是准备吃么, 怎么又不吃了?”阮夜笙笑盈盈的, 就差把明知故问四个大字写脸上了。 “突然不想吃了。” “是不想吃,还是听到要啃的,怕影响你矜贵形象不敢吃啊?” 奚墨眼皮抬了抬, 觑着阮夜笙:“我不敢?” “既然敢, 那你吃。”阮夜笙朝酱肘子努努嘴。 “你不用激将我。”奚墨盯了阮夜笙半晌,说:“你让工作人员送几个手套来。” 很快一叠食品级透明手套搁在桌上,奚墨慢条斯理地戴手套, 对面的阮夜笙则一手扶着下巴,一脸兴致勃勃的看热闹恶趣味。 奚墨端坐在椅子上,伸手就要去拿酱肘子,只是那肘子的模样实在是太粗犷了,初初一看, 实在有点无从下手。虽然有些店里做好后会把硕大的酱肘子片成一片一片, 层层叠叠摆出一个精致的造型来,不过更多的地方还是会保留肘子的完整, 大概这道菜要的就是那股子大气豪放的外表。这里的厨师上菜之前, 也没有做切片处理, 直接整只端了上来。 阮夜笙见奚墨那副下不了手的模样,暗自想笑, 用手隔空指点了下, 说:“你看到这两边中间露出的骨头了么?你一边各拿住一截骨头,然后开啃就是了。” 奚墨绷着脸,手缓缓伸过去, 按照阮夜笙的说法将两头的骨头各自拿住一截,终于将这只酱肘子拿了起来。酱肘子外圈裹了一层厚而酥烂的皮,因为抹了酱油,泛出一层油亮的酱色光泽。 奚墨:“……” 看着这层皮,她一时之间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啃,不管在哪里啃一口,都是满嘴的油。 阮夜笙怎么喜欢吃这种东西? “吃呀。你都拿着好半天了,手不累么?“阮夜笙却还一直好死不死地在催促着:“你怕有毒啊?” 桌子是靠窗的,奚墨脸偏向一旁,状似看了一会窗外的景色,这才转过脸来,有点不自在地道:“你转过身去。你转过去,我就吃。” 阮夜笙笑道:“为什么一定要我转过身去?你不想让我看到你啃酱肘子的模样,那你可以自己转过去吃。” “我不能转过去,我得用盘子接着。”奚墨一脸认真地说:“这个肘子滴油。” 阮夜笙更是笑得不行,都这时候了还在这跟她煞有其事地分析理由,就说:“行,你不能转过去,可我也不想转过去,那我捂住眼睛,总行了吧?” 说完,她双手手肘支在桌面上,蒙住了自己的眼睛。 “我捂好了。”阮夜笙道。 奚墨拿她没办法,又见她真的蒙住眼睛,想必是看不到自己待会啃酱肘子的窘态,当下放心了一些,拿着肘子凑在嘴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奚墨以前从来没吃过这道菜,起初是有一些抵触情绪,结果咬了一口以后发现入口酥烂,回味醇香细腻,远不像是它模样那样让人敬而远之,细细吃完一口,犹豫一瞬,又咬了第二口。 对面的阮夜笙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奚墨立刻停了手,将酱肘子搁回盘子里,低头快速咀嚼了吞下去。等她抬起头来,就见阮夜笙虽然是捂着眼睛,指缝却留得很开,里头漏出含笑的目光来。 奚墨用餐巾纸擦拭了下唇,蹙眉道:“你这是捂住眼睛?” “当然是了。”阮夜笙松开手:“我只说捂住眼睛,可我没说是捂得严实,还是不严实啊?我这样确实是捂着的,只是它凑巧不严实而已。我并没有骗你。” 奚墨:“……” “好不好吃?”阮夜笙问她。 “勉勉强强。” “勉勉强强还多吃了一口?” 奚墨:“……” “我吃过了,你吃吧。”奚墨低咳一声,岔开话题,又指了下盘子:“这边我动过了。” “没关系,我不嫌弃你。”阮夜笙托着腮看她,手指在桌面上轻点着。 奚墨:“……” 阮夜笙闹她闹够了,也觉得心满意足,笑了一会,从那盛酱肘子的碟子不远处拿起一把小刀。这刀的刀刃比一般的餐刀要锋利得多,通常都被用来片肉,虽然上菜时这酱肘子是整体被端上来的,不过为了方便用餐,厨房那边还会同时配备一把片肉刀。 奚墨现在才见了那把刀,料想上菜时阮夜笙偷偷将它拨开了,自己才没注意到,顿时就全都明白了,面色沉了沉:“你不是说酱肘子必须得啃着吃?” 阮夜笙面不改色道:“我说啃着吃也是有前提的。没有片肉刀的前提下,那只能啃着吃了。” 奚墨道:“我之前不是用了餐刀么,你说不行。” “餐刀是餐刀,那么钝,当然不行,我说的是这种专门配这道菜的刀。你之前不是没看到这把刀么?那在没有这把刀的前提下,你只能啃着吃了。”阮夜笙又赶紧“充满歉意”地补充一句:“啊,我也是刚刚才发现这把刀,竟然就在盘子附近,是我大意了,要是我早点发现,肯定不会让你直接啃肘子,对不起。” 她这声对不起实在媚到骨子里,娇腻得不行了,奚墨明明知道掉到她故意挖的坑里,也没有办法,只能端起杯子,默默抿了一口。 阮夜笙用小刀贴着酱肘子,熟练地切下几片,夹起来蘸着酱慢条斯理地吃过了,又道:“幸好我找到这把刀了,不用啃着吃,也算是维护了你的形象。你看我现在的模样,你总不能看着我啃肘子吧?对你形象影响很大的。” 奚墨无可奈何地看她一眼。 “……我骗你,你生气啦?”阮夜笙声音变得轻了些。 “没有。” 阮夜笙高兴起来:“那就好。我其实就是逗你玩,没想到你真的被我骗到了。” “我相信你,才会总是被你骗到。”奚墨道:“换做其他人,这都是小伎俩。” 阮夜笙一怔:“……” 她脸颊微微勾出一抹樱红来,说:“你不生气,那你开心么?” 阮夜笙眼里水光潋滟的,奚墨看着她的眼睛,半晌才含糊地点了下头:“唔。” 阮夜笙喜色更甚:“其实看到你今天在我面前放开来啃肘子,我是觉得挺开心的。要是换做以前,你有很多顾忌,肯定不会这样,如今和以往不同了,你要是放在以前有什么碍于你的身份和形象而不方便尝试的事情,如今都可以放手去做,我是不会在意的,你不用顾虑我的形象。你可以用我的身份,做任何你想要做的事情。要是你想吃各种美食,也都可以去尝试,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奚墨听她这么说,眼里的光轻轻晃了晃,过了一会,道:“就不怕我把你吃得无法保持体型,以后跳不了舞了?” “大不了以后再减回来就是了。” 奚墨沉默了好一会,跟着正要开口说话,这时候听到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有人走近,立刻就止住了。她们两都很谨慎,之前只要有工作人员过来上菜,有些不方便在外谈的话肯定就不会再说。 来人是个中年男人,身上的穿着也并不像是马场这边的工作人员,奚墨转头看清楚了那人的样子,心里咯噔了一下。 丁儒叔叔? 奚墨心里这一咯噔,并不是说丁儒是什么难以相处的人,相反丁儒脾气亲和,是奚墨父亲的得力助手,他看着奚墨从小长到大,一直都很疼爱奚墨。只是丁儒这时候出现,奚墨又是阮夜笙的模样,一时也不方便说什么,而她又没有提前和阮夜笙介绍过丁儒,待会丁儒将阮夜笙当成是她,言谈来往之间,指不定要闹出什么误会来。 奚墨正琢磨着应该怎么悄悄提醒阮夜笙,手机都拿出来了,结果发现阮夜笙乍见了丁儒以后,面色一愣,随即大大方方地从座位上站起来,朝丁儒道:“丁叔叔,吃过饭了么,要不要坐下和我们一起吃?” 奚墨也赶紧站了起来。 丁儒笑道:“吃过了,吃过了。刚过来的时候,听餐厅那边几个小崽子说你带朋友过来玩,我就想着这可是头一遭啊,可得看看你带了什么朋友过来,也让我认识认识嘛。” 奚墨定定地看着阮夜笙和丁儒游刃有余地周旋,不由有些奇怪。在她的印象中,阮夜笙应该是没见过丁儒的,怎么能第一眼就认出了来人是丁儒,并且毫不犹豫地喊出了自己平常对丁儒的称呼? 这么说,阮夜笙难道是以前就认识丁儒了,并且对他和自己家里的关系有一定的了解? 这时候丁儒看向奚墨,笑意更深了:“原来这个朋友是阮小姐啊,我就说嘛,你好,你好。” 丁儒这一招呼,奚墨就更加确定了阮夜笙以前应该是和丁儒见过面的,确认了这个就好办很多。若她不清楚这个情况,待会可能就会装作不认识丁儒,反而漏了馅。 “你好。”奚墨微笑,她暂时还不清楚阮夜笙以前是怎么称呼丁儒的,也就不敢贸然提及。 好在丁儒没有和她多扯什么,只是随意客套了几句,看来丁儒和阮夜笙也只是认识,并没有相熟到什么层面上,奚墨一边暗自分析,一边滴水不漏地应答。 丁儒看着阮夜笙说:“你爸听说你回来了,让你回去一趟。你一直那么忙,难得回来,能回来的时候,你爸又忙得抽不出时间,哎,两个大忙人。今天你们两难得都在休息,可一定得回去,你爸可发了话了,还让我来跟你当面说一声,你可不能驳了我的面子啊。” 阮夜笙眼风朝奚墨那边扫了一眼,奚墨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行,我会回去的。”阮夜笙答应下来:“丁叔叔你放心。” 丁儒笑道:“这就是了,别看你爸平常对你那么严格,其实他最关心你。你也别总见着他就怕,天下父母心,哪个不疼自己的孩子呢?” 奚墨:“……” 阮夜笙这才算听出一点门道来了,大概是考虑到奚墨此刻的尴尬,赶紧对丁儒说:“丁叔叔你在说什么,我这还有朋友在呢,别说些有的没的,让人笑话了。” 丁儒哈哈大笑:“你还不好意思了!明明小时候那么可爱,越长大就越别扭,怎么,说你怕你爸,你丢脸了?没什么,阮小姐又不是外人,我信得过她,她对你那么好,就算知道你这些小秘密,也不会跟你那些粉丝说的。知道你是大明星,得顾着你的脸面,阮小姐,你说是不是,哈哈哈!” 奚墨:“……” 呵,呵,呵。 “是,是,我不会说出去的。”奚墨凭借高超演技露出得体的一抹笑来,心里卷起的惊涛骇浪则快要把自己给淹了。 丁叔叔,您少说几句行不行? “话我是当面带到了,你可得记得回去。”丁儒向阮夜笙说完,又走到奚墨跟前,拍了拍她的肩膀。 奚墨感觉这一拍,似乎带着些鼓励,又带着些微意味深长的意味,她不是阮夜笙,连阮夜笙什么时候和丁儒认识的都不知道,心里疑惑难免越来越多,丁儒看了她一会,道:“阮小姐,加油啊。” 奚墨只得朝丁儒道谢。 丁儒笑了笑,转身走了。 餐桌边上又重新只剩下奚墨和阮夜笙两人。 两人面面相觑半晌,奚墨道:“你认识丁叔叔?” 阮夜笙同时道:“你怕你爸爸?” “你先回答。” “你先回答。” 奚墨:“……” 阮夜笙:“……”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最后还是阮夜笙先回答了:“我的确认识丁先生。不过是早些年认识的, 很久了, 我也没想到他如今还记得我。” 之前奚墨听丁儒称呼阮夜笙为阮小姐,这是个很客气的称呼,交谈的那几句内容也偏向客套, 就已经大概推断出丁儒和阮夜笙并不算是那种很熟的朋友, 现在听阮夜笙这么一说,她也就更加清楚了。 “早些年,那具体是什么时候?”奚墨问道:“我都不知道你还和丁叔叔认识的。” “问这么细致, 原来你对我那么好奇啊?”阮夜笙挽唇一笑。 “我是对你好奇。”奚墨却答得很直接。 她的目光更加直接,几乎是深深望进了阮夜笙的眸子里似的,阮夜笙最扛不住她这种直白的目光。奚墨平素为人高傲,眼睛里揉不进几个人,看什么都像是隔着一层, 现在她能用这样毫不掩饰的目光看过来, 足见她这里头含着的滋味。阮夜笙也不知道怎么的,每次迎上奚墨的这种目光, 多看两眼, 她都觉得受不了——像是浑身都被奚墨剥开了, 暴露在奚墨眼底下,心里则砰砰直跳, 有些想法都由不得她自己去控制了。 甚至她还有些贪心地希望, 如果奚墨只用这种目光看她一个人,那就好了。 “其实大学的时候,我就见过丁先生的。”或许是回忆起了往昔的青葱岁月, 阮夜笙有些感叹,她看着奚墨,说:“那时候丁先生时常会来学校看你,我就见过很多次,后来听一些同学时常谈论你的事情,久而久之也知道了丁叔叔是你爸爸生意上的合作伙伴,同时也是你爸非常信任的人,你爸从来不来学校,都是丁叔叔替他来看你的。别说丁叔叔了,就连你的那些保镖大家也都很关注,虽然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是却记住他们的脸了。” 回想到这,阮夜笙就忍不住笑:“然后大家还把你那些保镖都编了个号,今天是哪几个号出勤,明天又是哪几个号跟着,大家都能一眼看出来。” 奚墨无奈道:“如今八卦满天飞,谁想以前念书的大学就够八卦的,我还什么都没说,你们就把我身边那些人的底摸个一清二楚了。” 阮夜笙说:“你当年可是学校里的风云人物,无数双眼睛都在注视着你,你都不知道到底是哪些人,你也不在乎这些,所以不了解情况也不足为奇了。” “那里面,有你么?”奚墨再度望了过来,身子微微前倾。 阮夜笙:“……” “……有。”阮夜笙声音低了些。 曾经,她每天都在注视着奚墨。在奚墨看得见,或者看不见的地方。 每次的注视,她都觉得开心,就像向阳花永远追随着太阳,这种追随,是温暖的,她在这种太阳般的温暖中感觉到幸福。可是她又明白奚墨不会留意到她的注视,温暖过后,又是萧瑟。 回忆是飘渺温柔的刀。 一面让那些青涩的不可言说被再度唤醒,重温当年追随太阳时的温暖心跳,一面却又让她再度尝到当初那种明知不可得的悲哀。 奚墨向来心细,察觉到了阮夜笙神情的变化,心里也有些异样。她不知道阮夜笙在想什么,只知道自己往前走了两步,然后等她回过神的时候,她的手触到了阮夜笙的头发上。 阮夜笙大概被她这个轻柔的动作给惊到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奚墨:“……” ……我在做什么? 我有病吗? 奚墨一边心中懊悔,一边展现一流演技,若无其事地将阮夜笙的头发轻轻整弄了几下:“发丝有点乱,你现在代表的是我,时刻注意形象,知道么?待会被狗仔拍到了,怎么办?” “你不是说马场这里没狗仔来的?” 奚墨有点急:“出了马场不就有了!” 阮夜笙:“……” 阮夜笙也不清楚奚墨突然瞎急个什么劲,不过她知道她自己现在也挺急的,也就没在奚墨这有些异样的举动上多想,而是忙着为自己之前的话辩解道:“我跟你说,我说有,并不是因为那时候的我八卦,你别误会。” “那是为什么?” “是因为你那时候很多门成绩都是第一,我要赶超你,当然要经常关注你,久而久之,自然也注意到了丁先生。” 奚墨心里觉得好笑,脸上绷着神色道:“那么多门成绩呢,你不也很多门成绩是第一?” 阮夜笙道:“可我也有很多门不是第一,被你拿了。” “哪能门门功课都第一?” “看着是很难,但是我还是想去试着努力争取,只要努力争取了,即使拿不到第一,至少自己也会有所进步。一般你如果没有希望自己站在顶峰的心思,那么是很难考到第一的,但你却拿到了,所以我知道你和我某些地方是一样的,也是希望自己成为最出色的那位,难道不是么?” 奚墨想起什么,沉默了片刻。 不得不说,有时候她是欣赏阮夜笙的,不管是大学时,阮夜笙曾经巅峰时,还是如今。 因为阮夜笙目标明确,从来都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更会为此而付出。当年阮夜笙成绩那么好,之后又凭借一部电影爆红,星途璀璨,资源不断,这些种种也不是没有理由的。如果不是后来她渐渐在圈子里销声匿迹,以阮夜笙的实力,可能早就取得非凡的成就了。 “那如果你都拿到了第一呢?”奚墨道。 “你就会注意到我啊。”阮夜笙突然眨了眨眼。 奚墨:“……” “你想,如果我都拿了第一,就代表我抢了你的很多第一,你肯定气都要气死了,难道不会注意到我么?” 奚墨蹙眉:“你让我注意到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想气气你。”阮夜笙在桌边坐了下来,抬头笑着看她。 奚墨:“……” ……幼稚。 “你如果抢了我的第一,我不会生气。”奚墨严肃道。 “我知道,我逗你的。”阮夜笙掩着唇笑:“你这么认真解释做什么。” “我是真的不会生气。但是我会……”奚墨说到这,看了阮夜笙一眼,突然又不再说了。 “会什么?”阮夜笙奇道。 “没什么。” “你这个人啊,说话说一半。”阮夜笙虽是这么嗔怪一句,却并没有逼她继续说下去,毕竟她了解奚墨,奚墨想说的时候,自然会说,若不想说,也不必强求。她转而又道:“不是说丁先生么,跟你扯了这么多有的没的。” 奚墨也没想到一聊到大学的时候,话题就脱缰了似的扯得老远,不由沉默。 阮夜笙看看她的神色,自动将话题给转了回来:“总之大学的时候我因为你的关系,就已经知道了丁先生。然后大二的时候,有一次我在学校里遇到了他,当时你没在,我碰巧帮过他一个小忙。那不久以后有个知名饮料公司联系了我,说想请我给他们拍广告,听那公司的意思是看了我的舞蹈演出,觉得我很适合这个广告,我也就信了。那可是我接的第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商业广告,我真的很高兴,后来我才知道那个饮料公司的高层和丁先生认识,丁先生推荐了我,才给了我这个机会。” 奚墨点头道:“丁叔叔是这样的,他有恩必报,即使是小事。” “丁先生的确是很好的人,我很敬重他。” “但是我看丁叔叔的反应,你们的交集应该不止如此吧?” “对,后来我因为这事去找丁先生道谢,一来二去,也熟悉了不少。再后来,我毕业了,拍了踏歌声以后,演艺事业有了发展,有幸和丁先生旗下的公司合作过一次。” 奚墨明白过来,道:“难怪丁叔叔那个分公司的珠宝品牌当年是找你代言的,我一直以为是公司里的人看你那时候正当红,就签了你代言,原来丁叔叔早就知道你了。” “你那时候还看我代言么?”阮夜笙目光一亮。 奚墨道:“……碰巧打开电视看到。” 阮夜笙想到了什么,脸色似乎变得有些复杂,说:“再之后,我曾委托丁先生帮我做一件事,只是出了点小插曲,没能成功,然后我淡出了圈子,那也是我最后一次见他。算起来也有好几年了,他还是没怎么变。” 奚墨这下抓住了重点:“你是说丁叔叔曾答应帮你做一件事,他却没做好?” 阮夜笙赶紧说:“不能说是没做好。本来也是我请他帮忙,哪里有什么做好做不好的界定呢?他那时候能答应下来,我就已经很感激了,其实都是……我自己的问题,是我当时没用。” 说到这,她看了看奚墨,这一眼有种无奈的恍然之感。 “怎么换你这么认真解释了?好了,知道你敬重丁叔叔。”奚墨被她这一眼看得顿时有些无措。别看阮夜笙这人平常眼带桃花,笑意撩人的,一旦她垂垂眼皮,哪怕随意露个略显难过的姿态,旁人看了都恨不得想捧在心尖上哄着她,那要是真伤怀了,还真让人不知道怎么疼才好。 这是什么?这是妖孽。 “不过丁叔叔就是这样。”奚墨又沉吟起来:“他如果受人之托,却没做好,他觉得愧疚,会一直惦记的,也难怪他现在还记得你了。对了,你当初请他帮你做什么事?” 阮夜笙始终看着她,没说话。 “是不是触到你什么**?”奚墨察觉到自己可能有些贸然了。 阮夜笙只是微笑:“有点吧。我暂时不想告诉你。” “你不告诉我,那我就不问了。”奚墨斜睨了她一眼:“不过我发现你秘密挺多的。” “你也很多秘密。” 奚墨模棱两可地轻轻唔了一声。 阮夜笙笑道:“要是有那么一天,我们能相互将这些秘密分享了,那就好了。” 奚墨凝眉,不置可否,过了一会说:“说到分享,你跟我说了这么多你和丁叔叔的事情,后面我遇到他的时候,也好应对了。作为回报,我跟你聊聊我爸,待会你回家的时候,至少心里也有个底。” 开始的聊天分散了注意力,阮夜笙似乎这才真正感觉到了紧张,站了起来。 奚墨看到她这个难得忐忑的小眼神,眼睛不由微微眯了眯,低声道:“我这还没跟你说呢,你就怕了?” “我……”阮夜笙有点嗫嚅:“我是……我是真的紧张。” “紧张什么?我爸没你想的那么吓人。”奚墨觑着她,唇角微微勾了勾。 “你不也怕你爸爸?”阮夜笙反问。 奚墨:“……” 奚墨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我承认我是怕我爸,那也是因为我爸对我从小严格要求到大。他希望我能成为一个在他眼中最出色的人,正是有了这种期望,我要是哪里做得不好,他就会非常严厉,而小时候一看见他严厉起来,我就怕,这么多年了,我怕他都怕成了习惯,如今都很难走出这个心理阴影。我承认这对我而言是一件丢脸的事情。” 她顿了顿:“这其实都是我自己的问题,并不代表我爸爸是什么难以相处的人,这点你可以放心。” 阮夜笙问道:“那我这次回去了,见了你爸,我该叫什么?” 奚墨:“……” 这都是什么问题? “……当然是叫爸爸。”奚墨感觉自己额角抽搐了一下。 “这个称呼,是不是……目前还不太合适?”阮夜笙欲语还休。 奚墨额角抽得更加厉害:“你现在扮演的可是他的女儿,你不叫爸爸,你想叫什么?” 还有,你突然脸红个什么劲! “对了。”阮夜笙一副如梦初醒的姿态:“我现在是你,是代替你回家去见你爸,你看我太紧张了,我就怕一不小心连称呼都叫错了,那就尴尬了。” 奚墨盯着她道:“你以前不是演我演得好好的么?怎么这次要回去见我爸,你就整个人都不对劲了?” “这次可是见你爸啊,他那么熟悉你,我怎么敢。” 奚墨一听,觉得阮夜笙的担忧也不无道理。以前面对的都是公司或者剧组的人,还有粉丝和媒体娱记之类的,他们再怎么样,也比不过她的亲生父亲。 无论如何严格要求,从小到大,她爸都陪伴在她身边,是她如今在这世上最亲的人,再加上她爸可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主,阮夜笙虽然演技自然,骗其他人很容易,可要想在她爸眼皮子底下蒙混过去,还真不一定能够顺利。 阮夜笙观察着奚墨神色的变化,声音又软了许多,打着商量说:“要不,你陪我一起回去吧?” 奚墨:“……” 阮夜笙藏着掖着的心思终于抖了出来,顺便将这心思明晃晃地挂在了眼角眉梢:“有你在边上陪着,相互配合,应付起来应该会容易很多,你觉得呢?要是有什么我不清楚的地方,你也可以及时提点我。你以朋友的名义去做客,我觉得是完全可行的。” 奚墨明白过来,刚才她那期期艾艾,紧紧张张的一系列表现,都是一场好戏。 真正的目的是这个呢。 不过奚墨原本也有些不放心,也动过陪着一起回去的心思,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现在见阮夜笙这么煞费苦心的一场弯弯绕绕,她也就顺着阮夜笙铺的路往前走了,假装思考了很久,才淡淡吐出两个字:“可以。” “那我们赶紧去准备礼物。”阮夜笙喜上眉梢:“路上你再跟我多说说你爸的事。” “买什么礼物?”奚墨皱眉。 “当然是见面礼啊。”阮夜笙指指她:“你现在可是代表我去你爸那做客,总不能空手去吧,多失礼啊,你得顾着我的形象。” 奚墨轻轻咂摸了一下,道:“‘我是不会在意的,你不用顾虑我的形象。’这句话我听着挺耳熟的,是谁说的,什么时候说的?”她盯着阮夜笙看了好一会,阮夜笙被她盯得后背发麻,奚墨才又慢慢悠悠道:“我想起来了,好像是你说的,就在不久之前,这么短的时间,我怎么能够忘记呢,你说是不是?” 阮夜笙:“……” “这次不一样。”阮夜笙低低道:“总之这次回去,你就是得顾着我的形象,让我留下一个好印象。” “有什么不一样?”奚墨感觉她似乎有点着急,还是那种真的急,和之前她的那些引人上钩的假模假样根本不同,这种感觉太新鲜了,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想和她绕一绕。 阮夜笙却滑溜极了,顾左右而言其他:“你们家大业大,什么好东西都有了,想必我送再贵的礼物你爸也看不上眼。你爸有什么特别的喜好么?” 奚墨坐下来,没说话。 “你告诉我啊。”阮夜笙软声催她。 奚墨还是沉默。 阮夜笙走到她跟前,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眼里水波晃荡,是个人看一眼都要溺进去了:“告诉我。” 奚墨绷着脸:“别扯我衣服,会扯坏的。” 阮夜笙不扯了,手指贴着奚墨衣袖上的衣料,勾着蹭了蹭:“你说啊。” 奚墨:“……” 阮夜笙还不打算放弃,正要跟奚墨耗到底,奚墨顿了半晌,终于道:“我爸很忙,难得闲下来的时候,只喜欢养花。他庄园里有一大片花园,其中不乏许多罕见的花中珍品,一般花卉市场那些他都看不上眼,你也不用瞎费心思了。” 阮夜笙想了想,笑道:“我明白了。你把手机给我。” 奚墨不清楚她要做什么,不过依言将手机递给她,这手机虽是新换的,可里面的通讯录本来就是阮夜笙重新添加的,因为身份互换,为了方便,添加了通讯录等必要信息后,再由奚墨使用。阮夜笙拿着手机给人发短信,很快就有所回应,她最后把手机递回来,说:“走吧。” 奚墨拿回手机,见短信还在,并没有删除,也就明白阮夜笙知道她好奇,特地留着给她看的。她看到阮夜笙是给通讯录里一个叫喻声的人发短信,通讯录里一大列名字,奚墨全都不认识,这么多天了,那些名字对她而言也不过是一个个安静的符号而已,她也不想去和名字背后的那些人有什么牵涉,如今阮夜笙这一用,她才感觉这些符号似乎有所活泛起来。 这都是属于阮夜笙的世界。 只有在阮夜笙的手上,才是鲜活的。 阮夜笙发过去的短信内容是:“小声,你上次跟我聊的那个品种,能不能跟喻伯伯说下,给我匀一点出来,我想给人送个礼物,谢谢了。” 那个喻声的回复是:“没问题。我给你送过来。” “好,那我们在以前那个咖啡店附近的停车场碰头,我过去拿。” “看完了?”阮夜笙扯着奚墨站起来:“看完了我们就赶紧走吧。待会到了那,小声会把东西给你,你替我出面拿着就可以了。我把车暂时留在马场,你开车载我吧,车上再细说。” 奚墨只好先将疑惑收起来,去车库取了车,阮夜笙坐在副驾驶席上,两人驶离马场。 “你那个叫喻声的朋友家里不会是养花的吧?”奚墨一边开车,一边道。 “也算吧。他爸是某个研究所的,主要研究植物那一块,其中就包括珍惜花卉培植育种,跟我家认识很多年了。待会他会给我送些花种来,喻伯伯亲手培育的,以前聊天时小声给我看了开花时的照片,非常漂亮,这种花种在外面可买不到。” 奚墨道:“你交际圈还挺广泛的,研究所的人也认识。” 阮夜笙笑道:“我爸妈就是搞科研的,如果不认识研究所的,那才奇怪呢。” 奚墨听她难得提起她的父母,心里不由一动,不过阮夜笙很快就不再说了,从包里拿出一副墨镜戴上,还戴上了口罩,含含糊糊说:“出了马场,可能会有狗仔,待会你替我出面就可以,拿到东西就可以,不用和小声多说什么。” 来到约定的咖啡店附近,这地方很偏僻幽静,停车场停的车也不多,奚墨找了个位置停好车,发短信告知对方,等了一段时间,有人过来敲了敲车窗玻璃。 奚墨落下车窗,窗外站着一个戴棒球帽的年轻男人,大概二十多岁,他弯下腰来,眼睛笑得眯了起来:“笙姐!有段时间不见了,还好吗?” “挺好的。”阮夜笙之前在车上交待了喻声的一些情况,知根知底的,奚墨也就从容应对了:“你爸爸身体怎么样?” “他老人家硬朗着呢,又在整什么新品种,哎,还要我去做苦力。”喻声一边和奚墨说话,眼睛一边往副驾驶席上的阮夜笙身上打量了好一会,阮夜笙戴着墨镜和口罩,他想看得更加仔细一点,大概又觉得这可能有点不礼貌,狐疑地看了几眼,目光就又立刻偏开了,转而将一个便携式的小冷藏盒递给奚墨:“这是你要的东西。这花种得低温干燥的条件下保存,你用来送人的,可以和对方说一下。” 然后他交待了一些储藏和出种等等的注意事项,奚墨一一记下来,跟着喻声眼睛突然睁圆了,后退两步,大叫一声:“啊!” 奚墨:“……” 阮夜笙:“……” 喻声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脸通红,身体扒拉在车窗上,小声道:“笙姐,你旁边这位,是不是……是不是奚墨啊?” 奚墨:“……” 阮夜笙都全副武装成这样了竟然还被他认出来,眼睛这么尖,奚墨只觉得这喻声不去做狗仔真是屈才了。 阮夜笙只得摘下墨镜和口罩,轻轻一笑:“是我。” 喻声简直快哭了,在身上紧张得掏了半天也没掏出什么来,只好从餐巾纸包里抽出一张餐巾纸:“您好,我……我是您粉丝,麻烦您……您给签个名。” 阮夜笙从包里拿出笔,替喻声在那张餐巾纸上签了名,喻声一面心里狂叫啊啊啊啊啊女神给我签名了,一面将餐巾纸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眼见着喻声还有点想握手的意思,奚墨咳嗽一声,隔着车窗说:“我们有急事,先回去了。今天的事,别说出去,有空请你吃饭。” 喻声看了阮夜笙几眼,又朝奚墨连连点头,保证道:“放心吧,笙姐!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走了啊。”奚墨最后说了一句,发动车子离开,隔老远还能看到喻声站在原地,目送她们离开。 “你知道他是我粉丝吗?”奚墨在车上道。 阮夜笙之前憋笑实在憋得辛苦,这回终于轻松了,说:“不,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变成你的粉的,我跟他认识这么多年了,也没见他跟我要过半张签名,厚此薄彼,过分了啊,以后我可得跟他说道说道。”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朝奚墨父亲所在的庄园驶去。路上奚墨将家里的情况和阮夜笙提前说明了一下,见她爸爸可不是什么寻常的事情,稍有不慎,就可能被她爸看出什么异样来,准备必须得充分。 傍晚时分,车辆进入庄园,在车库停好车,阮夜笙说:“你把礼物让我拿着,我交给你爸。” 奚墨这就觉得奇怪了:“你不是想给我爸留个好印象才准备礼物的么?难道不应该让我替你出面送给他?” 阮夜笙似乎有些忸怩,半晌才解释说:“待会我把礼物交给你爸,我们也别先说是谁准备的。如果你爸爸喜欢,那你就帮我说是你准备的,如果你爸爸表现出不是很在意,那么我就代为说是你作为女儿顺手稍带的一点小玩意,也好给我留点面子。” 奚墨道:“……你是不是坑我。” “没有啊。”阮夜笙无辜道:“你好歹是他女儿,如果是以你的名义送的礼物,他就算不喜欢,也会喜欢的,也不影响你什么。我不同啊,我不是他女儿,万一送错了礼物,印象分会大打折扣的。” “你在我爸面前要那么高的印象分做什么?” 阮夜笙:“……” 作者有话要说:  有时候我没有小绿字,看到一些读者反馈可能觉得小绿字这里空荡荡的有些不习惯23333_(:з」∠)_所以我想了下,如果实在没有什么小绿字可以说的话,就随机在小绿字里贴一下霸王票表示感谢吧 以下是上一章更新完以后收到的霸王票名单,至于以前收到的,因为时间关系,无法一一整理,不好意思,只能统一表达一下感激啦,以后有机会再感谢,么么哒~ 上一章霸王票感谢: 【言叶,不违天命,大水.】的火箭炮。 【Sx.忘川琉璃冷莫零,SG】的手榴弹。 【大王小马甲,烨惜_ ,卫风,no name,一堆饭桶,拉可秀,夏天里的小风扇,云梦一须臾,摩柯,jolmm,小舌菌,言叶,妖战羽,cat,长颈鹿少年,全球爆,雨君,夜十三,洛迁,身是客,隰有荷华,可乐,绛棂师,一家親,随便看看,ck,路西法不在家,小样】的地雷。 PS:评论里也会随机有小绿字掉落回复的,谢谢大家~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你爸那样级别的人物 , 我想每个人都希望能够给他留下一个好印象吧。”阮夜笙话语之间, 不忘将奚墨的父亲夸上一夸。 奚墨表情意味不明:“你还挺会说话。” 两个人离开车库,沿着明显经过精心设计的园林式小道,朝庄园里最显眼的那座大房子走去。 进了一楼客厅, 帮佣周婶一早就得知她们要来的消息, 迎出来说奚墨的父亲去了花房。奚墨和周婶熟得不能再熟了,这回还得装作初来乍到,做出有些拘谨害羞的姿态, 朝周婶打招呼:“您好。” 周婶只觉得这姑娘长得也太漂亮了,而且怎么瞧着有点眼熟,就是不知道到底是谁,不过她家奚墨就是大明星,指不定眼前这位跟着一起回来的朋友也是什么名人。周婶笑呵呵地跟奚墨说了几句话, 问了她名字, 又问她在哪工作,奚墨回答说目前正在跟她家“奚墨”在一个剧组拍戏, 周婶开心地表示说以后等剧出来, 她一定追剧。 边说又边非常自然地过来接阮夜笙手上拎着的东西。 阮夜笙第一次到这来, 更何况来的还是奚墨父亲住的庄园,这个中意义对她而言非比寻常, 难免有些紧张, 虽然面上故作云淡风轻的,可里头时刻紧绷着一根弦。 一见周婶走过来接东西,她就下意识弯了弯腰, 致谢道:“谢谢。” 周婶大概是觉得她这表现和以往回来时不大一样,透着种生疏的礼貌,顿时乐了:“好一段日子不回来,怎么一回来就跟婶子我这么客气呢。” 阮夜笙:“……” 周婶接下东西,笑道:“你这孩子,可别跟我说谢谢啊,这不都是分内的事儿么,说得婶子都怪不好意思的了。” 她很早就在奚家帮忙,也算见证了奚墨的成长。奚墨成名以后一年到头都在忙,也搬出去住了,不常回来,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她是怎么看怎么喜欢,早都甜到心坎去了,对面前这个“奚墨”偶尔流露出来的那么一星半点的反常,压根就分辨不出来。 阮夜笙知道自己刚才走神了,顿觉后悔,瞥眼看了一眼奚墨,奚墨正绷着一张雪山脸,也看不出在想什么,不过以阮夜笙的了解,多半是在看她热闹。 “周婶,我给你带了点东西,你看看喜不喜欢。”还好阮夜笙反应快,拿着路上买的那些大袋小袋转移周婶的注意力。 “喜欢,当然喜欢了。”周婶连连道。 阮夜笙这次总算入戏了,虽然她几乎没有入戏入这么晚过,微笑说:“你还没打开看呢,就说喜欢了?” 周婶笑得合不拢嘴:“这还用看吗,你每次回来给我带的东西我都满意。累了吧,赶紧去休息休息,我给你们准备晚饭去。” 等周婶离开了,阮夜笙想先去花房和奚墨的父亲打个招呼,她觉得这样礼数更周到一些。 奚墨看她一眼,道:“也好。” 两个人转而前往花房,只随身带了便携冷藏盒里的那些花种。 庄园后面是一大片花园,分区域设计,错落有致,秋季当季的花开得正好。而许多花需要在温室里培植,就在花园东边建造了一个面积颇大的温室花房,花房的门是开着的,阮夜笙走进去,远远地就看见三个男人弯腰在那检视滴灌结构,他们都套着齐膝的劳作雨靴,身上穿了清一色的园丁工装,戴手套,这个角度看过去也看不清楚脸。 可能是两人进来时的动静引起了里面的人的注意,三个人同时往花房门口看了一眼,其中一个高个子男人立刻扭头就离开了。 阮夜笙:“……” 奚墨让她站在原地不动,用非常轻的的声音对她说:“在这等着,走的那个是我爸。” “他怎么见了我们就走?”阮夜笙不清楚情况,还以为冒犯到了哪里,有点忐忑。 奚墨自动翻译了父亲的举动:“他去花房那边的休息间换衣服了。看见有客人来了,他觉得穿着那身出来见客会比较丢脸。” 阮夜笙:“……” 奚墨低声强调:“你当做没看见就好。” 阮夜笙点点头:“……” 两人站立的附近有个玻璃围起来的小房间,里外搭了几层花架,整齐地摆着一些盆栽,暗香袭人,房间里还置放了桌椅和书架。 奚墨使个眼色,阮夜笙跟着她走进玻璃小房里,四下打量一番,目光落在了桌子上。桌上摆着几本书,码放得四四方方整整齐齐,旁边搁着一支钢笔,应该是看书时做笔记标注的。 虽然只是一支看似简简单单的钢笔,阮夜笙多看了两眼,心里清楚这款限量钢笔的价格昂贵得令人咋舌,自然也明白之前坐在这看书的人究竟是谁了。 也因为桌上的书码得整齐,阮夜笙也就很方便地看到了那几本书的书脊名称,就见这些书分别是《花卉学》,《育苗培植》,《苗木花卉病虫害防治》,最底下放着一本《如何成为慈祥的父亲》,还有一本《如何和子女正常地沟通》。 阮夜笙:“……” 奚墨当然也瞥见了:“……” 阮夜笙心想,这也还是当做没看见就好。 她怕惹人怀疑,也不敢随意走动,就在原地站着,奚墨始终陪着她。两人在玻璃小房里等了好一会,也没等来什么动静,背对着门口,又相顾无言许久,奚墨这才转过身去,这不转身还好,一转身就见后面身影沉沉地站着个人,衣着笔挺熨帖,正一脸严肃地看着她们。 奚墨感觉到那人一贯严厉摄人的气压,心里一抖,下意识就喃喃着脱口而出:“……爸爸。” 奚父:“……” 阮夜笙:“……” 这一声完全就是条件反射,尤其是奚墨从小到大就对她父亲奚季非常敬畏,就像她自己坦白说的,怕她爸爸都怕出心理阴影了,饶是她之前准备得再充分,也被奚季这突然冷不丁地出现在了身后的行为吓了一跳。 阮夜笙这下也愣住了。 原本还自信以奚墨的演技,绝对可以替她在奚墨父亲面前表现得好一些,留个好印象,结果现在自己好像脸着地了。 奚墨说完以后,下一秒就出了一身冷汗,尴尬攀上脊背,瞥了阮夜笙一眼,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也不怕了,只剩下悔了,后悔没给阮夜笙在她爸面前挣个高印象分。现在这印象分也别说什么高低了,可能已经垫底,扣得剩个零头。 不过奚墨反应快,又莫名有了想为阮夜笙挽回一局的心思,纵然心里波涛翻滚,演技还是信手拈来,立刻接着刚才的话又低低说了一遍:“……奚爸爸,您……您好。” 她之前那句“爸爸”原本因为被吓到了的关系,就说得非常小声,近乎嗫嚅,这次她又学着之前那种语气,叫了声“奚爸爸”,前后一联系,这下就有点像是突来乍到的客人表现得那样拘谨和羞涩。而她这衔接的时间又恰到好处,这一来,让人突然就分不清她最开始叫的那声是“爸爸”,还是“奚爸爸”了,综合她之后的语气一听,还以为她是因为紧张而结巴了一下,叫了两声“奚爸爸”。 幸而关于长辈的称呼,的确是有这种叫法,只是不是特别普及。朋友的父母,见面打招呼的时候,也可以用朋友的姓放在前面,比如李姓朋友的父亲,可以叫李爸爸,陈姓朋友的母亲,就叫陈妈妈,有些地方就连相熟的街坊邻居也这么相互打称呼,显得更为亲切。 奚季的脸色缓和了一些,看着奚墨,阮夜笙继续救场,趁这时机介绍说:“爸爸,她就是我今天跟你提到要一起过来的朋友,阮夜笙。正好我们两都休假,我带她过来玩。” 奚季听阮夜笙说话了,脸又转向阮夜笙,淡淡应了一声。 阮夜笙抬起眸,她大学的时候没少听同学们议论奚墨的家世,以及她这位从来也不露面的父亲,这下终于得以仔细地看一看了。 奚墨是无数粉丝心目中的女神,貌美自然不用说。看奚墨的长相,根据遗传定律,光靠猜想就知道她的父母外貌肯定也是非常出众的,虽然早有心理预想,但是今天阮夜笙第一次看到奚墨的父亲,还是有种眼前一亮之感。 有些人的外貌不会受到时间明显的摧残,奚季就是这样的,他年轻时英俊,如今年岁大了,虽然还是依稀能看出许多岁月的皱纹,那也是老英俊了。尤其是他对自身近乎严格要求的良好习惯,还有得当的保养和锻炼,空闲时又养养花,让他看起来很精神。 他光是站在那里,就气度不凡,让人心生敬意。 奚季语气似乎又和顺了些,转而向奚墨道:“阮小姐你好,欢迎你。” “谢谢您,奚先生。”奚墨可能很少见他用这么和气的语气和自己说话,虽然明知道并不是真的对她说的,而是对阮夜笙,她也还是不大习惯。 奚季说:“你刚才不是叫我奚爸爸?” 奚墨实在不想一直叫他奚爸爸,感觉很不适应,之前的称呼完全是没办法,不那样根本难以圆回来。她现在琢磨着得将这个事给解决了,就做出一副之前的拘谨还未散去的忐忑模样:“……平常我们家那边街坊邻里都是这么称呼的,我就下意识称呼习惯了,然后我刚才想了下,我觉得这样可能不是很适合……奚先生,实在不好意思,是我唐突,让您……让您见笑了。” 奚季道:“是小阮你有些拘束了,称呼什么的,其实随意就好。” 奚墨听奚季自然地从阮小姐换到了小阮,就顺着这个台阶下去了,故意显出被有所鼓励了一番似的,之前的“拘束”在演技权衡下相应斟酌着又减少了几分,笑着说:“奚叔叔您说得是。” 奚季朝她点了点头。 阮夜笙看着这两人一来二去,都不动声色地换了称呼,对有其父必有其女的道理不免又体会得深刻了一些。 “手上拿着什么?”奚季这回朝阮夜笙手上的便携式冷藏盒看过来,问她。 阮夜笙把礼物给他打开了,说:“花种。” 奚季盯着那些花种,看了一会,这才径自去旁边的架子上拿了一副手套过来,取了几粒仔细端详。阮夜笙发现奚季非常深沉,是那种不显山不露水的性格,一般人很难看出他究竟在想什么,她现在琢磨着他的表情,也看不出什么来,就朝奚墨眨了下眼。 奚墨眼风朝她示意了下,阮夜笙心领神会,赶紧拿出手机,点开一早准备的开花照片给奚季看,说:“爸,这是它开花时候的样子,你看看。” 奚季把手机接过去,又看了一会,问阮夜笙:“从哪弄到的?” 奚墨知道时机成熟了,依照阮夜笙之前在车库时的话,在她爸面前替阮夜笙增加起了印象分,说:“奚叔叔,我听奚墨说您很喜欢养花,就跟我一个认识的伯伯要了一些花种,给您带过来了。” 奚季边收好花种,语气越发和顺了,看向奚墨,说道:“这花不常见,小阮有心了,谢谢你的礼物,我很喜欢。” “奚叔叔您喜欢就好。” 奚季又和两人说了会话,最后道:“奚墨,你带小阮先去休息,我这边花房还有点急事需要解决,待会就过来。” 说罢又补充一句:“好好招待小阮。” “奚叔叔,您先忙,那我们先走了。”奚墨这一趟下来几乎将礼貌乖巧演绎了个淋漓尽致,走之前还不忘给奚季鞠个躬。 奚季又点点头。 终于得以离开花房,奚墨脸色顿时就凉下来,背心更是凉透了,全是冷汗。 阮夜笙回想刚才花房里的情景,也仍然有点心有余悸,更多的却是心花怒放,下意识就挽住了奚墨的胳膊:“当时你叫爸爸的时候,我以为我的形象要完了。幸好你把我救回来了,谢谢你啊,不然等身体换回来,你爸以后看见我的时候,都以为我是那种一害怕就张口叫爸爸的人。” 奚墨:“……” ……你这是谢我呢,还是损我呢。 奚墨想推开她挽过来的手,犹豫了一下,还是又让她就这么贴着。反正被阮夜笙这么软粘糕似地黏着,也不是头一次了。 算了。 “你爸爸看花种的时候,明明什么话也没说,你怎么就那么确定他喜欢这礼物,然后帮我开口了?”阮夜笙问道。 奚墨就又给她翻译她父亲的行为举动,说:“我爸爸一般不怎么直接表达,要是不喜欢,基本上最多看一眼就行了,东西好与坏,对他而言,不过一个瞬间的衡定。可你看他看了一会,又去拿手套,之后又盯着花的照片看,这就说明他以前没怎么见过这种花,对这个花有兴趣了,他非得把它种出来不可。” 阮夜笙笑靥如花的:“爸语十级。” 奚墨:“……” 阮夜笙感叹说:“这次多亏了喻伯伯和小声,我可得好好谢谢他们。喻伯伯以后如果再培植一些罕见的花卉品种,我再拿点过来,送给你爸。” 奚墨:“……” ……你还没完没了了。 “身体都没换回来,以后尽量别来,在我爸面前演戏,说实话真有点难度。”奚墨有点心累,这辈子她都没在这么大的压力底下演过戏。 阮夜笙当然也明白这种感受,其实她压力也非常大,感觉就像是头上悬着刀枪棍棒,底下有着万丈深渊,面对奚季的时候两人都很紧张,稍微一个不小心,就要露馅。 “那换回身体以后总可以吧?”阮夜笙软声央她。 奚墨道:“换回来以后再说。” 然后她瞥了瞥阮夜笙那样子,又意味不明地说:“你不是希望在我爸面前印象分可以高一些么?你先攒攒印象分。” 阮夜笙:“……” 阮夜笙挽着奚墨的胳膊往前走,没走几步,又忍不住问:“那你觉得我今天在你爸爸面前的印象分怎么样?你不是爸语十级吗,肯定清楚了。” “八.九十分吧。”奚墨道。 阮夜笙非常惊喜,她看出来今天奚墨以她的名义来演戏时特别认真,这副样子她以前可见不到,摆明了是在奚季面前尽全力帮她,美滋滋道:“分数这么高。” “满分一千分。” 阮夜笙:“……” ……你就气我。 奚墨却突然又问了她平常喜欢吃什么点心菜色,阮夜笙就随口说了几个,奚墨听到了,也不再说话。 等回到主楼客厅,周婶给两人切了些水果吃,又朝奚墨笑道:“阮小姐,你喜欢吃什么菜啊?你可是贵客,婶子今天给你做几道。” 奚墨得体地微笑道谢,又说什么周婶太客气了,其实她不挑的,什么菜都吃,跟着说:“听奚墨提过你做的菜特别好吃,我今天是有口福了。” 周婶只觉得她嘴甜如蜜,越看她越喜欢,连连说:“阮小姐别客气,你说几道菜,婶子给你做啊。” 奚墨客套完了,就顺水推舟,报了刚才路上问的那几道阮夜笙喜欢的菜。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节日快乐,么么哒~ 顺便感谢: 【担担面】的浅水炸弹 【Sx.,饥饿之米】的火箭炮 【21027265,身是客,眠梦,123,23393791,腹黑居,Sx.,言叶,烨惜_】的手榴弹 【大王小马甲,ruia_lan,瑶子,17,爰笑,yuyu,言辞,云梦一须臾,魔性的团子君,jolmm,坠子,myth,Jing,miyabe,寒凝,慷慷,身是客,卡雷苟萨,绯羽舞钺,暴走的小爷,18618193,ck,夏夏人,绛棂师,吃核桃不补脑,Crushiny,cat,小情人,18539183,孑,卿易,九洛,23426810,no name,弈休,风辰未,4302878,宴,我家阿灵就是会撩,木木木柚果,小鬼,沐恩,临江花月,狮驷,23393791,烨惜_,中医学渣,21696928,μ''sicforever,小舌菌,妖战羽】的地雷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周婶去厨房准备晚饭, 奚墨转过脸, 就见阮夜笙目不转睛地望着她。 奚墨:“……” “难怪你路上要问我喜欢吃什么了。”阮夜笙似乎难得腼腆起来,双手交叠着搭在腿上,说话声音也轻轻的:“是怕我吃不习惯你家常吃的那些菜, 特意安排我喜欢吃的菜色?” 奚墨:“……” 你突然害羞个什么劲? 奚墨只好道:“……你想多了, 只是猜到周婶会这么问,提前准备答案。” “是吗?”阮夜笙骤然又将她那腼腆收起来了,直了直腰身, 只拿眼角斜看她。 奚墨:“……” 你突然装模作样个什么劲? 奚墨坐在客厅沙发上,上下打量着阮夜笙,觉得这人真的挺复杂的。 以前明明毒舌得不行,跟她说不了几句话就要对呛,有时候却又话语温柔得要把人融化, 绝大部分时候性感撩人, 似乎不知羞耻为何物,有时候竟然还能纯情地害个羞, 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怎么都是一些对立的特性, 偏偏能在她身上那么融洽地结合起来。或许她这人演戏演成精了, 各种角色都能轻松驾驭,少不得要精分出许多面来, 和她相处的时间久了, 奚墨心中也不由得蹿出些许好奇来,想知道哪个才是真的她。 转念一想,或许这些全部加起来, 才是完整的阮夜笙。 她是多彩的。 阮夜笙发觉奚墨突然不说话了,又见奚墨一直在看她,目光深入直接,几乎有种要被奚墨这打量的眼神剥光了,无从遮掩的错感。 她向来就承受不了奚墨这种直接的目光,再被奚墨这么看下去,她也不知道能不能自控得住。顿了顿,阮夜笙笑道:“我发现你这人真的太木头了。” 奚墨眼睛眯起来,睨着她:“我怎么了?” “一般人跟你说那样的话,你就算心里不是那样想的,怎么也应该顺水推舟,说句什么‘我的确是怕你吃不惯’之类的吧?你还非得一板一眼地解释,就不知道顺着说几句好话哄哄?” 奚墨大概是被戳到了弱点,闷闷地道:“对不起,我不会哄人。” 阮夜笙心想这木头怎么这么可爱,心里头乐得想要放烟花,又怕没控制好烟花的灿烂度,一不小心把这木头给引燃了,只好故作矜持了一番,忍着笑说:“不会哄人不要紧,我可以教你。” “你是可以教我,但我为什么要学?”奚墨油盐不进道。 阮夜笙想了想,说:“你以后要是有了喜欢的人,你就知道怎么去哄了啊。” 奚墨:“……” ……真难为你帮我考虑得这么长远。 “你学不学?”阮夜笙笑着催她。 “……不学。”奚墨站起身:“你跟我来。” “去哪儿?” “晚饭还有一段时间,我带你在家里转转,晚上你要住在这里,多熟悉熟悉对你有好处。” 阮夜笙就在奚墨的陪同下四处走了走。这地方很大,转悠了好一阵都没转完,阮夜笙还在院子里看见一个带栅栏的小房子,看这尺寸和设计,应该是个狗屋,不过从她今天进庄园起,却没见过任何宠物活动过的痕迹。 “你们家还养狗了么?”阮夜笙问。 奚墨道:“没有,是丁叔叔的狗。有时候他到这边来小住一阵,顺便也会把他的狗带过来,为了方便照顾,我们家就多添了一个狗屋,只是不常用到。” 阮夜笙点了点头。 最后两人上了楼,奚墨打开二楼的一间房,说:“这是我的房间,今晚你就睡在这里。” 这房间是个大套间,严谨细致地划分了不同区域,最里面还有个书房,这些排布和房间布置的风格,倒是符合奚墨一贯的喜好习惯。阮夜笙扫视一圈,征求奚墨的意见:“这里我都可以随便看么,有没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你跟我说一下。” 这是她第一次来到奚墨的房间。 房间对于一个人来说算是非常特别的存在,起居生活都在于此,难免带着明显的个人气息。尤其是因为外人很少会有机会进到这里来,人们就会选择将自己比较重要的东西放置在房间里,房间自然成为了一个相对安全私密的存在,就像是包裹在外的一个小壳。 阮夜笙深知这个道理,所以她问询的时候还是比较小心翼翼的。 在之前日常的往来里,奚墨早就明白阮夜笙是那种非常尊重他人**的人。最开始交换身体的时候,她还陷入一种强烈的不信任感中,整夜整夜地睡不踏实,非得要和阮夜笙一起进剧组,她必须要让自己的身体时刻保持在一个可以看到,可以接触的范围里,不然她就不放心。如今熟悉了,她已经清楚那些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 阮夜笙相信她。 她也相信阮夜笙。 “我房间里的东西,你都可以随便翻看和使用。”奚墨道。 她话语虽淡,阮夜笙却在里头感觉到了十足的信任。要知道奚墨一向是非常谨慎的,即使和圈子里看起来相熟的一些人,也还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能得到她的信任,那该是多么珍贵的一件事。 阮夜笙心里高兴,坐在书桌旁的椅子上,抬头看着奚墨:“那你就不怕你的一些不想被人看见的东西会被我看到?” 奚墨瞥她一眼,道:“如果我不希望被看见,我会锁起来。既然都锁起来了,你又怎么会看到,我相信你也不会去看。” 阮夜笙为人细腻,感觉奚墨说这话的时候眉略蹙了起来,眼神中好像掠过一丝别样的意味,怎么看都有点古怪。 也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触到了什么,奚墨看起来似乎变得有点压抑沉闷,敏锐的第六感告诉阮夜笙现在可能不适合去和奚墨继续谈论这些。 不过那种沉闷也只是一个瞬间的事情,很快奚墨就恢复了正常的神色,阮夜笙也很自然地避开了这个话题,站起来四下随意地看了看,她走到书架前,感叹说:“你看起来很喜欢树叶标本啊?” 书架上好几层都摆了手工的树叶标本,小心地放在相框里夹着,从色泽来看有年头了。 “……算吧。”奚墨脸色沉了沉,越发古怪。 阮夜笙光顾着看去了,没注意到奚墨面色的变化。过了一会,阮夜笙的注意力又被书架上另一层的几个相框给吸引住了,走上前去。 奚墨也发现了,比她动作更快,一把将其中一个相框按倒了。 阮夜笙:“……” 奚墨:“……” “不是说房间里的东西,只要没上锁的,我都可以看的么?”阮夜笙早就看清楚了那相框里的内容,轻飘飘像踩在云朵之上,笑道。 奚墨看见她那笑,知道她想必也看清楚了,现下按倒了也为时已晚,顿了一会,这才将那个相框扶起来,也轻飘飘道:“刚才看它位置不对,就想给它摆正一点,一个不小心弄倒了而已。并不是我不想让你看到。” “这样啊?”阮夜笙好心情地盯着相框里自己那张曾经略显青涩的脸,笑道:“难为你对我的照片这么上心呢,谢谢你帮我摆正了。” 奚墨冷笑道:“是你的照片?你自己数数,这上面有多少人?” 她的手指向相框。 照片上一群年轻男女聚在一块,穿着话剧演出服,簇拥着举起一个奖杯,时光定格在了这个胜利的一刻。 “好歹里面有我啊,当然可以说是我的照片,也可以说是你的照片,或者里面每一个人的照片。”阮夜笙诡辩起来,同时回想起电影学院当年校庆时举办的那次话剧大赛,虽说是学校举办的,但意义却非常重要,当时观众席上坐着不少已经很有名气的导演和圈内明星,都是电影学院毕业的前辈们,受学校邀请而来。 如果表现得好,说不定就会被那些导演们看上,或者受到那些大咖前辈们的青眼有加,对于几乎没有任何实质演艺经验的学生们来说,这无疑是一次展示自我的机会,竞争可想而知有多激烈。 当时奚墨饰演话剧里的女一号,阮夜笙是女二号,最后他们班拿下了第一名,参与的同学们拥着奖杯合影留念,她也保留了一张,只是没想到奚墨竟然也会留着。 “你看看你当年的样子,拿了奖杯大家都在笑,就你一个人站在中间板着一张脸,跟人欠了你几个亿似的,我还以为你不会留着这张照片呢。”阮夜笙抬手拍了下奚墨的肩,道:“当时大家都去吃烧烤庆祝,叫你一起去,你还不愿意,还是我三叫四请折腾了好久,才把你拖去的。” “烧烤有什么好吃的,上火。” “最后还不是去了。” “那是你太缠人了。” “你不喜欢我缠你么?” 奚墨:“……” 阮夜笙低了低眉,抱歉说:“我那时候是有点缠人,你觉得我烦也是正常的。”她说到这,看着奚墨的眼睛:“不过我也就只缠着你一个人。” “……那时候也没真的觉得你烦。”奚墨见她那模样,斟酌了下,低声道:“只是不太适应。” “真对不起。”阮夜笙说:“为曾经那个不成熟的我,向你道歉,会晚么?” 奚墨道:“为什么要道歉?当时大家得了奖很高兴,都兴致勃勃地要去吃烧烤,我平常就很少参加班级活动,如果烧烤庆祝也不去,他们可能会有芥蒂,以为我摆架子了。你把我拖过去,其实也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帮我。” 阮夜笙笑了笑,看起来放松了很多:“不过你的确不喜欢参加那些活动,难为你了。” “还好,当时还挺热闹的。”奚墨看了一眼相框:“好歹也是个回忆。” 是很热闹。 或许是那时候她一个人独处惯了,班上的同学也没料到她真的会去,到了那以后,她立刻成为全场焦点。后面有些同学胆子大起来,还来找她喝酒,她很少和同学们一起玩,看见他们一个个热情高涨的模样,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去应对。 幸好阮夜笙一直坐在她身边,来一个敬酒的,阮夜笙就会帮她挡回去,或者有时候就阮夜笙自己喝了,喝得有点薄醉,轻轻歪在她肩膀上。 学校附近的烧烤店狭小闷热,空调效果聊胜于无,那些同学们的喧闹声,欢笑声,碰杯声,都已经和被热气扩开的烧烤调料味,啤酒味,一起消散了。唯独阮夜笙那天坐在她身边,没有离开过的情景还犹在眼前,阮夜笙喝醉了,靠在她肩上笑着和她说话,只是时间过去太久了,阮夜笙又说得有一搭没一搭的,那些话的内容早已模糊。 “你为什么会留着这张照片?”阮夜笙的问话,将奚墨的思绪扯回现实。 “这是我拿到的第一个和演戏有关的奖杯,虽然只是一个学校举办的话剧比赛,虽然它并不只属于我,属于大家。”奚墨的目光静静地落在阮夜笙脸上:“那天,我很高兴。” “我也很高兴。”阮夜笙笑着说。 楼下的周婶前来敲门,叫她们去吃饭,两人这才离开房间。 奚季已经回来了,在餐桌上落了座,两人一见奚季,不约而同地感觉到了压力。 “爸爸。”阮夜笙叫了奚季一声。 “奚叔叔。”奚墨也赶紧问好。 “都过来吃饭吧。”奚季点头示意。 两人走过去,又不约而同地正襟危坐了。 倒是奚季看着奚墨,和和气气地说:“小阮,你就把这当你自己家,随意就好。” 奚墨以前做女儿的时候从来没得到过来自奚季的这种温言嘱咐,现在居然以一个客人的身份收到了她父亲的特别关照,受宠若惊,又有些不习惯,坐得笔直道:“……谢谢奚叔叔。” 周婶满脸笑容地过来上菜,看了奚墨一眼:“我说阮小姐怎么这么眼熟呢,就是想不起哪里见过,现在可算想起来了,这不就是奚墨的同学吗?奚墨房里有个合照,阮小姐也在里面呢,我常给她擦拭打扫的。” 奚墨:“……” “我是奚墨的大学同学。”奚墨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只好道:“我们以前念书的时候,常常在一起玩,无话不谈。” 阮夜笙听她胡扯,心里想笑,脸上不动声色。 “又是同学,又是剧组同事,难怪是好朋友了嘛。”周婶笑道:“感情这么好。” “是……很好。”奚墨干巴巴道。 好不容易捱过周婶这关,菜上齐了,终于可以吃饭了。 奚季一个人坐在上首,跟尊佛似的,阮夜笙和奚墨都不敢将目光瞥过去看他。 奚墨因为她父亲严格的家教,从小就养成了食不言的习惯,吃饭的时候都是规规矩矩地坐着。如今即便以阮夜笙的身份在这用餐,看着奚季,还有这从小到大就熟悉的环境,根本就无法摆脱那种深入骨髓的惯性,正在那一丝不苟地遵循着用餐礼仪。 而阮夜笙必须扮演奚墨,自然得按照奚墨以往的表现来,也坐在那优雅得体地用餐,一声不吭。 没一个人说话。 以前回家和奚季一起用餐的时候,就算全程不说话,奚墨也不觉得有什么,已经习以为常了,反倒是奚季说话才让她不适应。可眼前这个无声的局面,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捱下去。 气氛凝重尴尬得让人几乎难以呼吸。 “奚墨。”却是奚季第一个出声了。 阮夜笙和奚墨同时抬起头。 阮夜笙立刻搁下筷子,道:“爸,什么事?” 奚季道:“你和小阮聊点什么,别闷不吭声地不说话。” 阮夜笙:“……” 奚墨:“……” 爸,你在说什么? 奚季看着奚墨,语气温和道:“小阮别介意啊,奚墨她就是这样,也不懂得待客之道,是我没教好。” 奚墨:“……” 爸,是你教我的! 阮夜笙都是从奚墨的描述中得知奚季的一些情况,原本以为奚季为人严厉,她在餐桌上根本不敢贸然开口,现在奚季却让她聊天,即便以往她在人前可以舌灿莲花,这会也不由有点无措。 奚季瞥了阮夜笙一眼,朝奚墨道:“小阮你今天带来的那份花种真的很不错,你说是你认识的一位伯伯培植的新品种对吧,你那个伯伯叫什么名字,如果能认识认识,也是我的荣幸。” 眼看着奚季不动声色地就把聊天的重任扛过去了,阮夜笙顿时松了一口气。 奚墨却是大气也不敢出,收敛心神,就着阮夜笙之前提供的信息见招拆招应对道:“他叫喻正仁,在研究所做植物方面的研究,也做了很多花卉的培植。” “原来是喻正仁教授,他很有名啊,我在书上看过他有关的论文。” “您知道喻伯伯,那真是太好了,如果您需要一些新花种的话,我可以和喻伯伯说下,给您送过来。您和喻伯伯都是爱花之人,喻伯伯肯定也会非常高兴的。” “那就麻烦小阮你了。” 一顿饭吃完,奚墨不知不觉和奚季聊了许多,也彻底颠覆了她对奚季多年来的认知。 跳出女儿的身份,换了一个立场,她才发现原来她爸竟然可以这么健谈。 到了晚上,奚墨去了客房洗澡,阮夜笙和奚季待在客厅一起看电视。电视里画面来去,声音变换,阮夜笙压根就没注意,她浑身紧绷,心里只盼着奚墨早点洗完澡,然后下楼来找她。 奚季看电视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说,还是跟尊佛似的。 直到电视上出现了奚墨的广告,他目光这才涌动了一下,说:“又上新广告了?” 阮夜笙道:“是,前阵子刚拍的代言。” “这家公司的产品还可以,我跟他们有过合作。不过有的产品公司口碑有问题,就要公司那边不要接了,免得对你有影响,凡事都要摸清楚对方的底细。” “路清明那边会把好代言关的,谢谢爸。” 过了会,奚季又说:“下个月是什么日子,你也知道,到时候别安排太多通告,如果有通告冲突就推掉,记得早点回家。” “好的,我知道。”阮夜笙其实根本不知道下个月有什么特殊的日期,奚墨也从没和她提过,不过答应着总不会有错,到时候再去问奚墨。 奚季简单地点了下头,继续看电视。 奚墨终于洗完澡下来了,阮夜笙如临大赦,正要和她一起再上楼去,结果奚季道:“小阮,要看会电视吗?” 奚墨当然明白奚季的意思,这哪是要看电视,分明是有话跟她说。 阮夜笙也再清楚不过了,只好说:“那我先去洗澡了。” 这回换奚墨坐了下来,浑身紧绷,心里盼着阮夜笙早点洗完澡,然后下楼来找她。 奚季语气有了变化,和蔼道:“在这还习惯吧?有什么需要就跟周婶或者奚墨说,别客气。” “这特别好,多谢奚叔叔你们的照顾。” “你是奚墨的朋友,是奚墨承你照顾了才对。” 奚墨顶着压力和奚季交谈:“她帮了我很多……我们是互相照顾。” 奚季难得笑了下:“小阮,不瞒你说,奚墨以前从来没有带朋友回家来做客,你是第一个。我以前很担心,担心她没有真心朋友,不过这也都怪我,对她要求太严苛了,她很多事都憋在心里,也不愿意和别人说,也很少和朋友一起玩,非常孤独。” 奚墨没料到奚季会说出这些话来,有些愣住。 “不过今天看见你,我也放心了。我能感觉到,你们关系很好,以后奚墨也承蒙你多关照了,她有时候脾气有点闷,你多包容。” 谈话其实很短暂,奚墨却听出了一个无限漫长的意味。 她今天跳出以前那些固定的认知,以全新的一个身份,重新认识了她的父亲。 这是一个新颖奇妙,又温暖的体验。 “奚墨她有了好朋友,我为她感到高兴。” 奚季回房去休息了,奚墨也上了楼,他的话却犹在奚墨耳边回响。奚墨感觉到喜悦正盈满心间,她想起年少时每过一次钢琴考级考试,奚季就会给她送一个礼物表示奖励,而这次的喜悦,远胜于那时。 阮夜笙穿着浴衣从浴室出来,看见奚墨坐在床边,低着头,唇边噙着微笑。 她很少见奚墨这样笑,不由看得呆了呆。 像个被奖励了糖果的乖小孩似的,怎么会那么高兴呢。 高兴像是会传染一样,阮夜笙心情舒畅地走过去,坐在奚墨身边,闻到她洗浴过后的香气。 奚墨感觉到身边的床陷进去了一些,她收起笑意,看向阮夜笙。 “有什么开心事,和我分享一下?”阮夜笙笑道。 “谢谢。”奚墨看着她的眼睛,说。 阮夜笙愣住了。 “虽然和你换身体给我带来了很多麻烦,不过今天我很感激你,让我不再怕我爸了。”奚墨说完,又把她爸在客厅跟她聊天的事跟阮夜笙说了一下。 阮夜笙听完当然替她开心,说:“我也觉得奚叔叔其实很和气,可能他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你相处,很多话说不出口,造成了一些误会。” 奚墨点点头,说:“我还有件事想请你帮忙。” “什么?” “你那个喻伯伯的事情,能不能多跟我说一些,得空的时候我想去拜访一下。但是我目前对他家还不是很了解,那个喻声也不熟,我怕到时候一不小心就要露馅。” 阮夜笙笑得眼睛都弯了:“你是想给你爸带些新花种回来吧?” “……唔。”奚墨含含糊糊地承认了。 阮夜笙拿出手机,点开她的微信朋友圈给奚墨看,说:“这是小声的,这是喻伯伯,你可以看看他们发的一些朋友圈状态,对他们就能有一定的了解,我再跟你说点别的,补充一下。小声呢,他是个刷屏狂魔,还是个哈哈党,整天有事没事就哈哈哈哈。” 奚墨一看,就见那个喻声今天每隔一两个小时就发条朋友圈,尤其是今天在停车场见过她们俩以后,刷屏频率呈直线上升,每隔半小时就发一次,配图全都是一包餐巾纸,不同角度全方位展示,然后满屏哈哈哈哈。 底下就有几个朋友在那留言损他:“声啊,瞧你这德性,微博转发抽奖万年抽不中,今天终于给你抽中一包餐巾纸了?” 喻声在下面发了个鄙视的表情,回道:“你们几个懂什么!我不说,免得你们羡慕嫉妒我!” 然后有个朋友就给他拍了张整整一箱餐巾纸的照片:“放心,肯定不会嫉妒。” 阮夜笙划着手机屏幕,奚墨一条条看下去,见晚上八点左右喻声又连续发了好几条,这下却是满屏啊啊啊啊的痛哭哀嚎,餐巾纸配图也不见了。 他爸喻正仁在底下骂他:“混小子,我不就感冒了用了你一包餐巾纸擦个鼻子,你跟这哭得跟窦娥似的,你爸还比不上一包餐巾纸?” 喻声有苦说不出,回了他一排大哭的表情。 奚墨:“……” 阮夜笙笑道:“你看他那么可怜,下次有机会再给他签个货真价实的名吧。” 两人看看手机,聊聊天,很快就夜深了。 奚墨站起来,准备回客房去休息,阮夜笙送她到房门口,说:“早点睡,明天就要回剧组开工了。” 奚墨看了她好一会,犹豫了下,突然道:“其实之前我就是你说的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这话没头没尾的,阮夜笙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她到底在说什么。 奚墨道:“我希望你在我家吃饭的时候,能吃到你喜欢的菜,给你留个好印象,所以我才问你的。并不是我后面和你说的理由。” 阮夜笙:“……” 奚墨站在门口,走廊的光落在她的脸上,染了一层朦胧。 她说:“有时候我心里想的,和我嘴上说的,并不是一样的。只是我说不出口。” 阮夜笙心一下子全化了,像泡在蜜糖里似的。 这木头不是很会哄人么? 根本就不用教了,天生技巧。 奚墨道:“晚安。” “晚安,明天见。”阮夜笙轻轻说。 希望明天见。 后天见。 每天每天,都能见到她。 就像是她的光一样,每天清晨一睁开眼,黑暗散开,她的光就会到来,照耀着她。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文都非常慢热的……虽然我之前已经说过了,这次我还想再说明一下,免得有人不清楚情况,么么哒,大家根据自己的喜好选择来看文就好,谢谢支持=W=,mua~ 第50章 第五十章 两人在奚家庄园歇了一夜, 第二天上午就准备回剧组了。 周婶和另外一个做杂事的帮佣忙着将大包小箱搬到车的后备箱里,都是些日常用的和吃的, 阮夜笙连连道:“可以了, 可以了,带不了这么多, 剧组那都有的。” 周婶一边往车载冰箱里塞保鲜盒,一边絮絮叨叨地说:“难得回来一趟,剧组哪有家里的好, 婶子给你准备的准错不了。我还做了些点心, 都是你爱吃的,放在这里头,你到了横店就把它们拿出来, 要放酒店冰箱里冷藏, 想吃的时候就加热一下。” 她还不忘补充一句:“记得要叫阮小姐也一起吃啊。” 奚墨:“……” 阮夜笙笑道:“我知道的,肯定会叫她。” 奚季一个人站在车边上沉默地看着,等周婶她们忙活完, 两人也该启程了,他才走近了一些。 阮夜笙说:“爸, 我们走了。” 奚墨也道:“奚叔叔, 您回去休息吧。” 奚季看了两人一会,道:“小阮以后有空的话, 欢迎再来玩。” 奚墨如今也算解开了和她父亲沟通时的一个心结,在奚季面前心情也轻松了许多,微笑说:“我会的, 谢谢奚叔叔您们的招待。” 然后奚季目光转向阮夜笙,声音很平稳:“别总是一心扑在拍戏上,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 阮夜笙点点头,又和他说了几句话,这才和奚墨回到车上,离开了庄园。 周婶跟另外一个帮佣回去了,奚季还站在原地,望着车辆驶离的方向,表情凝重。 手机响起来了,奚季看了下来电显示,脸色又沉了些,按下接听键。 直到听完电话那头的报告,他都闷不吭声的,电话那头的人恭敬道:“这次能查到这个份上,已经是费了很大劲,谁知道线索突然又断了,我在想是不是那边察觉到了什么,躲起来了。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对方肯定警觉起来了,下次估计接触起来会更加困难。” 奚季皱眉:“再多派点人,继续查,我也让老丁去盯着了,他手底下有几个做这事的老手。” “有丁先生出马,那实在是一大助力。这边我也会继续追查下去,您请放心,一有进展再向您汇报。” 奚季挂了电话,再度看了庄园出口方向一眼,转身回去。 阮夜笙和奚墨抵达机场时,路清明和冯唐唐已经在那等着了。路清明看着两人肩并肩走过来,脸色倒是没什么特别明显的变化,安排人去做行李托运,冯唐唐则是一贯的振奋和高兴都写在脸上,生怕别人看不出来似的,眼瞅着阮夜笙不注意的时候,拉着奚墨的胳膊悄声说:“奚姐跟我说订回去机票也帮你订一张的时候,我还吃了好大一惊呢!” “哦?”奚墨掀了下眼皮,笑着看她:“多大一条鲸?得吃几天才能吃完?” 冯唐唐:“……” 冯唐唐不敢跟她“奚姐”多问什么,不过面对她“阮阮”,还是多少有些小八卦的心思,忍不住问奚墨道:“这两天你难道都跟奚姐待在一起吗?” “你去问你奚姐,她会告诉你的。” 冯唐唐当然不敢去问,她感觉“阮阮”一脸讳莫如深的模样,估计也不打算真的说,只好作罢。 回到剧组,片场和酒店这种两点一线的单调生活重新继续,可就连冯唐唐这么迟钝的一块糖,都能看出这次短假过后,她奚姐和阮阮两人之间变得很不一样了。 自从进了剧组以后,她就觉得那两个人从最开始颇有点冤家路窄的味道,到渐渐缓和,再到之后关系越来越好,不但演对手戏时默契十足,且私下里时常能看到两人在一块行动的身影,吃饭都在一桌。 这次回来以后,这种关系似乎更加微妙了。 是的,微妙。 冯唐唐搜肠刮肚地考虑了好一会,越发觉得唯有微妙这个词才能贴切形容那种难以言说的感觉,然后她得空的时候跟顾栖松也讨论了一下这事。说是讨论,顾栖松反正是个锯嘴葫芦,等冯唐唐洋洋洒洒地发表了好大一通以后,他都没说一个字。 最后冯唐唐问他:“顾哥,你是不是也是我这样觉得的?” 顾栖松刻板地点了一下头:“是。” 冯唐唐得到了一个观点附和者,非常兴奋,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兴奋,忙着喜滋滋地下了一个定论:“我就说嘛,我的感觉不会有错的,她们这一次比之前又要好很多了。” 顾栖松再度棒槌似地附和:“我懂的,这就是你们常说的那个羁绊了。” 冯唐唐:“……” 都怪林导还有自己时常在片场羁绊来羁绊去的,可能把顾哥给洗脑了。不过顾哥平日里脑部构造好像就和平常人不一样,洗个脑应该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实质性损害,冯唐唐这么一想,又心安理得起来。 拍摄进度一天天推进,终于到拍外景的时候。虽说绥廷是宫廷剧,可外景戏还是有的,只是没宫廷朝堂上的取景那么频繁,林启堂就选择了一个适合出外景的时间段,准备趁着这几天天气不错,集中把外景的戏份都给拍了。 外景戏有骑马和水面上吊威亚的重头戏,这两者在拍摄时算比较麻烦的部分,对演员和工作人员来说都难度大,又辛苦,甚至不小心还有潜在的危险。 骑马和吊威亚这种武戏都是奚墨来承担的,定厄一面作为邓绥的侍女,另一面又是邓绥的守护者,为她披荆斩棘,斩断所有对邓绥图谋不轨之人,后期甚至成为了大权在握的邓绥手中的一把利剑,必要情况下,会替邓绥清除掉朝堂上的异己。 这次拍的是定厄在船上救下邓绥以后,上岸骑马带着邓绥逃离的情景。船上那一场由于要在水面上吊威亚,便被林启堂安排到了外景戏的最后一天,反正拍摄场次不按剧本顺序,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今天就提前把骑马戏先给拍了。 这一场戏定厄是男装出场,梳妆师变换了一下奚墨的发型,将她原本端庄持重的宫中长发造型变为高马尾束发,再照例将邓绥送给定厄的那只玉扣别上去,最后替她将纤眉往两边斜飞着,微微挑了一挑。 等奚墨穿了这一身冷冽的黑衣,提着长剑走出来准备的时候,不少工作人员的注意力瞬间就被她攫住了。尤其是几个女工作人员早已和她熟悉了,关系很好,私下里也叫她阮阮,一见奚墨这身打扮,眼睛骤然放光了似的,纷纷围在她身边左看右看。 统筹也是个女的,着实被奚墨这打扮惊艳了一把,过来笑着说:“天啊,我如果是邓绥的话,肯定不要刘肇了,就要定厄。” 梳妆组的一个女孩立刻打趣统筹说:“想不到你还挺姬的啊?” 别看统筹安排工作表的时候一脸敬业,这下笑眯眯道:“我还有更姬的呢!” 说着就把梳妆组那位拦腰抱了起来,梳妆组的女孩顿时害羞了,捂着脸在统筹怀里又叫又笑的,旁边围着的那几个女孩也在那起哄,奚墨看着她们在那玩得那么高兴,不由也轻轻笑了笑,她目光扫过去,看见阮夜笙坐在不远处的折叠椅上,正微笑地看着她。 林启堂喊道:“都去准备了!” 闹腾的这群人立刻散开,有工作人员牵了马过来,拴在树上。奚墨之前已经和这匹马接触过来了,这下走过去抚了抚它的鬃毛,这匹马看起来挺温顺地配合她,还低下头,蹭了蹭她的手心。 林启堂走过去和她简单地说了会戏,又道:“虽说你会骑马,但待会还是要小心一点,我也嘱咐过他们拍的时候多注意下。” “谢谢林导,我也会注意的。昨天已经跟这匹马试骑过一段时间,感觉还是比较适合的。” “那就好。不过你跟我说你会骑马的时候,我还有点惊讶,说实话现在演员里真的会骑马的人太少了,女演员就更少。”这么长时间的拍摄下来,这位“阮夜笙”的表现林启堂早就看在眼里了,满意自不用多说,林启堂好几次都想将她签到自己工作室,这次的欣赏之情更是溢于言表:“虽说骑马可以替身,也能靠假马来上半身拍摄,但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大部分人都不会,假马拍起来也相对方便,不过哪里有角色和真马一起出场效果那么好啊。” 奚墨听林启堂这一说,有点替阮夜笙捏一把汗。要是换回来以后,林启堂万一和阮夜笙有新的合作,到时又给她安排骑马戏,那实在够呛。 看来下次还得多带阮夜笙回几次马场,一直到教会她为止,顺便再给她定制几套骑马服。 工作人员提来了一桶水,对奚墨说:“阮小姐,得辛苦一下你了,不好意思。” 奚墨点点头,工作人员就把水泼到她身上,由于前面剧情里定厄在船上救邓绥时,曾入过水,所以这里必须得营造出刚从水里出来的效果,不然就得穿帮了。 入秋了天气转凉,冷水泼在身上更添寒意,幸好还不算刺骨。原本演员们拍戏时就诸多辛苦,为了配合拍摄,就连大冬天下水的都有,何况奚墨向来敬业,这种对她而言不过是小事而已,她浑身透湿,平静地站在那,撩了下湿漉漉正在滴水的发丝。 这次是真骑马,也没什么需要画面回避的,林启堂就特地调用了一个机位做全景拍摄,整个骑马的景象一览无遗。林启堂说声开始,奚墨骑着马,英姿飒爽地冲了出来,另外几台机位镜头立刻跟进,侧拍的侧拍,给大特写的给大特写。 “很好!” “非常好!刺客们现在围上去!” “咔!刚才那个镜头偏了,重来!” 奚墨单独骑马的镜头拍了许多条,也足够到时候后期剪辑用的了,林启堂最后说声过了,让大家进下一条。 接下来是两人一起骑马的戏份。定厄从船上救下邓绥以后,将她暂时藏在林子里的一棵树上,自己去解决刺客,并夺了一匹马回来接邓绥。 化妆师过来给奚墨补了一个带血的妆,又将她的头发拨乱了一些,拍摄继续。 阮夜笙坐在树上,为了安全考虑,她身上其实还吊了威压保护,这也是路清明要求的。 奚墨下了马,来到阮夜笙所在的树下,她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抬起头道:“……小姐。” “……定厄!”阮夜笙颇有些紧张地回应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奚墨勉强道:“小姐,你下来罢。” “……你怎么把我抱上来的,再怎么把我抱下去。” 奚墨沉默了片刻,有些为难:“我腿刚才有点伤到了,暂且无法御轻功上树,你跳下来,我会接住你。” 阮夜笙扒拉着树干,急道:“腿受伤了?你方才不是说你没事的?” “不是什么大事。” 这时候的邓绥早已不是当初那个烂漫的大小姐了,深宫的尔虞我诈锤锻了她的心智和手段,此时小阴皇后已经倒台,而她也早已蜕变,牢牢地将刘肇掌握在股掌之中,被刘肇册封为新皇后。 可即便如此,在这种时候,她在定厄面前终究还是展露了她当年依赖的那一面,眼见周围危险暂离,阮夜笙拿捏当时邓绥的心态和语气,有些期期艾艾地软声说:“这太高了,我……我不敢跳。” 看着这样的阮夜笙,奚墨心里不由一软,一瞬间更能感受到当时定厄的心境。定厄在树下望着邓绥,她也在树下望着阮夜笙,温柔而稳重地道:“小姐不怕,我会接着你。” 树上还没有动静,奚墨再度重复了一遍:“不怕,相信我。” 阮夜笙看着她,像被哄到了似的笑了笑,作势欲跳。 “咔!这条过了,休息一下!”林启堂喊了声。 阮夜笙从树上下来,休息了一段时间,跟着补拍几个特写的脸部表情,还有她被定厄抱在怀里的镜头。虽说剧本里是从树上跳下来,再由定厄接住,不过现实中的拍摄肯定不会将这个过程拍下来,而是借助欲跳的镜头和落地的镜头进行巧妙的剪辑切换就行,工作人员帮阮夜笙搬了一把椅子,让她站在上面,阮夜笙就从椅子上跳下来,还得装作刚从树上下来时的惊魂甫定,拍摄落地特写。 机位镜头卡好位置,阮夜笙从椅子上一跳,身子往前倾,奚墨上前一把将她接了,紧紧抱住她。这时候定厄腿部有伤,奚墨蹙眉咬了下牙,脚步踉跄了两下,抱好阮夜笙以后就势一倒,两人滚在地上,奚墨一手护住她的脑袋,一手搂住她的腰。 这样贴近,阮夜笙发现奚墨冰冷湿透的衣服贴黏在身上,隔着衣料,确确实实地感觉到了那种肌肤触感。 奚墨抱着她,轻声道:“我说过,会接住小姐你的。” 那声音就贴在她耳边,奚墨呵出的气息温热,阮夜笙心里顿时一窒。 等到终于拍完了,难得到场的颜听欢这下子冲上前来,一边将奚墨身脏污的湿外衣换下来,一边又递干毛巾擦拭,还给她带了一床薄毯子裹着。 这么多天了,奚墨总算稍微感受到了经纪人的一点温暖,觉得颜听欢此人还算良心未泯,正待要对她又改观一些,谁知道颜听欢一边狗腿地帮她擦头发,一边笑嘻嘻道:“阮阮我是不是对你特别好?这世上再没我这样对你好的人了,你可得多惦记着点我对你的好,以后好好回报我啊。” 奚墨有点想拿毛巾拍死她。 “哎呀,女神,你怎么脸有点红啊?”颜听欢又冷不丁说了一句。 奚墨一怔,抬眼一看,阮夜笙已经走到她们身边,原来颜听欢是在对阮夜笙说话。不过被颜听欢这么一说,奚墨也不由多注意了一下阮夜笙的面色,发现她面上是莫名地勾了些许红润,含春带水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阮夜笙知道颜听欢要闲着没事找事,瞪了她一眼,装模作样道:“没什么,可能有点累,气血上涌。” 颜听欢心里门儿清,吊着眼角,意味深长地盯着阮夜笙,明知故问:“难道是刚才和我家阮阮抱在一起的时候,太累了?也是,抱在一起那么久,肯定很累,还容易胸闷气短,这戏还挺难拍的。” 阮夜笙:“……” 你可闭嘴吧。 奚墨:“……” 之后又拍了两人的骑马戏。奚墨的骑术阮夜笙早已见识过,她坐在后面,搂着奚墨的腰身,贴靠在奚墨背上,感到无比安心。 只是最后一天出外景的时候遇到了点困难,毕竟水面吊威亚不好操作,拍摄进度缓慢,奚墨被威亚来来回回吊了好几个小时,后面头晕眼花得实在难受,但是效果还是不能让林启堂满意。林启堂让她再坚持一下,奚墨只是默默承受,也不说什么。不但吊威亚吊得浑身酸痛,还要反复入水,在湖水里浸了许久,身子仿佛都浸麻木了,最后上岸的时候奚墨脸色发白,双腿甚至都有些站不住,裹着毯子靠在椅子上休息。 阮夜笙心里着急,一把接过冯唐唐给自己递来的毛巾和薄毯,转而走过去替奚墨擦头发,又给奚墨严严实实地裹了一层。颜听欢这下唯一的活计都被抢了,只好走到不远处另外一条椅子上坐下,眯着眼看情况。 眼看着奚墨还穿着湿衣服,阮夜笙催促道:“快到我车上先把衣服换下来,这怎么能行。” 奚墨累得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只想睡觉,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算是答应了,却不见她动,估计是没剩什么力气了。 阮夜笙凑过去,摸了下她的额头,轻轻说:“先起来一下好不好?不要睡,不然马上就要感冒的。” “……好。”奚墨浑噩中拿住了阮夜笙的手腕,闭着眼睛,应着她。 阮夜笙看了她一眼,赶紧叫来顾栖松和冯唐唐,颜听欢也过来了,四人合力将奚墨转移到了车上。 “你们先出去吧。”阮夜笙支走其他人,替奚墨换了衣服,奚墨又昏昏沉沉地继续睡。阮夜笙下车安排了一下,再度上了车,让奚墨侧躺下来,枕着她的大腿,嘱咐司机道:“回酒店。” 到了酒店,送奚墨回房睡下,阮夜笙不放心,一直守在房间里,连晚饭都是冯唐唐端过来的。好在晚饭的时候奚墨醒了,两人在一块吃过晚饭,阮夜笙道:“好点了么?” 奚墨点点头,神色却还有点疲累。 今天那种拍摄强度,又是来回吊威亚,又是反复入水,秋天的湖水又凉,换谁都捱不了。阮夜笙心里难受,说:“林导其实可以分两天拍的,他今天有点赶进度了。” 奚墨表示理解:“明天就变天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下雨了就不能拍了。” 两人面对面坐着,大概是为了表示安慰,她伸手揉了揉阮夜笙头发,语气轻柔道:“我没事的。” 阮夜笙看着她的手,愣了愣。 奚墨把手收了回来:“……” 阮夜笙唇角浮起笑意:“那你今天早点睡吧,养足精神。” “你也是。”奚墨道。 阮夜笙回了房,等到了第二天,她来到片场,却没看见奚墨的身影,颜听欢也不见踪迹。今天还是有定厄和邓绥的对手戏,林启堂在片场找奚墨,找了一圈也没找着,中途接了一个电话,他脸色有了些许变化,叫来副导演说:“今天定厄的戏往后排,我们先拍邓绥和刘肇的戏。严慕,你过来一下!” 严慕一脸纯良无害地晃悠过来,路过阮夜笙的时候,好心情地跟她打了个招呼:“姐!” 阮夜笙有些心不在焉,不过还是回了他一个淡淡的笑,等严慕走远了,她在僻静处给颜听欢打了个电话,颜听欢过了好一会才接听。 阮夜笙劈头就问:“奚墨呢,今天怎么没来?” 颜听欢道:“我刚给林导打了个电话,正要跟你说呢,你就打过来了。奚墨她好像有些发烧了,来不了片场,我给她请假了,待会再买点药回去。” 听颜听欢那语气也有点着急,颜听欢这人平常就算天塌下来她也只是吊着眼睛看一眼,根本就不在乎,这下能有那么一点着急,估计事情还挺严重。阮夜笙稳了稳情绪,说:“你去看的时候,她起来给你开门了?” “是啊,慢慢吞吞敲了好半天才开,也不说话,看了我一眼,又回去睡了。估计待会再敲门她也不会再开,我就把她房卡拿了,不然待会药都买不回去。” “你赶紧去买药,我待会就来。” 阮夜笙挂断电话,走到林启堂面前,低低咳嗽了几声,说:“昨天在湖上吹了点风,我有些不舒服,今天状态不太对,能不能把我的戏挪到明天?” 林启堂当然知道“奚墨”的分量,当初为了请这位顶级大腕拍绥廷,可没少费心神,这下哪能不答应,关心地问了她几句,又说:“你放心回去休息,昨天确实是拍摄得比较辛苦,阮夜笙也病了,刚还让她经纪人跟我请假呢,我这边今天就先拍其他人的戏了。” 阮夜笙心急如焚地回了酒店,来到奚墨房间外面,颜听欢还没过来,她就站在门口等。 等了一阵颜听欢终于回来了,拎着一袋子药,摸出房卡递给她:“都交给你了。” 阮夜笙接了过来,颜听欢看她额头上都是汗,沾湿了头发,就说:“行了行了,只是感冒了而已,瞧把你给紧张的。” “你懂什么。”阮夜笙斜着眼角,飞了她一记眼刀。 颜听欢笑得一脸风骚:“我什么都不懂。” “给我赶紧走。”阮夜笙也笑着催她。 “得了,我立刻就走,就不打扰你特地请了假,回来照顾病人了。”颜听欢摆摆手,潇洒走了。 阮夜笙在房门口站了片刻,这才用房卡刷开房门,走了进去。 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房间里非常昏暗, 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几乎没有多少光线透进来。 剧组定的这家酒店新开不久, 格局布置上也是有些别具一格, 刚开门时视野只能看见房间的一小部分,其余都被挡住了。阮夜笙往前走了好几步, 这才瞧见床所在的区域,而她这一看,脚步立刻停住了。 床上没有人, 被子是掀开的状态。 房卡之前被颜听欢带走了, 奚墨手上没有房卡,应该不便出去,而且听颜听欢的描述, 奚墨这回似乎感冒比较严重, 一直在睡,更加没什么力气出门才对。洗手间的门是磨砂玻璃材质,此刻紧闭, 但是能看出里面的灯是熄灭的,看起来也不像是有人在。 那奚墨会在哪里? 阮夜笙这么一琢磨, 潜意识里觉得有点不大对劲, 试探性地低声道:“奚墨,你在么?” “……我在。” 阮夜笙话音刚落, 房间里立刻响起了回应。 阮夜笙循声望去,就见奚墨缓缓地从床边的地上站了起来。看样子她刚才应该是跪趴在床铺边沿的地上,所以从阮夜笙刚才所站立的那个位置看去, 视野有所限制,奚墨的身影被床挡住,也就看不见了。 “你在找什么东西么?”阮夜笙不知道她为什么跪趴在那里,通常人们如果有什么比较细小的东西掉落在地上,就会采取这种跪趴的方式在地上仔细找寻,阮夜笙这才有此一问。 不过这问题刚一问出口,阮夜笙看了奚墨一眼,就觉得越发不对劲。 奚墨现在的面色煞白,一副冷汗涔涔的模样,手上竟然还抓着一个床灯,这家酒店的床灯体积比较小巧,是可轻松拆卸的那种。而她抓握床灯的样子很像是出于一种防御姿态,好似她之前高度警惕,直到听到了阮夜笙的声音,她才放松下来,出来露面了。 阮夜笙心思活络,一下子就全明白了。奚墨刚才趴跪在那里,根本就不是在找什么东西,她是在躲起来,躲避会走进这间房的人的视线,而那盏可拆卸床灯被她当做了一个临时的防卫武器。 奚墨见阮夜笙的目光落在床灯上,也不由有些尴尬,不过她也没说什么,只是脚步虚浮地走了几步,将床灯放回原位,又打开了房间的灯。 她身子摇摇晃晃的,看上去就连走个路都十分疲累,阮夜笙担忧之下原本是想问她几句,可见她这副模样,哪里舍得再问,赶紧上前扶住她,想让她先坐在床边上休息一下。 搀扶的时候阮夜笙摸到奚墨的手臂,感觉奚墨肌肤上那种热度几乎都要灼伤了她,热汗也透湿了衣料,她急道:“怎么这么烫?快,快躺下。” 奚墨半坐半躺着,倚靠在床头,阮夜笙到盥洗台用热水打湿了毛巾,拧干以后回来替奚墨擦拭脸部和脖颈处的汗。 她动作小心翼翼的,格外轻柔,奚墨看着她凑近的面容,低声道:“刚才是不是吓到你了?” 阮夜笙一边擦拭,一边说:“也没有吓到,就是有些担心。你刚才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在那里,还拿着个床灯?” 虽然心里猜了个七七八八,但是为了照顾奚墨的感受,阮夜笙并没有直接问她是不是在躲避什么,也没问她为什么藏在那。毕竟这种举动有些古怪,她刚才也察觉到了奚墨的尴尬,直接问出来恐怕不大妥当。 奚墨沉默起来。 阮夜笙微微一笑:“你要是现在不想回答的话,也可以先不回答,毕竟现在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什么时候你想说了,可以随时找我,你也尽管放心,我会帮你保密的。” “我想。” 阮夜笙听到这两个字,动作停顿了下,看着奚墨。 奚墨的声音虽然有些有气无力的虚弱,不过目光却是专注的,道:“我想回答你,现在就回答。我如果不说明清楚的话,你虽然不会再问,但想必也会更加担心。” 手里柔软的毛巾轻轻掠过奚墨的眉,阮夜笙柔声道:“好,你说,我听。” “我之前做了一个噩梦。”奚墨眼里的神色黯淡下去,如同黑夜笼罩,她说:“惊醒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的,然后我就听到有人在我房间外面开门的声音。说实话,我当时觉得非常紧张,房卡只有我自己才有,虽然酒店的工作人员有备用卡,可如果是客房服务那么对方应该也要敲门才对,所以我以为是什么别有用心之人想进到房间里来,我只好躲起来,还顺手拿了床灯来防卫。” “对不起。”阮夜笙只觉得歉疚感一下子涌上心头:“我怕你在睡觉,打扰你休息了,就没有提前敲门。还有听欢之前不是来过你房间一次么,她想去给你买药,看你那个状态,又怕你睡着了下次不再开门,就只好把你房卡拿走了,我以为你知道这件事。” “你不用跟我道歉。”奚墨明白过来,点了点头:“我记得颜听欢早上是来过一次,当时我精神状态不太好,没注意她说了什么,看来是她拿走房卡的时候跟我说了下,我睡去了没有听清楚,以为房卡还在我房里,是我自己的问题。” 阮夜笙笑道:“都是误会一场,现在没事了。” 奚墨却面色有些凝重地望过来:“你不奇怪么?” 阮夜笙大概知道她问这话的意思,不过嘴上还是道:“……什么?” “其实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一般人就算以为外面有人在尝试着开门,纵然有疑惑,应该也不至于像我这样立刻躲起来,还拿东西来防卫。”奚墨条理清晰地问她:“你觉得我奇怪么?” 即使奚墨不说,阮夜笙其实也早就感觉到了这一点。 生活中人们遇到这种事情,肯定不会像奚墨反应的如此反常,而是会平和得多。她一直都知道奚墨很警惕,圈子里不知道多少人想要挖奚墨的料,但是很难挖到,这都是因为奚墨实在是太过谨慎,以前她或多或少地听到一些狗仔传闻说奚墨可能具有反侦察意识,不过那也都是狗仔们诡异的猜测,而这一次,阮夜笙切实地感受到奚墨的反侦察意识的确是非常强。 她的谨慎程度,和其他明星真的不在一个层次上。 奚墨现在发着烧,身体正处在比较虚弱的状态,而即使是在这样一个状态下,她都能敏感地感觉到有人开门的声音。虽然房间格局有些弯绕,不会第一时间看到开门的人,但这个时间也是非常短暂的,她在这么短的时间里,需要拖着疲惫的身体取下床灯,然后在床边趴跪下去躲着,伺机而动。这种行为不光谨慎,且非常果断勇敢,如果进来的人真的是个不速之客,等那人走到床边,脑袋肯定会先被奚墨用床灯狠狠地砸一顿,而趁着那人被砸懵的间隙,奚墨可以立刻夺门而出,逃离房间。 从心理学上来说,这种应激反应不是一蹴而就的,而是需要经过长久的积累。一般会做出类似这种反应的,要么是训练有素的警察,军人,特种兵之类的,要么是每天过着提心吊胆日子的逃犯,要么是长期处在被庞大势力追杀和算计困境中的人,为了应对那些尔虞我诈,只得筑起坚强又无奈的壁垒,不让自己和身边重要的人再受伤害。 还有一种,要么就是曾经受过巨大伤害刺激的人。而这一种人心里通常都会留有阴影,导致他们在以后的日常生活中,也下意识保持着十足的警惕,这其实也是一种潜意识里的自我保护,不愿自己再重蹈噩梦。 奚墨见阮夜笙没有说话,而是一副若有所思的出神模样,不由垂了垂眼眸,低低说:“我是不是有点可笑?” 阮夜笙回过神来,立刻道:“没有。我不觉得你奇怪,也不觉得你可笑,一点也不。” 奚墨闻言,神色缓和了许多。 阮夜笙还在帮她擦拭,这下也能感觉到她放松下来了,说:“这世界上每个人的人生经历都不同,也就造就了人们对待事情的不同反应。很多人会觉得别人的反应奇怪甚至可笑,是因为他们不了解原因。” “你说你不觉得奇怪,也不觉得可笑,那你了解原因了?”奚墨面色还是苍白的,可语气里却也有了些戏谑的意味。 “我也不了解原因。”阮夜笙笑道:“但是我理解你,你肯定有你的原因。” 奚墨静静地看着她。 “毛巾凉了,我去换一下水。”阮夜笙站起身,正要离开,她突然又回过头道:“我看你出了很多汗,要不身上我也帮你擦一下吧?” 奚墨:“……” 阮夜笙怕她出太多汗不舒服,是真心实意地想帮她擦身子,问话的时候目光干净又澄澈。 奚墨迎上她的目光,半晌才道:“……可以,谢谢。” 阮夜笙打了一盆热水过来,搁在床边地上。奚墨见她正弯腰忙活,就稍微坐直了一些,再看了她一眼,开始脱身上穿的睡衣。 边脱边说:“我在脱衣服,你别转过来。” 阮夜笙心里猛地跳了一下,弯着腰没有再动,更没有回头。 奚墨脱完了睡衣,见她还保持着那个腰背半弯不弯的状态,一直就没变过,偏她还能坚持得住,心里不由有些想笑,脸上却绷着道:“我还没脱好,需要一点时间,你可以站直了再背过去。” 阮夜笙这才站直了,一直背对着奚墨站着,长发遮掩下的耳朵倒是有点红润蔓延上来。 过了一会,奚墨扯过被子盖住自己,趴在床上道:“好了,你过来吧。” 阮夜笙重新拧了毛巾,伸出手去,将奚墨身上的被子掀开了,准备帮她擦背。 奚墨感觉到阮夜笙这个动作倒是大大方方的,也没有什么顾虑或者害羞的地方,昨天在车上她浑身透湿,也是阮夜笙帮她换的衣服,阮夜笙也表现得非常自然。但是刚才她脱衣服时让阮夜笙背过身去,阮夜笙站在那,分明是红了耳根的。 有些不一样。 阮夜笙专心致志地帮奚墨擦背,奚墨只感觉背上暖融融的,阮夜笙有时候还会轻轻替她按摩几下,边按边问道:“舒服么?” 奚墨不知道怎么回答她,只得含糊应了一声。 不过阮夜笙很快就不再问了,她把被子又掀得更开一些,看到奚墨腰背上那些吊威亚留下的一块一块的淤青,脸色登时沉了下去。 奚墨虽然趴着看不见她的脸,不过也能想象到她是看到了什么,就有点抱歉地说:“昨天吊威亚吊太久了,你放心,我擦了药,不会在你身上留下什么痕迹的。下次我会注意,不让你的身体有什么损伤。” 背后好一会都没有声音,阮夜笙继续擦拭,动作明显又轻了些,过了一阵她才道:“……是不是特别疼?” “还好,现在不怎么疼了。” “我待会擦完了,再帮你上一次药。”阮夜笙说完,把毛巾重新过了一遍水,边拧毛巾边道:“你别趴着了,转过身来。” 奚墨侧过身子看着她,只露出半个脑袋,同时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抱着胸口道:“擦背就可以了,其他我可以自己来。” 阮夜笙见她蜷缩成一团,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唇角勾起笑来:“你缩在那做什么?这是我自己的身体,又有什么关系,从小到大我都洗过无数次了,我自己身体什么样,我能不知道?” 她看上去表情非常自然,仿佛真的是不在意似的:“昨天在车上也是我帮你换的衣服,这能有什么?” 奚墨露出的那双眼睛自上而下将她打量了一遍,反问道:“既然如此,那我刚才脱衣服的时候,你脸红什么?你不是早就看习惯你自己的身体了,怎么还会脸红,这不是悖论么?” 阮夜笙:“……” “……我没有。”阮夜笙目光往旁边偏了偏:“我背过去了,你怎么还能看到我的脸?” “耳朵红。” 阮夜笙:“……” 奚墨道:“说实话。” 阮夜笙顾左右而言其他:“你要是实在不方便,那就只擦背好了。你先吃药吧,吃完药好好睡一觉,我去给你倒水。” “你不说,我不吃药。” 阮夜笙:“……” 阮夜笙没办法了,只好道:“那不是悖论。我的确是早已对我的身体习惯了,昨天帮你换衣服也好,刚才帮你擦背也好,我眼中看到的只是我自己的身体,就和我在给我自己换衣服,擦背一个样,我觉得没什么,所以你也不用觉得有什么。” “我没觉得有什么。”被子里的奚墨闷声道。 阮夜笙无奈地看她一眼,继续说:“总之我就是习惯了我的身体,至于你刚才看见我……看见我……” “耳朵红。”奚墨见她“看见”了半天,也没说下去,就帮她补充了。 阮夜笙:“……” 阮夜笙是生怕自己如果不说,待会奚墨要真的闹别扭不想吃药,那可怎么办,只得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你刚才看见我……耳朵红,是因为我不习惯你……脱衣服的动作。” 奚墨:“……” 阮夜笙耳根又红了,不过还是立刻解释道:“你放心我压根就没看,你说让我别看,我肯定不会看的。只是听到你说你要脱衣服了,我难免就知道你是在进行脱衣服的动作,我当然不习惯了。” 奚墨把被子往上又裹了裹,盖住了整个脑袋。 阮夜笙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也有点手忙脚乱,又着急地去扯她的被子,想让她出来透气,边扒拉边说:“你别闷着头啊,感冒了更要保持空气流通。” 奚墨被她掀开了被子一角,露出脸来,看着她。 阮夜笙也看着她,半晌才道:“你耳朵红。” “被子闷着当然会红了。”奚墨道:“你不也耳朵红。” 于是两个人同时耳根通红,相对无言。 作者有话要说:  有件事想和大家说一下,也希望大家能看看QAQ 晋.江这两天新出了一个什么鬼视角,网站里所有的文章都挂了这个,这是系统强行添加的,和我的文没关系,可是又没什么可选择的余地,又不能不显示,真的挺影响我写文的心情的,但是没办法。 在这里我必须强调解释一下,我写了这么多年文,想必一直追看我文章的姑娘们也了解我,我写文时两位女主角都是相互的,不分什么,我写的就是两个温柔的女子之间的故事,相互给予,根本就不分什么,晋.江还非得整个什么视角出来,又没办法选择,看着真的特别膈应。那根本就是系统强行添加的,和我写的两篇文没有半点关系。 到时候希望可以给一个不显示这个视角的选项,这样想选视角的就去选,不想选的就可以不选择……我的文都是不分的,不需要分这些,被限制了视角真的特别难受QAQ连写文都被影响到了,希望能够给我们这些不分的作者增加一个【不显示视角】的选项 顺便如果有人阅读这一章发现章节内容不太对,变成了以前的重复内容,那就请先在晋.江.文.学.城购买补全这篇文的V章,才会正常显示,如果是全文订阅的姑娘们,是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的,也感谢支持正版的各位,么么哒~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四周顿时安静。她们一个闷在被子里, 一个站在那目光只往旁边偏,气氛多少有些微妙起来。 “水又凉了, 我再去换一次热水。”阮夜笙看着水面上尚在萦绕的白雾, 开始睁眼说瞎话。 奚墨也稍微起了身,裹着被子瞥了一眼那雾气, 道:“唔,这水是凉得快。” 阮夜笙:“……” 又重新接了一盆热水。阮夜笙之前也没想什么,看奚墨出了那么多汗, 肯定会不舒服, 本来是有替她擦拭全身的打算,她对自己的身体也是再习惯不过了,并没有顾忌。经过刚才一事, 她的想法早已改变, 别说耳根红了,只感觉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莫名地窜起热度,只得将拧干的毛巾递给奚墨:“既然你要求了, 那还是你自己来吧。” 说着背过了身去。 奚墨接过毛巾,看了她的背影一眼, 这才开始自行擦拭。 阮夜笙就去桌子那边翻看袋子里的药, 顺便趁着这个时间看看每种药的药品说明,边看边道:“要是有什么需要, 你就叫我。” 奚墨应了她。 过了一阵,奚墨叫了阮夜笙一声:“你帮我把擦涂淤青的药拿过来,在那边的医药箱里。” 阮夜笙将便携的小医药箱找出来, 也放在桌子上。奚墨向来是井井有条的,就连医药箱里的应急医疗用品也分明别类地摆了个整整齐齐,都是一些消毒碘酒,绷带,创可贴,防中暑药,跌打药油之类的生活中比较常用的,以防万一备在那里。另外还有一盒止咳润喉的药,一盒基本的感冒胶囊,不过奚墨这次比较严重,吃这种不怎么管用,还得靠颜听欢买回来的那些对症药才行。 “我可以过来了么?”阮夜笙找到奚墨所说的药,问她。 “可以。” 阮夜笙这才转过身。 奚墨已经又像之前那样趴好了,露出部分肩背来,在枕头上侧过脸来看着她,说:“过来帮我。” 阮夜笙坐过去,这回眼观鼻鼻观心地帮奚墨涂药,为了药效更到位,她还学着以前奚墨帮她搓揉药油的手法按摩了一遍。等上完药,阮夜笙将毛巾之类的收拾了一下,洗过手,又倒了一杯温水,顺便把那袋子药根据说明划了个分类,说:“我看了下这里面有的需要饭后吃,不然要伤胃,你先把能现在吃的给吃了,待会我去帮你买点粥回来,垫补下胃再吃别的。” 奚墨这时候已经穿戴整齐,靠坐在床头默默地看着阮夜笙忙活。她能看出阮夜笙做事手脚麻利,显然是独立惯了的一个人。 她曾经回过一次阮夜笙的家,家里被收拾得有条不紊的。阮夜笙是一人独居,看那样子也不像是会请什么钟点工回来打扫,想必都是她自己收拾的。这样的一个人,不但很会照顾自己,也很懂得照顾别人。 阮夜笙把药片胶囊按顺序递给奚墨,奚墨就着温水一一吞下去,之后看着她说:“你还挺会照顾病人的。” 这话虽然淡淡的,但是里头显然是带着几分感激和赞赏意味的,阮夜笙听了脸上却没有多少高兴的神色,神色甚至还黯了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似乎有点走神了。 奚墨见她那模样,以为自己说错话了,虽然她并不是很明白这话触到阮夜笙哪里了,却也有些懊悔。顿了顿,干巴巴地解释说:“我的意思是,你很体贴。” 阮夜笙这才回过神来,发觉奚墨似乎误会了她的反应,赶紧解释道:“我刚才想别的去了,并不是觉得你哪里说错了。” 她眼睫垂下来,面色泛上些许迟来的红润,又补充回应道:“谢谢。你夸我体贴,我真的很高兴。” “也不是夸。”奚墨一脸正色:“就是阐述客观事实。” 阮夜笙:“……” “‘体贴’就是一个褒义词,你还阐述客观事实,那不是更加侧面坐实了夸我的事实。”阮夜笙只觉得好笑,她以前觉得奚墨有时候就是块木头,没想到这木头还挺嘴甜会说话的,还说不会哄人呢,分明天生一身哄人的技巧。 “夸奖是一种感情流露,而客观事实是客观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那么即使使用了通常的褒义词来形容,也不带色彩的。既然不带感情.色彩,那就不是夸,只是事实而已。” 阮夜笙:“……” ……你还能更扯一点么。 阮夜笙懊悔自己刚才实在想太多了,这分明还是木头啊。 “你夸我一句又怎么了?”阮夜笙斜了她一眼,似有嗔怪地说:“非得这么解释清楚?” 她虽然纯情害羞的时候能红个耳根,可脸皮厚的时候那也是真厚,又跟着撂下了一句:“反正我就当是夸我了,我非得这么当做,你也管不着,对吧?” “对。”奚墨点头:“管不着。” 阮夜笙见她居然不解风情地点头了,有点赌气意味地道:“你就是在夸我。” 这种赌气一般也只在关系非常亲密的人之间才会出现,比如家人,或者情侣。人们总是在陌生人面前彬彬有礼,而在亲密的人面前才有可能展现另外一面,因为大家心底都明白,只有关系亲密的人,才会真的包容你,在乎你。更有意思的是,在情侣之间的一些撒娇或者赌气,若是掌握在分寸之间,恰到好处地偶尔为之,通常都能收到在意的那人过来哄一哄的蜜语甜言。 不过阮夜笙完全是下意识的,恐怕她自己都没察觉到。 奚墨则不说话了,一直盯着阮夜笙看。 过了好一会,她才像是在一种扭捏中难得下定了决心了似的,又点头附和道:“我就是在夸你。” 阮夜笙:“……” 怎么回事。 一般人赌气的时候听到这种附和的话,难免会觉得是敷衍的假话,尤其是敏感的人在这种语境下听到附和,更有反效果,会在谈话中觉得更加暴躁。但是奚墨的表情实在是太认真了,看着她的表情,就觉得她这次说的全是真话。 阮夜笙也觉得不可思议,来来去去地绕回来,她现在居然真的感觉到奚墨的确是在夸她? 心情起伏犹如过山车似的,这种跌宕反倒让最后才确定是被夸了的心情更添加倍的喜悦。 阮夜笙定了定心神,说:“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的那几句话换做别人听了,对方很可能会憋出内伤?” 奚墨摇头道:“不会。” “怎么不会。”阮夜笙笑道:“你看你说的时候跟个木头似的。” 奚墨道:“我只会和你说这种话,别人怎么听到?” 阮夜笙:“……” 她心跳刚才好像又快了几拍。 这木头有时候说的这些直白的话,总能将她的心跳速度扰乱,可奚墨总是一脸端着的神色,她无从判定,于是甚至都不知道奚墨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的。 “你难道也憋出内伤了?”奚墨微微皱眉,问道。 阮夜笙:“……” 快笑出内伤了。 “没有。你都说了只和我说这种话,那我肯定会懂你的意思,放心,我不会内伤的。”阮夜笙晕水的眸勾了奚墨一眼,起身说:“我去给你弄点吃的,你先休息一下。” 奚墨其实早已累了,不过因为阮夜笙在这里,她不希望阮夜笙太过担心,才一直强打精神。眼见阮夜笙要暂时离开,她便躺了下来,阮夜笙看到她的面容似有倦意上来了,也猜到她之前可能是在硬撑,心里抽疼,低头帮她掖好被子,走了出去。 阮夜笙让酒店餐厅做了一份粥,还有一份易消化的面食点心,带回奚墨的房间。 奚墨睡了一段时间,又有些昏沉,阮夜笙轻轻叫醒她:“起来吃一点东西,不然胃会受不了的。” 奚墨爬起来,勉强吃了一些,阮夜笙又让她把饭后服用的药吃了。只是吃完也不能立刻睡,奚墨就只好靠着床头闭目养神,阮夜笙不想打扰她,也没有跟她说什么,倒是奚墨低声说:“你今天不是有拍摄的任务?” “我让林导延后了,今天我没什么事。” 奚墨勉强抬了抬眼皮,看了她一眼,这才继续闭着眼睛,不再说话。 渐渐的,奚墨的身子歪了下去,似是又睡着了。阮夜笙连忙小心地将她扶进被子里,然后一直守在她身边,隔段时间就替她测量一次体温,药虽是吃了,但如果到时候这个体温还降不下去,估计还得去医院。 到了下午四点左右,阮夜笙再次测量体温,见电子体温计上显示的数值已经有了微小的降低,这才略略放心了些,只是用手背摸到奚墨的额头时,还是有些烫。 奚墨嘴唇动了动,似乎还在神志不清地喃喃着什么。 阮夜笙听不太清楚,就凑近了一些,耳朵几乎是贴在奚墨唇边,这才依稀听到奚墨在说:“……叶子。” 叶子? 阮夜笙又听了一会,确认奚墨说的内容的确是叶子,而且一直在重复叶子这个词,眉头锁着,表情似是非常痛苦。 “……叶子。”奚墨蜷缩了下身子,肩膀微微地颤。 她恐怕尚在梦中,说的都是胡话,阮夜笙又没办法安慰她,在那坐着,内心蹿出一股无能为力的感觉。过了一会,阮夜笙的目光落到桌上的树叶标本上。 曾经粉丝送来了很多礼物,奚墨唯独挑了一本贴满树叶标本的相簿带回来,奚家庄园她的房间里也摆着好几个树叶标本的相框,现在她说梦话都在说叶子…… 原本阮夜笙只是以为奚墨喜欢树叶标本,现在回想起来,奚墨当时看那些树叶标本的时候,脸色的确有些古怪。 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时候奚墨蜷缩得越发厉害,下意识在抓被子裹紧自己,仿佛想铸造一个茧将自己保护起来似的。阮夜笙心里着急,又怕出什么事,正想要打电话叫顾栖松过来送奚墨去医院,结果她刚拿起手机准备拨号,眼前却突然眼花了一下,连手机屏幕都一片模糊。 这种短暂的晕眩让阮夜笙脚步踉跄起来,她的手机掉了下去,身体在这一瞬间仿佛不受她控制了,一头栽了下去。 这一倒直接倒在奚墨身上,阮夜笙心里一抖,明明立刻想要挣扎着起来,但就是使不上力气。好像手不再是她的,脚也不再属于她,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个世界,却无法再动弹哪怕一下。 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感觉意识正在快速涣散开去,她想要集中精神,却立刻就像是被汹涌的浪头猛地打翻了,所有的一切都碎成一块一块的。 以前她也看过一些和猝死有关的新闻,有的人之前身体没有什么明显预兆,却突然就在某个时间失去意识,那种死亡来得那么突兀又迅速,让人在毫无任何心理准备的状态下,立刻走向死亡。 她现在难道也在……濒死边缘么? 只是她都来不及恐惧了。 接下来那一瞬她的意识像是彻底被抽干了,失去了任何思考的能力,也不再涌出任何情绪的起伏。 眼前天旋地转,等她的那些思绪和感知重新回归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以一个蜷缩的姿态躺在床上。 与此同时,她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是突然被甩进了一个沸腾的锅里,底下火焰肆虐,而身上好像压着什么,压得她有些胸口发闷。 阮夜笙勉强转了下脑袋,就见一个人正压在她的身上。 等看清楚那个人的模样,她脑子里刹那空白了一下。 如果是几个月以前,她看见这个人出现在她眼前,她完全不会觉得有什么。可是自从交换了身体以后,她如果看见这个人以这样一副模样活生生地出现在她眼前,在逻辑上来说是根本不可能的。 这个人就是奚墨,且是以奚墨原本的样貌出现的。 她现在居然……看见了奚墨。 不是在镜子中,她的的确确是看到奚墨压在她身上,闭着眼,熟悉又久违了的美丽。 她眼花了么? 很快阮夜笙就确定了这不是幻觉,她现在是回到了她原本的身体里。 只是她原本这副身躯正处在发烧的状态,她这下陡然回归,一时感觉浑身着了火似的难受。以前她也不是没发过烧,不过好歹也有个温水煮青蛙的过程,而不是像这样突然就被甩进一具生病的身体中,正因为这种突兀,她所承受的痛苦瞬间就像是被放大了无数倍,几乎有种要化成灰烬的错觉。 奚墨原本就是昏睡的,这下回了她自己的身体,仍然还在睡,没有受到影响。而可能是身体已经脱离了发烧的痛苦,她现在的眉也舒展开了,一副安详宁静的模样。 阮夜笙看着她平和的睡颜,顿时就觉得庆幸,她们在这个时候换回来了。 这样奚墨就可以不再忍受生病的痛苦,好好地睡上一觉。她这么想着,觉得这种被突然甩进滚烫水中似的难受感也仿佛减轻了许多,竟觉得高兴起来。 只是还没等她高兴一会,她感觉意识又开始像抽丝般一点一点被扯出来,她头痛欲裂,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又在发生什么变化。 很多感受都可以用言语描述,但是她现在所经历的这一切的感受几乎难以形容,大部分都是空白的一片,又在这空白中钻出陌生的恐惧和不安。 很快她又像是刚才那样彻底失去所有的感受。 然后她又迎来了清醒。 她感觉这回是压在一个人身上,定神去看,不由又惊出一身冷汗。 奚墨还是像最开始那样蜷缩着,浑身滚烫,正发着烧,而更奇怪的是,她的模样还是阮夜笙的模样。 阮夜笙看了看自己,自己现在的身体仍然也还是奚墨的。 一切并没有改变。 刚才换回去难道都是错觉么? 她有点糊涂起来,起初还以为自己做了一个梦,可仔细回想一下那种细节,她便越发确定那些是真的。 她抬起手腕看了下表,之前为了确定测量体温的时间,她就一直在注意时间。原本她还以为两次失去意识以后,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结果她一看时间,竟然才只过去了几分钟。 阮夜笙打起精神,勉强从床上爬了起来,重新让奚墨以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躺下,又替她将被子掖好,之后坐下来整理了一番思绪。 她刚才确实是和奚墨换回了身体。 虽然这个换回去的时间非常短暂,以分钟计,但的确是换回去了。 这是为什么? 阮夜笙现在头脑里有些混乱,一方面又疑惑于刚才发生的事情,一方面又担心奚墨的病情。她想着不能再继续这样下去,现在看起来恐怕不是一般的发烧,还是送医院比较放心,万一有个什么事,有医生在场也能方便很多,至少不会像她那样无能为力。 阮夜笙从地上捡起手机,正要再打电话,这时候房门却被敲响了。 咚咚咚。 阮夜笙第一反应是颜听欢过来了,准备开口问询,结果却听见那敲门声非常急促地响了几下,且是近乎神经质的那种敲击,敲得人心里发慌,然后消失了,过了一阵都再没有任何动静,像是门外的人已经走了。 按照阮夜笙的了解,这不像是颜听欢的风格,更不会是客房服务,她走到门边上,贴着猫眼朝外看了一眼。 外面并没有人。 之前敲门的人的确离开了。 阮夜笙这才缓缓将门打开一道缝,不过防盗链还是保持挂上的状态,透过拉开的缝隙,她看见地上掉了一张A4大小的纸,朝上的那一面列了一行醒目的字。 这些字每个字体都不同,被人打印剪下来,再一个一个贴在这张A4纸上,做了一个拼接。 上面写着:“我来找你了。” 她脸色骤变,手都有些哆嗦了起来,立刻打电话通知顾栖松道:“你赶快到酒店楼梯出口那里,看看有什么人从楼梯上下来,跑着去,快!”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里再说明一下:如果有人阅读这一章发现章节内容不太对,变成了以前的重复内容,那就请先在晋.江.文.学.城购买补全这篇文的V章,才会正常显示,如果看不到这章的正常内容,就代表之前的订阅不够,如果是全文订阅的姑娘们,其实是不会受到任何影响的。 谢谢大家的支持,也感谢评论和霸王票投喂~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顾栖松身为保镖每天都不会离太远, 现在正在酒店里, 他接到电话后立刻就往一楼楼梯口那边赶去。 不过这样的话顾栖松就抽不出空闲送奚墨去医院了, 阮夜笙只得又通知了颜听欢。别看颜听欢平常在别人面前一副不靠谱的模样, 阮夜笙却知道她的手段,一直很信任她,这次颜听欢也是二话不说答应了, 道声很快就来。 奚墨还在房里昏睡,阮夜笙经过刚才那一系列变故,更加不敢走开, 便站在原地等待。过了一会,她取下防盗链,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去观察,这家酒店走廊曲折幽深, 眼下空无一人, 只能看到左边尽头是电梯口, 楼梯口却在另外一条七拐八折的过道尽头,眼下这个位置是看不到的。 不过阮夜笙可以确定, 那个人肯定是顺着楼梯走下去了。 甚至那人上来的时候, 恐怕也是走的楼梯。 那人先是以敲门来吸引房间中人的注意力,再通过那种不同字体粘贴拼接的方式来传达讯息,看起来好像是一个简单的过程,可往深了想,这其中只要稍微有个差池,就容易暴露。 敲门的时机和节奏要掌握好, 敲完后必须立刻离开,不然极有可能被开门的人看见什么,但那人就是有这个勇气,敢过来敲门,可见那人对自己能够顺利脱身是极有自信的。而且如果要在纸上传达信息,只要不手写就不容易泄露身份,直接单一字体打印下来已经完全可行了,可是那人非要兜一个圈子用不同的字体,还一个一个沿着字体边沿精细地剪下来,再粘贴于A4纸上。 这一切的细节足见那人具有足够的耐心,准备充分,胆子很大,心理素质肯定是过硬的,行动也非常利落和迅速。 像是这种性格的人,如果在做一件不想被人发现的事,绝对不会在这件事的行进过程中选择坐电梯。 酒店电梯的监控是广角的,拍摄范围很大,要做到绝对不被发现,唯一能做的就是乘坐电梯时全程回避地低着头,戴帽子甚至是口罩。而这家酒店里住的很多都是剧组的演员和工作人员,其中不少还是明星,虽然有些明星在外也会戴个口罩遮一遮,那也是为了防骚扰,可如今都到这酒店里了,演员们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全都坦诚面对,遮着挡着反而显得另类。如果这个情况下遮着头脸坐电梯,电梯里上下的人又多,必定会惹起电梯里别人的注意,增加目击者的可能,到时候万一目击者提供衣着,身高,体型之类的目击信息,那就有暴露的可能,对于那种谨慎的人来说,这是很不可取的途径。 所以那人在上下的时候,应该都会选择相对偏僻又没监控的楼梯。这里楼层很高,先爬上来,再跑下去,体力消耗是惊人的,只有经常锻炼身体的人,才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做到。 也就是说那个人的心理素质和身体素质可能都非比寻常。 阮夜笙暗自分析了一阵,只觉得一股寒气顺着她的脊梁骨爬上来,冷飕飕的。 那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很快颜听欢就赶来了,她见阮夜笙脸色惨白,觉得不对劲就问了几句,阮夜笙没有丝毫耽搁,立刻把刚才那张纸拿给她看。 【我来找你了。】 拼接的字体排布在一起,颜色还各有不同,像张斑斓又扭曲的面孔。 颜听欢看了一眼,面上顿时蒙上寒霜。 阮夜笙把刚才那事详细跟她说了。 颜听欢道:“那人准备充分,至少今天是一直在跟踪和监视的。你和奚墨两人同时待在这个房间里,一时无法确定到底是冲着谁来的,可这里原本应该是你的房间,只是你和奚墨互换了,但是别人不知道这件事,对方在这房间门口放下这个,目标最可能是你。” 她说着,身子往后一靠,倚着墙壁皱了眉:“毕竟你以前的那些麻烦可没有甩掉,不排除麻烦又找上来了。” 阮夜笙咬了咬唇:“……我知道。” 颜听欢一手搭在胳膊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手指,说:“你们两之前不是还被人从墙外扔了只死鸡恐吓了?” “是,不过这次可比之前要严重多了。”阮夜笙严肃的神色中压着掩饰不住的忧虑:“奚墨如今代替了我,她随时可能处在被人盯上的危险中。” 她回头看了一眼尚在昏沉中的奚墨,垂眸道:“她还发着烧,你先送她去医院,看是不是要挂点滴。我暂时不方便过去,冯唐唐也在酒店,先让她和你一起去,也好多个人照料。如果看见有什么可疑的人跟着,你知道怎么做。” 颜听欢眼里晃过一丝别样的光,整个人像是变了个气质似的,阴沉沉地说:“放心,我会处理好。” 之后颜听欢背着奚墨下楼,阮夜笙寸步不离地跟着,很快冯唐唐也收到了消息,几个人在一楼大厅汇合。冯唐唐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一个劲地问要不要紧,颜听欢嫌她啰嗦,让她赶紧把车开过来,又和阮夜笙一起将奚墨扶到后座,盖上毯子,让奚墨躺着继续睡。 车子离开酒店,朝医院驶去。 阮夜笙目送车辆离开,这才走到一楼的楼梯出入口处,见顾栖松隐蔽在一个角落里,眼睛一直盯着出口那,手上则举着手机。这个角落处在一个视觉死角里,如果有人从楼梯下来,很难发现他的存在。 “怎么样?”阮夜笙走到他旁边,低声问了他一句。 顾栖松这才转过身来,说:“小墨,目前没看见有人下来。” “你接到电话后,过了多久到这来的?” “时间非常短。”顾栖松说完,告诉了阮夜笙他到达的时间, 阮夜笙沉吟,确实很快就赶了过来。 她说:“确定一个人都没从上面下来?” “没有。我一直盯着,还用手机录像了。”顾栖松把手机递给阮夜笙。 阮夜笙回看顾栖松的手机录像,录像里有明确的时间显示,这段时间内楼梯口确实都是空荡荡的。 难道顾栖松来晚了,那个人已经提前下来了? 在那么短的时间内,能做到么? 阮夜笙道:“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你说。” “你爬到阮夜笙所在房间的楼层,再以最快的速度跑下来,我在这给你计时。记住,是你最快的速度。” “好的。” 顾栖松雷厉风行,答应了就立刻执行,长腿一迈,蹭蹭蹭地就跑了上去。 等再度下来的时候,他脸上都是跑出来的汗。 他以前是退役特种兵,在部队里经过长期严格的训练,速度和体能当然没话说。阮夜笙看了下表,以顾栖松这么优秀的体能,都没办法在刚才那么短的时间内下来,那个人怎么可能会做到呢? 阮夜笙道:“我在想是不是那个人,其实根本没下来?他猜到我很可能会叫人去堵楼梯口,所以他虽然走了楼梯,却没有通过一楼的楼梯口出去,而是就藏在了某一层。” 顾栖松万年没波澜的脸色这才稍微变了变,说:“很有这个可能。” “你跑楼梯的时候看见什么可疑的了么?” 顾栖松回想了一下,认真回答道:“没有,楼梯很空,没有什么痕迹,防火门也都是关闭的。” 阮夜笙低下头暗忖一番,修正了自己的猜想。 开始她是出于常规考虑,觉得一个人在进行完恐吓以后,为免暴露会尽快选择逃离,但是其实还是有另外的可能,那就是那人根本就没离开酒店,就在某一层藏着,这样一来,也就不需要非得在那么短的时间跑完楼梯了。 阮夜笙说:“不排除那人其实就是酒店客人,持有这个酒店房卡的可能。那人先回了某一层的某个房间,这样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走廊和电梯不一样,不可能每个地方都设置监控,会有很多死角,既然他准备那么充足,想必他回房间也没有被拍到。等风声过去了,错开了这个敏感的时间点,他再以正常的打扮若无其事和其他酒店客人一起坐电梯下去,谁也怀疑不到。” 顾栖松看着她,阮夜笙眼中的神色越来越沉,又道:“这个酒店里住的很多都是剧组的工作人员,之前死鸡那件事,也是发生在剧组,所以对方有没有可能……就在我们剧组里?” “有。”顾栖松道:“不过剧组人数众多,平常我们只和主要的工作人员打交道,其他一些不熟悉的也很多,排查起来会非常困难。” 的确,剧组分工很细,一大片人,一大堆事,大家都忙得团团转,有时候根本就不会注意到在面前走过的人是谁。甚至有时候有工作人员在现场准备道具,演员们也都有自己的事要忙,可能连那些个准备道具的人脸都没注意,可能是小孙,也可能是小马,还可能是小王,谁记得到底是谁呢。 这就是人眼盲区。 一想到之前那么多对戏的场次,可能有某个人淹没在工作人员之中,一直在片场默默地找机会注视着她们,阮夜笙便有些不寒而栗。 顾栖松虽然是个不通人情的棒槌,却也看出阮夜笙神色有些不对了,说:“我会将这件事报告给路先生,路先生可以拿到剧组最完整的工作人员名单,以后我会根据这些名单,一一核对名字和长相,多加注意。” 顿了顿,他补充一句:“保护你是我的工作和职责,小墨,你放心。” 阮夜笙轻轻笑了笑:“谢谢。我还有一件事请你帮忙。” “什么事?” “你说保护我是你的工作,我要你在保护我的同时,也承接保护阮夜笙的工作,算双倍工资。” 顾栖松实实在在说:“我明白了,不过工资请给1.5倍就可以了。” “为什么?”这么久了,阮夜笙也知道顾栖松这人有点和别人不一样,忍不住问道。 顾栖松一板一眼地回答:“我的工作分为两个部分收费,一个是将保护对象保持在我的视线里,这叫看,占一半费用,第二个是如果发生紧急事件,我会立刻采取行动,这叫护,也占一半费用。” “既然是这样,怎么阮夜笙那部分只需要收一半就可以了?” 顾栖松道:“因为小墨你和阮小姐总是形影不离,一直在一起,我顾看你的同时,必然也将阮小姐一同纳入了视线范围。” 阮夜笙:“……” “所以不用再向阮小姐收取看的费用,不然就重复了。” 阮夜笙干笑一声:“你还挺有职业收费道德。” “小墨你过奖,这是我应该做的。” 阮夜笙:“……” 颜听欢那边打电话过来,说奚墨要留院观察一天,不过没什么大问题。等到了晚上,阮夜笙趁着夜色来到医院,她戴着墨镜和口罩,将自己武装了个严严实实,直到进了病房才摘掉,把门关上了。 冯唐唐殷勤地跑过来帮她拿东西,说:“奚姐,没狗仔跟着吧?” “没有。”阮夜笙看向病床上躺着的奚墨,奚墨也转过脸来看着她。 冯唐唐顿时放了心,又说:“护士之前查过房,不会再来了。” 阮夜笙走过去坐下,轻轻笑道:“好点了么?” 奚墨点头,一双眸静静将她望着:“好多了。” 阮夜笙探身过去,非常自然地用手背触了下奚墨的额头,这才坐回来,道:“烧的确是退了。” 颜听欢坐在旁边削水果,自己先慢悠悠吃了好几口,之后才翘着个小指又削了小块下来,用叉子叉了递到奚墨面前,张着嘴哄小孩似地拖长声音说:“啊——” 奚墨:“……” 颜听欢见她不配合,很不服气,再度张嘴说:“阮阮,吃水果,来,啊——” 奚墨死也不张口,一脸低气压地靠着床头,像看智障似的看着颜听欢。 “给我吧。”阮夜笙伸手去拿颜听欢手里的水果刀,在果盘里挑选了色泽最好的水果,削下一小部分,也用叉子叉了递过去,说:“啊——” 奚墨:“……” 不过她还是张了口,阮夜笙顺利将水果喂到了她嘴里。 冯唐唐看到这一幕,内心深处涌起一种奇怪的感觉:“……” 发糖了。 百分之百的糖。 而被当成智障的颜听欢:“……” 扎心了。 千疮百孔地扎。 作者有话要说:  君导有话说:啊——【。 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果盘里的水果有好几种, 被洗得干净又水灵。这么贴心的准备当然是出自冯唐唐之手,论照顾人这方面, 颜听欢是指望不上。 阮夜笙又换了一种水果喂给奚墨吃, 说:“幸好糖糖来了, 这安排得都井井有条的。” 若是换做很久以前,冯唐唐听“奚姐”叫她糖糖, 这块糖肯定是要吓裂的。自从那次“奚姐”说也要使用糖糖这个称呼以后,被这样叫的次数多了, 冯唐唐也从最开始的不适应转变为渐渐习惯,如今更是每听一次都心花怒放。 听“奚姐”叫她糖糖, 怎么感觉就那么甜滋滋的呢。 心底的甜一下蹿到喉咙口似的,于是这块糖也甜滋滋地说:“奚姐你过奖了, 阮阮是我好朋友,这都是应该的。对吧, 阮阮?” 眼看着冯唐唐一脸希冀地望过来, 乖得就差摇尾巴了,奚墨心里感觉一言难尽,脸上却仍然能看似自然地露出一抹笑意来:“当然,糖糖和我的交情那是真没的说,这次也多亏了她。” “啧啧, 瞧瞧。”颜听欢一条腿架在另外一条腿上, 交叠着翘出了一个大写的不乐意,牙齿缝里像能漏出酸味,哼道:“阮阮, 是谁把你从酒店背出来的,下车以后,又是谁把你背进医院的,还是谁跑上跑下挂号缴费打点的?那可都是我啊,我现在腰酸背疼的,你连我喂你水果你都不吃,你个小没良心的。” 酸完了奚墨,颜听欢又斜起眼来,酸起了阮夜笙:“女神,你光顾着夸糖糖,怎么忘了我,这就有点不够意思了。” 在座的也都是习惯了颜听欢的假模假样,她就没有什么能当真的时候,有时候一脸笑眯眯的,指不定心里憋着什么坏,现在看着酸里酸气的,心里想必正乐呵着。还是那句话,颜听欢平常的那些话要能信,猪也是能上树的。 阮夜笙深知颜听欢此人,也装模作样地看她一眼,端着奚墨以往一贯的那种神色,道:“没有忘,我正要说的,这次也是多亏了颜小姐的帮忙,谢谢你。” 颜听欢眯起眼来,看阮夜笙的目光顿时别有所指起来,笑着说:“女神,我就有点奇怪了。这次是我家阮阮生病,我和糖糖帮忙其实也是分内之事,毕竟是好朋友嘛,怎么你到了以后,先替阮阮夸完了糖糖,还又谢了我,一般会帮着这样出面向朋友道谢的,关系肯定比朋友要深一些的,要么是亲人,要么是——” 奚墨:“……” 你可闭嘴吧。 阮夜笙:“……” 你可闭嘴吧。 大概是捕捉到了两人那种几乎一模一样的眼神,颜听欢顿了顿,难得大发善心地略过去了,转而道:“总之呢,这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两什么关系呢?” 冯唐唐一脸茫然:“什么关系?” 阮夜笙:“……” 奚墨默默盯着颜听欢半晌,这才不疾不徐地说:“我和奚墨是好朋友。” 颜听欢笑道:“阮阮,我们和你也是好朋友啊。女神替你出面来谢我们这些个好朋友,怎么就感觉女神这个好朋友比我们这些个好朋友还要‘好’一些呢?” 冯唐唐一脸发懵:“有吗?我没这么感觉啊?” 颜听欢恨铁不成钢,以这块糖的智商这辈子基本上是告别恶作剧这么有趣的事情了,更别提唱双簧这种需要一点技术含量的,赶紧斜了冯唐唐一眼。 冯唐唐不明所以,不过也感觉到颜听欢似乎不满意她现在插嘴,她只好默默地把自己坐了个笔直,跟正在上课听讲似的。 把颜听欢留在这肯定是没有什么清净了,奚墨略微低了头,轻轻咳嗽了几声,这才说:“听欢,你帮我去买点清爽润喉的甜品吧,我想吃了。” 不等颜听欢说话,奚墨又似有似无地往脸色上添了几分虚弱,用手撑着身子往前倾了倾,目光盈盈地望了过来。 她睫毛微微地颤,脸上还敛着高烧褪去的隐约一丝红润,虽然不再言语了,可那眼神病恹中带着几分压花藏水的风情,俨然是把阮夜笙以往的那种勾魂风骨学了个淋漓尽致,再拿捏精准地展现了,且由皮入骨,更胜以往。 只消被这样看一眼,别说买什么甜品,只要她需要,星星也恨不得能给她摘回来。 颜听欢一向对影视之类的不感兴趣,奚墨的电影她确实没怎么看过,虽然阮夜笙曾经有提过让她去欣赏欣赏,她最终还是没看,不过她对奚墨登峰造极的演技还是有所耳闻的。这下见奚墨望过来,说实话,她一瞬间有些惊住。 她是个人精,知道奚墨在演戏,而且她虽然有时候喜欢恶作剧,却也不是没有分寸,明白对方可能真的需要清静了,就答应了奚墨,说:“甜品是吧?没问题。” 冯唐唐还在那坐着,不知道为什么,她就喜欢这样看着奚姐和阮阮待在一块,赏心悦目。 颜听欢拉扯了她一把:“糖糖,你也去。” 冯唐唐说:“可是阮阮只让你去买啊?” 颜听欢心说你怎么这么没眼力劲,待会去窗口给你挂个眼科好了,道:“我对这医院附近不熟,不认识路,不知道哪里有甜品店。” 冯唐唐十分纯良地提出了建议:“我也不熟,也不认识路,但是你可以导航啊。” 颜听欢鸡同鸭讲,心中扼腕叹息,不由分说把这块糖拖了出去:“我懒得拿手机出来导航,导航就靠你了,走了。” 两人离开,病房的门被带上。 奚墨坐回来,想着可算把人给支走了,顿时就一秒切换,先前那惹人堪怜的模样消失,转而将一副棺材脸摆了出来,面色沉沉的。 她侧过脸看了阮夜笙一眼,发现阮夜笙正怔怔地看着她。 “在想什么?”奚墨被她看得有点不自在。 阮夜笙似是回过了神来。 半晌,阮夜笙才小声说:“我刚才想帮你去买甜品。” 奚墨:“……” 看着阮夜笙那副都看失神了的模样,奚墨也隐约猜到是为什么了,越发的不自在,说:“我并不想吃什么甜品,都是骗她的,让她东拉西扯,吵得我头疼。” “我知道。”阮夜笙笑着点点头:“那你还想吃水果么?” 奚墨看了一眼果盘。之前说话去了,阮夜笙便把水果刀和叉子搁在了果盘边沿,刀叉泛着凉光,水果的色泽是鲜艳的。 “想。”奚墨又看着阮夜笙。 阮夜笙问道:“这里面你喜欢哪几种?” “都可以。” 阮夜笙坐得离床沿又近了些,一边喂奚墨吃水果,时不时和她聊聊天。 奚墨面色复杂道:“之前冯唐唐去买水果的时候,还想买榴莲回来,我说我感冒发烧暂时不能吃榴莲,容易上火,她才作罢的。” 阮夜笙大概是想象到了当时那种场面,笑了起来:“你现在确实不适合吃。” 奚墨皱了皱眉:“我最不喜欢吃那种东西了,气味那么重。” 阮夜笙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其实也不喜欢。” 奚墨一听她这么说,顿时奇怪起来:“冯唐唐一直说你喜欢的水果就是榴莲。” 阮夜笙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了些微变化,过了一会,她才说:“我妈喜欢榴莲炖鸡,她说这样特别补,每做一次这种汤,她就问我好不好喝,我就说很好喝。糖糖很久以前来过我家吃饭,我妈也做了那道汤,因为那次她做了改良,我妈就又问我好不好喝,我依然说好喝,还特地喝了一碗给她看。糖糖是喝不下的,当时都看呆了,就以为我特别喜欢榴莲这种味道,毕竟在她的认知里如果一个人不喜欢吃榴莲,又怎么喝得下榴莲炖的汤呢。” 看奚墨的唇角,似乎是要勾出笑来,不过她又绷了绷神色:“别人我不好说,但如果是冯唐唐,她会这么理解,我并不奇怪。” 阮夜笙也笑道:“其实这道汤在广东那边挺有名的,榴莲味倒也不重,有时候一个人即使不喜欢吃榴莲,也能喝得下这种汤的。糖糖并不知道,就误解了,我也没解释,她就一直误解到如今了,我虽然不喜欢吃,但是有时她给我买了,我也还是会吃的。” “你既然不喜欢,为什么不解释,只是吃个东西,不喜欢当然要说,难道这也怕拂了朋友的心意么?”奚墨道:“不可能,我觉得你不是这种性格的人。” “这么说你还挺了解我的?”阮夜笙挑了挑眼角。 奚墨:“……” 阮夜笙道:“我要是不喜欢,当然会和糖糖明说的,我只要说了,她就明白了,但是那时候我并没有告诉她。她那时是个很简单的女孩,比现在还要单纯很多,有个藏不住事的小毛病,根本不会说谎骗人,一不小心就会把真话说漏嘴,我妈在家的时候常会叫她来做客,我想着什么榴莲的也没什么要紧,还是别解释了。” 不过阮夜笙立刻又补充一句:“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糖糖那时候还年少,如今她早已经被社会磨砺出来了,她现在做你的助理肯定是很合格的,不该说的一个字她都不会提,这点你大可放心,我可以为她担保的。” “你别急,我都明白的。”奚墨看着她这种急于为朋友澄清的小模样,竟觉得她有些可爱。 转念一想自己竟然会把可爱这个词放在阮夜笙身上,顿时又有些说不出的奇怪滋味了。 奚墨避开内心腾起的这番滋味,转而针对重点道:“所以你是怕她那时候不小心让你妈知道了,就一直没说?” 阮夜笙轻轻点头:“因为工作关系,我妈回家的机会其实很少,不过那时候每回一次家,她都会下厨做菜给我吃。她做的每一道菜,每一道汤,对我来说都是一次不容易的机会,她做什么,我都觉得好吃,如果我和糖糖说我其实不喜欢榴莲,万一让我妈知道了,那我妈如果发现她做了那么多次榴莲炖鸡以后,才知道女儿根本不喜欢吃榴莲,她得多难过。原本她就觉得没怎么照顾我,也不太了解我的喜好,而觉得愧疚,生怕我不喜欢,所以每次一回来,她都会小心翼翼地问我她做的菜好不好吃,给我买的新衣服好不好看,带回来的礼物满不满意。” 奚墨道:“所以每一次,你都会对她说,好吃,好看,满意。” “……是。”阮夜笙垂下头来:“即使有些菜并不合我口味,有些衣服不是我的风格,有些礼物并非我的喜好,我仍然是说好吃,好看,满意。是我……骗了她。” “你没有骗她。”奚墨声音轻柔了许多。 阮夜笙抬起眼来。 “可能那些并不符合你事实上的习惯,但是因为是你妈为你准备的,我知道你是高兴的。人就是这样,或许一个东西并非你所愿,但是如果是你所在意的人给你的,你仍然会喜欢。你不喜欢榴莲,但你喜欢你妈为你做的榴莲炖鸡,这并不冲突。你也没有骗她。” 奚墨说着,又瞥了一眼果盘:“你之前问我,喜欢果盘里哪几种水果,我说都可以。” 她话锋一转:“其实我并不太喜欢吃里头的梨,但是我却说都可以,看着好像我在说谎,其实我也没有骗你。我不喜欢吃梨,但是我可以接受你喂给我梨吃,这也不冲突,道理和我刚才说的是一样的。” 阮夜笙完全怔住了,手里叉水果的叉子也顿在半空。 紧接着,阮夜笙叉起一块梨,笑眯眯地晃在奚墨面前:“没想到你这个木头这么会安慰人,为了表示感谢,请你吃梨。” 奚墨:“……” 阮夜笙晃完了,将那梨在空中转了个弯,塞进了自己嘴里:“骗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作者有话说非常重要,和完结有关,还请不要跳过,谢谢。 有件事我要提前和大家解释说明一下,就是这篇文会分成两部来写,这一本书过不了多少章就会很快完结了,如果过段时间大家看到我完结,也请不要惊讶,请放心接受我的完结,后续剧情我会在另外一本里接着这本书内容继续往下写,只是分成两部发表而已。 下面是解释原因: 因为我是晋.江文学城签约作者,以前我都没注意合同上的一些条目,我就只是写文,没注意其它,最近这次我看到一些人提到合同有一条要求是签约作者必须每年完成一定字数的新文,而如果文章很长,写了很多年,因为不是新文,竟然也不能作数,我以前不太了解合同内容,看到其他人提及这个我才后知后觉。 大家也知道我文非常非常少……因为七年里一直只在埋头写一篇文,导致我这些年根本没有新文,尤其是这几年身体状况很差,写作速度非常慢,那就意味着我原来一直都没有达成合同上的要求,如果作为签约作者达不到合同要求,以后会有很多很多麻烦,我相信大家也明白这些麻烦都是什么……现在我知道也是为时已晚,没有办法,但是晋.江的文章是可以分部来写的,有很多人的文章都分了部,分部的话合起来仍然是一篇完整的文,而且分部发表,那么第二部对晋.江来说也算新文。 所以这本我写到身体交换回来,就会完结,再开一本接着写交换回来以后的剧情,希望大家能理解我的困境,这种完结方式对大家其实没有任何影响,只是分成两部分发表而已。 另外隔壁我写的探那篇文,因为非常非常长,章节如今已经非常多了,而从大纲剧情来看最终卷内容非常非常多,最终卷都能独立成为一个大长篇,所以我到时候也会很快完结,单独另外开一本写完结篇,一是可以避免章节过多,造成分卷失衡,二还是上面说的原因,所以如果看这篇文的读者也看我另外一篇文,那么很快你们就会看到这两篇就要完结了。 每次如果有什么变动,我都会和大家解释清楚,不管是请假也好,还是以这种方式完结也好,我希望能够给大家说明原因,以免到时候造成什么误会,谢谢大家。 最后我要说的是,虽然我的两篇文就要完结了,但是我到时候一定会真正做到剧情上的完结,所有一切都会有交待,请大家等我到时候另开一本就好。 那么请静待我手上这两本完结的到来吧,很快了,希望大家可以做好准备,谢谢。 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奚墨默默看着阮夜笙把那一小块雪白的梨一点一点吃完了, 病房里非常安静,奚墨甚至能清楚地听到那种轻咬水果时的清脆声响。 梨肉的水分总是很足的, 吃过以后嘴唇水润极了, 阮夜笙下意识伸出舌尖, 微微舔了一下唇。 奚墨:“……” 她面上没什么波动,心里有点想去提醒阮夜笙这样可能有些犯规了, 不过转念一想还好这一幕只有她看到了,倒也没什么。 可是她再一转念, 阮夜笙平常是个撩人并不自知的妖孽,刚才那完全是她下意识的举动, 如果她以后吃水果的时候,旁边还有别人, 岂不是有可能被别人看到了? 奚墨不由得蹙了蹙眉。 阮夜笙又挑选了另外一种模样水灵的水果,问奚墨:“这个你吃么?” 奚墨道:“你吃吧, 还有很多, 你随便挑。” 阮夜笙咬了一口,笑道:“我可吃不了那么多,只能帮你吃掉一小部分。” 奚墨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也没挪开。 阮夜笙并不知道奚墨一直在看她,吃完水果以后, 低头去拿餐巾纸擦拭嘴唇。 奚墨瞧着瞧着, 又觉得自己有点无聊。她从来没想到自己有一天竟然会看人吃水果,还能看那么久,除了生病闲得慌, 大约给自己找不到别的理由了。 阮夜笙看了下表,又问奚墨还需不需要再吃一点,奚墨摇摇头,阮夜笙便用保鲜膜将果盘整个细致地裹好,说:“那等她们回来问问她们吃不吃吧。这水果再放一阵就不新鲜了,如果她们不吃,我走的时候带出去倒掉。”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奚墨见她看表,道。 “十点的时候吧。” 奚墨摸到手机,打开瞄了一眼时间。 还只有一个小时了。 阮夜笙琢磨了一会她看手机时的表情,大约是猜到她的心思,道:“你要是想让我多陪你一会,我十一点回去也可以的。” “……不用。”奚墨闷闷地回答:“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子,还需要别人陪?” 阮夜笙眨了眨眼:“大人也需要人陪啊,不然一个人待着,多孤单。” “我不孤单。” “那我现在就走了。” 奚墨:“……” 阮夜笙说着站起来,只拿眼角余光偷瞄她。 奚墨可能是有点着急,立刻瞪了她一眼:“坐下,不许走。” 阮夜笙心里乐开了花,面上却有点委屈,一副我好怕的模样,往后退了两步,只微微抬了眸觑着奚墨。 奚墨抬手掀开了被子一角,大有倾身过去的意思,顿了片刻,又重新坐回来靠着床头,将被子默默掖好,语气倒是放柔了许多,说:“你坐回来。” 阮夜笙顺了她的意,乖乖地坐了回来,但话语里还是要继续来点委屈的:“你不是说不需要人陪么?那我与其在这碍眼当个摆设,还不如回去得了。” 奚墨反问她:“你不是说十点回去么?现在没到十点,做人要守信,说什么时候回去,才什么时候回去。” 阮夜笙憋着笑点头附和:“是,是,我错了,我十点再走。” 奚墨强调道:“这是守信的原则问题,和我需不需要你陪,并没有半点关系。” 阮夜笙再度拥护观点:“是,是,做人就是要像你一样守信,答应了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到。你放心,我一定十点准时走,多一分不行,少一秒不好。” 奚墨:“……” 阮夜笙看着她,眼底满是春风笑意,又问她:“会不会觉得病房里冷清了?要不要开电视看看?” 很多时候开电视并不是为了看,而只是要个背景音而已,奚墨道:“开着也行。” 阮夜笙起来去找遥控器,打开了电视。 很多时候打开一个台看到某个剧的女主角是个当红小花,再换一个台,换一部电视剧,还是那个小花。奚墨以前是电影咖,和电视剧里热播的那些当红小花不一样,按道理很少会在电视上露面,但是她的形象和公众影响力一直很受广告商青睐,代言众多,尤其一些大型广告商资金雄厚,舍得砸钱买广告投放,所以很多时候打开一个台,看到某个广告代言人是奚墨,再换一个台,换一个广告,还是那个奚墨。 阮夜笙调到一个做综艺正做得风生水起的台,现在正是广告投放的黄金时间。 广告一个接着一个过去,过了一阵,切换到了一款定位为中高端人群的汽车广告,这款汽车签的代言人正是奚墨,此刻特写了奚墨的诸多画面,她的容貌气质无可挑剔。 阮夜笙扭头看广告,看得津津有味的。 奚墨的汽车广告结束以后,立刻就接了沈轻别的另外一款汽车广告进来。 奚墨:“……” 这电视台到底什么意思! 更有意思的是这家汽车公司和奚墨代言的那款汽车公司也是竞争激烈的对手,相互唱对台是常有的事。 阮夜笙是个明白人,回头看着她:“要换台么?” 奚墨挤出几个字:“……不用,就看这个台。” 看看这个台还能作到什么地步。 一轮广告轰炸以后,终于进入了这家电视台的一个王牌真人秀节目,这个节目是由如今的综艺大咖杨斐一手做起来的,除了杨斐,还有另外几个常驻主持人一起,杨斐为人仗义,其中一个主持人原本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歌手,被杨斐拉进来做主持,特地带他一把,结果这个小歌手不到半年就爆红了,摇身变成综艺咖。 该真人秀每期邀请的嘉宾也都是观众们耳熟能详的大明星。这个时间点节目已经播放了一小段时间了,且这一次是接着上一期来的,来的嘉宾早就在上期做了介绍,这期基本上是按照真人秀的节目流程在活动,广告切回来,刚好画面切到多个泥潭的背景,主持人和嘉宾分成两组,在这些泥潭边沿上玩游戏。 泥潭边沿狭窄,人一不小心就会掉下去。 两组队员在完成任务的同时,也要注意不能掉进泥潭,否则就被淘汰了。 众人在泥潭边上笑料百出,满屏哈哈哈哈哈,其中一个嘉宾低头捂着脸笑得非常矜持,画面给到这个嘉宾特写,后期还给她捂脸的双手上打上了两团红润,配上可爱的动画效果。 杨斐大叫道:“红队现在就剩卿卿一个人了!” 奚墨:“……” 那捂脸的嘉宾松了手,姣花照水,赫然正是沈轻别。她现在是红队唯一的幸存者,面对对面队伍的夹击,一边后退一边双手合十笑着求饶:“求你们了,放过我吧。” 阮夜笙默默看她一眼,并把遥控器递给了她。 奚墨将遥控器放到一旁,面色有些一言难尽,说:“我不用换台。” 杨斐说:“我们这么多人夹击人家一个弱女子也不公平啊,我提议,我们队派出一名队员,和卿卿对决,谁掉进泥潭谁就输。” 节目里有人故意嚷嚷道:“队长又要怜香惜玉放水了!我作证,今天队长对卿卿姐放水多次,不然卿卿姐怎么会留在最后!那就派队长来和卿卿姐对决吧!” 其他人全都笑得意味深长,杨斐看向沈轻别,两人同框的画面定格,同时响起了后期配的浪漫插曲,满屏粉红泡泡。 不用说,为了节目效果,这一期就是在炒杨斐和沈轻别两个人。 两人就这样在病房里看了一阵沈轻别做嘉宾的真人秀,看到有趣的地方,阮夜笙也会轻轻噗嗤笑出声来,然后她扭头看一眼,见奚墨板着一张脸望着自己,立刻就捂住嘴不笑了,不过眼睛还是弯得像月牙似的。 奚墨道:“节目好看么?” 阮夜笙眼珠子转了转,说:“杨斐的综艺一向是不错的。” 她避重就轻,就是不提沈轻别。 谁想到奚墨又盯着电视看了片刻,才就事论事道:“沈轻别的综艺感还是挺好的。” 阮夜笙目光清亮起来,说:“你不是不喜欢她么?” 奚墨冷哼道:“我不喜欢的人多了。不喜欢,也不代表不能承认那些人的优点。” 阮夜笙跟没骨头似地倒了身子,趴着床沿,扶着下巴看着她道:“你不喜欢的人多了,那有没有不喜欢我?” 奚墨:“……” “我要是不喜欢,你还能有机会这样趴在我床边上?”奚墨斜斜睨着她。 阮夜笙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你没有不喜欢我,所以那就是喜欢我?” 奚墨:“……” 堵了片刻,奚墨道:“谁告诉你这个世界上除了黑就是白了?你的逻辑呢?再说,我说的‘不喜欢’里面的‘喜欢’,和你说的‘喜欢’里的‘喜欢’,那就根本不是一个意思的‘喜欢’。” 阮夜笙无辜极了:“没有,我就是指一个意思的‘喜欢’,就指是否可以作为朋友的‘喜欢’,你那个‘和你说的喜欢里的喜欢’,你误解了里面的‘喜欢’不一样,那指的是什么意思的‘喜欢’啊?” 奚墨:“……” 电视里沈轻别最终把杨斐推到了泥潭里,杨斐被糊了一脸泥水,队员们站在岸上嘲笑他。 奚墨对阮夜笙道:“认真看电视。” 沈轻别肯定也是想不到,她竟然还有被奚墨拿去转移注意力的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一位在我两篇文底下都说什么要每天来我文底下0分灌水,还请这位读者不要这样每天都来文底下0分灌水,我没办法只能在有话说里通知你……希望你可以看到,给太多零分其实对我的文不太好……谢谢,评论还请帮忙打2分,么么哒 上一章感谢: 【绎夏】的深水鱼雷 【担担面】的浅水炸弹 【言叶,20170055,司老板是小胖纸】的火箭炮 【二白,Jing,19杠110,空诗洛,千秋莫负,一生一个宇】的手榴弹 ck,妖战羽,江,BlankSpace,醉醒,九洛,等待五分钟,月亮的耳朵,慷慷,穿白袜子的黑毛,魔性的团子君,无言,24186727,羽冰,ruia_lan,各种宅,摩柯,叶雨澈,饥饿之米,danny,绛棂师,暴走的小爷,kage,痴癫换半日无措,居LU夫人,小友,fpihfd,cat,苋菜,单蠢的小可爱,青空的飞鸟,云梦一须臾】的地雷 第56章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把有话说放到前排提醒说明_(:з」∠)_: 如果有人看到章节内容出现重复,无法看到章节正常内容,那就代表你并未将这篇文前面的V章都订阅完,没有达到订阅,系统不会显示正常章节,如发现章节内容显示不正常,请先去全文订阅此文VIP,系统就会立刻自动显示了。? 因已经有很多人问询,我实在无法再一一解释,只能这里再度提醒,麻烦看一下,其实只要全文订阅支持正版,是不会有什么影响的_(:з」∠)_ 写文不容易,我写一章要费很多时间和心力,因为写文速度太慢了,以前连载期间很多时候都是熬夜写,希望可以支持正版,谢谢QAQ 第五十六章 “好, 看电视。”阮夜笙唇角上翘, 也索性从床沿边上起来,坐直了身子。 节目里的杨斐站在泥潭中,抹了把面上的泥水, 一个劲地赞叹:“没想到卿卿力气那么大,是我输了,心服口服。” 其余队员不相信他的话,卿卿姐那么弱柳扶风的怎么可能力气大,于是纷纷认为他是美色在前, 故意放水, 继续嘲笑。 如今的真人秀看着好像是一群明星在那嬉笑撒欢, 随意发挥,这种方式不同于拍戏, 似乎最能让观众看出一个明星在生活中的真实面目,但这也只是表面上的。 其实真人秀有剧本已经是圈内公开的秘密,节目组一开始就设定好了各位明星的人设定位, 谁是卖萌担当,谁是智商担当, 谁是搞笑担当, 等等全都有详细的安排。互动环节, 还有各种台词, 偶然事件,甚至为了制造噱头,有时候连一些冲突也都是按剧本来的。 当然也有一些确为据实展现, 但是因为有剧本存在,混在一块,也就很难看出哪些才是真相的了。 似真非真,似假非假。 奚墨深知这个道理,所以看到沈轻别把杨斐推了下去,杨斐还说她力气大什么的,包括队员们的反应,她也没觉得有什么。 这想必也是节目组提前设置好的环节。 就沈轻别那种自拍狂魔,要么端着茶享受午后阳光,要么就是今天吃了什么喝了什么,要么是看看书,再伤春悲秋地念几句酸诗,整日里岁月静好,似水流年的,平常出席活动时也是娴静优雅,翩翩细步,这回能把常年健身爆发力惊人的杨斐给一把推了个狼狈,滚进泥潭里,要说这没剧本安排,谁能信。 阮夜笙却笑道:“他们都不信杨斐说的,其实她力气本来就非常大啊,还练过空手道,刚才杨斐被她拿住那一下,估计够呛的。” 奚墨缓缓侧过脸来,盯着她道:“你怎么知道?” 阮夜笙一愣,眼中的神色略有些闪烁,跟着赶紧说:“这也都是八卦消息里听来的,你也知道八卦一般都是胡诌,听听就好。” 奚墨眯起眼来。 过了一会,她才重新看向电视屏幕。 阮夜笙也继续看电视,不说话了。 一期真人秀的节目时长说短不短,说长也不长,期间奚墨多次看手机,点亮屏幕瞥一眼,立刻又放下去。 终于又进广告了,奚墨再度去看手机,结果阮夜笙回头瞧她:“这回十点总要到了吧?” 奚墨被她逮了个正着,沉着脸将手机放下了:“没看时间,回消息。” “这样啊?”阮夜笙笑了笑,抬手看表,说:“那我告诉你,是快十点了。” 奚墨:“……” 阮夜笙道:“还有十分钟,我就得信守承诺走了。” 她信守承诺四个字说得一字一顿,慢悠悠的。 奚墨却只是盯着她,阮夜笙开始还笑眯眯地等着看她又要说出什么义正辞严的道理来,结果等了好一阵,奚墨也没开口,自己反倒渐渐觉得被她那专注目光又剥干净了,再藏不住什么事。 “还有十分钟,也够你说了。”奚墨道。 “……什么?” 奚墨慢条斯理道:“你今天过来以后,给我喂了水果,陪我聊了天,还和我一起看真人秀,可以说一刻也没有停歇。可我能看出你心里藏着事,你很着急,想告诉我,我就一直等你开口,但是你到现在也没说。” 阮夜笙睁大眼睛,听完她这番话,心里不得不佩服奚墨的观察能力。 今夜在病房和奚墨度过的这一段时光,她是开心的,自在的,同时,她也是焦灼的。 白天里发生的一切犹在眼前,不管她此刻如何放松,那些事仍然如影随形,梦魇般跟着她,她就像站在光和影的分界线上。 奚墨是她的光。 可也不能因为贪恋这光芒的温暖,而忘却背后那阴影里爬出来的危险。 “我总是瞒不过你的。”阮夜笙笑得无奈。 “是还不方便说么?”奚墨打量她的神色,低声道:“如果不方便,也没关系,你能说的时候再说吧。” “没有不方便,现在其实就能说。”阮夜笙突然有点如释重负,以奚墨的心理素质,即使现在告诉她,可能也没什么。 奚墨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阮夜笙就又将椅子搬近了些,坐在奚墨身边道:“你说得没错,我过来的时候是急于告诉你一些事,很重要。但是后面想着你高烧才退,需要好好休息,我怕告诉了你以后你难免思虑过多,就睡不了一个好觉了,我就又改变了想法,打算等明天你出院了再告诉你。” 她叹口气:“不过你既然都问了,那我就现在跟你实话说了吧。” 从阮夜笙这番话里也能听出那些事确实是比较严重,奚墨蹙眉道:“白天在酒店的时候,我是长时间昏睡的状态,是那段时间发生了什么事情对吧?我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偶尔也有模模糊糊的意识,感觉自己像被什么东西扯着,甩了出去,又扯了回来,总之很不舒服。” 阮夜笙斟酌了一番,才道:“其实你会有那种感觉,是因为当时我和你换回来了。” 奚墨:“……” 她伸出手,一把捏住了阮夜笙的手腕,紧紧握住,呼吸里有了几分压藏不住的紊乱,缓声确认道:“你说什么?当时我们换回来了?” 阮夜笙看了一眼奚墨捏过来的手。她知道交换回来一直是奚墨的心愿,此刻自己跟她说当时换回来了,可想奚墨心底的波动有多大,不然奚墨这么端着的一个人,也不会突然就和她有这么直接的肢体接触。 阮夜笙手指微微动了动,那一瞬间也很想回握住她。 不过又想到奚墨不过是因为太激动了才握了她的手,如果有那么一天,在平静无波不需要任何缘由的情况下,奚墨能仅仅只是因为想,而似这样握住她,那该多好。 会有那么一天么? 如今奚墨待她和以往大有不同,这点她完全能感觉到。有时候阮夜笙也会暗自想,奚墨会不会对她有那么一些那种好感了? 只要一点点,也好。 世人希冀和愿望千千万万,各有不同,有炽热的,有扭曲的,有卑微的,有温柔的。即使是再难以启齿的愿望,对于持有愿望的人来说,也是心底特别的一抹色彩。 那色彩太过灼人,看一眼就像能吸走全部心魂似的,可能是毒,也可能是药,有的让人神魂颠倒,有的让人不择手段,有的让人失去自我,有的让人既甜蜜,又酸涩。这种名为愿望的色彩毁了很多人,也救赎了很多人,它有那么多种不同的形态,却有一条共通之处。 那就是让人远远望着,忍不住想穷尽一切去靠近。可等有一天真的可以越靠越近了,却又越发小心翼翼起来。 靠近的人会开始怀疑自己,那会是真的么? 是幻觉,还是臆想? 自己真的就要实现愿望了么? 还是纯粹是自己想太多了? 阮夜笙明白,现在的奚墨确实是对自己很好,但是她其实并不确定,这是不是奚墨对待好朋友的方式。以她的了解,奚墨朋友非常之少,所以这样就意味着如果一个人成为了奚墨的好朋友,奚墨必然会对这样的好朋友展现出尤为特别的关心。 这种特别的关心确实是容易让人误会的,有时候她真的看不出奚墨到底在想什么,所以她只能多番试探,试探的结果也大多是能让她暗自欣喜的,但是试探过后,她反而更加患得患失起来。 都说直女才是最会撩,她们还撩得无心,很容易让人误会,多少弯成蚊香的人被直女撩了,还误以为人家喜欢自己,其实人家根本就对女人没那意思,这也是常见现象。 很多时候奚墨的回应是很朦朦胧胧的,但是能感觉到那种朦胧的甜度,所以阮夜笙很高兴,她觉得奚墨可能是对她有点好感的,但是奚墨却并未明确地表现什么。阮夜笙骨子里是个细致谨慎的人,如果不明确,那就意味着可能会是自己主观的自作多情,就像这次奚墨握住她的手,也只是因为听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奚墨越是如此,她却越是不能确定了。 不过她能确定的是自己现在已经是奚墨的好朋友了,但是……她不想只做她的好朋友。 “你在想什么?” 一声低语响在耳边,阮夜笙抬起眸,看着奚墨。 奚墨脸色有些古怪:“我问你我们是不是换回来了,你怎么不说话了?” 阮夜笙笑:“没有,因为当时情况有点复杂,我就想组织一下语言,看看怎么跟你描述比较好。” 奚墨又看了她一眼,神色颇有些意味不明的,不过还是静等她继续说。 阮夜笙将起伏的心绪小心地藏好,接道:“确实是换回来了,但是我当时看了下时间,时间非常短,只有几分钟。” 奚墨得到了她明确的回答,知道的确是换回来过,面色这才缓和了许多,跟着又蹙起眉来,说:“几分钟也很重要,至少换回来了。有了这么一个结果,必然就有一个会造成这种结果的契机。” 阮夜笙道:“我当时也考虑了这个契机。” 奚墨向来条理分明,这下已经完全进入了冷静思索的状态,道:“两次结果都是交换,那么契机应该也是有什么共通的。交换的过程中应该会有共同点,找到共同点,就可能找到这个契机。” 她接着说:“当初我们一致认为那次酒店大火的时候,我们身上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事,造成了身体交换,但是当时我们都陷入昏迷,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而这一次我也是昏迷的,也不清楚情况,如果要找相同点,那就是至少有一方昏迷。一个人在昏迷的状态下,她会失去意识,精神处在非常脆弱的状态,也就是说,这个时间段,意识对于身体的掌控是非常薄弱的。” 阮夜笙知道她的意思,道:“虽然在医院醒来的时候,我们身上并未有任何烧伤的痕迹,这代表大火可能还没烧到我们那,但是大火会带来浓烟,给身体造成影响,或许当时还发生了别的什么,不然又怎么会晕过去,所以想必当时我们的身体状态也很虚弱,而你生病发烧,身体状态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那么还有一个相同点,就是至少有一方身体虚弱。所以当一个人的精神状态和身体同时处于非常虚弱的状态,是交换的一个必要条件?” “有这个可能。”奚墨沉吟道:“但是这两次结果还是有不同的,第一次交换我感觉它非常彻底,而第二次,你说只是进行了几分钟,那么可能是虚弱的程度不同?” 阮夜笙听她这么一说,也想到了什么,脸色有些变了:“所以可能是发烧所造成的精神状态和身体状态虚弱程度太低,导致只能持续几分钟,并不稳定,很快又恢复原状了?” 奚墨道:“是有这个可能,就算一个人受伤了,那么这个伤的级别还有很多种,感冒发烧所造成的身体变化,和很多严重的伤病比起来,其实并不算什么。” 阮夜笙低下头去。 静了好一会,阮夜笙才缓缓开口:“奚墨,你说那次酒店大火,我们有没有可能因为一些我们不知道的缘由……其实差一点就死掉了?” 奚墨心头猛地一跳。 死亡对缠绵病榻的病人来说或许很近了,但是对于大多数年轻且健康的人来说,是非常遥远的,大家每天正常学习,工作,生活,除非总是疾病缠身,或者精神状态极度抑郁,不然很少有人会去想死亡这个话题。 如果有一天后知后觉自己可能曾经和死亡擦肩而过,那种感觉其实是非常可怕的,回想一下那个瞬间,都觉得后怕到毛骨悚然,甚至感觉此刻的平静生活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奚墨盯着阮夜笙,道:“你是想说,发烧之类的虚弱程度不足以让我们换回来,如果要彻底再换回来,至少要满足的一个条件是……濒死?” 阮夜笙也看着她,缓缓点头。 第57章 第五十七章 濒死, 那就是站在名为死亡的万丈深渊边上, 只要再往前踏出一步,就万劫不复。 谁敢和死亡扯上关系,谁敢冒这个险。 濒死之所以让人惧怕, 确实是因为死亡本身给它带去的影响,世人畏死,所以畏惧所有一切和死亡沾边的东西。按道理来说,死了就是彻底什么都没了,而濒死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死亡在事实逻辑上应该比濒死更可怕才对, 可是但凡向那些有过濒死体验的人问询, 得到的答案通常却是濒死的感觉其实比死亡更可怖。 因为死亡意味着再无感觉,可能死时是痛苦的, 之后就彻底消散了。而濒死不但是深切地感受到了死亡来临时的那种疼痛,挣扎,彷徨, 绝望,等后来从生死边界线上爬出来以后, 若还记得濒死时的情形, 不论过去多久, 那种感觉都会成为烙在骨子里的阴影, 伴随一生,让人一想起就后怕。 突然扯出这样一个异常沉重的话题,气氛顿时凝滞起来, 两个人都沉默了。 阮夜笙深呼吸了一下,尽量让自己平静了些,之后继续分析:“如果其中一个条件是濒死,那到底是两个人都要处在濒死状态,还是说至少有一个人濒死就可以了?先前在酒店的时候我们虽是双双昏迷,不,甚至可能是双双濒死,而今天就只有你一个人陷入昏睡,我是好端端的,可是也发生了短暂的交换,那或许是意味着只要最少有一方的身体和意识同时达到虚弱条件,这个过程就可以进行了。如果将这个虚弱程度加强到濒死程度,才有可能彻底换回来,那么同理推论,只要至少有一方达到濒死即可,并不需要两个人同时满足濒死条件?” 她低头暗自琢磨了片刻,觉得还是有些漏洞,就又补充说:“当然,如果说是因为我今天身体状况正常,而导致交换时间非常短,影响到了交换的稳定性,那么可能一个人濒死也会影响其结果,或许最终要两个人濒死才能真的做到。不过条件是至少一人濒死,或者两人濒死,其实也都是有可能的,我们暂时还没办法确定,只能都归入备选条件中。” 如此分析了一番,她想听听奚墨的看法,结果发现奚墨只是一直将目光落在她脸上,也不吭声。 “我是不是哪里分析错了?”阮夜笙见她那副神态,不由问她。 “没有。”奚墨道:“你分析得很好。” 她在这停顿了一下,漆黑的双眼中盛了安静的光:“你就不怕么?” 如果交换回来的条件之一真的是濒死,那显然她们面前只有三条路可以选择。 一是这个条件要达成实在太过困难,她们这辈子都换不回来了,只能永远以对方的身份活下去。 或者她们经历濒死,换回来了。 又或者她们经历濒死,再也无法醒来。 第一条就够难以接受了,而后面两条,怎么看都是再也无法醒来的几率要大得多,一个人到了濒死状态,还能由得了自己么?生命多么脆弱,可能只是一个毫厘之差,便走到尽头。 明明前路如此危险,阮夜笙却还能这样保持冷静,仍可就着濒死这个话题面色自如地分析着。 阮夜笙没料到她会这么问,愣了下,很快就笑道:“怕啊。” “看你不像怕的样子。” 阮夜笙说:“我心里怕,但是我不能表现出来。怕归怕,事情总是要面对,要去解决的,怕也没用。” “为什么不能表现出来?” 阮夜笙认认真真地道:“这件事不能向外人道,基本上只能靠我们两个人,如果我表现得很怕,那么肯定会给你增添很多负担,让你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我不想拖你的后腿,而希望可以成为你的后盾。” 奚墨心思那么周密,又擅观察,又怎么会猜不到阮夜笙要如此回答。她明明知道,却偏要抛个问题出去,听阮夜笙亲口说出答案,恐怕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自己这到底是个什么趣味。 大概又是生病闲得慌了。 “我告诉你。”奚墨声音沉稳:“我不怕。” 阮夜笙感觉她一直握着自己腕子的手又紧了一紧,力道控制得恰到好处,不会握疼了她,而是似乎刚刚好能传达某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奚墨接着道:“所以你也不用怕。你也可以——” 她目光偏了偏。 “我也可以什么?”阮夜笙被她握住,心里早已经是砰砰乱跳。 “你也可以依赖我。” 最后三个字低低的,像风送过来那样轻盈,阮夜笙却准确地将它攫住了,再放大在自己的耳边。像是被那其实并不存在的风呵了一下,阮夜笙的耳根都被呵红了。 “毕竟你也说了这事只能靠我们两人去解决。”奚墨却又摆出了她的那套义正辞严,道:“除了我以外,也没别的能让你依赖的了。” 阮夜笙:“……” 她耳根一阵红一阵白的,心里那叫一个气。 有时候觉得奚墨明明是块不通人情的木头,等靠近了解了,才发现她说话那么有技巧,一下子就能勾起心中波澜,直让人从脸皮到脚底都能热了个遍。正被哄高兴着呢,又是兜头被她那一套义正辞严的解释给淋个透湿,更纠结的是,还不知道她到底是无意还是有心。 奚墨道:“现在我们继续分析?” 阮夜笙懒洋洋地抬起眼皮,眼波横了她一下,有气无力地点点头。她还能说什么? 奚墨也回看她一眼,道:“刚才我们一直在讨论濒死这个条件,接下来我们就建立在这个濒死为必要条件之一的假设基础上,进行进一步推断。其实那一次酒店大火以后,我私底下去了解了下情况,你记不记得当时我们从医院醒过来,身上都没有什么明显的损伤,除了交换了身体,其余全都是安然无恙的?如果我们当时濒死了,那就意味着我们失去任何行动能力,因为某些原因性命垂危,而当时情况那么紧急,大火随时会烧上来,两个濒死的人,之后怎么做到几乎毫发无损的?” 阮夜笙一下就明白她要说什么,等她继续说下去。 奚墨道:“唯一的可能,当然是有外力将我们安全地转移走了。我当初打听过,那一次死伤很多,连很多消防员队员们都因为救援而受了重伤,开始我以为是消防员冲进来救了我们,但是之后我深入调查了一下,我发现我找不到明确救我们的消防员,当然因为当时太过混乱,大家都忙着救人,谁还能记得到底救下的是谁,这完全可以理解。对我们有印象的消防员说当时被救出来的人全都被安置在一块区域,我们就在那块区域里躺着,现场太乱,不知道是谁把我们救出来的。那么这里就有一个问题了。” 她说到这,似是回想了当初情景,接着道:“我们当时失去意识,无法呼救,无法跑动吸引注意力,又是躲避在高楼层的一间偏僻洗手间里,而大火必然导致到处都是浓烟,可见度非常低,要找人很困难,要找倒在地上的人就更是难上加难。我认为消防员从接到消防警报,到进入大楼,他们或许可以救下其他很多人,但是他们绝不可能在第一时间找到我们,而我们反而是少数没有受到明显伤害的幸存者,那么我觉得不是消防员救了我们,而是另外的人,并且一定是当时就在我们所处位置附近的人。只有在附近,才有可能第一时间赶到我们身边,施以援手,将我们从濒死状态中拉了回来。否则我们怎么可能在濒死过后,还有机会活着呢?” 阮夜笙眼睫垂了垂,那场大火仍历历在目,以至于她现在一回想,仿佛都能感觉到那种窒息的高温,似要将肌肤灼疼。 她说:“我的确记得门外有什么,从门缝看过去外面有个黑影,不知道是个什么东西,还可能有人,说不定真的有第三个人在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有什么事要在作者有话的小绿字说,就照例贴出霸王票感谢名单热闹下2333 不过因为最近更新很多,然后又接近完结,那么之后很多时候作者有话说里的内容都可能非常重要,牵涉到我两篇文的完结和各自下一部的写文安排,如果是重要说明,我以后会注明,希望大家到时候可以看看,以便大家能清晰明白地了解我关于完结后下一部的一些写文安排,避免一些误会产生,么么哒 上章感谢: 【20170055】的浅水炸弹 【20170055】的火箭炮 【竹羡,冬青,呃什么名字好呢,Sx.,18621776,洛迁,杨柳枝】的手榴弹 【醉醒,19杠110,P.O,洛冰,弈休,小友,goodtobe,鸟窝灬先森,云梦一须臾,xy,cat,一个人,暴走的小爷,蓋比,LV,大王小马甲,d.cloud,夏河桥逆流的鱼,LV,小舌菌,拉可秀,smile,青空的飞鸟,忘川琉璃冷莫零,仓琚,Ayane,不二,小谢,爰笑,Sx.,ruia_lan,安蛰,仓琚,木木木柚果,穿白袜子的黑毛,Crushiny,Ented,2013还是最爱土豆,YyMoon,Dimp,suelee,慷慷,18539183,忻木,妖战羽,未若柳絮因风,forthelword,等待五分钟,各种宅,Seight,Jehansy,时灰】的地雷。 第58章 第五十八章 “那个门缝底下的黑影, 我也看到了。虽然隔着门缝根本看不到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但我觉得那应该是超过我们想象范畴的。”奚墨眼底的神色往下沉,继续回忆起当初的那幕惊心动魄。 缝隙非常细小,人在门的这一边只能看到边角那小小一隅, 视觉获取到的信息格外有限,无法对门外的情景建立一个清楚认知。可即便不清楚,那种看一眼后所留下的模糊感觉也还是在的,奚墨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是她知道那绝对不是人, 也不是什么寻常动物, 可是它是活的。 所以, 那应该是什么? 寒意一点一点爬了上来。 当时门被外力撞开,她们晕了过去, 在晕厥的那一瞬间她感觉到门外那东西冲进来了,可惜她什么也没看清,不过能感觉到还有另外的脚步正在快速朝她们两靠近。 那种脚步应该是属于人的, 虽然速度比寻常人实在是快了太多。 “除了那个东西,确实很可能还有第三个人在场。”奚墨收回思绪, 道:“濒死或许是必要条件之一, 那这个人呢, 他是否也是某个必要条件?我总觉得两个濒死的人躺在一起, 若没有受到其它任何影响,怎么可能就交换了,如果是这样, 那躺了许多濒死病人的重症监护区岂不是随时都有相互交换的危险,显然这不可能,不然社会得乱成什么样。还有那个黑影,是否也是条件之一?当时现场那么复杂,任何一个特殊的点都可能成为导致我们彻底交换所需要达成的条件,我们今天经历的短暂交换很不稳定,肯定是条件并未全部达成,那到底缺了哪个环节,除了虚弱程度没有达到濒死状态以外,是否还缺了那个黑影,或者那个人?” 她越往下说,眉头便蹙得越深:“我们现在的关键,就是要找到那个人。如果事实真是我们想的那样,那个人既然能把我们从濒死中救下来,那极有可能知道当时发生了什么,别的先不深究,至少也算是个目击者。而那人费了那么大劲救下我们,到底是因为那人纯属心善,路过出手相救呢,还是说我们两活着对其有利用价值,才保住了我们的命?如果是因为利用价值,那以后很有可能还会来找我们,我们可以试着从那个人身上找到突破口。” 阮夜笙一直认真听着。 她喜欢看奚墨这样条理分明的模样,奚墨说不怕,让她可以去依赖她,这或许是安慰的话,但是奚墨的确一直很让她安心。 奚墨虽然家世显赫,却和一般那些家境优渥的大小姐并不一样,她遇事很少慌乱,相反还会去主动分析问题,解决问题,她也比大多数的明星要慎重得多。一个人的思维习惯很多时候会受到经历的影响,阮夜笙不知道奚墨曾经遇到过什么,但是从她的一些表现来看,那恐怕不是什么温暖的经历,而是锋利冰冷的,不然也不会锤锻出一个这么谨慎的她来。 奚墨见阮夜笙一直望着自己,低咳一声,道:“你有什么看法?” 阮夜笙接下话茬,说:“我和你看法相同。还有一件事得告诉你,其实今天在酒店的时候,门外也有人,还敲了门。” 奚墨缓缓瞥向她。 阮夜笙便把当时的情况详细描述了一遍,又说:“那张纸我没带,明天再拿给你看。” 奚墨细细听完了,似是垂头琢磨了会,才道:“感觉有点奇怪。” “哪里奇怪?”阮夜笙问她。 奚墨道:“就是觉得奇怪,又说不上来。我觉得之前把我们从濒死状态中救下来的人,和这次门外那个人,不太像是一路的,感觉不对。今天这次那个人,显然是别有用心的恐吓,如果非要说,倒可能和之前扔死鸡的那个有点像。” 阮夜笙笑了笑,笑容颇有点无奈:“我们在明,别人在暗,很多事情暂时理不清楚也正常。” 奚墨也觉得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汇聚成一股避无可避的压力,落在肩上,压得她原本就因发烧而疲惫的身体更为倦怠,她轻声道:“总之濒死很危险,就算知道这个条件也没用。我们目前也只能从那个救我们脱离濒死状态的人身上入手,当然这会很困难,但也没别的办法了,总不能贸然去尝试什么濒死。” 阮夜笙也是同样行事审慎的人,怎么可能会拿性命做筹码,尤其这事牵涉到奚墨,更加不可冒进。 这么看下来,前路实在是灰暗渺茫,阮夜笙道:“这些条件太难了,有的还有生命危险,连试的机会都没有,如果以后我们永远也换不回来呢,你会怎么办?” 奚墨一怔,看着她。 阮夜笙见她那表情,其实心底比她还难受。能回归自己原本正常的生活,可以说是奚墨如今最迫切的愿望,奚墨会跟着进入剧组,接下定厄这个角色,也是因为只有两个人待在一起才有换回来的可能,她方坚持到如今,如今要换回来的条件那么困难,奚墨她得多失望? 沉默了好一会,奚墨才低着头开口:“我也不知道。” 如果再也无法换回来,她就得放弃她曾经的所有,她的父亲,她的家,她所拥有的一切都会消散,她只能永远以另外一个人的身份活下去,而再也不是那个奚墨了。 阮夜笙心里越发难受,想说点什么去安慰她,却发现突然说不出什么来。 奚墨复又抬起眼,似乎是仔仔细细地将阮夜笙打量了一番,说:“命只有一次,我不会拿命去冒险,不管我的命,还是你的命,我都不允许出半点问题。生命很珍贵,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如果经过百般努力,还是没有希望能换回来,那么我最终或许可以接受。” “可是如果那样,你以后会过得很不开心。”阮夜笙忧心道。 奚墨摇摇头:“应该不会。如果最终只能走到那一步,那么我可以接受以你的身份去生活,渐渐的,我应该会习惯的。如果是换做别人,我肯定不愿意,但是如果是你,我可以接受,这几个月你扮演我扮演得很到位,没有任何越矩的地方,你很尊重我的生活,也尊重我作为演员的职业,和我的家人。我以前也想过这个问题,我那时候想象了一下,发现把我以前拥有的那一切交到你手上,我很放心。” 阮夜笙心底现在软得一塌糊涂,又是因得到奚墨如此信任而喜悦,又是为那么骄傲的她,竟然最终可能会接受这种无奈选择而心酸,她既喜且悲,一时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样的感觉,喃喃道:“我把我的生活交到你手上,我也很放心。但是——” 她有些着急地接着说:“我却不希望你以我的身份生活,你就是你。” 在她眼中,奚墨一直是特别的。 那么骄傲,那么光芒耀目的一个人,怎么能以别人的身份活下去,连自己都不能做了呢。 尤其她拥有那么多,转瞬就要全部失去,那对奚墨来说太不公平。 奚墨当然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眼里泛上些许笑意来。 阮夜笙声音更低了,像是在对她说,又像是自言自语的:“而且你不能以我的身份生活太久。” 太危险了。 奚墨眉头皱了下。 不等奚墨再问询什么,阮夜笙突然说:“我有点渴了,想去喝水。” “你去喝。”奚墨示意她。只是喝个水,难道还要汇报? 阮夜笙却只是看着她。 奚墨:“……” 难道想要我去倒? 奚墨只好道:“那你坐着,我去给你倒。” 阮夜笙却说:“你生病了,怎么能让你这个病人给我倒水,我自己去。” 奚墨语气里有点无奈,话语倒是轻的:“那你去啊。” 阮夜笙还是不去,只是低头看向两人的手。 奚墨看她那样,也狐疑地低下头,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从听到那个短暂交换的震惊消息开始,就一直握着阮夜笙的腕子,也没松开过。难怪刚才说话期间,阮夜笙都是一动也不动的,她还纳闷阮夜笙怎么就能不动,这回她才明白过来是为什么,立刻将手松开了。 阮夜笙看她一眼:“现在我终于可以去喝水了。” 奚墨:“……” 阮夜笙倒了杯水,靠在那慢慢喝,奚墨看她喝完,道:“给我也倒点。” 阮夜笙就也给她倒了杯,奚墨端着水杯,喝了一口后又看看手机,十点早过了。 “说好十点走的,我怎么还在这。”阮夜笙“惊讶”地看过去:“我这次竟然这么不守信。” 奚墨:“……” 阮夜笙就坐在那,看着她笑。 不多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阮夜笙第一反应是护士要来查房,下意识就去拿口罩戴上。虽然也不一定被认出来,但是这种事也没有个准数,还是准备万全一点比较好,转念想起冯唐唐说护士已经查过房,不会再来,难道冯唐唐消息有误。 奚墨等她戴上口罩,才道:“请进。” 门外两人一前一后进来,颜听欢拎着一个外带甜品的袋子,冯唐唐跟在她后面。 阮夜笙见是她们两人,这才放心地把口罩取了下来。 颜听欢笑着走过来,将甜品取出来放在桌上来,一边说:“是不是我们太规矩了反而吓到你们了?我是怕你们又在里面搓药油呢,就不方便,还是先敲门以示尊重,免得我又直接撞进来了。” 冯唐唐一头雾水:“什么药油?” 奚墨:“……” 阮夜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9333】的浅水炸弹 【20170055,哦!?,洛冰,长歌倚楼难尽欢】的火箭炮 【Jade,touchmysky,二白,仓琚,梦伴】的手榴弹 【青空的飞鸟,时光,云梦一须臾,致远,微澜,μ''sicforever,myth,顾南卿,Versatile,年糕,呋喃,jolmm,19杠110,木木木柚果,大白粽子,cat,柒七,拾肆,起名无能,月夏,Seight,Ented,鸟窝灬先森,holiday85,小疯子,花旗参,烨惜_,Crushiny,辞九久,狸墨,七七六月一,18539183,。,2013还是最爱土豆,17885062,小样,watercolour11,小友,洛迁,九洛,人无不乖枉少,一个人,Jehansy,痴癫换半日无措,流年,安蛰 ,宴,随便看看,孑,Babel,流音未了,妖战羽,Ayane,和风,dark,你是我生命中的唯一奇,夏河桥逆流的鱼,不二 ,:),ManUtd,涂涂,不具名】的地雷 第59章 第五十九章 颜听欢憋着坏, 就不说药油是怎么回事, 反正她知道阮夜笙和奚墨是懂的,不但懂,此刻两人脸上还都一言难尽的。 冯唐唐却不懂, 扒拉着颜听欢问缘由, 颜听欢含糊其辞地打哈哈, 冯唐唐却也不是那种盘问到底的人, 见颜听欢不说,她也就算了,默默地接受自己的不懂,继续一头雾水。 “我待会就得走了,水果还有挺多, 你们两要不要吃一点?”阮夜笙问道。 颜听欢摆摆手, 冯唐唐却急忙道:“我来吃。” 阮夜笙了解她的性格。冯唐唐一向很节省, 这次到医院来照顾奚墨,她以为照顾的还是阮阮, 肯定是自掏腰包准备了这么多水果, 该洗的洗了, 该剥的剥了, 买的还都是特别贵的那些, 估计自己都没先舍得吃,想等她阮阮吃完再吃,要是被她知道吃不完要倒掉,不得心疼死。阮夜笙想到这层, 吃完水果以后才立刻用保鲜膜将果盘包起来,免得到时候冯唐唐吃起来不新鲜了。 阮夜笙帮冯唐唐把保鲜膜揭开,看着她说:“我给包了保鲜膜,还挺新鲜的。” 冯唐唐受宠若惊:“谢谢奚姐!” 不过她也没立刻吃,而是兴高采烈地将甜品送到奚墨面前,说:“阮阮这个特别好吃,可贵了,你尝尝,也很润喉,最适合现在的你吃了。” “你在甜品店吃了什么?也是这个?”奚墨看了一眼甜品,是挺精致可口的,又随口问她。 冯唐唐笑道:“我喝了一杯奶茶。” 颜听欢眯着眼搭了句腔:“最便宜的。我要请她喝别的,她还不愿意,非得自己买。” 冯唐唐气得脸都红了:“你胡说,最便宜的是另外一种奶茶,我这个奶茶还要比最便宜的贵三块钱!” 奚墨:“……” 颜听欢摊了摊手,一脸“你们看到了我没胡说吧”。 阮夜笙暗自瞪了一眼颜听欢,颜听欢缩了缩脖子,知道是自己多嘴,不再吭声。 冯唐唐看着奚墨,焦急道:“阮阮,你放心,你这个甜品真的特别贵。虽然不是最贵的吧,但是也是排在价格表前列的,肯定好吃。” 她很多时候想的很简单,贵的对她来说通常就是好的,她要亲自买好的送给好朋友,那想必就应该买贵的才对。可是小小甜品和其他东西比起来,又能贵到哪里去,她在甜品里挑,仍然也要挑贵的。 “谢谢。”奚墨笑了笑:“那肯定很好吃。” 她将甜品分成了两部分,自己只留了很小的一块,浅尝辄止的分量,剩下的全都给了冯唐唐:“医生说我晚上不能吃太多东西,我就只吃这么一点就够了。” 冯唐唐既可惜又高兴,可惜的是这么好吃的甜品阮阮竟然只能吃一口,高兴的是她的确喜欢这个甜品的,有的吃就是幸福。 “你又要吃甜品,又要吃水果,吃得完么?”奚墨尝了一口甜品,问冯唐唐。 冯唐唐竟然认真规划了一番,说:“甜品也不多,就这么一小块,肯定能吃完,水果就只能吃一小部分了。” 她话语里有些惋惜的意味。有些浪费,但是吃不完不能强求,她纵然节约,这道理她倒也懂。 冯唐唐吃过甜品,又开始吃水果。 阮夜笙一直没说话,看着冯唐唐一脸甜滋滋地吃东西的模样,脸上表情虽然不好表现出来,却能看到她眼里的笑。 奚墨则在旁边观察阮夜笙的神情,若有所思。 冯唐唐父母离异,她跟着她妈妈一起生活,早年生活可谓拮据,这才养成了她这种节俭的习惯。阮夜笙家里和冯唐唐家很早就认识,那时候冯唐唐的妈妈外出工作辛苦,经常留冯唐唐一个人看家,阮夜笙的妈妈觉得这孩子可怜,只要她的工作告一段落能够得空回家了,总会叫冯唐唐到家里来吃饭,这一年一年过去,阮夜笙和冯唐唐的友情当然深厚。 后面冯唐唐家境渐渐好转,冯唐唐也独立参加了工作,一切和当年不一样了,可她年少时那种节省习惯仍然留着。而且她自己是租房住,她妈妈住的还是以前的老房子,她做梦都想给她妈换个宽敞明亮的新房子。 奚墨的公司对员工都还是很不错的,工资和福利都很可观,但是冯唐唐毕竟只是一名助理,来公司又不久,纵然公司给的待遇再好,也是按照每个员工的资历和职阶来定,肯定是比不上其他资历老的员工的。如今房价飞涨,寸土寸金,冯唐唐想攒钱给她妈在她工作地点附近首付买个大一点的房子,方便照顾她妈,光靠这么些工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实现愿望。 这些阮夜笙全都知道。 一个如此节俭的人,愿意喝最便宜的奶茶,却给你准备好她所认为最贵的水果,捧着她所认为最贵的甜品走过多少条路,最后送到你的面前。 阮夜笙看着看着,心里既甜且心酸。多少次,她明里暗示地想帮助冯唐唐,冯唐唐都拒绝了,冯唐唐不想用她的钱,阮夜笙也不好再强求什么,只能很多时候偷偷地帮她,还得注意不被她看出来。 奚墨虽然很多内情不清楚,不过她从阮夜笙现在看冯唐唐的眼神里,能看出阮夜笙确实是对冯唐唐好。 “糖糖。”奚墨叫了一声冯唐唐。 冯唐唐咬着水果,转过脸来。 奚墨道:“你猜你奚姐刚才和我说了你什么?” 阮夜笙心里一动,她刚才并未和奚墨聊到任何和冯唐唐有关的话题,不由朝奚墨望去。 冯唐唐看了看奚墨,又赶紧看向阮夜笙,在阮夜笙面上又看不出什么来,不由大惊失色:“……难道要炒我鱿鱼?” 奚墨:“……” 你脑子到底都是些什么! 我在你心里就这种印象! 奚墨忍了忍,面上倒是装得和颜悦色的:“你奚姐说你工作认真负责,交给你的事情你都能办得很好,准备给你涨工资呢。” 阮夜笙这才明白奚墨的意思,先是有些愣,跟着唇边挽起一弯不着痕迹的笑来。 “真,真的吗!”冯唐唐不敢置信,眼巴巴地看着阮夜笙,寻求她“奚姐”的亲自确认。 阮夜笙微笑道:“真的。” 冯唐唐都要哭了,她人简单,别人稍微给她一点好处,她都能铭记在心,甜上好一会了。更何况现在是涨工资,她来公司也不久,没想到这么快就能涨工资了,她此刻感觉轻飘飘的,就差上天了。 不过她平常就是块规矩的糖,知道不好当着面问工资到底涨到多少,纵然激动之下再好奇,也不去问,打算乖乖等到发工资的时候再去看,就什么都清楚了。 奚墨道:“你奚姐说先不告诉你涨多少工资,反正这个月的工资结算日就快到了,你到时候自己去你工资卡里查。” 冯唐唐点头如捣蒜,感动道:“我都不知道怎么谢谢奚姐才好了!” 阮夜笙只是笑。 颜听欢倚着桌子,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不知道怎么谢谢?你抱她一下嘛,抱一下就是表示最强烈的感谢了。” 奚墨:“……” 阮夜笙:“……” 冯唐唐被颜听欢这一点拨,立刻就站了起来,她低着头,也不太敢直接盯着阮夜笙,只是抬着眼小心翼翼地瞥过去。毕竟奚姐咖位那么大,平常又很不喜欢和别人有什么直接的肢体接触,她又只是个小小助理,虽然她现在是想抱一下表示感谢,但是也不知道奚姐会不会同意。 冯唐唐心里七上八下的,很想问能不能抱一下,又说不出口,在那坐也不是,站也不是,一张脸憋得通红。 阮夜笙看向奚墨,奚墨默默朝她点了下头。 阮夜笙这才往冯唐唐那边走了两步,张开手,说:“不是要抱一下表示感谢?” 冯唐唐一下懵了。 足足呆了好一阵,她才欣喜若狂地走上前去,和阮夜笙抱了抱。 冯唐唐一边抱一边心里跟发了大水似的呜呜咽咽起来,她这辈子竟然能有机会抱一下奚姐!以前她帮奚墨和粉丝们拍照的时候,有时候也会看到有粉丝获得和奚墨拥抱的机会,都是礼节性的拥抱。艺人们需要展示自身的形象,所以每个艺人都会和粉丝们有一些互动,其中就包括礼节性拥抱,这种场景助理们见得多早都习惯了,可冯唐唐看到有粉丝能去抱奚墨,心里其实特别羡慕。艺人们会去抱粉丝,很多时候是因为互动需要,比如感谢粉丝的支持,助理虽然跟在艺人身边,却大多是老板和员工之间的关系,又哪里敢有所逾越。 如今冯唐唐心愿得偿,开心得不行,待阮夜笙松开她的时候,她笑得满脸都像要冒泡泡了。 颜听欢斜着眼睛,说:“这里是不是只有我没有抱过女神了?” 满室寂静。 冯唐唐尚沉浸在拥抱的高兴劲里,喜滋滋地说:“我不知道阮阮有没有抱过奚姐,阮阮,你抱过么?” 奚墨:“……” 阮夜笙:“……” 眼见两人不答话,颜听欢一下就勾出了真相,继续斜着眼睛道:“果然只有我没有抱过女神,我也要抱,太不公平了。” 阮夜笙又看向奚墨。 奚墨默默朝她摇了摇头。 阮夜笙就低头看了下表,说:“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糖糖,你要跟我一起走么?” 颜听欢好气,给自己狠狠地叉了块水果吃。 冯唐唐点点头,收拾了一下,准备和阮夜笙一起回剧组酒店,她不放心,又叮嘱了奚墨好些话,说什么一定要等医生说没事了才可以出院,这才和阮夜笙走出去。临到门口的时候,阮夜笙回头看了颜听欢一眼,颜听欢心领神会地朝她做个手势,阮夜笙这才放心离开了。 夜色已深,奚墨见颜听欢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问她:“你今晚上在哪里睡?怎么不跟她们一起回酒店。” 颜听欢随口道:“我就睡这里啊。” 奚墨:“……” 颜听欢走过去把病房陪床的折叠椅搬过来,将它铺平成一张狭窄的小床,坐在上面委屈巴巴地道:“怎么了,我好心在这陪你,你还赶我走啊,阮阮你不会这么没良心对我吧?” 奚墨如今也习惯了她的装腔作势,知道她其实是好意,可能是怕自己晚上如果再发烧,旁边如果没人照顾也不方便,心底还是很感激的,就说:“我是怕你这样睡着也不舒服,如果你不放心,要不去医院附近的酒店定个房间,有什么事我让护士打电话叫你。” 颜听欢果断拒绝:“不要,另外去定酒店还要花钱,我这里陪床可是免费的。” 奚墨:“……” 你能不能找个靠谱点的理由搪塞我! 奚墨虽然不太了解颜听欢的身家背景,不过这几个月接触下来,她能看出颜听欢压根就不缺钱花,甚至还是大手大脚不带心疼的,颜听欢人又骚包,身上的行头明眼人都能看出那是个什么等级,现在说什么舍不得花钱,真是胡扯到没边。 奚墨都懒得揭穿她,再说她愿意留下来照顾,这份心意的确厚重,只得随她去。 接近十一点,奚墨洗过澡,毕竟还在病中,很快就睡下了。 为了通风,病房的窗子一直是半开的状态,颜听欢探出头去朝窗外看了一眼,脸色似比外头夜色还沉,最后把窗子关上,还卡好落了锁。 见奚墨闭上眼睡着了,颜听欢把折叠床轻手轻脚地搬到房门旁边的墙下,这个位置,如果是有人透过观察窗往里看,或者推门进来,因为处在视觉死角,不会第一时间被发现。她反锁好房门,这才把灯熄了,自己和衣躺在折叠床上。奚墨怕她晚上着凉,还把一床毯子分给了她。 房间里一片昏暗,也就只有病房门上那个小小的观察窗能漏出走廊的些许光来。颜听欢在身上摸索了一下,摸出一个小小的东西,那东西的轮廓看起来像个指环,颜听欢借着观察窗的光将它戴在手指上,轻轻一动,那东西中间骤然弹起了一个锋利突起,尖锐无比,仔细看的话,能看到那个突起其实是透明的,里面似乎装着什么液体。 颜听欢再一动,那突起收回来,又变回圆润的指环模样。她看了一眼房门,将手放进毯子里,闭上了眼。 护士站那边悬挂的钟表指针一点点走着。 接近凌晨两点的时候,除了值班的护士站那边亮着灯,其他病房的灯早已熄灭,现在正是病人们睡得最沉的时候。 走廊尽头的门发出一声轻响,被一只手推开了。 有人穿过这扇门,沿着走廊慢慢往前,脚步显然是控制了落地的力道,几乎没有声音。 走廊的白光刺目冰冷,落在这人身上,也照着这人的影子。 脚步缓缓靠近,最后在奚墨所在的病房外面停下来了。 房间里的颜听欢骤然睁开了眼。 外面那双手慢慢伸出,朝病房的门把手那里落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有话说小绿字也很重要,那就是我所有的文,尤其是另外一篇文和这一篇,都请不要胡乱YY,请不要代入或者牵涉什么真人,她们自有自己独有的形象,在我心中,她们每个人都独一无二,请不要将她们和其他什么进行对比或者提及,以免招黑,也更加不要牵涉任何真人,请远离真人,谢谢尊重。 很多事很重要,到时候一些这种相关提醒我也会在我另外一篇文里再度进行强调的,如果是两篇文都看的,还请理解一下,我到时候还会再说明,谢谢。 第60章 第六十章 那双手无声息地搭在门把手上, 作势就要拧开。 颜听欢的手从毯子里拿出来,手指触到她手上那个指环模样的东西上,一动, 中间透明的突起再度弹出,似毒蛇最锋利的獠牙, 里面液体微微轻晃。 门外那双手却突然停住了, 过了一会, 抬了起来。手在门把上方悬空了片刻, 又收了回去, 揣进了外衣口袋。 看来是不打算进去了。 这个过程其实很短。这人原本要开门进去,却又突然不开了, 自然是在某个瞬间改变了主意, 能让人改变主意的原因有很多, 但能让一个凌晨两点还过来医院探视病患的人更改计划的, 原因却寥寥无几。 毕竟这个时间点还不辞辛劳地奔到医院来, 如果真的是来探视的,那这人对那病患的病情得多牵挂,定然是十分亲密的关系, 既如此亲密, 又怎么可能在一瞬就改变主意。如果是说怕打扰病人休息, 也不大可能, 若对病患如斯牵挂,总要亲自看一眼病人的状况才放心,房间里光线昏暗, 隔着观察窗又看不分明,那么可以选择轻手轻脚地进去,站在床边上看上那么一眼,这样既看过了,也不会影响病人睡眠。医院很多病人醒了以后,都会被告知谁谁谁来探望过,但是病人并不知情。 既然上述都不大可能,那么或许是这个探视的人转念一想,感觉自己因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不方便进去,只能隔着观察窗远远望一望。 又或者,这人其实根本就不是来探视的。 如果目的并非出于探视,那么前面的种种一切就全部说得通。 而若不是探视,凌晨两点还打算进入病房,这人想干什么?谁也不知道。突然又改主意不进去了,原因当然也是莫测的,比如有一种可能是,这人非常谨慎,敏锐地察觉到了病房里可能不对劲,便打算撤退。 房间里的颜听欢此刻几乎是屏住了呼吸,侧耳倾听,她知道门外站着一个人,但是那个人现在都没有半点要进来的苗头,甚至连一丝声音都没有。 外面那人目光瞥向观察窗。 从观察窗里看过去,只能模模糊糊地看到病床的轮廓,奚墨躺在病床上,睡得正沉。 那人在门外停留了短暂一阵,转身离开。 依然还是沿着来时的走廊,脚步渐渐行远,最终推开走廊尽头的门走出去,消失了。 颜听欢轻轻挪动身体,将耳朵贴在墙壁上,听了好一段时间,大概是确认到外面的人已经彻底离开了,她才退回来,坐在折叠床上。幽微冷光越过小小的观察窗,漏在病房地面上,她放折叠床那个位置却是晦暗的,表情也看不太清楚,只是整个人的身影看起来沉沉的,透着一股绝然的肃杀。 最终她把指环收起,重新躺了下来。 第二天早晨。 颜听欢睁开眼,就看见奚墨站在折叠床边上,盯着她打量。 “怎么了?”颜听欢见她脸色古怪,说道:“突然杵在这,你想吓死我。” 奚墨却指指颜听欢的眼睛。 颜听欢心思活络,当即就知道可能是怎么一回事,急忙摸过手机点开相机的自拍模式,这一看,顿时黑了脸。因为睡眠严重不足,她眼底泛起乌青,更严重的是连两只眼睛都有些浮肿起来,以往骚包的骚不再,就剩个包了。 颜听欢好气,将手机甩在边上,不想看自己现在这模样。 “你晚上是不是没怎么睡?”奚墨问她。 颜听欢开始胡扯:“是啊。可能是不习惯在医院睡,整晚我都睡得不安稳。” 奚墨叹了口气:“早说让你去附近定个酒店,你偏要挤在这个折叠床上,腿都不能好好摆。” 颜听欢继续胡扯:“阮阮,我怕你一个人睡在医院害怕嘛,得陪着你。” 奚墨:“……” 你昨天的理由不是订酒店要花钱吗! 还有我哪里害怕了! “你折叠床做什么搁在这里?还挨着墙,不觉得睡的时候会压抑么?”奚墨继续问道,眉微微皱着,问话的时候她的目光有意无意地在颜听欢面上逡巡,似乎在观察她的神情。 颜听欢仍然胡扯:“我晚上磨牙,怕吵到你,就睡远一点,靠墙这可是离你最远的了。” “是么?”奚墨的眼睛再一扫她。 她此刻的眼神清明又锋锐,像是要拨开疑惑找到些什么。 颜听欢察觉到她可能是发现了什么于是在试探,也知道她并不好糊弄,索性也不胡诌别的什么了,只是道:“是。” “我倒是没听到你磨牙。”奚墨缓缓说:“我好像听到你在说梦话。” 颜听欢脸色陡变:“……” 干笑了一下,颜听欢才一贯地斜眼看她:“你听到我说什么了么?” 奚墨摇头道:“你隔得远,很模糊,只知道你说了几句什么,却没听清楚内容。” 她说到这停住了,语气和顺了许多,只是说:“说梦话多半也可能是睡得不安稳,既然晚上没睡好,你今天多休息下。我好多了,上午出院没问题。” 颜听欢点了点头。 奚墨看她一眼,走开了,去洗手间洗漱。 颜听欢神色沉重地坐在折叠床上发了一会呆,这才拿过手机,编辑了一条短信发送过去:“凌晨的时候有人过来了,站在门口,可惜最终也没进来,家伙都准备好了,我也没能逮住对方。” 手机很快就收到新消息,阮夜笙的短信几乎是秒回:“那得到什么线索了么?她晚上睡得怎么样,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颜听欢一边笑,一边手指在屏幕上飞舞:“回得够快的啊?几点起来的,是不是起来后就拿着手机眼巴巴地在那等我情报呢。” “说重点。”阮夜笙回她。 颜听欢回复道:“没有什么线索。那个人太精了,可能是感觉到房间里头不对劲,立刻就离开了,我怕闹大了太危险,也不方便追出去,而且那种情况就算要追也追不上。” 不一会阮夜笙的消息又来了:“你有没有发现,我刚问了你三个问题啊?我待会还要梳妆,不方便回短信,你一次性说完,别跟我绕弯。” 颜听欢在那笑得不行,想象了一下阮夜笙此刻的表情,想必是难得一见的。不过阮夜笙都这么说了,颜听欢也不好再跟她胡闹下去,老老实实地交待回复说:“她睡得很好,也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今天她起得还比我早,看着状态不错,很快就能出院。不过她太聪明,我如果要滴水不漏地瞒住她,恐怕会越来越难。” “当然,她一直都非常聪明。所以你更加要小心点,别再被她看出什么,我不想她被牵扯进来。” 颜听欢酸她:“瞧你这股子得意劲。” “我要去梳妆了,回来再细说。你记得告诉她剧组那边没关系,我和林导说了情况,林导会让她休一会假的。” “放心。” 颜听欢和阮夜笙联系完,将短信内容全部清空,这才起身收拾。 上午医生看过情况,没什么问题,开了点药,说可以回去了。颜听欢帮着办完出院手续,开车送奚墨回了剧组酒店。 趁着林启堂给了几天假期,奚墨好好休息了一段时间。 原本她一向敬业,演戏对她而言尤为重要,若是因为自己的缘故耽误了剧组拍摄进度,难免会记挂,可毕竟现在是用着阮夜笙的身体,她大概是担心发烧之类的影响到了阮夜笙的身体健康,也就暂时搁下那些记挂,心无旁骛地休起假来。为了能让阮夜笙的身体尽早恢复正常状态,她甚至还去做了一些康复中可以承受的健身锻炼,可谓十分上心。 阮夜笙每天从剧组回来以后,就会去她那里看看,两人说说话,有时候晚上没有夜戏,傍晚就能散场,阮夜笙一下戏就立刻赶了回来,还能赶上和奚墨一起吃晚饭。 等到病假休完了,奚墨也重新回到剧组。 阮夜笙之前跟她说了酒店门外那人的事,后面回去的时候还给她看了那张贴了字的纸,奚墨知道可能有什么人混进了剧组,回去拍摄时,不免多留了些心眼。但是顾栖松这几天拿着路清明弄到的剧组完整工作人员名单进行排查,也暂时没查到什么蛛丝马迹。 中场休息的时候,奚墨就坐在折叠椅上,手里拿着剧本页默默地看,目光却时不时从剧本处抬起来,打量四周动静。 准备道具的,布景的,打光的,铺设机位轨道的,等等,每个人看着都那么忙碌,在片场穿梭来回,或悄声低语,或被人支使着去做准备,或者有人不小心出现了错误,被人催着重来。 以往可能她不在意,所以在片场所见的一切都是平静的。 如今却是一片交错的人影和混杂的人声,落在她眼中,传入她耳内,有些吵闹。 “拿着。” 奚墨转过脸,见阮夜笙站在她边上,递了杯热饮给她。 天气一天一天转凉,看着热饮杯上袅袅的热气,心里也多了些许温暖。奚墨接过来,阮夜笙手上拎着一个袋子,里面好几杯饮料,她把袋子放在桌上,自己也捧了一杯,坐在奚墨旁边慢慢喝。 “买这么多,给谁喝?”奚墨随口问道。 “糖糖买的,她出去的时候看见丁沛和严慕在我们边上,以为他们还在,就也给他们捎带了。” 奚墨道:“她再这么下去,丁沛和严慕都不用助理了,全她一人包了。” 阮夜笙笑了笑:“糖糖人好。” “她人呢?” “跟顾栖松在那说话,拿了热饮给他喝。” 不一会,丁沛又过来了。经过这些天的相处,丁沛和严慕与她们两走得很近,休息的时候时常会待在一块,聊天吃东西。丁沛的经纪人又是个客气的人,总是大包小袋的买零食和喝的,有时候还有非常精致的下午茶,经纪人会买这些东西,必然是为自己手上的艺人考虑,想帮着拉近关系,以后也好混个资源。尤其是奚墨在圈中的地位众人仰望,想簇拥过来的人扎了堆,丁沛的经纪人发现丁沛和奚墨她们走得近以后,便越发殷勤起来。 但是这也是无可厚非的,加上丁沛人很乖,人又上进,一来二去的,关系自然更加融洽。 阮夜笙拿了饮料给丁沛,丁沛感激地接过来:“谢谢奚姐。” 他咬着吸管,一边喝,脸上却有点紧张,时不时四处张望。 “怎么了?”阮夜笙发现他今天有点古怪。 丁沛脸色有点一言难尽:“今天有媒体来了,我……我怕被人拍到。” “怕什么。”阮夜笙道:“我们现在是演员,本来就是要暴露在媒体下的,你现在光明正大的,还怕被他们拍?” “不是的,奚姐。”丁沛喝了一口饮料,将手机拿出来,给阮夜笙看了一条微博:“你看看这个。” 阮夜笙看了一眼,就皱起眉来。 奚墨端着神色,一动不动的,只拿眼角的余光瞥过去。 “阮阮姐你要看吗?”丁沛道。 “看也可以。”奚墨说。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我之前在五十四章有话说里提到的那个晋.江合同的问题,我最近都在更新,之后也会频繁更新,我确实是身体吃不消,身体非常累,但是请放心,每一章我都是非常认真地在对待,按照大纲脉络一步步往下写,只有我觉得满意了,我才会发布我的文字。尤其是写文会越写越顺畅,很多时候身体明明很累了,但是大脑却处在非常清晰的写文思路中,根本停不下来,很多时候写完了,才发现写到了非常晚的时间点。 可是合同的问题确实非常麻烦,我会咬牙坚持,为了写到完结,我已经放弃了我的休息时间,我知道大家劝我休息,但是我最近真的无法做到,合同对我造成的压力是非常大的,一个签约作者如果合同无法履行,以后会遇到很多大家可能无法理解的麻烦,所以我需要尽早解决此事。 看了评论,有些读者姑娘们觉得我太累,建议我立刻完结,我真的很感激这份关心厚意,但是我也无法做到。因为即使是分部完结,我也要保证这一本至少有个告一段落的交待,所以我一定要写到把身体换回来那里,才算这本真的完结,才能开下一本接着写接下来换回来后的剧情,另外一篇文也是一样的道理,到时候也需要一些剧情告一段落才能分部完结,再开下一本。如果突然结束,那么文章整体就会出现突兀断层,影响大家的阅读体验,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所以我会坚持下去。 我想告诉大家的是,不管遇到什么困难,我会努力解决,我只是希望无论遇到什么,希望大家可以站在我的身边,永远相信我。那么我即便再辛苦一些,也值得。 到时候这个说明我也会在另外一篇文里发布一份。 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丁沛就把手机也拿到奚墨面前。 奚墨看见那是从片场流出去的几张照片, 里面是丁沛和阮夜笙在剧组的一些平常的相处画面,或者是两人说话,或者是两人对着剧本交流, 之前丁沛得到阮夜笙的帮助,相熟以后, 偶尔也会向她请教演戏方面的问题, 有一张还拍到了丁沛的经纪人特地过来送吃的, 不知道是谁偷拍的, 看服装还是不同的场次。 这套图被转发了几千次, 虽然称不上多热,但是对于丁沛这样的小明星来说, 还是有影响的。 点开评论一看, 很多都是阴阳怪气的:“呵呵, 秀星就是秀星了, 糊了就糊了吧, 也扶不起来,不好好唱歌,总是把心思全打在蹭人家流量上面可还行?” 丁沛是选秀歌手出身, 黑子们有时候会讽刺他是秀星。 “听说秀星好不容易挤进了绥廷这个大剧组, 也没什么重要戏份, 整天跟在奚墨身后, 尽想着抱人家大腿。” 还有一些被带节奏的奚墨粉丝被气昏了头,在那气急大骂:“一个个不要脸的low十八线都想蹭我女神热度!告诉你们,我们家不约!滚滚滚!” 这种时候自然少不了奚墨的黑在那给自己加戏:“可别你们女神了, 指不定你们女神就喜欢这种小白脸呢,哈哈,或许这正符合你们那啥啥女神的品味?” 奚墨:“……” 丁沛纵然比不上严慕那么大红大紫,却也还是有不少粉丝的,粉丝看到自己的偶像受到这样的群嘲,哪里能忍得了,纷纷站出来为丁沛说话:“阿沛是歌手,关于演戏方面肯定有很多生涩之处,请问他向剧组的前辈请教学习有什么不对?和前辈多说了些话,多待在一块了会,就是你们所说的蹭热度?我们知道这里很多奚墨前辈的粉丝,我们也很尊重奚墨前辈,只是希望大家不要误解阿沛了。” 而奚墨粉丝众多,什么样的粉都有。遇事容易炸的粉丝当然随处可见,黑装粉反装忠的伪粉也一抓一大把,就等着装成奚墨的粉丝骂人推波助澜呢,但是也有很多是理智粉,赶紧帮忙出来控场:“大家不要被某些人给带节奏了,故意放这些图的人是什么居心,还不明显吗?首先话题捆绑奚墨,引起讨论热度,又把脏水泼到丁沛身上,嘲他蹭流量,再引发两家粉丝掐架,只要一掐架,热度自然越来越热,还一黑黑两,最后的受益者还不是那些暗搓搓在背地里diss的对家,或者博眼球赚钱的营销号?” “评论字数有限写不下,接上条,如果你真的是奚墨的粉丝,麻烦你不要再张口闭口地跟人掐得鸡飞狗跳的,拜托别给奚墨再招黑。” “对对对,希望阿沛的粉丝也都能看清楚这一切,我们不要给阿沛招黑。” 看到这些理智粉的回复,奚墨这才欣慰了一些。要是都能这么聪明机智,各大明星们被气出心肌梗塞的几率也会降低很多了,健康活到九十九。 手机递了回去,事态也清楚了。 阮夜笙朝丁沛道:“网上很多都是些子虚乌有的,没事也能给你硬拗出个事,要么纯吐槽发泄情绪,要么就为了博关注。” 她知道这种情况搁谁身上都难受,即使是奚墨这样类似事件经历得多了早已习惯的了,其实看了心里也会很不舒服,更何况丁沛资历尚浅,战战兢兢的,所受到的打击难免会更大。让人不去在意也不可能,谁能做到真的不去在意,即使是阮夜笙这样处事圆滑,看着心理素质好的人,自问也难以做到。她可以尽量想办法调解情绪,让自己不去生气,但是也无法做到真的不去在意。 丁沛握着手机,神色有些惶惶的,不停解释说:“奚姐,我真的没有那种意思,他们全……全都是胡说的。” 阮夜笙笑道:“我知道。你放心,我明白你不是那种人。” 奚墨说:“我也知道。” 让丁沛不去想这些其实也没用,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给予丁沛最完全的信任。通过平常和丁沛的相处,两人也了解丁沛的品格,他人又乖又谦虚好学,也没有一些圈子里浮躁的恶习,她们相信他。 只是可惜网络上的人却并不懂,毕竟不了解,自然很容易就被人带节奏。 为什么人们看到那些污蔑造谣泼脏水会冷静不下来,或气得浑身发抖,或难受得想哭,真的是因为被那些黑骂,被那些黑无端造谣而伤心么? 其实并不是,造谣和污蔑并不能给人们带来直接的打击,真正让人恐惧的是那些白惨惨的谣言污蔑被公开甩在公共网络里,任人添油加醋,抹红涂绿,谁都能无端添上一笔,于是许多不明真相的人会被那些流言蒙蔽双眼,还误以为当事人真的是那样的,当事人的人格和名誉权被人肆意玷污,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甚至一些原本喜欢那些明星的粉丝竟然都被带了节奏,相信了那些毫无实锤的流言,哭唧唧地大叫:“没想到xx是那样的人!都是我眼瞎了以前竟然喜欢那种人,粉转黑!” 路人戏也很足:“没想到xx是那样的人!幸好以前本来也没什么感觉现在直接路转黑!” 被人误解,不被坚信,那才是锥心之痛。太锥心,所以更加害怕被人误会,面对流言蜚语自然更加难以释怀。 若世人信,即使跋涉泥沼恶水,亦不沾我衣,无所畏惧。因世人信我。 若世人不信,那面对言辞的刀斧加身,只能任人宰割,惶惶不安。因世人疑我。 可是网络虚渺又脆弱,如今大家都在网上混,手指随意打几个字就可能掀起一阵硝烟,那信任也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正因为不容易,也就更加珍贵。 听到奚墨和阮夜笙都说相信他,丁沛大为感动,之前的紧张也略微散去了一些,揉了下后脑勺,说:“谢谢奚姐,阮阮姐。” 他又看着阮夜笙,脸红道:“其实义哥是有交待了让我多跟你接触,他也老买些吃的喝的东西送过来,我知道他的意思。是我不争气,现在也不怎么红,义哥手上没多少艺人,我……我可能是他手上稍微还能看的了,当初他一手把我带起来,就希望我能红,我能理解义哥的苦心,但是我觉得老这样也不太好。我发誓,我每次来找你们并不是因为义哥的交待,我是觉得你们特别好,我能学到一些东西,希望自己在演技方面也能有点进步,早点混出点名堂来也就不用义哥再那么操心了。但是今天这事也让我明白了,我以后还是要多注意一些,免得被他们拍到,又说我蹭热度。” 卫义是丁沛的经纪人,阮夜笙道:“这些我们都知道,卫先生人挺好的,你别有心理负担。” 奚墨放下热饮杯子,走到阮夜笙边上,看向丁沛。她觉得刚才那种谣言实在太难看了,当然不高兴,说话语气难免有点冷意,说:“你就让他们拍,拍个够。只是一起说个话吃个东西看个剧本就叫蹭热度了,热度这么容易被蹭,热度得多委屈?” 她话锋一转,弯下腰去,一手轻轻揽住了阮夜笙的肩膀:“至少也要这样搭个肩勾个背吧,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蹭你奚姐的热度。” 阮夜笙坐在折叠椅上,没防备突然被她这么一把搂住了,心里一抖:“……” 丁沛看呆了:“……” 奚墨看看丁沛,再看看阮夜笙:“……” 我突然在做什么? 我是不是有病。 阮夜笙抬起眸子,目光落在奚墨搭过来的手上,再缓缓上移,注视着奚墨的眼睛。她看奚墨的眼神也像是能滴出水来:“……是挺热的,你多蹭蹭。” 奚墨:“……” 奚墨收回手,坐回自己的折叠椅上,保持以往阮夜笙一贯的妩媚笑意,说:“我刚才是做了一个蹭热度的示范。” 丁沛点头道:“谢谢阮阮姐的示范!” 奚墨凉凉地盯过去:“只是示范而已,但是你绝对不可以那样去蹭。” 丁沛:“……” 阮夜笙:“……” 丁沛连忙摇头:“我不会的!我不会的!阮阮姐你放心!” 我不敢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阮阮姐刚看过来的眼神好似有点可怕。 奚墨似乎对他的回答满意了,继续喝热饮。 得到两人的信任,丁沛现在也轻松了不少,又说了会话,他听说饮料袋里有杯是严慕的,眼看着饮料很快就会凉了,就问道:“小慕哥呢,刚之前还在这里呢,他去哪儿了?” 阮夜笙道:“他出去了,在外头被他来探班的粉丝围了个水泄不通,估计得过好一阵子才能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作者有话说小绿字依然重要 最近很多重要的话,内容也长,希望大家不要觉得我话太多觉得啰嗦了,我也很抱歉,但是眼看着完结之日将近,我如果不早点说,以后能说的机会也不多了QAQ 我从2010年5月份开始在晋.江这写文,算起来如今也有七年了,写了这么多年,而我又不可能得到所有人的喜欢,肯定会有一些人不喜欢我甚至厌恶我的,甚至有些人是看见我和我的书就觉得烦的,尤其是之前很多人不顾我的多次劝阻说明,到处乱提及安利我的书,为了我招来很多黑,我基本上是被人从年头黑到年尾,还有很多跑到我微博私信骂我的。这些都没关系,我可以忍受,我这里只是想说下,希望大家如果看到什么关于我的让大家觉得不舒服的言论,大家千万不要生气,不要上去掐架,忍一忍就过去了,如果是胡说八道的谣言,可以礼貌地澄清解释,但是解释一下就可以了,如果看到有些人帮我澄清了,就不要再冲上去重复解释,尽量避免与对方过多接触,以免你来我往的最后陷入混乱。总而言之,大家看到那些不好的言论,尽量当做没看见,放轻松,我知道大家维护我,所以才看得好气,但是千万不要上去和别人掐架,以免越闹越大,触怒到别人,反而招来更多黑,我也会被无端牵涉进去,最后还是我这个作者倒霉。如果是牵涉版权或者涉嫌侵犯我名誉权等等的严重诽谤污蔑,因版权和名誉是一名作者最重要的东西了,那么大家可以通过我的新浪微博私信告诉我相关情况,我会去请律师解决这些事,至于其它什么的,大家尽量不要去理会。 大家当做没看见就好,不要回复和理会那些言论,不管是我的评论区里,还是网络上其他任何别的地方,遇到那些不舒服的言论,都千万不要上去回复或者掐架,也不要去提及我,我只希望把我的存在感降到最低,才能减少一些受到的伤害。如果是评论区这里看到什么不好的,大家也不要去回复,一回复就会被顶到前面,被更多读者看到,影响到大家阅读的心情,可以另外留言将那些压下去,眼不见为净。 我只是想好好安静地写文,我真的不想惹麻烦,拜托了。 还是那句话,希望大家自始至终都能相信我。不要受到某些言论影响,看到一些不好的言论大家也不要去回复,避免冲突,这样我才能在一个相对安静的环境中写文,谢谢大家。 到时候这个说明我也会在另外一篇文里发布一份。 第62章 第六十二章 过了许久, 严慕的身影终于出现了。 三个人坐在那,就见严慕一边往这边的门口走, 一边回头望过去,不用说脸上是他秒杀万千少女的迷人微笑,道:“都辛苦了,回去吧!我爱你们!” 这个角度看过去, 看不到他朝着挥手的那群粉丝,但是远远地还能听到他粉丝们的尖叫, 他的粉丝大多都是年轻女生, 大概是想追着送他到拍摄现场这边,但是被那边剧组的工作人员拦下,不能再靠近,只能声嘶力竭地大喊, 表达自己的激动。 严慕人长得好,穿上现代装俊朗潇洒, 古装加身又俨然是遗世独立的翩翩佳公子。他现在身上穿着刘肇的其中一款戏服,紫袍长靴,眉目如画,又带着身为年轻帝王的贵态天成, 边走边和粉丝们微笑道别,一路步态翩然, 不疾不徐。 最终越过门口,走了进来,粉丝们再也看不到了。 然后严慕突然就像是被狗啃了似的, 之前的翩然顿时被他一把撕下,小跑着往奚墨等人所在的折叠椅休息区域冲了过来,跑了几步,也不知道是不是崴到脚了,差点又摔了个狗啃泥,好在他反应快,立刻就稳住了身形,继续往这边跑。 奚墨:“……” 阮夜笙:“……” 丁沛:“……” 严慕跑到三人旁边,丁沛见他满头大汗的,赶紧给他搬了把折叠椅:“小慕哥坐。” “谢谢了。”严慕气喘吁吁地坐下来,估计是被折腾得够呛。 奚墨以前在圈子里一贯只是和别人维持恰到好处的相处关系,她人又谨慎,什么都隔着一层,若即若离。客套可以,毕竟这个圈子要的就是表面上的客套,大家互与方便,但是极少有人可以成为她真正的朋友,走进她的生活。但严慕却不是,他对奚墨是剃头挑子一头热,也不管奚墨曾经回应的态度多么淡,他还是真心把她当姐姐看待,这点奚墨后面也是能看得出来的。这次在剧组相处了几个月,奚墨心里对严慕的态度又和以往有了不同,更和顺了些,不过碍于她现在是处在阮夜笙的位置上,为了断绝严慕时不时就过来找阮夜笙的热情,她在剧组的时候表面上还是对严慕保持了一定的距离,但心里其实对他还是有些关心的。 这次见严慕刚才跑步姿势有点古怪,奚墨就开口问了他一句:“严慕,你脚怎么了?” 严慕发现一直不冷不热的阮小姐竟然对他表现出了关怀,又惊又喜:“我不小心被粉丝给踩了几脚,没什么事。” 那几个在混乱中踩了他的粉丝恐怕一边愧疚得要死,一边回去还要把踩他的鞋子洗也不洗了,就供起来。 丁沛惊讶道:“你粉丝怎么还踩你呢?” 他可能是还没有见识过严慕庞大粉丝团体的疯狂,乌泱泱一大片地围过来,如果不是保安和助理挡着,严慕可能早就被她们淹没了。 严慕叹气道:“当时太乱了,她们自己也没注意,我不但被踩了,我还差点被亲了呢,还好我躲得快。” 丁沛这才明白过来。 阮夜笙指指桌上,说:“糖糖给你买了热饮,现在都冷了,你还要不要喝?” “要的,要的。”严慕喜笑颜开,也不介意,端起冷掉的饮料喝了起来。 严慕的助理过来说:“慕哥,你把靴子脱下来吧,都踩这么脏了,我拿给服装组那边处理一下。” 之后还要拍戏,靴子这么脏入镜也不妥当,严慕就把靴子脱了,助理给他拿了一双拖鞋换上。他上面穿着帝服,下面踩着拖鞋,免不了有点穿越混搭的滑稽。 阮夜笙好歹也因为奚墨的身份,被他不明真相地叫了那么些声姐,这回当然也要说几句,问他道:“这次粉丝探班是不是没有提前告诉你?看你有点手忙脚乱的。” 严慕有些苦恼:“是没安排,她们自己跑来的,我事先也不知道。人来都来了,不去见也不好。” 严慕的粉丝和他的经纪团队不大对付,有时候很多活动就不和经纪团队提前沟通,不管接机也好,探班也好,还是其他什么活动,如果没有准备,突然迎上那么多人,有时候确实会应付不过来。而奚墨的各大粉丝后援会却普遍会和路清明沟通,虽然以路清明的地位其实压根不用亲自管这些个鸡毛蒜皮,交给其他助理就好了,但他在奚墨面前就是个老妈子,总是亲自出面处理。路清明越是如此,奚墨的粉丝就越觉得他人不错,认为经纪团队对奚墨那是真的上心。有这么尽心尽力的经纪团队在,奚墨定然不会受到任何委屈,于是就愿意和路清明沟通很多事,粉丝和经纪团队之间彼此融洽,奚墨所遇到的麻烦也少了很多。 但是严慕就没这个运气了。 奚墨对严慕的经纪团队其实也有耳闻,知道里头是有点问题的。 严慕原本是歌手,出道也不太久,最开始的时候没什么名气,就挂在公司一个普通的经纪人底下,后来公司觉得他相貌底子好,想让他往演戏方面发展,便把他换到了陆瑶那边。 陆瑶手上掌握着大量的资源人脉,手下明星又多,哪里顾得上他,最开始对他完全是放养状态。谁知道严慕之后出演的一部电视剧大火,他身为男主角突然爆红,圈粉无数,他怕自己被嘲偶像派,于是又肯下功夫努力磨练演技,加上性格又好,最终晋升为圈中顶尖流量男神之一。经纪人陆瑶也改了态度,对他热络起来,但是陆瑶手上还有一个同样身为流量男神的谢定坤,有时候就顾不到严慕身上,引发严慕粉丝的强烈不满,但陆瑶还非得仗着在公司多年的地位霸着他,导致经纪团队和粉丝矛盾升级。严慕夹在其中,心里有苦难说。 别看明星光鲜亮丽,很多都是如严慕这样,在籍籍无名的时候就签约的,签约时间长,合约的约束众多,很多坑人条款,公司抽成还抽得狠。即使现在红了,公司为了利益当然会捧着护着,但碍于合约的面还是得忍受很多无奈,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明星受到合约的束缚影响了。 所以就有很多明星合约到期后自己开工作室,当家做主做老板,再也不必受气了。显然严慕虽红,合约却还在公司手上牢牢攥着,没到这个命。 严慕看着阮夜笙,小声说:“姐,还是清明哥好,真羡慕你。” 阮夜笙瞥了一眼奚墨,笑笑:“好是好,就是有时候有些啰嗦。” “清明哥啰嗦也是为了你啊。”严慕感叹道。 路清明以前带过很多明星,他很懂经营,带一个,火一个,不少明星包括严慕都对他很客气,还会叫他清明哥,经纪人做到这份上也算拔尖了。路清明原本还带其他人的时候,对其他人也只是做出经纪人责任分内的一些帮助,忙碌如他,却总是跟着奚墨出席许多活动,亲力亲为地帮她安排助理保镖,甚至偶尔连在机场去找人安排托运都是他,做着很多其实根本不是经纪人需要做的事。奚墨虽说是公司最大最耀眼的摇钱树,但是能让路清明待她这么尽心尽力,简直就像是个操碎心的老妈子似的,那也不至于,多半是路清明本人自己的意愿。后来路清明就跟公司说他太忙了,带不了那么多人,就只带奚墨,顺便带另外两个比较省心的。 经纪人都是靠艺人赚钱,好多经纪人手下同时带许多个,像路清明这样还把资源放手的可谓少见。 难得忙里偷闲,几个人就坐在那闲聊。 严慕又问之前都在聊些什么,丁沛老实道:“就阮阮姐在蹭奚姐。” 阮夜笙:“…… 奚墨:“……” 你敢不敢再说一遍! 严慕一脸发懵:“???” 丁沛站起来,走到严慕边上:“小慕哥,我给你示范一下吧,你就明白了。” 他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阮阮姐说绝对不准我那样去蹭,所以我不能找奚姐展示这个示范,但小慕哥你是可以的,你放心,就一下,你就懂了。” 奚墨和阮夜笙同时看着丁沛,脸色微妙。 严慕将信将疑,说:“……那你示范一下?” 丁沛严肃地点点头,伸手揽到严慕肩膀上,道:“阮阮姐刚才就是这样蹭奚姐的。” 严慕:“???” 他还是不懂啊! “所以为什么阮小姐要这样去蹭姐呢?”严慕十分好学,问道。 丁沛收回手,重新坐了回去:“就是阮阮姐想给我做一个蹭奚姐热度的正确示范,她就去蹭奚姐了。” 严慕:“……” 好像懂了,又好像没懂。 丁沛怕他还不懂,又拿出手机,点开之前那条他被人群嘲蹭热度的微博,耐心地和严慕解释起来,严慕这才渐渐地清楚了。 奚墨和阮夜笙看不下去了,相互看了一眼,懒得搭理他们,就同时低头看起了手机。 两人也没注意听丁沛和严慕在那说些什么,过了一会,丁沛声音提高了一些,诧异说道:“什么?你这次又跟陆姐闹不愉快了?” 两人注意力再度被转移过去,阮夜笙问道:“严慕,你和陆瑶又怎么回事?” 严慕愁眉苦脸的:“陆姐竟然要我去和谢定坤炒CP。” 如今粉圈风气日新月异,拉CP拉得火热,公司们发现这样更能增加艺人们的曝光度,就也暗地里推波助澜,操作着各种炒CP的手段。尤其是如果一部戏热播了,会衍生出大量对应的CP粉,公司抓住商机,就会趁热打铁,在活动中或者微博里故意安排两位当事人互动,引得CP粉们激动不已。 尤其是有的艺人其实不和,但是因为出演了同一部戏,戏里火花四射,然后生活中被公司赶鸭子上架去炒CP,CP粉们纷纷哭着喊着说好萌,其实不和的正主们看到以后心里只有一句话,萌个大头鬼。 严慕和谢定坤戏路类似,又同为当红小生,还在同一个经纪人底下,资源分配不均,难免会有隔阂。只是因为之前他们两出演了一部电视剧,严慕演飞贼,谢定坤演一个捕快,也不知道是不是剧组故意的,剧情里两人存在大量互动,导致如今他们两的CP粉遍地都是,陆瑶一看机会来了,决定让严慕和谢定坤捆绑在一起炒CP,反正都是她底下的艺人,肥水不流外人田,炒好了,还能更上一层楼。 丁沛听了,大惊失色:“小慕哥,陆姐要你和谢定坤炒CP,那你不是要被别人当成基佬!” 严慕也大惊失色:“我不是基佬!我是宇宙直男!”大概是为了让自己的话语更有说服力,他又搬出了奚墨,强调道:“就像姐是宇宙直女一样!我们两都特别直!” 奚墨:“……” 你突然胡说八道什么!还拖着我下水! 你是不是有病! 阮夜笙心里想笑,面上端着神色,淡淡问严慕说:“怎么,你还能看出我很直么?” 严慕一听这反问,继续大惊失色:“难道姐你不直么?” 奚墨:“……” 阮夜笙道:“我当然很直,直如意大利面。” 这回丁沛又大惊失色:“煮熟了的意大利面是弯的呀!” 奚墨忍了忍,微笑看着丁沛,教育他道:“你奚姐说的是没煮的意大利面,当然特别直。” 你们三个是不是都有病! 阮夜笙眼神朝奚墨那边水光潋滟地勾了一下,点点头:“我就是你阮阮姐的意思。” 丁沛这才不惊了:“原来是这样。” 奚墨觉得这问题真的不能再聊下去了,强行扭转话题,问起了严慕:“你经纪人让你这样做,你应该不会答应吧?” 严慕点头道:“是,我拒绝了。这对我以后路线不好,而且我确实看不惯谢定坤,谢定坤也看我不顺眼,这能有什么意思。就是陆姐知道我的决定以后,脸色不大好。”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么么哒~ 第63章 第六十三章 奚墨当然知道陆瑶这个经纪人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听严慕话里的意思, 他已经回绝了好几次陆瑶给他安排的规划,不由皱了皱眉:“她脸色肯定不会好了。只是如果再这么下去,你恐怕会有麻烦, 你有没有什么打算?” 在她看来这种事得早做预防, 不能等到时候事情来了, 才好一阵手忙脚乱。 严慕垂下头来, 似是有些丧气:“我知道这样下去不行, 但是眼下我也没什么特别的打算,只能走一步, 看一步了。陆姐在公司多年,早已经是元老级别的人物, 她手上的资源人脉那么多, 我眼下暂时没办法脱离她,可有时候我确实无法接受她的一些理念。如果非要说打算的话,那也只能等我到时候可以出去自立门户了, 再给自己开一个工作室, 虽然开工作室会有很多困难,但是好歹也自由些。” 丁沛一听,犯起愁来:“还要等蛮久呢, 那小慕哥你岂不是还要继续受这么久的气。” “这没办法。”严慕苦笑了下。 娱乐圈看起来镶金弄玉的,那也只是表面的一张壳子。这张金玉壳子底下晃动着多少暗涌,又掩藏着多少污垢,虽然早已经被各大媒体平台曝光扒烂了, 人们也通过各种渠道早有不同程度的耳闻,但具体是个怎么样的糟糕情况,因个人状况不同,也只有艺人们自己才真正心知肚明。 除非的确有过硬的后台,有恃无恐,否则即便再有知名度,也还是得好好修习一下这个“忍”字**,方能让自己在这个圈中混得稍微平顺一些。 丁沛现在对他们几个都是推心置腹地看待,表情特真诚:“小慕哥,我跟你说心里话,我以前觉得你好红啊,特别特别羡慕你,也不怕你笑话,我把你当榜样,就想着有一天也能像你一样那该多好,这次能来剧组和你搭戏,真太幸运了。我以前就从来没有想过原来你还有这种烦恼,我一直还以为陆姐是恨不得把你呵在手心里呢,真没料到却是这样。” “我羡慕你才是。”严慕笑道:“义哥对你多好。” 丁沛有点高兴,又有点难过,摸了摸自己的脑袋道:“可是我不红啊,对不起义哥。” 和导演一样,圈中经纪人也分为很多种,他们表现出来的态度和艺人直接挂钩,大部分都是根据艺人的不同,看碟下菜。 像奚墨这样处在圈中顶端的,在经纪人面前拥有绝对的话语权。连路清明这么一个响当当的金牌经纪人,公司里那么多艺人都想巴结,盼着能让他带上一带,也都是全心全意地在为奚墨服务。 像卫义和丁沛那样的,经纪人和艺人半斤八两,都是处在圈子中的弱势地位,那么两人是相互扶持,携手并进。卫义疼爱丁沛,丁沛也敬重他,两人像是兄弟一样。 按理说严慕也够红了,经纪人应该会如路清明捧着奚墨似的好好捧着他,奈何他和谢定坤都是差不多流量级别的男神担当,刚好同时落在陆瑶手上,陆瑶很多时候无法只为他一个人做考虑。这次陆瑶提出要他和谢定坤炒CP,严慕够红,所以他还是可以有资格拒绝,换做小一点咖位的哪敢吭声。可这次虽然婉拒了,但和经纪人之间的不愉快也结下了,虽没摆到明面上来撕破脸,其实暗地里嫌隙已经存在。若以后这种嫌隙越来越深,只要陆瑶稍微背地里使个绊子,卡严慕资源,严慕就得栽跟头。 还有一些经纪人因为手上资源多,带了很多小艺人,那么那些小艺人就都是恭恭敬敬的,完全听从经纪人的安排,不敢有异议。 至于颜听欢那样的经纪人。 ……算了,就没有那样的。 阮夜笙看着严慕和丁沛在那说话,两个人突然都跟个泄了气的皮球似的,尤其是严慕,如果他和经纪人陆瑶之间的关系再继续这样恶化下去,陆瑶必然要使出些手段来敲打,他可能很快就会尝到苦头。 想到那一层,阮夜笙便有些同情他,可同情归同情,又不在一个公司,她现在确实也帮不上什么忙。 阮夜笙转头一看,奚墨仍然皱着眉,若有所思。 那边严慕一拍大腿。 丁沛吓了一跳:“怎么了?” 严慕道:“我原本有事要跟姐说的,结果聊天聊着聊着给搁一边了。” “什么事?”阮夜笙问道。 严慕丧气的情绪去得快,现在神神叨叨的:“姐,我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奚墨:“……” ……哪个都不想听。 阮夜笙正了正神色,道:“哪个都不想听。” 严慕不答应了:“这怎么可以,必须要听的,你听我说。” 阮夜笙道:“那先说坏消息。” 严慕恍然大悟:“原来姐你喜欢先苦后甜呢。” 阮夜笙随口一说:“没有,我是先甜后苦,我觉得你的坏消息可能比好消息还要好一点。” 严慕:“……” 严慕就说起了他觉得的坏消息:“我很快就要杀青了。“ 阮夜笙:“……” 严慕委屈道:“姐,你是不是也舍不得我,和你们在剧组待了这么多天,你们肯定舍不得我,心里很难过吧?对你们来说绝对是个坏消息,毕竟你们一定伤心透了。我也舍不得你们,不过刘肇的戏份就要结束了,后面我很多通告,等我戏份杀青后,再见的时候估计就是最终杀青宴上了。” 丁沛惊讶说:“这么快?你可是男主角啊。” 虽说绥廷是一部大女主戏,全程讲述邓绥的波澜一生,但是刘肇这个男主角在里面也是举足轻重,占据大量戏份。 阮夜笙问了句:“原本距你杀青不是还有一段时间么,我看剧本上你戏份还有一些,怎么突然这么早杀青?” 严慕脸上又显出些许阴霾:“陆姐还给我安排了一些别的剧,后面和剧组撞时间了,就和林导说了一下,加快了我的拍摄进度。所以我杀青会比原本的计划要快一点,而且过几天我还得去另外一个剧组。” 奚墨又皱眉了:“陆瑶还让你轧戏?” “……是的。” 奚墨道:“林导那边怎么说?” 严慕发现阮小姐今天好像对自己的事挺上心的,不时问他几个问题,感动又愧疚地回答她道:“……林导看起来不太高兴,不过也没说别的什么,算应下来了。” 林启堂虽说平常看着好说话,也能接受圈子里一些潜规则,但从很多细节可以看出来,他其实对自己的戏还是要求很高的。他算是一个认真的导演,遇到这种轧戏的情况,肯定是不太舒服的,这次会配合陆瑶那边的安排,可能还是碍于和陆瑶的交情,不然他想必不会答应。 如今明星通告多,尤其是那些当红小花和小生们,不可能只绑在一个戏上,有些好几个剧组来回跑,就出现了许多轧戏的现象,甚至还要抽空拍广告,出席各种商演活动。这其中有些是自己为了多赚钱主动轧戏,有些则是被公司要求,迫于无奈。 奚墨对演戏这件事有着一种极为特殊的情愫,她认为自己是一个演员,所以对演戏向来是尊重的,甚至醉心其中,这种敬业令她对轧戏的现象其实有些不悦。 她以前拍电影时,向来是接一部,就只专心拍这一部,而公司又宠她,只要公司没有特别的要求,路清明连接代言都是慎之又慎。她既是如此敬业的一个人,阮夜笙自然也要表现得和以前的奚墨一样,如今到了电视剧剧组,也还是根据奚墨对她的交待,保持着奚墨当初拍电影时的习惯,除了一些必要通告以外,其余时间基本都会选择待在剧组,以免影响拍摄质量,或耽误拍摄进度。 所以这次绥廷的剧组也非常惊诧,他们见多了明星轧戏都麻木了,就连严慕也三不五时地从剧组消失,去赶别的通告。但是奚姐那么大咖位,按理说是最有时间分配话语权的,且寸时寸金,谁知道大部分时候竟然都在剧组待着,有别的通告也会跟林启堂请假,连林启堂自己都震惊了,何况他们这些工作人员。 当然这也和奚墨以前拍的都是电影有关,电影门槛比电视剧高,奚墨合作的基本上又都是知名大导演,大导演要求严格,很不喜欢演员轧戏。但是很多电视剧里面,当红流量轧戏却是常见的事。 “那好消息呢?”阮夜笙接着问了句。 严慕一脸神秘,但是眼底压着的激动几乎要喷发出来。 阮夜笙看他那表情,突然有点不抱期待。 严慕还以为她正等着自己的答案呢,爽朗一笑:“卿卿姐发消息给我,说要来剧组探我的班!” 阮夜笙:“……” 奚墨:“……” 顿时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空气都像是凝结了。 严慕浑然不觉,重复道:“卿!卿!姐!要!来!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奚墨仍然沉默:“……” 沈轻别要来探班? 差点又吓进医院! 丁沛之前愣了愣,这下也跟着激动了,说道:“惊喜!意外!我是卿卿姐的粉丝啊!” 奚墨:“……” 你之前不是说是我的粉丝么! 你是不是想叛变! 顿了好一会,阮夜笙才低声道:“她说了什么时候来么?” 严慕道:“倒是还没给个准确时间,但是应该就这几天吧,她这几天休假。如果定下时间,她会给我发消息的。” 休息时间很快就结束了,几个人又多聊了几句,各自忙碌起来。 之后拍了一下午的戏,转眼到了傍晚,片场都散了,奚墨却还没走,靠着邓绥寝宫里的柱子站了,眉头锁着,在那想事情。 阮夜笙见了,过去叫她:“怎么还不去吃饭?” 奚墨抬眸看她一眼,道:“下午没空,现在想了下严慕说的话。” 阮夜笙脸色也有点古怪,问话声音轻轻的,似乎有些难得的小心翼翼:“是不是沈轻别要来,你不大高兴啊?” 她知道奚墨和沈轻别向来是不对付的。 奚墨观察了片刻她的神色,才淡淡道:“没有,不是那件事,沈轻别是来看严慕的,又不是来看我。再说了,我现在是你,沈轻别又不会来找我,我根本不会跟她碰面,也没什么要紧的。” 阮夜笙脸色越发有点古怪:“……那倒也是。” 奚墨嘱咐道:“对了,到时候她来了,你也别跟她有什么接触。我倒也不是怕她,只是到时候片场可能会有媒体,媒体最喜欢拿我和沈轻别不和的事情大做文章,你帮我注意一点。” 阮夜笙缓缓点了点头。 “你怎么了?”奚墨看着她。 “没有。”阮夜笙这才笑了笑,问道:“既然不是沈轻别的事,那你是还在琢磨严慕和他经纪人的隔阂么?你怕严慕到时候被她给使绊子?” “陆瑶这个人我是知道一些的,她能混到如今的地位,还是颇有些手段的,严慕这样的压根就不是她对手。”奚墨也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严慕如今有些地方和陆瑶有了分歧,好几次没有配合她,陆瑶到时候必然会做出反应的。不过严慕现在人气正爆棚,陆瑶还指着他赚钱,并不会真的去动他,只是会给他稍微吃点苦头,比如故意把一些属于严慕的资源转给谢定坤或者别人,将严慕晾上一小段时间,让严慕产生危机感,不敢再像是之前那样忤逆她,陆瑶会以这种方法迫他听话。” 阮夜笙也有些忧心:“这倒像是陆瑶会做出来的事。” 奚墨道:“而且严慕现在处在事业上升期,陆瑶却总是压榨他的价值,让他轧戏,这会毁了他的。以后轧戏多了,很多导演对严慕的印象会变差,尤其是大银幕那边,很多电影导演非常厌恶轧戏,我怕他到时候可能都难以接到很好的电影剧本。你别看他老是演那些偶像剧,其实他还是想去进军大银幕的。” 阮夜笙笑了起来:“你倒挺了解他。” 奚墨瞥向她,似有些头疼:“好歹他也叫了我那么些年的姐。我其实没怎么搭理,他却还有事没事扯这些有的没的,渐渐的,不想了解都了解了。” 阮夜笙笑意更深了:“既然不想搭理,那可以不看他消息啊。” 奚墨:“……” 阮夜笙掩着唇笑。 “好吧,那这事你打算怎么帮他忙?”阮夜笙笑完了,接着说。 “我说了我要帮他么?”奚墨斜斜睨着她,反问。 阮夜笙却似成竹在胸的模样:“你都思考这个事了,就说明你要解决。” 她看着奚墨说:“而且我相信,你肯定可以很好地解决这个麻烦。但是呢,陆瑶并不是你们公司的经纪人,如果是你们的公司,我相信这是小事一桩,问题是这是别人公司的事务,你也不方便插手对吧,所以我想知道你会怎么做。” “我是不方便插手。”奚墨说:“但是陆瑶在公司还得听高层的,如果是她公司高层的嘱咐,想必陆瑶也会安分一点。晚上回去后,你帮我打一个电话给丁叔叔,我会告诉你怎么跟他说。” 阮夜笙明白她的意思,却还是多问了一句:“丁先生应该不是她公司的高层吧?” 丁儒手上有多家公司,其中的确有牵涉影视这一块的,但是据阮夜笙的了解,丁儒并没有和严慕所在的公司有什么明显的牵涉。 奚墨道:“不是直接高层,但是他有给那个公司投资,和那个公司董事长是好朋友。” 像奚季和丁儒那样级别的,往往都是背后资本的运作者,别看明星们在前台耀眼,各种电影电视剧真人秀层出不穷,其实真正最能说得上话的,还得是背后把握资本命脉的投资方。 “丁先生真的是人脉很广。”阮夜笙感叹道。 奚墨面上没什么表示。 阮夜笙眼里亮晶晶的,一直盯着奚墨看。 奚墨被她看得心尖有点发麻,皱眉道:“做什么。” 阮夜笙笑道:“没什么,严慕这算不算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抱了一回你的大腿。” 奚墨看出她眼里的戏谑,不置可否。 阮夜笙咬了咬下唇,眼里似有似无的几丝媚态,似有钦羡地说:“你这样,我就也想抱你大腿。” 奚墨:“……” 作者有话要说:  我的文都非常慢热……而且并不只是写两个主角恋爱,还有很多别的很多事,然后我也会花很多笔墨描绘一些演戏方面的事情,还有各种日常,总之是包含了很多的,所以看起来就更加慢热,希望如果喜欢看快进度的读者们不要进错文了,么么哒,为了避免误会,我还是需要这里再说清楚一下,而且这一本写到交换回来就会完结,再接下一本,这就意味着这一本都不会有谈恋爱的戏份,要等到下一本,请大家注意。 第64章 第六十四章 奚墨当然知道阮夜笙又在胡说。 别看阮夜笙现在提到抱大腿的那软媚模样, 其实她骨子可傲了, 一定要靠自己的实力说话,你若真让她去抱大腿借人上位,那是万万不可能。 既然知道她是这样的, 反倒更能放开来说了。 奚墨毫不避讳地道:“你要真想, 那就来抱。” 阮夜笙:“……” 奚墨看到阮夜笙眼里的神色顿时又变得更加迷蒙, 这才发觉自己其实可能是说了一句有歧义的话, 让她想偏了, 这才招致了她这欲语还休的神情变化。 ……此大腿,非彼大腿。 奚墨的面色也变得颇有些不自然。 阮夜笙视线缓缓下移, 目光落到她的腿上。 奚墨默默后退了两步。 阮夜笙看她那反应,心里想笑, 表面上却斜了她一眼, 说:“你也没指明到底是哪个大腿啊,是你让我来抱的,你又退什么。” 奚墨站定了, 看着她, 表情有点让人捉摸不定的,但是看上去好像是如果阮夜笙现在真过来的话,她也不再退了。 阮夜笙却没过来, 半晌,笑盈盈地说:“还是等换回来再抱吧,抱自己大腿有什么意思。” 奚墨:“……” 阮夜笙说:“去吃晚饭吧?” 奚墨也不吭声,就只是点点头, 挪动起了步子,阮夜笙紧走几步走到她旁边,与她并肩而行。 两人朝门外走去。她们现在是在邓绥寝宫的布景片场,寝宫很大,里头的工作人员都去吃饭了,没有人在,眼看着离门口还有段距离,阮夜笙小心翼翼地问她:“不抱大腿了,能不能挽着你胳膊?” 奚墨:“……” 以前大学的时候,奚墨也见过很多女生总喜欢呼朋引伴地一起走。尤其是那些住校的,如果是同一个宿舍的,好几位女生就连去食堂打个饭都你挽着我的胳膊,我挽着她的胳膊,一路嘻嘻哈哈的,感情别提有多好了。 刚入学的时候奚墨原本也被学校安排了寝室,但是她不满宿舍环境,不想住宿,匆忙下宿舍楼楼梯的时候,与从食堂打饭回来的阮夜笙迎面撞上,饭菜汤渍加上一只小鸡腿不慎泼了奚墨一身。这回忆对当时的奚墨来说并不愉快,之后她也没有再住宿,家里另外给她准备了方便她去学校的房子,每天晚上下了晚自习,还会有保镖接她回去。 所以她其实并未体验过大多数都经历过的住宿生活,也就更不会有什么同宿舍的同学会挽着她的手去食堂之类的可能。她突然想着,如果当初她没有在校外居住,而是选择住在寝室,会经历什么呢? 阮夜笙那时候就喜欢有意无意地跟着她,倘若她真的住宿了,依阮夜笙那时候的表现,阮夜笙会贴过来,挽着她的胳膊一起去食堂么? “……你要求还挺多的。”奚墨说了声,将手往外伸了伸。 阮夜笙高兴了,顺势挽住了她的胳膊。 不过阮夜笙也知道只能挽这一小段路程,等出了这门,外面就可能会遇到其他人。毕竟在外人看来,“奚姐”并不是那种会主动去挽别人胳膊的人,还挽得这么亲密,所以她也不能暴露得太明显了,到了门口就得打住。 想到这里,阮夜笙下意识就放慢了脚步。 路很短,她希望时间可以走得长一点。 奚墨也感觉到了她步调在放慢,并不点破,配合她的步伐,还和她说起话来:“晚上收工以后,我去你房间一趟。” “有什么事?”阮夜笙双眸一亮。 “刚才不是要你晚上给丁叔叔打电话么,我教你怎么跟他说。” 阮夜笙冲她眨眨眼,笑道:“就这件事,你完全可以电话里教我的,你要不放心,你一边电话说,我还可以一边做笔记,好像还非得去我房里似的?怎么,你这么喜欢我房间?” 奚墨:“……” “我还有另外一件重要事要跟你商量,电话里说不清楚。”奚墨道。 阮夜笙看她表情很严肃,知道确实是正事,连忙点点头:“我知道了,能不能先提前告诉一下你要跟我商量的重要事是什么?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你之前不是问我下个月是什么日子么,眼看着时日将近,关于那一天的安排,我还有非常详细的说明,你要好好记住。” 上次在奚家庄园的时候,阮夜笙曾听奚季提到下个月的事,似乎是个十分特别的日子,阮夜笙当时不懂,又不能露馅,只能在那装得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之后问了奚墨才知道那到底是个什么日子。 奚墨又接着说:“还有你以前从来没去过,我得给你画一张那地方的简图,你多熟悉熟悉,尽量背下来,别到时候去了你找不到准确的路。我爸其实很心细,你若在那里表现得很生疏的话,立刻就会被他觉出不对劲来。” 那一天对奚墨而言确实尤为重要,阮夜笙不敢怠慢,认真道:“好,那你晚上到我房间来,我们仔细商量。” 眼看着走到门口,阮夜笙立刻松开了奚墨。 奚墨看了她一眼,没说话,阮夜笙就朝她笑了笑。 吃过晚饭,拍摄继续,今天任务不多,将近九点左右就收工了。回到酒店,奚墨在阮夜笙房间里待了一个多小时才出来,阮夜笙送她到房门口,经过刚才那么久的商量,阮夜笙发现奚墨的表情一直有些凝重,她也能理解,站在门口轻柔道:“晚安,早点休息。” “晚安。” 过了两天,严慕盼星星盼月亮,每天时不时就念叨几句:“卿卿姐怎么还不来啊,也不跟我说时间。” 奚墨心想,不来也好,省得那些娱记到时候拍些有误导性的照片,又在那添油加醋胡扯瞎掰,嘴上说:“她不是休假么,可能是太累了,不想到处跑。” 严慕道:“我再等等,她都说了,我相信她总会来的。” 又过了两天,沈轻别还是没来。 怕严慕再在她面前念叨,奚墨这两天远远见了严慕就绕道走,否则他又要卿卿姐长,卿卿姐短。 这之后的一天夜里,剧组照例是拍夜戏,先拍的是阮夜笙和严慕等人的戏份,还没有轮到奚墨,奚墨就坐在片场等。 她今天夜里仍然有打戏,穿了一身飒爽的黑衣,长发也束起来了,而且因为剧情要求,她待会还要黑巾蒙面,为了方便,她索性把蒙面的黑巾先系在脖颈上。 今晚的剧本页早已烂熟于心,左右没事,奚墨便四处打量。 看了一阵,一个人影却引起了奚墨的注意。 那人影隔得不远,站在几个工作人员中间,因为旁边那几个工作人员个头很高,将这人身影遮去了一部分,其实这么看过去并不是特别清晰,但还是能看出那是个女人。 奚墨略微蹙起眉。 过了一会,那女人从工作人员里面退出身来,她转过去的速度很快,只能隐约看到她侧脸的轮廓,一晃而过,头上戴着一顶帽子,她压了压帽檐,转身就走。 眼看她就要离开拍摄现场,奚墨连忙站了起来。 那女人行走时脚步迅捷,走出了门。 毕竟剧组众人正在工作,灯光当然都集中在了此刻正在拍摄的这座宫殿内。而实际上外面还有其他许多宫殿,中间多以曲折廊道相连,七拐八拐的,掩在沉沉的夜色中。有的廊道非常昏暗,并没有直接的照明措施,那女人的身影在廊道中匆匆而去,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尽头。 奚墨定下心神,给顾栖松发了一条短信,然后追了上去。 等走到一座宫殿宫墙的旁边,她发现再没有那女人的任何痕迹了,眼看着毫无收获,她决定立刻回去,以免出什么岔子。 奚墨从宫墙处绕出来,这回沿着一条明亮的道路往回走,谁知道走到半路上路口分叉了,从左边突然就走过来两个女人。 其中一个女人还气势汹汹的,嘴里不停嘚吧嘚吧道:“还真给他们澡盆那么大的脸了,从下机开始就一路追追追,怎么甩都甩不掉,镜头都要戳我脸上了!戳坏了我的脸他们管不管赔啊!他们赔不赔得起啊!啊?要不是他们搁那瞎哔哔一大堆,缠着我不让我走,我能拖到现在这么大晚上的才到这来吗?你知不知道我多累啊,我腰酸腿痛心口疼!你知道我为什么腰酸腿痛心口疼吗,我那是给他们给折腾的啊,你说他们这群娱记咋这么会折腾?我告诉你啊下回你可别拦我,千万千万别拦着我——” 这人不停说别人瞎哔哔,其实她自己瞎哔哔了一路,转水车似的,还腰酸腿痛心口疼,就不怕她说多了嘴疼。 旁边那位沉默了一下,还是决定回她一句:“我没拦着你,是你一路微笑对着他们,笑容保持你所认为的百分之百娴静优雅,跟他们说:‘别挤,一个个来。’” 那女人:“……” 然后她又开始嘚吧嘚吧起来:“我那不是迫于无奈么,你看你也没拦着我,那就说明你觉得我做得对,你以前不是这么包装我的么,艺人在外人面前要永远保持风度,要安静,要有涵养,这样才能塑造一个好的艺人形象,是你说的对吧,我这不都是按你说的一路走过来的,怎么了,我现在那么做了,你又嫌弃我了,你说你为什么嫌弃我,我哪里做得不好,你跟我讲,虽然我不一定会改,但是我好歹也能听一听啊——” 旁边那位默默掐了一下她的腰,想让她闭嘴。 那女人也觉得不对劲了,停下话头,一看,刚好看见迎面过来的奚墨。 奚墨知道自己躲不掉,早已在她们的目光发觉之前,戴上了原本挂在脖颈上的蒙面黑巾,那两人也就没看到她到底是什么模样。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那女人突然微笑起来,装作没看见对面来人了,柔柔地和旁边那位说:“你觉得我刚才那两段台词背的怎么样?是不是挺熟练的,我也没想到接了个这样的角色,台词真多,对我是个不小的挑战呢。” 旁边那人配合她睁眼说瞎话:“……背得好,卿卿。” 奚墨:“……” 安静的女子! 你就跟我装吧!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我这篇文是2014年就开始写了,写了很久,连载速度很慢,这样相隔时间久了,我看到有些人已经不记得沈轻别也就是卿卿了……我对我写文速度的缓慢表示抱歉,但是建议还是可以往回看一下,了解一下沈轻别的相关部分,因为她在文中有很多内容,很重要的,如果前面忘记了,可以稍微看一下,这样对以后阅读体验会好一些,么么哒_(:з」∠)_ 第65章 作者有话要说:  提醒:如果看到章节是以前重复的内容,那就意味着订阅没到,被晋.江系统自动拦截了,还请补上前面全部的V章订阅,就可以正常显示。如果这样全文订阅了依然发现内容重复,那么可能是之前的缓存内容还留着,没有及时刷新显示,还请先关闭后退出去,再重新登陆,再点击这一章的标题试一下。谢谢大家支持正版,么么哒~ 第六十五章 奚墨早几天就得知沈轻别要来剧组探班的消息, 原本肯定是早有心理准备的。只是万万没想到, 沈轻别竟然会在晚上这个点猝不及防地出现,还在这渺无人迹的路上和她迎面相遇, 避都没地方避。 更没想到的是, 她刚好撞到了沈轻别和她经纪人的那些私底交谈。 那些话的内容突然被一个外人听到了,有多尴尬,这一点在场的三个人心里其实都明明白白。而要是这些内容被爆料到了娱记媒体那边,依沈轻别现在的地位和影响力,到时候会闹出多大的动静, 三个人也都一清二楚。 奚墨知道沈轻别现在心里必然着急忙慌,不然她也不会装成那样,还面带微笑,装作沉迷背台词, 一副没注意有人过来的模样。 既然她都这么装了,自然不能去戳破。 于是奚墨往前稍稍走了两步, 头略微往前, 将眼睛眯成一道迷迷蒙蒙的缝, 先看看沈轻别, 又打量了一番旁边的经纪人, 朝两人点了点头:“晚上好。” 这问候透着生疏的礼貌。就像是有些人同在一个剧组,但是彼此间很可能并不相熟, 但出于同事间人际关系的考量,路上遇见的时候打招呼还是要的,却不到寒暄的地步, 打过招呼就可以继续走自己的路了。 沈轻别没来得及接话,倒是她经纪人郁安反应尤为快,不愧是团队经纪人,危机公关能力一等一的拿手,也笑着回应:“晚上好。” 奚墨对郁安的情商高早有耳闻,她虽然不大待见沈轻别,对郁安的印象却不错。她朝郁安再度点头,问候完了,十分自然地让开几步,就要往前走。 眼看这事很快就能被顺利翻篇,谁知她刚走出没几步,却被沈轻别叫住了:“请等一下,我有话想问你。” 奚墨:“……” 我都配合你出演了你是不是视而不见! 我这都要走了你是不是还想节外生枝! 奚墨停下来,转过身,镇定自若道:“请问有什么事?” 沈轻别朝她那边走去,郁安一见,知道可能又要坏事了,赶紧去拉扯她,却为时已晚,沈轻别已经走到了面前不远处,彬彬有礼问她道:“你不认识我么?” 郁安的努力付诸东流:“……” 只得一手扶住了自己的额头,头疼,另一手捂住了自己的左胸,心口疼。 奚墨:“……” 谁规定每个走在大马路上的人都得认识你! 你经纪人现在很需要抢救你难道没看到么! 奚墨没办法,只得眼睛重新眯得朦胧了,低眉歉意地道:“不好意思……我是不认识你。其实也不能这么说,是我现在有点看不清楚你的样子。” “是不是现在天色晚了,这路上的路灯照明又不好?”沈轻别说着,竟然拿出了手机,点亮了手电筒功能,照在自己面上,继续微笑道:“那你现在看看?” 奚墨:“……” ……你是不是傻的! 难怪郁安站在后面,脸色虽然也是得体的笑意,可眼中其实一副想要自绝于世的神色。 哪个艺人会这么缺心眼,还拿着手电筒照自己,又问对方认不认识。 经纪人看了想自杀。 奚墨心里阵阵狂澜,脸上倒是滴水不露,既然沈轻别打开了手电筒,她就顺水推舟地又往前端详了几眼,这一系列的动作中她始终都是眯缝着眼的,最后作茫然状道:“对不起……我还是看不太清楚,我现在看着你,你看上去都有重影的。” 她说到这,又低下头来,似有尴尬地回答:“实话跟你说了吧,我其实眼睛特别不好,你也知道拍戏没办法,得戴隐形眼镜才行。之前拍打戏的时候隐形眼镜不知道怎么的就脱落了,没有隐形眼镜我就跟个瞎子似的,戏也无法继续,我就从剧组那边出来,回去拿备用的隐形眼镜。” 她原本就打算用这套说辞遮掩过去,所以从和沈轻别她们打招呼的时候开始,就眯着眼睛朦朦胧胧地去看人,做好了准备。而她现在又穿着一身黑衣,还黑巾蒙面,一看就是要在剧组拍打戏的装扮,逻辑上也没什么大问题,再配上她这演技前后一结合,假的也像真的。 沈轻别一听,立刻把手机收了起来,又朝她笑了笑:“原来是这样,真不好意思啊。” 如果说她之前的微笑是那种刻意点缀的精致表象,现在的笑却有点由衷流露的味道。 奚墨笑道:“你那样问我,是不是觉得我应该认识你呢?其实我看着你是有点眼熟,但是我现在真看不清,要是方便的话,你能不能先告诉我你是谁?我现在虽然和瞎子没什么大区别,但是你告诉我,我肯定就明白的。” 这话说得倒也诚恳,沈轻别忙说:“也不是,是我弄错了,以为你认识我,一场误会。” 奚墨点点头,说:“没事,虽然之前是误会,但是这一来二去的,现在我们也算认识了啊。所以你说认识之类的,倒也没错。” 沈轻别喜色更甚:“你可太会说话了。” 奚墨:“……” 郁安:“……” 先前沈轻别说话的时候还有点装,就是那种风度翩翩的,大约她在娱记和媒体面前就是这副好模样。可和奚墨说了些话后,那种翩翩的表面精致装饰仿佛被渐渐撕开了,也可能是她发现奚墨根本“看不清楚”她的模样,戒心也收了许多,竟和奚墨攀谈起来。 而沈轻别话匣子一打开,眼看着就收不住了,又道:“我刚从外面过来,到这来看朋友的。” 奚墨只好配合她,问了一句:“你朋友也在这边的剧组么?” “是啊,是啊,特别要好的朋友。”沈轻别说:“你怎么走路还戴着蒙面黑巾呢?太奇怪了。” 奚墨见她嘴上转水车似的根本停不下来,越听越头疼,也不知道怎么脱身,只好说了个冷笑话:“你放心,我不是抢劫的。” 沈轻别笑道:“你可太逗了。” 奚墨:“……” 郁安:“……” 沈轻别又说:“你戴着蒙面巾得多闷,说话也不方便,要不你解下来吧,既然算认识了,也让我看看你的脸。” 奚墨故作尴尬道:“说出来也有点怕你笑话,其实呢我现在是想解下来,不然这么跟你说话多不尊重,但是我这个蒙面巾系在后面,没留神打了个死结,根本就拆不下来,而且又系得紧,直接往下扯也扯不掉,若强行扯,怕脸上扯出了红印子待会还要上镜,导演要不高兴的。我想着待会拿隐形眼镜的时候,就把它剪开,然后回去向道具组再要一条。” 沈轻别表示理解,却又有不解:“可是你怎么不在剧组的时候就让别人帮你剪开?这么一路过来都戴着蒙面巾,是为什么?” 奚墨见招拆招,从容应答:“是这样的,这也是我故意的。你看这一路上是不是没什么人,剧组现在都在那边宫殿拍戏,路上行人稀少,我也没个助理帮忙,凡事得靠自己,一个女性独自走在路上,难免有些害怕,要是遇到坏人怎么办?我就穿着戏服,然后用黑巾蒙着面,这样不知道的人看到我,还以为我正在拍戏,四周可能还跟着摄像呢,肯定不敢贸然对我有什么企图,你说是不是?” 这一番话乍一听确实有几分道理,沈轻别听了,只跟猪油蒙了心似的,眼睛一亮,大为赞赏:“你可太聪明了。” 奚墨:“……” 郁安:“……” 沈轻别又说:“那要不要我现在帮你把面巾后面那个死结拆开?这样你既可以摘了面巾跟我说话,待会你走的时候,还可以重新系上,装作拍戏,就不怕路上蹿出什么坏人了,一举两得。” 奚墨:“……” 你还没完没了了! 第66章 第六十六章 奚墨继续忍着头疼, 和煦地婉拒:“拆这个挺费时间的,剧组还等着我回去呢, 要是耽搁了就不好了。” 沈轻别一听她说的也是, 看上去竟有些替她着起急来:“那我不耽误你时间了,你赶紧走吧。对了,你应该是绥廷剧组的吧, 我听说今天在这边拍夜戏的只有绥廷一个剧组。” 奚墨没想到她良心发现,终于不再拖着她扯东扯西的了,如临大赦, 面上不动声色说:“我是绥廷剧组的。” 沈轻别高兴道:“行, 那你先走吧, 拜拜。” “拜拜。” 总算听她嘚吧完了, 奚墨却也不敢贸然迈开步子迅速离开,现在她在沈轻别的眼中是一个视力有严重问题的人,又没戴隐形眼镜, 走路时必然比不得正常人那样走路无顾忌,而是会生怕看不清路上的障碍撞到哪里而多加小心,所以她现在得扮演一个有眼疾的人,眯缝着眼,走得并不快。 沈轻别目送奚墨离开,这才转过身,结果对上了神色一言难尽的郁安。 郁安沉着脸色,问她:“我都已经跟她说了晚上好,她也走了, 你还不嫌麻烦地跑过去问她认不认识你?” 沈轻别却有些得意,道:“傻眼了吧?我告诉你,我会那么问她,其实就是在故意试她。你想啊,她最开始的时候和我们在路上相遇,很可能已经听到了我说的那些话,但她只是跟我说了声晚上好,就走了,我那么出名,难道她能不认识我么?” 郁安道:“……卿卿,你是很出名,但是确实不是每个人都认识你的。” 沈轻别:“……” 沈轻别让她别打断,接着分析说:“那我当时觉得她肯定有问题。别是装作不认识,到时候转头就去跟狗仔们抖落我这件事,说我以前的形象都是怎么怎么包装出来的,其实我本人根本不是那样子之类的巴拉巴拉,你说是不是。” 郁安也没想到她虽然瞎哔哔了一路,却分析得如此头头道道,难得老怀欣慰,说:“没错,是有这个可能,这回你倒还算懂。” 沈轻别见她这回也认可自己的举动,说得更起劲了:“所以我就得去试试她。我故意问她是不是认识我,要是她真的像我想的那样认识我,却装作不认识,那她被我这么突然问了,心里想必会有些慌乱,就容易露出马脚。可我没想到她还挺镇定的,所以我就凑过去,拿手电筒去照自己,你说都这么近了,我又照着我的脸,她要是真认识我,她能没什么异常表现么?她还能装得下去么?只要她表现出哪怕一点不对劲,就那个距离,我完全可以看出来,然后让她露出马脚。” 郁安颇有些惊讶地看着她。原来她刚才那看似傻的行为其实背后还隐藏的这些深意,顿时感觉先前自己的那些个头疼心口疼也消散了不少,罕见心平气和地听她接着往下说。 沈轻别就接道:“只要她露出马脚,我到时候也好给她上点手段,让她不敢去娱记那边爆料。” 郁安斜着眼看她:“你什么手段?” 沈轻别:“……” “然后呢?”郁安继续斜眼:“你既然心里有这些盘算,怎么后面看着你好像跟她扯得挺开心的啊?” 沈轻别却又笑起来:“我是没想到她还真的不认识我啊,我试探了以后,才发现她原来是眼睛不好,根本看不清我什么样子,而且看她表现估计也没听到我们的谈话,那她肯定不会去爆料的,我白担心一场。” 郁安:“……” ……难怪收起手电筒以后,就不再装模作样了,原来是真被猪油蒙了心。 郁安只好提醒道:“你有没有想过,那个女人其实是在演戏骗你,其实她眼睛根本没问题,该听该看的,都听到看到了。” “这怎么可能呢。”沈轻别摆摆手:“我相信她。这要都是演出来的,那她怎么着也能是个影后了吧,你看那样子,身边连个助理都没有,像影后该有的待遇么?” 郁安压着乱跳的太阳穴,缓缓说:“说不定她现在还没混出头,以后就是影后呢?” 沈轻别一愣,然后惊道:“你说得也很有道理。” 郁安:“……” 沈轻别却又兀自念叨起来:“她人可真有趣啊,又和气,也不像你一样总是嫌我说话烦,她又聪明,还知道蒙着面巾假装拍戏,避开路上有可能的危险,你说那么好的办法怎么想出来的。不过她说她眼睛不好,看她一直眯着眼跟我说话,还挺可怜的。演员的眼睛很重要,要眼睛不好对戏时眼神都很难流露,她这样怕是拍戏时要遇到很多困难,拍打戏时候戴隐形眼镜,一不小心也有损坏眼睛的危险,我觉得她应该去医院做个眼睛手术,但是有的人是没办法做这个眼睛手术的,得看她眼睛的具体情况。还有啊,她虽然蒙着面,光线也不怎么敞亮,可我其实看她身形有些眼熟的,但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没有像这样眼睛有问题的,我就觉得哪里不对劲,要不你跟我分析分析……” 郁安:“……” 转身就走。 沈轻别看她走了,也有点着急,叫她:“阿郁!我还没说完呢,你可别走啊!” 郁安一听她竟然还没瞎哔哔完,脚步飞快,跟突然装了马达似的,哒哒哒地走了。 沈轻别:“……” 她真的没说完,就很难受。 不一会,郁安停下了,转过身,又走了回来,无可奈何道:“好了,接着说吧,我听着。” 沈轻别赶紧跟了过去。 一边走,一边继续嘚吧嘚吧。 奚墨在回去的路上遇见了赶过来的顾栖松,顾栖松看了她短信,通过手机定位赶到了她的所在地。 顾栖松向她问询详细,奚墨便把自己一路追踪那个戴帽子女人的情形一一说了,只是略去了路上碰巧遇到沈轻别的事。 只是可惜那帽子女人很快就跟丢了,也没有什么进一步的线索,不过奚墨跟在后面的时候远远地拍了几张照片,里面有那帽子女人模糊的背影,顺便也传了一份给顾栖松。 等两人回到剧组,阮夜笙已经过了几场戏,正坐在旁边休息,见奚墨和顾栖松一起回来,她敏锐地感觉到可能发生了什么,就问奚墨道:“之前看你不在,去哪里了?” 奚墨如实道:“我之前看到一个戴帽子的女人,觉得有些奇怪,就跟了出去。具体我已经和顾栖松说了,但遗憾的是那女人消失得太快,没什么结果。” 说到这,奚墨打开手机,给她看了那几张照片。 最近遇到的事情都有些蹊跷,她们两自然都很留意片场的动静,阮夜笙边看边说:“这都是背影,你有看到她的脸么?” “她离开得很匆忙,没看清。” 阮夜笙看了奚墨一眼,略蹙起眉:“你一路上没遇到什么事吧?” “没事。”奚墨也看出了她神色中掩藏的担心,说:“当时情况紧急,眼看着人就要走了,你又在拍戏,我就没办法通知你,不过告诉顾栖松了。有顾栖松在,没什么问题。” 顾栖松歉意道:“阮小姐,小墨曾特地关照我要保护好你,只是你发短信时,路先生正在找我有事,我没有立刻看到短信,稍晚了片刻。往后再有类似情况,你发完短信,再给我打个电话,不用说话,响三声你就挂掉,我就会及时查看的。” 奚墨却听出了重点,低声反问:“奚墨曾经关照让你保护我?” 阮夜笙:“……” 顾栖松道:“是,小墨她特别关心你。糖糖小姐跟我说,这个叫做羁绊。” 奚墨:“……” 阮夜笙:“……” 顾栖松是个闷葫芦,能说这几句话已经是他的极限了,眼看着也没什么别的事,他向两人点点头,走向不远处站着,那个位置既能将片场的情况收于眼底,又能给奚墨和阮夜笙腾出空间来。 就剩奚墨和阮夜笙在那坐下了。 阮夜笙也不说话,把折叠椅往奚墨那边又靠了靠,紧挨着奚墨的椅子,扶着下巴看着她。 奚墨默默往椅子边沿挪了挪:“靠这么近做什么?” 阮夜笙笑眯眯地说:“靠近一点,才能越发显出羁绊来呢。” 奚墨:“……” 阮夜笙振振有词地说:“我这其实是为了糖糖。糖糖特喜欢跟顾栖松一块玩,虽然那闷葫芦也玩不出什么花来,可糖糖都说了这个叫做羁绊,顾栖松显然是信了,要是我们不配合着表现表现,顾栖松还以为糖糖说谎呢。你看你对糖糖那么好,还特地给她涨了工资,你总不能再看着糖糖在顾栖松面前落得一个胡说的印象吧?” 奚墨冷笑道:“你歪理还挺多。” 顾栖松环顾片场,又朝两人看过来。 阮夜笙继续笑着说:“配合,配合。” 奚墨:“……” 眼看着阮夜笙靠那么近,眼角眉梢都还坠着笑,奚墨绷着脸,伸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说:“靠这么近够不够?” 阮夜笙显然是没有准备,心尖一个哆嗦,怔怔地看着她。 奚墨目视前方,道:“配合,配合。” 阮夜笙:“……” 第67章 第六十七章 只休息了片刻, 林启堂就派人叫她们过去准备。 这是一场刺杀夜戏,除了奚墨黑衣蒙面, 同时还有多名蒙面的年轻男女,里面除了两位之前就有台词戏份的小配角,其余全是龙套。 剧情进行到这里,定厄已经被邓绥派出宫去执行任务。而定厄原本就隶属于与邓绥敌对的势力,从小被送进邓府也是该势力的安排, 所以这才有当初刺客杀入邓府, 定厄在那场混乱中亲手杀死了邓绥父亲邓训的那一幕。 这么多年以来,定厄一边在邓绥身旁侍奉, 另一边又向潜藏在暗处的势力传递情报, 是个十分矛盾的悲剧角色,而她这种徘徊在忠诚与背叛边缘的痛苦,又总是藏得极其的深,对演员的要求自然也是很高的,林启堂这几个月拍下来, 心里对奚墨诠释出来的这个定厄一直都非常满意。 定厄武艺高强,是邓绥最贴身的一道屏障,因定厄此时被派出宫去,势力那边得到了定厄的消息,便趁机派出多名刺客。这些刺客都是死士, 唯一目的就是杀死邓绥,宫中守卫森严,即使有可能侥幸得手, 也绝无可能活着回去,每一个人都是抱着必死之心。 定厄也被要求一起潜入。她跟随邓绥多年,对宫中各处守卫巡逻布防和各种路线了如指掌,如果没有定厄陪同引路,那群刺客也不可能到达邓绥所在。 林启堂说完戏,场记在镜头前打板,拍摄开始。 悄无声息地解决掉门外的守卫,藏好“尸体”,奚墨和多名蒙面龙套一起,缓缓逼近了躺在床榻上的阮夜笙。 鼓风机这时候又登场了,卖力地在旁边吹着床榻上的纱幔。 很多导演尤其是一些崇尚画面的知名电影导演其实很喜欢使用鼓风机这种神器,这种带起的风一吹,要么长发飞扬,要么裙裾飘飘,如果穿着古装纱衣那就更不得了,风扬扬似踏云,轻飘飘如登仙,对着监视器屏幕的导演们面上波澜不惊,内心狂叫——很好,要的就是这样美美的效果! 也不知道是谁规定的。 只是这次鼓风机吹得可能太卖力了,也可能是距离挨得太近了,纱幔被吹得翻飞狂卷,跟在闹海似的,好几次直接往阮夜笙脸上扫过去。 阮夜笙原本平躺着,还盖着被子,一副沉沉入睡的模样,结果被那翻卷的纱幔不断干扰,纱幔抽在脸上并不会疼,但是有些麻痒,很不舒服。 一般如果导演不喊停,阮夜笙并不会停止表演,可依她的经验,她也知道这次肯定要NG,都这种程度了,这画面还能看么,继续下去也只是浪费时间,于是她睁开眼,伸手握住了其中一片纱幔,从床上坐了起来。 阮夜笙看着面前的奚墨和一众“刺客”,幽幽说:“风吹得我冷。” 奚墨:“……” 阮夜笙现在穿着亵衣,半坐在床,面容还被攥住的纱幔犹抱琵琶地半遮了,说不出的慵懒风情。这时候大家哪还顾得上鼓风机还是NG,纷纷盯着她看。 “咔!”林启堂几乎是同一时刻喊了停,大叫起来:“那个鼓风机怎么回事!吹的是龙卷风还是沙尘暴啊?谁给弄到那个位置的,还不快调整一下!” 工作人员赶紧上去调整。 林启堂强调道:“我要的是那种纱幔随风舞动,如梦似幻的美感!现在正是刺杀的紧张时刻,就是要用这种欲说还休的美感来做对比,越危险,这一幕就要越飘逸唯美!” 剧组众人:“……” 不是很懂林导,反正美就对了。 经过工作人员对位置和风档的几次调整,终于达到了林启堂的要求,拍摄继续进行。 “刺客”们发动进攻,阮夜笙抱着被子往角落里退去,这时候从门外涌进来大量“卫兵”龙套,与“刺客”们厮杀在一起。混战开始,武术指导上来指导众人的打斗动作,因为镜头主要是跟拍奚墨,武术指导便主要给奚墨做示范。 剧本里邓绥收到密报,上面说夜里有人会来行刺,特地提前暗里安排了大量卫兵来个瓮中捉鳖。 而正是因为混战,定厄趁乱观察形势,卫兵来了她会动手杀死对方,可一旦有任何一个刺客哪怕有一丁点要靠近邓绥的意图,立刻也会被她暗下杀手,不一会,死在定厄手上的卫兵和刺客一个接着一个。 化妆师上去给奚墨补妆,面上露出的部分和手上都涂了道具血,提着剑往那一站,杀气迫人。 又一个龙套冲向阮夜笙,阮夜笙这时候已经变换位置,贴着寝殿墙壁,手里紧紧握着匕首,这匕首还是定厄送给邓绥防身用的武器,邓绥一直带在身边。眼看着那龙套过去了,奚墨紧随在后,对着那龙套的背心刺了一“剑”,而阮夜笙同时冲过来,举着匕首就要朝那龙套胸口扎去。 龙套的身体委顿了下去,阮夜笙手中的匕首刚好扎进了奚墨的胸口。 要拍摄人物中刀有好几种方法,借用人眼视觉误差进行错位拍摄,配合后期剪辑,或者像现在这样,使用可伸缩的道具匕首,一扎过去,就剩个柄。 可即便剩下个柄,也还得继续演戏,忍着不能笑场,可想演员有时候还是挺难的。 奚墨蒙着面巾,看向阮夜笙。 阮夜笙手里还握着那个柄,也怔怔地看着奚墨的双眸。这时候邓绥起了疑心,觉得那双眼睛太熟悉了。 林启堂又大叫起来:“鼓风机!鼓风机呢!该吹风的时候不好好吹,不吹的时候瞎吹!赶紧给我上鼓风机!” 幸好不是现场收音,不然林启堂这一喊,又得重来。 林启堂痛心疾首道:“相爱相杀!现在正是需要表现飘逸唯美的时刻!我刚才说戏时说过多少遍了,这种时候画面一定要震慑心灵!我要让观众们到时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里必须是激动和沸腾的!” 阮夜笙:“……” 奚墨:“……” 林启堂你是不是有病!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林启堂大约也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坐了回去,一脸严肃地继续盯着监视屏。 为了林导心中的美,鼓风机又卖力地吹了起来。 最终刺客龙套们全部倒地,卫兵龙套们也倒了个大半,剩下的卫兵龙套将孤身的奚墨团团围住。 阮夜笙分开人群,睥睨地看了奚墨一眼,淡淡说:“让她走。” 终于结束,阮夜笙和奚墨走到一旁休息。阮夜笙还穿着亵衣,秋夜凉如水,奚墨拿起搭在折叠椅上的外套,替阮夜笙披上了。 阮夜笙心里一暖,看着她笑道:“都下来了就别戴着面巾了,多闷。” 奚墨点点头,将蒙面的黑巾拆下来,放在一旁小桌上,说:“我先去洗把脸。” 奚墨拍的都是打戏,一场下来必然流了不少汗,阮夜笙点点头,让她快去。 其他人也从现场上下来,其中两个扮演刺客的女人算小女配,大概和剧组的工作人员私底下比较熟,走到半路就看见统筹朝她们招手,一脸激动:“快过来,快过来!” 那两人见那边围了一圈工作人员,气氛热烈,也不知道在凑什么热闹,忙走了过去。 统筹工作认真,私底下脾气却非常好,又很爱笑,给她们两一人一份小点心,说:“吃吧。” 一堆人都围着,也看不到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其中一个人就问统筹:“林导这么好,还请咱们吃夜宵啊?” 统筹笑眯眯道:“是卿卿姐请大家吃的。” 这两女配又惊又喜:“卿卿姐来了么?” 统筹指指攒动的众人。 不一会,沈轻别分开人群,从里面走了出来,身边还跟着郁安。 她原本要走,结果看见那两名女配,都是黑衣戏服的打扮,脖子上还挂着蒙面黑巾,她想到了什么,脚步停下来,转而朝两名女配走去。 沈轻别的笑容精致又有涵养,微笑道:“你们好,我来看看严慕,顺便带了些东西给大家吃。” 这两名女配原本就是她的粉丝,难得见到一次真人,发现她那么亲切,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子安静翩然的气质,还特地过来打招呼,激动得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要说什么。 沈轻别将她们身上的黑衣仔细打量一番,又看看她们两的面巾,突然问道:“今天剧组有很多人戴蒙面巾拍戏么?” 那两人还以为她关心剧组拍摄,这才赶紧回答说:“对的,今天有刺杀戏,很多人都蒙面的。” “那蒙面的演员里有没有戴隐形眼镜的呀?” 郁安:“……” 那两名女配有些糊涂了,不知道为什么沈轻别这么问,不过还是说:“这个……就不太清楚了。” 沈轻别又笑道:“你们两眼睛那么漂亮,肯定是不戴隐形眼镜的吧。” 那两人一听,又惊讶又羞涩,惊讶的是卿卿姐怎么突然说这个,羞涩的是卿卿姐也太会说话了吧,心花怒放道:“是啊,我们两都不戴眼镜的。” 沈轻别明白了,点点头:“我还有事,先失陪下,那边还有很多吃的,你们随意就好,拍戏辛苦了。” 那两人赶紧说:“卿卿姐你光顾着给我带吃的,你一路过来肯定很累吧,你吃了么?如果没吃,要不要也吃点再走?” 她们显然一番好意,沈轻别却立刻摇摇头:“我不,吃了会胖。” 郁安:“……” 正一口咬掉小蛋糕上半边奶油的统筹:“……” 统筹其实一向是很注意她身材的,这下嘴里的蛋糕突然有点上又上不去,下又下不来,在那堵着。 郁安暗地里掐了一下沈轻别的腰。 沈轻别这次如梦初醒,差点又说秃噜嘴了,赶紧笑道:“我最近接了一个新戏,导演对我的饮食非常严格,最近我必须严格控制饮食。等过了这个新戏,才能自由饮食。” 说到这,还似乎惋惜地叹了一口气,表达自己无法大快朵颐美味的哀怨。 统筹和那两名女配被她说得也猪油蒙了心,不由同情起她来。 沈轻别和郁安一起离开,朝另外一个方向走,路上郁安低低警告道:“你在别人面前尽量少说话,很多时候不是那么好善后的,以前如果不是我帮你收拾那些烂摊子,你早不知道栽多少回了。” 沈轻别一听不准她说话,就有点委屈,不过她也知道郁安这次说的也是事实,只好暂时忍住了嘚吧嘚吧。 阮夜笙原本坐在折叠椅上等奚墨,听到有人过来了,回头一看,发现那人影竟然是沈轻别和郁安。 她想起奚墨之前对她的嘱咐,让她不要和沈轻别有什么接触,能避开沈轻别,就尽量避开,免得到时候媒体乱写,又要上头条。她侧过脸看见小桌子上的那条奚墨顺手接下来的蒙面黑巾,立刻拿了起来,毫不犹豫地将自己的脸蒙上了。 然后躺在折叠椅上休息,这样经过的人看不清她的脸,又见她睡觉,应该不至于如此不识时务地过来打扰她。 沈轻别经过折叠椅,随意一瞥,看见上面躺靠了一个黑巾蒙面的女人,身上盖着外套,在那闭着眼。 不识时务的沈轻别拍了拍桌子,说:“醒醒。” 阮夜笙蒙着面,假装睡沉了,抱着外套,侧着翻个身,脸瞥向另外一边。 作者有话要说:  我每写一章都需要非常非常久的时间,速度很慢,一不留神又写到了这个点……写文的时候因为是全神贯注的,根本就注意不到时间的流逝,写完了一看,才发现又很晚了_(:з」∠)_ 上章感谢:【饥饿之米,20170055,griffin,居LU夫人】的火箭炮 【阿菲,欧阳囧,森林送信人,Dimp,22474581,冬青】的手榴弹 【绛棂师,一个人,段弦,二白,汝鄢芊落,痴癫换半日无措,四公子,木木木柚果,夏夏人,Yukino,lxy,风呤,Crushiny,喵,各种宅 ,21609012,路喳,煦阳,孑,黎戓,一生一个宇,泛泛之辈 ,mezcal,魔性的团子君,梦伴,司洛,仓琚,云梦一须臾,海边飞鱼,賢者之心,等待五分钟,青空的飞鸟,不具名,咦我猫呢,shineW,忍冬,用盆吃饭233,风,人无不乖枉少年,喜新】的地雷 第68章 第六十八章 背对躺着, 又闭着眼, 阮夜笙其实并不能确切地知道现在身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情况, 只能依靠耳朵听到的响动来进行揣测和判断。 不过她现在都转过身来了,一副什么都听不见的“熟睡”架势, 即使沈轻别再不识时务,在她发现拍桌子也没能叫醒自己以后, 应当会离开才对。 谁知沈轻别这不识时务的程度非一般人所能企及, 她也不知突然从哪里来的这股子执拗劲,仍是接着拍了拍桌子,继续说:“你醒醒。” 阮夜笙:“……” 阮夜笙偏不“醒”。 沈轻别靠近折叠椅,双手做喇叭状笼在嘴边,喘着气格外焦急道:“不好了, 赶紧起来,着火了!” 好在她也知道不敢让别人听见, 免得真出什么乱子,所以声音压得很低,只有在场这三个人能听见。 郁安:“……” 阮夜笙:“……” “着火”就“着火”吧, 阮夜笙充耳不闻,继续装睡。 不过也不得不承认,沈轻别不识时务归不识时务,她这配音水平还是没得说的,如果不是提前清楚状况,若一个人真的听到沈轻别那句话,能吓得立刻跳起来。她如今能混到现在这么高的地位, 在圈子里与奚墨分庭抗礼,随便一点小动作都能引起媒体的广泛关注,除了郁安这个优秀经纪人替她包装运作得当以外,靠得也还是她的真实力,毕竟绣花枕头扶不起来,即使扶起来也会很快摔下去,要在这个圈子顶端站稳脚跟,还得有真材实料。 沈轻别演技也很好,往镜头前那么一站,演什么,那就是什么。 所以很多时候郁安听她说话说烦了,也会恨不得她只待在屏幕里就好,省得听她嘚吧嘚吧。 这时沈轻别见连这样都叫不醒椅上的蒙面女人,退回来,皱眉思索别的办法。 郁安生怕她再出什么岔子,赶紧过去拉扯她:“你跟我过来。” 沈轻别低声道:“不行,我现在不能走,我还有心愿未了。” 郁安:“……” 沈轻别睁大眸子,颇有些可怜地看着郁安:“阿郁,你就再给我一次机会。” 郁安心说这都给你多少次再一次的机会了,可是看着沈轻别可怜巴巴的眼睛,又实在狠不下这个心。不过心虽狠不下,这口中的话还是要狠起来的,郁安斜眼盯着她:“现在不走,但是你跟我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沈轻别见她松口了,又怕她待会生气了又反悔,机会也不给了,赶紧点点头,跟在郁安后面。 郁安带着她走到稍远一点的地方,这个位置僻静,距离折叠椅也有些远,料想椅子上的人听不到。 阮夜笙感觉她们两的脚步声渐渐有了远去的趋势,也不敢妄动,状似自然地又侧了下身,翻向另一边,微微眯缝了眼看去,发现沈轻别和郁安其实并未走太远,而是在那边停下来,似乎在聊些什么。 原本她是想趁两人走远之际,悄然离开的,现在从这个距离判断,一旦自己从折叠椅上起来,那边沈轻别是面向这边的,很有可能就会被沈轻别发现。以沈轻别的性子,直接朝她冲过来也是很有可能的,到时候恐怕会惊到剧组其他人,若是被有心人偷拍,到时媒体还不知道会编排出什么鬼话来。 为了奚墨着想,阮夜笙只好躺着不动,继续观察形势。 那边郁安说:“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还敢说着火?要是被其他人听到了,以为真着火了,你看到时候怎么收场。” 沈轻别认真道:“不会的,我说话的时候声音特别低,别人绝对听不到。” 郁安斜看她:“这么说你还仔细考虑过了?” “当然了。我知道我有时候是惹你不高兴,但是什么事不该做,我还是明白的。” 熟识这么多年,郁安其实早知道沈轻别在这种可能引发麻烦的大事上还是很有原则的,当时她说话时声音确实非常低,注意到了影响。但是现在总得找些由头去说说她才行,将她说蔫了,才有可能将她拖走,不然还不知道她要赖在这多久。 郁安只好又道:“你为什么非得费那么大劲去叫醒椅子上那个人?你没看她在睡觉么,你还去打扰她?” 沈轻别低下头去,跟向教导主任认错似的,低声说:“我知道她在睡觉,也知道这是一种打扰行为,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也向她道歉。但是我真的很想问她一句话,就一句话就好,这是我的心愿。” “你想问她什么?” “我就想问问她,她戴不戴隐形眼镜。” 郁安:“……” 沈轻别委屈地分析起来:“只要问这一句,我就能明白了。你看她现在戴着面巾,要是我不问,待会她起来走了,之后她总有把面巾取下来的时候,一旦取了下来,那我就更加找不到她了,就算她到时候站在我面前,我也不知道是谁。所以我必须只能现在问个清楚,不然就没机会了。” 郁安道:“你就那么想确认当初在路上那个蒙面女人到底是谁?” “是。” “如果不是刚才躺在折叠椅上那个呢?” “那就在片场再晃晃。你没听刚才那两个蒙面的说么,今晚是刺杀夜戏,很多穿黑衣戴面巾的,而现在才刚休息不久,我那边又准备了很多好吃的,也就意味着会有很多人不会立刻去换下戏服,而是选择直接去那边拿夜宵吃,很可能她们的面巾也和刚才那两位一样,是挂在脖子上的,凭借这些特征,那么我就有机会去问了。” 沈轻别说得头头是道,竟然还自有她的一番逻辑。 郁安被她气得没脾气了,叹了一声,道:“卿卿,我虽然有时候说你是不是傻,但是我知道你其实不傻,是聪明的,但是你的聪明就不能用在一些有意义的地方么?你净把心思整在这些偏门左道的无聊事上。” “这怎么能是无聊事呢?”沈轻别道:“她人那么好,又有趣,她都说我们这也算认识了,那我想找到她,也没错吧?” “……没错。”郁安太阳穴一跳一跳的。 沈轻别嘴巴根本停不下来,又道:“如果我找到她,万一她成为我的粉丝呢?你说她有没有可能成为我的粉丝?” 郁安尽量平缓情绪,又尽量委婉地提醒:“卿卿,你粉丝是多,但并不是谁看见你就能变成你粉丝的。而且你走在大路上,很可能也有人根本不会认识你,人那么多,并不是每个人都认识明星。” 沈轻别讶然道:“我长得好,所以她是有一定几率成为我的粉丝的。” 郁安默默咽下一口血:“……” 纵观圈中处在沈轻别这个地位的女明星,个个模样都各有千秋,沈轻别长得好自然也是毋庸置疑的。 沈轻别接着道:“路上遇上的时候,她眼睛不好,没戴眼镜才看不清楚我到底是谁,但是等她戴上眼镜,能看得清楚的时候,很可能就会成为我的粉丝。” 如果有别人这么说,肯定会这觉得说这话的人非常自大又臭美,但是从沈轻别嘴里说出来,竟然不得了的认真。 仿佛她打心底就是这样认知的,就跟鸟在天上飞,鱼在水中游一样认知得这么顺理成章。 好单纯好不做作的一种认知。 她不但这么认知了,还又好单纯好不做作地把它嘚吧嘚吧了出来。 郁安感觉自己眼皮都在抽筋。 沈轻别说起话来根本没个节制:“当然我刚说的那些都是次要,其实还有最重要的一点我没有跟你说。那就是她当时蒙着面,我如果不把她揪出来,我就很难受。这就跟看一个侦探剧一样,假如有个蒙面凶手,你是不是很想和剧中的侦探一样,知道那个蒙面人到底是谁呢?那种抓心挠肝的不解实在是太难受了,所以我必须要弄清楚真相。” 郁安深吸一口气,道:“闭嘴。” 沈侦探立刻闭嘴了。 阮夜笙知道沈轻别有事没事就嘴上转水车,现在只希望她转完了赶紧离开,结果眼见沈轻别在那边和郁安结束了交谈,又迈开步子朝她所在之地重返回来。 阮夜笙:“……” 只好闭上眼,雷打不动继续睡。 看不见,却也没听到沈轻别再说些什么来吵醒她,很快阮夜笙就敏锐地意识到不对。她眼睛启开一条缝,朦朦胧胧中竟然看见沈轻别伸手过来,就要直接扯下她脸上的面巾。 眼看着就要被扯下,阮夜笙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咳得太厉害了,整个人蜷在折叠椅上,一副随时雨打浮萍随风而去的虚弱模样。 沈轻别显然被她吓到了,立刻收回了手。 阮夜笙虽然咳嗽,眸子还是闭着的,看起来就像是睡梦中无意识的咳嗽。她咳了片刻,浑身哆嗦了一下,抱紧了怀里的衣服,看起来要多楚怜,有多楚怜。虽然面巾蒙住了看不到脸,但是只要有人路过看见她此刻的状态,都恨不得能报以十二分的关心。 沈轻别轻轻问郁安:“她……这是不是要送医院啊?” 郁安也吓到了:“难怪你怎么叫她都不醒。我去叫剧组的人帮忙,这样子恐怕是要送医院比较好,总不能让她躺在这里,夜里也怪凉的。” 阮夜笙当然不会让她们送自己去医院,她在心中掐着时间等了一阵,这才幽幽“醒转”过来。 眸子微微张了张,又闭上,再微张,如此勉强地来回几次,她微阖了眼眸,低低咳嗽,抬手遮在了自己眉眼处。这个位置光线并不亮堂,半明半暗的光影落在她身上,更为她平添几分娇弱倦怠。 沈轻别正要开口,郁安立刻拦住她,让她别说话,自己走近去,轻声问她:“你还好吧?” “……谢谢,我还好。”阮夜笙撑着额揉了揉,似有歉意地说:“不好意思,我重感冒了,手头上一时没有口罩,就顺手拿面巾遮了遮,免得咳嗽起来传染给了别人,就不好了。” “没关系,我能理解。”郁安听她说话温柔有礼,话音又有气无力的惹人疼,越发同情道:“你都感冒了,还是别在这睡了吧?要不早点回去休息。” 阮夜笙演技信手拈来,也轻声回她道:“我之前有些累,原本只是想眯一会的,没想到竟然睡过去了。” 沈轻别连忙道:“都是这样的,所以你不能随便在这种地方打盹啊,一不小心就睡着了,睡着了更容易着凉,着凉了感冒更加重,加重了——” 阮夜笙:“……” 郁安:“……” 郁安在外人面前不会直接和沈轻别说什么重话,只得眼神杀她一眼。 沈轻别识趣地往后挪了两步,站在郁安身后,不说了。 “你们说得对,我得回去休息了,在这待着可不行。”阮夜笙撑着折叠椅,勉强想要站起来,郁安便过来揽住她,阮夜笙朝她点头道谢,又趁郁安揽住的时候,眯缝着眼睛,故意伸手似有疲惫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然后走了一步,脚步还踉跄地踏错了,如果不是郁安扶了,她可能又得跌回椅上。 沈轻别看她揉眼睛,脸上表情立刻有了变化,说:“……你眼睛不舒服么?” 作者有话要说:  我这里再次前排提醒一下,这篇文章非常非常非常非常慢热,你们看我用了四个非常来修饰【。就知道它到底有多慢热了,咳咳【。 一篇如此慢热的文,而且前面很长篇幅都根本不会写到主角们谈恋爱233333,要到很后面去,那么很容易就会给读者一种可能读起来比较繁冗的感觉,而且这篇文我会涉及大量的日常琐碎生活描写,可能对于喜欢看剧情节奏比较快的读者来说,这篇文就显得比较缓慢,甚至可能看完一章以后会觉得好像没说什么,所以它就是很慢热,有时候我前面描写的,要到很后面才会揭露,那么对于没看后文的读者来说,就越发觉得节奏很缓慢了。 我为什么要这里特地又再次重复这个,也是因为我希望能够让大家及早看清楚这篇文的特点,那就是很慢热很慢热,还望如果不能接受这种慢热甚至看起来日常零碎的,能够及时调整阅读,希望大家选择自己能够接受的文章来阅读,如果不习惯这么琐碎慢热的,还是不要进错文了,以免后面有什么误会,非常感谢QAQ…… 后面很长部分主角们都不会在一起,得很后面去了,另外我说的慢热,也并不是只是单纯指感情进展的慢热,其实剧情发展缓慢也是慢热,就比如两个主角即使确定心意了,但是后面相处时剧情依然还是缓慢推进,零碎日常,那么这也是叫做慢热~ 综上所述,我写的文就是都非常慢热,所以我这里再次详细地告知大家,以免有的人进错文了,造成误会_(:з」∠)_ 么么哒,谢谢愿意看到这里的各位~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阮夜笙原本想到自己现在是以奚墨的身份出现, 而奚墨本来就认识沈轻别和郁安两人, 现在如果假装不认识, 反而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毕竟万事皆有可能,比如后头万一面巾不小心一掉, 露馅了,那就尴尬了, 根本圆不回来。如果爆料到娱记那里, 到时候的头条可能就会变成什么“奚墨与沈轻别矛盾升级!奚墨因不想搭理沈轻别,竟故意假装两人不识!” 媒体能把一件小事添油加醋成一场血雨腥风,她一向维护奚墨,自然不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 以阮夜笙细致周密的心思,她得找个模棱两可的办法, 既不需要表明和沈轻别她们认识,也不需要说什么不认识, 只要假装自己眼睛现在不太舒服,导致看不清楚面前的人,到时候不管是哪种情况, 都能说得过去。 阮夜笙咳嗽了一声,轻声道:“嗯……我眼睛现在是看不太清楚。” 沈轻别一听,立时大惊失色道:“你说什么,你说你眼睛不好?” 阮夜笙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并没有正面回答她,只是说:“可能是感冒加重了吧,头晕眼花的。坦白说, 我现在看你们两个,其实也看不清楚……真抱歉。” 郁安也有些惊讶地看过来,神色颇有些微妙了。 都站得这么近了,就算再看不清,光线再不好,遇见认识的人也不可能毫无反应。为了更能让人信服,阮夜笙眯了眯眼睛,又说:“说起来也有趣,我看你们两个,身形似乎有点眼熟呢,我们是不是以前在哪里见过?只是可惜我现在眼花,看不清楚。” 沈轻别声音略高了些,道:“你还觉得我们两眼熟?还觉得我们见过?” 阮夜笙点点头。 沈轻别面色越发激动起来,正要再开口,郁安怕她又乱说话,立刻使眼色制止了她。 阮夜笙见沈轻别和郁安两人都神色古怪,她虽然不清楚是到底是为什么,但是直觉告诉她不能在这多待了。于是她脱离了郁安的搀扶,往前缓缓走了几步,状似虚弱地道:“我得回去休息了,谢谢你们。” 郁安有些不放心地说:“你都这样子了,还看不清,要不我帮你找个工作人员,送你回去吧?” 阮夜笙笑了笑:“不用,他们才刚结束一场戏,难得能休息一下,还是别麻烦了。而且只是感冒而已,虽然眼前是模糊,但路还是能认的,我自己可以。” 沈轻别赶紧见缝插针地来了句:“那你的助理呢,你有没有助理,如果有的话可以打电话通知一下,让你助理送你回去。” 阮夜笙十分自然地应答:“我有助理的,但是我让她办事去了,一时半会恐怕是赶不回来的。” “这可真没办法了,那就让我们送你回去吧?”沈轻别想了想,又来了另外一个提议。 阮夜笙:“……” ……得,又在这没完没了了。 阮夜笙深知不必在沈轻别身上浪费时间,她只需要跟情商高的郁安说句话就行。 她看向郁安,委婉地道:“今天剧组人特别多,特别忙,你们应该也很忙吧,怎么好意思打扰你们。”她又略微低了低头:“我自己走就好,我不太习惯麻烦别人,要是被人看见了,我其实会很不好意思。” 郁安是个聪明的经纪人,立刻就抓住了重点——人特别多。 人多就意味着眼杂,容易被人看到。 站在郁安的角度上来看,她或许并不确定阮夜笙这话是有心还是无意,但是她确实在听完这句后提高了警惕。 她现在身边站着的可是沈轻别,是无数媒体的焦点,可能剧组里就有不少偷拍的人,如果让沈轻别去送一个面巾蒙面的人一路走回去,一旦被拍下来,那得多奇怪。到时候偷拍的人也不会帮着解释说蒙面是因为感冒了怕传染别人,人们也根本不关心这个,他们关心的只是谁和沈轻别待在一块了,如果蒙着面反倒更能增加神秘感,更能激起人们乱嚼舌根的兴趣,郁安几乎可以想象到时谣言满天飞的场景了。 郁安笑道:“好,那你自己小心一点。” 眼看沈轻别又要说话,郁安微笑着继续看向阮夜笙,背地里不动声色地掐着沈轻别的腰。 沈轻别:“……” ……行,郁安不准,她就不送。 阮夜笙朝郁安点点头,脚步缓慢地离开了,期间时不时还咳嗽几声,只是远远地看着她的背影,都觉得堪怜。 等阮夜笙走远了,沈轻别连忙扯着郁安说:“阿郁,她戴着面巾,而且她说她眼睛不好,这也太巧合了吧?” 郁安道:“你觉得她就是路上那个蒙面女人?” 沈轻别激动道:“这很有可能啊,太多地方符合了,总不至于这么巧吧?” 都是在晚上,照明不足,奚墨虽然本身是比阮夜笙要略高一些,但是人的眼睛存在视觉误差,所以两人身高看上去其实是差不了多少的,尤其是夜里看来,更没什么明显区别。而两人又都是面巾蒙着面,说话时声音被面巾阻隔,模模糊糊的,辨不出本音,同样也难以区分得很清楚。 郁安拿沈轻别是没办法了,如果不帮她解决这个蒙面女人的谜团,沈轻别恐怕不得消停。 郁安站在原地环顾了一下四周,最后找来了一位比较熟悉片场的工作人员,问他道:“请问这个折叠椅是谁的位置?” 剧组有些折叠椅是公用的,谁都可以坐,但是有些折叠椅是演员自有的,上面有时候会放一些演员的私人物品,比如说搭一件外套,夏天放个小风扇,冬天搁个暖手宝,在这种情况下,一般人也不会乱坐别人的折叠椅。 工作人员道:“是奚姐的。” 郁安:“……” 沈轻别大惊失色:“……” 郁安压下惊讶,继续问:“那请问奚墨之前结束拍摄时,穿的是什么戏服?” 工作人员其实被问得一头雾水,不过还是据实回答:“奚姐下来时穿的是白色亵衣,但是晚上凉,后面就披上了外套。” 郁安:“……” 沈轻别更加大惊失色:“……” 很多演员不管外面是什么戏服,里面都会穿贴身的白色亵衣,这是古装剧常态,所以看见一个穿亵衣的演员,很可能是她之前还穿了别的戏服,但是因为觉得束缚就脱掉了,换上日常穿的外套,所以沈轻别听到这个,还以为阮夜笙刚才虽然穿着亵衣披着外套,但是最开始外面罩的可能是黑衣。 郁安又尝试着向工作人员进一步确认:“请问奚墨今天的戏服有黑衣么?” 工作人员道:“有,今天有换一套黑衣。” 郁安:“……” 沈轻别彻底大惊失色:“……” 绥廷剧本到了后期,邓绥已经从后宫逐渐走向了权力顶端的朝廷。她后期杀伐果断,运筹帷幄,妆容和服装已不是当初那种充满少女气息的颜色了,而是偏向庄重沉郁,透着一种喑哑的华美。阮夜笙更换的戏服很多,今天除了刺杀戏穿的是亵衣,之前几场戏里还换上过黑颜色的宫服。 语言总是很微妙的东西,一个不小心就让人误会,郁安问的是刺客黑衣,工作人员答的却是黑色宫服。 郁安和沈轻别都对这个剧本并不清楚,自然不知道此黑衣非彼黑衣,等工作人员都走了,她们两还站在原地,相互对视。 沈轻别神色说不出的复杂,缓慢道:“阿郁,那个蒙面女人不会真的就是……” 郁安道:“回去再说。” 阮夜笙终于摆脱了沈轻别,最开始还走得缓慢,等走到沈轻别她们看不到的地方,立刻就变成快步走了。路上她给奚墨发了条消息,问她的位置,等得到了奚墨的回答,就到奚墨所在的洗手间外面等待。 奚墨洗完脸出来,部分发丝被水濡湿了,坠着亮晶晶的水渍。 她走到阮夜笙面前,说:“怎么不在折叠椅那边等我,突然过来做什么?” 阮夜笙没有立刻回答她,而是端详了下她的脸色,见她可能是因为之前拍打戏出了很多汗,索性将脸上的妆都卸下来了,干净又水润。 奚墨瞥了一眼,发现她脖子上还挂着蒙面黑巾,看起来像是她已经戴过了,不由奇怪起来:“你怎么挂着我的面巾?” 阮夜笙刚才只是随手扯下面巾挂在脖子上,一时忘记拆下来了,只好说:“因为一些不得已的原因,我戴了一下你的面巾。” 奚墨蹙眉:“怎么回事?” “路上说吧。” 两人并肩行走在夜色中,一边走,阮夜笙一边把之前遇到沈轻别和郁安的来龙去脉和奚墨说了一遍。 奚墨越往下听,眉蹙得越深。 “就是这样了。”阮夜笙无奈道:“我也是没办法。” 奚墨面色凝重地看着她,说:“其实我之前在路上时,也遇上了沈轻别。” 阮夜笙眸中显出惊讶之色,奚墨就把她之前的情况也和阮夜笙说了一遍。 阮夜笙听完后,实在忍不住,略微弯了腰,抱着双臂噗嗤笑了起来,眼里明媚的笑意将夜色都点亮了似的。 “有这么好笑?”奚墨沉着脸。 阮夜笙笑了一阵,站直身子,摆摆手说:“不好笑。” 奚墨:“……” 奚墨道:“既然事情都解决了,就别挂着面巾了,你取下来吧。” 阮夜笙靠她近了一些,声音轻柔:“你帮我拆吧,系的时候还好,拆的时候就不太方便。” 奚墨看她一眼,也没再说什么,默默走到她背后,伸手替她拆面巾。 手指轻动,奚墨一边细致地拆,一边说:“以后别戴我的面巾。” 阮夜笙听她声音有点古怪,想回头去看,奚墨按住了她的肩:“别动。” 阮夜笙只好不动了,笑道:“只是一条拍戏用的面巾而已,你这么小气,连让我戴一下都舍不得么?” 似是沉寂了片刻,奚墨才道:“……我之前拍的是打戏,脸上流了很多汗,面巾上都是我的汗,不干净,你别戴。” 阮夜笙:“……” 两个人突然不说话了,奚墨拆面巾的动作也停了下来,她略微抬了抬眼眸,看见夜色浮光之下,阮夜笙微红了耳根。 “这也没事。”阮夜笙低声道:“……我不嫌弃。” 奚墨:“……” 作者有话要说:  前排重要提醒:如果有人看到章节是以前重复的内容,那就意味着订阅没到,因为没有全文订阅,才会被晋.江系统自动拦截了,还请购买补上前面全部的V章订阅,就可以正常显示。 当然偶尔也会有异常情况,以下是解决办法: 1:如果这样全文订阅了依然发现内容重复,那么可能是之前的缓存内容还留着,没有及时刷新显示,还请先关闭后退出去,再重新登陆,再点击这一章的标题试一下。 2:如果全文订阅了都还是不行,那么也请不要担心,这种可能是非常非常低的,请试着过一段时间再刷新一下,看看有没有正常显示。 阅读中出现什么章节显示问题,都可以在评论里给我留言,我会尽量回复帮助大家解决的,请放心,遇到一些情况也请不要着急,晋.江系统有时候是比较抽搐,还望大家理解,万一以上办法都不行,过几天再去看一下,就会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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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夜笙低下头,笑了起来:“那我可得好好谢谢你了。不过你打了死结,我怎么取下来?” “我可以帮你解开。” 至于到底打没打死结,阮夜笙看不见,其实不好确定,实际上到底是怎么样也只有奚墨知道。阮夜笙听她说话声音比之前要放轻了许多,或许是因为奚墨就站在身后,甚至能感觉到她说话时的吐息掠过面巾的面料,撩开脖颈处的发丝,贴近了自己的肌肤。 最终奚墨将面巾取了下来,拿在手中,说:“好了。” “这时间还真够久的,我都站得腿麻。”阮夜笙从眼角看她,笑意未褪。 “那走吧。走一走就没事了。”奚墨将面巾叠成长条状,绕着自己的手腕缠了几圈,将那蒙面黑巾随意地束在了自己手腕上。 两人慢慢走回拍摄场地,路上就当散步了。今天晚上的夜戏基本上也告一段落,林启堂做了一些收尾安排,这才算彻底结束,集体收工回去。 沈轻别和郁安早已先一步回到了酒店休息,为了方便,她们定的酒店距离剧组的酒店并不远。 郁安坐在房间椅子上,看着沈轻别在面前踱过来,又踱过去,她已经听沈轻别在这絮絮叨叨了好一阵了,只觉得头疼。 “阿郁,虽说确实基本上都能符合了,但是这里还是有一个问题对不上。”沈轻别竖起一根手指,说:“那就是之前在路上遇到她的时候,明明是说的没助理,但是在片场的时候,又是说的有助理了,这两个说法有冲突啊。” 反正没有外人在,郁安也不需要遮掩什么,索性白了她一眼,反问她:“如果你要隐藏一件事,你会不会说谎?” “那当然,这你不是最了解的么。”沈轻别回答得毫不犹豫。她时常得在媒体面前做戏,这简直是家常便饭。 “既然都是演戏说谎,那即使在有助理或者没助理的说法上前后不一致,又有什么问题?毕竟全程都蒙着面,谁也不知道前后遇到的可能是同一个人,蒙着面时说谎的自由度肯定比没蒙面时要高很多。”郁安给自己倒了杯水,看一眼沈轻别:“也就只有你这么无聊了,打破砂锅问到底,别人根本就不会在意那么多。” 沈轻别一听,也不踱步了,扯了把椅子坐在郁安面前:“你说得很有道理啊,如果本身就在说谎,那么有些话就失去真实的参考价值了,也就用不着再去比对什么。” “我什么时候说得没道理了?” 沈轻别认真夸她:“我就知道,阿郁最聪明了。” 郁安从鼻腔里哼了一声。 “那既然连这个疑点都解决了。”沈轻别顿了顿,这才似有斟酌地问道:“是不是就能确认,那个蒙面人真的是奚墨?” 郁安皱眉想了想,才道:“虽然很多线索都指向那个人可能就是奚墨,但是凡事都不是绝对的,会有很多种可能是我们所不能预料的,所以我也不能妄下定论。我只能说,你先假设一下那个蒙面人就是奚墨,然后看看这一切是否能说得通。那么在如果那是奚墨的前提下,注意,这只是一个假设前提。” 郁安说到这,特地看着沈轻别,着重提醒。 沈轻别知道她的意思,点点头:“好,只是前提,我先不妄断。” 郁安这才放心地继续往下说:“这里就牵涉到了一个重要问题,就是为什么奚墨两次都要蒙面?很显然,一个人要遮掩自己的容貌,当然是不想被人认出她是谁。她两次都是遇到了我们,而她本来就是认识我们的,所以可能只是她不想我们认出她来,才故意演戏。” 沈轻别疑惑起来:“这不对啊。以前我们和奚墨也见过的,她也没有蒙着面躲我们啊,为什么偏偏这次非得不想我们认出她来?” 郁安道:“那就可能是奚墨在路上听到了你的那些话,我早跟你说了在外面不能那样说话,可你有时候就是管不住你的嘴巴。你也知道你和她在媒体面前是个什么样的局面,如果奚墨当时听到了,她怕场面尴尬,所以就索性蒙住脸,不让我们知道是她。” “好吧,你这么说也有可能。”沈轻别道:“那在片场呢?她为什么又要蒙住脸,既然在路上我们并不知道她,也就不知道她听到了那些谈话,后面自然就不再存在什么场面尴尬的情况了,那她在片场何必又挡着脸,不让我们认出来?” 郁安没想到竟被她问住了:“……” “所以阿郁你说的这个可能还是说不过去。” 郁安越发头疼了起来,她一向思路清晰,这下虽被沈轻别暂时问住,她也还是保留了自己的看法:“反正整个这件事我就是觉得很古怪,但是又说不出到底哪里怪,肯定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地方,干扰了我们。” 沈轻别追寻真相追寻了个喋喋不休,接着说:“我有一个想法,我觉得很有道理。那就是奚墨不是怕我们认出她来,她是怕其他任何人认出她来,她可能遇到了什么麻烦,至于这个麻烦,她不想被别人知道。” 郁安被她烦得没辙,又喝了口水润润嗓子,再有气无力地捧个场:“那你说那个麻烦是什么?” 沈轻别神色格外凝重:“那就是奚墨眼睛可能真的有问题,她看不清。” 郁安:“……” 沈轻别宛如接了个侦探剧,正色道:“我来给你还原一下当时的真相。奚墨当时因为一些原因走在路上,她眼睛出了问题,如果迎面遇到别人,很快就会被别人发现她当时看不清,而她是一个公众人物,若让人知道她眼睛有问题,岂不是很麻烦?她当时确实是看不清,没认出我们来,又为了不让别人看出是她,于是顺手拿着面巾蒙住脸,想躲过去。然后刚才在折叠椅那里,她同样也是怕有人走近了和她说话,会发现她眼睛有恙,所以也同样蒙住面巾,避免和别人直接近距离照面。在偏僻的路上,没人知道是她,她就可以说没助理,但是在片场,因为很可能其他工作人员在附近,到时候万一说的内容穿帮了,就很尴尬,比如我们后面就去找了工作人员问询,她也是早料到了这种可能,所以她当时跟我们透露的信息虽然不多,但是能透露出来的,有些就是真的。 所以她在路上说没助理,在片场蒙面的时候又说有助理,也有理可循,就像你说的,反正别人也不知道是遇到了同一个人,前后说法不对应也没事。最重要的是,她后面说她眼睛看不清,只是因为感冒头晕眼花导致,这是一个正常说辞,谁还没有个感冒头疼的时候,就算万一被别人知道了她就是奚墨,也以为她只是简单的感冒,不至于被人怀疑她真的是眼睛有问题。” 沈侦探说到这,不住赞叹:“她真是考虑得太周密了,简直无懈可击。” 郁安:“……” ……是你脑补太过度了吧。 而且很快郁安就揪出了沈轻别说法的漏洞:“好,你说她眼睛出了问题,那她后面还去拍戏了,既然眼睛有问题,还怎么拍戏?” 沈轻别却道:“你也看到了,她当时可以自己走路离开,说明还不到不能自由视物的地步。有的眼疾,只有近距离靠近了,通过面部观察和交谈才会被发现,所以她才会蒙着面,避免和人正面接触。而她从路上遇到我们,到片场再见,中间的时间基本上只允许她拍一场戏,工作人员也说了是一场刺杀夜戏。你也见过刺杀夜戏的拍摄过程,通常都很多人,光线也暗,即使期间需要和别人对戏,也有剧本参照,提前做好了心理准备,不会像生活中近距离交谈那样没有一个准数,而导致容易露馅。那么以她精湛的演技和出色的台词功底,完全可以顺利完成这场戏的拍摄,而又不被人发现。” 郁安:“……” 郁安喝完杯子里最后一点水,深呼吸了下。 她感觉这件事没那么简单,里面存在很多蹊跷之处,而沈轻别那番话乍听之下似乎还挺有道理的,可往深处去想一想,总感觉有些地方怪怪的。 根据郁安所知,奚墨是一个尤其爱惜自己形象的艺人,很不喜欢媒体乱写,而且生活上也很谨慎,媒体几乎拍不到她什么。这样的一个人,如果是因为眼睛出了什么问题,而怕被别人知道,倒也是可能的。在这么一个艺人用餐时吃什么菜都能上头条的娱乐至死时代,很多新闻其实无聊得令人发指,如果媒体发现奚墨可能出现了眼疾,那还不得抓住这个难得的机会,扯出几个胡说八道的头条来,以郁安丰富的经验,她都能猜到到时候都是些什么头条。 目前还不能下什么定论,不过如果对方真的是奚墨,郁安这颗心反而放下了。 其实她原本也很介意那个蒙面女人到底是谁,她别的不在乎,就是担心对方会去爆料,如果那蒙面人是奚墨,她倒不担心。 郁安向沈轻别道:“随你怎么说,眼睛的事反正我持保留看法。不过如果那人真是奚墨,就算她听到了,也没关系,她绝对不会跟媒体说的。” 沈轻别眼睛一亮:“你这么相信她?” 郁安哼道:“虽然我是你的经纪人,但这并不妨碍我欣赏她的人品,我知道她不是这种人。况且以她如今的资源和地位,用得着这种么?你大可放心。” 沈轻别看上去也松了一口气:“幸好。” 郁安恨铁不成钢:“你看看她,你再看看你。下次再在外面胡乱说话,我也救不了那么多次。” 沈轻别起身给郁安倒了杯水,过了一会,才说:“那奚墨的眼睛出问题了,以后可怎么演戏啊,眼睛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是多么重要。” 郁安原本见她倒水给自己喝,心情也顺了不少,听她这一说,又上火了,斜眼看她:“我刚才说的你都忘了?不能妄断,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假设是奚墨的前提下,而且谁说她眼睛一定就有问题了?” 沈轻别只好道:“行,不妄断。那如果她眼睛真的突然出了什么问题,今天恐怕是因为已经身在剧组,戏已经开了暂时离不开,只好撑下去,那明天如果她请假了,是不是就代表她眼睛的确有事,去治疗了?” 郁安是觉得她没救了,看来她完全是坚信那人是奚墨,并且坚信奚墨眼睛突然出了问题。 不过也不用再跟她多费口舌解释,等明天奚墨照常出现在片场,不请假,到时候就能用这个事实狠狠打脸,让她清醒了。 喝完第二杯水,郁安站起来将水杯搁在桌上,无可奈何说:“我得回去睡觉了,你就别在这咸吃萝卜淡操心了。明天的事,明天再看。” “阿郁。”沈轻别叫住她:“明天早上我想吃上次跟你提过的那个餐厅的早点。” 郁安都要开门了,听完回过头来,缓慢道:“卿卿,我是你的经纪人,不是你的助理。这些年里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你还分不清?” 要是公司里其他艺人敢跟她提这些要求,早被她按下去了。 沈轻别委屈:“可我这次没带助理来啊。” 郁安揉了揉太阳穴,说:“好,买买买。你赶紧闭嘴,早点睡。” 郁安关门出去,沈轻别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拿出手机开始发起消息。 也不知道她在跟谁发消息,很快,消息提示音响了起来。 奚墨并不知道沈轻别产生了天大的误会,针对她的眼睛是否有病一事滔滔不绝,几乎似开了一场研讨会。她回到酒店时已经很疲惫了,阖眼休息了一阵,等再睁开眼时,她抬起手,盯着手腕上缠绕的那条蒙面黑巾。 她就这样看了一会,这才走进盥洗室,拧开了水龙头放满水,将面巾从腕子上拆下来,低头清洗起来。 雪白的泡沫细细密密的,黑色面巾被遮盖,沉浮其中,她细细致致地搓揉地许多遍,又漂洗多次,拧干了凑近轻嗅,能闻到上面萦绕着洗涤过后的清香。 奚墨将它晾挂着,夜风从外面吹进来,将那面巾吹得轻晃。 之后奚墨洗完澡,躺着睡着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还做了个梦。 梦里一片蔚蓝澄净的天空,广袤无垠,许多拍戏用的黑色面巾被整齐地悬挂在晾晒架上,在蓝天微风中飘来飘去。其实这种梦看起来应该是挺古怪的,可谓莫名其妙,但那阳光太好,微风太柔,天空太蓝,令那画面看起来竟然还挺浪漫。 等第二天早上奚墨醒过来,她回想这个梦,只觉得自己恐怕是有病了。 像往常那样前往剧组拍摄场地,她还特地给阮夜笙买了阮夜笙喜欢吃的早点,结果在片场等了许久,也不见阮夜笙过来。 原本这个时候,阮夜笙早就过来化妆了。 等奚墨梳妆完毕,换好了戏服,她看见统筹进来,就过去问她:“看见奚墨了么?好像一直没看见她。” 统筹道:“奚姐突然有事,今天让糖糖过来请假了,她没告诉你么?” 作者有话要说:  咦,一个可爱的我又甜甜地更新了【。 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那糖糖什么时候帮她请假的?”奚墨心中疑惑,面上倒也没有表现出来, 只是状似随意地问统筹道。 统筹回答:“就大约二十分钟前吧, 我当时在林导那, 刚好听到。” 奚墨突然想到什么,快步走到沙发那边,弯腰从包里将手机拿了出来。 她之前在梳妆,手机也就搁在一边,而古装剧的梳妆一向都繁杂精细, 等梳完妆, 大把时间也就过去了。 奚墨点开手机一看,见里面显示了阮夜笙发来的两条消息。 一条是:“我临时有点事, 今天就不去剧组了, 会让糖糖跟林导请假的。” 时间是四十分钟以前。 另一条是:“你别担心我,没事的,等我回来再和你说。” 这条是半个小时前发的。 她之前忙着梳妆,没有及时看手机,现在看见阮夜笙其实早就告知了她,不知道怎么回事, 竟觉得有种微妙的宽慰。不过宽慰之余, 她确实是担心起来, 按理说阮夜笙一般不会轻易请假,而最近又没有什么通告要赶,相对还是比较清闲的,此番突然请假, 可能是有什么要紧事绊住了她。 是什么事? 会麻烦么? 阮夜笙似乎也是想到她可能会记挂,所以才会在第一条消息过后十分钟,又再度给她发了消息,让她别担心。 她真的很了解她。 奚墨回了一条消息给阮夜笙,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了,又把手机收起来,朝统筹道:“她告诉我请假的事了,是我之前有些忙,没有及时查看她的消息。” 统筹眯起眼笑得灿烂:“我就说啊,阮阮你和奚姐那么要好,奚姐怎么会不告诉你呢。” 奚墨也笑了笑。等统筹走后,她坐回沙发上,看着那边桌子上她给阮夜笙特地买的早点,若有所思。 因为阮夜笙请假,原本今天要安排的两场邓绥和定厄的对手戏也就暂时延后,换了定厄与其他配角的戏进行拍摄。 到了上午十点多左右,沈轻别和郁安来到片场。之前早已经打过招呼了,有几个工作人员过来殷勤地接待她们俩,沈轻别彬彬有礼地笑道:“你们去忙吧,不用管我们,我们就随便看看,待会严慕会过来找我们的。” 工作人员忙道:“卿卿姐快别这么说,你难得来一次,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林导也特地交待过,让我们好好招待你和安姐。” 沈轻别略有些调皮地眨了眨眼:“替我谢谢林导。只是我看大家应该都很忙吧,如果耽误剧组工作就不好了,要这样,下回我可不敢来探班了。” 工作人员听她这么一说,简直犹如三月春风拂面,大家都说卿卿姐生活中娴静温柔,又随和周到,一点架子也没有,如今这一见,真是名不虚传。 他们和沈轻别又说了几句话,喜滋滋地放心忙活去了。 沈轻别则搬把椅子,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在那看奚墨与人对戏。 脸上饶有趣味。 阮夜笙一大早其实就离开了横店,去往另外一个城市。 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收到颜听欢发给她的短信,看到短信里的内容,手一抖,手机都差点掉在了地上。她没有犹豫,收拾了一番,立刻出了门,让司机到酒店门口接她。 司机是路清明专门为她配的,突然离开横店这事必然瞒不过路清明,阮夜笙索性就告知了路清明自己要离开,不过她并没有详说原因,只是简单地提及有重要事。 每个人都有许多不想让人所知的**,以往的奚墨也不例外。以前奚墨如果有些事不愿意解释,那么路清明也会尊重她的意愿,更何况他也相信奚墨处事的分寸,不会出什么岔子,阮夜笙正是了解到了这一点,只要她说清楚此次行程,又带上顾栖松在旁确保安全,料想路清明不会干涉此事。 来到另外一个市的某座公寓楼外,车子这才停下。 开了这么久的车,必是疲惫,阮夜笙叮嘱司机停好车以后,到附近找个酒店先好好睡一觉,等到时候可以回去了,会再通知他。司机应承下来,阮夜笙又跟车上的顾栖松交待了几句之后,她戴着口罩先下了车,进入公寓楼,按电梯上楼。 等阮夜笙上楼了,司机将车开到路边的停车位上,顾栖松这才依照嘱咐下了车,到公寓楼旁边的一家咖啡厅里坐着点了杯咖啡,透过落地玻璃窗,一边喝,一边盯着公寓楼入口。 抵达二十六楼,阮夜笙走出电梯,来到一间房外面,敲了敲门。 门开了,隔着不宽不窄的一道门缝,露出了颜听欢的脸。她虽然还是一贯的妆容精致,今天看上去却略显疲惫,再漂亮的妆也遮不住。 阮夜笙走进去,颜听欢在她身后将门关上了。 “喝点什么?”颜听欢问她。 “水就好。”阮夜笙把口罩解下来,坐在沙发上。她看了一眼茶几,茶几上放着颜听欢吃剩的外卖,还有几听空啤酒罐,有点乱,她就起身收拾一下,将层叠的外卖盒和啤酒罐放进外卖袋,走到厨房将它们一并扔在了垃圾桶里。 颜听欢倒水出来,一看就笑了:“得了得了,别收拾了,我就在这住几天而已。” 阮夜笙皱眉:“住几天也要住好一点。” 颜听欢戏谑道:“阮阮,你顶着张奚墨的脸在这收拾,看得我好不习惯。奚墨是什么家世,那种大小姐的手那么矜贵,你拿来打扫卫生,你就不怕她知道后生气啊?” “你别贫。”阮夜笙脸上有些沉郁:“我这么大老远跑过来,不是来听你贫的。” 颜听欢面色一下也沉了,将水杯递给她:“我这不是怕你紧张,就活跃下气氛嘛。” “……我不紧张。”阮夜笙低着头,看着水杯里的水,却并没有喝。 颜听欢也坐了下来,神色庄重地说:“阮阮,不管这次有没有确切结果,你都不要难过。” 阮夜笙没吭声。 半晌,她才道:“以前那么多次都没结果,也不在乎多这一次。我没事。” 颜听欢叹口气:“其实你这次真的不用亲自过来,待会人带来了,我会替你问清楚,回横店的时候会跟你详细明说。这么远,多累,剧组那边肯定也要请假吧?你现在不比以前,你现在可是以奚墨的身份生活,会有很多不方便,出来的时候还要提防狗仔跟拍,不用我多说了,你自己也知道。” 阮夜笙抬起头来,声音里有了一丝抖:“很久都没消息了,难得又有了一星半点的线索。这一次,不管有没有结果,我都要亲耳听到。” 颜听欢习惯了她曾经的笑靥,此刻看她几乎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也颇不是滋味,又说不出什么话去安慰,只得拍了拍她的肩。 两人在公寓里等了一阵,门外传来敲门声。 颜听欢朝阮夜笙使个眼色,阮夜笙心领神会,站起来,还不忘将茶几上她喝过的那杯水也端走了,走进房间里。 房门虚掩着,她就在门后静候,公寓面积不大,隔着这道半掩的门,响动和说话声她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颜听欢过去打开门,门外站着两名男人。 一名高大挺拔,神情冷峻如同岩石,穿着也很正式,另外一名男人比他年纪看上去要小一点,反戴着一顶鸭舌帽,眼睛到处滴溜,跟森林里时常提心吊胆的小动物似的。 “进来吧。”颜听欢道。 那正装男人点点头,伸手揪着旁边的鸭舌帽男人的衣服,将他轻轻松松地提溜了进来。 正装男人进屋后坐了下来,那鸭舌帽却不敢坐,弯腰低头在那瑟缩地站了,目光不住往颜听欢身上瞟。 正装男人道:“坐下。” 鸭舌帽还是不敢坐。 正装男人就看了他一眼。 鸭舌帽也不知道是不是之前被他吓到过,顿时一屁股坐下来了。 颜听欢递给那正装男人一罐啤酒,道:“崔嘉树,你就别吓他了,一路上没少给他颜色看吧,瞧他都成什么怂样了。” 没等崔嘉树回答,那鸭舌帽立刻就期期艾艾地道:“听欢姐,你真是慧眼,崔哥这一路上还真是……” “我问你话了?”颜听欢先是一笑,又一瞪:“你给我老实坐好了。” 鸭舌帽立刻端正了坐姿。 崔嘉树看起来也不像是喜欢废话的人,喝了一口啤酒,直接向那鸭舌帽道:“你把之前跟我说的那些情况,再详细说一遍给听欢听。” 颜听欢拿了几张照片出来,小心摊开来,放在茶几上,招呼鸭舌帽来看。 鸭舌帽凑过来仔细看了,颜听欢朝他一笑:“好了,你再看看这些照片,是不是照片上这个人?如果你这次和我说的内容,哪怕有一点和之前崔嘉树听到的版本不一样——” 颜听欢说到这停下来,伸手将鸭舌帽的帽舌正了正,这才又笑道:“你知道骗我的下场。“ 鸭舌帽感觉她替自己整理帽子的举动就像是要把他的脑袋给拧下来,忙不迭地保证:“我发誓!和之前说给崔哥的版本是一样的,我不会说谎,你们可以仔细听!” 颜听欢慢悠悠地坐下来:“我仔细听着呢。” 那鸭舌帽又看了几眼那照片上的人,道:“就在四天前,我在长沙那边的场子里跟人打了一架,受了点伤,我就去一家医院拿药,然后我在医院的走廊里看见了照片上这个人。” 房间里的阮夜笙闻言,呼吸一滞,她轻轻往后略退一步,手扶在墙上,微微地抖。 “你确定是看见了照片上这个人?”颜听欢话语缓慢地再度询问。 “因为我只是看了一个侧脸,没正面撞上,对方很快就走了,我不能百分之百确定那个人就是照片上这位,但是真的特别像。很久以前崔哥就让我多注意,我看了很多次照片,对上面这个人的长相其实是很熟悉的,当时看见那个侧脸,我就觉得心里咯噔了一下。而且转过身的时候,我看到那个人手上有明显的疤痕,照片上的人手上也有这种,这个也对上了。” 阮夜笙咬了咬唇。房间里光线不足,那些无声昏暗的气息落在她身上,与她融为了一体似的。 “还有更巧的事情。”鸭舌帽喉咙似有些发紧,说话声音都变低了许多,似乎是在说一个他都丝毫不敢触及的隐秘:“旁边还跟着一个人,就是我很久以前跟你们提过的,那个什么什么一长串字母和数字组成的那个,什么5啊8啊3啊什么的,呸呸呸,那么复杂,我都忘记了具体是什么。” 他有点垂头丧气:“说来说去都怪这个人,害我如今这么倒霉,进了这个火坑,跳都跳不出去。” 颜听欢看了一眼崔嘉树,在手机里输入了一串字母和数字:XFH25081637。 她把这串字母和数字组合念了一遍,鸭舌帽懵懵懂懂地道:“应该就是这个,我本来就对这个记不太清楚,反正就是手臂上纹了那串字母数字的那个人,你们见过的。” 颜听欢又把这一串字母拿给崔嘉树看,崔嘉树点点头。 得到崔嘉树的确认,颜听欢自言自语一般念了一遍。 阮夜笙知道颜听欢是故意念给她听的,听完以后,一比对,面色更沉了。 这时候,阮夜笙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她进来时特地调了静音,不过把手机拿在了手里,方便查看。 她躲在门后,点开手机,看见来了一条新消息,是奚墨发给她的。 “我上午的戏拍完了,在吃午饭。你吃了么?” 不知道怎么的,看到这条消息,阮夜笙眼睛骤然有些发酸。 不是因为难过,而是因为在一片窒息的难过中,骤然又尝到了这一星半点的温暖。 她了解奚墨,以奚墨的性子,通常并不会发消息与别人说这些,或许以前觉的这都是些无聊的琐碎。但是今天,奚墨却主动问起她这些琐碎。 吃了么? 或许并不是真的想问吃了么。 在这安静到压抑的房间里,阮夜笙躲起来偷听门外那些几乎令人她心绪紊乱的谈话内容,突然看见这条短信,想到相隔那么远的地方,有一个她一直放在心尖上的人,也在惦记着她,突然有些说不出这是一种什么滋味。 “还没,就要去吃了。”阮夜笙回她。 作者有话要说:  呀,一个甜甜的我又可爱地更新了【。 . . . 今天上面的有话说小绿字和上一章的并不同,考考记忆力,不需要往回翻而能立刻看出不一样来的你们亲我【。 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很快,奚墨的消息又发过来了:“午饭是糖糖做的, 很好吃。” 难得还附上了一张饭菜的照片。 阮夜笙看着这行简短的文字, 还有这张简单的照片, 笑了起来。 不过客厅里的交谈仍在继续,那些内容对阮夜笙来说尤为重要,她心里虽然恨不得立刻秒回奚墨,不过碍于大局,为免分心, 她也就暂时没有再回消息, 而是将手机攥在手里,继续侧耳倾听起来。 那边颜听欢继续盘问鸭舌帽:“照片上这个人去医院做什么?是生病了, 还是哪里受伤了, 你之后有没有去找医生护士之类的了解过情况?” 阮夜笙一听,似有些紧张起来,微微挪动了一步,等着鸭舌帽回答。 鸭舌帽耷拉着眼皮,老实交代:“……我没去了解过。” 颜听欢瞪着他:“我和崔嘉树让你办事,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鸭舌帽往沙发里头缩了缩, 一脸委屈:“我当时看见后, 整个人其实都有点懵, 心想怎么会这么巧呢,一时也就忘记去找人问是什么情况了。”说到这,又立刻小声接道:“而且我哪里有你和崔哥那么聪明,知道要去问, 我这脑子一时就没转过来。” 他倒是很会说话,颜听欢都要被他气笑了,将他的鸭舌帽帽舌往下一扯,遮了他半边脸。 鸭舌帽将帽舌拨开,小心地观察颜听欢的表情,见她也没再追究什么,知道这关算是过了,又往沙发边沿挪了下。 颜听欢道:“我再问你,你不是主要在这个市活动么,怎么前几天又突然跑那么远,跑到长沙那边的场子去打架了?” 鸭舌帽老实交代:“是我长沙的一个朋友叫我去的。他最近接了点活,挺忙的,问我要不要过去凑个热闹,我刚好手头也有点紧,见报酬还不错,就去了一趟。谁知道到了长沙以后,我那个朋友跟场子里的别人起了冲突,我跟他关系可好了,当然得帮他了,就一起打了一架。” 他说着,也不知道是生怕颜听欢不相信他,还是想彰显他的义气,捞起他的衣袖,露出手臂上的道道淤青。 “行了,你把袖子放下去。”颜听欢看了一眼,说:“你哪个朋友?” “就一个姓叶的。” “名字?” “叶臻。”鸭舌帽道:“听欢姐,你不认识他的。” “我现在当然不认识。等我调查清楚以后,不就认识了?” 鸭舌帽见识过颜听欢的手段,知道她是有这本事的,即使她听了一遍描述,也还是会去调查一次,确保事实和所听到的讯息能够符合,如果有人敢骗她,就倒大霉了。他赶紧说:“我可全都是据实回答,一个字谎话都没有的。” “我也没说你说的是假的啊,别紧张。”颜听欢皮笑肉不笑:“那个叶臻接了什么活?还找你去?” “其实我也不太清楚,神神秘秘的,他没跟我交待得很清楚,就说有些活,钱很多。我也知道他们那边的规矩,我是外面过来的,要等动手那天才会详细告诉我,这是怕嘴不严走漏了风声,所以我当时也就不知道了。加上我去了以后打了一架,休息了几天,结果又被崔哥给逮回来,这下更无从得知了。” 崔嘉树也不搭理他,只是喝啤酒。 颜听欢道:“你不是那个叶臻的好朋友么?关系那么好,怎么他还对你藏着掖着呢?” 鸭舌帽苦笑:“我和他是好朋友没错,但是那边也不是叶臻管事,他也就是个打下手的,没什么话语权,必须得听从规矩。如果他提前泄露给我,那就是不懂道上规矩,他会有麻烦的,我能理解他。本来这种事一个外来的加入也不太受待见,他是看我最近实在太缺钱花了,就跟他那边管事的求了个情面,想帮衬我一把。” “叶臻他那边管事的是谁?” 鸭舌帽说:“只知道是个姓宁的女人,长沙那边场子的人都叫她宁姐。不过原本叶臻的老大其实是个人称董哥的男人,这个宁姐当初也是在董哥手下做事,听董哥差遣的。董哥这边脸上有道刀疤,可狠了,听说杀人越货什么事都敢做的,如果是这个人出面,怕是又有什么人要遭殃了。不过奇怪的是,将近三个月之前吧,也就刚放暑假的那时候他们接了个活计,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古怪事,那个董哥受了刺激,回来后突然就不再管事了,换了宁姐上来。” 颜听欢皱眉:“受了刺激?他那种狠人物,还能刺激到他?” 鸭舌帽回道:“我也不太了解,不过我真的没有说谎,句句属实。除了那个董哥,还有好些个当初和他一起做事的人也受刺激了,像是被什么可怕的给吓过。其实叶臻当时也去了的,不过他提到这事面色也古怪极了,说得很含糊,别看他平常吊儿郎当的,倒经受得住吓,反倒董哥那几个外强中干,就被吓了个狠的。” “你说当初那个姓宁的女人也在董哥手底下做事,当时她去了么?” “也去了的。她还真是厉害,回来后也没什么特别的表现,这几个月里还代替了董哥的位置。” “对了。”鸭舌帽想到了什么,又补充道:“虽然我不知道他们具体要去做什么,但是我看了下叶臻那几天准备的行头,都是些登山宿营的装备,大概是要进山吧。” 颜听欢盘根究底,将鸭舌帽最近的所见所闻一一问了个遍,半点细节也不放过。等问得差不多了,她给鸭舌帽拿了罐啤酒,鸭舌帽说得口干舌燥,立时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休息了一阵,崔嘉树看看表,颜听欢笑道:“吃个午饭再走吧?我叫了外卖,可别嫌弃啊。” 崔嘉树对她显然很看重,说:“你都吃外卖了,我哪敢嫌弃。不过这顿饭就不吃了,还有事,我先带他走了,有事联系我。” 颜听欢知道他性格,也不留他,只是交待:“那你之后到他刚才说的那个医院去一趟,看能不能找里边的医生护士问出点什么线索,这么久了,难得找到点线索,不容易。” 崔嘉树沉默了一下,道:“我明白。帮我问阮小姐好,我会尽力的。” 颜听欢又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鸭舌帽:“拿着,里头有多少,自己去查。” 鸭舌帽眼睛都瞪圆了,想过来接,又不敢过来。 颜听欢作势要收起,崔嘉树看了一眼鸭舌帽,鸭舌帽立刻懂了,忙不迭将卡接过来:“谢谢听欢姐!” “这次情报很有价值。”颜听欢再度替鸭舌帽正正帽子,一笑:“有价值,就有奖励。敢骗我,你就等着。” 鸭舌帽缩了下脖子,点点头。 送走崔嘉树和鸭舌帽,颜听欢往沙发上一坐,阮夜笙从房间里出来,面色复杂。 颜听欢说:“都亲耳听见了?” 阮夜笙坐下来,眉眼垂得低低的,半晌,她才抬起头来,眼圈泛红,抖着声音低低说了一句:“……听见了,还活着……还活着就好。” 颜听欢也能体谅她此刻的心情,不过还是道:“刚才也说了,只是看了个侧脸,看着像而已,还不能确定。我觉得里面还有一些疑点,如果真的还在人世,那为什么不来找你?难道不知道你担惊受怕地找了这么久了,都要崩溃了么?阮阮,这些不用我提醒,你其实比我更懂。” “……可能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阮夜笙试图寻找借口说服自己。 “你相信么?” “……我相信。”阮夜笙喃喃道:“我相信,只要活着,一切都好说。” 她要给自己一个坚持走下去的理由,人总是要盼着些好的,即使有时候明知是自欺欺人,也还是想去相信心底的那道微渺希望。 颜听欢叹了口气。 阮夜笙低头看着茶几,眼神都似放空了,说:“我现在这副模样,没办法明着去查,后面你帮我多盯着点。至于我这个事,我会尽量想办法,早点解决。” “这个你放心。”颜听欢话锋转了,道:“如果以后你和奚墨两个,一直都是眼下这样了呢?” “不会。”阮夜笙目光这才坚定了些许,缓缓摇头:“我说了,我会想办法。我不能给她惹麻烦。” 她翻过手来,看着手里的手机,奚墨的消息她还没回。 心乱如麻,她突然不知道应该回些什么了。 比起回消息,她此刻其实更希望能见到她。 “你在这眯一会吧。外卖就快到了,我待会叫你起来。”大约是想让她能好好休息一下,颜听欢站起来走开了,给她腾出了个独处的空间。 阮夜笙确实感觉前所未有的疲累,她垫了一只软枕,靠在上面休憩。 手里一直攥着那只手机,她再度点开奚墨之前发给她的消息,看了许多遍,这才回复道:“看了照片,就知道肯定好吃了。” 这么晚才回复奚墨,回复的内容还看似如此无聊,阮夜笙其实心里有些紧张起来,眼睛一直盯着屏幕。 奚墨会不会不再回复了? 毕竟她平常也不怎么喜欢聊天的。 消息提示声即刻响起来。 奚墨的回复来得那么快,仿佛一直在等她:“忙完了?” ------以下三条重要备注必看,如果跳过不看的话,以后会在后文剧情阅读中产生很多不解,导致误解甚至看不懂后文,所以还请仔细阅读一下,谢谢啦------ 【君导重要备注1:之前在时间和季节上的一些交待出现了一些小错误,现在还是属于气温较高的夏季末尾,是我描写出现疏忽,还有一些和时间年纪有关的细节,我也都已经修正过来,都不影响剧情阅读的,一篇文写下来,难免是会有些小疏漏的,不过全都不影响剧情,我也会在写文的过程发现并且及时修正那些小BUG,所以以前的章节也时常有可能因为修正完善细节而发生改变,还望大家请以晋.江这里及时修正的正版为准,避免以后阅读出现疑问,谢谢大家。 备注2:本章涉及了我写的另外一本大长篇里面的几位人物。】 【备注3:前排解释:阮夜笙就是阮夜笙,和我写的另外一篇文里一个带有阮字的角色没有任何关系,再次强调没有任何关系,还望不要因为一个类似的姓就产生什么联想,错误对号入座,天下姓阮的人何其多,也都没有关系的,阅读时其实还是需要逻辑哒_(:з」∠)_希望大家不要误解,更不要发布这样的误解谣言,让其他不知道的人产生误会,谢谢,拜托了,么么哒】 第73章 第七十三章 阮夜笙眼中的光亮了亮, 靠着软垫的身体下意识就坐得端正了。奚墨竟然这么快就回复了她,仿佛是一直在等着似的,而且还是这么细心。 难怪后面奚墨就没消息了, 原来是以为她在忙, 怕打扰她。 她既酸涩又欣喜, 赶紧打字:“之前是有点事耽搁了,现在才回你。” 手指顿了片刻,她嘴角微翘,起了别样的玩闹心思, 又接着发送了第二条:“你怎么知道我之前就一定在忙?我也可能是看你发的消息和照片太无聊了,不想那么快回你呢?” 奚墨仍然秒回她:“你以前回我消息,都是很快回复,除非你手头上有重要事情在忙,才会延迟。” 然后也接着回了第二条:“所以我想,我对你来说, 应该不无聊的。” 阮夜笙怔怔地盯着奚墨回给她的字。明明都是些方方正正的常见汉字组合在一起,为什么组合出来的这些话,都足以令她心尖直颤。 她也有些明白过来,奚墨其实对于她的一举一动, 全都看在眼里, 只是奚墨以前从未开口提及而已。 阮夜笙压下心中悸动, 试探回道:“那么我呢?我对你来说,会无聊么?” 奚墨的回复依然很迅速:“我不是在跟你撩么?怎么会无聊。” 阮夜笙眼睛睁大了,以为自己眼花。 紧接着奚墨回了一句:“我打了一个错别字, 是跟你聊,不是撩。更正一下。” 阮夜笙:“……” 她盯着那些字看了很久,其实有点开始分不清楚,那到底是奚墨无意打错的,还是故意打错的。 她心中对此有所期盼,才会就连面对这么一个字眼,都能心绪起伏一阵。而正是因为她是这样期盼的,所以才会往那方面臆想,而实际上也许并不是这样的。 毕竟有些人确实是如此,喜欢上了一个人,有时候甚至会觉得对方也可能喜欢自己,看着对方发的每一条消息,都会去揣测那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而往往在这种喜欢的加持下,所看到的都像是被滤镜美化了一样,带上了许多主观臆测,而如果能在其中揣摩出哪怕一星半点自以为的别样意味,都能激动半天,但可悲的事实往往却是,自作多情。 她害怕那都是会落空的泡影,只是因为受到自己的心意影响,才会想得那么多。 若不确定,或许她不该如此。 阮夜笙有些心乱地回复道:“打错了也没关系,我知道你的意思。” 她把手机贴在心口,仰着头看着天花板,又有点后悔起来。她这样回复是否不太妥当,是否得说点别的什么。 也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从鸭舌帽那里听到的情报影响,她觉得自己此刻整个人都很不在状态。往常阮夜笙都会抓住这种机会,顺手推舟地好好跟奚墨聊一聊。 那边传来啪嗒啪嗒拍窗的声音,雨点来得很急,外头天色渐向阴沉。 颜听欢去窗户那边看了看,操心起了她点的外卖:“这外卖还没来呢,居然就下雨了。” 奚墨的消息继续:“你之前说什么就要去吃了,但你在忙,其实应该还没吃午饭吧?” 阮夜笙只好老老实实承认:“还没,得再等一会。” “那你要吃饭的时候,再告诉我一声。” “你是不是现在有事?”阮夜笙感觉到什么,问她。 “有点吧。你记得待会发消息给我。” 阮夜笙又回了一条,表示她知道了,然后就没再收到奚墨的回复。 奚墨将手机收起来,看着沈轻别朝她这边晃了过来,郁安估计是怕沈轻别在外面的时候管不住嘴巴,始终跟在沈轻别的身侧。 冯唐唐忙着吃饭,也没注意到那边来人了。这个小桌子旁就她和奚墨两个人,她见奚墨早就放下筷子,也不知道在和谁发消息,就说:“阮阮,你就吃好啦?要不要再吃点?” “我吃得差不多了,你慢慢吃,不着急。”奚墨道,余光同时朝沈轻别那个方向瞥了一眼,有些警惕。 沈轻别和阮夜笙又不熟,她过来做什么? 而且上午十点多的时候沈轻别来到片场,之后一直在看自己和其他人对戏,竟然都没离开过。照理说沈轻别过来剧组是为了严慕,但上午严慕并没有出现,那么沈轻别应该可以回去休息才对,结果她坐在旁边看拍摄看到中午散场。 奚墨虽然上午都在拍戏,但敏锐如她,还是能够察觉得到,沈轻别的目光似乎总是集中在她的身上。 也就是说,沈轻别实际上好像是在看阮夜笙。 察觉到以后,奚墨并不高兴。 “在吃饭呢?”沈轻别走到桌子边上,笑着打招呼。 冯唐唐抬头一看是她,差点被一口饭噎住,赶紧吞咽下去,站起来连连鞠躬道:“卿卿姐!” 奚墨:“……” 你是我的助理! 给我站直一点! 沈轻别看了一眼奚墨,又看看冯唐唐,说:“坐吧坐吧,我看你们在吃饭,就过来打个招呼而已。没打扰吧?” 冯唐唐连连摇头:“不打扰,不打扰!” 她心想,卿卿姐真是太和气了。 奚墨却感觉刚才沈轻别看过来的那一眼别有意味。 虽然只是短暂的一眼,而且沈轻别很快就去看冯唐唐了,但是她觉得沈轻别的神色有些古怪,那就是沈轻别好像认识阮夜笙似的。 她又觉得这样猜想的话更不对劲,因为如果沈轻别真的认识阮夜笙,为什么却表现得并不熟的模样。如果真的相熟,沈轻别不知道她和阮夜笙互换了,应该会和当初的颜听欢一样,在她面前表现得十分熟稔自然才对。 但是沈轻别却并没有。 正在奚墨犹疑,且暂时还没想好应该怎么和沈轻别说话的时候,严慕却又跑过来了,上来就抱歉道:“卿卿姐,安姐,你们等久了吧?我上午有点事耽搁了,走,我们先去吃饭,我知道一家味道不错的餐厅。” 沈轻别笑道:“没事,其实也没怎么等,在剧组晃了晃,就到现在了。” 眼看着沈轻别的注意力被严慕转移走了,奚墨立刻拿出手机,点亮屏幕搁在耳边,她其实也没有拨号,开始睁眼说瞎话地贴着手机说:“啊?你说什么?这么严重?那你等着,我现在立刻赶过来。” 冯唐唐听见她打电话,又见她面色焦急起来,问道:“阮阮,怎么啦?” 奚墨道:“有人找我有急事,我得过去一趟。” 冯唐唐替她着急:“你赶紧去,这里我会收拾的。” “好,那你帮我跟严慕他们说一下,我先走了。”越想越觉得这里的气氛蹊跷,奚墨没有准备好,总觉得如果继续待在这里要出什么岔子,立刻当机立断选择离开。 等沈轻别和严慕说过话,转过身一看,桌旁就剩下冯唐唐一个人。 沈轻别:“……” 严慕也奇怪了:“糖糖,怎么回事?刚才阮小姐还在这呢?” 冯唐唐道:“阮阮刚接了一个电话,好像很急的样子,她见你们在聊,暂时不方便打扰,就先走了,让我和你们说一声。” 严慕明白过来,笑着摆摆手:“原来是这样,谁都有急事嘛,阮小姐总是这么客气。” 沈轻别脸上露出几分茫然之色,似乎也有些疑惑起来。 严慕领着沈轻别和郁安去吃饭,边走边交谈,谈着谈着,话题就谈到了奚墨身上,严慕道:“下午原本我要和姐对戏的,不过林导跟我说姐今天请假,就给挪到明天了,希望陆姐明天不要突然又给我安排什么通告。” 沈轻别一听,大惊道:“你说什么?奚墨请假了?” 郁安:“……” 严慕点头道:“是啊。” “你知不知道她为什么请假?”沈轻别立刻问。 “林导也没跟我说,应该是姐临时有什么事吧,具体是什么,就不清楚了。” 沈轻别一个劲地给郁安使眼色,郁安只当做没看见她。 等严慕走到前面去了,沈轻别憋了许久,终于找个机会凑到郁安耳边,悄声说:“阿郁你听见了没,我昨天说什么来着,奚墨真的请假了,她有病。” 郁安:“……” 沈轻别也意识到自己嘴误,说:“我的意思是说她眼睛有病。她有眼疾,请假去看眼睛了,没想到还真被我猜中了。” 郁安:“……” ……你乌鸦嘴,最有病。 阮夜笙坐在沙发上,听着窗外的雨声,问:“听欢,外卖还没来?” 颜听欢被她问了几次,就有些奇怪了:“你不是常跟我说吃外卖不健康么?怎么今天总跟我问外卖,你什么时候对外卖这么有兴趣了?” 阮夜笙不想明说是因为奚墨让她吃饭的时候再发消息,看似随意地回答:“我只是饿了而已。都饿了,谁还在乎是不是外卖呢,你这也只有外卖能吃,米和菜都没有,不然我早就自己做饭了。” “外面下雨,外卖来得晚。”颜听欢说着,又惋惜道:“说起来好久没吃你做的饭了。” 阮夜笙笑笑:“这也没办法,奚墨不会做饭,我要是突然做饭了,会惹人怀疑的。” 不多时,外卖终于送到,阮夜笙去厨房洗了几个碗碟,将外卖从外卖盒转移到餐盘里,细致地摆放在餐桌上。 颜听欢平常都是就着外卖盒直接吃的,还省得洗碗,现在看阮夜笙吃个外卖还要准备碗碟筷子折腾,实在很难理解。 “吃吧。” 阮夜笙叫颜听欢吃,自己却先不动筷子,而是点开手机给奚墨发消息:“我在吃饭了。” 颜听欢吃了一口菜,见她低头看着手机笑,一副眉眼含情带媚的模样,顿时就理解了,轻咂一声嘴:“啧,原来是要跟人汇报呢,当然得讲究一点。” “你吃你的。”阮夜笙横她一眼。 奚墨的消息这次也很快回了过来:“吃什么菜?你发张照片给我。” 阮夜笙站起来,将碗碟摆得整整齐齐的,就要拍照。 颜听欢看不下去了,说她:“快别摆了,就是个外卖,你还能摆出花来给她看?” 作者有话要说:  一个甜甜且可爱的我继续更新【。 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我倒是想摆个花给她看, 但是你这花也没有啊。”阮夜笙也噎她。 颜听欢哼一声,好气,埋头吃饭。 阮夜笙便心无旁骛地拍起照来, 一连拍了好几张, 最后选了一张她认为最满意的, 发给奚墨。 奚墨回复:“你吃的外卖?” 阮夜笙看着消息,心里有点咯噔。原本她就是不想让奚墨看出这是外卖,才特地摆盘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阮夜笙问。 “外卖就算再快,送过来也需要时间, 而且外卖盒在送餐路上都是密闭的,菜色会和直接炒出来装盘的菜不同。” 阮夜笙见她看似严肃地分析起来,就想狡辩一番逗她,看她还能答出什么:“那也可能是菜炒好以后,过了一阵,有些放凉了。” “装盘的菜, 就算冷了,色泽也和外卖并不一样。” 阮夜笙算是服她了,承认道:“也就你能看出来。” “你怕我看出来,才摆盘的。” 阮夜笙什么都被她看穿, 难免有点窘迫, 可是与此同时, 又有种难以启齿的高兴。 奚墨又发了一条:“尽量不要吃外卖,不健康,送餐路上还要耽搁时间, 饭菜口感也会变差。” 阮夜笙感觉到她字里行间似有似无的关心,嘴角挽了上来:“知道,我以前不吃的,只是这次情况特殊,只有外卖吃。” “那你先吃饭吧,吃完再聊。” 奚墨家教严格,用餐礼仪总是很到位,就像是她以前从来不在吃饭时看手机,现在大概是不想耽搁阮夜笙吃饭,她就此打住了。 阮夜笙当然也知道她这层意思,回她:“好,吃完再撩。” 奚墨:“……” 阮夜笙憋着笑打字:“对不起,我也打错字了,是再聊,不是撩,更正一下。” 奚墨没有再回复。 阮夜笙其实希望她能再回一句。 她好奇发送完那条消息以后,奚墨在那边看到会是什么反应。如果奚墨能再回复的话,那么阮夜笙至少可以从她回复的内容中感觉到点什么。 不过很快阮夜笙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她有些心乱,一会好奇,一会又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毕竟就算她自以为揣摩出了什么滋味,又能怎么样,如果没有得到明确的回应,一切都有可能是源于臆想。 可是即使等念头打消了,却也不能将她心底这起伏的心绪抚平捋顺,反倒越发痛苦。她感觉自己比以前还要更加贪心了,以前自知希望渺茫,于是就算是远远地看着也觉得快乐多于痛苦,如今随着自己越靠越近,她所想要的也就越多,快乐自然是加倍的,可相应的,痛苦也加了倍。 她明明知道她深陷这可笑的矛盾中,却无法自拔,只能站在那不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继续越陷越深。 “你不是说饿了?怎么又不吃饭了?难道你盯着个手机看还能管饱?”颜听欢筷子磕在碟子边沿,敲了一下,连珠弹似地催她。 阮夜笙被催得回过神,将手机放下,开始吃饭。 吃了几口,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如此无滋无味地吃到一半,消息提示的声音却又响起来了。 阮夜笙立刻放下筷子,拿起手机一看,奚墨在消息里问她:“菜挺多的,你和谁一起吃外卖?” 照理说奚墨想让阮夜笙好好吃顿饭,不想打扰,这才暂停了与她聊天,不过却又在吃饭中途发了消息过来,倒像是有种等了好一阵,最终还是等不了,发来消息进行确认的意思在里头。 紧接着又是第二条:“你吃完饭再告诉我,我不急。” 阮夜笙又笑起来,看了一眼颜听欢,回复:“那我要是急着告诉你呢?” “那你说。” “就一个好朋友。” “顾栖松没跟你在一块么?” “他跟我一块来了,不过没一起吃。” “我问完了,你先吃饭。” 阮夜笙给她发了个十分可爱的表情,结束了这短暂的来回问答。 然后扭头一看,颜听欢正盯着她。 “怎么了?”阮夜笙无辜装傻。 颜听欢斜眼道:“可以好好地吃饭了?” “可以。” 阮夜笙再度拿起筷子,尝了一口菜,觉得这回很是有滋有味。 吃过迟来的午饭,阮夜笙收拾好桌子,颜听欢问她要不要午睡一会,阮夜笙摇头:“不了,我得赶回去,路途有些远,要早点走,我待会在车上睡就好。” 颜听欢便没有再留她,跟她又交待了一些事情,阮夜笙这才离开。 雨越下越大,几乎是瓢泼地往下灌,阮夜笙提早打电话叫司机把车开过来,在外面等着,顾栖松也很快走到她的身边,替她撑开伞,送她上了车。 回程的路途是漫长且无聊的,阮夜笙坐在后座上,有时候会看着车窗。雨水冲刷在车窗玻璃上,早已将外面的世界勾勒得一片模糊,外头的雨景就在这片模糊中飞速掠过,什么都看不清。 看了一会车窗,阮夜笙又拿出了手机,点开之前和奚墨你来我往的那些消息,默默看着。以前奚墨不怎么和她通过手机聊天,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奚墨也会经常跟她发消息了。 她喜欢,甚至于迷恋这种感觉。真的很奇妙,只是一些简单来回的寻常对话而已,却总想着一遍一遍来回地看。 正想着,奚墨的消息又来了,这回是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大概傍晚的时候吧,到了我会给你打电话。” “好的。我待会要去拍戏,先不说了,傍晚见。” “傍晚见。” 六点多的时候才回到横店剧组所在的酒店,阮夜笙进了房间就给奚墨打了个电话,告知她已经回来了。那边奚墨还有些事在忙,两人随意说了几句,就挂断了,阮夜笙站在冷清的房间里发了一会呆,之后打开行李箱,在一个放零碎物品的收纳盒里摸了摸,最终摸出一块手表来。 这块表是银色的,有些旧,看起来用了很多年头了,是那种老式的机械表。 当初那场酒店大火以后,她就把这块旧表和手机都拿了回来,可是她以奚墨的形象来戴这种旧表是根本不可能的,她也就一直收着,没有再戴出来。 阮夜笙坐在房间的单人沙发里,盯着这块表看了许久,看着看着,她的眼圈便泛起些微的红来。她把手表戴在手上,小心地扣好表带,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又觉得前所未有的疲累,可她坐了那么久的车,这会子还没洗澡,并不想去床上睡,索性就蜷缩在沙发上,闭上眼稍作歇息。 这一睡就睡沉了,直到手机铃声再度吵醒了她,她心情原本就有些沉郁,刚睡觉头脑中仍然混沌,半眯着眼摸到手机过来接了,手机里有人问她:“吃了晚饭么?”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她这才清醒了些许,不过还是带着点刚睡醒的娇懒回道:“……还没呢。” 奚墨道:“你在睡觉?” “刚才在房里眯了一会。” 顿了片刻,奚墨道:“那你等我,我过来找你。” 阮夜笙这下完全清醒了。 奚墨要来找她。 “可能需要一段时间,我尽量快一点过来。”奚墨补充道。 “……没关系,我等你。” 通话结束,阮夜笙立刻从沙发上站起来,她把手表摘了收好,拿了衣服去浴室洗澡。 洗完澡出来,身上也褪去了旅途的疲惫,轻松了不少,又添了些沐浴过后的清香。洗澡费了些时间,她换身衣服等了一会,手机就又响了起来,奚墨道:“我在门外了。” 阮夜笙打开门,见奚墨站在门口,她手里还拎着一个袋子,阮夜笙打量了一下,笑道:“里面是什么?” 奚墨走进房间,来到桌子旁,将袋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我给你买了晚饭。” 晚饭被她小心地装在几个保温餐盒里,阮夜笙坐在桌旁,满怀喜悦地道:“什么菜?” 奚墨也没说话,将其中一个保温餐盒的盖子揭开来,是一份酱肘子,而且已经片成了薄片,浸在酱汁里,色泽欲滴。 阮夜笙怔住了。 奚墨又打开另外的餐盒,里面分别是清清爽爽的时令小菜,热气腾腾的汤,还有米饭。她走到阮夜笙身边,把筷子递给阮夜笙,说:“趁热吃吧,刚做好不久。” 阮夜笙看着那盒酱肘子。 奚墨也察觉到她的目光,说:“我看你在马场的时候很喜欢吃酱肘子,这次就给你买了,一整只吃起来其实不方便,我已经让厨师提前片好了,就不用你自己切。” 阮夜笙夹起一片送进嘴里。 奚墨问她:“味道怎么样?” 阮夜笙点点头:“好吃。” 奚墨面色似是放心了一些,道:“其实就是酒店楼下餐厅做的,之前我们在那吃过饭,我觉得那边厨师的水平还可以。他们也做酱肘子,而且听说经过了处理,吃起来也不会油腻。” “你吃过晚饭了么?” 奚墨点点头:“在剧组吃的。” 阮夜笙再度夹了一片,递到奚墨面前,笑道:“你也尝尝。” 奚墨顿了片刻,似有那么一瞬的犹豫,不过她还是倾身过去,阮夜笙顺利将那片酱肘子喂到了她嘴里。 奚墨吃过一片,道:“你在马场说你妈妈做的酱肘子很好吃,你其实喜欢吃的应该是你妈妈做的酱肘子吧,这个是餐厅做的,肯定是做不出你妈妈的味道,你将就着吃一点。“ 阮夜笙手中的筷子一顿。 仿佛这一整天里一直积压的情绪迅速溃垮,她的眼泪骤然滚落而下。 奚墨瞥见她突然潮湿的双眼,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她站在阮夜笙边上,整个人都僵住了似的。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一个可爱里透着些许深沉的我,沉思【。 第75章 第七十五章 阮夜笙的眼泪来得那么毫无征兆, 奚墨料不到, 就连阮夜笙自己都没料到。 她感觉到自己面上的泪痕,突然也呆了呆。 别看阮夜笙以往妩媚外露,笑意撩人,其实她是一个很善于遮掩的女人。她演技好, 生活中的各种周旋应对自然也是得心应手, 即使是扮演了这么久的奚墨, 也没有出过什么差错,可想她的掩饰本事。 而正是如此, 笑容便很容易成为她遮挡真实内心的面具,就算再难过, 也会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依然能够谈笑风生。等回去一个人独处的时候, 才可能卸下那些外在的伪装,独自舔舐伤口。 一个这样的人,是绝对不会轻易在人前哭的。 阮夜笙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原本她觉得她可以自控得很好的,不管心里再担忧, 再难受,她都自觉可以做到不表现出来,谁知此时此刻,仿佛就被奚墨那最后的一句话按下了开关, 她那些阻挡情绪洪潮的堤坝转瞬崩毁,倾泻而出。 她以为她的那道防线一直是十足十的牢固。 如今才明白,在奚墨面前, 其实是那么的不堪一击。 她没有防备地在奚墨面前展现出了她的脆弱,没有防备地在奚墨面前哭了出来。 阮夜笙迅速察觉了这点,立时就比奚墨更加手足无措似的。她觉得自己这副形容有些狼狈,一边用手背胡乱往脸上蹭了蹭,一边站了起来,就要去拿餐桌上的餐巾纸。也许是她起身时太惊惶了,她没有注意椅子的位置,被椅子绊了一下,身体顿时有些踉跄,就要往桌子边沿磕了过去。 一双手伸过去,眼疾手快地将她揽住了,这才免了她与桌子的磕碰。 奚墨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抓着她的胳膊,顿在原地。 阮夜笙也僵住了。 之前奚墨和阮夜笙在片场对戏的时候,奚墨就发现自己添了一件害怕的事,她害怕阮夜笙哭——虽然那时候她并不想承认。 阮夜笙哭戏太好,极具感染力,一看见她哭,即使是戏里,明知道是假的,那一瞬间也能疼到心尖上去。 戏里尚且如此,何况此番阮夜笙是真的哭了。她红着眼圈,满眼的潮湿,看过来时似隔了雨雾,睫毛上也都是微颤的水珠,偏偏她此刻因为自己突然哭了而尴尬,便又有了些惶惶的意味,低着头不敢看过来,那种楚怜的感觉也就更加的深。 奚墨看着她,现在倒是真的想承认,她确实害怕阮夜笙哭。 只是她当初不知道怎么去哄戏里哭泣的阮夜笙,现在她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如何去哄,但是她知道,她想去哄她。 应该怎么哄? 奚墨向来是一个理性的人,理性注定她的诸般行为通常都会源于她的想法,她会先想好,再去做一件事。 但是现在,她大概是难得地行动快于想法,在她心底尚在犹豫的时候,她就已经下意识做出了行动上的选择。 她揽住阮夜笙腰身的手往她那边带着又收了收,阮夜笙被她这轻轻一带,身子朝她靠过去,奚墨便顺势抱住了她。 阮夜笙惊诧于她这举动,眼睛睁大了,睫毛上的泪滴将掉未掉。 大概是碍于礼仪,奚墨其实抱她抱得很轻缓,并不是那种什么让人窒息的拥抱,而是很有分寸。 等阮夜笙回过神,她的惊诧很快就被某种欣喜所替代。 她脸上明明还带着眼泪,心里也仍然酸涩的,可是酸涩中竟又带着由衷的温暖与喜悦。她从未体验过这种奇妙的感觉,一边想哭泣,一边却又幸福地想笑,处在悲伤与喜悦的边缘徘徊,她恍惚觉得自己可能要疯了。 她好喜欢奚墨。 越和她相处下去,越靠近她,越了解她,越感受她独有的温柔,她就越离不开。每一天,她都比之前更喜欢她了。 想让奚墨知道,可是又不敢让她知道。害怕如果她到时候知道她这难以启齿的心意,会远离她,可是她有时候又恍惚觉得如果她鼓起勇气告诉她,奚墨或许不会拒绝,但是如果万一,万一拒绝了,以奚墨那严肃理性的性格,是否到时候连朋友都没得做。她还想待在她的身边,或许她现在还冒不起那个险。 怎么办。 阮夜笙双手攥住奚墨的衣服,倏然握紧了。 她的眼泪非但没有停止,似乎变得比刚才更多,只如断了线似的往下落,沁湿了奚墨的肩。 察觉到阮夜笙低低的抽泣声,奚墨也不知道怎么办了,更加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她想了想,只得继续搂着阮夜笙,手覆在她的背上,时不时轻轻拍几下,像是在哄哭泣的小孩,虽然很轻,却又有种不习惯的僵硬。 然后她听到埋在她肩头哭的的阮夜笙噗嗤一声,竟又笑起来。 奚墨:“……” “……我又不是什么小孩子了。”阮夜笙话语含含糊糊,带着点哭泣时的鼻音。 奚墨就立刻停止拍她背的动作。 阮夜笙低声道:“我只是那么说,你怎么就又不拍了。” 奚墨一听,只得又僵着手,继续轻拍她的肩背。 “……你怎么哄人也跟个木头一样啊。我说句什么,你才有反应,跟着做什么。” 奚墨却道:“唔。” 阮夜笙嗔怪她:“难道我说什么,你才会做什么吗?” 奚墨却反问她:“你不喜欢我按照你说的去做么?” 阮夜笙:“……” 奚墨见她不答,又道:“你说什么,我做什么,你不喜欢?难道你喜欢你说什么,我反其道行之?” “……我不是这个意思。”阮夜笙声音低了下去:“……你帮我拿点餐巾纸,不然就要都蹭到你衣服上了。” 奚墨松开她,帮她从餐巾纸盒里扯了几张餐巾纸,递给她:“那是什么意思?” “……也没什么意思。”阮夜笙用餐巾纸擦了擦眼泪,目光飘到一旁。 奚墨又扯了一张纸,伸手过去,阮夜笙往后一退,奚墨立刻攥住她:“别动,还没擦干净。” 阮夜笙只好站着不动。 奚墨这才帮她把眼泪擦干净了,说:“刚才又哭又笑的。” “我先去洗把脸。”阮夜笙离开桌旁,走到洗手间去洗脸。被冰冷的水流一浇,她也清醒了许多,虽然有些后悔自己突然没控制情绪,在奚墨面前哭了,但是又觉得也不是那么后悔,毕竟奚墨抱了她,如此一想,又觉得自己矛盾极了。 她转过许多心思,最终冷静下来,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 奚墨已经坐下来了,面色也恢复了之前的平静,道:“接着吃饭吧,别到时候凉了,就不好吃了。” 阮夜笙也走过去,坐在她的身边。 “你不问我问题么?”阮夜笙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向奚墨道。 “你先吃饭。” 阮夜笙就依她所言,安静地吃起晚饭来。 等吃完了,奚墨沉默了片刻,说:“刚才怎么哭了?” 阮夜笙低了低头,轻声道:“我只是有些想妈妈了。” 她抬起眸,又笑了笑:“抱歉,刚才让你看到那么失态的样子。” 奚墨道:“不用抱歉。你也可以在我面前哭,不用觉得有什么负担。” 阮夜笙看着她。 奚墨顿了顿,道:“当然,你不哭会更好。” “你是不是不喜欢看别人哭?”阮夜笙斟酌了会,小心翼翼地问她:“会不会觉得这样很没用,很丢脸?” 在阮夜笙的印象中,她以前从来没见奚墨哭过。奚墨很高傲,也总是那么优秀,成长在优渥的家境中,似乎从小到大都是顺风顺水的,演艺事业也是处在顶端,众人倾羡。除去哭戏,这样的她,好像是没有眼泪的,也不需要哭。 “怎么会。”奚墨摇头道:“每个人都会有脆弱的时候,哭一哭,宣泄一下情绪是很正常的,又怎么会没用呢。” 阮夜笙听她这么一说,也放心不少。也真奇妙,她刚才还为在奚墨面前哭泣而尴尬甚至手足无措,现在冷静下来,又感受了奚墨哄她时的那个拥抱,还有她现在的言语,又觉得在奚墨面前哭一哭,也没有什么好尴尬的了,甚至有种微妙的轻松。 奚墨又道:“我也哭过。所以你哭一哭,也不用觉得有什么。” 阮夜笙一愣。 她其实也没想到奚墨会跟她说这个,毕竟她以前从未见奚墨哭过,那么这也说明奚墨就算哭了,也会遮着掩着不愿意让别人知道,所以应该不会将哭泣这种近乎**的事情告诉别人。 但是她却告诉了她。 不过既然会牵涉到哭泣,基本上也是难过的事情,尤其是奚墨这样的人,若能让她哭,想必难过的程度很深才是。阮夜笙不想让奚墨想起什么伤心事情来,也就只是点点头,避开不再谈论这个话题了。 “你想先说哪一个问题?”阮夜笙仿佛知道奚墨的心思,道:“是先问我妈妈的事情?” 奚墨看了阮夜笙一眼,似乎犹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沉默。 阮夜笙笑了笑,道:“你不用顾虑我,我知道你其实有很多问题要问,我会好好回答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  可爱太多,我今天都可爱不完了,苦恼【。 第76章 第七十六章 奚墨是个谨慎的人。 这种谨慎造就了她即使是在微小的地方也能发现端倪, 如果奚墨察觉到哪里不对, 紧随而来的便是疑问,而对于这些疑问,奚墨也有她自己的考量。 很多疑问对她而言无关紧要,奚墨就算发现了, 也不屑理会, 有这闲功夫她还不如去休息。可若当她觉得有些疑问很有必要去弄清楚时, 那么她就会选择自己去结合信息判断分析,再以她的方式去迂回试探。 又或者, 直接进行问询。 而一旦她并非试探,而是真的直接开口问了, 就表示她对问询的对方其实抱有很大程度的信任, 并且她对于这些疑惑是很在意的。如果她无法得到回答, 她虽不会强求,但是可能会在一段时间里继续在意此事。 阮夜笙了解她,只希望她能舒心一些。 虽然阮夜笙早已做好准备,自知待会回答奚墨时, 有些地方其实并不会说实话。 想到这里,阮夜笙又觉得愧疚起来。 奚墨道:“你妈妈……” 当初酒店大火过后,她在医院以阮夜笙的身份醒过来,发现病房里冷冷清清的, 无人看望。照理说,就算别人不来,阮夜笙的父母应该也会来才对, 毕竟是亲生女儿刚从火灾中死里逃生,这对一个家庭来说已经算惊天动地的大事了。都说可怜天下父母心,有些父母就算是远在万里之外出差,听到类似的医院通知,也会想办法迅速赶回。 阮夜笙的父母却没有来。 那时候奚墨也想过可能是因为一些原因,暂时没联系上,但是自那以后,阮夜笙的父母仍然从未露面。 所以曾经有个瞬间,奚墨也难免产生了一种不祥的猜想。 毕业多年,但奚墨到底也和以前的一些大学同学保持着联系。她是电影学院的学生,班上很多同学如今也都在这个圈子里打拼,其中不乏许多明星,奚墨虽然不喜欢和别人深交,但同在一个圈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合作,与他们还是会有往来的。在以前的往来里,有时候同学们也会聊到阮夜笙,但是并没有任何人说什么阮夜笙父母去世之类的。 而阮夜笙人缘很好,以阮夜笙在班上与那些同学们的交情,如果是过去家中有至亲丧礼,有些要好的同学应该会前来参加,以示哀思追悼。既然从来都没有丧礼这方面的消息,而一般人家里也不会刻意隐瞒丧礼,那就代表她的父母应该是在人世的,于是奚墨那时候也就打消了这个猜想。 后来听阮夜笙说话的时候,偶尔也提到她的妈妈。她妈妈好像很忙,不经常回家,但是一回来就会带各种礼物,做饭的时候也是费尽心思,生怕阮夜笙觉得不好吃。只是生活中普通的点点滴滴,但是能感觉得到,阮夜笙的妈妈真的很疼她,她和她妈妈的感情十分深厚。 不过奚墨的确没有亲眼见过阮夜笙的妈妈,只是最开始回阮夜笙家里的时候,在桌上看过她妈妈的照片,很有气质的一个女人,眉目与阮夜笙相似。 阮夜笙垂下眼睫,目光似有回避,过了好一会,才轻声说:“我妈妈她……有工作上的事,一直在国外长期出差,特别忙。” 她又道:“妈妈做的酱肘子很好吃,我很喜欢,所以看见你买了酱肘子,又提到我妈妈,我就突然很想她。” 奚墨感觉她话里有些说不清楚的滋味,某些地方言辞似有含糊,不过试着安慰道:“原来是出国,你要是想她,可以跟她发消息。” 虽然打电话甚至视频通话是与出行在外的亲人最直接有效的沟通,也最能缓解思念,但奚墨不能这么建议。对方是阮夜笙的母亲,肯定十分熟悉自己的女儿,而她女儿现在已经变换成了另外一个形象,声音也不一样,那么沟通起来确实不方便,只能通过不露脸不出声的发消息方式来联系。 阮夜笙道:“……我知道,都是消息联系的。” “你爸爸呢?” 阮夜笙眼底的神色更为黯然:“……也跟她一块,在国外呢。我跟你说过,他们是做科研的,很多时候走不开。” 奚墨一直看着她,声音也略有些不自在:“你会不会觉得我在查你户口?” 阮夜笙抬了抬眼:“没有。” 她心里知道,奚墨这是关心她,否则以奚墨的性格,问都不会问的。 奚墨似乎放心了些,点点头。 “其实我还有点高兴。”阮夜笙的声音变轻了。 “怎么?” 阮夜笙笑了笑,说:“你以前都不会问我这些的。” “以前我和你没有这么熟,问这些,就不合适。” 阮夜笙眸子勾着她:“你的意思是,现在我们两很合适?” 奚墨:“……” 眼见奚墨突然没说话了,阮夜笙道:“你不是还有问题要问我?” “没有,就这些。” “你不要看我刚才哭了,你就不问了。没关系的,该问的还是要问,你之前在消息里很多话都很简短,也没说别的什么,我想,你应该是打算见面的时候跟我细说。” 奚墨听阮夜笙这么一说,又看她一眼。 只是些几乎都能被忽略的细节而已,阮夜笙还是一眼就看到背后藏着的意味。能做到这种程度,聪颖必不可少,但是更多的应该还是了解。 阮夜笙怎么会这么了解她。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此了解的? “真没别的问题了?”阮夜笙一手撑在桌上,托着腮。 “唔。”奚墨点头。 阮夜笙眨眨眼:“我不信。” 奚墨只好道:“其实还有一个问题。” 阮夜笙笑着等她继续说。 奚墨说:“我之前问你跟谁一起吃饭,你说,是和你的一个好朋友。” 她略略皱了皱眉:“你,用我的形象,和你的好朋友一起吃饭?” 阮夜笙仿佛早就料到奚墨会有所怀疑,仍然保持托腮的姿势,并没有半点被看破的尴尬。 事实上,她当初就是故意这样回复的,此刻终于等到奚墨来问了,她笑道:“是的,对方在事实上,确实是我以前的好朋友。我今天会请假,也是临时有合作上的事情,需要与对方见一面,我以你的身份与对方一起吃饭,对方其实并不知道是我本人。你放心,虽然是我的好朋友,但是对方是将我当成你来看待的,聊的也都是你的工作。” 阮夜笙这次突然请假,她知道奚墨担心之下,必然会向她问询,这是人之常情,所以她必须一早就准备好请假的缘由。 关于这个缘由,她无法说实话,但是她也不想在编造说辞时说得太过笼统,因为奚墨很聪明,一般那种笼统含糊的说法骗不了她,奚墨会很容易看出那是敷衍,那么阮夜笙就得增添一些真话和细节在里面。 就像是她回答在和一个好朋友吃饭,这就是事实,也是细节。如果她说她这次去见的人,是将她看成奚墨,虽然无法阐明,但是她和对方以前是好朋友的这个关系,并不会因她此刻形象的变换而发生改变,也是可行的,并不会露馅。 而基于这个细节,一是可以把奚墨对她请假缘由的注意力转移开,而换到那个所谓的好朋友上来,二是她又可以在这个细节上进行一定的加工,更好地完善她的说辞,最终隐藏她这次请假的真实目的。 阮夜笙并不想骗奚墨。 但是她更不想将奚墨卷进来。她知道自己已经深陷麻烦,无法抽身,如果能让奚墨远离,那欺骗或许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好选择。 等到以后换回来了,奚墨可以重新过上正常的生活,一切都将步入从前正轨。 谎言真的是很奇怪的东西。它明明都是在欺骗,有的人说谎,是算计,有的人说谎,却是保护。 奚墨面上看不出明显变化,道:“你要帮我见的人,刚好是你以前的好友?你认识的人挺多。” 阮夜笙笑着轻哼一声:“我以前好歹也红过,认识很多人,不可以么?” “可以。” 关于这一点,奚墨倒是相信的。 阮夜笙当年是大红过,曾经她也是耀目璀璨的那颗星。 但这个圈子是残酷的,时间的流逝会带走曾经所有辉煌痕迹,何况是那么长时间的沉默消失,再锋锐显眼的石头也能被磨平。这也是为什么如今很多明星不隔段时间炒个热度,就生怕观众们会不再注意他们,更新换代那么快,艺人们在这个浮躁的圈子里挣扎,久而久之,对于隐退的那些,除了真正小部分的死忠粉,大多数看客都选择遗忘。 想到这,奚墨是替阮夜笙可惜的。 她能看出阮夜笙热爱演戏,当初大学时,阮夜笙对于表演的热情有目共睹。她有瞩目才华,却仍然不懈努力。 但她最后还是离开了她原本想为之奋斗拼搏的演艺道路。 网上有些捕风捉影的猜测,是说阮夜笙可能是得罪了什么人,被封杀了,遭到各方面雪藏。 奚墨明白这都是无稽之谈,因为阮夜笙以前在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人脉广,人缘好。 虽然圈子里是偶尔有人被封杀,得不到资源而走投无路之下选择淡出,但是这绝对不会发生在阮夜笙身上。正如阮夜笙自己说的那样,她认识很多人,其中不乏许多圈中有地位的人。既然人脉如此广,那么她不可能得不到资源,即使可能遇到一两家想给她使绊子的,但是她还有那么多家可供选择,以她的本事,完全是她挑别家,而不会是别家来挑她。 阮夜笙长相好,演技好,当年红的时候往那一站,就是摇钱树。那么不管是经纪公司也好,还是背后掌握资本的投资人也好,都不会那么傻的,肯定是要捧着她,靠她赚钱。加上阮夜笙又那么会做人,好友众多,所以也不存在什么封杀或者故意卡资源的可能,最大的可能,是阮夜笙因为某些不得已的原因,自己离开。 不然只要她去走走人情关系,她的那些朋友有些总会帮助她的,但是她并没有。 这就表明阮夜笙她应该是自己主动放弃的。 她难道遇到了什么很大的麻烦? 否则为什么要放弃她热爱的演艺事业。 奚墨越往下思考,就越对阮夜笙的曾经在意起来。 同时,她也有些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她似乎对阮夜笙太过感兴趣了点。 阮夜笙并不知道奚墨此刻所想,继续笑道:“那你要不要知道我说的那个好朋友是谁,我们在一起聊什么要紧工作,为什么时间安排上那么忙,还得吃外卖。毕竟这其实是你的工作,我只是替你出面,你要了解也是情理之中。” 奚墨却缓缓摇头:“不用,原本你就替代我处理我的工作了,不用说得那么详细。” 她道:“我说过,交给你,我很放心。” 阮夜笙其实早就猜到她会这么说,心里暖融融的。 请假一事总算揭过去了,可她又因为自己为了隐瞒奚墨,而不惜绕这么多圈子来编造谎言,甚至连那个好朋友的说辞都是自己故意设置来放线的,而越发的愧疚,于是在这种暖融中,又冒出了微妙的罪恶感来。 奚墨越表现出放心,她此刻的心底就越惶惶,感觉自己辜负了她的信任。 “谢谢你对我那么放心。”阮夜笙道。 ……对不起。 阮夜笙静了会,又说:“其实有些你可能平常没有过多接触的人,都有可能是我的好朋友,如果有机会,我以后跟你介绍。” 奚墨很敏锐,隐约觉得她这话是意有所指,不过还是道:“我知道,你以前是人脉很广。” 阮夜笙笑了笑,不置可否。 两人又随意聊了会,奚墨看出阮夜笙略有疲惫之色,考虑她今天可能累到了,就说:“今天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阮夜笙其实不想让她走。 可她也自知不能这样缠着,以她现在和奚墨关系而言,她并没有立场留住她,于是起来边收拾了一下桌子,边道:“好的,你也早点睡。” 奚墨道:“明天会去片场么?” “会去。” 奚墨没再说什么,站在那等她收拾。阮夜笙收拾好,将垃圾等装入垃圾袋,奚墨便接过来,道:“我拿去扔。” 阮夜笙朝她笑。 奚墨走出去,去酒店专门放置在楼梯口角落的垃圾桶扔完垃圾,这才按电梯前往她住的楼层。 等她回到自己房间外面,刚好碰见一个人端着托盘,托盘里盛着一份餐,弯腰放在她隔壁房间的门口。看那人的打扮,是楼下餐厅的送餐人员,很多客人不想出门,就直接在房间里订餐,过段时间便有专门的送餐人员送上门。 那个送餐人员放下餐,既不打电话通知,也不敲门,他转过身,看见奚墨,礼貌地问候道:“晚上好。” 然后离开了。 奚墨走过去,默默打量着隔壁房门。 她住过来这么久了,却一次也没见过隔壁住的人。酒店的大部分房间被剧组包下来,那么房间里流动的其他客人其实并不多,很多都是固定的,一住就是很久,很有点短租的意思在里面。 不管隔壁是住了固定的剧组人员,还是说外面随时更换的散客,她都没见过。 但是看门口的晚餐,说明里面是住了人的。而且刚才那送餐人员不打电话,也不敲门,应该是他受到了房间里人的叮嘱,直接放下就好,而且看那送餐人员的表现,他似乎很习惯了,或许他经常这么给隔壁房间送餐,送到就离开,也不通知。 一般人是不会任由自己的餐放在门口的,都会亲自出门来接。 奚墨看了下隔壁门口的这份晚餐,是一份牛排,分量够一个人吃,被透明的餐罩盖着,还配了佐餐酒。她皱了下眉,拿房卡刷开她房间的门,走了进去。 过了几分钟,奚墨再度从房间出来。 她这次故作随意地往隔壁门口一瞥,那份晚餐已经不见,应该是被隔壁的人端进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些累,只能暂停可爱一天了【。 第77章 第七十七章 奚墨退回了房间, 关上门。 回到桌子那边思索了一阵, 她拿出笔记本电脑,接上前几天刚得到的移动硬盘,点开里面的内容查看起来。那水果店老板倒是负责, 依照交待, 隔段时间便会送移动硬盘来, 从没有间断过。 与此同时,住在另外一个酒店的沈轻别却快要闲出毛病了。 短短一段时间, 沈轻别已经足足换了好几轮的台,并且多次电话轰炸郁安。 最后郁安忍无可忍, 在电话那头咬牙切齿地警告:“你今天晚上再给我打一次电话, 我就把你拉黑。” 沈轻别生怕她真的拉黑自己,毕竟阿郁以前又不是没做过——虽然一小时后又把她从黑名单里放了出来。沈轻别声音细细的:“可是你在两个小时以前说如果今晚上我再给你发一条消息,你就把我拉黑。我怕你拉黑, 当然只能打电话给你了。” 郁安:“……” “好吧, 既然电话也要拉黑, 那我不打了。”沈轻别委屈道:“我挂了啊, 阿郁。” “……你等等, 先别挂!”郁安简直要被她气死。 “怎么了?” 郁安道:“虽然今天不准给我打电话, 但是你可以留着明天再打。” 沈轻别便高兴地挂了电话。 可确实百无聊赖,怎么办?阿郁今天不愿意跟她聊天, 那还是找别人吧。想了想,沈轻别点开联系列表靠前面一个人的头像,给对方发了一条消息过去。 阮夜笙躺在床上, 正要关掉床灯准备睡觉,这时听见手机消息提示音响了起来,心里顿时一喜。 奚墨又跟她发消息了么? 这么一忖,好像也没有之前那么困倦了,她倾身过去,取了手机过来,并找了个舒适的姿势靠坐在床头。 怀揣着奚墨这次会跟她说什么的想法,她将手机拿正了,低头一看:“……” 消息是沈轻别发来的:“阮阮,你在做什么呢?” 阮夜笙有气无力地打字:“……睡觉。” “震惊,阮阮你难道就是圈子里传说中的那种老干部么?现在还这么早,你就睡觉?” 现在这个睡觉时间,对于阮夜笙来说确实是有些早了。 她今天旅途奔波,身体难免疲累,就想早点休息。原本睡的时候她会关掉手机,不过惦念着这个时间点奚墨应该还没睡,要是万一奚墨发消息给她,说个晚安什么的,她也就没有这么快关机。 结果奚墨没等到,却等到了沈轻别这个嘴上可以转几百圈车轱辘的。 阮夜笙回得委婉:“是啊,睡得是比较早,今天事情比较多。” 既然沈轻别都发消息了,那必然要花费时间与她聊上一聊,不然沈轻别得憋死。为了不令其憋死,阮夜笙是有准备与沈轻别聊天的打算,但是考虑到沈轻别聊天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就会有天荒地老的风险,所以她得提早给沈轻别一个暗示,让她知道自己现在有些累,不宜久聊。 但沈轻别显然没这个眼力劲,体会不出什么是暗示,回复蹭蹭蹭地就又来了:“这个我知道,我今天一直在片场看你拍戏呢,上午和下午都在,你是很多场戏啊。也没什么休息时间,我都没办法去找你说话,就只能在一边看着,可把我憋死了。” 阮夜笙回复她:“你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憋死,这不还每天活蹦乱跳的。” 沈轻别:“我是每天想活蹦乱跳,但是阿郁不准我太活蹦乱跳了,她让我要安静。” 阮夜笙:“你在媒体面前挺安静的。” 沈轻别打字手速快得可怕,噼里啪啦倒起了苦水:“那都是作秀,不说了,这些套路你都懂。我要是以后万一被媒体扒出来了,他们会不会骂我这人还有两幅面孔呢?你说我会不会掉粉啊?不过我又仔细思索了一下,如果真的掉粉,那我的颜粉应该不会掉,毕竟我的脸还在啊。” 阮夜笙:“一般要是能说出这句话来,脸基本上就不在了。” 沈轻别:“……” 消息提示音不断响起,沈轻别的回复转瞬又至:“但是如果要是爆出来,估计是会有很多人脱粉的,一想到这,就挺提心吊胆的,阿郁生怕我出去说错话,其实我自己也怕。我现在就特后悔,当初就不该走这个路线。” 阮夜笙:“你想走什么路线?” 沈轻别:“动如脱兔。” 阮夜笙:“竟然不是满嘴火车?” 沈轻别:“……” 阮夜笙考虑到奚墨如今的处境,便有心想要暂时支开沈轻别,也免得沈轻别每天在那盯着奚墨,奚墨会不自在。更重要的是,要是沈轻别再这样下去,若被奚墨看出破绽,那么奚墨很快就会发现她和沈轻别是好朋友了。 这个事情,在两人的生活轨道恢复正常之前,她不想让奚墨知道,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让沈轻别离奚墨远一点,又不能让她们两察觉到异样。 阮夜笙就回复道:“你不是过来找严慕玩的么?你别有事没事就待在片场看我拍戏,还一坐那么久,严慕看见了,还不得哭死?” 沈轻别:“我主要也不是来找严慕的,我是来看你的,还能趁机看到奚墨呢,你知道的啦。” 这条底下还附带了一张送上小心心的激动表情,一副粉丝见偶像的姿态。这表情还是她从粉丝那拿来的,很多粉丝每天在她微博底下发表情包跟她各种花样表白,她悄悄保存下来,囤了好多,表情包顺手就来,用得那叫一个妙啊。 阮夜笙:“你这话可别让严慕知道,真得哭死。” 沈轻别打字飞快,消息一条接着又一条,不可断绝似的。之后她懒得打字了,就开始给阮夜笙狂发语音,阮夜笙只好一条一条地再点开来听她说了什么,再打字回复她。 沈轻别在阮夜笙面前提到奚墨的时候,也终于不用装了,声音很是激动。不过她之后又发了一条语音,担忧道:“对了,阮阮你不是总是需要和奚墨对戏么?你知不知道,奚墨她眼睛有病。” 阮夜笙:“……” 沈轻别就把她昨天夜里关于那个蒙面黑衣女人的全部所见所闻,结合她自认为毫无破绽的分析推理,一股脑都嘚吧嘚吧地说给了阮夜笙听,语音条条排列如同长龙,阮夜笙点来点去,最后都点得手酸。 不过经过沈轻别这段嘚吧,阮夜笙对她这误会产生的过程也有了一个更加全面详细的认知。 避免沈轻别追根究底,她也不想多和沈轻别解释什么,免得越描越乱,就只是回复:“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奚墨没和我说过,对戏的时候我也没发现她眼睛有什么问题。不过既然你都那么说了,那么也可能是她感冒了,导致有点眼花,如果她今天请假是去医院的话,明天看看情况,如果明天没事,那就表示你说的那个是暂时性的,你不用太担心。” 沈轻别似乎也放心许多:“如果只是暂时的那就好。如果眼睛有病,那对她的演艺道路可是影响很大的,希望明天见到的时候,一切都好。” 阮夜笙笑起来,回复:“没事的,你也别操心了。不过也有意思,媒体整天在那胡吹海侃说你跟她不和,谁能知道你居然是她粉丝呢?你可得藏好了,不然媒体知道了,还以为你假意作秀呢。” 沈轻别:“媒体能知道什么,那都是媒体捕风捉影乱写的,全是谣言。然后我粉丝老是和她粉丝掐架,我也没办法,我又不能说我是她粉丝,这不打我粉丝的脸么?她们整天掐奚墨,我要冒出来说其实我是她粉丝,我都能想象会被那些黑带节奏带成什么鬼样子。而且这事,我也没让阿郁知道,阮阮你可是唯一知情的,我们什么交情,你可得帮我保密。” 阮夜笙:“放心。而且我也是她粉丝,这没什么。” 沈轻别:“啧啧,你这哪里是她粉丝啊?我就是百分百纯粉,可你这粉丝一点都不纯,就你心里想的那些,我还不明白吗?” 阮夜笙:“……你闭嘴。” 沈轻别的语音无休无止:“怎么你竟然还知道害羞了?不像你啊。行,那这个不说了,我说别的。我今天中午看见你和奚墨的助理在那吃午饭,你虽然之前叮嘱我在别人面前,千万不要表现出我认识你,我看那助理在场,也就没表露,不过你这也装得太生分了吧,连个眼神都不给我一下,真当我陌生人啊?而且我这刚和严慕说几句话,一转身你就不见了,可不带这样的,我当时都有点懵。” 阮夜笙当时并没有在场,不过她光靠想象都能知道奚墨当时是怎么应对她的,就回复:“我当时是有急事,没办法才走的。而且既然说了要先假装不认识,那还是演得真一点比较好,是不是?” 沈轻别:“可我还是不明白,我们本来就是好朋友,为什么非得先假装不认识?” 阮夜笙:“我肯定有我的原因,但是暂时不方便说,就当求你帮我一个忙,也别好奇为什么。而且你在剧组这几天,我应该也都不会和你有什么直接接触,会继续装不认识,这里提前和你说清楚一下,你也好有个心里准备。等过段时间以后,就不用这样了,具体我会再告诉你的。” 沈轻别:“好吧,你以前也没求过我什么,全都是我求你帮忙了,这次就当还你人情。我也知道你做事总有你的原因,那我不问了。” 阮夜笙:“为了答谢你,到时候给你多弄几张奚墨签名。” 沈轻别又激动起来:“这可太好了。我跟你说,就圈子里给我传的那样,整得我都不好意思去要她签名,别人会觉得很奇怪,尤其是不能让阿郁知道。以前我去找一个还挺红的小花要签名,我喜欢看那个小花演的电视剧嘛,那个小花一脸震惊,给我一口气签了二十张,然后阿郁知道了,回头就说我丢了身份,一不小心还容易被人蹭我的热度,吓得我再也不敢直接找别人要签名了。不过你偷偷拿给我,这再好不过了。” 然后沈轻别又发了一条:“可不可以请奚墨帮我写上:送给最可爱的卿卿。” 阮夜笙:“……这种白天做梦的事情就不要说了。” 沈轻别:“阮阮,我们视频聊天吧,也能看看你。我跟你说这打字烦,发语音其实也好烦的,还不如直接跟你说话。” “好让你嘚吧嘚吧?” 沈轻别发了个大哭的表情:“阿郁嫌弃我也就罢了,你也嫌弃我。” “我嫌弃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你说跟我视频聊天不?” “不行,我这正在敷面膜呢,不方便。” “你怎么每次我和你发消息,要和你视频聊天照个面,你都说敷面膜呢,你哪那么多面膜?” “多敷面膜,对皮肤好。” 沈轻别:“你皮肤已经够好了,你再好下去,你要去直接勾引奚墨吗?” 阮夜笙:“……你把这条给我撤回。” 很快显示沈轻别撤回了消息。 又聊了会,饶是阮夜笙那么有耐心,都有些扛不住。而且她确实是很疲累,只好跟沈轻别说得去休息了,她这次说得这么清楚,沈轻别就算再没眼力劲也懂了,而且这次也聊了很多,不至于将沈轻别憋死,沈轻别便十分满意地与阮夜笙在消息里道别。 阮夜笙将手机放下,只感觉头晕眼花,一下子倒在枕头上,心想她今天再也不要看手机哪怕一眼了。 她关了灯,闭上了眼。 过了一阵,阮夜笙听到手机的消息提示音又响了起来。 别看沈轻别是个能叨个没完的人,她若是说完了,便十分守信,不会再骚扰。阮夜笙知道这个消息必然不是沈轻别发来的。 那么……会是谁? 会是奚墨么?不过依照奚墨的性格,她知道自己今天可能会早睡,为了不打扰自己,那么奚墨可能不会发消息过来。 可是凡事总有万一。 万一真是奚墨呢? 她一下转过许多心绪,心中竟因期待而砰砰跳起来。看了那边手机亮起的微光一眼,她凑过去,将手机拿了起来。 这一看,她像是重新焕发了生机,顿时精神了。 消息确实是奚墨发来的:“你应该已经睡了吧?这条你明天起来开机再看就好。明天早上让糖糖不要给你准备早餐,我会给你带早饭,剧组见。晚安。” 作者有话要说:  可爱的我在这里感谢大家的打分留言和霸王票投喂【。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阮夜笙撑着床, 一下就坐了起来。 喜悦由内而外地盈满了她, 阮夜笙的手触到屏幕,立刻就要打字回复过去。不过下一瞬间,她突然又顿住了, 想了想, 停下了打字的动作。 她抓了个软枕头过来, 抱在怀里,下巴磕在枕头上, 仍然握着手机不放,心里想着奚墨应该就是认为她现在已经睡着了, 才会给她发消息的。如果奚墨早一些发过来, 那么自己肯定会和她聊上一段时间,奚墨可能是担心会因此打扰她休息,所以才会选择现在才发。 从奚墨出门前的叮嘱来看, 考虑到她确实疲累, 应该也是希望她今天早点睡才对。如果她回复, 那就代表她现在还没睡, 看起来好像……不太乖的样子。 她其实还是希望自己能在奚墨面前留下个乖的印象。 即使是装乖也好。 于是阮夜笙就把手机放下了, 不过枕头还攥着。她将脸埋在枕头里, 埋了一会,又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可笑, 为什么要想那么多。但她就是没法让自己不去想,每次遇到和奚墨有关的事情,她这心思都能绕上无数圈。 阮夜笙在这起伏的心思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 闹钟一响,她立刻就起来了,第一件事就是拿起手机回复奚墨的消息。她在输入框里打起字来:“昨天是睡得比较早,现在才看到……” 阮夜笙输入到这里,顿时又有些底气不足。 她在别人面前明媚得很自然,也不知道尴尬为何物,若她确实出于一些原因得骗人,那说起谎来也是从来不需要草稿的。但是在奚墨面前,她就是做不到那样,在奚墨面前说谎不但令她愧疚,甚至还觉得有些害臊。 阮夜笙一转念,把她输入的那些胡扯的字删掉了,重新换了一条发送:“早安,那我等着你的早餐了。” 她避而不提昨天晚上到底是什么时候睡的,这才心安许多,前去洗漱整理。 剧组的工作每天都安排得满满当当,早出晚归是常态,阮夜笙出门坐车的时候,天光刚亮不久。这个时节天亮得很早,清晨的时候空气还是清凉的,天边铺了一层薄红的霞彩,阮夜笙打开车窗看着外面,晨风便舒舒服服地吹拂了她。 阮夜笙心情很好地到了片场,看到奚墨比她还早到,在化妆间等着她,心情更好了。 奚墨原本坐在沙发上看手机,见她进来,便把手机收起,走到沙发旁边的小桌子边上,说:“到这坐。” 桌上搁着两个袋子,阮夜笙坐过去,笑道:“你买的什么早餐?” 奚墨打开袋子,取出各色早点,摆在阮夜笙面前让她挑选:“一家早茶店里买的,我之前吃过,觉得味道不错。买了些你喜欢吃的种类,你尝尝,看合不合你口味?” 以前奚墨问过她喜欢吃什么菜,什么餐点,阮夜笙就回答了,倒是没想到奚墨只是听了一次,就能记得。其实这些喜好对于很多人来说或许不过是微不足道的琐碎而已,听听就算,不过奚墨竟也放在了心上。 阮夜笙看了下外带袋上印的店名,她也知道这家早茶店,距离酒店有些路程,这个时间点能将早点带回来,可想起得多早。 见阮夜笙似乎有些出神了,也不动,奚墨便低声提醒:“待会化妆间的人就多起来了。” 她们今天早到,现在还没到化妆的时间,四周很清静。不过只要之后人陆续到了,一忙起来,难免就有些嘈杂忙乱,阮夜笙也不想在那种环境中和奚墨一起吃早饭,赶紧夹了一只水晶烧麦搁在嘴里,咬了一口,还是温热的。 她笑了笑,说:“好吃。” 奚墨也吃了起来,严格的家教令她养成习惯,用餐的时候很少说话。 阮夜笙问她:“我能边吃边和你聊天么?” 奚墨:“……” 阮夜笙问她的时候笑意是盈盈的,却能看出里面十分认真的影子,奚墨道:“能。” “那你会不会不适应?” 奚墨摇了摇头:“不会的。主要也是我爸从小就要求我,已成习惯,如果是我爸在餐桌上,我基本上不开口,所以以前和我爸一起用餐的时候就很沉闷。不过现在是和你在一块,就没关系,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不用顾虑。” 阮夜笙点头:“那就好。” 奚墨看着她,说:“我知道大多数人吃饭的时候喜欢聊天,你不要以为我平常吃饭不怎么说话,就以为我不喜欢那样,其实不是的。工作忙碌,人们或许也只有在餐桌上能和家人朋友暂时好好地放松一下。这样的时光很自在,能毫无拘谨地边吃边聊,是很幸福的体验,我很羡慕。” 阮夜笙很难得听她说这样的话,有点小诧异,又发现她眼中的光,确实是有些羡慕向往的意味在里面。 边吃边聊,这是社会上绝大多数普通人根本就不会去想的问题,因为发生得太自然了,已经习惯到像是渴了就要喝水,饿了就要吃东西一样自然,还用得着去想么?随便到一家餐厅,都能瞧见人们一边用餐,一边聊天的场景,即使是注重安静的高级餐厅,许多客人也还是会在不影响其他客人的前提下,礼貌地低语交谈。毕竟用餐也需要花费时间,这段时间里如果用餐的人彼此没有任何交流,那得多尴尬。 如此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事,奚墨竟也觉得羡慕,阮夜笙不难想象奚墨以前有多孤独。 “你和你爸爸一起吃饭的时候,从头到尾两个人都不聊天么?”阮夜笙问她。 “基本上是这样,除非有什么必要的事。” 阮夜笙安慰道:“你爸爸可能只是不擅在你面前表达,或许他并不是真的那么严苛地在意什么用餐礼仪。我记得之前和你一起去庄园的时候,发现他其实很懂怎么聊天,毕竟他是个生意人,我想什么语言的艺术在他手上都是玩剩下的吧。” 她看看奚墨,又笑起来:“你跟你爸爸在性格上有些地方有点相似,这样的话,其实更不好沟通,总得有个人先起一个头,不然僵局无法打破。你现在也知道你爸爸其实是对你很关心的,也不再怕他了,那么你以后回庄园看他的时候,可以试着主动跟他聊天,他肯定会高兴地回应的。” 奚墨听阮夜笙这话,其实觉得是很在理的,不过还是道:“我爸不会高兴地回应,我也很少见他有高兴的时候。” “他是心里高兴。心里头可以美滋滋的,面上却不用表现出来啊。”阮夜笙斜瞥了奚墨一眼:“你不也是这样么?” 奚墨:“……” “那你能看出我现在是否高兴么?”奚墨也盯住阮夜笙,矜着面色说。 阮夜笙没说话,目光飘了飘。 她确实看不出。 不知道为什么,以前她其实还能拿捏得出奚墨的想法,如今却越来越难了,她不知道奚墨在想什么,所以有时候她也会冒出一个她自己都觉得奇异的想法,那就是奚墨可能是察觉到什么,故意将所想隐藏起来了,不再让她看出来。 ……难道奚墨察觉她的心意了么? 所以才变得那么难以揣摩。 阮夜笙感觉自己又开始陷入一种臆想的怪圈。怀揣暗恋心思的人姿态总是卑微的,且敏感,又喜欢胡思乱想去揣测对方心意,便很容易在这些胡思乱想中产生许多误解,她亦不可避免。 无法避免的原因也很简单。 因为她喜欢她。 只要喜欢的感情还在,就算她再理智,内心深处也很难控制那些纷乱的心绪。 “看不出,我可没这本事。”阮夜笙带着笑,不动声色地转了个话题:“除了和你爸吃饭时基本不说话,其他时候呢?” 奚墨住在自己的房子里,一年到头,她除了在外工作,或者有时会回奚家庄园看望父亲,剩下的时候都是在家。 奚墨道:“工作时就不说了,身边除了路清明,就是各种助理,他们知道我以前的习惯,一般不会在我用餐的时候来打扰我。回家的话,除了帮佣阿姨负责家务以外,我一个人住,一个人吃饭,没人跟我聊天。” 以后我陪你。 阮夜笙看着奚墨,心口的话像马上要蹿上喉咙口,不过好歹还是忍住了。她眼睛垂了垂,默默塞了个点心到嘴里,堵住了。 “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为了适应你的身份,我也要经常和你的朋友们边吃边聊什么的,就像糖糖和颜听欢,其实我没有什么不习惯的。有时候,我觉得现在的生活也不错,很热闹,她们其实挺好的。” 奚墨说到这,直视阮夜笙的双眸,轻轻道:“当然,你也很好。” 阮夜笙手中的筷子顿了顿,心里越发高兴。 她感觉奚墨和以前比起来,是有很多不同。不过她还是认为奚墨或许一直都是如此,只是以前奚墨不太与人深交,别人也就无法靠近去了解她,如今随着与她的距离越来越近,她真实的那一面柔软也就渐渐显露出来了。 阮夜笙高兴之下,便很有兴致地问起了问题:“你为什么要给我带早饭?” 奚墨道:“其实是昨天顺手给你捎了,但是你请假了,没吃上,我只好今天补上。” 阮夜笙:“……” “事情没做完,不补上,心里难受是吧?”阮夜笙报以一声轻哼:“还是木头似的,你都不会聊天。” 奚墨一听,看着她,十分直接地道:“想给你带。” 阮夜笙:“……” “现在会不会聊天?还是不是木头?”奚墨问她。 阮夜笙似被这木头突如其来一撞,直撞得里里外外都骤然开出花来,十分受用。她也没说什么,而是吃了一口以示喜悦,跟着又道:“这个太好吃了,要是你后面还给我带早饭,我都怕我离不开你——” 奚墨看了她一眼。 阮夜笙笑:“——离不开你的早饭了。” 奚墨:“……” 两人吃过早餐,不一会就有剧组的其他人陆续走进,有些还没来得及吃早饭的,就赶紧在那桌子上围坐一团,赶时间地吃起来,其他人忙着准备梳妆。有几个人一边忙一边小声侃八卦,似乎是说到了什么,脸色古怪。 今天冯唐唐不用准备早饭,就趁着清晨气温还未升高,出去采买。出门早,她到片场的时候其实也并不晚,进化妆间的时候,奚墨已经准备完毕,阮夜笙妆容发型复杂许多,还剩下些步骤未完。 冯唐唐走过去,对阮夜笙说:“奚姐,中午想吃什么菜,今天的食材挺新鲜的,我还买了条鱼。” 说着把她今天采买的内容说了一遍,阮夜笙坐在椅子上,任由身后的梳妆师替她做造型,根据冯唐唐说的,报了菜名。 冯唐唐又问奚墨:“阮阮呢?” 奚墨就也点了道菜。 梳妆师笑道:“糖糖手艺那么好,什么时候我们也跟着沾一点光,吃吃小灶啊?” 圈子里剧组无数,状况也各有不同。这个剧组的相处还是很融洽的,导演,主演,配角,幕后工作人员之间很少有什么隔阂,于是说话随意,玩笑也常有。 “随时欢迎啊,不过记得要提前预定。”冯唐唐也笑说。 她虽单纯,却也知道剧组的人其实并不会过来一起吃,都是玩笑话,她也答得客气。 眼见奚墨戏服都换上了,暂时也没别的要忙,冯唐唐就和奚墨说起话来。 她说了下今天去买东西的一些事,说到后面,她声音变轻了些:“阮阮,其实我本来可以早一些回来的,但是平常经过的那条路被堵住了,我只好绕路回来了。” 之前侃八卦的其中一位听到了,插话过来:“对,堵得很厉害,我也是绕路的。糖糖,你也看到那件事了么?” 冯唐唐一听有人和她有相同的见闻,立刻说:“我就在人群外面看了下,没敢进去细看,我害怕。” “发生什么事了?”奚墨皱眉。 冯唐唐小声说:“今早那条路上,死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君导提醒:因为看这本书的大部分也在追看我的另外一本书,这里就说一下,八一见君节【误】的时候,我会在另外一本书那边更新的,和以前一样,我们今年的见君节还是在另外一本书那里相聚=W= 【看到有些人问,那我再这里回答一下,我的另外一本书就在晋.江.文.学.城我的作者专栏里,点进专栏就能看到,至于阅读顺序,请先从现代看起,等现代看到你觉得对她们的古代好奇了,再回去看古代,使用这个顺序观看即可。】 如果点击我在晋.江.文.学.城作者专栏看文的,还请大家收藏一下我的作者专栏,可在文章详情页点击作者:后面的这个是可以点击的,或者在APP详情页右上方点击【作者专栏】,进入后点击“收藏此作者”,收藏一下,我的所有作品动态就可以一目了然啦,这个专栏的收藏对我很重要QAQ,谢谢大家~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奚墨仍然皱着眉,没说话。 阮夜笙听到了, 目光也跟随瞥了过来。 “是出车祸了?”倒是梳妆师好奇之下问了句。 一般听到说什么路上死了人, 造成道路拥堵,人们下意识就会以为是发生了车祸。 然而冯唐唐点了下头, 之后又摇了摇头:“是, 又不是。” 梳妆师更奇怪了:“这怎么还是,又不是了?” 冯唐唐认真解释道:“确实是发生了车祸没错, 所以我才说是的,但是那个人却不是因为车祸而死的。人太多了,我也不敢进去看, 就找人问了问情况,好像是说之前一个人开车的时候,选择的车道比较靠近最右边, 车速也比较快, 然后他突然看见有个人倒在路边上, 那条路的车道和路边是有台阶相连的, 那个人半边身子在路上,半边身子扑在路边台阶上, 开车的人被吓了一跳, 立刻踩了急刹车,这一急刹,后面跟着的一辆车没反应过来,就撞上去了,造成追尾事故。” 冯唐唐顿了顿, 接着说:“因为两辆车车速都很快,车主都受伤了,一时半会不方便下车,就有几个后面过来的车主停下来,过去帮忙。跟着他们又发现了倒在路边上的那个人,过去一检查,人竟然没气了,可是身上并没有任何被撞的痕迹。而且那个急刹车的车主也说他的车根本没碰到那个人,在他踩刹车之前,那个人就已经倒在那。毕竟死了人,情况有些复杂,很多人聚在那看,将那路边围了个水泄不通,一来二去的,道路也堵起来了。” “等一下。”奚墨道:“很多人围着看?” “对啊。” “多少人,应该有个大约的概念吧?” 冯唐唐想了想,说:“少说也有两三百多个吧,围得里三层外三层的,从路边都挤到车道上了,导致后面的车不得不绕开,连锁反应之下,道路拥堵也就越来越严重。” 奚墨再度皱眉。 阮夜笙也觉得奇怪:“怎么这么多人?” 虽然这个社会不缺看热闹的围观群众,但是追尾车祸如今在路上并不罕见,人们习惯了,并不会将注意力过多地放在这上面,反正这事还有交警呢。能吸引他们过去的,应该是倒在地上的那个已经死去的人,可一下子聚了几百个看热闹的,这也太过了。 除非那个死去的人身上,有什么特别的围观吸引点。 冯唐唐说:“我本来也纳闷,就算是死了人,也不至于围这么多人吧,太不正常了。结果我看那些站在前面看的人,纷纷一脸惊恐地从里面挤出来,他们越这么古怪,后面看不到的人肯定就越好奇啊,就越努力地往里面挤,然后路过的那些路人看他们围成一堆,其中有的还面色怪异,也起了好奇心,陆陆续续地围了上来,人就变得越来越多了。” 梳妆的那位感叹道:“这不就跟那个什么排队一样一样的吗。我以前经过一家点心店,看见门口排起了长龙,弯弯折折绕了好几圈,我还没见过这么多排队的人呢,就想着这家店的点心怎么有这么大的吸引力,应该很好吃吧,就好奇地跟着排队了。然后我问前面的人是不是吃过,他们都说他们也不知道,只是因为前面人很多,就跟着瞎排了。” 冯唐唐有些惭愧地低下头:“是这样没错。其实如果不是我胆子小,不敢看,我也想挤进去看看是怎么回事,太吊胃口了啊。” “那些人为什么看了以后,面色怪异?”奚墨道:“是那个倒在地上的人,哪里不对劲么?” 冯唐唐小声说:“这个我也不是特别清楚,我没进去看,只是大约听人说里面的人死状是很诡异。听这么一说,我更不敢看,就绕路回来了。” 同样是绕路的那位侃八卦的工作人员却说:“我看到了。” 奚墨和阮夜笙的目光同时又落到那个工作人员身上。 工作人员道:“我还拍了照片呢。” 冯唐唐差点吓裂了:“你还拍了照片?” “糖糖你不是没看到么,要不要我发给你。”工作人员拿出手机。 冯唐唐连那种带惊吓成分的电影都不敢看一眼,更别说去看什么现实生活中的尸体照片,刚要拒绝,奚墨却悄声说:“我想看看,看完我就帮你删除。” 冯唐唐只好对那个工作人员道:“……行,你发给我吧。” 照片发到了冯唐唐的手机里,一共有三张,奚墨接过去看了一眼,面色沉了沉。 那个工作人员胆子确实是大,拍照角度找的也很准,有一张竟然还有面部特写。 照片里,死去的那个女人仰面朝天,倒在车道与台阶的交接位置,上半身在车道上,下半身在台阶上,车道又比台阶水平线低上一些,那人的尸体便有些倾斜,上半身低,下半身高,如一个跷跷板似的,支点就是硌在她身后的台阶边沿。 死者穿得很正式,一只脚赤着,另外一只脚上套着一只高跟鞋,但鞋根已经断了。她的表情尤为可怖,一双眼睛瞪得溜圆溜圆,眼珠子都像是要从眼眶里炸出似的,眼眶,鼻孔,嘴里,耳朵都留着暗红色的痕迹,典型的七窍流血,死亡将她过度分开的上下颌定格住了,嘴巴甚至是张开到了一种夸张的程度。 乍一看,她的双手正紧紧攥着自己的胸口。奚墨将其中一张照片放大了,仔细看了一阵,发觉那已经不是攥住那么简单,从这人双手上暴起的明显青筋来看,她几乎是在抠自己的胸口,指甲都像是要抠进肉里,也不知道她死时到底是经受了怎么样的痛苦,才会有这么触目惊心的死状。 这些照片不能让冯唐唐看到,否则真会将她吓死,奚墨便操作冯唐唐的手机,将这些照片发到了自己的手机里,再把冯唐唐消息里的照片彻底清除了。 冯唐唐拿回手机,似有踌躇地看了看奚墨,奚墨说:“没关系,我已经帮你删了。” 冯唐唐这才放下心来。 奚墨转过脸去,发现旁边的阮夜笙在盯着她,之后又盯着她的手机。 两人四目相接,周围人多眼杂,阮夜笙脸上没有明显表现,不过她看过来的那一眼带了笑意,眼睛像是能说话,之后她才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梳妆台。 奚墨低下头,点开联系人列表最前面的头像,打字输入。 过了一段时间,阮夜笙终于梳妆完毕,她过去拿起手机一看,发现奚墨之前就给她发了条消息:“是不是要我把那些照片发给你?” 阮夜笙笑着回复:“原来你这么懂我呢。” 很快,奚墨就把照片发了过去。不过也只是发照片,对阮夜笙的这句回复并没有什么直接的表示。 阮夜笙看了一眼照片,笑意顿时僵在了脸上。 她坐下来,将那些照片来回看了许久,直到统筹过来请她们到片场去,她才神色复杂地收起手机。 上午的场景设在后花园,是邓绥和定厄之间尤为重要的一场对手戏,林启堂对此也格外重视,等阮夜笙和奚墨到了,他就过去和她们二人说起戏来。 沈轻别今天也来得很早,搬了张椅子,大有要看一上午对戏的架势。 她平常工作太忙,不得不被迫早起,可等到她休假的时候,只要没人叫她,她能睡个昏天黑地。她这次来横店就是趁着难得休假来玩的,昨天舒舒服服地睡了懒觉,今天却反常地起了一个大早,郁安那么了解她,其实觉出了她的不对劲,不过也没问她,反正一直跟在她身边,谅她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那边林启堂说:“在这场戏里面呢,邓绥已经开始怀疑她父亲是死在了定厄手上,这是一个新的转折点。她现在早已是权倾朝野的太后,垂帘听政把持朝政许久,每一天,她都走在她所认定的那条通往权力巅峰的道路上,每一天,她都在发生改变。同样,定厄也在变,她们的感情当然也会发生十分明显的变化。但是呢,却又不能表现得很明显,这里面得有个度,经历了这么多起起伏伏,她们现在的心思都是格外深沉的,她们的这个感情呢,当然也会藏得更加的深,那么就不能直白,得通过各种细节来侧面展示这种感情。现在邓绥在怀疑定厄,她心里面的这种挣扎,这种感情,肯定是很剧烈地在波动,毕竟她们之间羁绊那么深。” 林启堂话锋一转:“可是你们待会在演的时候,并不能将这种感情释放出来,得好好地收着,但是又不能收得太紧,还是得让感情展示出来,让观众到时候能体会到其中的感情,而且还是那种深刻的体会,大概就是这样子,明白吗?” 阮夜笙:“……” 既不能这样,又得这样,还得深刻的这样,请问你到底想怎样。 奚墨:“……” 林启堂你知不知道你用了多少个感情! 你自己数数! “是不是还有哪里不清楚?”林启堂看向奚墨:“阮夜笙,你是不是有什么疑问?” 奚墨斟酌了一番,道:“……你一直在说的这个感情,感觉就有点难以表达。” 林启堂说:“她们两这次主仆情深的感情要很好地表达出来,确实是有难度。比之前是难一些,不过我相信这次你们也没问题的。” 他毫不吝啬他的夸赞:“你们以前对戏时表现的主仆情深就很到位,感情特别深。很不错,希望你们能继续保持到杀青的时候。” 奚墨越听,越感觉他是不是对主仆情深这个词语有什么误解。 林启堂浑然不觉,仍然沉醉在说戏中,等差不多说完了,他坐到监视器屏幕面前,准备开拍。 作者有话要说:  可爱的我又出现了!!! 悄悄告诉你们一个小秘密,如果你们经常在文章里打分留言的话,不但可以帮助我的文章增加积分,也可以增加可爱值的【。留言字数越多,可爱值越高嗷(= ̄ω ̄=)一千字以上的2分评论就会自动被系统定为长评,可见写长评是究极增加可爱的办法【十分严肃地胡说八道【。 当然不管再如何增加可爱值,我肯定还是最可爱的【。 第80章 第八十章 阮夜笙和奚墨站在合适的位置上, 等一切就绪,场记在镜头前打完板,摄影机便开始推过去, 跟随拍摄。小说 这又是一场秋千戏。 当初第一场秋千戏是在邓府花园。那时候邓绥还是烂漫的少女,定厄年纪比她大不了多少,也正是青春年华的时候。 那时年少,时光是最好的, 也是最干净的。 而踩着权力的荆棘一路走来,曾经那些明媚的旧时光早已斑驳褪色,邓绥和定厄两人渐行渐远,隔阂一次比一次的深, 如今一切已经改变得太彻底,再也回不去从前。 林启堂有意将这场秋千戏与当初那场做个对比, 看他这架势, 在后期制作的时候,肯定少不了回忆杀。所以这时候无论是宫廷花园与道路的布置,画面取景的方式,镜头跟拍的角度等等, 他都要求做到尽量和在邓府拍摄时那样,但在某些地方,又要求体现出不同。 这种不同当然主要还是需要阮夜笙和奚墨来完成,机器可以保持曾经的拍摄手法,不做什么改变,但人是活的, 细节上的变化,基本上还是要靠人来展现。 当初邓绥满心怀喜地握着定厄的手,一边嗔她是块木头,一边牵着她往花园深处走。 而此刻,阮夜笙走在前面,沿着花园小路缓缓而行,面色一直是端着的。 人一旦走到了权力顶峰,脸上的神色端习惯了,就再也拿不下来,邓绥就是这样。 奚墨垂首跟在她身后,双手捧着一只缠金丝的鸟笼,一路沉默,与她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 鸟笼里锁着一只画眉鸟。 走到秋千附近,阮夜笙看着那架秋千,也没有回头,只是淡道:“许久不曾来此。守宫令,你去瞧瞧这秋千,风吹日晒雨打,是不是还似当年那般牢靠。” 这秋千还是邓绥被封为贵人时,刘肇特地为她设的。当时的剧情里,邓绥思念家中,与刘肇说起她年少时喜欢在邓府后花园荡秋千玩,刘肇宠爱她,第二天便命宫中的匠人做了秋千,供她玩耍。 奚墨躬身道:“诺。” 将秋千检查了一番,奚墨毕恭毕敬地道:“回太后,这秋千时有宫人修缮,仍是牢靠的。” “当真牢靠?”阮夜笙盯着她,一哂:“这么多年过去了,纵有人从中修缮,又怎及当初?” 剧本这里邓绥的台词基本上句句一语双关,意在试探定厄,但是定厄这个人就像个深潭似的看不到底,邓绥的那些问话,她每句都懂,但是每句,她都装听不懂,要么不予回应,要么顾左右而言其他。 奚墨就道:“太后问及是否牢靠,是想要坐一下这秋千么?” 阮夜笙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看了奚墨一眼,走到秋千边上,伸手抚了抚那秋千。 这个时候邓绥回想起了当年定厄推着她荡秋千的情景,最开始定厄并不熟练,推得太高了,将秋千上的邓绥吓得又叫又笑的,后面定厄渐渐地就学会了如何控制力道,不过有时候邓绥心有余悸,还是会叮嘱她,推慢一点,也推低一点。 正因为邓绥这个时候是有回想的,阮夜笙也得将这种心理活动通过面部神色表现出来,她原本略蹙的眉缓缓抚开,眼眸低垂下去,唇边轻轻一丝笑。 其中一个贴近的镜头给了她一个面部大特写,如果不是这种大特写,这个不着痕迹的笑意是捕捉不到的。 然后很快她的笑就冷了下去,阮夜笙一手扶着秋千索,坐了上去,秋千被她这一坐,晃动了起来。奚墨曲裾遮掩的脚赶紧往前挪了一步,看起来像是要过去扶着,怕她跌下来,不过也只是迈出了略微的一步,就又顿住了,继续垂了首。 林启堂看着监视器屏幕里奚墨这种细节上的表现,感觉她那一瞬,已经完全和定厄融合为了一体,定厄担心邓绥,奚墨也好似真的在担心阮夜笙。 有的时候演员演的对手戏,和演员本身的情感是有重合的,林启堂执导了那么多部戏,眼光一向很敏锐,他能看出哪些人根本入不了戏,而哪些人是入戏太深,可奚墨对他而言是个例外。 原本奚墨刚进组的时候,他就发现这个“阮小姐”入戏十分轻松,她的演技无疑是出类拔萃的,但是她却好像将自己真实的感情和角色割裂开来,她是她,戏是戏,分出一个泾渭分明,但是却又不会影响对戏,反倒是无可挑剔,让人看一眼,就觉得她是那个角色。 但也只有她自己才清楚地了解,她并不是。 关于这一点,旁观的林启堂多少也能看出一星半点来。但是随着拍摄进度不断推进,他又发现这个“阮小姐”后面在饰演定厄的时候,和最开始时的那个她又有所不同了,渐渐的,她不再将自己和定厄剥离开来,她的演技依然精湛如初,但是在感情流露方面,又为她增添了一抹更鲜活的气息。 所以刚才那一刻,或许奚墨自己都不知道,她当时走出的那一步,到底是因为定厄要如此,还是她看到是阮夜笙坐在摇晃的秋千上,就下意识迈开步伐了。 阮夜笙坐稳了,侧过脸来,睨着奚墨道:“你待会慢一些,低一些。” 奚墨垂下的眼在听到这句话后,也有了明显的反应,低声道:“诺。” 她正要把鸟笼放下,阮夜笙道:“朕拿着。” 邓绥到了剧情后面,一直是以朕自称,名义上是太后,实际上就是这个朝廷的帝王。 阮夜笙说这话时眼神看过来,带着沉沉冷压,仿佛她并非坐在秋千上,而是坐在鎏金的龙椅上,被她看这么一眼,就要跪伏在地。 “诺。”奚墨把鸟笼递给她,之后走到了她的身后。 那边沈轻别选择的位置视野非常好,阮夜笙和奚墨两人对戏的情景一览无遗。 她看得认真,等看到阮夜笙这一系列的动作,眼神,台词,全都无比自然地衔接,哪里有半点眼睛有问题的模样,一颗悬着的心也终于放下了,看着前方,和旁边的郁安说:“看来奚墨的眼病只是暂时的小问题,请假去个医院,就缓解了,对她以后演戏没影响。” 郁安:“……” 沈轻别继续看。 郁安发现她今天看对戏看得尤为津津有味,她平常自己接的戏都忙不过来,哪有闲情逸致看别人演戏,昨天看了一天就算了,今天居然还来,心里也有点奇怪了。不过她也没问,随手递了一罐饮料给沈轻别:“喝点东西,别光顾着看。” 沈轻别看都没看就接过来,一边望着摄影机那边,一边往嘴里倒。 郁安:“……” 倒了半天一滴都没倒出来,沈轻别这才急了,低头一看,饮料的易拉环都没拉开。 沈轻别:“……” 郁安真被她气到没脾气,拿过她手里的易拉罐,替她拉开易拉环,再递给她。 沈轻别这才成功喝上了饮料。 不一会严慕也过来了,兴致勃勃地坐在沈轻别身边,热情地打招呼:“卿卿姐,你今天又来看我拍戏啊?” “是啊。”沈轻别转过脸,笑道:“在这等你呢。” 严慕听她这话,听得心花怒放。 郁安就觉得她在胡扯。 眼下拍的这场戏邓绥已经是太后,那么意味着剧情发展到这个时间点,刘肇其实早已经驾崩,刘肇这个帝王寿数十分短暂,年纪轻轻就去了。不过拍戏本来就不会按照剧本顺序来,后面的剧情赶前排,前面的剧情延后拍,那都是常有的事,严慕还有一些前面的戏份没有拍掉,不过他确实也杀青在即了。 林启堂一直没喊停,拍摄仍在继续。 奚墨帮阮夜笙摇晃秋千,动作小心翼翼的。阮夜笙怀里抱着鸟笼,悬空的双腿在空中随着秋千的幅度也微微晃荡起来,也就是这个时候,她看起来才不像个久居高位的当权者,而是有了些当初那种澄澈无忧的影子。 晃了片刻,阮夜笙回头,看着奚墨。 为了凸显邓绥后期杀伐果断的成熟气质,阮夜笙现在的妆容是沉郁的,描了眼线,眼角略微有些被斜飞着吊高了。奚墨站在她边上,能看到阳光落在她的眉眼上,似乎将那种沉郁融去了不少,眼中也有了些亮晶晶的光。 阮夜笙手指搁在鸟笼上,轻轻点着,里面锁着的那只画眉扑棱了起来,她道:“朕想起来,这画眉,还是你送朕的。” “承太后还惦记着。”奚墨缓慢地摇着秋千。 阮夜笙道:“你既将这画眉送了朕,那朕,是不是她的主人?” “是。”奚墨垂着头,声音却透着隐隐的不卑不亢,道:“太后是这天下之主,何况这区区画眉。” 邓绥这个时候听到定厄这么说,感觉到定厄那种根本就没有臣服于她的傲气,心里是非常不悦的。阮夜笙就冷笑道:“好,朕既是她的主人,她惹朕不高兴,现在朕厌倦她了,朕想捏死她,是不是理所应当?” 奚墨摇秋千的动作一下子停下了。 阮夜笙打开鸟笼,伸手进去,将那只画眉攥住了。 那画眉被阮夜笙捏握在手里,一动也不动,只有两只细小的爪子抽搐了几下。 阮夜笙低头,伸手抚着它的羽毛。为了拍摄,这只画眉早已在剧组养了一段时间,阮夜笙已经和它很熟悉了,平常也学习了一些与它相处的技巧,它和阮夜笙亲近,尤其阮夜笙这场戏时看着好像难以接近,其实她手里的力道非常温柔,画眉躺在她手里,享受着她舒适的抚摸。 “定厄。”阮夜笙一边轻抚着画眉,一边看着她:“朕现在捏死她,你说可好?” 奚墨抬起眸,不再是之前那种故作谦恭,而是直视着她的眼睛。 两人的这场对戏一直都是看似平平静静的。 有时候,演技要的并不是痛哭流涕,也不是目眦尽裂,更不是激烈的冲突和碰撞。当然那样可以给观众以强烈的感染力,更有起伏,也更容易给人一种哇好有演技的观感,很多被说有演技的明星其实就是以这么一种方式展现。确实也能做到演技到位,但却少点什么,甚至一不小心,还有用力过猛的危险。 真正考验演技的,是无声之处听有声,无风之处起波澜。 四周安静,御花园里阳光明亮,风摇树,蝶舞花,她们两人也没有什么直接的展示,但就是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 两人在这看似平和的场景里眼神交汇,即使是再细微的面部表情,再不明显的肢体语言,也都带出了丰富的层次感。每一句话语看似淡淡的,其实内里剧烈碰撞,让人揪着心,邓绥是否已经知道定厄所做的一切,知道定厄与她父亲的死有关,是否真的要她偿命,而定厄是否已经察觉到邓绥早已知情,都没有明确点明,却又无处不在点明。 暗流涌动,静水之下掩藏着无尽且无声的撕扯,让人觉得看出来了,又觉得没看出来。 奚墨的声音很轻:“太后想如何,那便如何处置。既是太后之物,生死自然皆由太后定夺。” 沈轻别并没看过剧本,只是大概从剧组官宣里知道定厄是个重要女配,从小就作为侍女跟在邓绥身边。 她看了这场对戏,越看越觉得奇怪,同时又看得浑身血液都沸腾了似的,恨不得和身边的郁安好好说上一说,但是郁安交待了她在剧组得安静,于是只得忍着,实在忍不了,她就抓住了郁安的胳膊,抓得紧紧的。 郁安:“……” 沈轻别边看,边问起了严慕:“严慕,你是不是这个戏的男主角啊?” 严慕原本也看阮夜笙和奚墨对戏看得入迷,这下听沈轻别问他,回过神,一脸自信道:“当然啊,你不是看官宣了么,我的番位就排在奚姐后面,标准的男主配置。” “……你确定?”沈轻别再度看了那边对戏的两人一眼,问。 严慕也看了那边一眼,不知道怎么的,突然有点底气不足起来:“应……应该是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可爱的你们~